《大菩提》 第一章 山鬼 卯时。 拨开青翠繁茂的树枝,低垂着目光望着脚下清濯的溪水,其中隐隐约约倒映出了一个修长的少年身影。 “这是哪里。” 少年低下身子,双手捧起一把溪水抹了把脸,入骨的冰冷之感浸透脸颊,一时间神智清醒了许多。 此山涧乃是背阳面,常年不受阳光之泽,故而这澄澈的溪水才会如此阴凉。 咣! 毫无征兆地,一声悠远雄浑的钟响传遍山间。 少年勉强站起了身子,阵阵无力之感侵袭而至,险些使其跌入了狭小的溪流之中。 低头细细打量了自己一番,绸缎织成的玄黑锦袍之上已是被树枝挂出了许多破损,漆黑的长发失去了发簪的束缚,贴着俊美白皙的脸颊有些散乱地垂了下来。 “我叫,季……” 少年皱着眉头,勉强想起了自己的姓氏,眉心却极为突兀地传来针扎一般的剧痛,使他刚刚有了一丝头绪的回忆再次陷入了混沌之中。 咣! 第二道钟声再次响起,却比之前尖厉了许多,其中更是隐隐多出了一丝莫名的诡异之感,使人有些不寒而栗。 少年蹲下身子,将头直接浸入了明澈透亮的溪水之中。 数息之后,他才自清凉的溪水中抬起头来,眉心之处的剧痛已是缓解了不少。 伸出袖袍随意抹了一把面上的水珠,他跌坐在溪水之畔,狠狠松了一口气。 咣! 第三声钟鸣传遍山野! 尖厉怨毒的嘶叫声随着钟鸣直接透过耳畔传入了心神的最深处,使得少年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 “这到底是什么声音?普通山间庙宇的钟声绝对不会如此诡异。” 喃喃低语还未落下,便有着连续两道半透明的音波波纹自极远处遥遥波及而来,直接将少年掀飞数丈之遥,使他狠狠撞在了一块耸立的山石之上。 血肉飞溅。 数息之后,少年才勉强坐起身来,颤抖着伸出手摸了摸左侧的额头,那里传来了一阵撕裂般的彻骨剧痛。 血液顺着脸颊流下,伤处每时每刻都在传来的痛楚几乎使他直接晕厥过去。 但当他抬首望见山脉高处缓缓蔓延而来的第三道半透明钟声波纹之后,根本来不及犹豫,用尽浑身力气翻身打了个滚,径直滚入了身侧狭小幽深的山涧之中。 片刻之后,比前番更为暴烈的音波波纹横扫而至,地动山摇间,碎石坍塌飞溅,甚至就连溪水都断了流。 …… 嘀嗒。 “我叫……季月年。” 少年抬首望着岩石缝隙之间断断续续滴落的水滴,大半张脸上都是未曾彻底凝固的血痂。 他终于在仅剩不多的记忆之中记起了自己的名字。 季月年斜倚在涧底潮湿的岩石之上,缓缓松懈下来。额头之上的伤口触目惊心,就连血肉都翻卷而出,乍看上去狰狞无比。 抬头环视了一周自己所在之处,季月年这才发觉此地根本就是一条死路,方才翻滚下来的涧口更是早已被密密麻麻的乱石堵的严严实实。 微微摇了摇头,低下身子,捧起一把凹陷石洼中的冰凉溪水抹了把脸。 将面上的血污稍稍清理了一番之后,也不顾此处的寒凉潮湿,季月年直接在这阴暗狭小的山涧之内席地坐了下来,阖上了眼睛。 他的体力实在是太过匮乏,只有经过休憩勉强恢复一二,才能去尝试推开这些堵得死死的乱石。 不知过了多久,岩石缝隙之中透露出的天光已经完全消失无踪,此时已是至了深夜。 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眸,季月年自沉睡之中苏醒了过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令人绝望的幽静和黑暗。 他口中干燥的如同火烧一般,在黑暗之中伸出双手摸索着身前的岩石。 摸了好一会儿,季月年才堪堪摸到了那个残留着些许溪水的石洼,掬起一捧冰凉的溪水送入口中,唇齿之间逐渐湿润了起来。 “此地如此潮湿阴暗,若是短时间无法脱逃出去,只怕当真会死在这山涧之中。” 季月年思绪流转,再次尝试着去回想已经被遗忘的那些记忆,回应他的却依然是内心之处愈加剧烈的针扎疼痛。 蓦地,一阵冰寒彻骨的冷风拂过脸颊。 季月年正在强自忍耐着眉心的痛楚,此时却忽地怔了一怔,身体不受控制地有了些许颤栗之感。 此处已经被乱石所堵死,仅仅只留下数个极为细小的缝隙罢了,又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强烈的风势!? 浅白的光晕逐渐弥漫了这处山涧,将幽深的黑暗全部驱散开来,季月年已经可以极为清晰地察觉到,自己的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阴凉无比的气息。 “是谁!?” 定了定有些慌乱的心神,季月年猛地转过头来,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位身着雪白裙裳的清美少女。 少女赤着纤美白皙的双足凌空而立,漆黑的长发垂至腰间,雪白裙裳之上泛着浅浅的月白光晕,精致的小脸之上眉眼如画,端地是俏美至极。 她低垂着目光细细地打量了季月年一番,面上的笑靥如同冰雪融化一般绽放开来,甚至使这阴暗冰冷的山涧都似乎弥漫了些许实质上并不存在的暖意。 可下一刻,季月年的瞳孔便猛地收缩起来。 白裳少女嫣红的唇角已经张大到了极限,却还在不断地朝耳侧分裂而去,数息之后,其清美绝伦的小脸已是完全化作了一张只有狰狞口器存在的可怖怪脸! “好一个新鲜的生人。” 嘶哑难听的声音自少女脸上蠕动的口器之中传了出来,一阵阵阴冷的气息侵袭而来,将季月年从头到脚冲刷而下,甚至比起脚下的溪水都寒冷了千倍万倍。 第二章 心火 山鬼,渊涧之中魍魉者,多为女相,喜食人、兽、妖、灵,乃自山河湖海之内阴气滋长之处含怨而生。 若无意外发生,则其永远都无法离开化生之地。 季月年睫毛微颤,抬首直视着少女那可怖的狰狞怪脸,眸光之中依稀倒映着她身周的浅白光晕,头皮一阵阵地发麻。 “此地已是有许久时间都未曾来过生人了,”泛着白光的青葱玉指微抬,轻轻抚上了季月年的头顶,山鬼面上的口器一阵蠕动,嘶哑难听的声音再次回荡于这幽深狭隘的山涧之间,“这诱人的滋味儿,实是比那些初生的灵怪之类强了太多。” 季月年被她的手抚上头顶,仿佛瞬间便置身于寒冰地狱之内一般,白皙俊美的眉眼间亦是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丝丝的白气,晃晃悠悠被山鬼吸入了口器之中。 “这生人元气,虽于我无甚大用,不过这味道却实在令人回味不已。” 山鬼赤着双足悬空而立,旁若无人一般自说自话,语气之中更是带着一丝陶醉之意。 季月年虽无法动弹丝毫,可却极为清晰地察觉到自己在一点点变得虚弱,若是再任由这山鬼继续如此汲取下去,自己一定会死! 其神魂之内逐渐泛起了一丝漆黑的火苗。 此火名为心火,尽管仅仅泛起一丝,却亦可以燎原。 轰! 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记忆之中的迷雾忽地如同拨云见日一般散开了些许,一幕幕的画面陆续浮现出来。 就在他沉浸于那些神异的画面之时,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蓦地自左臂之上传来。 季月年猛地睁开双眼,俊美的面容因为极度痛苦而有了些许扭曲,鲜血在断裂的腕处喷溅而出,甚至使这弥漫山涧的浅白光晕都侵染了一丝刺目的嫣红。 “实在是不错。” 山鬼生生撕下了季月年的左手,极为随意地丢入了口中,狭小的空间之内回荡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之声。 短短数息之后,这只手便被她完全吞咽了下去。 许久未曾食过生人的她,如今根本舍不得直接将季月年戮杀,而是想将其当做家豕之流圈养起来,慢慢食用。 浅白的光晕自其手指之上流淌而出,覆于季月年的左腕之上。 其上喷溅的鲜血竟是极为奇异的渐渐止住,甚至在如此之短的时间之内有了一丝愈合的迹象,如此手段实在是令人瞠目结舌。 季月年低垂着头,苍白的面容之上就连一丝血色也无。 乌黑的睫毛微微颤动,一丝丝的心火再次自不知名之处翻涌而出,眸光之内满是渊深无尽的黑暗。 自前番醒来之后便处于这山涧隘处的溪水之侧,不仅失去了所有记忆,身体更是虚弱至了极点。 因躲避那钟鸣音波而陷入这狭小的山涧深处之后,却最终落于这山鬼之手,被其当做了牲畜口食之流。 这些凶险绝望之事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接连发生,使得季月年在某种神异力量的侵染之下,神魂深处逐渐燃起了一丝漆黑可怕的心火。 “咦?”山鬼似是察觉到了一些异常,看着低垂着头的季月年,口中发出了一丝嗤笑,“区区一个凡人,如同牲畜一般的东西,虽然极为罕见地燃起了心火,不过在我面前,也敢反抗!?” 此言落罢,她再次轻挥手掌,一道白光如虹贯来,竟是直接将季月年的整条左臂旋切而下! 那白虹残留了些许白光,使得季月年的左侧臂膀之处没有任何血迹渗出,随后便带着那条左臂直接倒卷入了山鬼的口器之中。 咯吱,咯吱。 痛楚来的太过强烈,季月年在如此炽烈的刺激之下直接昏厥了过去,神魂深处再也没有半点火苗泛起,那漆黑的心火亦是缓缓隐去,逐渐沉寂了下来。 咕噜。 山鬼满意地吞咽下了最后一口带骨的血肉,扭曲的口器缓缓收缩,在白光的笼罩之下,短短数息时间便重新变幻成了前番那清丽俏美的少女。 美眸之中的波光如水般流转,最终停在了季月年的面庞之上。 “虽是如牲畜一般的东西,不过此子生的却着实不错,若不是我已有许多年未曾食过生人,说不定也要先将其狠狠狎玩一番,然后再拿来食用。” 奇异的是,此时她的声音已不复前番的嘶哑难听,反而如同黄莺一般清脆悦耳,好听至极。 季月年的晕厥仅仅持续了极短的时间,虽然左侧臂膀已不再流血,可其上传来的剧痛却依然将他在昏睡之中生生疼醒。 醒来之后入目所见,便是那清丽少女在狭小的山涧之内凌空而立,正目光玩味的俯视着自己。 蓦地,一道手指粗细的炽白雷光自虚空之中乍然而现,径直贯入了少女的眉心之内! 少女面色微变,身形在片刻之间便完全化作了一道虚影,险险地躲过了这道雷光大部分的威能,炽白光华穿过其身躯之后,狠狠轰击在了山涧底部! 轰! 碎石飞裂,狭隘的山涧彻底崩毁,璀璨的炽白光华在夜空之中耀目无比,将方圆数里照耀的如同白昼一般。 “你这鬼厮,还不跪地伏法?” 清朗的声音自极天之上席卷而至,带着一丝丝的镇压之意,化作道道波纹朝着再次现出身形的山鬼摄来。 少女鼻中发出一声冷哼,素手轻舞之间,身周白光弥漫而出,化作炽目的耀白光幕护在身前。 光幕与那音波狂暴轰撞在一起,在虚空之内泛起了密密麻麻的透明波纹,掀起毁灭一切的碎石风暴。 “我还道是哪位上真巡行至此,原来只不过是一个未曾断奶的稚童,竟敢在此大放厥词,妄想收我?先把你的命留下!” 说话之间,少女的面庞之上已是重新恢复成了山鬼那恐怖的相貌,大口一张,乌黑的恶风凭空而聚,化作一条十余丈长的巨蟒,嘶吼着朝着极天之上的那道修长身影扑咬而去。 那身影顿了一顿,似是未曾料到这山鬼的阴力如此强横,不过在下一刻便重新手掐印诀,重新拈出了一道炽白雷光,径直劈入了乌黑巨蟒的身躯之内。 吼! 雷光入体,巨蟒痛苦无比的嘶吼了一声,身躯在剧烈的颤动之间再次溃散成了道道黑风,漫入了夜空之内再无踪影。 那人影于银白光华萦绕之间虹贯而下,在这已经崩毁的山涧上方缓缓现出身形,与这只山鬼所立之处不过数丈之遥,展颜笑道:“道友,适才是我冒昧了。” 银光逐渐消散,其面容亦是极为清晰地显现了出来。 竟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道人。 第三章 古庙 他身着宽大的青布道袍,眉眼生的很是稚嫩,望去至多不过十四五岁年纪,显然方才山鬼说其乃是一个稚童之言,并不算错。 少女再次冷哼一声,也没了再次出手的意图,收了山鬼法相,道:“小小年纪不在道场闷声修行,却反倒学人出来到处惹事,也便是我性子好,不欲与你多作计较,否则今日必让你有来无回!” “道友修为精湛,竟以山鬼之身将阴力修至了归真上境,实在是令人有些惊异,”少年道人啧啧连声,细细打量着少女的全身上下,目光在其身周每时每刻都笼罩着的白色光晕之上顿了一顿,目光之中更添了一丝凝重,“若是能再进一步,便可摆脱这山鬼之体,上禀元衍地界城隍上神,求一个天庭敕封正神神位,从此位列一山山神,享方圆千里之香火供奉。” 不怪他如此惊诧,实是山鬼之身修行极为不易,能修至归真上境者更是罕见无比。 若是能够一朝摆脱这污秽之体,列入敕神神位,便可凭借深厚的底蕴扶摇而上。再历经不知多久年月的修行之后,或许能窥探那位列一方地界的城隍上神神位,也未可知。 “你这稚童,怕是第一次路过青栾山脉罢?归真上境……又如何?只怕我此生也再无破境之时。” 闻听道人此言,少女面上露出了一抹自嘲之色,摇了摇头便回过身去,身形化作一道浅浅的白光,卷起碎石堆之内的一个身影,眼看着就要离开此处没入山林之中。 “慢着!”道人望着少女身周白光之中所卷着的那道身影,眸光一凝。 少女慢慢停下了身子,背对着青袍道人,清丽的面容不断扭曲,最终化作了一张更加狰狞可怖的三角鬼脸,声音亦是变得嘶哑了起来:“小道士,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其语气虽平淡,却已真正弥漫上了一丝凶戾之意。 她的阴力修为比起少年道人归真初境的玄力修为高出一筹,前番之所以停手,乃是因为顾忌这少年身后的师门长辈。 毕竟其乃是山鬼之身,自青栾山脉西北角化生而出,根本无法离开青栾山脉地域。此少年道人如此年纪却能有着归真初境的修为,其身后必定有着极为恐怖的势力存在,远远不是她所能招惹。 只不过……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她这只吞食生灵无数的山鬼!? 而少年道人停手之因,便是因为察觉到这只山鬼乃是极为罕见的归真上境修为,根本不是自己所能收服,故而二人先前才能互相叙起话来。 “道友误会了,小道没有恶意,只不过道友如此修为还要戮食生人,是不是有些过了?”少年道人摇头笑道,“若是仅仅只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小道尚可以理解,可道友难道就不想更进一步?若是将来有破境之日,被城隍上神翻查到道友如此凶戾的暴虐行径,只怕这护佑一方的山神神位,道友是得不到了。” “破境?”少女此时已是逐渐显现出了完整的山鬼法相,漆黑的阴力自头颅之上四散而出,显然其此时的心境并不平静,“我方才已是说过了,此生我已再无破境之日,归真上境已是我的极限,你这厮……是不是聋!?” 最后一句话乃是被其狠狠嘶吼了出来,此时它全身上下已是完全化作了一只庞大无比的恐怖山鬼,身长近五丈,六足、九臂、两头,漆黑的山风自其身侧席卷而过,更增其凶恶暴戾。 “不好,我此言应是直接戳到了此獠痛处,此番怕是救不了这人了。” 少年道人有些惋惜地看了一眼被山鬼随意丢在一侧的那个人影,心中默默念了一声,一甩青色道袍袍袖,竟是再不犹豫,直接驾起一道青翠玄光,急速朝着远处遁去。 吼! 山鬼两个硕大头颅之上生满利齿的巨口张到最大,发出了一声震彻山林的咆哮! 无形的波纹疯狂席卷,山石崩裂,溪水断流,青栾山脉的整个西北角都在这恐怖的吼声之下微微颤栗了起来。 咣! 蓦地,震耳欲聋的钟声传遍整座青栾山脉! 这钟声乍听之下雄浑无比,可若细细听去,其内充斥着诡异无比的怨毒之意,甚至使这满是翠色的山林都蒙上了一层浅淡的阴霾。 钟声入耳,山鬼顿了一顿,白光凝聚收缩之下,庞大的身躯竟是在数息之内便急速缩小,恢复成了那个清丽无比的赤足少女。 其身周的白光此时已是摇摇欲坠,忽明忽暗,如水的眸光之内满是绝望和怨恨之感,再也没有半点前番的凶暴和狠戾。 只不过片刻之后,她便将这些情绪全数收了起来。运起一道白光掩住了眸子之内的波澜,拂袖卷起地上早已再次昏迷的季月年,便直接没入了茂密的山林之中。 …… 古庙。 庙中没有任何一座塑像,只有数个破旧却干净的蒲团,角落里摆放着一张粗糙的木质案几,其上甚至已经沾染上了些许灰尘,显然已经许久未曾被人使用过。 布衣青年缓步走入庙中,将手中粗大沉重的钟槌随意丢在地上,低声喃喃道:“近些时日里山中的这些东西越来越不听话了,要不要禀告白鹭师尊,将这些魑魅魍魉通通提前炼成丹药?若是任由它们如此聒噪下去,实在很是扰我修行。” 犹豫片刻,他还是放下了心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毕竟白鹭妖君威严太盛,即便是他,每次前去觐见之时也要多带着一分小心才行。 布衣青年上前数步,端坐于蒲团之上,缓缓闭上了双眼,身周泛起一道道神异无比的玄黄真光,逐渐沉入了修行之中。 随着玄黄真光弥漫于古庙之内,布衣青年的头顶缓缓有着一只金黄皮毛的小兽虚影凝聚而现,若是细细看去,便会发觉这小兽亦是呈端坐之态,紧闭着双眼,与布衣青年此时的修行姿势并无二致。 …… 山中有流水,借问不知名。 潺潺清音萦绕耳畔,季月年猛地睁开眼眸,入目所见尽是令人心旷神怡的青翠山色。灿黄的日光透过繁茂的树木映照下来,在身周掠起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数丈之外的小溪之侧,身形纤细的白裳少女正坐于一块坚石之上,赤着的双足浸在急速流淌的冰凉溪水之内微微摆动,轻声开口道:“你醒了。” 她身周的浅白光晕不知何时已是完全褪了去,漆黑的长发如瀑般垂下。在季月年此时的角度只能勉强看清她的侧脸,其发间那晶莹如玉的耳垂若隐若现,依稀泛着些许嫣红,竟是与一个普通的凡人少女并无二致。 微微低下头,左臂之处空荡荡的半尺残缺袍袖随风轻摆,伤处时不时地传来一阵阵刺骨的剧痛,不过和前番比起来已是好了许多。 “如今已不痛了罢?”白裳少女站起身来,随手拿过身侧的一块干净绸布,擦拭着小腿和双足之上挂着的清澈水珠,“我对你施了阴力咒法,不仅可以让你暂时不再疼痛,更能加快你伤口之处的生长,至多十余日工夫,你的断臂便会完全重生而出。” 不知为何,这白裳少女此时似乎完全变了一个性子,再也没有一丝一毫先前的凶戾之气。 季月年沉默不语,眸光则是垂的更低了一些。 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算说再多废话也是无用。 只不过……那断臂之处却全然不像这山鬼所言那般,此刻其上不仅时不时传来阵阵炽烈的疼痛,季月年更是能极为清晰地察觉到,这断臂重生的速度,竟然快到了一个恐怖无比的地步! 在那半尺袍袖的掩盖之下,原本有些光秃秃的臂膀处此时已经整整生出了两寸胳臂,血肉筋骨俱全。 抬首望向如同凡人少女一般的山鬼,季月年的眸光稍稍晦暗了一瞬,便重新垂下头,微微阖上了眼眸。 在此次醒来之后,记忆深处那显现而出的画面一角愈加清晰起来,季月年稍稍定下心神,静静地沉浸入了那久远的画面之中。 第四章 不陨身 天穹晦暗,星河倒卷。 “将这厮的身躯碾碎,真灵崩毁。” 冰冷的声音弥漫开来,粗大的雷霆撕裂苍穹,暗沉的乌云遮天蔽日,无数璀璨至极的身影皆是朝着端坐于石台之上的白袍之人轰杀而去。 “显密圆通真妙诀,我有万劫不坏身,尔等……能奈我何?” 白袍之人摇头轻笑间,任由雷霆加身,光影绞杀,在咒法神通的摄压之下如同磐石一般岿然不动,始终没有半点损伤,那些璀璨身影的动作皆是渐渐停顿了下来。 前番那冰冷的声音再次传入耳畔:“此式神通乃是西方妙诀,源自大势至摩诃菩萨尊上,我自从学成之后还未曾动用过,今日便拿你来祭法!” 璀璨的佛光彻底爆裂开来,化作万千金色光刃,朝着石台之上的白袍之人铺天盖地席卷而去! 轰! 一道金色光刃飞旋而至,白袍之人那仿佛永远都不会被伤到的头颅竟是直接被切了下来! 天穹之上伫立的那些身影还未曾来得及欣喜,白袍之人的脖颈之处便有着青光弥漫而出,片刻之后就形成了一个新的头颅! 下一道金色光刃,再次旋切而下! 右臂被碾灭,却又有炽目的青光急速弥漫开来,再次凝聚出了一条新的右臂! 万千金色光刃愈来愈暴烈,至了最后甚至已经将白袍之人碾成了数不清的碎片! 可令人惊恐的是,就算只剩下一点微不可察的青色光点,白袍之人也会藉此重新凝聚出身躯,仿若从头到尾都未曾受过任何伤害一般。 “大势至摩诃菩萨尊上?”白袍之人再一次凝聚出身躯,仰天大笑,“这位菩萨尊上的神通着实不错,不过可惜你的火候实在太差,由你施展出来,怕是永远都无法破掉我的显密妙通不陨身!” 大笑声中,金色光刃愈加密集,最终化作了漫天炽目的金芒,不仅遮盖了整片天地,也遮盖住了季月年记忆深处的画面。 …… 长长的睫毛轻颤,季月年微微睁开眼眸,一丝璀璨的青光不受控制地自目中逸散而出,片刻间便消散无踪。 脑海深处的自身记忆虽依然未曾回想起来,可此时神魂之内已是极为清晰地出现了一篇泛着青光的真诀虚影。 《显密妙通不陨身》,源自三十三天天庭。 那白袍之人便是三十三天天庭之内的一位上神,自幼天资纵横,先修佛后入道,最终在渡过第三灾劫之后自创了此式神通真诀。 虽其沉寂了许久一段时间,不过此时却早已沉冤昭雪,位列上神神君之位,这一式《显密妙通不陨身》也随之为人所知,声名大震。 季月年细细地观看了一番这篇神通真诀,却发觉自己除却《显密妙通不陨身》七字之外,其余一点都看不懂,根本无法修行。 只不过其上弥漫的青光却是时不时的散出些许,透出神宫穴之外,漫入了左侧的臂膀之中,使其恢复的愈加快速。 不陨身。 季月年苦笑一声。 如今看来,即便自己记忆之中一直以来都蕴藏着如此神妙的神通真诀,但自己却根本无法修行。此时就算令其显出真容,至多只是能使自己的伤势恢复更快罢了,对自己此时的处境没有半点帮助。 若是山鬼似前番那般直接出手,只怕自己根本没有丝毫反抗之力,这劳什子《显密妙通不陨身》也无法让自己对抗这归真上境的山鬼。 思绪流转间,季月年的眼角余光却是忽地瞥到了白裳少女身侧的那块绸布。 这块绸布正是在自己所穿的绸衣之上撕扯而下,前番被这山鬼用来擦拭腿脚,可奇异之处就在这里。 山鬼阴力强横,妙法无数,动念间便可拂去身上水珠,怎么可能如同凡人一般用布料擦拭? 季月年的眸光愈加沉凝,此时他亦是察觉到了一个极为重要的讯息。山鬼身周无时无刻不在萦绕着的白色光晕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消散不见,若是从外表看去,其也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少女罢了。 一个可怕的猜测逐渐浮现在脑海之中。 山鬼如今是否因为某些原因,而不再似前番那般强大? 若是再大胆一些,甚至可以说……她是否已经失去了归真上境的阴力!? 季月年虽并不知晓具体的修行境界,不过山鬼的可怕他却是亲眼目睹过,那恐怖的法相完全显现之后,足以开山裂石,吼一吼便风云变色! 他深深知晓,山鬼为自己治伤并没安什么好心,只是青栾山脉人烟绝迹,她已有太久未曾尝过生人的味道,如今只不过是想将自己当做牲畜一般圈养起来,慢慢食用罢了。 心神深处那一丝漆黑的心火若隐若现,可季月年却不欲再次尝试将其催动,这山鬼喜怒无常,情绪极端无比,说不定被她察觉到之后会对自己痛下杀手,到时候后悔便来不及了。 心火,无量生灵皆具,呈赤红之色,终年熄灭。 其乃是生灵可以修行之根本,若是想要使心火燃起,条件极为苛刻,不过也有着许多生灵机缘巧合之下燃起了心火,从此得以藉助天地日月修行。 而心火一旦燃起之后,便不可再次熄灭,一旦熄灭,生灵便会修为尽丧,轻则身躯崩碎、轮回往生而去,重则真灵湮灭、魂飞魄散于天地之间。 那山鬼前时虽能察觉到季月年燃起了心火,却并不知晓其心火乃是漆黑之色,故而根本未曾当做一回事。毕竟一个凡人就算在机缘巧合之下燃起了心火,在这归真上境的山鬼面前依然是一个随手便可碾死的蝼蚁而已。 可若是教其得知此事,那她定会毫不犹豫地直接将季月年戮杀! “青言,如此急促地催动妖咒唤我前来,有何要事?” 狂风乍起,一团紫黑的妖云自山林之中弥漫而出,在山鬼青言身前凝聚成了一个紫袍男子的身形。 山鬼极为随意地将手中的妖咒捏碎,轻声道:“墨元,你我在西青栾山脉西北毗邻而居,至此足有数百年之久,却没打过几次完整的照面,此番自然是请你这位老邻居来叙话。” 男子似有所觉地转头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季月年,随后回身大笑道:“此言实在是可笑无比,我等皆被白鹭妖君摄来囚禁于此,下场早已注定,即便是有幸苟活下来,再与你做上几千年邻居,也没什么话好叙。” 山鬼青言纱袖轻拂,一道微风自其指尖凭空而起,季月年毫无抵抗之力地便被席卷至了二人身前,生人的血肉气息在妖物的嗅觉之中被放大了数百倍,使得这紫袍男子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 “墨元,自从被摄来青栾山脉之后,你也有许多年未曾尝过人肉了罢?此人乃是我特意圈养,这次唤你前来,正是要与你共同将其分食。” 青言语气平淡,看向季月年的目光与看一只牲畜无异。 墨元的眸光微微颤动,低垂着目光望着季月年,黄褐色的凶光自其内绽放而出,使得少年下意识地颤了一颤,神魂之上的漆黑心火燃烧的愈加炽烈起来。 他乃是一只狼妖化形,此时的修为与山鬼青言相若,乃是极为罕见的归真上境,强横无比。不过青言乃是虚幻灵身,似乎有意在狼妖墨元面前隐藏修为,故而此刻墨元眼中青言的修为依然是数百年前的归真初境。 舔了舔嘴唇,墨元低声开口道:“青言,若是有事直说便可,无需这般遮遮掩掩。” 显然,他并不认为山鬼青言会如此好心,无缘无故地便邀他来分食一个在青栾山脉之内极为罕见的生人。 少女轻笑一声,道:“我前些时日里自创了一式灵咒,推演下去,此灵咒或可破出青栾山脉的天炉之障,不过以我一人之力施展这灵咒却是有些勉强,故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若是我能脱出这方囚笼,必定会第一时间将你接引而出。” “莫要打趣了,”墨元神情一怔,随后便开口大笑道,“天炉之障是白鹭妖君亲自出手布下,更是有着庙中的玄元灵钟作为炉眼,封摄整个青栾山脉,莫说我等这小小的归真境,即便是渡因果之境的生灵,只怕也无法在如此囚笼之内逃离。” 青言微微摇头,目光却是望向了极远处的天际,那里落日金红,云霞漫天。 已是傍晚酉时。 第五章 人心 墨元面上的笑意渐渐敛去,他死死地盯着脸色平淡的青言,一字一顿道:“有几成把握?” “不足一成。”青言转过头来与他对视,目中的平静依然未曾有过改变,可其中却隐隐多出了一丝希望和渴求。 “试上一试……倒也未尝不可,只不过若是被庙中察觉到,那我二人危矣,”墨元定下心神,细细地扫了青言一眼,“此事你如何解决?” 青言嫣红的唇角稍稍勾起,轻声道:“一年以前,庙中摄守玄元灵钟之人已经轮换成了白鹭妖君的三弟子楚月河,接下来的百年光阴之内由他来代白鹭妖君监察青栾山脉。此人虽修为精湛,却无法真正号令几位巡守妖将,即便其执掌尊位,可在古庙周围却根本无甚权势威严可言,只要我等小心些,应不会被他所察觉到。” 墨元来回踱了几步,再次望了一眼地上似是昏厥过去的季月年,道:“是我糊涂了,就连青栾山脉古庙的摄守之人轮换都未曾察觉到,不过我虽不识得这楚月河,但想来其也不会似前番古庙摄守赵伦那般乖觉狠戾。” 赵伦乃是白鹭妖君的嫡系血脉,楚月河到来之前的上一个百年,便是由他代白鹭妖君执掌青栾山脉。 此人狠辣至极,动不动便摄拿山脉之中的妖、灵、鬼诸类,私自将其戮杀,作为丹用之材、器用之材等等,尽皆炼为己用。 只不过由于其乃是白鹭妖君的血脉后裔,古庙周围镇守的妖君麾下四位妖将大多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其胡作非为,在青栾山脉之内一手遮天。 楚月河却是完全不能与赵伦相比,毕竟他仅仅只是白鹭妖君的诸多弟子之一,此时虽于古庙中心摄掌玄元灵钟,可却几乎指挥不动四位巡守妖将,至于摄拿山中妖灵鬼物偷偷作为己用之事,更是想都不敢想。 “墨元道兄,思衬的如何?” 青言随手拈出一道阴力,将季月年的右侧胳臂划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鲜红的血液自其中潺潺冒出,使得狼妖墨元瞳孔一缩,口舌之间愈加干燥起来。 思衬片刻,墨元似是已经下了决定,朗笑一声道:“你这鬼厮,倒是机灵的很,此事我便应下了,不过若是你有幸脱逃,莫要忘了将我接引出去。” 后半句话大半是虚言,二人心下都极为清楚地知晓,一旦青言当真能够破出天炉之障,其有极大的可能会直接远遁而去,根本不会回头。 而眼前这个新鲜的生人,便是山鬼青言给予墨元出手相助一次的报酬。 呲啦。 墨元欺身上前,手指成爪,竟是直接生生扯下了季月年的右臂! 血液如同喷泉一般自右侧臂膀断裂之处溅射而出,季月年脸色苍白至了极点,面目在痛苦之下已是扭曲无比,在阴力的禁锢之下却依然无法发出半点哀嚎之声。 神魂之内的心火如今已经浓郁无比,漆黑如墨,熊熊燃烧。 “莫要给我搞死了。” 青言皱了皱眉,望着因为失血过多而再次晕厥过去的季月年,挥袖拂出一道漆黑的阴力,覆于季月年断裂的臂膀之处,止住了鲜血。 咯吱,咯吱。 数息之后,墨元将手中最后一块带血的骨肉丢入口中,咀嚼数下便直接吞咽了下去,面上浮现出一丝满足的神色。 其目光却是有意无意地再次看向了晕厥过去的季月年。 “墨元,”青言察觉到了墨元的异状,眉头微皱,“此人我在施展灵咒之时有大用,先助我完成灵咒。” “嗯?” 墨元转过头,眸中浮现出了些许血红。 “墨元!”青言的声音冷了下来。 紫袍男子目中的血红愈加炽烈,身周有着微风撩起,片刻间便化作足以掀翻一切的狂暴妖风,轰然席卷而至! “蠢货,竟然妄想逃离青栾山脉,一旦被庙中察觉,我二人定会死无葬身之地!”墨元随手将季月年抓在手中,狂笑出声,“区区一个生人的血肉,便想让我与你共同承担如此巨大的风险?青言,你打的当真是好算盘!” 青言面色冰寒,显然未曾想到墨元翻脸如此之快,不过下一刻她便微微勾起了唇角,道:“你看看你抓着的是什么?” 墨元低头看去,手中的季月年化成了无数白光消散,而真正的季月年则是缓缓浮现在了青言的脚边! 青言乃是山鬼之身,最擅玩弄幻咒,在墨元将季月年的右臂撕扯下之后,季月年便被她在悄无声息之间摄回了身边。 面色稍稍难看了些许,墨元黄褐色的眸光中多出了一丝忿恨,咬牙道:“一个生人而已,无伤大雅。不过你这厮欲要逃离之事,我定会一五一十的上禀古庙,说不定能多换来数百年时日,也算是意外之喜。” 此言入耳,青言的脸色才真正沉了下来。 “怎么,怕了?”墨元阴笑道,“将此生人交予我,我会考虑考虑,暂且帮你隐瞒下来。” 少女脚尖点地,身形缓缓浮于半空之中,身周萦绕着浅白光晕,冷声道:“只怕我即便将其交予你,你也不会帮我隐瞒。罢了,此番是我的疏忽,是我不曾想到昔日独自统摄一座妖城的狼妖墨元,竟然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心气,窝囊至此,像一条狗一般,摇尾乞怜以求古庙多给你些存活的时日。” 墨元面色变幻数次,最终化作了带有些许恼羞成怒的嗤笑:“你竟然想对我出手?区区归真初境的山鬼?” “归真初境么,”青言低声喃喃,拂袖之间,有着无数璀璨无比的白光聚拢而来,“摄魂咒,鬼摄。” 摄魂咒,归真上境的鬼物才能施展的咒法! “归真上境!” 墨元目光微沉,抬首望着少女身后炽目的漫天白光,双手化作利爪横于身前,急速掐出了数个繁复无比的爪印,一道道紫光弥漫而出,将狼妖庞大的身躯牢牢护在了其中。 白光终于彻底成形,凝聚出了一只宽达十余丈的狰狞巨爪,携着呼啸的凌厉恶风席卷而下,狠狠朝着墨元抓了过来! 轰! 紫光爆散,墨元的身躯被崩飞数十丈之遥,嵌入了一座低矮的山峰之内,再无声息。 山鬼青言静立于半空之中,面色却没有半点松懈。 墨元乃是积年的归真上境,又是实打实的妖物之身,自己虽亦是在不久前破入了归真上境,可本体却是相对来说更为虚无一些的山鬼之身,即便显化山鬼法相,也比之弱上了一筹。 嗷呜! 沉闷却凶戾的狼嚎之声传遍山野。 那座低矮的山峰微微颤动,不时有着大块的碎石自其上滚落而下,无数裂缝蔓延,其内似乎有着什么恐怖之物正在苏醒。 轰! 裂纹终于蔓延至了极限,整座山峰彻底爆裂开来! 一只庞大无比的身影在烟尘之中逐渐显现而出。 身高七丈余,黑甲覆身,紫黑皮毛之上泛着曜紫暗光,狰狞硕大的头颅微微晃动,这只归真上境的狼妖终于显现出了它的可怕本体。 “无知鬼物,即便你修至归真上境,也不过是我一掌便可碾灭的幽魂!” 嘶哑沉闷的声音化作了道道无形音波,朝着青言浪涌而来。 第六章 吞灭 少女抬首望着狼妖高耸庞大的躯体,眉头微皱。她深知即便此时显现出山鬼法相,与狼妖硬碰硬也绝不是明智之选,可如今狼妖暴怒发狂,自己已是没有更好的办法。 阴力倒卷而回,少女的面目逐渐扭曲,白裳亦是被急速扩张的身躯所撑破。 数息之后,这清丽俏美的女子便完全化作了狰狞可怕的山鬼真身,六足、九臂、双头摇摆之间,漆黑的阴力和浅白的光晕交相映照之间,更显其神异非凡。 只是相对于气势惊天的庞大狼妖来说,山鬼真身不仅比其矮了一丈,气势更是弱上了不止一筹,其身形时不时地由实化虚,显现出了其本体的虚无本质。 实质上山鬼此类并不能被算作鬼物,而是应被归入灵物之列,只是绝大多数化生而出的山鬼都是怨气缠身,其修行的阴力又与鬼物相若,故而此类生灵才有了山鬼之称。 狼妖巨大的身影向前迈了一步,地面轻轻颤动,烟尘漫天。 山鬼虽不曾倒退,可其法相的气势却是愈加弱了些许。 若是一直以咒法灵术远远牵制此狼妖,青言未必没有脱战之机。只是其自化生而出之后,根本未曾离开过青栾山脉,与青栾山脉之内其余被摄来囚禁的妖鬼灵物有着很多不同,除却本源记忆之内伴生的摄灵咒之外,不曾通晓半点其余的咒法灵术。 此时以山鬼法相硬撼狼妖本体,无异于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占尽劣势。 狼妖的步子愈加迅疾,数息之后便行至了山鬼法相之前,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之中狠狠拍出了一爪! 不可硬接,只能退! 山鬼两只硕大的头颅同时微微颤动,白光萦绕之间,其身形急速退后,险险躲过了这一拍。 黄褐色的瞳孔之内浮出一丝不屑,狼妖的动作竟是越来越快,欺身而上,双爪携着紫黑色的妖光毫不留情地袭杀而来! 山鬼左躲右闪之间,周围数座矮小些的山峰皆是在狼爪之下崩毁碎裂,这青栾山脉的西北一角已是一片狼藉。 在二人交手间有意无意的回避之下,季月年此时依然未曾受到任何余波波及,乌黑的睫毛垂落下来,紧紧闭着的眼皮微微颤动。 神魂深处一丝漆黑的火苗燎原而起。 少年的双目缓缓睁了开来,眸光晦暗,静静地望着十余丈之外两只庞然大物的狂暴战斗。 山鬼青言,食我左手、左臂;狼妖,食我右臂。 漆黑光焰自瞳孔中倒映而出,他斜靠在一块山石之上,感应着这一缕心火之内携带的庞大本源信息。 心火通常为赤红之色,乃是生灵修行的本源。而他的心火却是呈漆黑之色,在古老的记载之中,此种心火被称为通灵业火。 天地间有无量生灵,可其内能觉醒此通灵业火者,亿中无一。 至于通灵业火与寻常心火的不同之处……季月年微微抬头,望向了山鬼狰狞庞大的身躯。 山鬼青言乃是虚幻灵身,此时在狼妖妖体的摄压之下已是逐渐露出颓势,根本没有半点还手的余地。 “竟然胆敢对我出手?还以为你当真有什么本事,”狼妖停下了身子,看着狼狈躲避的山鬼,鼻孔中发出一声嗤笑,“今日我便将你擒拿,捉到古庙之前,换取我的数百年生机!” 话语落罢,狼妖张开布满利齿的血盆大口,发出了一声震彻心神的咆哮! 吼! 音波凝成一束,自其口中喷薄而出,携着紫黑妖光朝着山鬼席卷而来! 山鬼狰狞的双头亦是齐齐发出了一声怒啸,将这紫黑妖光冲散了小半,可还有大半音波余势不减,化作了道道深紫色的锁链将山鬼全身紧紧束缚在了原地。 “还不伏地受降?” 狼妖大笑一声,巨大的妖身腾空而起,在地上投下了大片的阴影,朝着山鬼扑杀而来。 山鬼青言毕竟未曾离开过青栾山脉,其心思还是太过简单,虽然天生聪慧,却终究未曾料到昔日叱咤一方的归真上境狼妖墨元居然如此贪生怕死,就连半成的生机都不愿去搏。 虽然她即便侥幸破出天炉之障,也不一定会回头接引狼妖,可若是在情势允许的情况之下,她也并不吝伸手拉狼妖一把,只是……任何一个生灵的心思都永远无法揣测,这也是她最为失算之处。 狼妖庞大的阴影遮蔽了天光,青言眸光黯淡间,心神深处却忽然涌起了一股极为诡异的感应,眼角余光下意识地瞥到了一侧仿佛依然昏厥的季月年身上。 至了如今,即便击退狼妖,这厮也定会将自己自创破障咒法之事上禀古庙,还不如直接舍弃法相灵身,放手一搏! 短短片刻间,山鬼的目中已是下定了决心!舍弃法相灵身,只保留山鬼阴力本源,吞噬季月年的神魂,直接将其夺舍! 虽然如此一来,自己将会彻底失去九臂、六足、双头的山鬼法相,修为也会不可避免的暴降,但却能在某个方面脱离此地对于自己山鬼灵身的桎梏,更是能摆脱虚幻,真正的由虚化实! 只是……此法太过极端,后患颇多,若是山鬼青言似前番那般理智一些,定不会做出如此决定。 狼妖的身形终于扑杀而至,可山鬼的平静却让它心底有了一丝隐隐的惊颤,在轰击山鬼法相的前一刻,下意识地收了三分力道。 轰!!! 山鬼的法相灵身彻底爆裂开来! 炽烈的白光横扫八方,整个青栾山脉的西北角都化作了一片平地,轰鸣之声响彻天地。 山鬼将自己归真上境的法相灵身悍然自爆! 咣! 震彻天地的钟响传遍整座青栾山脉,更是有着两道强横无比的身影自古庙之内急速朝着西北角行来。显然,山脉西北角的变故已经引起了古庙的注意。 狼妖的本体虽然皮糙肉厚,却也难以抵挡同为归真上境山鬼的法相灵身全力自爆,若不是他最后关头察觉到异常并且留了三分力道护身,只怕其妖身会受到无法挽回的可怕重创。 即便如此,此时它的状况也不容乐观。妖光散去之后,狼妖重新化作原先的紫袍男子模样,盘坐于地上全力调息,其身周的气势已是衰弱至了极点。 而青言在法相灵身自爆之后,其山鬼阴力本源化作一道黑光,径直没入了季月年的神宫大穴之内。 神宫穴,位于眉心,乃是生灵神魂的所在。 刚入得季月年的神魂之内,青言便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此子的神魂怎地如此诡异安静?” 这团光华显化出了虚幻的清丽少女样貌,在静谧的黑暗之中缓缓行走。 “此子的神魂本源呢?燃起的心火呢?” 数息之后,虚幻的少女身影面上忍不住疑惑更多。 归真上境的阴力感应横扫而出,得到的反馈却只有无边无际的渊深黑暗。 忽地,一点赤红的火苗自青言身前凭空而现。 “此人前番燃起的心火!” 青言面上露出一丝喜色,便要催动阴力将这黯淡的火苗吞噬。 可这火苗却是在阴力的灌注之下未曾有半点变化发生,而是逐渐地主动褪去了赤红,完全化作了一片漆黑! 漆黑的光焰外围萦绕着一圈璀璨的金芒,不住地燃烧抖动,愈烧愈烈! “漆黑的心火……这,这,难道是……” 青言面色剧变,急速回想着本源记忆之内有关生灵心火的记载,目中竟是逐渐泛起了一丝丝的惊骇和恐惧。 光焰流转之下,一个身穿绸缎长袍的俊美少年虚影凝形而现,正是季月年的神魂所显化。 “山鬼,前番生食我左臂骨肉,味道如何?” 此时的季月年双臂完好,长身玉立,竟是比白裳少女高出一个头还要多些。 少年眸光沉静,平淡的语气之中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山鬼青言早已没有了之前的凶戾和残暴,目光之中依然充斥着惊恐,颤声道:“你……你区区一只牲畜,怎么可能燃起通灵……” 少年轻拂袖袍,一道漆黑光焰席卷而至,竟是直接将青言的头颅卷灭,无数精纯至极的阴力逸散而出,散落在了此神魂之内。 “饶我一命!” 青言娇小的身子微微颤抖,片刻后其脖颈之上便生出了一个崭新的头颅。还未待季月年再次出手,她便已经急急开口,清丽的小脸之上满是恳切。 季月年低垂着目光,凝望着青言惹人怜惜的绝美面庞,少女那澄澈的眸子之内此时已是水光盈盈。 “你不是一直都想要脱逃出此方山域么,那我便做个好人,送你轮回往生如何?”少年只是再次挥袖,身后的漆黑光焰铺天盖地的朝着青言蔓延而来,“如此一来,你也算的上是离开了青栾山脉。” “不!不要!” 青言的小脸扭曲至极,山鬼那狰狞的三角鬼脸若隐若现,发出了尖厉无比的怨毒嘶吼之声。 轰! 漆黑心火暴涨卷来,把少女单薄的身影完全吞噬在了其中,片刻间便将其彻底融化成了一大团精纯至极的阴力,在心火外围灿金光芒的映照中,逸散在了此神魂之内。 归真上境的阴力本源何等浩瀚,远远不是季月年此时的神魂所能吸收。不过在漆黑心火的灼烧之下,这些阴力本源却是全部沉淀了下来,分散在了神魂深处,无时无刻不在提升着季月年的神魂底蕴。 心火光焰的燃烧逐渐稳定下来,开始透过神宫穴吸收体外的天地元气和日月精华,一丝丝的玄光自季月年身周泛起。 这代表着……他彻底燃起了心火,无师自通一般破入了生灵修行的第一个境界,入玄之境! “方才我说错了,通灵业火不仅能够吞噬你的神魂,就连你的真灵也会灼烧融化,看来你没有轮回往生的机会了。” 季月年低声喃喃间,其神魂显化而出的虚影亦是随之隐入了黑暗之中。 天地太过浩渺广阔,任何离奇之事都有可能发生。除却有长辈引导而燃起心火之外,在种种机缘巧合之下自行点燃心火而得以修行的生灵,也并不在少数。 狼妖盘坐在不远处,一边暗自调息,一边惊疑无比地朝着睁开双眼的季月年望来。 少年双目开阖间,一丝金光逐渐自眸中隐去。 无数画面纷沓至来,数息之内他已是回想起了此生全部的记忆。 季家,太楚古城之内的数个世家之一。而自己则是季家家主季鸿的第一个嫡系血脉,季家大公子。 第七章 天炉之障 季月年眸光沉静,抬首望向狼妖。 “你竟然未曾被山鬼那厮夺舍!?” 狼妖墨元目中的惊疑之色愈发浓重。 他前番已是隐隐猜测到山鬼阴力本源的去向,不过此时季月年入玄初境的修为和一身的生人气息却已经告诉了他,眼前的少年并不是那个山鬼青言。 季月年不曾开口回应,依然只是静静地望着重伤调息的狼妖,《显密妙通不陨身》的青光已是运转于全身,目中有着些许杀意泛起。 狼妖,食我一臂。 只是……狼妖乃是归真上境修为,虽然其已是重伤之体,却也不是此时的自己所能对付,此事季月年极为清楚。 在漆黑心火助其吸收了山鬼的本源阴力之后,山鬼的大部分记忆亦是被季月年的神魂所吸收,使其知晓了生灵修行伊始的大致境界。 入玄初境,入玄上境。 归真初境,归真上境。 若是狼妖墨元未曾被山鬼的法相灵身自爆所重伤,似季月年这般未曾修习过任何咒法神通的入玄初境,对其来说不过翻手可灭而已。 狼妖墨元见季月年竟然以如此目光望向自己,眸中不禁露出无匹的凶光,可其身躯却丝毫不敢有所动作。 因为他清楚地知晓,此地的动静早已经惊动了古庙,再过不多时便会有着巡守妖将前来察看,若是自己再敢妄动,只怕会死的很惨。更何况……且不说自己乃是重伤之躯,单说此子竟能悄无声息地让山鬼青言消失之事,便已经足够令人惊怖。 “天炉之障,乃是白鹭妖君亲手所布,”季月年自狼妖身上移开目光,望向了青栾山脉之外的天穹,“此障壁的作用是囚禁青栾山脉之内的妖灵鬼物,可对人族却没有丝毫禁锢之效。” 低声喃喃间,季月年侧头深深地望了一眼狼妖墨元,便再也没有半点犹豫,身周泛起浅淡的湛青玄光,径直没入了山林之中,急速朝着青栾山脉之外行去。 此处乃是青栾山脉西北角,距离天炉之障障壁只有短短的百丈之遥。不过短短十数息时间,季月年便行至了天炉之障障壁之前,恍若未觉一般穿了出去。 狼妖身周煞气翻滚,几次都想要停下调息悍然出手,可山鬼青言的诡异消失似乎成了一块巨石,在他心中投下了大片的阴影,使其思虑再三之后还是放弃了出手的打算。 季月年消失数息之后,两道长虹自极远处的天穹朝着青栾山脉西北角横贯而至,强横的气息盖压天地,山脉之内无数妖鬼灵物皆是恭敬垂首,不敢有一丝不敬。 “魇鬼何在?” 这两道身影终于至了青栾山脉西北角的天穹之上,冷肃的声音传遍整座浩大的青栾山脉。 一缕黑气自虚空之内凝形而现,化作一个面色阴沉的黑衣少年,先是低头瞥了一眼盘坐调息的狼妖墨元,随后才朝着上方的两人恭敬行礼,道:“禀两位妖将,魇鬼在此。” 轰! 一只大手自虚空之内急速凝聚,直接抓透了魇鬼的身躯,自其内抓出了无量的精纯鬼气。 黑衣少年面色痛苦无比,身躯时不时地颤抖,却不敢流露出任何反抗之意。 “无能之辈!庙中让你管教青栾山脉西侧诸妖灵鬼物,你便是如此管教的?”其中一位银甲妖将散去了方才的大手恶咒,将那些鬼气收摄入一个铃铛之后,寒声斥喝,“此地的交手轰鸣之声都传到了古庙,你这蠢货到底在干什么?楚公子刚刚接掌青栾山脉,莫非你在存心为难我等不成!?” 魇鬼垂下头颅,语气依然恭敬无比:“妖将,魇鬼知错了。” 另一位红衣妖将轻哼一声,道:“下不为例,若是今后楚公子的修行再被这种烂事打断,不管是谁,我都会直接将其列为下一味炼丹的丹材。” 楚月河虽然暂时无甚威严,可其身份却是实打实的白鹭妖君弟子,此时初掌青栾山脉,这些妖将自然不想在面上与其闹的太过难看。故而此番西北角出了如此大的动静,古庙中才会有着足足两位妖将亲自前来察看。 黑衣少年再次行了个礼,道:“魇鬼知晓了。” 言罢,他便垂下了目光,望向狼妖墨元的目光之中满是杀意。 虽然他也有些疑惑此地前番到底发生了何事,不过此时两位妖将在上,却是根本来不及深究,还是快速将其碾灭为好。 “魇鬼大人,两位妖将大人,我有一言!” 墨元的身躯都有了些许颤抖。 魇鬼偷偷望了一眼两位静立虚空的妖将,见那银甲妖将的面上已是有了一丝不耐,心下微惊,当下便转头斥喝道:“孽障,犯下大罪,还不跪地受死!” 挥袖之间,一道黑气弥漫而下,浸入了狼妖墨元的神魂深处,使其刹那间便呆滞了起来。 短短数息之后,这只归真上境的狼妖便彻底化作了无数黑色光点,消散于虚空之中。 魇鬼将这些黑色光点尽数收起之后,便躬身静立,不敢再多发一言。 那银甲妖将沉默片刻,身周泛起了道道灿银妖光,朝着四面八方感应而去。 “孤掌难鸣,此狼妖定是与其余的妖物交手,才会搞出如此大的动静,”另一位妖将轻笑道,“方才我遥遥察觉到了一丝入玄初境的气息朝着天炉之障障壁行去,能够穿出障壁,想来应是误入青栾山脉的人族生灵。” 魇鬼环视四周,细细察看了一会儿,抬首道:“禀两位妖将,与狼妖交手者应是山鬼青言,归真境修为,不过我此时已经感应不到其气息,想必此獠已是神魂俱灭。” 银甲妖将冷哼一声,收起身周的银光,道:“魇鬼,我不管这些丹材如何争斗,总之皆是你管教无方之故,若是再有下次,你也给我等死罢!” 黑衣少年身躯微微颤了颤,低声应是。 两位妖将正要离开时,魇鬼却是再次抬首,道:“两位妖将,那离开青栾山脉的的入玄境人族还追不追?” 轰! 银甲妖将翻手便凝聚出一只星光巨手,径直将魇鬼的大半身躯都捏成了粉碎,无数精纯至极的鬼气逸散而出,弥漫天地。 “魇鬼,你也勉强算是我的麾下,何时变得如此愚蠢?”银甲妖将语气冷漠,低头望着重新凝聚出身形的黑衣少年,“你如今还是丹材身份,能出天炉之障?亦或者说,你的意思是让我与红鸾妖将亲自前去追杀一个入玄境的蝼蚁?” 红鸾妖将伸手拦下还欲继续出手的银甲妖将,摇头道:“蝼蚁之辈,无需在意。魇鬼,我等身为巡守妖将,事务繁多,若是每一个误入青栾山脉的生灵都要我等亲自戮杀,那我们怕是闲不下来了。” 银甲妖将冷冷地望了一眼魇鬼,身形化作一道光虹破空而去。 “多谢红鸾妖将大人出言相助。” 黑衣少年低垂着头,恭敬开口。 红鸾妖将目光逐渐变得冷漠,似乎变了一个人一般,道:“将鬼力本源割出一半予我。” “什么!?这……” 魇鬼面色剧变,身形颤抖,可在红鸾妖将的目光之下却是逐渐萎靡了下来,低垂的目光中满是怨毒和绝望。 “怎么,你不愿意?”红鸾妖将轻声开口。 “我……我愿意。” 魇鬼紧咬着牙,忍受着撕裂神魂的剧痛,伸手自头颅之内掏出了一大团漆黑如墨的鬼力本源,其身形亦是变得愈加虚无缥缈,似乎随时都会溃散而去。 红鸾妖将随手抓过那团鬼力本源,冷哼一声,化作一道赤红光华朝着古庙遥遥行去。 “可恨,可恨!狼妖,山鬼,还有那蝼蚁人族,你们都该死!” 魇鬼目光怨毒至极,身形逐渐变淡,最终化作了一道黑雾彻底隐入了山林之中。 第八章 借花献佛 戍时。 月光晦暗,大雪漫天。 “老爷,快些回屋来罢,这冰寒地冻的大冷天儿,你老是在这站着等,也不是个办法。” 妇人约么三十许岁年纪,着一身花纹繁复的棕红锦缎绣裙,小心翼翼地给屋檐下静立的男子披上了一件华丽的貂裘,原本有些怯懦的目光之中已是带了些许焦急和关切。 这雪,不是凡雪。即便修行之人不小心沾到一些,也可能有着寒气浸体之忧。 男子神色冷肃,眉眼之间遍布的霜雪似乎比屋外的鹅毛大雪都要来的浓重。 伸出手整了整厚实的貂裘,他的目光却依然未曾有半点变化,透过数十丈之外大开的两道正门,一动不动地望着在月光下密密麻麻远去的数十个身影。 “老爷,还是莫要太过担忧了,保重身体为上啊,”妇人目中的关切不似作假,“有许江河统领亲自带人去寻找,想必很快便能把年儿寻回来。” “闭嘴!” 男子猛地转过头来,眸中的冷光扫在妇人白皙俏美的脸上,使她狠狠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地直接跪在了地上。 “老爷,妾身……妾身是当真担忧年儿的安危,老爷你……” 啪! 妇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耳光直接抽了个趔趄,左脸上多出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素来养尊处优的面庞上甚至已经有了丝丝血痕渗出。 “若是年儿当真死在了青栾山脉之内,我便将你和你女儿一起扫出我季家门庭!” 男子如同一头暴怒的雄狮一般,目中甚至有了些许血丝浮现,显然已是怒到了极点。 “年儿身侧有着十数个季家府军护持,怎么可能如此无声无息地便失踪在青栾山脉之中?定是你这毒妇,不甘于季鹊雪的平庸,想要为她谋取太楚古城赐予季家的那个位置,所以才设下如此陷阱谋害年儿!” 妇人跪伏在地,不住地掩面低泣,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淌下,甚至已经浸湿了繁复华丽的锦缎袖袍。 她作为季家家主季鸿的续弦正房,这十余年来一直小心伺候,将季家内里诸事打理的井井有条,甚得季家内外称赞。 虽很是羡嫉季家大公子季月年在季家无可取代的地位,可她却从来不敢有所妄为,甚至就连其与季鸿所生的季家千金季鹊雪,在季月年面前亦是有些怯懦,根本未曾出现过太楚古城内其余数个世家之中家主嫡系子嗣互相争锋的局面。 就在前不久,统摄太楚古城的鹤玄上真传下了来此驻守三十余年之后的第一条敕令,元衍地界之内的至强宗门太御圣宗即将大开山门,自其治下的十九座古城之内招收弟子,参加入太御圣宗外宗的考核。 太楚古城内盘踞的数个修行世家皆是极为豪富,平素对鹤玄上真孝敬有加,此次则是顺理成章地分别拿到了一个不需要考核便可入太御圣宗外宗修行的位置,而季家的这个位置则是毫无悬念地落在了季家大公子季月年的身上。 生灵能否修行之根本在于心火,而心火是否能真正燃起不仅与血脉有关,更是与后天所获得的修行资源有关,故而修行世家的后裔几乎从未有过无法燃起心火之忧。 妇人泪眼婆娑地抬起头,微微颤动着嘴唇,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季月年在青栾山脉杳无音信之事虽然并非她所为,可她极为清楚地知晓,以季鸿的性格根本不可能听她解释,若是当真未曾寻到季月年,那她与季鹊雪……只怕真的会被季鸿扫地出门! 想到这里,妇人连爬带跪到了季鸿脚边,颤声道:“老爷,我真的没有做,真的不是我,老爷!” 季鸿蹲下身子,轻轻扶着妇人有些颤抖的肩膀,目光之中尽是冷漠:“足足一整天时间,年儿音讯全无,季家长老会的那些老不死和季家旁系的牛鬼蛇神都跳了出来,方才的许江河已经是第四波前去寻找之人。我在季家只有年儿和季鹊雪这两个血脉后裔,而季鹊雪,是女子。” 此言落罢,妇人下意识地止住了颤抖。她并不傻,甚至在某些方面很是聪慧,此时思绪流转之下,转瞬间便想清楚了其中究竟,面色却愈加难看起来。 大公子季月年若是当真死在传言中妖鬼横行的青栾山脉之内,只怕季鸿所直面的巨大压力是她所想象不到的。 季家之内有着诸多旁系,这些旁系势力之间盘根错节,尽管季鸿除却家主之外还担着季家长老会二长老之位,可就连他都没有办法完全掌控季家所有的旁系势力。 “你想想,若是年儿彻底消失,那鹤玄上真赐下的这个位置,会落在谁的头上?” 季鸿逐渐敛去了眸中的冰冷,语气轻柔了许多。 妇人颤声道:“仅比年儿少一岁的季白羽!是大长老季洛言!定是季洛言买通了年儿身边的府卫,将年儿带入了青栾山脉!” 季鸿沉默地望着她,不发一言。 “老爷,你的意思是,”妇人神情有些恍惚,“让我和鹊雪认下这桩罪行?” “季洛言乃是大长老,在季家之内的势力仅次于我家主一脉,”季鸿依旧面无表情,“此时若是寻不见年儿,我即便直接朝其发难,也无甚益处可言,反而会让季洛言抓住把柄,趁机将季白羽送上台面。” 妇人泫然欲泣间,已是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涟儿,委屈你了,暂且出去躲藏一阵罢。” 季鸿的声音传入耳畔。 妇人身子微微一震,竟是直接怔在了原地。 这些年来,无论她做的多好、多么小心,都未曾得到过季鸿的一句称赞。 而方才,他竟然叫了自己一声“涟儿”。 “老爷,你……” “放心罢,待到明日许江河归来之后,我便借机大发雷霆,迁怒于你和季鹊雪,随后便暗地里将你二人送至安全之处,再借此机会扶持三房上位,不会给季洛言留下任何可趁之机。” 季鸿站起身来,回过头去,眸中却闪过一丝妇人不曾注意到的冷光。 第九章 青元灵幕 “老爷,我……我应下便是了。” 妇人背对着季鸿缓缓站起身来,声音已是平静了许多,可她的肩膀却是微不可察地颤了一颤。 即便不应下,又能如何?季鸿根本就不是在与她商量,对此种结果,她没有一丝一毫反抗的余地。 季鸿点了点头,将身上的貂裘解下,上前轻轻披在了妇人的身上,凝视着她有些躲闪的眼神道:“好,我先去三房那里。” 此言落罢,他也不待妇人开口,便径直转身走入了漫天风雪之中。 “老爷,我没想到你竟然能如此心狠手辣,连鹊雪的性命都不顾,”妇人望着季鸿远去的身影,眸中的柔情和依恋缓缓淡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无法言表的决绝,“我死也便罢了,可鹊雪……我一定要让她活下来!” 她极为清楚地知晓,一旦谋害大公子的罪名真正定下,母女二人在季家绝无半点活路。 此时想来,季鸿方才那信誓旦旦的模样,实在是可笑的紧。 似是下了某种决心一般,妇人的神色间再也没了前番的胆怯和懦弱,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出去,单薄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大雪之中。 …… 涧暗泉偏冷,竹深桂绝香。 穿出笼罩整座青栾山脉的天炉之障,季月年入目所见,乃是一片青葱繁茂的山间美景。 青栾山脉之内生灵几乎绝迹,而此处却是截然不同,蝶舞纷飞,草木花香不时漫入口鼻之中,俨然是一处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季月年堪堪行出数十丈之遥,耳畔便传入一道轻柔的声音:“公子留步!” 他侧头看去,却未曾见着半个人影,心下不由升起一丝警惕,默默运起《显密妙通不陨身》,浓郁的湛青玄力自神宫穴流淌而出,化作道道璀璨的青色玄光尽数蔓延于全身三十六处窍穴。 这便是入玄初境与寻常凡人的不同之处。 前番他的心火还未真正燃起之时,根本无法主动催动这神异的护身真诀,而如今已破至入玄初境,则是可以初步修习催使此神通,或多或少的有了些许护身之力。 “公子何故如此着急离去?” 那轻柔的声音在耳畔愈加清晰,季月年对此充耳不闻,脚下的步子却是行的更快了一些。 此处乃是青栾山脉边缘,他连想都不用想,便可断定此女决计是妖灵鬼怪之流。 “我让你停下!” 那温柔悦耳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厉刺耳起来,其中蕴藏着无法言表的怨毒之意。 季月年停下身子,眸中有着一丝冷意泛起。 在刚才的片刻间,他极为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入玄上境的诡异气息,而这气息……就在他的脚下! 轰! 十余条生有倒刺的扭曲藤蔓自泥土之内翻卷而出,急速朝着季月年缠绕而来。 “青元灵幕。” 季月年拂袖之间,道道青光自身侧绽放而出,凝聚出一座炽目无比的半透明湛青光罩,将他牢牢护在了其中。 可与此同时,其神宫穴之内积攒下的些许湛青玄力全部都消耗一空,漆黑的通灵业火亦是黯淡无比,似乎随时都要彻底熄灭。 《显密妙通不陨身》乃是神异至极的护身神通真诀,以他入玄初境的浅显修为,若是没有通灵业火的加持,甚至就连这一式最为基础的护身咒法都无法施展。 即便此时强行施展出了此式咒法,季月年依然有些头晕目眩之感,而眉心则是再次传来了阵阵刺骨的剧痛。 那些扭曲藤蔓在接触到青芒的一瞬间纷纷崩碎而去,这湛青光罩亦是透明了许多,仿佛随时都会破裂溃散一般。 尖厉的嘶鸣传入耳膜,季月年眸光沉静,将心火催动至了极限,用尽全力试图感应到这妖怪所在的真正位置。 入玄上境的草木妖怪受于体质所限,其实并不算强,仅仅只是比初生灵智化妖之流强上些许罢了。 只要能找到它隐藏的本体位置,便可直接催动玄力将其碾灭。 “刚刚燃起心火的凡人,却有着如此神妙的护身真诀,”那怨毒的嘶鸣声再次传来,愈加刺耳尖厉,“可惜却白白便宜了我!” 季月年摇了摇头,轻声道:“似你这等生长于山中的愚蠢妖物,实在是无可救药。” 这般草木花妖虽有着灵智,不过其见识却几乎全部来自于化妖之后的本源记忆,实质上在某些方面却是天真单纯的紧。 若是聪明些的妖物,见着季月年从天炉之障内行出,又身怀如此神异的神通妙诀,决计不敢如此随意地直接出手。 “你竟然……说我愚蠢?” 那尖厉之声先是顿了一顿,随后便愈加狂暴地嘶吼出声,足足三十余条扭曲的藤蔓自四面八方破土而出,急速朝着季月年卷来! “果然愚蠢,我找到你了。” 季月年低笑一声,运起堪堪恢复了些许的湛青玄力朝着身前数丈之处纵身一跃,修长苍白的指尖燃起了一丝漆黑如墨的火苗,径直插入了泥土之中。 轰! 爆裂的青芒轰然而起,横扫八方,无数碎裂的草木飞溅而出,伴随着逐渐扭曲变形的怨毒嘶吼之声。 “你竟敢!你这……” 戛然而止。 季月年跌坐在地,本就白皙的面色愈加苍白,不过其柔软的唇角却勾起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就在那一丝漆黑的火苗将这草木花妖噬灭之时,一道浓郁无比的青翠妖力顺着指尖流淌而上,途径神阙穴、绛宫穴两大重穴,最终汇聚于眉心神宫穴之内,被心火通灵业火彻底吞融进去。 生灵的心火乃是修行之根本,一旦修至入玄上境,便可借助心火将所有积攒的玄力完全凝聚,炼成玄海。 玄海一旦炼成,玄力便会转化为耗费更少威力更强的玄气,从此玄气在玄海之内自成循环,生生不息。 而季月年的通灵业火却是亿中无一的变异心火,此火不仅能让生灵在入玄初境便可着手练就玄海,更是能转化其余生灵的部分力量为己用! 最为可怕的是,寻常生灵的心火并不能轻易祭出用来杀敌,需要一些极为特殊的法诀才能动用心火深处的力量,心火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作为修行本源而被动存在。 但通灵业火,却能分化出一丝丝的漆黑火苗,有着神异无比的镇压、封摄、吞灭之效。 草木花妖湮灭之后,其仅剩的精纯妖力尽数被通灵业火所摄来,其中约么有两成青翠妖力逐渐被通灵业火吞融转化成了精纯的玄力,在季月年的神宫穴之内积攒了下来。 第十章 半步归真之境 又是戍时。 一轮阴月悬于极天之上,朝着北俱芦洲的无量疆域洒下亘古不变的璀璨银光。 季月年微微睁开双眼,站起身来,点点湛青星光逐渐自眸中隐了去。 此时他的神宫穴之内已经积攒了不少玄力,而由于季月年仅仅只修习了《显密妙通不陨身》之故,这些本应该无色的玄力全部都呈现出湛青之色,聚拢在心火虚影周围翻腾不休。 心火本体依附于生灵的神魂之上,无论熄灭还是燃烧都不可动摇,神宫穴之内的心火只不过是其虚影显化而已。 在成就玄海之前,这些玄力终究只是无根之源,用一些便少一些,此处又危险重重,虽然已经碾灭了那只草木花妖,可若继续朝外行去,不知道还会遇见什么魑魅魍魉。 故而季月年才会耗费如此久的时间来恢复,不仅使心火光焰稳定了不少,更是将那已经被吞融的两成青翠妖力尽数转化为自身玄力,使入玄初境的修为愈加稳固下来。 借着皎白的月光,季月年微微低下头,静静地望着自己两只似乎完全失去血色的苍白手掌。 这并不是他自己的手臂,而是在通灵业火加持之下的玄力临时显化而出的两条虚影手臂。 山鬼已陨,不仅神魂俱灭,就连真灵都崩毁消散,而狼妖……却依然好好地活在青栾山脉之内。 显然,季月年并不知晓狼妖已经被魇鬼随手碾死之事。 少年思索片刻,眸中的冷意愈加浓重,一言不发地将双手藏入了同样显化而出的绸缎袍袖之内,在霜雪似的月光映照之下,朝着青栾山脉之外行去。 …… “咣啷!” 这是赵霄云第一次在书房内如此失态地大发雷霆。 数个容颜姣好的妙龄侍女不知所措地站在一侧,望着地上的一片狼藉,没有一个人敢动弹半分。 狠狠一甩月白色的宽大袖袍,赵霄云转过身来,面色阴翳无比:“一群废物,还没打探到消息么?” 几个侍女互相对视一眼,不禁有些面面相觑,无人敢开口说话。 赵霄云走至窗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太楚古城的熙攘繁华,沉默了下来。 太楚古城宏大无比,即便在他的书房朝外看去,也仅仅只能窥见这座万年巨城的一角罢了。 过了半晌,才有一个身形娇小的贴身侍女急步行了进来,她快速上前数步,柔声道:“二公子。” 赵霄云回过身来,神色已是平静了许多:“讲。” 那贴身侍女偷偷望了望赵霄云的脸色,下意识地将声音放的愈加轻柔,道:“禀二公子,季家府卫大统领许江河在一炷香之前回到季家,据传来的消息言道,许江河未曾……未曾寻到季月年公子。” 此言落罢,她已是做好了赵霄云再次大发雷霆的心理准备。 令所有人惊诧的是,赵霄云却只是轻轻摆了摆手,平静的声音之中听不出半点情绪:“我知晓了,你们都出去罢。” 诸多侍女和下人不敢违背,皆是陆续行了出去。 “二公子,”那贴身侍女见其余的数人都走了出去,娇小的身躯愈加贴近了赵霄云些许,“我这里还有一个隐秘的消息。” “讲。” “季月年公子出事,或许与季家大长老季洛言有关,”贴身侍女运起入玄上境的玄气,将声音压成了一束浅浅的细线,“而且……就在刚才,季家家主季鸿和大长老季洛言因为鹤玄上真赐予季家的那个位置,发生了不小的争执。” “定是季洛言那厮在捣鬼!就凭季白羽那个废物,也配取代表兄的位置!?” “他们不敢直接将表兄戮杀,害怕魂引法咒会追引到最终出手之人,所以将表兄送入青栾山脉之内,那里有着强横大妖布下的天炉之障,可以隔绝咒术的追查!” 赵霄云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怒意,反手直接拍碎了身侧的檀木案几,浑身翻滚着浓郁无比的精纯玄气。 贴身侍女上前连连轻柔宽慰,半晌之后,才使得赵霄云勉强平静下来。 太楚古城之内有着无数凡俗之人,这些凡俗之人占了太楚古城总人数的九成九之多,几乎家家都供奉着太楚土地尊神神位。 可实质上执掌太楚古城的势力,却是那寥寥数个修行世家。 修行世家掌控着庞大的太楚古城,收割一切有助于修行的资源,以供家族之内的天骄燃起心火,踏入修行之路。 有着祖上血脉的加持,再加上修行资源的接连供应,几乎每个修行世家之内都有着一两个自行燃起心火的天骄。 而季家大公子季月年,便是修行世家季家最为耀眼之人。 以六岁之龄便燃起心火,八岁破至入玄上境,十五岁修至半步归真之境,横压太楚古城所有世家的血脉后裔! 甚至就连统摄太楚古城的鹤玄上真,都对其有过数次认可之言。 太楚古城是太御圣宗治下的十九座古城之一,其内的人族生灵经过数万年的繁衍,数量繁多,根本数之不清。 而能够在入宗之前便燃起心火,乃至直接修至半步归真之境者,寥寥无几。 绝大多数费尽心力通过考核而入太御圣宗外宗的凡俗之人,甚至就连心火都不曾燃起。 数个世家之内的血脉后裔虽然相对于凡俗之人燃起心火更为轻易,但似季月年这般接连破境者,太楚古城之内就连半个也无。 贴身侍女走出赵霄云的书房,回头望了一眼静静盘坐榻上的赵家嫡系二公子,轻轻叹了一声。 还有一个更为隐秘的消息,她不敢也不能告知二公子,只能前去上禀赵家家主,待其定夺。毕竟赵家人丁不旺,赵家家主在季家之内又仅仅只有季月年公子这一个亲眷,更是其唯一的至亲舅父。 此消息极为骇人,乃是刚刚才在褚家之内流传出来,她也不能断定其真假。可无论此事是真是假,她身为赵家之内唯一一个身份极为特殊的入玄上境侍女,也决计不敢对赵家家主有任何隐瞒。 褚家一位归真初境的长老外出之时曾在无意之中遥遥感应到,有一个入玄上境的人族在青栾山脉之外,被一位归真上境的生灵彻底碾灭了心火,抹去了所有的修为和记忆,随后丢入了天炉之障的障壁之内。 当时他并未多想,只觉得是妖怪戏耍虐杀路过的修行之人,便远远逃离了去。 直至前日里季家传出季月年公子失踪的消息,这位褚家长老才堪堪联想到此事身上。 第十一章 鬼气漫卷,大雨泼天 想必过不了多久,此事便会传入季家诸人的耳中,太楚古城之内的数个大世家皆是有些幸灾乐祸,在暗地里等着看季家的热闹。 深夜愈加寒凉,不多时候,便有淅淅沥沥的雨丝裹着寒气坠了下来。 已是丑时,圆月当空。 皎白的月光穿过雨幕洒落而至,为山脉边缘这座破败不堪的道观更添了一分诡异惨白。 季月年散去了头顶覆着的些许玄力,再次回头望了一眼愈加密集的夜雨,便径直推开道观正殿破破烂烂的殿门,抬步走了进去。 这雨,不是凡雨。 即便是他此时有着入玄初境的修为,可若是强行在雨中穿行,只怕短短一炷香之后便会耗尽所有的玄力,甚至就连心火都有着熄灭之忧。 天地之间的雷、霜、雨、雪等等诸般异象,无一寻常。 不过若要躲避却也不难,普通生灵只需虔心供奉所在地域的土地尊神等天地正神,再多加一些小心,在天象降临之时及时躲藏起来,便不会受其侵蚀之苦。 实质上这不时显现的诸般天象,仅仅只是那高不可及的三十三天天庭收拢信仰的无数手段之一罢了。 “妖怪?鬼物?还是人?” 有些慌乱的声音传入耳畔。 季月年关上了沉重破败的殿门,回过头来,这才察觉到此座道观之内已经有了数人存在。 方才开口之人,便是一个神情凝重的壮硕男子。 道观之中的另外两人,则是一对儿约么四五岁年纪的白净稚童,它们身上披着数片简陋无比的大桐树叶,此时正目不转睛地死死盯着自己,目光之中有着溢于言表的警惕之意。 一个凡俗之人,两只初生不久的草木妖灵。 季月年瞬间便做出了判断。 壮硕男子见季月年沉默不语,心下忍不住更加慌张,反手自身后抽出一柄精铁长剑横在身前,强作镇定道:“不管你是谁,我都与你无冤无仇,那边有两只愚笨小妖,你要吃便去吃他们罢!” 其面上虽看似平静,可心里却早已经骂开了娘,这青栾山脉果然名不虚传,自己压根还没有真正进入其中,便早早地迷失在了山脉边缘。 前不久堪堪从一只将要化妖的恶虎爪下惊险逃生,紧接着又遇到了这要命的连绵夜雨,不得已之下才寻到此处道观来躲避一二,谁知迎面便撞上了两只小妖,幸好这两只草木妖灵看上去有些愚笨,没有出手的意思,不然自己今夜绝难生还。 季月年自然不知壮硕男子此时内心之中的杂乱思绪,一时间只觉有些失笑,摇头道:“我不是妖,亦不是鬼物。” 壮硕男子闻言微微松了口气,可持剑的手却没半点松懈。 黑风乍起。 “小心!”一只草木妖灵皱起白嫩的小脸,急声叫道。 季月年早有所觉,朝着观内纵身一跃,片刻间便离开了殿门的位置。 肆虐的鬼风穿过殿门的空隙,刮着旋袭入殿内,自方才季月年所站的位置逐渐凝结缠绕,数息之后便化作了一个容颜清丽的黑衣少女。 黑衣少女神色漠然,冷冷地瞥了方才出言的草木妖灵一眼,这才望向季月年,沙哑着声音道:“你是自天炉之障里出来,可否能告知我,里面到底有什么?是否当真如同传言所说,天炉之障笼罩下的青栾山脉是妖、灵、鬼物的修行圣地?” 青栾山脉坐落于太楚古城西侧数千里之处,因天炉之障的存在和阻隔,素来神秘无比,极少有人知晓其真容。 人族生灵虽不受天炉之障的阻隔,却也隐约知道其内有着强横至极的大妖存在,故而一直对此处敬而远之。只有青栾山脉周边数百里疆域之内的诸多本土弱小灵物妖物,才对神秘无比的青栾山脉有着一种莫名的向往。 季月年怔了一怔,思索片刻,笑道:“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黑衣少女眸光微沉,青葱般的纤白玉指微动,其身周浓郁的鬼气翻滚的愈加剧烈:“我前番施展溯魂咒术,得知翠娘乃是被你所杀,这才一路追了过来。此事我还未曾找你麻烦,你还是老老实实告诉我青栾山脉之事,我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翠……翠娘?”季月年眉头微蹙,面色疑惑。 “翠娘是一只荆棘花妖,素来与我相熟,”黑衣少女神色愈加难看,“前不久被你使用一种漆黑的火焰咒术所融杀。” 季月年似是终于想了起来,恍然道:“我记起了,姑娘是说那根奇丑无比的枯藤妖物罢?还请放心,我已送她轮回往生而去,姑娘不必挂怀了。” “你找死!”少女终于意识到季月年在戏耍于她,盛怒之下,原本清丽俏美的小脸扭曲至了极限,口中发出了一声尖厉怨毒的鬼嚎! 入玄上境! 鬼物与弱小的草木妖类有着极大的差异,同是入玄上境修为的情况下,其战力要恐怖了太多。 季月年身前有着道道青光涌现而出,将席卷而来的漆黑波纹尽数挡下,而一侧的壮硕男子却没有这般手段,惊恐大叫之下直接被鬼气浸透入体,短短片刻间全身便化作了一道精纯无比的白气,被黑衣少女吸入了口鼻之内。 轰! 碧光爆散,两只草木妖灵联手凝出了一道妖力光幕,堪堪挡下了这道鬼嚎音波。 “一群废物。” 黑衣少女冷笑一声,雪白的素手轻舞,身周缠绕着的的鬼气狂暴翻滚,最终凝聚成了两只墨黑巨手,分别朝着季月年和那两只草木妖灵抓去! 轰! 本就破败的道观被鬼气巨手所撑裂,彻底爆碎开来。 月光灰暗,乌云压顶。 泼天大雨毫无遮掩地倾泻下来。 季月年已没有更多的玄力遮挡雨水,漆黑的长发片刻间便被雨水浸湿,垂贴在他白皙的额头之上。 神宫穴之内仅剩的湛青玄力在雨幕之内被急速削减,若是如此下去,只怕至多再过一炷香时间,这些雨水便会将玄力尽数侵蚀殆尽。 第十二章 渡灵! 鬼气巨手已经呼啸着穿过雨幕,袭至了身前。 季月年再次催动仅剩的湛青玄力,凝出了一道半透明的青元灵幕,可其眸光却是微微沉了下来。 《显密妙通不陨身》虽然神妙无比,但其中尽皆是护身真诀,杀伐手段竟是半个也无,况且……即便是那些神异的护身神通,自己此刻所能施展出来的也仅仅只有一个青元灵幕罢了。 使用通灵业火作为杀伐手段,绝不是长久之计,毕竟心火乃是修行之根本,一旦被人窥破此乃变异心火,后果不堪设想。 来不及多想,那巨大的鬼手已经狠狠地抓在了青元灵幕之上! 一道道的半透明波纹疯狂荡漾,湛青的光幕逐渐有了一丝丝的裂纹,爆裂的鬼气侵袭之下,光幕上的裂纹越来越大,最后终于轰然破碎开来! 季月年被余波直接震飞了十余丈之遥,神宫穴之内的玄力消耗殆尽,再也维持不住两条手臂的显化,左臂化作虚影寸寸崩碎,右臂也在急速变淡,数息之后便会彻底崩毁。 暴雨愈加肆虐,季月年勉强自泥沼之中半坐了起来,浑身上下已被泥水浸透,豆大的雨滴密密麻麻地打在身上、脸上,使他的眼睛都有些睁之不开。 “味道不错,”鬼气重新凝聚出了黑衣少女的身形,她伸手自另一侧摄过两个碧绿的果子,极为随意地将其中一个丢入了口中,“可惜这初生的草木妖灵太过孱弱,于我无甚大用。” 季月年微微抬首,目光穿过了密集的雨幕,望向了半空之中骄狂肆意的清丽少女。 这一幕,与自己毫无反抗之力被山鬼斩断手臂之时多么相似。 心火燎原。 神魂深处,那一朵漆黑如墨的火焰轰然而起,灿金的光芒逐渐自焰边泛出,神宫穴之内的心火虚影亦是狂暴无比地翻滚起来。 可是……即便通灵业火再神异玄奇,但自己双臂已失,玄力枯竭,根本无法催动此心火吞杀这入玄上境的鬼物。 毕竟此女与山鬼不同,山鬼青言虽然是归真上境的强横修为,却舍弃了双头九臂的法相灵身,只留了阴力本源遁入季月年神魂之内,在玄异的通灵业火面前与一只羔羊无异。 这只鬼物的修为尽管只有入玄上境,可若是正面对敌,没有任何杀伐手段的季月年根本不可能是其对手。 “雨势如此之大,你的心火应该快要熄灭了罢?”少女将那两个碧绿的果子尽数吞咽下去,这才转头看向季月年,“如实说来,青栾山脉之内到底有什么,如果真相让我满意,我便饶你一命。” 她的小脸虽清丽俏美无比,可言语之中却只有冰寒彻骨的冷漠残忍。 青栾山脉,只是那位白鹭妖君不甚在意的一个炼丹之处罢了。 可怜这些妖物鬼物竟然还将其奉为修行圣地,将那不可逾越的天炉之障当成了对它们的考验。 季月年嗤笑一声,沉默不言。 少女一步踏出,瞬间便出现在了季月年的身前,森森鬼气扑面而来。 “继续笑,我让你笑个够。你若不说,我便在这里看着你心火熄灭,看着你修为尽废,最后被雨水侵蚀神魂而死。” 她轻笑道。 季月年低声道:“愚昧蠢物。” 少女小脸的笑容逐渐凝滞下来,身周鬼气微微颤动,伸出一只白皙纤细的玉手,按在季月年头顶,狠声道:“说!给我说!不然我将你的神魂抽出,一口一口嚼碎!” 鬼气侵染之下,那纤美的手逐渐化作了一只森然鬼爪,紧紧地插在季月年漆黑的发间。 还不是时候。 季月年浑身上下逐渐泛起一阵阵的虚弱之感,却依然强行按捺住了催动通灵业火燎原而上的想法。 通灵业火虽然是变异的心火,在如此暴烈的雨水之下都不曾彻底熄灭,但却同样在一点点的黯淡下去。 若此时出手,至多只能吞灭此獠半个鬼体,一旦距离拉开,自己依然不会是其对手。 “还不说是么?” 她残忍一笑,按着季月年头颅的鬼爪猛地收紧,一阵阵的颅骨开裂之声响起。 季月年紧闭的双目之中缓缓溢出鲜血,无法言表的剧痛侵袭而至,一阵阵撕裂般的晕眩之感漫上心头。 正浑浑噩噩之间,如同晴天霹雳般,神魂深处猛地炸响一道雷电,将真灵本源记忆之内的一团迷雾狠狠撕裂开来。 …… “菩萨尊上,我真的不敢了,此世我愿神魂俱灭以赎罪,只求尊上留我一点真灵不陨,给我一个轮回往生的机会。” 白袍青年跪在地上,仰头望着天穹之上那尊贵的存在,目中尽是悔恨和哀求。 他身后有着足足数百个气势冲霄的大妖跟随,这些魍魉妖物此时皆是满脸的不解和忿怒,齐齐望着最前方跪着的身影。 “大圣,为何给这小娘皮下跪?”一个身着红甲的宏伟男子一步踏出,先是惊怒至极地看了白袍青年一眼,随后便目光灼灼地望向极天之上的身影,“我观她也算是有几分姿色,待我等一齐出手,将这娘皮捉拿回来好好玩弄!” “闭嘴!”白袍青年闻听此言,全身上下都忍不住剧烈颤抖起来,回过头咬牙低吼。 “大圣!” “大圣,何故如此!?” “我虽然感应不到此女修为,不过我等大多都是渡过第二灾劫的大妖,白玉大圣更是已经度过了第三灾劫,为何如此惧怕于她?” 数个气势惊天的大妖皆是齐齐行了过来,看向白袍青年的目光之中充满了陌生。 这还是那个带领他们横压数个地界、统摄数百妖国、斩灭无数天地正神的白玉大圣么? “我是为了你们好,快跟随我一起跪下求饶,或许还能保留一点真灵轮回往生!再晚就来不及了!” 白玉大圣眼眶通红,语气焦急无比。 “白玉,你可知,何谓渡灵?” 尊贵浩渺的清音传遍天地。 横压天穹的灿金千叶莲座之上,女子着一袭清素的月白纱衣,身后有着一轮璀璨宏伟的功德光轮浮现而出。 这竟是一位通天彻地的菩萨尊者。 白玉大圣的身子再次狠狠颤了一颤,跪的愈加卑微,低声道:“禀菩萨尊上,渡灵佛咒是菩萨尊上的护道神通,当初……当初尊上要传我,我未曾修习。” 那女子轻笑,天地之间仿佛都弥漫了一丝金黄的暖意。 “你也太过调皮,不好好在我身边修习佛法,反而在这西牛贺洲的渺小角落里做了妖,”她玉手轻抚,指尖有着一丝金光浮现,“罢了,当初你只是一块由我点化而生的玉石,如今我便将你渡了,也算是圆了一桩因果。” 白玉大圣面色绝望至了极点,却连半句求饶的话都无法说出口。 他清楚地知晓,菩萨尊者金口玉言,此言一出,自己定无生还之理。 甚至在渡灵佛咒之下,自己就连真灵都会完全陨灭,轮回往生的机会都无法拥有。 身后的数百大妖喧嚣而起,愈加聒噪。 白玉大圣目中的世界已经逐渐模糊,耳边各种嘈杂之音萦绕,不知何时,天地之间已是被炽目的金光所弥漫。 金光覆盖了天穹,一切都归于静谧。 渡灵佛咒。 …… 《渡灵佛咒》,源自珞珈圣山,乃是观世音菩萨尊者的护道神通。 …… 大雨瓢泼。 黑衣少女的鬼爪握得愈加紧了些,季月年的七窍都已经缓缓流出鲜血,显然已经濒临于死亡边缘。 “什么!?你这蝼蚁竟然还能醒来?” 她死死地盯着季月年满是鲜血的脸庞,语气之中带着一丝不敢置信。 少年缓缓睁开双眸,已经有些开裂的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容。 “腌臜鬼物。” 灿金佛光,滔天而起! 第十三章 慈悲 “这不可能!” 黑衣少女的鬼爪在金光之下寸寸消融,短短数息之间便化作了道道烟气溃散而去。 季月年微微抬起头来,璀璨的眸光之中倒映着点点曜金星辰,灿金光芒笼罩之下,其双臂的断裂之处竟是有着无数密密麻麻的金色光线交织,不多时候便重新织就出了两条完整的手臂。 与此同时,那一丝佛光自其神宫穴之内浸透而出,途径神阙穴、绛宫穴两大重穴,遍布于三十六条经脉,将他的神魂、身躯、经络全部彻底洗涤了一遍。 金芒所过之处,季月年的浑身上下同时有着漆黑之物渗出,最终凝聚成了一大团恶臭无比的黑球,静静悬浮于半空之中。 黑衣少女早已退出十数丈之遥,此时正呆立在原地,面色惊骇无比地望着仿若脱胎换骨一般的季月年。 “你到底是谁,竟然有着能够洗魂净髓的真诀!?” 顾名思义,洗魂净髓可以将神魂、经脉等等从内至外的净化一遍,不仅能够极大幅度提高心火的纯净程度,更能在无形中增加许多真灵底蕴。 洗魂净髓在元衍地界之内仅仅只是存在于传言之中,从来没有生灵真正做到过。 可传言并不代表不存在,这一篇源自于珞珈圣山的《渡灵佛咒》,修习之初便有着洗魂净髓的惊天效用,而这仅仅只是其基础罢了。 季月年平静地望了她一眼,并未回答,而是翻掌之间将身侧悬浮着的那团恶臭黑球摄入了手中。这团黑球在金光的摄压之下不断缩小,最终被季月年装入了一个显化而出的白玉瓶虚影之内,收了起来。 此物名为“灵灰”,乃是任何一个生灵体内都存在着的杂质,不过对于寻常生灵来说,要自体内取出灵灰却是难如登天一般。 此时他不仅将体内的灵灰完全剥离了出来,更是在那一丝佛光的力量之下重塑了两条手臂,可谓是真正的脱胎换骨。 黑衣少女看着季月年收取完灵灰之后似要转头望向自己,身周的鬼气下意识的狂暴翻涌起来,眼珠微微转动间,显然已是有了退意。 “你可知,何谓渡灵?” 季月年眸光微抬,望着黑衣少女轻声开口。 他本就生的很是俊美,经过洗魂净髓之后,外貌更是有了一些极为明显的变化。 漆黑的长发如瀑般垂落下来,唇红齿白,眉眼如画,清美至了极点。 “我怎么知道,莫要问我!”黑衣少女被季月年沉静的眸光看着,语气之中竟是不自觉的有了些许慌乱,勉强扯出一丝笑容,伸手指了指头顶,“雨势太大,我先去找个地方躲一躲。” 此言落罢,她再无半点犹豫,径直转过头去,整个身子都化作了一道浓郁无比的鬼气,片刻间便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对于前番弱小无比的季月年来说,她是一只狰狞可怖的鬼物;可在如今已经脱胎换骨的季月年面前,她却与一个凡人少女无异,同样有着恐惧、欣慕、担忧、畏缩等等极为复杂的情绪。 少年依然静立在原地,瓢泼大雨肆虐咆哮,却在滴落在他头顶之前便被一道半透明的淡金光幕尽数挡了下来。 “渡灵,便是将你的真灵渡灭,让你失去轮回往生的机会,彻底消散于天地。” 低声喃喃之间,季月年苍白修长的手掌虚虚一握,金光流转,数息之后便自手中凝聚出了一把灿金长弓。 “渡灵佛咒只有三式咒法,第一式咒法名为,大慈悲咒。” 弯弓。 片刻间便有一根炽目的灿金光箭自弓弦中央凝聚而现。 季月年轻轻松开了手。 轰! 一道璀璨至极的金虹穿破雨幕,带着映照天地的炽芒贯穿而去! 片刻之后,一声凄厉无比的鬼嚎之声传入耳畔,不过这嘶嚎之声仅仅只是持续了一瞬间,便极为突兀的戛然而止。 入玄上境鬼物黑衣少女,鬼体湮灭,真灵崩毁。 大慈悲咒,乃是渡灵佛咒三式咒法之内最为基础的咒法,有着养魂、炼法、封摄、显化、镇压、杀伐等等诸般妙用。 扑通。 季月年身周的金色光芒尽数淡去,竟是直接跌倒在了泥水之中。 幸好那鬼物的鬼体湮灭之后逸散出了巨量精纯的鬼气,被已经增强过的恐怖通灵业火遥遥摄来了大半,季月年催动心火从中转化出了些许自身玄力,这才勉强站起了身子。 即便《渡灵佛咒》修习之初,有着一丝真正的佛力自其内加持而来,可这一丝佛力却是尽数都消耗在了季月年的洗魂净髓之上,故而方才季月年催动大慈悲咒显化出的金色弓箭,用的全部都是心火初步与《渡灵佛咒》交融而得到的一部分金色玄力。 此时他的神宫穴之内已是彻底的枯竭,除却熊熊燃烧的心火虚影之外,连一丝一毫的的玄力都没有。 不曾炼就玄海的弊端便在于此,无论是《显密妙通不陨身》的湛青玄力还是《渡灵佛咒》的金色玄力,皆是如同无源之水、无根之木一般,用上一些便少上一些,只能依靠心火来吸收天地日月之力缓缓恢复。 雨势依然不曾有所衰弱,季月年再次催动心火,将神魂深处沉淀的山鬼阴力本源强行转化了一部分,神宫穴之内这才逐渐有了湛青玄力和金色玄力陆续生出。 经过洗魂净髓之后,通灵业火的光焰此时已是变得极为炽烈,即便如此狂暴的大雨倾斜下来,这漆黑火焰也依然在熊熊燃烧,不曾有半点的衰弱之态。 不过,若是长时间在大雨之中停留,对修行来说也并不是好事。 季月年行出了约么数十丈,寻到了那道观残存的半堵破败墙壁,此处保存的相对完好,堪堪能挡住绝大多数的风雨。 运起玄力自身周撑起了一面淡金光罩,季月年端坐于这墙壁之下,缓缓沉入了修行之中。 他所不知道的是,就在百丈之外,有着一道修长的半透明人形虚影默默朝着此处注视了良久,不知为何,最终它的身影却是愈来愈淡,直至彻底消失在了风雨之中。 这是一种极为可怕之物,只有在霜、风、雨、雪等等天象降临之时才会出现,一旦生灵被其所盯上,后果不堪设想。 可它却似乎对于季月年有着某种莫名的忌惮,竟是直接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里,不曾留下半点痕迹。 第十四章 假山神 午时。 破旧的木板床下面有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更是不时有刺耳的“咯吱”声响起。 王氏低下身子,卷起胳膊上破旧的布衣衣袖,愈加显出她身形的佝偻。 “去!去!”她手里拿着一个稀疏的扫把,拍向床底的数只老鼠。 “吱!” 终于将老鼠赶出屋外,王氏松了口气,放下扫把,鼻中却突然闻到一股焦糊味儿。 她眉头微蹙,已经满是皱纹的脸上更加褶皱,急声道:“只顾着它们,把饭给忘记了!” 当下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屋里,也不顾烫手,径直将铁锅盖子掀了起来。 木屋狭小的角落里,仅有的几瓶盐和咸菜被摆放的井井有条,旁边有一个低矮的火炉,其上的铁锅之中飘出阵阵烧焦的味道。 王氏手忙脚乱的拿了一块抹布垫在手上,将铁锅从火炉之上端了下来,这才堪堪闲出空,吹了几下已经发红的手指。 将饭盛出一大碗,见到只有锅底的一小部分糊了,她的眉头才稍稍舒展开来。 “娘,我回来了,”一个约么八九岁的男童面带喜色的走进木屋,手中提着一小块用绳子拴好的生肉,“今日我跟随张叔他们去打猎,帮他们打下手,最后分到了一小块獐子肉!” 王氏爱怜的看了眼男童,将手中盛好的一大碗饭放于木桌上,笑道:“跟着出去打猎,累了罢?有没有受伤?虽然有你张叔他们照料,但也千万要小心,把这碗饭喝了,你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 男童眼尖,一看便看到了王氏通红的手指,当下便有些着急,道:“娘,你的手怎么了?” 王氏摇了摇头,道:“只是烫了一下,没事,你赶紧吃饭,多吃些饭长得才壮。” 大碗中几乎都是清汤,只有六七片菜叶漂浮在上面,菜叶之中奢侈的夹杂着两块肥瘦相间的肉,男童闻见了肉香,口水几乎都要流下来。 端起大碗刚要吃,男童却似乎想到了什么,眨了眨眼睛道:“娘,你把这两块肉吃了吧,我不吃了。” 王氏一边将锅里的糊底刮干净盛到自己的碗里,一边摇头笑道:“娘方才吃过了,吃了好几块肉呢,剩下的这点有些糊了,娘凑合着再吃点,丢了却是有些浪费。” 男童看了眼王氏,低下头端起碗,默默吃起饭来。 王氏是个苦命的孤女,当年生下男童小福之后,其夫婿便在打猎的时候死在了山中。 在这青栾山脉边角之处的小村之内,没有了男人便相当于没有了食物来源,毕竟这一小片地域荒芜贫瘠,不能种植任何东西,全村人的食物来源便只有村边一座小山里的普通野兽而已。 说来也怪,这青栾山脉周围群山林立,这座最边缘的小山峰被村子里世世代代吃了这么多年,各种野兽倒是从没见减少过,反倒是越来越多。 人们都以为是山神庇佑,可这小山峰又是无名之山,故而村中的家家户户都供有山神像,将其称为无名山神,极为尊崇虔诚。 王氏靠着给别人家洗衣服、给稍微富裕一些的人家做佣人,勉强将小福拉扯到了九岁,自己虽然还不至四十岁,却因这些年岁月的摧残,看上去已经似是一个老妪一般。 小福倒也是个懂事的孩子,自小便知道帮辛苦的娘分担家务,稍微大些,便吵着要跟着村里的猎户队伍进山打猎。 王氏无法,只能央着隔壁的张大哥带着他,小福倒也争气,极有眼力,每次出去都是最勤快的一个,村里众人都对他赞不绝口。 故而虽然小福只有九岁之龄,却能时不时往家里带回一两块兽肉,改善伙食。 他将饭吃完,碗底却剩了一块稍大些的肉,嘴里嚷嚷着:“娘,我吃饱了。” 王氏看着碗底的那块肉片,微微摇头,笑道:“好。” 默默收拾着碗筷,将那块剩下的肉片放在破旧的橱柜之内。 “该拜山神像了。” 收拾完毕,王氏拉着小福,在无名山神像面前跪了下来,恭敬的磕了几个响头。 小福一如往常,磕完头以后,抬起头来的时候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那漆黑的山神像。 山神像乃是很久之前村子里众人一起制作的,以乌木雕刻,再加上简单的彩绘而成。 小福却忽然心中狠狠一颤,头皮发麻,有种极为惊悚的感觉袭来,可这种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 又仔细的看了几眼那每天都拜的山神像,并未发现什么异样,小福不由有些恍惚。 “小福?怎么了?”王氏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关切。 小福心中一痛,娘亲还不到四十岁呀! 每天只吃两顿饭,除了青菜便是野菜,还要做那么多的累活,衰老的太快了。 他想到这里,心中所想忍不住脱口而出:“娘,我要快些长大,可以亲自打猎,使用兽皮给你制作好衣服,让你每天都吃肉!我还要走出村子,去传言中的太楚古城盖房子,带着娘去享福!” 这里山路艰险至极,对于这渺小封闭的村庄而言,距此不过短短数百里距离的宏伟太楚古城却如同传说一般遥不可及。 温柔地摸了摸小福的头,王氏面上只是笑,心中却喃喃道,小福啊,等你长大,娘亲便老了。 深夜丑时,这个村庄却是格外的寂静。 偶尔有几声狗叫传来,扰人清梦。 小福半梦半醒之间,竟是湿润了眼眶,不知不觉间心痛的厉害。 晃了晃脑袋坐起身来,擦了擦眼角,借着月光环视一圈,疑惑自语道:“娘呢?” 木屋不大,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板床,堪堪能挤下两个人。 深秋的夜晚寒彻透骨,王氏一直都是让小福睡在里面,而自己则是睡在外面,这样能让小福稍微暖和一点。 小福看了看几乎湿透的枕头,不禁更加疑惑:“我为什么在梦中流了这么多眼泪?娘,你在哪?” 穿上一件破旧的棉衣,打开木门,一股寒夜的冷风如冰水一般当头浇下。 小福狠狠打了个哆嗦,却并未关上门,而是将头伸出门外,低低喊道:“娘?” 深更半夜,娘又能去哪里?就算是如厕,去了这么久,也该回来了罢? 呆呆地站在门口,彻骨的寒风阵阵袭来,小福打着哆嗦,心中却是更加担忧。 九岁的孩子,因为家里贫穷,却已是早早的便懂了许多事。 忽然察觉到到身后有种窥视感,小福猛地回头,入目所见却依然是家徒四壁的破旧木床和角落里的铁锅碗柜。 破木板床的边上还放着一双缝了一多半的布鞋,一针一线都密密麻麻,极为紧实,乃是王氏用攒了很久的两块厚布和鞋底,为小福亲手缝的过冬布鞋。 窥视感却愈加强烈! 小福头皮都炸了起来,阵阵发麻,却根本找不到窥视感的来源! 再一次扫过木屋,简单的摆设还是一如往常,只有山神像…… 等等!山神像! 那漆黑的面孔之上,两只红绿彩绘的眼珠仿佛活过来一般,其中正透着怨毒的目光,狠狠盯着自己! “啊!” 小福天灵震颤,吓的身下一阵尿意涌出,不顾深夜的寒冷彻骨,夺门而出! 眼前一阵恍惚间,依稀还是熟悉的场景。 自己不是已经跑出了门,到了村里街道之上么?为什么又回到了屋中? 小福毕竟只有九岁,即便再如何懂事,经此一吓,神智也稍稍有了些许崩溃的迹象。 他怔怔地呆在原地,只是双目无神的看着那面露怨毒之色的狰狞山神像。 忽然,山神像的大嘴在扭曲之间张了开来。 哗啦哗啦。 吐出了一堆雪白的骨头。 小福看着那堆骨头,目光依旧茫然,直到看到了其中一块手骨之上的缺口。 自己的娘左手的小指,便是缺了一小块骨头。 那是前年娘在村长家洗衣服之时,不小心被砸断的一小截手指,留下的旧伤。 目光之中渐渐有了焦距,撕心裂肺的哭腔响彻寂静的夜空。 “娘!” 片刻之后,木屋中的声音戛然而止。 少顷,有咀嚼之声渐渐从木屋之中传出,极为可怖。 诡异的是,整个村子却像死村一般,没有半点声息传来。 第十五章 白玉楼 卯时初,朝霞漫天,将极东方向的天穹尽皆浸染成了瑰丽无比的金黄之色。 季月年缓缓停下脚步,遥望着极远之处太楚古城隐隐约约的巍峨外城墙,眸光沉静。 行了两日有余,此时即将真正离开青栾山脉的范围,距离踏入太楚古城下辖范围已是不远。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破损的不成样子的绸缎长袍,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抬首将目光望向了前方数里之处的一个小村庄,那里有着袅袅炊烟升起,应是一个有着不少凡俗之人存在的聚居之处。 虽然催动玄力可以暂时显化出衣物,不过他此时并未炼就玄海,使用此方法实在是太过浪费玄力,还不如先去村子里寻一身衣裳暂且将就。 “道友何故邋遢成这幅模样?” 一道有些惊讶的声音自耳畔响起。 季月年侧头看去,一个长相清秀的道袍青年自右侧的密林之中行了出来,此时正满面惊诧地望着自己。 入玄上境修为。 青年似乎很是有些自来熟,见季月年沉默不语,便再次走近了数步,笑道:“莫非道友也遇到了什么强横的鬼物妖物,不敌之下仓皇逃窜,这才落得如此狼狈?” 季月年微微摇头,道:“道友又是何故来此?” 清秀青年见他不愿回答,也未曾追问,只是叹了口气道:“我师尊帮我炼制了一把百鬼灵幡,不过其中却是空空如也,师尊让我自行收集鬼物摄入其中。方圆数千里之内只有青栾山脉外围的魍魉之物最为繁多,所以我便孤身来此收摄恶鬼,按照师尊的话说,这也算是一种历练。” 他身着一身玄青道袍,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隐隐的宝光,身周玄气充盈稳固无比,显然其早早便已经炼就了玄海。 季月年点了点头,道:“此处的鬼物确实不少,修为也多在入玄之境,只要道友不再继续深入,凭借道友所怀之法宝,几乎不会有什么危险。” “你怎么知道我有强横的法宝?”清秀青年一脸的不谙世事,“我名为白玉楼,来自太御道宗,还未曾请教道友名讳。” 太御道宗,与威震元衍地界的至强宗门太御古宗只有一字之差,实际上与其比起来却似云泥之别一般。 太御古宗有六山三境,每一山都分别统摄着数万里疆域,其中大小山峰道场无数,强横的生灵如同过江之卿,数不胜数。 似这般威震一个大地界的至强宗门,包罗万象,没有太多的门户种族之见。其内虽然绝大多数都是以人族生灵作为主导,可也有着不少妖、灵、怪等等入宗修行,一旦入了太御古宗,便需恪守严苛至极的宗规,半点不可违背。 唯独魍魉鬼物之流,不入正统,被视为肮脏丑陋之物,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苟延残喘,无论鬼力修为修至多高,在明面上也不会得到一星半点的尊重。 “我名为季月年,”季月年听到太御道宗几个字,再次细细打量了白玉楼一番,“我只知太御古宗,这太御道宗却是不曾听闻。” 白玉楼面色有些尴尬,摆了摆手道:“道友有所不知,我太御道宗在许多年前乃是太御古宗的一支分宗,只是后来没落了很多,这才渐渐地不被主宗所承认。” 此言落罢,他似是不想再提起这个话题,挥袖之间取出了一套衣物,笑道:“季兄,你生的如此清美,却穿着如此破烂的衣衫,这反差实在是有些明显,这身道袍你先暂且穿上罢。” 白玉楼使用的竟是极为珍贵的储物法宝。 季月年并未矫情,左右不过是一身衣服,伸手将其接过,轻声道:“道友孤身入此山脉,却没有半点警惕之心,亦是令人惊诧。” 白玉楼似是有些自得,晃了晃手腕上的环形储物法宝,道:“我自小在道宗之内长大,此次乃是第一次出宗,不过师姐赐了我一把通灵法剑,此处皆是些入玄之境的生灵,何需警惕?” “这太御道宗之内,”季月年犹豫片刻,抬头望向了白玉楼身后背着的百鬼灵幡,“不会仅仅只有道友几人罢?” “叫我白兄便好,叫道友有些生分了,”白玉楼笑道,“被季兄猜中了,太御道宗之内目前只有五人,除却师尊之外,其余数人皆是我的师兄师姐。” 季月年微微摇头,怪不得这白玉楼心性如此单纯,原来除却太御道宗之内的几人之外,白玉楼几乎不曾与其他人接触过。 若是换了别的入玄上境生灵,察觉到季月年的修为只有入玄初境,身上恰巧又有利可图的话,说不定便会直接悍然出手,根本不会多说半句废话。 “季兄,你还是先把衣服换上罢,”白玉楼似是知道季月年在想什么,眨了眨眼睛,“说实话,我并非没有警惕之心,只是季兄的修为太过低微,对我没有任何威胁,自然也就用不着警惕。” 季月年闻听此言,心中思绪却是微微一动,并未再次开口,而是将手中这套崭新的干净道袍换上,拂出一道玄力,把替下来的破旧绸衣直接震成了无数细小的碎片。 “人靠衣装,如此重新观来,季兄生的果然俊美无俦。”白玉楼望着眼前眉眼如画的道袍少年,一时之间竟是有些恍惚。 季月年所穿的虽是极为古朴的湛青道袍,可却胜在干净整洁,漆黑的长发披散下来,更显得他清美至极。 “白兄过誉了,”季月年微微抬首,再次望向了白玉楼背着的百鬼灵幡,“这灵幡,白兄还是莫要背在身后为好。” 白玉楼怔了一怔,自背后取下这把灵幡,拿在手中感应一番,抬头道:“季兄何出此言?此灵幡之内仅仅只有四只鬼物,已被幡内禁阵完全控制,不会有任何危险。” 道袍少年轻笑,道:“此中缘由,白兄应是知晓的比我清楚才是,” 白玉楼的目光第一次变得有些凝重,他翻手将那百鬼灵幡重新背在了身后,笑道:“季兄虽只有入玄初境的修为,这眼力却是刁钻的很。” 第十六章 身鬼 二人似乎是在说着同一件事,却没人将此事挑破,气氛逐渐变得怪异起来。 “季兄,此传讯玉符留予你,我还有事,便先走一步了。” 数息之后,白玉楼自环形储物法宝之内取出了一枚青白玉符。 季月年接过玉符,点了点头。 白玉楼再次深深地望了季月年一眼,便回过身离开了此处。 他所去的方向与季月年所要去的太楚古城有着些许偏离,乃是青栾山脉的南侧,那里乃是一片约么方圆万里的海域。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身影又悄然返回了此处。 正是白玉楼。 此时他的面上已没有半分的不谙世事,身周气势如同渊渟岳峙一般,竟是半步归真之境的修为! 白玉楼望着季月年所消失的方向,目光之中满是疑惑,自言道:“他怎么可能躲得过身鬼的浸杀?此人到底是何来路?” 他身后的百鬼灵幡微微颤动,四道半透明的人影逐渐显现出来,恐怖到极点的冰冷气息扩散开来,方圆百丈之内的草木尽数枯萎凋零。 身鬼,呈半透明人影之状,乃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可怕鬼物,只有在雷、风、雨、雪等天象降临之时才会出现。它没有半点修为,但若没有特殊的方法抵抗,被其所盯上的生灵则唯有横死一途。 而白玉楼此次前来青栾山脉,根本就不是为了摄拿那些普通的魍魉鬼物,而是想趁着这两日的泼天大雨,持着百鬼灵幡收摄身鬼! 前番他察觉到了一只身鬼的踪迹,使用特制的百鬼灵幡将其摄拿之后,却极为惊异地在这只身鬼的本源深处发现了一道烙印,这说明它曾经已经选定了目标,却很是反常的不曾真正出手。 于是他便顺着这道气息寻到了季月年,随后则更为惊诧地发觉季月年仅仅只有入玄初境的修为,故而白玉楼才故意接近于他,想要探听一番季月年真正的底细,可直到最后,他都没有得到一丝一毫有用的信息。 “入玄初境的修为却能抵挡身鬼的浸杀,此人身上决计有着不同寻常的秘密,”白玉楼缓缓摇了摇头,“暂且留下一丝浅浅的香火情分,有机会再接触也不迟。” 虽然身鬼的浸杀与修为无关,可修为越高,能够反制心鬼的手段也就越多,此乃不容置喙的事实。 想到此处,他便径直取出那把通灵法剑,双手掐动剑诀,片刻后便有着炽目的剑光轰然而起,带着他朝着极天之上横贯而去。 修为破入归真之境以后,才能破空御剑而行。 白玉楼仅仅半步归真之境的修为,却能御通灵法剑而起,显然他身上也有着不少秘密存在。 …… 季月年望着近在咫尺的村庄,稍稍停下了脚步。 “小道长可是要进村?”脆生生的清甜声音自耳边响起。 他侧头看去,一个身着粗布衣裳的麻花辫少女费力地放下手中的木桶,正抬头冲着他笑。 “是,”季月年眸光微动,轻轻拂了拂湛青道袍的袍袖,“重么?” “不重,不重,我自己便可以。”麻花辫少女瞧见季月年的脸庞,下意识地呆怔了一会儿,数息之后才堪堪回过神来,再次提起了装满水的木桶,白皙清丽的小脸之上已是染上了一抹羞红。 季月年点了点头,当先朝着村里走去。 麻花辫少女再次呆了一呆,张嘴想说什么,却连半句话都不曾说出来。 低头望了一眼手中沉重的木桶,她轻轻跺了跺脚,跟在季月年身后朝着村子里行去。 “见过小道长。” “这位小道长生的好生俊俏。” “确实,比那位枯木道长好看多了。” 一路上有着不少村民纷纷朝着季月年行礼,似乎他们对于季月年的到来并不算太过惊讶。 沿着村内的大路行出了约么数十丈之遥,一个短衣汉子满脸笑容的迎了上来,恭敬道:“道长,里面请。” 季月年心下本来有些疑惑,此时思绪流转之下,却是隐隐猜测到了一些事,点头道:“带路罢。” 果不其然,再行了约么半柱香工夫,二人便至了村长家所住的地方。 短衣汉子将季月年引入堂屋之中后,就恭敬的退了出来。 “怎么又来了一个?难道楚阳城摄守这般信不过你我师兄弟二人?” 有些不悦的声音响起。 季月年朝着堂屋之内看去,两个道人端坐于左侧,一个负剑的白袍青年坐于右侧,而屋内站着的则是一位身形壮硕的中年汉子。 刚刚开口之人,便是那两个道人之中修为稍低的一个。 那中年汉子见到季月年进来,也是怔了一怔,随后便有些试探地开口问道:“道长也是来自楚阳城?” 楚阳城乃是太楚古城的数个附属城池之一,青栾山脉外围的地域几乎皆归楚阳城统辖。 季月年望了一眼那两个道人,摇头道:“我来自太楚古城。” “太楚古城!” 方才出言的道人再次叫出声来,不过这次的语气之中却是多出了惊诧和慎重。 就连另一位入玄上境的道人和那负剑的白袍青年都齐齐转头朝着季月年看来,目中有了些许凝重和忌惮。 太楚古城乃是太御古宗之下的十九座古城之一,辖制着广阔无垠的疆域,而出自于太楚古城的修行之人到哪里都会被人高看一眼。 中年汉子先是一呆,随后便有些喜形于色,道:“原来是太楚古城的上真前来!再加上楚阳城派来的两位道长和许公子,茅草村的事情终于能够解决了!” “茅草村,便是西侧那一片死寂的邻村罢?”季月年的目光穿过大开的屋门,望向了西边。 “原来道友仅仅只是路过此处,还不知此事的究竟,”那入玄上境的道人站起身来,面色缓和了一些,“茅草村数百人一夜之间尽数死绝,这荒草村与茅草村相邻,两村都是楚阳城治下,所以楚阳城摄守才令我师兄弟二人前来察看。” 听到季月年并不是楚阳摄守派来抢功的,前番那一惊一乍的入玄初境道人也换了一幅脸色,扯出一丝笑容,道:“方才是我出言唐突,道友莫怪。” “无碍,”季月年轻轻摆了摆手,“我便是察觉到茅草村的异常之处,这才前来此村之中问询一二。” 第十七章 不存在的村庄 中年汉子神态极为恭敬,朝着几人分别行过礼之后,道:“枯木道长,元木道长,许公子,还有这位来自太楚古城的道长,劳烦几位上真一定要将茅草村之事彻底解决,否则我荒草村村民寝食难安啊。” 那入玄初境的元木道人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道:“村长,你就放心罢。据我观来,此事至多是一只入玄上境的鬼物作祟,有我师兄弟二人出手,不过是手到擒来罢了。” 季月年眸光微动,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不过却不曾开口出言,而是一步踏出屋外,凝望着这一片祥和宁静的荒草村。 炊烟袅袅,秋水人家。 “小道长,”清甜的声音传入耳畔,那麻花辫少女俏生生地立于身前数丈之处,有些焦急地望着季月年,“快些离开罢,我们茅草村之事不是你能掺和的。” 季月年微皱眉头,静静地望着麻花辫少女,内心之中有着一丝不妙之感泛起。 到底哪里不对? 蓦地,一道惊雷划过脑海! 她说“我们茅草村”! 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荒草村,而是全村数百人已经尽数死绝的茅草村! 亦或者说,从头至尾都不存在荒草村! “道长为何在此处伫立?快些进屋歇着罢。”村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季月年转过头去,正望见村长出了堂屋,朝着自己这里走来。 “还不快走!?只要离开茅草村范围,便能摆脱这可怕的诅咒!”麻花辫少女的声音愈加焦急。 诡异的是,这村长却似乎根本察觉不到麻花辫少女的存在,对她视若无睹。 季月年思索片刻,一言不发,径直转过身朝着村外行去。 麻花辫少女在他身边随行,一脸的担忧关切。 “道长!道长请留步!留步啊!” 村长的声音在耳边逐渐扭曲,愈来愈小。 “快走!”麻花辫少女伸出纤细的玉手,一把抓过季月年的手腕,拉着他朝着村外跑去。 季月年依然一言不发,任由这少女牵着自己跑的愈来愈快。 终于至了村口。 麻花辫少女松开手,急声道:“小道长,你快些出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季月年回过头去,看了看身后不知何时已经变得一片死寂的荒草村,点头道:“好。” 可他的脚步却不曾有半点动作。 “小道长,走啊!快走啊!” 麻花辫少女似乎很是焦躁,不时开口催促着季月年。 “走?去哪里?”季月年望着少女清丽的小脸,轻笑道,“恕我直言,姑娘的伪装,拙劣无比。” 少女怔了一怔,疑惑道:“小道长在说什么?” 季月年微微摇头,轻拂袖袍,一道金色玄力流转而出,将身前的迷障尽数破了去。 身后的荒草村重新恢复了隐隐的人气和喧闹,而他身前一步之遥处,便是真正一片死寂的茅草村! 这里是荒草村的西侧大路,茅草村出事之后便无人再敢来此,方才只要季月年再多走出一步,就会踏入这诡异至极的茅草村之内! “你怎么可能看得透?”少女面色逐渐平静下来。 “很简单,我虽然没有直接看透迷障,但你的破绽实在是太过明显,”季月年指了指麻花辫少女身上穿着的单薄粗布衣裳,“前两日狂风骤雨刚过,天气寒凉无比,单凭你的布衣根本无法御寒,可你的手,却是温热无比。” 少女静静地望着季月年,不发一言。 “还有,”季月年望向了被诡异气息完全充斥着的茅草村,“我此时已有八成把握断定,茅草村之事应该与这两日大雨之内的身鬼有关,身鬼形态很是特别,但却有着一种其他鬼物无法比拟之处。” “说来听听。”麻花辫少女面无表情。 季月年点了点头,道:“我方才在村长家里见到了一尊木质的山神神像,这一路上行来,也曾透过其余人家偶尔大开的房门,隐约望见了同样的山神神像,这便是身鬼化生的关键所在。” 少女轻声道:“每一位山岳尊神都是护佑一方的天地正神,与身鬼又有什么关系?” “此言虽然不错,”季月年摆了摆湛青道袍的袍袖,“但是这两个村子世代以来所供奉的山神,却根本就不存在!” “即便是神位最低的天地正神,也是护佑数千里疆域的敕封神灵,便似我太楚古城所供奉的太楚土地尊神一般。” “此山仅仅只是青栾山脉最外围的群山之一,渺小至极,怎么可能会有山岳尊神敕封于此?若是真的有山岳尊神护佑,此处根本不可能如此荒无人烟,仅仅只有两个如同与世隔绝一般的小村子。” “他们的所谓山神,只不过是凭空臆想而出罢了。” 少女目光奇异地望着季月年,道:“小道长果然聪慧至极,可就算山神并不存在,这与身鬼又有什么关系?” 季月年一步踏出,与少女只有一尺之遥,低头望着她道:“虽然山神并不存在,可那山神神像却是吸收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村民愿力,只是其内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灵智诞生。” “前两日的瓢泼大雨之内有着不少身鬼出现,应是有一只身鬼来到茅草村,察觉到了山神神像的异常,便分化入了村子里的数百个山神神像之内,藉其内所积攒的愿力化生而出,从此不再受天象之困,彻底摆脱身鬼之身,成为一只真正可以修行的鬼物。” “姑娘,我说的可对?” 少女一言不发,只是望着季月年沉默下来。 季月年笑了笑,继续道:“可惜你化生而出之后,虽蜕去了身鬼之身,但也失去了作为身鬼的种种诡异能力,变成了一只泯然众人的可怜鬼物,甚至只能靠着迷障引我至此。” “即便你都猜到了,那又如何?”麻花辫少女身上弥漫出一道浓郁的凶煞鬼气,在虚空中凝聚出了一个女子的身形,“可惜你没有猜中我的修为,一样要死!” 狂暴的鬼力横扫而出,此鬼物竟是归真上境的可怕修为! 与此同时,那麻花辫少女在失去了身鬼的浸体之后,双目变得无神,在鬼气的弥漫之下逐渐化作了一堆散落的白骨。 第十八章 置之死地而无后生 季月年抬首望着悬空而立的女子,轻声道:“若我没有猜错,你借助愿力化生而出之后,应是受到了某种限制,以至于根本无法离开茅草村,否则你也不会如此刻意的引我前来此处。” 女子的目中第一次有了极为明显的震惊之意,身周翻涌的鬼气亦是逐渐停滞了下来。 季月年所言无差,她只有在茅草村之内才拥有归真上境的修为,出了茅草村以后,仅仅只是一个有些特别的入玄之境鬼物罢了。 前番她虽然感应到那两个道人和负剑青年到来,却根本不曾在意,一旦他们胆敢踏入茅草村,以自己归真上境的修为翻掌可灭。 可季月年来临之后,她却是察觉到了一丝隐隐的危机之感,这才耗费些许身鬼本源,强行分裂出一道鬼影离开茅草村,浸入那麻花辫少女的体内,试图先将季月年引来戮杀。 “你是不是想要荒草村之内的那些山神神像?”季月年静立于茅草村之外,忽地开口道。 女子目光微动,却不曾开口。 季月年轻声道:“我可以帮你尽数寻来,不过,你需给我三成身鬼本源。” “不可能!”女子摇头道,“身鬼本源乃是我与其余鬼物区别最大之处,要我三成身鬼本源,你在做梦!” 季月年一言不发,转头便走。 此鬼物在茅草村之外至多只有入玄之境的鬼力,只要他不踏入茅草村之内,在大慈悲咒的金色玄力护持之下几乎不会有任何危险。 “站住!”女子的声音自身后传了过来,“至多给你一成身鬼本源,你要把荒草村的全部山神神像寻来。” 少年并未回头,轻声道:“两成。” 女子有些咬牙切齿:“若不是我如今失去了身鬼法相,无法触碰那些山神神像……罢了,两成便两成。” 即便要付出足足两成身鬼本源,可对于她来说,那些山神神像之内的愿力要重要的多。 “好。” 季月年此言落罢,便径直朝着荒草村之内行去。 身鬼本源,对他有着大用。 …… 太楚古城,季家。 “娘,难道真的要如此么?” 季鹊雪的小脸上满是泪珠,抽泣着抬起头,望着眼前神色决绝的妇人。 妇人垂下目光,面容柔和了些许,低声道:“鹊雪,娘对季鸿的情意从未变过,可他如今却欲要将你我二人推入万丈深渊之中,娘倒是无所谓,可是你还小,根本就不应该承受这些。” “父上他不会的,”季鹊雪伸出罗袖抹了抹脸上的泪痕,“父上向来威仁宽厚,怎么会忍心让我们背负谋害大公子的罪名?我不信!” “威仁宽厚?”妇人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季鹊雪的满头青丝,“鹊雪,听娘的话,快些带着我给你的东西离开,再也不要回来。” 轰! 房门被一道暴烈无比的玄气直接击成了粉碎! “离开?你要让季鹊雪去哪里?” 季鸿满面寒霜,大步行了进来,身后跟着十余个气势强横无比的季家精英府卫。 “老爷!?”妇人面色微变,显然不曾想到季鸿会在此时来到侧院,并且如此蛮横的破门而入。 季家三房之内唯一的一位公子季流光自季鸿身后凑了上来,低声道:“家主,如何处置这谋害大公子的二人?” “徐涟儿心如蛇蝎,因嫉恨大公子季月年,并且欲为季鹊雪谋求鹤玄上真赐下的位置,请动归真上境生灵废去季月年修为,将其丢入天炉之障内,死不见尸,”随着季鸿冰冷的声音一句句传来,妇人的面色变得愈加苍白,“此二人罪大恶极,本家主决定,将其……就地处决。” 季流光怔了一怔,侧头望向母女二人,心下有了一丝不忍,不过随后便被理智所强行压制下去,恭敬应声道:“谨遵家主之令。” “父上!这不是真的!家主大人!季月……大公子真的不是我们害的!父上!”季鹊雪哭着爬了过来,抱着季鸿的大腿,已是有些语无伦次。 “鹊雪,回来罢,”徐涟儿抬起头来,狠狠地望着这个自己最爱的男人,咬牙切齿道,“季鸿比谁都清楚你我二人是清白的,你跟他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十余个季家精英府卫皆是面无表情,伫立在殿室之中,等待着命令。 季鸿低头望着梨花带雨的季鹊雪,又瞥了一眼身边一言不发的季流光,眉头微皱,冷声道:“季流光,还不动手!?” 为了扶持三房来压制季洛言季白羽所在的二房,季鸿也是煞费苦心,到了这种时候,依然想着帮季流光竖立起一些威势。 “是,家主!” 季流光狠下心来,反手抽出腰间的长剑,再不犹豫,朝着季鸿脚下的季鹊雪狠狠斩去! 他还未曾燃起心火,不算是真正的修行之人。 “住手!” 金铁交鸣之声传遍整间殿室,徐涟儿不知何时持着一把细剑冲了过来,堪堪拦住了季流光的剑势。 “季鸿,虽然我父早已将我逐出家门,可你若真的杀了我,真的不怕有一天徐家会找上门来?” 徐涟儿面色狰狞,那个她从来都不愿想起的娘家,此时却成了她与季鹊雪惟一的救命稻草。 季鸿面无表情,置若罔闻。 抬头望着头顶泛着寒光的剑,季鹊雪呆愣在了原地。 直至此时,她才真正相信,往日那个威严宽厚的父上,是真的想要置她于死地。 “为什么,为什么!?” 季鹊雪看着面色冷肃的季鸿,感到了从未有过的陌生。 虽然季鸿乃是家主之尊,可平日里对她也并不算太过苛刻,甚至还偶尔有些关怀。此刻在季鹊雪的眼中,所有记忆之内关于季鸿的印象全部都被打碎,尽皆替换成了他如今冰冷彻骨的目光。 轰! 一丝赤红的火焰自神魂深处升腾而起! 她竟然在此刻,燃起了心火! 季家虽是摄辖太楚古城的数个修行世家之一,但其中燃起心火之人寥寥无几,入玄之境超不过十人,归真之境更是仅仅只有两人,足以见燃起心火之难。 拥有修行资源和祖上血脉加持的修行世家尚且如此,那些毫无背景的凡俗之人要燃起心火的难度可想而知。 第十九章 翻掌摄灵 季鸿的神色第一次出现了变化,他挥袖拂开了季流光的剑,微阖双眼,玄气流转之下,全力感应着季鹊雪神宫穴之内缓缓显化而出的心火虚影。 心火乃是依附于神魂之上,一旦真正燃烧而起,便会在眉心神宫大穴之内显化出火焰虚影,藉此吸收天地日月之精华炼为玄力,乃是生灵修行的根本。 季流光亦是直接呆怔在了原地,内心之中竟是涌出了一丝丝的后悔。 虽然方才他还有些同情季鹊雪这个生的如此俏美的族妹,可现在看到季鹊雪竟然燃起了心火之后,季流光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个巴掌。若是方才自己能够再快一些,直接将季鹊雪斩杀,决计不会横生出如此变数。 “鹊雪,你竟然……” 徐涟儿双目之中爆发无比惊喜的光芒,一把便抱住了跪在地上的季鹊雪,口中不住地低声喃喃。 自行燃起心火之人,无论在哪里都极为罕见,太楚古城内有着数十万凡俗之人,燃起心火之辈却仅仅只有不到百人,足以见得其珍稀之处。 季鸿睁开眼,深深地望了一眼地上的季鹊雪,沉声道:“火焰旺盛稳定,对于玄气感应很是敏感,应是心火序列第六品!” 此言一出,不仅徐涟儿和李流光呆在了原地,就连季鸿身后肃立的十余位季家精英府卫都露出了掩饰不住的震惊之色! 第六品! “这怎么可能?如今的太楚古城之内一共才几个第七品?更遑论如此少见的第六品心火!”徐涟儿紧紧抱着季鹊雪,面上依然残留着不敢置信的神色,“那般耀眼的大公子季月年,便是这几百年来太楚古城惟一的心火序列第六品,鹊雪竟然与其相差仿佛!” 季月年六岁便燃起序列第六品的心火,位列入玄初境,八岁破入入玄上境,十五岁修至半步归真之境,横压各大修行世家的血脉后裔,此事在太楚古城之内人尽皆知! 虽然位于序列第六品的心火放在庞大无比的太御古宗之内并不算太过稀奇,可在太楚古城之内,绝对是最为璀璨耀眼之人! 季鸿弯下身子将季鹊雪扶了起来,调整了一下面目表情,道:“鹊雪,感觉如何?” 季鹊雪抿着嘴唇狠狠推开季鸿,扬起泪眼婆娑的小脸,一字一句道:“你不是要杀了我和我娘么?我不需要你在这里假惺惺!” “鹊雪,”季鸿面色微沉,“我是你父上。” “大胆季鹊雪,竟敢冒犯家主!”季流光堪堪回过神来,心中的嫉恨之火升腾而起,一时之间竟是昏了头脑,抽起长剑便朝着季鹊雪再次斩来! 啪! 长剑崩碎,季流光直接被季鸿的一巴掌抽飞了十余丈,生生撞断了外室的一根柱子,生死不知。 这还是季鸿手下留情之故,否则以他归真初境的修为,一掌便可将季流光直接拍死。 十余个季家府卫皆是噤若寒蝉,眼观鼻鼻观心,再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季鸿扯出一丝笑容,道:“鹊雪,如今年儿不在了,你是我惟一的女儿,季家自然要着力培养你,从此以后我便将你作为家主一脉的真正嫡系培养,如何?” 此言落罢,他似是随意一般瞥了徐涟儿一眼,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徐涟儿沉默片刻,暗暗轻叹一声,上前捧起季鹊雪的小脸,柔声道:“鹊雪,你如今燃起第六品心火,鹤玄上真赐给季家的那个位置必定会归属于你。” 季鹊雪低泣道:“娘,他刚才是当真要杀了我们,他根本没把我当做亲生女儿!” “唉,你刚刚燃起心火,还是先好好休憩罢。”徐涟儿将季鹊雪揽在怀里,抬头朝着季鸿使了个眼色。 季鸿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带着诸多季家精英府卫离开了房间。 徐涟儿低声道:“鹊雪,娘本来的打算是想将你悄悄的送到徐家,如今你所燃起的心火位于序列第六品,在季家已是无人敢动,谋害大公子的罪名再也安不到咱们的头上,此次危机算是彻底化解了。” 季鹊雪将头深深埋进徐涟儿怀里,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 太楚古城巍峨浩渺,乃是太御古宗治下十九座古城之一,其内有着人族生灵数十万,供奉太楚土地尊神。 季月年缓缓停下脚步,抬首望着数里之外高达二十余丈的宏伟城墙,掌心有着一道半透明的黑光流转窜绕。 随着神魂之内沉淀的山鬼阴力逐渐被通灵业火所吞融转化,他的修为也彻底精进巩固了下来,只差一步便可成就自成循环的玄气玄海,比起如今用一些便少一些的玄力强出了不知多少。 《显密妙通不陨身》乃是由佛入道的一位上神神君所创,其内的诸般真诀包罗万象,有着一道极为基础的辅助类型护身神通,需要精纯的鬼力本源才能施展炼化。 以季月年此时的修为,除却最简单的青元灵幕之外,唯有这道护身神通可以堪堪修习。 摄灵鬼衣。 虽然此神通只需要普通的鬼力本源便可炼就,可季月年却是使用了极为罕见的身鬼本源,更是前所未有的在其中加持上了自身所蜕下的“灵灰”,使这道辅助类型的护身神通有了诸般不可思议的玄异变化。 用于炼制摄灵鬼衣的身鬼本源,便是他自荒草村收集了那些山神神像与异变的身鬼交换所得。 摄灵鬼衣最为可怕之处,便是它乃是成长类型的辅助神通,一旦炼就完成之后,只要今后再寻鬼力本源炼入其中,那它的护身之能便会一直成长下去,这也是其内“摄灵”二字的来历。 《显密妙通不陨身》作为那位上神神君惊才绝艳的自创神通真诀,其中神妙之处不可以道里计。 修长的指尖轻动,那道半透明的黑光便自手臂蔓延而上,片刻间便自全身形成了一件隐隐约约的半透明鬼甲,其上不仅有着渊深无比的黑纹流转,更不时有着灰芒闪过。 显然,这件由身鬼本源加入“灵灰”所炼制而成的摄灵鬼衣,比《显密妙通不陨身》之内记载的摄灵鬼衣强出了太多。 第二十章 不知者自祸也 “赵岳,滚过去看看。” 宏伟巍峨的西城门之下,足足数十个气势冷冽的黑甲城卫正在极为详细地排查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其中一个头领模样的青年朝着季月年所立之处望了一眼,转过头便朝着身边一个近卫下了命令。 赵岳低低应了一声,便径直朝着西城门之外走来。 太楚古城的城墙实在是太高,城门亦是极为宽阔,来往进出之人更是极多,为防一些灵怪妖物混入太楚古城之内,这些黑甲城卫才会如此恪尽职守,不敢有半点松懈。 季月年在原地伫立良久,气度清隽不似凡人,早就引起了这些黑甲城卫的注意。 “这位道长,恐怕不是太楚古城人氏罢?” 赵岳行了过来,朝着季月年微微拱了拱手,面色虽然还算平静,可内心之中却早已翻起了惊涛骇浪。 腰间的城卫令牌一阵阵的发烫,更是有着璀璨的黑光流转不休,这代表着……它在季月年身上感应到了浓郁无比的鬼气! 而且按照这城卫令牌如此剧烈的反应来看,只怕此人根本不是一只普通的鬼物! 此时赵岳已经极为断定季月年乃是一只鬼物,可又很是担心自己的安危,不敢贸然转身逃跑,只得微微侧过头,疯狂朝着西城门之下的诸多黑甲城卫使着颜色。 “何出此言?” 季月年轻笑摇头,心念动间,白皙修长的手指微拂,不经意地便将摄灵鬼衣收入了神宫穴之内。 随着摄灵鬼衣的消失,赵岳腰间的城卫令牌也逐渐沉寂了下来。 “赵岳,怎么了!?” 那个头领模样的黑甲府卫察觉到了赵岳的异常,一边沉声开口询问,一边带着数人朝着此处快步走来。 “季不归统领,此人乃是鬼物所化!想要混进太楚古城城墙之内的疆域!”赵岳神色之间有些惧怕,说话间便朝着西城门方向缓缓退去。 “鬼物!?”一个凡俗之人刚好路过,闻听此言,忍不住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向赵岳。 更多的路过之人则是根本不曾在意这些与自己无关之事,随意瞥了一眼便匆匆离去。 季不归抬起脚便狠狠踹在了赵岳屁股上,冷声斥道:“窝囊废!这里是太楚古城!怎么可能会有鬼物敢来放肆?” 妖怪、灵物等等诸类最起码受到了人族的承认,太楚古城如今严禁妖灵怪物入内,也仅仅只是因为此城乃是一座较为单一的人族古城罢了。太御古宗治下的其余古城之内,并不乏一些尽是妖怪的妖城存在。 可鬼物却是完全不同,况且有着太楚土地尊神这位正神神灵摄守,任何魍魉鬼物都不敢靠近太楚古城半步,哪怕城墙之上残余不知多久的一丝正神神力逸散而出,也足以将一只归真之境的鬼物碾成粉末。 “季不归统领,我真的没有骗你!刚才城卫令牌真的感应到了极为诡异的鬼力!”赵岳哭丧着脸,自腰间取下了自己的城卫令牌。 可随后他的表情便完全凝滞了下来,城卫令牌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其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蠢货!” 季不归面露不耐烦之色,一把将赵岳拨到一边,行至了季月年近前两丈之处。 “季不归……你是季家四房之人?”季月年打量了季不归一眼,轻声道。 季不归此时才堪堪瞧见了季月年的相貌,直接怔在了原地,浑身上下都微微颤抖起来。 过了数息,他似乎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试探开口道:“难道是大……大公子?” 经过洗魂净髓之后,季月年从内到外都经历了不可思议的脱胎换骨,本就俊美无俦的相貌比起之前更为清美,使得季不归一时之间竟是有些不敢断定。 季月年点了点头,道:“是我。” “大公子!竟然真的是你!?” 季不归面色激动无比,他一向沉稳,此时竟是罕见地有些手足无措。 太楚古城广阔宏伟,其内有着数十万凡俗之人,而季家便是凌驾于所有凡俗之人之上的数个修行世家之一,曾经以六岁之龄便燃起序列第六品心火的季月年,更是其中最为璀璨耀眼的存在。 即便季不归与其同属季家,可高高在上的大公子季月年却依然是他平日里根本接触不到之人。 “大公子,你竟然能识得我!实在是……可你不是已经……如今季家一片混乱,回来便好!我这便带大公子回季家觐见家主!” 季不归心绪激荡之下,已是有些语无伦次。 “怎么个混乱法,说来听听。”少年轻拂道袍袍袖,一道湛青玄力流转而现,没入了季不归的眉心,使他的心神刹那之间便安定了许多。 “多谢大公子,”季不归堪堪按捺住复杂的心情,也不管那些面面相觑的黑甲府卫,径直引着季月年朝着宏伟的西城门之内行去,“大公子失踪之后,鹤玄上真赐予季家的那个位置便空了出来,大长老季洛言与家主起了很大的争端,季家差一点便爆发了无可挽回的内乱!” 季月年思衬片刻,道:“季洛言定然是想让季白羽继承我的位置,而父上……若无意外,应是改为支持三房唯一的公子季流光罢?” “大公子神算,”季不归目光之中露出崇敬赞叹之色,“不过前几日季家发生了一件震惊太楚古城之事,乃是……” 其话音未落,赵岳便远远追了过来,急声叫道:“季不归统领,你此时若是走了,西侧大城门的轮值怎么办?” 季不归侧过头望了赵岳一眼,眼神微冷,随后便回过身来,有些尴尬的朝着季月年低声道:“大公子,我先处理一些杂事,稍后便来。” “且去。”季月年微微点了点头,却并未停下脚步,而是继续朝前缓缓走着。 太楚古城虽名为城,实质上却是由八面绵长的城墙所围起来的一片辽阔疆域,数十个繁华无比的城郭村镇林立于外城之中,最为威严宏大的中央内城虽然仅仅只有十数里方圆,却是太楚古城真正的核心之处。 阳谷灵田、碧草花、红灵果、玄香稻谷……数不清的灵田灵果种植于宽广的官道两侧,绵延无尽。更有不少凡俗之人在灵田之内细心照料,一刻都不敢松懈,这是他们能够在太楚古城内安身立命之本。 无论种植何种灵田灵果,这些凡俗之人每年都只能留下两成,余下八成则是作为灵税上缴至内城之中,供养着数个执掌太楚古城的修行世家。 这些灵田灵果的种子皆是由太御古宗在许多年前统一分发至十九座古城,品阶不高,产量却极为丰厚,很是适合凡俗之人种植。所以即便只能留下两成,对于这些凡俗之人来说也足够温饱,甚至还有着不少剩余,可以用来换取银钱。 这里的银钱,指的乃是凡俗之人所使用的的银两,毕竟太楚古城之内九成九的生灵都是不曾燃起心火的普通凡人,根本不可能像几个修行世家那样,能够拥有珍贵无比的元石作为交易之物。 元石便是蕴含着丰厚天地元气的玉石,无论哪个种族皆可自其内汲取精纯的天地元气。. 天地浩渺无尽,几乎每时每刻都有新的元石矿脉在某个角落出世,故而元石也就逐渐成了可以修行的生灵之间用来交易之物,几乎从未有过改变。 “你可识得刚才那人是谁?也敢在此大呼小叫?” 季不归面色阴沉无比,冷冷地望着眼前的赵岳。 此时已经有了数个发现些许端倪的黑甲城卫,急急朝着季不归打了声招呼,便分别骑上马飞速朝着极远处的内城奔去。 季家大公子完好无损的归来,此事定将轰动整个内城! 赵岳似乎也发现了自己方才叫住季不归的举动有些愚蠢,结结巴巴道:“季不归统……统领,我没……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 “你就是找死!”季不归反手抽出长剑,狠狠朝着赵岳的手腕斩去! 寒光一闪即逝,赵岳的左手应声而落。 大股的鲜血喷溅而出,赵岳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右手抓着左手的断腕之处,跪在地上不住地痛苦哀嚎。 “狗东西,竟敢耽误我讨好大公子,我没有一剑杀了你,就已经算你走运!”季不归朝着赵岳的头顶狠狠啐了一口,侧头朝着其余数个不曾离开的黑甲城卫冷声吩咐道,“要去报信的都已经去了,你们几个就给我留在西侧大城门驻守,不得离开!” 这几人望了一眼赵岳的惨状,皆是战战兢兢道:“是,季不归统领。” 季不归冷哼一声,也不曾骑马,径直转过身快步朝着远处官道之上的季月年追去。 虽然黑甲城卫的招收极为严苛,但毕竟其中的底层城卫绝大多数都是来自于外城中的凡俗武者,黑甲城卫共有近千人之多,其中偶尔有几个愚蠢之人并不足为奇。 这赵岳,便是其中之一。 季不归虽然只是一个小统领,可却背靠内城之中的修行世家季家,其地位跟赵岳相比高出了不知多少。 第二十一章 镇压 “我记得你也算是四房的直系血脉,怎么反而自降身份,去了外城八大城门当差?” 季月年停下脚步,侧头看着身旁有些气喘的季不归,目光之中有着一丝疑惑。 季不归并未燃起心火,虽然武艺高强,可终究是肉体凡胎,从西侧大城门教训完赵岳之后,又火急火燎地沿着官道追了上来,一时之间难免有些疲累。 “禀大公子,”季不归苦笑一声,“我虽是四房直系,却不似其他人那般能够在季家领取灵草灵药,只能主动外放外城八大城门,在西侧大城门做了一个巡守统领,每月领些灵谷薪俸。” 季月年望着宽阔官道之上来往的凡俗之人,轻声道:“为何?我记得季家长老会几大长老对待各房几乎无有偏颇,除却家主一脉占据五成资源之外,其余几房应该极为平均才是。” 季不归的面容愈加苦涩,道:“大公子有所不知,此事实际上与四房无关,数年以前我曾经因为妄议大长老而获罪,不仅被禁足了半年,更是永远都无法在季家获取半点资源分配。” 两人说话间,两辆华贵的马车在官道中间并排飞驰而过,扬起阵阵沙尘。两侧许多赶路的行人皆是面露不忿之色,却无一人敢出言抱怨,这马车金雕玉砌,一看便是内城之中的大人物路过,没人愿意自找麻烦。 季月年微微皱了皱眉,道袍袍袖轻拂,所有飞来的灰尘皆是湮灭于虚无。季不归察言观色,心中暗道机会来了,当下便直接纵身上前,几个起落便将马车拦了下来。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拦我赵府的马车?” 一个车夫骂骂咧咧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正欲出言斥喝,却是忽然认出了季不归所穿的统领黑甲,面色变得凝重了些许。 “原来赵府的马车,那又如何?赵府的马车便能如此放肆?”季不归从背后抽出长剑横在身前,丝毫没把这车夫放在眼里。 车夫目光微动,却是极为机敏地不曾开口回应,而是转过身掀开马车车帘,低声禀报。 数息之后,一道如同黄莺一般的温婉女声自马车中传了出来:“是哪位外城巡守统领在此?” 季不归哼了一声,道:“西侧大城门,季不归。” 那女声沉默了片刻,柔声道:“原来是季统领,可我赵家的马车向来便是如此放肆,你要怎样?” 其声音虽极为温柔好听,可实质上却根本没把季不归放在眼里。 外城巡守统领,大多是都是自平民之中提拔而来,对于内城之中的修行世家来说与蝼蚁没什么区别。 虽然单看季不归的姓氏极有可能是季家之人,但能够被外放到西侧大城门做统领,此人即便当真来自季家,想必其在季家之中也没什么地位可言。 “那你便走下马车,让本统领细细查验,是否有妖物灵物之流附身于你!” 季不归寸步不让,手中的长剑泛着冷冽的寒光。 “放肆!赵嫣然小姐也是你这蠢物能够查验的?”一道斥喝之声传入耳畔,另一辆马车之上走下来一个青袍公子,冷冷地看着季不归。 入玄初境!这是一个燃起了心火的赵家天骄! 腰间的统领令牌已经隐隐感应到了这青袍公子的修为,季不归心下一颤,可随后便想到大公子此时就在身后看着,却怎么都不敢有半分示弱。 “我不管你们是谁,”季不归紧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查验可以免去,不过方才赵小姐的马车扬起漫天沙尘,溅到了我家公子身上,须亲自给我家公子赔个不是。” 青袍公子气急反笑,摇头道:“外城八大城门何时有了这般蠢货?竟然连我赵家的马车都不识得?真是不知所谓。” 此言落罢,他便极为随意地掐了个印诀,一道玄光凭空而现,直接将季不归的长剑卷了个粉碎。剑刃碎片崩飞四散,使他整个人都被爆裂的气浪掀翻数丈之遥,其中一片锋利的残刃竟是直接其左脸削去了一大块血肉。 潺潺的鲜血自伤口之内咕嘟咕嘟地冒出,季不归竟是一声也不吭,强忍着痛苦勉强爬了起来,自袖口处撕下一块布条捂住左脸伤口,狠声道:“我说,让你们给我家公子跪地赔礼,听到了没有?” 这时已经有了数十人停步于此,朝着两辆马车和季不归等人指指点点,官道虽宽广,可路过此处的行人却逐渐越来越多。 伸出一只纤细雪白的玉手掀开马车车帘,赵嫣然缓步走了下来,面色有些不快,道:“赵思行,还不快点出手将这蠢物和他那劳什子公子碾死?我赵家在这里被人指指点点,难道你脸上有光?” 青袍公子赵思行犹豫片刻,道:“嫣然小姐,此人毕竟是西侧大城门统领,若是直接将其灭杀,只怕有些……” “作为赵家之人,何时变得如此畏首畏尾?”赵嫣然冷冷地瞥了赵思行一眼。 虽然她不曾燃起心火,可她在赵家却有着极为特殊的地位,即便是已经燃起心火的家主庶子赵思行,在她面前也不敢装大。 “我晓得了,”赵思行应了一声,转头朝着季不归看去,“你那公子在何处?快些叫他出来,我将你二人一起灭杀。” 方才季月年站的较远,随着围观之人逐渐增多,此时已是被淹没在了人群之中。 季不归冷笑一声,不置一词,可心中却隐隐约约有了些许动摇。 大公子早在失踪前便是半步归真之境的修为,此事人尽皆知,这也是自己敢于在入玄初境赵思行面前放肆的本钱,可是……大公子若是真的不出手,那自己的下场恐怕会极为凄惨。 要么就不赌,要么就赌到底,犹犹豫豫算个什么? 想到此处,季不归强行定下心神,仰头大笑道:“想见我家公子,就凭你也配?你可知道我家公子是谁?” 赵思行目光微冷,再次掐了个诀,一道玄光径直朝着季不归的脖颈袭杀而来:“死到临头还敢猖狂,可笑至极!我便先取下你的狗头,再详查你的底细,去端了你家公子的狗窝!” 季不归狠狠啐了一口,随后便直接闭上了双眼。 大公子,你可千万要出手啊,我还不想死。 数息过后,季不归感觉到自己不曾死去,便缓缓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赵思行那张震惊无比的脸。 “你方才说,我季家是狗窝?” 季月年一身湛青道袍,漆黑的长发使一支白玉簪束起,清美精致的眉眼之间满是冰冷。 赵思行这才堪堪回过神来,面色有些慌乱,道:“这……原来是季家之人,我……” 若是普通的季家之人,赵思行根本不会如此惊慌,可眼前之人一个眼神便湮灭了自己的玄光咒法,这是何等可怕的修为!? “不知是季家哪位公子当面?” 赵嫣然方才已经上了马车,此时则是再次走了下来,虽然初时为季月年的外貌所惊讶了一瞬,可记忆之中却丝毫没有关于此人的印象。 而季家燃起心火的后辈,只有季家二房季白羽和前段时间震动太楚古城的季鹊雪两人。 季月年微微摇头,只是静静地看着赵思行,道:“赵家庶子赵思行,出言不逊,我便暂代赵家家主,废你唇舌。” 此言落罢,他苍白修长的手指掐了一个繁复无比的印诀,数道金色玄力流转而出,化作数把锋利至极的金色光刃,朝着赵思行席卷而去! 赵思行忍不住面色大变,他乃是燃起心火的入玄初境之人,此时却极为清晰地在这几把金色光刃之内察觉到了完全不可抵抗的强横力量! 手忙脚乱之下,赵思行终于在身前勉强凝出了一道玄光护罩,可片刻之后,凌厉的金色锋刃便已至了身前! 轰! 玄光护罩如同纸片一般被瞬间撕破,金色锋刃如同切豆腐一般,将赵思行的下半边脸旋绞成了漫天血肉碎片。 赵思行双目之中流出鲜红的血泪,下半边脸已经成了一个空洞,发不出半点声音。他直接盘坐在了地上,不惜耗费部分神魂本源,强行动用心火的力量将伤口死死封住,随后便闭上双眼调息起来。 若是凡俗之人,受了如此创伤之后定会直接死去,可赵思行乃是燃起心火的修行之人,季月年又刻意留了几分力,这才堪堪让他保住了一条命。 围观的诸多凡人早在赵思行出手之时就躲出了数十丈,此时则再次纷纷退出了十余丈,远远朝着这边观望。 “我刚刚路过此处,这到底是哪路神仙在打架?” “据我所知,应是赵家与季家的争端。” “不错,那被剜去了口鼻的青袍公子乃是内城赵家的天骄人物,据说是一个燃起了心火的无上天人。” “燃起了心火,还被碾压成了这幅样子?” “躲远点罢,这些内城的大人物对于我们这些人生杀予夺,从来都不会讲任何道理。” “仁兄此言极是,我等远远看个热闹也便罢了,神仙打架,殃及池鱼,还是先走为妙!” …… 此时季不归脸上的伤口已经凝了血痂,低头望着比自己惨上百倍的赵思行,心中暗叫痛快。 “你……你大胆!你到底是谁!据我所知,季家的年轻一辈之中除了季白羽和季鹊雪,根本没有其他公子小姐燃起心火!” 赵嫣然不曾燃起心火,仅仅只是在一瞬之间便见到赵思行惨败退场,忍不住面色剧变,娇声质问。 季不归在季月年身后一步踏出,冷哼一声,道:“赵嫣然小姐,你怕是忘了,季家还有一位横压同辈的公子,早在十一年前便燃起了心火。” 赵嫣然稍稍怔了一怔,再次朝着季月年细细看去。 确实是清美无俦,可他也确实不是自己所知晓的任何一个季家公子。 蓦地,一道闪电划过脑海。 赵嫣然檀口微张,惊声叫道:“难道……难道你是……传言已经死去的季月年大公子!” 此言一出,四周一片哗然! 季月年眸光之内有着点点星芒浮现,拂袖之间,一道湛青玄力凭空而现,直接将赵嫣然卷起数丈之高,狠狠将她砸摔在了赵家马车之上。 “我便是季月年。” 第二十二章 神海! 轰! 华贵精美的马车直接崩毁成了万千碎片,赵嫣然身周却早有一层白玉玄光浮起,将她牢牢护在了其中。 “难道这道袍少年……当真是那位横压内城的季家大公子!?” “哈哈,修行世家的高贵之人也有如此狼狈之时!” “据说此女便是赵家极为出名的那位赵嫣然小姐,即便是在内城之中也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季月年大公子当初可是名噪一时,就连我这外城的乡村野夫都知晓其名,这是一位仅仅六岁便能燃起心火的天骄!” “我曾经有幸见过季月年大公子的画像,此时细细观来,这道袍少年当真是那位横压同辈的季月年大公子!” “可我前不久却听说,季大公子早已经失踪在了青栾山脉之内,那里可是妖怪横行之地,入之必死!” 近百个围观之人议论纷纷,其中不乏一些来自太楚古城内城之人,甚至还夹杂着数个燃起心火的入玄之境,在默默地望着官道中央的几人。 烟尘逐渐散去,赵嫣然狼狈无比地站起身来,目中满是惊怒和惧畏之色。 季家季月年,在太楚古城之内,这个名字足足压了同辈之人十一年,赵嫣然虽在赵家身份极为特殊,可也不敢在季月年面前放肆。 更何况若是细细算起来,季月年还是她的至亲表兄之一,只是因季月年之母早逝之故,所以他与赵家的关系实质上很是普通,少有来往,只有赵家主脉二公子赵霄云与季家走的稍稍近些。 “原来是表兄在此,”赵嫣然思衬片刻,身周的浅白护身玄光逐渐淡去,低头上前轻轻行了个礼,“方才不曾认出表兄,是嫣然失礼了。” 她虽然不曾燃起心火,却身怀数种护身之宝,方才那将她护住的浅白光晕便是宝物之一。 季月年看着态度大变的赵嫣然,眸光沉静,轻声道:“无需如此多礼,我与赵家早已毫无关联,与你更是半点也不相熟,表兄之称还是莫要提起为好。” 此言落罢,他便径直回过身,沿着官道朝着内城方向行去。 季不归瞥了一眼目光晦暗的赵嫣然和盘坐在地的赵思行,轻哼一声,连忙转头跟了上去。 片刻的静谧之后,密密麻麻的议论之声轰然而起! 赵思行猛地睁开双眼,下半边脸颊之处玄力流转,临时显化出了口唇之处的皮肤血肉,低声道:“嫣然小姐,传言已经死去的季月年却突然毫发无损的归来,此事我等应该尽快回去禀报才是。” 轻轻点了点头,赵嫣然面色变得极为阴沉,咬牙道:“这厮竟然如此猖狂!不过是一个血脉低贱的野种罢了!” 赵思行霎时间面色剧变,急声开口道:“嫣然小姐,慎言!慎言!” 赵嫣然自知失言,不再开口,而是径直上前掀起车帘,步入了那辆完好无损的华贵马车之中。 季月年之母名为赵阴月,是如今赵家家主的至亲姊妹,可她的身份却与寻常赵家之人有些不同,乃是老家主与一只女相鬼物所生,血脉低贱无比,幼时在赵家之内受尽欺凌。 直至季鸿与赵阴月结亲之后,她在才逐渐在赵家得到应有的地位和尊重,只不过季月年出生七天以后,年仅十六岁的赵阴月便寿尽而死,当时在太楚古城之内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北俱芦洲归属于三十三天天庭,有无尽疆域,供奉六御帝尊之一的北极真武大帝,由弃佛而入天庭的多闻天王代天统摄。 其内的无量生灵皆有生死寿数之说,除却那些功参造化的第三灾劫生灵,任何一个有名讳者的基础寿数都归于幽冥境之内的生死灵薄所辖制。 三灾,乃是修为到了一定境界的生灵蜕变所必须要渡过的三大灾劫。 每渡过一道灾劫之后,其修为和寿数便会暴增无数倍,若是彻底渡过第三灾劫,从此便无需再受生死灵薄所摄。 一个普通的凡俗之人,其基础寿数大多在百岁左右,即便有一些寿短者,若无意外发生,至少也有七十余岁的基础寿数。 可赵阴月却在年仅十六岁的豆蔻年华之时便寿尽而死,就连季家之人请动了大归真境的鹤玄道人前来感应查验,最终得出的结论依然是赵阴月因为寿数耗尽而神魂俱陨。 大归真境乃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境界,虽然依旧处于归真之境内,却代表着归真之境的大圆满,若能有幸再进一步,便可位列足以震慑方圆数十万里疆域的神海之境! 即便是如今元衍地界之内的至强宗门太御古宗,其中的神海之境生灵也仅仅只有数十位而已。 入玄之境,归真之境,神海之境。 虽然只是寥寥三个境界,可十万个生灵之内也不见得能诞生一两个归真之境,更遑论那玄妙至极的神海之境了。 此时随着赵家马车的离去,围观之人亦是缓缓散了开来,宽阔的官道逐渐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而季家大公子季月年完好无损归来的消息,却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宏伟辽阔的太楚古城疆域,一时之间各大修行世家皆是将目光望向了季家,等待着看季家的好戏。 谁都知道,前不久季家诞生了一位可以和季月年相提并论的天骄,便是与其同属心火序列第六品的季鸿之女季鹊雪。 此时季月年安然无恙的归来,本应该是季家的大喜之事,可此时距离太御古宗外宗大开山门只有短短数十天时间,而季家所获得的那个能够直接入外宗修行的位置,早已经落在了季鹊雪头上。 甚至就连一直坚持让季白羽代替季月年的大长老季洛言,此次都没什么话好说,心火序列第六品,足以压下季家之内所有反对的声音。 两个心火序列第六品之人同时出现在季家,又都是家主一脉的嫡系,那这个可以直接入太御古宗外宗修行的位置,季家到底会交予谁?不仅仅几个修行世家在等着瞧好戏,就连居住在内城之中的不少入玄之境甚至归真之境的散修,都纷纷将注意力放在了季家所在的安阳城。 …… 太楚内城八大城之一,安阳城。 季家。 “你说什么!?”季鸿轰然起身,死死地望着眼前的府卫统领许江河,“年儿回来了?” 许江河目光肃然,恭敬行礼道:“禀家主,外城之中确实传来了大公子归来的消息,我方才派出去的人也已经回返,此事千真万确!” 第二十三章 一夜,鱼龙舞 季鸿在殿室之中踱来踱去,神色连番变化,半晌之后才逐渐平静下来,道:“年儿归来,是大大的喜事!许江河,立刻吩咐下去,将安阳城精心布置一番,迎接大公子!” 许江河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季鸿随后又重新坐回了殿室尊位之上,目光阴晴不定,似是在犹豫着什么。 …… 已是亥时。 夜幕甫一降临,依稀有些寒凉的安阳城便陆续亮起了万家灯火,街巷、桥边、闹市等地方都有着大红花灯高高悬挂,每一个角落都遍布着温柔的灯火光芒。 人流熙熙攘攘,不少小摊小贩正在吆喝着叫卖,身着精美绸缎的公子小姐携手走过花灯之下,更有华贵的木雕车辇缓缓行过,为这灯会多添了一分色彩。 安阳城,太楚内城八城之一,乃是季家直接统摄之城,居住在此的凡俗之人九成皆是季姓,除却季家主脉的四房之外,其余之人几乎全都是季家诸多旁系的血脉后裔。 一年一度的安阳城花灯之会本来不该此时举办,只是季家家主季鸿一声令下,便生生将半个月之后的花灯之会提前至了今日,具体原因却是并未明言。 不过随着席卷内城八大城的传言愈来愈烈,几乎所有人都知晓,季家大公子季月年此时正在朝着安阳城行来。 太楚古城城墙之内的疆域极为宽广,外城西侧大城门距离核心内城并不算近,若是徒步赶路,至少也需要数个时辰之久。 …… “花灯之会?”季不归遥望着安阳城之内的一片灯火,神色有些惊诧,“大公子,今夜安阳城竟然有花灯之会。” 月色如水,洒在季月年的湛青道袍之上,仿佛在其上铺了一层璀璨的银光。 少年瞳孔之中倒映着一轮银白的阴月,轻声道:“父上此举的用意,我大概知晓了。” 季不归有些疑惑,道:“我方才算了算日子,若是按照惯例,此时距离安阳城的花灯之会至少还有十余天之久。大公子此时的言下之意,难道说……这是家主大人的命令?” 季月年轻拂道袍袍袖,不曾开口,而是在皎白的月光之下继续朝着安阳城走去。 夜风依旧寒凉,十六年前的记忆浪涌而来,恍若隔世。 …… 花灯之会,灯火幢幢。 赵阴月静立于石桥之上,满头青丝随风翻扬而起,低垂着目光望着桥下奔流的漆黑河水。 月光仿佛亘古以来都从未变过,洒在她雪白的霓裳之上,亦是洒在她清冷的眸光之中,将她映衬的如同谪仙一般。 “月儿。” 季鸿一袭玄黑长袍,缓步走上桥来,从身后轻轻揽住了赵阴月的肩膀。 赵阴月精致的眉眼之间尽是疏离,稍稍退后半步,挣脱了季鸿的手,檀口轻启,道:“何事?” “你前几日才诞下年儿,不多休养些时日,怎地又偷偷跑了出来?”季鸿的目中满是担忧,言语之中的关切不似作假,“此时你没有半点修为在身,千万莫要着凉了。” 赵阴月瞥了一眼季鸿,摇头轻笑,语气之中多了一丝不屑:“你我二人本就无甚感情,你又何需如此作态?” 季鸿沉默片刻,道:“你先转过头去。” “怎么?”赵阴月眸光流转,停在了季鸿的脸上。 “你先转过头去。”季鸿又重复了一遍。 女子一时之间有些失笑,道:“罢了,我倒要看看你想做什么。” 言罢,她便轻轻地转过了身子,雪白霓裳翻舞轻扬之间,恍若落于尘世的月宫仙女。 十数息之后,季鸿的声音传入耳畔:“好了,你回过头来罢。” 夜风乍起,赵阴月侧过头,柔软嫣红的唇角携着一缕发丝,映入眼帘的是璀璨夺目的漫天烟火。 火树银花不夜天。 “还孤单么?”季鸿笑道。 赵阴月不曾开口,只是抬头定定地望着那些照亮夜空的瑰丽焰火。 季鸿靠的更近了些,道:“月儿,心绪是不是好些了?” 如谪仙一般清美的白裳女子依旧不发一言。 季鸿沉默片刻,解下自己的玄黑长袍,轻轻披在了赵阴月身上,道:“你生的似天人一般,我自知有些配不上你,不过我竭尽全力将你从赵家解救出来,难道你便没有半分感激?” “我母亲乃是一只低贱的鬼物,是我配不上任何一个人,”赵阴月素手轻拂,将身上的玄黑长袍取了下来,随手丢入了石桥之下,“我有些乏了。” 此言落罢,她便转过了身子,扶着冰凉的雕纹石柱,一步一步朝着桥下缓缓走去。 这条河横贯了整个安阳城,在月光之下泛起阵阵水波,卷着那玄黑长袍奔流而去,刹那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月儿。” 季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赵阴月背对着他,如月光一般清冷的眼眸之中满是落寞和孤独:“已是来不及了。” 季鸿怔了一怔,道:“月儿?” 女子雪白的裙裳轻摆,走下石桥,满头青丝随风翻扬而起,再没回头。 这璀璨喧闹的万家灯火,却没有哪怕一盏真正属于她。 …… 拨雪寻花,烧灯续昼,命数难开口。 皎月清寒,沂水泛舟,席地眠桐宿柳。 恍若隔世,韶华白首,偏是镜中囚。 宿相轮转,烟火阑珊,一曲霓裳盈香袖。 …… “赵阴月诞下我之时年仅十六岁,七日之后神魂俱陨,寿尽而逝。” 季月年伫立在同样皎白的月光之下,望着不远处灯火辉煌的安阳城,轻声道。 “大公子,这些都是十六年前之事,”季不归的额头已经渗出了冷汗,“季家之人向来对此讳莫如深,你那时只是初生的婴儿,是如何知晓的这般详细?” 少年瞥了他一眼,不曾开口。 季不归当即便吓的跪在了地上,头皮一阵阵地发麻,颤声道:“大公子,我知错了!我不该问!” 言罢便扬起巴掌狠狠抽起了自己的耳光,不过短短工夫,季不归两边的脸便已经肿胀出了极为明显的淤血痕迹。 “起来罢。” 季月年微微摇头,径直抬步朝着安阳城走去。 第二十四章 月上中天 季不归忙不迭地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来。 季月年目光有些晦暗,稍稍放慢了脚步,道:“季不归,此时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大公子还请直说。”季不归的脸颊肿胀鼓起,以至于声音都有了一些沙哑。 “赵阴月正是在十六年前的花灯之会后寿尽而死,”季月年轻声道,“父上此时用花灯之会来迎接我,你可知,他为何要如此做?” 此时二人已经行至了安阳城外的灵犀河畔,距离大开的安阳城门只有短短百丈之遥。 城门之上灯火通明,足足数十个季家府卫正在来回巡守,透过城门朝里望去,隐约可以窥见一丝安阳城内的繁华和喧闹。 季不归思衬片刻,摇头苦笑道:“大公子,你就别为难我了,家主大人高高在上,威严无两,而我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四房庶子,怎么可能知晓他老人家在想什么?” 季月年看了看他肿胀的脸颊,挥袖拂出一道漆黑如墨的玄光,道:“你今晚不是四房庶子季不归,而是季家主脉大公子,季月年。” 那黑光附在了季不归头顶,随后便朝着全身蔓延而去,短短数息之后,季不归整个人都在黑光之中缓缓扭曲变幻,直至最后化为了一个身着玄黑绸缎长袍的俊美少年。 此时他的相貌和衣着,与被丢入青栾山脉之前的季月年分毫不差。 使用掺杂“灵灰”的身鬼本源所炼制的摄灵鬼衣,有着神异无比的幻化表象之效,只不过碍于季月年入玄初境的修为所限,此时的摄灵鬼衣至多只是能蒙蔽归真初境的生灵罢了。 “这……这……” 季不归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打量着自己的浑身上下,目光之中尽是不可置信之色。 轰! 蓦地,有着沉闷无比的轰响传遍天地,太楚内城八大城的无数生灵皆是抬头望去,却不曾发觉半点端倪。 只有季月年与季不归二人所立之处,有着一道玄黄身形凝聚而现。 这道身影极为虚幻模糊,身周有着浩荡宏伟的气息翻涌,衣袍之上有着繁复无比的篆纹缠绕,淡漠的目光径直看向了季不归。 季不归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结结巴巴道:“太……太楚土地尊……尊神神上!” 他从来都不曾想过,太楚古城数十万生灵所供奉的太楚土地尊神,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尽管只是一座化身,可也足以令人惊骇莫名。 太楚土地尊神,正九品天地正神神位,享香火供奉,护佑太楚古城方圆数千里疆域。 季月年眸光沉静,上前行礼道:“见过太楚土地尊神神上。” 那道身影淡淡地看了季月年一眼,随后又将目光转回了季不归身上,直至季不归整个人都冷汗涔涔以后,才微微阖上了双目,化作无数玄黄光点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浩荡的神力气息完全消失以后,季不归才堪堪回过神来,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神异的是,方才太楚土地尊神的气息如此浩大,距此地仅仅百丈之遥的安阳城城门处却没有半点察觉,那些季家府卫依然在三三两两的谈笑风生,纷纷谈论着方才的沉闷巨响,根本不曾望向此处。 “我竟然见到了太楚土地尊神,实在是令人不敢置信,”季不归今日所受到的震撼实在太多,以至于他都有了些许麻木,“大公子,这到底是为何?还有你方才给我施的咒法,到底是什么?” 季月年望着太楚土地尊神化身的消散之处,道:“那是一道以鬼力所炼就的神通,除却没有灵智诞生之外,其余的一切都与鬼物极为相似。方才这位尊神神上的目光之中有着一丝迟疑,若是他再冷血一些,只怕你方才便会直接神魂俱灭而去。” 季不归不禁一阵后怕,喃喃道:“我在季家四房的小祠堂中除却供奉北极真武大帝之外,同样供奉着太楚土地尊神的神灵真像,想必应该不会遭受这等无妄之灾。” 他虽然明知道是季月年凝聚出的那道黑光引出了土地尊神的化身,可此时却是极为知趣的丝毫未提。 “你没有燃起心火,可以很好地证实数日之前‘季月年’被废去修为的传言,更能暂时降低一些人的警惕,”季月年打量着季不归,眸光之中有着点点曜金之芒浮现,“季不归,你可愿助我破了这一局?” 季家没有归真上境的存在,即便是更差一筹的归真初境,也仅仅只有家主季鸿和大长老季洛言二人而已。 不管心中是否情愿,季不归径直半跪于地,低声应道:“愿为大公子赴死。” 季不归在赌。 更何况,他实质上根本就没有选择。 季月年点头道:“你身上的摄灵鬼衣只有半件,另外半件在我这里,你回到安阳城之后无需多言,假装失忆慢慢等待便可。” 季不归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大公子气度卓然的万金之躯,只怕我有些模仿不来,而且赵家赵嫣然和赵思行等人已经见过大公子如今的相貌,此事……” “此事无需多虑,”季月年摆了摆手,“这些年赵家与我季家向来都不算和睦,他们根本不会前来安阳府城,况且太楚古城如此之大,根本无人会特意去关注这些细节。至于模仿之事……摄灵鬼衣可保你不露半点破绽,你此时与我之前的相貌别无二致,季家不会有人识破。” 季不归微微低下头,道:“是,大公子。” “且去罢。” 季月年身上亦是有着一道黑光泛起,将他尽数掩盖遮蔽起来,不多时便彻底隐入了灵犀河畔的黑暗之中。 季不归独自在原地静立了半晌,定了定心神,径直朝着安阳城城门走去。 虽然季月年并未明说,不过他却是深知其中的危险。 一个心火熄灭、失去全部修为几乎等同于凡俗之人的季月年大公子,在季家当真还会有前番那般无可比拟的地位么? 况且根据太楚古城之内褚家传出的风言风语,当初设计谋害季月年大公子之人,极有可能便是季家大长老季洛言。 自己此时以凡俗之身代替季月年回归季家,的确能为大公子试探出季鸿等人真正的态度,可也将自己陷入了危险无比的境地之中。 大长老季洛言当初能够设计将半步归真之境的季月年丢入青栾山脉,现在又如何不能坑害一个没有半点修为的凡人“季月年”? …… 季月年大公子在青栾山脉之内失踪了数日之后完好无损的归来,震动了整座安阳府城。 灯火渐熄,已是月上中天之时。 “年儿,当初到底是谁害了你?我定要将其碎尸万段!” 季鸿狠狠一拍案几,面上满是遏制不住的怒色。 殿室之中有着数人高坐尊位,不发一言,正是季家长老会的的几位长老。 季不归心神一颤,有些承受不住归真之境的心神压迫,暗暗叫苦。 “家主大人,大公子方才不是已经说过,在山脉之内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么?以我观来,如今还是让大公子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为好。” 一个身着灰袍的中年男子很是和善地望了季不归一眼,走下座位,朝着季鸿拱了拱手。 季鸿冷哼一声,似是有些消了气,敛去了怒色,道:“三长老说的也有道理,年儿如今根本想不起之前发生的事,就连如何出得青栾山脉都不知晓,确实应该好好休养,再做打算。” 季不归揣摩着季鸿话中之意,心下一阵阵地发寒。 季月年曾经乃是燃起序列第六品心火的天骄,更是季家家主季鸿的嫡长子,即便季鸿身为其父,平日里对待季月年也不会有半点轻慢。 可是如今心火熄灭的“季月年”归来之后,季鸿的态度却颇为令人玩味。 大公子季月年果然没有看错这位归真初境的季家家主。 季鸿在安阳城设下花灯之会,用意有二。 其一,青栾山脉之内有着诸多大妖存在,无人可以断定此时归来的“季月年”是真的季月年,还是妖物所化的季月年。 季鸿心思巧妙无比,设下花灯之会,便能分辨出季月年是否为妖物所化。 因为即使妖物可以吞噬季月年所有的神魂记忆,也无法窥探到他一丝一毫的真灵记忆。 而赵阴月的所有记忆却是在她濒死之前主动放弃了真灵轮回往生的机会,尽数凝聚成一道灵光没入了季月年的真灵深处,若是真的季月年,在季鸿佯装无意间提到花灯之会之时,定然会有着一丝反常。 真灵乃是每个生灵的根本,神魂依附于真灵之上,就算神魂俱灭而死,也可保留一点真灵前往幽冥之境投胎转世,轮回往生。 如果没有极为特殊的手段,真灵根本无法被查探到,更是无法被直接攻击到。 可若是真灵陨灭崩碎,那此生灵便会真正的消散在天地之间,没有了下一世的轮回往生,彻彻底底化作了虚无。 让季不归心中发寒的是,季鸿在看到“季月年”已经熄灭了心火、修为尽废之后,态度变得极为暧昧。 甚至,连验证这个“季月年”是否为妖物所化都懒得验证。 有哪个大妖会伪装成一个修为尽废的凡俗之人呢? 这便是其二。 前时在西侧大城门传来消息,季月年大公子横压赵家赵思行,更是让赵嫣然主动低头赔礼,足以证明其修为仍在。 可青栾山脉是何等地方?神秘可怕的妖物汇集之处。 季鸿并不敢全信这些百里之外的消息,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他想知道,从青栾山脉归来的季月年,是否还是那个心火序列第六品的天骄。 这花灯之会,便成了一个缓冲和台阶,无论季月年的心火是否真的熄灭,季鸿都可以极为自然地转变对待他的态度和方式,而不会显得生硬。 更何况此时的季家,已经拥有了一个心火序列第六品之人。 季鹊雪。 第二十五章 戏中戏,戏中人 季家主脉,落雪阁。 此阁楼卷珠玉帘,雕梁画栋,乃是当初季鹊雪降生之时,季鸿赐予徐涟儿母女二人的的休憩之处。 “鹊雪,大公子归来之事,你可知晓?” 徐涟儿忧心忡忡地望着榻上正摆弄着一篇真诀的少女,神色有些凝重。 季鹊雪低着头翻看着那篇咒诀,素手轻舞之间,一缕玄光流转而现,在其指尖凝聚成了一朵小巧精致的火莲。 数息之后,她散去手中的焰火,抬首道:“无需多虑,大公……季月年已经失去了修为,熄灭了心火,鹤玄上真赐下的这个位置,他得不到。” 自从前时经历了一番波折之后,季鹊雪仿佛变了个人一般,目光坚定无比,其中的怯懦和软弱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徐涟儿叹了口气,道:“可他毕竟是大公子,虽然心火熄灭之后再难燃起,但万一……” “没有万一,”季鹊雪站起身来,在水蓝色裙裳的映衬之下,她精致白皙的小脸愈显俏美,“明日卯时,季鸿便会前往鹤云观,将这个属于我的位置彻底确定下来。” “鹊雪,你怎能如此称呼你的父上?”徐涟儿摇了摇头,面色有些不悦。 季鹊雪沉默片刻,抬步走到徐涟儿身前,俯视着眼前这个比她矮上半个头的妇人,一字一顿道:“从那日以后,我便不会再认季鸿这般冷血无情之人为父,甚至有一天我若玄法有成,我还要让他为自己所做过的事后悔!” “鹊雪!你怎么能如此想!” 徐涟儿愣愣地看着季鹊雪,这个女儿在此时竟然变得如此陌生。 季鹊雪靠的更加近了些,满头青丝都垂在了徐涟儿的肩膀之上,在她耳边轻声道:“娘,当年你也是来自徐家的大小姐,若不是你如此懦弱、盲从和没有主见,这些年我母女二人在季家决计不会如此难过,比起残忍无情的季鸿,你,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此言落罢,她便径直转过身,朝着阁楼之外走去。 徐涟儿独自在空荡荡的落雪阁楼之内呆立了半晌,伏于榻上,将头深深埋入了臂膀之中。 不多时候,便有着一阵阵的呜咽低泣之声在阁楼内隐隐传了出来。 …… 又是寒风入夜时。 季不归在书房之内翻看着一本古籍,心中忍不住暗暗赞叹。 似这等晦涩难懂的篆字书本,他甚至连一页都看不下去。而季大公子却将这西侧书架之上的数十本古籍都做了密密麻麻的标注,显然,这些不同种类的繁杂古书,季月年早就已经翻看过了不止一遍。 “北俱芦洲者,虽好杀生,只因糊口,性拙情流,无多作践。注:故言矣。” 勉强辨认着其上的古篆,低声念完这一句,季不归忍不住连连摇头,自言道:“这劳什子的古书中人竟然如此编排北俱芦洲,实在是荒唐至极,甚至就连大公子的注解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话语落罢,他便放下了手中的古籍,转而将目光看向了窗边檀香木所制的宽大案几。 案几的左上角密密麻麻的摆放着诸多物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显然是季月年平日里所用。 季不归走上前去,刚要翻看其上摆放着的的卷籍,书房外便传来了一道有些低沉的声音。 “禀大公子,家主请你前往镇海大殿。” 镇海大殿,乃是季家主脉的核心主建筑,共有一座主殿、六座分殿,季家祖祠便在镇海大殿后方的聚灵殿之内。 季不归顿了一顿,道:“好,我这便过去。” 那声音又道:“还请大公子现在便动身。” 季不归目光之中有些羞恼,心中则是愈加为季月年感到不值。 此人虽然表面恭敬守礼,实质上其语气却是咄咄逼人,堂堂季家大公子熄灭了心火之后竟然落得如此对待,实在是令人有些心寒。 “我知晓了。” 季不归想到季月年的交待,按捺下多余的心思,推开书房便走了出去。 阁楼的窗扇未关,清寒的夜风卷入了殿室之内,将古籍泛黄的书页翻的哗哗作响。 季不归方才所放下的晦涩古籍,亦是轻轻地合了上来,展露出残破的书封。 五个扭曲的篆字竖直列于其上,微微泛着金光。 …… 季家主脉,镇海大殿。 “大公子,进去罢。” 一身黑甲的许江河面无表情地看着身前的“季月年”,淡淡开口。 季不归瞥了他一眼,在殿门之下伫立了片刻,一步踏入了灯火通明的大殿之中。 甫一进殿,他便望见了坐于最高处尊位之上的季鸿,内心之中不禁浮上了一层阴霾。 “年儿,恢复的如何?” 季鸿下了座位,朝着季不归缓步走来。 季不归毕竟只是凡俗之身,季鸿作为家主又颇有威严,当下他的身躯便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心神察觉到了一阵阵难以言表的压抑之感。 “年儿?” 镇海大殿内的地面分为三层,由高到低直至殿门处,季鸿停在季不归身前,又站在了第二层的地面之上,大片的阴影遮蔽之下,使季不归根本看不清季鸿的表情。 季不归定了定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家主大……父上,我我已是好些了。” 季鸿眉头微皱,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不过却未曾在意,伸手拍了拍季不归的肩膀,道:“年儿,你想不想报仇?” “报仇?”季不归有些疑惑。 季鸿微微侧身,让殿中的灯火照着季不归失措的脸,沉声道:“不错,当初你被废去修为丢入青栾山脉之内,本应是十死无生,如今虽然不知为何能完好无损地归来,却熄灭了心火,更是失去了所有的记忆,此仇……不可不报。” “父上此言,是何意?” 一道道清凉之气从摄灵鬼衣之上漫入体内,使季不归清醒了许多。 季鸿看了一眼季不归,轻声道:“你此世的记忆皆在神魂之内,若是想报仇,只有施展一些对你来说颇有损伤的咒法,才能尝试着取出你被丢入青栾山脉之前的记忆。” 季不归察觉到了摄灵鬼衣的微微颤动,心中安定了不少,抬首道:“依照父上之意,该如何做?” 季鸿沉默片刻,似是极为不愿一般,微微叹了口气。 季不归有些嗤之以鼻,面上却依然保持着恭敬,道:“父上但说无妨,年儿此时已经修为尽废,若是能报得此仇,为我季家挽回几分颜面,年儿甘愿!” 季鸿犹豫了数息,才开口道:“为今之计,只有施展探魂咒术,将你的神魂割裂出一部分,或许能探知到那些记忆。” 季不归没有半点犹豫,应声道:“好!” 镇海大殿之中静谧无比,除却这“父子”二人之外,没有半个人影。 季鸿有些惊诧于季不归的果决,思衬片刻,又道:“还有一事,为父不知当不当讲。” 季不归心下嗤笑,动作却没有半点停留,恭敬开口道:“父上但说无妨。” 季鸿顿了一顿,道:“你的心火已经熄灭,不会再有燃起之机。不过若是能在割裂你的神魂之时,取下这枚依附于神魂的第六品火种,将其炼化以后用于为父身上,也不失为一种增强我季家实力的方法。” 沉默。 季不归此时不知该做什么表情才好,只得沉默下来。 季鸿见他似乎有些抗拒之意,忙道:“年儿,此事须得你自愿才行,否则这心火火种为父是取不到的,季家如今在太楚古城之内势弱,你便帮为父一次,如何?” 每个生灵的神魂之上都依附着心火火种,只不过九成九的生灵都无法将它燃起。可是燃起心火之后又熄灭的心火火种,却能够被其余的生灵所吞噬,来增强其心火序列品阶! 只不过心火熄灭之后的生灵大多数都是直接神魂俱灭而死,故而此种苛刻无比的方法其实并没有多少机会使用。 季鸿的心火序列品阶仅仅只有第七品,若是可以吞噬“季月年”已经熄灭的第六品序列心火,那么他便极有可能凭此将自己的心火序列品阶提升,甚至可以借此势直接破入归真上境! “季月年”的所有破绽都被摄灵鬼衣所掩盖了下去,在季鸿的感应之中,“季月年”的神魂之内确实有着一颗已经熄灭的心火火种,这也是他此时唤“季月年”前来的真正目的! 甚至可以说,前番在他看到熄灭了心火的“季月年”第一眼之时,内心之中便已经涌起了这个恶毒无比的想法。 季不归沉默半晌,道:“好,父上决定何时施法?” 季鸿目光有些按捺不住的兴奋,直到此时,这位归真初境的修行世家之主才堪堪卸下了他厚厚的面具,展露出他内心之中最真实的一面。 “我现在便令人去准备,今夜子时便施法!放心罢,年儿,我取出记忆之后,一定会为你报仇!” 此言落罢,季鸿自知有些不妥,干笑了两声,道:“就算割裂神魂,也不一定死去,你放心,为父一定尽全力保住你的性命!” 显然在他的眼里,此时失去了所有记忆的“季月年”,已经可以不加掩饰的随意哄骗,不用顾忌任何后果。 季不归似模似样的点了点头,随后便直接退入了大殿的阴暗之处,低低冷笑了一声。 保住性命? 施展咒法割裂神魂,本就是十死无生。 若是将心火火种在神魂本源上摘取而下,则必定会直接神魂俱灭,真灵轮回往生而去,不会有半点存活的可能。 第二十六章 谁是蝉,谁是雀? 季鸿有些抑制不住内心之中的兴奋,一甩袖袍,便径直走出了镇海大殿。 归真上境对困于归真初境十余年的他来说,本是遥不可及,如今却在机缘巧合之下窥见了希望,即便以他的心境,此时也难免泛起些许波澜。 季不归刻意朝着大殿角落退的更加靠后了些,在灯火照不到的幽暗之处,其所穿的绸缎玄黑长袍流转变幻,散发着诡异无比的气息。 …… 听涛殿,距离镇海七殿只有短短数里之遥,乃是大长老季洛言所居住的宫殿。 “禀大长老,确定是子时!此乃许江河统领亲自令人传来的消息!” 黑甲府卫半跪于地,抬首望着高高在上的大长老。 “子时么,立刻去将白羽和两位在侧殿等候的长老唤来。” 季洛言略微思衬片刻,开口吩咐道。 那黑甲府卫恭敬应了一声,便缓缓倒退着出了大殿。 季洛言平静渊深的目光微微颤动,嘴角勾起有些自得的笑容,喃喃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季鸿,你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许江河早已经被我收入麾下,这提升心火品阶的良药,我便代你收下了。” …… 月上中天夜色寒。 镇海大殿主殿之内,季鸿盘坐于地,身侧竖直悬浮着一把木质长剑,其上笼罩着朦朦胧胧的玄光。 “年儿,你主动放开神魂的抵抗,让我更为清晰地感应一番。” 季鸿的声音传入耳畔,季不归端坐在蒲团之上,一言不发,微微闭上了双眼。 季鸿目光微动,归真初境的玄气席卷而出,尽数朝着季不归的神宫大穴涌去。 摄灵鬼衣之上有着黑光弥漫而出,蒙蔽了季鸿的所有探查。 “神魂完好无缺,记忆蒙尘,熄灭的心火火种依附于神魂边缘,并不难摘取!” 季鸿猛地睁大眼睛,目中忍不住露出了一丝激动之色,“季月年”的神魂状况,与他想象之中一模一样! “家主大人欲要裂我神魂,取我心火,内心之中可曾有过一丝后悔?” 季不归忽地开口问道。 季鸿不曾注意到季不归对他称呼的改变,只是伸出手扶着季不归的肩膀,低声道:“年儿,你如今记忆全失,修为尽毁,为父当真是想为你报仇。等下我摘取心火火种之时,你万万不要有抵抗的心思。” 季不归轻叹一声,阖上了双眼。 此时面对这位归真初境的季家家主,他甚至已经能做到淡然自若。 因为此时他已经极为清晰地知晓,即便是前番在他眼中高不可攀的家主大人,终究也只不过是一个被贪欲所支配的凡夫俗子罢了。 人心不可测。 季鸿定了定心神,望着紧闭双眼的“季月年”,心中没有半点犹豫,催动一丝神魂本源之力,朝着“季月年”的神宫大穴涌去。 季不归紧闭着的眼皮狠狠颤动,察觉到了致命危险的降临。 虽然摄灵鬼衣能够为其遮掩一二,却无法真正掩盖住他是一个凡俗之人的事实,一旦季鸿的神魂之力浸入神宫穴之内,季不归极有可能会被强横的神魂威压直接震慑而死! 轰! 镇海大殿沉重的殿门被轰碎成了数个庞大的碎块! 其中一个宽约一丈的碎块朝着季鸿急速袭来,在空中划过刺耳的嗡鸣之声。 季鸿面色微变,猛地自蒲团之上站起身来,身周有着归真初境的玄气浪涌而出,将袭至身前的残破殿门碎块崩了无数细小的碎片。 “家主大人竟然能够如此狠心,对季月年大公子下此毒手,实在是令人佩服。” 季洛言轻笑着踏入殿中,许江河、季白羽等人皆在其身后跟随,更有两个入玄之境的长老、数十个神色冷肃的季家府卫鱼贯而入,将季鸿和季不归围在了中央。 季鸿面色更加阴沉,冷声斥喝道:“许江河,你想背叛季家?还有你们,难道要反了天不成?” 许江河一步踏出,沉声道:“家主此言大谬,大长老也是季家血脉,我如今听从大长老之令,也算是听从季家之令,又怎么能说是背叛了季家?” 季洛言细细感应了一番仍然在蒲团之上端坐的季不归,啧啧连声道:“心火熄灭却没有死去,此事当真太过罕见,大公子的心火火种也确实变成了一味不可多得的灵药。” 季鸿沉默片刻,面色却是变得有些莫名,道:“季洛言,你我二人皆是归真初境,即便你策反了这几个不堪一击的小鱼小虾,又能如何?” “非也,”季洛言笑道,“这便是你作为家主最为失败之处,虽然你翻掌之间便可碾灭许江河等人,可你却忽略了一样东西,那便是势。” 季鸿冷哼一声,道:“什么狗屁势不势,我已经使用玄气传音通知了季家长老会的所有长老,你以下犯上,不尊家主,此次我要将你彻底驱逐出季家!” 季洛言面色有些古怪,大笑道:“那我便让你看看,什么叫做势!” 镇海大殿之外,马蹄如雷。 “见过大长老!” 一道身影落入殿中,身周有着入玄上境的玄气奔涌。 季洛言点头道:“五长老无需多礼。” 季鸿面色微微沉了下来。 轰! 一道玄气光箭扭曲而现,自殿门之处朝着季鸿急速袭来! 季鸿神色更加阴沉,随手挥散了这束光箭,寒声道:“三长老,你竟敢以下犯上!” 三长老的身影显现出来,大步踏入殿中,极为轻蔑地瞥了季鸿一眼,一言不发,径直站在了季洛言身后。 季家长老会共有六位长老,除却来自二房的大长老季洛言乃是归真之境意外,其余几位长老皆是分别来自三房、四房的入玄之境。 主脉四房的诸位长老此时竟是齐聚于此,一个不差。 算上之前跟在季洛言身后的两位长老,此时季洛言身后已有了四位长老,而季鸿这里,则是孤家寡人。 安阳城中乱声渐起,几乎所有的季家府卫都在朝着镇海大殿蜂拥而来。 季洛言大笑道:“季家家主季鸿,残忍好杀,对待亲族冷血无情,我安阳季家苦其已久。今日我便代表安阳季家数千血脉将其逐下家主之位,再详述其罪,一一论处!” 第二十七章 剑光通灵破归真 季鸿面无表情,翻掌便抓过了身侧悬浮着的木剑,冷声道:“敕灵乌木剑在此,季洛言,你当真不怕?” 敕灵乌木剑,季家祖传,乃是季家家主所掌通灵法宝,威能无俦。 “通灵法宝确实强横,虽然你我修为相若,可你持着敕灵乌木剑,我不会是你的对手,”季洛言似乎并不惊慌,目光之中反而多了些许玩味,“只不过家主大人,你可知道这把敕灵乌木剑的来历?” 季鸿反手握着敕灵乌木剑,一言不发,剑身之上逐渐有着璀璨的炽白剑光萦绕而起,剑尖之处有着足以斩破一切的光焰流转。 季洛言轻叹一声,道:“这件珍贵无比的通灵法宝乃是两千余年之前,我季家一位先祖耗尽了季家近半底蕴,请动太御古宗外宗一位长老炼制而出,在其内融入了季家血脉,作为季家的镇族之宝。” “你想说什么?”季鸿轻轻将敕灵乌木剑抬起,其上的剑芒愈加璀璨,季洛言身后的数位长老皆是有些变色。 此剑不比其他,而是货真价实的通灵法宝! 若是季鸿忽然一剑横扫而来,凭借他们区区入玄之境的修为,只怕连半点渣滓都不会剩下。 季洛言缓缓环视一周,此时镇海大殿之外已经密密麻麻地聚集了季家几乎所有的精英府卫,更有季家四房亲眷、诸多季家旁系血脉陆续到来,整个安阳城都在静静地注视着此时的镇海大殿主殿。 甩了甩袖袍,季洛言身周有着归真初境的炽烈玄气轰然而起,他朝着殿外踏出一步,高声道:“季鸿此獠自执掌季家以来,行径暴戾,冷血残暴,不顾半点亲族之情,季家受其苦楚久矣。今日季鸿更是想割裂其嫡子季月年的神魂,取其心火火种吞噬,已是恶毒至了极点!” 镇海大殿之外,哗然之声渐起。 无数目光皆是望着手持敕灵乌木剑的季鸿,还有端坐在蒲团之上面色苍白无比的“季月年”。 季鸿毕竟执掌季家已久,颇有些威势,诸多安阳城的季家之人虽纷纷低声议论,却无人敢率先应和季洛言之语。 季洛言再次朝着殿外踏出一步,归真初境的气势横扫八方,衣袍猎猎作响,大声道:“安阳季家血脉,绝不能断在季鸿手中!我欲聚集季家的血脉之力,取回季家祖传通灵法宝敕灵乌木剑,废去季鸿的家主之位,将其论罪!” 数息之后,终于有一个妇人越众而出,恨恨地盯着季鸿,低泣道:“我夫君乃是负责在镇海大殿之外镇守的府卫,却在数十日之前忽然惨遭横死,我耗尽心力多方打听,才知晓是家主大人那日心情不好,在路过之时将我那无辜的夫君随手生生拍死!” 一个华服青年上前一步,高声道:“太楚古城外城有着许多季家所掌之灵田,其内的八成灵税被我等收取之后,家主竟然还要朝着我等另行加税!季鸿,安阳季家不是你的奴隶!你吃了肉,却连汤水都不给我们喝!” 陆续有着许多声音纷杂而起,不过片刻之间,镇海大殿之外喧闹无比,季鸿已是万夫所指。 “反了,全反了!放肆!” 季鸿目光赤红,低吼之下,持着敕灵乌木剑朝着季洛言等人所在之处狠狠一斩! 长及数丈的炽白剑芒横扫而出! 季洛言面色微变,归真初境的玄气爆发之下,单手提起身边的季白羽,险险躲过了这一道剑光。 三长老和五长老亦是早有察觉,远远逃了开去。 只有前番跟随季洛言入殿的两位入玄之境长老来不及反应,直接被剑芒斩成了无数碎块,湮灭的白光笼罩之下,此二人当即便神魂俱灭而死! 通灵法宝之威,竟至于此! 镇海大殿之外的季家诸人心中更加惧畏激愤,一道无形无质的力量逐渐汇集在一处,朝着镇海大殿笼罩而来。 季鸿的眸中泛起血丝,低吼道:“谁敢反我,我便将谁戮杀!” 此言落罢,他持着敕灵乌木剑的右手再次抬起,便要朝着另外两位长老斩去。 蓦地,他的动作似是被放慢了数倍一般,这把泛着炽白剑芒的通灵法宝微微颤动,似乎下一刻便要挣脱开来。 季洛言摇了摇头,道:“季鸿,现在你可知晓,什么叫做势了么!?这把敕灵乌木剑乃是季家先祖得来,自其内融入了我季家血脉,如今安阳城所有的季家血脉皆与你为敌,属于我季家的通灵法宝又怎么可能为虎作伥!” 季鸿的神色第一次有了极为明显的变化,他不曾理会季洛言,只是耗尽全力欲要掌控手中颤动愈加剧烈的敕灵乌木剑。 季洛言并不会给他这种机会,直接大吼道:“安阳季家血脉,决定废去季鸿家主之位,将其论处!” 安阳城之内的数千个季家血脉皆是高声应和,声浪扶摇而上,席卷云天。 “安阳季家血脉,决定废去季鸿家主之位,将其论处!!!” 轰! 敕灵乌木剑之上,有着璀璨到极点的炽白剑芒滔天而起! 季鸿的两根手指直接被削了下来,再也握不住这把通灵法宝,任由其脱手飞离而去。 季洛言身周玄气涌动,飞身而起,一把握住了敕灵乌木剑,没有半点停顿,直接朝着季鸿狠狠斩来! 炽白的剑光披放近十丈,绝不可硬接!季鸿目中狠色一闪,一把抓过身边的“季月年”,直接将玄气灌注在其神魂之内,欲要利用“季月年”神魂崩毁之力阻上一阻。 可让他惊怒的是,“季月年”的神魂之内却是一片虚无,回过神来低头看去,手中抓着的“季月年”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捧细细的砂砾,在指间散落开去。 暴烈的剑光已至! 季鸿目眦欲裂,用尽全力撑开了一道凝实无比的玄气光罩。 轰! 通灵法宝的剑气直接将玄气光罩撕成碎片,余势不减,狠狠斩在了季鸿身上! 毕竟其修为乃是归真初境,在这狂暴的剑光之下吐血倒飞而出,虽然受了不轻的伤,但一时之间却没有性命之虞。 “鹊雪,救救你爹!娘求你了!” 镇海大殿的侧殿之处,徐涟儿竟是直接给季鹊雪跪了下来。 季鹊雪面上露出一丝痛苦挣扎之色,道:“娘,你要我怎么救!我若是敢上前阻拦,只有横死的下场!” 徐涟儿泪流满面,扯着季鹊雪水蓝裙裳的裙袂,泣道:“你是序列第六品的心火,天亮之后便是你的位置确定之时,季洛言如今已经无法干预此事,他不会杀你!你去求求他,饶了你爹一命,娘求你了!” 此言落罢,她再次给季鹊雪用力磕了个头。 季鹊雪沉默数息,面色逐渐平静了下来,道:“好,我去。不过从此之后,你不再是我娘。” 徐涟儿蠕动着嘴唇,却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只是用希冀的目光定定地望着季鹊雪。 季鹊雪心中一阵绞痛,在娘这里,自己根本就比不上季鸿那个畜生! 她扶起徐涟儿,随后便直接运起入玄初境的玄力,朝着数十丈之外的镇海大殿主殿纵身而去。 第二十八章 摄灵,缚 “我今日便代表安阳季家血脉,将你戮杀!” 季洛言提着敕灵乌木剑,气焰熏天,目中流露出着浓郁无比的杀意。 “大长老,且慢动手!” 季鹊雪一袭水蓝霓裳,满头青丝使一条发带束起,径直落在了身受重伤的季鸿身前。 季鸿结结实实地受了通灵法宝一剑,甚至就连玄海之上都有了裂纹,正盘坐在地上调息。此时见季鹊雪护在了身前,呆了一呆,面色复杂地望着少女的背影。 季洛言眉头皱起,手腕微动,一道炽白剑芒横贯而出,自季鹊雪耳边卷过,削下了一缕漆黑的发丝。 “季鹊雪,立刻离开这里,否则我便杀了你。” 季鹊雪抬首道:“大长老,可否听我一言?” 季洛言摇了摇头,狠声道:“滚开!若不是你燃起序列第六品心火之事已经传入鹤玄上真那里,我现在便取你的命!” 季鹊雪轻轻侧过头,看了一眼狼狈无比的季鸿,随后回过头来,一字一顿道:“你要杀季鸿,便先杀了我罢,也算是还了他的生育之恩。” “鹊雪。” 季鸿在背后低声唤道。 季鹊雪并未回头,冷声道:“莫要多想,是我娘跪着求我前来救你。” “鹊雪,”季鸿的嘴角不时沁出鲜血,却极为罕见地露出了一丝笑容,“为父对不住你。” 敕灵乌木剑乃是通灵法宝,伤到的不仅仅是生灵的身体,亦能伤到生灵的神魂。 季鸿此时便是神魂受创之态,若是没有充足的时间调息休憩,就连神宫穴之内的玄海都极有可能彻底崩毁。 季鹊雪沉默不语,只是定定地望着持着木剑的季洛言。 季洛言目光之中有些踌躇,前番季鹊雪燃起序列第六品心火之事早已传遍太楚古城,更是传入了鹤玄上真所在的鹤云观之中。 若是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季鹊雪悍然击杀,而让季白羽明目张胆的代替她那个位置,只怕最后极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毕竟在名义上来说,不管是季家,还是赵家、褚家等等修行世家,都归属于鹤云观辖制,鹤玄道人甚至有权强行任免各大修行世家的家主。 只不过鹤玄道人十年也不出一次鹤云观,平日里更是极少干预这些修行世家之事。可凡事都有个万一,若鹤玄道人当真追究起季鹊雪之事,季洛言定会百口莫辩,到那时候便悔之晚矣。 正犹豫间,季洛言却是忽地在镇海大殿的角落里感应到了一丝气息。 大公子季月年!自己竟然把他给忘了! 季洛言纵身掠过季鹊雪和季鸿,径直落于镇海大殿之内,朝着角落里望去。 这位“季月年”大公子正呆呆地坐在一个角落里,双目无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公子,你怎么了?”季洛言快步上前,感应了一番“季月年”的神魂和心火火种,内心之中不禁涌上一阵喜意。 季不归抬起麻木的面庞,一言不发。 季洛言走近了一步,俯视着季不归,定定地望着他失神的双眼。 数息之后,他才完全确定,这位大公子不知为何已经彻底失去了神智和记忆,在自己的感应之内,“季月年”神魂之上依附着的心火火种变得愈加清晰。 暂且按捺下心中的贪欲,季洛言一把提起季不归的衣领,大步走出殿外,高声道:“大公子季月年心火熄灭,失去记忆,家主一脉已经再无任何一个嫡系公子。根据长老会的决定,从今以后我为季家家主,季家二房为家主一脉!” 数千个季家血脉皆是在沉默片刻之后,轰然响应。 “见过家主大人!”许江河最擅于察言观色,此时当先半跪在地,恭敬行礼。 “见过家主大人!!!” 震耳欲聋的声浪传遍整座安阳府城。 “蝇营狗苟之辈,也配做季家家主么?” 清冷的声音极为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畔,使得镇海大殿方圆数里都渐渐安静了下来。 季洛言眉头一皱,环视四周,却不曾找到开口之人,忍不住大声道:“谁!是谁在大放厥词!安阳季家之事,还轮不到旁人多嘴!” “是么?若我也是季家之人呢?” 镇海大殿的檐顶之上,一个身着雪白道袍的少年茕茕而立,漆黑的长发使一条白玉带束着,清美至极。 “那是谁?” “季家之人?为何我从未见过?” “此少年生的如此好看,似乎有些眼熟!” 无数季家之人皆是抬头朝着十余丈高的镇海大殿檐顶之上望去,议论纷纷。 季洛言怔了一怔,道:“你是谁!?” 季月年低垂着目光遥遥望着脚下的季洛言,轻声道:“季月年。” “不可能!季月年在我手里!”季洛言下意识地低头朝着手中看去,大公子依然还是那副有些呆滞的模样。 “他说他是大公子!?” “大长老手里的又是谁?” “如此观来,此人当真和大公子有几分相似!” “此少年比大公子更高了一些,好看了一些。” 季家之人抬首打量着檐顶之上的少年,目中纷纷露出疑惑之色。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苍白修长的手指掐了一个繁复无比的印诀,身周有着道道黑芒窜绕而起。 季洛言心下有了一丝不妙之感,急声道:“你到底是谁!?你来我季家到底想做什么?” “我已是说过了,我是季月年,”季月年轻笑,“来此,自然是戮你神魂,碎你真灵。” “区区入玄之境的蝼蚁,也敢放肆!”季洛言大怒,当下便要持着敕灵乌木剑出手。 可令他惊恐无比的是,左手提着的“季月年”身上忽然窜出道道诡异的黑芒,直接没入了自己体内! “缚。” 随着季月年话音落下,季洛言持着剑的手腕刹那间麻木了一瞬,那把敕灵乌木剑自其掌心掉了下来。 季洛言大惊失色,正要抓回这把通灵法宝,手臂之内的黑光却径直爆裂开来! 季月年竟然直接将有着山鬼本源和灵灰存在的半件摄灵鬼衣,生生引爆! 季洛言再次被阻了一阻,摄灵鬼衣爆裂残余所剩下的一缕黑芒将那把敕灵乌木剑卷了起来,急速朝着檐顶之上贯穿而去。 清风乍起。 少年翻掌之间握住这把泛着炽白剑芒的木剑,漆黑的长发翻扬而起,俯视着殿门之下的季洛言,轻笑道:“你这归真初境实在是名不副实,孱弱的很。” 第二十九章 散灭 诸多季家之人皆是瞠目结舌,归真初境的大长老季洛言竟然在照面之间便被人夺去了敕灵乌木剑! 更令人震惊的是,敕灵乌木剑的剑芒依旧涌动流转,没有半点排斥之意,这恰恰证明了此人确实是安阳季家血脉! 季洛言面色惊疑不定,抬首望着檐顶之上的少年道:“你说你是季月年大公子,那我手中的此人又是谁?还有,为何你区区入玄初境的修为便能炼就玄海?” 季月年身周有着浓郁的玄气涌动,显然已是将玄力炼凝汇聚作了玄气,成就了生生不息、自成循环的神宫玄海。 蓦地,一个季家府卫指着季洛言手中之人,惊恐叫道:“快看!” 无数目光皆是朝着“季月年”看去。 失去了摄灵鬼衣的遮掩,季不归原本的相貌逐渐显现了出来。 “是四房的季不归!” “如此说来,檐顶之上的道袍少年,当真是大公子!” “我便说那人看着有些眼熟,原来的确是季月年大公子!” 季家之人皆是议论纷纷,将目光朝着镇海大殿檐顶之上的季月年望去。 季洛言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狠狠将季不归丢出了十余丈之遥,抬头道:“季月年,你的心火不是已经熄灭了么?!以你废去修为的凡俗之祛,如何能逃离青栾山脉?” 季月年轻声道:“我方才已是说了,你这归真初境实在是窝囊的很,即便想要设计害我,也不敢亲自出手,而是请动了一位归真上境的生灵前去伏杀。更何况,我当时仅仅只有半步归真之境而已。” 此言一出,季家之人一片哗然! “原来大公子当真是大长老所害!” “传言是真!” “大长老为了让季白羽代替大公子的位置,不惜狠下辣手,却没想到季鹊雪在绝境之下燃起了序列第六品的心火!” “原来事实是这样!” 在一侧站立的三长老眼珠一转,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转头指着季洛言惊怒道:“大长老,你为何要谋害季月年大公子!” 他极为狡慧,虽然季洛言乃是归真初境的修为,可季月年早在之前便位列半步归真之境,天资纵横。 如今更是变得神秘无比,仿若换了个人一般,手中更是持着通灵法宝敕灵乌木剑,季洛言很有可能不是其对手。 在生灵修行的初期,入玄之境与归真之境之间的差距虽然大,可却并不是完全无法抹平。而修至归真之境以上之后,境界之间的恐怖差距才会逐渐显现出来。 另一位在季鸿剑下幸存的五长老亦是站了出来,朝着季月年笑道:“大公子如今重燃心火,修为恢复,乃是我季家的大好事!不过如今大长老已经继任为季家家主,大公子可否与家主大人化干戈为玉帛,将敕灵乌木剑交还给家主大人,从而免去这一场季家的内斗?” 季月年轻笑,低头望了一眼满脸假笑的五长老,一言不发,径直遥遥斩出一剑! 轰! 炽烈的剑芒自十余丈的高空横扫而下,带起阵阵撕裂般的狂风怒啸,片刻间便至了五长老身前! 五长老面色剧变,显然不曾想到季月年会直接朝着自己出手,手忙脚乱间,勉强在身前凝聚出了一层半透明的玄力光幕。 没有一丝一毫的抵抗之力,玄力光幕在狂暴的剑芒之下一触即溃,这位入玄初境的五长老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剑光完全贯穿绞碎,神魂俱灭而去。 余下的季家之人皆是面面相觑,目光之中逐渐涌起了惧畏之色。 通灵法宝的强横没有任何道理可言,这天地之间更是从来都不存在什么所谓的公平。 季洛言翻手间取出一把普通的法宝长剑,将归真初境的玄气灌注其上,咬牙狠声道:“季月年,你当真要与我鱼死网破?” 虽然他的长剑只是最为普通的法宝,可其修为却是实打实的归真初境,若是用尽浑身解数,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鱼死网破,就凭你这种没有半点神通在身的孱弱归真初境,也配么?” 季月年随手将手中的敕灵乌木剑插在大殿檐角之上,双手掐诀之间,身周涌动着的玄光逐渐浸染上了丝丝金芒。 季洛言心神之中涌起了一丝不妙之感,当下不敢再作犹豫,持着法宝长剑纵身而起,归真初境的玄气尽数爆发,径直朝着檐顶之上的少年斩去! 凌厉的剑气临身之间,季月年亦是完成了手中的印诀,身周金色玄光愈加璀璨,看着面色狰狞的季洛言愈来愈近,低声喃喃道:“大慈悲咒。” 修长的手指一划,一道半透明金色光幕凝聚而出,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响彻于镇海大殿殿顶之上,这光幕竟是完全挡下了季洛言这一剑! 金色光幕随之溃散开来,无数金色光点将季洛言彻底包裹在了其中,急速浸入了其体内。 “这是什么诡异咒法!?” 季洛言面色极为难看,堪堪在檐顶之上站稳了身子,全力催动玄气,试图感应自己体内那些密密麻麻的金色光点。 “此乃大慈悲咒,”季月年静立在原地,望着数丈之外的季洛言,手掌虚虚一握,“散灭。” “啊!!!”锥心刺骨的剧痛自头颅之内传来,季洛言丢下手中的法宝长剑,痛苦无比的双手抱头,面容已是扭曲至极。 最为可怖的是,他的头颅之上不时有着零零散散的金色光点逸散而出,逐渐使这位大长老肩膀以上的部位完全化作了灿金之色! 数息之后,在数千季家之人或是惊恐、或是惧畏、或是震惊的复杂目光之下,季洛言的头颅彻底炸裂了开来,无数金色光点逸散,瑰丽无比。 失去头颅的的身躯无力的翻倒而下,沿着镇海大殿的檐角滑了下去,重重跌落在了殿门之下。 无数靠的近些的季家之人皆是如同避瘟神一般急速分散开来,遥遥望着季洛言逐渐变得冰凉的躯体。 若是以玄气咒法硬拼,季洛言不至于败的如此之惨。 只不过季月年的大慈悲咒实在是太过神妙,以至于这位归真初境完全没有任何针对防护的能力,只能在金芒浸染之下神魂尽灭,憋屈而死。 许江河此时动作极快,直接跪在了地上,大声吼道:“大公子威势无双,英冠太楚,此时更是为季家碾灭了害群之马季洛言,执掌季家名正言顺!季家府卫统领许江河,见过家主大人!” 余下的季家之人这才陆续回过神来,不管是主脉四房还是诸多旁系血脉,皆是恭敬无比的低头行礼道:“见过家主大人!” 唯有季鹊雪与徐涟儿母女二人还站在季鸿身边照料,不曾朝着檐顶之上的季月年行礼。 三长老见许江河抢了自己的风头,心中正自暗恨,此时眼角余光却是忽地瞥见了季鹊雪几人,计上心来,怒声道:“季鹊雪、徐涟儿,你二人为何不向家主大人行礼?如此目无尊卑,肆意妄为,我季家的规矩何在!?” 此言落罢,他便直接飞身而起,玄力萦绕之间,一掌朝着季鹊雪狠狠拍去! 以他心中所想,季月年此次归来定是要取得那个太御古宗外宗的位置。 而季鹊雪乃是心火序列第六品的天骄,自己若是主动出手替季月年剪除此女,说不定能将功赎罪,籍此保下一命。 方才季月年径直遥遥一剑斩灭五长老,实在是令三长老后怕不已,他也是前番支持季洛言的几位长老之一,此时不得不想尽办法去谋求那一线生机。 第三十章 囚禁,摄服 季鹊雪燃起心火只有短短数日时间,几乎没有任何与人对敌的经验,此时见三长老满面煞气的悍然出手袭来,心下忍不住有些惊慌,脑子里一片混沌,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轰! 一个柔弱单薄的身影挡在了季鹊雪身前,被三长老蕴含着玄力的一掌直接震碎了心脉,像一个残破布娃娃一般远远飞了出去。 “娘!”季鹊雪此时堪堪回过神来,回头望着那飞出去的娇小人影,脑海之中一片混乱。 三长老狞笑一声,还欲再次朝着季鹊雪出手,却忽然有着一道归真初境的气势煌然而至,直接朝着三长老镇压而来! 不知何时起,盘坐在地上调息的季鸿已是站起了身,望向三长老的目光之中满是杀意! 面对归真之境的气势摄压,三长老头皮都有些发麻,面色大变间,急速朝后暴退而去。 季鸿身周玄气流转,一步踏出数丈之遥,寒声道:“季洛阳,你找死!” 另一侧,季鹊雪呆呆地走到徐涟儿逐渐变得冰凉的身躯前,低头看着已经失去呼吸的妇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挂满泪珠的脸上满是悔恨和自责:“娘,娘你醒醒,我不该说那种话气你!娘!娘你看看我!” 她疯狂地摇晃着徐涟儿残破的身躯,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而下,不少季家之人看到这令人潸然泪下的一幕,目中皆是有了或多或少的不忍之意。 三长老季洛阳此时已是有些支撑不住,在季鸿狂暴的攻击之下左躲右闪,摇摇欲坠。 若不是季鸿前番生受了季洛言一剑,身受重伤,只怕季洛阳此时早已经死在他的掌下。 数息之后,季洛阳已是退无可退。 季鸿眼眶通红,死死盯着季洛阳,低吼道:“我一炷香之前才清楚的知晓,涟儿和鹊雪才是对我最为重要之人,在如此困境之下竟然还会为了我挺身而出!而你却……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此言落罢,季鸿将玄气尽数聚于右掌,朝着三长老季洛阳狠狠劈了下来! 轰! 季洛阳面色虽然惊恐无比,却依然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 炽白的剑光撩起,在数十丈之外遥遥卷杀而至,直接将季鸿轰飞了数十丈之遥! 季鸿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伏在地上奄奄一息,勉强抬起头来望向身着雪白道袍的的清美少年,怨恨嘶吼道:“季月年!!!” 季月年将木剑负在身后,并未看向季鸿,而是朝着季洛阳吩咐道:“季鸿前番欲要裂我神魂、取我心火,虽罪孽极重,不过其毕竟是我父,暂且拖入升海殿之内囚禁起来罢。” 镇海大殿之外,数千人噤若寒蝉。 “这……季洛阳谨遵家主大人之命!” 季洛阳怔了一怔,片刻之后才明白自己堪堪逃过了一死,心中大喜之下,连忙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神色卑微无比。 至此,季家长老会六位长老仅余一位入玄初境的三长老,季洛阳。 “季月年,你不得好死!前番你作出那般失忆之态,根本无法再次恢复修为,我取你心火火种来增强季家底蕴有什么不对!”季鸿面色狰狞无比,目光之凌厉恨不得将季月年千刀万剐,“你罔顾人伦,竟敢如此对待于我!” 季洛阳偷偷望了一眼季月年的表情,心中思衬片刻,带着数个季家府卫快步走上前,将季鸿拉扯着拖了下去。 “季月年,是你害了我娘!” 愤恨的声音传了过来,季鹊雪煞白的小脸之上满是泪痕,提着一把长剑不顾一切的冲了过来。 季月年微微皱眉,轻拂雪白道袍袍袖,数道湛青玄气席卷而出,直接将少女单薄的身躯轰入了镇海大殿深处。 “将其穴位锁了,一同拖下去囚禁起来。” “是,家主大人!” 许江河急步上前,带着十数个府卫朝着镇海大殿深处快步行了过去。 季月年看着密密麻麻的安阳城季家之人,道:“季洛言设计害我,季鸿则是要取我心火火种,置我于死地,此二人当下皆已伏罪,你等心可服?” “我等心服口服。” 不管心中如何想,此时的数千个季家之人皆是齐声应和,无人敢表露出半点异议。 唯有二房的季白羽和三房的季流光等人面色惨白,心中祈祷着季月年千万不要注意到自己。 季不归前番被季鸿狠狠摔了一摔,此时已经勉强恢复了些许元气,蹒跚着走上前,恭敬道:“家主大人,二房季洛言的血脉后裔该如何处置?” 此言一出,季流光微微松了口气,而季白羽和其余的二房之人却是面色剧变,怨恨的目光望向季不归,恨不得将他的嘴生生缝上。 季月年随意瞥了一眼二房诸人,轻轻摆手道:“我卯时便要前往鹤云观,季家诸事你可随意处置。” 十六年前赵阴月寿尽而死,季月年自出生以来便一直都极为孤独,季鸿虽然表面很是重视于他,可季月年却是清楚地知晓季鸿残忍无情的本性。 即便是季家的资源倾斜,也只不过是因为他的序列第六品心火而已。 更何况季月年的心中,还隐隐有着一丝怀疑。赵阴月仅仅十六岁便香消玉陨,其中说不定与季鸿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只不过直到现在他还没有找到这种关联罢了。 季不归有些失措,连连摇头道:“家主大人,我有何德何能,胆敢如此僭越?” 季月年轻笑,侧过头朝着安阳季家诸人道:“即刻起,季不归为安阳季家家主,三长老季洛阳仍为季家长老,你等可有异议?” 季家不能没有入玄之境,几位长老皆已死绝,季家如今燃起心火之人只剩下了一个季洛阳,这也是季月年留下其性命的原因。 “这……季不归乃是四房庶子,怎能如此仓促的执掌季家?” “家主大人,此事怕是有些不妥罢?” “还请家主大人三思啊!” 察觉到季月年的话语之中有离开之意,数个资历匪浅的季家旁系家老皆是眼珠转动,起了一些别样的心思。 第三十一章 神海之境 季月年看了一眼几个旁系家老,还未曾开口,那几人便都微微低下了头。 “此事已决,无需多言。” 季不归面色激动无比,甚至就连声音都有了些许颤抖:“家主大人,这……这……” 季洛阳与许江河等人将季鸿、季鹊雪拖下去之后,此时带着诸多季家府卫返回了镇海大殿殿门之下。 季月年抬步朝着镇海大殿后殿的季家祖祠走了过去,声音遥遥传了过来:“季洛阳、许江河,从现在起,你二人全力护持季不归掌管季家。” 几人皆是直接呆怔在了原地。 数息之后,季家诸人所有的目光尽数聚集在了季不归身上。 季不归有些紧张,他从来都不曾想到,自己竟然能从一个不受重视的四房庶子直接变为一个修行世家的家主! 数个修行世家共同统摄太楚古城,太楚古城数十万凡俗之人每年所上交的八成灵税全部都由修行世家所瓜分,修行世家家主可以掌控的资源可想而知! 此时不只是季家主脉四房,就连季家旁系的诸人都不禁有些麻木,短短一夜之间,季家家主竟然接连换了三位。 若不是此事刚刚在眼前发生,根本无人会相信这般离奇之事。 唯有四房中的一个中年男子面带喜色,上前道:“见过家主!” 此人正是季不归之父,平日里对这个庶子多有冷落,此时季不归却直接坐上了家主尊位,令他惊喜非常。 许江河和季洛阳对视一眼,皆是朝着季不归拱了拱手,道:“见过家主。” 陆续有着季家之人朝着季不归行礼,不过大多数人都是敷衍一番了事。 季洛阳作为季家此时惟一的一个入玄之境,环视着季家上下数千人,心中突然有着一丝野心泛起。 不过片刻之后,他便强行按捺下了这个心思。季月年的剑光依稀还在眼前,自己侥天之幸逃得一命,还是不要搞些小动作为好。 想到这里,季洛阳定下了注意,运起玄力高声道:“从此之后,家主之令便是金科玉律,若是谁敢在背地里弄些猫腻,莫要怪我掌下无情!” 此言一出,季家诸人明显热情了许多,纷纷朝着季不归低头行礼。 季不归此时仍然有些无措,呆立了半晌,强自定了定心神,朝着许江河道:“许江河统领,请带人将镇海大殿以及几座分殿好好修缮一番。” 许江河先是望了季洛阳一眼,才朝着季不归拱手道:“家主大人太过客气了,若要下令,直呼我名即可,无需说请字。” 季不归下意识地点头道:“好。” 镇海大殿经过方才的连番波及,此时已是千疮百孔,许江河点齐百余人离开此处前去搬运物料,以修缮这几座遭到破坏的殿室。 季家祖祠。 季月年踏入静谧宽敞的大殿之中,入目所见乃是足足数百个供奉牌位,这些皆是季家祖上曾经燃起心火之人。 他并未在正殿久留,而是直接朝着侧殿行去,那里是季家的库藏所在之处。 库藏殿室并不算大,却也有着足足二十余件各色法宝排列其中,只不过这些皆是普通法宝,没有一件能与通灵法宝敕灵乌木剑媲美。 普通法宝的价值大概在两块元石到三块元石之间,而一件通灵法宝的价值却至少也要一百余块元石! 元石珍贵无比,绝大多数凡俗之人终其一生连见都没见过一块。即便季家是执掌太楚古城的修行世家之一,如今的库藏之内也仅仅只有不到两百块元石罢了。 这是一个修行世家真正的底蕴所在。 季家每年所分到的灵税若是折合成元石,也才只有六七块而已,再加上日常所消耗的灵谷、灵稻,更有分给主脉四房和旁系的灵草等物,一年下来至多只能剩下两三块元石。 虽然这些年来季家一直都在积累元石,可并不是每位家主都心系季家,自私之人终究还是占了大多数。 不少历任家主不仅不会想办法增加库藏,反而时不时从库藏之内取走元石和法宝,如此这般下来,便导致了季家如今的库藏之内只有区区不到两百块元石。 季月年细细打量着那些分别排列的法宝,最终将目光停在了一个京白玉环之上。这是一件品相不错的储物法宝,价值约么在五块元石左右。 即便他身为季家大公子,前时也根本没有一件像样的储物法宝,只有一个价值不到半块元石的储物袋而已。 此事却并不是季家故意对他苛刻,而是元石实在是太过珍贵,对于除却凡人灵税之外没有其他灵物来源的修行世家来说,每一块元石都弥足珍贵,容不得半点浪费。 将这名为“白玉环”的储物法宝取下戴于腕上,季月年又收摄了一百五十块元石、一把品相较好的法宝长剑、一方防护类型的小印法宝和一瓶十粒“聚气丹”,这才转身出了库藏殿室。 库藏殿室之外有着一个禁阵笼罩,只有持着敕灵乌木剑的季家血脉才能进入其中,故而这把珍贵至极的通灵法宝一直都被历任家主所带在身边,从来都不会离手。 持着敕灵乌木剑重新封闭了库藏殿室,季月年再次回到了祖祠正殿之中,抬起头望了一眼位于诸多牌位最高处的一座灵位,便径直迈步走出了祖祠。 那座灵位之上只有三个字,季溯命。 此人在数千年前曾是太御古宗的内宗弟子,乃是季家唯一一个修至神海之境之人。 其修为至了神海以后,困于资质所限无法再进一步,最终被外放出宗,封地于太楚古城,从而建立季家传承至今,太楚古城之内的其余数个修行世家同样大抵如此。 太御古宗乃是元衍地界之内的至强宗门,治下十九座古城足足数十万里疆域,已是有数万年时光都不曾发生过大的战乱。 故而这些随意分封而下的修行世家才能一直代表着太御古宗统摄无数凡俗之人,使其种植低阶的灵草、灵稻、灵果等物,收取灵税纳为己用。 这十九座古城对于太御古宗唯一的作用,便是源源不断地为这个横贯元衍地界的庞然大物提供新的弟子,以延续其宗门传承。 第三十二章 吞云 吱呀。 季月年推开门,静静地望着书房之内熟悉的摆设,沉默半晌,自案几之上拿起那本季不归翻看过的古籍收入白玉环之内,便径直转身走了出去。 “大公子,马车已备好,随时皆可出发。” 季不归此时已是换了一身华贵的缎袍,恭敬立于季月年的书房之外,小心翼翼地开口。 季月年微微点了点头,道:“此番你甘冒大险,助我镇压季洛言、季鸿等人,很是不错。” “大公子言重了,”季不归讪笑道,“都是大公子运筹帷幄在先,季不归不敢居功。” 此言刚落,一辆金雕玉砌的华贵马车自外府缓缓驶了进来,停在了侧殿之前。 因季月年特意吩咐之故,季洛阳与许江河等人并未前来相送,如今这侧殿之前仅仅只有寥寥十余人而已。 一个季家府卫上前为季月年掀开马车车帘,另一个则是在马车之下跪伏于地,作为踏板之用。 季月年上了马车,道:“走罢。” 那车夫乃是一个约么十一二岁的少年,此时听得季月年开口,脆声应道:“是,大公子!” 季不归伫立在原地,静静地望着在安阳城官道之上逐渐远去的马车,神情有些复杂。 直至那马车遥遥出了安阳城门,他才转身走入了侧殿之中。 …… 内城之中共有八座府城,安阳城位于西北角之处,而鹤玄道人所在的鹤云观,则是在正东之处的吞云城之内。 此时已是卯时初,灿烂的金色朝霞横贯天穹,瑰丽无比,将长夜中残余的灰暗尽数驱散开来。 季月年停下了修行,在马车之内微微睁开了双眼,轻声道:“你年纪虽小,驱使马车却如此娴熟,迅疾而平稳,很是不错。” 那少年的声音有些尖细,并未回头,只是脆声应道:“大公子,我自八岁便在落雪阁做车夫,至今已有四年,乃是季家内外最会驱使马车之人。” 其语气之中,隐隐有着一丝自得之色。 “你叫什么名字?” “禀大公子,我来自旁系血脉,名为季不语。” 季月年轻轻点头,道:“怪不得季不归安排你来驾车,确实伶俐非常。” 季不语的语气渐渐低落下来,其中隐约有了一丝哀伤之意:“我本为家主夫人驾车,听命于落雪阁,前番夫人惨遭横死,我才被如今的家主大人调来服侍大公子。” 二人说话间,已是至了吞云城宏伟的城门之下。 数个青袍城卫行了过来,细细打量了华贵马车一番,神色不自觉地恭敬了些许。 其中一人恭谨道:“不知是来自哪座内城的贵人?” 季不语缓缓停下马车,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那开口之人,道:“安阳季家。” 那几个城卫神色愈加恭敬,纷纷让开了路,引着马车朝着宽及十余丈的城门行去。 吞云城与其余几座内城不同,乃是鹤云观的所在之地,此城之中有着不少鹤玄道人的子嗣后辈,太楚古城疆域之内的绝大多数燃起心火之人都出自吞云城之中。 府城之内稍显冷清,官道之上的行人车马稀稀落落,季不语驾着马车,径直朝着府城中心的鹤云观行去。 “落雪阁,若我没有记错,是徐涟儿与季鹊雪所在的阁楼罢?” 季月年轻声开口。 季不语目光暗了一暗,道:“禀大公子,是。” 沉默片刻,他又鼓起勇气,低声问道:“大公子,我想知道,家主夫人她到底犯了什么罪?” “徐涟儿么,”季月年并未动怒,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她无罪。” 季不语的声音微微颤抖,已是有了些许哭腔:“家主夫人待人极好,从来不似其余主脉之人那般严苛冷酷,对我更是极为关爱。大公子,若是她当真无罪,为何却会惨遭横死?” 前夜徐涟儿被三长老一掌拍死之时,季不语还在安阳府城外的村镇之内,并不知晓其中的具体情形。 他虽是季家旁系血脉,却属于血脉最为稀薄的那一群人,在安阳城之内根本没有府邸和房屋,只能与其余数十个驾车的马夫及其家眷一起住在安阳城外的马夫镇上,寅时便会早起前往安阳府城之内听候差遣。 徐涟儿曾在主脉四房之内为他置办了一间不大的房屋,可季不语却依然每夜都会回到马夫镇之中陪伴父母,从来不曾在安阳府城之内居住。 过了半晌,久久听不到身后之人的回答,季不语也不敢再问,只是想着徐涟儿对自己的好,眼眶逐渐湿润了起来。 “止步,”冷肃的声音传入耳畔,一个入玄初境的黑袍青年行了过来,打量了马车一番,“来者何人?” 马车已是至了鹤云观之外。 季不语刚要开口,身后马车的车帘便被撩了起来,季月年直接走下了马车。 “季家季月年。” 黑袍青年怔了一瞬,面色有些惊疑,道:“原来是季公子,季公子自青栾山脉之内归来之事我也有所耳闻,实在是令人惊诧非常。” 他似是有些欲言又止。 季月年隐约看出了他的想法,道:“道友可是在疑惑,为何来者不是季鹊雪?” 黑袍青年点了点头,道:“不错,安阳季家出了一位心火序列第六品的天骄,震撼整个太楚古城,我的确以为季家来人会是那季鹊雪。” 顿了一顿,他又道:“走罢,我带你入观。” 季月年点了点头,随着黑袍青年步入鹤云观外观大门之中。 季不语独自上了马车,正在哈着气暖手,身后有着一道极为惊喜的声音传了过来:“表兄!” 两辆马车陆续在季家的马车之侧停了下来,一个身着月白长袍的英俊青年下了马车,朝着季不语之处行来。 季不语冥思苦想半晌,才堪堪想起了此人是谁。 赵家二公子,入玄上境修为的赵霄云,季月年乃是其至亲表兄。 赵霄云停下脚步,察觉到马车之内空无一人,才转头朝着季不语道:“来者是否为季月年大公子?” 季不语点头道:“是。” 赵霄云面上露出一丝喜意,自言道:“赵家距离季家所在的安阳城极近,我方才已是收到了来自季家的消息,表兄此次归来不仅安然无恙,更是将宵小尽数镇压,实在是令人振奋!” 第三十三章 玄清殿 “赵霄云,你到底进不进去?” 另一辆赵家的马车之上陆续有着两人走了下来,走在前面的少女面色微沉,目中已是有了不耐之色。 赵霄云侧过头,冷哼道:“赵嫣然,莫要跟我拿出你那颐气指使的样子,我懒得伺候你。” 赵嫣然有些气急,却又拿赵霄云没什么办法,只得恨恨瞥了赵霄云一眼,便带着身边的赵思行径直进了外观观门之中。 “一把年纪还不曾燃起心火,即便进了太御古宗外宗,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赵霄云低声喃喃间,朝着季不语摆了摆手,便紧随在赵嫣然二人身后走入了观门。 鹤云观约么三里方圆,其内虽然有着诸多道塔建筑林立,却少有人迹,很是清静。 “季公子,观主如今在玄清殿正殿之内,你此时可直接前去觐见。” 黑袍青年引着季月年行了约么一炷香工夫,至了一座巍峨宏伟的宫观之前,不卑不亢道。 季月年朝他拱了拱手,道:“多谢道友。” “无需多礼,观主平日里最喜清静,故而殿外从来都少人巡守,季公子进去罢。”黑袍青年摇头笑道。 季月年轻轻点头,转身便踏上了玄清殿前的九十九层石阶,朝着巍峨高大的殿门行去。 至了殿门之下,季月年才堪堪体会到玄清殿的宏伟,单单殿门便有着数丈之高。 此刻虽是辰时,殿内却依然灯火通明,其中供奉的数座神灵真像隐约可见。 踏中殿内,所有的杂音顷刻间便自耳边远去,殿内静谧无比,落针可闻。 “哪家之人?” 有些冷淡的声音传入耳中。 季月年此时刚刚跨过两尺高的门槛,抬首看去,却是一个清秀俊俏的女子,着一袭青衣,正静静地望着自己。 “安阳季家。” 青衣女子点了点头,道:“随我来,我引你前去觐见观主。” “有劳道友。” 季月年随着青衣女子身后朝着玄清殿深处走去,路过那三尊神灵真像之时,目光却稍稍顿了一顿。 太楚土地尊神神上。 元衍地界城隍尊神神上。 这两尊神灵真像很是寻常,一位是护佑太楚古城的土地尊神,另一位则是摄守元衍地界的城隍尊神。 第三尊神灵真像却是有些耐人寻味,乃是一位身后悬浮着钟、金鼓、磬、钲鼓、铙钹、梵铃六件佛家法器的尊神,观其相貌,却是如今代天统摄北俱芦洲的多闻毗沙门大觉天王。 在古老的神话传说之中,多闻天王归于三十三天天庭已久,多闻毗沙门大觉天王的佛家尊号更是早已废弃,如今其尊神称谓仅仅只是北方多闻天王而已。 这座神灵真像却是多闻毗沙门大觉天王的佛家样貌,所以季月年才会有些惊异。 青衣女子将他带入侧殿殿门之前,不发一言,径直转头离开了此处。 季月年望着她的背影思衬片刻,眸光微动,转身行入了侧殿之中。 侧殿依然极为宏伟宽敞,其中似乎布有聚气禁阵,就连玄气流转都变得顺畅了许多。 此殿内却没有神灵真像供奉,中央之处有一座高及数丈的六角道台,其上正端坐着一个青袍道人。 “安阳季家季月年,见过鹤玄上真。” 季月年上前一步,朝着道台之上的青袍道人恭敬行礼。 鹤玄道人微微睁开双眼,道:“无需多礼,寻一个蒲团暂且等候罢。” 季月年侧头看去,这才发觉侧殿之内早已了数人存在,分别端坐于蒲团之上,此时正齐齐转头看向自己。 碍于鹤玄道人在上,这些修行世家之人都不曾开口,只是他们目中的神情却表露出了其真正的想法。 季家不是出了一个季鹊雪么?季家大公子季月年不是心火熄灭,修为尽废么? 他们所得到的消息不似赵家那般及时,依然还停留在几日之前。 季月年不曾在意这些人的目光,随意寻了一个蒲团便坐了下来。 约么半柱香之后,殿外再次传来了极为清晰的脚步声,赵嫣然与赵霄云、赵思行三人陆续走了进来,纷纷朝着道台之上的鹤玄道人行礼。 鹤玄道人眉头微皱,望着赵家三人,神色之间似是有些不喜,道:“为何赵家来了如此多人?” 赵嫣然上前一步,自袖中取出一方木盒,恭敬道:“鹤玄上真,家父十分想念上真风采,却因俗事缠身无法前来觐见,嫣然此番代家父奉上薄礼,不成敬意。” 鹤玄道人面无表情,轻拂袖袍,那木盒便遥遥飞至了他手边。 伸手掀开木盒,足足十五块元石整整齐齐地排列其中,刹那间便有着浓郁无比的天地元气弥漫殿中。 “罢了,你等分别寻蒲团坐下,暂且等候。” 鹤玄道人随手放下木盒,便重新阖上了眼睛,不再开口。 赵嫣然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纷纷寻到一个蒲团坐了下来。 第三十四章 众星捧月 又过了约么一炷香工夫,褚家之人也至了殿中,蒲团之上已是有了十余人之多。 除却赵家三人和慕家两人之外,其余几个修行世家皆是只有一人前来。 鹤玄道人下了道台,道:“二十天之后便是太御圣宗于十九座古城之内统一的入宗考核,你等可以免去这一步,提前随我前往太御圣宗外宗所在的落霞山脉之内。霜儿,将特制的外宗令牌取来,一一分发下去。” 十余人皆是自蒲团之上站起身来,神色恭敬。 那神情冷淡的青衣女子步入侧殿之中,自储物袋之内取出十几块令牌,分别递予这些来自修行世家之人。 路过季月年之时,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微微停顿了一瞬,才将令牌放在了他手中。 季月年望着此方玄黑色的令牌,若有所思。 外宗令牌正面乃是一片恢弘缥缈的山河美景,正是太御圣宗浩渺无垠的六大山脉缩小无数倍之后的画面。 浓郁的灵气自其上翻涌而出,背面仅仅篆刻着两个字,落霞。 “这些特制的外宗令牌此时无主,你等无法使用,”鹤玄道人的声音传入耳畔,“至了落霞山脉之后,需要先去山务峰记录在册,才能真正将此令牌绑定。” 十几人皆是恭敬应是。 这些人并非全部都燃起了心火,譬如赵家赵嫣然、褚家褚灵月几人此时便是凡俗之身,神魂之上依附着的心火火种一直都处于沉寂之中。 “季月年,在入宗之前便炼就玄海,很是不错,”鹤玄道人环视一周,将目光放在了季月年身上,“我记得季家前几日有一个女子燃起心火,乃是心火序列第六品,为何今日不见她前来?” 季月年行了个礼,道:“鹤玄上真,季鹊雪前番犯下重罪,此时已经被废去修为,囚禁起来。” 鹤玄道人似是有些惋惜,道:“心火序列第六品,整个太楚古城也只有你与季鹊雪两人而已。” 他虽然有着直接任免各大修行世家家主的强大权力,却从来都不会参与这些杂事,此时的季家明显出了问题,若无必要,鹤玄道人根本懒得插手。 之所以问起季鹊雪,乃是因为太楚古城由他所统摄,自然希望其中能够多诞生几个天骄。 甚至季鹊雪与赵嫣然这里又有着不同,赵嫣然仅仅只是凡人之躯,赵家想要多增加两个位置便要付出数十块元石的庞大代价。 季鹊雪若是在此,只怕鹤玄上真会直接赐予其一块令牌,而不会像对待赵家几人那般不耐。 “你等暂且在殿中略做休憩,夜间戍时随我前往落霞山脉。” 留下这句话之后,鹤玄道人带着青衣女子霜儿径直走出了侧殿。 “表兄!” 赵霄云见着鹤玄道人远去,直接凑上前来,面色很是激动。 季月年在季家、赵家之内几乎没有什么太过亲近之人,只有赵家二公子赵霄云与其算是相熟,前几年经常前往季家安阳府城看探望季月年。 前番季月年失踪于青栾山脉之时,赵霄云更是极为担忧,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季家的消息。 “表兄果然好手段,一夜之间竟然将季家彻底翻了个天。” 赵嫣然带着赵思行走了过来,轻笑开口。 季月年瞥了她一眼,不曾回应,只是朝着赵霄云道:“季家之事,你们都知晓了?” 赵霄云点了点头,道:“天还未亮,安阳府城之中便传出了惊天变故,季鸿被免去家主之位后押入升海殿,大长老季洛言伏诛,最终反倒是四房一个藉藉无名的庶子做了家主。” 此言落罢,其余的修行世家之人皆是面色微变,纷纷装作无意一般将耳朵侧了过来。 “表兄,你……” 赵嫣然此言未落,便直接被赵霄云所打断。 “赵嫣然,谁是你表兄?”赵霄云面色微沉。 “季大公子之母乃是我的至亲姑母,他怎地就不是我表兄?” 赵霄云冷笑一声,道:“话是如此没错,只是你见过这位表兄几面?你是家主嫡女、赵家大小姐,可安阳季家你又去过几次?” 褚家褚灵月在一侧淡淡开口:“我记得前不久在外城之中,赵大小姐曾经被人一掌轰飞十余丈,若不是有着护身法宝,只怕此时早已经身受重伤。那出手之人,似乎便是赵大小姐的这位‘表兄’罢?” “褚灵月,我赵家之事与你何干!?”赵嫣然侧过头望着褚灵月,语气极为不善。 “赵家之事确实与我无关,我只是想要提醒季公子,不要被某些趋炎附势的善变之人所迷惑而已。” 褚灵月声音愈轻柔,赵嫣然的心中便愈愤恨,可碍于此地乃是鹤云观之中,她根本拿褚灵月没什么办法。 赵霄云看着赵嫣然有些吃瘪,心下不觉有些好笑,侧头看向季月年,道:“表兄,你的修为全都恢复了?记忆也恢复了么?” 季月年摇了摇头,道:“修为恢复了些许,记忆……勉强算是恢复了罢。” 前时他的心火已经彻底熄灭,自从燃起通灵业火之后,实质上可以算重新修行了一次。 “那对你出手之人,可曾查到?” 季月年目光有些晦暗,轻声道:“季洛言死的太快,不过我在季白羽的神魂记忆之内察觉到了一丝端倪。” 赵霄云还欲再问,却见季月年摆了摆手,显然此时并不想多提此事。 “季公子,我乃徐家徐见风,早就听闻季月年公子英冠太楚古城,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季公子……” 不多时候,诸多修行世家之人皆是凑了上来,纷纷朝着季月年问好叙话。 自从鹤玄道人前番说出季月年已经炼就了玄海之后,这些人便都起了别样的心思。 初入外宗落霞山脉修行的生灵绝大多数都是凡俗之人,只有少部分人提前便燃起了心火,而这少部分人中的顶尖,便是在入宗之前炼就玄海之辈。 修行还未开始,便已经遥遥领先了其余人一大步,这种优势巨大到无法言表。 番外章 惊鸿 升海殿,季家地牢。 灰白长发凌乱的披散下来,除却眉心神宫穴之外,季鸿的神阙穴和绛宫穴皆被粗大的铁索所穿刺,牢牢地钉在地上,无法动用半点玄海之中的玄气。 透过精铁栅栏朝前看去,对面稍小的牢房之内亦是被铁链锁着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女,浑身上下满是血污,布满泥迹的小脸上再也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清丽俏美。 “季鹊雪,别装死了,起来吃饭。” 一个季家黑衣府卫提着冰凉的木盒走了进来,费了好大力气才打开季鹊雪所在的地牢牢门,语气颇为不耐。 木盒被极为随意地丢在少女身前,一个冷硬的紫黑色馒头和几块故意放置到发霉的腌制咸菜自其中跌了出来,散落于地。 季鹊雪稍稍动了动身子,铁链哗哗作响,浑身上下传来一阵刺骨锥心的剧痛。 这种发霉的食物就连太楚古城外城的凡俗之人都吃不下去,更遑论她这个季家主脉的家主千金了。 那黑衣府卫目不转睛地看着季鹊雪脏污的小脸,语气之中有了一丝调笑之意:“怎么,大小姐,不吃么?” 一边说着话,一边靠的愈加近了些。 季鹊雪蓦地抬起头来,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盯着黑衣府卫,使他猝不及防之下吓了一大跳。 “你若是敢动她,我便宰了你。” 沙哑难听的声音传入耳畔,黑衣府卫回头望去,对面牢房之中的季鸿目光赤红,正满含杀意地望着自己。 “呸!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季家家主?不过是一个阶下囚而已!” 府卫强装镇定,朝着季鸿狠狠啐了一口,不过却也按捺下了内心中那不堪的想法。 季鸿虽然无法动弹,不过他曾经毕竟位列归真之境,说不定有着什么诡异的手段存在。 若是自己色欲熏心去占季鹊雪的便宜,说不准季鸿恼怒之下当真会拼命将自己戮杀,与这种阶下囚较劲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 想到这里,他恨恨地瞥了眼季鸿,不敢再去对季鹊雪动手动脚,直接转过身锁上牢门,离开了此处。 “鹊雪,吃点东西罢,你堪堪燃起心火,还不似我这般可以辟谷。” 季鸿的声音愈加沙哑。 季鹊雪摇了摇头,直接闭上了眼睛。 季鸿长叹一声,目光之中有着极为痛苦的挣扎之色。 许久之后,他似乎终于决定了什么,如释重负一般松了口气。 “鹊雪,为父这一生做错了许多事,有着数不清的悔恨和遗憾。不过这最后一件事,为父却不会后悔。” 季鸿眉眼之间带着笑意,轻声开口。 此言落罢,他的身躯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干瘪下去,短短数息之后便成了一个头发花白的枯瘦老人,就连喘气都带着极为难听的嘶哑破音。 季鹊雪似有所觉一般抬起头来,望着模样大变的季鸿,下意识开口道:“你做了什么?” 季鸿摇了摇头,微微张嘴,喉咙中却只有沙哑的呜咽之声传出。 只是他的目光却前所未有的璀璨明亮,其中隐隐燃烧着一朵炽目的火苗。 “父上,爹,你怎么了?” 季鹊雪对于季鸿的感情极为复杂,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否应该恨他,此时见到季鸿这般模样,内心之中还是受到了些许触动。 季鸿眼眸中的火苗显化而出,逐渐蜕出了其体内,化作一朵火莲虚影朝着季鹊雪飘荡而来。 心火未灭之时,便将其自绝以献于他人,有违天道。 不仅仅神魂碎裂,甚至就连真灵都会崩灭,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再无轮回往生之机。 季鹊雪抬头望着那朵火莲缓缓融入自己眉心神宫穴之内,心神悸动之间,一缕精纯至极的玄气自神宫穴凝聚而起,逐渐流经三大重穴、三十六条经脉。 待到她再次看向对面牢房之时,那里已是没有了季鸿的踪影。 沾染着血迹的钢索空荡荡地垂了下来,只有几缕烟气逐渐飘散,逐渐湮灭成微尘。 第三十五章 太御圣宗,六山三境 数个时辰弹指即过,玄清殿侧殿之内的诸多修行世家之人分别盘坐于蒲团之上,安神静气,等待着鹤玄道人前来。 他们虽然都约么十几岁年纪,却有着相对那些凡俗之人来说更为成熟冷静的心智,在蒲团之上一坐便是几个时辰,面上没有半点不耐之色。 “师尊让你等即刻前往玄清正殿殿门之外。” 青衣女子步入侧殿之中,留下一句话,便径直转身走了出去。 “此女仅仅只是入玄之境,不过是撞了大运被鹤玄上真收入门下而已,竟敢在我们面前如此托大。”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面露不忿之色,开口抱怨道。 “不错,前时她带我来侧殿之时,也是一幅谁都欠她几十块元石的样子。” 当下便有着数人出声附和,更多的人则是一言不发,径直站起身来朝着殿外走去。 “表兄,此女似乎有些蹊跷。” 赵霄云与季月年并肩而行,在其耳边低声道。 季月年侧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她不是人。” 赵霄云面色微变,疑惑道:“我仅仅只是察觉到她的玄气运转有些晦涩,以表兄观来,她是什么?” “八成可能是镜妖,余下两成则是镜鬼,”季月年轻声开口,“等下出了殿,你可以仔细观察她的瞳孔,其中是她自己的镜像,镜像的瞳孔之中亦有镜像,如此这般,连绵无尽。” 镜妖乃是镜诞生灵智而化妖,镜鬼则是寄居于镜中的恶鬼,两者虽然有些相似,实质上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生灵。 赵霄云似有所悟,道:“那此女定是妖物无疑,太楚古城有着太楚土地尊神神上护佑,是进不来魍魉鬼物的。” “愚蠢,”赵嫣然走至二人身边,看向赵霄云的目光之中有些不屑,“莫要忘了,鹤玄上真乃是太御圣宗六山弟子外放于此,十九座古城皆是属于太御圣宗治下,即便是土地尊神也要顾忌太御圣宗的脸面,鹤玄上真即便在此处豢养了一只鬼物,又有什么稀奇?” 赵霄云一时语塞,恨恨地瞥了赵嫣然一眼,径直加快了脚步,不再看她。 反倒是季月年重新打量了赵嫣然一番,目中若有所思。 能够如此清晰的观察出太楚土地尊神这类天地正神与太御圣宗之间的复杂关系,此女显然并不是看上去那般简单。 正说话间,诸多修行世家之人已是陆续行至了玄清殿殿门之外,鹤玄道人与一个约么十七八岁的少年正站在殿门旁,一把足有九丈长、三丈宽的巨剑悬浮于侧,其上散发着浓郁的禁阵气息。 “飞行法宝!” “其上还携带着防护禁阵!” “这般珍贵的飞行法宝,价值恐怕要超过二十块元石。” “依我看来,至少也要二十五块元石!” 啧啧赞叹之声不绝于耳,鹤玄道人却根本未曾在意,回头随意扫了一眼,重新点清人数之后,开口道:“我今日另有要事,由吕翰带着你们一同前往落霞山脉,一路上的诸多杂事听他吩咐便可。” 那少年着一身青布道袍,展颜一笑,朝着季月年等人拱了拱手,道:“诸位师弟、师妹,请。” “是,吕师兄。” 十余人纷纷应声,陆续走上了巨剑剑身,其中有几个凡人有些站立不稳,险些摔倒下去,皆是被吕翰伸手拉了回来。 吕翰见诸人已经全部都上了巨剑,开口道:“等下我会开启防护禁阵,诸位便不会再有跌落之忧。” 言罢便转身朝着鹤玄上真行了个礼,恭敬道:“上真,那我等便去了。” 鹤玄道人点了点头,道:“且去。” 吕翰掐动剑诀,巨剑微微颤动之间逐渐升空而起,速度愈来愈快,破开云层,朝着无垠天际翱翔而去。 半透明的凝实光罩自剑身之上逐渐显现出来,狂暴的罡风在数丈之外呼啸嘶吼,却丝毫都影响不到光罩之内的诸人。 “吕师兄,你此去落霞山脉,也是要入太御圣宗外宗么?” 吕翰闻言回过头来,看着那开口发问的少年,和善笑道:“我跟随鹤玄上真修行七年,堪堪破入归真初境,此去太御圣宗直接入第六山朝露山脉,为第六山脉的内宗弟子。” “修行七年便修至归真初境!”那出言之人瞠目结舌。 赵嫣然和褚灵月等人亦是露出了震惊之色,她们早就想到吕翰应是归真初境修为,却不曾料到他仅仅才修行了七年! 归真之境才能御使飞行法宝,此乃燃起心火的生灵人尽皆知之事。 “吕师兄,那你的心火位于序列第几品?” 吕翰手中掐了个剑诀,脚下的巨剑愈加迅速,其声音也在剑尖之处遥遥传了过来:“第五品。” 此言一出,就连季月年和赵霄云都有些惊讶,毕竟如今太楚古城的数个修行世家之中,已经有数千年都不曾诞生过心火序列第五品之人。 赵思行面露欣羡之色,道:“吕师兄如此惊艳的天资,此去太御圣宗定会一鸣惊人,横压同辈。” 吕翰却认真无比地摇了摇头,道:“你们这些修行世家的血脉后裔如同井底之蛙一般,成千上万年偏居一隅,做惯了土皇帝,丝毫不知晓天地之广阔。似我这般心火序列第五品的资质,就算在第六山脉朝露山脉之内,也仅仅只能称得上不错而已。” 十余个少年少女闻听此言,面色皆是有些难看,却根本不敢当面出言反驳吕翰。 吕翰察觉到了他们神情的变化,笑容依然很是和善,摇头道:“太御圣宗镇压元衍地界无数年,天资妖孽的生灵数不尽数,犹如过江之鲫一般。太楚古城疆域在十九座古城之内乃是数一数二的贫瘠疆域,灵气稀薄,似你们这般七品、八品心火序列的资质,定会在外宗落霞山脉之内蹉跎不少光阴,甚至就连破入归真之境都有些困难。” 他实质上并无恶意,只是将事实讲了出来而已,可这般直白的言语,依然让这些来自修行世家的血脉后裔很是压抑。 唯有不曾燃起心火的几个凡俗之人要好些,毕竟他们还不曾显露出心火,自然也就暂时不属于那“七品”、“八品”的心火序列。 巨剑之上的气氛逐渐低落,十几人皆是三三两两地分散开来。 季月年走到剑尖之处,与吕翰并肩而立,望着前方在剑锋之下遥遥分开的云层,道:“吕师兄。” 吕翰侧头看向季月年,笑容有些莫名,道:“季家季月年?” “是。” “你的心火品阶我看不透,”吕翰如实开口道,“不过根据太楚古城的传闻来看,至少也是序列第六品。” 季月年点了点头,道:“吕师兄不是太楚古城人氏?” “勉强算是,”吕翰转过头望着前方的渺茫云雾,“我自外城之中长大,三岁时父母便因为偷藏了一部分灵稻,而被前来收缴灵税的府卫生生打死。苟活到十岁以后自行燃起了心火,被鹤玄上真无意间发现以后带在身边,随其修行至今。” 季月年目中有些讶异,道:“竟然是自行燃起序列第五品的心火,吕师兄的天资实在是令人瞠目。” 吕翰瞥了他一眼,有些意味深长地道:“似太御圣宗这般庞然大物,其实对弟子的资质看的并不是最重要,最重要的是对于宗门的忠诚,以及对于宗规的遵守。” “宗门,宗规。”季月年目中有了沉思之意。 “不错,太御圣宗宗规严苛至极,六山三境无数弟子皆需时时刻刻遵守宗规,律法无情。” 二人说话之间,巨剑已是穿出了这片绵延数千里的厚厚云层,皎白的月光洒落下来,将庞大的剑身映成了银白之色。 站于巨剑之上,脚下的浩莽山河尽入眼中,遥遥看去,这天地广阔到不可思议。可惜目力有时穷,天地相接之处最终只剩了一片模糊的渺茫无尽。 第三十六章 落霞 落霞山脉方圆九百余里,乃是太御圣宗外宗所在之处,其内有着数百座山峰和诸多道场林立,外宗弟子十万余,杂役弟子数十万。 “这便是落霞山脉么!” 巨剑之上不时响起惊叹之声,吕翰驭着剑光进入落霞山脉疆域之后,入目所见乃是令人瞠目结舌的浩渺之景。 诸多山峰道场之内的人影密密麻麻,极天之上更是有着数不清的各色光虹贯穿而过,琼霄楼阁、飞檐玉殿,无数瑰美精致的建筑鳞次栉比,在苍茫云雾的笼罩之下恍若仙境。 无论赵嫣然等人在太楚古城之内如何骄横,到了此处都觉得自己像一只无足轻重的蝼蚁一般,渺小至极。 吕翰摇了摇头,道:“落霞山脉仅仅只是太御圣宗的外宗罢了,内宗六大山脉之浩瀚更不是你等所能想象。” 剑光再次穿行了约么半柱香工夫,巨剑缓缓在一座高及三千余丈的巍峨山峰之上落了下来。 此山峰名为山务峰,其上有宗务殿、灵材殿、执法殿以及名录殿四殿,负责落霞山脉十余万外宗弟子的诸多杂事。 巨剑落于峰顶一块方圆数十丈的石台之上,吕翰当先跳了下来,道:“走罢,我带你们去录入宗籍。” 赵霄云下了巨剑,望着人来人往的山务峰,咂舌道:“这峰顶足有数百丈方圆,如此平敞,怎地却像被人削平了似的?” 吕翰侧头瞥了他一眼,道:“此峰乃是落霞山脉的中央主峰,原有万丈之高,后来被人一剑生生削去七千丈,作为外宗的山务峰使用。” 赵嫣然等人皆是面露神往,惊叹不已。 “将鹤玄上真赐下的外宗令牌取出,随我前往名录殿。” 吕翰掐了个剑诀,那巨剑逐渐缩小,最终化作了一把精致小剑,被他收入了储物法宝之中。 “是,吕师兄。” 诸人纷纷应是,跟随吕翰朝着名录殿行去。 名录殿位于山务峰峰顶西侧,周围有两座宏伟的名录分殿矗立,吕翰并未犹豫,直接踏进了最中央的主殿之中。 “何事?” 一个入玄之境的黑袍弟子走了上来,态度有些冷淡。 季月年环顾大殿之内,有着不少与其装束相同的黑袍弟子正在忙碌,更有十余个身着青袍的弟子正在持着令牌与其交涉,这些应是已经进入落霞山脉修行的外宗弟子。 吕翰面色不变,自袖中取出一块玉符,道:“有劳师弟,我身后的这些师弟师妹皆是来自于第十八城太楚古城,按照惯例带他们提前过来录入宗籍。” 黑袍弟子接过玉符,抬头看了季月年等人一眼,轻哼一声,道:“一群凑数的东西,随我来。” “你说谁是凑数的东西?”诸人皆是面色微变,唯有赵思行面色涨红,怒声开口。 此言正不偏不倚地戳到了他在赵家之中的痛处。 吕翰急声道:“闭嘴!” 只不过,已经晚了。 黑袍弟子本来已经转过了身去,此时缓缓回过头来,看着赵思行笑道:“我说你这个来自穷乡僻壤的窝囊废,你只是一条凑数的狗,没有自知之明的可怜虫。” 此言落罢,他翻掌之间便取出了一把法宝长剑,径直朝着赵思行刺来! 赵思行惊慌失措之下根本来不及取出法宝,只得堪堪凝聚出一道玄气光罩护在身前。 这入玄之境黑袍弟子的剑光威能出人意料,不仅一剑斩破了赵思行的玄气光罩,更是将他的头颅生生绞碎,使其直接神魂俱灭而去。 “还未正式入宗便胆敢出言顶撞师兄,按照太御圣宗宗规论处,将其当场格杀。” 黑袍弟子收起长剑法宝,淡淡留下一句话,便转过身朝着大殿深处走去。 吕翰丝毫不觉得意外,低声道:“快跟上来,千万别跟那蠢货一般自寻死路,只要不违反宗规,便不会有事。” 赵嫣然等人早已经面色煞白。 大殿之内有着不少人朝着此处望来,却没人对此太过惊讶。只有另一个入玄之境的黑袍弟子走了过来,施了个净水咒术,将已经失去呼吸的赵思行卷成一个水球,随手丢出了大殿。 “第十八城太楚古城,乃是大归真境的陈鹤玄摄守。” 那黑袍弟子低声喃喃间,自案几之上排列的一大堆玉符之中来回翻找,数息之后才拿起一个毫不显眼的玉符,回头道:“将你们的特制外宗令牌取出来。” 季月年等人皆是取出了各自的令牌。 黑袍弟子催动玉符,其中有着一道碧光涌现,分化成十几道,分别注入了诸人的令牌之中。 “你等的外宗令牌乃是特制,可以跳过入宗考核和杂役弟子的繁杂步骤,直接列入外宗弟子,将玄气注入令牌之内便可得知其中蕴含的信息,”黑袍弟子将玉符放回原地,“山峰的分配并不确定,在令牌之内便可察看。” “落霞山脉,蝉鸣峰。”赵霄云持着手中的令牌,低声开口。 赵嫣然还没有燃起心火,此时面色有些苍白,壮着胆子问道:“师兄,我不曾燃起心火,如何察看令牌之内蕴含的信息?” 黑袍弟子随手抓过她的令牌,顿了一顿,将令牌丢了回来,道:“落霞山脉,镇狱峰。” 其余几个不曾燃起心火之人也想递上令牌,却被黑袍弟子直接摆手拒绝,他指了指吕翰,道:“让他帮你们察看便可,莫要忘了去其余的大殿领取灵材。” 此言落罢,黑袍弟子便直接转身离开了此处。 季月年将玄气渡入外宗令牌之内,十个小字逐渐在脑海之中显现了出来。 落霞山脉,蚀月峰,季月年。 吕翰帮他们一一察看了山峰之后,沉声道:“诸位,在落霞山脉之内努力修行,好自为之。我要前往内宗第六山脉,若无意外,我等以后恐怕不会再有见面之时。” 赵嫣然等人即便心性沉稳,此时闻听此言也忍不住有些慌乱。 吕翰思衬片刻,又开口道:“你等现在可以持着令牌前去灵材殿,领取新入宗弟子所配发之物。” 诸人纷纷开口应下,出了名录殿之后吕翰又交代了一些杂事,便直接取出巨剑催动,离开了山务峰。 第三十七章 云雾渺茫 吕翰离开之后,季月年随手将外宗令牌收了起来,朝着东侧的灵材殿行去。 “表兄,”赵霄云快步跟了上去,“你是哪座山峰?” “蚀月峰。” 赵霄云目光有些茫然,道:“可是这落霞山脉之内有足足数百座巍峨的山峰道场,该如何分辨才好?” 季月年侧过头看了他一眼,道:“将玄气渡入令牌,集中在‘蝉鸣峰’三个字之上,便会有落霞山脉的详细地图显现。” 赵霄云取出令牌,将心神沉入其中,数息之后缓缓睁开双眼,惊喜道:“果真如此!如此多的山峰如同光点一般散落在落霞山脉的俯瞰图之上,我所在的蝉鸣峰在地图东侧!” 片刻之后,他似乎才完全回过神来,疑惑道:“表兄,你又是如何得知通过令牌可以察看落霞山脉地图之事?” 说话间,二人已是至了灵材殿的主殿殿门之下,这里的人流愈加密集,几乎每时每刻都有着青袍弟子自身边快步走过。 季月年轻声道:“你拿到令牌以后,难道只会看上面的‘落霞山脉蝉鸣峰赵霄云’几个字?不会自己详细钻研一番么?这些都是关乎于身家性命之事,你却如此疏忽。” 赵霄云心中一凛,面色严肃了不少。 季月年察觉到了他的微妙变化,点了点头,道:“此处不是太楚古城,赵思行的前车之鉴犹在眼前,好自为之。” 此言落罢,他便直接走入了灵材殿主殿之中。 赵霄云呆立了一会儿,重新调整了心绪,亦是迈入了人来人往的大殿之内。 名录殿前的石台之上。 褚灵月犹豫片刻,道:“我们此时应该去灵材殿,领取所需之物。” 余下的几人纷纷应是,赵嫣然有些神思恍惚,低声道:“为何吕师兄方才不出手救下赵思行?他明明是归真初境的修为,却眼睁睁看着赵思行被那黑袍弟子一剑绞杀!” 褚灵月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向赵嫣然,道:“你还没明白么?我等在此处与蝼蚁无异,若不是有着鹤玄上真的特制外宗令牌,似你我这般之人只怕要从最低端的杂役弟子做起,也未可知。” 言罢,她便直接与其余数人一起朝着灵材殿行去,只余下赵嫣然一人有些木然地站在原地。 …… “将你的令牌给我。” 季月年取出令牌,交予眼前这个入玄上境的灰袍弟子。 灰袍弟子将玄气渡入令牌之内,沉吟片刻,抬头道:“新晋入宗的弟子,便有炼就玄海的修为?” 季月年点点头,道:“自幼修行至今。” “不错,似你这般有修行基础的,比那些还未燃起心火的凡俗之人强出了太多,也能在某些方面省下一些元石。”灰袍弟子看上去很好说话,慢吞吞地将令牌递还给季月年,回过头去在一个巨大的储物袋之中翻找着什么。 季月年沉默不语,思衬着其口中“某些方面”的含义。 数息之后,灰袍弟子转过身来,道:“对于新晋弟子,山务峰灵材殿皆会赐下一瓶五粒‘聚气丹’、五块元石、一把普通法宝长剑和一个普通的储物袋,以后每月皆可来此领取两粒‘聚气丹’、两块元石。” 似是看到了季月年手腕上的白玉环,灰袍弟子将那储物袋放了回去,多取了一块元石出来,道:“你既然已有储物法宝,这储物袋我便帮你换成一块元石,如何?” 季月年将这些物事尽数收入白玉环之内,开口谢道:“有劳师兄了。” 灰袍弟子摇了摇头,再次取出了五块元石和一瓶五粒“聚气丹”,道:“这是灵材殿对于弟子炼就玄海之后的额外奖赏,你既然入落霞山脉时便已经炼就玄海,这些就一并予你。” 季月年道了谢,将元石和聚气丹收了起来,刚要离开,却又被灰袍弟子从背后叫住。 “师弟,你那么急躁做什么?” 灰袍弟子不紧不慢地又取出了三块元石和一件法宝长袍,稳稳地拿在手上。 季月年面色有些古怪,道:“师兄,这又是什么奖赏?为何不一次说完?” “我观你令牌,乃是来自太楚古城的提前举荐。与寻常经过考核而入宗的弟子不同,灵材殿对于十九座古城举荐而来的弟子也有着奖赏,除却这些之外,以后每个月还可以多领取两块元石,”灰袍弟子依然是慢悠悠地开口,“分开拿给你不易混淆,条理清楚,便于记录。” 季月年接过三块元石和法宝长袍,环视周围,神色愈加古怪。 此时他才发觉,灵材殿之内的其余灰袍弟子身前都有着十余个外宗弟子围绕等候,只有自己身前的这个灰袍弟子孤孤零零,无人问津。 “师兄,还有么?” 季月年这次没有贸然转身,而是开口多问了一句。 灰袍弟子摆了摆手,慢条斯理道:“没有了,且去罢。” 季月年微微松了一口气,快步朝着灵材殿殿门走去。 前番他摄取了季家库藏之内积蕴的大半元石,有着一百五十块之多,如今算上这些刚刚领取的元石,此刻白玉环之内竟然有了足足一百六十四块元石! 这是一笔寻常弟子根本不敢想象的庞大资源! 落霞山脉的外宗弟子每个月的资源份额只有区区两块元石,即便是各大古城举荐而来的弟子,每个月也只能领取四块元石而已。 若是想要更多的元石,只有前去宗务殿领取各种各样的宗门任务,才能赚取额外的修行资源。 之前白玉环之内便有着取自季家的一瓶十粒“聚气丹”,再加上刚刚连续两次的五粒“聚气丹”,此时的“聚气丹”已是有了二十粒之多! 法宝长剑和法宝长袍虽然价值只有一两块元石,却也算是聊胜于无,此时皆是被季月年摄入白玉环之内,收在了一处。 出了灵材殿,季月年望着云雾缥缈的莽莽群山,微微有些发怔。 要如何下得此山,成了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似乎察觉到了季月年的窘境,不过片刻工夫,一个探头探脑的外宗弟子便靠了过来,满面笑意,道:“这位师兄,可否需要‘车夫’?” 季月年思衬片刻,道:“此言何意?” 那弟子笑道:“我观师兄神情,定是初入外宗的弟子,不曾修至归真之境便不能御使飞行法宝,师兄若是不雇佣‘车夫’,要如何离开山务峰?” “你也只是入玄之境而已,如何做得了这‘车夫’?” 这弟子指了指石台之上一片方圆十余丈的庞大莲叶,道:“这是一件特制的飞行法宝,十个入玄之境的弟子共同催动便可使其升空,只需要两块元石,我便将你直接送到落霞山脉之内的任何一座山峰。” 普通的新晋弟子只能领取五块元石,此时仅仅赶路而已,却要花费足足两块元石! “如此昂贵?”季月年眉头微皱,却并未拒绝。 很显然,除了此种方法之外,任何一个新晋弟子都根本无法下山。 “师兄炼就了玄海,可以与我共同催动莲叶,从而加快行驶的速度,”那弟子引着季月年到了莲叶之上,“所以我只收取师兄一块元石,待到莲叶之上人满之后便出发。” 直至此时,季月年才堪堪明白灰袍弟子口中“某些方面”的含义。 第三十八章 蚀月 不过短短半柱香工夫,莲叶之上便站满了身穿青袍的外宗弟子,其中的大部分人皆是面露肉疼之色,分别取出两块元石上前交予那“车夫”。 季月年和另外几个炼就玄海的弟子则是分别取出一块元石交了上去,“车夫”点齐元石之后,笑道:“诸位师兄师弟,这里面是催动莲叶的咒法,我们出发罢。” 此言落罢,他拿出了数个劣质玉符交予季月年几人,随后便直接掐起印诀,那巨大的莲叶周围玄光流转,微微颤动起来。 这印诀极为简单,季月年扫了一眼玉符之内蕴含的信息之后,便跟着那“车夫”弟子等人一同催动法诀,莲叶终于缓缓升空而起,脱离了山务峰边缘的石台。 “师兄跑这一趟所得元石不少啊,比我一年的资源份额还要多。” 一个上交了两块元石的弟子目露羡慕之色,望着莲叶最前方的车夫弟子。 车夫弟子摇了摇头,笑道:“这位师弟,一看你就是凭借举荐和其他方法提前进入外宗的新弟子,这一趟虽然能收入几十块元石,不过其中的九成五都要上交宗务殿,我自己顶多只能获得半成罢了。更何况……这莲叶也属于宗务殿,每天我还要上缴五块元石的费用才行。” 那弟子闻言有些咋舌,道:“如此算下来,师兄就算跑上一整天,也只能堪堪入袋一两块元石么?” 车夫弟子点头道:“若是从卯时忙到寅时,足足十二个时辰,约么能收入三四块元石。” 另一个正在帮忙催动莲叶的入玄上境弟子嗤笑一声,朝着那新弟子道:“你刚才说‘只能’?千万莫要小瞧这些车夫弟子,他们的背景无一不是深厚无比,随便拔根毛下来都比咱们富裕一万倍,你一个月才两块元石,人家一天便三四块元石,拿什么比?” 车夫弟子面色有些尴尬,道:“似我这般穷困,哪里能有什么背景,师兄说笑了。” 那入玄上境的弟子冷笑一声,不再开口。 若是不曾炼就玄海,那么乘坐一次莲叶便要花费两块元石,故而许多新晋弟子到了所属山峰之后,至少要间隔两个月才能前去山务峰一次,否则一个月两块元石的资源份额仅仅只够付车马钱,连一丝一毫的盈余也不会有。 莲叶在山间穿云破雾,时不时地停顿在山峰之上放下弟子,速度并不算快。 如此这般走走停停,过了约么小半个时辰,莲叶才行至了蚀月峰的山腰之侧。 “师兄,蚀月峰到了。”车夫弟子将莲叶停了下来,目光有些莫名,朝着季月年道。 季月年点了点头,取出令牌略做感应,此处所闪烁着的光点之上果然有着“蚀月峰”三个字。 转身跳下莲叶,脚下有着湛青玄气流转而现,使他稳稳地落在足有两丈之高的地上。 “可是新晋弟子?” 有些懒散地声音传了过来,季月年站稳了身子,抬首望去,开口之人是一个约么二十余岁的青年。 “是,师兄。” 青年端坐在一座露天的玉榻之上,先是起身望了一眼蚀月峰山腰之处云雾缭绕的诸多阁楼庭院,随后才看向季月年道:“进去罢,随意选一处无人的庭院便可。” 季月年目光有些古怪,道:“然后呢?” “没有然后,”青年重新端坐了下来,“蚀月峰中庭只有区区几十个人,轮流在此处执守,便是为了指引你们这些新晋的弟子。” 此言落罢,他便直接闭上了眼睛,进入了修行之中。 季月年抬头看了看蚀月峰中庭宏伟巍峨的门楼,又看了看在门楼下方闭目修行的青年,微微摇头,直接走过门楼朝着后方的庭院群落行去。 蚀月峰之内元气充盈,诸多药花、灵植排列两侧,很是灵秀,每一间庭院阁楼都极为宽敞,互相之间至少都有十余丈之遥。 季月年并未走到最深处,而是寻了一处无人的幽静庭院阁楼,径直走了进去。 堪堪进到庭院之内,便有着一道炽白的光芒自阁楼之上扩散而来,白玉环之中的外宗令牌微微颤动,似乎对这光华有着极为敏感的反应。 季月年取出外宗令牌,那炽白玄光疯狂朝着令牌之内涌动而来,片刻之后便尽数充斥其中,使玄黑色的令牌之上多出了一道流转不休的炽白光虹。 一道莫名的感应自令牌之上升腾而起,季月年心中一动,微微催动令牌,整个庭院之外便有着一层厚实无比的光幕显现而出,彻底隔绝了外界的视线和玄气查探。 走入阁楼之内,令牌之上便接连有着数道玄光涌起,乃是几段蕴藏在其中极为重要的信息,直至此刻选定了庭院之后才堪堪显现出来。 太御圣宗宗规。 密密麻麻的二十余篇光幕虚影浮现而出,季月年微皱眉头,将其暂且掩盖下来,转而看向其内蕴藏的下一道信息。 蚀月峰上庭、中庭、下庭简录。 其中所记载的乃是蚀月峰三庭的基本信息和蚀月峰的山峰规制,看完此篇之后,季月年的面色却是微微沉了下来。 蚀月峰并不是什么好地方,不仅每个月都需要向峰顶的峰主殿上交一块元石,而且每二十天还要无偿种植打理灵田三日。 每座山峰都有着不同的小规制存在,峰主朝着住在山峰之中的弟子收取元石并不算违反宗规,只是绝大多数的峰主并不会如此做,反而会向打理灵田、药田的弟子支付报酬。 也有极少数的峰主,对待山峰之内的弟子极为严苛,显然,季月年所分配到的蚀月峰便是其中之一。 季月年忽地想到了方才车夫弟子看自己的古怪眼神,想必他早就知晓蚀月峰是此类山峰,只不过山峰的分配乃是令牌绑定之时便定下之事,根本由不得自己擅自改变。 令牌之内还蕴藏着其余数道信息,将其一一看完之后,季月年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蚀月峰的峰主严苛至此,竟然还私自要求凭借举荐入峰的弟子在二十天之后重新参加一次入宗考核! 若是考核成功,峰主殿才会赐下最基本的修行功法,若是考核失败,则会被其逐出蚀月峰,直接贬为杂役弟子! 番外章 孤影 季鹊雪小脸苍白,拼命地奔跑着,身后急速席卷而来的黑暗之中传出怨毒的嘶叫声,让她的心神愈加颤栗。 “不要!” 可怕的黑暗终于淹没了她,眼前逐渐变得一片模糊。 月色清寒。 季鹊雪蓦地睁开眼睛,额头上已是布满了冷汗。 原来是一场噩梦。 她被动地吞噬了季鸿的心火之后,神宫穴之内的玄气有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让她堪堪挣脱了锁链,趁着夜色逃出了升海殿的地牢。 天地虽浩渺无垠,可季鹊雪已是心无所住。 “季洛阳和季不归,还有罪魁祸首季月年,是你们害了我的爹娘,此仇我定会一一回报。” 她的目光之中浮现出从未有过的坚定。 一阵冷风侵袭而至,少女的面色立刻便垮了下来,用力裹紧了身上的单薄衣服,冻得直打颤。 这是太楚古城疆域之外一座无人问津的古老破庙,据说其中供奉的乃是一位早已经陨灭的天地正神。 太楚土地尊神敕封神职于太楚古城之前,这数千里的辽阔疆域便是由这位藉藉无名的天地正神所摄守。 季鹊雪实在是太过困倦,那一缕玄气又几乎全部耗尽,只有仅剩的些许玄力被她用来御寒,方才她便是在这破庙之内沉沉睡了过去。 “好冷啊,千万不要下雨下雪,否则就危险了。” 季鹊雪这几日虽然有些成长,不过其本质上毕竟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低声喃喃间,已是有些承受不住穿堂而过的刺骨寒风。 说来也怪,她越怕下雨,古庙之外的阴云便愈加浓重,短短数十息之后,甚至就连皎白的月光都被掩盖了起来。 一滴水珠滴在掌心。 季鹊雪抬头看去,少了半边屋顶的破庙上方已经彻底被乌云所遮蔽,陆续有着零星的雨点滴落下来。 若是如此这般下去,她除了被生生冻死和被雨水侵蚀而死之外,又多了一种死法,那便是被隐藏在雨中的身鬼害死。 “你似乎心有不甘。” 古老沧桑的声音传入耳畔。 雨水愈加密集,季鹊雪的小脸上已经满是冰冷的水珠。 “是谁?谁在说话?” “你若是当真不甘如此死去,便过来罢。” 大雨泼天。 季鹊雪环顾四周,浑身上下已经湿透,漆黑的长发散落下来,打着哆嗦颤声道:“去哪里?你到底在哪里?你究竟是谁!” “过来罢,我就在你面前。” 那声音越来越近,甚至已经到了季鹊雪的耳边! 季鹊雪头皮一阵阵地发麻,猛地抬眼一看,瞳孔急剧收缩,其中布满了无可遏制的惊恐和惧畏之色。 不知过了多久,风停雨歇,夜色散尽,朝日初升。 少女自破庙之内走了出来,渊深的眸光之中泛着金芒,神色冷漠,低声自言道:“以正神残灵借体化生而出,虽然只能沦为鬼物之流,却也比在这庙中苟延残喘好了许多。” “季家么。” “杀尽便是。” 少女转头看向太楚古城的方向,浑身上下金芒流转,不过片刻便完完全全遮去了所有的气息,与普通的凡俗之人别无二致。 “了却她的执念以后,便可以完全与这副躯壳相合,到时候说不定能够重塑神体,也未可知。” 此言落罢,“季鹊雪”便直接认准了方向,朝着远处的太楚古城走去。 第三十九章 角修玉 阁楼之内共有四间殿室,分为炼殿、修殿、藏殿和静殿。 季月年坐于静殿内的玉榻之上,缓缓放下手中的令牌,目光愈加晦暗。 太御圣宗最基础的修行真诀名为《太御玄法》,此真诀并不算罕见,每个入了宗籍的外宗弟子初入山峰之时,都会被其所在山峰的峰主殿无偿赐下此玄法。 可季月年所在的蚀月峰却并非如此,峰主殿不仅要求举荐而来的弟子要重新参与入宗考核,更是会在考核之后才赐下真诀,甚至若考核没有通过,还有着被贬为杂役弟子的可能! 思衬片刻,季月年重新拿起令牌,看向了其内的二十余篇太御圣宗宗规。 “外宗弟子在所属山峰之内需遵从峰主敕令,若有违者,峰主可使用留影玉符记录详情之后,当场将其格杀。” 看着光幕之中这一行密密麻麻的小字,季月年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落霞山脉之内的峰主绝大多数都是由六山弟子外放而来,在宗规允许的范围之内有着无可比拟的庞大权力。 只是,即便峰主之尊也不能对山峰之内的弟子肆意妄为,要处置一个入了宗籍的弟子需要有极为详细的证据才行,若是刻意命令峰内弟子去做一些不可能完成的送死之事,此峰主也算是违反了宗规,将会受到极为严厉的惩处。 重新参加考核已是无法避免,虽然季月年并不觉得自己会被贬为杂役弟子,可是蚀月峰此番做派,却依然让他隐隐有了换一座山峰的念头。 毕竟在蚀月峰之内不仅每个月要上交一块元石给峰主殿,每二十天还要拿出三天的时间种植、打理峰内的灵果灵花等物,实在是令人有些憋屈。 也便是他元石丰厚,若是换了个一个寻常弟子来此,每个月的资源份额只有区区两块元石,再上交峰主殿一块元石,如此下去只怕生生老死也炼不成玄海。 “若是可以在数十万人的考核之内名列前茅,便有极大的可能会被某位峰主看中,直接带入山峰之中。” 季月年收起令牌,思衬之间已是定下了主意。 太御圣宗外宗入宗考核每五十年一次,针对的乃是其治下十九座古城和十三座普通山脉之中的无数生灵,无论是人、妖、灵、怪等任何一种,只要生长于太御圣宗治下的疆域,都可以参加入宗考核。 每次太御圣宗外宗大开山门,都会有数不清的生灵前来参加考核,前几层考核筛选并不算难,即使最终只能沦为数十万杂役弟子的其中之一,也并非没有燃起心火之机。 就算是地位低下的杂役弟子,也会被赐下《太御玄法》的前三篇,一旦有自行燃起心火之人,便会直接被名录殿安排分配山峰,正式列入外宗宗籍之内。 其中也有着不少参加考核之前便已经燃起心火的生灵,此种生灵一般会在考核之内势如破竹,与诸多燃起心火之辈共同争夺这次入宗考核最为靠前的位置。 一道玄光自令牌之上闪烁起来。 季月年目光微动,拿过令牌,直接下了玉榻朝着庭院外面走去。 有人在庭院外催动令牌。 撤去了阁楼之外笼罩着的凝实光罩,庭院边缘果然有着两个弟子站立,其中一人手中持着外宗令牌,显然方才便是他催动了阁楼光罩的感应。 “这位师弟,可是新晋入蚀月峰的弟子?” 那人收起令牌,面上带着有些虚假的笑意,当先朝着季月年开口道。 季月年轻轻点了点头,见这二人只是立于庭院边缘却不敢进来,心中如同明镜一般。 每个弟子所在的庭院阁楼都是极为私密之处,若是有人未经同意而强闯其他弟子的庭院,在宗规的允许之下,此弟子有权直接催动令牌动用庭院之内的禁阵,将来犯之人直接镇杀。 “还请师弟取出一块元石,我帮你前去蚀月峰峰顶,交予峰主殿。” 季月年眸光之中有着点点青芒泛起,并未开口回应。 另外一人皱了皱眉,低声道:“李师兄,今日乃是月底,下个月的一块元石一并收取,共两块。” 李姓弟子轻轻咳了一声,道:“啊……对,师弟,你取出两块元石予我,我与徐岩帮你交到峰主殿去。” “师兄是觉得我愚蠢到不会走路么?”季月年目光有些玩味,“我若是当真取出两块元石交予你,不知师兄到底是上交峰主殿,还是与这名为徐岩之人独自私吞呢?” 李姓弟子狠狠瞪了徐岩一眼,转头朝着季月年道:“师弟误会了,我是峰主殿的执事,此来乃是代峰主殿收取元石,绝无私吞之意。” “可有凭证?”季月年轻声道。 李姓弟子取出一方与外宗令牌完全不同的白玉令牌,其正面果然篆刻着“蚀月”二字。 “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李姓弟子干笑道。 季月年望着那块小巧的令牌,目光之中露出思索之色。 “李昭,你二人又在哄骗新弟子了?” 不加掩饰的讥讽传入耳畔,一个白袍青年行了过来,朝着季月年笑道:“那不是峰主殿的执事令牌,只是蚀月峰的普通弟子令牌而已,若是你通过入宗考核真正加入蚀月峰,你也会有一块这样的令牌。” 李昭面色接连变幻,怒声道:“角修玉,你是不是脑子有病?我与这位师弟在此叙话,又碍你何事?” 此时季月年才堪堪注意到,角修玉的额头之上有着一只约么半尺长的独角。 他是妖。 太御古宗包罗万象,有一些妖物弟子根本没什么稀奇之处,季月年也只是稍稍惊讶了一瞬而已。 “新晋弟子本就穷困,你们还这般无耻地哄骗元石,让他以后如何修行?”角修玉淡淡开口,“蚀月峰在外颇有些骂名,其中有一部分来自于峰主殿,另一部分便是因你们这种蛀虫之故。” 李昭和徐岩二人见已经无法再骗得元石,冷哼一声,恨恨地瞥了角修玉一眼,直接转身离开了此处。 “师弟,不请我进去坐坐?” 角修玉的目光有些莫名。 若不是极为亲近之人,根本不会轻易进入其他弟子的庭院之内,角修玉此言一出,却是让季月年稍稍怔了一怔。 “请。” 第四十章 煮茶 季月年引着角修玉进了阁楼,在静殿之内分别落座,道:“我初到此处不久,无茶也无酒,却是让师兄见笑了。” 角修玉摆了摆手,道:“无碍,我这里倒是有一壶聚灵茶,师弟可以品尝一番。” 此言落罢,他便从手指上的储物戒之内取出了一个古铜小壶,其内隐隐有着极为清淡的茶香弥漫而出。 “聚水,控火。” 晶莹剔透的湛蓝水球在铜壶之上凝聚而出,一朵火焰在角修玉的指尖燃起,短短数息时间便使得这团水球咕噜咕噜沸腾起来。 引着沸水注入古铜小壶之内,沁人心脾的灵茶香味儿急速扩散而出,顷刻间便弥漫了整间殿室。 角修玉又取出两个小巧的茶盏,笑道:“师弟,请。” 聚灵茶,饮之有巩固玄海、提高玄气底蕴之效,一小壶价值约为十块元石。 季月年虽不知此茶的真正价格,却也能隐约看出其珍贵之处,故而他接过那空茶盏之后并未直接取茶,而是将其轻轻放于案几之上,道:“我与师兄素不相识,师兄便取出如此珍贵的聚灵茶相待,实在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角修玉面色有些诧异,笑道:“师弟莫不是在说笑?你我同为数量稀少的妖灵之身,在这落霞山脉之内本就应该守望相助,我前番为你解围也是因此之故。” 季月年心下恍然,这才知道角修玉将自己当做了某种妖物,故而才会表现的如此亲近。 “角师兄,此事却是你误会了,我并非妖灵怪物之类。” 角修玉怔了一怔,目光有些惊疑,再次细细打量了季月年一番,语气更加肯定:“师弟莫要诓我,你身上有着浓郁无比的山鬼灵源气息,山鬼虽名为鬼,实质上却是一种天地化生而出的灵物,与寻常鬼物全然不同,也能算的上是妖灵之属。” 山鬼,渊涧之中魍魉者,藉由山河湖海阴气滋长之处化生,喜食人、兽、妖、灵,多为女相。 季月年这才堪堪想起,自己的神魂深处还有着未曾吞灭转化的一部分山鬼本源,山鬼青言乃是归真上境的修为,其阴力本源极为凝实,绝非一朝一夕就能全部转化汲取。 想到此处,季月年刚要开口,另一侧的角修玉又问道:“师弟是如何蜕逃出化生之地的?据我所知,山鬼此类若是没有什么惊人的机遇,终其一生也只能被困在化生之地,根本无法离开。” “此事说来话长。” 季月年摇了摇头,不再另行解释,自己此时初来乍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太楚古城疆域范围之内每时每刻都有着太楚土地尊神的神力镇压,其神魂之内沉淀着的山鬼阴力无法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气息。 落霞山脉虽然浩瀚辽阔,其中却没有天地正神的存在,故而季月年神魂深处山鬼本源的气息尽数展露了出来,此种气息对于妖灵之物来说极为敏感,便似黑夜之中的萤火一般显眼。 角修玉点了点头,不再追问此事,而是另行嘱咐道:“师弟在此居住,千万要多加些小心,蚀月峰中庭之内的弟子这些年来几乎已经尽数离开,留下来的皆是些坑蒙拐骗、不三不四之人,最喜欢坑害无知的新晋弟子。你记住一点便可,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只要不走出庭院,任何人都不能拿你怎么样。” 此言落罢,他便取来装满茶水的古铜小壶,将两个茶盏都倒满了聚灵茶水。 季月年接过茶盏,道了声谢,道:“让师兄破费了。” “无碍,我数年之前初上蚀月峰之时,也是懵懂无知、受尽欺凌,是一位入玄上境的狼妖师兄护持着我,我才不至于横死在宗门任务之中,”角修玉的情绪似是有些低落,“师弟,好生准备入宗考核罢,这是蚀月峰延续无数年的传统,即便落霞山主来了都不能改变。” 此言落罢,角修玉便收起了那铜壶和他方才所使用的茶盏,朝着季月年道别之后,径直离开了阁楼庭院。 季月年将其送出阁楼之后,独自返回静殿之内落座,端起聚灵茶轻轻抿了一口,心中却在思索着角修玉方才所说之言。 蚀月峰不过只是落霞山脉数百座山峰之内的一座而已,在外看来根本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却有着如此古怪的传统。 若是角修玉所言不差,蚀月峰的苛刻规制甚至就连“落霞山主”都不能改变,那此事便绝不似看上去这般简单。 落霞山脉之内有着一位山主和两位侧山主存在,负责统摄太御古宗外宗落霞山脉的数百座山峰。 落霞山主同样是从太御古宗六山三境之中外放而来,至少也有着神海之境的无上修为,怎么可能无法干预区区一座蚀月峰? 除非蚀月峰主其人,和其他的山峰峰主相比有着不为人知的特别之处。 季月年心思流转,喃喃自言道:“能够让落霞山主让步,那便只剩下了一种可能,这位蚀月峰主早就已经超越了归真之境的寻常峰主,乃是一位神海之境的生灵!” 第四十一章 添香 思衬半晌,季月年换上了自灵材殿领取而来的天青色法宝长袍,再次走出了阁楼庭院,辨认了一番方向,沿着陡峭的山路朝着蚀月峰上庭行去。 蚀月峰规制,新晋弟子在选定庭院之后,皆需在一日之内前往峰主殿,领取一些必需之物。 山路两侧种植着密密麻麻的清碧花和安神灵草,聚拢了极为浓郁的天地元气于山路上,有着使人定神聚气、心绪旷然之效。 蚀月峰高及一千余丈,上庭所在之处比中庭足足高出了四百丈。此山路虽名为路,实质上却是一些大块的山石随意铺成的简陋隘道,若是不曾燃起心火的凡俗弟子走这山路,每时每刻都有着跌落山渊粉身碎骨的危险。 季月年神宫穴之内的玄海微微颤动,湛青玄气流转而出,每一个纵身都能行出数丈之遥。 刚行了不多时候,眼前便出现了数座雕梁画栋的华美庭院,在云雾遮掩之下异香缭绕,颇有些神秘之感。 侧头朝着山路之外看去,数不清的插天巨峰矗立在翻滚涌动的雪白云海之中,仿若至了仙境一般。虽已是至了极高之处,此地却依然不是蚀月峰的上庭所在。 走过那数座位于山路边缘的庭院,季月年继续沿着石路朝上行去。 堪堪行出数步,耳畔便传来了一道轻柔酥软的声音:“师弟,过来休息一会儿罢。” 季月年目光微动,停下脚步转头看去。 一个粉红纱裙的娇美少女站在华美的庭院之外,正笑意吟吟地望着自己。 回想了一番蚀月峰简录之中蕴藏着的信息,季月年心中已是大致知晓了其底细。 蚀月峰添香阁,位于中庭与上庭之间,其中有着数个女弟子久居于此,供人狎玩以换取元石。 这些“师姐”生的极美,又都是少女模样,颇有些风韵,甚至就连周围山峰的弟子都时常前来光顾。 季月年摇了摇头,一言不发,继续转身朝着山路之上行去。 “师弟,留步!” 那身着粉红纱裙的美艳少女见季月年要走,当下便急声开口道:“我观你是蚀月峰的新晋弟子,师姐此次便不收你元石了,如何?” 季月年恍若不闻一般,湛青玄气环绕周身,不过数息时间便消失在了云雾弥漫的山路之上。 那少女狠狠跺了跺脚,恨恨道:“好可惜!” “确实可惜,”另一个神情冷漠的黑衣少女在她背后行了出来,望着季月年消失的方向,“这位师弟生的如此好看,若是能与他在榻上共赴极乐,我愿意倒贴元石。” 轰! 一道璀璨的遁光自山外穿云破雾而来,落在了添香阁的阁楼之前。 光华散去,其中的男子身着一袭黑袍,没有半句废话,随手朝着那神情清冷的黑衣少女丢出两块元石,直接搂住她的细腰朝着一座最边缘的阁楼走去。 …… 蚀月峰,上庭。 足足近百座庭院阁楼鳞次栉比,在峰顶之上隐隐形成了一座玄异的阵法,最中央之处乃是三座宏伟巍峨的大殿,位于蚀月峰的极巅之上,气势无俦。 季月年沿着山路行至上庭,缓缓走过这些与中庭庭院截然不同的宽阔院落,一路上吸引了不少探查的目光。 蚀月峰的新晋弟子极少,除却被名录殿强行分配的弟子之外,几乎没有人会选择每个月都要倒贴元石的山峰,故而季月年此来很是有些引人注目。 一个入玄上境的弟子走出庭院外,将季月年拦了下来,目光之中有些玩味:“师弟可是要前往峰主殿?” 季月年环视一周,周围庭院之内有着不少弟子皆是朝着此处看来。 “是,我新晋入蚀月峰中庭,此来峰主殿领取必需之物。” 那入玄上境弟子摇了摇头,道:“师弟,我劝你不要去,除了每月上交一块元石之时不得不前往峰主殿之外,其余时候一次都不要去。” 季月年思衬片刻,道:“师兄此言何意?” “没什么,该说的我已经说了,言尽于此。”那弟子笑了笑,便直接退回了自己的庭院之内,打开了防护光罩。 周围的诸多庭院亦是陆续亮起了防护光罩,短短数息之间,这上庭之内仿佛仅仅只剩下了季月年一个人。 峰主殿之中到底有什么,能够让这些弟子如此讳莫如深? 季月年站在原地静立片刻,还是朝着上庭最中央的三座大殿行去。 其他的弟子或许可以不去峰主殿,但他却不得不去。 简录之中已经表露的极为清楚,新晋弟子前往峰主殿除了领取一些必需的杂物之外,还要持着外宗令牌记录宗籍名讳,以参加不久之后的入宗考核。 若是没有前往峰主殿录入宗籍名讳,那他甚至连入宗考核都无法参加,直接便会被蚀月峰贬为地位最为低贱的杂役弟子! 第四十二章 诡异的白玉令符 三座巍峨的大殿矗立于上庭之巅,最中央的宫殿足有数十丈高,高大的殿门洞开,朝里看去,却只能望见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蚀月玄殿。” 季月年行至殿门之下,抬首望着殿门上的牌匾,一时间竟是有了些许犹豫。 这殿中的黑暗之内弥漫着极为危险的气息,他有一种直觉,若是自己贸然进入蚀月玄殿之中,极有可能会遭受到致命的攻击! 嘶! 刺耳的尖厉嘶叫之声自殿中传来,那黑暗稍稍分开了些许,季月年背后有着一股怪力凭空生出,径直将他推进了蚀月玄殿之内! 光影变幻之间,季月年微微睁开眼睛,入目所见是一座光滑如镜的悬空平台,平台方圆约么百丈,四周皆是翻滚沸腾的苍茫云海。 白茫茫的云雾之中蔓延出三十余条半尺粗的漆黑锁链,最终汇聚在在平台中央,将一只身高数丈的狰狞鬼物牢牢锁在原地。 令人惊惧的是,此形态并不是这只鬼物的法相,而是它真正的本体。 以此推测,它若是显化出鬼物法相,至少也能媲美一座稍小些的山岳! “磨磨蹭蹭许久还不进来,在殿门前发什么呆?” 那鬼物有六只形态各异的头颅,最左侧的猩红头颅微微颤动,语气很是懒散。 另外五只头颅却是紧紧闭着眼睛,仿若死物一般毫无反应。 季月年怔了片刻,此时堪堪回过神来,试探着开口道:“峰主大人?” 猩红头颅摇了摇头,道:“蚀月峰主高高在上,几百年也不会来蚀月峰一次,蚀月峰又没有设立副峰主,故而这些年来一直都是我在行使峰主之责。” 季月年从白玉环之内取出外宗令牌,略一犹豫,将其放在了鬼物庞大的鬼体之侧,道:“我欲上禀峰主殿,参与不久之后的入宗考核。” 鬼物的数十只鬼爪微微摆动,其中一只鬼爪遥遥将令牌抓了过来,一道黑光没入其中,片刻之后便将其丢还给了季月年,道:“好了,你可以持着外宗令牌直接参与入宗考核,若是能够通过,蚀月峰便会赐下正式的山峰白玉令牌。” 季月年道了声谢:“有劳,不过我要怎样才能出得此殿?” 平台四周皆是白茫茫的云海,此地显然是处于另一个空间之内,以他此时的修为根本无法独自离开。 那猩红头颅之上露出一抹诡笑,道:“除非我亲自出手,否则你永远都出不了蚀月玄殿。” 季月年对于这蚀月峰之内的种种古怪早已习以为常,此时也没有太过惊讶,只是抬首问道:“那你要如何才能将我送离此处?” 猩红头颅见季月年神情沉静,面上没有丝毫的恐惧之色,不觉有些无趣,伸出一只鬼爪指着身下的锁链道:“取出一块元石分解于锁链之上,可以将其融化少许。” “难道任何一个弟子进一次蚀月玄殿,都需要付出一块元石的代价么?” 鬼物点了点头,道:“此处空间之内没有半点天地元气,蚀月峰主使用特别炼制的虚灵锁链将我囚禁于此,只有元石分解产生的天地元气才能缓缓消去锁链。” 季月年再次望了望那密密麻麻的数十条粗大锁链,语气之中有了一丝讶异:“如此多的锁链,若是全部使用分解元石的办法来消融,至少要一条元石矿脉才行。” 此言落罢,他便直接取出一块元石走上前去,随意放在一条锁链之上,催动玄气将其缓缓分解开来。 浓郁的天地元气弥漫四周,却在下一刻便尽数被漆黑粗大的锁链吸收殆尽。 季月年低头看去,那条锁链隐约变细了一丝,只是对于半尺粗的锁链来说,仅仅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更何况,似这般漆黑的锁链还有着足足三十余条,即便当真搬来一条元石矿脉,也不一定能够将这些虚灵锁链尽数分解。 “还有一块,”鬼物的猩红头颅微微晃动,“你是新晋弟子,每月需上交峰主殿一块元石。” “方才那块不算么?” “不算,”鬼物狰狞的脸孔愈加丑恶,“方才那块是帮你向外宗令牌之中藏蕴考核信息所用。” 季月年并未与它争辩,而是再次取出一块元石,如法炮制,将其分解在了锁链之上。 此鬼物并非是针对自己,那些上庭弟子对蚀月玄殿畏之如虎,足以说明它对待整座蚀月峰之内的所有弟子皆是如此。 观那些弟子遥遥避开大殿的举动,说不定此鬼物极有可能会直接将殿外路过的弟子摄入殿内,强行索要一块元石之后再将其送出,实在是无耻之尤。 两块元石彻底消散成粉末,鬼物的鬼爪轻轻一摆,季月年身前便出现了一只小巧的储物袋,更有一道炽白的漩涡光门流转而现,其大小堪堪能容一人进入。 季月年取过储物袋,朝里看去,其内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瓶五粒聚气丹,还有一枚记载着一些信息的玉符。 “蚀月峰与其余山峰不同,只有考核通过之后才会赐下修行真诀,这些丹药和玉符便是峰主殿对峰内弟子的补偿。”鬼物的声音自高处传了下来。 季月年拿起玉符将玄气探入其中,数息之后,目光微微沉了下来。 沉默了一会儿,他径直取出十一块元石,道:“这些元石都给你,一年之内我不会再来峰主殿。” 鬼物的目光第一次有了极为明显的变化,腥红的头颅摆动之间,嘶哑着声音道:“区区一个新晋弟子,竟然如此豪富?” “怎么,提前上交元石也不行么?”季月年将那十一块元石遥遥丢出,一道湛青玄气紧随其后席卷而至,将其尽数分解在了鬼物鬼体身上的锁链之中。 “自无不可,”鬼物深深地看了季月年一眼,鬼爪微动,再次凝聚出了一个储物袋,“这个你也拿去罢,若是你通过考核,我会直接让人将你的蚀月峰身份玉牌送去。” 季月年收起这些物事,道了声谢,转身便踏入了漩涡光门之内。 那玉符之中记载的信息极为苛刻,弟子被分配至蚀月峰之后根本无法改变山峰,通过考核便可被正式录入蚀月峰,没有通过之人只能被逐出蚀月峰或者留在下庭做杂役弟子,几乎再无翻身之日。 想要蚀月峰,除了考核失败之后前往其他山峰做杂役弟子之外,只有破入归真之境一途。中庭之内的诸多弟子大多数都是通过此种办法离开,新晋入的弟子又越来越少,这才造就了如今整座蚀月峰上下只有仅仅几百人的局面。 落霞山脉其余的任何一座山峰中至少都有着数百个外宗弟子、上千个杂役弟子,唯有蚀月峰这里的弟子愈来愈少,三庭之内的外宗弟子仅有数十个,甚至就连杂役弟子都只剩下了几百人。 杂役弟子几乎都居住于蚀月峰的下庭,这些人根本不用缴纳每月一块的元石,故而季月年至今还未曾见过任何一个杂役弟子。 出了漩涡光门后,眼前之景颇有些熟悉。 季月年环视一周,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已经到了蚀月峰的中庭,数丈之外便是自己的庭院阁楼。 中庭之内的诸多庭院稀稀落落,依然似前番那般幽静。 季月年走入阁楼之中,催动令牌,合上了护持庭院的凝实光罩,在静殿的案几之上将那玉符和两个储物袋尽数取了出来。 其中一个储物袋之内装着的乃是五粒聚气丹,玉符之中则是记载着关于蚀月峰的一些详细信息,入峰后便不得改变脱离之事便是季月年在这玉符之中所知晓。 拿过另一个储物袋,季月年在其中取出了一枚小巧的白玉令符,其上篆刻着“蚀月峰峰主殿”六个小字。 鬼物将这枚令符交予自己,到底是何用意?季月年回想着鬼物的目光,当时它似乎是极为随意地便抛出了最后一个储物袋,可这令符……季月年蓦地想起了李昭和徐岩二人哄骗自己之时,所拿出的白玉令牌。 那白玉令牌上篆刻的乃是“蚀月”二字,应是蚀月峰外宗弟子的普通身份令牌,当时却被李昭胡诌成了峰主殿的令牌,足以说明峰主殿之内确有此种令牌存在。 如今自己手中的这块“蚀月峰峰主殿”令牌,有着极大可能便是李昭口中所说的峰主殿令牌,而那鬼物见到自己似乎颇有身家之后,便直接抛出了这块令牌,似乎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用意。 番外章 恶鬼 轰! 黑衣青年被一巴掌抽飞了数百丈之遥,却在下一刻又重新爬了起来,面上挤出一丝笑意,抬头道:“蚀月,此去蕴阴地界危险无比,便让我送你一程罢。” 极天之上静立的女子身着一袭花纹繁复的月白宫装,身周萦绕着浅浅淡淡的冰蓝光晕,气质矜贵,神色却是冷漠无比。 “你也是即将破入阴阳之境的强横生灵,怎地如此自甘下贱?我说过无数次,如今我已是有了道侣,你别再跟随于我了。” 宫装女子皱了皱眉,檀口微张,轻灵悦耳的声音遥遥传了下来。 黑衣青年笑道:“此事我知晓,我只是听说你这几日里要独自前往蕴阴地界,有些放心不下,这才寻着你的气息跟了过来。” 冰蓝光晕流转之间,宫装女子精致白皙的小脸上忽地绽放出一抹笑意,身周隐隐有着霜雪飞舞,更将她映衬的清渺出尘,宛若画中之人一般。 “墨鬼,你倾心于我如此之久,便没有什么其余的想法么?” 黑衣青年一怔,心中千般思绪流淌而过,根本不曾想到宫装女子会对自己露出笑容。 她是太御圣宗第二山脉落音山脉之内最为璀璨的神海之境天骄,无数耀目的光环加身,万众瞩目,从来都不曾对任何人假以辞色。 自己只是一个腌臜鬼物,没有任何可能会得到她的青睐。 “蚀月,你……此言何意?” 宫装女子赤着纤细雪白的双足凌空而立,花纹繁复的月白霓裳翻扬而起,低垂着目光看着地上的黑衣青年,轻声道:“我欲要祭炼一件法宝,需要极为庞大的鬼力本源才行,墨鬼,你若是助我炼成这件法宝,我会考虑让你做我和夫君的贴身侍人。” 墨鬼听到她口中的“夫君”二字,心神深处狠狠一颤,面上却不曾露出丝毫异色,只是笑道:“好。” 便如之前那般,无论她想去做什么,他都只有一个“好”字。 蚀月似是有些惊异于他的痛快,点了点头,道:“那我便在落霞山脉之内设一座山峰,用来抽取你的鬼力本源,暂以五千年为限,如何?” 墨鬼抬起头来,望着她精雕细琢的清冷玉颜,应声道:“好。” 第四十三章 登云 蚀月峰,中庭。 凝实无比的光罩逐渐消散,季月年身着一袭湛青长袍自阁楼之中缓缓走了出来,朝着庭院外的角修玉拱了拱手,道:“角师兄。” 角修玉点了点头,望了一下依然有些灰暗的天色,道:“这些时日里准备的如何?以你炼就玄海的玄气修为,通过考核应是不难,不过要想在数十万生灵之中排在前列,却主在第三重关卡之内。” 季月年目光中有着些许莫名之色,道:“虽然在考核之内脱颖而出也无法离开蚀月峰,不过,我却对最终考核排名的奖赏颇有些兴趣。” 前几日角修玉给他送来了一块玉符,其中极为详细地记载着此次考核的四重关卡和给予优异新晋弟子的奖赏。 第一重关卡,便是极为简单地探查心火火种的活跃程度,此重关卡并不算难,若是心火火种在燃起之前对于玄气感应较为敏感,今后便相对来说比较容易燃起心火,这第一重关卡就算过了。 若是在考核之前便已经燃起心火并且有着玄气修为在身,那么就算其余数重关卡都不曾通过,至少也会被收入落霞山脉之内做一个杂役弟子。 第二重关卡则是以血脉论尊卑。 若是极为稀少珍贵的大妖血脉、灵物后裔和天地蕴养的生灵等诸类,此后有着极大的可能会修行成道,故而此种异类皆会被归为上等。 而普通的妖、人、灵、怪等诸类,则统一被归于中等,最差的下等便是修行上限极低的混合血脉和草木妖灵之流。 此重关卡乃是为了提前筛选出优异的弟子而设,并不算严苛,只要不在下等之列皆可通过。 第三重关卡为登云石阶,此石阶极为玄奇神异,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阶,乃是太御圣宗之内的一位尊祖所炼制。平日里此宝被放置于第二山脉落音山脉之内,一旦外宗招收弟子之时,便会被摄来落霞山脉作为考核所用。 此登云石阶与心性、悟性和神魂等等皆有关联,所能探查到的信息极为繁杂,在某些方面来说,于此石阶之上走的愈远,在修行的道路上便愈有潜力。 参加考核的生灵若是能走过一百二十阶,便可位列杂役弟子,绝大多数的生灵便是在这一重关卡被筛选而下,无缘入得太御圣宗。 若是能走过二百二十阶,便可由名录殿分配山峰,跳过杂役弟子这一步,直接列于外宗弟子! 若是在考核之内走过登云石阶的二百七十阶,便代表着此人有着极为可怕的修行潜力,定会遭到落霞山脉之中数百座山峰峰主的争抢! 上一次的入宗考核之内,便诞生了一个以凡俗之躯生生走过二百七十五阶的人族少年,冠盖一时,最终被落霞山脉诸多山峰之中排名第四的渊行峰收入门下,为诸多弟子所津津乐道。 外宗之内排名前十的十座山峰从来都不会被分配弟子,只有这些山峰挑选弟子的份儿,故而若是能在考核之中被排名前列的山峰峰主所看重,以后的修行之路可谓是一片坦途。 一个登云石阶便断绝了考核之内将近八成生灵的修行之路,若是一百二十阶石阶都走不到,就连留下来做杂役弟子的资格都没有。 第四重关卡是一座并不复杂的幻境。 此幻境唯一的作用,便是测试此弟子对于宗规和宗门的真正态度。 在幻境之内,参加考核的弟子会被暂时抹去记忆,灌入一段提前设置好的记忆,并且将其放在一个特定的场景之中。 这第四重关卡便是角修玉前番详细告知季月年之事,其中的场景虽然各不相同,不过却大多与太御圣宗有关,只要默默记住凡事以宗门利益为先、恪守宗规,此关卡便可极为轻易的渡过。 虽然进入幻境之后会被暂时抹去记忆,不过若在参加考核之前不断地给自己内心暗示,在幻境之中亦是会有着一定的效果显现。 过了这四重关卡,便算通过了入宗考核,真正成为了太御圣宗的弟子。 只是对于季月年来说,却需在第三重关卡之内至少走过二百二十阶,才能算作是通过考核。 若是他没有走到二百二十阶,虽然对于太御圣宗外宗来说算是通过了入宗考核,最终却仅仅只有一个杂役弟子的位置,于蚀月峰这里与失败无异。 只有直接走过二百二十阶,有了被列入外宗弟子的资格,才能继续在蚀月峰之内留下来。 四重关卡筛选完毕之后,山务峰宗务殿会将四重关卡的排名综合一番重新排列,最终便可得出完整的入宗考核排名! 落霞山脉对于新晋弟子的赏赐,也是根据最终的入宗考核排名发放,其中排在前列的几样物事极为珍贵,足以让一个新晋弟子一飞冲天! “季师弟,此时天还未亮,距离卯时的考核还有约么一个时辰,不过蚀月峰距离落霞道场颇有些距离,我便提前带你过去罢。” 角修玉见季月年的面上并无慌张之色,心中亦是稍稍放下了心。 这位季师弟有着炼就玄海的修为,至少也会被列入杂役弟子,其参加考核的关键之处主要在于第三重关卡的登云石阶,此时即便再怎么担忧也是无用。 “那便有劳角师兄了,”季月年催动外宗令牌,将身后的庭院封闭了起来,“如此一来,岂不是又省下了几块元石?” 角修玉笑了笑,身周逐渐有着灿银光华弥漫而起,如银白的匹练一般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了其中。 数息之后光华散尽,角修玉已是化作了一条长约数丈的银白灵蛟,低低嘶吼了一声,一爪抓起季月年的右臂袖袍,径直摆身而起,朝着落霞山脉最边缘的落霞道场穿云破雾而去。 入玄上境虽然无法御使飞行法宝,不过角修玉的本体却是一条灵蛟,天生便有着飞行之能,在归真之境以前不知省下了多少元石。 中庭之内有着几个人影望着远去的角修玉,有着议论之声响起。 “角修玉这厮又在护持新晋的妖灵怪物了。” “不错,我本来还不曾察觉到那季月年乃是一只山鬼,这几日看他与角修玉走的极近,朝着李昭和徐岩打听之下才知晓此事。” “角修玉这些年来便是如此,不过太御古宗毕竟是以人族为主导的宗门,他们报团取暖也无可厚非。” “你们还记不记得数十年前来到蚀月峰的那个狐妖女子?” “自然记得,角修玉便是在她身上栽了跟头,有了这般前车之鉴,这条灵蛟竟然还会主动去帮扶新晋的妖灵怪物,其头脑定是有些问题。” “灵蛟始终是灵蛟,勉强列入中等的混合血脉而已,依我看来,他还不如一只纯种血脉的蛇妖来得有潜力。” “罢了,莫要谈论他们了,快些去山务峰罢,再不去做些宗门任务,元石便真的一块也没了。” 第四十四章 朝霞 落霞道场在落霞山脉极西之处,位于通明峰的山脚之下,此时道场之中已是人声鼎沸,来自太御圣宗治下十九座古城和诸多山脉之内参加入宗考核的生灵皆是齐聚于此,足有近二十万之数。 太御圣宗对于参与考核者并无太多要求,只要在考核开始之前处于落霞道场之内,骨龄在二十岁以下,便可与其余的生灵一同参加入宗考核。 角修玉带着季月年落在了道场门户之外,银光萦绕间重新化作了人形,道:“季师弟,你本来已经被正式列为外宗弟子,可由于蚀月峰的特殊规制,使你不得不重新参与入宗考核,此刻你需持着外宗令牌前往朝霞殿另作说明才行。” 季月年望着落霞道场之中熙熙攘攘的人群,道:“朝霞殿便在道场之内么?” “不错,”角修玉朝着道场深处指了指,“进入落霞道场之后,沿着悬空石台一直前行,朝霞殿便在道场的尽头之处。你若是不前去另作说明,到时候一旦被查出外宗弟子的身份,有可能会被判定为刻意扰乱入宗考核,以违反宗规论处。” “多谢角师兄。” 季月年道了谢,便持着外宗令牌径直朝着落霞道场之内行去。 那蚀月玄殿之中的鬼物已经在他的外宗令牌之内留下了信息,此时他只需前往朝霞殿将此事言明,便可与其余生灵一般正常地参与入宗考核。 落霞道场的门户大开,有着十余条宽约数丈的石阶自道场之中一直蔓延至通明峰的山脚边缘,使得凡俗之人也能极为轻易地进入道场之中。 季月年行走在最左侧的石阶之上,环顾着身侧来来往往的人群,心中若有所思。 这些前来参加考核的生灵之中有着不少凡俗百姓,他们的脸上带着极为浓郁的希冀之色,目光内尽是憧憬。 若是能够通过入宗考核,哪怕仅仅列入杂役弟子,对于这些凡俗之人来说也已经足够。 虽然杂役弟子不似外宗弟子那般每个月可以领取两块元石,但若是机灵懂事、殷勤肯干,每个月也能有不菲的金银俗物进账,足以让其离开外宗之后成为一方豪绅,脱离世代贫苦的命运。 沿着石阶进了落霞道场之后,季月年才堪堪感受到这座门户的宏伟。 入目所见乃是九座庞大到无与伦比的悬空石台,密密麻麻的石阶穿插其中,将这些石台尽数相连,足足将近二十万生灵散布在这九座石台之上却丝毫不显得拥挤,甚至其中还有着许多空旷的地方存在。 此刻正是朝日初升之时,天穹之上的朝霞被染成了炽红之色,金红的日光洒落而下,使这天地之间多出了一分瑰丽壮观的色彩。 “朝霞殿。” 季月年此时正在最左侧的广阔石台之上,举目朝着道场深处看去,在九座石台之后的重重宫殿楼阁之内望见了一座高达数十丈的巍峨殿宇,其上的牌匾正篆刻着“朝霞”二字。 行了约么一炷香工夫,季月年才堪堪至了这座石台的尽头,此处有着两条悬空石阶与道场深处的诸多宫殿所在之处相连,若是想要前去朝霞殿,这两条石阶乃是必经之路。 咣! 震彻天地的钟声自朝霞殿的殿顶之上荡漾开来,数道璀璨无比的玄光横贯天穹,行至了九座石台的上空。 喧闹之声逐渐平息了下来,十余万生灵皆是抬首朝着极天之上悬停的华丽銮驾望去。 銮驾极为精美奢华,数只珍稀无比的灵禽环绕周围,雪白的玄气云层覆于其下,金雕玉榻陈列于侧,显然是一件价值连城的飞行法宝。 “太御圣宗入宗考核还有两炷香时间,稍后我会在九座石台之上分别设下考核之门,门分九道,你等依次进入其中便可。” 清朗的声音传遍整座落霞道场,开口之人是一个面目清秀的白衣青年,其身后有着数个归真之境的弟子恭敬侍立。 能够主掌外宗的入宗考核,此青年显然身份匪浅。 “这位是通明峰的副峰主,大归真境的廖寻!” “廖寻上真执掌通明峰已久,此次主掌入宗考核乃是应有之意。” “大归真境,啧啧,如此修为却仅仅只是一个副峰主,落霞山脉的水,深得很。” …… 不过片刻工夫,季月年便自身边诸人的议论声中得知了白衣青年的身份。 通明峰乃是落霞道场的门户所在,其规制比普通的山峰高出了半格,并不算在落霞山脉的山峰排名之内,更是从来都不会招收弟子,其中的弟子几乎都是从六山三境之内直接外放而来。 朝着石阶之上踏出一步,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轻轻推了回来,季月年抬头看着石阶另一侧的诸多宫殿,微微皱起了眉头。 “道友,方才九座石台之上陆续升起了屏障,如今已是无法出去了。” 一个入玄初境之人行了过来,朝着季月年笑道。 第四十五章 落霞之榜 “多谢道友。” 季月年道了声谢,稍稍估算了一下时间,目光微沉。 那人似是看出了季月年的想法,道:“据传言所说,这位廖寻上真最是随性,原本这屏障是要考核开始之后才会升起,如今却是提前了不少。我观道友意图,似是要前往落霞道场深处?” “道友早早燃起心火,又是修为精湛的人族之身,定是来自于十九座古城之内的修行世家,为何不曾通过举荐入宗?”季月年不置可否,不欲回应此事,而是细细打量了此人一番,开口问道。 “道友好眼力,”那人赞了一声,目光之中有着些许不屑之色,“所谓的举荐入宗,只不过是那些窝囊废没有把握通过入宗考核而走的捷径罢了,若是当真有一往无前的修行之心,又岂会贪图区区一个外宗弟子的位置?” 此言落罢,他取出一枚玉符递予季月年,又道:“道友的来历想必与我相类,同样是来自于十九座古城之内,此乃我的传讯玉符,我二人此番便争一争这考核排名如何?” 季月年接过玉符,沉吟片刻,道:“好。” 通过传讯玉符,他已是知晓了此人的名讳。 摧日古城,卢家,卢长夜。 “入宗之前便有着炼就玄海的修为,即便在这十余万参与考核的生灵之内也算是顶尖,”卢长夜的目中浮现出一丝灼热无比的光芒,“放弃举荐入宗前来参与考核,除却不愿走那捷径之外,道友难道与我一样,都是为了考核排名的奖赏么?” 季月年有些失笑,他本就不算了解太御古宗外宗之内的繁杂诸事,前番亦是没有想那么多,即便是考核排名的奖赏,也是这几日里才刚刚知晓而已。 自白玉环之内取出自己的传讯玉符交予卢长夜,季月年轻笑道:“勉强算是罢,卢兄,落霞榜上见。” 卢长夜收好玉符点头应下,与季月年道了别之后,便离开了这座石台的边缘之处。 落霞榜是最终考核排名的前百名大榜单,一旦入了落霞榜,对于山峰的分配和今后的修行有着不可估量的好处。 此时季月年已经无法离开升起屏障的石台,同样无法前去朝霞殿另做说明,只得暂且将心思按下,转而将心神都放在了即将来临的考核之上。 咣! “太御天衍圣宗入宗考核,于通明峰落霞道场开启!” 两炷香之后,随着一道雄浑的钟声传入耳畔,通明峰副峰主廖寻有些冷肃的声音亦是遥遥传了下来。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九座庞大的石台之上轰鸣而至,九道高约数十丈的庞大光门拔地而起,无数璀璨的光线交织其中,片刻间便在光门内部织出了流转变幻的瑰丽漩涡,散发出耀目至极的七彩光华。 廖寻身后的数个归真之境弟子四散开来,分别落于九座石台的光门之侧,引着石台之上的生灵陆陆续续地进入光门之内。 每一座石台之上都有着接近两万参加考核的生灵,此时无人敢于开口喧哗,皆是朝着巍峨的光门缓缓行去。 光门高约三十余丈,宽约十丈,每一息都有数十人同时进入其中,不过短短一炷香工夫,季月年所在的石台便已经有着两千余人消失在了光门之中。 距离流转变幻的庞大光门愈来愈近,随着身前之人的逐渐变少,季月年察觉到身后传来了一道不轻不重的推力,自己与身旁的数十人皆是被那归真之境弟子的一道玄气卷入了光门内。 光影变幻之间,季月年缓缓睁开眼睛,双脚已是落在了实处。 入目所见尽是白茫茫的云雾,脚下的云土却极为松软凝实,抬首看去,所有参加考核之人已是被排列成了一条长龙,自己正处于这长龙的前半段,长龙的末尾之处依然不断地有着人影扭曲浮现出来。 “感应敏锐,进左侧。” “感应普通,进左侧。” “感应敏锐,进左侧。” “感应迟钝,进右侧。” …… 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自人流长龙的头部传来,遥遥传遍了整座云雾空间。 那里摆放着一座案几,一个半透明人影的手中不断地挥洒出玄气,查探着这些生灵心火火种对于玄气感应的敏锐程度。 两道泛着七彩光华的光门矗立在旁,只要玄气感应不是太过迟钝,几乎都会进入左侧的光门之中前往第二重关卡。 “感应普通,进左侧。” “心火已经燃起,进左侧。” “感应迟钝,进右侧。” …… 季月年行至案几之旁,一道透明的玄气波纹铺面而来,与此同时,那半透明人影的口中亦是吐出了没有丝毫感情的几个字。 “心火已经燃起,进左侧。” 一步踏入左侧的七彩光门之内,入目所见依然是与第一重关卡一模一样的漫天雪白云雾。 这次长龙的行进慢了许多,不过依然有着相似的声音遥遥传了过来。 “血脉上等,进左侧。” “血脉中等,进左侧。” “血脉中等,进左侧。” …… 几乎所有的人都知晓,对于能够前来落霞山脉参与考核的生灵来说,第一重关卡和第二重关卡更像是走个过场,最为重要的是第三重关卡,也就是最为关键的登云石阶。 在登云石阶之上,有着八成甚至九成的生灵都无法走过一百二十阶石阶,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连留下来做杂役弟子的资格都没有。 第四十六章 鹿妖 约么过了小半个时辰,季月年终于来到了那座案几之前,伸出了手腕。 那半透明的人影将虚幻的手臂放于季月年的手腕之上,取了一滴血出来,片刻之后开口道:“血脉上等,进左侧。” 与此同时,一块由云雾凝结而成的身份云符亦是浮现出来,落在了季月年的掌心。 只有至了第三重关卡之后,才有区分身份的必要。 季月年的身后乃是一只鹿妖,此时却是定定地看着季月年的背影,目光之中颇有些疑惑。 此人似是一个人族,神魂之内却又有着山鬼的本源气息,不过无论是这两种的哪种,都绝不可能被列入上等血脉之中。 妖灵之物对于季月年神魂之内的山鬼气息极为敏感,寻常的人族反而极难察觉到,故而前番卢家卢长夜不曾对季月年有所怀疑。 季月年一步踏入左侧的光门之内,时空转换之间,耳边传来了弥漫天地的浩渺清音。 入目所见乃是一条无穷无尽的通天石阶,此石阶倾斜的弧度并不算大,宽约数十丈,遥遥朝着极天之上蔓延而去。 石阶两侧尽是金黄色的朝霞环绕流淌,似乎这天地之间除却苍茫无垠的天穹、石阶周围的云霞和这条登云石阶之外,再无他物。 此时的登云石阶上已是有了数不清的生灵正在攀爬,季月年缓缓踏出一步,落在了第一阶石阶之上。 身后不断有着人影扭曲浮现,朝着石阶上方飞跃而去。 第二阶。 季月年察觉到了一丝极为浅淡的压力,这种压力乃是直接作用于神魂,很是微不可察。 令他惊异地是,玄海之内的玄气流转稍稍快了些许,此石阶竟然有着打磨修为和巩固底蕴之效。 并未似其余的生灵那般急速朝上攀爬,季月年一边精炼玄海之内的玄气,一边一步步地朝着石阶上方缓缓走去。 第三重关卡判定的乃是最终的石阶之数,而不是攀爬石阶的速度。 第十阶。 神魂之上所承受的压力蓦地增加了不少,玄海之内的玄气亦是愈加凝实。 季月年踏入第十一阶之后,身边已经有着不少凡俗之人逐渐慢了下来。 第二十阶。 玄海玄气充盈无比,似乎已经到了一个瓶颈之处。 季月年虽然凭借大慈悲咒炼就了玄海,修为却依然只是入玄初境,此时在登云石阶的打磨之下,距离入玄上境仅剩一步之遥! 第三十阶。 身边已经有着不少凡人少年停了下来,这些人每走一步都气喘吁吁,额头之上的冷汗不住地滴下。 “道友留步。” 季月年转过头,却是一只头生鹿角的人形妖怪追了上来。 鹿妖一步跃至第三十阶石阶之上,定了定神,笑道:“敢问道友来自何处?” “太楚古城。” 季月年应了一声,便径直转过身朝着石阶之上走去。 鹿妖紧随其后,亦是上了一阶台阶,不再开口,心中却在暗自思量。 若此人仅仅只是人族,那他绝不可能是上等血脉,可若是山鬼化生而出,也同样没有资格列入上等,此人的上等血脉到底是如何判定的? “我走不动了,我真的走不动了,我怎么这么没用!” 嘶喊之声在耳边响起,一个约么十三四岁的少年半跪在第三十五阶石阶之上,仰头看着无穷无尽的通天石阶,目光之中满是绝望之色。 “如此薄弱的意识,怎么可能会有资格踏上修行之路?” “走不动就滚下去啊!” “闪开!在这里嚎叫什么!” 嗤笑之声不绝于耳,数不清的人影在少年身侧走过,留下一串串的讽刺之言,让他的目光愈加黯淡下来。 鹿妖随着季月年踏上第三十五阶石阶,恰巧就在那少年的不远之处。 “聒噪!” 一道妖气浪涌而至,直接将少年的身子卷起,丢入了石阶两侧的金黄云霞之内。 季月年侧头看了鹿妖一眼,道:“如此不算违规么?” 鹿妖将双手重新掩入宽大的袖袍之内,笑道:“无法继续前行之人若是想要离开,只能跳入石阶周围的朝霞之中,我只是帮了他一把而已,若是他还有着余力朝上走,登云石阶会将他重新卷回来。” 其言语之间,显然对入宗考核之内的规则极为了解,所以他在看到季月年被判定为上等血脉之后,才会如此上心。 上等血脉虽然几乎都是妖灵之物,却稀少无比,每一个都值得落霞山脉倾斜资源去培养。 第四十阶! 到了此处之后,参加考核的生灵已经被筛选下去五成有余,这些被淘汰之人几乎都是前来碰运气的凡俗百姓,就算其心火火种对于玄气感应较为敏锐,可是在登云石阶之上若无法走过一百二十阶,也根本不能通过入宗考核。 季月年身周玄气涌动的愈加狂暴,湛青长袍无风自动,漆黑的长发亦是轻轻飘扬而起。 察觉到此处的石阶已经无法帮助自己打磨修为,季月年抬头望了一眼,不再这般缓慢无比地前行,而是直接加快了脚步! 第四十五阶! 第五十阶! 第六十阶! 第七十阶! 连续走过数十阶石阶,季月年才再次慢了下来,周围密密麻麻的人影已经少了大半,宽阔无比的石阶之上同样变得稀稀落落起来。 鹿妖踏上第七十阶石阶,望着季月年身周涌动的玄气,喃喃道:“要突破了么?方才我还不曾发觉,原来此人竟然在入玄初境便炼就了玄海。” 这登云石阶在太御圣宗之内乃是作为寻常弟子打磨修为之用,只有炼就了玄海的生灵才能察觉到修为的精进,若是不曾炼就玄海,在这登云石阶之上只有考核之效,根本无法借此巩固玄海底蕴。 第八十阶! 季月年身周有着湛青光华环绕而起,一座浩瀚无比的玄海虚影自其眉心显现出来,玄气翻涌之间,竟是直接破开了入玄初境的瓶颈! 入玄上境! 与此同时,神宫穴玄海之内的玄气流转的愈加顺畅,使其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着细微的玄气生灭。 此登云石阶,实在是宗门至宝! 季月年身周的气势升腾而起,青袍摆动之间,直接朝着石阶上方行去! 第九十阶,第一百阶,第一百一十九阶! 此层石阶之上已经停留了数百人,皆是在不停尝试着踏入第一百二十阶石阶,绝大多数却都被一道无形之力缓缓推了回来。 一旦踏过第一百二十阶,在某种程度上便算是通过了入宗考核,能够位列落霞山脉的杂役弟子! 第四十七章 一步,十二阶! 鹿妖随着季月年一同停下脚步,神色淡然。 季月年的目光有些古怪,侧头看了眼一直跟着自己的鹿妖,道:“道友为何始终跟随于我?” “有么?”鹿妖笑道,“道友误会了,我只是恰好走到此处石阶而已。” 微微摇了摇头,季月年索性不再看他,而是直接一步踏出,行至了第一百二十阶石阶之上。 被阻挡在第一百一十九阶石阶之上的诸人皆是朝着季月年望来,目光之中满是羡嫉。 一旦过了这道石阶,几乎可以算是通过了入宗考核,至少也会被列为落霞山脉的杂役弟子,获得修行功法,以后便有望燃起心火,从而真正地踏入修行之路。 每走一步,季月年玄海之内的玄气便凝实一分,待到至了一百六十阶石阶之时,他身周逸散而出的玄气已经几乎凝成了实质! “每次参与入宗考核的数十万生灵之中,能够直接列入外宗弟子之辈不过数百而已,也便是说千人之内才能取一人,不知道友能否做那千中之一?” 鹿妖不知何时又跟了上来,在季月年身边轻声开口。 季月年的面色愈加古怪,道:“道友若是有事,直说便可,无需如此遮遮掩掩。” 鹿妖沉默片刻,道:“直接列入外宗弟子有着千中取一的可能,可若是有着上等血脉在身,说是十万中取一也不为过,道友到底是何血脉,可否告知于我?” 季月年失笑道:“我是普通至极的人族血脉,道友看不出来么?” “道友莫要说笑了,你的神魂之内有着山鬼本源的气息,”鹿妖皱着眉头,语气却是极为肯定,“不过山鬼也仅仅只是灵物的一种,远远达不到上等血脉的苛刻要求,这也正是我所疑惑之处。” 季月年摇了摇头,道:“我已将实情告知道友,信不信都由你罢。” 此言落罢,他便继续朝着石阶高处走去。 鹿妖看着季月年的背影,思衬片刻,再次跟了上去。 若无意外发生,任何一个上等血脉皆会在落霞山脉之内一飞冲天,此刻若是趁着其不曾崛起之时先行交好,今后说不定会有着意想不到的收获。 一百八十阶。 一百九十阶。 二百阶! 季月年身边的人愈来愈少,其脚步却是丝毫不曾有所停顿。 神魂之内感受到的压力同样越来越强,不过对于他来说,暂时还算是可以接受的程度。 对于自己所谓的上等血脉,季月年的心中却是知晓些许。 赵阴月濒死之前曾放弃了轮回往生的机会,将自己的真灵记忆尽数灌于季月年的真灵深处,使他自幼时起便比旁人聪慧许多,更是知晓一些赵阴月内心之中从来都不为人知的几个秘密。 譬如,让她在赵家之内饱受欺凌的根本原因,也就是她那位“低贱”无比的鬼物母亲,真正的来历。 关于此女在太楚古城之中的传言,似乎这些年来都仅仅只有一个“与赵老家主苟合的鬼物”而已,可事实,当真是如此么? 季月年轻笑一声,有些波动的心境片刻间便轮转如常,拂袖之间,一步踏入了第二百二十阶石阶之内! 与此同时,在他身边环绕的那道身份云符之上绽放出一道炽目的白光,昭示着他跨过了可以被直接列入外宗弟子的门槛! 此云符是在通过第二重关卡之后自动凝结而出,其上记载着参与者的名讳,此名讳乃是自行书写,待到四重关卡皆毕之后,便会以此身份云符来确定最终的排名! 也有极少数的人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在云符之上书写道号之类,可若是如此做,最终影响的只能是自身而已。 真实的名讳对于可以修行的生灵来说极为重要,甚至关乎着虚无缥缈的气运之说,若参与考核之人的脑筋没有问题,一般情况下根本不会在云符之内录入虚假的名讳。 第二百阶石阶至第二百一十九阶石阶之间依然停留着数不清的生灵,他们仰望着轻松跨过第二百二十阶石阶的季月年二人,目中满是复杂之色。 短短几步之遥,却是仿若天堑一般。 至了第二百二十一阶石阶之后,压力陡增! 季月年可以极为清晰地察觉到,自己的神魂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强横威压,使自己迈出的每一步都很是艰难,若是没有坚定向前的意志,只怕会直接被无形无质的压力卷入石阶两侧的云霞之中! 鹿妖比他稍慢一些,此时亦是走上了第二百二十一阶石阶。 抵抗着那弥漫全身的恐怖威压,季月年接连踏出了五步! 第二百二十六阶! 微风乍起,轻柔无比地拂过脸颊,季月年却是险些在石阶上跌飞了出去! 抬首望去,前方的人影已经极为稀少,目之所及只有区区不到百人而已。 粗粗的喘气之声传入耳畔,季月年侧头看去,一个凡俗少年赤红着双眼,正大步朝着前方石阶之上跃去! 这登云石阶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阶,前五百阶石阶的威压与修为境界无关,乃是综合了生灵的血脉、心境和神魂等诸多原因而降下压力,即便是凡俗之人也有着拔得头筹的可能。 那少年走过季月年身边,季月年能够极为清晰地察觉到他内心之中那坚定绝伦的意志,即便其目中已经泛起浓浓的血丝,也丝毫不曾停下脚步! 鹿妖笑道:“道友,我二人竟然被一个凡俗之人赶超了过去,实在是有些尴尬。” 季月年瞥了他一眼,已是大略知晓这鹿妖是个话多的性子,也不接茬,而是重新定了定心神,朝着前方的石阶行去。 第二百三十阶! 第二百三十五阶! 庞大的威压自四面八方席卷而至,几乎要将季月年直接掀飞! 那凡人少年亦是停在了此处台阶之上,低吼道:“我可以!” 此言落罢,这少年竟是再次迈出了一步! 轰! 狂暴的云雾卷来,直接将这凡俗少年带入云霞之内,不见了踪影。 以凡俗之身行至第二百三十六阶石阶,此少年的天资可称惊人! 鹿妖此刻已经不似前番那般轻松写意,每走一步都需要停顿许久的时间,季月年在第二百三十五阶休憩之时,他还依然在第二百三十阶停留。 可片刻之后,鹿妖的瞳孔蓦地收缩起来,抬起头死死地看着前方,低声道:“这怎么可能!” 在他的视线之内,不远处的季月年竟是直接纵身而起,袖袍翻卷之间,生生跃过了十二阶石阶,径直落在了第二百四十七阶石阶之上! 而此时季月年的前方,仅仅只剩了不到二十个生灵! 第四十八章 玄渊 狂暴的威压自四面八方席卷而至,季月年漆黑的长发翻扬而起,一袭青袍更是猎猎作响,似乎随时都会被崩飞出石阶从而跌落入云霞之中。 这已经是第二百四十七阶石阶! 神魂之内漆黑的通灵业火蓦地燃烧而起,将季月年所承受的庞大压力散去了小半,使他有了片刻的喘息之机。 登云石阶最为玄奇之处,便是它可以在生灵不曾燃起心火之时,大概探查到此生灵心火的真正品阶,若是心火序列品阶愈高,在这登云石阶之上便能走的愈远! 通灵业火世所罕见,其神异玄奇不可言表,季月年在这之前便已经察觉到,自己竟然能稍稍控制通灵业火在外所显化的序列品阶。 前番他一直都显化着序列第六品的心火,此时在这登云石阶之上已是到了极限,便索性直接将其提升至了外显五品! 漆黑的火焰自神魂之内燎原而起,季月年目中有着湛青光点闪耀,袖袍翻卷之间,再次接连踏上了七阶石阶! 第二百五十四阶! 身后石阶之上响起一片哗然之声,无数生灵皆是抬头望着势如破竹一般的季月年,瞠目结舌。 “至了二百余石阶之时,别人每走一阶石阶都要停顿许久,此人竟然接连走出七阶石阶!” “他竟然超过了徐家徐景深!” “徐景深乃是心火序列第五品的天骄,也只不过才仅仅走到二百五十一阶而已,难道此人也是同样的心火序列第五品!?” “这一次入宗考核实在是令人瞠目,至此竟然已经有了九位心火序列第五品之人!” 那名为徐景深之人原本排在第十一位,此时正在第二百五十一阶石阶之上调息,见得季月年自身侧踏步而上,忍不住瞳孔收缩,目光之中尽是不甘之色。 他此时已经到了极限,再也无法前进一步,在此调息也只不过想多尝试几次罢了。 心火序列品阶虽然并不是登云石阶所考验的全部,却在某个方面代表着一种上限,重要无比。 此就连登云石阶最前方的数人都陆续回过头来,望着一步一步朝前走来的季月年,目光莫名。 “第二百五十四阶,难道是我在心火序列第五品之下的极限了么?” 季月年渐渐适应了此石阶之上狂暴的威压,内心之中思绪流转。 可前方还有着不到十人,其中的绝大多数都位列于心火序列第五品,若是第二百五十四阶是自己的极限,那么岂不是说明,这些人在其余的方面要超出自己不少么? 想到这里,季月年面无表情,强行忍受着神魂深处剧烈无比的胀痛之感,再次接连踏上了两阶石阶! 第二百五十六阶! 此石阶之上有着两只妖怪停留,季月年却不曾看他们一眼,而是继续一步踏出,一只脚放在了第二百五十七阶石阶之上! 轰! 凛冽狂暴的罡风翻涌而来,直接将他整个人都掀出了石阶! 刹那之间,季月年身周有着灿金玄光流转而出,光影散饶之间,竟是在数丈高的半空中强行倒卷而回,重新停在了第二百五十六阶石阶之上! 若不是大慈悲咒的金色玄力神异无比,季月年方才根本就无法抵抗住这仿若实质一般的罡风! 少年的目光有些晦暗,内心之中的思绪却在急速涌动。 到底是哪里的问题? 论血脉,自己是上等;论心火序列品阶,自己此时也能算是序列第五品的心火;论修心悟道,自己更是从来都不弱于人。 种种这般,自己却为何落后他人如此之多? 前方的石阶之上,已经有数个生灵走过了第二百七十阶! “山鬼兄,你已经进了前十了,没必要再拼了!” 鹿妖的声音遥遥传了过来,季月年回首朝他望去,脑海之中却忽地有着一道晴天霹雳炸响! 山鬼本源! 自己的神魂之内有着沉淀下来的山鬼本源! 归真上境的山鬼阴力本源在机缘巧合之下于神魂深处已经存留多时,每时每刻都在被通灵业火吞灭转化为自己的神魂底蕴,只不过在这登云石阶之上,此阴力本源极有可能造成了自己的血脉繁杂,从而在血脉这一个极为重要的因素之上直接被打入了下品! 普通人族血脉加上遗传自赵阴月的诡异血脉,此时再加上与神魂交融的山鬼阴力本源,足以被登云石阶判定为劣等血脉! 至于前时在第二重关卡之内为何会被判定为上品血脉,此事季月年也不甚清楚,只能大略猜测,前两重关卡与登云石阶的判定标准应该是有着些许出入才对。 第六个生灵走过了二百七十阶石阶,而排名第一的妖物少女此时已经踏上了第二百七十九阶石阶! 季月年沉默片刻,直接在二百五十六阶石阶上盘坐下来,微阖双目,竟似沉入了修行之中。 “那人在干什么?” “莫非是想临阵突破?可是登云石阶前三百阶不受修为境界的影响,难道此人不知此事?” “真是古怪!” 后方石阶之上的诸人皆是看着盘坐在地的季月年,议论纷纷。 与此同时,落霞道场,朝霞殿之内。 数十面庞大的光幕排列于大殿的半空之中,清晰无比地映照出登云石阶之上的诸般景象。 足足十余位山峰峰主坐于大殿尊位的銮座之上,互相谈笑之间,皆是不时地朝着玉符之内记录着自己看中的弟子。 落霞山脉之中排名前十的十座山峰峰主齐聚于此,再加上另外几座性质特殊山峰的峰主,共有十六人之多。 其余数百座山峰峰主却是没有资格前来朝霞殿挑选弟子,只能在自己的山峰道场之内望着光幕之中的登云石阶,暗自留意。 外宗的诸多山峰之内若是诞生了天骄弟子,在此弟子进入太御圣宗的六山三境以后,其所在的山峰峰主会获得丰厚无比的赏赐,这也是这些峰主如此积极的原因之一。 “鱼嫣虽然是这次入宗考核数十万生灵之内惟一的一个心火序列第四品,可若要走过第二百八十五阶石阶,还是颇有些难度。” 一位峰主望着登云石阶最高处的妖物少女,轻声开口道。 “不错,二百八十五阶至三百阶石阶,这十五阶的难度与前面的二百八十五阶仿若天差地别一般,根本无法相比。” “此言不错。” 数位峰主纷纷出言附和。 又有一位峰主目光微动,指着在第二百五十六阶石阶之上闭目盘坐的季月年道:“诸位请看此人。” 当下便有人出言道:“此人乃是山鬼化生而出,心火序列第五品,资质尚可。” 那峰主笑着摇了摇头,道:“非也,因为我陆家的一个后辈与他同行之故,所以我一直都有意无意地注意于他,我方才察觉到,此人的第六品心火序列品阶竟然在石阶的强压之下变成了第五品!” “什么?!” “玄渊峰主,你当真没有看错?” 数位峰主皆是目露震惊之色,纷纷看向出言的玄渊峰主。 玄渊峰主点了点头,道:“心火序列品阶不可改变,此乃天地至理。只不过万事皆有一线变数,在极为机缘巧合的情况之下,生灵亦是有着提升心火品阶的可能,此子能够有此机遇,证明其气运并不算差,此人我要了。” “我方才只顾着去看最前方的几人,倒是让你抢了先!” “此弟子实在是不错,可惜却被玄渊峰主提前收了去。” 第四十九章 云霞漫卷三千里 登云石阶之上。 季月年微微睁开双眼,身周有着漆黑的阴力席卷而出,湮灭在石阶两侧的云霞之中。 他竟是使用通灵业火将神魂之内沉淀着的山鬼本源尽数剥离,彻底放弃了归真上境的庞大阴力底蕴! 后方的石阶之上已经有人注意到了季月年的异状:“他在干什么?” 一只妖物惊声道:“此人身上的山鬼气息越来越淡!原来他不是山鬼!” “不是山鬼,又怎么可能会拥有山鬼的本源气息?” 数不清的目光朝着第二百五十六阶石阶望来,聚集在了季月年身上。 通灵业火玄异隐秘,这些生灵自然不会知晓其中的玄妙。 最为惊诧的当属那鹿妖,他早已经停在了第二百三十五阶石阶之上,此时正抬头望着前方已经毫无一丝阴力气息的季月年,喃喃道:“原来你是人。” 就在山鬼本源彻底湮灭的一刹那,季月年身周的压力蓦地一轻! 他的血脉,重新被登云石阶判定为上等! 少年站起身来,袖袍轻摆,纵身之间直接越过了足足十六阶石阶,落在了第二百七十二阶石阶之上! “什么!?” “这不可能!!!” 无数不可置信的声音轰然而起,落霞山脉数百座山峰之内,数不清的目光皆是死死地望着光幕之内茕茕而立的清美少年。 就连朝霞大殿之内的时时刻刻都在注意季月年的玄渊峰主,此时都是蓦地站起身来,神色之间满是震惊。 “此子竟然不是山鬼化生!来人,立刻去调查此人在身份云符之内录入的名字,将他前两重关卡的判定全部取来!” “是,玄渊峰主大人!” 第二百七十二阶石阶之上。 “道兄有礼了,我乃项城刘家刘白水,敢问道兄名讳?” 一个入玄上境的人族少年极为惊诧地望着身侧的季月年,当先行了个礼。 他也是现在跨过第二百七十阶石阶的七人之中,唯一一个位列中等的纯正人族血脉。 其余六人,甚至包括刚刚落在第二百七十二阶石阶之上的季月年,皆是上等血脉。 “太楚季家,季月年。” 季月年回了个礼,转头朝着石阶前方看去。 此时他列于第六位,前方还有五人。 除却排名第一的鱼嫣位于第二百八十阶石阶之上,其余四人皆是分别列于第二百七十六、第二百七十七两层石阶之中。 “道兄”的称呼比之“道友”更加亲近,刘白水显然是出自于修行世家之人,深谙为人处事之道,能够在登云石阶之上走到此处的生灵皆有着不俗的潜力,完全值得他放下身段去主动结交。 “道兄不会还有余力往前走罢?” 刘白水注意到了季月年的目光,开口笑道。 季月年点头道:“不错。” 刘白水怔了一怔,面色不变,内心之中却很是有些惊异。 他并不是妖灵之物,极难察觉到前番季月年身上的山鬼气息,方才也不曾注意身后之事,此时依然认为季月年与他相同,仅仅只是列于中等的纯正人族血脉而已。 同是五品序列心火的人族血脉,季月年却依然有着进取之心,自己怎么能止步于此? 思至此处,刘白水的目光亦是坚定了起来,与季月年互相望了一眼,皆是同时朝着上方的石阶走去。 第二百七十三阶。 刘白水的额头之上已经尽是冷汗,身形止不住地颤抖,稍不注意便会被崩飞出登云石阶。 这已经是他极限中的极限。 反观身边的季月年,虽然目光有些晦暗沉静,脚下步伐却是极稳,在第二百七十三阶石阶之上不曾停留,直接连上数阶,在第二百七十七阶停了下来! 还不曾等待他人反应过来,季月年又是一步踏出,竟然跃上了第二百八十阶台阶,与鱼嫣并列! 刘白水抬首望着势不可挡的季月年,目光微黯,心气乍泄之下直接被卷出了石阶,没入了两侧的云霞之中。 “这!” “此人到底是谁!!!” “快去查探此人的来历!” 浩渺广阔的落霞山脉之内,几乎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季月年。 朝霞大殿。 “禀告玄渊峰主及诸位峰主,此人名为季月年,来自太楚古城季家,第一重关卡的评价是心火已经燃起、极度活跃,第二重关卡的判定,是上等血脉。” 一位通明峰弟子步入殿中,先是朝着诸位峰主陆续行过礼,随后才出言禀报道。 此时却已经无人听他口中之言,足足十余位峰主皆是面带震惊之色,目不转睛地望着光幕中登云石阶的景象。 季月年又是接连数步踏出,直接超越了鱼嫣,停在了第二百八十五阶石阶之上! 鱼嫣乃是一个身着月白裙裳的少女,湛蓝的发丝垂至腰间,将她映衬的愈加俏美。 她是在这次入宗考核的数十万生灵之内,唯一一个燃起序列第四品心火的妖孽。 “此人是谁!” 鱼嫣贝齿轻咬着嘴唇,抬头看着季月年的背影,内心之中的震惊之意已是无法言表。 在第二百八十五阶之后,几乎每走一阶都举步维艰,而自己此时还不曾走到二百八十五阶,在二百八十阶时便已彻底乏力,这少年竟然直接踏上了第二百八十五阶石阶! 此时季月年的神魂已经察觉不到任何压力,只是无论他再怎么前行,也无法迈入第二百八十六阶之内。 仿佛有着一道无形的天堑拦在眼前,让他彻底止步于第二百八十五阶石阶。 “方才不是走的挺快的么,怎么,走不动了?” 鱼嫣的心情颇有些复杂,此时她却是不知怎地,带着一丝嘲讽语气的言语脱口而出。 季月年回过头淡淡地望了她一眼,不发一言。 鱼嫣被他如此无视,心中有着一丝火苗腾地燎了起来,也许是忿怒于季月年比她多走了五皆,竟是一反常态,继续开口道:“走啊,怎么不走了?” “你是三岁的稚童么?我走不走,又关你何事?” 季月年轻声道。 鱼嫣此时已经确定季月年无法继续前行,似乎隐约找回了一丝自信,道:“你若能踏入第二百八十六阶,我便输你一件通灵法宝,如何?你若是不敢,便算了。” 她并不是当真想要赌上一件通灵法宝,而是在明知道季月年无法跨过第二百八十六阶石阶的情况之下,故意出此言论,以挽回些许颜面而已。 “一言为定。” 少年平淡的声音传入耳畔,让鱼嫣稍稍愣了愣。 此时季月年的神魂之内,有着漆黑如墨的通灵业火炽烈燃烧。 他顿了一顿,轻声道:“只不过,比起你的通灵法宝,我还是更加在乎跨过石阶尽头所能获得之物。” 此言落罢,他的发间、衣袍间和眉眼之间,尽皆有着狂暴绝伦的炽红火焰燎升而起! 石阶周围的云霞狂暴涌动,围绕着季月年化作了一个庞大绝伦的漩涡,席卷石阶两侧数千里之遥! 四品心火!!! 朝霞大殿之内,所有的峰主皆是在銮座之上轰然起身,面色骇然! 第五十章 观霞,落音 一位峰主惊声道:“若我没有看错,这季月年此时燃起的竟然是四品心火!” 玄渊峰主目光凝重,沉声道:“而且此子方才已经提升过一次心火序列品阶,如今竟然再次将心火品阶自五品提升至了四品,此事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 “此子似乎还要继续朝上走!”通明峰副峰主廖寻目光有些惊疑,喃喃开口道,“燃起四品心火的上等血脉,即便在太御圣宗的六山三境之内也算得上是不错,看来鱼嫣那丫头这次是拿不到考核第一了。” 鱼嫣虽然也是位列心火第四品的上等血脉,可若是依照登云石阶之上的景象来看,季月年所表现出来的潜力明显已经超过了她。 朝霞大殿之外,忽地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归真之境的黑衣弟子进得殿来,抬头看了眼诸位峰主,犹豫片刻,道:“禀廖峰主,关于那季月年……有一些消息传来。” 廖寻目光一凝,道:“是何消息?” “此人乃是不久之前经过太楚古城举荐而来的弟子,已经被山务殿分入了蚀月峰之内,如今应是有着正式的外宗弟子令牌在身。”那弟子暗暗斟酌了一番措辞,朝着诸位峰主如实开口。 “什么!?” 玄渊峰主蓦地侧过头来,目光极为不善地望着那黑衣弟子:“原来此子早已经入了蚀月峰!为何你们通明峰不早些查明?入宗考核在某些方面来说关乎到太御圣宗的传承延续,竟然敢如此大意!” 另一位峰主亦是面有怒色,道:“即便这季月年天资如此惊艳,可既然已经位列外宗弟子,为何还要再次参加入宗考核?这般明目张胆地违反宗规,若是不将其从重惩处,实难服人。” 廖寻目光微冷,上前一步,朝着玄渊峰主道:“玄渊峰主,什么叫‘我们通明峰’?此次入宗考核足有将近二十万生灵,依照往年的惯例,验证身份之事几乎都是在第四重关卡结束以后,先行筛选出绝大多数不合格之人再一一清查,此时才堪堪进行到第三重关卡而已,玄渊峰主真是好大的威风!” 这里是通明峰朝霞大殿,廖寻作为通明峰的副峰主,自然不可能任由玄渊峰主对通明峰之内的弟子如此斥喝。 “诸位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正在两位峰主级人物之间的气氛有些紧张之时,一道幽幽的声音传遍朝霞大殿。 十余位峰主皆是朝着开口之人看去,竟是观霞峰的峰主纪琼。 纪琼身着一袭水绿裙裳,走下銮座,环视了一周,轻声道:“这蚀月峰虽然在落霞山脉数百座山峰之内声名不显,不过,诸位不会忘了它的主人是谁罢?” “一座藉藉无名的山峰而已,纪琼峰主,你倒是说说,这蚀月峰能有什么来头?”一位近些年才从六山三境外放至此的峰主面色不虞,甚至其言语之间对纪琼都颇有些失礼。 纪琼看了他一眼,道:“应夜峰主,你来自六山的哪一山?” 那应夜峰主目光中有了些许傲色,道:“第二山脉,落音山脉。” “若是如此,那应夜峰主应该知晓蚀月峰主人的名讳,”纪琼笑道,“此山峰正是以她的名讳命名。” 应夜峰主先是怔了一怔,喃喃之下,面色渐渐变得极是难看:“蚀月峰……蚀月,难道是她!!!” 纪琼不曾怪罪他方才直呼自己名讳的失礼之处,而是点头道:“不错,蚀月峰的峰主,便是第二山脉之内的圣女蚀月。” “观霞峰主当真是心思缜密,”玄渊峰主叹了一声,摇头道,“我方才听到蚀月峰三个字之时还颇有些犹豫,毕竟此山峰虽然设立在落霞山脉之内已久,却从来都藉藉无名,丝毫不引人注意,一时之间竟是让我等都忘记了此事。” 应夜峰主怔了一会儿,朝着纪琼拱了拱手,道:“观霞峰主,方才是我失礼了。” “无碍,”纪琼摇头道,“这位落音山脉圣女的规矩,我当年也听说过一些,虽然蚀月峰仅仅只是临时设下的山峰,却也有着颇多古怪的规制,即便是举荐而来的弟子,也要再重新参加一次考核,才能被收入蚀月峰之内。” 廖寻看了一眼玄渊峰主,接着道:“而且被分入蚀月峰的弟子若是通过考核,也只能回到蚀月峰之内修行,无法另择山峰。” 玄渊峰主透过光幕望着登云石阶之上的季月年,目光之中露出一丝可惜之色。 落霞山脉只不过是太御圣宗的外宗而已,与六山三境相比渺小至极,蚀月贵为第二山脉的圣女,她所立下的规制完全不是玄渊峰主所能撼动。 “蚀月此女着实可恶的紧,数百年前在此地随意立了一座山峰,又从来都不闻不问,若是一直相安无事也便罢了,如今竟然又不知不觉间抢走了一个燃起四品心火的天骄,实在是不当人子!” 露骨的讽刺之言传遍朝霞大殿,开口之人却是一个神色有些轻佻的白衣少年。 其余诸位峰主皆是面色微变,待到看到那白衣少年之后,则是纷纷露出一丝苦笑。 这位星渊峰主敢直接言明第二山脉圣女的疏漏错处,乃是因为他的背景极为深厚,并不惧怕蚀月其人,余下的峰主却是根本无人接他的话茬,陆续瞥过了头去,装作没有听到此言。 就在这时,光幕之内浑身燃烧着炽红火焰的季月年,朝着第二百八十六阶石阶,踏了上去! 随着季月年燃起序列第四品的心火,他身前无形的天堑逐渐消散,虽然亦是有着庞大绝伦的压力重新侵袭而至,可这石阶却已经不是无法跨越。 狂暴的罡风席卷天穹,头顶庞大的云霞漩涡漫卷缠绕,季月年抬头望了一眼遥不可及的石阶顶端,再次踏出了一步! 第二百八十七阶! 身后的鱼嫣则是早已彻底呆愣在了原地,怔怔地望着前方不远处少年翻扬而起的漆黑长发,再也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第五十一章 通玄心鬼! 嘎吱! 浑身上下传来撕心裂肺一般地剧痛,季月年眉头紧皱,察觉到自己的手臂之上已经隐隐泛起了炽红的血丝。 即便燃起了四品心火,也只能多走两阶石阶么? 季月年试着动了动身子,神魂之内霎时间便似有万道钢针穿过一般,传来了锥心的扭曲剧痛。 可参加考核之时能够走过第二百八十七阶石阶,便已经超越了整个太御圣宗九成九的生灵! 但这第二百八十七阶石阶,对于季月年来说……还不够! 太御圣宗对天资凛异的弟子待遇极为偏颇,虽然此时依然需要隐藏通灵业火的存在,可他真正的血脉之力,却无需再继续隐藏下去! 也只有在太御圣宗之内立的更稳、走的更远,季月年才能有可能去完成那件自己根本没有希望做到的事。 黑发飞舞之间,季月年缓缓闭上了双眼。 浓郁的阴鬼气息在他白皙精致的眉眼之间流转而出,刹那间便将他的脸庞遮住,化作了一幅狰狞可怖的恶鬼面具! 这气息并非来自神魂之内,而是源自于他的血脉深处! 赵阴月将自己全部的血脉都给予了季月年,此时他已不算是人族,而是一只罕见无比的通玄心鬼! 修行之人修至了一定境界之后,天地间会对其降下三大灾劫,第一大灾名为阴雷造化之劫,第二大灾名为勾火玄寂之劫,第三大灾名为怖风通幽之劫。 无论是何种生灵,若是有幸能够渡过这三大灾劫,便可位列太乙上真,从此之后寿数绵长,生死灵薄之内名讳消散,再也不会有寿尽之忧。 而那些不曾渡过三大灾劫的生灵则会神魂俱灭而死,真灵陨散,被天地阴气侵蚀凝聚从而诞生灵智,便是一只新生的通玄心鬼。 故而有着许多功参造化的生灵极为慎重,若是没有十全的把握,根本不会主动去渡这足以让自己彻底陨灭的三灾,而是寻找各种办法避死延生,尽己所能拖延下去。 这也导致了天地之间通玄心鬼的数量极为稀少,而此种生灵诞生的条件又极为苛刻,天资之凛异远远超出其余生灵,无论在哪个势力之内都是可以与序列第三品心火相提并论的妖孽之辈。 山鬼这种灵物虽然也是天地阴气所化生而出,可若是与通玄心鬼比较潜力和资质,差上了十万八千里还要多出不少。 朝霞大殿之内,十余位峰主皆是再次骇然变色,望着光幕之内再次接连踏出三阶石阶的季月年,目光之间陆续亮起了极为璀璨的光芒。 第二百九十阶石阶! “通玄心鬼血脉!” “拥有此血脉,足以和稀世罕见的序列第三品心火相提并论!” “遍观太御圣宗六山三境,拥有序列第三品心火的生灵也不超过十指之数,此子……乃是太御圣宗近五千年来资质最优之人!” 苍明峰副峰主廖寻面色激动异常,挥手招来一个黑衣弟子,急声道:“立刻朝清罗境传去玉简,言明落霞山脉之内出现了一个拥有通玄心鬼血脉的生灵!” 季月年并不是一只完整的通玄心鬼,只是拥有通玄心鬼血脉而已,可即便如此,抛去通灵业火不谈,单单此血脉便比的上序列第三品的心火! 其余数位峰主皆是目光闪动,纷纷取出玉简录入信息,数息之后,十余道光华从朝霞大殿之内急速飞出,没入了极天的云霞之中。 与此同时,落霞山脉的数百座山峰之内也有着数不清的玉符光华飞散而出,无数光虹划破天穹,朝着太御圣宗六山三境的方向遥遥飞去。 “此子在落霞山脉修行之时,必须入我星渊峰!”那白衣少年狠狠甩了甩袖袍,霸道开口,“即便蚀月亲自至了此处,我也是如此说!” “星渊峰主好魄力。”玄渊峰主干笑一声,心下却很是瞧他不起。 不过是一个有些背景的纨绔罢了,外放至落霞山脉来积累资历,行事竟然如此跋扈。 星渊峰主自然不知道他的腹诽,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光幕,道:“通玄心鬼血脉,不知道他最终能走到多少阶石阶。” 登云石阶之上。 季月年脸庞之上悬浮着一面狰狞可怖的恶鬼面具,红白相间的面具之上散发着惊人的天地阴气,使他浑身上下都包裹在了一层半透明的黑雾之中。 一步踏出! 身周漆黑的阴气急速消散,直至剩下了薄薄的一层,不过季月年却已经站立在了第二百九十一阶石阶之上! 这是极限么! 季月年微微抬首,有着恶鬼面具的遮掩,无人能在光幕之中看到他的表情。 片刻之后,少年漆黑的长发在身后疯狂飞舞,湛青长袍猎猎作响,再次踏出了一步! 第二百九十二阶! “这……这……妖孽!此子的天资到底是何等的妖孽!” “四品心火加上通玄心鬼的血脉!此人怕是太御圣宗这数千年以来的天资第一人!” “若是仅仅四品心火也便罢了,可这通玄心鬼血脉……我记得上一次太御圣宗诞生三品心火的妖孽,还在七千年以前!” “通玄心鬼血脉足以和三品心火相提并论,甚至在某些方面还要隐隐超出!” “这怎么可能!他竟然还要继续向上走!” 一片不可置信的哗然声中,季月年身周的阴气彻底溃散,浑身上下渗出了赤红的血痕,可他依然……再次踏出了一步! 轰! 第二百九十三阶! 恶鬼面具直接崩毁,季月年半跪在石阶之上,就连眼角都渗出了血泪。 “太御圣宗传承七万余年,自登云石阶炼制以来,能够踏过三百阶的生灵,共有七个。” 季月年低声喃喃,浑身上下爆出大团的血雾,再次纵身一跃! 第二百九十四阶! 轰! 双臂直接崩毁而去! 浓郁的黑光交织而来,急速交织成了一双新的手臂,通玄心鬼的血脉已经被彻底唤醒。 少年低垂着头,轻声道:“我季月年。” 一步踏出! 双臂、双脚全数化作漫天黑光消散而去,可他仅仅剩下半边的身子,已经落在了身前的石阶之上! 第二百九十五阶!!! “今日便索性。” 黑光缠绕流转,天地之间涌来了无尽的阴气,重新交织出了他的身躯。 青袍法宝早已经湮灭而去,此时季月年所穿的,乃是一件由阴力构织而成的玄黑长袍! “做那第八个。” 第二百九十六阶!!! 少年静立在石阶之上,花纹繁复的漆黑长袍随风翻扬而起,如瀑般的青丝飞散开来,白皙的面庞之上眉眼如画,眸光清冷。 轰! 星渊峰主一巴掌拍碎了身侧华贵的銮座,低吼道:“此子我必须要收入李家之内!” 此言落罢,他才发觉其余数位峰主皆是投来有些古怪的目光,当下不由得干笑了两声,心中的决心却愈加坚定。 他此来落霞山脉外放为峰主,最重要的目的之一便是为了李家拉拢有天资的弟子。 这季月年,此时甚至已经有了圣子之资! (作者君能否斗胆……求一波推荐票!每天都想要!) 第五十二章 第八个生灵 “竟然是通玄心鬼血脉。” 鱼嫣此时堪堪从季月年恶鬼面具的震撼之中回过神来,可随后,她的神色却愈加复杂! 第二百九十六阶石阶……季月年取得如此可怕的成绩,这次入宗考核足以被铭记许久!而自己身为与其同期考核之人,更是序列第四品的心火,怎能止步在第二百八十阶石阶? 轻咬着嘴唇,鱼嫣湛蓝的长发无风自动,亦是尝试着朝第二百八十一阶石阶行去。 还是不行! 狂暴的压力自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少女单薄的身影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跌入云霞之中。 “难道差距当真如此巨大么?”鱼嫣迫不得已之下,只能退回了第二百八十阶石阶之上,抬头望着前方不远处身着玄黑长袍的少年,低声喃喃。 季月年此时似乎已经到了极限,漆黑的长发在身后疯狂散舞,瞳孔之中有着曜黑的阴气星辰凝聚颤动,可是眼前的第二百九十七阶石阶,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踏上半点。 太御圣宗传承七万余年光阴,在入宗考核之内走过三百阶的生灵只有七个,这七个生灵至少都是序列心火第三品,甚至是更为妖孽的资质和血脉,才能堪堪走过这三百阶石阶。 季月年虽是罕见稀少的通玄心鬼血脉,可由于外显心火第四品的限制,使得他在第二百九十六阶石阶之时便已经堪堪到了极限,再也无法前进半步。 通灵业火与通玄心鬼血脉不同,虽然同样世所罕见,却绝不能轻易暴露。 血脉乃是天生,根本无法被剥夺,而心火却是依附于神魂之上,一旦通灵业火暴露出来,季月年极有可能立刻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太御圣宗浩渺庞大,丝毫不吝于倾斜资源培养潜力深厚的弟子,圣宗能容得下序列第三品心火的天骄,能容得下诸多天赋异禀的上等血脉,可却绝对容不下一个身怀通灵业火的生灵! 这漆黑心火之可怕,此时甚至就连冰山一角都不曾展露出来。 “到了极限了么?” 廖寻重新坐回銮座之上,端起灵茶啜了一口,神色复杂。 即便季月年止步于二百九十六阶石阶,也足以列入登云石阶炼制以来的前二十之数! 只不过其展露出来的通玄心鬼血脉实在是太过惊人,让这些峰主一时间都忘记了他序列第四品的心火。 有着这一重限制的存在,若无意外发生,季月年无论如何都很难走过第二百九十七阶石阶。 “若是我没有记错,入宗考核之内能够走过三百阶石阶之人,可以直接成为太御圣宗六座山脉任何一座山脉的待定圣子。” 季月年轻声开口,瞳孔之中的曜黑星辰愈加璀璨。 太御圣宗的主宗之内共有六座山脉,每一座山脉在同一时期只能存在一位圣子,待定圣子却可以有数位之多,不过对于太御圣宗的庞大体量来说,即便是待定圣子,其在圣宗之内的地位也极尽尊荣,远远超过寻常的弟子。 翻掌之间,一道黑芒凝聚而现,其上散发着诡异无比的浑浊气息。 正是掺杂了“灵灰”和身鬼本源的摄魂鬼衣。 灵灰乃是每个生灵体内都存在着的杂质,季月年却因修行《渡灵佛咒》之故,早已将体内的灵灰尽数取出,完成了从内至外的洗魂净髓。 这摄魂鬼衣玄异无比,一直都被季月年穿在身上,此时其中的灵灰却影响了登云石阶对于季月年资质潜力的判定,无法展露出其洗魂净髓之后真正的天资。 手指微动,将摄魂鬼衣收入白玉环之内,季月年所立石阶两侧的云霞立刻便有了变化,愈加剧烈地翻滚起来。 他轻拂袖袍,浑身上下萦绕着淡淡的金芒,朝着那似乎不可逾越的第二百九十七阶石阶轻轻踏出了一步。 两步。 三步。 第二百九十九阶!!! 整座落霞山脉都静谧了下来。 无论是数百座山峰之内的诸多峰主,还是十余万外宗弟子、数十万杂役弟子,甚至是参与考核的将近二十万生灵,此时皆是屏气凝神,透过光幕望着登云石阶之上的那个少年。 洗魂净髓之后,季月年没有一丝灵灰杂质存在的通玄心鬼血脉,此时已经隐隐超过了序列第三品的心火! 天地之间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玄黑袍袖翻卷之间,少年再次踏出了一步。 第三百阶。 数千里的云霞漫卷而来,在石阶周围缠绕流转,仙音阵阵,异香弥漫。 “第三百阶!!!” “七万余年光阴,这是第八个考核之时走过三百阶石阶的生灵!” “见得此等天骄出世,实乃我等之幸!” 第五十三章 殿下 “他真的走过了三百阶,”廖寻长叹一声,渊深的眸光之中逐渐涌上了一丝复杂之色,“我依稀记得,在圣宗宗典的记载之中,上一个踏过三百阶石阶的生灵乃是七千八百年前的一只白尾妖蛇,彼时我还不曾诞生。” 对于太御圣宗这等至强宗门来说,数千年光阴不过弹指而已,但对于绝大多数寿数只有数百年的生灵而言,千年之寿便是一个永远都无法跨越的天堑。 即便是大归真境的生灵,也仅仅只有八百年的寿数而已。 星渊峰主李世玄上前一步,掐了个繁复无比的印诀,在朝霞大殿中的光幕之内注入了一道波纹,浩渺的声音传入了第三重关卡之内:“季月年,在外宗之时,你可愿入我星渊峰修行?我可以代表第三山脉李家做出承诺,必将全力培养于你!” 整座落霞山脉之内,数不清的议论之声轰然而起。 四重关卡还未曾结束,星渊峰主便迫不及待地抛出橄榄枝,足以见其内心之急切。 观霞峰主纪琼笑道:“星渊峰主,考核还不曾结束,你如此做派,怕是有些太急了罢?” 李世玄目光微沉,摇头道:“观霞峰主此言差矣,难道你不曾察觉到,此时正有着十余道光虹急速朝着落霞山脉行来么?” 纪琼稍稍感应了一番,神色微惊,道:“观此气势,怕是有着神海之境的大能前来,而且不止一位!” 登云石阶。 季月年立于第三百阶石阶之上,回首望去。 无数参加考核的生灵皆是抬起头仰视着自己,目光之中充斥着惊羡、赞叹、嫉妒、震撼等等诸多复杂无比的表情。 灵禽清唳依稀在耳畔环绕,云霞缠卷聚拢而来,淹没了登云石阶之上的一切。 待到再次睁开眼,季月年已是重新出现在了落霞道场中的九座悬空石台之上。 此时庞大无比的九座石台之上稀稀落落,参加考核的将近二十万生灵如今仅仅只剩了两万余。 按照考核的规制,待到所有生灵走完登云石阶之后,会一起被云霞卷入幻境之内直接参与第四重关卡,可如今那第四重关卡不知为何却是被生生中断,使得这余下的两万余生灵皆是重新出现在了九座石台之上。 朝霞大殿之中有着十余道虹光破空而来,停留在了极天之上的华贵銮驾之内,落霞山脉之内也有着数千道身影陆续出了自己的山峰,朝着通明峰落霞道场急速行来。 外宗之内的数百位峰主以及绝大多数的外宗弟子都齐聚落霞道场,如此盛况却仅仅只因一人而起。 “师兄,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如此多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峰主都现出身来,一同涌向通明峰?” 一个刚从山务峰宗务殿走出来的外宗弟子神色迷茫,望着极天之上密密麻麻的遁光,拉住另一个外宗弟子急声问道。 那弟子神色极为激动,低声道:“有人走过了三百阶石阶!听说太御圣宗的主宗之内有许多大人物降临!” 此言落罢,他连头也不回,直接与另外几人共同驾起一片法宝莲叶,朝着通明峰飞去。 “哎,哎,师兄,等等我!” 这弟子修为低微,又无法御使飞行法宝,此时只能怔怔地站在石台之上望着飞速离开的莲叶,片刻之间他的身边已是空无一人。 甚至那些赚取元石的“车夫”都赶去了通明峰看热闹,他此时就连离开山务峰都是一个问题。 …… “季月年,通明峰从来不对外招收弟子,不过此番却可以为你破一次例。” 通明峰副峰主廖寻的声音在銮驾之上遥遥传了下来,顿时引起了诸多弟子的阵阵喧哗。 “廖峰主,你此举怕是不妥罢?”星渊峰主李世玄面色有些不虞,“我方才已经先一步言明要将其收入星渊峰之内,你如今横插一脚,又是何意?” 廖寻一改前番那副不问世事之态,沉声道:“星渊峰主确实有言在先,可季月年也没有答应星渊峰主,不是么?” 李世玄冷哼一声,狠狠甩了甩白色袖袍,转头朝着季月年道:“一旦入我星渊峰修行,不但在外宗落霞山脉之时能够倾尽资源培养于你,就连入了主宗之后,第三山脉李家也有资格扶持一个拥有通玄心鬼血脉的生灵!敢问在座的诸位峰主,出了落霞山脉,谁还有资格培养通玄心鬼血脉?” 身为一个背后势力可怕至极的纨绔,李世玄根本不曾顾及身旁诸人渐渐变得难看的脸色,没有给这些峰主留下一丝一毫的颜面。 “我有资格么?” 如天籁一般清冷好听的声音传遍方圆数千里。 天穹之侧有着轰鸣之声渐起,清唳之声响彻天地,九只七彩鸾鸟驮着一座雪白的圣灵銮驾缓缓凝聚而出,异香弥漫之间,落霞山脉数十万生灵皆是抬首看去。 雪白銮驾之上有着数不清的银白光虹缠绕飞旋,九个容颜绝美的白衣少女立于七彩鸾鸟之上,素手轻舞之间,变幻出了道道白芒凝聚于銮驾中央,垂下的珠帘逐渐卷了起来。 一只白皙纤细的玉手扶着銮驾的玉雕轮柱,那清冷声音的主人自其中缓缓走了出来。 “好美!” 一个入玄上境的弟子仰着头死死地望着极天之上的那个女子,目光之内已经有了些许呆滞。 “此乃天人也!” “她是谁!” …… 星渊峰主李世玄亦是怔了一怔,不过片刻之后他便清醒了过来,轻哼一声,拱了拱手道:“见过蚀月圣女殿下。” “见过蚀月圣女殿下。” “见过蚀月圣女殿下!” 无数行礼之声此起彼伏。 太御圣宗六山三境,六座山脉之内分别有着一位圣子亦或者圣女,其地位尊崇至极,即便是神海蕴灵之境的大能也要让其七分。 更何况,这位蚀月圣女早就已经修至了神海蕴灵之境。 “虽然你贵为圣女之尊,不过要扶持一位可以与心火序列第三品媲美的通玄心鬼血脉,怕还是有些不够资格。” 李世玄幽幽出言,虽然礼数不失,可言语之上却根本不曾有半点让步。 毕竟就连蚀月自己,也仅仅只是心火序列第四品的上等血脉而已。 第四品心火,已经足以称为妖孽,便如那妖族少女鱼嫣一般。 只不过季月年的通玄心鬼血脉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这才让平日里罕见至极的四品心火有些黯然失色。 第五十四章 太青 蚀月圣女如画一般的眉眼微微皱起,低垂着目光望了李世玄一眼,道:“我不够,第二山脉够么?” 李世玄摇了摇头,道:“第二山脉之内有着诸多势力盘根错节,即便以你师尊的通天之能,也无法令这些势力尽数慑服。反观我李家,在第三山脉之内占据着绝对的话语权!” 蚀月圣女微拂月白纱袖,轻声道:“李世玄,你怕是搞错了一件事,此子从头至尾都一直是我蚀月峰的弟子,任何山峰、任何势力都无法改变这一点。” 此言落罢,她稍稍低下头,望着石台之上身着玄黑衣袍的清美少年,道:“季月年,你是否已入了我蚀月峰?” 李世玄冷哼一声,目光之中有些不齿:“避重就轻之言。” 与此同时,数不清的目光皆是从蚀月圣女身上转移到了季月年这里,数十万生灵几乎完全安静了下来,等待着这位走过三百阶石阶少年的回答。 轰鸣之声再起,数道炽目至极的虹光自天穹遥遥贯穿而来,显然除却蚀月圣女之外,六山三境之内又有了其余的势力前来。 在数十万生灵的注视之下,季月年神情自若,上前朝着身着月白宫装的蚀月行了个礼,道:“见过蚀月圣女殿下,我前时虽然暂居于蚀月峰之内,不过按照圣女殿下许久之前定下的规制,只有通过四重关卡以后,才能算作蚀月峰的正式弟子,蚀月峰峰主殿才会赐下峰内的身份令牌。 可如今这入宗考核仅仅进行至第三重关卡,根本不曾结束,我身上亦是只有一块落霞山脉的外宗令牌,并没有蚀月峰的峰内弟子令牌,故而,此时我并不能算作蚀月峰的弟子。” 闻听季月年此言,蚀月圣女的目光之中有着霜雪弥漫。 “季月年,”她轻声道,“难道你不想入我的山峰么?待你修至归真之境以后,可以直接前来第二山脉,我会照拂于你。” 这“照拂”二字被蚀月圣女稍稍说的重了些,配上她如画一般的清冷仙颜,许多弟子不由得有些想入非非,呆呆地盯着女子绝美的面庞失了神。 若是平常时候,她几乎对所有的男弟子都不假辞色,可这季月年……却是罕见无比的通玄心鬼血脉! 而且蚀月在来落霞山脉之前,她的师尊曾经告诉过她,无论如何都要将此弟子留在蚀月峰! 第二山脉落音山脉已有足足数万年都不曾诞生过心火序列第三品的天骄,而季月年走过三百阶石阶的稀世天资,却阴差阳错之下提前被分配入了蚀月峰之内,这是何等的气运! 若是如此大的优势还不能将季月年留下,蚀月在回转落音山脉之后,定会受到不轻的责罚。 “入我太阴山脉,保你三百年之后敕封圣子之位!” 层层叠叠的声浪自天穹之侧席卷而来,一个青袍男子脚踏青白光剑破空而来,身周有着重重剑气翻滚,霎时间便至了九座石台之上。 此言一出,不仅那数十万生灵一片哗然,甚至就连数百位外宗落霞山脉的峰主都是面露震惊之色,齐齐抬首望向那不可一世的青袍男子。 男子收起了身侧窜绕不休的凌厉剑气,先是有些不屑地看了蚀月圣女一眼,随后才低头细细地打量了季月年一番,朗笑道:“如何?太阴山脉乃是太御圣宗第六山,不似其余的山脉那般复杂,其中只有太阴剑脉一门剑修,入我太阴山脉,可确保你入继第六山下一任的圣子之位。” 此时就连蚀月都是面色微变,极为忌惮地望了一眼青袍男子,有些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道:“蚀月见过太青圣子。” “什么!此人便是太御圣宗的六位圣子圣女之内排名第一的太青圣子!?” “这几位都是只存在于传言之中的人物!” “太青圣子乃是太阴剑脉的嫡系天骄,一人一剑横压其余五座山脉的诸多圣子圣女,使得太阴山脉在最近几千年之内重新有了崛起的势头!” 绝大多数的外宗山峰峰主都不识得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青衫圣子,此时忙不迭地纷纷恭敬行礼,面色之中隐隐带着一丝惧畏。 听说这位圣子早已位列神海上境,极为嗜杀,甚至多次视宗规道刑于无物,若是被其随意一剑斩了,恐怕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以自己的身家性命去换这位青衫圣子几年的禁闭,这种蠢事根本无人去做,故而这些山峰峰主皆是有些卑躬屈膝,小心至了极点。 “免礼,诸位免礼,何故如此望着我?”青衫圣子有些失笑,摆手道,“我不是嗜杀之人,诸位峰主无需这般防备于我。” 那些峰主噤若寒蝉,根本无人去接他的话茬。 星渊峰主李世玄上前一步,干笑了两声,道:“太青圣子殿下竟然屈尊至此,真是稀罕事。” “李家之人?”青衫圣子看了李世玄一眼,神色缓和了些许,“我只是刚好路过,听闻落霞山脉之内诞生了一个走过三百阶石阶的通玄心鬼血脉,自然要过来看看。” 第五十五章 灰囚 与此同时,又有着数道气势强横的遁光席卷而至,不过在见到一袭青衫的太青圣子之后,皆是收起了有些跋扈的气势,纷纷上前见礼。 即便在六山三境之内,青衫圣子也是人人惧畏,无人敢对其有半点不敬。 “太青圣子,蚀月圣女,寂幽执事……老夫不曾想到,一个简单的入宗考核,竟然引来了六山三境之内近乎两成的势力,”有些苍老的声音传遍天穹,一个身着灰袍的身影自极天之上扭曲浮现,背负着双手,神色有些慨叹。 “见过山主大人!”诸多峰主和外宗弟子皆是陆续行礼,神色之中有着恭敬之意。 即便绝大多数弟子之前都没有见过这位灰袍老者,此时也已经大略知晓了这位的身份,纷纷低头行礼。 太青圣子神色微动,道:“落霞山主姬名?” 那老者不曾在意太青圣子语气之中的失礼,点了点头,道:“入宗考核之中诞生如此天骄,本是好事,诸位万万莫要剑拔弩张,无论此子选择哪一方势力,最终都是我太御圣宗之人。” “落霞山主,你这话说了与没说有何区别?”那名为寂幽的大归真境之人嗤笑一声,神色之间颇有些傲慢,“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什么叫‘我太御圣宗’?难道你忘了自己的囚犯身份?更何况,区区一个渺小至极的落霞山脉,也能算的上是太御圣宗的一部分?” 此言落罢,数十万弟子甚至数百位峰主皆是噤若寒蝉,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倒是其余来自六山三境的数人饶有兴趣地望着灰袍老者,似乎想看看他面对如此不敬之言会作何反应。 落霞山主低垂着眉眼,声音愈加晦沉:“寂幽执事的意思,是说我落霞山脉不属于太御圣宗么?” 寂幽见他依然是一幅有些窝囊的语气,忍不住大笑道:“别给我乱扣帽子,你这被囚禁不知多久的老东……” 那个“西”字还不曾出口,他的声音便戛然而止,面上的表情也彻底凝滞。 轰! 灰袍老者的身形消散在了原地,下一刻便直接出现在了寂幽身前,翻掌之间,直接将寂幽的头颅碾拍成了无数光点! “你也知道我是囚犯之身,早已不在乎罪上加罪,为何还要来惹我呢?”落霞山主长叹一声,嘴巴张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将寂幽的身体尽数卷入口中,咀嚼几下便吞咽了下去。 “敕!”冷漠的声音自笼罩落霞山脉的阵法之内传遍天穹,无数雷电锁链轰鸣而至,重新使落霞山主隐入了无形的虚空之内。 “我既被封于此外宗山脉作为山主,那便生属于太御圣宗,死也属于太御圣宗。”灰袍老者低沉的声音渐渐淡去,而与寂幽同来的数人早已经目瞪口呆,直至此时都不曾完全回过神来。 “太青圣子殿下,这落霞山主违反宗规,戮杀同门,难道你不管么?!”其中一人面色悲愤,朝着太青圣子高声吼道。 太青圣子面露古怪之色,道:“按照太御圣宗律法,确实应该将此獠直接镇杀,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此人乃是清罗境敕封于此,作为落霞山脉的山主为宗门培养弟子,将功赎罪,”太青圣子笑道,“我即便身为圣子,对其也没有处置和摄拿之权,更何况,虽然同为神海上境,我却并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那人面色愈加愤恨,不再出声,而是带着另外几个与寂幽同来之人直接离开了落霞山脉。 一位大归真境的执事死在落霞山脉之内,而且死于落霞山主之手,这并不是一件小事。 “季月年,考虑的如何?”太青圣子转头看向季月年,面上笑容依然和熙。 另外几个来自六山三境的势力此时已经失去了争抢的欲望,毕竟一座山脉的圣子之位他们无法承诺,也没有资格承诺。 “且慢,”蚀月咬牙道,“季月年,你若是能入我落音山脉,我也可以上禀师尊,帮你求一个待定圣子之位!” “蚀月圣女殿下,你这般承诺未免也太过敷衍,”李世玄在旁开口道,“圣宗之内有一条隐藏极深的规制,知晓之人并不算多,不过我恰好看过这条几乎不曾用的上的宗规。” 季月年似是想到了什么,抬头望去,正与李世玄的目光撞在一起。 李世玄朝他轻轻点头,笑道:“规制之内言明,若是在登云石阶之上走过三百阶石阶的生灵,进入六山三境之后可以直接列为待定圣子尊位,无需任何附加条件,而据我所知,七万余年来能够满足这条规制的生灵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蚀月面色接连变幻之下,再次开口道:“此子原本便是我蚀月峰之内的弟子!” “有何证据可以证明?”李世玄丝毫不惧她的圣女身份,摇头道,“峰内弟子令牌呢?有么?” 蚀月哑口无言。 李世玄转头看向季月年,道:“对你来说,第六山太阴山脉也算不错,不过其中却几乎只有太阴剑脉一门,修行方向太过单一。我李家在第三山脉之内颇有些话语权,各种咒法神通繁多如星,若是你来此,在李家的支持下,第三山的圣子之位有着七成把握。” 太青圣子摇了摇头,在李世玄说出那句“只有太阴剑脉一门”之后,他便已经知晓,此子应该不会选择第六山脉。 关于此子的详细资料他早已看过,甚至包括刚刚考核之时登云石阶之上的景象,也早有留影灵石回放。 太阴剑脉的修行与其余神通真诀不同,需要将神宫穴、神阙穴还有绛宫穴尽数炼为剑脉,此后再也无法修行其余咒术,虽然威力强横无比,可限制同样也有着许多。 第五十六章 所在之处即为势 季月年思衬片刻,朝着来自六山三境的诸人行了个礼,道:“多谢诸位宗门前辈屈尊前来,在落霞山脉之时,我欲入星渊峰之内修行。” 蚀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直接转身走进了银虹散饶的銮驾之内,那九个容颜秀美的女子驾起鸾鸟,在清唳声中离开了落霞山脉。 “每一个通玄心鬼血脉都极为难得,”太青圣子似乎意有所指,“我方才在来落霞山脉之前,去了一次太楚古城,本来是想看看你的血亲之中有没有别的通玄心鬼血脉诞生,却发觉……罢了,你若是有闲暇之时,回去一看便知。” 此言落罢,他便御着剑光直上青冥,瞬息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太青圣子身份尊贵至极,即便是六山三境之内的弟子寻常都见不到他一面,他之所以对季月年有着如此惊人的耐心,皆因其乃是燃起四品心火的通玄心鬼血脉,以后更是有着极大的可能登临圣子尊位,此时留下一丝叙话之情,有利无弊。 星渊峰主李世玄面带笑意,自袖中取出一方令牌交予季月年,道:“从此刻起,你便是星渊峰通事弟子,对峰内的一千余个弟子有执法之权!” 每座山峰都会设数位权力极大的通事弟子,为了方便管理山峰之内的诸多弟子,通事弟子所能辖制的事务繁多,亦是能领取更多的修行资源,前番季月年所在的蚀月峰因为弟子稀少之故,根本不曾设置通事弟子。 星渊峰作为落霞山脉之中排名第六的山峰,其中有着四百余个外宗弟子、一千三百余个杂役弟子,故而其内的通事弟子也足足有着十九个之多。 季月年此时初入外宗便直接担任星渊峰的通事弟子,可谓是扶摇直上,单单从起点来说便超过了其余弟子太多。 “多谢峰主。”季月年上前取过星渊峰的通事弟子令牌,将其收了起来。 “廖峰主,这第四重关卡……该如何?”纪琼目光微动,上前朝着廖寻轻声道。 “自然要继续,不然这石台之上通过第三重关卡的数万弟子怎么办?”廖寻看了看通明峰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人影,运起玄气高声道,“所有的外宗弟子、杂役弟子,即刻离开通明峰,若是想观看入宗考核,可以回到山峰通过光幕观看!” 此言落罢,诸多弟子皆是陆续离开了通明峰,只不过季月年的相貌和名讳却已经传遍了整座落霞山脉,数十万个生灵无人不知这位横压同辈的妖孽天骄。 “季月年,你也去罢。” 李世玄早就将季月年带到了自己身边,此时看着廖寻重新在九座石台之上开启光门,侧头笑道。 “是,峰主。” “嗯,这次你的赏赐实在是太多,山脉之内也需要好生准备一番,”李世玄指了指石台之上缓缓耸立而起的巍峨光门,“目前的奖赏有上等血脉的特别奖赏、四品心火的资质奖赏、入我星渊峰的奖赏和通事弟子的奖赏,最重要的是入宗考核排名第一的奖赏,还有更为惊人的三百阶石阶赏赐,除此之外应该还有着其余数个奖赏,连我都有些记不清了。” 季月年点了点头,朝着星渊峰主行过礼,便朝着下方的石台纵身跃去。 此銮驾距离地面不过十余丈,季月年玄黑长袍翻扬飞舞,脚下有着天地阴气自生,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之上。 “季师兄,可否留一个传讯玉符?”一个身着道袍的青年行了过来,手中高高地举着一个玉符,神色极为迫切。 季月年皱了皱眉,还不曾开口,身侧便又有着一个男子走了过来,直接将玉符放在了他手上,笑道:“我崇仰季师兄已久,暂且留一个传讯玉符于此,希望师兄不要拒绝。” “季师兄!”一个身着嫣红裙裳的俏美少女面色羞红,靠了过来。 “季师兄,我……” …… 季月年落在石台上仅仅数息工夫,便有着数十个弟子疯狂涌来,欲要将自己的传讯玉符交予他。 “光门要关闭了。”季月年指了指这座石台中央逐渐有些黯淡的光门,轻声开口。 此言收效甚微,甚至就连其余八座石台之上都频频有着热切的目光望来,若不是九座石台之间互相有着屏障存在,只怕这些人之内也会有一部分人直接冲将过来。 季月年已经被确定为待定圣子之尊,以后更是有可能被列为真正的六山圣子,若是此时能侥幸在落霞山脉之内与其交好,对于今后修行的助益不可想象。 这并非浅显的趋炎附势之举,而是生灵本性之内的趋利避害。 无论任何一个举动,若是能够给修行带来助益,那便值得去尝试。 这些急切地递上玉符之人并不傻,反而是那些自矜身份的弟子,一边口中说着不屑之言,一边心中不住地冒出酸气,暗恨自己拉不下脸来。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拂袖将那数十个玉符尽数收了起来,道:“罢了,快去参加第四重关卡考核,若是再晚便来不及了。” “是,季师兄!” “季师兄,我一定会想办法进入星渊峰之内,跟随于你!” 这些被收去玉符之人皆是面色激动,语气极为恭敬。 待到季月年先一步进入光门之后,他们才紧随着进入光门之内。 那些先前自矜身份的弟子见季月年收起了那些玉符,此时不禁面色微变,内心之中后悔不已。 第五十七章 临安 …… “表叔,你怎么了?” 有些疑惑的声音传入耳畔,季月年睁开眼睛,入目所见乃是十余个入玄之境的弟子,此时正神色恭敬地立于下方,开口之人则是一个神色有些桀骜的青年,距离自己的距离最近。 数不清的陌生记忆涌入脑海之中,季月年沉默半晌,目光之中却有了些许沉吟之意。 难道这第四重关卡,并没有临时掩盖住自己原本的记忆? 想到自己自李世玄的銮驾之中下来之时,这位星渊峰主有些莫名的笑容,季月年片刻之间便想通了其中究竟。 第四重关卡虽然在考核总排名的排列之中占的比重不多,可却能够极为清晰地反映出弟子对于宗门的态度,在某些方面来说极为重要。 星渊峰主李世玄应是怕自己在这最后一重关卡之内出什么意外,不能达到预期,故而从中做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手脚,让自己的记忆不曾被临时抹去,在这第四重关卡之内与作弊无异! “我无事,”季月年抬起头来,环视了一周这十余个入玄之境的弟子,“走罢,我们该去临安镇了。” 他在这幻境之内乃是一个归真初境的老者,名为赵彦,职位是外宗之中一座山峰的执事,此时正带着麾下弟子前往临安镇之内收取灵税。 “是,执事大人。” 诸多弟子纷纷应声,面上皆是忍不住露出一些兴奋之色。 那神色桀骜的青年上前一步,在季月年身侧低声道:“表叔,这临安镇荒凉的紧,远远望去连人烟都没有,其中会不会有了什么变故?” 季月年看了他一眼,知晓他的名字为赵木,乃是赵彦的族中后辈。 “莫要担忧,直接进镇罢。” 因为有着记忆在身,所以他极为清楚地知晓,这一次临安镇之行最关键之处便在于收取灵税之上,并不会有其余的变数发生。 “是,表叔。” 赵木应了一声,随后便朝着落在后面的数个弟子吩咐道:“都给我走快些!难道还要让执事大人等着你们不成!?” 临安镇荒凉无比,镇外所种植的灵田灵谷几乎已经枯萎了大半,甚至就连季月年一行人进了镇子之中以后,大街之上也是冷冷清清,根本见不到几个人影。 “临安镇镇守何在!?” 赵木运起玄气纵身一跃,立在了镇子中央的石台之上,声音传遍了整座临安镇。 窸窸窣窣地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 随着赵木这一道声音落下,许多漆黑的虫子涌现而至,朝着季月年等人急速爬行而来! “黑甲石虫,最喜食灵谷、灵稻,”季月年归真之境的修为涌动而出,随手便凝聚出了一道凝实无比的湛蓝光幕,低头望着那些前赴后继扑在光幕之上的漆黑虫子,“临安镇如此衰败,看来与这些黑甲石虫有着不小的关联。” “临安镇镇守,见过上真。” 有气无力的声音传入耳中,数十丈之外的一座房屋之上,一个耄耋老者掀开一块瓦片,自屋顶之上爬了出来,朝着季月年等人遥遥行了个礼。 与此同时,数不清的掀开瓦片声音陆续响起,不多时候,临安镇中的凡人皆是或站或坐在了屋顶之上。 这些人面黄肌瘦,甚至有人已经奄奄一息,有的人之所以“坐”在屋顶上,乃是因为其根本没有力气站立起来,就连在屋内的横梁之上爬到屋顶这一段路程,都耗费了半条命的力气。 赵木面色微变,斥道:“你便是临安镇镇守?为何镇子里闹了黑甲虫灾却隐瞒不报?你该死!” 那老者苦笑一声,道:“上真息怒,这些漆黑的虫子来无影去无踪,将镇子外的灵田灵谷啃食了大半,甚至有的时候还会啃食生人!还好它们似乎不会爬高,只要在虫灾来时躲在房屋内的横梁之上,便可保住性命。” “我问你为何不上报!灵谷灵稻皆被啃食干净,上宗的灵税该怎么办?”赵木面色愈加冰寒。 临安镇镇守面露苦色,摇头道:“虽然之前的上真留下了一枚传讯玉符,可我却不小心丢失了使用玉符的方法,根本不能催动。” 他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俗之人,需要极为特殊的方法才能勉强催动传讯玉符。 “罢了,”季月年轻声开口,“镇守,我等来此是为了收取灵税,按照太御圣宗律法,虫灾可以算作一种灾祸,暂且将此种因素排除在外,只需要你将这十年以来临安镇所有灵谷灵田的八成上缴便可。” 每过十年,太御圣宗便会向治下的无数疆域收取八成灵税,至今已有数万年之久,这也是宗门修行资源的诸多来源之一。 那临安镇镇守面色更加难看,颤颤巍巍地在屋顶上跪了下来,道:“禀上真,我有罪!” 季月年还不曾开口,身边的赵木便开口道:“你怎么了?” 临安镇镇守目中竟是流下泪来,低泣道:“前时闹了虫灾,这些漆黑的虫子涌入镇子里面,不仅将这几年储存的灵税吞食了大半,更是害了许多人的性命!” 季月年眉头微皱,道:“我方才不是说了么,虫灾可以算作意外之祸,上宗只要临安镇此时余下的八成灵税。” “上真,求求你了,”那镇守颤着花白的头发,在屋顶之上不住地磕头,额头之处沁出了鲜血,“若是闹虫灾之前,我临安镇除却上缴足额的八成灵税之外,余下的灵稻灵谷已经够我们生存,可如今我们就连活下去都是问题,若是上真再取走这仅剩不多灵稻之内的八成,只怕……只怕我们整个镇子的人都会饿死啊!” 其余的屋顶之上,那些镇民亦是纷纷跪了下来,朝着季月年等人不住地磕头。 “你等即刻去将镇子之中剩下的灵稻、灵谷还有灵草之类集中起来,清点一番。” 季月年摇了摇头,转身朝着赵木等人吩咐道。 “是,执事大人!” 赵木与数个弟子皆是身周泛起玄力亦或者玄气,冲出光罩,踏入了密密麻麻的漆黑虫海。 这些虫子能够啃食凡俗之人,却对燃起心火的生灵毫无办法,仅仅只是有些恶心而已。 余下的诸多弟子之内,一个身着红衣的娇美少女面露不忍之色,不曾动身前去,而是上前朝着季月年道:“执事大人,看样子他们也没有剩下多少灵谷,不如这次我们少取一些,帮他们灭了虫灾,下一个十年之时再找补回来。” 季月年侧头看了她一眼,心神之内思绪流转。 抗命不遵,此女已是违反了宗规,这显然是一个陷阱。 若是听从其建议,那么自己在这第四重关卡之内的评价定会急剧下降! “放肆!” 季月年身周的归真之境玄气狂暴摄压而来,直接卷在了红衣少女身上! 轰! 第五十八章 横冠 此少女仅仅只有入玄初境的修为,根本无法抵抗这位归真之境执事“赵彦”的镇压,尖声嘶叫之间直接被卷飞了数十丈之遥,狠狠地砸入了临安镇的一间房屋之内,生死不知。 “执事大人息怒!” 余下的数个弟子诚惶诚恐,目光之中满是惊疑和惧畏。 这位执事大人自从来到临安镇以后性情大变,丝毫不复前番的和善,仿佛彻底换了个人一般。 “去协助赵木诸人,将镇子里的灵田、灵草、灵谷和灵稻尽数收集起来,取其中的八成充作灵税。” 季月年的话语甫一落下,这些弟子便忙不迭地四散开来,无人敢继续在此停留。 “上真,求求你了,镇子里的灵谷早已所剩无几,若是取走八成,我们都会饿死啊!”那临安镇镇守颤颤巍巍地跪在屋顶之上,目光之中满是绝望。 季月年看了他一眼,却是在这位镇守的脸上发现了些许端倪。 其神色悲戚无比,不似作假,这临安镇的一草一木更是真实无比。 最为重要的是,自己的通灵业火竟然有着一道虚影在神宫穴之内化生而出!若是处于幻境之内,通灵业火根本不会显化出来,难道这第四重关卡中的幻境当真如此神异么? 亦或者说……这里根本就不是幻境! 朝霞大殿之内。 星渊峰主李世玄一直都在望着光幕之内季月年所附灵的“赵彦”,此时见“赵彦”露出思索之色,面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心下暗道:“此子果然聪慧至极,虽然有我助其保持记忆之故,不过能看出这些‘幻境’为真,也殊为不易。” 这入宗考核的第四重关卡从来都不是什么幻境,而是藉由一件珍贵至极的宝物所施展的双生附灵之术,可以将参与考核之人的神魂暂时通过这件宝物附灵于提前做下布置的弟子身上,待到其醒来之后,便可直接根据临时灌输的部分记忆去完成考核! 这一次入宗考核,开启这件宝物之人便恰好是星渊峰主李世玄,故而他才可以暗地里护持住了季月年的记忆,让他带着完整的自身记忆附灵于“赵彦”身上,不被这件宝物的灵光所蒙蔽。 通过通灵业火的异常察觉到了此地不是幻境之后,季月年不禁有些慨叹太御圣宗的深厚底蕴。 一个外宗的入宗考核便耗费如此巨大,单单数万人的双生附灵之术便要消耗无数资源,而这般大的手笔,只是为了挑选出忠诚于宗门、恪守宗规的弟子而已。 如此看来,这临安镇所发生之事全部是真,只是如今自己并不知道此镇到底在哪一座古城治下而已。 那些镇民畏惧地上密密麻麻的黑甲石虫,根本不敢从屋顶上爬下来,只能眼睁睁地望着赵木和楚伦等人将所有的灵谷灵物搬了出来,尽皆集中在了镇子中央。 一炷香。 “执事大人,已经清点完毕。” 楚伦走上前来,指着平台中央的一大堆灵谷灵物道:“临安镇这十年以来,共收获增灵草七十五株、阳灵稻谷六十八斤、聚灵草五株、益气稻一百四十斤,至于合灵草……一株也没有。” 赵木面色难看无比,朝着季月年拱了拱手,道:“表叔,这临安镇之人欺人太甚!竟然将宗门的灵税当做口粮,实在是该死!” 季月年沉吟片刻,朝着临安镇镇守道:“镇守,我且问你,合灵草乃是上宗赐下的唯一一种入阶灵草,更是特意吩咐你等好生照料,这十年下来,按理说应该至少有着十株的产量,为何如今镇子里却没有任何一株合灵草?” 赵木在旁愤愤开口道:“合灵草乃是入阶灵草,这些黑甲石虫根本不会接近!不要拿虫灾当做借口!” 那临安镇镇守面露苦涩,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道:“禀诸位上真,前番闹虫灾之时,有几个镇民被黑甲石虫咬伤,费劲全力才逃出生天,不过其身躯也残缺了不少。我见其中的几人年纪实在是太小,便自作主张将那几株合灵草摘下,喂给了他们。” “你放肆!”赵木的脸已是涨成了一片猪肝色,“这些灵草灵物即便加起来也值不了几块元石,可说到底都是宗门之物,你有什么资格擅自挪用!?” 临安镇镇守受了这一吓,再也站不住身子,踩滑了一块瓦片,直接在屋顶上骨碌了下去,跌入了黑甲虫海之中。 十数息之后,这位老者的血肉已是彻底消失,地上只剩下了一幅白骨。 季月年眉头微皱,道:“按照宗规,圣宗治下的平民擅自动用合灵草这种入阶灵药,该如何处置?” 赵木恨声开口道:“回禀表叔,应该将其尽数诛绝,以儆效尤。” 合灵草并不值钱,即便是十株也换不来一块元石,只是宗规无情,律法如天,只要擅动宗门之物便是死罪,从无任何侥幸可言。 既然已经入了太御圣宗,便要遵守其内的规制,季月年极为清楚地知晓这一点。 他更加清楚地知晓,如今的朝霞大殿、甚至整个落霞山脉之内,都有着无数目光正在透过光幕望着自己,望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任何差错都不能有。 “赵木,楚伦。”季月年此时乃是一个老者的相貌,拂袖之间,沉声开口道。 “弟子在!” “将临安镇诸人,尽数依照宗规处置。” “这……是!” …… 一炷香之后。 “执事大人,红莺怎么办?”楚伦走上前来,手中抓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红衣少女。 正是前不久以下犯上的女弟子。 季月年平淡地看了他一眼,不曾回应,而是侧头朝着赵木道:“谁让你将这些灵谷灵物尽数收取的?” 赵木手中拿着一枚储物戒指,目光微怔,道:“表叔,这临安镇之内如今已经没有镇民,难道……” “留下两成,”季月年轻声道,“宗门只要八成灵税,其余之物分毫不取。” 赵木低头应道:“是,表叔。” 就在赵木将两成灵物灵谷放回一片死寂的临安镇石台中央之时,极天之上有着一道璀璨的炽白光晕凝聚而出,笼罩在了季月年身上。 片刻之后,这道炽白光晕便隐入虚空之内消失不见,而“赵彦”执事亦是缓缓清醒了过来。 “表叔,你怎么了?”赵木上前一步,神色关切。 赵彦晃了晃头,心下知晓那参加考核的弟子已经被解除了附灵,当下也不多言,只是笑道:“无事。” 可在看到那奄奄一息的红衣少女之后,赵彦却是神色大变,上前一把将其抱住,急声道:“这是谁做的?” 赵木和楚伦等人闻听此言,则是互相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 …… 落霞道场。 季月年刚刚睁开眼睛,入目所见便是一张横贯九座石台的庞大榜单光幕! 这是入宗考核的总排名! 与此同时,无数目光皆是朝着季月年看来,数不清的议论之声轰然而起! “第四重关卡,评价极等!” “此子在幻境之中的表现没有丝毫瑕疵可言,堪称完美!”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考核之内有着如此评价!” “一般的弟子皆是下等、中等,偶尔有几个上等,这季月年的‘极等’实在是……” “季月年定是排名第一无疑!” …… 随着诸多弟子陆续地从矗立的光门之内行出来,那横贯天际的庞大榜单亦是有了些许变化,密密麻麻的数万个名字在上面滚动不休。 “出来了!出来了!快看!” “第一!!!” “果然如此!” 无数人皆是朝着光幕榜单的最上方望去。 最顶端有着一行炽金之字扭曲浮现,吸引了落霞山脉之内数十万人的目光。 “入宗考核第一名,季月年。” 其右侧有着密密麻麻的数十个小字作为标注。 “季月年,来自第十八城太楚古城,通玄心鬼血脉,序列第四品心火,入玄上境修为。” “第一重关卡评价,极度活跃。” “第二重关卡评价,上等血脉。” “第三重关卡评价,三百阶之极。” “第四重关卡评价,极等。” 第五十九章 扶摇 “季师弟,传的沸沸扬扬的通玄心鬼血脉原来是你。”角修玉面色复杂,静立于蚀月峰中庭之内,抬起头定定地望着那庞大的光幕榜单。 “早知如此,我等应该早些巴结一番才是!”徐岩和李昭等人亦是目瞪口呆,陆续从自己的阁楼庭院之内走了出来,望着入宗考核排名的榜单议论纷纷。 “角师兄,听说你与季师兄有些交情,若有闲暇之时,可否为我引荐一番?”一个中庭弟子凑了上来,带着讨好的神色朝着角修玉小心开口。 角修玉看了他一眼,还不曾开口,蚀月峰中庭之内的数十个弟子几乎尽数涌了过来,众星拱月一般将角修玉围在中间,言语之中满是恭维奉承之词。 “角师兄,能否将季师兄的传讯玉符予我一块?我愿用三块元石交换!”一个弟子咬牙开口,自怀中的储物袋之内取出了数块元气弥漫的元石。 “角师兄,听闻你与季师兄关系匪浅,就连今日季师兄前往通明峰落霞道场参加考核,都是你亲自化形送他前去,师弟这里有一个不情之请……” “角师兄……” …… 角修玉自从进入蚀月峰修行至今,所遭遇的几乎都是冷言冷语和若有若无的孤立,此时却被这些弟子这般热情地对待,使他一时之间竟是有了些许失措。 “一群趋炎附势之徒,你们是瞎还是聋?那季月年早已经选定了星渊峰作为在外宗之内的修行之处,只怕这位走过三百阶石阶的妖孽天骄根本不会再回到蚀月峰。” 嗤笑之声传遍整个中庭,这些弟子皆是转过头去,朝着那开口之人怒目而视。 那人不曾在乎这些弟子的目光,只是有些怜悯地望了角修玉一眼,道:“角修玉,你身为妖物之身,在这以人族为主导的宗门里本就会受到许多不公平的待遇,你竟然还费劲心思去护持那些新晋弟子,真是不知所谓!奉劝你一句,以后好生修行,或许还有着一丝破入归真之境的机会,若是再如此‘善良’下去……” 角修玉扯出一丝笑容,道:“刘师兄,我知晓了。” 那刘师兄哼了一声,便直接转身离开了中庭。 “难道季师兄当真不会再回蚀月峰了么?”这些弟子的态度迅速冷淡下来,唯有几个弟子面带侥幸之色,依然围在角修玉身边,希冀开口。 “季师弟他确实选择了星渊峰,能够脱离蚀月峰也算是一件好事,”角修玉叹了口气,“蚀月峰一直以来都没有真正的峰主执掌山峰,导致峰内的弟子想要破入归真之境几乎只能靠自己苦苦修行,并不适合季师弟这般耀眼的妖孽天骄。” 那些弟子逐渐散去,只剩了前番哄骗过季月年的李昭和徐岩还呆在角修玉身边,开口问道:“角师兄,你与那季月年到底是何关系?他如今一朝显露出惊天资质,扶摇而上,成为我等就连仰望都不够资格的待定圣子,难道你就沾不到半点便宜?” 徐岩则是在一侧酸溜溜地开口道:“亏得今日角师兄还化出妖体,耗费妖力带着那季月年前往落霞道场参加考核,如今这厮一朝得势,竟是将蚀月峰诸多同门师兄师弟尽数忘在了脑后,实在是可恶!” 说到底,他们只不过是想跟着沾些便宜罢了,可此时就连与季月年最为熟稔的角修玉都不敢确定这位待定圣子是否还会再回蚀月峰,使得这些中庭弟子攀高枝的希望愈加渺茫起来。 角修玉摇了摇头,道:“我多番帮助季师弟,并不是为了求什么回报,修行路上问心无愧便可。” 此言落罢,他也不再理会李昭和徐岩等人,而是直接转过身朝着自己的庭院阁楼走去。 …… “季师兄!” “见过季师兄!” 数不清的行礼之声在耳边环绕,季月年身周有着天地阴气席卷,一步踏出,直接纵身跃起数丈之高,落在了星渊峰主李世玄的銮驾法云之上。 “第四重关卡表现很是不错,”李世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意味深长,“其中的‘幻境’景象都已经被留影玉石所记录下来,对你以后争夺第三山脉的圣子之位,有着不可估量的助益。” “谢过星渊峰主。”季月年朝着李世玄行了个礼,开口道谢。 “无需多礼,”李世玄指了指远处的朝霞大殿,“入宗考核的前百名弟子会在朝霞大殿之内赐下奖赏,我这便带你过去。” 此言落罢,其脚下的銮驾法云一阵颤动,数息之后便化作一道光虹,带着季月年径直遥遥贯入了通明峰上的朝霞大殿之内。 无数弟子皆是目光羡嫉,望着李世玄的銮驾法云议论纷纷。 考核完成之后,竟然有着峰主级人物亲自前来将其接入朝霞大殿之内,这是何等的尊荣! 入宗考核总排名五千名之内的弟子皆有着奖励,只不过奖励被划分出了数个档次,五千名至两千名一档,两千名至一千名一档,此两档乃是相对来说最差的两档奖赏。 而一千名至五百名的奖赏,则要比这两档好上许多,而五百名至一百名的奖赏,甚至足以让入玄上境的外宗弟子眼红! 寻常的外宗弟子,一个月的资源份额只有两块元石而已,而这五百名至一百名的奖赏之内,单单元石一类,便有着十块之多! 至于前一百名的奖赏,则是由诸多峰主在朝霞大殿之内赐下,最为重要的是,这也是落霞山脉排名前十的十座山峰和另外几座性质特殊的山峰挑选弟子之时。 朝霞大殿。 其余的弟子不似季月年这般由星渊峰主亲自接来,而是自落霞道场之内徒步行来,足足两炷香之后才陆续进了朝霞大殿之内,静立于一侧,等待着诸位峰主的吩咐。 十余位峰主高居尊位之上,目光不住地在这一百个弟子之内来回梭巡。 季月年此时单独站于殿中一侧,与另外九十九人完全区分开来,故而此时这其余的九十九人皆是目光复杂地望着季月年,神色各异。 第二名的鱼嫣。 第七名的项城刘家刘白水。 以及排在数十名的卢家卢长夜和那只鹿妖陆明悉。 第六十章 沉暮 “季月年何在?” 约么过了一炷香工夫,通明峰副峰主廖寻终于自朝霞大殿内殿之中行了出来。 季月年上前行了个礼,道:“季月年见过廖峰主。” 廖寻目光有些莫名,摇了摇头道:“无需多礼,你此次走过了登云石阶的第三百阶,按律应该赐下的奖赏在落霞山脉之中根本没有,故而方才我藉由传送灵阵前往六山三境的清罗境走了一趟,禀明实情,取回了你应得的奖赏。” 顿了一顿,这位通明峰的副峰主又继续道:“清罗境之内的沉暮掌座看了你在第四重关卡之内的表现,对你很是看好,有额外的奖赏赐下。” 此言落罢,他便朝着身后跟随的一个归真之境弟子点了点头。 那归真之境弟子心下意会,行至季月年身前,取出两个精致的储物袋,道:“星渊峰季月年,这两个储物袋之内分别是你作为上等血脉的额外奖赏、四品心火的资质额外奖赏。” 季月年上前一步,接过了两个沉甸甸的储物袋。 储物袋只是普通的储物法宝,其空间极为有限,真正的重量乃是按照固定的比重缩小而成,譬如袋中装有十斤之物,此储物袋拿在手中便约么只有一两,若是二十斤之物,此袋便约么有着二两之重。 这两个储物袋拿在手中足有四五两重,说明了其中所装之物至少都有数十斤! 那弟子则是再次取出了三个棕色的储物袋交予季月年,开口道:“此乃入星渊峰的奖赏、任职通事弟子的奖赏还有星渊峰主李世玄赐下的额外奖赏。” 一侧的李世玄朝着季月年点了点头,季月年道了谢,亦是将这三个稍轻一些的储物袋收了起来。 “这一枚储物戒指之内,盛装的乃是入宗考核总排名第一的奖励!”那弟子取出一枚有些古朴的戒指,目光之中有了些许欣羡之色。 那九十九个等待赏赐的弟子皆是抬头望着这枚戒指,羡嫉不已。 待到季月年收起这枚戒指之后,那弟子又是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枚炽白的法印,道:“这是走过登云石阶三百阶石阶的奖励,太御圣宗这数万年以来,你是第八个获得此奖赏之人。” 此法印便是方才通明峰副峰主廖寻前往清罗境取回之物。 “储物法印!!!” “到底是何等奖赏,竟然要用储物法印来盛装!” “单单一这枚储物法印,便已经价值连城!” 殿内近百个弟子的目光皆是有些通红,望着那枚小巧精致的光华法印,恨不得上前直接抢到手中。 储物法印乃是一种珍贵至极的储物法宝,可由实化虚,直接收入神宫穴之内,除非拥有者彻底死亡,否则永远都无法被他人夺走! 其价值远远超过那些实体储物法宝,即便是最普通的储物法印,一枚也至少价值三百块元石之多! 单单用来盛装之物便如此珍贵,其中那真正的奖赏已经不可想象。 能在入宗考核之内走过三百阶登云石阶,季月年此番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由于其通玄心鬼血脉的特殊性,清罗境在这次的奖赏之内稍稍调整了一些,更是有意无意之间增加了一些份额,使得这储物法印之内所盛装之物,愈加珍贵! 季月年接过那泛着璀璨玄光的储物法印,片刻之间便知晓了此法印的使用方法,心神微动,身上所有的储物袋、储物玉环皆是被他收入了炽白法印之内,那法印光华流转之下,逐渐没入了其眉心之中,消失不见。 “这是清罗境之内的沉暮掌座私人赐下的额外奖赏。” 那弟子再次取出一枚精致华丽的储物戒指,就连手指都有了些许颤抖。 季月年上前接过那储物戒指,收入眉心的储物法印之内,行礼道:“谢过沉暮掌座。” 星渊峰主李世玄道:“季月年无需多礼,沉暮掌座虽然是我李家的数位老祖之一,可这次他额外赐下奖赏却并不是因为你选择了李家,而是因为你在第四重关卡之内的惊艳表现,你的做法极为符合他老人家对于宗规律法的见解,因此沉暮掌座对你甚为欣赏。” 刘白水面色复杂,朝着身侧的弟子轻声道:“清罗境乃是太御圣宗的三境之一,这位沉暮掌座更是清罗境几位掌座之中的佼佼者,有他和李家在背后支持,季月年将来极有可能真的问鼎第三山圣子尊位!” 第六十一章 陆明悉 诸多弟子亦是议论纷纷,目中的欣羡之色根本掩盖不住。 “至于这些,是入宗考核五大档次所有的排名奖赏,总排名位于前十之人可以分别获得一份,排名第一之人可以获得双份。” 那弟子再次取出了十个有些普通的储物袋,一股脑地放在了季月年手中。 “还有通过考核入宗的外宗弟子常规奖赏和额外奖赏。” 又是三个相对来说毫无特色的普通储物袋。 至于殿中的近百个其余弟子,此时早已经近乎麻木,望着季月年将这些储物袋尽数收起,目光之中已是没有了太大的波动。 那弟子似乎也松了一口气,取出了最后一物,笑道:“这是落霞山脉山主大人给予入宗考核第一名的额外奖赏,一件极品通灵法宝。” 这是一幅山水画卷。 每一次入宗考核的第一名,都会获得落霞山主赐下的额外赏赐,这位山主虽是囚徒之身,却向来对山脉之内的诸事极为上心,这些赏赐也从来都不会敷衍了事。 季月年接过画卷,察觉到其中涌动着的浓郁玄气,心下微惊。 此宝名为两仪山水图,甚至比他的敕灵乌木剑都珍贵了许多! 通灵法宝乃是凌驾于普通法宝之上的等阶,每一件通灵法宝都珍贵无比,甚至落霞山脉之内的绝大多数弟子都不曾拥有过一件通灵法宝。 敕灵乌木剑的价值约么在一百三十块元石左右,而这件极品通灵法宝两仪山水图,其价值至少要超过四百块元石! 鱼嫣轻咬着嘴唇,望着那两仪山水图,神色间满是心动之意。 此种阵图类的通灵法宝之所以珍贵,乃是因为其不仅有着无匹的杀伐之能,更有着封摄、镇压、困守、防护和布阵等等诸多功效,可谓是全面无比。 片刻之后,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望向季月年的目光之内多了一些恼意。 按照登云石阶之上的承诺,自己还欠他一件通灵法宝! 作为灰曜山脉之内鱼家的嫡系血脉,鱼嫣此来太御圣宗参加考核,身上也只是带了三百余块元石而已,通灵法宝则是仅有自己所用的一把雨伞,却是去哪里另找一件通灵法宝给这季月年? 想到此处,鱼嫣的心神愈加纷乱,就连那弟子多次呼唤自己的名讳都不曾注意。 “鱼嫣何在!” 那归真之境弟子的语气之中,已是有了些许不耐。 刘白水走到鱼嫣身侧,轻轻推了她一把,低声道:“鱼嫣,诸位峰主在上,你发什么呆呢?” 鱼嫣堪堪回过神来,忙不迭地上前一步,朝着那归真之境的弟子行礼道:“师兄。” “罢了,这些是你的奖赏,拿去。” 那弟子并未多说,只是直接取出了一大堆储物袋,一股脑地丢给了鱼嫣。 作为入宗考核的第二名,更是稀少无比的序列第四品心火,鱼嫣本应受到落霞山脉不可估量的重视,可由于季月年的存在,使得她在这次考核之内黯然失色,能与季月年相媲美的仅仅只有一个四品心火而已。 “有了!” 鱼嫣不曾在意那弟子对待她与对待季月年判若两人的态度,而是将那一堆储物袋尽数收起,心中泛起一丝喜意。 这些奖赏叠加起来,定然能够与三件甚至四件通灵法宝相类,如此一来,自己在季月年那里欠下的一件通灵法宝便不再是问题。 至于赖账之事,她却从来都不曾想过。 且不说鱼家在太御圣宗治下的灰曜山脉之内也算是顶级的水妖修行世家,单单鱼嫣自己的尊严,便不容许她赖下区区一件通灵法宝。 这些山脉中的妖灵之物修行世家与太楚古城之内的修行世家完全不同,家底丰厚无比,太楚古城之内的几个修行世家即便掏空了全部库藏,也仅仅只能拿出两三百块元石而已,两者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朝霞大殿之内的赏赐一一赐下,这些位列前百的弟子无一不是面带喜色,而在尊位之上的诸多峰主亦是在互相商议之下,陆续选定了自己所看好的弟子。 最终这百人之中除却季月年之外,有两人入星渊峰修行。 因季月年选择星渊峰之故,李世玄不好再与其他峰主争抢余下的弟子,故而只是选择了一个排在数十位的女弟子而已。 另一个入峰之人却是玄渊峰主的血脉后裔,那只鹿妖陆明悉。 此人乃是与玄渊峰主商议之下,自愿入星渊峰修行,此时正站在季月年的身侧,不住地主动开口搭话。 “季师兄,我放弃了自家老祖所在的玄渊峰,特意来星渊峰追随于你,今后必定唯你马首是瞻!” “季师兄,那副两仪山水图可否借我一观?我虽然出身不差,却还从来都没有摸过如此极品的通灵法宝,好奇的很。” “季师兄……” …… 陆明悉在耳畔喋喋不休,季月年有些烦不胜烦,翻掌之间便取出了那幅两仪山水图丢给了他,道:“拿去,闭嘴。” 第六十二章 忘星 陆明悉捧着这幅巴掌大的山水画卷,感受着其中强横复杂的层层禁阵,啧啧连声:“这便是极品通灵法宝么,果然名不虚传!” 立于两人身侧的另一个女弟子名为柳昭,此时亦是凑了上来,望着陆明悉手心的小巧图卷,赞叹道:“此宝乃是极为全面的极品通灵法宝,价值至少也在四百五十块元石左右,还是有价无市的那种!” “若是放在拍卖会之上,甚至都可能拍出五百五十块元石的高价,”陆明悉点了点头,显然很是赞同她的观点,“山主大人可真是舍得,四百余块元石,已经可以抵得上一个普通修行世家的全部家底了。” 柳昭思衬片刻,道:“听闻这位神秘的落霞山主大人对炼宝一道颇有些造诣,此宝应是他亲自所炼,成本才不至于如此高昂。” 陆明悉暗暗算了一下,笑道:“应是如此,每次入宗考核之时,山主大人都会私人给考核的第一名赐下一件通灵法宝,若非这些法宝皆是其亲手炼制,只怕他老人家早已经倾家荡产了。” 太御圣宗的入宗考核每过五十年便会举行一次,即便身为神海上境的落霞山主,也遭不住如此频繁的赐宝。 但若是自己亲手炼制通灵法宝,其中的成本便能缩小许多,既能弥补其内心之中对于太御圣宗的愧疚,也能在太御圣宗之内有一个不错的名声,对于积累功德亦是有着不小的好处。 “不过山主大人对季师兄却是极为欣赏,”柳昭望了一眼李世玄身边的季月年,“前番考核之时,山主大人赐下的几乎都是普通的通灵法宝,价值不过一百余块元石,而季师兄的这幅极品通灵法宝两仪山水图……啧啧,此宝的价值足以买下我所在的整个柳家。” 二人正说话间,殿中的百名弟子分配已经尽数完成,廖寻高居首座,笑道:“诸位峰主,此次入宗考核辛苦了,我已令人在霞光殿安排了上等灵宴,还请诸位处置完峰内杂事之后,移步前往。” “竟是上等灵宴,廖峰主有心了。”玄渊峰主陆重光闻听上等灵宴四个字,目中有些讶色显现。 “甚好,那我等便先去处理峰内诸事,再前去霞光殿赴宴!” …… 星渊峰主李世玄侧头看向季月年三人,道:“走罢,随我一同回转星渊峰。” “是,峰主。” 季月年几人随着李世玄出了朝霞大殿,他那座华丽无比的銮驾法云早已在殿外停候了许久。 这些弟子自然没有资格参与诸位峰主的上等灵宴,李世玄此时便是要将季月年等人送回星渊峰之内,暂且先将其安顿下来。 星渊峰位于落霞山脉南侧,山峰陡峭至极,四周皆是深不见底的渊隙。 夜晚站于山巅之时,极天星河洒落之下,漆黑的渊隙之内有着数不清的璀璨星芒映彻而出,故得名星渊。 “此乃星渊峰的上庭,名为忘星庭,共有两百一十三座庭院,如今忘星庭之内有一百一十位弟子。” 随着銮驾法云逐渐落于星渊峰之上,李世玄的声音亦是传入了耳中。 忘星庭之内的诸多庭院错落于星渊峰极巅,建筑恢弘巍峨,飞檐玉宇,在云雾弥漫之下恍若仙境一般。 “忘星庭庭主何在!?” “韶光见过峰主。”一个归真之境的黑袍弟子自忘星庭之内踏步而出,脚下踩着一对光轮法宝凌空而上,朝着李世玄恭敬行礼。 李世玄点了点头,道:“此三人分别是季月年、陆明悉还有柳昭,除却将溯星院给季月年之外,其余二人你自行安排一个上等庭院便可。” “溯星院……是,峰主。”身着黑袍的韶光怔了一怔,恭敬应道。 破入归真之境以后,便已经有资格脱离外宗落霞山脉,入太御圣宗六山三境之内修行,但六山三境之内的竞争要比落霞山脉惨烈无数倍,因此也有许多弟子在破入归真之境以后依然选择留在落霞山脉之内继续修行,在所属山峰之内担任一些重要的职务,直至归真上境才会离开。 李世玄吩咐过后,便直接驾着銮驾法云离开了星渊峰,将季月年三人留在了忘星庭。 韶光神色和熙,当先开口道:“三位师弟师妹,我此时暂任忘星庭庭主,名为韶光。” 季月年等人陆续行礼道:“见过韶师兄。” 韶光点了点头,先是细细地打量了季月年一番,这才开口道:“你等是峰主此时亲自带回,比那些分配而来的弟子要早了一些,至于峰内的身份令牌之事,待到山务峰分配至星渊峰的所有弟子来齐之后再统一发放。” 顿了一顿,他继续道:“星渊峰乃是在落霞山脉数百座山峰之内排名第六的大山峰,规制较为严苛,等下我会将一些需要注意的细节之处录入玉符之内,分别交予你等三人。” 陆明悉笑道:“韶师兄,我等晓得了。” 韶光看了陆明悉一眼,道:“你是妖形之身,便暂居忘星庭第三十四号庭院罢,这是第三十四号庭院的临时开启令牌,待到你们的峰内身份令牌录入完毕之后,我便会收回此临时令牌,届时你等凭借峰内身份令牌便可开启庭院。” 陆明悉道了声谢,上前接过令牌。 “上等庭院所剩不多,你便前往忘星庭第五十七号庭院,那里刚刚空出来。” 韶光取出一枚临时庭院令牌,交予柳昭。 “谢过韶师兄。”柳昭亦是行了个礼,轻声道谢。 “无需多礼,你便是季月年么?”韶光朝着柳昭摆了摆手,转头看向季月年,目光颇为复杂。 “是。” “我带你前往溯星院,”韶光开口道,“至于你二人,先根据令牌之内的地图前往庭院之内暂做休憩,明日卯时在忘星庭的门户等我便可。” 后面的半句话,显然是朝着陆明悉和柳昭所言。 “是,韶师兄。”陆明悉和柳昭二人对视一眼,皆是点头应是。 第六十三章 溯星 “溯星院位于忘星庭的极西之处,临万丈深渊而建,乃是忘星庭之内四座拥有名号的庭院之一。” 韶光引着季月年走入忘星庭之内,言语之间似是有些慨叹。 季月年跟在韶光身后,轻声开口:“敢问韶师兄,这溯星院有什么特别之处?” “溯星院之内有着一座很是珍贵的小型禁阵,夜晚可汲取星月光华转化为天地元气,若是能够一直在其中修行,长此以往下来,能够省下不少修炼所用的元石。” 二人正说话间,数个弟子迎面而来,朝着韶光恭敬行礼:“弟子见过庭主。” 韶光摆摆手道:“免礼。” 那几个弟子与季月年错身而过,不住地回头看向季月年,议论纷纷。 季月年的相貌早已经通过光幕传遍了落霞山脉,十余万外宗弟子与数十万杂役弟子几乎无人不识得他,只不过此时碍于忘星庭庭主韶光在此,这些弟子不好直接与他搭话。 星渊峰与蚀月峰不同,甚至可以说落霞山脉之内的数百座山峰都不似蚀月峰那般特殊,蚀月峰之内不仅没有真正的峰主统摄,甚至就连通事弟子都不曾设置,几乎任凭其内的弟子自生自灭,峰内三庭之中亦是没有所谓的庭主存在,其规制简单严苛而又简陋无比。 作为数百座山峰之内排名第六的大山峰,星渊峰规制完善,庭主拥有极高的威望,除却峰主殿星渊玄殿之外,峰内的诸多弟子皆需听从三位庭主之令,丝毫不敢有所违抗。 “实质上溯星院的神异之处,并不仅止于此,”韶光带着季月年行至了忘星庭的极西之处,指着一座临渊而建的飞檐阁楼轻声开口,“除却这座珍贵的禁阵之外,夜晚更能从阁楼之内上观漫天星海、下瞰万丈黑渊,能够住进此庭院,本就是一种地位的象征。” 季月年点了点头,道:“谢过韶师兄。” “无需多礼,”韶光停下脚步,取出了一块星光流转的墨玉令牌,“溯星院与其余庭院不同,此乃开启庭院的令牌,仅此一块,还请季师弟善加保管。” “我知晓了。”季月年接过冰凉的墨玉令牌,望着其上闪烁的璀璨星光,稍稍怔了一怔。 韶光点了点头,道:“季师弟,庭内事务繁多,我便先去了,千万莫要忘了明日卯时前往忘星庭门户,届时我为你等统一发放峰内弟子令牌。” 季月年开口应下,望着韶光离开西庭范围之后,才持着令牌朝着溯星院走去。 此庭院方圆约么二十余丈,极为宽敞,庭院之外有着一块种植着低阶灵药的灵田,庭院内则是一座雕梁玉砌的三层华美阁楼,气势恢宏。 阁楼正门的牌匾之上篆刻着“溯星”二字,笔力苍劲,显然是一位修行有成的生灵书写而成,其内隐隐散发着浓郁无比的玄气气息。 催动手中的墨玉令牌,溯星院之外那微不可察的透明光罩缓缓消散,自庭院正前方缓缓展开了一道门户。 “此地幽静偏僻,又有着禁阵加持,实在是难得的修行之处。” 季月年进入庭院之后又重新合上了透明的护持光罩,心下满意至极。 阁楼之内有着诸多殿室,第一层照例分为修殿、炼殿、静殿、植殿还有阵殿,第二层则是半露天的上观星河之处,也是这座可以转化星月光华的禁阵中心之处。 第三层最为神秘,需要与墨玉令牌绑定的峰内弟子令牌才能进入,季月年暂时还无法进入其内。 甫一踏入阁楼之中,储物法印之内的外宗弟子令牌便再次颤动起来,十数道光华流转而现,其中已经积累了不少季月年不曾观看的信息。 端坐于第二层阁楼里的观星榻之上,季月年取出外宗弟子令牌,察觉到其中蕴藏的基础信息已经发生了变化。 先前的“落霞山脉,蚀月峰,季月年”几个字,如今已经变成了“落霞山脉,星渊峰,季月年”,除此之外,这外宗令牌之内更是有着多达十余道他未曾观看的信息! “入宗考核已结束,前百名弟子排名依次为,季月年,鱼嫣,楚兴蕴……” 第一道信息,乃是入宗考核前百名弟子名讳与相貌的通传,若是将心神凝聚于人名之上,其中便会显现出此弟子的相貌,神异至极。 “落霞山脉季月年,所属山峰由蚀月峰变更为星渊峰。” 这道信息乃是变更山峰的通知,亦是山务殿通传而来,只有季月年自己才能看到,一旦他持着外宗弟子令牌进入任何一座庭院之内,此类信息便会通过山脉之内数百座山峰之间互通的传讯法阵传递而来。 “星渊峰忘星庭季月年,从即日起任星渊峰通事弟子,位列于三大庭主之下,对普通弟子有审问、质询和摄拿之权。” 此信息乃是星渊峰内部的信息,凡是星渊峰之内的弟子皆可接收到此条信息。 只不过季月年此时的峰内令牌还不曾发放,故而这通事弟子的职位暂且做不得数。 余下的诸多信息皆是一些宗门律法、外宗通传之类,季月年也不曾细看,便直接收起了外宗令牌,转而将神宫穴之内的储物法印取了出来。 这一枚储物法印珍贵至极,就连季月年都不曾想到,走过三百阶石阶的奖赏竟然如此惊人,如此昂贵的储物法印都仅仅只是附赠而已。 心神微动,一大堆储物袋自案几之上显现出来,这些是奖赏的一部分。 季月年先是取过那三个储物袋,其中盛装的乃是入宗考核弟子的常规奖赏和额外奖赏。 将其缓缓打开,浓郁的天地元气倒卷而出,三个储物袋之内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十五块元石,每个储物袋之中都分别有五块元石和一瓶五粒‘聚气丹’,季月年将元石和丹药取了出来,暂且放在了案几之侧。 又是十个有些相似的储物袋。 这些是考核排名五个档次的双份奖赏,乃是总排名第一名的特别赏赐。 季月年先是打开了最为劣质的两个储物袋,其中盛装的乃是五千名至两千名档次的奖赏。 第六十四章 墨月 两个储物袋之内分别盛装着三块元石、两粒“聚气丹”,还有一把极为普通的法宝长剑,此长剑的价值约么在一块元石左右。 两千名至一千名档次的奖赏要好上一些,不过元石也同样只有三块而已,只是“聚气丹”的数量提升至了五粒,两个储物袋之内共有十粒“聚气丹”,法宝长剑的品相亦是稍稍好了一些。 一千名至五百名的奖赏是五块元石、十粒“聚气丹”和一件防护类法宝长袍,五百名至一百名的奖赏则陡然提升至了十块元石、二十粒“聚气丹”和一攻一守两件普通法宝! 季月年将这些元石、丹药和普通法宝尽数取了出来,分类放好,将那些空的储物袋亦是放在了一处,随后才去开启五档奖赏之内最高的一档,也就是入宗考核前一百名的常规奖赏。 甫一打开这两个储物袋,便有着极为璀璨的法宝光华自其内映照而出,季月年目光微动,将其中之物尽数取了出来。 每一个储物袋之内,都有着足足三十块元石、三十粒“聚气丹”,甚至还有着一瓶五粒“行气丹”! “行气丹”对于普通的外宗弟子来说,乃是珍贵无比的修行丹药,一粒“行气丹”至少价值三块元石! 除此之外,这两个储物袋之内还分别有着一把锋利无比的法宝长剑,每一把的价值都在八块元石左右,在普通法宝之内可称上品! 这十三个储物袋之内的元石积累起来,如今已经有了一百一十七块! 如此大笔的元石,就连一些积年的归真之境弟子都不曾拥有,即便是在星渊峰上庭担任忘星庭庭主数十年的韶光,其身家也决计不会超过两百块元石! 季月年将自己原本便有的元石取了出来,与这些元石放在了一处,略一清点之下,他此时已是有了足足二百七十余块元石! “蚀月峰那里,还欠我十一块元石。” 喃喃自言间,季月年将这些元石单独装在了一个储物袋之内,先行收入了储物法印之中。 他前番在蚀月峰的蚀月玄殿给那恶鬼投喂了足足十余块元石,可此时既然已经改换了山峰,这些元石自然要索要回来。 拿过两个沉甸甸的储物袋,季月年的目光微微眯了起来。 这储物袋极为精致,其中一个乃是上等血脉的额外奖赏,另一个则是四品心火的额外奖赏,无论哪一个都很是珍稀,分量十足。 季月年将上等血脉的奖赏储物袋打开,璀璨的七彩炽光涌现而出,一道黑光自行在储物袋之内飞了出来,流转窜绕之下,凝聚成了一件玄黑色的法袍,其上篆刻着繁复神秘的花纹,竟是一件珍贵无比的防护类型通灵法宝! 除此之外,这储物袋中还整齐摆放着七十块元石,被季月年随手收入了那盛装元石的储物袋之中。 此时他所拥有的元石数量,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的三百四十余块! 将这件“墨月袍”收起,季月年的目光朝着那四品心火的奖赏储物袋望去。 此储物袋比方才那个要精美些许,却也轻了不少。 虽然储物袋有着缩小比重之效,不过单单一件通灵法宝便能占去十几斤的重量,若是不似方才的储物袋那般沉重,足以说明其内极有可能没有通灵法宝的存在。 季月年将其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乃是足足一百块元石! 四品心火的资质极为少见,宗门也从来都不会对资质优异的弟子吝啬,这些额外奖赏的元石便是此类弟子的崛起之基! 在太御圣宗之内,天资异禀的生灵从来都不会被埋没。 除却这一百块元石之外,此储物袋之内还有着一个木盒,其中盛装的乃是五个小巧的白玉瓶,每一个白玉瓶之内都有着十粒“行气丹”! 足足五十粒“行气丹”!!! 季月年将这五十粒丹药与之前的十粒“行气丹”放在了一处,共有六十粒“行气丹”,将其小心收了起来。 此种丹药对于入玄之境的修行助益极为巨大,比最为普通的“聚气丹”强出了数倍不止。 那一堆储物袋之内如今还剩了三个棕色的普通储物袋,分别是入星渊峰的奖赏、任职通事弟子的奖赏还有星渊峰主李世玄私人赐下的奖赏。 季月年将其一一打开,前两个储物袋之内共盛装着十二块元石、十五粒“聚气丹”,最后一个储物袋则是有些特别,其中乃是一道湛青的神异符咒。 将符咒拿在手中,星渊峰主李世玄留下的信息缓缓展现了出来。 “此符咒只有李家嫡系血脉之内的妖孽天骄才能拥有,我破例为你求来了一道,若是在情势危难之时,可直接催动此符咒,我李家的数位老祖皆会有着感应,届时会藉此符咒施展凝形之术化身而出,将你护下。此符咒珍贵无比,只能催动三次,万万莫要滥用,切记!” 李家乃是横压太御圣宗第三山脉的霸主世家,其中的数位老祖皆是功参造化之辈,李世玄竟然能为季月年求来如此珍贵的一道符咒,可见第三山脉李家对他的重视! 四百五十余块元石,六十粒“行气丹”,二十余件普通法宝,百余粒“聚气丹”,一堆空的储物袋。 季月年将堆积于案几之上的丰厚资源重新清点了一番,暂且得出了较为详细的数目。 只不过……这些还不是全部。 还有三件最为珍贵的奖赏,季月年还不曾打开。 其中一件,便是入宗考核总排名第一的奖励,此奖赏乃是用一枚有些古朴的戒指盛装。 第二件,便是清罗境之内的沉暮掌座私人赐下的额外奖赏,乃是用一枚精致华丽的储物戒指盛装。 至于最为珍贵的奖励,便是通明峰副峰主廖寻通过传送法阵前往清罗境取来的最终奖励,也就是对于季月年走过三百阶石阶的圣宗奖赏! 而前番落霞山主赐下的极品通灵法宝两仪山水图,此时早已被季月年所炼化,收入了眉心神宫穴之内。 第六十五章 灵梧 “清罗境的沉暮掌座,李家的数位老祖之一。” 季月年思衬片刻,当先拿起了那枚精致华丽的储物戒指,将其中之物缓缓取了出来。 玄黄光芒流转之间,一卷古籍虚影在案几之上凝聚而出,其上篆刻着《青木化灵真诀》六个小字。 《青木化灵真诀》,乃是沉暮掌座所修行的数种神通真诀之一,此真诀属于草木一系的法诀,有着妙不可言的恢复和同化之效。 将此真诀和那储物戒指收了起来,季月年拿起了另一个有些古朴的戒指,其中盛装的乃是入宗考核总排名第一的奖赏。 将心神探入其中之后,季月年的目光怔了一怔。 古朴戒指空间之内的角落里,摆放着足足两百块元石! 除此之外,戒指之内还有着一枚青玉令符和一方小印,季月年将这两件物事一一取了出来。 摄身印,通灵法宝等阶,有杀伐、镇压和封摄之能,价值约么一百二十块元石。 那青玉令符名为碧羽令符,季月年可持此令符前往落霞山脉灵兽峰,领取一只归真上境的碧羽鸾鸟! 碧羽鸾鸟乃是一种极为特殊的灵禽,永远都无法化形,故而多被身家豪富的弟子用来做代步之用,除却代步之外,此鸾鸟的性情亦是极为凶悍,全力爆发之下足以匹敌一位归真之境的弟子! 单单这一只碧羽鸾鸟,便价值九十余块元石! 入宗总排名第一的奖赏竟然如此丰厚,甚至让此时身家大涨的季月年都有了些许惊讶。 将碧羽令符和摄身印尽数收了起来,季月年将那枚储物法印拿在手中,目光稍稍沉凝了些许。 单单此储物法印便价值不菲,而其中这走过三百阶石阶的奖赏……季月年将储物法印深处的物事取了出来,瞳孔微微收缩。 这是一把遍布着冰霜的雪白长剑。 与此同时,一段信息自那长剑之上流转而出,传入了季月年的神魂之内。 “今太楚古城季月年行至登云石阶考核阶数之极,为太御圣宗第八个走过三百阶石阶之人,清罗境暂且赐下通灵法宝‘凝雪玄剑’一把。” 剑身上的寒气弥漫而来,使得整座溯星院的阁楼都凝结了些许冰霜,季月年重新将此剑收入储物法印之内,目光之内依然有着些许骇然。 即便作为走过三百阶石阶的第八个生灵,可他也不曾想到,太御圣宗竟然会赐下如此重宝! 入玄之境,归真之境,神海蕴灵之境,此乃无量生灵修行的前三个境界。 极品通灵法宝一般只有神海蕴灵之境的大能才会拥有,寻常生灵根本不敢奢求。 通灵法宝的价值约么在一百余块元石至两千块元石之间浮动,其中的禁阵愈多、效用愈全面、品相愈好,通灵法宝的价值便愈高。 这把“凝雪玄剑”之上篆刻了数不清的霜雪禁阵,其真正的价值,已经隐隐超过了通灵法宝等阶的极限。 即便是落霞山主所赐下价值四百余块元石的两仪山水图,比起这把极品通灵法宝凝雪玄剑来,也是远远不如。 以季月年此时入玄上境的修为,那两仪山水图还能勉强催动,可这把凝雪玄剑却是根本无法御使,只有待他修至了归真之境,才能堪堪使用一二。 同为极品通灵法宝等阶,两仪山水图和这把凝雪玄剑之间的差距却如此巨大,这便是通灵法宝等阶的特别之处。 季月年自己所用的敕灵乌木剑同样属于通灵法宝等阶,可此剑的威能效用根本无法与这两件极品通灵法宝相比,足以说明通灵法宝等阶之宽泛。 将所有的元石再次重新清点了一次,共有六百五十余块之多。 “过几日先去灵兽峰领取碧羽鸾鸟,再上蚀月峰取回那十一块元石。”季月年喃喃之间,将这一大堆的元石尽数收入了那精美华丽的储物戒指之内。 六百五十余块元石,这是一笔庞大到无法想象的资源。 此时季月年所拥有的通灵法宝有着数件之多,除了那把凝雪玄剑之外,还有极品通灵法宝两仪山水图、通灵法宝摄身印、通灵法宝墨月袍和通灵法宝敕灵乌木剑四件。 两仪山水图、摄身印和敕灵乌木剑都是偏重于杀伐的通灵法宝,防护类型的通灵法宝则是只有一件墨月袍。 至于普通的法宝,季月年此时足足有着数十件之多。 寻常的外宗弟子每个月只有两块元石的资源份额,想要拥有一件最为普通的通灵法宝,在不耗费半点资源的情况之下,至少也要积攒五年到十年的时间才能勉强凑够一百余块元石。 而季月年此时甫一入宗便拥有了五件通灵法宝,其中的两件更是珍贵无比的极品通灵法宝! 已是亥时。 季月年端坐于观星玉榻之上,抬首望着极天之上的瑰丽星河,心绪翻滚。 赵阴月留给了他许多东西,其中甚至包括一些有关于“那位”的些许消息,此时堪堪踏上修行之路,终于有了一些资格去探求记忆深处的真相。 无论何时何地,最重要的都是从不停歇的修行。 季月年按下心思,微阖双目,在这濒临深渊的观星榻上缓缓沉入了修行之中。 在溯星院的禁阵作用之下,漫天星光洒落,在其身周化作了数个流转变幻的紫色星力漩涡,这些星力漩涡逐渐被禁阵转化为浓郁的天地元气,从而为季月年所汲取转化,每时每刻都在沉淀加深着神宫玄海的底蕴。 …… 西牛贺洲,灵梧地界。 连绵宫阙隐于山林深处,一个道袍青年行至宫观殿门之下,恭敬道:“昆仑山巅的瑶池圣境有请柬至此。” 老者抬首望着漫天星河,轻声道:“渊涧,你此时已是渡了三灾,也算是天地之间摆脱了生死灵薄的太乙上真,此番瑶池圣境的盛宴,你便代我前去罢。” 名为渊涧的道袍青年面色有些惶恐,道:“可我……” 老者稍稍侧过头来,目光沉静,其中似有苍穹万物生生灭灭,渊深至极。 渊涧将口中之言吞了回去,再次恭敬至极地行了个礼,道:“是。” 那老者点了点头,身形逐渐化作了漫天飘舞的光点,隐入了虚无。 “唉,此去昆仑神山的瑶池圣境,不知又要耽搁多少时日无法修行。” 渊涧叹了口气,不再多言,转身走入了身后宫观的殿门之内。 那殿门两侧嵌着檀灵圣木所制的牌匾,上面篆刻着八个泛着青光的字。 灵台方寸,斜月三星。 第六十六章 太御 嗡。 案几上的外宗令牌之内有着一道炽白光华流转而现。 季月年微微睁开眼睛,将令牌拿在手中,沉吟片刻,起身下了观星玉榻。 此刻乃是凌晨寅时,天还未亮,自溯星院露天的第二层朝外望去,极天之上依然遍布着璀璨瑰丽的星河,一轮皎白的阴月悬于天穹,洒下亘古不变的灿银月光。 将溯星院周围的光罩收去,季月年出了阁楼,映入眼帘的却是鹿妖陆明悉和另一个入玄上境的弟子。 “季师兄,此番前来打扰你修行,实非得已。” 陆明悉面带笑意,上前解释道。 其身旁那人亦是带着一丝恭维,开口道:“中庭散星庭展明,见过季师兄。” 季月年稍稍沉默片刻,侧身将二人让进了庭院之内,道:“无需多礼。” 陆明悉与展明进了溯星院,感受到那禁阵所转化而来的浓郁天地元气,忍不住啧啧赞叹。 直至跟随着季月年进了阁楼之后,这只头生双角的鹿妖才开口道:“季师兄,这位师兄名为展明,本体乃是一只极为稀少的黑纹妖虎,我二人此来觐见季师兄,却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季月年带着二人上了溯星院第二层,分主次坐于宽大的观星玉榻之上,道:“陆师弟但讲无妨。” 观星玉榻几乎占据了溯星院阁楼第二层的一半地方,在此处能上观星河、下观深渊,陆明悉和展明二人四处观望之间,目光之中的惊叹之色愈加浓郁。 “这溯星院乃是星渊峰四座拥有名号的庭院之一,实在是名不虚传,”陆明悉先是夸赞了一番季月年的庭院阁楼,随后才开口道,“季师兄即将担任星渊峰的通事弟子,位高权重,底下若是无人使唤,很是不便。” 星渊峰三庭之内如今共有十余个通事弟子,除却数个归真之境的积年老弟子之外,其余的通事弟子几乎皆是入玄上境的修为。 忘星庭乃是星渊峰上庭,其内有一百一十位外宗弟子,其余二庭也有着数百个外宗弟子,再算上诸多不曾正式入宗的杂役弟子,星渊峰之内足足有着上千名弟子! 如此之多的弟子却仅仅靠这不到二十个通事弟子来管理,自然是有些力有未逮,故而有许多趋炎附势之辈便围绕在这些通事弟子身旁,可以在通事弟子的允许之下行使一部分管理之权,此类弟子被称为副通事。 副通事并不是正式的峰内职务,只不过是山峰之内弟子私下里的叫法而已,作为围绕在通事弟子身边的副通事,这些人的顾忌要少上许多,根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勒索欺压普通弟子的机会。 季月年原本并不知晓其中的门道,此时听这陆明悉娓娓道来之后,这才对峰内上千弟子之间的诸多名堂和潜在的规则有了些许了解。 “季师兄,你此时即将担任通事弟子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天亮以后,星渊峰三庭之内定会有着不少弟子来此觐见,甚至还有人会送上大礼,只为求一个副通事的名号。”陆明悉神色有些古怪,稍稍压低了声音。 季月年看了陆明悉和展明二人一眼,道:“陆师弟意欲何为,不妨直说。” 陆明悉笑道:“自然是由我来做季师兄身边的副通事,展明展师兄与我陆家颇有渊源,此时在星渊峰的中庭散星庭之内修行,也可作为季师兄身边的副通事。” 展明自储物法宝之内取出一方木盒,目光之中有着些许肉疼之色,轻轻将其放于案几之上,道:“季师兄,此乃二十块元石,些许薄礼,不成敬意。” 季月年沉吟片刻,道:“你二人可作为我的副通事,这位展师弟既是与陆明悉相识,元石便不必了。” 陆明悉摇头道:“季师兄,二十块元石并不算一个小数目,规矩不可废,师兄还是收下罢。” 陆明悉乃是玄渊峰主陆重光的血脉后裔,背景深厚,其前来星渊峰修行的唯一理由,便是追随于季月年。 亦或者说,追随这位燃起四品心火的通玄心鬼血脉。 故而此时二人之间的关系极为暧昧,此事虽然不曾开诚布公地言明,可无论是陆明悉还是季月年,都极为清楚地明白这一点。 季月年更是知晓,在太御圣宗这种无数势力盘根错节的庞然大物之内,若是一直都独身一人,几乎寸步难行。 将那盛装着二十块元石的木盒收了起来,季月年点了点头,道:“我平日里多在此处修行,即便担任通事弟子,也无暇管理这些杂事,通事弟子的诸般事宜便有劳二位师弟了。” 展明站起身来,朝着季月年行了个礼,道:“还请季师兄放心。” 陆明悉笑道:“展师兄在散星庭之内修行多年,根基深厚,麾下亦是有着十余个入玄上境的弟子听令,季师兄尽管放心。” 以陆明悉玄渊峰陆家的背景,根本无需依靠副通事的身份来擢取利益,他此次带着展明前来,究其原因,只不过是为了与季月年拉近一些距离而已。 下了观星玉榻,行至露天阁楼第二层的边缘之处,陆明悉低头朝着脚下的深渊望去,赞叹道:“季师兄这座庭院临渊而建,不仅能够依靠禁阵汲取星力转化天地元气,更是对于心境的修行颇有助益。” 展明在一侧点头道:“季师兄横压落霞山脉数十万生灵,一朝扶摇而起,当得起外宗第一天骄的名号。” 顿了一顿,展明似乎想起了什么,自袖中取出了一枚玉符,上前交予季月年,道:“季师兄,这是太御圣宗入玄之境、归真之境以及神海之境的修行真诀,我前时特意篆刻了一份,此时刚好给师兄送过来。” 季月年接过那枚玉符,其中有着数篇修行真诀虚影显现而出。 《太御玄清聚灵真诀》。 此《太御真诀》乃是太御圣宗六山三境以及外宗落霞山脉所有生灵共同修行的基础心诀,与季月年所修的《显密妙通不陨身》等神通真诀全然不同。 基础心诀乃是蕴养神魂、凝练玄气所必备的真诀,若是季月年只修习神通真诀而不修习基础心诀,那他绝不可能突破至归真之境。 至了此时,季月年所持的真诀有《渡灵佛咒》、《显密妙通不陨身》以及《青木转灵真诀》,此三种皆为神通真诀,虽然亦能凭此凝化出玄海玄气,但那终究是功能类型的玄气,即便再为神异,也仅仅只能作为辅助之用。 一旦弟子入了落霞山脉之后,其所属的山峰自然会传下此弟子所属境界的《太御真诀》,此时展明却直接将前三层境界的《太御真诀》带了过来,虽然此《太御真诀》多有流传,根本算不上什么重礼,不过却也依然为季月年添了不少方便。 “展师弟有心了,”季月年收起玉符,点了点头,“此真诀确实是我所需之物。” 即便天亮之后忘星庭庭主韶光应该也会给予季月年入玄之境的《太御真诀》,不过展明这道玉符之内的真诀却足足包含了前三层境界,给季月年省去了许多繁琐。 “季师兄,那我二人就先告退了。” 陆明悉察言观色,见话已是说得差不多,便朝着季月年行了个礼,出言告退。 展明亦是随着他站起身来,恭敬行礼。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道:“我初来此地,不曾来得及备茶,二位师弟莫怪。” “不敢,师兄言重了。” 季月年将陆明悉与展明送出了阁楼,抬头看了看已经开始泛白的天色,思衬片刻,将溯星院的防护光罩重新封好,径直朝着忘星庭的门户之处行去。 第六十七章 势如渊 忘星庭。 此时忘星庭门户四周的灵田药田之内已经有了不少杂役弟子在忙碌,这些杂役弟子多是来自星渊峰的其余二庭之内,每日皆需在寅时徒步前来忘星庭之内,照看其中栽种的诸多灵植,以换取一些微薄无比的修行资源。 一片方圆数丈的庞大莲叶自渺茫云雾之内穿行而来,缓缓落在了忘星庭门户门楼之下。 其上有着数十个生灵,大多都是凡俗之辈,面色皆是激动之中带着一丝好奇和兴奋,显然都是自山务峰分配而来,入星渊峰忘星庭修行的新晋弟子。 这些弟子与不久之前那些举荐而来提前入宗的弟子又有不同,他们乃是通过考核入宗,第一次离开山务峰前往所属山峰之时并不需要缴纳元石,而是由山务峰承担催动莲叶的费用,将人数清点完毕之后直接将其送至所属山峰之内。 星渊峰作为排名第六的山峰,原本极少接收山务峰所分配的弟子,只不过此次通过入宗考核的生灵实在是太多,山务峰便打破了往常惯例,特意从中挑出一些资质尚可的弟子分配给了排名前十的山峰。 “韶师兄,此次分配入星渊峰的弟子共有九十三人,入上庭忘星庭的弟子有二十一人。” 一个通事弟子站在韶光身后,与其一起望着莲叶之上的数十个弟子。 韶光点点头,自储物戒指之内取出了一个储物袋,道:“其中是数十个空白的峰内弟子令牌,你前去与他们的外宗弟子令牌一一对应,记录下来以后分发下去。” 那通事弟子应声道:“是,韶师兄。” 此言落罢,他便接过储物袋,带着身边的数个弟子朝着那莲叶之处行了过去。 “季师兄!” “见过季师兄!” 数道见礼之声遥遥传来,韶光回头望去,正见着季月年自忘星庭之内行了出来,沿途的诸多外宗弟子以及杂役弟子皆是面露惊喜惧畏之色,忙不迭地对其低头行礼。 季月年此时在星渊峰之内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更是即将担任通事弟子这种大权在握的峰内职务,这些普通弟子根本不敢对其有半点不敬。 “此刻距离卯时还有足足两炷香的时间,”韶光原本有些肃然的面色缓和下来,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季师弟倒是颇为守时。” 季月年行至韶光身前,拱手道:“见过韶师兄。” “季师弟不必多礼,”韶光翻掌之间取出了一道繁复无比的符咒,“入住忘星庭四大极院的弟子无需再重新分配峰内弟子令牌,凭借录入宗籍的‘溯星’令牌便可,此符咒乃是代表通事弟子的身份符咒,季师弟需要将其炼入‘溯星’令牌之内。” 季月年接过那道符咒,取出那块用来开启溯星院的墨玉令牌,运起玄气,直接将符咒拍入了其中。 冰凉的墨玉令牌之上玄光流转,不多时候便在令牌之上重新凝聚出了数个小字,神异至极。 将心神探入其中,季月年察觉到这块“溯星”令牌之内已然多出了一些信息。 此令牌正面篆刻着“溯星”二字,背面则是“星渊峰”三个小字,其中蕴藏的信息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句完整的话。 “落霞山脉,星渊峰,忘星庭,通事弟子季月年。” 季月年将令牌收了起来,道了声谢:“有劳韶师兄了。” 韶光摇头笑道:“季师弟多礼了,以后此令牌可当做峰内弟子令牌使用,方便无比。” 顿了一顿,他再次取出了一枚玉符,道:“这是《太御玄清聚灵真诀》的入玄之境法诀,季师弟还请收好。” 季月年并未多言,而是径直接过那玉符,开口道了声谢。 “季师弟作为星渊峰的通事弟子,每月皆可在忘星庭之内领取八块元石,莫要忘记了。” 韶光再次细细嘱咐了一番,便转头朝着那莲叶之处走去。 季月年此时已经换上了那件通灵法宝“墨月袍”,玄黑色的法袍之上篆刻着繁复的花纹,漆黑的长发使一条白玉带束在脑后,更显得他的脸庞白皙精致,俊美无俦。 “那是什么!?” “竟是一条银蛟!” 数个弟子抬头望着星渊峰之上的苍茫云雾,惊诧出声。 一条灿银灵蛟穿云破雾而来,身周萦绕着璀璨的皎白妖光,摇身摆尾之间落在了忘星庭的门户门楼之下。 炽白的妖光流转,一道修长的人形逐渐显现出来,竟是蚀月峰中庭之内的入玄上境灵蛟角修玉。 “季师弟。” 角修玉望着气势愈加渊深的季月年,目光颇为复杂。 季月年笑道:“我未曾修至归真之境,无法御使飞行法宝,此次前去灵兽峰,还要再麻烦角师兄一次。” 他前时已经通过传讯玉符联系了角修玉,让其带着自己前往灵兽峰一次。 醉翁之意不在酒。 角修玉乃是灵蛟之身,虽是混杂的中等血脉,可其天资却并不算差,只是蚀月峰的修行环境太过恶劣,角修玉又喜好帮助新晋的妖灵弟子,这才耽搁了不少修行。 季月年此时在落霞山脉之内人脉单薄,提前收拢一些有潜力的生灵乃是必需之事。 角修玉点了点头,道:“季师弟如今乃是名义上的待定圣子,虽然此身份要入了六山三境之后才会成真,可季师弟的身份毕竟早已不同以往,能够记得我这个师兄已是令我欣喜异常了。” 季月年的目光依然沉静渊深,轻笑道:“角师兄,我们走罢。” 角修玉虽然因为种种原因困于入玄上境已久,可他却并不傻,自然知道季月年此时有意提携自己,故而在收到季月年的传讯信息之后,便径直化出妖体,朝着星渊峰遥遥赶了过来。 “好。” 角修玉应了一声,重新化作了灵蛟之体,轻轻伸出爪子抓住季月年左手的玄黑袖袍,身周银白妖光流转之下,直接破入了天穹的渺茫云雾之中。 韶光此时正与两个通事弟子安置那些新晋弟子的庭院,此时抬首之间,恰好望见角修玉带着季月年远去,心下不禁暗暗思衬起来。 季师弟甫一入峰,身边便围绕着如此之多的天骄,看来自己也要想办法好生接近一番。一旦将来其入了六山三境,便是名副其实的待定圣子,到了那时才是真正的一飞冲天,作为其身边的亲近之人,自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韶光并不识得远在蚀月峰的角修玉,只不过灵蛟血脉虽然不算特别稀有,却也并不能算差,即便在星渊峰忘星庭之内也能勉强排在中上等之列。 番外章 太白 “观棋柯烂,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 渊涧拿着手中有些泛黄的古卷,低声喃喃之间,眉头紧皱。 “渊殿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不妨说与妾身知晓,让妾身为渊殿下分忧。” 清甜的声音传入耳畔,雪花翻舞之下,一袭水蓝霓裳的少女在他身侧逐渐现出了身形。 渊涧瞥了她一眼,不曾做声,仍然是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古卷,嘴里不住地嘟囔着什么。 少女靠的愈加近了些,轻声道:“渊殿下,渊殿下?” “苍径秋高,对月枕松根,一觉天明,”渊涧的面色愈加难看,将那古卷直接丢在了案几之上,“这到底是什么烂诗,不过是一首砍柴歌罢了,为何师兄偏偏让我去往瑶池圣境之前领悟这种东西?” “渊殿下,你……” 渊涧直接摆手打断了她:“你能不能离我远一些,霜灵大小姐,就当我求你了,赶紧离开罢。” 霜灵的小脸之上满是无奈之色,道:“渊殿下,你前来西牛贺洲已有四千载光阴,星君尊上那里……” “我早已拜入灵台方寸门下,莫要再提前尘之事,”渊涧面色逐渐冷了下来,“霜灵,我的心思你不会不知,你自去罢,否则……别怪我对你下手无情。” 霜灵来到灵梧地界已有数年之久,也纠缠了渊涧足足数年,可渊涧却从未表露出随她离开此处之意。 “渊殿下如今已经渡过三灾,位列太乙,我自然不是殿下的对手,”霜灵的目光稍稍黯淡下来,“只是星君尊上如今正饱受倾轧,就连神位神职都岌岌可危,渊殿下若是再不回去正位神府,只怕……” “闭嘴!” 渊涧在月光下站起了身,语气愈加冰冷,目光之中闪过一丝挣扎,缓缓道:“你走罢,我早已脱出太白神府之内,太白星君尊上今后无论如何,都与我无关。” 霜灵的语气低了下来,轻声道:“渊殿下,我来此已有五年之久,却终究不曾打动于你,我再问你一次,你当真想好了么?” “当真。”渊涧转过身去,重新拿起了那本古卷。 “我来时,星君尊上曾言,”霜灵的声音自身后传了过来,“若渊涧殿下当真不归,便将此物交予殿下,一旦星君尊上在西极上宫的神位之争中彻底失势,也能保留太白神府传承不陨。” 三十三天天庭无边无垠,浩渺无尽,其中的神灵神府如同恒河砂砾一般,有无量数。 太白神府受六御帝尊之一的西极上宫勾陈大帝所辖制,乃是隶属于西极上宫之下的无数神府之一,神职为掌太白星辰以及其附星共三十九颗星辰。 霜灵将一物放于案几之上,朝着渊涧的背影行了一礼,身形便直接化作了漫天霜雪溃散而去。 渊涧独自沉默了一会儿,转身拿起那案几之上的物事,呆怔无言。 那是一枚普普通通的令牌,其上的图景极为单调,仅仅只是篆刻着一缕纤细的毛发。 可渊涧却是知晓,这枚令牌乃是太白神府屹立至今的根本所在。 无数年之前,太白星君曾经在机缘巧合之下与一位天地化生而出的强横生灵相识,那生灵的名讳传遍天穹,震彻三十三天,更是曾将这浩渺苍茫的天地搅了个稀烂。 后来这个将乾坤倒转的强横生灵逐渐销声匿迹而去,据传其早已经归入了灵山天境内的大雷音寺之中。 太白星君早早地得了其一缕毛发,封入了这块令牌之内,一直都不曾动用。 渊涧拿起那块令牌,低头望着其上描绘之物,隐隐可以感受到其中蕴藏着能够分山裂海的滔天之力。 “为何太白神府的情势已经如此危急,你都不曾亲自动用这块令牌?”渊涧抬首望着天穹的极遥之处,轻声喃喃,“是想将这太白神府之内所剩下的唯一机缘,留给我么?” 他将令牌放在了案几之上,重新将目光望向了师兄予他的那卷古籍,静心参透起来。 此令牌不经意间被渊涧翻了一个面,显现出了其背面所描绘的图景。 那是一顶散发着曜曜神光的紫金玄天冠冕,两根长长的雉翎自冠顶翻卷而上,显露出它曾经的赫赫神威。 此冠名为凤翅紫金冠,源自于南海龙宫。 第六十八章 御鸾 灵兽峰。 角修玉与季月年刚刚落在峰内道场的悬空石台之上,耳畔便传来一道有些冷漠的质询之声。 “你二人来自哪座山峰?前来灵兽峰有何事?” 一个身着紫袍的入玄上境弟子神色冷肃,径直拦在了角修玉二人身前。 角修玉怔了一怔,道:“我二人来此,乃是因为……” “你二人难道不知,灵兽峰在最近的一段时日里,只有每月月末才会开放五日么?”那紫袍弟子直接打断了他,“还请回罢。” “你既然根本没打算听我的回答,又何必要问?”角修玉一时之间有些气急。 紫袍弟子有些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道:“例行询问罢了。” 季月年沉默片刻,开口道:“这位师兄,灵兽峰月末开放之事,为何我等从来都不曾知晓?” “前几日灵兽峰副峰主自主宗之内又带回了数十只碧羽鸾鸟,峰内弟子皆是忙碌的很,故而最近两个月改成了月末开放,”紫袍弟子虽然不曾观看入宗考核,不过却认出了季月年身上所穿的墨月袍乃是珍贵的通灵法宝,当下语气便缓和了不少,“二位师弟还是请回罢。” 季月年自袖中取出了那枚青玉令符,道:“我在此玉符之内得到的信息,是随时随地都可以前来灵兽峰,领取一只归真之境的碧羽鸾鸟。” 那紫袍弟子见到那令符之后,面色微变,言语之间收敛了许多:“这位师弟,敢问这令符从何而来?” 此青玉令符乃是领取碧羽鸾鸟所需之物,除却那些直接用元石购买碧羽鸾鸟的豪富弟子之外,能够持着此种灵兽峰内部的青玉令符前来之人,背后几乎都有着极为深厚的关系,根本不是他一个副通事所能得罪。 “此乃入宗考核之后,宗门所赐下的奖赏,”季月年将那青玉令符递予他,“师兄,不知此时我是否可以进入道场之内领取碧羽鸾鸟?” “考核之后么……敢问师弟名讳?”紫袍弟子接过青玉令符,确认无误之后,小心开口。 “季月年。” “原来你便是入宗考核排名第一的季月年!”紫袍弟子面色微变,他虽然不曾观看入宗考核,可季月年的名字最近却早已听出了茧子,此时再不敢有任何犹豫,径直引着季月年和角修玉二人进了灵兽峰道场之内。 灵兽峰道场之内极为喧闹,飞檐楼阁掩映之间,有着数不清的各类灵禽嘶吼鸣叫,许多灵兽峰弟子则是有条不紊地照看着这些灵禽,不曾出现半点差错。 这些灵禽虽有着不低的灵智,却尽皆无法化形,只能作为附属之物,为落霞山脉之内的诸多弟子所驱使。 能够化形的灵禽,叫做妖。 “季师弟,灵兽峰此时确实不曾开放,你与这位师弟暂且先在这座阁楼之内等候,我亲自去挑选几只碧羽鸾鸟过来。” 紫袍弟子将季月年二人带到了道场边缘的一座阁楼之中,面露无奈之色。 他仅仅只是一个副通事而已,即便前来领取灵兽之人乃是位列入宗考核第一名的季月年,他也不敢将其直接带入道场之内。 季月年与角修玉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道:“有劳师兄。” 待到紫袍弟子离去之后,角修玉才开口道:“季师弟,这灵兽峰弟子果然如同传言中一般骄横跋扈,若不是师弟你的身份特殊,只怕我二人连这道场都进不来。” 季月年却是有些不置可否,道:“灵兽峰地位特别,乃是落霞山脉之内唯一可以获得灵禽之处,在其中修行的弟子个个身家丰厚,对于普通山峰的弟子有些瞧之不起也算寻常,只不过是人之常情而已。” 角修玉心下微惊,细细打量了季月年一番,道:“季师弟骨龄不过十六,却为何对世事人情如此洞悉?”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不再开口,而是静静地运起《太御真诀》,竟是在这阁楼内沉入了修行之中。 《太御玄清聚灵真诀》乃是基础修行真诀,对于之前仅仅只修习了神通真诀的季月年来说,足以将其玄海底蕴生生提高数倍之多,极为重要。 不知过了多久,阁楼之外传来了数道灵禽清唳之声,季月年睁开眼睛,与角修玉一同走出了阁楼。 “季师弟,我给你挑了三只血脉纯正的碧羽鸾鸟,资质皆为上等。” 紫袍弟子身后跟着数个灵兽峰弟子,这几个弟子分别持着一枚青玉令符,催使着三只翼展足有六七丈的庞大鸾鸟落了下来。 季月年上前数步,先是走近了第一只碧羽鸾鸟,此鸟头角峥嵘,气势强横,湛青的瞳光之内却只有一片麻木和死寂。 “这一只的修为乃是归真上境,在这落霞山脉之内已经足以护持住季师弟了。”紫袍弟子在旁轻声开口。 微微摇了摇头,季月年走向了第二只碧羽鸾鸟。 这只鸾鸟浑身的羽毛皆为天青之色,羽尖之上隐约泛着些许冰蓝光晕,瑰美无比。 其目光很是安静,在季月年打量它的同时,它似乎也在打量着季月年。 “这一只的资质最好,乃是前几日里与另一批碧羽鸾鸟同时从主宗驱使而来,如今乃是归真初境的修为,”紫袍弟子抬头看着这只碧羽鸾鸟,言语之中颇有些自得,“季师弟,这一只鸾鸟若是折算下来,至少也要一百二十块元石!” 他此番话语的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 为了交好季月年,这紫袍弟子在自己所能操控的权限之内,拿着季月年的青玉令符挑来了几只品相上乘的碧羽鸾鸟,寻常的碧羽鸾鸟不过价值八九十块元石,而眼前的这三只碧羽鸾鸟,每一只的价值都要超过一百块元石! “师兄有心了,”季月年自然不会对紫袍弟子的示好故作不知,沉吟片刻,指了指身前的这只鸾鸟,“那我便选择这第二只碧羽鸾鸟。” “好。” 紫袍弟子令那几个弟子将另外两只鸾鸟重新带入了道场之内,手中掐了个印诀,使季月年的青玉令符融入了第二只鸾鸟的玉符之内,随后便直接将其交给了季月年。 季月年接过焕然一新的青玉令符,试着朝里探入一丝玄气。 一种极为玄异的感应传入心神之内,他抬起头望向这只身形硕大的碧羽鸾鸟,心神微动。 “唳!” 那鸾鸟轻轻展开双翼,身周有着狂暴的罡风席卷,片刻间便飞至了季月年的身前,低低嘶叫。 角修玉静立于侧,目中有着些许惊色,开口赞道:“碧羽鸾鸟一族果然得天独厚,这只鸾鸟不过只是归真初境的修为,却能带来如此强横的压迫之感,实在是有些骇人。” 紫袍弟子看了角修玉一眼,笑道:“灵禽何等昂贵?一只最普通的碧羽鸾鸟都要将近一百块元石,寻常弟子除去修炼所用,积攒十年都不一定能买得起一只。此灵禽不仅仅只是修为强横,其余的玄异之处还有着许多。” “此番有劳师兄了。”季月年脚下有着天地阴气凭空而生,踏空而上,数息之后便行至了这只碧羽鸾鸟铺满了天青羽毛的背上,朝着紫袍弟子开口道谢。 他乃是通玄心鬼血脉,天生便有操控天地阴气之能,虽然此时碍于修为所限无法长时间踏空而行,不过依靠天地阴气悬空数十息时间依然不是问题。 紫袍弟子犹豫片刻,取出了一枚传讯玉符,道:“季师弟,这是我的传讯玉符,若是方便……” 季月年点了点头,挥出一道湛青玄气,遥遥将那玉符摄了上来,朝着角修玉道:“角师兄,上来罢。” 碧羽鸾鸟此时双爪立于石台之侧,其背部距离石台足有数丈之遥,角修玉应了一声,身周银白妖光流转之下,直接纵身跃至了碧羽鸾鸟的背上。 第六十九章 玉台境 太御圣宗,玉台境。 “落霞山脉之内,诞生了一个通玄心鬼血脉。” 他佝偻着身子坐在蒲团之上,陈旧的道袍之上有着不少褶皱,抬头望着案几之后供奉着的古铜神像。 殿内很是昏暗,只有数十盏摇摇欲坠的灯火,甚至就连大殿之外的道场都是一片死寂,没有半个生灵存在。 甚至就连玉台境之内的诸多大能,似乎都忘记了在这天地的边缘角落之处,还有着一座许久无人问津的古老道场。 那神像的面目很是模糊,似是在回应这道人的的话,一道朦胧的灰光自神像脚下凝聚而出,片刻之间便化作了一位身穿灰袍的老者。 老者头戴九珠冠冕,灰色衣袍之上有着密密麻麻的神印篆文,身周气息狂暴翻滚,如渊如狱。 “玉经天,若是我不曾记错,你已有两万三千年不曾开口了罢?” 灰袍老者低垂着目光,望着依然坐于蒲团之上的道人。 那道人只是自顾自地笑。 “玉经天。”灰袍老者仍然保持着足够的耐心。 “你这位高高在上的城隍尊神神上,竟然还能记得我。”玉经天站起身来,拉了拉皱巴巴的道袍衣襟。 灰袍老者一拂袖袍,大殿之内有着数百盏灯火燃烧而起,殿内霎时间灯火通明,如同白昼一般。 “你莫要忘了,这座大殿是我的数座供奉神殿之一,”城隍尊神似乎有些无奈,“你在殿内一呆便是两万余年,赶也赶不走,要我如何忘记?” 玉经天指了指殿外,笑道:“这玉台境,这太御圣宗,还容得下我么?” 城隍尊神沉默了下来。 太御圣宗乃是横贯整个元衍地界的庞然大物,灰袍老者则是统摄元衍地界之内诸多天地正神的元衍城隍尊神,二者之间的关系极为复杂,对于太御圣宗的宗内之事,这位城隍尊神素来不会多言。 “通玄心鬼血脉,实在是少见的很,”灰袍老者沉默片刻,开口道,“可元衍地界之内已有足足两万年都不曾诞生可以渡三大灾劫的生灵,这通玄心鬼血脉却是从何而来?” 玉经天再次坐回了蒲团之上,有气无力道:“难道你不会溯源察探一番么?” 灰袍老者看了他一眼,微阖双目,衣袍之上的神印泛起璀璨的神光,身周有着浩瀚缥缈的气息涌动而出。 数息之后,他睁开双眼,语气之中有了明显的情绪波动,沉声道:“通玄心鬼甫一诞生便已渡过三灾,功参造化,有逆转乾坤之力,不是我此时的神阶神力所能窥探。不过此通玄心鬼血脉的身上,却是留下了些许蛛丝马迹。” 玉经天心神一动,道:“为何你的语气有些不对?” 元衍城隍尊神的神色明显肃然了许多,道:“你自己看罢。” 袖袍翻卷之间,一道光幕自大殿之内凝聚而出,数道清晰至极的图景一一显现而来。 …… “你手中拿的什么?” 季鸿的语气微微颤抖。 赵阴月抬起手指,将一块木雕展现了出来。 那是一个季鸿从未见过的生灵。 此生灵赤足而立,身周有着炽金丝绦缠绕,背后悬浮着钟、鼓、木鱼、金钵、杵、宝锤六件法器。 “月儿,这是什么?!”季鸿心神之内愈加恐惧,“这里只能供奉太楚土地尊神!你拿的到底是什么邪神木雕!?” 赵阴月轻声道:“此木雕所雕的生灵,不是北俱芦洲之内的天地正神,而是‘罗汉’,你听过么?” 北俱芦洲归于三十三天天庭辖制,其中的无量生灵供奉着数不清的天地正神与诸多道家尊神。 “月儿,你到底怎么了?” “我只是知晓了自己即将迎来的宿命而已。”少女叹了口气,随手将那木雕放了下来。 这时季鸿才堪堪发觉,她手边还有着数个形态不同的木雕,虽与那“罗汉”有着细微的差异,却在某些方面极为相似。 …… “那到底是什么木雕,为何我从未见过?” 光幕溃散而去,玉经天早已站直了身子,神色凝重。 城隍尊神有些欲言又止。 玉经天的眉头皱的更紧,道:“通玄心鬼血脉极为重要,甚至在一些方面关乎到太御圣宗万年之内的发展,我虽与宗门之间有些龌龊,不过在此事上却不敢有丝毫马虎。” 城隍尊神沉默半晌,道:“你可知在北俱芦洲几乎无穷无尽的浩渺疆域之外,还有着遥不可及的渺茫天地?” 玉经天点头道:“北俱芦洲虽浩大无垠,却并不是真正的没有尽头,我曾在古籍之中知晓,天地之间还有着其余三大部州、三十三天天庭以及二十四诸天圣境,更有数之不尽的仙岛道场、上真神庭。” “天地之浩渺不可揣测,”城隍尊神点了点头,开口道,“即便似你这般神宫宿灵之境的强横生灵,却连一个小小的元衍地界都不曾出去过。” 玉经天皱了皱眉头,却并未反驳。 元衍城隍尊神瞥了他一眼,继续道:“我曾经乃是一个渺小的溯雁山神化生,苦修十余万年,厚积薄发之下连破三阶,才堪堪证得今日的元衍地界城隍神位。” “在我证得城隍神位之后,衍生而出的城隍神印之内有着许多记忆,故而我才对这木雕的来历有所猜测。” “其上所雕刻的生灵,在北俱芦洲之内并不存在,而是来自于传说中的西牛贺洲。” 玉经天低声喃喃道:“西牛贺洲,只存在于记载之中的地方。” 元衍城隍尊神嗤笑一声,道:“那些古籍之内的记载几乎都是真的,只不过你实在是太过渺小,此生几乎无缘得见而已。” “那这个通玄心鬼血脉,到底要不要重加培养?”玉经天的目光之内,有了些许思虑之色。 “这是你们太御圣宗的事,与我无关。”元衍城隍尊神摇了摇头,轻甩袖袍,神光漫卷之下径直离开了大殿。 玉经天怔了半晌,蓦地自顾自笑出声来。 “罢了,我虽依旧兼着玉台境境主之位,可这太御圣宗之内却几乎已经无人识得我,我为何还要对宗门之事如此上心?” 此言落罢,他便坐回了蒲团之上,重新恢复了那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大殿之内亦是逐渐黯淡了下来,直至彻底归于死寂的黑暗。 第七十章 青鸾 层层云雾被狂暴的罡风撕裂开来,碧羽鸾鸟身周有着湛青灵光涌动,在其背上形成了一道凝实无比的光幕,将季月年与角修玉二人护在了其中。 角修玉站于碧羽鸾鸟的尾部,不发一言,望着四面八方急速翻滚后退的云雾发怔。 “角师兄,你怎么了?” 季月年察觉到了角修玉的异状,轻声开口。 角修玉叹了口气,道:“蚀月峰之内不仅没有真正的峰主管制,甚至就连通事弟子都不曾设置,只有修至归真之境,才能堪堪破出这个牢笼。” 季月年亦是沉默了下来。 他虽然身份特殊,可却也没有给角修玉调换山峰的能力。 其中不仅涉及到了山务峰宗务殿,诸多弟子的宗籍更是早已被记入名录殿之中,所属山峰一旦确定下来,再要改换极为困难。 “我刚好也要前去蚀月峰一趟,”季月年思衬片刻,开口道,“六十二,直接前往蚀月峰上庭。” 碧羽鸾鸟低低嘶鸣了一声,双翅微震,罡风呼啸之间直接提高了数倍遁速,化作一道青虹贯入了云海深处。 蚀月峰,上庭。 “季师弟,”角修玉的目光有些古怪,终于将他足足憋了一路的疑惑问了出来,“这‘六十二’三个字,难道就是此碧羽鸾鸟的名讳?” 季月年点头道:“它的青玉令符在灵兽峰的诸多碧羽鸾鸟之内排名第六十二位,令符之内便是‘六十二’,故而我未曾给它另行取名。” 角修玉面色愈加古怪,道:“季师弟,我也识得两位拥有灵禽的师兄,似碧羽鸾鸟这等灵禽,在神海蕴灵之境以前都极为重要,所以他们几乎都会给自己的灵禽取一个名讳。师弟你这一字不改的“六十二”,未免也太过随便了。” 季月年瞥了一眼在石台上收拢双翼的碧羽鸾鸟,开口道:“那便叫‘小青’罢。” “见过季师兄、角师兄,”一个蚀月峰上庭的弟子行了过来,恭敬见礼之后,笑着开口,“季师兄的这只灵禽威势磅礴,静若渊海,实在是上乘的品相。只不过在拥有碧羽鸾鸟的弟子之中,‘小青’这名字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怎能配的上季师兄的尊贵身份?” 角修玉打量了那弟子一番,道:“那依这位师弟之言,季师弟的这只灵禽,应该叫什么名字?” 那弟子言语之间虽恭敬无比,态度却不卑不亢,朝着季月年拱了拱手,道:“以我之见,便叫‘青鸾’二字,意味着此灵禽能够似季师兄一般,扶摇直上九重天阙。” 角修玉皱了皱眉,道:“碧羽鸾鸟虽属于青鸾的分支血脉,却终究不是青鸾。” “所以才要叫‘青鸾’,”那弟子看了角修玉一眼,“青鸾乃是禽中异种,极为稀有,任何一只碧羽鸾鸟都有着血脉返祖的可能,此碧羽鸾鸟此时跟随于季师兄,定有一朝能够化作一只真正的青鸾。” 其言语极为高明,既圆了自己先前之话,又不着痕迹地捧了季月年一番,让角修玉一时间竟是哑口无言。 季月年不置可否,朝着角修玉道:“角师兄,我欲前往蚀月玄殿,你暂在此处等候于我。” 角修玉没有问他去蚀月玄殿做什么,而是点头道:“季师弟且去,我与‘青鸾’在蚀月峰上庭石台之处等候。” 此时的上庭之内静谧无比,除却方才那个弟子之外,竟是连个人影都没有,诸多阁楼庭院之内更是一片安静。 “季师兄是否有些疑惑?” 季月年侧过头,这才发觉方才那个弟子竟是快步跟了上来。 “蚀月峰虽人丁凋零,上庭却多多少少也有着数十个外宗弟子,如此之景确实有些反常。” 那弟子加快几步,保持一个落后于季月年半个身位的距离,笑道:“季师兄有所不知,不久前蚀月峰的中庭之内发生了一件大事,峰中所有的弟子几乎都跑去看热闹了。” 二人说话之间,已是行至了殿门大开的蚀月玄殿之外。 季月年停下脚步,道:“蚀月峰中庭发生了何事?”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两个峰内的中庭弟子被生生打死在庭院之外,”那弟子有些心有余悸,“出手之人似乎来自追雾峰,颇有些背景,不过即便再有背景,如此明目张胆地视宗规道刑于无物,下场定然好不到哪里去,如今山务峰内的执法弟子已经赶了过来,此刻正齐聚在中庭之内。” 季月年瞥了他一眼,道:“你怎么不去看热闹?” “上庭乃是蚀月峰的门户,石台之上不能无人轮值,我便自己主动留了下来。”那弟子的目光毫无闪躲之意,看上去极是坦荡。 “你叫什么名字?”季月年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心中有了些许想法。 “禀季师兄,我名为徐霄,这是我的传讯玉符。”那弟子似乎早有准备,直接取出了一枚泛着碧光的玉符,恭敬递了上来。 季月年将那玉符收起,道:“我知晓了。” 此言落罢,他便走上了蚀月玄殿的台阶,径直踏入了一片黑暗的殿门之中。 徐霄望着蚀月玄殿的殿门,内心之中的情绪并不平静。 前时他在察觉到角修玉化作妖体离开蚀月峰之后,便隐隐有了些许猜测。 角修玉的庭院位于蚀月峰中庭,平日里几乎从不出峰,上次出峰,还是送季月年前往通明峰落霞道场参与入宗考核之时。 而此次其直接化作妖体出峰,是否仍然与那季月年有关? 徐霄心思缜密,虽然不敢妄下定论,不过凭借他所知晓关于角修玉此人的传言,细细分析之下,却也多少有了一丝把握。 中庭有弟子被追雾峰之人戮杀,徐霄没有离开上庭,而是留在了石台之上,等待着内心之中的那一丝猜测。 季月年参加考核之后便直接留在了星渊峰之内,还不曾回过蚀月峰,这也让徐霄对于自己内心之中的猜测愈加肯定。 他赌对了,并且成功送上了自己的传讯玉符。 季月年正是隐隐看出了这一点,才对徐霄此人有了些许兴趣。 蚀月玄殿。 “是你。” 鬼物的数只头颅依然紧闭着双眼,仅有那只猩红的头颅睁开眼睛,有些疲惫地低头望着季月年。 “我来取回我的元石。”季月年抬首望着鬼物如山岳一般的庞大身躯,轻声开口。 不知为何,这只鬼物此时似乎很是有气无力:“在这片空间之内,元石溶解之后皆会被虚灵锁链所吸收,我这里没有元石予你。” 季月年皱了皱眉头。 那鬼物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道:“我上次予你的令牌还在么?” 季月年翻掌之间取出了一块令牌,其上篆刻着“蚀月峰峰主殿”六个小字。 “我前番虽然对你很是看好,不过却也未曾想到你会如此耀眼,竟是罕见无比的通玄心鬼血脉,”鬼物看着那块令牌缓缓开口,显然它在落霞山脉之中有着自己的消息来源,“这块令牌在条件符合之时,可以行使蚀月峰峰主的一部分权力,更是我予你的护身之物,此时却是用不上了。” 季月年轻拂袖袍,一团天地阴气凝聚而现,将那令牌送入了鬼物的一只鬼爪之中,道:“蚀月峰如同无源之水、无根之木一般,并不适合生灵修行。” 那鬼物点头道:“你走过三百阶石阶之时,应是见到了一个来自六山三境的女子,她便是蚀月峰真正的峰主。” “你是说……蚀月圣女么?”季月年沉吟片刻,目光之中有些疑惑,“第二山脉的圣女何等尊贵,为何要特意在外宗之内设立一座小小的山峰?” 鬼物血红的头颅愈加狰狞,语气中明显低落了许多:“其中曲折甚多,不提也罢。这令牌你还是拿去,也算是补偿了你的十余块元石,其实蚀月峰在落霞山脉之内的地位……颇为特别。” 其言语之中有着许多深意。 季月年低头看着将令牌遥遥递过来的鬼爪,将令牌收了起来,道:“我知晓了。” 这只鬼物的意思极为隐晦。 蚀月峰乃是蚀月圣女所设,其中又没有峰主和通事弟子,季月年完全可以极为巧妙地使用这块令牌,譬如……将一些黑锅都甩在蚀月峰之上。 季月年思衬片刻,蓦地抬起头来,道:“若我所料不错,这恐怕根本不是虚灵锁链,而是用来抽取你体内鬼力本源的枷锁;那些元石也不是用来腐蚀虚灵锁链,而是凝炼这些枷锁之用!” 安静。 这片小天地都安静了下来。 那鬼物其余的数只头颅皆是缓缓睁开了双眼,其中有着狂暴无比的戾气浪涌而出,无数怨毒凄厉的鬼嚎席卷而至。 下一刻,所有的异象都消失无踪,鬼物的诸多头颅重新闭上了眼,只有那猩红头颅长叹了一口气,道:“她难得前来落霞山脉一次,竟连见我一面都不屑,幸好,我早已习惯了这种痛苦。” 此言落罢,它不再多言,鬼爪挥舞之下直接在季月年身前凝聚出了一道光门,将其送出了蚀月玄殿。 第七十一章 观星 “季师兄。”徐霄的见礼之声在耳边响起。 令季月年有些意外的是,此人竟然一直都在蚀月玄殿殿门之外等候,从来都不曾离开。 “免礼。”季月年摆了摆手,带着徐霄朝石台门户的方向走去。 “季师兄,你的入宗任务准备的如何了?”徐霄思衬片刻,试探开口。 季月年目光微动,知晓徐霄指的乃是每个弟子入宗之后,在规定时限之内必须要完成的宗门任务。 其中的单人宗门任务为两件,须在入宗之后的一年之内完成;多人宗门任务为一件,须在入宗之后的两年之内完成。 徐霄观季月年的神色,便知他还不曾准备宗门任务之事,开口笑道:“我这里有一个保留许久的多人宗门任务,欲要献予季师兄。” 季月年侧头看了他一眼,道:“此任务从何而来?” “此任务乃是半年之前我在山务峰宗务殿之内所抢到,有人曾出到六十块元石购买,我都没有将其转让,”徐霄自袖中取出一枚玉符,将其交予了季月年,“如今距离此任务的结束期限,还有半年。” 季月年接过玉符,探入一丝玄气,密密麻麻的信息浮现而出。 “道衍观,位于落霞山脉极深之处,乃荒野散修所建,其中有入玄上境四人、入玄初境九人、凡俗武者数十。 落霞山脉乃太御圣宗所属,任何生灵私自侵占皆为死罪。 今宗务殿令弟子前往道衍观,将其中生灵尽数戮灭,诛绝其道统,奖励一百块元石。” 玉符之内更是有着一幅落霞山脉的完整地图,一个微不可察的小光点位于这幅地图的深处,不住地闪烁着光芒。 徐霄上前一步,道:“季师兄,此等任务最是吃香,宗务殿只需要将其戮灭的留影玉石便可,而诛绝一个完整的道统所能获得之物实在是太多,油水丰厚到不可想象。” 季月年将那玉符递还给他,道:“你接取此任务已有半年之久,为何迟迟没有去做?” 徐霄坦然道:“我当时在宗务殿搜寻任务,正遇见此任务发放,便直接将其领取了下来,这半年来一直都在待价而沽,若是有人出到七十块元石,说不定我便卖了。” 季月年虽不曾做过任何一个宗门任务,却也知晓落霞山脉的范围并不是只有外宗的数百座山峰,还有着深处更为广阔的疆域,其中有着数不清的妖灵鬼物、散修门庭,这些生灵在某些方面彻底沦为了太御圣宗外宗弟子的任务目标。 至于“侵占落霞山脉”之罪更是子虚乌有,落霞山脉如此广袤,外宗却仅仅只有数百座山峰而已。 宗务殿之内负责搜寻任务的弟子早就得到过指令,对于这些落霞山脉之内的生灵采取放养的态度,时不时地选择几个发展不错的势力添加到宗门任务之内,用来磨炼弟子之用。 如果没有任务玉简之内的详细地图标注,想要在浩大的落霞山脉之内寻找一座道观,比大海捞针还要难上不少。 此类任务一旦放出,便会瞬间被第一时间看到的弟子抢光,极为吃香。 若是没有宗门任务在身,任何弟子都不能随意对落霞山脉深处的生灵出手,这也是山务峰极为重要的一个考量。 此种规制,同样也给了那些妖灵鬼物、荒野散修许多侥幸。 毕竟落霞山脉算得上是一条完整庞大的气脉,在此处建立道统有着气运加持之效,外宗数百座山峰位于气脉的龙头之处,将肉吃了个干净,他们能在远处喝些残羹剩汤便已颇为满足。 二人说话之间,已是至了上庭的门户石台之处。 “季师弟,这只‘青鸾’实在是暴躁的很,”角修玉指了指身侧低低嘶鸣的庞大碧羽鸾鸟,“方才有弟子路过此处,险些被它一口叼了。” 季月年眉头微皱,望向那碧羽鸾鸟,取出青玉令符稍加催动,它才逐渐安静了下来。 “此事却是我疏忽了,”季月年脚下有着阴气生出,踏在了青鸾的背上,“青玉令符不能距此鸾鸟太远,否则有着失控之忧。” 角修玉点了点头,道:“那我先便回中庭了。” “善。” 青鸾硕大的翅膀展了开来,猛烈的罡风呼啸而来,两个振翅之间便飞离了蚀月峰数里之遥。 季月年静立于青鸾背上,玄黑衣袍翻扬而起,凝望着云雾之间巍峨苍莽的落霞群山,目光之中有着点点湛青星辰浮现。 星渊峰。 此时的溯星院之外已经聚集了不少弟子,皆是欲要觐见季月年之人。 季月年担任星渊峰通事弟子之事早已通传下来,通事弟子的权柄极大,趋炎附势之人并不在少数。 “季师兄回来了!” “季师兄!” 大片的阴影由远及近投了下来,青鸾缓缓落在了溯星院之外,鸾羽之上泛着隐隐的冰蓝光晕,瑰美无比。 “此碧羽鸾鸟便是季师兄的灵禽?果然品相上乘!” “甫一入宗便拥有归真之境的灵禽,季师兄果然豪富!” “你懂什么?听说这是宗门的奖赏,并非季师兄花费元石购买!” 季月年立于青鸾背上,听着溯星院之外诸多弟子的议论喧哗之声,眉头稍稍皱了起来。 一眼望去,这些弟子几乎都是七品心火、六品心火,根本没有几个资质优异之人。 他还未曾开口,展明的声音便遥遥传了过来:“莫要在此处喧哗!今后再有前来溯星院纷扰者,一律惩罚两块元石!” 此言一出,那些弟子霎时间炸了窝,其中有不少识得展明者,皆是陆续开口反驳:“展明,你是散星庭弟子,忘星庭之事与你何干?” “区区妖物之身,还不赶快滚下去!” “我等前来觐见季师兄,关你何事?” “不知所谓的东西!” 展明面色微变,运起入玄上境的妖力,高声道:“我如今已是季师兄身边的副通事,若有不服管教之人,尽管可以试试!” 这些喧哗之人听到“副通事”三个字,当即便安静了不少,不过目光之中依然残留着将信将疑之色。 季月年点了点头,在青鸾背上轻声道:“忘星庭陆明悉、散星庭展明,此二人乃是我的副通事,我予此二人所有的通事弟子之权。” “什么!?” “展明这厮……何时攀上了季师兄!” 方才叫嚣的最狠的两个弟子面色微变,见势不妙之下,便欲离开溯星院。 “站住,”展明冷笑一声,上前拦住了那两个弟子,“方才便是你说,我是‘区区妖物之身’?还有你,说我是‘不知所谓的东西’?” “展师兄,不是我说的,真的不是我。”那弟子再无前时的骄狂之色,哭丧着脸急急解释。 另一个弟子亦是面色煞白,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之前他们敢对展明叫嚣,乃是因为展明只是一个普通散星庭弟子,更是在某些方面被孤立的妖物之身,根本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可此时有了季月年亲口承认的“副通事”之位,展明的地位霎时间便有了许多不同,要折腾两个没有任何职务在身的普通弟子,再简单不过。 展明目中泛起一道冷光,在诸弟子之间环视一周,道:“念在你等初犯,便不予追究,不过此二人竟然打扰季师兄修行,扰乱通事弟子府邸,实在是罪大恶极!” “展师兄!还请从轻发落!” “展师兄,求你不要将我贬为杂役弟子!” 那二人直接跪在了地上,连连求饶。 通事弟子最令人敬畏的权柄,便是可以将外宗弟子直接贬为杂役弟子! 虽然此种惩罚对于外宗弟子极为严厉,却能够极为有效的方便通事弟子管理山峰。 一旦通事弟子对某个外宗弟子定下此罪责,便会由峰主殿复审,若是复审通过,那么此弟子便会失去外宗弟子的身份,直接变成地位最为低贱的杂役弟子! 季月年此时在星渊峰之内如日中天,若是展明借助季月年的名义将此二人贬为杂役弟子,星渊峰峰主殿根本没有不通过复审之理! 展明目光玩味地看着此二人,道:“每人二十块元石,以赎罪责。” 其中一人面露喜色,径直取出了一个储物袋,取出了其中的所有元石,点出二十块元石递了上来,道:“展师兄。” 此时他仅仅只剩了三块元石,显然,这储物袋之内的二十三块元石,是他积攒了不知多久的库藏。 可若是比起被贬为从今以后生活的暗无天日的杂役弟子,二十块元石的惩罚却是轻了许多。 另一个弟子的面色则是有些难看,哀声恳求道:“展师兄,我如今只有十二块元石,能否宽限一番,余下的八块元石一年之内交齐。” 展明一直都在注意着其余弟子的神色,见其中许多人望向自己的目光已经发生了变化,心中知道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便点头道:“罢了,你二人也是初犯,便绕过你们一次,滚下去罢。” “是,展师兄!” 溯星院之外的诸多弟子此时根本不敢久留,纷纷朝着季月年见了礼,陆续离开了此处。 展明取出一个空的储物袋,将那三十二块元石收入其中,快步走上前,将其递了上来:“季师兄。” 季月年不曾去接,而是直接打开了溯星院的光罩,道:“进来说罢。” 展明忙跟着走了进去,二人至了第二层,在观星玉榻之上分主次落座。 “季师兄,如此处置可还妥当?”展明的神色有些忐忑。 季月年不置可否,道:“既然你与陆明悉为副通事,便拥有通事弟子的所有职权,遇事自行掂量便可,无需事事都要向我禀报。” 展明点了点头,暗暗琢磨着季月年的话中之意。 “展师弟,若我没有记错,你是黑纹妖虎血脉罢?” 第七十二章 道衍观 展明怔了一怔,下意识道:“是,季师兄,我来自银宵古城,乃是纯正的黑纹妖虎血脉。” 季月年轻轻点头,取出一物放于案几之上,道:“黑纹妖虎血脉很是稀有,距离上等血脉亦是不远,勉强可以初步修习此真诀。” 那是一枚玉符,其上依稀有着玄气萦绕,显然刚刚篆刻不久。 展明将玉符拿在手中,察探片刻,目中露出一抹惊色,道:“其中竟是如此珍贵的真诀,季师兄,这怎么使得?” 季月年轻声道:“此真诀极为适合灵物修习,你虽是妖体,修习起来却也不算太难,收下罢。” 展明目中露出复杂之色,起身朝着季月年恭敬行了个礼,道:“谢季师兄赐法!” “且去。” 展明恭敬告了退,直至出了溯星院之后,心神都不曾完全平复下来。 《噬灵咒》,乃是大慈悲咒之内的一个额外分支,算是偏门,能够在某些苛刻的条件之下吞噬生灵神魂为己用,急速提升使用者的修为。 此咒法的后患只有一个,便是无数因果缠身,使许久之后的三大灾劫威力倍增。 只是那传说之中渡三大灾劫所需要的境界,在元衍地界内与传说无异,因果之说也就彻底成了一个笑话。 此咒法之所以适合灵物妖物修习,乃是因为妖物与人族不同,有着特殊的办法可以逃脱因果,似蜕壳、往灵、夺身等等这些极端的办法,都能够在某些方面摆脱妖体之上的一部分因果。 展明困于入玄上境已有数年之久,此番得了《噬灵咒》,归真聚元之境已是近在咫尺。 又是月上中天之时。 季月年于观星玉榻之上临渊而坐,低垂着目光望着瑰丽璀璨的星渊,身周有着浓郁的玄海玄气流转不休。 有着通灵业火的恐怖加持,短短半日时间他便将《太御玄清聚灵真诀》修至了入玄上境,纯正的天青玄气彻底弥漫了神宫玄海,将湛青玄气、金色玄气尽数吞噬。 《太御真诀》乃是正统的基础修行真诀,季月年以此玄气重新凝炼玄海,比起之前使用神通真诀所凝聚的玄气强出了许多,玄海底蕴更是暴增了数倍! 奇为诡,正为基。 诡虽多变,却终非大统,唯有根基之正,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方能成就真境大道。 卯时。 炽阳初升,朝霞漫天。 季月年缓缓睁开双眼,自观星玉榻之上望着曜金色的朝阳,身周天青玄气急速流转,每时每刻都在凝炼着神宫玄海的底蕴。 入玄上境修为,玄海之内玄气自成循环,生生不息。 苍白修长的手指掐了一道印诀,数十道碧绿真光席卷而现,在身侧化作数不清的青莲绽放,有着无与伦比的防护之能。 正是以防护为主的神通法诀,《青木转灵真诀》。 以季月年的悟性天资,此时已是可以初步催动此真诀,形成足足二十余座青莲护在身旁,仅此一道防护,寻常的入玄上境生灵绝不可破。 散去身侧的青莲,季月年自身侧取过一把木剑,玄气灌注之间,炽白的剑光泛然而起,自剑尖之上吞吐着璀璨的剑芒。 通灵法宝,敕灵乌木剑。 季月年低头看着这把弥漫着白光的三尺木剑,目中有了些许疑惑。 不知为何,最近几日里这把敕灵乌木剑的灵气愈加充足,更是与自己的血脉愈加贴合,将其持在手中之时,更是有着如臂指使之感。 蓦地,一幕画面自记忆之中浮现。 太青圣子脚踏剑芒,笑道:“我本来是想看看你的血亲之中有没有别的通玄心鬼血脉诞生,却发觉……罢了,你若是有闲暇之时,回去一看便知。” 此刻回想起太青圣子之言,再联想到敕灵乌木剑的异变,季月年若有所思。 太楚古城季家,应是出了什么变故。 甚至安阳城之内的数千季家血脉,至少消失了半数以上,否则这把与季家息息相关的敕灵乌木剑绝不会有着如此明显的变化。 季家血脉愈少,这把通灵法宝之内的血脉之力便愈强,这便是它与寻常通灵法宝不同之处。 血脉通灵法宝乃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存在,在炼制之时有着极为复杂的步骤,可作为修行世家的传承之物使用,神异非常。 似这把敕灵乌木剑,便是一把有限度成长的通灵法宝,若是季家血脉仅剩了季月年一人,那么此宝之内的季家血脉之力便会尽数激发,其等阶也会提升至极品通灵法宝,与落霞山主赐下的那一幅两仪山水图相类! 随手挽了一个剑花,季月年散去灌注其上的玄气,将恢复如常的三尺木剑收了起来,下了观星玉榻。 眼角余光瞥到了案几之侧的一个储物袋,随手将其取过,季月年在其中看到了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三十二块元石。 展明临走之时,还是悄悄地将那储物袋留了下来。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将这三十二块元石尽数取出,与其余的数百块元石放在了一处。 此时他的储物法印之内,已经有了六百八十余块元石。 这是一笔不可想象的庞大资源,即便峰中诸多积年的归真之境弟子,全部身家也不过只有百余块元石而已。 “道衍观。” 季月年思衬半晌,手中出现了一枚传讯玉符,在其内篆刻了一行字之后,便将此玉符通过溯星院的防护阵法传递了出去。 此时他虽然身怀诸般神通真诀,却几乎都是初步修习,并不算太过熟稔,而那徐霄所持的多人任务,便是一个可以体悟诸般神通的契机。 此任务的奖励并不只是山务峰宗务殿的一百块元石,道衍观之内的灵物资源、道统传承都是其中隐性的奖励,这也是此类任务如此吃香的原因。 若是没有徐霄手中的任务玉符,在广袤的落霞山脉之内根本不可能找得到一个小小的道观。 更何况,若是外宗弟子没有任务在身,朝着落霞山脉之内的灵物鬼物、散修道统私自出手乃是大罪,违反了规制,定会受到山务峰严厉至极的惩处。 第七十三章 长夜 溯星院位于忘星庭极西之处,濒临崖渊之侧,平日里极为幽静,少有人迹。 此时溯星院之外却是熙熙攘攘,有着足足十余个弟子聚集于此,这些弟子的修为皆是颇为精湛,玄气凝实,没有一个庸俗之辈。 “展师兄,这便是季师兄的灵禽么?” 一个入玄上境的弟子望着溯星院南侧的庞大鸾鸟,目光之中尽是欣羡之色。 展明点了点头,道:“此鸾鸟的修为虽然只有归真之境,其资质血脉却皆为上乘,即便在灵兽峰之内也算是上品。” 这些弟子几乎都来自于星渊峰中庭散星庭,乃是依附于展明之人,此番季月年传讯于陆明悉、展明等人,展明便将散星庭之内与自己亲近的弟子尽数带了过来。 唳! 嘶鸣之声遥遥传来,云雾漫卷之间,陆明悉踏着一只归真上境的碧羽鸾鸟缓缓落了下来,身后跟着一个俏美的红裙少女。 展明迎了上去,笑道:“陆师弟果然豪富。” 陆明悉乃是玄渊峰峰主陆重光的血脉后裔,玄渊峰作为落霞山脉之内排名前十的山峰,其中掌权的陆家极为豪奢,陆明悉花费近百块元石购得一只碧羽鸾鸟并不算稀奇。 那些散星庭的弟子并不识得陆明悉,此时见展明对其颇为亲近,皆是上前口呼陆师兄,恭敬见礼。 在落霞山脉之内能够拥有碧羽鸾鸟的弟子,九成九都有着极为深厚的背景。 碧羽鸾鸟动辄八九十块元石的价格,让寻常弟子望尘莫及,即便有着积年的弟子攒够了一百块元石,也决计不会舍得去买一只碧羽鸾鸟,而是会将元石用在更为重要的修行资源之上。 陆明悉纵身跃下碧羽鸾鸟,朝着展明拱了拱手,道:“我与灵兽峰之内的吴通事颇为熟悉,这只归真上境的碧羽鸾鸟仅仅花费了六十块元石而已,万万当不得豪富二字。” 来自散星庭的十余个弟子闻听此言,皆是暗暗腹诽,陆明悉这一句“仅仅六十块元石”,让他们既羡又嫉。 寻常外宗弟子一个月的资源份额只有两块元石,若是要攒够六十块元石,即便在没有任何花费的情况下,也要积攒足足将近三年的时间。 陆明悉作为新晋的外宗弟子,却直接挥洒如此多的元石购置一只归真上境的碧羽鸾鸟,此种行径即便在排名第六的星渊峰之内,也并不算多见。 二人正说话间,低沉的嘶吼之声传入耳中,诸人抬头望去,一条通体银白的灵蛟抓着一个青袍弟子缓缓落了下来。 正是蚀月峰的角修玉与徐霄二人。 陆明悉遥遥望着角修玉爪中的徐霄,眯了眯眼,道:“若我所料不错,季师兄这次传讯之中的多人任务,便是此人献上。” 展明亦是朝着徐霄看去,道:“此人乍一看去,也无甚出彩之处,很是寻常。” 陆明悉摇了摇头,道:“季师兄素来颇有识人之明,这徐霄表面上仅仅只是凭借一个多人任务站在这里,可此人定然有着我等不曾发觉的过人之处。” 此言落罢,溯星院之外光罩逐渐溃散,身着墨月袍的少年自其中行了出来。 陆明悉与展明二人行了过去,拱手道:“见过季师兄!” “见过季师兄!” 十余个弟子皆是低头行礼,神态恭敬无比。 “无需多礼,”季月年看了一眼角修玉身侧的徐霄,“徐师弟,你此时可以催动任务令符了。” 徐霄环视了一周,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展明上前一步,笑道:“季师兄有所不知,多人任务的人数限制在十人之内,这位徐师弟应是不知道朝着任务令符之内录入谁的名讳。” 角修玉并不识得星渊峰诸人,故而只是静立在侧默默观看,不发一言。 陆明悉稍一侧身,露出了身后清丽俏美的红衣少女,朝着季月年道:“季师兄,此女乃是我新收的妾室,我欲带她同去,可否?” 那少女身着一身嫣红轻纱,眉眼精致,美眸流转之间极是动人。 此时俏生生地立于陆明悉身后,朝着季月年行礼道:“赵倩见过季师兄。” 季月年不置可否,道:“不必多礼,陆师弟,你此时便与展师弟择出数人,凑齐任务所限制的十人之数,我等尽快出发。” 陆明悉拱手道:“是,季师兄。” 此言落罢,他便转过身去,细细打量着那十余个展明带来的弟子。 展明此时亦是沉默了下来,将选择弟子的权力交给了陆明悉。 这些弟子平日里都与他颇为熟稔,若是由他来选择,总会有弟子暗生怨言,反而不美。 “季师兄,别来无恙。” 蓦地,一道清朗的声音遥遥传来,诸人皆是侧头望去,一片莲叶缓缓落于溯星院之侧,一个入玄初境的人族正朝着季月年拱手见礼。 季月年目中有着一丝讶色,显然已是认出了此人。 此人正是当初在那悬空石台之上,欲要与自己一比高低的卢家卢长夜。 卢长夜下了莲叶,先是看了一眼诸多入玄上境的弟子,目中毫无怯场之色,朝着季月年行礼道:“当日一别,季师兄青云直上,师弟却不自量力的口出妄言,甚为惶恐,今日斗胆前来拜谒,还望师兄莫要嫌弃。” 季月年眸光沉静,道:“卢师弟多礼了,我等正要出发前往落霞山脉深处,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卢师弟便与我同去罢。” 卢长夜背后乃是摧日古城卢家,虽然其修为低微,背景却很是深厚。 摧日古城并不似贫瘠落后的太楚古城,其中的修行世家极为强盛,就连归真之境的生灵都有着不少。 卢长夜极为聪慧,此时暗暗环视了一周,并未多问,而是直接拱手道:“谨遵季师兄安排。” 陆明悉侧头瞥了卢长夜一眼,心思流转之下,已是将其算入了十人之中。 除却季师兄、自己、展明三人,还有角修玉、赵倩、徐霄和卢长夜四人。 如此算来,余下的位置仅仅只剩了三个。 思衬半晌,陆明悉对照着手中展明刚刚递过来的名讳玉符,望向那十余个满含期待的弟子,道:“明竹,李堰,还有张天心,此次可以跟随季师兄前往落霞山脉深处。” 被点到名字的三人皆是面露激动之色,齐齐拱手道:“多谢陆师兄!” 多人任务的奖励还在其次,最为重要的是,此次前往落霞山脉深处,若是能够提前与季师兄打好关系,对于今后的修行助益不可想象。 季月年走过三百阶石阶,一旦进入六山三境便会位列待定圣子尊位,此事早已人尽皆知。 番外章 无名 这两天少了10多个人投推荐票,是不是作者君做错了什么,你说,作者君改。 第七十四章 此生山花烂漫 “无需多礼,”陆明悉摆了摆手,转头看向徐霄,“徐师弟,劳烦你将这几人的名讳也录入其中。” 徐霄方才已经录入了季月年和角修玉等人的名讳,此刻闻言,直接点头应下,将余下数人的名讳尽数录入了任务玉符之内。 那些不曾被陆明悉选中的弟子神情有些低落,皆是极为羡慕地望着张天心、明竹和李堰三人。 季月年稍稍催动青玉令符,归真初境的青鸾嘶鸣一声,缓缓展开了翅膀,猛烈的罡风浪涌而至,将诸人的衣袍鼓动的猎猎作响。 “我们走罢。” 诸位弟子纷纷应道:“是,季师兄。” 角修玉随着季月年上了青鸾的背部,卢长夜目光微动,亦是直接催动自己的莲叶法宝,落在了季月年身侧。 徐霄抬首望着高及数丈的青鸾,面上露出苦笑之色,正尴尬间,数道天地阴气席卷而出,直接将他带到了青鸾背上。 “多谢季师兄。”徐霄自然知道是季月年出手,站稳了身子之后急忙开口道谢。 “无碍,”季月年侧过头,看了一眼陆明悉的碧羽鸾鸟,“陆师弟,展师弟和这几个弟子便由你带领。” 陆明悉笑道:“本该如此。” 此言落罢,他便搂着自己身侧的红裳少女纵身而起,玄气流转之间,径直落在了归真上境的碧羽鸾鸟背上。 展明取出一片法宝莲叶,带着另外三个弟子升空而上,缓缓落在了陆明悉身侧。 法宝莲叶分为两种,一种是数人齐力之下才能催动,很是繁琐;还有一种更为简便,虽然要小上许多,不过其中的禁阵却更加精妙,仅仅入玄上境的修为便能依靠着其中禁阵催动起飞。 这后一种法宝莲叶的价格要昂贵不少,展明所拥有的这片法宝莲叶便是第二种。 随着青鸾振翅扶风而起,另一只碧羽鸾鸟亦是直冲云霄,两只体型巨大的灵禽自星渊峰之上虹贯而出,穿云破雾而去,逐渐消失在了落霞山脉的渺茫天际。 …… 暮霭生深树,蝉鸣春涧中。 “吼!” 隐隐带着一丝妖力的嘶吼之声震彻山林,闻者无不心神震颤。 脖颈之上满是浓密的金黄鬃毛,褐色瞳孔之内充斥着冷漠的兽性,炽金狮耳之上萦绕着淡淡的光芒,这是一只仅差一步便可真正化妖的狮兽。 在它前方不远处,一只生满银白皮毛的狐狸呆怔在原地,被吼声震慑了心神,一时之间竟是忘记了逃跑。 狮兽冷冷地望着自己的猎物,缓缓靠近了些许,蓦地发出一声狂暴的狮吼,沉重的身体腾空而起,急速朝着狐狸扑了过去! 咣! 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传来,狮兽被强大的反震之力撞的倒飞出去,在半空之中打了好几个滚,摔了个七荤八素,头颅之上已经布满了血痕和淤青。 银白狐狸堪堪回过神来,抬首望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少女背影。 少女的相貌灵秀俏美,身着一袭水绿裙裳,此时收了法诀,朝着狮兽嫣然一笑:“大狮子,不许伤害小狐狸。” 狮兽爬起身来,甩了甩硕大的头颅,深深地望了少女一眼,便直接转身没入了丛林之中。 “小狐狸,你没事罢?”少女回头看了一眼银白狐狸,“以后再遇见想吃你的兽,你便直接头也不回地快些逃跑,听到了没?落钟山之内的狐狸应该都是风狐血脉,即便不曾化妖,身形也极为迅速,根本不是其余的兽所能追上。” 那狐狸似懂非懂,低低嗷呜了一声,看了少女一眼,同样钻入了山林之中。 落钟山位于落霞山脉深处,乃是其内诸多山峰之中的一座,此山位于落霞气脉边缘,不仅生灵可以在此修行,更是偶尔能够孕育出一些妖灵之物。 似方才那只狮兽,便仅仅只差一步就能真正燃起心火,从此灵智大开,位列心火溯玄之境。 入玄之境、归真之境和神海之境皆是生灵所修行的基础境界,这些基础境界的名称乃是自古流传至今,在北俱芦洲近千个地界之内虽有着些许叫法上的不同,其含义却几乎无甚差别。 入玄之境便是心火溯玄之境,归真之境为归真聚元之境。 而神海之境,则为神海蕴灵之境。 “韵盈师妹。” 有些无奈的声音由远及近,遥遥传了过来。 那身着水绿衣衫的少女极是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抬首笑道:“李师兄。” 李昭彦几个纵身之间,便落在了韵盈身侧,摇头道:“师妹,落钟山之内的生灵几乎都是天生地养,我等身为修行之人,不应对其有所干预才是。” 韵盈上前扯住李昭彦的袍袖,波光流转的美眸定定地望着他,放柔了声音,道:“李师兄……” “罢了罢了,”李昭彦显然有些吃不消少女的撒娇,连连摆手,“快些随我赶回观里,今日师尊要开坛讲法,就连许多落钟山之内的小妖都聚了过去。” 韵盈松开手,笑道:“自从师尊突破至归真之境以后,这落钟山中的气运仿佛也好了许多,至今已是有了十余个燃起心火的小妖。” 李昭彦拉着她朝道观的方向走去,口中道:“师尊这次开坛讲法,便是存有将我道衍观的道统发扬光大之意,今日过后,这些妖物有极大可能会成为我们的师弟师妹。” 韵盈目中露出喜色,脆声道:“那可真是再好不过!” “你啊。”李昭彦有些失笑。 二人说话之间逐渐远去,一只银白绒毛的小狐狸不知道自哪里钻了出来,半坐于地,遥遥地望着韵盈离去的方向,低低嘶叫。 道衍观,荒野散修道统,乃是入玄上境的虚衍道人建立于落钟山下,素来恬淡沉静、与世无争,几乎从来都不曾出过落钟山,仅仅只是为了尽可能地延长自身寿数而修行。 虚衍道人在修行之前只不过是一个山野之人,偶入一个散修遗藏之处,潜心钻研数年,终于藉此燃起心火,真正地踏入修行之路。 约么百日之前,落钟山之中发生了不知名的异变,其内的天地元气突然间变得充盈无比,虚衍道人这些年来所积累的底蕴本就极为深厚,一朝凭此破入归真之境,寿数平添八百载。 落钟山的变化同样使一些本来无缘化妖的草木鸟兽燃起心火,短短数月之间,落钟山之内竟是有了足足十余个灵智大开、化作妖身的生灵。 辰时。 紫气东升,朝霞漫天。 此时的落钟山下已是熙熙攘攘,诸多道衍观弟子皆是面带喜色,在方圆近百丈的青石道台之上奔走忙碌。 这是虚衍道人破入归真之境以来第一次开坛讲法,也是虚衍道人向道衍观弟子传授新的神通真诀之时。 虚衍道人对于弟子从不吝啬,一直以来都是将自己所学倾囊相授,破入归真之境以后,那散修遗藏的核心玉符之内便出现了数道新的真诀,虚衍道人将其稍稍改简,欲要趁着此次开坛讲法之机,将这些新习得的神通真诀传授出去。 “凌晨去山林中采集朝露,给师尊和诸多师兄沏一杯灵茶;清晨迎着朝阳,汲取天地元气以修行;午间摘一些灵果灵花,做一些可口甘甜的点心;傍晚可以与李师兄一起躺在青石道台之上,目光越过落钟山,仰望漫天璀璨的星辰。” 韵盈写到这里,停下笔,灵秀俏美的小脸之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笑容。 师尊前日里已经发下话来,待到此次开坛讲法过后,便允着自己和李师兄结为道侣,在道衍观之外另开一庭。 “韵师姐,你在房间里发什么呆?还不快些来帮忙!” 清朗的少年声音遥遥传了上来,韵盈将笔放在案几之上,站起身朝着木窗外面望去,开口应道:“小言师弟莫急,我这就下去。” 此言落罢,她刚要离开,眼角余光却瞥到了自己刚刚放下的笔,犹豫片刻,又重新坐了下来,在那一段崭新的笔墨后面又重新添了一句。 “弱水三千,只取李昭彦,此生山花烂漫,不羡鸳鸯不羡仙。” …… 狂暴至极的罡风自四面八方呼啸而过,即便有着青鸾的灵力光罩护持,也免不了有残余风势卷了进来,使得诸弟子衣袂飘扬,袍袖翻飞。 “季师兄,若是依照此速度前行,我等行至落钟山道衍观还需要约么两炷香工夫。” 徐霄持着任务令符,恭敬开口。 季月年一袭玄黑长袍,立于青鸾的天青冠羽之侧,漆黑的长发翻扬而起,白皙清美的眉眼如画一般,其眸光渊深沉静至极,让人根本看不出其中真正的思绪和想法。 “落霞山脉能被太御古宗选为外宗所在之处,果然天钟地秀,灵慧至极。这一路行来,仿佛看到了一个完整的小世界,无数天生地养的生灵挣扎求活,有安逸生存者,有朝生暮死者,更有恬淡无谓者,这落霞山脉深处数不清的生灵,便是太御圣宗深厚底蕴的冰山一角。” 季月年不曾回应徐霄,而是低头望着云雾掩映之下的山脉深处,目光之中有着点点曜青光芒浮现。 “季师兄果然高见!”徐霄在一侧开口赞道,“我们目中看到的只有一个小小的宗门任务,季师兄目中所见,却是这浩茫无际的整个落霞山脉。” 卢长夜目光古怪地看了徐霄一眼,对其性格又有了一些新的认识。 第七十五章 摄杀 徐霄仿佛根本不曾察觉到卢长夜的目光,而是直接上前一步,催动玄气将任务令符之中的地图虚影映了出来,指着地图上方一个赤红的光点,朝着季月年道:“季师兄,这便是落钟山所在的位置。” 季月年瞥了一眼悬空的地图光幕,道:“此山的地势倒是有些奇异。” 静立一侧的角修玉目光微动,开口道:“季师弟,此话怎讲?” 青鸾之上的徐霄与卢长夜皆是将目光投了过来,神色之中有着些许疑惑。 在他们看来,这落钟山与落霞山脉深处的诸多山峰相差仿佛,根本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季月年指了指落钟山周围的数座山峰,道:“此山与周围的六座山峰互成犄角,俯视看去,分明是一座天然的小型引灵禁阵,此天然禁阵若是能够激发,足以将此山的天地元气浓度提高数倍之多。” 卢长夜目露惊诧之色,赞叹道:“季师兄竟然对禁阵一道也颇有研究,实在是令人佩服。” 角修玉也有些惊讶,道:“不知此禁阵为何名?” “渊引聚灵阵,乃是一座并不算稀有的天然禁阵,无甚稀奇之处,”季月年挥袖之间,散去了徐霄凝聚出的地图光幕,“就连横贯整座落霞山脉的这条聚灵气脉,实质上也是一座天然禁阵,只不过其体量要大上太多。” “季师兄,我听说天然禁阵存在之处,极有可能有着元石矿脉,”徐霄心中一动,目中有了些许贪婪之色,“这落钟山的地势如此奇异,说不定……” 角修玉看了他一眼,笑道:“徐师弟,落霞山脉之内所有存于表面的元石矿脉几乎早已经被外宗所摄取搜刮,怎么可能留下如此明显的痕迹?” 徐霄面色讪讪,闭上了嘴。 …… 道衍观共有一十七座大大小小的殿室阁楼,乃是这些年来虚衍道人与诸多弟子共同建造,用料皆为落霞山脉之内较为寻常的青昱岩和红檀木,虽不是什么珍贵灵材,却也朴素淡雅、幽静安详,颇有些隐世之风。 “听说虚衍上真今日不仅开坛讲道,更会开观收徒!”一只刚刚化形不久的狼妖目光中满是向往之色,立于青石道台下方激动开口。 “不错,虚衍上真乃是落钟山修为最高之人,此番能够如此无私地传下神通真诀,实在是我等之福。” 十余个种族不同的草木兽妖熙熙攘攘,等待着虚衍道人的到来。 与此同时,道衍观之内的数十个弟子亦是纷纷行至了青石道台之上,布置排列了许多石凳,忙碌不已。 “凡是落钟山之内的生灵,在青石道台之上皆有座位!” 李昭彦环视一周,运起玄气高声开口。 那些草木兽妖皆是兴奋应声,上了青石道台,在那些石凳之上分别落座。 所有的道衍观弟子亦是朝着李昭彦行了礼,陆陆续续坐在了石凳之上。 “不知我元涧,在这道台之上有没有座位?” 冰冷的声音传遍道衍观一十七座殿室,一道赤红的妖光横贯天穹,带着璀璨的焰尾落在了青石道台之上。 落钟山之内所有诞生灵智的生灵几乎齐聚于此,此刻皆是满面震惊地望着那身着赤红妖甲之人,就连心神都下意识地战栗起来。 归真上境的妖物! “元涧道友与我道衍观为邻如此之久,却一向少有往来,实在是稀客。” 中气十足的声音迎了上来,带起一阵阵无形音波,拂过青石道台之上的诸多生灵,使他们纷纷回过了神。 元涧甩了甩袖袍,赤红妖光席卷而出,自其身下凝聚出了一座血红的銮座,转身坐于其上,冷哼道:“虚衍小道,你虽然破入归真之境,却也没资格与我互称道友。” 此言一出,道衍观诸多弟子皆是面露愤慨之色,一袭水绿裙裳的韵盈更是上前一步,娇声道:“不许你如此轻蔑师尊!” 元涧瞥了韵盈一眼,不置可否,而是侧头望着自道衍观主殿之内踏空而出的中年道人,开口道:“最近落钟山元气暴增,我查探许久,才断定此山触发了一道天然禁阵,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座颇为不错的道场。虚衍小道,我今日前来,便是为了向你讨要一物。” 虚衍道人身周清气流转,神色凝重,望着坦然自若的元涧,道:“贫道愚钝,不知元涧道友欲要何物?” “自然是要这座落钟山,”元涧翻掌之间,便取出了一把长及数丈的血红长枪,其上有着璀璨的赤红妖光轰然而起,威势席卷八方,“我所居的山峰与你相邻许久,也勉强算的上是静心修行之处,如今便与你做个交换,如何?” 身为归真上境的妖物,元涧极为清楚,他们在落霞山脉的气脉之上开辟道场,实质上皆是需要仰仗太御圣宗外宗的鼻息,故而如非必要,元涧根本不会贸然出手。 若是将动静闹大,引来了落霞山脉的巡查弟子,那才是真正的引火烧身。 道衍观之内的诸多弟子陆续站起身来,望向元涧的目光愤然无比。 那些落钟山之内的草木兽妖此时亦是有些失措,他们皆是在落钟山之中化形,与落钟山下的道衍观有着一缕香火情分。可如今这归真上境的妖物矗立于此,这些孱弱的小妖就连开口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虚衍道人目光沉凝,身周的清气翻卷而起,归真初境的气息蔓延开来,沉声道:“元涧道友,你如此作为,怕是有些强词夺理罢?” 元涧站起身来,随手将手中的赤红长枪挽了个枪花,妖力肆虐之下,青石道台的一个数丈台角被妖光所波及,轰鸣崩飞而出,极为沉重地砸入了道衍观边缘的一座殿室之中。 “我的阁楼!” 韵盈身侧的一个少年高声嘶喊,语气之中已是带了一丝哭腔。 这些阁楼都是他们自己一草一木搭建而起,在某些方面已经变成了心灵的一部分依托,此时见阁楼一朝被毁,显然已是心痛至极。 韵盈回过头望着目含泪光的少年,有些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地取出一方绢帕递了上去,道:“小言师弟,小言师弟你莫要哭了,有师尊在,一定会没事的。” 虚衍道人面色剧变,话语中再也不复前番的平和忍让,怒声道:“元涧,你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又如何?”元涧倒持着赤红长枪,一时间威势无两,“道衍观?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仅仅只有你一个晋升不久的归真初境而已,我一只手便可将这些弱小之辈尽数戮杀。” 那些道衍观弟子此时皆是面露绝望之色,他们虽然避世修行,却并不傻,此妖物归真上境的可怕修为,确实足以覆灭道衍观。 虚衍道人死死咬牙,紧紧握着拳头,似乎随时都要暴起出手。 可当他的目光看到道衍观数十弟子之后,双手不由自主地缓缓松了开来。 “元涧,落钟山如此之大,我道衍观如今只在山下修行,将山上让予你,如何?”虚衍道人的面色逐渐平静了下来。 元涧见虚衍道人服软,嗤笑一声,道:“我喜欢安静,莫要与我讨价还价,你现在立刻带着道衍观诸人,滚出落钟山。” “腌臜妖物,我跟你拼了!” 小言师弟望着自己那座已经化作废墟的阁楼,双目含泪,身周涌动着入玄初境的玄气,朝着青玉石台中央的元涧冲了过去。 元涧微微皱眉,手中长枪稍稍颤动,一道血红妖光横扫而出,直接贯穿了小言师弟的身躯。 血光弥漫之下,小言师弟的表情彻底呆滞下来,数息之后,其浑身上下都化作无数血红的光点,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韵盈凄声叫道:“小言师弟!” 悲愤交织之下,她亦是想要冲上石台,却被李昭彦死死拉住了袖袍,强行扯回了怀里,动弹不得。 虚衍道人面色复杂无比,完全不似诸多道衍观弟子所想象的那般直接出手为小言师弟报仇,而是似乎根本没有看到这一幕,朝着元涧开口道:“好,我带着道衍观弟子离开落钟山。” “师尊!” “师尊,不可啊!” “纵死又如何?道衍观之内没有贪生怕死之人,我等师兄弟一起与这妖物拼了!” 诸多弟子愤怒嘶吼出声,面上皆是露出了决死之意。 虚衍道人摇了摇头,心中欣慰无比,长叹一声,道:“形势比人强,听我之言,道衍观所属弟子即刻回阁楼收拾细软,我们离开落钟山。” 此言刚落,极天之上便传来了罡风怒啸之声。 所有的生灵皆是抬首望去。 两道遮天蔽日的阴影一前一后横贯而来,归真之境的气势横扫八方,煌煌摄压而下。 其中一道归真上境的阴影轻轻挥动翅膀,狂暴至极的湛青旋风席卷而下,直接将虚衍道人卷杀在了原地! 虚衍道人的身躯逐渐被青光所覆盖掩灭,落钟山下所有的生灵皆是面色骇然,陷入了呆滞之中。 陆明悉站于归真上境的碧羽鸾鸟头顶,俯视着青石道台之上的诸多生灵,冷漠开口:“道衍观诸人侵占圣宗气脉,罪大恶极,今奉宗务殿之令,将其尽数诛绝。” 方才不可一世的元涧早已手忙脚乱的收起了气势,面如土色,知晓乃是太御圣宗外宗弟子降临,心中一边狠狠咒骂着虚衍道人,一边绞尽脑汁想着脱身之法。 第七十六章 落钟 青石道台之上,那十余个草木兽妖惊慌无比,两只归真之境的碧羽鸾鸟将气势尽数镇压而下,将这些入玄之境的生灵摄在原地,丝毫动弹不得。 “师尊!” “师尊!!!” 虚衍道人被湛青旋风卷杀的太过突兀,直至此时,道衍观之内的弟子才堪堪反应过来,泪流满面之间,皆是愤恨无比的抬头望着两只碧羽鸾鸟之上的诸人。 陆明悉一甩袖袍,道:“张天心、明竹、李堰,你等三人前去将这些草木兽妖诛杀。” “是,陆师兄!” 三道入玄上境的气息自碧羽鸾鸟身上横贯而下,凌厉无比,急速朝着那些被镇压在原地的草木兽妖冲去。 陆明悉看了一眼身侧的红衣少女,道:“赵倩,你催使碧羽鸾鸟在极天之上卷下罡风,我与展师兄去清理那数十个道衍观弟子。” 赵倩点了点头:“是,公子。” 此言落罢,陆明悉与展明二人便自碧羽鸾鸟背上纵身而下,于半空之中取出了自己的法宝,朝着道衍观诸多弟子轰杀而至! 虽然这数十个弟子之内也有着数个入玄上境,可其战力却极为孱弱,根本无法与太御圣宗的外宗弟子相提并论。 展明乃是专于炼体的黑纹妖虎血脉,在这些道衍观弟子之中足以以一当十,每一次挥爪都会带走数个道衍观弟子的生命。 陆明悉则是持着一把折扇类型的通灵法宝,每一次扇动,都有数个道衍观弟子神魂俱灭而去,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力。 元涧抬首望着依旧悬停于天穹的青鸾,朝着玄黑衣袍的季月年拱了拱手,道:“我并非道衍观之人,还望小公子明察。” 以他的目光之毒辣,早就看出季月年才是这两只碧羽鸾鸟之上真正的为首之人,方才听到陆明悉的话语之后,此时直接表明自己的身份,欲求脱身。 季月年静立于青鸾头顶,低垂着目光望着收起了气势的元涧,道:“你既非道衍观之人,又为何出现在此处?” 与此同时,其身后的卢长夜眼见角修玉化作灵蛟妖体冲了下去,亦是祭出了自己的法宝莲叶,寻了一个弱小的入玄初境道衍观弟子厮杀起来。 只有徐霄依然静静地立于季月年身侧,不曾动弹。 他没有飞行法宝,若是在此数十丈的高度直接跳下去,怕是会直接摔死在下面。 元涧眼珠转了转,道:“小公子,我与虚衍道友乃是近邻,这些年素来交好,此番前来道衍观乃是做客,万万想不到其竟然犯下了如此滔天大罪。” 以退为进。 其言语虽无耻,不过却并没有道衍观弟子开口反驳。 短短数十息时间,数十个道衍观弟子几乎尽数被陆明悉等人所戮杀,只剩了几个入玄上境的弟子还在苦苦支撑。 若不是那只归真上境的碧羽鸾鸟已经停了手,只怕这几人也早已灰飞烟灭而去。 徐霄在季月年身侧冷哼一声,道:“那你说说,道衍观犯下的是什么罪?” 元涧看了徐霄一眼,思衬片刻,开口道:“方才另一位白袍公子已经说过了,道衍观侵占圣宗气脉,罪大恶极,当尽数诛绝。” “若是如此说来,落霞山脉深处的百万各族生灵,岂不是都罪该万死?”徐霄目光之中带着一丝玩味,“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既与道衍观为邻,道场定然也在落霞山脉之内,侵占圣宗气脉,你的罪责又该如何惩罚?” 显然,徐霄此言是想狠狠敲元涧一笔。 元涧并不知晓外宗弟子不得随意朝着落霞山脉生灵出手的宗规,此刻闻听其言,当下便有些慌了神,暗暗环视之下,便欲要脱身逃走。 至于朝着季月年等人出手之事,他却是万万不敢想。 若是侥幸逃脱,从此远离落霞山脉,此后或许无尤;可一旦出手戮杀了太御圣宗外宗弟子,等待他的只有被追杀至死的下场,绝无半点侥幸可言。 更何况此处还有着两只归真之境的碧羽鸾鸟,其中一只更是积年的归真上境,若是当真动起手来,元涧也根本不是这两只碧羽鸾鸟的对手。 徐霄见元涧会错了意,忍不住摇了摇头,道:“圣宗可以不再追究你的罪过,不过……” 元涧目光一凝,看着徐霄搓手的手势,心下哪还有不明白之理。 落霞山脉的气脉宏伟浩大,即便是气脉尾部,也足以供养寻常生灵的修行,若非必要,他实在是舍不得离开此处。 至于偶尔有着生灵被山务峰宗务殿列入宗门任务之内,从而被外宗弟子所诛杀之事,也仅仅只是个例而已,若是分散到落霞山脉深处的百万生灵身上,此几率更是小到几乎微不可察。 这也是道衍观一朝被诛灭,元涧却并没有觉得太过意外的原因。 很显然,道衍观成了那一丝微小的几率,在诸多荒野散修道场之内被山务峰宗务殿所选定,倒了大霉。 “一点心意,还望小公子笑纳。” 元涧取出了一块储物玉简,运起妖力将其包裹,遥遥朝着高处的青鸾送了上去。 徐霄一把抓过储物玉简,并未打开,而是双手持着此玉简递予了季月年,神态极为恭敬。 季月年取过储物玉简,朝内探入一丝玄气,点了点头,道:“且去罢。” 元涧朝着季月年行了个礼,道:“多谢小公子。” 在严苛无比的宗规束缚之下,季月年等人根本不会朝着元涧出手,这储物玉简,算得上是一个意外之喜。 赤红妖光隐入落钟山之外的山林之中,元涧离开数里之后,遥遥望着道衍观上空悬停着的两只青鸾,心中思绪流转。 落钟山如今元气大增,乃是一处极为不错的道场,待到这些外宗弟子离开之后,自己再行回转落钟山,将其占据,岂不美哉? 想到这里,元涧嘴角扯出一丝笑意,径直停下了脚步,隐匿在了一棵千年函松之上,静静等待着季月年等人的离开。 “季师兄,道衍观诸人犯下大罪,如今已经尽数伏法,被我等全部诛杀。” 陆明悉持着折扇,朝着青鸾之上的季月年高声道。 季月年自始至终都不曾下过青鸾,此时轻轻点头,道:“将观内之物收敛起来,清点一番。” 陆明悉应道:“是,季师兄。” 徐霄望着张天心与明竹等人纷纷冲入殿室之内,忍不住面色变化,侧头道:“季师兄……” 季月年瞥了他一眼,拂袖之间卷出了一道天地阴气,将徐霄轻轻送下了青鸾。 此任务毕竟是徐霄所献上,此时任其取些资源,乃是应有之意。 另一只碧羽鸾鸟背上的赵倩却是丝毫不为所动,根本没有下去的意思。 季月年没有低头去看一片狼藉的道衍观,而是稍稍抬头,望着矗立在晨光之中的落钟山,目中有着思索之色。 此山如今已经在无意中激发了一座天然禁阵,天地元气暴增数倍之多,虽然比不上外宗数百座山峰之内排名第六的星渊峰,却也已经与寻常的外宗山峰相差无几。 掌心翻转之下,一道漆黑的光带流转而出,缠绕在季月年修长苍白的手指之上,发出低低的嘶叫之声。 摄灵鬼衣。 前时那件摄灵鬼衣早已在季家碎灭而去,不过此咒法实在是太过神异,季月年便着手重新炼制了一件。 此次他在咒法之内融入了一丝通灵业火虚影,使其产生了极为神妙的变化。 便似如今,此鬼衣仿佛有着灵智一般,即便脱离了季月年的操控,也能在那一丝通灵业火虚影的加持之下自主行事。 稍稍思衬片刻,季月年将大慈悲咒之内的《噬灵咒》篆文择出,灌入了这条漆黑光带之内。 那光带流转变幻之间,脱离了季月年的手指,朝着落钟山隐遁而去。 与此同时,赵倩催使着归真上境的碧羽鸾鸟落了下去,陆明悉等人陆续跃上其背部之后,碧羽鸾鸟便微微振翅升空,朝着青鸾所在之处行来。 “季师兄,道衍观之物已经大致清点完毕,我找到的元石竟然有着三十五块之多!” 陆明悉目中带着惊讶之色,显然对于道衍观之内的元石数量很是意外。 张天心、明竹等人皆是面色犹豫,思衬片刻之后还是陆续开口道:“季师兄,我寻到了二十六块元石,一篇古籍。” “季师兄,我寻到了十九块元石,两件普通法宝,一篇修行真诀。” 展明紧随其后道:“季师兄,我寻到了二十三块元石,两卷古籍,三瓶丹药。” 卢长夜与角修玉极为干脆,直接在碧羽鸾鸟背上跃至了青鸾头顶,一言不发,各自取出了一个储物袋递了上来,其中分别摆放着几十块元石。 道衍观位置特殊,虚衍道人的修行功法又耗费元石甚少,这些年来才能攒下这百余块元石,若是换了其余的散修道统,只怕倾尽库藏都不一定能有五十块元石。 季月年点了点头,不曾去接那储物袋,将诸人神色尽收眼底,轻声道:“将修行真诀与道统核心予我,至于元石和丹药等物,你等自行留下便可。” 此言落罢,大部分人都是面露喜色,忙不迭地将元石收了起来。 徐霄随着卢长夜二人跃了过来,递上一枚璀璨的青色玉符,道:“季师兄,道统传承核心被我寻到。” 季月年伸手取过玉符,察觉到其下还附带着一块任务令符,目光沉静,侧头看向徐霄。 徐霄微微垂下头,低声道:“禀季师兄,我在道统传承之处寻到了四十余块元石,已经自己留了下来。季师兄带领我等前来,辛劳甚多,这宗务殿任务令符中的一百块元石奖赏,合该季师兄所有。” “徐师弟有心了,”季月年收起两块玉符,朝着陆明悉等人道,“此处诸事已毕,即刻回宗。” 至于落钟山的天然禁阵之事,其却是只字未言。 陆明悉与展明等人虽然欲要前往落钟山之内一探究竟,不过季月年既然已经开口,此事自然不便再提。 诸弟子陆续将修行真诀交予季月年之后,两只青鸾便扶摇而起,急速升空,贯入了云雾深处,数息时间便不见了踪影。 第七十七章 人间 瑰丽的星河横贯天穹,灿银月光洒落下来,将道衍观的废墟映照的愈加惨白。 窸窸窣窣的声音愈来愈大,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一只浑身银白的小狐狸钻出青翠的丛林,进入了阁楼废墟之中,四肢并用,极为灵活地跳上了青石道台,泛着湛蓝幽光的眼眸四处搜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尖尖的鼻子狠狠嗅了几下,小银狐缓缓走到一个身着水绿裙裳的少女身侧,蜷起后腿,跪坐了下来。 “小狐狸,若是再遇到要吃你的兽,你便头也不回地逃跑,听到没?” 清甜的声音犹在耳畔,小银狐低垂着冰蓝色的眼眸,一动不动地望着早已失去生息的少女。 她身上仅仅只有一道漆黑的爪痕,此爪痕位于心胸之处,一击毙命。 嗷呜。 月华流转,小银狐身侧有着月白光晕绽放而出,一丝浅浅的火苗自其神魂之内燎原而起,四面八方的天地元气皆是涌聚而来,汇聚成了一点一滴的妖力,没入了其神魂深处。 其身形在银光下变幻不休,最终化作了一个修长的人形,此人形运起些许妖力,由上及下,缓缓凝聚出了一件月白长袍。 小银狐心绪起落之下,终于在不经意间沟连月华之力,藉此破开了最后一层壁障,燃起神魂心火,真正化妖。 其瞳孔依然是瑰丽的湛蓝之色,唇红齿白,生的很是俊美。 低头弯下腰,轻轻将韵盈冰凉的身体抱了起来,银狐低声道:“既然是太御圣宗害了你,我便让太御圣宗在天地之间彻底消失。” 他的声音虽然很是稚嫩,其中却满含着坚定无比的决心。 蓦地,有着凄厉的鬼嘶之声传入耳畔。 银狐神色肃然,环视四周,却并未发觉什么异常,心中不由得提高了些许警惕。 抱着韵盈再次走出数十步,怨毒的鬼嚎之声再次传来,四面八方的黑暗之中仿佛都充斥着择人而噬的恶鬼。 “到底是何鬼物!?” 银狐停下脚步,蕴含着妖力的声音传遍了整座道衍观的废墟。 “无知小儿,太御圣宗高高在上,横压整个元衍地界,你竟然在此大放厥词,妄言让太御圣宗消失,真是令人笑掉大牙。”不加掩饰的嗤笑之声遥遥传来,黑暗之中走出了一道身影,正是一个面色有些苍白的少年。 银狐皱着眉头,望着出现在眼前的恶鬼,道:“你此时现身阻拦于我,却是为何?” 那少年不屑地望了他一眼,啐了一口,道:“你妈贵姓?你当自己是什么新鲜萝卜皮,我要特意阻拦于你?道衍观被诛灭,落钟山无主,我只是来看看能否久居于此罢了,这数十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种没有自知之明的井底之蛙。” 此言落罢,少年摇了摇头,直接自银狐身侧走过,朝着落钟山上行去。 银狐狠狠吃了一瘪,哑口无言,抬头望着少年的背影说不出话来。 这鬼物少年显然没有出手之意,银狐刚刚化生而出,虽有着本源记忆的加持,却几乎从未与人打过交道,一时间竟是有些不知所措。 直至那少年的身影即将没入落钟山的黑暗中之时,银狐才回过神来,高声道:“道友留步!” 少年停下脚步,并未回头,道:“又有何事?” 银狐抱着韵盈走近了一些,稍稍酝酿言辞,道:“我只知是太御圣宗覆灭了道衍观,却不知其中详情,道友能否告知于我,太御圣宗之内有着多少生灵?” 鬼物少年转过头来,有些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不曾开口。 “道友这是何意?”银狐回想着本源记忆之中的境界,试探开口道,“我等此时皆是心火溯玄之境,那凌驾于此境之上的归真聚元之境,太御圣宗之内有多少?” 欲要覆灭太御圣宗,他便必须要知晓关于太御圣宗的一切。 “……” 鬼物少年一言不发,直接转过身去,逃也似地上了落钟山,似乎想要远远离开银狐,一刻都不想与他多呆。 “道友!”银狐面色茫然,似乎很是想不通,为何自己仅仅只是问了一句话,这鬼物却露出了看傻子一样的眼神。 纵使太御圣宗之内极有可能存在着好几个归真之境,可自己连问一个问题都要被如此嫌弃么。 想到此处,银狐摇了摇头,坚定道:“归真聚元之境……我一定会好好修行,在三十年之内破入此境!” 血脉寻常的妖物若是没有外力干涉,修至归真之境至少需要数十年时光。 与此同时,距其近千丈之遥的落钟山山巅之上。 一个神色木然的黑袍少年盘坐于地,身周有着数十条诡异至极的漆黑光带流转,每一条光带的尽头都捆绑着一个生灵,每时每刻都在被这漆黑光带汲取着神魂力量。 《噬灵咒》。 摄灵鬼衣原本只是一道神通而已,根本没有灵智可言,不过在季月年灌入一丝通灵业火虚影之后,其中隐隐诞生了一道残缺的灵智,御使《噬灵咒》摄取了落钟山内外数十个生灵,将其尽数束缚在了此地。 其灵智深处只有一道不断重复的声音,便是增强“摄灵鬼衣”本体的威能。 由于《噬灵咒》在手,此摄灵鬼衣便选择了最为简单粗暴的方法。 更何况,其此时的所作所为季月年并不知晓,即便此黑衣少年被外宗巡查弟子所抓获,也不会牵连到季月年半点。 毕竟“他”的本质,仅仅只是一道神通罢了。 以通灵业火虚影之神异玄妙,即便此神通陨灭损毁,其诞生灵智的根源也根本不会被他人所察觉到。 月下孤影,三尺孤坟。 银狐将简陋的木牌立在坟墓之上,跪坐在地,轻声道:“放心罢,我如今已经有了妖力,即便再遇见那只狮兽,也不会逃跑了。” 吼! 此言落罢,便有着震彻山林的兽吼轰然而起! 银狐面色微变,自这狂暴的吼声之内,他察觉到了其中所蕴含的雄厚妖力! 心下正忐忑之间,一个生有炽金狮耳的男子自数十丈外走了出来,黄褐色的瞳孔定定地望着银狐。 银狐微微张大了嘴,还不曾开口,那狮耳男子便直接化作一道金虹横贯而来,一爪抓碎了银狐的头颅。 “血脉低贱的下等妖物,也敢妄言逃跑?” 狮耳男子冷冷开口,看也不看失去气息的银狐,直接在其身体之上践踏而过,走入了茂密的山林之内。 番外章 南海 南海,普陀圣境。 “我欲觐见掌珠龙姬尊上,还望仙子移步通传。” 渊涧静立于圣境的滔天水幕之下,朝着身着白纱的女子拱了拱手。 那女子瞥了渊涧一眼,摇头道:“一介太乙散修,有何资格觐见掌珠龙姬尊上?速速离开韬光水幕,否则我这便随手将你打杀了去。” 韬光水幕下接南海,上乘圣境,乃是普陀圣境的境底屏障,位于浩渺南海的极西之处,遮天蔽日,玄奇浩瀚至了极点。 渊涧心神之中有着怒火翻腾,却不曾表露出半点,因为他极为清楚地知晓,即便是掌珠龙姬身边一个小小的侍女,都有着翻掌间将自己戮杀的无上法力。 “仙子,我……我此番觐见龙姬尊上,乃是关于南海龙宫之事。” 他思衬了半晌,还是没有将自己的师门说出口。 灵台方寸,斜月三星,自己的师门如今在这天地之间极为敏感,根本不宜表露而出。 掌珠龙姬的身份高贵无比,乃是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的座下龙女,居于普陀圣境之内。 其在重塑佛体之前,还有着一个仙家身份,便是南海龙宫之内的真龙血裔。 白纱女子犹豫片刻,还是摇头道:“休要在此妄言,若不是掌珠龙姬尊上性情平和,素来不欲多造杀孽,我早就将你碾灭了事,怎会任你在此胡言乱语!” 渊涧虽然已经渡过三大灾劫,从此名讳销于生死薄之内,位列太乙上真,可在如天一般浩瀚伟大的普陀圣境面前,依然与一个渺小的蝼蚁无异。 “仙子请看此物,”渊涧没有办法,只得取出了一块令牌,“我前来觐见掌珠龙姬尊上,便是凭借着此令牌。” 那令牌正面描绘着一缕纤细的毫毛,背面则是一顶有着两条雉翎的紫金冠冕。 凤翅紫金冠,源于南海龙宫。 白纱女子怔了一怔,随手一抓,那令牌便在渊涧手中消失,出现在了她手中。 “这其上的图案是……凤翅紫金冠!你到底是谁?”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已是有了些许肃然。 渊涧苦笑一声,道:“回禀仙子,我用尽所有办法都不能催动此令牌,南海龙宫又缥缈不可寻,迫于无奈之下,只得斗胆前来韬光水天之幕,觐见掌珠龙姬尊上。” 太白神府之内的数位星君神君犯下天条,即将被贬去天籍,诛灭真灵。 渊涧还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只不过让他绝望的是,此令牌却是根本无法催动,即便他用了无数办法,令牌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无奈之下,渊涧只得耗费了许多时日前来南海普陀圣境,欲要觐见曾为南海龙宫真龙血裔的掌珠龙姬。 在掌珠龙姬面前,区区一个太乙真境连蝼蚁都算不上,渊涧此时显然已是孤注一掷,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退路。 “你且在此等待二十日,待龙姬尊上前来韬光水幕布法之时,我会禀报。” 白纱女子纤细的手松了开来,那令牌蓦地消失不见,下一刻便重新出现在了渊涧的身侧,静静悬浮。 令她心绪有了波动之因,并不只是令牌背面篆刻的那顶凤翅紫金冠,而是那令牌正面所描绘的毫毛。 虽然不知此令牌的真假,不过从其上隐隐蕴藏的滔天之力观来,应有七成可能是真。 渊涧松了一口气,自浩渺的韬光水幕之下席地而坐,便如一粒微尘一般,毫不起眼。 (银狐一巴掌将狮耳男子抽翻在地,使其化出了原形,两只毛绒绒的炽金狮爪很是厚实,银狐转过头来,抓着那对狮爪,朝你笑道:“红烧狮掌想不想吃?啧啧,不仅筋肉多多,更是油脂丰厚!加点孜然鸡蛋面糊……开烤!好香!快些投票!只要是投票之人,我烤好之后就给你寄过去!包邮!”) 第七十八章 太楚 “来者何人!?” 忘星庭的门户之下,一个值守弟子抬首望着莲叶之上的三个人影,语气颇有些不耐。 莲叶缓缓落在了忘星庭的门楼之侧,一个身着普通外宗弟子长袍的俊朗男子当先跳了下来,拱了拱手,道:“这位师兄,敢问入宗考核总排名第一的季月年,是否居于忘星庭之内?” 值守弟子眉头微皱,冷声斥道:“你这厮好生放肆,竟敢直呼季师兄名讳!” 俊朗男子面上露出古怪之色,道:“我与季月……季师兄关系匪浅,你只需回答我便是。” 与此同时,那莲叶之上的其余二人亦是跳了下来,乃是两个清秀俏美的少女,两女神色各异,此时皆是站于俊朗男子背后,不发一言。 “连一件普通法宝都没有的穷鬼,也想觐见季师兄?”值守弟子根本不信他口中之言,嗤笑开口,“你们三人是刚刚脱离杂役弟子行列罢?要见季师兄之人多得是,轮得到你们几个杂役小鬼?赶紧哪里来的回哪里去,给我好生凉快儿呆着。” 俊朗男子摇了摇头,翻掌之间,取出了一件法宝长袍,道:“区区一件价值一两块元石的法宝长袍,什么时候也能成为你狗眼看人低的资本了?” 值守弟子的面色冷了下来,狠狠地盯着俊朗男子,一字一顿道:“你说谁狗眼看人低?若是有胆子,你再说一遍试试?” 说话之间,其已是取出了一把法宝长剑,将玄气灌注其中,青色剑光弥漫而起。 身为忘星庭门户的巡查值守弟子,若是有其余山峰的弟子意图强闯,他有着率先出手驱逐之权。 “我好怕啊!师兄,求你不要杀我!”俊朗男子故作夸张,目光之中满是揶揄之色。 “赵霄云,赶紧寻到表兄才是正理,在这里与此人废什么话?”其身后的一个少女面色不虞,低声开口。 赵霄云看了赵嫣然一眼,随后回头朝着那值守弟子道:“季师兄乃是我的至亲表兄,现在立刻带我们前往季师兄所居之处,若是误了季师兄的大事……后果自负!” 值守弟子闻听此言,下意识地停止了催动玄气,面露惊疑之色,再次细细打量了赵霄云三人一番,道:“季师兄何等人物,怎会有如此穷困潦倒的族亲?” 赵嫣然上前一步,寒声道:“表兄的家族出了大事,十万火急,我等需要立刻面见表兄!” 值守弟子犹豫了半晌,虽依旧有些半信半疑,却根本不敢去赌自己的前程,挥了挥手道:“进去罢,季师兄的溯星院乃是星渊峰的四大极院之一,临渊而建,你们先行至忘星庭的尽头之处,再朝西侧走上约么数百丈便到了。” 赵霄云收起莲叶,朝他极为随意地拱了拱手,便直接带着赵嫣然二女进了忘星庭。 “季师兄在考核之内横压落霞山脉,鹤玄上真应该极为清楚此事才对,为何其传讯玉符却发到了你那里?”另一个少女冷哼一声,语气之中有着些许不快之意,正是与赵嫣然颇有间隙的褚灵月。 赵嫣然看了一眼褚灵月的神色,心下暗暗得意,笑道:“自然因为我是其至亲表妹。” 入宗考核之后,季月年的相貌与名讳传遍了整座落霞山脉数百座山峰,提前经过举荐进入外宗的赵霄云和赵嫣然等人自然也知晓了此事。 只不过苦于没有飞行法宝,身上的元石又很是拮据,来自太楚古城的诸人即便欲要前来星渊峰觐见,也根本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直至鹤玄道人自太楚古城之内遥遥发来了一道传讯玉符,赵嫣然这才极为不情愿地通知了赵霄云和褚灵月二人,三人勉强凑了一些元石,买下一片法宝莲叶,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赵嫣然本想自己一人前来星渊峰,可碍于元石有限,她与季月年之间的关系又不算熟悉,故而叫上了赵霄云与褚灵月二人,几人一起分担了购买法宝莲叶的元石。 “表兄应是不在星渊峰之内,所以鹤玄上真才退而求其次,给你发了传讯玉符,”赵霄云的语气之中似乎极为肯定,“最近一段时间,我对外宗宗规和庭院之内的诸事研究颇多,若是其本人不在山峰之内,传讯玉符便会寻不到目标,一直盘旋在庭院之外,发送传讯令符之人也会有着感应。” 鹤玄道人乃是根正苗红的太御圣宗弟子,其使用特殊方法所发出的传讯令符,同样隶属于太御圣宗无边无际的庭院禁阵之内,虽然距离有些遥远,实质上却与寻常落霞山脉的山峰之间互发传讯令符无甚区别。 说话之间,三人已是遥遥望见了临渊而建的溯星院。 “果真如此,那阁楼庭院的光罩之上有着数道玄光流转不休,无人收取。” 褚灵月望着在溯星院的禁阵之上盘旋的几道光华,低声开口。 第七十九章 乌木 “星渊之上府,临渊之灵邸,季师兄这座溯星院的元气浓郁程度,实在是有些骇人,”赵嫣然立于溯星院之外,抬首望着巍峨宏伟的阁楼,慨叹开口,“如此复杂的聚元禁阵,只怕还有着转化星光之效,实在是妙极。” 赵霄云与褚灵月亦是目露惊叹之色,啧啧连声。 赵嫣然上前一步,取出自己的外宗令符,试着朝庭院禁阵之内传递出了一道信息,那玄光流转之间,却同样依附在了光罩之上,变幻不休。 “我已是说了,表兄此时应该根本不在星渊峰之内,我等还是稍作等待为好,”赵霄云摇了摇头,依旧在细细地感受着溯星院之内隐隐扩散而出的天地元气,“我等所居住的庭院实在是鄙陋无比,若是与表兄的溯星院比起来,只怕与乞丐窝棚无异。” “乞丐窝棚便算不错了,其内好歹还有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聚灵禁阵存在,”赵嫣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前几日里前往山峰下庭,见了杂役弟子所居的庭院,才知晓什么叫做真正的窝棚。” 赵霄云此时反倒来了兴趣,挑眉道:“我一直居于蝉鸣峰中庭,还未曾见过杂役弟子,你与我详细说说。” 赵嫣然微蹙眉头,缓缓道:“杂役弟子的庭院之内不仅没有聚灵禁阵,更是简陋至极,每个人只有一间并不算宽敞的石屋而已,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一侧的褚灵月蓦地开口道:“杂役弟子每天寅时便需要出门劳作,种植灵田、灵谷,修缮山峰各处的建筑阁楼,给一些外宗弟子充作丹童、药童等等,皆是些极为辛苦的活计,即便如此,从早到晚忙碌两个月,也才堪堪收入一块元石而已。” 赵霄云有些疑惑,道:“关于杂役弟子诸事,为何你知晓的如此清楚?” 褚灵月的神色有些黯淡,低声道:“你们应该还记得与我分入同一座山峰的太楚古城沈叶罢?他初来乍到,无意之间得罪了峰内的副通事,直接被贬入了下庭充作杂役,几乎不会再有翻身之机。” 沈家乃是太楚古城之内的一个小家族,在赵家、楚家这些掌权修行世家之中素来没有什么存在感。 可沈叶乃是与他们共同来自太楚古城之人,此时却被贬为了地位低贱的杂役弟子,让赵霄云和赵嫣然二人都有些唏嘘。 “赵思行入山之时横死的教训还不够么?”赵嫣然叹了口气,“这里是落霞山脉,我等虽然在太楚古城之内颇有些身份,可在此处也只能缩着尾巴,低头做人。” 几人正说话间,一道清唳之声遥遥传入耳畔,狂暴的罡风之声由远及近呼啸而来。 “难道……是表兄!”赵霄云抬首望着逐渐接近的庞大阴影,面色激动。 褚灵月与赵嫣然二人不曾开口,皆是极为震撼地看着庞大的青鸾缓缓降下,在溯星院之上投下大片的阴影。 青鸾逐渐将翅膀收拢起来,停留在了溯星院之侧。 另一只碧羽鸾鸟亦是紧随其后,落了下来。 “表兄!” 赵霄云抬起头,朝着青鸾头顶身穿玄黑墨月袍的清美少年高声叫道:“表兄,季家出事了!” 季月年眸光微动,身周天地阴气环绕,自青鸾头顶踏空走了下来,道:“讲。” 角修玉与徐霄、陆明悉等人亦是陆续从两只碧羽鸾鸟身上跃下,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赵霄云三人。 褚灵月与赵嫣然暗暗环视一周,发觉这些人几乎都是入玄上境的精英弟子,身周气势强横凌厉,更是隐隐以季月年为首,心中忍不住对于季月年愈加敬佩崇敬。 稍稍定了定神,赵霄云开口道:“回禀表兄,就在不久之前,季家上一任家主季鸿与季鹊雪逃离季家地牢,不知所踪。” 季月年有些失笑,摇头道:“季鹊雪早就被季不归等人锁穿了绛宫穴,其心火与完全熄灭无甚区别,如今应该只不过是一个凡俗之人而已,何需如此大惊小怪?” “表兄,赵霄云的话并没有说完,”赵嫣然瞥了赵霄云一眼,上前一步,柔声开口,“此二人消失之后数天,季鹊雪竟然主动返回了安阳城,自愿被重新锁入了季家地牢之内。” “随后发生之事,是不是季鹊雪暴起杀人,季家死伤无数?”季月年轻声道。 “表兄,你怎么知道!?”赵霄云几人皆是瞠目结舌,呆怔在了原地。 季月年翻掌取出了一把三尺木剑,其上有着极为隐晦的炽白剑光流转:“此剑乃是季家的血脉通灵法宝,近些时日里其威力愈发强横,故而我对于季家之变故,早就有了些许猜测。” 赵嫣然惊叹一声,看了一眼乌木长剑,道:“表兄的猜测与事实无甚偏差,那季鹊雪似乎变得极为强大,便如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将安阳季家血脉屠戮数千之后便逃离了太楚古城,就连大归真境的鹤玄上真都被惊动。” 季月年稍稍感应了一番敕灵乌木剑之内的血脉灵气,道:“季家如今所存不过百人,此番我要返回太楚古城一次。” 展明行了过来,看了赵霄云三人一眼,朝着季月年拱手道:“季师兄,外门弟子离宗极为繁琐,除却需要所在山峰峰主殿的首肯之外,更是要前往山务峰报备,山务峰宗务殿的审核素来拖沓,至少也需要三日时间。” 陆明悉在一侧开口笑道:“季师兄若是想要今日离宗,我在山务峰宗务殿之内倒是识得一个通事弟子,方便许多。” 季月年轻拂袖袍,道:“那宗务殿的审核之事,便劳烦陆师弟了。” 赵霄云见状,急忙上前朝着陆明悉行了个礼,道:“这位师兄,能否给我也行个方便,我欲与表兄一同返回太楚古城一趟。” 陆明悉的神色有些古怪,侧头看向季月年,目光之中蕴含着征询之意。 季月年点了点头,道:“将此人也算上。” 赵嫣然一直都不敢随便开口,此时见自己似乎要被留下,忍不住走了上前,开口道:“表兄,我……” “你与此女便不用回去了,赵霄云足够处理一些杂事,”季月年袖袍微拂,侧头朝着展明道,“给此二女分别赐下十块元石,遣回其所在的山峰。” 展明丝毫不曾犹豫,直接从自己的储物袋之内取出了二十块元石,上前递给了赵嫣然与褚灵月。 “此溯星院令牌兼通事弟子令牌暂且予你,我不在之时,你与陆明悉可行使通事弟子的全部职权。”季月年取出一块墨玉令牌,交予了展明。 有此令牌在手,展明若是想在星渊峰三庭弟子身上搜刮五十块元石简直轻而易举,此时不由得面露喜色,接过令牌,恭敬行礼道:“多谢季师兄!” 第八十章 真咒 褚灵月与赵嫣然二人面色呆怔,拿着手中的十块元石不知所措。 虽然十块元石同样很是珍贵,可她们的目的却并非于此,此时虽然心中极是不甘,却根本无法再次开口。 陆明悉思衬片刻,朝着赵霄云道:“将你的外宗弟子令牌信息篆刻一遍,录入玉符之内交予我。” “好。”赵霄云应了一声,直接取出自己的外宗弟子令牌。 “季师兄,你的名讳相貌无人不知,更是入宗考核的第一名,暗地里有着许多特权,无需再篆刻申请玉符,出宗之事应是极为宽松,”陆明悉侧头朝着季月年道,“我现在前往山务峰宗务殿,寻找那个通事弟子,为你和这位师弟处理出宗审核之事。” 此言落罢,陆明悉便取过了赵霄云刚刚篆刻好的玉符,直接朝着那只归真上境的碧羽鸾鸟行去。 “表兄,出宗之事我早已经详细打听数次,蝉鸣峰的峰主殿那里我已是申请过了。”赵霄云有些得意地看了赵嫣然二女一眼,朝着季月年道。 季月年点点头,看向张天心、明竹和李堰等人,道:“此次覆灭道衍观,辛苦诸位师弟了。” “季师兄客气了。” “为季师兄分忧解难,乃是应有之意。” “此次收获颇丰,皆是仰赖季师兄如天之福,我等怎能居功。” 诸多弟子皆是连道不敢,同时亦是极为识趣地开口告退,陆续离开了溯星院。 角修玉沉默片刻,道:“季师弟,那我也回蚀月峰了。” “善。” 季月年带着赵霄云上了青鸾,狂暴的罡风席卷之下,青鸾双翅缓缓伸展开来,逐渐升空而起,离开了溯星院范围。 “二位师妹既然有法宝莲叶,我便不多送了。” 展明望着依旧站在原地的褚灵月和赵嫣然,冷淡开口。 季师兄显然与此二人并不熟悉,自己根本没必要给她们什么好脸色。 赵嫣然与褚灵月对视一眼,皆是心中恨恨,却又不敢反驳入玄上境的展明,只得上了那片赵霄云留下的法宝莲叶,离开了星渊峰。 星渊峰,峰主殿。 “既然是季师兄要出宗,自无不可。” 一个身着灰袍的通事弟子面带笑容,接过季月年的外宗弟子令牌,做了记录之后,便将此令牌递了回来。 峰主殿之内平时有着三个通事弟子、十五个入玄上境弟子值守,此时见季月年进得殿内,皆是朝着此处行了过来,一一见礼。 “季师兄,星渊峰之内只有不到二十个通事弟子,我等之间本应互为倚仗、多多亲近才是,你却一直都神龙见首不见尾,此次终于见着你了。”另一个通事弟子笑着打趣,同时亦是递上了自己的传讯玉符。 同为位高权重的通事弟子,这几个弟子虽有着资格与季月年平起平坐,却依然自称为师弟,尊其为师兄,皆因季月年乃是心火序列第四品的通玄心鬼血脉而已。 季月年深谙此间人情世故,并没有愚蠢的故作清高,而是耗费半柱香工夫与这几个通事弟子寒暄一番之后,才堪堪走出了星渊峰峰主殿。 “表兄。” 赵霄云立于青鸾背上,一直在殿外静静等候。 季月年脚下有着天地阴气自生,凌空走上青鸾的头顶,道:“陆师弟那边应该处理的差不多了,我们走罢。” 青鸾低低嘶叫一声,微振双翅升空而起,庞大的身躯周围逐渐有着天青灵光缠绕而起,其速度愈来愈快,急速朝着落霞山脉之外穿云破雾而去。 一目千里。 “来者止步。” 冷淡的声音传入耳畔。 青鸾缓缓降低速度,停滞在了空中。 一个归真之境的黑衣巡守在云雾之间踏剑而立,待到看清了季月年的相貌之后,心下微震,神色缓和了许多,道:“外宗弟子令牌。” 季月年在青鸾头顶抛出令牌,被那黑衣巡守遥遥摄在了手中。 “果然是入宗考核第一的季月年!”黑衣巡守核实过令牌之内的出宗信息之后,抬首朝着季月年笑道,“季师弟要出宗?” “有些私事,需前往太楚古城一趟。” 黑衣巡守御使着剑光来到了青鸾近前,递还了令牌,道:“季师弟的出宗申请已经通过了星渊峰峰主殿和山务峰宗务殿的核实,师弟可以离开了。” “多谢师兄。” 季月年拱了拱手,心神微动,身下的青鸾发出一声极为高亢的嘶鸣,双翅扇动之间,罡风席卷,化作一道天青光虹破空而去。 所有的外宗弟子令牌皆源于山务峰之内,山务峰核实之后,即便此令牌远在数百里之外,也会随时随地都传递着其中的信息。 “此子果然豪富,以这只碧羽鸾鸟的品相,其价值至少也要一百余块元石。” 黑衣巡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法宝长剑,微微叹了口气。 能够御空的法宝很是昂贵,因性质比较特殊,故而其价值要超出寻常的法宝许多。 这把长剑便是一件御空法宝,乃是他破入归真之境以后,用积攒了几年的数十块元石所购买,平日里很是珍惜。 离开落霞山脉之后,四面八方的云雾尽散,浩渺的天地之景尽入眼帘。 耳畔风声呼啸,赵霄云早已跌坐在了青鸾背上,抓着一根天青雉翎,兴奋开口:“表兄,我所在的蝉鸣峰之内都是些穷鬼弟子,一只碧羽鸾鸟都没有,我还是第一次乘坐如此神异的灵禽。” 季月年侧头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赵霄云不以为意,自顾自道:“蝉鸣峰在落霞山脉数百座山峰之内排名第二百三十三,除却几个豪富的通事弟子之外,其余的弟子几乎都过着每月两块元石的穷困日子。” 蝉鸣峰的排名极为靠后,其中的通事弟子根本不似星渊峰那般有着十余个之多,而是仅仅只有三个而已。 季月年沉默片刻,道:“你的资质虽然不算极差,却也不能算好,即便有着充足的元石供应,破入归真之境也至少需要十余年时间。” 赵霄云苦笑道:“我自然知晓此事,不过资质血脉乃是天生,岂非人力能够改变?” 季月年似是想到了一事,细细打量了赵霄云一番,道:“我有一道真咒,不过并非正统,其中有着颇多后患,你可愿修习?” 第八十一章 蜕鬼 赵霄云怔了一怔,道:“表兄,这所谓的‘后患’,是指……” 季月年的目光中有着些许莫名之色,轻声道:“我乃通玄心鬼血脉,天生便通晓一些极为复杂精深的鬼源咒法,其中便有着一道很是不错的鬼源真咒。” 此言落罢,他手掌轻翻,一道漆黑的阴气自其手心缠绕而生,凝聚成了一块诡异的黑色玉简。 赵霄云上前取过这块玉简,缓缓将心神探入其中。 半晌之后,他才抬起头来,神色之间满是犹豫。 季月年轻声道:“此真咒名为蜕鬼真咒,修习之后可将体内的玄海玄气化作精纯的鬼气,将心火品阶提高两层虚阶,更可在鬼气、玄气之间互随时相转换,极为神异。” 鬼气乃是最低等的阴气,与季月年血脉之中的天地阴气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不过此真咒最为重要之处,便是其提高的两层心火虚阶。 赵霄云乃是心火序列第七品,资质很是寻常,就连破入归真聚元之境都需要十余年时间的水磨工夫,若要意图窥探那神海蕴灵之境,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 可如果将其心火品阶提高两层,至了心火序列第五品的层次,那赵霄云的资质立刻便会冠绝落霞山脉,成为数十万外宗弟子和杂役弟子之中的翘楚,甚至足以位列前三百! 此次入宗考核之内,除却季月年与鱼嫣乃是心火系列第四品的妖孽资质之外,心火序列第五品仅仅不到十人。 即使将目光跳出此次考核,遍观整座落霞山脉,五品心火者也才只有数百人而已。 赵霄云面上的挣扎之色愈加浓郁,约么一炷香之后,他抬头望着衣袂飘扬的黑袍少年,犹豫开口:“表兄,依你之见,我该如何?” 季月年并未回头,只是轻声道:“无论做出任何选择,都有其利弊所在,只需遵从本心便可。” 若是不修习此真咒,以赵霄云的平庸资质,即便能够破入归真聚元之境,平添八百年寿数,最终却依然只能化作一捧黄土,无缘神海。 可若是修习蜕鬼真咒,虽能增加两层心火虚阶,但其后患却太过可怕,不仅会将人身逐渐朝着鬼体转化,更有着许多禁忌存在。 最为重要的是,寻常鬼物被生灵所唾弃,一旦凭借此真咒修至神海蕴灵之境,其便会彻底化作半人半鬼之体,赵霄云便不能继续在太御圣宗待下去,只能做一个荒野散修。 其优势也同样极为明显,心火序列第五品的天骄资质,再加上玄气与鬼气之间相互转换的神异之效,足以让赵霄云修至神海蕴灵之境,寿数平添三千二百年。 “蜕鬼真咒需要从基础修起,你此时已是入玄上境的正统玄气修为,若是归真之境以前都没有修习此咒,待你破境之后便再也无法修习。” 季月年看出了赵霄云的顾虑,平淡开口。 之所以将此咒给予赵霄云,乃是因为在太楚古城之时,赵霄云与其父对于季家季月年这里一向很是照拂亲近,使其无形之中欠下了少许因果。 “那我先将此玉简保留,这归真之境以前的十余年时间,我好生考虑考虑。”赵霄云叹了口气,便欲将那黑色玉简收起。 季月年微微拂袖,那玉简直接化作了一道烟气消散:“此玉简乃是我使用阴气所化,无法长久保存,待到你决定修习之时,再去星渊峰寻我便是。” 赵霄云面色有些复杂,站起身来,朝着季月年行了个礼,道:“多谢表兄。” “人、鬼、妖、灵、怪等等诸多生灵,实质上并无太多区别,”季月年轻声开口,言语之间似乎意有所指,“若是此生短暂,最终神魂俱灭而去,即便真灵往生,可轮回过后真灵之上重生的神魂便也不再是你了。” 神魂依附于真灵,承载着生灵这一世的一切。 真灵不灭,若是生灵死亡,其神魂便会烟消云散,湮灭于天地之间,而真灵则会落入六道之内,轮回往生。 往生之后,在宏伟浩瀚的天地规则加持之下,真灵之上会重新诞生一个神魂,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将其看做另外一个新生的生灵。 只有渡过三大灾劫的生灵,位列太乙真境,才能真正地觉醒真灵记忆,将此世的神魂彻底烙入真灵之内。 如此一来,即便生灵魂飞魄散而去,在此后的无数轮回之内,也有着许多机会觉醒曾经渡过三灾的这一世神魂记忆,此类人物,才能堪堪称为真灵不灭。 似赵霄云这般区区入玄上境的修为,即便真灵不陨,可若是其死亡之后,这一世的神魂也会彻底消散,再无半点寻回的可能。 也便是说,若是赵霄云这一世不曾渡过三大灾劫,那么其死亡便算的上是真正的死亡,亦是完全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即便其真灵在轮回之后又诞生了一个新的神魂,也根本不再是他赵霄云。 真灵虽在寻常情况之下无法被察看到,可许多功参造化的大能却也拥有着极为特殊的办法,不仅可以探察真灵的存在,更能直接攻击真灵。 只不过对于三大灾劫境界以下的生灵来说,神魂俱灭与真灵崩毁,此二者都是真正的死亡,没有任何实质上的区别。 赵霄云走到青鸾身周的天青光幕之侧,望着脚下急速掠过的浩渺山河,喃喃道:“比起太楚古城中只能苟活百年的凡俗之人,归真之境平添的八百年寿数已经足够漫长,可还是远远不够。” 季月年走到青鸾头顶盘坐下来,漆黑的长发翻扬而起,遥望着极远处已经隐隐现出轮廓的巍峨巨城,道:“长生难,却也不难,只是对于你来说,若想长生,需要放弃之物实在太多。” 更何况,长生,并不是永生。 归真之境增加八百年寿数,神海蕴灵之境增加三千二百年寿数,这些漫长的光阴在某种程度上都可以称之为长生。 可此种类型的长生,却连永生的边缘都够不到。 “凡踏入修行之路的生灵,皆应不择一切手段以求长生,我又何需作此扭捏之态!”赵霄云蓦地站起身来,语气之中满是坚定,“表兄,还请将那蜕鬼真咒予我,我现在便开始修习!” 狂风呼啸,身着玄黑墨月袍的少年并未回头,衣袂飘扬之间,修长苍白的手指翻覆,再次凝聚出了一块漆黑的玉符,静静地漂浮至赵霄云的身侧。 “半人半鬼,荒野散修,又如何!?”赵霄云一把抓过那漆黑玉符,目中露出一丝疯狂,喃喃开口,“总比苟活数百年之后,在绝望之中寿尽而死要好!” 第八十二章 玄清 其言落罢,玉符逐渐溃散成了漆黑的阴气,自赵霄云的七窍之内灌涌而入,使其神色彻底呆滞了下来。 季月年自青鸾的天青冠羽之侧站起身,袖袍翻扬之间,在赵霄云的身周凝聚出了一道青木光罩,将残余的风势尽数阻挡在外。 半晌过后,赵霄云似乎才堪堪回过神来,目中有着一道诡异的黑芒涌现,一时之间有些站立不稳,竟是直接跌坐在了青鸾背上。 再次调息了一炷香工夫,赵霄云睁开眼睛,口中吐出一缕黑气,目光复杂,慨叹道:“此真咒果然玄奇异常,竟能将玄气与鬼气相互转换,如此神异的咒诀实在是平生仅见。” 季月年摇了摇头,道:“太楚古城到了。” 巍峨的巨城愈来愈近,青鸾直接在数百丈的高空飞掠而入,在城墙之上投下大片的阴影,引起了外城西侧大城门的阵阵骚乱。 赵霄云起身行至青鸾身周灵光护罩的边缘,俯视着太楚古城,道:“表兄,我们要直接前往季家么?” “吞云城,鹤云观。” 二人说话之间,青鸾已是朝着吞云城急速接近,朝下看去,隐隐能望见鹤云观之内诸多鳞次栉比的道塔与道观。 “天上那是什么?!”吞云城之内,无数人皆是抬首望着庞大的青鸾,面上满是震惊之色。 “这种隐隐摄压而下的狂暴气势……难道是归真之境!”一个堪堪燃起心火的入玄初境鹤云观嫡系目光惊骇,瞬间便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观其方向,乃是直直朝着鹤云观而去,应是鹤玄上真的旧识。” …… 青鸾逐渐降低了身形,缓缓落于鹤云观的主殿玄清殿之外,停在了玄清殿之侧方圆数十丈的石台之上。 鹤玄道人对此早有察觉,早就站在了玄清殿殿门之下,其身后有着数人跟随,其中之一便是那本体为镜鬼的冷淡青衣女子。 “那便是季家季月年?” “此灵禽威势磅礴,其气势远远超出了入玄之境,季月年能够拥有此种神异的灵禽,其自身的修为只怕更为恐怖!” “听闻这季月年在圣宗之内一朝崛起,扶摇直上,如今早已到了一个不可想象的高度。” “甚至就连鹤玄祖师都屈尊出殿迎接,啧啧。” 鹤云观之外,不少鹤玄道人的嫡系血脉与麾下弟子皆是朝着季月年与赵霄云注目而来,面上满是欣羡惊叹之色。 他们虽不清楚落霞山脉入宗考核的具体规制,不过对于季月年横冠入宗考核数十万生灵之事却也有所听闻,只是并不清楚其中详细而已。 “见过师兄。” 季月年与赵霄云下了青鸾,朝着鹤玄道人拱手行礼。 如今二人皆为落霞山脉的外宗弟子,其中之一更是即将位列待定圣子尊位的季月年,鹤玄道人虽是大归真境的修为,却再也不能像之前那般以长辈自居。 “免礼,”鹤玄道人露出和熙的笑容,自殿门之下走出了一步,朝着季月年道,“曾有言曰,一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季师弟离开太楚古城虽不止三日,却实在很是令我惊诧,不得不重新对待于你。” 大归真境距离神海蕴灵之境仅有一步,可这一步,却是拦下了无数生灵,可称之为天堑。 鹤玄道人被外放于太楚古城,摄守一方,平日里教化血脉后裔、亲授弟子,此种时日虽很是悠闲平静,可破境的希望却依然渺茫。此时太楚古城之内诞生了一个心火序列第四品的通玄心鬼血脉,让鹤玄道人已经濒临放弃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若是季月年破入归真聚元之境,进入六山三境之后便会直接列入待定圣子尊位,在宗门的侧重倾斜之下,诸类灵物资源几乎应有尽有。 其中有助于大归真境破境之物虽然极为稀少,却也并不是没有,只不过对于鹤玄道人来说,根本没有身家也没有资格去购置此类珍贵至极的灵源。 此时若是交好于季月年,待到其位列待定圣子尊位以后,破境之事便隐隐有了希望。 季月年拱了拱手,道:“师兄过誉了。” “二位师弟还请进殿来。”鹤玄道人当先踏入玄清殿中,其身后的青衣镜鬼淡淡地看了季月年一眼,侧身一让,将二人引入了殿中。 玄清殿一如往昔,静谧无比。 主殿之内依然供奉着三尊正神神灵真像,一行人走过主殿,径直进入了侧殿之中。 鹤玄道人这次并没有在道台之上落座,而是命青衣镜鬼取来数个蒲团,与季月年、赵霄云二人分主次陆续坐了下来。 “关于季家之事,我这几日里朝着落霞山脉发过数个玉简,师弟此刻应该已经有所了解,”鹤玄道人神色稍稍凝重了些,翻掌之间取出了一枚玉简,“不过我昨夜才发觉,此时的‘季鹊雪’并没有那么简单,其屠戮了安阳季家数千生灵之后,实质上并没有真正离开太楚古城。” 第八十三章 神威横压三千里 赵霄云面色微变,道:“这厮好胆,杀了如此多的人,竟然还不曾离开此处!” 季月年接过那枚玉简,将心神探入其中,半晌之后才缓缓抬起头来,目光之内添了一丝凝重,道:“若当真如此,确实有些棘手。” 玉简之中记录之事极为骇人听闻,甚至以季月年的渊深心境都有了些许波动。 赵霄云打量了一番鹤玄道人与季月年的神色,心下疑惑,忍不住自季月年手中取过玉简,探察数息之后,面色剧变,道:“竟有此事!太楚土地尊神神上都不能降伏此獠么!” 真正的季鹊雪早已神魂俱灭,此时占据着季鹊雪身躯的生灵,乃是一位早已失去神阶神位的古老天地正神。 当初季鸿舍弃生机,将神魂之上的心火献于季鹊雪,使其重燃心火,逃出了季家地牢。 可就在她行至太楚古城疆域的边缘之时,在那古庙之内被正神残灵借体化生而出,在某种方面彻底沦为了鬼物之流。 它前往安阳季家大肆杀戮,乃是为了彻底了却季鹊雪的执念,从而真正与这具身体想合,从此便有了重塑神体的希望。 在“季鹊雪”戮杀了安阳季家数千生灵之后,其中似乎有产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变故,使此时的“季鹊雪”脱离了半鬼之身,重新与天地规则勾连,接引敕神神力入体,从而有了与太楚土地尊神争夺此处方圆数千里疆域正神神位的资格。 鹤玄道人之所以察觉到此事,便是因为太楚土地尊神的五座供奉宫殿出现了极为恐怖的变故,其中三座供奉侧殿之内的太楚土地尊神真像皆是化为了一个神情冷淡的白裳少女。 如今除却鹤云观之内的这一座供奉宫殿之外,唯有吞云城第一道塔顶端的供奉主殿还保留着太楚土地尊神的神灵真像。 此事足以说明,“季鹊雪”与太楚土地尊神这两位天地正神,此时正在不知名之处进行着惊心动魄的可怕交锋。 “此事我已上禀圣宗,这几日里便会有着神海蕴灵之境降临太楚,季师弟这一次却是白来了,”鹤玄道人收回那块玉简,叹了口气,“我不曾想到这厮的真正身份竟然是天地正神的残灵,它前番应是在戮杀安阳季家之人的过程之中,机缘巧合之下重塑了神体,如今此事已不是你我所能插手。” “太楚土地尊神乃是正九品的天地正神,相类于生灵修行的哪一个境界?”季月年抬起头来,轻声开口。 鹤玄道人犹豫片刻,道:“这些天地正神与我等生灵的本质不同,我也不曾与其交过手,不过若是强行按照战力划分,太楚土地尊神应是已经超越了大归真境,应该能与初入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相类。” 每方圆数千里便有着一个土地尊神、山岳尊神摄守,这些神位低微的天地正神并不算太过强横,不过由于神力的特殊性,其战力却要远远超出所在的境界,即便是正九品的土地尊神,也拥有着能够与神海蕴灵之境相比的恐怖战力。 赵霄云有些泄气,道:“这鬼物若是在圣宗之人降临之前便抢夺了太楚土地尊神的神位,又该如何?” 鹤玄道人目光晦暗,缓缓道:“若当真如此,那它便是新的太楚土地尊神神上,即便圣宗的神海蕴灵之境降临,也不会再朝它出手。” 就在这时,一道汹涌的恐怖杀机从天而降,遥遥席卷而来! 整座鹤云观都震颤起来,鹤玄道人蓦地站起身来,面色极为罕见地有些苍白,道:“神海蕴灵之境的杀机!” 玄清殿数座殿室的殿顶轰然炸裂开来,季月年的四面八方都有着可怕的威压封摄而至,使其一时之间竟是动弹不得! 一个身着白裳的清丽少女自极天之上现出身形,低垂着目光望向季月年,目中露出些许喜意,古老沧桑的声音传遍太楚古城方圆数千里疆域:“得来全不费工夫,你便是这具身躯的执念之源!若是将你戮杀,《聚神血咒》便会彻底圆满,我便能真正地重塑完整神体,再入天地正神序列!” 赵霄云惊惶无比,天灵颤栗,抬起手臂指着玄清殿正殿之内的神像,颤声大叫道:“变了!变了!” 那三尊神灵真像之内的太楚土地尊神神像,此时竟是缓缓扭曲变化,最终彻底化作了一个白裳少女的样貌! 至了如今,太楚土地尊神的五座供奉神殿之内已有四座被彻底侵蚀! “死。” 白裳少女生的极美,声音却是嘶哑沧桑,她自纱袖之内伸出纤手,轻轻朝着季月年点出一指。 天地都静谧了下来。 无数生灵被席卷数千里的神力威压镇压在地,动弹不得。 就连鹤玄道人都席地而坐,大归真境的气势流转到了极致,抵抗着极天之上镇压而下的恐怖神力威压。 一道炽白的光虹自她指尖点出,朝着季月年侵杀而来! 白虹所过之处,罡风碎裂,万物潜藏,一切都归于虚无。 番外章 关于更新 经过这几天的波折,电脑的问题终于解决了,死皮赖脸的拿了妹妹的笔记本先用,作者君自己的电脑彻底凉凉。 感谢读者“千里独行快快更”的起点币打赏,按照5000币一章的承诺,作者君将会为你加更2章。 最重要的是,电脑问题已经解决,从今过后,恢复正常更新时间,中午12点整准时准点一章,晚上6点整准时准点一章。 这一章不会删,如果哪一天作者没有准时更新,大家可以随便喷。 再次感谢千山独行快快更,同样要感谢的还有褚光褚暗,宁玄机,绿叶红镶边,w真阳大能t四位的起点币打赏,作者君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只能用爆更来报答。 第八十四章 鹤雪 季月年抬起头来,瞳孔之中倒映着急速贯穿而来的炽白虹光,双手翻舞之间,直接施展出了《青木转灵真诀》之内的防护神通。 碧光乍起,数十座小巧无比的湛青莲花陆续凝形而现,却在白虹之内神威的摄压之下尽数化作虚无,湮灭成了无数璀璨的青光崩碎而去。 白虹临身! 大归真境的鹤玄道人在一侧苦苦抵挡着神力威压,面色灰败无比。 季月年乃是燃起四品心火的通玄心鬼血脉,更是被第三山脉李家所看重,若是其在出宗途中死在了太楚古城,鹤玄道人这个太楚古城的摄守难辞其咎。 “表兄!”赵霄云早已吓的三魂出窍,此刻被威压所摄,跪伏于地,望向季月年的目光之内满是绝望之色。 轰! 白光侵杀之下,季月年的身躯寸寸崩毁,彻底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极天之上的季鹊雪却似是有些惊讶,轻声道:“竟然能躲过我的陨灵指,看来你身上的秘密不少。” 浓郁的天地阴气聚拢而来,白光彻底散去之后,季月年方才所站之处逐渐有着一道模糊的身影显现,数息之间便完全褪去了模糊,将其面貌展露了出来。 正是身着玄黑墨月袍的季月年。 这“季鹊雪”此时的神力修为与正九品天地正神相类,已经远远超出了大归真境的极限,以季月年入玄上境的修为,在这陨灵指的侵杀之中无论如何都难以幸免。 迫不得已之下,季月年只得完全激发了神异至极的通玄心鬼血脉,在那一瞬之间将神魂身躯彻底化作天地阴气,堪堪躲过了这一道白虹。 “表兄,你竟然没事!”赵霄云大喜过望,不过下一刻他便察觉到了季月年的异常,其不仅脸色苍白无比,没有一丝血色,身周的天地阴气更是愈来愈狂暴,似乎随时都会失去控制。 将神魂和身躯融入天地阴气之内消耗极大,只有通玄心鬼血脉才能做到这等离奇之事,季月年即便动用了通玄心鬼血脉深处真正的力量,也仅仅只能施展这一次而已。 若是“季鹊雪”再点出一指,那他则会避无可避,没有一丝一毫反抗的可能。 境界的差距实在太大,甚至大到了极品通灵法宝都几乎失去作用的地步。 即便季月年此刻祭出自己并不能完全发挥其威能的凝雪玄剑,在此时的“季鹊雪”面前也根本不会有太多的用处。 “如此神异的蜕逃之术,你还能施展第二次么?”季鹊雪静立于极天之上,瞥了季月年一眼,再次轻描淡写地点出了一指,“执念之源,伏诛罢,圆了我的《聚神血咒》,助我登临这数千里疆域之内的天地正神神位!” 与此同时,其身周浩瀚的神力横扫而过,摄压方圆数千里,所有太楚古城疆域之内的生灵皆是拜伏于地,跪倒在了天地正神的神威之下。 季月年望着再次袭杀而来的雪白虹光,修长苍白的手指紧握,目中露出挣扎之色,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蝇营狗苟之辈,也敢称神!” 就在此时,苍茫浩渺的声音传遍四面八方,一道半透明的玄黄身影显现而出,衣袍之上篆刻着繁复无比的篆文,无边的神力涌动之间,已是极为清楚地昭示出了此人的身份。 太楚土地尊神神上。 其斥喝过后,便直接一甩袖袍,一道瑰丽的的玄黄真光席卷而出,护在了季月年身前,堪堪挡下了那一束足以将季月年的神魂碾成碎片的炽白神光。 “你的五座供奉神殿已经被我侵蚀了四座,此时你应该被困在主殿之内不得而出才对,竟然还能在此处显现出化身?”季鹊雪看了太楚土地尊神一眼,语气之中颇为诧异。 太楚土地尊神摇了摇头,道:“你虽使用旁门之法重塑了神体,可却依然未入神阶,即便有着与我相差仿佛的神力在身,却也终究只是一只不入流的鬼物罢了。” 闻听此言,季鹊雪的目光冷了下来,稍稍感应了片刻,面无表情地开口道:“你竟然将正神神印留在了主殿之内,愚蠢至极!” 白光轰然而起,季鹊雪刚刚说完这句话,便直接一步踏出,在白虹弥漫之间离开了此处。 太楚土地尊神低头看向季月年,面色再也不复方才的从容,语气之中有着一丝悲哀,道:“这厮前去融合神印,趁此机会,我将你送出太楚古城疆域范围,可保无虞。” 季月年紧握的手指不知何时已是松了开来,拱手朝着太楚土地尊神行了个礼,道:“神上为何宁愿舍弃神印也要化身而出,相救于我?” “元衍地界城隍神上数息之前传下敕令,令我放弃神阶神印,将你救出,”太楚土地尊神身周的玄黄真光愈加浓郁,甚至将其面目也彻底遮蔽了起来,“据我所知,应是与太御圣宗有关。” 此言落后,这位土地尊神便不再开口,袖袍翻卷之间,无数玄黄真光自其身周倒卷而出,将季月年包裹在了其中。 此时他虽弃了神印,在天地规则之下却依然是太楚古城疆域之内的天地正神,拥有着挪移疆域之内生灵的玄异手段。 对于“季鹊雪”来说,戮杀季月年乃是为了彻底了却季鹊雪的执念,从而使其残灵彻底与这具身躯相合,使《聚神血咒》达到圆满。 此时太楚土地尊神先一步主动弃了神印,化身离开供奉主殿,季鹊雪自然会选择最简便的方式,直接侵入空无一人的供奉主殿之内,将自身神力浸于神印之上,从而真正的代替太楚土地尊神,成为这数千里疆域之内一位新生的天地正神。 与此同时,清罗境。 “多谢了。” 玉经天依然是那一身皱巴巴的陈旧道袍,有气无力的坐在蒲团之上,朝着身前的元衍城隍尊神极为随意的拱了拱手。 “为了搭救一个弟子,便要太楚土地的十余万年修行毁于一旦,玉经天,你要如何补偿于我?”元衍城隍尊神望着殿中光幕之内的景象,平淡开口。 玉经天叹了口气,将话头引在了季鹊雪身上:“此女到底是什么来路,你可知晓?” 元衍城隍尊神看了一眼另一面光幕之内的季鹊雪,此时她正在太楚土地的供奉主殿之内融合神印,一旦融合完毕,她便会成为太楚古城疆域之内一位真正的天地正神。 “重塑神体的下等神通罢了,此咒全称为《鹤雪神咒》,在许多年前曾是许多正神残灵重登神位的倚仗,在诸多低阶天地正神之间多有流传。如今此咒早已是被我等所淘汰之物,却被其捡去当了宝贝。” 其语气之内,仿佛对季鹊雪引以为傲的《聚神血咒》颇为不屑。 第八十五章 玉台 玉经天面色有些古怪,同样抬首看向了光幕之内的季鹊雪,道:“《鹤雪神咒》,自此名称观之,难道是那位鹤雪天神所创?” 元衍城隍尊神点了点头,道:“确实如你所料。” 鹤雪天神,乃是浩渺无垠的北俱芦洲之内极为出名的一位天地正神,位列正六品神职,所持神力无量无疆,其真实战力甚至能与渡过三灾的太乙上真所媲美。 据古籍记载,鹤雪天神曾被数位三灾太乙真境的生灵合力戮杀,神体崩碎,其神职神位从此空悬。 只是不知为何,鹤雪天神的残灵竟然在机缘巧合之下自创了一式神咒,可利用生灵的神魂血气聚神转化而重塑神体,若是其所辖疆域还未曾诞生新的天地正神,便可直接重返神位,重登神阶。 即便所辖疆域已经有了新的天地正神,也可凭借重塑的神体与其争夺神印,可谓是霸道至了极点。 自此之后,《鹤雪神咒》便以极为恐怖的速度传遍了北俱芦洲,乃是无数天地正神暗地里奉若至宝的咒法,而季鹊雪所持的《聚神血咒》,仅仅只不过是《鹤雪神咒》之内的一篇残诀罢了。 “再过一千六百年便是万年一次的摘霞道会,前两次摘霞道会之中,我太御圣宗皆是藉藉无名,敬陪末座。此次宗门之内诞生了一位珍稀无比的通玄心鬼血脉,有望在摘霞论道天榜之上更进一步,此子绝对不容有失。”玉经天站起身来,接连打出了数道神异无比的灵蕴,这些灵蕴甫一成形便急速朝着玉台境之内的数座道场化虹而去。 元衍城隍尊神的目光有些复杂,看了玉经天一眼,道:“你这位沉沦两万余年的玉台境境主,终于要重现人前了么?” 玉经天微微抬首,身周有着璀璨无比的青白玄光流转,将其身躯尽数包裹了进去。 数息之后,瑰丽的青白光华散去,极为清晰地展露出了玉经天的面容。 花纹繁复的玄青长袍华贵无比,其面容清隽俊美,唇红齿白,目光晦暗渊深,竟是一位丰神俊朗的青年道人。 恐怖至了极点的气息自其身周横扫而出,在短短数息之内便席卷整座玉台境,无数居于玉台境之内的太御圣宗大能皆是目光骇然,面色剧变! “是谁!” “玉台境之内出现了凌驾于神海之境的可怕气息!” “快去禀报掌境上真!” 数位神海蕴灵之境的太御圣宗大能皆是从自己的道场之内行了出来,齐聚于玉台境的极天之上,遥望着玉经天道场所在的玉台境边缘方向,露出不可置信的骇然之色。 数息之后,一道有些模糊的身影凝形而现,正是如今玉台境的掌境上真,神海蕴灵上境的御酒掌境。 御酒掌境望着玉经天道场所在的方向,内心之中逐渐涌现出一个极为可怕的猜测,喃喃道:“那个方向,难道是……” “敢问掌境上真,这道气息到底是何人展露?”一个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朝着御酒掌境行了个礼,开口问道。 “若我没有猜错,我太御圣宗应是有一位沉眠许久的老祖苏醒了,”御酒掌境似是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一甩袖袍,数道灵蕴遥遥被摄了过来,“即刻前往其余两境,将此事通传!” 其话音刚落,便有着一道震彻天地的宏伟声音传遍了太御圣宗六山三境。 “玉台境境主玉经天,今重归太御,重掌玉台!” 无数生灵皆是震骇无比,闻言之人无不恭敬至极地跪伏在地,齐齐行礼。 无论处于六山三境的哪一个角落,凡是与太御圣宗有关联的生灵,此时皆是垂首拜伏,聆听圣训。 原因无他,皆因这道声音乃是属于太液真人,其不仅是太御圣宗之内唯一的一位神宫宿灵之境,更是执掌太御圣宗三万余年的掌宗上真。 不过短短数个时辰,整个元衍地界轰然震动! 甚至就连濒临元衍地界的车迟地界与白夜地界都得到了消息,其中的诸多至强势力纷纷送上重礼,以贺玉经天重掌玉台境权柄之事。 自此之后,太御圣宗之内明面上便有了两位神宫宿灵之境,在元衍地界与其余地界之内势力的的互相威恃之下,已是隐超出了许多。 元衍地界位于北俱芦洲的极北边陲之处,其周边的数十个地界都很是贫瘠,甚至有的地界之内根本不曾诞生过神宫宿灵之境的生灵,太御圣宗作为横贯元衍地界的唯一一个至强势力,如今有着两位神宫宿灵之境的生灵摄压,在与元衍地界相邻的数个地界之内已然有了无敌之资。 “玉台境境主!” “玉经天,只存在于宗门典籍记载之中的无上人物!” “太御圣宗的三大上境之中,清罗境统摄外宗诸事,玉台境统摄六山诸事,唯有太液真人所居的太御境,才是太御圣宗真正的核心中枢。玉台境已有掌境上真御酒真人,此次神宫宿灵之境的玉经天以横压之势出世,重掌玉台境境主之位,不知会给六山三境之内的诸多势力带来何种变化。” “御酒真人即便再是心有不甘,也只能乖乖交出掌境尊位,只是其麾下攀附之人极多,早已形成了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这般苦心经营了多年的势力一朝尽毁,定然对六山三境的格局有着极为深远的影响。” 似太御圣宗这般无法言表的庞然大物,顶端之人稍稍动一动,便会极大地影响到下层的无数的生灵。 更何况玉经天毫无征兆地重归太御,直接执掌三大上境之一的玉台境,对于六山三境之内盘根错节的诸多复杂势力来说,可以算的上是天崩地裂一般的惊天变故。 …… 玄黄真光逐渐散去,季月年睁开眼睛,已是出现在了太楚古城疆域的边缘。 抬首望去,一道形似烘炉的庞大壁障横贯极天,宏伟巍峨。 青栾山脉。 季月年刹那之间便认出了此为何处。 侧身朝着太楚古城的方向看去,半透明的神力波纹席卷天穹,道道璀璨的神咒轰鸣而起,太楚土地尊神显然已经与季鹊雪交上了手。 此时的太楚古城之内可谓是一片狼藉,鹤云观位于八大内城之一的吞云城,数不清的修行世家被殃及池鱼,没有丝毫反抗之力,直接被神力湮灭成了无数微尘。 第八十六章 天炉 连番变故之下,即便以季月年的心境都泛起了许多波澜,在那第二指点来之时,若是太楚土地尊神不曾出手,即便其是珍稀无比的通玄心鬼血脉,也会陷入极大的危机之中。 太楚古城之内的交手并无悬念,季鹊雪乃是凭借《聚神血咒》逆势而上,此时又执掌太楚神印,占据了极为明显的优势,若是没有外力干预,太楚土地尊神的陨落已成定局。 季月年虽不清楚太楚土地尊神口中的那位“元衍城隍尊神”为何不亲自出手碾灭季鹊雪,不过却也多少有些猜测,应是太御圣宗之内的大能注意到了自己,这才通过那“元衍城隍尊神”将自己救了下来。 他却是不知,虽然元衍城隍尊神确实有着随意戮杀季鹊雪的能力,却根本只是不想出手而已。 身为统摄一方地界的天地正神,元衍城隍尊神的神力修为堪比神宫宿灵之境的无上大能,麾下有着足足数十位正九品土地尊神、山岳尊神。对于此时太楚古城一隅发生之事,这位元衍城隍尊神宁愿让太楚土地陨灭,也不愿展露出自己的半分神力。 其中究竟,与其神职晋升的条件有着一些关系。 其神职所在乃是统摄元衍地界之中的诸多正九品天地正神,执掌元衍地界之内的雷、雨、风、雪等等诸般天象,除此之外,元衍地界之内所有的一切都与其无关。 对于这位元衍城隍尊神来说,太楚古城之内只要存在摄守正神便可,至于此正神到底是太楚土地还是季鹊雪,并没有任何区别。 季月年在原地静立半晌,望着近在咫尺的青栾山脉,目中有着莫名之色显现。 若他不曾记错,那归真上境的狼妖墨元便是居于青栾山脉边缘的西北角之处,距此地并不算远。 太楚土地将季月年送至太楚古城疆域之外,却好巧不巧地正好将其传至了青栾山脉外侧。 “归真上境么。” 季月年喃喃之间,翻掌便取出了敕灵乌木剑,浓郁的血脉气息加持之下,炽白的璀璨剑光自剑身之上流转而起。 有着诸多通灵法宝与神通真诀在身,此时入玄上境的季月年完全可以碾压寻常的归真之境生灵。 即便是狼妖墨元这般积年的归真上境,季月年也有着一战之力。 不过以其如今的模样,却是进不了青栾山脉。 季月年朝着天炉之障行去,刚刚走出了数步,其身周的太御玄气逐渐流转变化,最终完全凝结成了漆黑无比的鬼气,使其身影在玄黑墨月袍的映衬之下愈加晦暗。 赵霄云放弃一切才能勉强修习的《蜕鬼真咒》,对于季月年来说却是天生的血脉神通,如今施展出来如臂指使,没有半分的滞涩之感。 …… 古庙。 楚月河望着身周悬浮着的数十道光幕,皱着眉头,喃喃道:“师尊还有数年时间便会前来炼丹,这些丹材终究还是太少。” 其身侧静立着两位妖将,一位身着银甲,另一位身着红衣的正是红鸾妖将。 红鸾妖将上前一步,笑道:“楚公子,此事无需太过担忧,再过几日我与几位妖将外出一趟,摄些归真之境的生灵回来充作丹材。” 楚月河侧头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不可,师尊早有敕令,我等如今乃是在太御圣宗治下的疆域之内设立炼丹道场,若无必要,不能离开青栾山脉。” 红鸾妖将心下暗骂楚月河愚蠢,面上却不曾展露分毫,依然和熙笑道:“楚公子,若是妖君大人当真前来此处炼丹,却又发现丹材不足,震怒之下又该如何?” 楚月河乃是白鹭妖君的弟子,其地位之尊贵远非他们这些巡守妖将所能相比,虽然几位妖将这段时间以来皆是对楚月河阳奉阴违,不过表面上却从来都不曾对其有所反驳。 此时距离白鹭妖君炼丹之时仅仅只剩了几年,却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原本青栾山脉之内的妖灵鬼物有着许多,除却楚月河日常炼丹之外,更是足够白鹭妖君炼丹所用。 只不过上一个执掌青栾山脉的赵伦实在是太过贪心,擢取了青栾山脉之内的巨量丹材,这些妖将亦是跟随赵伦吃的盆满钵满,却在无意之间忽视了青栾山脉这并不算大的体量,根本由不得他们如此搜刮。 楚月河思衬片刻,还是摇了摇头,道:“自我来此之后,每月的丹材统计便都是如此,即便到时候丹材不足,也并不是我的责任,想必师尊应该不会怪罪于我。” 此言一出,不仅银甲妖将与红鸾妖将面色难看无比,就连古庙之外侍立的其余数位巡守妖将都按捺不住心中慌乱,急步行了进来,纷纷朝着楚月河恭敬见礼。 “楚公子,万万不可作此想法啊!”一位妖将上前一步,高声呼喊,“楚公子乃是妖君大人的嫡系弟子,前途无量,此番被遣来执掌青栾山脉,正说明妖君大人对于公子的看重,若是公子只是维持现状,在妖君大人那里的地位定会下降不少!” 银甲妖将心中早将楚月河的嫡系血亲骂了个遍,上前道:“楚公子,执掌山脉如同修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道理公子不会不明白。” 其余数位妖将皆是暗暗腹诽,你是白鹭妖君的弟子,妖君自然不会把你怎么样,可白鹭妖君若是察觉到自己这几个妖将侵吞山脉资源如此放肆,定会直接一巴掌拍下来,全部碾灭了事。 贪欲之心人皆有之,侵蚀山脉的资源并非不可,却须有度,否则便是灭顶之灾,大罗神仙也难救。 随着诸位妖将的接连劝说,楚月河明显有了些许意动,却依然不曾真正拿定注意。 红鸾妖将见此事有戏,便再次加了一把火,道:“公子还请放心,你只需要传下允许我等离开天炉之障的令符,事后我等会将其销毁,所作所为与公子无关。” 银甲妖将应声道:“不错,到时候摄回的所有丹材都算在公子头上,若是出了什么意外,皆由我等一力承担。” 白鹭妖君的规矩极为严苛,若是没有楚月河亲手赐下的离炉令符,即便这些妖将有能力离开天炉之障,也根本不敢越雷池半步。 楚月河思衬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道:“可,不过你等外出之时,万万要避开太御圣宗,太御圣宗与师尊早有协定,我等虽能够在此设立炼丹道场,却不能随意残害道场之外的生灵,若是被察觉到……” “公子莫要多想,这些事我等自然晓得。” “公子放心罢,不过数日,便会有无数‘丹材’填充进来。” 诸多妖将纷纷开口应和,不时催促着楚月河篆刻离山令符。 第八十七章 丹材 在数位妖将的目光之下,楚月河自袖中取出了一块印玺,正是用来执掌青栾山脉的妖力敕印。 青栾山脉之内原本有着一位山岳尊神存在,只不过在许久之前被白鹭妖君直接碾灭了神体,就连其正神残灵都被碾碎了去。 只余了这一方能够统摄青栾山脉地气的正神神印,被白鹭妖君加以炼化,最终化作了天炉之障的阵眼核心,同时此印玺也是执掌青栾山脉的权柄象征。 白鹭妖君来自濒临元衍地界的鸣幽海界,乃是神宫宿灵之境的无上大能,与太御圣宗的太液真人素来有些渊源,这才特意在此处设了青栾山脉,其中的诸多丹材与成丹除却麾下弟子使用之外,有很大的一部分丹药都以很是低廉的价格流入了太御圣宗之内。 太御圣宗的六山三境之内虽然有着许多精通于炼丹的山峰,不过却多为正统的玄气丹药,并不算太过全面,而青栾山脉之内的丹药则几乎都是妖力玄丹,通过极为隐秘的渠道流入太御圣宗之后,最终落于六山三境的天骄弟子手里,可以全方位地提升这些天骄弟子的底蕴和战力。 这些妖将正是极为清楚其中的猫腻,这才敢如此大胆地外出搜寻“丹材”,青栾山脉所需的丹材大多是妖灵鬼物之类,只要刻意避开太御圣宗治下的十九座古城与诸多山脉,即便摄取一些元衍地界之内的生灵充当丹材,太御圣宗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不可能插手。 咣! 传遍山野的古庙钟声响起,雄浑悠远,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怨毒戾气。 季月年身周有着漆黑的鬼气萦绕,停留在了天炉之障的边缘,耳边隐隐听到了其中扩散而来的悠扬钟声。 天炉之障只能阻挡妖灵鬼物,无法阻挡人族生灵。 鬼气流转之间,重新化作了精纯无比的太御玄气,季月年一步踏出,直接走进了对于其余生灵来说如同天堑一般的天炉之障之内。 进入天炉障壁之后,其身周的玄气再次隐去,心神动念之下,墨黑鬼气席卷而出,将其身形相貌彻底遮掩了起来。 与赵霄云所不同的是,季月年使用玄气所转化的而成的乃是天地阴气,并非普通的鬼气。 只不过天地阴气流转于经脉之中实在是太过骇人,季月年这才将阴气稀薄了数百倍之多,尽数化作了漆黑的鬼气,使其与一只寻常的入玄上境鬼物无异。 即便已经将天地阴气稀薄至此,这淡化而成的鬼气浓郁程度依然出乎了季月年的意料,如此浓郁精纯的鬼气,就算在真正的鬼物之中也算是最为上等的资质。 “你……你是从何处新生的鬼物?” 有些惊讶的声音传入耳畔。 季月年抬首望去,一个青丝及腰的少女瞠目结舌,怔怔地看着自己。 环视一周,此处的山林景色依稀有些熟悉,距离许久之前山鬼青言与狼妖墨元的交手之处并不算远。 那少女见季月年不曾开口,目中现出一抹恼色,道:“快些老实交待,这里可是我的道场,你若是……” 其言未落,季月年便直接将她打断,道:“你可识得狼妖墨元?” 少女愣了一愣,皱眉回想了一会儿,试探道:“我听人说,在我化生之前,魇鬼大人确实在此地处死过一只狼妖,不知此妖是否是你所说的那只狼妖?” 季月年看了她一眼,察觉到其体内入玄初境的浅薄鬼力,便知此鬼物乃是刚刚化生而出,只怕连青栾山脉到底是什么地方都不知晓。 二人说话之间,数十道恐怖至极的气息自青栾山脉的主峰山巅之上急速破空而来,短短数息便行至了天炉之障的边缘,自极天之上凌空而立,可怕的气势横扫四方,惊动了无数山脉之内的妖灵鬼物。 季月年随着少女的目光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乃是四位气势惊天的披甲妖将,此四人身后跟随着数十个归真上境的各族生灵,其中几乎八成都是妖物之属。 少女下意识地伏下了身子,结结巴巴道:“竟……竟然是妖……妖将大人!” “你即便五体投地,他们也不会低头看你的,”季月年心中微动,看来此女多少知道一些青栾山脉之事,“这四位妖将在青栾山脉之内算是什么职位?” 此时他身周包裹着浓郁精纯的鬼气,少女只以为他是一只入玄之境的鬼物而已,并没有什么防备,语气之中反倒是有些惊讶:“即便你初生便是入玄上境,可此处乃是魇鬼大人所统辖,他难道没有与你说过关于妖将之事么?”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 “青栾山脉之内共有四位巡守妖将,皆是大归真境的恐怖修为,即便同为大归真境的魇鬼大人,在妖将大人面前也不是一合之敌。” 青栾山脉之内有着许多妖灵鬼物,其中的绝大多数都与荒野散修无异,仅仅只能靠着本源记忆之中的些许神通作战,可谓是孱弱无比。 便如太御圣宗的天骄弟子与普通弟子一般,同为归真之境,持着极品通灵法宝的天骄弟子可以极为轻易地碾压十个甚至二十个普通弟子,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在这青栾山脉之内亦是如此,虽然四大妖将与魇鬼同为大归真境,可妖将所修的神通真诀和使用的法宝皆是魇鬼远远不能比拟,使得管辖青栾山脉西侧的魇鬼在其面前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那狼妖墨元更不必说,虽有着归真上境的修为,却早在成了丹材之后便被剥夺了所有的神通咒法,空有本源记忆中的几道妖咒,除却强横的狼妖本体之外,真正的战力与归真之境的荒野散修无甚区别。 在生灵修行的基础境界之中,持有通灵法宝的生灵就是可以碾压不曾持有通灵法宝的生灵,除却一些极为特殊的情况之外,没有一丝一毫的侥幸存在。 这浩渺无尽的北俱芦洲之内,从来都没有什么所谓的公平可言。 血脉与天资固然重要,可神通真诀与丹药法宝却也不能忽视,这些虽是外物,却能极为明显地提高生灵的战力,甚至能够使生灵发挥出超出原本境界的恐怖实力,作为修行资源来说同样重要至极。 第八十八章 魇鬼 不过半柱香的工夫,季月年便自这只初生的鬼物身上得知了一些关于青栾山脉之事,其中最令他在意的,却是那四大妖将带着诸多归真之境生灵离开天炉之障之事。 “你可知晓他们出去做什么?” 季月年抬首望着天炉之障障壁之上涌现而出的光门,轻声问道。 少女摇了摇头,目光之中还依稀残留着些许震惊之色,喃喃道:“自我诞生以来,从未见过任何一位妖将大人离开青栾山脉,此番几位妖将大人带着如此多的麾下离开天炉之障,不知道将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此时极天之上的诸多强横身影已经陆续离开了青栾山脉,那障壁之上的光门亦是逐渐缩小,最终彻底隐入了虚空之内消失无踪。 “你是何人!?” 阴鸷的声音传入耳畔,季月年侧头望去,一道漆黑的鬼气凝聚而出,化作了一个神色阴沉的黑衣少年,目中泛着冰冷的寒光。 “魇……魇鬼大人!” 少女结结巴巴地拜倒在地,语气中有着许多慌乱。 她虽然不识得季月年,却也并未多想,前番只是将其当做与自己一样,乃是一只诞生不久的鬼物而已。可此时魇鬼突然出现在此处,神情更是颇为不善,显然表明了这生的很是好看的少年根本不是青栾山脉之内的生灵。 季月年此时直面大归真境的魇鬼,气势却不曾落下半分,轻声开口道:“我来寻找居于此处的狼妖墨元。” “一只入玄上境的弱小鬼物,怎么可能透过天炉之障进入青栾山脉?”魇鬼翻掌之间,手中已是出现了一道散发着凶戾气息的漆黑光球,“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谁。” 魇鬼虽然也是丹材之身,却因其修为位列大归真境之故,奉命执掌青栾山脉西侧诸事,对于其中的妖灵鬼物再熟悉不过。季月年此时体内流转的乃是精纯无比的鬼气,又极为突兀地进入了青栾山脉西北角,早已落入了魇鬼的感应之中。 若是凡俗之人误入山脉也便罢了,魇鬼根本不会多做理会,可季月年却是以入玄上境的鬼物身份穿过了障壁,足以让魇鬼心中惊骇莫名。 “我已是说过了,”季月年摇了摇头,“我来此处乃是寻狼妖墨元,若是此妖已陨,那我便即刻离开。” “入玄之境的蝼蚁,你以为青栾山脉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魇鬼的声音愈加冰冷,“也罢,我便将你的神魂剥离,细细探查其中的记忆,想来定能找到你穿过天炉之障的方法。” 此言落罢,魇鬼直接将手中的漆黑光球捏成了粉碎。 无数黑光逸散而出,伴随着尖厉的鬼嚎之声,数十道漆黑的半透明光影朝着季月年席卷而来。 虽然魇鬼根本不曾将入玄上境的季月年放在眼里,可这随手一击也有着足以匹敌归真上境的恐怖威力。 季月年眉头微蹙,双手掐诀,朵朵青莲自身周盛放而出,湛青光华环绕之间,堪堪挡住这些半透明黑影的疯狂侵杀。 此咒正是专于防护的神通真诀《青木转灵真诀》,由其神魂之内的通灵业火虚影所催动,更有通玄心鬼血脉对其神魂底蕴的恐怖加持,竟然让这一式真诀之内的基础咒法挡住了堪比归真上境的攻杀。 魇鬼目光微惊,他极为清楚那些半透明鬼影的威能,数十道鬼影袭杀之下足以将寻常的归真之境生灵直接碾碎,可在这入玄上境的鬼物面前却被如此轻易地挡了下来。 最令他意外的是,这只鬼物竟然会施展神通咒法。 寻常的鬼物手段极为单一,仅仅只有本源记忆之内的数道基础神通而已,而这入玄上境鬼物所施展法诀的防护威能却很是强大,显然是一道极为神妙的神通真诀。 “你到底是何人?若是现在如实道来,我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魇鬼静立于十数丈的高空之中,话语之中的戾气已是消散了许多。 能够拥有神通真诀的鬼物,其背后极有可能存在着师门长辈,虽然青栾山脉与元衍地界之内的诸多势力几乎从来都没有往来,可魇鬼却也不想平白无故地惹上一个强敌。 若是此鬼物背后当真有着极为强大的师门存在,只怕几位妖将想都不想便会将魇鬼镇压捉拿,送上门任其处置。 白鹭妖君与太御圣宗有着约定,青栾山脉之内的生灵不可离开天炉之障,更不可在元衍地界之内惹事生非,虽然其中有着许多空子可钻,可魇鬼却根本不敢冒这个险。 “你方才说,青栾山脉之内的妖将只有四位,是么?”季月年不曾回应魇鬼,而是侧头看着那鬼物少女,轻声问道。 少女有些失措,忙不迭地点头道:“是。” “所以现在的青栾山脉之内,已经没有了妖将的存在。”季月年抬头望向魇鬼,目光之内有着点点曜青星辰浮现。 魇鬼自然是看懂了季月年的目光,羞怒之下,大归真境的气势如浪涛一般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出,寒声道:“你这蝼蚁当真好胆量,我都已经不再追问你是如何进入青栾山脉,你却竟然欲要对我出手?” 在他看来,区区一个入玄上境的鬼物自然不可能突破天炉之障的封锁,惟一的解释便是其身上有着能够穿越障壁的珍贵法宝。 魇鬼虽然做梦都想逃离青栾山脉,可他的理智却告诉他,即便侥幸离开了天炉之障,几位妖将依然能够寻着气息将他袭杀至死,故而魇鬼根本没有逃离障壁的念头,若是季月年的师门背景强大,便打算直接顺手推舟将其放走。 可令其惊怒不已的是,季月年看向他的目光中却已是带了杀意,让魇鬼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大归真境,凌驾于归真上境的强横境界,即便距离那玄奇无比的神海蕴灵之境,也仅仅只有一步之遥而已。 此鬼物区区入玄上境的修为,却对一个大归真境的生灵露出如此目光,即便魇鬼对自己的情绪多有克制,此时也已是再也按捺不住,当下便直接双手成爪,化作一道黑烟直接朝着季月年贯穿而来。 季月年持着敕灵乌木剑挽了几个剑花,璀璨的炽白剑光撩起,化作一道剑光之幕挡在了身前。 轰! 第八十九章 剑光碎身青羽落 剑幕似乎毫无抵抗之力,径直被鬼爪抓成了碎片,白芒萦绕之间,魇鬼的眉头却突然皱了起来。 眼前的季月年不知何时已是消失在了原地,在其大归真境的感应之内,一道煌煌之力自数十丈的高空遥遥镇压而来! “封摄。” 季月年脚踏一幅十余丈长的庞大画卷虚影,袖袍翻卷之间,无量山河之力自图卷中涌现而出,彻底封锁了方圆数里的天地元气! 极品通灵法宝,两仪山河图! 可魇鬼并非寻常的归真之境生灵,而是距离神海蕴灵之境一步之遥的大归真境,冷哼声中,全身上下都逸散成了漆黑的雾气,任由那煌煌山河之力贯体而过,狠狠轰击在了青栾山脉西北角的大地之上。 轰! 一个方圆数十丈的陨坑出现在了原地,黑雾凝聚之间,魇鬼的身形重新显现了出来,望向季月年的目光已是凝重了许多。 极品通灵法宝何等珍贵,这一幅山河图卷的效用更是极为全面,能够在入玄之境便拥有此等宝物,此子的身份来历必定极为惊人! “魇鬼大人,到底发生了何事,惹得你如此震怒?” 好听的女声自数十丈之外传了过来,一个身着碧蓝羽衣的女子面色惊疑不定,正愣愣地望着地上新出现的近百丈大坑。 竟是一只归真初境的青鸟妖物。 魇鬼还不曾来得及开口,那羽衣女子已是发现了两仪山河图之上的季月年,心思流转之下自以为得计,直接指着季月年斥喝道:“放肆,竟敢触怒魇鬼大人,我今日必将你挫骨扬灰!” 季月年的目光稍稍冷了下来,翻掌之间,敕灵乌木剑出现在了手中,大慈悲咒加持之下,木剑的炽白剑光光焰边缘多了一丝金色,径直朝着那青鸟妖物斩了过去。 剑光扫过,羽衣女子已是被斩的神魂俱灭,在大慈悲咒的渡化之下,就连真灵都寸寸崩毁,无数天青羽毛纷纷扬扬,自极天之上洒落了下来。 此女见季月年只有入玄上境的修为,这才敢跳出来大放厥词,却不曾想到季月年如此恐怖,随手一道附着大慈悲咒的剑光便直接将她斩灭了去。 此处的动静之大,早已惊动了大半个青栾山脉,数不清的妖灵鬼物朝着此处齐聚而来,其中不乏一些强横至了极点的大归真境。 察觉到四面八方隐隐传来的响动,季月年微微皱了皱眉,这也是他前番不欲与魇鬼对敌之故。 此处乃是秘密众多的青栾山脉,根本不宜久留,虽然几位恐怖的妖将已经离开了天炉之障,可其中身为丹材的诸多妖灵鬼物也丝毫不能轻视。 虽然这些身为丹材的生灵已经被夺了法宝、抹了神通,可境界的压制依旧存在,若只有一个大归真境,季月年或可不惧,但若数个大归真境齐齐出手,便也只剩了逃离一途。 “魇鬼,此处发生了何事?” 低沉的声音传入耳畔,一个披着甲胄的青年带着数个归真之境的鬼物行了过来,目光不住地在魇鬼与季月年身上来回梭巡。 他们不是那愚蠢的青鸟妖物,此时已是认出了季月年脚下的图卷乃是极品通灵法宝,更是看到了地上方圆近百丈的巨大坑洞,纷纷露出骇然之色,神情惊疑无比。 “吵什么吵,不让老子修行了是么?”十余道身影踏空而来,为首之人乃是一个身着布衣的大汉,此时正不住地打着哈欠。 又是一个大归真境。 随着喧闹之声渐起,短短半柱香时间,此处已是多了五位大归真境的生灵以及数十个归真之境的妖灵鬼物,更有数百个弱小的入玄之境围拢而至,自数百丈之外遥遥看来。 这些妖灵鬼物虽然皆是一无所有的丹材之身,可境界却不曾跌落,此时将目光齐齐看向季月年,形成了一道恐怖无比的庞大威压,这威压甚至已经隐约凝成了实质,将其死死禁锢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魇鬼心知事已闹大,朝着另外几个大归真境拱了拱手,道:“此子擅入青栾山脉,我刚要出手将其擒拿。” 那布衣大汉嗤笑一声,开口道:“径直杀了便是,为何还要费力去擒拿?” 魇鬼沉默片刻,摇了摇头道:“你没发现此子乃是一只鬼物么?一只鬼物竟能凭借宝物穿越天炉之障,其身份背景必定极为惊人,甚至说不定与元衍地界的至强势力太御圣宗有关。若是如此随意便杀了,待其师门长辈寻上门来,难道让你来承担罪责?” 以青栾山脉的综合实力,即便在整个元衍地界之内也能算得上是一方霸主,可其性质却并非一个势力,而仅仅是一个炼丹的道场,其中的妖灵鬼物都只是丹材而已。 这些妖灵鬼物被白鹭妖君摄拿而来,去了神通和法宝,在青栾山脉之内挣扎求活,他们每日所想之事只有一件,便是绞尽脑汁使自己不被列入下一次的丹材名单之内。 魇鬼乃是大归真境的修为,可以暂且被免去列为丹材的命运,代几位妖将摄守一方,平日里行事慎重无比。即便当初狼妖墨元与山鬼青言争斗之时,魇鬼也只是在暗地里冷眼旁观,待到尘埃落定之后才堪堪现出身来,足以见其为人之谨慎。 布衣大汉并不傻,此时被魇鬼噎了一噎,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你们这些胆小如鼠之辈,当真可笑,”那甲胄青年冷笑一声,蕴含着杀意的目光看向季月年,“此子竟然拥有能够穿越天炉之障障壁的宝物,合该是我的脱逃之机,我这便亲自出手将其镇压,趁着几位妖将不在,借助此宝物离开这座牢笼!” 此言一出,无数妖灵鬼物皆是蠢蠢欲动,贪婪的目光齐齐看向了季月年。 甲胄青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动声色地朝后退了半步。 身为大归真境的生灵,他自然不是傻子,极为清楚地知晓,真正困住他们的并不是表面上的天炉之障,而是高高在上无法抵抗的白鹭妖君。 这些寻常妖灵鬼物却根本想不通此事,此时在甲胄青年的刻意鼓动之下,许多归真之境的妖灵鬼物已是有了意动之色,看向季月年的目光之内充斥着剧烈的杀意。 若是能够先一步将此子戮杀,将那宝物拿在手中,便可直接离开围拢着青栾山脉的天炉之障,一旦脱了此间束缚,这浩茫天地大可去得! “宝物属于我,我要离开这鬼地方!” 一只距离季月年仅仅只有数十丈的虎妖目光赤红,双手成爪,妖力涌动之下直接朝着季月年遥遥扑来! 与此同时,更有数只心志不坚的妖灵鬼物齐齐出手,全力朝着季月年袭杀而至! 第九十章 一丘之貉 漆黑罡风呼啸而起,少年的玄黑墨月袍翻扬而起,神情清冷,望着急速冲来的数只妖灵鬼物,手中的敕灵乌木剑已是催动到了极致,璀璨的炽白剑光如虹一般横贯而出! 轰! 这几个没有神通法宝在身的归真之境很是孱弱,在加持着大慈悲咒的通灵法宝横斩之下几乎没有抵抗之力,直接被剑光斩碎了身躯,白光之中夹杂着的金色光影浸入了其真灵之内,使其神魂与真灵尽数碎裂崩毁而去。 敕灵乌木剑此时已是变成了通体雪白之色,其上的血脉之力愈加浓郁,太楚古城之内显然又有了变故,安阳季家所余血脉再次剧减。 “此子仅仅只有入玄上境,此时接连施展威力巨大的剑诀,玄海之内的玄气已经后继无力,再也无法催动通灵法宝!”甲胄青年露出一丝冷笑,高声开口。 此言一出,便有更多的妖灵鬼物再也按捺不住,纷纷朝着季月年全力攻杀而至。 在他们看来,方才那几只蠢物已将季月年的底牌耗尽,此时若是出手,极有可能会抢到那件能够离开天炉之障障壁的法宝。 魇鬼此时已是冷静了下来,微微摇了摇头,环视之下,却是无意间看到那布衣大汉也露出了意动之色,忙上前开口道:“延岳,你要做什么?” 布衣大汉看了他一眼,道:“魇鬼,此时楚公子正在古庙之内修行,不会察看山脉事务,几位妖将也不在山脉之中,如果我们离开天炉之障之后,再远远离开元衍地界,是否能够……” “绝对不可!”魇鬼下意识地浑身打了个冷颤,死死摇头道,“妖君大人虽不曾对我等设下禁制,可元衍地界的界缘之处每时每刻都有至强宗门太御圣宗的弟子在巡守,根本无法离开!” 布衣大汉虽为大归真境,却并不知晓太御圣宗与青栾山脉之间的复杂关系,疑惑道:“太御圣宗巡守界缘又如何?难道还不让生灵出界么?” 魇鬼叹了口气,道:“延岳,听我一言,万万不要起这种心思,安心呆在青栾山脉为妖君大人做事,若是表现尚可,便永远都不会被列入丹材之中。” 那甲胄青年行了过来,不屑地看了布衣大汉一言,道:“你被摄拿至青栾山脉数十年,却连此事都不知晓,实在是可笑无比。我实话告诉你罢,青栾山脉与太御圣宗乃是一丘之貉,即便你能逃出天炉之障,也绝对不可能逃出元衍地界。” 布衣大汉愈加疑惑,道:“那你方才之言……” 甲胄青年平淡道:“我只是觉得这种牢笼生活太过无趣,想要看看乐子而已,我若是当真想要那件能够穿出障壁的宝物,根本不会废话半句,而是早就已经出手将此子戮杀。” 几人说话之间,有着轰鸣巨响自百丈之外遥遥传了过来! 轰! 一方十余丈大小的印玺横压而下,直接将数只归真之境的鬼物碾成了漆黑的雾气! 通灵法宝,摄身印! 季月年双手掐诀间,清美的脸庞之上已是有了些许苍白,其目中却是没有半点惧色,短短数十息工夫,已是生生戮杀了十余只归真之境的妖灵鬼物。 最为骇人的是,在其神魂神宫的通灵业火虚影无形汲取之下,其玄海之内的玄气不减反增,愈加浓郁深厚起来,甚至就连其神魂底蕴都有了些许增长。 通灵业火之神异玄妙根本无以言表,这也是此火绝对不能够示之于人的原因所在。 “闹剧该结束了,”甲胄青年摇了摇头,直接挥退了那些妖灵鬼物,平淡的目光望向季月年,“将你的来历如实道来,立刻束手就擒,等待妖将大人回来处置。” 季月年神色有些莫名,收了摄身印与敕灵乌木剑,笑道:“你当真想要知晓我的来历?” 在赵阴月的真灵记忆之内,季月年早已知晓了青栾山脉与太御圣宗之间的复杂关系,故而他此番前来寻找狼妖墨元才没有太多顾虑。 甲胄青年与魇鬼几人见季月年的反应如此寻常,互相对视一眼,心中皆是有了些许猜测,不禁暗暗庆幸自己没有莽撞出手。 季月年挥袖之间,取出了一枚令牌,道:“这便是我的来历。” 那令牌通体晶莹雪白,正面描绘着一座巍峨的山峰,背面则是篆刻着六个小字。 蚀月峰峰主殿。 布衣大汉面色犹疑,还在思考着附近名为蚀月峰的势力,那甲胄青年却早已面色变化,沉声道:“敢问小公子,这蚀月峰是否为太御圣宗之内的一座山峰?” 季月年点了点头,道:“太御圣宗外宗落霞山脉,蚀月峰。” 甲胄青年死死盯着季月年,一字一顿道:“可据我所知,太御圣宗从来都不会招收鬼物之类。” “我何时说过,我是鬼物之身?”季月年轻笑之间,自袖中取出了一道黑光,其上散发着浓郁无比的精纯鬼气。 这黑光离体之后,季月年身周的鬼气尽散,正统的太御玄气流转于经脉之内,散发着隐隐的湛青光芒。 魇鬼望着那道黑光,喃喃道:“竟然是珍贵至极的天地阴气精华,有着此物在身,伪装成鬼物的确不算困难。” 甲胄青年目中的疑惑尽去,神情缓和了许多,道:“小公子原来是人族之身,穿越天炉之障的障壁自然不在话下。我前番还诧异无比,天炉之障乃是妖君大人亲手布下,要何等品阶的至宝,才能够让一只入玄上境的鬼物穿过障壁?” 季月年散去蜕鬼真咒,将那道随手凝聚而出的天地阴气精华收了起来,朝着几位大归真境拱了拱手,道:“我此来青栾山脉,本是为了寻一只名为墨元的狼妖,并无他意。” 魇鬼笑道:“小公子却是来晚了,那狼妖早已被我毙于掌下,魂飞魄散而去。” 咣! 蓦地,一道震耳欲聋的钟声传遍天地。 “山脉之内发生了何事?”楚月河平淡的声音遥遥自古庙之内传了过来。 几位大归真境对视一眼,知晓楚月河乃是刚刚结束修行,透过光幕看到了此处妖灵鬼物聚集的景象。 甲胄青年恭敬无比地朝着古庙的方向行了个礼,道:“禀楚公子,并无大事,乃是太御圣宗之内的一位天骄弟子前来寻找故人。” 楚月河的语气有了些许变化,道:“太御圣宗的天骄弟子么……将其引至庙中来罢。” 甲胄青年侧头看了季月年一眼,转身朝着古庙方向恭敬道:“是,楚公子。” 第九十章 半 关于上架 这几天之所以断更,是因为作者君的家里出了些事。 去年下半年出去兼职了半年的工资只拿到2个月的,昨天又去了一次,得到了确切消息,因为疫情持续太久所以公司财务出了问题,剩下4个月的工资无论如何都要不回来了。 昨晚忽然接到了上架的通知,作者君人都是傻的。 作者君知道,本来就断更了3天,已经让你们心里很不舒服了,又这么突然的要让大家花钱看书,很多读者肯定都会觉得气愤和委屈,在这里,作者君给你们诚恳的道个歉,对不起。 你们是作者君的衣食父母,说句大话,让你们在闲暇之时有一个栖息之地,有一个能够找寻心理安慰的小家,有一个能够在梦中翱翔的宏大世界,有一本深夜无眠之时可以打开阅读的宝藏书籍,一个能够在你或平凡或富贵或穷困或繁华的生活之中带来安宁的港湾,才是作者君在挣并不算多的稿酬之外,真正想要做到的事。 作者君希望,当你结束了忙碌的生活,夜晚躺在床上打开《大菩提》的时候,能够像坐在电影院里一样,在这里,我们都是同道中人,仿佛在共同观看一部电影,看着他们的喜怒哀乐,看着这残酷却真实的人间。 作者君的生活并不算富裕,说难听点,甚至有些拮据。一章几分钱的订阅,对作者君来说,很重要很重要。 可既然已经许下承诺,便不会再问归期。 曾经向读者承诺过,这本《大菩提》至少1500章以上。关于更新,作者君食言过很多次,可这件事,却真的无法食言。 就算被人指着鼻子骂三观不正,就算兼职两份工作甚至三份工作,就算订阅只有可怜的两位数,就算每个月的收入只有几百块,就算书评区只有寥寥数人…… 就算有这么多的就算,《大菩提》也不会再辜负你们。 其实……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书评区里面的每一条评论作者君都有看,而且感动过很多次,甚至因此落过泪,感谢,拜谢。 最后说一下更新,基础更新欠13更,打赏更新欠3更,推荐票更新欠1更,共欠17更。 第九十一章 雪咒 又一道钟声响彻青栾山脉,主峰之巅的古庙方向逐渐沉寂下来,甲胄青年朝着季月年伸手虚引道:“小公子,请。” 其身下有着一座銮驾虚影幻化而出,一道宽约数尺的气桥蔓延至了季月年身前。 季月年沉吟片刻,径直走上气桥,行至了甲胄青年身侧。 那銮驾虚影愈升愈高,朝着古庙的方向遥遥破空行去。 魇鬼与布衣大汉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一时之间皆是有些面面相觑。 无人注意的角落之处,一个俏美灵秀的少女正呆呆地望着銮驾远去的方向,喃喃道:“原来你根本不是鬼物。” 自言自语之间,其脸颊之上已是有了些许红晕。 自她诞生而出至今,所接触过的生灵极少,此时还是第一次见到生的这般好看的少年,想到方才二人之间的对话,心下忍不住有了些许不知名的期待。 …… 太楚内城,安阳城。 “季不归见过沉雪土地尊神神上。” 以季家家主季不归为首的数十个季家族人面色苍白,恭敬无比地朝着极天之上的雪白身影遥遥行礼,神色之间不敢有半分不敬。 太楚土地尊神已陨,太楚古城方圆数千里疆域之内已经有了新的天地正神,神号为沉雪土地尊神。 虽已得正神神位,可沉雪土地尊神的身上却也多出了许多枷锁与限制,譬如……她此时根本无法朝着太楚古城疆域之内的原生生灵出手。 不知年以前,三十三天天庭派下北极真武大帝肃清北俱芦洲,将其纳入统摄之内,乃是为了传下道教道统,教化生灵,以求获得功德气运。 而人族则是最容易教化的种族,乃是三十三天天庭功德气运的一个重要来源,极受重视。 故而北俱芦洲之内数不清的各阶天地正神皆是有着护佑人族之责,似这般最为低等的山岳尊神、土地尊神,若是胆敢无故朝着疆域之内的人族生灵出手,轻则神力削减,重则神印崩毁、神体陨灭而去。 “无需如此惧怕,我并非季家的季鹊雪,前番仅仅只是借用了其身躯而已。”沉雪土地尊神的化身身着一袭白裳,静立于极天之上,目光玩味。 季不归壮了壮胆子,上前一步道:“敢问沉雪土地尊神神上,此番化身而出降临安阳城,所为何事?” 沉雪土地尊神低垂着目光,望着一片狼藉的安阳城,摇头道:“前番我不曾登临神位之时,为了《聚神血咒》的淬炼,刻意戮杀了数千季家族人,此时我已经执掌这一方正九品神印,这因果自然而然地便背负于身。” 三长老季洛阳行了个礼,开口道:“沉雪土地尊神神上此言何意?” 白裳少女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因果对于你等蝼蚁来说几乎无用,可对于天地正神却极为重要,我借助季家血脉得掌神印,此时必须将此因果抹平,否则神阶定会止步于此,再无晋升之机。” 季不归与季洛阳对视了一眼,依然是听得云里雾里,一头雾水。 微微叹了口气,沉雪土地尊神纱袖轻拂,一道神力法咒凝形而出,缓缓落在了安阳城之内季不归等人的面前。 “此道神咒乃是我用了三成神力凝聚而出,足以还清我与季家之间的因果。” 随着那神咒彻底成形,沉雪土地尊神的身影亦是缓缓消散,隐入了浩渺无尽的天地之间。 季不归望着悬浮在身前的这道雪白咒文,一时之间很是有些不知所措。 “太楚古城护佑尊神的神位更迭,却是不知大公子如今在何处?”季洛阳目光茫然,心神亦是慌乱无比。 季家接连遭受惊天变故,数千族人如今仅仅只剩了数十嫡系,就连外城的灵田灵谷等等诸多产业也已经无人护持,在他人趁火打劫的或偷或抢之下,季家的产业已经缩水到了一个完全不能接受的地步。 其余各大修行世家却是知晓季月年如今在落霞山脉之内的地位,并不敢真正的对季家如何,只是暗地里却也占了不少便宜,陆续瓜分了许多季家在外城之内的药田灵田。 季不归半跪在地,目中竟是有了些许水光,自言道:“大公子信任于我,将我任为季家家主,可季家如今却遭人屠戮欺凌至此,我对不住大公子的栽培,这一切都是我之过错。” 许江河立于季洛阳身后,目光却一直都在盯着那一道散发着雪白光芒的悬浮神咒,此时见季不归跪在地上捶胸顿足,毫无一家之主应有的稳重和担当,心中早已有了离去之意。 他并非季家血脉,从头至尾对季家都无甚感情可言,即便此时离去也不会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季洛阳乃是季家唯一的一个入玄之境,此时伸手取过那道雪白神咒,刚要说话,便有着一声暴喝响彻耳畔。 “季洛阳!” 季洛阳一时间有些慌神,就在这刹那之间,其身后的许江河纵身跃起,一把夺过那道雪白神咒,朝着安阳城外急速狂奔而去。 “尔敢!”季洛阳羞怒不已,身为燃起心火的入玄之境生灵,却被凡俗之人抢去了手中之物,实在是奇耻大辱。 话音落罢,其神魂之内的心火熊熊燃烧,一道玄力翻卷而出,伸手虚虚弯弓搭箭,一支云雾气箭自其掌心凝形而现,朝着许江河急速虹贯而去。 扑哧。 气箭贯穿了许江河的左肩,带出了一大蓬血肉。 许江河死死咬着牙,脚步却丝毫未停,放声大笑道:“季洛阳,我早已摸清了你的底细,以你入玄初境的孱弱玄力,这一道气箭便是极限,你现在能奈我何?” 其左肩之上鲜血横流,许江河强忍着撕心裂肺的剧痛,几个起落之间便出了安阳城。 季洛阳怒不可遏,通红着眼,欲要再次运起玄力化作气箭,却极为尴尬地发觉,自己神魂之内所储存的玄力已经不足以再次凝出一支气箭,身周翻涌的气势亦是停滞了下来,逐渐归于沉寂之中。 经此变故,季不归与余下的数十个季家族人早已经目瞪口呆,此时皆是齐齐看向了安阳城的城门之处,随后又将目光缓缓转回了依然在做弯弓搭箭状的季洛阳身上,相顾无言。 第九十二章 通灵 落霞山脉,落钟山。 元涧立于道衍观的废墟之内,仰头望着被黑雾遮蔽的落钟山颠,眉宇之间亦是有了一丝阴霾浮现。 道衍观一朝覆灭,元气暴增的落钟山已然无主,元涧作为方圆数十里之内惟一的归真上境生灵,自然不会放过这座已经激活了渊引聚灵禁阵的山峰。 可此时至了落钟山下,元涧才堪堪察觉到,落钟山颠已经彻底被浓郁的鬼气所覆盖,其中更是隐隐有着一道恐怖无比的气息散发而出,即便以他归真上境的修为都有些颤栗之感。 手掌一翻,一把炽红长枪凝聚而出,其上有着强横凶戾的妖气升腾而起,元涧身周涌动的妖力亦是凌厉了起来。 元涧与青栾山脉之内的归真上境孱弱妖物不同,并没有被剥夺任何的神通法宝,乃是积年的归真上境老妖,有着妖源法宝在手,其真正的战力极为骇人! 赤红妖光席卷之下,元涧持着长枪一步踏出,直接化作一片炽红光幕朝着落钟山颠涌动而去。 此时的落钟山实在是太过诱人,即便对方极有可能是归真上境的鬼物,元涧也根本舍不得放弃! 炽红光幕遮天蔽日,缓缓落在了落钟山颠,元涧的身形在其中显现出来,可令他惊诧的是,山巅之上虽然依旧弥漫着滚滚黑雾,可那道恐怖的气息却已是不见了总踪影。 “落钟山乃是我的道场,敢问是哪位道友莅临于此,竟然也不跟我打声招呼?”元涧高声开口,妖力每时每刻都在感应着四面八方的气息。 无人回应。 紧了紧手中长枪,元涧抬步朝着那黑雾的中心走去。 在这落霞山脉的边缘之处,根本不可能会有大归真境的生灵出现,身为归真上境的积年老妖,除了太御圣宗的弟子之外,元涧根本一无所惧。 通过这些年来在落霞气脉的修行时光,元涧甚至找到了不被山务峰选为目标的办法,便是不传道统、不收弟子、不停地移动道场所在,如此一来,几乎根本不可能被山务峰列入宗门任务之中,可以极为安心地享受落霞气脉带来的修行便利。 堪堪走出了数十丈之遥,元涧便停下了脚步,目光惊疑无比地望着眼前如同一潭死水一般的黑衣少年,甚至就连声音有了些许颤抖:“小……小公子?” 这黑衣少年的相貌,竟然与前番覆灭道衍观的太御圣宗为首弟子生的一模一样! 只不过那为首弟子的眉眼之间尽是清冷,眼前的黑衣少年虽然生的也极是好看,其目光却是木然无比,似乎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灵智可言。 黑衣少年缓缓抬起头,抬起手臂指向元涧,一道漆黑光带凝聚而出,朝着元涧捆绑而来。 元涧回过神来,手中长枪斜斜一扫,赤红妖光翻卷之下将那漆黑光带彻底湮灭,道:“关于道衍观之事,我早已奉上厚礼,难道小公子还觉得不够么?” 虽然其心中很是疑惑,为何这个太御圣宗的弟子行事竟然如此诡异,可如今最该弄清楚的,却是自己是否又有哪里触碰到了太御圣宗的忌讳。 与此同时,青栾山脉的古庙之内。 季月年端坐于蒲团之上,神魂之内的通灵业火虚影之上有着一道感应传来,使他微微怔了一怔。 “是不是这灵茶太劣,让师弟有些喝不惯?”坐于上首的俊朗青年察觉到了季月年的异常,开口笑道。 季月年摇了摇头,道:“楚师兄的灵茶如此珍贵,师弟有些受宠若惊。” 楚月河目光有些玩味,压低了声音,道:“太御圣宗的蚀月圣女我也早有耳闻,听闻其容颜清隽秀美如同天仙一般,待到师尊降临之后,说不得我也要让师尊说个媒,将此女娶回来当小妾耍耍。” 季月年所表露出来的身份,乃是来自于落霞山脉蚀月峰的峰主殿,楚月河却是大略知晓蚀月圣女此人,对其颇有些想法。 “听闻蚀月圣女殿下有些克夫,楚师兄果然好胆色。”季月年目光有些古怪,端起灵茶轻轻啜了一口。 蚀月圣女先后嫁了两任夫君,皆是六山三境之内背景深厚的世家子弟,可这两任夫君无一例外,都在数千年之内尽数横死,导致如今这位神海蕴灵之境的第二山脉圣女名声在外,虽然追羡者依旧众多,却已是无人再敢与其结为道侣。 楚月河目中露出一丝傲色,道:“白鹭师尊乃是执掌半个白夜地界的无上大能,蚀月即便再怎么克夫,进了妖君门庭之后哪里还敢放肆?” 季月年沉默不语,他此时的身份乃是蚀月圣女在外宗所设山峰之内的天骄弟子,根本没有资格评论白夜地界之内的妖君门庭。 “师弟将剩下的灵茶也带上罢,我这里还有诸多杂事需要忙碌,便不再相送了。”楚月河挥袖之间,将那剩下的半壶灵茶拂至了季月年身前,站起身来开口道。 即便季月年身为落霞山脉之内的天骄弟子,在楚月河这里也根本没有什么平等对话的资格,楚月河此时肯亲自接见季月年,看的仅仅乃是季月年太御圣宗弟子的身份而已。 太御圣宗弟子误入青栾山脉,楚月河身为此时的青栾山脉执掌,自降身份与其见上一面,传出去并无坏处。 季月年知晓这灵茶之珍贵,也不曾故作矫情,将半壶灵茶收了起来,道:“多谢楚师兄。” 楚月河点了点头,朝着下首吩咐道:“延岳,将这位师弟送出天炉之障。” 布衣大汉侍立在一侧,恭敬开口道:“是,楚公子。” 从始至终,楚月河甚至连季月年的名字都没有问,仅仅只是看了一眼蚀月峰峰主殿的令牌罢了。 季月年随着延岳出了古庙,停下了脚步,微微合上了眼睛,神魂之内的通灵业火虚影逐渐翻涌而起。 延岳有些疑惑,轻声道:“小公子,怎么了?” 数息之后,季月年睁开双眼,笑道:“无碍,我们走罢。” 落钟山颠。 黑衣少年望着眼前持着赤红长枪的元涧,木然的目光逐渐有了波澜泛起,半晌之后,他说出了这具神通化身诞生以来的第一句话。 “落钟山可以给你当做道场,不过你却须为我做一件事。” 第九十三章 沉雪 元涧望着气势大变的黑衣少年,心中瞬间已是有了许多猜测,此时却来不及细想,开口应道:“只要是我能做到之事,必定全力以赴。” 虽然其表面上很是畏惧太御圣宗弟子,可说到底也只不过是因为贪图落霞气脉的修行便利罢了,一旦涉及到自身的利益,元涧这种积年老妖根本不会犯傻。 即便得罪了这些天骄弟子,有着极大可能被列入宗门任务之中,也并不算什么令人绝望之事,实在不行便放弃落钟山,甚至直接离开落霞山脉,另外再寻找一处修行之地也便罢了。 虽然元衍地界之内少有能够比拟落霞山脉的庞大气脉,可性命攸关之下,大多数的生灵几乎都会做出理智的选择。 也只有似道衍观这般古板的散修道统,固步自封,只顾着闭门修行,从来都不关心落霞山脉之内的诸事,最终才落得一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那黑衣少年的身形在虚实之间来回变幻,就连其声音也变得虚缈的起来:“你占据落钟山以后,只需每月培养一次这具神通化身便可,很是轻松,其余之事与我无关。” 此言落罢,黑衣少年似乎瞬间失去了神智,身形彻底凝实下来,目光之中重新充斥了木然之色,抬头定定地望着元涧。 元涧松了一口气,知晓那落霞山脉的天骄弟子已经离开了此处,心中忍不住啧啧连声。 其虽然身为归真上境的强横妖物,却根本无法理解季月年为何能够在不知名的远处降临于此,这种神通之玄异已经早超出了归真之境的范围,让元涧震骇莫名。 他却是不知,这具摄灵鬼衣化身自诞生之时,便被季月年注入了一丝通灵业火虚影,故而季月年才能通过勾连神魂之上的通灵业火,将少许讯息遥遥传递了过来。 因为距离实在是太远,这短短两句话的工夫,便消耗掉了季月年眉心神宫穴之内的近半通灵业火虚影。 其神魂之内的漆黑心火燎原而起,逐渐将神宫穴之中消耗掉的业火虚影补充完整,随后便缓缓沉寂了下来。 元涧望着一言不发的黑衣少年,思考着季月年口中话语的含义。 每月培养一次,听上去很是简单,可到底是怎么个培养法,季月年却是根本不曾言明。 内心一动,元涧顺着黑衣少年身周环绕的漆黑光带朝四周看去,心下顿时了然,喃喃道:“果然是圣宗天骄,心思卓绝无双,非常人所能相比。” 他此时根本不知道季月年不仅是燃起四品心火的通玄心鬼血脉,更是位列此次入宗考核第一名的妖孽天骄,若是元涧知晓了此事,其内心之中定会震骇莫名,对于季月年这里更为忌惮惧畏。 归真上境的妖物竟然会畏惧一个入玄上境的弟子,此事说出去虽然不雅,却是元涧此时真实的内心写照。 单单方才那一式相隔千万里之遥降临之术,便足以让元涧瞠目结舌,心中平添许多猜测。 青栾山脉,天炉障壁。 季月年朝着布衣大汉延岳拱了拱手,道:“妖将相送至此便可,还请回罢。” 延岳苦笑一声,自嘲道:“我虽列于大归真境,却是被剥夺了神通法宝的丹材之身,万万当不得‘妖将’的称呼,小公子自去罢。” 季月年点了点头,直接朝着数十丈之外的障壁走去。 “暂且留步!” 清甜的少女声音传入耳畔,季月年回头望去,一个身着青裙的俏美少女正站在百余丈之处,遥遥望着自己。 见季月年停下了脚步,青裙少女身周鬼气翻涌,连跳带跑地奔了过来,待到行至季月年身前,她身周漆黑的鬼气竟然已经消散了大半之多。 “你……你我可还有再见之时?” 青裙少女微微仰起头,望着身着玄黑墨月袍的清美少年,白皙精致的小脸上已是有了些许红晕。 正是季月年前时穿过障壁之后,所遇见的那个初生鬼物。 立于一侧的延岳看了一眼青裙少女,目光之中闪过一丝促狭之色,道:“不过是一只初生鬼物,公子若是想要,我可以做主将其送予公子,不过若是没有楚公子的离炉手令,以她的鬼物之身,根本无法穿过天炉之障。” 季月年轻轻摇了摇头,再次转过身朝着障壁走去。 青裙少女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少年修长的背影,柔软冰凉的嘴唇微微翕动,却不曾说出半句完整的话。 延岳有些怜悯地瞥了她一眼,道:“似我等这般丹材之身,哪有什么资格去奢求其余诸事?更何况你所欣慕之物,不过只是其相貌而已,除此之外,你对这位落霞山脉的天骄弟子还有什么了解?” 此言落罢,延岳便直接转过身,遥遥朝着主峰之巅古庙的方向行去。 “原来他来自落霞山脉。” 青裙少女似乎对于延岳的话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静静地望着眼前如同牢笼一般的天炉障壁,低声自语。 即便连名讳都不曾知晓,可就在季月年身周的鬼气消散,相貌展露的那一刻,她的心神之中便已经有了一丝火苗燃起。 她乃是一只极为罕见的噬心鬼物,以汲取生灵情绪为生。 此火名为噬心玄火,只有在噬心鬼的心神颤动之时,才有极小的可能会燃起,一旦此火出现,便会直接依附于其神魂之上,甚至会将其原本的心火彻底吞噬,一丝不留。 …… 季月年望着手中不断颤动的“溯星”令牌,朝其内探入了一丝精纯无比的太御玄气。 “外宗季月年,即刻全力催动令牌,将气息尽数散发而出,我带你前往太楚古城。” 一道男子声音自其内传了出来,其中仿佛蕴含着可以分山裂海的强大力量。 神海蕴灵之境。 季月年思衬片刻,依言将太御玄气尽数灌注于溯星令牌之内,将其缓缓催动。 不过数息之后,极天之上便有着一道足以撕裂天穹的凌厉剑光横贯而至,一个身着湛青长袍的男子神情冷肃,御着剑光降临下来。 “星渊峰季月年,见过上真。”季月年上前行了个礼,恭敬开口。 青袍男子打量了季月年一番,神色缓和了些许,道:“无需多礼,我来自第六山太阴剑脉,此来乃是为了太楚疆域的天地正神更迭之事,你是未来的待定圣子之尊,更是与此次之事有着许多关联,我这便带你直接前去。” 此时季月年已是知晓,这神海蕴灵之境的青袍男子便是自太御圣宗前来处理季鹊雪之人。 可如今太楚疆域早已重归平静,太楚土地尊神想必也已经陨灭而去,此刻才堪堪前来,是不是稍稍晚了些? 似是看出了季月年心中所想,青袍男子摇了摇头,拂袖挥出一道剑气,将季月年引上了自己所踏的青白巨剑,道:“若非如此,根本无法从这些正神手里抠出东西。” 剑光呼啸而起,下方的山河之景急速掠过,短短数十息时间,二人行至了太楚古城的极天之上,这种恐怖的速度让季月年心下微惊,对于神海蕴灵之境的可怕又有了许多新的认识。 青袍男子的目光穿过云雾,看了一眼脚下的太楚古城,轻声开口:“沉雪土地可在?” 其声音并不算大,可就在其话音落下之后,一道身着白裳的身影在数丈之外凝聚而出,朝着青袍男子微微欠了个身,道:“沉雪见过道兄。” “称我为道友便可,”青袍男子沉吟片刻,自袖中取出一块玉符丢了出来,“你出手戮杀太楚土地尊神,犯下大罪,此事本属元衍地界城隍尊神统摄,但圣宗与城隍尊神早有约定,圣宗对于元衍地界之内的各阶天地正神同样有着管辖之权,这是第六山脉执法峰对你的处罚。” 沉雪土地接过玉符,数息过后,她清隽的眉眼之间有着些许寒意涌现,道:“道友,我虽有罪在先,可此时却是执掌太楚疆域神印的天地正神,护佑一方生灵,这处罚……是不是过重了。” 青袍男子轻笑道:“这些与我的职责无关,你只需回答我接不接受便是。” 沉雪土地暗暗咬牙,却知晓胳膊永远拧不过大腿的道理,冷冷地瞥了青袍男子背后的季月年一眼,纱袖轻舞之间,凝聚出了两枚一大一小的白玉令符,道:“拿去罢。” 青袍男子伸手取过令符,将其中稍小一些的白玉令符交予季月年,道:“此事可以说是因你而起,这是第六山脉执法峰予你的奖赏。” 季月年接过令符之后,并未立刻察看,而是直接将其收了起来,拱手道:“多谢上真。” “无需多礼。” 青袍男子轻轻拂袖,没有半点在此处停留之意,直接御使剑光带着季月年破空而去,数息之间便消失在了太楚疆域范围之内。 沉雪土地似乎虚弱了不少,抬头冷冷地望着二人离去的方向,身形逐渐溃散成了万千光点,彻底隐入了虚空之中。 …… 星渊峰,忘星庭。 “这青鸾倒是忠心的很,季师兄一日不归,它便一直在这里等候。” 陆明悉望着前不久被鹤玄道人送回来的归真初境青鸾,啧啧赞叹。 张天心与明竹等人此时正在一侧侍立,闻听此言,互相对视了一眼,忍不住议论纷纷。 “太楚疆域有着邪神出现,危险无比,季师兄当时正好在太楚古城之内,首当其冲!” “太楚疆域的神位已经更迭,就连季师兄的灵禽都被鹤云观送了回来,可季师兄却迟迟未归,到底去了哪里?” “听闻季师兄已经……” 第九十四章 降临 陆明悉面色微变,斥喝道:“一派胡言!季师兄何等人物,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便陨落?” 张天心等人神色讪讪,纷纷闭上了嘴。 话虽如此,可陆明悉的心中同样有些打鼓,毕竟再弱小的天地正神也能够与神海蕴灵之境的大能相比,此时太楚疆域的神位已经更迭,季月年却依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由不得这些弟子不多想。 又过了不多时候,就连远在蚀月峰的角修玉和徐霄都赶了过来,溯星院之外熙熙攘攘,极是热闹。 一片法宝莲叶缓缓落下,赵霄云自莲叶边缘跳了下来,看了看围拢在溯星院之外的诸人,一眼便寻到了陆明悉,开口道:“陆师兄莫要担忧,表兄早已被太楚土地尊神护持离开,并未参与此后两位正神之间的争斗,此时应该并无大碍。” 陆明悉认出了赵霄云,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有些将信将疑,道:“此事当真?” 赵霄云点了点头,道:“千真万确,我亲眼看见表兄被太楚土地尊神施法护持,传送出了太楚古城,随后太楚土地尊神便与如今的沉雪土地尊神争斗起来,最终神体崩毁而去,太楚疆域之内的正九品神位从此易主。” 那些弟子纷纷围了过来,闻听季月年并无大碍,皆是忍不住松了一口大气。 其中有一些人乃是真的关心季月年的安危,更多的人则是在担忧自己的前途利益,这也算的上是人之常情。 正说话间,展明带着十余个弟子自散星庭行了上来,遥遥便朝着陆明悉高声道:“陆师弟,季师兄到底如何了?” 陆明悉深深地看了展明一眼,目光有些莫名,道:“已是无碍,不久之后应该便能回返星渊峰。” 展明居于星渊峰的中庭散星庭,根本不会不知晓季月年的青鸾已经被送回来之事,可其却隔了如此之久才前来上庭忘星庭察看,显然有着观望之心。 即便陆明悉所在的陆家与展明背后的家族有着些许渊源,此时也忍不住对其有些不齿,不过此事却根本无法明言,只得暂且暗暗记在了心里。 “无碍便好,无碍便好,”展明面上露出了一丝庆幸之色,“季师兄鸿福齐天,我便知道不会有事。” 唳! 青鸾高亢的嘶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庞大的翅膀挥舞之间,这只碧羽鸾鸟已是缓缓升空,朝着极天之上一个隐约靠近的人影接引而去。 季月年一袭玄黑墨月袍,漆黑的长发使一条白玉带束在身后,身周有着浓郁无比的天地阴气环绕,遥遥踏空行来。 神海蕴灵之境的青袍男子将季月年留在了距离星渊峰不远之处,以季月年此时入玄上境的修为,血脉之内的天地阴气虽然不能使其长久踏空而行,可这短短数百丈的距离却并不在话下。 “是季师兄!” “表兄!” “季师兄回来了!” 诸多弟子皆是面露喜色,纷纷朝着青鸾之上的身影恭敬行礼。 青鸾逐渐落在了溯星院之外,季月年自其头顶的天青冠羽之侧走了下来,看向了诸人之中的赵霄云。 只此一眼,季月年便能察觉到,赵霄云此时已经开始修行蜕鬼真咒,并且有了些许入门的迹象。 此咒能够凭空提高两层心火虚阶,虽然对于资质并无太多要求,但对于悟性的要求却是极高,赵霄云能够如此之快地摸索到蜕鬼真咒的门槛,说明其悟性并不算差。 陆明悉看了一眼熙熙攘攘的诸弟子,眉头紧皱,道:“季师兄平安归来,此时正需要安心休憩,你等暂且退去,待季师兄调养数日之后,再来拜谒也不迟。” 这些弟子的面上皆是带有或多或少的不愿之色,可陆明悉乃是副通事,位高权重,他说的话寻常弟子根本不敢违抗。 一时之间,许多弟子朝着季月年见过礼便纷纷退了下去,直至数十息之后,溯星院之外便仅仅只剩了不到十个较为亲近的弟子。 季月年看了展明和张天心等人一眼,道:“你等也先回去修行罢。” 展明几人不敢违抗,陆续行礼道:“是,季师兄。” 言罢便陆续离开了忘星庭,朝着散星庭回返而去。 溯星院之外的光罩溃散开来,季月年当先行了进去,陆明悉、赵霄云、角修玉与徐霄皆是随之走进了阁楼之内。 数息之后,庭院之外的光罩重新凝聚而出,溯星院四周逐渐归于沉寂,仅仅余下两只身形硕大的碧羽鸾鸟伏于院外,每时每刻都在汲取着日月光华静静修行。 “季师兄,经此一事,我察觉到这些人大多都是些趋炎附势之徒,根本不值得重用。” 在观星玉榻之上分主次落座之后,陆明悉当先开口,神色之间很是有些愤慨。 毕竟展明乃是他举荐而来,此番的表现却很是令人失望,让陆明悉的脸面有些挂不住。 赵霄云对于星渊峰之内的诸事并不了解,此时也不便多言,那徐霄却一直都在观察着季月年的神色,缓缓开口道:“陆师兄此言虽有道理,却并不可取。” 陆明悉侧头看了他一眼,神色不虞,道:“不知徐师弟有何高见?” 徐霄乃是蚀月峰弟子,天资平平,又没有任何的身份背景,陆明悉心里很是瞧他不起。 “季师兄尚未进入六山三境,也不曾真正的位列待定圣子尊位,”徐霄酝酿了一番措辞,娓娓道来,“如今季师兄的身份依然是落霞山脉的外宗弟子,落霞山脉诸事纷杂,这些人虽然很是不堪,却有着许多可以利用之处,而我们却并不需要付出太多。” 其言语极为巧妙,用了“我们”二字,在无形之间将自己与季月年绑在了一起,即便陆明悉对其话语有些意见,却也不便直接言明。 “据我所知,这些时日以来,展明依靠其副通事的职务获利颇多,少说也有了近百块元石,”陆明悉冷哼一声,并未去接徐霄的话,而是直接朝着季月年拱手道,“季师兄,若是再这样下去,展明这厮败坏的是你的名望,不得不防啊!” 番外章 青灵 青栾山脉的位置很是特殊,乃是一处罕见无比的聚阴之地,极是容易诞生诸类天生地养的妖灵鬼物,故而才会被白鹭妖君索要而来,用来当做一处闲暇之时的炼丹道场。 作为补偿,青栾山脉之内所炼制的数十种丹药每个月都会送往太御圣宗一部分,其交易的价格之低廉,甚至已经到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天炉之障的障壁之下,有着一块存在无数年的古老青石,此青石仅有两尺之宽,混在漫山遍野的青昱岩石之内毫不起眼,从来没有引起过任何生灵的注意。 一道身影自万丈高空踏云而过,在青栾山脉上方略一停留,有些惊疑的目光看向了那块青石。 “莫非是青灵石胎……这怎么可能?元衍地界只是北俱芦洲边陲的贫瘠地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存在?” 诡异的是,无论是白鹭妖君的弟子楚月河,还是古庙之内的几位大归真境妖将,对于万丈天穹之上的那道身影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察觉。 那身影似乎有着要事在身,沉吟片刻,随手拂出了一道青光之后就直接踏云离开了此处,数息之间便远去了不知道多少距离。 在这道青光面前,神异绝伦的天炉障壁却如同虚设一般,任由其无声无息地浸入进来,彻底没入了那块古老青石之内。 青石在沉寂了不知年时光之后,终于轻轻颤动了起来,有着恐怖无比的滔天之力自其上逐渐蔓延而出。 可就在这神异的力量彻底爆发的前一刻,无数青光席卷而出,将这气息尽数遮蔽起来,再也不曾露出半点。 光影流转之间,那青石之上逐渐有了奇异无比的变化。 一只吞海玄鲸的虚影自其上浮现而出,竟是稀少无比的海中大妖血脉。 可就在一息之后,那吞海玄鲸的虚影便彻底溃散,在一道无法描述的青光笼罩之下重新凝形,化作了一个紧闭双眼的纤美少女,其眉心有着一把燃烧着烈火的长剑烙印,威势赫赫。 十八道变异心火之十三,通明剑火。 青光似乎仍不满意,微微颤动之间,就连这通明剑火的少女身形都消散而去,再次凝聚出了一道气势惊天的灵物血脉。 短短半柱香工夫,青光之内已是接连出现了数十种珍贵稀少的强横血脉,却不曾有一种血脉真正的固定下来,依然在不断变幻之中。 半晌之后,玄异的青光终于稳定了下来,所有的血脉气息皆是消失不见,其中静立着一个身形纤细的俏美少女,身周有着浓郁无比的鬼气萦绕。 噬心异鬼。 此鬼与罕见无比的噬心鬼只有一字之差,其中的差距却是如同天渊之别一般,其神异玄妙根本难得一见。 莫说这古籍之中都少有记载的噬心异鬼,即便是以汲取生灵情绪为生的噬心鬼,放眼整个元衍地界也根本找不到几只。 “我……叫做青笛。” 残余的青光化作一袭湛青裙裳,围拢在少女身上,更是变幻出了一条碧青系带,将其如瀑般的漆黑长发束在了脑后。 …… 青灵石胎乃是六种天地石胎之一,虽然其排名最末,根本比不上足以撼天动地的灵明石胎,却依然有着焚江煮海的滔天之力。 每一种石胎都有着一句谒语,虽然石胎之间有着高下之分,谒语却没有强弱之别。 古老典籍之中所记载的灵明石胎,通变化,识天时,知地利,移星换斗。 而这青灵石胎,也有着一句谒语。 晓阴阳,辨众生,化因果,翩若惊鸿。 第九十五章 古卷 陆明悉此言落罢,角修玉与赵霄云皆是面色变化,齐齐侧头望向了季月年。 季月年取出了一枚任务令符和一块玉石,道:“落霞山脉之内诸事纷杂,若是想要静心修行,这些依附而来的弟子不可或缺。” 赵霄云自其手中接过令符与玉石,疑惑道:“表兄,这令符是?” “记录着多人任务的山务峰令符以及留影玉石,”季月年轻声开口,“拿着此令符,可以前往山务峰换取一百块元石的任务奖赏,你现在即刻前往山务峰,将这一百块元石替我取回来。” “是,表兄。” 赵霄云并未犹豫,将任务令符与留影玉石收了起来,行过礼后便直接离开了溯星院。 徐霄心思聪慧无比,此时已是稍稍看出了季月年的用意,笑道:“赵师兄虽是季师兄的族亲,能力却很是寻常。” 此时的观星玉榻之上除却季月年之外,已是只剩了陆明悉与徐霄二人。 季月年沉吟片刻,道:“我自第六山脉太阴剑脉之内的剑甲上真之处得知,太御圣宗玉台境之内有着宗门大能苏醒。” 陆明悉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微动,试探道:“难道是那位沉寂两万余年的玉台境境主?” “陆师弟果然消息灵通,”季月年指了指太御圣宗六山三境所在的方向,“正是那位甫一苏醒便重掌三境之一的玉台境境主,玉经天元君。” “竟然是拥有元君尊号的大能!”徐霄目光骇然,甚至就连声音都有了些许颤抖,“难道其境界已经……” 陆明悉点了点头,道:“你的猜测不错。” 元君尊号极为稀少,只有神宫宿灵之境的生灵才能拥有,便似那白鹭妖君一般,一旦名号之中称“君”,便意味着其境界已经完全超越了神海蕴灵,破入了功参造化的神宫宿灵之境。 “似这般恐怖的大能,如天穹一般高高在上,遥不可及,与我等又有何干系?”徐霄尽管心思剔透,却依然想不通此事与外宗落霞山脉之间的关系。 陆明悉略微犹豫片刻,看了一眼季月年的神色,道:“我倒是自家族之内得到一个消息,只是如今还不敢确认。” 季月年此时正在揣摩着观星玉榻之上所篆刻的繁复禁阵,数息之后才稍稍抬起头,笑道:“陆师弟但说无妨。” “此事应与万年一次的摘霞道会有关。” “摘霞道会横跨数十地界,乃是北俱芦洲边陲地界的盛事,据典籍记载,太御圣宗在前几次摘霞道会之内皆是敬陪末座,在摘霞论道天榜之上藉藉无名,整个元衍地界之内竟然连一个能够最终参与摘取天霞的势力都没有。” “距离下一次摘霞道会还有一千六百余年,这位玉台境境主传下敕令,务必在三百年之内自六山三境之中选拔出十个可以代替元衍地界太御圣宗参会的天骄弟子。” “根据传言所说,这一次的参会弟子将会受到无与伦比的重用与资源倾斜。” 陆明悉此番言语落罢,一侧的徐霄早已是目瞪口呆。 季月年却是依旧神色如常,显然早已自剑甲上真那里知晓了此事。 陆明悉似乎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蓦地抬首望向季月年,道:“这等消息极为隐秘,还不曾公布出来,如今只在诸多世家之间流传,剑甲上真竟能将此事告知季师兄,难道第六山脉对于季师兄依然有意?” 季月年微微点头,道:“我虽已经与第三山脉李家有了约定,可第六山脉太阴剑脉却仍然对我很是看好,想要让我修至归真之境以后进入太阴剑脉修行。” 陆明悉思衬了半晌,道:“这十个参会名额极为珍贵,太阴剑脉将此事告知季师兄,难道是有意使用此名额作为条件?” 季月年轻笑道:“哪有如此容易?更何况,只有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才有资格参与摘霞道会,此时距离道会开启已是仅仅剩了一千六百年而已。” 徐霄一直都低垂着头,自储物戒指之内翻找着什么。 不多时候,他便取出了一大堆古籍和玉符,在其中挨个察看搜寻。 许多古籍都会使用一种阴木古卷记载,此种古卷质地较软,不仅便于篆刻书写,更是极难损坏,比起小巧的玉符来说更加容易保存,不易丢失。 “找到了。” 徐霄拿着一卷使用阴木古卷所篆刻的《太御圣宗简记》,翻到了第四页,指着其上的数行小字,道:“两位师兄,还请看此处。” 季月年与陆明悉皆是朝着其手指之处看了过去。 “圣宗弟子参与摘霞道会之席位简述。 六座山脉之内的圣子圣女,占六席。 三境之太御境,占一席。 三境之玉台境,占一席。 三境之清罗境,占一席; 六山大比第一,占一席。 元衍地界太御圣宗之内,共十席弟子能够参与摘霞道会。” 陆明悉暗暗咋舌,开口道:“参与摘霞道会的要求竟然如此严苛,圣子圣女都是如天一般的尊位,怎么可能落到普通弟子的头上?圣宗三境则更不必说,其中能占到席位之人皆是天骄之中的天骄。” 徐霄将那阴木古卷放于玉榻之上,道:“即便无法登临圣子尊位,可圣宗六山大比的第一,也有着一个席位。” 陆明悉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摇头道:“你可知道太御圣宗的六山大比有多么困难?圣宗六山三境之内数十万弟子,天骄云集,其中资质妖孽的生灵如同过江之鲫一般,数不胜数,此时距离下一次的圣宗六山大比只剩了两百余年,季师兄即便……” 说到此处,陆明悉与徐霄皆是怔在了原地。 不知不觉之间,二人竟然已经将季月年抬高到了有机会参与摘霞道会的高度。 季月年目光有些古怪,道:“陆师弟,徐师弟,你们不会以为我能够获得参与摘霞道会的席位罢?” “极有可能!” “季师兄有希望一试!” 徐霄与陆明悉同时开口,话语虽有些差异,其中含义却是相差仿佛。 此言落罢,二人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之前互相看不对眼的气氛似乎在不经意之间缓和了许多。 季月年有些失笑,道:“这十个席位无论哪一个,想要获得的难度都如同登天一般,圣宗三境的席位且不去说,单说六山圣子的六个席位,即便我能够位列待定圣子,可待定圣子毕竟不是真正的圣子,其地位之差距也根本不可以道里计。” 陆明悉却是摇了摇头,目中泛起些许莫名的神采,道:“季师兄乃是稀少至极的通玄心鬼血脉,又燃起了四品心火,若是单论资质,这太御圣宗有多少生灵能够超过季师兄?依我看来,只怕根本不会超过十指之数。” 徐霄看了他一眼,道:“纵使季师兄天资妖孽,可这时间也实在是太过紧迫,距离六山大比只剩了两百余年,难道季师兄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破入大归真境?” 太御圣宗之内的神海蕴灵之境仅仅只有数十个而已,任何一个此境界的生灵都至少燃起了五品心火,更是经过了数千年的修行,加上妖孽般的悟性才能堪堪破入神海蕴灵之境。 入玄之境的生灵资质若是不算太差,想要破入归真之境短则数年,长则数十年,顶多是一个水磨工夫。 可寻常生灵若是想要破入大归真境,其难度堪称可怕! 破入归真之境以后,寿数平添八百年。 但就在这八百年之内,困于归真上境止步不前,最后寿尽而死的生灵如同恒河砂砾一般,数之不尽。 太御圣宗的六山大比有着极为明确的目的性,并不固定某个时间,有时数百年一次,有时近千年一次,乃是圣宗三境根据宗门的发展、弟子繁衍情况做出判断,决定何时举办六山大比。 按照惯例,摘霞道会开始前的两千年之内,太御圣宗一般都会举办一次六山大比,以择出一位大归真境的六山第一,与其余的九个席位共同参与摘霞道会。 六山大比只有归真之境的生灵参与,择出六山大比第一之后,在宗门恐怖的资源倾斜之下,一千余年的时间足以将其生生堆到神海蕴灵之境。 第九十六章 诛杀 “季月年何在?” 一道清朗的男子声音自溯星院之外遥遥传了进来,使得徐霄与陆明悉二人皆是愣了一愣。 庭院之外的光罩有着极为强横的防护之效,此人能够将声音透罩而入,足以显现出其深厚无比的修为。 季月年自观星玉榻之上站起身来,道:“应是星渊峰峰主降临。” 星渊峰峰主李世玄虽执掌星渊峰,却极少在峰中停留,星渊峰的峰主殿之内平日里只有几个通事弟子值守而已。 溯星院的光罩缓缓溃散,季月年带着陆明悉与徐霄行了出来,朝着李世玄恭敬行了个礼,道:“季月年见过峰主。” 李世玄身后跟随着忘星庭之中的数个通事弟子,此时这几人皆是目光复杂地望向季月年,神色之间有着欣羡之色。 “不必多礼,”李世玄直接取出一块泛着碧光的玉符,递予了季月年,“数日之前,摧日古城陈家太上长老破劫而出,登临神海蕴灵之境,为太御圣宗更添了一分底蕴,外宗落霞山脉共有五个前去观礼的名额,星渊峰虽排名第六,却也被我强行讨了一个来。” 摧日古城,太御圣宗治下十九座古城之一,此古城所辖疆域辽阔无际,足有方圆数万里,比之贫瘠的太楚古城强出了无数倍。 季月年上前接过玉符,心中极为清楚地知晓这名额的重量,再次朝着李世玄拱手道:“谢过峰主。” 李世玄点了点头,道:“玉符之内记载着观礼诸事,你可独自前往,也可与其余四位天骄弟子结伴前去。” 此言落罢,这位星渊峰主便不再多言,直接带着那数个通事弟子朝着峰主殿的方向行去,显然另有要事在身。 虽然李世玄并未明言,可季月年却隐约可以猜到,这个观礼的名额乃是李世玄花费代价交易而来。毕竟若是按照惯例,若是有似这般之事发生,落霞山脉外出观礼的名额仅仅只有五个,早已被排名前五的山峰尽数占去,虽然星渊峰在数百座山峰之内排名第六,却依然无法轻易地得到这珍贵无比的名额。 季月年乃是燃起四品心火的通玄心鬼血脉,更是与第三山脉李家有着约定,此时李世玄将资源倾斜于其身上,并不算什么令人意外之事。 星渊峰峰主亲身降临于此,早就吸引了忘星庭之内的诸多弟子前来,此时溯星院之外嘈杂无比,这些弟子羡慕无比地望着季月年手中的令符,一时之间皆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峰主竟然特意为季师兄讨了一个观礼名额过来,实在是太过偏心。” “话也不能如此说,季师兄的天资有目共睹,得到山峰的重点栽培也算寻常。” “若是能前往摧日古城观礼,不仅能够结识许多同辈天骄,更有着许多无法言表的隐藏益处,实在是令人欣羡不已。” 季月年随手将令符收了起来,静静地望着数十丈之外的这些弟子,眸光渊深。 见季月年与陆明悉等人没有什么反应,其中有些弟子胆子大了一些,心中泛酸之下,逐渐阴阳怪气起来。 “据我所知,季师兄与星渊峰弟子从来都不算熟络,反倒与其余山峰的弟子多有亲近。” “不错,尤其是在我们忘星庭之中,季师兄几乎没有几个相熟的弟子。” “季月年虽居于星渊峰四大极院之一,却也算得上是忘星庭弟子,却整日里与中庭散星庭的一些妖物混在一起,自甘堕落,实在是令人扼腕叹息。” “不仅如此,我听说季师兄就连上次前往落霞山脉执行任务,所选择的也都是散星庭之人,我等忘星庭弟子即便想要与季师兄亲近,也根本找不到机会。” 陆明悉面色难看无比,偷偷看了一眼季月年的神色,低声道:“季师兄贵为通事弟子,平日里对这些忘星庭之人却是太过宽容了,以至于让这些狗东西竟敢当面嘲讽师兄!” 徐霄上前一步,目中泛起莫名光华,道:“季师兄,请任我为副通事。” 季月年侧头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取出自己的‘溯星’令牌,凝聚出一枚小巧的墨玉令符给予徐霄,道:“可。” 虽然徐霄乃是蚀月峰弟子,不过落霞山脉之内的规制极为完整,诸多山峰弟子之间组成的势力比比皆是,每一个通事弟子身边都围拢着许多弟子,其中不乏其余山峰之内的弟子。 一旦将其余山峰的弟子任为副通事,那么此弟子在这通事弟子所在的山峰之内,对普通弟子依然有着管辖处置之权。 徐霄朝着那些忘星庭弟子踏出一步,身上的气势陡然变化,目中有着一丝阴戾之气,指着方才一个声音最大的弟子冷声道:“便是你方才说季师兄‘自甘堕落’?” 那忘星庭弟子本来只是打着法不责众的心思,想要借此抒发心中酸意而已,此时却忽然被徐霄盯上,心下不由暗暗叫苦。 “这……” 徐霄冷笑一声,将手中的墨玉令符展露出来,道:“即刻起,你已经失去了星渊峰弟子的身份,贬入星渊峰下庭沉星庭,剥夺所有元石、丹药、法宝,从此列入杂役弟子。” “师兄,师兄不要啊!我知错了!”这忘星庭弟子脸色煞白,直接跪倒在地,伸出巴掌狠狠抽着自己的耳光,不多时其脸庞便极为明显地肿胀起来。 徐霄缓缓走上前,翻手之间取出一把法宝长剑,望着仍然在自抽耳光的忘星庭弟子,目中寒光一闪,竟是运起玄气,剑光流转之间直接朝着其头颅狠狠劈了下去! 那弟子蓦地抬起头来,显然根本不曾想到徐霄会狠下辣手,惊声道:“师兄,我!” 戛然而止。 二人皆是入玄上境的修为,又是有心算无心,在其没有使出任何防护手段的情况之下,这蕴含着玄气的法宝长剑直接将其眉心神宫穴绞了个粉碎,失去生息的身体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 星渊峰上庭之中的弟子不知不觉都至了此处,整个忘星庭之内鸦雀无声。 安静了数息之后,溯星院之外已是一片哗然。 第九十七章 面孔 “此人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违反宗规!” “这是哪座山峰的弟子!?竟然敢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戮杀忘星庭之人!” 不少刚刚赶过来的弟子皆是面色剧变,惊疑不定地望着持剑而立的徐霄,震骇莫名。 在之前弟子的解释之下,这些人才堪堪知晓,此出手之人竟是季月年所任的副通事。 徐霄将法宝长剑收起,环视四周,面上却没有半点惧色,冷声道:“此人已经被我贬为沉星庭之内的杂役弟子,地位卑贱,即便我无故将其斩杀,至多也只是被惩罚一些元石罢了,远远谈不上违反宗规。” 一个忘星庭弟子平日里与那横死之人极是交好,此时心下极为不忿,壮着胆子开口道:“可你将他贬为杂役弟子之事,还不曾通过峰主殿的复审,不能真正作数!” 徐霄冷冷一笑,阴戾地目光看了这弟子一眼,再次取出那墨玉令符,道:“从现在起,你也已经被我贬为沉星庭的杂役弟子,即刻将所有的法宝、丹药、元石等物尽数交出,不得有误。” 所有忘星庭之内的弟子皆是安静了下来,被徐霄彻底震慑住了心神,不敢再随意开口说半句话。 这些弟子之内有着两个通事弟子,其中一个正是在峰主殿之内轮值之人,其眼珠转动之下,上前一步,朝着季月年拱了拱手,环视一周开口道:“诸位师弟,季师兄,这位副通事将此二人贬为杂役弟子之事已经通过了星渊峰峰主殿复审,我雁铭在此可以担保。” 这些通事弟子之间互相勾连,诸如此类复审几乎没有不通过的道理,更何况季月年平日里与三庭之内的通事弟子少有交集,这正是一个攀附上去的大好机会。 虽然通事弟子的权势极大,却不可滥用,平日里用来震慑弟子以求擢取利益也便罢了,若是一直都无故处罚弟子,定会遭受到星渊峰的严惩。 可如今徐霄仅仅只是贬谪了两个弟子,其背后又是如日中天的溯星院季月年,自然无人敢于多说些什么。 大多数副通事都不会似徐霄这般,将事情彻底做绝,没有给自己留下半点后路。 季月年轻拂袖袍,朝着徐霄道:“展明的副通事之职就此作废,此后我的通事弟子职权便交由你与陆师弟,诸事可随意处置,无需过问于我。” 陆明悉与徐霄皆是拱手行礼道:“是,季师兄。” 雁铭见季月年已是转身回了溯星院,直接朝着四周的弟子道:“都滚回自己的庭院去,没事来乱凑什么热闹!?” “雁师兄,救救我!”那第二个被徐霄贬为杂役弟子的忘星庭之人正跪在地上,希翼的目光望向雁铭。 雁铭瞥了他一眼,道:“你也是积年的入玄上境弟子,祸从口出的道理怎么还不明白?” 此言落罢,他便直接转身离开了溯星院,甚至都不曾与徐霄和陆明悉二人打过招呼。 峰主殿之内的轮值通事弟子位高权重,除却季月年之外,这些弟子根本不曾被雁铭放在眼中。 只是他并不知晓陆明悉的身份背景,否则定是早已换上了另一副嘴脸。 徐霄低头望着那跪在地上的弟子,冷哼一声,道:“将所有的储物法宝交出,你可以滚去沉星庭了。” 之所以没有将此弟子戮杀,乃是因为一侧的陆明悉正朝着他暗暗摇头。 待到溯星院之外只剩了陆明悉与徐霄二人之时,徐霄才开口问道:“陆师兄,为何阻止我将此人斩杀?行此杀鸡儆猴之事,一定要干净利落才行。” 陆明悉叹了口气,道:“你初任副通事,根本不了解此中究竟,虽然副通事的职权极大,可却也有着许多限制,就拿你将外宗弟子贬为杂役弟子来说,若是无法通过峰主殿的复审,这贬谪之权便形同虚设一般。” 徐霄皱眉半晌,逐渐想通了其中奥妙,缓缓开口道:“我晓得了,方才那雁铭之所以打破惯有的规制,直接在此处言明通过复审,乃是看在季师兄的面子上。季师兄虽然放权给我等,我等却不能似展明那般滥用职权,否则……” 陆明悉赞赏地看了他一眼,道:“孺子可教,我最近得到了一些消息,你看看罢。” 此言落罢,他直接取出了一块记录玉简递给了徐霄。 徐霄接过记录玉简,愈看面色便愈难看,最终竟是直接将那脆弱的记录玉简捏成了碎片! “展明在任副通事弟子的这些时日,竟然如此贪婪!” 陆明悉苦笑道:“不错,此事我直至如今都不敢禀报季师兄,展明这段时间共贬谪了九个外宗弟子,峰主殿看在季师兄的面子上都通过了复审,展明的气焰便愈加嚣张。其更是依靠副通事的职务欺压威胁散星庭之内的诸多弟子,至了如今,其获利已经接近了两百块元石!” 徐霄看了一眼身后的溯星院,道:“季师兄方才已经去了展明的副通事之职,为何陆师兄还不曾将此事禀报上去?” 陆明悉有些无言,摇头道:“罢了,展明这段时间得罪了不少人,失去了季师兄的护持,其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不用管他。” 真正的原因,陆明悉却是羞于启齿。 展明乃是他陆明悉亲自带来溯星院,更是为其求了一个副通事之职,可展明却如此贪得无厌,引得中庭散星庭之内的诸弟子怨声载道,让陆明悉无形之间在季月年这里丢尽了脸面。 徐霄打量着陆明悉的神色,目光有些古怪,似是有了些许猜测,不过却并没有不识趣地开口询问。 “我等也离开罢,季师兄不日便要前往摧日古城观礼,我的修行却也不能落下了,”陆明悉唤来了不远处的归真上境青鸾,侧头看向徐霄,“徐师弟,我送你回蚀月峰。” “多谢陆师兄。” …… 溯星院,观星玉榻。 季月年轻轻挥袖,数个大小各异的物事一一浮现于身前。 道衍观的道统传承核心玉符。 圣宗处罚沉雪土地尊神的所获的小玉符。 还有一把散发着浓郁无比血脉之力的三尺木剑。 第九十八章 偏是镜中囚 季月年虽然在数日之中接连去了两次太楚古城,却没有一次踏入安阳季家之内,根据这敕灵乌木剑之上愈加纯粹的血脉之力观来,季家所余之人只怕又少了许多。 血脉通灵法宝的神异之处便在于此,如今这把敕灵乌木剑灵气暴增之下,其攻杀之能已经堪堪能够与两仪山水图相比,只是在镇压、封摄等等诸般效用之上,依然比之差了太多。 取过那枚道衍观的道统玉符,季月年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其中仅仅只有三篇基础修行真诀而已,除此之外竟是别无他物。 三卷《聚元真诀》分为溯玄篇、归真篇以及蕴灵篇,其中的攻伐手段很是单一,其玄气凝练的速度更是比《太御真诀》差了许多,属于鸡肋无比的基础修行真诀。 其中唯一让季月年提起些许兴趣之事,便是以此《聚元真诀》破入归真之境的生灵,其寿数可平添一千二百年;破入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寿数可平添四千年。 寻常生灵修至归真之境,仅增八百年寿数而已,神海蕴灵之境则是增加三千二百年寿数,这《聚元真诀》除却增长寿数颇多之外,可以说是一无是处。 虽然此真诀很是不堪,不过凭借这极为少见的增寿之效,倒也能价值上百块元石,季月年挥袖之间,直接将这玉符重新收了起来。 “沉雪土地尊神。” 季月年拿起那小巧的冰凉玉符,喃喃开口。 对于这位曾经欲要致自己于死地的太楚疆域天地神只,他的内心之中早已有着滔天杀意涌动而起。 只是此时沉雪土地太过强大,能够堪比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若是想要诛杀此獠,根本不能急于一时。 玉符逐渐溃散开来,如霜雪一般的冰冷神力流淌而出,化作了一枚晶莹剔透的雪白丹药,其上涌动着强横卓绝的天地神力。 天地正神能够耗费本源神力凝化丹药,此丹药乃是其最为珍贵的资源之一。 寻常生灵若是吞服此神力凝丹,可显着无比的提高神魂底蕴,增强数倍的神魂力量,沟通天地元气更为简单,在某些方面观来,甚至可以看成提高了半阶心火品阶。 若是更加强大的天地正神耗费巨量本源神力凝丹而出,甚至有着真正提高一阶心火品阶的神异之效! 不过此法对于天地正神损害极大,一旦使用本源神力凝化丹药,其晋升神阶的时日便会推迟成千上万年之久。 更有甚者,则会永生永世失去晋升神位的机会,因为本源神力极难补充,一旦在神位之上呆的过久,甚至就连恢复本源神力的能力都会逐渐减弱,此过程根本无法逆转。 前番沉雪土地尊神给予安阳季家用来抹平因果的三成神力并非本源神力,而是其现有的神力,补充起来实质上并不算太难。 可剑甲上真带去的圣宗处罚,乃是生生剥离沉雪土地尊神的四成本源神力用来凝丹,此种严苛的处置足以让沉雪土地尊神元气大伤,数万年之内都无法完全恢复。 季月年身前的这一枚雪白神力丹药,正是沉雪土地尊神一成的本源神力所凝聚而成,若是此刻直接将其吞服,足以使其神魂底蕴再次暴增! “大慈悲咒不仅能够渡化生灵,同样也能渡化神只,”季月年似是想到了什么,轻笑道,“这枚神力凝丹,便是你的陨落之机。” 玄黑袖袍轻拂,一道金色玄力显化而出,融入了那晶莹剔透的雪白丹药之内,在其内化作了一条细小的炽金光带,窜绕不休。 此神力虽然已经凝化成了丹药,但在极为隐秘的因果层面之上,依然与沉雪土地尊神有着不知名的联系。 《渡灵佛咒》源自于浩瀚伟大的珞珈圣山,乃是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的护道神通,其中蕴藏的惊天之能根本不可想象。 此《渡灵佛咒》之内仅仅只有三道咒法,季月年此时只能堪堪修行第一道“大慈悲咒”,可就是这一道大慈悲咒,便不知道帮其化解了多少次有形无形的生死危机。 此时在大慈悲咒的金色玄力灌注之下,那雪白丹药逐渐有了变化,不过这变化并不算大,几乎微不可察。 究其原因,还是季月年的修为太过低微,只能依靠漫长的水磨工夫,依靠大慈悲咒去勾连这雪白丹药之内蕴藏的因果之力,此事根本急之不得。 待到时机成熟之时,便可发动惊天动地的雷霆一击,逆势而上,通过已经异变过的因果之力碾灭这位堪比神海蕴灵之境的沉雪土地尊神,将其所有的本源神力鲸吞而下,到那时候所能获得的利益之多根本不可想象。 将这泛着金芒的神力丹药收了起来,季月年端坐于观星玉榻之上,低头望着深不见底的漆黑深渊,缓缓沉入了修行之中。 《太御真诀》已经修至了入玄上境的巅峰,可距离归真之境的门槛却依然遥遥无期。 《显密妙通不陨身》依然不曾变化,虽然此咒法修至高深之处能够近乎不死,但此时由入玄上境的季月年施展开来,其防护之能甚至连《青木转灵真诀》都比不上,很是鸡肋。 这一篇《显密妙通不陨身》季月年已有许久都不曾施展过,便是因为此真诀的防护之能实在太弱,唯一值得称道的便是其恢复玄海玄气的速度,使季月年在外之时几乎从来都不曾为玄气枯竭这般杂事有过担忧。 那凝练神通“摄灵鬼衣”亦是此真诀之内的咒法,季月年心中早有猜测,虽然此真诀修至极高处乃是防护真诀,可在生灵修行的基础境界之内,这《显密妙通不陨身》最大的作用却是辅助。 凝形、恢复、炼化以及融合等等诸多用来辅助修行的效用,才是这一篇真诀对此时的季月年来说最大的用处。 不知过了多久,极天之上已是繁星遍布,浩渺的天地亘古以来都不曾有过变化。 露天的观星玉榻极为瑰丽,冰凉漆黑的墨玉基台倒映着璀璨的星光,就连一侧的深渊之内都泛起了点点星芒,这也是星渊峰之中“星渊”二字的来历。 身着玄黑墨月袍的少年微阖双目,端坐榻上,身周有着浓郁无比的玄奇流转,更有天穹之上的些许星光投射下来,通过溯星院之内的禁阵转化成源源不绝的天地元气,供其修行。 隐约之间,那古老皎白的月光似乎也照映而至,投入了少年的眉心之中。 一个身着雪白裙裳的清美少女虚影缓缓显现而出,静静地望着与自己相貌相似八分的季月年,目光之中满是哀伤与怜悯之色。 季月年却丝毫不曾察觉,只是在恍恍惚惚之间,陷入了一个灯火阑珊的梦境之中。 拨雪寻花,烧灯续昼,命数难开口。 皎月清寒,沂水泛舟,席地眠桐宿柳。 恍若隔世,韶华白首,偏是镜中囚。 宿相轮转,烟火阑珊,一曲霓裳盈香袖。 番外章 梦境 东海。 昭明山境。 海幕凝仙瀑倒悬,七彩琉璃不夜天。 季月年抬首望着东海之畔这浩茫无尽的瑰丽海幕,沉静无比的心境逐渐泛起了波澜,天地的宏伟之力眼前如此真实地显现而出,令人震撼莫名。 “东海之畔的数十个大小山境之中,除了花果山境,便只有我这昭明山境能看到如此美景,怎么样,好看么?” 极是好听的的男子声音传入耳畔,季月年回首望去,映入眼帘的乃是一个身着金白滚边龙袍的俊美少年。 金黄龙气在其身周翻涌不休,此少年竟是一位尊贵至极的真龙血裔! 可就在下一刻,季月年便察觉到了一丝异常,这金白龙袍少年身周的气势虽然足以撼天覆地,却似乎并未察觉到自己的存在。 尝试着在脚下这块方圆数十丈的巨大礁石之上走了一步,季月年极为讶异的发现,自己此时仅仅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光影而已。 “好看是好看,可你为何要说除了花果山境?” 如天籁一般的女子笑声随之传了过来,季月年侧头望去,那金白龙袍少年的身侧不知何时已是多出了一个身着冰蓝宫装的女子,二人并肩而立,共同遥望着矗立于东海之畔的七彩琉璃海天之幕。 季月年在看清楚那女子相貌的一刹那,心神狠狠颤动了一瞬! 此宫装女子生的如同天上谪仙一般,眉目如画,清美至极,可这根本不是灵季月年震骇的原因所在,真正令其心神大乱的原因,却是这女子与赵阴月的相貌有着九成相似! 可季月年能够直接断定,此女绝对不是赵阴月! 赵阴月仅仅只存活在他的真灵记忆之中,即便如此,季月年也知晓赵阴月如同极天之上的清寒明月一般,冰冷无比,几乎从来都不会露出真正的笑容。 这生的极美的宫装女子巧笑嫣然,其此刻的笑意显然是发自内心的真实情绪。 更何况,赵阴月只穿白裳。 金白龙袍少年望了一眼极遥远的天穹之处,轻声道:“因为花果山境之内,曾经诞生过一个我不愿去回想的故人。” 蓦地,浩瀚的琉璃海天之幕扭曲起来,这天地都彻底崩碎成了粉末,季月年呆立在原地,眼前光影变幻之间,已是重新回到了观星玉榻之上。 这竟是一场梦境。 季月年面色有些苍白,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依然是亘古不变的璀璨星河与皎白明月。 他依稀记得,就在那天地化作光影崩毁之时,那宫装女子轻笑之间,似乎说了一句话。 可无论其如何回想,都无法想起宫装女子所说之言。 伸手摸了摸身下冰凉的观星玉榻,季月年的心神依然纷乱无比,那梦境之中的光影碎片似乎一直都在眼前缠绕,挥之不去。 “等着罢,我会知晓这一切。” 黑袍少年微阖双目,定了定心神,重新睁开了如星辰一般的渊深黑眸。 其中的些许惘然和迷茫尽数被其隐藏了起来,季月年的眸光逐渐沉静清冷,一如往常一般,将真正的情绪彻底掩埋在了瞳孔深处。 番外章 一些事 昨晚在群里发布投票之后,几乎所有的读者都赞同防止盗版,所以咱们从12月21号开始,正式防盗。 不防盗,是对正版读者的不负责任,所有的正版读者心里也会不舒服,盗版不花钱就能看,那我为什么花钱看呢? 作者君有保证《大菩提》付费读者独家阅读权的责任,保证你花的每一分钱,都值得。 因为咱们开启防盗之后,不付费根本看不到。 下面的话比较重要,作者君啰嗦一下。 从12月21日起,每天的凌晨0点到早晨7点为防盗时间,这期间不要去看新发布的章节,可以提前订阅,等到早晨7点作者君修改完毕以后,就能直接阅读3章甚至4章的正文章节。 凌晨0点到7点不要点进去,就算不小心点进去了,早晨7点以后,在目录里重新下载一下也可以获取正文章节。 这样可能会影响喜欢熬夜的夜猫子读者的阅读体验,作者君跟你们道个歉,对不起。 咱们《大菩提》算是小众文,作者君不奢求太多,大家都在这个小家之内,一起安心看书就好了。 咱们的群,,如果还有哪里不明白的,可以进群里问。 第九十九章 羲水 白驹过隙,云卷云舒,十余日不过弹指。 辰时,朝阳初升,红霞漫天。 嗡。 案几之上的溯星令牌微微颤动,道道玄光在其内流转不休。 季月年轻轻睁开眼睛,下了观星玉榻,径直将溯星令牌取在手中。 清甜的声音自其内传了出来:“观霞峰鱼嫣求见道兄。” 心下略一思衬,季月年已是想起了登云石阶之上那个清灵俏美的蓝发少女。 走到溯星院的阁楼之外,将庭院的防护光罩撤去,身着水蓝裙裳的鱼嫣正俏生生地立于溯星院之侧,静静等待。 此时见季月年出了溯星院,鱼嫣的目光有些复杂,欠身行了一礼,柔声道:“鱼嫣见过季月年道兄。” 道兄的称呼比之道友更近一些,却与“师兄”又有不同,鱼嫣此时称呼季月年为“道兄”,显然其内心别有用意。 季月年注意到了她掌心那道流转不休的璀璨白光,开口道:“莫非鱼师妹此番前来,乃是履行登云石阶之上的那个诺言?” 当初在入宗考核的登云石阶之上,鱼嫣自尊受挫之下曾言,若季月年踏入二百八十六阶石阶,便输其一件通灵法宝。 她却万万不曾想到,季月年不仅行过了第二百八十六阶,更是势如破竹一般扶摇而上,踏破三百极数天阙,成为了太御圣宗之内第八个走过三百阶石阶的生灵。 鱼嫣沉默片刻,道:“这便是季月年道兄的待客之道么?” 季月年眸光沉静,稍稍侧身,将其让进了溯星院之内,二人一前一后走进了阁楼之中。 自观星玉榻之上分别落座之后,季月年轻拂袖袍,道:“鱼师妹此来,应是为了摧日古城的观礼之事罢?” 鱼嫣似乎有些意外,看了季月年清美白皙的面容一眼,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内心的惊讶:“季月年道兄果然心思灵慧,就连此事都能猜到。” 此言落罢,她便在黑袍少年脸上转走了目光,低头望向了玉榻之侧的漆黑深渊。 终究是骨龄不过十几的少女,在此处阁楼之内与季月年对视之时,其内心之中竟是有了一丝隐隐的羞涩之意。 季月年微微摇头,道:“距离前往摧日古城观礼之时,已是仅仅只剩了三日,差不多也该动身了。” 鱼嫣沉默了一会儿,将掌心的炽白光华轻轻放于观星玉榻之前的案几之上,道:“这是依照赌约输给道兄的通灵法宝。” 其上萦绕着的白芒缓缓散去,逐渐展露出了此宝的真容。 通体藏白,云雷篆纹,此通灵法宝乃是一条极为罕见的白玉发带。 季月年将那白玉带拿起,稍稍感受了一番其中所蕴含的禁阵力量,点了点头,道:“何时动身?” 鱼嫣最后望了一眼玉榻之侧那深不见底的黑渊,起身再次行了一礼,道:“已与其余三位师弟师妹约好,今日午时,我等在落霞门户通明峰下会面。” “善。” …… 拂袖之间,浓郁的太御玄气翻滚流转,一面灵光水镜自身前凝聚而出。 季月年静静地望着灵光水镜之内那张与赵阴月相似八分的面容,心神深处再次涌现出无尽的迷惘和茫然。 “赵阴月,你被隐藏起来的真灵记忆若是真……” “那我季月年的通玄心鬼血脉,到底是真是假……” 自那日的梦境之后,季月年的心神深处便多出了许多神异离奇的记忆,他如同一个旁观者一般,将这些记忆来回翻看了无数次。 这些记忆并不属于他,而是属于幼时的赵阴月。 …… “举杯对月三千盏,此生快活似神仙。” 赵行衍摇晃着身子,手中提着一个硕大的酒葫芦,在月光下跌跌撞撞地朝前行去,时不时举起酒葫芦痛饮一口,半醉的目光之中尽是满足和颓废交织的复杂之色。 赵家至了这一辈,主脉之内共有四位公子,赵行衍乃是赵家大公子,却向来不喜修行,只爱饮酒作诗,在太楚古城八大内城之中几乎沦为了一个笑话。 “大公子,此刻已是将近子时,在羲水河畔玩玩也便罢了,万万莫要继续前行了!”数个青衣仆从紧紧跟在其身后,却拿这位大公子没有一点办法。 “滚,都滚回去!”赵行衍转过头来,眼睛一瞪,“不然我现在就将你们几个戮于此地!” “我等不敢啊!”那数个仆从皆是直接跪倒在地,苦苦哀求,“大公子,若是过了羲水河,便脱离了太楚土地尊神神上的庇佑范围,若是有什么恶鬼之流……” 赵行衍拿起酒葫芦喝了一大口,反手便抽出了一柄精铁长剑,大笑道:“讲,继续讲,谁再敢多讲一句话,我便将他的头颅斩来下酒!” “这……” 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知晓赵行衍已是醉了,便忙不迭地连声应下,待到赵行衍走远之后,这才遥遥缀了上去。 子时的羲水河畔有着彻骨的寒气翻涌,月光清冷,这几个青衣仆从的心中逐渐有着惧怕之意升起。 在天地正神的护佑范围之外,那些不入流的小妖小鬼实在是太多,若是没有修为在身的凡俗之人随意离开太楚疆域,即便横死在外也并不算什么稀奇之事。 这羲水河便是太楚疆域极西之处的界河,再往外数十里,便是项城疆域之界,可就在这两域之间狭小的数十里之内,充斥着数不清的妖灵鬼物,绝非寻常的凡俗之人所能抵挡。 “大公子已经走过了羲水河,我们该怎么办?” “这……不如跟上去看看?” “万一大公子酒兴大发,直接将我等斩于剑下,又当如何?” 犹豫许久,这数个青衣仆从陆续在羲水河畔止住了脚步,遥望着赵行衍的身影逐渐消失了在远处。 …… 冰凉的溪水潺潺流淌而过,赵行衍跌坐在溪边的石头上,掬起一捧溪水抹了把脸,沁入心神的寒气扑面而来,使其酒意醒了许多。 “这是哪里!?” 环顾四周,赵行衍的目光之中逐渐恢复了一丝清明。 第一百章 月光清寒 “此处是月灵残境。” 清脆的童声传入耳畔,赵行衍举目望去,就在溪水之畔的数丈之外,一个身着白裙的女童俏生生地立在原地,正冷冷地看着自己,其声音虽稚嫩,其中却充斥着生人勿近之意。 这女童虽然只有七八岁年纪,容貌眉眼却生的极为精致,甚至让阅女无数的赵大公子都有了些许恍惚。 “小姑娘,什么是月灵残境,你又是谁?” 那女童的目光依然冷淡,走近了一步,低头打量着坐在地上的赵行衍,道:“月灵残境,便是月灵残境。” 此时赵行衍的酒意已经醒了大半,苦笑道:“你这般言语,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 “此处是母上的真灵破碎之后所化小境,她临走之前将我护在了此处,”女童清寒的眸光之中有着哀伤之色涌现,“我在此境之内已经独自度过了八万四千年,若是没有生灵进入月灵残境,我便永生永世无法离开。” 赵行衍站起身来,朝着四面八方看去,这才毛骨悚然地发觉,这片天地之间竟然只有脚下的一条溪水与极天之上的一轮皎月! “那我……算不算生灵?我是否还能离开此处?”赵行衍想到了方才女童所说之言,就连心神都忍不住颤栗起来。 他虽然素来放浪形骸,自诩潇洒不羁,实质上却依然只是芸芸众生之中的一个,与绝大多数的凡俗之人并无太多区别。 那女童轻笑,就连皎白月光都洒落下来,照在了她清美苍白的小脸之上:“自然算。” 蓦地,极天之上的皎月化作一道银河流淌而下,自女童身前缓缓凝聚出了一道宫装女子的身影。 赵行衍早已瞠目结舌,望着那如谪仙一般的宫装女子,竟是直接半跪在了地上,颤声道:“难……难道是月……月宫神女下凡!?” 宫装女子根本不曾看向赵行衍,纤白的素手轻舞之间,身形逐渐溃散成了一道璀璨的光河,在这月灵残境之内化作了一道瑰丽绝伦的庞大光门,其中有着一座神异至极的黑白灵光漩涡变幻流转。 女童静静地望着宫装女子的残影,清澈的眸中有着水光涌现。 她知晓,这残影并没有灵智,母上的真灵早已寸寸崩毁,唯一所剩的执念便是化作月灵残境将她护住,在天地之间的虚无之内随波漂流。 赵行衍身为修行世家赵家的大公子,虽然见识广博,可眼前这完全超出其认知的一幕还是将他惊的魂飞魄散,颤抖的手指指着女童,结结巴巴道:“你到底是鬼……鬼还是……是妖?” 闻听此言,女童冰冷的目光骤然朝着赵行衍望来,瞳孔之内有着无边戾气涌现,其身周翻涌出两道高贵无比的气息,这气息让赵行衍忍不住彻底跪倒在地,就连其神魂都下意识地颤抖起来。 “妖,鬼,似此种卑贱生灵,怎能与我相提并论?”女童微微扬起头,望向月灵残境之外的虚无黑暗,“我父居于东海之畔昭明山境,血脉尊贵至极,乃是……” 轰! 一道惊天雷柱自虚空之内煌煌而至,直接劈在了女童身前,也将其口中之言尽数掩盖了下去。 女童望着那逐渐消散的雷霆,目中的哀伤之色愈加浓郁,喃喃道:“罢了。” 安静。 令人心神颤栗的安静。 赵行衍颤抖着拿起身侧的酒葫芦,猛灌了一大口陈年烈酒,面色依然苍白无比,道:“现在我要做什么?” 女童的情绪似乎低落了许多,身周的神异气息尽数消散,轻声道:“带我离开即将毁灭的月灵残境。” “你如此可怕,便如同天降神女一般,竟要我一个凡俗之人‘带’你离开?”几口烈酒下肚,赵行衍心中莫名又升起了些许胆气。 “我离开月灵残境之后,真灵记忆会被此境的残余之力封印,与你这凡俗之人无甚区别。”女童垂下目光,将其中真正的情绪尽数隐藏起来。 赵行衍按着地上湿凉的坚硬泥土爬起身来,道:“你的意思是,出去之后你一直都会跟着我?” 女童点点头,道:“直至我出境满十六年。” “那你叫什么名字?”赵行衍再次喝了一口烈酒,定了定心神。 “无名。” 赵行衍闻听此言,心中一动,道:“你既然出境之后要跟随我十六年,那我为你取个名字如何?” 女童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你也配?” 赵行衍这些年来阅女无数,虽然不曾涉猎过七八岁的女童,不过有了这段时间的接触,对其心性却也有了大致的了解,当下便笑道:“可你出境之后失去了所有记忆,我凭什么供养你十六年之久,你又能给我什么利益?” 可赵行衍却不曾想到,虽然此女童的外表只有七八岁,但其在月灵残境之内却生生度过了孤寂至极的八万余年光阴,其心境之渊深根本不是他所能想象。 “在这十六年之内,我与凡俗之人无异,”女童轻声开口,“可你是进入月灵残境将我引出的生灵,若是这段时间之内,因你之故让我死在了天地之间,你的真灵会被残境的剩余之力囚禁起来,折磨一个元会,随后才会你的真灵碾灭,使你永远消散湮灭于虚无之中。” “一个元会是什么?”赵行衍一脸茫然。 女童瞥了他一眼,道:“一元会的意思是,十二万九千六百年。” 月灵残境逐渐颤动起来。 与此同时,女童清寒的目光也逐渐失去了神采,瞳孔之内似乎蒙上了一层轻纱。 “你姓什么?” 赵行衍还在怔怔地望着那光门发呆,清脆的声音便传入耳畔之中。 转头望去,女童微闭着双眼,正朝着自己说话。 “赵。” 女童轻轻点了点头,双眸依旧紧闭,雪白裙裳轻舞之间,直接卷起赵行衍,二人一前一后朝着那黑白光门飞了过去。 随着月灵残境彻底崩毁,赵行衍在恍恍惚惚之间,依稀听到了女童失去记忆之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我这在十六年之间,便叫做赵阴月。” 第一百零一章 三灾太乙真境 太楚古城,赵家。 “混账!” 一个晶莹剔透的杯盏狠狠砸在了赵行衍头上,不多时便使其漆黑的发间渗出了鲜血。 赵行衍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襁褓之中的初生女童,低垂着头将她护住,一言不发,甚至就连其从不离身的酒葫芦都被丢在了数丈之外。 尊座之上的老者怒发冲冠,似疯了一般嚎叫道:“赵行衍,你这个不孝的混账,这些年来几乎将我赵家的脸面丢尽,今日又带回来一个与鬼物苟且所生的孽种,你怎么不去死!” 殿中的其余诸人皆是面带幸灾乐祸之色,齐齐看着垂首不语的赵行衍,心中暗暗窃喜。 唯有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满面泪痕,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低泣道:“行衍也是一时糊涂,老爷还请息怒,要责罚便责罚于我罢!” 那老者将手边的所有物事尽数拿起,狠狠朝着赵行衍的砸来,赵行衍根本不敢躲避,只得用自己的身子护着怀中的女童,数息之后,他的全身上下都已经布满了或明或暗的血痕和伤口。 赵家乃是占据太楚八大内城之一的修行世家,消息灵通至极,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赵行衍昨夜去了哪里。 直至赵行衍抱着这个女童出现在羲水河畔,赵家连夜寻找大公子之事才逐渐平息下来。 赵家之人问起此女童的来历,赵行衍支支吾吾说不出口,只是在那日的几个青衣仆从有意无意的传言之下,此女童逐渐变成了赵行衍与羲水河畔的鬼物苟且所生,让赵家之人在太楚古城之内根本抬不起头来。 痛骂了半晌,那老者似是有些累了,长叹一声,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遍体鳞伤的赵行衍,吼道:“给我滚下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待到赵行衍走至殿门之时,老者的声音再次自身后传了过来。 “去赵家内府找赵石总管领取几个生养过的年老侍女,滚罢。” 赵行衍黯淡的目光颤了一颤,并未回头,以只有自己能听到声音低语道:“谢家主。” …… 又是一个噩梦。 赵阴月睁开眼睛,透过窗棂朝外望去,亘古不变的月光映照下来,将阁楼之内的案几和床榻洒上了一层银光。 下了床榻,缓缓推开阁楼的木门,女童犹豫片刻,在夜色之下朝着数十丈之外的另一座阁楼行去。 她此时虽然仅仅只有五六岁的年纪,却异乎寻常的懂事。 可即便如此,因其身份卑贱之故,其在赵家主脉之内依然受尽欺凌。 “父上。” 赵阴月轻声开口。 门缓缓打开,赵行衍疲惫的面容映入眼帘。 “又做噩梦了?”宽厚的手掌抚摸着女童的发丝,赵行衍自责地叹了一口气,“一切都是父上不好,才让你受这么多委屈,在我这里睡罢,我在门外为你守夜。” 不知何故,赵阴月的体质极易招引天地阴气,久而久之,这些天地阴气便化作梦魇潜入其神魂深处,在深夜之时化作可怖的梦境,侵蚀折磨着她的心神。 赵行衍在数年之前终于燃起五品心火,破入了心火溯玄之境,本来有着极大的机会进入太御圣宗修行。 可为了赵阴月,他却几乎每个夜晚都在其门外守候,将那些天地阴气尽皆吸入己身,全身修为尽废,只有一朵五品心火不曾熄灭,勉强维持着其最后的入玄初境修为。 这几年下来,赵行衍的神魂在天地阴气的侵蚀之下逐渐蒙尘,至今已是有了些许痴呆的征兆。 女童静静立在原地,清澈的目光之中不知何时已是含了泪花。 …… “低贱之物,连人都算不上,你也配享用灵谷之食!” 一个衣衫华贵的少女狠狠拧着赵阴月的胳膊,将她直接扭倒在了地上。 赵阴月不顾胳臂之上的剧痛,抬头望着被那少女丢在泥土之中的一碗灵米,颤抖着爬了过去,将那些混杂着泥土的灵米重新抓到了碗中。 一只金丝绣线锻鞋出现在了眼前,毫不留情地踩在了赵阴月苍白纤细的手指之上,更是用力碾了数下。 赵阴月低垂着头,精致的小脸上早已泪流满面,手指之上不时传来钻心的剧痛,却依然强忍着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那华贵少女低头看着赵阴月散落下来的如瀑黑发和晶莹剔透的白皙耳垂,内心之中愈加嫉恨,狠狠一脚踢在了赵阴月的左脸之上,怨毒道:“贱人,生的如此下贱,莫不是为了勾引男人?也对,你母亲乃是一只淫荡无比的低贱鬼物,你这小贱人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住手!” 清朗的男子声音传入耳畔,华贵少女抬头看去,一个绸衣青年快步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地上的赵阴月,直接弯下身子将其扶了起来。 “原来是季公子,”少女轻哼一声,“季公子在赵家乃是客,我便给你一分薄面,暂且饶了这小贱人一次。” 季鸿对她的刻薄之言充耳不闻,只是呆呆地望着身着雪白裙裳的少女,怔怔失神。 赵阴月拂开季鸿的手臂,蹲下身子将泥土之中的灵米一粒一粒捡拾到了碗中,随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此处。 …… 赵行衍浑浊的目光望着眼前浑身脏污的白裳少女,口中不住地发出“嗬嗬”的声音。 赵阴月将碗中的灵米重新涮洗了数遍,一勺一勺的轻轻喂至赵行衍口中。 “月……月儿,吃……吃。”赵行衍颤抖着手,指着碗中所剩不多的灵米。 少女摇了摇头,唇角扯出一丝笑意,道:“我吃过了。” 在天地阴气的侵蚀之下,这位赵家大公子几乎失去了所有神智,如今其唯一勉强识得之人,便是眼前的赵阴月。 …… 出境第十六年。 “离儿,待你的真灵记忆苏醒之时,便可连破五境,直渡三劫,位列三灾太乙真境,届时便有资格前往东胜神洲东海之畔,进入昭明山境潜心修行,为……” 喃喃之声依稀在耳边回荡,赵阴月睁开眼睛,目光之中尽是迷惘。 近些时日,总有一道轻柔的女声传入心神之内,只是其话语从来都不曾说完,似乎那冥冥之中的时机还不曾真正到来。 番外章 两句话 考虑了半夜,还是暂时没有开防盗章节,毕竟防盗章节虽然能让盗版都是乱码,却会影响正版读者的阅读体验。 作者君最近每日都是字,订阅却根本不见增长…… 订阅贵吗?一天几毛钱,真的不贵,但对生活有些拮据的作者来说,很重要。 如果订阅一直是这个样子,作者君也只能忍痛开防盗章节,希望大家可以理解。 第一百零二章 袖手 “阴月小姐,季家之人已是到了。” 侍女恭敬的声音自阁楼之外传了进来。 赵阴月沉默了一会儿,径直推开门走了出去。 这几年来,赵家之内的变故颇多,不仅主脉家主寿尽而去,大公子赵行衍更是痴痴呆呆,另外几位公子又极为诡异地陆续横死,如今赵家已是人丁凋零,竟是由赵行衍十余年前所生的的嫡子暂且执掌赵家,尊赵行衍为名义上的赵家老家主,赵阴月饱受欺凌的日子比起之前也好过了不少。 那日初见之后,安阳季家季鸿便一直都对赵阴月念念不忘,数次携带重礼前来提亲,老家主赵行衍早已神智尽失,在赵家主脉的商议之下,终于决定将赵阴月正式嫁予季家。 …… 满天焰火如画,遍铺十里红妆。 赵阴月依然一袭白裳,安静坐在大红喜榻之上,冷淡的望着眼前的季鸿。 季鸿望着眼前这完美无瑕的少女,心神深处竟是涌上了一丝不忍亵渎之意,似乎就连触碰她的纤白玉手都是一种玷污。 拿起案几上的酒杯喝了一口,壮了壮胆,季鸿上前坐于赵阴月身侧,道:“月儿,我……” 少女随意瞥了他一眼,依旧不发一言。 可就在季鸿靠近的一刹那,她的神魂深处有着一道危险无比的预兆涌动而出,甚至就连其心神都颤栗起来。 “不可!不可!不可!!!” 愈加浩荡的本能声音在其真灵之内回荡,但此时赵阴月的瞳孔之内依然有着一层薄薄的灰色轻纱笼罩,根本无法聆听到真灵记忆之内的声音。 距她出得月灵残境真正满十六年,还有一日。 …… 白壁有瑕时,一枝和月香。 …… 赵阴月醒了。 其目中的灰色笼纱彻底散去,身周涌动着清冷尊贵的气息。 数不清的古老记忆自真灵之内翻涌而来,使少女下意识地阖上了如银白月光一般的眼眸。 可数十息之后,她轻轻睁开了眼睛,其中所弥漫的冰冷寒意足以滔天! …… “月儿?” 季鸿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赵阴月蓦地回过头去,心神颤动之下,就要将季鸿的真灵直接碾成碎片。 可四面八方的天地阴气每时每刻都朝着她聚拢而至,汇聚于绛宫之内,让赵阴月抬起的手缓缓放了下来。 径直走出了阁楼,赵阴月的身躯都止不住颤抖起来,东海琉璃之幕,昭明山境,还有那宫装女子的身影,数不清的过往记忆闪烁而过,最终凝聚成了一道轻柔无比的女声。 “离儿,待你的真灵记忆苏醒之时,便可连破五境,直渡三劫,位列三灾太乙真境,届时便有资格前往东胜神洲东海之畔,进入昭明山境潜心修行,为我沉冤昭雪,即便走遍这浩渺无穷的三十三天天庭,也要寻回你的父上!” 赵阴月呆怔半晌,径直跪在了地上,朝着东海所在的方向拜了下来,白皙的额头沾入泥土之中,漆黑如瀑的长发尽数散落而下。 阴体有缺,她已经失去了重归太乙的资格。 月灵残境的残余之力没有灵智可言,从头至尾都处于不可逆之态,一旦无法灌注于赵阴月的真灵之内,在狂暴的反噬之下会将其真灵彻底毁灭,不会留下半点存在过的痕迹。 …… 日升月落。 近些时日里,月灵残境之力躁动的愈加狂暴,赵阴月内心清楚地知晓,自己已是时日无多。 可随着绛宫之内的天地阴气逐渐成形,赵阴月绝望死寂的内心却重新泛起了一丝波动。 “月儿。” 季鸿端着一碗参汤走了进来,面上满是担忧之色。 赵阴月摇了摇头,道:“出去。” 季鸿还要再说什么,却正对上少女清冷淡漠的目光,当下变得哑口无言,一如往常一般,静静地退出了阁楼。 …… 恍惚的梦境之中,她依然是那个俏生生的白裳女童,坐在东海之畔的礁石之上,仰望着倒悬于天的琉璃海幕。 昭明山境之内有着一切令她开心之事,那只身长数千丈的玄冥大龟,还有自小便陪她玩耍的七彩红蝶,更有一棵怎么也摘不完果子的插天巨树。 这一切古老的过往,都在赵阴月的眼前一一浮现,又如同云烟一般消散而去。 凝目之间,所有的画面都尽数消失,怀中婴儿黑白分明的眼睛正定定地望着自己。 赵阴月望着婴儿精雕玉琢的白皙小脸,目光之中泛起些许怜悯与哀伤。 “我终究是一个懦弱的生灵。” “我宁愿袖手而去,也不想去面对,不敢去面对,亦是再也没有能力去面对。” “莫要怪我自私,莫要怪我将一切因果都留给了你。” “季月年。” …… 诞下季月年七日之后,赵阴月神魂俱灭,真灵崩碎,彻底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 通明峰。 “季月年道兄。” 鱼嫣踏着一把赤红飞剑悬于极天之上,望着逐渐靠近而来的庞大青鸾,微微欠了个身。 这飞剑显然是经过禁阵叠加的珍贵飞行法宝,让入玄上境的生灵都能够勉强催使,价值不菲。 季月年立于青鸾头顶的天青冠羽之侧,看了一眼鱼嫣以及其身侧的三个少年男女,道:“鱼师妹无需多礼。” 那三人之中的两个少年同样是立于一只碧羽鸾鸟之上,另外一个少女则是踏着一片加固过的法宝莲叶,站在鱼嫣身后一言不发。 “久仰季师兄大名,此番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见过季师兄。” 碧羽鸾鸟之上的两个少年皆是入玄上境,身周玄气渊深沉厚,显然皆是万里挑一的天骄弟子。 即便此时对于季月年露出恭敬之意,也很是不卑不亢,主动行礼仅仅只是因为其四品心火的妖孽天资以及稀少珍贵的通玄心鬼血脉而已。 季月年并未故作清高,而是朝着这几人一一回礼,一时之间五人的气氛极为融洽,只有那踏着莲叶的少女象征性地朝着季月年拱了拱手,依然不曾开口说半句话。 鱼嫣注意到了这一幕,面色有些不自然,笑道:“柳师妹的性子向来如此,还请道兄莫要见怪。” 碧羽鸾鸟之上的一个少年亦是开口道:“季师兄,我有一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季月年先是朝着鱼嫣微微点头,随后才看向那少年,道:“师弟但说无妨。” “我等五人此去摧日古城,乃是代表了外宗落霞山脉的脸面,这位柳师妹的莲叶实在是有些……不如我等共承一只碧羽鸾鸟,如此一来也算方便,季师兄以为如何?” 那少年语气之中有着些许讽刺之意,显然那柳姓少女方才也没有给他好脸色看。 第一百零三章 寿延山下,来者是客 鱼嫣显然与那柳姓少女很是熟悉,闻听此言,脸色有些挂不住,道:“王越阳,柳清师妹素来节俭,你又何必用此事来嘲讽于她?” 那名为王越阳的少年目中露出一丝玩味,笑道:“鱼师姐此言差矣,古籍之上曾言,‘展其意者,毋自欺也’,我等此去摧日古城代表的乃是落霞山脉大大小小数百座山峰,柳清师妹朴素节俭自是无错,可也不能平白落了太御圣宗外宗的面皮!” “你!”鱼嫣被他噎了一噎,狠狠跺了跺脚,一时间竟是哑口无言,下意识地将求助的目光望向了一侧的季月年。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道:“似这等小事无需争吵,你等四人共乘那只碧羽鸾鸟便可。” 王越阳面有得色,朝着季月年拱了拱手,笑道:“那便听从季师兄吩咐,谷杭,将两位师姐师妹接过来罢。” 谷杭应了一声,缓缓催动脚下的碧羽鸾鸟靠了过去。 鱼嫣有些不情愿地收起了脚下的法宝长剑,侧头朝着柳清低声说了几句,二女便一前一后跃至了谷杭的碧羽鸾鸟背上。 通明峰下,诸多路过的弟子皆是仰头望着两只庞大的碧羽鸾鸟,目光之中尽是欣羡之色。 过了不多时候,那两只碧羽鸾鸟便缓缓离开了通明峰范围,朝着落霞山脉的门户之外破空行去。 罡风呼啸,云雾渺渺。 季月年独自坐于青鸾的冠羽之侧,漆黑的长发翻扬而起,身周有着浓郁无比的淡金色神通玄力流转涌动。 若是想要破入归真之境,需将神宫玄海彻底凝成一枚玄丹,聚元归真,乃是一个极为漫长的水磨工夫,根本急之不得。 即使以季月年的妖孽天资,此时也不曾开始凝聚玄丹,其底蕴实在是太过深厚,只有将所修的诸般神通真诀尽数修至此境界的极巅,聚元之后才能修成一枚接近完美的归真玄丹。 此时其正在修行的神通真诀,正是《渡灵佛咒》之内的大慈悲咒。 这道咒法乃是其最为根本的神通咒法,而其余的数种神通真诀,譬如《太御真诀》、《青木转灵真诀》以及《显密妙通不陨身》,几乎都被季月年修至了入玄之境的极限。 只有这“大慈悲咒”,便如同一个无底洞一般,无论季月年凝炼了多少金色玄气,都没有一丝一毫到达瓶颈的迹象。 在云雾之中穿行了约么行了数个时辰之久,天穹之上已是星河璀璨,曜曜生辉。 前方数百丈之处的碧羽鸾鸟忽地放慢了速度,似乎在隐隐等待季月年的青鸾。 两只碧羽鸾鸟逐渐接近,王越阳回过头来,在狂暴罡风的呼啸之中施了一道传音咒法,朝着季月年高声道:“季师兄,前方的寿延山之内似乎在举行祭奠仪式,我等是否要去看看?” 寿延山位于落霞山脉西方八千余里之处,乃是由一只神海蕴灵之境的积年恶鬼所掌,其中鬼魅魍魉之流众多,在方圆两千里之内极为繁盛。 季月年知晓他们乃是在落霞山脉之内憋得久了,见到什么事都想看看热闹,此种少年心性很是寻常,故而此刻并未多言,仅仅只是遥遥朝着王越阳点了点头。 对于于季月年来说,在哪里修行皆是修行,并无实质上的区别。 王越阳面色兴奋,不时催促着身侧的谷杭,两只身形硕大的碧羽鸾鸟逐渐飞入了寿延山范围,朝着山腰之处那座灯火通明的道场落去。 寿延山道场。 “何人降临于此?”一个归真上境的中年人蓦地抬起头来,望着缓缓降落而来的两只鸾鸟。 “此种碧羽鸾鸟只有太御圣宗才有,看那几个小娃娃的修为,全部都是入玄之境,应是落霞山脉之内的外宗弟子,”坐于上首的白衣少年端起酒杯啜了一口,轻声笑道,“桦姜,前去接引这几位师弟师妹。” 一个青年自下首的案几酒席之内站起身来,拱手道:“是,公子。” 此言落罢,他便化作了数十道漆黑无比的鬼气,朝着两只碧羽鸾鸟降落下来之处席卷而去。 王越阳望着巍峨恢弘的寿延山道场,忍不住开口赞道:“听闻寿延上真曾是圣宗之内一位山主大人炼丹所用的鬼物苦力,地位卑贱至极,后来一朝展露其资质,在数千年之内接连破升数境,如今已是得到了那位山主大人的允许,独自建立道场,位列神海蕴灵之境,威震一方。” 一路上都沉默不语的柳清此时却抬起了头,看着熙熙攘攘的寿延道场,道:“此处祭典所供奉的天地正神,应是古印山岳尊神。” 谷杭面色微变,道:“难道是那位喜食生灵的恶神?” “慎言!”鱼嫣横了他一眼,“这里是古印山岳尊神神上所辖范围,虽然我等是太御圣宗弟子,但你如此冒昧的称呼一位天地正神,依然有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北俱芦洲之内有着数不清的各阶天地正神,其中绝大多数神只所辖疆域都是人族聚居之处,皆因人族相对于其余种族来说更好教化,所获功德气运更多。 可也有不少的一部分天地正神,其所辖疆域之内并无人族存在,此种天地正神所能获得的功德气运极为稀少,若是想要晋升神阶神位,便只能自己想办法另辟蹊径,因此而沦为恶神的天地正神并不在少数。 “来者是客,几位师弟师妹有礼了。” 漆黑的鬼气翻卷而来,逐渐凝聚出了桦姜的身影。 王越阳点了点头,笑道:“我等只是路过,见着寿延山正在举行祭典,便停步前来一观。” 桦姜稍稍侧身,伸手做虚引状,和熙笑道:“请。” 寿延山老祖乃是寿延上真,其本体是一只鬼物,曾为太御圣宗之内的一位山主做过苦力,故而在此处,寿延道场之内的生灵与落霞山脉弟子才能互称一声“师兄”、“师弟”。 太御圣宗横贯元衍地界,乃是其中惟一的一个至强势力,若是细说起来,元衍地界之内几乎所有的势力都与太御圣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还有没睡的么? 如果这个时间还有读者,就直接更两章,要是没有,就白天再更… 第一百零四章 可曾记得故人? 待到季月年走下青鸾之后,桦姜的面色微微变了一变,思衬片刻,上前道:“这位师弟,你……” 季月年散去了身周涌动的淡金玄力,道:“方才正在修习一道神通,若有叨扰之处,还请见谅。” 桦姜深深地看了季月年一眼,并未多言,而是直接引着五人朝着道场之内行去。 在那金色玄力之内,桦姜察觉到了危险至极的气息,甚至就连他这归真之境,心神深处都隐隐有着颤栗之感升起。 柳清似乎对寿延山道场很是了解,这短短数百丈的路程,她一改在碧羽鸾鸟之上的沉默寡言,已是接连开口了数次。 王越阳目光晦暗,在真正踏入寿延山道场之前,似是不经意一般开口道:“我有一件可以探察神魂气息的通灵法宝,却无意间发觉柳师妹的神魂之内隐约有着鬼气掺杂,莫非柳师妹竟是鬼物的血脉后裔?” 魍魉鬼物遭人唾弃,更是没有资格进入太御圣宗修行,不过偶尔也有一些天资异禀的混合血脉被收入外宗落下山脉之内,得以踏上正统的修行之路。 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它们并非纯正的鬼物,经过多年繁衍下来,鬼物血脉近乎稀薄不见,仅仅只有神魂深处还依稀有着鬼气萦绕而已。 这柳清便是此类鬼物,她的身份在其所在山峰之内并不算秘密,尽管燃起了稀有无比的五品心火,却依然在外宗弟子之间饱受孤立,导致其向来都是沉默寡言,性格古怪至极。 王越阳此时直接将其血脉信息点破,使柳清的脸色苍白了不少,一侧的鱼嫣恼怒道:“王越阳师弟,你是闲的没事做了么?竟用通灵法宝来试探同门师妹!” 谷杭幽幽开口:“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经过不知年的传承繁衍,人、妖、灵、怪等等诸多种族都已成为互相认可的生灵族群,唯有魍魉鬼物,几乎只能存活于阴暗之中,必有其原因所在。” 落霞山脉此次外出观礼的五位天骄之中,季月年乃是最为高贵稀有的通玄心鬼血脉,鱼嫣是妖,谷杭是纯正的人族,王越阳则是天赋超群的灵怪之身。 唯有柳清这里,乃是鬼物的血脉后裔。 季月年与其不同,其通玄心鬼血脉虽名为鬼,却与鬼物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通玄心鬼乃是渡三灾的生灵陨灭之后聚集天地阴气化生而出,每一只初生的通玄心鬼,都拥有着足以撼天动地的恐怖力量。 赵阴月虽然阴体有缺,不曾真正重归太乙真境,可她却早已无需再渡三大灾劫,其陨灭之前,已是将真灵之内的全部底蕴尽数灌注给了季月年。 在赵阴月真灵之中的无量天地阴气聚拢之下,直接将季月年的血脉生生改换成了阴气化身之通玄心鬼血脉,其操控天地阴气的能力,甚至比起寻常的通玄心鬼血脉后裔都要超出不少。 闻听谷杭此言,鱼嫣忍不住有些气急,怒道:“柳师妹素来与人为善,平日里的修行又极是勤俭,为何你们一个个都喜欢揭人伤疤?取笑别人很好玩是么?” 在谷杭说出“魍魉鬼物”几个字之时,一侧的桦姜面色微沉,却不曾多说些什么,而是默默忍耐了下来。 此五人一看便是落霞山脉之内的天骄弟子,寿延山道场只要一日在元衍地界之内,一日便需仰仗着太御圣宗的鼻息过活,桦姜区区一个归真之境的弱小鬼物,根本没有得罪落霞山脉弟子的资格。 “桦姜,还不快将几位师弟师妹接引进来?” 寿延山道场西侧的祭台之下灯火通明,足足近千个各族生灵齐聚于此,九列酒席案几连绵数十丈,无论是琼浆丹液还是珍馐灵物,在此酒席之中几乎应有尽有。 毕竟是有着神海蕴灵之境存在的强横势力,又时不时的扯起太御圣宗的虎皮,寿延山道场近些年来发展的愈加繁盛,在这方圆数千里疆域之内颇有划地自治之意。 此次供奉古印山岳尊神的祭典,寿延山道场几乎邀请了远近之处所有的大小势力,无论是人族散修还是洞府妖王,草木精怪还是灵怪恶鬼,接到邀请之后皆是陆续前来赴宴,给足了寿延山道场面子。 桦姜遥遥朝着祭台之下宴席的尊位之处拱了拱手,回头扯出一丝笑意:“几位请罢。” 随着桦姜进入道场西侧的祭台区域之后,王越阳等人才对寿延山道场的强盛有了些许了解。 近千生灵列席而坐,其中竟有三成都位列归真之境,身周气势皆是凌厉至极,弥漫着令人心神颤动的杀伐之意。 甚至就连那数百个入玄之境的各族生灵,都让王越阳和谷杭等人狠狠大吃了一惊,虽然这些生灵所修神通单一、所持的法宝更是低劣,可其冷冽凶狠的目光却是丝毫做不得假。 桦姜带着几人行至祭台之下,朝着上首尊位行礼道:“公子。” 那白衣少年显然是这次祭典的主祭之人,打量了王越阳等人一番,目光在季月年身上稍稍停留了些许,笑道:“几位师弟师妹如此匆忙,可是有着要事在身?” 王越阳与谷杭此次却是没有擅自开口,而是陆续将目光望向了季月年。 太御圣宗之内尊卑有序,规矩不可废,季月年乃是此次入宗考核第一名,更是燃起四品心火的通玄心鬼血脉,地位比起他们来说高出了许多,在此种场合之下,根本无人敢于僭越。 季月年行了个礼,道:“摧日古城陈家太上长老破劫而出,修至神海蕴灵之境,我等奉命代表外宗落霞山脉前去观礼。” 白衣少年微微点头,和熙笑道:“此事我也知晓一二,不过赶路却不急于这一时,此次祭典之内有我寿延山颇为自得的延寿之酒,每喝一杯便有延寿一年之效,诸位师弟师妹可以尝尝。来人,赐座!” 数个寿延山弟子领命而上,引着季月年几人在上席的中间部分别落座,引起了其余生灵的阵阵侧目。上席之内共有一百五十座案几,有三百余位生灵落座于此,几乎皆是归真之境的修为,季月年等人却能够以入玄之境的修为坐于其中,足以显现出寿延山道场对其重视程度。 “竟是你!” 一道有些诧异的声音响起,无数目光皆是抬头看去。 上席之内有着一个归真之境的道袍少年霍然站起身来,惊讶无比地望着季月年。 第一百零五章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季月年沉默片刻,眼前之人的身影逐渐与记忆之中的一个片段重叠在一处,轻声道:“太御道宗,白玉楼?” 其当初在刚刚离开青栾山脉之时,大雨泼天,有着诸多天象身鬼出没。 季月年便是在那时遇上了外出摄拿身鬼的白玉楼,更是与其有着一丝赠衣的香火情分。 白玉楼当时自称来自于太御道宗,虽然此宗门之内只有寥寥数人,可若是细究起来,却也勉强能算得上是太御圣宗极为遥远的一个分支。 “当日与季兄一别,却未曾想到会在此处相逢。” 白玉楼将季月年引至了自己身侧落座,低笑道。 太御道宗的山门位置距离寿延山并不算远,白玉楼在不久之前已经破入了归真之境,自然也在寿延山道场的邀请范围之内。 “季兄竟然已经拜入太御圣宗之内,此番更是有了代表落霞山脉的资格,这些时日里怕是颇有些际遇。”随着四周的目光逐渐移开,席间的气氛逐渐恢复如常,恍恍惚惚的觥筹交错之间,白玉楼随手布下了一个隔音护罩,轻声开口。 季月年此时与白玉楼共同坐于一座案几之后,距离两侧的案几有着接近一丈的距离,端起案几之上刚刚送来的“延寿之酒”啜了一口,季月年点头道:“是有些机缘巧合。” 白玉楼也不曾多问,只是指了指季月年手中的酒杯,笑道:“此酒只有前三杯有增寿之效,多喝无用。” 二人说话之间,一个归真之境的男子端着杯盏,自左侧案几之上行了过来,朝着白玉楼笑道:“白道兄,听闻太御道宗与太御圣宗之间向来颇有些间隙,你在太御圣宗之内竟然还有着相识之人?” “此事说来话长,”白玉楼站起身来,转头朝着季月年道,“这位乃是夺阴山的洞府之主夜溪,与我素来相熟。” 季月年与其饮了一杯,在白玉楼的引荐之下,互相之间已是有了些许了解。 当日季月年因不曾被身鬼所浸杀之故,引起了白玉楼的注意,见季月年衣衫褴褛,白玉楼心中一动,赠了其一身湛青道袍,这才留下了一丝香火情分。 如今再见之时,季月年却已是落霞山脉的天骄弟子,若是论起身份地位,在某些方面已是超出了白玉楼这个归真之境的小宗门弟子。 “季兄的容貌如此显眼,当日别后竟是令我念念不忘,故而方才我见到季兄之时,才能一眼将你认出,”白玉楼举杯笑道,“只是刚刚寿延山少主正在与你说话,我不便插言而已。” 夺阴山洞府之主夜溪的目光有些古怪,望着与往日大不相同的白玉楼,沉默不语。 在其印象之中,白玉楼此人的性格狠辣无情,更是心机深沉,少有与其交好之人,就连夜溪自己,都是因为夺阴山与太御道宗的山门相邻之故,才与白玉楼自幼相识。 可白玉楼此时对待季月年的态度,却让夜溪险些惊掉了下巴。 …… 数年之前。 “你可知你真正的来历?” 老者立于破旧主殿的殿门之下,静静地望着眼前跪在地上的白玉楼。 “回禀师尊,不知。” “如今你已经真正燃起心火,你的东西也该给你了。”老者叹了口气,自袖中取出一方锦帕递给了白玉楼,便直接转身走入了殿中。 白玉楼接过锦帕,就连双手都有了些许颤抖。 他自幼时便被老者收养,无父无母,太御道宗之内的几位师兄师姐便是他的父母。 不过白玉楼却从未有过任何怨言,只是一声不吭地闷头修炼,每日只睡不到一个时辰,其余的时间几乎都沉浸在枯燥乏味的修行之中。 缓缓打开那方锦帕,白玉楼望见了一块巴掌大的玉璧,其上有着神异无比的碧光流转。 “见玉如见人,此壁乃传承记忆所凝,留予吾儿白玉楼。” 轻柔平淡的女声传入耳畔,似乎在梦中已经听过了无数次。 白玉楼的神魂都颤栗起来,目中止不住地泛出泪珠,哽咽着说不出话。 颤抖着握住手中逐渐温热的玉璧,白玉楼将其紧紧贴在了胸口之处。 “万物有灵,凡得机缘者皆可化形,吾本元景玄山卑贱草木之身,却侥天之幸,得上仙垂怜,诞下一子,上仙赐名白玉楼。” “然,此后惊天变故,元景玄山一朝崩灭,上仙遁离,吾不愿离去,终陨于化形之处。” “今将元景玄山少许传承凝于玉璧之内,愿吾儿修行有成,渡过三大灾劫,得证太乙,此生不受颠沛流离之苦。” “曼陀花妖,稚言。” 轻柔的女声依然在耳畔环绕,白玉楼跪伏于地,早已泪流满面。 玉璧之中依稀残留着天崩地裂一般的呼啸崩毁之声,应是元景玄山崩灭之时的可怖景象。 可女子的声音却依然如往常一般平静温柔,似乎在述说一件极为寻常之事,在山岳倾覆、风雨飘摇之间茕然玉立,心神之中似乎没有半点恐惧之意。 那玉璧缓缓融化成了青碧玉液,流淌入了白玉楼的眉心,在其神魂深处沉淀了下来。 “此物予你,”老者自殿中行了出来,将一方木盒放在了白玉楼身前,“此乃与玉璧放在一起之物。” 白玉楼拿起那木盒,缓缓将其打开,凄厉怨毒的鬼嚎之声疯狂侵袭而来。 “此乃上仙赐予吾的掌鬼天符,可操控摄拿雷、雨、风、雪等等诸般天象之内的身鬼,原本不过是一件闲暇玩物,今将其一同留予你,或可助你修行。”轻柔的女声传入心神深处,令白玉楼再次呆怔在了原地。 老者低头望着白玉楼,叹道:“此物邪异无比,我虽不知此乃何物,却也能隐约察觉到其中所蕴含的庞大力量,至于是否炼化此物,由你自行决定。” “既然她想让我修行有成,免受轮回之苦,我便会不惜任何代价,去做到她所想之事。”白玉楼目中露出一丝戾气,直接将手伸进了木盒之中。 数不清的半透明鬼影盘旋而上,撕咬着白玉楼的血肉,不过片刻工夫,他的左手便只剩了森森白骨。 这个点有没有读者在 咳,咳咳,如果有读者就4点和5点各更1章,没有就白天更…… 第一百零六章 恶神,祭典 足以撕裂神魂的剧痛侵袭而来,白玉楼死死咬着牙,始终不曾将手臂移动半点。 终于,那木盒之中的半透明鬼影尽数浸入了白玉楼的左臂之内,随着轻风拂过,空荡荡的木盒逐渐湮灭成了灰尘,再也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老者沉吟半晌,低头看着几乎昏厥过去的白玉楼:“这力量太过邪异,你若是不加节制的直接使用,迟早会遭其反噬。近些时日里我想办法帮你炼制一道灵幡,助你压制左臂之内的邪气。” 白玉楼垂首拜了下去,道:“谢过师尊。” “我既无道侣,亦无子嗣,你是我亲手抚养长大,这些年来你我二人便如父子一般,何须言谢。”老者的目光有些复杂,低下身子将白玉楼扶了起来。 …… 光阴似流水一般,在不经意间急速飞逝而去。 “你可相信命数?” 老者身周弥漫着恍若实质的死气,端坐于銮座之上,静静地望着满面泪痕的白玉楼。 “禀师尊,我不知。” 老者笑着摇了摇头,道:“命数虽然存在,却无形无质,根本不可捉摸。据古籍记载,上苍之内存在着执掌命星的神君,我等修行之人若是使用某种特别的办法祭祀神君,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占卜出自己的命数。” 白玉楼怔了一怔,抬首道:“师尊此言何意?” 老者微微挥了挥袖袍,一枚玉符凝聚而出,悬浮在了白玉楼身前。 “我困于大归真境已有七百余年之久,再无破入神海蕴灵之境的可能,在寿尽而去之前,耗费自身神魂底蕴为你做了一次古法占卜。” “师尊!”在白玉楼的感应之中,老者的气息迅速衰败下来,慌神之下急忙上前扶住了老者的手臂。 轻轻拂开了白玉楼的手,老者笑道:“拿着这块玉符,好好修行,莫要负了你的母亲。” 那玉符微微颤动之间,直接落入了白玉楼的手中。 白玉楼持着玉符,一道玄异至极的气息涌动而至,极天之上更是有着宏伟浩瀚的命星之力降临,直接卷着那玉符没入了其眉心之中。 “泽上有灵,拘系之,乃从之。” 待到他回过神来,抬头看去,銮座之上的老者却是早已失去了声息,只是其嘴角之处,依然噙着一丝安详的笑意。 …… 尘封的过往早已灰飞烟灭,白玉楼端起“延寿之酒”抿了一口,望着熙熙攘攘的寿延道场,沉默不言。 “道友在炼丹咒术之上的造诣如何?”夜溪打量了季月年一番,开口问道。 季月年沉吟片刻,道:“略有些了解,道友何出此言?” 夜溪指了指摧日古城的方向,笑道:“道友此去摧日古城陈家,难道不知摧日疆域之内即将举行的丹元法会么?” “丹元法会?”季月年心神微动,“我前时一直都在落霞山脉之内修行,对于此事确实不曾听闻。” “陈家太上长老破入神海蕴灵之境以后,陈家除了邀请元衍地界无数势力前去观礼之外,更是拿出了两张失传已久的古老丹方作为彩头,这丹元法会便应运而生。 陈家有言,若是摧日疆域之内有人能够炼制出丹方之上的丹药,便将其收入陈家之内倾斜资源着重培养,此事如今已是传的沸沸扬扬,数不清的生灵想要借此机会进入陈家,纷纷朝着摧日疆域之内蜂拥而去。” 白玉楼放下酒杯,嗤笑道:“甚么丹方,只是吸引人的噱头罢了,陈家诞生了神海蕴灵之境的大能,正是实力急速扩张之时,这劳什子‘丹元法会’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 炼丹咒术,人人皆通,却人人难精。 任何一个燃起心火的生灵,都可修习炼丹咒术,根据丹材的不同而炼制出各种各样的神异丹药。 从最为常见的“聚气丹”、“行气丹”以及“聚元丹”等等增长玄气的基础丹药,到青栾山脉之内极为罕见的“通窍丹”、“噬灵丹”和“炼心丹”等等诸类效用各异的丹药,都需要繁杂的丹材以及特定的丹方才能炼制而成,其中的步骤极为严苛,根本容不得丝毫差错。 此次陈家所拿出的两张丹方并不算难,更是由其提供所有的丹材,仅剩的困难之处,只是生灵的心火等阶与炼丹咒术而已。 季月年轻轻点头,道:“白兄所言无差,陈家这‘丹元法会’应是招拢天骄、扩充势力的一个手段,通过此丹方的心火要求筛选出天资优异者,从而收入陈家之内。” 夜溪有些憧憬地望了摧日古城的方向一眼,叹道:“似我这般荒野散修的苦处,你们这些宗门弟子根本不会知晓,陈家如今再怎么说也是拥有神海蕴灵之境的大世家,若是能够通过‘丹元法会’进入其中,实是再好不过。” 白玉楼看了夜溪一眼,沉默了下来。 夜溪的心火资质乃是序列第七品,能修至归真之境已是侥天之幸,其对于炼丹咒术更是一窍不通,即便去了摧日古城,也根本没有可能炼出那丹方之上的丹药。 “季师兄,时候不早了。” 王越阳与谷杭二人离席而出,朝着季月年与白玉楼所在之处行了过来,拱手行礼。 季月年抬首望向星河横贯的天穹,已是月上中天之时。 白玉楼目光玩味,拦下了即将起身的季月年,道:“几位师弟既然路过此处,为何不观一观这祭典?” 王越阳有些凝重地看了白玉楼一眼,自其身上察觉到了危险无比的气息,开口道:“这位师兄有礼了,不知这祭典何时开始?” “应是快了。” 几人正说话间,那上席尊位之内的白衣少年站起身来,一甩袖袍,高声道:“此祭,古印尊神神上!” 随着其话音落下,整座寿延山道场仿佛都颤动了起来,数不清的妖灵鬼物自黑暗之内奔涌而出,朝着那巍峨宏伟的祭台攀爬而去。 宴席之上的近千生灵逐渐安静了下来,目光皆是望向了那祭台之上。 若是细细观察,便会发现这些妖灵鬼物的手中皆摄拿着形态不一的生灵,有人,有妖,有灵,有怪,却唯独没有鬼物。 这些被摄压的生灵修为都不算高,绝大多数都处于初步燃起心火的入玄之境,此时被那些妖灵鬼物一股脑丢在祭台中央的阵法之内,尽皆绝望无比的嘶吼起来。 第一百零七章 玉带似霜雪 令谷杭有些变色的是,被丢入祭台法阵之内的生灵之中,甚至有着数十个凡俗之人,其中不乏一些未曾及冠的少年少女。 王越阳察觉到了谷杭的异常,侧头打量了他一番,目光忍不住变得古怪起来:“谷杭,你怎么了?” “我……无事。”谷杭望着那几十个面色绝望的凡俗之人,稍稍握紧了手掌,不过在数息之后便重新松了开来。 “谷师弟,你我二人相识已久,季师兄更不是什么外人,有事直说便可。”王越阳显然不愿与他打哑谜,语气之中有着些许不耐。 谷杭叹了口气,道:“这位恶……尊神神上,喜食生灵的癖好倒是有些稀奇。” 案几之上的白玉楼再次喝了一杯“延寿之酒”,笑道:“这数百年以来,古印尊神神上向来如此,其口味也是挑剔的很,每次祭典都要各族生灵掺杂着才行。” 季月年见王越阳等人正在观看祭典,一时半会儿并无离开之意,微微摇了摇头,重新坐回了銮座之上,微阖双目,缓缓沉入了玄海凝炼的修行之中。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河。 修行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每破入一个崭新的境界,所需要的都是一段枯燥至极的漫长光阴,从来没有任何捷径可言。 即便有着一些旁门左道的捷径,其根基也大多不稳,如此得来的修为仿若水中捞月一般,一触就碎,根本经不起任何磨炼。 杂役弟子寅时开始种植灵田之时,季月年在修行;那些豪富弟子在山脉之内耀武扬威之时,季月年在修行;外宗天骄在娇美的女弟子身上耕耘之时,季月年在修行;诸多弟子交头接耳、观看着各种热闹之时,季月年依然在心无旁骛的修行。 因觉醒了蕴含天地阴气的通玄心鬼血脉之故,季月年早已辟谷,休憩与进食已经不是必需,即便御使着青鸾赶路之时,他依然在修习凝练着各种神通,从来都不曾懈怠半分。 轰! 滔天神力席卷而下,一个庞大的黑甲男子身影凝聚而出。 这身影高及百丈,仅仅那硕大无比的头颅便有着十余丈方圆。 “见过古印尊神神上!” “见过古印尊神神上!!!” 响彻天地的见礼之声轰然而起,无论是主祭的白衣少年,还是那宴席之内的近千生灵,此时皆是恭敬无比地低下了头颅。 黑甲男子的身影颤动起来,其目光望向了寿延道场深处,轻轻点了点头。 那方向正是寿延上真所居之处。 这漫天遍野的生灵之内,也只有神海蕴灵之境的寿延上真能与这古印山岳尊神平等对话。 只是寿延上真却并未出现,甚至就连一丝回应也无。 古印山岳尊神的虚影也不曾在意,伸出一只大手便抓起了祭台之上的数十个各族生灵,直接丢入了口中。 撕心裂肺的惨叫之声传遍山野,却在数息之后戛然而止,只剩下那如山岳一般的身影口中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之声。 谷杭死死地盯着古印山岳尊神,握掌成拳,甚至就连身躯都有了些许颤抖。 王越阳狠狠拉了他一把,低吼道:“谷杭,你想干什么?” “你不是不知道,我谷家上下数十口人,便是被当成祭品送入了恶神口中!”谷杭紧咬着牙,双目之内无声无息地流下泪来,“虽然此神非彼神,可这些恶神却都该死!我只恨自己无能,眼睁睁地望着这些生灵重复着悲惨的命运,却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阻止!” “谷师弟,你需要冷静一番。”王越阳目露无奈之色,侧头将求助的目光望向銮座之上的季月年,却发觉后者早已沉入了修行之中,根本不曾睁开眼睛。 王越阳乃是极为稀少的灵怪之身,自幼便在众星捧月之中长大,根本无法体会到谷杭此时的心境。 一侧的夜溪与白玉楼等人更是目光奇异地望着谷杭,却因与其并不熟悉之故,并未随意出言。 寻常鬼物虽然遭人唾弃,可却也分修为高低,似此处这有着神海蕴灵之境存在的寿延道场,即便其中七成的生灵都是鬼物,这些前来赴宴的生灵依然要小心翼翼,根本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轻视之色。 “鬼物血脉。”白玉楼侧头望向两个离席而来的少女,轻声开口。 其口中所指之人,正是鱼嫣身侧的柳清。 鱼嫣面色难看无比,三步并作两步便行至了近前,朝着王越阳与谷杭道:“我等还是尽快离开罢,这祭典实在没什么好看。” 显然,这古印山岳尊神生食生灵之事,令她内心之中很是反感。 王越阳点头道:“自无不可。” 谷杭却依然站在原地,凝目望着那高及百丈的黑甲身影,嘴唇紧咬。 “谷杭?谷师弟?”王越阳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将你的碧羽鸾鸟唤来。” “先不要走,”谷杭不曾看他,只是缓缓摇了摇头,“我想看一看这恶神的面目。” 古印山岳尊神一直都是面对着祭台,在此处看去,只能隐约看到其模糊的侧脸,根本看不清其真正的面容。 “慎言!”王越阳面色微变,“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说‘恶神’二字!” 那古印山岳尊神的庞大身影顿了一顿,微微侧头,泛着漆黑神光的双目直直扫了过来。 谷杭浑身冰凉,在这目光之下仿若浑身赤裸一般,被从内到外看了个通透。 “太御圣宗弟子……罢了。”古印山岳尊神低声喃喃之间,重新转过了头去,继续伸手抓取着祭台之上的生灵。 鱼嫣与柳清二女皆是小脸煞白,惊出了一身冷汗。 “谷杭!”王越阳面色沉了下来,“你到底要怎样,就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么!?季师兄,季师兄……” 季月年身周的玄气逐渐散去,渊深如星河一般地眼眸睁了开来,平淡地看了一眼王越阳,道:“讲。” 王越阳狠狠推了谷杭一把,语气之内依然残留着些许惊怒:“这厮不听劝告,口出妄言,方才险些被古印尊神神上直接碾死!” “管他作甚,”季月年站起身来,轻拂袖袍,“我等五人共同前往摧日古城观礼,实质上并没有上下尊卑之分,即便谷杭因自身之故而横死于此,也是其自身所做的选择,与人无尤。” 清唳声中,青鸾扇动着翅膀遥遥破空而来,季月年身周逐渐有着天地阴气翻涌而出。 一步一步踏空而上,至了青鸾头顶,黑袍少年低垂着目光,朝着白玉楼道:“白兄,我居于落霞山脉星渊峰,闲暇之时可前去寻我。” 白玉楼自案几之上端起一杯酒,仰望着青鸾之上的季月年,点头笑道:“以此杯作别。” 此言落罢,他便直接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不曾剩下半点。 王越阳看了一眼神色黯淡的谷杭,冷哼一声,直接使了个御气咒法,飞身跃至了青鸾身上。 甚至就连鱼嫣和柳清二女,对视一眼之后亦是陆续各施神通飞至了青鸾背上,与王越阳一同站在了季月年身后数丈之处。 季月年不置可否,坐于青鸾头顶的天青冠羽之侧,漆黑长发之上所束的雷纹白玉带随风飘扬而起,微微阖上了双目。 唳! 青鸾扇动着翅膀逐渐远去,只余下谷杭独自一人呆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半晌之后,谷杭才堪堪回过神来,心念动间,另一只碧羽鸾鸟遥遥破空飞了过来。 轰! 古印山岳尊神转过身来,庞大的手掌一把便抓住了这只归真上境的灵禽,极为随意地丢入了口中。 第一百零八章 落雁,麻衣 谷杭呆呆地望着古印山岳尊神如天一般的巨大身影,嘴唇微微翕动,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夜溪强忍着笑意,上前轻轻拍了拍谷杭的肩膀,道:“我有一些相识之人即将前往陈家观礼,你若还要前去摧日古城,待到祭典结束之后可随其一道同行。” 白玉楼则是放下酒杯,淡淡地看了谷杭一眼,径直起身离开了此处。 …… “季师兄的这只碧羽鸾鸟虽然只有归真初境,气势却凶戾强盛,丝毫不输那些归真上境的灵禽。” 王越阳站于季月年身后,看了看青鸾头顶之处的天青冠羽,啧啧赞叹。 鱼嫣则是端坐在青鸾背上,怔怔地望着季月年漆黑长发之上的雷纹白玉带发呆。 “它的青鸾血脉,此时已经觉醒了不足一成。”季月年并未回头,玄黑墨月袍随风翻扬而起。 “原来此禽已经开始觉醒青鸾血脉!”王越阳闻言大吃一惊,“季师兄能否告知于我,此事乃是如何做到?” 少年稍稍转过身来,白皙的侧脸之上有着一缕漆黑发丝垂下,轻声道:“山脉的灵兽峰之内有一式较为稀有的咒法,可将元石元气炼入碧羽鸾鸟血脉之内,使其加速觉醒,其青鸾血脉浓度愈高,所需的元石便愈多。” 王越阳心神震动,再次感受了一番脚下这只碧羽鸾鸟的气息,试探道:“不知季师兄在此灵禽身上花费了多少块元石,才让它觉醒了半成青鸾血脉?” “三百块。” 此言一出,不仅王越阳有些瞠目结舌,甚至就连身家豪富的鱼嫣以及一直沉默的柳清都面色微变,齐齐看向了坐于青鸾头顶的季月年。 三百块元石! 这是一笔寻常生灵根本不敢想象的庞大资源! 自入宗考核之后,季月年便在星渊峰之内修行至今,前番其所持的元石足有九百余块,即便在“青鸾”身上花费了三百余块,也还有着足足六百块元石的剩余。 虽然花费如此大的代价使其觉醒了些许青鸾血脉,却能够极为显着地提高此灵禽的战力,甚至使这只“青鸾”的真正战力完全超过了寻常的归真上境,用处极大。 “季月年道兄果然豪富。”鱼嫣的面色有些悻悻然。 她来自灰曜山脉之内的水妖世家,背景深厚,可却依然会为了一件价值百余块元石的通灵法宝而略微发愁,此时见季月年单单在灵禽身上便投入了数百块元石,心下忍不住泛起了些许酸楚之意。 那柳清更是露出艳羡之色,伸手抚摸着青鸾的背羽,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越阳惊羡过后,面上忍不住露出一丝肉疼之色,道:“季师兄,即便是一只品相上乘的碧羽鸾鸟,也只不过价值上百块元石而已,季师兄如此倾力培养于它,是否有些浪费元石?”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静静地望着青鸾前方不断分开的渺茫云雾,道:“此禽,与其余的碧羽鸾鸟不同。” 王越阳张了张嘴,却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而是取出了一枚地图玉简,寻找着摧日古城所在的具体方位。 摧日疆域比之太楚疆域大出了十余倍,其中的天地元气更是浓厚至极,即便与外宗落霞山脉之内的数百座山峰相比,也不会差上太多。 鱼嫣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了一事,起身行至季月年的身边,低声道:“季月年道兄,如今已经过去了一炷香工夫,按理说谷师弟早就应该追了上来,此刻却依然不见踪影,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 季月年还未曾来得及开口,王越阳便走了过来,不忿道:“莫要管谷杭!这厮有一只归真上境的碧羽鸾鸟护身,能出什么意外?方才我等几人险些被谷杭害死,鱼师姐竟然还对其念念不忘!” “什么念念不忘,莫要乱说,我并无此意!”鱼嫣下意识地偷偷看了季月年一眼,就连语气都有了些许结巴,此刻见其根本不曾在意,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经王越阳一番搅合,鱼嫣对于此事也不便再提,只是谷杭迟迟都没有御使着碧羽鸾鸟追上来,还是让她的内心之中蒙上了一层阴霾。 …… 摧日疆域,落雁城。 此城乃是凡俗之人所聚居的城池,其中仅有城守一人为入玄之境,乃是来自摧日古城之内的摄守之人,对城池之中诸事素来都是不闻不问。 摧日土地尊神又与太楚土地尊神不同,在摧日疆域之内的所有生灵都无需供奉这位土地尊神,这落雁城自然也不例外。 与此相对,这位土地尊神已有数千年都不曾现于人前,无论是魑魅魍魉还是恶鬼之流都可以毫无阻挡地进入摧日疆域之内,只需隐藏好身份,不被摧日古城之内的大世家察觉到即可。 “白送阳灵稻谷,全部白送!”响亮的吆喝声不时响起,在落雁城街道的一角,一个麻衣道人正坐在数个沉重的布袋后面,其周围已是围拢了不少人,此时更有越聚越多之势。 “道士,你说的可是真的?” “落雁城四周的灵田灵谷这两年产量暴跌,阳灵稻谷更是比往年贵了足足四成,怎么可能会有白送的道理?” “肯定是骗子无疑!” “不过那些布袋之中,似乎确实盛装着密密麻麻的阳灵稻谷。” 围观之人皆是议论纷纷,目光各异地看向了那麻衣道人与其身前的数个沉重布袋。 其中有着不少人欲要出手抢夺,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道人身侧插着的长剑,一时间皆是将不轨的心思暂且按捺下来。 麻衣道人笑了笑,打开一只布袋,道:“这白送阳灵稻谷之言,自然是真!不过贫道却有一个小小的条件,无论是谁,只要吃下一根绒尾草,贫道便白白送他一斤阳灵稻谷!” 此言落罢,其手掌之内出现了一大把泛着碧光的小草,其上散发着难闻的扑鼻臭味。 “绒尾草乃是毒草,每吃一根便会减寿一年,打死我也不吃!” “吃一根绒尾草便能换来一斤阳灵稻谷,这道人到底意欲何为?” “这……” “此道人的动机可疑,先观望一番再做打算。” “这等损人不利己之事,实在蹊跷。” 第一百零九章 虚假,真实 麻衣道人将手中的绒尾草尽数放于一个沉甸甸的布袋之上,笑道:“贫道素来言出必行,平日里最喜积德行善,可这世间的任何事,都不能失了诚心。这绒尾草虽有着减寿之效,不过食的越多,这减寿之效便越小,正好以此物探查诸位的诚心所在。” 一个锦袍中年人面露不屑之色,嗤笑道:“兀那道人,莫要在此胡言乱语!些许阳灵稻谷而已,送便送,不送便罢,何必扯出甚么子虚乌有的诚心之言?” 此言一出,那些围观之人纷纷应是,皆是将鄙夷的目光看向了麻衣道人。 “你方才言,吃一根这碧绿小草便送一斤阳灵稻谷,此话当真?”有些粗犷的声音传了过来,一个身着布衣的大汉挤开人群,站在了麻衣道人面前。 麻衣道人抬头看了衣衫褴褛的大汉一眼,目光莫名,点头道:“自然是真!” 布衫大汉面上露出一丝喜色,直接伸手抓起一根绒尾草塞进了嘴里。 “此草乃是毒草,每食一株便会减寿一年!” “还真有不怕死之人!” 周围诸人皆是怔在了原地,死死地盯着布衫大汉,观望着其吃下绒尾草之后的反应。 “好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布衫大汉闭目咀嚼片刻之后,极为陶醉地睁开了双眼,再次伸手朝着那一大把绒尾草抓去! 此时已有数个机灵之人看出了些许端倪,眼珠转动之下,急步走上前去,不过数息便将所有的绒尾草瓜分了个干净。 “好香甜的味道!” “这绝对不是绒尾草!而是能与阳灵稻谷相提并论的灵草!” “道长,此草还有么?” 那几个“聪明人”吃下绒尾草之后,皆是面露意犹未尽之色,围着麻衣道人纷纷开口。 麻衣道人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直接将身前的数个布袋全部解了开来。 其中一个布袋之内盛装着密密麻麻的碧绿绒尾草,余下的所有布袋之中则全部都是散发着香气的阳灵稻谷! “这草的确不是绒尾草,而是一种可以延年益寿的低阶灵草,贫道方才只不过是试探一番诸位的诚心而已。如今既已见诚心,那此地的所有的阳灵稻谷,诸位可随意自取!” 四周之人越聚越多,此时在麻衣道人的话音落下之后,已是一片哗然! “好多阳灵稻谷!这些全部都是我的!” “给我!” “我要那些灵草!” 无数人皆是朝着那几个打开的布袋疯狂涌去,而麻衣道人的身影则是不知不觉地隐入了人群之内,再无半点痕迹。 诡异的是,那布袋虽然仅仅只有几个,可其中的绒尾草和阳灵稻谷却似乎取之不尽一般,无论汹涌的人流在其中取走多少,那布袋之内的灵草和稻谷却仿佛永远都剩下小半袋,从来不曾真正被取尽。 即便有些人已经稍稍察觉到了此处的异常,想要将布袋直接取走,却皆是极为震惊地发觉,那几个布袋似乎被某种力量死死地黏在了地上,就连一丝一毫都无法移动。 随着食用过绒尾草的人越来越多,落雁城的此处角落逐渐产生了些许变化,一种诡异无比的气氛蔓延开来,更有越来越多的落雁城之人闻风而至,疯狂争抢着布袋之内取之不尽的灵草和稻谷。 “敕!” 随着一道轻斥之声遥遥传来,清越的剑鸣呼啸而至,一个年轻道姑踏剑而至,望着脚下落雁城之内的混乱之象,面色微变。 在其目光看到那几个布袋之后,年轻道姑的脸色愈加苍白,急忙运起玄气高声道:“都住手!” 一些落雁城之人停了手,抬头看向了踏剑而立的年轻道姑,更多的人则是充耳不闻,依旧疯狂争抢着布袋之内的灵草稻谷。 “真水卷云,敕!” 剑光清啸之间,浓郁的雨云自极天之上席卷而至,将几个布袋周围的落雁城之人尽数扫了开来,更是在那布袋周围凝成了一道水云屏障,将其彻底隔绝在了其中。 “你做什么?!”最先吃过绒尾草的布衫大汉目露怒色,抬头朝着年轻道姑吼道,“这些灵谷是落雁城的救命稻谷,虽然你贵为修行之人,可却也不能如此断人活路!” “落雁城周围的灵田灵谷产量愈加稀少,这两年足足减少了三四成之多!今年更是近乎于颗粒无收,若是你欲独占这些稻谷,径直将我们杀了便罢!” “修行之人高高在上,视我等凡俗之人为奴隶猪狗,好不容易有一位道长怜悯我等,赐下灵谷,你这厮却要灭我生路!” 数不清的落雁城之人皆是朝着年轻道姑怒目而视,若是换做往日,他们决计不敢如此对待一位可以踏剑而立的修行之人,可此时这些人的目光之内隐隐泛着血色,似乎内心之中没有任何恐惧之感,极是诡异。 年轻道姑面色有些难看,双手掐了个诀,那雨云之上有着无数水滴朝着四面八方洒落而去,使这些落雁城之人恢复了些许清醒。 “这根本不是甚么灵谷灵草,而是可以侵蚀神魂的恶毒咒虫!” 随着其话音落下,那几个布袋逐渐扭曲,最终化作了数只还在颤动的狰狞刺兽,每一只刺兽都有半人大小,除却一双血红的眼眸之外,浑身上下生满了散发着恶臭的锋利黑刺。 年轻道姑有些忌惮地看了一眼那几只刺兽,继续道:“这几只咒虫名为吞魂刺,那些黑刺乃是其幼虫,生灵心甘情愿地将其幼虫吃下之后,这些幼虫便可依附在生灵神魂之上缓缓吞噬,将所有的本源力量传递回吞魂刺咒虫体内,最终获利者只有饲养这几只吞魂刺之人!” 四周的落雁城之人此时早已目瞪口呆,怔怔地看着那几只狰狞可怖的此兽,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那些已经吃下幼虫之人则是面色煞白,陆续跪在了地上,朝着年轻道姑乞求道:“求上真救我!” 年轻道姑微微摇了摇头,刚要开口,便有着一道阴沉的声音遥遥传了过来。 “何人来我落雁城撒野?” 她侧头看去,一个面色阴鸷的中年男子御云而至,正冷冷地望着自己。 “城守大人!” “见过城守大人!” 那些落雁城之人愣了片刻之后,皆是纷纷拜了下来。 “城守大人,我仅仅只是路过此地,察觉到有些许恶毒咒虫的气息,这才进城一探究竟,并无他意。”道姑轻轻拱了拱手,她虽是归真初境的修为,却也不愿在外多生事端。 “此城乃属摧日古城疆域,岂容你这荒野散修在此放肆!”那阴鸷男子冷笑一声,“依我看来,这几只刺兽分明就是你搞出来的把戏!” 第一百一十章 雀陨 年轻道姑目光微冷,可想到自己此次出宗的目的之后,强行按捺下了真实的心绪,勉强一笑,道:“城守大人,其中怕是有着什么误会,我来到此处之后,便已有许多人吃下了吞魂刺的幼虫,这些落雁城之人可以为我作证。” 阴鸷男子沉默了片刻,稍稍朝下看去,那些落雁城之人却都死死低着头,根本无人开口出言。 “暂且不管你因何缘由,单凭你一个荒野散修擅自进入落雁城之内,我便可代表摧日疆域定你的罪!” 道姑身下长剑嗡鸣清啸之间,气急反笑,道:“我看在摧日疆域的份上,不欲与你多做计较,前番已是给足了你面子。区区一个入玄上境,拿什么定我的罪?更何况,我进入此城乃是为了拯救生民,何罪之有?” “摧日古城规制有言,为了治下疆域之安定,任何荒野散修都不得随意进入聚居城池之内,违者……死罪!”阴鸷男子冷冷一笑,自袖中取出一个令符直接催动,“我确实不是你的对手,可莫要忘了,此处乃是摧日疆域!” 那令符呼啸之中,径直没入了极天之内,炸成数十道极细的玄气朝着四面八方飞散而去。 年轻道姑的面色彻底沉了下来,她本是代表樊家前去摧日古城观礼,途经此处之时察觉到了咒虫气息,这才入城查看一番,却不曾想到此次惹上了如此之大的麻烦。 “我并非荒野散修,而是来自项城疆域樊家,此来乃是前去摧日古城陈家观礼,”思衬片刻,她身周的归真之境气息缓缓升腾而起,“我已对你多有忍让,莫要以为我怕了你。” 樊家乃是项城疆域之内首屈一指的修行世家,其中有着归真之境十余位,甚至就连大归真境的生灵都有着两位,若是当真较起真来,这落雁城守对她来说不过随手可灭。 “我管你是什么项城樊家,既然窥破了上真的吞魂刺,便彻底留在此处罢!”落雁城守阴笑一声,催动脚下的云雾法宝,身形急速暴退了数十丈之遥。 樊雀眉头微皱,心神深处有着一丝不妙之感涌现。 轰! 一个麻衣道人的身影在樊雀身后凝形而现,面色冷漠,单掌之上覆着漆黑如渊的毒气,狠狠劈在了她的左肩之上! 猝不及防之下,樊雀直接被劈入了落雁城边缘的一座阁楼之内,四周的建筑轰鸣坍塌,烟尘升腾,将其彻底掩埋了进去。 麻衣道人踏空而行,低头望着那阁楼废墟之处,一言不发,掌中再次凝聚出浓郁无比的漆黑毒气,滚滚黑雾化作一条狰狞可怖的恶龙,朝着那废墟嘶吼而去! 轰!!! 毒雾恶龙逐渐烟消云散,小半个落雁城也随之化作了一片废墟,上万凡俗之人无声无息地横死于此,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落雁城守面带谄笑,御使着劣质云雾法宝行了过来,拱手道:“上真好手段!不过此时吞魂刺已经暴露,上真在这落雁城之内怕是汲取不了多少神魂力量了。” 麻衣道人侧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这吞魂刺极为罕见,更是需要生灵心甘情愿吞食幼虫才行,条件实在是太过苛刻。” “此女竟然能认出吞魂刺,应确实是项城樊家之人,上真如今直接将她戮杀,是否会有麻烦?” “无碍,落雁城之人已经无法再用来喂养吞魂刺,离开此处便是。不过……她还没死。”麻衣道人很是随意地挥出一掌,下方的废墟乱石席卷而飞,显露出了一个被炽白光罩所护持住的纤细身影。 樊雀面色苍白,忌惮无比地望着麻衣道人,抬首道:“你到底是谁!如此恐怖的归真之境修为,绝对不会是无名之辈!” 麻衣道人只是笑,再次轻描淡写地挥出了一掌。 漆黑的狂风乍起,逐渐蔓延了整个天地,短短数息之后,落雁城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归真之境怎么可能如此强横!怎么可能!”樊雀目光绝望,感受着身周那炽白光罩的逐渐消散,低吼出声,“你到底是谁!” 其声音愈来愈小,最终彻底归于沉寂,随着落雁城的废墟一同掩埋入了尘土之内。 “上……上真,现在我们要去何处?”落雁城守咽了口唾沫,谄媚开口。 “在我面前,竟然还想耍些小把戏,看来前时留下你的狗命是一个错误的选择。”麻衣道人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拂袖之间,漆黑的毒龙嘶吼而现,朝着落雁城守疯狂扑了过去。 落雁城守面色难看,知晓自己方才借势发出传讯玉符之事已被这麻衣道人知晓,索性不再伪装,咬牙道:“等着罢,摧日疆域不会放过你!” 此言刚刚落下,那雾气黑龙便至了面前,一口将其吞了下去。 与此同时,极远之处有着一道庞大的黑影正朝着一片死寂的落雁城急速行来。 麻衣道人微微摇头,刚要离开此处,心神之内却忽地一动,侧头朝着那黑影看去,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前时来到落雁城之后,直接胁迫于落雁城守,欲要试验一番自己培养的异变吞魂血刺,却被樊雀所搅乱,索性放弃了此试验之处,将落雁城之内的数万生灵尽数戮灭。 落雁城守虽然已经发出了传讯令符,可摧日古城距离此处极是遥远,根本不应到来的如此之快才是。 “季师兄,前方乃是落雁城,摧日古城的数十座附属城池之一。” 王越阳持着手中的地图玉简,遥望着愈来愈近的巍峨城池。 青鸾的天青冠羽之侧,季月年目光沉凝,心神感应之下,轻声道:“竟然有着堪比大归真境的凶戾气息存在,这落雁城到底是何种城池?” “怎么可能?”王越阳再次翻看了一遍手中的地图玉简,眉头皱起,“按照地图之内的标注记载,落雁城不过区区小城,只有一个入玄之境的城守摄辖而已。” 随着青鸾距离落雁城越来越近,那城墙之上静立的道袍身影亦是逐渐清晰了起来。 鱼嫣原本在青鸾背上静修,此刻却无声无息地行至了季月年身侧,细细地打量着那城墙之上所立之人,目光越来越凝重。 青鸾再次行了约么半柱香时间,方才视野之中渺小无比的落雁城已是近在咫尺。 蓦地,王越阳面色剧变,道:“季师兄,落雁城之内没有任何生灵气息存在!” 第一百一十一章 弹指,吞杀! 鱼嫣则是死死盯着面色冷漠的麻衣道人,低声道:“季月年道兄,此人极为恐怖,来者不善,我等还是先行退去为好。” 柳清虽然不曾开口,此时却也面色凝重,身周已是有着缕缕神通玄气涌动而起。 “原来是太御圣宗弟子,”麻衣道人扫了一眼青鸾之上的几人,在季月年面上稍稍停顿了一瞬,“我这里有几颗‘元灵玄丹’,诸位可有兴趣品尝一番?” 其翻掌之间,身侧便出现了四枚散发着清香的冰蓝丹药,被一道雾气包裹着,朝着青鸾遥遥送了过去。 王越阳一把抓过那四枚丹药,细细感应片刻,抬首道:“季师兄,竟然真的是‘元灵玄丹’!” 元灵玄丹,一种珍贵至极的丹药,心火溯玄之境的生灵若是吞服,可增加三成凝聚玄丹的速度,价值昂贵至极。 鱼嫣对那丹药恍若未见,而是缓缓摇了摇头,道:“季月年道兄,我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赶快催动碧羽鸾鸟离开此处!” 季月年的眸光之内有着一缕漆黑火焰虚影泛起,看了一眼王越阳手中的四枚元灵玄丹,轻声道:“道友无故奉上如此丹药,意欲何为?” 通灵业火覆于目中,可看破虚妄。 这麻衣道人的幻化之术虽然神异至极,却依然被季月年察觉出了端倪。 “怎么,太御圣宗弟子皆是这么畏首畏尾?”麻衣道人笑道,“送上门的丹药都不取?” “前辈莫要与我等开玩笑了,”鱼嫣见季月年并无离开之意,心下暗叹一声,上前拱了拱手,“我等皆是来自于太御圣宗落霞山脉,此去摧日古城观礼,无意叨扰前辈修行。” 落雁城之人已经尽数死绝,显然与眼前的道人脱不了干系,鱼嫣此刻表明身份,又言明无意参与此事,乃是绝佳的应对方式。 “谁有闲心与你开玩笑,”麻衣道人的笑容敛去,伸手虚虚一捏,王越阳手中的丹药便化作了四根泛着血光的黑刺,“既然如此不识好歹,那便留下罢。” “吞魂刺!”鱼嫣的面色完全沉了下来,“好像是异变过后的吞魂刺!王越阳,快将这东西丢掉!” 王越阳心神颤动,忙不迭地将那四根黑刺丢了下去。 轰! 就在这片刻之间,麻衣道人身侧已是有着两条黑雾毒龙凝聚而出,朝着青鸾疯狂嘶吼而来! 季月年轻拂玄黑袖袍,目光依然沉静。 唳! 灵禽嘶鸣贯耳,天青灵光翻涌而出! 青鸾双翅扇动之间,数十道狂暴无比的湛青光带席卷而至,狠狠轰在了那两条黑雾毒龙身上! 瑰丽的青光溃散而出,所有的湛青光带逐渐消散,两条狰狞可怖的黑雾毒龙亦是愈来愈透明,最终彻底湮灭在了天地之间。 麻衣道人似乎有些惊诧,看了一眼青鸾,道:“原来此禽觉醒了一些青鸾血脉,怪不得如此强横。” 王越阳此时已是完全没了落霞山脉天骄的样子,心神慌乱之下,朝着季月年语无伦次道:“季师兄,快走!这厮太过可怕,我等不可敌!” 柳清则是没有任何犹豫,挥袖取出了自己的法宝莲叶,径直离开了青鸾背上,朝着远处逃遁而去。 麻衣道人手指微动,一道漆黑毒气飞射而出,似虹光贯日一般,直接穿透了柳清的眉心,在其头颅之外带出了一条长及数丈的血箭。 季月年微阖双目,片刻之后重新睁了开来,其中已是有了曜青星辰显现:“道友的修为似乎仅仅只有归真上境,却有着堪比大归真境的恐怖战力,遍数整个元衍地界,除了太御圣宗之外,拥有此等天骄的势力不会超过三个。” “想必你便是落霞山脉之内所谓的天骄弟子,”麻衣道人叹了口气,“我生平最痛恨这些宗门天骄,此番落在我手里,算你倒霉。” 季月年不语,而是取出了一把散发着浓郁血脉之力的三尺木剑,随着其太御玄气灌注之下,剑身之上逐渐有着炽白的璀璨剑光焰升而起。 季家血脉已经所剩无几,因此这把血脉通灵法宝的威能也几乎已经至了极限,甚至足以与两仪山河图相比,攻杀之能极为可怕。 “萤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 麻衣道人的手中亦是出现了一把曜紫长剑,此剑之上泛着瑰丽的暗紫光华,显然是一件珍贵无比的通灵法宝。 天地之间一片静谧,也不见麻衣道人有何动作,那曜紫剑光便不知从何处而起,足足数百道凶戾至极的暗紫剑气自四面八方袭杀而至,鱼嫣与王越阳二人的脸色已是一片惨白! 鱼嫣还要好些,勉强御出了一件护身通灵法宝及时挡在身前,王越阳则是直接呆怔在了原地,直至被一道曜紫剑气削去半个手掌之后,才堪堪回过神来,仓皇无比地取出了一件通灵法宝护在身周。 绝大多数的曜紫剑气都被青鸾所挡下,觉醒了青鸾血脉的碧羽鸾鸟已是今非昔比,每一次翅膀扇动之间,都有着数条湛青光带翻涌而出,将这些凌厉的剑光一一缠绕湮灭。 “青木,化生。” 季月年持着敕灵乌木剑,遥遥斩出一剑。 炽白剑光轰然而起,其中夹杂着道道炽目的青芒,朝着麻衣道人急速斩去! 《青木转灵真诀》虽是防护类型的神通真诀,可此时对上这麻衣道人的神通却恰好有着克制之效,这一丝破绽被季月年所察觉到,毫不犹豫地使出了其中这式极为单一的攻伐咒术。 青木化生青气随着炽白剑光斩入了麻衣道人的黑雾之内,“滋滋”之声蔓延而起,浓郁无比的黑雾逐渐变淡,最终展露出了其中麻衣道人的身形。 “若是只有这些手段,”麻衣道人笑道,“那么,上路罢。” 就在其话语落下之后,有着密密麻麻的剧毒黑雾,滔天而起! 铺天盖地的黑雾翻涌变幻,化作一条身长数十丈的紫黑巨蟒,此蟒兽盘旋于黑云之上,冷漠的眸子扫了季月年等人一眼,遮天蔽日的庞大身影竟是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小心!!!” 鱼嫣刺耳至极的尖叫之声传入耳畔,季月年微微侧头,青鸾左侧数丈之处的虚空扭曲变幻,滚滚黑云浪涌而出,那庞大到不可思议的蟒兽凝形而现,血盆大口已是张到了极致,狂暴嘶吼着朝青鸾吞了下来! 青鸾数丈的身躯实质上并不算小,可在这蟒兽面前,却似一个孩童一般弱小无力。 第一百一十二章 相逢处,非仙即道 庞大的蟒兽卷着黑云吞杀而至,有着不可抵抗的恐怖威势。 这只碧羽鸾鸟纵使已经觉醒了些许青鸾血脉,此时却依然不是其对手,仅仅只来得及扇动翅膀凝聚出一道湛青光幕,随后便直接被蟒兽吞入了口中。 麻衣道人摇了摇头,颇感无趣,挥袖将废墟之内的数只异变吞魂血刺摄了上来,便要催动法诀收回那庞大巨蟒,离开此处。 数息之后,那蟒兽却不曾溃散成本源毒雾,让麻衣道人这里,稍稍皱起了眉头。 又催动了一次法诀,那蟒兽依然盘卷在黑云之内,木然地望着麻衣道人。 “本源毒雾也会失控么,实在是稀奇。” 正自疑惑间,那巨蟒庞大的身躯蓦地颤动起来。 一丝金光自蟒兽的目中透体而出。 片刻之后,万道金芒穿破了巨蟒的身体,将这一团堪比归真上境的本源毒雾融化成了漫天黑气! 麻衣道人目光阴沉,静静地望着那璀璨金芒之内的身影。 身着玄黑墨月袍的少年踏空而立,手中倒提着一把通体冰蓝的霜雪长剑。 此时的霜雪长剑之上,有着无与伦比的灿金光焰照映而出,金光所过之处,所有的黑雾皆是如同冰雪融化一般消散而去。 极品通灵法宝,凝雪玄剑。 以及《渡灵佛咒》之内的第一道咒法,大慈悲咒。 “这把剑……不错,”麻衣道人的面色凝重了些许,身上的麻布道袍亦是逐渐变幻,最终化作了一袭漆黑如渊的绸缎道袍,“这神通咒法也颇为不错,你到底是谁的门下?” 季月年不语,只是提着凝雪玄剑轻轻挥出了一剑。 轰! 遮天蔽日的月白剑光浪涌而至,每一道月白剑光边缘都弥漫着足以融化一切的灿金光焰,朝着黑袍道人斩杀而去! 黑袍道人神色肃然,袖袍微摆,急速掐出了数个法诀,身周有着浓郁的本源毒雾凝聚而出,化作一层又一层的凝实护盾围绕身前。 极品通灵法宝的威能太过恐怖,若不是季月年只有入玄上境的修为,在这把剑出现的一刹那,黑袍道人甚至极有可能产生退意。 一道剑光急速袭杀而至,狠狠斩在了道人身周的护盾之上! 最外层的护盾汹涌颤动,最终还是勉强稳定了下来,同时也变得透明了许多。 可紧随其后,十道剑光、百道剑光接连攻杀而来,半点不留地轰向了黑袍道人! 冰蓝剑芒溃散而去,其边缘的金色光焰却依附而上,一层一层地侵蚀着凝实至极的雾气护盾。 半柱香之后,铺天盖地的剑芒尽数消失,黑袍道人身周的雾气护盾同样所剩无几,前时其凭借着深厚无比的底蕴接连凝聚护盾,此刻亦是有些力竭。 手掌翻转,黑袍道人手中再次出现了那把通灵法宝曜紫长剑,看了季月年掌中的凝雪玄剑一眼,笑道:“虽然你只有入玄上境的修为,攻杀之能却完全可以比拟寻常的大归真境,实在是难得。如今你已耗尽玄气,依然只能任我宰割。” 季月年目光有些莫名,轻按眉心,一只身长数丈的碧羽鸾鸟凝形而现。 “竟然是昂贵的储物法印!”黑袍道人察觉到了季月年眉心之处一闪而过的炽白光华,目中再添一丝惊讶,“此物珍贵无比,就算有元石也极难买到。” 就在这数息之间,季月年这里却是取出了数颗散发着清香的丹药,直接吞入了口中,玄海之内的太御玄气急速翻涌,不过片刻便恢复了小半。 黑袍道人下意识地紧了紧手中的曜紫长剑,片刻之后又松了开来,如实道:“你有这只觉醒青鸾血脉的灵禽护身,又持着能够对我造成威胁的极品通灵法宝,除非你的玄气彻底耗尽,身上也再也没有任何丹药存在,否则,我杀不了你。” 其言语之中,已是隐隐有了退意。 季月年察觉到了黑袍道人的心思,沉默片刻,道:“为何不与我拼一拼消耗,赌一赌我身上并没有带多少丹药?” “似你这等天骄,补给丹药似不要钱一般带在身上,此事我自然知晓,更何况摧日疆域之人此时应该已经接到了落雁城守的玉符,即将前来此处。”黑袍道人摇了摇头,竟是收起了曜紫长剑与身周的本源毒雾,便欲直接离开落雁城。 其乃是归真上境的修为,却有着堪比大归真境的恐怖战力,心思更是狡猾无比,此时见事不可为,便要直接脱身,丝毫不曾拖泥带水。 虽然黑袍道人此时杀不了季月年,可季月年却更加奈何不得此道人,究其原因,还是修为的差距太过巨大,使得季月年无形之中吃了许多暗亏。 若是寻常的归真上境生灵,此时在季月年的凝雪玄剑之下就连三息都走不过,便会落得一个神魂俱灭的下场。 可这黑袍道人显然是一位归真上境的妖孽天骄,即便季月年的综合战力已经接近大归真境,攻杀之能更是足以堪比真正的大归真境,但却依然没有将黑袍道人强行留下的资格。 “我见过你。” 季月年平淡的一句话,让黑袍道人停下了脚步。 “此言何意?” 季月年摸了摸青鸾低下来的庞大头颅,抬首道:“青栾山脉。” 黑袍道人转过身来,定定地望着季月年,道:“青栾山脉,我确实去过一次,不过却并不曾见过你。” 青鸾抖了抖翅膀,将头低垂在了地上,让季月年极为轻松地走上了其头顶。 坐于天青冠羽之侧,季月年轻声道:“若方才你我二人分了生死,此事自然不会再提。” 玄黑袖袍轻挥,一道玄光水镜凝聚而出,其中显现出了一个身着绸缎长袍的少年。 正是洗魂净髓之前的季月年。 黑袍道人看着玄光水镜,露出沉思之色,半晌过后才抬起头来,语气之中满是惊异:“你竟是那个被山鬼摄走的凡俗少年!如此短的时间,你便拜入了太御圣宗,修至入玄上境,甚至足以与我相抗,这怎么可能!” 季月年散去了身侧的玄光水镜,道:“令我诧异的是,你似乎从内到外都变了一个人。” 闻听此言,黑袍道人似乎才回过神来,惊疑道:“我已掩去了真实相貌,你到底是如何认出我?” 季月年微微摇头,指了指黑袍道人道袍腰间所悬挂的那块木雕令牌。 黑袍道人怔了一怔,拂袖掩面,浓郁的黑雾将其遮蔽了起来,数息之后才缓缓散去。 一个身着青布道袍的少年伫立在原地,身周隐约笼罩着银白雷光,白净的眉眼看上去很是稚嫩,生的却是唇红齿白,俊美无比。 正是曾经在青栾山脉之内与山鬼青言交过手的少年道人。 “这荒野散修的身份实在是好用,无论做什么恶事都无比隐蔽。”青袍少年笑了一笑,人畜无害,清澈的目光之内再也看不到半点阴沉狠戾。 第一百一十三章 琼玉 蓦地,青鸾之侧有着一道浅浅的水蓝光晕涌动而起,逐渐凝成一个纤细的人形,这人影由虚化实,最终彻底显现出了其真正的容貌。 鱼嫣着一袭冰蓝霓裳,湛蓝柔顺的发丝长及丈余,在她身后洋洋洒洒飘扬而起。 “硬生生受了我一道蟒兽咒杀,竟然未死?”青袍少年看了看小脸苍白的鱼嫣,目光之内颇有些玩味。 蓝发少女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将目中的情绪尽数隐去,径直一步踏至了青鸾背上,坐了下来。 “啊!”痛苦的嘶嚎之声传入耳畔,王越阳的身影在虚空之内扭曲而出,甫一出现便直接晕厥,朝着数十丈高的地面急速跌了下去。 在那黑雾蟒兽吞来之时,她与王越阳的护身通灵法宝尽皆破碎,可她乃是灰曜山脉之内的水妖之身,王越阳更是极为稀有的灵怪之体,皆有着独一无二的保命之法,在这凶戾咒术的袭杀之下勉强逃过了一死。 青鸾轻轻扇动翅膀,一道璀璨青光横贯而出,直接将半空之中的王越阳卷至了背上。 青袍少年朝前走了一步,足底有着浓郁的灿银雷光涌现而至。 鱼嫣抬起头来,道:“琼玉道子殿下当真要赶尽杀绝?” 不曾理会鱼嫣之言,青袍少年稍稍犹豫片刻,朝着季月年道:“此二人已是知晓了我的真正身份,还请道友暂且退后,我需静心施咒。” “若不是此时亲眼所见,我决计不敢相信,敕雷真宗之内大名鼎鼎的琼玉道子,暗地里竟然是一个心如蛇蝎的毒辣邪修!”鱼嫣冷冷地望着青袍少年,目光之内却没有半点惧色,“我的血脉之内早已种下引魂血誓,你若敢杀我,灰曜山脉鱼家绝不会干休,定会上禀太御圣宗太御境,求一个公道!” 琼玉道子目光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道:“我何时说过要杀你?” 季月年轻轻摇头,朝着鱼嫣道:“其既然已经恢复了本来面貌,便不会再次动手,方才让我退后之言,应该只是为了施咒抹去你与王越阳关于落雁城之事的记忆而已。” “确是如此。”琼玉道子掐诀之间,直接凝聚出了两道月白雷柱,分别朝着鱼嫣和晕厥的王越阳轰鸣而去。 数息之后,鱼嫣亦是暂时失去了意识,软倒在了青鸾背上。 “你就不怕我回到太御圣宗之后,将你拆穿么?”季月年轻声道。 “一定不会,”琼玉道子露齿一笑,目光依然清澈如水,“因为你与我,是一类人。” 敕雷真宗乃是横亘于白夜地界与元衍地界之间的至强宗门,位置极为特殊,勉强算作白夜地界之内的势力,却也有一小部分道场位于元衍地界西侧,与元衍地界之内的势力少有交集。 若是其伪装成散修祸害元衍地界生灵之事被拆穿,此事极有可能惊动太御圣宗,因琼玉道子的身份太过特殊,甚至有可能会引起太御圣宗与敕雷真宗之间的争端。 琼玉道子,乃是敕雷真宗之内惟一一个归真之境道子,打破了诸多惯例,乃是不世出的妖孽天骄。 “为何你与当初在青栾山脉之时判若两人?”季月年沉吟片刻,目中依然有着许多疑惑,“你此时恢复了本来面貌,我却察觉到了一股极大的危机,莫非处于黑袍道人的形态之时,你根本不曾发挥全力?” “此我非彼我,其中奥妙颇有些隐秘,”琼玉道子笑着摇了摇头,似乎不欲就青栾山脉之事多言,“我此时若要杀你,易如翻掌,可既然位列‘道子’尊位,在此处便会受到诸多枷锁禁锢,行事根本无法随心所欲,甚至就连这两个入玄之境的蝼蚁都不能杀。” 翻掌之间,其手中出现了一柄紫金雕龙震锤,其上有着“滋滋”之声传来,曜紫色的狂暴雷电流转,似乎轻轻一挥,便会有着无边雷霆携着万钧之威狂涌而出,碾灭一切。 极品通灵法宝! 季月年目光微凝,内心之中瞬间便有了判断,这柄紫金雕龙震锤乃是与凝雪玄剑处于同一等阶的通灵至宝! 若是琼玉道子此时持着这锤全力砸过来,即便以季月年底牌之众多,也只能暂且避其锋芒,除了催动那第三山李家所赐的符咒护身之外,便只剩了引动通玄心鬼血脉逃离一途。 修为的差距太过巨大,琼玉道子又是道子级别的归真上境妖孽天骄,季月年却仅仅只有入玄上境的修为,此时能够真正有效的反制手段实在是太过稀少,即便以“大慈悲咒”之神异玄奇,也无法逆转这等悬殊的局面。 “那黑袍道人,只不过是我用来试验‘吞魂血刺’的临时身份罢了,不及我真正实力的五成。”琼玉道子收起紫金雕龙震锤,朝着季月年轻声道。 “古籍记载之内的吞魂刺极为罕见,我亦是对此有所耳闻,可这吞魂血刺却从来都不曾听过。”季月年侧过头,望着天穹远处遥遥行来的庞大銮驾。 琼玉道子轻拂湛青袖袍,纵身而起,直接落在了青鸾头顶,坐在了季月年身侧,笑道:“此物比之吞魂刺更为恶毒,只要生灵心甘情愿将其吞食,便可在半日之内将生灵神魂侵蚀殆尽,将所有的神魂力量传递回母虫体内。每一只蓄满神魂力量的吞魂血刺,都是我炼制一味灵丹的主要丹材。” 正说话间,那銮驾已是至了落雁城外,其中以数位归真上境的妖物为首,更有一位大归真境的妖将端坐,此时正遥遥望着青鸾之上的季月年等人。 “季师兄!” 谷杭惊喜的声音在銮驾的边缘之处传了过来。 季月年抬首望去,正见着谷杭朝着那妖将行过礼后,在边缘之处纵身一跃,身周玄气包裹之下,直接朝着青鸾背上落来。 这銮驾之上,正是寿延山脉周围前去摧日古城观礼的诸多势力。 祭典结束后,在夜溪的引荐之下,谷杭付出了足足二十块元石,方才在这銮驾之内谋得了一个边角位置,被其顺路捎带了过来。 “妖将大人,那青袍少年道人的气势如此可怕,难道也是太御圣宗之人?”一个归真上境的妖物远远打量着琼玉道子,面色有些凝重。 那妖将坐于銮座之上,望着琼玉道子有些稚嫩的白净面容,皱眉沉思了半晌,神色忽地剧变,低声道:“此人乃是敕雷真宗之内的琼玉道子!” 此言落罢,那庞大的銮驾急速朝下落去,妖将更是急急下了銮座,朝着青袍少年恭敬行礼道:“寿延山跃明洞府小妖见过道子殿下!” 銮驾之上的诸多妖灵鬼物面色变幻之下,皆是随着妖将一起,朝着琼玉道子齐齐行礼:“见过道子殿下!” 每一个至强宗门之内的道子、圣子,地位都尊贵无比,根本不是寻常生灵能够比拟,敕雷真宗虽是白夜地界之内的至强宗门,可由于其特殊的位置之故,其中山主、雷主以及几位道子的相貌早已广为流传,为元衍地界之内的诸多势力所铭记。 琼玉道子面色和熙,一如传言一般平易近人,拂袖笑道:“诸位免礼,我此番乃是代表敕雷真宗第一境玄雷境前往摧日古城观礼,此时既然相逢于此,不如同路而行,如何?” 銮驾之上的妖灵鬼物互相对视一眼,皆是行礼道:“多谢道子殿下。” 第一百一十四章 今夕,是何年 琼玉道子摆了摆手,将目光望向一片死寂的落雁城,道:“你等可曾知晓,此处到底发生了何事?” 那大归真境的妖将呆怔片刻,心中忍不住暗暗腹诽,面上却不曾表露丝毫,拱手道:“禀道子殿下,我等刚刚行至此处,并不知这城池之内发生了何事。” “摧日土地尊神神上实在是懈怠的很,”琼玉道子叹了口气,清澈的眸光之内露出悲天悯人之色,“摧日疆域之中妖邪横行,这落雁城数万生灵一朝被诛,行凶之人却连蛛丝马迹都不曾留下,实在是可恶的很。” 一个归真上境的妖物上前一步,谄笑道:“道子殿下果然宅心仁厚,即便并非元衍地界之人,却依然心系这茫茫苍生,实在令我等钦佩至极。” 那銮驾此时已是落在了青鸾之侧,接连不断的谄媚之言萦绕而来,琼玉道子始终面带和熙近人的笑容,时不时地微微点头,目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隐隐傲色,完全彰显出了至强宗门的道子风范。 谷杭行至季月年身侧,望着晕厥在青鸾背上的鱼嫣和王越阳二人,茫然道:“季师兄,鱼师姐与王师兄怎么了?” 季月年目光古怪地看了琼玉道子一眼,随后才转过头来,朝着谷杭摇了摇头,道:“并无大碍。” 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谷杭偷眼看着不远之处众星拱月一般的琼玉道子,欣羡道:“我方才未曾想到,这少年道人竟是敕雷真宗的道子殿下,其地位之尊贵足以与太御圣宗六山之内的圣子殿下相比。此等高高在上的人物,平日里就连见一面都难如登天一般,季师兄却似乎与其相识,实在是令师弟拜服不已。” 就在此时,鱼嫣与王越阳二人先后醒了过来,陆续于青鸾背上起身,目光之中满是茫然。 “我与季师弟素来相识,此番乘这只碧羽鸾鸟前去摧日古城便可。” 在那妖将的盛情邀请之下,琼玉道子的声音遥遥传了过来,使得鱼嫣与王越阳、谷杭三人同时呆怔在了原地。 季师兄竟然与敕雷真宗之内的道子殿下相识! 不过在联想到季月年燃起四品心火的通玄心鬼血脉以及其待定圣子的身份之后,此事似乎也并不算太难理解。 在琼玉道子走过来的数息时间之内,此三人的心神深处已经脑补出了无数画面。 “王越阳见过道子殿下。” “鱼嫣见过道子殿下。” 蓝发少女微微低头,礼数周全。 鱼嫣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就在不久之前,这位琼玉道子殿下随手一道蟒兽咒杀,险些直接将她送去轮回往生。 琼玉道子坐于青鸾头顶的天青冠羽左侧,摆手道:“太御圣宗与敕雷真宗多有往来,几位师弟师妹无需多礼。” 季月年亦是轻拂玄黑袖袍,在天青冠羽右侧坐了下来,心念微动,青鸾庞大的双翅微微扇动,青光弥漫之下,逐渐越过下方的破败废墟,朝着摧日古城的方向遥遥行去。 那承载着诸多寿延山脉周遭妖灵鬼物的銮驾亦是跟了上去,却一直都落后于青鸾数百丈的距离,以示对琼玉道子的恭敬之意。 落雁城重归死寂,残垣断壁之间一片静谧。 一道浩瀚巍峨的泛光人影凝形而现,低头望着惨遭横死的数万生灵,冷冷一笑,袖袍翻卷之下,无尽神力涌动而出,将那些生灵失去生息的血肉之身尽数摄在了一处。 不过数息工夫,数万生灵的血肉便彻底凝成了一团蕴着赤红光华的庞大血球,被这人影直接收入了袖中。 摧日土地尊神。 此尊神隐于暗处,已有许久年数都不曾现于人前,此时却骤然出现在落雁城之内摄取生灵血肉,实在是古怪无比。 摧日古城尊神的身影逐渐淡去,在那光影斑斓之处,最后消散的乃是其泛着神光的双目。 那目光极是冰冷淡漠,令人一眼望去便会心神颤动,不寒而栗。 …… 太楚古城,安阳城。 “大公子,季家如今风雨飘摇,已是处于覆灭的边缘,你到底何时才会归来?” 季不归独自跪坐于镇海大殿后殿的祖祠之内,望着供奉其上的诸多先祖灵位,神色哀戚。 杂乱喧闹的声音自四周传来,他却依然跪在原地,恍若未闻。 不多时,季洛阳带着数个季家嫡系走了进来,根本按捺不住面上的激动之色,朝着季不归吼道:“滚开!我要看看这些灵位之后是否藏着元石!” 季不归蓦地转过头去,看着凶戾无比的季洛阳,怒声道:“季家库藏已经被你洗劫一空,此时你竟然还想倾覆先祖灵位!若是如此下去,季家何存!” 季洛阳纵身上前,一脚便将季不归踢出了数丈之遥,仰头大笑道:“安阳季家足足数千血亲族人,如今仅仅只剩了七人,你竟然还跟我谈什么季家何存!来人,给我把这些灵位尽数搬了!” 其身后的数个季家嫡系纷纷应是,快步走了上去,一座一座地将那些灵位搬了下来。 季洛阳乃是安阳城之内惟一一个入玄之境的生灵,不服从者早已被其戮杀,如今所剩的几人尽是武功高强之辈,凡事皆以季洛阳马首是瞻。 季不归嘴角沁出鲜血,一边仰望篆刻着楼阁仙宫的殿顶,一边低声喃喃道:“季家诸位先祖若是有灵,便现身而出,诛了这放肆的叛逆!” “你说谁是叛逆!”季洛阳走了过来,面色狰狞,“季家已经衰落如此,难道是我之故?” “叛逆始终是叛逆,”季不归躺在冰凉的殿砖之上,勉强侧过头,望着季洛阳的目光之内满是嘲讽,“季家列祖列宗在上,你如此自欺欺人,又有何用?” 季洛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些被搬下来的灵位,羞怒之下,恶向胆边生,直接将玄气覆于掌上,朝着季不归的头颅狠狠劈了下去! 血溅三尺。 那几个季家嫡系的身躯微微一颤,根本不敢回头,只是愈加快速地搬动着那些先祖灵位。 半晌之后,一个季家嫡系神色惊惶,结结巴巴道:“长老,搬……搬不动!” 季洛阳冰冷的目光瞥了过来,使这季家嫡系吓的直接跪在了地上。 “禀长老,确实搬不动啊!”另外几个嫡系亦是随之跪了下来,额头之上不时地渗出冷汗。 季洛阳抬首望去,那数百个先祖灵位此时已经被搬走大半,露出了祠殿之后隐藏的一幅画卷。 只是那画卷正下方依然有着一座灵位不曾被搬动,其上仅仅篆刻着三个字。 季溯命。 季家之内唯一一个曾经修至神海蕴灵之境的先祖。 季洛阳努力回想着关于这位先祖的记载,眉头紧皱。 数息之后,其似乎下定了决心,面色一狠,咬牙道:“给我用剑砍!” “长老,饶了我们罢!在季家典籍的记载之中,这位先祖神异莫测,若是擅自动了他的灵位,只怕会不得好死啊!” 季洛阳冷笑一声,反手抽出一柄长剑,径直刺入了一个季家嫡系的脖颈:“若是不听我的吩咐,现在便让你们不得好死!” 对于季溯命的灵位,季洛阳的内心之中多少还是有些忌惮,若非必要,其绝不愿亲自前去搬动。 余下的几个季家嫡系面色煞白,再无他法,颤颤巍巍地举起长剑,朝着那最上方的灵位劈砍而去。 蓦地,祠殿之内的一切都静止了下来。 古老沧桑的叹息之声,直接印入了诸人的心神深处。 “恍若隔世,物是人非。今夕,是何年?” 。。。 下午家里装沙发,我爸自己弄不了,我却坐在电脑这,被家人狠狠骂了一顿,最后跟我爸一起弄到晚上,一身脏,像个狼狈的土狗,连澡都没洗,好不容易收拾清了,又要出去跟家人一起吃饭,10点多才回来,身心俱疲,不知道说什么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再厚着脸皮请假一天 攒稿子,攒稿子,攒稿子,攒稿子,攒稿子。 以后一句废话不会有,1月份只用更新说话。 感谢每一位留下来的读者,拜谢!!! 致《大菩提》读者 2021年了,作者君在这里说两句话。 无论你看的是正版还是盗版,作者君都祝愿《大菩提》的所有读者,在2021年,家人和睦,身体健康,工作顺利。 祝愿你们,在2021年的每一天,都能有新的收获,新的惊喜。 当然,别忘了订阅《大菩提》。 作者君爱你们。 第一百一十五章 恍若隔世 季洛阳仿若被施了定身咒法一般,仰望着那灵位之侧缓缓流淌而出的青色光流,颤动着嘴唇怔怔地站在原地。 “先祖!” “先祖饶命!我等无意冒犯祖上!” 那数个季家嫡系直接将手中长剑弃了,纷纷拜倒在地,战战兢兢地望着那光流汇聚而成的人形虚影,额头之上不住地有着冷汗渗出。 短短数息之间,诺大的祠殿之内已是鸦雀无声,随着那青光人形彻底凝聚而出,其古老沧桑的目光亦是遥遥望了下来。 季洛阳紧紧咬着牙,强自定下心神,壮了壮胆,高声道:“季家长老季洛阳,拜见祖上!” 此言落罢,他便推金山倒玉柱一般拜了下去。 那青光人影并未看他,而是透过祠殿的殿顶朝外望去,片刻间便将整座太楚古城扫过了一遍,轻叹道:“我不过沉睡了些许光阴,却未曾想到,季家竟然凋零至此,与覆灭无异。” “祖上!”季洛阳此时已是回过了神,眼珠转了转,直接站起身来,指着失去声息的季不归等人叫道,“季家这几年可谓是多事之秋,不仅有土地恶神接连施压,内斗更是颇为频繁,这些全部都是反叛之人!天可怜见,季家如今已是仅剩了我等寥寥数人,祖上若是再不苏醒,季家倾覆就在眼前!” 青光人影随意瞥了他一眼,季洛阳顿时觉得如坠冰窟一般,浑身上下都尽数被看了个通透,当下便不敢再继续开口胡诌,而是讪讪地闭上了嘴,退至了一旁。 “季家落得如此境况,与我也有一定的关联,你等无需太过自责。”青光人影拂袖之间,其样貌愈加凝实,身周的气势也逐渐地愈加可怖。 季洛阳心中的真实想法早就被这青光人影所窥知,只不过事已至此,季家血裔如今仅剩了这几人,若是再将其戮杀,季家便是真正的名存实亡,再也不复存在。 与此同时,安阳城的极天之上,一道纤细的白裳身影凝聚而出,目光凝重,静静地望着季家祠殿所在之处,自言道:“竟然是神海蕴灵之境的气息,这怎么可能!” 祠殿之内的青光人影似有所觉,光流涌动之间,直接消失在了灵位之侧,下一刻便出现在了沉雪土地尊神身前数丈之处。 “你便是太楚疆域的土地正神?”青光人影看了一眼沉雪土地尊神,心中已是有了计较,当先开口道。 “见过道友,”沉雪土地尊神察觉到了青光人影体内蕴藏的可怕力量,心神暗暗震动,先一步拱手见礼道,“不知道友师承何处,此番前来太楚疆域又有何事?” 青光人影轻笑一声,道:“我乃季家季溯命,许久之前使了个延寿的法子,虽增了不少寿数,却也多少有些后患,因此才一直沉睡至今,直至数十息之前才堪堪醒来。” “季家……季溯命……” 沉雪土地尊神低声喃喃,思衬半晌,蓦地抬起头来,惊声道:“难道你就是神印记载之中那个仅凭一道咒法便诛了一位九品天地正神的季溯命!?” 季溯命目光玩味地看了沉雪土地一眼,道:“此事竟然已经被烙入元衍地界的正神神印之内了么?看来季某未曾彻底被人所遗忘。” “道友说笑了,”沉雪土地尊神讪讪一笑,心神之内却是提起了十分的警惕,“原来安阳季家便是道友的血脉传承,若是早知此事,小神定会对季家好生照料,不至让其落得如此境地。” 在神印记载之中,季溯命曾经乃是神海蕴灵上境的如天大能,其所做过最为惊人之事,便是独身前往项城疆域,施了一道咒法,直接将当时的项城疆域土地尊神诛杀,震惊整个元衍地界。 若是似太楚疆域之内的神位更迭也便罢了,可土地尊神被疆域之内的生灵所诛杀,却是诸多天地正神不能容忍之事,甚至就连元衍城隍尊神都震怒不已,化身而出降临至项城疆域,欲要亲自出手将季溯命镇压。 若不是太御圣宗之内的大能亲自出面为其调停,使季溯命不曾被元衍城隍尊神所碾死,此时的季溯命早已不复存在。 元衍地界位于北俱芦洲边陲角落之处,偏远贫瘠,修至神海蕴灵上境的生灵稀少无比,似季溯命这般的散修之身则更为可贵,太御圣宗多方考虑之下,才在元衍城隍尊神这里救下了季溯命。 在随后的摘霞道会之上,季溯命则是不辱使命,与太御圣宗之内的数位圣子一起,为元衍地界之内的诸多势力争得了第一百七十五席座位。 在此之前,元衍地界甚至就连前两百席都不曾进入,这第一百七十五席,已经是元衍地界在摘霞道会之上所取得的最高座次。 只不过此次道会归来之后,季溯命便逐渐隐于无声,随着时光流逝,再也无人知晓其真正的去处,只有在太御圣宗的典籍之内,才能找到一句极短的记载。 “季溯命,元衍地界散修,修至神海蕴灵上境,气运加身,所获机缘颇多,于第十九座古城太楚古城之内建立世家,声名不显,自此之后闭关不出。” 沉雪土地尊神此番并未遮掩行踪,故而八大内城之内的归真之境生灵皆是察觉到了土地尊神化身降临安阳城,无数目光朝着此处看来。 吞云城鹤云观之内,鹤玄道人更是面色凝重无比,御起一把巨剑法宝,急速朝着安阳城之处赶来。 沉雪土地尊神每一次化身降临,都没什么好事发生,鹤玄道人对此早已习惯,只是沉雪土地尊神如今已是名正言顺的太楚疆域天地正神,按理说应不会再伤害太楚疆域之内的生灵才是。 “如今季家仅剩寥寥数人,其中一人曾言,是这太楚疆域之内的恶神不时朝着季家施压,才使得季家沦落至此,不知可有此事?” 季溯命轻飘飘的话传入耳中,使沉雪土地尊神的心神狠狠震了一震。 “绝无此事!”沉雪土地定了定神,连连摇头,翻掌间便凝出了一道光幕,“此事说来颇有些曲折,其中详情,道友一看便知!” 第一百一十六章 相期邈云汉 那光幕之内所显现出的景象,正是自季鹊雪被正神残灵所附身而起,直至沉雪土地取出三成神力给予安阳季家了却因果之时。 数息之后,季溯命微微点了点头,道:“善,我如今堪堪苏醒,须前往太御圣宗一趟,关于安阳季家诸事,土地暂且代我照拂一番。” 沉雪土地暗暗松了一口气,拱手笑道:“道友且去,有我在此处护持,安阳季家所剩之人定会安然无恙。” 季溯命不置可否,身周流淌的青色光流变幻之间,已是化作了一道炽目青虹扶摇直上,朝着太御圣宗六山三境所在之处的天穹横贯而去。 “见过尊神神上!” “见过土地尊神神上!” 诸多归真之境的生灵陆续赶来,却只见着沉雪土地尊神的化身静立于极天之上,行礼过后,纷纷露出不解之色,却无人先一步开口发问。 就在此时,一把曜紫巨剑遥遥呼啸而来,其上御剑之人正是鹤云观之内的大归真境鹤玄道人。 鹤玄道人乃是代太御圣宗摄守太楚古城,此时御着那巨剑缓缓停下,朝着高处的沉雪土地尊神行礼道:“鹤玄见过沉雪土地尊神神上,不知神上此次化身降临,又有何事?” 其用了一个“又”字,显然对这沉雪土地颇有些怨言,可鹤玄道人身为太御圣宗外放于此的弟子,对于土地尊神化身降临之事又不能不管不问,仅仅只能如此不痛不痒的用言语稍稍刺一下而已。 沉雪土地尊神俯视着这些太楚疆域之内的归真之境生灵,目光在鹤玄道人身上顿了一顿,道:“你们之间,谁参与瓜分了季家的灵谷灵田等产业?” 闻听此言,这些归真之境的生灵皆是怔了一怔,其中隶属于几个修行世家的归真之境面色微变,目中有着浓郁无比的疑惑之色。 天地正神护佑一方生灵,极少现身,更是几乎从不插手疆域之内的诸事,此次沉雪土地蓦地问起此事,让这些归真之境的生灵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鹤玄道人心绪急转,思衬数息,上前道:“尊神神上何故如此发问?” 在诸人的仰视之中,那极天之上的土地尊神微微摇头,一袭白裳的身影逐渐淡去,只余下冰冷无比的声音传遍天地。 “凡参与侵吞了季家产业者,一个时辰之内须奉还双倍,否则,”那声音顿了一顿,“在太楚疆域之内除名。” 短暂的静谧之后,下方一片哗然。 “这位土地尊神好生霸道!” “一个冒名顶替的邪神而已,太楚疆域何时轮得到她发号施令?” “奉还双倍?简直是无稽之谈!季家已经名存实亡,如今只剩了大猫小猫两三只,如此多的灵田灵谷产业到底要还给谁?” “莫要听这邪神所言,她顶多只能一逞口舌之快罢了,身为此方疆域的天地正神,她根本无法对我等出手!” 一旦触及到自身利益,这些归真之境的生灵皆是如同被踩了尾巴一番,再也不复前时对于这位沉雪土地尊神的恭敬,言语之间满是戾气。 只有鹤玄道人一言不发,静静地立于巨剑之上皱眉沉思。 赵家家主察觉到了鹤玄道人的异常,御着法宝靠了过来,笑道:“鹤玄道兄,对于这沉雪土地尊神方才所言,你如何看?” 鹤玄道人侧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据我所知,入宗考核第一的季月年乃是你赵家的血亲,此事是否为真?” “确有此事,”闻听此言,赵家家主面色有些不自然,“前时随同季月年御乘着碧羽鸾鸟归来之人,正是犬子赵霄云。” 鹤玄道人目光有些莫名,道:“既有此血缘在,为何道友所掌的赵家却反而侵吞了季家近半数灵田?” 赵家家主微微一怔,干笑道:“季月年如今乃是落霞山脉之内的妖孽天骄,其身份地位对于我等来说早已高不可及,这点产业他哪里看得上?与其便宜了另外几个世家,不如让我这至亲舅父代其保管,若是季月年有朝一日向我开口讨要,我定会将季家曾经的产业如数奉上。” 显然,这位赵家家主根本不曾打算听从沉雪土地尊神之言。 鹤玄道人嗤笑一声,道:“道友,我劝你按照沉雪土地尊神所说的去做。” 此言落罢,其便直接御使着曜紫巨剑离开了安阳城,朝着吞云城鹤云观的方向回返而去。 吞云城在八大内城之中地位特殊,并未参与季家产业的瓜分,鹤玄道人身为大归真境的生灵,对于季溯命前时所散发而出的气息隐隐有着一丝感应,此时已是稍稍猜出了此事大概,心中忍不住为这些贪得无厌的修行世家暗暗默哀。 “诸位道友,这邪神如今已经证得太楚正神神位,奈何我等不得,无需怕她!” “此言甚是!” “这安阳城死气沉沉,我一刻都不想多呆!” “且去!且去!” 数位归真之境的生灵互相交流了一会儿,随后皆是满不在乎地离开了安阳城。 只有赵家家主遥遥望着鹤玄道人离去的方向,目光深处隐隐有着一丝阴霾覆盖。 已经到手的利益绝不可能再让出去,即便开口之人是如今太楚疆域的土地尊神,也不行。 可此事实在是太过突然,其中必定有着自己不曾知晓的蹊跷之处,鹤玄道人的态度也有些暧昧,又刻意不曾明说,实在是可恶至极。 摇了摇头,赵家家主不再多想,将目中的阴霾隐去,离开了此处。 …… “季师弟,我有一事相询。” 琼玉道子坐于天青冠羽右侧,随手布下一道隔音光幕,将自己与季月年笼罩在了其中。 季月年瞥了一眼青鸾背部毫无所觉的王越阳、谷杭和鱼嫣三人,轻声道:“师兄但讲无妨。” “我体内的玄海玄气能够与漆黑毒雾互相转换,乃是修习了一道极为稀有的神通真诀,”琼玉道子侧头看着季月年清美白皙的脸庞,目光玩味,“在我的感应之中,季师弟体内有着一道令我都有些慎重的天地阴气存在,可阴气与玄气在常时根本无法共存,季师弟难道也拥有一道如此珍贵的咒决?” 季月年微微抬首,眸光深处逐渐泛起点点漆黑曜光。 琼玉道子伸手扶着青鸾的瑰丽冠羽,笑道:“季师弟莫要多想,若是师弟当真有此神通,我愿将我这道咒决与师弟相交换,想来这两道咒决之内必有些许共通之处,如此一来,对于你我二人都有着助益。” 第一百一十七章 惊虹 季月年轻轻摇头,道:“师兄误会了,这阴气并非修炼而来,而是源于血脉深处。” 琼玉道子闻言,目光之内添了一丝慎重,重新打量了季月年一番,缓缓道:“血脉之内能够拥有如此浓郁的天地阴气,季师弟难道是通玄心鬼后裔?” 季月年默然无语,修长白皙的手指伸出,指尖逐渐凝聚出了一小团漆黑光球,其上有着缕缕天地阴气扩散而出。 “竟然真的是通玄心鬼血脉!”琼玉道子望着那逐渐溃散的漆黑光球,看向季月年的目光逐渐发生了些许变化。 若季月年仅仅只有序列第四品的心火,虽然也值得琼玉道子与其相结识,却还暂时达不到让这位道子平等看待的地步。毕竟道子、圣子级别的妖孽天骄实在是太过可怕,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气运机缘,琼玉道子全力施为之下,甚至就连大归真境的生灵都不一定是其对手,只有神海蕴灵之境才能勉强将其镇压。 可此时其一朝得知季月年乃是燃起四品心火的通玄心鬼血脉,又是太御圣宗之内实打实的待定圣子之身,琼玉道子对待季月年这里的态度,定然会发生极大的改变。 通玄心鬼虽名为鬼,却并非鬼物之属,而是生灵陨灭在三大灾劫之内以后,其真灵碎片藉由天地之力重新聚集,最终所化生而出的神异生灵。 此生灵一旦诞生,便拥有三灾太乙真境的可怖修为,而通玄心鬼所诞下的血脉后裔,则称之为通玄心鬼血脉。 通玄心鬼血脉天生便可操纵天地阴气,所燃起的心火至少都是五品,最令人欣羡的是,此种血脉若是不曾中途夭折,破入神海蕴灵之境都并不算难。 “王越阳,我总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一段记忆,你是否有同感?”鱼嫣定定地望着青鸾头顶之处的季月年与琼玉道子二人,目中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王越阳亦是随着她的目光看去,沉默片刻,道:“这位琼玉道子出现的极为突兀,即便你我二人的记忆出了问题,也应是在路过落雁城之时。” 鱼嫣乃是上等水妖血裔,王越阳则是极为稀少的灵怪之身,二人的神魂感知极为敏锐,即便琼玉道子施展咒法遮蔽了那一段记忆,可王越阳和鱼嫣却依然能够隐约有所察觉。 “我随着寿延山脉的銮驾追上来之时,你和鱼师姐都晕倒在青鸾背上,毫无知觉,”谷杭似乎想起了什么,朝着王越阳道,“而那位琼玉道子殿下,当时似乎正在和季师兄说话。” “依我看,对于此事我等暂且莫要多想,”鱼嫣微微摇了摇头,目光凝重地望着不远处那身着湛青道袍的少年,“这位琼玉道子殿下极为恐怖,若是其当真要朝着我等出手,只怕一道咒决便足矣。” 王越阳低垂着头一言不发,数息之后才缓缓抬起头来,面色苍白,道:“我现在才察觉到,家族赐予我的护身血符竟然已经完全碎裂!” 闻听此言,鱼嫣亦是目光闪烁,略一感应,侧头道:“我的本源血脉之力亦是消耗了七成之多,显然前番已经濒临绝境,甚至被迫施展了一次护身神通,可我对于此事却毫无印象。” “如此说来,你们的记忆必定被人做了手脚!”谷杭心神有些慌乱,惊声道,“这可如何是好,我等要不要禀报季师兄?” 王越阳狠狠拍了拍谷杭的肩膀,看了看青鸾头顶之处的季月年和琼玉道子,低吼道:“闭嘴!” 鱼嫣的面色亦是冷了下来,朝着谷杭道:“此事说不定季月年道兄也有参与,暂且按捺住心思,千万莫要轻举妄动,以免惹来杀身之祸。” 与此同时,季月年与琼玉道子身侧的隔音护罩逐渐溃散,身着玄黑墨月袍的少年站起身,朝着三人所在之处行了过来。 谷杭低垂着目光,根本不敢抬头去看季月年,鱼嫣和王越阳的神色也有些不自然,起身行礼道:“季师兄。” “季月年道兄。” 季月年看了三人一眼,眸光最终落在了王越阳身上,轻声道:“王师弟,地图玉简在你那里,将其取出细细察探一番,看看此地究竟是何处。” 王越阳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一边取出地图玉简,一边开口问道:“青鸾乃灵兽峰精心培养的灵禽,应该识得前往摧日古城的道路才是。” 一侧的谷杭和鱼嫣却早已愣在原地,怔怔地望着青鸾身周灵光之外的景象,瞠目结舌。 季月年指了指彻底黯淡下来的天穹,道:“我等不知误入了何处,就连我都有些辨不清方位。” 琼玉道子行了过来,神色罕见地有些沉凝,开口问道:“季师弟,可曾取出地图玉简?” 王越阳亦是注意到了青鸾四周景象的变化,颤抖着将手中的地图玉简交予季月年,甚至就连心神都控制不住地颤栗起来。 不知何时,天穹之上的日月星光尽数隐去,就连渺茫无垠的云海都消失无踪,四面八方只余了一片令人心悸的黑暗渊深。 季月年运起太御玄气欲要催动地图玉简,试了数次,其上却始终都不曾传来半点反应,这般诡异无比的情形,让王越阳和谷杭等人的神色愈加惊惶。 “就连地图玉简都失去了效用么,”琼玉道子回头望着青鸾后方的无尽黑暗,沉声开口,“那座始终跟随在后的妖将銮驾,同样也不见了踪影。” “道子殿下,此处到底是什么鬼地方?”谷杭强自定下心神,壮着胆子上前问道,“我方才试了一下,传讯玉符也都失去了感应。” 琼玉道子瞥了他一眼,微微摇头,道:“我也不知。” 青鸾身周萦绕着瑰丽璀璨的天青灵光,在这幽深无尽的黑暗之内耀眼至极。 “莫要再飞了,”季月年走到青鸾的头顶之处,轻声开口,“暂且停在此处。” 青鸾不再振翅,缓缓在这黑暗之间停了下来。 琼玉道子侧头看了季月年一眼,低声道:“季师弟,可是察觉到了什么?” 季月年点了点头,道:“师兄想必也有所察觉。” 谷杭、鱼嫣和王越阳三人皆是一头雾水的看着琼玉道子二人,目光茫然。 琼玉道子双手掐诀,湛青道袍轻舞之间,一道划破黑暗的炽白虹光轰鸣而起,彻底照亮了千丈之内的黑暗。 “那是什么!!!” 鱼嫣抬头望着青鸾前方数十丈之处静静立于黑暗之中的庞然大物,惊恐无比地尖叫出声。 王越阳和谷杭二人亦是呆呆地看着那黑暗之内的物事,浑身颤抖,脸色惨白至极。 第一百一十八章 雷霆,恶虫 那是一位高及一百三十余丈的土地尊神。 只不过这位土地尊神的庞大神躯却已是千疮百孔,数不清的狰狞獠牙自那些创口边缘蔓延开来,每一根锋利的獠牙之上,都有无数漆黑恶虫在其上缓缓蠕动,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邪恶至极的凶戾气息。 在炽白虹光的映照之下,这位土地尊神雪白的双目逐渐溃裂,一根一根惨白的獠牙自其瞳孔之内穿刺而出,数息之后,这些新生的獠牙之上亦是逐渐生出不知名的漆黑恶虫,使其身周的气息愈加凶戾可怖。 “摧日土地尊神!” “可这位尊神神上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 “它并不是摧日土地尊神,”琼玉道子摆摆手,打断了惊慌失措的谷杭和鱼嫣,沉声道,“我此时甚至可以断定,摧日土地尊神早已陨灭,其所掌神印分裂成了数块,使得如今的摧日疆域之内,仅仅只剩了数个隐藏在暗处的恶神!” “这厮好像来者不善!”连番变故之下,王越阳早已心神大乱,求助地目光看向了季月年和琼玉道子,“到底应该怎么办!” 吼! 那土地尊神狰狞的巨口张大开来,成千上万的漆黑恶虫自其口中飞出,化作一道浓郁到极致的可怖虫云,发出怨毒无比的嘶鸣之声,朝着青鸾侵袭而至! 神力激荡之下,那虫云速度更增,青鸾即便乃是归真之境的灵禽,却也根本来不及反应,片刻间便被这漆黑虫云包裹了进去。 唳! 清嘹的嘶叫之声划破黑暗,璀璨的青光滔天而起,一道青芒拖着长长的绚丽焰尾冲出了虫云,急速朝着远处的黑暗逃遁而去。 这只碧羽鸾鸟觉醒了些许青鸾血脉,此次拼尽全力之下,勉强挣脱了虫云的无情摄杀。 季月年立于青鸾头顶,身侧罡风嘶吼呼啸,玄黑长袍猎猎翻扬而起,目光沉凝,道:“青鸾已经濒临力尽,诸位还请做好准备。” “做好什么准备?”鱼嫣还未曾反应过来,便觉得脚下一空,面色惊恐,尖叫着朝着下方的渊深黑暗跌了下去。 片刻之间,青鸾庞大的身躯已是被季月年收入了眉心的储物法印之内。 道道天地阴气聚拢至了季月年身下,琼玉道子脚下亦是显现出了一道炽白玄光,王越阳面色苍白无比,却也勉强取出了一道珍贵无比的符宝,紧紧跟在二人身侧。 谷杭曾经拥有一只归真上境的碧羽鸾鸟,前时却被寿延山脉之内的恶神随手捉去吃了,此刻再也没有半点御空之能,堪堪跌出了数十丈之遥,便被侵袭而来的虫云卷到,直接无声无息地湮灭在了黑暗之中。 “道兄,师兄,等等我!” 鱼嫣自下方的黑暗中追了上来,身周涌动着水蓝妖光,甚至就连湛蓝长发都泛起了璀璨瑰美的冰蓝光晕,显然已是底牌尽出。 此时却根本无人理会于她,因为那尊在黑暗之内伫立的恶神,再次张开大口,发出了一道比前时强出十倍的嘶吼! 吼! 地动山摇! 数不清的漆黑虫云嘶鸣着席卷而来,直接将四人尽数掩藏在了黑暗之内。 “此恶神不可敌,我等须尽快想办法逃离此处!”雷电震鸣之声传遍天地,琼玉道子持着极品通灵法宝紫金雕龙震锤,挥出无数曜紫雷霆,将那虫云彻底撕裂开来。 雷光映衬之下,这身着青袍的少年仿若雷神降世一般,每挥出一锤,都有着数不清的漆黑恶虫惨叫着湮灭成灰烬。 这些漆黑恶虫的怨毒叫声,与生人的声音颇有些相似之处,临死之时所发出的惨叫更是与常人无异,令人毛骨悚然,惊怖不已。 王越阳与鱼嫣被琼玉道子解了围,皆是心神震颤,讷讷说不出话来。 季月年撕开虫云踏空而出,身周笼罩着炽目的灿金玄光,遥遥看了一眼那高及一百余丈的庞大恶神,道:“此獠根本不曾真正出手,如今仅仅只是用这虫云袭杀而来,不知有着什么目的。” 琼玉道子皱眉沉思片刻,缓缓道:“若我所料无差,这恶虫应是与我那吞魂血刺相类,对于此恶神来说,需要借助这些恶虫得到我等身上的一些东西,譬如……神魂、心火以及真灵。” 季月年微微点头,道:“此神相类于神海蕴灵之境,若是亲自出手,只怕我等根本不会是其一合之敌。” “这厮虽然气势惊天,却并非神海蕴灵之境,”琼玉道子侧头看了季月年一眼,“早有传言称,摧日疆域之内的神印分裂成了数块,此事虽然无人能够证实,不过此时看来,应该是真。” 季月年眸光之内泛起点点金芒,轻声道:“如此说来,那此恶神即便能够统摄摧日疆域之内的部分地域,其修为却也无法与真正的神海蕴灵之境相比,此言可对?” 琼玉道子赞许地看了季月年一眼,道:“其神力修为浩渺宏大,虽然处于大归真境与神海蕴灵之境之间,可对于我等来说,却依然极难匹敌。” “摧日疆域之内恶神横行,圣宗便不管么?”王越阳紧紧缩在琼玉道子身后,低声抱怨。 琼玉道子嗤笑一声,道:“这些恶神即便再凶恶百倍,在太御圣宗和敕雷真宗这等至强势力面前,也仅仅只是一条可以呼来唤去的狗而已。” 鱼嫣此时已是回过了神,疑惑道:“可我等乃是太御圣宗弟子,它为何胆敢如此狠下杀手?” “其中究竟,我也有些想不明白,”琼玉道子摇了摇头,手中的紫金雕龙震锤再次泛起道道曜紫雷光,“当心!” 吼! 第三道怒吼传遍天穹,铺天盖地的虫云覆压而下,显然要直接一举将四人湮灭! 季月年目光沉凝,极为敏锐地察觉到那庞大的虫云隐约化为四道大小不一的黑云,分别朝着四人卷杀而下。 而自己所要面临的这团虫云,并不算大,反而是四团虫云里面最小的一团。 玄气流转之间,道道玄青光华流淌而出,自季月年身侧凝成了一座碧青光牢。 《显密妙通不陨身》。 以季月年此时的入玄上境修为施展而来,这道神通真诀的防护之能并不算强,可此真诀却蕴藏着数种极为神异的效用。 融合、吞炼。 当初季月年能够凭借《显密妙通不陨身》,将灵灰和通灵业火的虚影炼入“摄灵鬼衣”之中,如今在大慈悲咒的加持之下,自然也能凭此真诀,将这些神力显化的恶虫炼入另一物之内。 极品通灵法宝,凝雪玄剑。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人面 方圆数十丈的虫云掩盖下来,将季月年的感应彻底遮蔽,入目所见,只有无数生有人脸的漆黑恶虫嘶叫着扑杀而至。 大慈悲咒。 灿金玄光涌动而起,化作一只金光大手在虫云之内翻搅,一掌便抓灭了数百只人脸恶虫,将其所化的黑气尽数汲入了身周的玄青光牢之内。 那些黑气被季月年摄入光牢,逐渐在《显密妙通不陨身》之下融化成了精纯无比的漆黑神力,只剩下数百个指甲大的可怖人脸漂浮于侧,怨毒嘶吼。 季月年拂出一道金色玄光将那些人脸尽皆湮灭,翻掌之间,那些精纯的漆黑神力便被其摄入了手中。 冰凉的神力渡入经脉之内,让季月年的心绪微微一动。 原本按照他的打算,是想将这些神力尽数炼入凝雪玄剑之内,最终再依靠通玄心鬼的血脉之力逃离此处。 可如今漆黑神力入体之后,神宫穴之内的玄丹虚影却微微颤动起来,在通灵业火虚影的灼烧之下,玄丹虚影瞬间便将这些已经被吞化的神力全部汲取,肉眼可见的凝实了一些。 泛着霜华冰雪的长剑悬浮身侧,季月年不住地御使金光大手抓灭恶虫,将其吞化还原为漆黑神力,分别渡入凝雪玄剑与玄丹虚影之内,短短半柱香工夫,那玄丹虚影竟然已经凝实了小半! 玄海玄气逐渐耗尽,季月年取出数粒“聚气丹”和“行气丹”吞入口中,欲要再次抓取恶虫,却察觉到自己身周已经空无一物,方圆数十丈之内原本足有上万只漆黑恶虫,如今竟已是被其抓了个干净。 大慈悲咒对于这些凶戾之物实在是太过克制,若是换了别的防护咒法,季月年决计不会在密密麻麻的虫云之内坚持如此之久的时间。 有着如此神异的神通真诀,又有通灵业火虚影在一侧吞化汲取,种种恐怖的叠加之下,才让季月年能够在这可怕的虫云之内如此从容。 侧头望去,琼玉道子身周的曜紫雷霆已然化海,宛如雷神一般伫立于黑暗之内,风姿耀世。 王越阳紧紧缩在琼玉道子身后数丈之处,半点都不敢动弹,鱼嫣则是早已力竭,此时正晕厥在王越阳的符宝之上,被曜紫雷海护持在了中间。 季月年再次看了琼玉道子一眼,心中若有所思。 根据传言,琼玉道子殿下向来与人为善,最喜提携师弟师妹。 这自然是无稽之谈,可让季月年有些惊诧的是,至了此时,琼玉道子竟然还会出手护住王越阳和鱼嫣。 “理由只有一个,那便是此地根本困不住你,以你之能,随时皆可逃离此处,逢场作戏一番也未尝不可。”季月年喃喃自言,并未前往曜紫雷海,而是在黑暗的虚空之内席地而坐,静静等待着下一次的虫云降临。 琼玉道子感受着掌心光球之内疯狂涌入的神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侧头道:“二位师弟师妹,在雷海之内待着别动,这些恶虫我来解决。” 王越阳满脸感激之色,道:“多谢道子殿下救命之恩!” 吼! 恶神庞大的神体在黑暗中踏出一步,天地仿佛都震颤了起来。 它万万想不到,自己那些可以汲取生灵神魂转化为神力的“人面咒虫”,竟然成了琼玉道子和季月年的修行助益。 这些“人面咒虫”极为邪恶,甚至比琼玉道子所炼的“吞魂血刺”更胜一筹,不仅能够将生灵的神魂尽数啃噬,更会将其躯体血肉炼成人脸,在神力的附着之下化作一只新的“人面咒虫”,恶毒无比。 其身周所围绕的“人面咒虫”有着数十万,足以说明这成千上万年来,死在其手上的生灵数量之多。 此次它出手袭杀琼玉道子和季月年几人,乃是因为琼玉道子身上有着一件它极为渴望之物,为了此物,它不惜冒着被太御圣宗碾灭的风险,悍然出手,直接将青鸾和其背上的四人尽数困入了自己所掌的摧日疆域残缺神印之内。 似是察觉到了漆黑神力的消逝,恶神再次踏出一步,狰狞的大口微微开合,古老沧桑的声音遥遥传了过来。 “青袍之人,交出你掌中那件能够汲取神力之宝,可放尔等离去。” 琼玉道子露出恍然之色,翻掌间便露出了手中之物,嗤笑道:“你可知这是何物?” 其修长的指间,摄着一团漆黑光球,依稀可以看出其内乃是一个乌黑小鼎。 那恶神庞大的神体微微一震,显然对这乌黑小鼎很是渴望,嘶哑着声音道:“交出此物,饶你不死。” “你也配?”琼玉道子将小鼎收了起来,“我虽然不能奈何于你,可我若想要离开这残缺神印之内,你留不住。” 恶神不再开口,只是其身周的虫云却越聚越多,显然不打算继续留手。 王越阳站在琼玉道子身后,壮着胆子问道:“道子殿下,这厮如此强横,为何只是用这些恶虫攻杀,却从来都不曾亲自出手?” 琼玉道子并未回头,而是遥遥看了远处的季月年一眼,道:“它怕死。” 王越阳愈加疑惑,道:“此言何意?” “我原本以为,它是想要用这些恶虫汲取生灵神魂,”琼玉道子缓缓开口,“如今我才知晓,此神乃是为了图谋我这件宝物,它的想法很简单,若夺了宝物之后,便会直接舍去这残缺神位,远远逃离元衍地界,再也不会归来。” “原来如此!”王越阳恍然大悟,“它若是亲自出手,定能被太御圣宗和敕雷真宗的大能察探到蛛丝马迹,到时候依然难逃一死。可此时它却利用这些咒虫袭杀,事后完全可以彻底放弃这道神通,抹灭所有痕迹,最终从容蜕逃而去。” 吼! 密密麻麻的数十万只“人面咒虫”扑杀而下,朝着琼玉道子身周的雷海覆压而来。 其中分出了约么五万只“人面咒虫”,同时向着另一侧的季月年摄压而至。 虽然季月年与琼玉道子分别有着吞化恶虫之法,可在这恶神看来,如此海量的漆黑恶虫袭杀之下,此二人绝对无法将其尽数吞化,就算是大归真境的生灵,最终都会因玄气耗尽而饮恨于此。 但这恶神决计不会想到,琼玉乃是圣子级别的妖孽天骄,底牌众多,虽然表面凝重无比,实质上却根本没把这方残缺的神印空间放在眼里。 季月年身上更是有着诸多迷雾掩藏,单单凭借其通玄心鬼的血脉之力,便能够在不知不觉间蜕逃出此方残缺神印之内。 第一百二十章 可敢与我诛神? 季月年并未起身,而是抬首望着那数万只侵杀而下的人面恶虫,双手掐诀,大慈悲咒已是催动至了极限,灿金玄光燎原而起,在这黑暗之内便似一轮炽金大日一般,照亮所有虚妄。 这道源于珞珈圣山之内的无上神通《渡灵佛咒》,可渡世间无量生灵,不仅能够渡人,更能渡鬼、妖、灵、怪、仙,亦能渡神! 大慈悲咒的炽金虹光轰然而起,其势如威如狱,却也仅仅只吞灭了数千只人面恶虫,便已后继无力,化作漫天灿金光点消散于黑暗之内。 季月年的修为仅仅只有入玄上境,此刻能够施展出如此强横的神通咒决,已是远远超出了入玄之境的极限。 其眉心之处,有着一道漆黑火焰虚影灼烧而起,正是通灵业火在神宫大穴所显化而出的虚影。 在通灵业火虚影的吞化之下,这数千只人面咒虫所化的漆黑神力被悉数摄取而来,没入了季月年的神宫之内。 若隐若现的玄丹虚影疯狂汲取着这些精纯到了极致的神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凝实! “不够!” 季月年站起身来,翻掌之间便抓过身侧悬浮着的凝雪玄剑,朝着那密密麻麻的虫云径直斩出了一剑! 轰! 霜雪漫天如飞羽一般,彻骨的寒意席卷方圆数百丈,这道璀璨的月白剑光煌煌而起,将那数万只人面咒虫所凝聚的虫云斩成了两团! 刺耳的窸窣之声连绵不绝,只要被剑光所扫过的人面咒虫,皆是停滞在了原地,浑身上下尽皆化为雪白,其上的人脸更是被凝成了冰雕,寸寸崩碎。 大慈悲咒。 灿金光华横扫数百丈,将那些已经失去生息的人面咒虫尽皆碾碎,在通灵业火虚影的汲取之下,这些咒虫被祛除杂质,尽数还原成了精纯至极的漆黑神力,没入了季月年的眉心神宫之内。 其内那一座神异无比的玄丹虚影,此时已是凝实了大半! “依然不够!” 季月年持着凝雪玄剑,望着那两团狂暴袭杀而来的虫云,眸光沉静,剑身之上逐渐有着灿金光焰燃烧而起。 大慈悲咒加持于极品通灵法宝之上,其威能之可怕,不可想象! 月白霜雪长剑边缘萦绕着璀璨瑰丽的炽金光流,在这幽深黑暗之内耀目无比,仿若神剑降世一般,散发着无可匹敌的威势。 虫云已至! 身着玄黑墨月袍的清美少年微微抬手,自下而上斩出了一剑! 霜雪剑光煌然而起,撕破所有黑暗,席卷纵横千丈之遥,直接将那两团虫云斩成了数不清的碎片,重新化作了三万余只人面咒虫! 剑势未尽。 那些炽金光焰如燎原之火一般,在那些咒虫之内急速蔓延,不过片刻,这些人面咒虫便燃烧在了熊熊烈火之内,自远处看去,竟是化作了一团方圆十数丈的庞大炽金火球! “通灵,吞摄。” 季月年眉心有着漆黑火焰虚影隐现,神异无比的吞摄之力席卷而至,将方圆数百丈之内的漆黑神力横扫一空,尽数摄入了神宫穴之内。 随着炽金火焰逐渐熄灭,这数万只人面咒虫亦是已经不复存在,悉数化作精纯无比的本源神力,被通灵业火虚影祛除了所有杂质之后,没入了愈加凝实的玄丹虚影之中。 海量的漆黑神力被通灵业火虚影吞化而来,玄丹虚影由虚化实的速度暴增数倍,短短数息之后,便已凝实了九成之多! 随着方圆数百丈之内的最后一道漆黑神力被摄取而来,季月年神宫穴之内悬浮着的玄丹虚影,终于彻底凝成了实质。 蓦地,这天地间静谧了一瞬,似乎有着什么物事破碎开来。 所有太御玄气尽数归于玄丹之内,玄海逐渐缩小,最终亦是彻底凝聚在了玄丹之上,消失无踪。 沉寂了数息之后,这座诞生不久的聚元玄丹之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一道炽金光虹自季月年的神魂之内流淌而出,萦绕着尊贵无比的无上气息,在这聚元玄丹之上缠绕数次,最后化作一座小巧的十二瓣炽金莲台,落在了聚元玄丹之顶,扎根深种。 正是《渡灵佛咒》。 生灵破入归真之境时,所持有的神通以及血脉等等,对于玄丹的品相有着极大的影响,底蕴愈是深厚,最终所凝聚而出的聚元玄丹便愈加可怕。 随着这座金莲彻底种于玄丹之顶,季月年身周的气势亦是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眸光之内有着金芒隐现,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尊贵无比的气息。 数息之后,又有一缕青光流转而出,在聚元玄丹之侧缓缓旋转,最终化作了一圈湛青光流,彻底烙在了聚元玄丹之上。 《显密妙通不陨身》。 季月年在入玄之境之时,早已将这些神通真诀修至了极限,此时厚积薄发之下,所增加的玄丹底蕴堪称恐怖! 蓦地,那聚元玄丹之上仿佛侵染上了一丝灰黑之气,那灰黑之气甫一出现,便瞬间蔓延于整座玄丹,使这光华流转的聚元玄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通玄心鬼血脉! 三大底蕴加持于聚元玄丹之上,使得季月年这里的气势,已经可怕到一个无以复加的地步! 甚至就连曜紫雷海之内正在摄取那些虫云的琼玉道子,都忍不住分心遥遥望了过来,目光之内极为罕见地露出些许震骇之色。 聚元玄丹彻底沉聚下来,在通玄心鬼血脉的侵染之下,其形态已是与先前截然不同。 金莲和青光已经消失不见,如今在其眉心神宫穴之内静静沉寂之物,却是一座晶莹剔透的十二瓣墨玉莲台。 此墨玉莲台在神宫穴之内每时每刻都在缓缓旋转,数不清的湛青光点萦绕其上,如苍夜之内的星光一般瑰美绮丽。 这座十二瓣墨玉莲台,便是季月年融合了三大底蕴的聚元玄丹。 一朝破入归真聚元之境,寿数平添八百年。 墨月袍之上的纹路愈加清晰,在季月年归真之境修为的加持之下,这件防护类型通灵法宝的真正威能,亦是逐渐显露了出来。 翻掌取过身侧的霜雪长剑,季月年第一次清晰地察觉到,这把剑之内所蕴含的力量竟是如此恐怖。 极品通灵法宝,凝雪玄剑。 墨玉莲台缓缓旋转之间,浓郁到极致的太御玄气翻涌而出,灌注于凝雪玄剑之上。 轰! 清脆的剑鸣响彻天地,炽目的霜雪剑芒吞吐而出,将数百丈之内的渊深黑暗彻底撕裂开来。 躲在琼玉道子身后的王越阳早已瞠目结舌,指着季月年手中的凝雪玄剑,颤声道:“季……季师兄他……他……” 琼玉道子望向季月年的目光发生了些许变化,低声道:“不愧是位列待定圣子的人物,在入玄之境之内所积累的底蕴竟然恐怖至此。” 季月年随意挽了个剑花,数道剑芒横贯而出,带着不可匹敌的威势轰入了黑暗深处。 侧头望向远处的琼玉道子,少年轻拂玄黑袍袖,道:“琼玉道兄,你方才说,此恶神并不是真正的神海蕴灵之境。” 琼玉道子点了点头,道:“确是如此。” 季月年轻笑,持着凝雪玄剑一步踏出,身周有着煌煌金光滔天而起。 “不知琼玉道兄,可敢与我诛神?” 第一百二十一章 通玄,困灵狱! 琼玉道子遥望着炽金光流环绕着的黑袍少年,怔了一怔。 数息之后,他身周的曜紫雷海发出了了剧烈无比的颤抖轰鸣,浑身气势大变,目中露出无匹的战意,傲然笑道:“有何不敢?” 翻掌将紫金雕龙震锤摄在手中,琼玉道子身侧涌动的雷霆之海逐渐分裂变化,化作千百道炽目至极的恐怖雷柱,这些雷柱流转窜绕之间,逐渐凝聚成了一把长及百丈的曜紫神剑! 此剑完全由狂暴嘶鸣的紫色雷霆所构成,单单剑尖便有着数丈大小,此刻在这黑暗之内倒悬于天,光耀万丈,如威如狱,便似天宫之上的雷神法剑一般,煌煌不可敌! 青袍少年双手掐诀,袖袍翻舞之间,其身前缓缓出现了一把三尺雷霆法剑虚影,于那横亘天穹的雷霆巨剑别无二致。 “紫金雕龙震锤不仅仅是一件极品通灵法宝,亦是敕雷真宗之内那把敕雷灵霄剑的残片之一。” “其中蕴含两式剑诀。” 琼玉道子一把抓过紫金雕龙震锤之上所显化出的那把虚影雷霆法剑,道子级别的底蕴气势全力爆发开来,足以超出大归真境的恐怖威势席卷天穹,横扫八方! “一剑,诛恶。” 那长及百丈的雷霆巨剑颤动之下,剑尖之处凝出了一道炽紫剑芒,这剑芒甫一出现便急速扩张,横亘数百丈,如虹光贯日一般,彻底撕裂所有黑暗,朝着远处的庞大恶神摄杀而去! 琼玉道子神色肃然,白皙俊美的面庞之上,漆黑的双眸宛如璀璨星辰一般,沉寂渊深。 “一剑,镇魔!” 如同开天辟地一般,那倒悬于天的雷霆巨剑之上传来阵阵震耳欲聋的轰响,缓缓抬起剑尖,紧随在那道“诛恶”剑芒之后,整把巨剑都朝着黑暗深处的恶神横贯而去! 吼! 恶神显然未曾料到,足足数十万漆黑恶虫都无法将琼玉道子和季月年等人湮灭,此时见琼玉道子竟然胆敢出手袭杀而来,震怒无比,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轰! 披放近百丈的曜紫“诛恶”剑芒破入黑暗深处,直接斩在了那恶神方圆十余丈的硕大头颅之上。 剑芒溃散,紫光漫天,如同瑰丽无比的星光之河一般,在这无尽的黑暗之内绽放开来。 就在那“镇魔”雷霆巨剑将要斩入紫芒最为璀璨之处时,一只生满雪白獠牙的狰狞巨手伸了出来,直接捏住了这把长及百丈的巨剑,狠狠一捏! 轰!!! 更为可怖的轰爆之声响彻天地,数不清的碎裂剑光朝着四面八方横扫而去,甚至就连这残缺神印空间的屏障之上,都诞生了不少稍纵即逝的细小裂缝。 那狰狞巨手之上似乎也添了许多细小的伤痕,这些伤口之内每时每刻都有着浓郁无比的漆黑神力逸散而出。 “一剑诛恶,一剑镇魔,你是敕雷真宗弟子。”随着雷霆巨剑彻底崩毁而去,恶神庞大的身躯亦是在黑暗之内彻底显现了出来,只不过其雪白的瞳孔中此时却满是犹豫之色。 原本它的想法,是利用那些人面咒虫将琼玉道子等人活活耗死,随后再将琼玉道子身上的宝物摄拿而来,舍去这残缺神位,最终远远逃离元衍地界。 可它却万万不曾想到,琼玉竟是一位道子、圣子级别的妖孽天骄,季月年更是燃起四品心火的通玄心鬼血脉,一朝破入归真聚元之境以后,竟狂妄至此,不仅将数十万人面咒虫尽数吞化,更是欲要逆势而上,诛杀天地正神! “到了此时,你依然不敢亲自出手,是么?”琼玉道子面色有些苍白,目光之内的星芒却愈加璀璨。 方才的两式剑诀消耗颇大,不过却也让琼玉道子真正试探出了此恶神的深浅。 其虽然已经超越了大归真境,却不能与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相比。 因为其此刻所执掌的摧日疆域神印,乃是残缺之印,其中所能蕴藏的神力有着极限所在,除非将数块残缺神印聚集在一处,否则此恶神永远都无法真正列于神海蕴灵之境。 “区区蝼蚁,竟然也敢如此放肆,”那恶神苍凉一笑,缓缓踏出一步,如山岳一般的身躯之上有着浩瀚无比的神力激荡,“罢了,太御圣宗、敕雷真宗又如何?我便不信,以这浩渺无垠的天下之大,离了元衍地界,会没有我一席容身之处!” 此言落罢,这位摧日疆域之内的数位恶神之一,终于展露出了其真正的力量。 宏大的漆黑神力横贯八方,不可抵御的煌煌威压降临而至,神灵一怒,天倾地覆。 就在这恶神即将携万钧神威朝着琼玉道子镇压而下之时,其庞大的神体却是蓦地凝滞下来。 数不清的炽金光线在黑暗之内流淌而现,编织盘旋,如惊鸿鹊落一般,短短数息时间便织就了一座高及百丈的金光牢笼,将此恶神彻底禁锢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一朝扶摇起,拂袖摄天地。 清冷的声音在黑暗之内喃喃而起。 “大慈悲咒。” 身着墨月袍的少年静立于一幅黑白画卷之上,浑身上下皆是覆了一层金芒,漆黑长发翻扬之间,更显其清隽无双,清美尊贵。 其底蕴实在是太过恐怖,破入归真之境以后,种种恐怖的叠加之下,厚积薄发,才有了如今一道咒法便困住此神的可怕战力。 “摄杀。” 随着季月年双手掐诀,那炽金牢笼之上泛着神异无比的渡化之力,逐渐缩小,最终彻底烙在了那恶神的狰狞神体之上,仿若给其穿了一层金缕玉衣一般,瑰丽灿烂至极。 吼! 数不清的漆黑神力自其神体之上被金线锢出的伤口之内逸散,恶神连连怒吼之下,那金缕玉衣逐渐变淡,不时有着金线崩裂溃散,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毁。 琼玉道子显然有些惊于季月年此式咒法的恐怖威能,一时间竟是有些呆怔,此时堪堪回过神来,深深地看了季月年一眼,挥袖之间取出一物,道:“道兄,能否再困它三息?” 以区区归真之境的修为,竟能凭借一道咒法暂时困住一位疆域尊神,此事极为骇人听闻,在常人看来,简直就似无稽之谈一般。 可到了琼玉道子和季月年这里,却仿佛成了随手便可做到之事。 季月年踏于两仪山水图之上,神宫之内的十二瓣墨玉莲台缓缓旋转,苍夜星光流淌之下,其中所蕴藏的太御玄气已是仅剩了不到三成。 此恶神的神体太过伟岸,又是超越了大归真境的存在,故而方才这一道大慈悲咒消耗实在是太过巨大,即便以季月年的可怕底蕴,短时间内也无法再施放第二次。 沉默片刻,季月年却轻轻点头,道:“善。” 玄黑袖袍轻拂,一缕天地阴气凭空而现。 紧随其后,愈来愈多的天地阴气聚拢而至,阴凉至极的气息逐渐弥漫于黑暗之中的每一个角落。 破入归真之境以后,其通玄心鬼血脉深处的力量逐渐真正觉醒,如今已是有着诸多血脉神通可以施展。 血脉神通源于血脉之力,虽与玄丹玄气相辅相成,却并不会完全受其所限,即便玄气濒临耗尽,可只要伫存的血脉之力仍在,依然能够施展血脉神通。 轰! 恶神终于挣脱了金线牢笼的禁锢,庞大的神体之上神力激荡间,雪白的瞳孔朝着季月年扫来,其中满是凶戾无匹的杀意:“你这蝼蚁!!!” 其言落罢,身周的神力却再次凝滞了下来。 一缕缕的漆黑阴气在其身侧流转而出,逐渐交织成了一座方圆百丈的庞大牢笼,此牢笼乃是天地阴气所构建,此时并无摄杀、镇压之能,仅有困守之效。 “通玄,困灵狱。” 季月年玄黑袍袖翻扬,静静地望着在漆黑牢笼之内挣扎怒吼的恶神,轻声道。 “道兄好手段!” 琼玉道子长笑一声,再不犹豫,径直将手中之物一把捏碎,无边凶煞之气横贯而起,席卷天穹!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天下之大,竟没有我容身之处 凶戾狂暴的气息朝着困灵狱之内的恶神翻涌而至,此物竟是一枚珍贵无比的蕴灵符咒! 蕴灵符咒之内蕴含的乃是神海蕴灵之境生灵所施展的咒法神通,每一枚蕴灵符咒都极为珍贵,炼制起来极为困难,堪称有价无市,其威能虽然强横可怕,大多数却都仅仅只能使用一次,非妖孽天骄弟子不可得。 季月年持有一道第三山李家所赐的护身令符,其本质亦是一枚蕴灵符咒,只是与琼玉道子所持的此枚蕴灵符咒类型不同而已。 一道横压天穹的庞大掌印逐渐在那凶煞气息之内凝聚而现,径直拍向了恶神的头颅! 那恶神被死死禁锢于困灵狱之内,原本仅仅只是惊怒嘶吼,此时见得这遮天蔽日的掌印出现,雪白的瞳孔之内第一次出现了极为明显的惧畏之色。 它毕竟乃是执掌残缺神印的疆域尊神,有着天地神力作为依托,琼玉道子和季月年的杀伐之能虽然皆是极为强横,可若要彻底诛灭此恶神,却并不算太过简单。 而这蕴灵符咒之内伫藏的却是神海蕴灵之境生灵所施展的咒法神通,攻伐之力恐怖无比,一旦被这掌印实打实的镇压而下,此恶神的神体必定会碎灭而去,这方残缺的神印空间亦会崩毁开来,再无任何幸理可言。 “为什么!” 那恶神在困灵狱之内死死挣扎,漆黑神力狂乱轰爆,惨白双目之内的狰狞獠牙不住地蠕动,其内竟是缓缓流下了两行血泪。 季月年立于两仪山水图之上,玄黑墨月袍猎猎翻飞,通玄心鬼的血脉之力已是催动至了极致。 三息。 神力爆裂之间,那方圆数百丈的漆黑困灵狱终于寸寸崩碎,恶神半跪在地上,仰望着已经临近至头顶的蕴灵掌印,惨笑道:“到底为什么!” “我仅仅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太御圣宗,敕雷真宗,你们这些至强宗门生来便高高在上,统摄各大疆域之内的无量生灵,又怎知芸芸众生之苦难!” “我都已经变成了如此模样,为何还要苦苦相逼!” “为何这天地,如此不公!” 终于,那掌印缓缓按在了其头顶之处,庞大的神体彻底凝滞下来,这尊狰狞丑陋的恶神跪的愈加卑微,浑身上下所有的漆黑神力如烟火一般焰升而出,在遍布其神体的无数伤口之上熊熊灼烧而起,绽放着最后的璀璨和绚烂。 极轻的碎裂之声传入耳畔。 无垠的黑暗之内依稀出现了一丝光明。 接连不断的碎裂之声愈来愈响,更多的光明照破黑暗,浓郁的天地元气疯狂涌入,真实的天地逐渐展露,这方残缺的神印空间终于在这掌印之下逐渐崩裂破灭开来。 光影转换之间,季月年和琼玉道子等人已是重新在摧日疆域之内显露出了身形。 炽红大日悬于天穹之巅,金红的日光洒落下来,轻柔地照在了那恶神的头顶。 已是傍晚酉时。 其百丈神体渐渐湮灭成了灰烬,只余下小半块残缺神印缓缓落了下来,随着曜光散去,一个身着布衣的丑陋男童在那神印之下半跪于地,正仰起头望着季月年和琼玉道子几人。 那男童的目光之内有着诸多情绪,其中有怨恨、有不屈、有遗憾,还有着许多复杂的心绪,最终却尽数被其掩入了雪白的瞳孔之内,只余了平静至了极点的淡漠。 “曾经我并不是如此模样,而是……” 轰! 其言未落,便有着一道碗口粗的曜紫雷霆横贯而下,直接将布衣男童裹了进去,在轰鸣声中与其一同化作了飞灰,随风飘散无踪。 琼玉道子收起紫金雕龙震锤,嗤笑道:“我还道是什么身份不凡的天生神灵,原来只不过是一个偶得残缺神印,就连神位都不全的下贱恶灵而已,如此卑贱之物,有什么资格算计于我?” “两……两位师……师兄……” 王越阳扶着已经苏醒过来的鱼嫣,此时正战战兢兢地站在琼玉道子的御空法宝之上,如同看怪物一般看着琼玉道子和季月年。 方才被其诛灭的不是什么山野小妖,而是一尊货真价实的疆域尊神! 即便此疆域尊神执掌的乃是残缺神印,却也不是寻常的大归真境所能匹敌。 鱼嫣望着不远处茕茕而立的季月年,目光复杂无比,轻轻翕动着嘴唇,道:“恭贺二位师兄,终于将此恶神诛灭,鱼嫣亦要谢过二位师兄的救命之恩。” 她内心之中极为清楚地知晓,季月年破入归真之境以后,她再也没有资格称其为道兄。 王越阳忙不迭地随着她一同行礼,恭敬道:“谢过二位师兄救命之恩。” “无碍,”琼玉道子极为随意地摆了摆手,转头朝着季月年道,“道兄,方才我稍稍一算,我等在那诡异的神印空间之内竟是已经耽搁了十余个时辰。” 季月年低垂着目光,看着那方悬浮的残缺神印,道:“前往摧日古城应是来得及。” 几人正说话间,不知来自何处的漫天乌云横压而至,又有浩荡威势自天穹之上缓缓涌现,一个高及数十丈的庞大虚影凝聚而出,静静地俯视着季月年等人。 那虚影沉默数息之后,缓缓开口,嘶哑沧桑的声音遥遥传了下来:“两位道友,那残缺神印于我颇为有用,能否给个方便?” 此虚影的双目泛着神光,冰冷淡漠,神力气息更是威严煌煌,只是其身侧悬浮的数十个炽红血球,昭示出了它恶神的身份。 琼玉道子眉头微皱,自此恶神身周的一团血球之内察觉到了些许熟悉的气息,道:“落雁城?” 恶神虚影扫了他一眼,微微点头,道:“当初你一式神通诛灭了落雁城数万生灵,在你们离去之后,我将其内数万生灵的尸身血肉尽数摄取而来,炼成了血咒。” 此恶神执掌着摧日疆域数块神印之内最大的一块,虽亦是恶神,可在天地规则之内,依然能够勉强算作此疆域之内的摧日土地尊神。 琼玉道子与季月年对视了一眼,并未犹豫,道:“此神印可以予你。” 这疆域神印于普通生灵根本无用,与其留下,还不如与这摧日土地尊神换取一些实在之物。 那恶神虚影似乎并不意外,手指微动,那悬浮着的残缺神印便被其摄取而上,没入了其掌心之内。 “两位道友果然痛快,”摧日土地尊神淡漠的目中极为罕见地有了一丝情绪波动,“有了这块残缺神印,我所持的神力便已足够横扫摧日疆域,诛杀另外两个窃取神位的恶灵,真正证得摧日疆域之内的土地尊神神位。” 季月年轻挥袖袍,道:“善。” 满天乌云逐渐散去,那恶神虚影亦是不见了踪影,彻底隐入了虚无之内。 鱼嫣和王越阳则是早已目瞪口呆,一时间根本说不出话来。 数息之后,王越阳才回过神来,疑惑开口:“敢问师兄,这神印难道便如此轻松地给它了?” 季月年瞥了他一眼,并未开口。 琼玉道子则是叹了一口气,道:“这些天地正神与寻常生灵不同,一旦真正证得神位,便有着因果枷锁缠绕于身。如今它取走这一方神印,若是他日当真证得摧日疆域尊神神位,自然便欠下了我和季月年道兄一份因果,此事无需急于一时。” 鱼嫣平日里很是聪慧,前时连番变故之下才显得有些呆怔,这时同样想通了其中关窍,朝着王越阳道:“因果之论玄奇神异,对于寻常生灵来说根本无用,只有渡过传言中的三大灾劫,才有一些资格初步接触此道。这些天地正神却并非如此,它们时时刻刻都会受到因果辖制。” 王越阳作恍然大悟状,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道子殿下!” “见过道子殿下!” 一座华贵的銮驾遥遥行来,缓缓落在了地上,那为首的大归真境妖将满脸不知真假的焦急之色,诸多妖物亦是纷纷行礼,恭敬无比。 “十余个时辰之前,道子殿下所乘的青鸾毫无征兆地隐入了虚空之内,此后便再无半点声息传来,我等在方圆百里之内寻找了数次,也不曾见到道子殿下的踪影。” 琼玉道子知晓他们为何如此焦躁,心下有些不耐,摆了摆手,道:“我无碍,快些前往摧日古城罢。” 若是琼玉道子在摧日疆域之内出了事,敕雷真宗定会迁怒于整座摧日古城,而这些离得最近的妖将妖物则是首当其冲,最后只会有神魂俱灭一个下场,绝无幸免。 “是,道子殿下。” 那大归真境的妖将见琼玉道子不欲多言,当下也不敢多问,只得低头连连应声,恭敬至了极点。 月上中天,星河横贯天穹,这宏伟瑰丽的天地之景夜夜皆然,无数年时光如一日,亘古不变。 一只身周萦绕着湛青灵光的碧羽鸾鸟在夜空云层之上振翅而行,距其数十丈之处跟随着一座华美的御空銮驾,与那碧羽鸾鸟一前一后,朝着摧日古城的向遥遥行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异鬼 清灵河畔,秋水未满。 纤白素手轻轻理了理贴在额前的湿发,小臂之上依稀挂着许多清澈的水珠,满头青丝用碧玉发带束起,清澈见底的眼眸波光流转,朝着站于河畔的白纱女子看去。 “白溪姐姐。” 白纱女子似是拿她没什么办法,轻轻摇了摇头,道:“如今已是卯时,莫要再磨蹭了,青笛,快些穿好衣服,随我前去觐见君上。” 那系着碧玉发带的少女自清灵河水之内站起身来,侧头笑道:“白溪姐姐,每日都要觐见君上,实在是无趣的很,为何不能休憩一日?” “莫要胡言乱语!”白溪伸手扶额,看着眼前已经穿好衣裳的青裙少女,轻叹道,“此处虽然不是白夜地界,却也属君上所辖之地,规矩不可废!” 青笛低头思衬片刻,抬首笑道:“君上待我极好,即便我偶有一日不曾前去觐见,想必君上也不会降罪。” “青笛!” 白溪看着眼前清灵可人的青裙少女,神色微冷,言语之间亦是硬了不少:“即便你已被君上收为记名弟子,地位尊贵,可也不能如此放肆!” 青笛伸出青葱般的玉指摆弄着发间的碧玉系带,抱怨道:“青栾山脉之内实在是太过单调无聊,君上降临之后,我更是终日里只能在这清灵河附近玩耍,无趣无趣。” 白溪乃是白鹭妖君此次降临青栾山脉所携带的十六个侍寝侍女之一,此番便是受了白鹭妖君之令,特意前来教导这个懵懂无知的新晋记名弟子,至今已有十余日时间。 白鹭妖君乃是神宫宿灵之境的如天大能,功参造化,即便此次提前降临青栾山脉这座炼丹道场,其前来的这一道化身也有着神海蕴灵上境的恐怖修为。 青灵石胎乃是六种天地石胎之一,虽然其排名最末,比不上撼天动地的灵明石胎,可却依然有着足以焚江煮海的滔天之力。 古老典籍之中所记载的灵明石胎,通变化,识天时,知地利,移星换斗。 而这青灵石胎,同样有着一句谒语。 晓阴阳,辨众生,化因果,翩若惊鸿。 这座青灵石胎幻化万千生灵血脉,最终在这青栾山脉之内化生成一只稀有至了极点的噬心异鬼,在其本源深处的青灵石胎蕴养之下,其上诞生出了一道神魂,名为青笛。 白鹭妖君降临于此的这道化身虽然只有神海蕴灵上境修为,可其稍稍动念感应之下,便将浩渺的青栾山脉由内及外扫了个通透,这只稀有无比的噬心异鬼自然不会逃过白鹭妖君的察探。 将青笛收为记名弟子之后,白鹭妖君便将其丢给了十六个侍寝侍女之一的白溪,令她悉心教导青笛,待此间炼丹事毕,便将其一同带回白夜地界之内,正式收入门下。 “你乃是噬心异鬼之身,即便在白夜妖宗之内也算的上是妖孽之资,怎地心性却是如此差劲?”白溪伸手扯过身前的青裙少女,语气之中满是无奈,“君上已将你收为记名弟子,你可知晓这是多大的殊荣?” 青笛眸光流转之间,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事,改口道:“白溪姐姐,我这便随你前去觐见君上!” 白溪松了一口气,拉着青笛的手腕,纱袖轻舞,一道炽目的白芒自二人足下浮现,缓缓飞离了清灵河,朝着青栾山脉主峰最高处的古庙遥遥行去。 …… 楚月河站在古庙之外,目光古怪地看着白溪身侧的青笛,道:“师妹,你……” 青笛见着楚月河,目中忍不住露出些许喜色,还不曾彻底站稳,便直接挣脱了白溪的纤手,三步并作两步行了过去,道:“楚师兄,你再与我详细讲讲那太御圣宗之事。” “你已是问了许多次了,”楚月河神色之间亦是有些无奈,“那日前来的师弟名为季月年,持着‘蚀月峰峰主殿’的令牌,乃是太御圣宗落霞山脉之内的蚀月峰弟子,师妹,莫要再问了。” 青笛檀口微张,刚要说些什么,古庙之内便传出了一道有些平淡的男子声音。 “青笛,进来。” 此言落罢,古庙之外的所有生灵皆是恭敬无比的低下了头,就连身份尊贵的楚月河都不例外。 青笛亦是乖巧了许多,安静地闭上了嘴,一丝不苟地行至古庙之前,恭敬行礼道:“弟子见过君上。” 那古庙的木门缓缓开启,青笛犹豫片刻,便直接迈步走了进去。 她暂时只是白鹭妖君的记名弟子,并没有资格称其为师尊。 “待这最后一炉通妙升玄丹炼成之后,我等便离开此处,返回白夜妖宗,”白袍男子将掌中熊熊燃烧的炉火之种随手丢入天炉之障的核心之内,侧过头来,静静地望着有些不知所措的青笛,“你的资质尚可,心性却太差,还需许多磨砺才行。” “是,君上。” 青笛再次行了个礼,却根本不敢抬头去看那身着白袍的男子。 白鹭妖君身侧每时每刻都有着足以分山裂石的炽白妖力涌动,不仅气息尊贵无比,其威严更是煌煌不可犯,修为不足的生灵根本没有资格直视这位如天一般的大能。 沉默片刻,白袍男子转过身去,望着笼罩于青栾山脉之上的天炉之障,轻声道:“我收你为记名弟子,仅仅因为你是一只噬心异鬼而已,待至了白夜妖宗之后,宗门倾轧、权势争夺、盘根错节的诸多势力,甚至那些汹涌暗藏的杀机,皆需你自己前去面对。” 噬心鬼极为稀少,而这噬心异鬼则比噬心鬼更为稀有,每一只噬心异鬼若是能够成长起来,皆有九成以上的可能破入神海蕴灵之境。 甚至就连那神宫宿灵之境,都有不小的机会登临其上,成为真正功参造化的大能。 正是由于此种原因,高高在上的白鹭妖君才会对青笛假以辞色,有着如此多的耐性。 “是,君上,我知晓了。” 青笛低低应下,犹豫片刻之后,壮了壮胆,还是将内心之中的想法说了出来:“君上未曾降临之时,我曾见到一个黑袍少年,更是为其容貌所倾心,至今都不曾忘记。” 白鹭妖君显然对这些繁琐之事并不关心,拂袖道:“区区一个太御圣宗弟子而已,持我令符,让楚月河带你前去落霞山脉,将其讨要过来便罢了。” 此言落罢,他便直接甩出一枚白玉令符,连带着将青笛一起卷出了古庙。 “谢过君上!” 青笛在古庙之前摔了个结实,不顾诸多妖将古怪的目光,径直站起身来,鬼力流转之下,拂去了裙裳衣袖的尘土,白皙精致的小脸之上泛起些许晕红,低头怔怔地看着掌心的白玉令符发呆。 第一百二十四章 白夜洞天之主 数日之后。 “楚公子,再过一炷香工夫,我等便可行至位于落霞山脉门户之处的通明峰下。” 一团方圆数十丈的灰白妖云横贯天穹,其上有着两位妖将以及十余个归真之境的妖灵鬼物拱卫在侧,妖云最中央的銮驾之上有些懒散地坐着一个相貌俊秀的青年,此时正端着一方水晶白玉盏,轻啜着其内所盛的灵茶。 闻听红鸾妖将此言,楚月河还未曾来得及开口,立于一侧的青笛便凑了过来,取过红鸾妖将手中的地图玉简,低头看了一会儿,抬头朝着銮驾之上的楚月河道:“师兄,若太御圣宗当真似你所说那般强大,那这落霞山脉会将那人送出么?” 楚月河放下手中的白玉盏,摇头笑道:“太御圣宗统摄整个元衍地界,固然威势无双,可我如今乃是持着师尊手令前去,此事定会万无一失,师妹且放心便是。” 青栾山脉与太御圣宗之间有着诸多利益纠葛,白鹭妖君这座炼丹道场供应着六山三境之内约么两成的丹药,二者之间的关系极为暧昧。 更何况,青栾山脉背后乃是白夜地界之内的白夜妖宗,楚月河更是持着白夜洞天之主的令符,在他想来,前去落霞山脉索要区区一个外宗弟子轻松无比,根本无需如此劳师动众。 可白鹭妖君金口玉言,既然已经传下口谕,楚月河自无不遵之理,故而前时在两位妖将以及诸多妖灵鬼物的随侍之下离开天炉之障,带着青笛朝着落霞山脉行来。 约么一炷香过后,灰白妖云行至了云雾渺茫的通明峰之外,有着数个入玄上境的落霞山脉弟子面色肃然,朝着妖云所在之处行了过去。 一个身着青袍的通明峰弟子踏着一座稍小一些的法宝莲叶,拦在方圆数十丈的庞大妖云之前,沉声道:“来者何人!?” 红鸾妖将有些赞许地望了一眼此弟子,上前一步,道:“我家公子欲要觐见落霞山主,还望这位师弟通传一番。” 如此多的归真之境生灵伫立于此,这通明峰巡守弟子的面上竟是没有半点惧畏之色,让这些青栾山脉之内的妖灵鬼物颇有些惊诧。 那巡守弟子眉头微皱,神色愈加凝重,摇头道:“山主大人极少现于人前,落霞山脉平日里皆由十大山峰的峰主以及山务峰宗务殿共同执掌,诸位若是要寻山主大人,怕是来错了地方。” 红鸾妖将回头偷眼看了一眼楚月河的神色,转过身来,笑道:“我等来自白夜地界之内的白夜妖宗,觐见山主大人确有要事。” 巡守弟子沉默片刻,面色稍稍缓和下来,亦是抬头看了一眼坐于銮驾之上的楚月河,拱了拱手,道:“原来是白夜妖宗的同道造访,还请诸位在此稍待,我这便前往通明峰朝霞殿禀明此事。” 白夜地界与元衍地界相毗邻,白夜妖宗更是与太御圣宗相差仿佛的至强宗门,此时红鸾妖将报出自家跟脚,若是再将其阻拦在外,甚为不妥。 “这落霞山脉当真只是太御圣宗的外宗么?”青笛在一侧暗暗咂舌,“规矩这般森严,入玄之境的弟子都如此进退有度,果然不愧是横压元衍地界的至强宗门。” 楚月河却似乎对此早就习以为常,走下銮驾,站于青笛身侧,望向落霞山脉之内的灵峰秀水、宫殿楼阁,笑道:“每一个至强宗门之内都有着严苛无比的各种宗规,太御圣宗如此,我白夜妖宗自然也是如此。你生来便一直都在青栾山脉之内久居,懒散惯了,待回到白夜洞天之后,自然有你好受。” 青笛撇了撇嘴,刚要说话,通明峰之内便传出了一道清朗的笑声。 “不知是白夜妖宗哪位道友莅临于此?廖某此番有失远迎,却是失礼了。” 通明峰副峰主廖寻自朝霞殿之内踏云而出,面带笑意,遥遥朝着楚月河拱了拱手,心中却已是有了些许猜测。 白夜妖宗位于白夜地界之内,与元衍地界几乎毫无往来,二者之间唯一有所关联之事,便是那位尊贵无比的白夜洞天之主在太楚疆域之侧所布下的一座炼丹道场而已。 “我乃楚月河,白鹭君上第六个弟子,如今代师执掌青栾山脉炼丹道场,”楚月河回了个礼,神色间隐隐有些傲意,“此番我等前来落霞山脉,是为了觐见落霞山主大人。” 廖寻面色微惊,其万万不曾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有些平凡的青年,竟然是白夜洞天之主白鹭妖君的弟子! 稍稍呆怔了片刻,廖寻的姿态放低了一些,笑道:“原来是楚公子,贵客远道造访而来,还请暂且前往通明峰之中一叙。” 楚月河心中已是有了些许不耐,以他身份之尊贵,根本不愿和太御圣宗外宗落霞山脉之内的一个峰主废话,可此时其代表的却是白夜妖宗,表面功夫不得不做。 扯着嘴角笑了笑,楚月河轻声道:“我等如今前来觐见山主大人确有要事,实在无暇喝茶叙话,还请道友多多体谅一番。” 此言落罢,他朝着旁边略微使了个颜色,红鸾妖将心领神会,上前一步,取出了那道散发着浓郁妖力的白玉令符。 廖寻面色微变,感应着令符之内那浩瀚无匹的宏伟意念,下意识地脱口道:“妖君令符!” 与此同时,落霞主峰、玄渊峰、星渊峰、餐霞峰等等数座掌权山峰之内的几位峰主亦是有所察觉,皆是陆续朝着通明峰御空而来。 轰! 天地之间乍然暗了下来,数不清的雷霆凭空炸响,紫虹贯日,逐渐凝聚成了上万条雷电锁链,横亘于落霞山脉的天穹之上。 那雷霆锁链的中央,锁着一个身穿灰袍的老者,这老者平平无奇,可其双目之内却似乎有着万物生灭,浩瀚缥缈如同星河一般,每时每刻都在绽放着浓郁无比的勃勃生机。 “见过山主大人!” “山主大人!” 诸多峰主皆是低垂着头,朝着那灰袍老者恭敬行礼。 此人正是兼具囚犯之身的落霞山主,姬名。 姬名对落霞山脉诸人的行礼之声恍若不闻,只是低头望着那灰白妖云之上悬浮着的白玉令符,布满褶皱的苍老双手缓缓合在了一处,拱了拱手,嘶哑着声音道:“姬名见过白鹭君上。” 那白玉令符微微颤动片刻,直接化作一道炽白光虹,贯入了姬名的眉心之内。 落霞山主与白鹭妖君并无交集,此番朝其行礼,乃是出于对神宫宿灵之境生灵的敬畏和尊重。 即便是浩渺无垠的元衍地界之内,神宫宿灵之境的生灵也才仅仅只有两位而已,白鹭妖君虽是白夜地界之内的白夜洞天之主,可其修为却与太御圣宗太液上真、玉台境境主玉经天相差仿佛,皆是功参造化的如天大能,受无量生灵仰视。 跟大家汇报一下欠更情况 打赏欠更还欠5更,欠重小七2更,欠无情1更,欠忘忧仙草1更,欠软绵绵的枪1更。 其余更新还欠13+2+3+2共19更。 总计欠更,24章更新。(包含打赏加更、基础更新、月票加更、推荐票加更、收藏加更。) 1月7号开始,爆更还债,并且这些欠更,不会和每日2章基础更新冲突。 一次多章更新,让大家看个痛快。 所以,动动手指订阅一下吧,尽量不要跳订,番外也是,因为《大菩提》有点特殊,如果漏了一章,后面很可能就看的一头雾水。 为了保障正版读者的阅读体验,防盗章节还是暂时不开,希望诸位读者,能够在每一章每一段的字里行间,体会到作者君的拳拳心意,给作者君一些订阅,感激涕零。 拜谢所有订阅、打赏的读者。 第一百二十五章 白鹭妖君降临 此章是维护防盗章节,明早七点在起点读书app里刷新即可观看正文,放心订阅,不会重复收费。 此章是维护防盗章节,明早七点在起点读书app里刷新即可观看正文,放心订阅,不会重复收费。 “离她远点儿!” “阿夜,我们去别处玩,别去她那里!” 牛长夜侧过头看着如躲避瘟神一般站得远远的牛小三和牛柱子,再转头看了看孤独站在角落里生的精致秀气却一脸失措的小姑娘,犹豫片刻,还是朝着从小玩到大的牛柱子二人走了过去。 “小三,柱子,她是谁呀?为啥你们这么怕她?” 牛长夜的名字有些奇怪,不过此时已是足足七年时光过去,牛家村里的村民也逐渐习惯了这个怪异的名字。 牛小三一把拉过牛长夜,急步走出了数十丈之遥,转头看了看,确定那清秀的小姑娘并未跟过来之后,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小声道:“她叫季清婵,这些年来一向都是在家里闷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日里却是我们玩耍的忘了形,不小心至了她家门前,当真是晦气!” 牛柱子亦是跟了上来,他如今已是十岁的年纪,面上露出了一丝古怪之色,笑道:“我听我爹爹说,她母亲在镇上……做那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季清婵长大了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平日里我们都是离她家远远的,从来都不会靠近。” 闻听二人此言,牛长夜面色有些茫然,牛大傻从未与他说过村里的这些事,而对于牛柱子口中那“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亦是有些不解,疑惑道:“到底是什么勾当?搞的如此神神秘秘。” 他仅仅只是觉得,那个小姑娘有些孤独罢了。 牛柱子与牛小三对视一眼,轻轻推了他一把,道:“小孩子莫要多问!你只要记住,以后见到她只需远离便好,否则我们便再也不同你玩了。” 半知不懂地点了点头,牛长夜便随着二人互相打闹着远去了。 渐渐地,等到牛长夜稍稍大了些之后,知道了“见不得人的勾当”是什么意思,却也依然没有因为此事而瞧不起那个孤零零的小姑娘,甚至有好几次在路过她家门前时,还会装作不经意地朝里偷偷看上几眼,而迎接他的总是那一对儿澄澈而又秀美的眸光。 可意外总是会在悄然无声之中降临,季清婵的母亲不知何故却是突然死在了镇上,据传当时死的很是凄惨,甚至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被老鸨直接丢在了镇子之外,曝尸荒野。 季清婵自幼丧父,与其母亲二人相依为命,全靠着这人见人厌的寡妇那“见不得人的勾当”补贴家用,此番其家里一朝没了支撑,眼见着柴米油盐都已是续之不上,牛家村的村长却是站了出来。 虽然村民或多或少的都对季清婵一家有些嫌弃,可大家心里都如明镜儿般透亮,小姑娘毕竟是无辜,又是与牛家村村民同住在一个村子里,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饿死。 于是从此之后便有了一户人家送一天饭的“规矩”,村民们自己不想去,便会打发家里的孩子们将饭食送过去,这些孩童耳濡目染之下,却是都对季清婵家避之不及,将端来的饭食置到季清婵家的器皿之内后便急步离开,就连一刻钟都不想多呆。 只有牛长夜最喜欢去她家送饭,每次轮到他时,他总会试着与季清婵多说几句话,可季清婵却是渐渐地将自己隐藏封闭了起来,无论他怎么主动讲话,季清婵都总是不咸不淡的应付几句,甚至就连那随着时日渐长而愈加俏美精致的小脸之上,也不知何时常年都挂着些许冰霜,完全就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吱呀。 随着刺耳的声音响起,推开已经有些陈旧的木门,牛长夜拿着两个洒满芝麻的大烧饼走了进来。 少女依然如往常那般面色平静,将手中的针线活计放到腿上,稍稍抬起头,道:“阿夜哥。” 先是小心翼翼地垫了一层油纸,然后把仍然冒着热气的烧饼放在了案几之上,牛长夜笑道:“清婵,我爹刚刚烙了热腾腾的芝麻烧饼,我特意挑了两个大的给你拿了过来,你多吃点。” 此言落罢,他还故作沉醉地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了烧饼的香气之中。 纵使在明面上的道义和村长的“规矩”之下,这几年来季清婵家从未少过饭食,可其余人家送来的要么是吃不下的剩粥,要么就是硬邦邦的饼子,只有牛长夜每次都是挑着最好最新鲜的吃食给她送了过来,也让季清婵这些年来早就已经自我封闭的内心有了些许波澜。 “过了今年,我便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少女伸出白皙的素手,轻轻拢了拢耳侧的柔顺黑发,“我娘虽然没留下什么银两,却留下了一亩阳灵稻田,这些年来都是村长家代为耕种,明年我满了十六岁之后,便可以将这一亩阳灵稻田要回来,独自打理。” 牛长夜闻言有些担忧和焦急,道:“你如此纤弱,怎能干得了那些地里的活?我这几年常常跟我爹爹去地里帮忙,就连我如此力气,要精心护持那些阳灵稻田都很是费力,你又如何能做得?” 季清婵摇头道:“我无事,阿夜哥莫要再管了。” “我怎能不管?” 此言甫一脱口说出,牛长夜便瞬间红了脸,一时之间很是有些讪讪。 少女清澈的目光扫了过来,定定地看着牛长夜,道:“阿夜哥,这些年来你对我的好我都看在眼里,我也知你心中所思,可我母亲是一个地位卑微并且招人唾弃的妓,连带着牛家村的村民对我都是避如蛇蝎,你还是放下那个念头罢。” 不知从哪里来的胆气,牛长夜蓦地挺直了腰杆,粗着脖子道:“清婵,我不在乎那些绯言绯语,我只想娶你,只想一辈子对你好。” 季清婵精致的眉眼之中夹杂着一丝黯然,低声道:“不可能的……” 片刻之后她抬起了头,眸子里挂上了些许平日里的冰霜,道:“别人都说我母亲很脏,可我却不怪她,因为是她养活了我,但牛家村的村民也养活了我,阿夜哥更是对我极好,我独自承受这些倒也罢了,绝不能连累到你。” 在如此之小的村庄之中,流言蜚语的杀伤力超乎想象,甚至可以跟随一个人一辈子之久,季清婵会有此等心事也并不足为奇。 第一百二十六章 玉经天 此章是维护防盗章节,明早七点在起点读书app里刷新即可观看正文,放心订阅,不会重复收费。 此章是维护防盗章节,明早七点在起点读书app里刷新即可观看正文,放心订阅,不会重复收费。 看着少女面上故作冷硬的表情,牛长夜的心中微微一痛,竟是快步行了上前,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季清婵的柔荑。 “清婵,我从来都不在乎别人说什么,我只知道……只知道,”牛长夜白皙的脸庞涨的通红,“你生的这么好看,就应该被好好呵护在手心里,我有一把子力气,我家里更是有着十多亩阳灵稻田,完全可以养得起你。” 季清婵的小手被他紧紧抓着,早已是羞红了脸,稍稍使了使劲儿,想自他的大手里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试了几次却都没能成功,便也不再挣扎,轻声道:“就算你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但大傻叔怎么办?他老来得子,至今也就你一个独苗儿,总不能因为我家的坏名声而把大傻叔的清誉败坏了罢?” 牛长夜抓着她纤细白皙的手,内心之中却突然涌起一股燥热,忍不住再朝着她贴近了些,抽出一只手揽住了季清婵的单薄肩膀,摇头笑道:“你太不了解我爹了,他这人最是随性,就连我这性子,也是从小耳濡目染跟他学的。” 因那个做“见不得人勾当”的母亲,季清婵自幼时起便饱受牛家村村民的冷眼,亦是没有任何的玩伴,而自其母在城镇里曝尸荒野之后,她的心里更是仿佛蒙上了一层纱雾,恨不得永远将自己封闭起来。 牛长夜便如同那一点星星之火一般,不仅驱散了她心里的浓雾,更是给她冰凉的心带来了一丝温暖,缓缓融化了她心房之上那覆盖的坚冰。 咕咕。 季清婵面上羞红之色更甚,恨不得立刻在地上找个缝隙钻进去。 少年却是宠溺一笑,道:“饿了罢?” 言罢,便直接自案几之上拿起了一个依然冒着热气的香喷喷烧饼,递到了季清婵嘴边。 这一次她却是并未躲闪,而是微张檀口,轻轻咬下了一块香软酥脆的烧饼,在唇齿之间缓缓咀嚼,体味着芝麻的油脂在舌尖慢慢炸开的味道,更有阳灵稻谷的醇厚甘香在口中经久不散,回味无穷。 轻轻依偎在牛长夜怀里,季清婵低声道:“长夜哥,能遇见你真的是我季清婵此生最幸运的事儿,若你当真不嫌弃于我,我愿意今后将此生予你,相夫教子,与你共赴白首。” 烛火摇曳,映照着搂在一起的两个璧人儿,墙壁之上那恍恍惚惚的光影渐渐模糊,直至完全消失,而后整间屋子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长夜哥,对我温柔一点,好不好?” “好。” …… 光阴如流沙,不经意之间便会在指尖流失殆尽。 就在牛长夜以为,这种平淡并且幸福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的时候。 “长夜,你回来了!” 牛柱子正和牛大傻在屋里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此时见牛长夜放下田具进得屋来,便自炕上霍然起身,大着嗓子喊道。 身形高大的牛长夜先是看了一眼坐在自制木椅之上闭目养神的牛大傻,才转头朝着牛柱子笑道:“柱子哥,今日怎地忽然来我家玩了?正好我方才割了点阳灵稻谷回来,已是午时……你想是饿了罢?我这便去造饭。” 微微摇了摇头,牛柱子拉着牛长夜出了堂屋,面色有些不自然,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牛长夜面色疑惑,道:“柱子哥,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难道还要特意背着我爹爹么?” “毕竟大傻叔岁数大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牛柱子小心地看了看牛长夜的脸色,这才开口道,“我今天听说了一件事,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告诉你。” 仔细看了看牛柱子,发现这个一起长大的发小面上满是认真,牛长夜心中隐隐有了种不祥的预感,道:“什么事?搞得神秘兮兮的。” “这几年你和季清婵之间的事,牛家村里的人几乎都知道,如今也仅仅只是隔了一层窗户纸而已,”牛柱子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顿,抬头定定地看着牛长夜,“我今天却听人说,村长家之所以那么照顾季清婵,是因为……” “因为什么?”牛长夜心中咯噔一声。 随着牛大傻年岁渐老,其家里的十多亩阳灵稻田也全部都担在了牛长夜身上,故而最近几年之间他每天近乎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连去季清婵家的次数也少了许多。 而根据牛家村的陈旧习俗,只要过了今年之后,以他的年龄便可以成亲,光明正大的将季清婵娶回家! 牛柱子一字一顿道:“他们说,是因为村长的二儿子牛阿胖睡了许多次季清婵,而且……而且还是季清婵主动去的村长家。” 咣当。 刚刚拿着一个粗糙的木碗想给牛柱子倒水,此时这木碗却是直接掉在了地上,牛长夜双手有些颤抖,目中满是惊怒和不可置信:“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清婵她不会做出这种事!” 里屋的牛大傻却是有些耳背,就连木碗落地的声音都丝毫没有吵到他,依然还在那个自家制的木椅之上闭目躺着,微微摇晃着身子,极是惬意。 牛柱子轻叹一声,道:“长夜,你从小就力气大,生的也俊朗,牛家村里想跟着你的姑娘没有五个也有八个,我们几个早就劝你,为何非要寻这么个……” “别说了!” 牛长夜额头暴起青筋,朝着牛柱子吼了一声,便转身出了屋子,抄起一把锋利至极的锄头就要走。 “你干什么!”牛柱子上前直接抱住了他,可是其力气却是不如牛长夜,此时就连说一句话都憋得脸色涨红,“现在我也只是听人说起而已,就是来给你提个醒,还不能完全确定其是否为真,你莫要犯蠢!” 此言却是有些道理,牛长夜闻听之后挣扎的力气小了许多,其面色却依然难看至极,道:“清婵跟了我几年时间,虽然碍于牛家村内这些该死的习俗,我还没来得及给她一个名分,但若是此事为真,他牛阿胖如果真的敢打清婵的注意……” 陈旧的习俗就像一把牢固的枷锁,虽然牛长夜不在乎,可牛大傻在这方面却一改常态,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不知为何在此事之上异常严厉,在前几年甚至都不准他与季清婵来往。 直至后来,在牛长夜的软磨硬泡之下,牛大傻才勉强同意了二人之事,不过却是要求他满了年岁之后才能迎娶季清婵。 虽其不是亲父,却有着教养之恩,更胜似亲父,牛长夜根本不能不在乎牛大傻的想法。 已经刷新 第一次搞防盗,有点生疏,见谅,以后会准时早晨7点刷新。 第125章,大家可以在目录中长按章节名,点击重新下载,就可以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太御灵雪 “太液道兄的性子果然还是这般,不曾有半点变化,”白鹭妖君摇了摇头,似是有些慨叹,“无论圣宗还是妖宗,都只不过是我等更进一步的工具而已,太液道兄却甘愿本末倒置,宁愿修为停滞也要兼顾宗门诸事,实在令人钦佩不已。” 太液真人抚掌之间,那盛装着通妙升玄丹的小葫芦在其手中隐了去,侧头看了白鹭妖君一眼,道:“道兄此言差矣,你能够狠心将整座白夜妖宗炼成白夜洞天,在其中宛如无所不能的神灵一般,却并不见得能够再进一步;而我虽为太御圣宗禅心竭力,看似耽搁了不少修行,实质上却并非如此。” 此番言语有些刺耳,不过白鹭妖君素来知晓太液真人的古怪性子,也未曾与其多做计较,沉默了数息,道:“我的手令至了落霞山脉以后,竟无人遵从,以此观来,道兄果然御下有方。” 雪殿之外,经年弥漫着泼天大雪。 此时有着洋洋洒洒的雪花飘扬下来,浸入了雪殿巍峨殿门之侧的炽白灵幕之内,落在了太液真人漆黑的发间。 拈起一片晶莹剔透的雪花,太液真人目中忽地露出些许笑意,道:“这些人确实该罚。” 其言语似乎未尽,却不曾将后半句话说出,显然已是极为清晰地察觉到了白鹭妖君的情绪。 白鹭妖君怔了一怔,一时间竟是沉默了下来。 身为高高在上的白夜洞天之主,白鹭妖君早已习惯每时每刻都戴着各种面具,已有许久光阴都不曾在人前流露出真正的情绪。 唯有在神宫宿灵之境的太液真人面前,这位尊贵至极的妖君才会下意识地流露出一丝恼意,表露出自己对于落霞山脉诸人的不满。 神宫宿灵之境的生灵亦是生灵,同样有着七情六欲、贪嗔痴恨。 “传我诏令。” 太液真人平静的声音浸入了漫天大雪之内。 雪殿之下的空间扭曲变幻,一个身着紫纹缀星袍的白发男子踏虚而出,朝着太液真人行礼道:“见过太御境境主、太液元君君上。” “敕令落霞山脉山主姬名,加囚刑一千五百年,再加水毒之刑、雷电之刑、地火灼烧之刑各两百年。” 星袍男子面色微变,却不曾多问半句话,只是甩了甩紫纹缀星袍袍袖,取过太液真人凝聚而出的灵蕴诏令,恭敬道:“谨遵境主诏令。” 太液真人轻轻点了点头,道:“且去。” 随着星袍男子离去,雪殿殿门之下逐渐重归静谧,白鹭妖君此时竟是拢了一袖雪花,笑道:“道兄,我那白夜洞天还缺些天象,些许太御灵雪我便收下了。” “你这一袖,足足收了我这太御境之内五千里积雪,当真是‘些许’。” 白鹭妖君恍若未闻,直接将袖中积雪收了起来,道:“青栾山脉之内确实空了大半,再过些时日,我便重新遣一个执掌炼丹道场之人过来,除了在元衍地界就地取材之外,顺便也帮太御圣宗肃清一番。” 太液真人转过身走入了雪殿之中,只余缥缈淡然的声音萦绕耳边。 “近千年来,太御圣宗对元衍地界之内的生灵太过放纵,甚至有些生灵私底下已经胆敢不将圣宗放在眼里,确实该好生管教管教。” 白鹭妖君在雪中静立片刻,目中真实的情绪尽数敛去,逐渐掩藏在了迷雾之内。 在太液真人面前,他是重明白鹭。 离了此处,他仍是高高在上、不可揣测的白夜洞天之主,威严无俦。 …… 元衍地界,边陲之处。 “青笛,你又要做甚?” 楚月河皱着眉头看着灰白妖云之上的青裙少女,神色颇为无奈。 其身侧的红鸾妖将亦是上前开口道:“青笛姑娘莫要焦急,过了此条界河以后,便算行至了白夜地界之内。” 在白鹭妖君的敕令之下,楚月河携着青笛先行回转白夜洞天,在其执掌青栾山脉这段时日,红鸾妖将很是懂事,此时已是被楚月河破格带出了天炉之障,今后得以在白夜妖宗之内立身。 青笛四顾望去,灰白妖云之上虽然只有楚月河和红鸾妖将二人,自己却也远远不是其对手,蹙眉之间,手中仍然紧紧持着妖云的核心令符,道:“我此时心绪不宁,无法前去白夜洞天。” 楚月河愈加无奈,随意掐了个印诀,青笛掌中的妖云令符便消失不见,片刻之后就出现在了他手中。 “师妹,你到底意欲何为?” 青笛在妖云之上席地而坐,喃喃道:“愈是即将离开元衍地界,我的心神便愈加急躁,此种心绪不知由何而起,虽确实与他有关,却并不尽然。” 楚月河与红鸾妖将自然知晓,青笛言语之中的“他”,指的乃是落霞山脉星渊峰之内的季月年。 红鸾妖将沉默片刻,道:“楚公子,我的本源记忆之内依稀有着关于噬心异鬼的记载,只是年数太过久远,并不知其真假。” 楚月河目光一动,道:“但说无妨。” “噬心异鬼乃是极为稀少的噬心鬼异变而成,虽天资极高,却有着一个致命的缺陷,”红鸾妖将回想着本源记忆深处的零星记载,缓缓道,而“导致噬心鬼异变成噬心异鬼的根本原因,对于其今后的修行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 楚月河心思何等聪慧,片刻间便知晓了红鸾妖将话中之意,惊讶道:“你的意思是指,青笛原本只是一只噬心鬼,是那季月年在机缘巧合之下使她异变成了噬心异鬼,她如今才会这般模样?” 红鸾妖将点了点头,道:“这确实是我的猜测,不过噬心异鬼的诞生太过复杂,我此时也不能十分确定。” 宽及千丈的界河之上,狂暴的水浪翻卷而起,轰鸣奔涌。 楚月河侧头朝着青笛看去,道:“青笛师妹,师尊敕令不可违,你先随我前往白夜洞天,将你的身份、洞府、资源、法宝等等诸般杂事安置一番。待到一切妥当之后,你若再要前去元衍地界,便不关他人之事了。” 青笛垂首不语,待到她再次抬起头来之时,目光之中已经满是迷茫。 第一百二十八章 凝霜为剑,通灵落雪 摧日古城,陈家。 玉庭宫。 “季师弟,此剑予你。” 一行数人堪堪行至宫门之下,琼玉道子伸手轻抚,一把霜雪长剑凝形而出,剑身之上泛着冰寒彻骨的冷光,剑尖之处隐约有着月白剑光吞吐,寒气四溢,显然已是锋锐至了极点。 季月年取过炼制过后的凝雪玄剑,深深地看了琼玉道子一眼,道:“谢过琼玉道兄。” 琼玉道子摆了摆手,还不曾来得及开口,一侧引路的陈家之人便上前一步,恭谨道:“诸位道友,此座玉庭宫便是几位近些时日的休憩之处。” 陈家祖地之内有着足足数十座连绵宫殿,皆是建造的宏伟巍峨、壮丽无比,这玉庭宫更是其中的上品宫殿,其内的天地元气极为浓郁,甚至与落霞气脉的稀薄之处相差仿佛。 “有劳了。” 王越阳道了个谢,与那陈家之人叙起话来。 鱼嫣则是随着季月年和琼玉道子一同进了玉庭宫之内,在看到宫殿之内所供奉的神灵真像之后,她的目光亮了一亮,直接在蒲团之上拜了下去。 季月年静静地立于玉庭宫正殿之内,望着宫殿尊位之处的月白神像,目光之中泛起些许思索之色。 “季师弟,见到洛水上神神像为何不拜?” 琼玉道子的声音传入耳畔。 季月年目中的思索之色愈加浓郁,抬首望着那洛水上神浅白如雪的瞳孔,心神深处毫无征兆地诞有了一丝悸动。 洛水上神,正五品神位,乃是居于北海之畔的神只,神阶不陨,名录天籍。 “季师弟,你怎么了?” 琼玉道子关切的目光望了过来,季月年侧头看去,却只能在其目中看到一片如水的清澈。 诡异! 季月年心绪翻涌,面上却不露分毫,将多余的心思按捺下来,笑道:“琼玉道兄在炼器一道之上的造诣竟然如此深厚,实在是让师弟大开眼界。” 琼玉道子扯着嘴角笑了笑,道:“师弟过誉了。” 似乎察觉到季月年的心神恢复了平静,琼玉道子此言落罢,便直接在玉庭宫之内择了一座殿室,离开了正殿。 鱼嫣转过身来,朝着季月年走近了些,美眸之内水光流转,笑道:“师兄,我……” 季月年将手中的霜雪长剑轻轻抬起,挡住了少女伸来的纤白玉手,轻声道:“鱼嫣。” 这一句话之内已是暗暗蕴含了些许大慈悲咒之力,可鱼嫣的反应却让季月年这里愈加凝重。 纤手翻舞之间,竟是直接将那霜雪长剑融成了数千朵雪花,洋洋洒洒在季月年身侧飘落下来。 “师兄怎地如此不解风情?” 鱼嫣娇嗔地埋怨了一声,便直接在玉庭宫之内择了一处侧殿,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 情形更加诡谲! 不知自何时起,琼玉道子竟是性情大变,甚至就连鱼嫣都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此地笼罩着重重迷雾,诡异至极! 季月年看了一眼殿砖之上洒落的雪花,心中一动,直接踏步走出了玉庭宫。 可入目所见之景,却让他的目光彻底沉了下来! 玉庭宫之外根本不是什么陈家宫殿群,而是遮天蔽日的北海海幕! 有着许多生灵在其身前陆续行过,行色匆匆。 季月年沉吟片刻,拦下了一个归真之境的人族生灵,道:“敢问道友,何事如此匆忙?” 那归真之境的人族生灵闻听此言,满脸诧异,细细打量了季月年一番,缓缓道:“你身为玉庭宫之内的观祭之人,竟不知数日之后的升海祭么?” “升海祭?”季月年眉头微皱,喃喃自言。 这短短片刻之间,那归真之境人族已是离开了此处,急匆匆地朝着北海海幕之下赶去。 此时季月年已经可以确定,不知何时,自己已是陷入了一座幻境之内,此幻境的威能强横无匹,甚至就连琼玉道子和鱼嫣等人都被其仿造了出来。 只是季月年心思聪慧,早已察觉到了琼玉道子的细微变化,只是在未曾摸清这幻境的虚实之前,并没有轻举妄动。 血脉之力流淌而出,化作道道有些稀薄的天地阴气,萦绕于其身周。 数息之后,季月年目光微冷,直接挥袖散去了身侧的些许阴气。 在这幻境之内,通玄心鬼的血脉之力被压制了足足八成之多,足见其之可怕。 季月年此时已是归真之境的修为,在通灵业火的加持之下,其神魂感应足以与大归真境的生灵相比,却依然丝毫没有察觉到这幻境的摄压。 既然此刻无法脱离这诡异的幻境,只有暂且静观其变。 定下心思,季月年直接踏上石阶,朝着玉庭宫之内走去。 甫一进了宫殿之内,他便望见了殿砖之上那些依然不曾融化的散落雪花。 便如同福至心灵一般,季月年轻轻拂袖,一道漆黑火苗流转而现,将那些霜雪尽数卷起,逐渐凝出了一柄三尺长剑之形。 剑柄之上篆刻着繁复无比的古老咒文,月白剑身之上更是燃烧着漆黑光焰,与晶莹剔透的霜雪剑骨交相映衬之下,瑰美无比。 剑名,落雪。 伸手取过长剑,感应着其内蕴藏的恐怖力量,季月年心神稍定,亦是在玉庭宫之内择了一座殿室,直接行了进去。 …… “季月年道兄去了何处?” 琼玉道子站于青鸾头顶之处,面色凝重,朝着鱼嫣和王越阳沉声问道。 鱼嫣有些失措,低声道:“道子殿下,我不知。” “此事蹊跷的很,我等刚刚至了陈家,季月年道兄便在我的感应之中不见了踪影,实在是令人费解。”琼玉道子眉头微蹙,望着陈家之内连绵不绝的宫殿楼阁,神色间有着一丝不可置信。 …… 天地正神有着许多种,其中最低阶的正九品神位之中,便包含着以疆域划分的山岳尊神、土地尊神以及河流尊神。 而洛水上神,则是一尊妖神。 …… “季师兄。” “季师兄。” 不带一丝感情的的麻木声音在殿外传来,季月年端坐在殿室之内,对殿外的叫喊之声充耳不闻。 这声音凭空而起,至今已有足足三个时辰之久,殿外却空无一人,令人很是有些毛骨悚然。 第一百二十九章 升海祭,妖神 那声音愈来愈近,至了最后,竟是直接透过了殿墙,在季月年的耳畔嘶叫而起! “季师兄!” 怨毒的声音响彻神魂深处,季月年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清丽俏美的白皙小脸。 湛蓝的发丝垂贴下来,鱼嫣抿嘴笑道:“季师兄,三日之后便是升海祭,莫要再睡了。” 随着其话语落罢,蓦地有了明透清澈的碧蓝水光映入殿内,天地明灭之间,已是数个昼夜轮转。 季月年缓缓站起身来,不由自主地随着鱼嫣走出了玉庭宫,抬起头来,仰望着北海之畔的浩瀚水幕。 那映照天地的碧蓝水光,便是自这水幕之顶照耀而来。 元衍地界位于北俱芦洲边陲,濒临无尽无垠的北海,在数个量劫之前,曾与数个周边的贫瘠地界共为一境,名为洛水海境。 北海行于天,异变至今已有不知年之久,其上所奔涌的巨浪高及数万丈,更是携着无可匹敌的灾劫之力,若是任由其继续成形,最终劫浪席卷之下,足以摧毁小半个北俱芦洲。 三十三天天庭玄海天之内前后有着数位上神降临,却依旧无法根除北海水患,几位上神商议之下,共同前去觐见代天摄守北俱芦洲的多闻天王,终将其请来了洛水海境。 多闻天王虽止了水祸,却也不能使诺大的北海恢复如初,只得在北海之畔设下遮天海幕,令洛水海境之内的生灵前赴后继的献祭其上,世代如此。 每万年一次的升海祭过后,洛水海境之内的修行体系皆会崩溃,其中生灵尽灭九成,如此这般下来,已有不知年时光。 “你知道么,这些记载其实只是一个骗局。” 鱼嫣站在季月年身侧,望向那泛着碧蓝水光的滔天水幕,轻声道:“那些献祭过后的生灵皆是消散在了天地之间,但你可曾想过,这些生灵到底去了何处?” 季月年看了她一眼,道:“北海龙宫。” 此四字落罢,整个天地仿佛都静谧了一瞬。 冥冥之中,似乎有着古老沧桑的目光自不知名之处凝望而来。 “鱼嫣”的面上第一次有了极为明显的震惊之色,道:“你……” 季月年微微摇头,道:“无需刻意与我卖关子,若我所料不差,根本没有什么行天水患。所谓的灾劫水祸,应该只是玄海天与北海龙宫之间的倾轧而已。” 天庭有三十三天,第二天为玄海天,名义上统掌四大部洲之侧的东海、西海、南海以及北海。 可四海之内早有尊贵至极的龙宫统摄,四海龙宫在三十三天天庭之中皆有各自的背景靠山,数个量劫以来一直都是听调不听宣,与玄海天之间素有间隙。 “为何你能猜到这些尘封的秘辛?” “鱼嫣”此时已是彻底变了脸色,俏美的小脸距离季月年仅有一尺之遥,目光灼灼。 季月年此时愈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心神稍定,瞥了少女一眼,道:“莫要再装神弄鬼了,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我欲使洛水上神苏醒,整合北海之畔的十余个地界,重掌洛水海境!” 少女此时已经褪去了鱼嫣的外貌,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如霜雪一般的白发足有数丈之长,在她身后翻舞飘扬。 墨黑裙裳,赤足悬空,此少女竟是一个极为罕见的神灵血脉。 未曾开辟神府的天地正神根本无法诞下血脉后裔,可世间万物从来都没有绝对,在一些极为苛刻的环境之下,即便是不曾开辟神府的敕封神只,也有着诞下子嗣的可能。 两人身侧,升海祭已起。 季月年知晓这些乃是数个量劫之前的景象,并不曾去看,而是朝着赤足少女道:“洛水海境早已湮灭在光阴长河之内,你太天真了。” “我等了如此之久,终于等到了一个能够进入洛水神印的命数之人,”赤足少女身后的雪白长发纷飞飘舞,浅白的眸光之内满是不容置喙之意,“你若不照我所说的去做,我便径直将你诛杀在神印之内。” 季月年有些失笑,道:“不听你的吩咐,会被你诛杀;可若是听了你的话,下场会更加凄惨。” 赤足少女面色接连变幻数次,最终却强行按捺下了心神深处对于季月年的杀意,道:“能够进入洛水神印的命数之人虽然难得,但我等得起。” “若你等得起,便不会如此迫不及待地将我摄入神印幻境之内,”季月年仿佛看穿了少女心中所想,眸光之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惧畏和慌乱,“前番更是欲要蛊惑于我,可惜你的演技太过拙劣,显然不曾真正与生灵打过交道。” “你找死!” 少女墨黑裙裳纷飞,一道月白灵光直接将季月年卷起,将其丢入了愈来愈狂暴的滔天海幕之中。 …… “竟有此事?” 陈延寿神色凝重,与琼玉道子分主次落座,沉声道:“道子殿下,太御圣宗的第三山待定圣子当真不见了踪影?” 琼玉道子点了点头,神色之间依然残留着些许疑惑,道:“我当时正在静心修行,感应之内突然失去了季月年道兄的气息,待到寻找之时,却无论如何都察觉不到半点踪迹。” 陈延寿忍不住站起身来,在殿中来回踱了两步,道:“难道是那几只恶神出手袭杀?可此处乃是我陈家祖地,有着太上长老坐镇,摧日疆域之内的几只恶神应该不敢放肆才是。” 陈家太上长老陈延阳破入神海蕴灵之境,与其血缘亲近的诸多族亲在陈家之内的地位亦是水涨船高,这陈延寿便是其中之一。 琼玉道子思衬片刻,道:“延寿长老,事不宜迟,还请让我觐见太上长老,将此事禀明,让他老人家在摧日疆域之中感应一番,看看能否寻到季月年道兄的踪迹。” 陈延寿面有难色,缓缓道:“太上长老破入神海蕴灵之境以后,威严日盛,前几日里刚刚随手拍死了数个陈家嫡系,更是传下口谕,不允许我等贸然前去觐见,我虽是其族弟,一时间却也不敢冒此风险。” “若是季月年道兄当真出了事,你觉得太御圣宗会不追究陈家的过错么?”琼玉道子冷哼一声,“我虽不是太御圣宗之人,却也知晓待定圣子尊位的分量。” 第一百三十章 洛水神女 陈延寿犹豫半晌,还是点了点头,道:“道子殿下还请在此略做休憩,我这便前往陈家祖庭,将第三山待定圣子失踪之事上禀太上长老。” 琼玉道子站起身来,思衬片刻,道:“据我所知,陈延阳长老在摧日疆域之中素有威望,为何破境之后性情却如此反常?” “我也不知,”陈延寿苦笑道,“太上长老破入神海蕴灵之境以后,性格大变,如今陈家之内也是人心惶惶,私下里有着颇多猜测。” 言到此处,陈延寿显然不欲再提此事,与琼玉道子再次见了个礼,便直接转身出了殿室。 琼玉道子独自立于宫殿之内,目中泛起思索之色。 蓦然间消失的季月年。 仿若变了个人一般的陈家太上长老陈延阳。 摧日疆域之内分裂成数块的正神神印。 数只恶神。 “这些线索之间,到底有着什么关联?” 琼玉道子走出殿室,抬首望着极北之处的寥廓天穹,那里有着无尽云雾缥缈,再行出两万余里,便是浩茫无垠的北海所在。 数个量劫之前,其目光所及之处曾有着一道遮天蔽日的海幕,将北海之畔的洛水海境尽数笼罩在了其中。 …… 洛水乃是北海在北俱芦洲边陲的无数支流之一,岁月轮转,其内逐渐有灵化生而出,被天地规则敕为洛水上神,以洛河水灵之体执掌神印,统摄洛水海境。 水波翻涌之声在耳畔轻淌,季月年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却是澄澈碧蓝的天穹。 “此处……” 季月年尝试着动了动手指,竟有着水流绕动之感萦绕指尖,忍不住瞳孔微缩,重新望向了这仿佛无穷无尽的蔚蓝天幕。 这根本不是什么天穹,而是北俱芦洲之侧的北海之境! 那极高之处的碧蓝天幕,乃是距此极为遥远的北海海面! “山灵,此处已濒临北海境域,不能再继续深入了,我们快些回去罢。” 清甜的声音自身侧传来,季月年回首望去,入目所见竟是一个清美不可方物的素衣神女。 此神女身着层层叠叠的月白轻纱,身后有着两道水蓝丝绦翻舞而起,满头白发如同霜雪一般,垂贴至了其纤美的赤足之侧。 季月年欲要开口说话,却发觉自己口中根本无法发出半点声音,正思衬之间,手腕却忽地被那神女捉住,被她拉着朝极高处的蔚蓝之幕遥遥飞去。 “我自化生以来,还不曾真正进入渺茫的北海深处,至多也只能在这浅境驻留,无法窥见那浩瀚壮美的北海之景。” 白发神女带着季月年在海中急速攀升,言语之间颇有些惋惜之意。 轰! 蓦地,那渊深苍茫的北海深处,有着一道无与伦比的轰鸣之声震颤而起! 白发神女的速度慢了些许,侧头朝着北海深境望去,目中泛起疑惑之色。 可短短数息之后,她的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急声道:“不好!” 话音落罢,她那如同霜玉一般的雪白长发翻扬纷舞,月白色的浩荡神力浪涌而出,带着季月年以一个极为恐怖的速度向上攀升。 轰!!! 浩渺的北俱芦洲之内,数不清的强横生灵皆是心生感应,目光凝重地朝着北海之畔望去。 下一刻,北海深处有着无法比拟的可怕波动横扫而出,天地震颤,横亘百万里的滔天巨浪逐渐成形,无量灾劫之力加持其上,朝着北海之畔的数十个海境、山境覆压而来。 季月年被白发神女拉着冲出海面,直接化作月白光虹贯入洛水海境之内,在一座巍峨壮丽的殿宇之颠停了下来。 “神女神上!” “洛水神上!” 无数洛水海境之内的生灵围拢在殿宇之下,仰望着身周神力激荡白发神女,皆是虔诚至极的跪地祈祷。 落水神女松开抓着季月年的手腕,对殿宇之下的生灵祈祷置若罔闻,怔怔地朝着北海的方向望去。 遮天水浪在北海之上升腾而起,一眼望去,此浪横亘无尽,高及数万丈。 在狂暴的轰鸣咆哮声中,有着无穷天地元气被其席卷一空,使此浪的颜色愈来愈深,最终这滔天巨浪已是漆黑如墨,即便距此依旧极为遥远,却依然有着不可匹敌的威势煌煌摄压而至。 “山灵,这是什么?” 洛水上神目光茫然,望着那缓缓迫近的漆黑巨浪发呆。 季月年沉默不语,心中却已是有了些许猜测。 这所谓的山灵,应是洛水上神的伴生之灵,那神灵血脉少女将自己置于此处,以山灵的身份重新回溯这段古老的记忆。 那滔天水浪似近实远,即便此时望去已经与近在眼前无异,却依然距北海之畔有着一段遥远无比的距离。 一道道气势惊天的身影陆续浮现,却无一人开口说话,皆是静静地凝望着愈来愈近的漆黑巨浪,目光凝重无比。 “如此可怖的劫水若是覆压过来,只怕小半个北俱芦洲都会倾灭于此。” 终于,一个仙风道骨的羽冠道人缓缓开口,其身周有着九把灵剑窜绕飞舞,每一把灵剑之上都封存着恐怖至极的可怕力量。 一尊山境神灵抬首望着愈加迫近的滔天巨浪,淡淡道:“观其起势之处,应是源于尊贵无上的北海龙宫。” 其声音虽平静,其中却隐约蕴含着一丝讽刺之意。 无人接话。 沉默半晌之后,洛水上神上前一步,轻声道:“诸位道兄,快些离开此处罢,这等惊天劫祸非我等所能抵抗,及早退入北俱芦洲深处,或许能躲过水祸之患。” 寻常生灵或可离开北俱芦洲边陲,可这些山境神灵、海境神灵,却根本无法离开其所掌疆域。 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 在北俱芦洲边陲之处,这些生灵皆是言出法随的无上存在,可在如此恐怖的水劫面前,却依然如同蝼蚁一般无能为力。 一些身影逐渐淡去,也有一些身影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遮天蔽日的漆黑巨浪终于席卷而来,横亘百万里之遥,朝着北俱芦洲的极北边陲摄压而下。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多闻大天王 “山灵,你怕死么?” 洛水神女赤足悬空而立,雪白的发丝愈来愈长,浩荡神力自她身周涌动而出,在洛水海境之上缓缓凝聚出了一道月白天幕。 “洛水,我与你共同伴生而出,如今可代你暂掌神印,你离开罢。” 有些嘶哑的声音在季月年所附的“山灵”口中传了出来。 这也是季月年进入此段回溯之景以后,“山灵”所说的第一句话。 洛水神女摇了摇头,指了指洛水海境之内惶然失措的无数生灵,轻声道:“我自洛水之中化生,这些生灵皆是我的血肉骨胞,我无法丢下他们不管。” “山灵”沉默片刻,道:“水劫即将降临,你只不过是区区一个五品海境神灵,如何能挽天倾?” 其语气虽平静,可季月年此时却能极为清楚地察觉到“山灵”心神深处所蕴藏的情感。 “山灵,”洛水神女蓦地转过头来,浅白的眸光之中泛起些许复杂之意,“我证得海境神位之时,曾在本源记忆之内取溯过一道神咒,你可愿助我施咒?” 山灵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洛水神女欺身而上,冰凉柔软的指尖抚上脸颊,季月年眉头微皱,却根本无法控制“山灵”的身体。 “我虽愿意陪他们留在洛水海境,却也有一点自私之心,不想就这么默默无闻地消失在天地之间,”洛水神女层层叠叠的月白轻纱逐渐褪去,露出了其下如同雪玉一般的无暇神体,“我欲藉此神咒诞下后裔,至少能让这苍凉世间,能有一个生灵流淌着我的血液。” 山灵依然沉默,任由洛水神女的霜雪长发漫天飞舞,织出一座雪白的巨茧,逐渐将二人包裹在了其中。 巨茧之内温暖无比,神女贴近季月年的胸膛,隔着遥远无尽的时空仰望他沉静的双眸,柔软的纤白玉手轻轻抚了上来。 “让我借助山灵之身与洛水神女行那鱼水之欢,从而被这时空神咒所束缚,自愿献祭出自己的真灵将她唤醒,是么?” 季月年低声喃喃之间,竟是逐渐化作一道虚形,直接在那山灵的身体之内挣脱了出来! 似一阵轻风般在巨茧之内穿了出去,季月年侧头望着不断颤动的雪白巨茧,摇头道:“此伎俩恶毒无比,在北俱芦洲之内几乎没有任何破解之法,可我的通灵业火却不在其内,其灼烧之下足以堪破所有虚妄,完全挣脱了这境域施加于我的束缚。” 就在那高及数万丈的遮天劫浪即将彻底降临之时,那雪白巨茧终于停止了颤动,逐渐崩碎成了无数炽白光点,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白芒散去,洛水神女与山灵皆是不见了踪影,只余一个生有雪白长发的女童紧闭双眼悬空而立,有着数道玄异无比的神咒气息在其身周涌动。 神灵血脉,生来便有宿慧之灵,完全不能以常理论之。 季月年静静地望着那女童,思绪流转之间,似乎隐约抓到了一丝这幻境境域的破绽。 来不及多想,那席卷而来的劫浪已经尽数摄压而下,弹指间便直接摧毁了洛水海境之内的一切。 漆黑的海水卷过季月年的虚影,却不曾对其造成半点伤害。 季月年的目光穿过狂暴奔腾的北海劫水,再次朝着那女童所立之处望去。 一道气息明灭不定的神咒扭曲而现,卷着一个幼小的身影直冲天霄,朝着洛水海境之外遥遥逃遁而去。 洛水乃是无数道北海支流之一,洛水神女自其中化生而出,其神力本源亦是与北海有着些许渊源。 持着那道神咒,洛水神女将所有的本源神力尽皆灌注其上,又有山灵将真灵破碎加持其中,两位神灵皆陨,这才堪堪护住了那女童真灵不陨,在劫水的卷杀之下勉强逃了出去。 短短十数息过后,北俱芦洲极北边陲之处的十余个山境、海境已陆续被摧毁倾灭,除了寥寥几个渡过三大灾劫、位列三灾太乙真境的上真之外,其余所有的生灵皆是神魂破碎、真灵崩灭而去。 若是任由其如此奔涌下去,以此劫水之势,足以覆灭北俱芦洲北境之内的所有疆域。 咣! 宏大浩荡的钟声传遍天穹。 季月年抬首望去,不知多高的极天之上已是现出了一道可怖的庞大裂缝,数十个气势如天的可怕身影陆续降临而下,挡在了万丈劫水之前。 三十三天天庭第二天,玄海天。 玄海天名义上统摄东海、西海、北海以及南海,可四海龙宫素来都是听调不听宣,与玄海天之间颇有些间隙。 劫水祸起北海,短短十余息时间便覆灭了北俱芦洲极北边陲之处的数十亿生灵,玄海天之内的诸多神灵受于天规所辖,不敢不管。 足以撼天动地的轰响之声传遍天穹,季月年的目光被逐渐降临的漆黑天幕所限,根本不能清晰地看到那些玄海天神灵到底做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这横亘数百万里、高及三万余丈的滔天劫水终于停止了蔓延,在北俱芦洲北境的边缘之处停滞了下来。 季月年皱着眉头,正思索着到底应该如何破开这幻境境域,天地之间却蓦地有着阵阵神音传来。 天音入耳,浩渺无垠的北俱芦洲之内,无量众生皆是不由自主地跪伏于地,顶礼膜拜。 一尊浩瀚伟大的神灵踏天而至,落在了那万丈劫水之巅,朝着北海龙宫遥遥望了一眼,道:“溃。” 言出法随。 足以毁灭一切的劫水竟是停止了咆哮,逐渐平静了下来,缓缓朝着北海深处返流而去。 北俱芦洲北境之中,无量众生跪伏于地,虔诚行礼,默念着尊神神名。 多闻大天王。 北俱芦洲属三十三天天庭辖制,供奉六御帝尊之一的北极真武大帝,乃是由佛入天庭的多闻天王代天统摄。 又过了不知多久,季月年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却是如同仙境画卷一般的山水美景。 “我不曾想到,你竟能挣脱幻境境域的束缚,离开山灵的神体,躲过这一道必死杀劫。” 那神灵血脉少女赤着纤白如玉的双足,坐于季月年身侧的一座石台之上,轻声开口。 。 前面有一章被吞了,看了一下评论,很多读者怕自己白花了那章的订阅钱,作者君再啰嗦重复一次,还请放心,作者君绝对不会让你白花任何一分钱,解禁需要时间,今天不是工作日起点不上班,还请不要着急。 第一百三十二章 落雪神剑 王越阳拿起眼前的古卷,神色微变,其上篆刻着四个泛着金光的小字。 《维护之卷》。 太玄红蝶一族依附灵族而生,一旦被定为某个灵族生灵的灵侍,在某些方面便可以算得上是其道侣,只是王越阳日夜苦修,仅仅让其帮助自己修行太玄灵力罢了。 随着时间过去,这颗七色花种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消散,在短短数息时间之内,彻底化作了逐渐淡去的七道光虹! 取出其内散发着七彩之色的灵云灵器,王越阳站于其上,回头看了一眼立于渺渺云雾之中的朝露峰,按下心绪,御使着灵云飞向了明心山外山的方向。 其前番结交的十数个弟子之中,便有一个气海境天骄,名为尹谊,其大兄尹和通,正是明心山脉山务峰人事殿的道基境执事之一。 此等入峰考核和分配山峰的小事,对于人事殿的道基境执事来说,不过只是一句话而已,王越阳只需要向其发个传讯玉简知会一声也便罢了。 …… 轰! 轰鸣之声响彻天地,王越阳抬起头来,入目所见乃是令他瞠目结舌的恐怖景象。 即便以太上古钟的恢复速度,气海之中的玄气也只是堪堪恢复了半成,根本来不及做其他反应,王越阳第一时间便取出贪狼真人赐下的法宝,使用绛宫之内残余的所有玄气直接将其催动! 通明云渊的极高空处,元持之君似是彻底想通了什么,语气之中蕴含着惊怒之意:“你到底意欲何为!” 此言落罢,其亦是直接洒出一道灰色神光席卷,形成了一只玄气大手! 朝霞峰的本土妖物苍松可产出增加寿元的露水,而玄音清池之内种植着极为珍贵的清灵荷花,这清灵荷花有着帮助镇压心魔、巩固道途、增加幻术抗性、清心定神等等诸多很是神异的效用。 其玄气修为虽只是气海峰境,但面对道基峰境的王越阳却不卑不亢,虽有李昭在其后撑腰之故,却也显出了其几分胆色。 那先前高高在上的圣子更是拱手朝着其低头赔礼。虽前番王越阳与此人皆言要将对方镇压,但无论最后谁略胜一筹其实都不会真正地如此做,至多只是让对方低头赔礼罢了。 诸多洞天福地向来与人间本土势力冲突甚少,即便是至强宗门也不会主动找这些洞天福地的麻烦。 那面容模糊的神灵真像之上散发出一道紫色神光,瞬间便将王越阳照耀在内,使其长发飘扬而起,在这神光映衬之下散发出神秘至极的紫黑色光华。 蓦地,眼前一片黑暗袭来。 而反过来,王越阳此时却也无法命令这些元神境的生灵,只得待修为略高些,才能真正将其当做奴隶使用。 那阴阳道宗之弟子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向他,嗤笑开口:“有担任城门巡守的琼霞真人亲自前去应待,显然乃是一方强大至极的势力到来,你在这里跟我讲什么规则?” 那人脑子里仿佛缺了根筋一般,侧头见身周的无数目光朝他看来,心中竟然有了一丝莫名的底气,硬着头皮道:“这规矩是你们阴阳道宗所定,又如何能……” 话音未落,便有一道煌煌剑光从天而降,直接将这人绞成了万千血沫碎片! “琼霞真人!” “见过琼霞真人。” 琼霞真人赞赏的看了一眼那巡守弟子,道:“不错,恪守宗规,实在是不错。” 言罢轻轻挥袖,那璀璨光华散逸而出,片刻之间便笼罩住了琼霞真人和王越阳,数息之后,二人的身影就完全消失不见,进入到了那内城之中。 …… 罗泰山脉位于玄阴界极北之处,根本没有修玄势力在此,有的只是在山脉之内生活了无数年头的几个小村镇罢了。 此处之荒凉就连野兽都近乎绝迹,这些村镇之中的普通人族平日里便是依靠着这些岩麦过活。 “李叔,俺要进山去了!” 面色憨厚的青年奋力背着一个竹筐和一把镰刀,侧过身子,转头朝着木屋前面躺椅之上的老者高声喊道。 老者眯着眼睛道:“王越阳,此次进山千万小心些,听说临近的赵家村前几天失踪了两个人,至今都还未曾归来,想来是死在了外面。” 王越阳憨笑憨笑道:“李叔,想必是那两人自己失了足跌落山崖,如今寻不到人也属寻常,这山路虽然陡峭,但对俺来讲却不必担忧。” 李叔点了点头,道:“对你我自然是放心的。” 王越阳紧了紧背上的竹筐,朝山路行去。 …… 沧月府占地辽阔,却不显荒凉,古城古镇紧密相连,熙熙攘攘人气旺盛,宽阔的府道纵横辟阖,穿越各个城池,将这个彦墨城下辖最重要的沧月府串联起来。 而聚气境进阶更是艰难,需要灵药补充,需要灵地修炼,更不能被外物所扰。聚气一重境到聚气三重境,至少需要十年!许雨铭凭借那上古遗留的[炼血经聚气篇]中记载的恶毒丹方,所弄出的那团血炼丹泥,竟然超过别人十年苦修! 车窗外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有沿街叫卖的小贩,有几个江湖把式的杂耍,还有各种各样宽敞高大的店铺。许雨铭看着窗外,他自小就在小县城长大,对这繁华世间实在是认识不深。 张铃若看着眼前的少年,着一身道袍,但面目却是个俊俏的小后生,清澈的目光中有压抑,有无畏,有忧愁,却没有了昨日大开杀戒的戾气与无情,感觉这少年有了一些巨大的变化,仿佛跟昨日的杀人魔鬼不是同一人。 想到这里,她不由的心中一痛,脑补了一番这少年有着怎样的过去,他杀人是不是不得已而为之,定然有苦衷等等。许雨铭看着少女眼中的惊怯变淡,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些..母性的怜惜? 坐在轻微颠簸的马车内,换了一身衣裙的秋儿已经闭目睡着,想来是早起赶路还没有睡够。旁边的张姓少女亲昵的摸了摸秋儿的头发,自言自语道:“这丫头真能睡,还要我来侍候她,真不知道谁是小姐谁是丫鬟。”说罢拿起一袭裘袍披在了秋儿身上,以免被清晨寒气冻着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沉暮 霜雪漫天飞舞,那剑光径直破入了覆杀而来的浪涌神力之中。 神灵血脉少女目露不屑,可随着那足以碾灭一切的浅白神力逐渐凝滞下来,她的面上才第一次露出了讶异之色,蓦地将目光转向了季月年掌中的落雪神剑,微惊道:“这柄剑……” 轰! 其话音还未落下,这方天地便似乎受到了极为强横的攻杀,狠狠地震颤起来! 倒灌于天的海水重新覆压下来,那些裂缝亦是重新开始了扩张,真实的天地逐渐显露出来。 神灵血脉神女面色微变,不过片刻后便恢复如常,冷笑道:“想来是你方才所发的蕴灵宝符起了作用,有人来救你了。” 季月年沉默不语,只是抬首望着那道不断溃散的剑光,眸光沉静。 观此态势,这方天地至少还能再支撑十息时间,可这少女的浅白神力实在是太过可怖,自己此时首当其冲所要考虑之事,乃是如何撑过这十息。 随着那道落雪剑光彻底陨灭,天穹之上涌动的无量神力没了阻碍,再次朝着季月年疯狂卷杀而下。 那墨裳少女冷笑声中,再次轻挥纱袖,愈加浩荡的神力凭空而生,恐怖的叠加之下,化生出了一条长及千丈的神力白龙,发出一声震天彻底的咆哮嘶吼,朝着季月年覆杀而来! 她身为洛水神女与伴生山灵的血脉后裔,继承了两位上神的部分本源神力,深不可测,其所持神力远远超出了最为孱弱的正九品土地尊神、正九品山岳尊神,如今甚至能与神海蕴灵上境的可怖生灵相媲美! 轰! 随着这方天地之外那不知名的可怕轰杀,天穹之上的裂缝已及数百丈! 还剩九息! 季月年心神悸动,第一次察觉到如此清晰的陨灭之机,抬首望了一眼那急速迫近的千丈白龙,竟是直接席地坐了下来! 破入归真之境以后,《显密妙通不陨身》之内已是有了一道护身真诀,名为“不显身”。 此“不显身”神通的消耗极为可怕,即便季月年炼就的乃是玄异绝伦的十二瓣墨玉莲台,施展此神通也几乎消耗了近七成的太御玄气。 吼! 白龙咆哮嘶吼之下,漫天神力碾杀而过,季月年所在之处彻底化作了漆黑的虚无。 一息之后,季月年的身影重新在原地凝聚而出,身下有着一座十二瓣墨玉莲台虚影缓缓旋转。 其面色苍白无比,静静地盘坐于墨玉莲台之上,显然已是尽了全力。 还剩七息。 “不愧是能够唤醒洛水神上的命数之人,竟然通晓如此多的神异咒法,”那神灵血脉少女亦是有些意外,“不过……你还是要死。” 纤手轻摇,那千丈白龙发出了狂暴的咆哮,转身便再次朝着季月年卷杀而来。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其速度堪称可怖,眨眼间便至了季月年的身前,直接在其身上贯穿而过! 墨玉莲台溃散而去,通灵法宝墨月袍也无法抵抗如此强横的神力,径直湮灭在了虚无之中。 季月年的目光依然沉静,只是其瞳孔深处,隐约泛起了一丝内心真正的情绪。 《渡灵佛咒》。 《显密妙通不陨身》。 甚至是能够勾连天地阴气的通玄心鬼血脉。 即便拥有如此多的可怕底蕴,亦是无法抹平境界之间的巨大鸿沟。 其只是初入归真聚元之境,而此神灵血脉少女所持的神力等阶,却能够与神海蕴灵上境的生灵相媲美,二者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无边无际的天地阴气聚拢而来,使季月年的身形虚化了一瞬,却转眼间便重新被更加浩瀚的浅白神力所覆杀而下。 还剩六息。 长及千丈的白龙缓缓消散于极天,季月年的身形却已经彻底消失在了原地。 “此子当真难杀。” 神灵血脉少女见季月年已经完全陨灭,神色虽然不曾变化,内心深处却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将季月年摄入洛水神印之内,乃是为了使其自愿献祭真灵,唤醒神印深处的洛水神女残灵,更是藉由洛水神女的过往记忆,精心设了一道根本无法躲避的必死杀局。 可她却不曾想到,季月年能够凭借通玄心鬼血脉挣脱出幻境境域的束缚,脱离山灵的神体,避免与洛水神女行那鱼水之欢,从而堪堪躲过了这一道劫数。 既然无法强迫季月年献祭真灵,那便只有将其诛杀一途。 六息之后,这片天地在疯狂震颤之间终于彻底崩灭,显露出了摧日疆域之内真实的天地。 一道横压天穹的恐怖身影冷冷地望着现出身形的神灵血脉少女,道:“何方神只,竟敢拘我太御圣宗的天骄弟子?” 这位大能正是清罗境的数位掌座之一,第三山脉李家的第一老祖,沉暮掌座。 摧日疆域之内的所有生灵几乎尽数聚集于此,抬头仰望着天穹之上的两个生灵。 “你说的是那拥有通玄心鬼血脉的生灵么?” 她朝着沉暮掌座嫣然一笑,指了指北边那浩茫无垠的北海:“方才已是被我碾成了灰,丢入了北海之中。” 沉暮掌座略一感应,果然已经察觉不到季月年的半点气息,目光不禁变得有些冰冷,轻声道:“数万年以来,元衍地界之内竟还有生灵胆敢挑衅太御圣宗的威严,你的勇气确实值得称道。” “太御圣宗……果然好霸道,”墨裳少女挑了挑眉,笑意不减,“我方才便诛了一个太御圣宗的天骄弟子,你又能奈我何?” 沉暮掌座微微摇了摇头,道:“区区野神,竟然持有如此海量的本源神力,实在是稀奇。念在你修行不易,若甘愿从此为囚为奴,成为清罗境之内炼制神力凝丹的工具,我或可考虑恕你之罪,留你一道真灵不陨。” “快些收起你那副假惺惺的嘴脸,”墨裳少女啐了一口,面露不屑之色,“我已是说了,即便你如今已是神海蕴灵之境的巅峰,也奈何我不得。” 此言落罢,其身周有着一方古朴的洛水神印虚影扭曲浮现,将她的身影笼罩在了其中,化作一道璀璨绝伦的虹光,朝着北海贯穿而去。 “放肆!” 下午6点同时刷新5章 有读者反应一两章断断续续接不上,看不爽,咱们今天就一起发出来,稿子已存好,下午6点整除了刷新这两章以外,直接加更3章无防盗,让大家看个痛快。 早晨发布了说明章 有的读者可能没看到,重新发一遍。 有读者反应一两章断断续续接不上,看不爽,咱们今天就一起发出来,稿子已存好,下午6点整除了刷新现在的两章以外,直接加更3章无防盗章节,一共5章,让大家看个痛快。 所以别再说今天没有刷新了,是为了下午一起发。 凭什么这么骂人,凭什么 下午有个读者通过书友圈里的读者群号找到我的qq,对我进行了恶毒无比的咒骂,骂我开防盗,害他在百度上看不了,咒我父母家人出事,张嘴闭嘴生殖器,骂完直接把我拉黑,我真的顶不住了,本来一天就挣可怜的几十块,还要被人这么侮辱,我活该吗? 第一百三十五章 花果山境 王越阳拿起眼前的古卷,神色微变,其上篆刻着四个泛着金光的小字。 《维护之卷》。 “这两天请假,刷新之后再订阅。” 眼看着那漫天光华席卷而上,元初阳再也无法保持住面色的平静,目光之中露出一丝不甘和复杂之色,身周的气势急速跌落,短短数息之后便恢复至了神海通天之境的修为。 。 “灵湮神君,玄夜境神职授封之事,该如何做?” 头戴深紫发冠的黑衣男子坐于灵湮神君之侧,语气之中有了一丝莫名。 显然,可以口称“灵湮神君”而非“灵湮神上”,此男子定亦是一位尊者境的神君。 灵湮神君似是无意一般环视了一圈安静无比的空旷神殿,道:“此事……灵祖早已安排妥当,虽然地神府域乃是归于紫薇帝尊所辖制,可其中却也不是不能动上一些手脚。” 若此劫能够渡过,三天九境则会迎来一次彻底的蜕变,不仅天地道蕴会暴增,无量众生的修行更为简易,长生之辈也会愈来愈多,而且……经历了蜕变过后的三天九境,其内的天地道蕴可循环自生,不但没有了量劫之忧,其中可以容纳的永生生灵也再没有了任何限制。” 金袍男子点了点头,附和道:“霜降神尊此言无差,只要天境天庭和婆娑天能够带领无尽生灵渡过这最终的第九量劫,那三天九境将会彻底蜕变成新的世间。” 若是被这九日曜光卷到,以元初阳此时的孱弱之态,说不得其真灵亦是会受到重创,至少都要沉睡数万年之久,此种结果绝非元初阳以及其背后的天元府域所想见到 而鄯山法会,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小小的分流法会罢了。 流沙地界毗邻鄯山地界,阳泽元君敕令玉简之中所言的万鬼灵山,便位于流沙地界临近中心之地,其中不仅有着数个大型妖族洞天,更是有着数不清的鬼物、妖物存在,秩序极为混乱。 《太玄转元上经》不仅可遮蔽人族气息,更可将上清玄气转化,化为妖气、鬼气、魔气等多种不同的元气,只是其对悟性要求极高,普通弟子根本无法修习。 似乎有些惊讶于白折花的愚蠢,许笛笙看了他一眼,道:“你此时乃是名正言顺的渊云峰峰内执事,渊云峰的普通弟子和通事弟子若是不服你统辖,你便直接将其擒拿镇压,送往执法堂论罪便是。” “可我……不是他们的对手。” “你此时身为执事,所掌资源是他们这些普通弟子和通事弟子的数十倍,为何不能是他们的对手?” 许笛笙此言过后,便再也不看他,径直出了玄音殿,自玄音清池之中取了数朵清灵荷花收起,唤出狻猊灵兽,破空而去。 这《太玄转元上经》之中的心诀咒法,便是许笛笙为了这次流沙地界之行,耗费足足一万余块灵石方才取来。 …… 至于灵根序列之事……许笛笙却是丝毫都未曾在意。 百年安宁的时光过去,即便在这种环境之下应该出现的优异灵根,此时也早已经出现,就算还没有出现,短短十年时间,也不会再出现。 “好,且去罢。”楚洛将军士取来的一大筐冰蚕幻精全部收入到了储物戒指之中。 “是,楚大人。”府城军士应声离开。 对于这位楚大人,他们却不似对其他大人那般惧怕,甚至还有着一丝隐隐的尊敬。 其他的数位大人平日里闲的紧了,有好几位都以戮杀府城之内的平民取乐,唯有楚大人从来都不和他们参与,甚至还救过几次无辜的府城军士,让他们极是感激。 秦华茂有些犹豫,本想将二人直接一手抓死,却不得不考虑到许笛笙这个事务使,毕竟这二人是他带来的弟子,如此行事,极是不妥。 虽已是盛怒至极,秦华茂的手上却依然留了几分力道,再次看向下方惨死的数十户人家,心如刀割一般,他直接驾起法宝剑光,大手虚影依然死死抓着二人,飞往了谷夕宫方向。 上次许笛笙的阴阳图,便是从那里购买,成功交易之后,便得到了这块玉简,可随时联络灵缘斋之人。 若是有珍贵的物件买卖,更可直接唤来其中的杂务弟子,连自己的庭院都不用出,极为方便。 一炷香之后,许笛笙的传讯玉简微微震动,显然是灵缘斋之人已经到了。 许笛笙并未让其进入殿室,而是打开光罩,走出了庭院。 有些出乎意料,前来的竟然是一位道基境的执事。 何奇文却与他不同,虽被大手捏在空中,面色却依然镇定,暗地里却偷偷催动了渊云峰的身份玉牌。 至于那八只道基境兽灵,关庐却并没太在意,毕竟只是残缺的灵体罢了,比之真正的道基境,其差距不可以道里计。 方才贯彻擂台的紫色玄光散去,一条紫色的长鞭显现在手中,极品杀伐法宝,青阳鞭! 关庐并未做任何的防守,而是口中念诵心诀,显然是要施展青阳鞭之中的咒法! 在那八只道基境兽灵嘶吼靠近的一刹那,小山大小的掩月印也已经到了头顶,直接砸下! 有许多押了关庐的弟子急迫低吼:“关师兄到底在干什么!竟被一个新晋天骄压着打!” 靳无忧却是悄悄瞥了殿上的许覆一眼,目中有些隐藏极深的不快。 他与叶摘星喜好相类,许覆此番攻击叶摘星,却是无意间连他也一起骂了进去。 此事若是放在平常,也并不算过分。 毕竟许家在汝阳郡中说一不二,许家子弟平日里也多有欺压平民之事,许潮阳和许筱也向来都不会追究。 只不过此刻却是雪上加霜,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那份文书,足以让许潮阳也再也不用顾忌道府。 许潮阳瞥了叶摘星一眼,冷声开口道:“汝阳府军何在!” “执郡大人!” 数十个身穿甲衣的精锐武者鱼贯而入,列队整齐,一起恭敬行礼。 更是发现,若是运使《沧海》这种水行功法在身周,那压力便会瞬间小上许多,更是转化成了一部分精纯的水行元气,一丝一缕的渗入运行的《沧海》心诀之中。 仅仅数十个台阶,许笛笙便感觉对《沧海》心诀的体悟和理解增加了一个小小的层次,威能也有了些许增加。 举目望去,已是有不少人行的愈来愈慢,显然是发现了瀚水元君的特意布置,纷纷运使水行功法,借助这台阶之上的威压之力精修。 瀚水元君即便是在考验之中,也在默默的为沼水附近修行水行功法的生灵提升实力,此等细腻的心思,慈悲的胸怀,着实令人赞叹。 第一百阶阶梯! 许雨铭见此,有些冷淡的脸上也不禁有些无语。轻叹一声,细细思量,自己此时幡然悔悟,心中戾气忽然消失,前因后果还是一个谜团。仿佛处在一个泥沼之中,挣扎前行。虽然有聚气一重境的灵力,挥手可崩石碎金,但还是在精神泥沼中寸步难行。 想到此处,心中有些阴霾,暗恨起了给予他[低级聚气要诀]的白衣男子。若不是他,自己还只是一个聪慧的山村少年,而不是落到此处田地,变的心态失衡,性格大变。越是思量,心中越是暗恨,一股戾气忽然从神宫气海生出,转眼随着流转的灵力窜遍全身经脉。 许雨铭目中青色旋涡再现,身上暴戾的气息一股接着一股,身旁的张铃若脸色苍白,看着微低着头的年轻道人,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恩?”许雨铭恍然惊醒,满头冷汗渗出,头猛地抬起来,看向马车顶部,仿佛要透过厚厚的木板看向天际。“我刚才怎么了?”冷淡的声音传出。 “你刚才身体里忽然有一种很可怕的气息出现,就好像..就好像会突然杀掉我一样..”张铃若面色微白,回想起了那些她不愿想起的事情,“就像那天在城守府一样..” “恩,我知道了。”许雨铭闭目不言,心中却是波澜横生。 此刻刚才没有去抢的几波人一一上前来,一个摇着折扇的绸衫员外上前来对捕头道:“张捕头,晚上带着弟兄们到醉香楼一叙,小弟做东。”“张捕头...”这些都是那些有钱有势的商贾官宦,张捕头哈哈大笑,跟这些人称兄道弟起来。下面的平民知道,这些官商勾结,已经把这几十两金子瓜分完毕,不由愤恨的瞪着他们...那些死了亲人的却趴在地上大哭起来,咒骂嘟囔着世道的无情,没有人去看他们,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想去管他人? 风声呼啸打在脸上,许雨铭几乎睁不开眼,艰难的往右侧偏了偏头,只看到破旧的道袍迎风舞动,还有老道腰间一个古朴的棕黄色的小布袋,约有巴掌大。被林姓老道的左臂夹着,几乎如同被铁箍住一样,动弹不得,他略略辨认了一下,这大约是在五六丈的空中,林姓老道每次在空中滑翔七八丈后总要稍稍落下,踩一下树尖或者是突出来的尖石,此去的方向,正是蜀地边缘的连绵山脉,那山怪石嶙峋,树木丛生,野兽毒虫,云海霞岭。 那些不过最大十八九岁最小才五六岁的少年少女早就吓得不知所措,有几个年岁小的已经哇哇大哭屎尿齐流,广场上弥漫着一股骚臭味。 这时一个青衣少年排开人群走到广场中央,仰头毫无惧色的看着那林姓老道冷漠的目光,缓缓道:“在下愿拜仙师大人为师,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这不是城东许记客栈的副掌柜么,这可是个奇人,听说他三年前来到许掌柜那帮下手,不仅过目不忘记忆力惊人,算账更是一分不差。”“更奇怪的是他这三年除了年底回家探亲,从来没出过那家客栈,真是怪。”“上次我去那用饭,这小贼竟然当众说出我还欠年前赊的六文大钱没给,真是可恶。”“这厮都二十有二,还未婚嫁,竟然还敢上仙师近前去,定会被仙师一掌拍死。”“还未婚嫁?不会是哪方面有问题吧?” 下面人群一阵骚动,显然他们有些认出了这少年,这些愚民,若是刚才死的是他们之间的一个或者是他们的家人,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在这冷嘲热讽,他们脸上的笑容跟旁边刚刚失去了丈夫或者是父亲的几个哭泣的妇女和孩子成为了鲜明的对比。 许雨铭看的很快,半个时辰后他放下书,双眸中闪过复杂的神色。此书对于修炼的境界只是略略一提,修真者共有四境,一个是聚气,这便是修真的第一个关口。如果是有灵根者,经过苦苦修行或者有正宗的修炼法决,这一关往往能简单进入,但是往后若再想更进一步,就需要毅力,信念,机缘,运气,资质等等缺一不可,修真乃是超脱凡俗,行夺天地之造化之事,稍有不慎,便会应了善恶,圆了因果,灰灰而去。 聚气共有九重境,所谓聚气,乃是引天地灵气入体,强化己身,使小小的人身能够容纳更多的灵气,更强的强化,此中奥妙玄之又玄。 上古人族想要打破他们短短几十年寿命,无数绝世天才数十万年摸索,一步一步强大,经历无数自创功法门派和无尽的腥风血雨洗礼,为人族探索出了这修真之路。甚至传说,上古人族之后的古修真更有绝世天才自创修炼功法,突破元婴九重,到达不可名状之化境引动天地之异状,小小的人体隐藏着浩瀚无匹之力,挥手间大地崩裂,斗转星移。 也许他们已不能叫人,这些古修真拥有了无匹力量之后,渐渐脱离了那些不能修炼功法的人族,他们隐于巨峰恶水,深渊大海,灵岛仙山,用迷雾阵法将自己隐藏起来,探索天地奥秘,延长己身寿元。普通的人族在他们眼中已经不是同族,是弱小的蝼蚁,他们自称为修真,或者叫,仙。 “看来这就是那老道的修炼功法,这些丹药的炼制方法,怎么都忒的残忍,还有这功法,明显比我那白绢誊写的[低级聚气要诀]强上很多,我那白绢写的只是聚气的法门。 第一百三十七章 灭 王越阳拿起眼前的古卷,神色微变,其上篆刻着四个泛着金光的小字。 《维护之卷》。 “这两天请假,刷新之后再订阅。” 眼看着那漫天光华席卷而上,元初阳再也无法保持住面色的平静,目光之中露出一丝不甘和复杂之色,身周的气势急速跌落,短短数息之后便恢复至了神海通天之境的修为。 。 “灵湮神君,玄夜境神职授封之事,该如何做?” 头戴深紫发冠的黑衣男子坐于灵湮神君之侧,语气之中有了一丝莫名。 显然,可以口称“灵湮神君”而非“灵湮神上”,此男子定亦是一位尊者境的神君。 灵湮神君似是无意一般环视了一圈安静无比的空旷神殿,道:“此事……灵祖早已安排妥当,虽然地神府域乃是归于紫薇帝尊所辖制,可其中却也不是不能动上一些手脚。” 若此劫能够渡过,三天九境则会迎来一次彻底的蜕变,不仅天地道蕴会暴增,无量众生的修行更为简易,长生之辈也会愈来愈多,而且……经历了蜕变过后的三天九境,其内的天地道蕴可循环自生,不但没有了量劫之忧,其中可以容纳的永生生灵也再没有了任何限制。” 金袍男子点了点头,附和道:“霜降神尊此言无差,只要天境天庭和婆娑天能够带领无尽生灵渡过这最终的第九量劫,那三天九境将会彻底蜕变成新的世间。” 若是被这九日曜光卷到,以元初阳此时的孱弱之态,说不得其真灵亦是会受到重创,至少都要沉睡数万年之久,此种结果绝非元初阳以及其背后的天元府域所想见到 而鄯山法会,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小小的分流法会罢了。 流沙地界毗邻鄯山地界,阳泽元君敕令玉简之中所言的万鬼灵山,便位于流沙地界临近中心之地,其中不仅有着数个大型妖族洞天,更是有着数不清的鬼物、妖物存在,秩序极为混乱。 《太玄转元上经》不仅可遮蔽人族气息,更可将上清玄气转化,化为妖气、鬼气、魔气等多种不同的元气,只是其对悟性要求极高,普通弟子根本无法修习。 似乎有些惊讶于白折花的愚蠢,许笛笙看了他一眼,道:“你此时乃是名正言顺的渊云峰峰内执事,渊云峰的普通弟子和通事弟子若是不服你统辖,你便直接将其擒拿镇压,送往执法堂论罪便是。” “可我……不是他们的对手。” “你此时身为执事,所掌资源是他们这些普通弟子和通事弟子的数十倍,为何不能是他们的对手?” 许笛笙此言过后,便再也不看他,径直出了玄音殿,自玄音清池之中取了数朵清灵荷花收起,唤出狻猊灵兽,破空而去。 这《太玄转元上经》之中的心诀咒法,便是许笛笙为了这次流沙地界之行,耗费足足一万余块灵石方才取来。 …… 至于灵根序列之事……许笛笙却是丝毫都未曾在意。 百年安宁的时光过去,即便在这种环境之下应该出现的优异灵根,此时也早已经出现,就算还没有出现,短短十年时间,也不会再出现。 “好,且去罢。”楚洛将军士取来的一大筐冰蚕幻精全部收入到了储物戒指之中。 “是,楚大人。”府城军士应声离开。 对于这位楚大人,他们却不似对其他大人那般惧怕,甚至还有着一丝隐隐的尊敬。 其他的数位大人平日里闲的紧了,有好几位都以戮杀府城之内的平民取乐,唯有楚大人从来都不和他们参与,甚至还救过几次无辜的府城军士,让他们极是感激。 秦华茂有些犹豫,本想将二人直接一手抓死,却不得不考虑到许笛笙这个事务使,毕竟这二人是他带来的弟子,如此行事,极是不妥。 虽已是盛怒至极,秦华茂的手上却依然留了几分力道,再次看向下方惨死的数十户人家,心如刀割一般,他直接驾起法宝剑光,大手虚影依然死死抓着二人,飞往了谷夕宫方向。 上次许笛笙的阴阳图,便是从那里购买,成功交易之后,便得到了这块玉简,可随时联络灵缘斋之人。 若是有珍贵的物件买卖,更可直接唤来其中的杂务弟子,连自己的庭院都不用出,极为方便。 一炷香之后,许笛笙的传讯玉简微微震动,显然是灵缘斋之人已经到了。 许笛笙并未让其进入殿室,而是打开光罩,走出了庭院。 有些出乎意料,前来的竟然是一位道基境的执事。 何奇文却与他不同,虽被大手捏在空中,面色却依然镇定,暗地里却偷偷催动了渊云峰的身份玉牌。 至于那八只道基境兽灵,关庐却并没太在意,毕竟只是残缺的灵体罢了,比之真正的道基境,其差距不可以道里计。 方才贯彻擂台的紫色玄光散去,一条紫色的长鞭显现在手中,极品杀伐法宝,青阳鞭! 关庐并未做任何的防守,而是口中念诵心诀,显然是要施展青阳鞭之中的咒法! 在那八只道基境兽灵嘶吼靠近的一刹那,小山大小的掩月印也已经到了头顶,直接砸下! 有许多押了关庐的弟子急迫低吼:“关师兄到底在干什么!竟被一个新晋天骄压着打!” 靳无忧却是悄悄瞥了殿上的许覆一眼,目中有些隐藏极深的不快。 他与叶摘星喜好相类,许覆此番攻击叶摘星,却是无意间连他也一起骂了进去。 此事若是放在平常,也并不算过分。 毕竟许家在汝阳郡中说一不二,许家子弟平日里也多有欺压平民之事,许潮阳和许筱也向来都不会追究。 只不过此刻却是雪上加霜,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那份文书,足以让许潮阳也再也不用顾忌道府。 许潮阳瞥了叶摘星一眼,冷声开口道:“汝阳府军何在!” “执郡大人!” 数十个身穿甲衣的精锐武者鱼贯而入,列队整齐,一起恭敬行礼。 更是发现,若是运使《沧海》这种水行功法在身周,那压力便会瞬间小上许多,更是转化成了一部分精纯的水行元气,一丝一缕的渗入运行的《沧海》心诀之中。 仅仅数十个台阶,许笛笙便感觉对《沧海》心诀的体悟和理解增加了一个小小的层次,威能也有了些许增加。 举目望去,已是有不少人行的愈来愈慢,显然是发现了瀚水元君的特意布置,纷纷运使水行功法,借助这台阶之上的威压之力精修。 瀚水元君即便是在考验之中,也在默默的为沼水附近修行水行功法的生灵提升实力,此等细腻的心思,慈悲的胸怀,着实令人赞叹。 第一百阶阶梯! 许雨铭见此,有些冷淡的脸上也不禁有些无语。轻叹一声,细细思量,自己此时幡然悔悟,心中戾气忽然消失,前因后果还是一个谜团。仿佛处在一个泥沼之中,挣扎前行。虽然有聚气一重境的灵力,挥手可崩石碎金,但还是在精神泥沼中寸步难行。 想到此处,心中有些阴霾,暗恨起了给予他[低级聚气要诀]的白衣男子。若不是他,自己还只是一个聪慧的山村少年,而不是落到此处田地,变的心态失衡,性格大变。越是思量,心中越是暗恨,一股戾气忽然从神宫气海生出,转眼随着流转的灵力窜遍全身经脉。 许雨铭目中青色旋涡再现,身上暴戾的气息一股接着一股,身旁的张铃若脸色苍白,看着微低着头的年轻道人,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恩?”许雨铭恍然惊醒,满头冷汗渗出,头猛地抬起来,看向马车顶部,仿佛要透过厚厚的木板看向天际。“我刚才怎么了?”冷淡的声音传出。 “你刚才身体里忽然有一种很可怕的气息出现,就好像..就好像会突然杀掉我一样..”张铃若面色微白,回想起了那些她不愿想起的事情,“就像那天在城守府一样..” “恩,我知道了。”许雨铭闭目不言,心中却是波澜横生。 此刻刚才没有去抢的几波人一一上前来,一个摇着折扇的绸衫员外上前来对捕头道:“张捕头,晚上带着弟兄们到醉香楼一叙,小弟做东。”“张捕头...”这些都是那些有钱有势的商贾官宦,张捕头哈哈大笑,跟这些人称兄道弟起来。下面的平民知道,这些官商勾结,已经把这几十两金子瓜分完毕,不由愤恨的瞪着他们...那些死了亲人的却趴在地上大哭起来,咒骂嘟囔着世道的无情,没有人去看他们,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想去管他人? 风声呼啸打在脸上,许雨铭几乎睁不开眼,艰难的往右侧偏了偏头,只看到破旧的道袍迎风舞动,还有老道腰间一个古朴的棕黄色的小布袋,约有巴掌大。被林姓老道的左臂夹着,几乎如同被铁箍住一样,动弹不得,他略略辨认了一下,这大约是在五六丈的空中,林姓老道每次在空中滑翔七八丈后总要稍稍落下,踩一下树尖或者是突出来的尖石,此去的方向,正是蜀地边缘的连绵山脉,那山怪石嶙峋,树木丛生,野兽毒虫,云海霞岭。 那些不过最大十八九岁最小才五六岁的少年少女早就吓得不知所措,有几个年岁小的已经哇哇大哭屎尿齐流,广场上弥漫着一股骚臭味。许雨铭看的很快,半个时辰后他放下书,双眸中闪过复杂的神色。此书对于修炼的境界只是略略一提,修真者共有四境,一个是聚气,这便是修真的第一个关口。如果是有灵根者,经过苦苦修行或者有正宗的修炼法决,这一关往往能简单进入,但是往后若再想更进一步,就需要毅力,信念,机缘,运气,资质等等缺一不可,修真乃是超脱凡俗,行夺天地之造化之事,稍有不慎,便会应了善恶,圆了因果,灰灰而去。 这时一个青衣少年排开人群走到广场中央,仰头毫无惧色的看着那林姓老道冷漠的目光,缓缓道:“在下愿拜仙师大人为师,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这不是城东许记客栈的副掌柜么,这可是个奇人,听说他三年前来到许掌柜那帮下手,不仅过目不忘记忆力惊人,算账更是一分不差。”“更奇怪的是他这三年除了年底回家探亲,从来没出过那家客栈,真是怪。”“上次我去那用饭,这小贼竟然当众说出我还欠年前赊的六文大钱没给,真是可恶。”“这厮都二十有二,还未婚嫁,竟然还敢上仙师近前去,定会被仙师一掌拍死。”“还未婚嫁?不会是哪方面有问题吧?” 下面人群一阵骚动,显然他们有些认出了这少年,这些愚民,若是刚才死的是他们之间的一个或者是他们的家人,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在这冷嘲热讽,他们脸上的笑容跟旁边刚刚失去了丈夫或者是父亲的几个哭泣的妇女和孩子成为了鲜明的对比。 聚气共有九重境,所谓聚气,乃是引天地灵气入体,强化己身,使小小的人身能够容纳更多的灵气,更强的强化,此中奥妙玄之又玄。 上古人族想要打破他们短短几十年寿命,无数绝世天才数十万年摸索,一步一步强大,经历无数自创功法门派和无尽的腥风血雨洗礼,为人族探索出了这修真之路。甚至传说,上古人族之后的古修真更有绝世天才自创修炼功法,突破元婴九重,到达不可名状之化境引动天地之异状,小小的人体隐藏着浩瀚无匹之力,挥手间大地崩裂,斗转星移。“看来这就是那老道的修炼功法,这些丹药的炼制方法,怎么都忒的残忍,还有这功法,明显比我那白绢誊写的[低级聚气要诀]强上很多,我那白绢写的只是聚气的法门。 也许他们已不能叫人,这些古修真拥有了无匹力量之后,渐渐脱离了那些不能修炼功法的人族,他们隐于巨峰恶水,深渊大海,灵岛仙山,用迷雾阵法将自己隐藏起来,探索天地奥秘,延长己身寿元。普通的人族在他们眼中已经不是同族,是弱小的蝼蚁,他们自称为修真,或者叫,仙。 第一百五十七章 王越阳拿起眼前的古卷,神色微变,其上篆刻着四个泛着金光的小字。 《维护之卷》。 “这两天请假,刷新之后再订阅。” “灵湮神君,玄夜境神职授封之事,该如何做?” 头戴深紫发冠的黑衣男子坐于灵湮神君之侧,语气之中有了一丝莫名。 ,虽然地神府域乃是归于紫薇帝尊所辖制,可其中却也不是不能动上一些手脚。” 眼看着那漫天光华席卷而上,元初阳再也无法保持住面色的平静,目光之中露出一丝不甘和复杂之色,身周的气势急速跌落,短短数息之后便恢复至了神海通天之境的修为。 。” 若是被这九日曜光卷到,以元初阳此时的孱弱之态,说不得其真灵亦是会受到重创,至少都要沉睡数万年之久,此种结果绝非元初阳以及其背后的天元府域所想见到 而鄯山法会,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小小的分流法会罢了。 显然,可以口称“灵湮神君”而非“灵湮神上”,此男子定亦是一位尊者境的神君。 灵湮神君似是无意一般环视了一圈安静无比的空旷神殿,道:“此事……灵祖早已安排妥当 流沙地界毗邻鄯山地界,阳泽元君敕令玉简之中所言的万鬼灵山,便位于流沙地界临近中心之地,其中不仅有着数个大型妖族洞天,更是有着数不清的鬼物、妖物存在,若此劫能够渡过,三天九境则会迎来一次彻底的蜕变,不仅天地道蕴会暴增,无量众生的修行更为简易,长生之辈也会愈来愈多,而且……经历了蜕变过后的三天九境,其内的天地道蕴可循环自生,不但没有了量劫之忧,其中可以容纳的永生生灵也再没有了任何限制秩序极为混乱。 《太玄转元上经》不仅可遮蔽人族气息,更可将上清玄气转化,化为妖气、鬼气、魔气等多种不同的元气,只是其对悟性要求极高,普通弟子根本无法修习。 金袍男子点了点头,附和道:“霜降神尊此言无差,只要天境天庭和婆娑天能够带领无尽生灵渡过这最终的第九量劫,那三天九境将会彻底蜕变成新的世间。” 似乎有些惊讶于白折花的愚蠢,许笛笙看了他一眼,道:“你此时乃是名正言顺的渊云峰峰内执事,渊云峰的普通弟子和通事弟子若是不服你统辖,你便直接将其擒拿镇压,送往执法堂论罪便是。” “可我……不是他们的对手。” “你此时身为执事,所掌资源是他们这些普通弟子和通事弟子的数十倍,为何不能是他们的对手?” 许笛笙此言过后,便再也不看他,径直出了玄音殿,自玄音清池之中取了数朵清灵荷花收起,唤出狻猊灵兽,破空而去。 这《太玄转元上经》之中的心诀收入到了储物戒指之中。 上次许笛笙的阴阳图,便是从那里购买,成功交易之后,便得到了这块玉简,可随时联络灵缘斋之人。 若是有珍贵的物件买卖,更可直接唤来其中的杂务弟子,连自己的庭院都不用出,极为方便。 一炷香之后,许笛笙的传讯玉简微微震动,显然是灵缘斋之人已经到了。 许笛笙并未让其进入殿室,而是打开光罩,走出了庭院。 有些出乎意料,前来的竟然是一位道基境的执事。 何,短短十年时间,也不会再出现。 “是,楚大人。”府城军士应声离开。 对于这位楚大人,他们却不似对其他大人那般惧怕,甚至还有着一丝隐隐的尊敬。 其他的数位大人平日里闲的紧了,有好几位都以戮杀府城之内的平民取乐,唯有楚大人从来都不和他们参与,甚至还救过几次无辜的府城军士,让他们极是感激。 秦华茂有些犹豫,本想将二人直接一手抓死,却不得不奇文却与他不同,虽被大手捏在空中,面色却依然镇定,暗地里却偷偷催动了渊云峰的身份玉牌。 方才贯彻擂台的紫色玄光散去,一条紫色的长鞭显现在手中,极品杀伐法宝,青阳鞭! 关庐并未做任何的防守,而是口中念诵心诀,显然是要施展青阳鞭之中的咒法! 在那八只道基境兽灵嘶吼靠近的一刹那,小山大小的掩月印也已经到了头法,便是许笛笙为了这次流沙地界之行,耗费足足一万余块灵石方才取来。顶,直接砸下! 有许多押了关庐的弟子急迫低吼:“关师兄到底在干什么!竟被一个新晋天骄压着打!” 靳无忧却是悄悄瞥了殿上的许覆一眼,目中有些隐藏极深的不快。 他与叶摘星喜好相类,许覆此番攻击叶摘星,却是无意间连他也一起骂了进去。 此事若是放在平常,也并不算过分。 毕竟许家在汝阳郡中说一不二,许家子弟平日里也多有欺压,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那份文书,足以让许潮阳也再也不用顾忌道府。 许潮阳瞥了叶摘星一眼,冷声开口道:“汝阳府军何在!” “执咒 …… 至于灵根序列之事……许笛笙却是丝毫都未曾在意。 百年安宁的时光过去,即便在这种环境之下应该出现的优异灵根,此时也早已经出现,就算还没有出现考虑到许笛笙这个事务使,毕竟这二人是他带来的弟子,如此行事,极是不妥。 虽已是盛怒至极,秦华茂的手上却依然留了几分力道,再次看向下方惨死的数十户人家,心如刀割一般,他直接驾起法宝剑光,大手虚影依然死死抓着二人,飞往了谷夕宫方向。“好,且去罢。”楚洛将军士取来的一大筐冰蚕幻精全部郡大人!” 数十个身穿甲衣的精锐武者鱼贯而入,列队整齐,一起恭敬行礼。 更是发现,若是运使《沧海》这种水行功法在身周,那压力便会瞬间小上许多,更是转化成了一部分精纯的水行元气,一丝一缕的渗入运行的《沧海》心诀之中。 仅仅数十个台阶,许笛笙便感觉对《沧海》心诀的体悟和理解增加了一个小小的层次,威能也有了些许增加。 举目望去,已是有不少人行的愈来愈慢,显然是发现了瀚水元君的特意布置,纷纷运使水行功法,借助这台阶之上的威压之力精修。 第一百阶阶梯! 许雨铭见此,有些冷淡的脸上也不禁有些无语。轻叹一声,细细思量,自己此时幡然悔悟,心中戾气忽然消失,前因后果还是一个谜团。仿佛处在一个泥沼之中,挣扎前行。虽然有聚气一重境的灵力,挥手可崩石碎金,但还是在精神泥沼中寸步难行。 想到此处,心中有些阴霾,暗恨起了给予他[低级聚气要诀]的白衣男子。若不是他,自己还只是一个聪慧的山村少年,而不是落到此处田地,变的心态失衡,性格大变。越是思量,心中越是暗恨,一股戾气忽然从神宫气海生出,转眼随着流转的灵力窜遍全身经脉。 许雨铭目中青色旋涡再现,身上暴戾的气息一股接着一股,身旁的张铃若脸色苍白,看着微低着头的年轻道人,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恩?”许雨铭恍然惊醒,满头冷汗渗出,头猛地抬起来,看向马车顶部,仿佛要透过厚厚的木板看向天际。“我刚才怎么了?”冷淡的声音传出。 瀚水元君即便是在考验之中,也在默默的为沼水附近修行水行功法的生灵提升实力,此等细腻的思,慈悲的胸怀,着实令人赞叹。 “你刚才身体里忽然有一种很可怕的气息出现,就好像..就好像会突然杀掉我一样..”张铃若面色微白,回想起了那些她不愿想起的事情,“就像那天在城守府一样..” “恩,我知道了。”许雨铭闭目不言,心中却是波澜横生。 至于那八只道基境兽灵,关庐却并没太在意,毕竟只是残缺的灵体罢了,比之真正的道基境,其差距不可以道里计。 只不过此刻却是雪上加霜,这些官商勾结,已经把这几十两金子瓜分完毕,不由愤恨的瞪着他们...那些死了亲人的却趴在地上大哭起来,咒骂嘟囔着世道的无情,没有人去看他们,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想去管他人? 风声呼啸打在脸上,许雨铭几乎睁不开眼,艰难的往右侧偏了偏头,只看到破旧的道袍迎风舞动,还有老道腰间一个古朴的棕黄色的小布袋,约有巴掌大。被林姓老道的左臂夹着,几乎如同被铁箍住一样,动弹不得,他略略辨认了一下,这大约是在五六丈的空中,林姓老道每次在空中滑翔七八丈后总要稍稍落下,踩一下树尖或者是突出来的尖石,此去的方向,正是蜀地边缘的连绵山脉,那山怪石嶙峋,树木丛生,野兽毒虫,云海霞岭。 那些不过最大十八九岁最小才五六岁的少年少女早就吓得不知所措,有几个年岁小的已经哇哇大哭屎尿齐流,广场上弥漫着一股骚臭味。 这时一个青衣少年排开人群走到广场中央,仰头毫无惧色的看着那林姓老道冷漠的目光,缓缓道:“在下愿拜仙师大人为师,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这不是城东许记客栈的副掌柜么,这可是个奇人,听说他三年前来到许掌柜那帮下手,不仅过目不忘记忆力惊人,算账更是一分不差。”“更奇怪的是他这三年除了年底回家探亲,从来没出过那家客栈,真是怪。”“上次我去那用饭,这小贼竟然当众说出我还欠年前赊的六文大钱没给,真是可恶。” 下面人群一阵骚动,显然他们有些认出了这少年,这些愚民,若是刚才死的是他们之间的一个或者是他们的家人,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在这冷嘲热讽,他们脸上的笑容跟旁边刚刚失去了丈夫或者是父亲的几个哭泣的妇女和孩子成为了鲜明的对比。 许雨铭看的很快,半个时辰后他放下书,双眸中闪过复杂的神色。此书对于修炼的境界只是略略一提,修真者共有四境,一个是聚气,这便是修真的第一个关口。如果是有灵根者,经过苦苦修行或者有正宗的修炼法决,这一关往往能简单进入,但是往后若再想更进一步,就摸索,一步一步强大,经历无数自创功法门派和无尽的腥风血雨洗礼,为人族探索出了这修真之路。甚至,上古人族之后的古修真更有绝世天才自创修炼功法,突破元婴九重,到达不可名状之化境引动天地之异状,小小的人体隐藏着浩瀚无匹之力,挥手间大地崩裂,斗转星移。 也许他们已不能叫人,这些古修真拥有了无匹力量之后,渐渐脱离了那些不能修炼功法的人族,他们隐于巨峰恶水,深渊大海,灵岛仙山,用迷雾阵法将自己隐藏起来,探索天地奥秘,延长己身寿元。普通的人族在他们眼中已经不是同族,是弱小的蝼蚁,他们自称为修真,或者叫,仙。 “看来这就是那老道的修炼功法,这些丹药的炼制方法,怎么都忒的残忍,还有这功法,明显比我那白绢誊写的[低级聚气要诀]强上很多,我那白绢写的只是聚气的法门。需要毅力,信念,机缘,运气,资质等等缺一不可,修真乃是超脱凡俗,行夺天地之造化之事,稍有不慎,便会应了善恶,圆了因果,灰灰而去。 聚气共有九重境,所谓聚气,乃是引天此刻刚才没有去抢的几波人一一上前来,一个摇着折扇的绸衫员外上前来对捕头道:“张捕头,晚上带着弟兄们到醉香楼一叙,小弟做东。”“张捕头...”这些都是那些有钱有势的商贾官宦,张捕头哈哈大笑,跟这些人称兄道弟起来。下面的平民知道平民之事,许潮阳和许筱也向来都不会追究。地灵气入体,强化己身,使小小的人身能够容纳更多的灵气,更强的强化,此中奥妙玄之又玄。 上古人族想要打破他们短短几十年寿命,无数绝世天才数十万年 第一百三十四章 御,玄兽之灵! 沉暮掌座目光一沉,遥遥望着那急速遁去的璨虹神光,轻翻手掌之间,方圆万里之内的天地都微微震颤了起来。 轰! 罡风狂暴无比地嘶吼咆哮,天穹之上有着数不清的玄气之兽凝聚而出,每一只玄气之兽都散发着大归真境的恐怖气势,其冷漠的兽眸之内更是裹挟着凛冽至极的无匹杀意。 随着沉暮掌座手掌握起,这些横压天穹的玄气之兽皆是齐齐震吼一声,身周泛起道道空间波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朝着那洛水神印所化的虹光袭杀而去。 “这厮恁地难缠!” 身着墨裳的神灵血脉少女隐于洛水神印之内,极为清晰地察觉到急速迫近的玄兽气息,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再过三息,她便能藉由洛水神印与北海之畔这方水域之间的牵连,直接没入无垠无尽的北海之内,一旦其遁入北海深处,即便是神海蕴灵峰境的沉暮掌座,也无法再感应到她的半点气息。 可就在短短一息之后,这璀璨的神光四周便泛起了阵阵扭曲的空间波纹,竟是有了数十只玄气之兽陆续浮现,麻木冷漠的兽眸齐齐朝着虹光之内的洛水神印望来! 虽口上说的很是轻松,墨裳少女心里却根本不敢对沉暮掌座有一丝一毫的轻视。每一位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都不是泛泛之辈,更何况沉暮掌座乃是太御圣宗清罗境的数位掌座之一,其修为更是可怖无比的神海蕴灵峰境,即便她乃是高贵的洛水神女血脉,此时也只能借助洛水神印遁离此处,不敢真正直面这位沉暮掌座。 吼! 那些大归真境的玄气之兽直接扑至了虹光之内,没有任何的犹豫,甫一接近洛水神印便悍然自爆! 轰! 如此之多的大归真境生灵自毁,引动天象,方圆九千里之内风云倒卷,乌云漫天,不多时便有着狂暴无比的泼天大雨洒落下来,朝着大地之上的生灵倾泻而去。 “御,虚灵。” 直至此时此刻,沉暮掌座冷冷地望着那道被拦阻下来的璀璨虹光,才轻声道出了此神通之名。 此道神通极为可怕,可藉由天地之力施展而来,在短时间之内强行凝聚出数百只大归真境的虚假兽灵,此种兽灵并无攻杀之能,其唯一的作用,便是自爆! 虽然这些虚假的兽灵并不是真正的大归真境,可在天地之力的加持之下,其自爆之力却几乎能与大归真境相差仿佛! 轰! 所有的虚假兽灵皆是在那虹光之侧爆裂开来,泼天雨幕之下,一方古朴尊贵的神印在虹光之内缓缓流转而出,墨裳少女的身形亦是在那神印之上凝聚而现。 此时她的神色已经不似方才那般轻松,而是略微凝重了些许,双手掐诀之间,一道湛蓝水幕在其身侧流淌绕转,将所有的兽灵爆裂之力尽数挡了下来。 随着空间波纹缓缓消逝无踪,那震天彻地的狂暴之力亦是逐渐淡去,那湛蓝幕光之内只余了目光晦暗的墨裳少女与其身下那一座古朴的洛水神印。 “洛水神女嫡系血裔洛絮,见过上真。” 她抬首仰望着数百丈之外缓缓凝聚而出的恐怖身影,沉默数息之后,忽地展颜一笑,极为恭敬地行了个礼。 其态度变化之快,甚至让摧日古城之内的百万生灵都有些瞠目结舌。 沉暮掌座低垂着目光看着赤足踏于洛水神印之上的墨裳少女,道:“此处乃是摧日疆域,在古籍记载之中,其曾属早已湮灭的洛水海境辖制,这所谓的洛水神女……莫非是洛水海境之内的天地正神?” 洛絮点了点头,道:“洛水神女乃是天生神灵,自北海无数支系之一的洛水之内化生而出,甫一诞生便被敕为洛水上神,执掌北俱芦洲西北角与北海接壤的洛水海境。” 她之所以不再朝着北海继续逃遁,乃是因为其察觉到了沉暮掌座真正的修为。 这位掌座真人的修为竟是已经超出了神海蕴灵峰境,距离那功参造化的神宫宿灵之境只有一步之遥。 半步神宫。 在如此可怕的大能面前,即便以洛水神印之神异,也根本不可能在三息之内遁入北海。 虽然洛水神女曾经乃是正五品天生神灵,可其神位早已湮灭崩毁,这方神印之内所伫藏的本源神力早已去了大半,即便这些神力尽数加持于洛絮,亦是无法与半步神宫之境的大能相抗衡。 “你有三罪,若你心甘情愿的将此三罪认下,我可留你一道真灵不陨。” 沉暮掌座俯视着满头霜雪白发的赤足少女,拂袖道。 “其一,诛杀太御圣宗天骄弟子季月年。” “其二,以野神之身藏于太御圣宗治下疆域,从来都不曾主动现身,更是暗地搅动摧日疆域神印以及神位之事,以至摧日疆域诞生出数只恶神,于圣宗辖制有碍。” “其三,不敬之罪。” 这第三桩罪名指的乃是半柱香之前,洛絮以为自己可以逃入北海,曾对沉暮掌座出言不逊,故而名为不敬之罪。 洛絮安静地立在原地,待到沉暮掌座言语落罢,沉默数息,抬首道:“上真,洛絮愿认罪。” 沉暮掌座微微点头,道:“将洛水神印与你之间的神血牵连断裂,与你的本源神力一同交予我。” “若我听从吩咐,将断去牵连的洛水神印交予上真之后,上真会如何处置于我?”洛絮轻声道。 沉暮掌座似是有些讶异,道:“自然是将你的神力汲取殆尽,抹灭神魂,送你轮回往生。” “若我不从,又当如何?” 洛絮微微低下头,俯视着摧日古城之内的百万生灵。 “那便通过此神印之间的勾连,强行将你的真灵摧灭,让你彻底消失在这天地之间,”沉暮掌座这里,已是有了些许不耐,“太御圣宗对待治下生灵素来都是仁厚宽和,你若认下罪名,我尚能留你真灵不陨,予你一道轮回之机,若再继续胡言乱语,便……” “便如何?”洛絮蓦地抬起头来,浅白的瞳孔已是化作了血红之色,其身周有着诡异凶戾的扭曲神力咆哮而现,恐怖无比的气势在其身侧轰然而起! 少女雪白的长发侵染上了一丝血色,在她脑后翻舞飘扬。 “甚么太御圣宗……虚伪至极!”洛絮目中露出如先前一般的不屑之色,脚下的洛水神印之内亦是有着炽红血纹流淌缠绕,“洛水神女乃是洛水海境的天生神灵,高贵无比,我乃是其唯一的血脉后裔,就凭你这下贱生灵,也配诛我?” 沉暮掌座面色微沉,目光冰冷地俯视着模样大变的洛絮,身周的空间都微微扭曲起来,显然已是动了真怒。 原来此女从未想过束手就擒,而是一直都在虚与委蛇,拖延时间! 第一百三十五章 九剑气灭,万山飘雪 摧日古城之内,无数生灵皆是抬首望着高高在上的沉暮掌座,目露震撼骇然之色。 此时沉暮掌座的身形已是彻底化作了实质,其袖袍翻舞之间,九道足以撕裂苍穹的湛青光虹流转而出,每一道湛青光虹之上都有着凌厉凶暴的剑意横贯吞吐,甚至就连距其数百丈之遥的摧日古城之内都有着不少宏伟巍峨的建筑被剑光波及横扫,无声无息间便湮灭成了废墟。 “摧日古城出了如此惊天变故,陈家太上长老为何还不出现?” 蓦地,有一位前来观礼的大归真境生灵察觉到了一丝异常,疑惑的目光望向了陈家主事的陈延寿等人。 “摧日古城之内竟有如此野心勃勃的神只潜伏,更有数只恶神横行,陈家竟是从来都不曾过问!” “陈延阳长老何在!?” 诸多势力之人似是有所醒悟,纷纷看向了陈家之人。 陈延寿亦是有些惶然,与陈家几位长老互相对视一眼,一言不发,直接朝着陈延阳所在的祖祠急速行去。 陈延阳乃是陈家太上长老,更是在不久之前破入神海蕴灵之境,摧日古城如此剧变,其根本不可能毫无察觉。 “太上长老自从修至神海蕴灵之境以后,便性情大变,凶暴无比,动辄便不分青红皂白地戮杀陈家之人,即便是我等平日里与其亲近的族属,也不敢轻易地前去祖祠觐见他老人家。” 一个陈家的归真之境叹了口气,朝着诸人道出了其中究竟。 “琼玉师兄,季师兄还没有消息么?” 王越阳与鱼嫣望着落于殿前的琼玉道子,急步上前,神色间有着些许关切焦急之意。 琼玉道子稳住身形,收起遁光,先是抬首看了一眼穹顶之上气势横压天地的沉暮掌座,随后才侧头看向王越阳二人,微微摇了摇头,道:“不曾有任何消息。” 鱼嫣思衬片刻,道:“季师兄已经破入归真之境,以其恐怖的底蕴,在这摧日古城之内应该并不会有太大的危险才是。” 王越阳此时却似乎想到了什么,抬头死死地看向数百丈之外那满头血红长发的洛絮,摇头道:“鱼师姐此言差矣。” 鱼嫣何等聪慧,随着王越阳的目光看去,当下便知晓了其心中所想,面色微变,道:“王越阳,你的意思是……季师兄平白无故地失踪,与这尊神只有关?” 王越阳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道:“沉暮掌座降临之后,言出法随,虽然我等孱弱的生灵并不能听清其真正的言语,可天赋神通之内的直觉告诉我,季师兄的失踪有九成可能与这神灵少女有着关系。” 就在这时,天地之间传来了一道震耳欲聋的轰鸣! 轰! 拨云见日,雨过天晴。 沉暮掌座高高在上,神色冰冷,身后有着绵延百里的恐怖玄气环绕,就连那泼天大雨都停了下来,黑沉的乌云亦是随之散去。 其微微拂袖,冷淡的声音清晰无比地传遍了整座摧日疆域。 “身为元衍地界之内的神灵血裔,却不敬圣宗、不服管辖,更是胆敢诛杀圣宗的待定圣子,本座今日便将你的真灵戮灭,通传元衍,以儆效尤!” 洛絮的霜雪长发已是化作了血红之色,其素手轻舞,炽红的洛水神印逐渐缩小,缓缓落在了其掌心之内。 她持着模样大变的洛水神印,哂笑道:“方才我已说过,我乃高贵的洛水神女血脉,就凭你……诛不了我!” 此言落罢,洛絮的血红长发疯狂翻舞,其身周更是有着璀璨至极的血红炽光爆发,化作一条条狂暴嘶吼猩红玄蛇,凶戾咆哮,冲天而起! “琼玉师兄!沉暮掌座方才所言……” 此次沉暮掌座的声音传遍了整座摧日疆域,鱼嫣小脸煞白,侧头看向面色阴晴不定的琼玉道子。 王越阳亦是面色突变,惊声道:“难道季师兄早已被这神灵少女所害!?” 琼玉道子定了定神,犹豫片刻,道:“依据沉暮掌座之言,季月年师弟确实已经……” 鱼嫣已是有些神思不属,喃喃道:“季师兄如此诡异地消失无踪,定是被这野神摄了去,以季师兄的底蕴修为,这摧日古城之内也只有那几只恶神和这神灵少女能对其出手。” “非也,”琼玉道子似乎想到了什么,望向了身后连绵宫殿的尽头,那是陈家祖祠的方向,“陈家太上长老陈延阳此时竟然还未现身,此事实在诡异莫名。” 与此同时,沉暮掌座低头望着那些袭杀而来的猩红血蛇,手掌轻抚,其身后蔓延百里的玄气漩涡逐渐涌动而至,遮蔽了所有光线。 “御,九剑气灭。” 方圆万里之内的天地都暗了下来。 只有那高高在上的恐怖身影,袖袍轻拂。 那九道湛青光虹在黑暗之中耀眼至极,卷着宏伟无量的扭曲太御玄气,朝着在黑暗之中同样夺目的血色身影贯杀而去。 每一道湛青光虹之内,都是一柄凶戾至了极点的可怕光剑。 九剑气灭,甚至足以镇杀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 轰! 天地之间只余了震彻耳畔的轰爆之声。 元衍地界之内,无数生灵皆是朝着摧日疆域遥遥望来。 甚至就连元衍地界之侧的白夜地界、玄明地界之内,不少大能亦是有着感应,目光凝重地看向元衍地界边缘之处的摧日疆域。 太御圣宗,太御境。 太液真人静立于雪殿之下,凝望着太御境的万山飘雪,叹道:“洛水海境,如此古老遥远的名讳,只怕整座元衍地界之内都无人知晓,时光之荏苒,实在令人慨然。” 踏雪之音传入耳畔。 太液真人并未回头,而是直接席地而坐,轻笑道:“玉台境主,怎地有暇前来我这鄙陋之处?” 那玉台境主亦是在太液真人身侧坐了下来,与其一同望着太御境的万山飘雪,摇头道:“若掌宗真人的雪殿乃是鄙陋之处,这元衍地界之内怕是再也找不出半个洞天福地了。” 此人,正是玉经天。 第一百三十六章 昭明 太液真人不置可否,手掌微动,随手将数百里之外的鹅毛大雪摄了一些过来。 “我听闻,重明白鹭前不久曾来过太御境。” 沉默片刻,玉经天轻声道。 太液真人将掌中的太御灵雪凝成一团白光,放在了玉经天的衣角之侧,笑道:“确实来过,并且取走了不少太御灵雪。” 玉经天拿起那团白光,再次沉默下来。 其曾经与太液真人之间多有间隙,不过数万年时光已经足够久远,那些横亘在中间的故人亦是已经湮灭而去,玉经天与太液真人作为太御圣宗之内仅有的两位神宫宿灵之境,此时互相之间反倒少了一些隔阂。 雪殿之下,有着璀璨的曜紫星光散饶而起。 身着紫纹缀星袍的白发男子踏空而出,一眼便望见了坐于雪崖边缘的两个生灵,怔了一怔,恭敬行礼道:“见过太御境境主、太液元君君上,见过玉台境境主。” 玉经天侧头瞥了瞥他,不曾开口。 太液真人回过头来,道:“何事?” 星袍男子看了玉经天一眼,稍稍犹豫片刻,这才恭敬道:“清罗境沉暮掌座前来觐见。” 雪崖之外,依然是终年不变的漫天大雪。 太液真人袍袖轻摆,站起身来,叹道:“洛水海境终究只是古老的过去,此时真正湮灭于虚无,也是应有之意。” 顿了一顿,这位神宫宿灵之境的元君再次开口道:“传召。” 星袍男子微微低头,道:“是,太液君上。” …… 水声。 四面八方皆是奔涌翻腾的海水之声。 狂暴咆哮的庞大白龙横贯天地,裹挟着浩瀚的神力扑杀而至。 记忆之中的画面逐渐变得残缺不全,在模糊之中逐渐崩碎开来。 “季月年……” 似远似近的呢喃之声遥遥传入心神深处。 “季月年…………” 所有声音都隐隐约约地渐行渐远,这是一片令人心生绝望的无尽黑暗。 画面碎片逐渐在黑暗之中重组,光影变幻。 东海之畔,昭明山境。 海幕凝仙瀑倒悬,七彩琉璃不夜天。 东海之畔浩茫无尽的瑰丽海幕一如往昔,天地的宏伟造化之力如此真实地显现而出,令人震撼莫名。 “东海之畔这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山境海境之内,除却花果山境,便只有昭明山境能够看到如此美景。” 有些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开口之人却已不再是记忆之中的故人。 离儿抬头望着身着冰蓝宫装的女子,脆生生道:“母上,此景确实绝美不可比拟,可你为何要说除了花果山境?” 那女子摸了摸离儿的漆黑发丝,笑道:“方才我对你所说之言,你的父上曾对我说过,我当初亦是似你这般问他。” 此冰蓝宫装女子生的如同天上谪仙一般,眉目如画,似九天仙女临世,身周所涌动着的血脉之力更是尊贵纯净,显然不是寻常生灵。 离儿默默点了点头,数息之后再次抬起小脸,道:“那父上……到底去了哪里?” 宫装女子放在离儿肩膀之上的纤手稍稍紧了紧,片刻后便恢复如常,低头笑道:“离儿,如今你已是满了三千岁,昭明山境之内的归九元山主要亲自为你测命,我这便带你前去。” 离儿并未追问方才的问题,而是乖巧地点了点头,任由宫装女子牵着自己的小手,轻移莲步踏云而起,朝着昭明山境之内的九座神山遥遥飞去。 昭明山境濒临东海,得天独厚,灵气充盈无比,乃是寻常生灵无法奢求的修行上境。 其山境核心之处共有九座神山,宫装女子口中的归九元,便是昭明山境第二神山的山主。 画面再次崩碎成了碎片,待到这些残缺的光影再次重组之时,一座浩瀚巍峨的庞大宫殿已是出现在了眼前。 殿中有着诸多銮座,其上分别有着数十个形态各异的生灵落座,虽其外形皆有着差异,可每个生灵身上都散发着恐怖至极的气势,或尊贵、或凶戾、或清隽、或冰冷,每一尊生灵的气息都威严无比,煌煌不可犯。 “离儿,在诸位长辈面前发什么呆?” 宫装女子目光微沉,有些不悦地看着在殿下静立的俏美女童。 那些生灵皆是笑,摇头道:“在离儿公主面前,我等岂敢以长辈自居?” “神女言重了。” “离儿公主年龄尚幼,神女不必对其太过苛刻。” 身着冰蓝宫装的女子神色稍缓,朝着殿中的诸多生灵道:“诸位随他背井离乡,来到这东海之畔的昭明山境定居,我对此一直都有着许多亏欠。” 那些生灵之中,有着一个身着碧青衣袍的男子站起身来,摆手笑道:“神女此言实在有些见外,我等依附于殿下已有许多年岁,殿下待我等更是亲如手足一般,即便殿下如今已经离了龙宫,可……” 其言未落,碧青衣袍男子便察觉到了一丝不妥,当下便住了口。 宏伟的大殿之中亦是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生灵皆是听到了在昭明山境之内被视为禁忌的两个字。 浩瀚无上的尊贵存在,龙宫。 四海龙宫,每一海龙宫都与传说无异,在如恒河砂砾一般的无量众生眼中,四海龙宫与那遥不可及的三十三天天庭一样,皆是属于只存在于古籍记载之中的虚无缥缈之物。 宫装女子神色微变,动了动嘴唇,刚要说话,脆生生的清甜童声便传入了耳畔。 “归九元山主,我如今已是满了三千岁,母上说你要给我测命,是真的么?” 离儿走到一尊生灵近前,稍稍仰起了白皙精致的小脸。 那生灵摸了摸离儿的发丝,侧头看了宫装女子一眼,道:“神女……” 宫装女子微微点了点头。 “离儿公主乃是殿下唯一的血脉,此次测命,我有些忐忑。”那生灵站起身来,面色却是有些犹豫。 “归九元,如今不比当初,你也是昭明山境第二神山的山主,为生灵测命更是你的本命神通,此时怎地如此扭捏?”有些调侃的声音在另一尊銮座之上遥遥传了过来。 归九元,乃是上古大妖吞海灵龟血脉,下至蝼蚁凡俗生灵,上至三灾太乙造化真境,只要骨龄处于三千岁至一万岁之间,皆能使用本命神通为其测命一次。 第一百三十七章 阴阳渡境 “离儿公主身份尊贵,归九元有些踟蹰也算寻常。” 随着诸多生灵陆续开口,殿中的气氛逐渐恢复如初,再也无人提起那被视为禁忌的两个字。 归九元定了定神,微微闭上双眼,身周缓缓有着一道碧青神光涌现而出。 此碧青神光之上流淌着许多古朴的龟壳虚影,将离儿的全身都包裹了进去,最终彻底没入了她的眉心之内。 一炷香。 离儿眉心之处涌出一道繁复无比的碧色神光,被归九元直接抓在了手中。 宫装女子按捺住心中思绪,面色依然保持着平静,道:“归九元山主,如何?” 另一尊生灵亦是急声开口道:“离儿公主能否修至大罗真境?” 诸多生灵皆是面露关切之意,纷纷朝着归九元望来。 那位殿下如今已不在昭明山境,神女又有着身份挂碍,离儿公主便是以后的昭明山境之主,其修为自然是重中之重。 归九元面色变化数次,显然在确认着什么,最后彻底黯淡了下来,将手中的碧青神光一把抓灭,竟是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宫装女子察觉到归九元的异常,沉声道:“归九元山主,离儿她到底怎么样了?” 归九元抬起头来,目光有些苦涩,道:“神女,离儿公主的命数,实在是有些……” “但说无妨。” 归九元望了一眼这些如今执掌昭明山境的诸多生灵,缓缓道:“我在离儿公主的真灵之内,望见了两道命数。” 一尊生灵面色惊疑,疑惑开口道:“这怎么可能!” “生灵怎么可能有两道命数?” “归九元,莫不是你的本命神通出了差错?” 归九元摇了摇头,道:“我的本命神通源于血脉深处,勾连天地命星,绝不会出错。诡异的是,我若是为其余生灵测命,根本无法察觉到其真正的寿数,可此番为离儿公主测命,其上却极为清晰地显现出了其寿数以及修为。” 宫装女子低头看了看依然静立在原地的离儿,淡淡道:“那这两道命数,是什么?” 所有的生灵皆是凝神朝着归九元看来,大殿之内落针可闻。 “第一道命数显现,离儿公主的寿数乃是九万一千年,其中的八万四千年都会独自在孤寂之中度过,修为……止步于阴阳渡境。” 此言落罢,殿中的诸多生灵顿时一片哗然。 “怎么可能!以离儿公主的高贵血脉,生来便是神海蕴灵之境,修至阴阳渡境不过数千年而已!” “神海蕴灵之境,神宫宿灵之境,阴阳渡境,足足接近十万年时光,离儿公主怎么会止步此境!?” “等等,你方才说……离儿公主的寿数,只有九万一千年?” “无稽之谈!” 离儿乃是以后的昭明山境之主,此时归九元的测命竟得到如此结果,这些生灵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接受。 归九元望着神色各异的诸人,叹息一声,道:“第二道命数显现,离儿公主的寿数只有十六年,不曾有半点修为,至死皆是凡俗之身。” 那些生灵此刻却是渐渐止住了喧闹,大殿之内陷入了一片可怕的静谧。 宫装女子行至归九元身前,高贵清冷的气息甚至让这位大妖都有些不敢直视,她在殿中环视一周,檀口微张,道:“你也知晓,敖离乃是半个真龙血裔,其命数怎么可能如此不堪?” 归九元犹豫片刻,依然不敢抬头去看神女精致无暇的面庞,缓缓道:“命数之内还显现,离儿公主最终被剥离了所有血脉气息,所以才会……” 其本命神通的测命原本不会如此清晰,可此次不知为何,这命数之内竟是极为清晰地显现出了离儿今后的寿数以及修为,甚至让归九元这里都感到有些诡异。 “这绝无可能,”宫装女子摇了摇头,“血脉乃是天生,寻常手段根本无法将其剥离,而那些手段通天、甚至能够剥离血脉的无上大能……也根本不可能瞧得上离儿的血脉。” 一尊生灵稍一思衬,缓缓道:“会不会是离儿公主自己将血脉之力渡了出去?” 安静许久的离儿忽地抬起头来,仰望着如谪仙一般的宫装女子,道:“母上,离儿累了。” 画面重新静止下来,化作无数碎片崩毁在了黑暗之中。 永无止尽的渊深黑暗再次席卷而来,将季月年仅存的模糊意识彻底淹没。 …… 灿金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了木质的桌案之上。 无数细小的微尘在金黄的光束之内打滚儿,随着唇边隐约划过柔软指尖的触感,眼前的景物亦是逐渐清晰起来。 “你醒了?” 轻柔的声音传入耳畔,季月年勉强抬起了有些沉重的眼皮,入目所见,乃是一个约么十三四岁的白裳少女。 她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木碗,白皙的小脸之上泛起些许红晕,目光却毫不躲闪,定定地望着自己。 第一百三十八章 敖离 “我……” 季月年修长苍白的指节动了动,费力无比地抬起头来,眉心之处却蓦地传来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痛,使其头颅重新跌回了软木香枕之上。 “小心些!” 那白裳少女目中浮现出焦急关切之色,急忙将手中的木碗放于案几之上,柔软温热的纤白玉手拂过季月年漆黑的长发,小心翼翼地把季月年额前的绢布取下,将其浸入了床榻一侧的水盆之内。 季月年紧抿着嘴唇,怔怔地望着透过窗棂洒落进来的灿金阳光,瞳孔之内亦是有着璀璨的金色光影倒映,随着其眸光的缓缓颤动,泛起阵阵瑰丽无比的波澜。 受李世玄之命,离开星渊峰忘星庭。 与王越阳、鱼嫣诸人共同前去摧日古城观礼。 琼玉道子。 被那神灵血脉少女摄入洛水神印之内,更是被缚于洛水神女的虚假记忆之中。 催动蕴灵符宝,藉凭着赵阴月使用月灵残境之力所炼制的落雪神剑,生生挡住了那神海蕴灵上境的神灵血脉少女六息。 最后的记忆,则是那遮天蔽日的庞大白龙嘶吼咆哮而来,使一切都湮灭入了虚无黑暗之中。 离开太御圣宗之后的画面一段段在脑海之中急速掠过,季月年微阖双眸,片刻之后重新睁开,泛着灿金光影的眸光逐渐敛去,重新恢复了如迷雾般的渊深沉静。 其已是回忆起了那虚无黑暗之中的几段记忆,直至此时,季月年才堪堪知晓,赵阴月与昭明山境之间真正的关联。 赵阴月仅仅只存在了十六年而已,在此之前,她并不是赵阴月,而是居于昭明山境的离儿公主。 在第二段记忆之内,那身着冰蓝宫装的神女在与归九元叙话之时,曾提过一次离儿公主真正的名字。 敖离。 在那洛水神印的天地之内,洛絮的凝化白龙神通已将季月年的身躯彻底碾灭,再也不存半点痕迹。 其如今能够保留住真灵以及神魂,尽皆是敖离濒死之前所灌注的真灵血脉所致。 敖离乃是半个真龙血裔,寿数无量,可当初那一场滔天剧变,月灵残境虽然护住了她,却也生生将其困守了八万四千年,更是在她身上加持了诸多禁锢以及规则,仅仅只是予其留下了一线生机而已。 许是命数使然,她在月灵残境之内独自捱过了孤寂惨淡的八万四千年,却终究没有渡过那短短的十六年。 玉璧有瑕而自陨,此乃源于血脉深处的可怕力量,根本不是敖离所能抵抗。 连破五境、直渡三劫,位列三灾太乙造化上真,重归东海之畔昭明山境,那位生的如谪仙一般的宫装神女倾尽心力为敖离所铺的路,终究化作了一触即破的泡影。 略微恢复了些许气力,季月年微微偏头看去,那白裳少女正在木盆之内揉洗着那块绢布,稍稍低着头,神色很是认真。 过了不多时候,她似乎察觉到了季月年的目光,侧过白皙如玉的小脸,拿着那块温热的绢布重新覆在了季月年的额头之上,笑道:“你额头的伤如此严重,千万不要轻易动弹。” 此言落罢,季月年的眉心之处再次隐隐传来了足以锥心的刺痛,他心绪微动,轻声道:“我的额头……怎么了?” 其声音很是虚弱沙哑,话一出口,甚至就连季月年自己都有些呆怔。 与此同时,季月年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尝试着调动神宫之内的玄气,却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的回馈。 不顾眉心愈来愈剧烈的疼痛,季月年在白裳少女的搀扶之下费力地半坐起来,斜倚在木榻的榻槛之处,再次尝试感应自己的神魂以及心火。 泥牛入海。 无论是真灵、神魂还是通灵业火,不知何时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似乎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般。 啪! 季月年将额头上的绢布取下,丢入水盆之内,有些沙哑的声音平静的可怕:“姑娘,可有铜镜?” 那十三四岁的白裳少女显然有些不知所措,怔了一瞬之后,手忙脚乱地在木屋案几之上的妆匣之内取过一面小铜镜,递到了季月年面前。 此铜镜只有巴掌大,边缘已被摩挲的极为光滑,其上隐隐有着清香散出,显然是女儿家自用之物。 季月年在木榻之上半躺着身子,眉心之处的刺骨剧痛丝毫不曾有所缓和,反而愈加凶烈起来。 眉眼如画,唇红齿白,其相貌不曾有所改变,依然是那个清美至极的画中公子。 可其眉心之处,却是有着一道触目惊心的可怕伤口。 常人望去,那是一道不曾愈合的炽红血痕,可在季月年眼里,那伤口分明是一座十二瓣莲台的烙印! 那莲台的每一瓣,都似乎篆刻入了血肉深处,在季月年的瞳孔倒映之下,散发着隐隐的漆黑光华。 整座莲台约有半寸方圆,烙于眉心正中,瓣瓣分明,小巧精致,其上却泛着一丝丝的死寂之意。 “快些盖上罢,万一着了凉就糟了,”白裳少女在水盆之内捡起了那块绢布,轻柔地覆在了季月年的额头之上,“你这道伤口不知怎么来的,十余日了也不见愈合,实在是稀奇的紧。” 季月年一言不发,重新躺在了木榻之上,微微阖上双眸,不停地感应着那似乎根本不曾存在过的神魂、真灵以及通灵业火。 十余日之前,瑶在入山采药归来之时,在木屋之外发现了昏迷不醒的季月年,她自幼便心地善良,更是不曾见过似季月年这般好看的少年,便将其安顿在了木屋之内,悉心照料至今。 戍时。 灿银月轮逐渐蔓延而现,极天之上璀璨的星河横亘万古,任时光荏苒、沧海桑田,从来都不曾有所改变。 季月年在恍惚之中醒来,直至下了木榻以后才堪堪察觉到,自己如今所穿的衣物仍是篆刻着繁复花纹的玄黑衣袍,依然是冰凉光滑的绸缎触感,依然是纤尘不染。 短短一瞬间,季月年便可以断定,此衣物绝非自己的法宝,而是血脉之内的天地阴气所化! 这足以证明,尽管自己此时依然感应不到一丝一毫的玄气,可血脉之力却并不曾真正消逝,依然在不知名之处静静蕴藏着。 灿银月光洒落进来,照在白裳少女熟睡着的精致小脸上。 她就着一块布褥,在冰冷坚硬的木凳之上和衣而眠。 似是察觉到了响动,她微微睁开眼,正看到季月年修长的身影背对着她,静静地在门口。 白裳少女揉了揉眼睛,顺着季月年低垂的目光望去,犹豫片刻,轻声道:“那是在你身边的东西。” 那放在门槛旁边之物,是一把剑。 曾经如霜雪一般的炽白剑身之上早已覆了一层乌黑污物,足以撕山裂石的璀璨剑光亦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乃是布满积尘的灰暗剑柄。 敖离藉由最后的月灵残境之力,在洛水神印的幻境境域之内为季月年所炼制的那把剑。 落雪神剑。 这把霜雪长剑此时已经不见半点风华,乍一看去,便似一根生满锈迹的铁棍一般,晦暗无光。 给大家的补偿方案 断更二十天,许多防盗章节被屏蔽,让有的读者白白花了1块钱到4块钱的订阅钱,这些钱……不会让你们白花。 以后每章的字数都会保持在2300到2400,按照起点的计算方式,这种字数的一章是11点起点币,对读者是最优惠的,每章都能省下2点起点币,相当于每章都可以白看200字。 作者君算了一下,如果保持爆更的话,大概一个月就可以让大家白花的订阅钱拿回去,而且……以后咱们的章节字数也会保持这样,让大家看每一章都能省下一些起点币。 第一百三十九章 集君瑶台上,飞舞两楹前 季月年低下身子,轻轻握住了这把长剑积满灰尘的剑柄。 瑶在木凳之上起身,凝望着少年修长的背影,低声道:“那东西很重,你要小心。” 木门之下,微风乍起。 苍白的指节紧紧握住那剑柄,数息之后,却又缓缓松了开来。 季月年并未回头,而是站起身来,推开木门,一言不发,径直走了出去。 星河横贯天穹,与灿银月光交融着洒落下来,铺满了这山下小村的每一个角落。 凛冽的寒风打着旋席卷而过,季月年仿佛浑身上下都被寒意所浸透,脸色愈加苍白了些许。 即便是天地阴气所化的玄黑长袍,此刻似乎也失去了所有神异之效,就连这深夜的刮骨冷风都无法阻隔。 季月年堪堪走出了数十丈之遥,便在一棵高及数丈的苍松之下停住了身形。 身为凡俗之人的孱弱之感,对他来说已是许久都不曾体会。 在这天地之间,无量量的凡俗之人与蝼蚁无异,而此时失去一切的季月年,则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种随时都会湮灭而去的危机。 微微抬首,这座山峰庞大的阴影轮廓横亘在了眼前,在月光的映照之下极具压迫之感,令人窒息。 “再过两个时辰便是子时,你若是出了村庄,没有灵泉抵御寒意,会被愈加凶烈的寒风活活冻死的!” 带着关切的清甜声音穿过凛冽咆哮的夜风,传入季月年的耳畔。 季月年微微侧头,那白裳少女正立在木门之前,遥遥望着自己。 此村庄名为灵泉村,坐落于这座如同天堑一般的灵泉山之下,村子中心有着一道终年不竭的潺潺灵泉,滋养着村子之内为数不多的几个生灵。 此少女名为瑶,据她所言,其生来至今,记忆之内从未有过父母,只有村子之内居住的三户人家。 至于“瑶”这个名字,亦是居于村庄边缘树殿之内的孙婆婆所取。 孙婆婆曾说过,瑶诞生之时,灵泉村极为罕见地降下了漫天大雪,她便在古籍内的“集君瑶台上,飞舞两楹前”之中取了一字,为其取了“瑶”为名。 季月年朝着立于木门之侧的白裳少女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便再次转过身,朝着灵泉村的边缘行去。 这几日里,瑶已是知晓了季月年的性子如此,此时见他微微点头,便晓得他不会出村,心中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灵泉村的夜晚极为可怖,自灵泉山山巅之上席卷而下的刺骨寒风足以冰冻一切生灵,虽然灵泉村之内有着灵泉护佑,可对于此时与凡俗之人无异的季月年来说,即便不曾出村,子时的凛冽夜风也根本不是其所能承受。 约么行了半柱香工夫,至了灵泉村的边缘之处,季月年的面色已是极为苍白,其眸光却依然沉静如水,始终不曾泛起半点波澜。 “你醒了。” 苍老的声音在矗立于灵泉村边缘的巍峨树殿之内传了出来。 树殿高约三十余丈,乃是一棵参天巨松,其树干之处却被不知名之力雕成了一道宏伟无比的门户,使这棵庞大绝伦的苍松化成了一座树殿。 季月年点了点头,侧头朝着村庄之外那令人心悸的可怖黑暗看了一眼,便径直朝着树殿之下的殿门行去。 阵阵寒风打着旋儿卷过,没入了灵泉村之外的漆黑之内,不见踪影。 若是在灵泉山之巅朝下看去,便会惊怖无比地发现,灵泉村根本就是一个被包裹在无垠黑暗之内的孤村! 那些黑暗乃是深不见底的虚无,根本无法探知,只有散发着湛蓝微光的灵泉山与灵泉村在黑暗之内屹立,似乎随时都会被黑暗所吞灭。 树殿之内有着数不清的长明焰火分列两侧,将巍峨的殿室映的如同白昼一般。 季月年行过之处,那些焰火皆是变得愈加璀璨了些,瑰丽的炽光随之擢升而起,绚丽至极。 “你可知,这是何处?” 身着碧色云鹤绣织锦缎的华贵妇人在大殿深处的尊位之上一步踏出,下一刻便出现在了季月年身侧,目光之内泛起些许哀伤之意。 季月年隐约能察觉到华贵妇人的修为之恐怖,此时却并未露出半点怯意,而是微微摇了摇头。 他方才受了冰寒无比的山风侵袭,此刻已是虚弱至极,能够行至此处完全是靠着蕴藏在血脉深处那陆续涌起的不知名力量。 华贵妇人细细地看了季月年一会儿,半晌之后才轻轻叹了口气,道:“灵泉山乃是一方通天彻地的敕水之印,名为‘离恨’,乃是那位尊贵的殿下赐予敖离公主的护身至宝。” “敖离公主命数悲惨,我虽是居于离恨之内的器灵,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公主香消玉殒,没有任何办法。” “依照公主之命,此印一直都凭借自身的神力在阴轮月境的虚无之内游荡,待你修至渡因果境之时,再藉由血脉之间的勾连离开阴轮月境,前往北俱芦洲寻你。” “前些时日,你的真灵以及神魂却直接被离恨摄了来,我详加探察之下,才知晓你被一只不知名的蝼蚁野神碾灭了身躯,真灵被血脉之力护持住,自行勾连了阴轮月境之内的离恨。” 华贵妇人顿了一顿,看了一眼季月年的神色,又道:“如今你身上的变化太过复杂,就连我都有些看之不清,受于敖离公主所设的诸多限制,我也无法助你真正苏醒。” 季月年察觉到了她话语之内的隐藏含义,沉默片刻,道:“真正苏醒?” “不错,”华贵妇人点了点头,轻抚手掌,那些殿中的瑰丽焰火尽皆聚拢而来,化成了一面燃烧着熊熊火光的灵幕,“如今你的真灵陷入沉睡之中,此时的你仅仅只是依附于真灵之上的神魂,若是真灵一直都无法苏醒,你便只能保持如今不生不死的状态百年,随后你的神魂便会彻底沉寂于真灵深处,与死无异。” 那灵幕之内乃是一片无垠的黑暗,黑暗中心之处有着一团湛蓝的妖异火光熊熊燃烧。 季月年定定地望着那灵幕之内的景象,半晌之后,才开口道:“敖离她……” “莫要问了,”华贵妇人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目中的哀伤之色愈加浓重,“敖离公主已经彻底湮灭于天地之间,这座敕水之印乃是她留予你的最后一件物事,敖离公主用心之良苦实在令人动容,你也万万莫要怪罪她的自私与懦弱。若你终有一日……能够修为有成,只望你前往东海之畔昭明山境,接下敖离公主的如天因果。” “你若能够苏醒真灵,我便可以催动离恨为你重塑身躯。” “离恨被敖离公主设了诸多限制,你如今的修为又实在太过孱弱,我也只能依靠敕水神力稍稍助你。” 华贵妇人转身朝着树殿深处行去,愈行愈远,其声音却依然极为清晰地遥遥传了过来。 “季月年,你只有一百年的时间,若百年之内无法苏醒真灵,你的神魂便会彻底沉沦,永远留在离恨的深处,天地之间再也不会有你存在过的痕迹。” 番外章 白衣似雪,风骨如月 星渊峰,忘星庭。 数十年弹指而过,似白驹过隙一般,却始终不曾在这座屹立于落霞山脉核心之处的灵秀山峰之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一个身着白袍的俊美少年御虹而行,其手中持着一块精致的青色玉简,身周有着大归真境的恐怖气势浪涌而起。 虹光所过之处,几乎所有的落霞山脉外宗弟子皆是稍稍驻留,朝着那大归真境的白袍少年微微行礼。 在落霞山脉之内,大归真境的生灵并不算多,此白袍少年又不是任何一位山峰峰主,显然是来自于其余势力的强横生灵。 “星渊峰上庭,忘星庭,溯星院……” 白袍少年喃喃自语之间,御使着虹光落在了忘星庭巍峨宏伟的门户之下。 “敢问是哪位上真降临?” 数个忘星庭之内的巡守弟子有些失措,察觉到白袍少年的可怕气势,忙不迭地上前恭敬行礼。 虽心下有些慌张,他们却并不曾有所惧怕,只因此处乃是落霞山脉,此白袍少年既然能够穿过通明峰入得山脉之内,其定然有着光明正大的身份,绝不可能随意朝着落霞山脉之内的外宗弟子出手。 那少年轻拂袍袖,笑道:“我乃寿延山脉白玉楼,此来星渊峰乃是谒见一位故人。” 那几个巡守弟子先是互相对视了一眼,数息之后,其中一人上前一步,小心翼翼道:“不知上真的故人居于何处,我等好引着上真前去。” 白玉楼将身下的遁法光虹收了起来,道:“溯星院,季月年。” 此言一出,那几个巡守弟子的神色突然变得极为古怪,方才那出言之人更是露出掩饰不住的惊诧之色,再次行了个礼,缓缓道:“上真方才所言……” 白玉楼眉头微皱,似是有些不悦,道:“季月年道兄乃是落霞山脉第一天骄,就连我居于寿延山脉疆域之内都有所耳闻,难道你等并不识得?” 其大归真境的气势肆虐横扫,忘星庭之内近八成的弟子都察觉到了此处的异状,陆续朝着忘星庭门户之处齐聚而来,议论纷纷。 那巡守弟子不敢与白玉楼顶嘴,只得苦着脸,极为小心地开口道:“弟子敢问一句,上真与季……季师兄,已有多久不曾有过联系?” 白玉楼目光微动,在这些忘星庭弟子的脸色之间察觉到了一丝不对,不过此时却未曾多想,而是思考片刻,道:“三十余年前,我曾与季月年道兄在寿延山脉作别,自此之后便一直在道场之内苦修,如今终于自归真之境破入大归真境,故此前来寻故人相见。” 那巡守弟子支支吾吾,竟是将头颅低垂了下去,不敢再多说半句话。 忘星庭诸人之内的一位通事弟子越众而出,朝着白玉楼拱了拱手,沉声道:“上真在这三十余年之间,许是不曾留意落霞山脉诸事,季月年师兄天资纵横,当初更是一时间横冠落霞山脉,可其命数却实在令人惋惜,早在数十年前,便已经……便已经陨落在了摧日古城之内。” 白玉楼怔了一怔,稍稍握紧了掌中那块小巧的青色玉简,竟是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第一百四十章 云霞之上,掌鬼天符 与此同时,那诸弟子之间忽地喧嚣起来,一位身着碧玉锦氅的鹿角少年带着数个修为精湛的弟子自忘星庭深处缓缓行来,其所过之处,星渊峰弟子皆是微微垂首,以示恭敬。 “见过陆师兄。” “陆师兄。” 陆明悉身周涌动着归真初境的太御玄气,神色平静,遥遥朝着白玉楼拱了拱手,道:“道友。” 白玉楼目光有些黯淡,显然已是有了去意,微微摆手道:“既然季月年道兄已陨,我便不在此处久留了。” 此言落罢,其身周便有着璀璨的灼焰遁光升腾而起,将白玉楼的身形尽数包裹在了其中。 陆明悉犹豫片刻,上前一步,道:“道友留步。” 白玉楼看了他一眼,住了身形,目光之中有些疑惑:“还有何事?” 光影流转之间,一道炽目的漆黑飘带自陆明悉掌心流淌而出,在半空之间盘旋缠绕,神异至极。 “此物乃是三十余年之前,自落霞山脉的深处自行飞来,其气息晦暗渊深,正落于溯星院之外,据我推测,此光带应是季师兄之物,”陆明悉轻抚手掌,那漆黑飘带便遥遥朝着白玉楼荡去,“道友既是季师兄的故人,此物便给予道兄,也算的上是物归原主。” 白玉楼抓过那道漆黑光带,瞬间便在其内感应到了极为浓郁的神通之力。 这是一道神通凝化之物,虽不知其是如何炼成,可让白玉楼有些惊诧地是,其中竟然存在着一道正沉睡着的麻木灵智。 根据其推测,这灵智应是季月年灌注了不知何物以后,藉由此神通所炼制而诞生,乃是类似于身外化身之物。 季月年既已陨灭,此神通之内的傀儡灵智自然会陷入沉寂之中,再也不会有苏醒之机。 此物正是季月年留在道衍观之处的棋子,“摄灵鬼衣”。 此“摄灵鬼衣”受那归真上境的妖物元涧供养,其威能愈加神异,可随着季月年在摧日疆域之内突遭变故,那藉由通灵业火虚影所勾连的微妙联系亦是断了开来,“摄灵鬼衣”从此便陷入了沉寂之中。 根据此神通诞生之时季月年的意念,其直接离开了落霞山脉深处的道衍观之处,朝着落霞山脉星渊峰遥遥行来,最终停留在忘星庭溯星院之外,被陆明悉收摄了去。 朝着陆明悉微微点头,白玉楼将那漆黑飘带收了起来,道:“多谢道友。” 陆明悉再次朝着白玉楼拱了拱手,其似乎回想起了数十年前之事,抬首望着冲天而去的白玉楼,目中隐约泛起一丝慨叹之意。 陆明悉乃是玄渊峰陆家之人,更是玄渊峰主陆重光的血脉后裔,前时依附于季月年,甘为一个小小的副通事,乃是因为季月年的待定圣子之位,以及其燃起四品心火的通玄心鬼血脉。 随着季月年在摧日古城陨落,陆明悉自然要重新为自己规划道路,此乃人之常情,不足为奇。 层层叠叠的云霞被朝阳浸染成金红之色,白玉楼身着一袭白玉道袍,在灿红的云霞之上虹贯而行,瞳孔之内隐约倒映着极天之上万古不变的炽红大日。 “泽上有灵,拘系之,乃从之。” 天穹之上的命星炽目依旧,每时每刻都将宏伟浩瀚的星力洒落下来,白玉楼回想着师尊曾经所言,一时间竟是陷入了恍惚之中。 翻掌之间,一块温热的玉璧虚影流转而出,其上篆刻着的密密麻麻小字亦是再次浮现了出来。 “万物有灵,凡得机缘者皆可化形,吾本元景玄山卑贱草木之身,却侥天之幸,得上仙垂怜,诞下一子,上仙赐名白玉楼。” “然,此后惊天变故,元景玄山一朝崩灭,上仙遁离,吾不愿离去,终陨于化形之处。” “今将元景玄山少许传承凝于玉璧之内,愿吾儿修行有成,渡过三大灾劫,得证太乙,此生不受颠沛流离之苦。” “曼陀花妖,稚言。” 轻柔的女声萦绕耳畔,玉璧虚影之内依稀残留着天崩地裂一般的呼啸崩毁之声,应是元景玄山崩灭之时的可怖之景。 白玉楼不知何时已是停了下来,将玉璧虚影挥散,静静地凝望着被浸染成金红之色的云霞之海,心中思绪万千。 “泽上有灵。” “拘系之。” “乃从之。” 这段谒语乃是命星所显,白玉楼虽不清楚其真正的含义,不过其破入大归真境之后,却也对这段谒语多出了些许感悟。 凭借心神深处的可怕直觉,其更是隐约能够断定,此谒语之中的“泽上有灵”,与季月年有着极大的关联。 可季月年在摧日疆域之内一朝陨灭,却让白玉楼这里,一时之间陷入了迷茫之中。 若那“泽上之灵”指的是季月年,那其又怎会如此轻易地便烟消云散? 白玉楼伸出左臂,其小臂之上有着无数半透明鬼影咆哮嘶吼,似乎欲要挣脱出来,却始终都无法越雷池半步。 正是其母曼陀花妖稚言所留玉璧的记载之内,那元景玄山“上仙”所赐下的掌鬼天符。 将那漆黑飘带取出,白玉楼轻轻咬牙,真灵颤动之下,勉强催动了一丝真正的掌鬼天符之力,没入了这“摄灵鬼衣”之内。 数息之后,一个黑衣少年的虚影在漆黑光带之下凝现而出,其神色麻木无比,显然灵智有着很多缺失。 此黑衣少年的样貌与季月年有着几分神似,正是在道衍观之处被那妖物元涧所供养的“摄灵鬼衣”本体。 白玉楼细细地打量着这“摄灵鬼衣”,目中忍不住露出些许疑惑之色。 凭借掌鬼天符那不可比拟的浩瀚伟力,白玉楼强行唤醒了沉寂在“摄灵鬼衣”深处的灵智,可此道灵智本就残缺不全,若不是季月年曾经在其中灌注了一丝通灵业火虚影,只怕这“摄灵鬼衣”就连此时的人形都无法保持。 “身外化身乃是极为高深的神通真诀,按那些忘星庭弟子所言,季月年道兄陨灭之时只有归真之境,又怎么可能凝聚出如此相似的化身?” 喃喃自语之间,白玉楼将那黑衣少年重新碾成了光影,摄入了漆黑光带之内,随手收了起来。 此灵智浑浑噩噩,在其身上根本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无论此物是身外化身还是别的什么,在季月年道兄陨灭之后,其竟然能继续保持着人形,此事本就极为不可思议。” “亦或者……还有着一种可能。” 白玉楼微微抬首,仰望着那天穹之顶的金红大日,轻声道:“季月年道兄,还不曾真正的消逝。” 在古籍记载之内,通玄心鬼乃是不曾渡过三劫的生灵陨落之后所化,恐怖无比,其血脉更是得天独厚,有着诸多神异之处。 白玉楼微微摇了摇头,不再多想,身周的焰火再次灼升而起,穿破瑰丽的云海,朝着寿延山脉的方向急速行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 敕水之印,离恨 灵泉村,卯时。 薄薄的朝雾弥漫,在这朦朦胧胧之间,那刺骨寒意似乎也散去了许多。 “我带你出村罢!” 瑶身着一袭月白色的纹锦雨花襦裙,低头望着在灵泉之侧席地而坐的季月年,清澈的瞳孔之内清晰无比地倒映着少年的背影。 季月年并未回头,而是依然低垂着目光,凝望着石台之下涌动的灵泉,轻声道:“灵泉村之外,乃是无尽的虚无和黑暗。” “那又如何?”瑶的小脸之上露出一丝笑意,微微蹲下身子,丝毫不顾月白裙摆沾了泥土,偏过头定定地看着季月年的侧脸,“夜晚不能出村,白天可不一样,阴轮月境的虚无之内有着许多月光之灵,极是好看!” 季月年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沉静的眸光之内不曾泛起半点波澜。 “我没骗你!”瑶见季月年似是有些不信,直接伸出了纤细雪白的手指,遥遥指着灵泉山之颠的方向,“在敕水之印的神力护佑之下,只要不出灵泉村太远,就不会被虚无所吞噬。” 此敕水之印名为“离恨”,乃是那位殿下赐予敖离公主的护身至宝。 敖离公主消逝之后,离恨一直都在阴轮月境的黑暗虚无之内游荡,便似恒河之内的一粒砂砾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起眼之处。 “月光之灵是月光所凝聚的造化精华,寻常生灵就连听都没听过!”瑶见季月年亦是随着自己的目光望去,心下忍不住有些得意,“我曾经便摄了数百个月光之灵,亲手织了两件极美的锦裳。” 季月年感应通灵业火无果,即便在灵泉之侧呆了许久,也不曾有丝毫头绪。 此时听到瑶所说的“月光之灵”,心绪微动,轻拂玄黑袖袍,径直站起身来,道:“善。” 瑶用力点了点头,伸出小手,似是要去拉季月年修长苍白的手指,可随着少年的目光望来,她心中忍不住有些失措,转而拉住了季月年的袖袍,道:“不过在出村之前,要先前去跟孙婆婆说一声。” 其口中的“孙婆婆”,便是居于灵泉村边缘树殿之内的华贵夫人,亦是这尊敕水之印的暂掌器灵。 据瑶所言,除却树殿之内的孙婆婆之外,灵泉村之内共居有三户生灵,其一便是瑶自己,另外两户则皆是极为神秘之辈,就连瑶都不曾见过几面。 行至灵泉村边缘的树殿之侧,季月年望着显现在眼前的绚丽宏伟之景,在不知名力量的勾连之下,甚至就连心神都有了些许悸动。 无垠的黑暗之间,有着数不清的璀璨星辰绽放闪耀,七彩绚光洒入瞳孔之内,构成了一幅浩瀚绝美的宏大画卷。 更有许多月白光灵在黑暗之间流窜而过,每一道月白光灵都似贯日白虹一般,拖着长长的焰尾急速掠过,时不时地便有一道月白光灵落入灵泉村之内,却都被隐现而出的湛蓝光幕挡了下来。 显然,这些月白光灵便是瑶口中所说的“月光之灵”。 在这浩瀚的宇间,灵泉山与灵泉村便似一粒微不可察的细小微尘,每时每刻都萦绕在湛蓝微光之内,在黑暗之中缓缓游荡。 若不是有着敕水之印的神力护持,寻常生灵根本无法在阴轮月境的虚无之内伫留,否则不出一息时间便会真灵湮灭,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你暂且在此等候,待我前去树殿之内告知孙婆婆出村之事。” 瑶清甜的声音逐渐远去,季月年瞥了她一眼,不曾开口,而是默默地转过头来,继续凝望着眼前黑暗之中这浩瀚宏伟的绝美画卷。 蓦地,有着一道月白色的月光之灵自数十丈的黑暗之外急速划过,长长的绚丽焰尾极是璀璨,冰蓝光晕自那焰尾之上涌动而来,映入了季月年的瞳孔之内。 即便相隔着数十丈距离,季月年依然能清晰地察觉到那月光之灵中所蕴含的恐怖月华之力,此地乃是阴轮月境的虚无之处,这些月光之灵皆是由最为精纯的造化月华凝聚而成,其神异玄奇根本不可言表。 那名为“瑶”的白裳少女,似乎仅仅只是凡俗之身而已,又怎么可能独自摄取数百个如此可怖的月光之灵? 此月光之灵虽然望上去绚丽璀璨,对于生灵来说却危险至了极点,可谓是沾之则陨、碰之则亡,由此观来,这“瑶”也根本不是什么寻常生灵。 正思衬间,那树殿巍峨的门户之下有着一道织锦白裳身影行了过来,紧随而至的是瑶带着一丝关切的声音:“我方才忘了跟你讲,千万莫要踏出敕水之印的湛蓝微光范围,否则就连孙婆婆都救不了你。” 季月年心绪微动,下意识地抬首望去,一时之间竟是有些失笑。 那敕水之印湛蓝微光的边缘距此处还有着足足百丈之遥,在灵泉村与灵泉山的四周铺满了浅浅淡淡的湛蓝光幕,若再继续往外,才是那无尽渊深的黑暗虚无。 瑶扯过季月年的袍袖,纤细白皙的手指之间抓着一物,侧头笑道:“月光之灵乃是玄奇神异的造化之物,需要用此宝才能摄取。” 那是一面描绘着一轮古老圆月的精致纸扇。 此纸扇的扇底呈月白之色,其上排列着的扇骨则泛着璀璨的冰蓝光晕,昭显着此物的不凡之处。 季月年沉默片刻,道:“若我所料无差,你应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凝聚而成的月光之灵所化形。” 此言一出,瑶的小脸之上第一次露出了些许震惊之色,数息之后,她的神色才恢复如常,微微仰起头,望着季月年道:“何出此言?” 季月年缓缓踏出一步,离开了灵泉村范围,落在了自村庄边缘蔓延而出的半透明湛蓝光幕之上,轻声道:“方才此处有一道月光之灵掠过,我能够察觉到其中所蕴含着的恐怖造化之力以及月华之力,而你竟然可以独自摄取数百道月光之灵,就算有着宝物加持,要摄取如此多的月光之灵也绝非易事。” 瑶稍一犹豫,反驳道:“你如今不过是凡俗之身,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修为,就像一滴露水一般,一桶水与一条小溪对你来说都没有任何区别。” 其言语很是晦涩,季月年却瞬间便知晓了瑶所想要表达之意。 对于寻常的凡俗之人来说,无论是心火溯玄之境的生灵还是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皆如同高高在上的神只一般不可侵犯。 便似如今的季月年一般,其修为近乎于无,按照常理,根本不可能看出那月光之灵真正的恐怖之处。 第一百四十二章 星海崩碎,天穹倒转 季月年微微摇头,看了一眼瑶身上所穿的织锦云纹白裳,道:“按照古籍记载,凌驾于神海蕴灵之境的境界名为神宫宿灵之境,若是再往上,则是在我所处的元衍地界之内根本不存在的阴阳渡境,我虽修为浅薄,却也曾在机缘巧合之下稍稍知晓此种生灵的可怕,而这月光之灵之恐怖……甚至已经超出了阴阳渡境,绝不是寻常生灵所能摄取。” 顿了一顿,他在瑶的衣裳之上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了湛蓝微光之外的浩瀚星海:“你如今孱弱无比,与我这凡俗之人相差仿佛,但既然能够摄取月光之灵,那便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你,便是月光之灵所化形。” “甚至不仅仅是一道,而是许多月光之灵所凝聚之后化生而出。” 季月年轻拂袍袖,伸手在少女掌中取过了那泛着冰蓝光晕的折扇,道:“孙夫人曾言,你诞生之时有漫天大雪,实质上那根本不是雪,而是不知为何凝聚在敕水之印里的海量月光之灵。” “你名讳之中的‘瑶’字,也并不是取自‘集君瑶台上,飞舞两楹前’。” “而是‘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当瑶台月下逢’。” 静谧。 瑶任由季月年将自己手中的冰蓝折扇取走,小脸之上第一次露出极为认真的神色,细细地打量着眼前这身着玄黑衣袍的清美少年。 半晌之后,她忽地展颜一笑,浑身上下的气质竟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白皙俏美的脸庞之侧甚至泛起了些许月白光晕:“季月年,不愧是敖离公主所诞下的血脉,心绪之聪慧、神思之可怕,已然至了令人心生惧畏的程度。” 季月年抚摸着折扇冰凉的湛蓝扇骨,轻声道:“那你前番如此作态,又是为何?” 瑶莲步轻移,无声无息地踏出一步,与季月年并肩而立,凝望着眼前璀璨绝伦的星海,语气之中有着一丝复杂之色:“我化生于敕水之印,更是在此处凝聚了上千道月光之灵,虽然藉由敕水之印的神力诞生出了灵智,却也因此之故,永生永世都无法离开此处。” “孙婆婆与我朝夕相处,自然不忍我在此处承受无量岁月的孤寂。” “直至有一日,我才真正知晓,这敕水之印根本就是一件来自于东海的至宝,名为‘离恨’,这灵泉山、灵泉村,不过是‘离恨’一丝敕水神力的外显罢了。” “孙婆婆曾言,我若想要脱离‘离恨’的化生禁锢,只有等待一途。” “等待敖离公主唯一的血脉修至阴阳渡境,离恨便会通过血脉之间的勾连之力离开阴轮月境,前往北俱芦洲,到了那时,我才有机会重获自由。” “就在这即将开始的漫长等待之中,你却忽然被离恨的敕水神力摄了来。” “我其实并无伪装之意,”瑶蓦地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季月年白皙的侧脸,“我的月光之力困于离恨所锢,根本无法施展一丝一毫,在离恨之内,我与一个凡俗之人并无区别。” 季月年在浅淡的湛蓝幕底之下席地坐了下来,将那折扇放在手侧,道:“孙夫人与你朝夕相处,果然对你颇为照拂,甚至将我的神魂之体安置于你所居的木屋之内,实在是用心良苦。” 离恨乃是敖离公主之物,其存在的意义只有一个,那便是为季月年护道。 孙婆婆是离恨之内的暂掌器灵,修为之恐怖无以言表,可由于季月年继于敖离公主的血脉之故,她却根本无法对季月年生出一丝一毫的歹念。 即便孙婆婆对于瑶这里很是偏袒,欲要助其脱离离恨的禁锢,却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故而前几日季月年被离恨摄来之时,孙婆婆才会将其安置于瑶所居之处,如此可怕的心机不可谓不深沉。 瑶心惊于季月年神思之聪慧,知晓如今已是无法再继续隐瞒,轻轻咬牙,道:“我想向你求一滴真灵之血。” 其本想与季月年多亲近些时日,徐徐图之,谁知季月年如此短的时间便看破了此中究竟,瑶虽然面色依然平静,内心却早已震骇莫名。 真灵之血。 轻飘飘的四个字,对于生灵而言却有着无法比拟的恐怖分量。 真灵乃是生灵之根本,即便神魂陨灭,真灵也会前往六道轮回继续往生,而真灵之血,则是承载着真灵本源的依托之物。 真灵之内存在着数滴至数十滴不等的真灵之血,每一滴真灵之血,都有可能承载着真灵的一部分本源记忆。 而若是失去一滴真灵之血,生灵便极有可能修为尽毁,沦为凡俗,更甚者会神魂崩灭,真灵直接轮回往生而去。 生灵的本性皆是自私。 瑶若想脱离离恨的禁锢,其一便是等待季月年修至阴阳渡境,到了那时,季月年能够初步操控离恨之内的敕水神力,她便有机会脱离此至宝的化生禁锢。 其二,则是取一滴季月年的真灵之血,让孙婆婆以器灵之身强行催动真灵之血内源于敖离的血脉之力,从而放开一丝敕水神力的禁锢,使瑶得以脱困而出。 此时获得自由的机会近在眼前,瑶显然不愿意再继续等下去。 季月年的眸光依旧渊深沉静,抬首望着星海之内不时遥遥划过的月白光灵,道:“看来孙夫人并不想让我的真灵苏醒,只有百年之后,我的神魂湮灭于此,她才能对我已经沉睡的真灵肆意炮制,更可以肆无忌惮地掌控离恨。” 孙夫人作为离恨的暂掌器灵,或许对敖离公主忠心耿耿,可那也仅仅只是曾经。 这世间没有一成不变之事,人心更是如此。 敖离公主在时尚可,其彻底陨灭之后,对于孙夫人而言,便再也没有了足以将其镇压的强横禁锢,唯一仍旧依靠血脉之力牵制着离恨本体之人,便是远在北俱芦洲边陲的季月年。 以斑窥豹,季月年竟在瑶的只言片语之间,几乎分毫不差地猜到了孙夫人隐藏极深的想法! 此言落罢,瑶白皙精致的小脸已是苍白无比,再也保持不住平静的神色,甚至就连声音都有了些许颤抖:“你……你……这怎么可能!” 季月年瞥了她一眼,直接朝着更远处的湛蓝光幕边缘行去,道:“或许……就连那百年内苏醒真灵之言,亦极有可能只是孙夫人的谎言,即便双目所见之物,也并不一定是真。” 此言落罢,在瑶复杂至极的目光中,季月年已是走出了敕水之印的湛蓝神力范围,一步踏在了真正的虚无黑暗之中。 轰! 星海崩碎,天穹倒转。 繁复的光影变幻之间,季月年重新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依然是熟悉的灵泉村。 只不过……此时的灵泉村之内,早已物是人非。 第141章 加了1000字,刷新一下! 141章加了1000字,还请在目录里长按章节名,重新下载一下! 12点整,还有一大章准时发布!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东海龙宫,三殿下! 灵泉村之外依旧是令人心悸的虚无和黑暗,黑暗深处依然存在着璀璨瑰丽的星海。 甚至就连笼罩在灵泉村与灵泉山周围的湛蓝微光,都与方才记忆之内的景象分毫不差。 灵泉村之外,不时有着如同白虹一般的月白光灵急速掠过,带起道道瑰美绝伦的绚烂焰尾。 唯一有所变化之物,便是眼前静静立着的瑶,还有数十丈之外的巍峨树殿。 灵泉村的中央,更是多出了一座高及百丈的通天石塔,此石塔宏伟无比,直直地插入虚无黑暗之内,甚至超越了另一侧遮蔽着灵泉村的灵泉山。 “这石塔,便是孙夫人不想让我看到之物。” 季月年轻轻摇头,循着心神深处蓦然浪涌而起的血脉之力,径直朝着那通天石塔行去。 瑶此时已是模样大变,她身着一袭星罗绣织挂锦宫装,手臂两侧缠绕着两道长及数丈的冰蓝丝绦,月白长发在身后翻扬而起,无法估量的浩瀚神力在其身周缓缓涌动,俨然是一位自九天之上降临的月宫神女。 作为上千道月光造化之灵凝聚化生而出的生灵,即便她并不是真正的月宫神女,其来历根脚之尊贵却也已经遥遥凌驾于大多数无量众生之上,煌煌不可犯。 曾经的巍峨树殿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乃是一座高及数十丈的半透明冰晶宫殿,此时这宫殿之内有着道道湛蓝神力涌动而出,数息之后便凝聚出了一道华贵妇人的身影,一言不发地望着正朝通天石塔行去的季月年。 敖离公主所持离恨之器灵,笋神秀。 至于“孙夫人”,只不过是其化名而已。 “笋婆婆。” 瑶轻轻咬着牙,满是水波的眸光之中带有些许自责之色。 笋神秀微微摇头,目光依然定定地看着季月年的玄黑衣袍背影,道:“非你之罪,你仅仅只是道出了欲求真灵之血一事,怪只怪此子实在太过妖孽,竟能从只言片语之间如此清晰地察觉出我的布局,如此可怕的神思……实在令人心悸。” 瑶的神色却不曾有丝毫放松,低声道:“若他当真苏醒了真灵……” 笋神秀侧头看了她一眼,目中闪过一丝莫名之色,道:“此事我自有计较,想要苏醒真灵……绝无可能!即便进了敕水石塔又如何?没有修为在身,他根本不可能勾连一丝一毫的离恨真力,且让他挣扎百年,百年之后,待其神魂彻底沉沦,便是我脱离器灵之身、真正掌控离恨之时!” 季月年早已察觉到了笋神秀的出现,却根本没有回头,而是行至了通天石塔之下,仰头望了一眼第一层门户之上的“敕水”二字,便直接一步踏入了石塔之中。 笋神秀与瑶皆受制于离恨的敕水神力,根本不可能对季月年出手,前时笋神秀遮蔽了通天石塔,乃是为了彻底断绝季月年苏醒真灵的可能。 虽然季月年破釜沉舟之下走出湛蓝微光,回到了真实的灵泉村,可其若想要苏醒真灵,依然是一件困难至极点之事。 “此子实在有些可怕,可我此时仍然是暂掌器灵之身,若不是因此之故,束手束脚,我定要……” 笋神秀面上罕见地露出一丝狠色,可碍于离恨之内敕水神力的禁锢,她竟然连对于季月年的恶毒之语都无法说出口,只不过其微微颤动的手指,却暴露了她此时真实的心绪。 显然,季月年如此轻易地便回到了真实的灵泉村,虽然笋神秀面上并不在乎,其心神深处却依然有了些许震颤之感。 前时季月年直接走出湛蓝微光,踏入那“必死”的黑暗虚无之内,看似轻松无比,实质上此局却是一个近乎于死路的毒计。 若没有对于自身判断和道心的坚信,没有可怕如同妖孽的神思,寻常生灵绝对不可能如此简单地踏出这一步。 不踏出这一步,便永远不可能见到真实灵泉村之内的通天石塔。 可若踏出这一步,则几乎有十成可能被虚无黑暗所吞噬,直接陨灭在那湛蓝微光之外。 季月年隐约猜测出此局之后,竟是丝毫都未曾犹豫,径直踏入了无垠的虚无黑暗之内,足以见其悟性以及心绪之可怕,超出寻常生灵不知凡几。 笋神秀默默回到了冰晶宫殿之内,只余了如同月宫神女一般的瑶静立在原地,凝望着那通天石塔的巍峨门户,思绪万千。 她与笋神秀不同,笋神秀乃是离恨的暂掌器灵,一旦生了反心,与季月年便是不死不休之局。 自始至终瑶的想法只有一个,便是不惜任何代价脱离离恨的化生禁锢,获得她想象之中那所谓的自由。 冰蓝丝绦在手臂之上飘荡,长及数丈的月白长发在身后翻舞飞扬,瑶足尖轻点地面,身周萦绕着浩瀚无比的月白神光,朝着灵泉山之巅遥遥飞去。 通天石塔。 季月年得了敖离真灵记忆的灌注,又是罕见的宿慧之身,心绪神思皆是极为可怕,深知人心之险恶,故而其从来都不曾对笋神秀以及瑶有过一丝一毫的信任。 此时入了石塔之内,其先前有些翻腾的心神反倒安定了许多,更是极为清晰地察觉到,四周似乎有着一道极为熟悉亲近的波纹涌动而来,在自己的身侧翩翩起舞。 季月年知晓,这石塔所散发出的亲近之意乃是源自于敖离的血脉,离恨乃是那位殿下所赐予敖离公主的护身之宝,源自东海,其威能无量,以自己此时的修为见识,根本无法想象出此敕水神印的恐怖。 轰鸣的水声在耳侧奔腾咆哮,季月年定了定神,举目四顾,入目所见皆是一望无际的湛蓝海水。 碧蓝天穹高不可及,自己此时正站在无尽的大海汪洋之间,立于一块小小的灰暗礁石之上。 轰! 千丈巨浪奔涌而起,在极天之上凝聚成了数个璀璨湛蓝的水光篆字,映入了季月年的眼帘之内。 “离恨,源自于东海龙宫,乃是三殿下亲自前往玄海天,取真水天河之内无量玄道真水所炼。至三殿下前往昭明山境,将此物赐予其女敖离公主,作为其护道之宝。” “离恨炼作印形,又名为敕水神印,此印翻一翻汪洋咆哮,动一动怒海奔腾,有不可思议之滔天神力。” 第一百四十四章 佛光临世,怒海跪伏 那两行篆字在极天之上停留数息之后,重新散为湛蓝水浪,洒落在了季月年身周的无尽汪洋之中。 玄黑袖袍在凶烈的海风之中猎猎翻卷,少年漆黑如瀑的长发亦是翻扬而起,修长的身影静静立于这小小的灰暗礁石之上,任由四面八方怒海滔天,其眸光之内却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怯意。 “此处……并非幻境!” 季月年低下身子,一缕散乱下来的墨黑发丝在白皙的额前飞舞,伸手在礁石之侧掬起一捧寒凉的海水,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便自手掌之上沁入了心神深处。 以其如今没有任何修为在身的凡俗之躯,若是长久待在这冰寒彻骨的海水之间,只怕单单其渗出的寒意都足以将季月年生生冻僵在礁石之上。 在确定此处并非幻境之后,即便以季月年的渊深心绪,眸光之内也多了些许凝重之意。 无垠的汪洋大海。 敕水神印“离恨”所炼制的由来。 虽然进入了敕水石塔之内,可如今摆在眼前的仅仅只有如此稀少的讯息,根本无法让季月年破开此局。 回想到自己进入通天石塔之前,那出现在身后不远处的“孙夫人”笋神秀,季月年心中却是稍稍有了些许思绪。 笋神秀似乎并不担心季月年的真灵苏醒,亦或者……她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断定,以如今季月年的孱弱神魂,根本不可能在敕水石塔之内真正将真灵苏醒! 季月年在冰冷的礁石之上席地而坐,伸手解开缚在肩膀之处的漆黑布条,缓缓在背上取下了一物。 落雪神剑。 只不过此时的落雪神剑却早已失去了当初足以映照天穹的霜雪神光,乍一看去,与一根生满锈迹的脏污铁棍并无区别。 在灵泉村之内醒来之后,季月年的储物法印不知去了何处,甚至就连通灵业火都因为真灵陷入沉睡从而彻底沉寂下来,唯一所余的贴身之物,便是这把敖离公主藉由最后的月灵残境之力所炼制的落雪神剑。 许是因为这把剑上存在着敖离公主的残余气息,敕水神印在收摄季月年的真灵以及神魂之时,一同将这柄落雪神剑卷了回来。 落雪神剑之基乃是极品通灵法宝凝雪玄剑,经过月灵残境之力的淬炼之后,其等阶早已超出原来的极品通灵法宝,至了一个季月年不可想象的神异境界。 只是以季月年当初归真聚元之境的修为,根本无法真正发挥落雪神剑的威能,最终仅仅只是抵挡了那神灵血脉少女六息时间,便被其神海蕴灵上境的浩荡神力直接碾灭了身躯,真灵以及神魂皆被敕水神印遥遥摄了回来。 因季月年的修为太过浅薄之故,敕水神印与其之间的联系极为微弱,惟一的勾连便是季月年源于敖离公主的血脉之力。 只是倘若季月年不曾修至阴阳渡境,那他则根本不可能真正勾连敕水真力,假如此次季月年无法苏醒真灵,那么敕水神印唯一能做之事,便是将季月年沉寂的真灵护住,任由其在此处无尽沉沦下去,再无任何苏醒之机。 如此一来,敕水神印便去了一部分敖离公主的血脉禁锢枷锁,身为离恨暂掌器灵的笋神秀则会拥有更多的敕水神力,距离其脱离器灵之身、完全掌控这件已然无主的离恨,仅仅只剩了漫长岁月的水磨工夫而已。 “可惜,我的真灵之内有着诸多迷雾遮掩,就连我自己都无法尽数参透,似笋神秀这般脑生反骨、蝇营狗苟之辈……只怕永生都无法得偿所愿。” 季月年忽地站起身来,展颜轻笑。 若他仅仅只是敖离公主的血脉,碍于修为所限,在这敕水石塔之内永远都不会苏醒。 因为此敕水石塔乃是为了阴阳渡境的季月年而留,而不是此时与凡俗之人一般无二的季月年。 只有修至阴阳渡境,才能在这无尽汪洋之下窥破敖离公主在离恨之中所留的玄机,而季月年在归真聚元之境便意外陨灭,并非敖离公主所能预料。 离恨的敕水神力实在是太过浩瀚宏伟,莫说季月年此时的凡俗之身,即便其依旧是陨灭之前的归真聚元之境,在这石塔之内也仍然是一粒渺小如尘的砂砾,绝无任何可能勾连到一丝一毫的敕水神力。 只有修至凌驾于神宫宿灵之境之上的阴阳渡境,才堪堪有资格初步催动这座源于东海龙宫之内的敕水神印。 “渡灵佛咒。” 身着玄黑衣袍的少年轻声喃喃之间,一丝灿金之芒在其渊深的眸光之内显现而出。 《渡灵佛咒》,源自浩瀚伟大的珞珈圣山,乃是无上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的护道神通。 当初在青栾山脉被季洛言等人暗害之时,季月年便失去了曾燃起的心火以及入玄之境的修为,甚至一时之间被遮蔽了所有记忆。 而此《渡灵佛咒》与那《显密妙通不陨身》则是相隔数日,先后在季月年的记忆深处涌现而出,当初季月年并不知晓其真正的来历,直至后来窥见了赵阴月、也就是敖离公主的真灵记忆之后,才隐约认为这两道神通乃是敖离公主所灌注而来。 随着敖离公主的真灵记忆逐渐显现,季月年对于这两道神通真诀的来历也愈加怀疑,因为在敖离公主为他所留之物中,除了那三道月灵残境之力以及如今的敕水神印离恨之外,并没有《渡灵佛咒》与《显密妙通不陨身》的丝毫踪迹。 更何况,《渡灵佛咒》竟是源于伟大无量的珞珈圣山,若此咒之内所载的来历为真,那这重重迷雾之后的真相……只怕会更加可怖。 金芒愈加璀璨,而季月年的瞳孔之内逐渐有着一丝真正的璨金光华升腾而起,这道璨光……与所有的金芒皆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这是季月年初修《渡灵佛咒》,洗魂净髓之时,咒决之内自行诞生而出的一道灿金之光。 这是一丝真正的佛光。 甚至于……浩茫无尽的北俱芦洲之内,都从来不曾有过如此神异的光华。 片刻之间,咆哮奔腾的汪洋大海竟是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彻底平静了下来,碧蓝天穹依然如故,海面却如同一面彻地明镜一般,一片静谧,死寂的令人心悸。 恍恍惚惚之间,季月年竟是怔在了原地,与此同时,其心神深处亦是有着一幕久远无比的记忆涌现而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 十二瓣渡灵莲印 南海,普陀圣山。 遮挡天穹的韬光水幕无量无垠,下接南海、上承普陀圣境,乃是普陀圣山的境底屏障,位于浩渺南海的极西之处,遮天蔽日,玄奇浩瀚至了极点。 遥遥望去,在这韬光水幕的边缘之下,有着无数如同蝼蚁一般的黑点遍布,若是再靠近些,才会察觉到每一个黑点皆是一位强横至极的生灵,这些生灵的形态种族不一,其中有仙、有神、有妖、有怪、有灵、亦有魔。 今岁乃是掌珠龙姬尊上得证功德光轮之时,无尽南海之内的诸多生灵皆是前来觐见道贺,此时的普陀圣境已然有了万仙来朝之盛景。 掌珠龙姬的身份高贵无比,乃是无上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的座下龙女,居于普陀圣境之内。 跟随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苦修足足六个元会,掌珠龙姬终于得证佛心,彻底褪去源于南海龙宫之内的真龙血裔,重塑佛体,凝聚了一轮通天彻地的功德光轮,威震南海。 普陀圣山,观潮境。 “龙姬尊上,有来自珞珈圣山的佛使降临。” 织罗仙女微微抬首,仰望着千丈佛座之上的高贵身影,轻柔的声音恭敬至了极点。 那佛座上的身影模糊不清,伟大浩瀚,身后更是悬浮着一轮璀璨瑰丽的功德光轮,昭显着其无与伦比的尊贵地位和可怖修为。 “召。” 言出法随。 整座观潮境都微微颤动起来,随着掌珠龙姬一字出口,观潮境的西境境壁竟是彻底隐入了虚空之内,异香弥漫之中,观潮境之内天花落坠、地涌金莲。 珞珈圣山原为洛伽山,乃是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的道场,不知多少个元会之前,在这位无上尊者入佛之后,洛伽山之内的“洛”便再也不复存在,只余了名贯天穹的珞珈圣山。 诸多仙女仙童恭敬垂首,朝着自观潮境之内凝聚而出的灿金光影微微行礼。 那光影朝佛座之上的掌珠龙姬施了一个佛礼,道:“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谕。” 此言一出,整座观潮境之内的生灵尽数跪伏在地,不敢有丝毫不敬之意。 就连普陀圣山之外的韬光水幕之下,那前来觐见恭贺的无数生灵亦是拜伏下来,诺大的南海极西之处竟是落针可闻,所有的生灵尽皆垂首,聆听菩萨谕令。 甚至千丈佛座之上尊贵无比的掌珠龙姬,身后悬浮着的功德光轮都逐渐隐了去,以示恭敬。 那来自珞珈圣山的佛使光影顿了一顿,继续道:“掌珠龙女得证佛心、重塑佛体,凝聚功德光轮,大善。” “今奉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谕令、南天水行水德真君诏令,敕掌珠龙女为玄海天第一执掌神君,统摄东海、南海、西海、北海水域诸事。” 其言落罢,韬光水幕的天穹之上蓦地有着震天彻地的轰鸣之声传来,一道万丈巨缝撕裂开来,浓郁绝伦的水行神力自那裂缝之内倾泻而下,朝着千丈佛座之上的掌珠龙姬席卷而去。 天庭三十三天最底层的天境,亦是第一天境,玄海天。 随着无数元会过去,浩渺无垠的天境天庭早已不似当初,无数势力逐渐渗透而入,三十三天之内早已千疮百孔、腐朽不堪。 只是天威浩荡、天规森严,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天庭依然维持着最基础的运转,在名义上统摄着这无尽的天地。 随着掌珠龙姬重塑佛体、以普陀圣境之主的身份受封天庭神职,更是以玄海天第一神君尊位执掌四海,则代表着这座三十三天第一天境玄海天,彻底归入了珞珈圣山的辖制之下。 宏伟浩瀚的普陀圣境,仅仅只是那遥不可及的珞珈圣山分裂而出的一角而已。 “这数个元会以来,四海龙宫很是有些不安分,一直都是听调不听宣,”来自珞珈圣山的佛使宣完谕令,方才那冰冷的语气逐渐缓和了下来,“之前我等尚能袖手旁观,可今时却是不同往昔,龙姬如今既已入摄玄海天,还需多费些心思才是。” “佛使言下之意,我自然知晓。”掌珠龙姬的声音自千丈佛座之上遥遥传了下来。 玄海天位列三十三天之一,其诞生之初,乃是为了天庭执掌东海、南海、西海、以及北海所用,其内列有数十万大小神职,共无数原生生灵一同居于玄海天之内。 天庭太过宏大复杂,诸多势力相互倾轧之下,位于地境之内的四海龙宫在悄无声息之间逐渐势大,待玄海天欲要整治四海之时,却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掌珠龙姬曾经乃是南海龙宫之内的真龙血裔,其在机缘巧合之下,侥天之运,竟成了无量观世音菩萨的座下龙女,从此命数尊贵无两,扶摇而上九重天阙。 也正是掌珠龙姬如此特殊的身份,如今珞珈圣山方能将其敕入玄海天神职之序,位列玄海天第一神君尊位,统摄四海。 “龙姬,还有一事。” 来自珞珈圣山的佛使一步踏出,足下步步生莲,片刻间便至了那千丈佛座之侧,与浑身上下泛着灿金佛光的掌珠龙姬仅仅隔了数丈之遥。 其手指微动,一道遮天蔽日的炽金佛光涌动而来,遮挡了普陀圣境所有生灵的感应与探察。 “竟是此物!” 掌珠龙姬缥缈浩荡的佛音之内,第一次有了些许惊讶之意。 不知过了多久,待佛光彻底散去之后,观潮境已是恢复了平静,那佛使的金色光影亦是已经消失不见。 “龙姬尊上。” 织罗仙女察觉到佛座之上掌珠龙姬的异常,一步踏出,极为恭敬地上前行了个礼。 “无碍。” 片刻之后,那尊贵的身影轻声开口,其语气极为平静。 只是其思绪之内,却不断地回荡着一道咒决之名。 《渡灵佛咒》。 “竟能以此咒为引,设下如此惊天动地的造化之局,如此可怕的通天神思,甚至就连我都有些心悸,”掌珠龙姬目中泛着璨金佛光,静静地俯视着矗立于韬光水幕之上的普陀圣境,“此局若成,只怕这世间将会……地覆天倾。” …… 古老的画面缓缓隐去,逐渐归于模糊的虚无黑暗之内。 敕水神印之内。 灵泉村,通天石塔。 矗立于汪洋大海的灰暗礁石之上,季月年席地而坐,紧闭双目,身周笼罩着一层真正的炽金佛光,甚至就连光滑如镜的海面都被映衬成了灿金之色。 其眉心之处的十二瓣莲台血印逐渐被金芒所填满,数息之后,此烙印已是彻底化作了金色! 泛着佛光的十二瓣莲台印于季月年白皙的眉心,更是游离于血肉之外,在模糊与虚无之间缓缓旋转,其上每时每刻都有着灿金光点逸散而出,瑰丽至极。 十二瓣渡灵莲印。 在离恨的极深处,一道漆黑如墨的火焰熊熊席卷而来,在不可抵抗的力量之下,直接贯入了通天石塔之内。 依附着通灵业火的沉睡真灵。 冰晶宫殿之上,笋神秀的身形急速凝聚而出,冷冷地望着异变的通天石塔,眸光之中满是忌惮。 “笋婆婆,怎么了?” 瑶的身影亦是自灵泉山之巅遥遥飞了下来,停在了笋神秀的身侧。 笋神秀侧头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只是目光之内的阴霾愈加浓重了些。 第一百四十六章 弹指百年,玉塔 而此时此刻的通天石塔之内,已经发生了笋神秀所不敢想象的剧变。 漆黑火焰自季月年身侧燃烧而起,片刻之间便将其所处的灰暗礁石包裹在了其中,在这汪洋大海之中缓缓凝聚出了一座泛着金色光焰的墨黑莲台。 此墨玉莲台之上有着灿金佛光萦绕,缓缓旋转,带起道道残碎的瑰丽光影。 不知过了多久,那莲台终于彻底沉寂下来,其上的墨黑之色亦是逐渐淡去,金色光焰浸染其中,使这座莲台之内篆上了炽目至极的璨金纹路。 在那炽金纹路彻底遍布莲台之时,这座莲台则是不再继续旋转,而是缓缓隐入了虚无之内,不曾留下一丝一毫的踪迹。 …… 悠悠百年,不过弹指。 卯时,灵泉村之内弥漫着朝雾,依然静谧如初。 冰晶宫殿之下,笋神秀抬首仰望着灵泉村中央那高及百丈的通天石塔,极为罕见地有些心绪不宁。 足足近百年过去,光阴如水般流淌而过,这通天石塔虽然一直都不曾表露出半点异常,可笋神秀却从来都没有真正放下心来。 身为敕水神印的暂掌器灵,她极为清楚地知晓,季月年依然还在通天石塔之内,其神魂亦是不曾沉沦湮灭。 甚至就连季月年那沉睡于离恨极深处的真灵,都在百年之前被一道漆黑火焰所席卷,直接贯入了通天石塔之中。 “笋婆婆,那季月年根本没有修为在身,而勾连离恨之内的敕水神力则至少都需要阴阳渡境的修为,笋婆婆不必如此担忧。” 瑶察觉到了笋神秀有些异常的心绪,微微叹了口气,柔声劝慰道。 “你是不是觉得这百年过去,季月年的神魂已经彻底沉沦?”笋神秀看了她一眼,平淡的语气之内听不出喜怒,“我自然也希望如此,可……” 其言未落,那矗立于灵泉村中央的通天石塔之内蓦地传来了足以惊天动地的轰鸣之声! 轰! 笋神秀不再开口,而是与瑶互相对视了一眼,心神深处皆是泛起了些许阴霾。 轰!!! 巍峨的石塔竟是不可思议地逐渐缩小,数息之后,宏伟的百丈石塔竟是化作了一座手掌大小的湛蓝玉塔! 此湛蓝玉塔之上涌动着浩瀚无量的敕水神力,在极天之上静静悬浮,其甫一出现,敕水神印之内的神力气脉便相互勾连,最终凝成了一道繁复至极的神阵纹路,而那纹路的交汇之处……便是这座湛蓝玉塔! “那是什么!?” 瑶身侧环绕的冰蓝丝绦飞扬而起,昭显着这位自月光之灵中化生而出的神女翻腾的心绪。 “不可能!”笋神秀凝望着极天之上的湛蓝玉塔,目光之内有着不可置信之色涌现而出,“季月年根本不可能在百年之内修至阴阳渡境,又怎么可能勾动通天石塔之内的血脉传承!?” 这座湛蓝玉塔,正是敖离公主留予季月年执掌离恨的神阵之核,只是……若要通过血脉之力勾连这座玉塔,至少都需要阴阳渡境的修为才可。 与此同时,笋神秀极为清晰地察觉到,自己所能掌控的敕水神力正在急速减少,浩瀚无量的离恨神力疯狂翻涌,朝着悬浮于极天的湛蓝玉塔凝聚而去。 “笋婆婆!” 瑶清甜如水的声音微微颤动,纤白如玉的手指直直地指着天穹之上那愈加恐怖的湛蓝玉塔。 笋神秀随着瑶的目光抬首望去,堪比三灾太乙真境的强大心神都微微颤动起来。 苍白修长的指节在玉塔之下凝聚而出,直接抓住了这座敕水神阵之核。 数不清的璀璨光点在那白皙手指之侧流转,数息之后,手臂、身躯、头颅、双足在光影之间陆续成形,这无数光点已是凝聚出了一道有些模糊的身影。 “离恨。” 蓦地,清冷的少年声音传遍了整座敕水神印。 随着此言落下,那模糊身影亦是由虚化实,彻底显现出了其真正的身形。 如沉墨一般的云纹渊袍之上篆刻着繁复无比的神纹,璀璨金线滚边,似墨渊一般的袖袍轻扬之间,袖口之上的炽金镶边泛起道道炽目的金光,在极天之上洒下无数灿金光点。 漆黑长发使月白发带束着,在墨渊云纹金线袍之后翻舞而起,浩瀚翻涌的湛蓝神光萦绕之间,更是将静立于天的清美少年映衬的如同神只降世一般。 湛蓝敕水神力涌动的愈加狂暴,季月年白皙的额前有数缕乌黑发丝飞扬而起,缓缓睁开紧闭着的双眸,泛着金芒的瞳孔冷漠无比地朝着笋神秀和瑶俯视而来。 “归白露见过小殿下!” “谢裳见过小殿下!” 两道气势惊天的恐怖身影自灵泉山深处虹贯而出,朝着季月年半跪下来,将头颅深深地低垂了下去。 百年之前季月年便已知晓,离恨之内除却化生而出的瑶之外,共有三个生灵。 身为暂掌器灵的笋神秀。 还有另外两个几乎从不现身的生灵。 季月年虽不曾修至阴阳渡境,可其如今却算得上是初步勾连了离恨之内的敕水真力,凭借着源于敖离公主的血脉,季月年如今对于离恨的掌控已经在本质上超过了身为暂掌器灵的笋神秀。 敖离公主最重上下尊卑之别,笋神秀即便已经位列三灾太乙造化真境,却依然改变不了其器灵本质。 如今季月年继掌离恨,笋神秀即便极为心有不甘,也不会再有与季月年博弈的资格。 “见过……小殿下。” 笋神秀的面色变幻数次,终于还是微微低下了头,不情不愿地朝着季月年行了个礼。 季月年俯视着下方的四个生灵,持着湛蓝玉塔的左手微微紧了紧。 其如今仅仅只是初步勾连了敕水真力,以季月年此时的微弱修为,若想真正操控这浩瀚的神力乃是无稽之谈。 对于笋神秀这般脑生反骨之辈,此刻的季月年却根本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这也是笋神秀不曾太过恐惧的原因。 她极为清楚地知晓,季月年若想藉凭离恨朝着自己动手,至少要修至阴阳渡境才有着一丝可能。 冰凉的神力自湛蓝玉塔之内传入手掌,传遍了四肢百骸,季月年的心绪亦是逐渐平定下来,默默收回看向下方的目光,微微阖上了双目。 源自敖离的天地阴气流转而出,在渡灵佛咒的佛力凝聚之下,与敕水神力互相交融之下,为季月年重塑了身躯。 敕水玄阴之体。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大归真境! 其通玄心鬼血脉实质上只是外显,乃是源于敖离公主化身赵阴月之时所凝化的天地阴气。 敖离公主之母曾列于玄阴神女尊位,故而敖离公主天生便拥有操控天地阴气之能,其潜资甚至超出了真正的通玄心鬼嫡系血脉,比通玄心鬼本体都高出一筹。 而如今季月年所凝聚的敕水玄阴之体,操控天地阴气之能虽无法与三灾太乙真境的通玄心鬼本体相比,却也比先前仅仅只是外显的通玄心鬼血脉高出了许多。 与前时不同的是,此时的季月年体内多出了层阶极高的敕水神力,除却那些极为稀少之水以外,可控万水。 其眉心神宫之内,有着一朵漆黑火焰灼烧而起。 在弥漫天地的湛蓝神力之间,一丝入玄之境的气息逐渐涌现而出。 真灵苏醒,神魂归位。 重塑敕水玄阴之体,神宫之内更是重新燃起了漆黑的通灵业火。 随着其神宫穴之内的通灵业火虚影彻底成形,那一丝入玄之境的气息则彻底稳定了下来。 心火溯玄之境。 轰! 季月年眉心之处泛着金芒的十二瓣莲印愈加璀璨,其神宫穴之内亦是有着一座灿金莲花凭空生出,数息之后便凝出了一座十二瓣金玉莲台,底色为金。 随着通灵业火虚影缠绕其上,那十二瓣金玉莲台之上有着漆黑纹路流淌而现,极为神异地烙入了莲台之内。 玄丹既成,入玄之境的气息再次变化,归真之境的气势缓缓焰升而起。 金玉莲台玄丹彻底凝形,落入神宫深处以后,季月年身周的气势蓦地一变! 归真聚元之境! 墨渊云纹金线袍翻舞之间,季月年所散发而出的气息却丝毫没有停止之意。 归真上境! 袖袍翻舞之间,数不清的灿金光点在袖口金边之上逸散而出。 大归真境!!! 季月年眉心之处的灿金莲印逐渐隐去,其气势亦是逐渐稳定了下来。 生灵每一世的神魂修为都会烙印在其真灵深处,季月年的神魂修为仅仅只有归真之境,即便此刻已经重塑了敕水玄阴之体,也无法凭空突破至那神异莫名的神海蕴灵之境。 心念一动,那湛蓝玉塔便直接隐了去,季月年伸手虚握,一把布满灰尘的“铁棍”便被凭空摄了来,被其抓在了掌中。 敕水真力流转之下,铁棍之上的斑驳污物陆续脱落下来,露出了其内如冰霜白雪一般的剑体。 随着落雪神剑露出真容,季月年亦是在其内感应到了一丝极为微弱的血脉呼应之感。 那是剑体之内所伫存着的最后月灵残境之力。 持着落雪神剑随手挽了个剑花,数道泛着湛蓝光晕的冰雪剑光撕裂虚空,发出清脆绝伦的剑啸,如虹般横扫而出,斩在了灵泉村之内的诸多古老建筑之上,随后缓缓化作残光湮灭而去。 “小殿下如今修为尚浅,只怕根本无法摄取离恨。” 归白露已是打量了季月年许久,此刻见季月年的修为稳固下来,其身形便直接消失,下一刻直接出现在了季月年的身侧。 这是一个身着白袍的白发老者。 季月年看了他一眼,并未开口。 对于敕水神印之内的生灵,季月年暂时并不打算与其接触。 其一,乃是此时其对这些生灵根本毫无办法,经由笋神秀一事,此刻的季月年更是对这几个生灵生出了许多警惕。 敖离公主已陨,人心必然有着变化,在季月年看来,这些生灵根本不可能安着什么好心,若没有将其镇压的强横力量,只要稍不留意,必会被其所反噬。 “小殿下。”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不再理会这白袍老者,而是翻掌之间取出了湛蓝神阵玉塔,将其直接甩了出去。 这玉塔迎风便涨,待真正落于灵泉村之时,已是化成了一座与前时模样迥异的巍峨巨塔。 在白袍老者有些晦暗的目光之中,季月年径直行至了巨塔之下,在敕水神力的涌动之间,逐渐消失在了塔门之中。 此时的通天石塔之内早已不再是汪洋大海,而是一座看上去有些平凡的空旷大殿。 大殿之内灯火通明,庞大的壁画遍布四周,篆刻着古老无比的东海旧景。 季月年席地而坐,低垂着目光望着手中的落雪神剑,手指微动,竟是在剑柄之上摄出了一道模糊无比的白色光印。 储物法印。 大归真境的灵识探入其内,数百块元石整整齐齐地摆放其中,更有诸多灵物、法宝、丹药一应俱全,不曾丢失任何一物。 当初其在摧日古城之内陨灭之时,只有这柄落雪神剑被敕水神力一同摄了来,因那烙于其眉心的储物法印之上残留着季月年的神魂气息,故而亦是被其所收摄,伫藏入了剑柄之内。 随着敕水玄阴之体重塑,除却《渡灵佛咒》与《显密妙通不陨身》之外,季月年前番所修的诸多神通真诀皆是烟消云散,再无半点痕迹。 “太御圣宗……” 轻声喃喃之间,季月年在储物法印之内取出了《太御玄清聚灵真诀》,微阖双目,缓缓沉入了修行之中。 若要前往东海之畔昭明山境,至少需要三灾太乙真境的修为,在这浩渺无垠的天地之间,此时的季月年依然与蝼蚁无异。 况且此时的离恨以及其内的敕水神力,其根本无法操控半点,一旦离开此处,季月年与离恨之间便再次仅仅只剩了血脉之上的微弱勾连,这件敕水神印对于此刻的季月年而言,根本没有半点助益。 其唯一能够所做之事,便是通过这座湛蓝玉塔勾连一丝敕水神力将自己护持住,通过阴轮月境的境壁送回北俱芦洲元衍地界之内。 敕水神印摄取季月年的真灵之时,曾在摧日疆域之内留下一丝神力烙印,若是护持着季月年穿过阴轮月境境壁,也仅仅只能将其送至元衍地界摧日疆域,根本无法将季月年送往没有神力烙印之处。 恍惚之间,又是数年。 季月年微微睁开双眼,在满是壁画的大殿之内站起身来,身周涌动着的大归真境气息愈加凝实。 轻拂墨渊云纹金线袍的袖口,少年朝着石塔之外遥遥望了一眼,轻声道:“我再次归来之时,便是你等陨灭之日。” 大殿之内的长明灯火逐渐熄灭,不知过了多久,空旷的大殿彻底沉入了黑暗之内,只余了静谧无比的死寂。 第一百四十八章 百年为侍 卯时。 朝阳初升,此时的摧日古城却很是有些喧嚣,居于正城之内的诸多世家之人、各族散修皆是朝着位于西侧城的陈家祖祠行去。 百年光阴如弹指而过,陈家太上长老陈延阳即将前往太御圣宗清罗境受罚,这些生灵乃是为了送行而来。 一百年之前,破入神海蕴灵之境不久的陈延阳被拥有神灵血脉的洛絮蛊惑了心神,竟妄图在暗中偷袭沉暮掌座。 只是沉暮掌座乃是半步神宫之境的恐怖大能,一道令天穹失色的“九剑气灭”直接碾碎了洛絮的神体,陈延阳更是根本来不及出手,便直接被沉暮掌座生生镇压在了原地。 洛絮仅存的神力本源被沉暮掌座带回了太御圣宗清罗境,而对于被蛊惑心神的陈延阳,沉暮掌座则是并未责罚于其,仅仅只是留下了一句话而已。 扶持陈家百年之后,入清罗境终生为侍。 毕竟陈延阳乃是极为稀少的神海蕴灵之境生灵,虽然其被洛絮蛊惑之后险些犯下大罪,可即便是沉暮掌座,也并不愿如此轻易地便将其诛杀。 这百年来,陈家在陈延阳的统摄之下以一个极为恐怖的速度急速壮大,如今已是彻底辖制了诺大的摧日疆域,甚至就连临近摧日疆域的泗水古城,都被陈家生生占去了近十万里方圆。 “师尊,你乃是列于陈家名录之内的三等客卿,行事怎地如此小心翼翼?” 身着织锦天青裙裳的少女亦步亦趋地跟随在一个灰袍老者身后,不时地望着古城之内呼啸而过的诸多妖兽以及灵兽坐骑,语气之中满是抱怨之色。 灰袍老者侧头瞥了一眼青衣少女,微微摇头,低声道:“陈家的水深得很,三等客卿虽然在陈家有些地位,却也远远没有嚣张的资格。” 陈家客卿分为五等,一等最高,五等最低,而三等客卿则大多都是慕名依附而来的强横散修,至少需要归真上境的修为才可被授予此名号。 青衣少女清丽的小脸之上露出不忿之色,还欲要说些什么,其身侧数丈之处便有着一只苍鸾振翅划过,带起道道凶烈无比的狂暴罡风。 灰袍老者目光微微沉了下来,挥袖之间便布下了一道玄气光幕,将青衣少女护在了其中。 罡风逐渐消散,那苍鸾与其上站立之人早已不见了踪影,青衣少女面色苍白了不少,怔怔地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你自幼便心思单纯,几乎从来都不曾与人有过接触,此番随我前来摧日古城,千万莫要起骄横之心。”灰袍老者叹了口气,直接伸手拉住了青衣少女的纱袖。 在山门之时,灰袍老者乃是归真上境的强横生灵,横压方圆近百里疆域,门下的诸多师兄师弟又对青衣少女极是宠爱,便似众星捧月一般。 如今灰袍老者前来摧日古城担任陈家的三等客卿,其内心极为清楚的知晓,摧日疆域之内各族生灵混杂,虽然皆需仰仗陈家鼻息行事,可这些生灵互相之间却是倾轧不断,自己区区一个归真上境,稍不留心便是身死道消的下场。 这青衣少女,便是灰袍老者最放心不下的一环。 “师尊,那是什么!?” 纱袖挣脱了老者的手掌,青衣少女的纤细小手指向了极天之上那轰鸣而来的庞大黑云。 灰袍老者抬首望去,那黑云方圆数里,遮天蔽日,自摧日古城东侧城而来,朝着陈家主脉所在之处急速行去,在地面上投下大片大片的漆黑阴影。 数十道归真之境的气息自黑云之中横扫而出,其内更有数道恐怖无比的大归真境气势冲天而起,煌煌不可一世,横冲直撞而来。 庞大黑云所过之处,所有的生灵皆是纷纷退避,在极天之上为其让开了道路,生怕惹上什么麻烦。 “陈家三房!” “竟是陈家三房血脉!” “三房实在是太过嚣张,只是……三房之内出了一位燃起五品心火的天骄,在太上长老的偏爱之下,即便是陈家主脉之内的其余几房都要为三房让路。” “哼!太上长老即将前往太御圣宗清罗境,到时候执掌陈家之人便是陈延寿长老,依我看来,三房只怕蹦跶不了多久了。” 摧日古城之内,足足数十万生灵皆是仰望着头顶呼啸而过的黑云,议论纷纷。 轰! 一道咒光横扫数里之遥,狠狠轰了下来。 数座阁楼应声倒塌,数息之内便化作了一片废墟。 遮天蔽日的庞大黑云缓缓停了下来,密密麻麻近百道身影自其内鱼贯而出,目露不善地看着挡在黑云之前的一只苍鸾。 那苍鸾乃是归真上境的灵力修为,其头顶立着一个生的极为俏美的红衣女子,只是其神色却很是冰冷,此刻正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诸多三房之人,没有丝毫让步之意。 第一百四十九章 降临!以剑诛之! “你是何人?竟敢拦阻我等?” 陈家三房诸人之内,有着数人越众而出,朝着红衣女子寒声开口。 红衣女子面露不屑之意,道:“这天穹如此广阔,何来拦阻之言?若要如此说来,反倒是你们拦了我的去路!” “放肆!竟敢跟陈七公子如此说话!”一个陈家之人面露怒色,斥喝出声。 红衣女子目中的嘲弄之色愈加浓重,轻拂纱袖,道:“什么陈七公子,我师尊乃是……” 其言未落,那遥不可及的天穹竟是瞬间暗了下来! 摧日古城之内,足足近百万生灵一片哗然。 “发生了何事!” “怎么了!” “为何大日会消失不见!?” …… 诸多生灵慌乱之下纷纷施咒,数不清的神通光华陆续亮起,将这黑暗映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只是还不待他们看清楚发生了何事,这晦暗的天色便逐渐隐了去,金红大日的金光穿破黑暗,重新洒落在了摧日古城之内。 那对峙的红衣女子与陈家三房诸人皆是静立在原地,怔怔地望着数十丈之外那模糊不清的湛蓝光影,目光之中皆是露出疑惑之色。 随着那湛蓝光幕逐渐散去,其内的人影亦是极为清晰地显现了出来。 如沉墨一般的云纹渊袍之上篆刻着繁复无比的神纹,璀璨炽目的金线滚边,漆黑长发使月白发带束着,在墨渊云纹金线袍之后翻舞而起,将白皙清美的少年映衬的如同画卷中人一般。 “竟是大归真境,这是主脉之内的哪一房请来的强横生灵?”陈家三房诸人之内,一个俊美男子察觉到季月年身周翻涌着的恐怖玄气,喃喃自言。 “哪里来的荒野散修,懂不懂规矩?”另一个有些跋扈的三房之人瞥了季月年一眼,心中一喜,欲要在陈七公子面前露露脸,此时自觉抓住了千载难逢之机,竟是直接一步踏出,目露怒色,指着季月年高声斥喝。 身着墨渊云纹金线袍的少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苍白修长的手指微动,一道泛着冰蓝光晕的月白剑光凭空而现,以恐怖至极的速度直接贯入了方圆数里的乌云法宝之内。 片刻之后,那开口斥喝的陈家之人不曾察觉到任何异常,心下一松,语气更加不善:“你这无礼之……” “不好!”诸人中央的陈七公子忽然面色剧变,自储物法宝之内取出一道炽目的护身玉符,直接捏碎! 轰!!! 成千上万道冰蓝剑气在乌云之内爆裂而出,横贯天穹,密密麻麻地朝着方圆数十里疆域无差别绞杀而下! 嘶啸的剑鸣之声响彻极天,那红衣女子与陈家三房诸人处于冰蓝剑阵的最中心之处,此时在数不清的剑光戮杀之下已是完全不见了踪影,甚至就连神魂都被碾成了无数寒冰碎片。 在古老的天地规则之中,上下有别、尊卑有序,而季月年此时的血脉已然昭显而出,根本不容轻辱。 摧日古城之内的近百万生灵,此时已是震骇欲绝。 “师……师尊……那……那是谁!?”青衣少女死死拉着灰袍老者的衣袖,仰望着万千冰蓝剑光之内踏空而立的黑袍少年,言语之内已是有了些许结巴。 灰袍老者目光凝重地看着如神只降世一般的季月年,不曾开口,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数息之后,摧日古城的四面八方,有着数十道强横绝伦的气息急速行来! “陈家陈延阳……何在?” 清冷的声音传遍天穹,季月年翻掌之间,一把泛着湛蓝神光的霜雪长剑凝聚而出,剑尖之上吞吐着足以撕裂虚空的可怕剑光。 百年之前,神海蕴灵之境的陈延阳曾被洛絮所蛊惑,暗中出手,帮助洛絮将季月年摄入了洛水神印之内。 陈家祖祠深处,一道足以撼动天穹的恐怖气势焰升而起,苍老的声音遥遥传了过来。 “来者何人?” 季月年瞳孔之内泛着点点金芒,俯视着数百里之外的陈家祖祠之处,轻声道:“诛你之人。” 其言虽轻,却极为清晰地传遍了整座摧日古城,待此言落罢,摧日疆域之内已是彻底沸腾! 百年时光虽不算长,却也不算太短,足以让这些生灵忘记一些事。 更何况,曾经洛水海境遗神现世之事,真正知晓内情之人并不算多。 短短十息工夫,便有着十余个大归真境的生灵破空而至,虽然面色各异,却极有默契地隐隐将季月年围在了中间。 数百个归真之境的各族生灵亦是升空而起,祭出了各自的法宝灵器,冷冷地望着持着霜雪神剑的季月年。 陈家主脉各房、各级客卿此时纷纷将互相之间的龌龊隐藏起来,随时都准备发动自己的最强一击。 神海蕴灵之境的陈延阳足足苦心经营了百年,如今的陈家已经堪比那些稍弱的宗门,甚至其综合实力已经超出了太御圣宗外宗落霞山脉,威震一方。 季月年方才之言,显然是朝着陈家太上长老陈延阳而来。 只不过……以大归真境的修为便敢直面神海蕴灵之境,不少陈家之人皆是露出一丝嗤笑,看向季月年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只有执掌陈家三房的陈延光红着双目,持着一把通灵法宝长剑朝着季月年咆哮而来:“你这野厮!竟敢戮杀我儿,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延光长老且慢!”有聪明些的陈家之人露出担忧之色,在其身后急声叫道。 “晚了。”灰袍老者仰望着天穹之上的黑袍少年,低声喃喃。 “什么晚了?”青衣少女显然不曾理解灰袍老者话中之意,依旧紧紧抓着老者的袍袖,疑惑开口。 其言刚落,那清美少年的眸光似乎更冷了一分,也不见其有何动作,白皙手掌之中的落雪神剑轻颤之间,一道比之先前恐怖百倍的冰蓝剑光横扫而出,直接贯入了陈延光的眉心。 陈延光的身影愈来愈慢,最终竟是在距季月年数丈之处彻底停了下来,大张着嘴巴,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呜呜之声。 “快退!”一位大归真境的一等客卿面色微变,高声开口。 陈延光浑身上下逐渐化作了湛蓝之色,数息之后,其竟是被彻底凝聚成了一座冰雕。 轰! 这些归真之境的生灵根本来不及反应,那冰雕在片刻之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爆裂开来,数百道足以撕碎神魂的可怖剑光狂暴炸裂,伴随着清脆的剑鸣之声,朝着四面八方疯狂绞杀而出! 新年爆更计划! 就要大年三十了,作者君首先祝愿《大菩提》的所有读者平平安安,家庭幸福! 腊月二十九、腊月三十…直到正月初五,这七天时间,无上限爆更! 具体规则很简单,最新章节每多10个人订阅,就加更一章!(目前是80) 每有读者打赏1000起点币,就再为了你加更一章! 所有加更都没有上限!你没听错,这个新年……咱们看个痛快! 所有当天承诺的加更,最迟到第二天早晨的六点之前全部完成! 过年了,大家难道想给作者君放假吗? 之前有些对不起大家,不过从现在开始……咱们也大爆一次,如何? 第一百五十章 神海降世! 剑光还未至,便有足以撕裂一切的凌厉剑意扑面而来,两百余个归真之境的生灵皆是面色剧变,心神颤动,短时间之内根本没有办法逃出冰蓝剑光的绞杀范围。 只有那十余个大归真境的生灵依然勉强保持着身形,暂时联起手来,在距季月年约么百丈之处苦苦抵挡着密密麻麻的狂暴剑光。 “剑气凝霜,戮。” 季月年掌中的霜雪神剑轻轻颤动,一道璀璨的月白剑光自剑尖之上吞吐而出,咆哮着撕裂云层,紧跟在那些细碎的剑光之后,朝着诸多陈家之人卷杀而去。 本就抵挡的有些艰难的十余个大归真境生灵此时皆是面色一沉,不约而同地打出数道防身咒法护在身前,不再拦阻那些冰蓝剑光,纷纷朝后退去。 这道炽目无比的月白剑光之内,蕴含着足以将神魂冰冻的彻骨寒意,即便大归真境的生灵也不敢贸然硬接。 这些大归真境之人已经退去,那成千上万道被暂时拦阻在外的冰蓝剑光便没了阻碍,此刻以极为恐怖的速度贯穿而出,狂暴嘶啸着朝更外层的数百个归真之境生灵袭杀而去。 “快逃!”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无法催动玄气!” “不好!来不及了!” 在月白剑气散发而出的霜雪寒气之下,这些寻常的归真之境生灵只觉体内玄气运转滞涩无比,根本无法逃过剑光的绞杀,内心之中忍不住升起一股绝望之意。 “尔敢!” 就在这两百余个归真之境生灵即将被剑气绞灭之时,陈延阳有些苍老的声音自天穹之上遥遥传来,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降临,甚至就连方圆千里之内的天地元气都逐渐凝滞了下来。 音波震耳,携着浩荡玄光席卷而至,将所有的细碎剑光尽皆碾碎,护住了这些归真之境的生灵。 陈家如今拥有大归真境十余位、归真之境数百位,这些皆是陈家的根基所在,陈延阳绝不可能坐视季月年如此轻易地将其诛杀。 季月年抬首望了一眼逐渐显露出身形的陈家太上长老陈延阳,身周太御玄气涌动而起,掐了一个繁复无比的印诀,轻笑道:“有何不敢?” 此言落罢,陈延阳心有所感,威严冷肃的目光忽地一凝,朝着下方那两百余个归真之境的陈家之人看去。 “好冷!” “太上长老救我!” “真的好冷!我受不了了!” 无论是陈家主脉各房之人、依附而来的妖灵之属、各级客卿以及外姓长老,只要方才被那道月白剑气波及之处,所有的归真之境生灵皆是面露痛苦挣扎之色,浑身上下不住地冒出半透明的冰蓝寒气。 数息之后,甚至其神魂都被彻底冰冻,身躯亦是化作了湛蓝的半透明冰雕,崩成了数不清的寒冰碎片,湮灭在了天地之间。 剑气凝霜,戮! 此式神通咒决,乃是季月年凭借霜雪神剑自行领悟而出,其并没有直接的杀伐之能,而是可以将霜雪神剑之内的阴寒之气藉由月灵残境之力施展而出,大归真境之下,没有任何生灵能够抵挡阴寒剑气的侵袭。 即便是大归真境的生灵,面对此剑气之时也需多加小心,稍不留意之下便有陨灭之危。 方才陈家的十余个大归真境生灵便是察觉到了这道月白剑气之恐怖,极有默契地早早退了开去,此时才堪堪逃过一劫。 陈延阳虽是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可其对于季月年却并不了解,更是不曾见过如此诡异的神通,故而方才并没有来得及将月白剑气彻底拦阻下来。 此时见陈家两百余个归真之境生灵一朝陨灭,陈延阳的心似乎都在滴血,目光之内涌现出浓烈至极的怒气与杀意,寒声道:“我要将你的神魂抽出,锁入地脉牢狱之内,折磨至死!” 轰! 神海一怒,天地变色。 不见陈延阳有何动作,天穹之上逐渐凝聚出了一柄长及两百余丈的苍穹巨剑,将方圆数千里之内的天地元气席卷一空,携着毁天灭地的恐怖湮灭之力,朝着季月年碾杀而下! “快跑!”灰袍老者一把抓起身侧发着呆的青衣少女,看也不敢看天穹之上的风暴卷动,拼命朝着摧日古城之外急速行去。 青衣少女回过头,抬首望着在数百丈苍穹巨剑之下显得渺小无比的黑袍少年,喃喃道:“他……” 季月年持着霜雪神剑横扫数百陈家归真之境,身周环绕着的冰蓝剑光更是狂暴绝伦的绞杀一切,其绝世风姿令不谙世事的青衣少女心醉神迷,此刻见那天穹巨剑即将碾杀而至,心下竟是忍不住为其生出了些许担忧之意。 与此同时,摧日古城之内有修为在身的生灵皆是朝着古城之外仓皇逃窜而去,而那数十万最为寻常的凡俗之人则是仰望着极天之上如同神迹一般的景象,被百丈巨剑的威压彻底震慑了心神,根本挪不开脚步。 作为陈家根基的两百余个归真之境生灵尽皆陨灭,让陈延阳这里有了些许癫狂,其含怒出手之下,根本不曾在意过摧日古城之内的凡俗之人。 数十万凡俗之人虽是摧日古城的基石,却也根本无法与两百余个归真之境生灵相比。 “洛絮,陈延阳。” 一缕墨黑发丝在白皙的额前狂乱飞舞,墨渊云纹袍在罡风之中翻卷而起,季月年轻轻抬头,静静地望着自穹顶之上碾杀而至的如天巨剑。 此情此景,与洛絮在洛水神印之内凝聚而出的神力白龙相差仿佛。 “当初洛絮以神海蕴灵上境的神力修为袭杀于我,不久之后我会前往太御圣宗再去寻她,而你……” 季月年翻掌之间,收起了悬浮于身侧的霜雪神剑。 “便先她一步去罢。” 此言落罢,其如瀑般的漆黑长发蓦地浸染上了一丝璀璨金光! 片刻之间,这夺目金芒便自季月年身侧萦绕而出,凝聚出了一道神异至了极点的灿金光幕! 随着少年的低语,浩荡宏伟的梵音传入了摧日疆域每个生灵的心神深处。 “大慈悲咒。” 第一百五十一章 此咒,可诛心! 与此同时,那长及数百丈的苍穹巨剑携着无数嘶吼咆哮的狂暴罡风,朝着季月年毫不留情的镇压而至! 陈延阳冷冷地俯视着脚下如蝼蚁一般渺小的黑袍少年,心神微动,那本就遮天蔽日的巨剑愈加凶烈起来,速度提高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瞬间便穿破了季月年身前的灿金光幕! 散落的金光如同不存在一般,任由那天穹巨剑横穿而下,其几乎没有受到任何抵挡,径直贯入了摧日古城之内。 剑尖临身的前一刻,季月年身形之上泛起道道青芒,黑发飞舞之间,其身躯竟是直接化作了湛青虚影,任巨剑穿身而过,却不曾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显密妙通不陨身》。 若不是拥有此道神通真诀,以如今季月年的修为根本无法直面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 归真聚元之境与神海蕴灵之境之间的境界差距太过巨大,根本不是寻常手段所能跨越,只不过无论是《渡灵佛咒》还是《显密妙通不陨身》,都是如今元衍地界之内的生灵所不敢想象的玄异神通。 《显密妙通不陨身》在季月年修为低微之时根本无甚作用,此时其修至了大归真境,这道源于三十三天天庭的神通真诀才初步显现出了其恐怖至极的护身威能。 此式真诀名为“青鸿化影”,在敕水玄阴之体以及通灵业火的恐怖叠加之下,青鸿化影甚至能够躲避神海蕴灵初境的杀伐咒法。 季月年十二瓣墨纹金莲玄丹之内的玄气浓郁无比,而此真诀的消耗约么在半成之多,足以支撑其连续施展十余次。 轰! 小半座摧日古城都猛烈地震颤起来,那巨剑竟是直接贯入了陈家地脉之内,天摇地动、乱石崩毁,摧日古城西侧几乎化作了人间地狱,数不清的凡俗之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力,生生惨死在爆裂而出的苍穹剑气之下。 苍穹巨剑所贯入之处,更是形成了一个方圆将近十里的深坑,放眼望去,其内一片漆黑,深不见底,已是没有半个生灵存活。 陈延阳对数万个凡俗之人的湮灭毫不在意,而是俯视着重新现出身形的季月年,目光愈加冰冷。 “大归真境的修为,竟然能够躲过巨剑摄杀。” 其心绪翻腾之下,掌中有着一方山海之印缓缓凝聚而出。 那苍穹巨剑有着追锁摄压之能,按照常理,以季月年大归真境的修为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地躲过剑意封锁。 季月年察觉到陈延阳手中那山海之印的恐怖威能,心神深处隐约泛起一丝危机,当下再不犹豫,双手掐诀,低声道:“大慈悲咒,摄!” 陈延阳眉头微皱,恍惚之间,季月年身侧那似乎毫无作用的散落金光忽地尽数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刻,一道密密麻麻的灿金光网凭空而现,直接将神海蕴灵之境的陈延阳困在了其中! “这是什么力量?” 陈延阳心神深处泛起一丝不妙之感,运起玄气稍稍触碰那金线织就的金色光网,片刻间便有一缕金光侵袭而入,崩成无数逸散的光点,直接在陈延阳的神宫之内弥漫开来。 “这金光竟然如此诡异,正在融化我的神魂!” 察觉到金芒的可怕威能,陈延阳略微有些慌了手脚,神宫神海之力翻涌而起,直接将那为数不多的金光尽数包裹,耗费了几乎三成神海之力才将其堪堪化去。 “或许你能凭借着一些护身之宝躲过一次,难道还能躲过第二次不成?” 陈延阳将身侧的大慈悲咒金光尽数消融,狞笑一声,直接丢出了手中的山海之印! 这是一件超越了极品通灵法宝的至宝! 山海之印迎风便涨,数息之后竟是扩张至了千丈方圆,自天穹之上遮天蔽日而来! 浩荡宏伟的山海虚影浮现于摧日古城之上,横亘万里之遥,随着那千丈山海之印携着碾灭一切的煌煌威压镇杀而下! 如此凶烈的可怕攻伐之下,大归真境的生灵绝无存活之理! 只是在敕水玄阴之体的加持之下,如今的《显密妙通不陨身》在季月年这里,已是初步展现出了其不可思议之处。 青鸿化影。 山海虚影浩渺无量,几乎摧毁了摧日古城之内的一切,数十万生灵化作飞灰,大半个摧日古城都化作了一片废墟。 “太上长老急怒之下,那旧伤怕是已经发作了。” 一个大归真境的一等客卿在数千里之外遥遥观望,待看到极天之上神色冰冷的陈延阳之后,微微叹了口气。 一百年之前,陈延阳曾被洛絮蛊惑了心神,虽后来洛絮被沉暮掌座所镇压,可陈延阳的心神之内却留下了症结,一旦旧伤发作,便会似当初那般失去部分理智,行事变得疯狂无比。 方才那苍穹巨剑神通尚且有所收敛,可陈延阳看到季月年竟安然无恙之后,心下已是惊怒无比,旧伤牵引之下,再也不顾摧日古城的基业,直接抛出了足以毁灭一切的山海之印。 另一位大归真境的外姓长老则是面露庆幸之色,道:“此番我摧日古城当真是伤筋动骨,还好那厮已经陨灭,否则……” “什么!” 其言未落,方才那一等客卿便面色大变,愣愣地望着季月年方才所立之处。 湛青光流在虚无之内流淌而出,逐渐凝形,青光散去之后,其内最终显露出了季月年的身影。 “这不可能!” “怎么会!” 余下的陈家之人皆是惊骇欲绝,望向季月年的目光之内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陈延阳瞳孔之内的凶戾红光几乎凝成了实质,眼前的一幕彻底打破了他平日里的认知,摇头喃喃道:“区区大归真境竟然……不可能……不可能!” 其目露疯狂之色,低吼声中,双臂伸开,方圆万里之内的天地元气尽皆聚拢而来,逐渐形成了一座庞大绝伦的玄气漩涡! “太上长老,此子似乎有一种极为诡异的神通,能够躲避杀伐咒法!” 一道声音自远处遥遥传来,传入陈延阳耳中,使其目中的疯狂之色消散了些许。 狞笑之间,陈延阳伸手成爪,一只遮天大手随之而现,直接将那玄气漩涡抓在了手中! “此次我倒要看你怎么躲!” “聚玄,诛心咒!” 那遮天大手狠狠一抓,山岳大小的玄气漩涡直接被抓成了万千碎片! 与此同时,季月年的心宫神阙之处蓦地传来一阵剧痛,痛彻心扉的撕裂之感急速蔓延而来! 此聚玄之咒,可诛心! 生灵三大最为重要的窍穴,神宫、神阙、绛宫,若其中有一处窍穴被废,轻则修为尽丧、重则神魂俱灭! 第一百五十二章 元景仙符! 季月年目光微沉,强忍着神阙穴之处的撕心剧痛,微阖双目,道道湛蓝敕水之力流淌而出,经由三十六条经脉,缓缓朝着神阙大穴涌动而去。 青鸿化影有着一个极为致命的缺陷,只能躲避绝大多数神通咒法,却无法躲避诅咒真诀。 此“诛心咒”并非神通真诀,而是一种极为罕见的诅咒咒决,此刻藉由神海蕴灵之境的陈延阳施展而来,只需短短一息时间,便可彻底碾碎季月年的心宫。 可季月年却并非寻常的大归真境生灵,而是敕水神力与天地阴气所融合之后的敕水玄阴之体,其神魂之上更是有着罕见至极的通灵业火加持,即便“诛心咒”凶暴绝伦,要碾碎其心宫也至少需要足足五息工夫。 敕水之力源于离恨之内的敕水神力,有着愈合封镇之效,此时在季月年的心神调动之下,其体内所有的敕水之力皆是朝着心宫神阙涌去,不断修补着其上愈来愈大的恐怖裂纹。 只是其修补的速度却根本比不上诛心咒的撕裂速度,在断裂、修补的互相反复之下,至多再有十息,季月年的神阙心宫便会彻底崩碎! 陈延阳御使着遮天大手,一刻不停地搅动着天穹之上已经破碎的玄气漩涡,在诛心咒的牵引勾连之下,季月年神阙之内传来愈加剧烈的剧痛,甚至就连敕水之力都已经无法修补心宫之上急速蔓延而出的可怕裂纹。 “难道要再次依靠天地阴气逃离么?” 季月年微微咬牙,眸光之内泛起些许不甘之色。 若陈延阳不曾拥有诅咒神通,季月年完全可以凭借青鸿化影与其周旋,以大慈悲咒慢慢侵蚀其神魂。 在种种恐怖的叠加之下,这两道神通几乎已经成了季月年直面神海蕴灵之境的底牌。 凭借寻常的咒法神通,此刻的季月年根本不可能伤害到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如今其在神海蕴灵之境生灵面前所能施展的手段虽然并不算少,却仍然有些匮乏。 源于敕水神力的敕水之力,在离恨之内带出的湛蓝玉塔,可操控天地阴气的玄阴之体,通灵业火,《渡灵佛咒》以及《显密妙通不陨身》。 除了这几种手段之外,即便是以月灵残境之力炼制的落雪神剑,限于季月年的修为,此剑在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面前也几乎无甚作用。 落雪神剑虽然等阶极高,可其毕竟仅仅只是一柄剑,所发挥出的威能与使用者的修为有极大的关联,这也是季月年面对陈延阳之时不曾动用此剑的原因。 除非在此剑之上加持所剩不多的月灵残境之力,才有可能对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造成真正的伤害。 当初在洛水神印之内,季月年便是凭借着加持了月灵残境之力的落雪神剑,生生抵挡住了一次洛絮的神力碾杀。 四息。 三息。 两息。 神阙之上的剧痛已经到了常人无法忍受的地步,心宫之上满是裂纹,下一刻便会完全崩毁成无数碎片。 季月年身周泛起浓郁无比的天地阴气,再不犹豫,欲要直接凭借源于玄阴神女的天赋神通遁离此处。 一旦离开诛心咒的范围,此咒法便会瞬间停滞下来,在敕水之力的修补之下,对常人来说根本不可修复的神阙心宫只需数年时间便会恢复如常。 “季月年道兄。” 随着万千雷霆嘶吼咆哮着横压而至,清朗的声音亦是传遍了天穹。 数不清的曜紫雷电在极天之上疯狂窜绕,片刻间便将玄气漩涡的所有碎片尽数肃清,陈延阳维持着的诛心咒法亦是寸寸崩裂,湮灭在了穹顶之上。 身着白袍的俊美少年踏着一条百丈雷龙破空而来,似雷电之神一般煌煌在上,于无尽雷海之内岿然不动,一时之间风姿无两。 白玉楼。 “如今的生灵修至大归真境以后,都是如此不知好歹么?” 陈延阳散去维持诛心咒的玄气大手,侧头望向雷海之内的白玉楼,神色阴沉无比。 白玉楼摇头不语,只是缓缓伸出左臂,一道萦绕着数万细小雷霆的符箓虚影显现而出。 此符箓,正是这雷霆之海的神阵核心,其乃是元景玄山之内的上仙所赐,最终由曼陀花妖稚言留予白玉楼之物,掌鬼天符。 此符虽名为“掌鬼天符”,可却曾是仙家之物,亦是有着一些掌控风、雨、雷、霜、雪等等诸般天象之能。 敕雷真宗的琼玉道子当初也曾凝聚出雷霆之海,不过其雷霆之海乃是源于极品通灵法宝紫金雕龙震锤,与如今白玉楼所执掌的天象雷霆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季月年道兄,你我二人一百余年未见,今日既相逢于此,便携手诛了此獠,以添酒兴,如何?” 白玉楼拂袖之间,一盏灵气四溢的陈酿自其手侧浮现,被一道雷霆所席卷,朝着下方的季月年急速贯去。 季月年身周的天地阴气逐渐消散,手掌虚握,将雷霆之内的酒盏直接摄了过来,道:“善。” 不久之前,白玉楼储物法宝之内的摄灵鬼衣突然剧烈无比地颤动起来,其使用掌鬼天符细细感应之下,竟在摧日古城之处察觉到了季月年的气息。 堪堪踏入摧日疆域,白玉楼便极为清晰地感应到了摧日古城之内的惊天交锋,当下再不犹豫,直接催动掌鬼天符御出雷霆天象,横亘万里遥遥而来,径直破去了陈延阳的聚玄诛心之咒。 “两个不知死活之辈!” 在白玉楼如此赤裸的轻视之下,洛絮曾给陈延阳心神深处留下的旧伤被彻底催发,这位陈家的神海蕴灵初境生灵目眦欲裂,再也不顾忌任何后果,直接引动了绛宫之内的十成神海之力。 云霞倒卷,天崩地裂! “快逃!!!” “太上长老的旧伤彻底发作!” “别再看了!” “陈家太上长老要毁灭摧日古城!” 数千里之外那些遥遥观望的诸多生灵急速暴退,再也不敢于摧日古城之外多做停留。 与此同时,濒临摧日疆域的泗水疆域、项城疆域之内,亦是有着许多生灵察觉到了摧日古城的惊天大战,纷纷御起各色遁光,朝着摧日疆域之内涌动而来。 “元景仙符,镇!” 白玉楼一把抓住了悬于手臂之上的掌鬼天符,不可思议的封镇之力席卷天地,朝着气势惊天的陈延阳摄压而去。 在位于北俱芦洲边陲贫瘠之处的元衍地界之内,任何至宝、灵物,若是沾了一个“仙”字,其威能必是恐怖至了极点。 随着那封镇之力愈加强横,白玉楼的手臂之处亦是有着数不清的漆黑鬼影嘶叫而出,疯狂撕咬着其手臂之上的血肉。 此刻白玉楼强行御使真灵之力催动掌鬼天符,可谓是后患无穷之举。 “季月年道兄。” 白玉楼的面色愈加苍白,只剩下森森白骨的左臂轻轻挥动,又一盏陈酿浮现而出,被其手骨所抓住,送至嘴边一饮而尽。 其并不知晓季月年能够借助天赋神通逃离此处,此番如此竭尽全力,乃是因为白玉楼心中清楚,若不能全力将陈延阳诛杀,死在此地的将会是自己与季月年。 第一百五十三章 逆势而上,诛灭神海! 季月年将悬于身侧的酒盏收了起来,神宫之内的通灵业火虚影熊熊燃烧,竟是自白玉楼所在之处察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命星之力。 命星乃是七十二周天星宿之一,掌生灵之命数。 只是命数并非一成不变,即便是古老尊贵的命星,也无法将无量生灵的命数悉数掌控。 短短片刻之间,那掌鬼天符的封镇之力已是将陈延阳的神宫神海强行压制,如今竟是化作了一座半透明的扭曲牢笼,以不可抵挡的煌煌之势将陈延阳镇压在了其中。 “季月年道兄,还有三息!” 白玉楼极为洒脱地丢掉酒盏,左臂已是不剩半点血肉,那密密麻麻的无数鬼影发出尖厉怨毒的嘶叫,将其左侧臂膀啃噬殆尽,此时正朝着白玉楼的脖颈之处急速蔓延而去。 不久之前,在摄灵鬼衣震颤之时,稚言所留下的玉璧亦是变得极为灼热,这只曼陀花妖所剩的最后气息席卷而出,使白玉楼知晓了其真正的用意。 命数。 白玉楼心中万千思绪流转,阖上了双目,静静等待着掌鬼天符之内无数鬼物的可怕反噬。 “三息么……” 季月年抬首望着在牢笼之内咆哮挣扎的陈延阳,翻腾不休的心神缓缓平静了下来。 弹指之间,恍若隔世。 天地之间所有的景象似乎都凝滞下来,只有在季月年微微颤动的指尖之上,隐约泛起一丝真正的佛光。 大慈悲咒。 在此之前,季月年所施展的大慈悲咒皆是起于太御玄气所凝化的金色玄力。 而在重塑敕水玄阴之体以后,其终于可以动用《渡灵佛咒》之内的真正佛光。 以佛光所催动的大慈悲咒,其威能……不可想象,甚至是季月年此时此刻,所能施展的最强咒决之一。 季月年指尖的佛光愈加炽目,其背后更是缓缓有着一座伟大浩瀚的模糊虚影浮现而出,此虚影甫一出现,方圆数万里之内的无数生灵皆是不由自主地跪伏在地,顶礼膜拜。 那虚影似是一座无穷高、无穷大的浩渺圣山,虽然仅仅只是虚影,可其上所弥漫而出的尊贵气息却依然横压天穹,令那亘古不变的炽红大日都有了些许黯然失色。 “大慈悲咒。” 随着少年的轻语落下,凝滞着的天地万物随之恢复如常,牢笼之中陈延阳疯狂的咆哮再次响彻耳畔。 苍白的指尖那一点佛光缠绕而起,在伟大浩瀚的珞珈圣山虚影加持之下,瞬息间便凝聚成了一道手指粗细的炽金光虹,此光虹甫一出现,便消失在了虚无之内。 “这是……” 陈延阳心神深处涌现出从未有过的危机之感,眼前之景忽地被铺天盖地的金芒所弥漫,口中之言堪堪说出两字,便似被掐断了一般戛然而止。 三息。 悄无声息之间,那半透明的牢笼崩毁湮灭,神海蕴灵之境的陈延阳却似一个断线木偶一般,泛着炽红玄光的双目逐渐失去神采,自数百丈高空无力的跌落下来。 《渡灵佛咒》可渡天下万灵,凡受渡之生灵,不仅神魂会湮灭崩毁而去,甚至就连真灵都会被彻底消融,再无轮回往生之机,从此彻底消散在这浩渺无垠的天地之间。 佛光乃是无上之光,《渡灵佛咒》之内也仅仅只有极少的些许佛光存留,虽然季月年重塑了敕水玄阴之体,能够勉强消耗一丝真正的佛光,可其修为实在太过低微,如此手段会对其神魂造成可怕的重创。 此番季月年为了在三息之内诛杀陈延阳,不惜催动一丝佛光施展大慈悲咒,其真灵以及神魂、神宫已是受到了不可想象的反噬,至少需要十余年时间的修行炼养才会恢复如初。 若陈延阳不曾被掌鬼天符的封镇之力困住,季月年根本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将其戮杀,毕竟此咒决虽然威能无两,可陈延阳只要提前远去,季月年即便使用佛光施展大慈悲咒,也无法锁定神海蕴灵之境的陈延阳。 “太上长老……陨落了?” 一个大归真境的陈家之人有些茫然地望着陈延阳跌落之处,狠狠咽了口唾沫。 “太上长老竟然被两个大归真境之人诛杀!” “陈延阳陨灭!” “陈家完了!” “这怎么可能!大归真境竟然能够逆势而上,戮杀了神海蕴灵之境的大能!” 数息之后,方圆数万里之内的生灵彻底沸腾起来,而摧日疆域之外那些赶来观战的生灵亦是察觉到了那道神海蕴灵之境气息的消散,内心之中纷纷有着一个可怕无比的想法涌现,愈加急促地朝着摧日古城赶来。 数道恐怖无比的气息横贯苍穹,陆续落在了摧日古城的极天之上,其中之一正是如今执掌落霞山脉的山主,身着灰色囚袍的姬名。 神海蕴灵之境生灵的陨落不是小事,姬名神色凝重,身形刚刚凝聚而出,泛着神海玄光的双目便朝着白玉楼以及季月年扫去。 掌鬼天符早已隐入了白玉楼的手臂之内,随着白玉楼不再强行催动封镇之力,那些数不清的鬼物虚影在啃噬了其半个脖颈之后,怨毒嘶吼着被扯回了掌鬼天符之中。 季月年面色苍白无比,受到反噬的重创神魂已是虚弱至极,浑身气息的波动极为剧烈,甚至就连神宫之内的十二瓣黑纹炽金莲台都沉寂了下来,再无半点玄气流转其上。 以大归真境强行催动佛光的反噬太过可怕,若不是季月年已经觉醒了源于敖离公主的玄阴血脉,单单佛光的反噬便足以将其神魂彻底融化。 “你等……嗯?”姬名的目光停留在季月年脸上,神色之间有了一丝惊讶,“那个来自太楚古城的通玄心鬼血脉?” 作为落霞山脉山主,其对于百年之前横空出世的季月年很是有些印象,毕竟季月年乃是燃起四品心火的通玄心鬼血脉,就连太御圣宗六山之内都有着数个势力前来落霞山脉,只为将此通玄心鬼血脉收入山中。 季月年的意识已是有了些许模糊,其强自保持着清醒,微微拱手,道:“星渊峰季月年,见过山主。” 此言一出,那些陆续赶来的生灵皆是神色震动,似乎终于想起了百年之前的那位落霞山脉第一天骄。 燃起四品心火的通玄心鬼血脉,太御圣宗第三山待定圣子,季月年。 姬名的神色接连变幻数次,目光之内有些犹疑,道:“陈延阳……当真是你二人所杀?” 陈延阳乃是神海蕴灵初境的生灵,虽然在神海蕴灵上境的姬名面前弱小无比,可大境界之间的差距却同样如天堑一般,根本不是大归真境的生灵所能撼动。 季月年还欲再说些什么,神魂深处却忽地传来一阵剧痛,竟是直接失去了意识。 数缕微不可察的天地阴气在其身周隐隐泛起,一旦季月年陷入危机之中,其源于玄阴神女的天赋神通便会被引动,藉由天地阴气之间的勾连直接将其送离此处。 第一百五十四章 清罗 暮霭垂落青霞长,袅袅行云浮月光。 太御圣宗三境之中各有诸多奇景,太御境闻名于落遍万山的太御灵雪,而清罗境,则是以瑰美绝伦的天青霞光为人所知。 灿银的月光之下,遍布清罗境的天青霞光愈加绚丽,恍恍惚惚之间,仿若至了仙境一般。 巍峨厚重的宫殿之内燃着数十柱珍贵无比的定神麝香,大殿正中供奉着三尊有些模糊的真像,在终年不熄的通明灯火映衬之下,愈加昭显出了其古老与威严。 “你可知晓,此处所供奉的是何人之像?” 沉暮掌座身着一袭暗金织锦缀星袍,负手立于那三尊巍峨塑像之下,俯视着数十阶台阶之下的白袍少年。 白袍少年略一犹豫,拱手道:“禀掌座大人,白玉楼不知。” 白玉楼所在的宗门名为太御道宗,虽然其内仅有寥寥数人,却据说是不知年以前太御圣宗的一道分支,只是此事真真假假极难分辨,根本无从考据。 沉暮掌座朝着三尊真像之内位于左侧的宏伟塑像行了个礼,道:“这位祖上曾修至那不可思议的阴阳渡境,在北俱芦洲边陲之处的数十个地界闯出了诺大的威名,横压当世。” 白玉楼仰起头,望着这座如山岳一般的模糊塑像,沉默不语。 沉暮掌座乃是清罗境的数位掌座之一,更是半步神宫之境的恐怖大能,白玉楼此时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不如保持缄默,直接闭口不言,静静聆听。 “这位太御圣宗的祖上还有另一个身份,便是我李家的家族先祖,”沉暮掌座拾阶而下,在距白玉楼数丈之处停了下来,“这也是我李家此时尽管势弱,却依然能牢牢执掌第三山通明山脉之因。” 沉暮掌座除却位列清罗境掌座之外,更是第三山脉李家的数位老祖之一,当初季月年入李家李世玄所掌的星渊峰修行,沉暮掌座便特意赐下了《青木转灵真诀》,此神通真诀曾经在一段时间之内是季月年最为重要的护身咒决。 蚀月圣女所在的第二山脉为落音山脉,太青圣子所在的第六山脉为太阴剑脉。 而李家所执掌的第三山脉,则为通明山脉。 白玉楼此时似有所觉,抬首道:“掌座大人言下之意……” “那太御道宗几乎已经断绝了道统,若是细细算起来,你也勉强能算的上是圣宗弟子,”沉暮掌座轻拂袖袍,神色很是和熙,“如今便索性归于正统,入太御圣宗通明山脉修行,如何?” “承蒙掌座大人垂怜,白玉楼自无不应之理。” 沉默片刻,白玉楼很是恭敬地行了个礼。 他极为清楚地知晓,沉暮掌座如今看重的并非是自己,而是自己所持着的掌鬼天符。 若白玉楼仅仅只是一个寻常的大归真境生灵,沉暮掌座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至于什么太御道宗,对如此地位的大能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名分而已。 此符乃是曼陀花妖以血脉为引,种于白玉楼左臂之上,根本无法剥夺,否则仅凭一个怀璧之罪,白玉楼便早已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即便是如今,若白玉楼拒绝了沉暮掌座,他可不会天真的认为这位半步神宫之境的大能会与自己废话,神魂俱灭只怕是自己惟一的下场。 “善,”沉暮掌座微微点头,“太御圣宗宗门大比在即,如今尚余一百余年,你既入了第三山脉,还需好生准备才是。” 白玉楼恭敬告退,刚出了宫殿殿门,便有数个通明山脉弟子行了过来,神色冷肃,直接带着白玉楼离开了沉暮掌座的道场。 …… 太楚古城,安阳城。 “祖上!” 季洛阳跪在镇海大殿之外,言语之间似乎很是惶急。 吱呀。 殿门被推了开来,身着古朴青袍的清隽男子低眼看了看季洛阳,直接在其身边走过,抬首望着极远之处悬于天穹的灿红云霞,道:“何事如此焦急?” “祖上,季……季……” 季洛阳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显然其心绪翻腾极为剧烈,竟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那青袍男子皱了皱眉,道:“你是不是想说,季家季月年破入大归真境,诛杀摧日古城陈家陈延阳之事?” “是!是!先祖功参造化,在安阳城之内便知天下诸事,实在令我等蝼蚁拜服!”季洛阳按着胸口,长出了一口大气。 “废物。” 季溯命有些不屑地看了季洛阳一眼。 若不是季家人丁凋零,直系血脉只余了寥寥数个,这位神海蕴灵之境的季家先祖早就一巴掌将季洛阳拍成肉泥,根本不会留其在此处丢人现眼。 “祖上,季……季月年他……” 季洛阳支支吾吾,即使想破了头也无法想到季溯命此时对于季月年的真正态度,故而其根本不敢妄加出言,话到了嘴边,便下意识地吞吞吐吐起来。 “第三山脉的李家老祖早有灵蕴传讯于我,不日我便会前往清罗境,去见见这个将季家搅成如此局面的血脉后裔。” 季溯命的声音逐渐远去,季洛阳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站起身来,双腿却依然有些发抖。 百余年过去,当初入玄之境的三长老季洛阳已是靠着季溯命赐下的些许丹药修至了归真上境,如今乃是代太御圣宗统摄太楚古城之人,与当初鹤云观之内的鹤玄上真一般无二。 当初太楚古城之内的数个世家早已被季家所侵蚀,现今的太楚古城之内,只余了季家与依附于季家的赵家,甚至就连吞云城鹤云观都被赶了出去。 “禀洛阳上真,有数个散修携了重礼,欲要觐见上真。” 恭敬的声音遥遥传了过来。 因上面有着神海蕴灵之境的季溯命之故,这百年来,仅存的几个季家血脉尽皆成了太楚古城的实际掌权之人,季洛阳更是借此一飞冲天,取代了鹤玄上真,摇身一变,成了代太御圣宗统摄太楚古城的“洛阳上真”。 季洛阳整了整衣角,似乎变了个人一般,归真上境的气息毫不掩饰地席卷而出,抬起脚步朝着宫殿之外行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 六山三境,圣子尊位 潺潺流水之音逐渐清晰,冰凉的触感划过额头,季月年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乃是一座悬于天穹的雪玉山峰。 此山高及一万三千丈,其上遍布着晶莹剔透的蕴灵雪玉,云雾弥漫之间,两千余座楼阁宫阙鳞次栉比,在不时传来的灵鹤唳叫映衬之下,仿若天上仙境一般。 “莫要看了,待会儿那位会亲自前来。” 额头之上再次掠过刺骨的寒意,轻柔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季月年回首望去,一个神色平淡的少女正催动着一块雪玉,不时地按在自己的额头之上。 略一沉默,季月年沙哑着声音道:“那位……是谁?” 少女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 如今二人所在之处,乃是这万丈雪玉山峰的山脚,雪白的神异灵泉在数丈之外流淌而过,此地竟是一座稍小一些的露天冰霜宫殿。 “恭迎境主。” “恭迎境主。” 恭敬的见礼之声由远及近,在不同的生灵口中陆续遥遥传了过来。 那冷淡少女放下手中的雪玉,站起身来,定定地望着冰霜宫殿空无一物的殿门之处,神色肃然。 数息之后,殿门之下的虚空逐渐扭曲,一个身着青布道袍的道人信步行了进来。 “琼楼见过玉台境境主、元衍摄守、雪玉元君君上。” 雪裳少女跪伏在地,朝着那道人一丝不苟地拜了下来。 此道人正是除了太液真人之外,太御圣宗之内惟一的神宫宿灵之境生灵,雪玉元君玉经天。 “免礼,”玉经天很是随意地摆了摆手,平淡的目光径直看向了季月年,“通玄心鬼血脉果然诡异玄奇,甚至令我都有些惊讶。” 百余年之前,玉经天早已对季月年有着关注,更是曾将其列入了参与摘霞道会的备选之一,后来季月年陨落在了摧日疆域,这位雪玉元君才将其名讳划了去。 燃起四品心火的通玄心鬼血脉,无论放在何处都有极大的可能成就神海蕴灵之境,甚至就连那无法言表的神宫宿灵之境都有着一窥之机。 前时季月年自摧日古城之内现身,更是与白玉楼共同诛杀了神海蕴灵之境的陈延阳,让玉经天这里很是有些惊喜。 季月年并不知晓这布衣道人的身份,只是由其身周不经意间微微扭曲的空间判断,此人定然是超越了神海蕴灵之境的可怕存在。 “季月年见过雪玉元君君上。” 在那名为“琼楼”的少女口中,季月年已是知晓了此道人的尊号。 上一次摘霞道会之时,在北俱芦洲极北边陲的两百余个地界之内,元衍地界取得了第一百七十五位座次,虽此座次已经极为靠后,可却是这些年来元衍地界所获的最好座次。 只是玉经天在沉寂两万余年之后重掌玉台境,其野心却远远不止于此。 “免礼,你可知晓摘霞道会?” 季月年思衬片刻,道:“禀雪玉元君君上,此道会……我在落霞山脉的古籍之内曾有所见闻。” 玉经天轻轻点了点头,并不似其余大能那般喜欢拐弯抹角,而是直接拂出一块雪玉令牌,道:“若你能取得太御圣宗参与摘霞道会的十个位置之一,我有重宝赐下。” 季月年取过那冰凉的雪玉令牌,自其内察觉到了诸多密密麻麻的繁杂信息。 太御圣宗共有十个参与摘霞道会的位置。 其中第一个位置,乃是由太御境直接指定;第二个位置,由玉台境所指定;而第三个位置,则是由清罗境所指定。 又有六个位置,乃是属于六大山脉的六位圣子或者圣女。 至于最后一个位置,便是太御圣宗六山三境宗门大比的第一名。 这十个位置,无论想要取得哪一个都是难如登天一般,这位高高在上的玉台境境主竟然对季月年许下如此承诺,显然在其心中,季月年已经有了足够的资格前去争夺这十个位置。 太御圣宗六山三境足足数百万弟子,能够在其中脱颖而出的生灵无一不是悟性、天资、气运、背景等等诸般俱全者,而六大山脉的圣子圣女,更是诸多妖孽天骄之中的顶尖生灵,要与这些稀世天骄争夺那十个位置,其难度之恐怖可想而知。 将雪玉令牌收了起来,季月年抬首望去,雪玉元君早已离开了此处,只有少女冷淡的声音传入耳畔:“在玉榻之上坐好,我要继续为你施咒,再有三日,你的神魂创伤便会彻底恢复,到那时我便会送你离开。” “多谢琼楼姑娘。” 季月年不曾托大,而是朝着少女微微行了个礼。 此雪裳少女看似平凡,其修为却是渊深无比,乃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神海蕴灵之境生灵。 三日时间弹指而过,季月年也在与琼楼的交谈之中知晓,此处乃是玉台境,这座如同神迹一般的雪玉山峰则是玉台境境主玉经天的道场。 琼楼修有罕见无比的霜凝之咒,季月年的神魂被佛光反噬所撕裂,若是想要自行恢复,极为繁琐。 姬名带着季月年回到太御圣宗之后,直接将其送去了星渊峰,李世玄则是通过传送法阵将季月年送至了清罗境之内。 沉暮掌座虽是位列半步神宫之境的大能,可其所修神通却是精于杀伐,对于神魂撕裂之症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直至玉台境境主亲自传下诏令,季月年才在玉台境之内的通境弟子琼楼这里安置下来,由其藉由雪玉日夜施展霜凝之咒,帮助季月年缓缓恢复其被咒诀反噬所撕裂的神魂。 此时其不仅仅是燃起四品心火的通玄心鬼血脉,在其余之人眼中,更是气运加身的妖孽之辈,百年之后凭借通玄心鬼血脉死而复生,更是施展出足以戮杀神海蕴灵之境的可怖咒决,与白玉楼共同诛杀陈延阳,朝夕之间便名震元衍地界,无人不晓。 甚至在第三山脉通明山脉之中,其余的数位待定圣子圣女皆是有些心绪不宁,每隔数日便会想方设法地打探季月年的伤势,生怕第三山圣子之位被其抢了去。 实质上季月年在宗门名录之内,还不曾真正脱离外宗落霞山脉,此时其依旧是名义之上的星渊峰弟子。 季月年在入六山三境修行之前,便已经在第三山脉之内卷起了滔天风浪,此事即便在太御圣宗之内,也算得上是极为罕见。 第一百五十六章 纵使一叶遮目,不敢不见金阙 如今六大山脉之内的圣子圣女皆非等闲之辈,此六人之内,排名第一的乃是第六山太阴剑脉太青圣子。 太青圣子乃是太阴剑脉的嫡系天骄,一人一剑死死压制住了其余五座山脉的圣子圣女,据传闻之中所言,这位太青圣子极为嗜杀,其修为更是早已位列神海蕴灵上境,多次视宗规道刑于无物,甚至在周围数个地界之内都有着赫赫凶名。 而第二山脉落音山脉之中如今的圣女,则是与季月年曾经有过交集的蚀月圣女,其容貌足以落雁羞花,乃是在六山三境数百万弟子之中极为有名的冰冷美人儿。 只是这位生的足以沉鱼闭月的圣女却已换过了数个道侣,每一个道侣都莫名其妙的横死在外,使得如今六山三境之内的诸多天骄对蚀月圣女敬而远之,再也无人敢去自寻死路。 “你该走了。” 琼楼自玉榻之上起身,将掌中的雪玉收了起来,如清泉一般的少女声音依然似前番那般冷淡。 季月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琼楼雪白如玉的纤细手指,神色有些古怪。 “你在看什么?”琼楼有些疑惑,却在下一刻便察觉到了季月年的想法,目光更冷,“这块雪玉的品相……极为珍稀,若用过一次便直接丢弃,未免有些太过浪费。” 这些时日以来,琼楼持着雪玉在季月年的额前施咒,其上早已浸染了季月年的神魂气息,故而此时琼楼将这块雪玉收起之后,季月年心下才会有些讶异。 此女一看便是极爱纯净之人,就连她身上所穿的如玉雪裳都是一日一换,季月年早就察觉到那块雪玉的神异,原本还欲在琼楼丢弃之后将其顺手带走,此时却是极为少见的失算了一次。 既然琼楼已将此玉收了起来,季月年自然也不便再开口讨要,只得按下心思,拱了拱手道:“近些时日还要谢过琼楼姑娘照拂。” “不必,我只不过是奉元君君上的诏令而已,”琼楼行至了冰霜宫殿殿门之下,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头轻声道,“你若是想要这块雪玉,可用三千块元石来换,或许我会考虑一下。” 其冷淡的语气之中,竟是第一次隐约蕴含了些许笑意。 数息之后,季月年怔怔地望着空无一物的殿门之处,下意识地取出了储物法印。 八百三十二块元石。 将元石尽数清点之后,季月年才堪堪回过神来,那琼楼从始至终都没有拿雪玉换取元石之意,其方才之言根本就是在取笑自己。 “不过是一块雪玉而已。” 季月年喃喃之间,将此事暂且放下,径直走出了冰霜宫殿。 他之所以欲要得到那块雪玉,实质上是因为落雪神剑在神宫之内隐隐发出的呼唤。 季月年有着极为强烈的预感,若是琼楼手中的那块雪玉能够炼入落雪神剑之内,对于其真正威能的觉醒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 “季月年师兄既已伤愈,便随我离开玉台境,前往清罗境觐见沉暮掌座。” 有些低沉的声音自殿门之下传来,季月年侧头望去,这才察觉到冰霜宫殿之外的冰层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青年。 此青年盘坐于冰面之上,发丝眉梢皆是落满了冰霜,他却似乎毫无所觉,只是微微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季月年。 季月年并未犹豫,而是轻轻点了点头,道:“善。” 青年站起身来,也不见其有何动作,发丝眉梢之上的霜花尽皆消失不见,似乎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般。 大归真境。 只是这个大归真境的青年与常人不同,其气势竟如渊渟岳峙一般深不见底,即便是季月年都无法从蛛丝马迹之中窥知到其真正的底细。 “季月年师兄。” 走过玉台境之内数不尽数的冰霜雪玉之景,即将自境壁之处离开之时,青年蓦地停下身子,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季月年亦是随之驻足,道:“师弟但言无妨。” “季月年师兄诛杀神海蕴灵之境的陈延阳,如今正处于风暴漩涡的中心之处,”青年转过身来,随手在二人身侧布下了一道凝实无比的隔音护罩,“我这里却是有一言相劝。” 其言落罢,二人身周的护罩缓缓变化,最终竟是化作了一层隐匿光幕,将季月年与这青年彻底隐藏在了境壁之下。 “陈延阳虽是修行世家之人,可对于横亘元衍地界的太御圣宗来说,其只不过是一个荒野散修罢了。” “太御圣宗六山三境足足数百万弟子,其中的水深不见底,稍有不慎便会溺死其中。” “季月年师兄可曾知晓,似陈延阳这般的神海蕴灵之境,在三境之内是什么地位?” “诸位掌座身边的侍人而已。” “似太阴剑脉之内的太青圣子殿下,其虽然只是神海蕴灵上境的修为,可这位殿下只要动动手指,似陈延阳这般的荒野散修便会死上数十次之多。” “还有最后两句话。” “第三山脉通明山脉之内,除却季月年师兄以外,共有待定圣子四位、待定圣女两位,此六人之间有三个大归真境、三个神海蕴灵之境,那三个大归真境……每一个都能够独自直面寻常的神海蕴灵之境,并且不落下风。” “还有一百余年便是宗门大比,六山三境之内能够以大归真境修为独自一人诛杀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至少有五指之数。” 此言落罢,青年则是不再开口,与季月年站在玉台境的境壁之下,静静地望着在玉台境之内进出的诸多生灵。 短短半柱香工夫,季月年便察觉到了数个根本不弱于自己的大归真境,而那些偶尔出现的神海蕴灵之境,随便挑出一个,其气势都远远超出陈家太上长老陈延阳。 季月年以一道神通诛杀陈延阳实在是太过惊艳,甚至让六山三境之内的无数天骄隐隐高估了其真实的战力,此青年一席毫不遮掩的话语,让季月年清晰无比地认识到了真实的六山三境以及真正的太御圣宗。 此时的季月年骨龄仅有一百余岁,不仅仅是底蕴浅薄、神通匮乏,甚至就连法宝都只有一把落雪神剑,在诸多方面看去,都极难与那些沉淀上千年的大归真境天骄相提并论。 陈延阳虽是神海蕴灵之境,却是最弱的一类神海蕴灵,虽然季月年将其诛灭以后,在六山三境之内已是有了些许名望,可其缺少的却根本不是这些。 而是底蕴、积累与沉淀。 一道最为寻常的神通咒决,炼养百年与炼养千年,其威能定是如同天差地别一般。 即便是源自于珞珈圣山的《渡灵佛咒》,也不例外。 若是此时此刻太御圣宗便举行宗门大比,季月年在诸多大归真境极为全面的综合较量之间,只怕连前二十名都无法进入。 “距六山三境宗门大比,还有一百三十五年。” 青年散去了身周的隐匿光罩,轻声开口。 季月年稍一犹豫,道:“敢问师弟是……” “通明山脉待定圣子,李家嫡系,李寻仙。” 青年顿了一顿,低沉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沉暮老祖诏令,李家嫡系不得与你争夺第三山圣子之位,可是……我不服。” “季月年师兄,望你在这一百余年之间好好修行,我不愿占你便宜,在太御圣宗宗门大比之前的圣子尊位争夺之时,我要堂堂正正地将你镇压,取得第三山脉的圣子尊号。” 按照承诺,腊月二十九的更新完成 感谢读者“中破格匿名”的5000起点币打赏,已为你更新5章。 感谢读者“允海”,读者“书友”两位的1000起点币打赏,已为两位各自更新1章。 最新章节订阅从80个涨到了88个,距离加更的90个还差两个人,所以今天没有加更。 新年七天,爆更规则不变,最新章节的订阅每比之前多10个,加更1章。 每有读者打赏1000起点币,就为你再加更一章。 过年了,难道真的要让作者君放假吗??? 给点力,最新章节订阅还差两个人就又可以加更了! 别让作者君有时间吃饭,给力一些,让作者君全天都在爆更,可以吗? 福利章 新年番外投票 想看谁的番外?你说的算!要不要有颜色?同样你说的算!评论投票即可! 3000字番外大章直接免费!进群可看! 渊涧(太白星君后裔,灵台方寸,斜月三星)。 花果山境。 赵阴月(敖离公主)。 南海(珞珈圣山,南海龙宫)。 东海昭明山境(三殿下,玄阴神女)。 青笛(青灵石胎)。 白鹭妖君(重明白鹭的记忆)。 安阳季家(季溯命,季洛阳)。 元景玄山(元景上仙,曼陀花妖)。 白玉楼(大归真境修为由来)。 洛水神女(颜色)。 雪玉元君玉经天(与太御圣宗之间的龌龊)。 太液真人(成就神宫宿灵之境之因)。 琼玉道子(恶毒心性之因)。 琼楼(颜色)。 蚀月圣女与蚀月峰之内的恶鬼,以及其夫君(颜色)。 落霞山主姬名(被囚禁之因)。 沉雪土地尊神(季鹊雪)。 …… 暂且列出这些番外,如果你还有其余想看的,直接评论即可,作者君都能看到! 番外选定之后至少会有3000字,新年当晚发在群里,咱们《大菩提》的qq群号是,。 番外大章完全免费,想看什么,都听你的,再次拜谢所有《大菩提》的读者,感谢支持,感激不尽。 第一百五十七章 星渊,收摄 星渊峰,忘星庭。 已是亥时,月轮高悬于天穹,溯星院之侧的暗沉星渊之内泛起点点星芒,一如百年之前那般瑰丽沉静。 忘星庭之内共有四大极院,其中溯星院为第一院,非妖孽天骄不能赐。 百余年之前,在季月年陨灭以后,此溯星院竟是一直都闲置至今,显然在这百年之内,星渊峰之中不曾再次出现过横压同辈的天骄弟子。 位于忘星庭极巅的峰主殿之上蓦地绽放出璀璨夺目的禁阵玄光,将星渊峰方圆数里之内映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见过峰主!” “弟子见过峰主!” 在峰主殿之中值守的数个忘星庭通事弟子立于传送法阵之外,朝着其内缓缓显现而出的数道身影垂首行礼。 那几道身影之中,为首之人正是星渊峰峰主李世玄。 李世玄不曾理会这些通事弟子,而是微微侧过身子,竟是将其身后那身着墨渊云纹袍的少年让了出来。 峰主殿之内的数个通事弟子望见这一幕,皆是心神震动,目光之内显现出些许惊骇之色。 此黑袍少年到底是何等身份,竟能让落霞山脉之内执掌部分权柄的星渊峰峰主如此礼遇? “峰主何需如此见外。” 那黑袍少年的相貌隐于墨渊星光之内,其有些平淡的声音却是极为清晰地传了出来。 李世玄一甩袖袍,笑着摇了摇头,道:“如今你乃是通明山脉的待定圣子,地位远在我这星渊峰峰主之上,宗门规矩绝不可废。” 其身侧的数道身影亦是纷纷开口,语气之中皆是带着并不明显的讨好之意。 黑袍少年并未故作矜高,而是点了点头,不再谦让,当先走出了位于峰主殿深处的传送禁阵。 李世玄几人紧随其后,看也未看那几个忘星庭之内的通事弟子,一行人直接出了峰主殿,朝着位于星渊之侧的溯星院遥遥行去。 “此传送禁阵乃是李家家族禁阵,直通清罗境之内沉暮掌座大人的道场,难道那少年竟是来自第三山脉的李家嫡系?”一个通事弟子面上依然残留着惊骇之色,喃喃开口。 “不可能!李家嫡系高高在上,其中的绝大多数李家血脉自幼便在第三山脉之内修行,又怎会前来外宗落霞山脉?” “那随行的几人皆是归真上境、大归真境的修为,峰主大人在其中反倒是修为最低的一个。” 一个资历老些的通事弟子忽地想到了什么,目光之中露出无可比拟的震骇之色,颤声道:“方才峰主大人曾言‘待定圣子’,由此观来,我却是想到了一人!” 另一个通事弟子亦是想通了此节,惊声道:“难道……是那位曾在星渊峰之内修行之人?”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皆是猜到了那少年真正的身份。 “以大归真境修为诛杀神海蕴灵之境的陈延阳,燃起四品心火的通玄心鬼血脉!” “第三山脉待定圣子,季月年!” 足足百年过去,星渊峰之中曾经的数百弟子有走有留,忘星庭之内的通事弟子却早已换了数茬。 虽然这些人并不曾见过季月年的相貌,可其前时与白玉楼逆斩陈延阳之事,依然以一个极为恐怖的速度传遍了外宗落霞山脉,星渊峰之内的诸多弟子皆是感觉与有荣焉,对季月年这里很是崇敬。 溯星院。 “此番前来摄取星渊之内所蕴藏的暗星之力,还需劳烦峰主。” 季月年自袖中取出一道漆黑如墨的绦带,直接将其丢入了深不见底的星渊之内。 李世玄取出星渊峰峰主之印,将其催动,手中接连掐出繁复无比的印诀,笑道:“当初你在登云石阶之上崭露头角之时,我便料到会有此一日。” 不久之前,季月年的宗籍被正式从落霞山脉之内抹去,载入第三山脉通明山脉的名录之内,乃是凌驾于第三山脉一百三十万弟子之上的第七位待定圣子。 星渊峰峰主李世玄乃是李家嫡系,更是因此获得了沉暮掌座以及通明山脉李家的诸多赏赐,如今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轻微的震颤之中,在李世玄所持峰主之印的催动至下,那星渊之内有着道道泛着星芒的漆黑光流席卷而上,尽皆被季月年封入了“摄灵鬼衣”之内。 星渊峰除却作为落霞山脉的前十山峰之外,还有着另外一个用处,其濒临着的星渊则是李家的一个蕴养星力之处,其内所蕴藏的暗星之力极为神异,对于修行、炼宝、炼养神通、炼器等等都有着不可思议的加持。 季月年登临待定圣子尊位,沉暮掌座金口玉言之下,直接将星渊之中蕴藏的一成暗星之力赐了下来,此番李世玄通过传送禁阵带着季月年自清罗境前来星渊峰,便是为了助其摄取星渊之中的暗星之力。 “可是季月年师兄降临?” 一道曜紫虹光穿破千山,自极远处遥遥破空而来,缓缓落在了溯星院之侧。 季月年低眼望去,那虹光缓缓消散,其中静立着一个头生鹿角的少年。 陆明悉。 数十年前其修至归真上境以后,便脱离了星渊峰,入了六山三境修行,如今乃是第二山落音山脉的弟子。 季月年正在炼化摄灵鬼衣之内的暗星之力,此时即使见了陆明悉,也仅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并未开口。 “季师兄,可还记得赵霄云?” 陆明悉知晓季月年正在炼养神通,对其有些冷淡的态度并未在意,而是沉吟片刻之后,提到了一个几乎已经被季月年所遗忘的之人。 赵霄云,赵老家主赵行衍之孙,更是赵阴月之侄。 季月年心神微动,想到了一事,摄取暗星之力的速度稍稍慢了些许,道:“自然记得。” “其六十余年前修至归真之境,入了第五山朝露山脉修行,却在数年之后便销声匿迹,似乎人间蒸发一般,从此再无半点下落,此事……季师兄应当不知罢?” 陆明悉缓缓开口,神色之间有些莫名之色。 季月年渊深的眸光有了些许波动,却并不曾出言,而是继续摄取着星渊之内的暗星之力。 第一百五十八章 蜕鬼真咒 “季师兄,我等先去峰主殿等候于你。”一个来自李家的归真上境之人极是识趣,直接朝着季月年拱了拱手,离开了溯星院。 见季月年已经收取了约么一成暗星之力,李世玄便将峰主之印摄了回来,亦是随着那几人朝着峰主殿行去,只是其离开之前,却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陆明悉。 摄灵鬼衣化作一道黑色光流在苍白的指尖静静流淌,其上泛着瑰丽绝伦的点点星芒,数息之后,直接隐没在了少年的掌心之内,再无踪迹。 季月年落于陆明悉身侧,拂袖之间便布下了一道湛青光幕,道:“陆师弟但言无妨。” 陆明悉取出一枚冒着森森鬼气的玉符,苦笑道:“赵霄云不知为何,已是化作了半人半鬼的诡异生灵,这数十年时间,更是依靠吞噬生灵血肉修行,如今已是有了半步神海蕴灵之境的可怕修为。” “此事……你是如何得知?”季月年眸光沉静,似乎对此事并不觉得意外。 “此人修为低微,实质上我早就已经将其忘记,”陆明悉看了一眼季月年,缓缓道,“数日之前我离开落音山脉之时,赵霄云寻到了我,让我替他传递这块玉符予你。” 顿了一顿,陆明悉继续道:“据赵霄云所言,其原本永远都不会返回元衍地界,只是季师兄你前些时日里横空出世,碾杀陈延阳,此人想必亦是得知了季师兄未曾陨落之事,便想方设法欲要寻你。” 季月年微微点头,取过那道泛着漆黑鬼气的玉符,道:“其既然是半人半鬼之身,自然无法光明正大的进入太御圣宗治下疆域。” 陆明悉应道:“季师兄当年在星渊峰修行之时,赵霄云曾留过我的传讯玉符,故而其才能够藉由玉符之内的气息寻找到我。” “赵霄云已是半人半鬼,陆师弟此番助其传讯已经算是违反了宗规,难道师弟便不怕么?”季月年手指微微用力,将那玉符直接捏碎,其中蕴含着诸多信息的数道鬼气流转入了有些苍白的指尖之内。 “若是其余违反宗规之事,我定然是敬而远之,”陆明悉神色虽然不卑不亢,其言语之间却很是有些分寸,“只是此事既然有关于季师兄,就算冒着违反宗规之险,我也不敢不亲身前来禀报师兄。” “善。” 季月年一步踏出,足下所落之处有着灰茫茫的天地阴气化生而出,片刻间便至了位于忘星庭极巅的峰主殿之上。 “陆师弟若有意改换六山宗籍所属,一年之内可前来第三山脉第一上宫通明上宫之内的玉庭宫阙寻我。” 陆明悉静静地站在原地,耳畔依稀残留着季月年的话音,其神色却已是震骇至极。 那湛青光幕在月光之下依然流转不休,季月年的身影却早已消失在了此处,其对于玄气如此精妙的控制,让自诩为精英弟子的陆明悉仿佛看到了一片新的天地。 手指之上运起一道玄黄妖力,轻轻将身前的湛青光幕戳破,陆明悉感应着此残破光幕之内微妙的玄气运转,心神悸动,低声喃喃道:“随手一道隔绝光幕便如此精绝神异,季师兄实乃天人也。” …… 百年之前,青鸾之上。 四周尽是翻滚不休的云雾,在青鸾宽大的翅膀扇动之下,两侧的凶烈罡风嘶吼的愈加狂暴。 赵霄云坐在青鸾背上,手中持着一块诡异的黑色玉简,神色之间满是犹豫。 季月年立于青鸾头顶的天青冠羽之侧,其声音随着呼啸而过的罡风遥遥传了过来,道:“此真咒名为‘蜕鬼真咒’,修习之后可将体内的玄海玄气化作精纯的鬼气,将心火品阶提高两层虚阶,更可在鬼气、玄气之间随时互相转换,极为神异。” 赵霄云乃是心火序列第七品,资质很是寻常,就连破入归真聚元之境都需要数十年时间的水磨工夫,若要意图窥探那神海蕴灵之境,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 可若是将其心火品阶提高两层,至了心火序列第五品的层次,那赵霄云的资质立刻便会冠绝落霞山脉,成为其中数十万弟子之中的翘楚,甚至足以位列前百名! 即便此时遍观整座落霞山脉,燃起五品心火的生灵也仅仅只有两百余个而已。 赵霄云面上的挣扎之色愈加浓郁,约么一炷香之后,他抬头望着衣袂飘扬的黑袍少年,犹豫开口:“表兄,依你之见,我该如何?” 季月年并未回头,只是轻声道:“无论做出如何选择,都有其利弊所在,只需遵从本心便可。” 若是不修习此真咒,以赵霄云的平庸资质即便能够破入归真聚元之境,平添八百年寿数,可其最终却依然只能化作一捧黄土,永远都无缘神海蕴灵。 可若修习蜕鬼真咒,虽能增加两层心火虚阶,甚至有极大可能破入神海蕴灵之境,但此咒决的后患实在是太过可怕。一旦凭此修至神海蕴灵之境,其便会彻底化作半人半鬼之身,赵霄云便无法继续在太御圣宗之内待下去,只能做一个无依无靠的荒野散修。 在北俱芦洲极北边陲的诸多地界之内,寻常鬼物与其余生灵有着极大的区别,受人、妖、灵、怪等等各族生灵所唾弃,甚至就连光明正大修行的资格都被彻底剥夺。 其优势亦是极为明显,强行提高至心火序列第五品的资质,再加上玄气与鬼气之间相互转换的神异之效,几乎有十成把握能够支撑赵霄云修至神海蕴灵之境。 神海蕴灵之境,寿数平添三千二百年。 赵霄云走到青鸾身周的天青光幕之侧,望着脚下急速掠过的浩渺山河,喃喃道:“比起太楚古城中只能苟活百年的凡俗之人,归真之境所添的八百年寿数已经足够漫长,可……还是远远不够。” 季月年在青鸾的冠羽之侧席地而坐,漆黑长发在狂暴罡风之中翻扬而起,遥望着极远处隐隐现出轮廓的巍峨巨城,道:“长生难,却也不难。只是对你而言,若想长生,需要放弃之物实在太多。” 不知过了多久,赵霄云蓦地站起身来,目光之内满是决绝之色。 狂风呼啸,身着玄黑墨月袍的少年并未回头,衣袂飘扬之间,修长苍白的手指翻覆,天地阴气萦绕指尖,凝聚出了一块漆黑玉符,静静地悬于赵霄云身侧。 “半人半鬼,荒野散修,又如何!?”赵霄云一把抓过那漆黑玉符,目中露出一丝疯狂,喃喃开口,“总比苟活数百年之后,在绝望之中寿尽而死要好的多!” 渺渺云雾弥漫而来,将青鸾以及其上的两道身影彻底掩藏在了云海之中。 第一百五十九章 玉庭宫阙之主 百年之前的记忆依旧清晰无比,季月年在李世玄几人的簇拥之下,踏入了峰主殿深处的传送禁阵之内,伴随着身周升腾而起的炽目传送玄光,那玉符鬼气之中的沙哑声音亦是在耳畔萦绕而至。 “表兄,十日之后,羲水河畔。” 羲水乃是太楚古城边缘的界河,并没有土地尊神亦或者山岳尊神的庇佑,妖鬼横行,乃是太楚古城之内凡俗之人闻之色变的禁地。 当初赵老家主赵行衍误入月灵残境之处,便是羲水之畔。 …… 通明山脉乃是太御圣宗第三山脉,其疆域浩大无垠,甚至足有数十个落霞山脉之多。 第三山脉之内共划分七大疆域,其中位于通明山脉中心之处的疆域为第一上宫。 第一上宫名为通明上宫,其内共有两百六十三座山峰、四十六座道场、十九座上宫宫阙。 季月年如今列于通明山脉待定圣子,沉暮掌座则是亲自赐下道场,乃是通明上宫十九座宫阙之内排名第九的玉庭宫阙。 玉庭宫阙位于通明上宫西北侧,其中包含两座高及数千丈的山峰、三十三座宫殿、七十七座侧殿。 宫阙之内更有两百余个入玄之境杂役、三十余个归真之境的随侍弟子,悉数听命于玉庭宫阙之主。 待定圣子与寻常弟子不同,其身份地位仿若天渊之别一般,如今季月年已然列于待定圣子尊位,乃是在第三山脉一百余万弟子之内脱颖而出的数个生灵之一,其所掌权柄之大、所持资源之多,寻常弟子根本无法想象。 玉庭宫阙之内最为巍峨瑰丽的主宫位于两座山峰之间的玄光虹桥之巅,名为玉庭殿。 “上真,通明上宫有诏令敕下。” 一个归真之境的随侍弟子行至高及十余丈的殿门之下,恭敬无比地半跪在地,掌中托举着一纸泛着金光的诏令。 玉庭殿之外,季月年立于横亘百丈的玄光虹桥之上,望着极远之处诸多道场悬空、宫殿连绵的通明上宫,微微点头,道:“打开便可。” 那随侍弟子低声应是,站起身来,将掌中的诏令轻轻展开,念道:“今敕待定圣子季月年为玉庭宫阙之主,赐元石七千、三千五百元石之丹药份额、三千五百元石之法宝份额、三千五百元石之神通份额、三千五百元石之灵物份额……” 元石极为珍贵,寻常入玄之境所使用的法宝价值只有数块元石而已,通灵法宝要昂贵一些,不过也仅仅只是在一百块元石与二百块元石之间。 至于威能强横绝伦的极品通灵法宝,其价值便有了极为恐怖的提升,弱一些的极品通灵法宝要数百块元石之多,而似季月年的落雪神剑炼就之前,其所持的那把凝雪玄剑则是约么价值上千元石。 寻常弟子即便修至归真之境,也根本不可能积攒下多少元石,毕竟外宗落霞山脉之内弟子的资源份额极为稀少,每月仅仅只有两块元石而已。 季月年位列待定圣子尊位,通明上宫竟是直接赐下七千块元石,已是比寻常待定圣子的五千块元石要多出足足两千块。 而那些诸多份额则是季月年在通明上宫之中所能购买之物的上限,似那三千五百元石之丹药份额,若季月年在通明上宫之内购置了价值三百元石的丹药,则其根本不需要付出任何一块元石,仅仅只需在所余份额之内扣除三百元石,而这三千五百元石之丹药份额便只剩了三千两百。 将那诏令读完之后,那随侍弟子强行按捺下了心神深处的震骇之意,保持着面色的平静,恭敬道:“上真,依据诏令所言,这些元石以及元石份额皆以记入了上真的宫阙印玺之内,待上真有暇之时,便可直接前往通明上宫尽数领取。” 季月年轻轻点头,翻掌之间,一方泛着玄光的金玉印玺浮现而出,在手掌之上静静悬浮。 此印玺之上篆刻着极为繁复的玉雕花纹,其下则是有着六个散发着青玉光芒的小字。 玉庭宫阙之主。 “季月年师兄。” 一座华贵绝伦的銮驾煌煌而来,缓缓落在了承载着玉庭殿的玄光虹桥之上。 季月年抬首望去,一个身着绣鸾锦袍的青年带着数人走下銮驾,直接踏在了虹桥之上。 玉庭殿之下的诸多随侍弟子则是陆续半跪下来,朝着那青年恭敬行礼。 “见过上真。” “见过上真。” 此人正是第三山脉之内的七位待定圣子之一,李寻仙。 “师兄初来乍到,在这通明上宫之内难免有些陌生,”李寻仙的声音依然很是低沉,其行至季月年身侧,轻轻拱了拱手,低垂着目光望着虹桥之下不时飞遁而过的诸多弟子,“我专程在归玄宫阙之内设宴,为季师兄接风洗尘。” 季月年有些摸不清李寻仙真正的想法,此刻却是不曾表露出来,而是回了个礼,轻笑道:“前番在玉台境壁之下,我还不曾谢过师弟言语之间的点拨。” 当初李寻仙一番不曾有丝毫掩饰的话语,让季月年极为清晰地重新认识了太御圣宗六山三境,如此算来,其言语的确对季月年这里有着些许拨云散雾之效。 李寻仙摇了摇头,道:“以季师兄的天资悟性,即便我不曾将此事说破,数年之后师兄也会自行领悟,又何须言谢?” “归玄宫阙乃是通明上宫第十座宫阙,与我这玉庭宫阙相邻,此时我才知晓,归玄宫阙原来竟是师弟的道场。”季月年微微侧头,朝着数十里之外的三座巍峨山峰望去,那三座紧密相连的山峰正是归玄宫阙所在。 “玉庭宫阙之中的玄光虹桥闻名遐迩,实在令人羡慕,”李寻仙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虹桥,“季师兄,宴席早已备好,不如我等先行前往归玄宫阙,再行叙话。” “善。” 横亘百丈的虹桥之上,那方圆十余丈的庞大銮驾逐渐升入极天,朝着数十里之外的归玄宫阙遥遥行去。 第一百六十章 白玉案,红妆舞 “第三山通明上宫与外宗落霞山脉不同,规矩颇多,很是有些繁琐,”李寻仙立于庞大的銮驾边缘,指了指远处归玄宫阙所在的三座山峰,“似我等这般身份尊贵的待定圣子更是如此,若要离开通明山脉,除了要取得通明上宫许可之外,还需前往玉台境接受复审,故而……我已有两百余年都不曾出过太御圣宗。” 太御圣宗三境之中,清罗境执掌外宗诸事,而玉台境,则是直接统摄六大山脉数百万弟子。 季月年前来通明上宫只有半日光景,对于这些规矩一无所知,此时闻听此言,已是初步感觉到了太御圣宗宗规之严苛。 相较之下,外宗落霞山脉的诸多规制显得极为宽松,与此时通明上宫的繁杂规矩根本没有可比之处。 二人说话之间,那銮驾已是缓缓接近归玄宫阙,于左侧巍峨山峰的山腰宫殿群之处落了下去。 “恭迎上真!” 还不曾出得銮驾,那诸多宫殿之外便有近百个随侍弟子半跪于地,齐声行礼,神态恭敬至极。 李寻仙对此似乎早已习以为常,极是随意地摆了摆手,道:“吩咐下去,归玄主殿之内准备开宴。” “是,上真。”数个大归真境之人应了一声,缓缓退入宫殿群之间那座最为宏伟的华丽宫殿之中。 季月年随着李寻仙下了銮驾,堪堪进入归玄主殿之内,耳畔便有着清越的丝竹之音萦绕而起。 归玄大殿之内早有数十个身着轻纱的妙龄少女跪地等候,此时见李寻仙进得殿来,纱袖轻舞之间鱼贯而起,在殿门之下的殿槛之处重新跪伏下来,低垂着头,将白皙的玉背尽数露了出来。 李寻仙当先一步踏出,直接踩在了身前少女裸露着的背上。 “恭迎两位上真!” 季月年随着李寻仙行至大殿中央,依次落座,那数十个妙龄少女此时才陆续站起身来,在京白玉案之前柔声行礼。 “通明上宫繁华无比,其中有着许多消遣之处,季师兄若是有兴趣,宴后我可带着师兄前去见识一番。” 李寻仙说话之间,随手拉过一个纱衣少女,直接将一只不曾打开的凝冰海刺丢在了其怀中。 凝冰海刺,产于北海之畔的一种稀有灵物,其中所蕴含的凝冰之蕴乃是一种上乘灵药,生灵可直接吞服,此物多用于较为奢侈的灵宴之上。 可若要取得凝冰海刺之中的凝冰之蕴,却需先将其外壳打开,此外壳之上的冰刺寒气能够给神魂造成无法弥补的创伤,故而灵宴之上一旦出现此灵物,便需一些有修为在身的生灵以神魂之力消融此寒气,才能取出其中的凝冰之蕴。 此妙龄少女只有入玄上境的修为,以其孱弱的神魂之力,仅仅打开一只凝冰海刺便会修为尽废,严重之时,其甚至会直接神魂碎裂而死。 与这些沉淀千年的待定圣子相比,季月年的底蕴很是有些薄弱,虽然其在古籍之上对这凝冰海刺有所见闻,却并不知晓其中的详细究竟。 以丹火灼烧的通山鹿肉、产自玉台境的霜玉灵果、妖参之源所炼羹汤…… 足足十余种珍稀无比的灵肴灵果被陆续端了上来,摆在了京白玉案之上。 除却季月年与李寻仙之外,玉案两侧更是垂首跪伏着数十人,随时听候归玄宫阙之主的吩咐。 “此番却是让李师弟破费了。” 季月年取了一颗霜玉灵果,将其轻轻放入口中,冰凉甜润的口感弥漫唇齿之间,晶莹剔透的玉果片刻间便融化成了甘甜清凉的汁水,丝丝浓郁无比的灵气不受控制地涌动而出,朝着季月年的三大窍穴流淌而去。 仅此一颗霜玉灵果所增加的玄丹底蕴,便抵得上季月年足足一年苦修! 李寻仙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有些低沉,此时见季月年并不拘礼,轻轻点了点头,道:“季师兄初掌玉庭宫阙,我既然设宴为师兄接风洗尘,破费一些也算应当。” 这一席珍肴灵宴至少价值两千块元石,其规格已经可以与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相媲美,莫说寻常的通明山脉弟子,即便是积年的大归真境通明上宫长老都极少享用过如此规格的灵宴。 季月年虽然不知道其具体价值,不过却也极为清楚此灵宴价格不菲,思衬片刻,道:“师弟若是有言,不妨直说。” 李寻仙自身侧奄奄一息的纱衣少女怀中取过外壳消融殆尽的凝冰海刺,极是轻易地将其中的凝冰之蕴摄了出来,摇头道:“季师兄莫要多想,此灵宴对于寻常弟子来说不可想象,可对于我等待定圣子而言……并不算太过昂贵。” “此言何意?” “通明山脉一百三十万弟子,只有七位待定圣子、圣女,”李寻仙将那凝冰之蕴放入口中,目光却透过归玄主殿大开的殿门,朝着灯火辉煌的通明上宫望去,“待定圣子的权柄极大,若要狠下心来搜刮元石,即便日日穷极奢欲,也完全可以支撑的起。” 季月年初掌玉庭宫阙,尚不知晓待定圣子真正的分量,此时见了李寻仙的极近奢侈,才对待定圣子尊位有了一丝真正的认识。 李寻仙似是察觉到了季月年心中所想,微微摇头道:“若是仅仅依靠宗门时不时赐下的那点资源,待定圣子根本无法保持住自己的地位,宗门给予我等如此大的权柄,便是为了造就真正的大能。一百万个归真之境弟子的分量,也远远比不上一位神海蕴灵上境的生灵。” 此刻已是丑时,月上中天。 归玄主殿的殿门大开,季月年侧头随着李寻仙的目光看去,极远处的通明上宫之外如白昼一般,数不清的遁光光虹破空而过,更有诸多宫阙之内遥遥传来靡靡歌舞之音,确是纸醉金迷的繁华盛景。 不知何时,大殿之中的诸多纱衣少女已是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二十余个足以沉鱼落雁的归真之境女子,这些女子娇靥如花,在归真之境修为的加持之下,美艳却又不沾风尘,伴着丝竹之音在玉案之前如蝴蝶一般翩翩起舞。 新年愿大家都平安健康 作者君祝愿所有《大菩提》的读者,家庭和睦,父母平安,健康长寿! 第一百六十一章 虹桥之上,玉庭殿外 “我曾听闻……季师兄有一柄列于纯阳法宝等阶的剑器,”李寻仙轻轻招手,一个纱衣少女将一只已经融去外壳的凝冰海刺奉了上来,“此灵物之中的凝冰之蕴,对于霜雪寒意有着极为不错加持凝炼之效。” 凌驾于极品通灵法宝之上的至宝名为纯阳法宝,每一件纯阳法宝都珍贵至极,极难炼制。 季月年所持的霜雪神剑早已为人所知,其等阶自然而然地便被旁观之人划入了纯阳法宝之列。 看了一眼李寻仙递过来的凝冰之蕴,季月年眸光沉静,将其取了过来,手掌轻翻,一道三尺白虹缓缓凝聚而现。 足以冻僵神魂的霜雪寒气弥漫而出,京白玉案两侧的诸多随侍弟子纷纷倒退数步,抬首望着季月年掌中的霜雪神剑,目光之内露出恐惧敬畏之色。 那玉盘之内共盛有五只凝冰海刺,开宴之时李寻仙已是取了一只,此时季月年所摄的凝冰之蕴乃是来自于第二只凝冰海刺。 “此灵宴之上的珍稀灵物灵肴如此之多,收集起来想必并不简单,”季月年掌中玄气翻涌,将那凝冰之蕴缓缓炼入霜雪神剑之内,轻声道。 “不错,”李寻仙微微点了点头,“第三山通明上宫之内有一殿,名为‘珍肴殿’,乃是太御境在六大山脉之内所设,其中灵物与丹药之流不同,多为可以直接吞服之类。只要元衍地界之内所存在过的灵物,几乎都能在‘珍肴殿’之中寻到。” 顿了一顿,李寻仙取过一颗霜玉灵果放入口中,继续道:“似这般规格的灵宴,其余之人至少需要付出两千四百块元石,而我等待定圣子在珍肴殿之内有着诸多特权,只需一千九百块元石便可。” 通明山脉之内最底层的归真之境弟子众多,其中约么半数之人甚至连一件价值两百块元石的通灵法宝都无法拥有,而如今李寻仙在归玄主殿之内置下的一席灵宴,便足以抵得上十余件普通的通灵法宝。 “上真,玉庭宫阙之处似乎有些喧哗。” 季月年与李寻仙正叙话之间,一个大归真境的随侍弟子行入殿中,先是看了一眼季月年,才朝着李寻仙恭敬地行了个礼。 “玉庭宫阙……季师兄的道场?”李寻仙自銮座之上站起身来,与季月年互相对视了一眼,开口问道,“发生了何事?” 那大归真境的随侍弟子略一犹豫,道:“约么数十个归真上境、大归真境正朝着玄光虹桥涌去,此时已是聚在了玉庭殿殿门之下,至于具体所为何事……倒是不曾得知。” “季师兄,你乃玉庭宫阙之主,不如我随你一同前去看看,这些人到底要做些什么。”李寻仙侧头看向季月年,沉声道。 季月年点了点头,道:“我来通明上宫还不足一日,在此处尚无相识之人,多说无益,我等前去一观便知。” 二人在诸多随侍弟子的簇拥之下出了归玄主殿,上了李寻仙庞大华贵的精美銮驾,遥遥朝着数十里之外的玉庭宫阙行去。 玄光虹桥,玉庭殿外。 “玉庭宫阙之主何在?” 一个大归真境的青袍弟子神色倨傲,其身后有着数十个气息强横的弟子侍立,此时正站于玉庭殿殿门下的虹桥之上,朝着玉庭宫阙之中的随侍弟子高声喝问。 那随侍弟子正是前时为季月年宣读诏令之人,此时隐隐认出了这些人的身份,目光之中有着懦弱之意,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你是哑巴么?苏师兄正在问你话!”另一个大归真境之人一步踏出,甩袖之间直接凝聚出一道赤红玄光,狠狠轰在了那玉庭宫阙弟子的身上! 轰! 此随侍弟子的修为只有归真上境,此时又根本不敢还手,在这一式咒决之下直接被碾碎了双腿,七窍之内渗出鲜血,朝着数百丈的虹桥之下跌落而去。 就在此人即将生生摔死之时,一道湛青咒光横贯而下,将其卷至了一座遥遥行来的銮驾之上。 季月年轻拂袍袖,将那险死还生的随侍弟子丢在銮驾角落,散去了掌中的太御玄气,俯视着朝着虹桥之上那为首的青袍弟子,眸光微冷,道:“来者何人?” 青袍弟子还不曾开口,方才那出手之人便目露不屑之色,伸出手指遥遥戳着季月年,道:“你便是新晋的待定圣子、玉庭宫阙之主?” 其手指径直指着銮驾之上的季月年,侮辱轻视之意溢于言表,显然根本不曾将季月年放在眼里。 季月年神色更冷,可其心绪周密无比,在这瞬息之间竟是注意到了身侧李寻仙的态度。 李寻仙目光之中露出古怪之色,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犹豫片刻之后,才稍稍侧过头来,低声朝着季月年道:“来者不善。” 相较于寻常弟子而言,待定圣子尊贵无比,所掌权柄亦是极为恐怖,而能够令李寻仙都有些忌惮的势力,在第三山通明山脉之内屈指可数。 “我便是玉庭宫阙之主,何事?” 季月年立于銮驾边缘,低头望着虹桥之上那伸手指着自己之人,眸光深处缓缓泛起冰寒彻骨的杀意。 只是……这数十人的修为极为恐怖,其中竟有足足十数个不下于自己的大归真境,若是贸然动手,只怕根本占不到任何便宜。 “身为新晋的待定圣子,竟连通明山脉之内的规矩都不知道?”那为首的青袍弟子将身侧之人的手指按下,侧头朝着通明上宫的方向遥遥拱了拱手,“宿言圣子殿下协助山主大人执掌通明山脉,劳苦功高,而你们这些混吃等死的待定圣子,每年皆需上缴五千块元石,为宿言圣子殿下填补一二。” 宿言圣子,神海蕴灵上境,乃是如今第三山脉之中真正的圣子殿下。 以青袍弟子为首的这些生灵,显然是聚拢在宿言圣子座下的爪牙。 季月年眸光深处的冰冷杀意愈加浓郁,沉默片刻,道:“宗规之中可有此道规制?” “在通明山脉之内,宿言圣子殿下便是宗规!”青袍弟子嗤笑一声,看向季月年的目光之中有着些许不屑,“莫要以为侥幸诛了一个散修神海便能在第三山脉之中不可一世,似你这种底蕴浅薄的大归真境待定圣子,在宿言圣子殿下面前与蝼蚁无异。” “苏伏师兄,何需与他废话?我看这玉庭殿也价值上万元石,不如我等直接将其拆了便是!”方才那伸手指着季月年的弟子大笑出声,言语之间骄狂无比。 李寻仙略一犹豫,在季月年身侧低声道:“宿言圣子并非李家嫡系,其所掌权柄仅次于通明山主大人,即便是我……每年都要向其缴纳元石,只是看在李家的面子上,只需缴纳三千块便可。” 太御圣宗六山三境之中,待定圣子、待定圣女有着足足数十位,而真正的圣子圣女只会有六位,此六位圣子圣女每一位都是真正的稀世天骄,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视宗规道刑如无物。 第一百六十二章 狐假虎威,狗仗人势 数息之后,季月年却并未似苏伏等人所想那般乖乖奉上元石,而是直接在銮驾之上一步踏出,足下有着浓郁无比的天地阴气凝聚而现,低垂着目光俯视着苏伏等人,冷声道:“我再问一遍,太御圣宗宗规之中有哪一道规制规定,我等待定圣子需要缴纳元石?” 其忽然有些强硬的态度令苏伏一时间竟是有些呆怔,数息之后,苏伏这才堪堪回过神来,用看白痴的目光看着季月年,道:“听你言下之意,可是要拒绝缴纳这献于宿言圣子殿下的五千块元石?” 玄光虹桥乃是玉庭宫阙之内的奇景,在通明上宫疆域之内本就很是引人注目,此时诸多大归真境的气息涌动之下,愈来愈多的通明上宫弟子汇聚而来,在数百丈之外遥遥观望。 通明上宫之中共有两百六十三座山峰、四十六座道场、十九座上宫宫阙,而此时的玉庭宫阙之外,已是逐渐汇聚了通明上宫之内的半数弟子。 季月年目中露出些许莫名之色,道:“遍数太御圣宗宗规,从无待定圣子缴纳元石之规制,你若是在此处继续喧哗,我便以待定圣子的监察之权将你治罪。” 苏伏闻听此言,怒极反笑,在越聚越多的通明上宫弟子观望之下,感觉到自己的颜面几乎丢失殆尽,忍不住怒喝道:“放肆!” 季月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曾再继续开口。 数息之后,苏伏这才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那方才伸手指着季月年之人凑了上来,似乎想到了一事,面色有些难看,低声道:“苏师兄,这厮竟然软硬不吃,该怎么办?” 直接朝着季月年出手绝不可取,其乃是待定圣子之尊,若是按照宗规规制,寻常弟子在其面前根本没有出手之权。 至于那拆了玉庭宫阙之言,更是极为荒谬的无稽之谈,仅仅只是这些人逞一时之口快而已。 这些上宫宫阙价值连城,皆是宗门耗费诸多灵物灵材所建,莫说他们这些寻常弟子,即便执掌玉庭宫阙的季月年,也无权私自将玉庭殿拆毁。 之前的那些待定圣子、待定圣女不愿得罪宿言圣子,这些爪牙前来索要元石之时几乎皆是如数奉上,竟是从未出现过似季月年这般之人。 季月年低垂着目光,望着有些骚动的苏伏等人,暂时敛去了方才目光之中的杀意,道:“此刻我便站在这里,至于五千块元石……一块都没有,你若胆敢朝我出手,便是以下犯上之罪,免不了前去宗刑殿炼魂台走一遭。” 太御圣宗宗规,若是圣宗弟子明目张胆的以下犯上,身份在其之上者可直接将其诛杀;不曾诛杀者,便将其送入宗刑殿,于炼魂台之上生生炼灭其神魂。 此时苏伏诸人足有数十个之多,每一个都是通明上宫之内的精英弟子,更是有着十余个修为丝毫不弱于季月年的大归真境。 以此时季月年的神通之匮乏、底蕴之稀薄,若是不曾动用真正的底牌,只怕根本不会是这些人的对手,故而直接凭借待定圣子尊位出手之举并不可取。 此时季月年以退为进,反倒让苏伏等人有些进退两难,一时之间拿季月年根本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玉庭宫阙季月年,很不错。” 随着四周的通明上宫弟子越聚越多,苏伏狠狠啐了一口,直接御起遁光离开了此处。 他并不傻,明知继续耗下去没有结果,便不会白白在此处浪费时间。 那数十个归真上境、大归真境的弟子亦是陆续随着苏伏离开了玉庭宫阙,四面八方的通明上宫弟子皆是纷纷退开,在极天之上给这些人让开了路。 “这便是新晋的待定圣子?” “听闻此人曾诛杀过一个神海蕴灵之境的散修,怎地行事却是如此出人意料?” “那些人皆是宿言圣子麾下之人,惹不得!” “玉庭宫阙……不愧是通明上宫第九座上宫宫阙,天地元气竟然浓郁至此。” “宿言圣子麾下足有数百弟子,这苏伏只怕根本排不上号!” …… 观望的弟子逐渐散去,季月年却是在那些议论声中捕捉到了许多信息。 銮驾缓缓落于虹桥之上,李寻仙随着季月年进入玉庭殿之内,在临时布置的玉榻之上依次落座,道:“季师兄,宿言圣子高高在上,手握重权,你此番不曾缴纳元石,今后却是要多加小心。”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看了李寻仙一眼,道:“宿言圣子乃是神海蕴灵上境的生灵,执掌通明山脉大权,麾下所依附的生灵数不尽数,怎会缺少区区几千块元石?” 李寻仙怔了一怔,心神深处似乎有着一丝电光划过,犹豫道:“季师兄的言下之意……” “据我观来,只怕宿言圣子根本不知晓这些人胡乱索要元石之事,”季月年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就算其知晓,也极有可能不会去取走收摄上去的元石,而是任由这些人自行瓜分。” 李寻仙仿佛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变,道:“我这才想到,每年前来索要元石之人都并非一批人!” 玉庭宫阙之内的随侍弟子此时入得殿来,在玉榻之侧跪伏在地,奉上了新鲜的灵茶。 季月年取过一盏依然温热的灵茶,轻啜一口,道:“若我所料不错,宿言圣子麾下应该存在着一个人数不少的势力,此势力借助宿言圣子的名号在第三山脉之内大肆搜刮,每年都轮换着收缴元石,中饱私囊,莫说那些寻常弟子,甚至就连我等待定圣子都难逃其手。” 李寻仙露出恍然之色,懊悔道:“我当初听闻宿言圣子收取元石,根本未作犹豫,此时细细想来,其中的破绽实在太多。” 季月年御着玄气摄过另一盏灵茶,置于李寻仙身前的玉案之上,道:“我如今初掌玉庭宫阙,无有珍贵灵肴招待李师弟,一盏灵茶有些寒酸,还望师弟莫要在意。” “季师兄言重了,”李寻仙此时的心思显然不在此处,伸手端起茶盏一饮而尽,目中露出肉痛之色,“宿言圣子登临第三山圣子尊位已有一百六十年,于二十三年前开始在第三山脉之内收取元石,如此算来,我已缴纳了足足六万九千块元石!” 季月年眸光愈加渊深,微微摇头,道:“宿言圣子只怕根本不会在意其麾下之人的这些小动作,可若苏伏等人怀恨在心,将此事摆在明面上,扣来一个不敬圣子的罪名,也实在是有些麻烦。” 李寻仙略一思衬,便知晓了季月年话中之意,缓缓道:“季师兄的意思是,苏伏极有可能前去觐见宿言圣子,编造一些不利于师兄之言?” “苏伏极有可能会如此做,”季月年点了点头,轻声道,“圣子的权柄实在太大,其若欲要一心给某个待定圣子定下罪名,甚至根本无需查证。” “宿言圣子乃是神海蕴灵上境的大能,平日里根本难得一见,应该不会如此以大欺小罢?”李寻仙喃喃道。 第一百六十三章 通明宫阙 季月年轻轻摇了摇头,思衬片刻,自玉榻之上站起身来,道:“若要得知此中究竟,说起来却也不难。” 李寻仙亦是随之起身,道:“季师兄此言何意?。” “我尚有些私事未了,需离开通明山脉一段时日,近几日正欲前往宿言圣子所在的通明宫阙上书,其到底是何态度……届时一看便知。” “我听闻季师兄与玉台境境主大人颇有些渊源,想必玉台境的复审不是问题,”李寻仙目光有些莫名,“宿言圣子登临圣子尊位虽已一百余年,可对其性格我却并不算了解,皆因宿言圣子修为太过恐怖,更是常年在通明宫阙之内静修,足足数十年也见不到其一面。” “明日卯时我便前往通明宫阙,李师弟,玉庭宫阙诸事还要劳烦你代为照看。” 李寻仙点头应下,道:“玉庭宫阙之内的随侍弟子皆是新晋调派而来,实在是有些笨拙,待季师兄离开之后,我会派遣几个积年弟子前来玉庭宫阙,帮忙照看虹桥玉庭诸多杂事。” “有劳师弟了。” …… 凌晨寅时,天穹之上的明月皎白如故,在隐约传来的曼妙歌舞声中,诺大的通明上宫疆域之中依然如同白昼一般,数不清的连绵宫阙之上映照着璀璨瑰丽的灯火,无数炽虹遁光在诸多道场之上破空而过,描绘出了一幅繁华瑰美的盛景画卷。 季月年站于玉庭殿下,低垂着目光,静静地望着掌心之处悬浮着的一颗银白光球。 正是太楚古城沉雪土地尊神所凝聚的神力凝丹。 在通灵业火虚影的返溯灼烧之下,此神力凝丹的本质已经彻底改变,此时其上虽然依旧翻涌着雪白的本源神力,可对于沉雪土地尊神来说,这颗百年之前的神力凝丹却成了其索命的毒药。 李寻仙早已返回归玄宫阙之中,子时至寅时足足两个时辰,季月年都在炼化那方玉庭印玺,至了此时,终于将其彻底炼入了待定圣子令牌之中。 此刻季月年只要心念微动,便可对玉庭宫阙之中的三十三座宫殿、七十五座侧殿了如指掌,同时也让他对于太御圣宗的深厚底蕴有了新的认识。 通明上宫共有十九座宫阙,宫阙乃是凌驾于寻常山峰道场之上的顶级道场,只有在第三山百万弟子之中脱颖而出的妖孽天骄才有资格在其中修行。 而季月年所执掌的玉庭宫阙,便是清罗境之中的沉暮掌座以李家老祖的身份亲自赐下,根本容不得他人置喙。 通明山脉山主虽是李家的数位老祖之一,可第三山的宿言圣子却并非李家之人,其中更是有着诸多势力藉此渗透而来,第三山脉局势错综复杂,即便是李家,至多也只能掌管通明山脉七成权柄而已。 这也是一百余年之前季月年参与入宗考核之时,星渊峰峰主李世玄那番话的由来。 太阴剑脉太青圣子曾言,若季月年入第六山太阴剑脉,可许诺其一个第六山圣子尊位;而李世玄却并未把话说死,仅仅只是承诺季月年登临第三山圣子之位有着极大把握而已。 心绪流转之间,季月年翻掌将那神力凝丹收了起来,抬首望了一眼逐渐隐去的皎白明月,直接自虹桥之上一步踏出,身周有着湛灰阴气涌动,朝着通明上宫的核心之处破空行去。 耳畔罡风嘶吼呼啸,季月年漆黑的长发翻舞而起,俯视着云层之下急速掠过的诸多道场、宫阙,在其中感应到了无数归真之境、入玄之境的生灵气息。 元衍地界中的生灵数不尽数,太御圣宗则是唯一一个执掌元衍地界的至强宗门,六山三境之中几乎汇聚了元衍地界中绝大多数可以修行的生灵。 除却第三山脉的正式弟子之外,通明上宫之内存在着数量更多的杂役弟子。这些杂役弟子的修为不等,皆处于归真之境以及入玄之境,其惟一的共同之处,便是作为第三山脉弟子的随侍之人,冒着随时都会身死道消的风险,在夹缝之中勉强捡些残羹剩饭,艰难修行。 通明宫阙,通明上宫第一宫阙。 季月年抬首望着直插天穹的十余座千丈巨峰,缓缓停在了一方巍峨宏伟的悬空门户之下。 “何事?” 那高及数十丈的门户之侧,一个归真上境弟子一步踏出,行至了季月年身侧,面色肃然。 “玉庭宫阙季月年,觐见宿言圣子殿下。” 季月年轻轻拂袖,玉庭印玺凝聚而出,静静地悬于那弟子身侧。 那归真上境的弟子听闻季月年欲要觐见宿言圣子,面上本是带有不屑之色,可在其取过那玉庭印玺之后,不禁面色微变,神态稍稍恭敬了些许,道:“原来是玉庭宫阙之主,身为第三山待定圣子,确实有资格觐见圣子殿下。” 季月年收回玉庭印玺,道:“有劳了。” “我这便前去前宫通传,不过圣子殿下已有十余年都不曾出得通明正宫,不知是否会召见于你。” 此归真上境的弟子朝季月年拱了拱手,直接御起遁光进入了门户之内,朝着数十座瑰美如画的连绵宫殿群行去。 约么过了一炷香工夫,一个身着黑袍的大归真境弟子自通明宫阙之内踏云而来,行至了巍峨门户之侧,环视一周,道:“玉庭宫阙季月年何在?” 此时的宫阙门户之处有着足足数百通明上宫弟子,欲要前往通明宫阙之内,这些人或是要购置丹药、或是要寻人炼宝、或是要前往玄市交易……只是此时通明宫阙还不曾开宫,每日辰时此门户才会真正开放。 玄市,乃是可以修行的生灵之间互相交易之处,只有极繁华之处才会有玄市的存在,每一座玄市开市之时都熙熙攘攘、热闹无比,第三山通明山脉之内仅仅只有一座玄市,坐落于通明宫阙宫殿群之中。 季月年稍稍打量了一番那黑袍之人,道:“我便是季月年。” “随我来。”大归真境的黑袍弟子并未多言,双手掐诀之间,直接将巍峨门户之间横亘着的光幕融化开来。 季月年一步踏出,直接步入那门户之内,随着黑袍弟子朝着通明宫阙的深处行去。 “那人是谁?” 有在门户之外等候的通明上宫弟子遥遥望着季月年,面露疑惑之色。 “此人便是新晋待定圣子季月年,如今居于玉庭宫阙之中。” “便是诛杀了神海蕴灵之境的陈延阳之人?” “陈延阳不过是一个荒野散修,何需大惊小怪?依我看来,此人也只不过是一个运气不错的纨绔罢了。” …… 季月年自然不曾知晓这些弟子或褒或贬的议论,此时其正随着那黑袍弟子在连绵宫殿之间前行,此处乃是通明上宫的核心之处,每隔百丈便有一个气息恐怖的大归真境生灵驻守,每座宫殿之外都分别有着十余个弟子来回巡守,气氛森严无比。 约么再行了半柱香工夫,穿过十余座宫阙门楼,层层通传之下,那黑袍弟子终是引着季月年至了一座高及三百余丈的殿阁之下。 “玉庭宫阙之主直接入殿便可。”黑袍弟子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季月年一眼,沉声开口。 “有劳。” 季月年微微拱了拱手,直接踏上了身前的白玉之阶。 通明宫阙乃是通明上宫第一宫阙,象征着第三山脉的一部分权柄与威严,其规格之宏大甚至超出了寻常的神海蕴灵之境道场。 白玉石阶两侧有着诸多弟子侍立,这些不同种族的生灵静立在玉阶之侧,面无表情,即便季月年自其身前行过,亦是恍若未觉一般,不曾有半点反应。 “圣子殿下诏令,宣玉庭宫阙之主。” 清朗的声音自玉阶之上传来,季月年抬首望去,一个道袍男子正立于玉阶尽头,遥遥望着自己。 约么行了十数息工夫,甫一踏上玉阶尽头的殿砖,季月年便察觉到浩渺宏大的气息涌动而来,这气息乃是眼前的宫殿散发而出,此殿屹立不知多少年数,已是隐隐有了一丝通灵之意。 “玉庭宫阙之主,请。” 道袍男子伸手虚引,温润的目光朝着季月年看来。 高及三十余丈的殿门仅仅只是开了一道缝隙,只是此缝隙便已是有一丈余,足以让道袍男子引着季月年步入大殿之内。 似是穿破了一道薄薄的水幕,瞬息之间,便有浓郁的水行元气翻涌而至,季月年抬首望去,映入眼帘的乃是一道倒悬天瀑,轰鸣咆哮的水浪自不知名之处奔涌而下,汇入下方的万丈水渊之中。 天瀑之顶的巨石之上,有着一道身影席地而坐,水渊之中的无量水行元气扭曲成一道遮天蔽日的庞大漩涡,在那渺小的身影头顶缓缓盘旋,被其身侧悬浮着的的璀璨玄光尽数鲸吞而下。 “圣子殿下,玉庭宫阙之主已至。” 道袍男子半跪在地,言语之间极是恭敬。 季月年亦是随之行了个礼,道:“见过宿言圣子殿下。” 其身为第三山待定圣子,却是无需行半跪之礼。 那身影距此约么有十余里距离,此时只是微微侧头,朝着季月年瞥了一眼,道:“何事?” 季月年可以极为清晰地察觉到,宿言圣子的修为恐怖至极,绝对不止神海蕴灵上境,其所散发而出的灵息甚至与清罗境之中的沉暮掌座相差仿佛。 半步神宫之境。 “我有些私事,欲要离开通明山脉些许时日。” 按照规制,待定圣子若要离山,需先行上书所在山脉的圣子,再由掌管六山诸事的玉台境复审,繁琐无比。 “准。” 宿言圣子似乎根本不曾在意这些琐事,只是轻轻吐出了一个字,便遥遥拂出一道水行元气,将季月年和道袍男子包裹在内,直接送出了水渊。 若不是待定圣子离山必须由所在山脉圣子准许,季月年毫不怀疑,这位宿言圣子甚至根本不会召见自己。 与此同时,季月年愈加肯定,那苏伏等人狐假虎威收缴元石之事,宿言圣子压根不曾在乎,其眼中似乎只有修为的进境和心境的磨炼,甚至就连圣子权柄都下放了许多。 番外章 珞珈圣山 3000字大章增加为4000字,先花5分钱订阅1000字,不然发不出来,然后再更新正文,增加至4000字。 现在不是番外,晚些时候刷新。 季月年站于玉庭殿下,低垂着目光,静静地望着掌心之处悬浮着的一颗银白光球。 正是太楚古城沉雪土地尊神所凝聚的神力凝丹。 在通灵业火虚影的返溯灼烧之下,此神力凝丹的本质已经彻底改变,此时其上虽然依旧翻涌着雪白的本源神力,可对于沉雪土地尊神来说,这颗百年之前的神力凝丹却成了其索命的毒药。 李寻仙早已返回归玄宫阙之中,子时至寅时足足两个时辰,季月年都在炼化那方玉庭印玺,至了此时,终于将其彻底炼入了待定圣子令牌之中。 此刻季月年只要心念微动,便可对玉庭宫阙之中的三十三座宫殿、七十五座侧殿了如指掌,同时也让他对于太御圣宗的财大气粗有了新的认识。 通明上宫共有十九座宫阙,宫阙乃是凌驾于寻常山峰道场之上的顶级道场,只有在第三山百万弟子之中脱颖而出的妖孽天骄才有资格在其中修行。而季月年所执掌的玉庭宫阙,便是清罗境之中的沉暮掌座以李家老祖的身份亲自赐下,根本容不得他人置喙。 通明山脉山主虽是李家的数位老祖之一,可第三山的宿言圣子却并非李家之人,其中更是有着诸多势力藉此渗透而来,第三山脉局势错综复杂,即便是李家,至多也只能掌管通明山脉七成权柄而已。 这也是一百余年之前季月年参与入宗考核之时,星渊峰峰主李世玄那番话的由来。 太阴剑脉太青圣子曾言,若季月年入第六山太阴剑脉,可许诺其一个第六山圣子尊位;而李世玄却并未把话说死,仅仅只是承诺季月年登临第三山圣子之位有着极大把握而已。 心绪流转之间,季月年翻掌将那神力凝丹收了起来,抬首望了一眼逐渐隐去的皎白明月,直接自虹桥之上一步踏出,身周有着湛灰阴气涌动,朝着通明上宫的核心之处破空行去。 耳畔罡风嘶吼呼啸,季月年漆黑的长发翻舞而起,俯视着云层之下急速掠过的诸多道场、宫阙,在其中感应到了无数归真之境、入玄之境的生灵气息。 元衍地界中的生灵数不尽数,太御圣宗则是唯一一个执掌元衍地界的至强宗门,六山三境之中几乎汇聚了元衍地界中绝大多数可以修行的生灵。 除却第三山脉的正式弟子之外,通明上宫之内存在着数量更多的杂役弟子。这些杂役弟子的修为不等,皆处于归真之境以及入玄之境,其惟一的共同之处,便是作为第三山脉弟子的随侍之人,冒着随时都会身死道消的风险,在夹缝之中勉强捡些残羹剩饭,艰难修行。 通明宫阙,通明上宫第一宫阙。 季月年抬首望着直插天穹的十余座千丈巨峰,缓缓停在了一方巍峨宏伟的悬空门户之下。 “何事?” 那高及数十丈的门户之侧,一个归真上境弟子一步踏出,行至了季月年身侧,面色肃然。 “玉庭宫阙季月年,觐见宿言圣子殿下。” 季月年轻轻拂袖,玉庭印玺凝聚而出,静静地悬于那弟子身侧。 第一百六十四章 溯命 浓郁的水行元气逐渐消散,季月年与那道袍男子的身影在巍峨的殿门之下缓缓浮现出来。 “我听闻季月年道友乃是通玄心鬼血脉,更是燃起了极为罕见的四品心火,可骨龄却仅仅只有一百余岁,此事是否为真?” 那道袍男子目光温和,自袖中取出一块萦绕着碧青水光的玉符,轻声问道。 “有劳了,”季月年将那碧青玉符接过,径直收了起来,“我修行至今已有一百余年,若要与第三山的其余几位待定圣子相比,底蕴确实浅薄了些。” 此玉符乃是山脉圣子准许之后,由通明宫阙所敕下,季月年若欲离开通明山脉,需持着此玉符前往玉台境接受复审才可。 “我并非此意,”道袍男子目光之中浮现出些许莫名之色,“季月年道友一百余年便能修至大归真境,更能逆势而上诛杀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今后在通明山脉之内的成就不可限量。” 此时的第三山脉之中,诸多生灵对于季月年的看法各有不同,毕竟其名头仅仅只有一个燃起四品心火的落霞山脉第一天骄而已,即便其与白玉楼戮杀了陈家陈延阳,也有一部分人认为其只是侥幸之下捡了便宜而已。 以此道袍男子在通明宫阙之中的地位,其眼光自然不会如此短浅,在这短短半炷香的接触之中,其对于季月年这里评价极高,更是隐隐流露出了交好之意。 季月年眸中有着些许暗灰阴气浮现,目运灵光,无声无息地扫过了道袍男子的神宫。 猝不及防之下,无边无际的凶戾邪恶气息扑面而来,季月年眉头微皱,散去了目光之中的天地阴气,再次抬眼看去,那道袍男子依旧是温润如玉地静立在原地,面上无时无刻都带着和熙的笑容。 此道袍男子绝非人族生灵,其神魂修为更是隐隐超出了大归真境的极限,可称之为半步神海之境。 “道友过誉,”季月年微微拱了拱手,“我欲要前往玉台境,便不在此叨扰了。” 道袍男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季月年道友,我此刻极为确信,有朝一日你会登临第三山圣子尊位,入主通明宫阙。届时若是我还不曾离开此处,你我之间可以做一个交易。” 此言落罢,道袍男子不待季月年开口,便直接在玉阶之顶一步踏出,身周有着凶戾至极的妖气漫卷而出,缓缓消失在了殿门之下。 “登临圣子尊位、入主通明宫阙……” 季月年抬首望着眼前高及数百丈的巍峨殿阁,沉默片刻,缓缓敛去了目中神光,转过身朝着玉阶之下行去。 山脉圣子的道场之内,除却经过特别准许的生灵之外,其余之人只能徒步而行。 方才那半步神海之境的道袍男子,显然不在寻常生灵之列。 穿过了鳞次栉比的连绵宫阙,季月年刚刚踏出通明宫阙宫殿群的正门门户,蕴藏于神宫之内的待定圣子令牌便微微颤动起来。 心念动间,一道炽白剑光自身下凝聚而出,季月年踏着这道落雪剑气穿破云霞,径直朝着玉台境所在的方向遥遥行去。 耳畔罡风猎猎呼啸,季月年取出待定圣子令牌,御着一丝玄气渡入了其中。 “奉沉暮掌座诏令,玉庭宫阙季月年即刻前来清罗境,入沉暮道场。” 有些沙哑的声音传入耳畔,季月年知晓,传令之人乃是随侍于沉暮掌座身边的一个李家嫡系,负责统摄沉暮道场之中的诸多杂事,权柄极大。 与此同时,季月年察觉到血脉深处有着一丝莫名气息翻涌而起,诡异的是,此气息却并非是来源于敖离公主。 “除却敖离之外,我的血脉……” 季月年遥望着极远处隐于云雾之上的清罗境,喃喃道:“季鸿,季家之人。” 神魂与血脉本为一体,不可剥离,除非神魂陨灭、真灵轮回往生,生灵的血脉才会在神魂诞生之时重塑,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改变之法。 虽然季月年重塑了敕水玄阴之体,可其血脉却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改变,依旧是来源于敖离公主……以及季家季鸿。 此时血脉深处的气息悸动,让季月年片刻之间便想到了一事。 沉暮掌座此时毫无征兆地召见其前往清罗境,很是不合常理,毕竟数日之前,季月年刚刚自清罗境之中的沉暮道场离开。 惟一的解释,便是有季家之人至此。 自离恨之中归来以后,季月年还不曾去过太楚疆域,不过按照季家之前的惨淡形势,其此时即便是已经烟消云散,季月年也丝毫不会觉得意外。 正思衬间,那待定圣子令牌之上再次泛起了幽幽的微光。 “太楚古城季溯命至此,此时正在道场之内觐见沉暮掌座。” 这道蕴光同样是沉暮掌座身边的李家嫡系所传,只是比之前一道不同的是,此道传讯并非沉暮掌座的诏令,而是这李家嫡系以私人身份对季月年所言。 身为沉暮掌座的随侍弟子,此人极是清楚第三山脉李家对于季月年的重视程度,故而私下里对其多有示好,在此道传讯之中便可见一斑。 “季溯命……” 季月年心绪流转,已是想到了季家祖祠最顶端的那座灵位。 季家季溯命,神海蕴灵之境。 只是按照季家的族谱记载,季溯命在时距今极为久远,已有足足数千年之久,即便是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按照常理来说也根本不会拥有如此长久的寿数。 其实季溯命苏醒已经有了百年之久,此事在太楚疆域之中人尽皆知,只是季月年归来时日尚短,底蕴又极为浅薄,故而这几日里根本无人特意向其提起此事,其自然也就不曾知晓季家先祖苏醒之事。 约么行了小半个时辰,季月年终于至了清罗境境壁之下,不曾在意那些伫立在外的巡守弟子,其取出待定圣子令牌直接催动,在炽目的灵光包裹之下,一步便踏入了清罗境之内。 第一百六十五章 物归原主 沉暮道场。 “道友如此修为,这百年来却一直都隐于太楚古城之中,实在是有些可惜,不知道友可曾考虑过前来清罗境开辟道场,做一位执事长老?” 沉暮掌座与季溯命见了茶,依次落座。 季溯命微微摇头,道:“我当初苏醒之时,已去过太御境一次,与太液元君君上座下的紫星真人道过其中详细,因一些难言之故,无法轻易离开太楚古城。” 数千年之前,季溯命的神海蕴灵之境修为虽是以散修之身接连破境而来,可其诞生之处却是太御圣宗直接治下的太楚古城,故而其百年之前苏醒之后,便第一时间前去太御圣宗太御境觐见,以作为记录。 每一个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都绝非小可,在元衍地界之中,一旦有生灵破入神海蕴灵之境,无论其来自于其他的世家势力还是荒野散修,皆需前来太御圣宗太御境报备记载。 若是太御圣宗治下疆域出现一个没有任何记载的神海蕴灵之境,元衍地界之内的任何生灵都可上禀太御圣宗,将其摄拿镇压亦或者直接戮杀。 季溯命此时乃是神海蕴灵上境的修为,如今其以散修之身前来清罗境觐见,礼数周到之下,即便是沉暮掌座都会给上几分薄面。 “太液元君君上素来宽和,在规制上对于地界之内的散修亦是多有照拂,这般如天之德、雨露之恩,实在令我等叹服。” 坐于右侧的一位沉暮道场长老朝着太御境的方向拱了拱手,目中满是敬佩之色。 此人正是沉暮道场之中另一个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沉暮掌座不在之时,便代替其行使掌座之权柄。 如此直白的吹捧之言在殿中回荡,沉暮掌座的面色有些不自然,却并未出言反驳。 太液真人乃是太御境境主、太御圣宗掌宗真人,更有尊贵无比的元君封号加身,即便沉暮掌座有些厌恶此人的谄媚嘴脸,也根本不会在面上表露出半点。 并非所有的神海蕴灵之境生灵都是苦修而来,在太御圣宗三境之中,存在着不少依靠家族余荫之辈。 在无数年的繁衍传承之下,盘节在三境之中的数个大家族子弟只要天资足够,破入神海蕴灵之境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清罗境共有五位掌座,每位掌座的道场之内都会存在清罗境境主直接敕封的执事长老,这些执事长老几乎皆是已经破入神海蕴灵之境的各大家族子弟,背景深厚无比。 “太液元君君上的性子确实偏向于清和宁静,”季溯命隐隐察觉到了沉暮掌座的不悦之意,轻笑着打了个圆场,“不过……以我等的浅薄修为,还是莫要妄议元君君上为好。” 其言语的前一句似乎赞同了那执事长老的吹捧,却在后一句里直接将其谄媚的嘴脸揭了开来,那“浅薄修为”几个字,让这位执事长老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此长老只有神海蕴灵初境的修为,而季溯命却是恐怖无比的神海蕴灵上境,这两个境界之间的差距如同鸿沟一般,寻常根本不可跨越。 若季溯命仅仅只有神海蕴灵初境的修为,只怕沉暮掌座根本不会召见于他。 清罗境的几位掌座执掌权柄、高高在上,神海蕴灵初境的散修甚至根本没有资格前来觐见。 “掌座,季月年已至沉暮道场。” 恭敬的声音自殿门之处遥遥传来,沉暮掌座微微点头,道:“召。” “是,掌座。”那声音应道。 季溯命的面色却是有些古怪,这百年以来,有关季月年之事他几乎已是一清二楚,甚至如今的季家血脉凋零至此,与季月年之间有着或多或少的关联。 十余息之后,季月年在一个随侍弟子的引领之下入得殿来,朝着沉暮掌座行了个礼,道:“见过掌座大人。” 沉暮掌座摆了摆手,道:“免礼,此次召你前来,却是因这位散修道友之故。” 季溯命的目光有些复杂,此时其已是察觉到了季月年神魂深处源于季鸿的季家血脉气息。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可是季家祖上至此?” “季家血脉凋零殆尽,如今竟还余着一个天资如此惊艳之人,实在是幸甚,”季溯命掩去了目中的真实情绪,站起身来,行至了季月年面前,“我不曾真正地为季家做些什么,这祖上之名实在有愧。” 其言语之间,丝毫未曾提起季家衰弱至今的真正原因。 显然,一个燃起四品心火的季月年比之成百上千的季家庸碌之辈重要得多。 季月年沉默下来,他并不清楚季溯命的真正目的,此时在沉暮掌座面前更是不便多言。 “我此来太御圣宗清罗境寻你,乃是有一事相询,”顿了一顿,季溯命并未拐弯抹角,而是直接开口问道,“季家族藏之内有着一柄乌木剑,此刻是否在你这里?” “敕灵乌木剑?”季月年心念转动,瞬间便想起了这柄血脉通灵法宝。 “确是此物,”季溯命点了点头,“此物名为敕灵血脉之剑,并非寻常通灵法宝,对我极为重要。” 季月年望着身前的清隽男子,神海蕴灵上境的渊深气息萦绕而出,在通灵业火虚影的感应之下,其可以察觉到,季溯命的目光深处……隐隐有着一丝急迫。 显然这柄在储物法印深处蒙尘已久的敕灵乌木剑,并非如自己所想的那般简单。 “季月年,我本以为你是以毫无背景的凡俗之身扶摇之上,这才将你纳入李家荫庇之下,却不曾想到你季家还有着一位如此修为的祖上,”沉暮掌座淡淡的声音传了下来,“自此之后,你也不算是无根之木了。” 这位掌座简短的话语之中,却隐藏着诸多值得揣测的深意。 其一,便是隐隐告诉季月年,季溯命此人是友非敌,以其神海蕴灵上境的修为,完全能够作为季家以及季月年背后的一棵参天大树。 至于其二,便是不经意底敲打季溯命,季月年早已归入李家势力之中,即便季溯命身为季家祖上,也根本无权苛求于季月年。 季月年知晓第三山脉李家对自己的看重和栽培,更是极为清楚地知晓,若有朝一日自己当真能够扶摇而上九重天阙,李家同样会获得无法想象的丰厚回报。 轻抚眉心,一枚泛着炽白光晕的储物法印流转而现,季月年自其中取出了一把普普通通的乌木长剑,抬首望了一眼季溯命,道:“物归原主。” 第一百六十六章 血河洞主 “这把剑……” 季溯命取过三尺乌木长剑,低声喃喃之间,挥袖自剑身之上拂过一道暗沉的血光。 嗡。 有些沉闷的剑鸣之声传入耳畔,季月年心神微震,抬眼朝着那模样大变的敕灵乌木剑看去,灰沉的剑身之上有着凶戾残暴的气息涌动而起,呈炽白之色的剑芒更是彻底化作了血红之色,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浓郁至极的煌煌杀意。 “这把剑名为血河,乃是一把极为罕见的诅咒之剑,”季溯命将血红长剑收了起来,看向季月年的目光已是亲和了许多,“我在数千年的沉睡之中发生了一些意外,原本已是做好了此剑遗失的打算,此时能够重掌此剑,还是多亏了你。” 季月年摇了摇头,不卑不亢道:“此剑在季家库藏之内蒙尘许久,未曾遗失,皆仰赖于这世世代代的季家家主,季月年不敢居功。” 那执事长老此刻却是面色微变,重新打量了一番季溯命,目光之中尽是震骇之色,惊声道:“血河长剑……难道你便是十九座古城名录记载之中,那个曾经在数千年前戮杀上万生灵以来炼养神通的残暴散修,血河洞主?” 季溯命目光似乎晦暗了一瞬,可在片刻之间便恢复如常,其深深地看了执事长老一眼,和熙笑道:“往事已矣,那血河洞主的诨号无须再提。” “身为沉暮道场的执事长老,些许琐事便如此大惊小怪,成何体统?”沉暮掌座眉头微皱,其看向那执事长老的目光之中,不悦之色已是愈加浓重。 血河洞主季溯命,自幼便天资异禀、气运加身,其机缘巧合之下获得了数个完整的传承,以散修之身修至神海蕴灵上境,更是曾在元衍地界之中屠灭数座附属城池、生生戮杀上万生灵,其所犯之罪恶罄竹难书。 其扰乱元衍地界秩序之事为太御圣宗所知,只是圣宗念在其神海蕴灵上境的修为,并未重重责罚,而是将十九座古城之一的太楚古城作为季溯命的封地,令其建立世家、为圣宗镇守城池,更是让其一千年之内不得离开太楚疆域,乃是极轻的禁闭刑罚。 可不知为何,短短数十年之后季溯命便彻底的销声匿迹,再无踪影。而其所初创的季家却依然很是孱弱,勉强依靠着季溯命所留下的残余资源艰难繁衍下来。 又过了数百年之久,季家此时已是有了上千血裔,可其中却不曾有一个大归真境的生灵诞生。 无奈之下,负责监察十九座古城的一位执事长老上禀清罗境,又接连在太楚疆域之内敕封了赵家、楚家等等数个修行世家,自此之后,便一直都是由几大世家以及吞云城鹤云观共同执掌太楚古城至今。 “我此次前来觐见掌座,还有着一事。” 季溯命沉默片刻,朝着沉暮掌座拱了拱手。 沉暮掌座似乎并不觉得意外,道:“道友直言便可。” 季溯命翻掌之间取出了一方印玺,缓缓道:“数千年前,圣宗曾将太楚疆域敕为我的封地,如今时过境迁,太楚疆域之中早已有着诸多势力林立,纷杂无比,我此来……便是想溯这封地之正统。” “溯封地之正统……” 沉暮掌座看着那方悬浮着的印玺,轻声道:“道友既然早已有此想法,为何百年之前刚刚苏醒之时,不曾前来清罗境?” 季溯命似乎早就料到其有此一问,抚掌笑道:“回禀掌座,我所修行的神通真诀出了一些意外,除却去了太御境一次记载身份之外,这百年以来皆是在太楚古城之中休养,直至前不久才堪堪恢复了神魂创伤。” “既如此……那便将太楚疆域还予你。”沉暮掌座似乎不经意般看了一眼静立在一侧的季月年,拂袖之间,一道泛着玄黄神光的诏令令符缓缓凝聚而出。 元衍地界之中共有一百余个疆域,属于太御圣宗直接统摄的却只有十九座古城所在的十九疆域、诸多山脉所在的三十余个疆域,这些疆域共有五十余个,在诺大的元衍地界之中占据了半数之多。 并非每个疆域都是某个生灵的封地,一旦疆域被敕为生灵封地,那么在此疆域之内,被敕封的生灵便拥有着无法想象的自主权柄,对疆域中的生灵可谓是生杀予夺一般,根本容不得半点反抗。 太楚疆域之中并不仅仅只有太楚古城,还有其余稍小一些的数十座附属城池、更为广阔的灵田灵谷、以及占据了另外四成疆域的山川河流等地。 沉暮掌座轻轻挥袖,那执事长老便上前接过了诏令,道:“今敕血河散人季溯命为太楚疆域摄守,以代太御圣宗巡守太楚。” 季月年极为敏锐的察觉到,在沉暮掌座的措辞之中,似乎早就已经知晓了季溯命的真正身份,那“血河散人”更是季溯命在太御圣宗记载之中的名号。 在这浩渺无尽的天地之间,世间万灵从来都没有所谓的正邪之分,仅仅只有强大与弱小之别。 即便季溯命在数千年前十恶不赦,可其却是罕见无比的神海蕴灵上境的修为,仅此一条,便值得太御圣宗将其纳入规制之内为己所用。 “接了此道诏令,你便不能再算是散修,而是隶属于太御圣宗清罗境之人。” 沉暮掌座淡淡的声音传了过来,季溯命却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那道玄黄诏令收了起来,行礼道:“谢过清罗境沉暮掌座。” 此时太楚疆域之中的生灵尚不知晓,这块方圆将近二十万里的贫瘠偏远之地中,即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可怕改变。 “玉台境莫要去了,我予你一道手令,可让你持着此手令直接离开太御圣宗。”沉暮掌座再次拂袖,抚出一道灵蕴至了季月年面前。 季月年接过手令,上前行礼道:“多谢沉暮掌座大人。” “且去罢,”沉暮掌座摆了摆手,侧头看向一侧的季溯命,“道友如今身为太楚疆域封地之主,些许细微之处还需多加注意才是。” 其言语说的极为隐晦,季溯命却是心中通透,应道:“掌座放心便是。” “善。” 约么过了半柱香工夫,季溯命与季月年已是离开了沉暮道场,至了清罗境的境壁之外。 “你可知晓,为何我要舍着颜面去讨这一块几千年前的封地?” 季溯命挥袖之间,一道浓郁至极的湛青神光凭空而起,化作一只身长数十丈的庞大鸾鸟出现在了身下。 那鸾鸟清唳一声,长及十余丈的翅膀轻轻扇动,罡风呼啸之间,其带着季溯命、季月年二人化作一道炽目的光虹冲天而起,朝着太御圣宗之外遥遥行去。 季月年沉默片刻,道:“许是关于神通真诀之修行?” “果然聪慧,”季溯命点了点头,目中流露出一丝赞赏之色,“这柄剑名为血河真剑,如今尚处于沉睡之态,若要将其彻底唤醒……至少需要炼养数百年时间。” “祖上之意,是欲要以太楚疆域之生灵炼养此剑,使其加快苏醒?”季月年略一思衬,便知晓了季溯命的言下之意。 “是,也不是,”季溯命神色莫名,竟是直接避过了此话,转而提起了敕封之事,“方圆二十万里的太楚疆域即将作为季家封地,你乃是如今季家血脉之中唯一的可造之材,可曾有什么想法?” 作为神海蕴灵上境的生灵,季溯命的每一句话都绝非空穴来风,如今此言传入季月年耳中,根本容不得其不多想。 季月年知晓,这是季溯命正面询问自己的第一个问题,甚至极有可能关系到季溯命今后对于自己的态度。 便似沉暮掌座所言,背后家族之中若是有着一位神海蕴灵上境的生灵,与毫无背景的寻常天骄在各方面之间都会有着无法言喻的恐怖差距。 “我有数件事相询于祖上。”季月年眸光沉静,并未直接回答其问题。 季溯命侧头看了他一眼,道:“但说无妨。” “其一,太楚古城沉雪土地与祖上之间是否有着关联?我若欲要将其戮杀……是否可行?” 季月年顿了一顿,继续道:“其二,这血河之剑我曾持有过一段时间,季家血脉愈少……此剑的锋芒便愈锋利,祖上已有如此修为,是否还会用此方法对待其余的季家血裔?” “其三,太楚疆域已是季家封地,那疆域之中的土地尊神……是否能由季家独自培养?” 其自身乃是太御圣宗待定圣子,凭此一条,季溯命便绝不可能朝着季月年下手。 此时季月年一反常态,竟是关注起了剩余的季家血脉,并非其突然之间善心大发,而是其心绪之中有着自己的考量。 季溯命侧过头来,极是认真地重新打量了季月年一番,半晌之后,才缓缓开口道:“沉雪土地与我并无关联,你若与其有怨,回到太楚古城之后,我可帮你直接将她诛杀。” 季月年微微点头,并未出言。 “至于其二……” 说到这里,季溯命竟是有些失笑,道:“那季家血脉愈少、此剑便威力愈加强横的禁阵乃是我亲手篆刻,实质上是为了保住季家传承不绝,即便有强敌降临,剩余的季家血脉依靠此剑也勉强能有一战之力。” “况且……血河真剑与那木剑的本质完全不同,其苏醒之后,那些多余的禁阵早已崩溃散灭,你无需为剩余的季家之人担忧。” “其三,太楚疆域之内的土地尊神……” 说到此处,季溯命似乎想到了什么,侧头问道:“关于此事,难道你有自己的想法?” 季月年点了点头,道:“是,若是祖上允许,我欲要独自培养一只太楚疆域之中的土地尊神。” 对于寻常生灵来说,疆域土地尊神高高在上、不可侵犯,而对于季溯命这般神海蕴灵上境的生灵而言,寻常疆域之内的土地尊神根本没有一战之力,在如同鸿沟一般的修为差距面前,只能任由其拿捏。 这百年以来,季溯命之所以不曾朝着沉雪土地出手,乃是因为太楚土地尊神不可或缺,而二人之间又没有任何旧怨,季溯命才会让沉雪土地一直处于太楚神位之上。 足足百年过去,当初的数个残余季家之人已是重新建立了季家主脉,更是在太楚古城之中疯狂娶妻纳妾,如今已是繁衍至了一百余人之多。 那“上真”季洛阳,此时不仅是太楚古城的摄守上真,更是季家主脉之中的大长老,一时之间可谓是威风无两。 “你有此想法……很不错,”季溯命微微低头,俯视着云层之下愈来愈近的圣宗虚壁,“只是这些土地尊神并非无根之木,元衍地界之中还有着一位堪比神宫宿灵之境的元衍城隍尊神,此尊神高高在上,几乎从不插手疆域尊神诸事。可若是你欲圈养土地尊神、并且以此为乐,这位城隍尊神极有可能会亲自过问。” 季月年沉默下来,自然极是清楚季溯命的话中之意。 独自培养土地尊神并非不可,只是此事有着一定的风险,那位元衍城隍尊神若是不过问也便罢了,一旦其不经意间关注到了此事,对于季家来说很有可能便是灭顶之灾。 “若是以此物为神魂之基,偷梁换柱,又是否可行?” 季月年翻掌之间,取出了两件物事。 其一,乃是一颗泛着雪白神光的圆球;其二,则是一道似乎有着灵智的漆黑光带,在季月年身侧窜动不休。 沉雪土地的三成本源神力凝丹。 《显密妙通不陨身》之中的玄异神通,“摄灵鬼衣”。 季溯命神色一怔,伸手取过那本源神力凝丹,喃喃道:“竟是沉雪土地的本源神力!?若其并非自愿,其余生灵根本无法获得土地尊神的本源神力凝丹!” “我曾在古籍记载之中知晓,尊神的本源神力与凝化神力不同,本源神力……代表着其最本质的力量,也是其与神位神印之间所勾连的桥梁,”季月年将那摄灵鬼衣递予了季溯命,目光深处有着些许灿金光芒泛起,“若是以此物为核心,将这三成本源神力炼于其中,能否藉此与太楚神印想通,取沉雪土地而代之?” “你不过只是大归真境的修为,竟有如此可怕的神思!” 季溯命接过那摄灵鬼衣,神色之间有着些许震惊。 正说话之间,身下庞大的光影鸾鸟逐渐下降,最终落在了一座极是宏伟的巍峨门户之下。 此处正是太御圣宗六山三境的门户所在,任何一个生灵若要离开亦或者是进入太御圣宗,皆需自此门户之中记载之后才可通行。 足足十余个归真之境的镇守弟子抬首望来,季月年并未多言,而是直接将沉暮掌座所赐的手令取出,道:“清罗境沉暮掌座敕令,特殊通行。” 有着此手令在,其甚至就连待定圣子的复审都不再需要,掌座的权柄之大可见一斑。 季溯命则是稍稍露出了一丝古老的印玺气息,便让那些巡守弟子的神色恭敬了数倍不止。 此玉石门户乃是一件纯阳法宝等阶的至宝,可以记录任何一个生灵的气息,季溯命前不久曾持着此印玺自此进入,如今其欲要离开太御圣宗,只需放出一丝印玺气息传入门户之内便可。 “恭送上真。” 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太过罕见,抛去所属势力之别,那些巡守弟子皆是陆续朝着季溯命垂首行礼,圣宗弟子的气度彰显无疑。 “太楚疆域纳为季家封地以后,我便任你为季家家主,如何?” 随着光影鸾鸟再次冲天而起,季溯命的声音亦是传入了耳畔。 季月年略一沉默,摇头道:“多谢祖上好意,不过我素来意在修行,对于太楚疆域之内的权势并无贪恋之意,沉醉于此,反而会影响到心境的修行。” “太楚疆域与太楚古城不同,足足方圆二十万里的疆域,其中数百万生灵皆由你生杀予夺,如此权柄……你难道当真不想?” 季溯命侧头看着季月年,目光之中露出些许玩味之色。 补偿!!! 昨晚的章节被吞了一部分,中午会以作品感言的形式补偿3000字,免费!免费!免费! 还有之前被吞的番外大章,同样会补偿4000字,一共7000字全部免费! 第一百六十六章 剑芒如血 “发生了何事!?” “快看云层之上!是季家老祖!” “季家老祖乃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我居于太楚内城已有数十年,却从来都不曾见过他老人家一面。” “季家老祖口中的‘沉雪土地’,难道指的是太楚疆域之中的沉雪土地尊神神上么?” 太楚古城之内,数不清的生灵皆是听到了季溯命的冰冷之语,陆续自阁楼、殿室之中鱼贯而出,仰望着极天之上的季溯命议论纷纷,片刻之间,整座内城已是喧哗无比。 浩荡神力翻涌间,雪白神光自虚无之中流淌而现,凝聚出了一个身着织锦雪裳的身影,正是如今执掌太楚神位的沉雪土地尊神。 “血河上真何故发怒?” 沉雪土地目光晦暗地瞥了一眼季月年,心下一沉,似乎已是察觉到了些许端倪。 季溯命并未开口,而是轻挥袖袍,万千云层浪涌而散,使沉雪土地的样貌极为清晰地展露在了太楚古城的诸多生灵眼中。 神灵在疆域之中素来不以真面目示人,寻常生灵根本不可能目睹天地正神的相貌,而此时季溯命将沉雪土地的神秘面纱彻底拨开,对其而言无疑是一种极为恶劣的羞辱。 “原来沉雪土地尊神神上生的如此俏美!” “未曾想到,我等日日供奉的沉雪土地尊神竟是这般清丽的女子。” “季家老祖与沉雪土地尊神之间竟然有着冲突,实在是……” “沉雪土地纤白如玉一般的赤足当真好看,若是我能够……” 无数议论之声沸腾而起,足足数十万的凡俗之人死死地盯着沉雪土地,似乎欲要将其轻薄的白纱剥开一般。 其中更是不乏一些色胆包天之人,目中已是隐隐露出了些许淫狎之色。 沉雪土地心神深处的不妙之感愈加浓郁,其稍稍定了定心神,抬首望着面无表情的血河散人,道:“血河上真,不知沉雪到底犯了何罪,惹得上真这般动怒?” 其语气之中已是带了极为明显的服软之意,二者之间的修为差距便如同鸿沟一般,根本没有一丝一毫跨越的可能。 季溯命瞥了一眼身侧的季月年,朝着沉雪土地道:“你可识得此人?” 沉雪土地略一沉默,点头道:“季月年季公子。” “既然识得,那你知晓此时此刻该如何做么?”季溯命的声音很是平淡,可听在沉雪土地耳中,每一个字却都重逾万钧,狠狠压在心头。 与此同时,安阳郡城之中,诸多季家血脉亦是抬首朝着极天之上的三道身影望来,如今的季家大长老季洛阳更是死死地盯着季月年,目光复杂无比。 季月年沉寂百年,一朝逆势而上诛杀神海,季洛阳早已知晓此事,只是如今其内心所想的却并非这些。 当初季月年销声匿迹之后,季家内乱不断,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皆是因为季洛阳。以季月年此时的身份地位,若是要借当年之事针对季洛阳,其最终定是十死无生之局。 “大长老,你怎么了?” 一个归真之境的季家嫡系察觉到了季洛阳的异常,连忙靠了过来,语气之中尽是关切之意。 “无事,无事……” 季洛阳有些不耐地挥了挥手,依旧仰头望着季月年,心神深处忐忑无比,似乎在等待着其事后对于自己的宣判。 轰! 数不清的雪白神力自虚无之中涌动而出,沉雪土地面色苍白无比,勉强凝化出了一颗以六成本源神力凝聚而成的雪白丹药,轻步行至了季月年身侧,将此物递上,道:“前时沉雪对季月年公子多有不敬之处,这颗神力凝丹……便作为赔礼。” 其身周萦绕着的神力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收缩,数息之后,沉雪土地的气息已是衰弱至了极点,竟是处于濒临跌破神海蕴灵之境的边缘。 显然,这颗神力凝丹乃是由实打实的六成本源神力凝化而成,沉雪土地在此事之上不敢有丝毫的弄虚作假。 以季溯命如今的修为,足以将这位来路不正的沉雪尊神神体彻底碾碎,这也是沉雪土地此刻如此示弱之因。 三息之后,沉雪土地心中有些疑惑,忍不住抬首看了一眼季月年的神情,心神深处当下便涌现出一丝冰冷彻骨的寒意。 那身着墨渊云纹袍的少年并不曾去取那神力凝丹,而是静静地望着自己,轻声道:“祖上,此土地神只执掌太楚神位期间,疆域之中鬼物横行、生灵涂炭,更有无数凡俗之人怨声载道,对其很是有些微词。” 此时此刻,沉雪土地内心中的不祥预兆已是升腾到了极致,让她有一种直接遁入神印深处的冲动,可数丈之外的季溯命正轻描淡写地望着她,让她根本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多余动作。 “那依你之见,又当如何?” 季溯命轻笑道。 漫天云层翻卷,恍恍惚惚之间,沉雪土地似乎听到了那少年平淡的声音。 “回禀祖上,此恶神罪孽滔天,已是影响到了太楚疆域气运,若是不将其诛杀,我季家如何执掌太楚封地?” “此言甚善。” 在愈加凌厉的神海蕴灵上境威压之下,沉雪土地蓦地清醒了过来,沙哑着声音道:“血河上真不可!我如今乃是隶属于元衍尊神座下的疆域土地,上真修为虽高,却终究只是一届散修,无权对我动手!” 季溯命笑着摇了摇头,翻掌之间便取出了一件物事。 这是一方古朴的淡金印玺。 “太御圣宗清罗境已将太楚疆域敕为我之封地,如今……我并非散修之身,”季溯命收起那方印玺,目光之中逐渐泛起血红凶戾的狂暴杀意,“而是这方圆二十万里的太楚疆域之主。” 季月年冷冷地看着沉雪土地,道:“太御圣宗与元衍城隍尊神神上有着约定,若疆域尊神的所作所为有违圣宗规制,三境生灵有资格将其直接诛杀!” “既然你们季家不肯给我留活路,最终不过是一个鱼死网破罢了!” 沉雪土地知晓此事再无缓和之机,目中逐渐露出一丝疯狂,身周的雪白神力不经意间朝着太楚古城涌动而去。 “鱼死网破……你也配么?” 季溯命淡淡开口,也不见其有何动作,这天地之间便径直划过了一道殷红如血的璀璨剑芒。 血河真剑。 此剑芒带着凶戾杀意煌煌而至,化作一道百丈血光横贯天穹,以一个极为恐怖的速度贯入了沉雪土地的眉心。 第一百六十八章 拨雪寻花,烧灯续昼 轰! 那血芒直接穿过了其眉心,轰击在了太楚古城之外的羲水河之上! 羲水奔涌咆哮,侵染着血光的水浪在巨响声中冲天而起,却根本无法接近太楚古城外城的巍峨城墙。 沉雪土地静静地站在原地,雪白神力急速消散之间,其所穿的织锦雪裳亦是寸寸碎裂,数息之后,她那如玉一般的无暇神体彻底展现在了无数生灵眼前。 “好美!” “这是沉雪土地尊神神上,这竟是土地尊神神上!” “原来……神灵也可被亵渎。” 片刻间的沸腾之后,取而代之的便是一片静谧和死寂。 足足数十万生灵将沉雪土地的玉体由内至外看了个遍。 “季月年,我要你死!” 那少女蓦地抬起头来,怨毒至极的目光直直看向了季月年。 此时其如玉的雪肤之上已是出现了许多血红的裂纹,这些裂纹更是在不断地扩张,似乎随时都会彻底爆裂开来。 其檀口微张之下,一道白虹贯穿而出,其上携带着无法阻挡的浩荡正神真灵之力,朝着季月年急速袭杀而至。 轰! 血色剑芒彻底爆裂,将沉雪土地的神体绞杀成了无数碎片,在她陷入黑暗之前的最后意识之中,隐隐望见那少年取出了一颗雪白光球,极是随意地挡在了身前。 那正是许久之前,自己以三成本源神力所凝聚而出的神力凝丹,只是如今的这颗神力凝丹之上却泛着丝丝漆黑条纹,将自己最后所吐出的雪白光虹尽数吞没了进去。 “不,我要以真灵崩碎为代价,诅咒于你!” 凄厉怨毒的嘶叫之声愈来愈小,最终彻底隐了去,一个极小的漆黑花朵烙印却自虚无之中浮现,直接印在了季月年的眉心之处。 沉雪土地放弃了保存正神残灵之机,以换来了一道对于季月年的恶毒诅咒。 “此诅咒有些麻烦,不过却并非无法化解,事后我便为你……” 季溯命眉头微皱,口中之言还未曾说完,便瞧着季月年眉心有着一座十二瓣金莲烙印浮现而出,直接将那漆黑花朵彻底吞噬,不曾留下半点存在过的痕迹。 “此神只的手段很是拙劣,无需祖上出手。”季月年神色莫名地看了一眼沉雪土地神体崩碎之处,轻声开口。 “不错,看来你身上的气运似我当年一般,同样有着诸多奇遇加身,”季溯命目中露出些许赞许之色,“也只有如此,才能将修为破入更高的境界。每一个已经修为有成的大能,曾经皆是奇遇连连之辈,若不是有着气运奇遇加身,绝大多数生灵都几乎根本修不成真正的大能。” 此时此刻,二十余个归真之境的生灵陆续御空而上,行至了二人之下,恭敬行礼道:“见过祖上大人。” “见过季月年公子。” 季月年在摧日疆域之内诛杀神海蕴灵之境的陈延阳,此事几乎早已传遍元衍地界,而在那百年之前存活至今的数个季家之人口口相传之下,如今的一百余个季家血脉都已经知晓,此人便是太御圣宗第三山脉的待定圣子,季月年。 “且去。” 季溯命眉头微皱,轻挥袖袍,一道凭空而现的神光直接将这些人尽数卷回了安阳郡城之中。 季月年将方才取来的两颗雪白光球以及摄灵鬼衣都交予季溯命,道:“以其神力本源勾连神印的偷梁换柱之事,还需劳烦祖上。” 季溯命低垂着目光,望着这道光华流转的漆黑绸带,目中亦是露出了些许惊叹之色:“你之神思实在令人惊诧,此事若成,新诞生的太楚神只便与你的分身无异,其中之神妙玄奇实在难以言表。” “还需谢过祖上才是,若无祖上神海蕴灵上境的修为,此事在短时间之内绝无可能。”季月年知晓此事还需季溯命亲自出手,自然不会将其尽数归功于自己。 季溯命摇了摇头,不再开口,而是直接自身侧布下一道神光灵幕,道:“我便在此处将太楚神印摄来,将你的摄灵鬼衣通过沉雪土地的本源神力炼入其中,这段时间之内,太楚疆域诸事由你执掌。” 季月年沉默了一会儿,道:“善。” 天地阴气萦绕而出,待季月年落入安阳郡城之时,极天之上季溯命所在之处已是化作了一团方圆百丈的黑白光球,其上有着一个庞大的漩涡流转而出,将太楚疆域之中的天地元气疯狂鲸吞而来。 “见过季月年公子!” “见过公子!” 一百余个季家血脉有男有女、形形色色,此时见身着墨渊云纹袍的季月年缓缓落下,不管心中作何想法,面上皆是表露出了恭敬之色。 虽然这些人不曾听到方才季溯命所说之言,可是以季月年的身份地位……如今的季家之中根本无人能够与其抗衡。 “免礼,”季月年落于安阳城中的数丈石桥之上,沉静的目光缓缓扫过神色各异的季家诸人,“季洛阳何在?” 扑通。 “大公子!求你饶我一命!” 季洛阳面色惨白,自数个归真之境的季家之人身后走了出来,竟是直接跪在了石桥之下。 季月年低垂着目光,望着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季洛阳,百年之前的诸事陆续浮现眼前。 这“大公子”的久远称呼,如今听来却已是恍若隔世一般。 其余的季家诸人皆是不可置信地望着平日里威严赫赫的大长老,震骇莫名。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道:“你何罪之有?” 此时季洛阳的额头之上已是渗出冷汗,颤声道:“大公子,求你饶我一命!我曾经利欲熏心,在季家最为衰弱之时行那落井下石之举,我罪该万死!” 季月年一时间竟是有些失笑,挥袖道:“我唤你来,并非为了此事。” “什么?”季洛阳似乎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目光茫然地看着石桥之上的季月年,“大公子……” “赵家如今可还存在?”季月年轻拂袖袍,轻声开口,“赵老家主……赵行衍,可曾逝去?” 赵行衍,将赵阴月从月灵残境之中带出之人。 当初敖离公主的真灵记忆被遮掩,季月年并不曾注意到这位半疯半傻的赵老家主,只是如今想来……这赵老家主身上,定然还有着有关于敖离的线索。 甚至有着一丝可能,通过赵行衍揭露出记忆深处那一幕季月年至今都有些不解的画面。 皎白的月光之下,赵阴月正摆弄着一些北俱芦洲的记载之内从未出现过的木雕,而季鸿则是大惊失色地将这些木雕称为“不曾有过的邪神”。 可赵阴月,却将那些木雕唤做“罗汉”。 “大公子,如今太楚古城之中只余季家、赵家两大世家,那位赵老家主似乎早已销声匿迹多年,我也不知其此时是否尚在世间。”未经季月年的许可,季洛阳此刻依然跪在地上,只是其方才的惊惶神色却已是轻松了许多。 “即刻随我前去赵家。” 季月年拂袖之间,自石桥之上踏虚而起,一道玄气直接将归真上境的季洛阳卷至了身侧。 “是,大公子!” 季洛阳忙不迭地连连点头,知晓自己保住了性命,心神大定。 在随着季月年离开之前,其回过头来,换上了一幅威严的脸色,朝着季家诸人道:“你等在此等候,我与大公子归来之前,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安阳郡城!” “是,大长老。” 稀稀落落的应和之声传了上来,显然季洛阳方才的表现极为不堪,让这些季家血脉重新认识了一番这位“摄守上真”。 扶流城,赵家。 此城建于数十年之前,乃是专门为了安置赵家诸人所用。 扶流城的西侧角落之处,灰浊的河水自岩石之下流过,几只鸦雀扑腾着翅膀攀上了腐朽的枯枝,古旧的庭院之中已是生满了杂草,显然已有许久都不曾有人前来打扫。 “拨雪寻花,烧灯续昼……” 苍老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传了过来,一个身形消瘦的老朽躺在破旧的木榻之上,仰望着太楚古城天穹之上的百丈黑白光球,低声喃喃。 拨雪寻花,烧灯续昼 附章 轻风自不知名处席卷而至,骨瘦如柴的老者晃了晃头,灰白的发丝脏污散乱,显然已是许久都不曾梳洗过。 风停。 “这数十年来,所有的赵家之人似乎都不知不觉地将你彻底遗忘,更是从来都无人给你送来饭食,”天地阴气席卷之下,季月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老者身侧,低下头静静地望着他浑浊的双眼,“我方才前往扶流城询问,赵家诸人皆言你已死去,此事实在是古怪的很。” 那枯瘦老者仿佛是真的呆傻一般,口中发出“嗬嗬”的沙哑声音,无神的灰暗双目朝着季月年望来。 曾经赵行衍乃是燃起五品心火的天骄,在太楚古城之中璀璨耀眼,甚至一时之间被视为赵家的未来。 可为了那个在深夜里沉沦于噩梦的女童,赵行衍不惜日日夜夜在她的房门外守候,以自己的五品心火汲取了太多天地阴气所化的梦魇,最终由一个光彩夺目的天骄沦落成了一无是处的废人,其神魂在阴气的长久浸染之下,更是使其神智有了一丝呆傻的征兆。 那女童知晓,在她每一个熟睡安眠的夜晚,门外都有着一个男子在替她忍受着梦魇的痛苦折磨。 “赵老家主。” 荒废许久的狭小庭院之内,季月年低头望着老者暗灰的双眼,轻声开口。 “嗬嗬……” 赵行衍在破旧的木榻之上缓慢的翻了个身,口中依然不曾说出半句完整的话。 “数十年不吃不喝,若是寻常凡俗之躯,如此之久的时间只怕就连血肉都腐烂了去,”季月年在木榻之上坐了下来,定定地望着老者如鸡爪一般的枯瘦双手,“赵阴月记忆之中的木雕,到底是什么?” “嗬嗬!” 赵行衍忽地激动起来,挥舞着枯柴一般的左手,死死地抓住了季月年的墨渊云纹金线袍。 “此人,你可识得?” 季月年思衬片刻,轻轻拂袖,一幅画卷缓缓在木榻之侧凝聚而出。 那画卷之上所绘之人乃是一个目光清冷的雪裳少女,其清美的容貌足以羞花闭月、落雁沉鱼,可其神色之间却似乎永远都笼罩着些许无法言明的哀伤与悲悯。 画中人乃是心境已经濒临沉沦的赵阴月,而非那个骄傲至了极点的敖离公主。 “嗬!嗬!” 赵行衍一把自季月年手中抓过那幅画卷,干枯的手掌颤抖着抚摸这画中人的眉眼,灰浊的双目之中竟是缓缓流下泪来。 对赵行衍而言,这便是他的女儿。 为了她,资质、修行、家族、神智……赵行衍放弃了所有他能够放弃之物,只为了那画中之人能够好好地活下去。 嘀嗒。 嘀嗒。 泪水不住地滴落在画卷之上,赵行衍垂首抱着那画卷,口中不住地发出悲泣的呜咽。 或许他也知晓,那画中之人已经不在了。 画卷逐渐被泪水所浸染,那雪裳少女的眉眼逐渐模糊,数息之后,其身形最终彻底隐了去,化作一道天地阴气缓缓消散开来。 此画卷是季月年依照真灵记忆之中的赵阴月所凝聚而出,乃是虚假。 可对于季月年而言,只存在了十六年的赵阴月似乎更为真实,而那高贵不可及的敖离公主,仿若仅仅只是一个古老遥远的传说而已。 睡了吗 如果还有读者没睡,等下就把补偿的珞珈圣山二、珞珈圣山三一起发出来,这几章是承诺的番外大章,不过是以作品感言的形式发出,所以只能分成一千字一章的小章来发。 珞珈圣山番外共有五小章,全部免费。 第一百六十九章 莲焱,罗汉 随着一缕缕如发丝般的暗灰阴气在枯瘦老者的眉心萦绕而出,那已然变得空白的画卷亦是逐渐染上了灰色。 赵行衍此时似乎恢复了些许神智,其自木榻之上颤颤巍巍地半坐起来,依旧将那画卷紧紧抱在怀里,浑浊的双眼望向一侧沉默不语的季月年,嘶哑着声音道:“你……月……月儿……” 季月年微微摇头,道:“这些年来你饱受梦魇阴气之苦,虽然神智被侵蚀殆尽,可却也因此让你能以一种极为诡异的状态存活下来。如今我将你神魂之内的天地阴气摄出,能够让你在短时间内暂时恢复神智。” 前时季月年本以为赵行衍的体内还有着什么诡异之处,故而并不曾贸然动手,可在与其稍加接触之后才断定,赵行衍乃是被天地阴气侵蚀了神魂,只要自己将其神魂深处的梦魇阴气勾连而出,赵行衍自然便会清醒过来。 只是其神魂以及身躯早已腐朽不堪,此刻失去了天地阴气的缠绕,本就如皮包骨头一般的躯干变得愈加枯烂,似乎一阵微风便能够将其吹的灰飞烟灭。 赵行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凹陷进去的双目用力一睁,竟是在木榻之上坐了起来,伸出只剩下一层灰色肉皮包着的左手手骨,颤抖着朝季月年的脸颊摸去,喃喃道:“月儿……月……月儿……” 季月年静静地看着即将神魂俱灭的赵行衍,眸光之中依然有着流转不休的湛青漩涡遮蔽,根本无人能够看出其内心之中真正的情绪。 “月……月儿……活……活下去……” 那枯瘦的手骨终是不曾触碰到季月年的脸颊,随着一道轻风卷过,赵行衍浑身上下都溃散成了微不可察的灰色粉末,彻底湮灭在了泥土的微尘之中。 一团湛灰光球悬浮于其消散之处,其刚刚浮现便急速变淡,似乎下一刻便会彻底隐入那不可知的虚无之内。 季月年心念微动,一道天地阴气席卷而至,将那半透明的湛灰光球径直摄了过来。 此物正是赵行衍的神魂记忆之所在。 若是季月年方才不将其神魂之上的梦魇阴气驱逐,便永远都无法探察到赵行衍被掩盖蒙蔽的神魂记忆,此时虽然赵行衍已经往生而去,可也终于摆脱了那种永无休止的梦魇折磨,对其而言也算的上是一种解脱。 低垂着目光望着掌心这团模糊不清的湛灰光球,季月年定了定心神,再不犹豫,直接将其按入了眉心之中。 轰! 真灵深处的茫茫云雾被拨散开来,一幕幕久远的画面逐渐自记忆之中浮现而出。 …… 赵家。 “父上,自明日起,你便不用再为我守夜了。” 身着织锦白裳的清美少女轻轻仰起头来,静静地望着眼前的高大男子。 赵行衍眉头微皱,摇头道:“我已是说过,仅仅只是些许阴气而已,暂且于我无碍,你莫要管了。” “我……并非此意,”赵阴月略一沉默,自霜雪般的月白衣袖之中取出了一物,“此物能够替我抵挡梦魇的侵袭,故而……” “这是何物?” 赵行衍伸手取过那物事,放在手里细细端详。 这是一座长约四寸的人形木雕,木雕虽小,却是栩栩如生。只是令赵行衍疑惑的是,此木雕所雕刻的生灵他却是从未见过,甚至对此生灵从来都不曾有过任何印象。 此生灵生有四目、六臂、赤足,脑后有着一轮莲焱木圈,六条胳臂之上分别持着梵钟、金鼓、磬、铙钹、古铃、木鱼,其身后更是环绕着一条翻扬而起的丝绦。 整座木雕浑然天成,就连那丝绦都仿佛在缓缓飘动一般,似乎此木雕随时都会化成一个真正的生灵。 “此物甚是邪异!月儿,你是从何处获得此木雕?” 赵行衍不经意间对上了那木雕的四只眼睛,心神竟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连忙将其掩在了手中,低头朝着赵阴月急声问道。 赵阴月抬首定定地望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月儿,此事非同小可,你便告诉我罢!”赵行衍心中一沉,这些年下来,他已是极为了解赵阴月的性格,其如今这般作态,显然不会将此物真正的来历告知自己。 “今日起,你不必再为我守夜。”赵阴月轻轻掰开赵行衍紧攥着的手掌,将那木雕取了回去。 她此时虽然尚未觉醒真灵记忆,可敖离公主的骄傲秉性早已在其真灵深处根深蒂固,一旦其认定之事,旁人根本不可能拦阻。 “月儿!” 赵行衍看着赵阴月逐渐远去的单薄身影,心神竟是有些纷乱,脑海之中更是不时闪过那生灵泛着冷漠之意的四只眼睛。 若是让月儿一直与如此邪异的木雕相伴,只怕根本不是什么好事。 …… 子时。 赵行衍静静地立于阁楼门外,将玄气运于耳中,聆听着阁楼之中的动静。 虽然赵阴月已言明不再让他守夜,可赵行衍却依然放心不下,待到月上中天之时,便悄悄行至赵阴月的阁楼之外,欲要看看那木雕到底如何阻挡梦魇阴气的侵袭。 静谧。 阁楼之中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只有可怕无比的静谧。 赵行衍脑海之中不受控制地闪过那木雕生灵的样貌,心神愈加纷乱起来。 赵阴月入眠极浅,不仅每夜都会合衣而眠,更是会在榻上时不时地翻来覆去,绝不可能似如今这般安静。 半柱香之后,赵行衍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直接一把推开了阁楼的木门,将玄气凝于双目,朝着阁楼之中的黑暗看去。 短短片刻间,其瞳孔蓦地急剧收缩起来,神色变得震骇惊怖至极,嘴巴张大至了极限,却不曾真正的发出半点声音。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赵行衍的神魂深处有着一道冷漠无情的浩渺梵音回荡而起,从此深深地烙印在了其真灵记忆之上。 “罗……汉……” …… 扶流城,荒废庭院之中。 季月年蓦地睁开双眼,眸光深处泛起丝丝金芒,一边回想着那木雕的样貌,一边轻轻拂袖,道道玄气席卷凝聚,数息之间便凝聚出了一个木雕虚影。 此木雕虚影,与赵行衍记忆深处的木雕一模一样,就连其所缚丝绦和脑后木圈都别无二致。 “这便是罗汉么?” 季月年取过身前不时颤动的木雕虚影,喃喃道:“只是不知,这所谓的‘罗汉’,到底是一个生灵……还是一个封号?” 第一百七十章 摄鬼成势 半晌之后,季月年散去了木雕虚影,沉静的目光朝着数里之外的扶流城赵家古宅望去。 此时他已极为确信,那《渡灵佛咒》与《显密妙通不陨身》,便是赵阴月在接触那些木雕之时所获,自此之后,这两道神通便被不知名的力量掩藏在了其真灵深处。 甚至就连赵阴月自己,都极有可能根本不知晓这两道真诀的存在。 如此观来,即便是那三殿下与玄阴神女所诞下的敖离公主,都根本不是这重重迷雾的真正核心。 季月年按下有些翻腾的心绪,最后望了一眼这杂草丛生的荒废庭院,在道道灰气的涌动之下踏空而起,朝着安阳郡城遥遥行去。 那扶流城赵家,此时已经没有必要再去。 …… 太楚古城的极天之上,方圆百丈的黑白光球依旧横于天穹,在夜空之中绽放着璀璨至极的神异玄光,其上的元气漩涡愈来愈大,如今已是横亘两千丈之遥。 距离沉雪土地尊神陨灭已经过去了三日,太楚疆域之中却不曾泛起丝毫波澜,只是有着愈来愈多的季家府兵自太楚古城之内席卷而出,朝着方圆二十万里的太楚疆域蔓延而去。 季家执掌太楚疆域之事早已为人所知,更有许多疆域之中的妖物、散修、灵怪等等前来投靠,这些依附而来的生灵尽皆被季月年编入了季家府兵之内。 如今的季家府兵足有两千余,其中只有七百余个人族生灵,剩下的一千余个则皆是灵怪、魔道散修、妖物之流。 在季家急速膨胀的势力之下,太楚古城“摄守上真”季洛阳的权柄早已名存实亡,那些妖灵散修之中有着足足二十余个实力强横的归真之境,皆是自生死搏杀之中磨炼而出,除却季月年之外,其余的季家之人根本不被这些生灵放在眼里。 月色渺茫。 雾气弥漫之间,羲水河之内的水浪依然似往常那般轰鸣咆哮,似乎从来都不曾有过休止。 季月年轻握手掌,将掌心隐约传来的怨毒嘶嚎之声彻底掐灭,一步踏出,便真正立在了太楚疆域的边缘之外。 因太楚神位空悬之故,数不清的鬼物疯狂涌入太楚疆域,掀起了一场猎食盛宴。居于太楚疆域边缘的凡俗之人几乎死伤殆尽,短短三日之间,竟有足足七万余生灵死于诸类鬼物的肆虐之下。 季月年自太楚古城一路行来,至了如今,早已忘记随手碾杀了多少个不识趣的愚蠢鬼物。 随着季家府卫分兵十路,以太楚古城为核心朝外四散推进,太楚疆域之中的鬼物之患亦是逐渐停歇下来,在那些归真之境的强横妖灵散修面前,这些饥不择食的小鬼小妖根本不值一哂。 除却孱弱无比的凡俗之人以外,甚至就连最为普通的入玄之境生灵,都能与一只落单的弱小鬼物缠斗一番而不落下风。 此时没有了土地尊神的神力笼罩,作为疆域界河的羲水河便形同虚设一般,任何生灵都可毫无阻挡地在此处渡河而过。 季月年抬首望了一眼笼罩在雾气之中的渺茫月色,随手拈出一道鬼气,将其捏碎在了羲水河畔。 此道鬼气正是前时赵霄云在玉符之中所留。 窸窸窣窣的声音掩藏在水浪的轰鸣咆哮声之中,朝着季月年急速迫近。 季月年有些失笑,却似乎并不曾察觉到一般,依然静静地立在原地。 那隐于暗处的生灵微微一喜,三只血红的竖瞳死死盯着季月年白皙的脖颈之处,自羲水河之中蓦地冲了出来,泛着炽红妖光的利爪急速抓了过去! 轰! 模糊的震荡波纹横扫而过,在羲水河面之上掀起了数十丈高的怒浪,那三目妖物痛苦嘶嚎一声,竟是以比冲出之时更快的速度倒飞而出,其在半空之中不可置信地望着季月年,目中露出震骇莫名的惊恐惧畏之色。 季月年轻笑一声,手指极为随意地虚虚一划,一道炽白霜雪剑光横贯而至,将羲水河畔映照的如同白昼一般,后发先至,直接在百丈之外将那三目妖物的硕大头颅绞了下来。 “沉雪土地被诛,太楚疆域的边缘竟是涌现出了如此多的牛鬼蛇神,如此观来,这护佑一方的天地神只还算是有些用处。” 轻声喃喃之间,季月年一步踏出,脚下有着阴气漩涡生生灭灭,短短数息之间,便在咆哮奔涌的羲水河之上凌空虚渡而过。 归真上境的三目妖物毫无抵抗地被诛杀在此,使得此处更多隐藏在暗处的生灵惧意横生,此刻这些生灵皆是小心翼翼地缓缓退去,恨不得立刻远离这个身着墨渊云纹金线袍的少年。 “季家如今已经执掌太楚疆域,你等若是有意,可前来太楚古城依附于季家,在我季家之中,修为精湛的生灵一定会获得其应有的地位。” 季月年的声音虽轻,却传入了羲水河畔附近的每一个生灵耳中。 顿了一顿,黑袍少年神色莫名,再次道:“诸类鬼物之流……也可加入季家。” 其此言一出,万物沉静,似乎就连羲水河畔的奔腾水浪都停顿了一瞬。 鬼物与其余生灵不同,从来都没有光明正大修行的资格,更是为诸多生灵所摒弃,被视为卑微下贱之属。 只有修为至了神海蕴灵之境的可怕鬼物,才能在元衍地界之中勉强得到一些尊重。 譬如那寿延山脉的老祖,便是一只货真价实的鬼物,即便其有着神海蕴灵之境的修为,行事却依然小心翼翼,始终都托庇在太御圣宗的羽翼之下,不敢有丝毫越矩之举。 寻常鬼物的生存之处极为狭隘,生灵聚居的疆域之中皆有着天地正神的庇护,无论是哪一种、哪一类鬼物,几乎都只能生存在各大疆域的夹缝之中,便如见不得光的老鼠一般,始终为其余生灵所唾弃。 季月年此言一出,令这些羲水河畔的生灵直接呆怔在了原地,似乎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知过了多久,数百丈之外有着一只归真上境的青面厉鬼缓缓显露出身形,朝着季月年遥遥施了一礼,试探道:“可是季月年待定圣子当面?” “我便是季月年。”季月年微微点了点头。 那青面厉鬼此时肯定了心中所想,面上的神色却愈加复杂,其略一沉默,再次开口道:“敢问季公子,方才所言……是否为真?” “太楚疆域如今乃是季家封地,其中诸事我季家皆可一言而决,”季月年眸光沉静地望着那青面鬼物,轻笑道,“只要诸多鬼物始终不出太楚疆域,即便是太御圣宗的严苛宗规……也管不到此处。” 第一百七十一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 “我晓得了。” 青面厉鬼略一沉默,再次朝着季月年轻轻拱了拱手,转过身化作一团模糊鬼雾,逐渐隐没入了黑暗之中。 羲水河畔两侧的诸多生灵皆是在无声无息之间陆续退去,短短十余息工夫,季月年的耳侧便只剩了轰鸣咆哮的水浪之音。 身着墨渊云纹袍的少年静静地望着那青面厉鬼离开之处,眸光之中的湛青光点轻轻颤动,已是对于太楚疆域之内接下来的局势有了极为准确的预估。 鬼物为绝大多数生灵所唾弃,在元衍地界之内几乎根本寻不到能够光明正大修行之处,此番太楚疆域开此先例,竟然欲要收纳诸类鬼物为附庸,此事定会在极短时间之内传遍与太楚疆域相邻的数个疆域。 寻常的疆域之中也有豢养鬼物的生灵,只是若要做到此点,需先要解决两大隐患才可。 其一便是疆域之中的天地正神,土地尊神、山岳尊神等等神只所存在的意义,便是护佑其中的生灵不受邪祟所侵,这所谓的“邪祟”,自然便是指的诸类鬼物。 若要使鬼物光明正大的出现在疆域之中,天地正神所笼罩于疆域边缘的神力屏障便不能再继续存在下去。 至于其二,则是如何制约这些鬼物不去侵袭其余生灵。 诸类鬼物之所以为生灵所唾弃,便是因为其中有着不少种类的鬼物皆是以戮杀、汲取、吞噬为生,若是仅仅只靠自身修行,可谓是困难无比。 似那诸般天象之中的身鬼、替身之鬼、寻常厉鬼恶鬼、怨鬼等等,这些鬼物若是想要存活下去,只能不断地侵杀生灵。 绝大多数鬼物的本质只有一个,便是掠夺,这也是鬼物与其余生灵的根源差异所在。 季月年对于这些潜在的隐患似乎毫无担忧之意,其在原地静立了约么数十息工夫,瞳孔之中有着两道湛青玄光贯出,抬首朝着羲水河畔之上的通幽铁索望去。 此铁索乃是定河之基,始于太楚疆域界河之侧,最终勾连向了那不知深浅的羲水河底之内。 “一别经年,表兄风采却是更胜往昔。” 沙哑低沉的声音自铁索边缘传来,一个面色苍白的黑袍青年不知何时已是出现在了此处,凌虚而立,目光有些复杂地望着羲水河畔的季月年。 此青年生的很是清秀,可其面上却泛着病态的苍白,浑身上下更是没有半点气势,乍一看去,竟似一个体寒多病的凡俗文弱书生一般。 “区区百年便修至了半步神海蕴灵之境,赵霄云,看来这百余年光阴你并不曾虚度。”季月年隐去了目中的湛青玄光,一丝漆黑的火焰虚影燃烧而起,片刻之间便看穿了赵霄云蜕鬼真力的修为。 赵霄云摇了摇头,径直自那铁索之侧踏空而下,自嘲道:“修为愈高,我便愈能察觉到鬼气与玄气之间的转换之难,此刻修至了半步神海蕴灵之境,我已是不敢再维持鬼气之态。” 季月年感应着赵霄云的神魂状态,目中极为罕见地泛起些许惊色,道:“你此刻的‘蜕鬼真咒’真力竟是如此精湛,难怪你不敢维持鬼气之态,一旦将玄气尽数转化为鬼气,你神魂之中的蜕鬼真力极有可能彻底失控,将你完全变成无法逆转的半人半鬼之体。” 缓缓落于季月年身侧,赵霄云目中浮现出一丝挣扎,犹豫半晌,才缓缓道:“表兄,我……” “你后悔修习‘蜕鬼真咒’了?”季月年轻声道。 赵霄云的面色有些颓然,在河畔潮湿的泥土砂石之上席地坐了下来,道:“我修至归真之境以后,‘蜕鬼真咒’之中玄气与鬼气互相转换的神通便逐渐滞涩起来,每一次转换过后,蜕鬼真力之中的鬼气都要愈加浓郁一些,为避免被人看出端倪,我便接取了一个宗门任务,藉此逃出了太御圣宗。” 季月年目光有些莫名,道:“故而这数十年之间,你便是一个游离在疆域边缘的荒野散修,既可化之为人、又能化而成鬼,在掠夺与戮杀之间急速提升着自己的真力修为。” “表兄明鉴,”赵霄云的目中有着一丝血红的疯狂之色泛起,“这些年我已是不知道戮杀了多少生灵,其中有妖、有鬼、有人、有灵、有怪,至了如今,我甚至都有了些许麻木。” “你听闻我归来的消息之后,如此焦急地前来寻我,可是为了‘蜕鬼真咒’之事?”季月年轻翻手掌,一缕天地阴气流淌而出,凝聚成了一块漆黑玉符。 赵霄云点了点头,低声道:“我本以为表兄早已陨落在了摧日疆域,故而已是放弃了返身成人的渴望。前时表兄诛杀神海蕴灵之境的陈延阳之事传遍元衍地界,我这才再次有了此种想法。” 季月年把玩着手中的漆黑玉符,道:“可你如今的神魂早已与蜕鬼真咒互相交融,若是强行废去蜕鬼真力,修为跌落境界事小,若是在神魂重创之下……寿数骤然回缩数倍,只怕你再也没有几年好活。” 赵霄云面色有些怅惘,缓缓摇头道:“这百年虽短,我却想通了许多事,独自苟活实在是太过孤单,我此时只想光明正大的踏入太楚疆域之中,回到赵家祖地见一见故人。” 他前时刚刚行至此处,并未听闻季月年先前所言,对于太楚疆域之中的剧变更是丝毫不知。 季月年有些失笑,将手中的漆黑玉符递予赵霄云,道:“无需如此,在如今太楚疆域之中,你的位置我早已安置妥当。” 赵霄云面色有些茫然,下意识地接过玉符,随手将一丝蜕鬼真力渡入其中。 “沉雪土地尊神被诛?”数息之后,赵霄云蓦地抬起头来,死死地望着太楚疆域界河之上的天穹,“我方才还在奇怪,为何那神力屏障竟是完全消失不见,原来疆域尊神竟然已经陨落!” 季月年并未开口,而是静静等待着赵霄云看完那玉符之中所记载的信息。 半晌之后,待到赵霄云再次抬起头来之时,其神色已是激动无比:“表兄,诸类鬼物当真能够进入太楚疆域么?” “千真万确。”季月年轻轻点了点头。 似乎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赵霄云目中露出一丝担忧之色,道:“可沉雪土地尊神已然陨灭,此地在短时间之内定会重新诞生一尊天地正神,若是这尊天地正神以此事发难,季家又该如何?” 第一百七十二章 惊鸿 “且不说我季家有着一位神海蕴灵上境的大能,单单这尊新晋的天地正神……便不会对诸类鬼物下手,”季月年神色莫名,遥遥望了一眼太楚古城极天之上的黑白光球,“此时此刻,你可以光明正大地踏入太楚疆域,径直前往赵家祖地便可。” “此言当真!?” 赵霄云数十年来心心念念之事竟忽然变得如此简单,让他一时之间竟是有些不敢置信。 “且去,此时赵家所掌之城名为扶流城,位于当初的赵家祖地之处。”季月年轻拂袖袍,一块太楚古城内城的地图玉简凝聚而出。 “谢过表兄!”赵霄云抓过悬于身侧的地图玉简,一刻也不愿在此处久留,身周泛起丝丝微不可察的蜕鬼真力,朝着太楚疆域之中急速行去。 待其身影彻底远去之后,季月年才堪堪收回了目光,轻轻摇了摇头。 百年光阴对于燃起心火的生灵而言,可以称得上是极为短暂,可对于那些凡俗生灵来说,却是长及一生的漫长时光。 在此时的赵霄云眼中,即便是数十年时间也只不过是弹指而已,可如今的扶流城赵家,却早已物是人非。 不知过了多久,羲水河畔已是不见半个人影,只余那咆哮奔腾的水浪之音传于四野,从未休止。 …… 青栾山脉,千丈主峰之巅。 古庙。 璀璨绚丽的传送禁阵玄光绽放而起,绵延数里之遥,将这暗沉的夜空都映照成了瑰丽无比的七彩之色。 三位巡守妖将在传送禁阵之侧恭敬侍立,目光皆是朝着那禁阵的玄光中央看去。 数息之后,七彩玄光彻底消散而去,而那禁阵之中的四道人影亦是彻底显露出了身形。 “见过少君。” 几位妖将朝着那四人中间身着青裙的少女垂首行礼,神态恭敬至极。 “免礼。” 青裙少女轻拂袖袍,一道墨黑鬼气卷出,将身下的传送禁阵布下了一道封印,其上所有剩余的禁阵玄光皆是彻底消散开来。 白夜妖宗,青笛。 其原本只是白鹭妖君的记名弟子,可在这短短百年之内,青笛的噬心异鬼血脉彻底觉醒,其资质、悟性更是接连突破数个瓶颈,甚至在白夜洞天之中,其隐隐被称为神海蕴灵之境之下的第一天骄。 二十余年之前,白鹭妖君更是将其真正收为嫡传弟子,敕下“少君”尊号,使青笛在白夜洞天之中的地位急速攀升,一时间其声名竟是传遍了相邻的数个地界。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噬心异鬼”血脉太过可怕,仅此一条,便让青笛深得白鹭妖君看重,白夜洞天对其资源倾斜的程度可谓是无法想象。 千丈山巅之上罡风烈烈,青笛自传送禁阵之中一步踏出,裙裳翻扬之间,其内心之中有着万千思绪流转。 遍观元衍地界,根本无人知晓其真正的来历。 此“噬心异鬼”血脉,实质上只不过是青灵石胎所化生而出的一种生灵血脉而已。 青灵石胎乃是六种天地石胎之一,虽然其排名最末,根本比不上那足以撼天动地的灵明石胎,可其却依然有着焚江煮海的滔天之力。 六种天地石胎之中,每一种石胎都有着一句谒语,虽然石胎之间有着高下之分,可这谒语却没有强弱之别。 古老典籍记载之中的灵明石胎,通变化,识天时,知地利,移星换斗。 而这青灵石胎却是能够分辨汲取天地众生的无量血脉,更能将其化为己用,可谓是神异至了极点,其谒语亦是仅仅只有十三个字。 晓阴阳,辨众生,化因果,翩若惊鸿。 “少君此次屈尊降临青栾山脉,可是要亲自炼丹?” 一位黑甲妖将目光复杂地望着神情有些冷淡的青裙少女,小心翼翼地行了上前。 百余年前青笛刚刚化生之时,他便是此处的镇守妖将,彼时的青栾山脉摄守乃是妖君弟子楚月河。 如今足足百年过去,青笛已然成了名震白夜地界的妖孽天骄,而此镇守妖将却依然在青栾山脉虚度光阴,让其早就麻木的心神一时之间竟是有些翻腾。 青笛侧头瞥了他一眼,道:“我是不是见过你?” 黑甲妖将目中露出些许喜色,扯出一丝笑容,道:“少君神目,百年之前我曾随着少君前往落霞山脉讨人。” 轻轻点了点头,青笛拂袖道:“我此来元衍地界并非为了炼丹,而是为了百年之前的那人。” 另一位镇守妖将略一犹豫,上前道:“敢问少君,‘那人’是否指的是太御圣宗第三山脉的待定圣子季月年?” 青笛的目光有些复杂,沉默片刻,道:“百年过去,我不仅未曾将其遗忘,那短暂的些许记忆反倒愈加深刻起来。” 在其身后已然沉寂的传送禁阵之中,又有三人陆续走了出来,其中一个身着织绣凰纹袍的男子目露倾慕之色,一眨不眨地望着青笛翻扬而起的漆黑长发。 “孔乐师兄,这数百年来也不曾见你近过女色,为何近些年却对少君如此痴迷?”另一个同样来自白夜洞天的羽冠少年面露疑惑之色,在那凰纹袍男子身侧低声问道。 孔乐侧头看了他一眼,笑道:“青笛少君与其余女子不同,其心之所慕皆会直接表露出来,从来都不会有半点扭捏和隐藏,这也正是我欣赏她之处。” “可她欣慕的却是其余的生灵,并非孔师兄你。”羽冠少年的声音低了不少,却依然被孔乐听了去。 孔乐不以为意,伸出手捏了捏那羽冠少年的白皙脸庞,道:“这便是我此次随青笛少君前来元衍地界之因。” “你在说些什么?”青笛侧过头来,清澈的目光之中泛起些许冷意。 孔乐轻轻摇了摇头,笑道:“禀少君,我在和辰师弟商讨炼丹之事。” 青笛目中的冷色愈加浓郁,却不再开口,而是直接拂出一道墨黑鬼气,将古庙大门之上的烙印解开,径直踏上石阶走了进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两味丹药 “你来了。” 古庙殿室之中灯火通明,一个身着紫纱蝉纱青衫的男子轻轻侧过头来,看了一眼踏入殿室之内的青笛。 “见过赵师兄。” 青笛行了个礼,神色之间却并没有多少变化。 此时的青栾山脉摄守正是来自白夜洞天的赵伦,其虽与楚月河同为妖君弟子,可赵伦的背景地位却比楚月河尊贵太多。 “师尊此次亲自敕你为使,令你前往太御圣宗太御境商讨那两味丹药之事,实在对你很是看重。”赵伦的语气颇为平静,让人根本听不出其中真正的情绪。 青笛早不是百年之前那个心思单纯的天真女童,此刻闻听赵伦此言,轻笑道:“赵师兄言重了,此两味丹药关乎师尊大计,如今受此重任,青笛也很是有些惶恐。” 赵伦深深地看了一眼青笛,挥袖之间凝出一道湛青令符,道:“此乃天炉之障的破渡令牌,希望师妹此去太御圣宗太御境,能够不负师尊重托。” “这是自然。” 青笛取过破渡令符,再次朝着赵伦行了个礼,便直接转过身出了古庙殿室。 天炉之障对于妖鬼灵物的限制颇多,若是没有赵伦手中的破渡令符,青笛几人甚至根本出不了青栾山脉。 持着令符走出古庙殿门,青笛看了一眼在外等候的孔乐、辰羽以及陆婉清三人,道:“我等现在便出发罢。” 孔乐还不曾开口,那羽冠少年便苦着一张脸道:“青笛少君,我等刚刚进入元衍地界,还不曾来得及休憩,几位妖将更是早已备好灵宴,不如……” “你若不去,可以独自在此等候。”青笛瞥了他一眼,轻声开口。 “我去,我去。”辰羽叹了口气,走上了青笛身下缓缓凝聚而出的墨黑鬼云。 三人之中惟一的一个女子陆婉清则是一言不发,径直行至了青笛身侧。 孔乐的神色却是有些复杂,道:“不过是前往太御圣宗寻一个故人而已,我等好不容易出得白夜洞天,还未曾好好玩耍一番,少君何必如此焦急?” 青笛代白鹭妖君前往太御境商讨那两味丹药之事乃是绝密,孔乐几人的身份不够,并不知晓其中详细,此时依然认为青笛仅仅只是想快些前往太御圣宗而已。 “我便是如此焦急,怎么?”青笛秀眉微挑,侧头定定地望着孔乐,“我已是说过,此来元衍地界乃是为了寻那季月年,为何你还是非要跟来,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其目光虽然清澈冷淡,却让孔乐一时之间竟有些心慌意乱,不敢与她再继续对视,一步踏于那鬼云之上,苦笑道:“罢了,罢了,听少君吩咐便是。” 青笛微微摇了摇头,玄青袖袍翻卷之间,那方圆数丈的鬼云逐渐破入重重叠叠的云层之中,朝着天炉之障的障壁行去。 她此刻乃是大归真境的鬼力修为,催动鬼云的速度极为恐怖,短短十余息工夫便行至了障壁之侧。 青裙少女将手中的破渡令符按于障壁之上,这牢不可破的障壁便缓缓融化出了一道方圆约么五丈的门户,元衍地界的气息涌灌而入,使此时位于障壁之下的生灵皆有着些许感应。 待墨黑鬼云行出了那门户以后,青笛伸手虚虚一摄,破渡令符便自障壁之上显现而出,落在了她的手掌之中。 “依据地图玉简观来,此处应是濒临太楚疆域,我等的气息如此耀眼,为何那太楚疆域的土地尊神却不曾察觉?”辰羽早就取出了一块地图玉简,此时微微皱着眉头,遥遥望着一百余里之外的太楚疆域羲水界河。 “不曾察觉便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等直接前往太御圣宗便可,如此一来也算是少费了一番口舌。” 少女如瀑般的青丝使一道碧玉带轻轻系着,在罡风之中翻扬而起,在皎白月光的映衬之下,更显出其清丽绝美的落雁羞花之貌。 “青笛师姐,自你加封少君尊号以后,气质竟是一日比一日清隽出尘,真不知那劳什子季月年有甚么好,竟能让你惦念如此之久。”沉默良久的陆婉清望着静立于鬼云之首的青裙少女,低声叹道。 青笛并未回头,只是静静地凝望着前方急速分裂的苍茫云层,道:“有些不对。” 陆婉清还欲要再说些什么,一侧的辰羽却抢先一步,上前问道:“少君,怎么了?” 袖袍翻卷,青笛伸出青葱般的玉指,遥遥点了点羲水河畔另一侧的太楚疆域,道:“太楚疆域的边界之处没有一丝一毫的神力气息,甚至就连太楚疆域之内,我也不曾感应到天地正神的存在。” 辰羽神色有些发懵,显然不曾理解青笛的话中之意,孔乐思衬片刻,面色却是凝重了些许,道:“天地正神的神力每时每刻都需笼罩在疆域边界,此刻太楚疆域的边界却不曾存在任何神力气息,难道……太楚疆域之中的土地尊神已经陨灭?” 青笛侧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极有可能。” 辰羽面色微惊,道:“少君,天地正神的陨落不是小事,我等恰好自此经过,要不要前去看看?” 陆婉清蓦地开口道:“若我所知无差,那季月年便是太楚疆域太楚古城之人,只是依照前时所得的信息,其此时应该在太御圣宗第三山脉之内。” 孔乐亦是沉默下来,征询的目光看向了青笛。 青笛自然知晓,此三人仅仅只是在白夜洞天之内待的久了,如今好不容易离开白夜地界,故而欲要好生玩耍一番而已。 “既如此,那便去界河之畔一观,”青笛微微点了点头,“不过我等在此处不可久留,需尽快前往太御圣宗才是。” “谢过少君!”辰羽乃是白夜洞天之中的家族子弟,依靠着深厚无比的势力背景,毫无波澜的修至了归真上境,其骨龄尚不足百年,此时还是少年心性。 羲水河之上奔涌的水浪依然不曾休止,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轰鸣咆哮。 方圆数丈的鬼云行至了羲水河之上的数百丈之处,缓缓停了下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 渡月尊神神上 青笛俯视着羲水河两侧涌动着的诸多身影,细细分辨感应着其中的气息,数息之后,疑惑道:“为何太楚疆域之中涌入了如此多的鬼物、魔物?” “不止于此,其中甚至还有妖物、灵怪之流,更是不乏一些归真上境的强横存在,”陆婉清亦是望着不断横渡界河的诸多生灵,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这些生灵的气息凶戾残暴,绝非善类,此时竟胆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踏入疆域之内,难道此处的天地正神……” “那是什么?”辰羽蓦地抬起头来,指着极遥远之处一个有些模糊的黑白光点。 正是位于太楚古城天穹之上的百丈黑白之茧。 太楚古城位于太楚疆域的极深处,距太楚疆域边缘的羲水界河足有数万里之遥,若是生灵的修为不足,则根本不可能在此处看到那黑白光球。 闻听辰羽此言,陆婉清和孔乐亦是随之凝目看去,数息之后,面上皆是露出了或多或少的震惊之色。 “虽然距离太过遥远,可其中所散发而出的气息……依然极是恐怖!”孔乐定了定心神,沉声开口。 青笛收回了目光,道:“其中有两道气息,一道乃是神海蕴灵之境的强横生灵,另一道虽然有些模糊,不过其中却有着精纯浓郁的神力气息存在,想来应是太楚疆域之中的天地正神。” “少君的修为竟然如此精湛,距离这般遥远都能感应到那光球之中的气息!”辰羽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青裙少女,出言赞叹道。 “如今的太楚疆域极是诡异,青笛师姐,我等还是莫要在此久留为好。”陆婉清显然是不愿多事之人。 青笛深深地看了那极遥之处的黑白光球一眼,素手轻扬,拂出一道黑光没入了羲水河的水浪之中,道:“走罢。” 噬心异鬼血脉极为神异,感应之力敏锐至极,她此刻已是察觉到,季月年此时正位于这太楚疆域之内,甚至就连那黑白光球之中,都存在着一丝季月年的气息。 只是……白鹭妖君的密令在前,前往太御境之事刻不容缓。 羲水河畔,在数个归真上境生灵的忌惮目光之中,极天之上的鬼云缓缓离开了此处,那隐隐席卷而下的可怕摄压亦是逐渐消散开来。 “此鬼云之内的几个生灵应是妖物之属,只是其散发而出的气息未免也太过可怕了些。”一个归真上境的鬼物松了一口气,一步踏出,径直跨过了羲水河。 “莫要管这些琐碎之事了,季家如今执掌太楚疆域,对于诸类鬼物、魔物、邪灵、恶妖、散修等等皆是来者不拒,我等还是快些前往太楚古城安阳郡城,以免到时候没有好的位置留下。”另一只散发着凶戾气息的树妖在大笑声之中踏过界河,朝着太楚疆域深处急速行去。 “不错,听闻那第三山脉待定圣子季月年乃是通玄心鬼血脉,其虽与低等鬼物血脉不同,却也多少沾了一个鬼字。以我归真上境的修为,此去依附季家,想必也应该能够掌握些许权柄才是。”那归真上境的鬼物再不犹豫,亦是化作一道灰黑烟气没入了黑暗之中。 太楚疆域足足方圆二十万里,其中虽没有似落霞山脉那般浩瀚宏伟的修行气脉,却也有着数条稍小些的气脉横贯于疆域深处,而这几条气脉的中央,正是太楚古城之所在。 如今季家给了这些生灵一个重见天日、光明正大修行的资格,此事在极短时间之内便传遍了相邻的数个疆域。 无数生存在疆域夹缝之间的鬼物、散修、妖灵、魔物等等,此时此刻皆是朝着太楚疆域涌聚而来。 这些生灵如此趋之若鹜,还有着一个最为根本的原因。 那传言之中的季家老祖季溯命,乃是神海蕴灵上境的如天修为,有着如此恐怖的大能镇守在此,太楚疆域之内的气脉定会在气运反哺之下愈加鼎盛,于生灵的修行有着无法比拟的庞大助益。 在太御圣宗治下的十九座古城疆域之中,太楚疆域原本乃是最为贫瘠的数个疆域之一,此时却收纳了足足一百余个归真上境的各族生灵,寻常的归真之境更是超过了三百之数! 当初摧日古城陈延阳破入神海蕴灵之境以后,陈家的势力便在极短的时间内急速膨胀,最终有着数十个归真之境依附而来,入玄之境更是数不胜数,可谓是一时鼎盛。 寻常的古城疆域之中,就连十个归真之境都少见。 如今季家执掌太楚疆域,不仅有着神海蕴灵上境的季家老祖镇守,季月年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决定接纳诸类鬼物入得疆域,使得这些生存在疆域夹缝之中的生灵看到了一丝曙光,这才会似如今这般趋之若鹜。 其中还有另一个极为关键之处,便是沉雪土地尊神被诛。 若是不曾诛杀此神只,亦或者是任由太楚疆域之中重新诞生出一位土地尊神,诸类鬼物绝无可能跨过羲水界河、踏入太楚疆域。 而如今太楚疆域之中的天地正神重获新生,其虽炼继了沉雪土地的神力本源,可却早已不再是原来的沉雪土地尊神。 太楚古城,安阳郡城。 那黑白光茧之上的元气漩涡已经尽数消散而去,月白色的浩荡神力在深邃的夜空之中绽放而出,将太楚古城方圆数千里映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蓦地,那光茧突然轻轻颤动起来,月白神光涌动横贯之间,无与伦比的可怕威压自天穹之顶弥漫而至,使得太楚古城之中的无数生灵心神颤栗,皆是有了不由自主跪伏在地的冲动。 此时的太楚古城内城之中不乏归真上境的强横生灵,即便是如此修为的妖物、鬼物以及诸多散修,此刻都一眨不眨地望着那颤动的愈加剧烈的光茧,目光之中皆是露出震撼之色。 轰! 璀璨的月白神光横扫八方,在三息之间便将方圆二十万里的太楚疆域映成了白昼! 不知何时起,一道金边白袍的模糊身影自天穹之上显现了出来,在那璀璨神光的中心之处静静地俯视着太楚疆域之中的无数生灵。 浩荡缥缈的神音传遍了整座太楚疆域。 “神号,渡月。” 第一百七十五章 山麓之妖 泛着月白神光的冷漠目光扫过太楚疆域,这位身着金线缀星白袍的土地尊神轻挥袖袍,十六道粗及数丈的炽白光柱急速横贯而出,在极短时间之内便落在了太楚疆域的四周边界之处。 光如星织,密密麻麻的神光窜绕之间,已是重新在太楚疆域的边界布下了新的神力屏障。 只是此神力屏障却与前时不同,已是被这位土地尊神抹去了阻拦诸类鬼物之效。 “季家的手段当真可怕,竟连疆域神只都换了一个!”这时的吞云城之内聚集了足足数千个依附而来的生灵,此刻皆是抬首望着那月白神光中心的模糊身影,啧啧连声。 “我却是有些心神不宁,”一个归真上境的妖物摇了摇头,面上露出一丝隐隐的担忧之色,“此渡月土地尊神神上显然与季家有着极深的渊源,季家老祖又是如天一般的大能人物,我等此时入了太楚疆域,已是处于任人拿捏的境况,若再想离开只怕难如登天一般!” “反正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走!”一个归真之境的鬼物不屑地看了这妖物一眼,大笑开口,“我早已受够了在疆域夹缝的黑暗之中挣扎的时日,此时能够似其余生灵一般光明正大地的在疆域之中修行,乃是求之不得之事!” 诸类鬼物亦是纷纷出言附和,而那些妖物之流、人族散修以及其余的魔物灵怪却是互相对视了一眼,心神深处皆是蒙上了一层阴霾。 众目睽睽之下,渡月土地尊神在疆域边缘重新布下了神力屏障,可此时的季家已经接纳了诸类鬼物进入疆域,那此神力屏障的意义何在? 一些心思通透的生灵早就想通了此节,神色不由得有了些许变化。 既非阻拦诸多鬼物进入,那便只剩下了一种可能,便是禁止生灵随意离开太楚疆域。 “所有依附而来的生灵,即刻前往吞云城,划归势力、敕封职权。” 诸多季家府兵、赵家之人散发出无数玉符,传下季家执掌太楚疆域以来的第一道诏令。 太楚古城内城之中,几乎所有的生灵都接到了季家之令,纷纷朝着吞云城涌去。 “我方才探察了一番,大归真境的生灵仅仅只有六个,大兄便是其一,我等也要掌权了!” 数个目露血光的鬼物面色激动,簇拥围拢在一个大归真境的鬼物青年身侧,御着鬼雾朝着吞云城行去。 那鬼物青年却是目光平静,缓缓道:“这位第三山脉的待定圣子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太楚疆域方圆足足二十万里,若是尽数划分下来,难免有着失衡之处。” 方才出言的鬼物不以为意,目中仍然流露着喜色,道:“这太楚疆域之中如此多的凡俗之人,我等若是能够执掌一方,岂不是可以肆意戮杀这些人族?” 大归真境的鬼物青年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他,道:“你若是想要落得一个神魂俱灭的下场,尽可一试。” 另一个鬼物要理智一些,按捺下了心中的激动之意,缓缓道:“这些凡俗之人虽不起眼,在某些方面却算的上是太楚疆域的根基,更是季家补充新鲜血液的重要来源,若是季家想要繁荣鼎盛,这些凡俗之人乃是不可或缺之物。” 几个鬼物说话之间,吞云城已是近在眼前。 此城在百年之前本是“鹤云观”所在之处,季家老祖季溯命苏醒之后,直接将鹤云观上上下下尽数赶了出去,此城便修缮成了“摄守上真”季洛阳的道场所在。 此时的季家大长老季洛阳却是面带苦色,小心翼翼地凑在一个身着黑袍的文弱青年身前,道:“赵公子,难道真的要按此玉符之中的位置来敕封诸多生灵?” 赵霄云把玩着手中的玉符,目光玩味地看了季洛阳一眼,道:“此玉符乃是表兄亲自拟定,我也不敢擅自更改,若是你有什么不同的想法,完全可以去找表兄一叙。” 季洛言面色愈加难看,讪讪道:“赵公子,我也曾是季家大长老,这季家内卫副统领的位置是不是太低了些?” 若是让其前去寻找季月年谈论此事,季洛阳却是万万不敢,此时赵霄云执掌吞云城诸事,季洛阳便凑了上来,欲要讨一个真正的实权位置。 此时赵霄云的面上已是有了些许不耐之色,道:“你虽有归真上境的修为,根基却奇差无比,拿什么掌控实权?此时的太楚疆域并不似其余的古城疆域那般,仅仅凭借着归真之境的修为便可横扫一方,在这里,似你这般孱弱的归真之境……什么都不是。” 季洛阳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咬着牙退了下去,其心中却是记恨上了赵霄云。 至于去记恨拟定此玉简的季月年……他却是连想都不敢想。 此时的吞云城已是人声鼎沸,其中根本没有任何一个凡俗生灵,数百个归真之境的气息煌煌而起,更有上千个入玄之境的诸类生灵各自成群,议论纷纷。 一座瑰美豪华的庞大銮驾自安阳城遥遥行来,悬停在了吞云城的极天之上。 赵霄云自鹤云观的主殿门之下踏空而上,落在了那銮驾尊位之下,径直坐了上去。 銮驾之侧有着数个归真之境的季家血脉以及赵家嫡系,虽然其修为并不算精湛,却皆是神色冷肃,在銮座之下恭敬侍立。 “太御圣宗清罗境敕令,太楚疆域为血河散人之封地。” 赵霄云持着那枚玉符,俯视着吞云城之内逐渐安静下来的数千生灵,心神深处有着无法言说的隐隐悸动。 定了定心神,身着黑袍的文弱青年神色肃然,继续道:“奉血河散人诏令,太楚季家即将制定新的疆域秩序,重划太楚。” “谨遵血河散人之令!” 足足数千个各族生灵皆是微微垂首,恭敬行礼。 无论其内心的想法如何,表面上绝对不会表露出对于神海蕴灵上境生灵的不敬之意。 “敕赵霄云为吞云城之主,统摄太楚八大内城秩序,附五十归真之境、二百入玄之境,再附太楚疆域西南方向三万里土地以及其中二十万凡俗之人,赐血河令符,对于违反季家规制者有先行诛杀之权。” 念至此处,赵霄云的目中已然有了森森鬼气沸腾而起,显然其此时的心绪极不平静。 如今的太楚疆域与往常不同,有着足足数千个有修为在身的各族生灵,更有数百个强弱不等的归真之境,统摄这些生灵的快感与统摄凡俗之人的快感乃是天渊之别,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可比之处。 此刻的吞云城之中,无数目光皆是看向了銮座之上的赵霄云,更有不少生灵已经认出了他,惊声道:“竟是蜕鬼散人!” 依靠季月年使用天地阴气凝聚而出的蜕鬼真咒,赵霄云在疆域夹缝之中可谓是如鱼得水,更是在元衍地界的边缘有了“蜕鬼散人”的诨号,此刻被人认出也算寻常。 “敕大归真境山麓之妖源无忌为溯阳城之主,附四十归真之境、一百五十入玄之境,再附太楚疆域西北两万里土地以及其中十余万凡俗之人,赐名溯阳之域,赐血河令符,于溯阳之域内有自决之权。” 此言落罢,吞云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之中有着煌煌妖气升腾而起,一个身着玄黄锦衣的大汉踏空而出,行至了銮座之下,沉声道:“谢过血河散人尊上,谢过季公子,谢过吞云城主。” 虽然季溯命与季月年皆不在此处,可这些生灵该有的礼数却不容有失。 第一百七十六章 溯阳,木朝 赵霄云走下銮座,将代表着溯阳之城的血河令符递予源无忌,笑道:“溯阳城主客气了,太楚疆域重定秩序,诸事纷杂,还需我等共同努力才是。” 源无忌乃是极为罕见的山麓之妖,此次依附而来本就抱着一种赌博的心态,如今见季家并未吝啬权柄,心下自然有些欢喜,上前接过血河令符,再次谢道:“多谢吞云城主点拨。” 若是依照二人之间的修为而言,源无忌决计不会对赵霄云如此客气,可如今的太楚疆域乃是一个阶梯分明的世家势力,赵霄云的位置在源无忌之上,若是想要在疆域之中生存下去,虚情假意的表面功夫必不可少。 其余的古城疆域皆是以凡俗之人为主,燃起心火的生灵极少,偌大的疆域之中,甚至连十个归真之境都难寻。 如今的太楚疆域经历连番变故之后,已经完全改变了其原本的性质,前时作为根基的凡俗之人彻底沦为了附庸,此刻即便将其看做一个稍大些的宗门也不为过。 其余的归真之境生灵见源无忌获得了如此重权,皆是心绪翻腾,双眼通红,死死地看着赵霄云手中的玉符。 赵霄云享受了一会儿万众瞩目的快感,面上显现出一丝威严之色,重新取过季月年亲自拟定的玉符,目光望向了位于吞云城中央之处的数个血目鬼物。 “敕大归真境替死之鬼楚渊为木朝城之主,附四十归真之境、一百五十入玄之境,再附太楚疆域东南两万里土地以及其中十余万凡俗之人,赐名木朝之域,赐血河令符,于木朝之域内有自决之权。” “大兄!” “我等不仅能够光明正大的修行,更能执掌方圆数万里的疆域!” 那数个目泛血光的鬼物围拢在楚渊身侧,神色惊喜无比。 楚渊虽是大归真境的修为,这些年来却因鬼物之身受到了颇多不公正的对待,此时见季家赐下如此重权,一时间亦是有些意外和欣喜。 吞云城内的数千生灵中,几乎有着足足八成都是诸类鬼物之身,此时见季家敕封了第一个鬼物之身的城主,皆是面色激动,朝着楚渊几人这里涌动而来。 “木朝城主大人,还请让我进入木朝之域修行!” “木朝城主大人……” 楚渊定了定心神,不曾去理会这些鬼物,而是踏着黑雾升空而起,行至了銮驾之下,拱手行礼道:“楚渊谢过血河散人尊上,谢过季公子,谢过吞云城主。” 赵霄云嘴角依旧噙着笑容,将代表着木朝之城的血河令符递予楚渊,道:“木朝城主客气了。” 就在太楚疆域被逐渐重新划分之时,吞云城的城墙之外却隐藏着一个面露恨意的身影,其死死地盯着极天之上赵霄云所在的銮座,恨声道:“我乃季家嫡系血脉,更是季家的大长老,竟然只给了我一个区区季家内卫副统领的位置!” 若是不曾享受过一言出而众人随的感觉,季洛阳此刻根本不会如此愤恨,可其前时乃是代太御圣宗巡守太楚古城的“摄守上真”,虽统摄的生灵仅仅只是大猫小猫两三只,却也给了他不断膨胀的权力欲望。 如今季家的势力急速扩张,季洛阳的地位却直接被踩到了尘埃之中,赵霄云前时轻蔑的态度更是让他心中怒气横生,怨恨至极。 “我要去寻祖上!祖上当年乃是我所唤醒,一定会为我主持公道!” 季洛阳双眼赤红,喃喃之间隐去了身形,朝着安阳郡城所在的方向急速行去。 如今的安阳郡城早已被列为禁地,所有的季家血脉皆有了新的位置安排,任何太楚疆域之中的生灵都不能擅自接近安阳郡城方圆十里范围。 “大长老止步!” 一个季家府兵神色冷漠,手中持着的长剑挥洒出一道锋锐无比的剑气,将显露出身形的季洛阳拦了下来。 季洛阳面露恼色,顾不上有些狼狈的衣衫,怒声斥道:“我把你个没囊生的牲畜!瞎了你的狗眼,竟敢在此阻拦于我?” 那府兵淡淡地看了一眼上蹿下跳的季洛阳,道:“大公子有令,若无他的允许,任何生灵都不得接近安阳郡城十里范围。” 听到“大公子”三个字,季洛阳下意识的有些腿软,不过在想到赵霄云的可恶嘴脸之后,其胆气又足了不少,佯装发怒道:“我自然知晓此事!不过我此来安阳郡城,正是奉了大公子之命前去觐见祖上!” 其心中有着自己的算盘,一旦见到季溯命便先哭诉一番,随后再向其讨一个位置,想必大公子那里也不会再为这等小事横加干涉。 半晌之后,那府兵却还是冷冷地看着季洛阳,不曾有半点动作,让季洛阳这里的脸面有些挂不住,忍不住开口道:“我说的话你听不见么?” “听见了,”府兵淡淡道,“只是你如何才能证明,你得到了大公子的允许?手令何在?诏令何在?玉符何在?” 季洛阳被其说的哑口无言,咬牙之下,正要不顾一切的直接出手,不远处却传来了一阵冷肃的脚步声。 数息之后,两个归真之境的生灵带着十余个入玄之境鬼物行了过来,为首的生灵先是看了一眼季洛阳,才朝着那府兵道:“发生了何事?” 府兵目光之中带着嘲弄,道:“此人欲要强闯安阳禁地,我多番拦阻之下依然不听劝告,其方才甚至还要朝我出手。” “竟有此事?”那归真之境的巡守生灵冷哼一声,“大公子诏令,无论是谁,强闯安阳郡城皆是死罪,可当场格杀!” 此十余个生灵皆是鬼物之属,乃是季月年提前筛选而出的安阳亲卫,负责在安阳郡城之外日夜巡守。 这归真之境的鬼物正愁无事可做,此时见季洛阳送上门来,心下一喜,暗道有功可立,竟是连想都不曾多想,直接一挥袖袍,十余个鬼物蜂拥而上,朝着季洛阳袭杀而去。 “你敢!我是季家……” 季洛阳面色惨白,口中之言还不曾说完,便被数道鬼爪绞碎了身躯,在鬼气的侵蚀之下,就连神魂都化作了万千微尘,湮灭而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六欲玄真 其神魂俱灭以后,那为首的归真之境鬼物才堪堪反应过来,面色微变,朝着冷眼旁观的府兵道:“此人难道竟是季家之人?” 府兵微微点头,道:“其正是季家大长老,季洛阳。” “什么!?” 那十余个鬼物互相对视一眼,目光之中皆是有着忐忑之意浮现。 虽然大公子有诏令在先,禁止任何生灵进入安阳郡城,可太楚疆域如今乃是季家封地,季家之人自然与寻常生灵不同,或多或少拥有着一些特权。 为首的归真之境鬼物更是面露怒色,朝着那府兵斥道:“为何你方才仅仅只言此人欲要强闯安阳郡城,却不曾说出其真正的身份?” “我也是季家嫡系血脉,怕什么?”府兵的神色之间有恃无恐,摆了摆手道,“无论何人问起季洛阳之事,你等只需一口咬定奉了大公子诏令行事便可,如此一来,自然无人敢找你们的麻烦。” 此府兵并非常人,而是季月年在季家一百余个嫡系之中挑选出来的数人之一,无论是心性、天资还是悟性皆是上上之选,在安阳郡城之处更是有着便宜行事之权。 “如此甚好,敢问道友道号……” 听到此人也是季家嫡系之后,那归真之境的鬼物明显松了一口气,看向此府兵的目光亦是有了极大的变化,再也不敢将其当做一个普通的巡守府卫。 “季家主脉四房,季寻。” 季家府兵挥袖之间,将手中持着的长剑收了起来。 “甚好,那我等便继续巡守去了。” 此言落罢,诸多鬼物便不再停留,而是陆续离开了此处。 季寻眯起眼睛看着逐渐远去的十余个身影,不屑道:“一群没脑子的蠢货。” 蓦地,一道月白符咒自虚无之中凝聚而现,裹挟着浩荡的神力落在了季寻身侧。 季寻目光一凝,神色肃然地拱了拱手,恭恭敬敬地取过了那道月白符咒。 数息之后,他翻掌间便将此符咒捏成了无数破碎光影,目光深处涌现出凌厉无比的杀意,喃喃道:“百年之前的血海深仇,今日终于能够得报,诸位先祖可以安息了。” 季溯命苏醒之前,安阳季家曾爆发过极为血腥的内乱,季洛阳凭借着当时独一无二的入玄之境修为,几乎将季家嫡系血脉全部都戮杀殆尽,最终仅仅只余了数个跟随于他的季家侍卫而已。 而如今的一百余个季家血裔之中,大多数都是季洛阳的血脉后裔,只有寥寥三十余人才是那几个季家侍卫所诞下的子嗣。 轰! 伴随着轰然而起的清鸣,一道璀璨瑰丽的七彩焰火急速升腾而起。 数息之后,足足三十余个负责巡守安阳郡城的生灵急速朝着此处涌来,其中便包含了方才离去的那十余个鬼物。 这些生灵之中有着数位归真之境、二十余个入玄之境,除却极少数的几个人族散修之外,其余的生灵几乎皆是妖物、鬼物。 季寻环视一周,取出一块泛着阴气的漆黑玉符,沉声道:“自此刻起,我便是安阳城巡守大统领。” 这三十余个生灵皆是察觉到了那玉符之中所蕴藏的天地阴气,虽然不知道一个小小的府兵为何能够得到大公子的看重,此刻却根本不敢有丝毫犹豫,纷纷恭敬行礼道:“见过大统领!” “免礼,”季寻收起玉符,目露狠色,朝着卢奉城的方向狠狠挥了挥手掌,“以季明彦、季肇、季岳清等人为首的六十余个季家嫡系图谋不轨、大逆不道,尔等即刻随我前去卢奉城,将这些罪孽深重的叛逆尽数诛杀!” 安阳城被划为禁地之后,季洛阳一系的季家血脉皆是迁至了卢奉城之内,如今的卢奉城中除却这数十个季家嫡系之外,还有着依附于季洛阳的四十余个入玄之境、三个归真初境,更有着一万三千余凡俗之人世代居于卢奉城,前时早已被纳入季洛阳一系的统摄之下。 方才与季寻打过照面的归真之境鬼物略一犹豫,上前道:“季寻大统领,听闻那卢奉城极为特殊,其中皆是自安阳郡城迁出去的季家嫡系,我等此番行事……是否有着上令?” 其余数个在此处巡守的归真之境生灵亦是纷纷出言附和,望向季寻的目光之内或多或少有些怀疑。 “我乃是安阳巡守大统领,违令者……诛!” 季寻冷笑一声,浑身涌动着的气势蓦地凶戾狂暴起来,随着他催动了手中的漆黑玉符,一道天地阴气自其中横贯而出,竟是直接将那归真之境的鬼物卷成了灰黑色的烟气! “还有谁要质疑我的话?”季寻冰冷的目光扫过这些面色煞白的生灵,掌中漆黑玉符颤动的愈加剧烈。 “谨遵大统领之令!”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此刻已是无人再敢多言,这三十余个生灵在季寻面前皆是深深垂下了头颅。 “即刻随我前往卢奉城!” “是,大统领!” 正在吞云城举行的敕封吸引了太楚古城绝大多数的目光,根本无人在意此时此刻发生于卢奉城之中的剧变。 十余个时辰之后,八大内城、八大小域彻底敕封完毕,几乎所有的归真之境生灵此时都掌控着或多或少的权柄。 而卢奉城之事,亦是以一个极为恐怖的速度传遍了太楚疆域。 足足六十余个季家嫡系被新任的安阳大统领季寻以叛逆之罪尽数诛绝,卢奉城之中将近一万五千生灵更是被戮杀殆尽,这座距离安阳郡城只有数十里之遥的附城此刻竟是化作了一片死域。 执掌太楚疆域的季家本就血脉凋零、人丁稀少,此番剧变之后,季家嫡系已是仅仅只剩了三十余个。 只是……无论是吞云城之主、溯阳城之主,亦或者是其余的几位内城、小域之主,对于此事皆是视若不见一般,更是在各自统摄的疆域之内禁止议论此事,违者即刻按律论处。 …… 安阳郡城。 “在古籍记载之中,洛水海境乃是东海之畔的古老大境,如今的元衍地界只不过是洛水海境的一角而已,如此观来,那洛水神女的神位之尊贵恐怕不可想象。”季溯命盘坐于高及数丈的丹炉之下,掌中催出一道炽红的丹火,轻声开口。 大殿之下,季月年抬首望着那庞大丹炉之中翻滚燃烧的火焰,道:“此事我自然晓得,只不过那洛水神女的血脉后裔洛絮被沉暮掌座诛了神体,其神力本源真灵已是被带回了太御圣宗。” “太御圣宗的规制繁复纷杂,不过我却是对其颇有些了解,”季溯命微微侧过头来,“你若欲要自沉暮掌座那里讨来洛絮的本源真灵,此时只怕远远不够资格。”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我并非只是为了洛絮当年诛我之事,若是能够得到其本源真灵,将其炼入太楚神印之内,对渡月的修行有着无法想象的恐怖助益。” 大殿之中除却季溯命与季月年以外,还有着一道身着金线白袍的人影静静伫立。 其双目之内泛着冰冷淡漠的月白神光,盘坐于蒲团之上,仅仅只是安静地听着二人叙话,从始至终都不曾开口。 季溯命瞥了一眼渡月土地尊神,似是不经意道:“那‘摄灵鬼衣’融入太楚神印之内,此时已是勉强有了自主的灵智,虽按照常理而言,其永远都会受你辖制,可凡事终究都要多些小心才是。” “此事却是无碍。”季月年侧头看向渡月土地尊神,目中有着一丝通灵业火虚影隐现。 渡月土地尊神缓缓站起身来,敛去了目中月白神光,轻挥袖袍,一道极是清晰的光幕自大殿之中展现而出。 此光幕被割裂成了数十个小块,每一块小光幕之上都映照着各自不同的景象,正是太楚疆域的八大小域和八大内城。 “祖上即将闭关,我亦是要前往太御圣宗静心修行,太楚诸事便劳烦你了。”季月年极是随意地瞥了一眼那些光幕,侧头朝着渡月土地尊神道。 渡月土地尊神抬首看了季月年一眼,轻声道:“善。” 虽季月年能够依靠通灵业火虚影强行控制渡月土地尊神的心神,可他却并不愿如此做,因为一旦将渡月土地尊神刚刚诞生而出的自主神智彻底碾灭,渡月土地尊神便再也没有了提升神阶神位的潜力,只能彻底沦为一个永远停留在神海蕴灵初境的傀儡。 此时的渡月土地尊神毫无底蕴可言,其更是只有在太楚疆域之内,才能够勉强达到堪比神海蕴灵初境的神力修为,甚至比前时的沉雪土地尊神都有着不如。 只是其潜力却是要远远超过沉雪土地尊神,这也是季月年选择保留其自主神智的主要原因。 “太御圣宗宗门大比在即,且去罢,至于那洛絮之事……”季溯命深深地看了季月年一眼,“此时我尚不便插手,不过若你能够在太御圣宗宗门大比之中脱颖而出,我便携着重礼亲自前去清罗境,想必沉暮掌座应该会给我季家一个面子。” 季月年行了个礼,道:“谢过祖上。” 洛絮乃是洛水神女的嫡系血脉,洛水神女更是洛水海境的天生神灵,其本源真灵珍贵至了极点,根本不是寻常的珍稀灵物所能相比。 以季月年此时在太御圣宗之中的身份地位,欲要取回洛絮的本源真灵还远远不够资格。 “且慢,”季溯命轻轻抬起头来,叫住了欲要化作天地阴气离去的季月年,“距太御圣宗宗门大比还有一百余年,与其余的大归真境妖孽相比,你最缺少的乃是底蕴,此玉符之内蕴藏着一道我数千年所获得的神通真诀,名为《六欲玄真》,多少也能为你增添一些手段。” 季月年取过悬于身前的曜紫玉符,道:“是。” “且去罢。” 序章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灿红的云霞早已藏入黑暗,虽是月上中天之时,羲水河畔却依然喧闹无比,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门楼殿阁鳞次栉比,足足三万余个凡俗之人正在忙碌无比的搬运着青石、木料,似乎从来都不曾有过停歇。 更有许多入玄之境的人族散修、头角峥嵘的弱小妖物、面目狰狞的鬼物充作监工,一边大声呼喝,一边不断甩动着手中的铁鞭。 不时有着凡俗之人筋疲力竭的跪倒在地,那些监工却没有丝毫手下留情之意,铁鞭甩动之间,径直将无法继续劳作之人抽飞了出去。 “溯阳城主大人有令,三十日之内务必要完成边界之处三座城池的建造,”一个归真之境的铁甲狼妖行了过来,看了一眼那三十余个无所事事的入玄之境监工,目露凶狠之色,“莫要干看着了,若这处城墙在时限之内无法修建完成,甚至就连我都要受到惩处!” 羲水河与太楚疆域的接壤之处已被划为溯阳之城,受大归真境的山麓之妖源无忌统摄,这只归真之境的狼妖此时便负责濒临羲水河畔的城墙修建诸事。 “是,统领。” 那些入玄之境的鬼物、妖物以及人族散修不情不愿地应了下来,慢吞吞地丢下铁鞭,朝着羲水河畔那堆积如山的青石、木料行去。 此处城墙如今已是修起了一座巍峨宏大的门楼,数千盏长明灯火将羲水河畔映衬的如同白昼一般,一道有些模糊的虚影自轰鸣的水浪之中涌现而出,数息间便凝聚成了一个身着墨黑裙裳的少女。 此墨裙少女正是青笛十余日前路过此处之时,使用噬心异鬼鬼力所凝化而出的一道通灵鬼身。 蓦地,凄厉的惨叫传入耳畔,一个约么十一二岁的布衣少年被铁鞭卷至了少女脚下,其此刻已是衣不蔽体,身上更是皮开肉绽,布满了触目惊心的可怖血痂,似乎随时都会死去。 青笛低垂着目光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布衣少年,轻轻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足尖轻点地面,身周鬼气萦绕之间冲天而起,顺着水浪之上的通幽铁索朝着羲水河上游行去。 她现身而出到离开此处只有短短的数息时间,那些入玄之境的监工根本毫无察觉之意,就连那归真之境的铁甲狼妖都恍若未觉一般,任由那模糊的少女身影自数十丈之外踏空而起,逐渐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青笛沿着羲水河一路前行,这才堪堪察觉到,凡是太楚疆域的边界之处皆有着数不清的生灵在不分昼夜的奔走忙碌,方才那铁甲狼妖所负责建造的城墙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这道通灵鬼身之所以在此时苏醒,乃是因为她察觉到了季月年的气息在急速迫近,这才自羲水河之中凝化而出,朝着季月年所在的方向拦阻而去。 天穹之顶,身着墨渊云纹金线袍的少年目光沉静,踏于一座光华流转的墨玉莲台之上,以极为恐怖的速度朝着太楚疆域之外行去。 罡风呼啸之间,季月年绣着金边的墨黑袖袍翻扬而起,心念微动,取出了一道月白诏符,将其缓缓催动开来。 那诏符寸寸崩碎,片刻间便化作了万千月白光点,没入了太楚疆域边缘已经隐藏起来的神力屏障之中。 蓦地,季月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在距离羲水河数百丈之处缓缓停了下来,朝着东南方向的奔腾水浪望去。 一个身着墨黑裙裳的清丽少女自黑暗之中踏水而出,清透明澈的目光一眨不眨地望了过来。 “季月年。” 第一百七十八章 止步! 月光清寒,翻涌水浪咆哮之间,少女茕茕立于羲水之上,眸中尽是浅浅的笑意。 季月年微拂袖袍,道:“何人?” 青笛摇头轻笑,裙裳之上的漆黑鬼气逐渐褪去,数息之后,其所穿的墨黑裙裳已是尽数化作了湛青之色。 季月年似是早已将青栾山脉之中的青裙少女忘却,此刻其神色并无半点变化,只是目光更冷了一些,见青笛并无让路之意,径直挥袖拂出了一道炽白剑芒。 此剑芒之上携带着足以冰冻生灵神魂的寒意,瞬息之间便划破黑暗,急速朝着青笛袭杀而去。 那青裙少女的身影蓦地分散成了一团诡异莫名的鬼气,任由落雪神剑的剑芒穿透而过,直接轰入了羲水河之中,卷起足足数十丈高的狂暴浪花。 数息之后,那森森鬼气重新凝聚出青云少女的身形,她抬首看了季月年一眼,目中蕴藏的笑意不知不觉敛去了些许,道:“你当真不记得我么?” “此言何意?”季月年见青笛竟是硬生生躲过了霜雪神剑的剑芒,心下不禁有些讶异。 这些时日以来,似这般突然之间便现身而出的归真之境鬼物实在是太多,可能够接下一道落雪神剑剑芒的生灵却是极少。 “百余年之前,天炉之障障壁之下,你曾与我叙话,你忘了么?”青笛清澈明透的目光有些黯淡。 季月年眉头微皱,重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青裙少女,一幕有些模糊的画面自记忆深处涌现而出。 …… 百年之前,天炉障壁之下。 季月年朝着布衣大汉延岳拱了拱手,道:“妖将相送至此便可,还请回罢。” 延岳苦笑一声,自嘲道:“我虽列于大归真境,却是被剥夺了神通法宝的丹材之身,万万当不得‘妖将’的称呼,小公子自去罢。” 季月年点了点头,径直转过身朝着数十丈之外的障壁走去。 “暂且留步!” 清甜的少女声音传入耳畔,季月年回头望去,一个身着青裙的俏美少女正站在百余丈之处,遥遥望着自己。 见季月年停下了脚步,青裙少女身周鬼气翻涌,连跳带跑地奔了过来,待到行至季月年身前,她身周漆黑的鬼气竟然已经消散了大半之多。 “你……你我可还有再见之时?” 青裙少女微微仰起头,望着身着玄黑墨月袍的清美少年,白皙精致的小脸上已是有了些许红晕。 …… 羲水河畔。 “原来是天炉障壁之下那只初生的弱小鬼物,”季月年眸中逐渐泛起点点青芒,“区区百年光阴,你竟能修至如此境界,实在是少见。” 青笛见他想起了自己,心下不禁有些欢喜,朝着少年走近了一些,道:“我如今在白夜地界之内的白夜洞天修行,此时你所见到的不过是我的一具鬼力化身罢了。” 按照常理而言,神海蕴灵之境的鬼物才能初步催使鬼力化身,而青笛却以归真之境的修为便凝聚出了这般强横的鬼力化身,足见其血脉的神异与不凡。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此时你现身拦阻于我,却是为何?” 青笛此刻已是行至了少年身侧一丈之处,轻轻抬起头来,望着季月年泛着点点湛青星辰的沉静眼眸,目中隐隐蕴藏着倾慕之意,低声道:“我原本乃是极为稀有的噬心鬼血脉,在百余年之前却发生了更为罕见的变异,使我的血脉变异成噬心异鬼的生灵……便是你。” “那又如何?你的血脉已是完成了变异,此后的修行根本与我无干。”季月年有些失笑,低头看着青裙少女逐渐模糊溃散的如瀑黑发,心中已是知晓她这具鬼力化身至了极限,即将彻底消散在此处。 “季月年,我在太御境等你。” 少女摇了摇头,身形逐渐变得模糊,最终彻底化作了一道浅淡的鬼气,湮灭在了夜色之中。 季月年低头看了一眼青裙少女消散之处,并未在此处久留,道道天地阴气涌动席卷而来,自其身下凝聚出一座十二瓣墨玉莲台,朝着太御圣宗六山三境的方向遥遥行去。 “白夜洞天,太御境。” 罡风呼啸,季月年回想着方才那少女口中所言,低声喃喃之间,竟是在这些许蛛丝马迹之中,大概知晓了其此行的目的。 此鬼物出自青栾山脉,观此情形,应是因其血脉之神异而被白夜妖宗看重,收入白夜洞天之内着重培养。 太御境乃是太御圣宗三境之首,寻常生灵甚至就连入境的资格都没有,此鬼物能够进得太御境,只有着一种可能,便是其此行乃是代表着白夜洞天前来。 而据季月年所知,白夜洞天与太御圣宗之间惟一的联系便是濒临太楚疆域的青栾山脉,此山脉同时也是白鹭妖君的炼丹道场。 如此想来,青笛代表白夜洞天前去太御境,有着极大可能乃是为了某种丹药之事。 “丹药么……” 季月年思绪流转之间,还是按捺住了多余的心思。 如今最为重要的乃是百年之后的太御圣宗宗门大比,而太御圣宗与白夜妖宗两大至强宗门之间所商讨的丹药之事,此时距离自己依然太过遥远。 行了约么大半个时辰,季月年才堪堪进入太御圣宗直接辖制的疆域之内,再有一万余里,便是第三山通明山脉的门户所在。 透过翻滚的云层朝下望去,有着诸多生灵的强横气息冲天而起,更有着不少太御圣宗六山弟子破空而过,时不时便会发生一些极为惨烈的争斗。 此处与十九座古城疆域有着本质上的不同,愈加接近太御圣宗六山的浩瀚气脉,疆域之中生灵的修为便愈强。 如今季月年所行过之处,正是太御圣宗六山弟子完成宗门任务之地,其中不仅有着诸多被豢养起来的妖灵鬼物,更有一望无际的中阶灵田、中阶灵药遍布于山野之间。 因太过靠近气脉之故,这些灵药灵田即便不曾用心打理,也有着极为不俗的产量。 轰! 一道凶戾狂暴的妖气直冲云霄,吸引了方圆千里之内所有圣灵的目光。 季月年低头望去,数千丈之外有着一个归真上境的牛头妖物现出本体,高及十余丈的庞大身躯直立而起,赤红的双目之中毫无理智可言。 在其身周有着诸多瑰丽璀璨的法宝玄光横贯窜绕,时不时地便轰击在那硕大的牛头之上,正是数个归真之境的六山弟子在戏耍此牛头妖物。 这些豢养于太御圣宗气脉之外的妖灵鬼物与寻常的生灵不同,早已被太御圣宗的气脉所侵蚀,神智十不存一。 其作用除却平时磨炼六山弟子之外,还有着作为丹材、炼器之材、灵宴之用……等等诸多用处。 “止步!” 冰冷的声音自身后传入耳畔,季月年侧头看去,十余个大归真境、归真上境的生灵御使着各自的遁光、法宝行了过来,那为首之人,正是通明宫阙之中的苏伏! 第一百七十九章 以下犯上者,诛! 月光清寒,翻涌水浪咆哮之间,少女茕茕立于羲水之上,眸中尽是浅浅的笑意。 季月年微拂袖袍,道:“何人?” 青笛摇头轻笑,裙裳之上的漆黑鬼气逐渐褪去,数息之后,其所穿的墨黑裙裳已是尽数化作了湛青之色。 季月年似是早已将青栾山脉之中的青裙少女忘却,此刻其神色并无半点变化,只是目光更冷了一些,见青笛并无让路之意,径直挥袖拂出了一道炽白剑芒。 此剑芒之上携带着足以冰冻生灵神魂的寒意,瞬息之间便划破黑暗,急速朝着青笛袭杀而去。 那青裙少女的身影蓦地分散成了一团诡异莫名的鬼气,任由落雪神剑的剑芒穿透而过,直接轰入了羲水河之中,卷起足足数十丈高的狂暴浪花。 数息之后,那森森鬼气重新凝聚出青云少女的身形,她抬首看了季月年一眼,目中蕴藏的笑意不知不觉敛去了些许,道:“你当真不记得我么?” “此言何意?”季月年见青笛竟是硬生生躲过了霜雪神剑的剑芒,心下不禁有些讶异。 这些时日以来,似这般突然之间便现身而出的归真之境鬼物实在是太多,可能够接下一道落雪神剑剑芒的生灵却是极少。 “百余年之前,天炉之障障壁之下,你曾与我叙话,你忘了么?”青笛清澈明透的目光有些黯淡。 季月年眉头微皱,重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青裙少女,一幕有些模糊的画面自记忆深处涌现而出。 …… 百年之前,天炉障壁之下。 季月年朝着布衣大汉延岳拱了拱手,道:“妖将相送至此便可,还请回罢。” 延岳苦笑一声,自嘲道:“我虽列于大归真境,却是被剥夺了神通法宝的丹材之身,万万当不得‘妖将’的称呼,小公子自去罢。” 季月年点了点头,径直转过身朝着数十丈之外的障壁走去。 “暂且留步!” 清甜的少女声音传入耳畔,季月年回头望去,一个身着青裙的俏美少女正站在百余丈之处,遥遥望着自己。 见季月年停下了脚步,青裙少女身周鬼气翻涌,连跳带跑地奔了过来,待到行至季月年身前,她身周漆黑的鬼气竟然已经消散了大半之多。 “你……你我可还有再见之时?” 青裙少女微微仰起头,望着身着玄黑墨月袍的清美少年,白皙精致的小脸上已是有了些许红晕。 …… 羲水河畔。 “原来是天炉障壁之下那只初生的弱小鬼物,”季月年眸中逐渐泛起点点青芒,“区区百年光阴,你竟能修至如此境界,实在是少见。” 青笛见他想起了自己,心下不禁有些欢喜,朝着少年走近了一些,道:“我如今在白夜地界之内的白夜洞天修行,此时你所见到的不过是我的一具鬼力化身罢了。” 按照常理而言,神海蕴灵之境的鬼物才能初步催使鬼力化身,而青笛却以归真之境的修为便凝聚出了这般强横的鬼力化身,足见其血脉的神异与不凡。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此时你现身拦阻于我,却是为何?” 青笛此刻已是行至了少年身侧一丈之处,轻轻抬起头来,望着季月年泛着点点湛青星辰的沉静眼眸,目中隐隐蕴藏着倾慕之意,低声道:“我原本乃是极为稀有的噬心鬼血脉,在百余年之前却发生了更为罕见的变异,使我的血脉变异成噬心异鬼的生灵……便是你。” “那又如何?你的血脉已是完成了变异,此后的修行根本与我无干。”季月年有些失笑,低头看着青裙少女逐渐模糊溃散的如瀑黑发,心中已是知晓她这具鬼力化身至了极限,即将彻底消散在此处。 “季月年,我在太御境等你。” 少女摇了摇头,身形逐渐变得模糊,最终彻底化作了一道浅淡的鬼气,湮灭在了夜色之中。 季月年低头看了一眼青裙少女消散之处,并未在此处久留,道道天地阴气涌动席卷而来,自其身下凝聚出一座十二瓣墨玉莲台,朝着太御圣宗六山三境的方向遥遥行去。 “白夜洞天,太御境。” 罡风呼啸,季月年回想着方才那少女口中所言,低声喃喃之间,竟是在这些许蛛丝马迹之中,大概知晓了其此行的目的。 此鬼物出自青栾山脉,观此情形,应是因其血脉之神异而被白夜妖宗看重,收入白夜洞天之内着重培养。 太御境乃是太御圣宗三境之首,寻常生灵甚至就连入境的资格都没有,此鬼物能够进得太御境,只有着一种可能,便是其此行乃是代表着白夜洞天前来。 而据季月年所知,白夜洞天与太御圣宗之间惟一的联系便是濒临太楚疆域的青栾山脉,此山脉同时也是白鹭妖君的炼丹道场。 如此想来,青笛代表白夜洞天前去太御境,有着极大可能乃是为了某种丹药之事。 “丹药么……” 季月年思绪流转之间,还是按捺住了多余的心思。 如今最为重要的乃是百年之后的太御圣宗宗门大比,而太御圣宗与白夜妖宗两大至强宗门之间所商讨的丹药之事,此时距离自己依然太过遥远。 行了约么大半个时辰,季月年才堪堪进入太御圣宗直接辖制的疆域之内,再有一万余里,便是第三山通明山脉的门户所在。 透过翻滚的云层朝下望去,有着诸多生灵的强横气息冲天而起,更有着不少太御圣宗六山弟子破空而过,时不时便会发生一些极为惨烈的争斗。 此处与十九座古城疆域有着本质上的不同,愈加接近太御圣宗六山的浩瀚气脉,疆域之中生灵的修为便愈强。 如今季月年所行过之处,正是太御圣宗六山弟子完成宗门任务之地,其中不仅有着诸多被豢养起来的妖灵鬼物,更有一望无际的中阶灵田、中阶灵药遍布于山野之间。 因太过靠近气脉之故,这些灵药灵田即便不曾用心打理,也有着极为不俗的产量。 轰! 一道凶戾狂暴的妖气直冲云霄,吸引了方圆千里之内所有圣灵的目光。 季月年低头望去,数千丈之外有着一个归真上境的牛头妖物现出本体,高及十余丈的庞大身躯直立而起,赤红的双目之中毫无理智可言。 在其身周有着诸多瑰丽璀璨的法宝玄光横贯窜绕,时不时地便轰击在那硕大的牛头之上,正是数个归真之境的六山弟子在戏耍此牛头妖物。 这些豢养于太御圣宗气脉之外的妖灵鬼物与寻常的生灵不同,早已被太御圣宗的气脉所侵蚀,神智十不存一。 其作用除却平时磨炼六山弟子之外,还有着作为丹材、炼器之材、灵宴之用……等等诸多用处。 “止步!” 冰冷的声音自身后传入耳畔,季月年侧头看去,十余个大归真境、归真上境的生灵御使着各自的遁光、法宝行了过来,那为首之人,正是通明宫阙之中的苏伏! 不小心发重复了! 两章重复了,别着急,提交修改了已经!不会白花钱的! 第一百八十章 歌尽桃花扇底风 那名为苏洛明的青年似是如梦初醒一般,堪堪回过神来,目光茫然地望着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苏伏,谄笑道:“苏师兄,发生了何事?” 苏伏见其如此作态,哪里还不知晓是季月年在背后捣鬼,心神深处的怒火燃烧的愈加剧烈,可在察觉到四面八方诸多生灵那议论纷纷的目光之后,其身周翻涌的气势缓缓瘪了下去。 季月年将那碧玉令符收了起来,行至苏伏身侧,低声笑道:“苏师弟,如今罪证确凿,我若是前去通明宫阙觐见宿言圣子殿下,将你盘剥待定圣子一事摆在明面上来,你觉得宿言圣子殿下会如何处置于你?” 苏伏等人虽然数十年之前便开始盘剥第三山脉之中的弟子,可其当初打的乃是宿言圣子的名号,这些人更是分别兼着通明宫阙之中的重要职位,在宿言圣子可有可无的放纵之下,只要不出太大的纰漏,如此敛纳元石之法可谓是万无一失。 如今那锦袍青年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此事摆在了明面上来,更是将苏伏“擅动印玺”、“私拟诏令”、“盘剥待定圣子”等等诸事一言揭发,如此作为,可以说是在赤裸裸的扇宿言圣子巴掌。 就算宿言圣子对通明宫阙诸事再不上心,待此事传遍第三山脉之后,其也绝对再容不下苏伏等人。 “季月……季师兄!”苏伏面色变幻数次,最终竟是勉强扯出了一丝笑容,“季师兄,此处人多耳杂,不如我等寻一处清静的消遣之地详谈,师兄刚刚回山,定是已经倦了,师弟正好为师兄接风洗尘!” 此言落罢,苏伏有些焦急地望着身着墨渊云纹袍的清美少年,显然不愿在此处继续久留。 在四周越聚越多的生灵窃窃私语之中,此时的苏伏便如同度日如年一般。 数息之后,那黑袍少年终是轻声道:“善。” 苏伏如蒙大赦,顾不上四面八方望来的异样目光,翻掌之间便取出了一座豪华无比的庞大銮驾,带着季月年与苏洛明冲天而起,穿入了云层之中。 …… 舞低杨柳拂轻纱,歌尽桃花扇底风。 皎白月色洒落而下,虽已是深夜子时,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却是灯火通明,数十个豆蔻年华的绝美少女不着寸缕,在靡靡之音萦绕间翩翩起舞。 苏伏在玉案之上端起酒盏,朝着坐于上首的季月年道:“季师兄,此事说来却是颇有些误会。” 季月年看了一眼灵宴之上摆满的灵物灵肴,道:“如今此事已经传遍了通明山脉,通明宫阙定然已经得到了消息,你此刻宴请于我,又有何用?” 闻听此言,苏伏差点一口气没咽上来,心中不禁大骂了季月年一番,强笑道:“季师兄此言差矣,我如今乃是通明宫阙的执事长老,些许流言蜚语虽然令人烦躁,却也无法真正动摇我的根基。” 言至了此处,苏伏偷眼看了季月年一眼,见其依然没有半点反应,又暗暗骂了一句,将盛装着妖参灵源的玉盏轻轻放在了季月年面前,道:“只要季师兄你……” “只要我不前去觐见宿言圣子殿下,你便不会有事?”季月年端起那一盏妖参灵源,轻声道。 “季师兄乃是待定圣子,地位和影响皆非那些寻常弟子所能比拟。只要季师兄能够置身事外,即便此事传遍通明山脉,我稍加运作一番,至多失去执事长老之位,根基并不会有真正的损伤。”苏伏面上露出一丝肉痛之色,取出了一枚价值数百元石的储物法印。 放下手中的玉盏,季月年拿过那储物法印,将一丝玄气渡入其中,沉默片刻,道:“不够。” “这……” 苏伏咬了咬牙,再次取出了一块极为精致的储物玉符。 季月年将法印和玉符都拿在手中,道:“如此轻松地便拿出三千五百块元石,苏师弟果然豪富。” “季师兄谬赞了。”苏伏面色微微一松。 “还是不够。”季月年翻掌之间,便将储物法印和玉符都收了起来。 “季月……季师兄!”苏伏蓦地站起身来,可在看到季月年似笑非笑的目光之后,语气又软了下去,“这块玉简之中乃是我的全部家当!” 此言落罢,苏伏直接将一块储物玉简放在了季月年的身前。 “又是一千块元石,足足四千五百块元石……苏师弟有心了。”季月年点了点头,轻啜了一口那玉盏之中的妖参灵源。 苏伏面色已是阴沉无比,心中恨不得现在就撤去这一席灵宴,可如今形势比人强,一旦季月年持着那留影玉简亲自前去觐见宿言圣子殿下,那他苏伏破财事小,只怕最终就连小命都会不保。 “季师兄慢慢享用,师弟便不奉陪了。” 撂下此言以后,苏伏便直接起身朝着殿外走去,临近殿门之时,更是泄愤一般狠狠挥出一掌,当下便有十余个不着寸缕的曼妙少女无声无息间倒了下去。 余下的二十余个少女皆是面色煞白,却依然伴随着从未停歇的丝竹之声翩翩起舞,根本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此处并非玉庭宫阙,而是苏伏所寻的一个消遣之处,季月年将那盏妖参灵源一饮而尽,朝着殿中的侍立之人道:“此灵宴……” 那侍立之人立刻在角落之处凑了上来,恭敬道:“苏长老已经付过元石,玉庭宫阙之主尽管享用便是。” 季月年摇了摇头,轻笑道:“非也,我是让你将此宴席之上的灵物灵肴尽数装入储物令符之中。” 这一席灵宴价值足足上千元石,更是几乎丝毫未动,季月年并不欲在此久留,断无将这近千块元石白白浪费之理。 “这……是!” 数息之后,那侍立之人才堪堪回过神来,忙不迭地行至近前,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珍稀灵肴放入了一个崭新的储物令符之内。 季月年信步行出了大殿,低垂着目光,静静凝望着月色之中灯火阑珊的通明上宫疆域,心神深处隐隐泛起一丝莫名的悸动。 果不其然,约么半柱香之后,玉庭宫阙的玄光虹桥之上便有着一道强横无比的大归真境气息降临而至。 “玉庭宫阙之主季月年,即刻前往太御境觐见。” 第一百八十一章 雪殿 季月年虽然此时还未曾回返玉庭宫阙,可其遥遥便察觉到了玄光虹桥之上那毫无遮掩的煌煌气势,心神忍不住微微一凝。 此次前来之人定然是太御圣宗三境之中的大归真境生灵,可以称得上是太御圣宗真正的妖孽天骄。 六山之内并非没有能与三境天骄相比拟者,只是能够在三境之中修行的弟子稀少无比,其中诞生妖孽天骄的几率要比六大山脉高了太多。 一百余年之后便是太御圣宗宗门大比,此宗门大比并非只有六大山脉的数百万弟子参与,太御境、玉台境以及清罗境三境之中,也会有着数千弟子参加。 这数千弟子之内有着人、妖、魔、灵、怪等等诸多生灵,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其中不会有任何一个滥竽充数之辈。 行至玄光虹桥之上,季月年散去了脚下的墨玉莲台虚影,望着玉庭殿殿门之下身着织缎道袍的男子,道:“来者何人?” 道袍男子还不曾开口,玉庭殿殿门之下便有一个归真之境的生灵行至近前,低声道:“上真,此人来自太御境,乃是前来宣上真前往太御境觐见。” 前番道袍男子降临之时,季月年距玉庭宫阙还有着数足足十里距离,故而其此刻并不知晓道袍男子真正的来意。 那身着织缎道袍的男子打量了季月年一番,道:“即刻随我前往太御境觐见。” 其语气之中带着三境弟子特有的轻慢之意,让季月年这里微微皱了皱眉。 “可有诏令?” 身着墨渊云纹袍的少年瞥了男子一眼,轻声道。 “并无诏令,”道袍男子显然有些不满于季月年的态度,语气冷了下来,“只有太御境境主、太液元君君上的口谕。” 季月年笑了笑,竟是直接自道袍男子身侧走过,行入了玉庭殿之中:“太液元君君上何等人物,怎会向你一个小小的归真之境传下口谕?何时有了诏令在手,何时再来我玉庭宫阙罢。” “放肆!”道袍男子何时受过这等轻慢,白皙的面容涨得通红,恼羞成怒之下竟是直接凝出了一道咒光,朝着季月年的背影袭杀而去。 季月年似乎早已料到此事,翻掌之间虚虚一握,一把泛着炽白冷光的霜雪长剑便出现在了手中。 轰! 足以撕裂一切的剑光撩起,将那咒光绞的粉碎,余势不减,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卷向了玉庭殿之外的道袍男子。 “御玄咒,凝!” 道袍男子目光微惊,已是抛去了多余的纷杂情绪,双手掐诀之间,定定地望着急速卷杀而来的炽白剑芒,凝聚出了一道扭曲无比的半透明咒光。 那咒光将落雪剑芒尽数包裹在了其中,扭曲蠕动之间竟是将其缓缓碾成了碎裂的光影,最终彻底消散了虚无之中。 “玉庭宫阙之主,还请随我前往太御境一行。” 重新打量了季月年一番,道袍男子的语气变化了许多,显然已是将季月年放在了与自己同一地位之上。 季月年心念微动,手中所持的落雪神剑逐渐化作片片雪花消散开来。 经此次故意试探,其已是对于三境弟子的修为有了大致的了解,虽然季月年并不知晓此道袍男子在太御境数百弟子之间真正的地位,可其仅仅一道御玄咒,便足以胜过第三山脉之中九成九的大归真境生灵。 甚至若将其放入通明山脉之内,此道袍男子完全有资格列入第三山待定圣子尊位之中。 太御境,太御圣宗的核心上境,其中最为人所知之景,便是终年不化、弥漫万山的太御灵雪。 甫一踏入太御境之中,季月年便感受到了足以冻僵神魂的彻骨寒意,需时时刻刻御使着玄气护持于神宫才可,否则若长久浸于寒气侵袭之内,就连大归真境的生灵都有着陨落之危。 此寒意抵御起来却也并不算难,只是催动玄气丝毫都不能有所懈怠,如此观来,居于太御境之中的生灵在无形间便比常人多了一种修行。 随着道袍男子走过半透明的模糊光壁,无穷无尽的灿白光晕映入眼帘,漫天大雪从不停歇的飘落而下,季月年第一次真正踏入了这座太御圣宗核心上境之中。 无声无息之间,一个身着紫纹缀星袍的男子在极天之上扭曲而现,其轻轻瞥了季月年一眼,直接挥出一道紫光,将季月年笼罩在了其中。 自星袍男子出现之后,那道袍之人便一直都恭敬垂首,从始至终都不曾发出半点声音。 光影变幻间,季月年只觉自己在瞬息之间便跨越了数千座雪峰,在紫芒的裹挟之下朝着太御境的核心之处急速行去。 不知过了多久,曜紫星芒逐渐散去,一座高不见顶的插天雪殿映入眼帘。 随着脚下传来极为轻微的“咯吱”一声,季月年知晓,自己已是踩在了终年不化的积雪之上。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万山飘雪,眉间霜寒 恍惚之间,那雪殿殿门之下有着一个身着雪白道袍的俊美少年望了过来,其瞳孔之中仿若有着包罗万象的翻涌星河一般,渊深无尽,令人不由自主地沉迷其中。 “且去。” 身着雪袍的清隽少年性子似是有些冷淡,极为随意地朝着季月年所在的方向拂了拂袖袍。 “是,太液元君君上。” 星袍男子的声音自身后传入耳畔,季月年这才堪堪回过神来,知晓了那雪袍之人的真正身份。 太御境境主、太御圣宗掌宗上真,太液真人。 并未犹豫,季月年极是恭敬地行了个礼,道:“见过元君君上。” 太液真人眸光之中的浩荡星河翻涌而起,挥袖间便将季月年挪移至了雪殿殿门之下,道:“季月年,太御境有一职予你。” 四周的光景蓦地扭曲模糊起来,片刻之后才恢复如常,季月年抬首看去,这才察觉到自己已是至了太液真人的身前数丈之处。 除却身着雪白道袍的太液真人之外,更有一个青裙少女在一侧茕茕而立,清澈的眸光之中满是莫名的笑意。 白夜洞天,青笛。 心神深处思绪流转,季月年的面上却不曾表露出分毫,只是静静地立在原地,等待着太液真人接下来的话。 “重明白鹭在元衍地界之中有一座炼丹道场,名为青栾山脉,此事你可知晓?” 太液真人此言,实质上并未出乎季月年的意料。 其口中的“重明白鹭”,指的便是执掌白夜洞天的神宫宿灵之境生灵,白鹭妖君。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回禀君上,我确实知晓此事。” 太液真人轻轻点了点头,拂袖之间径直凝聚出了一方印玺,道:“自此之后,青栾山脉为白夜妖宗、太御圣宗共掌,你便是太御境敕于青栾山脉的第一执守长老。” 此事却是令季月年有些讶异,只是其还不曾来得及开口,太液真人便将那印玺拂至了季月年身前,缓缓融入了其眉心之中。 印玺之中蕴藏着诸多繁复纷杂的信息,让季月年这里一时之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太液真人的身影缓缓化作万千雪花飘落,青笛朝着其身形消散之处恭敬行了个礼,这才侧头看向季月年,笑道:“你可知晓你这职位的来历?” 数息之后,季月年终于将印玺之中的信息大概过了一遍,定了定神,重新打量了一番身着青裙的清丽少女,道:“原来你竟是白鹭妖君的弟子,难怪短短百年光阴便有着如此恐怖的修为进境。” 青笛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指了指季月年的眉心之处,道:“师尊耗费足足数百年时间,终于根据‘通妙升玄丹’的丹方逆推出两张新的丹方,分别名为‘通妙真丹’、‘融灵玄丹’,而白夜妖宗将此两张丹方与太御圣宗共享的条件之一,便是让你来担任青栾山脉的第一执守。” 季月年方才通过印玺之中的信息已是知晓了此事,如今听青裙亲自讲来,依然很是有些出乎意料。 白鹭妖君虽然成功逆推出两张丹方,可其显然无法独自炼制这两味丹药,故而才会派遣白夜洞天之内的青笛少君前来太御境,代表白夜妖宗与太液真人商谈炼丹事宜。 如今观来,太液真人应是已经允下了白鹭妖君的要求,青栾山脉自此之后便不再仅仅是白夜妖宗的炼丹道场,而是在两大至强宗门的共同监察执掌之下,变成了专门炼制“通妙真丹”与“融灵玄丹”之处。 至于季月年的“第一执守”之位,却是来自于青笛之意。 作为白夜洞天的数位少君之一,更是极为罕见珍贵的噬心异鬼血脉,白鹭妖君对青笛颇为宠爱,青笛数次请求之下,使白鹭妖君在与太御境的交涉之中加上些许条件,实质上并不算什么为难之事。 对于白夜妖宗和太御圣宗而言,任何一个上得了台面的太御圣宗弟子都可以作为青栾山脉的执守长老,太液真人自然不会因为这等小事而拒绝送上门来的“通妙真丹”与“融灵玄丹”,这才有了此次敕封与召见。 炼制此两味丹药所需的灵材极为复杂,譬如比“通妙升玄丹”更胜一筹的“通妙真丹”,便需提前在青栾山脉之中炼制出数十种基础丹材,经过上百次的融合炼制,才能得到十余种炼制“通妙真丹”的真正丹材。 这些丹材炼制完毕之后,还需通过传送禁阵将其送回白夜妖宗之内,由白鹭妖君亲自完成最终的炼制。 白鹭妖君之所以选择与太御圣宗共同炼制这两味丹药,乃是因为两种绝对不能缺少的灵材。 其一,便是罕见至极的“阴灵雪”,此种灵材在元衍地界之内早已绝迹,不过此物却有着效果略逊一筹的替代灵材,乃是太御境之中的“太御灵雪”。 其二,则是生长于疆域夹缝之间的“鬼婴草”,此灵物只有在阴气繁盛、鬼气浓郁之处才会化生,白夜地界与元衍地界的地貌不同,其中几乎只有一座庞大到无法想象的白夜洞天,甚至就连天地正神都没有几位,根本没有条件滋生此灵物。 元衍地界乃是由诸多疆域、山脉所组成,疆域夹缝的黑暗之中聚集着诸多魔物、鬼物,此“鬼婴草”便有了化生的空间。 与其余灵物不同的是,“鬼婴草”可以用一些手段人为地快速催化而出,只是每一株“鬼婴草”的化生,都代表着一个生灵的陨灭。 炼丹的前置诸事繁杂无比,却与季月年无甚关联,毕竟其只是负责监察青栾山脉炼制数十种基础丹材、十余种真正的丹材,而搜寻那些灵材灵物之事则另有他人去做。 通过眉心之处太液真人亲自赐下的执守印玺,季月年已是知晓了自己此刻所持的权柄。 在关于青栾山脉以及炼丹诸事之上,执守长老有着便宜行事之权,此权柄乃是太御境所敕下,根本容不得任何生灵置喙。 担任此职位还有着一个无法想象的庞大好处,便是能够在规制允许的范围之内使用青栾山脉之中的无数丹材。 太御圣宗宗门大比还余一百余年,对于如今底蕴浅薄的季月年而言,这才是他真正缺少的东西之一。 “为何要如此做?”季月年沉默半晌,自身前浩瀚苍茫的万山雪景之上收回目光,侧头望向了少女清澈明透的清丽眼眸。 “据我所知,你如今仅仅只是第三山脉的一个待定圣子,所持资源有限的很,若是这样下去,”青裙少女顿了一顿,语气下意识地轻柔了一些,“如何参与宗门大比?如何登临圣子尊位?如何……与我双宿双飞?” 漫天大雪飘落而下,罡风呼啸,如瀑般的漆黑发丝在少女白皙的额前狂乱飞舞,似乎将她此时并不平静的心绪一并昭显了出来。 那身着墨渊云纹金线袍的少年轻轻转过身,瞳孔深处仿佛逐渐覆上了一层霜雪,目光亦是稍稍冷了一分。 第一百八十三章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少女伸出纤白的青葱玉指,将额前飞舞的数缕青丝捋至耳侧,抬首定定地望着季月年,轻声道:“你似乎从来都不曾表露出自己真正的情绪,无论是欢喜、难过、愤怒、哀伤,还是隐藏更深的骄傲和孤独,皆是如此。” 季月年目光之中所蕴藏的霜雪愈加浓郁,略一沉默,道:“少君此次荐举确实于我有着诸多助益,只是……” “无需多言,”青笛似是知晓季月年将要说什么,眸光微黯,直接开口将其打断,“此次荐举乃是我心甘情愿之事,你不必因为此事而心生挂碍。” 晶白如玉的雪花落在青笛的眉间发间,将她精致的眉眼映衬的愈加白皙俏美。 季月年心念动间,已是催动了眉心之处的印玺,成千上万片雪花聚拢而来,一道强横至极的传送之力自其身周涌动浮现。 “谢过少君,那我便先行离去了。” 虽季月年的言语之间很是疏离,可其却是极为清楚的知晓,此人情的分量实在不轻,只是自己此时底蕴尚浅,对于青笛这里暂且无有所报。 如今只得将此事先行记下,至于清算因果诸事只能徐徐图之。 对于寻常生灵而言,“因果”根本无甚用处,因为修至神宫宿灵之境的生灵才有资格初步沾染因果。 而若是想要窥探因果,甚至将心境境界、神魂修为与因果之间互相勾连,至少需要阴阳渡境的修为才能勉强做到。 因敖离公主的高贵血脉之故,季月年却与寻常生灵有着本质上的不同,自其诞生之日起,真灵之上便早已沾染了数不尽的因果。 随着那印玺之中蕴藏的传送之力彻底催动,季月年的身影逐渐消散在了雪殿殿门之下,青笛怔怔地望着其消失之处,沉默良久。 青栾山脉初见之时,那少年便似如今这般,种下惊鸿一瞥以后,便沉入了悄无声息之中。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 清罗境,沉暮道场。 “见过掌座。” 白玉楼恭敬地立于大殿之下,朝着尊位之上那半步神宫的生灵行了个礼。 太御圣宗六山三境有着足足十余位半步神宫的生灵,可这最后的屏障却难如登天一般,即便历经万年光阴,这些生灵也不一定能够破入真正的神宫宿灵之境。 沉暮掌座微微睁开双目,看了一眼殿下的白玉楼,道:“待不住了?” 白玉楼神色有些讷讷,苦笑道:“禀掌座,弟子静养了如此之久,神魂创伤已无大碍,可终日里却还是只能待在那两座殿阁之中,弟子有些……” “你手臂之上蕴藏的符咒太过可怕,如非必要,平日里莫要轻易催动,”沉暮掌座拂出一道灵蕴,轻声开口,“如今你已是清罗境沉暮道场弟子,在外行走之时,此灵蕴可作为你的身份玉牌。” 白玉楼极为清楚地知晓,沉暮掌座之所以看重自己,不仅仅是因为那道神异至极的“掌鬼天符”,更是因为自己在此符咒的加持之下,有着能够破入神宫宿灵之境的些许希望。 心绪流转之间,白玉楼却是并未犹豫,径直上前取过了那道灵蕴,恭敬行礼道:“多谢掌座。” 自此之后,白玉楼便脱离了所谓“太御道宗”和荒野散修的尴尬身份,被真正录入了太御圣宗三境之一清罗境的宗籍之中。 沉暮掌座见白玉楼将那灵蕴收入眉心之处,点了点头,再次凝聚出一枚储物法印,和熙道:“此法印之中有着些许元石、丹药、灵材和法宝,作为我沉暮道场的弟子,在外之时绝不可被人落了脸面。” 白玉楼恭敬地接过这枚价值数百块元石的储物法印,虽然知晓沉暮掌座赐下其中的诸多灵物乃是为了沉暮道场的颜面,可其心神深处却依然有着感激之意涌现。 “且去罢。” 一道玄光自殿上席卷而至,待白玉楼回过神来之时,其已是出现在了沉暮道场的门户之处。 当初与季月年合力诛杀陈延阳之后,白玉楼便不曾出过沉暮道场,此时尚是其创伤痊愈以后初次见到清罗境境壁的幕光。 “不知季月年道兄如今在何处。” 白玉楼回想着当日诸事,对于季月年这里隐隐有些担忧。 他这些时日里根本没有出过沉暮道场,更是几乎不曾与生灵有所接触,故而其此刻并不知晓季月年已被敕为第三山脉待定圣子、并且入主玉庭宫阙诸事。 虽然季月年的玉庭宫阙乃是沉暮掌座金口玉言所赐,可沉暮掌座身份高贵,根本不可能与白玉楼提起这些琐碎之言。 “白玉楼师兄,道场之中有两枚你的传讯玉符。” 一个归真上境的少年自门户一侧的殿阁之中行了过来,打量了白玉楼一眼,确认无误之后,便直接自袖中取出了两枚碧青玉符。 白玉楼面露疑惑之色,道:“这是……” 那归真上境的少年笑道:“白玉楼师兄虽是沉暮道场新晋弟子,前时却没有身份灵蕴在身,又因伤之故不能外出,故而无法接收传讯玉符。方才沉暮道场的名录之上忽然间多出一人,我便知晓此人定是盛名在外的白师兄。” 白玉楼接过那两枚碧青玉符,分别朝着其中渡入了些许玄气。 此两枚玉符之内,一枚是季月年入主玉庭宫阙之时所传,其中只有寥寥数语,乃是让白玉楼于沉暮道场安心养伤,伤愈之后可前去第三山通明上宫玉庭宫阙,其中更是附有通明上宫的详细地图。 至于那另一枚玉符,则是不曾署名,其内仅仅只有一张篆刻着繁复花纹的兽皮古卷,让白玉楼很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位师弟,传讯玉符的来源能否回溯?”白玉楼将那两枚玉符尽数收了起来,侧头朝着那归真上境的少年道,“得知季月年道兄已然无碍,我心甚安,只是这第二枚传讯玉符却是有些诡异,不似寻常。” “白师兄莫要与我说笑了,”那少年摇头笑道,“传讯玉符只有去路、没有来处,这两枚传讯玉符能够传至清罗境沉暮道场,证明发出玉符之人定然知晓白师兄居于此处,既然连白师兄都不知是何人所发,我一个巡守弟子又如何能得知?” 白玉楼虽有着师承存在,可其自幼的修行却与荒野散修无甚差别,如今他还不曾真正融入太御圣宗这般庞然大物的繁杂规制之中,甚至就连六山三境之内常用的特制传讯玉符都不够了解。 “多谢师弟解惑。” 辞别了那沉暮道场门户之侧的巡守弟子,白玉楼对照着身份灵蕴之中的地图,离开了沉暮道场,朝着清罗境的境壁之处遥遥行去。 第一百八十四章 添香行宫 通明宫阙,玄市。 巍峨瑰美的宫殿群之间不时有着熙熙攘攘的喧嚣之声,此刻已是辰时,朝霞漫天,季月年甫一踏入这座玄市之内,便极为清晰地感应到了上千道归真之境的生灵气息。 今日乃是位于第三山的通明宫阙玄市开启之时,通明山脉之中的诸多生灵皆是朝着通明上宫聚拢而至,此玄市短则数月、长则数年才会完全开启一次。 玄市每次完全开启都会吸引无数弟子前来,其中更是有着不少来自其余山脉的弟子。 此时的玄市之中,数不清的宫殿阁楼皆是大开殿门,丹药、法宝、灵物、咒物、神通、灵材等等修行资源应有尽有。 季月年一眼望去,察觉到其中有着许多山脉弟子所开设的玄铺,诸如玄兵阁、炼灵堂、聚玄宝楼……等等,此类名目繁多的店铺数不胜数,更有店铺直接将阁楼之中诸多通灵法宝的宝光尽数放出,吸引了不少寻常弟子前去购置。 玄市之所以如此受弟子欢迎,乃是因为其中玄铺几乎都是山脉弟子所开设,相对来说价格很是低廉。 譬如同样的一件通灵法宝,若是在通明宫阙灵源玄殿之内购置,所耗费的元石甚巨,可若在玄市之中的店铺购买,使用七成甚至六成的元石便能够将其买下。 此玄市辰时开市,至今已是过去了一炷香工夫,宫殿群之内的生灵亦是越聚越多,在季月年的感应之中,单单归真上境的生灵气息便足足有了三千之数! 寻常时日里,玄市亦会偶尔开放一小部分,不过像如今这般完全开启却是极为难得,其中最为引人注目之事,便是由通明上宫所举办的灵物拍卖大典。 灵物拍卖大典只有在玄市完全开启之时才会举办,其背后乃是第三山脉的核心,通明上宫。 其中涉及到诸多利益纠葛,通明上宫之中的数个大势力盘根错节,每次灵物拍卖大典之时,这些背后的势力都会狠狠大捞一笔元石。 “师兄留步!” 轻柔的少女之音传入耳畔,季月年侧头看去,一个身着月白轻纱的柳眉少女目含水光,白皙的双颊之上有着晕红浸染,此刻正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 下意识地抬首望去,待看到薄纱少女身后的九层宫阁之后,季月年片刻之间便知晓了其来处。 这座方圆千丈、高及百丈的巍峨九层阁楼,正是通明宫阙之内赫赫有名的元石深渊,添香行宫。 能够进入添香行宫消遣的生灵无一不是身家豪富之人,根据第三山脉寻常弟子之间的传言,曾有天骄在添香行宫之中一夜间便挥洒了足足上万块元石。 这归真之境的薄纱少女姿色尚可,修为亦是不俗,可其仅仅只是添香行宫阁门之下数十个迎客侍女之一罢了。 季月年轻轻摇了摇头,刚要离开此处,忽然之间却似乎想到了什么,心念一动,转过身朝着添香行宫高及数丈的华贵阁门行了过去。 那身着月白轻纱的少女面色一喜,自袖中取出一块带着余香的白玉,柔声道:“此玉玦便是师兄在行宫之中的身份凭证,无论在外身份如何,在行宫之内只认玉玦。” 作为宫阁之外的迎客侍女,若是季月年使用她发出的玉玦在行宫之内消费元石,那她亦会有着极为不菲的收益。 季月年对于通明宫阙的宫殿群有过了解,自然知晓这添香行宫的规矩,取过玉玦,随手抹去了其上残余的香味儿,与身侧的数个归真上境生灵一同踏入了宫阁之内。 添香行宫占地太过庞大,季月年所进的阁门只不过是其六道门户之一而已。 甫一踏入宫阁,便有着麝灵香味儿漫入口鼻,此香气不仅使得玄气流转加快了许多,更是有着让生灵凝神静气的神异效用。 七十余个不着寸缕的妙龄少女跪伏在殿槛之下,将柔嫩光滑的玉背露了出来,构成了香艳柔软的九层台阶,以供进入添香行宫的生灵踩踏其上。 在金雕玉砌的龙柱纹顶映衬之下,此景可谓是香而不腻、艳而不俗,为诸多弟子所称道。 前时李寻仙宴请季月年之时,那殿前使用入玄之境少女所布置的台阶,便是借鉴于添香行宫。 “恭迎师兄,不知师兄欲要前去‘红袖宫’、“留玉宫”和‘翩舞宫’的哪一宫?” 数个归真之境的妙龄少女自龙柱之下走上前来,其中一个行至了季月年身侧,另外几个则是迎向了那数个与季月年同时进殿的归真上境弟子。 添香行宫共有九层,单单第一层之中便有着“红袖宫”、“留玉宫”和“翩舞宫”三座侧宫,前来添香行宫的绝大多数弟子都留在了第一层。 并非这些弟子不想前去添香行宫的第二层玩乐,而是因为第二层的元石耗费实在太过庞大,寻常生灵根本承受不起。 季月年思衬片刻,道:“翩舞宫。” “请师兄出示玉玦,以及入宫所需的六十五块元石。”那侍女看了一眼季月年有些模糊的面容,柔声开口。 早在出得玉庭宫阙之时,季月年便使了个敕水玄咒,浑身上下都有着湛蓝水雾涌动,寻常生灵根本看不清其真正的相貌。 翩舞宫乃是添香行宫第一层最为节省元石之处,入宫赏看歌舞只需六十五块元石,可即便如此,动辄近百块元石的价格也根本不是普通弟子所能承受。 季月年心念一动,六十五块元石在身前整整齐齐地凝聚而出,静静的悬于那侍女身侧。 其储物法印之内原本有着约么九百块元石,以待定圣子之身入主玉庭宫阙以后,得了七千块元石的赏赐,前时苏伏为求自保又奉上了四千五百块元石,其如今的元石数量已是有了足足一万两千四百余块! 一万两千四百块元石乃是一笔寻常生灵根本无法想象的庞大资源,甚至已经足够支撑起一个稍小一些的宗门势力,此时季月年若与寻常的大归真境生灵相比,可谓是豪富无比。 那侍女收起了悬于身前的六十五块元石,伸出纤白的手指在季月年手中的玉玦之上点了一点,玄光流转之间,展颜笑道:“师兄可以进入翩舞宫了。” 翩舞宫。 季月年目光莫名,翻掌将玉玦收了起来,径直踏入了其掩藏在薄雾香风内的殿门之中。 第一百八十五章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光影变幻流转之间,薄雾还未曾彻底散去,便有着璀璨瑰丽的金玉霞光隐隐映入眼帘。 画阁朱楼尽相望,红桃绿柳垂香帐,靡靡丝竹之音萦绕而起,此翩舞宫之内竟是别有洞天。 数十座华贵精美的庞大画舫悬于云雾之间,围绕着一湖灵酒缓缓旋转,数百个沉鱼落雁的绝美女子在诸多画舫之中翩然来去,湖水之上更是悬着一座半透明的金玉高台,其上有着约么十余个大归真境的绝色女子曼妙起舞,其身上衣物仅仅只有胳臂之上所附的嫣红丝绦而已。 那金玉高台之下的湖水足有百丈方圆,其中皆是元气四溢的珍贵灵酒,仅仅只是闻一闻酒香便有着心神通达之感。 “公子可是要饮酒?奴可为公子下去取酒。” 有些怯懦的声音传入耳畔,季月年侧头看去,一个身着嫣红肚兜的清丽少女目光泛红,神情娇弱,极是惹人怜惜。 其浑身上下只有一个肚兜遮蔽,纤白玉体有大半都裸露在了外面,只要轻轻一扯,她便会真正的一丝不挂。 季月年此时亦是位于云雾之间的一座画舫之上,在船舷之处朝下看去,刚好能欣赏到金玉高台之上的绝妙歌舞。 只是区区六十五块元石也仅能饱饱眼福而已,若是想要享用眼前的少女、亦或者是取些酒水来饮,至少需要再耗费上百块元石才可。 见季月年沉默不语,那身着嫣红肚兜的少女撇了撇嘴,神色更加娇弱,美目之中泛起雾气,低声道:“公子,奴尚是完璧之身,只需一百二十块元石,便可……” “聒噪。” 身着墨渊云纹袍的少年自金玉高台之上收回目光,侧过头淡淡地瞥了少女一眼。 在那一瞬之间,其面容之上笼罩着的湛蓝水雾消散开去,清冷的眸光直接印入了少女的心神深处,使其狠狠打了一个冷颤。 只是令她更为震惊之事,却是季月年真正的相貌。 强行按捺着恐惧怯懦之意,少女竟是直接伸手去拉那嫣红肚兜的系带,娇小的身躯亦是缓缓靠了过来,在季月年耳侧柔声道:“公子,奴本是外宗落霞山脉弟子,只是修行之路实在太过艰苦,奴这次不要元石,只求公子能够宠幸于我,将我带离添香行宫……” 其言未落,便有着一道水雾把她尽数包裹,直接将其卷至了角落之中。 数息之后,一个宫装女子打开阁门,行至了季月年所在的画舫偏殿之内,朝着立于船舷之侧的季月年笑道:“公子还请息怒,我可做主为公子奉上两杯灵酒,如何?” 季月年略一沉默,轻声道:“添香行宫名声在外,竟也将残花败柳充作完璧之身?” 宫装女子看了看角落之处瑟瑟发抖的少女,勉强扯出一丝笑意,道:“公子不曾沾染此女,又如何得知其并非完璧之身?”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不欲将时间浪费在这些琐事之上,而是低垂着目光望向了船舷之外、云雾之下的金玉高台。 那宫装女子见季月年无意理会于自己,心下亦是有些不忿,可添香行宫的规矩极为森严,她即便有些不悦,也根本不敢对季月年指手画脚。 待到那金玉高台之上十余个大归真境女子的歌舞结束之后,此画舫偏殿之中已是只余了季月年一人。 “翩舞宫十二盏大归真境花灯拍卖开启,诸位可以出价了。” 轻柔女声在云雾之间缥缈而至,那高台之上的十余个女子亦是停下了歌舞,顺从无比地跪伏在高台的玉阶边缘,让高空中数十座画舫之内的生灵能够极为清楚地看到她们的样貌和身段。 “第一盏花灯,修为大归真境,资质心火序列第五品,鲛妖血脉。” 随着那女声传遍整座翩舞宫,一个身着碧玉裙裳的女子亦是行至了金玉高台中央,神色平静无比。 随着此次通明宫阙玄市开启,位于添香行宫第一层的翩舞宫亦是举办了持续三日的花灯之会,每日都有三十六个归真之境、十二个大归真境的女子作为花灯被拍卖,季月年此刻进入翩舞宫之内,却是刚好赶上今日的十二个大归真境花灯。 每座画舫之上都有着二十余座殿阁分列两侧,无论位于哪一间殿阁之中,视线都能够轻易地越过船舷,清晰无比地看到金玉高台之上的景象。 “六百块元石。”冰冷麻木的声音传遍整座翩舞宫。 短短数息时间,便有人在殿阁之内催动了玉玦。 若是想要出价购买花灯,只要将价格烙入玉玦便可,此玉玦自然会与翩舞宫之内的禁阵勾连,根本无需自己亲自开口。 “一千一百块元石。”依旧是同样麻木冰冷的声音。 “一千三百块元石。” …… 短短十余息之后,此大归真境鲛妖的价格竟已被叫到了一千七百块元石。 季月年低头望着金玉高台之上的十余个大归真境女子,依然在静静地把玩着手中的玉玦,毫无催动玉玦出价之意。 这些花灯的修为皆是大归真境,资质亦是位于五品心火、六品心火之间,实质上的价格并不会差距太大。 似这般价值相差仿佛的拍卖皆有着一个共性,便是越靠前拍卖的花灯,越能拍出一个较为高昂的价格。 季月年深谙此理,直到第七盏花灯被以一千九百块元石的价格买走,才稍稍握紧了手中的玉玦。 第一盏花灯乃是以两千二百块元石成交,而第七盏花灯,则是已经降到了一千九百块。 “第八盏花灯,修为大归真境,资质心火序列第五品,人族血脉。” 随着那云雾之中的女声落下,一道麻木冰冷的声音紧随其后传遍了翩舞宫。 “一千两百块元石。” 季月年微微皱眉,直接将手中的玉玦催动。 “一千八百块元石。” 其直接增加了六百块元石,数息之内竟是无人再次出价。 “第八盏花灯以一千八百块元石的价格,被第七座画舫第十六座殿阁拍下。” 随着那女声落下,季月年手中的玉玦之上亦是流淌出一道光幕,其上极为详细地记载着第八盏花灯的血脉、身世、遭遇和来历。 季月年对于这些信息根本不甚在意,只是随意瞥了一眼,便直接再次催动了玉玦。 一炷香之后,偏殿阁门被轻轻推了开来,那大归真境的人族女子甫一行至偏殿之内,便直接跪伏下来,垂首道:“奴见过公子。” 第一百八十六章 六欲情花 季月年稍稍感应之下,一时之间亦是有些心惊于添香行宫的手笔之大。 此第八盏花灯的修为精湛无比,所修神通乃是最为正统的《太御玄清聚灵真诀》,凝聚而出的玄气亦是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太御玄气。 只是其身份却并非太御圣宗弟子,而是添香行宫精心甄选而出、特意培养以卖作元石的花灯。 所有的花灯胚子皆是在元衍地界各处搜寻而来,挑选出其中资质优异者修行太御玄气,以丹药、灵物培养数年光阴,待其修为至了一定地步,便可作为真正的“花灯”卖取元石。 去除了所耗成本之后,单单一个花灯便可为添香行宫赚取足足数百块元石,而其每年都会搜寻数千个花灯胚子,年复一年下来,其中所蕴藏的庞大利益根本不可想象。 真正可怕的是,这花灯之会仅仅只是添香行宫敛财的手段之一而已。 “添香行宫曾言,所有花灯皆会完全服从购买之人,是否如此?” 季月年转过身来,静静地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女子。 “是。” 季月年笑了笑,轻声道:“若是让你心甘情愿的崩碎神魂,你是否愿意?” 那女子抬起头来,望着季月年隐藏在湛蓝水雾之下的模糊面容,目中露出一丝挣扎之色,片刻之后,仍是缓缓点了点头。 作为添香行宫特意培养的花灯,她的生死早已经由不得自己来决定。 “善,”季月年拂袖之间,一道墨黑玄光凝聚而出,“服下此物,你还有七日可活。” 那是一颗狰狞凶戾的恶鬼头颅。 季月年如今乃是敕水神力与天地阴气交融而成的敕水玄阴之体,不仅有着控水之能,更是可以操控巨量的天地阴气,神异至了极点。 只是其底蕴依然很是浅薄,不仅神通真诀极是匮乏,纯阳法宝更是仅有一柄落雪神剑而已。 此次季月年耗费足足一千八百块元石买下这大归真境的人族女子,乃是为了炼养一道神通真诀。 季溯命所予的《六欲玄真》。 此神通若是由寻常生灵使来,只能勉强操控比自己修为略低之人的心神,而季月年的神魂之内却有着玄异至极的通灵业火虚影加持,以此漆黑心火催动《六欲玄真》,其威能会被叠加到一个极为恐怖的程度。 前时在太御圣宗边界之处,季月年便是以通灵业火虚影催动《六欲玄真》,分别操控了那赤目狼妖和锦袍青年的心神,在旁围观的数百个归真之境生灵竟是无一察觉,足以见其玄妙神异。 此神通之中有着一道核心咒决,名为六欲情花,若是修至精深之处,便可将此花由虚化实,若是藉此六欲情花施展《六欲玄真》,其威能会足足暴增十余倍之多! 六欲情花的炼制极为困难,最佳选择乃是一位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自愿放弃修为,将神魂之上的记忆磨灭,以最为精纯的神魂之力作为六欲情花由虚化实的载体。 对于如今的季月年而言,只能暂且退求其次,使用大归真境的生灵神魂将六欲情花的虚影初步炼制而出。 大归真境的生灵并不难寻找,困难的是如何让其心甘情愿的陨灭神魂、轮回往生而去。 生灵若是不曾修至三灾太乙真境,其神魂崩毁之后便可以算的上是真正的消失,虽然其真灵会继续轮回往生,可此后真灵之上诞生的神魂乃是另一个独立的意识,已经陨灭的神魂再也不会有复生之机。 只有修至三灾太乙真境,才能将此世的神魂记忆烙印在真灵深处,如此一来,即便不幸陨落,在今后的无尽轮回之中,此世的神魂记忆依然有着苏醒之机。 对于修为在三灾太乙真境之下的生灵而言,神魂陨灭与真灵崩毁并无区别,皆是彻彻底底的消散在天地之间,从此不会留下半点存在过的痕迹。 “公子,这是何物?” 那大归真境的人族女子抬起头来,望着季月年隐藏在湛蓝水雾之后的模糊面容。 “此乃六欲第一欲,怒欲的显化,”季月年低垂着目光,静静地看着悬于女子身侧的恶鬼头颅,轻声开口,“自今日起,每日你都需服下一道六欲气息,第七日便是你殒命之时。” 《六欲玄真》之中有着六道六欲气息,分别是怒欲、喜欲、色欲、权欲、哀欲、生欲,若要炼制六欲情花,则需在六日之内使生灵分别将六欲气息吞服而下,待到第七日便可开始着手炼制。 那女子颤抖着手取过那巴掌大小的恶鬼头颅,紧紧皱着眉头,将涂着嫣红胭脂的樱桃小嘴张大了一些,咬牙之下,直接将那恶鬼头颅虚影送入了口中。 那恶鬼头颅入口即化,凝成了一道诡异无比的灰黑气息,直接自她的唇齿之中消融开来,片刻间便流经了其眉心神宫以及四肢百骸。 “公子,可是如此?”那女子有些苍白的小脸之上勉强扯出一丝笑意,依旧保持着跪伏在地的姿势,仰起头望向季月年。 季月年略一沉默,微微点了点头,道:“这七日之内,你的神魂会遭受到六欲气息无法想象的可怕折磨,你能否忍受如此痛苦?” “若奴当真无法忍受,公子又能如何?难道还能放了奴不成?”女子捋了捋耳侧的柔软长发,轻声道。 季月年神色有些古怪,道:“若你无法承受神魂被浸透的痛苦,那就连七日……” “就连这七日都活不到?”女子提着纱裙站起身来,语气亦是有了些许变化,“如此说来,公子还真是慈悲为怀,竟让奴白白多了七日的苟活。” 季月年似乎听不出她语气之中的讥讽之意,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不再开口。 百余年之后便是太御圣宗宗门大比,在此之前,更是有着六大山脉圣子尊位的更迭之战,时间如此紧迫,季月年根本不敢浪费一丝一毫的灵物资源。 六欲情花虽然是一道辅助类型的咒决,可其对于季月年的战力却有着无法想象的庞大提升,此事万万不容有失。 天地之间生灵无量,卑微如蝼蚁者有之,权力滔天者有之,长生不老者有之,沉沦于地狱者有之,贫苦一生者更是数不尽数。 虽然此花灯女子极为苦命,可似她这般卑贱命数之人在天地之间如恒河砂砾一般,有无量数。 季月年身上背负着如天一般的因果,真灵深处更是笼罩着重重迷雾,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第一百八十七章 灵华小洞天 “走罢。” 季月年将掌中的玉玦催动,一道扭曲变幻的光幕缓缓自殿阁之内浮现而出。 那女子咬了咬嘴唇,道:“公子,奴名叫云雀。” 季月年的身形顿了一顿,随后便直接踏入了那如水波一般的光幕之中。 云雀犹豫片刻,亦是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光影流转间,季月年已是出了翩舞宫的小洞天,自添香行宫的第一层殿阁之中现出身来。 “师兄此次共花费一千八百六十五块元石,”一个侍女笑意盈盈地行了过来,接过了季月年手中的玉玦,翻掌之间取出了一枚精致的碧玉令符,“这是给予师兄的赠物。” 季月年接过碧玉令符,点头道:“善。” “恭送师兄。” 在轻灵悦耳的行礼声中,季月年带着云雀走上殿槛之下的九层台阶,朝着宫阁之外行去。 走出添香行宫的阁门,季月年抬眼望去,炽目的金红日光自极天之上洒落下来,此刻已是午时,玄市之中却是愈加熙攘,数不清的归真之境生灵在密密麻麻的宫殿群之间来往,热闹非凡。 “公子要去何处?” 云雀身着花纹繁复的深紫霓裳,容颜清丽无比,又是较为少见的大归真境修为,此时已是吸引了不少来来往往的目光。 季月年眉头微皱,拂袖之间便凝聚出了一道水雾,将云雀也遮掩了起来,道:“灵物拍卖大典。” “灵物拍卖大典持续七日,今夜亥时才会正式开启,公子此刻便要前去么?”云雀居于通明宫阙之内已有数月之久,耳濡目染之下,显然对灵物拍卖大典很是熟悉。 季月年轻轻点了点头,道:“此时便提前入殿落座,我要细细查看此次拍卖的灵物名单。” “灵物拍卖大典举办之处位于通明宫阙核心的灵华大殿,奴这便带公子前去。” 云雀稍稍辨认了一下方向,便当先朝着灵华大殿之处行去。 季月年略一沉默,亦是在其身后跟了上去。 灵华大殿虽名为殿阁,却是一座能够容纳数万生灵的小洞天,并非任何人都能够入殿参与灵物拍卖大典,只有持着一千块元石以上的生灵,才有资格进入灵华大殿洞天之内。 季月年前时共有一万两千四百余块元石,在添香行宫耗费了一千八百余块,如今其所持元石已是只剩了一万六百余块。 短短数里之遥,季月年和云雀已是经过了上千座各式各样的玄铺,其中不仅有着丹药、法宝、咒决、灵材和灵物售卖,甚至还有着不少灵禽、妖兽以及豢养所用的鬼物,对于寻常弟子来说可谓是应有尽有。 可对于季月年而言,这些却皆非其所需,以其如今大归真境的修为,可以真正增加底蕴之物只有极品通灵法宝、纯阳法宝、稀有罕见的神通真诀和咒法、能够沉淀玄丹的珍贵灵材。 除却这几种灵物以外,寻常的丹药法宝对季月年根本毫无助益,故而其根本不曾在这些玄铺之外停留,而是直接随着云雀朝着灵华大殿的方向行去。 愈加靠近灵华大殿之处,来来往往生灵的修为也就愈高,待季月年与云雀至了巍峨的灵华大殿之外,身边经过的弟子几乎皆是归真上境、大归真境的修为,方才玄市之中随地可见的归真初境已是变得极为稀少。 入殿参与灵物拍卖大典至少需要持有一千块元石,这些元石对于普通天骄弟子来说并不算太多,可对于绝大多数的寻常弟子而言,依旧是一个极难积攒的庞大数目。 譬如第三山脉之中的通明上宫,其中的普通归真之境弟子每月的基础灵物资源份额只有数十块元石,若是再算上修行所用、购置丹药、购置法宝等等诸多杂事,一月下来根本积攒不下多少元石。 资质寻常的弟子与极少数的妖孽天骄虽然都在通明上宫之内修行,可从始至终都处于两个不同的世界,宗门对于两者的资源分配如同天渊之别一般,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请出示至少一千块元石。” 灵华大殿殿门乃是三道并列的巍峨门户,每道门户之下都有着十余个归真上境的弟子侍立,季月年与云雀刚刚行至左侧门户的台阶之上,便有一个弟子快步行了过来。 季月年取出了一枚储物法印交予那弟子,数息之后,那弟子将法印归还给了季月年,语气之中多了一丝恭敬:“师兄,请。” 此储物法印之中仅仅只有一千块元石,只是单单其本身的价值便超过了四百块元石,能够拥有如此品相的储物法印,本就足以证明季月年的财力不俗。 季月年点了点头,自那弟子身侧行过,径直踏入了灵华大殿之中。 “这是师兄的临时身份玉玦,此次灵物拍卖大典共有一千五百六十三个拍卖之物,玉玦之内有着详细的灵物名单。” 甫一入殿,便有随侍弟子恭敬地递上一块冰凉的玉玦。 大殿之中密密麻麻矗立着数十道三丈余高的光门,不时有着弟子入得殿来,持着玉玦踏入光门之内。 季月年接过玉玦,已是得知了这些光门所通向之地,正是作为举办灵物拍卖大典之处的灵华小洞天。 “第两千零九号玉玦。” 轻轻将玉玦催动,便有着一道麻木冰冷的声音传入心神之内。 季月年并未在大殿之中久留,将玉玦的序列记录之后,其便随意选择了一座光门,带着云雀直接行了进去。 轰! 水浪的轰鸣咆哮之声传入耳畔,眼前景物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却是浩瀚无尽的碧蓝大海。 海面之上怒浪翻腾,在极遥远之处与湛蓝天穹彻底相接,而季月年此时脚下所立之处,却是无垠海域之中一座渺小无比的孤岛。 此岛约么数里方圆,其形状极为古怪,边缘之处高及千丈,岛屿的中心却极是低矮,乍一看去便似一个木盆一般。 密密麻麻的半透明悬空阶梯自岛屿边缘围绕而下,交织密布,形成了一个庞大无比的环形,岛屿的中央则是一处方圆数百丈的庞大平台,无论处于阶梯的哪个位置,都能居高临下的将平台之景尽收眼底。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中午12点准时刷新3章,望谅解,重复刷新不会多花钱,拜谢所有正版读者。 中午12点准时刷新3章,望谅解,重复刷新不会多花钱,拜谢所有正版读者。 中午12点准时刷新3章,望谅解,重复刷新不会多花钱,拜谢所有正版读者。 …… 此储物法印之中仅仅只有一千块元石,只是单单其本身的价值便超过了四百块元石,能够拥有如此品相的储物法印,本就足以证明季月年的财力不俗。 季月年点了点头,自那弟子身侧行过,径直踏入了灵华大殿之中。 “这是师兄的临时身份玉玦,此次灵物拍卖大典共有一千五百六十三个拍卖之物,玉玦之内有着详细的灵物名单。” 甫一入殿,便有随侍弟子恭敬地递上一块冰凉的玉玦。 大殿之中密密麻麻矗立着数十道三丈余高的光门,不时有着弟子入得殿来,持着玉玦踏入光门之内。 季月年接过玉玦,已是得知了这些光门所通向之地,正是作为举办灵物拍卖大典之处的灵华小洞天。 “第两千零九号玉玦。” 轻轻将玉玦催动,便有着一道麻木冰冷的声音传入心神之内。 季月年并未在大殿之中久留,将玉玦的序列记录之后,其便随意选择了一座光门,带着云雀直接行了进去。 轰! 水浪的轰鸣咆哮之声传入耳畔,眼前景物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却是浩瀚无尽的碧蓝大海。 海面之上怒浪翻腾,在极遥远之处与湛蓝天穹彻底相接,而季月年此时脚下所立之处,却是无垠海域之中一座渺小无比的孤岛。 此岛约么数里方圆,其形状极为古怪,边缘之处高及千丈,岛屿的中心却极是低矮,乍一看去便似一个木盆一般。 密密麻麻的半透明悬空阶梯自岛屿边缘围绕而下,交织密布,形成了一个庞大无比的环形,岛屿的中央则是一处方圆数百丈的庞大平台,无论处于阶梯的哪个位置,都能居高临下的将平台之景尽收眼底。 “走罢。” 季月年将掌中的玉玦催动,一道扭曲变幻的光幕缓缓自殿阁之内浮现而出。 那女子咬了咬嘴唇,道:“公子,奴名叫云雀。” 季月年的身形顿了一顿,随后便直接踏入了那如水波一般的光幕之中。 云雀犹豫片刻,亦是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光影流转间,季月年已是出了翩舞宫的小洞天,自添香行宫的第一层殿阁之中现出身来。 “师兄此次共花费一千八百六十五块元石,”一个侍女笑意盈盈地行了过来,接过了季月年手中的玉玦,翻掌之间取出了一枚精致的碧玉令符,“这是给予师兄的赠物。” 季月年接过碧玉令符,点头道:“善。” “恭送师兄。” 在轻灵悦耳的行礼声中,季月年带着云雀走上殿槛之下的九层台阶,朝着宫阁之外行去。 走出添香行宫的阁门,季月年抬眼望去,炽目的金红日光自极天之上洒落下来,此刻已是午时,玄市之中却是愈加熙攘,数不清的归真之境生灵在密密麻麻的宫殿群之间来往,热闹非凡。 “公子要去何处?” 云雀身着花纹繁复的深紫霓裳,容颜清丽无比,又是较为少见的大归真境修为,此时已是吸引了不少来来往往的目光。 季月年眉头微皱,拂袖之间便凝聚出了一道水雾,将云雀也遮掩了起来,道:“灵物拍卖大典。” “灵物拍卖大典持续七日,今夜亥时才会正式开启,公子此刻便要前去么?”云雀居于通明宫阙之内已有数月之久,耳濡目染之下,显然对灵物拍卖大典很是熟悉。 季月年轻轻点了点头,道:“此时便提前入殿落座,我要细细查看此次拍卖的灵物名单。” “灵物拍卖大典举办之处位于通明宫阙核心的灵华大殿,奴这便带公子前去。” 云雀稍稍辨认了一下方向,便当先朝着灵华大殿之处行去。 季月年略一沉默,亦是在其身后跟了上去。 灵华大殿虽名为殿阁,却是一座能够容纳数万生灵的小洞天,并非任何人都能够入殿参与灵物拍卖大典,只有持着一千块元石以上的生灵,才有资格进入灵华大殿洞天之内。 季月年前时共有一万两千四百余块元石,在添香行宫耗费了一千八百余块,如今其所持元石已是只剩了一万六百余块。 短短数里之遥,季月年和云雀已是经过了上千座各式各样的玄铺,其中不仅有着丹药、法宝、咒决、灵材和灵物售卖,甚至还有着不少灵禽、妖兽以及豢养所用的鬼物,对于寻常弟子来说可谓是应有尽有。 可对于季月年而言,这些却皆非其所需,以其如今大归真境的修为,可以真正增加底蕴之物只有极品通灵法宝、纯阳法宝、稀有罕见的神通真诀和咒法、能够沉淀玄丹的珍贵灵材。 除却这几种灵物以外,寻常的丹药法宝对季月年根本毫无助益,故而其根本不曾在这些玄铺之外停留,而是直接随着云雀朝着灵华大殿的方向行去。 愈加靠近灵华大殿之处,来来往往生灵的修为也就愈高,待季月年与云雀至了巍峨的灵华大殿之外,身边经过的弟子几乎皆是归真上境、大归真境的修为,方才玄市之中随地可见的归真初境已是变得极为稀少。 入殿参与灵物拍卖大典至少需要持有一千块元石,这些元石对于普通天骄弟子来说并不算太多,可对于绝大多数的寻常弟子而言,依旧是一个极难积攒的庞大数目。 譬如第三山脉之中的通明上宫,其中的普通归真之境弟子每月的基础灵物资源份额只有数十块元石,若是再算上修行所用、购置丹药、购置法宝等等诸多杂事,一月下来根本积攒不下多少元石。 资质寻常的弟子与极少数的妖孽天骄虽然都在通明上宫之内修行,可从始至终都处于两个不同的世界,宗门对于两者的资源分配如同天渊之别一般,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请出示至少一千块元石。” 灵华大殿殿门乃是三道并列的巍峨门户,每道门户之下都有着十余个归真上境的弟子侍立,季月年与云雀刚刚行至左侧门户的台阶之上,便有一个弟子快步行了过来。 季月年取出了一枚储物法印交予那弟子,数息之后,那弟子将法印归还给了季月年,语气之中多了一丝恭敬:“师兄,请。”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中午12点准时刷新3章,望谅解,重复刷新不会多花钱,拜谢所有正版读者。 中午12点准时刷新3章,望谅解,重复刷新不会多花钱,拜谢所有正版读者。 中午12点准时刷新3章,望谅解,重复刷新不会多花钱,拜谢所有正版读者。 …… “善,”季月年拂袖之间,一道墨黑玄光凝聚而出,“服下此物,你还有七日可活。” 那是一颗狰狞凶戾的恶鬼头颅。 对于如今的季月年而言,只能暂且退求其次,使用大归真境的生灵神魂将六欲情花的虚影初步炼制而出。 大归真境的生灵并不难寻找,困难的是如何让其心甘情愿的陨灭神魂、轮回往生而去。 生灵若是不曾修至三灾太乙真境,其神魂崩毁之后便可以算的上是真正的消失,虽然其真灵会继续轮回往生,可此后真灵之上诞生的神魂乃是另一个独立的意识,已经陨灭的神魂再也不会有复生之机。 只有修至三灾太乙真境,才能将此世的神魂记忆烙印在真灵深处,如此一来,即便不幸陨落,在今后的无尽轮回之中,此世的神魂记忆依然有着苏醒之机。 对于修为在三灾太乙真境之下的生灵而言,神魂陨灭与真灵崩毁并无区别,皆是彻彻底底的消散在天地之间,从此不会留下半点存在过的痕迹。 季月年如今乃是敕水神力与天地阴气交融而成的敕水玄阴之体,不仅有着控水之能,更是可以操控巨量的天地阴气,神异至了极点。 只是其底蕴依然很是浅薄,不仅神通真诀极是匮乏,纯阳法宝更是仅有一柄落雪神剑而已。 此次季月年耗费足足一千八百块元石买下这大归真境的人族女子,乃是为了炼养一道神通真诀。 季溯命所予的《六欲玄真》。 此神通若是由寻常生灵使来,只能勉强操控比自己修为略低之人的心神,而季月年的神魂之内却有着玄异至极的通灵业火虚影加持,以此漆黑心火催动《六欲玄真》,其威能会被叠加到一个极为恐怖的程度。 前时在太御圣宗边界之处,季月年便是以通灵业火虚影催动《六欲玄真》,分别操控了那赤目狼妖和锦袍青年的心神,在旁围观的数百个归真之境生灵竟是无一察觉,足以见其玄妙神异。 此神通之中有着一道核心咒决,名为六欲情花,若是修至精深之处,便可将此花由虚化实,若是藉此六欲情花施展《六欲玄真》,其威能会足足暴增十余倍之多! 六欲情花的炼制极为困难,最佳选择乃是一位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自愿放弃修为,将神魂之上的记忆磨灭,以最为精纯的神魂之力作为六欲情花由虚化实的载体。 “公子,这是何物?” 那大归真境的人族女子抬起头来,望着季月年隐藏在湛蓝水雾之后的模糊面容。 “此乃六欲第一欲,怒欲的显化,”季月年低垂着目光,静静地看着悬于女子身侧的恶鬼头颅,轻声开口,“自今日起,每日你都需服下一道六欲气息,第七日便是你殒命之时。” 《六欲玄真》之中有着六道六欲气息,分别是怒欲、喜欲、色欲、权欲、哀欲、生欲,若要炼制六欲情花,则需在六日之内使生灵分别将六欲气息吞服而下,待到第七日便可开始着手炼制。 那女子颤抖着手取过那巴掌大小的恶鬼头颅,紧紧皱着眉头,将涂着嫣红胭脂的樱桃小嘴张大了一些,咬牙之下,直接将那恶鬼头颅虚影送入了口中。 那恶鬼头颅入口即化,凝成了一道诡异无比的灰黑气息,直接自她的唇齿之中消融开来,片刻间便流经了其眉心神宫以及四肢百骸。 “公子,可是如此?”那女子有些苍白的小脸之上勉强扯出一丝笑意,依旧保持着跪伏在地的姿势,仰起头望向季月年。 季月年略一沉默,微微点了点头,道:“这七日之内,你的神魂会遭受到六欲气息无法想象的可怕折磨,你能否忍受如此痛苦?” 天地之间生灵无量,卑微如蝼蚁者有之,权力滔天者有之,长生不老者有之,沉沦于地狱者有之,贫苦一生者更是数不尽数。 “若奴当真无法忍受,公子又能如何?难道还能放了奴不成?”女子捋了捋耳侧的柔软长发,轻声道。 季月年神色有些古怪,道:“若你无法承受神魂被浸透的痛苦,那就连七日……” “就连这七日都活不到?”女子提着纱裙站起身来,语气亦是有了些许变化,“如此说来,公子还真是慈悲为怀,竟让奴白白多了七日的苟活。” 季月年似乎听不出她语气之中的讥讽之意,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不再开口。 百余年之后便是太御圣宗宗门大比,在此之前,更是有着六大山脉圣子尊位的更迭之战,时间如此紧迫,季月年根本不敢浪费一丝一毫的灵物资源。 六欲情花虽然是一道辅助类型的咒决,可其对于季月年的战力却有着无法想象的庞大提升,此事万万不容有失。 季月年稍稍感应之下,一时之间亦是有些心惊于添香行宫的手笔之大。 此第八盏花灯的修为精湛无比,所修神通乃是最为正统的《太御玄清聚灵真诀》,凝聚而出的玄气亦是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太御玄气。 只是其身份却并非太御圣宗弟子,而是添香行宫精心甄选而出、特意培养以卖作元石的花灯。 所有的花灯胚子皆是在元衍地界各处搜寻而来,挑选出其中资质优异者修行太御玄气,以丹药、灵物培养数年光阴,待其修为至了一定地步,便可作为真正的“花灯”卖取元石。 去除了所耗成本之后,单单一个花灯便可为添香行宫赚取足足数百块元石,而其每年都会搜寻数千个花灯胚子,年复一年下来,其中所蕴藏的庞大利益根本不可想象。 真正可怕的是,这花灯之会仅仅只是添香行宫敛财的手段之一而已。 “添香行宫曾言,所有花灯皆会完全服从购买之人,是否如此?” 季月年转过身来,静静地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女子。 “是。” 虽然此花灯女子极为苦命,可似她这般卑贱命数之人在天地之间如恒河砂砾一般,有无量数。 季月年身上背负着如天一般的因果,真灵深处更是笼罩着重重迷雾,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第一百八十八章 纯阳 微微催动手中的玉玦,一道若隐若现的牵引之力自其上涌动而现,数百丈之外的悬空阶梯之处逐渐凝聚出一座銮驾虚影,其上隐隐泛起玄光,通过这庞大无比的玄妙禁阵勾连在了季月年所持的玉玦之上。 与此同时,数不清的生灵自环绕岛屿的阶梯各处陆续浮现而出,更有无数銮驾虚影升腾而起,放眼望去,这阶梯之上已经显现出的銮驾虚影竟是足足有着数万之多! 每一座銮驾虚影四周都有着翻涌不休的禁阵之力围绕,彻底隔绝了神海蕴灵之境以下生灵的探察,季月年甫一行至自己的銮驾虚影之上,那禁阵之力便急速涌动而来,将这座銮驾完全包裹在了其中。 低垂着目光朝下望去,位于岛屿中心之处的巨大石台微微颤动起来,炽目的禁阵玄光升腾而起,随着灵华小洞天的禁法之力被完全催动,每一座銮驾之前都显现出了三道悬浮着的光幕,其上极为清晰地显现出了石台之上的景象。 如此一来,即便有少许归真初境的生灵目力不足,因距离太过遥远之故而无法看清平台之上的景象,也能通过銮驾之前的小巧光幕参与拍卖,而不会因修为尚浅之故受到任何影响。 围绕岛屿的环形阶梯太过庞大,边缘之处足有千丈之高,若无每座銮驾之前的三道光幕,归真初境的生灵极难看清岛屿中心的平台之景。 “此刻距亥时还有些时辰,公子行来一路劳累,不如奴为公子捏捏脚,如何?” 云雀一直都一言不发的立于銮驾之侧,此刻见禁阵之力已是隔绝了外来的察探,便极是恭顺地跪伏下来,柔声开口。 每个参与灵物拍卖大典的生灵都能够携带一个侍从,与其一同勾连玉玦之内的禁阵气息,故而云雀从始至终都不曾受到禁阵玄光的排斥之力。 季月年将玉玦催动,眼前的三道光幕逐渐扭曲,数息之后,其上便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灵物条目,每一个条目之上都有着极为详细的灵物介绍。 若是将玄气渡入其中,选定一个条目,那光幕之上更是有着极为真实的灵物虚影凝聚而出,缓缓旋转,让参与灵物拍卖大典的生灵对这些拍卖的灵物有尽可能多的了解。 “聒噪。” 季月年轻轻摇了摇头,并未理会跪在銮驾之下的云雀,而是极为认真地翻看着那上千道灵物条目,在其中寻找着自己所需之物。 此次玄市开启,位于灵华小洞天的拍卖大典放出了一千五百六十三个灵物,共持续七日,在岛屿中心的石台之上分出三处场地同时拍卖。 第一处场地乃是最为引人注目的法宝拍卖,其中不仅包含了通灵法宝、极品通灵法宝,更有着极为罕见的纯阳法宝出现,甚至就连一些诡异无比的鬼宝、妖灵之宝、邪宝等等,尽皆有着不同的条目展示。 第二处场地亦是极为热门,乃是神通咒决的拍卖,除却最为常见的咒法、修行真诀、神通、诅咒等等,还有很多极为少见的诡异法诀,其条目数量仅次于最为热门的法宝之类。 第三处场地拍卖之物则是多种多样,各类丹药、稀有灵物、炉鼎侍女、罕见灵材、禁阵咒书、古老丹方……诸多稀奇古怪之物数不胜数。最令人瞠目结舌之处,便是此条目之中甚至有着数个三境弟子的名额被公然拍卖,底价更是高到了一个寻常生灵所不能接受的程度。 自添香行宫离开之后,季月年所持的元石此时只剩了一万零六百余块,虽然对于其余生灵来说已是一个无法想象的庞大数目,可若要极为全面地增强其底蕴,依然有些力有未逮。 “纯阳法宝……” 季月年思绪流转之下,朝着第一个光幕之上的法宝条目渡入一丝玄气,提前标记了一件纯阳法宝。 此时其所持法宝只有一柄落雪神剑,虽然此剑的杀伐之能已经足够强横,可攻杀手段却很是单一,提前针对之下极易被人所破解。对于宗门大比层次的战斗而言,若季月年只有一件杀伐类型的纯阳法宝,极有可能连对方的影子都摸不到。 其如今虽是敕水玄阴之体,源于敖离公主的阴气血脉却并未消失,其中有着一道极为强横的封镇咒法,名为“通玄,困灵狱”。 当初季月年便是凭借此咒法,与琼玉道子共同诛杀了摧日疆域之内的数个凶焰滔天的恶神之一。 此刻其在条目之中标记的这件灵物,便是一件封镇类型的纯阳至宝。 数个时辰以后,季月年已是在三道光幕之中标记了足足数十件灵物,这些灵物皆是对其底蕴有着极大提升之物,若是能够将其全部拍下,经过百年沉淀之后,季月年的战力定会暴增到一个不可思议的恐怖程度, “元石还是太少。” 季月年低声喃喃,取出了炽白储物法印,将其中的一万零六百余块元石尽数移至了另一个品相差些的储物法印之中。 此刻已是戍时,距亥时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季月年正闭目修行之时,銮驾之前的禁阵玄光却忽地轻轻颤抖起来。 微微睁开双目,季月年催动玉玦,将銮驾之前的禁阵打开了一道门户,一个身着灵华袍服的青年弟子映入眼帘。 “叨扰师兄了,”那青年弟子持着一块泛着玄光的令牌,满面皆是和熙的笑意,“灵物拍卖大典在即,许多师兄所持的元石却并不够拍到心仪之物,灵华小洞天为方便诸位师兄,故在大典之前统一向诸位师兄收购灵物,若有用不上的闲置之物尽可在此时出售,以来换取一些元石。” 季月年沉默片刻,朝着銮驾之外略一感应,便察觉到了许多身着灵华袍服的弟子在环形阶梯的无数銮驾之间穿梭,更有数不清的交易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完成,显然缺少元石之人不在少数。 只是灵华小洞天此行却并非善举,而是借用此机会低价收购一批庞大的法宝、丹药等等灵物,待其整理归类之后再放于外面的玄铺之中卖出,转手之间便可擢取一大笔极为可观的利益。 “善。” 季月年并未犹豫,相对于储物法印之中的闲置法宝和丹药,此时近在眼前的灵物拍卖大典显然更为重要,即便损失了些许差价也算不上什么。 其此时共有三个储物法印,将那品相最好的炽白储物法印留下之后,季月年把自己用之不上的丹药、法宝、灵材诸物皆是放于另一个储物法印之内,递予了那青年弟子。 青年弟子先是看了一眼跪在銮驾之下的云雀,才上前接过储物法印,笑道:“师兄稍等,我这便为师兄估算灵物的价值。” 第一百八十九章 阴灵 季月年轻轻点头,目光却是看向了下方极遥远之处的庞大石台。 随着亥时逐渐临近,岛屿中央的石台之上已是升起了三座方圆百丈的露天殿台,每一座殿台四周都有着凝实无比的透明禁阵萦绕翻涌,其防护威能极为可怖,即便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也无法强闯而入。 三座殿台之上的拍卖乃是同时进行,虽然在如此大典之上其溢价会高出不少,可这些拍卖之物却几乎皆是极为少见的灵物,其中的大多数灵物在寻常玄铺之内根本无法购买。 数十息之后,青年弟子上前将那储物法印归还给季月年,笑道:“师兄,此法印也要一同出售么?” 季月年点了点头,道:“善。” “若是算上此法印,灵华小洞天可以出到两千七百块元石购买师兄之物。” 青年弟子翻掌之间便凝聚出了一道虚幻的光幕,其上极为详细地显现出了长长一串条目。 位于最上首之物乃是三件寻常的通灵法宝,共折合一千一百块元石。 两具归真之境的妖物身躯,共折合七百六十块元石。 其下便是诸多行气丹、聚气丹、蕴灵丹、聚玄凝蕴丹等等常见的修行丹药,共折合三百三十块元石。 三十余件烙有禁阵的普通法宝,共折合一百八十块元石。 近百件入玄之境生灵所使用的寻常法宝,共折合四十五块元石。 更有许多随处可见的储物玉符、符咒符箓等等杂物,连同那储物法印一并折合成了数百块元石。 这些灵物对于此时的季月年而言根本无甚大用,虽然其真正的价值已经接近四千块元石,只是此时拍卖大典在即,季月年所缺的乃是实打实的元石,根本无暇去慢慢出手这些杂乱之物。 “两千七百块……可。” 季月年沉默片刻,微微点了点头。 那青年弟子面上露出一丝喜色,上前重新取过那储物法印,笑道:“多谢师兄,还请师兄将玉玦取出。” 季月年翻掌之间取出玉玦,那青年弟子便持着令牌在其上点了一点,一道玄光在其上流转变幻,最终凝聚出了四个极小的篆字。 两千七百。 青年弟子收起储物法印,神色之间笑意更甚:“两千七百块元石数额已录入师兄的玉玦之内,师兄可直接使用此元石数额进行拍卖,若是不曾动用此数额,在离开灵华小洞天之时可持着玉玦前往灵华大殿,将其换成真正的元石。” 此弟子作为经手之人,此行显然获利不浅。 “善。” “大典在即,我便不叨扰师兄了。” 随着那弟子离开季月年所在的銮座之处,半透明阶梯之上涌动的禁阵玄光重新聚拢而来,銮座四周重新恢复了一片静谧。 透过身前透明的禁阵光幕朝下方遥遥望去,那三座殿台之上已是陆续出现了不少身着灵华袍服的生灵,正在施展咒法勾连禁阵,使那三座殿台的景象逐渐显现在了每个銮座之前的三道光幕之内。 环形阶梯之上有着密密麻麻数万个銮座,在外看去仅仅只能看到一片模糊,可若处于銮座之内,却能极为清晰地观望到銮座之外,足以见得此禁阵的玄异神妙。 玄市并非随处可见,只有修行极为繁盛之处才有可能会诞生出玄市,即使遍观太御圣宗六大山脉,玄市也仅仅只有三个而已,此时季月年所在的第三山脉通明上宫玄市,便是这四座玄市其中之一。 “公子,奴……” 云雀仰起头来,似是有些欲言又止。 季月年看了銮座之下的云雀一眼,道:“何事?” 云雀神色有些犹豫,沉默数息之后,才缓缓道:“奴离开太楚疆域已有数年,如今七日大限在即,奴却愈加有些思念父母,若是公子垂怜,可否让奴在神魂俱灭之前,回太楚疆域看一眼双亲?” 季月年眸光沉静,道:“太楚疆域如今已划为八大小域,其中边缘之处的数个疆域已经彻底沦为妖国、鬼国,凡俗之人几乎尽灭,你的父母若是居于溯阳之域、木朝之域等小域,只怕此刻早已陨灭在了妖灵鬼物之手。” 云雀目露惊色,显然并不知晓太楚疆域之中的剧变:“公子,敢问这两域位于太楚疆域何处?” “溯阳之域位于羲水河畔,木朝之域则位处吞云之渊。” 云雀的小脸逐渐变得一片惨白,沉默半晌之后,才沙哑着声音道:“奴的父母,正是居于羲水下游的一个偏僻山村之内。” 在沉雪土地身陨、太楚疆域的神力屏障破灭之时,便有着无数鬼物跨过羲水河畔,戮杀掠食了太楚疆域边缘之处足足近十万凡俗生灵。 没有了沉雪土地尊神的神力屏障护持,云雀的父母又恰好居于羲水下游,只怕早已死在了不知名鬼物的鬼爪之下。 咣! 一道悠长的钟鸣响彻整座灵华小洞天,亥时已至。 季月年摇了摇头,不再开口,而是低垂着目光,朝着下方极远之处的三座殿台遥遥望去。 “第一殿台,第一件拍卖灵物,阴灵剑。” 拍卖灵物大典举办过多次,此时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之言,一道冰冷麻木的声音分别传入了每个銮座之上的生灵耳中。 “此剑可稍稍勾连天地之间极为隐秘的天地阴气,威能强横诡异,位阶列于极品通灵法宝,底价三百块元石。” 法宝殿台所拍卖的第一件灵物,便是一柄极为稀有的极品通灵法宝! 只是此剑对于季月年而言却是没有半点作用,持在手中与一柄木剑无异。 “四百块元石。” “五百五十块元石。” “七百块元石。” “八百五十块元石!” 不到十息时间,此极品通灵法宝便被加到了八百五十块元石! 寻常的法宝价值只有一块至两块元石不等,烙有禁阵的法宝则价值十余块元石,而若是处于通灵法宝位阶,则至少都需上百块元石之数。 极品通灵法宝的价格浮动却是极为不均,有价值数百块元石的极品通灵法宝,也有价值上千元石的极品通灵法宝,似季月年前番所持的两仪山河图,便是价值四百余块元石的极品通灵法宝。 只是季月年已有许久都不曾动用此宝,方才更是将其与另外两件极品通灵法宝一同出售给了灵华小洞天,换取了一千一百块元石。 这柄“阴灵剑”能够勾连些许天地阴气,显然是一件极为罕见的极品通灵法宝,其底价虽然只有四百块元石,在这灵物拍卖大典之上却至少都能拍出一千五百块元石的高价。 第一百九十章 仙中之仙,灵上之灵 数十息之后,此阴灵剑的价格已是至了一千四百五十块元石,加价的速度慢了许多,继续争夺此剑的生灵已是极少。 能够修至如此境界,绝大多数生灵的神智都很清楚,根本没有人甘愿白白花费数百块元石的溢价去购买一件极品通灵法宝,除非此灵物对自己极为重要,或许才有一丝可能继续去加价争抢。 此剑原本的价值约么在一千两百块元石左右,如今已是有了两百余块元石的溢价,此刻每一块元石的增加,都是在给灵华小洞天白白送上元石。 季月年并未在意此剑的成交价格,而是将目光望向了另外两座陆续开启的拍卖殿台。 第二座殿台之内的第三件灵物,便是他前番所标记的数十件灵物之一。 “公子,无论如何,奴还是想回去看看,”云雀缓缓站起身来,望着季月年水雾之下有些模糊的面容,“奴命数凄苦,根本无法挣脱,甘愿成就公子的咒法神通,只是若此心愿无法了结,只怕奴没有办法毫无牵挂地散去神魂记忆。” 季月年侧头看了她一眼,眸中泛起玄异无比的漆黑火焰虚影,已是感应到了其神魂深处的真正情绪。 略一沉默,銮驾之上的少年轻声道:“六日之后,我带你前往羲水下游。” 《六欲玄真》的修行不容有失,六欲情花的炼制更是需要一个纯净无比的大归真境神魂,季月年知晓,以云雀此时的神魂状态而言,根本无法炼制出品相完美的六欲情花。 “多谢公子垂怜。” 云雀声音低哑,说话之间,目中已是落下泪来。 玉玦微微颤动起来,其代表着季月年先前标记的灵物已经开始了拍卖。 “第二殿台,第三件拍卖灵物,《通心咒》。” “《通心咒》乃是沉淀神魂的咒决,修至精深之处可侵入生灵心神,有着诸多妙用,底价一百七十块元石。” 此咒决与《六欲玄真》相似,只是其层次要低了一些,不过对于拥有通灵业火的季月年而言,将其尽数参透之后,此咒决对于《六欲玄真》的修行有着无法估量的庞大助益。 “一百八十块元石。” “两百块元石。” …… 耳畔陆续传来数道冰冷麻木的声音,加价之人寥寥无几,足足十余息之后,才堪堪加到了两百七十块元石。 此咒决很是有些鸡肋,若是其层次再高深一些,至了神海蕴灵之境的程度,定然不会是此种境况。 只是这道《通心咒》只有归真之境的层次,虽然有着沉淀神魂之效,其真正的价值却也绝对不会超过两百三十块元石。 算上玉玦之内的两千七百块元石数额,季月年此时所持的元石已是有了一万三千三百之数,等待了一会儿,其轻轻催动玉玦,一道同样冰冷的声音自耳畔传来。 “两百九十块元石。” 季月年录入的价格已经有了数十块元石的溢价,半晌之后都无人再次加价,那第二座殿台之上的灵华小洞天之人便敲动了身侧的金钟,将金台上的《通心咒》玉符收了起来。 “第二殿台第三件拍卖灵物《通心咒》,由第两千零九号銮座以两百九十块元石拍下,已记录。” 随着那弟子话音落下,一缕玄光自季月年身前的第二道光幕之内涌现而出,烙在了其所持的玉玦之上。 那玉玦之上的“两千七百”亦是扭曲变幻,最终重新凝聚成了“两千四百一十”。 “公子,你到底是何种生灵?” 云雀自知必死,此时竟是放松了许多,不再似前番那般毕恭毕敬,言语之间更是少了许多谨慎。 季月年将玉玦掩入袖中,看了一眼云雀清丽明透的小脸,道:“何故如此发问?” 云雀立于銮驾之侧,擦了擦眼角残留的泪痕,展颜笑道:“公子绝非人族,不知奴说的可对?” 季月年抬眼看向身前的三道光幕,似乎并未听到云雀口中之言。 “公子亦是太楚疆域之人,可太楚疆域发生如此剧变,更是有数不清的凡俗之人灰飞烟灭,公子却不曾因此露出半点多余的情绪,足以见得公子并非人族生灵。” 云雀顿了一顿,继续道:“公子身周萦绕的乃是瑰丽绝美的湛蓝水雾,在奴的感应之中,这水雾之内隐隐有着一缕极为罕见的天地阴气,以此观来,公子若不是能够操控天地阴气的稀少鬼物,便是海中的上古妖灵。” 季月年神色有些古怪,看向云雀的目光之中多了些许认真之意,道:“你竟能在水雾之内察觉到天地阴气?至于这水雾……能够控水的生灵不尽其数,为何你如此确定我是海中的上古妖灵?” 云雀目光之中露出一丝得意之色,侃侃而谈:“水凝于阴,阴却能化水,公子的控水之能确实玄妙至极,寻常生灵根本无法看穿。我幼时曾看过一本古籍,其上记载着一种上古妖灵,与公子此时的情况极为相似。” 季月年的目光愈加古怪,道:“何种妖灵?” “海中巨灵,衔烛之龙,烛阴。”云雀似是极为笃定自己的猜测,一眨不眨地望着季月年掩藏在湛蓝水雾之下的模糊面容。 季月年有些失笑,不曾多做辩解,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不再开口。 敖离公主乃是真龙血裔与玄阴血脉的结合,季月年将其血脉尽数继承之后,又藉由通灵业火将“离恨”之中的敕水神力与玄阴血脉炼融,最终形成了独一无二的敕水玄阴之体,绝非“烛龙”所能比拟。 烛龙虽是上古妖灵血脉、神话传说中的古老生灵,可在身为半个真龙血裔的敖离公主面前,却连开口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更何况,那位曾经的昭明山脉之主、敖离公主之父“三殿下”,乃是真正的东海龙宫真龙血裔,其地位之高贵、血脉之尊荣,早已远远超越了天地之间的无量生灵,甫一生来便是不可言说的仙中之仙、灵上之灵。 云雀似是察觉到了季月年泛起些许波澜的心绪,思衬片刻,笑道:“公子,奴还有一事不解。” 第一百九十一章 困生锁,化玉鼎! “你有些越矩了。” 季月年的目光稍稍冷了一分。 水雾席卷,云雀的身形微微颤抖,神色之间亦是泛起了些许惶恐之意。 强自定了定神,云雀想到自己已是没有几日可活,胆子不由得大了许多,道:“公子,奴……” “聒噪。” 季月年有些不胜其烦,干脆直接拂出了一道水雾,将云雀的身形尽数遮掩在了其中,耳畔顿时清静了许多。 若不是炼制品相完美的六欲情花还需云雀心甘情愿的散去神魂记忆,季月年早就无法忍受其如此聒噪之态。 更何况,为了买下这个大归真境的人族女子,季月年花费了足足一千八百余块元石,对于如今底蕴浅薄的季月年而言,这笔元石并不是一个小数目。 又过了约么一个时辰,已是深夜子时,灵华小洞天的天穹却依然碧蓝如洗,显然维持此小洞天的禁阵之中并无更改时辰之效,无论何时,灵华小洞天之内皆是一片万里晴空。 玉玦微微颤动,季月年睁开眼眸,在修行之中缓缓苏醒,目光望向了銮驾之前的第一道光幕。 自己前番在条目之内标记了一件封镇类型纯阳法宝,这件纯阳法宝在条目之中的排行极为靠前,此时已是即将开始拍卖。 “第一殿台,第四十七件拍卖灵物,困生锁。” “困生锁,纯阳法宝等阶,其中蕴藏伴生封镇神通《困生灵咒》,有不可思议的封困镇压之效,底价两千四百块元石。” 此“困生锁”已是第一殿台拍卖的第二件纯阳法宝,第一件杀伐类型的纯阳法宝在半个时辰之前以五千三百余块元石的天价被拍下,此“困生锁”甫一出现,便再次引起了诸多生灵极为疯狂的加价。 纯阳法宝乃是凌驾于极品通灵法宝之上的至宝,素来都是有价无市,动辄便数千元石的天价更是让诸多弟子望而却步,可山脉之中那些占据大多数资源的妖孽天骄却并不算太缺元石,缺的而是能够列入纯阳等阶的至宝。 “两千六百块元石!” “两千九百块元石!” “三千五百块元石!” “三千七百块元石!” …… 耳畔的加价之音愈加频繁,季月年望着第一道光幕之上不断跳动的元石数目,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纯阳法宝昂贵无比,可如今在灵华小洞天之内参与拍卖的生灵却不仅仅只是通明山脉之中的弟子,更有不少其余几座山脉的妖孽天骄前来,这些生灵之中,甚至同样有着位列待定圣子的存在。 一旦位列待定圣子,其所属山脉会赐下少则五千、多则八千的元石,具体数目因不同山脉而有所差异,季月年便是列入待定圣子尊位、入主玉庭宫阙之后,这才有了前时那七千块元石的赏赐。 待定圣子的敛财之能极为可怖,季月年已是见识过第三山脉李寻仙的豪奢排场,其身家之豪富可见一斑。 纯阳法宝素来有价无市,无论是何种类型的纯阳法宝,一旦出现,必会引起这些妖孽天骄疯狂的争抢。 “四千六百块元石!” 冰冷的声音传入耳畔,季月年略一犹豫,还是催动了手中的玉玦。 此纯阳法宝对自己极为重要,其价值更是不能单单用元石来衡量。 “五千五百块元石!” 灵华小洞天之中稍稍静谧了一瞬,季月年径直加价九百块元石的举动,显然使得一些财力不足的天骄弟子退出了争夺。 虽然此纯阳法宝极为珍贵,可其真正的价值绝对不会超过五千块元石,即便对于寻常的神海蕴灵之境生灵而言,五千块元石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即便是通明山脉之内以豪富着称的李寻仙,五千块元石也几乎足以抵得上其小半个身家。 数息之后,又有两道声音陆续传入耳畔。 “五千六百块元石。” “五千七百块元石。” 季月年目光微凝,稍稍握紧了手中的玉玦。 若是在此纯阳法宝之上耗费太多的元石,接下来的争夺便少了许多底气。 毕竟其在条目之内所标记的灵物足有数十件之多,可如今一件纯阳法宝“困生锁”便占去了如此海量的元石,对于持续数日的灵物争抢极为不利。 就在其心绪流转之间,那两道声音的争抢还在继续。 “五千八百块元石。” “六千块元石!” 静谧。 整座灵华小洞天都静谧了下来,数不清的目光穿出禁阵玄光,在密密麻麻的悬空阶梯之间梭巡,欲要知晓到底是哪位妖孽天骄,竟是如此豪富,甘愿花费六千块元石来拍下一件封镇类型的纯阳法宝。 季月年思衬片刻,还是缓缓松开了手中的玉玦。 这两个出价的生灵显然对“困生锁”势在必得,六千块元石的天价已经远远超出了其应有的价值,若是此时贸然加价争抢,即便勉强将其拍下,只怕最终也会白白丢出约么两千块元石。 两千块元石,已经是一个大归真境精英弟子全部身家的两倍,更是寻常的大归真境生灵不敢想象的庞大数目。 十数息之后,纯阳法宝“困生锁”以六千块元石的天价被拍走,在灵华小洞天之中引起了一阵小小的沸腾喧嚣,许多銮座之外的禁阵玄光被开启,不少人皆是与数丈之外比邻而坐的生灵开口叙话,议论纷纷。 季月年不曾开启身前的禁阵玄光,而是微微阖上双目,定了定心神,重新沉入了修行之中。 此次灵物拍卖大典持续七日,三大殿台共有一千五百六十三个条目,第一殿台的数百条目之内共有八件纯阳法宝,这“困生锁”仅仅只是第二件而已。 更何况在另外的六件纯阳法宝之中,还有着一件足以代替“困生锁”之物,同样被季月年标记了起来,争夺“困生锁”的代价实在太过巨大,此时其选择直接放弃,亦算的上是明智之举。 修行无年月,灵物拍卖大典的三座殿台从未停歇,不知不觉已是至了第二日的傍晚酉时,随着玉玦轻轻震动,季月年自修行之中缓缓苏醒了过来。 “第一殿台,第二百三十五件拍卖灵物,化玉鼎。” “化玉鼎,纯阳法宝等阶,有着炼融、困封、镇压等等诸般妙用,附伴生咒决《镇灵玉咒》,底价两千七百块元石。” 季月年目光微动,径直催动了手中的玉玦。 那“困生锁”已经被人拍走,此“化玉鼎”乃是此次灵物拍卖大典之中所剩的惟一一件封镇类型纯阳法宝。 对其而言,此纯阳法宝乃是不可或缺之物,即便再多耗费一些元石,也要将其取下。 “四千三百块元石!” 季月年竟是直接加价一千六百块元石,将“化玉鼎”加到了其价值的顶端! 约么三十分钟~四十分钟一章! 今夜作者君不睡觉,每章都要逐字逐句的排版、精校! 现在开始,每半小时~四十分钟一章,熬夜冲刺,务必将欠更完成! 另,还欠六章免费章节,两日之内会补全。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一掷千金 两日以来,许多妖孽天骄都拍下了许多心仪之物,耗费了为数不少的元石,此“化玉鼎”的争抢之人却是少了许多,数息之后,禁阵玄光之上才有一道声音传入耳畔。 “四千四百块元石。” 对于价值昂贵的纯阳法宝而言,其溢价并不会太过离谱,那“困生锁”却是一个意外,如今“化玉鼎”四千四百块元石的叫价,才是纯阳法宝在灵物拍卖大典之上应有的价格。 季月年心念动间,玉玦之上再次有着一缕玄光萦绕而起。 “五千块元石!” 虽然有着禁阵玄光的阻隔,暂且无人知晓是第两千零九号銮座的季月年在叫价,可其势在必得之意却冲阵而出,几乎横扫了整个灵华小洞天。 此价格已经有了数百块元石的溢价,若非对“化玉鼎”极为渴望,几乎不会再有人继续加价。 另外一个争抢之人似是放弃了争夺,足足十余息过去,都不曾再次催动玉玦。 第一座殿台之上的灵华小洞天弟子敲了敲身侧的金钟,将金台之上神光流转的小鼎收了起来,道:“第一殿台第二百三十五件拍卖灵物‘化玉鼎’,由第两千零九号銮座以五千块元石拍下,已记录。” 季月年身前的第一道光幕之内泛起一缕玄光,烙于其手中的玉玦之上,与那代表着《通心咒》的玄光并列在了一处。 玉玦之上的“两千四百一十”扭曲变幻,最终彻底化作一缕烟气消散而去。 禁阵玄光轻轻颤动,季月年打开了銮座之前的门户,一个身着灵华袍服的归真之境虎头妖物行了进来,递上一个崭新的储物玉符,闷声道:“师兄此时需缴纳两千五百九十块元石,以作记录。” 季月年点了点头,接过那储物玉符,在储物法印之内点清了两千五百九十块元石放入其中,重新交还给了虎头妖物。 “叨扰了。” 虎头妖物行了个礼,持着储物玉符便离开了此处,临行之前更是催动了腰间的禁阵令牌,帮季月年关闭了銮座之前的禁阵门户。 其拥有灵华小洞天的禁阵令牌,即便无需季月年同意也能直接进入銮座范围,只是此举却是大为不妥,故而其方才只是稍稍催动令牌,等待季月年主动将门户开启以后,这才堪堪行了进来。 似是想到了什么,季月年轻拂袖袍,銮驾之下的一个角落之处水雾溃散,一个娇小的身影显现了出来。 云雀乃是大归真境的修为,如此随意的镇压对其根本没有损伤,只是其此刻却是安静了不少,恢复至了季月年初见她之时的神情,静静地行至銮座之侧跪伏下来,不再开口。 心神微动,一方印玺虚影自掌中显现而出,一缕神光自其上缓缓盘旋萦绕。 此正是玉庭宫阙所特有的传讯手段。 季月年取过那缕神光,玉庭宫阙随侍弟子恭敬的声音传入了耳畔之中。 “上真,清罗境白玉楼上真至了虹桥之外、玉庭殿殿门之下。” “白玉楼……掌鬼天符。”季月年目光微动,不经意地望向了光幕之上密密麻麻条目之中的一物。 思衬片刻,季月年取过那印玺虚影,凝出一缕崭新的灿金神光缓缓渡入其中。 “转呈白玉楼,若是有暇,即刻前来通明宫阙灵华小洞天,第两千零九号銮座。” 若是寻常生灵参与灵物拍卖大典,凭借玉玦只能携带一个侍人,可若再多花费五十块元石,玉玦便能够与禁阵玄光相勾连,再多携带一个生灵。 虽然通明宫阙玄市的灵物拍卖大典已是持续了两日,期间却是有着不少生灵来来去去,环形阶梯之上的銮座始终都有着不少空位。 将此神光渡入其中以后,季月年便收起了玉庭印玺,侧头看向了一侧静立的云雀,道:“你在翩舞宫待了多久?可曾知晓添香行宫背后的势力?” 云雀似是不愿回想那些往事,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我自幼便被掳至了一座小洞天之内,其中有着数千个与我年龄相差仿佛的女童,皆有着燃起心火的优异天资,也不知他们到底用了何种方法察探,竟能如此精确地寻找到这么多具有修行资质的生灵。” “接下来的数年,便是无休止的修行、入丹,修行、入丹,”云雀面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太御玄清聚灵真诀》我早已倒背如流,每日里除了服食丹药,便是一再重复地修行此真诀,若是胆敢稍有懈怠,迎来的便是如炼狱一般的恐怖折磨。” “此种丹药乃是特别炼制,能够增加极为恐怖的修行进度,可其后患却可怕无比,堪称毒药,”云雀自嘲般地笑了笑,“一旦长期服食此丹药,心火便会被丹毒所侵蚀,除却《太御玄清聚灵真诀》之外,无论修习任何神通都极为困难,战力更是孱弱无比,修为的最顶端便是大归真境。” “后来我才知晓,我们这些女童皆是添香行宫所培养的交易之物,修至归真之境以后,便可卖出一个不错的价钱,若是有幸修至了归真上境甚至是大归真境,则会被添香行宫择选出来,作为昂贵的‘花灯’出售。” “大归真境修为的‘花灯’侍女,能够给那些豪富弟子增添许多颜面,也让其在各种灵宴之上有了许多炫耀的资本,毕竟动辄一千余块元石的价格已经足够昂贵,绝非寻常生灵所能花费的起。” “我的命数凄苦,幼时与父母相处的短暂记忆却依然历历在目,”云雀仰起头来,小脸之上已是泪眼婆娑,“此时我惟一的心愿,便是回转太楚疆域看一看双亲,即便数日之后烟消云散而去,也算是瞑目了。” 季月年神色有些古怪,将方才的问题又重新问了一遍,道:“添香行宫背后的势力,你可知晓?” 云雀擦了擦眼睛,低声道:“我幼时并不算贫困,父母更是曾拥有数亩灵田,那时……” 季月年轻轻叹了口气,道:“罢了,你还是安静一会儿为好。” 此言落罢,其拂袖间挥出一道水雾,将云雀再次卷走,掩在了銮驾的角落之处。 “添香行宫日进斗金,在其背后支撑之人绝不可能是寻常生灵,”季月年目光微动,却是对庞大的添香行宫产生了些许兴趣,“此女如今已是无法交流,白玉楼道兄这些时日里一直都在清罗境修行,对于此事或许会知晓一二。” 第一百九十三章 神宫残卷,《九曜剑芒》 灵物拍卖大典,第三日,辰时。 禁阵玄光微微颤动,数息之后,其上缓缓融出一道高及丈余的门户,一个身着白袍的俊美少年径直行了进来。 “如此繁华盛事,我却是有些后知后觉,还好季月年道兄前时提醒于我,否则我就连第三山脉玄市开启之事都不知晓。” 白玉楼行至銮座近前,目中蕴藏着掩饰不住的浅浅笑意。 季月年指了指身侧的銮座空余之处,道:“此处简陋,只有禁阵玄光充作殿顶,不过已是足够道兄落座。” 围绕岛屿的庞大环形阶梯之上,每一尊銮座四周都有着禁阵玄光围绕,形成了一间一间并不算宽敞的临时殿阁,只是这殿阁颇为狭小,只有区区数丈方圆,就连一张多余的案几都放不下。 那銮座倒是颇为大气宽敞,莫说两人落座,即便四人、五人共同坐于其上,也并不会显得太过拥挤。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白玉楼都曾与季月年共同诛杀过神海蕴灵之境的陈延阳,互相之间自然比寻常生灵要亲近一些,此时亦是不曾客套,直接上了銮座,侧头笑道:“多谢道兄赐座。” 季月年不曾理会其言语之中的调侃之意,而是伸出手指拨动了一下身前的第三道光幕,道:“数个时辰以后,第三殿台之内有着一件灵物拍卖,对于你手臂之上的符箓侵蚀有着缓解之效。” 白玉楼敛去笑意,将季月年所指的条目展开,极是认真地看着那灵物的详细介绍。 掌鬼天符虽是曼陀花妖稚言亲手种下,可其威能实在太过神异可怕,每隔一段时间的反噬都让白玉楼痛不欲生,如此下去,若是白玉楼频繁的强行催动掌鬼天符,更会有着无法阻挡的神魂崩灭之危。 “定神灵参,于半人半鬼、半人半妖、驳杂灵怪血脉等等有着极为神异的滋补融合之效,于鬼物反噬、诅咒侵蚀、妖灵恶咒等等有着不可思议的缓解消散之效。” 与此同时,一株泛着灰棕神光的白参虚影自光幕之上凝聚而出,在白玉楼身前缓缓旋转。 其上却是不曾显现出底价,这些条目之上的灵物只有在拍卖之时,其底价才会在介绍之内展露出来。 白玉楼目光一亮,细细观察着身前的白参虚影,道:“此物确实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掌鬼天符的反噬,若是服下此定神灵参,我甚至能够催发出掌鬼天符更多的威能。” 季月年侧头看了他一眼,道:“此物的价格只怕不会太低,据我所知,道兄之前与荒野散修无异,拍下定神灵参所需的元石应该不会少于四百块,若是道兄拿不出这些元石,我可暂且替你垫付。” 在季月年的真灵感应之中,白玉楼身上竟是有着些许命星之力与自己勾连,此事一直都让季月年很是疑惑,如今白玉楼应是囊中羞涩,却又对定神灵参有着极为迫切的需求,自己替其垫付四百块元石的举动显然利大于弊。 白玉楼神色之间有着些许不自然,沉默片刻,道:“我前番确实很是穷困,在外一路修至大归真境,却仅仅只有不到三百块元石的身家。不过如今我已是清罗境弟子,临行之时,沉暮掌座大人倒是赐下了一些修行资源。” 其言语之间很是自信,却是让季月年这里生出了些许兴趣:“问一句冒昧之言,白玉楼道兄此刻拥有多少元石?” 此言极为唐突,若是寻常生灵胆敢询问如此隐秘之事,那被问之人当场翻脸都不为过。 只是季月年此问也存了一丝试探之心,一直以来,白玉楼对于自己的态度亦是颇为古怪,似乎对自己这里有着许多信任,只是其中仿佛有着一些隐情存在,直至如今季月年也不知晓其为何会如此。 元景玄山,上仙,曼陀花妖稚言,掌鬼天符。 白玉楼的身世之事季月年已经大略知晓,据其推测,白玉楼之所以对自己态度如此不同寻常,应与曼陀花妖稚言所留的那块玉璧有关。 那块玉璧季月年曾见过一次,其上亦是有着些许命星之力流转。 “既然季月年道兄问了,我也不便隐藏,”白玉楼并未犹豫,径直取出了一枚品相上佳的储物法印,“沉暮掌座共赐下元石两千六百块,四种丹药共二十七瓶,炼丹灵物十九种,更有数座丹炉、诸多灵材。” 顿了一顿,白玉楼继续道:“还有极品通灵法宝两件,神通真诀三道。” 这些修行资源叠加起来的价值,已然接近五千块元石。 白玉楼血脉特殊,又持有不明等阶的至宝“掌鬼天符”,沉暮掌座如今对其如此看重,并不算太过让人意外。 季月年沉默了一会儿,却是藉由此事想到了自己还不曾使用的一些待定圣子修行资源。 当初其入主玉庭宫阙之时,共获赐元石七千、三千五百元石之丹药份额、三千五百元石之法宝份额、三千五百元石之神通份额、三千五百元石之灵物份额。 季月年除却领取了七千块元石之外,剩余的四种资源份额还不曾使用,只是这些元石份额只能在通明宫阙“灵源玄殿”之内花费,无法直接换成真正的元石。 即便如此,这四种灵物份额也是一笔庞大到不可想象的修行资源,远远超过了寻常妖孽天骄的待遇,足以见得山脉待定圣子的地位之高。 虽然待定圣子无法与手握重权的真正圣子相比,可待定圣子也已经是是一座山脉百万生灵之中排名前几的真正妖孽,山脉对其修行资源的倾斜程度远非普通弟子所能想象。 “如今我却是不缺什么东西,反倒是道兄你,是否有着心仪之物,所带元石又是否足够?”白玉楼取过季月年身前悬浮着的玉玦,标记了第三道光幕之内定神灵参所在的条目,侧头笑道。 季月年沉默片刻,道:“我如今尚余七千余块元石,若有不足之时……” 白玉楼根本不曾犹豫,直接挥袖道:“道兄无需担忧,我即便拍下定神灵参,也能剩下两千余块元石,道兄尽管拿去使用便是。” “多谢白玉楼道兄。” 白玉楼目光有些促狭,低声道:“只是待季月年道兄归还之时……多付一成元石便可。” 季月年对白玉楼此番言论恍若未闻,而是直接取过了玉玦,看向第二道光幕之中的一个条目。 此条目乃是一道神通真诀,亦是早被季月年所标记,此刻已是停留在了光幕最上端,正是第二殿台的下一个拍卖之物。 “第二殿台,第二百三十九件拍卖灵物,《九曜剑芒》。” “《九曜剑芒》,神宫宿灵之境神通残卷,辅助类型真诀,可接引九曜星光化作剑芒,将威能无俦的星凝剑光加持于法宝之上,增强其破坏、撕裂、斩碎、湮灭以及崩毁之力,一剑斩出,有分山破海之威,底价两千六百块元石。”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两千之数 此真诀虽是辅助类型的咒法,却是神宫宿灵之境的神通残卷,其威能之强横根本无法想象,甚至有许多妖孽天骄积攒大笔元石参与灵物拍卖大典,便是专程为了《九曜剑芒》的神通残卷而来。 此咒诀本质虽是接引星光凝聚剑芒,可其凭空增添的杀伐之力已经能够与寻常的纯阳法宝相比拟,故而其底价亦是与纯阳法宝相差仿佛,足有两千六百块元石。 此神通若是加持于极品通灵法宝之上,威能足以堪比纯阳法宝;可若加持于纯阳法宝之上,其所爆发出来的恐怖破坏之力根本无法想象。 季月年此时已有一柄落雪神剑,若是得到这道《九曜剑芒》,将其修至精深之处,凭借星光所凝的剑光加持,甚至能让其有资格单独面对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 “三千块元石!” “三千八百块元石!” “四千二百块元石!” “四千九百块元石!” …… 这道《九曜剑芒》最为珍贵之处,便是其乃是一道辅助类型的真诀,其威能更是能够与纯阳法宝互相叠加,足以从本质上大幅度增强生灵的真实战力。 数十道加价之声极为密集地传入耳畔,不过短短十余息工夫,《九曜剑芒》便被加至了五千三百块元石! 白玉楼在銮座之上瞠目结舌,强行定了定心神,侧头看了一眼季月年手中的玉玦,声音都有了些许颤抖:“季月……月年道兄,你……你不会是想要……” 季月年瞥了一眼白玉楼,道:“我此来灵物拍卖大典,有两件灵物势在必得,‘困生锁’虽被拍走,可‘化玉鼎’却被我取了来,剩下的一物……便是这《九曜剑芒》。” “这么多的元石在道兄口中说来却如此轻巧,倒显得我有些没见过世面了,”白玉楼的心境修为并不算差,可看着光幕之上疯狂跳动的元石数目,其眼皮依旧有些颤抖,“五千三百块,五千四百块,五千六百块!” 对于燃起心火、能够修行的生灵而言,元石乃是极为稀有的交易之物,十块元石便可购买一件烙有禁阵的法宝,五十块元石已经足以置办一座带有小型聚灵阵的简陋道场! 在入玄之境、甚至归真之境的生灵眼中,一百块元石都是一笔遥不可及的庞大资源,不知要积攒多少年月才能勉强购买一件价值百余块元石的通灵法宝。 而如今的灵华小洞天之中,面对这道辅助类型的神通残卷《九曜剑芒》,诸多妖孽天骄不惜一掷千金,元石数目愈加疯狂的跳动起来,其价格根本不是寻常生灵所能想象。 “六千块元石!” 随着价格突破六千块元石,光幕之上的数目终于停顿了下来。 可在数息之后,又有着数道加价之声同时响彻灵华小通天! “六千一百块元石!” “六千三百块元石!” “六千五百块元石!” 数不清的禁阵玄光被打开,无数生灵皆是走下銮座,立于层层叠叠的半透明悬空阶梯之上,俯视着第二座殿台之上的星光古卷。 许多神通真诀皆是用特制的古卷、典籍来记载,寻常的玉符和令牌极易遗失,而特制的古卷典籍则无法被轻易损坏,能够在漫长的岁月之中几乎毫无损伤的保存下来。 “疯了,这些天骄都疯了。” 一个大归真境的生灵摸了摸自己只剩一百余块元石的储物玉符,极是震惊地望着光幕之上还在不断增加的元石数量,神情之间已是有了些许呆怔。 “六千六百块元石!” “六千九百块元石!” “七千块元石!” 天价。 灵物拍卖大典至今已进行了三日,《九曜剑芒》此时已经被加到了七千块元石的天价,乃是这几日以来,三座殿台之上所拍出的六百余件灵物中最为昂贵之物。 “季月……月年道兄,这……这……” 白玉楼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储物法印,怔怔地望向了一侧沉默不语的季月年。 这些灵物的价格只有在拍卖之时才会显现出来,季月年此前并不知晓其真正的价值,其前番持有一万三千余块元石,本以为能够极为轻松地拍下一件封镇类型的纯阳法宝和此道《九曜剑芒》,可实质上的境况却并非如此。 拍下“化玉鼎”便已花费了足足五千块元石,在白玉楼到来之前,季月年又花费数百块元石拍下了数个灵物,此时已是只剩了七千三百余块元石。 《九曜剑芒》的价格太过恐怖,甚至已经超出了季月年的预料,让其一时之间亦是有些犹豫。 一枚崭新的储物玉符被玄气包裹,缓缓悬在了身前。 季月年抬首望去,入目所见却是白玉楼的一脸肉疼:“季月年道兄,我清点出了两千块元石,暂且借予你,归还之时莫忘了多还我一成元石。” 取过那崭新的储物玉符,季月年沉默片刻,道:“善。” 白玉楼见其神情不似作伪,忙不迭地摇了摇头,道:“此乃说笑之言,道兄怎地还当真了?” 季月年并未开口,而是清点出了共九千三百块元石,缓缓催动了手中的玉玦。 “七千六百块元石!” 整座灵华小洞天此刻已经不复前番的沉闷,而是彻底沸腾了起来,禁阵玄光几乎被尽数打开,两万余个归真之境生灵皆是立于半透明的悬空阶梯之上,俯视着第二座殿台之上的古卷。 甚至就连第一座殿台、第三座殿台都暂且停下了拍卖,等待着《九曜剑芒》最终价格的诞生。 七千六百块元石,已经足以买下稍小一些的宗门世家,已经足以购买一件品相上好的纯阳法宝,已经足以购置一座可以称之为小洞天的小型道场……七千六百块元石,能够购买之物实在是太多。 甚至就连这座灵华小洞天,其价值也不会超过一万块元石,这些阶梯、岛屿、海域皆是幻咒所凝,其中唯一的价值高昂之物,便是弥漫整座洞天、真实存在的密密麻麻禁阵玄光。 《九曜剑芒》于七千六百块元石停顿片刻,又有两道声音接连传入耳畔。 “七千八百块元石!” “八千块元石!” 灵华小洞天之内完全沸腾起来,嘈杂纷乱的喧嚣之声滔天而起! 第一百九十五章 山重水复,柳暗花明 季月年持着玉玦的手指有了一丝极是轻微的颤抖,如此庞大的元石数目,即便以季月年渊深的心境修为,也根本维持不住情绪的彻底平静。 蕴藏的心绪并未彻底表露出来,季月年的目光仍然很是沉静,再次轻轻催动了手中的玉玦。 “八千三百块元石!!!” 如此珍贵的辅助类型神通真诀,足以巨幅增加生灵的战力,其层次更是处于神宫宿灵之境,即便修至神海蕴灵之境以后,此《九曜剑芒》依旧可以作为主修的辅助真诀。 若不是其乃神通残卷,“九曜”九卷之中仅存“五曜”五卷,完整的《九曜剑芒》根本不会出现在玄市之中,甚至就连神宫宿灵之境的恐怖大能都会动心。 白玉楼死死盯着身前的第二道光幕,喃喃道:“那位不知名的道兄,不要再加了,不要再加了……” 其言未落,便又有一道冰冷麻木的声音传遍灵华小洞天。 “八千八百块元石!” 密密麻麻的銮座之上,无数生灵皆是露出不可置信之色,震惊无比的议论纷纷。 “到底是谁!!!” “到底何人如此豪富!” “除却三境之内的妖孽天骄,便只有六大山脉的待定圣子拥有如此恐怖的身家!” “六大山脉的待定圣子加起来足有数十个之多,只怕此时出价之人并非第三山通明山脉之中的待定圣子。” …… “八千八百块元石,此价格……有些太过高昂。” 季月年缓缓松开了玉玦,轻声开口。 其眸光之中有着湛青漩涡流转,显然其心绪并不似表面这般平静。 《九曜剑芒》确实极为重要,可季月年还有其余数个必须要拍下之物,至少需要再留出一千块元石才行。 况且这足足数千块元石的溢价,即便以季月年的心境都有阵阵心疼之感泛起。 “道兄,再加一次价罢,”白玉楼沉默片刻,再次清点出七百块元石,“那定神灵参我却并不算太过急需,再给你这七百块元石,一万块元石想必足够拍下这《九曜剑芒》,说不定……道兄再加一次价,那人便放弃了呢?” 一万块元石,这是就连季月年都不愿去细想的庞大数目,一道《九曜剑芒》,值得么? 季月年并未去拿白玉楼第二次取出的崭新玉符,而是再次握紧了手中的玉玦,将新的价格烙在了其中。 “九千块元石。” 第六百五十号銮座。 黑袍少年目光通红,死死地盯着第二道光幕之上显现出来的“九千块元石”几个小字,狠狠一巴掌便抽在了身侧大归真境的侍人身上。 “废物!让你提前去主脉帮我筹集元石,你却一直都阳奉阴违,现在别人已经加到了九千块,你让我怎么拍下这道神通!” 那大归真境之人挨了一巴掌,却并未动怒,面上反而露出些许莫名之色,笑道:“家主早有吩咐,二公子在落音山脉之中修行的这段时间,每年只有五千块元石的资源份额,除此之外……连一粒‘聚气丹’都不能从许家带走。” 闻听此言,那许姓青年愈加暴怒,重新清点了数次法印之内的元石,却依旧不足九千一百块,使其目中缓缓露出了一丝绝望之意。 许家主脉嫡系的分脉即将开启,若是无法得到《九曜剑芒》,自己绝对敌不过另外几位公子,到时候虽然能够分到许家一脉,可许家却与其余世家不同,家族内部的规则残酷无比,在其余几人的欺压之下,自己最终定会落得一个生不如死的下场。 定了定心神,许姓青年再次取过玉玦,将其缓缓催动。 “九千零五十块元石。” 这已经是他所能筹集的全部家当。 “加价五十块元石,是我看错了么?” “这人怕是已经到了极限了。” “待定圣子也有如此窘迫之时?” 如此珍贵的神通真诀,其却仅仅加价五十块元石,让灵华小洞天之内的诸多生灵皆是隐隐看出了许姓青年的乏力。 “对方确实已经到了极限,不过我等又何尝好过?”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最后一次催动了玉玦,“此物仅仅只是残卷,真正的价值虽然已经超越了纯阳法宝,可也应在五千五百块元石至六千块元石之间,九千一百块元石……” “三千块余元石的溢价,虽然有些令人心痛,不过季月年道兄终究拍下了这道《九曜剑芒》。”白玉楼目光有些复杂,神色之间却依然带有一丝喜意。 “还不曾尘埃落定。” 季月年定定地望着第二道光幕之上的“九千一百块元石”,低声开口。 数十息之后,已经无人再次加价,那第二座殿台之上的弟子面色激动,收起了金台之上的星光古卷,高声道:“第二殿台第二百三十九件拍卖灵物《九曜剑芒》,由第两千零九号銮座以九千一百块元石拍下,已记录!!!” 安静片刻之后,喧嚣的议论之声再次响彻整座灵华小洞天。 “第两千零九号銮座!” “此人到底是谁!” “若是我不曾记错,两日之前的‘化玉鼎’亦是以五千块元石的高价被这第两千零九号銮座所拍走!” “此人竟是已经花费了足足一万四千余块元石!” “豪富!当真豪富!” 阶梯之上的銮座毫无顺序可言,并非按照玉玦所排列,故而这些生灵即便知晓第两千零九号銮座拍走了《九曜剑芒》,却也根本无法找到此銮座所在的真正位置。 季月年望着无声无息间出现在銮座之侧的虎头妖物,道:“可是来取元石?” 虎头妖物闷声一笑,行了个礼,比前时恭敬了许多,开口道:“师兄见谅,我此次乃是通过禁阵玄光直接进入此处,目的是为了遮蔽行踪。” 在白玉楼肉痛无比的目光之下,季月年在自己的储物法印之内留下两百余块元石,将足足九千一百块元石尽数放在了虎头妖物递上来的崭新玉符之中。 虎头妖物收起玉符,取出了一方湛蓝令牌,笑道:“师兄,通明上宫对于在灵物拍卖大典之中花费一万块元石以上的生灵有着奖励。” 其此次却并未用“灵华小洞天”,而是直接说出了灵物拍卖大典背后真正的势力,“通明上宫”。 通明上宫属于通明山脉,通明山脉属于太御圣宗,如此规格的灵物拍卖大典根本不是区区一个世家、一个势力所能举办。 季月年将那湛蓝令牌取在手中,望着虎头妖物缓缓沉入禁阵玄光之后,这才侧头看向白玉楼,轻声道:“白玉楼道兄,此令牌能在灵物拍卖大典之上抵扣六百块元石,你先暂且拿去。” 白玉楼摇了摇头,道:“我看你在这三道光幕之内标记的条目不少,还是自己先留着使用,待何时有了元石,何时再一并归还于我便可。” 略一沉默,季月年微微点头,道:“如此,那便谢过道兄。” 其确实还有着数件急需的灵物需要拍下,在季月年的估算之中,这几件灵物虽然价值不算太高,加起来却也需要将近一千块元石。 算上此令牌和前时所剩的两百余块元石,季月年此刻尚有八百余块元石能够使用,要拍下这几件物事却也勉强足够。 第一百九十六章 水渊之上 “这是何物!” 白玉楼面色微变,侧头看向銮座之侧的一团模糊水雾。 随着那水雾缓缓消散,一个身着深紫裙裳的清丽女子在其中显露出来。 此封镇水咒乃是季月年随手所布,云雀的修为即便再不济,也算得上是货真价实的大归真境,如此之久的时间足够让她破开此咒决的镇封。 “季月年道兄,想不到你也会金屋藏娇。” 白玉楼神色有些讶异,目光更是有些暧昧,不住地在季月年和云雀身上来回梭巡。 季月年摇了摇头,不愿多费口舌,而是将那湛蓝令牌和剩余的两百块元石取出,道:“有一事要有劳道兄,余下的四件灵物皆在标记之中,这八百块元石能拍几件便拍几件,我需提前离开灵华小洞天。” 白玉楼知晓季月年的性子,不再继续拿云雀打趣,伸手收起了湛蓝令牌和元石,笑道:“放心罢,这四件灵物我都会帮你拍下,到时候莫要忘了多补偿我一些元石便可。” “自然省得。” 季月年并未在此处久留,而是催动玉玦在禁阵玄光之中打开了一道传送门户,将玉玦留给了白玉楼以后,便带着云雀径直踏入了其中。 灵华大殿。 诸多身影陆续浮现,又有更多的身影穿过殿中的数十道光门进入灵华小洞天之中,数息之后,季月年与云雀的身影亦是在一道光门之下显现了出来。 “师兄,这边请。” 一个身着灵华袍服的弟子行了过来,朝着季月年低声开口。 其极为清楚地知晓季月年来自第两千零九号銮座,更是直接将季月年与云雀带入了灵华大殿深处的左侧殿之中。 左侧殿之内又有数座隐藏侧殿,不时有着面容模糊的生灵被带入其中,不久之后又快步行了出来,显然已是取到了在灵华小洞天之内所拍下之物。 那弟子带着季月年和云雀进入了一座隐藏侧殿,其中空无一物,只有殿室中央一座繁复无比的禁阵泛着璀璨瑰丽的传送玄光。 随着此弟子催动令牌,传送禁阵之上的炽目光华逐渐扭曲,数息之后,一个大归真境的生灵在禁阵中央显现而出,看了季月年一眼,将一块精致的储物玉符递了上来,道:“还请师兄查验。” 季月年接过玉符,映入眼帘的乃是一座泛着神光的小鼎和一卷星光弥漫的古籍,正是“化玉鼎”以及《九曜剑芒》。 除此之外,玉符角落之处更有一卷平平无奇的古卷和数件灵物,乃是季月年先前所拍下的《通心咒》、一座古朴的丹炉以及数件辅助修行之物。 将玉符直接收入储物法印之内,季月年点了点头,道:“善。” 那大归真境的生灵应了一声,又道:“师兄走出大殿以后,第两千零九号銮座的玉玦在拍卖期间便正式归属此人。” 其翻掌之间,一道有些模糊的虚幻光幕凝聚而出,白玉楼的身影自其中显现了出来。 季月年轻挥袖袍,道:“可。” “师兄慢走。” 出了灵华大殿,灿白的月光洒落而下,玄市之中却还是熙熙攘攘,一如数日之前那般热闹。 已是月上中天之时。 “这是今夜的六欲气息,你将其服下之后,暂且在玄市之内等候于我。” 季月年凝聚出第四道六欲气息,朝着云雀吩咐了一句,便径直朝着玄市之外遥遥行去。 “公子,你要去往何处?” 云雀并未犹豫,直接将明黄色的权欲气息吞入口中,抬头朝着季月年喊道。 “前往通明宫阙觐见宿言圣子,若非如此,我无法带你离开通明山脉。” 随着此言落下,季月年的身形已是消失在了来来往往的生灵之中。 云雀静静地站在巍峨灵华大殿的殿外角落之处,望着眼前的熙攘喧嚣,忽然感觉到自己竟是如此的孤寂,即便此时消失在此处,也根本不会有人在意。 …… 通明宫阙,通天水殿。 天瀑倒悬于穹顶,轰鸣咆哮的水浪自不知名之处奔涌而下,汇入下方的万丈水渊之中。 在那天瀑之顶的巨石之上,有着一道身影席地而坐,水渊之中的无量水行元气扭曲成一道遮天蔽日的庞大漩涡,在那渺小的身影头顶缓缓盘旋,被其身侧悬浮着的的璀璨玄光尽数鲸吞而下。 此情此景,与季月年上次前来通天水殿之时竟是毫无差别。 “可是玉庭宫阙季月年?” 与上次不同的事,那极高极远处的身影第一次将目光遥遥望了过来,其声音亦是极为清楚地传入了季月年的耳畔。 季月年朝着这位半步神宫宿灵之境的圣子行了个礼,道:“季月年见过宿言圣子殿下。” “无需多礼,”宿言圣子轻拂袖袍,头顶的遮天漩涡翻涌的愈加凶烈,“李家有意让你在百年之后接替第三山圣子尊位,只是以你此时的修为……差的实在是太远。” 宿言圣子并非李家之人,可第三山通明山脉却几乎相当于李家的敕封之地,因此宿言圣子与李家之间的关系向来极为微妙。 有关于季月年之事,李家前不久已是与宿言圣子打了招呼,故而此时宿言圣子才会第一次对季月年另眼相看,更是一眼就将其修为看了个通透。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圣子殿下此言何意?” 宿言圣子轻笑,挥袖之间取出了一块令牌,道:“我百年之后便会入太御境、随太御元君君上修行,李家既然有言在先,我也不便拂了其脸面,凭此令牌可在通明上宫灵源玄殿之内获得一万块元石的份额,算是我私人予你的赏赐。” 足足一万块元石,在这位半步神宫宿灵之境的圣子口中却是如此轻巧。 掌控一座山脉大半权柄,地位仅在第三山山主之下,宿言圣子的身家之丰厚根本无法想象。 更何况,其赐下的乃是灵源玄殿的“元石份额”,并不能直接换成真正的元石,以宿言圣子所掌控的惊人权柄,赐下元石份额根本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因为这本就是其所持权柄之一。 季月年对此显然有些意外,却并未犹豫,直接取过凝聚在身前的令牌,道:“谢过宿言圣子殿下。” “无需谢我,我只是给李家一些颜面而已,”宿言圣子显然不甚在意此事,“虽你背后有着李家支持,可若想要登临圣子尊位,此时差的还是太远。” 顿了一顿,宿言圣子又道:“你可知晓一座山脉的圣子何等重要?其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乃是太御圣宗的脸面,修为、心智、神思、悟性等等缺一不可,甚至就连御下、掌权这些人心之术,也需颇为精通才行。” 季月年静静地立于天瀑之下,沉默不言。 “你此来是为了离山罢?持此诏令可直接离开通明山脉,无需前去玉台境复审,”宿言圣子轻挥袖袍,再次凝聚出了一道诏令,“且去罢,今后若是在山脉之中察觉到什么腌臜之事,暂且记下便可,若你有朝一日当真登临第三山圣子尊位,自然便会知晓我此时的用意。” 季月年取过诏令,行了个礼,在水行神光的笼罩之下离开了通天水殿。 宿言圣子最后所说之言虽然有些隐晦,可季月年心中亦是有了大致的猜测,其言语之中指的极有可能便是通明宫阙之内的苏伏等人。 一山圣子地位极是高贵,论权柄,位高权重、手眼通天;论修为,更是半步神宫之境的恐怖大能,怎么可能不知晓座下之人的龌龊勾当? 只是碍于种种因素,宿言圣子不愿甚至不想处理这些杂事而已。 更新 最新章节平均订阅只要增加10个人,第二天继续爆更,长期有效。 感谢“可乐鸡翅502”的起点币打赏,感谢“中破格匿名”的5000起点币打赏,感谢“风雪归我”、“冰龘”、“赤明开皇”的起点币打赏,作者君在此拜谢这五位读者。 同样要感谢“君息远道”、“骑着单车唱空”、“泽永泰介”、“君息远道”、“疾风剑豪易”、“玄天呀”以及“游游超暴躁”七位读者的起点币打赏,作者君感激不尽,感激涕零,拜谢。 第一百九十七章 六欲七情皆袖手,不许人间见白头 长夜初至,天穹如渊。 溯阳之域濒临羲水界河,每每至了傍晚戍时,于羲水河畔巡守的生灵便会增加许多。 渡月土地尊神虽然在太楚疆域四周重新布下了神力屏障,可这半透明的月白屏障却不会阻拦任何生灵进入太楚疆域,因太楚气脉愈加繁盛之故,近些时日里总有不少妖灵鬼物、人族散修欲要悄悄跨过羲水,偷偷潜入太楚疆域之中寻一个修行之处。 若是径直进入濒临羲水的溯阳之域,无论是何修为,定会被溯阳城主源无忌摄拿而去,无论留在小域之中任职还是列于妖将鬼兵,终是不得自由。 羲水下游。 一座十二瓣墨玉莲台自千丈云层之上泛起神光,身着墨渊云纹金线袍的少年静静地立于其上,其身后有着一个身着深紫裙裳的清丽女子,此时其面露哀戚之色,低垂着目光凝望着下方巍峨高耸的巨大城池。 那城池乃是溯阳之域的一座附城,其上有着黑压压的乌云盖顶,凶戾狂暴的鬼气冲天而起,显然是一座鬼物聚居之城。 “那鬼城修建之处,曾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小山村。” 云雀目光逐渐黯淡下来,就连声音都嘶哑了许多。 在六欲气息的侵蚀之下,其白皙的小脸之上已是失去了往日的明透光泽,虽容貌依旧俏丽,却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生动气息。 “还有一个时辰。” 季月年的目光越过鬼城,朝着城池后方连绵不绝的无数阁殿望去,心中却是轻轻点了点头。 溯阳城主源无忌乃是极为稀少的山麓之妖,其麾下不仅仅有妖物、灵怪、人族散修,更有许多鬼物慕名投奔而来,源无忌能将这些杂乱无比的诸多势力规划的井井有条,更是如此快速地建起了太楚疆域边境界城的初步雏形,实属不易。 “奴还有一个时辰么……” 云雀喃喃之间,忽地想起了一事,抬首看向了身侧的黑袍少年,“公子曾说过,自己亦是太楚疆域之人,不知公子居于太楚疆域何处?” 季月年目光有些古怪,眺望了一眼浩茫无垠的太楚山河,道:“此时你入目所见之景,皆是我季家之处。” “此言何意?” 云雀神色有些茫然,数息之后才堪堪回过神来,目中露出不敢置信之色:“难道……” “你身在翩舞宫被当做‘花灯’拍卖,消息闭塞无比,不知晓此事也算寻常,”季月年轻轻拂了拂袖袍,“太楚疆域方圆二十万里,尽皆属于季家封地。” “难怪公子如此豪富,原来是货真价实的世家子弟。” 云雀苦笑一声,掩去了目中的震惊之色,不再开口。 季月年神色微动,却是藉由云雀之言想起了一事,太楚疆域如今划为八大小域,灵田、灵谷等等诸多灵物的种植也已经步入正轨,再过数年,便到了季家收取灵税的时候了。 太楚疆域虽极为庞大,可季家所能收取的灵税却绝不会太多,毕竟低阶灵谷灵田的价值有限,珍贵的灵物灵药又极难存活,以季家如今的浅薄底蕴,根本无法大规模培养种植昂贵的灵药。 不知过了多久,深夜的罡风愈加凶烈狂暴,季月年静立于漆黑的千丈云层之上,轻声道:“还有一炷香。” 云雀此刻已是彻底变了模样,原本白皙的小脸之上已是有了密密麻麻的六色裂纹弥漫开来,浑身上下亦是有着扭曲的六色玄光萦绕而出,乍一看去便似一只狰狞可怕的妖物一般,丑恶无比。 “我不甘心,”云雀蓦地抬起头来,原本黯淡无光的目光之内逐渐泛起一丝血芒,“凭什么我生来便如此苦命?这天地何其不公!” 季月年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望着身前面容愈加扭曲的云雀。 “我犯了什么错?为何这命数要如此对我?”云雀目中流下两行血泪,语气之中已是带了些许哭腔,“为什么,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即将面临真正的死亡,以云雀的浅薄心境根本无法直面此种大恐怖,此刻其神智的崩溃实质上并不令人感到意外。 “世间生灵便似恒河砂砾一般,有无量量数,即便以天地之浩渺,又如何能做到所谓的‘公正’?”季月年轻轻摇头,双手掐了一个繁复无比的印诀,将约么巴掌大的六瓣小花虚影凝聚了出来。 那六瓣小花甫一出现,便径直没入了云雀的眉心。 六欲情花。 为了将此神通由虚化实,季月年不仅花费了足足一千八百余块元石购买云雀,更是耗费了许多心力提前准备良久,才能勉强确保六欲情花的炼制过程万无一失。 百余年之后便是六山圣子尊位的更迭以及太御圣宗宗门大比,对于底蕴浅薄的季月年而言,区区百年时间可谓是紧迫无比,根本由不得其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不知过了多久,云雀的身形已是完全消失不见,在皎白月光与璀璨星河的映照之下,无边无际的漆黑云层之上只余了一座十二瓣墨玉莲台,以及莲台之上那身着墨渊云纹金线袍的清美少年。 “数日之后便需前往青栾山脉任第一执守长老,需将通明宫阙的元石份额尽快使用才是。” 季月年思衬片刻,御着墨玉莲台朝着通明山脉遥遥回返而去。 如今其在通明上宫之内还有三千五百元石之丹药份额、三千五百元石之法宝份额、三千五百元石之神通份额、三千五百元石之灵物灵材份额。 若是再算上宿言圣子所赐的一万块通用元石份额,季月年此刻手握的修行资源可谓是丰厚至极,甚至足以让普通的神海蕴灵之境生灵瞠目。 只是通明上宫灵源玄殿之内并没有纯阳法宝出售,即便其拥有如此多的元石份额,至多也只能购买一些昂贵无比的极品通灵法宝而已。 纯阳法宝有价无市,可遇而不可求,几乎只有玄市完全开启之时才会放出一些,这也是通明宫阙玄市如此吸引目光的原因之一。 季月年在灵物拍卖大典的第三日便离开了灵华小洞天,故而其并不知晓,就在灵物拍卖大典的第七日也就是最后一日,一件品相极巅的杀伐纯阳法宝拍出了一万六千块元石的天价。 青栾山脉如今乃是太御圣宗与白夜妖宗共同炼制“通妙真丹”和“融灵玄丹”的基础丹材之处,季月年即将担任青栾山脉第一执守长老,在规制允许的范围之内几乎可以随意使用其中的珍贵丹材,故而季月年在灵物拍卖大典之上并未购买丹材,仅仅只是拍下了一座蕴藏阴气的丹炉而已。 有着如此恐怖的修行资源加持,季月年的底蕴暴增几乎成了可以预见之事。 只是纯阳法宝需要长期炼养;神通真诀需要持久修行;辅助咒决需要参悟、与主修神通相互炼融;丹药丹材的炼制亦是极为耗时;玄丹底蕴的增加更绝非一朝一夕之事,其如今最缺之物,依然是漫长光阴的枯燥修行。 第一百九十八章 诛邪 雪夜。 “好冷。” 阿凉打着哆嗦推开木门,跌跌撞撞的行了进来,眉间发间已是落满了晶莹剔透的霜雪。 又一阵刺骨的寒风侵袭而至,如冰刀一般割在阿凉的脸上,让他不由自主地狠狠打了个寒颤。 忙不迭地用力将木门关紧,阿凉转身坐回破旧的木榻之上,扯过一块满是脏污的棉布盖在腿上,这才稍稍暖和了一点。 “这生不如死的日子啥时才是个头啊。” 环视着家徒四壁的简陋木屋,阿凉裹紧了身上的棉布,长长叹了口气,眉宇之间尽是凄苦的哀愁之色。 自从太楚疆域划分八大小域以来,为了争夺疆域之内仅有的五条微型气脉,八大域主之间纷争不断,每一域的边境之处都建起了巍峨高耸的城墙,在如此剧烈的冲突之中,或死或伤的生灵不计其数。 诡异的是,季家嫡系之人却几乎从来都不出太楚疆域深处的太楚古城,对于八大小域之间的诸多龌龊之事更是恍若未闻。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阿凉本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山民,可就在一年之前,一只狰狞凶恶的厉鬼来到了这座与世无争的小山村,将村中的一百余户人家尽数抓了去。 老人妇人、男童女童尽皆被其当做了饱腹之食,最终只余了数十个青壮年男丁,在这厉鬼的胁迫之下前往数里之外的沼水之畔,没日没夜的搬运着石料木块,稍有不慎便会惨死在鬼爪之下。 这一年以来,随着季家的逐渐放权,八大域主对座下生灵的约束愈加松懈,不仅许多鬼物纷纷肆意虐杀凡俗之人,甚至就连一些妖将灵将、人族散修,都开始肆无忌惮的占据那些凡俗之人的灵田、灵谷,各自划出一片区域作威作福。 “村子里一百余户人家、两百多口人,短短一年间竟是只剩了寥寥十余个男丁苟活,这世道如此惨淡,恶鬼横行、妖灵肆虐,为何渡月尊神神上却从来都不曾显灵?” 阿凉思衬之间,双目之中竟是垂下泪来。 这一年以来,那只厉鬼从来都不给他们任何饭食,村子里的数十个男丁没有办法,只有在每日深夜歇息之时才能前往沼水之内捉一些鱼虾勉强果腹,许多人捉不到鱼虾,仅有的灵田灵谷又被厉鬼所占据,竟是生生饿死、累死在了绍水之畔。 与阿凉所在村庄遭遇相同的村子还有十余个,皆是被这只厉鬼所掳来充当苦力,厉鬼虽然仅有一只,可这数千个凡俗之人都是乡野土夫,在它面前根本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 如今阿凉的村子只剩了十几人,其余的村子亦是好不到哪里去,那厉鬼却仿佛并不在乎此事,毕竟其所负责的绍水城阁已是建造的七七八八,即便这些凡俗之人尽数死光,厉鬼凭借此时的建造进度也能够勉强交差。 “渡月尊神神上,作为太楚疆域的土地神只,为何任由我等被恶鬼屠戮!?”刺骨的寒风自木门的缝隙之中刮了进来,阿凉被冻得双唇颤抖,痛苦无比的跪在了地上,怒瞪着木榻角落一个粗糙无比的木质雕像。 那雕像只是一个雏形,其上的彩绘亦是极为丑陋,只有木雕背面的一行小字昭显出了其真正的身份。 渡月土地尊神。 世道纷乱,此雕像乃是阿凉自己亲手所刻,每日生不如死的从绍水之畔归来,这雕像便是他唯一的精神依靠。 阿凉一直都坚信,渡月土地尊神终有一日会显化而出,遮天蔽日的浩荡神力镇压而下,将这些恶毒的魑魅魍魉尽数碾杀,重还天地一片朗朗乾坤。 可昨日忽然天降大雪,村子里仅剩的十余人又被生生冻死了数人,阿凉胜在年轻力壮,在冰雪之中强撑着搬完青石木料,浑浑噩噩之间勉强回到了家中。 只是若这风雪还不停歇,阿凉的破旧木屋之内又没有火种,即便以他强壮的身体也已经到了极限,根本不可能抗过今夜这冰冷无情的风雪。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的风雪呼啸愈加凶烈,阿凉奄奄一息地靠在木榻之上,身体逐渐变得冰凉。 就在其神智恍惚之时,一缕月白神光不知从何处萦绕而起,片刻间便将这家徒四壁的木屋映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阿凉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挣扎着抬起眼皮,看向了那粗糙的渡月尊神神像。 那木雕神像此刻已是逐渐消融,更是化作一道月白光晕流淌入了阿凉的眉心,与此同时,一道冰冷的神音在其心神深处浩荡而起。 “你可愿还这太楚疆域一片朗朗乾坤?” 阿凉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翻身便跌跪在了地上,颤抖着声音道:“渡月尊神神上,土地神上,我愿意,我愿意!” 那冰冷神音再次轰鸣而起,在阿凉的脑海深处回荡。 “如今围绕太楚疆域的月白屏障乃是一座足足方圆二十万里的诛邪禁阵,若你能在百年之内将禁阵的一百零九个阵眼催动,我便可以脱困而出,将所有的魑魅魍魉、妖邪恶鬼全部镇杀,还太楚疆域之中的生灵一片平和安宁。” 渡月土地尊神的神音逐渐消散,阿凉却还是怔怔地跪在原地,目中尽是不敢置信之色。 只是眉心之处不时传来的冰凉神力却在时时刻刻提醒他,方才所发生之事并非梦境,而是真正的渡月土地尊神显灵。 阿凉并不知晓,就在其开口说出“我愿意”三个字之时,在不知名之处,代表着方圆二十万里太楚疆域的庞大气运蓦地顿了一顿,下一刻便分出了一道精纯无比的气运之柱,自冥冥之中灌入了阿凉的真灵深处。 “我不怕冷了!” 阿凉就像一个见到稀奇之物的稚童一般,一把拉开木门,将自己摊开的手掌暴露在风雪之中,却不曾察觉到半点寒意。 前番足以将其生生冻死的可怕霜雪此时竟是变得没有半点杀伤力,让阿凉兴奋莫名。 尝试着操控眉心之处的神力,轻挥手掌,一道数尺长的月白神光横扫而出,穿过风雪,将不远处的十余座木屋轰成了万千碎片。 阿凉神色之间愈加兴奋,喃喃道:“如此看来,那厉鬼表面上凶神恶煞,实际上却与纸糊无异,我这便去会会它!” 漫天风雪愈加狂暴,阿凉却恍若未觉,大步朝着绍水之畔行去。 阿凉所不知道的是,在数千丈的云巅之上,一个身着金线白袍的冷漠男子正静静地俯视着整座太楚疆域,冰冷无比的双眸之内隐隐泛起璀璨瑰丽的月白神光。 第一百九十九章 白壁有瑕时,一支和月香 无垠的黑暗之间,有着数不清的璀璨星辰绽放闪耀,七彩绚光洒落下来,构成了一幅浩瀚绝美的宏大画卷。 更有许多月白光灵在黑暗之间流窜而过,每一道月白光灵都似贯日白虹一般,拖着长长的焰尾急速掠过,时不时地便有一道月白光灵落入离恨之内,却都被隐现而出的湛蓝光幕挡了下来。 “笋婆婆,我近些时日总有些心神不宁。” 瑶身着一袭星罗绣织挂锦宫装,手臂两侧缠绕着两道长及数丈的冰蓝丝绦,月白长发在身后翻扬而起,无法估量的浩荡神力在其身周缓缓涌动,俨然是一位自九天之上降临的月宫神女。 作为上千道月光造化之灵凝聚化生而出的生灵,即便她并不是真正的月宫神女,其来历根脚之尊贵却也已经凌驾于天地之间的大多数生灵之上。 笋神秀目光沉凝,抬首望了一眼矗立于灵泉村中央的通天石塔虚影,道:“那位‘小殿下’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甚至至今我都不曾知晓,百余年之前他到底是如何破出敕水石塔的必死之局。你在此处化生而出,真灵与离恨之间有着隐隐的勾连,若是突然之间心神颤动,想必应与那位‘小殿下’有关。” 离恨,源自于东海龙宫,乃是三殿下亲自前往玄海天,取真水天河之内无量玄道真水所炼。 三殿下前往昭明山境之后,将此物赐予了其女敖离公主,作为其护道之宝。 离恨又名为敕水神印,此印翻一翻汪洋咆哮,动一动四海沸腾,有不可思议之滔天神力。 瑶轻轻叹了口气,道:“笋婆婆身为离恨的暂掌器灵,这几年下来,难道当真没有察觉到离恨的异状么?” 闻听此言,笋神秀一时之间沉默了下来,数息之后,她才转身坐回神光流转的冰雪銮座之上,道:“通天石塔神阵之内的核心玉塔已被‘小殿下’取走,如今在此处仅仅只剩了一座空壳虚影。这位‘小殿下’若是修为更进一步,修至神海蕴灵之境甚至神宫宿灵之境以后,便能通过那湛蓝玉塔汲取离恨之内的敕水神力,到了那时,我对离恨的掌控就会变得愈来愈弱。” “那我等到底该如何做?”瑶稍稍皱起冰冷俏美的眉眼,目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担忧之色,“那位‘小殿下’乃是敖离公主的嫡系血脉,其资质定然妖孽至极,修至阴阳渡境恐怕只需短短数千年而已,一旦其修至阴阳渡境,不仅笋婆婆受制于人,就连我也……” 笋神秀轻哼一声,冷笑道:“敖离公主早已陨灭而去,我也不再是昭明山境的奴仆,只是可恨谢裳和归白露二人与我想法不同,否则合我等三人之力,未必不能挣脱离恨的束缚。” 其话语之中的“谢裳”和“归白露”二人,正是居于离恨之内的敖离公主家仆,季月年当初勾连湛蓝玉塔之时,此二人曾现身而出,朝着季月年行礼示好。 此时的敕水神印乃是无主,威能不及全盛之时的万一,笋神秀又是离恨的暂掌器灵,若有着足够强大的外力帮衬,其确实有着极大的可能摆脱暂掌器灵之身,逃离敕水神印的禁锢。 瑶却是与笋神秀不同,她乃是上千道月光造化之灵凝结化生于离恨之中,其真灵与离恨的敕水神力有着不可斩断的勾连,除非离恨之主亲自掌控离恨斩断神力勾连,瑶才有可能真正的挣脱束缚。 “笋婆婆,数千年光阴不过弹指,‘小殿下’修至阴阳渡境之日近在眼前,我等前时曾经设计害他,想必他早已记恨上了你我二人,为何你却毫无焦急之意?” 瑶目中忧色更浓,脑海之中回想着百余年前季月年那清冷淡漠的目光,笼罩在心神深处的阴霾愈加浓郁了一些。 那位“小殿下”并不是什么好说话的性子,瑶丝毫都不怀疑,倘若当初季月年可以真正的催动敕水神印,自己与笋神秀只怕早就已经陨灭在了天地之间。 笋神秀的目光有些诡异,数息之后,她走下了瑰丽的冰雪銮座,轻声道:“当初敖离公主在时,我便是敕水神印的暂掌器灵,是我陪伴敖离公主在月灵残境之内度过了足足八万余年光阴,离恨的本源之内早已留下了我的气息。虽然敖离公主最重上下尊卑,我无法从敕水神印的本源之上反客为主,可依然能够通过那座玉塔动些手脚。” “笋婆婆的‘手脚’指的是?” 瑶的心绪颇为急切,显然对于那‘小殿下’的修为进境很是有些恐惧。 笋神秀摇了摇头,道:“有我布下的后手在,万年之中他修不成阴阳渡境,这仅剩的万年光阴,便是你我惟一的机会。” 瑶素手轻摆,将手臂上环绕飞舞的月白丝绦拂在一侧,道:“到底该如何做?” 笋神秀微微抬头,目光仿佛穿过了冰雪宫殿,朝着萦绕着湛蓝光晕的灵泉山望去。 “归白露、谢裳,只要能改变此二人的想法,我等便有可能在万年之内逃离敕水神印,否则待‘小殿下’当真修至阴阳渡境,敕水神印归入其手,我等便只能似砧板之上的鱼肉一般任人宰割。” 瑶神色一动,可片刻之后又微微摇了摇头,道:“可归白露和谢裳并非寻常生灵,一位乃是渡过两大灾劫的血蛟大圣,一位更是货真价实的三灾太乙上真,此二人似乎从来都没有离开敕水神印的想法。” 笋神秀目光有些诡异,打量了身着星罗绣织挂锦宫装的瑶一眼,笑道:“你乃是月光造化之灵化生,不仅冰冷清贵,又有稀世罕有的闭月沉鱼之貌。若是生灵与你双修,除却能够共赴无上极乐之外,更可增加极为恐怖的真灵底蕴,益处之庞大不可想象。” 瑶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却并未第一时间拒绝,而是思衬了一会儿,伸出纤白玉手拢了拢耳侧的一缕青丝,抬首道:“若是你等三人当真可以脱困而出,又有何手段能将我与离恨之间的神力勾连斩断?” 她不怕被笋神秀利用,毕竟她生来最大的心愿便是挣脱离恨的束缚,从而拥有真正的“自由”。 她担忧的是,笋神秀极有可能仅仅只是画了个饼,实质上根本没有办法帮助自己斩断本源之间的勾连。 笋神秀笑了笑,道:“除却此法之外,你我二人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之物?万年时光虽不长,却也不算太短,你自己好生思量罢,待到何时考虑妥当,何时再来寻我便是。” 瑶乃是神异玄妙的月光造化之灵凝结化生,甫一生来便是高贵无比的生灵,其元阴有着不可思议的恐怖妙用,其中蕴含的海量月灵之力甚至足以让一个凡俗生灵连破数境、直抵神宫,平添足足万年寿数。 第二百章 翩然飞鸟衔白月 “罢了。” 瑶轻拂月白霓裳纱袖,如无暇白玉一般的精致小脸上泛起一丝惆怅,低声道:“若是当真能够挣脱敕水神印的束缚,即便我将元阴献于归白露、谢裳二人也未尝不可,只是……” 笋神秀神色之间露出喜意,行至瑶的身侧,道:“没有只是,更何况,除却此种方法之外,我还有一道更为绝妙的计策。” 瑶眉头微皱,道:“笋婆婆此言何意?” 笋神秀的目光之中蓦地流露出一丝凶戾无比的狠色,缓缓道:“若是你当真能够将归白露、谢裳说服,那我等便有了些许与其博弈的资本,无需做那仓皇逃窜的丧家之犬。” 顿了一顿,笋神秀继续道:“即便其修至阴阳渡境,也远非我等一合之敌,只是其乃是敖离公主血脉,又与敕水神印之间有着勾连,故而我等根本无法对其出手,可你却是月光造化之灵凝结化生,与我等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闻听此言,瑶却是愈加疑惑,摇头道:“我与离恨的敕水神力亦是有着无法斩断的勾连,同样无法对那位‘小殿下’出手。” 笋神秀转身坐回瑰丽高大的冰雪銮座之上,笑道:“在离恨归入其手之前,我等共同出手为你重新凝聚一道虚假的元阴,其中有着颇多手脚可做。若是‘小殿下’修至阴阳渡境之后有着取你元阴的想法,我便有办法让他轮回往生而去,到了那时,我等不仅不用逃离敕水神印,更可顺势将其占为己有,在此宝的加持之下,破入太乙上境指日可待。” “笋婆婆的意思是,让我先将元阴献于归白露和谢裳,再于我的月灵玉体之内凝聚出一道动了手脚的虚假元阴,用来欺瞒‘小殿下’?” 瑶伸手捋了捋耳侧的月白长发,晶莹剔透的白皙耳垂之上泛起些许晕红。 笋神秀点了点头,道:“大致过程确实是如此,不过其中有着诸多细节还需细细推敲,万万不能让那厮看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瑶略一犹豫,道:“若‘小殿下’并无取我元阴之意,又当如何?” “你乃是月光造化之灵凝结化生,清冷高贵,生的亦是如此闭月羞花,月灵玉体的元阴更是对于生灵的修行有着不可思议的助益,”笋神秀的神色之间颇为自信,“没有任何生灵能逃过七情六欲的束缚,只要那‘小殿下’是一个拥有理智的生灵,便绝对不会放过你的月灵玉体。” “虽我等与其接触不多,可也知晓其性子有些淡漠,关于此事,我实在是没有什么把握。”瑶轻轻叹了口气,却并无反驳笋神秀之意。 笋神秀走下冰雪銮座,思衬片刻,道:“谢裳仅仅只渡过了两大灾劫,其修为较三灾太乙真境的归白露差上许多,你若当真定下了心思,便从此人开始罢。” 瑶下意识的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包裹在月白星罗宫装之下的无暇玉体,神色之间有些恍惚。 自己乃是月光造化之灵凝结化生,某种程度上代表的乃是皎白月轮的纯净、高贵、圣洁和无暇,可为了虚无缥缈、心心念念的“自由”,如今却要将月灵玉体先后献于两个很是陌生的生灵,其中一只渡过两大灾劫的妖物更会先行取走自己的元阴,这种即将来临的残酷事实,让瑶的心神深处泛起一丝无法言明的惆怅之意。 敕水神印之外依然笼罩着半透明的湛蓝微光,在这无垠黑暗的宇间便似一粒渺小的微尘一般,在璀璨瑰丽的星海之间无声无息地穿行,丝毫未曾引起任何生灵的注意。 …… 青栾山脉,玉庭道场。 虽是数年之前才堪堪建成的道场宫阙,可玉庭道场的气势排场却远远凌驾于青栾山脉的千山之上,巍峨华美的数十座宫殿坐落于玉庭峰山巅,上百只各类灵禽自道场之内环绕飞舞,清唳鸣叫不绝于耳,在层层叠叠的渺茫云霞萦绕之间仿若仙境一般。 翩然飞鸟衔白月,紫泉宫阙锁烟霞,自从白夜妖宗、太御圣宗于青栾山脉开启“通妙真丹”、“融灵玄丹”的炼制以来,玉庭峰作为青栾山脉第一执守长老的道场,足足花费了相当于两万余元石的灵材灵物才修建完成,虽然其上篆刻的禁阵比不上季月年在通明上宫之中的玉庭宫阙,可其用材之精美、宫殿之华贵,皆已是寻常生灵所不能想象。 “禀第一执守长老,遂元妖将欲要前来觐见,至今已在道场外殿候了数个时辰。” 一个身着玉庭袍服的归真上境生灵低垂着头跪伏在大殿之外,恭敬无比的行了个礼。 “召。” 清冷的声音自殿中遥遥传了出来,那归真上境生灵站起身来,神色之间依然极是恭敬,应道:“是。” 数息之后,接连不断的通传之声响彻了整座玉庭道场。 “第一执守长老谕令,宣遂元妖将即刻入殿觐见。” “第一执守长老谕令,宣遂元妖将即刻入殿觐见。” …… 在白夜妖宗、太御圣宗的资源倾斜之下,青栾山脉早已今非昔比,不仅天炉之障笼罩的疆域比前时暴增了十余倍,更是分别调遣了许多白夜妖宗弟子、太御圣宗弟子前来此处驻守,如今的青栾山脉繁盛至极,其势力甚至已经隐隐超过了元衍地界之中的数个大型宗门和大型修行世家。 作为青栾山脉的第一执守长老,季月年可谓是位高权重,每日皆有数十上百个繁琐无比的记录玉简等待其一一批复,若是其诏令不发,青栾山脉之中无数丹材的炼制便会彻底停滞、瘫痪,足以见其如今所持权柄之大。 遂元妖将随着数个身着玉庭袍服的弟子走过重重叠叠的连绵宫阙,约么过了半炷香工夫才行至巍峨宏伟的主殿之前,其抬首看了一眼殿顶之上那隐于云雾间的“青栾殿”三个大字,神色之间忍不住露出些许忐忑之意。 青栾殿乃是玉庭道场的主殿,只有第一执守长老才有资格入主其中。 虽然此道场与季月年的玉庭宫阙相似,同样名为“玉庭”,却并非季月年之物,而是远在白夜地界的白夜妖宗所建。 此道场之所以有着“玉庭道场”的名号,却是因白夜洞天的青灵少君之故。 “青栾山脉第十九山摄守妖将遂元,见过第一执守长老!” 遂元妖将低垂着头跪伏在青栾殿殿门之下,朝着大殿之内恭敬的行了个礼。 “进来罢。” 随着那清冷声音落下,遂元妖将只觉一道湛蓝玄光笼罩而来,径直将自己卷入了巍峨的大殿之内。 待到遂元妖将再次睁开眼睛,入目所见却是一座高不可及的道台。 大殿之内灯火通明,那座道台方圆数十丈,皆是由玄灵白玉筑成,其上每时每刻都在散发着清凉冰冷的气息,对于生灵的修行有着无法想象的恐怖助益。 “遂元见过第一执守长老!” 遂元妖将并未犹豫,径直跪伏在地,再次似方才那般行了个礼。 第二百零一章 天下乌鸦一般黑,鸩雀岂有两样翅 “何事?” 篆刻着繁复花纹的玄黑袖袍轻拂,道台之上的清美少年睁开微阖的双目,看向了跪伏于道台之下的遂元妖将。 数年以来,第一执守长老积威甚盛,遂元妖将如今仅仅只是青栾山脉之内的数百位妖将之一,此刻根本不敢抬头,定了定心神,低声道:“禀第一执守长老,据遂元所知,第十七山、第二十三山、第二十四山……等十余座山峰的镇守妖将皆有私吞珍贵丹材之举,遂元这些时日里收集了许多证据,这才斗胆前来青栾殿觐见,将此中详情上禀第一执守长老。” 此言落罢,遂元妖将依旧保持着跪伏的姿势,自袖中取出了十余块泛着青芒的玉简,将其举过了头顶。 道台之下走出一个身着玉庭袍服的大归真境生灵,在遂元妖将手中拿过这些玉简,脚尖轻点地面,踏空而起,数息之间便行至了十余丈高的道台边缘,半跪在地,行礼道:“第一执守长老。” 季月年点了点头,拂出一道瑰丽璀璨的湛蓝光晕,将那些玉简碾成了万千碎片,十余道碧青光流自玉简破碎之处流转而出,尽皆被其摄入了掌中。 那大归真境的生灵亦是自道台边缘退了下去,隐入了这座巍峨大殿的角落之处。 数息之后,季月年苍白修长的手指微动,将这些碧青光流碾成了无数光点。 道台之下的遂元妖将此时愈加忐忑,等待半晌都不曾得到回应,忍不住壮着胆子轻轻抬起头,遥遥朝着高及十余丈的道台之上望去。 待遂元妖将当真看到那身着墨渊云纹金线袍的少年之时,却不受控制地吓了一吓,连忙将头重新低垂了下去。 “青栾山脉第一山至第一百山,在数年之前便被我交予第三执守长老辖制,你为何不去第三执守长老的道场上禀此事,反而竟是僭越数层,径直来我这青栾殿觐见?” 季月年语气虽然有些平淡,却让遂元妖将的心神愈加不安。 “禀第一执守长老,此事的确事出有因,可遂元不知到底该如何做,只能斗胆前来玉庭道场觐见第一执守长老。” 遂元妖将强行定下心神,缓缓道。 “但讲无妨。”季月年身后有着数个扭曲无比的湛青漩涡流转,显然正在时时刻刻修行着某种神通咒决。 “遂元不仅取到了这些摄守妖将私吞灵材、灵药的证据,更是在无意之间,察觉到了第三执守长老的所作所为!”遂元妖将咬了咬牙,自袖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了一块碧青玉符。 季月年瞥了道台之下的遂元妖将一眼,伸出手掌虚虚一握,那玉符便径直消失在了原地,下一刻竟是在其指尖缓缓浮现而出。 青栾殿之内虽是灯火辉煌,可殿中的诸多生灵却都隐约有所察觉,有着弥漫大殿的彻骨寒意自道台之上逐渐降临而至。 将玉符随手碾成了无数光点,季月年散去了身后的神通漩涡,道:“召第三执守长老。” 那身着玉庭袍服的大归真境生灵自角落之中现出身来,略一犹豫,上前道:“第三执守长老乃是来自白夜妖宗的陆婉清,按照规制,即便是第一执守长老,也需持有古庙之中青笛少君的手令才能调遣此人。” 季月年轻轻摇了摇头,翻掌之间便凝聚出一纸湛青诏令,道:“即刻将第三执守长老陆婉清带至青栾殿。” 那湛青诏令的左侧角落之处,隐约篆刻着一支小巧的青笛印记。 陆婉清、孔乐以及辰羽三人皆是来自于白夜妖宗的生灵,数年之前跟随青笛来到青栾山脉,此后便再也不曾回过白夜妖宗。 青栾山脉被太御圣宗、白夜妖宗定为炼制“通妙真丹”和“融灵玄丹”之处以后,此三人便分别于天炉之障之内担任要职,地位仅在摄守古庙的青笛少君和第一执守长老季月年之下。 白鹭妖君的嫡系弟子赵伦亦是于数年之前离开了青栾山脉,故而青笛才能在其之后接任古庙摄守一职。 “遵第一执守长老诏令!” 那大归真境的生灵不再犹豫,径直持着湛青诏令出了青栾殿,带了足足三十余个大归真境的巡守妖将,朝着第三执守长老陆婉清所在的青栾山脉第一百山行去。 遂元妖将跪伏在地,死死低垂着头,心神深处却极为不平静。 这是一场押上性命的豪赌。 下定决心出卖第三执守长老陆婉清,将其私吞海量丹材、灵材、灵物的证据尽皆交了出来,若是此次第三执守长老陆婉清当真能够倒台,便是自己扶摇直上之机。 季月年站起身来,缓缓行至道台的边缘,俯视着方圆数百丈的青栾大殿,眸光沉静,心神深处却是思绪流转。 私吞灵物丹材极为正常,遍观如今方圆四万余里的青栾山脉,挪用灵物灵材最多的生灵不是别人,正是他季月年。 只是如今代表白夜妖宗摄守古庙之人却是青灵少君,青灵不仅对季月年鲸吞无数灵材的举动视若罔闻,更是时不时地将一些极为珍贵的灵物亲手送来,如此境况之下,陆婉清等人上行下效,侵吞起这些灵材来根本不会有丝毫手软。 天下乌鸦一般黑,鸩雀岂有两样翅 附章 此时的青栾山脉乃是太御圣宗和白夜妖宗炼制“通妙真丹”与“融灵玄丹”的基础丹材之处,两大至强宗门所投入灵物灵材的价值甚至已经超过了百万元石。 数年以来,“通妙真丹”与“融灵玄丹”的基础丹材炼制亦是极为顺利,这些摄守生灵如今私下挪用侵吞一些灵材灵物,实质上并不算什么不能理解之事。 只是此事虽然有些约定俗成之意,却根本无法摆在台面上来,太御圣宗与白夜妖宗在青栾山脉之内有着诸多规制,若是生灵明目张胆的违反规制,代表太御圣宗的玉庭道场和代表白夜妖宗的古庙有权将其直接按律处置。 玉庭道场第一执守长老乃是季月年,而古庙摄守则是在白夜洞天之内炙手可热的青灵少君,玉庭道场与古庙之中皆有着上百位归真上境、大归真境的生灵随侍,这数年以来已是不知处决了多少私吞灵材的生灵。 只是此事如今竟然牵扯到了位高权重的第三执守长老身上,自青栾山脉的疆域暴增以来还是第一次。 第二百零二章 天炉之力 约么过了一炷香工夫,玉庭道场之外有着熙攘喧嚣之声渐起,在数十个大归真境妖将的簇拥之下,陆婉清身着一袭攒珠云锦素裳,目光平静地落于玉庭峰的连绵宫阙之外,神色之间不见丝毫慌乱之意。 “第三执守长老,还请径直前往青栾殿。” 那来自青栾殿的大归真境生灵朝着陆婉清拱了拱手,不卑不亢道。 “此事我已知晓,你怎地如此多话?” 陆婉清的目光之中颇有些不屑,却并未在此多做停留,而是带着诸多妖将径直朝着青栾殿行去。 那大归真境生灵低垂着头沉默不语,目中却是隐约泛起冰冷的寒光,心下暗道:“且让你先得意一会儿,待第一执守长老定下你这厮的罪名,我再想办法好好炮制于你。” 陆婉清自然不知晓其心中所想,可随着高耸巍峨的青栾殿愈来愈近,她的心神深处竟是隐隐有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第三执守长老,我方才已是查了出来,持着记录玉简前来邀功请赏之人乃是第十九山的摄守妖将遂元。”随着一行人在玉庭道场之中缓缓前行,一个大归真境的黑袍妖将凑上前来,在陆婉清身侧低声开口。 “如此脑生反骨之辈,合该受万鬼噬魂之刑!”陆婉清神情微冷,目光之中更是有着无匹的杀意涌现而出。 “止步!”青栾殿已至,数个身着玉庭袍服的生灵行至了殿门之下,神色冷肃,“除却第三执守长老之外,任何生灵皆不得入殿。” “放肆!竟敢对第三执守长老如此不敬!”那黑袍妖将在陆婉清身侧一步踏出,言语之间忿怒不已。 在方圆四万余里的青栾山脉之中,第三执守长老陆婉清辖制第一山至第一百山,其所持权柄极大,仅仅次于古庙摄守青灵少君、第一执守长老季月年等寥寥数人。 “罢了,我倒要看看,季月年那厮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陆婉清冷哼一声,挥退了黑袍妖将等人,直接踏入了灯火通明的青栾殿之中。 玄灵白玉所筑的道台高及十九丈、方圆数十丈,其上每时每刻都在散发着令生灵心神安定的清凉气息,甚至使这巍峨宏伟的大殿之中都隐隐弥漫着冰冷的寒意。 陆婉清行至道台之下,抬首望向正闭目修行的清美少年,道:“不知第一执守长老此时召见于我,所为何事?” 那身着墨渊云纹金线袍的少年轻轻睁开微阖的双目,低垂着目光看了一眼立于道台之下的陆婉清,笑道:“陆婉清,听闻你与青灵少君颇为亲近,可有此事?” “此言何意?”陆婉清微微皱了皱眉头,“季月年,莫要与我卖关子,我之所以离开白夜洞天,正是为了追随青灵少君,此事早在数年之前你便已经知晓,如今又何必明知故问?” 季月年依然噙着一丝笑意,道:“我自然知晓此事,只不过你如今犯下滔天大罪,证据确凿,即便青灵少君亲自出面也护不住你。” 陆婉清怒极反笑,下意识地环视一遭灯火辉煌的青栾殿,最终将目光停留在了道台之上:“季月年,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季月年轻轻摇了摇头,敛去笑意,翻掌之间便凝聚出了一道方圆数丈的湛蓝光幕,那光幕之上有着密密麻麻的数万道灵物灵材条目,皆是陆婉清这几年以来所侵吞的丹材灵药。 陆婉清的神色有了些许变化,可其目中却依然不见慌乱之意。 数息之后,她自光幕之上收回目光,冷声道:“季月年,据我所知,你侵吞的灵材灵药足足比我多出数倍,如今你将这些所谓的‘证据’尽数罗列而出,意义何在?” 季月年神色莫名,道:“第三执守长老若是没有证据在手,还是莫要信口雌黄为好。” “荒唐!”陆婉清冷笑一声,神情颇为嘲弄,“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季月年,每次太御圣宗、白夜妖宗所敕的灵材灵物到来之时,皆是由你这位第一执守长老亲自清点归类,若说你没有私吞灵药之举,何人会信?” “陆婉清,你莫要忘了,青栾山脉之中虽有着许多规制,可你仅仅只是受缚于规制之下的生灵,”季月年手掌轻翻,一座泛着淡金玄光的巴掌大印玺凝聚而出,“规制的执行者,是我。” 其言落罢,那印玺之上金芒大放,一道璀璨至极的瑰丽光柱穿透青栾殿顶,冲天而起! 方圆四万余里的天炉之障微微颤动起来,浩瀚无尽的庞大伟力灌注而下,自陆婉清身侧凝聚出一座半透明的牢笼,径直将其镇封在了其中。 身为青栾山脉的第一执守长老,季月年能够凭借身份印玺勾连天炉之障,在天炉之障的笼罩范围之内,其甚至能够镇压神海蕴灵初境的生灵! “季月年!你敢!” 陆婉清惊怒不已,大归真境的雪白妖力疯狂涌动,却根本无法撼动那半透明牢笼一丝一毫。 “有何不敢?”季月年轻笑之间,再次催动了掌中的淡金印玺。 在天炉之障的笼罩范围之内,其甚至无需动用自己的玄丹,只需催动第一执守长老印玺,便可以藉由天炉之障的浩大伟力,极为轻易地镇压任何一个修为处于神海蕴灵上境以下的生灵。 那半透明牢笼蓦地浸染了一丝血色,那血色甫一出现便急速分裂弥漫,数息之后便自牢笼表面密密麻麻地蔓延开来。 “且慢。” 无数湛青光点涌现而出,自青栾殿之中凝聚出了一个身着青裙的少女。 青笛瞥了一眼面露绝望之色的陆婉清,轻挥袖袍,那牢笼之上的血红裂纹急速褪去,片刻间便恢复至了澄澈无比的半透明之色。 “怎么了?” 湛青光流萦绕之间,她的身形逐渐变得模糊,下一刻便直接出现在了十余丈高的道台之上。 季月年看了身前的青裙少女一眼,并未开口。 陆婉清却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目光通红,半跪在牢笼之中泫然欲泣,神情极是惹人怜惜:“青笛少君!青笛师姐!我自白夜洞天之时便死心塌地的追随师姐,还请青笛师姐救我一命!” 第二百零三章 九叶幻灵草 青笛叹了口气,也不见其有何动作,那半透明的牢笼便急速溃散成无数光点,少顷之后便完全不见了踪影。 “你先去罢。” “多谢青笛少君!”闻听青笛此言,陆婉清如蒙大赦,虽然心中对季月年更加怨恨,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只是低垂着头退出了青栾殿。 天炉之障缓缓归于沉寂,随着最后一道罡风卷过,青笛满头如瀑青丝翻扬飞舞而起,极是好看。 她自道台之上席地而坐,抬首望着身前的少年,略一犹豫,道:“陆婉清与我甚是相熟,无需与她计较。更何况,孔乐、辰羽和陆婉清等人侵吞灵物之事,你不是早就知晓么?”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翻掌之间取出了一道湛蓝令符。 青笛目光有些疑惑,伸出纤细雪白的小手接过那湛蓝令符,将一丝神识探入其中。 数息之后,她缓缓抬起头来,神色有些惊疑不定:“陆婉清当真得到了此物?”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据我所知,这株‘九叶幻灵草’此时就在陆婉清的道场之内。” 青笛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喃喃道:“幻灵草只是炼制基础丹材的诸多灵药之一,一年前从白夜妖宗传送而来的七万余株幻灵草多以六叶、七叶居多,就连八叶都极为罕见,怎么可能诞生传言之中的‘九叶幻灵草’?” 幻灵草乃是一种低阶灵药,其上的叶片之数代表着其真正的品相,白夜妖宗乃是至强宗门,于白夜洞天之内培养而出的幻灵草自然不会太差,在玄市之中较为少见的六叶幻灵草、七叶幻灵草比比皆是。 九叶幻灵草却与寻常幻灵草不同,其外表虽与七叶幻灵草没有任何差别,多出来的两叶却是极为诡异的藏叶,神识、玄气、灵识尽皆无法察探,只有将其取在手中,才能摸到那多出来的两叶。 白夜妖宗、太御圣宗自青栾山脉之中投入的灵物灵材不计其数,有着足足上千种类别,每一种类别的灵物灵材都分别有着数十、数百甚至数万之多,即便季月年曾清点过那七万余株幻灵草,可却也仅仅只是使用玄气一扫而过,根本不曾察觉到其中隐藏着一株罕见至了极点的“九叶幻灵草”。 不知为何,这株“九叶幻灵草”竟是不曾在采摘之时被发现,以至于如今流入了青栾山脉之内,夹杂在那数万株幻灵草之间,被第三执守长老陆婉清得了去。 “根据古籍记载,‘九叶幻灵草’乃是罕见无比的八叶幻灵草异变而成,其阶位甚至已经超出了灵药的范围,对于神魂和心境的修行有着不可思议的恐怖效用。” 青笛喃喃之间,竟是直接站起身来,行至了季月年身前:“你此次一反常态地出手摄拿陆婉清,便是为了这株‘九叶幻灵草’?” 季月年收起第一执守长老的印玺,轻声道:“青笛少君,陆婉清私吞灵物之事证据确凿,乃是不容置喙的事实。” “罢了,稍后我便前去第一百山一探究竟,若陆婉清当真得到了那株‘九叶幻灵草,我便亲自帮你取来,如何?”青笛微微叹了口气,“你今后无需再去寻她的麻烦,古庙摄守的青笛印记我也已经予你一道,若是缺少什么灵物灵材,径直前去藏药山取走便可。” 藏药山,青栾山脉的库藏之山,其中蕴藏着数不清的灵材灵药,除却第一执守长老和古庙摄守之外,任何生灵都没有资格进入其中。 季月年看了一眼身前的青裙少女,却是不再提及此事,而是话锋一转,道:“青笛少君,若我所知无差,你最想得到之物便是‘融灵之石’,是么?” 青笛怔了一怔,下意识地开口道:“你怎会知晓此事,我明明……” “无需多言,”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青栾山脉的第一执守长老之位乃是青灵少君所荐举,这数年以来,青笛少君更是颇为照拂于我,千年之内,我定会为你取来‘融灵之石’,了却因果。” “因果?”青笛一时之间有些失笑,“只有阴阳渡境的生灵才有资格沾染因果,我等又怎么可能接触到这种虚无缥缈之物?不过关于‘融灵之石’之事,你到底是如何知晓?” 季月年不再开口,只是轻拂袖袍,数十道湛蓝水光弥漫而出,在青栾殿之中由内至外席卷而过,一座若隐若现的繁复禁阵缓缓展露了出来。 青笛看了一眼遍布大殿的玄光禁阵,知晓季月年欲要炼养神通,摇头道:“罢了,对我而言,你与我之间没有半点因果牵连,你无需心有挂碍。” 此言落罢,她身周的湛青光点弥散而出,短短数息便消失在了青栾殿之内。 青笛一直都在古庙之内镇守,方才这道身影只不过是她的噬心鬼力化身而已。 九叶幻灵草 附章 此刻的青栾殿之内,依旧是灯火通明。 季月年自道台之上席地而坐,低垂着目光望着悬于掌心的“九叶幻灵草”,自其中察觉到了无法比拟的神异气息。 八叶幻灵草虽极为罕见,却也并非无法培养,可“九叶幻灵草”却是可遇不可求的稀有灵物,只有在极端苛刻的条件下,才有着一丝可能由八叶幻灵草异变而成。 “九叶幻灵草之中蕴藏着玄妙无比的梦魇之力,能使生灵的神魂沉入梦魇最深之处,可以极大幅度的提高神魂底蕴、心境修为。” 关于九叶幻灵草的记载在季月年的心神深处流淌而过,心念动间,其竟是直接将这株灵草碾成了无数碎片,道道漆黑的梦魇之力自其上涌现而出,将季月年尽数包裹在了其中。 “此灵物虽神异,却也有着不可预知的危险,若是沉沦在梦魇深处无法醒来,甚至就连神魂都有可能受到重创。” 季月年神魂深处的记忆蓦地模糊起来,视线之内的青栾殿逐渐扭曲,数不清的漆黑光影漫入眼帘,最终甚至将其神魂都遮蔽了起来。 恍惚之间,季月年于道台之上紧紧闭上了双眼,身周有着诡异无比的梦魇之力萦绕,显然已是在九叶幻灵草的作用之下彻底沉入了梦魇深处。 第二百零四章 映月,映雪 烟火阑珊处,恍惚入梦时。 潺潺流水之声萦绕耳侧,清灵澄净,似是流淌入了心间。 “我仿佛遗忘了许多记忆,”身着月白绸缎的少年立于清澈的溪水之侧,低垂着目光看着其内倒映而出的模糊面容,“如今仅仅只剩下了一个名字而已。” 水花溅起,清透的溪水之中忽地有着一个少女冒头而出,雪白的长发之上未曾沾染半滴水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有些诧异地看向了季月年。 “是我眼花了么,竟然看不清你的脸,不过你这凡俗之人,竟然不怕我?” 季月年微微皱眉,道:“为何我要怕你?” 少女缓缓自水中升起,露出了白皙如玉的脖颈和玲珑娇小的身段,雪白霓裳随风翻扬而起,将其映衬的如同濯水莲花一般清丽。 只是自其腰身以下,却是一条遍布着密密麻麻白色鳞片的硕大鱼尾,此时正轻轻地来回摇摆,拨动着身下清凉澄澈的溪水。 “因为我是妖,而且在我的记忆之中,已有足足数十年之久都不曾有凡俗之人来此溪边了。” 季月年沉默了下来。 他并不知道妖是什么。 少女强行按捺下了将季月年一口吞下的欲望,毕竟受于血脉所限,她根本无法离开这条小溪,自从数十年前吞吃了十余个凡俗之人之后,已是许久都未曾与生灵说过话了。 终日里与山林之中不能言语的野兽作伴,食朝露,啖灵果,实在是无聊的紧。 若是将其直接吃下,虽然可以一饱口腹之欲,可却平白少了许多乐趣;还不如暂且将其留下,闲暇之时让其与自己说话,待无趣之后再行食用也并不算晚。 “妖?” 季月年沉吟之间,目光看向了少女下身的雪白鳞尾。 少女笑吟吟地点头道:“不错,难道你当真不知晓?” 她此时内心之中却是真正的生出了一丝疑惑。 这条小溪名为映月溪,在凡俗之人的口口相传之下,早就已经成了寥无人迹之地,已有足足数十年光阴都不曾有凡俗之人前来。 而眼前这面容模糊的少年,却似乎当真不知“妖”的存在。 想到这里,少女似是有些后知后觉,蓦地发现了一个极为诡异之事,怔了一怔,雪白的鱼尾绞起片片水花,片刻之间便行至了季月年近前。 此时她与季月年仅仅距离数尺之遥,细细地盯着他的脸,却惊恐至极的发现,自己似乎时时刻刻都在忘记其脸庞真正的样子,此种感觉极为玄妙,甚至让她的心神深处都隐约泛起了一丝寒意。 季月年稍稍低下头,看着仰头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清丽少女,道:“我当真不知晓什么是妖,不过,你为何如此看着我?” “你的脸!”少女鱼尾摆动之间,在溪水之中退后了些许,“你的脸竟然是一片模糊,实在是让我有些恐惧,你不是人,你到底是什么生灵!?” 季月年下意识地低头望向了澄澈如镜的溪水。 华贵的月白绸缎之上有着繁复无比的浅淡印纹,漆黑如瀑的长发使一支白玉簪束起,唯有面容之处乃是一片模糊,诡异至极。 少年略一沉默,轻轻点了点头,道:“我确实不是人,而是……” 言道此处,季月年顿了一顿,眸光深处竟是显现出一丝迷茫之色。 鱼尾少女此时对其愈加好奇,虽然小脸之上还残留着些许惶然之色,不过见季月年除却面容模糊不清之外,举止与寻常人族并无太大差异,也就慢慢按捺下了方才心神深处升腾而起的恐惧,取而代之的则是愈加强烈的探究之意。 雪白鱼尾摆动之间,她再次欺身而上,行至季月年身前,伸出一根纤细白皙的削葱玉指,轻轻朝着其面庞抚去。 “你莫要乱动,让我试一下能不能摸到!” 季月年有些无言,不过在少女无意之间散发而出的妖力摄压之下,他即便想退后躲避也根本做不到。 冰凉的触感自指尖之上传来,少女极为惊诧地发觉,自己的手指抚过之处,那些玄异无比的模糊竟是尽数消散无影,其真正的容貌在眼前渐渐展露了出来。 直至抚过季月年的眼帘之后,少女“呀”了一声,甚至就连心神都微微颤动起来。 “你如何了?” 柔软温热的手指自脸庞之上拂过,如微风过境,让季月年一时之间怔在了原地,此时见她忽地停下了动作,甚至稍稍侧过了头,季月年的心神深处泛起一丝怪异之感,下意识地开口问道。 雪白的鱼尾搅动起朵朵水花,少女有些慌乱地将其面上剩余的模糊全数抚过,这才羞红着脸,结结巴巴地低声道:“没……没什么。” 林间有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其中更夹杂着数道嘈乱喧嚣的人声。 “公子,你竟然在此处!” 数个背负长剑的武者自林中一跃而出,一眼便见到季月年静立于溪边,皆是忍不住面露喜色。 不过在注意到其身前的雪白鳞尾少女之后,这几个武者面色陡然大变,陆续拔出了手中长剑,为首的青年更是急声道:“公子,快离开那里!此处乃是映月溪,溪中有着妖存在!这女子便是一只穷凶极恶的妖!” 季月年侧过头,在这几人身上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熟悉之感,微微点头道:“好。” 数个武者持剑而立,死死地盯着溪水之中的雪白鳞尾少女,如临大敌。 少女望着在妖力感应之中弱小无比的几个凡俗之人,心下只觉有些好笑,自己若是想,只需一尾巴扫过去,这几人尽皆会毫无反抗之力的化作齑粉。 可她看着季月年转身而去的背影,竟是隐隐有些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吞食生人的丑恶之态。 甚至直到季月年行至了林间,她也没有真正出手。 “等下!” 季月年转过身,有些疑惑地望向忽然开口唤住他的少女。 犹豫片刻,她取下了一片雪白鱼鳞,在妖力的包裹之下将其送至季月年身前,道:“可否将你的名字告知于我?” 拿起晶莹如玉的雪白鱼鳞,其上有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散发而出,更是有着两个小字浮现而出。 映雪。 少年略一沉吟,轻声道:“季月年。” 半晌之后,映月溪早已恢复了静谧,映雪却依然在溪水之上停留,不断回想着方才自己抚去其眼帘之上的模糊之后,所见到的清冷眸光。 她虽诞生而出已有数十年之久,也曾吞食过不少人族,但却从未见过容颜如此清美的少年,唇红齿白,眉眼如画似天人一般。 那少年虽然似是有些懵懂无知,可却丝毫不影响映雪对其极为特殊的观感。 第二百零五章 大觉罗汉上尊 不知过了多久,映雪不再于映月溪之上停留,而是摇动着雪白的鱼尾,拨起片片水花,沉入了清澈明透的溪水深处。 鱼尾轻摆,道道水波暗流自身侧涌动而过,随着她距离映月溪的最深之处愈来愈近,一座方圆百丈的巍峨冰晶宫殿逐渐显现了出来。 此宫殿矗立于溪水之底,威严沉静,乍一望去便似一尊庞大的水中巨兽一般,令人心神都忍不住颤栗起来。 可在溪水水面遥遥映透而至的瑰美波光照耀之下,此宫殿反倒是少了一分阴森,多了一分壮丽。 映雪霓裳翻舞之间,缓缓落在了冰晶宫殿的殿门之前,身下那硕大的雪白鳞尾逐渐扭曲,最终凝聚出了一双纤美如玉的雪白赤足,轻轻踩入了溪底的污浊泥沙之中。 其足尖在亢沉泥沙之内抬起落下,却始终没有沾染一丝一毫的污浊灰迹,直到行至了冰晶宫殿的玉阶之上,映雪赤着的双足依然如同纯净无比的雪玉一般,不染半点纤尘。 “只有在映月神殿之下,我才可以勉强化形。” 映雪轻轻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踩在玉阶之上的赤足,目光之中泛起些许隐藏极深的哀伤之色。 其血脉极是特殊,虽是强大无比的妖,却永生永世都无法离开映月溪的溪水。 那蕴藏于血脉深处的禁锢更是严苛无比,除了在映月神殿之中能够临时化形以外,即便修至妖丹之境,也不能真正的凝聚出人身。 人形实质上并非人形,而是神形。 在古老的神话传说之中,高贵无比、凌驾于无量生灵之上的天生生灵便是如此模样,人族只不过是一位天生生灵依照自己的样子创造而来,只是人族的数量实在是太多,无尽光阴流传下来,“神形”才渐渐有了“人形”的叫法。 “人形”也便是“神形”,于生灵的修行有着颇多助益,无论是三十六条经脉,还是神宫、绛宫以及神阙三大窍穴,皆是生灵修行的重中之重。 若是妖无法真正化形,不仅于外观有碍,其神魂修为更会停滞不前,甚至会在修至一个瓶颈之后,永远都没有破境之时。 微微晃了晃头,映雪放下了心绪之中多余的繁杂心思,在溪底的暗流水波之中伸出了双手,缓缓推开了身前冰晶宫殿的巍峨殿门。 随着她朝着殿内一步踏出,眼前有着数不清的扭曲光影变幻,数息之后,炽目的雪白水光逐渐映入眼帘,显然已是至了宫殿之中。 此宫殿极为神异,殿中不仅没有映月溪水的存在,甚至就连映雪身上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水迹侵染,殿门之处矗立着一道扭曲流转的冰晶光幕,将溪水尽数阻隔在了大殿之外。 “若是我能够真正的化形,能够离开映月溪,那该有多好。” 映雪行至白光弥漫的大殿中央,屈膝跪坐在一尊高及数丈的庞大神像之下,低声喃喃。 那神像极为古怪,乃是一个面目威严的男相生灵,生有六头十二臂,袒胸,露背,赤足,每一条手臂之上都抓着一件形状各异的法器,两道丝绦自其手臂之间环绕,昭显着其高贵无比的生灵阶位。 “可若我的使命便是如此,即便永远无法化形、永远都不能离开映月溪,我也愿意。”映雪抬首望着那神像的威严面容,白皙精致的小脸上竟是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笑意。 在其血脉记忆的深处,映雪极为清楚的知晓自己无法离开映月溪之因。 此古怪神像所描绘的生灵乃是一尊通天彻地的大觉罗汉上尊,不知年以前,天地之间有恐怖至极的大劫降临,天穹撕裂、星辰坠落、怒海咆哮、暴雨倾天,数不清的生灵在一瞬之间湮灭而去。 这尊大觉罗汉以大智慧、大慈悲之心现身而出,耗费无数心力,终是寻到了劫数之源。 其在天地间无量生灵的瞩目之下,放弃了苦修无数元会的佛法修为,放弃了高贵无上的生灵阶位,自碎真灵化作无量佛光,终是阻住了这一场天地劫灭。 只是这天地本就摇摇欲坠,经此劫之后更是濒临崩毁,这尊大觉罗汉陨灭之前,自天地之间布下了三万六千五百座佛家真殿,每一座佛家真殿都是一处阵眼,各寻一脉生灵以血脉为誓,生生世世镇守其上,维持着这片天地的稳定。 光阴太过久远,佛家真殿被当成了所谓的“神殿”,“佛像”亦是被当做了“神像”,而生于映月溪中的映雪虽名为妖,实质上却是极为罕见的雪灵血脉。 雪灵血脉,正是作为阵眼的三万六千五百个种族之一。 正因为如此,映雪才对那些凡俗之人痛恨无比,甚至这些年来已是吞食了不少误入映月溪之人。 自己乃是默默守护着他们的生灵之一,这些凡俗之人却是有眼无珠,将自己视为穷凶极恶的妖,只是此事乃是藏于血脉最深处的秘密,映雪根本无从对人言起。 蓦地,那高耸的威严佛像之上传出了一道极为沉闷的响声! 映雪心神深处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抬首望去,竟是极为惊骇地发觉,那大觉罗汉上尊的一只手掌之上布满了龟裂,那裂纹更是以一个极为恐怖的速度蔓延开来,数息之间便遍布了整条手臂! 轰! 整条沉重的手臂连带着其手中的古怪法器一起砸落下来,将冰晶宫殿的月白殿砖砸出了十余道长及数丈的庞大裂纹。 映雪神色呆怔,愣愣地望着砸落下来的手臂碎块,疯狂回想着血脉深处蕴藏的久远记忆。 大觉罗汉上尊佛像碎裂之日,便是劫数之源苏醒之时。 轰!!! 映雪还不曾回过神来,这座巍峨高大的威严佛像已被密密麻麻的恐怖裂纹所侵蚀,从上至下彻底崩毁成了万千碎块。 “怎么会!!!” 映雪蓦地站起身来,怔怔地望着满是碎裂石块的佛像莲座,直到现在都无法接受出现在眼前的事实。 “雪灵血脉已传承足足数十万年,数不清的先祖皆是自映月溪之中孤独度过,从来都是相安无事,为何我仅仅诞生数十年之久,便会……便会……” 映雪纤白如玉的双足逐渐扭曲,最终彻底恢复至了一条雪白的鳞尾。 心神颤栗之下,她体内的雪白妖力竟是一时之间停滞了下来,再也维持不住平衡,径直跌跪在了已经空无一物的莲座之下。 。。 问一句真心话,如果作者君真的每天都能够日更万字,大家会不会订阅?没有全订的能不能全订一下?盗版的能不能来正版支持一下? 多说无益,做了再说,为表诚意,《大菩提》10号8更,然后连续一星期每天都5更万字,如果订阅真的增加了,作者君愿意拼一把,从今以后每天都能保证5章。 第二百零六章 堪破 恍恍惚惚间不知过了多久,映雪终于稍稍清醒了一些,环顾四周,望着已经彻底崩毁坍塌的佛家真殿,心绪仍是纷乱无比。 蓦地,有着一道极轻的破碎之声传入耳畔,映雪怔了一怔,竟是极为惊骇地察觉到,映月溪水对于自己的血脉禁锢正在急速消散,短短数息之后,这封困雪灵一脉足足数十万年的血脉禁锢便完全溃散开来,再不复见。 映月溪的诸多神异皆是这座佛家真殿所赋予,如今大觉罗汉上尊的佛像碎裂,此佛家真殿亦是化作了一片废墟,映月溪水便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封镇之能。 映雪轻摆雪白鱼尾,自佛家真殿的残墟之上朝着水面攀升而去,十余息工夫便破出了映月溪的溪水水面,在道道水波的涌动之下缓缓落在了岸上。 “不仅映月溪的束缚尽数消散,甚至就连血脉深处根深蒂固的化形禁锢,都彻底不见了踪影。” 映雪喃喃之间,身周有着强横绝伦的浩荡妖力翻涌而出,硕大的雪白鳞尾逐渐扭曲,最终彻底化作了一双纤美如玉的雪白赤足。 自从她数十年之前诞生以来,如今乃是首次踏上除却映月溪之外的土地,可映雪的目光之中却没有任何激动欢喜之色,只有深深的忧虑与迷茫。 天地之间共有三万六千五百座佛家真殿,如今雪灵一脉所镇守的佛家真殿已然崩灭,甚至就连大觉罗汉上尊的佛像都碎裂开来,想必其余的佛家真殿之中也有与此相似的可怕变故发生。 大觉罗汉上尊佛像碎裂之日,便是劫数之源苏醒之时。 记忆深处的篾言在映雪的耳畔不住回荡,使她目中的迷茫之色愈加浓郁。 “为何会这样……” 蓦地,一道雷霆电光在映雪的心神深处轰然炸响! 一张有些模糊的面孔自脑海之中流淌而过,那是一个身着月白绸缎的诡异少年。 自那少年出现之时,映雪心中便生出了从未有过的诡异之感,区区一个凡俗之人,怎么可能抵挡住自己的妖力探察?可无论自己如何运转妖力,都始终无法看清其脸庞,最终亲自用手指抚过了那少年的面孔,这才将其真正的容貌显现了出来。 当时映雪为其清美如画的容貌心折,并未深思其面庞模糊之事,如今回想起来,却是察觉到了诸多诡异可怕的巧合。 自己当初之所以离开佛家真殿前往水面之上,乃是因为心神深处不知从何而起的悸动之感,而自己甫一露出水面,入目所见之人便是那身着月白绸缎的少年。 自那少年离去之后,不仅自己心神之中的悸动愈加剧烈,甚至就连大觉罗汉上尊的佛像和矗立数十万年的佛家真殿都陆续崩毁坍塌,这些事一一串联起来,让映雪这里有了一个极为可怕的猜测。 “这名为‘季月年’的少年……” “便是苏醒的‘劫数之源’!?” 低声喃喃之间,映雪俏美精致的小脸已是一片煞白。 虽然对那身着月白绸缎的少年颇有些好感,可若他当真是那传言之中的“劫数之源”,那这片天地的陨灭崩溃已是近在眼前! 大觉罗汉上尊佛法精湛,三万六千五百座佛家真殿乃是其亲手布下,自然对此境况有着后手。 若有朝一日佛家真殿尽数损毁,劫数之源开始苏醒,便只剩了最后一种办法来阻止这场天地劫灭。 在劫数之源真正苏醒之前,聚集大觉罗汉上尊的八成佛力,裹挟天地的本源之力将其彻底镇灭,从此这片天地虽会缩小百倍,却再也没有了劫数之忧。 当初大觉罗汉上尊之所以不曾使用这种极端的方法,乃是因为天地若是损耗了太多本源之力,会在数个层次之间同时急剧收缩,无数生灵还未曾死于劫数之手,便会直接死在天地剧变之下。 故而大觉罗汉上尊只是布下三万六千五百座佛家真殿将其镇封,延缓了足足数十万年光阴,劫数之源才堪堪再次苏醒。 如今大觉罗汉上尊早已陨落,若要阻住这一场天地劫灭,聚集其八成佛力裹挟天地本源便成了最后的办法。 “天地之间的佛家真殿接连崩毁,所有血脉深处蕴藏着佛力的生灵都会有着感应,定在极短时间之内朝着此处涌来。” 映雪晃了晃头,亦是在血脉深处察觉到了一丝显现而出的灿金之力,藉由这一丝血脉之中蕴藏着的金色佛力,映雪极为清晰地自北方感应到了一道遮天蔽日的可怖黑光。 这道恐怖黑光之中蕴藏着破坏、崩毁、陨灭等等诸多凶戾无比的气息,更令人心神震颤的是,此黑光正在以一个极为恐怖的速度急速扩张,短短半柱香工夫,遮天蔽日的黑光已经让映雪无法直视,眼角之处更是不由自主地流下了数滴鲜血。 擦了擦眼角的血泪,映雪散去了佛力感应,天际极遥之处那凶戾至极的黑光才随之消失不见。 “北方,正是季月年所离去的方向。” 映雪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重新辨认了一次黑光所在的方向,霓裳翻舞之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映月溪。 …… 楚阳郡。 “公子,你怎么了?” 熙攘热闹的街市之中,季月年在数个随侍之人的簇拥之下缓缓前行,却忽然之间眉头微皱,逐渐停下了脚步。 瞥了一眼身侧面露关切之色开口询问的武者青年,季月年摇了摇头,道:“有些不对。” 那武者青年面色有些迷惑,道:“公子,此言何意?” 季月年望着街市之上来来往往的人流,不发一言,只是其目光却愈加沉凝。 数息之后,季月年的目光落在了武者青年的脸上,轻声道:“你是哪里人氏?” 那武者青年虽然愈加摸不着头脑,却不敢有丝毫违抗之意,恭敬道:“回禀公子,我名为季逾,楚阳郡人氏,自四代之前获赐季姓,乃是楚阳郡季家的家仆。” 季月年轻轻点了点头,又看向了身侧的另一个武者。 那武者犹豫片刻,上前道:“回禀公子,我名为吴敦,楚阳郡人氏,乃是季家下等家仆。” 季月年在吴敦脸上看了一会儿,亦是点了点头,不再开口,径直抬步朝前行去。 季逾和吴敦几人下意识地互相对视一眼,皆是暗暗摇头,公子与那映月溪之中的妖有过接触,只怕神智都有了损伤,此时竟连曾经侍奉过自己的家仆都不认识了。 第二百零七章 赴死 “将那人给我抓来。” 忽然之间,季月年的声音传入了几个武者的耳畔。 季逾几人抬首望去,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正跪伏在街道的一侧,面前摆放着一个破旧无比的瓷碗,身上更是恶臭熏天。 咬了咬牙,季逾和吴敦等人并未有所犹豫,强忍着漫入口鼻的臭味儿,直接上前将那奄奄一息的乞丐提溜过来,丢在了季月年的脚下。 季月年低下身子,与那乞丐浑浊无神的双眼对视良久,才缓缓站起身来,拂袖道:“走罢。” “是,公子。” 此时恰好正是郡城集市,周围数十个村镇之人都朝着郡城聚拢而来,这街市之上才会如此熙攘喧嚣。 季月年虽遗忘了绝大多数的记忆,可其宿慧神思却不曾有半点损伤,早就已经察觉到了季逾和吴敦等人的异常之处。 此种异常极为诡异,虽季逾、吴敦几人与常人并无二致,可其举手投足之间总有一种隐隐约约的虚假之感。 方才与那乞丐对视之时,季月年极为敏锐地察觉,那乞丐给自己带来的虚假之感愈加强烈,与街市之上熙熙攘攘的人流相差仿佛。 随着时间流逝,自己身旁之人那若有若无的虚假之感正在逐渐消散,甚至到了如今,季逾、吴敦几人身上的虚假之感已经变得微不可察,若不是季月年的神思妖孽至极,其根本无法察觉到这极为微小的异常之处。 “幻……境……” 两个有些晦涩的字眼自神魂深处的迷雾之中浮现而出。 季月年目光沉静,望着眼前这愈来愈真实的天地,心中已是有了大致的猜测。 此处极有可能是一处虚假的幻境,所有的一切皆是虚幻,只是随着自己在幻境之中沉沦的时间愈长,这些人与事便会愈加真实。 “若我一直都不能找到苏醒之法,只怕会在这虚假的楚阳郡之内永远沉沦下去。” 季月年心绪流转之间,眉头却是微微皱了起来。 虽然通过细微的蛛丝马迹断定此处极有可能是一座幻境,可自己所失去的记忆实在太多,除却知晓自己名为“季月年”之外,神魂深处竟是不曾存在半点真实的记忆。 虽然这几日以来,关于楚阳郡、关于季家的记忆陆续涌现而来,可凭借季月年的神思,根本不曾信过这十余年来的记忆。 若是寻常生灵,几乎不会对自己的记忆有所怀疑,可季月年的真灵实在太过特殊,其神魂之上又有神异至极的通灵业火盘踞,这些水到渠成的往事记忆在季月年看来却是破绽百出,虚假无比。 “公子,你又怎么了?” 季逾叹了口气,神情关切地望着静立在原地的季月年。 吴敦等人亦是陆续行了过来,虽然公子的神智似乎有所损伤,可其毕竟是季家公子,不能出现一丝一毫的差池。 季月年看了一眼身前的季逾,目光之中流露出些许深思之意。 季逾已经与自己相处了数日之久,身上隐隐约约的虚假之感早已微不可察,举手投足之间极为真实,其真正的情绪更是从来都不曾掩藏,如此看去,与一个真实存在的生灵并无差别。 其内心之中有着畏惧、有着小心翼翼、有着追名逐利、亦有着善良纯真,若不是已经断定此处乃是虚假,即便以季月年的神思,如今都无法判断季逾到底是不是一个真正存在的生灵。 幻境,当真能做到如此地步么?若是如此,那这幻境与真实的天地又有何区别? 季月年定了定神,暂且将纷杂的心绪按捺下来,道:“回府。” “是。” …… 夜色暗沉,楚阳郡之外却是愈加喧嚣。 此喧嚣与白日的凡俗喧嚣不同,无数瑰丽的玄光破空而至,数千个生灵陆续落于楚阳郡郡城之外,这些生灵之中有妖、鬼、灵、人、魔、怪等等不同的种族,其惟一的共同之处,便是眼眸深处都存在着一丝愈加浓郁的灿金光芒。 不知过了多久,楚阳郡郡城之外的生灵已是愈来愈多,足足有了上万之数,这些生灵皆是佛家真殿的镇守血脉,天地之间的三万六千五百座佛家真殿尽数崩灭之后,几乎绝大多数镇守生灵都遵循着血脉深处的佛力感应,遥遥朝着楚阳郡行来。 “在我的佛力感应之中,那遮天蔽日的黑光如今已经绵延数万里,其中心之处正是眼前的楚阳郡城!” “不错,这劫数之源蔓延的速度太过恐怖,据我推测,一旦黑光蔓延至天涯海角,便是天地崩溃之时!” 天涯海角乃是这方世界的边缘之处,亦是这天地之间的尽头。 天上地下足足万余生灵议论纷纷,却始终都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因为楚阳郡城之外有着一道漆黑的光幕笼罩,无论是玄丹之境、化婴之境甚至元神之境的生灵都无法打破这道光幕,甚至就连其一丝一毫都无法撼动。 “只有将大觉罗汉上尊散落的佛力凝聚在一处,直至超过大觉罗汉上尊的八成佛力,才能堪堪裹挟天地本源,从根源上彻底碾灭劫数,难道你们不知晓此事么?” 映雪虽然只是一个玄丹之境的小妖,此时却径直越众而出,雪白霓裳翻舞之间踏空而上,目光深处的灿金佛光愈加璀璨。 “竟有此事?” “什么?” “为何我的血脉记忆之中没有此事?” 诸多生灵皆是面露惊疑之色,数不清的目光看向了极天之上那身着雪裳的赤足少女。 映雪定了定神,翻掌之间便凝聚出了一道庞大的光幕,其上极为清晰地显现出了一幕幕古老的画面。 正是蕴藏于雪灵血脉最深处的记忆。 数十息之后,那庞大光幕逐渐溃散,所有的生灵皆是安静下来,复杂的目光纷纷望向了映雪。 “雪灵血脉难道有什么特殊之处?” “应是大觉罗汉上尊所留下的后手。” “为了这片天地,我等已经付出了足足数十万年的孤独守候,如今劫数将临,天地倾覆,即便当真舍弃这神魂,也要力挽天倾!” “此言不错!” “我等便将佛力自血脉深处剥离,灌注于这玄丹小妖身上,如何?” “善!” 无论是何种族,天上地下足足一万六千余个生灵皆是面露慨然之色,丝毫没有退缩之意,因为他们极为清楚地知晓,若这天地当真崩毁,任何生灵都逃不过陨灭的下场。 可此时依然有约么一万九千个镇守生灵不曾前来楚阳郡,即便这一万六千余生灵的佛力聚集起来,距离大觉罗汉上尊的八成佛力依然相差甚多。 第二百零八章 若挽天倾,何惜一命 “我曾见过那‘劫数之源’。” 映雪遥望着掩藏在黑幕之中的楚阳郡城,目光复杂。 此时一万六千余生灵皆是安静下来,看向身周灿金佛光愈加璀璨的映雪。 黑风呼啸,漫天黑云席卷而下,一个元神之境的大妖落在了映雪身侧,沉声道:“所谓的‘劫数之源’到底是什么?” 映雪望了一眼身前这尊足以撼天动地的强大妖物,犹豫片刻,道:“是一个生的极为清美的少年,其身上并无特异之处,仅仅只是脸庞无法看清而已。” “既然你曾经见过‘劫数之源’,为何不提前出手将其碾杀!?”一个化婴境的人族生灵面露怒色,看向映雪的目光中仿佛冒出了熊熊烈火。 此言一出,不少生灵的面色皆是有了些许变化。 又有一尊元神之境的鬼物踏空而来,俯视着渺小无比的映雪,冷声道:“你可知晓,若是‘劫数之源’真正苏醒,就连这天地都会陨灭?你为何……” “诸位暂且安静,”那身周弥漫着黑云的元神之境大妖直接开口将其打断,缓缓环视一周,沉声道,“区区一个玄丹小妖怎么可能对付的了‘劫数之源’?大劫在前,诸位的心绪有些太过急躁了,根据那光幕记忆来看,镇灭‘劫数之源’只剩了一个办法,便是聚集大觉罗汉上尊的八成佛力。” 映雪苦笑一声,朝着元神之境的大妖行了个礼,随后轻轻转过身来,道:“天地之间有无数生灵,若是牺牲我自己便能阻止天地劫灭,我绝不会有半点犹豫,可此时黑光正在朝着天涯海角急速蔓延,我等必须尽快聚集大觉罗汉上尊的八成佛力。” 顿了一顿,雪裳少女竟是在妖云之上跪伏下来,朝着一万六千余个生灵行了一个大礼:“我名为映雪,乃是雪灵之妖,若诸位愿与我共挽天倾,便请自血脉深处剥离出那一丝蕴藏极深佛力,灌注于我的神魂之上。” 狂风咆哮,万众瞩目之下,少女雪白的长发自身后翻扬飞舞而起,将头低垂在了妖云之上。 其身侧那元神之境的大妖狠狠一甩袖袍,大笑道:“一个玄丹小妖尚有如此风骨,我等又岂能落于人后?” 轰! 漫天黑云尽数消散,凶戾霸道的妖气逐渐衰落下去,数息之后,此元神之境的大妖已是化作了一团头颅大小的漆黑云团,一丝精纯至了极点的金色佛光自云团深处弥漫而出,灌入了映雪的眉心。 随着那金色佛光彻底剥离,那漆黑云团竟是在瞬息之间便灰飞烟灭,消散在了凶烈的罡风之中。 方才呵斥映雪的元神之境鬼物沉默片刻,忽地展颜笑道:“我等一直都对这天地予取予求,如今正是归还之时!” 其神色之间没有丝毫犹豫,一步踏出,横扫八方的强盛鬼气逐渐溃灭,一丝瑰丽纯净的佛光自其神宫萦绕而出,浸入了映雪的眉心。 “不过赴死而已,我等皆是天生地养,此刻合该反哺于天地!” 又一尊化婴之境的生灵越众而出,大笑之中随风湮灭而去。 “若挽天倾,何惜一命!?” “罢了,且让我临去之前,再最后看一眼这天地!” “好酒!” “数十万之前,大觉罗汉上尊以大慈悲之心放弃了万劫不灭的罗汉道果,以身饲劫,拯救了这即将崩溃的天地,我等虽然和大觉罗汉上尊比起来渺小如蚁,如今却也能夸口一句,与其乃是同道之人!” “九幽黄泉路上有诸位同道为伴,又有何惧!?” 一个个身影于大笑之中慨然赴死,更多的生灵则是在沉默之中最后看了一眼这天地,继续沉默着将血脉深处的金色佛力剥离了出来。 每一个生灵都有着自己的故事,都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可如今大劫临身,天地劫灭降临,在无法躲避的境况之下,绝大多数生灵选择用沉默代替了语言。 数不清的灿金佛光没入映雪的眉心,其雪白长发飞舞的愈加狂暴,甚至逐渐沾染上了一丝璀璨绝伦的炽金之芒。 映雪缓缓睁开眼眸,尊贵的无上佛光自其瞳孔深处逸散而出,佛音绕耳,众生跪伏。 四成。 雪裳少女浑身都侵染上了金色光影,其眸光流转之间,望向了四面八方陆续赶来的镇守生灵。 “天地劫灭将至,只有聚集大觉罗汉上尊的八成佛力才能碾灭劫数之源,我名为映雪,此刻拜求天下所有曾经镇守于佛家真殿之中的生灵前来感应之处,与我等共挽天地倾覆。” 无上佛音轰鸣而起,数息之间便传出了亿万里疆域,更是继续朝着天涯海角急速扩散而去。 无数生灵皆是仰头朝着楚阳郡城之外的无上佛光看去,而那些曾镇守于佛家真殿的生灵则是在沉默之中急速朝着楚阳郡城行去。 亦有极少数的镇守生灵并未前往楚阳郡城,或是寻欢作乐、或是肆意屠杀、或是状若疯魔、或是仰天狂笑,在这劫数将临之时并未前去慨然赴死,而是选择沉醉在了自己的世界之中。 五成。 六成。 七成! 就在大觉罗汉上尊的佛力凝聚至了七成之时,映雪身后有着一尊通天彻地的生灵光影轰然而起! 那光影乃是一尊威严之中略带慈悲的男相生灵,生有六头十二臂,袒胸,露背,赤足,每一条手臂之上都抓着一件形状各异的佛家法器,两道丝绦自其手臂之间环绕,昭显着其高贵无比的生灵阶位。 大觉罗汉上尊。 此光影不知多高,可无论处于天地之间的哪个角落,仰起头都能望见大觉罗汉上尊脑后悬浮着的功德光轮。 数十万年之前,大觉罗汉上尊放弃了万劫不灭的罗汉道果,拯救了这片天地,受无量生灵敬仰供奉。 望着那面带慈悲的生灵光影,寻欢作乐者沉默了下来,双目之中缓缓流下了眼泪;肆意屠杀者停下了手,不自觉地跪伏在了地上;状若疯魔者不再肆意装疯,沉默半晌之后,转头朝着楚阳郡之处急速行去;仰天狂笑者亦是摔碎了酒壶,大笑声中踏空而去。 数不清的金色佛光没入了映雪身后的通天彻地生灵光影之中。 七成半! 八成! 第二百零九章 境上之境尊普陀,鱼龙轰卷万千波 仿佛解开了某种封印一般,亘古不变的天地都缓缓震颤起来。 映雪的双目逐渐被灿金佛光充斥,冷漠尊贵至了极点。 “劫数之源。” 喃喃之间,她轻轻伸出一根手指,朝着笼罩在黑幕之中的楚阳郡城点去。 她身后通天彻地的大觉罗汉上尊光影亦是伸出了一根长及数万里的金光手指,自无量高之处遥遥点了下来。 轰! 天地震颤愈加剧烈,一瞬之间,几乎所有的生灵皆有着感应,仿佛这天地正在急剧缩小,元气亦是以一个极为恐怖的速度稀薄下来,甚至就连生灵的修为都在急速跌落。 那金光手指汲取了天地本源之力,所过之处空间崩碎,可怕扭曲的漆黑光影席卷而出,湮灭了所有真实存在之物。 楚阳郡。 “公子,你怎么了?” 季逾抬头望着忽然站起身来的季月年,疑惑开口。 其余的季家之人亦是目光古怪,望着季月年议论纷纷。 如今乃是季家家宴,规矩颇多,甚至就连上首的季家家主都有了些许不悦,皱眉道:“年儿,你伤到了神智,还需好好调养才是,莫要如此失礼,即刻回到座位之上!” 季月年瞥了季家家主一眼,并未开口,而是径直走出了灯火通明的大殿。 “荒唐!” “公子实在是太过失礼。” “公子已是有些神志不清,可惜老爷只有一个嫡子,不然……” “唉。” 季家诸人的低声议论让季家家主面色接连数变,已是有些下不来台。 可就在下一刻,无边无际的金光涌动而来,将所有的一切都碾成了光影和齑粉。 漫天灿金光影之中,季月年独自立于空无一物的楚阳郡城之中,抬首望着从天而降的庞大手指,喃喃道:“我的猜测果然没有错。” “你说什么?” 映雪俯视着脚下渺小如蚁的季月年,眉头微微皱了一皱。 此时距那长及数万里的金光手指降临,还有三息。 季月年摇了摇头,轻笑道:“所谓的‘劫数之源’并不是我,而是你。” “什么!?”映雪怔了一怔。 季月年并未开口,而是自袖中轻轻取出了一物。 那是一块巴掌大的雪白鳞片,其上篆刻着“映雪”两个小字。 鳞片虽是雪白,边缘之处却有漆黑光影生灭,其上似乎有着万物本源流转。 “亦或者说,‘劫数之源’是雪灵血脉流传至今的这块鳞片,”季月年松开了那块鳞片,任由其划过一道黑白炽芒,朝着极天之上镇压而来的庞大手指急速贯去,“它跟随我一路来到楚阳郡,将楚阳郡与这片天地隔绝开来,在极短时间之内创造了一片佛力无法真正浸染之处。” 映雪遥望着那块如臂指使的黑边雪鳞,嘴唇微微翕动,竟是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轰! 灿金佛光弥漫天地,遮蔽了所有的视线和感应。 可却有一点黑芒自楚阳郡之处经久不灭,不知过了多久,那黑芒蓦地滔天而起,吞噬了所有的金光,将天地碾作了一片虚无。 “这幻境之意,便是让我知晓佛的慈悲,以及那真正的天地之间,可能存在着的劫数。” 季月年低语之间,心神深处所有的记忆尽数恢复,其神魂底蕴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暴涨数倍,片刻之后已是完全化成了一座浸染着灿金佛光的十二瓣墨玉莲台。 “如此观来,这‘九叶幻灵草’只是一步棋子,与《渡灵佛咒》相差仿佛。” “只是,其用意仅止于此么?” “这天地,极有可能不是虚假。” 季月年微微阖上双目,喃喃道:“这是一方真实的天地,其中的生灵皆是真实存在。” “以一方天地的崩毁、百亿生灵的湮灭为代价,到底想让我知晓什么?” “这一场通天彻地的造化之局,我到底何时才能得知真相?” 蓦地,一道古老无比的记忆自其真灵深处涌现而出。 大觉罗汉上尊并非这位罗汉上尊的佛号,而是罗汉上尊的统称。这方天地之间的罗汉上尊,佛号为珈弥陀。 珈弥陀罗汉上尊,无量无上观世音菩萨尊者座下罗汉,成道于珞珈圣山,八十三万年前陨于其所创造的小洞天之中。 南海。 普陀圣境。 “普陀圣境第一百三十九小洞天湮灭。” 冷漠的声音遥遥传入耳畔,身着乳白软缎的仙女抬手拿起泛着金光的长笔,在一张古卷之上极为随意地写下了一行篆字。 另一个身着织锦宫装的仙女似是想到了什么,转头道:“第一百三十九小洞天,如此熟悉……难道是珈弥陀罗汉的道场?” 身着乳白软缎的仙女点了点头,放下了金光长笔,目光之中露出些许讽刺之意:“珈弥陀虽修得罗汉上尊道果,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宫装仙女似乎对其此番言论极是赞同,笑道:“小洞天之内一旦诞生劫灭之源便再难挽回,若是果断一些将其放弃,积攒些佛力再创一座洞天也便罢了,这厮偏要为了一座注定陨灭的小洞天碎灭罗汉道果,实在是愚蠢至极。” “即便碎灭罗汉道果又如何?只不过是拖延了数十万年而已,如今这座小洞天还不是照样灰飞烟灭?”身着乳白软缎的仙女轻轻摇了摇头,“即便洞天之内的生灵皆是珈弥陀所创,可其毕竟已经修至了罗汉上尊道果,根本无需为了那些蝼蚁不如的东西做到如此地步。” 两位仙女唠叨了几句,便将珈弥陀罗汉之事丢在了脑后。 那座蕴藏着百亿生灵的“普陀圣境第一百三十九小洞天”,则是永远都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 季月年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乃是一片寂静的青栾殿。 为了时时刻刻炼养水行神通,季月年入主青栾殿之后便将其中的“净咒”禁阵剥离开来,如今身下的道台之上已经满是灰尘,甚至就连湛青殿砖之上都落满了一层厚厚的尘埃。 那小洞天陨灭之后,季月年却并未被直接送离幻境,而是在虚无的黑暗里修行了足足百年光阴。 那黑暗漫无边际,根本不知到底位于何处,可其中蕴藏的天地元气却超过玉庭道场无数倍,在其中修行神通、修炼真诀、炼养法宝可谓事半功倍,这百年以来,季月年的真灵底蕴、神魂底蕴皆是暴增至了一个恐怖至极的地步。 第二百一十章 一曲青阑谣,山川不念旧 位于南海极南的普陀圣境如天一般浩瀚伟大,其境底足足依附着数百个小洞天,季月年至今都不曾知晓,自己仅仅只是吞服了一株“九叶幻灵草”,可在不知名力量的作用之下,却得来了在普陀圣境境底的虚无之中修行百年的无上机遇。 其数道主修和辅修的神通真诀,皆已是修至了一个寻常生灵无法想象的地步。 《通心咒》,大成极巅之境。 《九曜剑芒》,神海极巅之境。 《六欲玄真》,大成极巅之境。 化玉鼎伴生真诀《镇玉灵咒》,大成极巅之境。 六欲情花虽是神通,却早已凝成了实质,可列入法宝炼养的通灵之境。 落雪神剑亦是被其日夜炼养,如今已是与纯阳法宝化玉鼎相同,皆是被季月年修至了通灵之境。 至于最为重要的两道神通,季月年却依然不曾在大归真境的境界之中完全参悟,《显密妙通不陨身》被其修至了炉火之境。 而源于无上珞珈圣山的《渡灵佛咒》,却仅仅只有小成之境。 《渡灵佛咒》之中只有三道咒法,如今季月年所修的乃是第一道咒法,“大慈悲咒”。 此“大慈悲咒”愈修下去,季月年便愈加察觉到其中的浩瀚无量,若是想要自小成之境修至炉火之境,在如今的修行环境之下,至少都需数千年光阴的漫长打磨。 “若是能在那虚无黑暗之中再修百年,甚至就连‘大慈悲咒’都有可能修至炉火之境。” 季月年喃喃之间,轻拂袖袍,半透明的湛蓝水幕如羚羊挂角一般无声而起,在青栾殿之内轻抚而过,瞬息之间便卷走了所有尘埃。 经过在普陀圣境境底之下的百年修行,此时其神魂底蕴已经远远超过了寻常大归真境生灵,甚至仅凭数道修至“大成极巅之境”的神通真诀,也足够碾压太御圣宗绝大多数的待定圣子,与百年之前比起来,季月年的实力增长如同天翻地覆一般,恐怖至了极点。 在阴阳渡境之前,生灵的神通真诀修行分为四个境界,小成之境,炉火之境,大成之境,大成极巅之境。 若是大归真境的生灵欲要将一道大归真境神通真诀修至“小成之境”,至少需要三百余年至五百余年,若欲修至“炉火之境”,则需要足足八百年至一千年光阴! 至于“大成之境”与“大成极巅之境”,则代表着生灵在此境界之内已将此神通尽数参悟,此神通由其施展而来,威力之恐怖甚至足以惊天动地。 季月年耗费百年光阴,将《通心咒》、《六欲玄真》以及《镇玉灵咒》三道大归真境的神通尽数修至“大成极巅之境”,已经远远超过了太御圣宗之中的数十个待定圣子。 归真之境平添八百年寿数,即便有着诸多灵物灵药加持,寻常的大归真境待定圣子也只有一千余年的寿数,将两道亦或三道神通修至“炉火之境”便已经是苦修不辍的结果,至于“大成之境”,只有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才能将大归真境的神通真诀修至此境界。 《九曜剑芒》乃是神宫宿灵之境的神通残卷,季月年只有大归真境的修为,将其修至第二境“炉火之境”以后便再无半点寸进;除此之外,对其而言收获最大之事便是将《显密妙通不陨身》的大归真境部分修至了“炉火之境”,此神通在生灵弱小之时极为孱弱,可随着生灵的修为愈高,《显密妙通不陨身》的威能便愈加可怕。 即便至了此时此刻,季月年依然能够极为清晰地回想起真灵记忆深处那一幕古老无比的画面。 源于大势至菩萨尊上的“破元佛咒”足以碾灭一切,那神君虽无数次被“破元佛咒”绞碎了神魂和身躯,却凭借着《显密妙通不陨身》一次次重塑神魂、重组神体,可谓强横至了极点。 “破元佛咒”源于大势至菩萨尊上,自然不会如此孱弱,虽然此种境况乃是因为施展“破元佛咒”之人修为不足之故,可依然能够显现出《显密妙通不陨身》的神异威能。 如今季月年将其修至了“炉火之境”,神魂之上已是有了一丝青芒弥漫,虽然无法似那神君一般重塑神魂,可却也极大幅度地增强了神魂底蕴和神魂强度。 自道台之上一步踏出,足下有着湛蓝玄光生灭,季月年行至了殿槛之前,轻轻推开了巍峨的青栾殿殿门。 吞服“九叶幻灵草”之前,季月年早已将第一执守长老的权柄尽数交予青灵少君,随着青栾山脉的炼丹诸事步入正轨,青栾殿权柄的下放和分散,青灵少君所需要批复的玉简几乎只有每日的百余块条目玉简而已。 灿金霞光洒落而下,正是朝日初升之时。 季月年走出了青栾殿,低垂着目光,俯视着似乎毫无变化的青栾千山,轻声喃喃:“百年光阴,不过弹指。” 一年之后,便是太御圣宗六大山脉的圣子尊位更迭之时。 而此时距离太御圣宗的宗门大比,只剩了三年光阴。 “季月年。” 清澈明透的少女之音自身侧传了过来。 季月年微微侧头,一个身着浅青广袖锦碧裙裳、头戴九珠天青冠冕的清丽少女映入了眼帘。 “百年过去,修行的如何了?”沉默数息之后,青笛柔软嫣红的唇角勾起些许笑意,当先开口道,“你将第一执守长老的担子丢给我,倒是颇为心安理得。” “这百年以来,青笛少君有劳了,”季月年自青笛白皙清丽的小脸上收回目光,抬首望向了极遥之处太御圣宗所在的方向,“我也不曾料到,一株‘九叶幻灵草’竟然能够让我沉沦百年光阴。” 青笛侧过头来,天青冠冕之上的珠帘微微晃动起来:“如今你与百年之前有着极大的不同,百年之前,我尚且能一眼看穿你的修为,此刻你身周却仿佛笼罩着一层模糊的水雾,即便我动用噬心鬼力,也无法穿破这水雾丝毫。” 顿了一顿,青笛蓦地伸出了纤细白皙的削葱玉指,指着自己头上的天青冠冕笑道:“你看我这冠冕如何?” 季月年看了一眼,道:“极是好看,其上似乎蕴藏着极为玄异的鬼力,应是一件极为罕见的鬼道纯阳法宝。” “不错,”青笛点了点头,神色之间颇有些自得,“此冠冕名为‘青阑谣’,乃是许久之前师尊为了缅怀一个故人而亲手炼制,数年之前师尊曾降临青栾山脉,因我摄守古庙有功,故将此冠冕赐予了我。” 其口中的“师尊”,正是白夜洞天之主,神宫宿灵之境的恐怖大能,重明白鹭,白鹭妖君。 还有三章 作者君趴桌子睡着了,尽量在下午之前补全。 第二百一十一章 绍水之畔 “青阑谣?” 季月年自青栾千山之上收回目光,微微侧头,看了一眼青笛冠冕之上的九颗垂珠。 “此物虽是纯阳法宝阶位,可其神异玄妙却远非寻常纯阳法宝所能比拟,”青笛点了点头,言语之间似是有些犹豫,“太御圣宗的六大山脉圣子尊位更迭在即,我欲将此宝暂且予你使用,如何?” “谢过青笛少君好意,”季月年轻轻摇了摇头,“不过此冠冕乃是女相生灵的头饰,于我而言并不适合。” 青笛嘴唇微微翕动,却不曾再次开口劝说,而是轻拂纱袖,取出了青栾山脉第一执守长老的印玺。 她自然知晓季月年此言只是谦辞,如此重宝在前,如若换了任何一个寻常生灵,都根本不会在意所谓的男相女相之别。 纯阳法宝虽有着自己的本相,却也并非无法幻化外形,季月年之所以言这“青阑谣”乃是女相头饰,仅仅只是因为其不想使用此宝而已。 见季月年取过了第一执守长老的印玺,青笛不再多言,袖袍翻扬,浑身上下尽皆化作了万千湛青光点,自青栾殿的殿门之下消散而去。 其本体一直都镇守于古庙之内,此乃青笛的鬼力化身,凭借着古庙和天炉之障的浩瀚伟力,其可以在青栾山脉中的任何一个角落化形而出,与传言之中的无上神通“咫尺天涯”别无二致。 “如此多的灵材灵药,若是尽皆折合成元石,甚至已经超过了六万之数。” 季月年望着印玺之中堆积如山的无数珍贵丹材,大致估算了一番其价值,神色之间颇有些惊讶。 在吞服“九叶幻灵草”之前,季月年担任青栾山脉第一执守长老不过数年,便在规制允许的范围之内挪用了价值约么八千块元石的灵药灵材。 如今足足百年过去,季月年虽然将权柄尽数交予了青笛,却也不曾想到其竟然使用“第一执守长老”的印玺帮助自己积攒了如此多的灵物。 此时虽然季月年所持的元石只有区区一千余块,可其却拥有着价值六万余块元石的珍贵灵材丹材,在通明上宫之内更有不曾使用的两万余元石份额,身家可谓是豪富至极。 嗡。 颤动之声隐隐传入耳畔,季月年侧头望去,青栾殿殿柱的内层禁阵之上有着足足七十余道玄光窜绕流转,其中皆是传讯玉符、灵蕴玄光等物。 翻掌之间将这些玄光尽数摄入手中,季月年径直转过身,回到了身后的青栾殿之中。 清罗境沉暮掌座。 太楚疆域之主、血河散人,季溯命。 清罗境白玉楼。 吞云城主,赵霄云。 第三山待定圣子,李寻仙。 …… 除此之外,更有角修玉、陆明悉等等十余个落霞山脉故人的传讯玉简,其中几乎皆是关切问候之言,并无多少趋炎附势之语。 将来自数十个生灵的传讯玉简、灵蕴玄光尽数回复,季月年的目光望向了掌中最后一枚泛着月白神光的玉符。 渡月土地尊神。 “季凉,虚假神力修为处于归真上境,如今已持太楚疆域一成半气运,‘诛邪禁阵’已激活一百零八个阵眼,真正的神力屏障即将开启。” 渡月土地尊神冷漠的神音萦绕耳侧,季月年随手将玉符碾碎,月白神光弥漫之间,轻声道:“耗费了百年光阴,这场太楚疆域的气运之弈,是时候落子了。” …… 太楚疆域,木朝之域。 阿凉掌中持着一块极为精致的地图玉简,遥遥眺望着极远处的沼水界河,笑道:“未曾想到,这第一百零九个也就是最后一个阵眼,竟然位于沼水之畔。” 百年之前,阿凉只是绍水之畔的一个乡野村夫,数次在厉鬼爪下险死还生,最终竟是亲眼见得渡月土地尊神显灵,自此之后便获得了无与伦比的可怕神力。 凭借着眉心之处蕴藏的月白神力,阿凉的“外显修为”不住地攀升,杀伐之力更是强横无比,轻易碾杀了那只欺压自己数年的厉鬼之后,阿凉被木朝之域的一位强大鬼将所看重,更是被其破格提拔成了绍水巡守,负责监督绍水之畔的殿阁修建诸事。 虽身份地位水涨船高,阿凉却始终都不曾忘记自己的初心,渡月土地尊神显灵之时的那一幕画面,早已深深烙印在了阿凉的心神深处。 …… “你可愿还这太楚疆域一片朗朗乾坤?” 阿凉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翻身便跌跪在了地上,颤抖着声音道:“渡月尊神神上,土地神上,我愿意,我愿意!” 那冰冷神音再次轰鸣而起,在阿凉的脑海深处回荡。 “如今围绕太楚疆域的月白屏障乃是一座足足方圆二十万里的诛邪禁阵,若你能在百年之内将禁阵的一百零九个阵眼催动,我便可以脱困而出,将所有的魑魅魍魉、妖邪恶鬼全部镇杀,还太楚疆域之中的生灵一片平和安宁。” …… 如今已是百年过去,阿凉早已位列木朝之域的数位摄守域将之一,更是获赐季姓,在木朝城之中可谓是位高权重。 而那“诛邪禁阵”的一百零九个阵眼,亦是被其明里暗里催动了足足一百零八个之多。 此时这最后一个阵眼,则恰好位于阿凉的诞生之处,绍水之畔。 这百年以来,为了争夺太楚疆域之中的五条微型气脉,八大小域之间的纷争愈加凶狠,在季家嫡系彻底隐入太楚古城之后,八大域主再无任何顾忌,足足掀起了十余次大规模的战乱,死伤了无数生灵。 最为强盛的小域依然是溯阳之域,也就是由山麓之妖源无忌所摄辖的溯阳城。 紧随其后的便是赵霄云的吞云之域,因其与季家之间的特殊关联,其余几位域主对赵霄云都颇为顾忌,再加上其“八域摄守”的身份,几位域主在其面前更是束手束脚,故而吞云之域才会在八大小域之中有着如此特殊的地位。 “世道纷乱,凡俗之人在如今的太楚疆域之中连猪狗都不如,要改变此种境况,只有彻底开启‘诛邪禁阵’,将渡月土地尊神神上真正唤醒!” 季凉望着愈来愈近的绍水之畔,其百年来已经历练的足够强大的心境修为此时竟是有了极为罕见的剧烈波动。 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不知名之处,有着一道目光正冰冷无比地俯视着他,静静等待着他将最后一个阵眼开启。 第二百一十二章 翻掌为牢,覆手为狱 所谓的“诛邪禁阵”并不是困住渡月土地尊神的枷锁,而是一道源于季月年血脉深处的阴气神通。 通玄,困灵狱。 季月年曾经凭借此道神通,与敕雷真宗的琼玉道子共同戮杀了摧日疆域之中的一尊恶神,足以见此神通的神异强横。 渡月土地尊神的正神之灵乃是“摄灵鬼衣”所凝,其将季月年的阴气神通“困灵狱”使用月白神力日夜炼养,最终藉由太楚神印将其施展而出,化作了如今笼罩太楚疆域方圆二十万里的庞大神力屏障。 虽然太楚神印之中蕴藏着浩瀚无比的神力,可太楚疆域实在太过宽广,炼养过后的“困灵狱”只是徒有其形,根本无法发挥出真正的作用。 若要布下方圆二十万里的神通牢狱,只有借助太楚疆域的气运之力才能做到。 季凉所催动的一百零九个阵眼,实质上乃是蕴藏着通灵业火虚影的神力之种,只有诞生于太楚疆域之内的原生生灵,才能在通灵业火虚影的加持之下借助神力之种盗取太楚气运。 一旦此一百零九个神力之种尽数催动,季凉便会被动的受到两成太楚气运加持,其神魂深处的通灵业火虚影才会真正苏醒,吞噬太楚气运,将其尽数灌注于神通牢狱之内,真正成就这一座方圆二十万里的气运之牢。 绍水。 季凉感应着最后一个神力之种的位置,神色愈加激动,喃喃道:“渡月土地尊神神上,此时距百年之期还有着足足数十日,我终于做到了。” “季凉巡守,你为何会在此处?” 有些疑惑的声音遥遥传入耳畔,一个头生牛角的归真上境妖物驾着妖云行了过来,其身后跟随着数个面色冷肃的归真之境生灵。 季凉眉头微皱,却在下一刻便恢复如常,笑道:“原来是岭牛巡守,绍水乃是我的故乡,近些时日里颇为闲暇,故而回来看看。” 闻听此言,岭牛巡守并未多想,而是缓缓落下妖云,点头道:“季凉巡守年少有为,虽幼时有些……” 轰! 其话语还不曾落下,季凉的目中便流露出凶狠之色,翻掌之间凝聚出了一道月白光柱,直接贯穿了岭牛巡守的眉心! “不好!季凉巡守竟然……” 岭牛巡守身后的数个归真之境生灵面色剧变,还未曾来得及逃离此处,便被岭牛巡守身躯炸裂带出的月白神光所波及,无力地跌倒在地,片刻之间便彻底失去了生息。 随着岭牛巡守的陨灭,远处的其余巡守生灵亦会有所感应,留给季凉的时间已然不多。 “到底在哪里!” 季凉御着月白神光行至了阵眼所在之处,在此地停留了一炷香之久,却始终都找不到阵眼的确切位置,额头之上不禁逐渐渗出了冷汗。 往常其一旦行至神力感应之处,那阵眼皆会自动浮现而出,使用月白神力便可极为轻易地将其催动,可如今这最后一处阵眼却是古怪的紧,明明感应就在此处,可季凉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其真正的位置。 “出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季凉的身前终于有着一团月白光晕缓缓凝聚了出来。 见到最后一个阵眼出现,季凉忍不住有些喜形于色,似往常那般直接将月白神力运于手指之上,点入了身前的光团之中。 “怎么回事!我的神力!” 可短短数息后季凉便面色大变,低吼道:“为何这光团与之前的阵眼不同,竟然在疯狂汲取着我体内的神力!” 与其神力一同消失之物,还有冥冥之中加持于季凉真灵之上的两成太楚气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渡月土地尊神神上竟然在骗我!”季凉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脱落,其青年人的容貌更是迅速衰老下来,片刻之间便化作了一个满面皱纹的佝偻老朽。 “我……我……” 季凉颤动着如枯枝一般的嘴唇,却再也无力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短短三息之间,其虚假修为所带来的的“虚假寿数”便随着神力的流逝彻底反噬,将其神魂彻底碾灭成了万千碎片。 其原本并无修行之资,甚至就连心火都不曾燃起,所谓的“归真上境”外显修为皆是月白神力伪装而成,此时月白神力尽去,季凉身为一个不曾燃起心火的凡俗之人,绝不可能超过百年寿数,故而此时才会在极短时间之内寿尽而死,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力。 那月白光团借助通灵业火虚影汲取了太楚气运之后,此时却愈加璀璨炽目,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粗及数十丈的炽白光柱冲天而起! 轰! 第二道! 第三道! …… 第一百零九道! 足足一百零九道炽白光柱插入极天,将方圆二十万里的太楚疆域笼罩在了其中。 八大小域中的绝大多数生灵皆是抬首望着这改天换地的可怕景象,甚至就连心神都下意识的颤栗起来。 “通玄,困灵狱。” 冷漠的神音贯入耳中,传遍了整座太楚疆域。 “到底怎么回事!?”溯阳城之中,山麓之妖源无忌仰望着极天之上那隐隐约约的神灵虚影,面色微白,“这位渡月土地尊神销声匿迹了足足百年,如今甫一出现,便是如此之大的手笔!?” 与此同时,八大小域之中所有大归真境的生灵皆是察觉到了源于心神深处的惧畏和悸动,仿佛那逐渐形成的庞大牢狱之内蕴藏着恐怖至极之物。 渡月土地尊神根本不曾理会太楚疆域诸多生灵的忐忑心绪,双手掐诀,神力勾连之间,一道遮天蔽日的炽白光晕自其身后弥漫而出! “通玄,摄灵狱!” 摄! 天穹彻底晦暗下来,那道炽白光晕自木朝之域极北边缘而起,自太楚疆域的每个角落横扫而过,最终消散在了溯阳之域极南的羲水河畔。 无论是凡俗之人、入玄之境、归真之境甚至是大归真境的生灵,都极为清晰地察觉到自己似乎少了什么东西,可细细察探之下,却又根本不曾知晓自己缺少的到底是何物。 气运。 任何一个居于太楚疆域之中的生灵,无论其修为强弱,皆会带有或多或少的太楚疆域气运。 渡月土地尊神藉由通灵业火虚影的玄妙神异,以季凉为子、以神力之种为基,耗费了百年光阴,终是炼成了这一道“摄灵狱”,将太楚疆域之中所有生灵的气运尽数掠夺了过来。 如今这座牢狱之内,已是足足有了八成的太楚疆域气运! “凝。” 渡月土地尊神手掌虚虚一握,那笼罩着太楚疆域方圆二十万里的月白牢狱竟是逐渐颤动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牢狱竟是以一个极为恐怖的速度急剧缩小,数息之后便由方圆二十万里的庞然大物凝聚成了一团巴掌大的炽白光晕,遥遥落入了渡月土地尊神的掌心。 炽白光晕逐渐散去,此时躺在其手上之物,却是一座晶莹剔透的白玉牢笼。 此白玉牢笼只有巴掌大小,精美无比,其上更是有着浓郁至极的气运之力流转,瑰丽绝伦。 “经过通灵业火虚影的炼融,此牢笼的气运之力已经彻底与太楚疆域分离开来,可以自主使用。” 渡月土地尊神低垂着目光望着手中的白玉牢笼,虽然神色依旧冷漠,可目光之中却毫不掩饰的流露出赞叹之色。 第二百一十三章 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这是一座无比罕见的气运封镇至宝。 气运之宝稀少无比,即便神宫宿灵之境的生灵炼制起来都极是困难,而这座凝聚了太楚疆域八成气运的白玉牢笼,在如今的元衍地界之中已经当得上是第一气运之宝。 “将此白玉牢笼送往青栾山脉青栾殿。” 渡月土地尊神挥袖之间,一道月白光影自身前凝聚而出。 那月白光影沉默不语,将那白玉牢笼摄入眉心,径直转身朝着太楚疆域之外行去。 此时的太楚疆域已经彻底失去了神力屏障,各大边界之处空无一物,任何生灵都能够毫无阻碍的进出太楚疆域。 …… 渺茫的云层之上,罡风自耳畔疯狂呼啸,白玉楼遥望着愈来愈近的天炉之障,神色有些莫名,侧头道:“琼楼师姐,你当真与季月年道兄相识?” 身着织罗浅白雪裳的少女笑了笑,道:“季月年当初神魂受到重创,在玉台境之中修行之时,便是我日夜施展‘霜凝之咒’为其疗养神魂,若是较起真来,此时季月年还欠着我一个人情。” 白玉楼面色有些古怪,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忽然间想到了这雪裳少女此时的身份,不再继续开口,而是缓缓沉默了下来。 行了不多时候,天炉之障的障壁已是近在眼前。 轰! 障壁之上逐渐消融出方圆数百丈的庞大空洞,古庙之外有着数百个妖将依次行出,朝着障壁之外的琼楼恭敬行礼。 青笛的身影自极天之上凝聚而出,看了一眼身着织罗霓裳的琼楼,道:“可是太御圣宗玉台境上使?” 琼楼点了点头,翻掌间取出了一道白玉诏令,道:“玉台境境主、雪玉元君君上诏令,青栾山脉季月年卸任第一执守长老之位,即刻前往玉台境觐见。” 青笛略一沉默,侧头朝着位于青栾千山之巅的玉庭峰望去。 湛蓝水光席卷而过,季月年自玉庭殿的殿门之前一步踏出,数息之间便行至了古庙之上,抬首望了一眼琼楼,道:“琼楼姑娘,百余年不见,别来无恙。” 一侧的青笛深深看了眼琼楼,显然并不知晓其曾为季月年疗养神魂之事。 琼楼的神色依旧似前番那般冷淡,将那白玉诏令递予季月年,道:“玉台境境主、雪玉元君君上的诏令。” 季月年取过诏令,道:“多谢。” 白玉楼落于季月年身侧,神色之间颇有有些惊诧,道:“季月年道兄,一别百年,你的修为却是愈加精湛,就连我都隐约感到有些心悸。” “白玉楼道兄的修为也颇有些进益,”季月年应了一声,目光望向了茕茕玉立的琼楼,“既然至了青栾山脉,诸位不妨入我玉庭殿饮些灵茶,歇息片刻。” 如今其身家豪富无比,即便珍贵无比的上品灵茶都有着不少,与百年之前的窘迫境况可谓是天壤之别。 琼楼轻轻摇了摇头,道:“雪玉元君君上的诏令在此,琼楼不敢耽搁,在此略作等候便可。” 季月年并未勉强,拱了拱手,道:“那便劳烦琼楼姑娘在此稍候,一炷香之后,我等便前往太御圣宗。” 在诸多妖将的簇拥之下,青笛带着琼楼落在了古庙之前,而白玉楼则随着季月年朝着玉庭峰之上的玉庭道场行去。 “前几日玉台境有一道谕令通传六山三境,季月年道兄可曾知晓?” 白玉楼跟在季月年身后,落于青栾殿殿门之前,当先开口道。 “自然知晓。”季月年心念动间,巍峨沉重的殿门缓缓开启。 白玉楼轻叹一声,道:“圣子尊位更迭竟与宗门大比合在了一处,实在是罕见至极。” 季月年踏入殿中,数百盏长明灯火燃烧而起,将青栾殿映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此事并不稀奇,太御圣宗宗门大比的举办时间并不固定,少则三五百年,多则七八百年,惟一的例外便是每次摘霞道会开启之前,太御圣宗定会举办一次宗门大比。” 白玉楼行入殿中,显然有些惊叹于青栾殿的奢华,数息之后,才缓缓开口道:“只是不知此种突然更改的特殊规制,对于季月年道兄是否有着影响。” 上一次摘霞道会之时,在北俱芦洲极北边陲的两百余个地界之内,元衍地界取得了第一百七十五位座次,虽此座次已经极为靠后,可却是这些年来元衍地界所获的最好座次。 雪玉元君玉经天在沉寂两万余年之后重掌玉台境,其野心却远远不止于此。 太御圣宗共有十个参与摘霞道会的位置。 其中第一个位置,乃是由太御境直接指定;第二个位置,由玉台境所指定;而第三个位置,则是由清罗境所指定。 又有六个位置,乃是属于六大山脉的六位圣子或者圣女。 至于最后一个位置,便是太御圣宗六山三境宗门大比的第一名。 这十个位置,无论想要取得哪一个都难如登天,太御圣宗六山三境弟子近千万,能够在其中脱颖而出的生灵无一不是悟性、天资、气运、背景等等诸般俱全者。 而六大山脉之中的能够争夺圣子尊位者,更是诸多妖孽天骄之中的顶尖生灵,要与这些稀世天骄争夺那十个位置,其难度之恐怖可想而知。 季月年摇了摇头,自袖中取出一块储物玉简,道:“白玉楼道兄,百余年之前尚欠你一些元石,如今我所持元石依然不多,便以这些灵物作抵。” 白玉楼摆手笑道:“不过区区数千元石而已,我如今乃是沉暮道场的执事长老,并不缺这点元石。” 话虽如此,白玉楼却还是伸手接过了那储物玉简。 “季月年道兄,其中的灵物灵材有些太多了。”数息之后,白玉楼神色变化,抬首望向了身前的季月年。 “不过是价值三千元石的灵材而已,收下便是,”季月年行至了道台之上,将其上的一些常用之物尽数收了起来,“若不是白玉楼道兄当初借予我的两千余元石,只怕我根本无法拍下《九曜剑芒》。” 白玉楼再次看了一眼储物玉简之中的灵物灵材,笑道:“你执掌青栾山脉百年之久,想必身家豪富的很,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发香 顿了一顿,白玉楼似是忽然想到了一事,语气颇有些古怪:“季月年道兄,你足足百年都不曾离开青栾山脉,玉庭宫阙如今……” 季月年心神微动,自道台之上行了下来,道:“玉庭宫阙如何了?” “玉庭宫阙被……被……” 白玉楼有些吞吞吐吐,似乎在斟酌着如何措辞。 “通明上宫玉庭宫阙乃是沉暮掌座赐予我的道场,难道还会有人趁我不在将其占据不成?”季月年的目光愈加疑惑。 白玉楼咬了咬牙,道:“并非是将其占据,而是玉庭殿前的‘玄光虹桥’独一无二、极是特殊,被李晗雀当成了饲养‘七彩凤尾鸾’之处。” “李晗雀?李家之人?”季月年虽然有些意外,却并不曾表露出太多的震惊。 “李晗雀乃是李家一位老祖的血脉后裔,诞生至今虽然仅仅只有九十余年,通明山脉之内却已是无人不知她的大名,”白玉楼苦笑道,“若你当真知晓了李晗雀的跟脚,便不会惊讶她为何如此张狂。” 随着青栾殿的殿门再次开启,季月年亦是走出了殿槛,道:“李家的几位老祖之中,所持权柄最重之人只有两位,其一便是清罗境的沉暮掌座,至于其二,则是第三山通明山脉的山主。” 白玉楼随着季月年行出大殿,点头道:“李晗雀正是第三山山主之女,第三山山主有数十子嗣,此女乃是其最小的一个嫡系血脉,骨龄尚不过百。” “如此说来,这李晗雀即便将玉庭殿前的玄光虹桥尽数喂了‘七彩凤尾鸾’,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季月年反倒并未似白玉楼所想那般甚是在意此事,“我只需前往清罗境觐见沉暮掌座,将此事禀明便可。” “其实我此次随着玉台境的琼楼师姐一同前来青栾山脉,正是为了通传沉暮掌座之意,”白玉楼自袖中取出一块玉简,递予了季月年,“沉暮掌座让你莫要急躁,‘玄光虹桥’虽然珍贵,却并非无法代替,李晗雀要用便给她用去。即便你回到了玉庭宫阙,也莫要与李晗雀起一些不必要的冲突,若她当真毁坏了‘玄光虹桥’,沉暮掌座自有另外的赏赐补偿于你。” “沉暮掌座却是有些小瞧了我的心境修为,”季月年接过玉简,摇头失笑,“不过如今太御圣宗宗门大比在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沉暮掌座如此吩咐,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白玉楼点头附和,道:“似李家这般如此庞大的万年世家,家族内部亦是盘根错节,诸多势力纷杂无比,季月年道兄还是莫要轻易参与为好。” “此事我自然晓得,”季月年应了一声,抬首朝着古庙的方向望去,“琼楼姑娘还在古庙之前等候,我等该离开了。” “善。” 季月年与白玉楼离了青栾殿,径直朝着古庙所在之处遥遥行去。 古庙之前。 青笛虽然并不知晓季月年与琼楼之间是如何相识,却并未贸然开口询问,她身为白夜洞天敕封于此的古庙摄守、青栾山脉的执掌生灵之一,依然保持着应有的气度和礼数。 季月年与白玉楼前往玉庭道场的短短时间之内,古庙之下便早已摆上了华贵精美的玉榻,近百个大归真境的生灵在侧随侍,珍贵的灵茶灵果摆满玉案,更有数十个容貌绝美的曼妙女子鱼贯而出,伴着丝竹之音翩翩起舞。 “此次却是让青笛少君破费了。”琼楼端起一杯灵气四溢的昂贵灵茶轻啜一口,前时有些冷淡的神情已是缓和了许多。 她虽性子有些冰冷孤僻,可却极为清楚青笛在白夜洞天之中的地位,如今自己虽然作为玉台境的上使前来青栾山脉,可青笛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便置办了一席这般奢华的灵宴,可谓是给足了自己脸面。 青笛有些不以为意,轻笑道:“琼楼师姐如今代表的乃是太御圣宗玉台境,青栾山脉虽是太御圣宗与白夜妖宗共掌,我却也能算的上是半个地主,若是当真在此冷落了师姐,岂不是有失礼数?” 琼楼的目光在青笛所戴的天青冠冕之上停留片刻,道:“即便我久居于玉台境深处,却也早已听闻过白夜洞天青笛少君的名讳,如今一见方知,青笛少君果然似传言中那般清灵神秀。” 青笛与琼楼叙话之间,季月年带着白玉楼遥遥落在了古庙之前,朝着玉案之处行来。 “青笛少君,雪玉元君君上的诏令不容耽搁,此次怕是不能久留了。”琼楼将面前杯盏之中剩余的灵茶一饮而尽,轻轻站起了身。 “无碍。” 青笛随之起身,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季月年,天青冠冕之上的珠帘微微晃动起来。 她有着一种极为强烈的预感,此次一别,只怕短时间内再无相见之时。 “青笛少君。” 季月年行至青笛身侧,将第一执守长老的印玺取了出来。 青笛此时身着浅青广袖锦碧裙裳、头戴九珠天青冠冕,虽然乍一看去仅仅只是一个清丽灵秀的少女,可其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种别样的气度。 “善,”青笛将第一执守长老的印玺收入袖中,抬首望向了季月年始终都掩藏着迷雾的眼眸,走近了一些,如瀑一般的青丝垂落在少年的肩膀之上,在其耳侧轻声道,“我始终相信,你应与我相同,不会困于这贫瘠至极的北俱芦洲极北边陲。” 季月年目光沉凝,听到“北俱芦洲极北边陲”几个字以后,心神下意识地有些悸动,低声道:“青笛少君此言何意?” 青笛瞳孔深处泛起一丝足以撕裂一切的璀璨青芒,轻笑道:“我并非噬心异鬼血脉。” 眼前一尺之处便是她晶莹如玉的耳垂,微风乍起,少女的满头青丝翻扬而起,丝丝缕缕的发香漫入口鼻,让季月年下意识地退后了些许。 青笛敛去了目中的湛青漩涡,语气之间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道:“果然,即使以你神思之聪慧,也不可能知晓我真正的来历。” 数十年之前,青笛真灵深处的记忆逐渐觉醒,让她极为清楚地知晓了自己的诞生之因。 青灵石胎。 第二百一十五章 白水茫茫,飞雪凌霜 如此可怕的根脚却只能困于狭小贫瘠的北俱芦洲极北边陲,即便以青灵苦修两百余年的心境修为,一时之间也未免有些失衡。 她对于季月年这里依然颇有好感,可这好感却随着其修为的逐渐提升,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夏虫不可语冰,生灵阶位亦是有着高贵低贱之分,即便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凡俗之人,却也绝不可能去和一只随手便可碾死的蝼蚁对话。 青笛方才极是隐晦地透露出了自己的根脚,季月年却仿佛根本不曾察觉到此事,让她的心神深处生出了些许失望之感。 这失望之感一旦诞生,便再也无法抹灭,更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修为的提升而逐渐加深,最终变成一个绝不可能愈合的可怕裂缝,将青笛对于季月年这里的好感尽数撕裂开来,一丝一毫都不会留下。 即便是神异至极的通玄心鬼血脉,也根本无法与天地之间六大石胎之一的青灵石胎相比。 青灵石胎一旦开始觉醒,便注定会扶摇直上九重天阙,莫说神宫宿灵之境,即便是只存在于记载之中的阴阳渡境,亦对于青灵石胎而言也根本算不上什么太难的阻碍。 阴阳渡境乃是凌驾于神宫宿灵之境之上的可怕境界,此境界已经可以初步沾染因果,故而其有着另外一种名称。 渡因果之境。 青灵石胎虽然在六大石胎之中排名最末,却依然有着如此通天彻地的造化之能。 而那撼天动地的灵明石胎则更为可怖,甫一诞生而出便是太乙大境的生灵,即便从始至终都不曾修行,极短时间之内也会凭借着石胎之力接连破境,即便位列三十三天天庭的仙籍名录也不过等闲。 罡风呼啸之间,天炉之障逐渐自身后远去,琼楼侧头看了季月年一眼,道:“季月年师弟,青笛少君对你似乎与常人颇为不同。” 季月年望着銮驾之前分裂涌动的苍茫云层,一缕墨黑发丝在白皙的额前狂乱飞舞,并未开口。 白玉楼的目光则是有些暧昧,笑道:“琼楼师姐久居于玉台境,却是有所不知,那青笛少君欲与季月年道兄结为道侣之事,在青栾山脉之中早已是人尽皆知,根本没甚么稀奇。” 琼楼目光有些莫名,道:“青笛少君乃是噬心异鬼血脉,更是白鹭妖君君上的嫡系弟子,而季月年师弟则是燃起四品心火的通玄心鬼血脉,依我看来,这却是一桩极好的事。” 噬心异鬼属鬼物,通玄心鬼却属灵物,虽其名称之中皆带有一个“鬼”字,可实质上两种血脉却是大相径庭,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更何况,无论是青笛还是季月年,真正的血脉都不是“噬心异鬼”亦或“通玄心鬼”。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琼楼姑娘说笑了。” 白玉楼却是有些疑惑,道:“琼楼师姐,季月年道兄为何称你为‘姑娘’而非‘师姐’?” 琼楼还不曾开口回答,季月年便取出了一块冰凉的雪玉令牌,上前递予立于銮驾之侧的琼楼,道:“琼楼姑娘,此乃百年之前雪玉元君君上所赐令牌。” 琼楼接过雪玉令牌,点了点头,道:“雪玉元君君上的诏令你都看了?” 季月年目光稍稍沉凝,道:“是。” “我等行至玉台境还需十余个时辰,季师弟最好提前准备妥当,”琼楼将令牌收入袖中,轻轻叹了口气,“雪玉元君君上此举虽然有些严苛,却皆是为了太御圣宗。” “无碍。”季月年轻轻点头,径直回到了銮驾的左侧边缘,席地而坐,双目微阖,缓缓沉入了修行之中。 一侧的白玉楼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毕竟他并不知晓琼楼所持玉台境诏令的内容,只是其心绪流转之下,隐隐猜到了此事定与六山圣子尊位、太御圣宗宗门大比有关。 日升月落之间,十余个时辰转瞬即逝。 白水茫茫,飞雪凌霜。 高及一万三千余丈的雪玉山峰悬于天穹,其上遍布着晶莹剔透的蕴灵雪玉,苍凉冰冷的雪白灵泉自山轮之上环绕流淌,云雾弥漫之间,两千余座楼阁宫阙鳞次栉比,在不时传来的灵鹤唳叫映衬之下,仿若天上仙境一般。 随着琼楼进入玉台境之后,季月年便极为敏锐的察觉到,神宫之中的玄气运转竟是逐渐有了些许晦涩。 琼楼侧过头看了季月年一眼,道:“玉台境之中重布了封灵阵法,如今尚且不曾催动,若是当真运转起来,即便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都会在短时间内沦为凡俗。” 季月年并不知晓玉台境之中为何要重布封灵阵法,不过闻听琼楼此言,其却是另外想到了一事,抬起头定定地望着眼前的雪裳少女,道:“琼楼姑娘,短短百年光阴,你竟是修至了神海蕴灵上境?” 百年之前琼楼为季月年施展“霜凝之咒”时,仅仅只是初入神海蕴灵之境的修为,如今百年过去,其竟然修至了恐怖的神海蕴灵上境,甚至在青栾山脉之时根本不曾展露丝毫,直到入了玉台境之后才稍稍显现出一丝端倪。 琼楼笑了笑,道:“莫要在意无关紧要之事,快些随我前去觐见雪玉元君君上。” 季月年不再开口,心神深处却是思绪流转,已是隐隐猜到了其修为暴增的真正原因。 神海蕴灵之境与入玄之境、归真之境不同,若要自神海蕴灵初境破入神海蕴灵上境,即便天资再是妖孽,至少都需两千年至三千年的漫长修行,百年破境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可这百年之间,却有着两味古老的丹药被太御圣宗、白夜妖宗合力炼制而出。 通妙真丹,神海蕴灵层次的绝品灵丹,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若是将其吞服,能够极大幅度的增长神海底蕴,若是以精炼过后的通妙真丹辅助修行,百年之内由神海蕴灵初境破入神海蕴灵上境并非不可能之事。 每一粒“通妙真丹”的炼制,都需经历极为复杂的过程。 从灵药灵材炼成基础丹材,再由基础丹材炼成真正的丹方丹材,最终将这些丹方丹材通过传送禁阵自青栾山脉送往白夜洞天,由白鹭妖君亲自进行最后的炼制。 炼制出一炉十粒“通妙真丹”,所需的灵材灵药足有二十余万元石之多。 而另外一味“融灵玄丹”,则是能够增加生灵破入神宫宿灵之境的几率,比“通妙真丹”更加珍贵,炼制一炉五粒“融灵玄丹”足足需要四十余万元石。 这百年以来,青栾千山的无数丹炉从未有过停歇,即便如此,炼制而出的“通妙真丹”也仅仅只有百余粒而已。 在太御圣宗与白夜妖宗的顶端阶层,一粒“通妙真丹”的价格已经被炒到了五万块元石,一粒“融灵玄丹”则已经接近十万块元石,根本不是寻常生灵所能想象。 琼楼短短百年便修至了神海蕴灵上境,据季月年推测,其至少吞服了两粒“通妙真丹”! 心绪流转之间,高及一万三千余丈的雪玉山峰已是近在眼前。 “止步,”一个身着白袍的神海蕴灵之境生灵凝形而出,冷冷地看了琼楼和季月年一眼,“雪玉元君君上有谕,只有六大山脉的待定圣子才能进入雪玉峰。” 季月年取出了玉庭宫阙的印玺,道:“第三山脉通明上宫季月年,奉诏前来觐见雪玉元君君上。” “第三山第七位待定圣子,可入雪玉峰。”那白袍生灵看了一眼玉庭宫阙印玺,手掐印诀,将身后的屏障消融出了一道高及数丈的门户。 琼楼犹豫片刻,道:“季月年师弟,六大山脉的待定圣子共有五十三位,如今已经尽皆至了玉台境雪玉峰。” “多谢琼楼姑娘提醒。”季月年朝着琼楼道过谢,便径直行入了雪玉峰山脚屏障的门户之中。 跟大家请半天假 今晚会补全更新,包括前天的欠更。 感谢。 第二百一十六章 玉阶,资格 雪白光影流转之间,一道璀璨绝伦的炽芒将刚刚踏入屏障门户的季月年尽数包裹在其中,朝着万丈雪玉峰的极巅遥遥行去。 此雪玉峰乃是玉台境的核心,寻常生灵根本无法攀爬,即便是大归真境的生灵,行至峰顶也至少需要数个时辰之久,故而前些时候雪玉峰弟子便于此处布置了简易的传送禁阵,一旦六大山脉的待定圣子至了此处,便会被这传送光流径直带上雪玉峰之巅。 随着身周的炽白光流愈来愈高,雪玉峰以及玉台境的波澜浩瀚尽入眼帘,季月年稍稍定了定心神,左手的掌心之处有着一座白玉牢笼的烙印隐现而出。 此白玉牢笼的虚影之上白光流转,每时每刻都在弥漫着强横无比的气运之力,正是季月年与渡月土地尊神耗费足足百年光阴,摄取八成太楚气运所炼制而成的至宝,摄灵狱。 如今六大山脉的五十三位待定圣子尽皆至了玉台境,虽然季月年并不知晓雪玉元君到底会怎么做,但以其如今恐怖无比的神魂底蕴以及神通进境,寻常的待定圣子早已不够资格与其相提并论。 数十息之后,笼罩身周的炽白光晕逐渐散去,季月年已是被其送至了一座高不可及的插天宫阙之前。 此宫阙宏伟巍峨,有着成千上万道灵光自其上涌现而出,正是玉台境境主、雪玉元君玉经天的雪玉峰行宫。 “第三山脉第七位待定圣子,径直入殿便可。” 白玉宫阙高及十余丈的殿门之下,一个身着雪袍的神海蕴灵之境生灵看了一眼季月年身侧悬浮的印玺虚影,轻声开口。 自从至了雪玉峰,所有待定圣子的道场印玺皆是在身侧凝聚出了一道虚影,以便雪玉峰之中的生灵辨认。 “多谢。” 季月年朝着雪袍之人拱了拱手,在殿门之下停顿片刻,便直接踏入了这座白玉宫阙之中。 咣! 一道悠长雄浑的钟鸣响彻耳畔。 殿门屏障之处的模糊光影逐渐消散,季月年抬眼望去,方圆数千丈的大殿之中已是有了数十个生灵,而大殿的正中央之处,则是矗立着一条根本望不见尽头的通天玉阶。 此大殿方圆近五千丈,有着清浅的雪白雾气萦绕,根本无法看到四处的殿壁以及殿顶所在。 那玉阶却是以一个有些陡峭的角度,径直通入了雪白雾气的极高极深处。 咣! 又一道钟鸣! 随着两道钟鸣的音波陆续扩散,殿中的雪白雾气亦是随之变薄了不少。 蓦地,季月年隐约察觉到身后有着数道强横无比的生灵气息凝聚而出,心念一动,缓缓地朝着雾气深处行了些许。 数息之后,三个大归真境的生灵陆续穿过殿门之处的屏障光影,行入了大殿之中。 咣! 第三道钟鸣! 殿中的雪白雾气似乎受到了召唤一般,疯狂朝着大殿正中之处的通天玉阶聚拢而去。 不过十数息工夫,所有的雪白雾气皆是消失不见,以一个极为诡异的方式融入了玉阶之内,与此同时,失去了雾气的遮掩,大殿之内真正的景象亦是逐渐显现了出来。 此方圆数千丈的大殿竟是没有殿顶,在其高不可及之处,便是玉台境的极顶境壁! 而那大殿之中的通天玉阶,则是在数不清的扭曲环绕之间,径直通向了玉台境的极顶境壁之上! 无数光点涌动凝聚,在玉阶之下凝聚出了一个身着青布道袍的男子。 那男子甫一出现,殿中所有的生灵便尽皆垂首行礼,恭敬道:“见过雪玉元君君上!” 玉经天轻轻点头,将手掌之中那小巧的钟鼓随意一丢,此钟鼓便朝着玉阶的极顶之处急速飞去。 “圣子尊位的更迭并非小事,此次玉台境将其与宗门大比合并在一处,想必你等心中定会有着诸多不满。” 这位雪玉元君的声音遥遥传了过来。 “不敢!” “玉台境既有谕令在先,我等自然不会有所异议。” “我等绝无不满之意!” 数十个待定圣子皆是陆续开口,没有任何一个人露出不满之意。. 身着青布道袍的男子笑了笑,道:“若是将圣子尊位的更迭之事彻底并入宗门大比之内,对于一些底蕴浅薄的生灵有些不公,我此番将你等召见至玉台境,便是为了让圣子尊位的争夺尽量公平。” 其言刚落,那遥不可及的天穹之上便再次传来了一道震彻心神的钟鸣。 “此钟名为震魂钟,一炷香以后,每过十息它便会震响一次。” “随着时间的逐渐推移,震魂钟的威力亦会愈来愈大,而骨龄愈高、修为愈深的生灵,受到的神魂震颤便会愈剧烈。” “此玉阶分为一百段,每一段有一百阶,想必你们都曾使用过六大山脉以及外宗落霞山脉之中用来修行的登云石阶,那登云石阶便是由此玉阶衍生而出。” “玉阶之上没有任何限制,而若是跌出玉阶,便会失去参与宗门大比的资格。” “一个时辰以后,仍然停留在玉阶之上的前二十人可以参与宗门大比,最终走的玉阶阶数愈多,在宗门大比之中的特权便愈多。” 玉经天的身形缓缓化作无数光点消散,而玉阶之下的数十个待定圣子却绝大多数目光沉凝,三两成群,互相之间缓缓拉开了不少距离。 玉阶之上没有任何的限制,任何生灵都可以随意朝着身侧之人出手,此规则看似简单,实则残酷至了极点。 一旦跌出玉阶,便意味着失去了参与宗门大比的资格,若是不能参与宗门大比,则代表着彻底与六山圣子尊位无缘。 “季月年师兄。” 李寻仙遥遥便望见了季月年,面色一喜,带着身侧一个身着墨黑裙裳的少女行了过来。 季月年眸光沉静,看着行至身前的李寻仙,道:“李师弟。” “这规则实在太过残酷,若是孤身一人,只怕片刻之间便会被清扫出玉阶,届时不仅与圣子尊位无缘,甚至就连参与宗门大比的资格都被剥夺,实在是有些严苛。”李寻仙目中泛起些许阴霾,显然极是反感雪玉元君定下的规制。 李寻仙仅仅只是第三山脉之中一个普通的待定圣子,虽然百年之前曾向季月年言“我欲登临圣子尊位”,可实质上其内心深处极为清楚,自己几乎没有任何可能登临第三山圣子。 那少女亦是叹了口气,抬首细细地看了季月年一眼,怔了一怔,道:“久仰季月年师兄大名,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此身着墨黑裙裳的少女修为与李寻仙相差仿佛,亦是大归真境的修为。 第三山通明山脉有七位待定圣子,其中有着三位神海蕴灵之境,而如今殿中的五十三位待定圣子之内,修为处于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足足有着二十八位。 虽然玉阶尽头的‘震魂钟’会将这些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压制一些,可境界的差距却极难弥补,如此残酷的规制之下,绝大多数的大归真境待定圣子皆是面色难看,内心深处几乎已经放弃了此次宗门大比资格的争夺。 寻常弟子一旦修至归真之境,便可直接报名参与太御圣宗的宗门大比,而这些待定圣子若是跌出玉阶,甚至就连参与宗门大比的资格都会被完全剥夺,没有任何的退路可言。 明天正式步入正轨 被屏蔽的章节有190,191,217三章。 其中190和191属于重新发布,之前答应大家的番外“南海”,会在明天的190章之后刷出两章。 217,218,219,调整过后,会在早晨6点之前替换。 总之,今晚大家睡觉就好了,约么明天中午的时候,消失的章节就都出来了。 别骂了,最后给一次机会 给点时间调整,求求了。 今晚两章防盗,就是218,219,明天下午之前保证217,218,219全部恢复正常,还有之前的番外章节也会出来。 给个机会。 第220章 防盗章希望谅解,拜谢!!! 防盗章希望谅解,拜谢!!! 防盗章希望谅解,拜谢!!! ………… 雪白光影流转之间,一道璀璨绝伦的炽芒将刚刚踏入屏障门户的季月年尽数包裹在其中,朝着万丈雪玉峰的极巅遥遥行去。 此雪玉峰乃是玉台境的核心,寻常生灵根本无法攀爬,即便是大归真境的生灵,行至峰顶也至少的大殿之中已是有了数十个生灵,而大殿的正中央之处,则是矗立着一条根本望不见尽头的通天玉阶。 此大殿方圆近五千丈,有着清浅的雪白雾气萦绕,根本无法看到四处的殿壁以及殿顶所在。 那玉阶却是以一个有些陡峭的角度,径直通入了雪白雾气的极高极深处。 咣! 又一道钟鸣! 随着两道钟鸣的音波陆续扩散,殿中的雪白雾气亦是随之变薄了不少。 蓦地,季月年隐约察觉到身后有着数道强横无比的生灵气息凝聚而出,心念一动,缓缓地朝着雾气深处行了些许。 数息之后,三个大归真境的生灵陆续穿过殿门之处的屏障光影,行入了大殿之中。 咣! 第三道钟鸣! 殿中的雪白雾气似乎受到了召唤一般,疯狂朝着大殿正中之处的通天玉阶聚拢而去。 不过十数息工夫,所有的雪白雾气皆是消失不见,以一个极为诡异的方式融入了玉阶之内,与此同时,失去了雾气的遮掩,大殿之内真正的景象亦是逐渐显现了出来。 此方圆数千丈的大殿竟是没有殿顶,在其高不可及之处,便是玉台境的极顶境壁! 而那大殿之中的通天玉阶,则是在数不清的扭曲环绕之间,径直通向了玉台境的极顶境壁之上! “玉阶之上没有任何限制,而若是跌出玉阶,便会失去参与宗门大比的资格。”需要数个时辰之久,故而前些时候雪玉峰弟子便于此处布置了简易的传送禁阵,一旦六大山脉的待定圣子至了此处,便会被这传送光流径直带上雪玉峰之巅。 随着身周的炽白光流愈来愈高,雪玉峰以及玉台境的波澜浩瀚尽入眼帘,季月年稍稍定了定心神,左手的掌心之处有着一座白玉牢笼的烙印隐现而出。 此白玉牢笼的虚影之上白光流转,每时每刻都在弥漫着强横无比的气运之力,正是季月年与渡月土地尊神耗费足足百年光阴,摄取八成太楚气运所炼制而成的至宝,摄灵狱。 如今六大山脉的五十三位待定圣子尽皆至了玉台境,虽然季月年并不知晓雪玉元君到底会怎么做,但以其如今恐怖无比的神魂底蕴以及神通进境,寻常的待定圣子早已不够资格与其相提并论。 数十息之后,笼罩身周的炽白光晕逐渐散去,季月年已是被其送至了一座高不可及的插天宫阙之前。 此宫阙宏伟巍峨,有着成千上万道灵光自其上涌现而出,正是玉台境境主、雪玉元君玉经天的雪玉峰行宫。 “第三山脉第七位待定圣子,径直入殿便可。” 白玉宫阙高及十余丈的殿门之下,一个身着雪袍的神海蕴灵之境生灵看了一眼季月年身侧悬浮的印玺虚影,轻声开口。 自从至了雪玉峰,所有待定圣子的道场印玺皆是在身侧凝聚出了一道虚影,以便雪玉峰之中的生灵辨认。 “多谢。” 季月年朝着雪袍之人拱了拱手,在殿门之下停顿片刻,便直接踏入了这座白玉宫阙之中。 咣! 一道悠长雄浑的钟鸣响彻耳畔。 殿门屏障之处的模糊光影逐渐消散,季月年抬眼望去,方圆数千丈 “一个时辰以后,仍然停留在玉阶之上的前二十人可以参与宗门大比,最终走的玉阶阶数愈多,在宗门大比之中的特权便愈多。” 玉经天的身形缓缓化作无数光点消散,而玉阶之下的数十个待定圣子却绝大多数目光沉凝,三两成群,互相之间缓缓拉开了不少距离。 玉阶之上没有任何的限制,任何生灵都可以随意朝着身侧之人出手,此规则看似简单,实则残酷至了极点。 一旦跌出玉阶,便意味着失去了参与宗门大比的资格,若是不能参与宗门大比,则代表着彻底与六山圣子尊位无缘。 “季月年师兄。” 李寻仙遥遥便望见了季月年,面色一喜,带着身侧一个身着墨黑裙裳的少女行了过来。 季月年眸光沉静,看着行至身前的李寻仙,道:“李师弟。” “这规则实在太过残酷,若是孤身一人,只怕片刻之间便会被清扫出玉阶,届时不仅与圣子尊位无缘,甚至就连参与宗门大比的资格都被剥夺,实在是有些严苛。”李寻仙目中泛起些许阴霾,显然极是反感雪玉元君定下的规制。 李寻仙仅仅只是第三山脉之中一个普通的待定圣子,虽然百年之前曾向季月年言“我欲登临圣子尊位”,可实质上其内心深处极为清楚,自己几乎没有任何可能登临第三山圣子。 那少女亦是叹了口气,抬首细细地看了季月年一眼,怔了一怔,道:“久仰季月年师兄大名,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此身着墨黑裙裳的少女修为与李寻仙相差仿佛,亦是大归真境的修为。 第三山通明山脉有七位待定圣子,其中有着三位神海蕴灵之境,而如今殿中的五十三位待定圣子之内,修为处于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足足有着二十八位。 虽然玉阶尽头的‘震魂钟’会将这些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压制一些,可境界的差距却极难弥补,如此残酷的规制之下,绝大多数的大归真境待定圣子皆是面色难看,内心深处几乎已经放弃了此次宗门大比资格的争夺。 寻常弟子一旦修至归真之境,便可直接报名参与太御圣宗的宗门大比,而这些待定圣子若是跌出玉阶,甚至就连参与宗门大比的资格都会被完全剥夺,没有任何的退路可言。 无数光点涌动凝聚,在玉阶之下凝聚出了一个身着青布道袍的男子。 那男子甫一出现,殿中所有的生灵便尽皆垂首行礼,恭敬道:“见过雪玉元君君上!” 玉经天轻轻点头,将手掌之中那小巧的钟鼓随意一丢,此钟鼓便朝着玉阶的极顶之处急速飞去。 第221章 防盗章,希望谅解,拜谢!!! 防盗章,希望谅解,拜谢!!! 防盗章,希望谅解,拜谢!!! ………… 雪白光影流转之间,一道璀璨绝伦的炽芒将刚刚踏入屏障门户的季月年尽数包裹在其中,朝着万丈雪玉峰的极巅遥遥行去。 此雪玉峰乃是玉台境的核心,寻常生凝聚出了一道虚影,以便雪玉峰之中的生灵辨认。 “多谢。” 季月年朝着雪袍之人拱了拱手,在殿门之下停顿片刻,便直接踏入了这座白玉宫阙之中。 咣! 一道悠长雄浑的钟鸣响彻耳畔。 殿门屏障之处的模糊光影逐渐消散,季月年抬眼望去,方圆数千丈 “一个时辰以后,仍然停留在玉阶之上的前二十人可以参与宗门大比,最终走的玉阶阶数愈多,在宗门大比之中的特权便愈多。” 玉经天的身形缓缓化作无数光点消散,而玉阶之下的数十个待定圣子却绝大多数目光沉凝,三两成群,互相之间缓缓拉开了不少距离。 玉阶之上没有任何的限制,任何生灵都可以随意朝着身侧之人出手,此规则看似简单,实则残酷至了极点。 一旦跌出玉阶,便意味着失去了参与宗门大比的资格,若是不能参与宗门大比,则代表着彻底与六山圣子尊位无缘。 “季月年师兄。” 李寻仙遥遥便望见了季月年,面色一喜,带着身侧一个身着墨黑裙裳的少女行了过来。 季月年眸光沉静,看着行至身前的李寻仙,道:“李师弟。” “这规则实在太过残酷,若是孤身一人,只怕片刻之间便会被清扫出玉阶,届时不仅与圣子尊位无缘,甚至就连参与宗门大比的资格都被剥夺,实在是有些严苛。”李寻仙目中泛起些许阴霾,显然极是反感雪玉元君定下的规制。 李寻仙仅仅只是第三山脉之中一个普通的待定圣子,虽然百年之前曾向季月年言“我欲登临圣子尊位”,可实质上其内心深处极为清楚,自己几乎没有任何可能登临第三山圣子。 那少女亦是叹了口气,抬首细细地看了季月年一眼,怔了一怔,道:“久仰季月年师兄大名,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此身着墨黑裙裳的少女修为与李寻仙相差仿佛,亦是大归真境的修为。 第三山通明山脉有七位待定圣子,其中有着三位神海蕴灵之境,而如今殿中的五十三位待定圣子之内,修为处于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足足有着二十八位。 虽然玉阶尽头的‘震魂钟’会将这些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压制一些,可境界的差距却极难弥补,如此残酷的规制之下,绝大多数的大归真境待定圣子皆是面色难看,内心深处几乎已经放弃了此次宗门大比资格的争夺。 寻常弟子一旦修至归真之境,便可直接报名参与太御圣宗的宗门大比,而这些待定圣子若是跌出玉阶,甚至就连参与宗门大比的资格都会被完全剥夺,没有任何的退路可言。 无数光点灵根本无法攀爬,即便是大归真境的生灵,行至峰顶也至少的大殿之中已是有了数十个生灵,而大殿的正中央之处,则是矗立着一条根本望不见尽头的通天玉阶。 此大殿方圆近五千丈,有着清浅的雪白雾气萦绕,根本无法看到四处的殿壁以及殿顶所在。 那玉阶却是以一个有些陡峭的角度,径直通入了雪白雾气的极高极深处。 咣! 又一道钟鸣! 随着两道钟鸣的音波陆续扩散,殿中的雪白雾气亦是随之变薄了不少。 蓦地,季月年隐约察觉到身后有着数道强横无比的生灵气息凝聚而出,心念一动,缓缓地朝着雾气深处行了些许。 数息之后,三个大归真境的生灵陆续穿过殿门之处的屏障光影,行入了大殿之中。 咣! 第三道钟鸣! 殿中的雪白雾气似乎受到了召唤一般,疯狂朝着大殿正中之处的通天玉阶聚拢而去。 不过十数息工夫,所有的雪白雾气皆是消失不见,以一个极为诡异的方式融入了玉阶之内,与此同时,失去了雾气的遮掩,大殿之内真正的景象亦是逐渐显现了出来。 此方圆数千丈的大殿竟是没有殿顶,在其高不可及之处,便是玉台境的极顶境壁! 而那大殿之中的通天玉阶,则是在数不清的扭曲环绕之间,径直通向了玉台境的极顶境壁之上! “玉阶之上没有任何限制,而若是跌出玉阶,便会失去参与宗门大比的资格。”需要数个时辰之久,故而前些时候雪玉峰弟子便于此处布置了简易的传送禁阵,一旦六大山脉的待定圣子至了此处,便会被这传送光流径直带上雪玉峰之巅。 随着身周的炽白光流愈来愈高,雪玉峰以及玉台境的波澜浩瀚尽入眼帘,季月年稍稍定了定心神,左手的掌心之处有着一座白玉牢笼的烙印隐现而出。 此白玉牢笼的虚影之上白光流转,每时每刻都在弥漫着强横无比的气运之力,正是季月年与渡月土地尊神耗费足足百年光阴,摄取八成太楚气运所炼制而成的至宝,摄灵狱。 如今六大山脉的五十三位待定圣子尽皆至了玉台境,虽然季月年并不知晓雪玉元君到底会怎么做,但以其如今恐怖无比的神魂底蕴以及神通进境,寻常的待定圣子早已不够资格与其相提并论。 数十息之后,笼罩身周的炽白光晕逐渐散去,季月年已是被其送至了一座高不可及的插天宫阙之前。 此宫阙宏伟巍峨,有着成千上万道灵光自其上涌现而出,正是玉台境境主、雪玉元君玉经天的雪玉峰行宫。 “第三山脉第七位待定圣子,径直入殿便可。” 白玉宫阙高及十余丈的殿门之下,一个身着雪袍的神海蕴灵之境生灵看了一眼季月年身侧悬浮的印玺虚影,轻声开口。 自从至了雪玉峰,所有待定圣子的道场印玺皆是在身侧涌动凝聚,在玉阶之下凝聚出了一个身着青布道袍的男子。 那男子甫一出现,殿中所有的生灵便尽皆垂首行礼,恭敬道:“见过雪玉元君君上!” 玉经天轻轻点头,将手掌之中那小巧的钟鼓随意一丢,此钟鼓便朝着玉阶的极顶之处急速飞去。 唉 一团糟,什么都是一团糟,生活是,工作是,写作也是。 对不起正版订阅的读者,对不起。 南海 暴雨渐歇,冰冷礁石的背面遍布着密密麻麻的湿润青苔,尽管时不时有着海浪冲刷而至,却皆是径直漫过了石面之后便褪了下去,始终都不曾将这高及十余丈的庞大礁石真正淹没。 一只纤细白皙的小手轻轻抚上了冰凉的石面,将其上的青苔抹了去一些,数息之后,那青苔之下隐约有着密密麻麻的篆字显露了出来。 “果如是如是,乃真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乃真五蕴皆空时,不落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名曰诸法空相……” 约么十二三岁的女童缓缓蹲下身子,一边继续将覆于礁石背面的青苔抚去,一边低声读着其上所篆刻的经文,不多时候,她白嫩的小手上已是沾满了潮湿的泥沙。 海风乍起,雨势渐急,女童却似乎毫无所觉一般,仍然在拂动着礁石背面的青苔,其所着的织锦青碧莲瓣缎裙已经逐渐被雨滴所浸湿,一缕柔顺的青丝沾染了雨水,紧紧贴在了她白皙如玉的耳垂之侧。 “你该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泼天暴雨已是倾盆而下,浩瀚无垠的海面之上巨浪翻滚,轰鸣天音自漆黑的云层之上轰卷而下,贯入耳膜。 那女童稍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头顶几乎覆压而下的灰暗雨云,柔软嫣红的唇角微微勾起,轻声道:“你在怕我?” 此言落罢,那遮天蔽日的暗沉乌云似乎受到了挑衅一般,在轰震咆哮声中涌动的愈加疯狂,无量雨水自天穹之上倾覆而至,短短数息之间,便将这坐落于南海之畔的偏僻海岸尽数淹没在了大海之中。 高及数十丈的海浪轰卷之中,那庞大礁石所在之处却有一道碧青真光岿然不动,其上更是逐渐凝聚出了一道繁复无比的梵文光幕,挡住了所有席卷而来的海水。 “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女童藏蔽于礁石的碧青真光之下,未曾真正受到雨水海浪的侵袭,随着她将礁石背面的青苔尽数抚去,其上已是显现出了一篇完整的古老经文。 那笼罩在礁石之上的碧青真光,正是源于这篇经文之中那密密麻麻的数千个篆字。 “你该走了!” 轰! 天穹震怒,浩瀚无尽的灰暗乌云逐渐分裂开来,一只方圆数百丈的曜紫眼眸缓缓凝聚而出,其中隐约泛着冰冷尊贵的紫金光泽。 这曜紫眼眸实在太过巨大,在女童的视线之中,几乎已经占据了小半穹顶,无法抵挡的威严气息自那紫金瞳孔之中摄压而至,却尽皆被礁石之上的碧青真光挡了下来。 女童轻轻踮起脚,抚去了掩盖着经文的最后一寸青苔,这篇篆刻于礁石底部的古老经文终于彻底显现了出来。 “你该走了!!!” 横亘数百丈的庞大曜紫眼眸微微收缩,其中竟是泛起了一丝隐隐的惧怕之意,它死死地盯着身着织锦青碧莲瓣缎裙的女童,滚滚天音再次轰鸣而起。 女童伸出小手捋了捋垂于耳侧的发丝,扬起小脸朝上望去,似乎察觉到了那紫金瞳孔之中蕴藏的惧畏,轻轻笑了笑,道:“我此时没有半点修为在身,你又何需如此惧怕?” 此言落罢,她便在冰凉潮湿的礁石泥沙之上席地而坐,轻轻阖上了眼睑,不再开口。 在那遮天眼眸的注视之下,那礁石之上的古老经文篆字陆续化光消散,尽数涌入了女童的眉心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那女童的身形终于消失不见,庞大的礁石没有了经文加持,亦是被淹没在了浩瀚无尽的海水深处。 天穹之上的乌云逐渐散去,显露出了极天之上那密密麻麻的数百万生灵。 紫金瞳孔开阖之间,无尽雨云自其身侧凝聚而出,这条身长万丈的曜紫真龙穿云破雾扶摇而上,发出了一声震天彻地的龙吟。 此数百万生灵尽皆隶属于南海龙宫,每一个生灵的气势都恐怖无比,可这些生灵的目光之中却都带着或多或少的心有余悸之色,此时闻听这道撼天龙吟入耳,皆是纷纷松了口气。 “终于走了。” “这厮实在是太过可怕,此次如此突兀地前来南海之畔,实在是让我等有些心惊胆颤。” “方才就连殿下都不敢现身,我等虽然亦是有些惊慌,却也算不上太过失态。” 此时诸多生灵的神态明显轻松了许多,不再似前番那般提心吊胆。 轰! 海浪轰卷之下,那曜紫真龙方圆近千丈的庞大龙首自天云之上显露出来,冰冷的声音传遍了方圆数万里的南海之畔。 “南海龙宫各司真龙、蛟龙、水神、海境真神、妖神,即刻携各部神将、妖将、水妖等等尽归其位。” 那百万生灵之中有着数万气势惊天的强横生灵齐齐垂首行礼,恭敬道:“谨遵殿下谕令!” …… 随着南海海水逐渐褪去,此地的海岸则是重新显露了出来,污浊的泥沙之上依然残留着潮湿的水迹,冰凉的寒气自泥土的缝隙之中翻涌而起。 一只干净的线织缎鞋踩在了泥土之上,碧青重瓣裙裳的裙角随之展露而出,那十一二岁的女童竟是再次回到了篆刻经文的礁石所在之处。 “少了一段经文。” 她望着曾经那巨大礁石矗立之处,轻声喃喃。 蓦地,她身前的海水急剧翻涌起来,数息之后,一个身着杭绸荷裙、头戴缀星流光萤石冠冕的清丽少女越水而出,轻轻落在了身前。 女童似是有些意外,看了看眼前的清丽少女,道:“你不怕我?” 那少女的眉头稍稍皱了皱,道:“我与你根本不曾相识,为何要怕你?” 女童点了点头,笑道:“此言在理,我如今已是恢复了些许修为,南海之中的无量生灵应是察觉不到我的存在才是。” 轻柔的海浪逐渐漫上满是泥沙的岸滩,行至清丽少女的荷裙裙袂之处,略一停留之后又缓缓褪了下去。 缀星流光萤石冠冕轻轻晃动,清丽少女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砂石缝隙之中清浅的海水,道:“恢复修为么,为何我不曾自你身上察觉到半点修为波动?” 其言刚落,她便似乎想到了什么,瞳孔逐渐收缩,蓦地转头看向了身侧茕茕玉立的女童,惊声道:“难道你竟是……” “我便是传言之中那个祸害南瞻部洲的‘可怕生灵’。”女童的眼眸之中尽是浅浅的笑意。 清丽少女来回打量了女童数次,数息之后才勉强定下心神,缓缓道:“前时大殿下带着各司真龙、蛟龙、水神、海境真神、妖神尽皆行至南海之畔,便是因为你的出现,可如今……” “如今你一见之下,察觉到我与传言之中不尽相同?”女童微微摇了摇头,看向了清丽少女泛着紫金之芒的瞳孔,“你是南海龙宫之中的真龙血裔么?” 闻听此言,那少女的眸光一时之间竟是有些黯淡,略一沉默,道:“我的名讳是……敖青。” 只有尊贵无比的真龙血裔,才会被冠以“敖”姓,少女说出自己的名讳,显然已是承认了自己南海龙宫真龙血裔的高贵根脚。 女童行至了前时那巨大礁石所矗立的痕迹正中,一边低头打量着其上残留的痕迹,一边轻声道:“我观你有些心神恍惚,与南海龙宫诸多生灵格格不入,却是为何?” 敖青刚欲开口,却是忽然想到了眼前这生灵的可怕,心神深处忍不住涌现出按捺不住的恐惧之意,话到嘴边竟是生生吞了下去。 南海 二 敖青虽不曾回答,可那女童却是不再继续开口询问,而是定定地望着脚下那方圆数丈的石坑,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似是察觉到这生灵并不似传言中那般可怕,犹豫半晌之后,敖青还是开口道:“量劫虽过,可这天地却完全换了模样,三十三天庭初立,天地依然处于动荡之中,就连四海龙宫也不例外,听闻三十三天之中更是设了一座玄海天,以辖制四大部洲之侧的四海龙宫。” 不知为何,在这女童的身侧,敖青竟是察觉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安心之感,甚至就连心神深处的恐惧之意都消散了许多。 女童蹲下身子,连头也未抬,伸出白皙的小手抓起一把潮湿的泥土,道:“玄海天乃是三十三天第一天,其设立的初衷确实是管辖四海龙宫之中的真龙血裔,可据我所知,南海龙宫之中的强横生灵数不尽数,如何轮得到你一个三灾太乙真境的弱小龙女杞人忧天?” 敖青靠近了些许,低头看着女童摆弄手中的泥土,沉默了一会儿,道:“大殿下如今执掌南海龙宫真龙司,乃是真龙司的司主,天庭设立玄海天,我等尚且摸不清其真正的底细,大殿下便有意挑选几个尊贵的真龙血裔先行送上玄海天为侍,我便是其中之一。” 女童将掌中的泥土丢在脚下,站起身来,随意拍了拍手掌,笑道:“量劫初过,天庭亦是已经易主,比量劫之前薄弱许多,虽然重划了三十三天,更是设立辖制四海龙宫的玄海天,可玄海天却没有足够的力量强制镇压四海龙宫。” “话虽如此,可大殿下乃是南海龙宫真龙司司主,我尽管不愿上玄海天为侍,却根本没有资格违抗大殿下的命令,神思郁郁之下,这才独自离开了南海龙宫水域。”敖青的神情愈加黯淡,泛着紫金光芒的眼眸之中已是有了水雾弥漫。 此女童似乎有着一种极为神异的力量,让敖青根本没有生出任何防备的心思,甚至就连自己心神深处的真正想法都尽数说了出来。 女童沉默片刻,道:“你可知晓‘灵山天境’?” 敖青的目光有些茫然,摇头道:“不曾知晓,如今量劫初过,高高在上的天庭乃是天地共尊之主,虽有数不清的圣地、道场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可这‘灵山天境’我却是第一次听闻。” 女童笑了笑,又道:“我所寻找的这篇经文,便是源于‘灵山天境’,通过此篇经文,我察觉到‘灵山天境’与我修行的心道颇为契合,故而才会暂时舍弃修为,于南海海域之畔遍寻这篇《般若心经》。” 敖青此时似乎回想起了眼前生灵的可怕之处,犹豫半晌,道;“以你如今通天彻地的恐怖修为,为何不曾前往天庭受封神职?” “天庭么……”那女童的目光有些莫名,却不曾回答敖青的疑惑,而是轻声道,“我所修的乃是心道,万事循心而行,如今你与我在此相逢,却也勉强算是一场因果,我便传你一道神通以作圆满。你若有朝一日愿意舍弃如今拥有的一切,可凭借这道神通前来洛伽山寻我。” 碧青真光涌现而出,在敖青身前缓缓凝聚出了一卷半透明的神通古籍。 敖青捧着那古籍怔神良久,待其回过神来之后,身前的女童却是早已不见了踪影。 “洛伽山……” 直至此时,敖青的心神才不再被那碧青真光所影响,缓缓恢复了正常,恐慌惧畏之意自神魂深处疯狂涌现而出,清丽的小脸之上满是后怕之色。 那女童没有名讳,南海海域的无量生灵自始至终都以“她”为其代称。 无人知晓“她”到底生于何时、生于何处,甚至就连“她”的根脚都不曾展露半点,只是其甫一出现在南海之极,便径直择了一座毫不起眼的山峰作为道场,将其命名为“洛伽山”。 在此之后,“她”更是诛杀了两尊来自于天庭的大罗真君,而令南海无尽生灵惊颤的是,天庭竟是对此事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反而有着源源不断的神君、真君前往“洛伽山”觐见,态度更是放的极低,似乎生怕不小心惹怒了“她”。 南海龙宫统摄南海水域,自然不会容得南海之极“洛伽山”道场的存在,数万年前,大殿下更是亲自前往“洛伽山”,欲要探一探“她”的虚实。 可自从大殿下归来之后,便对“她”讳莫如深,更是传下谕令,禁止南海龙宫水域之中的百亿生灵私自靠近“洛伽山”。 还欠13章 不多说,明天还债四章。今晚两章假章,先不用订阅,明天刷新之后再订阅。 没想到 今天一看最新章节的订阅还有将近100个人,真的瞬间落泪了,这几天对不起你们,对不起。 不再作无用的解释了,为了这100个人,作者君决定真正拼一把。 泪目。 解脱了,以后没有假章了 再也不用在乎全勤了,有一章算一章。 今天请假。 23号恢复更新,说到做到。 丢掉的要一点一点捡起来。 第217章 已经刷新 “南海”之前还有9章封禁章节,这两天都会在“南海”之前刷新。 第二百一十八章 六欲真焰! 李寻仙似乎并未察觉到墨裳少女的异常,而是侧头看了季月年一眼,道:“季月年师兄,这悬剑乃是积年的神海蕴灵之境生灵,又是太阴剑脉之中惟一的一位待定圣子,我等该当如何?” 季月年抬首望着悬剑提剑而去的身影,轻声道:“太阴剑脉生灵的杀伐之能固然强横绝伦,但其缺陷也同样明显。” “太阴剑脉虽然不擅咒法,可那悬剑却是神海蕴灵之境的修为,更是太青圣子殿下所看重的人物,即便有着或多或少的缺陷,却也不是我等能够抗衡。”李寻仙叹了口气,神色之间已是黯淡了许多。 身着织锦墨黑裙裳的少女咬了咬牙,道:“季月年师兄,寻仙道兄,我……” 其话音未落,便有着一道震天彻地的钟声自玉阶极巅席卷而下,响彻了所有待定圣子的耳畔! 一炷香已至,震魂钟震响,通天玉阶的最底端蔓延出五十三道碧玉玄光,朝着五十三位待定圣子笼罩而去。 此玉阶分为一百段,每一段有一百阶,在玉阶之上没有任何的限制,而若是跌出玉阶,便会彻底失去参与宗门大比的资格。 一个时辰以后,仍然停留在玉阶之上的前二十人可以参与宗门大比,最终走的玉阶阶数愈多,在宗门大比之中的特权便愈多。 季月年被那碧玉玄光覆于其中,静静思索着雪玉元君定下的规制,眸光之中逐渐泛起些许月白璨光。 太御圣宗宗门大比重要至极,而根据雪玉元君所定规则,通天玉阶之上的排名却是能够影响到接下来的宗门大比,那“特权”二字更是极富深意,值得深思。 在碧玉玄光的包裹之下,五十三位待定圣子的身形陆续在玉阶之上浮现,在这些待定圣子之中,修至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足足有着二十八位! “季月年师兄!” 李寻仙的身形甫一出现,便朝着季月年所在之处急速行来。 其余的待定圣子亦是在短短数息之内便三两成群的聚在一起,身周纷纷升起了璀璨瑰丽的法宝玄光。 “祝兄,我二人做个比试如何?” “善。” 随着话音落下,两个神海蕴灵上境的强横生灵一前一后朝着玉阶之上飞跃而去,数十个待定圣子竟是无一阻拦,眼睁睁地望着他们消失在玉阶百阶的拐角之处。 “现在不是争斗之时。” “此言大善。” 数个神海蕴灵上境的生灵对视一眼,并未互相出手,而是极有默契地朝着玉阶之上急速行去。 余下的数十个待定圣子之中已是没有了神海蕴灵上境的生灵,互相之间很是警惕,保持了一个极为微妙的距离,陆续踏上了玉阶的第二阶。 “季月年。” 悬剑提着长剑缓缓行了过来,其所过之处,所有的待定圣子皆是下意识地让开了道路。 如今玉阶底端的生灵只剩了十余个神海蕴灵之境与二十余个大归真境,悬剑乃是太阴剑脉的待定圣子,战力恐怖无比,根本无人敢于轻易招惹。 此时见悬剑欲要找那季月年的麻烦,这些待定圣子皆是露出幸灾乐祸之色,趁此机会,纷纷运起玄光朝着玉阶高处行去。 李寻仙面色微变,低声道:“这厮忒地无耻!竟然当真打算在此时出手!” 那墨裳少女目光凝重,身形却在不知不觉间退后了许多,如今距李寻仙已是有了足足数丈的距离。 季月年眸光沉静,定定地望着愈来愈近的悬剑,神色之间却没有半点慌乱之意。 李寻仙心中愈加焦急,却无意间察觉到了欲要离去的墨裳少女,面色难看无比,道:“栎陵宫阙之主,你……” “季月年决计无法抵挡太阴剑脉的悬剑,我可不想将宗门大比之路断送在此,”身着织锦墨黑裙裳的栎陵宫阙之主飞身上了第二层玉阶,有些怜悯地俯视着李寻仙与季月年,“只是可惜了我的《角木妖诀》。” 悬剑此时已是至了季月年身前十余丈之处,不经意地看了栎陵宫阙之主一眼,道:“除却季月年之外,其余人皆可离去。” 余下的数十个待定圣子此时已经尽皆行过了前几阶玉阶,数个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已经消失在了玉阶百阶的拐角之处,根本无人在此处久留。 季月年侧头看了李寻仙一眼,道:“李师弟,你不走么?” “即便能走过前百阶玉阶,又能走多远?”李寻仙苦笑一声,“自己的本事自己知道,这些年来我的修行太过懈怠,根本不是这些待定圣子的对手,若是独自前行,最后定然是跌出玉阶的下场。” 季月年点了点头,目光却是望向了玉阶之上的墨裳少女。 这位栎陵宫阙之主此时已经行至了第八阶玉阶,如今闻听李寻仙此言,忍不住回过头朝下望来,目光之中夹杂着些许嘲讽怜悯之意。 此时李寻仙心中已是气急,这栎陵宫阙之主亦是第三山的待定圣女,平日里与李寻仙甚是亲密,如今却展露出如此作态,让他一时之间很是有些羞怒。 “六欲真焰,贪欲。” 清冷的声音传遍前百阶玉阶,一朵六色小花自墨裳少女的身前凝聚而出,径直印入了其眉心深处。 修至通灵之境的六欲情花已经足以在生灵体内凝聚出神魂真焰,其威力恐怖绝伦,根本不是大归真境的生灵所能抵挡。 “这是……” 墨裳少女话音未落,浑身上下便有着滚滚烈火燃烧而起,短短数息便彻底被灼化了身躯,只余一道炽白宝光流转而出,覆于她的神魂之上,将其裹挟在白光之内,朝着玉阶之外的云雾之中狼狈逃窜而去。 “你的《角木妖诀》。” 季月年拂袖之间,那道珍贵无比的神通真诀便化作了了无数光点,彻底溃散在了玉阶之上。 若墨裳少女径直离去,季月年根本懒得对其出手,可这位栎陵宫阙之主却频频露出嘲讽怜悯的目光,以季月年如今的血脉之尊贵,自然由不得她如此不敬。 “这是什么法宝?竟被你修至了通灵之境?”悬剑抬首望着那缓缓消散的六色小花,怔了一怔,“似乎像是法宝,又像是一种神通,这火焰到底是何物?” 此时的百阶玉阶之内,已是仅仅只剩了悬剑、李寻仙以及季月年。 “六欲真焰,怒欲。” 季月年看了悬剑一眼,翻掌间掐出了一道繁复无比的印诀,比刚才更加璀璨瑰美的六色花朵在悬剑身前凝聚而现,烙在了其眉心之上。 《六欲玄真》已被季月年修至了大成极巅之境,神通法宝“六欲情花”更是被其修至了通灵之境,此时在季月年全力催动之下,此神通终于展露出了其真正的威能。 “怎么可能!竟然是大成极巅之境的神通!原来是神通之宝!”悬剑察觉到了眉心之处源源不断传来的扭曲怒欲之力,望向季月年的目光凝重了许多。 将手中提着的长剑挽了个剑花,插在了玉阶之上,悬剑微阖双目,喃喃道:“太阴溯回剑,以心火引之,祛鬼、祛妖、祛魅、祛咒!” 轰! 数千道细小炽亮的剑芒翻涌而现,朝着悬剑眉心之处的六色花朵烙印绞杀而去。 第二百一十九章 破妄 在密密麻麻的太阴剑芒之下,怒欲真焰根本无法侵入悬剑的神魂,随着剑芒的缓缓溃散,六色花朵烙印亦是愈来愈淡,最终彻底消失在了虚无之中。 “区区大归真境的修为,竟能将一道神通修至大成极巅之境,很不错,”悬剑睁开双眼,目光有些复杂地看向季月年,“不仅如此,你还将此神通凝聚出神通法宝,更是将其炼养至了通灵之境,单单凭借这‘六色花朵’神通,你便可以比得上一个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 季月年抬首看了一眼极高处玉阶百阶云雾弥漫的拐角之处,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悬剑细细打量了季月年一番,气急反笑,道:“即便你将此神通修至了大成极巅之境,也不会……” 其言未落,季月年的掌心便有着一道碧玉真光流转而现,一座精致小巧的玉鼎虚影缓缓显现了出来。 那玉鼎四周的空间微微扭曲,恐怖至极的镇封之力在其周围缓缓流淌。 纯阳法宝,化玉鼎。 化玉鼎伴生真诀《镇玉灵咒》,大成极巅之境。 悬剑前半句话已经彻底吞了回去,甚至就连目光都有了些许呆滞,喃喃道:“通灵之境的纯阳法宝,大成极巅之境的神通真诀,这怎么可能!” 在阴阳渡境之前,生灵的神通真诀修行分为四个境界,小成之境,炉火之境,大成之境,大成极巅之境。 若是大归真境的生灵欲要将一道大归真境神通真诀修至“小成之境”,至少需要三百余年至五百余年,若欲修至“炉火之境”,则需要足足八百年至一千年光阴! 至于“大成之境”与“大成极巅之境”,则代表着生灵在此境界之内已将此神通尽数参悟,此神通由其施展而来,威力之恐怖足以惊天动地。 归真之境平添八百年寿数,即便有着诸多灵物灵药加持,寻常的大归真境待定圣子也只有一千余年的寿数,将两道神通甚至三道神通修至“炉火之境”便已经是苦修不辍的结果,而那“大成之境”与“大成极巅之境”,只有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才有可能将大归真境的神通真诀修至此境界。 即便是神海蕴灵之境的悬剑,也仅仅只有两道神通真诀修至了大成之境,至于大成极巅之境则是一道也无。 季月年手指轻动,一道碧玉真光裹挟着无与伦比的镇封之力席卷而至,在悬剑身侧盘旋一圈之后又转了回来。 “想来你应是拥有一件极为珍贵的光阴之宝,才能将足足两道神通真诀尽数修至大成极巅之境,”望着季月年身侧悬浮的玉鼎,悬剑心中已是没有了半点战意,“罢了。” 此言落罢,悬剑便将插在玉阶之上的长剑拔起,头也不回,径直朝着玉阶之上飞跃而去。 季月年看了一眼悬剑远去的身影,亦是收起了身侧的纯阳法宝化玉鼎,道:“走罢。” 李寻仙在其身后站立良久,此时早已是瞠目结舌,喃喃道:“两道大成极巅之境的神通真诀,实在是不可思议……季月年师兄,为何不将这厮直接镇压?” “悬剑毕竟是积年的神海蕴灵之境生灵,即便是我,短时间之内也无法将其清扫出玉阶,”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我等乃是为了进入通天玉阶的前二十之列,而非在此处白白浪费时间。” “季师兄所言极是,是我愚钝了。” 李寻仙神色有些兴奋,一边暗暗庆幸,一边随着季月年朝上行去。 轰! 震魂钟的第二道钟响雄浑悠长,自高不可及的玉阶极巅滚滚而落! 所有玉阶之上的神海蕴灵之境生灵皆是目光一凝,神魂深处察觉到了来自于震魂钟的隐隐压制之力。 “季师兄,我等身为大归真境的生灵,竟然也能感受到如此可怕的压制之力!”百阶玉阶的拐角之处,李寻仙面色微变,侧头朝着季月年道,“若是继续这样下去,最后这震魂钟的压制之力只怕会更加恐怖!” 季月年看着眼前笼罩着的滚滚云雾,轻声道:“雪玉元君君上之意,并非是让我等攀登通天玉阶,在这没有任何限制的玉阶之上,这些待定圣子的心性和真正实力将会一览无余。” 李寻仙怔了一怔,道:“若是如此,那接下来岂不是步步皆兵?” 季月年轻轻笑了笑,并未开口,而是直接踏入了眼前的云雾之中。 此玉阶共分为一百段,每一段有一百阶,共一万阶玉阶。 甫一踏入第二段玉阶之中,映入眼帘的便是炽目至极的咒法玄光以及密密麻麻的法宝璨光。 第二段玉阶的中间之处停留着足足十数个待定圣子,轰隆震响之下,数不清的强横法咒席卷而来,将季月年以及李寻仙尽皆覆在了其中。 “季师兄!这些待定圣子已经打起来了!” 李寻仙面露苦色,下意识地取出了自己唯一一件防护类型的纯阳法宝。 季月年看了一眼第二段玉阶之中的诸多待定圣子,极为敏锐地察觉到其中并没有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心中忍不住有了些许疑惑。 悬剑在数息之前进入第二段玉阶之内,可此时眼前却没有悬剑的身影,实在是有些不合常理。 即便这些大归真境的待定圣子有些忌惮悬剑,可也绝对不会在如此激烈的争斗之中刻意为悬剑让开道路。 天地阴气自血脉深处流转而现,覆在了季月年的眸光之上。 “原来是幻咒陷阱。” 轻声喃喃之间,季月年微阖双目,手掌轻翻,一道炽白的剑芒划开虚无,缓缓凝聚了出来。 轰! 清脆的剑鸣声中,雪白剑光撩起,弥漫了整座第二段玉阶,撕裂了所有幻咒凝聚出的虚假之景。 十数个大归真境的圣子尽皆化作光影破碎溃散,云雾席卷之下,第二段玉阶之上真正的景象显露了出来。 “季师兄!玉阶竟然在此处彻底断裂!” 李寻仙怔怔地望着身前不远处断开的玉阶,神色惊恐无比。 第二段玉阶共有一百阶,第五阶至第二十阶的玉阶却不知何时尽数消失不见,断裂之处有着滚滚云雾弥漫,若是方才季月年再走出一步,便会直接跌入云雾之内! 第3章 防盗章,明天刷新,希望谅解,拜谢!!! 防盗章,希望谅解,拜谢!!! 防盗章,希望谅解,拜谢!!! ………… 雪白光影流转之间,一道璀璨绝伦的炽芒将刚刚踏入屏障门户的季月年尽数包裹在其中,朝着万丈雪玉峰的极巅遥遥行去。 此雪玉峰乃是玉台境的核心,之境,便可直接报名参与太御圣宗的宗门大比,而这些待定圣子若是跌出玉阶,甚至就连参与宗门大比的资格都会被完全剥夺,没有任何的退路可言。 无数光点灵根本无法攀爬,即便是大归真境的生灵,行至峰顶也至少的大殿之中已是有了数十个生灵,而大殿的正中央之处,则是矗立着一条根本望不见尽头的通天玉阶。 此大殿方圆近五千丈,有着清浅的雪白雾气萦绕,根本无法看到四处的殿壁以及殿顶所在。 那玉阶却是以一个有些陡峭的角度,径直通入了雪白雾气的极高极深处。 咣! 又一道钟鸣! 随着两道钟鸣的音波陆续扩散,殿中的雪白雾气亦是随之变薄了不少。 蓦地,季月年隐约察觉到身后有着数道强横无比的生灵气息凝聚而出,心念一动,缓缓地朝着雾气深处行了些许。 数息之后,三个大归真境的生灵陆续穿过殿门之处的屏障光影,行入了大殿之中。 咣! 第三道钟鸣寻常生凝聚出了一道虚影,以便雪玉峰之中的生灵辨认。 “多谢。” 季月年朝着雪袍之人拱了拱手,在殿门之下停顿片刻,便直接踏入了这座白玉宫阙之中。 咣! 一道悠长雄浑的钟鸣响彻耳畔。 殿门屏障之处的模糊光影逐渐消散,季月年抬眼望去,方圆数千丈 “一个时辰以后,仍然停留在玉阶之上的前二十人可以参与宗门大比,最终走的玉阶阶数愈多,在宗门大比之中的特权便愈多。” 玉经天的身形缓缓化作无数光点消散,而玉阶之下的数十个待定圣子却绝大多数目光沉凝,三两成群,互相之间缓缓拉开了不少距离。 玉阶之上没有任何的限制,任何生灵都可以随意朝着身侧之人出手,此规则看似简单,实则残酷至了极点。 一旦跌出玉阶,便意味着失去了参与宗门大比的资格,若是不能参与宗门大比,则代表着彻底与六山圣子尊位无缘。 “季月年师兄。” 李寻仙遥遥便望见了季月年,面色一喜,带着身侧一个身着墨黑裙裳的少女行了过来。 季月年眸光沉静,看着行至身前的李寻仙,道:“李师弟。” “这规则实在太过残酷,若是孤身一人,只怕片刻之间便会被清扫出玉阶,届时不仅与圣子尊位无缘,甚至就连参与宗门大比的资格都被剥夺,实在是有些严苛。”李寻仙目中泛起些许阴霾,显然极是反感雪玉元君定下的规制。 李寻仙仅仅只是第三山脉之中一个普通的待定圣子,虽然百年之前曾向季月年言“我欲登临圣子尊位”,可实质上其内心深处极为清楚,自己几乎没有任何可能登临第三山圣子。 那少女亦是叹了口气,抬首细细地看了季月年一眼,怔了一怔,道:“久仰季月年师兄大名,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此身着墨黑裙裳的少女修为与李寻仙相差仿佛,亦是大归真境的修为。 第三山通明山脉有七位待定圣子,其中有着三位神海蕴灵之境,而如今殿中的五十三位待定圣子之内,修为处于神海蕴灵雪白雾气萦绕,根本无法看到四处的殿壁以及殿顶所在。 那玉阶却是以一个有些陡峭的角度,径直通入了雪白雾气的极高极深处。 咣! 又一道钟鸣! 随着两道钟鸣的音波陆续扩散,殿中的雪白雾气亦是随之变薄了不少。 蓦地,季月年隐约察觉到身后有着数道强横无比的生灵气息凝聚而出,心念一动,缓缓地朝着雾气深处行了些许。 数息之后,三个大归真境的生灵陆续穿过殿门之处的屏障光影,行入了大殿之中。 咣! 第三道钟鸣寻常生凝聚出了一道虚影,以便雪玉峰之中的生灵辨认。 “多谢。” 季月年朝着雪袍之人拱了拱手,在殿门之下停顿片刻,便直接踏入了这座白玉宫阙之中。 咣! 一道悠长雄浑的钟鸣响彻耳畔。 殿门屏障之处的模糊光影逐渐消散,季月年抬眼望去,方圆数千丈 “一个时辰以后,仍然停留在玉阶之上的前二十人可以参与宗门大比,最终走的玉阶阶数愈多,在宗门大比之中的特权便愈多。” 玉经天的身形缓缓化作无数光点消散,而玉阶之下的数十个待定圣子却绝大多数目光沉凝,三两成群,互相之间缓缓拉开了不少距离。 玉阶之上没有任何的限制,任何生灵都可以随意朝着身侧之人出手,此规则看似简单,实则残酷至了极点。 一旦跌出玉阶,便意味着失去了参与宗门大比的资格,若是不能参与宗门大比,则代表着彻底与六山圣子尊位无缘。 “季月年师兄。” 李寻仙遥遥便望见了季月年,面色一喜,带着身侧一个身着墨黑裙裳的少女行了过来。 季月年眸光沉静,看着行至身前的李寻仙,道:“李师弟。” “这规则实在太过残酷,若是孤身一人,只怕片刻之间便会被清扫出玉阶,届时不仅与圣子尊位无缘之境的生灵足足有着二十八位。 虽然玉阶尽头的‘震魂钟’会将这些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压制一些,可境界的差距却极难弥补,如此残酷的规制之下,绝大多数的大归真境待定圣子皆是面色难看,内心深处几乎已经放弃了此次宗门大比资格的争夺。 寻常弟子一旦修至归真! 殿中的雪白雾气似乎受到了召唤一般,疯狂朝着大殿正中之处的通天玉阶聚拢而去。 不过十数息工夫,所有的雪白雾气皆是消失不见,以一个极为诡异的方式融入了玉阶之内,与此同时,失去了雾气的遮掩,大殿之内真正的景象亦是逐渐显现了出来。 此方圆数千丈的大殿竟是没有殿顶,在其高不可及之处,便是玉台境的极顶境壁! 第4章 防盗章,明天刷新,希望谅解,拜谢!!! 防盗章,希望谅解,拜谢!!! 防盗章,希望谅解,拜谢!!! ………… 雪白光影流转之间,一道璀璨绝伦的炽芒将刚刚踏入屏障门户的季月年尽数包裹在其中,朝着万丈雪玉峰的极巅遥遥行去。 此雪玉峰乃是玉台境的核心,之境,便可直接报名参与太御圣宗的宗门大比,而这些待定圣子若是跌出玉阶,甚至就连参与宗门大比的资格都会被完全剥夺,没有任何的退路可言。 无数光点灵根本无法攀爬,即便是大归真境的生灵,行至峰顶也至少的大殿之中已是有了数十个生灵,而大殿的正中央之处,则是矗立着一条根本望不见尽头的通天玉阶。 此大殿方圆近五千丈,有着清浅的雪白雾气萦绕,根本无法看到四处的殿壁以及殿顶所在。 那玉阶却是以一个有些陡峭的角度,径直通入了雪白雾气的极高极深处。 咣! 又一道钟鸣! 数息之后,三个大归真境的生灵陆续穿过殿门之处的屏障光影,行入了大殿之中。 咣! 第三道钟鸣寻常生凝聚出了一道虚影,以便雪玉峰之中的生灵辨认。 “多谢。” 季月年朝着雪袍之人拱了拱手,在殿门之下停顿片刻,便直接踏入了这座白玉宫阙之中。 咣! 一道悠长雄浑的钟鸣响彻耳畔。 殿门屏障之处的模糊光影逐渐消散,季月年抬眼望去,方圆数千丈 “一个时辰以后,仍然停留在玉阶之上的前二十人可以参与宗门大比,最终走的玉阶阶数愈多,在宗门大比之中的特权便愈多。” 玉经天的身形缓缓化作无数光点消散,而玉阶之下的数十个待定圣子却绝大多数目光沉凝,三两成群,互相之间缓缓拉开了不少距离。 玉阶之上没有任何的限制,任何生灵都可以随意朝着身侧之人出手,此规则看似简单,实则残酷至了极点。 一旦跌出玉阶,便意味着失去了参与宗门大比的资格,若是不能参与宗门大比,则代表着彻底与六山圣子尊位无缘。 “季月年师兄。” 李寻仙遥遥便望见了季月年,面色一喜,带着身侧一个身着墨黑裙裳的少女行了过来。 季月年眸光沉静,看着行至身前的李寻仙,道:“李师弟。” “这随着两道钟鸣的音波陆续扩散,殿中的雪白雾气亦是随之变薄了不少。 蓦地,季月年隐约察觉到身后有着数道强横无比的生灵气息凝聚而出,心念一动,缓缓地朝着雾气深处行了些许。规则实在太过残酷,若是孤身一人,只怕片刻之间便会被清扫出玉阶,届时不仅与圣子尊位无缘,甚至就连参与宗门大比的资格都被剥夺,实在是有些严苛。”李寻仙目中泛起些许阴霾,显然极是反感雪玉元君定下的规制。 李寻仙仅仅只是第三山脉之中一个普通的待定圣子,虽然百年之前曾向季月年言“我欲登临圣子尊位”,可实质上其内心深处极为清楚,自己几乎没有任何可能登临第三山圣子。 那少女亦是叹了口气,抬首细细地看了季月年一眼,怔了一怔,道:“久仰季月年师兄大名,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此身着墨黑裙裳的少女修为与李寻仙相差仿佛,亦是大归真境的修为。 第三山通明山脉有七位待定圣子,其中有着三位神海蕴灵之境,而如今殿中的五十三位待定圣子之内,修为处于神海蕴灵雪白雾气萦绕,根本无法看到四处的殿壁以及殿顶所在。 那玉阶却是以一个有些陡峭的角度,径直通入了雪白雾气的极高极深处。 咣! 又一道钟鸣! 随着两道钟鸣的音波陆续扩散,殿中的雪白雾气亦是随之变薄了不少。 蓦地,季月年隐约察觉到身后有着数道强横无比的生灵气息凝聚而出,心念一动,缓缓地朝着雾气深处行了些许。 数息之后,三个大归真境的生灵陆续穿过殿门之处的屏障光影,行入了大殿之中。 咣! 第三道钟鸣寻常生凝聚出了一道虚影,以便雪玉峰之中的生灵辨认。 “多谢。” 季月年朝着雪袍之人拱了拱手,在殿门之下停顿片刻,便直接踏入了这座白玉宫阙之中。 咣! 一道悠长雄浑的钟鸣响彻耳畔。 殿门屏障之处的模糊光影逐渐消散,季月年抬眼望去,方圆数千丈 “一个时辰以后,仍然停留在玉阶之上的前二十人可以参与宗门大比,最终走的玉阶阶数愈多,在宗门大比之中的特权便愈多。” 玉经天的身形缓缓化作无数光点消散,而玉阶之下的数十个待定圣子却绝大多数目光沉凝,三两成群,互相之间缓缓拉开了不少距离。 玉阶之上没有任何的限制,任何生灵都可以随意朝着身侧之人出手,此规则看似简单,实则残酷至了极点。 一旦跌出玉阶,便意味着失去了参与宗门大比的资格,若是不能参与宗门大比,则代表着彻底与六山圣子尊位无缘。 “季月年师兄。” 李寻仙遥遥便望见了季月年,面色一喜,带着身侧一个身着墨黑裙裳的少女行了过来。 季月年眸光沉静,看着行至身前的李寻仙,道:“李师弟。” “这规则实在太过残酷,若是孤身一人,只怕片刻之间便会被清扫出玉阶,届时不仅与圣子尊位无缘之境的生灵足足有着二十八位。 虽然玉阶尽头的‘震魂钟’会将这些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压制一些,可境界的差距却极难弥补,如此残酷的规制之下,绝大多数的大归真境待定圣子皆是面色难看,内心深处几乎已经放弃了此次宗门大比资格的争夺。 寻常弟子一旦修至归真! 殿中的雪白雾气似乎受到了召唤一般,疯狂朝着大殿正中之处的通天玉阶聚拢而去。 不过十数息工夫,所有的雪白雾气皆是消失不见,以一个极为诡异的方式融入了玉阶之内,与此同时,失去了雾气的遮掩,大殿之内真正的景象亦是逐渐显现了出来。 此方圆数千丈的大殿竟是没有殿顶,在其高不可及之处,便是玉台境的极顶境壁! 哭了,真哭了 原来还有这么多读者在默默订阅,作者君对不起你们。 今晚两章填充,明天会刷新的。 第二百一十九章 附章 季月年望着身前玉阶断裂之处翻滚的云雾,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季师兄,到底是谁将玉阶斩裂之后又布下幻咒?难道是太阴剑脉的悬剑?”李寻仙缓缓行至季月年身侧,面上依然残留着心有余悸之色。 “悬剑虽然强横,却并无如此恐怖的能为,”季月年摇了摇头,抬首朝着第二段玉阶顶端的拐角之处望去,“若我所料不错,这通天玉阶绝非如此简单,无论是断裂的玉阶还是如此真实的幻咒,都不是这些待定圣子所能做到。” 李寻仙目中露出些许后怕之色,喃喃道:“这玉阶竟然如此凶险!” 季月年轻拂袖袍,璨黑玄光流淌而现,身下缓缓有着一座墨玉莲台凝聚而出。 数息之后,墨玉莲台自玉阶断裂之处擢升而起,越过翻滚的渺茫云雾,朝着第二段玉阶的顶端遥遥行去。 轰! 震魂钟再次震响! 随着震天撼地的钟鸣入耳,季月年的神色也第一次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李寻仙身形颤了一颤,面色微白,侧头看了一眼身着墨渊云纹袍的清美少年,道:“季师兄,这叠加之下的钟鸣之威竟然恐怖至此,如此观来,我等在玉阶之上停留的时间愈久,此‘震魂钟’的威能便愈可怕。” 季月年立于墨玉莲台边缘,并未回头看向李寻仙,而是静静地望着身前急速翻滚的渺茫云雾,微微点了点头,道:“这正是雪玉元君的用意,我等此时仅仅只是大归真境的修为,尚且要承受如此强横的威压,那些神海蕴灵之境待定圣子所面临的钟鸣威势只会更加可怖,若非如此,寻常大归真境的待定圣子根本没资格与那二十八位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争锋。” 第4章 号章 李寻仙面露苦色,下意识地取出了自己唯一一件防护类型的纯阳法宝。 季月年看了一眼第二段玉阶之中的诸多待定圣子,极为敏锐地察觉到其中并没有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心中忍不住有了些许疑惑。 悬剑在数息之前进入第二段玉阶之内,可此时眼前却没有悬剑的身影,实在是有些不合常理。 即便这些大归真境的待定圣子有些忌惮悬剑,可也绝对不会在如此激烈的争斗之中刻意为悬剑让开道路。 天地阴气自血脉深处流转而现,覆在了季月年的眸光之上。 “原来是幻咒陷阱。” 轻声喃喃之间,季月年微阖双目,手掌轻翻,一道炽白的剑芒划开虚无,缓缓凝聚了出来。 轰! 清脆的剑鸣声中,雪白剑光撩起,弥漫了整座第二段玉阶,撕裂了所有幻咒凝聚出的虚假之景。 十数个大归真境的圣子尽皆化作光影破碎溃散,云雾席卷之下,第二段玉阶之上真正的景象显露了出来。 “季师兄!玉阶竟然在此处彻底断裂!” 李寻仙怔怔地望着身前不远处断开的玉阶,神色惊恐无比。 第二段玉阶共有一百阶,第五阶至第二十阶的玉阶却不知何时尽数消失不见,断裂之处有着滚滚云雾弥漫,若是方才季月年再走出一步,便会直接跌入云雾之内! 在密密麻麻的太阴剑芒之下,怒欲真焰根本无法侵入悬剑的神魂,随着剑芒的缓缓溃散,六色花朵烙印亦是愈来愈淡,最终彻底消失在了虚无之中。 “区区大归真境的修为,竟能将一道神通修至大成极巅之境,很不错,”悬剑睁开双眼,目光有些复杂地看向季月年,“不仅如此,你还将此神通凝聚出神通法宝,更是将其炼养至了通灵之境,单单凭借这‘六色花朵’神通,你便可以比得上一个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 季月年抬首看了一眼极高处玉阶百阶云雾弥漫的拐角之处,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悬剑细细打量了季月年一番,气急反笑,道:“即便你将此神通修至了大成极巅之境,也不会……” 其言未落,季月年的掌心便有着一道碧玉真光流转而现,一座精致小巧的玉鼎虚影缓缓显现了出来。 那玉鼎四周的空间微微扭曲,恐怖至极的镇封之力在其周围缓缓流淌。 纯阳法宝,化玉鼎。 化玉鼎伴生真诀《镇玉灵咒》,大成极巅之境。 悬剑前半句话已经彻底吞了回去,甚至就连目光都有了些许呆滞,喃喃道:“通灵之境的纯阳法宝,大成极巅之境的神通真诀,这怎么可能!” 在阴阳渡境之前,生灵的神通真诀修行分为四个境界,小成之境,炉火之境,大成之境,大成极巅之境。 若是大归真境的生灵欲要将一道大归真境神通真诀修至“小成之境”,至少需要三百余年至五百余年,若欲修至“炉火之境”,则需要足足八百年至一千年光阴! 至于“大成之境”与“大成极巅之境”,则代表着生灵在此境界之内已将此神通尽数参悟,此神通由其施展而来,威力之恐怖足以惊天动地。 归真之境平添八百年寿数,即便有着诸多灵物灵药加持,寻常的大归真境待定圣子也只有一千余年的寿数,将两道神通甚至三道神通修至“炉火之境”便已经是苦修不辍的结果,而那“大成之境”与“大成极巅之境”,只有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才有可能将大归真境的神通真诀修至此境界。 即便是神海蕴灵之境的悬剑,也仅仅只有两道神通真诀修至了大成之境,至于大成极巅之境则是一道也无。 季月年手指轻动,一道碧玉真光裹挟着无与伦比的镇封之力席卷而至,在悬剑身侧盘旋一圈之后又转了回来。 “想来你应是拥有一件极为珍贵的光阴之宝,才能将足足两道神通真诀尽数修至大成极巅之境,”望着季月年身侧悬浮的玉鼎,悬剑心中已是没有了半点战意,“罢了。” 此言落罢,悬剑便将插在玉阶之上的长剑拔起,头也不回,径直朝着玉阶之上飞跃而去。 季月年看了一眼悬剑远去的身影,亦是收起了身侧的纯阳法宝化玉鼎,道:“走罢。” 李寻仙在其身后站立良久,此时早已是瞠目结舌,喃喃道:“两道大成极巅之境的神通真诀,实在是不可思议……季月年师兄,为何不将这厮直接镇压?” “悬剑毕竟是积年的神海蕴灵之境生灵,即便是我,短时间之内也无法将其清扫出玉阶,”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我等乃是为了进入通天玉阶的前二十之列,而非在此处白白浪费时间。” “季师兄所言极是,是我愚钝了。” 李寻仙神色有些兴奋,一边暗暗庆幸,一边随着季月年朝上行去。 轰! 震魂钟的第二道钟响雄浑悠长,自高不可及的玉阶极巅滚滚而落! 所有玉阶之上的神海蕴灵之境生灵皆是目光一凝,神魂深处察觉到了来自于震魂钟的隐隐压制之力。 “季师兄,我等身为大归真境的生灵,竟然也能感受到如此可怕的压制之力!”百阶玉阶的拐角之处,李寻仙面色微变,侧头朝着季月年道,“若是继续这样下去,最后这震魂钟的压制之力只怕会更加恐怖!” 季月年看着眼前笼罩着的滚滚云雾,轻声道:“雪玉元君君上之意,并非是让我等攀登通天玉阶,在这没有任何限制的玉阶之上,这些待定圣子的心性和真正实力将会一览无余。” 李寻仙怔了一怔,道:“若是如此,那接下来岂不是步步皆兵?” 季月年轻轻笑了笑,并未开口,而是直接踏入了眼前的云雾之中。 此玉阶共分为一百段,每一段有一百阶,共一万阶玉阶。 甫一踏入第二段玉阶之中,映入眼帘的便是炽目至极的咒法玄光以及密密麻麻的法宝璨光。 第二段玉阶的中间之处停留着足足十数个待定圣子,轰隆震响之下,数不清的强横法咒席卷而来,将季月年以及李寻仙尽皆覆在了其中。 “季师兄!这些待定圣子已经打起来了!” 第4章 号章2 李寻仙面露苦色,下意识地取出了自己唯一一件防护类型的纯阳法宝。 季月年看了一眼第二段玉阶之中的诸多待定圣子,极为敏锐地察觉到其中并没有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心中忍不住有了些许疑惑。 悬剑在数息之前进入第二段玉阶之内,可此时眼前却没有悬剑的身影,实在是有些不合常理。 即便这些大归真境的待定圣子有些忌惮悬剑,可也绝对不会在如此激烈的争斗之中刻意为悬剑让开道路。 天地阴气自血脉深处流转而现,覆在了季月年的眸光之上。 “原来是幻咒陷阱。” 轻声喃喃之间,季月年微阖双目,手掌轻翻,一道炽白的剑芒划开虚无,缓缓凝聚了出来。 轰! 清脆的剑鸣声中,雪白剑光撩起,弥漫了整座第二段玉阶,撕裂了所有幻咒凝聚出的虚假之景。 十数个大归真境的圣子尽皆化作光影破碎溃散,云雾席卷之下,第二段玉阶之上真正的景象显露了出来。 “季师兄!玉阶竟然在此处彻底断裂!” 李寻仙怔怔地望着身前不远处断开的玉阶,神色惊恐无比。 第二段玉阶共有一百阶,第五阶至第二十阶的玉阶却不知何时尽数消失不见,断裂之处有着滚滚云雾弥漫,若是方才季月年再走出一步,便会直接跌入云雾之内! 在密密麻麻的太阴剑芒之下,怒欲真焰根本无法侵入悬剑的神魂,随着剑芒的缓缓溃散,六色花朵烙印亦是愈来愈淡,最终彻底消失在了虚无之中。 “区区大归真境的修为,竟能将一道神通修至大成极巅之境,很不错,”悬剑睁开双眼,目光有些复杂地看向季月年,“不仅如此,你还将此神通凝聚出神通法宝,更是将其炼养至了通灵之境,单单凭借这‘六色花朵’神通,你便可以比得上一个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 季月年抬首看了一眼极高处玉阶百阶云雾弥漫的拐角之处,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悬剑细细打量了季月年一番,气急反笑,道:“即便你将此神通修至了大成极巅之境,也不会……” 其言未落,季月年的掌心便有着一道碧玉真光流转而现,一座精致小巧的玉鼎虚影缓缓显现了出来。 那玉鼎四周的空间微微扭曲,恐怖至极的镇封之力在其周围缓缓流淌。 纯阳法宝,化玉鼎。 化玉鼎伴生真诀《镇玉灵咒》,大成极巅之境。 悬剑前半句话已经彻底吞了回去,甚至就连目光都有了些许呆滞,喃喃道:“通灵之境的纯阳法宝,大成极巅之境的神通真诀,这怎么可能!” 在阴阳渡境之前,生灵的神通真诀修行分为四个境界,小成之境,炉火之境,大成之境,大成极巅之境。 若是大归真境的生灵欲要将一道大归真境神通真诀修至“小成之境”,至少需要三百余年至五百余年,若欲修至“炉火之境”,则需要足足八百年至一千年光阴! 至于“大成之境”与“大成极巅之境”,则代表着生灵在此境界之内已将此神通尽数参悟,此神通由其施展而来,威力之恐怖足以惊天动地。 归真之境平添八百年寿数,即便有着诸多灵物灵药加持,寻常的大归真境待定圣子也只有一千余年的寿数,将两道神通甚至三道神通修至“炉火之境”便已经是苦修不辍的结果,而那“大成之境”与“大成极巅之境”,只有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才有可能将大归真境的神通真诀修至此境界。 即便是神海蕴灵之境的悬剑,也仅仅只有两道神通真诀修至了大成之境,之中。 此玉阶共分为一百段,每一段有一百阶,共一万阶玉阶。 甫一踏入第二段玉阶之中,映入眼帘的便是炽目至极的咒法玄光以及密密麻麻的法宝璨光。 第二段玉阶的中间之处停留着足足十数个待定圣子,轰隆震响之下,数不清的强横法咒席卷而来,将季月年以及李寻仙尽皆覆在了其中。 “季师兄!这些待定圣至于大成极巅之境则是一道也无。 季月年手指轻动,一道碧玉真光裹挟着无与伦比的镇封之力席卷而至,在悬剑身侧盘旋一圈之后又转了回来。 “想来你应是拥有一件极为珍贵的光阴之宝,才能将足足两道神通真诀尽数修至大成极巅之境,”望着季月年身侧悬浮的玉鼎,悬剑心中已是没有了半点战意,“罢了。” 此言落罢,悬剑便将插在玉阶之上的长剑拔起,头也不回,径直朝着玉阶之上飞跃而去。 季月年看了一眼悬剑远去的身影,亦是收起了身侧的纯阳法宝化玉鼎,道:“走罢。” 李寻仙在其身后站立良久,此时早已是瞠目结舌,喃喃道:“两道大成极巅之境的神通真诀,实在是不可思议……季月年师兄,为何不将这厮直接镇压?” “悬剑毕竟是积年的神海蕴灵之境生灵,即便是我,短时间之内也无法将其清扫出玉阶,”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我等乃是为了进入通天玉阶的前二十之列,而非在此处白白浪费时间。” “季师兄所言极是,是我愚钝了。” 李寻仙神色有些兴奋,一边暗暗庆幸,一边随着季月年朝上行去。 轰! 震魂钟的第二道钟响雄浑悠长,自高不可及的玉阶极巅滚滚而落! 所有玉阶之上的神海蕴灵之境生灵皆是目光一凝,神魂深处察觉到了来自于震魂钟的隐隐压制之力。 “季师兄,我等身为大归真境的生灵,竟然也能感受到如此可怕的压制之力!”百阶玉阶的拐角之处,李寻仙面色微变,侧头朝着季月年道,“若是继续这样下去,最后这震魂钟的压制之力只怕会更加恐怖!” 季月年看着眼前笼罩着的滚滚云雾,轻声道:“雪玉元君君上之意,并非是让我等攀登通天玉阶,在这没有任何限制的玉阶之上,这些待定圣子的心性和真正实力将会一览无余。” 李寻仙怔了一怔,道:“若是如此,那接下来岂不是步步皆兵?” 季月年轻轻笑了笑,并未开口,而是直接踏入了眼前的云雾子已经打起来了!” 第5章 号章 那玉阶却是以一个有些陡峭的角度,径直通入了雪白雾气的极高极深处。 咣! 又一道钟鸣! 随着两道钟鸣的音波陆续扩散,殿中的雪白雾气亦是随之变薄了不少。 蓦地,季月年隐约察觉到身后有着数道强横无比的生灵气息凝聚而出,心念一动,缓缓地朝着雾气深处行了些许。 数息之后,三个大归真境的生灵陆续穿过殿门之处的屏障光影,行入了大殿之中。 咣! 第三道钟鸣寻常生凝聚出了一道虚影,以便雪玉峰之中的生灵辨认。 “多谢。” 季月年朝着雪袍之人拱了拱手,在殿门之下停顿片刻,便直接踏入了这座白玉宫阙之中。 咣! 一道悠长雄浑的钟鸣响彻耳畔。 殿门屏障之处的模糊光影逐渐消散,季月年抬眼望去,方圆数千丈 “一个时辰以后,仍然停留在玉阶之上的前二十人可以参与宗门大比,最终走的玉阶阶数愈多,在宗门大比之中的特权便愈多。” 玉经天的身形缓缓化作无数光点消散,而玉阶之下的数十个待定圣子却绝大多数目光沉凝,三两成群,互相之间缓缓拉开了不少距离。 玉阶之上没有任何的限制,任何生灵都可以随意朝着身侧之人出手,此规则看似简单,实则残酷至了极点。 一旦跌出玉阶,便意味着失去了参与宗门大比的资格,若是不能参与宗门大比,则代表着彻底与六山圣子尊位无缘。 “季月年师兄。” 李寻仙遥遥便望见了季月年,面色一喜,带着身侧一个身着墨黑裙裳的少女行了过来。 季月年眸光沉静,看着行至身前的李寻仙,道:“李师弟。” “这规则实在太过残酷,若是孤身一人,只怕片刻之间便会被清扫出玉阶,届时不仅与圣子尊位无缘,甚至就连参与宗门大比的资格都被剥夺,实在是有些严苛。”李寻仙目中泛起些许阴霾,显然极是反感雪玉元君定下的规制。 李寻仙仅仅只是第三山脉之中一个普通的待定圣子,虽然百年之前曾向季月年言“我欲登临圣子尊位”,可实质上其内心深处极为清楚,自己几乎没有任何可能登临第三山圣子。 那少女亦是叹了口气,抬首细细地看了季月年一眼,怔了一怔,道:“久仰季月年师兄大名,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此身着墨黑裙裳的少女修为与李寻仙相差仿佛,亦是大归真境的修为。 第三山通明山脉有七位待定圣子,其中有着三位神海蕴灵之境,而如今殿中的五十三位待定圣子之内,修为处于神海蕴灵雪白雾气萦绕,根本无法看到四处的殿壁以及殿顶所在。 那玉阶却是以一个有些陡峭的角度,径直通入了雪白雾气的极高极深处。 咣! 又一道钟鸣! 随着两道钟鸣的音波陆续扩散,殿中的雪白雾气亦是随之变薄了不少。 蓦地,季月年隐约察觉到身后有着数道强横无比的生灵气息凝聚而出,心念一动,缓缓地朝着雾气深处行了些许。 数息之后,三个大归真境的生灵陆续穿过殿门之处的屏障光影,行入了大殿之中。 咣! 第三道钟鸣寻常生凝聚出了一道虚影,以便雪玉峰之中的生灵辨认。 “多谢。” 季月年朝着雪袍之人拱了拱手,在殿门之下停顿片刻,便直接踏入了这雪白光影流转之间,一道璀璨绝伦的炽芒将刚刚踏入屏障门户的季月年尽数包裹在其中,朝着万丈雪玉峰的极巅遥遥行去。 此雪玉峰乃是玉台境的核心,之境,便可直接报名参与太御圣宗的宗门大比,而这些待定圣子若是跌出玉阶,甚至就连参与宗门大比的资格都会被完全剥夺,没有任何的退路可言。 无数光点灵根本无法攀爬,即便是大归真境的生灵,行至峰顶也至少的大殿之中已是有了数十个生灵,而大殿的正中央之处,则是矗立着一条根本望不见尽头的通天玉阶。 此大殿方圆近五千丈,有着清浅的雪白雾气萦绕,根本无法看到四处的殿壁以及殿顶所在。座白玉宫阙之中。 咣! 一道悠长雄浑的钟鸣响彻耳畔。 殿门屏障之处的模糊光影逐渐消散,季月年抬眼望去,方圆数千丈 “一个时辰以后,仍然停留在玉阶之上的前二十人可以参与宗门大比,最终走的玉阶阶数愈多,在宗门大比之中的特权便愈多。” 玉经天的身形缓缓化作无数光点消散,而玉阶之下的数十个待定圣子却绝大多数目光沉凝,三两成群,互相之间缓缓拉开了不少距离。 玉阶之上没有任何的限制,任何生灵都可以随意朝着身侧之人出手,此规则看似简单,实则残酷至了极点。 一旦跌出玉阶,便意味着失去了参与宗门大比的资格,若是不能参与宗门大比,则代表着彻底与六山圣子尊位无缘。 “季月年师兄。” 李寻仙遥遥便望见了季月年,面色一喜,带着身侧一个身着墨黑裙裳的少女行了过来。 季月年眸光沉静,看着行至身前的李寻仙,道:“李师弟。” “这规则实在太过残酷,若是孤身一人,只怕片刻之间便会被清扫出玉阶,届时不仅与圣子尊位无缘之境的生灵足足有着二十八位。 虽然玉阶尽头的‘震魂钟’会将这些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压制一些,可境界的差距却极难弥补,如此残酷的规制之下,绝大多数的大归真境待定圣子皆是面色难看,内心深处几乎已经放弃了此次宗门大比资格的争夺。 寻常弟子一旦修至归真! 殿中的雪白雾气似乎受到了召唤一般,疯狂朝着大殿正中之处的通天玉阶聚拢而去。 不过十数息工夫,所有的雪白雾气皆是消失不见,以一个极为诡异的方式融入了玉阶之内,与此同时,失去了雾气的遮掩,大殿之内真正的景象亦是逐渐显现了出来。 此方圆数千丈的大殿竟是没有殿顶,在其高不可及之处,便是玉台境的极顶境壁! 第5章 号章2 雪白光影流转之间,一道璀璨绝伦的炽芒将刚刚踏入屏障门户的季月年尽数包裹在其中,朝着万丈雪玉峰的极巅遥遥行去。 此雪玉峰乃是玉台境的核心,之境,便可直接报名参与太御圣宗的宗门大比,而这些待定圣子若是跌出玉阶,甚至就连参与宗门大比的资格都会被完全剥夺,没有任何的退路可言。 无数光点灵根本无法攀爬,即便是大归真境的生灵,行至峰顶也至少的大殿之中已是有了数十个生灵,而大殿的正中央之处,则是矗立着一条根本望不见尽头的通天玉阶。 此大殿方圆近五千丈,有着清浅的雪白雾气萦绕,根本无法看到四处的殿壁以及殿顶所在。 那玉阶却是以一个有些陡峭的角度,径直通入了雪白雾气的极高极深处。 咣! 又一道钟鸣! 随着两道钟鸣的音波陆续扩散,殿中的雪白雾气亦是随之变薄了不少。 蓦地,季月年隐约察觉到身后有着数道强横无比的生灵气息凝聚而出,心念一动,缓缓地朝着雾气深处行了些许。 数息之后,三个大归真境的生灵陆续穿过殿门之处的屏障光影,行入了大殿之中。 咣! 第三道钟鸣寻常生凝聚出了一道虚影,以便雪玉峰之中的生灵辨认。。此大殿方圆近五千丈,有着清浅的雪白雾气萦绕,根本无法看到四处的殿壁以及殿顶所在。 玉阶之上没有任何的限制,任何生灵都可以随意朝着身侧之人出手,此规则看似简单,实则残酷至了极点。 一旦跌出玉阶,便意味着失去了参与宗门大比的资格,若是不能参与宗门大比,则代表着彻底与六山圣子尊位无缘。 “季月年师兄。” 李寻仙遥遥便望见了季月年,面色一喜,带着身侧一个身着墨黑裙裳的少女行了过来。 季月年眸光沉静,看着行至身前的李寻仙,道:“李师弟。” “这规则实在太过残酷,若是孤身一人,只怕片刻之间便会被清扫出此大殿方圆近五千丈,有着清浅的雪白雾气萦绕,根本无法看到四处的殿壁以及殿顶所在。,届时不仅与圣子尊位无缘之境的生灵足足有着二十八位。 虽然玉阶尽头的‘震魂钟’会将这些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压制一些,可境界的差距却极难弥补,如此残酷的规制之下,绝大多数的大归真境待定圣子皆是面色难看,内心深处几乎已经放弃了此次宗门大比资格的争夺。 寻常弟子一旦修至归真! 殿中的雪白雾气似乎受到了召唤一般,疯狂朝着大殿正中之处的通天玉阶聚拢而去。 不过十数息工夫,所有的雪白雾气皆是消失不见,以一个极为诡异的方式融入了玉阶之内,与此同时,失去了雾气的遮掩,大殿之内真正的景象亦是逐渐显现了出来。 此方圆数千丈的大殿竟是没有殿顶,在其高不可及之处,便是玉 “多谢。” 季月年朝着雪袍之人拱了拱手,在殿门之下停顿片刻,便直接踏入了这座白玉宫阙之中。 咣! 一道悠长雄浑的钟鸣响彻耳畔。 殿门屏障之处的模糊光影逐渐消散,季月年抬眼望去,方圆数千丈 “一个时辰以后,仍然停留在玉阶之上的前二十人可以参与宗门大比,最终走的玉阶阶数愈多,在宗门大比之中的特权便愈多。” 玉经天的身形缓缓化作无数光点消散,而玉阶之下的数十个待定圣子却绝大多数目光沉凝,三两成群,互相之间缓缓拉开了不少距离。 玉阶之上没有任何的限制,任何生灵都可以随意朝着身侧之人出手,此规则看似简单,实则残酷至了极点。 一旦跌出玉阶,便意味着失去了参与宗门大比的资格,若是不能参与宗门大比,则代表着彻底与六山圣子尊位无缘。 “季月年师兄。” 李寻仙遥遥便望见了季月年,面色一喜,带着身侧一个身着墨黑裙裳的少女行了过来。 季月年眸光沉静,看着行至身前的李寻仙,道:“李师弟。” “这规则实在太过残酷,若是孤身一人,只怕片刻之间便会被清扫出玉阶,届时不仅与圣子尊位无缘,甚至就连参与宗门大比的资格都被剥夺,实在是有些严苛。”李寻仙目中泛起些许阴霾,显然极是反感雪玉元君定下的规制。 李寻仙仅仅只是第三山脉之中一个普通的待定圣子,虽然百年之前曾向季月年言“我欲登临圣子尊位”,可实质上其内心深处极为清楚,自己几乎没有任何可能登临第三山圣子。 那少女亦是叹了口气,抬首细细地看了季月年一眼,怔了一怔,道:“久仰季月年师兄大名,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此身着墨黑裙裳的少女修为与李寻仙相差仿佛,亦是大归真境的修为。 第三山通明山脉有七位待定圣子,其中有着三位神海蕴灵之境,而如今殿中的五十三位待定圣子之内,修为处于神海蕴灵雪白雾气萦绕,根本无法看到四处的殿壁以及殿顶所在。 那玉阶却是以一个有些陡峭的角度,径直通入了雪白雾气的极高极深处。 咣! 又一道钟鸣! 随着两道钟鸣的音波陆续扩散,殿中的雪白雾气亦是随之变薄了不少。 蓦地,季月年隐约察觉到身后有着数道强横无比的生灵气息凝聚而出,心念一动,缓缓地朝着雾气深处行了些许。 数息之后,三个大归真境的生灵陆续穿过殿门之处的屏障光影,行入了大殿之中。 咣! 第三道钟鸣寻常生凝聚出了一道虚影,以便雪玉峰之中的生灵辨认。 “多谢。” 季月年朝着雪袍之人拱了拱手,在殿门之下停顿片刻,便直接踏入了这座白玉宫阙之中。 咣! 一道悠长雄浑的钟鸣响彻耳畔。 殿门屏障之处的模糊光影逐渐消散,季月年抬眼望去,方圆数千丈 “一个时辰以后,仍然停留在玉阶之上的前二十人可以参与宗门大比,最终走的玉阶阶数愈多,在宗门大比之中的特权便愈多。” 玉经天的身形缓缓化作无数光点消散,而玉阶之下的数十个待定圣子却绝大多数目光沉凝,三两成群,互相之间缓缓拉开了不少距离台境的极顶境壁! 第6章 号章 待墨黑鬼云行出了那门户以后,青笛伸手虚虚一摄,破渡令符便自障壁之上显现而出,落在了她的手掌之中。 “依据地图玉简观来,此处应是濒临太楚疆域,我等的气息如此耀眼,为何那太楚疆域的土地尊神却不曾察觉?”辰羽早就取出了一块地图玉简,此时微微皱着眉头,遥遥望着一百余里之外的太楚疆域羲水界河。 “不曾察觉便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等直接前往太御圣宗便可,如此一来也算是少费了一番口舌。” 少女如瀑般的青丝使一道碧玉带轻轻系着,在罡风之中翻扬而起,在皎白月光的映衬之下,更显出其清丽绝美的落雁羞花之貌。 “青笛师姐,自你加封少君尊号以后,气质竟是一日比一日清隽出尘,真不知那劳什子季月年有甚么好,竟能让你惦念如此之久。”沉默良久的陆婉清望着静立于鬼云之首的青裙少女,低声叹道。 青笛并未回头,只是静静地凝望着前方急速分裂的苍茫云层,道:“有些不对。” 陆婉清还欲要再说些什么,一侧的辰羽却抢先一步,上前问道:“少君,怎么了?” 袖袍翻卷,青笛伸出青葱般的玉指,遥遥点了点羲水河畔另一侧的太楚疆域,道:“太楚疆域的边界之处没有一丝一毫的神力气息,甚至就连太楚疆域之内,我也不曾感应到天地正神的存在。” 辰羽神色有些发懵,显然不曾理解青笛的话中之意,孔乐思衬片刻,面色却是凝重了些许,道:“天地正神的神力每时每刻都需笼罩在疆域边界,此刻太楚疆域的边界却不曾存在任何神力气息,难道……太楚疆域之中的土地尊神已经陨灭?” 青笛侧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极有可能其目光虽然清澈冷淡,却让孔乐一时之间竟有些心慌意乱,不敢与她再继续对视,一步踏于那鬼云之上,苦笑道:“罢了,罢了,听少君吩咐便是。” 青笛微微摇了摇头,玄青袖袍翻卷之间,那方圆数丈的鬼云逐渐破入重重叠叠的云层之中,朝着天炉之障的障壁行去。 她此刻乃是大归真境的鬼力修为,催动鬼云的速度极为恐怖,短短十余息工夫便行至了障壁之侧。 青裙少女将手中的破渡令符按于障壁之上,这牢不可破的障壁便缓缓融化出了一道方圆约么五丈的门户,元衍地界的气息涌灌而入,使此时位于障壁之下的生灵皆有着些许感应。。”“你来了。” 古庙殿室之中灯火通明,一个身着紫纱蝉纱青衫的男子轻轻侧过头来,看了一眼踏入殿室之内的青笛。 “见过赵师兄。” 青笛行了个礼,神色之间却并没有多少变化。 此时的青栾山脉摄守正是来自白夜洞天的赵伦,其虽与楚月河同为妖君弟子,可赵伦的背景地位却比楚月河尊贵太多。 “师尊此次亲自敕你为使,令你前往太御圣宗太御境商讨那两味丹药之事,实在对你很是看重。”赵伦的语气颇为平静,让人根本听不出其中真正的情绪。 青笛早不是百年之前那个心思单纯的天真女童,此刻闻听赵伦此言,轻笑道:“赵师兄言重了,此两味丹药关乎师尊大计,如今受此重任,青笛也很是有些惶恐。” 赵伦深深地看了一眼青笛,挥袖之间凝出一道湛青令符,道:“此乃天炉之障的破渡令牌,希望师妹此去太御圣宗太御境,能够不负师尊重托。” “这是自然。” 青笛取过破渡令符,再次朝着赵伦行了个礼,便直接转过身出了古庙殿室。 天炉之障对于妖鬼灵物的限制颇多,若是没有赵伦手中的破渡令符,青笛几人甚至根本出不了青栾山脉。 持着令符走出古庙殿门,青笛看了一眼在外等候的孔乐、辰羽以及陆婉清三人,道:“我等现在便出发罢。” 孔乐还不曾开口,那羽冠少年便苦着一张脸道:“青笛少君,我等刚刚进入元衍地界,还不曾来得及休憩,几位妖将更是早已备好灵宴,不如……” “你若不去,可以独自在此等候。”青笛瞥了他一眼,轻声开口。 “我去,我去。”辰羽叹了口气,走上了青笛身下缓缓凝聚而出的墨黑鬼云。 三人之中惟一的一个女子陆婉清则是一言不发,径直行至了青笛身侧。 孔乐的神色却是有些复杂,道:“不过是前往太御圣宗寻一个故人而已,我等好不容易出得白夜洞天,还未曾好好玩耍一番,少君何必如此焦急?” 青笛代白鹭妖君前往太御境商讨那两味丹药之事乃是绝密,孔乐几人的身份不够,并不知晓其中详细,此时依然认为青笛仅仅只是想快些前往太御圣宗而已。 “我便是如此焦急,怎么?”青笛秀眉微挑,侧头定定地望着孔乐,“我已是说过,此来元衍地界乃是为了寻那季月年,为何你还是非要跟来,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辰羽面色微惊,道:“少君,天地正神的陨落不是小事,我等恰好自此经过,要不要前去看看?” 陆婉清蓦地开口道:“若我所知无差,那季月年便是太楚疆域太楚古城之人,只是依照前时所得的信息,其此时应该在太御圣宗第三山脉之内。” 孔乐亦是沉默下来,征询的目光看向了青笛。 青笛自然知晓,此三人仅仅只是在白夜洞天之内待的久了,如今好不容易离开白夜地界,故而欲要好生玩耍一番而已。 “既如此,那便去界河之畔一观,”青笛微微点了点头,“不过我等在此处不可久留,需尽快前往太御圣宗才是。” “谢过少君!”辰羽乃是白夜洞天之中的家族子弟,依靠着深厚无比的势力背景,毫无波澜的修至了归真上境,其骨龄尚不足百年,此时还是少年心性。 羲水河之上奔涌的水浪依然不曾休止,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轰鸣咆哮。 方圆数丈的鬼云行至了羲水河之上的数百丈之处,缓缓停了下来。 第6章 号章2 待墨黑鬼云行出了那门户以后,青笛伸手虚虚一摄,破渡令符便自障壁之上显现而出,落在了她的手掌之中。 少女如瀑般的青丝使一道碧玉带轻轻系着,在罡风之中翻扬而起,在皎白月光的映衬之下,更显出其清丽绝美的落雁羞花之貌。 “青笛师姐,自你加封少君尊号以后,气质竟是一日比一日清隽出尘,真不知那劳什子季月年有甚么好,竟能让你惦念如此之久。”沉默良久的陆婉清望着静立于鬼云之首的青裙少女,低声叹道。 青笛并未回头,只是静静地凝望着前方急速分裂的苍茫云层,道:“有些不对。” 陆婉清还欲要再说些什么,一侧的辰羽却抢先一步,上前问道:“少君,怎么了?” 袖袍翻卷,青笛伸出青葱般的玉指,遥遥点了点羲水河畔另一侧的太楚疆域,道:“太楚疆域的边界之处没有一丝一毫的神力气息,甚至就连太楚疆域之内,我也不曾感应到天地正神的存在。” 辰羽神色有些发懵,显然不曾理解青笛的话中之意,孔乐思衬片刻,面色却是凝重了些许,道:“天地正神的神力每时每刻都需笼罩在疆域边界,此刻太楚疆域的边界却不曾存在任何神力气息,难道……太楚疆域之中的土地尊神已经陨灭?” 青笛侧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极有可能其目光虽然清澈冷淡,却让孔乐一时之间竟有些心慌意乱,不敢与她再继续对视,一步踏于那鬼云之上,苦笑道:“罢了,罢了,听少君吩咐便是。” 青笛微微摇了摇头,玄青袖袍翻卷之间,那方圆数丈的鬼云逐渐破入重重叠叠的云层之中,朝着天炉之障的障壁行去。 她此刻乃是大归真境的鬼力修为,催动鬼云的速度极为恐怖,短短十余息工夫便行至了障壁之侧。 青裙少女将手中的破渡令符按于障壁之上,这牢不可破的障壁便缓缓融化出了一道方圆约么五丈的门户,元衍地界的气息涌灌而入,使此时位于障壁之下的生灵皆有着些许感应。。”“你来了。” 古庙殿室之中灯火通明,一个身着紫纱蝉纱青衫的男子轻轻侧过头来,看了一眼踏入殿室之内的青笛。“依据地图玉简观来,此处应是濒临太楚疆域,我等的气息如此耀眼,为何那太楚疆域的土地尊神却不曾察觉?”辰羽早就取出了一块地图玉简,此时微微皱着眉头,遥遥望着一百余里之外的太楚疆域羲水界河。 “不曾察觉便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等直接前往太御圣宗便可,如此一来也算是少费了一番口舌 “见过赵师兄。” 青笛行了个礼,神色之间却并没有多少变化。 此时的青栾山脉摄守正是来自白夜洞天的赵伦,其虽与楚月河同为妖君弟子,可赵伦的背景地位却比楚月河尊贵太多。 “师尊此次亲自敕你为使,令你前往太御圣宗太御境商讨那两味丹药之事,实在对你很是看重。”赵伦的语气颇为平静,让人根本听不出其中真正的情绪。 青笛早不是百年之前那个心思单纯的天真女童,此刻闻听赵伦此言,轻笑道:“赵师兄言重了,此两味丹药关乎师尊大计,如今受此重任,青笛也很是有些惶恐。” 赵伦深深地看了一眼青笛,挥袖之间凝出一道湛青令符,道:“此乃天炉之障的破渡令牌,希望师妹此去太御圣宗太御境,能够不负师尊重托。” “这是自然。” 青笛取过破渡令符,再次朝着赵伦行了个礼,便直接转过身出了古庙殿室。 天炉之障对于妖鬼灵物的限制颇多,若是没有赵伦手中的破渡令符,青笛几人甚至根本出不了青栾山脉。 持着令符走出古庙殿门,青笛看了一眼在外等候的孔乐、辰羽以及陆婉清三人,道:“我等现在便出发罢。” 孔乐还不曾开口,那羽冠少年便苦着一张脸道:“青笛少君,我等刚刚进入元衍地界,还不曾来得及休憩,几位妖将更是早已备好灵宴,不如……” “你若不去,可以独自在此等候。”青笛瞥了他一眼,轻声开口。 “我去,我去。”辰羽叹了口气,走上了青笛身下缓缓凝聚而出的墨黑鬼云。 三人之中惟一的一个女子陆婉清则是一言不发,径直行至了青笛身侧。 孔乐的神色却是有些复杂,道:“不过是前往太御圣宗寻一个故人而已,我等好不容易出得白夜洞天,还未曾好好玩耍一番,少君何必如此焦急?” 青笛代白鹭妖君前往太御境商讨那两味丹药之事乃是绝密,孔乐几人的身份不够,并不知晓其中详细,此时依然认为青笛仅仅只是想快些前往太御圣宗而已。 “我便是如此焦急,怎么?”青笛秀眉微挑,侧头定定地望着孔乐,“我已是说过,此来元衍地界乃是为了寻那季月年,为何你还是非要跟来,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辰羽面色微惊,道:“少君,天地正神的陨落不是小事,我等恰好自此经过,要不要前去看看?” 陆婉清蓦地开口道:“若我所知无差,那季月年便是太楚疆域太楚古城之人,只是依照前时所得的信息,其此时应该在太御圣宗第三山脉之内。” 孔乐亦是沉默下来,征询的目光看向了青笛。 青笛自然知晓,此三人仅仅只是在白夜洞天之内待的久了,如今好不容易离开白夜地界,故而欲要好生玩耍一番而已。 “既如此,那便去界河之畔一观,”青笛微微点了点头,“不过我等在此处不可久留,需尽快前往太御圣宗才是。” “谢过少君!”辰羽乃是白夜洞天之中的家族子弟,依靠着深厚无比的势力背景,毫无波澜的修至了归真上境,其骨龄尚不足百年,此时还是少年心性。 羲水河之上奔涌的水浪依然不曾休止,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轰鸣咆哮。 方圆数丈的鬼云行至了羲水河之上的数百丈之处,缓缓停了下来。 第二百一十七章 悬剑 季月年看了一眼身着墨黑裙裳的俏美少女,心神微动,轻轻点了点头,道:“无需多礼。” 在此少女身上,季月年察觉到了浓郁无比的妖力修为,此妖力却与寻常的妖物之属有些不同,其中隐隐约约有着凶戾狂暴的诡异气息弥漫,绝非善类。 李寻仙的神色依然有些阴沉,叹了口气,道:“若无法进入前二十,甚至就连参与宗门大比的资格都会被剥夺,季月年师兄,如今你有几成把握?” 李寻仙虽然对于雪玉元君定下的规制很是不满,却万万不敢明目张胆的表露出来,玉经天在太御圣宗之中的地位太过尊贵崇高,根本不是一个小小的第三山待定圣子所能妄议。 季月年遥遥看了一眼玉阶之下三两成群的数十个待定圣子,沉吟片刻,道:“六大山脉五十三位待定圣子之中,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共有二十八位,虽然有着‘震魂钟’每十息一次的压制,可若欲要进入前二十之列,却也并不简单。” 李寻仙面色更苦,道:“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如此之多,我等却仅仅只是大归真境的修为,如何去争?” “此‘震魂钟’并非凡物,”身着织锦墨黑裙裳的少女笑了笑,莲步轻移,行至了季月年和李寻仙身侧,“据我所知,此钟乃是雪玉元君君上亲自炼制,有着不可思议的恐怖威能。” 顿了一顿,她抬首看了季月年一眼,继续道:“方才雪玉元君君上曾言,‘随着时间的逐渐推移,震魂钟的威力亦会愈来愈大,而骨龄愈高、修为愈深的生灵,受到的神魂震颤便会愈剧烈’,以此推测,那些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所受压制定会愈来愈恐怖,对于我等而言,未必没有一丝进入前二十的机会。” “在玉阶之上,任何生灵都可以随意朝着身侧之人出手,此规则看似简单,实则极是残酷,”季月年察觉到了墨裳少女的目光,侧头看了一眼她白皙精致的小脸,“一旦踏上玉阶,除却自己之外的所有生灵几乎都是敌人,对于这二十八个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而言,其定会选择先将大归真境的待定圣子清理出场。” 季月年如今的修为底蕴恐怖至极,不仅将《通心咒》、《六欲玄真》以及《镇玉灵咒》尽皆修至了大成极巅之境,甚至就连《九曜剑芒》都修至了炉火之境,即便没有“震魂钟”的压制,以季月年此时层层叠加之下的可怕战力,也已经足够镇压寻常的神海蕴灵之境生灵。 “还请季月年师兄帮我一次,让我能够参加此次的太御圣宗宗门大比!”李寻仙面色诚恳,朝着季月年极是恭敬地行了个礼。 他虽是李家嫡系,却并非那种极为出彩的妖孽天骄,尽管平日里生活极为豪奢,却也不知不觉之间耽搁了许多神通咒法、神魂底蕴的修行,若是此时让其凭借自己的实力进入前二十之列,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 那墨裳少女则是翻掌之间取出了一块玉符,笑道:“季月年师兄,若那‘震魂钟’当真能够对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有所压制,我便有信心独自抵挡一位神海蕴灵之境,为了以防万一,还请季月年师兄在玉阶之上照拂一二。” 李寻仙亦是凝聚出了一枚储物法印,道:“季月年师兄,雪玉元君定下如此严苛的规制,我等根本无法违抗,若不能进入前二十,便彻底失去了参与太御圣宗宗门大比的资格。” 此时距离雪玉元君前时定下的一炷香工夫,仅仅只剩了短短数十息。 诸多待定圣子早已三三两两地行至了玉阶之下,静静等待着玉阶阶底的光幕开启。 季月年取过储物法印和玉符,略一沉默,将其尽数收了起来,点头道:“五成把握。” 墨裳少女与李寻仙互相对视一眼,皆是微微松了一口气,陆续朝着季月年行礼道:“谢过季月年师兄。” 那玉符之中盛装的乃是一道极为罕见的神通咒法,名为《角木妖诀》,虽然季月年不曾修炼过妖力咒术,却也能够看出此咒法的珍贵,凭借《角木妖诀》的价值,足以让季月年在玉阶之上对那墨裳少女照拂一二。 而李寻仙所送上的储物法印则是干脆许多,其中整整齐齐摆放着足足三千块元石,虽然季月年如今并不算太缺元石,可修行所需的灵物资源永远都不会有尽头,元石作为生灵之间的通用交易之物,自然是越多越好。 “你便是季月年?” 冷肃的声音遥遥传了过来,一时之间吸引了不少待定圣子的目光。 李寻仙与墨裳少女皆是循声望去,凌厉至极的剑意席卷而至,一个青袍负剑的少年缓缓行至近前,径直望向了身着墨渊云纹金线袍的季月年。 神海蕴灵之境。 季月年思绪流转之间,已是隐约猜到了此青袍少年的身份,道:“太阴剑脉?” 青袍负剑的少年点了点头,犀利明透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季月年一番,赞道:“不愧是太青圣子殿下称赞过的人物,如今一见,果然令我有些惊喜。” 太青圣子乃是第六山太阴剑脉圣子,在季月年参与落霞山脉入宗考核之时曾亲自现身,甚至许了季月年一个太阴剑脉的圣子尊位。 李寻仙行至季月年近前,低声道:“季月年师兄,此人名为悬剑,乃是如今太阴剑脉唯一的一个待定圣子,破入神海蕴灵之境已有足足数百年,其真正的实力深不可测,恐怖至极。” 季月年微微颔首,侧头望向悬剑,道:“师兄过誉了。” 悬剑笑了笑,并未在意李寻仙的小动作,而是将身后背负着的长剑取了下来,提在手中,道:“太青圣子殿下曾言,你若当真入得太阴剑脉,必将登临此次的第六山圣子尊位,我不服。” 那身着织锦墨黑裙裳的少女眉头微皱,上前行了个礼,道:“悬剑师兄此言何意?” 若悬剑在玉阶之上刻意针对季月年,那她与李寻仙反倒遭了无妄之灾,毕竟悬剑乃是第六山太阴剑脉的待定圣子,更是积年的神海蕴灵之境生灵,其真正的实力甚至足以列入此次五十三位待定圣子之中的前五。 悬剑极是随意地看了她一眼,根本未曾回应,而是朝着季月年道:“此次我便让太青圣子殿下知晓,我登临太阴剑脉圣子尊位乃是理所应当,即便你当初入了第六山脉修行,也根本没有资格与我争夺第六山的圣子之位。” 此言落罢,悬剑便径直转过身,提着长剑朝着玉阶之下行去。 李寻仙面色极是难看,喃喃道:“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以神海蕴灵之境的修为欺压大归真境,这悬剑的心胸未免也太过狭隘!” 那墨裳少女的目光却是有些复杂,她付出了《角木妖诀》的代价,便是为了季月年能够在玉阶之上对自己照拂一二,可此时太阴剑脉的悬剑却已是盯上了季月年,让她的心中不由得有了些许后悔之意。 第二百一十八章 六欲真焰 李寻仙似乎并未察觉到墨裳少女的异常,而是侧头看了季月年一眼,道:“季月年师兄,这悬剑乃是积年的神海蕴灵之境生灵,又是太阴剑脉之中惟一的一位待定圣子,我等该当如何?” 季月年抬首望着悬剑提剑而去的身影,轻声道:“太阴剑脉生灵的杀伐之能固然强横绝伦,但其缺陷却也同样明显。” “太阴剑脉虽然不擅咒法,可那悬剑却是神海蕴灵之境的修为,更是太青圣子殿下所看重的人物,即便有着或多或少的缺陷,却也不是我等能够抗衡。”李寻仙叹了口气,神色之间已是黯淡了许多。 身着织锦墨黑裙裳的少女咬了咬牙,道:“季月年师兄,寻仙道兄,我……” 其话音未落,便有着一道震天彻地的钟声自玉阶极巅席卷而下,响彻了所有待定圣子的耳畔! 一炷香已至,震魂钟震响,通天玉阶的最底端蔓延出五十三道碧玉玄光,朝着五十三位待定圣子笼罩而去。 此玉阶分为一百段,每一段有一百阶,在玉阶之上没有任何的限制,而若是跌出玉阶,便会彻底失去参与宗门大比的资格。 一个时辰以后,仍然停留在玉阶之上的前二十人可以参与宗门大比,最终走的玉阶阶数愈多,在宗门大比之中的特权便愈多。 季月年被那碧玉玄光覆于其中,静静思索着雪玉元君定下的规制,眸光之中逐渐泛起些许月白璨光。 太御圣宗宗门大比重要至极,而根据雪玉元君所定规则,通天玉阶之上的排名却是能够影响到接下来的宗门大比,那“特权”二字更是极富深意,值得深思。 在碧玉玄光的包裹之下,五十三位待定圣子的身形陆续在玉阶之上浮现,在这些待定圣子之中,修至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足足有着二十八位! “季月年师兄!” 李寻仙的身形甫一出现,便朝着季月年所在之处急速行来。 其余的待定圣子亦是在短短数息之内便三两成群的聚在一起,身周纷纷升起了璀璨瑰丽的法宝玄光。 “祝兄,我二人做个比试如何?” “善。” 随着话音落下,两个神海蕴灵上境的强横生灵一前一后朝着玉阶之上飞跃而去,数十个待定圣子竟是无一阻拦,眼睁睁地望着他们消失在玉阶百阶的拐角之处。 “现在不是争斗之时。” “此言大善。” 数个神海蕴灵上境的生灵对视一眼,并未互相出手,而是极有默契地朝着玉阶之上急速行去。 余下的数十个待定圣子之中已是没有了神海蕴灵上境的生灵,互相之间很是警惕,保持了一个极为微妙的距离,陆续踏上了玉阶的第二阶。 “季月年。” 悬剑提着长剑缓缓行了过来,其所过之处,所有的待定圣子皆是下意识地让开了道路。 如今玉阶底端的生灵只剩了十余个神海蕴灵之境与二十余个大归真境,悬剑乃是太阴剑脉的待定圣子,战力恐怖无比,根本无人敢于轻易招惹。 此时见悬剑欲要找那季月年的麻烦,这些待定圣子皆是露出幸灾乐祸之色,趁此机会,纷纷运起玄光朝着玉阶高处行去。 李寻仙面色微变,低声道:“这厮忒地无耻!竟然当真打算在此时出手!” 那墨裳少女目光凝重,身形却在不知不觉间退后了许多,如今距李寻仙已是有了足足数丈的距离。 季月年眸光沉静,定定地望着愈来愈近的悬剑,神色之间却没有半点慌乱之意。 李寻仙心中愈加焦急,却无意间察觉到了欲要离去的墨裳少女,面色变得难看无比,道:“栎陵宫阙之主,你……” “季月年决计无法抵挡太阴剑脉的悬剑,我可不想将宗门大比之路断送在此,”身着织锦墨黑裙裳的栎陵宫阙之主飞身上了第二层玉阶,有些怜悯地俯视着李寻仙与季月年,“只是可惜了我的《角木妖诀》。” 悬剑此时已是至了季月年身前十余丈之处,不经意地看了栎陵宫阙之主一眼,道:“除却季月年之外,其余人皆可离去。” 余下的数十个待定圣子此时已经尽皆行过了前几阶玉阶,数个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已经消失在了玉阶百阶的拐角之处,根本无人在此处久留。 季月年侧头看了李寻仙一眼,道:“李师弟,你不走么?” “即便能走过前百阶玉阶,又能走多远?”李寻仙苦笑一声,“自己的本事自己知道,这些年来我的修行太过懈怠,根本不是这些待定圣子的对手,若是独自前行,最后定然是跌出玉阶的下场。” 季月年点了点头,目光却是望向了玉阶之上的墨裳少女。 这位栎陵宫阙之主此时已经行至了第八阶玉阶,如今闻听李寻仙此言,忍不住回过头朝下望来,目光之中夹杂着些许嘲讽怜悯之意。 此时李寻仙心中已是气急,这栎陵宫阙之主亦是第三山的待定圣女,平日里与李寻仙甚是亲密,如今却展露出如此作态,让他一时之间很是有些羞怒。 “六欲真焰,贪欲。” 清冷的声音传遍前百阶玉阶,一朵六色小花自墨裳少女的身前凝聚而出,径直印入了其眉心深处。 修至通灵之境的六欲情花已经足以在生灵体内凝聚出神魂真焰,其威力恐怖绝伦,根本不是大归真境的生灵所能抵挡。 “这是……” 墨裳少女话音未落,浑身上下便有着滚滚烈火燃烧而起,短短数息便彻底被灼化了身躯,只余一道炽白宝光流转而出,覆于她的神魂之上,将其裹挟在白光之内,朝着玉阶之外的云雾之中狼狈逃窜而去。 “你的《角木妖诀》。” 季月年拂袖之间,那道珍贵无比的神通真诀便化作了了无数光点,彻底溃散在了玉阶之上。 若墨裳少女径直离去,季月年根本懒得对其出手,可这位栎陵宫阙之主却频频露出嘲讽怜悯的目光,以季月年如今的血脉之尊贵,自然由不得她如此不敬。 “这是什么法宝?竟被你修至了通灵之境?”悬剑抬首望着那缓缓消散的六色小花,怔了一怔,“似乎像是法宝,又像是一种神通,这火焰到底是何物?” 此时的百阶玉阶之内,已是仅仅只剩了悬剑、李寻仙以及季月年。 “六欲真焰,怒欲。” 季月年看了悬剑一眼,翻掌间掐出了一道繁复无比的印诀,比刚才更加璀璨瑰美的六色花朵在悬剑身前凝聚而现,烙在了其眉心之上。 《六欲玄真》已被季月年修至了大成极巅之境,神通法宝“六欲情花”更是被其修至了通灵之境,此时在季月年全力催动之下,此神通终于展露出了其真正的威能。 “怎么可能!竟然是大成极巅之境的神通!原来是神通之宝!”悬剑察觉到了眉心之处源源不断传来的扭曲怒欲之力,望向季月年的目光凝重了许多。 将手中提着的长剑挽了个剑花,插在身侧的玉阶之上,悬剑微阖双目,喃喃道:“太阴溯回剑,以心火引之,祛鬼、祛妖、祛魅、祛咒!” 轰! 数千道细小炽亮的剑芒翻涌而现,朝着悬剑眉心之处的六色花朵烙印绞杀而去。 第二百一十九章 破妄 在密密麻麻的太阴剑芒之下,怒欲真焰根本无法侵入悬剑的神魂,随着剑芒的缓缓溃散,六色花朵烙印亦是愈来愈淡,最终彻底消失在了虚无之中。 “区区大归真境的修为,竟能将一道神通修至大成极巅之境,很不错,”悬剑睁开双眼,目光有些复杂地看向季月年,“不仅如此,你还将此神通凝聚出神通法宝,更是将其炼养至了通灵之境,单单凭借这‘六色花朵’神通,你便可以比得上一个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 季月年抬首看了一眼极高处玉阶百阶云雾弥漫的拐角之处,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悬剑细细打量了季月年一番,气急反笑,道:“即便你将此神通修至了大成极巅之境,也不会……” 其言未落,季月年的掌心便有着一道碧玉真光流转而现,一座精致小巧的玉鼎虚影缓缓显现了出来。 那玉鼎四周的空间微微扭曲,恐怖至极的镇封之力在其周围缓缓流淌。 纯阳法宝,化玉鼎。 化玉鼎伴生真诀《镇玉灵咒》,大成极巅之境。 悬剑前半句话已经彻底吞了回去,甚至就连目光都有了些许呆滞,喃喃道:“通灵之境的纯阳法宝,大成极巅之境的神通真诀,这怎么可能!” 在阴阳渡境之前,生灵的神通真诀修行分为四个境界,小成之境,炉火之境,大成之境,大成极巅之境。 若是大归真境的生灵欲要将一道大归真境神通真诀修至“小成之境”,至少需要三百余年至五百余年,若欲修至“炉火之境”,则需要足足八百年至一千年光阴! 至于“大成之境”与“大成极巅之境”,则代表着生灵在此境界之内已将此神通尽数参悟,此神通由其施展而来,威力之恐怖足以惊天动地。 归真之境平添八百年寿数,即便有着诸多灵物灵药加持,寻常的大归真境待定圣子也只有一千余年的寿数,将两道神通甚至三道神通修至“炉火之境”便已经是苦修不辍的结果,而那“大成之境”与“大成极巅之境”,只有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才有可能将大归真境的神通真诀修至此境界。 即便是神海蕴灵之境的悬剑,也仅仅只有两道神通真诀修至了大成之境,至于大成极巅之境则是一道也无。 季月年手指轻动,一道碧玉真光裹挟着无与伦比的镇封之力席卷而至,在悬剑身侧盘旋一圈之后又转了回来。 “想来你应是拥有一件极为珍贵的光阴之宝,才能将足足两道神通真诀尽数修至大成极巅之境,”望着季月年身侧悬浮的玉鼎,悬剑心中已是没有了半点战意,“罢了。” 此言落罢,悬剑便将插在玉阶之上的长剑拔起,头也不回,径直朝着玉阶之上飞跃而去。 季月年看了一眼悬剑远去的身影,亦是收起了身侧的纯阳法宝化玉鼎,道:“走罢。” 李寻仙在其身后站立良久,此时早已是瞠目结舌,喃喃道:“两道大成极巅之境的神通真诀,实在是不可思议……季月年师兄,为何不将这厮直接镇压?” “悬剑毕竟是积年的神海蕴灵之境生灵,即便是我,短时间之内也无法将其清扫出玉阶,”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我等乃是为了进入通天玉阶的前二十之列,而非在此处白白浪费时间。” “季师兄所言极是,是我愚钝了。” 李寻仙神色有些兴奋,一边暗暗庆幸,一边随着季月年朝上行去。 轰! 震魂钟的第二道钟响雄浑悠长,自高不可及的玉阶极巅滚滚而落! 所有玉阶之上的神海蕴灵之境生灵皆是目光一凝,神魂深处察觉到了来自于震魂钟的隐隐压制之力。 “季师兄,我等身为大归真境的生灵,竟然也能感受到如此可怕的压制之力!”百阶玉阶的拐角之处,李寻仙面色微变,侧头朝着季月年道,“若是继续这样下去,最后这震魂钟的压制之力只怕会更加恐怖!” #送888现金红包#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季月年看着眼前笼罩着的滚滚云雾,轻声道:“雪玉元君君上之意,并非是让我等攀登通天玉阶,在这没有任何限制的玉阶之上,这些待定圣子的心性和真正实力将会一览无余。” 李寻仙怔了一怔,道:“若是如此,那接下来岂不是步步皆兵?” 季月年轻轻笑了笑,并未开口,而是直接踏入了眼前的云雾之中。 此玉阶共分为一百段,每一段有一百阶,共一万阶玉阶。 甫一踏入第二段玉阶之中,映入眼帘的便是炽目至极的咒法玄光以及密密麻麻的法宝璨光。 第二段玉阶的中间之处停留着足足十数个待定圣子,轰隆震响之下,数不清的强横法咒席卷而来,将季月年以及李寻仙尽皆覆在了其中。 “季师兄!这些待定圣子已经打起来了!” 李寻仙面露苦色,下意识地取出了自己唯一一件防护类型的纯阳法宝。 季月年看了一眼第二段玉阶之中的诸多待定圣子,极为敏锐地察觉到其中并没有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心中忍不住有了些许疑惑。 悬剑在数息之前进入第二段玉阶之内,可此时眼前却没有悬剑的身影,实在是有些不合常理。 即便这些大归真境的待定圣子有些忌惮悬剑,可也绝对不会在如此激烈的争斗之中刻意为悬剑让开道路。 天地阴气自血脉深处流转而现,覆在了季月年的眸光之上。 “原来是幻咒陷阱。” 轻声喃喃之间,季月年微阖双目,手掌轻翻,一道炽白的剑芒划开虚无,缓缓凝聚了出来。 轰! 清脆的剑鸣声中,雪白剑光撩起,弥漫了整座第二段玉阶,撕裂了所有幻咒凝聚出的虚假之景。 十数个大归真境的圣子尽皆化作光影破碎溃散,云雾席卷之下,第二段玉阶之上真正的景象显露了出来。 “季师兄!玉阶竟然在此处彻底断裂!” 李寻仙怔怔地望着身前不远处断开的玉阶,神色惊恐无比。 第二段玉阶共有一百阶,第五阶至第二十阶的玉阶却不知何时尽数消失不见,断裂之处有着滚滚云雾弥漫,若是方才季月年再走出一步,便会直接跌入云雾之内! 季月年望着身前玉阶断裂之处翻滚的云雾,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季师兄,到底是谁将玉阶斩裂之后又布下幻咒?难道是太阴剑脉的悬剑?”李寻仙缓缓行至季月年身侧,面上依然残留着心有余悸之色。 “悬剑虽然强横,却并无如此恐怖的能为,”季月年摇了摇头,抬首朝着第二段玉阶顶端的拐角之处望去,“若我所料不错,这通天玉阶绝非如此简单,无论是断裂的玉阶还是如此真实的幻咒,都不是这些待定圣子所能做到。” 李寻仙目中露出些许后怕之色,喃喃道:“这玉阶竟然如此凶险!” 季月年轻拂袖袍,璨黑玄光流淌而现,身下缓缓有着一座墨玉莲台凝聚而出。 数息之后,墨玉莲台自玉阶断裂之处擢升而起,越过翻滚的渺茫云雾,朝着第二段玉阶的顶端遥遥行去。 轰! 震魂钟再次震响! 随着震天撼地的钟鸣入耳,季月年的神色也第一次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李寻仙身形颤了一颤,面色微白,侧头看了一眼身着墨渊云纹袍的清美少年,道:“季师兄,这叠加之下的钟鸣之威竟然恐怖至此,如此观来,我等在玉阶之上停留的时间愈久,此‘震魂钟’的威能便愈可怕。” 季月年立于墨玉莲台边缘,并未回头看向李寻仙,而是静静地望着身前急速翻滚的渺茫云雾,微微点了点头,道:“这正是雪玉元君的用意,我等此时仅仅只是大归真境的修为,尚且要承受如此强横的威压,那些神海蕴灵之境待定圣子所面临的钟鸣威势只会更加可怖,若非如此,寻常大归真境的待定圣子根本没资格与那二十八位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争锋。” 第二百二十章 风起于青萍之末 墨玉莲台四周萦绕流淌着瑰丽无比的璀璨玄光,其速度更是迅捷无比,不过短短数息工夫,便在季月年的心念催动之下行至了第二段玉阶的顶端。 第二百阶玉阶。 李寻仙心有余悸地回首望去,第五阶玉阶至第二十阶玉阶之间的裂缝中依然翻腾着滚滚云雾,隐约有着玄异至极的虚假幻影在其中生灭,生灵稍有不慎便会沉沦其中,再也无法醒来。 蓦地,在李寻仙的注视之下,那玉阶的断裂之处竟是开始急速缩小,渺茫的云雾尽皆翻滚着散入玉阶两侧,蔓延的玉阶虚影片刻之间便衔接在了一处,更是在极短时间之内彻底由虚化实,没有一丝一毫断裂过的痕迹。 “季师兄!” 李寻仙瞳孔收缩,神情已是震骇至极。 墨玉莲台缓缓悬停于玉阶拐角的云雾门户之处,季月年轻轻转过身,望了一眼恢复如常的玉阶,神色之间却并未泛起多少波澜,仅仅只是点了点头,道:“与我方才的猜测相同,此通天玉阶极为神异,我等所遭遇的虚境与幻咒实质上并非人为,而是这玉阶自身的凶险关隘。” “这才至了第二百阶玉阶,便已是如此杀机四伏,若再往上行处,还不知道会遭遇何种凶恶,”李寻仙定了定神,转头看向了身着墨渊云纹袍的少年,“不过我却并无一丝一毫的退缩之意,季师兄,遍观第三山脉,甚至遍观太御圣宗近千万弟子,似你这般惊才绝艳的生灵实在是少之又少,如今能在季师兄的托庇之下走一趟这通天玉阶,实在是我之幸事。” 季月年未曾开口,而是轻拂玄黑袖袍,眸光之中有着点点曜紫星辰涌现而出,墨玉莲台之上玄光更盛,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径直没入了玉阶拐角之处的庞大门户之中,穿云破雾而去。 在此玉阶之上,除却悬于通天玉阶极巅的“震魂钟”以外,这五十三位待定圣子不曾受到任何的限制,其真正的心性、潜藏的实力将会一览无余,这也正是雪玉元君的用意。 李寻仙虽然奉上了三千块元石,可这些代价对于通天玉阶的前二十尊位来说,终究还是太过浅薄。 此时季月年之所以携着李寻仙在通天玉阶之上前行,并非因为其送上的三千块元石,而是另有用意。 一百段,一万阶,在此通天玉阶之上有着五十三位待定圣子,其中更有足足二十八位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观战者却仅仅只有一位。 太御圣宗玉台境境主,神宫宿灵之境的无上大能,雪玉元君玉经天。 规则乃是由雪玉元君亲自拟定,自然也能够由其随意修改,在其神宫宿灵之境的恐怖修为之下,其所作所为皆是合理,无人敢有一丝一毫的异议。 在玉台境的诏令之下,不久之后的太御圣宗宗门大比与圣子尊位的更迭之战彻底合并在一处,此事虽然对于许多待定圣子而言乃是无法接受之事,可对于一些气运加身的取巧之辈却是难得的登天之机。 这玉台境之中的登天玉阶之战,便是雪玉元君的最后一道筛网。 此玉阶的规则极为简单,一个时辰以后,仍然停留在玉阶之上的前二十位待定圣子可以参与宗门大比,最终走的玉阶阶数愈多,在宗门大比之中的特权便愈多。 其中的“特权”二字,早已被诸多待定圣子听入耳中,细细深思。 第三段。 第三百零一阶玉阶。 云雾散去,身下的墨玉莲台亦是化作千百道曜黑玄光流转溃散,季月年抬首望去,眉头微蹙,第三段玉阶之中的景象尽数映入眼帘之中。 百阶玉阶光滑如镜,一片坦途,在第三段玉阶的顶端拐角之处,却有着足足三位大归真境的待定圣子伫立于云雾门户之下,冷冷地俯视着季月年与李寻仙。 万阶玉阶共分为百段,每段便是一百阶,每一百阶玉阶的尽头都矗立着一道庞大巍峨的云雾之门,彻底隔绝了相邻两段玉阶之间的互相感应。 “通明山脉季月年,通明山脉李寻仙。” 冰冷的声音遥遥传了下来,那为首的大归真境待定圣子冷哼一声,面带傲色,道:“你二人快些自行跃入云雾之中,免得我等多费手脚。” 李寻仙神情羞怒无比,刚要开口喝骂,却蓦地认出了那开口之人的身份,出口之言不由得吞了回去,侧头看了季月年一眼,低声道:“季师兄,这厮乃是朝露山脉的姬九恒,声名赫赫,行事向来凶横霸道,乃是积年的大归真境生灵。” 轻风拂过,扬起了一缕季月年白皙额前的墨黑发丝。 身着墨渊云纹袍的少年眼帘微垂,望着身前光滑如镜的白玉长阶,轻轻摇了摇头,道:“不对。” 李寻仙一时之间有些呆怔,下意识问道:“什么不对?” 季月年轻拂袖袍,抬首望向了玉阶顶端的三位大归真境待定圣子,其神情之中的鄙夷、傲慢等等诸多神色一览无余。 李寻仙愈加疑惑,此时却不敢多问,只得极为警惕地估量着此三人的真实战力,随时随地都准备祭出自己那件防护类型的纯阳法宝护身。 “此事不合常理。”季月年瞳孔深处有着一丝天地阴气涌现而出,眸光之中波澜渐起,再次望向了玉阶顶端的三位大归真境待定圣子。 “季师兄,如何不合常理?”不知不觉之间,李寻仙靠的更近了些。 “对于朝露山脉的姬九恒此人,我之前亦是有所耳闻,此人极为自私自利,修为乃是货真价实的半步神海蕴灵之境,绝不会为了讨好他人自断前程,”季月年散去了目光之中的天地阴气,已是有了自己的判断,“这第三段玉阶之上的三个生灵,乃是玉阶幻咒所化。” “敢问季师兄,那我又是真是假?”不知何时,李寻仙已是至了季月年身侧,其面上忽地露出了一丝极为诡异的笑容。 轰! 无穷无尽的镇封之力弥漫了整段玉阶,千百道玄黄玉光垂落而下,将季月年护在了其中。 与此同时,李寻仙的手掌已是化作了缥缈的云雾,其中蕴藏着浓郁至极的凌厉杀机,朝着化玉鼎笼罩之下的季月年侵袭而来。 轰!!! 震耳欲聋的轰响之声传遍第三段玉阶,数十道玄光玉光被彻底震散,李寻仙的云雾手臂亦是寸寸溃散开来。 “不可能!你祭出纯阳法宝的速度怎么可能如此之快!” 李寻仙面露怨毒之色,玉阶两侧的云雾涌动而至,在肩膀之处扭曲变幻,数息之内便重新凝聚出了一条崭新的云雾手臂。 季月年略一感应化玉鼎方才所受到的轰击,神色凝重了些许,翻掌之间,一道璀璨至极的剑芒虚影逐渐凝聚而出。 落雪神剑,九曜剑芒。 第234章 有朝一日同风起 此落雪神剑早已被季月年修至了通灵之境,有着炉火之境的神宫宿灵神通《九曜剑芒》加持,其恐怖凌厉的杀伐威能足以撕碎所有神海蕴灵之境以下的生灵。 咣!!! 震魂钟响,无形无质的滚滚波浪席卷而下,片刻间便传遍了万阶玉阶! 轰! 季月年头顶的化玉鼎仿佛受了重创一般,玄黄玉光瞬间便被轰散了半数之多,霞光收敛之间,已是摇摇欲坠。 其掌心那不曾凝聚而出的九曜剑芒亦是崩碎开来,在这震魂钟愈来愈强的轰响之下,季月年选择暂时护住神宫,不曾让神魂受到一丝一毫的损伤。 诡异的是,那“李寻仙”却不曾受到丝毫影响,此时见得季月年分心对抗钟鸣,不由扯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嘶哑着声音道:“雪玉元君君上曾言,我等这种玉阶之中的雾灵只有一种方式成道,便是侵杀前来玉阶之上历练的生灵神魂,以此借壳而出,彻底重生!如今看来,你便是我的造化!” 雾灵,存活于通天玉阶两侧的云雾之中,不仅可以操控强大至极的幻咒,更有着神海蕴灵之境的天生修为,强横至极。 对于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而言,这些雾灵根本不足为惧,至多不过是费些手脚而已;可对于大归真境的待定圣子来说,这些神海蕴灵之境的雾灵却是一道恐怖无比的杀劫! 此只雾灵在第三段玉阶之中潜伏良久,迟迟不曾出手,如今见了落单的季月年与李寻仙,以为其实力相对孱弱,便径直跳了出来,欲要侵杀其神魂,以此借壳重生。 此种凶险之事,亦是通天玉阶之上的规则之一。 化玉鼎之下,那身着墨渊云纹袍的少年微微侧头,看向已经化作扭曲云雾的雾灵,轻声道:“凭借着玉阶之地利,你的隐匿之法确实有些厉害,若是你再多潜伏些时候,说不定当真有机会伤到我。” 那雾灵面色微变,似乎感觉自己受到了轻视,头颅之处的云雾疯狂扭曲,嘶哑道:“死到临头还敢大放厥词,当真不知死活。” 话虽如此,此雾灵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出手之意,只是与化玉鼎保持着二十余丈的距离,死死地盯着化玉鼎之下的清美少年。 其心思很是缜密,经过方才的交手,雾灵已经知晓化玉鼎的防护之能,即便其乃神海蕴灵之境的修为,也要全力出手才能撼动。 若要侵杀季月年的神魂,必须先行打破化玉鼎的防御,此雾灵便是在等待下一次的震魂钟响。 震魂钟只对于玉阶之上的五十三位待定圣子有着影响和压制,对玉阶云雾之中的本土生灵没有任何遏制,这便是雾灵的优势所在。 察觉到雾灵残忍怨毒的目光,季月年一时之间有些失笑,手掌翻覆之间,并未再次凝聚九曜剑芒,而是径直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掐了个印诀,轻声道:“你可知晓,何为仙中之仙、灵上之灵?” 雾灵怔了一怔,并未体会到季月年话语之中的真正含义,而是抬首望了一眼第三段玉阶顶端的云雾门户,笑道:“莫要在此故弄玄虚,待到数息之后下一次震魂钟震响,便是你的殒命之时。” “我自从将此咒法修至了小成之境,还不曾真正施展过,”季月年对于雾灵的话语置若罔闻,而是低垂着目光,静静地望着自己所掐出的繁复印诀,“一只神海蕴灵之境的雾灵,作为试咒之物,却是有些弱了。” “你在说什么?”雾灵心神深处泛起一丝不妙之感,忍不住抬头朝着玉阶顶端连连望去,急不可耐的等待着震魂钟的下一次震响。 那茕茕而立的清美少年并未看他,苍白修长的手指变幻之间,那繁复至极的印诀已是开始逐渐成形。 咣! 震魂钟响! 雾灵面露喜色,身形彻底化作一团扭曲的云雾,有着滚滚雾气跟在其身后轰卷而出,带着早已酝酿多时的凌厉杀机朝着季月年席卷而去。 “大慈悲咒。” 一丝金芒透出层层叠叠的雪白雾气,洒落在光滑如镜的玉阶之上。 清冷的声音毫无阻碍地印入了雾灵的心神深处,灿金玄光如大日初升一般,丝丝缕缕的穿破雾气,最终在无声无息之间轰然贯出,将第三段玉阶彻底映照成了灿金之色! 普陀境底,百年修行。 小成之境的《渡灵佛咒》,其真正的威能根本无法想象,此时已然至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境地。 此刻的玉台境之内,这道源于珞珈圣山的无上咒法终于展露出了一丝尊贵无比的浩瀚气息。 《渡灵佛咒》,源于浩渺伟大的珞珈圣山,乃是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的护道神通。 金芒散去,第三段玉阶之中只余了身着墨渊云纹袍的清美少年,那只神海蕴灵之境的雾灵已是彻底不见了踪影,似乎从来都不曾在此处出现过。 “那是什么咒法!?” 不知名之处,雪玉元君玉经天望着身前密密麻麻的数十道光幕,神色微讶,此刻其目光所及,正是季月年所在的第三段玉阶之中。 第三段玉阶。 季月年抬首看了一眼玉阶顶端通往第四段玉阶的云雾门户,将身周残余的煌然尊贵气息尽数收敛,缓缓朝着玉阶之顶行去。 在此处径直施展这道咒法碾灭雾灵,季月年有着自己的思量。 通天玉阶虽然有着既定的规则,可却并非一定要进入前二十之列。 拟定规则之人乃是雪玉元君玉经天,其想要选拔出的生灵,绝非不择手段苛求名次之辈。 在极短的时间内,季月年已是隐隐猜到了通天玉阶真正的规则。 在玉阶之上,局外人可以极为清晰地看到诸多待定圣子的应变能力、隐藏实力、性格以及真正的心性。 因悬剑阻拦之故,季月年在第一段玉阶之上已然失了先机,此时又有着神出鬼没的雾灵干扰,若要在一个时辰之内追赶上那些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绝非一件轻而易举之事。 适当流露一些自己的真正实力,同样可以展露出些许锋芒。 “李寻仙……” 行至了云雾门户之下,季月年侧头看了一眼玉阶两旁的滚滚云雾,轻声喃喃。 季月年清楚地知晓,在那雾灵出现之时,李寻仙便已被丢入了云雾之内,雾灵显然有些看不上李寻仙的底蕴,并未动手侵杀,其真正的目标一直都是自己。 也便是说,在此次的通天玉阶之战中,李寻仙已经彻底失去了宗门大比的资格,更有甚者,由于其名次太过靠后,甚至就连待定圣子的尊位都有些岌岌可危,可谓是损失惨重至极。 并未在此处多做停留,季月年望着身前巍峨的云雾门户,径直行了进去。 第四段玉阶! 第四百零一阶! “可是通明山脉季月年当面?” 眼前的云雾还未彻底散去,便有着一道轻灵温柔的女声遥遥传入耳畔。 第235章 蚀星 纤白的青葱玉指轻捋耳畔青丝,织锦云纹罗星裙裳之上泛着璀璨的银白玄光,伴随着阵阵馨香,神情有些莫名的妙龄少女已是行至了季月年身前。 这眉眼如画的罗裙少女,竟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神海蕴灵之境生灵! 季月年目光微凝,思绪流转之间,已是想起了此少女的来历。 落音山脉第一待定圣女,蚀星。 她的另一个身份,则是落音山脉蚀月圣女的族妹。 其真正的实力深不可测,即便在二十八位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圣女之中,也能排入前十之列。 见季月年久久不言,蚀星也不怪罪,只是笑道:“方才玉阶之下太过熙攘,我便不曾前去寻你,如今我在第四段玉阶等待足有半柱香工夫,你才姗姗来迟,却是为何?”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你又为何在此等候于我?” 蚀星定定地看了季月年一会儿,轻声道:“自然是想细细看看你的模样。” 不久之前,蚀月圣女曾自落音山脉传来诏令,有意将族妹蚀星许于玉庭宫阙之主,只是季月年自青栾山脉归来之后便径直前往玉台境觐见,根本不曾回返玉庭宫阙,自然也就不曾知晓这道来自落音山脉的圣女之诏。 季月年在青栾山脉摄守百年,不仅底蕴暴增至了一个恐怖的程度,其执掌的权柄亦是令人艳羡,有了任职青栾山脉第一摄守长老的资历,即便最终无法登临第三山圣子尊位,季月年在通明上宫之中也是一片坦途。 蚀月圣女与季月年颇有些渊源,其汲取青鬼本源鬼力所用的落霞山脉“蚀月峰”,便是季月年初次修行所入的山峰。 其虽是落音山脉圣女,但季月年却是第三山通明山脉的待定圣子,故而其将蚀星许于玉庭宫阙之主的诏令并无强制效用。 “蚀星,你当真要带上这个大归真境的生灵?” 清朗的声音传入耳畔,一个身着月白法袍、腰缠灵玉带的青年自玉阶中段缓缓行了下来,望向季月年的目光之中有着些许不屑之色。 楚衡,神海蕴灵之境,朝露山脉第三待定圣子。 季月年早已看过记录五十三位待定圣子详细信息的玉简,此时略略扫过一眼,便认出了这位名声在外的楚衡。 蚀星瞥了楚衡一眼,道:“你若不愿,可先行独自攀登玉阶。” 闻听此言,楚衡神色有些讪讪,道:“并无不愿之意,只是我等在第四段玉阶耽搁了太久,就怕这前二十之列……” “无碍,”蚀星微微转了个身,罗裳轻舞之间,低声开口,“除却那两位师兄之外,这些生灵过不了第八段玉阶。” 第八段玉阶。 季月年目光微动,似乎想到了一些关于通天玉阶的传闻。 若事实当真如同传闻所言,那这所谓攀登玉阶的比试,最终定会是一场极为惨烈的厮杀。 “走罢。” 蚀星行至季月年身侧,如瀑青丝随风翻扬而起,阵阵清香漫入口鼻,似乎对于季月年没有一丝一毫的防备之意。 季月年却是身形未动。 蚀星停下脚步,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头望着玉阶之下的清美少年,神色逐渐变化,数息之后,才道:“难道你不认识我?” “落音山脉,蚀星,”季月年轻轻抬首,望着罗裙少女如画一般的精致眉眼,“只是……你的行为为何如此古怪?” “你没接到蚀月圣女殿下的诏令么?”蚀星甩了甩袖,目光之中露出一丝羞恼。 “蚀月圣女殿下?”季月年思忖片刻,微微摇了摇头,“我离开青栾山脉之后,便径直前来玉台境觐见雪玉元君君上,还不曾回返玉庭宫阙,也不曾接到来自其余五座山脉的诏令。” “你……” 蚀星神情愈加羞恼,想到自己方才的行为言语,白皙的小脸之上逐渐有了些许羞红,当下便不再看季月年,而是转身朝着楚衡道:“楚衡,你去与他说!” 楚衡目中有些不耐,却还是缓缓走下玉阶,行至了季月年身前,有些漫不经心道:“蚀月圣女殿下有诏,将族妹蚀星许于通明山脉玉庭宫阙之主,故而蚀星才会在此等候于你,欲要携你进入通天玉阶前二十之列。” 楚衡之所以名声在外,乃是因为其对于蚀月圣女的痴迷已经到了一个无法想象的地步,虽然倾慕蚀月圣女的生灵众多,可楚衡却是其中最为痴情的一个,其甚至曾经发下誓言,若是不能与蚀月圣女结为道侣,此生便不会再碰任何一个女子,此事在太御圣宗六大山脉之中可谓是人尽皆知。 此次通天玉阶之战,楚衡便一直都紧紧跟随着蚀星,其目的便是为了间接向蚀月圣女示好。 “携?”季月年看了一眼楚衡腰间的灵玉带,轻笑道,“生灵可分强弱,强于弱可称‘携’,但弱于强……须称‘攀’。” “狂妄!”楚衡嗤笑一声,不再理会季月年,径直转身上了玉阶,“蚀星,这便是你未来的夫君,区区大归真境的修为,便敢如此目中无人!” 蚀星有些不悦地看了楚衡一眼,显然对其措辞有些不满,罗裙翻舞之间走下玉阶,道:“季月年,玉庭宫阙之主,难道你不想进入前二十之列么?”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并未开口,而是与蚀星错身而过,朝着第四段玉阶的顶端行去。 楚衡目中的不屑之意愈加明显,待到季月年的身形消失在云雾门户之中以后,才缓缓开口道:“蚀星,圣女殿下她……” 其话音未落,蚀星便轻摆裙裳,化作一道银白虹光扶摇而起,贯入了云雾门户之内。 “可恶!”楚衡神色有些不自然,“若不是为了时刻探听蚀月圣女殿下的消息,我岂会跟在你一个眼高手低的小姑娘身边!” 冷哼一声,楚衡也并未在此处停留,而是急速朝着云雾门户行去。 其龄已有足足一千余岁,蚀星的骨龄却只有短短三百余年,被蚀星如此颐气指使的对待,楚衡心下难免有些不虞。 第二百二十三章 第九座玉台 光影流转之间,季月年已是行过了第四段玉阶的云雾门户,在第五段玉阶底部浮现出了身形。 咣! 震魂钟响! 季月年目光微凝,瞳孔深处缓缓泛起墨黑如渊的漩涡风暴,抬首朝着第五段玉阶顶端望去。 巍峨高耸的云雾门户剧烈颤动着,不时有着瑰丽的玄光自门户之上浸透飘散,显然其后的第六段玉阶并不平静。 云雾翻滚之间,阵阵清香漫入口鼻,身着织锦罗星裙裳的蚀星自身后的门户之内一步踏出,行至了季月年身侧。 “第八段玉阶之中存在着足足近百只雾灵,根本不是寻常的待定圣子所能走过,此时的第六段玉阶、第七段玉阶,只怕已经成了混乱无比的战场。” 随着震魂钟席卷万阶玉阶的无形波浪缓缓消散,罗裙少女的声音亦是传入了耳畔。 季月年不置可否,只是眉头稍稍皱起,静静凝望着玉阶顶端那不断颤动的庞大门户。 数息之后,楚衡亦是自身后的门户之内行了出来,飞跃至蚀星身侧,开口道:“第六段玉阶与第七段玉阶之中的雾灵数量是多少?” 蚀星摇了摇头,道:“我只知第八段玉阶存在近百只雾灵,第六段与第七段倒是不甚清楚,不过我等如今已然失了先机,需尽快前行才可。” 通天玉阶之中的雾灵之事虽然并不算太过隐秘,却也仅仅只有少数待定圣子才会知晓其中详情,大部分待定圣子只是略知一二而已。 季月年极为敏锐地注意到了蚀星口中的“先机”二字,心中已经隐隐有所猜测,下一段玉阶绝非似前五段玉阶这般简单。 “季月年,你的修为只有大归真境,即便你是燃起四品心火的通玄心鬼血脉,可若没有我与楚衡,你绝对过不了眼前的第六段玉阶。” 蚀星似乎对自己的判断颇为自信,此言落罢,便不再继续停留,裙裳翻扬之间化作一道灿银光虹,当先朝着玉阶顶端的庞大门户横贯而去。 楚衡瞥了季月年一眼,并未开口,而是紧随着蚀星飞身而起,数息之后便没入了云雾门户之中。 季月年虽然不曾知晓第六段玉阶之中到底存在什么,此时神色之间却没有半点波澜,心念动间,道道天地阴气席卷而至,自其身下凝聚出了一座光华流转的莲台虚影,朝着玉阶之顶急速行去。 第六段玉阶。 千形万象横碧空,瑞气千条落复重。 第六段玉阶之中不似前五段玉阶,其中没有任何固定的阶梯存在,只有渺茫无尽的云雾之海,十座庞大无比的玉台在云雾之上翻涌悬浮,每一座玉台之上都笼罩着半透明的银白光幕,阻挡着云雾之海的侵袭。 甫一踏入第六段玉阶底部,季月年便察觉到了无法言表的可怖危机,这危机的来源,正是身前的无尽云海。 “这十座玉台,便是通往第七段玉阶的阶梯。” 蚀星的声音自身侧传了过来。 季月年眸光之中泛起些许波澜,抬首细细望去,这才发觉每座玉台之上都存在着数位待定圣子,每一位待定圣子身周都翻涌着强横无比的气势,神情凝重,似乎在默默等待着什么。 “每过二十息,这十座玉台便会连在一起,形成完整的玉阶,可只有第十座玉台之上的两个生灵才能踏入第七段玉阶,”蚀星扫了一眼十座玉台之上的诸多生灵,低声开口,“此处留下之人大多数皆是大归真境待定圣子,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第十座玉台乃是衔接第七段玉阶的最后一座玉台,其上仅仅只能容纳两个生灵,每当十座玉台连在一起之时,其余九座玉台之上的生灵便会疯狂地攻击第十座玉台之内的两个生灵,只有撑过十息工夫,待十座玉台再次散开之时,这两个生灵才能真正踏入第七段玉阶。 季月年与蚀星、楚衡所在的位置并非十座玉台之一,而是第六段玉阶的最底部,其身前短短数丈之处,便是浩茫无尽的翻腾云海。 咣! 随着震魂钟再次震响,十座玉台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缓缓移动,数息之后便彻底连在了一处,形成了一条宽大宏伟的完整玉阶。 轰!!! 云雾漫卷之间,数不清的咒法玄光朝着第十座玉台席卷而去,诸多待定圣子纷纷毫无保留地出手轰击,欲要将第十座玉台之上的两个生灵轰入云海之中。 唯有第一座玉台之上的三个大归真境待定圣子不曾朝着第十座玉台出手,而是神色凝重,死死防备着数十丈之外的楚衡、季月年与蚀星。 此第六段玉阶的规则极为简单,所有玉台皆可直接攻击第十座玉台,可除此之外,若是欲要在玉台之上前行,仅仅只能攻击相邻的玉台而已。 楚衡与蚀星皆是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气势如潜云之渊一般深不可测,让第一座玉台之上的三个大归真境待定圣子很是有些惶恐。 “散星咒。” 蚀星遥望着第十座玉台之上的两个神海蕴灵之境生灵,眉头微蹙,知晓时间已经极是紧迫,根本不曾犹豫,纤白如玉的素手翻舞之间,径直在第一座玉台上空凝聚出了数百颗璀璨夺目的炽白星辰。 “竟是落音山脉的第一待定圣女!这厮竟然没有早早前往第七段玉阶,此时反而来寻我等的麻烦!”第一座玉台之上,一个大归真境的待定圣子抬首望着头顶愈加瑰丽的炽白星辰,面色已是有了些许苍白。 “若要继续前行,我等只能拼死一搏,打破光幕,进入第二座玉台之中!”另一位大归真境的待定圣子亦是面露苦涩,浑身玄气翻腾,湛青玄光绽放而出,显然已是将神宫之能催动至了极限。 只是其头顶星海的凝聚速度实在太过恐怖,此大归真境的待定圣子还不曾朝着第二座玉台的光幕出手,那极天之上的数百颗炽白星辰便急速坠落而至,将第一座玉台与第二座玉台尽皆笼罩在了其中。 轰! 炽白光晕狂暴翻涌而出,不仅将第一座玉台与第二座玉台之上的生灵尽皆轰卷而出,更是接连打破了两道玉台光幕,一时之间吸引了第六段玉阶所有生灵的目光。 “走罢。” 蚀星身周泛起道道灿银虹光,脚尖轻点身下的光滑玉砖,裙裳翻舞之间,径直落在了空荡荡的第二座玉台之上。 季月年极为清晰地察觉到,第一座玉台与第二座玉台之上被打破的光幕正在以一个恐怖的速度重新凝聚,便不再犹豫,而是随着蚀星与楚衡飞身上了第二座玉台。 “蚀星师姐!” 第三座玉台之上乃是一个面目俊朗的黑袍男子,此时见得蚀星几人行至近前,神情有些复杂,径直朝着蚀星行了个礼。 “陆羽,以你如今的实力,很难进入前二十之列,”蚀星看了黑袍男子一眼,微微摇了摇头,“罢了,随我等一起前行,能走到哪里便算哪里。” “多谢蚀星师姐!”闻听此言,那黑袍男子掌心紧握,甚至就连指节都有些发白。 陆羽亦是落音山脉的待定圣子之一,只不过其修为仅仅只有大归真境,能够在第三座玉台之上停留,并且依靠着玉台光幕守住玉台,已经差不多是其极限所在。 数息之后,第三座玉台之上的光幕也消散开来,蚀星、楚衡与季月年先后行至了黑袍男子身侧。 咣! 镇魂钟再次震响! 与此同时,在庞大的轰响声之中,十座玉台再次缓缓散开,而第十座玉台之上的两个生灵则是极为轻松地抗住了这一轮轰击,径直踏入了第七段玉阶之中。 此时的第六段玉阶之内,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只余了三个,便是蚀星、楚衡以及第九座玉台之上一位头生四角的妖族生灵。 “可恶!怎么还会有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此时诸多玉台之上的生灵皆是将目光望向蚀星等人,目光之中满是忌惮。 楚衡根本不曾在意这些大归真境的待定圣子,而是思忖片刻,侧身朝着蚀星道:“时间紧迫,下一次玉台连成玉阶之时,我等至少要前行至第九座玉台,只是这些光幕很是有些棘手。” 蚀星犹豫片刻,轻轻摇了摇头,道:“这些玉台光幕有着云雾之海加持,有着防御转移的神异之效,即便我施展全力,在数息之内也仅仅只能打破两道光幕。” “我若是施展晨露剑芒,应能斩破三道光幕,”楚衡的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可如此一来,待下一次玉台连成玉阶之时,我等还是只能行至第八座玉台,第十座玉台的光幕又极为牢固,实在是太过耽搁时间。” “更何况,玉台之上还有这些大归真境的待定圣子碍手碍脚,”蚀星伸出青葱般的纤白玉指,朝着第四座玉台指了指,“若是这些生灵死守光幕,虽然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阻碍,却能够消耗我等更多的神海玄气。” 闻听此言,楚衡一时之间亦是沉默下来。 “我可斩破第九座玉台光幕。” 蓦地,季月年有些清冷的声音传入耳畔。 第二百二十四章 飞花剑芒跃惊鸿,横卷玉阶吞灵云 楚衡转过身来,下意识地望向季月年,目光之中蕴藏着掩饰不住的惊讶。 “此言当真?”蚀星目光微动,“这些光幕皆有着神海蕴灵之境的防护之能,其上更有防御转移的神异之效,大归真境的生灵极难独自将其打破。” 一侧的陆羽亦是点了点头,道:“我方才也是与两位道兄艰难前行,耗费了数轮才堪堪行至第三座玉台,欲要打破此光幕,杀伐之能必须达到神海蕴灵之境的层次。” 至于那两位道兄如今的去向,陆羽却是只字未提,显然其中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龌龊之处。 “一试便知。” 季月年看了蚀星一眼,并未出言解释。 “我信你,”蚀星轻笑,“若能够在下一轮行至第九座玉台,我等便能够一直攻杀第十座玉台,甚至可以节省足足数十息时间。” 轰! 云海翻腾之间,十座庞大巍峨的玉台在轰鸣声中缓缓连在了一处。 “散星咒!” 蚀星一步踏出,悬停于第四座玉台的光幕之前,径直凝聚出了数百颗炽白的璀璨星辰。 此时的第四座玉台与第五座玉台之上,这些大归真境的待定圣子已经没有心思去分心轰杀第十座玉台,而是面露恨色地望着光幕之前的少女,目光之中满是绝望。 “你等根本进不了前二十之列,与其在此处浪费时间,还不如早点回去修行。” 蚀星的声音遥遥穿透光幕,让这些大归真境待定圣子的神色愈加难看。 话虽如此,可如今的玉阶之战乃是雪玉元君亲自主持,即便是多待上片刻工夫,也有着许多隐藏的好处。 数百颗炽白星辰携着瑰丽的光芒轰卷在光幕之上,不仅将光幕轰成碎片,亦是将第四座玉台、第五座玉台之上的数个生灵尽皆卷入了云海之中。 施完此咒,蚀星精致的小脸有了些许苍白,显然消耗了不少神海玄气,此时她除非动用神海本源,否则十息之内根本无法再次施展出这等威能的咒法。 “晨露剑芒,融剑式。” 楚衡知晓时间紧迫,根本未作犹豫,在第五座玉台光幕破碎的一瞬间,便直接飞身而起,落在了第六座玉台光幕之前。 一道透明的扭曲剑光自其掌心浮现而出,浓郁的水行之力弥漫而出,几乎将第六段玉阶尽数笼罩在内。 “去。” 楚衡的修为虽是神海蕴灵初境,但其已经修至了初境巅峰,距离恐怖无比的神海蕴灵上境也仅仅只有一步之遥,此时其全力施为之下,这道剑咒的可怕威能可想而知。 无声无息之间,第六座玉台、第七座玉台以及第八座玉台之上的光幕接连被扭曲的透明剑芒贯穿,尽皆溃散成了翻滚的云雾。 十余个大归真境的待定圣子被剑芒余波斩碎了身躯,神宫崩毁,逃遁而出的残破神魂尽皆被云雾之海席卷而去。 还有五息。 那头生四角的神海蕴灵之境妖族生灵已经从第九座玉阶踏入了第十座玉阶,此时正在遥遥望着楚衡与蚀星几人,目光之中露出些许玩味之色。 五息过后,十座玉台便会再次散开,而此神海蕴灵之境的妖族生灵,则会毫无阻碍的踏入第七段玉阶之内。 不经意之间,蚀星、楚衡以及陆羽的目光尽皆落在了季月年身上。 苍白修长的手掌轻翻,一道足以撕裂一切的耀目光虹自其掌心缓缓浮现而出。 落雪神剑。 眉心神宫深处,十二瓣墨玉莲台缓缓旋转,精纯至极的太御玄气尽皆化作璀璨绝伦的《九曜剑芒》之力,贯入了少年掌心的落雪神剑之中。 如霜雪一般的剑尖之上仿佛浸染了一层七彩光虹,剑还未动,凌厉无比的剑气便已经横扫云雾之海,数不清的细碎霜雪剑芒逸散而出,甚至将渺茫的云海都撕开了无数庞大的空洞。 还余三息。 “楚衡,我在第七段玉阶等你,只是待你至了第七段玉阶,前二十怕是已经与你无缘了。” 那头生四角的妖族生灵露出讥笑,嘲讽的话语遥遥传了过来,显然与楚衡有着旧怨在身。 楚衡面色愈加难看,他极为清楚地知晓,即便季月年打破了第九座玉台光幕,也绝无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威胁到第十座玉台之上的四角妖族生灵,其踏入第七段玉阶已是近在眼前之事。 “落雪。” 墨渊云纹袍随风翻扬而起,季月年白皙修长的指尖依然残留着些许霜雪剑芒。 覆着九曜剑芒的落雪神剑却已不见了踪影。 一息。 轰鸣之声渐起,十座玉台顷刻之间便会再次散开,那四角妖族生灵面上的讥讽之色则是愈加浓郁。 极轻的破碎之声传遍整座玉阶。 一柄燃烧着炽白之焰的霜雪神剑自虚无之中浮现而出,第九座玉台之上的光幕似豆腐一般溃散开来,根本不曾起到一丝一毫的阻挡之效。 炽白之焰燃烧的愈加剧烈,虽是“焰”,可剑身之上席卷而出的冰冷寒气却足以冰冻一切,甚至就连四周翻滚的云层都染上了一层霜白之色。 剑势未停。 四角妖族生灵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落雪神剑径直穿破了第十座玉台光幕,撕裂空间,无法阻挡地斩入了此神海蕴灵初境生灵的眉心之中。 随着第十座玉台光幕彻底崩碎成了云雾,玉阶再次分散开来,化作了十座独立的玉台。 “你……你……” 那四角妖族生灵面色惨白,颤抖着指着远处的季月年,浑身上下逐渐有着大大小小的裂缝蔓延开来,已经千创百孔的身躯似乎随时都会彻底崩碎。 其根本未做任何防护,此时被落雪神剑径直斩入眉心,甚至就连神海都有了崩毁的迹象。 “这怎么可能!不仅接连斩破第九座玉台和第十座玉台的光幕,甚至还伤到了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站于蚀星身侧的陆羽神色震骇无比,死死盯着身着墨渊云纹袍的季月年,目光之中满是震惊和惧畏。 “不仅仅是伤到而已,”楚衡神情复杂,遥望着第十座玉台之上的四角妖族生灵,“这一道剑咒的威能,甚至超过了我的晨露剑芒。” 其言落罢,那四角妖族生灵的身躯便彻底崩碎开来,浩瀚的神宫神海彻底展露而现,被云雾之海径直吞了下去,不由自主地离开了通天玉阶。 蚀星目光虽极力保持着平静,内心深处却泛起了滔天波澜,定定望了季月年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未曾想到,你的底蕴竟然如此恐怖。” 落雪神剑乃是赵阴月使用月灵残境之力所炼,经季月年多次祭炼,此时外显而出的阶层乃是珍贵无比的纯阳法宝。 《九曜剑芒》更是神宫宿灵之境的神通残卷,季月年将其足足修至了炉火之境,此事对于寻常生灵而言根本无法想象。 仅此两点,便已经足以展露出季月年渊深至极的可怕底蕴,让蚀星与楚衡对季月年这里大为改观。 此神海蕴灵初境的四角妖族生灵被季月年一剑斩碎了身躯,虽然有其根本不曾防护之故,却也足以显现出季月年此道剑咒的可怖,其威能甚至已经隐隐超过了寻常的神海蕴灵初境咒法。 方才第六座玉台、第七座玉台以及第八座玉台之上的生灵早已被楚衡轰入了云海之内,第九座玉台之上的数个生灵亦是被落雪神剑的剑芒余波碾灭了身躯,如今的第六段玉阶之上,已是只余了蚀星、楚衡、陆羽以及季月年四人。 “可惜此处的云雾之海无法飞跃,我等只能再次等待二十息才行。” 楚衡定了定心神,在季月年身上收回目光,朝着第十座玉台之后的云雾门户望去。 “若是先前仅凭你与我二人,在接下来的第七段玉阶确实有些吃力,”蚀星看了季月年一眼,轻笑道,“如今季月年道兄也能算作一个神海蕴灵之境的战力,想来应会轻松许多。” 在此之前,蚀星并未真正将季月年当做平等对话之人,仅仅只是因为蚀月圣女殿下的诏令而接近季月年而已。 如今她对季月年称呼变成了“道兄”,足以见其内心之中的想法变化。 第二百二十五章 青云陇底狐不归 巍峨高耸的云雾门户之下,陆羽犹豫再三,还是上前朝着蚀星行了个礼,道:“蚀星师姐,我便在此处停下罢。” 蚀星白皙精致的眉头微微挑起,道:“震魂钟的压制愈来愈强,第七段玉阶之内应也存在数个大归真境,你若是随着我等继续前行,前二十之列虽无甚可能,但前三十之列却是有些机会。” “多谢蚀星师姐,”陆羽目光深处有着一丝不甘,略一沉默,才缓缓开口道,“余下的大归真境皆是待定圣子之中的妖孽天骄,陆羽知晓自己的分量,此时尚不能与其争锋。” 顿了一顿,陆羽侧头看向了数丈之外的季月年,神色之间露出一丝苦涩:“季月年道兄亦是大归真境的修为,可其随手一道剑咒便胜过我百倍,我如今最紧要之事应是回到道场潜心修行,无需在此处浪费时间。” 蚀星并未多言,而是神情有些复杂地望了身侧的季月年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愿蚀星师姐、楚衡道兄以及季月年道兄能够登临前二十尊位,若是有暇之时,可前来落音山脉第三上宫,陆羽必定扫榻以待。” 此言落罢,陆羽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便直接纵身跃入了玉阶之侧的云海之内。 楚衡目中流露出些许赞叹之色,道:“此子心性不错。” 蚀星轻拂纱袖,笑道:“落音山脉有五位待定圣女,却仅仅只有陆羽一位待定圣子,蚀月圣女殿下很是看重此人,只是其底蕴太过浅薄,还需要极为漫长的修行积累。” 言至此处,楚衡蓦地想起一事,转头打量了季月年一番,略一犹豫,道:“敢问道友骨龄?” 此时他已经完全打消了前时对于季月年的轻视和不屑,而是称其为“道友”,显然内心之中已是将季月年放到了与自己平等的地位。 “若我所知无差,季月年道兄的骨龄仅仅只有二百余岁,”蚀星行至云雾门户之下,转头看向楚衡与季月年,“如今通天玉阶之上所余生灵应不足三十,接下来的第七段玉阶,便是分出列次之处。” “二百余岁……” 楚衡目中露出一丝惊色,神情愈加复杂。 咣!!! 狂暴绝伦的无形波浪自极天之上滚滚而落,片刻之间便席卷了万阶玉阶。 轰! 巨响过后,楚衡与蚀星皆是面色微变,互相对视一眼,缓缓散去了身周临时升起的防护光幕。 季月年只有大归真境的修为,所受影响却是要小上许多。 楚衡神色之间添了些许凝重,道:“震魂钟的压制之力竟然暴增了数十倍之多,我等所受的限制只会愈来愈强。” 蚀星虽是女子,如今却由于种种原因,隐隐成了三人之首,此时闻听楚衡之言,她亦是点了点头,道:“我等即刻入第七段玉阶!” “善。” 轰!!! 蚀星等人甫一踏入第七段玉阶,便有着震天撼地的轰鸣之声席卷而来! 狂暴的咒法玄光撕裂密密麻麻的云层,朝着四面八方浪涌而至。 第七段玉阶之中仅仅只有四座玉台,每座玉台之上都存在着数个神海蕴灵之境以及大归真境的待定圣子,四周的云海之中有着足足数十只雾灵若隐若现,藉凭着云海之力的加持疯狂轰击着玉台光幕,让这些待定圣子一时之间寸步难行。 “朝露山脉陈通玄,太阴剑脉悬剑,玉罗山脉狐言道……” 楚衡的目光扫过四座笼罩着凝实光幕的玉台,神色愈加凝重。 蚀星却死死望着第四座玉台之上一个身着炽红法衣的人族生灵,低声道:“陈通玄竟然修至了神海蕴灵上境!这怎么可能!” 楚衡的手掌不经意间紧了紧,面色却依然平静,道:“陈师兄确实在不久之前修至了神海蕴灵上境,乃是五十三位待定圣子之中第三个破入神海蕴灵上境之人。” 楚衡与陈通玄皆是朝露山脉的待定圣子,可自从陈通玄破入神海蕴灵上境之后,楚衡便彻底放弃了争夺第五山脉圣子尊位的想法,如今见陈通玄在玉台之上遥遥领先,神情不由得有些复杂。 “一个时辰的时间已然不多,我等若是无法登上最近的第一座玉台,只怕连前二十之列都进不去,”蚀星略一估算,心下微沉,“那两位神海蕴灵上境的师兄早已经离开了第七段玉阶,如今四座玉台之上只余了二十三个生灵,我等若要进入前二十,不仅需要接连登上第一座玉台和第二座玉台,还需至少淘汰八个生灵。” “若是狐言道等人死守第一座玉台,我等根本没有任何机会,”楚衡遥望着第一座玉台之上的五个生灵,缓缓道,“只有等狐言道几人攻击第二座玉台之时,我等才能寻机出手。” 第一座玉台之上的狐言道等人一定会攻击第二座玉台,此事根本毋庸置疑。 因为按照此时的列次而言,二十个生灵名额已满,第一座玉台之上的五个生灵统统都会淘汰出局,根本无法进入前二十。 而后三座玉台之上的诸多待定圣子却没有任何进攻压力,只需死守玉台光幕以及防备着云海之中的雾灵便可,待一个时辰过去,便自然而然进入了最终的前二十之列。 咣! 随着震魂钟声再次轰响而至,所有的神海蕴灵生灵皆是神情凝重,施展出各种咒法神通防护着自己的神魂。 与此同时,第一座玉台之上的狐言道面露狠色,翻掌之间便凝聚出了一柄血红长枪,无穷无尽的狂暴灵力灌注其上,血红灵光丝丝缕缕的透过云雾,将云海映照成了赤红之色,甚至就连枪尖之处的空间都扭曲撕裂开来。 楚衡神色微喜,道:“好机会!” 心念动间,晨露剑芒流淌而出,化作一道半透明的扭曲剑气,带着撕裂一切的呼啸罡风朝着第一座玉台袭杀而去。 “天真!”冷哼之声传入耳畔,数道防护咒法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径直将楚衡的晨露剑芒湮灭在了云雾之上。 除却狐言道之外,第一座玉台之上还存在着三位神海蕴灵之境、一位大归真境,虽然狐言道正在全力攻杀第二座玉台,但余下的四个生灵却一直都在注意着玉阶底部的蚀星等人,根本不曾有半点松懈。 楚衡面色有些难看,道:“若是这几人一直死守玉台光幕,我等根本不可能踏入第一座玉台。” 蚀星白皙精致的小脸上却没有半点惊慌之色,略一思忖,道:“强攻并不可取,不过观此情形,这第二座玉台应是守不了多久,届时便是我等之机。” 在第七段玉阶之上,提前占得先机极为重要,玉台光幕易守难攻,若是在两方修为相差仿佛的情况之下,进攻一方几乎不可能强行轰破光幕。 季月年方才一直都不曾出言,此时却是行至了蚀星身侧,轻声道:“十息之后,你与楚衡道友全力出手,攻杀第一座玉台之上的光幕。” 蚀星侧过头来,深深地看了季月年一眼,道:“虽然你之前那道剑咒威能无双,可第一座玉台之上足足有着三个神海蕴灵之境防守,即便我等一起出手,只怕此光幕也没有那么容易攻破。”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道:“还有六息。” 第二百二十六章 以鼎镇之,以剑破之 楚衡与蚀星互相对视一眼,皆是轻轻点了点头,选择听从季月年之言。 方才季月年的落雪神剑实在太过惊艳,让楚衡与蚀星对于季月年这里有了一种莫名的信任,此时见其话语不似戏言,便也不再继续开口。 即便一时之间无法攻破,尝试一番也无甚损失,只不过是耗费些许神海玄气而已。 三息。 一息。 咣!!! 震魂钟响,第七段玉阶之中的所有生灵皆是顿了一顿,随后便开始疯狂地祭出防护咒法以及护身法宝,此次钟鸣的威能太过强横,甚至就连第四座玉台之上的陈通玄都狠狠晃了晃身躯。 “碎星咒!” “晨露剑芒,融剑式!” 上千颗炽白星辰凝聚而出,交相辉映,带着璀璨瑰丽的白虹焰尾,朝着第一座玉台光幕狠狠砸落而去。 无声无息之间,数不清的透明剑光笼罩而至,带着凛冽呼啸的罡风朝着第一座玉台疯狂卷杀而来。 “无用之功罢了。”第一座玉台之上,一个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面露不屑之色,翻掌之间便凝聚出了数道防护神通,尽皆叠加在了身前的玉台光幕之上。 此时这位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却不曾注意到,其身侧的另一个神海蕴灵之境生灵却呆怔在了原地,瞳孔深处有着六色花朵虚影缓缓旋转,妖异至极。 《六欲玄真》。 大成极巅之境的《六欲玄真》。 轰!!! 狐言道蓦地转过身来,惊怒无比地望着身后破碎成万千碎片的光幕。 “刘朝山,你做什么!?” 此玉台光幕虽然凝实无比,可也根本抵挡不住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由内而外的全力轰杀。 那名为刘朝山的神海蕴灵之境生灵缓缓收回手掌,目光之中依然残留着一丝迷茫。 大成极巅之境的《六欲玄真》极为可怕,虽然季月年的修为只有大归真境,却也能在通灵之境的六欲情花加持之下,强行侵入神海蕴灵初境的生灵神魂深处一息。 一息时间极短,虽然不足以让其施展出威能强横的咒法,可打破此光幕却是已经足够。 “道友好手段!”楚衡看了一眼季月年,目光之中满是赞叹。 蚀星亦是心中惊讶,此时却来不及多言,而是低声道:“楚衡,你帮我拦阻狐言道,季月年,你暂且挡住刘朝山,我先解决那个最为孱弱的大归真境之人。” 季月年微微点头,道:“善。” 第一座玉台之上,狐言道已是怒至了极点,可此时却不是处置刘朝山之时,阴冷地看了看蚀星等人,寒声道:“随我一同出手,将其统统轰入云海!” 刘朝山如今已是回过神来,心神深处对于那诡异的六色花朵咒法很是惧畏,此时见季月年只有大归真境的修为,不禁眼珠一转,高声道:“狐师兄,这大归真境的生灵便交予我罢!” 另外两个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忍不住面露鄙夷之色,却也没有多言,而是分别朝着楚衡、蚀星悍然出手,狂暴浩瀚的神海玄气翻涌而起,显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手之意。 季月年遥遥望着急速袭杀而来的刘朝山,摇头轻笑,苍白修长的指尖之上有着六色火焰燃烧而起,片刻之间便凝聚出了一朵六色花朵虚影。 “方才出手之人竟然是你!”刘朝山望见这一幕,忍不住面色剧变,心中震骇至极,情急之下开始全力收敛身周神海玄气,欲要强行停下身形。 “六欲真焰,贪欲。” 清冷的声音落入刘朝山耳中,更是直接烙入了其神魂深处,使其下意识地恍惚了一瞬。 一瞬,已经足矣。 湛青火焰自刘朝山身周燃烧而起,却在下一刻便被浩瀚的神海玄气所吞噬,溃散在了虚无之中。 可刘朝山的目光却前所未有的凝重,浑身气机已是运转至了极限! 如惊鸿过隙一般,一道璀璨绝伦的霜雪剑芒横斩而来,其上凌厉无匹的九曜之力足以撕裂一切! 电光火石之间,刘朝山的身前蓦地浮现出一方小印,其上有着千百道玄黄光华垂落而至,将刘朝山笼罩在了其中。 轰!!! 剑芒毫无阻碍地轰斩在密密麻麻的玄黄光华之上,使这小印法宝狠狠颤了一颤! 刘朝山定了定神,面色很是有些苍白,若不是这件防护类型的纯阳法宝自动护主,自己险些就被这道炽白剑芒碾灭了身躯。 “纯阳法宝么?” 季月年神色并无变化,手掌翻覆之间,一座碧玉小鼎的瑰美光影悬浮而出,无穷无尽的封镇之力横扫而出,甚至就连两侧的云海都急剧翻滚起来。 化玉鼎。 “镇玉。” 随着身着墨渊云纹袍的少年将那小鼎捏碎,披放近百丈的碧玉灵光席卷而出,朝着刘朝山笼罩而去。 此咒正是纯阳法宝化玉鼎的伴生真诀,《镇玉灵咒》。 普陀境底百年修行,《镇玉灵咒》亦是被季月年修至了大成极巅之境。 “怎么可能!镇封之力怎么会如此强大!你明明只有大归真境!” 伴随着刘朝山惊骇至极的声音,那遮天蔽日的碧玉灵光将其身前的小印纯阳法宝完全笼罩在了其中,使其收敛了所有的玄黄防护玄光。 更有逸散而出的碧玉灵光流淌而下,贯入了刘朝山的眉心,使其神海玄气的运转愈加滞涩。 “九曜。” 季月年轻翻手掌,又一道炽白的霜雪剑芒凝聚而出,剑尖之上泛起玄异瑰丽的七彩波澜,以极为恐怖的力量撕破虚空,径直朝着刘朝山的头颅贯穿而去。 轰! 没有了纯阳法宝的防护,更是受到《镇玉灵咒》的余波影响,刘朝山身前的数道防护神通如水泡一般破碎开来,霜雪剑芒毫无阻碍地将其头颅碾灭,千百道细碎的炽白剑光绞杀之下,刘朝山的身躯亦是随之崩灭,神宫神海尽数展露了出来。 咣! 震魂钟震响! 刘朝山的神海狠狠一颤,竟是直接崩碎了小半,甚至就连其神魂意识都有了些许涣散。 随着《镇玉灵咒》的碧玉灵光缓缓消散,那小印纯阳法宝亦是挣脱开来,呼啸声中卷起了刘朝山残破的神宫神海,径直没入了云海之内。 第二百二十七章 千回百转 与此同时,交战中的狐言道、蚀星以及楚衡等人皆是停下了手,朝着季月年这里望来。 以大归真境的修为正面对敌,斩灭了神海蕴灵初境的刘朝山! 刘朝山可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荒野散修,而是太御圣宗六座山脉的五十三位待定圣子之一! 甚至就连第三座玉台之上的悬剑、第四座玉台之上的陈通玄等人,亦是遥遥将目光望了过来。 “此子的杀伐之能太过可怕,先将此子轰出玉阶!” 狐言道面色一狠,径直丢下楚衡,翻掌凝聚出一根殷红如血的灵力长枪,朝着季月年这里贯射而来。 另外两个神海蕴灵之境亦是对视一眼,不再理会蚀星,齐齐施展出强横无比的咒法神通,尽数朝着季月年轰杀而至。 蚀星心有所感,抬首望了一眼仅剩下一人的第一座玉台,急声道:“楚衡,你助季月年挡住片刻,我去清扫看守玉台的大归真境!” 此时第一座玉台方才破碎的光幕已经有了凝聚的迹象,蚀星正是想趁此机会斩杀第一座玉台之上唯一的大归真境,从而牢牢占据玉台光幕的先机! 狐言道自然察觉到了蚀星的举动,不过其此时已是没有任何退路可言,只有先行集三位神海蕴灵之境一起出手,将杀伐之能最强的季月年横扫出局,届时仅仅凭借楚衡与蚀星二人,绝无可能打破严防死守之下的玉台光幕! 楚衡咬了咬牙,知晓境况紧急,也不再藏拙,直接祭出了一柄黑白纸伞,神海玄气催动之间,庞大的黑白纸伞虚影凝聚而出,护在了季月年身前。 轰!!! 数不清的咒术神通卷杀在纸伞虚影之上,片刻之间便使其透明了许多。 而第一座玉台之上,那大归真境的生灵已经被蚀星轰下了玉台,玉台光幕只需数息便可重新凝聚! 狐言道目露冷光,双手掐诀之间,方圆数十里的云海都翻腾起来。 另外两个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亦是不再留手,纷纷祭出自己的杀伐法宝,欲要一举将季月年清扫出局。 三位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全力出手,即便楚衡都忍不住面露担忧之色,神海玄气急速流转之间,不住地朝着黑白纸伞虚影灌注而去。 “他这一次能否挡住?” 蚀星将第一座玉台的气机占据之后,回头朝着远处的季月年望去,目光之中满是复杂之色。 于她自己的角度而言,其方才的决断并无错处,只是将季月年放在了一个极为危险的境地。 虽然蚀星曾言,要“携”着季月年进入前二十之列,但以如今的情形来看,若蚀星不曾做出如此抉择,就连她自己都会被拦在二十名之外。 在蚀星朝着第一座玉台飞身而去之时,其内心中便已经做好了季月年被淘汰出局的打算。 无穷无尽的咒法玄光铺天盖地席卷而下,将黑白纸伞的虚影碾成了无数碎片。 楚衡面色一白,被反噬之力波及了神魂,甚至就连浑身的神海气息都有些紊乱。 “完了。” 蚀星不再去看位于无数璨光中心的季月年,而是祭出数件防护法宝护在玉台之前,轻轻转过了头,朝着第二座玉台望去。 楚衡亦是叹了口气,调息片刻之后,随着蚀星跃上了第一座玉台,自身前打下数不清的防护神通,等待着玉台光幕的彻底凝形。 只要在数息之内抵挡住狐言道等人的攻势,待玉台光幕完全升起,蚀星与楚衡便等于完全占据了第一座玉台的气机。 咣! 震魂钟再次震响! 狐言道目光冰冷无比,并未在意身后疯狂布下防护神通的蚀星与楚衡二人,而是死死地盯着玉阶底部那无数璀璨玄光的中心之处。 “青鸿,化影。” 清冷的声音传遍天地,亦是传入了蚀星等人的耳畔。 数不清的咒术神通临身之时,季月年身周泛起道道青芒,墨黑发丝飞舞之间,其身躯竟是直接由实化虚,尽数化作了半透明的湛青虚影,任万般咒法透体穿心而过,却不曾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显密妙通不陨身》,青鸿化影。 当年在摧日疆域之时,季月年曾施展此神通硬抗了陈家太上长老陈延阳的遮天巨剑,此时此刻在第七段玉阶之上,季月年再次将此神通展露人前,在三位神海蕴灵之境生灵的全力轰杀之下同样分毫未损。 “这怎么可能!糟了!来不及了!”狐言道神色冰冷,虽然心中极是震骇,却来不及再去看季月年的具体情况,而是蓦地转身朝着第一座玉台望去。 无数璀璨金芒在玉台之上层层织就,一道崭新的凝实光幕即将彻底成形。 蚀星的目光复杂无比,轻轻转过臻首,不再去看玉阶底部的季月年。 她自始至终都不曾想到,季月年竟然当真挡下了三位神海蕴灵之境生灵的轰杀。 此神通咒法的消耗极为恐怖,季月年面色有些苍白,神宫之中的十二瓣墨玉莲台缓缓旋转,数不清的黑金光点逸散而出,每时每刻都在滋润着玄气已经有些枯竭的神宫。 如今距离一个时辰期限,仅仅只剩了一炷香。 在愈加疯狂的雾灵袭杀之下,后面的三座玉台之上此时亦是少了两个大归真境生灵,若是除却早已离开第七段玉阶的两位神海蕴灵上境,如今的四座玉台之上已经足足有了十八个生灵。 也便是说,蚀星与楚衡只需守住第一座玉台光幕,便可稳稳进入前二十之列。 蓦地,四周的云雾漫卷翻滚之间,足足上百只神海蕴灵之境的雾灵涌现而出,这些雾灵甫一出现,便朝着四座玉台发起了狂暴绝伦的攻击。 狐言道与另外两个神海蕴灵之境生灵落在了玉阶底部,行至季月年身侧,显然已是没有了出手之意。 沉默片刻,狐言道抬首望着被无数雾灵包围的四座玉台,忍不住苦笑道:“没想到我等一番激战,反倒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此时的蚀星与楚衡根本没有任何进攻压力,只需全力防守第一座玉台光幕便可,狐言道自然也知晓此事,干脆直接放弃了再次攻破光幕的想法。 另一个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亦是自嘲般地笑了笑,朝着季月年微微抱拳,道:“我曾看过记录玉简,道友可是通明山脉季月年?” 季月年此时已经恢复了些许玄气,侧身朝着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回了个礼,道:“善。” 第二百二十八章 大慈悲 “玉简之上言道,季月年道友乃是燃起四品心火的通玄心鬼血脉,资质可称妖孽,只是底蕴太过浅薄,远远不到崛起之时,按照常理而言,如今道友应在通明山脉潜心修行才是。”那神海蕴灵生灵的目光之中有了些许惊叹之色。 季月年还不曾开口,一侧的狐言道便摆了摆手,道:“通玄心鬼血脉神异无比,有些神异的咒法神通也算寻常,只是这蚀星实在太过狡诈,此次算是被她摆了一道。” 那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亦是叹了口气,道:“还有不到一炷香工夫,通天玉阶之战便结束了,可惜雪玉元君君上定下的规制太过苛刻,我等不仅无法参与太御圣宗宗门大比,甚至就连争夺圣子尊位的资格都被剥夺,实在是……” “莫要妄言元君君上!”狐言道轻斥一声,止住了不该有的话头。 “我有一事冒昧,”季月年如今已是恢复了许多,脸色不再似方才那般苍白,“方才见道友御使灵力长枪,敢问道友是哪方灵怪之身?” 狐言道眉头一挑,略一犹豫,道:“千轮山脉狐灵一族。” 灵与妖不同,妖使妖法,灵御灵力,二者根本不能一概而论。 而狐灵与狐妖虽然只有一字之别,其本质却如同天差地别一般。 “我可携你进入前二十。”季月年遥遥看了一眼第一座玉台光幕之内的蚀星与楚衡二人,轻声开口。 “你说什么?”狐言道面色微变。 季月年瞥了他一眼,不再开口。 狐言道心绪流转,想到方才季月年所施展的“青鸿化影”神通,已经沉寂的心思不由得再次活络起来:“道友此言当真?!若道友能携我进入前二十之列,狐言道必有厚报!” 另外两个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对视一眼,面上皆是露出了惊疑不定之色。 蚀星乃是落音山脉第一待定圣女,楚衡更是朝露山脉的第三待定圣子,此二人全力防守之下,要打破第一座玉台光幕可谓是难如登天一般。 “若是蚀星与楚衡全力防守,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季月年渊深的眸光之中绽起两座十二瓣墨玉莲台虚影,在瞳孔深处缓缓旋转,“只是此二人的心境并非完美无缺,这一个时辰的最后十息,便是出手之时。” 狐言道目光微亮,低声道:“确实如此,此时若是换成我位于第一座玉台之上,我也会认为前二十已经确定,最后定会忍不住有些松懈。” “可此二人无时无刻不在加固玉台光幕的防守,即便结束之前有了些许松懈,又能如何?”一个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摇了摇头,显然并不认为季月年与狐言道能够打破玉台光幕。 虽然季月年已经展露过无与伦比的杀伐之能,可若将斩灭刘朝山的剑芒放在此处,依然无法轰破蚀星与楚衡全力防守之下的玉台光幕。 “还有半柱香工夫,届时若这两位道友随我等出手,我有把握携你进入前二十。” 季月年看了另外两个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一眼,话语却是朝着狐言道所说。 “好!”狐言道咬了咬牙,显然已是下定了决心,转身朝着二人稍稍行了个礼,“两位道兄随我一路前行,如今却只能止步于此,此事皆怪于我。如今还请两位道兄再助我一臂之力,玉阶之战以后定有所报!” “狐师兄太过客气。” “狐师兄无需如此!” 第一座玉台之上,围的密密麻麻的雾灵已是溃散了许多,有着两位神海蕴灵之境严防死守,这些雾灵虽然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穿过光幕,却根本不可能真正伤到其中的生灵。 雾灵皆是神海蕴灵之境的外显修为,只有大归真境的生灵才有可能被雾灵伤到,方才后面几座玉台之上的生灵之所以减少,便是被密密麻麻的雾灵卷走了数个大归真境生灵,因此之故,蚀星与楚衡这才没有了任何进攻压力,只需守住第一座玉台,便能牢牢地保住前二十之位。 半柱香。 三十息。 二十息。 季月年睁开微阖的双目,抬首朝着第一座玉台望去。 所有的雾灵已经尽数消散在了云海之中,四座玉台之上足足有着十八位待定圣子,而玉阶的底部,则是季月年、狐言道以及另外两个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 第三座玉台之上,悬剑俯视着玉阶底部的季月年,摇头道:“此子实力深不可测,在太御圣宗六山三境之内,可称大归真境第一人。如今其失去了宗门大比的资格,实在有些可惜。” “悬剑师兄识得此人?”其身侧一个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靠了过来,目光亦是朝着季月年望去,“按照玉简之中的信息,此子乃是通明山脉的玉庭宫阙之主,曾有逆斩神海蕴灵之境生灵的可怕战绩,方才此人更是正面碾灭了刘朝山,如此说来,确实有些可惜之处。” 悬剑再次摇了摇头,自玉阶底部收回了目光。 十五息。 季月年瞳孔深处的莲台虚影溃散而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尊模糊无比的尊贵灿金光影。 那光影所在之处,正是浩瀚伟大的珞珈圣山。 十二息。 狐言道手中早已出现了一柄凝为实质的纯阳法宝,此宝呈长枪之形,源源不绝的灵力灌注之下,其上有着璀璨血光滔天而起,甚至将方圆数百里的云海都映照成了血红之色。 墨渊云纹袖袍翻舞之间,季月年手掐印诀,丝丝缕缕的灿金玄光流淌而出,浸入了身周的虚无之中。 第一座玉台之上,蚀星望见了底部玉阶之景,侧头朝着楚衡笑道:“狐言道似乎还想出手,当真可笑。” 楚衡有些无奈,道:“依照蚀月圣女殿下的诏令,季月年不是你的夫君么?你便如此对待于他?” 闻听此言,蚀星不禁目光微沉,显然心下有些不悦。 楚衡还欲再开口,心神深处却蓦地涌现出极为强烈的危机之感,使其下意识地轰然起身,定睛朝着玉阶底部望去! 蚀星亦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妙,狠狠一甩纱袖,看向了狐言道与季月年所在之处。 十息。 “大慈悲咒。” 玉阶底部,身着墨渊云纹袍的少年茕茕而立,墨黑发丝随风飞舞,修长白皙的指尖依稀残留着灿金玄光,清冷的目光遥遥朝着第一座玉台望来。 第二百二十九章 摄灵狱,摄神! 第四座玉台之上,神海蕴灵上境的陈通玄蓦地睁开双眼,望向第一座玉台上空流淌而出的密密麻麻灿金玄光。 “陈师兄,那是什么!?”一个神海蕴灵初境的待定圣子站起身来,随着陈通玄的目光看去。 “这是什么神通?”陈通玄眉头紧皱,并未回答此人的询问,而是定定地望着将玉台光幕尽数包裹在内的灿金玄光,内心之中愈加疑惑。 短短三息,第一座玉台便被炽目的金芒彻底笼罩,那金芒化作无数条金线流淌而下,片刻之间便织就了一座庞大巍峨的炽金牢笼。 此牢笼瑰美璀璨,仿若金缕玉衣一般,灿烂炽目,将第七段玉阶的云雾之海尽皆侵染成了灿金之色。 当年在摧日疆域之时,季月年曾与敕雷真宗琼玉道子相识,二人更是联手斩杀了半步神海蕴灵之境的一只恶神,最终季月年困住恶神所使用的咒法,便是由“通玄,困灵狱”演变而来的金光牢笼。 只是此牢笼的本质构成,却非通玄咒法所使用的的天地阴气,而是更加神异可怕的“大慈悲咒”。 “摄杀!” 一缕漆黑的发丝在少年白皙的额前飞舞而起,墨渊云纹袖袍之下,修长苍白的手指轻握,下一刻,那通天彻地的瑰美牢笼之上便传来了震天彻底的轰鸣巨响。 轰!!! 距离一个时辰结束,还有五息! 无数瑰美的炽金光点崩碎,漫天飘飞而散,仿佛在第七段玉阶之内下了一场灿金光雨。 蚀星面色难看无比,缓缓行至第一座玉台的边缘之处,俯视着季月年,嫣红的小嘴轻轻颤动,却不曾说出半句完整的话。 “还有五息!蚀星!”楚衡强行按捺住内心的惊骇,定了定神,侧头朝着蚀星大吼出声。 与此同时,狐言道与另外两个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见光幕崩毁,忍不住面色大喜,神海玄气运转至了极限,浑身气势翻腾而起,携着无与伦比的威势朝着第一座玉台袭杀而来。 蚀星堪堪回过神来,素手轻舞之间,接连祭出了两件防护类型的纯阳法宝,牢牢护在了玉台之前。 虽然光幕被打破,可按照玉阶的攀登列次,此时的蚀星与楚衡依然处在第十九位、第二十位,只要挡住狐言道等人五息,依然能够有惊无险地进入前二十之列。 “前二十么。” 季月年的目光越过狐言道三人飞身而上的背影,落在了蚀星与楚衡脸上。 手掌轻翻,一座精美小巧的白玉牢笼浮现而出,其上有着浓郁至极的气运之力流转,晶莹剔透,极是神异。 摄灵狱。 此宝正是渡月土地尊神耗费足足百年光阴,以季凉为引、布局摄取太楚气运所炼之宝,此宝亦是依照“通玄,困灵狱”神通所炼,乃是珍贵至极的气运封镇至宝,亦是季月年最可怕的底牌之一。 “去。” 墨渊云纹袖袍轻拂,晶莹剔透的白玉牢笼便飞出了手掌,朝着第一座玉台卷去。 此白玉牢笼迎风便涨,待至了第一座玉台之上,已是有了方圆数十丈大小,每一根笼柱都洁白如雪,数不尽的气运光流缠绕流淌,使得此宝愈加神异不可测。 三息。 “这厮究竟有多少纯阳法宝!” 一道声音自第三座玉台之上遥遥传来。 与此同时,三座玉台之上亦是传来了数道赞同之声。 “此子确实豪富!” “不错,甚至就连其施展的咒法都是稀有强横的珍贵神通,足以见其背景之恐怖!” “季月年此人似乎与雪玉元君君上有着关联,我听闻其此次参加玉阶之战,便是琼楼师姐亲自持着雪玉元君君上的诏令前去青栾山脉,这才将其召至了玉台境。” “原来季月年早已得了雪玉元君君上的看重,如此一来,其战力如此恐怖也能解释的通。” …… 诸多待定圣子议论纷纷,蚀星与楚衡却是面色剧变,死死抵抗着来自白玉牢笼“摄灵狱”的恐怖压制,这件气运封镇至宝绝非凡物,乃是季月年如今最可怕的底牌之一,此时季月年在一个时辰的最后五息将其祭出,显然没有任何留手的想法。 “我的神海竟然……竟然被彻底封镇!这绝无可能!” 楚衡脸色惨白,在白玉牢笼的镇压之下,浑身气势急速衰落,短短一息之内便跌落至了归真之境。 归真上境! 归真初境! 蚀星的境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此时虽然凭借着两件纯阳法宝苦苦支撑,可其修为同样跌落至了大归真境。 还剩一息! 季月年自玉阶底部一步踏出,身形化作了数不清的天地阴气,溃散在了原地。 下一刻,身着墨渊云纹袍的少年出现在了第一座玉台之上。 “摄灵狱,摄神!” 白玉牢笼彻底镇压下来,气运灵光横扫之下,不仅蚀星与楚衡被彻底封镇了神宫,甚至就连狐言道和另外两个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也被镇压在了原地,承受着气运灵光的清洗。 轰! 白玉灵光漫过玉台,将蚀星、楚衡以及另外两个神海之境尽皆轰入了云海之内。 咣! 震魂钟响! 一个时辰已至! “玉阶之战,至此了结。” 雪玉元君平淡的声音传遍了万阶玉阶。 玉阶逐渐扭曲,无数光影变幻之间,所有的待定圣子皆是消失在了原地。 雪玉峰之颠,一座通天彻地的白玉宫阙矗立于此,正是雪玉元君的道场所在。 宫阙高及数十丈的巍峨殿门之下,二十道人形光影在空间之中扭曲而出,最终凝聚出了二十个生灵的身形。 这些待定圣子甫一出现,便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望向位于末位的清美少年。 在第七段玉阶之上,季月年所展露出的战力、底蕴、法宝、神通以及咒法咒术皆是恐怖至极,若是有那晶莹剔透的白玉牢笼“摄灵狱”加持,其真正的实力甚至足以堪比神海蕴灵上境! “你等二十人,可以照常参加太御圣宗宗门大比,争夺六座山脉的圣子尊位。按照玉阶列次,你等在宗门大比之中有着不同等阶的特权。” 雪玉元君并未现身,其平淡的声音亦是逐渐漫入高不可及的的雪玉峰,最终彻底消散在了白玉宫阙之巅。 数息之后,数十个身着白纱的女子自殿门之下鱼贯而出,每一个纱裙女子手中都托举着一块玉牌。 第二百三十章 神宫,宿灵 一个约么十三四岁的清秀少女行至季月年身侧,白皙的小脸有些晕红,先是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随后半跪在光滑如镜的殿砖之上,纤白如玉的小手将玉牌高高举了起来。 季月年低垂着目光看了少女一眼,取过篆刻着雪玉峰之景的玉牌,径直将玄气渡入了其中。 “第一,持此玉牌可入‘上镜海’。” “第二,持此玉牌可入‘魇鬼山巅’。” “第三,持此玉牌可抵宗门大比积分清零两次。” 季月年将玉牌缓缓收起,目中露出思索之色。 这“上镜海”与“魇鬼山巅”根本闻所未闻,不过此令牌的特权既然在太御圣宗宗门大比之内,那这“上镜海”与“魇鬼山巅”应属于太御圣宗宗门大比的一部分才是。 数息之后,季月年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身看向身侧同样持着令牌的狐言道,轻声道:“道友,你所持的玉牌特权第三条是什么?” 狐言道目光复杂地望着季月年,强自定了定神,道:“持此玉牌,可抵宗门大比积分清零一次。” 季月年微微点头,道:“我是玉阶之战第十九名,持此玉牌可抵宗门大比积分清零两次;道友乃是第二十名,持此玉牌可抵宗门大比积分清零一次,如此说来……” 狐言道亦是想到了其中关隘,神色微沉,低声道:“难道玉阶之战的第一名所持玉牌,竟能抵挡宗门大比积分清零二十次!?” 季月年看了他一眼,道:“虽然我等不知太御圣宗宗门大比的具体规则,不过此特权显然很是珍贵,这抵挡宗门大比积分清零二十次,确实可以称得上是‘特权’。” 与此同时,悬剑带着两个待定圣子行了过来,细细打量了季月年一番,微微抱拳,道:“原来道兄与我交手之时根本未出全力,先前之事是我冒昧了。” 悬剑乃是太阴剑脉唯一的一个待定圣子,其眼光极为毒辣,此时更是极为清楚,若是季月年在第一段玉阶之时便祭出气运封镇至宝“摄灵狱”,自己绝对不会是其对手。 季月年回了个礼,并未多言。 其与悬剑之间并无仇怨,仅仅只是悬剑因太青圣子当年一句“季月年可为太阴剑脉圣子”,从而有些心生不忿而已。 此时悬剑对于季月年这里早已刮目相看,更是称其为更亲近一些的“道兄”,显然有些交好之意。 “玉庭宫阙之主,通明山脉圣子尊位即将更迭,宿言圣子殿下即日便会前往清罗境修行,如今的第三山脉待定圣子之中,只余了你我二人。” 一个身着曜紫云纹金缕锦袍的清隽男子行了过来,深深地看了季月年一眼,便径直离开了白玉宫阙。 此人的修为极为恐怖,乃是货真价实的神海蕴灵上境,更是此次玉阶之战的第二名,季月年虽然保留了参与太御圣宗宗门大比的资格,可若想要登临通明山脉圣子尊位,与此人之间必有一战。 狐言道望着清隽男子远去的身影,缓缓道:“祝升平祝师兄,通明山脉第一待定圣子。” 季月年自然识得此人,不只是在玉简之上见过其信息,就连李寻仙都经常提起祝升平,此人亦是第三山通明山脉之中最有可能登临圣子尊位的生灵。 只是第三山乃是李家的第三山,宿言圣子看在李家的面子上,自然有些偏向季月年。 但谁都没有想到,玉台境一纸诏令传遍六山三境,将圣子尊位的更迭与太御圣宗宗门大比彻底合在了一处,此举亦是完全打乱了第三山李家推举季月年为下一任通明山脉圣子的计划。 除却太御真人所执掌的太御境之外,玉台境雪玉元君的诏令同样不可违抗,太御圣宗六山三境之中,根本没有人敢于提出任何异议。 “玉庭宫阙之主,数息之前我收到了蚀月圣女殿下的玉简传书,让我代为转达于你。” 宫阙殿门之下,数个待定圣子陆续行了过来,其中一个神海蕴灵初境的女子行至季月年身侧,将一块碧绿的玉简递了过来。 “善。” 季月年取过玉简,望着几人逐渐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此女乃是落音山脉第二圣女,此次能够位列第十三名,完全是依靠其道侣之力。”狐言道轻哼了一声,显然心中对此女有些鄙夷。 落音山脉第一圣女乃是蚀星,其为了等待季月年而失了先机,在第七段玉阶之上却又为了进入前二十而将季月年当做弃子,其心思之变化极难猜测,根本无人知晓她内心真正的想法。 诸多待定圣子此时已经陆续离开了雪玉峰,狐言道环视一周,朝着季月年行了个礼,道:“季月年道友,我的道场之内还有些未尽之事,我先回返玉罗山脉,待到太御圣宗宗门大比之时再行相见。” “善。” 不知过了多久,巍峨浩渺的雪玉峰逐渐归于静寂,玉台境的境壁亦是重新封闭了起来,庞大的玉台境无声无息地隐入了虚无之中。 太楚疆域。 安阳郡城。 巍峨高耸的殿阁之前,身着金线白袍的男子微微抬起头,冰冷的双目之中泛着炽目的月白神光。 “何事?” 殿阁之门缓缓打开,季溯命立于阁门之下,俯视着身周灿白神光流转的渡月土地尊神。 渡月土地尊神微阖双目,稍稍掩去了眸光之中的月白光芒,道:“我需即刻前往青栾山脉。” 季溯命怔了一怔,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道:“既是年儿的意思,你便去罢。” 渡月土地尊神点了点头,身形溃散成了漫天月白光点,彻底隐入了虚无之中。 寻常土地尊神根本无法离开所在疆域,渡月土地尊神却是与其余天地正神不同,其本质极为特殊,此种疆域限制对其没有一丝一毫的效用。 季溯命静立在原地,心绪微动,朝着太御圣宗的方向遥遥望去,却因距离太过遥远,只能隐约望见太御圣宗极天之上那模糊不清的庞大气脉,此气脉无边无际,几乎将太御圣宗六山三境尽数笼罩在了其中。 “太御圣宗,神宫宿灵。” 极轻的喃喃声中,季溯命转身走入了殿阁之中,阁门再次缓缓关闭,整座阁楼彻底恢复了静谧。 第二百三十一章 李晗雀 月上中天,已是深夜子时,羲水河畔却仿若白昼一般,数万盏古灵油灯悬于羲水河岸之上,不时有着身穿黑袍黑甲的狰狞鬼兵巡游而过,在翻腾的水面之上映出急速晃动的庞大阴影。 自羲水河畔两侧遥遥望去,数十座城阙绵延无尽,数不清的妖、灵、鬼、人、怪等诸多生灵聚居于城阙之内,此刻虽是夜晚,城阙之中却依然灯火通明,繁华无比。 蓦地,有着刺耳的罡风呼啸之声轰然而起,由远及近,自太楚疆域深处遥遥传了过来。 数息之后,一个身着银甲的青年踏剑而至,其身后足足跟随着十余个归真之境的各族生灵,每个生灵的气势都极为强横,神色颇为冷漠,在银甲青年身后缓缓停了下来。 “何人擅闯太楚羲水之界?” 数只身着黑甲的狰狞鬼物在城阙之下凝聚而出,死死地盯着为首的银甲青年,神色颇为不善。 银甲青年冷哼一声,道:“羲水界城城主何在?” 自太楚疆域划分为诸多小域之后,羲水河畔便归入了溯阳之城,由于其位置特殊,乃是太楚疆域的边界,故而山麓之妖源无忌在此处设羲水界城,建二十三座城阙拱卫于此,摄领此处的巡守生灵便被称之为界城城主。 一只归真上境的鬼物打量了银甲青年一番,又稍稍感应其来时的方向,内心之中忍不住有了些许猜测,敛去了些许戒备之色,道:“诸位难道是来自太楚古城的上真?” 太楚古城乃是季家祖地所在之处,血河散人季溯命的道场亦是位于太楚古城深处,若银甲青年等人当真来自太楚古城,则其根本不是羲水界城所能得罪。 银甲青年有些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不再开口,而是自袖中取出了一块极为沉重的令牌,抛在了这只鬼物身前。 “竟是来自安阳郡城!”那鬼物接过令牌,目光之中露出惊骇之色,急忙换了一幅脸孔,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见过上真!” “无需多礼,”银甲青年取回令牌,微微摆了摆手,“速去禀报界城城主,我等有要事在身,不得耽搁!” “是,上真!” 数息之后,数十座城阙的中心之处有着一道浓郁至极的凶戾妖气冲天而起,朝着银甲青年所在之处席卷而至。 强横绝伦的妖气翻涌之间,又有数十道归真之境的气息涌动而现,皆是急速朝着此处行来。 银甲青年望着凝聚出身形的大归真境红袍妖将,沉声道:“你便是羲水界城城主?” 红袍妖将点了点头,拱手道:“聂归见过道友,不知道友此来有何要事?” “安阳郡城谕令,”银甲青年取出一道符咒,将其拂至了红袍妖将身前,“以安阳郡城大统领季寻为首,调遣羲水界城生灵,不得违抗。” 聂归怔了一怔,接过符咒,神色之间满是犹豫,缓缓道:“原来是季寻大统领当面,可是我等乃是归于溯阳城主源无忌大人辖制,若是听从大统领调遣,源无忌大人那里只怕有些不好交代。” 季寻面色有些不虞,冷声道:“我早已朝着源无忌传去玉符,莫要忘了,山麓之妖源无忌之所以能够掌管溯阳之城,乃是我季家所封!” 太楚疆域,乃是季家封地。 无形无质的强大压力席卷而至,聂归抬首看了一眼季寻掌中的牢笼法宝,额头忍不住有些冒汗,连忙将头颅低垂下去,恭敬道:“谨遵大统领之令!” 季寻挥袖收起牢笼法宝,环视一周,道:“即刻点齐界城之内所有的大归真境、二十归真上境、五十归真之境,随我入羲水河!” 聂归神色有些苍白,应道:“是,季寻大统领。” 羲水界城巍峨宏伟的城门缓缓洞开,无数生灵皆是抬首朝着高空之处的季寻等人望去,议论纷纷。 如今的太楚疆域繁荣无比,各种规制亦是愈加严苛,根本没有生灵敢于私下挑起争斗,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如今疆域之内鬼、妖、灵、人、怪等诸多生灵共存之局。 此时的羲水界城之中,凡俗之人仅仅只有三成,入玄之境的各族生灵数量最多,足足占据了六成。 太楚疆域的气运愈加繁盛,季月年所持的气运至宝“摄灵狱”便愈加可怕,虽然“摄灵狱”已经从太楚气运之内割离出来,但其本源的联系却无法轻易斩断。 因此之故,在渡月土地尊神的统摄之下,太楚疆域的气运愈来愈强盛,“摄灵狱”的威能也就愈强。 只是太楚疆域仅有数条微型气脉,资源更是极为有限,若是长此以往下去,根本无法供养数量如此庞大的各族生灵。 羲水河乃是疆域界河,其长足有十余万里,将太楚疆域与泗水疆域彻底划分开来,在其濒临疆域的荒凉之处,有着数不清的水域生灵生存其中。 最为重要的是,羲水界河自身便是一条中型气脉。 季寻静立于一柄通灵法剑之上,俯视着脚下密密麻麻的归真之境生灵,冷声道:“以界城之处为中心,随我入羲水河,将左右长约一万两千里的水域清扫干净!” “是,大统领!” 羲水河极深,其最深处的水域生灵极少上岸,只是在河底牢牢占据着气脉,日复一日地修行。 若是两百年之前,太楚疆域根本没有实力前往界河深处,今时却是不同往日,太楚疆域繁盛无比,根本不可能放过这条近在咫尺的中型气脉。 与此同时,太楚疆域西、南、北三大边界之处的诸多城阙亦是接收到了安阳谕令,数不清的归真之境生灵被召集起来,陆续朝着羲水河行去。 不出数日,太楚疆域数千万生灵皆是知晓了各大小域上千个归真之境前往羲水河底之事,此举乃是安阳府城所统,更是为了扩充太楚疆域的修行气脉,故而太楚疆域的生灵对此很是乐见其成。 不知不觉之间,太楚气运无形之中再次暴涨,远在太御圣宗的气运至宝“摄灵狱”亦是受到了影响,其真正的威能愈加可怖。 通明上宫。 玉庭宫阙。 缓缓旋转的十二瓣墨玉莲台之上,季月年俯视着只余一丈宽的玄光虹桥,眸光微微冷了下来。 季月年以第一执守长老之身摄掌青栾山脉,百年未归,玉庭宫阙之上独一无二的“玄光虹桥”便吸引了其余生灵的注意。 宽及数丈的玄光虹桥之所以缩水如此之多,乃是因为李晗雀将其当成了饲养“七彩凤尾鸾”之处,足足数十年的吞食喂养,使得瑰美绚丽的玄光虹桥再也不复往日的神异缥缈,毫无光泽的桥面干枯无比,流淌其上的七彩光晕亦是消失不见,连带着巍峨精美的玉庭宫阙都有了些许黯然失色。 虽然在青栾山脉之事,白玉楼早已将此事告知季月年,可季月年还是不曾想到,那李晗雀竟然如此跋扈,仗着自己乃是李家一位老祖的血脉后裔,竟是几乎将这玉庭宫阙之上的玄光虹桥完全毁了去。 玉庭殿的殿门之下,数十个随侍弟子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根本不敢多发一言,唯有一个大归真境的生灵壮了壮胆,上前朝着季月年行了个礼,道:“上真百年未归,还请莫要动怒,这玄光虹桥如今落得如此模样,我等也是无能为力啊。” 季月年在玉庭殿之前落下身形,并未大发雷霆,而是微微摆了摆手,道:“此事我早已知晓。” 那大归真境生灵松了口气,道:“还请上真恕罪,我等实在是……不好!又来了!” 说到一半,其突然抬起头来,望着极天之上急速迫近的七彩灵光,面色极是难看。 季月年亦是抬首望去,那瑰美的七彩灵光方圆近百丈,其中有着数道归真之境的气息存在,极是孱弱。 七彩灵光自极天遥遥而落,径直在玉庭殿之下显出了身形。 一只身长十余丈的七彩鸾鸟,三个归真之境的清丽侍女,为首之人则是一个身着碧玉绸缎凤仙裙裳的绝美少女。 那大归真境的生灵靠的近了些,在季月年耳侧低声道:“上真,此女正是李晗雀。” 李晗雀随意挥了挥手,那七彩鸾鸟便微微晃动庞大的身躯,片刻之间便化作一道七彩灵光,径直没入了脚下的玄光虹桥之中。 季月年察觉到玄光虹桥的气息在慢慢衰弱,却仅仅只是静静地立于玉庭殿殿门之下,根本不曾出言相阻。 李晗雀与身边的三个清丽侍女调笑几句,这才微微侧头,看向玉庭殿之下身着墨渊云纹袍的清美少年。 “殿下那人,你便是玉庭宫阙之主么?”李晗雀清脆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季月年望了一眼数十丈之外身着碧玉凤仙裙的少女,微微点了点头。 李晗雀见季月年如此反应,顿觉有趣,身周碧玉灵光翻涌,足尖轻点虹桥飞身而起,片刻之间便落在了玉庭殿殿门之前。 第二百三十二章 神灵血裔 “如此说来,这玄光虹桥也是你之物?” “是我之物。” 李晗雀白皙秀美的眉头一挑,美目流转之间,眸光在季月年面上停顿了一会儿,道:“我用你的玄光虹桥饲养灵禽,你便如此无动于衷?” 季月年轻拂玄黑袖袍,并未开口,而是径直转身行入了玉庭殿。 白玉楼前去青栾山脉之时,早已带去了沉暮掌座的口谕。 李晗雀若要继续用这玄光虹桥喂养灵禽,便随她用去,若她当真毁坏了玄光虹桥,沉暮掌座自有另外的赏赐作为补偿。 此女乃是李家一位老祖的血脉后裔,骨龄仅有九十余年,在第三山通明山脉之内极为骄横跋扈。季月年与李家渊源颇深,既然沉暮掌座已有许诺,季月年自然不用刻意拦阻于她,更是无需与她起一些不必要的冲突。 “殿下那人,留步!” 数息之后,李晗雀望着缓缓关闭的玉庭殿门,目光之中不禁流露出一丝羞恼之色。 “六小姐,此人不识抬举,我等无需与其生气,”一个清丽侍女行至李晗雀身侧,嫣然笑道,“不如我等共同出手,将这玄光虹桥彻底毁坏,届时此人定会气急败坏,也算的上是为六小姐出了一口恶气。” “此人竟然对我的话语充耳不闻,实在是可气!”李晗雀狠狠一甩纱袖,目光放在了身前的玄光虹桥之上,“你说的没错,我这便将此虹桥收为己有,就不信这厮不出来!” 一个侍女行至近前,低声笑道:“这玉庭宫阙之主虽然很是气人,只不过其生的却极是好看,气质也有些平淡清冷,至少比六小姐身边的那些纨绔子弟强上许多。” 此言一出,方才那出主意的侍女亦是点头应和,笑道:“若是单论容貌,这玉庭宫阙之主确实仿若画中之人,六小姐不是一直很是痴迷第二山脉蚀月圣女殿下那三个道侣的旖旎故事么?不若便将此人作为六小姐的第一个道侣,如何?” “莫要在此胡言乱语!”李晗雀白皙的小脸有些羞红,忍不住啐了一口,轻声斥道,“蚀月那般离奇的克夫之命,我岂能与她一样?” 此言落罢,几个侍女皆是闹作一团,咯咯笑了起来。 蚀月圣女虽是圣女之尊,可此处乃是第三山通明山脉,第二山落音山脉的蚀月圣女在此地并无多少威严,李晗雀又骄横跋扈已久,甚至就连妄言圣女之罪都不曾在意,足以见得那位李家老祖对她的宠爱和重视。 玉庭殿。 侧殿。 数十盏藏灵香灯缓缓燃起,檀香袅袅之间,季月年独自坐于尊位的九层道台之上,身前已是出现了一座悬浮着的白玉牢笼。 此白玉牢笼通体光滑如镜,每根玉柱之上都弥漫着浓郁无比的气运之力,神异至了极点。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其上蕴藏的气运之力竟然以一个极为缓慢的速度逐渐增强,使得其上流淌不休的白玉光晕愈加瑰美,在大殿之中显得极是璀璨夺目。 “上真。” 侧殿殿门之处,一个随侍弟子半跪于地,其恭敬的声音遥遥传了过来。 “何事?” 那随侍弟子自袖中取出一块储物玉牌,道:“此玉牌之内,蕴藏着百年之内所有传至玉庭宫阙的玉符、玉简、玉牌、剑书以及诏令。” “善。” 随侍弟子得了应允,快步走进侧殿,行至季月年所在的道台之下,运出一道玄气,将玉牌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 诡异的是,此弟子似乎根本看不到悬浮着的白玉牢笼,甚至就连包裹着玄气的玉牌穿过白玉牢笼,此弟子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常反应。 “且去罢。” “是。” 取过储物玉牌,季月年缓缓将一缕玄气渡入其中。 密密麻麻的传讯玉符玉简陈列其内,更有数道泛着各色璨光的诏令被放在角落,甚至就连极为少见的剑书都有着数道之多。 季月年执掌青栾山脉足足百年光阴,太御圣宗之内所有传予季月年的传讯玉符都落在了玉庭宫阙之中。 其先前离开青栾山脉之后根本不曾回转通明山脉,而是径直前往玉台境参加了雪玉元君所定的玉阶之战。直至此时,季月年才堪堪回转玉庭宫阙,整理这百年以来所有的传讯玉符和玉简。 白夜洞天青笛少君。 落音山脉蚀月圣女的诏令。 落霞山脉星渊峰陆明悉,观霞峰鱼嫣,宿元峰赵嫣然。 寿延山脉归真之境的鬼物夜溪。 修习蜕鬼真咒的半步神海之境赵霄云。 敕雷真宗琼玉道子。 清罗境白玉楼。 甚至还有血河散人季溯命的灵蕴传书。 …… 季月年将诸多玉符玉简陆续取出,目光却在一块极为普通的玉符之上停了下来。 洛絮。 洛水神女的嫡系血脉。 两百年之前,洛絮将季月年摄入洛水神印之内,以残缺神印的浩瀚神力强行碾灭了季月年的身躯,引得沉暮掌座大怒出手,将其神体彻底崩碎。 但洛絮那源于洛水神女的强横神力本源,当年却是被沉暮掌座带回了太御圣宗。 “她没死么?” 季月年眸光微冷,两百年之前的记忆缓缓浮现了出来。 灵泉山,敕水神印,离恨。 暂掌器灵,笋神秀;月光之灵,瑶。 以及古老记忆之中的敖离公主,更有亲自炼制“离恨”的东海龙宫三殿下。 虽然洛絮间接让季月年提前接触到了敕水神印“离恨”,可她与季月年之间的因果根本不可化解。 此时她更是不仅未曾死去,反而在太御圣宗之内生存了下来,想到此处,季月年的目光愈加冰冷,瞳孔深处有着十二瓣墨玉莲台虚影流转而现。 “季月年,观此玉简之时,可来沉暮陲灵道场相见。”、 苍白修长的手指轻握,玉简寸寸崩毁开来,化作漫天翠绿光点消散在了大殿之中。 挥袖之间将摄灵狱收起,季月年站起身来,缓缓自九层道台之上走了下来。 “上真,有何吩咐?” 数个随侍弟子半跪在侧殿殿门之下,朝着季月年恭敬行礼。 “即刻备好灵禽,前往清罗境沉暮陲灵道场。” “是。” 第二百三十三章 第九门户 金红大日逐渐隐去,漫天云霞尽皆被浸染成了瑰丽的灿红之色,此刻虽已是酉时,清罗境的宏伟境壁之下却依旧熙熙攘攘,数不清的各色玄光往来穿梭,近百个气势强横的各族生灵驻守于此,其中甚至不乏神海蕴灵之境的恐怖存在,完全昭显出了太御圣宗核心三境的繁华盛景。 罡风呼啸之间,青羽鸾鸟遮天蔽日的双翅轻轻扇动,以极为恐怖的速度破开层层叠叠的缥缈雾霭,在清罗境境壁的云海之上缓缓停了下来。 “上真,清罗境已至。” 青羽鸾鸟之上,一个大归真境的随侍弟子微微低下头,朝着鸾鸟冠羽之侧的少年极是恭敬地行了个礼。 季月年着一袭篆刻着繁复印纹的雪白道袍,头戴墨珠聚灵白玉垂冕冠,几缕漆黑如墨的发丝在白皙的额前垂落下来,如霜雪一般的衣袖间亦是有着湛黑的光带流淌逸散,璀璨的黑白光点交映之间,更是将其映衬的如同天上谪仙一般。 “你等先行回返玉庭宫阙便可,无需在此等候。”低垂着目光看了一眼境壁之下密密麻麻的往来生灵,季月年轻拂袖袍,足下有着墨玉莲台虚影流转而出,步步生莲,径直自青羽鸾鸟背上踏空而下。 那大归真境的随侍弟子怔了一怔,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连忙低下头颅,恭敬应道:“是,上真。” 此青羽鸾鸟乃是玉庭宫阙之内的随侍灵禽,其修为乃是货真价实的大归真境,外宗落霞山脉之中那些豪富弟子所使用的碧羽鸾鸟,便是此类灵禽的一种血脉分支。 随着玉庭宫阙随侍的诸多生灵御使青羽鸾鸟离开清罗境境壁,季月年亦是缓缓落在了宏伟巍峨的境壁之下。 “第三山脉第七待定圣子,玉庭宫阙之主,”一个大归真境的生灵将季月年的玉庭宫阙印玺归还,神色略有缓和,“道兄此来清罗境,意欲何为?” 太御圣宗三境的地位至高无上,任何一个生灵欲要进入三境之内,若是没有特制的口谕或者手令在身,皆需接受极为详细的问询。 季月年乃是通明山脉的待定圣子,其地位自然与寻常弟子不同,故而这些清罗境的巡守生灵并未刻意为难,此时的问询仅仅只是惯例而已。 “前往沉暮陲灵道场,觐见沉暮掌座。” 那巡守生灵点了点头,道:“道兄既是入境前去陲灵道场觐见沉暮掌座,自无不可。” 清罗境不似太御境与玉台境,其中有着数位掌座共同掌权,沉暮掌座虽不是最为强大的清罗境掌座,但其另外一个身份却是李家的几位老祖之一,坐拥第三山通明山脉的庞大灵物资源,其地位之尊崇根本不是寻常的神海蕴灵之境生灵能够比拟。 将玉庭宫阙印玺收了起来,季月年回了个礼,便随着数个归真上境的生灵一同行入了境壁之内。 沉暮陲灵道场。 极天之上云雾渺茫,一座方圆七千余丈的庞大浮岛遮天蔽日,浩瀚的灵气自浮岛四周翻涌而出,不时有着极为罕见的灵兽珍禽破空而过,云海翻腾之间,更是有不少气势惊人的各族生灵来来往往,极是繁华。 “如此繁盛气象,果是一方掌座道场。” 季月年行至沉暮陲灵道场之侧,目光之中泛起些许思量。 其前时虽然来过沉暮陲灵道场,却几乎皆是依靠传送禁阵而来,还未曾见过沉暮陲灵道场的全貌。 观沉暮道场此时气运之繁盛,第三山李家的势力恐怕并非表面上那般简单。 嗡。 季月年心念微动,一方精致的玉庭印玺虚影自掌心缓缓浮现而出。 “季月年道兄,沉暮掌座前时传下口谕,使我前来迎接于你。” 正是白玉楼的灵蕴传书。 白玉楼自寿延山脉修行成道,其师门根脚乃是一个不知真假的“太御古宗”,因与季月年合力逆斩神海蕴灵初境的陈延阳,得沉暮掌座看重,自此便入了沉暮陲灵道场修行。 季月年扫了一眼白玉楼篆印的地图虚影,将玉庭印玺收了起来,足下十二瓣墨玉莲台浮现而出,光流环绕之间,径直穿入层层叠叠云海之内,朝着沉暮道场的西北边侧行去。 沉暮陲灵道场共有九大门户,有着足足数万生灵在其中修行,白玉楼在地图虚影之内所标记的门户便是最为神秘的第九门户,除却沉暮掌座谕令特许之外,道场之内的寻常生灵根本不得而入。 少顷,季月年便行至了第九门户之下,此处门户虽然巍峨高耸,却根本没有任何生灵驻守于此,与沉暮陲灵道场另外几个门户相比,已是清静了许多。 “季月年道兄,前番玉台境之行结果如何?” 无声无息之间,高及十余丈的巍峨门户缓缓洞开,云雾翻涌之下,白玉楼的身形自其中行了出来。 玉台境玉阶之战乃是雪玉元君玉经天亲自定下,参与玉阶之战的生灵仅仅只有六座山脉的五十三位待定圣子,故而玉阶之战虽然已经结束,但远在清罗境沉暮道场的白玉楼却根本不知晓此战的最终结果。 季月年取出一块光华流转的玉牌,轻声道:“雪玉元君君上定下的规制太过严苛,即便是我,也只是勉强拿到了宗门大比的参与资格。” 白玉楼行至近前,看了一眼身着雪白道袍的清美少年,伸手取过了玉牌。 “通明山脉,季月年,第十九。” “持此玉牌可入‘上镜海’。” “持此玉牌可入‘魇鬼山巅’。” “持此玉牌可抵宗门大比积分清零两次。” 数息之后,白玉楼将玉牌交还给季月年,神色之间有着些许后怕,道:“季月年道兄早已能与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相抗,却仅仅只是拿到了第十九,这玉阶之战当真如此可怕?” 季月年拂袖收起玉牌,微微摇了摇头。 “无论如何,只要进入宗门大比便好,”白玉楼引着季月年朝着门户之内行去,“只是这‘上镜海’与‘魇鬼山巅’,我却是从未有所听闻。” “这‘上镜海’和‘魇鬼山巅’应与宗门大比有关,”季月年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缓缓关闭的第九门户,轻声开口,“白玉楼道兄,这些时日你一直都在沉暮陲灵道场修行,可曾听闻一个名为‘洛絮’的女子?” 第二百三十四章 祸水 “洛絮?”白玉楼眉头微皱,思忖片刻,缓缓摇了摇头,“并无印象。” 沉暮陲灵道场的第九门户之后,乃是一条长及百丈的灰白云阶,此灰白云阶的尽头,便是沉暮掌座的道场核心之处。 行至云阶尽头之时,白玉楼似乎想起了什么,蓦地停下脚步,侧头道:“季月年道兄,沉暮道场之内虽然足足有着数万生灵修行,女子却是极少,前时沉暮掌座座下添了一位随侍弟子,名为‘洛水’,不知此女是不是季月年道兄所寻之人?” “洛水么,”季月年低声喃喃,眸光之中逐渐泛起霜白的雪花,“我知晓了。” 白玉楼心下有些奇怪,却并未多想,而是指了指身前的灰白门户,笑道:“从此处进去,便可直接行至沉暮掌座的陲灵侧殿,除非沉暮掌座口谕特许,寻常生灵根本不可能走这条云路。” 其言落罢,那灰白门户之上的云雾骤然翻滚而起,以极为恐怖的速度蔓延而下,将白玉楼与季月年尽皆包裹在了其中。 陲灵大殿。 沉暮掌座似是有所感应,微微侧头,遥遥看向陲灵左侧殿所在之处。 一个大归真境的黑袍青年行了上来,恭敬行了个礼,道:“掌座大人,第九门户云路开启,云门洞开。” “善,”沉暮掌座轻轻点头,“即刻前去,径直将其接引至此。” “是,掌座大人。” 随着黑袍青年离开陲灵大殿,沉暮掌座的目光缓缓落在了殿下仅剩的一个生灵身上。 纤美如玉的赤足悬空而立,层层叠叠的月白轻纱翻扬而起,两道水蓝丝绦在其臂间环绕,满头霜雪白发长及数丈,在璀璨瑰美的冰蓝光晕之间缠绕翻舞。 洛水神女的嫡系血脉后裔,洛絮。 诡异的是,此时洛絮的双目紧闭,身周的空间不时有着极为可怕的扭曲,若不是她身周有着无形无质的阵法时刻镇压,只怕就连陲灵大殿都会被扭曲的月白神力撕裂开来。 “掌座大人,白玉楼已将第三山脉季月年接引至侧殿,随时皆可前来觐见。” 前番离去的黑袍青年行入殿中,看也不看紧闭双眼的素衣神女,而是径直朝着沉暮掌座拜了下来。 “宣。” “是,掌座大人!”黑袍青年应了一声,站起身来,遥遥朝着陲灵左侧殿望去,“掌座大人谕令,第三山脉季月年即刻前来陲灵大殿觐见。” 其声音虽轻,却极为清晰地传入了陲灵左侧殿之内。 白玉楼看了一眼季月年,低声道:“道兄,你且去罢,我在此处等候于你。” 季月年轻轻点了点头,在随侍弟子的接引之下出了陲灵左侧殿,朝着陲灵大殿行去。 还未真正行至殿中,季月年便已经察觉到了一丝极为熟悉的气息,其眸光之中的霜雪亦是愈加浓郁,足以冻彻神魂的冰寒之气萦绕而出,甚至使其身周归真上境的随侍弟子都有些战战兢兢,下意识地离季月年远了一些。 “通明山脉季月年,见过沉暮掌座。” 季月年行至陲灵大殿之中,先是望了一眼赤足白发的的洛絮,神色并无半点波澜,仅仅只是顿了一顿,这才转身朝着沉暮掌座行了个礼。 “无需多礼,”沉暮掌座身着一袭暗纹沉金长袍,渊深沉静的目光落在了季月年身上,“雪玉元君君上的诏令至高无上,我也无法违抗,还好你在玉阶之战中的表现极为惊艳,堪堪进入了前二十之列,否则就连李家也没办法让你继续参与宗门大比。” “掌座过誉了。”季月年抬首望向这位半步神宫之境的强大生灵,眸光之中蕴藏的霜雪缓缓散去。 那随侍的黑袍青年不知何时已是退了下去,如今的陲灵大殿之中一片静谧,落针可闻。 沉暮掌座走下方圆数十丈的尊贵銮台,行至季月年身前,如沉渊一般的目光愈加幽深:“太御圣宗所在的元衍地界,以及相邻的白夜地界、聚阴地界,在久远之前皆属‘洛水海境’,而这洛水海境,则是北俱芦洲极北边陲的数十个山境海境之一。” 季月年并未开口,而是轻轻侧头,望向了不远处凌空赤足而立的白发少女。 “洛水海境极为古老,其中存在着一位天生神灵,名为洛水神女,”沉暮掌座挥袖之间,整座陲灵大殿都被一道灰暗的光晕所笼罩,隔绝了所有生灵的目光,“此神灵神力滔天,有无量威严,甚至能够列入五品海境神灵尊位。只是随着时光变迁,恐怖至极的水劫降临于此,北俱芦洲极北边陲的诸多山境神灵、海境神灵尽皆溃灭,这位洛水神女也不例外。” …… 北海之景浩瀚壮美,遮天蔽日的蔚蓝海幕覆于极天之上,渊深苍茫的北海仿佛根本没有尽头。 轰! 随着一道震天彻底的轰然巨响,浩渺无垠的北俱芦洲之内,数不清的强横生灵皆是心生感应,目光凝重地朝着北海之畔望去。 下一刻,北海深处有着根本无法比拟的可怕波动横扫而出,天地震颤,横亘百万里的滔天巨浪翻腾而起,无量灾劫之力加持其上,朝着北海之畔的数十个海境、山境覆压而来。 洛水海境。 洛水神女静立于一座巍峨壮丽的殿宇之巅,对殿宇之下跪地祈祷的无数生灵置若罔闻,而是蓦地转头朝着北海的方向望去。 遮天水浪在极遥远的北海之上升腾而起,此浪横亘无尽,最高之处足有数万丈! 在狂暴的轰鸣咆哮声中,无穷无尽的天地元气被其席卷一空,使此浪的颜色愈来愈深,最终这滔天巨浪已是漆黑如墨,虽然距离此处极为遥远,却依然有着不可匹敌的无上劫威煌煌摄压而来。 “山灵,这是什么?” 洛水神女神色茫然,怔怔凝望着极遥之处缓缓迫近而来的漆黑巨浪。 那滔天水浪似近实远,虽然此时望去几乎已经近在眼前,可其与北海之畔之间的真正距离依然遥远无比。 一道道气势惊天的身影陆续浮现,却无一人开口说话,皆是沉默无比地望着那愈来愈近的漆黑巨浪。 “如此可怕的劫水若是覆压而来,只怕小半个北俱芦洲都会倾灭于此。” 终于,一位仙风道骨的羽冠道人缓缓开口,其身周有着九把灵剑窜绕飞舞,每一把灵剑之上都封存着可怕至极的恐怖力量。 一尊山境神灵沉默片刻,淡淡道:“观其起势之处,应是源于尊贵无上的北海龙宫。” 此山境神灵的声音虽平静,其中却隐约蕴藏着一丝讽刺之意。 无人接话。 沉默半晌之后,洛水神女上前一步,轻声道:“诸位道兄,快些离开此处罢,这等惊天劫祸非我等所能抵抗,及早退入北俱芦洲深处,或许能躲过水祸之患。” 寻常生灵或可离开北俱芦洲边陲,可这些古老的山境神灵、海境神灵,却根本无法离开其化生而出的疆域。 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 在北俱芦洲边陲之处,这些生灵皆是言出法随的无上存在,可在如此恐怖的水劫面前,却依然如同蝼蚁一般无能为力。 一些身影逐渐隐去,也有一些身影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遮天蔽日的漆黑巨浪终于席卷而来,横亘百万里之遥,朝着北俱芦洲的极北边陲覆压而下。 “山灵,你怕死么?” 洛水神女赤足悬空而立,雪白的发丝愈来愈长,浩荡神力自她身周涌动而出,在洛水海境之上缓缓凝聚出了一道月白天幕。 “洛水,我与你共同伴生而出,如今可代你暂掌神印,你离开罢。” 山灵的声音有些嘶哑。 洛水神女摇了摇头,指了指洛水海境之内惶然失措的无数生灵,轻声道:“我自洛水之中化生,这些生灵皆是我的血肉骨胞,我无法丢下他们不管。” 山灵沉默片刻,道:“水劫即将降临,你只不过是区区一个五品海境神灵,如何能挽天倾?” “山灵,”洛水神女蓦地转过头来,浅白的眸光之中泛起些许复杂之意,“我证得海境神位之时,曾在本源记忆之内取溯过一道神咒,你可愿助我施咒?” 山灵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洛水神女欺身而上,冰凉柔软的指尖抚上山灵的脸颊,层层叠叠的月白轻纱逐渐褪去,露出了其下如同雪玉一般的无暇神体。 第二百三十五章 神音 “我虽愿意陪他们留在洛水海境,却也有一点自私之心,不想就这么默默无闻地消失在天地之间,我欲藉此神咒诞下后裔,至少让这苍凉世间,能有一个生灵流淌着我的血液。” 山灵依然沉默,任由洛水神女的霜雪长发漫天飞舞,织出一座雪白的巨茧,逐渐将二人包裹在了其中。 就在那高及数万丈的遮天劫浪即将彻底降临之时,那雪白巨茧终于停止了颤动,逐渐崩碎成了无数炽白光点,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白芒散去,洛水神女与山灵皆是不见了踪影,只余一个生有雪白长发的女童紧闭双眼悬空而立,有着数道玄异无比的神咒气息在其身周涌动。 神灵血脉,生来便有宿慧之灵,完全不能以常理论之。 片刻之间,席卷而来的劫浪已经尽数摄压而下,弹指间便直接摧毁了洛水海境之内的一切。 一道气息明灭不定的神咒扭曲而现,卷着一个幼小的身影直冲天霄,朝着洛水海境之外遥遥逃遁而去。 洛水乃是无数道北海支流之一,洛水神女自其中化生而出,其神力本源亦是与北海有着些许渊源。 持着那道神咒,洛水神女将所有的本源神力尽皆灌注其上,又有山灵将真灵破碎加持其中,两位神灵皆陨,这才堪堪护住了那女童真灵不陨,在劫水的卷杀之下勉强逃了出去。 短短十数息过后,北俱芦洲极北边陲之处的十余个山境、海境已陆续被摧毁覆灭,除了寥寥几个渡过三大灾劫、位列三灾太乙真境的上真之外,其余所有的生灵皆是神魂破碎、真灵崩灭而去。 若是任由其如此奔涌下去,以此劫水之势,足以覆灭北俱芦洲北境之内的所有疆域。 咣! 宏大浩荡的钟声传遍天穹。 不知多高的极天之上已是现出了一道可怖的庞大裂缝,数十个气势如天的可怕身影陆续降临而下,挡在了万丈劫水之前。 三十三天天庭第二天,玄海天。 玄海天名义上统摄东海、西海、北海以及南海,可四海龙宫素来都是听调不听宣,与玄海天之间颇有些间隙。 劫水祸起北海,短短十余息时间便覆灭了北俱芦洲极北边陲之处的数百亿生灵,玄海天之内的诸多神灵受于天规所辖,不敢不管。 不知过了多久,这横亘数百万里、高及三万余丈的滔天劫水终于停止了蔓延,在北俱芦洲北境的边缘之处缓缓停滞了下来。 蓦地,阵阵无上神音传遍天地,无数莲花虚影坠落而下,天地之间异香弥漫。 天音入耳,浩渺无垠的北俱芦洲之内,无量众生皆是不由自主地跪伏于地,顶礼膜拜。 一尊浩瀚伟大的神灵踏天而至,落在那万丈劫水之巅,朝着北海龙宫遥遥望了一眼,道:“溃。” 言出法随。 足以毁灭一切的劫水竟是停止了咆哮嘶吼,逐渐平静了下来,缓缓朝着北海深处返流而去。 北俱芦洲北境之中,无量生灵跪伏于地,虔诚行礼,默念着尊神神名。 多闻大天王。 北俱芦洲属三十三天天庭辖制,供奉六御帝尊之一的北极真武大帝,乃是由佛入天庭的多闻天王代天统摄。 …… 洛絮曾以这段古老的记忆设局,欲将季月年敕入山灵体内,将其神魂彻底湮灭,可最终却被季月年藉由通玄心鬼血脉逃了出去。 两百年前,沉暮掌座斩碎了洛絮的神体,将其神力本源带回了沉暮陲灵道场,此后亦是在其神力本源之内得知了这段记忆。 陲灵大殿。 挥袖散去了身前的虚幻光幕,沉暮掌座目光有些晦暗,道:“我曾尝试着炼化此女的神力本源,却始终都无法成功,你可知这是为何?” 季月年侧身望向紧闭双眼的洛絮,轻轻摇了摇头。 “此女若是普通的五品天生神灵血裔,绝没有无法炼化之理,”沉暮掌座走下銮台的最后一阶台阶,缓缓行至洛絮身侧,“我遍观她的所有记忆,这些年来却是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还请掌座大人明言。”季月年知晓沉暮掌座不会刻意与自己为难,其之所以留下洛絮真灵不陨,定然有着不为人知的用意。 沉暮掌座有些惊叹于季月年心性,目光之中露出些许赞赏之色,道:“此女并非寻常的神灵血裔,而是经过北海劫水洗礼的幸存生灵。” 顿了一顿,沉暮掌座继续道:“最为重要的是,在她的神力本源深处,我察觉到了一丝恐怖至极的无上伟力,这也是我无法将她彻底炼化的根本原因。” 季月年似乎想到了什么,先是看了看洛絮,再抬首朝着陲灵大殿的殿顶望了一眼,道:“难道是……” 沉暮掌座满意地点了点头,挥袖将其打断,道:“不可说,那位如天一般的存在如今代天摄守浩渺无尽的北俱芦洲,受无量生灵香火供奉,我等蝼蚁根本没有资格提起那位伟大的存在。” 季月年沉默下来,脑海之中浮现出那位无上尊神的神名。 多闻大天王。 这位尊神以无穷神力阻退北海祸水,更是将北俱芦洲极北边陲的劫水气息尽皆洗涤了一遍。 虽然这位尊神的神力气息几乎扫荡了十余个山境海境,但寻常生灵的真灵之内根本无法存留一丝一毫的神力,可不知为何,洛絮已经变异的神力本源之内却在机缘巧合之下残留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气息,尽管时光已经如此久远,却依然不曾彻底消散。 尽管一丝这气息对于那位存在而言,如同恒河之中的一粒砂砾一般渺小,如同北海之中的一滴水珠一般微弱,却也远远不是半步神宫之境的沉暮掌座所能抹除。 “此事我已上禀太御境太御元君君上,”沉暮掌座挥袖之间,自季月年身前凝聚出了一块玉牌,“此女与你之间虽有生死仇怨,却也因此与你有着因果牵连,故太御元君君上将其赐名洛水,暂且随你修行。若能将其神力本源之内的那一丝气息收为己用,对于太御圣宗有着不可比拟的恐怖助益。” 修为至了神宫宿灵之境,便已经能初步接触“因果”,太御真人极为清楚地知晓,若要摄取洛絮神力本源之内的那一丝气息,最有可能做到之人便是与其因果牵连最深的生灵。 此事仅仅只是太御境的一步闲棋,毕竟那位尊神伟大无上,根本不是寻常生灵所能揣测,若当真能从那一丝气息之中受益,便是太御圣宗真正的崛起之时。 若始终都无法真正窥探到那一丝气息,太御圣宗也根本没有任何损失,至多只是在洛絮身上耗费些许修行资源而已。 季月年取过玉牌,沉默片刻,道:“此女的记忆……” 沉暮掌座转身回到銮台之上,在尊位之上落座,道:“其记忆已经被太御元君君上亲手更改,不过你还是要小心一些,毕竟其真正的记忆无法抹除,只是被太御元君君上暂时封印而已。” 略一沉吟,沉暮掌座又道:“关于此女随你修行之事,除却太御境的赏赐之外,陲灵道场于你也有着额外的赏赐。况且你此次又入了玉阶之战的前二十,宗门大比近在咫尺,李家所支持的资源份额也已经送到了我这里。” 其言落罢,那黑袍弟子不知何时已是入了陲灵大殿之内,手捧着一方托盘行至季月年身前,那托盘之上依次摆放着一枚精致的墨玉玉符、一方沉香木盒以及一块光华流转的碧玉令牌。 “玉阶之战虽然极是惊险,可渡过这一关以后,宗门大比的难度便少了许多,”沉暮掌座挥袖凝聚出一道湛青灵光,在那三件物事之上一一拂过,“若无意外,此次宗门大比之后,便是你登临第三山圣子尊位之时。” “谢过太御元君君上,谢过掌座大人。” 季月年取过玉符、木盒以及令牌,朝着沉暮掌座行了个礼。 “且去罢,此女的崭新记忆尚在融合之时,还需稳定几日,前时让她试着给你发了一次玉简传书,其情绪却不算太过稳定。再过些时日,我自会让她前去通明山脉寻你。” “善。”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灿白的月华自极天之上洒落而下,将苍茫的青栾山脉浸染上瑰丽绝美的银白灵光,巍峨宏伟的天炉之障虚影在青栾群山之上涌动流转,似乎从来都不曾有过任何改变。 “我家老祖乃是青栾山脉第七十九山的巡守妖将,老祖曾在族中传下话来,所有修为至了归真之境的草木妖灵,只要血脉纯正,都有机会进入青栾山脉修行!” “当真如此么?” “我棂木一族的老祖乃是堂堂大归真境的巡守妖将,金口玉言,岂会有假?” 先前那道有些清脆的声音显然有些不悦。 “若有朝一日你当真入了青栾山脉修行,可千万莫要忘了我等。” 高不可及的天炉障壁之下,数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少女正仰望着矗立在阴影中的青栾群山,目光之中满是欣羡向往之色。 自从百年之前太御圣宗与白夜妖宗将青栾山脉定为炼制“通妙真丹”与“融灵玄丹”之处以后,青栾山脉便在两大地界之中声名鹊起,不仅两大至强宗门中的不少生灵被陆续调遣于此,更有许多妖灵鬼物慕名而来,甘愿入青栾山脉为两大至强宗门炼丹,从而在其中擢取不可想象的庞大利益。 根据传闻,在青栾山脉千山之中,每一个巡守妖将皆是极为豪富之辈,其所掌的灵物资源甚至足以抵得上一个小型宗门,如此恐怖的利益驱使之下,如今的青栾山脉已然成了两大地界的生灵交汇最多之处。 “你们看,那是什么?!” 几个草木妖灵正自感慨间,为首的碧纱裙裳少女蓦地抬起头来,目光之中满是震骇之色。 方才那“棂木一族”的妖物少年怔了一怔,亦是与其余几人一起随着碧裙少女的目光望去。 幽暗漆黑的天渊之上,数不清的月白光点流淌而出,逐渐凝聚出了一道修长的人形虚影。 那虚影浑身上下都有着月白神光逸散,更有霜白的光带在其身周缠绕,甚至就连方圆百丈的夜空都被映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棂木一族的少年咽了口唾沫,抬首望着极天之上愈加凝聚的月白光影,结结巴巴道:“这到底是什么灵怪现身?” “不管是什么灵怪,也不是我们几个入玄之境的小妖所能抵挡,”碧裙少女面色凝重,缓缓环视一周,“我等莫要在此处停留,还是快些赶回自家洞府,再做观望。” “檀姐姐说的是。” “我先走了。” 几个草木妖灵纷纷应是,刚要动身离开此处,耳畔便传入了一道震天彻底的轰然巨响! 轰! 高不可及的天炉之障缓缓颤动,障壁之顶逐渐融开了一道方圆数十丈的庞大空洞,展露出了其下青栾群山的苍茫之景。 十余道气势强横的身影自空洞之中依次行出,陆续停在了距那月白光影数十丈之处。 “青笛少君已有诏令传下,还请神上随我等进入天炉之障,前往古庙面见青笛少君。” 为首的巡守妖将乃是大归真境的修为,身着一身泛着强大妖气的黑袍黑甲,正是随侍于古庙之中的黑曜妖将。 那月白光影此时已是彻底凝聚而出,灿白神光逸散之间,有不可抵挡的神威波动在障壁之外缓缓扩散开来。 渡月土地尊神。 瑰美的流光缠绕飞舞,绣着金线的月白袖袍轻拂,渡月土地尊神微微颔首,双目之中泛着冰冷的霜白神光,在黑曜妖将等人的接引之下入了天炉之障。 半晌过后,几只入玄之境的草木妖灵才堪堪回过神来,面面相觑之间,神色已是震骇无比。 古庙。 黑曜妖将等人当先落于极巅殿宇之下,接连施咒,缓缓将天炉之障障壁之上的开口重新闭合。 渡月土地尊神甫一落在古庙之前,便心有所感,下意识地抬首朝着数十丈高的庙门之处望去。 一个身着浅青广袖锦碧裙裳、头戴九珠天青冠冕的清丽少女拾阶而下,如瀑青丝随风翻扬而起,冕冠之上的珠帘微微晃动,更是将其白皙精致的眉眼映衬的如画一般。 “见过青笛少君!” 黑曜妖将等人皆是将头颅低了下去,极为恭敬地行了个礼。 青笛的浅青广袖微微拂动,并未去看古庙之前的诸多生灵,眉目流转之间,有些平淡的眸光落在了渡月土地尊神脸上。 “你与他,倒是有些相似,”似冰雪消融,又似月映沧海,少女蓦地展颜轻笑,神色间已是多了些许揶揄之色,“这青阑谣,便是我离开之前,予他的最后一件物事。” 一曲青阑谣,山川不念旧。 少女伸出纤细白皙的削葱玉指,将头上微微颤动的九珠天青冠冕取下,满头漆黑的长发飞扬而起,眸光之中笑意不减。 此冠冕名为“青阑谣”,乃是许久之前白夜妖君为了缅怀一个故人亲手炼制,数年之前其曾降临青栾山脉之时,因青笛摄守古庙有功,故将此九珠天青冠冕赐予了青笛。 前时季月年离开青栾山脉之时,青笛便曾欲要将此冠冕赠予季月年。 渡月土地尊神目光冰冷,翻掌之前凝聚出了一道霜白神印,道:“这是交换之物。” “交换之物么?” 青笛有些不置可否,双手捧着九珠天青冠冕走上前来,轻轻抬头,望着目泛冰冷神光的白袍男子:“近些时日我便会回返白夜洞天,万望今后……还能有相逢之时。” 渡月土地尊神沉默下来,并未开口。 青笛此时的话语虽是对他所说,实质上却是对远在太御圣宗的玉庭宫阙之主所言。 取过九珠天青冠冕,松开了掌中的霜白神印,渡月土地尊神朝着青笛点了点头,便径直化作一道月白神光,转身朝着天炉之障的障壁极巅贯穿而去。 “送客。” 青笛随手抓过悬于身前的神印,声音之中却是添了些许冷意。 “是,青笛少君。” 山巅的狂暴罡风不知何时已是停了下来,没有了天青冠冕的束缚,少女漆黑的长发贴着白皙的耳侧垂落下来。 浅青广袖轻摆,少女在原地怔了一会儿,竟是在古庙之前席地而坐,仰头望着极天之上远去的月白神光和其后的诸多妖将,神色间极为罕见地有了些许惘然。 数十年前,青笛真灵深处的记忆逐渐觉醒,让她极为清楚地知晓了自己的诞生之因。 青灵石胎。 如此可怕的根脚却只能困于狭小贫瘠的北俱芦洲极北边陲,即便以青笛苦修两百余年的心境修为,一时之间也未免感到有些失衡。 她对于季月年这里依然颇有些好感,可这好感却随着其修为的提升以及真灵记忆的觉醒,逐渐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夏虫不可语冰,天地浩渺无穷,无量生灵亦是有着高低贵贱之别,即便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凡俗之人,也绝对不可能去和一只随手便可碾死的蝼蚁对话。 前番季月年离开青栾山脉之时,青笛曾极为隐晦地向其透露出了自己的根脚,可季月年却仿佛根本不曾察觉其话中之意,此事让青笛的心神深处生出了一丝失望之感。 这失望之感一旦诞生,便再也无法抹灭,更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加深,最终变成一个绝不可能愈合的可怕裂缝,将青笛对于季月年这里的好感尽数撕裂,一丝一毫都不会留下。 即便季月年乃是神异至极的通玄心鬼血脉,更是燃起了在元衍地界之中极为罕见的四品心火,可这些资质根脚与天地六大石胎之一的青灵石胎相比,却依然存在着永远都无法逾越的巨大鸿沟。 青灵石胎一旦开始真正觉醒,便注定会扶摇直上九重天阙,莫说如今横压元衍地界的神宫宿灵之境,即便是只存在于记载之中的阴阳渡境,对于青灵石胎而言也不过尔尔。 阴阳渡境乃是凌驾于神宫宿灵之境之上的可怕境界,此境界已经可以沾染因果、借用因果修行,故而此境界有着另外一个名称。 渡因果之境。 青灵石胎虽然在六大天地石胎之中排名最末,却依然有着通天彻地的造化之能。 蓦地,青笛似乎想起了什么,自浅青袖袍之中伸出纤美白皙的削葱玉指,心念微动,一枚泛着霜白神光的神印自少女的指尖缓缓凝聚而出。 “此神灵不过只是一个区区正九品土地尊神,又有什么交换之物能与我这‘青阑谣’相提并论?” 低声喃喃之间,青笛手指轻动,那霜白神印无声无息地破碎开来,溃散成了数不清的雪白光点,绕着少女纤白的指尖缓缓飞舞,逐渐形成了一道瑰美璀璨的月白光带。 数息之后,青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静静地凝望着指尖的霜白光流,神色微怔。 “季月年,你终究还是那副清冷的性子。” 她摇头轻笑,一直以来都有些晦暗的心境似乎有了些许转变。 风起。 少女站起身来,俯视着青栾群山,浅青广袖锦碧裙裳衣袂飘扬,如瀑青丝亦是在狂风之中飞扬而起。 “万望今后……还能有相逢之时。” 第二百三十七章 浪成于微澜之间 第三山脉,通明上宫。 “止步。” 数个归真上境的随侍弟子自玉庭殿下飞身而起,数息之后便落在了玄光虹桥之上,冷冷地望着身前的白裳少女。 “这便是玉庭宫阙么?”白玉织星纱袖轻摆,少女伸出修长白皙的削葱玉指捋了捋垂至额前的一缕霜雪白发,低头看了看身下已经失去光泽的玄光虹桥,微微摇了摇头,“听闻第三山脉通明上宫的玄光虹桥瑰美多姿、世间罕见,可如今观来,却也无甚太过稀奇之处。” 闻听此言,数个玉庭宫阙的随侍弟子皆是面色微沉,其中为首之人更是目光冰冷,细细打量了身前的白裳少女一眼,道:“师姐若是欲要谒见玉庭宫阙之主,还请先行表明身份来历,在此处等候通传。可若再继续出言诋毁我玉庭宫阙,莫要怪我等不留情面!” “我并无恶意,仅仅只是观此玄光虹桥与传闻之中大相径庭,故而有些疑惑而已,”满头霜雪白发随风飞扬而起,白裳少女清美如画的眉眼间已是添了一丝莫名的笑意,“我名为洛水,此时前来玉庭宫阙,乃是奉了清罗境沉暮陲灵道场的诏令。” 清罗境陲灵道场,乃是李家老祖之一沉暮掌座的传道之处。 那为首的随侍弟子面色稍霁,神情也缓和下来,朝着洛水拱了拱手,道:“既是如此,还请师姐在此处稍候片刻。” 此言落罢,此随侍弟子便径直掐了个印诀,身周玄气涌动而起,朝着玄光虹桥尽头的玉庭殿行去。 洛水遥望着巍峨宏美的玉庭大殿,神色有些慨叹,轻声自言道:“未曾想到,与族兄一别两百余年,族兄在第三山脉之中的地位竟已尊崇至此,能够坐拥如此珍贵的殿阁作为道场,只是这玄光虹桥……” “师姐有所不知,此事却是说来话长,”一个归真上境的随侍弟子面露愤恨之色,先是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极天之上的漫天云霞,随后才转头道,“此玄光虹桥原本极为瑰美璀璨,并非如此这般的破陋模样。” 洛水来了兴致,微微挑眉,道:“此话怎讲?” “玄光虹桥落得如此下场,皆是因为……” “慎言!” 另一个随侍弟子扯了扯他的袖子,朝他连续使了数个眼神,轻斥出声。 将玄光虹桥糟蹋至此的罪魁祸首乃是李晗雀,可李晗雀的背后却是李家的数位老祖之一,沉暮掌座更是早已赐下诸多补偿和赏赐,甚至就连玉庭宫阙之主都已经对此听之任之,这些小小的随侍弟子更加没有资格妄议此事。 洛水见此情景,也不再继续追问,而是微微侧过头去,遥遥望着玉庭宫阙的数十座瑰美殿阁,目光莫名。 其属于“洛絮”的本源记忆早已被太御真人封存在真灵深处,被“洛水”的崭新记忆尽皆覆盖。 如今的“洛水”,乃是来自太楚古城疆域的人族生灵,更是季家外房的旁系血脉,当年与季月年、赵霄云以及赵嫣然等等诸多太楚疆域的生灵来到太御圣宗之后,便展露出了极为神异的通玄聚气天赋,从而被破格擢升至清罗境陲灵道场,自此之后便一直都在沉暮陲灵道场之内潜心修行,至今已有足足两百余年光阴。 不多时候,那前去通传的随侍弟子便自殿中行了出来,朝洛水行了个礼,神色颇为恭敬:“玉庭宫阙之主正在玉庭侧殿修行,我这便接引师姐前去觐见。” 洛水点了点头,道:“走罢。” 雪白的锦缎玉线绣鞋踩在玄光虹桥之上,少女捋了捋耳侧的霜白长发,跟在那随侍弟子身后朝着玉庭殿行去。 直至此时,那些在玉庭宫阙修行的生灵才堪堪发觉,洛水竟然一直都不曾真正落在玄光虹桥之上,她的雪白锦缎绣鞋与虹桥之间一直有着数寸的距离,最为可怕的是,其身周根本没有诞生一丝一毫的玄气波动,在这些随侍弟子观来,如此玄奇的踏空之法实在是神异莫名。 对于归真之境的生灵而言,踏空而行并不算难,无论是借助法宝、灵器、灵兽、珍禽、咒法、神通亦或者符箓,皆能够极为轻松地凌空而上,可洛水却从始至终都不曾借助任何手段,这也是玉庭宫阙诸多随侍弟子的惊异之处。 玉庭殿之中静谧无比,只有无数半透明的玄气漩涡自殿顶之处聚拢而至,使这一方殿阁时时刻刻都处于无形的玄气之海中心之处,于生灵的修行大有裨益。 “玉庭宫阙之主在侧殿銮台之上静修,师姐径直入殿便可。” 那随侍弟子引着洛水行至玉庭大殿东侧,下意识地地将声音放低了不少。 洛水朝着身前高及数丈的侧殿殿门望了一眼,微微挑眉,道:“善。” 玉庭侧殿,檀香袅袅。 季月年缓缓睁开眼眸,低垂着目光望向白玉銮台之下的茕茕而立的白裳少女。 “族兄。” 抬首望着銮台之上身着墨渊云纹袍的清美少年,洛水的神色有些恍惚。 季月年隐隐察觉到洛水心神深处极为真实的复杂心绪,有些惊异于太御真人的神异手段,拂袖走下白玉銮台,道:“前些时日收到你的玉简传书,这才得知你已经在沉暮陲灵道场苏醒过来。” “皆仰赖沉暮掌座大人栽培,两百年光阴如弹指一般消逝而过,如今我已是大归真境的玄气修为。”洛水的目光之中有些雀跃,霜雪白发轻扬而起,随手便凝聚出了一团大归真境的精纯玄气。 “善,”季月年思忖片刻,“太楚疆域如今已是季家封地,你也该回去看看。” 洛水极为聪慧,自季月年的话语之中察觉到了一丝隐含之意,当下便开口问道:“族兄此言何意?” 季月年看了洛水一眼,道:“玉庭宫阙虽算得上是一座福地,却终归冷清了些,甚至就连这些通明上宫分派而来的随侍弟子都有些用不顺手。” “我方才一路行来,看到族兄的玉庭宫阙之中足有数十个归真之境的生灵随侍,在通明上宫诸多弟子之中已是繁盛至极,”洛水略一沉思,已是隐隐猜到了季月年的用意,“可这些随侍弟子说到底终究不能算是自己人,族兄言下之意,难道是让我在太楚疆域挑选一些季家之人带至玉庭宫阙?” 季月年行至洛水身侧,低头看着少女熟悉无比的霜白长发,神色之间却并无半点波澜,只是轻声道:“季家先祖血河散人季溯命已经苏醒,你回归太楚古城之后,前去安阳郡城觐见血河散人便可。” “族兄,那你……” 洛水犹豫片刻,还是止住了口中言语,最后看了季月年一眼,便转身出了玉庭侧殿。 季月年目光微凝,遥遥望着洛水离开的身影,喃喃道:“尽管封存了本源记忆,可其神魂之上竟然还有如此强大的气运之力护持,除却重塑记忆之外,太液真人究竟还做了什么布置?” 太液真人不仅是太御境境主、太御圣宗掌宗上真,更是神宫宿灵之境的恐怖大能,但季月年却并不知晓其在洛水身上所布置的具体手段,虽然此事对于庞大无比的太御圣宗繁杂诸事而言只不过是沧海一粟,可关于“洛水”之事在季月年这里却是极为重要。 当年在摧日疆域之时,洛絮曾经催动洛水神力碾灭了季月年的身躯,使得季月年的真灵被敕水神印“离恨”收摄而去,在一定程度上打乱了敖离公主的布置。 洛絮对于季月年而言不仅仅是因果之间的牵绊,更是道心之上的瑕疵,此时季月年仅仅只有大归真境的修为,尚且看不出任何后果,可其破至阴阳渡境以后,若依然存留着这一丝瑕疵,其心境修为此后便极有可能再无寸进,止步于此。 “血河散人曾与太液真人见过数面,此次让洛水前去安阳郡城,或许能在她神魂之上看出些许端倪。” 季月年收回目光,将心思放下,并未就此事多想。 太液真人除却“太液元君”的尊称之外,又被尊为“太御真人”,“太御真人”乃是太御圣宗掌宗上真的尊称,每一个太御圣宗掌宗上真,皆被尊为“太御真人”。 太御圣宗六山三境无数生灵,此时皆尊称其为“太液元君君上”亦或“太御真人”,极少有生灵会称其原本的道号“太液真人”。 一个小承诺 首先,以后不会断更,保证每天都有更新。 其次,七月份会尽全力更新。 求订阅,你的订阅非常重要。 第二百三十八章 崩毁 “若你当真能够登临第三山脉圣子尊位,执掌诺大的通明上宫,那这些看似无用的季家血脉刚好可以派上用场。” 冰冷的声音自銮台之侧传来,月白神光流转之间,渡月土地尊神的身形缓缓凝聚而出。 季月年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身着金线白袍的冷峻男子,并未开口。 渡月土地尊神轻拂袖袍,九珠天青冠冕“青阑谣”逐渐凝形而现,出现在了季月年身前:“方才我察觉到两道极为虚无隐晦的目光扫过此处,可我施展的乃是渡月神力凝形之术,在这太御圣宗之内,应不会被任何生灵察觉才是。” “非也,”季月年轻轻摇了摇头,目光微抬,朝着太御三境的方向遥遥望去,“玉台境境主雪玉元君与掌宗上真太液真人皆是神宫宿灵之境的恐怖生灵,在其目光注视之下,太御圣宗六山三境之内不会有任何隐秘之事。” 渡月土地尊神身周月白神光涌动,一时之间沉默下来。 季月年走下銮台,低头望着悬于身前的九珠天青冠冕,轻声道:“太御圣宗虽是宗门,实质上把持六山三境权柄的却是无数盘根错节的家族势力,我如今在第三山脉之内势单力孤,即便登临通明山脉圣子尊位,也只不过是一个孤家寡人而已。” “两百年来,季家血脉一直都在繁衍生息,如今已是诞生了不少燃起心火之辈。”渡月土地尊神的身形变得有些虚幻。 “你可尽快回转太楚疆域,回禀血河散人,择出所有燃起心火的季家血脉,让洛水尽皆带来玉庭宫阙,”季月年袖袍轻抚,将身前泛着湛青玄光的青阑谣收了起来,“太御圣宗大比之后,我需静心修行,以早日破入神海蕴灵之境,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执掌通明上宫。” 此时此刻,季月年已是极为清晰地体会到了第三山脉宿言圣子的处境。 通明上宫之中的诸多生灵之所以猖狂跋扈,乃是因为宿言圣子几乎将所掌权柄全部下放,因此让通明宫阙之内的长老、执事有了极大的威严,使其能够肆无忌惮地在第三山脉之中搜刮灵物资源。 宿言圣子之所以如此,正是因为其深知修行不可荒废,诺大的通明上宫方圆足有十余万里,宫阙道场数千座,生灵更是不计其数,每天需要处理的杂事多如牛毛,若是宿言圣子当真行使圣子权柄,费心费力地执掌通明上宫,只怕其根本不可能修至如今的半步神宫宿灵之境。 若季月年当真登临第三山通明山脉圣子尊位,座下一旦没有可用之人,通明上宫数不清的繁杂诸事便都需要季月年亲自处理,其修行被耽搁之后,更是不知何时才能真正破入神海蕴灵之境。 “善。” 见季月年将青阑谣收了起来,渡月土地尊神目光微动,不再多言,月白神光萦绕之间,身形化作万千光点,逐渐消散在了玉庭侧殿之中。 季月年望着渡月土地尊神离开之处,眸光之中不知何时已是浸染了一层霜雪。 “当初任由此神灵诞生出自主神智,乃是为了让其有着成长的可能,此时只怕血河散人都不曾想到,此神灵觉醒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甚至已经……” 沉雪土地被血河散人季溯命诛杀之后,其所掌的太楚神印被季溯命以神海蕴灵上境的修为强行摄取而去,更是以季月年《显密妙通不陨身》之内的“摄灵鬼衣”为源,以沉雪土地的三成本源神力凝丹,重新炼制出了一尊“神”“印”合一的土地尊神。 这尊诞生而出的太楚疆域土地尊神,便是如今的渡月土地尊神。 “上真!” 有些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行至了玉庭侧殿殿门之外。 “何事如此匆忙?” 那随侍弟子行入侧殿之内,径直拜了下来:“禀上真,李晗雀带着数个侍女御使七彩凤尾鸾遥遥而来,只怕玄光虹桥又要遭殃了。” 季月年眸光冷淡,神色之间不曾泛起半点波澜:“置之不理便可。” 随侍弟子面色有些苍白,咬了咬牙,道:“可是上真,玄光虹桥早已备受侵蚀,若此次那‘七彩凤尾鸾’再汲取的狠一些,只怕这玄光虹桥会就此崩塌!” 季月年低垂着目光看了他一眼,不再开口。 数息之后,那随侍弟子的身形已是有些颤抖,站起身来,再次朝着季月年行了个礼,道:“上真,那我先告退了。” 玉庭宫阙随侍弟子之中的绝大多数生灵,皆是季月年受封玉庭宫阙之时通明宫阙在上宫各处调遣而来,但其中也有着数个生灵乃是玉庭宫阙无主之时的巡守弟子,这些生灵在玉庭宫阙修行已有数百上千年,早已将此处当做了自己修行的道场,如今名满通明山脉的玄光虹桥即将塌陷崩毁,这些生灵的心神之中五味杂陈,早已将李晗雀恨了个通透。 第二百三十九章 安阳诏令 一曲青阑谣,山川不念旧。 季月年静静地望着身前悬浮着的天青九珠冠冕,苍白修长的指尖之上泛起道道幽深的墨黑玄光,在极短时间之内打出了数个繁复无比的印诀。 如深渊一般的玄黑光带缠绕之下,那冠冕之上的湛青珠帘不住颤动,其上笼罩着的青光愈来愈淡,似乎随时都会溃裂开来。 此冠冕乃是白鹭妖君亲手炼制,虽与季月年的“化玉鼎”同为纯阳法宝阶位,但其所蕴含的神异玄妙却远非寻常纯阳法宝所能比拟。 《显密妙通不陨身》之中有一道极为神异的神通咒法,名为“摄灵鬼衣”,可将神通、咒术、法宝、灵器重新炼制,使其成为与神魂勾连的护身之宝,能够极大地增强其威能。 前番季月年蕴养多年的“摄灵鬼衣”已是被血河散人季溯命炼入了太楚神印之内,虽然渡月土地尊神与季月年之间仍旧有着神魂之间的勾连,但《显密妙通不陨身》之中的这道神通咒法却是空了出来。 在寻常生灵的修行之中,神通咒法共分为四境,小成之境,炉火之境,大成之境以及大成极巅之境。 普陀境地百年修行,季月年早已将《显密妙通不陨身》修至了第二境炉火之境,“摄灵鬼衣”的威能亦是随之暴增无数倍,如今季月年以此咒法重新祭炼九珠天青冠冕“青阑谣”,甚至足以将其本源深处蕴藏的潜能尽数激发,展现出这件纯阳法宝真正的可怕威能。 不知过了多久,玉庭侧殿之中的璀璨耀光彻底散去,尽皆归拢成道道玄黑光带,没入了道袍少年身前的珠帘冠冕之中。 此湛青冠冕如今已是化为渊深无比的玄黑之色,九珠垂帘更是呈现出如同霜雪一般的白玉色泽,黑白交映之下,愈加显得这件纯阳法宝神异玄妙。 纯阳法宝,玄渊雪玉冠。 白鹭妖君为怀念某个生灵而炼制的“青阑谣”,自此之后再也不复存在。 …… 月上中天,虽已是亥时,太楚古城八座内城却依然繁华熙攘,极是喧闹。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安阳郡城突然传下谕令,方圆二十万的太楚疆域之内,所有季家血脉皆需即刻回返太楚古城,前往八座内城之一的安阳郡城觐见。 自太楚疆域划分八大小域以来,一些燃起心火的季家血脉亦是陆续离开安阳郡城,分别前往八大小域的诸多鬼将、妖将座下任职,如今血河散人所在的安阳郡城如此突兀地传下诏书,不禁让八大小域的诸多域主有些心神不宁。 季家将太楚疆域分封给诸多域主,平日里根本不曾过问小域之事,这些域主虽然在各自所掌的小域之内权柄极大,可他们决计不敢忘记,这方圆二十万里的太楚疆域自始至终都是血河散人季溯命的封地。 而血河散人所居之处,正是太楚古城之内的安阳郡城。 “季无书,安阳郡城如此突兀地传下诏令,我季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凛冽的罡风之中,两道玄青剑光一前一后划破夜空,朝着太楚古城的方向急速行去。 季无书手掐御咒印诀,朝着脚下的玄青长剑渡入一缕玄气,眉头微蹙,道:“我也是在不久之前拜别楚渊城主,如今离开木朝之域不过一炷香工夫,亦是不曾知晓安阳郡城之事。” 前番开口说话之人乃是一个锦袍青年,如今见季无书也不清楚此中究竟,目光之中忍不住露出些许担忧之色,道:“安阳郡城乃是先祖潜修之处,平日里根本不曾理会我等季家血脉,如今突然召集太楚疆域之中的所有季家血裔,实在是让我有些心神不安。” 季无书摇了摇头,浑身玄气涌动之间,身下的玄青剑光愈加迅疾:“无论如何,季家血脉都是太楚疆域之中最为尊贵的阶层,此次安阳郡城传下诏令召集季家血脉,我却认为极有可能是一件好事。” 锦袍青年轻轻叹了口气,道:“不管是喜是忧,我等都没有反抗的余地。前时我离开溯阳之域时,源无忌域主曾言,先祖极有可能已经从潜修之中苏醒,这道诏令说不定便是先祖的意思。” 季家先祖乃是血河散人季溯命,其在太楚疆域之中早已被奉若神明,除却数个在安阳郡城侍奉的季家血裔之外,寻常的季家血脉根本不曾见过这位先祖的天颜。 季溯命的修为早已修至神海蕴灵上境,对于太楚疆域之中的生灵而言,这位只存在于传闻之中的先祖甚至比日夜供奉的天地正神更加值得敬畏。 安阳郡城。 “吞云域主还请止步。” 数个归真上境的安阳府兵神色肃然,冷冷地望着落在郡城城门之前的十余个生灵。 吞云之域乃是八大小域之一,此时执掌吞云之域的生灵正是太楚赵家的嫡系血脉,修习蜕鬼真咒的赵霄云。 “放肆!竟然如此与吞云域主说话!” 一个大归真境的羊角妖物自赵霄云身侧走出,神色极是不虞,朝着安阳府兵斥喝出声。 “安阳郡城乃是血河尊上潜修之处,莫要失礼,”赵霄云眉头微皱,挥退了羊角妖物,行至安阳府兵身前,“我欲觐见血河尊上,还要劳烦诸位代为通传。” 那为首的安阳府兵先是瞥了羊角妖物一眼,停顿片刻,这才收回目光,道:“吞云域主身份特殊,按理应当通传,只不过……” 赵霄云执掌一域,摄守数万生灵多年,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威严,心中更是颇为清楚这些府兵冷肃外表之下的龌龊,此时见其神情暧昧,忍不住冷哼一声,道:“还不快将见面礼送给几位郡城统领?” 那羊角妖物神色愈加愤恨,上前道:“域主,可是……” 赵霄云目光微冷:“噤声!” 片刻之后,其身后走出一个大归真境的狰狞鬼物,浑身上下笼罩在森森鬼气之中,鬼力涌动之下,三块极为精致的储物玉简在几个府兵身前凝聚而出。 那为首的安阳府兵一把抓起三块玉简,数息之后,其神情已是缓和了不少:“吞云域主与我季家关系匪浅,如今欲要觐见祖上,我等岂有拒不通传之理?还请吞云域主在此处稍待片刻,我等这便将吞云域主觐见之事回禀祖上。” 随着几个府兵的身影消失在安阳郡城的阴影之中,那大归真境的羊角妖物忍不住狠狠啐了一口,道:“狗仗人势的东西!” 第二百四十章 若有一日同风起 那浑身笼罩着漆黑鬼气的鬼物亦是行至赵霄云近前,低沉的声音极是沙哑:“霄云道兄,你如今执掌吞云大域,手握重权,何需对几个孱弱府兵如此客气?” 赵霄云侧头看了看身后随行的诸多生灵,察觉到这些人的真实情绪,忍不住摇了摇头,道:“此处乃是血河尊上潜修之处,这些府兵岂是寻常?方才这几个归真上境的府兵看似平平无奇,可随意挑出一个都是最为纯粹的季家血裔,既然能够随侍在血河尊上左右,其资质天性必有过人之处,我等岂能将其轻易得罪?” 那羊角妖物显然有些不服,道:“域主,那血河散人虽是太楚疆域之主,可我等生灵却连其什么模样都没见过,其从始至终更是对八大小域不闻不问,说不定一次潜修便是数百年之久,我等得罪几个安阳府兵又有甚么关系?” “愚蠢!” 赵霄云摇了摇头,已是懒得再继续出言解释。 轰隆。 沉闷的声音遥遥传来,安阳郡城的城门缓缓洞开,刚才那为首的安阳府兵立于城门之下,掌中玄气涌动,使了个传音之法,道:“吞云域主,还请独自入城,前往郡城中央的镇海大殿觐见先祖。” 赵霄云点了点头,侧身朝着羊角妖物等人道:“你等暂且在此等候于我,我先前去将此次诏令之事打探清楚。” “是,域主。” 历经岁月洗礼,古老的安阳郡城早已千疮百孔,就连郡城西侧的石桥桥面都有了许多裂纹,似乎随时都要碎裂崩塌。 赵霄云独自在冷清的街道上前行,心神深处却是勾起了许多过往的记忆。 抬首望去,巍峨宏伟的镇海大殿依稀可见,正是季家祖地的七殿所在之处。 “难道此事与表兄有关?” 赵霄云心神微动,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如今的太楚疆域之内,其表兄只有一个,便是只存在于传闻之中的季家大公子,季月年。 季月年乃是燃起四品心火的通玄心鬼血脉,其天资在元衍地界之内横压当世,更是入了太御圣宗第三山脉修行,被敕封为通明山脉第七待定圣子,前途无量,在太楚疆域诸多生灵的心目之中与神灵无异。 “吞云域主,你怎么了?” 安阳府兵的声音传入耳畔,赵霄云停下思绪,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行至了季家祖地七殿之前。 “无事,无事。” “无事便可,这古老破旧的殿阁实在没什么好看,”那安阳府兵面色有些揶揄,不过看在方才三块玉简的份上,其极为知趣地引着赵霄云行至了镇海大殿之前,“祖上在三十年之前留了一丝气息在镇海大殿之内,吞云域主径直入殿觐见便可。” 赵霄云神色有些不自然,拱了拱手,道:“多有劳烦。” 那府兵不再多言,而是静静地望着赵霄云行入镇海大殿,目光莫名。 其作为安阳郡城之内的巡守府兵,早已接引过大归真境的洛水,更是或多或少地知晓了这道诏令之意。 那位堪比神灵的季家大公子即将参与太御圣宗宗门大比,宗门大比之后,其极有可能位列太御圣宗六山六大圣子尊位,执掌第三山脉之中最为重要的通明上宫。 通明上宫方圆足有十余万里,宫阙道场数千座,生灵更是不计其数,一旦大公子真正执掌第三山脉通明上宫,所有被择出前去随侍的季家血脉皆会随之一飞冲天,脱离这如同尘埃一般的太楚疆域,真正步入那玄奇神异的浩渺世间。 季月年背后不仅有着第三山李家的支持,更有当今通明山脉宿言圣子的举荐,玉阶之战以后,第三山圣子尊位对其而言,似乎早就已经是板上钉钉之事。 与此同时,在这安阳府兵的身后,宏伟巍峨的镇海大殿之中却是静谧无比,落针可闻。 赵霄云行至镇海大殿中央,仰望着数丈奉台之上那一团璀璨瑰丽的血光,极是恭敬地拜了下来,道:“赵家赵霄云,见过血河先祖。” 其措辞极为巧妙,摒弃了生疏无比的“血河尊上”之称,而是在季家血脉所称的“先祖”之前加上了“血河”二字,如此一来,其与血河散人之间的关系在无形之间拉近了许多。 季溯命乃是数千年前的太楚生灵,赵家与季家之间更是多有姻亲,赵霄云此时称其为“血河先祖”,却也勉强能够说得过去。 那瑰美的血光微微颤动,季溯命有些冷漠的的声音遥遥传了下来:“即便你此时不来觐见,我也会下诏召你来此。” 闻听此言,赵霄云不禁有些受宠若惊,定了定心神,道:“血河先祖此言何意?” 季溯命此时却是不再开口,血光流淌之间,一道炽红的血符在赵霄云身前凝聚而出。 赵霄云颤抖着取过血符,抬首望去,那璀璨的血光却早已不再颤动,已是彻底安静下来。 显然,此血光只是血河散人留下的一缕气息,此时随着血河散人的离去,这气息也随之陷入了沉寂之中。 “果然是表兄!” 赵霄云紧紧持着那道血符,神色在极短时间之内接连变化数次。 “表兄在高高在上的玉台境玉阶之战之中脱颖而出,即将参与太御圣宗宗门大比,此时欲要择取燃起心火的季家血脉前去随侍!” “机缘!天大的机缘!” 走出镇海大殿,赵霄云的心神深处却依然翻江倒海,短时间之内根本无法平静下来。 “若表兄当真被敕为第三山圣子之尊,我不仅可以堂堂正正地再入太御圣宗,更可藉此一飞冲天,扶摇而上!” 赵霄云因修习蜕鬼真咒之故,脱离太御圣宗已有一百余年之久,虽已修至了半步神海蕴灵之境,却始终不能真正出现在太御圣宗的注视之中。 对于太御圣宗这般规制森严的庞然大物而言,无声无息地离开便是叛逃,所有叛逃的生灵若一直都不曾离开元衍地界,最终的结果唯有一死。 这些年来赵霄云一直都躲在太楚疆域之内,便是因为太楚疆域乃是血河散人季溯命的封地,太御圣宗对此处根本不闻不问。 蜕鬼真咒毕竟只是季月年使用天地阴气所凝聚而出的残缺咒决,若赵霄云欲要更进一步,唯有再入太御圣宗修行一途! “表兄竟然与血河尊上特意提到了我,更是让我悄然择取一些有潜力的妖灵鬼物送去玉庭宫阙随侍,此事关乎表兄那里对我能力的评价,绝对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赵霄云心神激荡,独自站在镇海大殿古旧的殿门之下,目光之中早已没有了身为吞云域主的威严,只剩了毫无遮掩的欲望和野心。 第二百四十一章 无面 两百余年来,安阳郡城已是彻底变成了太楚古城的禁地,不仅从未有过任何修缮,更似乎曾经经历过不知名力量的侵蚀,如今已是愈加荒废破陋。 赵霄云的目光之中犹自残留着些许激动之色,此时强自定了定心神,抬步走下镇海大殿殿门之前的古老石阶,朝着安阳郡城之外行去。 “是谁!?” 刺骨的寒风凭空而起,赵霄云面色微凝,下意识地停住脚步,朝着身前灰黑的石桥望去。 “除却血河尊上和那些随侍的季家府兵之外,安阳郡城之中绝不可能存在其余的生灵!” 缓缓走上满是裂纹的灰暗石桥,赵霄云的神色却愈加凝重。 四周皆是诡异无比的死寂,只有呼啸冰冷的狂风不知从何处席卷而来,将赵霄云玄黑色的域主法袍吹的猎猎作响。 精纯的鬼气自衣袖之间涌动而起,赵霄云催动蜕鬼玄力,再次试着在石桥之上迈出一步。 下一刻,其瞳孔却蓦地急剧收缩起来,竟是险些惊叫出声! 刮骨寒风疯狂咆哮,天地之间无数光影变幻,四周的情景尽皆破碎开来,在赵霄云惊怒骇然的目光之中重组出了一座更加灰暗死寂的安阳郡城。 “到底是什么妖魔在作怪!” 此情此景已经完全超出了赵霄云的认知,其不仅身怀能够稍稍凝聚天地阴气的“蜕鬼真咒”,更是身为半步神海蕴灵之境的强大生灵,可却从来未曾遇到过如此离奇之事。 极天之上高悬着一轮惨白的阴月,石桥之下乃是涌动不休的可怕黑水,而赵霄云此刻恰恰站在布满裂纹的石桥中央。 “你是谁!” 赵霄云蹬蹬后退数步,蜕鬼真咒已是运转至了极限,甚至其头颅之上都有着狰狞无比的恶鬼虚影凝聚,随时准备化身为堪比神海蕴灵初境生灵的蜕鬼法相。 石桥最顶端的雕文石柱之侧,静立着一个身着雪白霓裳的清美身影,乍一望去便如跌落尘世的月宫仙女一般,可其身周却有着可怕至极的天地阴气扭曲流转,赵霄云所显化的蜕鬼阴气与其相比便似一粒微不可察的尘埃,渺小微弱至了极点。 “我自此处诞生以来,恍惚之间也过了两百余年,如今终于有了脱困之机。” 清冷仙音萦绕而起,雪白霓裳的纱袖轻拂,隐约露出了女子纤美白皙的削葱玉指。 这声音虽如仙神之音一般缥缈冰冷,赵霄云的神色却早已惊骇至极:“你是……你是……” 浩瀚无量的天地阴气席卷而至,那身着雪白霓裳的月宫仙女轻轻侧身,露出了她真正的容颜。 无面。 漆黑的发丝垂落而下,白皙精致的耳垂亦是完美无瑕,可其面部所在之处,却是漆黑如渊的虚无。 “你不仅修有通玄鬼咒,神魂之内蕴藏了一丝天地阴气,更是与她有着一丝后天血脉牵连,今日又似命中注定一般行至此处,却是刚好成了我的脱困之机。” 那无面生灵似是不欲多言,如白玉一般的手指微动,其身周的天地阴气朝着四面八方蔓延而去,下一刻便会将赵霄云彻底吞噬。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在湮灭一切的天地阴气包裹之下,赵霄云的神魂不受控制的震颤起来,目眦欲裂之间,下意识地大吼出声:“血河尊上救我!血河先祖!” 随着刺破天灵的剧痛侵袭而至,赵霄云的意识甚至都有了些许模糊。 轰! 一道璀璨瑰美的猩红剑芒撕裂天穹,将笼罩安阳郡城的灰暗阴域彻底撕成了碎片! 无量天地阴气随之暴卷而出,回到了那身着雪白霓裳的无面生灵身侧。 天地阴气虽然离体而去,可赵霄云的神魂早已被消融了小半,在其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隐约望见极天之上有一尊生灵持着血剑信手斩破灰暗的天穹,煌煌降临而至。 三尺木剑,名为血河。 这是一柄可怕至极的诅咒之剑。 季溯命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血河真剑,极为清晰地在其剑尖之处察觉到了缓缓散去的天地阴气。 石桥之上,那无面生灵的面部看不出任何表情,雪白霓裳纱袖轻拂,冰冷的仙音传遍了整座安阳郡城:“蝼蚁,你要阻我?” 季溯命并未动怒,神色之间极为罕见地有些凝重:“居于安阳郡城如此之久,竟然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气息,你究竟是谁?” 无面生灵话语之中虽对季溯命极为轻视,可却并未继续朝着昏死过去的赵霄云出手。 汲取了赵霄云的神魂之后,她挣脱化生枷锁需要足足数个时辰之久,这段时间之内其根本无法动用天地阴气,极是虚弱,季溯命的修为乃是神海蕴灵上境,并不是一个可以完全忽视的存在。 “我的来历,你不配知晓,”无面生灵摇了摇头,“做个交易如何?” 季溯命眉头微微皱起,遥遥看了一眼石桥底部昏死的赵霄云,道:“此人仅仅只是修行了鬼道咒决,从而将自己变得不人不鬼而已,根本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为何对你却是如此重要?” 季溯命并不在乎赵霄云的死活,只是这无面生灵潜藏在安阳郡城如此之久,此时自己又不知晓其真正的图谋,让他根本无法放下一丝一毫的警惕。 轰! 神音震响,无数月白光点自虚无之中缓缓凝聚,渡月土地尊神的身形由虚化实,逐渐在极天之上显现出来。 霜白神力激荡之下,渡月土地尊神目光冰冷至极,俯视着石桥之上的无面生灵,道:“你是她的一丝残余气息所化?” 渡月土地尊神与季月年有着神魂之间的记忆勾连,此时已是隐隐猜到了这无面生灵的真正来历。 …… 已是亥时。 花灯之会,灯火幢幢。 赵阴月静立于石桥之上,满头青丝随风翻扬而起,低垂着目光望着桥下奔流的漆黑河水。 月光仿佛亘古以来都从未变过,洒在她雪白的霓裳之上,亦是落入她清冷的眸光之中,将她映衬的如同谪仙一般。 “月儿,你回过头来看看罢。” 季鸿的声音遥遥传入耳畔。 夜风乍起,赵阴月轻轻侧头,柔软嫣红的唇角携着一缕发丝,映入眼帘的是璀璨夺目的漫天焰火。 火树银花不夜天。 “还孤单么?”季鸿行至近前,温暖的目光之中满是笑意。 赵阴月不曾开口,只是抬头定定地望着那些照亮夜空的瑰丽烟火。 季鸿神色之间有些担忧,上前道:“月儿,你……” 如谪仙一般清美的白裳女子不发一言,微微转过身子,扶着冰凉的雕文石柱,一步一步地朝着石桥之下走去。 “月儿!” 赵阴月背对着他,依旧沉默,眼眸似月光一般清冷,雪白裙裳随风翻舞,如瀑青丝亦是翻扬而起,走出了石桥,再没回头。 可在其真灵的最深之处,终究是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触动。 月灵残境的封印轻轻颤动,一缕浓郁至极的玄阴之气自其真灵之上流淌而出,悄无声息地没入了石桥之中。 …… 太御圣宗。 第三山通明山脉,玉庭宫阙。 季月年蓦地睁开双眼,目光之中极为罕见地泛起一丝冰冷彻骨的惊怒杀意。 “腌臜鬼物。” 第二百四十二章 玄阴鬼灵诞世 玄黑袖袍拂动之间,一座晶莹剔透的白玉牢笼缓缓凝聚而出。 季月年稍稍低下头,望着身前这尊凝聚着太楚气运的封摄至宝,目光之中的冰冷杀意愈加浓郁:“我许你全力动用此宝,与血河散人一同将此物彻底镇杀!” 神异玄妙的气运之力流转变幻,这座“摄灵狱”转瞬之间便彻底隐入了虚无,完全消失在了玉庭宫阙之中。 太楚疆域,安阳郡城。 太楚气运之力自天地之间涌动而现,渡月土地尊神掌心虚握,无数白玉光点凝聚而来,数息之后,已是显化出了一座完整的“摄灵狱”。 此宝乃是经过特殊炼制的太楚气运至宝,故而能够在一个地界的距离之内径直渡过虚无,在极短时间之内回到太楚疆域,这也是其余的纯阳法宝永远都无法做到之事。 敖离公主已经在天地之间彻底消散,即便是只存在了十六年的“赵阴月”,也早已深深沉寂在了季月年的真灵记忆深处,可这藉由赵阴月真灵之上一丝玄阴真气化生而出的“无面生灵”,如今却是显化出了赵阴月的衣衫和大致轮廓。 即便是“无面生灵”也极为清楚地知晓,自己根本没有资格真正显化出赵阴月的相貌,故而其面部才会是渊深无尽的虚无。 当年赵阴月的真灵记忆被月灵残境之力封印,却不经意间在这石桥之上受了季鸿的微弱触动,这才有了一丝缠绕在真灵之上的玄阴真气散落而出。 在赵阴月烟消云散之后,这丝玄阴真气竟是逐渐诞生出了灵智,如今已是化作了可以掌控天地阴气的“无面生灵”。 此“无面生灵”的修为极是恐怖,如今显现出来的些许实力便已经超出了神海蕴灵初境,若是“无面生灵”全力催动天地阴气,其真正的修为不仅能够列入神海蕴灵上境,甚至极有可能临近那可怕无比的神宫宿灵之境! “这是年儿的意思么?” 季溯命侧头看了一眼渡月土地尊神掌中玉光流转的“摄灵狱”,神色之间有些犹豫。 渡月土地尊神遥遥俯视着石桥之上的无面生灵,目光愈加冰冷,道:“此獠乃是玄阴真气所化,根脚极为尊贵,若是当真让它在此处脱困,只怕元衍地界都极有可能会毁于一旦。” 此“玄阴真气”,并非寻常生灵所修的“玄阴之气”,其本质乃是敖离公主血脉之中源于玄阴神女的玄阴神力,等阶之高无法想象,更是极为罕见的“天地阴气”之祖。 此“无面生灵”化生于石桥之上,极有可能永生永世都无法真正挣脱化生枷锁,但赵霄云其人极为特殊,只存在了十六年的“赵阴月”乃是其至亲姑母,赵霄云的本命咒决更是能够凝聚一丝天地阴气的“蜕鬼真咒”。 有着这一丝冥冥之中的血脉牵连,“无面”便能够将赵霄云的神魂汲取融化,从而藉由其真灵脱壳而出,自此之后便可挣脱石桥之上的化生枷锁,获得真正的自由。 “观其身周如此浩瀚强横的天地阴气,此獠真正的修为极有可能已经到了那个境界,”季溯命轻抚掌中血河真剑,“虽然你持着这尊太楚气运至宝,可仅仅凭借你我二人,只怕根本无法将此獠镇杀。” 渡月土地尊神泛着月白神光的双目扫了过来,已是大概猜到了季溯命的想法,微微摇了摇头,道:“血河散人,你若是欲将其继续封镇在石桥之下,绝不可取。” “为何?” 渡月土地尊神遥遥指了指石桥不远处的赵霄云,道:“此生灵已经汲取了赵霄云的一部分神魂和血脉,不仅真正困住它的石桥化生枷锁在逐渐减弱,其所能掌控的天地阴气亦是愈来愈多。” 季溯命神色微凝,神海蕴灵上境的灵识横扫而过,显然已是察觉到了渡月土地尊神所言非虚。 “摄!” 渡月土地尊神蓦地催动掌中的摄灵狱,铺天盖地的气运之力暴卷而下,在愈加狂暴的天地阴气之间轰出了方圆数十丈的空隙,一道白玉神光流转而下,径直将昏死过去的赵霄云卷了回来。 那“无面”却依然静静地立于石桥之上,身周狂风呼啸,雪白霓裳在罡风之中翻扬而起,任由渡月土地尊神卷走赵霄云,始终都不曾有所动作。 “不好!”渡月土地尊神冷若冰霜的脸上极为罕见地露出了一丝凝重,蓦地低头望向手中几乎完全失去生灵气息的赵霄云,“此生灵竟然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汲取了赵霄云的七成神魂!” 季溯命面色微变,察觉到石桥之上那愈来愈恐怖的可怕气息,翻掌之间便收起了血河真剑,沉声道:“此时此刻,我等已经不是这厮的对手。” 安阳郡城的惊天剧变早已惊动了整座太楚古城,不仅八大内城之中的生灵在疯狂朝着此处涌动,太楚疆域之内的诸多域主妖将更是陆续听到消息,急速朝着太楚内城安阳郡城行来。 此时的安阳郡城之外,已经密密麻麻地围满了入玄之境、归真之境、归真上境以及大归真境的各族生灵,这些生灵皆是仰头望着极天之上的血河散人以及渡月土地尊神,目光之中露出尊崇惧畏之色。 石桥四周围拢着浩瀚无比的天地阴气,寻常生灵却是根本察觉不到其中的“无面”。 “血河尊上与渡月土地尊神神上纷纷现身,难道安阳郡城有异宝出世?” “你们看那石桥之处,此时早已化作了森森鬼气之海,依我看来,若非异宝现世,便定是恶鬼出笼!” “你懂什么?那根本不是鬼气!” “血河尊上乃是神海蕴灵上境的大能,我等寻常生灵根本无缘得见,如今有幸见其天颜,已是足以吹嘘了。” “快看那石桥之上!” “那是什么!?” 蓦地,所有散落在外的天地阴气尽皆被无面生灵的面部汲取,化作无数道黑风龙卷轰然而起,没入了“无面”那漆黑如渊的面部虚无之内。 在海量天地阴气的填充之下,那“无面”原本一片虚无的脸面之上,逐渐勾勒出了浅浅的轮廓。 失去了天地阴气的阻隔,“无面”已是暴露在了所有生灵的目光之中。 渡月土地尊神的目光有些阴晴不定,数息之后,竟是直接收起了气运至宝摄灵狱,道:“走。” 季溯命沉默片刻,再不开口,神海蕴灵上境的玄气狂暴奔涌而出,自身侧撕开了一道虚幻无比的光影门户,径直转身踏了进去。 此时“无面”所掌控的天地阴气,已经极为接近神宫宿灵之境,待其脸面之上的轮廓尽数勾勒完成,便是其真正踏入神宫宿灵之境之时。 “血河尊上为何突然离去?” “发生了什么!?” “渡月土地尊神神上也不见了踪影!” “快看那石桥之上的女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阳郡城四面八方的无数生灵此时皆是一脸茫然,很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狂风渐歇,一缕漆黑发丝飞扬而起,石桥之上的女子缓缓抬起头,所有的天地阴气尽数消散,白皙精致的如画眉眼已是勾勒出了最后一笔。 …… 太楚古城,外城。 “因地势之故,在八大小域之中,我溯阳之域应是来的最晚的一域。” 山麓之妖源无忌骑着一尊头角峥嵘的六蹄牛妖,遥遥望着极远处的太楚内城,语气之中颇有些可惜之意。 其身侧一个大归真境的鹿妖摇了摇头,笑道:“无碍,我溯阳之域乃是八大小域之内最为强大的一域,域主的地位更是仅次于吞云域主赵霄云,就算安阳郡城有异宝出世,只怕他赵霄云也不敢吞了咱们那份。” 另一个归真上境的人族生灵亦是点头附和,道:“此言在理。” 源无忌扯着嘴角笑了笑,心神深处却蓦地泛起一丝不可言明的震颤之感。 片刻之后,这一丝震颤之感愈加强烈,恐怖至了极点的危机预感扑面而来,甚至已经颤动了他的神魂本源! “域主!你怎么了!” “域主!?” 源无忌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环视四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张担忧关切的脸庞。 翻身跃下六蹄牛妖,源无忌眉头紧紧皱起,遥望着极远处一片死寂的太楚内城,道:“有些不对。” 方才那归真上境的人族生灵性子有些急躁,此时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急迫情绪,上前道“域主,其余七大小域早已行至了安阳郡城,虽说赵霄云那厮应该不敢吞了域主那份,可异宝当前,我等还是快些赶路为好。” 源无忌最后望了一眼太楚内城的轮廓,径直跃至了六蹄牛妖背部:“即刻随我回转溯阳之域!” “域主?!” “域主这是何意?” 随侍的诸多妖将鬼将以及长老执事皆是面露疑惑,议论纷纷。 源无忌沉默不语,面色愈加阴沉,神魂之上的震颤已经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地步。 其乃是极为罕见的山麓之妖,天赋异禀,对于危险有着极为敏锐的预感。 诸多生灵喧嚣议论之间,一个大归真境的妖灵行至近前,拱了拱手,道:“我等追随域主多年,素来以域主马首是瞻,如今安阳郡城有异宝现世,域主却突然如此反常,能否请域主给我等一个解释?” 源无忌看了他一眼,目光之内已是不受控制地泛起了血丝:“继续走下去,会死。” 此言落罢,源无忌再不停留,运转妖力催动身下六蹄牛妖,牛妖唳叫一声,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疯狂奔行而去。 “故弄玄虚!” “搞什么名堂!” “源无忌身为一方域主,异宝自然有他那份,可我等仅仅只是寻常妖将,若是就此离开,说不定连汤都喝不上!” “此言在理!” 诸多妖将鬼将对视一眼,皆是不再顾及源无忌的域主威严,目光之中满是贪婪,急速朝着朝着太楚内城急速前行。 唯有寥寥数个生灵停下了脚步,犹豫半晌,选择了相信源无忌,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回返而去。 第二百四十三章 流沙河 …… 野径云俱黑,花重锦官城。 “敢问老丈,此处可是流沙河地界?” 宽阔的官道之侧,少年道人摸了摸腰间的檀木符剑,清秀的面庞之上露出些许腼腆之色。 布衣老丈似乎不曾听到少年道人的话语,低头一把抄起身前装满橙黄柑橘的背篓,转身朝着西方的朱紫妖国行去。 “老丈!”少年道人望着树下被老丈遗漏的半筐柑橘,神色愈加古怪,“你的这些柑橘不要了么?” 此时那布衣老丈堪堪行出了数丈之遥,闻听此言不仅未曾回头,反而用力紧了紧装满柑橘的背篓,脚下的步伐愈加快了。 “这里的人一听到‘流沙河’三个字,便都有些避之不及,似乎在躲避着什么,实在是古怪的很。” 随手拿起一个橙黄的柑橘,三两下剥开放入口中,少年道人咀嚼着满是汁水的甘甜鲜果,望着布衣老丈离开的方向摇了摇头。 官道之上来往的生灵并不算少,不仅有着诸多化形之境的小妖运送货物,更时不时有元丹之境的人族修士在官道上空御剑横贯而过,引起阵阵欣羡的目光。 朱紫妖国辖下足有方圆百万里疆域,其规制更是极为严苛,无论是人是妖、是灵是怪,一旦入了朱紫妖国疆域,便需时时刻刻遵守其定下的规则,否则随时都有着陨灭之危。 “师尊只是让我前来朱紫妖国疆域自行寻找,可那流沙河地界到底在何处?” 随手将腰间符剑解了下来,少年道人在树下席地而坐,面前摆放着那半筐柑橘,目光茫然地望着来来往往的诸多生灵。 嗒嗒。 有些沉重的兽蹄声由远及近,缓缓在少年道人身前停了下来。 “你这柑橘,怎么卖?” 如黄莺一般清灵的声音传入耳畔,少年道人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抬首望去,竟是直接怔在了原地。 湛蓝的狻猊灵兽在官道旁投下庞大的阴影,泛着冰蓝光华的目光冷冷地俯视着树下的少年道人,而在这只极为稀有的狻猊灵兽背上,一个身着水蓝裙裳的清丽女童眨着如星辰一般璀璨的灵秀眼眸,正定定地望着少年道人身前的半筐柑橘。 “这……这……” 少年道人自幼在洞府之中修行,根本不曾见过如此俏丽的少女,此时一时之间竟是有些失措。 “你紧张什么?”蓝裳女童在狻猊灵兽背上轻巧地一跃而下,落在了少年道人身前。 少年道人不敢抬头看她,只是低头望着身前那双一尘不染的重瓣莲花锻鞋,结结巴巴道:“你若……若喜欢吃,便……便拿去罢。” “这怎么使得?”蓝裳女童澄澈灵秀的目光顾盼流转,微微摇了摇头,“此净灵妖果如此珍贵,我怎能白拿你的?” 恍惚之间,那女童仿佛又说了些什么,随后便丢下了一小瓶丹药,径直回到了狻猊灵兽背上。 狻猊灵兽稍稍张了张嘴,那半筐柑橘便被一道湛蓝灵光卷过,径直被其吸入了口中。 少年道人本就有些不谙世事,此时为蓝裳女童的灵姿玉貌所摄,许久之后都不曾回过神来。 “饶命啊!” 尖细的女子之声遥遥传来,少年道人伸手揉了揉眼睛,抬头朝着远处的官道望去。 狻猊灵兽庞大的湛蓝身影横亘于官道之上,四周已是有了许多看热闹的生灵。 “发生了什么事?” 随手收起身前那瓶不起眼的丹药,少年道人站起身来,朝着人群聚拢之处行去。 “我等实在不是有意冲撞上灵,还请上灵饶了我等一命!” 十余个身着半透明纱衣的秀丽女妖跪倒在地上,目光之中满是哀怜乞求之色。 狻猊灵兽之上,蓝裳女童似乎对这些女妖很是嫌恶,秀眉微皱,道:“卑贱低劣的东西,当真该死!” 此言一出,便几乎已经判了这些女妖的死罪。 四周的诸多生灵皆是面露惋惜之色,却根本无人敢于拦阻在狻猊灵兽之前。 “这些流沙蚌妖的成色实在是不错,死在此处有些可惜了。” “此言不错,在妖国皇城之内,一只流沙蚌妖的价格足以抵得上三千灵玉!” “听说这些流沙蚌妖早已被调教妥当,若是将其带回洞府,便可无休止地狎玩,那滋味儿,实在是……” 少年道人将诸多生灵的议论纷纷尽皆听入耳中,更是留意到了其中的“流沙”二字,当下便忍不住持着符剑分开人群,高声道:“且慢动手!” 此言一出,数不清的惊诧目光皆是扫了过来。 待见到开口之人仅仅只是一个初窥聚灵的凡人之时,这些目光纷纷变成了嘲讽、怜悯、不屑以及幸灾乐祸。 “这些蚌妖冲撞了上灵,本就该死,还请上灵暂且息怒,莫要再迁怒于他人。”一个身着锦袍的微胖男子暗暗叹息一声,犹豫片刻,还是在角落之中走了出来。 这些流沙蚌妖便是他花费诸多灵玉收购而来,本欲送往妖国皇城大赚一笔,可却在不经意之间于官道之上挡住了狻猊灵兽的去路,如今其已是做好了血本无归的打算。 “是你?”蓝裳女童秀眉微挑,并未理会那微胖男子,灵秀清澈的目光径直望向了狻猊灵兽脚下的道袍少年。 “这些女子虽是妖,却也是活生生的生灵,如今仅仅只是不小心挡住了你的去路,你便要将其赶尽杀绝?” 少年道人想到师尊对于自己的教诲,心神深处有着莫名的胆气奔涌而出,反手之间抽出腰间的檀木符剑,挡在了那些流沙蚌妖身前。 这也是他第一次正面与蓝裳女童对视。 “这是哪里来的白痴?” “这厮是个傻子?” “此人如此微弱的灵气修为,竟然还敢跳出来找死,当真可笑!” “哗众取宠之辈!” 四周的诸多生灵皆是面露讥讽之色,看向少年道人的目光像在看一个猴子。 蓝裳女童俯视着脚下如蝼蚁一般的道袍少年,竟是极为惊诧地发觉,自己在其目光之中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惧怕与畏缩。 这少年道人,居然当真要拦阻自己。 想清楚这一点之后,蓝裳女童清澈灵秀的目光之中逐渐有了一丝冰冷高傲的怒意。 “吼。” 狻猊灵兽的低吼之声传入耳畔。 蓝裳少女隐去了目光中的冰冷之意,喃喃自言道:“方才拿他的净灵妖果喂了小角,一瓶‘朱玉丹’却是有些不够,罢了。” 狻猊灵兽庞大的湛蓝身影在无声无息间逐渐远去,只留下瞠目结舌的诸多生灵愣住原地,震惊无比地望着十余个流沙蚌妖身前那手持符剑的少年道人。 身着锦袍的微胖男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浑身气势陡然一变,寒声道:“都给我滚开!” 元丹之境的灵气修为横扫而出,诸多围观的人妖灵怪皆是面露惧色,不再停留,陆续退了开去。 “小道友,你没事吧?” 将那些流沙蚌妖重新清点完毕之后,微胖男子走到少年道人身前,神色颇为复杂。 “我……我没……没事。” 少年道人胆气一泄,缓缓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小道友只是初窥聚灵的修为,竟然有着如此惊天胆魄,我不及矣,”锦袍男子叹了口气,“小道友乃是为了我的这些流沙蚌妖挺身而出,实在令我有些感慨,这朱紫妖国方圆百万里疆域之内,竟然还有小道友这般生灵。” “原来这朱紫妖国方圆足有百万里么……不过你这赞誉实在太重,万万当不得。”少年道人将檀木符剑插回腰间,连连摆手。 锦袍微胖男子拱了拱手,道:“我观小道友对此处似乎并不熟悉,前方数十里之处有一座熙攘繁华的庞大妖城,不如由我做东,补偿小道友一番。” “这似乎有些不妥……” 少年道人本欲直接拒绝,可下一刻又想到了师尊的吩咐,那“流沙河地界”之事此时还没什么头绪,这些“流沙蚌妖”说不定就与流沙河有着关联。 锦袍男子看出了他的犹豫,笑道:“小道友万万莫要与我客气。” 少年道人拱手回了个礼,索性不再推脱,道:“那便叨扰了。” “对了,”锦袍男子似乎想起了一事,转头笑道,“相识一场,还不知小道友道号?” “我的道号么?” 少年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檀木符剑。 “师尊曾言,要我悟道混元、六根清净,故而在我离开之前,为我取下了道号。” “悟净。” 第二百四十四章 天壤之别 古老的元衍地界位于北俱芦洲极北边陲的角落之处,沉寂无声已有足足数百年之久,如今却因太御圣宗宗门大比之故,逐渐吸引了不少相邻地界的目光。 数百个能够叫得上名字的玄气道场、妖将洞府、修为有成的灵怪之流、修行世家、诸多大归真境以上的散修以及大小宗门势力皆是收到了太御圣宗的玉简传书,陆续通过第二山落音山脉的圣宗门户接引前来观礼。 之所以将接引门户定在第二山落音山脉,乃是因为太御圣宗用来当做大比场地的小境“回音秘境”位于落音山脉极巅之处,其气运更是与落音山脉相互勾连,若要进入“回音秘境”,只能前往落音山脉第一主峰极巅之处的境壁入口才可。 通明山脉,玉庭宫阙。 “有此冠冕随身,神海蕴灵之境以下的生灵几乎完全无法威胁到你。” 渡月土地尊神望着季月年身前的玄黑珠帘冠冕,轻声开口。 微微颤动的霜白珠帘之上,璀璨的黑白二色交相辉映,季月年挥袖收起玄渊雪玉冠,道:“这些时日以来,你反倒是有了许多变化。” 渡月土地尊神泛着月白之芒的眸光微微颤动,沉默下来。 季月年顿了一顿,语气依然很是平淡:“太楚疆域湮灭之后,你似乎彻底挣脱了太楚神印之内的‘神灵之意’,愈加像是一个真正的生灵。” “你想说什么?”渡月土地尊神抬起头来,眸光之中的月白神光愈加璀璨,第一次真正地与季月年对视,“我的神魂本源乃是你的神通咒法塑造而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私心。” “此事我自然知晓,”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侧头看了一眼与诞生之时判若两人的渡月土地尊神,“没了太楚神印和太楚气运的加持,如今你勉强能算的上是一个散修恶神,今后你可以……” “我想离开元衍地界,”渡月土地尊神轻拂袖袍,竟是直接打断了季月年的话语,“只有不断地晋升神阶,才能对你有所帮助。” 季月年并未动怒,而是侧过头去,静静地望着渡月土地尊神。 渡月土地尊神亦是不再开口,眼眸之中的月白神光尽数散去,如星辰一般璀璨瑰丽的黑白瞳孔毫不闪躲地与季月年对视。 太楚神位崩毁之后,失去了“神灵之意”的束缚,渡月土地尊神的性情已经不再似前番那般冰冷无情,此时已经愈来愈像一个真正的天地生灵。 不知过了多久,季月年自銮座之上站起身来,挥袖之间留下了一物,随后便径直离开了玉庭侧殿。 渡月土地尊神望着身前悬浮着的白玉牢笼“摄灵狱”,目光之中露出一丝复杂之色,喃喃道:“自今日起,我名为‘渡月’。” 失了神位,毁了神印,自然不再是天地之间的土地尊神。 翻掌收起气运至宝摄灵狱,渡月走出玉庭殿,映入眼帘的是通明上宫繁盛至极的浩瀚华景。 “此去经年,不知何时才能回返太楚故地。” 其诞生于太楚疆域,更是执掌太楚神位百余年之久,除却季月年之外,太楚故地便是其心神深处唯一的牵绊。 不久之前,元衍城隍尊神显化灵身,亲自降临已经一片死寂的太楚疆域,与刚刚诞生而出的玄阴鬼灵见了一面。 玄阴鬼灵诞生于太楚疆域之事,此时早已经传遍了元衍地界、白夜地界以及相邻的数个地界,甚至接连惊动了数个神宫宿灵之境的大能,只不过在元衍城隍尊神显灵之后,玄阴鬼灵便暂时没有了动静。 以羲水河畔为界,曾经繁盛一时的太楚疆域成了谈之色变的生灵禁地,根本没有生灵敢于靠近,甚至就连与太楚疆域距离颇为相近的青栾山脉都暂且停止了炼丹,由玉台境境主雪玉元君亲自施展大神通,将白夜妖君的天炉之障生生挪移十余万里之遥,在玉台境的境壁之底重新建造了一座更为繁华的炼丹道场。 玄阴鬼灵极为清楚地知晓,此地仅仅只是北俱芦洲的极北边陲而已,强大的生灵极为稀少,虽然在此处它几乎可以横行无忌,却绝对不能做的太过过火,若是不小心惊动了北俱芦洲边陲真正的大修,即便它乃是玄阴真气化生而出,却也决计逃不过被一指头碾死的命运。 “这便是大公子的玉庭宫阙么?” “四周云雾渺茫,几乎让我以为是一座仙家洞府!” “此处便是第三山脉通明上宫?太御圣宗之内的生灵在如此洞天福地修行,难怪比我等要强出许多。” 玉庭大殿之前,数十个入玄之境、归真之境的人族生灵面露惊叹之色,望着巍峨瑰美的玉庭宫阙议论纷纷。 季溯命与渡月离开太楚古城之时,仅仅只来得及带上安阳郡城之内的数十个季家嫡系血脉,这些季家血脉被季溯命临时收入了血河真剑的剑柄之中,将其尽皆带至了玉庭宫阙。 季溯命乃是神海蕴灵上境的强大生灵,数千年来一直都不愿寄人篱下,可玄阴鬼灵诞生却算的上是无妄天灾,失了修行道场之后,如今只得在沉暮掌座的引荐之下入了太御圣宗,被敕封为沉暮陲灵道场的长老,自此之后算是真正入了清罗境修行。 “诸位安静一些,”一个归真上境的随侍弟子扯了扯嘴角,自袖中取出了一卷玄黄诏令,“玉庭宫阙独占两座山峰,其中的宫殿、殿阁以及侧殿足有数十座之多,此诏令之内便是对于你等的安置。” 虽然内心之中极为敌视这些季家嫡系血脉,可这些玉庭宫阙的随侍弟子却不敢在脸上真正表露出来,只得费些心思在这些人的安置之上做些手脚。 玉庭宫阙之主金口玉言,将这些季家血脉分别分配至玉庭宫阙各大宫阁侧殿,好生历练一番其心性,教其懂得规矩尊卑。 可是到底如何历练教导这些季家血脉,玉庭宫阙之主却是不曾细说。 这些玉庭宫阙的随侍弟子自然不敢再去询问季月年,只是其私下商量数次之后,已经悄然定下了这些季家血脉的归属。 其中有种植灵草者;有清扫殿阁者;有充当丹童者;有修缮玉庭宫阙两座山峰的陡峭山路者;有提炼灵果灵植者;更有甚之,还有数个季家血脉被分配至了两座山峰的山脚之处,负责日夜不停地充当最为劳累的接引弟子,连一丝一毫休憩的时间都没有。 玉庭宫阙之中除却玉庭殿的数十个随侍弟子之外,两峰诸多殿阁之内亦有着成百上千的杂役弟子,这些季家血脉被完全打散到了杂役弟子之中,做的都是最为卑贱的活计,没有任何地位可言。 “此诏令之内,便是对于我等的安置!?” 一听到“安置”二字,不少季家嫡系血脉皆是两眼放光,心神激荡。 “大公子乃是高高在上的玉庭宫阙之主,我等定然能够捞个执事长老做一做!” “不错!我等季家嫡系在太楚疆域便是最为尊贵的生灵阶层,至了大公子的玉庭宫阙,也绝对不会有任何变化!” “在太楚疆域那种贫瘠之地作威作福有什么意思?睁大你们的眼睛,好好看看眼前的仙家洞府!” 诸多季家血脉互相议论之下,心神愈加振奋,皆是急不可耐地望着那随侍弟子手中的玄黄诏令,巴不得立刻就升任执事、长老,继续在玉庭宫阙之中横行无忌。 殿门之下的角落之处,一个背着玄青长剑的少年微微皱眉,低声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对。” 其身侧的锦袍青年亦是有些心神激荡,闻言笑道:“季无书,我等所在的溯阳之域、木朝之域与这通明上宫比起来简直就是猪舍一般,如今承蒙大公子提拔,你我皆有扶摇直上青云之机,能有什么不对?” 季无书望着熙熙攘攘的诸多季家嫡系,沉声道:“大公子高高在上,如同天人一般,可至今都不曾召见我等,难道还不能看出一些端倪么?季衍,你且看眼前这些乌合之众,对于大公子而言能有什么用处?” 季衍怔了一怔,道:“听闻大公子即将参与太御圣宗宗门大比,此时定是在刻苦修行,无暇召见我等也算寻常。” 季无书见他不信,也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望着这些一无是处的季家嫡系,目光之中露出一丝讥讽之色。 第二百四十五章 古殿青灯,心如明镜 “安静!” 随着那随侍弟子声音提高,所有的季家嫡系血脉皆是陆续安静下来,眨也不眨地望着他手中的玄黄诏令。 “玉庭宫阙之主谕令。” 那随侍弟子用力抖了抖手中的玄黄诏令,神色之间隐隐露出一丝嘲讽。 “季琰,入玄上境修为,自今日起归秋暖阁统辖,负责每日清扫西峰北侧六座殿阁。” 诸多季家嫡系血脉先是愣了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清扫殿阁”之意。 来不及细想,那随侍弟子的声音再次传了下来。 “季承安,归真初境修为,自今日起入西峰丹阁,负责丹阁四位丹师诸多炼丹杂事。” 负责诸多炼丹杂事,莫非是丹童!? 此种念头一起,几乎所有的季家血脉都变了脸色。 “季禀,归真初境修为,自今日起入西峰峰底杂役堂,负责西峰山脚接引诸事。” “季陵,归真初境修为,自今日起入西峰峰底杂役堂,负责西峰山脚接引诸事。” “季无书,归真上境修为,自今日起入玉修阁,负责每日清扫东峰南侧七大殿阁。” “季衍,归真上境修为,自今日起……” …… 随着诏令的宣读,诸多玉庭殿的随侍弟子行至近前,将这些季家嫡系根据殿阁归属极为粗暴地分了开来。 “我等乃是季家的嫡系血脉,不是杂役下人!” “定是你们这些小人从中作梗!我要见大公子!” “还请大公子为我等主持公道!” 绝大多数季家血脉都无力反抗玉庭殿的随侍弟子,此时还不曾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唯有数个归真上境的季家血脉反应最为剧烈,不仅挣脱了随侍弟子的玄气束缚,更是陆续取出了自己的随身法宝,目光之中尽是狠戾之色。 这些季家血脉在太楚疆域之中横行无忌、作威作福,即便分散到各大小域任职,诸位域主对其也很是客气,从来都不曾受过如此委屈。 “区区乡野匹夫,也敢在我等面前亮出法宝?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一个大归真境的随侍弟子看了一眼那数个季家血脉手中的法宝,扯出一丝不屑的笑意,“按照玉庭宫阙规制,在道场之内动手私斗者,废去修为,贬为杂役。” 其言刚落,便有数个玉庭殿的随侍弟子齐齐手掐印诀,狂暴绝伦的玄气奔涌而至,直接将那几个出头的季家血脉死死镇压在地。 “你敢废去我的修为!?”一个季家血脉被缴了法宝,目眦欲裂,大声叫道。 那大归真境的随侍弟子神情愈加不屑,朝着身侧吩咐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将这四人拖下去,打断手脚,丢入西峰山脚杂役堂。” “是!” 此随侍弟子终究是顾及到季月年的脸面,不曾真正废去这几人的修为,仅仅打断了其手脚。 只要修为还在,时时刻刻有着玄气滋养,手脚便可慢慢恢复,只是需要的时间比较久而已。 随着出头的几个季家血脉如同死狗一般被拖了下去,所有的季家之人都陆续安静下来,亦是知晓了大公子根本不会管这些琐事,同时也彻底失去了开口说话的底气,丝毫不敢再行造次。 那随侍弟子望着噤若寒蝉的季家诸人,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等许是在太楚疆域那乡野之地横行惯了,但如今到了玉庭宫阙,便要遵守我玉庭宫阙的规制,否则方才那几人便是你等的下场。” 季无书朝着季衍做了一个道别的眼神,便与另外几个季家嫡系血脉一同跟随一个随侍弟子离开了玉庭殿前。 随着玉庭殿前逐渐安静下来,前番那宣读诏令的随侍弟子亦是收起了手中的玄黄诏令,朝着玉庭大殿之内行去。 “上真,我等已将季家诸人分配完毕,想必能够让其真正得到一些历练。” 空旷清静的玉庭侧殿之内,随侍弟子跪伏在殿砖之上,神情恭敬至了极点。 “善。” 季月年虽然极为清楚方才玉庭殿外发生之事,却根本懒得插手这些琐事,很是随意地轻拂袖袍,便再次微阖双目,缓缓沉入了修行之中。 太御圣宗宗门大比在即,以季月年的心性,根本不会将时间浪费在修行以外的事物之上。 “上真,那弟子便先告退了。” 随侍弟子取出袖中的玄黄诏令,待其化作点点金光消散之后,这才再次行了个礼,恭敬无比地退出了玉庭侧殿。 行至侧殿之外,随侍弟子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瑰丽璀璨、玄光流转的光幕殿门,目光之中露出按捺不住的叹服之色。 除却季月年之外,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修行的生灵。 “族兄可在殿中?” 思绪流转之间,一道清灵的女声传入了耳畔。 随侍弟子下意识地抬起头来,一个身着月白锦裳的美貌少女已是俏生生地立在了玉庭大殿的殿门之下。 “玉庭殿随侍弟子赵琼见过洛水殿主,上真此刻正在侧殿深处修行。” “我知晓了。” 洛水朝着赵琼嫣然一笑,便直接走过其身侧,行入了玉庭大殿之内。 赵琼轻轻转身,遥望着如神女一般清丽的月白锦裳少女,嗅了一嗅殿门之下残留的发香,目光之中显露出一丝迷醉,叹道:“有着如此绝世佳人常伴左右,上真竟然丝毫都没有动心之意,实在非常人所能及。” 前时洛水已经入了玉庭宫阙修行,更是被敕为洛水殿主,在玉庭宫阙之中的地位仅次于玉庭宫阙之主季月年。 玄阴鬼灵诞生之时,洛水便是与季家诸人一同被血河散人带了出来。 玉庭侧殿。 “族兄,我方才自沉暮陲灵道场祖上之处归来,季家那些仅存的嫡系血脉可有安置妥当?” 洛水行至銮台之下,仰起小脸看向闭目修行的季月年。 季月年微微睁开眼睛,眉头轻皱,道:“些许琐事,莫要来问我。” 洛水脚尖轻点殿砖,飞身落在了銮台之上,如霜雪一般的白发亦是随之飞扬而起:“族兄。” 记忆覆盖之下,她早已将自己真正当成了季家旁系之人。 季月年此时正在炼制玄渊雪玉冠的通灵灵蕴,若不是太液真人已经布下了这手闲棋,其根本懒得与洛水周旋。 洛水便是洛絮,更是与季月年之间有着无法化解的生死仇怨。 “族兄,太御圣宗宗门大比在即,我有一物要送予你。” 洛水行至季月年身侧,取出了一枚雪白的玉符。 “善。” 季月年轻轻点了点头,拂袖将雪白玉符收了起来。 “族兄,那我不就叨扰你修行了。” 洛水定定地看了季月年一会儿,轻声道。 数息之后,她才转身下了銮台,朝着侧殿殿门行去。 行至光华流转的殿门之下,洛水蓦地转过头来,清灵好听的声音提高了一些:“族兄,你都不仔细看看我送你的白玉符么?” 此时的季月年高居銮台之上,身周有着层层叠叠的湛青玄光涌动,显然早就已经沉入了修行之中。 洛水伸出月白纱袖揉了揉眼睛,清澈灵秀的眼眸之中残留着些许晶莹剔透的水光,站在原地沉默片刻,径直转身走入了身后的光幕殿门之内。 无标题章 今天也算是万字小爆了,能否斗胆求一波订阅? 七月预计整月都会日常小爆,希望订阅能多一些,这是作者君唯一的动力。至于打赏,作者君轻易不敢奢求。 单单第一大卷北俱芦洲的大纲就足有十一页,详细无比,希望能够一一展现给大家。 第二百四十六章 技高一筹 东峰,玉修阁。 已是辰时,金红大日高悬,自通明上宫朝着极天望去,渺茫的雪白云海早已被朝日浸染成了璀璨艳丽的灿红朝霞,瑰美无比。 季无书身穿代表着杂役弟子的粗布青衣,掌心之中玄气流转,御使着一块方圆数尺的绢布灵器,正在清扫东峰边缘的数座宫阁。 “这些玉庭宫阙的随侍弟子当真好命,此处随意一座宫阁便抵得上太楚疆域之内天地元气最为浓郁之处,若是能在此地长久修行,只怕我不日便能破入大归真境!” 心绪流转之下,季无书却依旧在一丝不苟地打扫着宫阁的诸多角落,对于被当做杂役弟子使唤并没有什么怨言,只是神色之间隐隐多了一丝向往与野心。 “这是什么?” 绢布灵器蓦地停了下来,不住地在一个角落之处打转。 季无书行至近前,这才发现此处摆放着一个陈旧无比的瓦罐,瓦罐之上布满了灰尘,绢布灵器将那些灰尘拂去之后,瓦罐罐身之上却瞬间便出现了新的灰尘污迹,极是诡异。 “竟还有如此之事?” 季无书尝试着催动绢布灵器覆盖瓦罐,却依然无法抹去其上源源不绝的灰尘,一时之间不禁感觉很是有趣。 蓦地,一道冰冷的声音遥遥传了过来:“你在做什么?” 季无书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乃是一个身着湛青长袍的玉庭宫阙弟子,而自己打扫的这座侧殿殿阁,正是此弟子的修行道场。 将绢布灵器收了起来,季无书微微拱手,不卑不亢道:“我在打扫宫阁。” “打扫宫阁是你这样打扫的么?竟然一直对着空气施展净咒,莫不是白痴?”那青袍弟子神情有些不悦,“这是从哪里分配而来的杂役弟子,竟是如此愚蠢!” 季无书神情微动,捕捉到了青袍弟子话语中的细节,佯装无意般靠那瓦罐近了些,道:“这位师兄,此处有些灰尘,所以我才……” “哪有什么灰尘?你面前分明空无一物!”青袍弟子面露怒意,狠狠一甩袖袍,斥喝出声,“区区杂役弟子,‘师兄’二字也是你配叫的么?给我滚下去!” 季无书低垂着头,目光之中泛起一丝冰冷的杀意,却并未开口,而是依照规制朝着青袍弟子行了个礼,缓缓退了下去。 青袍弟子虽然亦是归真上境的修为,却是玉庭宫阙的侧殿弟子,其地位比最为低等的杂役弟子尊贵了许多。 “愚不可及的蠢货!”见季无书退了下去,青袍弟子忍不住冷哼一声,整了整湛青长袍的衣襟,径直朝着宫阁之外行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身影重新出现在了宫阁之内。 身为负责清扫东峰边缘数座殿阁的杂役弟子,季无书身上持有这几座殿阁的外殿玉符,可以随时进入这些宫阁的外殿之内。 缓缓行至外殿的角落之处,季无书望着身前布满灰尘的瓦罐,咬了咬牙,竟是直接御使玄气,欲要将其收入储物灵器之内。 此瓦罐极为诡异,不仅其上的灰尘源源不绝,那居于此处的青袍弟子更是仿佛根本看不到此物,足以证明此瓦罐的不凡。 “且慢动手!” 蓦地,一道苍老的声音传入了季无书的心神深处。 季无书怔了一怔,先是环视四周,察觉到没有任何生灵之后,才缓缓低头望向身前的瓦罐:“是你在与我说话?” “不错!”那苍老的声音有些缥缈,其中更是隐隐透着尊贵沧桑的气息,“老夫乃是上古大能转生,如今只是暂时流落至此,劝你对老夫尊重一些,莫要不知死活!” 季无书一时之间有些失笑,再次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破旧瓦罐,道:“我可从来都没见过有哪个上古大能会龟缩在如此狭小的器皿之内。” “放肆!你这厮竟敢冒犯……住手!千万莫要动手!” 苍老的声音之中蕴含了些许怒意,可在察觉到季无书取出一柄法宝长剑之后,语气有了极为快速的转变,不仅其中的古老沧桑之意尽皆消散,言语之中甚至隐隐多了一丝哀求之意。 季无书将法宝长剑在瓦罐之上稍一比划,笑道:“如实招来,你到底是什么妖灵鬼怪?” “此事说来话长,你千万莫要打碎此瓦罐,”苍老的声音叹了口气,瓦罐之上的灰尘愈加多了一些,“我当真是上古大能转生,只是被一个生死仇敌封印在此,至今已有足足数千年之久。” 顿了一顿,那苍老的声音似乎想到了什么,语调高了不少:“我在此处被困了如此之久,从来没有生灵能够察觉到我,你究竟是谁,为何可以看到封灵罐的存在?” 季无书神色有些古怪,如今已是发现了瓦罐之中的生灵有些迟钝,略一思忖,道:“为何不能打碎此瓦罐?” 那苍老的声音顿了一顿,道:“因为封灵罐乃是上古奇宝,若是将其打碎,其中贮存的精纯灵气便会逸散而出,我身为被封于其中的生灵,届时亦会神魂俱裂而死。” “其中蕴藏的到底是何种灵气,居然如此神异?”季无书语气平淡,眸光微不可察的颤了一颤。 “此灵气玄奇无比,甚至能够让生灵接连突破数个等阶,重塑神魂心火!”苍老的声音有些得意,可下一刻便察觉到了不对,惊怒叫道,“你要做什么?住手!” 季无书目光微冷,持着法宝长剑挽了个剑花,归真上境的玄气翻涌而出:“既如此,那你可以去了。” 此言落罢,其再不犹豫,径直将玄气贯入长剑剑尖,一道三尺寒芒横贯而出,将遍布灰尘的瓦罐斩成了万千碎片。 季无书面色微变,低头望着空无一物的瓦罐残壳,根本不曾察觉到什么神异灵气。 “果然是愚不可及的蝼蚁,本尊只是略施小计,你便乖乖上当。” 随着苍老的声音传入耳畔,一尊高大雄伟的黑袍身影在瓦罐残壳之处凝聚而出,望向季无书的目光之中满是讥讽。 无与伦比的压迫自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季无书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那黑衣身影袍甲之上的繁复鬼纹,心神颤动,下意识地疯狂催动玄气欲要逃离宫阁,却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 “通明山脉已经有所察觉,不过近些年的小辈应当并不识得我,要快些离开此处才是。” 高大的黑袍老者微微抬首,冰冷的目光透过殿顶,朝着太御圣宗三境的方向遥遥望去。 通明宫阙的最深处,接天水渊之上,宿言圣子蓦地睁开双眼,有些疑惑地望向水渊之侧那方圆数百丈的庞大光幕。 这道悬浮着的光幕之上,密密麻麻地遍布着数万个金黄光点,其中代表着玉庭宫阙的金黄光点此时正在微微颤动,逐渐浸染上了一层诡异的黑色。 “来人。” “见过圣子殿下。” 一个神海蕴灵初境的通明宫阙长老在水渊之上现出了身影,极是恭敬地行了个礼。 宿言圣子沉默片刻,道:“我如今正在修行的紧要关头,分身乏术,你即刻前往玉庭宫阙察探,看看那里发生了何事。” “谨遵圣子殿下之令。” “等等,”宿言圣子似乎想到了什么,“若我不曾记错,玉庭宫阙之主应是第七待定圣子季月年,你此次前往玉庭宫阙,需注意不得与其冲突。” “圣子殿下,此事我自然晓得。” 那神海蕴灵之境的通明宫阙长老点了点头,缓缓退出了水渊。 季月年背后乃是第三山脉李家,关于第三山圣子尊位的更迭,宿言圣子与李家这里早就有着默契,此事在通明宫阙之中已经人尽皆知。 第二百四十七章 恍惚惊梦,已隔万年 玉庭宫阙,东峰。 “你既然能看得到封灵罐,定是有着异于常人之处。” 身形高大的黑袍老者看了一眼动弹不得的季无书,甩了甩篆着繁复鬼纹的袖袍,一道渊深黑光凝聚而现,朝着惊恐无比的季无书卷了过去。 轰! 铺天盖地的湛蓝水光弥漫而至,直接将那渊深黑光卷杀成了万千光点。 “玉庭宫阙之内,竟会有着鬼怪藏身?” 清冷的声音传遍大殿。 黑袍老者怔了一怔,望着殿门之处缓缓凝聚而出的身影,离去之意已经愈加迫切。 季月年头戴玄渊雪玉冠,身着墨渊云纹袍,随着湛蓝水光散去,几缕漆黑如墨的发丝自雪白的珠帘之侧缓缓垂了下来。 “如今的小辈怎地如此难缠!” 黑袍老者不欲与季月年纠缠,甚至已经顾不得一旁呆愣在原地的季无书,身形消散成万千璀璨如星的黑芒,朝着殿阁之外弥漫而去。 季月年眸光微凝,翻掌之间取出了一尊碧玉小鼎,精纯至极的太御玄气毫无保留地灌注而出。 “镇玉灵咒。” 玉鼎震响,碧光漫天。 足以禁锢一切的镇玉灵光几乎弥漫了半座东峰,更是将所有的黑芒尽数遮蔽在了其中。 数息之后,化玉鼎的封镇灵光彻底散去,季月年的神色却依然有些凝重。 那黑袍老者已是彻底消失在了玉庭宫阙之内,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不曾留下。 “可是玉庭宫阙之主当面?” 一道凌厉无比的青虹撕裂天穹,自通明宫阙之处遥遥行来,数息之后便落在了玉庭宫阙东峰之上。 季月年看了一眼浑身剑气翻涌的神海蕴灵之境长老,微微点了点头。 那通明宫阙长老微微拱手,道:“奉宿言圣子殿下谕令,前来玉庭宫阙察探。” 以其神海蕴灵之境的强大修为,原本不用对季月年如此客气,可当初玉台境玉阶之战的详情如今已经逐渐传了出来,季月年逆斩神海蕴灵之境的恐怖实力彻底展现于人前,根本没人敢对其有一丝一毫的轻视。 “一只藏身许久的诡异生灵而已,无甚大碍,”季月年摇了摇头,“此间之事我自会拟成玉简,数日之后遣人送往通明宫阙,使宿言圣子殿下一观。”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叨扰了。” 通明宫阙长老深深看了一眼殿阁之中的季无书,不再停留,湛青剑气翻涌之间,径直化作一道璀璨剑虹冲天而起,朝着通明宫阙遥遥行去。 此处动静极大,如今早已吸引了周围数座道场诸多生灵的目光,玉庭宫阙之内更是人山人海,皆是将目光望向了东峰殿阁之内的季无书。 季月年显然有些不喜此种情景,眉头微皱,道:“且去。” 其声音虽轻,却极为清晰地传遍了方圆数里之遥。 诸多围观的生灵见玉庭宫阙之主亲自现身,忍不住面露敬畏之色,皆是缓缓散了开去。 赵琼带着诸多玉庭殿随侍弟子行至近前,朝着季月年行了个礼,恭敬道:“上真。” “着人将此处重新修缮一番,”季月年微微侧头,看向依然呆站在原地的季无书,“随我前去玉庭殿,将此中究竟阐述清楚,录为玉简。” 季无书堪堪从惊吓之中缓过神来,此时强行按捺住内心深处的激荡之感,定了定神,径直拜倒在地,大声应道:“遵大公子之令!” 季月年有些微讶,眸光瞥向赵琼,道:“此杂役弟子竟是季家血脉?” 赵琼神色有些讪讪,并未开口。 季无书站起身来,朝着季月年恭敬行了个礼,道:“大公子,我乃季家四房嫡系血脉,季无书!” 如此多的目光注视之下,季无书虽然身着最为低贱卑微的粗布青衣,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怯场之意,让季月年的目光之中隐隐多了一丝赞许。 “走罢。” 季月年轻拂袖袍,湛蓝水光席卷之下,带着季无书朝玄光虹桥之上的玉庭殿行去。 四周还未散去的人群之中,不少身着杂役布衣的季家嫡系血脉皆是目露嫉羡之色,死死地望着季月年身侧的季无书。 这些人虽然算是季家嫡系血脉,在此之前却连季月年的面都不曾见过,如今见季无书竟然一步登天,直接被大公子带去了玉庭殿,心中忍不住又羡又妒,暗恨这等好事为何不曾发生在自己身上。 …… 玉庭宫阙,洛水殿。 洛水侧卧在玉榻之上,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不停颤动,似乎在忍受着极为可怕的梦魇折磨。 恍惚惊梦,已隔万年。 元衍地界位于北俱芦洲边陲,濒临无尽无垠的北海,在数个量劫之前,曾与数个周边的贫瘠地界共为一境,名为洛水海境。 北海行于天,异变至今已有不知年之久,其上所奔涌的巨浪高及数万丈,更是携着无可匹敌的灾劫之力,若是任由其继续成形,最终劫浪席卷之下,足以摧毁小半个北俱芦洲。 三十三天天庭玄海天之内前后有着数位上神降临,却依旧无法根除北海水患,几位上神商议之下,共同前去觐见代天摄守北俱芦洲的多闻大天王,终将其请来了洛水海境。 多闻大天王虽止了水祸,却也不能使诺大的北海恢复如初,只得在北海之畔布下遮天海幕,令洛水海境之内的生灵前赴后继的献祭其上,世代如此。 每万年一次的升海祭过后,洛水海境之内的修行体系皆会崩溃,其中生灵尽灭九成,如此这般下来,已有不知年时光。 “你知道么,这些记载其实只是一个骗局。” 她站在季月年身侧,望向那泛着碧蓝水光的滔天水幕,轻声道:“那些献祭过后的生灵皆是消散在了天地之间,但你可曾想过,这些生灵到底去了何处?” 季月年看了她一眼,道:“北海龙宫。” 此四字落罢,整个天地仿佛都静谧了一瞬。 冥冥之中,似乎有着古老沧桑的目光自不知名之处凝望而来。 轰! 天地之间所有景象彻底破碎,洛水蓦地睁开双眼,白皙光滑的额头之上已经遍布冷汗。 “这到底是什么梦境!?” 洛水自玉榻之上起身,狠狠甩了甩月白裙裳的纱袖,眉宇之间有着挥之不去的烦躁之意。 “每次醒来之后,梦魇之中的所有记忆都变得模糊无比,仅仅只记得那位无上尊神的高贵神名。” 洛水行至洛水殿殿门之下,如雪白发飞舞翻扬,仰望着虚无缥缈的极天,喃喃自言。 “代天巡守北俱芦洲的伟大尊神,多闻大天王。” 第二百四十八章 心似浩渺天穹,入目苍茫 …… 太御大比,万修来朝。 巍峨壮美的落音山脉门户山峰早已全部开启,数万落音山脉精英弟子不眠不休地镇守于此,更有十余个神海蕴灵之境的长老日夜巡守,万象森严。 “这便是横压元衍地界数万年的太御圣宗么?” “果然是难得一见的洞天福地,气象万千。” “我等能够受邀来此观礼,实在是此生一大幸事。” 无数大小宗门、修行世家、洞府散修、化形大妖、修行有成的灵怪以及诸多太御支脉皆是在落音山脉弟子的接引之下,陆陆续续行入门户山峰之内,此时见了落音山脉的壮美瑰丽,皆是目露欣羡慨叹之色,议论纷纷。 “太御圣宗乃是元衍地界之内唯一的至强宗门,在元衍地界之中可谓是只手遮天,其宗门大比数百年至上千年才会举办一次,每一次太御圣宗的宗门大比,都会有无数璀璨夺目的妖孽天骄横空出世,名耀元衍!” “听闻此次太御圣宗六座山脉的圣子尊位更迭与宗门大比合在了一处,此事是真是假?” “不仅如此,其中甚至还有神海蕴灵之境生灵的参与!” “怎么可能!?” “如此一来,对于那些大归真境的生灵岂不是很不公平?”. “往年太御圣宗的宗门大比分为三阶,分别是‘下阶’归真初境大比,‘中阶’归真上境大比,以及最为引人注目的‘上阶’大归真境大比,若是有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参与,那这些‘上阶’大比之内的大归真境生灵怎么办?” “我曾听他人言过此事,应与圣子尊位的更迭有关。” 无数真真假假的消息疯狂轰传,在玉台境的诏令降临之前,诸多消息之中根本没有一个真正的定论。 通明上宫,玉庭宫阙。 季月年将身前泛着碧光的精致玉符收了起来,已是知晓了太御圣宗宗门大比真正的规则。 参与太御圣宗宗门大比的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共有十九位,这些生灵虽然与诸多太御圣宗弟子共同参与宗门大比,却并不计入大比积分,其最终会被单独排名,用来敕封六座山脉的圣子尊位。 也便是说,这十九位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根本不会被列入太御圣宗宗门大比的积分排名之内,在某种程度上对于大归真境的“上阶”大比不会有任何影响。 赵琼行至季月年身侧,恭声道:“上真,銮驾灵禽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前往落音山脉。” 其言刚落,便有一个玉庭殿随侍弟子入得殿来,行了个礼,道:“上真,归玄宫阙之主前来谒见。” 归玄宫阙亦是隶属于通明上宫最为尊贵的十九座宫阙,归玄宫阙之主正是第三山脉的七位待定圣子之一,李寻仙。 “将其接引至殿中。” “是,上真。” 不多时候,李寻仙便在随侍弟子的接引之下入了玉庭大殿。 “见过季师兄。” 李寻仙的神色有些憔悴,礼数却依然极为周到。 其在玉阶之战中失去了参与太御圣宗宗门大比的资格,正是失意之时,已有许久都不曾出过归玄宫阙。 “李师弟无需多礼。” 李寻仙在玉庭大殿之内环视一周,苦笑道:“依稀记得当年季师兄初入通明上宫之时,还是我在归玄宫阙为师兄接风洗尘,如今百余年过去,季师兄却是即将扶摇而起,执掌整座通明上宫,世事之变化无常,实在令人慨叹不已。”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道:“圣子尊位还不曾真正定下,此时谈论执掌通明上宫之事,尚有些言之过早。” “季师兄有所不知,据我所知,祝升平师兄近些时日的修行似乎出了一些问题,其虽然是神海蕴灵上境的强大生灵,却未必能与季师兄争锋。”李寻仙珍而重之地取出一个玉简,上前递予了季月年。 季月年极是随意地将玉简收起,并未太过在意此事,道:“太御圣宗统摄元衍地界数十亿生灵足足数万年之久,六座山脉之中的每一尊圣子都绝非寻常生灵,若是仅仅依靠侥幸与运气,即便短时间之内窃居高位,却也决计不能长久。” 李寻仙心下愈加叹服,钦佩道:“季师兄的心境修为已至天人之境,我不及矣。” 一侧侍立的赵琼静静看着李寻仙的表演,眼皮微跳,抬头看了一眼殿外的天色,上前道:“上真,距离入‘回音小境’的最后期限,只余了两个时辰。” 闻听此言,李寻仙急忙取出一方木盒,上前道:“季师兄,我如今沉沦于大归真境巅峰,再无寸进,你我相识也足有百余年之久,若季师兄能够执掌通明上宫,还望师兄能够看在往日情面之上,稍稍照拂一二。” 季月年取过木盒,随意扫了一眼,一时之间有些失笑,道:“李师弟无需如此患得患失,我若入主通明上宫,座下所需之人只会愈来愈多。” 李寻仙稍稍体味季月年的话中之意,心中暗喜,面上忍不住露出笑容,道:“季师兄一直都意在修行,通明上宫之内却事务繁多,以师兄的性子,确实懒得去料理那些凡俗琐事。” 赵琼心中对于李寻仙极是鄙夷,却始终都不曾表露出来,而是上前行了个礼,道:“上真,此刻已是亥时了。” 李寻仙很是知趣,当下便退了开来,拱手道:“盛事当前,此时的太御圣宗之内可谓是万修来朝,望季师兄在宗门大比之中横压当代,名耀万古!” 赵琼和其余数个玉庭殿随侍弟子亦是半跪下来,道:“愿上真在宗门大比之内拔得头筹,登临圣子尊位!” 数息之后,玉庭宫阙的华贵銮驾缓缓离开了玄光虹桥,两只大归真境的灵禽在銮驾两侧缠绕飞舞,清唳之声传遍四方。 罡风呼啸之间,季月年身着墨渊云纹袍,头戴玄渊雪玉冠,雪白的九珠冕帘轻轻颤动,数缕漆黑的长发自白皙的额前翻扬而起,清美如画的眉眼之间却满是霜白的迷雾,将其内心之中所有真正的情绪尽数掩藏在了霜雪之下。 南海之极,那如天一般浩瀚伟大的普陀圣境。 东海之畔,敖离公主的诞生之处,昭明山境。 太御圣宗的六山圣子尊位已经极是尊崇,可相较于这渺茫无垠的浩瀚天地,甚至就连一粒砂砾都算不上。 “以此为起始,我会穷极此生,知晓一切遮掩之后的真相。”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季月年微微阖上双目,任由狂暴凛冽的罡风自耳畔呼啸而过,心境修为已是在不知不觉之间再上了一个境界。 第二百四十九章 第一轮,无回镜海! 回音小境的境壁入口位于落音山脉第一主峰之巅,乃是一座独立的秘境,此时的回音境壁早已完全洞开,无数前来观礼的生灵皆是陆续在落音弟子的接引之下入境,寻常难得一见的神海蕴灵之境生灵在此处却是不再稀有,时不时便有着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被恭敬无比地迎入回音小境之内。 “太御圣宗果然大手笔,如此珍贵的洞天福地竟然仅仅只是用作宗门大比而已,平时甚至根本不曾开放。” 入了回音小境之后,几乎所有前来观礼的生灵都面露慨然惊叹之色,为太御圣宗的豪富所折服。 回音小境共分四境,第一境便是诸多生灵观礼之处,而第二境、第三境以及第四境平日里皆是完全封闭,每一次太御圣宗宗门大比,后三境都会有一些新的变化,在宗门大比之前,根本不会有人知道后三境之中的详细情况。 “此处的天地元气如此浓郁,甚至已经超出了我等修行的道场。” 一个大归真境的散修感受着第一境之中的浓郁玄气,目光之中露出掩饰不住的欣羡向往之色。 “乡野匹夫果然见识短浅,这算得了什么?”其身侧一尊头角峥嵘的大归真境妖灵冷哼一声,语气之中满是不屑,“我曾有幸入过太御圣宗玉台境一次,那里才是真正的洞天福地,这所谓的回音小境根本不及玉台境之万一。” 此言落罢,不少目光朝着此处望来,那散修显然有些下不来台,忍不住目露愠色,怒道:“兀那妖怪,你说谁是乡野匹夫?” “你的修行道场竟然还不如区区一个秘境,不是乡野匹夫又是什么?”那大归真境的妖灵面露玩味之色,显然根本没有将这人族散修放在眼里。 “两位上真暂且息怒,”数个身着玄青锦袍的落音弟子行至近前,拦住了欲要动手的两人,“来者皆是客,还请两位上真根据观礼玉简尽快入座。” 那大归真境的妖灵轻哼一声,取出了一块泛着金芒的玉符,道:“第六百五十号尊座在哪里?” “原来上真持的乃是尊座观礼玉简,”为首的落音弟子神色恭敬了些许,上前接过了灿金玉符,“我亲自带上真前去入座。” 太御圣宗的观礼玉简共有三个档次,分别是玉座、尊座以及上座,能够持着尊座玉简的生灵皆是有着一定的背景,最差者也是横踞一方的大型宗门。 至于那些没有任何背景的散修、妖物、平庸道场、中小世家以及一些很是孱弱的修行宗门,则仅仅只会收到上座玉简,落音弟子自然不会对其太过热情。 只是太御圣宗乃是摄掌元衍地界数万年光阴的霸主,并不会在明面上表露出狭隘之态,与此同时,亦是有着一个落音弟子行至那人族散修近前,引其朝着上座观礼之处行去。 回音小境的第一境之内有着十八条半透明的水玉阶梯,瑰丽的湛蓝阶梯在蜿蜒之间扶摇直上,径直没入了极天之上的云海深处。 云海极巅之上,便是三座方圆数千里的观礼銮台。 三座庞大无比的銮台遮天蔽日,静静地悬浮于云海之上,每座銮台的四周都连接着六条湛蓝水玉阶梯,前来观礼的生灵在此处根本无法御使法宝飞行,只能一步步地走上高及千丈的半透明阶梯,才能真正行至观礼銮台之上。 “这水玉阶梯似乎在散发着一些极为清凉的气息!” “我的修为竟然增加了一些!” “每走一步,便有一道精纯无比的水光没入神魂深处,我仅仅只是行了数丈之遥,神魂底蕴便有了些许进境!” 前来观礼的诸多生灵甫一踏上湛蓝水玉阶梯,便察觉到了此半透明阶梯的神异之处。 轰! 云海极巅之上,缓缓裂开一道长及数十丈的可怕缝隙,数十个气势强横无比的恐怖生灵降临而下,落在了三座銮台之中最为尊贵的“玉座銮台”之上。 这些在玉座之上观礼的生灵,正是六大山脉之中的一部分山主、副山主以及山脉掌权长老。 至于太御境、玉台境以及清罗境之中那些真正执掌太御圣宗的强大存在,却并不会在回音小境之内露面。 譬如身为清罗境数位掌座之一的沉暮掌座,此时便身在沉暮陲灵道场之内,透过清晰无比的光幕静静地望着回音小境之中的景象。 随着诸多生灵逐渐在三座遮天蔽日的庞大銮台之内入座,第一座玉座銮台的西北极巅之处,一个身着金缕麒麟锦袍的男子从座位之上站起身来,挥袖之间凝聚出了一块金黄锦帛。 俯视着三座銮台之上密密麻麻的数万生灵,金袍男子轻抚掌中锦帛,平淡的声音传遍了整座回音小境:“时隔近千年之久,太御圣宗宗门大比即将再次开启,与此同时,奉玉台境雪玉元君君上诏令,太御圣宗六山圣子尊位也会在大比之中择选而出。” 随着其话音落下,数不清的目光朝着此处望来,先前的熙攘喧嚣亦是逐渐安静了许多。 如今三大銮台之上的数万生灵皆是修为有成之辈,除却元衍地界之中的诸多本土生灵,更有白夜地界、聚阴地界以及尧古地界的至强宗门前来观礼,其中最差者都有归真上境的修为,自然不会有不晓事之辈。 身着金缕麒麟锦袍的男子顿了一顿,将手中锦帛抚成了细碎的金色光点,继续道:“诸位不辞劳苦奔波至此,前来太御圣宗观看宗门大比,我等心下甚为感念,太御境太液元君君上更是亲自施展大神通,数日之前便在回音小境布下了金莲法阵,还请诸位慢慢观赏。” 此言落罢,其微微转过头,朝着身侧一个神海蕴灵上境的掌权长老道:“开阵!” 那掌权长老眉眼低垂,沉声道:“遵落音山主大人之令。” 这宣读金黄锦帛的锦袍男子,正是太御圣宗第二山落音山脉的山主,半步神宫宿灵之境的恐怖存在。 轰! 震天彻地的轰响传遍回音小境,成千上万只稀有罕见的五彩灵禽在三座銮台四周环绕飞舞,如潺潺清泉一般的清灵仙乐入耳,数不清的灿金莲花虚影自虚无之中凝聚而出,朝着三座銮台之上的数万生灵坠落而下。 “莫非这便是传说之中的天花乱坠?” “太御圣宗果然大手笔!此情此景已经足够震撼!” “此莲花到底有什么用?” 诸多生灵皆是抬头仰望着坠落而下的金莲虚影,目光之中满是疑惑。 直至一尊神海蕴灵之境的大妖将那金莲虚影一口吞下,浑身妖气暴涨之后,三座銮台之上才真正沸腾起来。 “我早已凝滞的修为竟然有了一丝丝的进境!” “这是什么神通!我的心境修为枷锁也松动了许多,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莫要跟我抢!” “你们都给我滚开!方圆十丈之内的金莲都是我的!” 无数生灵在座位之上轰然起身,目光炽红,死死地盯着极天之上不断坠落而下的金莲虚影。 太御圣宗虽然早就已经是元衍地界的霸主,无需示好于任何势力,可却绝不会在此事之上失了面皮,愈是繁盛,便愈要在门面之处将其表现出来。 观礼銮台分为三座,分别是玉座銮台、尊座銮台以及最为普通的上座銮台。 此时最为尊贵的玉座銮台之上,除却太御圣宗六大山脉的几位山主、副山主以及掌权长老以外,还有着数百个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这些生灵皆是各自有着背景之辈,此时虽然对坠落而下的金莲虚影有些惊叹,却并未自降身份去刻意抢夺。 即便如此,落在玉座銮台之上的金莲虚影依然比其余两座銮台多了不少。 随着金莲法阵的缓缓消散,那些争抢的面红耳热之人亦是逐渐冷静下来,不少人皆是悄无声息地落回自己的座位之中,在身周布下法阵掩住身形,很是为自己方才的失态而不齿,其中又以第三座上座銮台为最。 “恭喜落音山主,听闻在前不久玉台境的玉阶之战中,第二山脉已经提前择出了下一任圣女,实在是令我等其余几座山脉羡慕非常。” 玉座銮台西北方向的极巅之处,一个清隽俊美的白袍男子在銮座之上微微侧头,望向左手边的落音山主,神色之间有些揶揄。 落音山主目光有些阴沉,冷哼一声,道:“山脉弟子不成器,让道兄见笑了。” 玉台境玉阶之战共有五十三位待定圣子参加,最终择出前二十参与太御圣宗宗门大比,第二山落音山脉之中却仅仅只有一个修为孱弱的待定圣女进了前二十,而最有机会进入前二十的落音第一待定圣女蚀星却是被挡在了宗门大比之外,在最后数息之时被季月年与狐言道联手轰了下来,让落音山脉这里丢尽了面皮。 那白袍男子显然不愿轻易揭过此事,笑道:“听闻落音山脉之前的圣女名为蚀月,那丫头竟是在短短千年之内接连克死了三个夫君,敢问道兄,这一次落音山脉提前择出的‘蚀星圣女’,是否也是这般克夫之命?” 落音山主眼角微微抽动,狠狠一甩袍袖,目光逐渐冷了下来:“还请太阴山主注意言辞。” 不远处一尊神海蕴灵上境的生灵自銮座之上站起身来,打了个圆场,笑道:“落音山主等下还要主持开启‘无回镜海’,太阴山主莫要再拿小辈之事打趣了。” 在玉座銮台如此多的目光注视之下,白袍男子狠狠恶心了落音山主一次,如今已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嘴角扯出一丝笑意,转过头去,不再开口。 落音山主深深看了白袍男子一眼,将目中的情绪尽数掩藏起来,自袖中取出一方光华流转的玉印,身周有着狂暴绝伦的强横玄气涌动而出,尽皆灌入了玉印之上。 “太御圣宗宗门大比,第一轮,无回镜海!” 轰! 其言落罢,三座遮天蔽日的銮台中间有着数不清的光幕凝聚而出,在光影变幻之间轰然而起! 密密麻麻的无数光幕最顶端之处,三张长及百丈的半透明榜单在方圆数万丈的云海之巅流转而现! 无回镜海,积分之榜! 第7章 号跟大家请一晚上假 跟大家请假一晚上,8号晚上3更。 第二百五十章 长夜已至,月落星沉。 古老灰暗的安阳郡城石桥之上,此时有着十余尊诡异强横的生灵静静侍立,这些生灵几乎皆是神海蕴灵之境的恐怖修为,其中有妖、有鬼、有灵、有怪,还有人。 一尊神海蕴灵上境的大妖将上前一步,沉声道:“鬼灵尊上,就在数息之前,太楚疆域之内的气脉已经尽皆崩毁。” 玄阴鬼灵身着一袭雪白霓裳,俯视着下首的十余个强横生灵,微微摆手,清灵好听的声音在静谧至极的安阳郡城之内回荡:“布阵。” “是。” 十余个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陆续隐入了黑暗之中,片刻之后便彻底失去了踪影。 玄阴鬼灵独自站在石桥边缘,伸手摸了摸脸上的月白轻纱,瞳孔之中尽是神异莫测的黑暗虚无。 神宫宿灵之境。 其诞生之事以极为恐怖的速度传遍了四周数个地界,与元衍地界相邻的数个地界之内,有着不少已经走投无路的神海蕴灵之境生灵起了心思,皆是悄无声息地潜入元衍地界,纷纷朝着太楚疆域安阳郡城行来。 这些生灵几乎皆是被所在地界的至强势力不容之人,如今安阳郡城诞生了一尊诡异强横的神宫宿灵之境,自然在极短时间之内便吸引了十余尊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前来依附。 就在不久之前,元衍城隍尊神亲自显灵降临于此,与刚刚诞生而出的玄阴鬼灵见了一面。 百年生息,永离元衍。 玄阴鬼灵的来历根脚固然神异,却终究不完全算是北俱芦洲的本土生灵,元衍城隍尊神也没有绝对把握彻底将其镇杀,便许其在太楚疆域衍养百年,自此之后需彻底离开元衍地界,再不入北俱芦洲极北边陲半步。 阴月皎白,光华如练。 随着整座太楚疆域的浩渺大阵逐渐成形,一道纯净至了极点的霜白月光自不知名之处降临而下,跨过茫茫星河万亿里之遥,在安阳郡城的石桥之前无声无息地凝聚了出来。 那道月光扭曲变幻之间,最终化作一道虚幻的雪白光门凝固下来,彻底掩去了其上那精纯尊贵的月华气息。 与此同时,北俱芦洲极北边陲之处,无数道强横如天的苍茫目光朝着元衍地界扫了过来,数息之后似乎并未察觉到任何异常之处,便又在无声无息之间悄然隐了去。 被数道不知从何而来的强大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玄阴鬼灵下意识地打了了冷颤,似乎浑身上下都被看了个通透。 那月白光门边缘有着瑰美冰蓝的光带流转,将玄阴鬼灵尽数包裹,片刻之后便与其一起消失在了石桥之上。 浩瀚无尽的星河光影横亘极天,霜蓝的月白光晕充斥着每一个角落,玄阴鬼灵轻轻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位高贵清冷的月宫神女。 瑶。 “未曾想到,北俱芦洲极北之处居然有着如此多的三灾太乙真境,我此次藉由月光之灵显化降临,竟是险些被这些小辈察觉。” 瑶赤着双足悬空而立,数道冰蓝月华在其身周缠绕,愈加显得其清美绝世。 玄阴鬼灵犹豫片刻,道:“我源于‘她’的记忆极为稀少,其中有着如此一道阵法,其上言明,若是布成之后,可召唤月灵之力加持己身,敢问上灵是否便是那记忆之中的月灵?” 瑶轻笑,眸光稍稍晦暗了些,轻声道:“月灵乃是阴月之上的天生神灵,伟大尊贵,我根本没有资格与其比较,不过你若想要月华之力的加持,我却可以帮到你。” 玄阴鬼灵抬首望着高高在上的瑶,心神深处思绪流转,略一沉默,道:“上灵,我福缘浅薄,怕是无法承受月华之力。” 瑶的目光愈加玩味,浩瀚无量的月华之力震荡之下,玄阴鬼灵的心思被她看了个通透。 “既然通过记忆深处的敕水印记与我相见,总归要带些东西走,如此一来,我等在北俱芦洲之内也算有了一步闲棋。” “上灵,我……” 玄阴鬼灵真灵震颤,心神深处已是察觉到了无法抵抗的可怕危机,刚要御使天地阴气抵抗月华之力的侵袭,眼前便有着璀璨绝伦的霜白月光映照而至,下一刻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三尺之剑 不知过了多久,安阳郡城的石桥之上有着一道天地阴气凝聚而出,扭曲涌动之间,逐渐幻化出了一个身着雪白霓裳的面纱女子。 那女子的面容被遮挡在月白面纱之后,更是在一种诡异的力量作用之下愈加模糊不清,寻常生灵根本无从窥探。 “原来是‘她’的家奴出手,欲要借我之手阻挡那位小殿下么?”玄阴鬼灵低声喃喃,扭曲模糊的眼眸之中有着冰冷的寒光浮现,“竟敢将我当成工具一般使唤,这些家奴都该死!” 其心神深处刚刚有着凛冽的杀意涌动而起,神魂之上便浮现出了一道冰蓝霜白的精纯月光,这条月华光带化作一条泛着湛蓝璨光的月白锁链,将玄阴鬼灵漆黑如墨的阴气神魂完全禁锢,其上更是有着不可违抗的恐怖侵蚀之力,一点一点地消融着玄阴鬼灵的神魂。 玄阴鬼灵强忍着神魂之上的钻心剧痛,将多余的思绪尽数收敛,低声重复道:“还请上灵息怒,我已知错了。” 数息之后,那极有灵性的月白锁链已经察觉不到玄阴鬼灵的反抗情绪,逐渐消散开来,重新凝聚成了一道冰蓝的月光,静静伫立在玄阴鬼灵的神魂深处。 玄阴鬼灵低垂着目光,望着石桥之下潺潺流动的漆黑河水,目光之中的怨恨杀意几乎已经凝成实质。 “既然无法反抗这些家奴,便只有先将那‘小殿下’彻底镇杀,才能有机会重获自由。” 思绪流转之间,玄阴鬼灵稍稍定了定神,抬起头来,遥遥望向太御圣宗所在的方向。 “但那小殿下乃是‘她’的嫡系血脉,我又是‘她’真灵之上的一丝玄阴真气化生而出,若是仅凭我如今神宫宿灵之境的阴气修为,当真能够将他摄杀么?” 玄阴鬼灵如今虽是神宫宿灵之境的修为,可其修为皆是来自能够掌控天地阴气的玄阴真灵,而“小殿下”季月年又是敖离公主唯一的血脉,其对于玄阴真气的亲和程度甚至比玄阴鬼灵还要高出许多。 若玄阴鬼灵欲要御使天地阴气镇杀季月年,只怕极有可能起不到应有的效果。 不知不觉间,那道冰蓝月光流淌而下,缓缓覆在了玄阴鬼灵的神魂之上。 感受着浩瀚月华之力的主动加持,玄阴鬼灵不再犹豫,定下心思,拂袖之间便凝聚出了一张长及数尺的画卷虚影。 那画卷虚影之上描绘着一个头戴玄渊雪玉冠、身着墨渊云纹袍的清美少年。 “小殿下,你离开太御圣宗之日,便是你的殒命之时。” …… 太御圣宗宗门大比,第一轮,无回镜海。 无数扭曲的光影变幻之间,季月年轻轻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乃是一望无尽的浅白天地。 极天在上,水镜在下,镜面本无色,天穹却是无边无际的灰白之色,如此倒影之下,天地之间便尽皆化作了一片灰白。 一块小巧的令牌虚影在季月年左肩之上浮现而出,在灰白光流的涌动之下缓缓旋转。 “上阶之比,无回镜海。” “走一步为一分,上阶之比第一轮,取积分前五千名。” 冰冷的话语自令牌虚影之上传入耳畔,季月年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肩膀之上轻轻颤动的小巧令牌,瞬间便知晓了其作用。 此令牌乃是依据无回镜海的规则凝聚而出,每一个参与大比的弟子都有着如此一块令牌,其作用应是记录积分亦或者记录影像,根本无法毁坏。 无回镜海的规则极是简单,每走出一步,令牌虚影之中便会添上一分。 季月年环顾四周,天地之间尽是苍茫无际的灰白,没有半个生灵存在,唯一有着色彩之处,便是脚下镜面之中自己的倒影。 想到此处,季月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低头望着镜面之中的黑袍少年,若有所思。 极轻的碎裂之声遥遥传来。 季月年蓦地转过身去,这才发觉身后的灰白天地不知何时已经开始了崩塌,苍白的天穹分裂成庞大无比的无数碎块,无声无息地坠落下来,缓缓没入镜海之中,融合成了一片虚无。 镜海,无回。 那天地崩塌的速度并不算快,可若是季月年一直都站在原地不动,只需数十息便会被崩毁的天穹彻底吞没。 缓缓走出一步。 身下镜海之中的倒影蓦地消失不见,在季月年身前数丈之处凝聚了出来。 另一个季月年。 发冠、衣着、发带以及相貌皆是一模一样,唯一不同之处,便是其目光似乎有些麻木。 “竟然没有任何修为在身?” 季月年望着身前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季月年”,逐渐对这无回镜海的规则有了一些了解。 轻挥袖袍,一道太御玄气横贯而出,径直将身前的“季月年”卷成了灰白的光影碎片,可身下的倒影却再也没有重新出现。 再次走出一步,又一个“季月年”在灰白光流的涌动之下凝聚了出来。 其虽然同样没有半点修为在身,目光之中却仿佛多了一丝灵动。 此“季月年”甫一出现,便一言不发地朝着季月年冲来,袖袍翻飞之间,其身手甚至已经足以比肩世俗之中的先天武者。 季月年一步踏出,身周有着浩瀚强横的太御玄气翻涌,那“季月年”根本不曾行至近前,便径直被太御玄气的余波扫成了残破的灰白光影。 “通明山脉季月年,一分。” “通明山脉季月年,二分。” …… 肩膀之处的小巧令牌不时传来冰冷的声音,季月年却似乎根本不曾在意,脚步不停,一直都在灰白的镜海之中前行。 “通明山脉季月年,十一分。” 随着令牌的声音落下,季月年身前刚刚出现的倒影也有了些许不同。 虽然同样是被太御玄气直接卷散,可其修为却是已经至了心火溯玄之境,所施展的咒决亦是精纯无比的《太御玄清聚灵真诀》。 “通明山脉季月年,二十二分。” 入玄上境。 季月年第一次停下脚步,目光微凝,定定地望着身前这个归真之境的“季月年”。 此“季月年”身周不仅有着精纯的太御玄气翻涌,其目光深处更有一丝天地阴气流转而现,甚至就连其手中所持法宝,都是一柄三尺长的古朴木剑。 敕灵乌木剑,便是真正展露形态之前的血河真剑。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业火,通灵! 那“季月年”目光冷漠,双手掐了个剑诀,道:“敕!” 古朴木剑的剑尖之处有着炽目的白芒聚拢而出,随着剑诀的加持,化作一道长及数丈的璀璨剑芒,朝着季月年遥遥斩来。 片刻之后,浩瀚的太御玄气翻涌而至,将这剑芒与“季月年”尽皆卷成了碎片。 季月年眉头微皱,已是极为清晰地察觉到,自己所御使的太御玄气竟是被那剑芒斩掉了一些。 “通明山脉季月年,二十三分。” …… “通明山脉季月年,二十九分。” 归真之境。 那“季月年”甫一出现,便径直丢出了一方玄黄小印,玄黄小印迎风便涨,待至了季月年身前,已是足足有了数丈方圆。 此小印正是季月年曾经使用过的通灵法宝,摄身印。 季月年轻拂袖袍,一道湛蓝水光弥漫而出,径直将那玄黄大印卷了回去,余势不减,直接砸在了“季月年”头顶。 轰! 长及数丈的黑白画卷虚影缓缓浮现,“季月年”目光冰冷,随手收起倒卷而回的小印,双手掐诀之下,浑身上下逐渐泛起了碧青玄光。 《青木转灵真诀》。 碧青玄光弥漫数里之遥,最终化作数十棵庞大无比的巨树,朝着季月年镇压而来。 如今的倒影“季月年”虽是归真之境的修为,但其实力底蕴却是极为可怕,若此处乃是一个寻常的归真上境生灵,只怕会被这倒影“季月年”直接镇杀在此。 “化玉鼎。” 季月年手掌翻转,一座通体碧玉的小鼎出现在手中。 碧玉真光铺天盖地汹涌而去,将身前的所有阻挡之物尽数淹没。 “通明山脉季月年,三十分。” “通明山脉季月年,三十一分。” “通明山脉季月年,三十二分。” 季月年停下脚步,目光之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凝重之色。 天地阴气扭曲流淌,在十余丈之外凝聚出了一个身着墨渊云纹袍的冷漠身影。 大归真境的倒影“季月年”。 天地阴气乃是极为强横罕见的灵气之一,季月年本以为这“无回镜海”之内根本没有天地阴气的存在,可如今看来,事实却是并非如此。 那“季月年”悬空而立,身周有着扭曲的漆黑光带飞舞,双手掐诀之间,无数条漆黑的丝线凭空而现,朝着季月年绕杀而来。 “通玄,困灵狱!” 细细密密的阴气丝线席卷而至,在季月年身周形成了一座玄黑牢狱,正是通玄心鬼血脉的天赋神通,困灵狱。 季月年眉头微皱,望着四周似乎随时可以破去的“困灵狱”,却始终都不曾御使出真正的天地阴气。 此神通自己早已经施展多次,深深地知晓其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当年初入摧日疆域之时,季月年便是凭借这一道神通,与敕雷真宗的琼玉道子联手逆斩了一尊半步神海的恶神,那恶神最终能够伏首,与“困灵狱”的禁锢束缚有着极大的干系。 数息之后,那玄黑的牢狱终于彻底成形。 不远处的“季月年”遥望着牢笼之中的季月年,右手虚虚握起,冷漠无比的声音传了过来。 “摄杀!” 牢笼之上的天地阴气轰然暴卷,无可比拟的摄杀之力朝着牢笼中心之处的季月年覆压而来。 “青鸿化影。” 季月年的身形逐渐变得虚无,青芒流淌之下,数息之后才重新凝实,完全躲过了这一道摄杀神通。 自始至终,季月年都不曾动用自己的天地阴气。 此处极为诡异,既称“镜海”,则定然不会如此简单。 若是自己施展出与其相同的神通,极有可能毫无作用,甚至还会被其化为己用,此消彼长之下,便会彻底陷入被动之中。 轰! 一丝漆黑火焰自虚无之中燃烧而起,片刻之间便化作了无边无际的熊熊烈火! 通灵业火! 季月年目光微沉,神魂之上刚刚显现而出的漆黑火苗虚影缓缓消散。 “为何我刚起了动用此火的心思,这倒影便先我一步将其施展而出?” 此时倒影“季月年”的身周,环绕着足以焚尽一切的可怕黑火,甚至就连虚空都被焚烧的扭曲起来。 正是季月年从未全力施展过的变异心火,通灵业火。 既然倒影“季月年”已经动用了通灵业火,季月年便放弃了催动此火的心思,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此火每全力动用一次,便会伤一次真灵本源,故而季月年从来都不曾真正催动通灵业火的本体,寻常仅仅只是使用其在神魂之上的火焰投影而已。 而此时的倒影“季月年”,却根本没有此种后顾之忧,通灵业火在其全力催动之下,展露出的威能甚至足以焚尽一切! “湮灭。” 冰冷的声音传入耳畔,季月年眼皮一跳,浑身上下再次泛起道道青芒,堪堪躲过了漆黑火焰的卷杀。 《显密妙通不陨身》,青鸿化影。 虽然不知晓无回镜海之中的倒影为何能够凝聚出通灵业火,但季月年内心深处极为清楚,这无回镜海再如何神异莫测,也绝对不可能施展出《显密妙通不陨身》与《渡灵佛咒》。 “焚!” 那“季月年”身周已是一片熊熊燃烧的漆黑火海,动用真灵本源全力催动之下,甚至其双目之中都流出了两行血泪。 第二百五十三章 言出,法随 季月年不愿承受通灵业火的灼烧,眉头微皱,身形再次化作了万千湛青光点。 其身为通灵业火之主,深知此火的可怕,通灵业火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无视法宝与神通的防护,直接湮灭生灵的神魂,甚至可以波及到生灵的真灵之上。 如今倒影“季月年”几乎将通灵业火催动到了极致,任何纯阳法宝在其面前都形如虚设一般,只有《显密妙通不陨身》之中的青鸿化影,才能在极短时间之内堪堪躲过此火的焚烧。 身形再次显露出来,季月年的面色已是有了些许苍白。 神魂深处的十二瓣墨玉莲台缓缓旋转,疯狂凝聚着《显密妙通不陨身》所需的玄气,即便如此,此时所剩的玄气也仅仅只够青鸿化影施展两到三次而已。 倒影“季月年”的身周有着熊熊燃烧的通灵业火环绕,寻常的法宝神通根本不起作用,即便季月年施展神宫宿灵之境的剑道神通《九曜剑芒》,此时也完全伤不到倒影“季月年”。 通灵业火太过可怕,已经超出了神通、法宝以及咒决的层面,在修为差距并不算大的情况之下,季月年的杀伐手段根本无法越过催动到了极致的通灵业火。 那倒影“季月年”似乎看出了季月年的境况,愈加疯狂地催动真灵,七窍之中陆续留下鲜血,浑身上下的气息已是极为微弱。 可其身周熊熊燃烧的漆黑火海,却在轰然咆哮声中接连暴涨,甚至将灰白的镜海都灼出了无数裂缝,携着足以湮灭一切的煌煌之威,朝着季月年汹涌而来。 绝不能挡! 季月年抬首望着疯狂涌动而来的漫天火海,心绪流转万千,神色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以倒影“季月年”大归真境的修为,这催动至了极致的通灵业火甚至足以焚化神海蕴灵上境的生灵,若是不惜损伤真灵本源疯狂引动心火,就连半步神宫宿灵之境的生灵都极难幸免。 “到底该如何破局。” 漆黑火海临身,灰白镜海被灼裂时的“滋啦”之声近在耳畔。 时间仿佛在一瞬之间变得极慢。 《通心咒》、《九曜剑芒》、《六欲玄真》、《镇玉灵咒》…… 六欲情花、落雪神剑、化玉鼎、玄渊雪玉冠…… 数不清的神通法宝在脑海之中一掠而过,却瞬间便被季月年完全否决。 一道清凉的湛蓝水流自神魂深处流淌而下。 水。 敕水。 季月年蓦地睁开双眼,望着近在咫尺的漆黑火海,双目之中泛起璀璨瑰美的冰蓝之芒。 敕水玄阴之体。 自敕水神印“离恨”归来之后,季月年早已不再是玄阴真气外显的通玄心鬼血脉,而是在《渡灵佛咒》的强行熔炼之下,以敕水神力与玄阴神力重塑了身躯。 通灵业火乃是天地之间极为罕见的变异心火之一,但其即便再神异莫测,也无法与源自珞珈圣山的《渡灵佛咒》相比。 若是有其余方法能够躲过通灵业火的灼烧,此时的季月年并不愿轻易动用“大慈悲咒”。 “水幕。” 言出法随。 湛蓝水光自虚无之中浮现而出,在季月年身前形成了一道薄如蝉翼的透明水幕。 此水幕绝非寻常,乃是以敕水玄阴之体的本源之力催发,其中甚至蕴含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敕水神力与玄阴神力。 足以焚灭一切的漆黑火海烧至此处,竟是缓缓停了下来,最终逐渐消散在了季月年身前。 与此同时,那倒影“季月年”亦是已经焚尽了真灵,化作万千灰白光影消散。 “通明山脉季月年,三十三分。” 季月年略一调息,在灰白的镜海之上再次踏出了一步! 数十丈之外,神海蕴灵之境的狂暴气息横扫而来。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苍白修长的手指微动,指尖之上有着一丝漆黑火苗燃烧而起。 此时季月年已经知晓,除却通灵业火之外,倒影“季月年”根本没有办法真正伤到自己。 那倒影“季月年”果然脸色微变,遥遥望着季月年指尖的漆黑火焰,目光之中阴晴不定。 数息之后,倒影“季月年”似乎回过了神,翻掌之间取出了一柄霜白长剑,剑尖之上泛起璀璨夺目的五彩光芒。 落雪神剑,《九曜剑芒》。 季月年晒然一笑,亦是取出了一柄霜雪长剑,《九曜剑芒》的五彩玄气逐渐灌注其上。 与倒影“季月年”不同的是,季月年的落雪长剑剑尖之处,还多了一丝湛蓝的神异水光。 数息之后,神海蕴灵之境的气息在镜海之上彻底消散。 “通明山脉季月年,三十四分。” 第二百五十四章 剑似惊鸿 “通明山脉季月年,三十五分。” “通明山脉季月年,三十六分。” 连续斩灭三个神海蕴灵初境的倒影之后,季月年停下脚步,抬首望着前方镜海之上扭曲变幻的虚无之处,神色微凝,指尖之上的漆黑火焰始终都不曾真正熄灭。 一道身影缓缓凝聚而出,狂暴绝伦的浩瀚玄气横扫四方,其身周有着一座玉鼎、一柄长剑以及一朵六色小花流转环绕。 神海蕴灵上境的“季月年”。 那倒影“季月年”甫一现身,便直接抓起身侧悬浮着的落雪神剑,随手挽了个剑花,遥遥斩出了一道横亘数十丈的炽白剑芒! 璀璨剑光所过之处,镜海之上传来极为清晰的撕裂崩碎之声,甚至就连空间都有了些许扭曲。 神海蕴灵上境与神海蕴灵初境不同,两者之间的差异如同鸿沟一般,寻常生灵根本无法逾越半点。 若是其余的神海蕴灵上境生灵也便罢了,可此时季月年所面对之人,却是神海蕴灵上境的倒影“季月年”。 “上镜海开启。” 那不可阻挡的剑光临身之时,一道冰冷的声音自镜海之上传来,无数灰白云气涌动而至,片刻之间便将季月年包裹在了其中。 光影扭曲变幻,季月年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依然是一望无际的灰白天地,只是那神海蕴灵上境的倒影“季月年”却是不见了踪影。 玉阶之战第十九名所持玉牌第一条特权,可入“上镜海”。 “通明山脉季月年,三十六分。” 季月年侧头看了一眼肩膀之上的积分令牌虚影,其上的积分依然不曾变化。 吼! 灰白镜海轻轻震动,无数云气席卷而至,聚拢成了一尊庞大无比的神海蕴灵上境云气之兽。 此兽高及两百余丈,身若山岳,臂似城楼,单单怒睁的双目便有着足足数丈方圆。 季月年抬首望着遮天蔽日的庞大云兽,所感受到的压迫之感却是少了许多。 玉阶之战前二十名所持玉牌在太御圣宗宗门大比之内有着诸多特权,其中的第一条特权,便是凭此玉牌可入“上镜海”。 对于这些妖孽天骄而言,那“无回镜海”实在太过可怕,比自己高出数个阶位的自身倒影几乎根本不可战胜。 而这“上镜海”却与“无回镜海”不同,虽然完全继承了“无回镜海”之内的积分,但上镜海之中所出现的倒影却皆是灰白云气所凝,难度少了许多。 吼! 云气之兽晃动着如山岳一般的巍峨身躯,俯视着着脚下如蝼蚁一般的小黑点,发出了震彻天地的可怕嘶吼,无数道龙卷云气携着煌煌之威旋杀而下! “敕水,聚阴。” 季月年双手掐诀,身周有着无数道湛蓝水光环绕而出,更有数不清的天地阴气自虚无之中流淌而现,以湛蓝水芒为核,逐渐在季月年脚下凝聚出了一尊扭曲虚幻的阴气生灵。 那阴气生灵愈来愈大,最终竟是至了数十丈之高,季月年站在其头顶之处,抬头望着极天之上密密麻麻卷杀而下的灰白龙卷,手掌翻覆,虚虚一握,一柄湛蓝的扭曲虚影长剑便出现在了手中。 随着季月年掌中的湛蓝长剑逐渐成形,其身下高及数十丈的阴气生灵手中亦是出现了一柄冰蓝巨剑,此剑甫一出现,便将灰白镜海方圆数千里的天地元气尽数汲取,最终形成了无数细细碎碎的可怕剑气,在冰蓝巨剑的剑身四周环绕飞舞。 阴气生灵所持的冰蓝巨剑彻底成形之时,那足以卷杀一切的灰白龙卷已然至了季月年头顶十余丈之处。 季月年微微抬首,手掌翻转,湛蓝的三尺长剑虚影之上撩起一道微不可察的剑光。 吼! 身下的阴气生灵怒吼咆哮之中,堪堪举起手中长及数十丈的冰蓝巨剑,朝着极天之上狠狠一斩! 玄阴真气有了敕水之力的加持,其威能之恐怖根本不可想象。 一道足以撕裂一切的湛蓝剑芒在巨剑剑尖之处凝聚而出,横亘于天地之间,逆斩而上! 所有的灰白龙卷都被长及数十丈的可怕剑芒彻底搅碎,无数细碎的冰蓝剑光缠绕旋转,朝着云气之兽的庞大头颅绞杀而去。 “吼!” 云气之兽晃了晃头颅,双目之中凝聚出两道灰白的炽目光流,化作一道凝实至极的光幕,将所有的冰蓝剑光尽皆挡在了脖颈之前。 密密麻麻的剑光虽然在光幕之前破碎消散,可却残留了数不清的冰蓝光影,这些细密的光影缓缓浸入灰白光幕之内,使光幕之上的细小裂缝逐渐多了起来。 敕水之力。 季月年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只余了一尊身长数十丈的阴气生灵矗立在镜海之上,那阴气生灵持着庞大无比的湛蓝巨剑,灰暗的双目之中有着璀璨瑰美的冰蓝水光缓缓凝聚。 数息之后,阴气生灵的双眸已是彻底化作了湛蓝之色,目光所及之处,尽皆泛起独一无二的冰蓝幽光。 吼! 浓郁至极的敕水之力被灌注于冰蓝巨剑之上,阴气生灵倒持着巨剑,抬头看了一眼遮天蔽日的云气之兽,发出了一声冰冷无比的嘶吼! 云气之兽身前的灰白光幕此时终于彻底崩碎,它庞大的头颅晃了一晃,低头朝着倒持巨剑的阴气生灵望来。 密密麻麻的灰白云气在双目之中疯狂涌动,这尊神海蕴灵上境的云气之兽怔了一怔,却发现那阴气生灵竟是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如山岳一般的身躯左右颤动,云气之兽环视四周,入目所见只有一望无尽的镜海与浅白的天穹,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生灵气息。 掌控天地阴气,可在短时间之内隐入天地之间,季月年曾经凭借此道神通躲过了数不清的神通咒法。 这尊阴气生灵乃是玄阴真气所控的天地阴气凝聚而出,自然也能够施展出这道神通。 咔嚓。 蓦地,轻微的碎裂之声传遍了静谧的天地。 云气之兽抬起头颅,朝着无边无垠的浅白天穹望去。 一尊天地阴气所凝的庞大生灵自虚无之中浮现而出,持着一柄横亘天地的湛蓝光剑,在千丈高处遥遥斩杀而至! 在上镜海之中,愈高之处便有着愈多的天地元气存在。 那庞大的水蓝光剑汲取了不知多少天地元气,其上的威能以极为恐怖的速度疯狂暴涨,待到至了云气之兽头顶之时,此剑光竟是已经长及七百丈! 在敕水之力的加持之下,浩瀚的水行之力弥漫天穹,似乎就连灰白的天穹都浸染上了一丝蔚蓝之色。 剑落如惊鸿。 云气之兽的粗大脖颈被横亘披放近七百丈的水行剑芒横扫而过,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一剑枭首。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三十七 方圆近十丈的庞大头颅缓缓滑落下来,在无数细碎剑光的疯狂绞杀之下,彻底湮灭成了虚无。 其断裂的脖颈之处,有着密密麻麻的灰白云气扭曲涌动。 轰! 数百丈的无头身躯无力地跪倒在镜海之上,却依然巍峨似山岳一般。 阴气生灵目中的湛蓝水光愈加浓郁,悬立于极天之上,再次御起数百丈的遮天巨剑,朝着云气之兽的脖颈之处狠狠捅贯而入! 数息之后,这柄长及七百丈的冰蓝光剑已是彻底贯入了云气之兽的身躯之内,仅仅只在其脖颈之处露出了长及二十余丈的庞大剑柄。 无数细密的水蓝光影在云气之兽的身躯表面显现而出,数息之后,已是形成了遍布全身的蛛网裂缝! 灰白的巍峨身躯之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冰蓝条纹,似乎随时都会破裂崩毁。 阴气生灵目光深处的湛蓝水光缓缓褪去,其身躯亦是化作数不清的天地阴气逐渐消散,隐入了虚无之中。 季月年身着墨渊云纹袍,面色有些苍白,在阴气生灵缓缓消散的头顶之上显露出了身形。 抬首看了一眼身躯之上满是冰蓝裂纹的云气之兽,玄黑袍袖之下,白皙修长的手指虚虚一握。 咔嚓。 数不清的水蓝光晕在裂缝之处透体而出,所有的蛛网裂纹都连在了一起,云气之兽的身躯无声无息地崩裂开来,灰白的天地之间尽是湛蓝的水光。 “通明山脉季月年,三十七分。” …… 回音小境,第一境。 无数大大小小的璀璨光幕最中央之处,方圆万丈的云海之巅,第一张长及百丈的透明光幕之上,一行泛着灿金之色的小字流转而现,径直列至了第一之位! “通明山脉,季月年,三十七分!” “莫非也是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 “此人来自太御圣宗的哪座山脉!?” “这季月年的光幕在何处!?” 随着季月年取得三十七分,其积分亦是暂时超过了所有的神海蕴灵之境待定圣子,其所在的光幕吸引了愈来愈多的目光,甚至就连最为尊贵的玉座銮台之上,都有着上百个气息强大的生灵在默默望着季月年所在的光幕之处。 在其之后,便是诸多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 太清山脉陈通玄,三十六分。 通明山脉祝升平,三十六分。 朝露山脉诸炎,三十六分。 …… 这些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同样有资格入“上镜海”,但此时面对着神海蕴灵上境的云气之兽,皆是陆续陷入了僵持之中。 季月年以大归真境的修为破障而出,以最短的时间取得三十七分,此时已是吸引了三座銮台之上的近半目光。 无数生灵皆是找到了季月年所在的光幕,将其投影至自己身前,细细观看着其中的留影记录。 “原来是极为罕见的通玄心鬼血脉!” “在传闻之中,通玄心鬼可控天地阴气,难怪此子的神通如此诡异强横。” “那漆黑的火焰神通也极为少见,此子入‘上镜海’之前,竟是险些在倒影之上栽了跟头。” “不仅如此,此子所施展的水行神通也极为恐怖,甚至比其通玄心鬼血脉不相上下!” “太御圣宗竟然有着如此妖孽天骄横空出世,我等前时竟然半点不知!” “此子名为季月年,正是百年之前以归真之境修为逆斩神海蕴灵之境的陈延阳之人!” “原来是他!” …… 季月年展露在外的只有四品心火的妖孽资质以及罕见至极的通玄心鬼血脉,至于那异变的心火“通灵业火”,在这北俱芦洲极北边陲之处根本无人识得,仅仅只是被当成一道诡异强横的神魂神通而已。 “李道兄,听闻祝家此子似乎对于山脉的决定颇为不满,可有此事?” 玉座銮台极东之处,一个银袍男子望着身前光幕之中与云气之兽纠缠的祝升平,轻声开口。 其身侧不远处的銮座之上,一尊半步神宫宿灵之境的人族生灵侧头看来,摇头道:“通明山脉算是我李家的封地,家族既已决定扶持季月年,便不会再给其余生灵机会。” 顿了一顿,这尊李家老祖继续道:“更何况,祝升平的神海蕴灵上境乃是积年的水磨工夫,其潜能几乎已经消耗殆尽,根本无望再进一步,既然如此,我李家又怎么可能让其有机会登临圣子尊位?” 那银袍男子叹了口气,道:“话虽如此,可此事若是不小心传了出去,却容易让山脉弟子离心。” 李家老祖略一沉默,道:“想必祝升平应是个晓事之人。” 在太御圣宗宗门大比开启之前,第三山脉李家便有人特意前往祝升平的道场,送去了一串铃铛。 在铃铛震响之际,便是祝升平放弃之时。 银袍男子不再开口,而是随手掐了个咒决,凝出了一串铃铛虚影,轻轻一摇。 第二百五十六章 宿身之鬼 祝升平与季月年同属第三山通明山脉,若季月年欲要在宗门大比之中登临第三山圣子尊位,祝升平便是其唯一的威胁。 如今仅仅只是第一轮,但为了稳妥起见,李家还是选择让祝升平在此时放弃“无回镜海”,以保万无一失。 上镜海。 祝升平面色苍白,神海蕴灵上境的玄气狂暴翻涌,抬首望着同样濒临崩溃的云气之兽,刚要祭使纯阳法宝将其彻底轰灭,耳畔便有着清灵好听的铃铛之声自不知名之处遥遥传来。 “李家!” 祝升平神色阴晴不定,目光深处满是怨恨。 “第三山李家身为绵延数万年的掌权家族,为了一己私心竟然龌龊至此,”祝升平微微闭上双眼,强自定了定心神,“此时仅仅只是第一轮,便先依言放弃,稍稍麻痹这些腌臜之物。” 数息之后,祝升平睁开双眸,其中有着从未有过的疯狂之意。 “待第三轮正比之时,我会直接将季月年横扫出局!届时众目睽睽之下,即便是李家,也没有任何办法阻止我登临圣子尊位!” 定下了心思,祝升平不再犹豫,径直凝聚出一缕太御玄气,渡入了肩膀之上的令牌虚影之中。 数息之后,神海蕴灵上境的云气之兽得了喘息之机,有些不可置信的晃了晃头颅,凝望着祝升平的身影消散之处发怔。 玉座銮台极东之处。 银袍男子察觉到了祝升平的异常,道:“李道兄,此子虽然依言放弃了大比第一轮,但其心绪却似乎有些不对。” 那李家老祖晒然一笑,道:“观此子方才的神情,显然有些不情不愿之意,不过第三山脉终究是我李家的第三山脉,在圣宗诸事之上,即便是两位元君君上都会尊重我李家的意见,我便不信这小辈能翻了天。” 银袍男子微微点头,道:“李道兄此言无差。” …… 上镜海。 季月年目光沉凝,抬首朝着灰白的天穹望去。 无数黑气流淌汇聚,片刻之间便化作了一尊身着红袍的鬼物,此鬼物面容模糊,虚无的脸庞之上仅有一双泛着浅红光华的眼眸,冰冷地俯视着季月年。 半步神宫宿灵之境。 通灵业火虚影凝于双瞳之内,季月年眸光之上泛起黑芒,极为清晰地察觉到,此鬼物乃是一尊货真价实的生灵,绝非回音小境所幻化而出。 第一轮“无回镜海”共有三十八分,这尊半步神宫宿灵之境的鬼物,正是大比第一轮的最后一分。 几乎只有入了“上镜海”的生灵才能到达此处,所有在“无回镜海”之中面对自己倒影的生灵,绝大多数甚至就连三十分都拿不到。 诡异的是,那悬于极天之上的红袍鬼物却始终都不曾动手,只是用那泛着红光的双眸淡淡地俯视着镜海之上的季月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蓦地,数百丈之外,一道灰白光门凭空而现,其中走出了一个身着月白道袍的俊美男子。 第一山脉太清山脉,陈通玄。 陈通玄先是抬首望了一眼红袍鬼物,随后才将目光转向不远处的季月年,神色之间有些惊异。 数息之后,接二连三的灰白光门自镜海之上浮现而出,共有十二位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取得三十七分,陆陆续续来到了此处。 因季月年首先取得了三十七分,故而这红袍鬼物才会在季月年所在之处出现,若是他人先季月年一步取得三十七分,那么此红袍鬼物便会在那人所在之处现身,季月年也需通过灰白光门前去,才能参与这第三十八分的争夺。 回音小境第一境的光幕榜单之上,密密麻麻的前五千个名字已经彻底固定下来,泛着幽幽的灿金玄光。 只有最上方的十三个名字还不曾彻底凝实,如今的无回镜海之内,已是只剩了这十三个生灵。 除却季月年的修为依然处于大归真境之外,这些生灵皆是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 “第一轮‘无回镜海’终比,全力抵挡身鬼袭杀。” 诸多生灵肩膀处的令牌虚影微微颤动,冰冷的声音在灰白的天地之间回荡。 随着令牌虚影重新陷入沉寂,那高高在上的红袍鬼物亦是微微动了动身子。 所有的待定圣子皆是全神戒备,陆续祭出了自己的法宝护在身前。 身鬼,乃是雷雨天象之中所携着的天地生灵,此种鬼物极为罕见,更是几乎无法捕捉,只有通过极为特殊的方法才能将其驭养。 这只身鬼的鬼力修为已经修至了神异莫测的半步神宫宿灵之境,其真正的来历绝不简单。 季月年眉头微皱,神魂深处极是清晰地浮现出了两百年前的记忆。 身鬼的侵杀方式极是诡异,除非拥有特殊的克制咒法,否则根本无法阻挡。 “融。” 那红袍鬼物淡淡的看了一眼镜海之上的十三个生灵,似乎在履行职责一般,自身侧分化出了十三道半透明黑影,以不可名状的可怕速度朝下袭杀而去。 不少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祭起自己的纯阳法宝,抬头望着扑面而来的半透明黑影,面色难看无比。 在宗门大比开启之前,根本无人知晓每一次大比的具体规则,此次第一轮“无回镜海”之中竟然出现了半步神宫宿灵之境的身鬼,让这些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很是有些失措。 悄无声息之间,数个待定圣子直接被半透明黑影穿透了护身法宝,昏死在地,身下的镜海之中有灰白云气涌动而出,将其送出了上镜海。 季月年席地而坐,双目微阖,身周有着薄如蝉翼的灿金光幕流转而现。 那极天之上的红袍身鬼蓦地转过头来,定定地望着季月年身周的灿金光流,泛着红芒的双目微微颤动。 数个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苦苦抵挡着透明黑影的侵入,却皆是陆续败下阵来,被透明黑影侵入了神宫神海,纷纷昏死过去。 半柱香之后,此处已是只余了四个生灵。 红袍身鬼分化而出的黑影并非寻常,其在融入生灵神魂的过程之中,能够极为清晰地感应到生灵的悟性、资质、天赋以及潜能,在某个方面而言,可以将这些待定圣子极为准确地重新筛选一遍。 第二百五十七章 名录天籍 “你便是季月年?” 半晌过后,红袍身鬼俯视着镜海之上仅剩的四个生灵,泛着红芒的双目望向身着墨渊云纹袍的少年。 季月年微微抬起头,维持着身周的灿金光幕,并未开口。 那红袍鬼物不以为意,目光轻轻颤动,挥袖之间,散去了镜海之上所有的半透明黑影:“第一轮终比已经结束,你等可以略作调息,一炷香之后离开上镜海。” 数十丈之外的陈通玄站起身来,神情有些疑惑,道:“这便结束了么?” “第一轮终比共有十三个生灵参与,通过无间鬼影的侵入,我已大致知晓了你等的悟性、天赋、资质、血脉以及根骨,此道光幕之上,便是第一轮终比的名次。” 红袍身鬼一甩袖袍,一道半透明的光幕逐渐自镜海之上凝聚而出。 与此同时,回音小境第一境,那遮天蔽日的庞大光幕之上亦是光华流转,最顶端的数行金芒小字缓缓固定下来。 “上阶第一轮,第一名,通明山脉季月年。” “上阶第一轮,第二名,太清山脉陈通玄。” “上阶第一轮,第三名,朝露山脉诸炎。” …… “上阶第一轮,第四千九百九十九名,落音山脉梁胤元。” “上阶第一轮,第五千名,太阴剑脉,赵延。” 第一轮大比,只取前五千名。 自五千名之后,所有的名字都陆续黯淡下来,已是被彻底淘汰出了太御圣宗的宗门大比。 上镜海之外,不曾入得前五千名的生灵皆是沉默下来,仰望着极天之上那长及百丈的半透明光幕,露出嫉羡不甘之色。 蓦地,那光幕榜单之上有着十余个泛着金芒的名字颤动起来,数息之后竟是直接脱离榜单,化作道道金光彻底消散开来! “快看那上阶榜单!” “这是怎么回事!?” 无数喧嚣议论之声沸腾而起,可短短数息之后便逐渐安静了下来。 参与太御圣宗宗门大比的神海蕴灵之境生灵共有十九位,这些生灵虽然与诸多太御圣宗弟子共同参与宗门大比,却并不计入大比积分,其最终会被单独排名,用来敕封六座山脉的圣子尊位。 也便是说,这十九位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根本不会被列入太御圣宗宗门大比的积分排名之内,在某种程度上对于大归真境的“上阶”大比不会有任何影响。 那榜单光幕之上消散的金光名字,便是这些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 与此同时,榜单的五千名之后,有十余个黯淡无光的名字逐一亮起,最终泛起了璀璨无比的金芒,陆续烙印在了榜单的末尾之处! “我的名次竟然上升了如此之多!” “前五千名!我进入了大比第二轮!” 十余个侥幸进阶的大归真境生灵皆是面露狂喜之色,侧头望着肩膀之侧重新凝聚出的令牌虚影,心神激荡。 太御圣宗对于出类拔萃的弟子从来都不曾吝啬,若是能够进入前五千名,圣宗所赐下的灵物资源之多根本不可想象。 上镜海。 “我不服!” 陈通玄定定地望着悬空而立的红袍鬼物,一字一顿道:“敢问一句,我等四人皆是抵挡住了无间鬼影的侵袭,为何季月年能够位列第一之位?!” 另外两个神海蕴灵上境的生灵互相对视一眼,虽然不曾出言,可其目光亦是看向了红袍身鬼。 季月年散去了身周的灿金光幕,站起身来,平淡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陈通玄,并未开口。 “不服么?”红袍鬼物摇头轻笑,袖袍一甩,数道清晰至极的光幕缓缓在镜海之上凝聚出来。 “第三十四步,耗费三息。” “第三十五步,耗费两息。” “第三十六步,耗费两息。” “第三十七步,耗费六息,将神海蕴灵上境的云气之兽一剑枭首。” 逐渐溃散的光幕之内,阴气生灵在震天撼地的嘶吼声中,携煌煌天威降临而至,持着冰蓝长剑径直贯入了云气之兽的脖颈。 红袍身鬼轻轻拂袖,散去了所有光幕,冰冷的目光看向陈通玄:“而你,在第三十七步耗费了足足二十九息,若不是施展出太清山脉的禁术神通,此时只怕根本不会出现在我面前。” 顿了一顿,其继续道:“终比其实在第三十七步就已经结束,最终的无间鬼影侵入,乃是为了重新测定你等的根骨、资质以及血脉,毕竟每个生灵的入山之时距今都已很是久远,天赋与悟性说不定都会有着些许变化。” 此时陈通玄望着极天之上那数道逐渐散去的光幕,面色已是难看无比。 技不如人,无话可说。 另外两个神海蕴灵上境的生灵亦是面色复杂,扪心自问之下,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在短短六息之内便镇灭一尊神海蕴灵上境的云气之兽。 回音小境第一境,三座銮台之上的无数目光皆是看向此处,望向那身着墨渊云纹袍的雪冠少年。 “第一轮无回镜海,第一名,通明山脉季月年。” …… 白夜地界极西边境。 绍水之源。 翻滚的白浪奔腾咆哮,在长及数千丈的水崖边缘奔流而下,日复一日,经年不息。 “绍水神上。” 青裙少女伸出纤美白皙的削葱玉指,捋了捋耳垂之处的漆黑发丝。 “少君折煞小神了,”那尊身着水青长袍的神灵面露苦笑,摆了摆手,“白鹭元君君上早有谕令,几位少君在白夜洞天之内与君上亲临无异,小神岂敢当得少君一句‘神上’?” 青笛轻笑,道:“绍水水神,你也算是正九品的天地散神,怎地如此没有心气儿?” 绍水水神面上赔着笑,内心之中却是暗暗腹诽,白夜地界如今并无天地敕封的城隍尊神,神宫宿灵之境的白鹭妖君便是实质上的白夜地界之主,似自己这般最为低微的河流水神只能仰其鼻息而活,根本不敢有任何得罪之处。 青笛方才故意逗了他一逗,此时却颇觉有些无趣,敛去了眸中笑意,道:“绍水水神,我此次前来绍水之源,却是有事在身。” “少君但言无妨,只要小神能够帮得上忙,必会全力以赴。” 青笛走了两步,行至滚滚巨浪奔流而过的水崖之巅,俯视着一望无际的渺茫水流,道:“我曾听闻,我等所在的洛水海境根本不算真正的北俱芦洲疆域,仅仅只是其濒临北海的荒芜之地而已,我如今来到绍水源头,便是欲要前往真正的北俱芦洲。” 绍水水神为青裙少女的心势所摄,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神色发自内心地恭敬了一些,道:“少君之意,莫非是想藉由绍水神力,在极短时间之内跨越百万里之遥,进入北俱芦洲真正的内陆边境?” 狂风呼啸,青笛侧头瞥了绍水水神一眼,如瀑青丝随风飞扬而起:“古籍记载,绍水之源的尽头,乃是‘流沙河水域’,那里也是北俱芦洲实质上的内陆边缘。” 流沙河。 绍水水神怔了一怔,似是想到了一些久远的往事,半晌之后才回过神来,缓缓道:“流沙河地界渺茫无垠,其中有着数不胜数的巨灵大妖,据我所知,濒临流沙河地界之处,便是一个传承百万年光阴的无上妖国。” 青笛点了点头,轻声道:“朱紫国,朱紫妖国。” 绍水水神目露向往之色,道:“传闻那里的生灵可以真正的上天入地,功参造化的上真上灵数之不尽,似我等所在的这般荒芜贫瘠之地,在那些生灵眼里与蛮荒无异。” “风起于青萍之末,”青笛侧过头来,眸光之中泛起一丝璀璨的青灵之芒,“无论是巨灵大妖,还是上灵上真,皆是自微末之中修行而起,这般长此以往,才能有朝一日扶摇而上,名录天籍。” 名录天籍。 闻听此言,绍水水神心神震颤,浑身神力疯狂激荡,竟是险些跪了下来。 “少君慎言,慎言。” 如此滔天狂言,绍水水神竟是连听都不敢再听下去,以袖遮面,身周玄青神力疯狂涌动,惶急无比地遁入了水崖深处。 青笛根本不曾转头看他,只是静静地俯视着水崖之下一望无垠的水渊,目中的青灵之芒愈加浓郁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阴云狂风呼啸而至,暴雨倾盆,水崖之上却已是没有了半个生灵。 绍水水神的身形缓缓凝聚而出,遥望着目不可及的水渊极远之处,沉默良久。 一丝璀璨至极的青芒在其目光之中愈来愈远,顺着绍水水渊奔行而下,逐渐离开了白夜地界范围,朝着那渺茫无尽的流沙河水域遥遥行去。 第二百五十八章 阴灵溪鬼王 …… 魇鬼山谷。 泉水涌动的潺潺之声萦绕耳畔,季月年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乃是一条清澈见底的苍翠溪水。 “大比第二轮,魇鬼山谷,以三日为限,取积分前五百。” 肩膀之上的令牌虚影微微颤动,在季月年的目光注视下逐渐变淡,最终彻底隐入了虚无之中。 季月年眉头微皱,御使玄气勾连感应,身前有着一道光幕缓缓凝聚而出,其上有着密密麻麻的数千个浅白光点星罗棋布,分散在光幕的各个角落。 魇鬼山谷的地图。 除却这些浅白光点之外,此地图之上还标注着数百个猩红光团、数十个深紫莲花以及许多泛着七彩之色的璀璨光晕,此时季月年所在之处,正是那数千个轻轻颤动的浅白光点之一。 “阴灵溪,乃是诸多扭曲怨毒的鬼物无法消散的本源聚集之处,其溪水冰冷彻骨,至阴至邪,生灵触之则亡。” 季月年望向地图之上与自己所在光点相邻的那条漆黑光带,一行墨黑的小字缓缓浮现而出。 “可是季月年师兄当面?” 光影流转之间,季月年的心神下意识地有些恍惚,待到其回过神来,身前数十丈处已是出现了一个面露惊喜之色的羽冠少女。 季月年眉头轻轻皱起,抬首望向大归真境的羽冠少女,并未开口。 “我乃通明山脉璇玉上宫掌宫,李归寻,”那羽冠少女行了个礼,神色之间颇为激动,“久闻季月年师兄之名,更是与师兄同在通明山脉修行,归寻却一直都不曾前去谒见,还望师兄莫要怪罪。” 季月年心念微动,脑海之中已是出现了魇鬼山谷完整的地图虚影,自己此时所在之处,已是多出了一个微不可察的浅白光点。 “既是李家嫡系,跟在我身后便可。” 第二轮大比开始之前,沉暮掌座曾敕下灵蕴传书,若在魇鬼山谷之中遇到第三山通明山脉的李家血脉,可略微照拂一二。 李家支持季月年登临第三山圣子尊位,自然是因为其优异罕见的资质根骨,但李家的根基却始终都是那些代代传承的嫡系血脉,此事从来都不会改变。 李归寻此时距季月年仅有二十余丈,重新打量了季月年一番,怔了一怔,片刻之后才笑道:“此时真正见了季月年师兄,才知那玉简之中的虚影根本无法描绘师兄风采之万一。” 此言落罢,她便轻拂纱袖,如彩蝶一般飞身而起,朝着季月年所在之处破空行来。 李归寻刚刚现身而出,还不曾来得及察看地图,故而其此时并不知晓,她与季月年之间,隔着一条毫不起眼的苍翠溪水。 阴灵溪。 季月年眸光微凝,开口道:“止步!” 为时已晚。 潺潺流动的清澈溪水不知何时已是静止下来,一丝丝诡异的黑芒萦绕而起,片刻之间便形成了一座若隐若现的漆黑牢狱。 李归寻听得季月年之言,心神深处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妙,可其此时已经行至了阴灵溪之上,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落入了那急速凝形而出的漆黑牢笼之中。 无数怨毒沙哑的阴冷嘶叫传遍四野,数十张狰狞可怖的鬼脸涌动而现,朝着李归寻吞没而去。 “通玄,困灵狱。” 浩瀚的天地阴气自虚无之中涌动而出,化成一座如山岳般的冰冷黑狱,将那阴灵牢狱笼罩在了其中。 吼! 可怕的嘶叫之声传入耳畔,数不清的狰狞鬼物朝着季月年望来,目光之中充斥着无尽的怨毒与憎恨。 季月年眸光微冷,轻拂袖袍,道:“摄杀!” 庞大的困灵黑狱疯狂颤动,在其话音落下之时,彻底崩裂开来! 数不尽的天地阴气席卷八方,将阴灵溪之上密密麻麻的狰狞鬼物尽皆卷成了漫天碎屑! 数息之后,阴灵溪彻底恢复了平静,在那漫天碎裂的光影之间,一个头戴羽冠的清丽少女神色惊惶,心有余悸地落了下来。 “多谢季月年师兄。” “我方才出手,皆因照顾沉暮掌座与李家颜面,”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仅此一次。” 闻听此言,李归寻面色有些苍白,却极是知趣地不再开口,而是静静地站在了季月年身后。 季月年并非李家诸多嫡系的护道之人,如今在魇鬼山谷之中对其照拂一二已是殊为不易。 “区区大归真境的修为,竟能破去怨灵凝聚而出的憎恨鬼牢,你到底是什么生灵?” 蓦地,阴灵溪之上有着浓郁至极的鬼气翻涌,其中传出了一道有些低沉沙哑的声音。 此时李归寻已是重新察看了一番魇鬼山谷的地图,如今见到那阴灵溪上缓缓凝聚出的庞大鬼脸,面色忍不住接连数变,低声道:“季月年师兄,这是一只阴灵鬼王,我等还是先行离开此处为好。” 有着回音小境的规则限制,阴灵鬼王即便再强大数倍,也无法挣脱阴灵溪的禁锢。 季月年看了一眼那凝望着自己的巨大鬼脸,道:“憎恨鬼牢?” 那鬼脸微微颤动,幽深如渊的漆黑双目缓缓睁开,沙哑道:“此鬼牢乃是怨灵本源凝聚而成,莫说区区大归真境,即便是已经蕴化神海的生灵,也不会有多少抵抗之力。” 阴灵鬼王于阴灵溪深处修行已久,几乎从来都不会现于人前,如今却是一反常态,在季月年之前显现出了身形。 季月年轻轻点了点头,却并未回应其询问,而是开口道:“若我方才不曾出手,此女是否会死在阴灵溪之中?” 阴灵鬼王微不可察地笑了笑,道:“阴灵溪横亘于魇鬼山谷中央,将山谷一分为二,乃是绝不可逾越的禁地,所有欲要越过阴灵溪的生灵,皆会被憎恨鬼牢汲取大半修为,丢出回音第三境。” 其言下之意十分明显,阴灵溪作为回音小境第三境的一部分,自然不可能对前来参与宗门大比的太御圣宗弟子赶尽杀绝。 那阴灵鬼王漆黑的双目之中光影颤动,继续道:“以我观来,你非人,非鬼,非妖,非灵怪,亦非那些魔物山鬼之流,故而我才会现身而出,有此一问。” 一侧的李归寻此时已是缓过了神,闻听此言,忍不住上前道:“季月年季师兄乃是罕见高贵的通玄心鬼血脉,你这被困于此的鬼王自然不会知晓此事。” 其知晓阴灵鬼王无法真正离开阴灵溪之后,态度轻慢了许多,虽依旧有着忌惮,却再也不复方才的惊惶惧畏。 阴灵鬼王并未在意此事,而是将目光望向季月年,若有所思道:“原来是记载之中的通玄心鬼血脉,怪不得能够破去阴灵溪之上无处不在的憎恨鬼牢。” 季月年轻拂袖袍,不再停留,转身朝着魇鬼山谷的西北侧行去。 “且慢。” 阴灵鬼王沙哑的声音遥遥传来。 季月年停下脚步,侧身看去。 一团漆黑的光晕虹贯而至,悬停在了身前数尺之处,微微颤动。 “通玄心鬼血脉,我欲与你做个交易。” 季月年取过那漆黑光团,将一丝天地阴气灌入其中,沉默数息之后,苍白修长的手指轻握,将那团光晕摄入了掌心深处。 阴灵溪之上的庞大鬼脸扯出一丝莫名的笑意,逐渐溃散成了漫天鬼气,隐入了溪水之中。 第二百五十九章 玉璇 一侧的李归寻见季月年收起了那漆黑光团,忍不住上前道:“季月年师兄,此鬼王久居于阴灵溪之中,寿数长久,心思深沉,师兄还需多加些小心才是。” 季月年微微点头,并未就此事多言,而是遥望着数十里之外的苍翠山谷,道:“在地图虚影之上,前方的山谷深处标记着一朵深紫莲花,可抵积分五十。” 魇鬼山谷的地图之上共有数百个猩红光团、数十朵深紫莲花以及寥寥数个璀璨夺目的七彩光晕,其所抵积分分别为二十分、五十分、一百分。 李归寻怔了一怔,道:“以季师兄的无匹威势,只怕方圆百里之内根本无人敢与师兄争抢这朵紫莲。” 季月年看了她一眼,轻轻摇头,道:“以你为线,以此莲为饵。” 虽然将一个上阶弟子清理出魇鬼山脉仅仅只有十积分,可若是积少成多之下,决计可以超过一朵深紫莲花的五十积分。 李归寻抬头望着季月年白皙的侧脸,并未犹豫,道:“归寻愿听季师兄吩咐。” …… 阴灵溪。 不知过了多久,清凉明澈的溪水之上有着丝丝缕缕的黑气缠绕而现,逐渐凝聚成了一个隐约的人形。 随着黑气缓缓消散,数息之后,其真正的样貌展露了出来,竟是一个面容清秀但脸色苍白的黑袍少年。 黑袍少年悬立于溪水之上,凝望着季月年与李归寻离开之处,喃喃道:“我被太御境困于回音小境六千余年,日夜修行阴鬼之道,从来不曾有半点荒废,今朝遇得此子,终于有了一丝脱困之机。” 蓦地,其身侧数丈之处的空间泛起道道波纹,竟是毫无征兆地扭曲起来! 不过片刻之间,那扭曲的空间之处便有着一道蔚蓝光幕显现而出,一个身着紫纹缀星袍的白发男子自光幕之内一步踏出,冷淡地目光径直看向溪水之上悬空而立的阴灵鬼王。 阴灵鬼王面色难看了些,目光阴沉,道:“何事?” 此身着紫纹缀星袍之人乃是在太液真人座下修行的生灵,更是列于太御境数位执境长老之一,地位极是尊崇。 “六千年光阴流转,竟还没磨去你的杂心么?”白发男子的语气有些冷漠,“元君君上虽远在太御境,却始终对六座山脉之事了如指掌,那季月年的通玄心鬼血源之中有一半是凡俗季家血脉,根本无法解开你神魂深处的心鬼枷锁。” 阴灵鬼王神色愈加阴沉,道:“能够掌控如此精纯的天地阴气,怎么可能会是一半凡俗血脉的通玄心鬼血源?” 白发男子摇了摇头,道:“你虽是太御境的阶下之囚,却也与我相识数千年之久,我又何需骗你?” “绝不可能!”闻听此言,阴灵鬼王清秀苍白的面庞变得有些狰狞,“当年玉璇元君将我禁罚于此,使我日夜提供本源鬼力维持着回音小境的完整,更是金口玉言许下承诺,若我有朝一日能够挣脱她所设的心鬼枷锁,便亲自出手助我成道!” 白发男子静静地望着有些失控的阴灵鬼王,目光之中浮现出一丝隐藏极深的怜悯之色。 太御圣宗的玉璇元君早已在阴阳劫数之中陨灭,阴灵鬼王即便解开了神魂枷锁,也永远都无法离开回音小境。 生灵修至神宫宿灵上境之后,若要破入那造化神异的阴阳渡境,需渡过天地之间的阴阳劫数,才能真正蜕出肉体凡胎,窥探那无形无质的莫测因果。 “放下心思,好生维持回音小境,待元君君上成道之时,自会亲手解除你的神魂枷锁。” 白发男子踏入蔚蓝光幕之内,其声音亦是愈来愈小,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阴灵鬼王被禁囚足足六千余年,却并未真正磨去心神深处的戾气,此时定定地望着那逐渐溃散的湛蓝光门,其神色之间已是隐约多了一丝疯狂。 第二百六十章 通玄阴气化身 …… “赵师兄,西北数十里之处又有一朵紫莲!” 禹昊手中持着一块已经凝成实质的地图玉简,转头看向身侧的赵怀元,神色有些激动。 赵怀元亦是有些欣喜,微微点头,道:“此次我等运势颇佳,自进入魇鬼山谷以来,已是取得了足足八十积分,若是能够得到这朵积分紫莲,你我分别能够再添二十五积分,距那前五百之位便又近了一步。” 在魇鬼山谷地图虚影的标示之上,一朵深紫莲花可抵五十积分。 蓦地,禹昊面色一变,忙不迭地将手中的地图玉简递予赵怀元,道:“赵师兄,那紫莲周围有两个浅白光点正在缓缓移动,我等还需快些前去才是,否则定会被他人捷足先登!” 赵怀元取过地图玉简看了一眼,冷哼一声,道:“无碍,使用积分令牌收取紫莲需要时间,我等现在前去还来得及,只要不遇到那些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其余诸人根本不足为虑。” 行了约么半柱香工夫,那深紫莲花映照而出的璀璨紫芒已是隐约映入了眼帘。 禹昊催使玄气稍稍探查,神情有些疑惑,道“赵师兄,这朵莲花似乎并未被人收取。” 赵怀元并未开口,而是望着地图玉简之中的两个浅白光点,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轰! 蓦地,那炽目的紫光横扫照耀而出,竟是将极天之上的云霞都浸染成了曜紫之色! “有人在收取莲花!” 赵怀元与禹昊对视一眼,皆是不再犹豫,玄气涌动之间,朝着百丈之外的紫光涌动之处急速行去。 漫天紫光流淌变幻,一个身着玄青纱袍的羽冠少女正盘坐于一块数丈巨石之上,在其身前数尺之处,一朵紫芒映照的九瓣莲花缓缓旋转,瑰丽无比。 那羽冠少女见得赵怀元与禹昊行至巨石之下,神色之间却不曾有半点惊慌,目光平静,依旧在旁若无人地收取那朵九瓣紫莲。 禹昊面露喜色,道:“赵师兄,这厮如此肆意地收取紫莲,竟然没有布下任何防护手段,简直得来全不费工夫!” 此言落罢,其挥手取出一件剑形通灵法宝,浑身玄气流转之间,便欲朝着李归寻斩杀而去。 “且慢,”赵怀元眉头紧皱,抬首望着巨石之上面无表情的李归寻,伸手拦住了蠢蠢欲动的禹昊,“每个进入魇鬼山谷之人都持有此处的地图,此女分明知晓你我内心的想法,又怎么可能没有半点防备之心?” 禹昊此时堪堪回过神来,亦是按捺住了心中的贪欲,拱手道:“赵师兄心思缜密,我不及也。” 赵怀元眼珠转动,道:“更何况,地图之内显示此处有两个浅白光点,如今巨石之上却只有此女独自收取紫莲,说不定那隐藏之人此时便在暗处窥探,等待出手之机!” “可再过一炷香,此女便会将莲花收走,我等到底该如何做?”禹昊略一察探,已是察觉到了数道由远及近的强大气息,“此莲花被激活之后,其紫芒映彻极天,如今已经吸引了不少目光。” 赵怀元脸上扯出一丝笑意,不慌不忙道:“无碍,不管此女是想真的收取这莲花还是以此为诱饵,随着前来此处的人愈来愈多,其真正的意图定然会展露出来。” 闻听此言,禹昊不禁露出赞叹之色,道:“依赵师兄之意,我等此时便隐于暗处,寻找时机,来个浑水摸鱼?” 赵怀元点头道:“不错。” 在李归寻平淡的目光之下,赵怀元和禹昊的身形逐渐隐去,缓缓消失在了四周的苍翠山色之中。 数息之后,又有两道气息涌动而至,在巨石之下显化出了身影。 这些生灵仰望着巨石之上正在收取紫莲的李归寻,却根本不曾贸然出手,因为在魇鬼山谷的地图虚影之上,此处足足有着四个浅白光点存在! 灰沉的云端之上。 季月年身周缠绕着漆黑的天地阴气,低垂着目光俯视着巨石之侧愈来愈多的身影,轻声道:“还差一些。” 以紫莲为饵,以李归寻为线,终在此处聚集了十余个大归真境的上阶弟子,可季月年之意,却并非要取这些生灵的积分令牌。 将一个生灵清理出魇鬼山脉仅仅只有十积分,即便算上其令牌之内先前取得的积分,也不过数十而已,可若想要在大比第二轮之中取得极为靠前的名次,四处寻找生灵将其清理乃是最为下乘之法。 不知过了多久,巨石之下已是有了十七个大归真境的上阶生灵,这些生灵三两成群,相互戒备,却都时刻分出三分注意望着巨石之上的李归寻。 “赵师兄,那厮快要收取完成了,我等还不出手么!?” 隐在暗处的禹昊有些性急,眼看着那紫莲四周的紫光即将彻底消散,忍不住转头朝着身侧的赵怀元看去。 “不急,再等等,”赵怀元摆了摆手,目中闪过一丝狡黠,“这些人当中定会有人先行出手,那莲花不过五十积分而已,你我二人若是趁乱斩杀几个上阶弟子,将其令牌取在手中,算上其令牌之内先前的积分,最终所得积分定然超过五十!” 禹昊只得耐住性子,点头道:“那便听从师兄吩咐。” 二人说话之间,那深紫莲花四周缠绕的紫芒已是愈来愈淡。 十息。 五息。 三息。 就在那莲花即将被李归寻彻底炼化之时,一个大归真境的人族青袍男子自巨石之下飞身而起,掌中有着威势无双的暗沉雷光轰鸣,黑紫雷电萦绕之间,朝着李归寻狠狠劈杀而去! 在其之后,又有数个生灵各施神通,无数璀璨无比的咒法玄光轰然而起! 李归寻虽然很是清晰地察觉到四面八方的致命危机,却丝毫不曾停下收取深紫莲花,只是在沉默之中微微闭上了双眼。 季月年不仅是沉暮道场的选择,亦是李家几位老祖的选择,身为李家最为纯正的嫡系血脉,李归寻选择听从季月年的安排,以身为饵,根本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后路。 “镇玉。” 平淡的声音传遍天穹。 一座篆满古老纹路的碧玉巨鼎自灰暗的云层之上镇压而下,数千道碧玉灵光流淌缠绕,将方圆数百丈之内的所有咒法神通尽皆旋绞成了漫天光影。 所有的上阶生灵皆是如凡俗之人一般跌落在地,大归真境的修为仿佛已经离体而去,浑身上下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玄气气息。 季月年轻挥袖袍,静立于灰沉的云层之上,俯视着巨石周围诸多面露惶恐惧畏之色的上阶弟子,道:“十七个,勉强够了。” 赵怀元与禹昊早就被镇玉灵光卷了出来,此时仰望着云端之上的季月年,忍不住面色剧变:“布局之人竟是通明山脉的季师兄!” “季月年师兄,我亦是第三山脉弟子,还望师兄饶我一次!” “季师兄手下留情!我愿献上令牌之上的所有积分,只求季师兄不要将我清理出魇鬼山谷!” “季师兄……” …… 玉阶之战之后,季月年早已名传六座山脉,成了太御圣宗千万普通弟子仰慕惧畏的人物,如今见了季月年随意出手的煌煌威势,皆是彻底放弃了抵抗的心思,只求能够保得资格不失便好。 季月年摇了摇头,道:“我不会取你等令牌之上的积分,只是有些小事需要劳烦诸位师弟。” 闻听此言,赵怀元心下一动,自泥土之中爬了起来,拍了拍衣袍之上的尘土,高声道:“我对季师兄仰慕已久,师兄若是有何吩咐,但言无妨,赵怀元必定赴汤蹈火!” 季月年似笑非笑地看了赵怀元一眼,道:“赴汤蹈火倒也不必,只需诸位师弟在魇鬼山谷之中行走之时,顺手带上此物便可。” 此言落罢,季月年轻挥袖袍,十余道漆黑光带流转而出,分别没入了这些弟子肩膀之侧的令牌虚影之内。 一个大归真境的鹿妖行至近前,行了个礼,道:“敢问季师兄,这是何物?” 季月年手掌轻握,隐去了那些令牌虚影之上的光带,道:“此物算是我的通玄化身,可助你等轻松碾杀大归真境的生灵。” 赵怀元看了看自己令牌之上逐渐消散的黑光,心神深处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硬着头皮道:“季师兄为何要帮助我等取得积分?” “此物乃是我的通玄阴气所化,其清理上阶弟子所得积分与你等无关,”季月年瞥了赵怀元一眼,微微摇了摇头,“若是没有令牌依附,此物不能离我太远,如今有了诸位师弟相助,带着通玄阴气化身四散之下,我便可藉此摄取魇鬼山谷西侧的大半积分。” 其言下之意,显然是要这些弟子带着通玄阴气化身四散而去,分别寻找上阶弟子清理,以一个极为恐怖的速度急速积累大比积分。 其中有生灵见季月年并非凶神恶煞之辈,看上去似乎很好说话,心思忍不住有些活络,忍不住上前道:“季师兄,非是师弟不愿助你,只是师弟也想在大比之中取得一些名次,若将所得积分尽皆给予师兄,只怕……” 其余十余人之中,也有着数人出言附和,数息之后,竟是直接要求季月年取回令牌之上的通玄阴气化身。 禹昊张了张嘴,刚要上前开口,便被赵怀元一把狠狠拉了回来。 “赵师兄,何故阻我?”禹昊神情有些疑惑,“季师兄显然不是那种狠戾之人,我不愿助他,便让他将这鬼气取走好了。” 赵怀元懒得跟他解释,压低了声音,冷声道:“蠢货!莫要找死!” 禹昊心下闷闷不乐,却还是依言缓缓退了下来。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三灾太乙 余下数个未曾开口之人皆是心思活络之辈,此时见那些上阶弟子纷纷要求季月年取回令牌之上的通玄阴气化身,目中忍不住露出一丝幸灾乐祸之色,下意识地将自己的身形藏得更低了些。 赵怀元见身侧的禹昊神色恹恹,不禁摇了摇头,低声道:“愚蠢!我不让你贸然开口是为你好!” “赵师兄何出此言?”禹昊叹了口气,“若是此时不让季月年师兄取出令牌之上的通玄阴气化身,我等的宗门大比之路便会断绝于此,尽皆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这又算的上什么好事?” 赵怀元面露嘲讽,嗤笑道:“你当真以为这位季月年师兄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罢了,你若想要找死,我也不会横加阻拦。” 此言落罢,赵怀元便松开了拉着禹昊袖袍的手。 禹昊张了张嘴,刚要说些什么,便有无数道璀璨炽目的漆黑光带横扫而至,将方圆数百丈之内所有的生灵尽皆笼罩在了其中。 直至数息之后,这令人窒息绝望的黑暗才逐渐散去,赵怀元与禹昊亦是缓缓恢复了目力与玄气感应。 “通玄阴气会为你等指引方向,且去罢。” 黑袍少年清冷的声音遥遥传了下来,禹昊下意识地环视四顾,心神一惊,狠狠地打了个激灵。 “谨遵季师兄之命。” 巨石之下的所有上阶弟子皆是朝着季月年恭敬行礼,随之便陆续转身离开了此处,隐入苍翠山色之中四散而去。 夜幕将至,万籁俱寂。 季月年侧头看了一眼巨石之上的李归寻,轻拂袖袍,数块令牌虚影凝聚而出,在阴气包裹之下尽皆涌入了李归寻肩膀之上的令牌虚影之中。 “这些积分足够你进入第二轮前五百名,寻一个偏僻之处躲避三日便可。” 此言落罢,季月年身周便有着道道黑芒流转而现,自其身下凝聚出了一座十二瓣墨玉莲台,瑰丽的光带缠绕之间,朝着极天之上遥遥行去。 李归寻盘坐于巨石之上,仰望着逐渐远去的十二瓣墨玉莲台,喃喃道:“这第三山的圣子尊位,怕是只有季月年师兄才当得。” 她极为清楚地知晓,季月年之所以给她留下足够进入前五百名的积分,皆是因为她乃李家嫡系血脉,若非如此,季月年根本不会多看她一眼。 …… 流沙河。 “这种鬼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三灾妖圣诞生?简直可笑至极。” 伴随着嘟嘟囔囔的抱怨之声,河畔边角之处一块毫不起眼的石头泛起璀璨绝伦的金芒,光影散饶之间,逐渐化成了一个身着鎏金袍服的俊美男童。 那金袍男童化形而出之后,环视一周,自言道:“如今这幅模样太过扎眼,待我变他一变。” 其手指微动,极是随意地掐了个仙家印诀,青烟吞吐之中,片刻之间便化作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布衣老汉。 “咳,咳。” 布衣老汉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似乎很是满意,干咳两声,颤颤巍巍地顺着一望无垠的流沙河朝上游行去。 “兀那老头,赶快滚开,别在这里挡蟹爷的路!” 堪堪行出数十丈之遥,前方便有数只身高丈许的虾蟹妖物抬着一方华美銮轿迎面而来,那为首的蟹妖见了布衣老汉,面上忍不住露出嫌恶之色,口中接连斥骂出声。 此处乃是流沙河畔,更是至高无上朱紫妖国的边境所在,朱紫妖国规矩森严,无论是人、妖、鬼、灵、神、怪,只要位处朱紫国境内,便绝不敢私自杀戮生灵。 布衣老汉抬头看了一眼身形魁梧的数只狰狞妖物,面上露出恐惧之色,颤声道:“大仙饶命!小老儿只是想捉些鱼虾下酒,不曾想竟是冲撞了几位大仙,还请恕罪!” “什么?!”听到布衣老汉言道拿些鱼虾下酒,那蟹妖庞大的蟹钳在空中挥舞数下,最终还是忍住了将老汉剪成两段的冲动,上前飞起一脚便踢在了布衣老汉的胸口。 “今日西水宫二公子出游,竟遇到如此腌臜之物在此扫兴,实在是晦气!” 数只妖物骂骂咧咧地抬着轿子远去,而那布衣老汉被蟹妖一脚踢出数丈,跌在河滩之上再无声息。 虽然那蟹妖已经收了许多力道,可这势大力沉的一脚下去,布衣老汉却依然免不了手脚寸断之苦。 待那銮轿走远,布衣老汉竟是毫发无伤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袍之上根本不存在的尘土,继续朝着流沙河水域的上游行去。 “仅有短短六百年时间,我到底要如何才能找到那个即将诞生的三灾太乙妖圣?” 布衣老汉佝偻着身子,一瘸一拐地在河滩上走着,目光之中却忍不住露出微不可察的怨恨之色。 “好事从来都轮不到我,这种降生贫瘠之地前来找人的苦差事却总有我一份,实在是可恨!” “这流沙河位处北俱芦洲北部边境,贫瘠无比,怎么可能会诞生出三灾太乙真境的生灵?” “更何况还是一尊极为罕见的三灾妖圣,简直是无稽之谈!” 布衣老汉自顾自地念叨,脚步看似极慢,可其身下的河滩却极为诡异地愈来愈扭曲,至了最后,其随意一步踏出,竟是可以直接行出百里之遥! “咦,此处竟有低等灵果的气息。” 不知行了多久,布衣老汉蓦地停下了脚步,朝着不远处苍翠山峰之上一棵毫不起眼的果树望去。 数息之后,布衣老汉的手中已是多了两筐橙黄的柑橘。 “竟是在北俱芦洲边境极为罕见的化灵之果。” 老汉低头望着篓筐之中的柑橘,心念转动,似是忽然之间想到了什么,苍老的脸上扯出一丝笑意。 “化灵之果不一定是灵树灵根诞生而来,也有可能是寻常果树通灵而成。” “我要寻找的那尊三灾太乙妖圣,便一定是妖修行而来么?” “或许,是人呢?” 布衣老汉微微抬起头来,朝着极天遥远之处那遮天蔽日的通天巨城望去。 朱紫妖国。 第二百六十二章 护法都神 布衣老汉思绪流转之间,却是忽然察觉到了一丝异常,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那苍翠山峰之上的断根果树。 密密麻麻的青烟在那果树之上弥漫而出,短短数息之间便弥漫山野,将整座山峰都笼罩在了其中。 见此情景,布衣老汉笑着自言道:“原来此处竟是一处聚灵之源,怪不得能够催生出化灵之果。” “道友如此卑劣行径,与那强取豪夺的窃贼又有何异?” 冰冷的声音遥遥传来,浅白光影扭曲变幻,自极天之上凝聚出了一尊身着青袍的枯角生灵。 布衣老汉见此地主人现出身来,一时之间不禁有些挂不住脸面,可其随后便想到了自己如今并非真身,这些本土生灵根本不可能分辨出自己的真正根脚。 “你这厮恁地小气,老夫只不过是路过此处,忽然有些口渴,取你几个果子充饥而已,何需如此作态?” 那枯角生灵见他这般模样,心中怒火更盛,寒声道:“你若好好与我叙话,舍你几个灵果也便罢了,如今却展露出如此无赖之态,实在是自寻死路!” 此言落罢,其头顶的一对儿枯木青角之上绽放出神异炽目的青芒,搅动方圆数十里的天地元气,短短片刻之间便在极天之上凝聚出了一座长及百丈的庞大漩涡。 布衣老汉抬头望着那湛青漩涡足以席卷天地的可怕威势,摇头笑道:“有眼无珠的荒野散神,你可知我是何人?” “不管你是谁,这里都是朱紫妖国,流沙河畔,”那枯角生灵神情冰冷,“私自动了我的净灵果树且不说,在我面前竟然还敢如此猖狂放肆,此处便是你的陨灭之地。” 极天之上那遮天蔽日的湛青漩涡愈来愈大,散发而出的气势更是恐怖无比,甚至就连四周的空间都有了些许扭曲。 “无知之辈,简直可笑,”布衣老汉随手抓起一个橙黄的灵果放入口中,神情很是有些肆意,“我所到之处,都城隍与我称兄道弟,四方大圣与我会酒,更有六洞真仙个个相钦,十一护法大曜作会相陪,你一个小小的荒野散神又算得了什么?” 枯角生灵面露嗤笑,显然不信这般荒唐之言,头顶双角青芒绽放之间,便要催动那漩涡卷杀而下。 轰! 碧蓝的滔天水幕覆盖而来,将所有狂暴躁动的气息尽皆湮灭,就连那方圆百丈的湛青漩涡都被水幕尽数包裹,无声无息地消散开来。 那水幕的顶端有一尊生灵虚影隐约显现,其气势如渊如岳,浩瀚缥缈不可测。 枯角散神仰望着那尊若隐若现的生灵虚影,震骇无比,神色之间尽是不敢置信之色:“见……见过……神……神上。” 这尊水幕神灵,正是只存在于记载之中的三位朱紫妖国护法都神之一。 护法都神,乃是比城隍尊神还要高贵的天地神阶,只有强大无比的地界之中才会诞生出此神职。 那护法都神并未理会枯角生灵,而是径直低头看向布衣老汉,道:“不知道友是何方神圣,又因何前来我流沙河地界?” 虽然朱紫妖国中的生灵早已不再称此处为“流沙河地界”,不过对于这些尊贵的神灵而言,即便时光变迁,沧海桑田,可那些烙印在真灵深处的古老记忆永远都不会被忘却。 布衣老汉目光之中第一次露出一丝慎重,神色之间敛去了些许肆意,道:“我此次降生流沙河地界,有极为重要之事在身,望道友能够不闻、不问、不看。” 其言语之间虽然收敛了不少,却依然不曾把这尊护法都神放在与自己平等的地位。 那水幕神灵极为敏锐地捕捉到了布衣老汉所言的“降生”二字,略一沉默,道:“流沙河地界生灵无数,上真上灵、巨妖大魔数不胜数,我虽身为此处护法都神,却也有着许多无力之处。” 布衣老汉知晓其言下之意,笑道:“无碍,只要道友能够给个方便,老夫日后必有所报。” 水幕神灵微微点了点头,不再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布衣老汉的身形彻底消失之后,数十道恐怖无比的气息陆续涌现而出,逐渐凝形成一个个威势无匹的强大神灵,这些神灵甫一现身,便朝着那尊水幕神灵的虚影极是恭敬地行了个礼。 “流沙河地界七大城隍、二十三水系水神、十七地界土地神灵、六域山岳神灵,恭听神上谕令。” 番外章 南海 暴雨渐歇,冰冷礁石的背面遍布着密密麻麻的湿润青苔,尽管时不时有着海浪冲刷而至,却皆是径直漫过了石面之后便褪了下去,始终都不曾将这高及十余丈的庞大礁石真正淹没。 一只纤细白皙的小手轻轻抚上了冰凉的石面,将其上的青苔抹了去一些,数息之后,那青苔之下隐约有着密密麻麻的篆字显露了出来。 “果如是如是,乃真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乃真五蕴皆空时,不落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名曰诸法空相……” 约么十二三岁的女童缓缓蹲下身子,一边继续将覆于礁石背面的青苔抚去,一边低声读着其上所篆刻的经文,不多时候,她白嫩的小手上已是沾满了潮湿的泥沙。 海风乍起,雨势渐急,女童却似乎毫无所觉一般,仍然在拂动着礁石背面的青苔,其所着的织锦青碧莲瓣缎裙已经逐渐被雨滴所浸湿,一缕柔顺的青丝沾染了雨水,紧紧贴在了她白皙如玉的耳垂之侧。 “你该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泼天暴雨已是倾盆而下,浩瀚无垠的海面之上巨浪翻滚,轰鸣天音自漆黑的云层之上轰卷而下,贯入耳膜。 那女童稍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头顶几乎覆压而下的灰暗雨云,柔软嫣红的唇角微微勾起,轻声道:“你在怕我?” 此言落罢,那遮天蔽日的暗沉乌云似乎受到了挑衅一般,在轰震咆哮声中涌动的愈加疯狂,无量雨水自天穹之上倾覆而至,短短数息之间,便将这坐落于南海之畔的偏僻海岸尽数淹没在了大海之中。 高及数十丈的海浪轰卷之中,那庞大礁石所在之处却有一道碧青真光岿然不动,其上更是逐渐凝聚出了一道繁复无比的梵文光幕,挡住了所有席卷而来的海水。 “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女童藏蔽于礁石的碧青真光之下,未曾真正受到雨水海浪的侵袭,随着她将礁石背面的青苔尽数抚去,其上已是显现出了一篇完整的古老经文。 那笼罩在礁石之上的碧青真光,正是源于这篇经文之中那密密麻麻的数千个篆字。 “你该走了!” 轰! 天穹震怒,浩瀚无尽的灰暗乌云逐渐分裂开来,一只方圆数百丈的曜紫眼眸缓缓凝聚而出,其中隐约泛着冰冷尊贵的紫金光泽。 这曜紫眼眸实在太过巨大,在女童的视线之中,几乎已经占据了小半穹顶,无法抵挡的威严气息自那紫金瞳孔之中摄压而至,却尽皆被礁石之上的碧青真光挡了下来。 女童轻轻踮起脚,抚去了掩盖着经文的最后一寸青苔,这篇篆刻于礁石底部的古老经文终于彻底显现了出来。 “你该走了!!!” 横亘数百丈的庞大曜紫眼眸微微收缩,其中竟是泛起了一丝隐隐的惧怕之意,它死死地盯着身着织锦青碧莲瓣缎裙的女童,滚滚天音再次轰鸣而起。 女童伸出小手捋了捋垂于耳侧的发丝,扬起小脸朝上望去,似乎察觉到了那紫金瞳孔之中蕴藏的惧畏,轻轻笑了笑,道:“我此时没有半点修为在身,你又何需如此惧怕?” 此言落罢,她便在冰凉潮湿的礁石泥沙之上席地而坐,轻轻阖上了眼睑,不再开口。 在那遮天眼眸的注视之下,那礁石之上的古老经文篆字陆续化光消散,尽数涌入了女童的眉心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那女童的身形终于消失不见,庞大的礁石没有了经文加持,亦是被淹没在了浩瀚无尽的海水深处。 天穹之上的乌云逐渐散去,显露出了极天之上那密密麻麻的数百万生灵。 紫金瞳孔开阖之间,无尽雨云自其身侧凝聚而出,这条身长万丈的曜紫真龙穿云破雾扶摇而上,发出了一声震天彻地的龙吟。 此数百万生灵尽皆隶属于南海龙宫,每一个生灵的气势都恐怖无比,可这些生灵的目光之中却都带着或多或少的心有余悸之色,此时闻听这道撼天龙吟入耳,皆是纷纷松了口气。 “终于走了。” “这厮实在是太过可怕,此次如此突兀地前来南海之畔,实在是让我等有些心惊胆颤。” “方才就连殿下都不敢现身,我等虽然亦是有些惊慌,却也算不上太过失态。” 此时诸多生灵的神态明显轻松了许多,不再似前番那般提心吊胆。 轰! 海浪轰卷之下,那曜紫真龙方圆近千丈的庞大龙首自天云之上显露出来,冰冷的声音传遍了方圆数万里的南海之畔。 “南海龙宫各司真龙、蛟龙、水神、海境真神、妖神,即刻携各部神将、妖将、水妖等等尽归其位。” 那百万生灵之中有着数万气势惊天的强横生灵齐齐垂首行礼,恭敬道:“谨遵殿下谕令!” …… 随着南海海水逐渐褪去,此地的海岸则是重新显露了出来,污浊的泥沙之上依然残留着潮湿的水迹,冰凉的寒气自泥土的缝隙之中翻涌而起。 一只干净的线织缎鞋踩在了泥土之上,碧青重瓣裙裳的裙角随之展露而出,那十一二岁的女童竟是再次回到了篆刻经文的礁石所在之处。 “少了一段经文。” 她望着曾经那巨大礁石矗立之处,轻声喃喃。 蓦地,她身前的海水急剧翻涌起来,数息之后,一个身着杭绸荷裙、头戴缀星流光萤石冠冕的清丽少女越水而出,轻轻落在了身前。 女童似是有些意外,看了看眼前的清丽少女,道:“你不怕我?” 那少女的眉头稍稍皱了皱,道:“我与你根本不曾相识,为何要怕你?” 女童点了点头,笑道:“此言在理,我如今已是恢复了些许修为,南海之中的无量生灵应是察觉不到我的存在才是。” 轻柔的海浪逐渐漫上满是泥沙的岸滩,行至清丽少女的荷裙裙袂之处,略一停留之后又缓缓褪了下去。 缀星流光萤石冠冕轻轻晃动,清丽少女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砂石缝隙之中清浅的海水,道:“恢复修为么,为何我不曾自你身上察觉到半点修为波动?” 其言刚落,她便似乎想到了什么,瞳孔逐渐收缩,蓦地转头看向了身侧茕茕玉立的女童,惊声道:“难道你竟是……” “我便是传言之中那个祸害南瞻部洲的‘可怕生灵’。”女童的眼眸之中尽是浅浅的笑意。 清丽少女来回打量了女童数次,数息之后才勉强定下心神,缓缓道:“前时大殿下带着各司真龙、蛟龙、水神、海境真神、妖神尽皆行至南海之畔,便是因为你的出现,可如今……” “如今你一见之下,察觉到我与传言之中不尽相同?”女童微微摇了摇头,看向了清丽少女泛着紫金之芒的瞳孔,“你是南海龙宫之中的真龙血裔么?” 闻听此言,那少女的眸光一时之间竟是有些黯淡,略一沉默,道:“我的名讳是……敖青。” 只有尊贵无比的真龙血裔,才会被冠以“敖”姓,少女说出自己的名讳,显然已是承认了自己南海龙宫真龙血裔的高贵根脚。 女童行至了前时那巨大礁石所矗立的痕迹正中,一边低头打量着其上残留的痕迹,一边轻声道:“我观你有些心神恍惚,与南海龙宫诸多生灵格格不入,却是为何?” 敖青刚欲开口,却是忽然想到了眼前这生灵的可怕,心神深处忍不住涌现出按捺不住的恐惧之意,话到嘴边竟是生生吞了下去。 敖青虽不曾回答,可那女童却是不再继续开口询问,而是定定地望着脚下那方圆数丈的石坑,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似是察觉到这生灵并不似传言中那般可怕,犹豫半晌之后,敖青还是开口道:“量劫虽过,可这天地却完全换了模样,三十三天庭初立,天地依然处于动荡之中,就连四海龙宫也不例外,听闻三十三天之中更是设了一座玄海天,以辖制四大部洲之侧的四海龙宫。” 不知为何,在这女童的身侧,敖青竟是察觉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安心之感,甚至就连心神深处的恐惧之意都消散了许多。 女童蹲下身子,连头也未抬,伸出白皙的小手抓起一把潮湿的泥土,道:“玄海天乃是三十三天第一天,其设立的初衷确实是管辖四海龙宫之中的真龙血裔,可据我所知,南海龙宫之中的强横生灵数不尽数,如何轮得到你一个三灾太乙真境的弱小龙女杞人忧天?” 敖青靠近了些许,低头看着女童摆弄手中的泥土,沉默了一会儿,道:“大殿下如今执掌南海龙宫真龙司,乃是真龙司的司主,天庭设立玄海天,我等尚且摸不清其真正的底细,大殿下便有意挑选几个尊贵的真龙血裔先行送上玄海天为侍,我便是其中之一。” 女童将掌中的泥土丢在脚下,站起身来,随意拍了拍手掌,笑道:“量劫初过,天庭亦是已经易主,比量劫之前薄弱许多,虽然重划了三十三天,更是设立辖制四海龙宫的玄海天,可玄海天却没有足够的力量强制镇压四海龙宫。” “话虽如此,可大殿下乃是南海龙宫真龙司司主,我尽管不愿上玄海天为侍,却根本没有资格违抗大殿下的命令,神思郁郁之下,这才独自离开了南海龙宫水域。”敖青的神情愈加黯淡,泛着紫金光芒的眼眸之中已是有了水雾弥漫。 此女童似乎有着一种极为神异的力量,让敖青根本没有生出任何防备的心思,甚至就连自己心神深处的真正想法都尽数说了出来。 女童沉默片刻,道:“你可知晓‘灵山天境’?” 敖青的目光有些茫然,摇头道:“不曾知晓,如今量劫初过,高高在上的天庭乃是天地共尊之主,虽有数不清的圣地、道场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可这‘灵山天境’我却是第一次听闻。” 女童笑了笑,又道:“我所寻找的这篇经文,便是源于‘灵山天境’,通过此篇经文,我察觉到‘灵山天境’与我修行的心道颇为契合,故而才会暂时舍弃修为,于南海海域之畔遍寻这篇《般若心经》。” 敖青此时似乎回想起了眼前生灵的可怕之处,犹豫半晌,道;“以你如今通天彻地的恐怖修为,为何不曾前往天庭受封神职?” “天庭么……”那女童的目光有些莫名,却不曾回答敖青的疑惑,而是轻声道,“我所修的乃是心道,万事循心而行,如今你与我在此相逢,也勉强算是一场因果,我便传你一道神通。你若有朝一日愿意舍弃如今拥有的一切,可凭借这道神通前来洛伽山寻我。” 碧青真光涌现而出,在敖青身前缓缓凝聚出了一卷半透明的神通古籍。 敖青捧着那古籍怔神良久,待其回过神来之后,身前的女童却是早已不见了踪影。 “洛伽山……” 直至此时,敖青的心神才不再被那碧青真光所影响,缓缓恢复了正常,恐慌惧畏之意自神魂深处疯狂涌现而出,清丽的小脸之上满是后怕之色。 那女童没有名讳,南海海域的无量生灵自始至终都以“她”为其代称。 无人知晓“她”到底生于何时、生于何处,甚至就连“她”的根脚都不曾展露半点,只是其甫一出现在南海之极,便径直择了一座毫不起眼的山峰作为道场,将其命名为“洛伽山”。 在此之后,“她”更是诛杀了两尊来自于天庭的大罗真君,而令南海无尽生灵惊颤的是,天庭竟是对此事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反而有着源源不断的神君、真君前往“洛伽山”觐见,态度更是放的极低,似乎生怕不小心惹怒了“她”。 南海龙宫统摄南海水域,自然不会容得南海之极“洛伽山”道场的存在,数万年前,大殿下更是亲自前往“洛伽山”,欲要探一探“她”的虚实。 可自从大殿下归来之后,便对“她”讳莫如深,更是传下谕令,禁止南海龙宫水域之中的百亿生灵私自靠近“洛伽山”。 第二百六十三章 证道神宫之时 魇鬼山脉,西谷。 昼夜流转间,距大比第二轮“魇鬼山谷”的三日之限,已是仅仅只余了三个时辰。 半透明的地图光幕微微颤动,其上遍布着的数百个炽白光点愈加炽亮,不少灿白的光点周围甚至有着耀目的银芒流转而现,似极天之上的星辰一般夺目璀璨。 季月年轻轻挥了挥袖袍,将身前的地图光幕拂成了细碎的光影,低垂着目光朝山崖之底望去。 一尊浑身赤红的鬼灵半跪于苍翠的湖面之上,身周的空间扭曲变幻,数个炽烈的漩涡环绕之间,其血红的双目之中露出了凛冽透骨的怨毒杀意。 吼! 在这赤红鬼灵痛苦挣扎之时,它身周的透明漩涡扭曲的愈加暴烈,最终将其鬼体完全吞没,数息之后,彻底湮灭成了漫天光影,消散在了湖面之上。 “赤红魇鬼,积二十分。” 冰冷的声音传入耳畔,季月年低头望着那鬼灵消散之处,眸光微动,翻掌之间便凝化出了一面半透明的令牌虚影。 “通明山脉季月年,九千六百四十分,第一名。” 在魇鬼山谷的地图光幕之上,代表季月年的光点如今已是如同大日一般不可直视,炽白的曜光几乎欲要透出地图光幕,其周围仅存的数百个光点在这大日光团的映照之下黯然无光,彻底失色。 魇鬼山谷之中有着近千只赤红魇鬼、数十朵深紫莲花以及十余个璀璨夺目的七彩光晕,其所抵积分分别为二十分、五十分、一百分,季月年虽然不曾刻意抢夺这些山谷中的积分,可其清理出场的弟子已有足足数百之多,诸多积分掠夺叠加之下,才使其此时的积分达到了一个如此恐怖的数目。 “季月年师兄。” 一道湛青剑虹撕裂云雾,破空行至,径直落在了季月年所在的山崖之巅。 上阶弟子,赵怀元。 季月年略一感应,已是察觉到了其体内的通玄阴气化身, 赵怀元眼珠转了转,抬起头来,面上尽是苦涩,道:“季月年师兄,三日以来,我等为师兄擢取了大量积分,如今时限将至,师兄可否取走我等令牌之上的通玄阴气化身,让我等也能有些机会进入前五百之列。” 季月年眸光沉静,并未开口,其目光越过赵怀元,朝着数里之外看去。 强横凌厉的气势盘旋环绕,数个生灵立于一座极高的山巅之上,气机牵引之间,皆是朝着此处望来。 三日之前,季月年将通玄阴气化身种于十七名上阶弟子的令牌之上,使其分散开来碾杀赤红魇鬼、清理魇鬼山谷之中的弟子,这才能以如此可怕的速度擢取积分,如今三日期限将至,这十七名上阶弟子也仅仅只余了六人。 此六人皆是大归真境巅峰修为,各有各的机缘底牌,若非如此,也绝不可能在如此残酷的积分争夺之中生存下来。 但那通玄阴气化身一直都依附于令牌之上,无论这些弟子擢取多少积分,最终都会被通玄阴气化身摄拿而去,只能平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此时魇鬼山谷之内仅剩八百余人,这几人又重新看到了进入前五百的希望,一番商议之下,便让赵怀元前来面见季月年,欲要求个人情。 虽然第二轮大比的规则是取积分前五百,可若被清理出了魇鬼山谷,无论拥有多少积分都会被瞬间清零,故而这几人虽然没有积分在身,但只要魇鬼山谷之中所剩的上阶弟子达到五百之数,其也便自然而然的进入了下一轮大比。 季月年自远处收回目光,望向身前低垂着头的赵怀元,刚要开口,那赵怀元便猛地抬起头来,双目之中泛起妖异璀璨的七彩光晕,将季月年彻底笼罩在了其中! 幻灵魇鬼! 此幻灵魇鬼虽然数量不多,积分也仅仅只有一百分,可却极为难缠,诸多大归真境的上阶弟子皆是避而远之,甚至就连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都不愿招惹此类魇鬼。 季月年方才已经散去了地图光幕,故而其并没有注意到,在不知不觉间,一团七彩光晕在那地图之上急速移动,如今已是与代表着季月年的炽白光团彻底重合在了一起! …… 海浪翻卷,大水滔天。 狂暴的海水奔腾轰鸣之间,季月年竟是有些失笑,摇了摇头,道:“我还不曾去刻意收摄你,你却反倒主动来找我的麻烦,胆识可嘉。” 话音刚落,季月年便察觉到了一丝异常,心念动间,眸光之中泛起黑芒,朝着不远处在海面之上凌空而立的七彩虚影望去。 那七彩虚影有些呆滞,数息之后竟是缓缓分裂开来,一道阴冷彻骨的纯黑鬼气弥漫而出,穿破七彩虚影躯壳,缓缓凝聚成了一个冰冷阴郁的黑袍少年。 阴灵鬼王。 “魇鬼山谷一直在他们的目光注视之下,我若要见你,只能用此种方法以作遮掩。” 黑袍少年冷冷地注视着季月年,沙哑的声音遥遥传入耳畔。 季月年眸光沉静,沉默片刻,道:“我已是应下了与你的交易。” 阴灵鬼王抬头望了一眼虚幻的极天,目光晦暗,道:“太御境第一执境长老言,你并非纯正的通玄心鬼血源,而是有着一部分凡俗季家的血脉。” 太御境第一执境长老。 季月年眉头微皱,一尊身着紫纹缀星袍的白发生灵虚影逐渐在脑海之中浮现,此生灵在太液真人座下修行,更是列于太御境数位执境长老之一,地位极是尊崇。 见季月年默然无语,那阴灵鬼王的神情愈加冷郁,沙哑着声音道:“玉璇元君将我禁罚于此足足六千余年,数千年光阴流转,我日夜提供本源鬼力维持着回音小境的完整,玉璇元君君上更是金口玉言许下承诺,若我有朝一日能够挣脱她所设的心鬼枷锁,便亲自出手助我成道。” “可我逐渐发觉,这枷锁太过可怕,我无法挣脱。” “只有纯正的通玄心鬼血脉以强大的阴力修为破开枷锁,将我与回音小境之间的联系彻底割裂,如此我才能真正解脱。” 轰! 震天彻底的巨响传来,阴灵鬼王与季月年皆是抬首望去,那虚幻的极天已是有了数道裂缝蔓延开来,似乎随时都会崩毁开来。 “太御三境有目光注视到了此处,”阴灵鬼王苍白清秀的面庞有些狰狞,其声音愈加沙哑,“季月年。” 季月年自天穹之上收回目光,望向阴灵鬼王。 其目光依然阴冷彻骨,其中却有着一丝隐藏极深的希冀。 即使已经知晓季月年并非纯正的通玄心鬼血脉,可阴灵鬼王潜意识里并不愿接受此事,因为其已经隐隐察觉到,那位高高在上的玉璇元君君上,如今已经极有可能沉寂归墟,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出现。 季月年极为清楚其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思绪流转之间,想到了数日之前阴灵鬼王取出的那团精纯鬼气。 轰! 天穹之上的裂缝愈来愈大,片刻之间便似蛛网一般蔓延开来! “待我得证神宫之时,会再来此处。” 季月年轻声道。 闻听此言,阴灵鬼王的目中蓦地爆发出炽目无比的光芒,可下一刻便尽数掩藏下去,一丝一毫都不曾流露出来。 随着幻灵魇境寸寸崩灭,季月年的身形重新在山崖之上显露而出,那阴灵鬼王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季月年师兄。” 赵怀元半跪于地,抬首望着一言不发的季月年,神情愈加忐忑。 季月年看了他一眼,微微摇了摇头,道:“那通玄鬼气化身只能存在三十个时辰,再过不久便会自行消散,无需我出手收回。” 闻听季月年此言,赵怀元忍不住面露喜色,下意识道:“师兄此言当真!?” 此言落罢,赵怀元才堪堪回过神来,暗骂自己唐突,忙赔笑道:“师弟一时失言,还望季月年师兄莫要怪罪。” 稍稍等了一会儿,赵怀元缓缓抬起头,这才发觉山崖之巅早已空空荡荡,没有了半个人影。 第二百六十四章 举目四顾,皆是我敌 “通明山脉季月年,九千九百八十分,第一名。” “通明山脉季月年,一万分,第一名。” 陈通玄神色阴沉,一把捏碎了身前的地图光幕,寒声道:“三日以来,我日夜不停地夺取积分,却依然与这厮有着足足三千分的差距,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其身侧侍立着数人,此时却皆是沉默不语,无人出言。 数息之后,一尊神海蕴灵初境的待定圣子上前一步,道:“陈师兄息怒,我等此来乃是为了登临圣子尊位,无需与那季月年争夺大比之中的名次。” 陈通玄冷哼一声,道:“太御圣宗六大山脉足有十余位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参与大比,可在这第二轮之中却都被那季月年狠狠压在头上,我等颜面何存?” 那待定圣子略作思忖,面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道:“陈师兄莫急,那季月年虽是大归真境的修为,但其身份同样是第三山的待定圣子,第二轮择出前五百之后,诸多待定圣子皆会进入‘魇鬼山巅’,到了那时候……” 陈通玄侧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此言有理,季月年虽然不知用何办法擢取了如此多的积分,可待到至了‘魇鬼山巅’之后,我定要让其知晓,大归真境永远都只是大归真境,一旦不能摆正自己的位置,其迎来的一定是灭顶之灾。” …… 阴灵溪。 潺潺清泉于石下流淌,季月年立于清澈幽冷的溪水之畔,望着极西之处逐渐隐去的金红大日,喃喃道:“魇鬼山巅。” 随着灿红的云霞缓缓淡去,整座魇鬼山谷都陷入了静谧之中,似乎有着一道不可阻挡的透明波纹横贯而过,刹那间便行过了千万里之遥。 “太御圣宗上阶大比第二轮魇鬼山谷,时限已至,取积分前五百之数。” 浩渺的声音轰鸣入耳,一道半透明的百丈榜单自回音小境的极天之上凝聚而出,五百个泛着金芒的名字排列其上,数不清的目光皆是仰头望去。 那最顶端的名字最为璀璨,吸引了无数生灵的注目。 “上阶大比第二轮,第一名,季月年,积一万一千一百八十分。” 数息之后,那百丈榜单之上有着十余个泛着金光的名字扭曲变幻,最终彻底消散在了榜单之上。 此次太御圣宗宗门大比之中,神海蕴灵之境生灵足有十九位之多,这些生灵虽与诸多太御圣宗弟子共同参与宗门大比,却并不计入大比积分,其最终会被单独排名,用来敕封六座山脉的圣子尊位。 也便是说,这十九位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根本不会被列入太御圣宗宗门大比的积分排名之内,在某种程度上对于大归真境的“上阶”大比不会有任何影响。此榜单光幕之上消散的金光名字,便是这些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 与此同时,榜单的五百名之后,有着十余个黯淡无光的名字逐一亮起,最终泛起了夺目的金芒,陆续烙印在了榜单的末尾之处。 季月年的名字之上亦是有着一丝金芒泛起,散入了虚无之中,可却并没有似那些待定圣子的名讳一般缓缓消散,而是依然烙印在榜单的最顶端,熠熠生辉。 其虽然被列入待定圣子择取序列,可其修为却是货真价实的大归真境,任何生灵都无法剥夺其同时参与太御圣宗宗门大比的排名。 “还没结束!” “那些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竟然出现在了另一处空间!” “这是圣子尊位争夺的起始么?” “那季月年竟然也出现在了山巅之上!” 随着列入前五百名的上阶弟子被纷纷传送出来,极天之上那仅剩的十余道光幕几乎汇聚了所有人的目光,除却季月年之外,足有十九位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同时踏入了魇鬼山巅! …… 一尊千疮百孔的诡异雕像矗立山巅,灰白无神的瞳孔俯视着脚下的苍茫之景,其高及数百丈之遥,在山石之上投下了不可言状的庞大阴影,将陆续现身而出的诸多待定圣子尽皆笼罩在了其中。 “行百丈者,额外积五千分。” “行三百丈者,额外积一万分。” “行千丈者,额外积两万分。” “将生灵驱出阴影范围,额外积一万分。” 阴冷的声音不知从何而起,在黑影遮蔽之下的魇鬼山巅之间回荡。 季月年仰头望了一眼高不可及的庞大雕像,轻轻皱了皱眉头。 随着二十位待定圣子尽皆现出身来,不少目光皆是在季月年身上来回梭巡,其中不乏一些恶意满满之人。甚至有些生灵望向季月年的目光毫无掩饰,其中蕴藏着冰冷彻骨的恶毒杀意。 祝升平立于庞大阴影的角落之处,遥望着身着墨渊云纹袍的季月年,缓缓掩去了目中的寒意,喃喃道:“如今还不是出手之机,待第三轮正比之时,我会直接将你横扫出局,届时众目睽睽之下,即便是李家,也没有任何办法阻止我登临第三山圣子尊位!” 在李家的压力之下,祝升平虽然放弃了第一轮正比,可却依然在第二轮“魇鬼山谷”之中取得了五千六百积分,列于太御圣宗第十一名。 “季月年道兄。” 有些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季月年微微侧头,一个布衣负剑的俊朗男子在阴影之中行了过来。 太阴剑脉,悬剑。 与此同时,陈通玄、狐言道等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亦是在不远处遥遥望着此地,目光各异。 自季月年现身以后,其大归真境的修为太过显眼,一时之间颇有些引人注目。 “玉阶之战一别,道兄风采却是更胜当初,”悬剑行至季月年身前,停下脚步,目光有些似笑非笑,“那第三山祝升平可不是好相与的人物,道兄最好多加些小心。” 季月年心神微动,顺着悬剑的目光望去,远处身着缀玉金纹锦袍的祝升平却是不经意间避开了二人的注视,无声无息地隐入了阴影之中。 虽然将生灵驱出阴影范围足有额外的一万积分,可这些待定圣子却仿佛约好了一般,根本无人朝着左右出手,皆是各施神通咒法,在灰暗之中朝着庞大雕像的高处踏行而去。 所有的生灵都知晓,如今这魇鬼山巅只不过是额外的加分之处,而随后的第三轮正比,才是真正分出胜负之时。 “所谓的默契与‘规则’,真的有那么重要么?”悬剑立于季月年身侧,低声开口,“若我此时朝着这些待定圣子悍然出手,你说这魇鬼山巅会怎么样?” 季月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也许会演变成一场无法收拾的混战,但在那之前,你一定会被先行驱逐出去。” 悬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翻掌抽出背后长剑,极是潇洒地挽了个剑花,道:“我最看不得这些假惺惺的默契。” 其言落罢,身周玄气浩荡奔涌之间,径直翻袖斩出了一剑! 一道炽目剑虹横贯而出,震耳的剑鸣之声随之轰然而起,彻底撕裂了平静的黑暗! 剑光所过之处,所有黑暗被彻底驱散开来,如同白昼。 那无匹的剑芒所指生灵,竟是第三山脉祝升平! 祝升平的身形蓦地显露出来,在剑光的映照之下,神色之间依稀残留着些许骇然与不敢置信。 “季月年道兄,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悬剑的声音逐渐消散,其身影却极为诡异的扭曲开来,最终彻底融入了黑暗之中,不曾留下半点痕迹。 季月年心下微沉,堪堪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被这悬剑摆了一道。 远处的阴影之中,十余道目光朝着季月年所在之地望来,所有的待定圣子皆是停下了脚步,神色阴冷。 陈通玄方才已经行至了百丈之处,此时亦是回过头来,遥遥看向季月年,冷声道:“季月年师弟,此处乃是诸位道兄获取额外积分之处,你虽是大归真境,却也算是待定圣子之列,难道连这儿点规矩都不懂么?” 大比积分极为重要,即使最终没有取得任何名次,可只要积分够多,同样能够得到太御圣宗无法想象的珍稀奖励,故而无论是寻常的弟子还是这些待定圣子,都不愿放过任何一个获取大比积分的机会。 虽然陈通玄等人早有在魇鬼山巅出手训诫季月年的想法,可如今才堪堪行至百丈之处,根本不曾取够积分,若是此时出手,不仅极为耗费时间,更是得不偿失之举。 陈通玄的话音落罢,四周便极为诡异地再次恢复了静谧。 在庞大阴影的笼罩之下,所有生灵的探查范围都受到极大的限制,只有在数十丈之内才能稍稍有所感应。 季月年抬首望着四周深不见底的黑暗,眸光深处已是燃起了一丝漆黑的焰火。 在通灵业火虚影的加持之下,阴影之中的景象在季月年目中完全显现出来。 除却数个埋头朝着雕像前行的待定圣子之外,竟然有着足足九位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朝着此处行来,每一尊待定圣子都面色阴沉,各种神通咒法纷纷酝酿,似乎随时都会彻底爆发。 这些生灵之间似乎已经有了无言的默契,欲要一同将率先出手之人驱逐出去。 “还不够多。” 淡淡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季月年蓦地转头望去,正对上悬剑那逐渐消散的冷漠脸庞。 又是两道璀璨剑芒自季月年身侧横贯而出,朝着埋头前行的数人遥遥斩去! “季月年!” “你当真要犯众怒不成!?” 甚至就连与季月年相识的狐言道都停下了脚步,借着炽目的剑光朝着季月年望来,摇头叹道:“此处乃是我等获取积分之地,道友何苦如此做?” 随着这两道剑光缓缓消散,所有的待定圣子都不再前行,除却太阴剑脉的悬剑之外,此处足有十八位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虽然并不知晓悬剑为何要如此做,却不曾开口置辩,而是伸袖虚拂,一柄泛着霜雪光芒的雪白长剑自身前缓缓凝聚而出。 落雪神剑。 翻掌将落雪神剑取在手中,季月年抬首望着四面八方的十八位待定圣子,身下有着一座十二瓣墨玉莲台流转而现。 第二百六十五章 青阑化雪,低吟伴月 玄渊雪玉冠轻轻颤动,九串珠帘在黑袍少年的额前垂下,将其眸光映衬的愈加清冷。 …… 回音小境。 玉座銮台之上,一个锦衣老者凝望着光幕之中的季月年,低笑道:“此子竟然毫无退避辩解之意,实在是稀奇。” 其身侧一个青年微皱眉头,道:“山主大人,悬剑所使用的纯阳法宝怎么与那戮灵铃铛有些相似?” 锦衣老者望着头戴玄渊雪玉冠的季月年,意味深长道:“悬剑所持的纯阳等阶隐匿法宝,正是我太阴剑脉的至阴之宝,戮灵铃铛。” 青年目光之中露出惊骇,道:“山主大人,那悬剑前番所作所为,难道是……” “聒噪。” 锦衣老者侧头瞥了他一眼,青年随即沉默了下来,不再开口,只是其目光之中,依稀残留着些许惊疑不定之色。 …… 魇鬼山巅。 陈通玄挥袖之间,取出了一座气势凶戾的玄黄兽鼎,沉声道:“诸位道兄,与我一起出手,先行将这厮驱逐出去。” 虽然无人开口接话,可几乎所有的待定圣子都在酝酿着神通咒法,甚至有数人还动用了珍贵无比的纯阳法宝,显然根本没有任何留手的打算。 季月年身下的十二瓣墨玉莲台逐渐凝实,短短数息之间,已是彻底凝聚成了光华流转的墨玉莲形,数不清的灰玉光点自莲瓣之上逸散而出,在黑袍少年身周缓缓环绕飞舞。 “六尊神海蕴灵上境,十二尊神海蕴灵初境。” 季月年被十余道气机完全锁定,虽然神魂深处的莲台护住了神宫,可依然有着恐怖无比的威势翻江倒海覆压而来,虽然这些待定圣子还不曾真正出手,可仅凭这些可怕的气机压制,便已经足够镇压寻常的神海蕴灵之境生灵。 若是只有三两个神海蕴灵初境的生灵,对季月年这里根本造不成威胁,但如今此处足足六尊神海蕴灵上境、十二尊神海蕴灵初境,根本没有任何生灵敢于掉以轻心。 不知是谁率先出手,一道血红光华带着刺耳的嗡鸣撕裂黑暗,径直朝着季月年横斩而来! 又有一柄山河灵禽扇虚虚一扇,炽烈的风火自虚无之中漫卷而至,朝着季月年所在之处焚烧而去! 那兽鼎在极天之上迎风便涨,其上的狰狞兽头仿佛活了过来,凶戾的气息弥漫八方,张开数丈大小的血盆大口,发出了震天彻底的怒吼! 无数道神通咒法铺天盖地袭杀而至,数不清的璀璨光芒交相辉映,魇鬼山巅仿若白昼! 季月年右手倒持着落雪神剑,眸光沉静,左手掐了个繁复无比的印诀,轻声道:“青鸿化影。” 神秘强大的《显密妙通不陨身》乃是专于护身的神通咒决,其等阶远远超出了神海蕴灵之境所能理解的极限,如今季月年以敕水玄阴之体施展而来,“青鸿化影”的威能显得更加恐怖,甚至足以在极短时间之内免疫神海蕴灵上境的神通攻伐。 数息之后,无数青芒漫卷而散,季月年的身影缓缓在其中显露出来,白皙清美的脸庞愈加苍白了些许。 见季月年似乎完好无损,那些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皆是呆怔在了原地,目光之中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怎么可能!?” “难道是超越了纯阳法宝的护身至宝!?” “此子竟然毫发无伤!” “这是一道神通!” “这道神通我曾经见季月年施展过,可我不曾想到,此神通的威能竟然恐怖至此!” 季月年略一感应,神宫莲台之中的太御玄气竟是已经消耗了足足三成,抬首看了一眼面露惊骇的诸多待定圣子,眸光之中的漆黑火焰愈加幽深。 渺茫浩荡的天地阴气自虚无之中流淌而出,席卷极天,遮蔽了所有生灵的感应。 “这季月年去哪里了?难道已经主动离开了魇鬼山巅?” 不远处一个神海蕴灵初境的待定圣子望着季月年身影消散之处,面露惊疑。 “小心!” “快祭使护身之宝!” 数道急促的提醒之声传入耳畔,这神海蕴灵初境的待定圣子下意识地抬首望去,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翻涌奔腾的天地阴气,以及一道璀璨至了极点的霜雪剑光。 轰! 霜雪剑芒窜绕绞杀,将这待定圣子的身体撕成了无数光影,使其彻底湮灭在了阴影之中。 一剑碾杀。 祝升平立于数百丈之外,神情阴沉,望着极天之上那遮天蔽日的阴气龙卷,高声道:“此子方才那一式护身神通消耗极大,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再次施展,我等此时一起出手,其定然无处可逃!” 其言未落,又是一道横贯天穹的炽白剑芒自龙卷之内贯扫而出,将一尊神海蕴灵初境的待定圣子斩成了漫天光影。 祝升平眼力极好,一眼便看出了季月年如今的大致状态,可那些神海蕴灵初境的待定圣子早就没有了战意,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目标,此时皆是催动咒法急速远离此处,根本不愿再作半点停留。 季月年的“青鸿化影”实在是太过惊人,承受了如此恐怖的攻伐,却几乎没有收到任何损伤,此事已经完全颠覆了那些寻常待定圣子的认知。 “此子不过是强弩之末而已!”陈通玄阴沉一笑,再次祭出了那凶戾无匹的兽头小鼎。 那数个神海蕴灵上境的生灵互相对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身周的气势逐渐升腾而起。 轰! 一柄湛蓝长剑携着雷霆电芒撩斩而上,将极天之上的阴气龙卷撕开了一道数丈的缺口! 季月年立于阴云之上,低头望着那柄疯狂窜绕的雷霆长剑,面色愈加苍白。 “雷霆剑咒,破灭!” 一尊神海蕴灵上境的生灵面露冷笑,双手掐诀之间,那湛蓝长剑瞬间分化为二,二化四,短短数息之间便分化出了数百道雷霆剑芒,朝着阴气云团疯狂绞杀而去! 轰! 天地阴气翻腾奔涌,却依然无法抵挡神海蕴灵上境的神通攻杀,随着数百道雷霆剑芒的崩灭,季月年脚下的阴气云团已是彻底溃散开来。 季月年立于十二瓣墨玉莲台之上,俯视着陈通玄、祝升平诸人,神色之间自始至终都不曾有半点惊慌惧畏。 六尊神海蕴灵上境一同出手,绝非大归真境的生灵所能抵挡。 “此子要认输了么?” “依我看,这季月年下一刻便会催动令牌,主动退出魇鬼山巅!” “不错,其仅仅只是大归真境的修为,却能勉强抵挡住神海蕴灵上境的咒法神通,如今只怕早已到了极限!” 回音小境之中,数万生灵都在望着季月年所在的光幕,望着黑袍少年那苍白清美的面庞。 万众瞩目之下,季月年并未催动令牌离开魇鬼山巅,而是将落雪神剑收入袖中,微微阖上了双目。 “他要做什么?” “这季月年难道还有什么恐怖的神通咒决?” “不可能!即便神通咒法再强大,可这季月年毕竟只是大归真境的修为,根本不可能连续抵挡住神海蕴灵上境的攻杀!” “快看,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法宝?” 无数目光朝着季月年头顶望去,目光之中满是骇然。 季月年双目微阖,头戴的玄渊雪玉冠轻轻颤动,其上的九串珠帘在黑袍少年额前垂落下来,泛着雪白的神异玉光。 唳! 一声震彻心神的清唳撕裂所有黑暗,将下方所有袭杀而来的神通咒法尽皆湮灭成了虚无。 在那玄渊雪玉冠之上,一道雪白灵光蔓延而出,缓缓凝聚出了一尊高贵神异的仙禽虚影。 重明白鹭。 那仙禽微微颤动眼睑,泛着白光的双目缓缓睁开了一丝缝隙。 足以摧毁一切的白芒自其目中横扫而下,将所有的待定圣子都卷成了细碎的光影,驱逐出了魇鬼山巅。 玄渊雪玉冠,乃是由“青阑谣”炼化而来,而那“青阑谣”,则是神宫宿灵之境的白鹭妖君亲手炼制,其中封存着这位妖君君上的三次护身之咒。 每一次护身之咒,都几乎相当于神宫宿灵之境白鹭妖君的亲自出手,根本不是这些待定圣子所能抵挡。 “那是白夜洞天的白鹭妖君君上!” “什么!?” “此子和白鹭妖君君上是什么关系?” “那纯阳法宝之中竟然封存着神宫宿灵之境的力量!这季月年竟然有着如此底牌!” “就是不知如此恐怖的底牌到底能催动几次!” 数不清的震骇目光望向光幕之中的季月年,回音小境的三座銮台之上早已是沸沸扬扬。 季月年散去了身下的墨玉莲台,落在灰暗的山石之上,头戴的玄渊雪玉冠逐渐敛去光芒,其略一感应,便朝着魇鬼山巅的雕像高处行去。 如今的魇鬼山巅,只余了季月年一人。 回音小境之中,亦是只剩了这一道光幕。 太御圣宗六山三境无数生灵,此时皆是屏气凝神,静静地望着光幕之中的黑袍少年。 第二百六十六章 陷空山 “驱逐生灵十九之数,积十九万分。” 浩荡缥缈的声音响彻魇鬼山巅,季月年轻拂袖袍,看了一眼身侧那愈加凝实的积分令牌,心神深处思绪流转。 这些待定圣子所持玉牌皆有着三个特权,其中第三道特权便是“持此玉牌可抵宗门大比积分清零”,季月年位列玉阶之战第十九名,其所持玉牌可抵积分清零两次,而那陈通玄等人名次更高,甚至足以抵挡积分清零十余次之多! 此特权乃是为了避免一些较为孱弱的待定圣子被寻常弟子提前淘汰出局所设,可以最大程度地确保这些待定圣子能够正常进入大比第三轮。 百丈。 “行百丈,额外积五千分。” 季月年面色依旧有些苍白,抬首望向远处那高不可及的巍峨雕像,身周有着道道天地阴气席卷而出,化作一件漆黑长袍凝聚于身,抵挡住了所有来自雕像的恐怖压力。 三百丈。 “行三百丈,额外积一万分。” 那令牌虚影之中的积分不断攀升,季月年却从始至终都不曾停下脚步。 五百丈。 七百丈。 季月年身周的虚幻漆黑长袍轰然溃散开来,化作漫天阴气消散无踪。 “镇玉护灵。” 拂袖之间,一座碧玉小鼎凝聚而出,碧光流转之下,垂下道道凝实无比的玉光,将季月年护在了其中。 八百丈。 一千丈。 “行一千丈,额外积两万分。” 轰! 在雕像灰白的目光注视之下,化玉鼎虚影蓦地狠狠颤动起来,数息之后竟是寸寸崩毁,化作漫天碧玉灵光,缓缓逸散入了黑暗之中。 魇鬼山巅乃是给这些待定圣子额外获取积分之处,若是无人干扰的情况之下,要取得那千丈之处的两万积分并不算难。 蓦地,回音小境之中,季月年所在的光幕忽然剧烈颤动起来,片刻之间便裂纹遍布,在碎裂声中崩灭成了万千光影。 “这季月年如此妖孽,竟然连续取得大比第一轮、第二轮的第一!” “此事并不稀奇,其本就是极为稀有的通玄心鬼血脉,天资绝世,背后又有诸多势力栽培,拿不了第一才是怪事。” “区区大归真境的修为,却拥有能够媲美神海蕴灵上境的可怕战力,这便是太御圣宗的天骄么?” “太御圣宗不愧是元衍地界的霸主宗门,竟然能够培养出如此妖孽天骄,其底蕴之深厚令人咂舌。” 诸多观看的生灵皆是面露惊叹之色,在三座銮台之上议论纷纷。 魇鬼山巅之上,那雕像灰暗的头颅之处有着炽目的玄光映照而出,一道冰雪光虹横卷而来,径直将季月年笼罩在了其中。 光影变幻间,季月年微微睁开双目,映入眼帘的却是玉台境的万丈雪玉巨峰。 一个身着粗布道袍的青年道人负手而立,其身周虽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灵力气势,可整个天地都似乎与其融为一体,举手投足之间甚至能引动风雷变幻,天象轮转。 季月年心神深处思绪流转,面上却不露丝毫,上前恭敬行了个礼,道:“第三山季月年见过雪玉元君君上。” 玉经天微微侧过头来,目光渊深不可测,在季月年头顶的玄渊雪玉冠之上停留了一瞬,才开口道:“白夜洞天在不久之前遭逢剧变,你可知晓此事?” 玉经天乃是神宫宿灵之境的无上大能,能让其称为“剧变”之事,定然不会是小事。 “弟子不知。”季月年略一沉默,摇了摇头。 “待第三轮正比结束之后,圣宗会依次敕封六山圣子尊位,只不过此次敕封,却与以往有些不同。” 玉经天轻拂袖袍,一块玉简在季月年身前凝聚而出。 季月年取过碧光玉简,神情罕见地有些沉凝。 据古籍记载,北海之畔曾经有一条绵延数十万里的古老山脉,名为陷空,那陷空山极是神异,乃是天成地砌,山脉内部连通着无底深渊,其中有着数之不尽的白茸鼠妖,这些白茸鼠妖在北海之畔横行无忌,无数生灵对其惧畏有加,俯首称臣。 随着光阴流逝,濒临北海的山境海境早已不复当年之景,曾经的陷空山更是消逝无踪,甚至就连那些神惧鬼厌的白茸鼠妖都彻底失去了踪影,再也没有留下半点声息。 白夜洞天所在的白夜地界,便是曾经的陷空山脉所在之处。 玉经天遥望着极北之处的天穹,道:“数个时辰之前,白夜地界极北之处有震天巨响传遍洞天,随之大地崩裂、山河倒转,一座绵延数十万里的古老山脉在数十息之间拔地而起,九道雄厚至极的地底气脉依附其上,这些气脉里随便挑出一条,都可以做我太御圣宗的六山主脉。” 季月年收起手中玉简,神色愈加沉凝,道:“古籍之中记载的山脉现世,其中定有数不尽的灵物资源。” 雪玉元君转过头来,深深看了季月年一眼:“濒临白夜洞天的诸多地界已经有所动作,元衍地界自然不能落于人后,待大比结束之后,诸多新晋圣子皆需前往白夜洞天,为我太御圣宗占领气脉。” 古老的陷空山在白夜洞天现世,其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生灵气息,九道雄厚至极的天然气脉依附其上,甚至足以让那些底蕴稍差的大型势力、大型世家为之疯狂。 气脉又称灵脉,乃是生灵修行之根本,太御圣宗能够称霸元衍地界数万年之久,天骄妖孽层出不绝,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依靠着六山三境之中数十条大大小小的地底气脉。 季月年神思灵透,自然知晓玉经天方才亲自出手绝非寻常,心神稍定,道:“弟子并不知晓其中究竟,还请雪玉元君君上示下。” 玉经天微微点了点头,目光之中流露出些许赞许之意,道:“以你之天资悟性,那祝升平绝无可能与你争夺第三山圣子尊位,于你这里,我亦是早有期望。那摘霞道会尚有些时日,如今近在眼前之事,便是这陷空山。” 此言落罢,这尊神宫宿灵之境的强大生灵转过身去,遥望着极北天穹处的苍茫之景,继续道:“据我所知,那陷空山的山脉核心之处,有一处古地,名为‘无底洞’,在记载之中,此‘无底洞’乃是那些白茸鼠妖诞生之处,我这里有一道雪玉灵蕴,你与诸新晋圣子圣女前去之时,若能寻得合适时机,可将此雪玉灵蕴渡入‘无底洞’之中。” 季月年取过雪玉灵蕴,上前一步,随着其目光遥遥望去。 极北之处的天穹不知何时浸染上了一丝血色,似乎已经倒映出了满天云霞之下的陷空山。 陷空山,造化钟灵之宝地、天成地砌之洞天。 其所有的山石,皆是足以映彻心神的血红之色。 序章 蜕灵 通明山,玉庭宫阙。 “洛水殿主,有生灵持着宫阙之主的玉符手令,在虹桥之上等待召见。” 赵琼缓步进入侧殿,朝着道台之上的白裳少女行了个礼。 洛水自身前的光幕之上收回目光,挑了挑眉,道:“如今乃是圣宗大比之时,族兄即将参与第三轮正比,谁会在此时前来觐见?” 赵琼不敢看洛水垂落下来的雪白长发,头颅愈加低了些:“乃是一尊神海蕴灵初境的生灵,自言乃是太楚疆域故人。” “太楚疆域么?” 洛水轻拂纱袖,散去了眼前的光幕,径直走下了道台。 赵琼眼珠转了一转,跟在洛水身后行出了侧殿。 玄光虹桥之上,一个身着黑袍的阴郁男子静立于殿门之外,俯视着通明上宫的连绵宫阙,目光晦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霄云,你竟然还活着!?” 洛水走出玉庭殿,一眼便望见了玄光虹桥边缘的黑袍男子,目光之中满是惊诧。 当初玄阴鬼灵自安阳郡城的石桥之下诞生,足足汲取的赵霄云的七成神魂,虽然最后赵霄云与一些季家的直系血脉皆被季溯命带离了太楚疆域,可其神魂早已残缺不全,按照常理而言,根本不可能再次苏醒。 赵霄云侧过头来,看了一眼如同神女一般清丽的月白锦裳少女,扯了扯嘴角,道:“玄阴鬼灵虽然汲取了我的大半神魂,却也将我所修习的‘蜕鬼真咒’尽数剥离,我此时能够恢复到如此地步,还要多谢血河尊上与沉暮掌座。” 此言落罢,赵霄云朝着清罗境的方向遥遥拱了拱手。 经安阳郡城一劫,赵霄云的气质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甚至已经彻底摆脱了半人半鬼之躯,真正以精纯的太御玄气列入了神海蕴灵初境。 洛水闻言有些欣喜,笑道:“没事便好,快快随我入殿叙话。” 在洛水的神魂记忆之中,赵霄云乃是当年与自己、季月年以及赵嫣然等诸多太楚疆域的生灵共同来到太御圣宗之人,此时与其相见之下,心中自然凭空生出许多亲切之感。 赵霄云应是早就得到了沉暮掌座的训诫,深深看了一眼洛水清丽如画的白皙小脸,应道:“善。” 侧殿。 赵琼奉上阳灵香茶之后,便挥了挥袖子,带着另一个随侍弟子退了出去。 洛水端起白玉茶盏抿了一口,笑道:“你既在沉暮道场随祖上修行,为何却在此时前来玉庭宫阙?想必你也知晓,族兄取了第一轮与第二轮的大比第一,如今还在回音小境之中等待第三轮大比,根本不曾回归通明山脉。” 赵霄云嗅了嗅案几之上的香茶,却不曾伸手去端,神情有些晦暗,道:“太楚疆域一朝沦陷,我等此后再无归处,自从伤愈之后,除了表兄的玉庭宫阙以外,我已是无处可去。” 洛水眉头微皱,神色之间有些疑惑:“血河祖上并非刻薄之人,即便你一直都在沉暮道场随其修行,又有何不可?” “我乃是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修行所需的玄气灵源太过庞大,”赵霄云轻轻摇了摇头,“最重要的是,我连宗籍都没有,根本算不上名正言顺的太御圣宗弟子,即便血河尊上乃是沉暮道场的执事长老,也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拿出海量资源予我修行。” 伸手端起灵茶一饮而尽,赵霄云顿了一顿,继续道:“即便我以散修身份列入沉暮道场宗籍,可我的正统修行底蕴太过浅薄,最终也只能得到极为少量的灵物资源。如此一来,还不如径直前来表兄的道场,我知晓表兄即将登临第三山圣子尊位,想来不会对我坐视不管。” 安阳剧变之前,赵霄云乃是半人半鬼之身,更是吞云小域的域主,麾下妖灵鬼物数千,根本不会缺少修行资源。 如今其虽然摆脱了神魂之上的“蜕鬼真咒”,从此之后却只能修行最为正统的《太御玄清聚灵真诀》,以太御玄气重塑神海、重蕴灵台,与修行“蜕鬼真咒”之时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二人正说话间,一道玄光流转的透明光幕自大殿之中凝聚而出,回音小境之中的景象极为清晰地显现出来。 洛水放下白玉茶盏,一双清丽如水的美眸看向殿中的庞大光幕,道:“第三轮大比开始了。” 赵霄云心神微动,亦是将目光望了过去。 与此同时,回音小境三座銮台之上的数万生灵、太御圣宗六山三境、元衍地界之中大大小小的无数势力,此时皆是屏气凝神,等待着太御圣宗第三轮大比的真正开启。 第二百六十七章 山名陷空,唤作地涌 持弥古殿,灯火长明。 “这世间有众生无量数,功参造化者如过江之鲫,却从不曾有人能够真正参透‘因果’,实在是可悲。” 绣着金线的锦白袍袖轻拂,白皙修长的手指抚上宽大的玉案之顶,取过立于其上的碧青云纹檀香铜炉,其声音虽轻,却传遍了整座殿室。 此铜炉之中燃着一根香花宝烛,此时已是烧灼殆尽,仅余了半寸些许。 蓦地,古殿殿门之处有着足以映透虚空的金光缠绕而现,缓缓凝聚出了一尊缥缈尊贵的璨金光影,数息之后,这人影完全凝成了实质,身后悬浮着普照万物的功德光轮,竟是一位通天彻地的罗汉尊者。 方才那开口之人微微抬首,看了一眼万丈殿门之下高不可及的罗汉尊者,将铜炉放回玉案之上,眸光晦暗了些许,语气却依旧平淡:“如今的圣山之上,连尊卑规矩都没有了么?” 闻听此言,这尊罗汉尊者脑后的功德光轮颤了一颤,漫天光影变幻之间,收了佛家法相,威严的目光之中隐约露出一丝不屑,道:“时辰不早了,吾奉命前来护持,即刻随我横渡圣山轮转重极,前往大雷音寺觐见。” 那开口之人站起身来,行至持弥古殿的万丈殿门之下,并未理会身侧的罗汉尊者,而是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玉案之上的云纹铜炉,轻甩月白袍袖,径直踏入了殿门之外的浩瀚光境。 持弥古殿之外,真假境壁虚幻迷离,无数星辰生生灭灭,数不清的气运因果相互勾连,构建出了一幅渺如烟海的浩大画幕。 在画幕之外的不可及之处,似这般浩渺宏大的画幕世界有无量之数,如同微不足道的恒河砂砾一般,层层叠叠地堆积在环绕圣山的轮转重极之下,承载着那座根本无法想象的玄奇世境。 须弥圣山。 …… 光阴流淌似白驹过隙,或是数个时辰,或是数十万年,又或是弹指一瞬间,那铜炉的主人终究不曾归来,这座持弥古殿亦是如同一粒微小的尘埃,逐渐迷失在圣山之下那足以容纳天地的轮转重极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有着窸窸窣窣的声音渐起,打破了这座古老佛殿的宁静。 浅淡佛光萦绕的玉案之下,露出了一只软茸的兽爪,紧接着另一只爪子也伸了出来,数息之后,一只浑身雪白的幼鼠四爪并用,径直跳上了玉案。 此幼鼠如雪般的皮毛细细密密,其口鼻更是极为罕见的灿金之色,生的很是好看。 吱吱。 幼鼠行至玉案左侧,于一卷摊开的佛经之上停了下来。 吱。 那佛经之上遍布梵文,每一个字都隐约泛着映彻心神的佛光。 幼鼠试着探出白茸小爪去抚摸那经文,却始终一无所获,蓦地,它似乎嗅到了什么,抬头朝着佛经旁边的铜炉望去。 碧青云纹檀香铜炉之上,残留着一根烧灼殆尽的香花宝烛,虽然已经不知多少光阴过去,可那烛火却一直都不曾熄灭,这根香花宝烛亦是始终都余了半寸,任凭烛光摇曳。 吱。 幼鼠跳上铜炉,环绕着香花宝烛爬了一圈,清浅的香气漫入口鼻,使它下意识地伸出了手爪,在那宝烛之上划下一小块,径直送入了口中。 与此同时,那卷佛经之上密密麻麻的梵文陆续剥离下来,闪烁着璀璨瑰美的金芒,尽数烙入了幼鼠的瞳孔之内。 佛光透溢之间,幼鼠的身形逐渐增大,最终凝聚成了一道纤细柔美的身影。 那身影观望着识海之中的经文,沉默良久,最终缓缓跪伏于地,朝着不知名之处拜了下去。 持弥古殿虽然统持一方小千世界,但在圣山之下的轮转重极之中却如同灰尘一般渺小,即便此处发生如此变故,却也丝毫没有引起任何一位巡境罗汉尊者的注意。 随着佛光缓缓散去,一双纤美白皙的玉手自光影尽头展露了出来。 纤白的玉手之上金光漫散,露出了一袭织星锦绣月白宫装纱袖,凝脂一般的手腕骨节之处环着一只墨玉手镯,晶莹剔透的白皙耳垂之上坠着一对儿羊脂京白玉玦,愈加映衬出其落雁沉鱼之貌。 她低垂着眼睑,看着月白纱袖边缘若隐若现的灿光金线,目光深处露出一丝隐藏极深的挣扎犹豫之意。 “罢了,我本就是你的造物,即便舍身为棋又何妨。” …… 又不知过了多久,持弥古殿所统持的小千世界行满劫数,寸寸碎裂崩塌,这座古老的佛殿亦是随之崩毁,湮灭在了环绕圣山的轮转重极之中。 此方小千世界的破灭微不足道,其中的无数生灵更不可能引得任何人的怜惜,除却被一位巡境罗汉尊者记录之外,没有泛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 远观乐起荡昏烟, 声罢余响遥可闻, 驾鹤山间听天语, 循道而往离俗尘。 “虽然老夫的鸾鸟比不得仙鹤,却也能算是上等灵禽,”老道立于一只碧青鸾鸟的冠羽之侧,神情颇为自得,“此时能够在如此气脉之下修行,独占一方山水,实在是大气运加身,合该老夫在此处破境。” “师尊,这气脉如此珍贵,在此处修行一日甚至抵得上在外修行一年,难道以后当真是我们的山门?” 碧青鸾鸟背部,数个少年少女东倒西歪地盘坐其上,目光之中满是激动希冀之意。 闻听此言,那老道一瞪眼,侧过头来道:“为师带着你们一路游行至白夜地界,正遇上这万年难遇的气脉出世,合该我青霄门重归昌盛!” 其中一个少女神情踟蹰,犹豫半晌才起身道:“师尊,这气脉在数日之前横空出世,其景象如同天地倾覆一般,我等恰巧一头撞了进来,但那些白夜地界的本土势力却始终没有任何声息传来,此事实在有些反常。” “闭嘴!” 那老道还未开口,另一个身着青袍的少年便当先斥喝出声,斜瞥了少女一眼,道:“师尊困于大归真境已有数百年之久,如今在气机牵引之下突破在即,若是能在数日之内破入那神海蕴灵之境,我等岂不是顺理成章地成了大能弟子?” “即便那些本土势力反应过来,前来抢占气脉,可师尊届时已是神海蕴灵之境的大能,到了那时候,其定会争相笼络师尊,我等说不得也能摆脱散修身份,随着师尊捞一个大宗门长老的职位过把瘾!” 青霄门诸人名曰游行,实质上却是根本没有落脚之处,除却大归真境的老道之外,其余弟子皆是些顺路收来的凡俗之人,如今几乎尽是溯玄之境的修为,甚至就连“散修”都算不上。 “莫要吵闹,”老道眯了眯眼睛,“那座山峰之上似乎篆刻着什么东西。” 碧青鸾鸟缓缓落在一座苍翠挺拔的山峰之下,诸人皆是抬首朝着山壁望去。 “那是两个古篆字!” “师尊,这是什么字?怎么会刻在一座山峰的山壁之上?” 老道瞥了瞥吵吵闹闹的数个弟子,目光微沉,道:“若我没有看错,这座山并非一座山峰,而是一块巨大的石碑。” “这山脉绵延数十万里,这庞大的石碑之上,想必便是篆刻的此山脉之名。” 那方才出言的少年上前一步,道:“师尊,这座玄奇神异的山脉到底叫什么名字?” 老道转过头去,深深地看了一眼山峰山壁之上的两个古字。 “陷空。” 第二百六十八章 眠处百花深 那少年察觉到老道的神色不对,忍不住上前询问道:“师尊,你怎么了?” “无碍,”老道回过神来,在山壁之上收回目光,侧头扫了眼自己这一路行来所收的几个弟子,“为师已经决定,今后这座石碑山峰,便是我青霄门的道场所在!” 闻听此言,诸多少年少女皆是欢呼雀跃,纷纷从碧青鸾鸟背上跳了下来,在嬉戏声中闹作一团。 …… 回音小境。 太御圣宗第三轮正比,亦是最后一轮正比,如今已是只余了五百人。 “第一百六十七号,苏临昊,”石台之上的随侍弟子自身前密密麻麻的细密光影之中取出一道光流,将灵识探入其中,神色之间带了些许同情,“第一号,季月年。” 圣宗大比,虽然极是看重诸弟子的悟性、资质、天性、根骨、血脉等,但其中最重要的依然是“比”之一字,第三轮正比,便抛却了一切外在形式,使这五百上阶弟子两两抽签,取二百五十之数,再两两抽签,取其中一百二十五人。 以此类推三次,算上那些幸运的轮空之人,最终择出三十二位上阶弟子,参与太御圣宗宗门大比的最终比试。 方圆数千丈的庞大云气擂台微微颤动,两道炽白光幕分别自擂台东西两侧凝聚而出,片刻之间便暴涨至了数丈之高。 九串冠冕垂珠自西侧光幕之中穿透而出,随之出现的便是一尊九珠雪玉冠冕,而头戴此冠之人,便是此时此刻回音小境之中最为引人注目的生灵,玉庭宫阙季月年。 东侧的光幕之门闪烁之间,一个身着玄青道袍的身影飞跃而出,亦是立在了云气擂台之上。 此云气擂台方圆足有三千余丈,两道光门之间更是相隔数里之遥,即便如此,那苏临昊还是面带苦涩之意,甫一落地,便朝着季月年所在的方向遥遥行了个礼。 “朝露山脉苏临昊见过季月年师兄。” 其虽然没有直接认输,内心之中却已经将那负责抽签的随侍弟子骂了数十遍不止。 以往大比之时,因为某些不可知的原因,皆是由回音秘境随机选择抽签,如今这次却与往时不同,临时换了数个毫不知情的随侍弟子上来,杜绝了所有弄虚作假的可能性。 “无需多礼。” 季月年摇了摇头,沉静的目光越过苏临昊,朝着那遥不可及的云气擂台之顶望去。 有着玉台境雪玉元君为自己背书,这宗门大比倒是显得有些索然无味。 能够登临第三山圣子尊位,已经是元衍地界无数生灵所不敢想象之事,可这与自己真正所要做之事相比,仅仅不过是一个开始。 甚至就连开始都算不上。 “还请师兄赐教!” 苏临昊神情依旧苦涩,虽然明知不敌,却也不愿直接放弃,咬了咬牙,径直御使出一柄碧光璀璨的通灵长刀,掐了个咒决,幻化出成百上千的刀影袭杀而来。 季月年收回目光,望向密密麻麻急速斩杀而来的锋利刀芒,轻翻手掌,指尖隐约有七彩剑芒映照而现。 “九曜剑芒。” 白皙的手指虚虚一划,那道七彩剑芒蓦地窜绕而出,带着撕裂虚空的鸣响,以恐怖至极的速度划破天穹,片刻之间便贯穿了整座方圆数千丈的云气擂台。 数息之后,擂台之上已是重新归于静谧。 苏临昊面色苍白,嘴角沁出一丝鲜血,低头看了眼已经崩毁成无数碎块的碧光长刀,再次朝着季月年拱了拱手,道:“师兄之威足以冠绝太御圣宗此代弟子,绝非我等所能抵挡。” 胜负已分,那两道光幕之门逐渐蔓延扩张,将苏临昊与季月年笼罩其中,待其消散之后,云气擂台之上已是不见半个人影。 …… 不过短短数个时辰,三轮比试便已经结束,大归真境所代表的上阶之比,已经择出了除却那些待定圣子之外,太御圣宗数百年来最为优异的三十二位弟子。 第三山,玉庭宫阙。 “赵道兄,你如今乃是货真价实的神海蕴灵之境生灵,可有把握胜过排名靠前的那几个人?” 洛水凝望着殿中的庞大光幕,低声开口。 赵霄云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洛水姑娘说笑了,我虽已经成就神海,可玄气却极为薄弱,如今仅仅只有主修的《太御玄清聚灵真诀》,那些强力的神通咒决一道也无,若是对上陈通玄、祝升平等积年的待定圣子,只怕十息时间便会被其击碎神阙心脉,溃败而逃。” 洛水皱了皱眉头,道:“那族兄他,又能有几成胜算?” 赵霄云看了一眼那巨大光幕之中的黑袍少年,略一沉默,道:“表兄虽然只是大归真境,却是高贵强大的通玄心鬼血脉,其不仅有诸多可怕的神通咒决傍身,更有数件威力恐怖的纯阳法宝,照我观来,陈通玄、祝升平以及狐言道之流,绝非表兄对手。” 正说话间,侧殿殿门之下走进一个玄衣青年,朝着洛水道:“洛水殿主,沉暮道场来人已至玄光虹桥。” 洛水面露疑惑,道:“沉暮道场,难道是血河祖上的人?” 那玄衣青年顿了一顿,拱手道:“若弟子不曾看错,应是与大公子交好的白玉楼白师兄。” 赵霄云细细打量了一番不卑不亢的玄衣青年,起身走下銮座,道:“你是季家之人?” “弟子名为季无书,承蒙祖上以及吞云域主搭救,才不曾埋葬在安阳故地。”玄衣青年神色恭敬,进退有据,完全没有因为赵霄云神海蕴灵之境的修为而惊慌惧畏。 “太楚旧地早已湮灭,那‘域主’之称莫要再提,”赵霄云摆了摆手,目光之中露出一丝赞赏,“悟性天资皆是不错,难怪能在玉庭殿内随侍。” 季无书朝着洛水以及赵霄云行了个礼,缓缓退了下去。 洛水挑了挑眉,道:“尽管安阳故地的嫡系血脉所剩不多,其中却着实有几个可以着重培养之人。” 赵霄云点头道:“表兄登临圣子尊位之后,不仅要协助山主统摄诺大的通明山脉,更要独自执掌方圆数万里的通明上宫,这些季家血脉还有大用,只是可怜我太楚赵家,如今仅仅只余了赵嫣然等寥寥数人。” “赵嫣然现在如何了?”在洛水的神魂记忆之中,当年乃是与赵嫣然、赵霄云等人一起离开太楚疆域,如今闻听赵霄云提到此女,目中忍不住露出好奇之意。 赵霄云叹了口气,道:“虽然其资质寻常,可毕竟是我赵家血脉,更是我的血亲故旧,我前几日里借表兄之名传了一道手令,不日便会将其调至玉庭宫阙,届时任其一个下殿执事之位,也便罢了。” 玉庭宫阙有数十宫阙殿室,下殿执事虽然算不上什么高位,地位却也不能算低。 听到此处,洛水目光有些黯然,道:“太楚疆域如今已成绝地,我等再也没有重返安阳故地之时,那玄阴鬼灵实在太过可恶。” 赵霄云微微摆手,沉声道:“这等生灵极是可怕,根据传言,甚至就连元衍城隍神上都亲自降临安阳郡城,与其定下了‘百年生息,永离元衍’之约,太御圣宗两位元君君上更是不再干预此事,足以见得这玄阴鬼灵的棘手。” 正说话间,殿门之处传来两道脚步声,季无书引着一个身着白袍的俊朗少年走了进来。 赵霄云与白玉楼在沉暮道场相处日久,早已颇为熟悉,当下便住了话头,起身笑道:“沉暮掌座不是令白兄在百花灵谷闭关修行么?如今怎地有空离开清罗境,来通明山脉闲逛?” 白玉楼先是看了一眼白发如雪的洛水,目光微动,随即朝着赵霄云拱了拱手,笑道:“道兄莫要拿我打趣了,若是在那‘百花灵谷’再多待些时日,只怕道兄便再也见不到我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第三山圣子尊位 “白兄何出此言?”赵霄云下意识地勾起嘴角,面上露出揶揄之色,“据我所知,那‘百花灵谷’乃是沉暮道场诸弟子最为向往之处,为何白兄却仿佛对其避之不及?” “莫要再提,莫要再提,”白玉楼侧头看向洛水,微微拱了拱手,“沉暮道场白玉楼,见过洛水姑娘。” 洛水走下玉案,先是目光示意季无书看座上茶,随即才细细打量了一番白玉楼,道:“你认识我?” 白玉楼笑了笑,并未开口,手臂之处的掌鬼天符烙印泛起浅浅的微光,只是在袖袍的遮盖之下,根本无人察觉。 “白兄快快入座,终比即将开始了!” 赵霄云的声音传入耳畔,几人皆是抬首看向了殿中庞大的半透明光幕。 太御圣宗数百年来最为优异的三十二位上阶弟子,如今已经尽皆出现在了方圆数千丈的云气擂台之上,承受着太御圣宗六山三境、元衍地界无数势力、大大小小宗门世家的目光注视。 终比规则本应与往时相同,皆是两两抽签,共分四轮小比,最终择出两位妖孽天骄,争夺这数百年以来的太御圣宗宗门大比第一之位。 但因为前番玉台境插手之故,此次大比之中多出了数位神海蕴灵之境的待定圣子,故而这些待定圣子虽然同样参与终比,可至了此时,却需与那些大归真境的弟子分开比试,用来择定这一届的六山待定圣子尊位。 其中季月年却属特例,其既是大归真境的修为,又是第三山的待定圣子,为此次终比增加了许多固有规则之上的变数。 “依雪玉元君君上诏令,此次终比,规则照以往有些变动。” 冷淡的声音传遍天穹,一道强横至极的扭曲光影自云气擂台之上缓缓凝聚而出。 那扭曲光影俯视着云气擂台边缘的三十二位上阶弟子,道:“通明山脉季月年,与七名待定圣子作比,八人之间按照山脉划分,择定余下的六山圣子尊位。” 在此之前,已经有数座山脉仅余了一位待定圣子,此时其便顺理成章地被列入圣子尊位,根本不需要再作比试。 “另外二十四名大归真境上阶弟子,共分四轮,择取一人,最终与通明山脉季月年作比,择定太御圣宗宗门大比排名。” 此言落罢,回音小境的三座銮台之上,诸多喧嚣议论之声哗然而起。 “如此说来,那季月年先要参与圣子尊位之战,随后又要参与宗门大比?” “应是如此,毕竟其乃大归真境的修为,若是宗门大比直接将其按照待定圣子淘汰出去,实在是有失公平。” “那些大归真境的上阶弟子绝非季月年对手,其就算无法登临圣子尊位,也定然能够取得此次的太御圣宗宗门大比第一之位!” “太御圣宗乃是元衍地界霸主,其数百年来的宗门大比第一竟然是极为罕见的通玄心鬼血脉,果然不曾让人失望!” “算上季月年,那第三山似乎仅仅只余了两位待定圣子,岂不是说若季月年胜了祝升平,其便可以直接登临第三山圣子尊位!?” “便是如此!” …… 随着那光影缓缓散去,庞大的云气擂台亦是逐渐扩张,短短数息工夫,竟是已经至了方圆万丈! 与此同时,冰冷的声音自极天之上传遍回音小境。 “朝露山脉、落音山脉、太清山脉、太阴剑脉四山,已择出圣子圣女尊位,为悬剑、蚀星、陈通玄、褚兴朝。” “通明山脉,尚余待定圣子祝升平、季月年。” “玉罗山脉,尚余待定圣子狐言道、刘朝山。” 根据规制,如今所余的四位待定圣子只需分别再比一场,便可择出太御圣宗六座山脉之中即将登临圣子尊位之人,根本无需与其他山脉的待定圣子比试。 落音山脉第一待定圣女为蚀星,乃是蚀月圣女的族妹,其虽然早在玉阶之战便被季月年淘汰出去,可如今参与终比的第二待定圣女竟是主动放弃了登临圣女尊位的资格,落音山脉的圣女尊位便毫无意外地落在了蚀星的头上。 “通明山脉圣子尊位更迭之战,祝升平,季月年。” 随着冰冷的声音传遍天穹,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望向愈来愈大的云气擂台,此时此刻,这座方圆万丈的云气擂台才算的上是真正的万众瞩目。 随着两道光幕之门的缓缓消散,季月年与祝升平的身影亦是随之出现在了云气擂台两侧。 祝升平遥望着数千丈之外的黑袍少年,目光之中泛起密密麻麻的血丝,低声自言道:“第三山李家连下七道秘令,意图让我放弃这圣子尊位,可我却不服!今日我便让这些人知晓,谁才有资格做这第三山脉的圣子!” 回音小境的庞大玉台边缘,一位锦袍老者注意到了祝升平的神情,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 其身侧的銮座之上,一个青年转头笑道:“你李家如此强势压迫,这祝升平只怕不会服气,看其神色,似乎想要尽全力将季月年淘汰出局。” 那锦袍老者冷哼一声,道:“祝升平狼子野心,觊觎圣子尊位已久,更是对我李家阳奉阴违,做出此事极是寻常。” “你便当真没有半点担忧?”青年有些疑惑,“山主大人,祝升平毕竟与陈通玄、褚兴朝等人一样,皆是积年的神海蕴灵上境,其底蕴之深厚绝非小可。” 锦袍老者倚靠在华贵的銮座之上,抬头望着遮天蔽日的半透明光幕,神情却是放松了些许,道:“我倒是忘了一事,这季月年在外山之时虽是我李家栽培,可如今其展露的天赋愈加妖孽,早已不是我李家所能容下,听闻玉台境的那位元君君上对其也很是看重,颇有让其参与北海之畔数百地界的摘霞道会之意。” 青年随着其目光抬首看去,口中道:“若其当真入了玉台境门庭,那你李家这些年来所投入的资源岂不是打了水漂?” 锦袍老者轻甩袖袍,面上露出一丝笑意,道:“且不说其与我李家之间数百年的香火情分极难割舍,单说那玉台境的雪玉元君君上,便绝不可能让我李家平白吃亏。” “此言在理,雪玉元君君上何等人物,身份尊贵无比,怎会在这些细枝末节之上斤斤计较?”青年微微点了点头,面上露出赞同之意。 锦袍老者摆了摆手掌,道:“且看。” 青年依言望去,神色微变,惊声道:“祝升平何时炼了此种异宝!?” 方圆万丈的云气擂台之上,祝升平悬空而立,身周有着滚滚青虹缠绕,密密麻麻的虹光似一条条怒吼的蛟龙一般窜绕流转,隐约凝聚成了一座巨鼎虚影。 能让山主级别的生灵震惊之物,绝不会如此简单。 回音小境的三座銮台之上,已经有不少修为精深之人看出了此鼎的异常,皆是面露惊疑之色,议论纷纷。 “季月年。” 在无数青虹的映照之下,祝升平愈升愈高,俯视着云气擂台之上如蝼蚁一般微小的黑袍少年,冷声道:“你不过是一个靠着天生血脉苟行至此的幸运之人,若你失去这通玄心鬼血脉,甚至就连让我正眼看你的资格都没有。” 那身着墨渊云纹袍的少年眸光沉静,轻笑道:“夏虫不可语冰矣。” 祝升平似乎被此言刺激到了心神,目中的血丝愈加赤红,道:“仅仅凭着一道天生血脉,便能在宗门里扶摇直上,更是极为轻易地获得诸多特权,我不服!今日我便让所有人知晓,即便我祝升平没有这些珍贵罕见的血脉,也一样可以正面将你碾杀!” 其言语之间,甚至已经动了杀意。 祝升平甚至不愿去细想自己与季月年之间的骨龄和修为差距,毕竟以上千年骨龄、神海蕴灵上境的修为去全力面对一个数百年骨龄的大归真境,实在没什么自得之处。 第二百七十章 择定,季月年 季月年并未与其做无谓的争辩,而是望着祝升平身侧翻涌奔腾的漫天青虹,道:“纯阴至宝?” 此言落下,祝升平的目光猛地一凝,甚至就连身周的璀璨虹光都随之顿了一顿。 “你骨龄不过区区数百年,竟然有如此见识!?” 季月年轻笑,道:“器分阴阳,可无论是血炼、火炼、运炼、合炼、熔炼,所炼成的法宝皆是阳属,在这元衍地界,还不曾出现过如此货真价实的纯阴法宝。” 通灵法宝的等阶之上,便是极为珍贵罕见的纯阳法宝,此阶法宝虽被称为“纯阳”之阶,却少有生灵能够尽知其中详细,而与其等阶并列的“纯阴法宝”,则是更加少为人知。 如今季月年所持的“化玉鼎”、“玄渊雪玉冠”等法宝皆是纯阳等阶,至于那柄以月灵残境余力所炼的“落雪神剑”,则是已经隐隐超出了纯阳至宝的等阶,至了一个不可测的神异境地。 炼器一道博大精深,其中的阴阳之别绝非天地元气之阴阳,而是炼制之法的不同,寻常生灵炼宝之法无外乎血炼、火炼、运炼、合炼、熔炼等,如此所出的法宝皆为阳属。 而那极是罕见的“纯阴法宝”,则是以“神炼”而出,在元衍地界之中,“神炼”之法早已绝迹,即便是太御圣宗神宫宿灵之境的两位元君君上,若是没有特定的“神炼”咒决,也根本没有办法炼制出纯阴法宝。 祝升平冷哼一声,道:“眼光不错,我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神炼’之法,耗费数百年光阴,亲自炼制了这一件纯阴至宝,为的便是今日能够……” 其言未落,便有一道浸透心神的清唳之声传遍天穹! 唳! 光影弥漫,一只古老尊贵的灵禽虚影映彻极天,庞大的雪羽翅膀微微扇动,掀起一道足以绞灭一切的炽烈罡风,将云气擂台之上的所有物事都卷成了碎片。 重明白鹭。 头顶的玄渊雪玉冠微微颤动,黑袍少年望着空无一物的云气擂台,轻笑道:“大比之后,我还有诸多纷杂之事要做,哪有工夫与你在此浪费时间?” 云气擂台之上的屏障已经消散,此言在片刻之间便极是清晰地传遍了回音小境。 鸦雀无声。 玄渊雪玉冠乃是“青阑谣”所炼,其中封存着三道白鹭妖君的攻伐神通,魇鬼山巅之上,季月年曾以第一道神通碾压六尊积年的神海蕴灵上境,威势无双。 此次,是第二道。 数息之后,太御圣宗六山三境之中的喧嚣议论之声哗然而起。 “这便结束了?” “那祝升平祭出纯阴法宝,吸引了无数目光,我还以为会有一场惊天动地之战!” “我倒是忘了,那季月年有着白鹭妖君君上所赐的冠冕!” “神宫宿灵之境的力量太过可怕,这季月年此举……算不算作弊?” “作弊?我看你是眼红罢,这世间诸事哪有甚么公平可言?如若不服,你也去寻一位元君君上做靠山如何?” …… 按照规制,诸弟子在大比之中可以使用任何自己能够使用的法宝、神通、咒决、咒术,虽然季月年直接祭出“玄渊雪玉冠”有些欺压祝升平,却并不算违反太御圣宗宗门大比的规则。 “第三山通明山脉,圣子尊位择定,”那强横的透明光影在云气擂台的极天之上现出身来,深深地看了一眼头戴玄渊雪玉冠的黑袍少年,“季月年。” 玉庭宫阙。 赵霄云在座位之上轰然而起,神情有些激动,道:“表兄骨龄仅有短短数百年,如今竟然即将登临高高在上的六山圣子尊位,实在是不可想象!” “此事难道不是意料之中么?”洛水虽然比之平静一些,可目光之中亦是露出了喜意,“以族兄的天资、悟性、根骨、血脉,这通明山脉的圣子尊位无出其右。” 白玉楼点了点头,道:“此时的第三山脉之中,无人能与季月年道兄相提并论。” 洛水伸出纤白如玉的手指,轻轻捋了捋垂落额前的一丝白发,道:“季无书何在?” 季无书自侧殿殿门之处行了进来,半跪在地,行礼道:“见过洛水殿主,见过白公子,见过域主大人。” “无需多礼,”洛水摆了摆手,“即刻吩咐下去,玉庭宫阙两峰三十二殿皆摆宴为玉庭殿主贺,溯玄之境每人赏赐十五元石,归真之境每人赏赐三十元石,所有灵宴花费皆由玉庭主殿承担。” “谨遵洛水殿主之命。” 季无书领了敕命,刚要退下,便被洛水叫住了脚步。 “传令下去,着所有太楚故旧前来洛水侧殿觐见,”洛水顿了一顿,“只要是安阳季家赵家的血脉,即便是仆役杂役之身,也一并叫来。” “是。” 望着季无书缓缓退出侧殿,赵霄云重新坐回銮座之上,神色之中依然残留着些许激动:“表兄登临圣子尊位,可谓是顷刻之间扶摇而起,执掌通明山脉大权,地位如天一般,我等也算是沾了些不小的光。” 赵霄云弃了“蜕鬼真咒”,重修《太御玄法》,神通咒决都很是匮乏,更是极为缺少修行所需的灵物资源,如今第三山圣子尊位尘埃落定,这些安阳故旧的地位亦是随之水涨船高,其自然没有不欢喜的道理。 白玉楼侧头看了赵霄云一眼,道:“赵兄的目光难道仅仅只局限在元衍地界么?” 赵霄云怔了一怔,敛去了目中的激动之意,沉默下来。 白玉楼朝着赵霄云与洛水拱了拱手,径直走出了侧殿。 洛水面上露出沉思之色,道:“这位白公子,倒是与寻常生灵有些不同。” 赵霄云望着白玉楼在殿门之下缓缓消失的身影,道:“此人原是荒野散修,据传传承自‘太御古宗’,全宗上下只有寥寥数人,后来其与表兄联手逆斩陈家太上长老陈延阳,这才名传四方,被清罗境沉暮掌座收入道场之中修行。” 洛水略一沉默,道:“在我的感应之中,此人体内蕴藏着一个扭曲可怕之物,细察之下,甚至就连我的神魂都有些震颤。” 赵霄云目光微微转动,不再开口。 玉庭殿下,玄光虹桥。 白玉楼行至虹桥边缘,在袖袍的遮掩之下,左手手腕之处的掌鬼天符烙印隐隐泛着微光。 此“掌鬼天符”的来历极是神异,在白玉楼的神魂记忆之中,乃是元景玄山的“上仙”赐予曼陀花妖稚言之物。 对那位“上仙”而言,此符咒仅仅不过是一个玩物,可对白玉楼来说,却是一件足以逆天改命之宝。 “若长久与赵霄云这等人为伍,难免堕我心志,磨我神思,”白玉楼俯视着通明山脉的苍茫山景,心神深处已是有了去意,“待季月年道兄归来之后,我与其见上一面,再离开这座贫瘠荒芜的牢笼。” 如今的元衍地界对其而言,与牢狱无异。 那曼陀花妖的声音在心神之中回荡,从未散去。 “万物有灵,凡得机缘者皆可化形,吾本元景玄山卑贱草木之身,却侥天之幸,得上仙垂怜……此后惊天变故,元景玄山一朝崩灭,上仙遁离,吾不愿离去,终陨于化形之处……愿吾儿修行有成,渡过三大灾劫,得证太乙,此生不受颠沛流离之苦。” 耳畔依稀残留着天崩地裂一般的呼啸崩毁之声,应是元景玄山崩灭之时的可怖景象,可那女子的声音却依然如往常一般平静温柔,似乎在述说一件极为寻常之事,在山岳倾覆、风雨飘摇之间茕然玉立,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之意。 “得证太乙,得证太乙,”喃喃之间,白玉楼的目光有些茫然,“区区四字,说来不过是藏于唇齿之间,可若当真能够得证太乙,又要历经多少颠沛流离、苦寒孤寂?” 第二百七十一章 登临 “白公子。” 不知过了多久,白玉楼隐约听到呼唤之声,恍恍惚惚回过神来,侧头看去。 虹桥边缘有数个归真上境的随侍弟子朝自己行了个礼,恭敬道:“白公子在此处呆怔良久,无人敢于打扰,如今已是月上中天之时,灵宴即将开席,洛水殿主令我等前来请白公子入殿上座。” “我沉入神魂记忆之中,竟是已经过了数个时辰之久么?”白玉楼按下翻腾的心绪,摆了摆手,“劳烦师弟转告洛水殿主,盛意心领,白某还有一些琐事在身,暂且回转沉暮道场,待玉庭殿主登临圣子尊位之时,定会再来。” 白玉楼离开沉暮道场前来玉庭宫阙,乃是有着自己的心思,其中原因之一便是为了察看“掌鬼天符”能否感应到洛水真灵之内潜藏的力量,如今目的既已达到,其便没有了继续待下去的理由。 闻听此言,那为首的随侍弟子拱了拱手,带着身后的数人离开了玄光虹桥。 如今六山圣子尊位陆续择定,另一边的太御圣宗的宗门大比也至了尾声,最终择出一位大归真境,即将与季月年争夺最终的大比第一。 回音小境。 “季月年师兄,还记得我么?” 季月年遥遥望着身着深紫长袍的大归真境青年,并未开口。 那紫袍青年笑了笑,道:“太御圣宗与白夜妖宗将青栾山脉炼作天炉,炼制‘通妙真丹’与‘融灵玄丹’,季月年师兄曾经乃是第一执守长老,彼时我添任青栾山脉第四摄守长老之位。” 季月年虽然在青栾山脉担任第一执掌长老足足百年,可其这百年之间却在普陀境底修行,根本不曾过问青栾山脉诸事。 “季师兄沉心修行,不识得我也算寻常,毕竟青栾山脉的诸多长老之位很是抢手,更迭极快,如今甚至已经成了镀金之处,”紫袍青年拱了拱手,“季师兄乃是燃起四品心火的通玄心鬼血脉,横压同代,这太御圣宗数百年来的宗门大比第一,非季月年季师兄莫属。” 其仅仅只是大归真境的修为,如今在面对季月年之时直接认输,并不算出人意料。 随着紫袍青年的身影被光幕笼罩,逐渐消失,回音小境的光幕之上只余了一道身影。 数百年以来,太御圣宗在摘霞道会之前再次开启宗门大比,如今这万众瞩目的大比第一之位,亦是已经确定了下来。 通明山脉,季月年。 “太御圣宗宗门大比,归真之境第一,季月年。” “太御圣宗宗门大比,归真之境第二,赵尘。” “太御圣宗宗门大比,归真之境……” 横亘极天的光幕之中,一个又一个的名字扭曲浮现,短短数息之间,归真之境前一千名弟子的名讳陆续显示了出来,一朝之间名传元衍地界。 回音小境的三座銮台之上,来自元衍地界诸多势力、宗门、世家的生灵皆是抬首望着那遮蔽天地的庞大光幕,面露慨叹向往之色。 “太御圣宗底蕴深厚,每一次宗门大比都有不可想象的妖孽天骄出世!” “这些排名靠后的弟子随便挑出一个,都能在我等的宗门里大放光彩,可在这太御圣宗之内,却只能排在数百名之外!” “太御圣宗雄踞六山三境,所占大型气脉足有数条之多,厚积薄发之下,有此底蕴并不令人意外。” “说到气脉,我却是想起了一事,与元衍地界相邻的白夜地界不久之前发生剧变,有许多不可想象的恐怖气脉接连出世,甚至引动了天地异象!” “此事我也有所听闻!” …… 不知何时,回音小境之中逐渐安静下来,所有生灵都抬首望着极天之上的庞大漩涡,神色之间多了一些恭敬惧畏之色。 无论是自持清高的世家大能,还是神情高傲的神海蕴灵之境散修,此时皆是自座位之上站起身来,噤若寒蝉一般。 炽白的漩涡缓缓停下旋转,一道扭曲虚幻的布衣身影凝聚而出,静静地俯视着整座回音小境三座銮台之上的数万生灵。 “见过雪玉元君君上。” 问礼之声轰然而起,面对这尊神宫宿灵之境的强大生灵,无人敢表现出半点不敬之意。 那布袍身影摆了摆手,道:“免礼。” 其言一落,天地之间便有轻风凭虚而起,吹拂而过,一时之间所有的生灵都觉心神大定,神思通透,皆是忍不住露出崇敬叹服之意。 数息之后,雪玉元君的身影愈加凝实,轻拂袖袍,道:“此次太御圣宗宗门大比与往时不同,其中多了圣子尊位的更迭,如今六山圣子已定,元衍地界的目光尽聚于此,我便在此亲自敕封,择定六位圣子。” 其身前炽光流转,六道气息各异的法宝虚影在瑰丽的光影之间浮现而出,每一道法宝虚影都恐怖强横,甚至隐隐超出了纯阳法宝的等阶。 “悬剑。” “见过雪玉元君君上!” 悬剑自第三座銮台之侧凌空而起,恭敬行礼,神色之间罕见地有些激动。 雪玉元君在那六道光影之中择出一道,甩袖之间,径直将其印入了悬剑眉心。 “敕为太阴剑脉太阴圣子,赐太阴剑脉宿灵之宝‘斩灵剑’。” 此言落罢,悬剑的眉心之处有凌厉至极的剑芒披散而出,割裂虚空,化作漫天窜绕剑影披散在了悬剑身侧,最终凝聚成了一袭玄黑剑纹织锦袍,气息尊贵至极,将悬剑俊朗的脸庞映衬的无比威严。 太阴剑脉,圣子尊位正式更迭。 “见过太阴圣子殿下!” 太御圣宗六山三境之中,无数生灵俯首行礼,神色恭敬。 这些生灵之中不乏神海蕴灵之境,其拜的并非悬剑此人,而是太御圣宗这个庞然大物的圣子尊位。 悬剑举手投足之间,皆有璀璨锋利的剑芒划破虚空,其定了定心神,拂袖道:“免礼。” 数息之后,玉经天再次自身前择出一道法宝光影,道:“蚀星。” 一个身着月白云纹罗星裙裳的妙龄少女自銮台之侧踏云而上,拜道:“蚀星见过雪玉元君君上。” 第二百七十二章 俯首听令 雪玉元君指尖轻动,将那道法宝光影印入蚀星的眉心神宫,道:“敕为落音山脉落音圣女,赐落音山脉宿灵之宝‘抱月井’。” 瑰美无比的月白光晕流散而出,将蚀星的罗星裙裳浸染成了银白宫装,更有无数光点在蚀星头顶缓缓凝聚,凝出了一座雪白的珠帘冠冕,将其映衬的如同神女下凡一般,让人不敢直视。 “见过落音圣女殿下。” 太御圣宗六山三境之中,无数生灵再次微微俯首,恭敬行礼。 按照常理,圣子圣女的尊号皆以山脉为名,不过有一部分圣子圣女登临尊位之后,为了与上一届的圣子圣女区分,会根据喜好更改自己的尊号,譬如落音山脉的蚀月圣女、通明山脉的宿言圣子以及太阴剑脉的太青圣子。 半柱香之后,在雪玉元君的亲自敕封之下,朝露山脉、太清山脉以及玉罗山脉皆是择定了山脉圣子,分别为刘朝山、陈通玄、褚兴朝。 在玉罗山脉的圣子更迭之战中,狐言道不敌神海蕴灵上境的刘朝山,彻底失去了登临圣子尊位的机会。 此三尊圣子亦是得到了雪玉元君所赐的山脉宿灵之宝,接受太御圣宗六山三境生灵的问礼,衣着气势各有变化。 虽然已经敕封了五位圣子圣女,可所有的生灵都屏气凝神,仰望着极天之上的玉台境境主,等待着最后一尊圣子的敕封。 雪玉元君望着身前的最后一道法宝光影,略一沉默,轻声道:“季月年何在?” 此言落罢,三座銮台之上,有着诸多轻声议论之声陆续响起。 第一座玉台边侧,李家的锦袍老者目露慨叹之色,朝着左右笑道:“此次恰逢白夜洞天剧变,雪玉元君君上似乎另有考量,合该我李家兴矣。” “通明山脉季月年,见过雪玉元君君上。” 季月年头戴玄渊雪玉冠,身着墨渊云纹袍,漆黑的长发如瀑一般垂落下来,在万众瞩目之中踏空而上,每一步落下都有一座漆黑的十二瓣墨玉莲台虚影在脚底凝聚消散。 此道神通源自《显密妙通不陨身》,乃是一道不需要借助天地元气的凌空之术,步步生莲。 雪玉元君静立于回音小境的极天之巅,俯视着不远处茕然而立的黑袍少年,手指轻动,择出了身前最后一道法宝光影,却不曾将其烙印下去,而是开口道:“你虽为大归真境,却不可以大归真境观之。如今太御圣宗六山圣子尊位更迭,宗门却有重任降下,你等贵为圣子之尊,可有亲身赴死之心?” 季月年极为清楚地知晓其所指乃是陷空山争夺气脉之事,陷空山横空出世,位于白夜洞天极侧,而气脉争夺更是生死之决,即便是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陨落都算寻常,其中有着无法言明的恐怖危险。 此处虽有诸多元衍地界的大小宗门、世家势力,可说到底这些势力却都是依附于太御圣宗而存,在某些方面而言,太御圣宗便已经能够完全代表元衍地界。 蚀星圣女、悬剑圣子等数位圣子皆是拱手道:“圣宗敕令如天一般,无论何事,我等生死无惧。” 雪玉元君把玩着指尖的那道法宝光影,平淡的目光落在季月年身上,道:“季月年,若使你统持此事,能否为我圣宗扬名周界,镇压一切敌?” 季月年抬头望着极天之上身着粗布道袍的神宫宿灵之境生灵,眸光沉静,道:“我若为此事令指,可横压四方,使圣宗之名威震诸地界。” “善!” 雪玉元君露出赞赏之意,狠狠一甩袖袍,将那道愈来愈璀璨的法宝光影径直烙印在了季月年的眉心! “元衍地界诸势力,俯首听令!” 此言一出,无论是回音小境还是六山三境的无数生灵,皆是跪伏在地,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玉经天的身影几乎凝成了实质,依稀有些虚幻的眉眼之间也多出了凌厉至极的无上威势:“白夜洞天剧变,古籍记载之中的陷空山破土而出,无数可以造就霸主势力的地底气脉横空出世!自今日起,元衍地界所有大小势力皆归入太御圣宗统辖,每个势力皆需择出数位顶尖战力,三日之内前往玉台境听候调令!” 此言一出,所有前来观礼之人皆是面色大变,却依旧只能死死低着头颅,根本不敢有半句反驳。 玉经天低垂着目光,望着季月年身周无数金线织就的漫天光影,道:“陷空山之事,周围数个地界皆有所闻,太御圣宗此次整合元衍地界,乃是为了集中地界力量,尽可能多地霸占气脉。若是能够占据陷空山的那些地底气脉,短短千年之内,便可出现第二个太御圣宗,甚至第三个太御圣宗!” “太御境太液真人修行到紧要阶段,此事由我玉台境一手统摄,关乎到地界之兴盛,所有元衍势力皆需令行禁止,不得出现半点延误!” “若有阳奉阴违者,灭绝道统,灰灰了去。” 不只是太御圣宗六山三境,甚至就连浩渺广阔的元衍地界都安静下来,天地之间似乎只余了雪玉元君玉经天的声音。 元衍地界共有两尊神宫宿灵之境,太御境的太液真人正在修行,雪玉元君便是元衍地界的无上神灵。 此时季月年身周密密麻麻的金线此时也已经愈来愈细密,隐约织就出了一件金缕线衣,这线衣并未改变原本玄黑色的墨渊云纹袍,而是化作一道道炽目璀璨的灿金光线,缠绕在了玄黑长袍的袖边之处,稍稍拂袖之间,便有瑰美绝伦的金光逸散开来。 雪玉元君望着身着金线云纹玄黑长袍的季月年,目光在其头顶的玄渊雪玉冠之上略一停留,道:“季月年。” 季月年微微低头,九珠冕帘垂至眼前,行礼道:“元君君上。” 雪玉元君目光凛然,环视一周,渊深的目光似乎扫过了整座元衍地界。 “我以太御圣宗玉台境境主、元衍地界元衍执守之尊位,颁此敕令。” 回音小境数万生灵拜倒在地,道:“元衍生灵恭听敕令。” 太御圣宗六山三境无数弟子陆续跪伏下来,道:“元衍生灵恭听敕令。” 圣宗治下十九座古城疆域,二十三座山水疆域,元衍地界六十三座大小宗门,一百一十五个大小世家,尽皆俯首,恭敬道:“元衍生灵恭听敕令。” 第二百七十三章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今,敕季月年为第三山脉通明圣子,尊为六山序列第一圣子,协助第三山主,共同统掌通明山脉诸事。” “赐通明山脉宿灵之宝,‘金缕灵衣’。” “即日起,设立‘陷灵殿’,敕通明圣子为陷灵殿总殿主,统持掌管陷空山气脉争夺诸事。” “即日起,一直至陷空山气脉争夺事毕,陷灵殿有优先行事之权。” “陷灵殿设十二殿主,二十护法、三十六执事长老,依次由六山圣子圣女、三境精英弟子、诸多势力的神海蕴灵之境担任。” “元衍地界所有势力择出的生灵,在玉台境记载入籍之后自动列入陷空殿,听候吩咐。” “陷空山气脉争夺期间,元衍地界禁止任何形式的内斗,若有违者,戮灭神魂,诛杀六代以内所有血缘亲族。” 极天之上的漩涡愈来愈大,最终吞噬了整座回音小境,将三座銮台之上的所有生灵都送了出来。 所有前来观礼的元衍地界宗门世家之人不再停留,陆续离开了太御圣宗六山范围,消化着已经到来的惊天剧变。 太御圣宗六座山脉,太御境、玉台境以及清罗境,如今亦是彻底陷入了喧嚣之中。 …… 通明山脉乃是太御圣宗第三山脉,其疆域浩大无垠,共划分七大疆域,其中位于通明山脉中心之处的疆域为第一上宫。 第一上宫名为通明上宫,其内共有两百六十三座山峰、四十六座道场、十九座上宫宫阙。 而通明宫阙,则是通明上宫第一宫阙。 李寻仙抬首望着直插天穹的十余座千丈巨峰,停在了一方巍峨宏伟的悬空门户之下。 “何事?” 高及数十丈的门户之侧,一个归真上境随侍弟子一步踏出,行至了李寻仙身侧,面色肃然。 “归玄宫阙之主李寻仙,觐见通明圣子殿下。” 李寻仙凝聚出一方归玄印玺,使其悬浮在了身前。 那随侍弟子扯了扯嘴角,取过印玺,朝着其中探入一丝灵识,道:“你资格不够,回去罢。” 李寻仙面色微白,道:“我乃是第三山脉六位待定圣子之一,怎会不够资格觐见圣子殿下?” “两日之前,随着六山圣子尊位更迭,六座山脉所有的待定圣子全部被废,皆需重新择取,此事你不会毫不知情罢?” 那随侍弟子极是随意地将归玄印玺抛了回来,目光之中满是嘲讽之色。 “竟有此事?为何我不曾接到上宫谕令?”李寻仙神情愈加难看,这些时日以来,其一直都缩在归玄宫阙之中纸醉金迷,消息很是闭塞。 “宿言圣子入了太御境修行,前不久通明圣子入主宫阙上宫,诸事纷杂,想必还来不及颁下谕令,”随侍弟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快些离开罢,似你这般毫无寸进之人,只怕随时都会被收回归玄宫阙,打回寻常弟子身份。” 李寻仙怔了半晌,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宫阙门户之处。 另一名大归真境的巡守之人走了过来,低声道:“归玄宫阙之主乃是上一届待定圣子,我听闻其与通明圣子殿下有旧,你如此作为,万一以后……” 那随侍弟子皱了皱眉,略一思忖,道:“此言也是,那我便尝试去通传一番,以免被人落了口实。” 此言落罢,随侍弟子便转身行入了宫阙门户之中。 此处乃是通明上宫的核心之处,随着其在连绵宫殿之间的前行,每隔百丈便有一个气息恐怖的大归真境生灵驻守,每座宫殿之外都分别有着十余个弟子来回巡守,气势森严无比。 约么又行了半柱香工夫,穿过十余座宫阙门楼,层层通传之下,这随侍弟子才堪堪行至一座高及三百余丈的殿阁之下。 通明宫阙乃是通明上宫第一宫阙,象征着第三山脉的权柄与威严,其规格之宏大甚至超出了寻常的神海蕴灵之境道场。 殿阁的白玉石阶两侧有着诸多陷灵殿之人侍立,这些不同种族的生灵面无表情地静立在玉阶之侧,即便在其身前穿行而过,亦是恍若未觉一般,不曾有半点反应。 “止步。” 冰冷的声音传入耳畔。 随侍弟子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赔笑道:“弟子乃是宫阙外层的门户巡守,有事通传,还望上真行个方便。” 那开口之人瞥了随侍弟子一眼,神海蕴灵初境的气势横压下来,道:“讲。” “归玄宫阙之主欲要觐见通明圣子殿下,弟子听闻其与圣子殿下有旧,故而前来……” “滚。” 神海蕴灵初境的陷灵殿之人立于殿阁大门之下,冷冷地吐出了一个字。 “是,是,弟子这就滚。” 随侍弟子伸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连滚带爬地下了玉阶。 再次穿过诸多宫阙殿阁,随侍弟子回到宫阙门户之处,望着四下无人,这才狠狠吐了口唾沫,恨声道:“连圣宗的弟子都不是,不过是可怜可悲的荒野散修,如今却能凭借劳什子陷灵殿的名头耀武扬威,甚么狗东西!” “慎言!慎言!”闻听此言,那大归真境的巡守之人吓了一跳,连忙厉声呵斥,打断了随侍弟子的抱怨,“如今陷空山气脉争夺之事迫在眉睫,甚至就连六山圣子都在陷灵殿之中担任殿主尊位,此殿的权柄在圣宗之中一时无两,已经大到无以复加,你竟敢嚼陷灵殿的舌根,莫非想死不成?” “我只是有些不忿,这些元衍散修以及小世家小势力的荒野之人,根本不是名正言顺的圣宗弟子,如今却能光明正大地列入宗籍,更是狠狠压在我等头上,而我等甚至就连加入陷灵殿的资格都没有!” “说到底还不是修为的问题?你若是积年的神海蕴灵之境,此时说不得已经入了陷灵殿,何需在这里不辞辛劳的巡守门户?” “这……这……” 随侍弟子无话可说,支吾半天,狠狠一甩袖袍,闭上了嘴。 …… 通明宫阙,水渊之上。 “圣子殿下,陷灵殿七十二殿已在太御境境底开始修建,预计十日之后可完工。” 季无书望着玉案之前身着金线黑袍的清美少年,神情之间添了些恭敬,双手端着一方玉盒行至近前,其中满满摆放着数十枚各色玉简。 “放在此处即可。” 玉案之上摆放着十余个同样的玉盒,等待处理的玉简足有数百之多。 季无书将手中的方盒轻轻放在玉案之上,低声道:“圣子殿下,太阴剑脉悬剑圣子已至殿外。” 季月年看了一眼身前密密麻麻的数百枚玉简,神色间极是罕见地有了些许无奈,微微摆了摆手,道:“请进来,莫要让其等候太久。” 悬剑如今乃是第六山脉太阴圣子,身份尊贵,此时亲自前来通明宫阙谒见,即便季月年身兼陷灵殿总殿主之职,也需予其一些尊重。 第二百七十四章 星点之火,可以燎天 “谨遵圣子殿下之令。” 季无书行了礼,转身走下三百三十层悬空水阶,行至水渊之底,高声道:“请太阴圣子入宫。” 宫阙之外,隐隐有声音呼应道:“请太阴圣子入宫。” 半柱香之后,一尊神海蕴灵初境的陷灵殿生灵引着悬剑行至水渊之下,随后便退出了光影流转的宫阙宫门。 季无书微微低头,恭敬道:“见过太阴圣子殿下。” 悬剑摆了摆手,目光却是遥遥望向了水渊之巅的季月年,口中道:“免礼。” “还请太阴圣子殿下随我登上悬空水阶,前往水渊之巅。” 季无书此言落罢,便当先踏上了半透明的凌空水阶,在前引路。 约么行了数十息工夫,悬剑行至水阶尽头,一步踏上了这座宫阙最深处的水渊之巅。 “距离陷灵殿敕命的三日之期还有数个时辰,玉台境雪玉峰已有数十位神海蕴灵之境的元衍生灵等候,道兄却是不急不慌,悠闲无比,实在是羡煞我等。” 悬剑低头望着季月年审示玉简,语气有些调侃。 季月年放下手中的数枚玉简,摇头道:“通明山脉不比太阴剑脉,如今诸事纷杂无比,这些零碎琐事皆需我一一批示,否则整座通明上宫都会陷入停滞之中。” “总殿主大人,你忙的时候还在后面,”悬剑取出一块玉符,神色沉凝,“刚刚传来的消息,陷空山之外升起了山脉屏障,如今尚不知其形成原因,诸位圣子圣女让我亲自前来告知于你。” 季月年轻拂袖袍,站起身来,看着身着剑纹织锦袍的悬剑,道:“此事我已经知晓,如今距我等前往陷空山还有十九日,雪玉元君所立的敕命三日之期将至,接下来数个时辰之内需将所有等候在玉台境雪玉峰的殿中生灵清点完毕,整理出一本册籍名录出来。” 悬剑沉吟片刻,道:“此事便交予蚀星圣女如何?” “善。” 悬剑神色之间有些犹豫,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道兄,那陷空山周围凭空而起的山脉屏障太过蹊跷,你当真知晓那是何物?” 季月年微微侧头,望向脚下奔腾咆哮的无尽水渊,道:“你可听过名为‘天生神灵’之物?” 悬剑怔了一怔,道:“天生神灵?” “不错,”季月年指了指水渊之中翻滚轰鸣的白浪,“自古以来,无论是奇山秀水还是繁花草木,世间万物皆有聚灵化形之机,山水所化之灵,便称之为‘天生神灵’。那时的‘天生神灵’并非如今规则敕封的天地正神,山有山神,水有水神,其神力之浩荡,足以撼天。” 悬剑心思灵透,此时已是想到了什么,目露惊色,道:“难道……” 季月年点了点头,道:“陷空山乃是古籍记载之中的古老山脉,其中若是有一尊天生‘山神’存活至今,并不令人意外。” 说到此处,季月年似乎想到了什么,眸光渊深,继续道:“你应该听闻过数百年之前摧日疆域的洛水之变,那‘洛水海境’记载之中的古老神灵‘洛水女神’,便是一尊天生神灵。” 悬剑目光微动,道:“此事当年亦是传遍了元衍地界,若我没有记错,那洛水变故的受害之人,便是道兄你。” 季月年显然不曾在意此事,伸袖自案几之上择出一块玉简,递予悬剑,道:“陷空山的天生山神与那洛水女神又有不同,洛水女神早已湮灭成灰,只有洛水神印之中残留着些许神力,而这陷空山的山神……” 悬剑脸色微微白了白,低声道:“难道是一尊完整存活至今的古老神灵?” 季月年看了他一眼,道:“有此可能。” 悬剑上前接过玉简,将灵识探入其中,面色更加难看,道:“其余地界已经有神海蕴灵之境进入山脉屏障之中,却在极短的时间之内直接消失,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所以我才会上禀雪玉元君君上,将前往陷空山之期拖延二十日,”季月年在悬剑手中取回这块玉简,将其收了起来,“我太御圣宗本就已经失了先机,此事绝不能急,如今紧要之事是先将陷灵殿诸事理清,届时或能后发制人,也未可知。” 悬剑苦笑道:“三日以来,道兄不曾出过通明宫阙半步,陷灵殿诸事皆是我与数位圣子圣女在忙碌,根本没有半分停歇。” 季月年挑了挑眉,指了指玉案之上密密麻麻的数百块玉简,道:“通明山脉之事更为繁杂,我此时耗费些时间将其一并整理清楚,以后便不会因通明山脉诸事再做耽搁。” 悬剑哼哼两声,道:“总殿主之言,自然有理。” 虽然在宗门大比之中悬剑曾经摆了季月年一道,可究其原因却是因为太阴剑脉所做的一个考量,如今季月年与其同在陷灵殿共事,自然不会因为这些琐事而心生间隙。 正说话之间,季无书走上水阶,垂首道:“通明圣子殿下。” 季月年自玉案之上取过数个玉简,陆续将其批示之后,道:“又是何人前来觐见?” 季无书神情有些古怪,道:“圣子殿下前番谕令召见玉庭宫阙洛水殿主,如今洛水殿主已行至宫门之外。” 一侧的悬剑听到“洛水”二字,目光动了动,却并未开口插言。 “洛水到了么,”季月年放下玉简,沉静的眸光有些晦暗,“宣。” “是。” 数十息之后,清丽绝美的白发少女走上悬空水阶,行至水渊之巅,脆生生道:“族兄。” 季月年应了一声,道:“你可愿随我前去陷空山?” 洛水雪白的长发自额前飞扬而起,笑道:“自无不可。” “善。” 季月年轻拂袖袍,自身前凝聚出了一道玄黄光影,道:“传我诏令。” 水渊边缘,一道神海蕴灵之境的身影凝聚而出,半跪于水浪之侧,道:“总殿主大人。” 季月年白皙修长的指尖轻划,在那玄黄光影之上篆刻了数个小字,道:“即日起,玉庭宫阙洛水列入陷灵殿,任随侍执事之位。” 篆刻之后,季月年凝聚出一丝总殿主印玺的气息,烙印在了玄黄光影之上。 那半跪着的神海蕴灵之境身影取过玄黄诏令,道:“谨遵总殿主大人之令。” 此言落罢,这身影便将令符收了起来,催动陷灵殿特制的移形传送法宝,片刻间便消失在了水渊之侧。 悬剑深深地看了洛水一眼,朝着季月年道:“道兄,我先去一趟玉台境雪玉峰,两个时辰之后,还请道兄前往玉台境,统持审示陷灵殿的名册清点之事。” “善。” 半柱香之后,水渊之上已是只余了季月年与洛水。 “族兄。” 洛水行至季月年身前,与其并肩而立,低声道:“我这几日里总是做些诡异的梦境。” 季月年微微侧头,并未开口。 洛水望着黑袍少年如画一般白皙清美的眉眼,道:“我梦见我是一只天生海灵,能够操控北海之畔的无量海水,我还梦见了许多神通广大的强大存在,其中有神灵、有恶鬼、有大妖,还有一些根本叫不上名字的东西。” 季月年沉默片刻,道:“只是梦境而已么?” 洛水笑了笑,避过此事不提,道:“近些时日以来,我总觉得心事越来越重,可细细想来,这些年来的记忆都很是清楚,根本没有什么特别之事发生,应该是我多想了。” 季月年深深地看了一眼洛水,心神深处思绪流转。 虽然洛水没有说出来,但季月年已经断定,洛水此时已经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 甚至,在更早之时。 太液真人亲自布下的真灵封印,还能维持多久? 季月年不再开口,只是静静地凝望着脚下奔腾翻涌的水渊,沉默下来。 多闻大天王,只存在于传言之中的无上尊神,代天摄守北俱芦洲,根本不是寻常生灵所能窥探。 太液真人自持修为高深,胆大如天,竟以洛水为子,欲要寻机引出那一丝如同恒河砂砾一般微不可察的尊神之力,让季月年的心神深处隐隐多了些许阴霾。 若贪心不足,极有可能引来不可测之祸事,待到引火烧身之时,根本无人能够幸免。 数个时辰之前,太御境有一尊神海蕴灵上境降临通明宫阙,传下数块极为私密的玉简,其中便记载着太液真人的最新布局。 那些玉简之中最为微不足道的一块,季月年方才给悬剑看过,便是记录着有关陷空山山脉屏障的“天生神灵”之事。 “族兄。” 洛水在玉案之前坐了下来,如削葱般的白皙玉指取了一块玉简,侧头笑道:“你这几日太过劳累,我想帮你分担一些,可否?” 季月年茕然而立,俯视着清丽绝伦的白发少女,竟是隐约在其清澈的目中望见了元衍地界崩灭化灰之景。 心神深处泛起一丝彻骨的寒意,季月年侧过头去,不再去看洛水,绣着金边的玄黑袖袍轻拂,密密麻麻的灿金光线映照而起,将其笼罩在了其中,数息之后便消失在了水渊之上。 季月年燃起的心火乃是寻常生灵根本无法想象的通灵业火,在其神魂催使之下,有着神异莫测的预示之能。 对于季月年而言,元衍地界乃是其极为重要的修行起点,不可湮灭。 至少在其根基未稳之时,不能湮灭。 “族兄登临通明圣子尊位之后,果然与往时有些不同。” 洛水展颜一笑,并未多想,而是一一拿起玉案之上的杂事玉简,极是认真地观看起来。 第二百七十五章 得证太乙,可称大圣 太御境。 万山连绵,大雪漫天,依旧是数万年不曾改变过的苍茫雪景。 “通明圣子殿下。” 身着紫罗缀星袍的白发男子现出身来,微微拱了拱手。 季月年抬首望着这位太液真人座下的执境长老,依稀想起了数百年前初次相见之时。 彼时自己孱弱无比,在这尊神海蕴灵上境的生灵眼里与蝼蚁无异;如今时过境迁,即便地位如此尊崇的执境长老,都需亲自前来接引。 “长老客气了,”季月年回了个礼,“我需即刻觐见太液元君君上。” 白发紫袍之人略一沉吟,道:“既是通明圣子之请,自无不可,还请圣子殿下随我入境。” “善。” 雪殿。 季月年随其穿过漫天雪影,缓缓落了下来,朝着这座直插云天的巍峨殿阁行去。 恍惚之间,那高不可及的雪殿殿门之下有着一个身着雪白道袍的俊美少年望了过来,其瞳孔之中仿若有着包罗万象的翻涌星河一般,渊深无尽,令人不由自主地沉迷其中。 “且去。” 身着雪袍的清隽少年性子似是有些冷淡,极为随意地朝着季月年身后拂了拂袖袍。 “是,太液元君君上。” 紫袍白发男子的声音自身后传入耳畔,季月年回过神来,恭敬地行了个礼。 此雪袍少年正是太御境境主、太御圣宗掌宗上真,太液真人。 “季月年。” 季月年行至近前,拱手道:“弟子在。” 雪袍少年平淡的目光望来,瞳孔深处尽是化不开的苍茫霜雪。 “当年你之所以能够前去执掌青栾山脉,乃是白夜洞天青笛少君举荐,你可知晓?” 季月年应了一声,道:“弟子知晓此事。” 雪袍少年微微颔首,看了一眼季月年头戴的玄渊雪玉冠,道:“有一事甚至就连玉台境境主都不曾告知于你,白夜洞天遭逢剧变,重明白鹭在陷空山现世的第一时间便入了山脉,至今杳无音信,这也是白夜洞天直至此时都不曾有所动作的原因。” “白鹭妖君么?”季月年神色微异,显然对于此事有些意外。 “据我大致推算,如今你与白夜洞天一脉有着因果牵连,陷空山乃是典籍之中记载的古老山脉,其中的因果气运与元衍地界不同,若你毫无准备地前去,极有可能遭遇不测。”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如此说来,那‘洛水’……” 雪袍少年负手而立,俯视着太御境万山的苍茫雪景,道:“那洛水,便是我予你的护身之物,其乃是天生神灵‘洛水女神’的直系血裔,在我的数个布置之下,有着诸多用处。” 此言落罢,这尊神宫宿灵之境的生灵转过身来,瞳孔之中倒映着太御境的漫天霜雪:“以我观来,你并非通玄心鬼血脉,而是一种可以掌控天地阴气的恐怖血源,若是细细追溯之下,那安阳郡城的‘玄阴鬼灵’与你应是同出一源。” 季月年神色微微沉凝,并未开口。 这位太御境境主、太御圣宗的掌宗上真,几乎完全看破了季月年的神魂根源。 只是季月年的真正血脉太过骇人听闻,即便太液真人判断出季月年并非通玄心鬼血脉,却也绝不可能想象到其真正的血脉来源。 雪袍少年轻拂袖袍,一道霜白的光影诏令自季月年身前凝聚而出。 “数万年之前,太御圣宗由渡灭元君掌宗,其修为最高修至阴阳渡境,震慑八方。其真正的血脉,乃是极为罕见的天极妖狼。” “一万三千年前,玉璇元君即掌宗真人大位,修至神宫宿灵之境的巅峰圆满。其血脉根源,乃是可怕无比的‘天生半圣’。” 太液真人在雪崖之极负手而立,平淡的声音之中添了些许苍凉。 “六千余年之前,玉璇元君离开北俱芦洲极北边陲,寻找突破阴阳渡境之机,我以神宫宿灵上境的修为接掌大位,护持着愈来愈衰弱的元衍地界前行至今。” “此事你或许知晓,我的真身,乃是无暇雪灵化形。” “季月年,你可曾想到了什么?” 季月年略作沉吟,行至雪袍少年身侧,道:“天资根骨的禁锢极难打破,若仅仅只是寻常血脉,除非有大机缘加身,否则难破神宫大境。” 太液真人微微颔首,道:“每一尊神宫宿灵之境的生灵都有着数不清的机缘奇遇,最终才能真正堪破神宫神海,将真灵虚影烙印而出,玉台境境主之所以如此看重于你,正是因为你有着破入神宫大境的希望。” “摘霞道会迫在眉睫,你等这些已经择定名额之人不容有失。我之前接连颁下数道谕令,便是为了以洛水此女为棋,在陷空山之中保你无虞,如今你可懂得了?” 季月年行了个礼,道:“太液元君君上神思缜密,弟子知晓了。” “这道霜雪诏令之中存着我的一道灵蕴虚影,若遇到不可测之恐怖危机,可将其摧毁,足以护你神魂不陨。” “谢过太液元君君上。”季月年袖袍轻拂,将霜白光影诏令收了起来。 “陷空山气脉争夺之事对我太御圣宗极是重要,若有机会,尽可能多的占领气脉,此事想必玉台境境主早有交代,我便不再多言,且去罢。” 季月年沉默片刻,道:“弟子定不负圣宗重任。” 雪殿殿门之下,曜紫星光流转变幻,身着紫纹缀星袍的白发男子在星门之中一步踏出,道:“通明圣子殿下,玉台境谕令,着殿下即刻前往玉台境雪玉峰。” 季月年再次朝着雪袍少年行了个礼,便随着紫袍男子踏入了星门之内。 太液真人负手立于雪崖之极,轻声自言道:“随着修为进境,如今我已能隐约望见因果纠缠,时候不多了。” 生灵修至神宫宿灵之境的巅峰圆满之时,若要破入那不可想象的渡因果之境,需渡因果之劫数。 一旦渡过因果之劫,便可从神魂本源之上脱胎换骨,尊为“阴阳渡境”,在阴阳渡境之中修行良久之后,便有三大灾劫陆续降临。 若能渡过恐怖至极的三大灾劫,便能以天地上气洗涤真灵,彻底摆脱肉体凡胎,得证太乙,尊为“三灾太乙真境”,至了此境,可称大圣。 天地之间生灵无量,莫说那不可想象的三大灾劫,便是这阴阳渡境的“因果之劫”,便足以碾杀九成九的神宫宿灵之境生灵。 每一尊阴阳渡境生灵的诞生,都有数不尽数的生灵湮灭化灰,纵观元衍地界数十万年光阴,阴阳渡境的生灵也仅仅只有寥寥数个而已。 至于那如天一般的“三灾太乙真境”,在北俱芦洲极北边陲数百个地界的记载之中,甚至就连一个也无。 第二百七十六章 封命,十二殿! 玉台境,雪玉峰。 “见过通明圣子殿下。” 诸多巡守弟子半跪于地,神色之间不敢有半点不敬。 季月年脚下的墨玉莲台虚影缓缓散去,落在雪玉峰之底,道:“免礼,陷灵殿诸人何在?” 一个身着剑纹锦袍之人自水幕光门之中现出身来,拱手道:“道兄,陷灵殿名册已经清点完毕,只待道兄统持敕封。” 那些巡守弟子头颅垂的更低,行礼道:“见过太阴圣子殿下。” “无需多礼,”悬剑摆了摆手,目光看向季月年,“还请道兄随我前往雪玉峰中峰敕灵大殿。” 季月年看了一眼意气风发的悬剑,点了点头。 陷灵殿,乃是为了陷空山气脉争夺之事临时设立,除却六山圣子之外,还有太御境、玉台境以及清罗境的精英弟子列入其中,更有元衍地界所有势力的神海蕴灵之境生灵,如今的陷灵殿锋芒无匹,可称之为元衍地界的最强势力。 敕灵大殿。 殿门之处的光幕轰然洞开,悬剑引着季月年行了进来,殿中的一百余个各族生灵皆是抬首望去。 “见过总殿主大人。” 随着这些强大生灵的目光聚集,数不清的恐怖压力席卷成铺天盖地的透明漩涡,自四面八方朝着季月年与悬剑覆压而下。 悬剑面色苍白,下意识地祭出一件护身纯阳法宝,身周玄气疯狂涌动,接连朝着身后退了七步,才勉强站稳了脚跟。 季月年神色微冷,心里极为清楚,自己不能退。 若是后退一步,这雪玉元君亲自敕封的“陷灵殿总殿主”之位定会威严无存,没有人会真心听从自己的号令。 陷空山气脉争夺之事本就危险至极,与生死之决无异,陷灵殿代表元衍地界前往白夜洞天,若是无法做到令行禁止,此行必败无疑。 “凝水。” 九道扭曲的透明水幕自虚无之中凝聚降临而至,笼罩在了季月年身前。 天地之间有虚无之水,寻常生灵不可见。 季月年曾勾连敕水神印“离恨”,炼做敕水玄阴之体,如今其修为愈加精进,可藉此血脉召虚无之水护身。 无数透明的波纹荡漾开来,整座敕灵大殿都隐约陷入了扭曲之中,一些修为差些的神海蕴灵之境生灵面色微白,在反震之力的无声轰鸣之下,就连神魂都有了些许震荡。 那些为首的神海蕴灵上境生灵互相对视一眼,目光深处皆是露出了不可置信之色。 “这是什么神通?” “从未见过!” “此子底牌太多,我等莫要再行试探,届时其当真迁怒下来,反而不美。” “有着雪玉元君君上为其背书,其担任总殿主尊位已成定局。” “此言有理。” …… 敕灵大殿经过一段短暂的安静之后,殿中所有的生灵皆是微微拱手,重新行礼道:“见过总殿主大人。” 此次行礼,比之方才恭敬了许多。 季月年心念动间,散去了身前的虚无水幕,一甩袖袍,径直朝着大殿深处行去。 其所过之处,无论是六山圣子、三境精英,还是世家势力和荒野散修,皆是朝着两侧分散而来,让出了一条空路。 行至敕灵大殿的尊座之前,季月年没有一丝一毫的怯场,转身入座,俯视着大殿之中的诸多生灵,道:“陷空山之事,想必尔等已有耳闻,虽然太御境境底的陷灵殿还不曾修建完成,不过如今时间紧迫,此时需先行敕封殿中职位,早做准备。” 一尊神海蕴灵之境的世家之人越众而出,拱手道:“总殿主大人,不知这陷灵殿的职位敕封,以何为凭?” “悬剑何在?”季月年朝着悬剑看去。 “禀通明圣子,册籍名录由蚀月圣女清点整理。” 悬剑应了一声,侧身朝着蚀星圣女使了个眼色,蚀星上前一步,道:“通明圣子殿下,此玉牌之中记载着殿中一百一十五位生灵的修为、来历以及所属势力,各种信息详尽无比。” 在六山圣子圣女之中,季月年与当年的太阴剑脉太青圣子相同,乃是序列第一位的圣子,凌驾于其余五位圣子之上,故而蚀星虽与其同为六山圣子圣女,却依旧不敢失了礼数。 季月年取过蚀星递上的玉牌,道:“自今日起,直至陷空山气脉争夺之事事毕,陷灵殿诸人皆需以职位相称,圣宗之中的规矩暂且放在一边,陷灵殿并非太御圣宗的陷灵殿,而是元衍地界的陷灵殿。” 殿中诸多生灵皆是应道:“谨遵总殿主大人之命。” 陷灵殿一百一十五个生灵,神海蕴灵上境仅仅只有十五位,剩余一百位皆是修为进境参差不齐的神海蕴灵初境。 季月年将玉牌之中的信息看了一遍,心中大致有了计较,轻挥袖袍,一方威势惊人的玄青印玺自身前凝聚而出:“陷灵殿诸人听令。” “总殿主大人!” 殿中所有的生灵皆是望着那方玄青印玺,有些眼红心热,陷灵殿的职位高低极是重要,甚至能够在某些程度上决定陷空山之中的利益分配,根本不容有失。 季月年掐了一个繁复无比的印诀,打在那玄青印玺之上,炽青光芒大耀,甚至将整座敕灵大殿都映照成了青色。 “陷灵殿共设十二殿主、二十护法、三十六执事长老、四十七陷灵巡守。” “敕寿延上真为第一殿主,统持三位护法、四位执事长老、十位陷灵巡守。” 一个身罩黑袍的面具老者越众而出,抬首望着銮座之上的季月年,道:“定不负总殿主大人之命。” 寿延上真的道场位于外宗落霞山脉西方八千余里之处,乃是一只半步神宫宿灵之境的恶鬼,其实力深不可测。 领了诏命光影之后,寿延上真并未退下,而是拱手笑道:“总殿主大人,可还记得数百年之前的故旧往事?” 季月年看了一眼寿延上真所戴的漆黑面具,并未开口。 寿延上真微微摇了摇头,笑道:“摧日疆域的洛水变故之前,总殿主大人曾路经我寿延山脉,在祭典之上斩了一尊名为‘古印’的恶神,彼时我正在修行的关键阶段,虽然不曾现身,却对寿延山脉发生之事清清楚楚。那时我便知晓,总殿主大人绝非池中之物,如今果然扶摇而上,威震元衍,号令四方。” “第一殿主言重了,待此间事毕,闲暇之时,你我再行叙话,”季月年微微侧头,目光看向神海蕴灵上境的陈通玄,“敕陈通玄为第二殿主,统持两位护法、四位执事长老、六位陷灵巡守。” 陈通玄神色有些惊喜,上前一步,道:“谢过总殿主大人!” 此处只有一尊半步神宫之境的寿延上真,而神海蕴灵上境足有十余位之多,不过陈通玄毕竟是太御圣宗的六山圣子,季月年敕封之时亦是考虑到了此点,将世家和散修的神海蕴灵上境放在了稍微靠后的位置。 “敕褚兴朝为第三殿主,统持两位护法、四位执事长老、五位陷灵巡守。” “敕玉台境琼楼为第四殿主,统持两位护法、四位执事长老、五位陷灵巡守。” “敕清罗境徐晏为第五殿主,统持两位护法、三位执事长老、四位陷灵巡守。” “敕刘朝山为第六殿主,统持两位护法、三位执事长老、四位陷灵巡守。” …… “敕蚀星为第十二殿主,统持一位护法、两位执事长老、三位陷灵巡守。” 敕封事毕,玄青印玺的光芒已经璀璨到了极致,季月年在印玺之上施了个咒决,将其收了起来,道:“陷空山境况复杂,陷灵殿之所以分为十二小殿,乃是为了多头并进、行事灵活、支援迅速。殿中规矩不多,有一道规制必须遵守,便是上命如山、令行禁止,若有违者,元衍地界共诛之。” 十二殿主皆是微微俯首,道:“谨遵总殿主大人之命!” 季月年自銮座之上站起身来,道:“且去罢,数日之后陷灵殿便会建成,你等十二殿主将各自小殿所需灵物、法宝、灵材、咒符、珍禽、灵药等等刻录成玉简,送至通明宫阙,待陷灵殿建成之后,我会上禀雪玉元君君上,足额分配灵物资源。” “是!” 此言落罢,敕灵大殿之中一时之间有些熙攘,诸多殿主皆是与自己的小殿所属交换了灵蕴玉符,其中有许多生灵乃是第一次共事,免不了一些寒暄叙话。 在太御圣宗的强压令行之下,几乎整座元衍地界的资源都倾注于陷灵殿之上,完全昭显出了太御圣宗对于陷空山那些地底气脉的势在必得。 第二百七十七章 归玄 “总殿主大人留步。” 寿延老人立于敕灵大殿的殿门之下,一步踏出,化作一道漆黑的光影,片刻之间便横贯雪玉峰峰底,落在了玉台境的境壁之处。 季月年在境壁之前停下了脚步,其身边的悬剑扯了扯嘴角,道:“寿延上真,何事?” 寿延老人拱了拱手,道:“我欲前往总殿主的通明宫阙讨杯茶喝,不知可否?” 季月年轻笑道:“既是第一殿主开口,自无不可。” “谢过总殿主,”寿延老人侧头看向悬剑,目光有些玩味,“原来是太阴圣子殿下,老夫失敬,太阴圣子贵为六山圣子,怎地连个殿主之位都不曾捞到?” 悬剑所在的第六山与太御圣宗之外的寿延山脉素有间隙,这些年来,寿延山脉之中的鬼物有许多都死在了太阴剑脉诸弟子的剑下。 “十二殿的殿主之位需神海蕴灵上境的修为,我只有神海蕴灵初境,你看不到么?”悬剑冷哼一声,显然对这寿延老人没有什么好气。 寿延老人目中的笑意更深,道:“原来如此,太御圣宗六位圣子圣女之中只有太阴圣子不曾担任殿主,当真给第六山脉争足了脸面。” 闻听此言,悬剑的脸色缓缓沉了下来,却忌惮于寿延老人半步神宫宿灵之境的修为,不曾真正出手,只是冷声道:“若非陷灵殿此时凌驾于诸事之上,单凭你一只鬼物胆敢进入太御圣宗疆域,我便让你来得去不得。” “悬剑,寿延老人乃是陷灵殿第一殿主,不得无礼,”季月年摆了摆手,目光望向寿延上真,“六山圣子圣女皆是新晋,修为自然不如这些积年的神海蕴灵之境,那落音山脉的蚀星圣女吞服了两枚‘融灵玄丹’,这才堪堪破入神海蕴灵上境,取了一个第十二殿的殿主之位。悬剑所在的太阴剑脉人丁稀少,修为进境缓慢,此时无法位列殿主之位也算寻常。” 寿延老人并未因悬剑之言动怒,而是笑了笑,道:“原来如此,老夫受教了。” 其既然在季月年面前做足了姿态,悬剑自然不好自矜,冷着脸朝寿延老人拱了拱手,算是对刚才无理言论的赔礼。 季月年目光示意悬剑先行前往境壁之门,随后朝着寿延老人道:“第一殿主,虽然如今我等皆在陷灵殿之中共事,不过来者毕竟是客,且随我前往通明宫阙,待我令人摆下灵宴佳肴,再行叙话。” 寿延上真笑道:“那老夫便恭敬不如从命,走一遭总殿主的通明上宫!” …… 亥时。 “怎么又是你!” 通明宫阙的外层门户之下,身着黑袍的随侍弟子神情嫌恶,俯视着石阶之下浑身醉意之人,连连摆手道:“快些离开此处,别在这里碍眼!上次你便险些害得我丢了性命,如今又来滋事!” 那人手里拿着一壶陈酿灵酒,跌坐在地,仰头喝了一口,口齿不清道:“让我去觐见圣子殿下,如今只有圣子殿下可以救我,让我去……” 那随侍弟子面色难看,一时之间竟是不知如何是好。 不远处一个大归真境巡守弟子注意到此处,行了过来,道:“何事如此喧嚣?” 随侍弟子呸了一声,道:“此人不久之前来过,乃是被废的待定圣子李寻仙,上次你还怂恿我前去通报,差点害我丢了性命!” 那大归真境的巡守弟子微微皱眉,显然已是想起了上次之事,道:“据我所知,此人的确与圣子殿下有旧,不可贸然动手,这次我去通报。” “你不害怕那些凶神恶煞的陷灵殿之人?如今的通明宫阙内宫几乎都是这些外来之人,根本不将我等放在眼里!”随侍弟子似是吓了一跳。 巡守弟子瞥了他一眼,道:“愚蠢!陷灵殿之人再强横可怕,也需听从圣子殿下的谕令,我等乃是通明宫阙弟子,此时仅仅只是前去通报而已,我便不信有人胆敢对我动手!” 此言落罢,巡守弟子看向石阶之下的李寻仙,冷声道:“莫要装醉了,圣子殿下不久之前刚好回转通明上宫,我这便为你前去通报。” 李寻仙眼神恍惚,灌了一口灵酒,自顾自笑道:“我连归玄宫阙都被人占了,不醉又能如何?” “在此处等着罢!” 巡守弟子丢下一句话,便转身行入了通玄宫阙的门户之中。 穿过连绵不绝的楼阁宫殿,四周的气氛也愈加森严,巡守弟子的脚步下意识地放轻了许多,待到行至主宫宫阙的玉阶之下,此大归真境的巡守弟子已经不敢发出半点声音,住了脚步,自袖中取出一道令符,缓缓御使出一道玄气将其催动。 数息之后,一尊神海蕴灵初境的陷灵殿巡守走下玉阶,道:“何事?” 巡守弟子拜倒在地,道:“门户之外有人欲要觐见通明圣子殿下。” 那陷灵殿巡守冷哼一声,道:“每天都有无数人前来觐见,若是当真一一接见这些趋炎附势之辈,总殿主大人莫要做别的事了!你等的作用便是拦阻这些蠢货,还不懂么?快滚!” 巡守弟子咬了咬牙,道:“此人与常人不同,其与通明圣子殿下有旧,若是……” “与总殿主有旧之人都是何等人物,怎会让你这种废物前来通报?滚!再废话我便杀了你!” 巡守弟子面色苍白,心神颤栗,口中唯唯诺诺,不敢在此处再作停留,当下便要离开。 “通明宫阙乃上宫重地,何事如此喧嚣?” 玉阶之上,一个身着素净衣袍的清秀青年走了下来。 陷灵殿巡守见了清秀青年,微微拱了拱手,道:“季公子。” 季无书虽只有归真上境的修为,却在宫阙水渊之上随侍通明圣子,其地位与寻常的随侍弟子不可相提并论。 “止步,”季无书叫住了大归真境的巡守弟子,“我见你也是通明宫阙弟子,为何行事如此慌张?” 那巡守弟子回过身来,拜倒在地,道:“禀季公子,被废的待定圣子李寻仙此时正在门户之外等候,其口口声声要觐见通明圣子殿下,弟子特来通传。” “李寻仙,归玄宫阙之主?”季无书思忖片刻,已是想起了此人的来历,“此人确实与圣子殿下有旧,宣进来罢。” 巡守弟子面上露出喜色,应道:“是。” 季无书看了他一眼,摆手道:“此间事毕,可去通源宫领十块元石。” “多谢季公子!” 第二百七十八章 遂川大河 正说话间,通玄宫阙西侧的殿阁之处蓦地传来一道轰然巨响,季无书等人皆是变了脸色,互相对视一眼,那陷灵殿巡守当先开口道:“我前去看看,季公子,劳烦你前往宫阙水渊通传总殿主大人。” 季无书面色沉凝,点了点头,径直转身走上玉阶,行入了宫阙内宫的巍峨殿门之中。 陷灵殿巡守指了指玉阶之下侍立的数人,沉声道:“你等几人,随我来!” “是!” 此言落罢,陷灵殿巡守等人便陆续祭使出法宝灵器,朝着巨响传来之处急速行了过去。 宫阙水渊。 “总殿主大人,老夫有一个不情之请。” 寿延老人端起盛满琼浆的蓝玉水晶酒盏轻啜一口,道出了其此行的真正目的。 季月年自玉案之上取了一枚血玉聚香果,拿在手中,轻笑道:“第一殿主无需如此客气,但说无妨。” “据我所知,总殿主大人乃是极是罕见的通玄心鬼血脉,老夫前些时日里炼制了一尊吞鬼之鼎,”寿延老人眯了眯眼睛,声音放低了些,“此鼎如今即将出炉,若总殿主大人能够灌注一些精纯的天地阴气,可令此宝威能倍增!” 其言落罢,便朝着身侧侍立的一尊神海蕴灵之境鬼物使了个眼色,那鬼物极是机灵,行至近前,极是恭敬地在袖中取出了一方玉盒。 寿延老人接过玉盒,放在季月年面前,道:“总殿主大人,老夫有区区薄礼奉上,不成敬意。” 季月年摆了摆手,笑道:“第一殿主乃是陷灵殿栋梁,如今陷空山之事迫在眉睫,炼制法宝增强实力乃是应有之意,些许小事,自无不可。” 寿延老人面色微喜,道:“老夫谢过总殿主大人,不过规矩不可废,此玉盒之中盛装的乃是三颗精纯无比的鬼灵之魄,还请总殿主莫要推辞。” “此物有些贵重了,”季月年轻声道,“第一殿主既如此,我便收下,不过此时距前往陷空山脉仅有十余日工夫,第一殿主若要炼成那吞鬼之鼎,还需尽早才是。” 寿延老人点头应道:“这是自然,届时我会遣人前来通明宫阙谒见,引着总殿主去我寿延山脉走一遭。” 二人正说话之间,水渊之底的宫阙光幕微微颤动,季无书自光门之中一步踏出,使了个御空咒决,跃过三百余层悬空水阶,拜倒在地,道:“通明圣子殿下。” 季月年微微皱了皱眉,道:“何事如此慌张?” 季无书抬起头来,道:“圣子殿下,西侧宫阙之处传来巨响,火光滔天而起,还有一事,便是那归玄宫阙的李寻仙此时正在门户之外,等候召见。” “归玄宫阙李寻仙么,召进来罢,”季月年轻轻摆手,“至于那西侧宫阙之事,我自有计较,莫要再管了。” 宫阙水渊的极天之上横亘着一道遮天蔽日的半透明光幕,其上密密麻麻地分布着成千上万个光点,这些光点明暗不一,微微闪烁,整座通明山脉尽在其中。 此时那光幕之上代表着通明宫阙西侧之处,正有数个炽目的光点大放光芒,只是其颜色却与其余的光点相同,乃是正常的炽白之色。 季无书低头应了一声,心中已是清楚,通明圣子早已知晓西侧宫阙发生之事,根本无需担忧。 随着季无书退出水渊宫阙,那寿延老人抬头看了一眼光幕之上的数个璀璨光点,笑道:“总殿主大人,这炼阵的动静委实大了些。” 季月年端起水晶玉盏啜了一口,道:“无碍,动静再大,也传不出第三山脉。” 寿延老人应了一声,取了一枚聚阳源灵果放入口中,仰望着极天之上的地图光幕,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 北海之底,通天彻地的瑰丽水幕遮蔽于不可测的高处,亘古以来从未有过任何变化。 海底有数不清的暗河奔流不息,此条暗河名为遂川,遂川河边有无数水族,正在采摘聚水青花。 “阿姐,你说北俱芦洲是什么样子的。”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向身边弯腰采花的少女。 少女轻笑一声:“北俱芦洲与北海相似,皆有着浩渺无穷的广阔疆域,只不过他们那里不仅能看到海水,更能看到极天之上的大日与阴月,而我们仅仅只能看到北海水幕而已。” 小男孩指了指头顶不知多远处那遮天蔽日的古老海幕,脆声道:“是不是进了那个水幕漩涡,便可以去往北俱芦洲?” 一把将小男孩的手指抓回来,少女看了看周围,见无人注意此处,这才松了口气道:“以后莫要在人前说此话,那是神异莫测的北海水幕所在之处,绝非我们这些贱灵所能靠近。” 将手中的聚水青花放入竹筐之中,少女微微低头,在小男孩耳边轻声道:“只有北海龙宫之中的诸多上灵上仙,才有资格离开北海水幕。” 小男孩有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却还是乖巧的没有再问,而是默默拿过姐姐手里的竹筐,跟在少女身后。 少女一边采摘聚水青花,一边开口道:“再过两个时辰,便是我们相石镇测试龙血浓度的无上大典,小羽,你先回去准备罢,不用给我帮忙,姐姐自己的采摘速度也很快。” 小羽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可准备的,北海龙宫那些真龙血裔的血脉后人足有数十亿之多,我不觉得相石镇能够出现血脉浓度高于一成之人。” 勾了勾小男孩的鼻子,少女面上有些惊讶:“谁告诉你的?” 小羽低头将少女不小心抛在竹筐外的一朵聚水青花捡起,目中有着些许憧憬闪过:“我听镇子里的楚大哥说的,他还说,如果体内的真龙血脉能够超过半成,便可直接上报此处的遂川水宫,请下北海龙宫天令,封六品灵将。” “先将这些聚水青花带回去罢,这个月的份额已经采摘够了,若是回去晚了,免不了又要挨罚,”少女掂了掂竹筐,看着遂川河边稀疏的聚水青花,眼眸之中藏着一丝极深的忧愁,“不过这条遂川大河近些年来流动的愈加缓慢,聚水青花再生的速度越来越慢,这样下去,相石镇里的水灵水妖怕是有许多要挨饿了。” 小羽却不懂这些,只是听到可以回去,心下便有些兴奋,小手拉着少女,朝相石镇的方向蹦跳着走去。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东宫第七宫 “小羽,你先带着这两朵聚水青花回家,如今份额已是采摘足够,姐姐先将这竹筐里的青花送到秋月大人那里去。” 进了相石镇,少女在手臂挽着的筐里取出两朵碧青小花,放在了小羽的手心。 小羽接过两朵聚水青花,抬头望着清丽俊俏的少女,心神深处没来由地蒙上了一层阴霾,喃喃道:“姐姐,你……” “姐姐只是去交付聚水青花,不会有事的,小羽乖乖去家里等着。”少女宠溺地摸了摸小羽的头,便提着竹筐朝着相石镇西侧走去。 小羽咬了咬牙,看着少女清瘦的身影逐渐远去,心神深处的不安愈加浓重,恍惚之间走回了家中,一头倒在破旧的珊瑚榻上,沉沉睡了过去。 …… 水光潋滟之间,小羽缓缓睁开眼睛,清澈的目中倒影着一座宏伟到无法言表的华贵宫阙。 “这是哪里!?” 小羽跌跌撞撞地坐起身来,仰望着眼前这巍峨壮美的水晶宫殿,语气很是惊恐。 北海水族不计其数,其规制严苛无比,若有低贱妖灵擅入上灵水宫,唯死一途。 “北海龙宫,东宫第七宫。” 平淡的声音传入耳畔,小羽猛地转过头去,一尊身着龙纹鎏金缀玉月白锦袍的高贵生灵映入了眼帘。 小羽见了金玉白月袍男子头顶两道缠绕流转的灿金光流,神色剧变,想也不想地跪倒在地,颤声道:“贱灵见过上尊!” 浩渺无穷的北海之中,只有北海龙宫的真龙血裔才拥有这两道神异至极的光流,一旦其修为至了太乙大境,这两道天生光流便会凝形而出,化作两根尊贵至极的龙角,聚北海之无尽元气,统持百亿水灵。 那身着金玉白月袍的男子低头俯视着小羽,神色冰冷,目中似是有些失望,半晌之后才开口道:“你便是我,我便是你。” 小羽怔怔地抬起头来,神魂微微震颤,喃喃道:“这是什么意思?” 金袍男子转过身去,伸手指了指身后的水晶宫阙,头顶的两道灿金光流愈加炽目:“我乃东宫第七宫敖洵世子,七万九千年前被诛了仙体,废了大半血脉,只余一丝真灵不陨,不曾下界往生,而是在北海之底的边缘沉寂下来。” 小羽愣在原地,神情已经有些麻木:“敖洵世子……能够冠以敖姓,乃是真龙血裔之中的无上尊灵!” “方才我说过了,你便是我,我便是你,”金袍男子瞥了他一眼,目光有些晦暗,“我早已被北海龙宫销了仙籍,又不愿轮回往生,只能躲在北海之底的边缘苟延残喘,等待时机。你的真灵便是我的一丝残余真龙之灵所化,如此才能不被那些腌臜之物察觉。” 顿了一顿,金袍男子又道:“此处距离北俱芦洲极近,前不久我隐隐察觉到州境之上有大机缘出世,此机缘甚至能够助我真正苏醒,重塑仙体、再证太乙,故而我催动残余的真灵之力勉强醒来,勾连了你的神魂。” 小羽显然有些不能接受这种离奇之事,懵懵懂懂地问道:“敢问尊灵,此地既是尊贵的东宫第七宫,为何如此安静寂寥?” “此处乃是你的神魂梦境,并非真正的第七宫,”金袍男子的身影有些扭曲,似乎随时都会彻底消失,“我醒来的时间不够了,此次相石镇测试龙血浓度的大典,我会想办法让你稍露头角,届时你封了灵将之后,便依照我留下的海极地图一路往南,沿着海沟尽头的暗河州陆朝上跃行,直至离开北海水幕,前往北俱芦洲州境。” 此言落罢,金袍男子的身影愈加虚幻,最终彻底崩散在了小羽身前。 “尊灵!尊灵!” 小羽站起身来,举目四顾,已是再也寻不见半个人影。 …… “尊灵!” 小羽蓦地睁开眼睛,神情惊恐骇然,伸袖抹了一把额头上密布的冷汗,自老旧的珊瑚榻上坐了起来。 原来只是一场惊梦。 小羽长舒了一口气,口鼻之中却突然嗅到一丝血腥味,下意识地侧头望去,忍不住尖叫出声,脸色刹那之间变得惨白无比! “姐姐!” “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怎么了!?”小羽一个打滚从榻上翻了下来,握着少女白皙纤细的手,看着她光滑的手臂上缓慢渗出黑色的血液,神色难看至极。 少女躺在榻边的低矮石床之上,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勉强笑道:“姐姐没事,你快去镇子中心测试血脉,大典就快结束了,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小羽不住地摇着头,语气之中已经带了些哭腔:“姐姐!你只是去秋月大人那里交了一次聚水青花,为什么一回来就变成了这样!” 少女目中有一丝隐藏的绝望之色,只是摆了摆手,原本清甜的声音也嘶哑了许多:“快去参加大典,姐姐没事!” 小羽目中泪花闪动,看着少女一只手臂已经布满黑色粘稠的血液,心疼地紧紧抱着少女的手臂,一刻也不舍得松开。 “小羽你记住,在这无尽北海之中,我们这些底层的贱灵没有任何尊严,即便下一刻被那些水宫上灵随手杀掉,也不过是化作一点真灵往生而去而已,”少女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小羽,听姐姐的话,去参加相石镇的测试大典,若是你的血脉浓度当真超过半成,便可为姐姐出气了,好不好?” 小羽擦了擦眼眶中的泪水,狠狠点了点头,咬牙道:“姐姐,那你等我回来,我一定会努力争口气!” 少女看着小羽出了屋子,低笑一声,再不用孱弱的灵力压制伤势,瞬间漆黑的血液便从全身上下渗透而出。 其原本精致好看的眉眼也笼罩上了一丝死气,少女透过屋顶一角的破洞,仰头望着高不可及的北海天幕,轻声喃喃之间,渐渐归于无声:“若是这天地,能对所有的生灵一视同仁,那该有多好……” 黑色血液如蛛网一般笼罩全身,渐渐化作可怕的死气飘散。 少女纤细的身形逐渐扭曲,最终化为一点不可见的真灵玄光,飞舞颤动,下界轮回往生去了。 小羽出了石屋,一边在镇子之中疯狂奔跑,一边想着姐姐的清丽笑颜。 自己怎能让阿姐失望? 那个少女,平日里总是喜欢浅笑,喜欢轻轻摸自己的头。 虽然姐弟俩总是饥一顿饱一顿,但阿姐总是对未来充满憧憬和向往,从来都不会抱怨,清澈的眼眸之中也一直都满是希望。 如此善良的阿姐,却被他人肆意欺凌践踏,而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小羽仿佛一瞬间长大了许多,心神之中似乎有一团熊熊烈火在燃烧,真灵颤动之间,血脉深处有一丝微不可察的金芒凝聚而出。 接近一成的真龙血脉! 小羽运起残余的孱弱灵力,在破旧的街巷之间疯狂奔跑着,其此时还不知晓阿姐湮灭之事,只是满怀着对于未来的期望,朝着相石镇的镇子广场行去。 番外章 朱紫 绍水水系东临白夜地界,朝北绵延而去,其长足有百万里之遥,而此水系的尽头,便是北俱芦洲真正内陆边境的流沙河水域。 流沙河水域渺茫无尽,上灵大妖数不尽数,即便是传承无数年光阴的朱紫妖国,也不能将流沙河水域尽皆纳入统摄之中。 “青笛少君,至了此处已入流沙河地界,小神的神力愈加孱弱,只怕只能送少君到此处了。” 一尊身着湛蓝长袍的神灵眺望着远处的苍茫水域,朝着身前的青裙少女拱了拱手。 青裙少女侧过白皙精致的小脸,嫣红柔软的唇角勾起一丝轻浅的笑意,道:“我等自白夜地界边境的绍水水崖一路行来,有劳绍水神上百万里护持之情,青笛记下了。” 那尊水神神灵苦笑着摆了摆手,道:“少君莫要折煞小神,白鹭元君君上早有谕令,少君在白夜洞天之内与君上亲临无异,虽然此处早已离开了白夜洞天地界,可小神也万万当不起少君的一句‘神上’。” 青笛伸出白皙纤细的手指,捋了捋耳侧的一缕发丝,轻笑道:“尽管绍水绵延至此,可却早已离开了绍水神印所能掌控的范围,水神随我一路行来,苦劳颇多,又有什么当不起之处?” 绍水水神略一沉默,道:“少君,此处与我白夜地界不同,巨灵大妖、上灵上真数不胜数,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之局,还望少君万分小心。” 青笛清澈的目光之中逐渐有湛青漩涡泛起,道:“我等所在之处根本不算真正的北俱芦洲疆域,仅仅只是濒临北海的荒芜之地而已。我既然已经至了此处,便定要踏上真正的北俱芦洲内陆,如今我欲先行前往流沙河畔的朱紫妖国,水神先行回去罢。” “少君,万事小心。” 绍水水神叹了口气,隐匿了神力气息,身形化作无数溃破的水滴,消散在了流沙河水域的边缘之处。 青笛目中的湛青漩涡旋转的愈加炽烈,自绍水的尽头一步踏出,径直踏入了流沙河水域所属。 其神魂之上的气息亦是随之变化,那“噬心异鬼”的血脉逐渐消弭,最终彻底失去了踪迹,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道恐怖至极的碧蓝血脉,此碧蓝血脉带着无法想象的上灵水妖气息逐渐苏醒,数息之后便彻底化作了青笛的外显血脉。 上古异兽,吞海大妖血脉。 青灵石胎,可晓阴阳、辨众生、化因果,只要是天地之间现存的凡俗血脉,皆可自石台的远古真灵记忆之中转化凝形而来。 未证太乙,皆属凡俗。 “何方神圣,胆敢擅闯河西水宫!?” 一只数丈高的庞大蟹妖冲出水面,拳头大的碧绿双目瞪的滚圆,直直地朝着青笛看来。 青笛轻笑一声,稍稍露出一丝吞海大妖的气息,那蟹妖顿时吓的神魂震颤,面色苍白了不少,结结巴巴道:“如此……如此气息,原来是……是上灵降临,小妖……小妖……” “罢了,我也不为难你,你便带我去这流沙河的河西水宫走一遭。” 青裙少女凌空立于平静的水面边缘,白皙清丽的小脸之上笑意愈深。 “好,好,小妖这便为上灵引路。” 蟹妖扭动着庞大笨重的身躯,朝青笛拜了一拜,便使了个过水咒决,径直朝着流沙河水域深处下行而去。 青笛眸光之中的漩涡逐渐隐于沉寂,一甩袖袍,毫不犹豫地跟了下去。 第二百八十章 敖离公主 月华流转,星芒映照,数之不尽的灿白光影遍布天穹之上,极是瑰美。 季月年踏着漆黑的虚无,行走在这冷寂凄清的天地之间,目光之中虽有些许惊疑,却并无太多失措之意。 “梦境么?” “可我自从数百年前燃起漆黑心火通灵业火以来,便再也不曾真正入梦。” “想来应是近些时日里修为精进,触动了真灵深处的记忆,真灵勾连之下,将我拖入了神魂梦境之中。” 季月年心神之中思绪流转,脚步却始终未停,在这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朝着不知名之处行去。 天地之间一片静谧,除却自己的脚步以外,再也没有任何其余的声音。 咔嚓。 极轻的碎裂之声传入耳畔,季月年蓦地抬起头来,朝着那声音传来之处望去。 一条通体银白的清澈溪水自黑暗之中显现出来,冰凉的溪水潺潺流淌而过,溪边有着数块奇形怪状的巨石耸立,每一块巨石之上都篆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在月光的映照之下,这些小字皆是泛起浅浅淡淡的灿白光晕,极是好看。 季月年的目光却并未看向那些巨石,而是定定地望向溪水之畔不曾显现出来的黑暗之处,心神止不住地微微颤动起来。 随着白芒蔓延,溪水两侧的黑暗尽皆褪去,一个约么七八岁的女童在溪边席地而坐,正低头用手比划着什么东西。 “赵阴月,”季月年低声喃喃,“如此说来,此地应是月灵残境的虚像。” 那女童似是根本不曾察觉到季月年的存在,忙完了手里的事以后,在溪边站起身来,清冷的目光稍稍缓和了些许,轻声自言道:“自离了昭明山境以后,至今已有八万四千余年,不知何时才会有生灵进入此处。” 季月年怔在原地,似是忽然之间想到了什么,有冰冷彻骨的寒意自神魂深处侵袭而来,一时之间让其意识变的格外清醒。 咔嚓。 又一声极轻的破裂之声。 眼前的天地被细细密密的灿白光影彻底扭曲,刹那之间便重组成了另外一幕景象。 一个身着华贵锦袍的俊朗青年跌坐在地,神情惊惶无比,手指颤抖地指向溪边身着白裙的女童,结结巴巴道:“你到底是鬼……鬼还是……是妖?” 季月年似一个局外人一般,静静地望着那有些熟悉的锦袍青年,已是认出了其真正的身份。 太楚赵家的老家主,赵行衍。 闻听赵行衍此言,女童冰冷的目光骤然看了过来,瞳孔之内有着无边戾气涌现,其身周翻涌出两道高贵无比的气息,这气息让赵行衍忍不住彻底跪倒在地,就连神魂都下意识地颤抖起来。 “妖,鬼,似此种卑贱生灵,怎能与我相提并论?”女童轻轻扬起头,望向月灵残境之外的虚无黑暗,“我父居于东海之畔昭明山境,血脉尊贵至极,乃是……” 轰! 一道曜紫惊天雷柱自虚空之上煌煌而至,直接劈在了白裙女童身前,亦是将其口中之言尽数掩盖了下去。 女童望着身前逐渐消散的可怕雷霆,冷寂的目光之中极是罕见地泛起一丝哀伤之意,喃喃道:“罢了。” 咔嚓。 所有的画面尽皆破碎,在极短时间之内便重组出了另外一幅令季月年心神震颤的景象。 不知名之处,数不清的灿白光影交织错落,隐隐凝聚出了一座雪白的九瓣莲台虚影,此莲台之中所蕴藏的力量极是恐怖,只是稍稍透露出一丝,便足以让季月年的目中燃起通灵业火虚影以作抵抗,站在原地寸步难行。 九瓣雪莲之上,悬浮着一块月白锦帛,锦帛之上绣着密密麻麻数百个小字,每一个字都泛着神奇瑰美的浅白光晕。 不知过了多久,季月年身周的可怕压力尽皆消散,其轻轻一步踏出,便径直出现在了九瓣莲台之上。 季月年伸出袖袍,轻轻地将这道月白锦帛取了过来。 这是赵阴月的字迹。 “果如是如是,乃真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乃真五蕴皆空时,不落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名曰诸法空相……” “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读到此处,季月年的真灵剧烈地颤动起来,显然有些承受不住经文的力量。 微微阖上双目,季月年心神深处的思绪愈加混乱,低声自言道:“此经名为《般若心经》,竟然与我所修的《大慈悲咒》同出一源,可她乃是东海龙宫的真龙血裔所诞下,怎么会有如此经文?” 她,指的便是赵阴月。 月灵残境之力早已油尽灯枯,在摧日疆域之时,其中的七成力量被赵阴月炼成了一柄“落雪神剑”,而剩余的力量,便是为了保存这座九瓣莲台与这篇《般若心经》。 “这是她湮灭之前,最后能够留给我之物,”季月年睁开双眼,目光之中极是罕见地有了迷惘,“此造化之局足以通天彻地,不仅仅是赵阴月,甚至就连其母上玄阴神女,以及东海之畔昭明山境的诸多生灵,皆是棋子。” 修为精进之后,神魂记忆深处的谜团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比起之前更加不可揣测、更加令人惧畏。 将那月白锦帛收了起来,季月年低头望向脚下这座庞大的九瓣光影莲台。 若要破入神海蕴灵之境,需自神宫神海之内蕴养一丝真灵虚影,而所需蕴灵之基的优劣,更是破境之时的重中之重。 这座雪白的九瓣莲台,便是赵阴月为其留下的蕴灵之基。 九为数之极,如此神异莫测的蕴灵之基已是举世罕见。 赵阴月虽然早已湮灭在了天地之间,可对于季月年这里,却始终有着极深的亏欠。 敖离公主背负着如天一般的因果,却在化作“赵阴月”的凡尘俗世十六年之间彻底崩毁了太乙之基,她最终已经无法再去直面这一切,从而选择不再抵抗命数,袖手而散。 尽管敖离公主陨落,可冥冥之中那鬼神莫测的命数因果却并未停止,而是尽皆落入了季月年的真灵深处。 九瓣雪玉莲台逐渐缩小,密密麻麻的灿白光影交织其上,缓缓印入了季月年的眉心。 季月年轻闭双眼,长长的漆黑睫毛微微颤动,有无法言明的冷寂凄清之意自心神深处奔涌而现。 这并非自己的情绪,而是赵阴月最后所余的哀冷心绪。 “离儿让母上失望了。” 如天籁一般的清冷女声自耳畔响起,季月年猛地睁开双目,朝着身前数十丈之外的光影交错之处看去。 虚幻扭曲的景象之中,一个身着白裙的少女走出阁楼,朝着东海所在的方向跪拜下来,白皙的额头沾入泥土之中,漆黑如瀑的长发尽数散落而下。 其口中的母上,便是掌管极阴之力的天生神灵,高贵无比的玄阴神女。 这是季月年第一次如此真实地亲耳听到赵阴月的声音,也是最后一次。 第二百八十一章 无底洞 通明上宫。 深不见底的水渊缓缓颤动,甚至就连通明宫阙都逐渐震动起来,沉闷的巨响几乎传遍整座通明山脉,无数生灵皆是惊慌失措,议论纷纷,朝着通明宫阙所在之处望来。 短短数息之后,庞大巍峨的水渊宫殿已是地动山摇。 “发生了什么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我不曾记错,通明圣子殿下如今还在水渊之上修行!” 诸多通明宫阙弟子面面相觑,显然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尊神海蕴灵初境的陷灵殿巡守按捺不住心绪,道:“我进殿看看!” “止步!”一道诡异莫测的身影横贯极天,落在了宫阙殿门之下,正是身着漆黑长袍的寿延老人,“总殿主大人即将破入神海蕴灵之境,你等诸人即刻四散巡守,肃清方圆三千里之内所有生灵,为总殿主大人护法,不可有片刻延误!” 寿延老人乃是半步神宫宿灵之境的积年恶鬼,如今有了光明正大的陷灵殿第一殿主身份,在通明山脉之中更是令人生畏,此时其开口之下,宫殿之外几乎所有的生灵都拱手应是,无人敢有半点不从。 数道炽目无比的遁光陆陆续续横贯而至,落在了寿延老人身前,正是陷灵殿之中一些排名靠前的殿主以及数位六山圣子圣女降临,前来察看通明上宫异变之因。 这些殿主与圣子圣女皆是目光高明之辈,一眼便看出了季月年正处于突破之前的重要阶段,玉罗圣子刘朝山当先落了下来,朝着寿延老人道:“第一殿主,通明道兄突破境界并不令人意外,只是其为何闹出了如此大的动静?” 褚兴朝落下遁光,哼了一声,道:“刘朝山,总殿主大人曾言,陷空山事毕之前,我等需以陷灵殿职位为主,你此时称之为道兄,却是有些唐突了。” 刘朝山侧头瞥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道:“是我失礼了。” 数息之后,蚀星圣女、徐晏、悬剑以及玉台境琼楼等人皆行至了水渊宫阙之外,望着止不住晃动的巍峨宫殿,神色各异。 寿延老人看了一眼诸人神色,缓缓道:“总殿主大人闭关十余日之久,半柱香之前突然引动天地异象,以我观来,此时应是在熔炼蕴灵之基。” 蚀星圣女行至近前,神情有些惊疑,道:“即便总殿主大人血脉异禀,可其毕竟只是突破神海蕴灵之境,应不至于诞出如此庞大的气象。” 寿延老人微微眯起眼睛,略一沉吟,道:“我有预感,总殿主大人一旦当真破入神海蕴灵之境,便是龙入深海、凤鸣天穹,真正踏入了北俱芦洲极北边陲的妖孽天骄行列。” 诸人正说话间,极天之上有两道虚影降临而现,其中一道虚影捧着一道玄黄诏令,俯视着整座第三山脉,沉声道:“太御境谕令。” 此言一出,无论是寿延老人、徐晏、琼楼等陷灵殿小殿殿主,还是陈通玄、褚兴朝以及蚀月圣女等圣子圣女,皆是微微低下头颅,以示恭敬。 “第三山脉所有生灵,禁止进入通明宫阙方圆万里之内,违者以宗规论处。” “第三山脉恭听君上谕令。” 有些苍老的声音传遍通明山脉,一个锦袍老者自虚无之中一步踏出,朝着太御境的方向行了个礼,便径直将那道玄黄诏令取了过来。 见了此锦袍老者,通明宫阙之外的诸多生灵皆是垂首行礼道:“见过山主大人。” 此老者正是第三山脉山主,亦是李家的数位老祖之一,其真正地位甚至隐隐超过清罗境的沉暮掌座,无人敢于对其不敬。 锦袍老者低头看了一眼寿延老人等人,道:“你等也去罢,通明圣子正在修行的紧要阶段,任何生灵不得打扰。” 诸多殿主、圣子互相对视一眼,皆是行礼道:“是。” 太御境。 “掌宗真人。” 雪殿殿门之下,布衣道人的身影缓缓凝聚而出。 太液真人自雪崖之上收回目光,侧头看向玉经天,笑道:“雪玉元君,今日怎地有空来我这太御境看雪?” 玉经天摆了摆手,道:“此子的真正血脉,掌宗真人可曾看出来了?” 雪袍少年轻轻摇头,道:“其所控天地阴气之精纯、所掌天地阴气之浩瀚,应比那记载之中的通玄心鬼血脉强上数筹,如此可怕的血脉,只怕只有真正的通玄心鬼才能比拟。” “原来掌宗真人也不知晓,”玉经天眯了眯眼睛,“此子之事先放在一边,我总觉得,陷空山之事有些蹊跷。” 太液真人神色微凝,深深地看了一眼布衣道人,道:“还请雪玉元君直言。” 神宫宿灵之境的生灵已经可以极为清晰地感应因果气运,修至这个境界,所有的心绪征兆都绝非空穴来风。 玉经天轻挥袖袍,凝聚出一卷残破的古籍,道:“我前几日遍览玉台境典籍阁,发现一卷数万年之前渡灭元君所留掌宗禁录,其中有着关于陷空山的零星记载。” 渡灭元君,乃是三万余年之前的太御圣宗掌宗真人,其修为最高修至阴阳渡境,威震八方。 太液真人取过古籍残页,神色愈加沉凝。 “陷空山,不知何时落于北俱芦洲边陲之处洛水海境,大凶之地,有白茸鼠妖无数,每一只白茸鼠妖,都有‘聚灵凝真’的妖力修为。” “陷空山之中有小洞天,名为‘无底洞’,此洞天可遮掩生灵气息,被无数白茸鼠妖尊为圣地,传闻其中有通天巨妖,唤作‘地涌夫人’,其修为深不可测,令北俱芦洲极北边陲无数生灵朝拜臣服,不敢有半分不敬之处。” “只是忽有一日,绵延数十万里的陷空山脉凭空消失,所有的白茸鼠妖都销声匿迹,再无半点信息传来。” 太液真人收起古籍残页,目光微沉,道:“那典籍之中的‘聚灵凝真’之境,便是如今的神海蕴灵之境,雪玉元君,你是否担忧那陷空山之中还有残存的白茸鼠妖?” 玉经天笑了笑,道:“元衍地界之中,所有关于陷空山的记载都不曾提到那‘地涌夫人’,我只是在想,这座古老的山脉重新现世,若是当真有‘聚灵凝真’之境的白茸鼠妖出现,那这‘地涌夫人’又该是怎样的存在?” “可其余几个地界已经有神宫宿灵之境的生灵前去,并未在陷空山之中察觉到生灵气息,”太液真人思绪流转之间,蓦地想到了一些东西,“渡灭元君的记载与其余记载不同之处,还有那‘无底洞’。” 玉经天点了点头,道:“若渡灭元君的禁录为真,那这陷空山之中必定有白茸鼠妖存在于无底洞洞天之内,我真正担忧的是,若这白茸鼠妖的数量当真如记载之中的那般不可计数,只怕这北俱芦洲极北边陲会迎来无法抵抗的可怕灾难。” 寻常的神海蕴灵之境,在神宫宿灵之境的生灵面前如同蝼蚁一般,弹指可灭。 即便十个神海蕴灵之境一同出手,也不可能对神宫宿灵之境的生灵造成半点威胁。 可若是一万个、十万个‘聚灵凝真’之境的白茸鼠妖席卷而来,即便是神宫宿灵之境的强大生灵,也只能暂且避其锋芒,别无他法。 太液真人轻轻叹了口气,道:“陷空山脉现世,诸地界皆以为有了新的地底气脉可以繁衍修行,虽然我等与周边地界之间互有争夺,却也能算得上是一件极好的事。可若你担忧的事成真,那这陷空山,反倒成了我等避之不及之物。” 玉经天行至太液真人身侧,与其并肩而立,道:“掌宗真人,我等该当如何?” 第二百八十二章 神海凝真,威凌元衍 雪袍少年沉默半晌,却是不再提及此事,而是低声道:“不日我便会渡入因果之劫,无论是消散在劫灭之下,还是能够侥幸脱出劫数破入阴阳渡境,都无法继续留在元衍地界,这太御圣宗的掌宗大位,还需玉台境境主一力承担。” 玉经天怔了一怔,神色微异,道:“掌宗真人,怎会如此之快?” “许是陷空山出世之故,北俱芦洲极北边陲的天地气运有了许多变化,如今我再也无法强行压制心境修为的蜕变,”太液真人摇头轻笑之间,霜白的眸光之中已是添了许多莫名的情绪,“此去阴阳劫灭,必是生死未卜之局,可无论结果如何,圣宗之后都再无太液此人。” 玉经天凝望着飘然若仙的雪袍少年,目光复杂无比,道:“掌宗真人,你……” “我离开之前,会在御水天珠之中设下神通禁法,待我入劫之时,太御境会大开境壁,昭告六山三境,入奉新主,”太液真人侧过身来,一甩袖袍,朝着玉经天拜了一拜,“届时雪玉元君加封太御尊号,执掌圣宗,统持六山三境数千万生灵,还望以子待之。” “掌宗真人无需如此!”玉经天急忙行至近前,垂首还了一礼,“我等的神通修为皆是太御圣宗所赐,如今修有所成,焉有不报之理?掌宗真人此言却是折煞我了。” 此前玉经天自禁两万三千余年,久不现于人前,皆因太御圣宗执掌阶层之间的诸多龌龊,如今故人已矣,只余了一个孤零零的掌宗太液真人,其心中的怨怼情绪亦是早已随风而去,再也不曾剩下半点。 太液真人虚虚扶住玉经天的玄青袍袖,轻笑道:“如此,我便放心了。” 玉经天沉默下来,静静俯视着太御境的万山霜雪之景,心中思绪万千。 御水天珠,太御圣宗的立道之宝,其中蕴藏的力量恐怖莫测,只有掌宗大位更迭之时才会勾连动用。 太液真人既然已经有了启用此宝的心思,其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 “若我也似你一般,惧畏这如天一般的因果,从而就此沉沦消散,又会如何?” 季月年微阖双目,漆黑的睫毛轻轻颤动,低声自言。 其白皙修长的手指指尖之处,有着一座雪白的九瓣莲台缓缓旋转。 这座月灵残境之力所凝的蕴灵之基,足以让任何一个寻常血脉的大归真境生灵破入神海蕴灵之境,更能助其提升无法想象的恐怖神魂底蕴,乃是世间罕见的无上灵物。 可一旦将此蕴灵之基融入神魂,便再也无法挣脱其中的无数因果纠缠。 “上有‘离恨’之中的笋神秀等人布局算我,下有安阳阴气鬼灵所设的重重杀局,真灵深处又有数不清的迷雾笼罩,就连一丝一毫的真相都窥不清,我所承担的因果还少么?” 季月年蓦地睁开双眼,喃喃之间,径直将指尖的九瓣莲花按入了眉心之处。 “比起那些根本不可测之事,这东海之畔昭明山境的因果,又算的了什么?” “神宫玄海入此道基,以神魂蕴之,玄气化海,破入神海凝真蕴灵之境!” 轰! 一丝漆黑的火焰自真灵深处灼烧而起,片刻之间便彻底席卷了季月年的神魂。 在通灵业火的侵蚀之下,几乎所有的神通咒决都寸寸湮灭,化作了精纯无比的无属性玄气,汇入了即将形成的气海之中。 《通心咒》,大成极巅之境。 《镇玉灵咒》,大成极巅之境。 《九曜剑芒》,炉火之境。 《六欲玄真》,大成极巅之境。 《太御玄清聚灵真诀》,大成极巅之境。 …… 诸多精修的神通咒决皆是陆续崩碎,最终只余了一道湛青之芒与一道神异无上的尊贵金光。 《显密妙通不陨身》与《渡灵佛咒》。 道基玄海在神宫深处逐渐成形,乃是一座雪白的九瓣莲台虚影,那莲台虚影缓缓旋转,数不清的灰白光带缠绕其上,竟是在季月年的血脉深处疯狂汲取着最为尊贵的玄阴之力。 季月年之所以能够掌控天地阴气,正是源于敖离公主之母玄阴神女的高贵血脉,如今这座九瓣莲台将季月年的玄阴血脉尽皆汲取出去,一时之间甚至使其真灵血脉有了些许虚幻。 只是在通灵业火的灼烧之下,其真灵逐渐稳定下来,一丝不可磨灭的湛蓝之芒凝聚而出,最终完全侵染了季月年的血脉。 敕水神印,“离恨”之力。 “离恨,源自于东海龙宫,乃是三殿下亲自前往玄海天,取真水天河之内无量玄道真水所炼。至三殿下前往昭明山境,将此物赐予其女敖离公主,作为其护道之宝。” “离恨炼作印形,又名为敕水神印,此印翻一翻汪洋咆哮,动一动怒海奔腾,有不可思议之滔天神力。” 随着玄阴神力的完全剥离,季月年的血脉深处尽皆弥漫着湛蓝光晕,其“敕水玄阴之体”亦是不复存在,最终化作了极为纯粹的敕水神力血脉。 此时甚至就连其所修的《太御真诀》都已经烟消云散,神宫深处,雪白的九瓣莲台边缘逐渐浸染了一丝湛蓝光芒,凝聚而出的神宫气海只余了一种属性,便是离恨的敕水神力。 敕水玄阴之体已经完全崩毁,在真灵心火的重凝之下,季月年如今的神魂血脉已然大变。 离恨神体。 其神宫神海乃是一座缓缓旋转的九瓣莲台虚影,在这座莲台之侧,有着三道璀璨炽目的光晕以及一篇虚幻无比的古籍虚影悬浮其上。 其中第一道玄青之芒,代表的乃是《显密妙通不陨身》。 第二道灿金佛光,乃是《渡灵佛咒》。 第三道不住颤动的灰白光团,则是季月年源于玄阴神女的高贵血脉所凝,其中所藏的玄阴神力如海般浩瀚,蕴含着恐怖至极的强大力量。 而那最后一篇虚幻的古籍,便是那不可揣测的《般若心经》,即便以季月年如今的神魂修为,也根本无法真正直视这篇经文。 一法通,则万法通。 如今季月年的离恨神体已经剥离了所有杂质,神海玄气皆是沾染着湛蓝的光晕,虽然失去了《太御真诀》、《六欲玄真》等等诸多神通咒法,可其真正的实力却比之前胜出无数倍,已经至了一个无法想象的可怕程度。 通明上宫的颤动逐渐停止,极天之上那方圆万里的元气漩涡亦是缓缓消散,第三山脉的所有生灵皆是屏气凝神,朝着通明宫阙的最高之处望去。 水渊宫阙之下,寿延老人蓦地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宫阙殿门之处,道:“我似乎察觉到了总殿主大人的气息。” 闻听此言,陈通玄、琼楼、徐晏以及褚兴朝等人皆是目光惊疑,随着寿延老人的目光看去。 巍峨的殿门缓缓洞开,一道修长的身影自奔腾的水渊之底走了出来。 寿延老人仅仅只是稍稍望了一望,便面色微白,径直拜倒在地,语气恭敬无比:“寿延见过总殿主大人!” 陈通玄、悬剑、蚀星以及刘朝山等六山圣子亦是对视一眼,犹豫片刻,陆续拜了下去:“见过通明圣子殿下!” 玉台境琼楼、清罗境徐晏等三境精英皆是死死望着那殿门之下的身影,神色惊疑不定。 那身影平淡的目光扫了过来,徐晏顿时感觉神魂之上有恐怖无比的威压降临而至,当即拜了下来,高声道:“见过陷灵殿总殿主大人!” 琼楼则是怔在原地,凝望着那身着玄黑长袍的清美少年,喃喃道:“数百年前我在玉台境施展霜凝之咒为你蕴养神魂之时,你还仅仅只是一个归真之境的有趣之人,如今光阴流转,你竟已经修得这般造化神通,我不及你远矣。” 沉默片刻,琼楼轻挽裙裳,柔柔拜了下来,道:“玉台境琼楼,见过陷灵殿总殿主大人。” 季月年行至玉阶之前,俯视着通明宫阙之下的诸人,玄黑袍袖轻拂,漆黑如瀑的长发翻扬而起,无论是黑袍黑发的边缘角落,还是飞扬的发丝之处,都萦绕着瑰美至极的湛蓝光晕,将其映衬的如同谪仙降世一般。 短短一炷香之内,此消息便在六山三境之中疯狂轰传,更是在极短时间之内传遍了元衍地界全境。 通明圣子季月年破入神海蕴灵之境,凝聚无上道基,最终引动了天地异象,如今其更是执掌陷灵殿权柄,尊为陷灵殿总殿主,统持太御圣宗前往陷空山诸事,一时之间横压元衍,威势无双。 第二百八十三章 北海灵籍 北海渊底遂川河畔,相石水宫。 “阿姐!” 小羽惊叫一声,蓦地睁开双眼,自珊瑚玉榻之上坐起身来,额头之上满是细细密密的冷汗。 “又梦到阿姐了,阿姐,我好想你。” 小羽痛苦地合上双眼,心中满是愧疚与悔恨。 “若我不曾前去参与相石镇的测试大典,或许阿姐便不会消亡,都是我的错,都怪我,若我能够……” 数个身披紫晶铠甲的水灵快步行入阁楼之中,上前扶着小羽,神情焦急,关切道:“羽公子,你怎么了?” 在数日之前的相石镇测脉大典之中,小羽竟然当真觉醒了真灵深处的真龙血脉,其血脉浓度甚至超越了遂川水宫的所有记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两成半之多! 相石水宫也便是遂川水宫当即颁下敕令,一边将其请入水宫之中等待,一边将此事传往北海深处,等待着北海龙宫的天令。 小羽拂开了随侍水灵的手臂,摇头道:“我无事。” 那为首的紫甲水灵稍稍后退半步,拱手道:“羽公子,北海龙宫上灵使即将降临遂川水宫,我等奉命护卫公子,方才贸然闯入阁中实属情急无奈,还望公子莫要怪罪。” 小羽下了珊瑚玉榻,低头看了看自己所穿的华贵灵绸,苦笑一声,道:“诸位太过客气了。” 那几个水灵互相对视一眼,再次朝着小羽赔了个礼,便恭敬地退了出去。 “这便是遂川大河至北俱陆境的海极地图,待北海龙宫敕封灵将之后,你便一路往南,设法逃离遂川水宫,沿着海沟尽头的暗河崖陆朝上跃行,直至离开古老的北海水幕,真正踏上北俱芦洲州境。” 蓦地,有冰冷的声音在神魂深处回荡而起,一张浩瀚到无法想象的半透明光幕缓缓浮现,小羽感应着神魂深处这详尽无比的海极地图,下意识地跌坐在珊瑚玉榻之上,喃喃道:“那第七宫的敖洵世子,当真不是梦境,我之所以能够觉醒真龙血脉,想必亦是这敖洵世子所为。” “他曾言,他便是我,我便是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姐,我到底该怎么办……” 小羽蜷缩在珊瑚玉榻之上,眼前再次浮现出了少女那温柔清澈的笑容,其思绪也逐渐清晰起来。 “这敖洵世子贵为真龙血裔,竟能被北海龙宫削了仙藉,定然存在着恐怖无比的仇人,若我将所做梦境朝上和盘托出,只怕根本落不到什么好下场,那些北海龙宫的上灵若要碾死我,只怕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相石水宫之中几乎皆是‘聚灵凝真’之境的灵将,甚至还有五位‘神宫宿灵’之境的宫主河主,此时的我根本无法为阿姐报仇。” “为阿姐报仇之事急不得,只能徐徐图之,如今便依照那敖洵世子所留海极地图一路往南,越过重重崖陆朝上穿出北海天幕,前往北俱陆境潜心修行,待到修有所成之时,再归遂川。” “遂川大河乃是北海渊底的极南边缘之处,距北俱陆境仅有两千七百万里之遥,我若当真有北海天令加身,封了灵将灵体,如此距离倒也并不算远。” 正思忖间,一尊紫甲水灵远远告了个罪,径直行入了阁楼之中。 小羽自珊瑚玉榻上坐起,强自定了定心神,思绪却依然纷乱无比。 那水灵拱了拱手,道:“羽公子,上灵使降临遂川水宫,河主大人命我前来接引羽公子前去接受封命。” “我这便随你前去。” 小羽站起身来,察觉到血脉深处有一道强横无比的力量正在逐渐苏醒,在这玄异力量的流淌浸透之下,甚至就连自己的神魂都微微颤动起来。 遂川水宫之外,数不清的水灵水妖跪倒在地,神情恭敬至了极点。 几位水宫的宫主河主立于方圆千丈的祈台之上,缓缓拜了下来。 “见过北海龙宫上灵使。” 水光扭曲之间,一道虚幻的身影自遥不可及的北海水幕穹顶投影而至,凝聚在了相石水宫的祈台之上。 那缥缈的身影浑身上下都笼罩着重重水光,仅仅只露出了泛着深邃碧光的双目,其高高在上地俯视着遂川大河的两岸生灵,道:“如此偏僻的渊底角落,也能诞生出两成半血脉的血裔么?” 其声音虽平淡,却极是清晰地传入了每个生灵的心底,祈台之上的遂川河主颤了一颤,垂首道:“禀上灵使,小灵万万不敢欺瞒,那血裔生于遂川河畔的相石镇,其上溯血脉已尽皆调查清楚,乃是碧玉鲤妖一系,确是北海生灵无疑。” 北海龙宫统持北海不知多少元会,至今已有无量光阴,北海之中几乎所有的水灵水妖都或多或少地含有真龙血脉,故而这些北海渊底的贫瘠偏僻之处才有了测脉大典,以免有万中无一苏醒血脉的水灵水妖遗落在外。 与此同时,数个紫甲水灵带着小羽自水宫之中行了出来,朝着祈台之上的虚幻身影恭敬拜了下去。 那上灵使静静俯视着微微颤抖的小羽,数息之后,才微微点了点头,道:“北海天令。” 此言一出,遂川大河方圆百万里疆域皆是静谧下来,所有的生灵尽数跪伏在地,垂首听谕。 “遂川水宫有水灵苏醒真龙血脉,至两成半之多,今第三宫请下北海天令,敕其为九品灵将,赐磐蛟紫金胄一件,名录北海灵籍。” 其挥袖之间,一道璀璨炽目的碧青光虹贯穿而下,径直将小羽包裹在了其中。 “好痛!” 在碧青光虹的浸透之下,小羽无力地跪倒在地,承受着神魂以及身体的崩毁重塑。 孱弱的水灵之躯寸寸湮灭,湛青光虹织就之间,逐渐凝化出了一具崭新的灵体,这正是名录北海灵籍的好处之一,重塑灵躯。 心火溯玄之境,通灵归真之境,聚灵凝真之境。 其灵力境界接连突破,身周的气势更是层层变化,最终至了聚灵凝真之境的巅峰,这才缓缓平稳下来。 聚灵凝真之境乃是古称,其正是州陆之上所称的神海蕴灵之境。 若是能够再进一步,修为破入神宫宿灵之境,便可得敕八品灵将,独掌一方水宫疆域,算得上是一步登天,从此自在逍遥不在话下。 一件怒蛟环绕的曜紫甲胄亦是在小羽的身上凝聚出来,此甲胄乃是入了北海灵籍的九品灵将所持有之宝,名唤磐蛟紫金胄,有着寻常法宝无法比拟的控水防护之能。 第二百八十四章 黎羽灵将 “我还需前往渊底数十个水宫敕封灵将,你且在遂川水宫修行,待我敕封事毕,便将你等一同带回第三宫。” 那上灵使见小羽已经完成了灵体蜕变,点了点头,当即不再停留,身影逐渐变淡,最终彻底消失在了祈台之上。 北海龙宫浩渺无尽,苏醒真龙血脉的生灵不计其数,仅仅这濒临北俱芦洲的北海渊底角落,便有着数十个生灵血脉苏醒,此上灵使来自北海龙宫第三宫,显然早就已经司空见惯,对于此类诸事习以为常,极是熟稔。 随着上灵使的身影缓缓消散,遂川河主侧过头来,朝着身披磐蛟紫金胄的小羽笑道:“你且在遂川水宫主宫之内担任巡守灵将,统持三百蟹妖、鱼妖等各族水妖,八百遂川水灵,可否?” 入北海灵籍为灵,未入北海灵籍为妖。 而那些最为低贱的水灵,虽名为“水灵”,实质上却如同蝼蚁一般,连妖都不如。 小羽按下心思,拱了拱手,道:“谨遵河主大人之令。” 遂川河主轻轻点头,行至小羽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放低了声音,笑道:“我知晓你是遂川相石镇生灵,那相石镇疆域便划归于你,由你摄掌,如何?” 小羽猛地抬起头来,望见的却只是遂川河主深不见底的双眸,除却瞳孔表面那浅显的笑意之外,根本看不出任何一丝真实的情绪。 阿姐香消玉殒之事,这遂川水宫定然已经调查清楚,此时遂川河主让自己执掌相石镇疆域,无论其真正的想法如何,终归是要自己承下这份香火之情。 “既如此,小羽谢过河主大人。” 思绪流转之间,小羽真心实意地行了个礼。 遂川河主摆了摆手,道:“据我所查,你这一脉乃是碧玉鲤妖,本姓为黎,虽然并非什么大妖血脉,却也不能算是最为低贱的水灵水妖,为何你从来都不称名讳?” 小羽苦笑道:“贱灵虽有血源来处,却终究身份卑微,若是展露名姓,岂不是平白招人耻笑?” 遂川河主一甩袖袍,在祈台之上俯视着遂川大河,笑道:“如今你已重塑灵体,名入北海灵籍,更是有机会入北海第三宫修行,怎么能没有名讳?如今我许你恢复黎姓,重修碧玉鲤妖一脉宗籍,那相石镇方圆三千里疆域,便作为你黎家的封地!” 小羽怔怔地望着遂川河主,根本分不清其到底是虚情还是真意,只是一旦想到阿姐那清澈温柔的笑容,小羽的心便软了下来,下意识地便要朝遂川河主拜倒下去。 “如今你乃是入了灵籍的九品灵将,在遂川大河的地位仅仅只在几位宫主河主之下,无需如此多礼,”遂川河主拂出一道青光,轻轻托住了小羽,“此时你可前去点齐三百蟹妖、鱼妖等各族水妖以及八百遂川水灵,带着我的诏令,前往相石镇接掌封地。” 小羽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复杂情绪,眼眶微微湿润,颤抖着声音道:“谢过河主大人!” “黎羽灵将无需多礼,且去罢。” 遂川河主摇了摇手,望着小羽下了祈台,目光之中泛起一丝无法言明的奇异之色。 …… 相石镇。 肃杀凛冽的气氛弥漫全镇,数十只身形高大的蟹妖自正街之上鱼贯而出,分列两侧,显露出了其中一位身着磐蛟紫金胄的英武少年。 那少年被数位通灵归真之境的大妖拱卫正中,甲胄之上闪耀着炽目的曜紫光晕,让所有相石镇的水灵都有些不敢直视。 “你等贱灵实在该死,见了黎羽灵将,还不下跪见礼!?” 一只高及三丈的庞大蟹妖上前一步,握钳成爪,一拳便轰断了镇子中心的巍峨石柱。 碎裂的石块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四散崩飞,许多镇子里的水灵闪躲不及,受伤倒地者足有数十。 黎羽看着那些战战兢兢跪倒在地的水灵,在其中望见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其中有告诉自己血脉测试之事的楚大哥,只是其所知极为浅薄,竟将敕封的“九品灵将”说成了“六品灵将”,而此二者之间的差距却如天渊一般难以逾越。 还有住在自己与阿姐隔壁的蚌妖张婆婆,有经常接济阿姐的双头鱼妖赵叔,还有…… 黎羽晃了晃头,暂且将这些杂乱的心思按下,阿姐的死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几乎吞噬了他的全部心神。 强自定了定神,黎羽寒声道:“负责收取聚水青花的秋月何在?” 相石镇的镇守是一只聚灵凝真之境的水妖,在此之前,黎羽甚至没有资格见其一面,而如今其为妖,自己为灵,二者之间已然隔了一条极难逾越的巨大鸿沟。 那镇守水妖行至近前,表情有些谄媚,笑道:“灵将大人,负责收取聚水青花的水灵足有十余个,不如我将他们全部抓来,由灵将大人任意处置。” 黎羽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即刻去办!” “是!是!” 那镇守水妖被吓了一吓,丝毫不敢顶撞,垂首退了下去。 与此同时,镇子里已经有人认出了黎羽,议论之声逐渐喧嚣而起。 “那是小羽!” “听闻小羽被封了灵将,统持数百凶神恶煞的水妖,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小羽生性善良,如今执掌相石镇,我等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 “我看未必!这些水宫水妖视我等为蝼蚁,对我等贱灵向来都是生杀予夺,小羽虽然觉醒了血脉,却早晚都会被他们同化!” “方才那蟹妖伤了那么多人,小羽还不是根本没有阻挡!” “唉,话虽如此,可我还是认为小羽并非那等欺压良善之人!” …… 一个化形为玄衣文士的强大妖物凑至黎羽身前,低声道:“灵将大人,这些贱灵妄议上灵,可谓万死之罪,不如……” 黎羽侧头瞥了他一眼,神色有些不虞,摆了摆手,将其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那玄衣文士拍马屁拍到了马蹄上,忍不住讪讪地闭了嘴,退了下去。 “灵将大人,所有负责收取聚水青花的水灵都已带到!” 相石镇的镇守水妖带着数只凶恶鱼妖分开人群,朝着黎羽所在之处行了过来。 黎羽站直了身子,死死地盯着被为首的鱼妖拿在手中的一个妙龄少女,声音逐渐变得冰冷:“将此女给我带过来!” 第二百八十五章 玉阶生白露,秋水似云雾 那凶神恶煞的鱼妖行至近前,将手中的娇小少女狠狠贯在地上,谄笑道:“灵将大人,此女便是负责清点聚水青花的诸多相石镇水灵之一,名唤秋月。” 秋月被鱼妖摔了一摔,已是再也无法站起身来,无力地卧伏在地,耳鼻与嘴角之中缓缓沁出鲜血,满头乌发都披散开来,苍白清秀的脸庞上只有一双乌黑的眸子清明澄澈,极是勉强的抬起头,定定地望着高高在上的黎羽灵将。 黎羽挥袖分开立于两侧的凶恶水妖,走到秋月身前,俯视着这个熟悉无比的少女,平静的声音之中听不出半点情绪:“秋月‘大人’,我姐姐到底是怎么死的?” “贱灵见过灵将大人,”秋月抿着嘴角笑了笑,“不过关于此事,贱灵一无所知。” 黎羽目光微冷,甲胄之下的手臂轻轻颤动,显然已是怒到了极致,其缓缓蹲下身子,与少女漆黑的眸子对视,轻声道:“秋月,我念你对镇子之中的生灵一片赤诚,再给你一次机会,我的阿姐到底遭遇了什么,为什么会如此痛苦地死去?那个糟蹋我姐姐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 相石镇之中,有许多水灵水妖露出焦急之色,欲要上前为秋月求情,却皆被持着刀戟的水宫水妖挡了回去。 “小羽,秋月大人每次收取你家的聚水青花都会多报一些,甚至还会将自己的份额分给你姐姐,你难道都忘了么?” 黎羽抬起头远远望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熟悉无比的脸庞,正是对自己关怀备至的楚大哥。 “小羽,你姐姐的事定然另有隐情,秋月大人心性善良,与你阿姐情同姊妹,怎么可能会伤害于她?” 张婆婆、赵叔……诸多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让黎羽这里有了些许动摇,他扶着秋月一只沾满鲜血的手臂,轻声道:“秋月姐姐,你与我说实话,到底是谁害了我姐姐?若是此事与你无关,我可以既往不咎,赦免你先前的隐瞒之罪。” 秋月望着黎羽有些稚嫩的面庞,目光之中满是温柔与感慨,道:“小羽,你长大了。” 黎羽心中没来由地有些烦躁,甩开秋月的手臂,声音之中多了些许不耐:“秋月,你这是何意!?” “就当是我的罪过罢,”秋月微微阖上双眼,“还请灵将大人降罪。” “你这贱人!”黎羽蓦地站起身来,心神深处涌起无法言明的熊熊怒火,仅存的理智随时都要被灼烧殆尽,“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我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秋月跪伏在地,一言不发,只是不住地闭目摇头,白皙的小脸上已是沾满了血污。 黎羽见她这幅模样,心中怒火愈加炽烈,忍不住恶向胆边生,狠狠一甩袖袍,寒声道:“元蝎统领何在?” 一个身着黑甲的壮硕青年行至近前,拱手道:“灵将大人。” “将此女打断手脚,封了窍穴气脉,丢入遂川暗河之中溺死!” 元蝎统领舔了舔嘴唇,道:“是,灵将大人!” 水灵水妖之所以能于北海渊底生存,乃是因为有天生窍穴气脉的存在,若是封了窍穴气脉,甚至无需丢入暗河深处,只怕还不曾来得及离开相石镇,便会被海水生生溺毙而亡。 此时黎羽甚至说出将其丢入遂川暗河之言,足以展现出其内心深处的怨恨。 “小羽!你不能如此做!” 楚姓青年奋力越众而出,拦在了秋月身前,一字一顿道:“你从小便是被你姐姐与秋月一起带大,那么多忍饥挨饿的日子你都忘了么?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你怎能如此对她?” 黎羽狞笑一声,扶着青年的肩膀,道:“楚大哥,我姐姐被人糟践垂死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姐姐痛苦无助只能等死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可知道,我临走之前阿姐对我说的什么?” “她说,若我能够在血脉测试大典之中脱颖而出,便能为她出气了,”黎羽缓缓松开双手,布满血丝的双目之中满是悔恨与痛苦,“可当我回到那破旧的屋子,看到的只有些许残留的漆黑血迹,她被人生生糟蹋至死,已经再也无法承受这种痛苦,轮回往生去了。” “如今我封了灵将,却连一丝一毫的线索都找不到,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黎羽蓦地指向地上的秋月,“我姐姐当初便是去找这个贱人上交聚水青花,可这贱人此刻宁死也不愿意告诉我半点实情,你说她该不该死!” 楚姓青年望着状若疯魔的黎羽,面色微白,却还是颤着声音道:“小羽,你听我讲,秋月绝非你所想的那种人,你不能……” “元蝎统领,你难道没听清本灵将的话么?”黎羽一甩袖袍,直接打断了楚姓青年。 那侍立一旁的元蝎统领颤了一颤,连忙上前封了秋月的气脉,示意左右水妖将其抬起,径直朝着相石镇外去了。 “小羽!既如此,你将我也杀了罢!” 楚姓青年面色痛苦,在黎羽面前跪了下来。 黎羽冷声道:“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你如今乃是入了北海灵籍的灵将大人,又怎会有不敢杀之人?”楚姓青年面色挣扎,缓缓自袖袍之中取出了一块锦帛,“秋月果然没有说错,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此物我不愿交予你,便是担心你受不了如此打击,如今……” 一只蟹妖取过那锦帛,递了上来。 黎羽接过锦帛,细细密密的娟秀字迹映入了眼帘,正是秋月的笔迹。 “数日之前,有上灵巡宫路过遂川,兴之所起,令诸灵将自相石镇取五十少女狎玩,事后皆毙亡。秋月无能,无法护住你的阿姐,死不足惜。小羽,你初封灵将,血脉苏醒,正该扶摇而起,万万莫要过问此事,以招其祸,谨记。” 黎羽拿着锦帛的手指微微颤抖,蓦地转头看向身侧的诸多水妖统领:“速去将那秋月带回来!” 其话音刚落,身着黑甲的元蝎统领便远远行了过来,高声道:“禀灵将大人,那贱灵已被我封了气脉、打断手脚,丢入了遂川暗河!” 第二百八十六章 诵我名者,我皆佑之 黎羽望着愈来愈近的元蝎统领,神色阴沉无比,耳畔却突然传来一道惊呼:“灵将大人,此人自绝了!” “什么!”黎羽蓦地看向地上跪着的楚姓青年,这才发觉,其不知何时已经自断了气脉,被北海渊底的海水生生溺死在了此处。 上灵巡宫之事极为隐秘,相石镇之中的水灵根本察觉不到诸多灵将的降临,真正与其接触过的仅有秋月一人,如今唯一有可能知晓内情的楚姓青年也自绝而死,让黎羽这里完全断绝了消息。 以黎羽的性子,只要有一丝蛛丝马迹,便会不计后果的追查到底,秋月知晓其性格,早就已经做好了殒命的准备。 只有自己真正死去,黎羽才会彻底失去头绪,才能耐着性子慢慢修行,才不会在追查的过程当中惹祸上身,才能活下来。 “灵将大人,幸不辱命!” 元蝎统领行至近前,神色有些兴奋,目光之中满是邀功之意。 只是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另外几位水妖统领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古怪,其中甚至隐隐蕴藏着一丝怜悯。 “做完了么,”黎羽扯着嘴角笑了笑,“很不错,你想要什么封赏?” 闻听此言,元蝎统领心中愈加激动,煞有介事地想了一想,道:“灵将大人即将执掌相石镇方圆三千里疆域,在下别无所求,只想要一方百里洞府存身,还有……” 其言未落,便有一道凶戾至极的曜紫光虹撕裂水波映入瞳孔,随后元蝎统领的意识便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我有些乏了,你等先下去罢。” 黎羽目光淡漠,朝着诸多统领摆了摆手,便独自朝着相石镇边缘那座最为破旧的石屋走去。 几位水妖统领望着黎羽灵将单薄的背影,一时之间有些面面相觑,竟是无人敢于上前给那元蝎统领收尸。 诸多水妖陆续退去之后,相石镇中的水灵纷纷涌了上来,将那元蝎统领化作原形的庞大尸身撕裂成了无数块,分而食之,以泄心头之恨。 …… “小羽,小清,你们快过来!” 秋月在自己的竹篮之中拿出两朵聚水青花,笑着放进了另一个女童的筐蓝之中,“我被镇子里选中了,明日便会负责聚水青花的清点之事,怎样,开不开心?” 那名为小清的女童轻轻笑了笑,白皙清丽的小脸如冰雪融化一般绽放开来,道:“秋月姐姐,如此一来,我等以后需喊你为秋月大人了。” “说什么呢!”秋月伸出手,捏了捏小清白嫩的脸蛋,“这两朵聚水青花给你和小羽晚上吃,小羽如今还小,气脉初通,万万不能饿着。” 小羽仰起小脸,脆生生道:“秋月姐姐,那你呢?” 秋月与小清对视一眼,皆是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道:“小羽长大了,知道心疼姐姐了。” “那当然!”小羽的眼神有些骄傲,“我以后要采摘许多许多的聚水青花,让你俩每天都吃个够!” …… “阿姐!秋月姐姐!” 黎羽自惊梦之中苏醒,蓦地睁开双眼,惊慌失措之间,抬手抹了把眼角,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竟有两行清泪在双目之中止不住地流淌而下,脱出了窍穴气脉薄如蝉翼的防护,融入了海水之中消失不见。 “黎羽!你这个废物!窝囊废!你该死!” 黎羽发泄过后,无力地跌坐在地,目光茫然失神,心智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忽然间,有一道清凉透骨的气息当头浇下,直接灌入了黎羽的神魂深处,使其狠狠打了个冷颤,一时之间清醒了许多。 “北海天幕与北俱芦洲之间有天地神灵驻守,一万三千年巡守全境一次,五千年巡守界境一次,十二年巡守州境一次,如今距其巡守北俱芦洲州境边缘还有九日,若你再不动身,便来不及了。” 冰冷的声音在神魂深处回荡,与此同时,那海极地图之上亦是有诸多密密麻麻的光点闪烁而现,缓缓勾勒出了一道前往北俱芦洲的弯曲线路。 黎羽强自定了定神,喃喃道:“我不能死,我若死了,谁来为她们报仇?那敖洵世子曾言,北俱芦洲边陲有一道机缘现世,关乎其苏醒之事,极为重要,若我犹犹豫豫不曾前去,敖洵世子定然不会放过我!” 想到此处,黎羽定下心思,目光之中露出一丝狠色,径直起身走出了石屋。 “灵将大人,崭新的水宫即将在相石镇建好,如今还不曾命名,等待着灵将大人亲自为其取讳。” 一位侍立在石屋之外的水妖统领见了黎羽,急忙拱手行礼,神色之间满是自得之意。 黎羽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侧头望去,相石镇的中心之处果然已经建起了数座巍峨华贵的宫阙,有着数千水妖水灵正在马不停蹄地搬运石料灵材,不敢有半分停歇。 略一思忖,黎羽点头赞许道:“做的不错,加紧建造便可。你即刻前去点齐一百蟹妖,本灵将现在要巡查遂川暗河西段河畔!” 那水妖统领面露喜色,依言领命,急步退了下去。 黎羽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另一位水妖统领,冷声道:“怎么,你不去督促水宫建造诸事,也要随着我等前去巡查暗河?” “小妖不敢,小妖不敢,还请灵将大人息怒。” 那水妖统领吃了一吓,不敢多言,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 黎羽微微阖上双目,咬了咬牙,竟是直接跪伏在地,朝南行了个古怪无比的礼数,低声祈祷道:“此去北俱芦洲陆境,生死未卜,还望南海珞珈圣山无量观世音菩萨尊上保佑,庇护我一路平安,成功逃离北海天幕。” 北俱芦洲乃是三十三天天庭统摄,避佛崇道,无数元会以来,根本不曾流传出一丝一毫的佛家信息。 四海却与北俱芦洲不同,其与这人间相通,即使身在北海渊底,黎羽也曾听闻过南海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成道之时的无上尊讳。 天地众生,凡诚心诵我名者,我皆佑之。 番外章 神女元阴 太楚疆域,安阳郡城。 “还有三日,‘小殿下’便会离开太御圣宗,前往白夜洞天。” 石桥之上,那“无面”玄阴鬼灵身着一袭月白裙裳,纤白如玉的指尖轻轻划动,在身前画出了一道晶莹剔透的冰雪符咒。 不知名之处,玄阴鬼灵的声音透过这道符咒遥遥传了过去。 阴月皎白,光华如练。 一道纯净至了极点的霜白月光自不知名之处降临而下,跨过茫茫星河万亿里之遥,在安阳郡城的石桥之前无声无息地凝聚了出来。 一如上次一般,那道月光扭曲变幻之间,最终化作一道虚幻的雪白光门逐渐凝固,彻底掩去了其上那精纯尊贵的月华气息。 玄阴鬼灵并未犹豫,袖袍一拂,径直踏入了这道雪白的光门之中。 极天之上横亘着浩瀚无尽的星河光影,霜蓝的月白光晕充斥着每一个角落,玄阴鬼灵轻轻睁开眼睛,一位高贵清冷的月宫神女映入眼帘。 那月宫神女赤足悬空而立,数道瑰美的冰蓝月华在其身周缠绕,将其映衬的愈加清美绝世。 玄阴鬼灵按捺住内心深处的纷乱神思,行礼道:“见过上灵。” 瑶俯视着脚下的无面生灵,目光有些玩味,身周浩瀚无量的月华之力环绕,轻声道:“你心中有怨恨,怨恨我等将你当做棋子,我说的可对?” 玄阴鬼灵颤了一颤,并未开口。 瑶轻轻叹息一声,道:“你乃是因‘她’而生,真灵深处存在着一道敕水印记,也算是个可怜之人,只要你此次能够送小殿下轮回往生,待我等完全掌控离恨之时,定会毁去你的敕水印记,抹除所有‘她’的气息,让你能够以自己的崭新面目重获自由之身。” “禀上灵,我与那元衍城隍尊神有约定,在太楚衍养百年之后,便需永离元衍,再不复回。若是那城隍尊神出手阻拦,我不一定是其对手,”玄阴鬼灵的语气很是无奈,根本听不出其是否在假装为难,“更何况,太御圣宗还有两位神宫宿灵之境的元君存在,以我的浅薄修为,只怕……” “莫要再说了,你的心思我都知晓。” 瑶摆了摆手,神情颇为不屑:“蝼蚁一般的地界城隍,竟也敢称‘尊神’二字,简直荒唐至极。执掌敕水神印的笋婆婆特意嘱咐我,赐下这件血脉至宝,有此宝在身,你完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抹除那位小殿下。” 其微微拂袖之间,一座散发着碧蓝光晕的石塔虚影凝聚而出,在玄阴鬼灵的身前静静悬浮。 玄阴鬼灵怔了一怔,真灵深处源于“她”的残破记忆涌现而出,瞬间便知晓了这座通天石塔投影的用处。 在敕水神印之中,此石塔乃是无上的灵物;可若用此物来对付勾连了敕水神力的季月年,却是用心狠辣、恶毒至极。 瑶勾起嫣红柔软的唇角,轻笑道:“若不是我等远在月轮背面的敕水神印之上,怎会需要你来动手?此事于你百利而无一弊,莫要再犹豫了,届时笋神秀婆婆掌了离恨,定会亲自出手助你成道。” 玄阴鬼灵本就是为了能够多争取些筹码,此时得了承诺,不再继续装模作样,上前取过那石塔虚影,行礼道:“谢过上灵。” 瑶轻挥纱袖,一道璀璨绝伦的月华之力将玄阴鬼灵笼罩,随着其缓缓消失在此处,瑶的目光也逐渐阴沉下来,喃喃道:“笋神秀牺牲了我的神女元阴,这才换取了归白露、谢裳等人的背叛,虽然我之怨恨足以滔天,却绝不能在此时功亏一篑,只有按下心思静待时机,才能有以后的雪恨之时。” 瑶乃是月华之灵诞出灵智化形而出,神女元阴完美无瑕,晶莹剔透,却在不久之前被归白露、谢裳等人极为轻易地取了去,如此可怕的怨恨足以彻底扭曲她的心智。 数日之前,敕水神印之上,漫天月华环绕间,瑶微微张着嫣红的嘴唇,雪白修长的脖颈似天鹅一般,被毫无怜惜地狎玩了个通透,最珍贵的神女元阴寸寸崩碎,最终化作精纯无比的月华之力,被归白露、谢裳分别汲取干净。 想到此处,瑶那白皙如画的精致小脸上浮上一酡晕红,清冷高贵的目光却愈加冰寒,咬牙道:“小殿下,你若不死,我此世再无翻身之机!” 第二百八十七章 阴气雷霆,皆听我令! “这气息……是敕水神印么?” 乌黑的睫毛微微颤动,季月年轻轻睁开双目,遥遥望向太楚安阳故地的方向,柔软的唇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以离恨神力为引,藉由月华之形显化降临,能瞒得过北俱芦洲极北边陲的上灵上真,却瞒不过我的血脉感应。” “脑生反骨的器灵,野心勃勃的家奴,残余心绪所生的灵智,还有故作矜贵实则肮脏不堪的神女,这些腌臜货色能够凑在一起,实在是有趣的很,”季月年翻转手掌,低头望着指尖微微颤动的湛蓝光晕,轻笑道,“只可惜,无论是千般恶毒还是万种算计,我皆以离恨神体破之。” 笋神秀诸人根本不可能想到,季月年竟能将玄阴神女的血脉尽数剥离,重塑成了神异不可测的离恨神体,如今季月年对于敕水神印的血脉勾连已经至了一个无法想象的程度。 那通天石塔乃是敖离公主留给季月年用来掌控离恨之物,笋神秀用心恶毒无比,刻意将那通天石塔的本源之影投射下来,便是为了藉由其中的血脉勾连一举抹杀季月年。 若季月年不曾剥离玄阴神女的血脉,绝无任何可能逃过此次致命杀劫。 “圣子殿下,陷灵殿的随行銮驾、灵禽坐骑、仪仗随侍皆已备好。” 季无书行至水渊之上,双手捧着数道光华流转的璀璨灵蕴奉了上来。 “善,”季月年伸袖取过那几道灵蕴,低头看了拜倒在地的季无书一眼,“最近修行如何?” 季无书不曾想到季月年有此一问,很是有些受宠若惊,急忙站起身来行了个礼,回道:“承蒙圣子殿下垂问,弟子如今滞于归真上境,正在缓慢积累底蕴,以图破入大归真境。” 季月年此时已经行至水渊之下,其声音虽轻,却极为清晰地遥遥传了过来:“即日起,任你为通明宫阙第三执事长老,统持通明上宫诸事。你乃季家嫡系血脉,这段时间替我好生料理上宫杂事,待我等归来之时,另有赏赐。” 季无书先是怔了一怔,随即面上露出不可置信的惊喜之色,扑通一声拜倒在地,大声道:“谨遵圣子殿下之命!” 季月年并未回头,只是微微摆了摆手,便径直走出了水渊宫阙。 季无书跪在水渊之侧,依旧按捺不住内心深处的激荡之情,喃喃道:“通明宫阙第三执事长老……如此之重的权柄,可谓是一步登天!大公子这般看重于我,此知遇之恩万死不能报!” 与此同时,通明宫阙之外的气氛却是肃杀沉凝,诸多华贵无比的灵禽銮驾悬浮于极天之上,一百余位强横无比的生灵三两成群,不时朝着上宫的门户之处看去。 蓦地,一道瑰美的湛蓝光晕自上宫门户之下激荡而出,数息之后,光影之下出现了一个头戴玄渊雪玉冠、身着玄黑金线缎袍的少年。 “见过总殿主大人!” “见过总殿主大人!” 诸多生灵皆是陆续行礼,神色之间颇有些恭敬和惧畏。 季月年微微点了点头,指尖轻划,一道半透明的光幕自身前显现出来,其上有着密密麻麻一百余个名讳,每一个名讳都代表着一尊陷灵殿生灵。 “第一殿主寿延老人何在?” 寿延上真立于一座华贵无比的庞大銮驾之侧,远远朝着季月年行了个礼,道:“禀总殿主大人,陷灵殿第一殿共三位护法、四位执事长老、十位陷灵巡守,皆已待命。” 季月年轻轻颔首,在那光幕之上划去了十余个名讳,道:“第二殿主陈通玄何在?” 陈通玄带着身侧数人齐齐行礼,恭敬道:“禀总殿主大人,陷灵殿第二殿共两位护法、四位执事长老、六位陷灵巡守,皆已待命!” “第三殿主褚兴朝何在?” “第四殿主琼楼何在?” …… “第十二殿主,蚀星何在?” 蚀星圣女上前一步,行礼道:“陷灵殿第十二殿共一位护法、两位执事长老、三位陷灵巡守,皆已待命!” 季月年拂出一道玄光,将身前的光幕碾成碎裂的光影,俯视着一百一十五位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道:“陷灵殿十二殿听令。” 诸多殿主微微垂首,道:“总殿主大人!” “第三殿、第四殿以及第五殿先行离开太御圣宗前往元衍地界边缘,第六殿、第七殿跟随其后三千里距离,一左一右作为策应,第一殿、第二殿在我身侧随侍,余下五殿四散拱卫,一旦出了元衍地界,察觉到任何异动消息即刻来报!” “谨遵总殿主之令!” 在太御圣宗六山三境无数弟子的目光之中,这数十座气势惊天的灵禽銮驾陆续升入极天,几乎囊括了元衍地界全部精锐力量的陷灵殿缓缓离开了太御圣宗,浩浩荡荡朝着白夜洞天行去。 …… 安阳郡城。 “鬼灵尊上,陷灵殿诸銮驾已经出了太御圣宗,此时正途径青栾山脉西侧七千里处,朝着白夜洞天方向去了。” 一尊神海蕴灵初境的妖将行至石桥之下,朝着面带轻纱的无面生灵行了个礼。 玄阴鬼灵侧过头来,黑暗虚无的面孔直直对着这尊妖将,道:“我等也该前去了。” 石桥之下还有十余尊诡异强横的生灵,其中有妖、有鬼、有灵、有怪、还有人,这些生灵皆是神海蕴灵之境的修为,乃是在周边地界知晓了玄阴鬼灵神宫宿灵之境的修为,故此依附而来。 一个面目阴鸷的散修老者上前一步,神色有些犹豫,道:“鬼灵尊上,太御圣宗势大,如今又有着两尊元君高高在上,我等何苦要与其为难?” 余下的十余个生灵虽然不曾开口,可目光之中皆是露出或多或少的赞同之意,玄阴鬼灵毫无征兆地便要朝陷灵殿下手,让这些依附而来的生灵颇有些疑惑不解。 如银铃般空灵澄澈的笑声传遍了整座安阳郡城,玄阴鬼灵伸出纤美如玉的白皙小手,一把扯下了自己的月白面纱。 “你们这些畏首畏尾的废物,先前需要你们探听消息,乃是因为我与那城隍尊神有约,不好擅自离开太楚疆域,如今时机已到,再继续留着你们也没用了。” 那散修老者早就察觉到不对劲之处,如今闻听此言更是面色大变,直接祭出一块墨玉令符,一把将其捏碎,身周有着浓郁无比的传送之力环绕而起,下一刻便要离开安阳郡城。 玄阴鬼灵咯咯狞笑一声,口中吐出的却依然是清灵的少女声音:“阴气雷霆,皆听我令!噬杀!” 郡城的极天之上不知何时已是乌云盖顶,浩瀚无量的天地阴气奔涌咆哮,化作无数道毁灭一切的阴雷,在天穹之上窜绕奔腾。 随着玄阴鬼灵心念微动,那些密密麻麻阴气雷霆嘶吼着轰杀下来,短短数息间便将这十余尊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绞杀了个干净。 “小殿下,今日便是你陨灭之时。” 喃喃之间,玄阴鬼灵再不隐藏自己神宫宿灵之境的庞大灵识,强横至极的感应之力以极快的速度扫过方圆数十万里疆域,瞬间便锁定了季月年所在之处。 第二百八十八章 小殿下,轮回往生去罢 太御圣宗不仅有护宗大阵,更有两位神宫元君的存在,玄阴鬼灵先前根本无法强行出手,只有等季月年出了太御圣宗,玄阴鬼灵才能有机会在两位元君来不及阻拦的情况下短时间之内将其戮杀。 感应到了季月年的气息之后,玄阴鬼灵狞笑一声,直接一步踏出,身形瞬间消失在了安阳郡城之内,下一刻便出现在了青栾山脉西侧数千里之处。 “你违约了。” 浩荡神力自天穹之上席卷而至,凝聚成了一尊身着繁复花纹玄黄锦袍的尊贵神灵,正是元衍地界的城隍尊神。 玄阴鬼灵有些忌惮地看了元衍城隍尊神一眼,并未开口,而是径直甩出一道霜白璀璨的月华之力,朝着元衍城隍尊神笼罩而去。 这是瑶赐下的精纯月灵光咒,足以困住这尊地界城隍十息时间。 那元衍城隍尊神被月灵光华所困,望着身形再次消失的玄阴鬼灵,冰冷淡漠的双目之中神光涌动,片刻之后竟是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意,道:“玉经天,该你出手了。” “真灵本源六四分,如何?”其身侧的空间一阵扭曲,身着粗布道袍的雪玉元君一步踏出,毫无形象的打了个哈欠。 只有在元衍城隍尊神面前,这位玉台境境主才会展露出他的真正性格。 “七三。” “六四。” “罢了,便依你。” 玉经天扯着嘴角笑了笑,道:“那便如此说定了。” 元衍城隍尊神微微摇了摇头,道:“已是五息过去,你若再不出手,那通玄心鬼血脉便当真陨落了。” 玉经天却似乎胸有成竹,摆手道:“无碍,这玄阴鬼灵虽有神宫宿灵之境的修为,心智却是简单的很,莫说你我,单单以季家圣子的神思缜密,便足以将其玩弄于股掌之间。” 元衍城隍尊神目光有些莫名,道:“当真如此么?” “自然如此……不好!”玉经天目光微凝,顾不得再与元衍城隍尊神叙话,身周空间一阵扭曲,瞬间便消失在了此处。 元衍城隍尊神遥望着玄阴鬼灵所在的方向,轻声道:“这位被你寄予厚望的季家圣子,可不是什么通玄心鬼血脉。那玄阴鬼灵显然与其渊源颇深,不仅可控天地阴气,更能勾连月轮背面的月华之力,其真正根脚来历之神秘可怕……甚至就连我都推算不出。” …… “总殿主大人,第三殿、第四殿以及第五殿已行至绍水边缘待命,随时都能进入白夜地界。” 云端之上,数座庞大无比的灵禽銮驾分列而行,寿延老人行至中心銮驾的尊位之处,递上了两道灵蕴玉符。 季月年取过寿延老人手中的灵蕴玉符,轻轻侧头,目光朝着东边的连绵山脉望去,道:“我等行至何处了?” 寿延老人随着其目光望了一望,笑道:“那里是圣宗与白夜妖宗联手建立的炼丹之处,名唤青栾山脉。若我不曾记错的话,总殿主大人曾经在青栾山脉担任第一执守长老百年之久,对于此地应该颇为熟悉才是。” 季月年神色有些莫名,道:“差不多了。” 寿延老人闻言有些不解,道:“总殿主此言何意?” 其言刚落,百丈之外的空间便诡异无比地扭曲起来,裂开了数道恐怖无比的裂缝,重重叠叠的天地阴气自裂缝之中弥漫而出,凝聚出了一个身着月白裙裳的身影。 寿延老人正侍立于季月年身侧,一眼便望见了那扭曲的身影,下意识地稍稍感应一番,却根本不曾察觉到那月白身影的任何气息,忍不住神色剧变,道:“我等乃是太御圣宗下辖陷灵殿,何方鬼物在此拦路!?” 寿延上真心思极为聪敏,意识到这鬼物实力深不可测之后,便毫不犹豫地抬出了太御圣宗的名号,希望其能够有所忌惮。 另一侧的陈通玄亦是有些惊惶,接连号令之下,陷灵殿第一殿、第二殿的诸多生灵皆是神情肃杀,陆续祭出了诸多神通法宝严阵以待。 那身着月白裙裳的身影却根本不曾看他们一眼,而是翻掌之间凝聚出了一座小巧的石塔虚影,朝着季月年笑道:“小殿下,又见面了。” 季月年并未开口,只是静静地望着那光华流转的石塔虚影,眸光沉凝。 笋神秀的心思恶毒至此,竟欲要利用敖离公主在离恨之中所留的血脉牵连,一举将季月年的神魂彻底抹杀! 寿延上真乃是以鬼物之身修成的半步神宫之境,此时其已经察觉到了玄阴鬼灵的诡异之处,神色愈加难看,甚至就连声音都有了些许颤抖:“难道……难道是太楚疆域的那尊玄……玄阴鬼灵!?” 太楚疆域有玄阴鬼灵诞世,其是一尊神宫宿灵之境的强大生灵,此乃元衍地界人尽皆知之事。 陈通玄面色微白,道:“可据我所知,此鬼灵与元衍城隍尊神神上有着约定,在太楚疆域衍养百年之后便会离开元衍地界,如今又怎会出现在此处?” 玄阴鬼灵并未在意寿延老人与陈通玄等人的聒噪,手上动作不停,指尖的那座石塔虚影愈加凝实,似乎随时都会彻底化作实质。 两息。 三息。 随着最后一丝湛蓝光芒溃散,玄阴鬼灵所持的石塔已经化虚为实,真正凝成了一座平凡无奇的小巧石像。 “小殿下,轮回往生去罢。” 玄阴鬼灵清脆好听的声音之中带着掩藏不住的笑意,径直将那石塔朝季月年抛了过来。 季月年望着那愈来愈近的石塔,神魂深处蓦地传来一阵无法忍受的撕裂剧痛,只是这剧痛之感越来越虚幻,最终彻底传入了九瓣莲台之上悬浮着的灰白光团之内。 翻掌将那石塔拿在手中,身着玄黑长袍的清美少年抬起头来,朝着玄阴鬼灵笑道:“多谢。” 见此一幕,玄阴鬼灵神情有些呆滞,怔怔地看着季月年手中的石塔,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多……多谢?” 玄阴鬼灵伸出白皙的小手,揉了揉漆黑虚无的面孔,低声喃喃。 第二百八十九章 天地神灵,城隍神位 季月年把玩着手中沉甸甸的石塔,低笑道:“月轮背面的月光照不着北俱芦洲,北俱芦洲的雪也落不到阴月之上,笋神秀等人蠢倒是不蠢,只是在敕水神印里待的久了,心绪与眼界窄了许多。” 玄阴鬼灵沉默数息之后,堪堪回过神来,勉强接受了那石塔毫无作用的事实,内心深处已是有了退意。 仅仅凭借她自己,根本无法对季月年真正出手,其在安阳郡城之内因赵阴月而诞生于世,季月年又是赵阴月唯一的血脉,若是玄阴鬼灵强行出手,因果纠缠之下,足以使她的真灵被业火灼烧殆尽,甚至就连轮回往生的机会都不会有。 一侧的陈通玄有些看不清形势,见玄阴鬼灵似乎有些束手束脚,心中胆气横生,忍不住上前大声斥道:“既然已经知晓是我太御圣宗弟子在此,还不速速退去?” 玄阴鬼灵瞥了他一眼,并未开口,而是随手一指点来,陈通玄的眉心顿时便有诡异莫测的阴雷之火灼烧而起,片刻之间便将其身躯烧灭,阴火席卷之下,更是在急速烧融着陈通玄的神魂。 轰! 一道碧玉玄光自极天之上横贯而来,将那炽烈的阴雷之火轰然崩散,此后余势不减,将陈通玄的残破神魂尽数包裹,牢牢护在了其中。 空间阵阵扭曲,玉经天自虚无之中一步踏出,指尖依稀残留着些许玄光。 寿延老人以及陷灵殿诸人面上皆是露出惊喜之色,恭敬行礼道:“见过雪玉元君君上!” 玉经天摆了摆手,目光微冷,道:“仅仅只是来的晚了一会儿,便险些被这厮斩了陈家圣子,此獠实在该死。” 玄阴鬼灵沉默不语,并未开口,而是偏头朝着左侧百丈之处看去。 其目光所望之处,有浩瀚缥缈的璀璨神光流转而现,缓缓凝聚出了一尊身着繁复花纹玄黄长袍的尊贵神灵。 寿延老人面色微变,惊声道:“元衍城隍尊神神上!” 诸多陷灵殿生灵亦是有些瞠目结舌,片刻之后回过神来,齐齐朝着这尊自幼时起便耳濡目染的城隍神灵拜了下去。 元衍城隍尊神静静地看着玄阴鬼灵,双目之中泛起冰冷的神光,道:“你曾应允于我,于太楚疆域休养百年,此后永离元衍,可有此事?” 玄阴鬼灵依旧沉默,只是身周环绕着的天地阴气翻涌的愈加暴烈。 元衍城隍尊神袖袍之间隐隐有着滔天神力流转,继续道:“二十息之前,你擅自离开太楚疆域,更是使用月灵光咒将我困住,此事你作何解释?” 一侧的玉经天冷哼一声,道:“你若是在太楚疆域老实待着,也无人愿意与你多做计较,如今你却胆大包天,竟欲害我太御圣宗的六山圣子,更是在元衍地界这般搅风搅雨,我等岂能容你?!” “虚伪至极!”玄阴鬼灵环视着四周逐渐成形的重重杀阵,终于开口,语气之中满是讽刺,“莫要当我不知,你这位高高在上的城隍尊神早在太楚疆域之外设下了无数隐藏神阵,若我当真信了你的百年之约,只怕就连真灵都会被你汲取了去,一根骨头都不会剩下。” 元衍城隍尊神的目光更冷,淡漠道:“雪玉元君,莫要再等了,与我一同将此獠镇杀。” 玉经天持着一方光华流转的玉鼎阵眼,操控着四面八方重重叠叠的困杀灵阵,笑道:“自该如此。” 轰! 困灵杀阵轰鸣而起,千万重凌厉杀机自虚无之中侵袭而至,数不清的透明波纹自方圆千里之内绞杀横扫而过,无论活物还是死物,尽皆被碾成了微不可察的细密灰尘。 玄阴鬼灵娇小的身躯被绞成了漫天碎裂的光影,却始终有一道漆黑的天地阴气聚散流转,任由无数波纹横贯而过,一直都不曾真正湮灭。 此道神通与季月年的底牌之一极为类似,乃是藉由天地阴气护住神魂,暂且遁入虚无之中,可免遭任何神通咒决的攻杀。 元衍城隍尊神冷冷地看着苦苦挣扎的玄阴鬼灵,道:“以你的浅薄心智、孱弱道行,也敢妄称神宫之境,实在可笑!” 其轻挥袖袍,有无法阻挡的浩荡神力自天地之间涌动而至,无论是一草一木、一花一石,元衍地界的所有力量似乎都迸发出来,在这位城隍尊神的意志之下凝聚出一柄炽黄的气运之剑,朝着那道愈来愈浅的天地阴气横斩而去。 此处乃是元衍地界,元衍城隍尊神成道已有数十万年之久,其当初证得城隍神位之时,甚至就连太御圣宗都不曾建立,漫长光阴以来,没有任何一个神宫宿灵之境的生灵知晓这位城隍尊神的真正实力,足以见得其可怕之处。 “尊神且慢动手,妾身愿意听从处置!” 玄阴鬼灵虚幻的身影在那气运之剑的玄黄剑芒之下显现出来,她毕竟诞生日短,空有一身阴气修为,心智神思却是极为浅薄,此时濒临真正的死亡,内心深处的无边恐惧尽皆被激发了出来。 元衍城隍尊神心念微动,止住了那柄斩灭一切的气运之剑,道:“若你主动将真灵本源割裂献上,我可留你一丝阴气真灵不陨,送你轮回往生。否则以你的特殊真灵,只怕就连轮回往生的机会都不会有。” “要我献出真灵本源……做梦!”玄阴鬼灵咯咯一笑,不再伪装,趁着那气运之剑停滞之时,扭身一变,化作无数道漆黑的光点,携着自虚无之中涌动而出的浓郁天地阴气穿破困灵杀阵,朝着四面八方飞散而去。 重重杀阵寸寸崩毁,玉经天持着阵眼玉鼎的手指震了一震,面色微白,道:“此鬼物所控天地阴气太过精纯,此时其燃烧本源逃脱,我拦不住。” 元衍城隍尊神不置可否,道:“这厮底蕴太过浅薄,纵然有操控天地阴气的本源之能,却也不足为虑。莫要忘了,此处乃是元衍地界。” 在元衍地界之中,城隍尊神执掌元衍神印,乃是天地规则敕封的八品正神,除却阴阳渡境的无上大能之外,没有任何生灵能够有资格与其为敌。 “元衍神印,摄。” 元衍城隍尊神翻掌之间,凝聚出了一方气运缠绕的玄黄大印虚影,这位正八品的天地神灵,第一次展现出了其真正的恐怖实力。 北起绍水水系,南至泗水界河,长及数千万里的一条横线之上,有无穷无尽的天地之力涌动而出,化作无数个透明的庞大手掌,朝着那些黑光逃逸之处抓去。 数息之后,每一个透明大手之上都死死抓着一点黑光,任由天地阴气侵袭缠绕,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玄阴鬼灵虽然天生便有神宫宿灵之境的阴气修为,可在这位成道数十万年的城隍尊神面前,与手无寸铁的婴儿无异。 “收。” 元衍城隍尊神散去了神印虚影,指尖轻轻划动,所有的透明大手都以一个极为恐怖的速度聚拢而来,最终化作了一方透明的牢笼,而在那牢笼中央,正是玄阴鬼灵不住窜动的真灵本源。 玉经天扯了扯嘴角,道:“与你相识两万余年,却始终不知你有如此浩渺神力,却是我浅薄了。” 元衍城隍尊神瞥了他一眼,道:“许久不曾出手,如今当真掌起这方元衍神印,倒是有些生疏滞涩之感。” 玉经天略一犹豫,道:“七三罢,你七,我三。” 元衍城隍尊神有些失笑,摆手道:“这真灵本源对我用处不大,还是六四便可,你六,我四。” 那透明牢笼之中,玄阴鬼灵竟是发出一连串的诡异笑声,毫不掩饰地嘲笑道:“两个虚伪至极的东西,只怕此生都无法更进一步,便死在这元衍地界做你的土皇帝罢,可怜的东……” 其言未落,便有一道玄黄气运剑光横斩而来,径直将玄阴鬼灵的神智碾灭,只余了一团精纯无比的真灵本源。 “当真聒噪。”元衍城隍尊神眉头微皱,随手将那一大团真灵本源割成了两团,花纹繁复的袖袍边角之处依稀残留着些许气运之力。 第二百九十章 入白夜!尽数诛绝! 玉经天取过一团漆黑的真灵本源,一甩袖袍,散去了重重叠叠的残破杀阵,陷灵殿第一殿以及第二殿的数座灵禽銮驾毫发无损地显露出来。 寿延老人神情依旧有些惊惶,上前行了个礼,道:“雪玉元君君上,那玄阴鬼灵……” 玉经天瞥了他一眼,道:“已然伏诛。” 闻听此言,诸多陷灵殿生灵皆是面露惊叹崇敬之色,对于雪玉元君这里愈加敬畏。 季月年已是察觉到了玉经天袖中的熟悉气息,略一沉默,道:“雪玉元君君上,那玄阴鬼灵与我的血脉有些隐秘渊源,可否自其上割出一丝真灵本源的源气,此气息于我另有用处。” “莫说一丝,便是予你一成也无不可。”玉经天低头望向季月年,愈看愈是满意,径直将那真灵本源割了一团下来,送至了季月年身前。 季月年掐了一个繁复无比的印诀,仅仅只是自其上取了一丝玄阴鬼灵的本源气息,便将这漆黑的真灵本源光团重新送了回去,道:“谢过元君君上,弟子只需一丝气息便足够了。” “善,”玉经天点了点头,将残余的真灵本源收了起来,看向陷灵殿诸人,“陈家圣子重伤垂死,我且将其带回玉台境疗养,你等继续跟随季家圣子前往陷空山,其所至之处,如我亲临。” 闻听此言,寿延上真等人皆是狠狠吃了一惊,不敢犹豫,纷纷拜了下来,道:“谨遵元君君上谕令。” 远处有轰鸣之声连绵不绝,数十道各色光虹遥遥横贯而来,正是在四周拱卫的第八殿、第九殿等剩余五殿,听闻此间异动,急忙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第十二殿的蚀星圣女带着数个护法、执事长老先行落了下来,行至季月年所在的銮驾之上,神情有些疑惑:“总殿主大人,方才我等远远感应到此处天地元气扭曲波荡,如今却没有任何异常之处,这是为何?” 寿延上真朝着空无一人的极天之上拱了拱手,道:“方才是雪玉元……” “将第六殿、第七殿都召回来罢,”季月年摆了摆手,打断了寿延老人,“我等汇聚到一处,即刻朝着白夜洞天前行,不得有片刻延误。” 蚀星圣女、寿延老人等人皆是微微垂首,应道:“是。” 数十座气势惊天的灵禽銮驾陆续没入云层之中,朝着元衍地界边缘之处的绍水水系行去。 绍水水系乃是元衍地界与白夜地界之间的界河,其源头连绵无尽,直通北俱芦洲真正陆境边缘的流沙河地域,其中虽有一些天生地养的妖灵魔怪,实力却并不算太强。 绍水之畔。 琼楼与褚兴朝带领着第三殿、第四殿诸人先一步行至此处,已是等待了一个时辰之久。 褚兴朝自绍水对岸的青翠山色之上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元衍地界方向,道:“总殿主到了。” 琼楼沉默不语,抬首定定地望着极天之上愈来愈近的数十座銮驾,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最为庞大的灵禽銮驾之上,寿延老人遥望着绍水对岸那静谧无比的白夜洞天,沉声道:“总殿主大人,至了如今,周边数个地界皆有所行动,可这白鹭妖君却始终都不曾现身,此事实在有些诡异。” 季月年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悬剑、徐晏以及刘朝山等人,道:“陷空山出世之时,白鹭妖君曾独自进入其中,至今尚未归还。” 此事本来极为隐秘,可此时陷灵殿诸人已至白夜洞天边缘,即便再隐秘之事也没有了隐瞒的必要。 “总殿主此言当真!?” “竟有此事!?” “连白鹭妖君君上都……” 诸多殿主皆是面色微变,目光之中平添了许多忧虑与踟蹰之意。 绍水河畔的琼楼、褚兴朝二人堪堪行至銮驾之上,亦是听到了季月年此言,琼楼似乎早就知晓此事,先是朝着季月年行了个礼,这才环顾四周道:“诸位殿主这是何意?难道仅仅因为白鹭妖君生死未卜,便欲退回太御圣宗?” 来自清罗境的第五殿主徐晏显然有些看不惯琼楼,冷哼一声,道:“琼楼殿主此番措辞却是有些不妥,雪玉元君君上已经颁下谕令,我等此去白夜洞天正是为了争夺陷空山气脉,岂有临阵退缩之理?” 太阴圣子悬剑亦是看向琼楼,道:“太御圣宗规制如山,我等不敢有退缩之意,可那白鹭妖君身为神宫宿灵之境的生灵,入了陷空山之后至今杳无音信,难道我等不该抱有忧虑谨慎之心?” “琼楼殿主有些小瞧我等了。” “此言在理。” 诸多陷灵殿主本就看不惯琼楼来自玉台境的清高模样,此时得了机会,纷纷出言附和,让琼楼这里神情羞恼,脸色愈加难看,险些直接跳下銮驾甩袖而去。 寿延老人见銮驾之上愈加喧嚣吵闹,忍不住轻咳一声,道:“诸位殿主且听我一言。” 其身为半步神宫宿灵之境的生灵,又是季月年亲自敕封的第一殿主,在陷灵殿之中算是有些威望,此言一出,诸多殿主皆是逐渐安静下来。 “无论如何,我等都免不了去那白夜洞天走一遭,”寿延老人指了指绍水对岸,“只是那陷空山诡异非常,就连白鹭妖君都着了道,我等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之局,诸位此时有些担忧之意也在情理之中。” 闻听此言,不远处一直沉默的刘朝山忍不住嗤笑出声,道:“寿延上真,你讲的这番话与没讲有什么区别?” 太阴圣子悬剑心下有些不耐,忍不住抬首看向鸾鸟冠羽之上的季月年,道:“总殿主大人,难道就任凭他们在此喧嚣?” 季月年自白夜洞天方向收回目光,俯视着诸多陷灵殿殿主,道:“你等都到此处来。” 通明圣子亲自开口,十一位殿主皆是停下吵闹,陆续行至了鸾鸟的庞大冠羽之侧。 季月年指了指白夜洞天的极北之处,道:“我方才观察良久,发现白夜洞天的根基竟然已经开始崩溃,这并不是一件好事,若是白夜洞天的根基气脉崩毁,只怕整个白夜地界都会天翻地覆,届时我元衍地界不仅捞不到什么好处,甚至会被殃及池鱼,影响到元衍地界的气脉与气运。” 寿延老人顺着季月年的目光望去,神色愈加凝重,喃喃道:“那里正是陷空山出世之处!” 季月年点了点头,道:“陷空山乃是古籍记载之中的古老山脉,其所持地底气脉足有数十条之多,雄厚莫测,一旦真正诞世,定然会引起一系列的可怕反应,而其中首当其冲的便是白夜洞天的根基气脉。” 陷灵殿的诸多殿主都是来自于元衍地界的顶尖势力,如今闻听此言,面上皆是露出掩饰不住的忧虑之色。 “那我等究竟该如何做?” “如此可怕的变故,绝非人力所能扭转!” “若白夜地界当真崩灭,只怕临近的数个地界都会遭殃!” 季月年眉头微蹙,道:“你等皆是一方殿主,如此聒噪,成何体统?” 寿延老人见季月年神情沉静,心中不禁有了计较,上前道:“愿聆听总殿主大人之言。” 诸多殿主回过神来,纷纷行礼道:“我等愿听总殿主大人之令!” 季月年行至鸾鸟冠羽之下,道:“依此形势观来,白夜洞天的倾覆已成定局,我等唯一所能做之事,便是争夺更多的地底气脉,如此一来,才能将元衍地界的损失降到最低。” 轰! 蓦然间,白夜洞天极北之处传来一道震天撼地的轰鸣巨响! 诸多殿主皆是面色微变,齐齐朝着季月年看去。 “陷灵殿生灵听令。” 一百余位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尽皆俯首。 季月年目光微冷,道:“即刻随我入白夜洞天,前往古陷空山脉!所遇任何生灵非元衍者,尽数诛绝!” 无论三境精英还是六山圣子,此时皆是抛弃了多余的情绪,身周有着冰冷彻骨的杀意环绕而起,齐声应道:“是!” 番外章 白茸鼠妖 数十座銮驾自极天之上鱼贯而过,下方绍水界河白浪翻涌之间,有碧青神力席卷而至,缓缓凝聚出了一尊身着玄青长袍的水神神灵。 “敢问一句,可是太御圣宗通明圣子季月年当面?” 那青袍神灵立于波涛汹涌的水浪之上,遥遥作了个揖,抬首朝着季月年所在的銮驾望去。 季月年挥袖止住了身下的灵禽銮驾,低垂着目光望向这尊聚灵凝真之境的正九品水神,道:“绍水水神么,你如何识得我?” 绍水水神苦笑一声,在一百余尊神海蕴灵之境生灵的目光注视之下倍感压力,缓缓自袖袍之中取出一方木盒,道:“小神在不久之前受人之托,若有朝一日见了通明圣子殿下,需将此物奉上。” 寿延老人在一旁察言观色,侧头朝着身边一位神海蕴灵上境的鬼物护法示意,那鬼物护法急忙下了銮驾,取过绍水水神手中之物,重新行至了季月年所在的銮驾之上。 季月年看了一眼这方木盒,并未去拿,而是俯视着绍水水神,问道:“你也算是白夜洞天的水系神灵,对于这陷空山之事,知道多少?” 绍水水神神色有些自嘲,道:“小神仅仅只是地位最为低微的疆域神灵,神力孱弱,怎敢去贸然窥探那些可怕的变故?” 寿延老人上前道:“总殿主大人,此水神的修为至多与一尊神海蕴灵上境的生灵相若,估计根本没有胆量去探查白夜洞天极北之处的陷空山诸事。” 季月年不置可否,伸袖拿过木盒,自其中取出了一块精雕细琢的冰凉玉牌。 “此去流沙河畔,山高路远,今后难有相逢之时。于君留此玉牌,若我有朝一日当真登临太乙,定携君成道。” 轰! 季月年目光冰冷,径直将那块玉牌捏成了细碎的光影。 “世间竟有如此自以为是的荒谬之人!” 青笛真灵深处的青灵石胎苏醒之后,早有去意,根本不可能在这贫瘠荒芜的极北边陲之地久留。 季月年乃是其弱小之时寄托情思之人,青笛内心虽然有过挣扎,却绝不会为了季月年而延误自己的修行。 其之所以留下这块玉牌,并非想要刻意羞辱季月年,而是仅仅只为了安慰自己而已。 寿延老人被吓了一吓,神情有些犹疑,数息之后才上前问道:“总殿主大人,此玉牌是……” 季月年目中依稀残留着些许冷意,道:“无妨,我等继续前行。” 诸殿主皆应道:“是。” 绍水水神仰望着逐渐远去的数十座庞大銮驾,叹息一声,道:“青笛少君,你托付之事我只能完成一半,若我再取出另外一方木盒,只怕极有可能会被这位通明圣子直接戮杀于此,对不住了。” 其言落罢,这位青袍神灵自袖中又拿出了一方稍小一些的木盒,缓缓将其打开,其中静静地摆放着一块巴掌大的柔软锦帛。 “白夜洞天遭此剧变,白鹭妖君不知所踪,我也该为自己留下一些生机才是。” 绍水水神刚刚伸袖取出那块玄青锦帛,耳畔便传来了诡异无比的嘶叫之声。 “是谁!?” 数道雪白的光影撕裂而过,径直将这尊九品神灵绞杀成了漫天水雾。 一方神力弥漫的碧青神印自绍水之上显现出来,静静悬浮。 数息之后,一只生满雪白茸毛的手爪抓过神印,下方水浪奔涌轰鸣,逐渐掩去了其若有若无的嘶叫之声。 第二百九十一章 无底妖国 形似一块庞大石碑的苍翠山峰之上,如今已经建起了数座稍显简陋的阁楼,十余个身着粗布衣袍的少年少女正在阁楼的空地之前研习咒法,很是热闹。 “在此地修行仅仅数日,便足以抵得上先前苦修数年之功,实在令人慨叹。” “师尊神目如炬,能将这座‘陷空碑山’作为道场,实是我青霄门之福。” 诸多少年少女虽然皆是心火溯玄之境的修为,神情却很是放松,每日里在这石碑山峰之上餐风饮露、观霞悟道,偶尔采摘一些山间灵果解馋止渴,倒也落得一个悠闲自在。 青霄门诸人在不久之前误打误撞进入了刚刚出世的陷空山脉,那为首的老道更是寻到了这座篆刻着“陷空”二字的石碑山峰,自此之后便于此处新立了道场,占了一处地底气脉落下脚来。 说来也怪,青霄门诸人落脚之后,绵延数十万里的陷空山脉四周逐渐升起了凝实无比的半透明屏障,一时之间竟是隔绝了所有信息。 “张多余,还不快点过来帮忙,在那里发什么呆?” 一个身形壮硕的少年走到崖谷边缘,使劲拍了拍那“张多余”的肩膀,神情有些不虞。 张多余本不叫张多余,只是其生性木衲、不善言辞,平日里在老道的诸多弟子之中最为沉默,便被取了一个“多余”的诨号。 “赵源师兄。” 张多余肩膀吃痛,这才堪堪回过神来,眼圈通红的转过了身。 赵源见他这幅模样,忍不住吃了一惊,道:“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没……没什么。”张多余神情微黯,半死不活的摆了摆手。 赵源并未多想,只是用力扯着张多余的袖袍朝阁楼走去,口中道:“师尊纳了语兰师妹为妾,布置洞房正需要人手,莫要在此处偷懒了,快些随我前去帮忙!” 听到“语兰师妹”几个字,张多余的神色愈加黯然,目光麻木,跌跌撞撞地随着赵源离开了崖谷边缘。 语兰与张多余皆是杜山疆域之人,被游行四方的青霄门老道收为弟子之后,张多余便一直都对语兰心存倾慕,只是其生性胆怯,内心深处的想法从来都不曾表露出来。 数个时辰之前,语兰被唤进了老道的阁楼,待她再出来之时,却已经是眉眼含情、面带潮红的妩媚之态。 诸弟子虽然皆是些不曾经事的少年少女,却也知道起哄,便喧闹着要为师尊再建一座阁楼作为洞房,以尽孝心。 “语兰师妹,我等以后是不是要改口叫你师娘才行?” 赵源扯着张多余行至阁楼之前,一眼便望见了被诸弟子围在中央的红裙少女,高声笑道。 张多余心神一震,忍不住抬头随着赵源的目光看去,却正好对上红衣少女那如同盈盈秋水一般顾盼流转的明亮眸光。 语兰白皙的小脸有些酡红,轻声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其身侧一个相貌平凡的少女羡慕道:“语兰师妹若是做了师娘,定然会得到师尊的随时指点,只怕不日便会破入归真之境,延寿数百年之久,享受天人之福。” “师尊的随时指点么……”语兰微微低着头,似是想到了什么羞人之事,忍不住伸出嫣红的纱袖掩住了面庞。 生灵若破入归真之境,可平添寿数八百年。 张多余凝望着阁楼之下的喧闹熙攘,内心深处的刺痛之感愈加强烈,四周仿佛逐渐陷入了静谧,最终只余了阑珊破碎的灯火残影。 灯火幻灭,恍若隔世。 “张往生。” 不知过了多久,张多余猛地惊醒过来,额头上满是密密麻麻的冷汗,下意识地四下看去,惊惶道:“谁在叫我?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张多余并不叫张多余,这几年随着老道在外颠沛流离,其真正的名讳早已无人记得。 那声音似是轻轻笑了一笑,又道:“张往生,你可知这是何处?” 张多余环顾四周,这才极为惊恐地发觉,此处早已不是青霄门的阁楼之前,而是一座绵延数里的巍峨宫观,自己此时正立于这宫观的门户之下。 那宫观门户足有千丈之高,四个庞大无匹的篆字横列其上,散发着诡秘妖异的古老气息。 无底妖国。 能有资格称之为“妖国”者,必是横压当世的上古势力,譬如流沙河畔的“朱紫妖国”。 再譬如,此时此刻的“无底妖国”。 张多余被那几个篆字吓的直接跌坐在地,结结巴巴道:“你……你到底是……是谁!?” 那声音又笑了一笑,道:“莫要惊慌,陷空山脉早已沉寂在光阴深处,无底洞天也早就失去了往日的神秘,至于我么……我是助你成道之人。” 张多余面色苍白,仰望着高不可及的宫观门户,颤声道:“上灵莫要与我说笑了,快些放我回去罢,师尊与诸位师兄弟还在等着我,我不能……” “可笑至极!张往生,莫要自欺欺人了,那所谓的‘青霄门’之中根本无人在意于你,只怕你如今死在此处,也只有那赵源会寻你一寻,待寻不到之时,口中替你超度几句也便罢了。” 闻听此言,张往生的脸色愈加惨白,微微翕动着嘴唇,再也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那声音逐渐缓和下来,循循善诱道:“还有那个你仰慕的语兰,只怕早就被老道剥光了衣服肆意狎玩,你没看到她脸上的潮红么?那便是老道在她身上留下的……” “闭嘴!” 张多余面色青红交加,蓦地翻身站了起来,在空旷无人的宫观门前怒吼:“你给我闭嘴!滚出来!莫要装神弄鬼!给我滚出来!!!” 一道雪白的光影自宫观门户之上垂落下来,缓缓凝聚出了一道纤细修长的身影。 斑驳的光影逐渐散去,竟是一个身着锦白裙裳、头戴云纹冠冕的绝美少女。 她行至张多余身前,挑了挑眉,道:“我出来了,你待如何?” 淡淡的少女馨香漫入口鼻,张多余的气势顿时去了九成,甚至不敢抬头直视白裳少女清亮的眼眸,讷讷道:“这……我……” 第二百九十二章 登临洞天之主 “你什么你?你不是让我滚出来么?” 她靠的近了些,稍稍弯着腰,一缕漆黑的发丝在张多余的眼前垂落下来。 张多余嗅着白裳少女的发香,目光愈加慌乱,下意识地退后半步,强自定了定神,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说过了,我是助你成道之人,”白裳少女促狭地笑了笑,站直了身子,“你叫我婉儿便可。” “助我成道?” “不错,”婉儿伸出白皙纤细的手指,朝着身后巍峨宏伟的宫观指去,“此处便是无底妖国的洞天核心之处,只要你能掌控青曜、玄霜两柄神剑,便能登临妖国国主尊位,取得地涌夫人的无上传承,统摄二十万白茸鼠灵,执掌陷空山脉,从此奉为无底洞天之主。” 张多余呆怔半晌,才缓缓道:“我只是一介蝼蚁,何德何能能够承受如此惊天气运?” 婉儿伸出小手扯过张多余的衣袖,笑道:“这是无底洞天的选择,随我来罢。” 她拉着张多余行入宫观的门户之中,入目所见皆是一片残垣断壁,有高及数百丈的残破妖塔,有破败残缺的古老宫殿,更多的却是无边无际的荒芜与死寂。 张多余心神震颤,随着婉儿行走在静谧无声的无底洞天之中,愈发觉得自己渺小的仿佛一只蝼蚁。 “这些雕像是什么?” 行过一座百丈宫阙之后,张多余蓦地察觉到强烈至极的窥视之感,抬头望去,浩渺无垠的洞天之底遍布着密密麻麻的灰白雕像,每一座雕像的神情都不尽相同,这些雕像之中有身着甲胄者、有身穿绸缎者、有脚踏灵禽者、有持戟侍立者。 所有灰白雕像的唯一相同之处,便是都生有一双布满雪白茸毛的手爪。 婉儿沉默片刻,道:“这些雕像,便是无底洞天的二十万白茸鼠灵,亦是地涌夫人的血脉后裔。在许久之前,陷空山脉曾是北俱芦洲极北边陲的修行圣地,万灵来朝,无底妖国与朱紫妖国并称为北海之畔的两大妖国,八荒之内无人敢有半点不敬。” 张多余侧头望向身边一尊身高三丈的俊朗男子雕像,道:“这些白茸鼠灵的修为,比之师尊如何?” “你是说碑山之上那个荒野老道么?”婉儿的神情极为不屑,“占了一块山前石碑当做道场,愚蠢无比,荒唐至极。” “山前石碑?”张多余喃喃道,“难道那座篆刻着‘陷空’二字的千丈山峰,竟然只是一块石碑?” 婉儿点了点头,道:“这里矗立的每一座雕像,生前都有着蕴灵凝真之境的修为,即便是如今寥寥无几的神宫宿灵之境,也有着不少。” 似是察觉到了张多余的疑惑,婉儿解释道:“蕴灵凝真亦称聚灵凝真,乃是古称,与你等的神海蕴灵之境相类。” 张多余仰望着漫天遍野的灰白雕像,喃喃道:“既然无底妖国如此强盛,为何又会变成如此模样?” 婉儿推了他一把,道:“若你能够掌控青曜、玄霜两柄神剑,自然会知晓这些秘辛。” 张多余被她推了个趔趄,背上依稀残留着柔软温热的触感,怔了一怔,数息之后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已经走到了一道直通云天的玉阶之下。 “这阶梯通往什么地方?” 婉儿神情有些莫名,道:“张往生,这道玉阶直接通往地涌夫人的道场,你若想要登临无底洞天之主,便需独自走过这道阶梯,行至青曜、玄霜两柄神剑之下,取得它们的认同。” 张多余自通天玉阶之上收回目光,回过头来,忍不住问道:“这两柄剑到底是什么来历?” “青曜、玄霜两柄神剑,乃是地涌夫人亲手所炼的至宝,可斩妖、可降魔、可诛神、可戮仙,”婉儿轻笑,“你被无底洞天所选中,注定成为这一世的妖国国主。且去罢,只要掌控这两柄神剑,你便能够统摄二十万白茸鼠灵,登临无底洞天之主尊位,重现陷空山脉的古老荣光。” 闻听此言,张多余不禁有些心驰神往,可其毕竟没有失去神智,开口问道:“这些白茸鼠灵都是雕像,即便我当真取了两柄神剑,在此处做个孤家寡人又有何用?” 白裳少女叹了口气,道:“陷空山脉早已归于沉寂,这些白茸鼠灵自然只能随之沉睡,只有无底洞天迎来新主,这二十万白茸鼠灵才能被其唤醒,为其所用。” 张多余虽然木讷,却并不蠢,此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面色微变,道:“难道你带我来此处,便是为了让我唤醒这些白茸鼠灵?” 婉儿神色莫名,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你是无底洞天所选中,这一世只有你能登临妖国之主尊位。罢了,你若是不信,我现在便将你送回碑山之上。” 此言落罢,她便作势挥出一道雪白光晕,欲要将张多余笼罩其中。 “且慢!” 张多余上前一步,堪堪避开了那道缓慢无比的灵光,咬牙道:“我只是一介蝼蚁,左右不过一死而已,又有何惧?” 婉儿深深看了他一眼,散去了那道雪白灵光,敛去了目中的轻佻之意,微微躬身,道:“妾身便在此处静候天音。” 张多余定下心思,不再看她,而是直接一步跃上玉阶,朝着不可知的高处行去。 数息之后,张多余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云雾之上,婉儿定定地望着通天玉阶,不知在想些什么。 蓦然间,数道雪白光影横贯而过,落在了婉儿身前。 她侧头看去,三个身罩长袍的强横生灵半跪于地,朝着婉儿恭敬道:“见过阁主大人。” 婉儿有些不以为意,摆了摆手,道:“何事如此匆忙?” 其中一个生灵在袍袖之中伸出一只白茸手爪,递上了一方碧青神印,道:“陷空屏障已经无法支撑太久,再有三个时辰,便会全部崩溃,届时那些周边地界窥视的蝼蚁定会一拥而入,后果不堪设想。” 婉儿取过那方碧青神印,随手将其抓成了漫天光影,道:“三个时辰……无底洞天七十二阁如今仅有护灵阁苏醒,所存生灵更是不足万一,孱弱无比,若是屏障崩溃之时还没有转机,你等便先行离开罢。” 那白茸鼠灵有些焦急,道:“阁主大人,那你……” “无底洞天早就该沉寂湮灭,如今虽然侥幸有了一丝苏醒之机,可又何尝不是又一次浩劫?”婉儿挥了挥手,打断了白茸鼠灵的话,“你等且去洞天边缘巡守,若屏障当真崩溃,尚可尽力阻挡一二。倘若事不可违,直接逃走便是,那些蝼蚁的修为并不算精深,应该留不住你等。” 三只白茸鼠灵都沉默下来,数息之后才应道:“是,阁主大人。” 第二百九十三章 可怕剧变!湮灭! 已是戍时,白夜洞天的极北之处却是肃杀冷寂,来自不同地界的数千生灵尽皆汇聚于此,凝望着陷空山脉之外那愈来愈薄的屏障。 “总殿主大人,我等离开绍水河畔半柱香之后,绍水水神被诛。” 陷灵殿诸多銮驾拱卫环绕之处,寿延老人行至季月年身前,递上了一枚玉符。 “些许小事而已,”季月年摆了摆手,并未去取那玉符,而是将目光望向了四周那些气势惊天的各族生灵,“临近的江宁地界、徐山地界以及玄明地界等诸多地界皆是虎视眈眈,欲要在陷空山脉分一杯羹,若是只看表面实力,我元衍地界恐怕占不到什么便宜。” 太阴圣子悬剑点了点头,道:“徐山地界稍弱些,可另外几个地界皆有数百神海蕴灵之境至此,如今早已蓄势待发,只怕陷空山脉的屏障一破,这些人便会悍然出手!” 寿延老人摇了摇头,道:“陷空山脉之中的情况尚不清楚,只要这些人不蠢,便绝不会在此时出手。而且陷空山脉绵延数十万里,所持地底气脉若是数量众多,我等争抢的难度也不会太大,毕竟每个地界的疆域有限,根本吃不下如此之多的地底气脉。” 正说话间,远处一座方圆百丈的銮驾朝着此处缓缓行来,陷灵殿诸人顿时戒备起来,数位六山圣子以及几位殿主甚至已经取出了惯用的纯阳法宝,死死观望着来人动向。 那銮驾之上雷光缭绕,一百余尊生灵依次站立,沉默不语,气势凌厉至极。 寿延上真面色微变,低声道:“这是敕雷真宗之人!” 季月年轻轻皱眉,凝望着那銮驾之上为首的诸人,依稀想起了一些旧事,道:“可是琼玉道兄当面?” 琼玉道子立于銮驾边缘,宽大的曜紫云纹袍在罡风之中猎猎作响,高声笑道:“数百年不见,你果然做了太御圣宗的六山圣子。” 当初在摧日疆域之时,季月年曾与琼玉道子携手斩了一尊恶神,至今已有足足两百余年之久。 敕雷真宗的琼玉道子游历之时,因受“道子”尊位所困,行事有诸多枷锁禁锢,不能随心所欲,故而其最为喜好化作黑袍散修暗地里作恶,事后再以真面目现身力挽狂澜,此事一直都无人知晓,只有当年被季月年看出了些许端倪,这才让琼玉道子对其高看了一眼。 季月年望着琼玉道子身后的诸多生灵,瞬间便知晓敕雷真宗与太御圣宗相似,皆是强行将统摄之地的力量尽数集中起来,势必要在陷空山脉之中有所斩获。 “与琼玉道兄在此地相遇,却不算太过意外,敕雷真宗所处地势有些尴尬,此次乃是不得不争。” 敕雷真宗处于元衍地界与白夜地界西侧的交界之处,其所统持的疆域既有元衍地界又有白夜地界,与太御圣宗、白夜洞天互为犄角,如今白夜地界突生变故,极有可能彻底倾覆,敕雷真宗若不能带走几条地底气脉,今后甚至就连容身的道场都会很难寻找。 琼玉道子轻轻叹了口气,道:“如今临近的数个地界几乎都是倾巢而出,季月年道兄,我等之间不若守望相助,互为倚仗,如何?” 季月年颔首道:“正有此意。” 琼玉道子拱了拱手,道:“如此甚好,此时情势紧张,我等不宜在此处久留,两宗诸人互相稍作熟悉一番,入了陷空山脉之后,万万莫要误伤。” 此言落罢,陷灵殿诸人与敕雷真宗诸人皆是稍稍记下了对方的气息相貌,随后敕雷真宗的庞大銮驾便缓缓离开了此处,朝着陷空山脉屏障的东侧行去。 寿延老人在一旁叹道:“总殿主大人果然深藏不露,敕雷真宗的琼玉道子盛名在外,总殿主竟然与其早有相识,实在令我等佩服的五体投地。” 季月年轻笑一声,正要说话,眼前却突然闯过一个白发少女,不由得神色微凝。 洛水的霜雪白发如瀑一般散落下来,径直跌坐在銮座之侧,道:“族兄,我……” 季月年的神情愈加沉凝,道:“你怎么了?” 自元衍地界一路行来,洛水始终都安安静静、不发一言,此时至了陷空山脉之外,却突然做出如此模样,让季月年这里极是罕见地有些担忧。 其并非担忧洛水,而是担忧洛水背后的可怕之事。 洛水乃是太液真人送来的护身之物,可此物实在太过危险,稍有不慎便是倾灭之局,其一旦稍有异动,很难让季月年这里放下心来。 若洛水真灵深处那潜藏的一丝神力真正被引动,无论处于元衍地界还是白夜地界,结果都不会有任何差别,这也是季月年不曾继续劝说太液真人的原因。 这一丝渺小如一粒砂砾之于恒河、一滴海水之于北海的神力,虽然微小至了极点,却是源于代天摄守北俱芦洲的无上尊神,多闻大天王。 “这几日里,我的神魂记忆一直都有些混乱,多出了许多残破的光影,族兄,我到底怎么了?” 洛水抬起头来,清澈灵秀的双目之中隐约蒙上了一层晦暗的阴霾。 季月年注意到了那一层阴霾,心神微震,眸光之中燃起一丝漆黑的火焰虚影,重新朝着洛水的双眸望去。 其此番催动通灵业火虚影,不看还好,定睛一看之下,甚至就连神魂都有了些许颤动! 那根本不是什么心绪阴霾,而是恐怖至极的湮灭之力! 太液真人亲自所设的神魂封印,已经引起了洛水的真灵异变! 季月年定了定心神,强行按捺住立刻逃离此处的想法,神情极是罕见地有些犹疑。 若是异变的湮灭之力爆发出来,莫说小小的白夜地界、元衍地界,甚至就连北海之畔极北边陲都会尽皆毁灭,不会留下一丝一毫存在过的痕迹。 以自己此时的修为遁速,根本无法在湮灭之力爆发之前逃离此处。 顾不上去埋怨太液真人的如天胆气,季月年微微阖上双目,感应到神宫神海九瓣莲台之上悬浮的湛蓝石塔之后,神情才缓缓平静下来。 即便身躯湮灭、神魂崩碎,自己也能够凭借此石塔护住真灵不陨,再归敕水神印,耗费海量的离恨神力重塑神魂。 敖离公主留下的东海龙宫至宝离恨,便是自己最后的蔽身之处。 虽然敕水神印之上尚有一些龌龊之辈苟延残喘,不过此时的自己,却绝非第一次被离恨摄取之时那般稚嫩,那般任人拿捏。 想到此处,季月年蓦地睁开双目,已是不再去想洛水之事,眸光微冷,道:“将洛水带回阁楼之内,好生照顾。” 其所在的灵禽銮驾极为庞大,鸾鸟背上有数座稍小一些的阁楼,洛水先前便是在阁楼之内休憩。 当下便有数个陷灵殿生灵上得近前,行礼道:“是!” 洛水跌坐在地上,很是无助,目光之中的阴霾更重,喃喃道:“族兄,你与我说说话好么?我真的好怕,那些残破诡异的梦境,我好怕,我好害怕……” 季月年低头看了一眼洛水愈加晦暗的眸光,堪堪察觉到那阴霾重了许多,心神深处仿佛有冰冷刺骨的寒气席卷而过,狠狠一甩袖袍,道:“即刻将其带回阁楼!” 洛水的真灵本来无事,太液真人知晓其曾经浸染过多闻大天王的古老神力之后,贪心作祟,不仅重塑了洛水的神魂记忆,更是在其真灵之上做了许多手脚,如今已经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恐怖变故。 季月年静静站在銮驾之下,目光愈加冰冷,方才在通灵业火的再次洞察之下,其极为惊骇地发觉,不出三日,洛水的真灵必有剧变。 与此相比,陷空山的气脉争夺之事仿佛成了一个笑话。 洛水柔弱的声音愈来愈远,随侍在侧的寿延老人第一次见到季月年如此模样,心下疑惑无比,上前低声道:“总殿主,老夫有一事不明。” 季月年如霜雪一般寒冷的目光扫了过来,冷声道:“莫要再问了。” 此言落罢,其便一甩袖袍,径直转身离开了此处。 寿延老人怔在原地,喃喃道:“总殿主大人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从来都不曾以如此态度示人,实在是古怪非常。” 第二百九十四章 剑出无回 悬剑、琼楼以及徐晏等人就在不远之处,如今已是察觉到了此处的异常,皆是陆续行了过来。 悬剑耐不住性子,当先开口问道:“寿延上真,通明圣子怎么了?” 寿延老人侧头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我也不知,不过想来应与那洛水有关。” 悬剑轻哼一声,道:“据我所知,通明圣子并非沉迷美色之人,那洛水虽然生的好看,却并不足以让通明圣子如此模样罢?” 寿延老人声音冷了下来,道:“太阴圣子,此事我并不知晓其中究竟,你的语气有些过了。” 一旁的琼楼扯了扯悬剑的袍袖,上前打了个圆场,道:“第一殿主,太阴圣子也是关心总殿主大人,情急之下,方才难免有些失态之处,还望第一殿主莫要在意。” 寿延老人并未开口,而是冷冷看了悬剑一眼,直接转身离开了此处。 悬剑这里显然有些不忿,口中道:“语气重些怎么了,区区一只鬼物也能担任第一殿主,实在是……” 轰! 其言未落,诸人耳畔便传来一道震天巨响,陷空山脉四周的半透明屏障终于薄弱到了极限,寸寸崩碎开来! 围绕着陷空山脉的数千生灵静谧了一瞬,下一刻便各自御起法宝神通,将戒备提到了最高。 数息之后,陷空山脉依然是一片死寂,没有任何生灵的出现。 终于,一道冰冷的声音当先一步传遍极天。 “江宁地界生灵,随我进入陷空山脉,先行占领地底气脉,有阻挡者,杀无赦。” 其言方落,便有数百尊强横无比的生灵沉默着进入山脉之中,各色遁光大放光芒,如密密麻麻的流星一般划过天穹,甚至将夜色都映衬的如同白昼。 “玄明地界诸人,即刻进入陷空山霸占地底气脉,”一尊半步神宫宿灵之境的生灵环视一周,目光之中满是杀意,“在地底气脉周围,凡是入目所见,皆是我敌。” 又是数百生灵如狂风过境一般入了陷空山,片刻间便不见了踪影。 季月年立于庞大鸾鸟的冠羽之侧,声音虽轻,却极为清晰地传入了陷灵殿诸人耳中:“元衍地界生灵,随我进入陷空山脉,我等的首选目标是稍小一些的地底气脉,若非不得已,尽量莫要与江宁地界、玄明地界诸人冲突。” 寿延老人行至季月年身前,沉声道:“若是遇到徐山地界以及其余地界等人……” 季月年目光微冷,道:“除却江宁地界、玄明地界以及敕雷真宗以外,其余诸人皆不如我陷灵殿,尽可见而杀之。” 陷灵殿的六山圣子、三境精英以及诸位殿主皆是微微垂首,齐声道:“是!” 数十息之后,陷空山脉四周已经不见了半个人影,所有来自周边地界的生灵都进入了绵延数十万里的古老山脉之中。 季月年遥望着如深渊一般黑暗的山脉深处,沉声道:“第一殿至第四殿朝南寻找,第五殿至第八殿朝北寻找,余下四殿随我一直前行,兵分三路,任何一路有了地底气脉的消息,皆需即刻通传,汇聚一处!” 诸殿主应道:“遵总殿主之令!” 寿延老人、褚兴朝以及琼楼带着数十陷灵殿生灵朝东南方向行去,徐晏、刘朝山等人亦是带着数十陷灵殿生灵朝东北方向分兵而行,蚀星圣女、悬剑诸人则是带着余下四殿拱卫在季月年身侧,朝着山脉深处缓缓察探。 短短半柱香之后,便有一道流光划破黑暗,径直落在了季月年的銮驾之前。 “东南方向,发现一条完整的庞大地底气脉!” 季月年伸袖取过那道流光,道:“即刻令陷灵殿所有生灵全部赶往东南方向,汇聚一处,先行全力将此处气脉取下!” “是!” 灵禽銮驾绽放出炽目的灵光,全速朝着发现地底气脉之处行去。 数十息之后,陷灵殿诸人已是全部都汇聚在了这条庞大的地底气脉之前。 寿延老人尝试着汲取一番天地元气,面露惊叹之色,道:“此地竟有如此浓郁的灵气,简直胜过元衍地界百倍,若是能够长久在此处修行,破入神宫宿灵之境都并不算难。” 季月年自袖中取出数面早已篆刻好阵法的阵旗,道:“布阵!” 地底气脉虽然神异,却并非无法转移,其真正形成之后,便有数种办法将其挪移而走,这也是那些古老的势力随着时间过去,愈来愈强盛的原因之一。 太御圣宗的两位元君特意炼制了数道繁复无比的禁阵,将其封入阵旗之中,便是为了能够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暂时摄取这些地底气脉。 如今陷灵殿所持的阵旗,一共足以摄取两条如此规模的地底气脉,季月年等人入山不久便发现了一条如此完整的庞大气脉,可谓是气数加身,运势颇佳。 “此处有一条地底气脉!” 陷灵殿诸人的阵旗刚刚布下,便有一道有些激动的声音传遍天穹,短短数息之后,十余座气势惊天的銮驾便划破天穹行了过来,陆陆续续落在了地底气脉之前。 琼楼负责执掌主阵旗,面色有些难看,待到看清了来人之后,才微微松了口气,低声道:“是徐山地界之人。” 季月年挥了挥袖袍,道:“暂且停止布阵。” 那徐山地界的为首之人扫视了一眼陷灵殿诸人,面露喜色,高声道:“原来是太御圣宗的乌合之众,全力出手,一个不留!” 在徐山地界之人眼中,元衍地界压根无法跟江宁地界、玄明地界相比,亦是根本没有资格让他们放弃如此完整的一条庞大气脉。 太御圣宗被称为“乌合之众”由来已久,其余的势力几乎都是由一族执掌,譬如玄明地界与江宁地界的不同妖族,再譬如敕雷真宗与徐山地界的纯正人族。 而太御圣宗却是有教无类,无论是妖物、人、草木、兽禽、灵怪、魔怪,只要天资悟性足够,皆有可能被其收入门墙。 近些时日,甚至就连被万族唾弃的鬼物都被封了陷灵殿第一殿主,此事早就已经传遍了周边地界,被各大势力引为笑谈。 季月年抬头仰望着漫天遍野轰杀而来的神通咒法,挥袖将气脉周围的阵旗暂且重新收了起来,道:“气脉争夺关乎道统之争,非生即死,无需多言。” 除却江宁地界与玄明地界的两类妖族之外,进入陷空山脉的其余生灵对季月年根本无法构成致命的威胁,这也是季月年从头到尾都如此沉着的原因。 短短数息之间,这条气脉之上便爆发了无法比拟的恐怖大战,数百尊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各施神通,密密麻麻的璀璨咒法光华已经将此处夜空完全映照成了白昼。 气脉争夺,若是不避,非生即死。 元衍地界与徐山地界的底蕴实力相差不大,都不曾将对方列入需要“避”的名单之中,自然免不了一场生死之战。 季月年身周环绕着湛蓝神光,指尖划动,一柄雪白的长剑自身前凝聚而出,与之前不同的是,落雪神剑的剑尖之上有着炽目的冰蓝光晕。正是精纯至了极点的敕水玄力。 “且去。” 落雪神剑的剑身之上萦绕着璀璨无比的冰蓝光晕,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划过天穹,刹那间便斩灭了一尊神海蕴灵之境生灵的身躯。 第二百九十五章 往生 剑身之上的冰蓝光晕弱了些许,却根本不曾停歇,剑芒回转之下,在数不清的咒法神通之间穿梭而过,再次将一尊神海蕴灵上境的生灵一剑枭首。 季月年凝聚九瓣莲台道法之基、破入神海蕴灵之境以后,其修为愈加深不可测,此时将敕水玄力加持于落雪神剑之上,绝非寻常的神海蕴灵之境生灵所能抵挡。 一剑斩灭两人的战绩太过耀眼,徐山地界诸人瞬间便将注意力放在了季月年身上,当下便有七人将攻杀法宝、神通咒法调转了方向,密密麻麻的炽烈光虹朝着季月年轰杀而至。 季月年轻笑之间,身周有一层薄薄湛蓝光幕浮现而出,指尖虚虚划动,极天之上的落雪神剑光芒大放,竟是直接刺破了一道纯阳法宝的防护,再次斩灭了一个徐山地界之人的身躯神魂。 片刻之后,铺天盖地的咒法神通轰在了季月年身上,炽目的光芒遮蔽了一切,在虚空之中激起一层又一层的湛蓝波纹。 待到光芒散去,季月年却是毫发无损,身周薄薄的湛蓝光幕没有任何变化,仅仅只是变淡了些许而已。 “总殿主!”寿延老人化作庞大的恶鬼真形,一口便吞掉一个徐山地界之人,漆黑的左爪抓着一个少女,以鬼力包裹,径直朝着季月年丢来,“銮驾阁楼被毁,此女危险,我如今护不住她!” 经过先前之事,寿延老人注意到了季月年对于洛水的态度,方才留了个心思,关键时刻出手护住了洛水。 季月年拂袖挥出一道湛蓝光虹,护住长发如雪的洛水,侧头朝着她先前所在之处看去。 灵禽銮驾的护体之能有限,在初次交锋之中便被不知名的咒法轰灭了身躯,数座阁楼直接化作飞灰崩散,负责守护洛水的数个陷灵殿生灵也已经死不见尸,若不是寿延老人护住了她,如今洛水只怕已经陷入了危险之中。 虽然季月年并不认为这种程度的咒法能够引动洛水的真灵异变,不过寿延老人的所作所为显然是在朝自己刻意示好。 朝着寿延老人微微点头,季月年再次催动落雪神剑,刚要继续出手,那徐山地界的为首之人便望了过来,一眼看到了季月年身侧被湛蓝光幕护住的洛水,瞬间便将其判断为季月年的弱点所在。 “徐山地界诸人听令,全力出手,先行将那白发少女绞杀!” 随着其一声令下,徐山地界一百余尊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先是停滞了一瞬,随后便毫不犹豫地朝着季月年与洛水齐齐出手,陷灵殿的其余生灵顿时压力一轻。 季月年目光微沉,身侧的湛蓝光幕光华流转,不断有敕水玄力加固其上,却依然传出刺耳的崩裂之声,显然有些承受不住即将到来的恐怖重压。 方才七人全力出手与如今一百余人全力出手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即便是神宫宿灵之境的生灵,面对一百余个神海蕴灵之境的合力攻杀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不远处的琼楼方才已是受了轻伤,如今见此情景,顾不得擦去嘴角噙着的血迹,惊声道:“季月年,快些遁走啊!” 她知晓季月年有一道施展过多次的“青鸿化影”神通可以保命,如今见季月年似乎并不想放弃洛水,内心不禁焦急无比,忍不住直接惊叫出声。 季月年低头看了一眼身侧正在喃喃自语的洛水,内心知晓绝不能让她承受这次攻杀,微微叹了口气,一丝神异至极的金芒自指尖逸散而出。 若是此时洛水的真灵崩灭,季月年在完全没有做好准备的情况之下,根本来不及留下后手,届时即便真灵被石塔送入敕水神印,也会在笋神秀等人面前彻底陷入被动。 如若在与笋神秀等人的博弈之间落入下风,稍有不慎,便是无可挽回的陨灭之局。 那时的失败,便是真正的失败,自此之后会如同赵阴月一般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再也不会有一丝一毫存在过的痕迹。 季月年绝不会允许那种情况发生,也就绝对不会冒着洛水真灵崩灭的巨大风险,让她去承受这一次必死的神通攻杀。 渡化生灵,使其解脱,谓之曰慈悲之心。 可若欲要渡化世间万物,则需有大愿力加持。 《渡灵佛咒》第二道咒决,往生佛咒。 往生佛咒比之大慈悲咒更为可怕,尽管季月年凝聚了离恨神体,以极为罕见的道法之基成就神宫神海,也只是堪堪领悟了往生佛咒的一些皮毛而已。 若要真正参透此咒,非大罗之境不可得。 季月年指尖的金芒愈加璀璨,而此时此刻,足以毁灭一切的无数咒法神通已然轰碎了其身周的湛蓝光幕,下一刻便会将季月年以及洛水彻彻底底碾成微尘。 “往生。” 模糊的呢喃之语传遍天地,所有的生灵都仿若雕像一般,蓦然静止下来。 徐山地界诸人的身上逐渐有细细密密的金光逸散而出,不知过了多久,天地之间尽皆被灿金之芒所覆盖,掩去了一切景象。 大慈悲咒不仅渡灭神魂,更会将真灵渡化无踪。而这往生佛咒,却是与之不同,仅仅将其神魂渡化,却会留其真灵轮回往生,不知为何,反而比大慈悲咒多了一丝生机。 季月年静立于漫天金芒之中,细细体会着往生佛咒的奥秘,喃喃道:“此‘往生佛咒’送这些生灵的真灵轮回往生,却更加让我迷惑,那‘大慈悲咒’所渡化的真灵到底去了哪里?” 大慈悲咒乃是《渡灵佛咒》的第一道咒决,而往生佛咒,则是第二道。 此刻以这往生佛咒观来,那大慈悲咒定然另有玄机,生灵的真灵有可能被毁灭崩碎,有可能去轮回往生,却绝无可能不留痕迹,凭空消失。 映照天地的璀璨金芒逐渐散去,剩余的陷灵殿诸人皆是陷入了呆滞,怔怔地仰望着极天之上脚踏九瓣莲台的季月年,仿若在看向一尊真正的古老神灵。 第二百九十六章 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寿延老人最先回过神来,当即拜倒在地,颤抖着声音道:“总殿主大人!” 余下的琼楼、蚀星圣女以及悬剑等人皆是拜了下来,神情已是恭敬至了极点。 季月年面色有些苍白,神宫神海枯竭欲裂,险些自九瓣莲台虚影之上跌落下来。 施展“往生佛咒”的消耗太过可怕,季月年的修为太过浅薄,即便其凝练了稀有无比的道法之基,也只能勉强施展出“往生佛咒”的雏形,此后便再无半点可用之力。 离恨神体逐渐发挥出了作用,湛蓝的光晕自四肢百骸涌动而来,最终弥漫了神宫神海,化作一丝丝的精纯玄气,缓慢补充着枯竭至极的莲台神宫。 寿延老人围着地底气脉飞了一圈,神色沉凝,落于正在调息的季月年身前,拱手道:“总殿主大人,此次一战,陷灵殿陨落殿主三位,护法九位,其余陷灵殿生灵二十八位。” 琼楼行至近前,瞄了一眼季月年的气色,道:“若不是总殿主出手,只怕我等根本不会是徐山地界诸人的对手。” 寿延老人叹了口气,道:“这种人族宗门果然团结,与我太御圣宗差别极大,我等还是小瞧了他们,” 正说话间,四面八方忽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耳畔,让陷灵殿诸人再次竖起了耳朵。 一道炽白的光影横贯而过,落在了地底气脉之前。 那是一个身披锦白罩袍的高大生灵,头脸皆被遮掩住,只有袖袍之处隐约露出了一双白茸手爪。 寿延老人略一感应,神情微沉,道:“半步神宫宿灵之境!” 一侧的悬剑倒是有些不以为意,摆手道:“不过是一人而已,怕他作甚!?” 其言刚落,又有数道炽白光影闪烁而现,落在了那古怪生灵身后。 悬剑动了动嘴唇,识趣地闭上了嘴。 还不等陷灵殿诸人反应过来,便有密密麻麻的炽白光影席卷而至,数息之后,足足数百个身着锦白罩袍的高大生灵围拢在外,一言不发,静静地望着地底气脉之上的陷灵殿之人。 寿延老人完全失去了半步神宫宿灵之境的气度,浑身汗毛乍起,刺骨的寒意自神魂之上席卷而过,颤声道:“这不可能!如此多的神海上境、半步神宫!这绝不可能!北俱芦洲极北边陲怎么可能有如此可怕的势力!” 悬剑面色惨白,接连后退三步,反复感应着这些罩袍生灵的气息,结结巴巴道:“竟……竟然真的都……都是神海上……上境与半步神宫!” 琼楼白皙的小脸亦是完全失去了血色,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诸多殿主、陷灵殿生灵皆是惊骇无比,面色难看至了极点。 季月年席地而坐,神情之间却没有多少惊慌,尽管枯竭的神宫神海已经无法让他施展出任何一道咒法,不过其已经做好了神魂湮灭的最坏准备。 人力有时穷,方才勉强施展出往生佛咒已经让季月年濒临油尽灯枯,如今面临数百个诡异难测的神海上境与半步神宫,即便季月年神思妖孽、悟性如天,在如此境况之下,除却真灵回归敕水神印以外,也根本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那为首的罩袍生灵轻轻挥了挥手,数百个锦白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下一刻便出现在了地底气脉之上。 太阴圣子悬剑侧头看向季月年,刚要说些什么,便被数只手爪抓碎了头颅,身躯软软地倒了下去,背后那柄从来都不曾收起的长剑亦是跌落在地,陷入了沉寂。 寿延老人再也顾不得季月年等人,咬牙之下,身形瞬间化作虚幻的恶鬼虚影,朝着极天之上急速奔逃而去。 可下一刻便有数十道炽白光影闪烁而上,直接将寿延老人所化的鬼影撕成了万千碎片。 刘朝山刚刚祭出一件鼎形纯阳法宝,便被数道炽白光虹连人带鼎穿体而过,所有的护身灵宝都脆弱如纸,在这些诡异古老的生灵面前一碰即碎。 那些陷灵殿自元衍地界择取而来的护法、执事更是不堪一击,每一道炽白光影划过,便是一个神海蕴灵之境生灵的陨灭。 “季月年,还记得数百年前我为你疗养神魂之事么?” 趁着那些炽白光影还不曾戮至此处,琼楼侧过头来,轻声开口。 季月年怔了一怔,微微点了点头。 琼楼低笑道:“那时我便已是神海蕴灵之境,当初你以归真之境的修为诛灭陈家陈延阳,伤了神魂,玉台境境主便让我施展霜凝之咒帮你疗养神魂。” 季月年望着女子沉静的眸光,沉默下来。 琼楼靠的近了些,在季月年耳侧道:“那时我拿着一块雪玉在你额头上施咒,事后你问我为何不将其丢弃,我说此玉仅仅只用过一次,丢了有些浪费,你便要用三千块元石来谢我,这些事,你可还记得?” 她稍稍侧着身子,漆黑的长发垂落在季月年的指边,有冰凉柔软的触感。 “你在青栾山脉担任执守长老满百年之期,也是我前去接你回转玉台境,你可还记得?” 炽白的光影贯穿而至,琼楼柔软的唇瓣微微翕动,道:“季月年,我……” 戛然而止。 季月年怔怔地看着琼楼微闭双目的安静脸庞,仿佛数百年来第一次认识这个冷淡沉静的女子。 数息之后,身着玄黑金线袍的少年将心绪尽数掩藏,目光恢复了往日的清冷,抬头望向四周密密麻麻的锦白罩袍生灵。 第二百九十七章 净妙 “族兄,我好怕,我看见了许多古老尊贵的神灵,我看见了漫天迷离的光影,我看见了无上的浩瀚天境,我……” 洛水的双目已经完全被漆黑的阴霾所遮蔽,她跌跌撞撞的在季月年身侧卧伏下来,口中不住地说些颠倒之言。 那为首的诡异生灵自袖袍之中伸出一只白茸手爪,掀开了头上的锦白罩炮,露出了一张俊朗的青年面庞。 在离恨神体的急速恢复之下,季月年的神宫神海之中已经有了不到一成的湛蓝玄气,不再似方才那般虚弱。 罩袍青年行至季月年身前,并未开口,而是侧着身子虚虚伸出那只白茸手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 无底洞天。 漫天遍野的灰白雕像之上遍布着细细密密的裂纹,咔嚓碎裂之声不绝于耳,每过一息,便有数不清的炽白光影横贯天穹,朝着洞天之外急速行去。 “此子掌控两柄神剑竟然能够如此顺利,我之前的担忧实在有些多余。” 护灵阁主婉儿立于玉阶之下,仰望着玉阶顶端的云雾弥漫之处,神情很是有些惊喜。 蓦地,一道身形在云层之中拾阶而下,其所过之处,所有的云雾都翻涌开来,似是在臣服朝拜。 婉儿目光微凝,死死地盯着那身影的脸庞,直至数息之后,面上才露出不可置信之色,惊骇道:“你不是张往生!” 那身影轻轻笑了笑,住了脚步,身周有着青曜、玄霜的剑形虚影环绕,俯视着玉阶之下的婉儿,道:“护灵阁主何出此言?” 婉儿狠狠咬了咬牙,道:“却是我疏忽了,那所谓的青霄门根本就是一个幌子,你带着那些少年少女一路行来,佯装成归真之境的老道,更是在张往生的神魂之上隐藏了一丝真灵投影,真正的目的一直都是无底洞天!” “不愧是上古时候的生灵,果然有些见地,”那身影大笑道,“我早已算到陷空山脉出世,数年之前便开始布局伪装,不久之前带着那些凡俗生灵前去碑山立足,更是将毫不起眼却最为关键的张往生隐藏其中,便是为了摄掌这座道场!” 婉儿的目光有些失神,无底洞天入奉新主,二十万白茸鼠灵尽数苏醒,洞天择定的妖国国主却早已被偷梁换柱,遭人算了个通透。 随着那身影缓缓走下玉阶,其外显的苍老道人脸庞逐渐扭曲,佝偻的身躯亦是变得挺拔,最终露出了其本来的面目。 “你可称我为净妙上君,”清秀少年行至婉儿身侧,在她耳畔低声道,“如今,亦可称我为无底洞天之主。” 若有周边地界之人在此,闻听此尊号,定会直接惊呼出声! 净妙上君,北俱芦洲极北边陲的数个阴阳渡境生灵之一! 极北边陲足有数百地界,阴阳渡境生灵却仅仅只有不足十指之数,几位上君的尊号早已人尽皆知! 婉儿心情复杂至极,再次看了一眼净妙上君身周环绕着的青曜、玄霜,心中知晓此事已成定局,沉默片刻,径直拜了下来:“护灵阁主见过洞天上主。” 净妙上君摆了摆手,道:“让苏醒的七十二阁主即刻前来见我,另外,将窥视陷空山脉的蝼蚁尽皆诛杀,昭告周边数十地界,即日起,需奉无底妖国为上宗,若有违者,灭绝其道统。” 净妙上君本是燕归地界生灵,更是一方宗门的神宫宿灵之境老祖,只是其破入阴阳渡境之后,碍于某些规则,无法继续在原本的宗门之内修行,从此便销声匿迹,再无声息。 太御圣宗太液真人也曾有言,其入劫之后,无论是破入阴阳渡境还是在劫灭之下陨落,都不能继续留在太御圣宗。 只有古老的妖国洞天,才能在天地规则的容许之下,容纳阴阳渡境生灵的修行。 神宫宿灵之境称之为元君,而极为罕见的阴阳渡境生灵,则尊之为上君。 陷空山脉横空出世,不仅彻底打乱了北俱芦洲极北边陲的地界格局,更是引出了净妙上君这尊阴阳渡境的生灵。其破入阴阳渡境时日不久,碍于规则无法回返燕归地界,甚至就连足以立身的道场都没有,其对于无底洞天早就已经谋算良久,可谓是势在必得。 绵延数十万里的陷空山脉元气浩荡,极天之上有密密麻麻的炽白光影席卷而过,无论是江宁地界还是玄明地界,所有欲要争抢地底气脉的生灵都被不计其数的白茸鼠灵尽数绞杀。 与此同时,陷空山无底洞重立妖国的消息亦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在极短时间之内便传遍了北俱芦洲极北边陲,甚至越过了流沙河地界,急速朝着陆境边缘的朱紫妖国传去。 太御境,雪殿。 雪袍少年在崖谷边缘席地而坐,怔怔地凝望着眼前愈加清晰的因果之线,道:“我的劫数竟然落在了此处,可是……” 良久之后,这位太御圣宗的掌宗真人长叹一声,身形逐渐隐了去。 数个时辰之后,玉台境境主玉经天入继太御圣宗大位,执掌太御圣宗六山三境。 太液真人修至神宫宿灵巅峰之境,入了因果之劫。 …… 无底洞天。 “根本就没有什么族兄!你是季月年!就是你毁了洛水海境的神印!我要诛了你!” 白发少女状若疯癫,跪倒在宫殿的角落之处,声音已是嘶哑至极。 随着神魂封印的逐渐消散,虚假的“洛水”已然死去,洛水女神的神灵血裔“洛絮”重新苏醒了真灵记忆。 季月年看了一眼胡言乱语的洛絮,眸光沉静,似古井无波般,根本看不出其真正的心绪。 轰! 高大的殿门缓缓洞开,一只白茸鼠妖行至季月年身前,道:“随我来。” 季月年轻拂袖袍,一道湛蓝水光将毫无反抗之力的洛絮裹住,遥遥卷了过来。 那白茸鼠妖眉头微皱,侧头看向季月年。 季月年与其对视,清冷的目光之中看不出半点情绪波动。 数息之后,白茸鼠妖冷哼一声,不再去看那洛絮,转身出了大殿,口中道:“走罢。” 第二百九十八章 清池之畔 此时的无底洞天虽然只是刚刚苏醒,天地元气却已经达到了一个恐怖无比的程度,生灵的每一次行气,都会汲取大量精纯无比的灵气,极快地滋养着神魂神宫。 在此处修行数日之后,季月年的神宫神海几乎已经满溢出来,神魂状态甚至到了破境以来的巅峰。 随着白茸鼠妖行了约么半个时辰,穿过重重宫阙洞天,终于行至了一座巍峨无比的通天宫观之下。 那白茸鼠妖指了指前方的百丈殿门,道:“进去罢。” 季月年掐了个咒决,身后的白发少女被湛蓝水光包裹,跌跌撞撞地跟了上来。 殿道两侧有数百只白茸鼠妖巡守侍立,每一只白茸鼠妖都有神海上境、半步神宫的修为,让季月年这里真正见识到了妖国洞天的可怕底蕴。 北俱芦洲极北边陲,变天了。 入了大殿之后,光影变幻,季月年睁开双目,一眼便望见了清池之侧的清秀少年。 那清秀少年仿若一个真正的凡俗之人一般,身上没有半点玄气气息存在。 见得季月年入得殿来,清秀少年招了招手,道:“过来罢。” 季月年沉默片刻,行至荷花清池之畔,身后的洛絮亦是跟了上来。 “你可识得我?”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道:“上灵应是无底洞天之主,苏醒不久的古老生灵。” 那清秀少年摆手笑道:“我并非无底洞天的鼠类妖物,而是燕归地界的净妙真人。” 燕归地界与元衍地界之间仅仅隔着数个地界,季月年自然听过净妙上君的名号。 季月年显然有些惊异,道:“据我所知,燕归地界的净妙上君破入阴阳渡境之后便不知所踪,此时竟然……” “生灵破入阴阳渡境之境以后,便需斩断部分因果,不然无法成道,此乃惯例,也是规则,”净妙上君轻挥袖袍,清澈的目光朝着季月年望来,“你可知,我为何戮尽诸地界的生灵,却单单留你一命?” 季月年侧头看了一眼疯疯癫癫的洛絮,道:“因为此女。” 净妙上君定定地看着季月年,笑道:“非也。” 此言落罢,季月年的目光之中第一次有了些许疑惑。 净妙上君沉吟片刻,道:“你可知晓地涌夫人?” 季月年略一思忖,道:“据典籍记载,许久之前,地涌夫人在北海之畔建立了无底洞天。” 净妙上君稍稍转过身,仰视着大殿深处那尊高及千丈的通天雕像,神情有些莫名。 “地涌夫人的本体乃是一只白茸幼鼠,无人知晓她生自何处,更无人知晓她真正的来历,其修为更是深不可测,据我所知,甚至极有可能已经渡过了两大灾劫,只差一步便能渡尽三灾,得证太乙。” “我设计谋取无底洞天,乃是为了自己的修行,”净妙上君侧过头来,看向季月年,“可当我获得青曜、玄霜两柄神剑的传承记忆之后,才知晓了地涌夫人为何在此处建立无底洞天。” “你我本无交集,只是我等阴阳渡境的生灵最重因果,我承了无底洞天的因果,便需将此因果还回去,”净妙上君取出一道锦帛,递予季月年,“你身后有着庞大的因果牵连,我如今了却无底洞天与你的因果,此后再与我无关。” 季月年取过那道锦帛,竟是自其上察觉到了一丝熟悉无比的气息。 那是佛光。 地涌夫人建立无底洞天的使命,便是在无数光阴之后,将这块锦帛交到季月年的手中。 不管此刻的无底洞天之主是谁,若是无法了却这桩因果,便无法真正执掌无底妖国。 净妙上君本不识得季月年,只是因为其承了青曜、玄霜两柄神剑的神魂记忆,知晓了无底洞天仅余的因果牵连而已。 季月年低头看着手中的锦帛,目中有遮掩不住的金光逸散而出。 那锦帛之上只有两个字。 传道。 恍惚之间,沉寂许久的古老的真灵记忆再次苏醒。 …… 北俱芦洲,浩瀚无垠的四大部洲之一,为三十三天天庭所统持,由无上尊神多闻大天王代天摄守。 此州避佛崇道,所有关于“佛”的信息都是不可饶恕的禁忌,天地共诛之。 …… 南海珞珈圣山,《渡灵佛咒》。 赵阴月所持的罗汉木雕,以及她香消玉殒之前喃喃自言的命数。 普陀圣境,掌珠龙姬尊上。 普陀境底,百年修行。 …… 季月年蓦地惊醒过来,无数残破的记忆碎片串连起来,真灵深处的迷雾散开了些许。 传道。 传道。 传道。 此局并非自己所以为的造化之局。 而是足以天倾地覆的道统之争! …… “季月年!” 如同洪钟大吕一般的巨响传遍心神,季月年惊醒过来,额头之上细细密密地出了一层冷汗。 抬首望去,那无底洞天之主正静立于清池之畔,笑道:“虽然我不知晓那锦帛之上写了什么,不过你方才险些心神失守,彻底沉沦虚无深渊。” 季月年定了定神,恭恭敬敬朝着净妙上君作了个揖,道:“谢过上君。” 地涌夫人的锦帛对于季月年的神魂冲击太过巨大,若净妙上君不曾出言将其唤醒,只怕季月年一直都会沉沦在古老残破的真灵记忆之中,难以醒来。 “无需谢我,若我不曾入主无底洞天,你我之间根本不会有任何交集,”净妙上君摆了摆手,目光看向角落里的洛絮,“此女有些诡异,神魂之上竟然充斥着极为罕见的湮灭之力,你若有心,便将其来历原原本本地告知于我。” 季月年稍稍整理思绪,道:“此女本是洛水海境天生神灵洛水神女的直系血裔,曾在无数光阴之前的北海劫水降临之时,被洛水神女与山灵碎裂真灵护住,阴差阳错之间侵染了一丝北俱芦洲无上尊神多闻大天王的气息。太御圣宗太液真人心有贪欲,在其真灵之上做了许多手脚,终至异变,以我观来,如今已是无可挽回之局。” 顿了一顿,季月年又道:“其所持的湮灭之力极是可怕,足以毁灭数十地界,若是无所辖制,甚至毁灭上百地界都有可能。” 净妙上君乃是初步蜕出肉体凡胎的阴阳渡境生灵,神情之中并没有太多恐惧之意,而是饶有兴趣地看向季月年,道:“以你此时的修为,根本无法逃离湮灭之力覆盖的范围,明知必死,你却还能如此无动于衷?” 第二百九十九章 亵渎无上尊神,天地共诛之 季月年笑了一笑,道:“即使露出贪生怕死的恐惧模样,难道便能改变此事结果了么?人力有时穷,就算已经知晓必死,也无需展露那般丑态,平白惹人耻笑而已。” 净妙上君目露赞许之色,道:“心性极佳,悟性妖孽,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修行天才,若非你神魂之上的因果如迷雾一般看之不清,我都忍不住将你收入门墙,好生培养之下,说不得又是一个能够破入阴阳渡境的天骄。” 其言落罢,净妙上君看向洛絮,道:“不过此事并未定论,或有转机。” 季月年心神微动,细细思索之下,道:“所谓的转机,难道是指太液真人?” 净妙上君目中的赞赏之意愈加浓郁,道:“解铃还须系铃人,那太液应是在渡这因果之劫,意图破入阴阳渡境,可是此女的因果已经形成,这次劫数他是躲不过了。” 清池之畔的洛絮忽然诡异的安静下来,双目之中的阴霾愈加浓重,似乎随时都会爆发出来。 季月年暗地里运起通灵业火虚影,朝着洛絮望了一望,心神深处顿时有刺骨的冷意席卷而过,沉声道:“湮灭之力忽然之间暴涨,至多半柱香,便会彻底引动那一丝潜藏在真灵深处的神力。” 净妙上君有些好奇季月年的感应神通,此时却并未多问,而是叹了口气,道:“我耗费大量真灵本源算出陷空山脉出世之时,本以为此后终于有了自己的道场,没想到却遇上此种罕见无比之事,实在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费工夫。” 湮灭之力席卷之下,莫说陷空山脉的无底洞天,甚至就连更远些的流沙河地界、朱紫妖国等陆境边缘之处,都会在滔天神力的爆发下化作微尘。 虽然净妙上君能够勉强护持己身,可其苦心谋算而来的洞天道场却会彻底化作泡影虚妄。 数十息过去,大殿之中只余了沉默。 在净妙上君眼中,季月年即将神魂破碎,被湮灭之力碾成微尘,自然少了许多与其说话的兴致。 而此时的季月年,却是疯狂在湛蓝石塔之中布置着后手,一丝一毫的时间都不愿浪费。 “妖国上主,有生灵闯入无底洞天,欲要觐见。” 一只白茸鼠妖行至殿门之下,恭敬行礼。 净妙上君挑了挑眉,道:“无底洞天二十万白茸鼠灵,甚至就连我都难以应对,竟然会有生灵能够强闯进来?” 那白茸鼠妖身形颤了一颤,声音低了些,道:“那生灵化作一道扭曲虚幻的雪光,我等实在拦阻不住。” 轰! 震天撼地的巨响传遍天穹,巍峨的殿门轰然洞开,一个身着雪白道袍袍的单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数百只白茸鼠妖被炽目的雪芒横扫四散,狠狠撞在了大殿的龙柱殿墙之上。 那雪袍少年左目漆黑,右目雪白,身周有密密麻麻的因果虚线缠绕,眉心烙印着一枚六瓣雪花,浩荡气势已经完全超越了神宫宿灵之境,至了半步阴阳渡境。 净妙上君早就已经感应到了太液真人的气息,此时并不显得意外,笑道:“道友天资异禀,竟然能够破劫半步,实有我辈风采。” 雪袍少年轻轻迈出一步,身周再次有着无可比拟的雄浑气势滔天而起,漆黑的左目愈加深邃,沙哑着声音道:“将此女交予我,她是我的因果之劫。” 净妙上君踏出一步,隐隐挡在了洛絮身前,轻声笑道:“若是让你取了她的神魂,剥了因果,湮灭之力会爆发的愈加可怕,说不定会惊动摄守北俱芦洲极北边陲的六品尊神,到了那时,更加不好收场。” 太液真人渡了半步劫数,如今已是非生即死,即使净妙上君乃是阴阳渡境的生灵,也不愿与随时都能燃烧真灵本源的太液真人做无谓的争斗。 雪袍少年沙哑着声音笑了笑,道:“两个选择,第一,将她交予我,我若破入阴阳渡境,定会重建北俱芦洲极北边陲毁灭的上百地界。” “第二。” 太液真人再次踏出一步,右眼之中的雪白灵蕴光芒大放! “继续拦阻在我身前,我会毫不留情地对你出手,届时我虽然必死,可依然会有数十地界毁灭,而你只会白白消耗实力,什么也得不到。” 净妙上君本就没有太过强烈的出手之意,此时见太液真人态度强硬,便也懒得与他争论,径直转身让开了位置。 雪袍少年的黑白双目泛着璀璨的灵光,望向了洛絮身侧的季月年, 季月年苦笑一声,稍稍侧了侧身,道:“掌宗真人莫要看我,以我的修为,即便想要拦阻,也没有这个实力。” 雪袍少年目光有些波澜,声音愈加嘶哑:“季月年,因我一时贪心,酿下如此祸事,倒是苦了你了。只是我如今因祸得福,竟然有了破劫之机,代价却是数十地界的湮灭,但大祸已成,我就算想要护住你,也只是有心无力。” 季月年微微拱手,道:“太御圣宗待弟子不薄,数百年来,掌宗真人更是对弟子多有关照,弟子心中并无怨恨。” 太液真人叹了口气,不再看他,而是一步一步朝着大殿深处的洛絮走去。 “不要过来!” 安静许久的洛絮忽然疯了一般嘶吼出声,蜷曲着身子瑟缩在一根龙柱角落,目光之中的阴霾几乎已经凝成实质。 嘶叫声中,洛絮挣扎着站起身来,雪白的长发披散飞扬,神情怨毒,指着太液真人道:“我要你死!” 太液真人朝着洛絮拜了一拜,道:“我若破境,需承你一份因果,届时定会重修一座洛水神殿,让治下生灵日夜供奉洛水女神,以享香火。” 闻听此言,洛絮的目光愈加怨毒,就在此刻,其中覆盖着的阴霾彻底化作了实质。 净妙上君目光微沉,身周有密密麻麻的因果之力环绕,片刻之间便遁入了虚无之中。 大殿之外密密麻麻的白茸鼠妖此时皆是望见了双目漆黑的洛絮,心神止不住地震颤,下意识地疯狂嘶叫起来。 太液真人伸出手掌,抚在了洛絮白皙的额头之上。 待其真正破因果劫数而出,便是数十地界湮灭之时。 有生灵不敬,亵渎无上尊神之力,共诛之。 第三百章 镜里折花,水中捞月 陷空山脉的天穹暗了下来,极天之上的金红大日隐去了踪影,凛冽的罡风呼啸,重重叠叠的灰暗云层疯狂翻卷,昭示着黑暗天幕的降临。 数十道浩荡神力扭曲而现,元衍城隍尊神、江宁城隍尊神以及玄明城隍尊神等诸多地界城隍皆是现身于此,俯视着陷空山脉核心之处的无底洞天,神色沉凝。 江宁城隍尊神冷笑一声,道:“元衍城隍,都是你治下那太御圣宗惹的祸!若是湮灭之力爆发出来,极北边陲数十地界生灵涂炭,我等只怕少不了在诛神天剑之下走一遭!” 元衍城隍面色复杂,道:“我也不知那太液竟有如此胆魄,此事是我疏忽了。” 正神神灵乃是天地敕封,其职责便是护佑地界生灵,若这数十地界当真湮灭化灰,这些城隍尊神的下场定会极为凄惨。 徐山城隍尊神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再埋怨也是无用,我等只有催动神印,先行将此事上禀巡守极北边陲的护法天神,到时候无论结果如何,都能多多少少撇清一些干系。” 诸城隍互相对视一眼,纷纷点头。 无底洞天。 太液真人身周的气势愈加可怕,黑白双目之中的光芒璀璨无比,其目光扫过之处,任何物事都湮灭成了微尘。 与此同时,跪倒在地的洛絮已经阖上了双眼,只有眉心之处环绕着的漆黑光圈微微颤动,似乎随时都会爆发出来。 太液真人一掌抓在洛絮的头颅之上,嘶哑着声音道:“以因果劫力助我蜕离肉体凡胎,真灵升华破劫而出,便在此时!” 轰! 其真灵气势极尽升华,终于破开了最后一层屏障,真正破入了阴阳渡境。 恐怖的是,就在太液真人破境之时,那小巧的漆黑光圈刹那间便涨大了无数倍,漆黑的虚无瞬间便淹没了整座大殿。 太液真人险之又险地御起阴阳渡境生灵的因果之力,在那黑光临身的前一刻堪堪遁入了虚无之中。 就在那漆黑虚无吞没陷空山脉之时,天地仿佛静止了下来,一道银白神光于无声之间刺破黑暗,撕开了重重暗沉云层,将无底洞天映照的如同白昼。 诸多地界城隍皆是面露敬畏,纷纷拜了下来。 一尊银袍神灵静立于天光之上,泛着灿白神光的双目俯视着无底洞天,伸出手掌虚虚一握,那停滞的虚无漆黑便急速缩小,最终化作一团精纯至极的黑芒,极是乖巧地落入了银袍神灵手中。 那银袍神灵收起黑芒,又伸出一根手指,朝着虚无之处轻轻一点。 轰! 太液真人身着雪白道袍的身形跌落出来,狼狈无比,待到抬头望见了那尊如天一般耀眼的银袍神灵,忍不住心神狂颤,拜倒在地,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巡守北俱芦洲极北边陲的护法天神,与地界城隍有着本质之上的不同。 所谓“天神”,便是名录天籍的天地神灵,乃是三十三天天庭天诏敕封,才可称之为“天神”。 不知过了多久,暗沉的乌云散去,天光大亮,诸多地界城隍才敢稍稍抬起头来,朝着高不可测的天穹看上一眼。 江宁城隍尊神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沉声道:“元衍城隍尊神不见了。” 一侧的徐山城隍尊神目光有些复杂,道:“虽然极北边陲的护法天神亲自降临,止了劫数,但元衍城隍毕竟要为此事背负诸多过错,此时只怕已经被削了神体、剥了神印,化作灰灰去了。” 江宁城隍尊神低头望着一片死寂的无底洞天,道:“此洞天却是有些可惜了。” 诸多城隍尊神皆是沉默。 湮灭之力吞没了陷空山脉,波及了小半个白夜洞天,还不曾来得及彻底爆发,便被极北边陲的护法天神收摄了去。 元衍地界,太御圣宗。 玉台境。 “掌宗真人,除却正在雪玉峰休养的陈通玄之外,陷灵殿一百一十五尊生灵尽灭,其中包括通明圣子季月年、落音圣女蚀星以及太阴圣子悬剑等六山圣子圣女,如今当务之急,便是重新择定六山圣子尊位。” “掌宗真人,三境底蕴受到不可挽回的重创,元衍地界诸多势力元气大伤,除却太御圣宗之外,元衍地界之内的神海蕴灵之境生灵已经不足十指之数。” “掌宗真人,元衍地界二十三个势力共同前来觐见,欲要求取巨量灵物资源。” “掌宗真人,陷灵殿带走了元衍地界七成核心力量,如今诸弟子心气坠至低谷,太御圣宗六山三境运转艰难,濒临瘫痪,急需大量神海蕴灵之境的执事长老稳定局面。” “掌宗真人……” …… 玉经天狠狠将手中的玉符摔在地上,一甩袖袍,玉案之上密密麻麻的数十块玉简四散而落,清脆的哐啷之声不绝于耳。 “掌宗!掌宗!太液真人,你便留了如此一个太御圣宗给我掌么!?” …… 通明宫阙。 季无书立于水渊之上,极是细心地擦拭着季月年平日里使用的玉案。 季衍缓缓行至季无书身侧,神色有些诡异,低声道:“大公子如今已经陨落,长老大人,我等不如趁着太御圣宗还不曾剥夺其圣子尊号,在这宫阙之中大肆掠夺一番,然后遁离此处如何?” 季无书侧头看了他一眼,神情平静,道:“大公子待我等不薄。” “那又如何?其如今毕竟已经陨灭!”季衍神色有些激动,“季无书!莫要以为叫你一声长老,你便可以凌驾于我之上!不要忘了,按照骨龄来算,我是你的族兄!” 季无书转过身去,擦拭着玉案的另一侧,低声道:“莫要在此处露出如此丑态,你若再敢继续喧嚣,我便即刻下令将你贬为杂役,如若不信,你大可一试。” 季无书乃是季月年亲命的通明上宫执守长老,权柄极重,如今六山圣子虽然陨灭殆尽,形势却终究不算明朗,此时在通明宫阙之中,季无书的命令依然可以得到执行。 季衍清楚知晓这一点,忍不住狠狠咬了咬牙,恨声道:“你有种!” 此言落罢,其便直接跃下阶梯,离开了水渊宫阙。 季无书继续擦拭着玉案,微微低垂着头颅,看不清其表情,只是其紧握的指节因为太过用力已经有些发白。 第三百零一章 垂钓 随着陷空山脉的沉陷,白夜地界的根基气脉彻底被毁,短短数日过去,已是成了生灵绝迹的死地。 北海水幕。 黎羽在水幕边缘的海底崖谷之下席地而坐,面色有些苍白。 自遂川河畔一路奔逃而来,黎羽经历了许多未曾经历之事,戮杀了不知多少水灵水妖,无意之间使其心智坚韧了许多。 再有一炷香工夫,便是陆境边缘的天地神灵巡守之时,黎羽等待这个机会已经等了许久。 海幕之上的水波光影微微颤动,黎羽透过水幕仰望着那个自己从来都不曾企及过的世间,目光有些失神,喃喃道:“阿姐,你曾说过,北海之外有浩渺天穹,有日月星辰,更有数不清的奇异生灵,可惜你已经再也看不到那一幕了。” 不知过了多久,黎羽神魂深处的海极地图颤抖起来,最终彻底化作了无数残破的光影碎片。 他自崖谷之下坐起身来,定了定心神,缓缓朝着头顶那一望无际的北海水幕行去。 二十丈。 十丈。 三丈。 黎羽微微眯着眼睛,透过薄薄的水幕仰望着天穹之上亘古不变的金红大日,心神深处有不可名状的炽热暖流弥漫而起。 恍惚之间,似有一尊神灵降临而至,淡漠道:“北海生灵皆归北海,禁入北俱芦洲陆境,违者,诛。” 滔天神光弥漫天地,黎羽睁开双目,眼前却是空无一物,所惧所思不过只是神魂幻象而已。 数息之后,黎羽终于行至了北海水幕之前,颤抖着伸出双手稍稍触碰,他此时依旧有些不敢置信,这便是对于北海生灵而言永远都高不可及的北海水幕。 神魂深处忽然间传来隐隐约约的危机之感,黎羽知晓自己时间紧迫,当下再不犹豫,按照敖洵世子所留的方法,忍受着神魂之上的撕裂剧痛,自指尖凝聚出一滴精纯无比的真龙精血,将其幻化成一道薄薄的血光之幕,笼罩在了自己身周。 黎羽定了定心神,一步踏出,并未受到任何阻挡,径直穿过了薄薄的北海水幕。 炽烈的日光洒落下来,让黎羽下意识地遮住了双眼。 在北海渊底生存所需的天生气脉亦是缓缓封闭,黎羽跌坐在地,张大嘴巴,贪婪地呼吸着没有任何阻隔的天地元气,半晌之后才稍稍适应了北俱芦洲的环境,勉强站起了身。 “敖洵世子所言的机缘之处,正是北海之畔的陷空山。” 短暂休憩之后,黎羽的神魂之中浮现出一幅简陋的地图光幕,好在那陷空山所在之处距离北海之畔并不算远,虽然这幅地图并不如海极地图那般详细,却也已经勉强足够。 “北海之畔竟然如此荒芜,这是为何?” 黎羽沿着海崖边缘的巍峨山峰一路行来,却始终不曾见过任何一个生灵,心中不由得有些疑惑,其此时的视野又太过狭窄,当下便尝试着御使灵力踏空而行。 “糟了!我的修为!” 其身周有浓郁的水行灵力环绕,却远远不曾达到他预想的程度。 黎羽落下身来,面色微变,细细思索着自己的修为下降之因。 自己乃是入了北海灵籍的八品灵将,处于聚灵凝真之境的巅峰,即便在这陆境之上,也应与那神海蕴灵巅峰之境相类才是。 可如今自己离了北海,修为却仅仅只有神海蕴灵初境,水行灵力的威能更是下降数筹,根本无法与先前相比。 “兀那灵怪,杵在这儿发什么呆?” 清脆好听的声音传入耳畔,黎羽抬头望去,一个身着碧绿裙裳的女子巧笑嫣然,正立在山石之上遥遥看着自己。 黎羽本是水妖,属碧玉鲤妖血脉,只是其封了灵将之后,妖力尽皆转化为水行灵力,故而寻常生灵只会认为黎羽乃是水行灵怪,并不会将其划入妖物一类。 神魂深处的地图光幕愈加模糊,敖洵世子也一直都不曾露面,黎羽心下有些烦躁,道:“这位姑娘,你可知陷空山怎么走?” “陷空山?” 黎羽点了点头,认真道:“陷空山。” 那女子定定地看着黎羽,敛去了目中笑意,道:“你出现在我家洞府后面本就十分奇怪,如今竟然还要前去那生灵绝迹的灾厄之地,实在诡异。” 闻听此言,黎羽这才回过神来,拱手赔礼道:“我并不知晓此处是姑娘的洞府,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那女子哼了一声,道:“看你呆头呆脑的模样,也不像什么包藏祸心之人,随我来罢。” 随着女子行出海崖山脉,黎羽才看到了此处的真正地势,九座山脉绵延环绕,靠海成阵,竟是一座上好的洞天道场。 而自己穿过北海水幕之后,恰好出现在了这座道场的最深之处,这女子没有直接对自己动手,已经算是不错。 不知行了多久,女子将黎羽带到一座有些简陋的天然洞府门前,道:“进去罢。” 黎羽心中稍有犹豫,数息之后还是咬了咬牙,直接进入了洞府之中。 方圆数十丈的石台边缘,一个布衣老者正在垂钓,见黎羽行了进来,当先便是一句:“北海生灵?” 黎羽怔在原地,嘴唇微微翕动,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一时之间竟是沉默了下来。 那布衣老者收起钓竿,转头笑道:“趁着巡守神灵离开之时,穿过北海水幕,似你这般前来北俱陆境的小家伙,我已是见过许多了。” 黎羽暗地里松了口气,拱了拱手,道:“上灵慧眼如炬,我的确来自北海渊底。” 布衣老者拾掇着石台边缘的物事,口中似是无意道:“只是若要穿过北海水幕,需有北海龙宫的真龙血脉为凭,你修为如此孱弱,又能有几成北海上宫的真龙血脉?” 闻听此言,黎羽忍不住神魂震颤,不敢开口。 那布衣老者的目光扫了过来,黎羽愈加胆怯,丝毫没有与其对视的勇气。 安静了数十息之后,布衣老者忽地笑了笑,提着石台边缘的钓竿等物事站起身来,摆手道:“罢了,你的身子骨太过薄弱,想来也没有什么嚼头。这数十万年以来,我已是吃腻了北海之畔的水灵水妖,该换个地方垂钓了。” 黎羽额头之上满是冷汗,甚至布衣老者出了洞府都不敢伸手去擦,直至那碧绿裙裳女子行了进来,在他身侧低声道:“快些走罢。” 黎羽胡乱点了点头,心有余悸地出了洞府,双目依旧有些失神,在女子的牵引之下懵懵懂懂地离开了这诡异莫测的九座山脉。 第三百零二章 重归离恨 “这便是陷空山么?敖洵世子那所谓的机缘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地方?” 半个时辰之后,黎羽立于绍水北畔,凝望着白夜洞天之中一望无尽的漆黑荒漠,怔在了原地。 自那老者的洞府一路行来,足足九千六百里路程皆是荒无人烟,生灵绝迹,甚至就连野兽鸟禽都不曾见过半只。 伸袖抓起一把细密的漆黑砂砾,黎羽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此处除却这种漫山遍野的砂砾之外,再无他物。 神魂之上有隐隐约约的痛楚传来,黎羽咬了咬牙,一步踏入松软的砂砾之中,顺着愈加低矮的地势朝下缓缓行去。 走了约么一个时辰,黎羽已经行至了砂渊之底,此处只有一个方圆数十丈的庞大圆圈,所有的砂砾都环绕堆叠在圆圈空地周围,朝上蔓延成了一座高及千丈的漆黑砂渊。 眉心之处蓦地传来针扎似的剧痛,一道声音由远及近,极是清晰地传入了黎羽的耳中。 “你来晚了一步,机缘已经不在了。” 这道有些虚无缥缈的声音,正是神魂梦境之中的那位敖洵世子。 黎羽环视着四周一片死寂的灰黑砂海,问道:“那我现在该如何做,难道要回去么?” 那敖洵世子似是有些犹疑,数息之后才道:“我原本欲要藉此洞天之力真正苏醒,此时却是来晚了一步,如今只能再次陷入沉睡,你暂且于陆境之上修行,待你修至阴阳渡境之时,才能……” 其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彻底消失。 黎羽怔怔地呆在原地,四周逐渐陷入了诡异无比的安静。 阿姐与秋月姐姐都已经往生而去,此刻又无法重归北海遂川,就连神魂梦境之中的敖洵世子都陷入了沉睡,黎羽一时之间失去了所有目的,无可避免的陷入了迷茫之中。 已是亥时,黎羽极是随意地躺在砂渊之底,仰望着天穹之上那轮银白的阴月,喃喃道:“这便是北俱芦洲的灿白月光么,身在北海渊底,从未见过如此玄奇天景,阿姐,若你也能看到便好了。” “亘古以来,这轮阴月从未有过任何变化,何来玄奇之说?” 有些冷淡的声音传入耳畔,黎羽蓦地坐起身来,侧头望去,这才发觉砂渊之底不知何时已是多了一个身着金线白袍的青年,其身周隐约有灿白神力环绕,甚至就连身边的空间都有了些许扭曲。 黎羽看不透此人的修为,暗地里运转水行灵力护住周身,拱手道:“这位道兄,有礼了。” 那白袍青年摆了摆手,道:“自今日起,此处便是我的道场,你且去罢。” 黎羽吃了一惊,疑惑道:“道兄莫不是在说笑?此地一片荒芜死寂,不仅没有灵脉气脉,天地元气也枯竭无比,若是在此处修行,只怕修为会愈来愈差才对。” 青年侧头望来,双目之中泛着灿白神光,语气微冷:“即刻离开,否则便永远留下来罢。” 黎羽神情有些讪讪,自然不会以为白袍青年此言之意是让自己留下做客,拱了拱手,道:“那便不叨扰了。” 朝着砂渊之上行出数十丈之遥,黎羽见这白袍青年似乎并无出手之意,便回头行了个礼,问道:“道兄既在此处建立道场,可否告知尊号?” 砂渊之底的白袍青年只是席地而坐,微微阖上双目,并不曾有任何回应。 黎羽苦笑着摇了摇头,低声自言道:“陆境的这些生灵实在古怪,居然没有一个好说话之人。” 此言落罢,他便不再多想,而是按下心思,水行灵力运转之间,朝着砂渊之外飞跃而去。 离开漆黑砂渊的前一刻,黎羽恍惚听到了白袍青年平淡的声音。 渡月。 …… 月轮背面,璀璨浩渺的瑰丽星河横亘宇间,数不清的各色光虹闪烁变幻,在无人注意之处,一道如微尘般渺小的湛蓝光点轻轻颤动,在漫天星河之中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在无数炽目星光的映衬之下,那湛蓝光点看上去微小如尘埃,实质上却足有万丈方圆,其上有着数座山峰,谓之曰灵泉山。 灵泉山的边缘,有浅浅淡淡的半透明深蓝光幕笼罩,阻挡着月轮背面不时划过的流光陨星。 咯吱。 灵泉山山脚之处简陋木屋的木门被从内到外缓缓拉开,面色依旧有些苍白的黑袍少年走了出来。 一道碧青光影自灵泉山另一侧的树殿之中横贯而至,落在了木屋之前,却是一个衣着华贵的美貌妇人。 数息之后,又有一道神光弥漫的女子身形降临而下,她身着星罗绣织挂锦宫装,手臂两侧缠绕着两道长及数丈的冰蓝丝绦,月白长发在身后翻扬而起,无法估量的浩瀚神力在其身周缓缓涌动。 黑袍少年仰头望着极天之上的两人,轻笑一声,道:“笋神秀,月光之灵,近来可好?” 衣着华贵的笋神秀一甩袖袍,落下身来,皮笑肉不笑道:“托小殿下的福,老身近些时日修为又有精进。” 灵泉山极巅之处划过两道炽目光虹,遥遥落在了笋神秀身侧,正是归白露、谢裳二人。 黑袍少年深深看了谢裳一眼,眸光之中的笑意敛去了些许。 归白露是渡过两大灾劫的妖族大圣,而谢裳则与之不同,其早就已经破渡三劫、得证太乙,乃是三灾太乙真境的可怕生灵。 三大灾劫,每一劫都足以湮灭无量生灵,谢裳能够位列太乙,自然有其妖孽之处,故而此前能被玄阴神女择选而出,前往东海之畔昭明山境随侍敖离公主。 归白露细细打量着黑袍少年,目光有些玩味,道:“小殿下若是在北俱陆境老实待着,还能勉强苟活些时日,如今竟然这般迫切的回返敕水神印,难道是急着轮回往生?” 笋神秀笑道:“大圣此言差矣,依老身看来,小殿下不久之后便会真灵崩碎,不会再有轮回往生的机会了。” 那木屋之前的黑袍少年目光沉静,漆黑如瀑的长发披散下来,赤着白皙的双脚,一步一步朝着笋神秀走来。 三丈。 一丈。 他行至笋神秀身侧,微微低头,道:“器灵便是器灵,永远都不可能翻身做主。” 笋神秀神色羞恼,还不曾开口,旁边的归白露便嘲讽道:“至了此时还敢大放厥词,真当自己是……” 啪! 黑袍少年目光微冷,狠狠一甩袍袖,直接翻手抽在了归白露脸上。 “家奴便是家奴,连器灵都不如。” 归白露惊怒至极,却无法真正对季月年出手,忍不住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指,指着季月年道:“你这小杂……” 其言未落,四面八方便有敕水神印的滔天神光聚拢而来,直接将归白露镇压在地,那根伸出来的手指也寸寸崩碎,湮灭成了漫天微尘。 归白露的目光愈加怨毒,却不敢再口出不敬之言,乖乖闭上了嘴。 笋神秀掐了个印诀,将归白露身上的湛蓝神光驱散,神情有些不虞,道:“敕水神印护持血脉之主,就连我都来不及阻拦,你又何苦与他逞口舌之快?” 镇压自己的敕水神光消散无踪,归白露浑身压力顿时一松,当下便站起身来,自觉在此处丢尽了面皮,径直化作一道光虹朝着灵泉山山巅行去。 谢裳显然有些不屑于归白露,微微摇了摇头,朝着季月年拱手道:“见过小殿下。” 第三百零三章 若见菩萨真颜,愿坠狱劫万千 季月年定定地看着他,道:“你是敖离公主亲自择定的护持神印之人,为何要与这些腌臜之物同流合污?” 谢裳神情有些伤怀,道:“敖离殿下困守月灵残境八万余年,最终还是在苏醒之前功亏一篑,她实在太过懦弱,当初甚至欲要将敕水神印彻底埋葬。我不敢怨恨于她,可如今早已物是人非,笋神秀那里又有了脱困之机,我终究要为自己考虑一些。” 季月年沉默片刻,道:“我知晓了。” 谢裳行了个礼,亦是身形化光离开了此处。 生灵修至此种境界,绝不会轻易口出妄言,谢裳虽然不曾展露敌意,可既然已经选择与笋神秀等人共谋脱困之事,其与季月年之间便只剩了非生即死。 数息之后,此处已是只剩了瑶与季月年。 瑶行至黑袍少年身侧,轻声道:“在谢裳等人的协助之下,再过数年,笋婆婆便会真正炼化敕水神印,我很好奇你会如何破这必死之局,单单只是凭借那座石塔么?可一旦笋婆婆掌控离恨,那座用来勾连敕水神印的石塔便没有了任何用处。” 季月年望了她一眼,依稀看到了初见之时她化作的那个清秀少女,略一沉默,道:“那玄阴鬼灵愚蠢的很,你竟然会让她来伏杀于我,足以见得你的浅薄心智。” 瑶并未生气,只是展颜笑道:“离恨的神力太过浩瀚,你只有修至阴阳渡境,才能初步掌控敕水神印,可你如今仅是一道单薄的真灵投影,甚至就连神魂都已经崩散破碎,我不信你还能似上次一般使形势翻转。” 此言落罢,她便拖着手臂之处两道冰蓝丝绦随风而起,片刻之间便消失在了木屋之前。 黑袍少年在原地静立半晌,赤着双脚朝灵泉村边缘走去。 灵泉村边缘是一道薄薄的湛蓝光幕,光幕之外则是无尽的虚无与黑暗,在这无边无际的虚无黑暗之中,有一条璨光闪烁的星河横亘其上,点缀成了一幅浩渺瑰美的苍茫之景。 季月年在湛蓝光幕之底席地而坐,凝望着眼前不时划过的拖着长长焰尾的月光之灵,轻拂玄黑袖袍,一道只有自己能看见的锦帛虚影缓缓显现出来。 “那地涌夫人并非北俱芦洲生灵。” “这锦帛之上的‘传道’二字,究竟代表着什么……” “北俱芦洲禁佛重道,乃是三十三天天庭的布道之处。敖离公主远在东海之畔昭明山境,后来却恰好随着游荡的月灵残境落在了北俱芦洲极北边陲,这难道仅仅只是巧合?” 季月年挥散锦帛虚影,神思通明,心神深处万千思绪流转翻涌。 “极北边陲乃是北俱芦洲与北海的交界之处,因有北海水幕的存在,故而无论是陆境的巡守神灵还是北海龙宫,都对此处疏于管教。” “那《渡灵佛咒》乃是无上的佛家真法,更是南海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的护道神通,敖离公主即便血脉尊贵,却也绝对没有资格沾染这等真咒。” “短短数年时间,我至多只能重塑神魂,若是欲要将修为修至阴阳渡境,无异于痴人说梦。” 思绪流转之间,季月年蓦地想到了真灵深处的一篇经文。 《般若心经》。 这篇经文存在于赵阴月所留的九瓣莲台之上,其上那密密麻麻的字迹乃是赵阴月亲手书写,可季月年绝不会如此简单地认为此经文便是赵阴月所留。 写下这篇经文,仅仅只是她的命数而已。 “果如是如是,乃真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乃真五蕴皆空时,不落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名曰诸法空相……” 读到此处,季月年有些恍惚,却还是强忍着看了下去。 “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轰! 似乎有一道枷锁轰然碎裂,季月年眼前天地倒转,无数残破的光影席卷而下,将其意识彻底淹没了进去。 …… 南海。 暴雨渐歇,冰冷礁石的背面遍布着潮湿寒凉的青苔,不时有着海浪冲刷而至,漫过石面之后便又重新褪了下去,如此往复。 季月年睁开双眼,四周有浸入骨髓的冰凉寒气席卷而来,使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数丈之外,有一只纤细白皙的小手轻轻抚上了冰凉的石面,将其上的青苔抹了去一些,数息之后,那青苔之下隐约有着密密麻麻的篆字显露出来。 “果如是如是,乃真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乃真五蕴皆空时,不落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名曰诸法空相……” 约么十二三岁的女童缓缓蹲下身子,一边继续将覆于礁石背面的青苔抚去,一边低声读着其上所篆刻的经文,不多时候,她白嫩的小手上已是沾满了潮湿的泥沙。 季月年怔怔地望着那礁石之下的女童,真灵深处竟是涌起跪拜在地的冲动。 “她是谁?” 季月年走近了些,欲要看清那女童的脸庞,四周却有更加刺骨的寒气侵袭而至,使他的面色愈加苍白。 海风乍起,雨势渐急,女童却似乎毫无所觉,仍然在拂动着礁石背面的青苔,其所穿的织锦青碧莲瓣缎裙已经逐渐被雨滴所浸湿,一缕柔顺的青丝沾染了雨水,紧紧贴在她白皙如玉的耳垂之侧。 季月年立于那女童一丈之外,凝望着她有些模糊的侧脸,心神深处有了一个可怕至极的猜测。 一元会,为十二万九千年之数。 此处,是无数个元会之前的南海。 这女童,到底是…… 季月年的真灵有些震颤,女童低声诵读经文的声音清晰无比地传入耳畔。 “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轰! 季月年不受控制地跌倒在地,喃喃道:“无上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 …… 《般若心经》。 丝丝缕缕的金芒自经文之上垂落下来,环绕在季月年的真灵周围,缓缓凝聚出了一道灿金神魂。 那神魂之上逸散着不可直视的璀璨金光,自真灵之上蜕出,以千丝万缕的金线所织就,有不可测的煌煌之势横扫八方。 第三百零四章 诛灭神魂,抹去灵智 灿金神魂之上散发着古老尊贵的气息,这是一道以《般若心经》为真灵之基所凝聚而出的佛家神魂。 真灵之侧那代表着《显密妙通不陨身》的玄青光团逐渐融化,其中有无数密密麻麻的咒决神通流淌而下,化作万千湛青光线,缓缓织就出了一根虚幻的手指。 细密的湛青光线如蛛网一般蔓延而上,陆续织出了完整的手指、手臂、肩膀、身躯以及头颅。 剩余的湛青光线皆是凝聚在头颅虚影之后,化作了随风翻扬的虚幻发丝。 随着半透明的湛青人影彻底成型,湛蓝的敕水神力自虚无之中弥漫而至,以这些湛青光线为基,灌注而下,最终凝成了一具青光颤动的无垢之体。 《显密妙通不陨身》,这道源于三十三天天庭的护身真法,如今终于在《般若心经》的引动之下,真正显现出了它的威能。 任凭万劫轰落,我身不陨。 璀璨的青芒弥漫之间,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自光影之中先行伸了出来,数息之后,季月年自虚幻的光幕躯壳之中一步踏出,双目之中逸散着耀目至极的湛青神光。 以《般若心经》重凝神魂,以《显密妙通不陨身》织就躯壳,以离恨的敕水神力重塑身躯,如今的季月年几乎已经完全脱出了肉体凡胎的范畴,其天资潜力甚至能够与上古时候的天生神灵相类。 只是生灵的真灵禁锢却根本无法提前突破,若不能渡过三大灾劫,终为凡俗。 季月年一步踏出,灿金的神魂微微颤动,一缕漆黑火焰自真灵之上燃烧而出,在神魂之上烙下了一道火焰虚影。 心火溯玄之境。 又是一步踏出,季月年心念微动,四肢百骸之中的敕水神力涌动而现,在眉心神宫之内凝聚出了一座湛蓝的玄气之池。 归真聚元之境。 轻拂袍袖,身周有瑰美的湛蓝神光逸散,那玄气之池上蓦地有一朵莲花绽放而出,片刻之间便化作了一座神异莫测的九瓣莲台。 随着九瓣莲台落于神宫之中,纯净的敕水玄气翻涌奔腾,围绕着九瓣莲台逐渐沉寂下来,最终化成了深不可测的玄气之海。 神海蕴灵之境。 璨目的青光流转之间,自季月年身上凝聚出了一袭花纹繁复的锦青云纹织罗缎袍,漆黑如瀑的长发使一条流光逸散的青玉带束着,极是自然地披散在了脑后。 微微睁开眼睛,归白露等人就在数十丈之外遥遥看着自己,神情各异。 笋神秀神色有些犹疑,语气之中有些试探之意:“你竟然在短短五年之内便重塑了神魂?” 季月年喃喃道:“弹指之间,已是过了五年了么……” 谢裳看了一眼季月年身穿的锦青云纹织罗缎袍,笑道:“重塑神魂之后,小殿下生的愈加俊美无俦,倒是让我想起了敖离公主,当初在昭明山境之时,敖离公主的清美之貌便是冠绝万灵,颇为引人称道。” 生灵的外显相貌虽然可以随意变幻,骨相与骨龄却是依附于真灵而生,根本无法更改。生灵的修为愈高,便愈是能一眼看穿他人的骨相与骨龄。 归白露冷哼一声,道:“再有数日,我等便可掌控敕水神印,再好的皮囊也会化作飞灰消散,从此永远都消散于天地之间。” 季月年遥遥望向归白露,束着发丝的青玉带流淌着瑰美的灵光,伸出锦青云纹袍袖微微一拂,轻笑道:“镇。” 无声无息之间,有滔天神力自虚无之中镇压而下,直接化作一座碧青牢笼,将归白露困在了其中。 见此情景,一侧的笋神秀不禁神色剧变,连忙催动咒决,欲要使那敕水神力凝成的碧青牢笼消散,数息之后那牢笼却没有任何变化,使她的面色愈加难看。 “这不可能!” 笋神秀行至近前,伸手抚上冰凉的碧青牢笼,一字一顿道:“器灵掌尊敕令,散!” 这一刻,无论是归白露、谢裳,还是笋神秀、瑶,都死死地盯着这座碧青牢笼,期待着能够看到它崩毁破碎的一幕。 数息之后,牢笼依旧没有任何变化,笋神秀的目光疯狂变幻,蓦地转头看向季月年,不可置信地嘶叫道:“我不相信!!!你竟然已经勾连了离恨的法宝本源!!!” 将近十万年谋划,却在此时彻底功亏一篑,即便以笋神秀的心性,如今也忍不住有些癫狂。 季月年静静地看着神情怨毒的笋神秀,目光微冷,道:“以离恨血脉之主敕令。” 此言落罢,整座方圆万丈的敕水神印都微微颤动起来,无尽的敕水神力涌动而下,翻涌环绕在季月年的周围,几乎已经凝成了实质。 季月年轻轻指向笋神秀,道:“离恨器灵笋神秀脑生反骨,欲要戮主犯上,罪不可恕,今将其彻底抹杀灵智,留下真灵本源作为离恨器灵,万世不得超脱。” 笋神秀蓦地跪倒在地,全然不复往日的高高在上,哀声嘶求道:“小殿下!小殿下!求你不要抹杀贱婢的神智!贱婢该死!只求小殿下给贱婢一次机会,贱婢定会……” 轰! 其言未落,便有湛蓝神光震荡而下,一道无形的波纹扫了过来,笋神秀直接呆怔在了原地。 数息之后,她的身形寸寸崩散,在敕水神力的凝聚之下,重新化作了一个神情冰冷的黑袍男子,朝着季月年拜倒下来,道:“小殿下。” 笋神秀本是离恨器灵,其有罪,罪在其神魂神智,而不在器灵本身。 季月年抹去其神魂神智,世间便再也没有“笋神秀”此人,只剩了一个没有灵智的纯净器灵。 笋神秀如此轻易地便被诛杀,让旁边的归白露和瑶面色煞白,很是有些惊惶失措。 没有任何人能够想到,季月年竟然在短短数年之内便勾连了离恨本源,按照常理而言,这根本就是绝对不可能发生之事,故而归白露诸人先前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可一旦季月年初步掌控离恨,便是归白露等人的末日。 归白露此时倒难得硬气了一回,定了定神,强笑道:“要杀便杀罢,我在这牢笼之中也早已经呆够了,还不如早日轮回往生。” 第三百零五章 我之今时,君之明日 其乃是渡过两大灾劫的妖族大圣,真灵极难湮灭,纵然神魂受制于敕水神印,却依然有着轮回往生的机会。 季月年挑了挑眉,道:“为何要杀你?” 此时反而轮到归白露有些疑惑,道:“我先前对你那般不敬,你……” 季月年轻笑,道:“你等受困于此处将近九万年,有些怨恨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此后还有重要之事需要你等去做。” 一直沉默的谢裳上前作了个揖,沉声道:“小殿下如今执掌离恨,便算真正承了敖离公主一脉,若有吩咐,老奴万死不辞。” 归白露略一犹豫,随之行礼道:“奴婢见过小殿下。” 季月年行至谢裳身前,道:“我此时修为尚浅,暂且无法将离恨带出阴轮月境,倒是当真有一事要托付于你。” 谢裳略一沉吟,道:“若老奴猜测不错,小殿下是否想要在修至阴阳渡境之时勾连离恨,届时我等与离恨器灵合力,将离恨送至北俱芦洲陆境?” 季月年深深看了谢裳一眼,颔首道:“确实如此,不过你等的修为太过招摇,若明目张胆地进入陆境,定然会被察觉,离恨虽有无上的隐匿之能,却无法完全遮蔽三灾太乙真境的气息。” 谢裳缓缓道:“小殿下的意思是?” 季月年笑了笑,道:“届时让器灵将离恨送至陆境边缘,我自去取。你等先行前往东海之畔,昭明山境。” 归白露蓦地抬起头来,急声道:“小殿下,不可啊!” 季月年神色微冷,道:“为何不可?” 归白露叹了口气,道:“昭明山境当年突生剧变,就连玄阴神女神上都崩灭了真灵,如今已经过去了八万余年,谁也不知道那里变成了什么样子。” 谢裳立于一侧思忖良久,道:“小殿下,昭明山境牵涉太多,我等修为孱弱,若是贸然前往,只怕顷刻之间便会被许多目光察觉,那些目光的主人太过可怕,碾死我等就像碾死一只蝼蚁一般,还望小殿下慎重考虑。” 归白露在旁附和道:“当年玄阴神女神上已经是名录天籍的无上尊神,却依然被逼的崩毁真灵,拼尽全力才将勉强敖离公主护了下来,如今的昭明山境实在不是我等所能沾染。” 季月年并不知晓其中的诸多秘辛,此时听了谢裳等人之言,略一沉默,道:“那你等届时便先行前往东胜神州隐匿下来,待我修为精深之时,昭明山境乃是避无可避的去处。” 其先前催动离恨抹去笋神秀的神智,几乎已经耗费了八万年以来石塔之内蕴藏的所有血脉勾连之力,若没有上万年的静心蕴养,根本无法操控离恨对付归白露等人,这也是季月年不愿在陆境与其正面相对的原因。 如今虽然季月年已经不再需要石塔来勾连离恨,可其将血脉勾连之力消耗一空之后,要将其蕴养到抹杀归白露的程度愈加困难,除却漫长光阴的积累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办法。 只有其渡过三大灾劫,得证太乙,才能真正随心所欲地操控离恨,将其可怕至极的无上威能展露出来。 季月年轻拂锦青袖袍,看向数丈之外的宫装神女,道:“谢裳与归白露之事暂且揭过,月光之灵,你可知罪?” 瑶微微低垂着头颅,轻声道:“我无罪。” 季月年望着她月白的长发,却是想到了不久之前真灵崩散的洛絮,忍不住有些失笑,道:“使安阳郡城的玄阴鬼灵来害我,难道不是你之罪责?” 瑶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季月年,道:“若将你换成是我,所作所为不过是求一个自由,于我自身而言,何罪之有?” “死到临头,尤不悔悟,”季月年摇了摇头,“归白露何在?” 归白露上前作揖道:“小殿下,奴婢在。” 季月年转身走向灵泉村边缘的木屋,清冷的声音遥遥传入三人耳畔。 “此女数次害我,罪不可恕。即刻将其抹去灵智,崩碎神魂,剥离出纯净的月光之灵,用作炼宝灵材。” 归白露咬了咬牙,终是高声应道:“奴婢领命!” 瑶身子有些踉跄,惨笑一声,喃喃道:“月轮背面的月光之灵有无量数,我能够依附于敕水神印诞出灵智,乃是大幸;遇到笋神秀、归白露等人,却是大不幸。” 归白露行至近前,神色有些复杂,道:“小殿下之命不可违,你自己动手罢。” 瑶凄清一笑,靠在归白露耳侧,喃喃低笑道:“你以为那季月年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归白露大圣,今朝我的下场,便是你的明日。” 闻听此言,归白露忍不住抬起手来狠狠将瑶抽翻在地,用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羞怒道:“你这贱人,让你自己动手是给你留了薄面,莫要给脸不要脸!” 瑶嘴角沁出鲜红的血丝,卧伏在敕水神印冰凉的石面之上,微微闭上双眼,不再开口。 谢裳叹了口气,不再理会这些琐事,径直化作光虹朝着灵泉山山巅行去。 …… 第三百零六章 再难有相见之时 荒芜的砂渊之底,渡月已是在此处枯坐了五年。 灿白的阴月高悬于天穹之上,轻柔的月光洒落在白袍青年脸上,使他的双眼微微睁了开来。 浅浅淡淡的银白神光自瞳孔之中逸散而出,渡月双目开阖,低声叹道:“当年承了你的因果,此时总算到了圆满之日。” 此白袍青年,正是太楚疆域之中季月年以“摄灵鬼衣”所成就的渡月土地尊神,其协助季月年炼成“摄灵狱”之后,挣脱了太楚神印的束缚,由渡月土地尊神化作了渡月散神。 渡月散神的真灵之上有季月年的一丝真灵投影,五年之前季月年的真灵被离恨收摄而走,笋神秀等人所留的后手也被破去,如今若是没有渡月以真灵为接引,季月年根本无法再次回到北俱芦洲陆境。 一道微不可察的湛蓝星光自亿万里星河之处横贯而下,在敕水神力的遮掩之下跨越无尽的遥远距离,遥遥降临而至。 渡月散神席地而坐,真灵微微颤动,与那横穿苍穹的湛蓝星光遥相呼应。 不知过了多久,渡月浑身上下都弥漫出灿白神光,甚至就连其白皙的皮肤都有了些许透明。 那湛蓝星光在离恨神力的遮蔽之下,终于穿越迢迢星河降临而至。 渡月散神微微睁开眼睛,低笑道:“季月年,在完全散灭之前,我终于不再是你的真灵分身,而是我自己,渡月。” 其身形由头到脚缓缓化作细碎的银白光点,在飞舞之中逐渐黯淡,最终彻底消散在了黑夜之中。 灿白光影弥散之处,一道身影在湛蓝神光的环绕之下一步踏出,径直落在了黑暗荒芜的砂渊之底。 湛蓝神光逐渐隐去,展露出了其中那身着花纹繁复的锦青云纹织罗缎袍、漆黑长发之上束着青玉发带的清美少年。 季月年伸出袖袍,数个飘散的银白光点打着旋儿落入手掌,愈来愈暗,最终完全失去光彩,化作了微不可察的尘埃。 渡月散神与季月年之间有着一丝割裂的真灵勾连,其以己身真灵为线,接引敕水神力降临而下,这才使得季月年重返北俱芦洲极北边陲。 陷空山脉崩灭之后,白夜地界早就已经生灵绝迹,季月年沿着砂渊边缘朝着元衍地界一路前行,数万里之遥竟是连一只鸟兽飞禽都不曾见到。 五年之前的气脉争夺之战,苏醒的二十万白茸鼠妖将陷空山之中的所有生灵尽数诛杀,周围的诸多地界皆是受到了毁灭性的重击,不仅地界气运受到极大影响,甚至就连地界之内原有的地底气脉都隐隐有了消颓之象。 元衍地界太御圣宗损失更为惨重,除却提前被雪玉元君带走从而侥幸生还的陈通玄之外,不仅六山圣子尽皆陨灭,三境之中的神海蕴灵之境生灵去了七成之多,甚至就连一个都不曾生还。 玉台境。 玉经天放下手中的玉简,叹了口气,神色之间有些疲累。 太御圣宗由盛转衰不过一瞬之间,经此一事,六山三境的诸多弟子皆是被打掉了心气,绝大多数生灵都在纸醉金迷、浑噩度日,几乎彻底失去了勇猛精进之心。 太液真人给雪玉元君留下了如此烂的摊子,宗门已经有了日薄西山之象,即便耗费巨量心力仍不可救,使玉经天这里甚至已经有了离去之意。 “竟然有生灵胆敢擅闯雪玉峰?” 玉经天蓦地抬起头来,神宫宿灵之境的强大感应横扫而过,片刻之间便锁定了大殿之外一个忽然出现的身影。 数息之后,殿门被缓缓推开,在炽白雪光的映衬之下,一袭灵光散饶的锦青云纹织罗缎袍映入了眼帘。 “季月年!?” 雪玉元君轰地站起身来,极是罕见地露出欣喜之色,甩袖走下玉案,道:“我听闻有极北边陲的护法天神降临,就连元衍城隍都生受了诛神天剑,你竟然无事?” 季月年行至近前,恭敬行了个礼,道:“数百年以来,君上对于弟子这里多有照拂爱护,弟子感激不尽。” 雪玉元君何等人物,瞬间便听出了其言外之意,敛去了一些喜色,细细打量了一番季月年,道:“你的气息比起之前有天翻地覆一般的变化,想来应是有了什么奇遇,这才能够在陷空山的劫数里生还下来。”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弟子一路行来,发觉六山弟子少有用心修行之辈,君上如今执掌大位,却是要多费些心思才行。” 雪玉元君轻轻叹了口气,道:“不仅你有离去之意,甚至就连我都不想在这里白费功夫,怎奈我受宗门气运加持,修为几乎皆是源于六山三境,除非破入阴阳渡境,否则根本无法挣脱这些因果纠缠。” 季月年不好接话,只是沉默。 半晌过后,雪玉元君自袖中取出了一块血红的玉牌,道:“季月年,我观你如今另有奇遇,已经超出了寻常的神海蕴灵之境生灵范畴,元衍地界若要恢复元气,只怕还需你去做成一事。” “北俱芦洲极北边陲的摘霞道会,足足有数百地界参与,其中甚至包括真正陆境边缘的诸多地界,”雪玉元君将那块玉牌递给季月年,神色有些怅惘,“若你能够代表元衍地界在摘霞道会之上取得靠前的座次,便能为元衍地界争取不可计数的灵物资源。” 季月年伸袖取过血红玉牌,道:“宗门向来厚待于我,如今人丁凋零,正是无人可用之时,弟子自然不敢推托。” “好!”雪玉元君颇为欣喜,大笑道,“我以元衍摄守之位颁此气运敕令,你若为元衍地界取了靠前的座次,从此与太御圣宗之间便无需再有任何因果牵连!” 季月年收起这块血红的玉牌,道:“谢过君上。” 雪玉元君行至殿门之下,俯视着万丈雪玉之峰,笑道:“我便在此处等着你名震摘霞道会的好消息。” 季月年行至雪玉元君身侧,轻声道:“那弟子便去了。” “你已非太御圣宗生灵,无需再自称弟子。” 玉经天转身行入殿中,背对着季月年挥了挥袖袍,“且去罢。” 季月年再次朝着玉经天行了个礼,道:“今离元衍地界,此后或再难有相见之时,还请君上保重。” 数息之后,殿中的雪玉元君再无回应,季月年身周有湛蓝光晕浮现,化作一道炽目光虹横贯极天,离开了玉台境。 番外章 安阳旧地 通明宫阙。 “玉台境诏令。” 此言一出,通明上宫所有的生灵皆是跪伏在地,垂首听谕。 “即日起,季无书卸下通明宫阙执事长老之位,迁为玉庭宫阙之主,安阳季家血脉皆归入玉庭宫阙所属,灵物资源按待定圣子份额发放。” 季无书神色有些呆怔,上前恭敬取过诏令,喃喃道:“我只不过是一个执事长老,怎会破格迁任为玉庭宫阙之主?玉庭宫阙乃是大公子之前的道场,这道诏令到底是……” …… 与此同时,曾经与季月年有旧的角修玉、李寻仙、鱼嫣以及赵嫣然诸人皆是受到了玉台境的封赏,这些受到封赏的生灵都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玉台境为何要降下赏赐。 …… 清罗境沉暮掌座身为第三山李家数位老祖之一,此次更是直接升任为清罗境境主,代替御酒真人执掌三境之一的清罗境。 沉暮道场。 锦袍老者端起灵茶轻啜一口,道:“沉暮掌座,此后只怕要改口称你为境主大人了。” 沉暮掌座摆了摆手,笑道:“山主言重了,雪玉真人此次将我擢为清罗境境主,我也有些疑惑,不过内心之中却隐约有些猜想。” 锦袍老者乃是第三山脉山主,亦是李家数位老祖之一,如今闻听此言,忍不住将目光望来,道:“愿闻其详。” 沉暮掌座略一沉吟,道:“若我所料不差,许是与通明圣子有关。” 锦袍老者神情愈加疑惑,道:“通明圣子早已在陷空山脉陨落,此乃人尽皆知之事,沉暮掌座何出此言?” 沉暮掌座站起身来,背负着双手,缓缓道:“半日之前,有一道湛蓝光虹自玉台境破空而出,不知去向。自此之后,玉台境便接连颁下数道封赏诏令,皆是与通明圣子有旧之人,其中获益最大的便是我李家诸人,甚至就连被废的第三山待定圣子李寻仙都重掌了归玄宫阙。” 锦袍老者思忖半晌,道:“难道通明圣子根本不曾陨灭,那道光虹……” 沉暮掌座轻甩袖袍,将其打断,道:“如今六山圣子早已重新择定,尊号亦是有了更改,从此以后,太御圣宗再也没有什么通明圣子。” 锦袍老者意会,缓缓点了点头,再次伸袖端起茶盏,不再开口。 …… 太楚疆域,安阳郡城。 玄阴鬼灵被诛之后,安阳城之内弥漫的天地阴气尽数散去,数年过去,如今太楚气脉的元气已是稍稍恢复了些许,古旧的城墙之下有杂乱无章的野草丛生,甚至已经长到了两丈之高。 咯吱。 纤尘不染的锦青绒布缎鞋踩在破败城门下的腐朽木板之上,朝着郡城深处的石桥走去。 数百年过去,曾经繁华熙攘的安阳郡城几经风霜,早已沦为一片死地,如今虽然重新有了些许生灵气息,却依然陈旧腐败,荒芜不堪。 堪堪行至石桥之上,郡城深处便缓缓走来了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 那老者踉跄着走到石桥边缘,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木头雕像,沙哑着声音道:“你回来了。” 季月年低头望着石桥之下满脸皱纹的老者,轻轻点了点头。 老者颤抖着手将那木雕递了上来,望向季月年的目光极为复杂,却终究不曾说出半句多余的话。 曾经的赵行衍早已死去,如今的佝偻老者,只不过是一具空有躯壳的行尸走肉而已。 季月年伸袖取过木雕,低头细细看去。 这木雕所雕的生灵极是古怪,袒胸,露背,赤足,长发,身周有栩栩如生的两道飘带缠绕,更有杵、轮、珠、鼓等六件佛家法器悬于身后。 最为诡异的是,有一道如圆圈般的木轮固定在这生灵脑后,若是其当真显现出来,其上的璀璨光芒甚至足以映照天地。 这座雕像,正是赵阴月曾经所持的那一座。 这是一尊罗汉。 待季月年再抬起头来之时,那佝偻老者早已化作漫天飞灰,融入了脚下的尘土之中。 于赵行衍而言,困在真灵之上的命数枷锁终于真正散去,轮回往生乃是一种解脱。 …… 第三百零七章 初见,相逢,悟道混元,六根清净 “根据传言,那虚无缥缈的天庭天宫之中有无上蟠桃,闻上一闻,便能增加三万六千年寿数,若是吃上一颗……啧啧,更能平添十二万九千六百年寿元。” 一只纤细白皙的小手取过玉盘,在上面拿了一颗晶莹剔透的七彩灵果,于少年道人的口鼻之前晃了一晃,笑道:“元清,我这七色仙桃虽然比不上那天宫蟠桃,却也多少沾了一个‘仙’字,你当真不想尝尝么?” 那被称为“元清”的少年道人看了眼身前灵姿玉貌的蓝裳女童,神色愈加无奈,道:“寒池郡主莫要再捉弄小道了,还有,小道并不叫元清。” 寒池郡主随意捏了一颗七色仙桃放入口中,笑道:“你曾说过,你的师尊想让你‘悟道混元,六根清净’,故而为你取了‘悟净’作为道号,我又为何不能在其中再取二字,将你唤作‘元清’?” 此言落罢,她便将手中玉盘放下,极为潇洒地一挥小手,脆生生道:“来人!” 一个身披黑袍的生灵进入大殿,在寒池郡主面前半跪下来。 她侧头看了一眼少年道人腰间的檀木符剑,道:“即日起,敕封元清道人为星象使者,负责为郡主府祈福开运、占卜星辰。” 黑袍生灵似是有些惊诧,却不敢直接出言违抗,只能思忖片刻,缓缓道:“寒池郡主,此人只不过是初燃心火的凡俗蝼蚁,若是将其敕为星象使者,难免有些……” 寒池郡主小脸微皱,蓦地站起身来,将身前的玉盘掷在地上,其上盛装的十余个七色仙桃滚落一地。 “废话真多,把这些七色仙桃都吃下去。” 黑袍生灵深深知晓寒池郡主的性格,面色剧变,忍不住极为后悔自己方才的多嘴多舌,颤抖着拿起一颗七色仙桃,抬头道:“寒池郡主……” 散发着微光的水蓝裙裳似蝴蝶般飞舞而下,女童行至黑袍生灵身前,弯下身子,冷声道:“吃!” 黑袍生灵不敢再说话,只得将手中那绽放着七色灵光的果子朝着口中送去。 “且慢。” 元清站起身来,拦在了黑袍生灵之前,沉声道:“寒池郡主,此物于你而言是仙果,于他人却是剧毒之物,何苦如此咄咄相逼?” 寒池郡主稍稍仰起小脸,望着少年道人清秀的面庞,目中冷意尽去,片刻之间便如冰雪融化一般展露出了笑颜,道:“前日里在官道之上,你为了那些卑贱低劣的流沙河蚌妖,孤身拦阻在我的狻猊灵兽之前,也是这般呆蠢的模样。” 元清怔了一怔,道:“师尊一直都教诲于我,天地之间的无量众生无有不同,那些流沙河蚌妖也是活生生的生灵,并没有什么低贱高贵之分。” “罢了,”寒池郡主轻哼一声,低头朝着那黑袍生灵摆了摆手,“快些滚出去,将元清道人的星象使者诸事安排妥当。” 黑袍生灵如蒙大赦,连忙朝着女童拜了一拜,忙不迭地出了大殿。 “郡主,我可从来都不曾答应你做什么星象使者,”元清面上露出苦笑,“我随你前来此处,乃是因为你派去寻我的人曾言,你这里有‘流沙河地界’的消息,而不是……” “你撒谎!”寒池郡主眨着如星辰一般璀璨的灵秀眼眸,定定地望着元清,“你曾经卖予我的半筐净灵妖果珍贵无比,显然大有来历,怎么可能不知晓所谓的流沙河地界?” 元清揉了揉额头,道:“若我说那半筐柑橘是一个奇怪的老者在树下遗落之物,你会不会信?” 寒池郡主哼了一声,道:“你自己信么?” 元清上前一步,走到水蓝裙裳女童身前,低头望着她清澈灵秀的眸子,道:“郡主,我不知晓你让人带我来此处是何用意,不过我奉师尊之命前来朱紫妖国,只有一个目的,便是找到流沙河地界。” 这一刻,他的目光坚定沉静,极是清晰的倒映出了女童有些羞红的小脸。 寒池郡主稍稍移开目光,竟是不敢与他对视,口中嘟囔道:“谁让你靠这么近的?快些滚开。” 元清呆了一呆,这才意识到了不妥之处,当下便欲转身后退。 慌乱之下,竟是不小心踩到了方才黑袍生灵所遗落的那颗七色仙桃,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径直朝着身前清丽灵秀的女童扑了上去。 待到其回过神来之后,口鼻之中已经漫入了清淡好闻的少女馨香,元清低头看去,她正侧头倚靠在自己的胸膛之上,双目微闭,长长的漆黑睫毛微微颤动,白皙精致的小脸早已浸染了醉人的羞红。 元清本就不谙世事,根本不曾经历过此种境况,一时之间神情有些呆滞,甚至就连双手都不知该放在哪里。 恍惚之间,寒池郡主轻轻踮起脚尖,檀口微张,吐气如兰,贴着他的左耳轻声道:“自我幼时起,便经常做一个梦境,那个梦境告诉我,若我有朝一日遇到一个与众不同之人,他便是我的如意郎君。” 元清涨红了脸,少女温热的气息使他左侧耳根臊的通红,微微翕动着嘴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灵秀清丽的女童笑了笑,继续道:“那日在官道之上,我的狻猊灵兽人见人惧,无论是妖灵还是鬼怪都对我避之不及,只有你一个心火溯玄之境的凡人站了出来,挡在了那些流沙河蚌妖之前。” “那时我便觉得有些好笑,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愚蠢之人?” “可是后来,我的想法改变了。” 她微微侧过头来,望着元清的眼睛,“尊上对我说,那些真正愿意牺牲自己而成全他人的生灵,任何时候都不容轻辱。” 元清呆呆地望着眼前这张清美无暇的白皙小脸,险些连心神都沉醉了进去。 寒池郡主后退数步,重新回到銮座之上,转过头来展颜一笑,道:“怎样?如今你是否愿意做我的星象使者?若将我侍奉开心了,说不定我会将流沙河地界之事告知于你。” 少年道人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腰间的檀木符剑,又抬首看了一眼少女的如花笑靥,嗫嚅着嘴唇,道:“我……我……” 寒池郡主轻轻挑眉,道:“怎地,你不敢靠近我?” 少年道人被她言语一激,忍不住胆气上涌,道:“我愿意又如何!只不过你此后不许再叫我什么‘元清’,我的道号是悟……” 寒池郡主行至近前,伸出柔软温热的小手捂住了他的嘴唇,轻笑道:“元清,元清,元清。” 少年道人口鼻之中满溢着她指尖的柔软触感,脑海一阵嗡鸣,胆气一泄,瞬间便没了脾气,喃喃道:“罢了,随你喜欢便好。” 第三百零八章 晗光 朱紫妖国矗立于流沙河畔,其是极北边陲最为繁盛之处,位于真正的北俱芦洲陆境边缘,乃是一个已经传承了无数年的古老势力。 曾经陷空山无底洞天尚存之时,即便是来历神秘的地涌夫人,其所掌控之下的无底妖国都无法与朱紫妖国比拟。 如今光阴流转,无底洞天早已化作尘埃,朱紫妖国却依然横亘在流沙河之侧,执掌着极北边陲最为庞大的地底气脉。 晗光妖城。 “禁私自争斗,禁以下犯上,禁御空而行,违者诛。” 季月年住了脚步,轻轻抬首,朝着妖城之下那高及百丈的赤红石碑望去。 其沿着绍水水崖的源头之处一路行来,出了流沙河水域,入目所见便是眼前这座遮天蔽日的巍峨巨城。 宽及数十丈的官道之上有许多生灵来来往往,无论是妖灵还是鬼怪,一旦跨过流沙河,入了朱紫妖国治下疆域,便需遵守其严苛的规制,极少有生灵敢于违抗。 这座通天妖城,便是在朱紫妖国边缘拱卫的数座巨城之一,晗光城。 “公子,我已经将你带到了晗光城下,如今可以将那物事还给我了罢?” 一只身高两丈的蟹妖紧紧跟在季月年身后,面露苦色。 季月年轻笑,不再为难于他,自袖袍之中取出了一块水宫令牌,递还给了蟹妖。 那蟹妖接过水宫令牌,狠狠松了口气,喃喃道:“若是当真在巡守之时丢了水宫令牌,只怕我的小命难保。” 季月年摆了摆手,笑道:“我对此地不算熟悉,故而用了些手段让你引路,如今倒要多谢你才是。” 蟹妖口中诺诺连声,手忙脚乱地将那块巡守令牌收了起来,忙不迭地离开了此处。 季月年并未在意蟹妖的离去,而是跟在身边经过的一行灵兽车队之后,朝着晗光城的九道城门行去。 沉重古老的城门足有二十余丈之高,路过的生灵不论修为高低,皆是规规矩矩地在石门之下与晗光城巡守生灵交涉之后才能通行,无有例外。 数十息之后,前方的灵兽车队缓缓行入晗光妖城之内,一个身着玄黑甲胄的巡守生灵看了一眼季月年,手持的测灵石之上有毫光绽放而起,道:“神海蕴灵之境,需缴纳十五块灵玉。” 季月年眉头微挑,道:“灵玉?” 那巡守显然对此事已经见的多了,朝着左边的数座殿阁一指,道:“若要使用玄石、元石、水玉等兑换灵玉,直接去那里便可。” 身后一只独角鬼物等的有些不耐烦,嘶哑着声音道:“连灵玉都不知晓的荒野散修,快些让开罢。” 季月年侧头看了独角鬼物一眼,眸光沉静,并未与其争辩,而是直接转身朝着左边一间最大的殿阁行去。 覆盖了极北边陲两百余个地界的摘霞道会,便是在朱紫妖国的妖国皇城之中举办,若要前往妖国皇城,流沙河畔的晗光妖城乃是必经之路。 殿阁之中的生灵不多,此时见得季月年进来,一个身着粉红薄纱的妙龄女子抢先迎了上来,笑道:“上真可是要兑换灵玉?” 季月年微微点了点头。 那妙龄女子打量了一番季月年,目光在他那湛蓝光晕遮掩着的脸庞之上顿了一顿,道:“不知上真要使用何种灵石兑换?” 季月年沉吟片刻,道:“元石。” “元石?”粉衣侍女笑了一笑,神色之间隐约多了些许轻慢,“只有濒临北海之畔的那些贫瘠地界才会使用元石,元石也是极北边陲价值最低的一种灵石,在我们这里,四十块元石才可以换到一块灵玉。” 季月年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不曾想到在朱紫妖国境内,元石的价值竟然如此低贱。 其在青栾山脉担任第一执守长老百年,此后更是接连执掌玉庭宫阙、登临圣子尊位,统持通明上宫诸事,如今已是在落雪神剑之中蕴存了三十余万块元石,可若将其尽皆换成灵玉,却仅仅只有八千之数。 落雪神剑乃是赵阴月以月灵残境之力所炼,与季月年的神魂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勾连,其不仅有着杀伐、镇压、封缚之能,剑柄之处更有一座数丈方圆的微小洞天,足以用来蕴藏诸多物事。 那粉衣侍女见季月年沉默不语,神色已是添了些许不耐,道:“不知这位上真到底要兑换多少灵玉?” 季月年横渡绍水之时便以敕水玄力遮蔽了衣袍相貌,此时外显乃是一尊浑身笼罩着湛蓝光晕的灵怪,寻常生灵根本看之不穿。 “这些元石,尽数换成灵玉。” 季月年伸出袖袍,修长的指尖有霜白剑芒流窜,缓缓将十余个形态各异的储物法器依次放于案几之上。 粉衣侍女低头看了看这些等阶不尽相同的储物法器,已是隐约意识到其中元石并不算少,目光之中敛去了些许轻视,开始认真清点起来。 数十息之后,她抬起头来望向季月年,神色已是恭敬了许多,道:“上真,这些储物袋中的元石一共有三十二万七千五百三十块,可兑换灵玉八千一百八十八块,我可以做主,为上真平添十二块灵玉,共换取灵玉八千两百块,如何?” 季月年此时并不知晓灵玉的价值,点了点头,道:“善。” 粉衣侍女面露喜色,道:“还请上真在此处稍候,待我将详细数目记录清楚,便去后殿将灵玉取来。” 元石乃是天地灵脉之中的矿石,其中蕴藏着丰富无比的天地元气,若是生灵手持元石修行,甚至可以抵得上一座小型的聚灵阵法;而灵玉却比之珍贵的多,灵玉产自于依附地底气脉的灵玉矿脉之中,其中不仅蕴藏着海量的天地元气,更是含有大量精纯无比的无属性玄气,汲取起来很是容易。 又过了数十息,粉衣侍女自后殿行了出来,眉眼之间有掩藏不住的笑意,朝着季月年递上一方玉盒,恭敬道:“这方储物玉盒之中摆放着八千两百块灵玉,还请上真清点。” 季月年打开玉盒,这才发觉其中自成一处空间,数千块青翠欲滴的碧玉灵石整整齐齐地堆放其中,天地元气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口鼻之中更是漫入了微不可察的玉石清香。 第三百零九章 四十年 “恭送上真。” 待季月年离开以后,那粉衣侍女才抬起头来,遥遥望着其背影,心下暗喜道:“近些时日实在是时来运转,今日又大赚灵玉数十块,这些贫瘠地界的荒野散修所知甚少,果然是好骗的很。” 半柱香之后,那身着玄黑甲胄的巡守生灵取过季月年递来的十五块灵玉,却依然不曾开启石门光幕,而是盯着季月年的模糊脸庞,道:“若要入晗光妖城,需展露真实骨龄骨相,避免一些朱紫妖国正在追逃的生灵混入境内。” 季月年略一沉默,脸庞之处的湛蓝光晕缓缓散开了些。 那巡守生灵明显为其相貌所惊,怔了一怔,道:“好骨相。” 此言落罢,其便将身后的石门光幕开启,朝着季月年挥了挥手。 季月年微微点头,玄光重新遮蔽了脸庞,径直穿过薄薄的光幕,进入了晗光妖城境内。 妖城之境与极北边陲的诸地界有本质之上的不同,诸多地界皆是以宗门势力划分疆域,地广人稀,一直都是固步自封,修行进境极为缓慢;晗光妖城濒临流沙河,囊括了四面八方的诸多生灵,妖城之中更有数不清的坊市、香楼、灵阁以及最为令人瞩目的万灵斗场,在此处修行短短一年,便足以抵得上荒芜贫瘠地界的数十年苦修。 只要付出足够的灵玉,便能在诸多灵阁之中享有无可比拟的修行待遇,无论是聚灵禁阵、修行灵物、灵果灵丹甚至道法之基,这些背景深厚的灵阁都能悉数安排妥当。 “上真留步。” 一个面带谄媚的布衣老汉自官道边缘迎了上来,挡在了季月年身前。 季月年眸光之中有漆黑的火焰虚影烧燎而起,一眼便看穿了布衣老汉的本相,乃是一个归真之境的寻常人族。 布衣老者眯了眯眼睛,笑道:“我观上真应是第一次来到晗光妖城,定有许多不熟悉之处,不如让老汉为上真引路,仅仅只需两块灵玉便可,如何?” 季月年的目光越过布衣老者,在城门之侧的官道边缘见着了数十个身着轻纱的美貌少女,正不时上前朝着入境的生灵开口询问。 再次看了看身前满面皱纹的布衣老者,季月年有些失笑,道:“我确实对此处不算熟悉,不过那些引路的生灵皆是些花容月貌的妖灵侍女,只有你一个老朽年迈的人族,我为何要选择你?” 布衣老汉憨憨一笑,道:“她们要价最低五块灵玉,只有老汉我收取两块灵玉,并且这晗光妖城之中,没有老汉不知道之事。” 季月年不愿在这些琐事之上多费工夫,当下便摆了摆手,取出两块灵玉交予老汉,道:“既然你如此夸口,想来有些过人之处。” 布衣老者接过灵玉,放在口鼻之间嗅了一嗅,笑道:“老汉定然不会让上真失望。” 此言落罢,老者便引着季月年穿过牌楼,朝着晗光妖城内境行去。 城境边缘,一个妖灵侍女遥望着季月年所在之处,神色有些疑惑,侧头道:“那人好生奇怪,方才竟然一直站在那里自言自语。” 另一个妖灵侍女亦是点了点头,笑道:“不仅如此,他还取了两块灵玉凭空丢了出去,实在好笑。” …… 布衣老汉指着不远处华贵至极、鳞次栉比的连绵宫阙,道:“这便是晗光灵阁所在之处,晗光灵阁与地界之中的宗门相似,不过其所能提供的修行环境比那些宗门强上太多,只要付出的灵玉足够,便能享有堪称极致的修行待遇。” 季月年看了一眼那些灵气弥漫的巍峨宫阙,道:“若在这晗光灵阁之内修行,需要多少灵玉?” 布衣老汉笑了笑,伸出三根手指,道:“最为寻常的灵阁宫殿,一日要付出三十块灵玉,若是顶尖的灵脉宫阙,修行一日便要付出足足上百块灵玉。” 顿了一顿,布衣老汉似乎意有所指,继续道:“如今距离极北边陲的摘霞道会只剩短短四十余年,周围数百地界的妖孽天骄皆是朝着朱紫妖国涌来,就连周边的几座妖城都有些人满为患,这些晗光灵阁虽然价格昂贵,如今却是一殿难求。” 季月年深深看了布衣老者一眼,道:“这些地界的生灵难道都如此豪富,能够承担在灵阁之内长久修行的花费?” “非也,”布衣老者取出一块地图玉简,将其递予季月年,“这张地图便当老汉赠送之物,其中标出了万灵斗场的位置,若是灵玉不够使了,可以去那里搏上一搏。” 季月年取过地图玉简,凝望着其上密密麻麻的光线光点,最终目光落在了左上角一团炽目的红光之上。 “万灵斗场……” 待其抬起头来之时,那布衣老汉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季月年并未在意,收起地图玉简,径直朝着前方的晗光灵阁行去。 不知过了多久,数不清的生灵匆匆行过,一个苍老的身影在此处缓缓显现出来,凝望着季月年所去的方向,道:“六百年时间,要找到那一尊诞生于此的三灾太乙妖圣,实在太过难为于我,不过今日终于让我等到了一个根脚古怪的因果牵连之人,说不定我寻找那尊妖圣之事,便要落在此子身上。” 在其深邃的瞳孔之内,隐约倒映出了一个身着鎏金袍服、仙气缥缈的俊美男童。 那是他的真形。 不过这尊降临而下的仙童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数年之前他在流沙河畔送出半筐柑橘的少年道人,正是他要寻找之人。 妖圣虽然称之为“妖”,却并非只有天生妖灵才能修炼而来。 “瞎了你的狗眼,竟然在这里挡路,滚开!” 布衣老汉被狠狠一脚踢翻在地,眸光之中的本形倒影散去,勉强挣扎着站起身来,赔笑道:“还请上真息怒,老朽……” 又是势大力沉的一脚,布衣老汉直接被踢飞了出去,骨头断裂的声响不绝于耳。 “滚!” 在晗光妖城之中,只要不曾动用神通咒法妖力玄力,尚且算不上争斗。若仅仅只是肉身相搏,不曾出现死伤,便不算违反妖城的规制。 庞大的异兽车辇在布衣老汉旁边轰隆而过,他在地上爬起身来,恍若无事一般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根本不曾动怒,其胆小瑟缩的眸光深处,却隐约有着视万物如蚁的冰冷淡漠。 自不知名之处化身降临至流沙河地界,他所要做之事只有一个,便是依据所得谕令,寻到那一尊在六百年之内诞生的三灾太乙妖圣,除此之外,即便朱紫妖国发生天崩地裂的变故,也与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干系。 第三百一十章 一掷千金 紫阁相辉耀,锦殿璧玲珑。 季月年行至晗光灵阁之下,抬首望着气象宏伟的巍峨牌楼,甚至就连神海之中的湛蓝玄气都在气机引动之下活跃了许多。 牌楼之前静立着数十个神色肃然的侍人,此时见了季月年,其中一个侍人越众而出,朝着季月年拱手道:“上真若要入灵阁修行,还请随我入殿细谈。” 牌楼之后是一座装饰华美的紫檐大殿,那侍人引着季月年入得殿来,便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大殿之中很是安静,虽然有着十余张案几道台,却仅仅只有寥寥数个妙龄少女侍立,其中一个身形娇小的少女陪着季月年落座之后,取出了两块玉简,柔声道:“上真,晗光灵阁乃是此座妖城境内最大的灵阁,更是晗光郡主亲自建立,若是在此处修行,能够在妖城境内享有诸多便利。” 季月年取过少女手中的两块玉简,将一丝玄气探入其中。 “下等灵阁,每日三十块灵玉,在消耗灵玉期间,提供顶尖聚灵禁阵,提供三块低阶悟道石,提供可以使用十次的咒法幻象,无限供应聚气丹、固神丹、沉灵丹以及低阶通妙丹,可择选两位归真之境侍女在旁侍奉,提供‘晗光灵阁’身份玉牌,持此玉牌在妖城之内可享有诸多特权。” “中等灵阁,每日七十块灵玉,在消耗灵玉期间,提供顶尖凝灵禁阵,提供十块低阶悟道石,无限供应可以磨炼神通咒法的神海蕴灵之境幻象,无限供应聚气丹、固神丹、沉灵丹以及通妙真丹,可择选一位神海蕴灵之境的侍女在旁侍奉,提供‘晗光灵阁’高阶身份玉牌,持此玉牌在妖城之内可享有诸多特权,除此之外,宫阙之内更有传送禁阵可直通妖城境内数大重地,出行极为方便。” 季月年将两块玉简放于案几之上,目光望向浅笑盈盈的妙龄少女,道:“此处只有这两种灵阁么?” 那少女笑意不变,道:“还有一种上等灵阁,只是如今上等灵阁所余宫殿不多,价格比起之前更为昂贵,上真还要看么?” 季月年微微点了点头。 妙龄少女自纱袖之中取出一块精致的玉符,恭敬递了上来。 “上等灵阁,每日一百五十块灵玉,在消耗灵玉期间,提供四灵神海禁阵,无限供应低阶悟道石,无限供应可以磨炼神通咒法的神海蕴灵之境幻象,无限供应通妙真丹、融灵玄丹,无限供应妖、鬼、怪、人、灵的神海道法之基,无限供应纯阳法宝杀阵幻象,可择选三位神海蕴灵之境的侍女在旁侍奉,提供‘晗光灵阁’顶尖身份玉牌,持此玉牌在妖城之内可享有诸多特权,除此之外,宫阙之内有数座传送禁阵,不仅可以直通妖城境内数大重地,更能直通晗光内城的万灵斗场。” 那妙龄少女在旁笑道:“上真若当真要择选这上等灵阁,还需注意一些要紧之事。” 季月年放下玉简,道:“但说无妨。” 那少女伸袖取回玉简,道:“其一,便是灵玉需要先行足额交付,一块都不能差;其二,这些灵阁之中的物事只有消耗灵玉期间才可使用,并且只能用于自身,不可带走;其三,那些无限供应的灵物资源只有完全用完一份,才能使用下一份;其四,一旦提前交付的灵玉消耗殆尽,又没有及时续期,便会被即刻收回所有特权以及‘晗光灵阁’的身份玉牌。” 季月年思绪流转,片刻之间已是想通了这灵阁规则的机巧之处。 虽然晗光灵阁之中许多灵物资源都是无限供应,看起来很是划算,可在灵阁之中却是一日消耗一次灵玉,生灵若是当真使用起这些灵物资源来,却几乎都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譬如那珍贵无比的“融灵玄丹”,虽然名义上是无限供应,可即便数十日时间都不一定能完全吸收一颗,而这段时间之内所花费的灵玉早就已经不可计数。 晗光妖城境内的普通生灵只有在突破瓶颈之时,才会咬着牙攒些灵玉前来灵阁修行几日,若要长久在此修行,固然修为进境会恐怖无比,可庞大的花费却绝对不是寻常生灵所能承担。 季月年掌中凝聚出了一方储物玉盒,自其中取出小部分灵玉,道:“三千块灵玉,上等灵阁二十日。” 那妙龄少女显然见过不少大场面,面上的笑意从来都不曾变化,将三千块灵玉清点完毕之后,微微躬身,道:“还请上真随我来。” 出了紫檐大殿之后,少女引着季月年穿过重重宫阙,朝着殿阁群落的最深处行去。 每一座宫殿之下都布置着精妙繁复的禁阵,浓郁无比的天地元气自两侧的殿墙之下逸散而出,甚至使这一整条殿道的灵气都充盈无比,远远超过了寻常的地界洞天。 半柱香之后,妙龄少女在一座高及数十丈的巍峨宫阙之前停下了来,挥袖取出一块冰凉的玉牌,道:“这是‘晗光灵阁’的顶尖身份玉牌,二十日之内有效,这座‘凝华殿’只有这块玉牌可以开启,入殿之后,另有三位神海蕴灵之境的侍女等候上真。” 上等灵阁数量稀少,每一座宫殿都有自己的殿名,而季月年的这座上等灵阁,便是名为“凝华殿”。 季月年取过光华流转的凝华殿玉牌,沿着宽大的石阶行至殿门之下,那高及十余丈的沉重殿门绽放出璀璨的毫光,逐渐敞了开来。 “恭迎上真!” 随着厚重的殿门在身后缓缓关闭,有数道轻柔好听的声音传入耳畔。 季月年并未在意跪倒在地的三个侍女,而是感应着神宫之内微微颤动的神海,极是罕见地赞了一声,道:“好生浓郁的无属性灵气。” 根本不需要特意修行,便有活跃涌动的灵气涌入神宫之中,以极为恐怖的速度提升着玄气神海的底蕴。 季月年降生以来,除却普陀境底的百年修行,再也不曾见过如此适合修行之处。 左手边的第一座侧殿乃是丹阁,季月年径直行入其中,一眼便望见了摆在玉案之上的五瓶丹药。 聚气丹、固神丹、沉灵丹,还有珍贵无比的通妙真丹以及融灵玄丹。 第三百一十一章 通妙融灵,破境 一个身着紫纱的女子跟了进来,轻声道:“上真若是将这些丹药使用完毕,妾身会通过传送法阵再取一份来,无限供应。” 话虽如此,可若要将这五瓶丹药尽数吸收,至少也需数年光阴。 单单一瓶十颗融灵玄丹,寻常的神海蕴灵之境生灵便要足足一年时间才能勉强将其炼化。 季月年在丹阁之中席地而坐,轻轻挥袖,案几之上的那瓶融灵玄丹便直接飞了过来,瓶口打开,十颗雪白如玉的丹丸散发着微光,静静地悬于身前。 “还有事么?” 季月年随手取过一颗融灵玄丹放入口中,平淡的目光望向紫纱女子。 紫纱女子怔了一怔,随即低下头去,道:“那妾身便不叨扰上真修行了。” 此言落罢,她便极为识趣地退了出去。 另外两个神海蕴灵之境的侍女凑了过来,三女立于正殿之中,时不时地偷眼望向丹阁侧殿之中的季月年,窃窃私语。 “此人竟然连面貌都不曾展露,莫不是本相太丑,不敢见人?” “往常那些使用上等灵阁的生灵皆是急不可耐地扑将上来,与我等共登极乐,此人却似乎根本没有此种想法,实在古怪!” 晗光灵阁的上等灵阁除却诸多特权之外,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每一座上等灵阁之内都有三位神海蕴灵之境的侍女。 在消耗灵玉期间,这些侍女可任其肆意狎玩,与这些侍女共同修行亦是有着诸多好处,除却共赴云雨的极乐之事以外,于巩固神魂也有着庞大的助益。 丹阁之内,季月年神宫神海之中燃起一丝漆黑的火焰,将十颗融灵玄丹尽皆灼烧成了雪白的丹液,这些丹液之中的少许杂质被通灵业火焚烧殆尽,最终只余了纯净无比的灵液。 在异变心火通灵业火的炼融之下,所有的雪白灵液都逐渐化作精纯至极的玄气,缓缓融入了玄气神海之中。 九瓣莲台之上逸散的流光愈加耀眼,其神海底蕴正在以一个无法想象的速度成倍暴增。 半日之后,季月年的声音自丹阁之中遥遥传了出来。 “来人。” 紫纱侍女与另外两女对视一眼,缓步走入了丹阁侧殿。 季月年看了看她,道:“取丹来。” 紫纱侍女怔了怔,一时之间没有理解季月年话中之意,低声问道:“上真要取什么丹?凝法妖丹还是巩灵道基之丹?” 季月年指了指丹阁中央的案几,道:“通妙真丹,融灵玄丹。” 紫纱侍女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五个排成一行的玉瓶,她急步走上前去,拿起几个玉瓶挨个晃了晃,目中逐渐流露出不可置信的惊骇之色,结结巴巴道:“难……难道……你……” 季月年席地而坐,身周笼罩着遮蔽一切的湛蓝玄光,目光沉静如渊,透过湛蓝光晕与紫纱侍女对视。 紫纱侍女仿若看一个怪物一般看着季月年,再次使用灵阁特制的探测之法感应一番,直至确认丹阁之中的丹药确实完全消耗一空,这才收起五个空荡荡的丹瓶,头也不回地出了丹阁侧殿。 季月年微微阖上双目,身周有数个玄气漩涡涌动,不曾耽搁一丝一毫的修行时间。 数十息之后,凝真殿正殿之中有光华弥漫,紫纱侍女捧着五个玉瓶在大殿角落的传送禁阵之上浮现出来,径直朝着丹阁侧殿行去。 “上真,丹药已经补齐。” 紫纱侍女将玉瓶依次放于案几之上,深深地看了一眼季月年。 数息之前,她已经将凝真殿之事禀报了上去,只是这座灵阁乃是晗光郡主所建立,其能够在晗光妖城境内享有盛名,自然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招牌,她得到的命令也仅仅只是继续观察,并没有刻意拖延丹药的补充。 季月年点了点头,道:“且去。” 随着紫纱侍女走出侧殿,季月年再次轻挥袖袍,径直将案几之上的五瓶丹药卷了过来。 通妙真丹、融灵玄丹虽然珍贵无比,可对于庞大的晗光灵阁而言,此种程度依然在其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半柱香之后,紫纱侍女行入丹阁之中,行礼道:“上真。” 季月年睁开双眼,道:“何事?” 紫纱侍女放低了姿态,柔声道:“如今所有的上等灵阁都已经被占用,上真的‘凝华殿’也被一位大人提前定了下来,二十日期满之后,上真便不能再继续付出灵玉于此处修行。” 季月年对此事早有预料,摆了摆手,道:“且去罢。” “是。” 紫纱侍女躬着身子,缓缓退了出去。 季月年知晓,二十日之后,晗光灵阁定然会声称所有宫殿都被占用,此后再也不会接纳自己前来修行。 心神微定,不再去想这些琐碎之事,季月年微微阖上双眼,沉入了修业之中。 …… 弹指之间,十五日一晃而过。 紫纱侍女捧着五瓶丹药行入侧殿之中,神色之间已是掩饰不住地冰冷淡漠,将丹瓶放在案几之上,道:“上真,丹药已经补齐。” 十五日之间,她足足补充了三十次丹药,那不怎么珍贵的聚气丹、固神丹以及沉灵丹也便罢了,可通妙真丹与融灵玄丹却分别消耗了整整三百颗! 季月年轻轻睁开双眼,两道湛青光虹自目中横贯而出,径直将丹阁的殿墙撕裂出了两道深不见底的漆黑裂缝。 神宫之中,雪白的九瓣莲台已经彻底凝实,逸散的灿金光芒点缀其上,散发着瑰美的光晕。 神海蕴灵上境。 那紫纱侍女呆呆地望着被光虹所撕裂的丹阁殿墙,喃喃道:“殿阁有四灵神海禁阵护持,根本不是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所能破坏,此人的修为明明未至神宫,却……” 寻常生灵只需两颗通妙真丹,便可破入神海蕴灵上境,季月年的神魂底蕴太过恐怖,消耗了足足三百颗通妙真丹、三百颗融灵玄丹,才将《显密妙通不陨身》与敕水神力所凝的无暇之体强行提升至了神海蕴灵上境。 其重塑的躯体以《显密妙通不陨身》的青色光线为壳,以敕水神力为基,根骨资质根本不可想象,若是没有这些被通灵业火灼烧过的丹液加持,其破入神海蕴灵上境至少也需要足足上千年光阴。 第三百一十二章 灵台方寸,斜月三星 “你总是提起你的师尊,让我颇有些好奇,给我讲讲你之前的事好不好。” 高及数千丈的卜星台边缘,炽烈的罡风席卷呼啸,她微微侧过头来,手臂之上一条泛着璨光的水蓝丝带随风翻扬而起,抚在了少年道人脸上。 元清伸手抓过面前胡乱飞舞的丝绦,望着少女白皙如玉的侧脸,依旧有些不敢与她清灵明透的眸子对视,稍稍低下头,道:“寒池郡主想知道些什么?” 寒池郡主侧着头一眨不眨地盯着元清,任由三千青丝在狂暴的罡风之中飞扬,直到少年道人的脸颊有些羞红,这才噗嗤一笑,转过头去,目光透过重重云雾俯视着卜星台之下的浩渺妖城,轻声道:“那你便与我讲讲,你的师尊。” 高不可及的卜星台之上,除却少女好听的声音之外,便只余了毫无遮挡的呼啸风声。 沉默半晌之后,元清自腰间取下那柄檀木符剑,缓缓抚摸着其上篆刻的繁复花纹,低声道:“师尊曾言,我是他的劫数。” 身着水蓝裙裳的郡主挑了挑眉,却并未开口,而是伸出小手捋了捋耳侧的发丝,乖巧地屈膝而坐,静静听着少年道人的述说。 …… 自记事以来,我从来都不知晓自己的父母是谁,记忆之中只有师尊将我抚养长大,师尊不仅教我篆文、妖文以及咒术、符术,更是授予了我许多神异莫测的道法神通。 可我有一事始终都不得其解,便是师尊从来都在白日里出现,一到夜晚,师尊便仿佛凭空消失一般,无论我如何哭泣呼唤,如何跪地乞求,偌大的道观之中都似乎只剩了我一个生灵,那种被世间彻底抛弃的孤独之感,直至此时我都无法忘却。 师尊是一个容貌俊美的清隽男子,生的很是好看,可他的眉眼之间总有散不去的沉忧与彷徨,师尊无意之中透露出的那种孤寂之感让我倍感忧虑,我经常害怕有朝一日惊梦里醒来,师尊会真正的消失,从此再也不会出现。 平日里我习练咒法神通之时,师尊总是一个人捧着一卷古籍冥思苦想,十余年以来,日日皆是如此。 有一日我问师尊道,师尊功参造化,神通莫测,到底是怎样的诡异古籍,竟然能让师尊都无法参透? 每到这时候,师尊的目光之中便流露出那种我无法理解的忧冷孤寂之意,似乎若是无法参透这卷古籍,便会失去什么东西似的。 师尊的书房之内藏有一卷星图,除却捧着那卷古籍之外,师尊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将那星图光幕映照出来,怔怔地望着西北角落的数十颗星辰发呆。 师尊告诉我,那里属于三十三天天庭统摄的周天星辰之境,至于角落里的那些灰暗无光的星辰,则是西极上宫的太白星辰以及其三十九颗附属星辰。 西极上宫摄守无数周天星辰,太白星辰对其而言不过沧海一粟,微小如尘埃。 师尊说,那里曾经是他的家乡。 每次师尊望着星图发怔之时,我都可以趁机提一些平日里不敢询问之事,这时候的师尊并不会怪罪于我,而是会细心无比地一一解答,除非我问起那件事。 那件事,便是师尊三缄其口之事,也是我最想要知晓之事。 我到底来自哪里,我的父母究竟是谁。 关于此事,师尊从来都不曾露出半点信息,直到三年之前的一日,师尊将我叫到了他的书房里。 山里的道观不算大,不过是一座两进两出的简陋院落,师尊的书房位于道观的最深处,也是我平日里最为向往的地方。 师尊问我,在道观里住着是否很是枯燥。 我不敢回话,虽然我对道观之外的世界有很多玄奇瑰丽的想象,可师尊从来都不让我离开道观,我便再也没有主动提过。 师尊说,时候到了,你可以离开了。 我抬起头来看着师尊,他的脸庞依旧清隽俊美,目光之中一如既往地浸染着化不开的冷寂,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并不觉得师尊在故意吓我,只觉心中慌乱无比,连忙跪拜在地,却被师尊亲手搀了起来。 师尊低头定定地看着我,终于说出了那一句我在无数噩梦里听过的话。 他要走了。 自生来以后,陪伴我的只有师尊,每天我最期待之事,便是卯时自榻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打开道观观门,抬头能够望见师尊那沉静渊深的目光。 此后我浑浑噩噩过了数日,终有一天,我缓缓打开观门,映入眼帘的只有青翠的苍茫山色,传入耳中的只有喧嚣的鸟兽蝉鸣。 师尊的名字很好听,他叫渊涧。 师尊说,他教授我的那些道法符法太过神异莫测,在离开之前特意将其封印了起来,更是将我的修为剥离至了心火溯玄之境,让我从头修起。 师尊让我寻找一个叫做“流沙河地界”的地方,他说只有那里,才能让我找到真正的自己,才能……有一丝机会重新见到他。 …… 卜星台。 炽烈的罡风愈加狂暴,寒池郡主仰起小脸看着他,微微侧身,轻轻将臻首靠在了少年道人单薄的肩膀上。 元清口鼻之中嗅着少女的发香,这次却没有躲避,而是任由少女倚靠着自己,与她一起凝望着卜星台之下翻滚奔涌的苍茫云雾。 “你的师尊定然有着自己的苦衷,不会如此轻易地丢下你,”寒池郡主轻声道,“那‘流沙河地界’乃是古称,早就已经不再使用,如今仅仅只有流沙河水域而已。” 元清低下头来,看着少女清丽白皙的无暇侧脸,道:“哪里才是真正的流沙河地界?” “如今这浩渺无垠的朱紫妖国,便是曾经的流沙河地界,”寒池郡主抬起头来,轻声道,“你师尊不曾参透的那卷古籍,你看过么?” 元清嘴唇微微翕动,最终还是没有继续开口,沉默下来。 那卷古籍他曾经看过,早已将其背的滚瓜烂熟。 那古籍并不算长,其中有两句话,甚至每次读到都令他真灵震颤,神魂之上有着无法想象的恍惚之感。 “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 师尊的师门来历太过可怕,亦是他唯一没有告诉寒池郡主之事。 灵台方寸,斜月三星。 跟大家请一会儿假,稍晚更新 今天晚些凌晨两更,明天傍晚恢复18:00准时更新,望谅解,感谢。 第三百一十三章 万灵斗场 晗光灵阁,凝华殿。 紫纱侍女与另外两个神海蕴灵之境的女子立于丹阁侧殿殿门之下,神色冰冷,勉强朝着踏出殿门的季月年行了个礼,道:“二十日已至,还请上真交还凝华殿的玉牌。” 季月年轻笑,道:“若我没有记错,距离满二十日之期尚有一个时辰。” 紫纱侍女眼角微微抽动,心中大致估算了一番,缓缓道:“难道上真临离开之前,还要再补充一次丹药?” 另外两个女子亦是用看怪物的目光看着季月年,暗暗咋舌。 短短二十日之间,凝华殿足足耗费了整整四百颗融灵玄丹、四百颗通妙真丹,若不是晗光灵阁背景深厚,换了一个普通灵阁,短时间之内根本拿不出如此之多的珍贵丹药。 季月年微微摇头,道:“我要使用传送禁阵。” 紫纱侍女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大殿角落之处的四座传送禁阵,道:“上真要去何处?” “妖城内境,万灵斗场。” 数十息之后,传送禁阵的璀璨光华逐渐散去,紫纱侍女手中持着凝华殿的玉牌,苦笑道:“此人在二十日之内竟然鲸吞了近千颗珍贵灵丹,我等三人今年的灵俸只怕要泡汤了。” 另外两女互相对视一眼,皆是露出了无可奈何之色。 …… “你若要寻找你的师尊,我倒是知晓一物可以帮你。” 寒池郡主捏了一颗七色仙桃,清澈明透的眸子之中藏着笑意,朝着埋头篆写符咒的少年道人望去。 元清手中的笔蓦地停下,那符咒上的嫣红朱砂顿时浸染开来。 “还请郡主直言。” 寒池郡主将七色仙桃放入口中,笑道:“四十年之后,妖国皇城会有一场极北边陲的盛会,名为‘摘霞’。据我所知,摘霞盛会的诸多座次奖励之中,便有一物名为‘听天石’,若是持有此石,便能实现心中所想之事。” 元清摇了摇头,道:“世间怎会有如此离奇的灵物?若我想要与天同寿,想要众生皆悟,这石头也能做到么?” 寒池郡主走到他身边,道:“此‘听天石’虽然不如传言之中那般神异,可若只是用来寻找生灵之间牵连的因果,绰绰有余。” 少年道人站起身来,定定地望着她:“你为何知晓的如此清楚?” “我乃寒池妖城的郡主,提前知晓一些隐秘之事有甚么稀奇?”寒池郡主取出一块玉符,放在了元清身前的案几之上,“参与摘霞道会的资格极为难得,极北边陲每个地界仅有寥寥数个名额,你如今的修为太过孱弱,四十年之内,你需破入神海蕴灵之境,否则即便是我都无法举荐于你。” 元清拿起那块平平无奇的玉符,问道:“这玉符里是什么?” “这是晗光妖城万灵斗场的入境玉符,价值一千块灵玉,”寒池郡主轻轻一笑,“你的修为虽然被你师尊尽数封印,却留下了许多显眼的漏洞,只要你能够历经生死磨炼,神魂修为自然会突飞猛进。” 元清抚摸着玉符之上篆刻的纹路,喃喃道:“万灵斗场……” …… 万灵斗场,晗光妖城最富盛名之处,也是晗光妖城之繁华熙攘远远超出其余几座妖城的原因之一。 数不清的生灵在此处一夜暴富,获得海量灵玉,可更多的生灵却是输的一无所有,最终只能落寞退场。 传送禁阵的光华缓缓散去,季月年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直插天穹的洞天小境。 “上真可是要入万灵斗场?” 一个黑袍生灵行至近前,恭敬地行了个礼。 季月年微微点了点头。 那黑袍生灵打量了季月年一番,道:“上真乃是通过晗光灵阁的传送禁阵而来,可免去三成的入境灵玉,只需交付七百块灵玉便可。” 季月年挥袖取出一方储物玉盒,自其中清点出七百块灵玉交予了黑袍生灵。 黑袍生灵收起灵玉,翻掌之间凝聚出了一块黑铁令牌,沉声道:“这块黑铁令牌代表着上真在万灵斗场之中的身份,万万不可遗失,所有灵玉的结算,皆需通过这块令牌。” 季月年取过令牌,察觉到其中空无一物,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那黑袍生灵笑了笑,道:“上真想必是第一次前来万灵斗场,拿到身份令牌之后,需为自己取一个斗场之中的名讳。” 季月年稍稍沉吟,道:“青衣。” 那块黑铁令牌之上顿时泛起微光,数个篆字极为清晰地显现出来。 “青衣,神海蕴灵上境,剩余灵玉,零。” 黑袍生灵引着季月年行至洞天小境之下,道:“不知上真要存入多少灵玉?” 季月年抬首望着这座云雾笼罩的玄奇小境,轻声道:“三千块。” 自储物玉盒之中清点出三千块灵玉交予黑袍生灵之后,那黑铁令牌之上再次泛起微光。 “青衣,神海蕴灵上境,剩余灵玉,三千。” “还请上真入境,”黑袍生灵垂首行了个礼,“除非上真离开万灵斗场,否则此黑铁令牌一直都会有效。” 顿了一顿,他又道:“若是上真的灵玉归零,也会被强行传送出万灵斗场。” 季月年微微颔首,将那黑铁令牌持在手中,径直走入了境壁之下的光门之中。 …… 数息之后,季月年睁开双眼,察觉到自己身在一间宽敞的木屋之中,木屋之中空空荡荡,仅仅只有一张宽大的木桌,木桌之上悬浮着两道方圆丈许的光幕,两道光幕之上分别有许多小字在急速滚动,稍不注意便会消失在光幕之上。 万灵斗场之中的规则极为简单,甚至简单到只有两种玩法。 其一,便是发布或者接取邀斗信息,信息之中需注明修为、灵玉斗注,一旦有生灵接下邀斗,待双方再次确认之后,直接推开木屋便能直接行至洞天之中的斗场之上。 其二,便是下注。 第二道光幕之上,每有一道信息划过,便是两个生灵生成了新的邀斗,此时所有万灵斗场之中的生灵皆可下注,一旦押注的生灵获胜,便可按照分成赢得那些押于另外一个生灵的灵玉。 万灵斗场,生死不论。 有许多生灵根本不曾参与邀斗,只是每日里投机下注,长此以往,倒也有了许多赚的盆满钵满之人。 而更多的人,则是灵玉彻底归零,被毫不留情地踢出了万灵斗场。 季月年凝望着第一道光幕之上密密麻麻的信息,手指轻轻划动,最终选定了一条刚刚发布的邀斗,指尖朝着这道信息后面的赤红光芒点去。 “玄火道人,神海蕴灵初境,十五胜三十二负,场景为地底火山,斗注五十灵玉。” “请‘青衣’等待‘玄火道人’确认。” 数息之后,黑铁令牌之上的光芒稍稍黯淡,冰冷的声音传了出来。 “邀斗无效,‘玄火道人’拒绝‘青衣’。” 季月年有些失笑,那“玄火道人”想是看到了自己的神海蕴灵上境修为,竟是想也不想地直接拒绝了邀斗。 第三百一十四章 幻魔女 思忖片刻,季月年选择了发布邀斗。 在万灵斗场之内,邀斗的场景由发布者选择,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占些便宜。 “青衣,神海蕴灵上境,场景为雪山,斗注七十灵玉。” 指尖轻轻划动,这道崭新的邀斗信息便没入了第一道光幕之内。 七十灵玉并不算多,短短数息之后,便有一道红光遮蔽了这条邀斗信息,冰冷的声音自黑铁令牌之上传了出来。 “邀斗已被接取,请‘青衣’确认。” 季月年随意瞥了一眼接取者的信息,道:“确认。” “赤水散人,神海蕴灵上境,七胜三负。” “邀斗已确认,请‘赤水散人’、‘青衣’于三十息之后推开木屋屋门,前往斗场。” 季月年持着黑铁令牌朝着第二道光幕之中灌入一丝玄气,择选出了自己的那条邀斗信息,径直催动手中的令牌下了斗注。 “下注五百灵玉,押‘青衣’胜,已确认。” 一道流光没入光幕之内,黑铁令牌之中的灵玉数量瞬间便少了许多。 “青衣,神海蕴灵上境,剩余灵玉,两千四百三十。” 等待数十息之后,季月年离开木桌,走到屋门之前,轻轻推开了沉重的木门。 刺骨的寒风呼啸而过,漫天雪花飘扬散落,这座苍茫的雪山绵延无际,似乎根本望不见尽头。 季月年甫一现身,便察觉到了数千丈之外那凛冽至极的冰冷寒意。 “竟然敢选择雪山场景,这送上门来的七十灵玉老夫便收下了!” 大笑之声传入耳畔,一个白袍老者立于雪山之巅,双手飞舞变幻,掐出了一个繁复无比的印诀。 轰! 雪山之上厚厚的积雪轰然颤动起来,随着白袍老者的印诀缓缓扭曲在一处,最终凝聚出了一尊不可思议的庞大巨兽! 吼! 高及数百丈的冰雪巨兽疯狂嘶吼,朝着季月年一步踏出,威压一切的冰雪之力横扫八方,整座巍巍雪山仿佛都震颤起来! 那白袍老者遥遥望着一动不动的季月年,目中的轻蔑愈加浓重,大笑道:“已经被我占了先机,竟然还敢如此托大,今日老夫便让你涨涨记性!雪灵巨兽,即刻将其碾碎!” 吼! 遮天蔽日的数百丈巨兽仰天大吼一声,右掌握拳,凝聚着轰杀一切的强横力量,以极为恐怖的速度朝着季月年碾杀而至! 拳还未至,拳风先行。 炽烈的罡风呼啸而来,季月年漆黑如瀑的长发随风翻扬而起,在漫天大雪的映衬之下,愈加显出其脸庞清美白皙,不似凡尘。 片刻之后,那看上去足以将季月年碾成肉泥的巨拳终于轰了过来。 “滞。” 清冷的声音传遍雪山之巅。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不仅那高及数百丈的冰雪巨兽凝滞在原地,甚至就连漫天飘扬的大雪都停滞下来,一动不动。 水为雪之源,敕水玄力不仅能控水,亦能在一定程度之上控冰、控雪。 季月年抬首望着近在咫尺的庞然巨拳,轻声道:“散。” 轰然声中,冰雪巨兽崩碎成了漫天碎屑,化作数不清的雪花应声而落,湮灭在了雪山之巅的积雪之中。 “怎么可能!?” 白袍老者神情惊愕,呆怔地望着季月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之事。 季月年遥遥看了他一眼,手掌轻翻,道:“雪狱,摄杀。” 无尽雪山之上所有的积雪都颤动起来,片刻之后,皆是疯狂朝着白袍老者席卷而去。 白袍老者望着铺天盖地袭杀而来的重重雪雾,察觉到了其中那不可阻挡的恐怖力量,忍不住面露震骇之色,深深看了季月年一眼,心念微动,勾连自己的令牌,瞬间便消失在了雪山之上。 “青衣胜。” “获得邀斗斗注返还七十灵玉,获得对方邀斗斗注七十灵玉。” “获得押注斗注返还五百灵玉,获得押注对方斗注一百三十灵玉。” 光影变幻之间,季月年睁开双眼,已是出现在了木屋之中。 由于“青衣”初来乍到,名声不显,其邀斗根本不曾引起其余生灵的注意,故而仅仅只有寥寥数人押注。 令季月年有些疑惑的是,竟然有一个生灵押了“青衣”一千块灵玉获胜,而自己仅仅押了五百块灵玉,故而押“赤水散人”获胜的三百余块灵玉被那不知名的生灵分去了大半,自己却只是获得了区区一百三十块。 完成邀斗之后,黑铁令牌之上流光逸散,逐渐显现出了一道新的信息。 “青衣,神海蕴灵上境,一胜零负,剩余灵玉三千二百。” 那刚刚出现的“一胜零负”可以被他人看见,剩余的灵玉数量却是只有自己才能看到。 季月年望着木桌之上的两道光幕,喃喃道:“若要磨炼《显密妙通不陨身》之中的玄妙神通,便需承受诸多攻杀来亲身尝试,敕水之力却是不可再用了。” 其如今以《显密妙通不陨身》为骨,使这道真咒生来便有小成之境的神通等阶,若是按部就班地将其修至大成之巅之境,至少需要数千年的水磨工夫。 摘霞道会近在咫尺,如今只剩了短短四十年,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让季月年精修这些神通咒法。 看了一会儿身前的光幕,季月年伸出手指,选择了一道斗注灵玉较多的邀斗信息。 “幻魔女,神海蕴灵上境,二十胜三负,场景为雨林,斗注九百灵玉。” 这道邀斗信息许久都没有生灵接取,显然这所谓的“幻魔女”非同小可,二十胜三负的恐怖战绩亦是极为令人忌惮。 九百灵玉并不是一个小数目,若非此处是灵玉如流水的万灵斗场,九百灵玉已经足够买下一间妖城边缘的普通院落。 “请‘青衣’等待‘幻魔女’确认。” “邀斗已确认,请‘青衣’、‘幻魔女’于三十息之后推开木屋屋门,前往斗场。” 那道信息被确认之后,第二道押注光幕之上瞬间便出现了这道邀斗信息,许多万灵斗场之中的生灵见了“幻魔女”三个字,皆是忙不迭地纷纷下注,短短十息时间,押“幻魔女”获胜的灵玉便已经到了数千之多! 季月年取过黑铁令牌,极为随意地自其上划出了一道流光。 “下注两千灵玉,押‘青衣’胜,已确认。” 第三百一十五章 菩萨曾言,这无量众生,无不可渡 古树参天,细雨绵绵,狭窄的林间小路愈加潮湿泥泞,两侧的密林之中,阵阵喧嚣的虫鸣之声不绝于耳。 “竟能在一瞬之间布下如此真实的幻境。” 季月年甫一现身,双目之中便泛起漆黑的火焰虚影,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一丝一毫的端倪。 其燃起的心火乃是神异莫测的通灵业火,罕见至极,这亦是季月年最可怕的底牌之一,世间少有其看不穿之物。 虽然四周之物极为真实,甚至就连通灵业火的虚影都看不出蹊跷,可季月年却已经可以断定,此处必然是幻境所在。 所有的斗场都是万灵小境凝聚而出,除却邀斗双方之外,不可能存在任何一个其余生灵。 那布置幻境的生灵虽然咒法高深,神思却有些疏忽,平日里真实无比的虫鸣之声如今却成了最为显眼的破绽。 “若你能走出树林,便算你赢。” 清灵好听的声音自极天之上遥遥传了下来。 季月年抬头望着被暗沉雨云遮挡的灰暗天穹,哂笑道:“你用这招已经骗取不少灵玉了罢?” 那如黄莺一般的少女声音顿了一顿,语气明显有些变化:“此言何意?” 季月年随手自身侧取过一根沾满露水的青草,放在鼻间嗅了一嗅,轻笑道:“万灵斗场的邀斗只有一个规则,便是胜与负,你却以神通咒法布下幻术,给对手产生一种先入为主的概念,让其将心思放在走出树林之上,你便可悄然隐藏在暗处,寻找时机予其致命一击,实在毒辣。” 不知是否被季月年所说中,那声音不再开口,四周除却喧嚣的虫鸣之外,便只余了令人心悸的静谧。 季月年沿着狭窄的林间小道缓缓前行,每一步都踩在潮湿泥泞的路面上,浑身上下颤动着的湛蓝光晕愈加璀璨。 沉默数息之后,那好听的少女声音又传了下来。 “你竟有脸拆穿于我,看看你自己,不也是个无颜见人的藏头露尾之辈?” 季月年并未理会于她,脚下的步子反而越走越快,甚至就连两侧的树木都有了些许零碎的残影。 那少女轻笑一声,空灵的声音自不知名之处传入季月年的耳畔:“莫要白费力气了,你走不出我的幻境,因为……” 随着季月年四周的景象陡然破碎,其声音亦是随之戛然而止。 “怎么可能!” 季月年身前数十丈之处,一道被青芒笼罩的身影显现而出,惊诧无比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所布的幻境极为真实,寻常生灵就连发觉都是极难,更遑论将其破开,”季月年望着那道玄青光影,轻声道,“可世间万物生来有缺,天地之间从来没有完美无瑕之物,真实太过,反倒成了最大的虚假。” 那玄青光影走近了些,道:“你即便知晓这是幻境,却也绝无可能在其中挣脱,除非……” 季月年看着她模糊不清的脸庞,道:“除非什么?” 光影缓缓散去,显露出了少女清丽无双的面容:“除非你修有超脱于极北边陲的神通咒法。” 季月年看着她的小脸,稍稍怔了怔神,片刻之后便恢复如常,道:“你方才说,若我能够走出你的幻境,你便俯首认输,可还算数?” “自然算数,不过些许灵玉而已,予你便是,”少女望着季月年身周的湛蓝光晕,语气有些跳脱俏皮,“你的声音如此沉静好听,想来生的应该不算难看,为何遮掩面目不敢示人?” 季月年沉默片刻,道:“在万灵斗场之内,遮蔽面容者数不胜数,并无什么稀奇之处。你若是想要看我面容,直言便是,无需用这般拙劣之言来激我。” “能够破开我亲手布下的迷神幻境,确实让我心中有些好奇,”少女走近了些,仰起小脸望着季月年模糊不清的面庞,“既然你不拐弯抹角,那我也坦诚相告,我想看一看如此轻易破去我幻境的到底是什么人。” “恕难从命。” 闻听季月年此言,少女有些挂不住面皮,羞恼道:“你方才不是说让我直言?简直无赖!” 季月年有些失笑,道:“我仅仅只是让你直言而已,又不曾真正应允于你,何来无赖之说?” “不仅无赖,而且无耻!” 光影变幻之间,少女的声音逐渐远去,季月年重新出现在了木屋之内。 木桌之上的两道光幕微微颤动,数道冰冷的声音自黑铁令牌之上陆续传了出来。 “青衣胜。” “获得邀斗斗注九百灵玉。” “获得押注斗注返还两千灵玉,获得押注斗注四千五百灵玉。” “青衣,神海蕴灵上境,两胜零负,剩余灵玉八千六百。” 因此次季月年乃是接取邀斗,故而并没有提前付出邀斗斗注,获胜之后,直接获得了“幻魔女”的斗注九百灵玉。 短短半个时辰,季月年令牌之内的灵玉便暴涨至了八千六百之数,这正是万灵斗场吸引人之处。 在万灵斗场之内,令牌之内灵玉数目的大起大落很是寻常,许多生灵上一刻还持有上万灵玉,下一刻便全部归零,从而被万灵斗场踢出境外之事不在少数。 季月年将黑铁令牌放在木桌之上,脑海之中却依然在回想着那“幻魔女”的面容。 其相貌虽然清丽俏美,却总透露着一种无法言明的诡异之感,甚至让季月年这里都有些微微发寒。 “我到底遗漏了什么细节?” 季月年眉头微皱,细细回想着那“幻魔女”出现以来的每一个动作。 方才她仰起小脸看着自己,正是神魂所感受的寒意最为浓烈之时。 恍惚之间,一道电光轰然划过脑海! 眼睛! 她的眼睛乃是倒生!她的眼皮生长在眼珠之下,甚至就连眼角都是朝下偏斜! 想到此处,季月年心中顿感不妙,刺骨的冰冷寒意自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甚至就连木桌光幕都有了些许扭曲。 “竟然能察觉到真正的幻境所在,实在是不错,可惜已经晚了。” 少女冷淡的声音传入耳畔,四周景象扭曲变幻,季月年已是重新出现在了细雨绵绵的密林之中。 无数狰狞的鬼怪密密麻麻现身而出,目光怨毒地盯着季月年,嘶吼着扑了上来。 季月年仿佛呆怔在了原地,被数不清的鬼爪撕裂了身躯,片刻之间便神魂俱灭而去。 幻魔女望着季月年陨灭之处,目中露出一丝不屑。 数息之后,她却始终都不曾等到万灵斗场的传送光门,忍不住轻轻皱起了眉头。 “些许魍魉伎俩,不过小道尔,”季月年的身影自极天之上凝聚而出,眸光清冷,静静地俯视着有些惊慌的幻魔女,“你的幻术纵然精深至极,可其终究不成正道,如梦幻泡影,如白骨骷髅,到头来也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幻魔女仰头望着锦青衣袖飘扬的清美少年,神魂一阵恍惚,内心深处竟是极为罕见地有了跪拜在地的冲动。 季月年低垂着目光,灿金的神魂之上有一缕金芒环绕而出。 “无上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曾言,这天地众生,这世间的无量数生灵,无不可渡。” “你有害我之心,我便以慈悲报之。” 苍白修长的指尖有了一缕佛光缠绕流转。 幻魔女第一次如此真切地察觉到了生死危机,疯狂地催动自己的黑铁令牌,尖声嘶叫道:“我是妖国皇城的重目妖灵血裔,我认……” 那第三个“败”字还不曾出口,便有铺天盖地的金芒覆压下来,将万物都遮蔽在了其中。 大慈悲咒。 跟大家请半天假 今晚会补全更新,包括前天的欠更。 感谢。 第三百一十六章 重目妖灵 “青衣胜。” “获得邀斗斗注九百灵玉。” “获得押注斗注返还两千灵玉,获得押注斗注六千七百灵玉。” “青衣,神海蕴灵上境,两胜零负,剩余灵玉一万零八百。” 季月年自木屋之中现出身来,黑铁令牌之上的毫光微微颤动,其上的灵玉数目疯狂暴涨,数息之间便涨至了“一万零八百”之数。 “押注‘幻魔女’的灵玉居然有如此之多。” 季月年取过黑铁令牌,眉头微微皱起,却是想到了那幻魔女陨灭之前所谓的“妖国皇城重目妖灵”之言。 嗡。 一道血红玄光自令牌之上涌动而过,季月年低头看去,一条被人指定的邀斗信息缓缓浮现出来。 “指定邀斗,‘诡目’邀斗‘青衣’,场景为斗场擂台,斗注八千灵玉。” “诡目,神海蕴灵巅峰之境,十九胜零负。” “指定邀斗无法认输,无法依靠令牌传送出斗场范围,非生即死。” 血红光芒颤动的愈加剧烈,季月年思忖片刻,修长白皙的手指划过,竟是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这场邀斗! “指定邀斗已确认,请‘诡目’、‘青衣’于三十息之后推开木屋屋门,前往斗场。” “指定邀斗已确认,提前扣除八千灵玉斗注,剩余灵玉两千八百。” 季月年不曾理会黑铁令牌之上变化的灵玉数目,而是自第二道光幕之中择选出了这条邀斗信息,径直将剩余的灵玉全部押了进去。 “下注两千八百灵玉,押‘青衣’胜,已确认。” 与此同时,押那“诡目”获胜的灵玉数目亦是随之暴涨,瞬息之间便突破了一万之数,而押注“青衣”获胜的灵玉数目却仅仅只有三千余,其中甚至已经包含了季月年自己的两千八百块灵玉。 显然这名为“诡目”的生灵非同小可,说不得便是妖国皇城之中的妖孽天骄。 斗场擂台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场景,只有指定邀斗才能使用,其上没有任何元气属相的加成偏向,相对而言更为公平。 指定邀斗与寻常邀斗最大的不同之处,便是万灵斗场之中的其余生灵都可以观看这场邀斗,而寻常邀斗只有参与双方才能知晓细节,其余生灵根本无法在旁观看。 指定邀斗,非生即死。 季月年掌中持着黑铁令牌,轻声道:“重目妖灵,想来应是与那幻魔女相似的生灵,既是如此……” 三十息已至,木门洞开,炽白的玄光映照进来,将季月年笼罩在了其中。 …… 灰白的地面不知是何材质,冰凉坚硬,四周则是环绕着数百根高可通天的古朴石柱,径直没入了极天之上缥缈的云雾之中。 这座作为生死之决的斗场擂台,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装饰。 那些石柱边缘,不时有着团团云雾聚拢而至,每一团云雾都代表着一个万灵斗场之内的生灵,这些生灵只能在石柱之侧观看,根本无法真正进入生死斗场。 短短数息之间,便有足足数百团云雾涌动而来。 显然,这些生灵皆是为了前来观看“诡目”,在万灵斗场能够互相选择的规则之下,“诡目”可以十九胜而无一败,足以证明其可怕之处。 “斗场的潜在规则,若生灵有意认输,便不可再下杀手,”一道冰冷的声音自数千丈之外遥遥传了过来,“据我所知,幻魔女已经催动了令牌,为何你仍然不依不饶地将其神魂戮灭?” 季月年遥望着擂台另一侧的黑袍青年,轻笑一声,道:“她先起害人之意,我为何不能将其诛杀?” 黑袍青年诡异倒生的双眼睁大了一些,凝望着季月年,寒声道:“我虽然无法观看你与她邀斗之时的景象,可其所残留的令牌之上有极为浓郁的传送气息,显然其临死之前已经催动了令牌,你竟……” “那又如何?”季月年神色微冷,“既然入了生死斗场,便以神通道法见真章,如今你似聒噪的鸦雀一般在此处胡言乱语,简直不知所谓。” “不知道哪里来的荒野散修,竟敢如此与我说话!” 黑袍青年显然动了真怒,当下再不开口,倒生的双目睁的更大,无数迷幻光影自其双眼之中涌动而出,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将季月年笼罩在了其中。 重目妖灵乃是朱紫妖国的数种远古血脉之一,其所继承的血脉神通,便是制造出绝对不会被识破的幻境。 至少在朱紫妖国境内,没有生灵可以真正将此种幻境打破。 甚至就连季月年的通灵业火虚影,短时间之内都无法看穿这幻境的虚实。 被那些光影拢住之后,季月年仿佛直接呆怔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黑袍青年面上露出一丝嗤笑,身形急速迫近而来,口中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我的天赋神通甚至就连神宫宿灵之境都无法避开,区区荒野散修竟然敢接下我的生死邀斗,合该你今日往生而去。” 其行至季月年身侧,掌中浮现出一团炽红的血光,毫不留情地朝其眉心拍去! 刺耳的撕裂之声传遍四野,血光所过之处,甚至就连斗场的虚空都裂开了数不清的细小缝隙。 轰! 季月年化作漫天光影溃散开来,黑袍青年诡目微微怔了怔,那团血光径直穿过细碎的光影,灌入了斗场擂台的坚硬地面之中。 无数裂纹如蛛网一般蔓延开来,斗场的石面几乎化作了一片炽光血河。 “不可能!在我的感应之中,此人方才明明还在此处!更何况……这厮只有神海蕴灵上境的修为,根本不可能挣脱我的天赋幻境!” 诡目面露惊怒之色,站在原地举目四顾,却不曾察觉到半点季月年的气息。 四周围观的上千团云雾亦是纷纷颤动起来,显然对于此事感到极为不可思议。 “那青衣怎么可能挣脱重目妖灵的天赋幻境!?” “方才那青衣还站在原处,可下一刻便直接失去了全部气息,万灵斗场怎会发生这般诡异之事?” “此人只有神海蕴灵上境的修为,如何能够逃过诡目的全力袭杀?” “诡目乃是妖国皇城重目妖灵血脉之中最为出彩的妖孽天骄,寻常的神海蕴灵上境在其面前根本撑不过三息!” …… 诡目站在遍地炽红裂纹中央,倒生的双目微微颤动,飞速捕捉着斗场擂台之中的所有信息。 “原来在这里!” 数息之后,诡目冷笑一声,右手紧握成拳,径直朝着擂台左侧的边缘石柱轰杀而去! 地面上的无数血光皆是跟随而起,在其拳风之后凝聚成了一道湮灭一切的猩红罡风,朝着那石柱所在之处席卷而至! 轰! 坚不可摧的石柱之上出现了数道宽及两丈、蔓延而上的可怕裂缝,即使有着斗场禁阵的护持,依然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沉闷响声,摇摇欲坠的倾斜在擂台边缘。 诡目倒生的双眼转动的愈加快速,竟是在那石柱之下险险捕捉到了一丝青芒,嘴角勾勒出一丝阴冷的笑意,道:“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躲到那里去!” “我何时说过要躲?” 少年平淡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让诡目狠狠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眼望不见尽头的璀璨青芒。 “摄灵。” 第三百一十七章 晗光郡主 漫天青芒覆压而来,诡目的神魂控制不住地惊颤起来,一种恐怖无比的濒死危觉涌上心头。 “妖目定灵!” 倒生的双眼之上有道道迷幻光影蜕离而出,在其身前布下了一道光罩,堪堪挡住了青芒的侵袭。 无边无际的摄灵青芒急速侵蚀着薄薄的光幕,可诡目却已经争取到了喘息之机,当下祭出一座光华流转的印形法宝,全力催动之下,使其飘飘荡荡悬浮在了头顶。 轰! 定灵光幕寸寸碎裂,璀璨的青芒将诡目完全覆盖在了其中。 数息之后,摄灵青芒散去,诡目有些狼狈地半跪于地,面色苍白无比,其头顶有一座漆黑印玺缓缓旋转,垂下道道凝实无比的护身玄光。 四面八方的石柱之上,此时早已是一片哗然! “那青衣竟然逼得诡目祭出了血脉至宝!” “这青芒到底是什么灵力!即便有着斗场禁阵阻隔,我都隐约能够感受到其中所蕴藏的恐怖力量!” “诡目乃是妖国皇城之中足以位列前三十的妖孽天骄,如今竟然在晗光妖城万灵斗场之内,于一个荒野散修面前处于下风!” “此人名为青衣……我倒是想起了一人!” “难道是前些时日里那个名震皇城的小妖女!?” “应该不是,那小妖女虽然平日里喜着湛青裙裳,可她的咒法神通却与这青衣并非一路。” “摘霞道会临近,朱紫妖国境内倒是冒出了许多不曾见过的天骄。” …… 季月年低头望着半跪在地的诡目,准确地说,是望着诡目头顶的那座漆黑印玺。 诡目显而易见地有些虚弱,显然挡下那些摄灵青光并不算容易,此时其缓缓站起身来,伸袖擦了擦眼角沁出的血迹,露出有些癫狂的笑容,道:“青衣是么,能够逼我使出血脉至宝,你已经足以自得,不过我重目妖灵一脉能够在妖国皇城之中雄踞一方,那是因为……” 此言未落,便有一丝炽目金光自季月年指尖缠绕而出,直接穿破了漆黑印玺的护持光幕,在诡目的心宫神阙之处透体而过。 “聒噪。” 季月年行至近前,伸袖取过那悬于空中的漆黑印玺,拿在手中细细端详。 这一缕金芒是《渡灵佛咒》的纯净佛光,似这般的真正佛光极为稀少,数百年蕴养下来,即便季月年的真灵深处也仅仅只有数十道而已。 “这不……不可……能……” 诡目静静地站在原地,低头望着自己心宫神阙之处的灿金光团,声音嘶哑。 “妖国皇城之中的妖孽天骄,心智都是这般低下么?”季月年轻轻拂袖,一道湛青炽光凝聚而出,直接将毫无抵抗之力的诡目卷成了漫天碎屑,“若当真如此,这盛名在外的朱紫妖国,未免有些令人轻视。” 随着诡目化灰崩灭,四周石柱之上观看的数千生灵尽皆陷入了可怕的静谧。 “重目妖灵的嫡系血脉,就这么被人诛了?” “若是妖国皇城那边追究下来,晗光妖城只怕藏不住这青衣的身份。” “此言差矣,莫说重目妖灵只不过是妖国皇城的次阶势力,即便是朱紫皇族的诸多上灵,也不可能打破自己所立的规矩!” “万灵斗场以身份隐蔽而传名于极北边陲,其背后乃是堂堂晗光郡主,晗光郡主亦是属于高贵无比的朱紫皇族,怎么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诡目乃是重目妖灵血脉参与摘霞道会的首要人选,如今其在万灵斗场之中被戮杀,只怕重目妖灵一族根本不会善罢甘休!” “这青衣至今已有三胜,与其邀斗的生灵分别为‘赤水散人’、‘幻魔女’以及如今的‘诡目’,除却赤水散人之外,幻魔女与诡目皆是重目妖灵血脉之中的佼佼者,如今竟然陆续被这青衣诛灭在此,恐怕……” “恐怕重目妖灵会动用朱紫皇城宗族特权,强行调查这青衣的来历底细!” “此言不错!” …… 季月年低垂着目光望着手中的漆黑印玺,自其中感受到了一道可怕至极的力量,这力量已经远远超出了神海蕴灵之境的界限,若不是自己有着《渡灵佛咒》的真正佛光,寻常的咒法神通根本无法打破这印玺的护体玄光。 这方印玺,应是那重目妖灵一族赐予诡目的护身至宝,其珍贵程度无法想象。 斗场擂台之中有传送玄光渐起,朝着季月年笼罩而来。 诡目已陨,胜负已分。 蓦地,那漆黑印玺忽然挣脱了季月年的手掌,凝滞在了极天之上,无数道黑红血光蔓延而出,将斗场擂台之中的传送之力驱散了个干净! 一道虚幻的身影自印玺之上凝聚而出,无法比拟的恐怖气势升腾而起,甚至使斗场擂台的虚空都产生了数十道无法愈合的可怕裂缝! 那身影望向诡目身形消散之处,似是有些惆怅,下一刻便直接伸出一根手指,径直朝着季月年点来! 季月年瞳孔微缩,瞬间便判断出了这手指之内所蕴含的力量。 神宫宿灵上境! 绝不能力敌! 电光火石之间,季月年身周已是有湛蓝的敕水神光逸散,随时准备强行逃离万灵斗场。 至于那用来传送离场的黑铁令牌,此时早就已经与废铁无异。 虚幻的手指过处,斗场小境的虚空片片崩塌,露出了小境底部如冰晶琉璃一般的炫目光影。 “此处乃是晗光妖城!焉敢放肆!” 震耳之音传遍天穹,一道银甲身影神色冷漠,在季月年身前凝聚而出,手中冰蓝刀戟狠狠一挥,深蓝的炽芒横扫而出,径直与那虚幻的手指撞在了一处! 轰!!! 四周的石柱尽皆崩毁,整座斗场擂台彻底碎裂开来! 漫天璀璨耀眼的光影之中,那银甲生灵冰冷的声音传遍了整座万灵小境。 “重目妖灵血脉,晗光郡主亲自定下的规制绝不可犯,你等越界了!” 漆黑印玺之上凝聚出的虚幻身影知晓事不可为,只能暂且放弃追杀季月年,长长叹息一声,化作一道扭曲的玄黑光晕,卷着印玺冲破了万灵斗场的凝实屏障,朝着妖国皇城的方向遥遥行去。 银甲生灵手中冰蓝长戟接连挥动,重新稳固住了万灵小境,仰头望着虚幻身影离开的方向,神色愈加冰冷:“重目妖灵血脉竟敢公然破坏万灵斗场,视晗光妖城规制如无物,我定会将此事如实上禀晗光郡主,等着罢。” 此言落罢,他侧头看了一眼被自己护在身后的季月年,凝聚出一道传送之力丢了过去:“青衣,我乃万灵斗场巡守长老,此战是你胜出,万灵斗场的规则乃是郡主亲自定下,绝对不容破坏。” 那传送之力扭曲变幻,瞬间便将季月年送回了木屋之中。 第三百一十八章 青衣道子,入继晗光 “那手指的主人,绝非寻常的神宫宿灵上境。” 季月年自木屋之内现出身来,脑海之中依稀回忆着那避无可避的一指。 自己如今以《显密妙通不陨身》为骨,以敕水神力为躯,底蕴更是深厚无比,若是底牌尽出,即便寻常的神宫宿灵上境亲临,也未尝没有一拼之力。 但自己的数个底牌几乎都不能轻易现于人前,《渡灵佛咒》虽然有着神异至极的自晦之能,可一旦被那些可怕的生灵察觉到佛法的气息,自己立刻便会迎来灭顶之灾,届时即便是敕水神印都无法护住自己的真灵。 季月年将黑铁令牌放于木桌之上,心神深处有万千思绪流转。 凭借着《渡灵佛咒》的神物自晦之效,其可以偶尔施展大慈悲咒与往生佛咒从而不被发觉,可却绝对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频繁施展这道佛咒,一旦当真被人察觉到些许端倪,便是无法挽回的万劫不复之局。 “万灵生死斗场,青衣胜。” “获得邀斗斗注返还八千灵玉,获得邀斗斗注八千灵玉。” “获得押注斗注返还两千八百灵玉,获得押注斗注两万四千七百灵玉。” “青衣,神海蕴灵上境,三胜零负,剩余灵玉四万三千五百。” 季月年低垂着目光望着木桌之上毫光闪烁的令牌,已是隐隐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惊悸杀机。 重目妖灵一族,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是时候离开了。” 喃喃之间,季月年催动了黑铁令牌,传送光晕萦绕而起,弥漫了整间木屋。 …… 光影散去,映入眼帘的却是数座灯火长明的古老殿阁。 季月年目光微凝,抬首朝着殿门之下的银甲生灵望去。 “季月年,来自贫瘠无比的元衍地界太御圣宗,在万灵斗场化名‘青衣’,骨龄不过数百,却修有如此可怕的神魂底蕴,实在令人惊叹。” 银甲生灵缓步走下玉阶,神色之间看不出半点喜怒。 季月年稍稍思忖片刻,拱了拱手,道:“见过万灵巡守。” 万灵巡守轻轻摇了摇头,道:“你闹出了如此大的动静,怎能轻易一走了之?郡主要见你,随我来罢。” 此言落罢,他便直接转身朝着那座最为巍峨的殿阁之中行去。 季月年神思流转,心下已经有了些许计较,径直起步跟了上去。 入了殿阁,万灵巡守无声无息地退出了殿阁,季月年行至古殿之中,却不曾见得半个人影。 蓦然间,大殿之侧的一座銮台之上有光华流转,数息之后便凝聚出了一个有些虚幻的女子身形。 那虚影女子细细打量了一番季月年,轻柔的声音很是空灵悦耳:“元衍地界乃是极北边陲数百地界之中最为贫瘠的数个地界之一,你身为上古天生神灵的血裔,竟然能在那种地方修成如此深厚的底蕴,更是在短短二十日之内接连吸收四百颗通妙真丹、四百颗融灵玄丹,实在是不错。” 在一些大能眼中,季月年的敕水神力根本无法隐藏,其便理所当然地被当成了一些极为罕见天生神灵的血脉后裔。 季月年见其如此作态,内心之中已是隐约猜到了些许,道:“郡主过誉了。” 晗光郡主轻轻摆手,道:“你能够击穿重目妖灵的血脉至宝,足以证明你的血脉之古老尊贵,不若这般,我助你摆脱原生元衍地界的因果,让你作为我晗光妖城四位道子之一,参与数十年之后的摘霞道会,如何?”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我与元衍地界有因果誓约,极难脱离。” “因果誓约?那种地界之内难道还有知晓此事的神宫宿灵之境?”晗光郡主显然有些讶异,犹疑数息之后,才缓缓开口道,“如此也无碍,似你这般古老的神灵血脉极是稀有,你即便带着元衍地界的因果誓约,也能够作为晗光妖城的道子参会。届时若当真取了座次,我晗光妖城只要名录,灵物奖励等可尽归元衍地界。” 见季月年似是在思考,晗光郡主又道:“若你不愿,那这摘霞道会便不必参加了,我这殿中恰好还缺着一盏神血灵灯。” 季月年眸光深处泛起一丝冷意,却不曾表现出来,而是轻声道:“若是当真无碍于因果誓约,又有何不可?” “善,”晗光郡主虚幻的身形缓缓淡去,“即刻起,你便化名青衣,列入晗光妖城四位道子之一,一应物事我会令人备好。” 朱紫妖国有六大妖城,每一座妖城都相类于一个繁华无比的大型地界,自然分别有着摘霞道会的参与名额。 极北边陲的寻常地界分别有十个名额,即便是贫瘠无比的元衍地界都是如此,可六大妖城毕竟是朱紫妖国腹地,为避嫌故,每座妖城仅仅只有四个名额,这也造就了六大妖城之间愈加惨烈的攀比争锋。 晗光妖城有妖孽天骄无数,晗光郡主之所以看中季月年,便是因为晗光妖城之内极为缺少古老尊贵的神灵血裔,而季月年的敕水神力虽然隐藏极深,却早就被晗光妖城之内的大能感应到了痕迹。 另外三尊道子,分别为妖、鬼物、人,每一尊道子都是妖孽之中的妖孽,唯有神灵血裔之类没有一枝独秀的生灵,季月年的出现可谓是恰逢其会。 虽然季月年的原生地界很是荒芜贫瘠,其表现出来的实力与顶尖的道子亦是有些差距,可对于坐拥一座妖城的晗光郡主而言,只要血脉足够古老尊贵,所有灵物资源之上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 “原来摘霞道会的座次名录有着如此大用!” 季月年独自坐于华贵至极的銮榻之上,望着玉案之上密密麻麻的玉简,对于盛名在外的摘霞道会第一次有了极为深刻的认识。 其心中自然知晓晗光郡主绝非善类,事后极有可能行那鸟尽弓藏、卸磨杀驴之举,只是自己对其并不算太过忌惮,况且一旦有了晗光妖城道子的身份,行事之间会平添许多便利。 微拂锦青袍袖,轻声道:“来人。” 一个身着浅粉挂星薄纱的绝色侍女行入殿中,轻柔地福了一福:“青衣道子殿下。” 季月年看了看她薄纱之下若隐若现的绝妙胴体,如渊一般沉静的眸光之中没有半点多余的情绪,道:“将此处有关于朱紫妖国的古籍全部取来。” 那粉纱侍女站起身来,轻笑道:“郡主有过吩咐,若是道子殿下有修为、法宝、神通、咒法、符箓、灵果、丹药、灵器、诅咒以及禁术之上的需求,尽皆满足,不过关于那些杂谈典籍……郡主却是不曾提到过。” 季月年声音微冷,道:“不曾提过,便是默许。” 粉纱侍女抬起头来,如秋水一般的盈盈目光望向季月年,一言不发。 季月年静静地与其对视,神情之中没有半分退让之意。 不知过了多久,那粉纱侍女终是稍稍避开了季月年的目光,沉默着退了下去。 半个时辰之后,数十块花纹繁复的玉简、十余块记录玉牌以及数卷泛黄的古籍被整整齐齐地呈了上来。 番外章 梦付寒池星落处,指间流沙空垂暮 “郡主,你当真要让这一无是处的道人占用一个位置?” 黑袍生灵恭敬地跪在地上,稍稍仰起头来,面带惧畏的望着面前身着水蓝裙裳的女童。 他知晓,这喜怒无常的蓝裳女童仅仅只是寒池郡主的一个身外化身,真正的寒池郡主根本不曾醒来,如今尚在寒池妖城的上宫之中沉睡清修。 “你这厮怎地如此多嘴多舌?”蓝裳女童柔软的唇角扯出一丝阴冷的笑意,低头望着战战兢兢的黑袍生灵,“若不是你的身份特殊,我早就将你剁的稀碎,掺着七色仙桃炼成丹药吃!” “郡主之前所作所为我尚可装作不知,可此事……我不得不言,”黑袍生灵一脸苦涩,“寒池妖城的名额只有四个,若那无用道人占去一个位置,郡主又要如何跟妖城之中的诸多世家势力交代?” 寒池郡主目光愈加阴冷,盯着黑袍生灵看了半晌,道:“此事我自有计较,你若再敢多嘴一句,我便不再顾及金圣宫娘娘的香火之情,将你……” 此言未落,便有一个随侍生灵跪在殿外,高声道:“星象真人觐见。” 蓝裳少女紧皱的小脸顿时如同冰雪融化一般舒展开来,清丽白皙的眉眼之间尽是明媚的笑意,直接走出殿阁,朝着身背符剑的少年道人行去。 黑袍生灵独自跪在地上,叹了口气,喃喃道:“奉命前来侍奉这位郡主的化身,居然随时都要做好神魂俱灭的准备,实在是……可有些事又不得不言,不言便是抗命犯上,苦也。” 殿阁之外,元清有些疑惑地望着巧笑嫣然的清丽少女,道:“寒池郡主今日怎地如此开怀?” 寒池郡主极是自然地挽起元清的手臂,拉着他朝后殿行去,口中道:“今日是你满十六岁骨龄之日,我有一件贺礼要送给你。” 元清苦笑道:“郡主言重了,我自幼便在深山道观里长大,从来不需要什么贺礼,只要郡主能够……” 少女忽然停下脚步,侧头望着他清秀的脸庞,轻笑道:“只要我能够如何?” 元清自知失言,忍不住暗暗骂了自己两句,讪讪一笑,道:“那日在卜星台之上,郡主能够耐着性子听我讲述那些孤寂之事,便已经是给我的贺礼了。” 她松开挽着少年道人的手臂,靠近了些,轻轻踮起脚,在他耳边道:“你难道忘记了我那日与你说过之事?” 少女吐气如兰,温热的香风直扑脖颈,让不谙人事的少年道人瞬间涨红了耳根,稍稍退开了些,结结巴巴道:“郡……郡主,你……你……” 寒池郡主浅浅一笑,欺身而上,竟是直接将白皙精致的下巴抵着元清的肩膀,柔软娇小的身子完全靠在了少年道人的胸膛之上。 元清愈加失措,就连双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口中道:“你……” 她伸出温热的小手,捂住了元清的嘴唇,低声道:“我那日说过,我自幼便经常做一个梦境,那个梦境告诉我,若我有朝一日遇到一个与众不同之人,他便是我的如意郎君。” 见元清沉默下来,她稍稍侧头,乌黑柔软的发丝垂落在元清的肩上,笑道:“我配不上你么?” 元清怔怔地望着眼前这张白皙无暇的清丽脸庞,嘴唇微微颤动,终于轻声道:“配……配的上。” 咔嚓。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物事碎裂开来。 寒池郡主伸出双手拥着少年道人,重新侧过头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那双清灵明透的眸子晦暗下来,其中隐隐蕴藏着神鬼莫测的诡异阴冷。 第三百一十九章 清音九转 “朱紫皇城,金圣宫。” 季月年轻轻放下手中的古卷,走出大殿,遥望着极远处那耸于云雾之间的巍峨皇城,眸光之中添了些许莫名之色。 不知年之前,北俱芦洲陆境北部曾生有一株仙根,此仙根乃是天地蕴养而生,汲取地脉灵气疯狂生长,终长成了一株高及数万丈、盘根错节的通天之树。 此灵树生的实在太高,虽然距离三十三天第一天玄海天的界境仍然极远,却也足够吸引一些来自于天境的云霞、仙气甚至仙禽前来栖息。 灵树毕竟是陆境之物,随着依附而来的天境灵气愈来愈多,久而久之,其树冠便有些不堪重负,终有一日,被两只争斗的仙禽无意之间毁了树冠,在两万三千丈之处折断开来。 那庞大的树冠径直跌落下来,在灵树之侧沾土即入,片刻之间便消失不见。 其上携带着的天境灵气与附近的地脉弥漫交融,最终成就了一方无可比拟的修行之地,造就了许多强大至极的地境生灵。 那灵树树冠跌落之处,便是如今的朱紫妖国所在,这也是朱紫妖国能够在极北边陲长盛不衰的根本原因。 树冠虽断,灵树的残余树干却依旧有两万余丈之高,无数光阴流转,这棵通天灵树已经不知为朱紫妖国提供了多少气运庇护。 名震极北边陲的摘霞道会,便是朱紫妖国出于反哺灵树蕴养之因,将此福泽传遍极北边陲,使每个地界都有参与道会的名额位置,即便贫瘠如元衍地界这般,也与其他地界相同,有着十个摘霞道会的名额位置。 只是不久之前白夜地界陷空山横生变故,使元衍地界受到无法挽回的重创,即使遍观太御圣宗六山三境,也再没有一个够资格参与道会的神海蕴灵之境天骄。 除却季月年。 “摘霞之争,才是真正的天骄之战。” 季月年静立于殿阁石栏之侧,遥望着妖国皇城之中那棵庞大无比、若隐若现的通天灵树,衣袖之间流转着浅浅淡淡的玄光光晕。 自己之所以前来朱紫妖国争夺摘霞道会的座次,其一乃是为了将元衍地界的因果尽数了却。 其二,便是因为陷空山地涌夫人留下的那块佛光锦帛。 “传道。” 虽然以自己如今的修为,谈论传道之事还早了些,可既然有了一个“传”字,便先要为人所知才可。 真灵深处的重重迷雾稍稍拨开了一些,无论是东海龙宫、昭明山境、敖离公主、玄阴神女等血脉因果,还是普陀圣境、掌珠龙姬、南海珞珈圣山以及《般若心经》等不断揭开的真灵记忆,都隐约揭示着一个可怕无比的真相。 北俱芦洲乃是三十三天天庭统摄,在其余州境人尽皆知的“佛”却仿佛成了禁忌,甚至就连一丝一毫的消息都无法流传。 《渡灵佛咒》,无上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的护道神通,却能够如此轻易地为其所修,其中真正的原因,甚至就连季月年自己都不愿深思。 可既然生在局中,有些事早就迫不得已。 滔天因果纠缠之下,大罗神仙也难挣脱,除非似赵阴月一般,彻底失去了面对一切的勇气,放弃所有挣扎,宁愿沉沦于永劫,也不愿走上这孤独冷寂的茫然前路。 “道子殿下,晗光妖城传承的禁法、神通、真咒共有两百三十九道,其中有秘传神通六道、宿灵神通二十五道,郡主吩咐了,道子殿下至多可以选择一道秘传神通、两道宿灵神通,至于其余的神通咒法……随意修习。” 粉纱侍女行至近前,白皙的小手之中举着一块稍显沉重的京白玉牌。 季月年伸袖取过玉牌,径直朝其中探入了一丝玄气。 自己虽然重塑了神魂与躯体,可先前精修的《六欲玄真》、《九曜剑芒》以及《镇玉灵咒》等神通咒法却都已经崩灭无踪,以至于自己虽然神魂底蕴恐怖至极,可寻常能够使用的杀伐手段却寥寥无几,与其余神海蕴灵之境的妖孽天骄比起来很是匮乏。 晗光妖城乃是朱紫妖国六座妖城之一,传承悠久,其所贮藏的神通禁法强横无比,随便传出一道宿灵真法都足以引起数十个地界的疯狂争抢。 季月年前番所修的《九曜剑芒》,便是一道残缺的宿灵真法,而晗光妖城之内竟然有着足足二十五道完整的宿灵真法,足以见其底蕴之深厚。 那玉牌之中密密麻麻记载着数百道神通咒法的名字,位列最前的便是六道轻易不可视人的秘传神通。 “《凝光真咒》,晗光秘传,可在一定范围之内凝化分身,修至精深之处,可使分身替己应劫。” “注:若要修行此真咒,需注意分身反噬。” 极是简洁的两行小字,却让季月年这里目光微微沉凝。 秘传神通珍贵无比,绝对没有无用之咒,这道《凝光真咒》虽然不曾将其神异效用尽皆描述出来,却依然容不得任何小视。 “《吞灵幡》,晗光秘传,可自神魂之上凝化灵幡虚影,吞噬生灵神魂转化灵气,使修为暴增。” “注:此真咒沾染因果较多,渡因果劫灭之时,约增加三成难度。”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阴阳渡境的劫数本就十分可怕,能够破劫而出的神宫宿灵之境生灵万中无一,若是再增加三成难度,几乎等同于根本不可能渡过此劫。 此道《吞灵幡》虽然有着一些弊端,可对于那些无望突破阴阳渡境的神宫宿灵之境生灵而言,却是不可比拟的稀世真法。 “《清音九转》,晗光秘传,可耗费海量玄气凝聚出拟天之音,直接绞杀生灵神魂,威能可怖。” “注:此神通消耗极大,只有神海稳固无比的生灵才可修习,若底蕴薄弱而强行修习,施展之时有天音反噬之忧。” 季月年的目光在《清音九转》之上顿了一顿,继续朝下看去。 “《晗光妖咒》,晗光妖城历代嫡系秘传,修至精深之处,可言出法随,天地色变。” “注:此咒只有晗光嫡系血脉才可修习。” 第三百二十章 《心剑》 此妖咒虽是晗光秘传,修习的要求却严苛无比,季月年只是稍稍瞥了一眼,便径直移开了目光,继续朝下看去。 “《化形真咒》,修至精深处,可从神魂层次之上变幻成其余生灵,外形、骨龄、骨相、血脉皆可变化。” “注:此咒来历颇深,修习难度更是极高,若非悟性惊天者,无法修成。” “注:此咒只有修至神宫宿灵之境才可修习。” 季月年眸光沉静,心念动间,半透明的玉牌光幕缓缓流动,显示出了其中蕴藏的最后一道秘传神通。 “《上阶炼器直指》,此神通专于炼之一道,修至炉火之境,可炼制纯阳法宝。” “注:此神通所需炼器天资极为苛刻,藉此炼制而出的纯阳法宝,其威能比之寻常纯阳法宝高出五成。” 六道秘传神通,除却《晗光妖咒》与《化形真咒》无法修习之外,其余四道秘传对于季月年都有着或多或少的增益。 “道子殿下,晗光妖城的秘传从不轻易示人,如今郡主允许你选择一道秘传神通修习,还是慢慢考量为好。” 粉纱侍女静静地立于一侧,眉眼含笑。 季月年看了她一眼,将那玉牌放回玉案之上,道:“取这两道便可。” 粉纱侍女伸手拿起玉牌,略一沉默,道:“秘传神通《清音九转》,宿灵真法《心剑》,道子殿下考虑好了?” 季月年微微颔首,道:“善。” “道子殿下,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粉纱侍女挑了挑眉,“宿灵真法乃是完整的神宫宿灵之境神通,虽然比不上晗光秘传,却也算是珍贵稀有,这道《心剑》很是鸡肋,若是……” “我已选择这两道神通,无需更改,且去罢。” 季月年轻轻拂了拂袖袍。 粉纱侍女不再开口,将玉牌收了起来,直接转身出了大殿,待其行至宫阙之外,这才狠狠啐了一口,冷哼道:“那《心剑》是极为罕见的以心火催动的神通咒法,威能有限的很,我好意提醒于他,这厮竟然置若罔闻,简直不识好歹!” 《心剑》乃是朱紫妖国一位不知修为的上真所创,可使自身心火凝形,直接攻杀生灵的心火,修至精深处,可使对方心火湮灭,神魂修为一朝尽丧。 生灵只有燃起心火,才能真正开始修行,若是心火熄灭,所有的神魂修为都变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用不了多久便会彻底崩塌碎灭。 随着沉重的殿门缓缓关闭,季月年的目光望向左侧的虚无之处,轻声道:“方才你既然出言让我选择宿灵真法之中的《心剑》,如今何不现身相见?” 一缕微不可察的青烟缭绕而起,片刻之间便凝聚出了一个身着布衣的老汉身影。 布衣老汉细细打量着季月年,口中啧啧连声,道:“对于寻常生灵而言,那《心剑》确实无甚大用,可对于变异心火之中的通灵业火来说,《心剑》却是可怕至极的无上神通。” 季月年眸光微冷,通灵业火乃是自己最大的底牌之一,从来不曾有人真正看破,如今这布衣老汉竟然一语便道出了自己的变异心火,显然绝非常人。 “我入晗光妖城之时,为我引路的那个老者便是你罢?” 季月年眸光之中有漆黑火焰虚影灼烧而起,朝着布衣老者望去,可在其瞳孔的倒影之中,那布衣老汉却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布衣老汉神色莫名地笑了笑,道:“我并无恶意,只是稍稍察觉到你所牵连的因果很是复杂,其中有数道因果,隐约与我要寻找之人有些关联。” 季月年愈加看不透这老者的虚实,道:“你既然能够看到因果,为何不能直接寻到你要找之人?” “看到,并不代表能看清,”布衣老汉摇了摇头,目光朝着季月年的眉心神宫看去,“在这北俱芦洲的极北边陲,竟然能够燃起通灵业火,你的血脉来源颇有些值得商榷。” 顿了一顿,他又道:“与我做一桩交易如何?” 季月年沉默数息,已是知晓这布衣老汉深不可测,缓缓道:“愿闻其详。” 布衣老汉行至季月年身侧,目光之中闪过一丝炽目的灿金之芒,道:“朱紫妖国之中,与我寻找之人有因果关联的生灵有两个,一个是你,另一个在寒池妖城之中,我暂时不便前去。” 季月年似是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起,道:“你要监视于我?” 布衣老汉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道:“倒也算不上监视,我会在你身侧留下一件物事,用来承载我的一缕气息,平日里不会有任何反应,若你当真牵动了那一丝因果,我便会立刻察觉到,届时会在短时间之内亲自前来。” 似是察觉到了季月年的心绪,布衣老汉笑道:“你可知晓那晗光郡主早就已经将你看作一个死人?方才你所看过的那六道秘传神通,除却晗光妖城嫡系血脉之外,从来都不曾有外来生灵能够修习,晗光郡主既然对你如此慷慨,摘霞道会之后,定然会毫不犹豫地将你抹灭。” 季月年转身坐回銮座之上,沉静的目光之中看不出半点波澜,道:“你到底是谁?为何知晓如此之多的秘辛?” 布衣老汉摆了摆手,道:“无需顾虑我的身份,我对劳什子摘霞道会、朱紫座次毫无兴趣,你若是不想被晗光郡主利用完之后随手碾死,便只能与我做这一桩交易。” 季月年沉默片刻,轻声道:“晗光郡主的真身至少也是阴阳渡境的上君修为,你便如此有把握?” “阴阳渡境?”布衣老汉嗤笑一声,目光之中露出一丝轻蔑,却并未多言,“我如今在她的晗光妖城之内来去无踪,她可曾有半点察觉?” “善。” 闻听季月年此言,布衣老汉的神情缓和了些许,挥袖凝聚出一道白玉光带,道:“此光带会一直系在你的手腕之上,若有朝一日你牵动了与那人之间的因果,我自会有所感应。” 那光带似有灵性一般微微颤动,缓缓飞到季月年的左手之处没入其中,在其手腕之上烙下了一圈淡淡的白光。 第三百二十一章 青花 布衣老汉看了一眼那圈白光,又道:“摘霞道会之后,我会亲自出手将你救出,不过你在六百年之内不能离开朱紫妖国地境,直至我寻到那人为止。” 生灵的修为愈高,愈重因果,并不是因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也不是因为心有愧疚,更不是因为道心的影响。 那些修行有成的生灵重视因果的惟一原因,乃是因为修行路上的劫数太过可怕,少一些因果缠身,便能多一些渡过劫数的可能。 若是劫数与因果之间没有任何关联,这布衣老汉根本不会如此隐晦行事,在其深不可测的修为镇压之下,这朱紫妖国早就变成了无边的炼狱。 此间事毕,布衣老汉似是有了离去之意,不过在重新打量了季月年一番之后,其略一犹豫,道:“以我观来,你的神魂已经重塑过数次,如今真灵已经有了些许轮回往生之象,虽然你拥有通灵业火,能够强行重凝神魂,可神魂乃是依附于真灵而生,若是神魂多次崩灭,只怕终有一日,真灵会不受控制地轮回往生而去,届时你便再也不是你了。” 此言落罢,其身影便再次化作一缕烟雾,刹那之间便消失在了大殿之内。 季月年细细回想着布衣老汉方才的话,心神深处忍不住涌起阵阵冰冷彻骨的寒意。 自己自持能够依靠敕水神印护住真灵,故而许多时候都会以身涉险,熟不知生灵的神魂崩毁之后,真灵轮回往生乃是天地规则,虽然敕水神印能够护住真灵一时,却绝对没有能力一直都与天地规则所对抗。 那位深不可测的晗光郡主绝非什么省油的灯,估计早就算到了自己的心思,却始终都没有任何反应,反而对自己予与予求,其用心之险恶可见一斑。 朱紫妖国之内上灵上真数不胜数,单单六座妖城的郡主郡王便几乎都是阴阳渡境的上君,妖国皇城之中更有无法想象的恐怖大能,这才是朱紫妖国传承至今的根本原因。 “这道灿金神魂乃是《般若心经》所凝,若非不得已之时,不可再崩灭了,”季月年静坐许久,心中沉吟,“这四十年,除却精修神通、沉淀修为之外,还需将神魂与真灵之间有些松弛的感应勾连起来,以防万一。” 距离极北边陲的摘霞道会,还有短短四十余年。 …… “敖洵世子!” 黎羽蓦地站起身来,神色之间满是惊喜。 一道泛着金芒的尊贵身影凝聚而出,有些怅惘地望着黎羽,道:“我便是你,你便是我,可是我等浪费了太多时间,错过陷空山的机缘之后,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保存神智,如今……” 黎羽怔了一怔,忍不住问道:“敖洵世子,这是何意?” 那身影摆了摆手,轻侧过头,遥遥朝着北海的方向望去,喃喃道:“或许命该如此,可我心中还是有些不甘,身为真龙血裔,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愧为北海龙宫血脉。” 黎羽隐约听出了其言外之意,不禁上前数步,急道:“敖洵世子,你曾经答应过我,有朝一日会返回北海渊底,替秋月姐姐和阿姐报仇,你还答应我要……” 一丝璀璨的金芒不知从何处逸散而来,飘飘荡荡落在了黎羽的掌心。 黎羽猛地一抬头,那道尊贵的身影已经化作细碎的光影,影影绰绰地隐入了愈加狂暴的雨水之中。 不知何时,崖洞之外已是大雨泼天。 “敖洵世子……” 黎羽半跪在地,神情已是有了些许呆滞。 阿姐与秋月姐姐相继死去,唯一支撑他的便是神魂深处的那道金色光影。 历经万般困苦,终于逃离北海天幕,至了北俱芦洲陆境之上,他一直都没有倒下,他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修为有成,以不可阻挡的煌煌之威降临北海渊底,为阿姐与秋月姐姐报仇雪恨,使其能够瞑目而去,沉冤昭雪。 北海龙宫第七宫的敖洵世子,便是他惟一的希望。 此时希望在眼前如此轻易地破灭,甚至就连黎羽的心智都有了些许失常。 不知不觉之间,那些细碎的金色光影从雨幕之中重新聚拢而来,汇入了黎羽的眉心。 “好痛!” “我的头!” 黎羽摔倒在地上,翻滚着跌出了崖洞,在大雨之中狼狈无比地双手抱头,疯狂嘶吼。 不多时候,他的脸面之上已是沾满了泥水,一尘不染的灵袍也被雨水所浸透,数不清的污浊黑泥自七窍之中涌出,浑身脏污恶臭如同流浪数年的乞者一般。 雨势渐歇。 身着灵袍的清秀少年缓缓走入崖洞,神色之间尽是冰冷。 “原来我便是敖洵,那一丝‘敖洵世子’的神智只不过是我苏醒之前为自己留下的指引。” “世间再无黎羽此人,不过敖姓太过扎眼,暂且用此名讳也可。” “此处乃是北俱芦洲极北边陲,最繁华之处,应是流沙河地界。” 黎羽心神微动,挥袖拂出一道炽目灵光,碎石崩飞,将崖洞之中的痕迹尽数抹除。 “若要尽快恢复修为,还需前往流沙河地界一趟。” 黎羽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不虞之事,眉头微微皱起,伸手在眉心神宫之处虚虚一扯,扯出了一团扭曲的透明虚影,随意丢在了脚边。 不知过了多久,崖洞内外已是彻底恢复了静谧,仿佛从来都不曾有人来过一般。 一朵有些虚幻的聚水青花不知从何处遗落下来,受了雨水天象的滋润,竟是在崖洞之外落地生根,缓缓生长起来。 泛着玄青光芒的花瓣之上隐约依附着些许记忆残片,其上有着许多扭曲的光影,其中最为清晰的,是一个眉眼之间满是笑意的温柔少女。 一阵清风轻轻拂过,这些记忆残片尽皆飘落下去,跌入泥水之中,湮灭成了微不可察的尘埃。 随着这些记忆碎片彻底消散,世间少了一个心心念念着姐姐的少年,多了一个逆灵重生的龙血真裔。 …… 第三百二十三章 仙霞 清修不知处,岁月不记年。 数十年光阴弹指即过,晗光妖城的紫烟宫亦是足足封禁了四十载之久。 沉闷的响声传遍四方宫阙,尘封着的宫门缓缓露出了一丝缝隙。 一道光影急速掠来,身着粉纱的侍女落下身子,神色微凝,定定地望着紫烟宫的宫门之处。 这座紫烟宫,正是晗光妖城第四道子的修行之处。 沉重的宫门被轻轻推开,露出了锦青衣袍之下掩藏着的白皙手掌。 数息之后,宫门大开,粉纱侍女却是面色剧变,死死地盯着紫烟宫之中行出的身影,目光之中满是惊疑。 那身影似是察觉到了粉纱侍女的目光,极是随意地侧头望来。 扭曲的湛青光虹自其双目之中横贯而出,径直将粉纱侍女的雪玉耳坠削去了半截。 粉纱侍女怔怔地伸出手掌,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白皙的脸颊。 方才那光虹仅仅只是他不经意间展露而出的玄气之锋,却足以将自己的神魂彻底崩灭,只要那光虹再偏上半寸,自己如今早已轮回往生而去。 那紫烟宫之下的身影自粉纱侍女脸上收回目光,遥望着妖国皇城的方向,轻笑道:“晗光郡主何在?” 若是之前他如此出言,粉纱侍女定然会斥喝责怪一番,可如今她却是缓缓行至近前,福了一福,低垂着头颅,恭敬无比地道:“我这便引道子殿下前去。” 晗光妖城内宫之中,不知多少目光在注视着此处,注视着那个身着锦青云纹织罗缎袍的身影。 …… 古殿。 晗光郡主虚幻的身影自銮台之上凝聚而出,俯视着下方静立的清美少年,目光莫名,道:“季月年,你可知晓,这数十年来,你耗费了我晗光妖城多少灵物资源?” 季月年眸光沉静,道:“郡主欲要取得摘霞道会靠前的座次,我便给你。” “短短四十年,你的性子却是有些变化,”晗光郡主的声音依然空灵悦耳,“不过你此言不错,我的目的是取得摘霞道会靠前的座次,如今观来,你似乎颇有把握。” 季月年轻声道:“前三十。” “安敢妄言!”晗光郡主目光微凝,娇声斥道,“你不过是一个贫瘠地界的荒野散修,有何德何能,能够列入道会前三十的座次?” 季月年抬首与她对视,神色之间没有半点变化。 数息之后,晗光郡主神情稍稍缓和,道:“你与晗霜、流月以及许轻言四人,无论是谁,只要能够让晗光妖城列入前四十座次,皆有重宝赐下。” 晗光妖城虽是朱紫妖国六大妖城之一,可在摘霞道会之中却被算作一个完整的地界,极北边陲有数百地界,前来参加道会的生灵皆是妖孽中的妖孽、天骄中的天骄。 往时晗光妖城的座次不过在五十至七十之间,从来都不曾进过前四十。 “且去罢。” 晗光郡主挥了挥袖袍,望着季月年的身影消失在古殿之中,神色之间罕见地有了些许犹豫。 “此子的心性神思太过少见,悟性又恐怖无比,短短四十年之间,竟然将《清音九转》修至了第五转,实在令人惊骇,”晗光郡主微微眯起眼睛,心中暗暗计较着得失,“可若当真按照承诺,帮助其斩断原生元衍地界的因果,实在太过耗费神魂本源。此子最终不能留下为我所用,实在是有些可惜。” 思忖之下,其目光深处已是隐约漫上了冰冷的杀意。 蓦然间,一道半透明的光幕自古殿之中扭曲而现,清灵好听的声音自其中传了出来:“晗光,听闻你择选的第四道子来自偏远贫瘠的边缘地界,可有此事?” 晗光郡主神色微沉,望着光幕之中清丽俏美的蓝裳女童,道:“与你何干?” “怎地与我无干?”蓝裳女童咯咯一笑,“你难道忘了,你我曾在金圣宫之中立下约定,此次摘霞道会的座次除了明面上用来六大妖城分配仙霞之外,你我之间还私下赌了二十朵仙霞,我可是一直都在看着你呢。” 晗光郡主面色愈加难看,挥袖之间,径直将古殿之中的光幕扫了个粉碎。 寒池妖城乃是仅次于妖国皇城的大妖城,其底蕴超出晗光妖城太多,座次亦是徘徊于三十左右,晗光妖城根本无法与其比拟。 “我既然敢与你立下约定,难道当真没有半点准备么?”晗光郡主冷笑之间,低声自言,虚幻的身形逐渐消失在了銮台之上,“晗霜与流月二人,这次定会让你大吃一惊。” …… 紫烟宫。 季月年自大殿之中席地而坐,浑身上下萦绕着神异至极的湛青光晕,衣袖发丝之间皆有着瑰美无比的流光颤动。 四十年来,其不仅将神海蕴灵上境的神魂修为完全沉淀,更是巩固了神魂与真灵之间的勾连,这具敕水神力所凝的身体几乎与真灵完全契合,足以彻底发挥出其恐怖的威能。 《般若心经》,初通之境。 《渡灵佛咒》,小成之境。 《清音九转》,炉火之境;《心剑》,炉火之境。 而如今与神魂最为契合的《显密妙通不陨身》,则是被其修至了大成之境! 经过陷空山之事,季月年极为深刻地体会到,一法通则万法通,神通咒法不需太多,需花费无数光阴用心精修,才能发挥出应有的威能。 寻常生灵若要将一道神通修至炉火,足足需要上千年时间,而季月年的神魂底蕴在此时便真正显现了出来。 《般若心经》所凝聚的神魂,《显密妙通不陨身》所铸的骨骼,以及敕水神力所凝的躯体,再加上通灵业火的恐怖增幅,九瓣莲台道法之基提供的巨大助益,这些种种因素叠加起来,最终造就了其修习神通的速度已经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程度。 四十年以来沉淀修为、研习神通,竟是抵得上寻常生灵上千年苦修。 一道光影自殿下扭曲而现,布衣老汉的身影凝聚出来,看了季月年一眼,目光稍稍有些沉凝,道:“你修行的速度有些骇人。” 季月年站起身来,略一沉默,道:“你既现身,难道是那人与我之间有了因果牵连?” 布衣老汉微微摇头,道:“暂且没有,不过我需前往流沙河一趟,摘霞道会结束之前不会出现,你且自行保重,这段时间之内莫要惹急了晗光郡主。” 此言落罢,不待季月年开口,布衣老汉的身形便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了大殿之中。 季月年极为清楚地知晓,此老者并非是关心自己,而是关心与自己有着因果牵连的那个不知名之人。 第三百二十四章 境上之境,仙上之仙 就在布衣老汉身形消失的下一刻,沉重的殿门被缓缓推开,粉纱侍女引着一个相貌平凡的青年行了进来。 那青年饶有兴趣地看着季月年,挥袖示意粉纱侍女退出殿外,拱了拱手,笑道:“我乃晗光城第一道子流月,为了摘霞道会的座次之争,郡主前番特意赐下四件法宝,让我等自行分配。” 其相貌极是普通,唯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隐约散发着浅浅淡淡的光晕。 季月年还了个礼,道:“前来晗光妖城数十年,却一直都不曾离开紫烟宫前去谒见几位道兄,还望见谅。” 流月摆了摆手,轻笑道:“我等皆是晗光妖城道子,在摘霞道会之中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无需在意那些虚礼。既然郡主已经将你定为妖城的第四道子,我等就算初次见面,也依然是可以互相信任的同道。” 季月年目光深处泛起一丝漆黑火焰,朝着流月看了一看,神情有些沉凝。 在其感应之中,这流月如同一团炽烈狂暴的火焰一般,在虚无之中毫不遮掩地熊熊燃烧,其神魂之上加持的气运数不尽数,举手投足之间皆有着浩瀚无比的天地之力相随。 其修为仅仅只是半步神宫宿灵之境,神魂气势却已经足够与神宫宿灵上境的生灵相比。 晗光妖城第一天骄。 季月年引着流月分次落座,道:“我这紫烟宫简陋,不曾备下茶果灵宴,道兄莫要怪罪。” 流月显然不甚在意,道:“你初来乍到,有何值得怪罪之处?郡主前番赐下四件灵物,让我来负责分配,如今我前来紫烟宫,便是为了询问你的意见。” 此言落罢,他便挥袖凝聚出一道光幕,四件物事的虚影浮现而出,在光幕之中缓缓旋转。 流月指了指最左侧那柄乌黑的长剑,道:“那柄剑于晗霜有大用,她很是属意,我与许轻言倒是无有不可,不知……” 其既然给足了自己颜面,季月年自然不会特意拆台,点头道:“自无不可。” 流月笑了笑,目光看向另外的三件物事,道:“你乃是新晋道子,余下三件便由你先选,如何?” 季月年微微摇头,也不拆穿,只是道:“道兄无需如此,我等按照妖城次序选择即可。” “既然如此,我便不与道兄谦让了,”流月指了指最中间的一株灵草与一方小印,“此植株于我有着大用,而那方印玺,与许轻言的道法神通颇为契合。” 光幕之中的四件物事虚影,如今已是只剩了一团麻绳。 流月侧头看了季月年一眼,意味深长道:“这根麻绳非同小可,出自妖国皇城金圣宫,晗光郡主竟然舍得将它拿出来,实在是有些出人意料。” 季月年轻挥袖袍,自光幕之上取下了那团麻绳虚影,一道信息光流缠绕而下,没入其手掌之中。 “捆妖绳,阴阳灵宝等阶,只有神力才能催动。” 一行简短的小字自脑海之中浮现而出,让季月年这里目光微微冷了下来。 阴阳灵宝,完全超越了纯阳法宝的至宝。 流月挥袖散去大殿之中的光幕,道:“这四件物事皆是晗光妖城的真正底蕴所在,如今只是暂且借予我等,道会之后,我等还需将其归还。” 季月年轻轻颔首,心中却是明亮如镜,只怕道会甫一结束,这根捆妖绳便会反手将自己缚住,任人鱼肉。 只是如今自己仅有落雪神剑一件月灵残境之宝,在法宝灵器之上的手段有些匮乏,这根捆妖绳等阶极高,对于自己助益颇多。 “既然分配已毕,那我便不叨扰了,”流月站起身来,深深看了季月年一眼,“数日之内,会有专人将捆妖绳的本体亲自送来。摘霞道会不久之后便会开启,届时我等需通力合作,为晗光妖城争得更为靠前的座次。” 季月年随之起身,轻拂袖袍,笑道:“自然如此。” 随着流月的离去,紫烟宫逐渐恢复了往日的静谧,四十年光阴,季月年从未出过宫门一步,早就已经习惯了这般孤寂枯燥的修行。 “只有神力才能催动的捆妖绳。” 季月年独自坐在道台之上,低声喃喃,“晗光郡主,你当真是用心良苦,只可惜……” 一丝冰冷彻骨的杀意缓缓凝聚,自目光深处涌动而现。 其白皙修长的指尖,隐约有着一道炽白神力流转。 洛水神力。 当初陷空山无底洞天陨灭之时,季月年就在洛絮身前两丈之处,亲眼目睹了太液真人破入阴阳渡境之时的景象。 在季月年的神魂彻底湮灭之前,其竟是动用了真灵之上的通灵业火本体,悄然摄取了一丝洛絮的本源神力,将其带回了敕水神印之上。 这一丝漏网的洛水神力,便是季月年对于晗光郡主这里,真正隐藏的杀机。 其不可能完全相信布衣老汉的承诺,若是能够如此轻易地将性命交付于他人之手,季月年根本不会贸然前来朱紫妖国。 寒池妖城,星象府。 “师尊!” 元清蓦地睁开眼睛,自榻上翻身坐起,额头之上满是密密麻麻的冷汗。 “又做噩梦了?” 清灵好听的声音传入耳畔,身着水蓝裙裳的清丽少女行了进来,目光之中满是关切。 元清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道:“我梦见自己回到了那简陋的深山道观,师尊就站在观门之处,静静地看着我。” 寒池郡主轻蹙眉头,道:“你如今已是神海蕴灵初境的修为,怎会还有梦魇侵袭?” 元清下了玉榻,叹了口气,摇头道:“并非梦魇侵袭,而是心结所至,不知为何,随着道会时日临近,我总有些心神惊悸之感。” 蓝裳少女行至近前,将臻首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道:“有我在,莫要担忧。” 元清低头看着她白皙精致的小脸,伸出手将她抱得紧了些,道:“寒池,你对我如此之好,我真不知该如何回报于你。” 寒池郡主伸出温热的小手,抓着少年道人有些冰凉的手掌,低笑道:“数十年来,你我朝夕相处,早已有了道侣之实,你怎地还似那时一般矫情扭捏?” 元清望着少女晕红欲滴的娇嫩脸颊,心下不禁有些燥热,反手将她娇小柔软的身子拦腰抱起,重新倒回了榻上。 …… 数百年前。 普陀圣境,通天彻地的韬光水幕之底。 渊涧静坐在海石之畔,在浩瀚无穷的韬光水幕之下如同一个微不可察的蝼蚁,不曾引起任何一个生灵的注意。 “兀那太乙散修,今日掌珠龙姬尊上会前来韬光水幕布法,将那令牌取来,我去为你通传。” 一个极小的光点自水幕之上遥遥落至了渊涧身前,正是二十日之前的那位巡守仙女。 元涧此前一直都在怔怔仰望着天穹之上无穷无尽的韬光水幕,如今见了身前的白纱女子,这才收回目光,站起身来行了个礼,道:“那便有劳仙子了。” 此言落罢,其再次自袖中取出了那块令牌,恭敬递了上去。 那令牌正面描绘着一缕纤细的毫毛,背面则是一顶有着两条雉翎的紫金冠冕。 白纱女子伸手虚虚一抓,那令牌竟是凭空消失,下一刻便直接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区区一个太乙散修,竟然能够持有这块令牌……在韬光水幕之下耐心等候罢,莫要胡乱走动,否则我这便将你随手打杀了去。” (前文分别位于六十五章后半段、六十七章之后番外章、七十七章之后番外章。) 第三百二十五章 掌珠龙姬 此言落罢,她便持着令牌扶摇而上,片刻之间就消失在了韬光水幕之中。 “还请仙子放心。” 渊涧神情恭敬,目光之中却是化不开的担忧焦虑。 太白星辰黯淡无光,太白神府已经撑不了太久了。 掌珠龙姬尊上在重塑佛体之前,乃是南海龙宫的真龙血裔,那令牌之上的凤翅紫金冠图案虽然来自于南海龙宫,可南海龙宫素来缥缈难寻,渊涧又无法催动这块令牌,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斗胆前来普陀圣境,欲要觐见尊贵无比的掌珠龙姬。 这般圣境浩瀚如天,大能无数,渊涧虽已度过三灾,挣脱生死灵薄、位列太乙散修,可在此处却依然只能战战兢兢,稍有不慎便会被人随手打杀了去。 随着布法之时临近,数不清的生灵朝着韬光水幕之下涌动而来,在浩渺的水幕之底,这些生灵如同密密麻麻的蚂蚁一般,三两成群,错落分布。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光柱自天穹之上降临而下,直接将神魂恍惚的渊涧卷了进去。 待渊涧再次睁开双眼之时,已是至了普陀圣境的深处。 颤抖着抬首望去,足以映照诸天的灿金莲座遮天蔽日,其上有着一道亘古尊贵的庞大光影,通天彻地的功德光轮悬浮其后,散发着璀璨至极的无量佛光。 掌珠龙姬乃是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座下的掌珠龙女,是天地之间尊贵至极的灵上之灵,渊涧跪倒在数万丈的莲座之下,如同一粒渺小至极的尘埃。 神魂震颤之间,渊涧强自定了定神,缓缓道:“见过掌珠龙姬尊上。” 其修为仅仅只有太乙真境,在掌珠龙姬面前甚至就连蝼蚁都算不上,如今能够面见龙姬化身,完全是由于那块令牌之故。 一道炽金光柱洒落下来,隐约之间有佛音入耳。 “你欲依靠这块令牌,拯救太白神府那几位神君神灵?” 渊涧低垂着头颅,道:“是。” 数息之后,其身前的炽金光柱缓缓散去,展露出了其中的物事。 那是一粒散发着金芒的砂砾。 “三十三天天庭之事,南海诸道场不便过问,更何况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星辰神府,”掌珠龙姬的声音自灿金莲座之上遥遥传了下来,“不过你既然持有这块令牌,也算与南海龙宫有些渊源,不若这般,我可以护住那几位神君真灵不陨,而你……” 渊涧拜了九拜,毫不犹豫道:“渊涧无有不从。” “我赐你一道佛光,护持着你,让你带着这粒砂砾前往北俱芦洲,将你所学尽授于他。” 渊涧怔了怔神,道:“我之所学……” 那灿金莲座之上道:“你的师门来处我早已知晓,便是那西牛贺洲的灵台方寸山,不然就凭你的浅薄修为,如何有资格能够进入这普陀圣境?” 恍惚之间,渊涧离开了浩瀚伟大的普陀圣境,在佛光的护持之下朝北俱芦洲行去。 一切都太过理所当然,仿佛没有遇到任何挫折一般,虽然太白神府犯了天规,已经灰飞烟灭、不存于世,可太白星君的真灵最后终究不曾陨灭。 …… 辰时。 渊涧推开道观观门,低头望着面色欣喜的少年道人,将心神深处的情绪按捺下来,轻声道:“走罢,今日便教你……” 少年道人目光微亮,道:“师尊,今日教我什么神通?” 渊涧当先走了进去,站在台阶之上,回头朝着少年道人望来,目光之中的忧冷孤寂已是浓郁的化不开了。 “今日教你地煞化形之术,三十六般变化。” …… 辰时。 渊涧推开道观观门,低头望着面色欣喜的少年道人,将心神深处的情绪按捺下来,轻声道:“走罢,今日便教你……” 少年道人目光微亮,道:“师尊,今日教我什么神通?” 渊涧当先走了进去,站在台阶之上,回头朝着少年道人望来,目光之中的孤寂忧冷已是浓郁的化不开了。 “今日教你天罡化形之术,三十六般变化。” …… 寒池妖城,星象府。 “元清,有此神异的神通傍身,你定能在道会之上取得前十座次!” 寒池郡主望着眼前这只寻常无比的鸟雀,小脸之上露出掩饰不住的惊喜之色。 那鸟雀扑扇着翅膀,摇身一变,便化作了一个少年道人,重新出现在了寒池郡主的感应之中。 元清笑了笑,道:“这道神通早已超脱了朱紫此境的范畴,我破入神海蕴灵之境以后,便苏醒了关于此神通的真灵记忆。” 寒池郡主围着元清上下看了看,喃喃道:“朱紫妖国之内也有一些秘传的化形神通,可与你这神通比较起来,简直不堪至极。” 元清点了点头,伸手将少女娇小柔软的身子拥入怀中,用额头抵着她的肩膀,轻声道:“我施展此变化神通之时,虽然可以随而形之,躲避任何攻杀手段,却最怕有人念诵我的真名。还是你聪慧,一直都将我唤作元清,致使妖城之中几乎无人知晓我的名讳,我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寒池郡主伸出温热的小手抱着他,声音清灵好听,低笑道:“若你能够取得前十座次,我便甘心为你诞下血脉,如何?” 她说出此言之时,小脸羞的通红,愈加显得其娇媚俏美。 元清再也按捺不住,反手将其拦腰抱起,朝着阁楼之内大步走去。 星象府外,黑袍生灵斜倚在门柱之下,侧头望着紧紧关闭的府门,长叹一声,道:“寒池郡主美冠朱紫,却性子古怪,凶狠嗜杀,从来都不曾有人能够一亲芳泽,这厮竟然能够随时随地白日宣淫,实在是羡煞我等。” 第三百二十六章 小妖女 “莫看他如今夜夜春宵,说透了不过是一只裙下之鬼而已,有甚么羡慕之处?” 阴恻恻的声音传入耳中,黑袍生灵下意识地转头望去,神色微变,道:“你不是早就消失了么?怎会在此处?” “我即将真正入劫,为何不能在此处?”那声音冷冷道,“反倒是你,堂堂妖国皇城金圣宫娘娘的嫡系血脉,此时竟然沦落到做一只看门的狗,实在是有趣。” 黑袍生灵张了张嘴,却找不到什么反驳之言,只得目露恨色,径直转头离开了星象府。 那阴冷声音的主人透过星象府的禁阵望着里面颠鸾倒凤的身影,嘴角隐约勾起了一丝冷笑。 其袖袍之处绣着精致的雪白羽纹,昭示着其尊贵无比的大妖血脉。 重明白鹭。 …… 陷空山脉出世之时,白鹭妖君曾经孤身进入其中,此后便彻底失去了踪影,甚至就连无底洞天之内也没有一丝一毫关于他的消息。 白夜地界之中根本无人知晓,白鹭妖君本是朱紫妖国金圣宫之内的大妖,其之所以前往贫瘠边缘之处建立白夜洞天,那是为了蕴养自己的因果劫数。 陷空山出世,白鹭妖君在金圣宫之内所卜算的劫运已显,随着白夜洞天的崩灭,其神宫宿灵之境巅峰的修为亦是有了些许松动,终于挣脱了血脉深处的禁锢,有了进入因果劫数的机会。 …… 戍时。 星象府的府门被轻轻推开,寒池郡主走了出来,看了一眼门柱之下的白鹭妖君,小脸微皱,道:“方才便隐约察觉到一丝禽兽的气息,没想到当真是你。” 白鹭妖君不以为意,只是淡淡道:“娘娘圣谕。” 寒池郡主目光微冷,伸出小手挽着水蓝裙裳,不情不愿地跪倒在地,道:“寒池听谕。” 白鹭妖君负手而立,低头俯视着地上的清丽少女,道:“即刻随白鹭前来金圣宫觐见,不得延误。” 寒池郡主俯首道:“是。” 此言落罢,她便径直站起身来,冷冷瞥了白鹭妖君一眼,化作一道湛蓝光虹消失不见。 白鹭妖君扯着嘴角笑了笑,身形扭曲之间化作一道炽白光虹,亦是消散在了星象府之前。 …… 摘霞道会时日将近,妖国皇城之中的生灵愈来愈多,那棵高及两万三千余丈的通天灵树遮天蔽日,乃是皇城之中最为引人注目之景。 金圣宫,重明殿。 白鹭妖君望着殿下的青裙少女,道:“朱紫皇城与其余几座妖城不同,仅仅只有三个参与道会的位置,金圣宫娘娘素来厚爱于我,故而我才能在娘娘那里勉强为你求来了一个名额,不过你至少需要进入前五座次,否则就连我都会受到重罚。” 那青裙少女唇红齿白,生的极是好看,闻听此言,只是轻轻笑了笑,道:“师尊放心便是。” 白鹭妖君走下銮台,道:“我当初让你掩藏行迹先行前来朱紫妖国,便是为了让你熟悉妖国皇城之中的诸多势力,只要你能够在道会之中取得前五座次,娘娘会对重明殿愈加恩宠。若我在因果劫数之中破劫而出,极有可能敕封郡王,独自摄守一座妖城。” 行至青裙少女身侧,白鹭妖君顿了一顿,低声道:“我不管你是什么血脉来历,只要可以助我执掌妖城,你便是我的好徒儿。” 那青裙少女的眸光清澈明透,袖袍之间有不可测的强横妖力流转,笑道:“无论是在白夜洞天还是在朱紫妖国,师尊都待青笛不薄,青笛自然不会辜负师尊重托。” 白鹭妖君点了点头,径直朝着重明殿之外行去。 待其行至殿门之下,青裙少女的声音遥遥传了过来。 “如今朱紫妖国的皇城之内,他们都将我唤作‘小妖女’,这个绰号,我很是喜欢。” 白鹭妖君沉默片刻,一直都有些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径直走出了重明殿。 自己能够重归金圣宫,依靠的皆是娘娘宠爱,背地里却有数不清的生灵闲话连篇,皆将自己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如此境况之下,若是还不能做出一些张目之事,只怕就连金圣宫娘娘都会有些嫌弃自己。 重明殿之中,青裙少女伸出纤白如玉的小手,翻看着白鹭妖君方才带来的一卷典籍,其上详细记载着数百个地界之中所有参与摘霞道会的生灵。 “北延地界,宿叶、宋庄、武丰茂……等十人。” “明光地界,卓元、周景山、徐姚……等十人。” …… 似是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青裙少女不停翻动着典籍,终于看到了篆有“元衍地界”的一卷。 “元衍地界,暂定。” 她皱了皱眉,轻声道:“暂定?” 思忖片刻,青裙少女朝着殿外脆声道:“来人。” 一个随侍生灵快步行入殿来,望了一眼这位名震皇城的“小妖女”,忍不住颤了一颤,恭敬垂首行了个礼。 青裙少女将那典籍放在案几之上,道:“这道会的名额之中,暂定是何意?” 那随侍生灵想了一想,亦是有些迷茫,道:“若是地界之内没有生灵前来参与,应是标明‘无人’才是,似那几个边缘之处的江宁地界、徐山地界以及玄明地界,此次道会皆是标明了‘无人’,至于这元衍地界的‘暂定’……” 青裙少女不愿听他聒噪这些废话,皱着眉头,随意翻动着手中的典籍,却蓦然之间停了下来,定定地看着手中所拿的这一卷。 晗光妖城。 第四道子,季月年。 “听闻这几个地界之所以无人参与道会,乃是因为前不久的白夜地界变故,据说就连极北边陲的护法天神都降临下来,那恐怖的情景实在是令人毕生难忘,”随侍生灵依旧在旁聒噪不休,“我更是听闻,护法天神之所以……” “闭嘴。” 青笛抬起清美白皙的小脸,冷冷地看着他。 那随侍生灵顿时想到了眼前这“小妖女”的可怕之处,额头之上不禁渗出冷汗,心中一阵后怕,讪讪地退了下去。 第三百二十七章 迎苍宫 “晗光妖城么。” 青笛将典籍放回案几之上,柔软白皙的手指仍然捏着那一卷的边角之处,轻声喃喃。 …… 晗光妖城,内宫。 “如今已近卯时,那季月年怎地还不曾前来?” 许轻言望着卜台之上光华逸散的庞大传送禁阵,眉头微皱。 “莫要焦急,”流月抬头看了看天色,摇头笑道,“不是还未至卯时么?” 许轻言哼了一声,沉默下来。 一侧的晗霜忽地开口道:“他来了。” 许轻言挑了挑眉,显然不曾察觉到季月年的气息,目光之中有些疑惑。 流月有所感应,径直转头朝着卜台左侧看去。 一道湛蓝光虹凝聚而现,季月年自其中一步踏出,朝着流月笑道:“来得稍晚了些,还望道兄莫要怪罪。” 流月摆了摆手,道:“卯时还未至,不算晚。既然道兄已至,我等便入阵罢。” 此言落罢,他便当先走上了卜台。 晗霜凤目流转,定定地看了季月年数息,轻声道:“道兄请。” 季月年微微侧身,笑道:“我为第四道子,几位先请便是。” 一侧的许轻言注意到晗霜望向季月年的目光,心下不禁有些别扭,径直走上了卜台,道:“入传送禁阵而已,何需如此让来让去?” 此言一出,无论是卜台之上的流月,还是卜台之下的晗霜与季月年,都将目光望了过来。 甚至就连卜台四周侍立的诸多生灵都朝着许轻言看去,神色有些莫名。 沉默数息之后,晗霜神色微沉,檀口轻启,寒声道:“我身为晗光第二道子,你有何德何能,能够列于我之前?给我下来!” 许轻言看着晗霜冷若冰雪的小脸,动了动嘴唇,终究还是走下了卜台,只是此时其内心深处,对于季月年这里更为怨恨。 晗霜侧头看向季月年,道:“让道兄见笑了。” 季月年轻笑道:“无碍。” 卜台之上的流月走了下来,大笑道:“几位道兄实在太过谦让,如今已是卯时,我等无需争吵,便一起入阵前往妖国皇城,以免误了正事。” 流月身为名传朱紫妖国的妖孽天骄,此时亲自开口,无论是晗霜还是许轻言都按捺住了心绪,一言不发地上了卜台。 季月年朝着流月拱了拱手,亦是行入了传送禁阵之中。 方圆百丈的传送禁阵之上流光逸散,地面篆刻的繁复花纹散发着愈加璀璨的玄光。 轰! 瑰丽的灿光映照而起,传送之力化作无形的波纹横扫而出,弥漫了整座卜台。 数息之后,所有的光华尽数消散,卜台之上逐渐恢复了往日的静谧。 …… 摘霞道会创立的初衷,乃是为了摘取灵树之上的仙霞,灵树在两万三千丈之处折断以后,其断裂之处的天地元气混乱无比,炽烈狂暴,修为愈高的生灵,受到的灵气扰乱愈加可怕。 只要修至神宫宿灵之境,其神魂修为便会被断裂之处混乱的天地灵气所侵袭,修为尽丧仅仅只是最轻的下场,甚至就连神魂俱灭的生灵都不在少数。 这些狂暴混乱的天地灵气所能扰乱的最低限度,便是神宫宿灵之境,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因神魂修为不足之故,反而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故而这极北边陲的摘霞道会,只有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才能参与。 摘霞道会只有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乃是攀登高及两万三千丈的灵树。 而第二阶段,便是使用朱紫妖国特制的玉牌法宝,摘取断裂之处纠缠的仙霞。 既然沾染了一个“仙”字,这仙霞自然非同小可,其本质乃是天境逸散而出的无上灵气,对于地境生灵而言有着无法想象的恐怖助益。 摘霞道会没有任何规则,明面上可以信任之人,仅有那些与自己来自同一地界的生灵。 朱紫妖国虽然是灵树所在之处,却从未取过摘霞道会的前五座次,即使底蕴最为深厚的的妖国皇城金圣宫,至多也才取过第七尊位。 之所以如此,皆因极北边陲的南侧有一些地界已经处于北俱芦洲北部,其虽然勉强能够归入极北边陲范围,实质上却属于真正的北俱芦洲北部地界,其中的妖孽天骄每次都能横扫万灵,摘取这名震极北边陲的第一之位。 这几个地界前来参与摘霞道会的生灵虽然亦是神海蕴灵之境的修为,却恐怖的令人窒息,其所施展的神通道法完全超越了朱紫妖国境内的范畴,寻常的妖孽天骄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抵抗之力。 妖国皇城,迎苍宫。 流月等人自传送禁阵之内行了出来,早有数十侍人在旁等候,其中一个为首之人上得近前,沉声道:“晗光妖城四位道子,依据惯例,还请出示身份玉牌。” 流月、晗霜以及许轻言皆是取出了自己的玉牌,唯有季月年这里,竟是连续拿出了两块玉牌,一块为类似流月等人的月白之色,而另一块玉牌则是炽目的血红之色。 那侍人怔了怔,拿过季月年的两块玉牌,沉吟数息,道:“原来是临时入继晗光的道子,既有晗光郡主特许,自无不可,只不过在摘霞道会之中,你只能使用一块玉牌,这‘元衍地界’的血红玉牌放在此处便可。” 此言落罢,他便将血红玉牌收了起来,将那月白玉牌递还给了季月年。 流月等人早知此事,故而并不惊讶,分别取回自己的玉牌之后,在侍人指引之下陆续行出了迎苍宫。 出了宫门,四周尽是巍峨瑰美的连绵宫阙,天地灵气充盈活跃,每一次行气都能带动神宫神海的颤动,仿若人间仙境一般。 许轻言啧了一声,道:“这灵树根部所在之处,无论来过多少次,都按不住留下来修行的念头。” 晗霜冷声道:“人人都想入金圣宫修行,但金圣宫可曾看得上你?” 流月转过头看了一眼二人,目光微沉,道:“噤声。” 季月年在侧沉默不语,并未细细观看四周绵延的华美宫阙,而是朝着不远之处那棵遮天蔽日的巨树望去。 此树的树根有少许展露在外,盘根错节,足有数千丈方圆。 愈朝上,其树干便相对愈细,话虽如此,那展露在外的通天树干依旧有着两百余丈宽度,树干四周生有许多繁密错落的枝杈,每根枝杈都有数丈粗细,其上皆是光秃秃一片,没有半点生机可言。 第三百二十八章 前四十?我欲取第一之位 蓦地,有十余道身影自数十丈之外的宫道之上穿出,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流月等人眼前。 晗霜神色沉凝,与流月对视一眼,道:“是明光地界诸人。” 流月微微点了点头,道:“这些人的气息,实在太过可怕。” 季月年看了一眼那些身影经过之处,道:“道兄,这些人……” 流月苦笑一声,道:“明光地界乃是极北边陲南侧的数个地界之一,乃是属于北俱芦洲北部的地界,这摘霞道会的前三座次,对其而言仿若探囊取物一般。” 晗霜冷哼道:“最为可恶的是,这几个地界居然也能够拥有十个名额,简直令人绝望。” 流月轻轻摆了摆手,叹道:“朱紫妖国有六大妖城,若是这般算来,我等所占的名额也有足足二十余个,此事没什么不公之处。” 说话之间,几人已是在侍人的引路之下停在了一座宫殿之前。 “晗光妖城四位道子,由此殿进入树境。” 那侍人行礼过后,便径直立在了殿门之下,不再开口。 流月点了点头,当先踏上台阶,行入了宫殿之内。 待季月年几人尽皆进入殿中之后,殿门在沉闷的响声之中缓缓关闭,殿外只余了那个面无表情的侍人,静静侍立在殿门之前。 “距离辰时还有半个多时辰,你等可都准备好了?” 随着身后的殿门轰然关闭,流月转头望向晗霜三人,沉声问道。 大殿之内仅有一道水蓝色的庞大光门,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在水光的映照之下,四人的瞳孔之中都倒映着隐隐约约的碧蓝光晕。 “我已准备好了,”晗霜点了点头,目光望向那庞大的水蓝光门,“这道光门在辰时便会真正开启,数千参与摘霞道会的生灵都会同时进入树境。” 季月年亦是点了点头,只有许轻言神色犹豫,缓缓道:“我所御使的凶鬼近些时日有些不安分,不过我已经让晗光郡主帮我镇压,应无大碍。” 流月极为罕见地有些神色阴沉,行至许轻言身侧,道:“许轻言,树境之中凶险万分,四面八方都是我等之敌,你若是拖了后腿……” 许轻言显然有些怕他,忙不迭地连连点头,道:“我已经准备好了。” 流月神情稍稍缓和,侧头看向晗霜与季月年,道:“晗霜乃是大妖血脉,杀伐凌厉,便在前阵破敌;我虽是人族,却精于各种阵法诡道,季月年乃是神灵血脉,有浩荡神力,善于控场,便与我在中间斡旋;许轻言精于御鬼之道,御使鬼物在末尾殿后清扫。如此分配,你等可有疑虑?” 晗霜与季月年皆是微微颔首,并无异议。 只有许轻言神色有些慌张,道:“若是我来殿后,只怕守不住那些强横的生灵。” 晗霜冷冷瞥了他一眼,并未开口,而是侧头望向流月,目光深处有挥之不去的隐忧。 流月给了晗霜一个眼神,示意她无需多虑,上前拍了拍许轻言,道:“你虽然修行日短,却也算是晗光妖城的第三道子,怎地心性如此焦躁,连第四道子都不如?” 闻听此言,许轻言下意识地看向季月年,见其目光沉静,面上更是毫无惊惶之色,心中忍不住酸意大起,当下开口道:“我来殿后!” 流月点了点头,道:“这才像样。” 此言落罢,他行至季月年身侧,轻声道:“道兄,冒犯了。” 季月年微微摇头,示意无碍。 随着辰时临近,即便是心性沉稳的流月,此时也或多或少有些紧张,摘霞道会乃是极北边陲的盛会,树境之中的景象会清晰无比地传遍极北边陲数百地界,若是能够在道会之中大放光彩,可谓是一朝成名天下知。 湛蓝光门之上的光华愈加浓郁,距离摘霞道会开启的辰时,只余了短短数十息。 季月年身周有瑰美的敕水神光萦绕而起,双目之中亦是泛起湛蓝光晕,翻掌之间,雪白的落雪神剑自右手凝聚而出,剑尖之上流转着炽目无比的深蓝神光。 四十息。 流月默念咒决,随着数十道阵旗涌现而出,一道繁复无比的可怕杀阵在片刻之间便铺就完成,将季月年、晗霜以及许轻言尽皆纳入了其中。 三十息。 晗霜站在高大的光门之下,手中持着一柄漆黑的长剑,眉眼之间有冰冷彻骨的杀意逸散而出。 二十息。 数千生灵都静立在各自所属的宫殿之中,凝望着身前这座愈加瑰丽的树境之门。 元衍地界,太御圣宗。 玉经天自銮座之上走了下来,抬首望着大殿之中的数千道大小光幕,神色沉凝。 第三山玉庭宫阙之中,季无书、季衍以及赵嫣然等太楚嫡系皆是定定地看着玄光虹桥之上方圆数百丈的庞大光幕,等待着摘霞道会的开启。 不知名之处,一个身着白袍的俊朗青年正赤着脚在黑漠之中行走,蓦然之间,其左手之上的符箓烙印微微颤动,有浅白的光晕逸散而出。 “摘霞道会开启了么?可惜我已经离开了极北边陲,不然还能去凑凑热闹。” 白玉楼笑了笑,继续在黑漠之中走着,“季月年道兄,此次应该也参加了罢?” 自朱紫皇城散发而出的玄气感应以恐怖无比的速度横扫而出,片刻之间便传遍了极北边陲数百地界。 只要身在极北边陲之内,仅仅只需稍稍催动玄气,便可凝聚出树境之中的景象光幕,观看这一场极北边陲的摘霞盛会。 十息。 流月定了定神,道:“我等若是进入前四十,便足以超越晗光妖城以往所有获得过的座次。” 晗霜与他对视一眼,道:“只要我等互相信任,前四十并不算难。” 许轻言显然很是紧张,并未开口,只是不住地点头附和。 季月年静静凝望着身前的树境之门,心绪翻涌。 前四十么? 东海龙宫三殿下的真龙血脉,玄阴神女的无上神力血脉,《般若心经》所凝聚的浩瀚神魂,足以灼烧世间万物的通灵业火,以及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的护道神通,《渡灵佛咒》。 若是这些常人无法想象的可怕底蕴都不足以让自己横压同代,那自己还修的什么道!? 其心神深处极为罕见地涌起了一种情绪。 这情绪甫一诞生,便不受控制地飞扬而起,最终在季月年的身周凝聚出了熊熊燃烧的冰蓝火焰! 流月、晗霜以及许轻言皆是面色微变,侧头朝着季月年望来。 季月年微阖双目,心中喃喃。 我季月年,欲取那第一之位。 第三百二十九章 以血凝剑,诛魔戮仙。 水蓝光门的璀璨光华弥漫了整座宫殿,待流月四人再次睁开眼之时,已是至了树境之中。 身后是白茫茫的云雾屏障,身前数百丈之处,则是灵树那盘根错节的庞大树根。 左侧数十丈之外,十道身影几乎与流月四人同时现身而出,此十人甫一出现,便径直祭出密密麻麻的神通咒法朝着此处轰杀而来。 流月操控着数十面阵旗不停变换,时刻维持着四元通仪杀阵,沉声道:“莫要理会这些孱弱之辈,许轻言拦住他们,我等全力攀登灵树!” 其言落罢,前方的晗霜持着漆黑长剑狠狠一斩,一道长及数十丈的恐怖剑芒横扫而出,轰响声中湮灭了绝大多数神通咒法,强行劈开了一条朝上的通路。 晗霜脚尖轻点树根,借着剑势扶摇而起,在树杈之上急速飞跃,片刻之间便行出了数百丈之遥。 流月一刻不停地变换着阵旗,四元通仪杀阵震荡出扭曲的波纹,将沿途的所有咒法玄光尽数轰散,紧紧跟在了晗霜身后。 许轻言落在最后,显然有些手忙脚乱,那十人仅仅只是寻常地界的妖孽天骄,便逼得许轻言祭出了一方御鬼印玺,凝聚出了数千头嘶叫的恶鬼,这才勉强将这十人甩在了身后。 季月年身周有浩瀚的敕水神力弥漫,一边帮助流月稳固加持四元通仪杀阵,一边时刻注意着四周那些攀登灵树的身影。 第一阶段极为微妙,若是所有生灵都保持克制,默契地攀登灵树,其速度定然算不上慢,可总有一些生灵战力强横,攀登速度却稍显缓慢,其按捺不住之下定然会先行出手,如此一来,便会极为轻易地引发波及绝大多数生灵的混战。 “上方有数十人混战,无法避开。” 晗霜蓦地停下脚步,稍稍侧过头来,看向流月。 流月咬了咬牙,知晓此种情况极难避免,沉吟片刻,狠声道:“我与季月年随你一起出手,许轻言依旧殿后,我等先行斩杀数人,随后直接依靠阵法冲上去!” 此言落罢,晗霜点了点头,身周有狂暴的罡风呼啸而过,满头青丝飞扬而起,手中的漆黑长剑之上缓缓凝聚出一道足以撕裂一切的剑光,狠狠朝着上方斩了过去! 在四元通仪杀阵的加持之下,这柄阴阳灵宝的威能得到了可怕无比的增幅,最终化成了一道方圆数十丈的玄黑剑幕,在剑鸣嘶吼声中覆压而上。 “捆妖绳。” 季月年一边使用神力加持着四元通仪杀阵,一边随手甩出一团麻绳,念动咒语,那麻绳迎风便涨,化作一座枯黄野草织就的简陋牢笼,瞬间便困住了上方四个神海蕴灵巅峰之境的天骄。 流月持着一柄阵旗直接甩了出去,冷声道:“四元转阵杀!” 在敕水神力与通仪杀阵的互相增幅之下,透明的阵法波纹横扫而出,将挡在面前的一切物事尽皆碾成了碎片。 流月几人带着四元通仪杀阵横冲而上,刹那间便主宰了这场混战之局,数十个生灵皆是呆了一呆,随即陆续调转方向,齐齐朝着四元通仪杀阵中的几人轰杀而来! 负责殿后的许轻言此时却是神色惊慌,胡乱御使着手中的印玺,没有了明确指令,身后的数千鬼物皆是呆呆傻傻,刹那之间便被席卷而来的玄光之海湮灭了数百只之多。 趁此间隙,四周又有许多生灵急速攀登而上,而流月等人刚刚冲破的一丝缝隙被彻底堵死,数十人联手围攻之下,四元通仪杀阵的压力陡增,根本无法直冲出去。 流月只能被迫变幻防守阵法,勉力维持着四元通仪杀阵,回头朝着许轻言吼道:“你在做什么!?” 轰! 数不清的神通轰击在四元通仪杀阵之上,无数透明波纹震荡而出,阵法的防守之势也愈艰难起来。 晗霜神色冰冷,缓缓闭上双目,轻声道:“以血凝剑,诛魔戮仙。” 其指尖有一丝古妖真血流淌而出,没入了那柄漆黑长剑之上。 这柄阴阳灵宝微微颤动,汲取了古妖真血之后,似乎真正苏醒了一般,发出了一声清鸣剑啸! 铮! 晗霜的脸色愈加苍白,却依然勉强持着这柄阴阳灵宝,朝着上方狠狠斩出了一剑! 天地之间仿佛彻底安静下来,只有一道漆黑的剑光撩起,扶摇而上,将玄光之海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接连斩灭了十余个生灵之后,余势方尽。 流月一言不发,全力催动四元通仪杀阵,重重波纹震荡之下,藉此机会直接带着几人冲出了此处,朝着灵树高处急速攀登而去。 晗霜小脸苍白,侧头朝着季月年道:“暂且与我换一下位置,我耗费古妖真血催动阴阳灵宝,需稍作休养。” 季月年点了点头,撤去加持着四元通仪杀阵的敕水神力,行至了阵法最前端。 流月一边飞速变换着阵旗,一边朝着许轻言冷声道:“许轻言,我等攀登的速度本来算是中等,由于你的疏忽,我等不仅落在了靠后的位置,甚至险些被人轰落下去,你……” “罢了,”此时的晗霜神情反倒颇为平静,出言打断流月,看向许轻言,“你若不想攀登,径直跳下去便是,我等三人也可前行。” 许轻言略一犹豫,道:“我并无此意。” 晗霜闭着双目调养神魂,轻声道:“你若不愿一直都被人当做窝囊废,便给我打起精神,这里不是你在晗光妖城之内的御灵宫,而是随时都会殒命的灵树之境!”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愈来愈厉,吓的许轻言连连点头,不敢再多说半句话。 轰! 炽目的白光覆盖下来,径直将四元通仪杀阵掀了个跟头。 流月抬首望去,脸色刹那间变得难看无比,急声道:“糟了,竟是明光地界之人!” 两道身影横亘在头顶数百丈的枝杈之上,俯视着急速攀登的诸多生灵,随意一道神通便能轰落数十人。 明光地界有足足十个名额,其每次攀登灵树之时,皆是分出数人拦阻下方生灵,用心险恶至极。 晗霜睁开眼睛,叹了口气,道:“若是方才我等冲出重围,能够稍稍偏离方向,说不定会避开这些人,如今遇到这两人拦路,只怕……” “两位道兄稳住阵法,这两人便交给我罢。” 平淡的声音传入耳畔,流月与晗霜皆是呆了一呆,抬头看向四元通仪杀阵最前端的身影。 许轻言忍不住露出讽刺之色,道:“那明光地界乃是北俱芦洲北部的地界,这两人随便一人便能够将我等尽数挡下,你居然……” 其言未落,季月年便已经离开了四元通仪杀阵笼罩的范围,化作一道湛蓝光虹扶摇而上,不曾有半点停留。 许轻言话说到一半,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此时自觉有些羞臊难当,不敢面对流月与晗霜二人锋利的目光,讪讪转过头去,不再开口。 第三百三十章 一剑诛杀! “许轻言这厮实在该死,简直不当人子!” 玉庭宫阙之中,季无书神色愤恨无比,死死盯着光幕之上的许轻言,恨不得其立刻被四周飞散的神通咒法直接轰死。 赵嫣然则是仰望着另一道光幕之中扶摇直上的湛蓝光虹,美眸顾盼流转之间,神情复杂,喃喃道:“他竟然独自前去面对那两个强大到可怕的生灵。” 季无书猛地回过神来,随着赵嫣然的目光望去,惊声道:“什么!?大公子他……” …… “每过数千年,我等便会前来看着这些极北边陲的蝼蚁挣扎,实在是无趣。” 灰袍生灵立于一根树杈之上,随手凝聚出一道玄光,轰落了数个攀登灵树的生灵。 一侧的羊角妖物扯着嘴角笑了笑,刚要说话,眼角余光却瞥见了一道急速爬升的湛蓝光虹,当下冷哼一声,挥出一道扭曲的妖力凝咒,朝着那光虹卷杀而去。 轰! 数息之后,那道光虹并未如同羊角妖物所想那般倒卷而回,而是直接冲散了妖力凝咒,继续朝着自己所立的树杈之处行来! 羊角妖物呆了一呆,似是有些意外,当即念动妖咒,重新凝聚出一道扭曲可怖的透明漩涡,手爪一指,这漩涡便一路撕裂了树境的虚空,在震天巨响声中将那湛蓝光虹笼罩在了其中。 轰!!! 一道炽目至极的冰蓝剑光斩破漩涡,余势不减,径直朝着羊角妖物所在的树杈斩杀而至! 另一根树杈之上的灰袍生灵皱了皱眉头,道:“老羊妖,你怎地如此无用?” 羊角妖物有些挂不住脸面,稍稍让开了身子,冷声道:“我只是随意出手罢了,既然你自诩强过我,此人便交予你来处置。” 灰袍生灵冷哼一声,显然很是托大,随意凝聚出了一道玄光之幕,挡在了那剑光余波之前。 咔嚓。 湛蓝剑光缓缓消散,玄光之幕亦是随之崩裂成了漫天碎屑。 “不错的杀伐威能,可还是不够。” 灰袍生灵俯视着湛蓝光虹之中的身影,自树杈之上一跃而下,握掌成拳,竟是直接全力一拳轰了下去! 附近的数百根树杈疯狂震动,无穷无尽的天地元气涌动而至,凝聚在了灰袍生灵的右拳之上,最终化作一个方圆数十丈的风暴之眼,携着不可想象的撕裂之威轰杀而下! 拳风所过之处,所有的树杈都扭曲至了极点,甚至已经有了折断的迹象。 “这一拳……他决计挡不住,即便我等三人联手,也根本挡不住。” 流月仰望着高处那足以轰灭一切的可怕巨拳,甚至就连身周的四元通仪杀阵都疯狂颤动起来,有了些许崩碎的迹象。 晗霜静静地望着湛蓝光虹之中的季月年,轻声道:“此人专于炼体,若你足够聪明,万万莫要与他硬拼。” 似乎听到了晗霜的话,就在可怖的风暴巨拳临身前一刻,季月年身周有湛青光华流转,片刻之后便直接化作漫天光影消散,使灰袍生灵完完全全扑了个空。 青鸿化影。 灰袍生灵目露狠色,连续挥拳随意轰击着四面八方,冷声道:“竟然能够躲开我的锁定,果然有些能耐,有胆便现身出来受我一拳,如何?” 数不清的拳风胡乱轰杀而下,所有攀登灵树的生灵皆是避之不及,连连闪躲,宁愿耗费大量时间去绕远路,也不愿在此处与这厮做无用的纠缠。 “有何不可?” 季月年清冷的声音传遍天穹。 灰袍生灵猛地一抬头,狞笑道:“原来在这里!” 其头顶百丈之处,无数湛青光点急速凝聚,季月年的身形显露出来,俯视着灰袍生灵,轻声道:“你可敢接我一剑?” 灰袍生灵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大笑道:“我乃玄武上灵血脉,最重炼体,你竟然问我能不能接你一剑?” 季月年手掌轻翻,一柄漆黑的虚影之剑缓缓凝聚而出,淡淡道:“敢,还不是不敢?” 灰袍生灵止住了笑,狠声道:“我接!十剑我都接!你斩我一剑,我便还你一拳!我不信你方才的护体神通可以连续施展!” 季月年点了点头,随手将那漆黑的虚影之剑掷了下去。 无数目光皆是望着此处,望着那柄平平无奇的漆黑长剑虚影。 蓦然之间,那长剑的剑尖之处竟是有一丝漆黑的火焰灼烧而起,片刻之间便使其化作了一柄黑火长剑! 在树杈之上看戏的羊角妖物死死盯着那柄黑火长剑,神色剧变,急声道:“别逞强,快些躲开!这柄剑你挡不住!” 灰袍生灵见了剑尖之上的黑火,心下已觉不妙,可听了羊角妖物的提醒之言,竟是涌上了一股拧劲儿,狂笑道:“老羊妖,你懂什么!区区一柄黑火长剑便想吓到我?今日我便让你等见识见识,什么是玄武上灵的尊贵血脉!” 其言落罢,身周的灰袍轰然崩飞,露出了一只龟蛇同体的神异妖物,此妖物沉心凝神,摆好架势,身周有重重叠叠的碧绿光幕凝聚而现,这些碧绿光幕的防护之能强横无比,甚至足以抵挡任何阴阳渡境之下的攻杀。 羊角妖物愈加焦急,高声叫道:“你这蠢货!快些躲开!” 其言落罢,那燃烧着黑火的长剑已经穿过了层层碧绿光幕,毫无阻碍地漫入了龟蛇妖物的天灵。 宿灵真法《心剑》,以心火凝剑,径直攻杀生灵心火,寻常手段根本无法阻挡。 季月年的心火,乃是一缕漆黑的变异火焰。 通灵业火。 黑火长剑入体的一瞬间,龟蛇妖物的眼神便呆滞下来,其修为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急速跌落,浑身的气势亦是衰弱至了极点。 神海蕴灵上境。 神海蕴灵初境。 大归真境。 …… 季月年俯视着树杈之上气息奄奄的龟蛇妖物,随手凝聚出一道冰蓝剑光,敕水神力激荡之下,径直将其神魂躯体碾灭成了漫天碎屑。 羊角妖物呆怔在了原地,喃喃道:“你竟然杀了他,你竟然杀了我明光地界的天骄,你……” 与此同时,极北边陲数百地界之中,无数生灵的目光皆是看向季月年所在的光幕,神情震骇至极,明光地界天骄在树境之中陨落的消息,以一个极为恐怖的速度飞快传遍了极北边陲。 季月年抬首望向高处树杈之上的羊角妖物,道:“还有一个。” 第三百三十一章 连戮两妖! 羊角妖物指着季月年的手指有些颤抖,数息之后,羊角妖物气急反笑,冷笑道:“你那神通虽然诡异,躲避起来却极为简单,除了这一招,你还有什么能够与我等相提并论?” 季月年脚下有雪白的九瓣莲台浮现,朝着高处扶摇而上,随手甩出一卷麻绳,朝着羊角妖物笼罩而来。 阴阳灵宝,捆妖绳。 羊角妖物念动妖咒,亦是祭出了一柄纸伞,与那捆妖绳纠缠在了一处。 片刻之后,羊角妖物再次取出一张罗网,笑道:“不过是阴阳灵宝而已,我这里还有,你有几件?” 那罗网被其祭出之后,迎风便涨,瞬息间便化作了一张方圆千丈的天罗地网,将季月年困在了其中。 羊角妖物疯狂念动妖咒,那天罗地网急剧收缩,强横可怕的困杀之力席卷而来,让季月年这里目光更冷。 锦青袍袖轻拂,伸手自眉心之处虚虚一抓,一团灰白光团被其直接抓了出来! 剥离自玄阴神女的无上血脉! 季月年催动神魂深处的血脉勾连,将那灰白光团凝成剑形,朝着身前虚虚一斩! 天地之间最为精纯的玄阴神力涌动而出,瞬间便将收缩而来的天罗地网腐蚀出了一个大洞。 羊角妖物急忙收回那张罗网,嘴上虽然对阴阳灵宝不甚在意,心中却疼的几乎要滴出血来。 季月年将灰白光团挥散,翻手之间又凝聚出了一道湛青光芒,随意朝着羊角妖物丢去,笑道:“许久没有真正出手,如今遇到你等,倒是稍稍有趣了些。” “摄灵。” 湛青光芒以无法抵挡的可怖速度横贯而出,刹那之间便没入了羊角妖物的眉心! 漫天青光映照之下,羊角妖物的身躯轰然崩碎,一团炽白宝光包裹着其神魂,朝着高处遁逃而去。 季月年轻笑,指尖之上一丝灿金之芒转瞬即逝,下一刻便直接跨越数百丈距离,出现在了那炽白宝光之前。 这一缕灿金之芒虚虚一绕,那炽白宝光便毫无阻碍地碎裂开来,羊角妖物的神魂只来得及喊出一个“饶”字,便被旋绕而至的金光绞成了漫天细碎的光影。 与羊角妖物的交锋看似轻松,实则极为凶险,季月年几乎已经使出了大部分实力,不管是剥离自玄阴神女的血脉,还是《显密妙通不陨身》之中的摄灵咒,亦或者最后真正绞杀羊角妖物的佛光,都算得上是季月年或大或小的底牌。 明光地界太过强大,此二人仅仅只是留下殿后的生灵,便已经如此难缠,那些先行攀登而上的明光地界生灵只会更加可怕。 与此同时,极北边陲数百地界的无数生灵早就已经震骇无比,无数议论哗然而起。 “此人到底是谁!” “季月年!晗光妖城的第四道子!” “可怖!” “晗光妖城竟有如此天骄!” “以我观来,其每一道神通几乎都有超脱朱紫之力!” “明光地界乃是座次前三的争夺者,如今竟然接连陨落两位天骄,只怕知晓此事之后定会雷霆大怒!” “此子实在太过可怕,即便放入明光地界之内,也足以列入前三天骄之位!” “此子难道便是朱紫妖国隐藏的第一天骄!?” …… 树境之外喧嚣熙攘,树境之内亦是一片哗然。 流月仰望着头顶那身着锦青云纹织罗缎袍的少年,神情已然有些呆滞,道:“季月年道兄,你实在是给了我等很大的惊吓……” 晗霜定下心神,在一侧提醒道:“快些催动阵法,我等还能继续前行。” 至于四元通仪杀阵末尾的许轻言,已经无人再去在意于他。 许轻言死死咬着牙,望着重新落在四元通仪杀阵之上的季月年,神色之间满是羡嫉。 “季月年道兄,你有如此底蕴,为何不曾提前告知我等?”流月苦笑道,“经过前番的混战耽搁,我还以为此次的座次已经无望了。” 季月年将敕水神力加持于四元通仪杀阵之上,轻声道:“前番并未遇到如此强敌,我若贸然出手,反而会提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方才此二人在此拦路,我只能出手将其戮杀,否则我等永远都到不了灵树树冠之上。” 晗霜冷艳的小脸如冰雪融化一般,浸染上了一丝笑意,道:“季月年道兄,你依旧站在阵前,我等听你号令。” 流月亦是随之点了点头。 只有许轻言落在阵尾,一声不吭地沉默下来。 经此一战,所有攀登灵树的生灵都不敢再阻拦几人的四元通仪杀阵,任由其全力攀登灵树,短短数十息便行出了数千丈之遥。 愈朝上攀登,混乱灵力的压迫便愈大,所有生灵攀登的速度都是越来越慢,至了一万丈之处,几乎根本不能凌空前行,只能依靠着树杈飞跃而上,比起之前慢了许多。 距离那两万三千余丈的树干断裂之处,还有着足足一万余丈。 四元通仪杀阵堪堪行至一万丈之处,季月年察觉到了阵法的滞涩,略一沉吟,道:“许轻言收回所御鬼物,晗霜不必观察四周,你二人全力帮助流月道兄加持阵法。” 许轻言依旧默不作声,沉闷地收回了身后数千只鬼物,低头加持着四元通仪杀阵。 晗霜犹豫片刻,与流月对视一眼,见其点了点头,这才开口道:“我与流月道兄有着底牌存在,不过此底牌乃是晗光郡主特意准备,只有在第二阶段摘取仙霞之时才能使用,先前并非我二人刻意隐瞒,而是未到吐露之时。” 流月应了一声,道:“如今季月年道兄展露了如此实力,我二人自然无需继续隐藏,季月年道兄但觉需要之时,我二人定会毫不犹豫地出手相助。” 季月年似乎对此事并不意外,道:“我知晓了。” 晗霜等人不再多言,皆是全力加持着四元通仪杀阵,将阵法的前端完全交给了季月年。 轰! 约么行出了数百丈,又有震天巨响自头顶遥遥传了下来。 季月年目光微凝,道:“我先行前去,你等御使阵法跟随在后。” 流月点了点头,道:“道兄且去。” 第三百三十二章 三十六般变化 经过方才没有任何阻挡的攀行,晗光妖城的四元通仪杀阵已经与第二梯队极为接近,季月年离开四元通仪杀阵之后,行至约么一万两千余丈之时,才隐约见着了方才那巨响的来处。 三道气势惊天的身影将一个少年道人围在中间,恐怖的神通咒法狠狠轰杀而下,那少年道人却仅仅只是念动符咒,其身前便有一张一张的神异符箓凝聚而出,极是轻易地将这些杀伐手段一一化解,手段神异莫测。 在这里经过的所有生灵皆是远远避开此处,朝着两侧绕行而去。 见了季月年上来,那三道身影似是有些意外,其中一人面露惊喜之色,高声道:“兀那散神,见你似乎有几分修为,与我一同击溃此处屏障如何?” 闻听此言,季月年这才堪堪反应过来,并非是这三道身影拦阻少年道人,而是这少年道人在阻止其余生灵向上攀登。 其未曾注意到,手腕之处的那圈白光微微闪烁,隐隐约约散发着浅淡的光晕。 少年道人在三人围杀之下尚有余力,随手凝聚出一道符箓,朝着季月年丢了过来,笑道:“下去罢。” 季月年目光微冷,指尖流转出一道冰蓝剑光,径直将那符箓斩成了漫天碎屑。 少年道人挑了挑眉,道:“有些能耐,不过此地已经被我布下了‘咫尺天涯’神通,即便我撤去屏障,你等也无法攀登而上。” 那三道身影从始至终都攻不破少年道人的防护,不禁暗道一声晦气,只得陆续住了手,朝着两侧绕路而去。 数息之后,晗光妖城的四元通仪杀阵行了上来,流月一眼便认出了少年道人,高声道:“可是寒池妖城的元清道子?” 少年道人笑道:“怎地?你识得我?” 流月急忙点了点头,道:“我等乃是晗光妖城道子,还望元清道子能够看在金圣宫娘娘的脸面,让我等从此处通过,如何?” 寒池妖城乃是仅次于妖国皇城的大妖城,其座次一直都稳定在前二十之列,其虽然仅仅只有四个名额,却依然特意分出生灵拦阻在此,乃是与那明光地界、北延地界行事相似的一丘之貉。 “晗光妖城?”元清目中的笑意愈加浓郁,“寒池曾说过,遇到朱紫妖国的生灵,可协助一二。” 流月等人皆是面露喜色,催动四元通仪杀阵便要朝上行去。 一道泛着玄光的符箓挡在四元通仪杀阵之前,少年道人俯视着流月等人,敛去了笑容,道:“寒池还有一句话,便是‘你若遇到晗光那贱人的道子,统统将其诛杀便可’。” 晗霜神色冰冷,道:“你竟敢口出不逊,侮辱晗光郡主!” 元清挑了挑眉,道:“我只是重复寒池说过的话而已,怎地就是侮辱了?” 季月年静立于一侧,轻声道:“早听闻寒池郡主豢养了一个小白脸,平日里最喜白日宣淫,其风流艳事甚至已经传遍了朱紫妖国,如今看来,那小白脸便是指的阁下了。” 此言一出,所有环绕着的符箓皆是停滞下来,元清冷冷地盯着季月年,一字一顿道:“当真找死!” 其轻挥道袍袍袖,密密麻麻的符箓皆是碎裂成了光影,最终凝聚成了一张神异至极的庞大玄符。 元清伸袖指向季月年,冷声道:“诛灵咒!” 下方的流月、晗霜等人皆是面色剧变,极为清晰地感应到了这张玄符之内不可抵挡的恐怖力量。 晗霜再也按捺不住,急声道:“快躲开!” 躲不开。 诛灵咒径直没入了季月年的眉心,化作无数细碎的光影分裂开来,朝着季月年的神魂绞杀而去。 轰! 季月年碎裂成了无数光点,可元清的目光却愈加凝重,朝着身前百丈的虚无之处沉声道:“竟然能躲开诛灵咒的锁定,你究竟是何来历?” 湛青光华虚无之中缓缓凝聚,季月年现出身形,方才连诛两妖的庞大消耗还不曾补充,面色不禁有些苍白,目光亦是稍稍沉凝下来:“你能察觉到我的藏身之处,感应之能已经远远超出常人。” 此言落罢,季月年定了定神,轻拂锦青袍袖,轻笑道:“你送我一道符咒,我便还你一柄剑,你可敢接?” 翻掌之间,一柄平凡无奇的漆黑长剑便凝聚了出来。 与此同时,极北边陲之内的无数生灵皆是一眨不眨地望着季月年所在的光幕,目光古怪。 更有生灵指着光幕大叫道:“不要接那柄剑!同样的手段竟然还要施展两次!” 元清仿佛听不到这些呼唤,只是笑道:“若我接下此剑,你要如何?” 流月与晗霜等人皆是神色诡异地望着元清,目光之中露出怜悯之色。 季月年将漆黑长剑挽了个剑花,轻声道:“你若接下此剑,我等转身便走,绕路而行。” 元清又道:“我若接不下呢?” 此言一出,流月忍不住暗骂这元清呆傻,心中道:“蠢货,接不下便死了,哪还有什么然后?” 季月年不曾开口,而是径直将掌中的漆黑长剑掷了出去。 十丈。 五丈。 剑尖之上有一丝漆黑火焰灼烧而起,片刻之间便将整柄长剑都化作了一柄黑火之剑。 无数怜悯的目光望向元清,等待着其落得一个与那龟蛇妖物相同的下场。 一丈。 剑尖临身。 元清凝望着近在咫尺的黑火长剑,心念微动,身周有神异无比的玄光萦绕,瞬间便化作了一尾赤红鲤鱼,在树杈之间摇头摆尾,游来游去。 那黑火长剑仿佛失去了目标,在原地疯狂打着转儿,数息之后,通灵业火虚影之力耗尽,黑火长剑寸寸崩毁,消散在了虚无之中。 那赤红鲤鱼游了一圈,摇身一变,在玄光笼罩之中重新化作了少年道人,望着季月年笑道:“如何?” 季月年神色微冷,深深看了元清一眼,侧头朝着流月道:“我等绕路而行。” 流月等人还不曾回过神来,皆是面露惊骇之色,不可置信地望着元清,晗霜喃喃道:“这等神异的变化之术……只怕已经至了不可思议的等阶。” “且慢,”元清低头望了一眼晗光妖城的四元通仪杀阵,随后看向季月年,“寒池妖城的几位道兄让我在此拦阻一炷香,如今时辰已至,我也该离开了,你等……无需绕路。” 元清知晓自己短时间之内同样无法奈何季月年,干脆消去了出手的想法,不在此处浪费时间。 此言落罢,元清便径直化作一道玄光,朝着更高之处行去。 符箓屏障寸寸碎裂,季月年落回了四元通仪杀阵之上,估算了一下时辰,道:“越往上越难前行,如今第一梯队应该行至了两万丈之处,最后的三千丈极是困难,我等如今无需绕路,还有一些时间追赶。” 流月点头应道:“我等听从季月年道兄号令。” 没有了屏障的阻挡,四元通仪杀阵的速度提到最快,在四人的合力加持之下,朝着灵树上方急速行去。 番外章 山崖之侧 免费章 灵泉山巅。 归白露走上山崖之巅,行至谢裳身侧,与其一同凝望着无尽黑暗之中的瑰美星河,低声道:“谢裳大圣,以你来看,小殿下为何不杀我?” 谢裳侧头瞥了他一眼,道:“小殿下为何要杀你?” “我对他那般不敬,又多次口出不逊,我实在想不到任何活命之理。” 归白露面上露出一丝苦笑。 谢裳摇了摇头,深邃的目光仿佛洞察一切,缓缓道:“他没有能力杀你。” 归白露怔了怔,道:“怎么可能?他不是已经执掌敕水神印了么?” “愚不可及,”谢裳转过身,轻轻摆手,朝着山崖之下走去,“我劝你珍惜接下来的这段光阴,待他有了能力杀你之时,你便再也见不到这般景色了。” 闻听此言,归白露有些失魂落魄,跌坐在山崖边缘,沉默良久。 …… …… …… 前日给大家承诺的十二章更新,幸不辱命。 这些天来,无论更新多少,始终都有一些正版读者不曾离去,这些正版读者的不离不弃,甚至让作者君感动落泪。 说一句肺腑之言,既然不能辜负大家,那便拼一把! 自此以后,只要有订阅,就会有加更!只要有打赏,就会有爆更! 每个读者的打赏,哪怕是少则一元的打赏,作者君都一个不落的看在眼里,感激在心里。 均订每多十个,加更一章! 你点下的每一个订阅,都有极大可能让作者君为你加更! 月票每多二十张,加更一章! 打赏每满三十元,加更一章! 绝对不能让读者的打赏落到空处! 断更,拖更,少更,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出现。 自15日起,每日更新时间都是晚上八点(20:00)整,一天的章节都会在八点准时、同时更新。 感谢所有正版订阅的读者,作者君在此拜谢! 第三百三十三章 敕令通行 道会开启不过短短半个时辰,便已有生灵至了两万丈之处,只是剩余的三千丈极为恐怖,灵树四周皆是狂暴奔涌的混乱灵气,稍有不慎便会被卷出树杈,落得一个神魂俱灭的下场。 数道身影跃过两万丈之处的树杈,陆续停了下来,俯视着脚下重重叠叠的云雾。 其中为首的周景山脸色有些难看,自袖中取出两块遍布裂纹的玉符,道:“老羊妖与玄龟被人诛了。” “这树境之中难道还有着我们不曾知晓的势力?” “我明光地界接连陨落两位天骄,此事绝不能善罢甘休!” 几人皆是目光阴沉,却无人知晓到底是哪个地界的生灵戮杀了老羊妖与玄龟。 短短数息之间,又有二十余道身影先后跃上了两万丈之处的庞大枝杈,这些身影分别属于数个强盛无比的地界。 除却那两个北俱芦洲北部的地界之人,另有三个生灵独自站在一处,其中为首之人乃是一个金袍少年,其左侧静静立着一个脚踏妖莲的青裙少女。 第一梯队人数稀少,除了北俱芦洲北部的明光地界、北延地界以及宿元地界之外,便只剩了朱紫妖国皇城之内的金圣宫。 明光地界的周景山环视一周,面上扯出一个笑容,道:“这余下的三千丈,不知哪位道兄愿意先行?” 其余诸人皆是隐隐露出嗤笑,无人作答。 周景山也不觉尴尬,收回目光,抬头朝着更高之处的枝杈望去。 行至此处,灵树之上庞大无比的断裂之处已经清晰可见,再往上攀登,便只能沿着数根开裂的干枯树干朝上跃行,而头顶十丈之处,便是炽烈翻涌的混乱灵气。 若是在前攀登,一边要顾及头顶的元气风暴,一边要警惕后方随时都会发生的袭杀,可谓是凶险至极。 数息之后,那金圣宫的金袍少年轻哼一声,道:“我等先行。” 另外三个地界之人皆是神色奇异,朝着金圣宫几人望来。 金袍少年不以为意,侧头朝着妖莲之上的青裙少女道:“青笛,我与朝泽先行攀登,你缀在百丈之处,为我等殿后。” 那名为朝泽的金圣宫之人看了青笛一眼,朝着金袍少年低声道:“她能行么?” 金袍少年眉头微皱,道:“莫要口出妄言。” 青笛笑了一笑,道:“娘娘有圣谕,让我在树境之内听从吩咐,我来殿后自无不可,只是……” 金袍少年望着她清美白皙的小脸,道:“只是什么?” 青笛轻笑道:“我怕自己出手太重,万一不小心伤到了这些道兄,心下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简直不知死活!”闻听此言,一个明光地界生灵面露怒色,当下便要直接出手,却被为首的周景山拦了下来。 周景山打量了青笛一番,笑道:“既然几位道兄愿意在前做那引路之人,我等自无不可。” 北延地界的宋庄等人亦是点了点头,为金圣宫三人让开了道路。 金袍少年一言不发,带着朝泽径直走上了中间那根宽及二十余丈的枝杈,青笛稍稍落在后面,不时侧头望向周景山等人,眉眼之间隐约蕴藏着些许戏谑之意。 明光地界诸人之中行出一道身影,沉声道:“二皇子,这厮如此放肆,为何不直接出手将这几个金圣宫之人轰杀?” 周景山摆了摆手,目光有些意味深长,道:“若是将这几个难得的诱饵杀了,拿你去喂云雾里的那东西?” 此言一出,那身影似乎忽然之间想到了什么可怕之事,面色微变,沉默着退在一旁。 北延地界的宋庄带着数人行了过来,显然与周景山这里有着默契,互相之间交换了眼色,便分别朝着两侧稍窄一些的树杈行去。 宿元地界的几人有些犹豫,商议数息之后,选择了金圣宫三人方才走过的树杈,跟了上去。 …… 比起人数稀少的第一梯队,落在后方的第二梯队足有数百人之多,其中不仅有着朱紫妖国境内的寒池妖城、泽露妖城等大妖城,更有极北边陲排名前列的数十个强横地界,在攀登灵树途中,第二梯队的诸多生灵时不时地发生一些小规模混战,一时之间根本分不出高下。 季月年等人没有任何阻碍地全力催动四元通仪杀阵,终于在一万七千丈高处堪堪缀在了第二梯队末尾。 轰! 四元通仪杀阵陡然加速,化作一道炽光长梭,穿过四周呼啸而过的诸多咒法神通,急速越过了数十个生灵,径直朝着第二梯队中间之处行去。 其声势颇为引人注目,上方顿时便有近百道神通咒术轰落而下,方才被四元通仪杀阵甩在身后的数十个生灵亦是神色冰冷,沉默之中朝着季月年等人齐齐出手轰杀而来。 季月年侧头望向流月,道:“道兄,出手罢。” 流月点了点头,自袖中取出了一株平平无奇的灵草,毫不犹豫地吞入了口中。 阴阳等阶的灵药,道衍草。 流月掐了一个繁复无比的印诀,双目之中有七彩光晕流转逸散,伸出手右手,直接将一柄七彩阵旗插入了四元通仪杀阵的核心之处,咬牙道:“四元遁术,敕令通行!” 轰! 四元通仪杀阵所化的长梭之上光芒暴涨,瞬间便自阵法之外凝聚出了一柄庞大的七彩剑体,带着呼啸的剑鸣朝着上方急速穿行而去! 七彩剑尖撕裂了所有玄光咒术,划过长长的绚丽焰尾,一路碾灭了十余个生灵,短短数息之间便彻底穿出了第二梯队,在这数百生灵中间留下了一道长及千丈的七色光虹。 元清与数个寒池妖城生灵位于第二梯队中间,此时仰望着那呼啸而上的七彩巨剑,目光莫名。 第三百三十四章 古妖真剑,化形万千 流月喷出一大口鲜血,面色苍白至极,再也站不稳身子,直接跌坐在阵法中间,苦笑道:“季月年道兄,我的底牌已经用尽,此后只怕已经没有再战之力了。” 季月年点了点头,道:“我等不能在此纠缠,需尽快赶到两万丈之处,你的底牌若是留到第二阶段再使用,只怕已经来不及了。” 一侧的晗霜望向季月年,道:“虽然晗光郡主让我等在第二阶段再使用底牌,可树境之中的局势瞬息万变,只要我等能够取得靠前一些的座次,想来晗光郡主不会怪罪。” 流月虽然在休养神魂,却是与四元通仪杀阵感应最为密切之人,他蓦地睁开双眼,道:“不好!” 季月年等人亦是有所察觉,随着流月的目光朝下望去。 数十道璀璨无比的光华急速朝上席卷而来,每一道光华之中都有一尊强横无比的妖孽天骄! 流月有着底牌存在,这些位于极北边陲前列的地界自然也有! 一直都沉默不语的许轻言忽然抬起头来,沉声道:“我有办法能够甩开这些人!” 流月面露惊喜之色,扶着许轻言的肩膀,道:“但说无妨!” 许轻言目光之中全无先前的怯懦,嘴角隐约勾起一丝笑容,一字一顿道:“我的办法便是……移身幻咒!” 刺耳的撕裂之声响起,许轻言所在的四元通仪杀阵尾部蓦然间直接断裂开来,整座阵法在片刻之间四散崩毁! 璀璨的玄光笼罩之下,许轻言与流月的身形逐渐扭曲,不知何时竟是互相换了位置! 与此同时,无数威能可怖的神通轰杀上来,将流月完全覆盖在了其中! 晗霜目眦欲裂,惊怒道:“许轻言!你做什么!?” 许轻言目露得色,身形逐渐虚化,大笑道:“我乃寒池妖城生灵,九百年之前入晗光妖城潜伏至今,便是为了此时彻底抹灭晗光那贱人的希望!” 晗霜忍不住怒火中烧,可却根本来不及找他麻烦,如今阵法崩灭,流月极有可能已经陨落,身后数十妖孽天骄来势汹汹,显然已是自身难保之局。 季月年看了一眼许轻言缓缓消失的残影,摇了摇头,道:“晗霜,你出手罢。” 晗霜有些犹豫,道:“我若出手动用底牌,便无法再继续攀登,只能寻机回到灵树之底,等待道会结束。” 季月年静静地看着她,不再开口。 晗霜朝下瞥了一眼,数十尊妖孽天骄已经纷纷施展神通咒术轰卷而至,漫天璀璨的光影之中,愈加显出眼前这青袍少年的镇定沉静。 她狠狠咬了咬牙,道:“我信你!晗光妖城的座次……便交给你了!” …… 晗光妖城的古殿之中,晗光郡主盯着殿上那那庞大的光幕,双手紧抓着銮座的扶柄,死死地盯着光幕之中的晗霜与季月年。 殿下一个生灵行至近前,出言劝道:“郡主,此次我等遭了他人算计,不如下次道会之时……” “滚!” 一道玄光自銮座之上席卷而至,径直将这开口的生灵轰出了古殿之外。 …… “古妖真剑,化形万千!” 晗霜持着那柄纯黑长剑,身形一化二、二化四,刹那之间便分化出了数百个一模一样的“晗霜”,这些“晗霜”的气息如出一辙,皆是举起了手中的长剑,朝着下方狠狠一斩! 铺天盖地的玄黑剑芒密密麻麻横扫而下,其撕裂而过之处,甚至就连树境的虚空都有了许多细小的裂缝! 轰!!! 不知过了多久,炽目至极的咒法玄光彻底消散,晗霜与季月年已经不见了踪影,只余了那数十个自第二梯队追赶上来的妖孽天骄。 这数十人的身上或多或少带着轻伤,此时互相对视一眼,不再做无谓的混战争斗,而是急速朝着上方飞跃攀登而去。 “这等施展神通之法,晗光妖城已经不足为虑!” “此女的剑咒虽然威能恐怖,却主动将其分散开来,根本无法对我等造成威胁!” “施展此咒,其定无再战之力!” “速速追赶上去,我等还有机会进入第一梯队!” …… 季月年脚踏一座炽白的九瓣莲台,身周激荡着浩瀚的湛蓝神光,自两万丈之处穿行而过,未作半点停留,径直朝着最中间那根数十丈宽的枝杈行去。 轰! 堪堪行出数十丈,便有数不清的狂暴灵气涌动而来,其中蕴藏着的恐怖威势,甚至让季月年这里都有些目光沉凝。 莲台缓缓落于树杈之上,化作瑰丽的光芒消散,那些打着旋儿的可怕灵气才逐渐溃散而去。 “这最后的三千丈,竟然无法御空,若是在此处与人争锋,可谓是凶险至极。” 季月年落在数十丈宽的巨大枝杈之上,抬首望着头顶约么十丈之处的狂暴灵云,心绪翻涌,继续朝着斜上方徒步行去。 愈往上走,所感受到的灵力扰乱便愈加强烈,对于不曾映照真灵虚影的神海蕴灵之境生灵而言,此种压迫尚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若是映照了真灵虚影的神宫宿灵之境至此,片刻之间便会被狂乱的灵气浸入神魂,下场凄惨无比。 数十息之后,季月年距离灵树断裂的顶端之处已是只余了两千三百丈。 两千丈。 一千五百丈。 季月年抬头望着上方呼啸而来的一道血红光虹,停下了脚步。 那血红光虹之中似乎禁锢着一道人影,被镇压的动弹不得,径直跌入了两侧的狂暴灵云之内,片刻之间便被绞成了无数碎屑。 轰鸣巨响接连不断地在前方传来,顶端在即,即便是第一梯队的几个势力,此时互相之间也难免爆发了混战。 仙霞的数量有限,先到达顶端的生灵可以肆意摘取最为精纯的仙霞,谁都不愿放弃第一阶段的短暂排名。 第二百三十五章 相逢 吼! 云雾翻涌之间,有诡异沉闷的吼声自重重天阙之上轰卷而至! 数不清的无形透明波纹横扫而下,季月年目光微沉,身周有一道青芒光幕环绕而起,那无形的波纹撞击在光幕之上,激荡起一层又一层的湛青光圈。 “是上古异兽,还是天境仙禽?” 季月年虽然通读过晗光妖城之内的古籍,可对于朱紫妖国毕竟了解不深,此时尽管心中有些猜测,却并不能完全确定。 一千丈。 头顶数丈之处乃是重重化不开的云雾,树杈直直地插入云雾之上,似乎已经行至了天穹的顶端。 季月年沉默片刻,径直走入了缥缈的云宫之中。 四面八方皆是白茫茫一片,神魂感应所收到的限制极大,几乎只能感应到身周数丈之处。 “此地真是绝好的伏杀之处。” 季月年思绪流转,心中却也极为清楚,行至了此时,所有的生灵都在争抢攀登至顶端的名次,根本不会有人浪费大量时间埋伏在此。 约么行了数十息,眼前的云雾突然稀薄起来,季月年心有所感,再次踏出一步。 如同拨云见日一般,豁然开朗! 轰! 一道血光以极为恐怖的速度横扫而来,季月年心念微动,身前有浩荡神力涌动而出,急速凝聚出了一道湛蓝的敕水光幕。 敕水光幕仅仅维持了一息便轰然碎裂,那血虹的威能去了七成,余势尽皆轰在了季月年再次凝聚出来的青色光罩之上,崩散成了无数血色光点。 吼! 一只生有双头的庞大蛟龙盘旋于云宫之上,浑身的鳞片都泛着猩红的血色,其手爪每一次挥动,都有数百道血色光虹凝聚而出,朝着云端宫阙之外的数百生灵绞杀而下。 树冠之顶,乃是一座宏伟的云端宫阙。 宫阙之下的厚厚云层皆是由无数光阴以来的灵气之云堆积而成,有灵便有变化,久而久之,这高及两万三千丈的树冠云端之上,便隐约有了一座巍峨宫阙的雏形。 在那雪白云阙的角落之中,散布着许多瑰美至极的云霞,每一道云霞都散发着诱人的紫金光晕,若生灵望之,目眩神迷。 仙霞形成于此,自然会吸引灵物窥探,此血红蛟龙便是一只阴阳渡境的地境灵兽,在朱紫妖国诸多大能有意无意地干扰之下,这条蛟龙将云端宫阙当成了自己的道场,以作为此次摘霞道会的阻碍之一。 地境灵兽既不属妖,也不属禽,其碍于血脉所限,永生永世都无法化形,故而多被用来当做护宗之兽、看门之兽。 灵兽之类的蛟龙与真龙虽然只差一字,其真正的差距却是如同云泥之别一般,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其修为乃是阴阳渡境,此处没有任何生灵敢于与它正面相抗,诸多第一梯队的天骄皆是各施神通,分散开来,使这血红蛟龙暴怒无比,连连挥动手爪,一刻不停地朝下挥出密密麻麻的血色光虹。 其神智被稍稍做了一些手脚,否则其若是不将杀伐之能分散,而是专心攻杀数个妖孽天骄,早将其碾成了飞灰。 第一阶段的最后规则极为简单,在蛟龙的轰杀之中,在其余生灵的环伺之下,进入云端宫阙的先后次序,便是第一阶段的排名。 先行来到云端之上的生灵有着许多时间缓慢前行,如今金圣宫只余了两人,明光地界亦是只剩了五人,而北延地界则有着七人之多,其中明光地界与金圣宫诸人距离云端宫阙最近,北延地界与宿元地界要稍稍远上一些。 距离宫阙愈近,蛟龙的轰杀便愈加猛烈,方才便有一个北延地界的生灵焦急之下多走了一步,直接被十余道血色光虹同时照顾,根本来不及防守便被碾成了漫天碎影。 季月年极为敏锐地注意到,天穹之上盘旋的蛟龙所挥出的血色光虹有大部分都落到了空处,如今第一梯队只剩下二十余人,血色光虹却足足有八百余道之多。 即便这些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都是极北边陲的妖孽天骄,可至多也只能同时承受两道光虹的袭杀,只要三道血色光虹临身,以神海蕴灵之境的修为根本无力回天。 “竟是她。” 季月年身前凝聚出数道湛蓝光幕,生生受了一道血色光虹的轰杀,目光朝着远处那身着青裙的少女望去。 似是想到了绍水河畔的那方木盒,季月年目光微冷,自青裙少女身上收回目光,望向数十丈之外离自己最近的宿元地界诸人。 此时宿元地界诸人一边躲避着蛟龙的轰杀,一边疯狂攻击着前方的北延地界生灵,而北延地界诸人则是与金圣宫两人、明光地界五人互成犄角,无人敢于再继续朝着云端宫阙前行。 经过不久之前一触即分的混战,此时的境况有些微妙,若是有生灵当先朝着云端宫阙走出一步,便会立刻受到另外几个势力的同时攻击。 北延地界的几人最为难受,其身后还有着宿元地界生灵的疯狂攻击,一味地防守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未曾想到,你竟然有着如此神通。” 金袍少年侧头望向青笛,对这位近些时日里名震妖国皇城的“小妖女”已是刮目相看。 青笛似是有些恍惚,维持着身周的妖力结界,胡乱应道:“只是可惜朝泽,被明光地界诸人合力袭杀,陨灭在了此处。” “树境之中,生灵的陨落再正常不过,”金袍少年察觉到了青笛的变化,抬起头来,随着其目光望去,“那个新近攀登上来的生灵,你认识?” 青笛略一犹豫,轻轻点了点头。 金袍少年遥望着云海边缘的季月年,笑道:“此人的神魂气质与常人不同,生的也极是好看,难怪能够吸引你的目光。” 青笛轻咬着柔软的嘴唇,想到了金圣宫娘娘的嘱托,强自定了定神,道:“暂且莫提此事,先行想办法脱出此间困局,我等仅仅只有两人,明光地界与北延地界虎视眈眈,若是……” 第三百三十六章 苏醒 此言未落,便有数道身影陆陆续续地自云层边缘飞跃而至,落在了重重云海之上! 短短数息之间,又有数十道身影急速穿行而出,这些身影甫一出现,便吸引了极天之上的数十道血色光虹轰落而去! 第二梯队的生灵已经陆续追了上来! 这些生灵皆是诸多排名前列地界的妖孽天骄,纵使与第一梯队之人有着一些差距,可如今其数量众多,更有几个地界的十个生灵根本不曾折损,瞬间便让第一梯队的生灵感受到了庞大的压力! 宿元地界生灵距离云端宫阙最远,如今却是成了最好的活靶子,此时见了这些第二梯队的生灵,皆是目光微变,面色难看至极。 “那荒野散神,你竟敢独自一人站在那里,找死不成?” 少年道人的声音遥遥传入耳畔,季月年抬首望去,元清自云层之间穿行而出,正远远朝着自己笑。 在第二梯队的数十个生灵与宿元地界生灵之间,还有着一个孤零零的季月年。 第二梯队之中,有一人越众而出,认出了季月年,狠声道:“此人便是晗光妖城仅剩的道子,方才其同伴御使七彩巨剑,斩灭了我一位师兄!” 季月年所在的位置本就极为微妙,如今此言一出,顿时有数人毫不犹豫地直接朝着季月年出手,没有半分留情之意。 玄光激荡之下,更多的生灵有意无意地随手挥出一道咒法神通,恐怖至极的咒术光幕湮灭了数道血色光虹,朝着季月年席卷而来! 轰! 数十个妖孽天骄的合力出手太过可怕,直接碾碎了季月年身周的湛蓝光幕,下一刻便会将其神魂彻底崩灭。 青鸿化影。 璀璨的湛青光晕聚散之间,季月年却是施展失败了这道咒法,其身影仅仅只是消失了一瞬间,片刻之后竟是重新出现在了原地,以自己的不陨身生生受了那咒术光幕的余波。 密密麻麻的恐怖裂缝在身躯之上显现,无数青芒窜绕之间,这些裂缝又不停地被修复完整,如此持续数息之后,季月年的身躯才在扭曲的光影之中稳定下来,嘴角沁出一丝鲜血,面色已是苍白至极。 “为何会如此?” 季月年目光有些恍惚,低声喃喃。 又有一道璀璨光虹遥遥轰杀而来,直接将季月年席卷至了数十丈之外。 任由不陨身疯狂修复着体表的伤势,季月年自天穹之上倒卷而出,怔怔地望着眼前飞速掠过的云层,甚至就连神魂都有了些许恍惚之感。 “我怎么了?” 不知从何时起,自己的心境已经不似以往那般平静。 以自己神思之通透,早该想到不应该站在那种位置,即便处于此种境地,若是可以完整施展出神通,也决计能够躲过那一重咒术光幕。 季月年微微阖上双目,回想着自己来到树冠云端之上的一切细节。 一道身着青裙的少女身影映入了脑海。 青笛。 季月年蓦地睁开双眼,瞳孔之中满是冰冷的寒意,轻咬着嘴唇,喃喃道:“绍水之畔,那块自以为是的玉牌,终究还是影响了我的心境。” …… “此去流沙河畔,山高路远,今后难有相逢之时。于君留此玉牌,若我有朝一日当真登临太乙,定携君成道。” …… 季月年回想着那玉牌之上的内容,眸光似万古寒冰一般,心火燎原之下,神魂之上漆黑的通灵业火刹那之间滔天而起! “你算什么东西!?” “我乃东海龙宫敖离公主的嫡亲血脉,如今蒙尘北俱芦洲极北边陲,竟被如此折辱!” 因果缠身之下,季月年极少展露自己真正的情绪,只不过其内心深处,潜藏着寻常生灵根本无法想象的骄傲。 青笛苏醒了青灵石胎记忆之后,自觉无法继续在白夜地界修行,早已动了离开之念。 只是其弱小之时一直都将季月年当做心灵依托,如今为了自己的修行强行将其放下,心中却又有些不甘和念想,故而留下了那块玉牌,算是对于她自己的些许慰藉。 夏虫不可语冰,若是生灵的修为差距到了一定程度,一切过往都会随之改变。 在青笛眼里,季月年乃是通玄心鬼血脉,虽然在元衍地界罕见无比,却也根本无法与青灵石胎相提并论。 其在绍水之畔留作心灵慰藉的那块玉牌,如今已是彻底勾动了季月年真正的情绪。 季月年神魂之上熊熊燃烧着漆黑的火焰,喃喃道:“你举荐我为青栾山脉长老,为我准备灵物资源,送我‘青阑谣’冠冕,我承你的情,也对你这里,有了些许隐藏的感激。你数次对我展露心迹,我虽然无意于凡俗情欲,却也并未超脱人世,心里多少有了一丝复杂之意。” 又是数十道凌厉至极的玄光咒法轰杀而来,季月年依然沉浸在神魂境域之中,喃喃自言。 “你在那块玉牌之中隐藏极深的细腻情绪与复杂心绪,让我真正知晓,到底什么才是人世间的七情六欲,到底如何才能真正醒悟。” “自私,贪婪,情欲,名利,这些才是天地之间无量众生的本性,没有任何一个生灵能够例外。” 季月年轻轻睁开眼睛,漆黑如瀑的长发飞扬而起,双目之中泛起熊熊燃烧的冰冷黑火,如若无物一般穿过身后密密麻麻的璀璨光影,朝着宿元地界诸人走去。 通灵业火,季月年数百年前初入溯玄之境时燃起的心火。 苏醒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举目所至,皆是我敌 元清静立于云海边缘,凝望着季月年发丝之间缭绕着的漆黑火焰,神魂罕见地有些震颤,喃喃道:“骨龄不过数百,竟有如此心境修为!若我没有看错的话,这漆黑火焰应是异变的心火!” 其师承来历神异莫测,乃是西牛贺洲灵台方寸山的渊涧大圣亲自授法,虽然自幼在深山之中修持,可其眼界却是极高,如今季月年的通灵业火真正苏醒,让元清这里真正有了一丝惊骇之意。 宿元地界诸人此时正头晕脑胀地应对着第二梯队生灵的疯狂轰杀,其中一人却陡然瞥见一道身影自漫天咒术玄光之中走了出来,忍不住如同见了鬼一般叫道:“那是什么东西!?” 其身侧有一尊妖灵神色凝重,沉声道:“竟是那晗光妖城的季月年!他居然未死!” 其言未落,便有一道乌黑火焰自他脚底灼烧而起,片刻之间便沾染至了全身! “这是什么!?” “何种火焰如此难缠?” “我的神魂!” “好痛!” 八个宿元地界的生灵浑身上下皆是涌动着漆黑的业火,通灵业火甫一烧起,便径直漫入了其神魂之中,肆无忌惮地灼烧着生灵的神宫神海。 十息。 足足八尊妖孽天骄尽皆化作了一撮灰烬,宿元地界生灵尽灭。 除却天穹之巅时不时轰落而下的血色光虹之外,云海之上已是一片静谧。 无论是距离云阙最近的明光地界生灵、金圣宫之人以及北延地界诸人,还是陆续穿行而至的数百个第二梯队生灵,此时皆是停了下来,如同时光静止一般,惊骇至极地望着那道身着锦青云纹袍的身影。 树境之外,朱紫妖国六大妖城,极北边陲数百地界,无数目光皆是望着季月年所在的光幕,震骇失声。 宿元地界虽然属于极北边陲范围,实质上却是北俱芦洲北部的地界,其在摘霞道会之中的座次一直都位列前五,其中随便一尊妖孽天骄,都能够横扫数个道会之中的同阶生灵。 八尊如此可怕的妖孽天骄,十息尽诛。 云阙之上微妙无比的平衡之势,瞬间被彻底打破。 明光地界的周景山率先回过神来,冷声道:“此子似乎忽然之间觉醒了不可思议的神通,实在太过可怕!我等必须先行联手将其诛杀,若是如此分散开来,根本无人是其敌手!” 此言一出,顿时惊醒了诸多妖孽天骄,云海之上绝大多数生灵都死死盯着季月年,目中的惧畏与惊骇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则是冰冷彻骨的无匹杀意。 季月年翻掌之间,凝聚出一柄霜白的落雪神剑,漆黑的业火缭绕而起,在炽白的剑尖之处吞吐着瑰美的玄黑焰光。 “举目所至,皆是我敌。” 喃喃之间,季月年修长苍白的手指紧紧持着落雪神剑,径直横斩出了一道雪白剑芒! 黑白光影交映之下,瑰美的剑光撩起,直接湮灭了距离最近的数个生灵! 愈加狂暴的罡风之中,季月年眸光冰冷,束发带早已消失不见,漆黑如瀑的长发在狂风之中翻扬而起,苍白的手掌掩藏在锦青袍袖之下,紧握着落雪神剑的剑柄。 每走出一步,便斩出一剑。 每一道黑白交映的剑芒斩出,便有数个生灵在业火灼烧之下神魂俱灭,轮回往生而去。 数不清的咒法神通轰杀而来,数百生灵的法宝咒术铺天盖地席卷而至,季月年却根本不曾看上一眼。 《显密妙通不陨身》催动至了极致,湛青玄光疯狂闪动,一刻不停地修复着季月年身上的可怕伤势。 只是随着落在云海之上的生灵愈来愈多,其所承受的攻杀已经远远超过了极限,短短半柱香工夫,其身躯便足足崩灭了数十次之多,可每一次崩灭之后,那《般若心经》所凝聚的灿金神魂便会微微颤动,遥遥引动藏于阴月背面的离恨神力,在片刻之间便重塑了新的敕水神体。 神魂之中的九瓣莲台道法之基疯狂运转,每一次玄气耗尽之时,《般若心经》之上便有一道金色光柱映照下来,瞬间便将其神魂玄气充盈至了巅峰。 即便如此,季月年所面对的生灵还是愈来愈多,至了最后,已是被数之不尽的法宝神通围绕起来,寸步难行。 季月年不知斩杀了多少个妖孽天骄,如今已经看不见四周的任何物事,眼前尽是迷离变幻的玄光光影,神宫之中的灿金神魂亦是逐渐黯淡下来,重塑身躯的速度越来越慢,似乎随时都会到达真正的极限。 “我的真灵,应该经不起再一次重塑神魂了,一旦神魂崩灭,真灵极有可能在天地规则的束缚之下挣脱离恨的护持,下境轮回往生而去。” 至了此时,季月年心中却是没有半点波澜,而是思考着另一件事。 传闻,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成道之前,曾耗费无数元会,徒步走遍天地之间的八荒四海,只为了寻找一卷经文。 便是南海之畔,那礁石之上所篆刻的经文。 《般若心经》。 “果如是如是,乃真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乃真五蕴皆空时,不落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名曰诸法空相……” 季月年微微阖上双目,感应着自己有些黯淡的灿金神魂,一座浩瀚伟大的圣山虚影隐约显现出来。 珞珈圣山。 《渡灵佛咒》便是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通读《般若心经》之后,所领悟而出的护道神通。 《渡灵佛咒》第一道佛咒,名为“大慈悲咒”。 第二道佛咒,名为“往生佛咒”。 “第三道佛咒,”季月年睁开双目,冰冷的金光自瞳孔之中映照而出,“渡灵真咒。” 雪白的云海被映成了灿金之色,超脱此境的力量弥漫而至,将一个又一个的生灵浸染成了细碎的金色光点。 施展这道佛咒,季月年耗费的乃是珍贵至极的真灵本源。 数息过后,普照云海的金光逐渐散去,季月年周围三百丈之处已是别无他物。 足足数百个妖孽天骄连神魂带真灵尽皆碎裂成了灿金光点,消散而去。 终于有一个生灵自方才的漫天金光之中惊醒过来,颤抖着指向季月年,嘶声叫道:“此人根本杀不死!” 又有一尊妖孽天骄怔怔地望着仿佛毫发无伤的季月年,缓缓道:“此人可称极北边陲第一天骄。” 云海之上的数千生灵陆续回过神来,看向季月年的目光之中多了一丝无法言明的恐惧。 吼! 极天之上的血红蛟龙摆尾盘旋,低吼一声,竟是不再洒下血红光虹,而是用一双硕大的灵目死死盯着季月年,眸光深处亦是露出了些许惧怕之意。 瞳孔之中的金光缓缓散去,季月年在云海之上席地而坐,神魂气息已是衰弱无比。 番外章 初遇,终别 安阳郡城。 夜风寒凉,轻柔的月光如水银倾泻一般,将石板路面尽皆映照成了银白之色。 季月年走上悬挂着花灯的石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着月白裙裳的清美少女。 灿白月光洒落下来,愈加映衬出她那沉鱼落雁的仙姿玉貌。 季月年微微怔神,翕动着嘴唇,道:“赵……” 那“阴月”二字终究还是不曾说出口。 无论是在古老的真灵记忆之内,还是在孤寂清冷的神魂梦境之中,季月年始终都不曾真正直面赵阴月。 赵阴月低垂着目光,静静地望着石阶之下的季月年,轻声道:“年儿。” 季月年的心神颤了一颤,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目光,沉默下来。 赵阴月定定地看着他那与自己极为相似的侧脸,眸光深处有些许怜悯,有些许心疼,更有些许复杂与解脱。 寒夜的冷风拂过石桥,轻扬起了她月白霓裳的裙角。 “年儿,这应是你初次与我相见。” 季月年轻声道:“也是最后一次罢?” 闻听此言,赵阴月只是笑。 冰凉柔软的手指抚上季月年的漆黑长发,季月年怔了一怔,却并未刻意躲避。 “当真与我生的如此相似,”赵阴月低笑一声,轻柔地帮着季月年束起散落的发丝,“年儿,那佛咒,你不能再用了。” 此言落罢,天地之间仿佛完全静止了下来,似乎有浩瀚伟大的古老目光遥望而至。 赵阴月根本不曾在意周围这些若有若无的可怕变化,月白纱袖轻舞,为季月年束着头发,道:“娘对不住你,娘不是一个好的母上,可娘终究不忍心见你沉沦,那柄落雪神剑,是娘留给你的物事,你一定要好好待它。” 其言语颇为隐晦,短短几句话,竟是让季月年这里忍不住神魂震颤,甚至就连真灵之上都有着可怖的寒意侵袭而过。 不知过了多久,赵阴月轻柔的声音隐约传入了耳畔。 “年儿,娘去了,你要好好保重。” 季月年蓦地转过头来,身后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古老的力量自不知名之处弥漫而至,浸入了季月年的真灵深处。 所有关于“赵阴月”的真灵记忆、神魂记忆,都被尽数剥离出来,消散在天地之间。 赵阴月所存在过的十六年,仿佛被完全抹去,再也没有生灵会记得。 季月年的记忆之中,只余了那个昭明山境的敖离公主。 除却这些,尚有四个刻骨铭心的字,并未被那古老的力量所侵蚀,而是一遍又一遍,深深地烙在了季月年的真灵深处。 季月年自沉眠之中苏醒,目光有些茫然,下意识地喃喃道:“落雪神剑……” 落雪神剑。 赵阴月所存在过的十六年,仿佛被完全抹去,再也没有生灵会记得。 季月年的记忆之中,只余了那个昭明山境的敖离公主。 除却这些,尚有四个刻骨铭心的字,并未被那古老的力量所侵蚀,而是一遍又一遍,深深地烙在了季月年的真灵深处。 季月年自沉眠之中苏醒,目光有些茫然,下意识地喃喃道:“落雪神剑……” 落雪神剑。 第三百三十八章 入摄蛟龙灵身 “季月年,可曾好些了?” 少年道人的声音似乎自极远之处遥遥传来,不知过了多久,季月年自真灵梦境之中清醒过来,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数千生灵的混乱争斗,云海之上充斥着无数璀璨炽目的咒法玄光,诡异的是,季月年周围百丈之处却是静谧无比,除却那个面容清秀的少年道人之外,没有任何一个生灵靠近过来。 “你昏睡了足足一炷香工夫,若不是我一直都在此护持,说不定有投机之辈会趁机朝你出手。” 元清神色有些玩味,挥袖散去了四周密密麻麻防护着的符箓之海,低垂着目光望着席地而坐的季月年。 “多谢道兄,”季月年面色有些苍白,强撑着站起身来,朝着元清拱了拱手,“你我之间先前险些分出生死,道兄为何如此做?” 元清靠近了些,低声道:“你施展的那金芒咒法,是佛光。” 季月年目光微凝,深深地看了一眼少年道人白皙清秀的脸庞。 元清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既然你已经苏醒,便随我前往云阙之中采摘仙霞,以你如今的神魂状态,只怕已无再战之力。” “可你代表的乃是寒池妖城。”季月年轻轻抬首,朝着远处数个寒池妖城的生灵望去。 听到“寒池”二字,元清的目光微冷,轻声道:“方才我觉醒了一些神魂记忆,你既修佛法,便算是同道。如今你不要多话,只需跟着我便是。” 季月年怔了怔神,下意识地感应了一番虚弱无比的神魂,面上极是罕见地露出了一丝苦笑。 施展“渡灵真咒”之后,自己的真灵气息衰弱了七成之多,不仅损失了许多真灵本源,灿金神魂更是完全黯淡下来,就连道法之基九瓣莲台都枯竭殆尽,甚至无法凝聚出一道完整的咒法。 油尽灯枯。 损失了如此之多的真灵本源,即便蕴养数千年光阴,也未必能够完全恢复。 方才自己一直都沉浸在真灵梦境之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力,若不是元清御使着符箓之海护持在外,只怕自己早已被那些投机之辈真正碾杀了神魂。 这是自己自太楚疆域诞生数百年以来,距离轮回往生最近的一次。 思忖之间,元清已是带着季月年行至了云阙殿门之下,此处的争斗最为惨烈,早就没有了什么第一梯队、第二梯队之分,只要有生灵胆敢靠近那座殿门,瞬间便会被密密麻麻的神通咒法撕成碎片。 “元清,你这是何意?” 一个寒池妖城的生灵皱着眉头,冷声道:“寒池郡主待你不薄,你方才施展神异符箓护住这晗光妖城的季月年也便罢了,如今却明目张胆地将其带在身边,你到底意欲何为?” 另外两个寒池妖城生灵亦是定定地盯着元清,神色之间颇有些不虞。 元清瞥了他们一眼,笑道:“我偏要将其带入云阙,采摘仙霞,怎地?” 方才那出言的寒池妖城生灵上前一步,声音更冷:“不可。” 此时见季月年行至此处,云阙殿门之下争斗的所有生灵都陆续住了手,目光复杂地望了过来。 方才季月年施展不可思议的神通碾灭数百天骄的情景依稀浮现眼前,虽然其此时看上去虚弱无比,这些生灵的目光之中却仍然带着或多或少的惧畏与忌惮。 无人知晓,这晗光妖城仅剩的道子是否还有余力在身。 更无人知晓,自己会不会成为其临死之前最后的垫背之人。 此处余下的两千余个生灵没有一个愚蠢之辈,如今季月年已然苏醒,谁也不愿以身试法,这也造成了此时季月年与元清周围没有半个人影,附近的生灵皆是远远避了开来。 北延地界的宋庄打量了季月年一番,沉声道:“此子显然已是强弩之末,我等也不为难于他,只是此子万万不能入这云端宫阙。” 此言一出,顿时有不少人开口附和。 季月年面色有些苍白,轻拂锦青袍袖,低笑道:“那开口之人,你既说我是强弩之末,便过来与我论一论道法神通,如何?” 闻听此言,宋庄眼角微微抽动,沉默片刻,朝着四周笑道:“哪位道兄愿意去与这位敕水妖神过过招?” 周围的生灵皆是目光古怪地望着宋庄,根本无人接话。 “无论如何,此人都不能入云端宫阙!否则其若是得了仙霞,恢复实力,我等根本无人是其对手!”一道清音传遍云海,明光地界的周景山一步踏出,有些残破的衣袍之上依稀浸染着血迹,环视四方,缓缓开口,“诸位道兄以为如何?” 妖国皇城金圣宫的金袍少年越众而出,应道:“此言在理!” 泽露妖城的数个生灵站了出来,道:“万万不可让其进入云阙,否则这摘霞道会的第一之位,我等也不必再争了!” “正是如此!” “不可放其进入云阙!” …… 附议之声此起彼伏,极北边陲最为出类拔萃的两千余妖孽天骄,此时想法竟是空前的一致! 绝不可让季月年进入云阙之中! 元清的神色愈加冰冷,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虽然此时无人愿意亲自尝试季月年是否还有再战之力,可若当真让季月年进入云阙,其定然会借助仙霞恢复大半实力! 如今天穹之上的无人注意之处,那条血红蛟龙已是沉寂许久,沉寂到所有的生灵几乎都忘记了它的存在。 一炷香之前,有一道身着灵袍的身影在诸多妖孽天骄的末尾之处缓缓消失,化作一道扭曲的透明光虹贯入了极天之上。 那是苏醒了神魂记忆的黎羽。 敖洵世子乃是北海龙宫第七宫的真龙血裔,天地之间任何蛟、蛇、虺等诸类地境灵兽,在其面前皆需跪地乞伏,无不俯首。 这条阴阳渡境的蛟龙,便是敖洵世子此行的真正机缘。 虽然入摄蛟龙灵身有些落了真龙血脉的面皮,可如今的敖洵世子落魄非常,根本没有时间在乎这些细枝末节。 云阙殿门之前,此时短暂地陷入了诡异的静谧。 元清微微侧过头,朝着季月年低声道:“我有一道神通,唤作‘天罡化形,三十六般变化之术’,我若是将其授予你,你多久能学会?” 第三百三十九章 道兄先请 “道兄此言何意?” 至了此时,季月年愈加看不透眼前的少年道人。 元清拂了拂道袍袍袖,看了一眼四面八方虎视眈眈的妖孽天骄,轻声道:“如今的境况之下,只有这三十六般变化之术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云阙。” 季月年却是自其话语之中捕捉到了更多信息,道:“如此说来,道兄随时随地都能跨入云阙之中?” “此变化之术乃是大罗阶数的神通,我的悟性天资远远超脱朱紫此境,却也足足修了一年才能初步施展,”说话之间,元清自掌中凝聚出一道仙光咒符,直接拍入了季月年的手腕之上,“你有佛光加持,应比我快些才是。” 这道三十六般变化之术,源于西牛贺洲灵台方寸山的“术”字一门,“术”门神通,可请仙扶鸾,可问卜着卦,能知趋吉避凶之理。 轰! 蓦然之间,有一道湛青光虹自云阙之下扶摇而起,朝着宫门横贯而去! 方才那微妙的平衡顿时被打破,数千妖孽天骄牵一发而动全身,此时见那道青虹欲要投机取巧,皆是毫不犹豫地全力出手,朝着那光虹之中的身影轰杀而去! 如此规模的神通轰卷之下,那身影绝无可能幸存。 金圣宫的金袍少年上前一步,惊声道:“青笛!你做什么!?” “自然是取这第一之位。” 光虹之中的青裙少女回首望来,眸光明亮,柔软的唇角勾起一丝清浅的笑意。 “灵影千重,翩若惊鸿。” 浩瀚的青灵玄光自不知名之处涌动而至,尽数灌入了青裙少女的眉心之中。 其身形划过密密麻麻万千残影,以不可思议的恐怖速度,在弹指之间便穿破了所有阻碍,径直落入了云阙之中。 其穿入云端宫阙之后,极天之上依然残留着数千道湛青残影,在那些神通咒法的轰杀之下湮灭成了无数光点。 元清目光沉凝,定定地望着云阙之内的青裙少女,道:“区区一个极北边陲,竟然又出现了一个超脱朱紫此境的生灵,实在是有些诡异。” 诸多妖孽天骄此时皆是神情震骇,一时之间根本说不出话来。 那种可怕的速度,决计不是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所能达到。 与此同时,云阙之上有一道遮天蔽日的庞大光幕缓缓浮现,光幕之上有光影扭曲,最终化作了一行小字,悬于光幕的最高之处。 在极北边陲数百地界的万众瞩目之下,那行小字终于清晰显现出来。 “第一,朱紫皇城地界,青笛。” 这行字有些虚幻,显然仅仅只是暂时的排名。 青笛站在宫门之下,遥遥望了一眼季月年,心神深处再次回想起金圣宫娘娘的嘱咐。 “白鹭将你当做他执掌妖城的筹码,是他目光短浅。” “你若为我金圣宫取得摘霞第一座次,我便动用朱紫底蕴,将你送至一位妖族大圣门下修行。” “那位妖族大圣已渡了第一灾劫,在州境之北颇有些威名,其拥有四座洞天福地,二十六座山脉洞府,治下生灵无数,以你的根骨资质,不应埋没在朱紫妖国。” 生灵若是入渡三大灾劫,便算是蜕出了肉体凡胎,可称大圣。 朱紫妖国有着将近十尊阴阳渡境的生灵,却根本不曾诞生能够渡入三大灾劫的大圣。 放眼极北边陲全境,譬如净妙上君那般隐藏着的阴阳渡境生灵并不算少,可碍于地境灵源所限,这些生灵若是继续困守于此,几乎没有任何可能入渡三大灾劫。 …… 定了定心思,青笛收回目光,按下了心神深处隐约的悸动,湛青裙裳翻扬而起,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行入了云阙之中。 诸多妖孽天骄皆是露出惊怒之色,神情愈加急迫,却依旧无人敢于先行前往云阙宫门。 周景山遥遥望见青笛开始摘取仙霞,心下焦急,忍不住高声道:“此时已经有人进入云阙,第一阶段的名次争夺几乎失去了意义,我等莫要再互相争斗,进入云阙之后再斗不迟!” “此言甚是!” “那便请周道兄先行!” “周道兄请!” 四周的附和之声此起彼伏,却依旧无人先行。 第三百四十章 北海龙宫的气息 周景山暗骂一声,示意明光地界诸人护住自己,大声道:“诸位莫要出手,周某先行一步!” 此言落罢,一道光影自明光地界诸人之间横贯而出,快速朝着云阙殿门行去。 轰! 虽然依旧有近百个生灵毫不犹豫地出手轰杀,可是比起先前两千天骄齐齐出手的境况,已是好了太多。 那分身光影轰然崩碎,周景山冷笑一声,暗暗道了一声蠢货,身形急速化光而起,趁着这来之不易的间隙径直落入了云阙之中! 天穹之上的庞大光幕中亦是浮现出了第二行小字。 “第二,明光地界,周景山。” 见此情景,所有的妖孽天骄都已经无意出手,而是各施遁法神通,密密麻麻地朝着云阙宫门浪涌而去。 一侧的元清松了口气,朝着微阖双目的季月年道:“多亏了那周景山,你不用再修习那变化之术了,待这些人尽数离开之后,我等二人可以直接进入云阙。” 一个寒池妖城的生灵行了过来,冷冷道:“元清,你此时若是幡然悔悟,继续随我等前去争夺仙霞,或许还有活命之机。” 元清挑了挑眉,笑道:“本事不大,口气不小。” 闻听此言,那寒池妖城生灵忍不住气得有些发抖,神情更冷,狠狠一甩袖袍,化作光虹朝着云阙行去。 “据我所知,真正的寒池郡主有着阴阳渡境上境的可怕修为,一直都在寒池妖城的深处沉睡,”季月年轻轻睁开眼睛,看向身侧的少年道人,“那日日夜夜与你交欢的少女,应该仅仅只是她的一个化身。” 元清似乎早知此事,面上并无意外之色,摇头笑道:“她不是寒池,我又何尝是元清?这古老的流沙河地界,也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短短数十息工夫,两千余生灵尽皆涌入了云阙之中,瑰美的仙霞近在眼前,云阙之内瞬间便爆发了无数惨烈无比的争斗。 季月年随着元清行至云阙宫门之下,却蓦地停下了脚步,心神深处涌起阵阵无法言明的危机之感。 元清侧头望来,道:“你怎么了?” 季月年轻轻摇头,道:“我感应到了些许不详。” 元清指了指四周一览无余的浩渺云海,笑道:“除了眼前的云阙宫殿,此处已是空无一物,能有什么不详?” 云海。 空无一物。 季月年微微蹙眉,心神深处思绪翻涌,蓦然之间,一缕神思如同雷霆电光般划过脑海! 缓缓抬头望去,一条长及数千丈的黑红蛟龙盘卧在云端之上,庞大的身躯几乎遮蔽了小半个天穹。 “这条阴阳渡境的蛟龙,有些异常。” 元清随着季月年的目光看去,亦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沉声道:“你的意思是?” 吼! 那蛟龙突然之间睁开了硕大的灵目,发出了一道震天撼地的龙吟! 真正的龙吟! 鳞片之上的血红之色尽数褪去,在片刻之间尽皆被浸染成了玄黑之色! 云层疯狂涌动,那玄黑蛟龙的目光扫了下来,两道漆黑光柱自其目中横贯而出,径直朝着元清与季月年镇压而至! 浓郁至极的生死危机之感涌上心神,元清面色剧变,再也顾不得隐藏实力,一把抓住季月年的锦青袍袖,急声道:“三十六般变化之术!” 此化形之术不仅可以自己施展,更可对着其余生灵施展,只是对他人施展的消耗实在太过庞大,即便是觉醒了神魂记忆的元清都有些无法承受。 两道漆黑光柱直接将层层云海洞穿,携着无法抵挡的湮灭之力,继续朝着下方的朱紫妖国地境贯去。 数息之后,两只如微尘一般的萤火虫自云层破洞之下飞了出来,玄光涌过,现出了元清与季月年的身影。 元清面色煞白,当即在云海边缘席地而坐,灵力涌动之间,疯狂修复着神海之上的可怕裂缝。 三十六般变化的等阶太高,虽然堪堪躲过了那玄黑蛟龙目光的伤害,可元清方才将季月年也变作了一只萤火虫,其神魂消耗实在太过可怕,甚至就连神宫神海都有了崩碎的迹象。 天穹之上的玄黑蛟龙方才仅仅只是随意扫过一道目光而已,它完全不曾在意元清与季月年是死是活,而是死死盯着云阙之中的那些仙霞,数千丈的庞大身躯在云端之上盘旋着游了过去。 “多谢。” 以季月年此时神魂黯淡的虚弱状态,若不是元清出手,根本不可能躲过这蛟龙目光的轰杀。 元清只是闭着双目蕴养神海,不曾开口回应。 此时此刻的极北边陲,已经因为那玄黑蛟龙的出现而轰然沸腾! 甚至就连妖国皇城之中的金圣宫,都有数个强横至极的生灵神色凝重,死死地盯着光幕之中的玄黑蛟龙! “它的气息居然在短时间之内暴涨至了无法想象的境地!” “此灵兽已经有些脱出控制之象!” “到底发生了什么?!” “糟了!它似乎直接朝着云阙去了!” “我等要不要出手?” “灵树之上有混乱的灵气风暴,我等并非能够在灵气之中生存的地境灵兽,如何出手?” “我等根本无法前往灵树树冠之处!” …… 树冠云海边缘。 调息过后,元清面色稍好了一些,睁开双眼,遥遥望着云阙之上盘旋的玄黑蛟龙,道:“此次的摘霞道会,似乎逐渐变成了一场乱局。” 季月年略一沉吟,道:“这条蛟龙与先前不同之处,在于其隐隐多出了一丝北海龙宫的气息,并且这气息,属于真龙血裔。” “此事你是如何得知?”元清目中有些讶色,“我只知晓你是修习佛法的生灵,却不知你还有着如此神异的感应之力。” “我此时神魂虚弱,感应之力远远比不上你的灵台灵力,”季月年摇了摇头,“只是对于这真龙血裔的气息,我却是不会认错。” 元清轻轻点头,望着季月年道:“你的师承根脚,到底是何处?” “我的师承……” 季月年的神情极为罕见地有些茫然。 无论是源于三十三天天庭的《显密妙通不陨身》,还是源于珞珈圣山的《渡灵佛咒》与《般若心经》,都仅仅只是神通真法,算不得师承来历。 源自敖离公主的两种血脉与敕水神印离恨,虽然勉强算是自己的根脚,却与师承沾不上半点干系。 独自修行数百年光阴,竟是连师尊都不曾拜过。 “我没有师尊。” 元清神色更加讶异,道:“怎么可能!?” 第三百四十一章 入云阙 “这世间,没有不可能之事。” 季月年轻轻笑了笑。 说话之间,其与元清始终都不曾注意到,锦青袍袖掩藏之下的手腕有一圈浅浅淡淡的白光,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瑰美的光晕。 诡异的是,那留下烙印的布衣老汉却仿佛失去了所有声息,始终都不曾现身而来。 “那玄黑蛟龙似乎有忌惮之物,并不打算胡乱出手,”元清观望了一会儿,侧头看向季月年,“我等如今都颇为虚弱,只有进入云阙收取仙霞,才能恢复得快些。” 季月年遥望着云阙之上盘旋的玄黑蛟龙,道:“那云端之上有一个强大的生灵,正在与蛟龙说话。” 元清怔了怔神,当即运起灵台灵力稍稍感应,数息之后面色微变,声音放低了些,道:“竟是金圣宫娘娘化身至此!” 金圣宫娘娘,阴阳渡境圆满之境,只差一步便可入渡三大灾劫第一道劫灭。 天雷之劫。 此雷霆乃是天境天河之上的“阴朔之雷”,仅需一丝细细的雷光,便足够将阴阳渡境生灵的真灵轰成碎末。 若要渡过这三灾第一灾,需连续承受九九八十一道毁天灭地的“阴朔之雷”,才能借助天境天光羽化凝真,蜕出肉体凡胎,从此之后,可称大圣。 阴阳渡境生灵与初劫大圣之间的差距,便犹如萤火之于皓月一般。数十万年以来,极北边陲诞生过不少阴阳渡境的生灵,却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个初劫大圣,这三灾第一灾劫“阴朔之雷”的恐怖之处可见一斑。 天穹之巅的云端之上,玄黑蛟龙不时摆动着尾巴,硕大的灵目之中露出冰冷之意,口吐人言道:“莫要威胁于我,我并非那只下贱的地境灵兽,可以任由你等戏耍玩弄。” 那面目模糊的宫装女子笑了笑,道:“若我所料不错,上灵应是北海之中被削去仙藉的真龙血裔,残灵逃脱至此,入摄了这只蛟龙的灵身。” 此言一出,那玄黑蛟龙当即沉默了下来。 宫装女子注意到玄黑蛟龙的心绪变化,又道:“不如妾身将此事上禀朱紫妖国的护法都神,言有北海生灵违反天规逃入北俱陆境,如何?” “你这贱人!”玄黑蛟龙数千丈的庞大身躯疯狂盘旋了数圈,缓缓停了下来,“罢了,这些灵霞我不要了,你若胆敢将此事透露给护法都神,我临死之前也会拉着你的朱紫妖国垫背!” 此言落罢,它再次吼出了一道震天撼地的龙吟,摇头摆尾地冲破了树境极巅的薄薄光幕,没入更高处的云雾之中消失不见。 护法都神与巡守极北边陲的护法天神不同,其乃是八品城隍尊神之上的七品神位,若是未至初劫大圣,根本无法抵抗护法都神的镇压。 金衣仙童所化的布衣老汉初次降临之时,便曾与朱紫妖国的护法都神见过一面。 云阙之中的诸多生灵厮杀的愈加惨烈,从始至终都无人注意到玄黑蛟龙的异变。 金圣宫娘娘的化身低垂着目光,遥遥朝着云阙深处的青裙少女望去,喃喃道:“若你能够力压明光地界、北延地界诸人,取得摘霞第一座次,朱紫妖国的重要性立刻便会提升许多,不仅会被真正纳入北俱芦洲北部的地脉之内,妖国的护法都神更会被加封摄守神灵神位,所得好处不可计数。” 天穹之上的庞大光幕散发着璀璨的玄光,明光地界与北延地界毕竟人数稍多一些,此时所收取的仙霞早已超过了先行进入其中的青笛,分别列于第一与第二之位。 另有数个始终都不曾折损的强横地界,此时皆是十个生灵合在一处,所过之处无不所向披靡。 “第一,明光地界,周景山,二十二道仙霞。” “第二,北延地界,宋庄,二十道仙霞。” “第三,瀚明地界,翟缺,十一道仙霞。” …… “第六,朱紫皇城,青笛,十道仙霞。” “第七,泽露妖城地界,徐颢极,十道仙霞。” …… 在那光幕之上,每一个地界都分别只余了一个生灵的名讳,第二阶段的排名乃是地界排名,并非生灵的排名。 仙霞被收取至玉牌之中以后,玉牌便每时每刻都散发着瑰美的灵蕴,附近的生灵皆是受到了极大的加持,这也就导致了收取仙霞越快,恢复得越快,战力便越强,争夺仙霞更快的恐怖循环。 元清仰头望了一眼天穹之上的光幕,笑道:“寒池妖城的几人倒是颇为用心,如今已是摘取了五道仙霞,爬到了第六十的名次。” 由于收取仙霞数量相同者众多,故而这些排名乃是按照收取仙霞的时间排列,收取仙霞所用的时间越短,在收取相同数量仙霞的地界之中排名便越高。 季月年略一沉吟,道:“你若是摘取仙霞,只怕也会被算到寒池妖城的数量之中。” “那我便帮着你抢夺仙霞,如何?”元清侧过头来,“我二人只要取到一道仙霞,便可快速恢复部分实力,届时……” “只怕没有如此简单,”季月年朝着云阙宫门之下密密麻麻的人影抬了抬下巴,“那些生灵达成了默契,即便云阙之中厮杀的再惨烈,也都各自分出了一些生灵,凑出了一百余人,一动不动地专程盯着你我二人。” “一群自以为是的蠢货,”元清笑道,“只要再等上一会儿,其中定会有人按捺不住前去参战。” 季月年微微颔首,道:“一旦有人先行离开,前去帮助自己的地界争夺仙霞,这些生灵之间脆弱的默契瞬间便会土崩瓦解。” 元清与其对视一眼,皆是知晓了对方的想法。 等待。 此时的季月年虚弱无比,不仅真灵本源受损,神魂更是黯淡无光,神宫神海虽然恢复了些许,却依然随时都会濒临枯竭。 元清方才强行朝着季月年施展三十六般变化,险些使得神宫神海直接崩碎,如今虽然在灵台灵力的蕴养之下恢复了许多,但与巅峰状态相比仍然差了不少。 终于,一个云阙宫门之下的生灵望见不远处与自己相同地界的生灵即将被戮杀,当下忍不住化虹而起,直接祭出法宝加入了战团。 有其一,便有其二。 短短数息之间,云阙宫门之下的生灵几乎都混入了云阙的乱战之内,只余了寥寥数人面面相觑。 “走罢。” 季月年对此并不意外,与元清陆续站起身来,朝着云阙宫门之下走去。 此时的光幕榜单之上,位列第一的明光地界诸人已经摘取了二十九道仙霞。 第三百四十二章 水复山重恐无路,花暗柳阴断崖边 “怎地,你等要拦阻在此么?” 元清行至云阙宫门之前,挥袖自身前凝聚出数十道玄光咒符,朝着宫门之下仅剩的数个生灵笑道。 那几人互相对视一眼,皆是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忙不迭地行入了宫阙之内。 季月年看了一眼云阙之中的混乱争斗,道:“我等若是想要恢复实力,还需先行取得一道仙霞才可。” “你如今尚无余力,此事便交予我,”元清轻轻点了点头,四周环绕着的咒符尽皆崩散,身形之上逐渐漫起瑰丽的玄光,“暂且在此处等候。” 此言落罢,他便直接施展三十六般变化之术,化作一道烟雾没入了漫天咒法玄光之中。 数息之后,季月年却是并未听从元清之言,而是独自踏入了云阙之内,刹那间便失去了踪影。 若是元清在此处看见这一幕,定会吓的直接惊呼出声! 这极短的时间之内,季月年竟是直接施展出了“三十六般变化”! 约么过了半柱香工夫,一只鸟雀自虚无之中凝聚而出,扑扇着翅膀落在一座云宫之巅,冷冷地俯视着云宫之下正在厮杀的数人。 其中一人的身份玉牌之上,正时时刻刻散发着瑰美绝伦的七彩光晕。 此鸟雀,正是施展了“三十六般变化”的季月年。 “以我此刻的神魂状态,仅仅只有一击之力,若是不能得手,被其余生灵察觉之后,只怕就连神魂都有崩灭之危。” 季月年敛起羽翅,静静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轰! 那持着玉牌的生灵自璀璨的咒法光影之中走出,朝着同伴笑道:“我等如今有了两道仙霞,已是足够了,此时我等不如分散隐藏起来,不再参与争夺,只需等待道会结束便可。” “善!” 数个生灵纷纷应是,各自施展神通遁法四散而去。 持着玉牌的生灵环视一周,身形之上有数件护身法宝凝聚而出,朝着西南方向隐遁而去。 其所在之处,距离季月年所在的云宫檐角仅有三十丈。 二十丈。 十丈。 那檐角之上的鸟雀如同一座雕塑一般,瞳孔之中隐约泛起冰冷的寒光,却依然不曾妄动,而是极有耐心地等待着那生灵将背面展露出来。 一丈。 十丈。 那生灵行过云宫檐角,距离鸟雀愈来愈远,急速朝着西南方向遁去。 二十丈。 那鸟雀蓦地扑扇着翅膀飞跃而起,化作一道光虹朝着这生灵横贯而至! 那生灵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将一张绢帕丢了过来,面上露出一丝得色,阴笑道:“云阙之中怎会有凡俗鸟雀存在?我早就已经有所警惕,如今看来,果然有蹊跷!” 那绢帕之上泛着阴阳灵宝的瑰丽神光,直接在那鸟雀身上卷了一卷,将其卷成了无数细碎的光点。 “自作聪明,”青芒散饶之下,季月年的身影自其身侧浮现而出,“这只鸟雀的存在,本就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 “怎么可能!我竟然没有感应到一丝一毫的气息!”那生灵面色剧变之下,身形暴退,“季月年!原来是你这个敕水妖神!” 季月年望着其即将遁离的身影,御起了神魂深处仅剩的一道湛青灵光,轻声道:“摄灵。” 刹那之间,方圆百丈范围之内青芒大放! 摄灵咒所化的青虹横贯而出,其上隐约携带着一丝玄黑光焰,接连撕裂数道法宝防护,穿透了那生灵的眉心神宫! 虽然季月年此时孱弱无比,可其依然有着通灵业火的加持,有心算无心之下,一道摄灵咒便直接崩碎了此生灵的神宫神海! 季月年面色煞白,再也无法继续维持《显密妙通不陨身》,身周青芒尽散,径直跌坐在地,神魂玄力已是彻底枯竭,更有无法比拟的撕裂剧痛侵袭而至,神宫之内的九瓣莲台之上遍布着细细密密的可怕裂纹。 忍受着神魂之上的恐怖痛楚,季月年强行凝聚出一丝微弱的敕水玄气,勉强将那生灵的玉牌收摄了过来。 短短数息时间,对于季月年而言却是漫长至极。 就在那玉牌即将被卷到季月年手中之时,一道身影自数十丈外显现而出,一眼便瞥见了那块玉牌,忍不住目露惊喜之色,直接挥出一道法宝灵光,彻底湮灭了季月年的敕水玄气! 咣啷! 玉牌摔落在云阙的灰白地面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那身影已是看出了季月年的孱弱,毫不犹豫地再次凝聚出一道灵光,朝着玉牌席卷而去! 与此同时,又有数个生灵察觉到了此处角落的异常,急速行了过来,陆陆续续展露出了身形。 季月年席地而坐,受损的真灵早已沉寂,而此时无论是神魂还是神宫神海,都已经完全油尽灯枯,再也凝聚不出一丝一毫的玄气。 眼前的一切情景仿佛都缓慢了下来。 若是多等些时候再出手,若是耗费更少的时间将那生灵诛杀,若是方才强行动用真灵本源取过玉牌……无论如何,自己还是太过着急了。 经历了心境的变故,更有赵阴月的扑朔迷离之言,再加上真灵与神魂之上的重创,使季月年这里一直都有些神魂恍惚,即使凭借《般若心经》与通灵业火强行修习了三十六般变化之术,可自己的心绪神思却根本无法与以往相比。 模糊的景象渐渐清晰,那身影一把将玉牌抓到手中,大笑道:“竟是两道仙霞!得来全不费工夫!” 又有诸多生灵涌动而至,死死地盯着那身影手中的玉牌。 “那是我等遗落的仙霞!” “快些交还!” 诸多生灵喧嚣熙攘之间,有一人突然注意到了季月年。 “敕水妖神!这厮何时入了云阙!?”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阵阵惊慌与哗然,许多人皆是暴退数步,死死地盯着面色苍白的季月年,身周护体神通玄光缠绕,将警惕提到了最高。 那持着玉牌的身影眼珠转了一转,大笑道:“这季月年早就已经修为尽失,任人宰割!如若不信,你等出手一试便知!” 见了季月年此时的模样,有不少人皆是心神微震,想到了诛杀季月年带来的诸多名利,忍不住有些蠢蠢欲动。 季月年前时使用大神通一举碾灭了数百个妖孽天骄,早已坐实了其极北边陲数百地界第一天骄的身份。 若是能够亲手将其戮杀,那这“第一天骄”的尊号…… “甚么敕水妖神!此时不过是待宰的羔羊而已!既然你等不敢出手,我来!” 一尊妖孽天骄越众而出,狞笑一声,持着一柄阴阳灵宝,朝着季月年狠狠斩出了一剑! 血红的剑芒撕裂云宫的虚空,其所过之处,遍布着细密的漆黑裂缝。 剑芒未至,狂风先行。 刺骨的罡风如刀割一般席卷而来,季月年锦青袍袖在狂风之中翻扬而起,那赤红剑光在其瞳孔之中愈来愈大,最终彻底遮蔽了眼眸。 第三百四十三章 出手之情,我不承 蝶影千重,划过无数破碎的残影,接连撕裂数座云阙云宫,自极远之处遥遥降临而至,崩碎了那道凶戾无比的血红剑光。 数不清的残影凝聚在一处,灵光散饶之间,显露出了一个身着湛青裙裳的清丽少女。 她身后悬浮着足足十道瑰美绚丽的七彩霞光,环顾四周,清灵明透的眸子泛着冷意,一甩袖袍,道:“谁敢动他?” 方才那出手的妖孽天骄显然认出了青笛,此时已是吓得说不出话,甚至就连持剑的手指都有些颤抖。 诸多生灵亦是面露惧畏之色,有不少人已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此处。 在这树冠云阙之中,青笛不仅是第一个进入此处之人,前番更是凭借着神异莫测的残影灵术不知戮杀了多少妖孽天骄,如今早就已经是诸人避之不及的可怕生灵。 一道炽目金芒横贯而至,落在了青笛身前,正是那金圣宫之中的金袍少年。 “青笛,那西北方向的三道仙霞即将开化诞生,为何你突然之间放弃了争夺?” 金袍少年定定地望着青笛,语气颇有些不虞。 青笛瞥了他一眼,眸光更冷,道:“退下。” “你放肆!” 金袍少年面露惊怒之色,正要开口斥喝,却不经意之间望见了青笛身后悬浮着的十道霞光,顿时便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泼将下来,当即便住了嘴。 金圣宫娘娘表面上让这青笛听从自己吩咐,可暗地里却将唯一能够收取仙霞的权限玉牌给了青笛! 每每想到此处,金袍少年的心神深处便有着彻骨的寒意席卷而过。 青笛不再理会于他,而是侧过身来,目光复杂地望着席地而坐的季月年,将语气放轻了许多:“季月年。” 此时她的声音温柔好听,似流水潺潺,似空谷黄莺,似清泉过涧,让立于一侧的金袍少年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一时之间忘却了方才的不快,面上尽是不可思议之色,喃喃道:“这妖女竟然还有着如此一面……这般声音……这般语气……” 罡风呼啸之间,云层翻卷,青笛身侧流转的七彩光晕愈加瑰美。 季月年轻轻抬起头来,望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青裙少女,并未开口。 青笛沉默片刻,伸袖自身后取出了一道光芒逸散的七彩霞光,朝着季月年递了过来。 似是察觉到了季月年眸光之中的冷寂,青裙少女行至季月年身前,低声道:“我想为金圣宫取下第一座次,却有些势单力薄,季月年,我予你这道仙霞恢复神魂,你帮着我争夺仙霞,可好?” 话中之意虽然明显,却几乎皆为表面之意,她的声音之中,竟是隐隐蕴藏着一丝乞求。 乞求季月年取下这道霞光,乞求季月年朝着自己表露出真实的心绪。 她知晓季月年的心性,更是知晓季月年心神深处的骄傲。 数息过去,青裙少女依旧一动不动地伸着袖子,纤细白皙的玉手之中握着一道瑰丽霞光,静静地悬在季月年身前。 季月年望着少女湛青袍袖之下攥着霞光的小手,不曾去看她明透清亮的眸子,轻声道:“与你之间的些许因果,是时候了结。” “此言何意?”青笛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你要了结什么因果?” “你既然心如明镜一般,又何必故作不知?”季月年站起身来,轻拂袍袖,并未去取青裙少女手中的霞光,“我对你而言,仅仅只是如同镜花水月一般的神魂虚像,当初你在青栾山脉为噬心异鬼之时,自无不可,可如今你修为渐深,那些可有可无的记忆对你而言反倒成了一种阻碍。” 季月年侧过头来,身周有湛蓝神光萦绕而起,道:“更何况,前番我多次承你情分,原本对你这里有着一些感激,你要离开白夜地界,径直离开便是,我对此不甚在意,可你却偏要留下那块玉牌,优柔寡断,首鼠两端,平白扰了我的心境,实在不该。” “季月年,你竟然一直都是作此之想……” 青裙少女怔怔地望着他,持着霞光的小手轻轻颤动,心绪翻涌,道:“我不仅留下了一块玉牌,还留下了一块锦帛,难道那块锦帛……” “莫要再欺骗自己了,”季月年摇了摇头,打断了她,漆黑如瀑的发丝之上逐渐浸染了一丝冰蓝的光晕,“这道霞光我不取,不过我会帮着你争夺仙霞,此间事毕,你我之间因果尽断,再无任何牵连。” 青裙少女阖上眼睛,长长的乌黑睫毛微微颤动,数息之后才缓缓睁了开来,清灵明透的眼眸之中隐约有着些许水光,轻声应道:“好。” “还有,”季月年行至青笛身边,微微侧头,“方才你出手之情,我不承。” 此言落罢,一只碧蓝的蝴蝶自其袖中扑扇着翅膀飞了出来,玄光流转之间,化作了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道人。 当初在云阙宫门之下,元清与季月年的对话乃是刻意而为,元清假意让季月年在宫门之处独自等待,自行施展三十六般变化之术进入云阙之中,数息之后变作蝴蝶悄无声息地飞了回来,隐藏在了季月年的袖袍之中。 早在化作鸟雀之前,季月年与元清便以此法摄取了一道七彩仙霞蕴藏在元清身上,即便青笛不曾出手,恢复了大半神魂修为的元清一样可以挡下那道赤红剑光。 青笛出现之后,元清便将那七彩霞光藏入了季月年袖袍之中的玉牌之内,至了如今,在瑰丽仙霞的蕴养之下,季月年的神宫神海已经逐渐充盈,甚至就连神魂之上的沉重伤势都有了些许好转。 “季月年。” 青笛一把拉住季月年的袍袖,将清美白皙的小脸靠近他的耳侧,定定地望着他,道:“我尚有一事相问。” 季月年稍稍退开了些,袖袍却并未挣脱开青裙少女柔软的小手。 青笛咬了咬牙,再次靠近了些,一字一顿道:“那另一个木盒之中的锦帛,你当真不曾……” 此言未落,便有一道震耳欲聋的轰响之声传遍天穹! 元清略做感应,沉声道:“云阙东南之处有足足八道仙霞凝化而出!” 季月年侧头看了青笛一眼,道:“莫要耽搁了,我与元清道兄帮着你前去争夺仙霞,待此间事毕,不仅你的神魂虚像能够彻底抹除,我的心境也会再无挂碍。” 青裙少女怔了怔神,神情罕见地有些恍惚,心神深处蓦地涌起阵阵难以言明的空落之感。 短短数百年光阴,竟是恍若隔世一般。 如今的自己,早已不是青栾山脉之中懵懂无知的初生鬼物;眼前的敕水妖神,亦不再是以入玄之境修为强闯天炉之障的背剑少年。 那柄季家的敕灵乌木剑,当初应是他唯一拥有的通灵法宝。 想到此处,青笛柔软的唇角隐约勾起一丝笑意,困扰自己上百年之久、挣扎许久的繁杂心绪此时终于清晰了起来。 序章 流州 据流传在外的《流州州志》记载,数年之前,在州境极南的古井之中,曾有数只人面虫身的诡异怪物在一夜之间爬了出来。 这些人面虫身的怪物奇诡古怪,生的狰狞恐怖,虫身之上密布着漆黑的倒刺,寻常生灵只要远远望上一眼便会心生寒意,不出半日定会暴毙而亡。 可怕的是,这些人面虫身的怪物从来都不曾主动攻击生灵,只是在州境民居之中爬来爬去,日日夜夜从不停息。 流州生灵备受其扰,不过短短数十日,或死或离,州境之中的生灵已是仅仅只剩了不到半数。 终有一日,此事传出流州之外,引来了诸多身怀仙法的上真前来降妖除魔。 令人恐惧的是,这些“上真”来时皆是自信满满,可隔日便会消失不见,只有那人面虫身的怪物数量缓缓增加,愈来愈多。 曾有一次,一个胆大之人前往人面虫身怪物的爬行轨迹之侧观望,竟是在其中发现了一张极为熟悉的脸。 那张虫身之上面无表情的惨白人脸,正是数日之前,前来降妖伏魔的“上真”。 久而久之,流州彻底化作了死绝之地,方圆万里之内生灵绝迹,四周疆域的生灵皆是谈之色变,不敢尽言。 第三百四十四章 鸠占鹊巢,乾坤倒转 “季月年。” 青笛静静地立在原地,蓦地抬首望向数丈之外的元清与季月年。 季月年稍稍侧过身,目光之中隐约露出一丝疑惑。 青笛定定地看着他,轻声道:“我忽然之间想通了一些事,这摘霞道会我不争了,若是心中存有登天之道心,无论在何处修行,皆无差异。” 其言落罢,朱紫妖国皇城的金圣宫之中,一个面目模糊的宫装女子死死地看着殿中庞大的光幕,冰冷彻骨的寒意自其身周蔓延而出,殿中侍立的数个生灵当即跪倒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季月年还未开口,那少年道人便侧过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你持着金圣宫的权限玉牌,若是如此放弃,那金圣宫娘娘难道不会降下雷霆之怒?” 青笛的眸光清澈明透,其中毫无半点担忧之意,轻笑道:“这十道仙霞,已经足够偿还娘娘的圣恩,可是我自己的修行诸事,我从来都是自有主张,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 此言落罢,青笛稍稍提高了声音,朝着数百丈之外的金袍少年道:“此处有十道仙霞,要是不要?” 那金袍少年本来已经定下了心思,打算不再出手,安安静静地等待道会结束便可,如今闻听此言,忍不住目光大亮,当下化作一道光虹行至近前,惊喜道:“此言当真!?” “自然是真,”青笛见了他这幅急躁模样,不禁有些失笑,伸袖将自己的权限玉牌递了过去,“我何必要平白诓骗于你?” 金袍少年取过玉牌,青笛身后的十道霞光虚影尽皆没入了玉牌之中,下一刻便在金袍少年身后显现了出来。 青笛凝聚出一道灵光,将自己在那玉牌之上留下的神魂烙印抹去,笑道:“仙霞已经予你了,不过你能不能护住这些仙霞,还要看你的本事。” “我乃朱紫妖国第一天骄,你……” 此言仅仅说了一半,金袍少年便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面色有些羞臊,再也说不下去。 无论是身前的青笛,还是数丈之外的季月年与元清道人,其所展现出来的神魂底蕴、血脉根骨,都比自己强出了不知多少。 季月年眉头轻皱,望向青笛,道:“此举何意?” 青裙少女柔软嫣红的唇角微微勾起,清美如画的眉眼之间蕴藏着些许笑意,道:“些许因果,并不会影响你的破渡之劫,便似之前那般留着便是,我不需你刻意偿还。” “不可,”季月年的眸光如北海之畔的无底水幕一般清冷,轻轻摇了摇头,“前时我险些神魂崩碎,往生轮回而去,虽然根本原因是我自己的心境修为不足所致,可你的修行是修行,别人的修行便不是修行了么?” 青笛与他对视数息,却根本看不透他一丝一毫的真实情绪,其目光之中除却隐隐约约的些许孤寂之外,便只余了冰冷不可测的晦暗渊深。 稍稍低垂着头,沉默片刻,青裙少女蓦地抬起头来,展颜笑道:“那便依你。” 季月年点了点头,自袖中取出了一座黑白玄光交织的冠冕。 “玄渊雪玉冠,其本相是白鹭妖君所炼制的‘青阑谣’,我不久之前使用心火本源将其重新炼制,如今此物乃是极北边陲独一无二的通灵至宝,在某些方面甚至可以抵得上一件阴阳灵宝。” 季月年将那玄光散饶的冠冕取在手中,轻声道:“此冠冕之中蕴藏着一丝通灵业火本源,珍贵至极,于你有颇多助益,如今我将它送予你,你我之间因果尽断。” 通灵业火乃是天地之间罕见至极的变异漆黑心火,即便是季月年自己,平日里几乎都不曾动用过稀少无比的心火本源,虽然前番通灵业火真正苏醒,可是能够直接使用的心火本源也仅仅不过五指之数,极是金贵。 这也是季月年唯一能够送予青笛之物。 青笛自湛青袖袍之下伸出小手,自他手中取过玄渊雪玉冠,白皙修长的手指指尖划过掌心,有冰凉柔软的触感。 “一曲青阑谣,山川不念旧,季月年,若再能有相逢之时……” 季月年轻拂袍袖,转过身去,道:“便是初见。” “既如此,”青笛的小脸上展露出明媚的笑意,“我也该去磨炼自己的修行了。” 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抓着冰冷的玄渊雪玉冠,转过身去,眉眼之间的嫣然笑意尽数敛去,咬了咬嘴唇,身周有湛青灵光弥漫而起,化作千万道恐怖的残影,朝着那玄黑蛟龙在树境极巅所撕裂出来的百丈破洞之处横贯而去。 元清遥望着青裙少女在天穹之上所留下的万千残影,面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低声道:“此女的根骨血脉,我有些看不透。” 季月年略一沉默,并未接话,而是再次提起了先前之事,道:“道兄若是帮着我争夺仙霞,摘霞道会结束之后,如何面对寒池郡主?” “如今我已知晓朱紫妖国便是流沙河地界,”元清的目光有些晦暗,“那寒池郡主早就已经察觉出我来历不明,欲要将我当饵,寻机引出我的师尊,可惜她那些浅薄鄙陋的龌龊心思,我一眼便能够全部看穿。” 季月年点了点头,应道:“道兄拥有超脱朱紫此境的三十六般变化之术,若是刻意隐藏之下,即便是阴阳渡境上境的寒池郡主,也无法轻易寻找到你。” 元清那清秀的眉宇之间极为罕见地浮现出一丝桀骜,目光之中流露出些许肆意,笑道:“这流沙河地界对我而言极为特殊,即便如今鸠占鹊巢,可也终有乾坤倒转之日,我又何需隐藏?” 第三百四十五章 诛灵咒! “据我所知,曾有僧人奉卷而至,途径流沙河,历经九世重转轮回,欲传大道。” 季月年定定地望着少年道人,轻声开口。 元清怔了一怔,深深看了季月年一眼,侧过头去,道:“那早就已经是不知多久光阴以前之事了。” 略一沉默,元清的眸光之中涌起些许莫名之色,遥望着云阙深处的仙霞玄光,又道:“更何况,此处的流沙河,仅仅只是一道本源投影而已。真正的流沙河宽及九千余里,长及数千万里,寻常生灵入之则溺,其位于西牛贺洲州境边缘之处,乃是乌斯藏佛国的极西界河。” 季月年心神微动,似是忽然之间想到了什么,问道:“此处的流沙河是谁投影至此?其用意又是什么?” 元清侧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季月年,道:“你所持的佛法如此精深,又是自何处修习而来?” 季月年与其对视数息,终是沉默下来。 元清笑了笑,道:“我等还是快去争夺仙霞罢。” “善。” 季月年取出袖中所持的那道仙霞,径直将其放入了玉牌之中。 极天之上那庞大的半透明光幕微微颤动,在无人注意之处浮现出了一行小字。 “第一,明光地界,周景山,三十五道仙霞。” “第二,北延地界,宋庄,三十三道仙霞。” “第三,瀚明地界,翟缺,二十六道仙霞。” “第四,泽露妖城地界,徐景极,二十道仙霞。” …… “第二百二十五,晗光妖城地界,季月年,一道仙霞。” …… 明光地界与北延地界皆是北俱芦洲北部的地界,虽然此时分别只剩了寥寥数人,可其所施展的神通与法宝皆是远远超出朱紫妖国此境生灵,争夺仙霞的速度根本无人可以比拟。 极北边陲数百地界的生灵虽然可以极为清晰地看到光幕之中的情景,可一旦树境之中的生灵随手布下隔音结界,光幕之外的观看之人便无法得知其具体所言。 前不久金圣宫的青笛放弃参与摘霞道会,通过树境极巅的百丈破洞离开之后,便彻底失去了所有踪迹,甚至就连阴阳渡境的生灵都无法感应到其一丝一毫的气息,此事早已在朱紫妖国引起了阵阵哗然。 如今见了季月年与元清朝着仙霞诞生分化之处行去,其所在的光幕顿时吸引了越来越多的目光。 “那敕水妖神持着一道仙霞蕴养许久,如今似乎已经恢复了神魂!” “寒池妖城的少年道人也极为强横,那变化之术实在是神异至极!” “此二人若是联手抢夺仙霞,说不准当真能够与明光地界诸人争上一争!” “此次道会所蕴养而出的仙霞即将分化殆尽,若要取得靠前的座次,可谓是难上加难!” …… 前番季月年一道真咒碾灭数百生灵的情景历历在目,此时见其遥遥行来,所过之处的生灵皆是纷纷退避,丝毫不敢阻拦。 轰! 云阙东南之处,蓦然之间传来了震天撼地的巨响! 足足八道瑰美的霞光轰然冲天而起,甚至将天穹之上的雪白重云都浸染成了七彩之色! 季月年与元清互相对视一眼,皆是各施神通,片刻之间便化作两道璀璨至极的光虹,朝着那八道仙霞出世之处横贯而去。 数息之后,季月年踏着雪白的九瓣莲台虚影现出身来,朝着这座仙霞诞生的云宫之地略一感应,眸光微微沉凝。 北延地界仅剩的六尊妖孽天骄俱在,为首的宋庄目光冷漠,气势滔天,其身后有着足足数十道瑰美霞光散饶流转。 除此之外,另有数十个地界的上百生灵接踵而至,这些生灵已经在云阙的争斗之中杀红了眼,身周皆有着凌厉无比的杀气,无数气机纠缠之下,天地灵气扭曲震动,有震耳欲聋的轰隆之声横扫四方。 八道仙霞静静地散落在云宫之中,绽放着瑰丽无比的七彩光晕。 北延地界的宋庄环视一周,目光在季月年与元清身上顿了一顿,冷声道:“这八道仙霞,皆属我北延地界,三息之后不曾退去者,尽数诛杀。” 明光地界诸人还未至此处,若是北延地界能够趁此机会争得这些仙霞,便会一举超越位列第一的明光地界! 其言落罢,诸多生灵皆是面露犹豫之意,北延地界的六尊妖孽天骄实在太过可怕,其既然放言要争这八道仙霞,便决计不会手下留情。 数息之后,有数十个生灵陆续离开了云宫范围,缓缓退至千丈之外,静静观望着此处。 如今此地所剩的生灵,皆是来自于光幕之上座次前五十的地界,即便北延地界诸人强势,这些生灵却也没有退避之意,只是身周萦绕着的玄光愈加炽目。 宋庄看着这些不曾退走之人,目中泛起冰冷的杀意,道:“我去处理那两人,你等将这些寻死之辈尽数诛杀,速战速决,尽量赶在周景山等人到来之前尘埃落定。” “是!” 北延地界的五尊妖孽天骄皆是目露寒意,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直接分散开来,分别朝着云宫之内的数十个生灵袭杀而去。 宋庄持着一柄诡异的灰白纸伞,俯视着季月年与元清,道:“符箓道人,敕水妖神,终究还是被你等恢复了一些,不过……我不信你如今还能施展出那一道金芒神通,除此之外,你等根本无法奈何于我。” 其后半句话,乃是对着季月年所言。 元清轻笑一声,道:“既然你如此自信,那便领教一下我的诛灵咒,如何?” 此言落罢,元清手掐印诀,璀璨的玄光流转之下,密密麻麻的符箓自虚无之中凝聚而出,最终汇成了一道丈许方圆的光影神咒! “诛灵!” 轰! 虚空震荡之下,那透明的玄光咒符以极为恐怖的速度朝着宋庄贯穿而去! 宋庄望着扑面而来的诛灵咒符,持着手中的灰白纸伞轻轻一挥,一道死气弥漫的灰白光晕流淌而出,化作凝实的暗灰光幕护在了身前。 滋滋! 咒符玄光覆于光幕之上,刺耳的侵蚀之音传遍四野,待那暗灰光幕崩碎之时,诛灵咒的符光也透明了许多,宋庄再次一挥灰白纸伞,径直湮灭了剩余的诛灵符光。 “神通不错,竟然能够破开阴阳纸伞的防护,只是你的修为弱了些,神海蕴灵初境……啧啧,”宋庄低垂着目光望着元清,神色有些揶揄,“举目四望,此处皆是神海蕴灵巅峰之境的生灵,唯有你二人,一个神海蕴灵初境,一个神海蕴灵上境,实在是有些不堪入目。” 第三百四十六章 续灵改命,避死延生! 宋庄乃是北延地界的第一天骄,其底蕴远远超出朱紫妖国的金袍少年等人,如今其早已断定季月年无法再施展那金芒咒法,行事之间便再也无所顾忌。 元清略一沉默,低声道:“我有一道师尊所授的神魂咒法,可穿破其所有防护,直接将此獠诛杀,不过需你为我寻找时机。” 季月年并未犹豫,微微颔首,道:“且去。” 元清的身形逐渐扭曲,施展三十六般变化之术,瞬间便化作一道烟气消失在了季月年身侧。 宋庄神色微沉,冷声道:“藏头露尾的东西!有种你莫要躲着,出来与我正面交手!” 其心中顾忌之处有两点,其一便是季月年那可怕至极的金芒咒法,其二,便是元清这恐怖莫测的变化神通。 季月年轻笑,道:“怎地?怕了?” 宋庄神色更冷,目光看向季月年,道:“既然那厮躲了起来,我便先将你这尊荒野散神戮杀!天伞锢灵!” 灰白纸伞被其抛了出来,迎风便涨,片刻之间便涨至了数十丈方圆! 铺天盖地的灰白玄光涌动而出,化作无数道死气弥漫的锁链,直接将季月年牢牢禁锢在了原地! 季月年眸光微凝,知晓以自己此时的神魂状态根本不能被这阴阳纸伞彻底缠上,当即不再犹豫,四肢百骸之中有湛青光晕弥漫而出,顷刻之间便化作了细碎的玄青光影! 青鸿化影! 心境修为突破之后,季月年对于《显密妙通不陨身》的领悟又上了一个台阶! 无数青芒穿破了灰白玄光的封锁,朝着四周散落而出。 宋庄面露冷笑,狞声道:“你以为能逃过阴阳纸伞的封锁?给我诛!” 轰! 数不清的灰白玄光席卷而至,每一点青芒周围都包裹着密密麻麻的灰白光晕,在宋庄的印诀落下之后,这些灰白玄光蓦地炸裂开来! 轰隆! 惊天动地的爆裂之声传遍天穹,灰白炽光的余波朝着四面八方横扫而出! 宋庄伸手虚虚一握,漫天灰白光晕聚拢而来,重新凝聚成了一柄灰白纸伞。 持着灰白纸伞略一感应,宋庄忍不住大笑道:“不自量力!甚么极北边陲第一天骄!若是没有了那金芒咒法,此人根本不堪一击!” 蓦然之间,其止住了笑声,神色微变,朝着那爆裂的中心之处望去。 重重云雾之中,有一点青芒始终都不曾湮灭,一眨眼的工夫,一化二,二化四,不过短短数息,便分化成了无数道玄光散饶的湛青光点! 显密妙通,不陨身! 青芒弥漫间,凝聚出了季月年的身影,其冷冷地望着有些惊骇的宋庄,化指为剑,瞬间便有漆黑的火焰自其指尖灼烧而起! 通灵业火的本体! 《心剑》! 轰! 漆黑的火焰熊熊燃烧,瞬间便凝化成了一柄黑火长剑,此长剑甫一出现,便有着足以让生灵神魂震颤的湮灭气息滔天而起! 如今这道神通比起之前季月年诛杀玄龟施展之时,强出了无数倍! 轰! 宋庄望着凭空消失的黑火长剑,神色大骇,当下祭出了一座古朴小鼎,使其护在了神魂之上! 下一刻,那燃烧着通灵业火的长剑虚影便出现在了宋庄头顶,直接贯穿了其眉心! 咔嚓! 碎裂之声轰传,宋庄的身躯在一刹那间崩碎成了万千碎片,只是其神魂之上有一座小鼎虚影牢牢护持,竟是生生挡住了通灵业火的浸杀! 璀璨的炽光流转之间,宋庄的神魂周围有密密麻麻的光线织就而出,片刻便重塑了一具一模一样的躯体,显然其拥有着可以快速重塑身躯的无上灵物。 宋庄心中已是恨极,咬牙道:“季月年!” 其自袖袍之中,缓缓取出了一道气势惊天的咒符! 那咒符四周涌动着无穷无尽的毁灭之力,阴阳渡境的可怕气息流淌而出,震慑四方! 这竟是阴阳渡境生灵耗费真灵本源所炼制的蕴咒符宝! 宋庄乃是北延地界第一天骄,其定然有着数道阴阳渡境的蕴咒符宝作为护身之用! 季月年身周涌动着湛青之芒,抬首望去,已是察觉到了那蕴咒符宝之中所蕴藏的可怕力量。 以自己如今的神魂状态,无法抵挡蕴咒符宝之中阴阳渡境生灵的全力一击。 “宋庄,你似乎忘记了一事。” 季月年眸光之中泛起莫名之色,轻声开口。 宋庄此时正催动那道恐怖无比的蕴咒符宝,闻听此言,下意识地怔了一怔。 就在这一瞬之间,少年道人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弥漫而起,片刻便传遍了天穹之上! “续灵改命,避死延生!” 轰!!! 树境之上的境幕被不知名的恐怖之力直接撕裂开来! 天光乍现,化作一道丈许粗细的炽白光柱,直接贯入了了宋庄的天灵! 数不清的光影碎片涌动而出,似有无尽光阴流转,恍若隔世。 宋庄身周所有的护身法宝皆是陆续崩碎,其神魂在天光的映照之下化光消散,甚至就连真灵都寸寸崩碎,湮灭在了天地之间。 足足上万年的寿数气运凝聚而出,尽皆没入了少年道人的眉心。 灵台方寸,斜月三星。 夺取生灵的真灵气运,化作神魂寿元,添入自身的命数之中。 此处云宫早已是鸦雀无声,所有的生灵皆是仰望着被气运玄光包裹的少年道人,目中尽是掩饰不住的震骇惊怖。 极北边陲数百地界,无数生灵皆是望着季月年与元清所在的光幕,神情惊骇至极,数息之后,喧嚣之声轰然而起,已是一片哗然! “可怕!可怕!” “这是什么神通!朱紫妖国传承无数光阴,从未出现过如此诡异的神通!” “若我不曾看错,那炽白之光应是气运之光!而那清光,应是生灵的寿元玄光!” “恐怖!竟能碾碎他人真灵化作自己的气运与寿元!这是禁法!” “此子不可留!” “此神通绝对不应该出现在朱紫地境!” …… 绝大多数生灵的目光之中皆是带着惧畏惊怖,忌惮无比地望着光幕之中的元清。 若是神魂湮灭,真灵尚能够下境往生而去。 可若真灵寸寸崩毁,便会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再也不可能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任何能够伤害到真灵的咒法,都是寻常生灵眼中的禁法。 季月年的渡灵真咒虽然同样度化了数百妖孽天骄,可《渡灵佛咒》有着自晦之能,故而根本没有生灵察觉到那些妖孽天骄真灵的陨灭。而元清的改命神通太过张扬,就差没把碎裂真灵一事写在了脸上。 渡与度不同,渡乃是“将其自此岸渡至彼岸”之意,《渡灵佛咒》之中的“渡”便是取此意。 而度却是“度化”之度,乃是点化、使其醒悟之意。 珞珈圣山的佛咒取了“渡”而非“度”,其中的差距可谓是天壤之别。 “宋庄师兄!” 一尊北延地界的妖孽天骄怒吼一声,化作光虹扶摇而上,却仅仅只是抓住了一丝残破的神魂光影。 他呆怔在原地,数息之后转过身来,望着元清与季月年,喃喃道:“你二人竟然杀了宋庄师兄,你等可知他的身份?” 第三百四十七章 第一,季月年! 少年道人长笑一声,虚虚掐了个印诀,道:“续灵改命,避死延生!” 闻听此言,四周所有的生灵皆是震骇至极,甚至就连那北延地界的妖孽天骄都是面色剧变,各施神通,朝着四面八方急速逃窜而去。 季月年稍稍怔了一怔,并未有所动作,而是目光古怪地望着元清,道:“道兄好胆识,我都险些被道兄唬住。” 元清收起印诀,笑道:“这等无上神通耗费甚巨,我哪有余力再次施展?这些胆小如鼠之辈竟然惧怕如斯,实在可笑。” “不怪他人惧怕,方才听到道兄的‘续灵改命,避死延生’几个字,就连我都隐约有些神魂震颤之感,”季月年略一感应,神色稍沉,“明光地界的诸人即刻便至,我等快些收取仙霞。” “善。” 不过短短数息,足足六道仙霞便尽皆被季月年收入了玉牌之中。 方才另有两道仙霞,被其余生灵在混乱之中偷摸取了去。 元清伸出袖袍虚虚一握,一块散发着七彩光晕的玉牌便出现在了手中。 “宋庄这里,足足有着三十三道仙霞。” 把玩着宋庄的这块玉牌,元清稍稍眯起眼睛,神色有些莫名地看向季月年,“季月年,若是接下这块玉牌,你便欠了我的因果,你想好了么?” 季月年眸光沉静,笑道:“若是能够做到与其余生灵没有半点因果牵连,我早就已经超凡入圣了,此次摘霞道会,仅凭我自己独身一人,的确无法同时与如此之多的妖孽天骄生灵为敌。” “我的因果之重,是如今的你所不能想象,”少年道人落下身子,将玉牌递予季月年,轻声开口,“还有,我的道号不是元清。” “而是师尊在‘悟道混元,六根清净’之中为我取下的……” “悟净。” 少年道人指尖萦绕出一丝玄光,径直落入了玉牌之上! 轰! 宋庄的玉牌寸寸崩裂,三十三道瑰丽至极的仙霞弥漫而出! 四周的生灵如今已经察觉到元清方才在虚张声势,却依然在旁观望,此时见了云宫之中的漫天霞光,皆是面露异色,急速朝着此处虹贯而来! 季月年将自己的玉牌抛出,自身周划了一圈,数十道霞光便一个不差地尽数没入了玉牌之中! 北延地界的诸多妖孽天骄决计不会想到,持着权限玉牌的宋庄竟然会陨落! 宋庄乃是北延地界第一天骄,护身之宝数不胜数,更有数道阴阳渡境的蕴灵符宝护体,按照常理,根本不可能陨灭在树境之中。 数息之后,季月年身周有密密麻麻的璨目霞光萦绕而起,足足有四十之数! 先前所持的一道,云宫之中取的六道,再加上宋庄玉牌之中的三十三道,其如今竟是有了四十道仙霞! 天穹之上那遮天蔽日的半透明光幕疯狂颤动,一行金光小字疯狂爬升窜绕,片刻之间便将所有名讳都压在下面,停在了最顶端之处! “第一,晗光妖城地界,季月年,四十道仙霞!” 朱紫妖国虽是树境所在之处,却从未进过摘霞道会的前五座次。 如今季月年以晗光妖城的玉牌登临第一,让所有观看光幕的朱紫妖国生灵都怔住了神。 若是朱紫妖国之中的妖城地界能够登临道会第一座次,不仅朱紫地境会被纳入北俱芦洲北部的地脉之中,更会为朱紫妖国的护法都神加封侧神神位,对于朱紫妖国的影响可谓是无与伦比。 可随着季月年自袖中取出了一块血红玉牌,朱紫妖国六大妖城的无数生灵皆是变了脸色,死死盯着光幕之中那身着锦青云纹织罗缎袍的清美少年。 “晗光郡主,你自以为算计于我,更是从未有过为我抹除原生地界因果的想法,你当真以为我不知么?”季月年持着那块血红玉牌,轻笑之声透过光幕传遍了极北边陲数百地界,“元衍地界的身份玉牌,雪玉元君有着足足十块,数年之前,我以显密咒法悄然化身离开紫烟宫,前去元衍地界又另外取了一块玉牌,更是使用雪玉元君的‘元衍摄守’身份为其施加了权限,如今……” 此言未落,季月年便径直将晗光妖城的白玉令牌崩成了万千碎屑! 四十道瑰美霞光甫一出现,便直接被季月年摄入了血红的玉牌之内! 天穹之上庞大光幕的最顶端,那行小字逐渐扭曲,重新显现了出来! “第一,元衍地界,季月年,四十道仙霞!” 此时此刻,无论是妖国皇城金圣宫,亦或是寒池妖城,晗光妖城,泽露妖城等庞大的妖城之内,数不清的生灵皆是怨毒无比地望着季月年,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季月年!!!” “你找死!!!” 金圣宫之中,一道恐怖至极的滔天气息扶摇而上,瞬间便至了树境的天穹之巅。 只差一步便可入渡三灾的可怕生灵,金圣宫娘娘。 这尊面目模糊的宫装妇人俯视着树境之中的季月年,寒声道:“道会结束的那一刻,便是你陨灭之时!” 摘霞道会虽然在树境之中进行,却并不是朱紫妖国所能一手掌控,有着早已定下的诸多规则存在,即便是金圣宫娘娘,此时也无法强行进入树境。 前时其与那玄黑蛟龙说话,乃是在天穹之巅的云层之上凝聚出了一具没有修为的化身,此亦是其作为金圣宫之主所能做到的极限。 如今云阙之中所剩的仙霞数量已然不多,距离摘霞道会真正结束,也仅仅只剩了数十息。 明光地界诸人紧赶慢赶,此时终于行至了此处云宫,周景山抬首看了一眼光幕之上的排名,震骇至极,朝着季月年道:“你竟是诛杀了宋庄!?” 轰! 十息转瞬即过,树冠云阙之中的仙霞分化殆尽,摘霞道会随时都会彻底结束。 天穹之巅有着一双庞大的冷漠眼眸显现出来,死死地盯着季月年,只待道会真正结束,便会毫不犹豫地出手将其抹杀! “金圣宫娘娘要亲自出手诛杀此獠!” “娘娘久不现世,如今竟然亲自化身而出,显然已是动了真怒!” “金圣宫娘娘修为深不可测,早已修至了阴阳渡境的极巅,其出手之下,此子必然毫无幸理!” “如此天骄即将陨灭,当真可惜!” …… 季月年并未理会周山等人,而是抬首望着那天穹之上的冰冷眼眸,笑道:“元清道兄,待我诛了这金圣宫娘娘之后,你我二人再寻一处清净之处论道,如何?” 少年道人眯了眯眼睛,点头道:“自无不可。” 此言落罢,他便直接施展三十六般变化,直接化作一道烟雾,消失在了树境之中。 极北边陲数百地界,无数生灵的目光都朝着季月年望去。 万众瞩目。 季月年眸光沉静,轻拂锦青袖袍,指间已是隐约多出了一丝炽白的神力。 当初在陷空山脉之时,其被离恨摄走真灵之前,蕴藏起来的那一丝敕水神力。 “且去。” 第三百四十八章 仙宴 那一丝炽白的洛水神力微微颤动,自季月年的指间流转而出,朝着树境之上的天穹窜绕而去。 金圣宫娘娘注视着那道白芒,似是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模糊不清的面容剧烈扭曲起来。 咣! 神音贯耳! 树境极巅的光幕在无声无息之间轰然崩塌,一尊巍峨尊贵的神灵虚影凝聚而出,庞大的手指虚虚一指,便将那洛水神力收摄了起来。 朱紫妖国六大妖城的无数生灵皆是面露崇敬惧畏之色,陆陆续续拜了下来。 这尊巍峨如天的尊贵神灵,正是朱紫妖国的护法都神。 护法都神俯视着季月年,虚无缥缈的神音自其心神深处回荡:“陷空山祸事,便是因此而起,你若执意引动这一丝不敬之力,朱紫妖国顷刻之间便会灰飞烟灭。” 季月年抬首望着神光滔天的护法都神,轻声道:“晗光郡主要害我,金圣宫娘娘也欲将我诛杀在此,朱紫都神神上,你若是我,你会如何?” 那尊护法都神泛着神光的庞大双目轻轻颤动,数息之后,道:“将这一丝不敬之力化去,我可保你在朱紫地境无虞。” 季月年稍稍挑眉,目光望向极天之上一言不发的金圣宫娘娘。 如今这一丝洛水神力尚未惊动极北边陲的巡守护法天神,若是惹动了那尊神灵,朱紫地境早已不复存在,甚至就连这尊地境都神都会被剥夺神位,剥离神印,彻底废去地境神藉。 金圣宫娘娘望向朱紫护法都神,模糊的面容之上光影变幻,以虚无因果之线与其交流,不曾传出半点声音。 “若是直接将其诛杀,又会如何?” 那朱紫都神道:“这一丝神力之中蕴藏着多闻大天王的气息,被此子勾连了神魂本源,若其神魂湮灭,多闻大天王的气息瞬间便会扩散而出,我根本无力遮掩,届时惊动了巡守极北边陲的护法天神,朱紫妖国便是下一个陷空山脉。” 金圣宫娘娘心下恨极,道:“朱紫妖国只差一步便可登临道会第一,今后数万年的繁荣昌盛就在眼前,却被这厮在眼皮底下偷天换日,狠狠摆了一道,我心不甘。” 朱紫护法都神略一沉默,道:“我知晓你心中急切,只不过近些年来诸事纷杂,不仅陷空山之事让我等心有戚戚,另有一事,我还不曾告知于你。” “都神但说无妨。” 朱紫护法都神凝聚出一道光幕虚影,送入金圣宫娘娘的玄海之中,道:“这金袍少年乃是自上境降生而来,前来朱紫妖国寻找一尊生灵,我与其见过一面,其刻意隐藏之下,就连我都不能发觉,此时其若是在看着此处……” 两尊生灵之间的交流不传外界,乃是在片刻之间完成,寻常生灵根本不曾有半分察觉。 轰! 轰鸣巨响之下,天穹之上蓦然被撕开了一道可怕至极的恐怖裂缝! 一个有些邋遢的布衣老者自裂缝之中一步踏出,神情颇为狼狈,不知方才遭遇了什么祸事,浑身上下竟是沾染着许多漆黑的淤泥,恶臭无比。 这布衣老者对极天之上的朱紫护法都神与金圣宫娘娘视若不见,身形扭曲之间,一步便行至了季月年身侧,抓起其手腕,翻开锦青袍袖,死死盯着那光芒颤动的浅白光圈。 “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布衣老者面色难看无比,如天一般的感应之力横扫整个朱紫妖国,却根本不曾察觉到一丝一毫那少年道人的气息。 三十六般变化之术,源于西牛贺洲灵台方寸山,乃是大罗等阶的无上神通。 金圣宫娘娘强自压抑着心中怒火,朝着护法都神道:“那下境的生灵便是此人?” 朱紫护法都神点了点头,示意金圣宫娘娘莫要轻举妄动。 布衣老者不知经历了什么,目中露出些许疯狂之色,一把甩开季月年的袍袖,喃喃道:“你跑不掉!在本源投影的禁锢之下,这六百年之内,你根本无法离开流沙河地界!” 此言落罢,他便虚虚一步踏出,身形扭曲之间消失不见。 朱紫护法都神沉默了一会儿,朝着金圣宫娘娘道:“这一丝洛水神力方才已经被此子催动,我还能强行压制二十息左右,娘娘乃是金圣宫之主,还请做出决定罢。” 金圣宫娘娘自嘲一笑,道:“都神言重了,妾身虽然执掌金圣宫,却也不敢一气之下拿朱紫妖国百亿生灵做赌,这一局,是妾身输了。” 护法都神点了点头,凝聚出一道浩瀚的神力,包裹着那一丝洛水神力,将其引至了季月年身前,道:“我动用本源神力,助你将这一丝不敬之力化去,你需好生配合才是。” “便依都神神上所言。”季月年并未犹豫,径直拂出一道勾连着洛水神力的真灵虚影,将其渡入了炽白神光之中。 在护法都神浩瀚神力的加持之下,季月年的真灵虚影溯源而上,使这一丝微弱至极的洛水神力寸寸湮灭,最终不曾惊动巡守极北边陲的护法天神,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随着护法都神的庞大神体虚影缓缓散去,金圣宫娘娘深深看了一眼季月年,其冷漠的声音通过无数光幕传遍了极北边陲数百地界。 “摘霞道会结束,第一座次是陆境边缘的元衍地界,三日之后,妖国国主会在皇城吞霞宫筹备摘霞仙宴,扫榻以迎诸君。” 此言落罢,金圣宫娘娘亦是化作无数光点溃散,只余了经历连番变故之后瞠目结舌的诸多生灵。 摘霞仙宴,其中的“仙”虽是牵强附会之语,却也足以表露出其中蕴藏的肆意张扬。 而摘霞道会的座次,便会在摘霞仙宴之上得到最好的体现。 此仙宴乃是道会之后的惯例,并非朱紫妖国独自筹办,而是数百地界分别取出灵物资源聚集在一处,每次摘霞道会期间,这摘霞仙宴都是万众瞩目的重中之重。 诸多地界之所以拼了命的争夺座次,皆因这道会的座次实在太过重要,甚至足以直接让一个地界扶摇而上,能够带来太多不可想象的潜在利益。 明光地界的周景山堪堪回过神来,神色之间有些迟疑,行至季月年身侧,拱了拱手,道:“季月年道兄。” 季月年看了一眼周景山,自其神魂之上察觉到了比宋庄更强的气运之力,还了个礼,道:“道兄。” 那周景山笑道:“方才那布衣老者,难道便是道兄的师门长辈?” 此言一出,季月年便知晓了周景山如今这般作态的原因。 布衣老者虽然气息不显,却将金圣宫娘娘和朱紫妖国的护法都神视若无物,在他人看来,其来历定然深不可测,恐怖至极。 季月年稍一沉默,并未回应此事。 “道兄前番与我明光地界的玄龟、老妖羊有些冲突,我代他们向道兄赔礼,”周景山面上笑意不变,取出了一块玉符,“三日之后的摘霞仙宴之上,我再与道兄叙话,如何?” 遍观极北边陲,周景山足以超越宋庄,列于前三天骄之位,明光地界的底蕴太过深厚,阴阳灵宝、蕴灵符宝数不胜数,即便是季月年自己,若是不曾动用《渡灵佛咒》,也没有十全的把握能够正面将其战胜。 第三百四十九章 白骨骷髅,沉渊如旧,红裙剑舞,美人作酒 不仅仅是周景山,数息之后,诸多妖孽天骄皆是陆续回过神来,聚拢而至,围绕在季月年、周景山等座次前十之人身侧,互相行礼、互称道兄,这些生灵的面上皆是带着笑意,心中却是开始盘算如何才能在仙宴之上为自己所在的地界争取更多的利益。 戍时。 金圣宫深处的朝天殿之中,所有的生灵皆是跪伏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宫装女子立于金阶之上,俯视着跪倒在地的晗光郡主,冷声道:“晗光,你可知罪?” 晗光郡主颤了一颤,将头垂的更低,不敢说话。 在她身侧,同样跪伏着一个身着水蓝裙裳的清丽少女,正是寒池妖城的执掌生灵,寒池郡主。 寒池郡主轻轻抬起头来,低声道:“禀娘娘,那季月年如今摘霞气运加身,更是得了朱紫护法都神的亲言许诺,娘娘若是心中有恨,婢子倒有一计。” 金圣宫娘娘冷哼一声,道:“当年在朝天殿服侍我的几个侍女之中,就属你诡计最多,寒池,你若能够想办法将那季月年那厮拾缀了,本宫便免了你的罪责。” 寒池郡主听到她自称“本宫”,知晓这位娘娘已经动了心思,忍不住面露喜色,道:“这万无一失的妥帖之法,婢子有倒是有,只不过……” 其说话之间,不时将眼神朝着身侧的晗光郡主看去,目光之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晗光郡主暗暗咬牙,心中怨恨之极,恨不得直接起身将寒池郡主的皮扒了,让娘娘好好看看这厮的恶毒心肠。 金圣宫娘娘看了眼晗光郡主,轻声道:“晗光妖城摄守郡主愚蠢自大,擅自妄为,今剥夺其妖城摄守之位,废去郡主尊号,贬为侍女,在金圣宫朝天殿随侍。” 晗光郡主蓦地抬起头来,面色惨白,颤声道:“娘娘,娘娘,奴婢知错了!” 那宫装女子淡淡瞥了她一眼,道:“怎地?你不愿意在此处陪我?” 晗光郡主吓的一激灵,当即便不敢再继续求饶,神情恍惚之下,喃喃道:“奴婢不敢。” “且去罢。” 数个随侍生灵将失魂落魄的的晗光郡主带了下去,那寒池郡主才嫣然一笑,跪爬到金圣宫娘娘身侧,伸袖拉过她的纤美白皙的柔荑,道:“娘娘,婢子自有法子整治那季月年,不过却需要一段时间才见成效,而且……需要妖国国主的配合。” 听到“妖国国主”四个字,宫装女子的神色当即便冷了下来,不过在想到季月年将朱紫妖国登临道会第一的希望彻底碎灭之后,心底的恨意终究占了上风。 “前时为了让季月年配合朱紫护法都神湮灭那道洛水神力,我可是应下了都神神上,朱紫境内保他无虞,”金圣宫娘娘伸出另一只手,缓缓拉开了寒池郡主抓着自己的两只小手,低垂着目光俯视着她,“你要妖国国主,配合你什么?” 寒池郡主在她冰冷的目光注视之下,勉强扯出一丝笑意,缓缓道:“囚于禁宫之下的那位公主,乃是妖国国主唯一的血脉,其生来便是‘洞虚之体’,我曾得了一道禁法,若是由‘洞虚之体’使用,毫无防备之下,即便是初劫大圣都要中招。” 金圣宫娘娘心神微动,将寒池郡主扶了起来,看着她的眼睛,道:“什么禁法能有如此威能?” 寒池郡主柔软的唇角稍稍勾起,道:“白骨骷髅之术。” “白骨骷髅之术……” 金圣宫娘娘默念着此咒法的名字,眸光深处隐约有着冰冷之意弥漫而起。 …… 月上中天,朱紫妖国的皇城之中却是如同白昼一般,遍处皆是长明的灯火。 金圣宫,吞霞殿。 延灵檀香袅袅之间,数百座金碧辉煌的玉案在方圆三百余丈的巍峨大殿之中分成四列,每一座玉案之上都摆满了珍馐灵物、仙果琼浆。 殿穹之顶有数不清的宝珠镶嵌在古老的壁画边缘,绽放着璀璨炽目的瑰丽光晕,将整座大殿映衬的玄光通明。 仙宴之上熙攘喧嚣,觥筹交错,无论是妖、灵、魔,还是人、鬼、怪,面上皆是带着或真或假的笑意,乍一看去,与那些没有丝毫修为在身的凡俗之人并无区别。 “季月年道兄横压朱紫地境无数天骄,名震极北边陲,这摘霞第一的座次当之无愧。” 周景山端起一盏琼浆,侧头朝着第一座玉案之上的季月年笑道。 吞霞殿之中的数百座玉案,对应着摘霞道会的数百个座次,周景山最终取得三十八道仙霞,仅仅落在季月年之后。 “周道兄言重了。” 季月年举着水晶酒盏微微示意,端至唇边轻啜了一口。 冰凉的琼液滚入喉间,浓郁的异香弥漫口鼻,这甘醇酒液的极美滋味,甚至使季月年这里都怔了一怔。 数百年来,其始终都沉于修行,从未在意过诸般享乐之事,对于这可有可无的口腹之欲更是无甚兴趣,此时尝了这摘霞仙宴之上的琼浆酒液,才稍稍体会到那些修为颇高但却贪食之人的想法。 周景山将盏中琼浆一饮而尽,目中露出些许迷醉之色,叹道:“此酒名为‘沉渊’,酿制过程需要耗费海量的灵物灵果,即便灵材足够的情况之下,也需数百年光阴才能酿取寥寥数坛,就算是在明光地界的洞天圣境之中,这‘沉渊’之酒也是有价无市,珍贵至极。” 每一座玉案之上,都分别摆放着一整坛“沉渊”,此次摘霞仙宴,单单“沉渊”之酒的耗费便有数百坛之多,更遑论其余的灵果珍馐,早已是不可计数。 如今吞霞殿之内的数百生灵,每一人都代表着一个极北边陲之中的地界,摘霞道会不仅仅是树冠云阙之上的生死争斗,更是极北边陲数百地界的论道盛会。 周景山伸袖又为自己斟了一盏“沉渊”,目中露出惋惜之色,道:“可惜每个地界只能有一尊生灵参加仙宴,我那几位师弟,怕是尝不到这‘沉渊’之酒了。” 季月年侧头看了他一眼,道:“不曾想到,周道兄也是性情中人。” “我乃明光洞天圣境第一天骄,平日里所作所为皆需谨慎多虑,多不能随心所欲,”周景山端起琉璃酒盏,朝着季月年笑道,“这次道会,我不仅见识到了那元清道人的‘三十六般变化’,青笛妖女的‘化影千重’,更是亲眼目睹了道兄一举碾灭数百生灵的可怕神通,此行已然不虚,心境修为在体悟之下隐约有所突破,甚慰。” 此类妖孽天骄的悟性极高,观一法则通万法,虽然其不曾知晓这些咒法神通的真正来历,可其细细观望之下,气机牵动,体会着天地元气的细微变化,竟是即将突破心境桎梏,修为愈加精进。 少顷,有着诸多生灵陆陆续续离开玉案,朝着季月年以及周景山等人所在之处行来,见礼之声不绝于耳,很是喧嚣热闹。 恍惚之间,已是子时。 吞霞殿的殿门之处有漫天霞光映照而至,数十道身影簇拥着一尊身形高大的生灵行入殿中,朝着最上首的华贵金案行去。 诸多妖孽天骄皆是陆续起身,微微行礼。 周景山遥遥朝着那尊高大生灵拱了拱手,轻声道:“这便是妖国国主。”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这妖国国主似乎有些……” “有些诡异是么?”周景山侧过头来,面上带着一丝嘲讽之意,“此人浑浑噩噩已久,只不过是金圣宫娘娘的一个傀儡而已。” 那妖国国主在诸灵簇拥之下端坐于金案之上,俯视着诺大的吞霞殿,沙哑着声音道:“极北边陲数百地界的地脉分配诸事,已经放在了诸位的玉案之上,若有异议之处,还请诸位与邻近的地界自行商议。此次灵宴招待不周,望诸位见谅一二。” 诸多妖孽天骄皆是陆续坐了回去,纷纷笑道:“国主言重了。” 转瞬之间,金碧辉煌的吞霞殿之中便恢复了轻歌曼舞,清音靡靡。 不知过了多久,季月年饮下一盏“沉渊”,又去伸袖取那酒坛,却蓦地惊觉到,其中空空如也,竟是不知何时已然成了一个空坛。 “你便是摘霞第一的敕水妖神么?” 柔音入耳,季月年抬首望去,一个身着嫣红裙裳的少女行至玉案之前,纤白的指间端着一盏琼浆,声音清澈空灵。 洞见真灵,堪破虚妄,称之为“洞虚”。 那红裙少女生的极是好看,此时见季月年不语,便轻轻笑了一笑,伸袖将那一盏“沉渊”放于季月年身前,道:“我见你坛中无酒,便为你送了些来。” 此言落罢,她的嫣红衣袖翻舞而起,如瑰美至极的蝴蝶一般翩然而落,一柄霜白的长剑虚影在她的手中缓缓凝聚,径直抵在了季月年的脖颈之处。 “我生来便没有名讳,只是他人皆言我有沉鱼闭月之貌、落雁羞花之容,皆唤我作‘倾月公主’。” 她将那雪白的长剑抵近了些许,稍稍昂着下巴,有些骄傲地俯视着玉案之后的清美少年。 第三百五十章 大雨 季月年低垂着目光,望着眼前如同冰雪一般霜白的冰冷剑尖,一时之间竟是有些恍惚。 这柄三尺长剑的虚影,正是落雪神剑的本相。 “怎地?看呆了么?” 身着嫣红裙裳的倾月公主将霜雪长剑自季月年脖颈之处收了回来,极是潇洒地挽了个剑花,“敕水妖神,我听闻你的心境修为颇高,可敢与我赌上一赌?” 季月年自那雪白的长剑之上收回目光,伸袖取过那盏“沉渊”,浅酌即止,轻声道:“你到底看穿了什么?” “这柄长剑,是你母上之物,”红裙少女将手中的雪剑虚影寸寸崩碎,嫣然一笑,“我说的可对?” 季月年轻轻抬起头来,眸光深处隐约泛起冰冷彻骨的杀意。 落雪神剑乃是月灵残境之力所凝,更是赵阴月亲自炼制而出,其神异玄妙根本不可想象,这倾月公主不知是何来历,竟是能够在冥冥虚无之中察觉到此等隐秘! 就在季月年的心境产生波动的一瞬间,倾月公主欺身而上,与他清冷淡漠的眸光对视,嫣红柔软的嘴唇轻启,喃喃道:“白骨骷髅之术。” 不可抵挡的浩瀚伟力席卷而至,将其神魂意识彻底淹没。 咔嚓。 似有什么物事轰然碎裂开来。 …… 金圣宫,朝天殿。 寒池郡主死死盯着光幕之中的吞霞殿,神色紧张无比,直至望见季月年身周有着灰白光晕萦绕而起,当下便惊喜道:“娘娘!” 宫装女子静立于侧,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容,道:“这摘霞座次第一的灵物奖励、地脉分配、仙霞份额等等诸般奖赏,最终还不是要落在我金圣宫头上?” 寒池郡主笑意盈盈,道:“娘娘,此时应当如何炮制季月年这厮?” “我前番应了朱紫护法都神,还需留些‘余地’才是,”金圣宫娘娘伸出柔荑,抓过寒池郡主的小手,笑道,“先将吞霞殿这场戏演完,再将其所持有的神通、咒法、法宝、真诀尽数搜刮,把血脉剥离出来追根溯源,最后留着一口气,打断双腿,丢到泽露妖城去做修建祭台的苦力。” 寒池郡主目中的笑意更盛,道:“听从娘娘吩咐,我这便去知会那倾月贱婢。这贱人当真有些手段,其‘洞虚之体’果然神异莫测,竟然能够逃避因果,若不是我等以妖国国主胁迫,这贱婢只怕不会如此轻易地出手。” 金圣宫娘娘点了点头,挥袖道:“且去罢,将那季月年处置过后,需尽快将倾月贱婢关回妖狱,否则稍有不慎,便极有可能被她逃脱出去。” “是,娘娘。” …… 洞虚梦境。 倾月公主静静地望着紧闭双眼的季月年,纱袖翻舞之间,嫣红的霓裳之上流光散饶,瑰美绚丽。 “我如今能有机会挣脱妖国皇城的囚笼,倒是要多谢你。” 灰白的光晕弥漫季月年身周,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其神魂神宫。 蓦然之间,一道霜白剑虹自虚无之中毫无征兆地横贯而出! 倾月公主怔了一怔,却并未惊慌,而是继续催动“白骨骷髅之术”,依照寒池郡主所言,剥离着季月年的神魂修为。 那道剑虹在季月年身侧虚虚绕了一绕,似是带走了什么物事,其后便光芒大放,撕裂虚空,片刻之间便隐去了踪影。 “落得如此境地,竟然还有着这般底牌存在,此子倒是有些意思,”倾月公主笑了一笑,目光望向身前紧闭双目的季月年,“只可惜,以‘洞虚之体’催动的白骨骷髅之术,即便是阴阳渡境的生灵都无法抵挡,而你……” …… 由于朱紫妖国护法都神之故,晗光郡主等人无法朝着季月年出手,朱紫妖国境内,唯一能够不沾染半点因果,又能让护法都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之人,便只剩了妖国国主的唯一血脉。 倾月公主。 …… 卯时。 刺目的天光透过岩石缝隙映入瞳孔之中,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自冰冷的山石之上坐起身来,浑身上下的骨头都仿佛散了架一般,每时每刻都在散发着难以言明的酸痛。 醒来已有两日之久,岩洞之外的泼天大雨从未有过停歇,他根本不知晓自己来自何处,可却能够极为敏锐地察觉到,那雨水之中蕴藏着可怕的危险,故而宁可在这潮湿寒冷的岩洞之内待上两日,也不愿走出岩洞,踏入那冰寒刺骨的瓢泼雨幕之中。 “若这大雨还不停,我定会生生饿死在此处。”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破破烂烂的粗布衣裳,苦笑一声,一瘸一拐地朝着数丈之外的石洼走去。 “好痛。” 每走一步,便有撕裂般的剧痛于四肢百骸之处传来,使他疼的龇牙咧嘴,尽管如此,他还是强忍着走到那石洼之前,蹲下身子,掬起一捧冰凉的雨水送入了口中。 这两日以来,此石洼之中清寒刺骨的冰水便是他唯一赖以活命之物。 轰! 天穹之上有惊雷炸响! 岩洞之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靠近,他跌坐在石洼旁边,怔怔地望着怪石交错的岩洞洞口,眼前的景物逐渐恍惚起来。 在这潮湿阴暗的岩洞之中待了两日,他早就已经风寒入体,浑身上下冰冷僵硬,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永远沉睡在此处。 窸窸窣窣的声音愈来愈近,一道炽目的暗青光芒横贯而过,直接冲入岩洞之中,撞在了一侧的山石之上。 他转头望去,这才堪堪发觉,那根本就是一只丈余高的巨狼! 暗青巨狼浑身上下打着哆嗦,抖了抖皮毛上的雨水,将硕大的狼头凑到他跟前,血盆大口开阖之间,沉闷的声音传遍了岩洞:“此处竟有凡人?” “你是妖!?” 他蓦然间自恍惚之中惊醒过来,一眼便望见了身前这只庞大的狼头。 那“妖”字脱口而出,似乎早就已经存在于他的记忆之中。 暗青狼妖咧了咧大嘴,声音依旧有些沉闷:“不过是未化形的小妖而已,这般泼天大雨已经连续下了两日,我若是再不找地方躲避,只怕迟早会被那些雨幕之中的身鬼随手抓了去。” 身鬼,存在于天地之间的雷雨雪雾等天象之中,诡异莫测,可怕无比。 只要不在天象之中,身鬼便无法奈何于你,这天然的山石岩洞,便是一处极好的躲避身鬼之处。 暗青狼妖摆着长长的尾巴,四爪并行,绕着他走了两圈,啧啧道:“我方才还想着休憩过后,将你一口吞掉补补精血,如今打量之下,才知你这厮早已是奄奄一息,风寒入体,身躯僵硬冰冷,只怕根本撑不过今夜。” 他一言不发,上下打量着暗青狼妖,数息之后才道:“你的皮毛似乎很是暖和,能让我靠一会儿,取取暖么?” 闻听此言,暗青狼妖忍不住低吼一声,怒道:“我把你这胆大包天的蝼蚁!我虽不曾化形,却也不容你这般放肆欺辱!若不是看你冷硬难吃,早就将你一口吞到肚里!” 硕大的尾巴卷了过来,一个剪尾甩过,直接将他卷出了数丈,摔在了岩洞之侧的山石之上。 第三百五十一章 年岁 他实打实吃了这一尾,狠狠撞在了岩壁之侧,随之滚落至了岩洞边缘。 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他强忍着撕心裂肺的断骨之痛,勉强抬起头来,朝着洞外的泼天雨幕望了一眼,沙哑着声音笑道:“兀那狼妖,你不是怕这雨水么?如今这雨势渐急,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暗沉乌云都压到了头顶,你能在此处躲多久?” 闻听此言,暗青狼妖怔了一怔,四足生风,直接跃至了岩洞洞口之下,抬起巨大的狼头朝上望去。 若不看还不打紧,这一看之下,狼妖硕大的身躯竟是直接打起了哆嗦,隐约有些站立不稳,颤抖着声音道:“这怎么可能!?” 岩洞之外的极天之上尽是暗沉的黑云,大雨如注,倾泻的愈加疯狂,时不时便有雷霆电光撕裂天穹,有震耳欲聋的轰鸣巨响回荡四方。 半柱香之后,一人一狼在盛满雨水的石洼两侧相对而坐,面面相觑。 暗青狼妖呲着血盆大口,沉闷着声音道:“你的肋骨断了四根,五脏六腑都受到不同程度的震伤,竟然还能仿若无事一般?” 他斜倚在岩壁之侧,撕裂般的剧痛传遍全身,嘴角微微抽动,没好气道:“你从哪里看出我仿若无事?” “若是凡俗之人在这山洞之中待过两日,又受了如此伤势,早就已经一命呜呼,”暗青狼妖铜铃般的大眼轻轻转动,不再关心眼前之人的死活,瞳孔之中竟是涌上了一丝忧虑惧畏之色,“没想到我青狼大王在有生之年竟会遇到这般万年一见的可怕天象,实在不知该庆幸还是该祈祷。” “青狼大王?”他忍不住直接笑出了声,“哈哈……” 吼! 暗青狼妖目光之中有些羞怒,低吼一声,道:“我还不曾问你,方才到底是如何察觉到岩洞边缘有一只身鬼?” 半柱香之前,其在岩洞洞口之处抬头仰望天穹之时,被他提醒了一声,下意识地退至了山洞之内,片刻之后,便有一道可怖的诡异灰芒横贯而过,只要这暗青狼妖慢上一息,便会在刹那之间被这只身鬼浸杀而亡。 阵阵刺骨的寒风自洞外侵袭而入,他紧了紧身上的破旧布衣,毫无血色的双唇之上布满了裂纹,扯着嘴角笑了笑,道:“将你的一只手爪拿过来,帮着我取暖,我便将此事告诉你。” 暗青狼妖再次低吼了一声,却并未动怒,而是将长及两丈的大尾巴摆了过来,道:“无论如何,你都算是救了我青狼大王一次,将你的名讳告知于我,我青狼大王定会……” 他一把抓住那毛茸茸的大尾巴,将其紧紧靠在胸前,大笑道:“青狼大王……哈哈……青……青狼……咳……” 不笑还好,这一笑直接牵动了数个伤口,甚至带动了一根断裂在体内的肋骨,使他不住地咳嗽,嘴角之处甚至有了零星的血沫。 暗青狼妖朝着自己的尾巴之上渡了些许炽热的妖力,沉闷着声音道:“你只怕命不久矣,快些将名讳告知于我,我临死之前还能在这山洞里为你搭个石碑。” “你那‘青狼大王’实在太过好笑,”他顺了顺气,休憩了一会儿,依旧是用左手捂着肚子,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我的名讳……便唤我作‘年岁’罢。” “年岁……当真古怪,”暗青狼妖默念数遍,将其记下之后,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这‘鬼雨’天象万年难得一遇,每次都会持续数年之久,以我的浅薄妖力修为,只怕比你多活不了几日。” 那名为‘年岁’之人满脸血痂,头发散乱,浑身上下更是破破烂烂,暗青狼妖除却知晓他是个男子之外,其他诸如来历、容貌、骨龄、骨相之类一概不知。 年岁一只手抱着毛绒绒的大尾巴,另一只手捏着尾巴尖在水洼之上晃来晃去,不多时候,这浅洼之中的冰冷雨水便冒起了热气。 “你这厮在做什么!?” 暗青狼妖方才正在神游天外,此时忽地发觉年岁正在用自己的尾巴做一些奇怪之事,血盆大口蓦地张开,忍不住直接吼出声来。 年岁仿佛充耳不闻一般,一只手松开了尾巴尖,掬起一捧温热的雨水狠狠洗了把脸,随后又将头低垂下去,咕嘟咕嘟喝了个半饱。 “你竟然敢用我青狼大王的尾巴……” 暗青狼妖口中之言堪堪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怔怔地望着抬起头来的年岁,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缕漆黑的长发沾染了雨水,紧贴在白皙的额头之侧,满脸血痂被温热的雨水洗去,露出了他清美如画一般的眉眼。 虽然其此时仍然面色苍白,嘴唇干裂,却也同样能够依稀窥得其仙姿玉貌一般的骨相。 年岁挑了挑眉,笑道:“怎地,青狼大王,认不得我了?” 暗青狼妖堪堪回过神来,冷哼一声,道:“我还道是哪家的落魄老猎户,没成想,反倒是个生的如此好看的小公子。” 其表面虽装作平静,心神深处却是蓦地想到了一个在渭渊山海之境流传多年的可怕传闻。 有朝一日,渭渊山海之境降下三年鬼雨之时,当有圣人出世,携渭渊山海之境直上九重天阙,脱离北海海脉的禁锢,从此重归北俱芦洲陆境地脉。 “兀那狼妖。” 年岁喝饱了水,恢复了些许气力,懒懒地倚靠在岩壁之上,怀中抱着毛茸茸的大尾巴,笑道:“你何故为自己取了一个青狼大王的诨号?” 暗青狼妖轻哼一声,道:“数日之前,我手下尚有十余只未化形的同族狼妖跟随,只是……” “只是如何?”年岁将那炽热的尾巴尖贴着自己的脸颊,一时之间很是舒适,“莫不是你的气力不够,那些狼族的美人儿对你这里有所嫌弃?” “你这厮欺人太甚!” 第三百五十二章 渭渊山海之境 那青狼低吼一声,站直了高及丈许的庞大身躯,还不曾说话,便有一蓬雨水倾泻至了脸面之上。 片刻之后,头顶轰鸣阵阵,岩洞顶端之处的数块积年山石被狂暴的罡风连根拔起,有瓢泼大雨携着哗啦闷响倾泻而至,岩洞之中的坑洼石面不多时候便蓄满了冰冷的雨水。 岩洞不断地摇晃,不时有着碎裂的石块随着雨水轰落下来,暗青狼妖死死地盯着身前的炽烈水柱,紧紧窝在岩壁之侧,哭丧道:“这下完了,‘鬼雨’天象之中,有雨之处必有身鬼,若是山洞塌裂崩毁,只怕我命休矣。” 年岁四下打量着狭隘的岩洞,笑道:“无需等到岩洞崩毁,按照此种漏雨的速度,只用二十息,我等便会被雨水浸没。” 说话之间,岩洞之中所有的坑坑洼洼之处已经被尽数淹没,水面翻涌之间,以极为恐怖的速度朝着年岁的脚面漫了上来。 暗青狼妖尾巴一甩,将年岁卷至了肩膀之上,咬牙道:“死到临头,你还能笑得出来?” 年岁胸腹起伏,沉闷地咳嗽数声,嘴角沁出了殷红的血丝,眸光之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之意:“我自醒来之后,便在这岩洞之中挨饿受冻,先前之事一丁点都想不起来,若是挣扎求存这般艰难,还不如早些时候灰灰了去,如此反倒无所挂碍,一身轻松。” 青狼闷吼一声,浑身上下妖力流转,带着年岁一跃而起,险险跃至了岩壁高处一块凸出的巨石之上。 片刻之后,翻涌的雨水便漫过了其先前所立之地,朝着高处急速漫升而来。 年岁稍稍侧身,望着暗青狼妖硕大的头颅,摇了摇头,低声道:“莫要管我了,青狼大王,你虽然不曾化形,却也有着些许妖力修为在身,不如此时直接冲入雨幕之中,若是运气好些不曾遇到身鬼,短时间之内或许能够找到避雨之处,也未可知。” 青狼庞大的身躯瑟缩在这块凸起的侧岩之上,低头望着漫升而来的水面,闷声道:“你没有出过岩洞,不曾知晓此处地势,这里乃是一座绵延数万里的峡谷底部,如今这岩洞之中的雨水既然能够到达如此高度,外面想必早已是一片汪洋。” 澜江大峡谷,长及两万余里,峡谷两侧乃是延绵无尽的苍翠群山,山岭之中有着许多凡俗之人聚居,久而久之,便逐渐形成了许多山中的猎户村落。 而澜江大峡谷深处,则存在着数不清的野兽,澜江大峡谷的气脉不兴,这些野兽之中能够诞生灵智之辈极少,燃起心火者更是少之又少,似暗青狼妖这般不曾化形的妖物,天资悟性已经算是皆属上佳。 因为有着澜江大山神的存在,即便偶有燃起心火的妖物,也会带着同族之兽前往峡谷更深处潜心修行,并不会贸然前去袭杀那些山岭之中的猎户村落。 前时暗青狼妖在此处岩洞发现了年岁,便是将其当成了附近山岭村落之中的猎户,故而并无多少惊讶之意。 “澜江大山神?” 年岁捕捉到了青狼言语之中的零碎片段,坐在其肩膀之上,道:“既是神灵,为何不曾出手搭救这些凡人村落与无数野兽?” “无论是雷电还是雨雪,皆是天象,澜江大山神虽然护佑一方生灵,可也不能随意干预这些天象的降临,”暗青狼妖摇了摇头,庞大的身形再度跃起,攀悬在高处仅剩的一块凸出岩石之上,距离那岩洞顶端的裂口仅仅只余了三丈,“你且抓好我的肩膀。” 年岁隐约看出了其意图,拍了拍青狼的肩膀,笑道:“你方才还是一幅要死的模样,如今竟然仿佛换了个人一般。” 那庞大的青狼晃了晃脑袋,闷声道:“闭目待死,我还做不到,如今我还残留着些许妖力,只能勉强试一试运气,若是不曾撞上‘鬼雨’之中的身鬼,或许还有活命之机。” 轰! 蓦然之间,头顶那裂洞之处有水幕轰卷而下,无数石块碎裂崩飞! “你且抓好!” 暗青狼妖将妖力运转于四足之上,青芒逸散之间,猛地朝着山岩顶端的裂洞之处飞跃而上! 哗! 冰冷的雨水顿时将一人一狼浇了个透心凉,狂暴的雨幕从未有过停歇,不过短短数息,年岁便被冻的浑身打颤,满头漆黑的长发尽数浸湿,散落下来遮住脸面,青白的嘴唇完全失去了血色。 青狼的修为孱弱,根本无法将妖力护持周身上下,此时其湛青的皮毛亦是在极短时间之内完全湿透,缓缓侵蚀着青狼的妖体。 “雨势太大,根本辨不清方向!” 咬牙闷吼一声,青狼在雨幕之中毫不停留,直接选定一个影影绰绰的山峦方向,便借着水面之上露出的岩石,接连飞跃而去。 “好冷。” 年岁的目光有些恍惚,透过滔天雨幕,朝着四周的朦胧远景遥遥眺望。 巍峨群山隐约矗立于雨雾之中,一动不动,仿佛一只一只静立着的漆黑巨兽,强大的压迫之感令人窒息。 四下望去,除却少许露出水面的山岩之外,早已是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汪洋。 暗青狼妖在大雨之中行出约么数百丈,低吼道:“有些奇怪,这雨幕之内似乎并无身鬼出现。” 片刻之后,却并未等到肩膀上那人的回应,青狼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地侧头望去。 那唤作“年岁”之人,不知何时竟是阖上了双眼。 “醒醒!”暗青狼妖张开血盆大嘴,吐出一团温热的妖力光团,覆在了年岁的脸面之上,“那些山中猎户所在的村落地势较高,更有坚实的石屋木屋可以躲避风雨,此时没有身鬼侵袭,我等还有活命之机!” 其不曾说出口的是,即便没有身鬼的存在,这般可怕的大雨也足以要了寻常生灵的性命。 年岁费力地睁开双眼,浑身冰冷僵硬,上下牙齿疯狂打着颤,拍了拍青狼的肩膀,沙哑着声音道:“莫要耗费妖力了,你将我丢在此处,自去便是。” 吐出那团妖力光晕之后,青狼的气息衰弱了许多,却依然朝着最近的那座巍峨山峦急速奔行,口中吼道:“你这厮虽然口不择言,却也算救过我青狼大王一次,闭上嘴好生保存体力便可,莫要废话!” 澜江大峡谷之中的野兽妖兽皆是天生地养,虽然与山岭之中的猎户村落常见生死,却是生存本性所至,并无许多恶毒心肠。 在冰冷雨水疯狂的冲刷之下,年岁的神思逐渐恍惚,最终完全失去了意识。 …… 渭渊山海之境北境,降临“鬼雨”天象,无数身鬼肆虐。 有大能不忍半个渭渊山海之境生灵涂炭,在鬼雨真正降临的第三日亲自出手,碾灭了天象之中数十万只可怕至极的身鬼。 擅自干预天象,乃是大罪。 澜江大山神显化而出,一指便将此大能彻底镇压,押送海脉水牢,更是将其所做所为上禀渭渊山海尊神,等待处置。 此事过后,渭渊山海北境无数生灵皆是心有戚戚,纷纷摧毁了供奉多年的澜江大山神神位神牌,改立了那位大能的庙位,日日夜夜为其祈福。 第三百五十三章 山中不知年 …… 吱呀。 年岁伸手推开木门,一缕刺目的阳光映照下来,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好些了没?” 神情和蔼的妇人转过头来,手中却是不停,朝着灶台里放入一根粗大的干柴,那灶台之上的大铁锅中冒着白腾腾的热气。 “木婶,这一觉起来,我胸口的伤已经好多了,就是睡得久了些。” 年岁快步走到妇人身侧,蹲下身子,帮着朝灶台里添着干柴,笑道:“木婶,多亏了前夜里你熬得那一锅参粥,不然我不会恢复的这般迅速。” 灶台一侧玩耍的女童抬起头来,脆生生道:“那是当然,前日那几株山参是我娘在峡谷深处采摘而来,一直都舍不得吃,若不是见你伤势太过严重……” 年岁走上前去,低头看着女童,伸手胡乱揉着她的头发,笑道:“多谢。” 在此山之上已经住了数日之久,年岁早已走遍了这个山腰之处的小小村落。 七户人家,二十余口人。 那只未化形的暗青狼妖把年岁放在木婶家木屋的宽大屋檐之下,便悄然离开了此处,是那女童听到了动静,催木婶冒着风雨打开门,费力为其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在炉火之旁暖了一日一夜,这才堪堪将濒死的年岁救活了过来。 那“鬼雨”之中没了身鬼,雨势亦是愈来愈小,在前夜里便逐渐停歇下来,这村落位于高及百丈的山腰之上,诸多猎户又提前将院子里的干柴搬进了屋子里,几乎不曾受到这场暴雨的影响。 木婶拿起一根干柴送入灶台,笑道:“还好前几日剩了些柴火,不然此时就连火种都生不起来。” 年岁任由女童在自己身旁绕着玩耍,听到木婶此言,随着应声,偶尔附和着笑。 …… 是夜,月明星耀,极天之上星穹璀璨。 年岁独自坐在崖边的一块山石之上,借着清浅的月光,眺望着薄雾之中的连绵群山。 “我总是梦见一柄奇怪的剑,它安静地插在天涯海角的岩石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脚步声临近,一只有力的大手拍在年岁的肩膀上,痛的他龇牙咧嘴。 “夜风寒凉,你的身子这般虚弱,还不快去睡觉?” 年岁咧着嘴转过头来,咬牙道:“周叔,你拍疼我了。” 那高大的猎户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收回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道:“我平日里使得都是开弓拉箭的力气活儿,一时间忘了收劲,倒是我的不对。” “还死不了,”年岁伸手揉了揉单薄的肩膀,跳下了山石,“在屋子里有些闷得慌,出来走走。” 高大猎户点了点头,道:“木家娘子前几年便没了当家的,孤寡到现在,独自把小秀秀拉扯大,实在不容易。如今你流落到这儿,又忘记了前时之事,不如落地为根,认她做个干娘,今后随我们一起下山打猎,也算为木家添了个顶梁柱。” 年岁怔了怔神,目光犹豫,道:“周叔,我……” 那周叔神色一沉,显然有些不虞,道:“怎地?” 年岁苦笑道:“随着周叔下山打猎之事,我这里自无不可。木婶救了我一命,我自然应当报答,可我如今尚不知生身父母何在,若是平白认了干娘,只怕有些唐突。” 寒风刮过,扬起了年岁白皙额前的漆黑发丝。 周猎户自年岁脸上收回目光,叹了口气,道:“我早就知晓,以你的相貌气质,绝不是山野之中长大的猎户之子,看你说话也是有理有条,甚是斯文,认木家娘子做干娘,确实有些委曲了你。” “周叔,我绝无半点委曲之意,”年岁侧过头来,正色道,“此后我自当打猎砍柴,供养木婶一家孤儿寡女,只是如今生身父母未明,这干娘之事,恕年岁不能答应。” 周猎户拍了拍年岁的肩膀,不再开口,转身朝着村落之中走去。 …… 光阴如流沙一般自指间散落,山中已是不知年。 挑水,打猎,砍柴。 砌山路,养禽畜,搭木屋。 年岁愈来愈像一个真正的猎户,有些躁动的心绪也逐渐平静下来,陷入了安宁沉寂。 …… “年岁哥哥,药熬好了么?” 木秀秀掀开破旧的门帘,朝着屋外脆声道。 “早就熬好了,方才有些滚烫,我放在此处晾了一会儿,这便端过去。” 年岁取了一块抹布垫在手上,端起灶台之侧尚有些余热的大瓷碗,缓步向木屋走去。 陈旧的木榻之上,卧着一个形容苍老的妇人,此时见了年岁进来,妇人缓缓睁开眼,,强撑着坐起身子,伸出满是皱纹的手端过瓷碗,道:“自我卧病以来,家里的事都是你在撑着,倒是有些累着你了。” 年岁等她喝了药,接过瓷碗递给木秀秀,宠溺地揉了揉少女的脑袋,侧头朝着妇人笑道:“木婶,些许事情而已,并不足道。” 此时他却没有注意到,随着他修长的手指抚上木秀秀的额头,少女早就已经羞红了脸,晶莹剔透的白皙耳根羞臊的通红。 木婶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目中露出笑意,道:“年岁,我尚有一事放心不下。” 年岁似有所感,转头望去,这才发觉木秀秀的异状,下意识地收回了手指。 此时他才意识到,数年过去,木秀秀早已不是那个绕着自己玩耍的女童,而是早就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木婶卧回榻上,长长叹了口气,道:“自从当家的没了之后,我带着秀秀寡居多年,若不是村子邻里帮衬,只怕早就生生饿死。如今我卧病在床,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我这个女儿。” 木秀秀似是想到了木婶会说什么,不禁愈加害羞,心中如鹿撞,偷眼看了看年岁,便直接端着那瓷碗出了屋子。 木婶抓过年岁的手,低声道:“我若去了,秀秀便成了孤苦无依的孩子,你……” 年岁低头望着木婶,道:“木婶,你放心罢。” “我的意思是,”木婶摇了摇头,“让你娶她过门。” 年岁怔怔地看着妇人慈祥和蔼的苍老脸庞,眉心之处忽然间传来阵阵刺骨的剧痛,使他眼前的景物逐渐恍惚起来。 第三百五十四章 我若拔剑,当横扫穹天 神思恍惚之间,他仿佛望见了一柄黯淡无光的三尺长剑,那柄灰白的长剑插在漆黑的崖石之上,安静沉寂。 “这把剑……” 年岁蓦地睁开眼睛,额头之上满是细细密密的冷汗。 “年岁哥哥!你怎么了!?” 木秀秀担忧地望着木榻上的年岁,目光之中满是关切。 年岁坐起身来,晃了晃有些昏胀的脑袋,环顾四周,道:“发生了什么?” 木秀秀抓着年岁的衣袖,声音轻柔,道:“我娘不知对你说了,我进屋的时候,就见你晕倒在地上,沉睡到现在才醒来。” 年岁透过窗棂看了看有些昏暗的天色,忍不住一拍脑袋,下了木榻,道:“一瞬之间,竟是过去了好几个时辰,我险些忘了,今日还不曾捡拾干柴。” “年岁哥哥,你好生休憩便是,我方才已经拾柴回来了。”木秀秀按住了他,低声开口。 随着年岁的目光望来,木秀秀下意识地收回手掌,藏在了身后。 她白皙柔软的小手之上,遍布着数道鲜红的血痕,堪堪有了结痂的迹象。 年岁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却不曾开口,只是拍了拍木秀秀的胳膊,翻身下了木榻。 “年岁哥哥,你去哪里?” 少女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年岁轻轻摆了摆手,神情罕见地有些茫然,道:“秀秀,你暂且先去照顾木婶,我想在山上走走。” 木秀秀咬着嘴唇,道:“那你要小心些,近些时日里,山顶总有些有庞大的鸟禽来往,万万莫要往上走。” “我知晓了。” …… 又是梦境。 年岁在漆黑的虚无之中行走,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散发着微光的尽头之处。 还是脚下灰暗的崖石。 还是这柄黯淡无光的三尺长剑。 灰白长剑的剑柄之上散发着浅白的微光,轻轻颤动,似是在呼唤,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不知为何,它蒙尘于此,一直都在等待着它的主人。 可它的主人早已沉沦入了无底之渊,将它遗忘在了此处。 …… 木婶去了。 一副稍显简陋的木棺,一座低矮的土包,一块篆刻着数个小字的石碑。 木秀秀数次哭晕过去,伤心至极,难过到不省人事,直接病倒在了榻上。 “我该哭么?” 年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隐约的泪痕。 “是了,我该哭。” 不知为何,年岁的心绪感情愈加淡薄,曾经那个聪慧跳脱、善良沉着的年岁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弥漫而至的孤冷沉寂。 厚厚的大手拍在年岁的肩膀上,很疼。 年岁轻轻转过头去,道:“周叔。” 周猎户定定地看着他,沉声道:“你变了。” 年岁心绪翻涌,微微挑眉,勉强扯出一丝笑意,道:“此话怎讲?” 周猎户指了指他的眼睛,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 又是一个冷寂月夜。 “年岁哥哥,在我的记忆之中,你经常露出好看的笑容,”木秀秀端着粥碗放在木桌之上,静静地望着他,“这几年,却是再也见不到你笑了。” 年岁不知在想些什么,此时堪堪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抬头望向木秀秀的眉眼之间,那里已经隐约有了些许细纹。 山中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甚至让他忘记了光阴的流逝。 弹指之间,已是二十年。 当年那清灵俏美的少女已经年近四十,可他还是似数十年前那般,从未有过半点变化。 这些年来,村落里的人都逐渐将他当成了怪物,纷纷搬离了山腰之处,当年的猎户村庄诸人,只余了他与木秀秀。 只是木秀秀从来都不问这些,他便也不说。 是夜。 木秀秀独自卧在木榻之上,紧了紧身上单薄的棉被,双目之中有两行清泪流淌下来。 “年岁哥哥,我自幼便喜欢缠着你玩,并不是因为你生的好看,而是因为那时候你经常露出的灿烂笑容,让我很安心,很安心。” “年岁哥哥,我不想知道你到底经历过什么,也不想问,我只知道,你一直都在我身边,从未离开。” “年岁哥哥,这些年来,我能察觉到你心绪之中的清冷孤寂,好想替你分担一些,可你什么都不对我讲,反倒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我真的很心疼,很难过。” “年岁哥哥……” 灿白的月光透过窗棂映照下来,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仿佛在帮她擦拭着眼角的泪痕。 …… 又是雨夜。 寒风呼啸之间,年岁推开木门,将背上的弓箭和猎物放在门边,脱下已经湿透的皮毛裘袍,似往常那般唤道:“秀秀,趁着方才雨势不大,我射了两只逃窜的野兔回来,等下炖了给你补补身子。” 木屋之中的摆设一应如常,却唯独少了那温柔熟悉的答应之声。 年岁怔了一怔,又唤道:“秀秀。” 依旧是一片静谧。 愈加炽烈的狂风暴雨夹杂着寒气自门外席卷而来,似冰冷的利刃一般刮在了他的脸上。 咣当! 年岁转过身来,狠狠关上木门,用头颅用力地抵着门框,两行泪水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哽咽道:“秀秀……” 三日之前,木秀秀便已经寿尽而去,终年七十九岁。 是他亲手持着石斧,一笔一笔地篆刻了她的石碑。 无力地倚靠在门框之下,年岁怔怔地望着窗棂之外的暴雨,竟是想到了七十年前的那场泼天大雨,想到了那只自称为“青狼大王”的弱小狼妖。 往昔的记忆一幕一幕流淌而至,清晰的如同刚刚发生过一般。 顷刻之间,已是恍若隔世。 …… “我的身上,到底蕴藏着什么隐秘?我,到底是谁?” 年岁站起身来,拉开身前的木门,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脸上,甚至让他有些睁不开眼睛。 这一次,他并未犹豫,而是头也不回地走入了瓢泼雨幕之中。 虽然屋门大开,可木屋之中依稀残留着些许温暖,那是三日之前,木秀秀亲手添过的,至今都不曾熄灭的黯淡炉火。 不知又过了多久,这残破的木屋历经光阴流转,逐渐有了腐朽之意。 可他,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第三百五十五章 苏醒! 雨势渐急,年岁独自在山路之上走着,漆黑的长发被雨水浸湿,极是散乱地垂落下来。 七十年的过往萦绕在脑海,使他眸光深处的灰白雾气愈加浓重。 恍惚之间,那柄三尺长剑的灰白虚影再次浮现出来。 脚下蓦地一空,踩到了泥洼之中,年岁径直摔倒在了山崖之侧,就着满身泥水滚落了下去。 撕心裂肺的剧痛自四肢百骸传来,年岁浑浑噩噩地闭上了双眼,仅存的意识被黑暗彻底淹没。 …… “你为何修行?” “为了知晓真相。” “知晓了真相又有何用?天地浩渺,众生无量,人力有时穷,渺小生灵,岂能与天数相争?” “为了知晓真相。” “孽障!” “为了知晓真相。” 听到第三句“为了知晓真相”之后,那询问的声音顿了一顿,语气有了些许变化。 “即便朝闻道,夕暮死,你也愿意么?” “愿意。” “即使粉身裂骨,神魂俱碎,你也愿意么?” “愿意。” “即使沉沦无量劫数,真灵湮灭,以身殉之,你也愿意么?” “愿意。” …… 漆黑虚无之中,年岁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着锦青云纹织罗缎袍的清美少年。 那清美少年紧闭着双眼,身侧有着一柄灰白长剑,那柄剑插在脚下的崖石之中,散发着浅白的微光。 “原来,我是你,你却不是我。” 年岁静静地看着他,面上露出苦笑。 走近了些,年岁低头望着这柄黯淡无光的长剑,道:“季月年,多谢你,让我能够存在于世间,让我能够完整地活过这一世。” “可我,终究还是有着遗憾……” 年岁跪坐下来,想起了那个默默陪伴着自己的身影。 “我宁愿自己当真是一个山中猎户,若是如此,便能与她平平淡淡地度过这一生。” “季月年,我因你而生,却与你不同,我……” 年岁伸掌握拳,狠狠锤向灰暗的地面,咬牙道:“我不甘!” 那灰白的长剑微微颤动,一丝冰蓝光晕凝聚而出,横在了年岁的脖颈之上。 神剑护主。 若是年岁放弃悟道归元,这柄剑只能强行将其抹杀,再割裂出一丝神魂,再等待一世轮回的醒悟。 年岁根本不曾在意这一丝冰蓝剑芒,而是仰头大笑,笑的肆意张狂,笑的流出了眼泪。 半晌过后,他咳嗽数声,止住了笑,望向这柄沉寂着的灰白长剑:“你倒是忠心的很,放心罢,我会将自己的领悟归还于神魂,虽然我满怀遗憾地度过这一世,却也多少有些傲骨,不必用如此手段折辱于我。” 那灰白长剑发出一声嗡鸣,散去了这一道冰蓝剑芒。 年岁挣扎着站起身来,走到这柄长剑之前,侧头看了一眼紧闭双眼的季月年,道:“我因你而生,也会因你而灰飞烟灭,我心中没有怨恨,只是有些怜悯于你。这条寻道之路,你若要走下去,最终所剩下的,只有孤独。” 他的手,缓缓握在了剑柄之上。 毫光绽放。 灰白的石壳寸寸龟裂,炽目的白光自裂缝之中映照而出。 数息之后,所有的石壳都四散崩飞,年岁手中所持的,是一柄如同冰雪一般霜白的三尺长剑。 落雪神剑。 年岁持着这柄雪剑随意挽了个剑花,身形逐渐变得虚幻起来。 无数光点自其身上逸散而出,没入了落雪神剑之中,落雪神剑又通过真灵之间的勾连,将这些密密麻麻的光点送入了季月年沉睡的神魂之上。 数百年来,季月年自幼便孤独冷寂,性子淡漠,从未真正经历过凡尘诸事,其心境修为虽然极高,却隐约少了一丝体悟,始终都无法真正圆满。 其有着《般若心经》护持神魂,却依然被洞虚之体所施展的“白骨骷髅之术”侵蚀了神魂修为,正是因为其心境不曾圆满之故。 落雪神剑自其神魂之上割裂出了一丝本源,送入北海之畔极西边缘的渭渊山海之境,便是为了体悟那些季月年所缺少的情绪。 灿光流淌之间,年岁的所有领悟与体会,尽皆归入了季月年的神魂深处,使其心境修为逐渐趋于圆满。 …… “郡主!” 黑袍生灵的身形扭曲浮现,神色极是焦急。 寒池郡主斜倚在华贵的玉榻之上,享受着裙底那俊美少年的卖力服侍,惬意地眯着眼睛,侧头看向殿外的黑袍生灵,道:“何事……啊……何事如此惊慌?” 黑袍生灵偷眼看了看趴伏在寒池郡主裙裳下面之人,随后赶忙收回目光,急声道:“金圣宫娘娘诏令,让郡主即刻赶往妖国皇城。” “好,我这便……啊……滚开!” 寒池郡主娇吟一声,伸出赤着的纤白玉趾,直接将裙下的少年踢在一旁。 那少年生的极是俊美,此时一言不发地跪伏在大殿之中,眉间发间满是馨香的甘露。 黑袍生灵叹了口气,自袖中取出一道血红的诏令,道:“郡主……” 寒池郡主见了那道诏令,神情当即肃然了许多,自玉榻之上站起身来,一把便取过了那道血红诏令。 片刻之后,寒池郡主狠狠咬了咬牙,目光阴沉,道:“将此处料理干净,我即刻前往妖国皇城。” 此言落罢,她便直接散落成漫天光点,消失在了大殿之中。 黑袍生灵站起身来,走到那跪伏在地的少年身侧,道:“抬起头来。” 那少年颤抖着抬起头,脸色苍白,生的却很是俊美。 黑袍生灵看着他眉间发间残存的馨香甘露,目中露出一丝羡慕,道:“死在郡主裙下,你值得了。” 一道黑芒自指间凝聚而出,毫不犹豫地按在了少年的天灵之上。 …… 朱紫妖国皇城,金圣宫。 朝天殿。 “一群废物!” 金圣宫娘娘将手中的玉简狠狠摔在地上,目光阴冷至极。 诸多生灵皆是跪伏在地,死死低垂着头,无人敢说话。 半柱香之前,被镇压于妖狱之中的季月年悄然消失,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数十年来,在“白骨骷髅之术”的禁锢之下,其敕水神血早已经被剥离干净,近些时日里,倾月公主正在着手搜离其神魂之中的神通咒法。 第三百五十六章 御水天珠,敕神 寒池郡主的身形凝聚而出,直接朝着金圣宫娘娘拜了下去,垂首道:“娘娘。” 宫装女子冷冷地看着她,道:“倾月贱婢与季月年所在的九重妖狱乃是你一手掌管,如今那季月年不知所踪,倾月小贱人主动放开神魂任我查探,证明了自己确实不知此事,寒池,你作何解释?” 寒池郡主的身子微微颤抖,依旧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咣啷! 金圣宫娘娘蓦地将一块木牌摔到寒池郡主身前,使大殿之中的诸多生灵皆是吓得颤了一颤。 “我方才卜了一卦,你道是什么?” 她走到寒池郡主之侧,狠狠甩出一巴掌将她抽翻在地,寒声道:“凶卦!极凶之卦!” 大殿之中的数十生灵纷纷跪伏在地,噤若寒蝉。 不知过了多久,宫装女子冰冷的声音传遍了整座古殿。 “朱紫妖国金圣宫圣谕。” “四大郡主,两大郡王,朝天殿、吞霞殿、汲云殿三大长老,以及两尊太上客卿,共十一尊阴阳渡境生灵,即刻放下手头所有事务,将极北边陲给我寻个天翻地覆,也要找到那季月年!” “那季月年真灵受损、神魂虚化,早已是待宰的羔羊,如此短的时间,决计走不出极北边陲!” …… 七十年前,季月年在吞霞殿之中受了“白骨骷髅之术”,于万众瞩目之下,将摘霞座次第一的所有灵物资源、座次气运、地脉分配诸事皆让予了朱紫妖国皇城。 元衍地界的无数生灵对其所作所为极是不齿,太御圣宗不仅将其宗籍削去,更是将季月年趋炎附势归附朱紫妖国之事传遍了极北边陲,转眼之间,这位摘霞道会之上的第一天骄便引得万人唾弃,声名狼藉。 太御圣宗。 太御境,雪殿。 自太液真人陨灭之后,雪玉元君玉经天登临掌宗大位,将玉台境擢升为掌宗之境,太御境从此便冷清了下来。 雪殿之巅,方圆千丈的光珠虚影萦绕其上,数万年以来,每时每刻都在散发着浅浅的微光。 那千丈光珠虚影的中心之处,正是太御圣宗的立宗至宝所在。 御水天珠。 诸多巡守生灵皆不曾察觉到,一只毫无灵气波动的透明鸟雀扑扇着翅膀飞入雪殿,朝着殿顶之处的天珠境域遥遥飞去。 半个时辰之后,那透明鸟雀终于飞到了天珠境域之底,霞光笼罩之下,摇身一变,变作了一个身着锦青云纹织罗缎袍的清美少年,正是数日之前自妖国皇城的九重妖狱之中,依靠落雪神剑挣脱而出的季月年。 此时其心境修为虽然趋于圆满,可真灵依然处于严重受损的状态,灿金神魂亦是愈加虚幻透明,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崩灭溃散。 “倾月公主,金圣宫娘娘,寒池郡主,晗光郡主……” 数个女子的相貌极为清晰地自脑海之中浮现而出,季月年眸光晦暗,心神深处翻涌着冰冷的杀意。 若是没有元清授予的“三十六般变化之术”,季月年即便依靠着落雪神剑苏醒了神魂,却也几乎没有可能逃离皇城之中的九重妖狱。 “心境修为趋于圆满,神宫宿玄,真灵投影,距那宿灵之境仅仅只有一步之遥。” “可如今真灵重创,神魂孱弱,此时若要破境,只是妄言。” “太御圣宗的立宗至宝,御水天珠。” “若持此物修行,只需三百年……” 季月年再次摇身一变,化作一缕虹光,无声无息地没入了天珠境域之中。 “元衍地界与太御圣宗的因果,三百年之后,我自会归还。” …… 渭渊山海之境。 北境,澜江大峡谷。 “吞月元君,我等已经寻遍了附近山岭之中的数十个村落,皆不曾找到名为‘年岁’之人。” 一尊牛角妖物御着妖云行至近前,朝着生有一双碧瞳的黑袍少年行了个礼。 那碧瞳少年神色冷漠,挥了挥玄黑袖袍,道:“继续找。” “是。” 待牛角妖物离去之后,碧瞳少年静静俯视着澜江大峡谷的连绵群山,目中露出追忆怅惘之色,低声道:“年岁,年岁,当年你无意之中助我成道,我却不曾来得及回头寻你。如今我堪堪破入神宫宿灵,执掌一方妖族洞府,欲要寻你时,你却……” 这尊气势可怖的吞月元君,正是七十年之前的那只暗青狼妖。 短短七十年,这只青狼冥冥之中竟是有着无上气运加身,以令人震骇莫名的速度连破数境,完全突破了青狼妖族的血脉界限。 轰! 天穹之上有浩瀚神力降临而下,凝聚出了一尊模糊无比的虚影。 那模糊虚影冷冷地俯视着吞月元君,淡漠道:“澜江大峡谷乃是生灵繁衍之地,修为处于神海蕴灵之上的生灵,需即刻离开。” 吞月元君轻笑一声,知晓这虚影乃是澜江大山神的万千化身之一,挑了挑眉,笑道:“虚伪至极的东西。” 模糊虚影并未动怒,语气颇为麻木,道:“三息。” 吞月元君定定地望着它,却是想到了七十年前那场“鬼雨”之中,被数十万身鬼所浸杀的无数生灵。 那尊高高在上的澜江大山神,不仅没有出手护持这些生灵,反而听之任之,任由身鬼肆虐,雨幕滔天。 “两息。” 那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其身周的神力亦是暴涨至了一个恐怖的程度! 吞月元君眸光一凝,静立的身形却依然不曾有所动摇。 “一息。” 轰! 轰鸣巨响之中,有惊天神力灌注而下,可怕至极的神威震荡而至,横扫四方! 那模糊的身影彻底清晰,化作了一尊高贵冷漠的无上神灵。 澜江大山神。 它的神情冷漠麻木,缓缓伸出一根手指,直接朝着吞月元君点来。 片刻之后,那手指四周的虚空彻底扭曲起来,化作无数漆黑的罡风卷在一处,有惊天动地的震响传遍天穹! 吞月元君扯着嘴角笑了笑,自袖中取出了一卷水光流转的玄黑诏令,道:“奉渭渊山海尊神神谕,持北海天令至此,重敕澜江大山神!” “澜江大山神身为北境护佑尊神,坐视生灵涂炭而冷眼旁观,按北海天律,当诛!念其摄守北境十九万年之功,今将其神位剥离,神印重敕,在此令护持之下,下境轮回往生!” 那玄黑诏令扶摇而上,化作漫天水光,携着不可抵挡的规则之力倾覆而至,片刻之间便抹去了所有痕迹。 七十年前,有一尊大能眼见身鬼肆虐,心下不忍,亲自出手干预天象,诛绝了“鬼雨”之中的数十万身鬼。 澜江大山神以“擅自干涉天象”之罪将其镇压,送往渭渊山海尊神之处等候处置。 可随着北境之中的无数生灵为那位大能日夜祈福,精纯至极的香火愿力甚至冲破了渭渊山海之境,惊动了摄守此境的北海龙宫第九宫。 第九宫有感其舍身之意,不仅将那位大能收入第九宫之中修行,更是敕下北海天令,直接降至了渭渊山海尊神的神境之中。 自此,摄守山海北境十九万年的澜江大山神被废了神位,留了一点真灵,下境轮回往生而去。 第三百五十七章 青龙之形 “我始终有一事不明。” 季月年在无尽的漆黑虚无之中席地而坐,身周萦绕着浅白的微光。 “敖离公主乃是东海龙宫的真龙血裔,而赵阴月予我的血脉,却仅仅只有玄阴神女的玄阴真血……” “那另外一半东海真龙血脉,去了哪里?” 其真灵之上,有着三团光晕微微颤动。 一道乃是灿金,《般若心经》与《渡灵佛咒》;一道则是湛青,《显密妙通不陨身》;而最后一道,却隐隐约约泛着晦暗的灰白色泽,是其重塑神魂之时,所剥离出来的玄阴神血。 生灵此世的血脉依附于真灵之上,除非神魂湮灭,真灵往生,否则其当世的血脉气息根本不可能尽数消散。 季月年虽然依靠通灵业火将自身的玄阴神血暂且剥离出来,却也无法使其真正离开自己的神魂。 “当年在月灵残境之中,敖离公主有一句不曾说完的话。” “她言,我父执掌东海之畔昭明山境,身份尊贵至极,乃是……其言未落,便有一道紫霄雷霆自天穹之巅轰落而下。” “如此观来,其从来都不曾吐露东海诸事,定然有着原因存在。” 季月年自漆黑虚无之中站起身来,信步而行。 “那一半真龙血脉之中,极有可能蕴藏着一些古老的记忆,有人不想让我知晓,故而将那一半真龙血脉剥离了去。” “我持着御水天珠苦修两百余年,真灵投影却始终都无法映照于神宫之上,便是因为血脉不完整所致。” 季月年仰起头来,静静地望着身前这渊深无尽的黑暗虚无。 “那一半真龙血脉,如今定然沉寂在真灵深处,只是,到底该如何将其唤醒?” 又是数十年。 季月年盘坐在漆黑之中,眉头紧皱,似乎陷入了一个永无止尽的可怕循环。 无法唤醒那一半真龙血源,自身的血脉就不可能完整。 血脉不完整,便不能将真灵投影在神宫之中,便永远都无法破入神宫宿灵之境。 即便有着御水天珠的存在,季月年神思明透,却始终都无法勾连到真灵深处一星半点的真龙血源气息。 十年。 三十年。 …… 季月年的衣着相貌不曾有过半点变化,只是其眸光之中的晦暗愈加浓郁了些。 “是故如来无定相,无往亦无来,形而引之……” 这篇《般若心经》,其已经在心神深处诵读了无数遍。 蓦然之间,季月年似是想到了什么,眸光微凝,望着那《般若心经》之中的一段篆字,喃喃道:“形而引之……” 以形引之! 三十六般变化之术! 如同拨云见日一般,狂风翻涌,心神深处的晦暗阴霾刹那之间席卷而散。 季月年站起身来,一甩袖袍,玄妙至极的变化之力流淌而出,将其笼罩在了其中。 片刻之间,其身形散落成了数不清的湛青光点,在黑暗之中愈加显得璀璨瑰美。 那些湛青光点越来越多,无数光芒凝聚蔓延之下,缓缓变化成了一道身长数万丈的庞大光影。 那玄青光影遮天蔽日,在黑暗之中盘旋而上,洒落无数流光。 季月年使用三十六般变化之术,化作了上古青龙之光形。 其方圆千丈的虚幻光影龙首之上,两根长及百丈的龙角虚影蔓延而出,最终在漫天流光之中真正凝聚了出来。 其光形完全显现之时,一道真正的龙吟传遍了真灵源处! 真灵微微颤动,似有什么古老的禁锢突然之间碎裂开来。 咔嚓。 极轻的崩裂之声响起,一道炽红的血光映照而现,源于东海龙宫的真龙血脉自真灵深处流淌而出,瞬时间便四处分裂弥漫,弥漫了这条万丈青龙光影的周身。 “通灵业火!” 轰! 长及数万丈的青龙光影瞬间崩毁! 漆黑的烈火自虚无之中缭绕而起,一寸不落地灼烧着那些蔓延而出的真龙血源。 青芒汇聚之下,季月年的身形重新凝聚出来,不仅气息衰弱了许多,脸色亦是有些苍白。 不知过了多久,在通灵业火的炼融之下,真龙血脉被尽数剥离,化作了一团炽红光晕,在真灵之上微微颤动。 无论是源于玄阴神女的玄阴神血,还是源于敖离公主的龙宫真血,其上都存在着许多因果纠缠,季月年并没有选择直接继承这些血脉,而是使用通灵业火将其炼融而出,心思很是明透。 “只有从根源之上重塑的‘不陨身’,才是我自己能够完全掌控的力量,”季月年席地而坐,微微阖上了眼睛,“玄阴神血,龙宫真血,偶尔借用尚可,若是长久依赖这两种血脉,必有大祸。” 真灵深处禁锢着的龙宫真血被唤醒,其原生血脉已然完整。 “神宫宿灵之境……” 季月年伸出袖袍虚虚一抓,一颗炽光流转的透明珠子便出现在了手中。 太御圣宗的立宗至宝,御水天珠。 “欠了元衍地界如此之多的因果,将这朱紫妖国送你,也便够了。” 此言落罢,漆黑虚无之中逐渐归于无声,季月年的气息缓缓沉寂下来,沉入了修行之中。 阴阳渡境的劫数又称渡因果之劫,若是纠缠因果太多,此劫数会变得极为可怕,而阴阳渡境之上又有可怖可畏的三大灾劫,故而生灵修为愈高,愈重因果。 对于那些功参造化的强大生灵而言,世间的诸多因果从来都无关于善恶是非,更无关于黑白错对,仅仅只是为了消弭劫数而已。 …… “你这野种!竟然还敢偷懒!” 泛着灵气光华的冰冷铁鞭狠狠抽了下来,季无书腿上当即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的血痕,身子一软,跌坐在了矿石堆中。 那持着铁鞭的监工弟子朝着季无书啐了一口,抬起手来,又是一鞭子抽在了其后背之上。 季无书强忍着浑身上下撕裂般的剧痛,勉强爬起身来,颤抖着手拿起采掘元石的灵铲,运起神宫之中残余的灵力继续采掘着元石。 经历了地狱般的数个时辰,矿脉之中的季无书与其余的诸多采矿杂役终于得了片刻喘息之机,可以在原地稍作休憩。 如此时日,他已经一成不变的度过了两百余年。 手中拿着最为劣等的聚气丹,缓缓送入口中,季无书似往常一般瘫坐在矿石之上,神情麻木地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地底矿脉。 “大公子,你在朱紫妖国纸醉金迷,可还记得我等么?” 数百年前,摘霞仙宴之上,季月年在万众瞩目之下将元衍地界的玉牌毁去,入了朱紫妖国皇城一脉,一时之间,极北边陲数百地界尽皆哗然。 雪玉元君玉经天惊怒至极,雷霆大怒之下,出手接连轰碎了雪玉峰数十座宫阙,更是直接颁下诏令,废去太御圣宗之内关于季月年的所有记载,将其列为不死不休之敌。 安阳故旧所执掌的玉庭宫阙更是一朝倾灭,这些季家嫡系不仅被禁锁了修为,削去了宗籍,更是被尽数贬入不见天日的元石矿脉之中,承受着无尽的痛苦折磨。 第三百五十八章 山海之境,降临! “那坐着发呆的杂役,赶紧滚过来!” 耳边响起监工弟子不耐烦的声音,季无书堪堪回过神来,连忙将口中含了许久的劣等聚气丹吞了下去,强忍着剧痛躬下身子,连滚带爬地行了过去。 这监工弟子性情暴戾,若是自己没有依言“滚”过去,其定然会借势发怒,到时候免不了挨一顿铁鞭毒打。 “你的名讳,可是季无书?” 监工弟子斜瞥着地上的季无书,手中把玩着一方精致的丹盒。 季无书跪伏在地,低声道:“禀师兄,弟子原本的名讳为季无书,如今名为一百三十九号采矿杂役弟子。” “一百三十九号采矿杂役,真是走了狗屎运的家伙,”那监工弟子朝着季无书呸了一口,在那丹盒里极为珍惜地捏出一粒雪白丹药,“如此品相的聚灵丹,竟然给你这种狗都不如的杂役吃,实在是浪费。” 话虽如此,他还是伸手将那粒雪白的丹药递给了季无书。 季无书颤颤巍巍地接过丹药,口鼻之中漫入一丝清香,忍不住有些迷醉。 当年其担任通明宫阙执守长老之时,此种低阶丹药就算堆成山,他都不会看上一眼,如今时过境迁,这一粒小小的聚灵丹,竟然成了季无书每年一次的饕餮盛宴。 摘霞道会之后,太御圣宗孱弱无比,每一个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都弥足珍贵,在沉暮道场之中修行的季溯命乃是货真价实的神海蕴灵上境,其与季月年平日里又少有交集,在沉暮掌境的竭力澄清之下,终是躲过了玉台境的清洗。 百年之前,季溯命破入半步神宫宿灵之境,被清罗境境主沉暮上真擢为清罗境掌座,这才有了些许话语地位,每年都会给地底矿脉之中仅剩的季家血脉送些丹药灵物。 只是这些丹药灵物只有少许能够落到季家血脉手中,其中的绝大多数资源都被各阶长老、执事、监工弟子侵占了去。 季溯命虽然尊为清罗境掌座,可这些季家血脉当年皆是玉庭宫阙旧人,有着玉台境的诏令在前,罪责株连之下,永远都不可能摆脱杂役的身份。 …… 在枯燥的修行之中,光阴不知不觉地流逝,转眼已是北海涨潮之时。 北海每次涨潮的间隔时常都不尽相同,可涨潮定然会引动陆境缝隙的震颤,故而北海之畔的无数生灵此时都会焚香祷告,乞求护法天神的护佑。 庞大的御水天珠之底,季月年渺小的如同一粒微尘般,闭着双目席地而坐,身周不时有着神异玄妙的光影颤动。 轰! 有不可思议的轰然巨响自极北天穹之处传来,季月年蓦地睁开眼睛,心神震颤之下,转头朝着北方望去! 仿若昼夜颠倒,仿若苍穹倾覆,一道极美的玄黑光流自北海海面极遥之处蔓延而起,刹那之间便遮蔽了半个天穹! 轰!!! 愈加可怕的巨响遥遥传来,极北边陲数百地界的大地都在震颤! 御水天珠毫光大放,有炽光映照而出,弥漫了太御圣宗六山三境。 季月年眸光微凝,心中已是有所猜测,身形直接化作一道光虹,隐入了虚无之中。 下一刻,雪玉元君自天珠境域之外一步踏了进来,并未察觉到季月年的存在,而是定定地望着光芒绽放的御水天珠,喃喃道:“极北边陲,将有大祸……” 随着时间过去,极北边陲数百地界的无数生灵皆是意识到,此次北海涨潮,与往时有着许多不同。 轰! 半个时辰之后,那玄黑光流完全遮蔽了极北边陲的天穹,在不可阻挡的天地之力加持之下,以极为虚幻的扭曲姿态朝着极北边陲覆了上来! 此时此刻,极北边陲的诸多大能才堪堪意识到,这绝非北海涨潮! 海境归元! 地脉剧变! 北海之畔沉没无数元会之久的渭渊山海之境,即将重归北俱芦洲地脉! 极北边陲的数百尊城隍神灵皆是现身而出,死死地望着那愈来愈近的玄黑天幕,神色沉凝。 更有数位神阶更高的地境护法都神、地境摄守都神陆续现身,稍加观察之后,立刻便确定了此事的真正缘由。 这降临而下的漆黑天幕,正是渭渊山海之境的气运之脉,无数元会的天地动荡之下,渭渊山海之境早已脱离了原先所在的位置,如今欲要重归地脉,却是不偏不倚地与极北边陲重合在了一处。 轰! 海面之上有百丈巨浪怒吼狂啸,北海潮汐亦是随之翻涌而至! 漆黑天幕毫无阻挡地覆在了极北边陲之上,瞬间便消失不见,紧随其后的,便是愈加可怕的轰鸣巨响! 有许多修为强大的生灵震骇无比地发觉,极北边陲数百地界之上,竟是隐约有着连绵无尽的山海虚影凝聚而出! 那是一片完整的山海境域! 短短数百年之间,渭渊山海之境不知发生了什么剧变,竟是挣脱了北海海脉的束缚,以不可思议的大能为强行降临,重回北俱芦洲地境! 在那虚幻山海境域的最前端,隐约有着密密麻麻的数十万生灵肃然而立,一语不发,神情之中尽是冰冷彻骨的杀意。 地脉重合,灵源有限,非我境域,只分生死。 玉台境。 “雪玉元君君上!” 第五山主陈通玄神情惊慌,在雪玉峰主殿之外高声嘶吼,极为失态。 一道光门凝聚而现,布衣道人玉经天自其中一步踏出,俯视着冷清寂寥的玉台境,叹了口气,道:“莫要说了,我都知晓了。” 陈通玄不住地摇着头,面色难看无比,取出数个玉简递了上来,颤声道:“北海此次涨潮极为可怕,数个濒临海域的地界已经被尽数淹没,道统倾灭,只有数位元君勉强逃了出来!” 玉经天依旧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脚下的雪玉峰。 陈通玄不顾失礼,一把扯过玉经天的袖袍,急道:“那可怕的潮汐已经没过了白夜地界,只需短短数十息,便会接近元衍地界!不仅如此,天穹之上更有山海境域虚影显现,那境域边缘有着许多我不曾见过的生灵!” 此时此刻,濒临海域的诸多地界已经一片大乱,北海潮汐来得极为急迫,有许多生灵根本不曾反应过来,便直接被潮汐中的海境之力覆灭了神魂。 玉经天一把甩开陈通玄的袖袍,并未怪罪他的失态,而是自袖中取出了一颗珠子,道:“此宝名为御水天珠,其中自有境域,可藏生灵两万,我将此物交予你,你与清罗境境主以及其余五位山主,带着六山三境所有灵物资源,择选出一些值得培养的弟子,速速逃离此处,太御圣宗道统便不算倾灭。” 陈通玄取过那御水天珠,面色煞白,颤声道:“君上,那你……” 玉经天叹了口气,侧头看了他一眼,道:“你可知那山海境域虚影是什么?” 陈通玄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玉经天走过他身侧,声音愈来愈轻,身形逐渐散落成了漫天光影。 “渭渊山海之境,曾经乃是北俱芦洲濒临海域边缘的一块陆境。” “早在无数元会之前,渭渊山海之境便不知为何脱离了北俱芦洲陆境地脉,没入了北海深处。” “如今其重归北俱芦洲陆境,却是与极北边陲重合在了一处。” “方才我感应到极北边陲十余位阴阳渡境生灵的合力传音,此去……迎敌。” “极北边陲数百地界,所有神宫宿灵之境的生灵,皆需即刻赶往流沙河畔,听从调遣。” “陈通玄,你需记住,只要御水天珠不灭,太御圣宗道统便在。” 玉经天平淡的声音在耳畔回荡,陈通玄怔怔地望着手中的御水天珠,喃喃道:“君上,此去……迎敌……” …… 第三百五十九章 还请道兄留步 天穹之上,山海境域的虚影愈加清晰,愈加迫近。 顷刻之间,极北边陲已是天翻地覆。 “以我观来,那渭渊山海之境沉于北海许多元会,其中的生灵定是恐怖无比,我等不若将这极北边陲让予出去,换个地方修行也便是了。” 流沙河之畔,如今已是建起了一座巍峨宫阙,净妙上君环视着诸多极北边陲的阴阳渡境上君,缓缓开口。 其中有数位与其相似的洞天之修皆是缓缓点头,破入阴阳渡境之后,其与先前所在地界的牵连已经极为微弱,更没有什么道统延续之说。 而朱紫妖国的诸多郡主、郡王却是面色阴沉,冷冷地望着净妙上君等人。 这些郡主郡王的修行方式与洞天之修不同,其之所以能够破入阴阳渡境,乃是借助了朱紫妖国的气运加持,这才能在因果劫数之中挣脱出来。 一旦放弃朱紫妖国地境,气运反噬之下,其修为立刻便会衰弱许多,甚至极有可能神魂崩散,往生而去。 金圣宫娘娘瞥了一眼銮座之上一言不发的妖国国主,环视一周,笑道:“诸位道兄稍安勿躁,极北边陲不仅有我妖国地境的护法都神存在,更有明光地境摄守都神与北延地境摄守都神两位上神,更何况……巡守极北边陲的护法天神乃是天境神灵,其受命护佑极北边陲生灵,想必不会对此事坐视不理。” 净妙上君冷哼一声,道:“极北边陲护法天神乃是天境尊神,只有陷空山出世之时降临过一次,金圣宫娘娘,如此尊贵的神灵,你能请动还是我能请动?” 金圣宫娘娘笑了笑,站起身来,朝着虚无之处行了个礼,道:“见过三位都神。” 神力涌动之间,三尊神灵的化身陆续现出身来,十余尊阴阳渡境生灵皆是纷纷站起身来,拱手见礼。 明光摄守都神与北延摄守都神皆是神色冷漠,只有朱紫妖国的护法都神目光沉凝,道:“诸位无需多礼,此事如今却是有些棘手。” 闻听此言,金圣宫娘娘脸色微变,道:“都神何出此言?” 朱紫护法都神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我等方才联手催动神印,欲要勾连极北边陲护法天神神上的气息,却只得到了一句答复。” 净妙上君身侧的明镜散人拱了拱手,道:“敢问朱紫都神,护法天神神上说了什么?” 朱紫护法都神摇了摇头,道:“即将降临的渭渊山海之境之中,有一位北海天令敕封的五品神灵,名为渭渊山海尊神,护法天神并未多言,只是道‘天境神灵若是擅自相争,违反天规’。” 寻常山神水神,皆属九品天地正神;护佑一方地界的城隍神灵,则是八品天地正神;大地界、大妖国的护法都神,为七品天地正神;再往上的神阶,便是六品的巡境神灵。 这些尊神虽是天地正神,却皆属地境神灵,地位卑微,不入天籍。 渭渊山海尊神乃是受了北海天令的敕封,虽同样不入天籍,却有着北海龙宫诏令加持,依然能够划为名正言顺的天境神灵。 北海龙宫与三十三天第一天境玄海天之间的诸多争端,已经延续了无数元会,至今都不曾有所定论,故而无论是北海敕封的神灵还是三十三天敕封的天境神灵,互相之间都有所克制,尽量避免正面相对。 渭渊山海之境如今重归北俱芦洲地脉,虽然其中有着许多蹊跷,可其原本便属于北俱芦洲陆境,即便有心人能够猜到其中有着北海龙宫第九宫的影子,却也根本说不出什么话来。 北海龙宫第九宫,便是负责管理北海境域边缘诸多事务的幕后势力。 闻听朱紫护法都神此言,明镜散人连连摇头,目中已是有了退意:“诸位道兄,山海之境即将降临,我便不奉陪了。” 玄光环绕之间,其已是离开了大殿,朝着极南方向遥遥行去。 渭渊山海之境虽然浩渺广阔,却也只是堪堪与极北边陲相当,若是越过朱紫妖国进入北俱芦洲北部,便会轻易地避过这场祸事。 净妙上君身周光华流转,脸上皮笑肉不笑,扯着嘴角道:“诸位道兄,保重。” 此言落罢,其身形缓缓消散无影,片刻之后,又有数个洞天之修陆续离开,短短数息之间,流沙河畔的宫殿之中已是只余了朱紫妖国的十一尊阴阳渡境生灵。 一阵难言的沉默过后,两尊妖国的太上供奉互相对视一眼,站了出来,一起朝着金圣宫娘娘拱了拱手,道:“娘娘……” “不必再说了,你等二人离开罢。”金圣宫娘娘一挥袖袍,打断了他。 朱紫妖国的两尊太上供奉遥遥朝着一言不发的妖国国主拜了一拜,亦是离开了流沙河畔。 至了如今,极北边陲的阴阳渡境生灵所剩无几,已是只余了朱紫妖国的三大殿主以及六位郡主郡王。 晗光郡主不知何时已经摆脱了朝天殿的侍女身份,此时神色难看无比,道:“这些自私之辈能够一走了之,可我等又能往哪里走?” 金圣宫娘娘摆了摆手,声音冷了下来,道:“将极北边陲数百地界的所有神宫宿灵之境、神海蕴灵之境,尽皆召来流沙河畔,若有逃离者,阴奉阳违者,临阵退缩者,不遵号令者,一概诛杀。” 寒池郡主行至近前,小脸苍白,伸出手指了指天穹之上的山海境域虚影,低声道:“娘娘,你看那里。” 山海境域虚影的边缘,有数十万生灵肃然而立,正冷冷地俯视着一片大乱的极北边陲数百地界。 晗光郡主叹了口气,道:“观这些生灵的神情,只怕绝对不会给极北边陲留下半点活路。” “无碍。” 金圣宫娘娘侧过头,朝着上首那位面无表情的妖国国主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丝狠辣,道:“朱紫妖国传承至今,怎会任由这些外来生灵欺辱?” 一侧的汲云殿主似是猜到了什么,面色微变,道:“娘娘,你难道要动用那件化灵至宝?此事万万不可啊!” 金圣宫娘娘走到殿门之下,俯视着流沙河畔愈来愈多的神宫宿灵之境与神海蕴灵之境,一甩袖袍,道:“只要能够保住妖国底蕴,有何不可?” …… 轰! 随着渭渊山海之境的境域虚影愈加迫近,极北边陲的山川河海尽皆沸腾而起! 极天之上有数不清的可怕裂缝蔓延开来,如同苍穹倾灭一般,山崩地裂,天地倒转。 澜江大峡谷处于渭渊山海北境的边缘之处,如今在地脉之力的作用之下,已经凝实了大半。 此时的澜江之畔,密密麻麻有着足足数十万渭渊山海之境的生灵! 境域重合之际,便是死战之时! 第三百六十章 一万八千年寿元 渭渊山海之境生灵为首的数十人之中,有着一个身着黑袍的碧瞳少年,倒持着一柄威势无双的暗青长戟,极是引人注目。 “吞月元君,我二人做个比试如何?” 碧瞳少年身侧,一个披着月白纱裙的娇媚女子转过头来,晃了晃手中血红的长绫。 吞月看了她一眼,道:“什么比试?” 纱裙女子妩媚一笑,道:“我与你比一比,谁诛杀的神宫宿灵之境更多,如何?” “无趣,”吞月持着暗青长戟,俯视着极北边陲之中那逐渐吞没一切的北海潮汐,“待这潮汐淹至流沙河畔,便是渭渊山海之境重归陆境地脉之时。” 纱裙女子靠近了些,轻声道:“你若赢了,我便屈尊降贵委身于你;我若赢了,你要做我的道侣。” 碧瞳少年不禁有些头大,道:“有何区别?” “没有区别。” 潮汐翻涌之间,不断吞没着极北边陲的诸多地界,不多时候,濒临海域的数十个地界已经化作了一片汪洋。 数不清的各色光虹朝着流沙河畔之处急速行来,所有来不及逃离的生灵,皆是被北海的潮汐之力所覆灭,轮回往生而去。 海水潮汐淹没了白夜地界,淹没了元衍地界,却依旧没有一丝一毫放缓的迹象。 只有借助北海海脉之力,渭渊山海之境才能真正在潮汐之中降临。 流沙河畔。 密密麻麻的光点光虹横贯而至,落在了河畔宫阙之前,有生灵欲要越过朱紫妖国逃离极北边陲,却无一例外地被妖国皇城的三大殿主诛杀在了此处。 立于流沙河畔遥遥望去,远处隐约有滔天巨浪正在急速迫近,而更令人心神震颤的是,天穹之上那山海境域的虚影已经凝实的让人害怕,那数十万生灵的神情愈加清晰,似乎随时都会真正降临而下。 “诺大的极北边陲数百地界,神宫宿灵之境的生灵,竟然仅仅只有四百余……” 晗光郡主俯视着流沙河畔密密麻麻的生灵,忍不住叹了口气。 “即便只剩四百个神宫宿灵之境,也已经够了,”寒池郡主阴冷一笑,“娘娘正在催动化灵至宝,届时这些生灵都会变得强大无比,成为守护我朱紫妖国的最强屏障。” 晗光郡主颤了一颤,侧头道:“难道娘娘当真要让朱紫一脉灭国?” 寒池郡主小脸之上满是不屑,嗤笑道:“那你来说说,若是不曾动用化灵至宝,仅仅凭借我等九个阴阳渡境,数百个神宫宿灵之境,还有这数万个如同蝼蚁一般的神海蕴灵之境,拿什么与那渭渊山海之境的数十万生灵相抗?” 根据金圣宫娘娘推测,渭渊山海之境即将参战的数十万生灵之中,至少有上百尊阴阳渡境的生灵,至于神宫宿灵之境的生灵,则是数不胜数。 净妙上君可以离开,明镜散人可以离开,妖国的太上供奉可以离开,可朱紫妖国的郡主郡王、三大殿主,其修为大半皆是来自于朱紫妖国的气运加持,早已是无路可走,退无可退。 晗光郡主再次叹了口气,不再开口,而是凝望着远处愈加临近的北海潮汐,沉默了下来。 …… 真灵投影,神宫宿灵。 数百年的苦修,在御水天珠的加持之下,季月年终于将真灵创伤尽数恢复,神魂炼融圆满,更是借着数十年前唤醒龙宫真血之机,将自己的原生血脉补充完整,从而挣脱了破入神宫宿灵之境的最后一个枷锁。 真灵深处,四道光虹每时每刻都在流转变幻,金、青、灰白、血红,四色光芒映照流淌之下,洒落着璀璨瑰美的光晕。 神宫之内雪白的九瓣莲台已经完全化作透明,一道模糊扭曲的少年虚影盘坐其上,身周有漆黑的火焰熊熊燃烧。 自降生以来,季月年修行七百八十年,终于将真灵虚影映照进了神宫神海之上,打破寿元桎梏,真正破入神宫宿灵之境,平添寿数一万八千年。 心火溯玄之境,可添四百年寿数;归真聚元之境,可添八百年寿数;而神海蕴灵之境与神宫宿灵之境所增加的寿数,则依据生灵的血脉根骨以及神魂底蕴,在数千年至上万年不等。 季月年的底蕴太过可怕,其破入神宫宿灵之境以后,增添的寿元几乎至了神宫宿灵之境的极限,足足有一万八千年之久。 海浪之声传入耳畔,季月年缓缓睁开眼睛,神识感应之下,四周尽是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汪洋大海。 而随着渭渊山海之境逐渐降临,这些北海潮汐便会缓缓褪去,其所存在的意义,仅仅只是为渭渊山海之境加持海脉之力而已。 御水天珠早已被雪玉元君取走,自己如今所在之处,正是曾经的太御圣宗玉台境。 季月年使了个避水咒决,朝下看去。 玉台境的雪玉峰已经有小半被海水淹没,水下有着许许多多的宫阙楼阁,在天穹炽光的映衬之下竟是显出了别样的瑰丽。 两境若是重合在一处,极北边陲数百地界的所有物事都会一朝覆灭,不会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前时落雪神剑在我神魂之上割裂而出的那一缕独立神魂,似乎便是送去了渭渊山海之境。” 季月年心绪翻涌之间,已是将“年岁”那七十年之间的记忆重新看了个遍。 鬼雨降临,青狼大王,身鬼,澜江大峡谷,澜江大山神,木婶,周叔,木秀秀。 还有一个澜江大峡谷之中的古老传闻。 鬼雨天象出现之时,有圣人降世,其会带着渭渊山海之境挣脱北海海脉束缚,重归北俱芦洲陆境。 季月年回想着这些细节,眉头微皱,喃喃道:“鬼雨降临至今,不过短短三百余年,究竟是何等‘圣人’,竟能够在三百年之内修得如此通天彻地的造化神通?” 其心神深处思绪流转,耳畔却忽地传来了一道震天彻地的轰鸣巨响! 潮汐终于漫至了流沙河畔! 海水咆哮!地脉震荡! 渭渊山海之境,真正降临! 第三百六十一章 流沙古念,敕作妖灵! 轰然震响之中,极北边陲的地脉崩裂重合,有不可阻挡的沛然巨力席卷而至,太御圣宗的所有物事尽皆崩塌碎裂,湮灭在了北海潮汐之间。 似是过了短短一瞬,又似是过了数年,季月年仅仅只是恍惚了片刻,眼前之景已是地覆天翻。 苍翠巍峨的山峰绵延无尽,有数条奔涌的江河蜿蜒环绕,极是壮丽秀美。 数百丈之外的一座低矮山峰之上,有一只孱弱的花妖少女正呆呆地看着季月年,目中露出不可置信之色,惊叫道:“奶奶!这里竟然出现了一个凡人!” 渭渊山海之境只是将神海蕴灵上境的生灵召至了澜江大峡谷,依旧有着许多生灵尚不知晓重归陆境地脉之事。 “胡说!这里怎么会有凡人?”苍老的声音遥遥传了出来,一个白发妇人走出山间的木屋,一眼便望见了山崖之上静立的季月年。 在她的感应之中,季月年浑身上下没有半点气息,俨然一个气血饱满的凡俗之人。 白发妇人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喃喃道:“果然是凡人,还是一团上好的血食……” 那花妖少女似是想到了什么,思忖片刻,低声道:“可是此人能够攀爬至如此高的山峰之上,莫不是有着什么蹊跷?” 白发妇人手中的拐杖一顿,斜瞥了她一眼,道:“甚么蹊跷!你速速前去将这凡人捉拿过来,与我下酒!说起来,自从隐居至此,我已是有许多年都不曾尝过血食的滋味儿了。” 花妖少女有些犹豫,道:“可是奶奶,此人……” 其言未落,便有一道玄气震荡而过,径直将两女扫成了无数碎屑。 季月年落在那木屋之前,伸手虚虚一抓,一块木头令牌便自木屋之中飞了出来。 “延河水宫客卿长老,芦草妖。” 季月年心神微动,持着那块木头令牌摇身一变,瞬间便化作了白发妇人的模样,就连神海蕴灵初境的妖物气息都是分毫不差。 其破入神宫宿灵之境以后,再施展三十六般变化之术已是轻松许多,依靠着神宫之中的真灵虚影,甚至可以支撑数个时辰之久。 与此同时,极天之上有神音贯耳,朝着渭渊山海之境轰传而下。 “渭渊山海已重归北俱芦洲地脉,所有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即刻赶往澜江大峡谷与流沙河畔交境之处,参与剿灭极北边陲余孽。” 季月年化作的白发老妇身周妖力流转,脚下御起一团碧绿妖云,稍稍辨认了下方向,朝着澜江大峡谷遥遥行去。 “芦草长老,你不是说懒得去么?怎地忽然改了主意?” 堪堪行出数百丈,身后便传来了一道粗犷的声音。 季月年停下碧绿妖云,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持着长刀的神海之境鲤鱼妖物。 轻咳一声,季月年拄着手里的拐杖,道:“许久不曾活动身子,前去凑一凑热闹,也是好的。” 其声音说出来之后,便是白发老妇的沙哑声音,那鲤鱼妖根本毫无所觉,只是疑惑道:“你若是走了,朵儿怎么办?她修为孱弱,又生的水灵,已经遭人惦记许久了。” 季月年摇了摇头,笑道:“修行之路有诸多磨难,若是一直都依靠外力,定然无法成道,让朵儿多磨炼一些,总不是坏事。” 鲤鱼妖并未多想,只是凑至了近前,横着那把本命妖刀,憨笑道:“还是芦草长老修为精湛,脱口便是大道至理,小妖佩服!” 这鲤鱼妖决计不会想到,那花妖少女朵儿方才经历了一番磨炼,竟是直接把神魂都磨灭了去。 季月年与鲤鱼妖一路行来,遇上了十数只妖灵鬼物,如今皆是汇聚在了一处,朝着澜江大峡谷遥遥行去。 渭渊山海之境的天地灵气太过浓郁,灵物资源颇多,生灵之间的争斗极为稀少,故而这些妖灵鬼物互相之间并没有太多的心计,其心性与极北边陲的生灵相比,也算是纯直许多。 如今极北边陲唯一存留之处,便是流沙河以南的朱紫妖国,前番数百地界所在之处已经被渭渊山海之境的地脉尽皆侵占,随着北海潮汐无声无息地褪去,北俱芦洲极北之处的地脉几乎已经重新完成了勾连。 流沙河以北,便是澜江大峡谷;而流沙河以南,便是极北边陲仅剩的百万生灵。 在朱紫妖国的镇压裹挟之下,数百地界之中逃窜至此的生灵都被拦阻了下来,听候妖国调遣,敢于反抗的生灵早就已经被诛了个干净。 金圣宫娘娘立于两万三千丈的灵树之巅,俯视着澜江大峡谷之上密密麻麻的数十万山海境生灵,神情冰冷,径直将掌中的一方金红印玺抛了下去。 朱紫妖国镇国之印,化灵至宝。 “以流沙古念,敕为朱紫护境妖灵!” “以流沙古念,敕为朱紫护境鬼灵!” “以流沙古念,敕为朱紫护境魔灵!” 古老的呢喃之声回荡四方,浩瀚至极的伟力降临而下,将流沙河畔的数万神海蕴灵之境生灵尽数笼罩在了其中。 数百个神宫宿灵之境的生灵亦是被这光华覆盖,身周有着古老的金甲凝聚而出,神魂气息亦是有了或多或少的变异。 玉经天立于流沙河之畔数百丈处,神魂恍惚之间,身上的布衣道袍寸寸崩裂,无数流光浪涌而来,凝化出了一幅篆刻着繁复花纹的尊贵铠甲。 诡异的是,这铠甲似乎有着灵性,不断侵蚀着玉经天的神智,在其修为暴涨之时,神魂心智亦是逐渐溃散,似乎随时都会陷入崩溃。 吼! 玉经天心中对于朱紫妖国满怀怨恨,忍不住愤怒嘶叫一声,却惊怒无比地察觉到,自己口中发出的乃是一声兽吼! 极北边陲数百地界足足四百余个神宫宿灵之境,此时皆是发生了不同的异变,其中偶有数个挣脱出来者,欲要逃跑,却瞬间便被一旁的几位阴阳渡境生灵出手碾杀。 那数万个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更加无力抵抗,此时几乎全部失去了神智,可其身周的气息,却是蓦然之间疯狂暴涨! 澜江大峡谷之上,一尊护法都神俯视着流沙河畔的数万生灵,缓缓道:“奉渭渊山海尊神神谕,境域诸灵尽出,将极北边陲余孽尽数诛绝!” “渭渊山海,重归陆境!” 数十万生灵的肃杀气势合在一处,嘶吼之声震天而起,甚至足以搅动天穹! 如同洒落的光点一般,密密麻麻的数十万生灵越过澜江,越过流沙河,朝着朱紫妖国地境的数万生灵扑杀而至! 第三百六十二章 初逢风月羞为客,芦草遍地是红楼 地脉之争最是残酷,根本没有半点侥幸可言。 轰鸣巨响之中,数万极北边陲生灵被数不清的咒法神通笼罩其中,随着渭渊山海之境的生灵穿过澜江,短短数息之间,流沙河畔便掀起了密密麻麻高及数千丈的咒法风暴! 轰! 在无数神通轰击之下,流沙河水滔天而起,竟是翻起了数百丈的狂暴巨浪,一些水浅之处甚至露出了灰白的河床。 吞月元君持着暗青长戟化虹而下,有恐怖至极的妖气自其身周横扫而出,每一戟都能贯穿一个极北边陲的神海蕴灵之境生灵。 随着长戟之下湮灭的生灵愈来愈多,他的一双碧瞳亦是愈加妖异,低吼道:“杀!” 炽目的青虹横贯而出,再一次碾碎了数个极北边陲的神海蕴灵之境,碧瞳少年抬起头来,这才发觉,身周数百丈方圆已是空空荡荡。 即便那些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被侵蚀了大部分神智,可其如此疯狂杀戮之下,却是让所有的生灵都下意识地远离了此处。 “吞月,莫要忘记与我的赌注。” 远处一道妩媚的声音遥遥传来,吞月元君抬首望去,那纱裙女子一边持着红绫肆意戮杀,一边朝着自己嫣然而笑。 吞月元君暗道一声晦气,身形化作虹光遁出了千丈之外,却被数道神情冷漠的身影拦了下来。 三尊神宫宿灵之境。 吞月元君眸光一凝,极为敏锐地察觉到,这三尊生灵身上的铠甲极为古老,神魂气息也极为诡异,显然受到了诡异神秘的加持。 紧了紧手中的暗青长戟,吞月元君并无半点惊慌之色,而是低声道:“来得好。” …… “前方便是澜江大峡谷,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前来渭渊北境。” 鲤鱼妖神色有些兴奋,手中持着本命妖刀晃来晃去,险些砍在了季月年的头上。 季月年变作的白发老妇拿起拐杖架住了鲤鱼妖的长刀,呵呵一笑,道:“怎地?要将老身当做极北边陲之人砍了?” “芦草长老,误会,误会,”鲤鱼妖连忙收起长刀,讪笑连连,“我一时兴奋,还望芦草长老见谅。” 季月年冷哼一声,脸上露出不愿与你计较之意,不再开口。 其余几只妖灵鬼怪亦是纷纷打了个圆场,便算将此事揭了过去。 季月年听着这些妖灵鬼物在耳边聒噪,心神思绪却是冷静无比,遥遥望着那愈来愈近的澜江大峡谷,神魂深处隐约涌上一丝熟悉之感。 那是“年岁”的记忆。 不知怎地,那只“青狼大王”却是蓦地在脑海之中清晰起来,化作了一只身形丈许的暗青狼妖。 季月年似有所感,御使出了一丝通灵业火虚影,再次朝着神魂记忆之中那暗青狼妖的虚影望去。 青芒流转之下,暗青狼妖缓缓化作了人形,乃是一个相貌俊美的黑袍少年,其瞳孔乃是令人心生冷意的碧绿之色,无时无刻不在泛着幽幽的冷光。 吞月元君。 季月年眸光微凝,思绪流转之间,却是自神魂记忆之中回过神来,稍一动念,身周的妖力气势便蓦地沸腾而起。 轰! 神海蕴灵上境! 鲤鱼妖等人皆是目瞪口呆,惊骇无比地望着气息恐怖无比的白发老妇。 “芦草长老,你竟然突破了?” “神海蕴灵上境!?” “赶路的工夫,也能突破?” 季月年环视一周,顿了顿手中的拐杖,笑道:“老身观这澜江大峡谷雄奇壮美,一时之间心境有些感悟,这才勉强破入了神海蕴灵上境,实在惭愧。” 鲤鱼妖绕着季月年转了一圈,啧啧称奇,感叹道:“我与你同在延河水宫共事数百年,还是第一次察觉到你有如此悟性,芦草长老,小妖佩服!佩服!” 一行妖灵鬼怪堪堪行出数百丈之遥,季月年身周又有玄光泛起。 鲤鱼妖暴退数步,惊声道:“芦草长老,你又怎么了?” 季月年侧头看了他一眼,在几个灵物妖物古怪的目光之下,缓缓道:“老身感应到北俱芦洲陆境的气息,一时之间妖气翻涌,实在有些控制不住,不得已之下,破入了半步神宫宿灵之境。” “这……” 其余几只妖灵鬼怪对视一眼,皆是察觉到了不对之处,纷纷沉默下来,下意识地距离季月年远了许多。 只有鲤鱼妖恍若未觉,口中话语依旧不停,疯狂地拍着季月年的马屁。 行至澜江大峡谷的边缘,几人已是能够望见流沙河之上那浸染了天穹的咒法璨光。 季月年干咳一声,道:“老身……” 其言未落,诸多妖灵鬼怪便瞬间暴退数十丈,隐约将季月年围在中间,一只牛角妖物紧握着手中的八瓣巨锤,死死地盯着季月年,冷声道:“你不是芦草妖!芦草妖是延河水宫的客卿长老,在神海蕴灵初境蹉跎了不知多少光阴,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接连破境?!” 季月年满脸疑惑,环顾四周,道:“老身只是想与诸位商议一下,渭渊山海之境近百位上君,十余尊护法都神,我等到底要听从谁的号令?” 牛角妖物神色缓和了些许,道:“我等皆是延河地境生灵,自然要听从延河护法都神的吩咐,只是如今下方战势混乱,我等还是见机行事为好。” 另一尊灵怪也是狠狠松了口气,笑道:“我还以为你又要破境,实在是吓得不轻。” 季月年面有难色,看了看其余几人有些相似的神情,缓缓道:“老身如今感觉气机翻涌,真灵颤动,只怕即刻便会破入神宫宿灵之境。” 闻听此言,牛角妖物面色大变,毫不犹豫地御起一团妖云,便要直接逃之夭夭。 季月年所化的白发老妇看了一眼远去的牛角妖物,呵呵一笑,指尖划动,一道炽白剑光横扫而出,直接将牛角妖物斩成了碎块。 那剑光盘旋回转,顺便将周围的数只妖灵鬼物尽皆诛杀,只留下了有些呆滞的鲤鱼妖。 数息之后,鲤鱼妖回过神来,持着长刀的手狠狠颤动,结结巴巴道:“芦……芦草长……长老……” 季月年拐杖一挥,那剑芒缓缓消散,其行至鲤鱼妖身前,笑道:“我是谁?” 鲤鱼妖怔了一怔,疑惑道:“芦草长老何出此言?” 季月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拄着拐杖走出两步,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走罢,我等前去澜江河畔,寻找延河都神神上,前去觐见。” 鲤鱼妖暗道一声惊险,伸袖擦了一把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冷汗,收起脸上的疑惑,重新挂上谄媚之色,憨笑道:“此次有着芦草长老同行,我老鱼便放心了。” 番外章 倾月 约么过了半柱香工夫,堪堪行至澜江河畔以北数百丈之处,季月年停下了脚步,似笑非笑地望向身边的鲤鱼妖,道:“你要隐藏到什么时候?” 鲤鱼妖愣了一愣,道:“芦草长老这是何意?” 季月年的目光遥遥望向澜江对岸,轻声道:“我诛杀芦草妖与那花妖少女之前,曾特意感应了一番,万丈方圆之内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生灵气息,而我变作芦草妖之后,你便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这是第一个疑点。” 鲤鱼妖脸上满是不解,手指不经意之间紧了紧手中的本命妖刀,喃喃道:“芦草长老,我不知你在说些什么。” “至于第二个疑点……” 季月年转过头来,用手中的拐杖指了指鲤鱼妖的一头水蓝乱发,笑道:“凡是鲤鱼妖化形,须发皆为水蓝之色,你虽然知晓这一点,却忘记了自己所处的境域。此处乃是渭渊山海之境,并非北俱芦洲陆境,无数元会以来,渭渊山海之境里的妖物因受北海水脉滋养,化形规则早已发生了改变,你且看,那些在流沙河畔争斗的鲤鱼妖类,哪一个不是须发赤紫?” 鲤鱼妖定定地望着季月年,半晌过后,才缓缓露出了一丝笑容,赞道:“不愧是极北边陲第一天骄,果然神思聪敏,前时你持着太御圣宗的御水天珠修行数百年之久,倒是让我一番好找。” 季月年身周有湛蓝神光泛起,道:“你是朱紫妖国生灵?” 那鲤鱼妖的眸光愈加晦暗,点了点头,道:“你自九重妖狱逃脱之后,我便一直都在苦苦寻找,自你离开了御水天珠,我才堪堪找到一丝痕迹。” 璀璨的玄光笼罩而至,鲤鱼妖的身形逐渐扭曲,最终化作了一道嫣红的光影。 嫣红光影不住地颤动,最终完全凝形而出,显露出了一个相貌绝美的红裙少女。 倾月公主。 季月年眸光沉凝,一丝漆黑火焰虚影自瞳孔之中灼烧而起,道:“洞虚!?” 倾月公主柔软的唇角带着笑意,轻声道:“我生来便燃起了‘洞虚’心火,此心火与你的通灵业火等阶相似,能够看穿一切虚妄与伪装。” 季月年稍稍后退了些许,身周的翻涌的神力愈加浩荡。 倾月公主小手轻翻,一柄霜白的神剑便缓缓凝聚了出来,其上萦绕着瑰美的冰蓝光晕,剑尖之上有炽白的剑芒吞吐。 落雪神剑的虚幻光影。 “金圣宫娘娘将我放出九重妖狱,亲自立下劫誓,我若能够将你戮杀,便解去我父的真灵枷锁,放他轮回往生,”红裙少女潇洒地挽了个剑花,波光流转的美眸之中却尽是冰冷的杀意,“季月年,你那异变的通灵业火,我便收下了。” 季月年环视四周,沉默片刻,蓦地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道:“你以为将我拖入迷境之中,便吃定了我么?” “以你初入神宫宿灵之境的修为,如何抵挡于我?” 倾月公主不以为意,阴阳渡境的无上气势横扫四方,手中长剑翻舞之间,径直斩出了一道长及百丈的雪白剑芒! 第三百六十三章 逆斩阴阳,以血引之! 清澈的剑鸣传遍天穹,霜白的炽烈剑芒朝着季月年横贯而至,这尊朱紫妖国的公主身着一袭嫣红霓裳,在璀璨瑰美的光影之中茕茕而立,轻笑道:“这柄剑竟然能够带着你逃出九重妖狱,实为不可思议之宝。我耗费洞虚心火观想数十年,终于凝聚出了它的真形。” 洞虚心火,不仅能够洞察生灵本相,更能观想神通法宝,凝聚出真形虚影据为己用。 剑光还未至,狂暴翻涌的罡风便已经铺天盖地席卷而下,季月年现出本相,一袭锦青云纹织罗缎袍在狂风之中衣袂翻飞,没有了发带的束缚,漆黑如瀑的长发倾泻而下,在罡风之中散落翻扬。 倾月公主,阴阳渡境生灵,更是燃起了神异至极的洞虚真火。 季月年凝望着那道熟悉无比的雪白剑光,眸中冷意愈加浓重。 此女乃是其诞生以来,所遇的最可怕之敌。 “既如此……” 季月年伸出手掌虚虚一握,掌中便凝聚出了一柄霜白的三尺长剑,“我便试一试你所凝聚的落雪真形,到底有它几分威能。” 轰! 翻袖之间,一道炽白的剑芒撩起,径直与那斩来的百丈剑光斩在了一处! 恐怖至极的震荡之力横扫八方,传出了惊天动地的轰鸣巨响! 倾月公主所布的迷境之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纹,在不可抵挡的力量之下寸寸崩毁,缓缓湮灭消散。 季月年身形扭曲之间,化作散落的湛青光影,堪堪避过了倾月公主的剑芒余势,过了数息之后,才重新凝聚出来。 “区区一个神宫宿灵之境,竟然能生生挡下我的剑势,此子若是不除……” 倾月公主凝望着现出身来的季月年,心中的杀意汹涌而起,红裙翻舞之间,一双纤美如玉的白皙小手连番舞动,凝出了一面满是繁复花纹的水镜虚影。 “封魂之术!” 随着水镜虚影逐渐成形,红裙少女的美眸之中亦是有着一丝炽红的火焰缭绕而起,灌注在了这面水镜之上! 洞虚真火! 有着如此神异的心火加持,这道水镜真法对于神宫宿灵之境的生灵而言,几乎相当于不可抵挡的必杀之局! 随着红裙少女纤美白皙的削葱玉指朝着季月年轻轻一指,那水镜瞬间便崩碎成了漫天水雾,玄妙无比地跨过数百丈距离,径直出现在了季月年身前! 封魂之术! 水雾浸入季月年的眉心,将其神宫神海尽皆封锁,甚至就连那盘坐着的真灵虚影都被牢牢禁锢在了原地,四肢百骸的灵力流转尽数停滞了下来! 倾月公主对于这道真法的威能早有预料,嫣红柔软的唇角稍稍翘起,勾起了一丝绝美的笑容,道:“神魂修为的差距如同不可逾越的鸿沟一般,任你如何……” 其言未落,季月年所在之处便有一道震彻心神的巨响轰然而起! 两道璀璨至极的庞大光柱互相环绕之间冲霄而上,吸引了附近无数生灵的目光! 一道光柱乃是灰白之色,而另一道光柱,则是耀目至极的血红之色! 轰! 季月年身周笼罩着的封魂水镜寸寸崩毁,化作了满天细碎的光影! 其手掌之中,持着一柄血脉之剑。 那柄剑极为诡异,剑身之中仿佛灌满了鲜红的血液一般,猩红炽目,剑刃之上流转着神异玄妙的灰白光晕,剑影之中无时无刻不在燃烧着漆黑的火焰,将两种不同的血脉之源炼化交融在了一处。 破入神宫宿灵之境以后,季月年终于能够对自己的原生血脉催动一二。 这柄剑之中的血源,便是真灵深处的玄阴神血与东海龙宫真血。 “朱紫地境的妖国公主,”季月年持着那柄血脉之剑,望向面色阴晴不定的红裙少女,“你在九重妖狱之中苟活太久,该是时候轮回往生。” “区区神宫之境的蝼蚁,也敢大言不惭!” 倾月公主口中大声斥骂,心中却是愈加惊疑,那“封魂之术”乃是阴阳渡境的无上真法,更是有着洞虚真火的加持,季月年即便有着通灵业火的护持,至多也就与洞虚真火相互抵消,决计无法挣脱“封魂之术”的束缚。 澜江之畔,已经有许多渭渊山海之境的生灵注意了此处,一尊阴阳渡境的上君皱着眉头,道:“此二人似乎都是极北边陲生灵,竟然敢在此处明目张胆地内斗,视我等于无物,实在是找死!” 此时此刻,那朱紫妖国不知使了什么禁法,使四百余个神宫宿灵之境的生灵尽数变异,头上身上都生出了骨肉铠甲,单论肉身力量,甚至已经堪比阴阳渡境的生灵! “流沙河战势吃紧,奉渭渊山海尊神神谕,谕令所有阴阳渡境入战。” 这尊渭渊山海之境的上君正在犹豫要不要出手斩杀倾月公主与季月年,耳畔却突然传来了一道谕令。 下意识地,他抬头朝着流沙河畔望去,数百个神宫宿灵之境的极北边陲生灵已经陆续化作了身高数十丈的骨肉怪物,身披古老的诡异铠甲,每一拳轰出,都有着堪比阴阳渡境生灵的无匹威势。 这些骨肉怪物根本不惧寻常的咒法轰杀,战势碾压之下,渭渊山海之境的诸多神宫宿灵之境完全抵挡不住,节节后退,眼看着便要退至澜江大峡谷边缘。 思忖片刻,这尊上君暂且不去在意倾月公主与季月年二人,身形化作炽目的光流,贯入了愈加惨烈的流沙河战场之中。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传遍天穹,季月年那里,竟是持着那柄诡异的长剑,斩出了一道横亘数百丈的惊天风暴! 无穷无尽的血红光影席卷而至,朝着倾月公主卷杀而去! 这道血光风暴遮天蔽日,所过之处有着境域撕裂之音,一路尽是密密麻麻的细小裂缝! 倾月公主面色惊骇无比,竟是极为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血脉本源受到了恐怖无比的压制! 那铺天盖地的剑芒风暴之中,存在着高贵至极的血脉气息! 红裙翻扬之间,倾月公主素手掐诀,咬牙之下,再次施展出了阴阳渡境的无上神通! 风暴临身! 倾月公主位于炽烈风暴的中心,苦苦支撑着护身的神通光幕,虽然有些狼狈,却终究勉强抵挡了下来。 季月年眸光冰冷,静立于璀璨的光影之间,一字一顿道:“以玄阴真血,以东海真血,引动阴轮月境敕水神印,加持此剑!” 敕水神印,离恨! 神宫宿灵之境,终于可以引动一丝真正的离恨神力! 不知高处的极穹之上,隐约有冰蓝光华跨越无尽遥远的距离,朝着北俱芦洲极北边陲映照而下! 季月年所持的血脉长剑之上,亦是泛起了一丝恐怖至了极点的冰蓝神光! 剑光风暴逐渐褪去,红裙少女望着自己身前稀薄无比但依然存在的神通光幕,堪堪松了口气,抬头笑道:“季月年,你还有什么招数,一并……” 轰! 可怕的冰蓝剑光横贯澜江河畔,在倾月公主的瞳孔倒影之中愈加璀璨,最终彻底倾覆了她那泛着深红光华的清丽眼眸。 瑰美的嫣红光晕崩散弥漫,如漫天细雨一般飘落下来。 罡风渐止。 季月年身着锦青云纹织罗缎袍,漆黑如瀑的长发垂落下来,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隐约有嫣红的光点散落在指间。 其身后数十丈之处,那身着大红霓裳的绝美少女静立在原地,肩膀之上有着细碎的光影花雨寸寸飘散。 一剑枭首。 在离恨神力的加持之下,阴阳渡境的倾月公主不仅被诛了洞虚之体,更是被戮灭了神魂,下境轮回往生而去。 第三百六十四章 因果再重,与我何干? 洞虚真火。 随着倾月公主散碎成漫天嫣红的光雨,一丝炽红的火焰自其真灵之上脱离而出,在季月年眼中显现出了真形。 季月年指尖有着一丝漆黑的火焰灼烧而起,那炽红火焰有所感应,朝着通灵业火缠绕而来。 洞虚真火亦属于变异的心火,极为罕见,倾月公主能够在九重妖狱之中苟活上万年之久,皆仰赖于这一缕炽红的火焰。 此时此刻的流沙河战场已经惨烈至了极点,在化灵至宝妖国金印的笼罩之下,极北边陲所剩的生灵几乎尽数失去了神智,悍不畏死地朝着澜江之畔横行轰杀,即便渭渊山海之境赶来参战的生灵愈来愈多,在如此形势之下也有了些许惧意。 尤其是那四百余个骨肉怪物,完全依靠着堪比阴阳渡境的肉身之力硬抗,每有一拳轰杀下来,便有数不清的渭渊山海之境湮灭消散。 渭渊山海之境的诸多阴阳渡境上君分散开来,勉强牵制着这四百余个可怕的骨肉怪物,随着神海灵气的逐渐消耗,所承受的压力愈来愈大。 “好一个极北边陲第一天骄!竟能以神宫宿灵之境的修为剑斩阴阳渡境,实在令人震惊!” 浩荡神力自天穹之上疯狂凝聚,一尊身着银白光甲的护法都神现出身来,静静地俯视着季月年,目中有着些许玩味之色。 显然,这尊来自渭渊山海之境的护法都神并未前往流沙河畔参战,而是一直都在默默地看着季月年与倾月公主。 对于不曾燃起变异心火的生灵而言,心火本不可见,变异心火更加不可察觉,即便是都神神灵,方才也不曾感应到季月年收取洞虚真火之事,只是季月年引动的神力太过神异,让这尊护法都神心中生起了无法遏制的探究之意。 季月年手中的血脉长剑挽了个剑花,使其化作光影消散,道:“都神此言何意?” 那护法都神目光微冷,道:“把你方才所引动的冰蓝神力一五一十道明,否则我便将你直接戮杀在此。” 季月年轻笑,并未开口,身周有着浅白玄光泛起,随时都可催动三十六般变化之术离开此地。 身着银甲的护法都神似有所觉,当下便一甩袖袍,嗤笑道:“在我面前,也敢妄言逃跑?” 其言落罢,心念动间,直接在身侧凝聚出了一道十丈粗细的神力漩涡! 轰! 一道漆黑的光虹横贯而至,将那还不曾成形的神力漩涡打的寸寸崩碎,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那漆黑光虹落了下来,化作一块黑铁令牌,被一个身着玄黑长袍的俊美少年抓在了手中。 银甲护法都神眉头微蹙,望着手持令牌的黑袍少年,冷声道:“吞月元君,你虽是圣人弟子,却也不能如此放肆!” 黑袍少年横着手中的暗青长戟,抬头望着这尊护法都神,声音有些沙哑,道:“延河都神神上,此人,你动不得。” 那暗青长戟之上虽然青芒流转,却沾染着许多不同生灵的血迹,更是有着数不清的细密裂纹遍布其上,昭显着其主人的赫赫战功。 延河都神望着吞月元君手中的漆黑令牌,冷哼一声,身形散作浩荡的神力,朝着流沙河战场散落而去。 此漆黑令牌乃是渭渊山海之境的圣人亲自赐下,即便是山海境中至高无上的渭渊山海尊神,见了此令牌都不敢有所轻视。 黑袍少年收起令牌,侧头朝着季月年望来,沉默了半晌,才沙哑着声音道:“年岁。” 季月年看着这尊杀戮无数生灵的吞月元君,道:“我并非年岁。” 吞月元君足下生云,持着暗青长戟踏空而至,细细打量了季月年一番,神情有些怅惘,喃喃道:“他死了。” 季月年点了点头,道:“年岁是我,我却不是年岁。” “罢了,”黑袍少年定了定心神,朝着季月年的眼眸望来,“若不是年岁,我根本没有机会拜入那个人门下,也不会有今时今日的地位,我欠他的因果,还予你便是。” 沉默片刻,这尊威势无双的吞月元君侧头朝着流沙河畔看去,继续道:“朱紫妖国虽然一时得势,可其崩毁覆灭早已成为定局,据我近来所知,妖国的诸多阴阳渡境前时正在搜寻追杀于你。只是我始终都不曾想到,那个以一己之力与朱紫妖国为敌的极北边陲第一天骄,竟然就是年岁。” 季月年眸光沉静,道:“极北边陲数百地界在北海潮汐之中尽丧,早已是名存实亡,如今朱紫妖国使用上古禁法湮灭诸多生灵的神智,将其敕为悍不畏死的护境之灵,妄图使得道统延续,实为自取灭亡之道。” 吞月元君转过身来,目光微动,道:“虽然妖国禁法终有力尽之时,可如此一来,渭渊山海之境的生灵伤亡太多,如今已经被迫退至了澜江大峡谷,这般下去,还真有着战败之忧。” “吞月,你在做什么?” 娇斥之声遥遥传入耳畔,一个持着红绫的纱裙女子退至澜江之畔,朝着吞月元君望来。 吞月元君紧了紧手中持着的暗青长戟,沉声道:“不管你是季月年还是年岁,根据延河都神所言,方才你竟然能够独自诛杀一尊阴阳渡境,可谓是战力无双,如今可愿与我一同前去破阵?” 季月年挑了挑眉,道:“破阵?” “若要破这妖国禁法,只能先行诛杀那九尊作为阵眼的朱紫妖国阴阳渡境生灵,”吞月元君轻轻点了点头,“我方才受到师尊谕令,令我带领数十个妖孽天骄前往澜水之畔,由渭渊山海尊神亲自施展大神通,将我等送至晗光妖城之上破阵。” 即便有着朱紫金印加持,妖国禁法的耗费依然极为恐怖,在金圣宫娘娘的统持之下,三大殿主、六大郡主郡王皆是在晗光妖城之上分列而坐,布下了这座诡异古老的加持禁阵,无数道迷离光晕自妖城极巅的阵法之中垂落而下,无时无刻不在灌注着那四百余尊骨肉怪物。 若是此阵不破,这四百余尊肉身力量堪比阴阳渡境生灵的骨肉怪物甚至足以杀出流沙河,将澜江大峡谷之中的无数生灵杀个干干净净。 朱紫妖国传承无数光阴,妖国禁阵的阻隔力量太过可怕,即便是渭渊山海尊神,也极难将阴阳渡境的生灵送入其中,更何况其乃是北海天令敕封的天境神灵,根本不能直接出手,此时挪移一些神宫宿灵之境的生灵入阵已是极限。 渭渊山海之境虽有上百尊阴阳渡境,却皆被那四百余个骨肉怪物死死牵制,节节败退之下,甚至就连十余尊渭渊山海之境的护法都神都加入了流沙河战场。 渭渊山海之境的妖孽天骄数不胜数,虽然很难独自面对阴阳渡境的生灵,可数人联手之下,再加上山海境圣人赐下的破阵之宝,此次入阵有着不小的机会。 季月年翻掌之间,一颗浅白的光珠自手中凝聚而出,道:“我可以随你前去破阵,独自面对一尊妖国郡主。朱紫妖国覆灭之后,这渭渊山海之境需予我方圆万里之地,以圆了太御圣宗的因果。” 御水天珠。 雪玉元君玉经天离开太御圣宗之后,季月年便散去三十六般变化之术,与持着御水天珠的陈通玄以及诸位境主山主见了一面,稍作叙话之后,便将其收入了御水天珠之内。 御水天珠之中可承载数万生灵,其中更是有着太御圣宗六山三境所有的底蕴资源,季月年受了元衍地界太多因果,若是不能将其彻底了结,阴阳渡境的因果劫数将会变得极为可怕。 其之所以注重因果,并不是为了善恶是非,也不是为了黑白对错,仅仅只是为了消弭自身劫数而已。 许多阴阳渡境的生灵根本不曾在意因果,譬如寒池郡主之流,随心所欲地肆意戮杀,白日宣淫恶事做尽,乃是因为她清楚地知晓自己无望渡过三大灾劫,即便所受的因果业力再重,也根本无关痛痒,穷尽此生都修不到入渡三大灾劫的修为,即便劫数再可怕,又与我何干?我便在阴阳渡境蹉跎至死,不去渡劫便是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寒池! 澜江之畔,数十尊渭渊山海之境的妖孽天骄沉默肃立,望着天穹之上虚幻尊贵的神灵虚影。 渭渊山海尊神。 那模糊扭曲的神灵虚影伸出一根手指朝下点来,有冰冷的浩渺神音轰卷而下:“移。” 有沛然巨力席卷着青碧神光弥漫而至,将数十个渭渊山海之境的神宫生灵尽数掩藏在了其中。 …… 此时此刻的晗光妖城境内,早已是一片可怖的死寂。 浩瀚神力涌动之间,数十道身影陆陆续续现出身来。 此处亦是被禁法光幕所笼罩,四下望去,皆是虚幻迷离的光影,根本辨不清任何方向。 吞月元君持着暗青长戟,使用天赋神通稍稍感应一番,沉声道:“虎陵,你带五人前往西南方向,攻泽露阵眼!” 当下便有数人沉默着越众而出,朝着西南方向急速行去。 “李延龄,你带六人前往西北方向,攻晗光阵眼!” “灵幽,你带九人前往东南方向,攻朝辰阵眼!” …… 诸多渭渊山海之境的妖孽天骄陆续领命而去,吞月元君侧头望向季月年,沉默片刻,道:“你当真要独自面对一尊妖国郡主?” 季月年并未开口,翻掌之间,如霜雪一般的三尺长剑自手中缓缓凝聚而出。 吞月元君目光有些复杂,道:“那你便前去牵制寒池阵眼,只要能够稍稍牵扯其布阵的精力,便算大功。” 季月年轻笑,身下有一座九瓣莲台虚影凝聚而出,神光弥漫之间,倒持着落雪神剑,径直转身,行入了无边无际的迷离幻雾之中。 吞月元君看了看身侧仅剩的纱裙女子,神色肃然,道:“你能召唤山海古灵附身,便前往东侧四大阵眼策应,至于西侧五大阵眼的策应诸事,交予我一人。” 那纱裙女子扯着手中的红绫,笑道:“不若你我二人直接冲出迷阵,将那统持妖阵的金圣宫娘娘诛了,如何?” “胡闹!”吞月元君面色陡然阴沉下来,冷冷地望着身前的纱裙女子,“山海谕令如天,如今正值两境死战之时,你若再敢这般放肆轻佻,延误了破阵之机,我便吞了你的神魂!” 其头颅之上,隐约现出了一只庞大的暗青巨狼虚影,冰冷地俯视着纱裙女子。 “好,既然你如此霸道,我听你之言便是。” 遭了一番训斥,纱裙女子不仅没有动怒,美眸之中反而出现了些许莫名的神采,就连声音都温柔了许多。 吞月元君见她如此模样,忍不住愈加头大,身周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冰冷气势尽皆散去,方才抬起的手臂也垮了下来,放低了声音道:“山海圣女殿下,算我求你了,师尊赐下诸多异宝予我,若是这样我等都不能破阵,你让我怎么跟师尊交代?” 那山海圣女一改常态,轻柔道:“我这便前往东侧四大阵眼的边缘之处策应。” 红绫翻舞之间,她的身影扭曲虚幻,径直没入了迷离光雾之中。 吞月元君无奈地叹了口气,手中持着妖力流转的暗青长戟转身而去。 …… 寒池阵眼。 季月年自迷离光雾之中一步踏出,一眼便望见了千丈巨阵正中之处席地而坐的蓝裳少女。 庞大的禁阵之上满是古老繁复的阵纹,有着数不尽的妖异玄光在阵法之间映照而出,与其余八座阵眼的诡异力量共同汇聚于天穹之上的妖国金印之中,在金圣宫娘娘的统持之下,绽放出万道毫光,无时无刻不在加持着流沙河畔的那些骨肉怪物。 那身着水蓝霓裳的清丽少女端坐在禁阵中央的石台之上,此时见了季月年,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稍稍勾起了嫣红柔软的唇角,轻笑道:“听闻你曾在晗光妖城的紫烟宫之中修行了四十余年,怎地,与晗光那贱人交欢的滋味儿如何?” 寒池郡主,朱紫妖国六大妖城的执掌之一,其真身的修为可怕无比,乃是货真价实的阴阳渡境上境生灵。 季月年摇了摇头,道:“堂堂妖国郡主,居然也会用这等拙劣下作的激将手段扰人心境,平白惹人轻视。” 寒池郡主眯了眯眼睛,竟是不曾察觉到季月年的心境有一丝一毫的波动,面色忍不住有些沉凝。 方才那番话,她已是悄然施展了“迷灵之咒”,一旦季月年出言反驳,亦或者展现出任何情绪之上的震荡,都会瞬间沉沦于“迷灵之咒”,苦修而来的神魂修为一朝尽丧。 短短数息之间的言语交锋,甚至足以定下生死。 季月年心念动间,落雪神剑的剑身已是变作血红,灰白的光晕自剑刃之上流转而现,古老尊贵的血脉气息弥漫开来。 寒池郡主静静地坐在巨阵正中的高大石台之上,俯视着身着锦青云纹织罗缎袍的清美少年,一段清晰无比的记忆自脑海之中浮现。 星象府之中,相貌清秀的年轻道人拥着自己,在自己耳侧轻声道:“我这三十六般变化之术属于不可思议的神异等阶,除非有人念诵我的真名,不然朱紫此境之内,无人可破。” 三十六般变化之术。 寒池郡主目中泛起一丝莫名的笑意,纱袖轻拂,水蓝霓裳翻舞之间,一道方圆数丈的湛蓝灵力牢笼便凝聚而出,朝着季月年镇压而去。 此灵力牢笼平平无奇,其源处却蕴藏着不可抵挡的沛然之力,季月年目光微凝,瞬间便察觉出了寒池郡主真正可怖的神魂修为。 阴阳渡境上境的巅峰圆满! 此灵力牢笼仿佛自四面八方聚拢而至,根本无法找出一丝一毫脱逃之机。 季月年心绪翻涌,由于寒池郡主的神魂修为加持太过强大,面对这颇为简单的一道困杀之咒,一时之间竟是找不到合适的神通来应对。 青鸿化影只是躲避戮灭杀伐,并无破禁之能。 玄阴神血也早被自己剥离出来,以作为外物使用。 至于寻常的神通咒法,则是根本挡不住寒池郡主的灵力牢笼。 除非…… 玄光流转之间,季月年化作一只巴掌大小的青雀,刹那间便恍若无物一般穿过困锁而来的灵力牢笼,毫不费力地逃脱了出来。 “季月年。” 少女冰冷的声音遥遥传了下来。 第三百六十六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似有妖音入耳,那只青雀猛地一颤,神异玄光扭曲变幻之间,竟是再也变不回季月年的本相,在迷离光雾之中挣扎片刻之后,扑扇着翅膀跌落在了冰凉的石砖之上。 寒池郡主冷笑一声,伸袖虚虚一抓,那只青雀便跨越数百丈距离,被她摄在了手中。 “甚么极北边陲第一天骄?我只要轻轻一握,你便会神魂俱灭而死,怕了么?” 低垂着目光望着手中小巧的青雀,寒池郡主却是想到了那个消失无踪的少年道人,眸光更冷,当下再不犹豫,直接运起灵力紧握手掌,将这只青雀捏成了无数碎块! 随着玄光消散,寒池郡主竟是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喃喃道:“这厮太过诡异难缠,前时竟然独自诛杀了倾月贱婢,还好我知晓那三十六般变化之术的隐秘,轻易便使他中计,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 倾月公主虽被锁在九重妖狱之中,可其拥有着洞虚真火,神魂底蕴绝非寒池郡主所能比拟,若不是因为金圣宫娘娘以妖国国主相胁,那九重妖狱根本困不住拥有洞虚真火的倾月公主。 想到被诛灭神魂的倾月公主,寒池郡主怔了一怔,蓦然察觉到,自己似是漏掉了什么关键之事,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还有什么遗漏之事?” 寒池郡主眉头紧皱,并未对神魂深处的预兆视而不见。 神魂修为至了如此境界,任何征兆都绝不是空穴来风,决计有着其原因所在。 “倾月贱婢,妖国国主,我到底遗漏了什么?” 她冥思苦想之时,却是不曾发觉,这座千丈巨阵的边缘竟是隐约有着密密麻麻的炽红火苗虚影浮现。 洞虚真火。 不知过了多久,寒池郡主自沉思之中回过神来,竟是望见了阵法边缘的一缕炽红火焰,不禁心神剧震,惊叫道:“洞虚心火!” 洞虚心火不可见,只有朝着生灵出手之时,才会堪堪被其察觉! 似是听到了她的话语,那阵法周围的微弱火苗顿了一顿,下一刻便以无法比拟的恐怖速度熊熊燃烧,疯狂扩散,在巨阵之中滔天而起! 轰! 炽红的火焰将天穹都映照成了一片血红,逐渐在妖阵之中凝聚出了数十尊身形高大的火灵,目光冰冷地朝着寒池郡主望来。 “这是我的‘焰灵凝形’神通!怎么可能!” 寒池郡主轰然站起身来,怔怔地看着这些神宫宿灵巅峰之境的火灵,神情有些呆滞。 焰灵凝形,阴阳渡境的无上真法,可将诸般火焰凝聚成形,每一尊火灵都有着施咒者此境的巅峰修为,乃是寒池郡主独有的秘传神通! 她对于洞虚真火仅仅只是略知一二,并不算太过了解,此时见了这自己独有的神通真诀竟然被他人所施展出来,忍不住心神剧震,目中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其余诸般火焰凝聚而出的焰灵威能有限,而凝聚这数十尊焰灵的火焰,却是神异玄妙的洞虚真火! 吼! 怒吼声中,数十尊神宫宿灵巅峰之境的焰灵在极天之上划过炽光,悍不畏死地朝着寒池郡主扑杀而至! “寒水之咒!散灭!” 寒池郡主双手掐诀,水蓝霓裳翻舞之间,阴阳渡境上境的恐怖气息横扫八方,一片庞大的海域虚影自身侧缓缓凝聚,滚滚波涛自其中涌动而出,朝着四周汹涌贯去! 轰! 无穷无尽的海水朝着妖阵之中灌注而下,将数十尊洞虚焰灵都卷在了其中,侵蚀磨灭着其上熊熊燃烧的可怕真火。 僵持之间,忽有一道湛蓝神光流淌而现,冰冷的声音传入了寒池郡主耳畔! “以我血脉之名,敕天地之万水!” “褪!” 一丝冰蓝神力缓缓凝聚,寒池郡主所凝化的海域虚影蓦地一顿,数息之后,所有的海水都疯狂地倒卷而回,再也不敢停留一时半刻! 东海龙宫真龙血脉持着无上敕水至宝离恨神印,可控天地之万水! 数十尊洞虚火灵没有了束缚,嘶吼着扑了上来,化作璀璨至极的焰火光影,贯入了寒池郡主的眉心。 片刻之后,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传遍天穹! 轰! 庞大的千丈妖阵寸寸崩灭,化作无数碎石崩飞! 极高的天穹之上,金圣宫娘娘持着妖国金印的手指猛地一阵颤抖,九道力量之一被彻底抽离出去,其散落在地的乌黑长发瞬间化作了一片雪白。 “寒池!你这废物!” …… 此时的寒池阵眼之内,虽然妖阵崩碎,可四周的迷离光雾仍未散去,数十息之后,阵眼之处仅存的石台之上妖力汹涌,光影扭曲之间,寒池郡主小脸有些苍白,缓缓现出身来。 “季月年!滚出来!藏头露尾算什么东西!” 少女狠狠一挥纱袖,显然已是怒至了极点,清丽的水蓝霓裳之上也有了些许焦黑,与平日里的一尘不染相比,已是狼狈了许多。 数百丈之外,有虚幻的光虹降临而至,身着锦青云纹织罗缎袍的季月年现出身来,轻笑道:“你与元清之间不过是相互利用,当真以为他会色迷心窍,将自己的神通底牌告知于你?” 寒池郡主目光阴冷,道:“除了三十六般变化之术,你绝不可能逃过我的灵力牢笼,我所疑惑的是,那只鸟雀分明蕴藏着你全部的气息,为何……” “洞虚真火之玄妙,并非你所能理解,”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倾月公主燃起这般神异的心火,却仅仅将其当做迷诱搜寻之术使用,实在是暴殄天物。” 寒池郡主冷笑一声,清灵俏美的眉眼之间已经尽是杀意:“莫说那些乱七八糟的心火,你方才竟敢毁了寒池阵眼,季月年,我会将你一缕一缕地抽魂炼魄,让你在无尽痛苦之中受尽折磨!” 心神震怒之下,其神魂之上的气息愈加可怕,最后甚至在她身周凝聚出了虚幻的灵气光影! 方才数十尊洞虚火灵的爆裂,并不曾将其阴阳渡境的神魂崩灭,虽然或多或少地使其受到了一些伤损,却也彻底激起了寒池郡主的怒意! 第三百六十七章 初劫大圣,妖国国主 季月年眸中露出一丝莫名之意,些许冰蓝光晕自身周萦绕而起,道:“寒池郡主,你与那元清道人曾经在星象府之中不分昼夜地疯狂交欢,难道就没有任何防备么?” 身着水蓝霓裳的少女怔了一怔,脑海之内浮现出那少年道人的清秀面庞,心中不禁涌起阵阵冰冷彻骨的寒意。 “季月年!你与他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寒池郡主咬牙开口,神魂微微颤动,已是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一些不祥的预兆。 季月年拂了拂锦青袖袍,看了一眼神情慌乱的蓝裳少女,轻笑一声,一字一顿道:“续灵改命,避死延生!” 轰! 天穹之上有恐怖裂缝疯狂蔓延,无穷无尽的玄青天光映照而下,凝聚出了粗及数十丈的可怕光柱! 续灵改命,避死延生! 寒池郡主面色剧变,极为惊骇地察觉到,自己的神魂竟然被牢牢锁定在原地,根本催动不出一丝一毫的神宫玄气! 轰! 震天巨响声中,那粗大的天光玄柱轰落而下,直接贯入了寒池郡主的真灵本源! 早在许多年前,元清道人便通过寒池郡主的身外化身,将这道咒决种在了她的真灵深处! 季月年如今只需念动咒决,稍稍催动之下,立时便会引动这道西牛贺洲灵台方寸山的无上神通,天光映照之下,直接将其真灵本源剥夺了个干净! 轰! 无形无质的扭曲波纹横扫八方,在方圆万里之内所有生灵的神魂之上拂过。 阴阳渡境上境的寒池郡主,不仅魂飞魄散,更是真灵崩灭,永远都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四周的迷雾光影尽数褪去,晗光妖城之上,季月年的身影出现在了流沙河畔所有生灵的感应之中。 金圣宫娘娘,数位殿主、郡主,渭渊山海之境的数十万生灵,此时皆是朝着此处望来,心神震颤,神情之间满是骇然! 神宫宿灵之境的季月年,竟然独自诛杀了一尊阴阳渡境的妖国郡主! 季月年掐了个咒决,指间有着神异的玄光环绕而来,正是寒池郡主真灵本源所凝聚而出的气运寿数。 “元清道兄,寒池郡主已然伏诛,”拂袖之间,季月年将那气运玄光凝聚成了一团颤动的光晕,“这一道功德,如今合该物归原主。” 蓦地,有道袍袍袖在其身侧伸了出来,一把便抓住了那玄光光晕。 下一刻,相貌清秀的少年道人在残余的天光之间一步踏出,随手便将手中的气运玄光丢入了口中。 少年道人打了个嗝,面上露出正义凛然之色,道:“寒池此女坏事做尽,作恶多端,引得人神共愤,合该自食其果!我等今日替天行道将其诛灭,乃是一桩大功德!” 闻听此言,季月年眼角微微抽动,却并未说些什么,而是行至了近前,朝着少年道人拱手见礼。 元清的神魂气息忽强忽弱,极是诡异,其挥袖朝着季月年摆了摆手,低声道:“距离六百年之期,只剩了一百年。”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还请元清道兄明言。” “我曾与你说过,此处的流沙河地界,仅仅只是真正的流沙河缩小无数倍之后的投影,”元清道人深深看了季月年一眼,神色莫名,“若是它不能完成它的使命,一百年之后,便会在北俱芦洲彻底消失,就像从来都不曾存在过一般。” 古称之中的流沙河地界,便是如今的朱紫妖国地境。 元清道人顿了一顿,又道:“这道本源投影存在的意义只有一个,便是助我成道。” 轰! 说话之间,西北方向又是传来了一道震天撼地的轰鸣巨响! 渭渊山海之境的李延龄等七尊妖孽天骄合力之下,竟是攻破了西北方向的晗光阵眼,付出了三人陨灭的代价,重创了晗光郡主! 极天之上,金圣宫娘娘手中的妖国金印颤动的愈加剧烈,再次被抽离了一道雄浑的阵法妖力,如今她已经无法继续支撑这座古老的妖阵,更是随时随地都可能遭受到极为可怕的狂暴反噬。 “吞灵!” 一道璀璨至极的光虹横贯天穹,径直朝着气息衰弱无比的晗光郡主席卷而至! 那光虹扭曲之间,化作了一只高及千丈的暗青巨狼,奔行之间投下的阴影足以遮天蔽日,嘶吼之声传遍四野,竟是将那晗光郡主一口吞了下去! 朱紫妖国九大阴阳渡境之一的晗光郡主,真灵被噬,彻底陨灭。 咔嚓。 妖国金印之上传来极轻的碎裂之声,这方朱紫地境的化灵至宝终于承受不住愈加可怕的反噬之力,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之下,崩裂成了无数碎块。 金圣宫娘娘手中抓着一块散落的金印碎片,其无意识的用力之下,就连指节都有些发白。 “朱紫妖国覆灭了么?”她面容之上的模糊光影尽数散去,露出了苍白秀美的脸庞,其嘴角之处,隐约露出了一丝狰狞,“既如此,你等也随我一起陪葬便是!” “以朱紫地境气运加持,唤醒国主真魂,镇压外来之敌!” 金圣宫娘娘跪在晗光卜台之上,呢喃之间,身形逐渐散作了无数残碎的光影。 朱紫妖国地境不住地震颤,无论是妖国皇城还是此处的晗光妖城,其颤动皆是愈加剧烈,数不清的大块碎石崩飞而下,顷刻之间便将妖城之中那些古老华美的建筑砸毁崩塌。 妖国皇城之中,两万三千丈的灵树之下,有一尊高及万丈的庞大人形缓缓凝聚出来,发出了一声震荡天穹的嘶吼! 令人神魂震颤的恐怖气息横扫而出,瞬时间便漫过流沙河畔,将渭渊山海之境的数十万生灵卷了个人仰马翻! 如今那四百余个骨肉怪物已经失去了古老妖阵的加持,重重地倒在了澜江之畔,可随着朱紫妖国其余殿主、郡主陆续隐去身形,那皇城之中的万丈人形一步踏出,其散发而出的气息竟是愈加可怖! 这便是朱紫妖国国主的真身,一尊已经渡过第一灾劫的初劫大圣! “年岁!” 那千丈之高的巨大青狼见势不妙,粗大的巨尾横甩而出,直接将晗光妖城之上的季月年卷回了澜江河畔。 轰! 下一刻,那妖国国主的身影竟是跨过无尽距离,直接出现在了晗光妖城之上,巨大的脚掌一步踏出,径直踏灭了小半座妖城! 第三百六十八章 山海境圣人,迷局 吼! 初劫大圣的嘶吼之声席卷天地,渭渊山海之境的无数生灵皆是面色骇然,陆续退回了澜江大峡谷。 千丈之高的青狼已经庞大到足以遮天蔽日,可在妖国国主的巨大真身面前,却仿佛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般,连其膝盖都够不到。 妖力涌动之间,青狼的妖体逐渐缩小,最终化作了一个身着黑袍的碧瞳少年。 他看了一眼身侧的季月年,略一犹豫,道:“方才你身边的少年道人,我本想将他一起救回,可那妖国国主的气息太过可怕,情势急迫,我没有来得及出手。” “无碍,那道人不会有事,”季月年仰望着晗光妖城之前那高不可及的庞大人影,轻轻摇了摇头,“这妖国国主的神智,似乎有些残缺。” 吞月元君刚要开口,却忽地察觉到了什么,当即半跪在地,低声道:“师尊降临了。” 季月年侧身望去,澜江之畔密密麻麻的数十万生灵皆是陆续跪拜下来,神情之间满是虔诚崇敬。 甚至就连那十余尊护法都神与一百余尊阴阳渡境的上君,此时都是垂首侍立,目光之中不敢有半点不敬之意。 咣! 玄音贯耳,钟鼓齐鸣。 一道模糊虚幻的人影自重云之上凝聚而出,一步一步踏空而下,身周涌动着妙不可言的气运之力。 “见过山海境圣人!” “见过山海境圣人!” …… 渭渊山海之境的生灵纷纷恭敬见礼,就连那些神力浩荡的护法都神都不例外。 那山海境圣人微微点了点头,目光看向万丈之高的妖国国主,轻叹一声,道:“你能受尽苦难,渡过九九八十一道阴雷造化之劫,却渡不过人间的情欲之劫,有性无悟,合该陨灭。” 三大灾劫第一大灾名为阴雷造化之劫,第二大灾名为勾火玄寂之劫,而第三灾劫,则名为怖风通幽之劫。 无论是雷劫、火劫还是风劫,皆是天定之劫数,可这人世间的情欲之劫,却是心劫。 山海境圣人再次叹了口气,自袖中抛出了一方画卷。 那画卷迎风便涨,不多时候便涨至了一万余丈,遮蔽了苍穹,天地明灭之间,直接将那疯狂咆哮的妖国国主掩藏了去。 渭渊山海之境的所有生灵皆是面露虔诚之色,跪倒在地,不住地朝着山海境圣人顶礼膜拜。 甚至就连季月年身侧的吞月元君,目中都有了些许狂热之意。 季月年凝望着那山海境圣人模糊的身影,竟是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一丝熟悉之感。 虔诚狂热的气息四处弥漫,洞虚真火蓦地自神魂之上灼烧而起,季月年瞬间便回过神来,额头上甚至渗出了些许冷汗。 这尊山海境的“圣人”,其来历实在太过诡异! 渭渊山海之境能够脱离北海海脉的束缚,其中定然有着北海龙宫第九宫的授意,前番那恰到好处的北海潮汐便是最好的证明。 这尊山海境圣人竟然能够让第九宫放弃如此广袤的一座洞天境域,其地位更是隐约比渭渊山海尊神高出一些,若说其中没有半点蹊跷之处,季月年决计不会相信。 “年岁……季月年,师尊让我带你前去澜江大峡谷,觐见他老人家。” 不知过了多久,季月年蓦然之间回过神来,悚然一惊,自己不知不觉竟是陷入了恍惚之中,此时在吞月元君的呼唤之下,这才堪堪苏醒了过来。 吞月元君见他沉默不语,以为他介怀称呼之事,便道:“我方才心中焦急,下意识地叫错了名讳,你莫要在意。” “无论是年岁还是季月年,随你喜好便可,”季月年摇了摇头,看向他的一双碧瞳,“你方才说,你师尊要见我?” 黑袍少年点了点头,道:“是。” 季月年想到那山海境圣人的诡异之处,心中已是有了退意,道:“青狼大王,你先回转澜江大峡谷,待我闲暇之时,自去拜会。” 此言落罢,他便直接施展三十六般变化之术,化作一道玄黄光虹,遁入了晗光妖城的废墟之中。 吞月元君听到“青狼大王”几个字,忍不住呆了一呆,待其回过神来之后,身前的季月年已是彻底不见了踪影。 …… 约么过了半个时辰,一道玄黄遁光在朱紫妖国皇城的边境之处破土而出,光华流转之间,化作了季月年的身形。 曾经的繁华熙攘已不复见,如今此处早已是生灵绝迹的死寂之地。 季月年自晗光妖城地境一路行来,入目所见尽是残垣断壁,遍地疮痍。 “那山海境圣人,为何会给我一种熟悉之感?” 季月年眉头微蹙,一边朝着灵树之处前行,一边细细思索着那山海境圣人现身之后的所有细节。 那古老的传闻曾言,鬼雨降临三年之时,有圣人诞世,带着渭渊山海之境挣脱北海海脉束缚,重归北俱芦洲地境。 可在“年岁”的记忆之中,那鬼雨天象仅仅持续了三日而已,至于其中的“挣脱海脉束缚”,更是无稽之谈,若是没有北海潮汐席卷而至,一朝覆灭数百地界,那渭渊山海之境的气运天幕根本无法降临下来。 由此可见,那渭渊山海之境与北海龙宫第九宫,分明是一丘之貉。 思至此处,季月年蓦地想到了一丝模糊的线索,喃喃道:“数百年前,还有一条蕴藏着真龙血脉的玄黑蛟龙逃出了朱紫妖国地境,这条蛟龙仅仅只是阴阳渡境的修为,可其血源却是纯正至极的北海龙宫真血!” 如今距离“年岁”在渭渊山海之境遭遇鬼雨天象之时,已经过去了足足四百余年,那条玄黑蛟龙的真龙气息如此惹眼,却始终不曾在极北边陲传出半点消息。 这般想来,那玄黑蛟龙定然进入了陆境边缘的渭渊山海之境! 只是其修为太过低微,按照常理而言,根本不可能与如此可怕的山海境圣人扯上什么关联。 季月年心神深处万千思绪流转,却依然想不透玄黑蛟龙与那圣人之间的关系,当即按下心思,继续朝着灵树所在之处行去。 当初摘霞道会之时,其曾在树冠云阙之中留下了一缕气息,如今该是时候前去收取。 第三百六十九章 季主 约么行了半柱香工夫,季月年穿过破败不堪的连绵宫阙,在树境的残缺境壁之前止住了脚步。 金圣宫娘娘为了催动化灵至宝,不惜大肆汲取朱紫妖国的本源气运,妖国金印崩毁之后,在气运之力狂暴炽烈的反噬之下,偌大的朱紫地境几乎生机尽灭,不仅天地灵气浅薄无比,甚至就连那些瑰美巍峨的建筑都仿佛在刹那之间跨过了无数光阴,陈旧残破至了极点,再也看不出曾经哪怕一丝一毫的繁盛之象。 咔嚓。 碎裂之声传入耳畔,本就已经满是裂纹的树境境壁在气运之力的侵蚀之下终于不堪重负,化作数不清的透明光影崩散开来。 季月年抬首望着直插云巅的古老灵树,依稀想起了数百年前摘霞道会之时的熙攘之景,那般万灵来朝的盛况,如今早已化作云烟消散无影,再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心念动间,身下有半透明的九瓣莲台光影凝聚而出,乘风借力,沿着灵树的庞大树干扶摇而起,朝着高及两万三千丈的树冠云阙遥遥行去。 已是傍晚戍时,天光渐隐,一轮阴月悬于霄天之上,灿白月光洒落而下,轻柔地抚摸着灵树之底数之不尽的残垣断壁。 一道雪白玄光沿着灵树树干乘风而上,炽烈的罡风在耳畔呼啸,发丝随风翻扬而起,季月年御着九瓣莲台光影,心神深处却蓦地涌起阵阵难以言明的孤独之感,仿若天地之间只余了自己一人。 渭渊山海之境降临,短短数日之内,极北边陲数百地界的生灵尽皆入了往生轮转,无论是没有半点修为在身的凡俗之人,还是摄掌一方地界的神宫宿灵之境生灵,都如同微弱的尘埃一般湮灭消散,没有半点区别。 夜雨无声。 季月年御乘着九瓣莲台,径直穿过重重云海,落在了树冠云阙之前。 不知不觉间,雨势渐急,季月年身周有浅浅的冰蓝灵光萦绕而起,无论是袍袖边角之处,还是发丝之间,皆是泛着瑰美无比的湛蓝光晕,将天象雨水阻隔了出去。 云阙宫门之下,灰暗的雨幕之中,隐约立着一个人影。 狂风呼啸,黑压压的沉重乌云翻滚涌动,有了一道转瞬即逝的缝隙。 天穹之上银白的月光映过那云层缝隙,穿过细细的雨帘,洒在了人影的脸上。 其脸面之上皆是可怖的虚无,世间的任何恐怖都不足以形容其万一,寻常生灵只需看上一眼,便会神魂震颤,甚至就连心智都有可能崩溃。 身鬼。 天地之间的身鬼隐于“雨”之天象,可无论是何处的身鬼,始终都不会真正现出身形,身鬼无质无形,生于天地规则,可以毫无阻碍地侵入真灵之中,乃是一种诡异无比的隐秘生灵。 一旦其能够显现出被人所见的身形,便说明此身鬼的修力极为可怕,甚至到了超脱天象重凝神魂的地步。 那只身鬼一步踏出,身形扭曲之间,下一刻便在云阙宫门之下消失,出现在了季月年身前。 季月年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径直抚上了它扭曲模糊的面庞,诡异冰凉的气息漫入指间,甚至就连神宫之中的神海玄气都有了些许震颤。 数百年前,白玉楼离开太御圣宗之时,曾亲自割裂出了一缕掌鬼天符的气息,送予了季月年。 那掌鬼天符源于元景玄山,乃是元景玄山的上仙所炼制,因曼陀花妖稚言诞下了白玉楼,故将这道仙符赐予了稚言,作为其护身之物。 常人都对身鬼避之不及,而白玉楼却因这道仙符之故,最喜摄杀身鬼,其送予季月年的这一缕仙符气息,便是用来蕴养一只超脱天象的身鬼化生所用。 树冠云阙位于灵树之巅的重重云海之上,足有两万三千丈之高,无论哪一种天象降临,此处都极容易蕴养出鬼灵之物。 摘霞道会之时,季月年将这一缕仙符气息悄无声息地种在了云阙宫门之下,如今数百年过去,它汲取了数之不尽的身鬼修力,终于在上一次天象之中摄了一只刚刚诞生的身鬼,将那些修力尽皆灌注其上,使其超脱出了雨之天象,能够真正显化出身形。 身鬼虽名为鬼,却并不是鬼物之属,而是一种诡秘的天象生灵,其之可怕神异根本不可想象。 雨势渐歇,乌云尽散。 皎白的月辉映照之下,季月年静立于重重云海边缘,俯视着灵树之底那一片死寂的妖国皇城,轻声道:“我有两卷真法,一卷名为《玄阴》,一卷名为《龙血》,你要修哪一卷?” 其语气虽是问询,却并未给出第三个选择。 身鬼在天象之中化形而出,刚刚诞生灵智不久,此时将剥离而出的血源予其修行,不但能够摆脱一些血脉之上的牵连,更能对其修力了若指掌,无论其成长到什么程度,心念动间,皆可刹那间废去其所有的修力。 天象生灵,所御使的力量名为修力,而寻常生灵却将身鬼当做鬼物,从始至终都是一种谬误。 不知何时,它的头颅之上亦是披了黑袍布帽,将其形貌完全掩藏在了漆黑的罩袍之下。 “敢问季主,《玄阴》何解,《龙血》又是何解?” 它的声音冰冷灵透,有着极强的浸透之感,似乎可以直接传入生灵的心神深处。 天象生灵一旦化形而出,其灵智之高根本无法想象,便似人间的宿慧一般,有着生而知之的神异天赋。 季月年侧头看了它一眼,在它的诡秘黑袍之上停留了一瞬,道:“《玄阴》乃是神道真法,《龙血》则是仙道之卷。你若修了神道,我便将你当做炼药的丹炉,聚阴的神阵;你若修了仙道,我便将你当做渡海的芦苇,破劫的道刃。” “如此听来,修那神道真法却是个短命的差事,总归是仙道活得长久些,我修《龙血》便是,”它略一沉默,上前行至季月年身侧,与其一同俯视着生灵绝迹的朱紫皇城,“我诞生至今,季主还不曾赐名。” 云散风起,狂风呼啸着席卷而过,将它头上的罩袍撩起了一些,隐约露出了其白皙如玉的额头,以及额前随风翻扬而起的一缕青丝。 季月年轻笑,并未开口,而是轻翻手掌,一卷泛着金红光晕的龙血真卷缓缓凝聚而出。 东海龙宫的血源真血。 他手中持着光华流转的血脉真卷,眸光之中虽隐约带着笑意,可其中倒映着的皎白月影却愈加清寒,冰冷如同万载不融的霜雪。 它沉默着将那真卷取了过来,黑袍之下伸出的纤白手指如同惊鸿乍现一般,转瞬即逝。 季月年并未看它,而是立于重重云海的边缘之处,衣袂飘扬之间,散作了漫天细碎的青芒。 神宫宿灵之境的生灵,已经可以在短距离之内施展凝形化影之术。 “冷清孤寂,月下婵娟,唤作季清婵便是。” 季月年的声音渐行渐远,隐约传入耳畔,它依旧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捧着那龙血真形之卷,其上萦绕着的璀璨金红光晕弥漫而至,逐渐映入了瞳孔深处。 季清婵。 …… 澜江大峡谷。 钟鼓之音入耳,吞月元君神色有些忐忑,缓缓行入了山神真殿之中。 巍峨的供奉真殿早已是满目疮痍,高及数十丈的澜江大山神神像被毁去了大半,只余了残破的庞大身躯倒塌在侧,其上有着死寂之气四散蔓延。 那塌陷的澜江大山神神像之下,有着一个身着长袍的身影,此时正静静地望着神像仅剩一只的灰白双目,轻叹一声,道:“此山神恪尽职守,并无错处,却是被第九宫生生诛了真灵,剥了神位,实在有些可惜。” 第三百七十章 迷雾 吞月元君定了定神,走上近前行了个礼,低声道:“弟子不曾将那季月年带来,请师尊降罪。” 这身着长袍之人,正是渭渊山海之境的圣人。 山海境圣人自山神神像之上收回目光,转过身来,笑道:“无妨,此子神思缜密至极,若无脱身把握,绝不会轻易身陷险地。” 闻听此言,吞月元君心下愈加疑惑,略一沉默,还是开口询问道:“弟子斗胆,敢问师尊……” 山海境圣人轻挥袖袍,打断了他,道:“吞月,你前往流沙河畔,将这张锦帛烧毁,其自会前来澜江大峡谷。” 此言落罢,其身侧便有一张锦帛缓缓凝聚了出来。 吞月元君不敢再问,只得按下心思,上前接过了那道锦帛,恭敬地退了出去。 走出供奉真殿,吞月元君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手中的锦帛,其上仅仅只有两个篆字。 传道。 “传道……这是何意?” 吞月元君不禁一头雾水,冥思苦想许久,却根本不得头绪。 待到行至流沙河畔,那锦帛却蓦地自其手中飞起,无火自燃,短短数息之间便化作了渺渺烟雾,随风飘散无影。 …… …… …… 白露为霜,月华成妆。 昼夜交替之时,山间有着薄雾弥漫,天光微亮,皎白的月轮还不曾彻底隐去,寒凉的冷风侵袭而过,山谷之中的花草之上已是沾满了清凉的露水。 白皙纤美的削葱玉指在漆黑罩袍之下伸了出来,摘起一簇满是朝露的嫣红花瓣,放在黑袍之前嗅了一嗅,隐约有清淡的幽香漫入口鼻。 修行无日月,每当昼夜轮转,它便会在这谷涧之中采摘晨露,汲取其中微弱的天境霞光,以蕴养自己神魂深处种下的龙宫真血,至今已是过了七十余年光阴。 数十年过去,朱紫妖国地脉被渭渊山海之境尽数侵蚀,地貌变迁之间,这棵高及两万余丈的古老灵树由于其吸引天境灵气之能,被山海境圣人当做了新的道场。 其上的云阙云宫早已消失不见,山海境圣人施展大神通,将数座巍峨秀美的山峰挪移而来,更是布下了遮蔽整棵灵树的护阙灵阵,自此之后,树冠之巅的山阙便成了渭渊地境最为尊贵之处。 如今的渭渊地境,便是曾经的极北边陲。 “季清婵。” 听到呼唤自己的声音,它自花丛之中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身着锦青云纹织罗缎袍的清冷少年。 嫣红的花瓣散落于泥土,它的纤白手指也重新藏入了黑袍之中,道:“季主。” “将此物送至山海圣宫,交予渭渊大圣。”季月年轻拂袖袍,凝聚出一块玉牌,其眸光依旧冰冷沉静,数十年光阴流转,根本不曾在其身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好。” 它上前取过玉牌,略一沉默,又道:“渭渊圣人沉寂数十年之久,如今一朝苏醒,竟是欲要朝祭北海,季主需多加些小心。” 山海境圣人不仅渡过了第一灾劫阴雷造化之劫,更是渡过了第二灾劫勾火玄寂之劫,乃是名副其实的二劫大圣。 无人知晓其修行速度为何如此恐怖,即使在这浩渺无尽的天地之间,也极少有生灵能够如此之快地连渡两劫,脱胎换骨,成就大圣。 季月年神色莫名,道:“且去便是。” 季清婵抬首看了他一眼,持着玉牌转身而去,墨染般的玄黑罩袍掩藏住了所有心绪。 七十年之前,一张篆着“传道”的锦帛自身前浮现而出,季月年瞬间便想到了陷空山脉无底洞天的地涌夫人,其留下了一模一样的锦帛,亦是只有“传道”二字。 在季月年的猜测之中,这尊诡异莫名的渭渊大圣,应是南海普陀圣境的布局。 其存在的意义只有一个,便是协助悟净成道! 西极上宫太白神府所余的唯一神裔,便是渊涧,其之所以前往普陀境底的韬光水幕,乃是为了觐见布道普陀的掌珠龙姬尊上。 掌珠龙姬出手干预之下,护住了太白神府诸位正神的真灵,却也抛下一粒砂砾,让渊涧将自己平生所学尽皆授予。 季月年虽然不曾知晓渊涧的往事,却自元清道人那里得知了许多佛道隐秘。 渭渊山海之境前时脱离北俱芦洲陆境,只是与北海海脉有着勾连,完全不受极北边陲护法天神的监察,这也是渭渊大圣能够如此蹊跷地渡过阴雷造化劫数与勾火玄寂劫数的最大原因。 若是直接在北俱芦洲落子,定然会引起巡守天神的注意,而使其在独立的渭渊山海之境成道以后,再将山海境归于地脉,这尊二劫大圣便躲过了所有监察,光明正大地入了北俱陆境。 渭渊大圣之所以在山海境连渡阴雷造化之劫、勾火玄寂之劫,便是普陀圣境出手干预之故,待六百年期满,则使悟净施展真正的“续灵改命,避死延生”之术,直接将渭渊大圣的神魂修为尽数剥夺,归于己身。 真正的“续灵改命,避死延生”之术,不仅可以增添寿元,更是可以剥离修为,可怕至极。 心中万千思绪流转,季月年静立于山涧之中,眸光却是愈加晦暗。 关于悟净,关于渭渊圣人,所有的线索都能够勾连起来,唯一笼罩在迷雾之中的……便只剩了自己。 数十年之前,渭渊大圣将树冠山阙之上的一座山峰划给了季月年,引得渭渊地境无数生灵尽皆哗然,上百尊阴阳渡境的上君以及十余尊护法都神,都不曾在大圣道场之上取得一席之地,一个极北边陲的生灵,竟然能够得到如此恩宠,让这些渭渊地境的生灵根本无法接受。 圣令如天,诏令颁布之时,尽管这些渭渊地境的生灵再不情愿,也无法阻挡季月年取了树冠之上大圣道场的一座山峰。 “普陀圣境如今的布局,无论是极北边陲还是渭渊地境,似乎都与我并无太大关联,还有那一直都在寻找悟净的布衣老者,似乎也没有了声息,”季月年思绪流转,依旧找不出一丝一毫的头绪,“暂且等得六百年期满,再作打算。” 此时距离六百年时限,已是只剩了不到一年。 真灵深处的迷雾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愈加浓重起来。 第三百七十一章 鸾游云海,蝶舞桃花 约么行了一柱香工夫,季清婵走过清幽的蜿蜒山路,在半山腰之处的紫金宫阙之前停下了脚步。 山海圣宫。 此处很是清静,宫阙阁门之下仅有一个女童侍立,此时见了季清婵,那女童似乎并不意外,笑道:“渭渊大圣正在观霞亭清修,我这便引你前去。” 季清婵的形貌尽皆掩藏在黑袍之下,微微点了点头,道:“有劳了。” 女童引着季清婵入了山海圣宫,接连穿过数座内宫宫阙,行出一座侧殿殿门之后,眼前豁然开朗,映入眼帘的是山崖之上水波荡漾的荷花清池。 那清池之畔矗立着一座阁亭,渭渊大圣于亭中负手而立,正凝望着清池之中连绵起伏的青翠荷叶。 引路女童已经不知不觉地退了下去,季清婵行至观霞亭之前,取出那块玉牌,道:“渭渊圣人。” 渭渊大圣自清池之中收回目光,看向它的漆黑罩袍,笑道:“进去罢。” 季清婵微微一怔,道:“大圣此言何意?” 渭渊大圣指了指它手中的玉牌,道:“你乃身鬼化生而出,虽然已经脱胎凝形,却始终有着些许天象之力残余,季月年让你前来此处,便是为了借用我的荷花清池,给你洗涤真形。” 季清婵虽然不知晓季月年与渭渊大圣之间的隐秘,此时却也意识到了一些端倪,心中思绪流转之间,已是沿着石阶走入了清池之中。 渭渊大圣与其余入渡三大灾劫的生灵有着许多不同,不仅行事古怪,更是几乎从不出手,只有七十年前出手过一次,镇压了神智崩溃的朱紫妖国国主。 渭渊地境的无数生灵根本不会知晓,这尊带领他们重归北俱陆境的二劫大圣,仅仅只是一个弱小的棋子而已。 荷花清池之中的池水翻涌而起,碧光流转之间,化作高及百丈的漩涡水幕,将季清婵笼罩在了其中。 不知何时,渭渊大圣已是离开了此处,荷花清池之中只余了缓缓旋转的碧水漩涡。 在掌鬼仙符的敕缚之下,季清婵以天象身鬼化生而出,又有东海龙宫的真龙之血为源,如今使用渭渊大圣的荷花清池洗涤真形,足以彻底摆脱残余的天象之力,使得神魂愈加纯净无垢。 水光环绕之间,其披着的黑袍落了下来,如瀑青丝飞扬之间,在水幕漩涡之中摘取散落的清池灵蕴,身形翩跹轻盈,如凤穿幽谷,如蜻蜓过水,如鸾游云海,如蝶舞桃花。 不知过了多久,荷花清池逐渐归于平静,她赤着玉足踩在荡漾的碧波之上,心念动间,身周有玄黑光芒流淌而出,重新凝聚出宽大的黑袍,将自己掩藏在了其中。 “元衍之国,太御圣宗。” 喃喃之间,季清婵走出荷花清池,漆黑袖袍的遮掩之下,白皙纤美的削葱玉指轻轻一拈,指间泛起瑰美的嫣红光晕,凝聚出了一朵六瓣小花。 渭渊地境地脉平稳之后,在吞月元君的统持之下,御水天珠之中的数万太御圣宗生灵被敕在元衍故地,封作元衍之国,重建了太御圣宗。 元衍之国虽然尽数继承了太御圣宗六山三境的底蕴资源,可却没有任何一尊神宫宿灵之境的生灵存在,这妖国国主之位便落到了执掌御水天珠的陈通玄头上。 沉暮境主以及诸位山主皆是半步神宫的修为,元衍之国建立之后,仅存的数万弟子分散开来,聚集在曾经的诸位山主周围,逐渐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独立道场。 虽名为太御圣宗,可其实质上早已四分五裂,而元衍地界与季月年之间的因果,也几乎已经尽数了结。 季清婵此去元衍之国,便是为了将仅剩的那一缕因果彻底斩断。 …… 元衍之国,清罗宫。 沉暮上真伸袖端起一盏灵茶,轻啜一口,侧头笑道:“血河道兄,我观你有些心神不宁,却是为何?” 血河散人季溯命站起身来,走到宫门之前,俯视着繁华熙攘的清罗巨城,叹了口气,道:“数十年过去,太御圣宗已经名存实亡,如今的元衍之国,根本算不上是一个完整的宗门。” 元衍之国的境域颇为广袤,被划出了十数个疆域,沉暮上真曾经身为三境之一的清罗境境主,自然分到了一块辽阔境域,在其统持之下,建立了雄峙一方的清罗巨城。 沉暮上真摇了摇头,笑道:“只要我等不缺灵物资源,无论是宗门还是世家,亦或者是修行之城,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季溯命刚要开口,心中却似有所感,转头朝着清罗宫一侧的巍峨真殿望去。 那座真殿名为通明殿,元衍之国的十数个疆域之中,皆是存在着一模一样的通明真殿,其中供奉的乃是通明圣子的真像。 虽然季月年早已破入了神宫宿灵之境,可元衍之国的诸多生灵却依然将“通明圣子”的尊号传了下来,将其当做了一个象征。 若是没有季月年,太御圣宗仅存的数万生灵早已在澜江之畔绝了道统,湮灭成了微尘。 通明真殿之前,有诡异的黑光自虚无之中流淌而出,片刻之间便凝聚出了一个被宽大黑袍掩藏着的身影。 沉暮上真与季溯命稍稍感应之下,不禁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目中的凝重。 季溯命挥袖布下一道方圆百丈的隔绝光幕,朝着那黑袍身影沉声道:“不知是哪里来的道友,一声招呼不打便擅闯清罗宫,意欲何为?” 那黑袍身影看了他一眼,道:“你便是血河散人季溯命?” 其声音有着极为强烈的冰冷浸透之感,诡异无比,似乎直接传入了生灵的心神深处。 季溯命略一沉默,点头道:“我便是季溯命,不知道友……” 其言未落,那黑袍身影便轻甩袖袍,丢出了一瓣嫣红的花瓣,覆在了季溯命的眉心之处。 季溯命神色微变,伸手便去取那花瓣,可不等其手指触及额头,那花瓣便浸透进去,径直渗入了神宫之中。 那黑袍身影并未理会于他,而是稍稍侧过身,朝着通明殿拂出一道玄光,身形一阵扭曲,片刻之间便消失在了真殿之前。 其指间的小花,已是只剩了五瓣。 第三百七十二章 因果尽断 “血河道兄!?” 沉暮上真见季溯命有些神魂恍惚,急忙行至近前,伸袖扶住了他的手臂。 季溯命怔神良久,终于缓缓回过神来,神色复杂无比,喃喃道:“他如今真正割舍了季家的血脉,名讳虽为季姓,从此却再也不是季家之人。” 沉暮上真愈加疑惑,询问道:“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与‘他’有关?” 其口中的“他”,指的便是如今在大圣道场之中修行,曾经独自诛杀过一尊妖国郡主的无上天骄,季月年。 轰! 正说话之间,清罗宫之侧的通明真殿之上有着扭曲的玄光流转,在恐怖的震荡之中轰然崩塌下来。 季溯命的神宫神海汲取了那嫣红的花瓣,其神魂气息逐渐有了极为神异的改变,此时见那通明真殿崩塌,已是想到了黑袍身影离开之前所留下的那一道玄光。 “割舍了也好,对其而言,这神海等阶的季家血脉反而是一种桎梏。” 季溯命叹了口气,不再看沉暮上真,而是有些落寞地转过身,行入了清罗宫之中。 沉暮上真遥望着通明真殿的废墟,隐约猜到了其中前因后果,目中亦是露出了一丝慨叹。 …… 短短半日,元衍之国十余个境域之中的通明真殿尽皆损毁崩塌,化作了残破的废墟。 季清婵所持着的六瓣花瓣,予了季家老祖季溯命一瓣,季无书、季衍等安阳血脉一瓣,曾经第三山脉的李家诸人一瓣,至于另外三瓣,则被她碾作了嫣红的花雨,沿着冥冥之中的因果之线,遥遥没入了赵霄云、陆明悉以及角修玉等近百个生灵的神宫之中。 其中的许多生灵虽然很是弱小,可其曾经与季月年之间都有着或多或少的因果,如今季月年修至神宫宿灵之境,已经可以初步窥探到这些因果之线,此次季清婵洒出六瓣花瓣,使得这些因果之线愈来愈淡,最终完全断裂开来。 季月年与元衍地界之间的因果,尽数了断。 只是其真灵深处那昭明山境、东海龙宫以及普陀圣境等等数之不清的沉重因果,却是如天一般浩瀚无尽,元衍地界的些许因果与其比起来,甚至连一根发丝都算不上。 …… 山崖之侧,季月年静立于树冠山阙的灵幕边缘,透过光幕俯视着一望无际的渭渊圣城,一缕一缕的因果之线陆陆续续剥离而去,其神宫之上的真灵虚影愈加凝实。 在灵树之巅修行七十余年,更是不时受到些许天境灵力的滋养,其神宫宿灵之境的神魂修为已经完全沉凝下来,无论是对于《渡灵佛咒》还是《显密妙通不陨身》的研修,比起七十年之前皆是有了更多的沉淀和领悟。 赵阴月之言犹在耳畔,季月年虽然依旧在参悟《渡灵佛咒》,却已经有许久都不曾动用过这道佛家真咒。 虽是神宫宿灵之境的修为,可其神魂底蕴太过可怕,甚至与一些寻常的阴阳渡境生灵都相差不多。 前时其能够先诛倾月公主,再戮寒池郡主,凭借的乃是离恨神力以及元清道人所种下的“续灵改命,避死延生”之术,若是不曾引动藏于月轮背面的敕水神印,季月年依然无法真正诛灭一尊阴阳渡境的生灵。 因果劫数太过可怕,能够渡过因果劫数的生灵根本没有寻常之辈,季月年虽然底蕴深厚,却也至多相当于半步阴阳渡境,只有引动离恨,亦或者动用佛咒佛光,才堪堪能够直面一尊阴阳渡境的上君。 “季月年。” 玄光流转之间,少年道人的身形逐渐在山崖之上凝聚了出来。 季月年侧头望向元清,眸光有些沉凝,道:“元清道兄。” “莫要再叫元清了,我的道号唤作‘悟净’,当初哄着那寒池玩耍颇为有趣,仅仅只是一句戏言而已,”少年道人摆了摆手,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你心中是不是有很多疑惑?” 季月年轻轻颔首,却并未开口询问,因为其清楚地知晓,悟净想说的自然会说,不想说的,即使问了也没有意义。 悟净指着腰间的檀木符剑,笑道:“西牛贺洲灵梧地界,有一座仙山,唤作灵台方寸山,此山仅仅只有千里方圆,却是这浩渺州境之间很是特殊的一处存在,你可知为何?”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看向那檀木符剑,隐隐自其上感应到了一缕难以言明的可怕气息。 “天地之间有生灵无量,亦有数之不清的无上源教,寻常洞天福地之中绝无二教之说,”悟净抽出那柄木剑,随意挽了个剑花,继续道,“可灵台方寸山却与别处不同,不仅修道,更修佛,修仙,修圣,修神,无有不会,无所不修。” 此言落罢,他轻甩袖袍,将那出鞘的木剑抵在了季月年的脖颈之侧,笑道:“似你这般修佛的生灵,若是在北俱芦洲之内被察觉到,不仅会被剥夺轮回往生之机,真灵亦会被搜刮无数次,那般可怕的下场,你应该知晓。” 北俱芦洲,供奉六御帝尊之一的北极真武大帝,乃是由佛入天庭的多闻大天王代天统摄。 只有教化生灵,才会诞生功德气运,世间每一个能够教化传道之地,都是天地之间无数大能的必争之处。 北俱芦洲乃是四大部洲之一,无量量劫过后,归摄于三十三天天庭,其中能够提供功德气运的生灵数之不尽,自然不会允许其他的源教染指。 季月年并未在意脖颈之处的木剑,而是抬首望着悟净的眼睛,道:“流沙河与朱紫妖国缩小无数倍之后投影在极北边陲,到底是为了什么?” 悟净挑了挑眉,道:“极北边陲游离于北俱陆境边缘,乃是北俱芦洲最为贫瘠荒芜的角落,注视的目光也少了许多,我往生此处的意义,便是为了种下一缕佛因。” 季月年思绪流转,问道:“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悟净翻掌抽回木剑,嘴角扯出一丝笑意,“之所以选择我,乃是因为我的本相是一粒砂砾,天生便有隐匿自己源教气息之能,而我修的又是灵台方寸的‘术’之一门,即便在极北边陲成就三灾太乙,也不会引起太多的注意。” 第三百七十三章 虚假的真相 顿了一顿,悟净指了指身后山阙之上的山海圣宫,继续道:“一旦我剥夺了渭渊大圣的真灵,在渭渊地境成就三灾太乙,便会立时引动一丝佛家源教气息,在陆境地脉之中留下痕迹,如此便已经足够了。” 季月年眸光沉凝,道:“这般偷天换日之下,便是一个纯正的佛家生灵在北俱芦洲破渡三劫,得证太乙,在北俱芦洲无穷无尽的地脉气运之中掺杂一丝佛光,为此后的布局留下了一个引子?” 北俱芦洲之中的生灵从来都不知晓“佛”为何物,佛家生灵在州境之中得证太乙更是无稽之谈,而在普陀圣境的布局之下,无论是前番脱离北俱地脉的渭渊山海之境,还是陆境边缘贫瘠荒芜的极北边陲,都被勾连了一起。 其最终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在北俱芦洲浩瀚无穷的地脉之中,掺杂一丝微不可察的佛光。 任何生灵破渡三劫、得证太乙之后,其名讳都会在生死灵薄之上消散无踪,从此挣脱肉体凡胎的束缚,受天光映照,久视长生。 与此同时,生灵一旦渡过第三灾劫怖风通幽之劫,便有资格在所在陆境的地脉之中留下源教气息,而如今的北俱芦洲,无论是仙、鬼、人、神、妖、灵、怪,其源教气息只有一个,便是道家源教。 对于尊贵无上的普陀圣境而言,悟净亦是一枚微小的棋子,之所以选择悟净,只是因为其砂砾本相的天赋能够隐匿源教气息而已。 悟净定定地看着季月年,道:“你的悟性根骨世所罕见,若是单看悟性神思,即便在我的流沙河之中,你也可以当得前列。” 季月年捕捉到了其言语之中的细微变化,缓缓道:“你的流沙河?” 悟净露齿一笑,神色之间满是张扬肆意:“真正的流沙河源于西海尽头,横亘于西牛贺洲边境,其长如渊,其宽如海,仙不能沾,神不能渡。我乃无尽流沙河之主,麾下有妖族大圣无数,太乙散真数百,更有天庭降下封诏,敕我三品神阶,那西牛贺州南部的生灵,皆唤我作卷帘大天神。” 西牛贺洲南部,无尽流沙河之主,卷帘大天神。 如此强横可怕的生灵,却因南海普陀圣境的布局,甘愿化作微尘一般的砂砾本相,往生入了北俱芦洲极北边陲。 似是察觉到了季月年的思绪,悟净敛去了方才的神情,摆了摆手,道:“说起来,那些早已是陈年往事,不提也罢。入北俱陆境之前,我一直都在普陀圣境清修,前不久才化作砂砾本相,随着灵台方寸山的渊涧修习‘术’之一门。” 言至此处,悟净的心绪显然有了些许变化,他再次看了一眼季月年,神色莫名,道:“待我剥取渭渊大圣的真灵,使用‘术’之一门破渡三灾之后,便会真正离开极北边陲。” 灵台方寸山有诸多神通,其中的七十二般变化之术最为神异,足以让生灵极为轻易地入渡阴雷造化之劫、勾火玄寂之劫以及怖风通幽之劫。 而“术”之一门中的三十六般变化之术属于天罡之术,虽然稍逊一些,却也有着减免灾劫的神异之能。 对于天地之间的无量生灵而言,三大灾劫可怖可畏,只有极少数生灵才有可能勉强渡过,可这世间总有一些功参造化的无上大能,其所领悟的神通无比玄奇,甚至完全超出了寻常生灵的想象。 “极北边陲的落子,实质上与你并无太大关联,可如今观来,却又隐隐约约有着一些联系,至于你背后的谜团……” 悟净的目光有些晦暗,拍了拍季月年的锦青袖袍,道:“就连我,也不知晓。” 此言落罢,他便化作扭曲的玄光,消散在了山崖之上。 季月年独自坐在山阙光幕边缘,心神深处思绪翻涌。 南海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到底要做什么。 自己对于那浩瀚伟大的珞珈圣山而言,到底又是什么。 无论如何,那“传道”二字,终究只是一个提示而已。 近在眼前之事依然是东海之畔的昭明山境,敖离公主所留下的滔天因果。 定下了心思,季月年的心境亦是逐渐归于平稳。 不管何时,最重要的始终是自身的修行,神魂修为弱小之时,一切皆是空谈。 寒风渐起,玄黑光流萦绕而现,凝聚出了一个身着宽大黑袍的身影。 “季主。” 她的声音稍稍有些低,冷澈空灵,极是好听。 季月年的眸光微微颤动,思忖片刻,道:“凝化真形之后,你的声音竟是这般清灵好听,如此不妥,你还是用前时的身鬼之音与我说话罢。” 季清婵的小脸掩藏在罩袍之下,看不出其表情,过了数息之后,才点了点头,道:“是。” 其声音恢复至了冰冷浸透的身鬼之音,季月年轻轻颔首,道:“你此番催动六瓣霞光凝花为我了结因果,消耗颇大,暂且回去休憩一番,半个时辰之后前来侧殿等候。” 季清婵略一沉默,道:“季主已经找到了垂钓之人?” 季月年看了她一眼,并未开口,而是转身走下了山崖。 那“垂钓之人”,乃是北海之畔的一个古老传言,传闻中说,垂钓之人最喜捕食北海生灵,常年居于北海之畔,行踪不定。 此人最为出名之处,便是占卜星象,问询吉凶,推算命数。 季月年之所以前去谒见这位“垂钓之人”,却并不是为了问灵卜卦,而是另有用意。 冰寒的山风侵袭而过,漆黑的罩袍被掀起了一些,季清婵静静地望着季月年离开之处,一缕柔软的乌黑发丝挣脱了罩袍的阴影,在狂风之中飞扬而起。 “季月年,难道你不敢听我的声音么?” 此时她的声音空灵冷澈,在陡峭孤高的山崖之上回荡,甚至使不远处的一只黄茸小兽都停下了脚步,睁大了乌溜溜的眼睛,仰起小脑袋怔怔地看着她。 …… 亥时。 树冠山阙之上的灵幕边缘缓缓消融出一道碧青光门,季月年御乘着方圆丈许的九瓣莲台虚影,自碧青光门之中虹贯而过,朝着极北之处遥遥行去。 第三百七十四章 玄阴血裔 “季主,我心中有些不详之兆。” 季清婵在莲台边缘席地而坐,俯视着下方急速掠过的渭渊圣城之景,低声开口。 其乃是天象身鬼化生而出,感知之敏锐绝非寻常生灵所能比拟。 季月年沉默不语,只是催动着九瓣莲台光影,化作一道炽白玄光横贯天穹,任由炽烈狂暴的罡风自身侧席卷而过,锦青袍袖亦是在风中翻扬而起。 不知过了多久,九瓣莲台离开了渭渊圣城地境,行过数十个山海境域之后,终于遥遥望见了无穷无尽的北海水幕。 季月年轻拂袖袍,取出一块精致的玉简细细感应,感应着那“垂钓之人”所留下的气息。 若要寻找垂钓之人,除却其有意而为以外,便只剩了其亲自散发而出的玉简。 这些玉简曾经在极北边陲极为珍贵,只有神宫宿灵之境的生灵才有可能收到玉简,凭借此玉简可以前往北海之畔拜谒垂钓之人,付出一些代价之后,便能让其为自己勘察命数、占星卜卦。 随着极北边陲倾覆,垂钓之人也有许久时候不曾现身,数年之前,渭渊地境的许多神宫宿灵生灵皆是收到了垂钓之人的玉简,其中有几人半信半疑地前去北海之畔问灵占卜,反倒当真有些收获。 在玉简气息的指引之下,九瓣莲台虚影距离北海水幕愈来愈近,最终在一片连绵起伏的靠海山脉之前停了下来。 此山脉之中共有九座山峰,隐隐形成了玄奇无比的阵势,有难以言明的可怕气息弥漫而出。 一个身着罗裙的清秀女子站在山脚之下,仰头望着悬于极天之上的九瓣莲台光影,高声道:“若要拜谒我家主上,需步行入山!” 九瓣莲台缓缓落于地面,季月年望了一眼山脉之上模糊不清的庞大阵幕,道:“善。” 罗裙女子笑了一笑,并未多言,引着季月年走进了山脚的阵幕之中。 季清婵抬首深深看了一眼似虚若实的九座山峰,亦是随着走了进去。 行入了阵幕之后,季月年才堪堪察觉,此处竟是别有洞天。 浓郁无比的天地灵气滚动翻涌,翠山碧水之间,诸多灵禽异兽时不时地自身侧飞跃而过,颇有些世外洞府的风范。 行至一处高及十余丈的天然岩洞之旁,罗裙女子住了身子,笑道:“主上正在府中等候。” 季月年略一沉默,便径直走入了这座岩石洞府之中。 洞府之中不算昏暗,岩石的缝隙之间有皎白月光映照而下,只是这洞府并无门户阻挡,夜风寒凉,不时有着刺骨的冷风侵袭而至,尽数灌入了岩洞之中。 方圆数十丈的庞大石台之上,身着布衣的老者正在摆弄着手里的鱼竿,见季月年与季清婵行了进来,便径直放下鱼竿,站起身来,笑道:“生意上门了。” 岩洞的角落里,有着许多奇形怪状的骨骸,无一例外的是,这些骨骸皆是泛着惨白的光晕,干干净净,连一丝血肉都不曾留下。 诡异的是,这些骨骸虽然数量众多,却似乎被缩小了无数倍,杂乱无章地堆在岩洞角落,丝毫不显拥挤。 季月年行至布衣老者身侧,低垂着目光看了一眼石台边缘的水池,道:“以北海渊底为池,以极北边陲为钓台,上灵真是好大的气魄。” 那水池并不算大,仅仅只有数丈方圆,却与北海边缘的渊底之境极为相似,仿佛一个微缩许多的渊底之境,无时无刻不在泛着神异至极的青碧水光。 布衣老者挑了挑眉,似是有些讶异,道:“区区神宫宿灵之境,也能窥破我这掌中世境的大神通?” 季月年摇了摇头,道:“不曾窥破,只是那些堆放的骨骸太过令人震骇,若我不曾看错,这些同样被缩小无数倍的骸骨之中,至少有着两条北海真龙。” 此言落罢,北海深处似有古老的目光遥遥望来,可却被这九座山脉之上模糊的阵幕所阻挡,只是顿了一顿便消散而去。 布衣老者有些失笑,道:“莫要直言海境真讳,‘北海龙宫’几个字一出,那些恐怖的生灵皆会有所感应。” 季月年俯视着泛起阵阵水纹的碧水清池,并未遮掩自己此行的目的,缓缓道:“此次前来谒见上灵,乃是为了交换一些真龙之血。” 闻听此言,其身后的季清婵怔了一怔,隐藏在黑袍之下的眸光朝着季月年望来。 季月年源于敖离公主的龙宫真血并不算多,更是在真灵封印之中消磨了不少,根本不足以让天象身鬼炼成完整的真龙血源。 身鬼最为奇异的天赋便在于此,其化生之后没有任何血脉,却也能承受任何血脉的灌注蕴养。 若是仅凭敖离公主所剩的那些龙宫真血,根本不足以支撑季清婵的血脉化生。 布衣老者的目光越过季月年,看了季清婵一眼,道:“你真是来对了地方,真龙血源乃是无上的灵物,北海之境与北俱芦洲并不相通,除了我这里,只怕你走遍北俱芦洲北部,都找不全十滴真龙之血。” 季月年神色有些古怪,道:“上灵,我欲交换五十滴。” “你说甚么?”布衣老者稍稍提高了声音,“五十滴?真龙之血?” 季月年轻轻点头,道:“五十滴。” 布衣老者定定地看着季月年,数息之后,才道:“你若是口出妄言,拿不出与五十滴真龙之血等价之物,便不用走了。” 其之言语虽然平淡,却隐约蕴藏着一丝冰冷的杀意。 这垂钓之人极为古怪,最喜捕杀北海生灵,对于陆境生灵却是颇为照拂,即便如此,却也根本容不得他人随意戏耍。 季月年虽然有着脱身之法,此时却也没有刻意戏弄之意,玄光流转之间,三十滴漆黑的神血凝聚出来,悬于身前,泛着恐怖无比的玄阴神力。 玄阴神血。 布衣老者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之色,挥袖取过那三十滴漆黑的神血,沉默半晌,才缓缓道:“这是玄阴神女的嫡亲血源。” 第三百七十五章 太乙真仙,踏天降临! 玄阴神女,尊贵至极的天生神灵,执掌玄阴神力,名录天籍。 “原来你是玄阴神女的神血后裔,”布衣老者罕见地有些犹豫,思忖数息,还是将那三十滴神血收了起来,“难怪我不曾在你的神魂之中察觉玄阴神力,只有神血后裔才能将原生血源藏在真灵之中,任何生灵都无法察觉。” 修为差距过大之时,神魂可以被窥探的一清二楚,可真灵却是生灵唯一的禁地,除却那些功参造化的真正大能,根本没有人能够参透真灵的奥秘。 神魂崩灭,真灵不陨,下境往生轮回,乃是天地之间的大道至理。 季月年见其收起了玄阴神血,心知此事已成,拱了拱手,道:“多谢上灵。” “无碍,这些玄阴神血很是珍贵,已经超出了五十滴真龙之血的价值,”布衣老者取出一个平平无奇的玉瓶,递予了季月年,“前些时日里我剥了一条不龙不蛟的黑厮,这里面有七十滴纯净的北海真龙血源,很是新鲜。” 季月年取过玉瓶,却是想到了那条阴阳渡境的玄黑蛟龙,神色有些古怪,道:“敢问上灵,那不龙不蛟之物如今……” “那厮早已被我抽血吸髓,生吞了个干净,”布衣老者勾起嘴角,似是在回味一般,“你瞧,这便是那黑厮的骨骸。” 此言落罢,他伸手一抓,岩洞角落里便飞出了一堆惨白的碎骨,在其意念催动之下,勉强拼凑出了一条巴掌大小的蛟龙模样。 季月年看了一眼那堆碎骨,道:“这条蛟龙因果缠身,应有此报。” 此言落罢,其轻轻侧身,伸出袖袍,直接将玉瓶递予了身后的季清婵。 季清婵取过玉瓶,在漆黑罩袍的遮掩之下,将玉瓶紧紧抓在了手里。 一个生灵的血源真血只有百滴左右,根据血脉不同而略有些差异,季月年虽是玄阴神女血裔,可其玄阴血脉却并不算太过浓郁,至多只有七十余滴而已。 季清婵有着宿慧神思,自然知晓这三十滴玄阴神血的珍贵,如今其心绪翻涌之下,对季月年这里的感观已是愈加复杂。 季月年并不曾在意季清婵的想法,只是朝着布衣老者拱了拱手,便欲转身离开此处。 布衣老者重新坐回石台边缘,背对着季月年,一边拾掇着那蛟龙的惨白碎骨,一边开口道:“那神宫之境的散神,这玄阴神血却是我占了你的便宜,我便送你一卦,如何?” 季月年在岩洞门口粗糙的石阶之前停住了脚步。 布衣老者在石台边缘侧过头来,笑道:“泽水困之,沼涸干之,极恶极凶之卦,只怕你再也回不到来处了。”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谢过上灵。” 行出了山石岩洞,那罗裙女子正在此处静立等候,此时见了季月年出来,笑道:“随我出阵罢。” 季清婵罩在宽大的黑袍之中,缀在季月年身后,蓦地停下脚步,道:“不详之兆愈加浓烈,这阵幕,我等不能出。” 罗裙女子回过头来,望着季清婵罩袍之下漆黑的阴影,面上依然是一成不变的笑意:“主上已经休憩,恕不留客。” 季清婵心下微冷,朝着季月年看去。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道:“即便是垂钓之人,也不愿平白惹上麻烦,这阵幕能护持我等一时,又如何能护得了一世?” 行至阵幕边缘,季月年并未犹豫,而是径直走了出去。 季清婵紧随其后离开了阵幕,待其脚步真正落下,才察觉到,阵幕之外早已是天光大亮,金红大日高悬于极天,肆无忌惮地洒落着滚烫炽烈的日光。 季月年稍稍侧头,映入眼帘的是无边无际的北海水幕,语气微冷,道:“那垂钓之人的山脉消失了。” 季清婵似乎早就知晓此事,从始至终都不曾回头去看,她在黑袍之下伸出白皙纤美的削葱玉指,扯住季月年的袍袖,低声道:“还有十息。” “十息?” 季月年有些疑惑,可下一刻,心神深处便有着可怕无比的危机之感汹涌而至! 季清婵抓着季月年的锦青袖袍,声音愈加低了一些:“七息。” 轰! 季月年神情冰冷,甚至就连神魂都有了些许震颤。 有一尊恐怖至极的生灵,满怀着杀意,跨越无尽距离,正朝着此处遥遥而来。 极东方向渺茫天穹的尽头之处,有大片大片的虚空无声无息撕裂开来,虽然距离很是遥远,可季清婵还是瞬间便察觉到了危险的来处,将手中的锦青袖袍抓的愈紧了些:“极东,五息。” 季月年一双瞳孔之中分别燃起漆黑的通灵业火、炽红的洞虚真火,朝着那虚空塌陷之处望去。 轰! 极东天穹之处,有可怕至极的强横力量降临而至,在季月年的感应之中,境壁如同天崩地裂一般崩塌下来,强横到不可思议的威压横扫而来,即便相隔无尽距离,都令季月年的神魂有些震颤。 黑袍的阴影之下,季清婵轻轻阖上了眼睛,喃喃道:“三息。” 季月年心中思绪疯狂翻涌,神思已是运转至了极限。 不经意间,其目光扫过了不远处一望无际的北海水幕。 水幕将北海之境与北俱芦洲陆境隔绝开来,任何生灵都无法通过。 除了北海龙宫的真龙血脉! 季月年眸光冰冷,抓过季清婵纤美白皙的小手,指间泛起炽白的剑光,瞬间便在她的手腕之上割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方才在垂钓之人的阵幕之中行走之时,季清婵便已经将那七十滴北海真龙血源炼入了血脉之内。 血流如注,雪白的剑芒绞缠之下,那鲜红的血液化作漫天血雾,将季月年与季清婵包裹在了其中。 季清婵强忍着落雪剑芒带来的腐蚀剧痛,睁开了眼眸,低声道:“一息。” 神异的玄光缠绕而起,扭曲之间,季月年与季清婵尽皆化作细碎的沙尘,与那血雾混合在了一处,穿过北海水幕,落入了北海之中。 三十六般变化之术! 轰! 下一刻,有震耳欲聋的巨响传遍天地! 渭渊地境的无数生灵皆是朝着极东之处望去,甚至就连北海边缘的渊底之境都疯狂震颤起来! 仙光翻涌之间,一尊身着灿金长袍的俊美少年神色冰冷,在天穹之上撕开一道又一道的裂缝,踏天而下! 自玄海天降临而至的太乙真仙! 第三百七十五章 太乙真仙,踏天降临! 玄阴神女,尊贵至极的天生神灵,执掌玄阴神力,名录天籍。 “原来你是玄阴神女的神血后裔,”布衣老者罕见地有些犹豫,思忖数息,还是将那三十滴神血收了起来,“难怪我不曾在你的神魂之中察觉玄阴神力,只有神血后裔才能将原生血源藏在真灵之中,任何生灵都无法察觉。” 修为差距过大之时,神魂可以被窥探的一清二楚,可真灵却是生灵唯一的禁地,除却那些功参造化的真正大能,根本没有人能够参透真灵的奥秘。 神魂崩灭,真灵不陨,下境往生轮回,乃是天地之间的大道至理。 季月年见其收起了玄阴神血,心知此事已成,拱了拱手,道:“多谢上灵。” “无碍,这些玄阴神血很是珍贵,已经超出了五十滴真龙之血的价值,”布衣老者取出一个平平无奇的玉瓶,递予了季月年,“前些时日里我剥了一条不龙不蛟的黑厮,这里面有七十滴纯净的北海真龙血源,很是新鲜。” 季月年取过玉瓶,却是想到了那条阴阳渡境的玄黑蛟龙,神色有些古怪,道:“敢问上灵,那不龙不蛟之物如今……” “那厮早已被我抽血吸髓,生吞了个干净,”布衣老者勾起嘴角,似是在回味一般,“你瞧,这便是那黑厮的骨骸。” 此言落罢,他伸手一抓,岩洞角落里便飞出了一堆惨白的碎骨,在其意念催动之下,勉强拼凑出了一条巴掌大小的蛟龙模样。 季月年看了一眼那堆碎骨,道:“这条蛟龙因果缠身,应有此报。” 此言落罢,其轻轻侧身,伸出袖袍,直接将玉瓶递予了身后的季清婵。 季清婵取过玉瓶,在漆黑罩袍的遮掩之下,将玉瓶紧紧抓在了手里。 一个生灵的血源真血只有百滴左右,根据血脉不同而略有些差异,季月年虽是玄阴神女血裔,可其玄阴血脉却并不算太过浓郁,至多只有七十余滴而已。 季清婵有着宿慧神思,自然知晓这三十滴玄阴神血的珍贵,如今其心绪翻涌之下,对季月年这里的感观已是愈加复杂。 季月年并不曾在意季清婵的想法,只是朝着布衣老者拱了拱手,便欲转身离开此处。 布衣老者重新坐回石台边缘,背对着季月年,一边拾掇着那蛟龙的惨白碎骨,一边开口道:“那神宫之境的散神,这玄阴神血却是我占了你的便宜,我便送你一卦,如何?” 季月年在岩洞门口粗糙的石阶之前停住了脚步。 布衣老者在石台边缘侧过头来,笑道:“泽水困之,沼涸干之,极恶极凶之卦,只怕你再也回不到来处了。”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谢过上灵。” 行出了山石岩洞,那罗裙女子正在此处静立等候,此时见了季月年出来,笑道:“随我出阵罢。” 季清婵罩在宽大的黑袍之中,缀在季月年身后,蓦地停下脚步,道:“不详之兆愈加浓烈,这阵幕,我等不能出。” 罗裙女子回过头来,望着季清婵罩袍之下漆黑的阴影,面上依然是一成不变的笑意:“主上已经休憩,恕不留客。” 季清婵心下微冷,朝着季月年看去。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道:“即便是垂钓之人,也不愿平白惹上麻烦,这阵幕能护持我等一时,又如何能护得了一世?” 行至阵幕边缘,季月年并未犹豫,而是径直走了出去。 季清婵紧随其后离开了阵幕,待其脚步真正落下,才察觉到,阵幕之外早已是天光大亮,金红大日高悬于极天,肆无忌惮地洒落着滚烫炽烈的日光。 季月年稍稍侧头,映入眼帘的是无边无际的北海水幕,语气微冷,道:“那垂钓之人的山脉消失了。” 季清婵似乎早就知晓此事,从始至终都不曾回头去看,她在黑袍之下伸出白皙纤美的削葱玉指,扯住季月年的袍袖,低声道:“还有十息。” “十息?” 季月年有些疑惑,可下一刻,心神深处便有着可怕无比的危机之感汹涌而至! 季清婵抓着季月年的锦青袖袍,声音愈加低了一些:“七息。” 轰! 季月年神情冰冷,甚至就连神魂都有了些许震颤。 有一尊恐怖至极的生灵,满怀着杀意,跨越无尽距离,正朝着此处遥遥而来。 极东方向渺茫天穹的尽头之处,有大片大片的虚空无声无息撕裂开来,虽然距离很是遥远,可季清婵还是瞬间便察觉到了危险的来处,将手中的锦青袖袍抓的愈紧了些:“极东,五息。” 季月年一双瞳孔之中分别燃起漆黑的通灵业火、炽红的洞虚真火,朝着那虚空塌陷之处望去。 轰! 极东天穹之处,有可怕至极的强横力量降临而至,在季月年的感应之中,境壁如同天崩地裂一般崩塌下来,强横到不可思议的威压横扫而来,即便相隔无尽距离,都令季月年的神魂有些震颤。 黑袍的阴影之下,季清婵轻轻阖上了眼睛,喃喃道:“三息。” 季月年心中思绪疯狂翻涌,神思已是运转至了极限。 不经意间,其目光扫过了不远处一望无际的北海水幕。 水幕将北海之境与北俱芦洲陆境隔绝开来,任何生灵都无法通过。 除了北海龙宫的真龙血脉! 季月年眸光冰冷,抓过季清婵纤美白皙的小手,指间泛起炽白的剑光,瞬间便在她的手腕之上割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方才在垂钓之人的阵幕之中行走之时,季清婵便已经将那七十滴北海真龙血源炼入了血脉之内。 血流如注,雪白的剑芒绞缠之下,那鲜红的血液化作漫天血雾,将季月年与季清婵包裹在了其中。 季清婵强忍着落雪剑芒带来的腐蚀剧痛,睁开了眼眸,低声道:“一息。” 神异的玄光缠绕而起,扭曲之间,季月年与季清婵尽皆化作细碎的沙尘,与那血雾混合在了一处,穿过北海水幕,落入了北海之中。 三十六般变化之术! 轰! 下一刻,有震耳欲聋的巨响传遍天地! 渭渊地境的无数生灵皆是朝着极东之处望去,甚至就连北海边缘的渊底之境都疯狂震颤起来! 仙光翻涌之间,一尊身着灿金长袍的俊美少年神色冰冷,在天穹之上撕开一道又一道的裂缝,踏天而下! 自玄海天降临而至的太乙真仙! 第三百七十六章 威势煌煌而来,如鼠逃窜而去 入渡两劫,可称之为大圣;破渡三灾,则称之为太乙! 寻常生灵得证太乙,谓之三灾太乙真境,唤作太乙散真;而天境生灵渡过三大灾劫之后,则称之为太乙真仙! 金袍少年踏着五彩灵云遥遥降临而至,冰冷地俯视着北海水幕交境之处,道:“极北边陲巡守天神何在?” 神力涌动之间,渭渊山海尊神自极天之上凝聚而出,朝着金袍少年拱了拱手,道:“见过真仙,如今此地已经没有了极北边陲,那巡守天神也早已回转天庭昼伏天,不知真仙以何身份而来?” 金袍少年神色更冷,仙力感应之下,已是极为清楚地知晓,这几百年之间自己错过了许多事,心中不禁愈加恼怒,道:“你既然是此处的摄守神灵,那我问你,近些时日里可曾感应到佛家源教的气息?” 渭渊山海尊神看了他一眼,并未回应其询问,而是摇头笑道:“真仙若是受了玄海天敕令而来,还请取出诏令与我一观;真仙若是私自下境,便是犯了天规,我这便催动本源神力勾连夜伏天巡守天神,将你处置。” 夜伏天,三十三天天庭第二天,负责统持四大部洲无数地境神灵之事。 金袍少年的修为乃是三灾太乙真境,若是放在州陆地境,不过是一个太乙散真;可若放在玄海天,便是入了天籍的太乙真仙,虽然境界皆为三灾太乙,身份地位却是天差地别一般。 “我乃是奉了镇北仙府密令而来,数百年前便化生而下,专责彻查极北边陲的佛家余孽诸事,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金袍少年有些恼怒,却拿这渭渊山海尊神没什么办法。 方才那季月年已经逃入了北海水幕,悟净的气息再次失去了线索,让他的心中更为焦急。 渭渊山海尊神摇了摇头,道:“你既然负责清查此事,那这数百年之间,你又去了哪里?” “这……” 闻听此言,金袍少年不禁有些支吾。 前时玄海天镇北仙府得到了一些模糊的线索,便令他化身为布衣老汉降临而下,负责在极北边陲之中寻找悟净的真身,可这金袍少年眼见六百年期限还有着数百年之久,便在季月年那里留了一道神魂烙印,悄然回转玄海天耍子去了。 三灾太乙真境的生灵受天光映照真灵,久视长生,数百年光阴不过弹指,待其想起这一桩事,已是过去了足足五百余年。 为了逃避镇北仙府责罚,他只能再次离开玄海天天壁,强行以真身降临而下,寻着那一丝神魂烙印的气息,直接朝着季月年而来。 渭渊山海尊神见他如此模样,心中已是清明透亮,冷笑一声,道:“真仙还是快些回转玄海天罢,如今的极北边陲更名为渭渊地境,已经入了北俱芦洲北部的地脉,若是被那些北部的无法无天之辈察觉到有一尊天境的三灾太乙真境在此,只怕……” 闻听此言,金袍少年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这也是他前番隐匿行踪化生而下的原因。 北俱芦洲北部,并不缺三灾太乙真境的生灵。 这些生灵最为仇视之人,便是天境之上的太乙真仙。 同样是三灾太乙真境的修为,身份地位却是天差地别,久而久之,让这些太乙散真心中生出了无边无际的怨气。 任何一尊太乙真仙都不敢轻易降临陆境,其中尤以西牛贺洲、北俱芦洲为甚。 西牛贺洲乃是佛家源教传道之地,有数之不尽的大妖横行于世,可佛家源教却从来都不曾约束,这也就导致西牛贺洲成了三十三天天庭诸多真仙的禁地。 甚至时不时地有西牛贺洲的惊天大妖三两成群,冲霄而上,去玄海天天壁之下玩耍一圈,威风够了便又回转西牛贺洲,让那些玄海天的太乙真仙如履薄冰,敢怒不敢言。 北俱芦洲虽然归于三十三天天庭,可玄海天毕竟是三十三天之中最为孱弱的天境,对于北俱芦洲北部的那些可怕生灵而言,玄海天亦是从来不曾被其放在眼里。 “罢了,想来一个三灾太乙之境的妖物也翻不起什么风浪。”金袍少年神色有些悻悻,全然没有了方才踏天而下的可怕气势。 渭渊山海尊神目光微动,已是察觉到了北俱芦洲北部隐约传来的气息,拱手笑道:“真仙慢走。” 金袍少年瞥了渭渊山海尊神一眼,冷哼一声,便化作一道金虹没入了天穹之上。 “跳梁小丑而已,”渭渊山海尊神摇了摇头,目光之中满是鄙夷,“区区一个太乙真境,也就在这无人问津的极北边陲耍耍威风,你若敢在北俱芦洲北部如此张扬,只怕转眼之间就被人吞噬了真灵。” 北俱芦洲太过浩渺无穷,极北边陲虽然贫瘠荒芜,却也有着足足数百地界的广袤疆域,即便是三灾太乙真境的生灵,感应到此处的气息也需要一些时间。 金袍少年虽然知晓季月年就在北海水幕之下,却根本不敢去触碰那道水幕。 北海水幕乃是海境与陆境的境幕,在境幕之中巡守的神灵皆是四品以上的大天神,莫说一个小小的三灾太乙真仙,即便是镇北仙府的金仙亲自降临,也不敢对巡守境幕的大天神有所不敬。 三灾太乙真境,对于荒芜贫瘠的极北边陲而言乃是如天一般的恐怖存在,可若放在这渺茫无尽的天地之间,却是稍不注意便有可能被人打杀的蝼蚁。 当初灵台方寸山的渊涧初证太乙之时,便差点死在前往南海的路途之上。 其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行至了普陀圣境境底,更是险些被韬光水幕之下的仙女随手碾死。 灵台方寸山的嫡传弟子尚且如此,一个玄海天的三灾太乙真仙更不用说,除了能在无人问津的极北边陲耀武扬威之外,甚至就连北俱芦洲北部都不敢踏足。 “不过是一只玄海天的老鼠,我早就察觉到了这厮的气息,如此愚钝蠢笨,竟然也能破渡三灾,这些天境的原生生灵实在可笑至极。” 玄光流转之间,悟净在渭渊山海尊神身侧凝聚而出,眉眼之间满是嗤笑。 渭渊山海尊神看了他一眼,并未开口。 普陀圣境以北俱芦洲边缘无人注视的极北边陲与渭渊山海之境布局,自然不会留下一丝一毫的差错,这尊山海神灵虽是北海天令敕封,却早就已经入了佛家源教。 甚至就连北海龙宫第九宫对于此事的态度,都有些不清不楚。 北海龙宫与玄海天之间有着无数元会的争端,任何能让玄海天吃瘪之事,北海生灵都很是乐见其成。 第三百七十七章 那是菩萨真颜 北海水幕之下,季月年稍稍低着头,望着手腕之上璀璨夺目的炽白光圈,已是知晓了那金袍少年的身份。 正是一直都在寻找悟净的布衣老汉。 虽然金袍少年方才如同跳梁小丑一般,被渭渊山海尊神与悟净视作仓皇逃窜的老鼠,可对于此时的季月年而言,其三灾太乙真境的修为却是可怕无比,极难抵抗。 若是方才不曾催动北海龙宫的真龙血脉穿过北海水幕,不慎落在那金袍少年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季主,这道神魂烙印……” 在黑袍阴影的掩藏之下,季清婵的小脸有些苍白,其手腕之上的伤口此时已经愈合,只余了一道淡淡的红痕。 季月年摇了摇头,道:“这是三灾太乙真境的真仙所留,我即便昼夜不停地使用通灵业火、洞虚真火交替焚烧,也需数百年光阴才能将其完全抹去。” 太乙真仙便是三灾太乙真境,在州陆之境则称之为太乙散真,亦称太乙散仙。 “季主,不如暂且在北海边缘的渊底之境寻一处安静之地,待将此烙印抹除之后,再回归北俱陆境,如何?” 季清婵低垂着目光,望向深不见底的渊底之境,轻声开口。 她乃是身鬼化生凝形,季月年又是其化生之主,她早就已经知晓通灵业火与洞虚真火的存在,故而并未表现出诧异之色。 季月年稍稍思忖片刻,摇头道:“此真仙定然不会毫无代价地将真身降临极北边陲,若是当真如此,那这玄海天的天境境壁也太随意了些。” 玄海天乃是距离四大部洲最近的天境,虽然与其余天境相比很是孱弱,却也有着诸多天规束缚,无论是三灾太乙真仙还是仙府金仙,都不可能随心所欲的降临州陆之境。 顿了一顿,季月年似是有所察觉,道:“季清婵。” 季清婵藏于宽大黑袍的阴影之下,轻声应道:“季主。” 季月年静静地看着她,眸光微冷,道:“你方才说,要在这渊底之境待上数百年,到底藏着什么心思?” 季清婵摇了摇头,沉默了下来。 季月年还不曾开口,便有一道扭曲的虚影自数丈之外凝聚而出,神力涌动之间,目光淡漠冰寒,冷冷地朝着此处望来。 这是一尊巡守神灵的无数化身之一。 当初黎羽能够逃离出北海水幕,除了拥有北海龙宫的真龙之血以外,更有敖洵世子提前算准了巡守神灵何时离开。 方才情急之下,季月年却是根本来不及在意境幕之上的巡守神灵,而是直接催动季清婵的真龙血源穿过北海水幕,进入了北海海境之中。 “北海真龙血裔,出入水幕可有诏令?” 那神灵化身望向季清婵,声音之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 神力震荡之下,季清婵的黑袍被掀了开来,青丝散落如瀑。 她轻轻抬首,望向那尊神灵化身,柔软的唇角稍稍勾起,道:“自然是有的。” 她的声音空灵冷澈,极是好听。 季月年则是细细打量着这尊神灵化身,神色有些沉凝。 虽然这巡守神灵仅仅只是一道化身,可却让季月年感受到了无法抵挡的恐怖压力。 甚至这尊化身,比方才那三灾太乙真境的金袍少年都要可怕。 “取出来,”神灵化身冷声道,“若有北海龙宫诏令,恕你无罪。” 季清婵稍稍侧头,望着季月年,轻声道:“你方才问我,为何想要在这渊底之境待上数百年,那我便告诉你,我想与你一直待着,就安静地跟在你身后,什么都不做,便是极好。” 那尊神灵化身似是有些不耐,再次开口道:“三息之内,取出北海诏令,否则以擅闯境幕之罪,就地处死。” 若不是季清婵如今蕴藏着北海龙宫的真龙血脉,这尊神灵化身根本不会如此废话。 寻常生灵若是胆敢接触北海境幕,早已被其随手一戟扫灭了真灵。 “季月年,我化生以来一直都以黑袍遮面,你还不曾真正看过我,”白皙纤美的削葱玉指扯过锦青袖袍,季清婵轻轻抓着季月年的手,低声道,“此次让你看得仔细些。” “我好看么?” 她仰着小脸,与季月年相距不过一尺,满头青丝都垂落在了季月年的手臂之上。 此番言语之间,显然已是有了赴死之意。 天象身鬼有着诸多神异之能,其中最为诡异之处,便是能够隐于天象之中,不被任何生灵所察觉。 显然,季清婵已经决意自陨,将身鬼的天赋隐匿之力加持于季月年,尝试着让其逃出生天。 若不是即将陨灭,以她那隐晦不言的性子,绝无可能朝着季月年说出这番话。 季月年稍稍低下头,望着季清婵,神情有些古怪,心神动间,身周有神异至极的玄光缠绕而起。 三十六般变化之术。 其修为只有神宫宿灵之境,如今所施展的变化之术瞒不过三灾太乙真境的生灵,却能骗过巡守神灵的一个弱小化身。 仙道与神道之间,有着本质的差别。 那神灵化身望着空无一人的崖石,下意识地怔了一怔,随后便反应了过来,冷哼道:“原来是变化之术,又是灵台方寸山的弟子。” 其随手凝聚出一块记录神石,身形散成漫天水光,下一刻便在海水之中弥漫无踪。 …… 季月年轻轻松开手,略一沉默,道:“你方才……” 玄光翻涌之间,季清婵慌忙抽回手指,将自己重新掩藏进了宽大的漆黑罩袍之中。 黑袍的阴影之下,她的小脸已是羞臊的通红,偷眼望着身前的清美少年,指间依稀残留着冰凉柔软的触感。 季月年的目光愈加古怪,道:“你方才之言,到底是何意?” 季清婵在一丛巨大的珊瑚之下席地而坐,整个人都缩在黑袍之中,一言不发。 季月年走到她身侧,低垂着目光,静静地看着她的罩袍,半晌之后,才道:“季清婵,你若当真有了别的心思,我便不能再用你了。” 季清婵依旧沉默,只是其袖袍之下掩藏着的眸光,微不可察地颤了一颤。 “季清婵,我方才所言,你可知晓了?” 许久之后,她终是点了点头,再抬眼望时,那魂牵梦萦的少年已是不见了踪影。 …… “我好看么?” 她的满头青丝如瀑般散落而下,冷澈清灵的声音犹在耳畔。 …… 季月年静立于遂川河畔,凝望着奔涌翻腾的汹涌暗流,思绪翻涌。 其眸光微冷,渊深的心境没有泛起半点波澜,轻声道:“若只论骨相,自然极是好看,不管是琼楼、青笛,还是寒池、晗光,形貌姿容皆逊你几分。” “只有那女童的侧脸,那般倾尽天地的仙姿玉貌,能够稍稍胜你一筹。” 在古老的真灵记忆里,季月年曾见过一个身着织锦莲瓣缎裙的女童。 细细密密的雨幕之中,南海之畔的礁石之上,那女童轻轻拂动着冰冷潮湿的石面,一缕柔顺的青丝沾染了雨水,紧紧贴在她白皙如玉的耳垂之侧。 季月年望见了她的侧脸。 那是菩萨真颜。 …… 思绪流转之间,季月年的眸光更冷。 “我背负着如天一般的因果,随时随地都有万劫不复之忧,这人世间的庸碌情欲,怕是无福消受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镇海仙君,滔天之恨!东海真宫,剑起昭明! “季主。” 诡异的声音浸入神魂,季月年侧头看去,季清婵静静地立在数丈之外,隐藏在了宽大的黑袍之中。 她的气息,已是不知不觉有了一些变化。 季月年并未太过在意,而是细细感应着手腕之上的神魂烙印,数息之后,终是定下了心思,道:“即刻回转北俱陆境。” 其中蕴藏的气息已经极为微弱,那三灾太乙真境的金袍少年显然已经回到了玄海天。 季月年心中笃定,其前番已经以真身降临过极北边陲,短时间之内绝对不可能再次现身。 季清婵始终都不曾开口,只是沉默着跟在了身后。 季月年伸手拉过她的袍袖,催动三十六般变化之术,化作两尾随处可见的游鱼,离开了遂川暗河,朝着北海水幕所在的方向游去。 待行至北海水幕之下,季清婵所化的游鱼身周早已泛起炽红血光,将自己与季月年尽皆包裹在了其中。 季月年带着季清婵穿出水幕,玄光萦绕之间,游鱼变作了鸟雀,遥遥飞出数百里距离,堪堪现出了本相。 “此处不是极北边陲。” 季月年环顾四周,入目所见皆是苍翠繁茂的参天古树,每一棵古树都高及数百丈,密密麻麻的枝叶四散生长,遮蔽了天穹之上金红的日光。 季清婵低声道:“方才穿出水幕之前,在我的感应里,此处就是渭渊地境,不知为何却是至了此处。” 数百丈之外,一只羊头人身的怪物从巨树之后走了出来,惨白的双目之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神采,静静地朝着此处望来。 片刻之间,便有数百只羊头人身的可怕生灵陆陆续续从四面八方的古树之侧冒了出来,将季月年与季清婵围拢在了其中。 季清婵哂笑一声,道:“这些妖不妖鬼不鬼的东西,实在是有些愚蠢。” 此言落罢,她便轻轻张开檀口,发出了一声古怪的清吟。 龙吟。 无论是东海龙宫还是北海龙宫,被炼化而出的纯净真龙之血皆是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差别。 汲取了五十滴真龙之血以后,季清婵的真龙血脉所需血源已经完整,若是再有十余万年的漫长水磨工夫,便能修成一条前所未有的天象真龙。 半透明的灿金波纹横扫四方,震荡波纹所过之处,那些羊头人身的可怖妖鬼皆是无声无息地瘫倒在地,化作细碎的白光消散无踪。 季月年走上前去,伸袖抓过一些浅白光点,略微感应一番,神色稍稍冷了下来,道:“诡异的死气,竟似是来自于幽冥的气息。” 此言落罢,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心念动间,指间的浅白光点尽皆溃散,径直朝着古树林的深处行去。 约么行出数百丈,终于走出了这片诡异的树林,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座灰白破旧的古老神殿。 那灰白宫殿的殿门之下,一只身高数丈的羊头怪物侍立在侧,冷冷地看了过来。 据古籍记载,东海之畔有尸皋之山,绵延六千九百余里,其中有着可通幽冥的怪物,羊首人身,若是修业日久,甚至可以化作真正的无常尸鬼。 “小殿下,我已是等你许久了。” 沧桑的声音自灰白神殿之中传了出来,殿门侍立的高大羊头妖物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在季月年的注视之下,一只极为苍老的羊首怪物在殿门之中走了出来,望向季月年的目光之中满是惆怅。 季月年望着羊首怪物满是褶皱的妖异脸庞,蕴藏在真灵之中的记忆翻涌而至,就连心神都有了些许震颤。 昭明山境的生灵。 羊首怪物走下神殿石阶,细细打量着季月年,喃喃道:“竟与敖离小公主有九分相似,不愧是三殿下的嫡系血脉。” 东海龙宫第一真宫,超脱真龙血脉,入了天籍的第三尊真龙太子,唤作敖丙,东海之中的无数生灵,皆称其为三殿下。 敖丙太子汲取无量东海之龙脉而诞世,生而宿慧,百年骨龄便破渡三灾劫数,得证太乙,千年骨龄轰开金仙天劫,短短二十万年之内,便超脱了真龙血脉,又连破两境,自炼仙龙之血源,更是得了天境天庭敕令,封作“胜神州极东镇海仙君真龙三太子”。 其仙讳之中的“胜神州”,指的便是东胜神州。 苍老的羊首怪物走到季月年身前,想到难过之处,声音下意识地低了下来:“三殿下的性子极是孤傲自负,任何事都是自己一力承担,从始至终都瞒着玄阴神女神上与敖离小公主,不准她们离开昭明山境,直至其陨灭之时,都不曾将真相告知玄阴神女神上。” “其龙血化身陨落之前,使用大神通将我的尸皋之山从东海之畔挪移了此处,便是为了等待敖离小公主的苏醒,而我则依旧留在昭明山境,直至山境崩灭之后,才回到了北海边缘的尸皋之山。” 羊首怪物的神色愈加沉郁,缓缓道:“我却不曾想到,敖离小公主竟然也陨灭了真灵,如今我即将寿尽转生,若不是前些时日里勾连离恨察觉到了你的气息,我早就已经舍去了这一幅残躯。” 离恨乃是敖丙太子取天河真水亲自炼制,赐予敖离公主的护身至宝。 季月年沉默良久,道:“三殿下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何事?” “如今的你,甚至连蝼蚁都算不上,即便得知又能如何?”羊首怪物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怎么,你怕了么?” 季月年的瞳孔之中隐约有着湛青漩涡流转,轻声道:“我若是不知前尘往事,如何接下这一段因果?” 与季月年因果勾连最重的生灵,便是赵阴月,而赵阴月则是敖丙太子唯一的嫡系血脉。 这段因果若是不曾了结,季月年无法真正成道。 羊首怪物看了他一眼,污浊灰白的瞳孔之中隐约泛起一丝光亮,道:“三殿下被天境天庭敕为‘胜神州极东镇海仙君真龙三太子’之后,不仅在东海真宫之中威望日深,甚至诸多洞天福地、源教圣地都颇有流传,东胜神州之内也有许多生灵为三殿下立了牌位,日夜供奉。” 说道此处,那羊首怪物的神情逐渐变得怨毒。 “不曾想到,那天境天庭之中竟是也有一尊来头极大的‘三太子’,因不满三殿下的仙讳与其相似,竟是纠结了许多背景深厚的妖魔鬼神,狠下辣手!” “在东海无数生灵的瞩目之下,执掌东海龙宫第一真宫的三殿下被数不清的天地神鬼倾力围杀!” “死战之下,东海真宫竟是被生生血洗了一遍!” “三殿下不仅被诛碎了神魂,更是被戮灭了真灵!” “这般过后,那些妖魔神鬼尤不放过其尸身,不仅抽干了仙龙血源,剥去了天敕金皮,更是拔了三十三道血肉仙筋,生吸了龙骨之髓!” 羊首妖物跪在地上,无神的双目之中流出两行鲜红的血泪,低泣道:“三殿下早有不祥预感,提前便将玄阴神女与敖离小公主封禁在了东海之畔的昭明山境,并且分出一道龙血化身陪伴,在我等的护持隐瞒之下,如此这般,竟是瞒过了数万年之久!” “那道龙血化身的余力渐尽,我等却无人敢告知玄阴神女真相,直至昭明山境崩灭,神女随之陨落,她都不知晓三殿下去了哪里……” 羊首妖物死死抓着季月年的肩膀,泣声道:“那天境天庭,事后竟是降下了一道谕令,言三殿下有欺天大罪,按天规论处,当诛!” “东海真宫数十亿无辜的生灵被血洗之时,天规在何处!?” “众目睽睽之下,那般骄傲自负的三殿下,其尸身被生吞活剥之时,东海颜面被践踏入了泥土之时,天规又在何处!?” “敖离小公主不敢面对这些残酷可怕的真相,选择了真灵逝灭而去。” “当初玄阴神女以上古天生神灵的本源神力护持着我等,让我等昭明山境的生灵得以苟延残喘,可是我等……怎敢有一丝一毫的忘记!?” “我等苟活至今,即便被佛家源教当做棋子也在所不惜!” 苍老的羊首妖物颤抖啜泣,低声嘶吼道:“小殿下,如此滔天之恨,你若不雪,可为人子?” 第三百七十九章 家奴反骨!谁才是昭明余孽? “赵阴月逝灭之后,此因果早已种于我的真灵深处,即使我下境轮回往生,重换一个神魂轮转,也躲不过,”季月年伸袖把地上的羊头怪物扶了起来,“只是你既然在此处等待敖离公主苏醒,定然极为清楚地知晓太楚安阳郡城之中的十六年,这十六年之间,你为何不曾出手将其救下?” 羊头怪物苍老的脸庞皱了起来,叹了口气,道:“看着敖离小公主陨灭,我心痛极,可我却是万万不能出手。” “当初我等在玄阴神女本源神力的护持之下离了昭明山境,商议之下,索性直接脱去了道家源教的气息,前往西牛贺洲落草为怪,尽皆入了佛家源教疆域。” “后来有一尊罗汉真君寻到了我,不知为何竟是知晓三殿下曾经将我的尸皋之山挪移至此,就与我打了个商量,让我前来北海之畔等候。” “那罗汉真君言,敖离小公主的道心不坚,担不起这么大的因果,若是想要为三殿下与玄阴神女沉冤昭雪,便绝对不能出手。” 其言落罢,一侧的季清婵蓦地上前一步,冷声道:“你撒谎!” 苍老的羊头怪物眯了眯眼睛,转头朝着季月年道:“小殿下,这是哪里来的腌臜鬼物,竟敢在此口出妄言?” 季月年神色莫名,看了季清婵一眼,道:“说下去。” 季清婵的声音更冷,道:“此羊怪方才曾言,其前来尸皋之山乃是为了等待敖离公主苏醒,后来才通过离恨察觉到了季主的气息;可如今又变成了受那罗汉真君指使,眼睁睁地看着敖离公主陨灭,如此前言不搭后语,到底是谁在妄言!?” 羊头怪物定定地看着季清婵,半晌之后才摇了摇头,叹道:“小殿下,此鬼物恶毒至极,简直是心如蛇蝎!玄阴神女与三殿下的滔天之恨近在眼前,这厮竟然还在刻意挑拨,实在该死!” 季清婵冷哼一声,道:“你以为这些不知真假的陈年往事就能颤动季主的心神么?更何况,那敖离公主才是季主的母上,若当真要报仇雪恨,只怕季主首先便要将你这个见死不救的羊头妖物诛碎真灵!” 季月年轻拂袖袍,打断了季清婵,侧头看向苍老的羊头怪物,笑道:“接下来你是不是想说,神殿之中有着能够跨越州境的传送神阵,可以直通东海之畔昭明山境?” 羊头怪物怔了一怔,并未开口。 季月年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指了指神殿殿门之下那高大健壮的羊头怪物,继续道:“你是不是还要对我说,你即将轮转往生,然后让这只阴阳渡境的尸鬼随侍于我?” 苍老的羊头怪物脸色微变,道:“你……” 季月年眸光冰冷,嘴角却依然噙着笑意:“我方才便察觉到,这所谓的尸皋之山根本就是幻境。” “绝不可能,”灰白神殿的殿门之下,那一直沉默不语的高大羊怪行至近前,依旧是冷冷地盯着季月年,“两仪神阵似幻如真,即便三灾太乙真境的生灵也不会察觉到幻境的虚实,你的修为如此孱弱,怎么可能看破这两仪神阵?” 季月年摇了摇头,道:“季清婵虽是身鬼化生,可其血脉深处的真龙气息如此浓郁,这老羊怪却将其称作腌臜鬼物,仅此一点,便足以证明这尸皋之山乃是虚幻。就算你等不是幻象,也一定跨越了无尽遥远的距离,将这尸皋之山的投影尽数化形在此,否则决计不会察觉不到季清婵的真龙气息。” 光影扭曲之间,两只羊首怪物逐渐合在了一处,沉声道:“本以为如此惊天隐秘能够让你一时之间神魂恍惚,没想到你的心境修为竟然如此可怕。” 季月年不置可否,只是静静地望着这只诡异的羊怪,道:“你到底是谁?” 那羊头怪物冷笑一声,道:“我方才说了,我曾经乃是昭明山境的生灵。” 闻听此言,季月年已是想通了许多事,心神深处一片冰冷,道:“据我所知,玄阴神女仅仅只是将敖离公主送出了昭明山境,此后便再无余力。你等之所以能够苟延残喘至今,只怕早已投了道家源教的三十三天天庭,背弃了东海真宫,背弃了昭明山境,将三殿下完全忘在了脑后。” 羊头怪物嘴角缓缓裂开,发出了一声怨毒的嘶叫:“敖丙那厮恶事做尽,合该陨灭,我等仅仅只是顺应天命而已!” 疯狂诡笑之间,它已是不再掩藏自己的目的,低吼道:“我等寻找你这昭明余孽已久,若不是离恨之上的归白露分裂出真灵本源将这些事告知我等,只怕你这孽种还会继续逍遥法外!今日我便摘了你的真灵,拿上天境天庭领赏!” 归白露! 此家奴不甘心在敕水神印之上等死,竟是狠心之下分裂真灵本源,将离恨之上的诸事传入了那些苟活的昭明生灵耳中! 方才这羊头怪物一番言语,皆是为了引诱季月年心甘情愿地进入两仪神阵,从而直接将其摄到西牛贺洲! 第三百八十章 离开极北边陲,真正的北俱芦洲 咣! 这座两仪神阵跨越无尽遥远的距离,毫光大放! 玄光映衬之下,羊头怪物诡异的脸庞愈加扭曲起来。 季月年的真灵止不住地震颤,根本不曾犹豫,而是直接引动了阴月背面的离恨神力! 轰! 瑰美的冰蓝神光横扫而出,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瞬间便将两仪神阵撕开了一个可怕的裂缝! 羊头怪物显然不曾想到季月年神宫宿灵之境便能够引动离恨,见了那冰蓝神光,忍不住怨毒嘶叫道:“归白露这厮不当人子!竟然对我等有所隐瞒!” 作为昭明山境之中的生灵,其最为惧怕的便是三殿下,敕水神印乃是敖丙太子亲自炼制,而敖丙太子的气息,对其而言乃是心神深处最为恐怖之事。 在离恨神力护持之下,季月年施展三十六般变化之术,化作一道七彩光虹,径直在两仪神阵的缺口之处映照了出去。 羊头怪物逃离昭明山境之后,便一直都在西牛贺洲苟活至今,前时归白露分裂了真灵,将季月年之事传入了昭明山境残余生灵那里,引得这些生灵蠢蠢欲动,皆是欲要前来北俱芦洲捉拿季月年,然后去谒见三坛海会大天神寻个赏赐。 这羊头怪物根本等不及跨越诸多州境海境,而是直接施展神通投影至此,虽然很是方便,赶在了那些昭明山境生灵之前,可碍于化形投影之故,其手脚被限制了太多,许多神通手段根本施展不出,阵法的威能也极是有限。 归白露虽然身在离恨之上,却一直都被封在神印内部,根本不知晓季月年神宫宿灵之境的修为便能引动离恨神力,亦是不知晓季月年修习了灵台方寸山的三十六般变化之术。 归白露不知,这些昭明山境的生灵自然也不知。 “三十六般变化之术!你竟然当真入了佛家源教!” 见了那道贯穿而出的七色彩虹,羊头怪物已是震骇至了极点! 其前番对季月年所言的罗汉真君之事,几乎尽是信口胡诌而来,天地之间的每一尊混元真君之境,皆是尊贵无比的强横生灵,又怎会屈尊前去西牛贺洲寻找一群落草为怪的丧家之犬? 两仪神阵轰然破碎,亦是引起了渭渊山海尊神的注意,季月年所化的虹光刚刚冲破了两仪神阵,便被浩瀚奔涌的神力包裹了进去。 渭渊山海尊神自天穹之上凝形而出,低头望着北海之畔扭曲虚幻的尸皋之山,冷哼道:“若你真身在此,我尚且惧你几分,此时不过区区投影,焉敢放肆?” 其挥袖之间,无穷无尽的渭渊神力降临而下,直接将那尸皋之山的虚影碾成了无数碎片! 羊头怪物立于灰白神殿之下,冷冷地望着自渭渊山海尊神身侧现出身来的季月年,其声音愈加冰冷怨毒:“如今昭明山境的残余生灵皆已知晓了你的存在,季月年,你能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一世!” 此言落罢,它的身形扭曲之间,亦是被渭渊神力绞杀成了细碎的光影。 渭渊山海尊神随手布下一个隔绝灵幕,侧头看向季月年,神情有些莫名,道:“这羊头怪物的神通不小,明明远在西牛贺洲,却如此清楚地知晓北海境幕的薄弱之处,在你穿过北海境壁的那一刻,恰到好处地将你笼入了两仪神阵的虚影之中。”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尊神,你与那渭渊大圣之间……” “莫要再问了,”渭渊山海尊神摆了摆手,侧头朝着极南之处看去,“我虽然贵为天境神灵,可在这渭渊地境,我的作用只有一个,便是协助渭渊大圣与悟净,在这无穷无尽的北俱芦洲地脉之中掺入一丝佛光,此事想必你已知晓。” “而你……” 渭渊山海尊神收回目光,看向季月年,“我并不知晓你与普陀圣境之间有何关联,若不是悟净有着护你之意,我方才不会出手。可你要记住,棋子终究只是棋子,虽然有目光注视着你,可一旦陨灭了便是陨灭了,那些目光的主人绝不会出手帮助于你,对其而言,至多只不过是换个棋子而已。” 言至此处,渭渊山海尊神忽地叹了口气,笑道:“对于那些目光来说,就连我,也是如此。” 此言落罢,这尊天境神灵不再开口,而是化作漫天神光涌动消散,离开了此处。 渭渊山海尊神,渭渊大圣,甚至整个渭渊地境,皆是为了帮助悟净破渡三灾,得证太乙,从而在这无人问津的极北边陲种下一丝佛光。 “季主,上有玄海天的太乙真仙如倒悬之剑,下有昭明山境的余孽追寻而来,这极北边陲,已是待不得了。” 季月年的袖袍之间翻涌出一丝黑光,凝聚出了季清婵的身影。 “此时境况,我却是想到了数百年前的一桩往事,”季月年轻轻笑了笑,“当初极北边陲划为数百个地界,我曾在元衍地界的摧日疆域诛了一尊恶神,那恶神的本相是一个男童,为了能够在摧日疆域生存下去,他受尽了无数苦楚。” 季月年抬起头来,遥望着极南方向,低声道:“他临死之时,曾言‘这天下之大,难道竟没有我容身之处’,我此时虽然不曾沦落到那种境地,却也与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季清婵隐藏在黑袍之下,定定地看着茕茕而立的季月年,眸光颤动之间,竟是隐隐有些心疼。 “这极北边陲,确实不能再待了,”季月年侧过身来,朝着尸皋之山的虚影崩灭之处看了一眼,“羊头怪物的言语之间虽然多有些虚假,可那‘三坛海会大天神’,却绝非虚构,其在天境天庭之中的地位决计不低,不然这些昭明山境的余孽绝对不会如此疯狂。” 季清婵行至近前,心下愈加担忧,道:“若是昭明山境的余孽寻不到你,恼羞成怒之下,直接上禀‘三坛海会大天神’,届时其定会倾天地之力将你诛灭,重重天罗地网镇压而至,又该如何是好?” 季月年轻声道:“只能在这些昭明余孽念着贪功,将此事捅到‘三坛海会大天神’那里之前,愈加努力的修行。不过若是这些腌臜之物当真撕破了脸皮,也无大碍。” 闻听此言,季清婵的神色之间有些疑惑。 季月年指了指西方,道:“这天庭有三十三天天境,浩渺无尽,那‘三坛海会大天神’纵使背景再深厚,又能占到几分?更何况,这天地之间除却道家源教,还有着佛家源教的存在,东胜神州、北俱芦洲皆归于三十三天天庭,可那佛家源教的西牛贺洲,却是天境生灵最为恐惧之处。” 季清婵心下有些焦急,道:“那些昭明余孽便在西牛贺洲之中!” “西牛贺洲有着数不清的可怕妖魔,这些丧家之犬又能算得了甚么?不过是夹着尾巴勉强过活而已,”季月年轻轻笑了笑,“如今在归白露那里闻见了一丝腥味儿,立时便急迫地蜂拥了过来,足以见其现状并不算好,不然行事也不会如此疯狂,一些首鼠两端之辈,不足为虑。” “季主,那我等如今去哪里?” 季清婵清灵好听的声音传入耳畔。 “真正的北俱芦洲。” 序章 北俱 午时。 炽热的日光透过残破的窗棂,毫无遮挡地照在张麻子脸上,张麻子眯了眯眼睛,口中不清不楚地嘟囔几句,下意识翻了个身,把陈旧的木榻压的吱呀作响。 自从逃窜到了流州边境,那些府兵便仿佛见了鬼一般,纷纷停下了追赶,让连续杀了数人的张麻子狠狠松了口气,疯狂奔逃数日,本就已经口渴不堪,如今终于在这流州边境找到了歇脚之处。 这是一处极好说话的农家,仅仅只有一个丧了夫婿的农妇。 那善良的妇人不仅为自己准备了热水热饭,更是熬了奶白的豚骨汤,香气四溢,极是诱人。 张麻子腹里空空,竟是连续吃了三大碗。 “张相公,饭好了。” 妇人轻柔的声音传入耳畔,张麻子晃了晃脑袋,一屁股从木榻之上坐了起来,又带起一阵吱呀乱响。 使劲揉了揉眼睛,张麻子侧过头,稍稍避开炽烈滚烫的日光,口中道:“这就来!俺老张这一觉睡到了中午,可真是饿坏了!” 那农妇在门框之侧探出一个和善的头颅,掀开布帘,笑道:“张相公,豚骨汤熬好了。” 在张麻子看不到之处,农妇的脖颈之下,竟连接着数尺粗细、不断蠕动着的漆黑虫身! 那虫身之上有着密密麻麻的钩足,更是生满了狰狞的倒刺,在那虫身的尾部,有一个蜂窝一般的囊袋,此时正一动一动,朝着灶台之上铁锅中挤出腥臭恶心的污浊之液! 张麻子下了木榻,伸手在农妇的脸上摸了一把,笑道:“昨夜太过疲累,今晚张相公就让你好好舒服舒服。” 那农妇并不在意张麻子占她的便宜,面上带着笑,一把将张麻子拉进堂屋,道:“汤给张相公盛好了,趁热喝了罢。” 张麻子望着农妇风韵犹存的姣好身段,忍不住眼睛更亮,不过腹中的饥饿之感太过强烈,张麻子咽了口唾沫,顺手捏了捏农妇浑圆的屁股,便直接端起灶台之上冒着热气的大碗,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 那农妇穿着一双做工粗糙的布鞋,倚靠在门框之上,看着张麻子大快朵颐,脸上的笑容似乎从来都不曾有过改变。 第三百八十一章 江陀府境 子时。 流州边境,酒肆。 “季月年道兄难道已经将那一缕仙符气息使用了么?” 白玉楼体会着元景仙符之上颤动而起的微妙感应,自言笑道:“使用仙符气息摄缚化生的身鬼拥有无法想象的强大修力,聪慧机敏,最擅伪装,季月年道兄,你所持的仙符虚影乃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要多加些小心才是。” 酒肆之前有一方约么十丈方圆的清澈水池,皎白的月影映入其中,冷风卷过,泛起澹澹的水波。 白玉楼行至水池之畔,锦缎月白长袍的倒影随着池水的波纹轻轻颤动,化作了细碎的灿白水光。 “这么冷的天,公子怎地还在外边儿站着?” 吱呀一声,酒肆的木门被由内而外推开,一身粗布衣袍的小厮满脸尽是热情的笑容,快步迎了出来,道:“夜风这般寒凉,公子快些随我……” “走罢。” 白玉楼出言将他打断,径直朝着酒肆里行去。 那酒肆的木门大敞着,昏黄却温暖的油灯光芒洒落出来,伴随着食客酒客的吆喝之声,有喧嚣熙攘的热闹气息弥漫而出,完全打破了方才的冷寂安静。 那小厮怔了一怔,随即便重新换上了一幅笑脸,跟在白玉楼身后进了酒肆。 咣。 小厮落后白玉楼几步,踏过门槛之后,反手便将两扇木门关了起来。 这酒肆虽然并不算大,此时却是有着不少食客,如今见了白玉楼走进大堂,皆是纷纷将目光望了过来。 一个青年带着数个侍女。 四个持刀披甲的府兵,以及一个蒙着面庞的少女。 还有两个吃的满面油光的老者。 这两个老者坐在靠近木门之处,面前摆着满满一大桌子酒菜,酒至半酣之处,时不时地大呼小叫一番,方才白玉楼在酒肆之外听到的喧嚣叫嚷,便是这两个老者所发出。 那小厮引着白玉楼落座,笑道:“这位公子,小店虽然不大,酒菜却管饱,只要区区二十块灵玉便可。” 白玉楼伸袖一拂,满是油渍的木桌之上便出现了整整齐齐的二十块青翠玉石,浓郁的天地灵气逸散而出。 那两个老者不知何时已是安静了下来,有些嫉羡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白玉楼桌上的二十块灵玉。 甚至就连不远之处押着蒙面少女的四个府兵,如今亦是面色各异,陆续朝着白玉楼望来。 仅有那数个侍女环绕着的青年不为所动,只是端起酒盏抿了一口,嘴角勾起一丝莫名的笑意。 流州酒肆,数年之前不知不觉出现的一处神秘之地,生灵若要在此借路而过,皆需在酒肆之中吃上一顿茶饭,否则还不曾来得及越过流州边境,便会极为诡异地暴毙而亡。 对于府境之中的凡人,这酒肆仅仅只是收取银两;而对于燃起心火的强横生灵,则是收取元石、灵石与灵玉。 若要前往江陀府境,只能借路流州,流州的两侧边境矗立着绵延无尽的群山,唤作邙山山脉,无数年以来,一直都是生灵的禁地。 小厮一把抓起白玉楼桌上的灵玉,笑道:“公子稍候。” 直至那小厮转身进了后堂,酒肆之中的诡异气氛才缓和了些许,两个老者低头继续吃着酒菜,不过声音已是小了许多。 那四个持刀披甲的府兵之中却是站起了一人,径直朝着白玉楼行来,拱手道:“见过上真。” 白玉楼目光玩味地看着他,道:“何事?” 那府兵神色有些沉凝,道:“这流州的传闻太过可怕,我等虽然吃了酒肆的茶饭,却依然不敢继续前行,已经在此处踟蹰等待了数个时辰,如今终于遇见一位上真,便想着与上真打个商量,看看能否与我等同行。” 江陀府境的地脉极为浑厚,与游离于州境边缘的极北边陲有着本质的区别,生灵的修为愈高,所受到的地脉束缚压制便愈大,即使是州境之中的凡俗之人,对于妖魔鬼神之类也早已是见怪不怪。 只是关于这流州的传言太过骇人,酒肆出现之前,流州之境几乎成了生灵绝迹之处,若是欲要前往江陀府境,需绕过绵延起伏的邙山山脉,路途极是遥远。 数年之前,这座酒肆在一夜之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流州边境,无论是凡俗之人还是妖灵鬼物,只要在这酒肆之内吃了茶饭,皆能安然无恙地借路流州。 久而久之,流州之境也就重新有了生灵通行,不过许多凡俗之人依然对此处很是恐惧。 由于江陀府境的强盛地脉之故,府境之内的灵蕴气息极难察觉。 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俗之人,下一刻就可能显化出大圣真身;一个溪边垂钓的老叟,甚至有可能是一尊三灾太乙真境的无上散仙。 若是有妖魔之流大开杀戒,肆意杀戮凡俗之人,说不定顷刻之间便有数不清的名门弟子降妖伏魔而来。 故而在这江陀府境之中,除却那些真正参透地脉灵蕴的大能,绝大多数生灵都极为自觉地遵守着府境的宽松规制。 白玉楼的神情有些意味不明,开口笑道:“只是同行而已,自无不可。” 那府兵明显松了口气,脸上挂了一丝笑意,拱手道:“谢过上真。” 这四个府兵的神魂修为很是孱弱,仅仅只有归真之境,即便在这酒肆之中吃茶,上交之物也仅仅只有二十块灵石而已。 灵石与元石相类,皆是蕴藏天地元气较少的矿脉之石。 方才见那小厮朝着白玉楼收取灵玉,其瞬间便知晓了白玉楼的修为定然超出聚灵凝真之境,这才厚颜行至近前,欲要求一个同行。 “兀那府兵,我奉劝一句,莫要与这白袍之人同行。” 数个美貌侍女的环绕之间,那青年懒洋洋地放下酒盏,轻笑道:“你等已经吃过茶饭,流州之境已经不能奈何你等,自去便是,为何还要主动寻死?” 闻听此言,站在白玉楼身前的府兵显然生出了犹豫之意,神情之间也有了些许不自然。 白玉楼并未看那青年,而是直接摆了摆手,朝着府兵笑道:“方才是你主动寻我同行,如若不愿,那便算了。” 府兵愈加犹豫,转过头与另外三人眼神交汇之下,终是定下了心思,咬牙道:“依上真之意,我等何时动身为好?” 白玉楼略一沉吟,道:“待我吃过茶饭,便与你等共走流州。” 第三百八十二章 它不会,我会 府兵低低应了一声,便转身退了回去。 过了不多时候,数道酒菜被陆陆续续端了上来,那小厮更是取了一壶香气四溢的陈酿老酒放在桌上,笑道:“凡是聚灵凝真之境以上的客官,小店皆会奉送一壶辟邪酒液,公子慢用。” 白玉楼并未去看那些菜肴,而是拿起酒壶细细端详,瞳孔之中隐约有着天象之力浮现。 “好酒,如此神异的酒液,不知是哪位大能亲自炼养,为了些许功德气运,倒是费了好大的心思。” 数息之后,白玉楼目露赞叹之意,从那酒壶之中倒出了一盅,将其端在手中,一饮而尽。 无论是两个老者还是那四个府兵,看向酒壶的目光皆是欣羡无比。 辟邪酒液,才是这座酒肆真正出名之处。 “走罢。” 白玉楼将酒壶收入袖中,径直站起了身,至于那些琳琅满目的酒菜,则是丝毫未动。 他之所以前来这座酒肆,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为了蹭一壶辟邪酒液。 不远处的四个府兵对视一眼,皆是点了点头,其中一人手持长刀押着那沉默不语的蒙面少女,另外三人则是行至了白玉楼身前。 这些归真之境的府兵修为并不算高,手中的长刀也仅仅只是寻常的通灵法宝,可其却是属于江陀府境的在籍生灵,故而行走在外之时,对于那些妖魔鬼物并没有多少畏惧。 除了流州。 一行六人走出酒肆,月色盈天,凛冽刺骨的寒风刮过,让这几个府兵的脸色皆是有些苍白。 白玉楼看了一眼波纹荡漾的水池,笑道:“风势渐起,若是两个时辰之内不能进入江陀府境,只怕‘风之天象’极有可能降临江陀府的境域边缘之处。” 天象之中的“风”,比之“雨”更加可怕,极北边陲因为地脉不完整之故,只能勉强催生出“雨”,而诸般天象之中的风霜雷雪,在极北边陲之中却是根本无法诞生出来。 此时的流州境内,却是灯火通明,繁华熙攘如同白昼一般。 数不清的瑰美花灯在夜空之间绽放开来,即便是宽敞的官道两侧,都有着不少顽童在嬉笑玩耍,眉眼之间尽是纯真的欢笑。 约么行了半柱香工夫,一个府兵停下脚步,仰头望着巍峨楼阙之上篆刻的“流州”二字,稍稍放低了声音,道:“上真……” 白玉楼轻挥袖袍,道:“入了州境之后,不看、不闻、不言,只需一直前行,便不会有事。” 那府兵咽了口唾沫,遥望着门楼之下一个举着风车玩耍的孩童,只觉得神魂深处寒气直冒,再也不敢开口说话。 那孩童的脸上带着假笑,双眼直勾勾地望着这个府兵,直到白玉楼等人行入州境之后,才缓缓收回了目光。 江陀府境的地脉与游离于陆境边缘的极北边陲不同,其对于天地灵气的束缚太过强横,即便是归真之境的生灵都不能轻易御空而行。 这流州之境的两侧乃是神秘至极的邙山山脉,即便是聚灵凝真之境的生灵,若是不知死活地御空前行,也极有可能被邙山之中的可怕怪物一口吞吃了去。 行出了约么数百丈,一个府兵忽地停了下来,颤声道:“上真救我!” 白玉楼侧过头去,却见一个四五岁的稚童勾在了府兵的脖颈之上,撇着嘴角嚎啕大哭。 另外三个府兵皆是退后数步,目光之中满是惊恐。 这些流州之中的农夫、村妇与孩童,并不是人。 一丝元景仙符之力在瞳孔之中弥漫,白玉楼细细望去,那稚童的形貌在其目中逐渐扭曲,最终化作了一条狰狞扭曲的人面黑虫! 它的漆黑虫身缠绕在府兵的脖颈之上,密密麻麻的狰狞倒刺竖立起来,虫身两侧有着数不清的勾足缓缓蠕动,其稚童脸庞之上虽是在哭泣,双目之中却流出了污浊恶心的腥臭脓液,顺着府兵的脖颈淌了进去。 只是那府兵的身周始终有着一层紧贴皮肤的透明光幕,任那人面虫身的怪物如何环绕纠缠,也始终都无法突破这一层光幕的阻隔。 那是酒肆的茶饭酒菜之中所蕴藏的神异力量。 在地脉力量这般可怕的江陀府境之中,有着许多深藏不露的可怕生灵,甚至有着三灾大境的太乙散仙存在,可流州的恐怖变故却已经存在了许多时日,至今也仅仅只是多出一座边境酒肆而已。 “无碍,不必管它。” 白玉楼收回目光,继续朝前行去。 另外三个府兵赶忙压着那蒙面少女紧随其后,深怕自己落在后面。 最后的那个府兵低下头去,望着紧紧抱着自己脖颈的稚童,强自定了定心神,哭丧着脸跟了上去。 他若是能够看到这稚童的真实面目,只怕会吓的神魂震颤,甚至极有可能当场晕倒过去。 随着深入流州地境,官道两侧的房屋亦是多了起来,甚至有了一些华贵阁楼的存在,更有许多汗湿衣襟的健壮农夫在灵田之中挥舞着锄头,劳作不停。 押着那蒙面少女的府兵打了个寒颤,低声道:“这些农夫不算诡异,可若结合此时的时辰,却是反常至了极点。” 已是月上中天,子时将尽。 白玉楼蓦地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那落在最后的府兵,笑道:“掐它的脖颈。” 那府兵怔了一怔,结结巴巴道:“上……上真此……此言何……何意?” 白玉楼目光之中泛起一丝冷意,笑容却是不变,轻声道:“掐它的脖颈。” 府兵愈加慌张,竟是不曾领会到白玉楼的话中之意,颤声道:“可我已经吃过了酒肆的菜饭,根本不会被……” 轰! 一道炽光划过,府兵直接被枭去了首级。 白玉楼散去指间的玄光,道:“它不会杀你,我会。” 那四五岁的稚童在府兵的无头身体之上掉了下来,怨毒地看着白玉楼。 白玉楼根本不曾理会于它,而是看向另外一个面如土色的府兵,道:“把它举起来,掐它的脖颈。” 前车之鉴犹在眼前,那府兵再也顾不得流州的忌讳,上前便抱起那稚童,颤抖的双手狠狠掐上了它细小的脖颈! 第三百八十三章 邙山 吱! 怨毒尖厉的嘶叫之声传遍四野! 在白玉楼的目中,在府兵掐上稚童脖颈的那一刻,其身周的光幕蓦地扭曲起来,片刻之后便尽数蜷缩至了府兵的手指之上,尽皆没入了稚童的人脸之中! 愈加怨毒的嘶叫几乎刺破了耳膜! 它的脸上留下两行鲜红的血泪,漆黑的虫身疯狂挣扎,虫身两侧数不清的勾足来回扭动,密密麻麻的狰狞倒刺尽皆崩碎成了无数黑屑。 那府兵的周围,已经失去了光幕的护持。 白玉楼轻拂袖袍,一道虚幻的符箓虚影凝聚而出,玄光映照之下,那人面虫身的稚童怪物急速融化,最终化作了一团漆黑光晕,悬于身前轻轻颤动。 符箓玄光愈加璀璨,漆黑光团之中的黑色逐渐褪去,数不清的恶臭黑屑随风散去,数息之后,已是只剩了一团纯净透明的真灵本源。 随手收起那真灵本源,白玉楼侧头再看时,方才那失去光幕护持的府兵早已消失无踪,剩余的两个府兵则是颤抖着身子地看着自己,目光之中满是惧畏。 白玉楼轻笑一声,道:“莫要怪我心狠手辣,刻意利用你等。这些年来,我所经历之事太多,曾经有过善诚,却遭遇了更多的背叛,自此之后,便不敢再存有半分心软。” 短短数十息之内,仅剩的两个府兵被其强行摄了心神,依法炮制之下,再次收取了两团纯净透明的真灵本源。 前时其之所以不曾使用摄魄之法,乃是因为那稚童怪物死死缠在那第一个府兵的脖颈之上,而流州的气脉又扭曲无比,根本不能以常理论之,稍有不慎之下,便极有可能波及到那稚童怪物。 只有使用酒肆茶饭所凝聚的光幕与人面虫身怪物身上的诅咒相抵消,白玉楼才能朝着这人面虫身的怪物出手。 若是当真波及到了那怪物身上,白玉楼顷刻之间便会被诅咒缠身,后果不堪设想。 “这流州乃是常人避之不及之处,你却冒着随时都有可能陨灭的危险,在刀刃之上起舞。”那蒙面少女望着白玉楼,轻声开口。 白玉楼笑了一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般纯净神异的本源实在太过珍贵,若是不曾冒些风险,怎可能轻易便取到手中?” 蒙面少女摇了摇头,道:“你所谓的‘风险’,便是他人的性命么?” “如今你自身难保,竟然还有多余的心思为他人打抱不平?”白玉楼的指间再次泛起一丝璀璨玄光,“现在轮到你了,此间气脉太过混乱,我不欲对你使用摄魄之术,你应该知道如何做。” 方才白玉楼接连消融了三只人脸虫身的怪物,此时官道两侧已是有数不清的流州村民涌了上来,密密麻麻地站在官道之上,直勾勾地看着白玉楼。 白玉楼对此恍若未觉一般,只是定定地望着那蒙面少女,指间的玄光愈加炽目。 蒙面少女叹了口气,道:“你会后悔。” 白玉楼怔了一怔,展颜笑道:“我白玉楼此生,从来不曾做过让自己后悔之事。” 蒙面少女走到一个农妇身前,月白的面纱在寒风之中飘荡而起,她轻轻侧过头来,道:“你的生母是一座仙山之上的曼陀花妖,我说的可对?” 白玉楼的目光刹那之间变得冰冷无比,璀璨的玄光横贯而出,便欲要将那蒙面少女卷至身前。 可在蒙面少女话落之时,她的手指便已经抚上了那农妇的头发,用力一抓! 尖厉的嘶叫再次响起! 白玉楼甚至顾不得收取那受到重创的农妇怪物,心念动间,数道符箓玄光凝聚而出,护在了那蒙面少女身前。 流州的诅咒力量太过可怕,失去了光幕的护持,仅仅过了片刻,那蒙面少女便被拖入黑暗之中,彻底失去了声息。 那几道符箓玄光,甚至都不曾存在一息,甫一出现便化作光影崩碎开来。 不知何时,流州的长明灯火已经黯淡下来,天穹之上漂浮的花灯亦是坠落熄灭,官道两侧只余了渊深无尽的可怕黑暗。 “罢了,说不定只是一个有些感应之力的奇异生灵而已,若是什么重要之人,绝不可能仅有四个归真之境的府兵护送。” 白玉楼喃喃开口,低声劝慰着自己。 可其心神深处,却是隐隐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有朝一日,自己定然会对此事极为后悔。 “是时候离开了。” 白玉楼定了定心神,抬眼望去,官道之上却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柳州的村民,这些人挤在一起,诡异的眼珠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挥袖之间,那一壶“辟邪酒液”出现在手中,白玉楼嗤笑一声,拿起酒壶一饮而尽,张口轻轻一吐,顿时便有灰白的气雾凝聚而出,环绕在了身周。 白玉楼不再在意这些流州村民,而是继续沿着官道,朝着江陀府境行去。 其身周有着灰白气雾翻涌,所过之处,那些流州村民皆是面露怨毒之色,纷纷让开了身子,不敢再做阻拦。 …… 金红大日垂入重云,红霞漫天。 元景仙符仅剩的气息逐渐溃散,季月年侧过头,望向那宽大黑袍之下的阴影。 季清婵轻声道:“自离开极北边陲,季主第一次如此反常。”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心念动间,继续御使着九瓣莲台,穿过层层叠叠的瑰美云霞,朝着极南方向行去。 身鬼失去了仙符气息的禁锢,所剩的唯一桎梏,便只剩了东海真宫的血源。 罡风呼啸之间,季清婵行至近前,一缕柔软乌黑的发丝挣脱了黑袍的掩藏,在狂风之中翻扬而起。 她低垂着目光,望着九瓣莲台之下急速掠过的苍茫之境,低声道:“季主,再行二十万里,便是江陀府边缘之处的邙山山脉,不可御空。” 季月年并未开口,只是将九瓣莲台的速度稍稍放慢了些许。 仙符气息消散之前,白玉楼曾传来一道消息。 江陀府境之中据传存在着一件玄奇之物,那物事对于季月年寻回真灵之中埋藏的记忆,有着极大的帮助。 第二百八十四章 溯州边境,土地尊神 江陀府境的北境边缘,便是极北边陲明光地界之所在。 渭渊山海之境重归北俱芦洲地脉,却终究比极北边陲少上一些疆域,流沙河畔的朱紫妖国覆灭之后,更南之处的明光地界、北延地界根本不曾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 江陀府境归于真正的北俱芦洲北部地脉,其完整的地脉束缚之力可怕无比,只有聚灵凝真之境的生灵,才能在府境之中毫无阻碍地御空而行。 聚灵凝真之境乃是古称,与极北边陲之内的神海蕴灵之境相类。 而神宫宿灵之境,在北俱芦洲北部则称之为“真宫宿灵之境”。 其中虽然仅有一字之差,实质上的差距却是天差地别。 季月年所御乘的九瓣莲台没有在北延地界、明光地界停留,而是直接沿着明光地界的纵向边境一路往南,径直朝着江陀府境行去。 其神宫宿灵之境的修为已经修至了瓶颈之处,渭渊地境虽然重归了北俱地脉,可其时日毕竟太短,若是一直都在如此游离松散的地脉力量之下修行,对于自身并无益处。 季月年的神魂底蕴太过可怕,若是没有强大的地脉之力帮助沉淀修为,几乎根本不可能入渡阴阳之境的因果劫数。 溯州。 越过溯州州境,便是连绵无尽的邙山山脉,溯州也是北俱芦洲北部实质上的边境之处。 季月年所持的仙符气息虽然不久之前才尽数溃散,可其中所蕴藏的信息却早已过去了数十年之久。 即使是白玉楼也不曾想到,这一缕可称之为无根之木、无源之水的仙符气息,在季月年的蕴藏之下,竟然直至此时才堪堪湮灭。 “季主。” 罡风呼啸之间,季清婵稍稍有些低的声音传入耳畔。 季月年点了点头,心中知晓此时已经至了溯州边境,九瓣莲台之上有清光流转,在重重叠叠的云层之间穿行而过,逐渐朝着下方落去。 凝形化影之术极为耗费神海玄气,仅有在短距离之内才适合施展,似这般动辄百万里之遥的陆境穿行,只适合使用耗费玄气较少的九瓣莲台虚影。 如此长时间地催动御使九瓣莲台,不仅能够缓缓蕴养神宫之内的真灵虚影,更能时时刻刻锻养神海之中的玄气,使其循环往复,更迭自生。 “这便是北俱芦洲的地脉束缚。” 九瓣莲台落至溯州边境的山崖之上,季清婵感应着修力运转的滞涩,轻声开口。 季月年心念动间,散去了九瓣莲台虚影,道:“如此重压之下,才能反反复复地锤锻修为,似极北边陲那般松散的地脉束缚,即便修成了神宫宿灵,神魂底蕴也会差上许多。” 直至此时,他才堪堪知晓,为何明光地界的那些参会生灵当初能在摘霞道会之上游刃有余,轻松碾压极北边陲的诸多妖孽天骄。 明光地界虽然自诩为北俱芦洲北部的地界,实际却处于地脉的边境之上,即便如此,其依然能够凌驾于极北边陲的数百地界之上,足以见得地脉之力的强弱对于修为底蕴的巨大影响。 山崖之上,一道灰白雾气席卷而上,凝聚出了一个白须白发的老者。 那老者朝着季月年作了个揖,道:“可是自极北而来的上真?” 其身周有着神力流转,气息却很是孱弱,显然是溯州边缘之处的地界土地尊神。 季月年轻轻颔首,道:“不知土地尊神何故阻我去路?” 那白须白发的土地苦笑一声,道:“上真误会了,受流州变故影响,溯州数个大大小小的地界如今已经近乎生灵绝迹,几乎尽皆横穿流州,入了江陀府境。” 季清婵掩藏在宽大的黑袍之下,上前一步,冷声道:“你不是此界土地。” 闻听此言,白发土地面色微变,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季月年,身周神力流转之间,似乎随时都准备逃窜而去。 季月年微微摆手,止住了季清婵,道:“不管你是谁,既然在我面前现身而出,定然有话要讲,且说便是。” 白发土地勉强笑了笑,道:“不瞒上真,小神有一事相求。” 轰! 一道炽目的光晕横贯而出,直接贯穿了这尊土地的眉心! 季清婵散去了指间残余的瑰美玄光,道:“这厮心怀不轨,我已经将其神魂诛灭。” 季月年侧过身,眸光微冷,道:“季清婵,你僭越了。” 季清婵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乃是身鬼化生,修力感应敏锐至极,绝对不可能出错。” 季月年望着她的漆黑罩袍,道:“我自然知晓这厮心怀叵测,不过我等初临溯州,对此处并不了解,这似真似假的土地尊神对我而言,还有着许多能够用到之处。” 其言刚落,那土地尊神的残躯便逐渐溃散成翻滚的白色雾气,最终凝聚出了一颗灰白的玄珠。 “果然不是此界土地,”季月年取过灰白玄珠,双眸之中泛起通灵业火、洞虚真火,刹那之间便将其本质看了个通透,“溯州数个地界的诸多尊神只怕早已入了江陀府境,那些神印被其遗留而下,逐渐崩碎开来,被这些愚蠢的魑魅魍魉分而取之,一个一个的在这里冒充天地神灵。” 按照常理,地界神灵根本不可能离开自己的所属疆域,只不过江陀府境之中的大能实在太多,更有不可思议的上神摄守,若是强行将溯州的天地神灵挪移而去,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季月年与季清婵皆有着隐藏神魂气息之法,那假土地察觉到季月年不足一千,直接将其当做了明光地界的聚灵凝真之境,欲要将其哄入山崖之下,在残缺神印的遮掩之中一拥而上,将季月年与季清婵分食一空。 在此之前,这假土地已经做了许多类似之事,毕竟明光地界之中总有许多生灵不甘寂寞,欲要前往那神秘古老的江陀府境一探究竟。 而明光地界的真正掌权生灵却是根本不曾踏足溯州地界,在明光地界之中,其乃是至高无上的大能,一言一行皆可以决定无数生灵的命运。 若是跨过溯州、流州,入了江陀府境,这些明光地界的“大能”瞬间一文不值,若仅仅被视作乡野村夫也便罢了,最为可怕的是,江陀府境之中的地脉之力乃是完整,说不定偶尔路过的一个凡人货商便是嬉戏人间的初劫大圣,到时候若是不小心惹怒了这些可怕的生灵,只怕连死都死不明白。 第三百八十五章 烟火阑珊,指间灵线;梦里花落,宿相轮转 “我方才催动感应之力,这才堪堪察觉到,方圆百里之内竟有着约么数十只类似的蠢物,”季清婵行至近前,在季月年手中取过那颗灰白玄珠,“你在此等候片刻,我去去便回。” 冷澈清灵的声音很是温柔,少女轻笑之间,落雁羞花的仙姿玉貌尽皆掩藏在了宽大的黑袍之下。 季月年的指尖依稀残留着柔软温热的触感,静静地望着她化作漆黑阴影消散之处,眸光稍稍有些沉凝,不知在想些什么。 天象身鬼的天赋神通太过诡异,如今少了仙符气息的勾连束缚,季月年若是不曾催动东海血源细细感应,几乎察觉不到她的存在。 伸袖自山崖之上摘起一根野草,放在面前嗅了一嗅,顿时便有泥土清香漫入口鼻之间,季月年微微蹙眉,自言道:“此处乃是地境边缘,气脉交缠之下,天地灵气如此浓郁,若是寻常草木,早已生长的极为繁茂,可这里的花草却是稀稀落落,寥寥无几。” 似是忽然之间想到了什么,季月年抬起头来,目光越过溯州的数个地界,朝着那巍峨壮美到不可名状的邙山山脉望去。 因距离实在太过遥远,又有着许多云层薄雾阻碍着视线,季月年并不能一览邙山山脉全貌,即便如此,也能隐隐约约望见那直插天穹的庞大阴影。 邙山,即便在江陀府境之内,也是极为令人恐惧的生灵禁地。 浮光掠影之间,隐有乌芒聚散而起,凝作一袭宽大的玄黑罩袍,在季月年身前翩舞而落。 白皙如玉的纤细手指自黑袍之下伸了出来,如削葱一般的小指之上挂着一个以数十个雪白玄珠串连而成的手链。 那些雪白的玄珠似乎被细心凝炼过,形貌已经缩小了许多,更是泛着晶莹剔透的瑰美色泽,前番的灰白沉郁之气已经尽数消失不见,所余下的只有纯净至极的神印源气。 “这神印源气很是罕见,乃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堪堪形成,如今我已将那些魑魅魍魉的气息尽数抹除干净,”在罩袍阴影的掩藏之下,她清澈的眸光之中满是笑意,“我方才将自己的身鬼本源割裂了一丝,以此为凭,将这些神印源气尽数串了起来,如今你虽然没有了那符箓的气息,但此后只要持着这雪玉珠链,便能轻易决定我的生死。” 季月年却是不曾想到会有此事,不禁怔了一怔,稍稍低下头,朝着少女亲手凝炼的雪玉珠链望去。 割裂身鬼本源,那种扯裂神魂的撕心剧痛根本不可想象。 季清婵见他有些发怔,便径直伸手拉过他的锦青袍袖,柔软的唇角噙着笑意,将那泛着浅浅白芒的雪玉珠链给他戴了上去。 季月年沉默半晌,感应着那雪玉珠链之中身鬼本源的气息,道:“自从逃离北海水幕之后,你的脾性似乎变了许多。” “那是自然,”季清婵的声音有些低,却极是清澈好听,“这天地如此浩渺无垠,而我更是不知何时便会陨灭而去,若是依照前番那般隐晦不言的自矜性子,只怕你还会继续将我当做一道神通咒法待之。” 季月年眸光微冷,道:“现在你便不是么?” 季清婵稍稍靠近了些,一缕乌黑如瀑的发丝垂落在他的手上,轻笑道:“既如此,那你就将雪玉珠链还给我。” 雪玉珠链的串线乃是她的一丝身鬼本源,而她却早就已经看透了季月年真正的心性。 他根本不会完全相信任何一个生灵。 血河散人不行,安阳季家血脉不行,玉经天不行,渭渊大圣不行,元清不行,白玉楼也不行。 即便是其真灵记忆之中的赵阴月,都做不到。 季月年轻轻抽回手指,任由她柔软的发丝没了依托垂落下来,拂袖道:“季清婵,你……” “你甚么你,难道你当真要还给我?” 季月年被她打断,微蹙眉头,还不曾开口说话,便有着一道炽目的虹光横贯天穹,遥遥落至了身前。 那虹光逐渐散去,露出了其中之人的形貌,却是一个眉目阴鸷的紫袍老者。 “便是你等荒野散修,使用恶毒手段诛了本座的数十个义子?” 其身周的气势诡秘凶戾,乃是货真价实的真宫宿灵之境。 在这紫袍老者的感应之中,季月年与季清婵仅仅只是聚灵凝真之境的修为,故而其根本不曾隐匿行藏,而是极为托大地驭使着遁光降临而至,压根没把季月年放在眼里。 季清婵朝着季月年身后靠了一靠,低声道:“季月年,我方才割裂出了身鬼本源,如今很是孱弱,你……” 季月年并未在意季清婵的轻声细语,而是望着那自以为是的紫袍老者,神色有些古怪。 一个不神不鬼的真宫宿灵之境,神态言语之间颇为自信,张口闭口便是“本座”,居然叫喊出了些许初劫大圣的气势。 可那初劫大圣的修为,却并不是叫喊而来。 季月年心念微动,刹那之间便有着一丝炽白剑芒凝聚而出,在其指间流转窜绕。 紫袍老者依然不曾察觉到那剑芒之中蕴藏的可怕气息,神情颇为不屑,冷哼一声,道:“本座……” 轰! 其言未落,那一丝炽白剑芒便凭空撩起,径直贯入了紫袍老者的眉心神宫,将其神魂绞杀成了细碎的光影! “不知所谓的魍魉之物,也敢自称‘本座’?” 季月年极是随意地散去了落雪剑芒,摇头失笑。 季清婵行至近前,细细感应了半晌,道:“有些可惜,这厮却是不曾凝聚出神印源气,不知这溯州地境到底经历了什么,那雪玉珠链之上的神印源珠果然是机缘巧合之下所凝,此后只怕再难寻找相似之物。” 季月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伸出了锦青袍袖。 在漆黑罩袍的掩藏之下,季清婵仰着小脸,笑道:“怎地了?” 季月年摇了摇头,低头望着那只剩下数十颗雪白玄珠的白光珠链,道:“你方才将那一丝身鬼本源隐了去,我如何把雪玉珠链还你?” “还不是你的修为不够精深之故?”季清婵的笑意愈加浓郁,“你何时能察觉到我的身鬼源气,何时再自己取下来罢!” 第二百八十六章 避风 季月年轻拂袍袖,并未与她做言语上的纠缠,而是将目光望向溯州之后的邙山山脉,道:“此山脉绵延无尽,隐约有着诡秘可怕的气息,那些生灵宁愿在流州横穿而过,都不愿踏足一步邙山山脉,足以见其诡异之处。” “没甚么好稀奇,不过是一处‘鬼府’而已,”季清婵不以为意,微微摇了摇头,“在我的本源记忆里,似这般散落各处的‘鬼府’,偌大的北俱芦洲之内根本数之不清。” 季月年侧身向她看来,道:“何谓‘鬼府’?” 季清婵愣了一愣,似乎不曾想到季月年连“鬼府”都不知晓,数息之后才道:“你当真不知?” “不知便是不知,平白无故诓你作甚?”季月年心绪流转之下,却是想到了朱紫妖国晗光妖城之中的那些古籍,“若不是曾经在晗光地界通读了许多妖国纪事,只怕我现在连江陀府境都不知晓。” 其骨龄不足一千,平日里更是无时无刻不在修行,对于北俱芦洲北部的许多常识并不算太过了解。 季清婵忍着笑意,语气之中颇有些戏谑:“见你前时的样子,我还当你早就已经致知万物,原来你也有不曾知晓之事。” “我若当真致知万物,又怎会在这北俱芦洲一角蹉跎光阴?”季月年摇了摇头,神思流转之下,却是已经隐约猜到了这鬼府的来历,“结合你方才的只言片语,此时我可以推测,这‘鬼府’应是下境之府,江陀府境的生灵若是神魂崩毁,真灵便会被邙山鬼府吸摄而来,前往下境轮回往生,季清婵,我说的可对?” 随着季月年将自己的猜测娓娓道来,季清婵掩藏在黑袍之下的神情也愈加震骇,沉默半晌之后,她才堪堪回过神来,缓缓道:“你之所言,与这‘鬼府’的真正来历一丝不差。” 每一个完整的府境之中都有一座鬼府的存在,而在北俱芦洲北部,似“江陀府境”这般大小的府境如同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季月年朝着直插天穹的邙山山脉遥遥望去,道:“北俱芦洲与下境之间有着无尽遥远的距离,每时每刻都有着数不清的真灵下境轮回转生,关于此事,我很早之前就有了许多猜测,如今见了这邙山鬼府,才稍稍解了心中困惑。” 下境,又称幽冥之境,又称黄泉之境,亦是被称为九幽之境。 真灵往生轮转的所有隐秘,尽皆隐藏在了下境之中。 对于天地之间的无量生灵而言,所知晓关于下境之事仅仅只有掌管生灵神魂寿命与真灵寿命的“生死灵薄”,以及无数座根本不曾遮掩自身存在的鬼府。 虽称之为“鬼”府,可其中摄守的生灵却皆是诏令敕封的天地正神,无论是妖神还是鬼神,皆是神灵。 鬼府之人从来都不曾与所在地境的生灵有所交集,更是丝毫不敢踏足地境地脉,可若有生灵不知死活地进入鬼府疆域,瞬间便会被其中豢养的恐怖怪物吞吃了去。 邙山鬼府,便是收摄江陀府境生灵的真灵轮回往生之处。 季清婵催动身鬼修力朝着邙山山脉遥遥感应而去,数息之后,忽地皱起了眉头,道:“鬼府自始至终都矗立在那里,任何生灵都知晓其存在,只要不曾擅自进入鬼府疆域便不会有事。可那邙山之侧的流州地境,却隐隐约约给了我一种难以言明的可怕可怖之感。” “那件物事即将化生而出,如今若要前往江陀府境,只能在流州之间横穿而过,绕路已是来不及了。” 季月年心念动间,一座方圆数丈的九瓣莲台虚影自身下凝聚而出,清光流转之间扶摇而起,朝着溯州地界的深处行去。 溯州气运受到诅咒的波及,如今早已是濒临崩碎,虽然地脉之力不曾受到影响,可若州境的气运如此残破,对于生灵而言便是毫无疑问的死地。 此处的天地灵气如此浓郁,可季月年方才在山崖之上所见的野草却不甚繁茂,便是受到州境气运的影响之故。 夜色愈深,狂风渐急。 “季月年。” 季清婵在九瓣莲台边缘站起身来,语气有些凝重,道:“风势如此炽烈,不久之后极有可能诞生风之天象。” 季月年侧头看了她一眼,心念动间,九瓣莲台虚影四周尽皆涌上了灰暗的雾气,将自身气息遮蔽了绝大多数,继续朝着流州地境急速前行。 天地之间的雨无论大小,皆有可能存在着身鬼。 而在“风”之天象里,却有着更加可怕的物事。 风犼。 此怪物无影无形,有着天象诞生之物的共同特质,隐匿之能极为可怕。 其修力强弱完全取决于风势,若是风势只是勉强至了诞生“风之天象”的地步,其中的风犼便孱弱无比,面对那些蜕离了肉体凡胎的生灵只能悄无声息地隐匿而去。 可若风势足以滔天而起,这风犼便会变得可怕无比,甚至就连三灾太乙真境的生灵都有可能被其卷走了真灵。 但天象诞生的初衷并非是荼害生灵,若要躲避天象,实质上却是极为简单。 雨之天象,仅仅只需寻到一处挡雨之地,便不会再受到身鬼的侵袭。 而风之天象,却需停留在避风之处,才能免去风犼的卷杀。 风起之时,无处不在,真正的避风之处说来简单,寻找起来却是极难。 极北边陲根本诞生不出风之天象,江陀府境却是不同,故而在此处繁衍生息的凡俗之人家家户户都有着地窖的存在,一旦风势狂暴席卷而至,有了“风”之天象的预兆,便会躲入地窖或者暗室之中,无数光阴以来,此事甚至早就已经成了一种烙印在本能之中的日常习俗。 愈加可怕的罡风侵袭之下,甚至就连重重叠叠的云层都开始疯狂翻涌起来,季清婵行至季月年身侧,道:“我等需即刻落至溯州地境,寻找避风之处,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第三百八十七章 心境,罗汉真君 因为地境气运残破不堪之故,如今的溯州极是荒凉,虽然地脉之力没有受到太多影响,可地境之中的气脉却早已混乱无比,九瓣莲台甫一落下,季月年便察觉到了神宫神海之中的玄气躁动之感。 狂风呼啸之间,季清婵看向村镇南侧,道:“此地似是一处村镇,我方才稍稍感应,已经找到了最为临近的暗室。” 轰! 炽烈的罡风席卷之下,不远处废墟之中的碎石木块尽数被卷了过来! 季月年一甩袍袖,有湛青神光横贯而出,将这些崩飞的石块碾成了无数碎屑,神色有些沉凝,道:“风势愈急,即刻前往你所感应到的地下暗室。” 季清婵轻轻点了点头,伸手扯过他的锦青袍袖,玄光萦绕之间,化作一道璀璨炽目的光虹,朝着村镇南侧急速行去。 若要不受风之天象风犼的侵袭,只需前往能够避风之处即可,那些房屋阁楼虽然大抵上算是完好,却终究有着许多门窗,根本不能完全抵挡无孔不入的天象之风。 “此阁楼的地下暗室最为牢固,足足有着三层阻隔,决计不会受到风之天象的波及。” 光虹溃散,季清婵心念微动,半掩着的阁门瞬间便被涌动而出的玄光轰碎,强大的感应之力扫过地下数十丈范围,刹那之间便寻到了暗室之所在。 轰! 眼前的阁楼不住地晃动起来,狂暴无比的风势汹涌而起! 风之天象,降临于溯州! 吼! 诡异莫名的嘶吼之声响彻神魂,季清婵神色微变,道:“快些进入暗室!左侧殿,左三间,右一间,书架之后有向下的台阶!” 季月年亦是察觉到了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的诡异气息,动念之下,与季清婵化作两团灰白的云雾,朝着阁楼深处急速翻涌而入。 避风暗室存在于地下,若是直接将这些阁楼毁坏,暗室之上失去了大部分遮蔽,所谓的避风也就成了无稽之谈。 这些“天象”极为诡异,无论是“风”还是“雨”,都仅仅只有凡物才能躲避遮挡。 左侧殿,左三间。 右一间。 灰白的云雾弥漫而入,穿过了右一间的阁门缝隙,径直朝着书架之下的台阶翻涌而去。 云雾没入台阶之后,一丝湛蓝神光缠绕之间,敞开着的书架被轰然关闭,台阶之下有着数道暗门,在那湛蓝神光的流转之下亦是陆续封闭了起来。 咣! 随着最后一道暗门被严丝合缝地关上,翻滚的云雾涌动之间,显露出了季月年与季清婵的身形。 暗室虽然有着十余丈方圆,却是一处相对来说很是封闭的狭隘空间,无论是密密麻麻堆放着的布袋,还是那些泛着微微光晕的粗糙矿石,都让这暗室之中充斥着无法言明的拥挤之感。 “以这些矿石的品相观来,此处应是一处初通修行的小世家。”季月年拿起一块粗糙的矿石,辨认出这是炼制通灵法宝所用的一种灵材,名为黑曜铁矿。 其衣袖以及发丝之间,萦绕着瑰美无比的湛蓝神光,为漆黑的暗室之中带来了些许光亮。 季清婵显然有些嫌弃此处昏暗,挥袖之间直接凝聚出了数十道油灯虚影,将此处地下暗室映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那假土地曾言,溯州的地境气运即将损毁崩灭,若此事为真,这些生灵的离开倒也颇为明智,”她行至季月年身侧,与其一同望着那块平平无奇的黑曜矿石,“风之天象不知会持续多久,季月年,你自修行以来,还不曾如此憋闷过罢?” 季月年侧头看了她一眼,轻笑道:“世间有着无数燃起心火的生灵,修行精深者,不仅能够横穿山川湖海,更可出入青冥,踏破万里重云只是等闲。可这浩渺无垠的天地,总是有办法让你不得不困居一隅,从而有了锢守自悟之机。” 季清婵怔了一怔,道:“此言何意?” 瑰美的湛蓝光晕涌动之间,季月年在那一堆黑曜矿石之前席地而坐,道:“随着修为渐深,所见皆是巨峰秀水,瞻顾尽为巍峨宫阙,偶有细观微义之时,并不算坏事。” 季清婵低垂着目光,望着他发丝之间萦绕着的冰蓝光晕,竟是直接在他身侧坐了下来,笑道:“你的心境体悟与常人完全不同,实在很是罕见。” “有何不同之处?” 季清婵略一思忖,道:“据我所知,有的生灵天生便有‘明心’心境,在此心境的加持之下,修行任何咒法神通皆是事半功倍,能够轻易做到常人所不能之事。” 她顿了一顿,定定地看着季月年,声音稍稍轻了一些:“若是细细说起来,这‘明心’心境乃是一种天赋神通,不仅于修行有着诸多助益,更是对于生灵的心性有许多影响。” 咔嚓。 炽红的火焰自指间萦绕而起,季月年将手中的黑曜矿石灼成了碎屑,显露出了一丝精纯至极的黑曜元气。 “天生明心虽然神异,却是道家源教之物,”季月年再次拿过一块黑曜矿石,炽红的洞虚真火缭绕而起,“赵阴月诞下我之前,早就已经被剥去了仙藉,入了佛家源教。这一尊罗汉真君的木雕,便是赵阴月的皈依之物。” 其言落罢,一尊巴掌大小的精致木雕缓缓凝聚而出,显现在了季清婵身前。 此木雕面目冷漠,袒胸露背,赤足,长发,身周有着金红飘带缠绕而起,更有杵、轮、珠、鼓等六件佛家法器毫无依托地悬于身后,极是神异。 随着那块黑曜矿石被融成了碎屑,季月年手中持着两道黑曜元气,轻轻抬起头来,道:“这一尊罗汉真君的雕像,便是普陀圣境真正留给我的护身之物。” 第三百八十八章 她,终是上了灵山 季清婵伸出袍袖,掀下了笼罩着自己的宽大黑袍,瞳孔深处隐约泛起玄异的清光,冷澈空灵的声音在静谧的暗室之中显得愈加好听:“如今我知晓了如此之多的隐秘,季月年,依照你的性子,我还能继续陪你走多久?” 失去了黑袍的掩藏,少女足以沉鱼闭月的仙姿玉貌尽皆显露了出来。 昏黄的烛火颤动之间,美人如焰。 季月年依旧在剥离着黑曜矿石之中的源气,直至将那一丝黑曜源气取在手中,才侧头看向季清婵,轻声道:“身鬼生于天象之雨,乃是水行生灵,三大灾劫之中的第二劫数则是火劫,名为‘勾火玄寂之劫’。” 那少女拂了拂霓裳袖袍,天象玄光隐约漫入指间,清灵好听的声音愈加低了些,道:“我乃是因你之故才能化生而出,生来便欠了你偌大的因果,即使为了你身入劫灭,也算应当,只是……” “只是什么?” 季月年将那一块黑曜矿石灼成碎屑,取出了其中的黑曜源气,轻声问道。 季清婵轻轻笑了笑,指间窜绕的玄光愈加密集,却是沉默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暗室之中的烛火颤动地愈加剧烈,即使隔着三重门阙,依旧可以隐约听到上方狂风的嘶吼。 “季月年,”少女素手轻舞之间,将指间缠绕着的玄光光流编织成了一只小兽虚影,“我是在元景仙符的摄缚之中化生而出,因缘巧合之下,生来便多出了一道天赋神通,唤作‘缚灵’。” 此言落罢,她便拉过季月年的袍袖,柔软温热的指尖划过他的手腕,自那雪玉珠链之上扯出了一丝虚幻的光影。 那虚幻的光影扭曲颤动,径直被她按入了小兽虚影的眉心。 季清婵将那小兽虚影抱在怀里,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才道:“有朝一日我若陨去,便让它替我陪伴于你。” 在她的身鬼本源勾连之下,季月年手腕之处的雪玉珠链轻轻颤动,有不可抵挡的摄取之力席卷而至,将那小兽虚影卷入了珠链深处。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你生来便神思通透,应当把你我二人之间的因果关联理的更清才是。” 少女靠的稍稍近了些,嫣然而笑:“既如此,那你为何不敢看我?” 季月年眸光沉静,挥袖将所有的黑曜源气都聚拢在一处,轻声道:“我如今的心境尚未修至超脱之境,你生的这般好看,甚至隐约蜕离了凡俗形貌,若是有朝一日,当真因此生出了或多或少的不舍之意,非我所愿。” “我便如此让你不愿接近么?” 季清婵眸光深处泛起瑰美的妆红光晕,咬了咬牙,将臻首靠的更近了些,晶莹剔透的白皙耳垂之上已是浸染了些许酡红,乌黑如瀑的发丝垂落至了季月年的肩膀之上,“即使要了我,又能如何?” 暗室上方,炽烈的狂风呼啸肆虐,风犼的诡异嘶叫之音隐约传入了神魂深处。 暗室之中烛火摇曳,却有着令人安心的静谧。 好闻的少女发香漫入口鼻之间,她的复杂心绪此时没有半点掩藏,尽皆展露在了季月年的面前。 季月年并未看她,而是伸袖抓过那罗汉真君的木雕,轻轻阖上了眼眸。 “果如是如是,乃真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乃真五蕴皆空时,不落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名曰诸法空相……” 不知过了多久,季月年终是睁开了眼睛,眸光之中只余了清冷渊深,更是隐约有着重重迷雾遮蔽而来,将所有的真实心绪尽数掩藏在了不知名之处。 “季清婵。” 那少女此时正在暗室的边缘摆弄烛火,此时闻听呼唤,低声应道:“你醒了?” 季月年轻轻颔首,道:“自此之后,你需以黑袍罩身。” 少女似乎对此并不意外,仅仅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漆黑的玄光聚拢而至,在她的霓裳软裙之上凝聚出了一袭宽大的黑袍。 季月年取过黑曜源气所凝聚而出的光团,道:“微义之中可见大道,这些黑曜矿石生于地底气脉的边缘之处,价值虽然比不上元石、灵玉,却有着其余的灵物资源无可替代之处。” 那黑袍之下的身影略一沉默,道:“你欲何为?” 季月年挥袖凝聚出一团敕水神光,道:“我生来已有九百余年,却几乎从未涉猎过炼丹、诅咒、禁阵、炼器以及符箓诸道,虽然一法通便万法通,可若是能够遍修万法,同样有着诸法归一之效。” 季清婵望着他手中的湛蓝光团,似是有所猜测,道:“你要用这些黑曜矿石炼制法宝?” “化腐朽为神奇,才是大道,”季月年轻笑,“黑曜矿石乃是劣等矿石,可在洞虚真火的锤炼之下,这黑曜源气的品相却是到了极致,可以勉强炼制一件纯阳法宝。” 心境通明,灿金神魂微微颤动,有古老的真灵记忆翻涌而至。 …… 真假境壁虚幻迷离,无数星辰生生灭灭,数不清的气运因果相互勾连,构建出了一幅渺如烟海的浩大画幕。 在画幕之外的不可及之处,似这般浩渺宏大的画幕世界有无量之数,如同微不足道的恒河砂砾一般,层层叠叠地堆积在环绕圣山的轮转重极之下,承载着这座根本无法想象的玄奇世境。 须弥圣山。 环绕着圣山的轮转重极之底,在无量之数的画幕世界涌动之下,浩渺如天的气运之力涌动而至,凝聚出了一个逐渐清晰的璀璨光影。 气运光影逐渐凝实,显露出了其真实的形貌。 那是一个身着织锦莲瓣缎裙的女童。 她现身之后,无量世境之下有着数不清的可怕气息涌动而出,一尊又一尊的恐怖生灵降临而至,隐藏在轮转重极之中静静地俯视着她。 这些陆续出现的生灵可怕无比,只要稍稍动一动手指,便足以抹灭一方完整的小千世界。 那女童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惧意,只是静静地站在迷离境壁之底,轻笑道:“此处可是灵山?” 沉默许久之后,终有一尊强大到不可想象的生灵站了出来,俯视着那身着织锦莲瓣缎裙的女童,道:“须弥圣山之底的轮转重极之中有无数世界,你若能够渡过轮转重极,自然便算至了灵山。” 须弥圣山,处于天地之间的西极。 而在轮转重极之上,如天一般浩瀚伟大的须弥圣山之巅,则是佛家的源教发源之地。 灵山。 那女童轻笑,道:“轮转重极之中的画幕世界如同恒河砂砾一般数之不清,天地之间的生灵几乎不可能渡过此玄奇世境。” 方才出言的可怕生灵静立于轮转重极之间,道:“既然知晓,你便回去罢,灵山天境乃是源教上圣之地,并非你所能够窥探。” 女童眸中的笑意愈加浓郁,却隐隐约约多了些许揶揄,道:“可我,亦不是你这般庸俗之辈所能揣测。” 闻听此言,那生灵不禁动了些许嗔意,脑后庞大的功德光幕颤动之间,有数个小千世界崩碎开来。 女童并未在意于祂,而是仰头望着浩渺无尽的轮转重极,轻声道:“无中生有,方为心道。” 莲瓣缎裙翻舞之间,她一步踏出,自真假迷离境底拾阶而上。 无中生有,步步生莲。 天地之间生出感应,钟鼓齐鸣之间,有无上梵音入耳。 一尊凝聚了婆娑道果的佛陀神情怔然,定定地望着以虚无心道横渡轮转重极的女童,双目之中竟是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甚至就连婆娑道果都有了崩碎的迹象,喃喃道:“所谓心道,难道是……” 更多的道果佛陀则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女童,神色之间不曾展露出半点情绪。 她自虚无之中盈然而上,在瑰美浩瀚的轮转重极之间,成为了众生瞩目之所在。 轰! 梵音贯耳,传遍世间! 天庭三十三天境,四大部洲,四海龙宫,昆仑上圣之境,瑶池圣境,幽冥酆都,七十二圣地,三十六上灵洞天福地,周天星辰星宿,日月神只,灵台方寸山,六道轮转之境,九境先天仙灵…… 浩瀚无穷的天地之间,数不清的古老目光皆是朝着西极之处的须弥圣山望来。 她,终是渡了轮转重极,上了灵山。 无数元会之后,你以心道惊醒了沉寂的佛,天地之中无量生灵都为你颂歌。 “我心念处,身之所至。” 身着织锦莲瓣缎裙的女童轻声低语。 梵音降世,吟诵贯耳,佛光映彻之处,便是灵山。 大雷音寺。 女童仰望着寺前数之不清的石阶,轻笑道:“这苍茫天地众生熙攘,却只有你的道,能够让我泛起一丝波澜。” 她的骄傲,无与人说。 日月轮转,雾霭苍苍,不过弹指之间,已是过了无数岁月。 人世间的朝夕轻抚而过,晨钟暮鼓无数轮回,终是至了破晓。 大雷音寺的石阶之下,身着织锦莲瓣缎裙的女童依旧站在那里,只是那石阶的尽头,不知何时却是多出了一道身影。 女童仰起小脸,露出一丝清浅的笑意。 她,终是见到了祂。 那是…… 佛。 第三百八十九章 一场惊梦 灯火摇曳,那妆红霓裳的惊鸿一瞥,终是掩藏在了宽大的黑袍之下。 她那纤白如玉的手指之间,缠绕着一缕柔软乌黑的发丝,被她绕来绕去,来来回回绕了许久。 狂风止歇。 少女终于松开了那缕青丝,轻声道:“季月年,风停了。” 数丈之外,季月年自真灵记忆之中苏醒,那女童渡了轮转重极独上灵山的古老过往依稀浮现眼前,恍若一场倾尽天地的惊梦。 南海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 她成道之前,竟是那般骄傲洒脱的女子。 她的矜傲心绪,被天地众生所知晓,足以倾世。 侧头望向黑袍掩藏之下的季清婵,季月年一时之间竟是有些恍惚,心神颤动之下,险些将她当做了她。 强自定了定神,季月年眉头微蹙,心中有万千思绪翻涌。 这段古老的过往早已过去了无数个元会,甚至过去了数个无量量劫,如今却出现在了自己的真灵深处,其中所蕴藏的诸多隐秘,即便以季月年的悟性神思,此时此刻都理不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头绪。 “年儿,那佛咒,你不能再用了。” 数百年前的树冠云阙之上,赵阴月那清冷的声音犹在耳畔。 季月年摇了摇头,暂且按下心思,将诸多疑惑尽数埋藏在了脑海深处。 他自然知晓,那南海之中苍茫浩瀚的普陀圣境,甚至还有境上之境的珞珈圣山,一直都对自己这里有着不为人知的布局,而那《渡灵佛咒》,却是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成道之后所持的护道神通。 只是,人力有时穷。 即使季月年有着诸多不可言说的心绪,有着被当做棋子的不甘,有着隐藏极深的冰冷恨意,可如今自己的修为太过孱弱,根本没有资格将这些情绪表露出来。 普陀圣境,珞珈圣山,掌珠龙姬,大势至菩萨尊者,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昭明山境余孽,三坛海会大天神…… 重重迷雾涌动而来,将真灵记忆尽数遮蔽。 有朝一日,若我成道,地覆天倾。 季月年眸光清冷,心绪如同万载不化的寒冰一般,神魂深处蓦地有着一缕湛青心火燎原而起! 禅心青火! 寻常生灵至多只能燃起一次心火,而季月年的真灵与神魂却与常人有些不同,如今竟是足足燃起了两次心火! 自降生以来,季月年历经九百余年不眠不休的孤寂苦修,终是使自己的心境无限趋近于“禅心”,在真灵记忆的引动之下,第二次燃起了心火。 禅心青火,通灵业火。 再有那取自倾月公主,根种于神魂之上的洞虚真火。 足足三种心火。 在漆黑罩袍的掩藏之下,季清婵的神情有些怔然,细细感应着那一朵暗青之色的妖异玄火,喃喃道:“岂止是极北边陲第一天骄,季月年,以你的悟性根骨,即使说是七十二道家源教圣地的嫡传,也可当得。” 燃起变异心火的生灵,极少。 燃起两次变异心火的生灵,则已经稀少到了可怕的地步。 季月年阖上眼眸,复又睁开,一缕湛青火焰自瞳孔之中映照而出,片刻之间便将暗室之中所有的陈旧布袋与黑曜矿石尽皆灼成了灰烬。 禅心青火,比之通灵业火更加可怕的变异心火。 其之神异隐秘,此时此刻根本不曾展露万一。 “风停了?” 季月年拂了拂玄黑袍袖,将残余的禅心青火虚影收摄起来,轻声道。 方才禅心青火席卷之间,有着真灵之力浸染而过,季月年所着的锦青云纹织罗缎袍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篆刻着繁复云纹的玄黑道袍。 北俱芦洲归摄于三十三天天庭,三十三天天庭又有绝大多数天境归于道家源教,久而久之,在北俱芦洲之中,道袍便逐渐成为了一种华贵衣袍的另称。 黑袍之下的阴影点了点头,道:“方才我已是与你说过了。” 季月年眸光微冷,道:“那我等便借路流州,前往江陀府境。” “好。” 溯州的地境气运早已经濒临崩毁,如今遭遇了天象之风的洗礼,更是摇摇欲坠,地底气脉混乱无比,互相纠缠勾连之下,甚至引起了此处地脉之力的疯狂震动。 自暗室之中行了出来,走在阁楼的废墟之上,季清婵稍稍感应一番,道:“流州两侧皆是邙山鬼府之境,不可御空而行。” 邙山鬼府并不只有一座山脉,而是紧挨着的一大一小两座山脉,山势巍峨,绵延无尽。 说来也怪,流州正好处于两座山脉的中间之处,若要前往江陀府境,流州地境乃是必经之地。 若要绕路而行,不仅需要绕过邙山鬼府的连绵山脉,更有可能遇到许多不知名的危险。 随着流州边境酒肆的出现,只需多加些小心,借路流州便几乎没有了任何危险。 …… “那就是溯州土地记忆之中的酒肆么?” 季清婵一边回想着那些虚假土地尊神的神魂记忆,一边朝着不远之处的木质阁楼望去。 阁楼之前有着一方清池,如今乃是正午时分,在金红大日的映照之下,荡漾的池水之上泛起灿金炽目的粼粼波光,极是好看。 “两位里边儿请!” 身着粗布麻衣的小厮走了出来,脸上满是热情好客的笑意。 季月年的瞳孔之中燃起洞虚真火,朝着那小厮望了一望,却不禁有些讶异,因为那小厮在其眼中乃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凡俗之人,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修为在身。 季清婵藏在宽大的黑袍之下,低声道:“季月年,此处酒肆应该无碍。” 季月年轻声道:“我晓得了,走罢。” 此言落罢,他便径直随着那小厮进入了酒肆阁楼之中,季清婵却是在那清池之侧怔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 数息之后,季清婵将心神深处的躁动之感压了下去,在清池之前细细看上一看,随后才堪堪行入了酒肆之中。 “二十块灵玉。” 酒肆之中,那小厮引着季月年入座之后,面上的假笑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第三百九十章 朝闻道,夕暮死,你也愿意么 季月年轻拂玄黑袖袍,二十块灵玉整整齐齐地出现在了木桌之上。 “且慢。” 那小厮脸上带着笑,刚要收起灵玉,木门之外便传来了天象身鬼的声音。 季清婵走进酒肆,黑袍之下掩藏着的眸光微微颤动,道:“我等不付灵玉,付此物。” 此言落罢,她便将那二十块灵玉拂了走,木桌之上出现了四十块赤红的血玉。 龙血真玉。 要凝聚如此之多的龙血真玉,至少需要四滴纯正的龙宫真血。 那小厮怔了一怔,面上笑容却是未变,而是将四十块赤红血玉收了起来,道:“还请两位稍候。” 其言方落,小厮便直接转身入了后堂。 季月年看了一眼黑袍之下的天象身鬼,轻声道:“真龙血源如此珍贵,你便这般轻易地舍了四滴出去?” 季清婵摇了摇头,道:“你不知晓此处酒肆的规则,虽然表面上其只是收取银两、元石以及灵玉,可若是有着更加珍贵的通行灵物,譬如神源之玉、妖脉源石与龙血真玉之类,也会收取。” 她仿若不经意般地看了一圈酒肆之中的食客,继续道:“此酒肆乃是一位不知名的大能所建立,能够使生灵付出极小的代价,安然无恙地横穿流州,从而自其中敛取一些微不足道的功德气运。不过生灵所付出的代价若是珍贵一些,这酒肆所送予之物也会愈加神异。” 方才季月年早已布下了一道隔绝光幕,故而二人之间的话语并没有传入其余食客酒客的耳中。 正说话间,那小厮端着一个玉盘自后堂之中走了出来。 “两碗豆花羹,还有奉送的两壶辟邪酒液。” 玉盘被摆在木桌之上,小厮伸手指了指那两碗豆羹,笑道:“这两碗羹汤所蕴藏的破咒之力,比寻常酒菜多出十倍。” 言罢,他便直接转身离开了此处,季月年所布下的隔绝光幕对其根本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 季清婵端起一碗豆羹,轻轻抿了一口,道:“破咒便是破除诅咒,如此说来,我等也能够凭借着羹汤之中蕴藏的破咒之力,前去捕摄那些诅咒之物。” “不愿放过任何一丝功德,这酒肆的主人只怕早就已经破渡三灾,入了太乙真境。”季月年凝望着那碗满溢香气的豆花羹,思绪流转之下,却是想到了另一件事。 元景仙符的气息消逝之前,白玉楼曾略微提过流州诸事。 流州地境受到一种诡异可怕的诅咒,其中的生灵尽数化作了恐怖的怪物,在酒肆出现之前,无论是凡俗之人还是燃起心火的生灵,一旦入了流州地境,皆是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有去无回。 可若能够将怪物身上的诅咒之力破去,再将脏秽污浊的气息炼融干净,便会得到一道纯净透明的真灵本源。 受过诅咒力量的侵蚀,此真灵本源早就已经改变了本质,不仅无法继续下境轮回往生,更是显现凝聚出了真形,能够清晰无比地出现在生灵的感应之中。 此种真灵本源极为珍贵,无论是用来炼器、篆符、布阵、修业、融灵,皆有着不可思议的神异妙用。 白玉楼更是提到,在江陀府境之中有着不少势力急需此种真灵本源,一旦穿过流州地境,便有许多府境之中的生灵愿意付出极大的代价求取此物,可谓是珍稀至了极点。 这酒肆的豆花羹并不是随意赠予,只有持着神源之玉、妖脉源石与龙血真玉这般较为罕见的通行灵物,才勉强能够换取一碗豆花羹汤。 这些通行灵物的价值虽然比不上豆花羹汤,可酒肆的主人却仅仅只是为了收敛功德气运,只要能够敛取到更多的功德之力,其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对寻常生灵而言珍贵无比的灵物资源。 “走罢。” 吃过豆花羹,季月年站起身来,将那两壶辟邪酒液收入了袖中。 行出了酒肆阁楼,季清婵侧头看了一眼水波荡漾的清池,心神深处隐隐约约有了不详的预兆,低声道:“季月年。” 季月年住了脚步,朝她望来。 季清婵轻轻咬了咬牙,道:“我有些心神不宁。” “此言何意?” 季清婵仰头望着远处那笼罩在薄雾之中的巍峨山脉,道:“不知为何,每当想到流州处于邙山鬼府的夹缝之间,我便有着不安之感。” 略一沉默,她轻声道:“我等不若绕路而行,如何?” 季月年眸光有些沉凝,道:“江陀府境之中有一件物事,对我寻回真灵记忆,了结昭明山境的因果有着颇多助益,若是绕路邙山山脉,只怕为时已晚。” 东海之畔的昭明山境,乃是季月年如今所承担的因果最重之处,若是此因果不能了却,其几乎永远都无法真正成道。 自生来以后,季月年便一直都笼罩在昭明山境的因果纠缠之下,敖丙太子、玄阴神女以及敖离公主尽皆真灵崩灭,季月年生于赵阴月,所有的因果都落在了他的真灵之上。 九百余年以来,季月年的心性之所以有些淡漠,便是因为其根本无暇顾及那些纷杂诸事,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只余了孤寂冷清的枯燥修行。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若是如同赵阴月那般不敢直面这些残酷的事实,心境一旦有了破绽,滔天因果倾覆而至,季月年顷刻之间便会崩灭真灵,永远都消散在天地之间。 这些沉重之事,根本无与人说。 无论是骄傲洒脱的青笛,还是仙姿玉貌的季清婵,季月年从来都不敢动上哪怕一丁点的心思。 昭明山境的因果太过可怕,其心境根本不允许存在一丝一毫的破绽。 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无人知晓季月年掩藏在眸光深处的真正心绪,只是因为人力有时穷,在不可抵挡的因果覆压之下,其不敢也不能使自己的心境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 “你为何修行?” “为了知晓真相。” “知晓了真相又有何用?天地浩渺,众生无量,人力有时穷尽,渺小生灵,岂能与天数相争?” “为了知晓真相。” “孽障!” “为了知晓真相。” 听到第三句“为了知晓真相”之后,那询问的声音顿了一顿,语气有了些许变化。 “即便朝闻道,夕暮死,你也愿意么?” “愿意。” “即使粉身裂骨,神魂俱碎,你也愿意么?” “愿意。” “即使沉沦无量劫数,真灵湮灭,以身殉之,你也愿意么?” “愿意。” …… 第三百九十一章 东海昭明,月灵之境 “季月年,听我一言,绕路可好?” 季清婵靠近了些,在他身侧低声开口,语气之中隐约蕴藏着一丝央求。 季月年侧过头,伸袖掀过她的黑袍,望着少女泛着妆红光晕的清澈眼眸,轻声道:“我的真灵记忆被禁锢,有着许多天赋神通无法施展,若是错过了江陀府境的那件物事,便要再等三千余年。那些昭明山境的余孽若是寻不到我,定然会撕破脸皮捅穿此事,若是教那‘三坛海会大天神’得知,敖丙太子如今尚有血裔存世,你觉得这尊高高在上的天境神灵会给我多少时间?” 季清婵咬着嫣红的嘴唇,仰起小脸看着他,低声道:“季月年,我的感应不会出错,上次我有此感应之时,便是一尊三灾太乙真境踏天而来,此次……” 季月年摇了摇头,打断了她,道:“即使上次你有着感应,我不是也未曾陨灭么?可若不能苏醒真灵记忆,便无法催动离恨,无法回转东海之畔昭明山境,到了那时,便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余力能够逆转乾坤。” 按照常理,其修至阴阳渡境之后,便可初步御使敖丙太子所炼制的敕水神印,可直至季月年修至了神宫宿灵之境,才堪堪察觉到,自己的真灵记忆被无法言明的恐怖力量牢牢封锁,若是不曾借助外力,只有心境顿悟之时,才有着些许可能引动少许的真灵记忆。 敕水神印乃是东海真宫的御水至宝,若要将其催动,不仅仅需要敖离公主的血源,更是需要完整通透的真灵与神魂。 昭明山境虽然已经崩毁,可其中却存在着玄阴神女所藏下的月灵境匙,此物本是为了敖离公主所留,初衷乃是让其得证太乙之后有一个能够存身的修行之处。 季月年若是不能取到月灵境匙,便无法完全洞悉赵阴月所留的真灵记忆;可若要取得月灵境匙,却需先行前往昭明山境。 真灵不能通透完整,便无法催动离恨,以季月年如今的修为,甚至就连北俱芦洲北部都无法离开,更不可能前往极遥极远的东海之畔。当初渊涧以三灾太乙真境的修为自西牛贺洲前往南海海境,都是险些死在遥远的路途之上,足以见得横渡海境的诸多苦难。 如此这般,竟是形成了一个不可突破的循环。 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找到更多的真灵记忆,才有机会破开这个令人绝望的闭环。 江陀府境之中即将诞生的那件灵物,便是可以洞察真灵记忆之物。 季清婵仰着小脸,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半晌之后,终是不再反驳,声音亦是轻柔了许多:“季月年,你既已经做了决定,我便依你。” 季月年伸袖将她的黑袍罩好,苍白修长的指尖不经意间抚过她的青丝,道:“有着豆羹的破咒之力与这两壶辟邪酒液的存在,流州的诅咒并不算可怕,据我推测,你感应到的预兆应是来自于邙山鬼府。” “鬼府归属幽冥,素来与世间生灵毫无干系,”季清婵望了一眼那巍峨壮美的邙山山脉,声音愈加温柔了些,似乎在自己安慰自己,“我等只要沿着官道穿过流州,便不会有事。” 季月年的神色竟是罕见地有些凝重,道:“但愿如此。” 其不曾告诉季清婵的是,在禅心青火的神异感应之下,同样有着可怕至极的神魂感应翻涌而起。 朝着流州地境愈近,那恐怖致命的危机之感便愈加清晰。 可季月年更为清楚,那尸皋之山的羊首怪物苏醒之后,自己的骨相、骨龄、神魂气息以及真灵源气,定然会在昭明山境余孽之间流传开来。 这些余孽并非在离恨之上垂死挣扎的归白露,虽然有些人已经朝着北俱芦洲极北边陲而来,可同样会有一些投机取巧之辈,欲要将此事捅破出去。 无论是敖丙太子曾经的诸多恶敌,还是那所谓的“三坛海会大天神”,都不是此时的季月年所能抵挡。 苏醒真灵记忆破入阴阳渡境,从而催动离恨前往昭明山境取得月灵境匙之事,已经刻不容缓。 只有进入玄阴神女亲自炼制的月灵之境,才能躲过那些生灵的察探。 玄阴神女当初使用自己天生的本源神力炼制了两座月灵之境,第一座月灵之境护持着敖离公主逃离东海之畔,而另一座月灵之境,则是给敖离公主特意留下的存身之处,便是希望敖离公主有朝一日重返昭明山境,能够修行有成,为东海真宫的敖丙太子沉冤昭雪。 此时的境况极为危险,留给季月年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这也是他不顾神魂之中的危险预兆,执意选择横穿流州的最大原因。 流州。 举着风车的男童倚靠在阙楼之下,无神的双目一眨不眨地朝着季月年望来。 季月年行至男童身旁,眸光深处泛起一丝暗青火焰,低头看去。 嘶! 若有若无的嘶叫之声传遍四野,那男童往后缩了缩身子,灰白的瞳孔之中竟是露出一丝惊惧,不住地朝后退去,数息之间便完全隐入了黑暗之中。 繁星满天,已是夜半时分。 “这些受到诅咒的村民,似乎很是惧怕于你。” 季清婵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入耳畔。 “在我眼中,这些村民不过是一些苟活的恶虫,无甚稀奇,”季月年侧头看了她一眼,“反倒是你,性子怎地转变得如此之快?” 季清婵行至近前,轻笑道:“只是想到了一些欣喜之事。” 季月年神色有些古怪,不再开口,而是走过了高大的阙楼,真正行入了流州。 真灵深处重重迷雾遮掩,因果缠身之下,他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值得欣喜之事。 约么行出了数百丈,官道之上冷冷清清,竟是不见半个人影。 季月年住了脚步,望着州境之中的渊深黑暗,道:“这些村民似乎刻意躲了起来。” 季清婵扯过他的玄黑衣袖,笑道:“我等已经吃过豆羹,这些村民肯定可以察觉到这般浓郁的破咒之力,怎会上前主动寻死?” 她的眼眸之中虽然带着笑意,可心神深处却有着冰冷彻骨的寒意席卷而来。 那不知名的危机之感,愈加近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邙山鬼使 官道两旁的黑暗之中,蓦然之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可怕声音。 季月年止住了脚步,轻声道:“是那些恶虫。” 其言刚落,便有密密麻麻的人面虫身怪物在黑暗之间陆续爬了出来,惨白的人脸之上带着渗人的诡笑,死死地盯着季月年与季清婵。 季清婵将他的袍袖抓得愈紧了些,低声道:“这些东西怎地显出了原形?” 季月年取出两壶辟邪酒液,递给她一壶,道:“我有禅心青火,你有天象感应之力,不管它们显不显原形,其实都无甚区别。” 接过酒壶喝了一口,季清婵拉过他的袍袖,径直朝前走去。 嘶! 数不清的人脸黑虫在官道两旁疯狂蠕动,一刻不停地跟随着季清婵的脚步,却从来都不敢靠近十丈范围之内。 约么过了半柱香工夫,四周的人脸恶虫已经汇成了漆黑的虫海,而且与季清婵之间的距离也愈加近了些。 七丈。 五丈。 三丈。 季清婵停下脚步,低声道:“这些东西越聚越多,诅咒之力逐渐合在一处,不停地朝里挤压,若是再过一会儿,它们极有可能不再后退,而是密密麻麻地堵在面前,使我等寸步难行。” 季月年侧头看去,身后已无退路,四面八方皆是不停蠕动的黑色虫海,更有数不清的惨白的人脸在虫海之中晃动,朝着季月年发出咯咯的诡笑。 季清婵缓缓走出一步,三丈之外的虫海立即疯狂的朝着后面蠕动而去,但距离它们所能够到之处,又是稍稍近了一些。 季月年眸光沉凝,道:“前时白玉楼所记录的光幕景象,并非如此。寻常生灵用过酒肆茶饭之后借路流州,这些怪物虽然偶有阻挡,却从来不曾显出原形,也不曾似眼前这般将诅咒之力汇聚在了一处。” 季清婵却是摇了摇头,将声音放低了些,笑道:“陪在你季月年身边,我还不曾遇到顺遂之事,这些无妄灾祸反倒承受了不少。” 此言落罢,她便轻拂袍袖,凝聚出了一道破咒之力,将其化作数十道悬浮着的透明剑影,朝着身前横贯而去。 轰! 那些剑影尽皆轰入了虫海之中! 疯狂蠕动之下,黑色的虫海急速退出了数十丈范围,靠前的几只人脸恶虫口中发出怨毒的嘶叫之声,生满狰狞倒刺的虫身之上亦是冒出了烟气。 趁此机会,季清婵与季月年再次行出了数十丈距离。 “豆羹之中的破咒之力虽然颇为浑厚,却决计不能支撑我等走出流州。” 虽然那些恶虫退的更远了些,可季清婵的小脸之上却是浮现出些许担忧。 流州边缘的官道虽然并不算长,却也有着足足三百余里之遥,季月年与季清婵如今堪堪行出了二十里,若是按照诅咒之力汇聚的速度,只怕再过半个时辰,这些恶虫便会靠近至了身前。 若是能够御空而行,数百里距离不过尔尔,可若是在官道之上行走,这数百里距离却仿佛成了不可逾越的天堑。 流州处于邙山鬼府两座山脉的夹缝之间,其地境气脉早已混乱扭曲无,若是踏空而行,极有可能撞入邙山鬼府的范围。 “将你的辟邪酒液给我。” 季月年侧头看向季清婵,指尖有着一缕炽红火焰灼烧而起。 季清婵伸袖将酒壶递了过去。 心念动间,两壶酒液皆被季月年洒落出来,洞虚真火缭绕之间,将所有的酒液尽皆融成了翻涌的雾气,笼罩在了身周。 雾气弥漫开来,那些人脸恶虫露出惧畏,纷纷朝着官道两旁退去。 “三十六般变化之术。” 玄光萦绕之间,季月年带着季清婵化作两只巴掌大小的鸟雀,在雾气的包裹之下沿着官道急速穿行而去。 似穿花过柳一般,两只鸟雀辗转腾挪,在无数人脸恶虫的头顶轻巧地飞过,不曾沾染到一丝一毫的诅咒之力。 一百里。 两百里。 神异的玄光笼罩之间,两只鸟雀落了下来,重新化作了季月年与季清婵。 季月年脸色有些苍白,已是体会到了当年摘霞道会之时,元清带着自己施展三十六般变化之术的情景。 此咒术独自施展还好些,可若是连着另外的生灵一起变化,神海玄气的消耗会成倍剧增,即使以季月年的神魂底蕴,也只能支撑一炷香工夫。 季清婵化生蜕形之后,早就已经是一个完整的生灵,虽然她可以化作身鬼源气隐藏在季月年的袖袍之间,却与此时的境况没有任何实质上的区别。 “那些东西没那么快,我等快些离开流州范围便是。” 季月年现出身来,细细感应之下,官道之上只有寥寥数个不曾显出原形的村民农妇,方才那诅咒之力汇聚而成的人脸虫海已经被远远甩在了身后。 季清婵却是不曾开口,而是扯了扯季月年的玄黑袍袖,道:“有些不对。” “怎么?” 季月年朝她看来。 季清婵感应着神魂深处愈发浓烈的可怕预兆,蓦地抬起头来,喃喃道:“前面有人。” 季月年随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在前方的黑暗之中隐约见到了一个“人”。 浸入骨髓的冰冷寒意铺天盖地席卷而至。 那个“人”走出了黑暗,面无表情地朝着季月年望来。 那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只浑身上下散发着幽冥气息的羊脸怪物。 羊脸怪物的一双横瞳之中泛着足以浸透神魂的可怕死气,一言不发,在灰袍之中缓缓地伸出了一只手爪。 恐怖! 无法言明的恐怖气息扑面而来! 季月年的神宫神海不受控制地颤动起来,甚至就连神魂都有了些许震颤! 这是邙山鬼府之中的鬼使! 此时此刻,时间仿佛彻底停顿下来,季月年的感应之中,已是只余了那一只灰白的手爪。 生死灵薄的可怖气息封摄而至,三灾太乙真境以下,没有任何生灵能够逃过生死灵薄的束缚。 季月年根本来不及去想为什么邙山鬼府的鬼使会出手,神海玄气疯狂运转之下,顷刻间已是在身前凝聚出了数不清的防护光幕。 轰! 所有的光幕都寸寸崩碎,根本不曾造成一丝一毫的阻碍。 那灰白手爪携着生死灵薄的气息,直接抓入了季月年的眉心。 第三百九十三章 绝境 漫天青芒溃散又重聚,季月年的身形虚虚实实,最终还是没有躲过这一只灰白手爪的摄抓。 生死灵薄,掌着天地众生的寿数,只有修至三灾太乙真境,历经阴雷造化之劫、勾火玄寂之劫以及怖风通幽之劫的洗礼,才能挣脱生死灵薄的束缚,真正蜕出肉体凡胎,得以久视长生。 轰! 在灰白手爪的摄杀之下,季月年的神宫神海之上有着密密麻麻的裂缝显现,这些裂纹更是以一个极为可怖的速度蔓延开来! 季月年脸色苍白,咬牙之下,径直将《显密妙通不陨身》运转至了极限! 璀璨至极的湛青光芒弥漫而至,疯狂修复着季月年的四肢百骸,可那灰白手爪却在此时轰然加速,真正摄抓而至! 咔嚓! 生死灵薄的气息太过可怕,那灰白手爪还不曾完全临近,季月年的神宫神海便在轰然巨响声之中崩碎开来! 罡风涌动,重云乱卷,不知从何时起,流州地境的天穹之上已是电闪雷鸣。 密密麻麻的人面虫海自官道后方翻涌蠕动而至,却根本不敢靠近千丈范围之内,显然极是惧怕那个散发着幽冥气息的羊脸怪物。 诡异的是,那灰白手爪即将抓碎季月年神魂的前一刻,却是蓦然留手,缓缓化作白光消散,似乎有着将其生擒之意。 季月年得了这一丝喘息之机,灿金神魂微微颤动,《显密妙通不陨身》催动至了极致,片刻之间便重新凝聚出了一座九瓣莲台虚影作为神宫神海,身周有着炽目的青光轰然而起! 能够如此轻易地破去季月年的“不陨身”,此羊首怪物的修为,至少也是二劫大圣! 羊脸怪物身为邙山鬼府的鬼使,更是有着生死灵薄气息的加持,其真正的修为根本不可想象! 玄光萦绕之间,季月年直接施展三十六般变化之术,变作一道七彩虹光,朝着流州地境之外映照而去,季清婵则是早已化作身鬼源气,被其收入了袖袍之中。 那羊脸怪物依旧是面无表情,弥漫着死气的手指在身前轻轻一划,道:“拘魂。” 其言落罢,有着无法言明的可怖气息自其身周升腾而起! 一道高及丈许的庞大令牌虚影显现出来,遥遥映出了一道灰光! 那灰光横贯天穹而去,竟是将季月年所化的虹光直接定在了原地! 鬼府鬼使,在天地规则的加持之下,有着拘禁生灵神魂之权! 一爪破身,一咒拘魂。 这邙山鬼府的羊脸怪物,对于季月年这里似乎很是了解,甚至就连其所施展的神通咒法与神魂气息都一清二楚。 “昭明山境尸皋之山的那只羊首怪物,与这邙山鬼使之间定然有着关联!” 季清婵方才化作一道身鬼源气,如今藏于季月年的袍袖之间,已是想到了前时那尸皋之山的投影! 这邙山鬼使分明有着抓碎季月年神魂的可怕力量,却刻意留了手,决计是想将其生擒! 拘魂敕令凝聚而现,彻底定住了季月年所化的虹光,堪堪将这三十六般变化之术破了去。 那邙山鬼使的妖异羊脸之上终于露出了表情,那是一丝隐隐约约的诡笑。 “小殿下的消息透露出来之后,昭明山境苟活至今的无数生灵皆是为之疯狂,此时此刻,终究还是被我有黎一脉取了先机。” 尸皋之山,有黎氏,乃是传承无数元会的上古尸鬼一脉。 恐怖的拘魂气息翻涌而至,将季月年生生禁锢在了其中。 那羊脸鬼使一步踏出,下一刻便跨越无数距离,直接出现在了季月年身前。 “此次我私自离开邙山鬼府进入流州地境,已是犯下了天规,可若当真能够重振有黎氏的古老荣光,已无悔矣。” 其言刚落,邙山山脉的深处便有着数道可怕至极的目光望了过来! 羊脸鬼使伸袖之间取过那块拘魂令牌,神色之间隐约有了一丝疯狂,大笑道:“以我真灵,禁断黄泉!” 在其身侧,一道扭曲至极的恐怖漩涡流转而现,甚至就连流州地境的地脉之力都随之震颤起来! 那可怖的漩涡瞬间便涨至了百丈方圆,东胜神州尸皋之山的气息自其中疯狂扩散而出! 数百只羊脸怪物在漩涡的另一侧凝聚而现,冷冷地望着羊脸鬼使手中的拘魂令牌。 这些羊脸怪物的气息恐怖至了极点,每一尊怪物几乎都有着入渡三劫的可怕修为,甚至就连三灾太乙真境的存在,都有着近百之数。 更有几只气势滔天的羊脸人身生灵,其修为已经隐隐约约超出了三灾太乙真境,达到了那不可知的强横境界。 漩涡的另一侧,是真正的尸皋之山所在。 “有黎澋!尔敢放肆!” 传遍天穹的冷漠声音自邙山鬼府深处传了出来,其中蕴藏着遏制不住的冰冷杀意。 羊脸鬼使有黎澋却是根本不曾在意自己的死活,而是大笑声中,直接将那拘魂令牌抛向了通往尸皋之山的漩涡之内! 为了能够重振有黎氏的古老荣光,有黎澋身为邙山鬼使,不惜犯下天规,私自离开邙山鬼府,正是为了将季月年生生拘禁,送至东海之畔的尸皋之山! 一旦入了尸皋之山,在这些可怕的生灵面前,等待季月年的将是万劫不复。 而南海之极的普陀圣境,依旧是那般浩瀚伟大,从来都不曾泛起一丝波澜。 曾经渭渊山海尊神的话语依稀传入耳畔:“对于那些大能而言,根本不会为了小小的棋子而出手,若是失去了棋子,换一个也便是了。” 渭渊地境,悟净立于山崖之侧,遥遥朝着邙山鬼府之处望来,神色之间有着一丝可惜。 虽然身为西牛贺洲南部的流沙河之主,天境天庭敕命的卷帘大天神,可对于普陀圣境之上的掌珠龙姬尊上而言,悟净自己也只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 纵然他有些为季月年而叹息,此时却也只是有心无力。 二十丈。 十丈。 那块拘魂令牌距离扭曲的百丈漩涡愈来愈近。 邙山鬼府之中的几位鬼将如今已经怒到了极致,有黎澋身为鬼使,私自离开邙山山脉乃是犯下了天规,后果不堪设想。 这些邙山鬼将即便再怨恨有黎澋,此时却也不敢离开邙山鬼府半步,只能眼睁睁地望着有黎澋燃烧自己的真灵,勉强维持着那灰白扭曲的传送漩涡。 第三百九十四章 一爪破身,一咒拘魂 有黎澋的气息愈来愈衰弱,可其神情却是更加激奋,低吼道:“小殿下如今落入有黎一脉手中,若是能够得到三坛海会大天神的些许封赏,我之陨灭又算的了什么!?” 北俱芦洲与东胜神州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过遥远,有黎澋仅仅只有二劫大圣的修为,只能依靠燃烧自己的真灵,通过尸鬼血源勾连尸皋之山的气息,这才勉强催动出了这一座漩涡。 漩涡崩毁之际,便是有黎澋的真灵碎灭之时。 五丈。 三丈。 片刻之间,那拘魂令牌已是到了扭曲漩涡之前。 漩涡的另一侧,尸皋之山的有黎氏生灵皆是露出或多或少的激动之色,也有着不少有黎氏生灵凝望着燃烧真灵的有黎澋,神色之间有着些许惋惜。 其能够入鬼府担当鬼使之职,足以证明其天赋根骨远超常人,若是再过数个元会,说不定能够成为尸皋之山有黎氏的又一位大能。 可那昭明山境的“小殿下”实在太过重要,若是能够凭此得到三坛海会大天神的青睐,损失区区一个二劫大圣根本算不上什么。 鬼府乃是陆境与幽冥下境之间的勾连之处,尸皋之山虽然位处东海之畔,可四大部洲的无数鬼府却皆是由幽冥酆都敕封而来。 有黎澋之所以能够跨越遥远距离,在北俱芦洲北部边缘的邙山鬼府担任鬼使,乃是先自东海之畔行入了幽冥下境,此后才自幽冥下境直接敕至了江陀府境的邙山山脉,并不曾走过两大部州之间的苍茫山海。 一丈。 在漩涡之力的涌动之下,那块拘禁着季月年的拘魂令牌逐渐扭曲起来。 有黎澋如今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以无匹的心志强行催动着那可怕的漩涡,仰天嘶吼道:“以我真灵,禁断黄泉!” 吼! 大吼声中,其残破的真灵之上蓦地绽放出无数毫光! 此时见有黎澋的真灵即将崩灭,漩涡另一侧的尸皋之山中,大多数有黎氏生灵皆是露出了不忍之色。 只有一尊超越了三灾太乙真境的羊首人身生灵站了出来,冷声道:“有黎澋犯下天规,乃是自寻死路!尸皋之山自此之后,剥夺有黎澋的尸鬼源气,将其逐出有黎氏!” 其言语虽然冷漠,可其目光之中却是隐约有着一丝哀伤。 有黎澋私自离开邙山鬼府,死便死了,可却决计不能牵连到尸皋之山。 濒临死亡的有黎澋颤了一颤,面上反而露出了一丝笑意,侧头朝着那漩涡之前的拘魂令牌望去。 不望倒好,这一望之下,竟是让有黎澋神魂惊颤,直接呆怔在了原地! 那块拘魂令牌,竟然在距离漩涡的一尺之处停了下来! …… “这玄奇的天地太过浩渺无穷,每走一步都艰难无比,或许这九百余年的挣扎,都只是可笑至极的徒劳之功而已。” 扭曲的虚无之间,季月年眸光之中掩藏的迷雾尽数散去,展露出了最为真实的情绪。 知晓真相的代价太过巨大,稍有动念,便有倾覆天地的万重杀机浪涌而至。 “原来我与赵阴月之间,也没有甚么不同。” 季月年似是有些如释重负,轻轻阖上了双眼,低笑道。 即便绕路邙山,有黎澋依然会寻找机会离开鬼府,季月年执意借路流州,并不是被拘禁在此的理由。 “季月年,你要放弃了么?” 季清婵冷澈清灵的声音隐约传入耳畔。 季月年缓缓睁开眼睛,凝望着身前的少女,轻笑道:“九百余年孤寂的苦修,自以为神异无两的神魂底蕴,不值一提的些许骄傲,这些……又算得上什么?这天地实在是太过广袤,人上有人,仙外有仙,到底要历经多少劫难,才能窥见道的尽头?” “季月年,你……” 季月年摇了摇头,打断了她,道:“我当真有些累了。” 季清婵的小脸挂上了些许冰霜,低声道:“我所倾慕之人,是那个矜傲无双的季月年,而不是一个自暴自弃的窝囊废,你若是真想逃离,并非没有机会。” “窝囊废?”季月年展颜而笑,“你说的不错,我若是消耗真灵本源催动《渡灵佛咒》,确实有可能挣脱拘魂令牌的束缚,可是……然后呢?” 季月年的声音提高了一些,“然后如同丧家之犬一般仓皇逃窜!?” “似先前那般,神魂陨灭,真灵被卷到敕水神印之上,如此重复着苟且偷生!?” 季月年站起身来,俯视着少女的小脸,露出了一丝自嘲的冷笑,“是了,我倒忘了告诉你,如今不知那归白露与谢裳动了什么手脚,我根本无法勾连到敕水神印的气息,除非能够再次觉醒真灵记忆,否则就算想做缩头乌龟都做不了。” 季月年一把抓过季清婵的肩膀,咬着嘴唇,道:“就算我使用佛光挣脱了拘魂令牌,又能逃到哪里?你告诉我,除了极北边陲那个无人问津的旮旯之地,这北俱芦洲何处不是遍地杀机?” “更何况,流州地境的变故早已惊动了江陀府境的那些大能,”季月年松开了她的肩膀,神色之间竟是有些释怀,“虽然有黎澋即将崩灭,可我若是当真在众目睽睽之下展露出了佛光,只怕下一刻便会被江陀府境的太乙散仙抽魂炼魄,涤尽真灵。” “九百余年光阴,我一直都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我以为,有朝一日能够拨云见日,雾散月明。” 季月年在扭曲的虚无之中坐了下来,轻叹一声,道:“我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心境,亦是低估了这浩渺无穷的天地众生,四大部洲生灵有无量之数,我虽然是敖丙太子与玄阴神女的血脉后裔,可若依此便将自己当做天命之子,却还远远不够资格。” 季清婵一直都静静地望着他,听着他自言自语。 直至他安静了下来,她才轻声道:“季月年,你还有我,不是么?” 季月年侧头瞥了她一眼,并未开口。 季清婵的眼眸之中泛着妆红的光晕,清灵好听的声音轻柔了许多,道:“季月年,我若走了,你会想我么?” 第三百九十五章 命数轮转,梦里笑靥 不待季月年开口,她便自言道:“是了,以你的性子,只怕再过些年数,便不会再记得我。” 玄光萦绕之间,季清婵的眸光逐渐浑浊,似是失去了以往的清澈明透,仿佛她眼前的一切景物,都模糊了起来。 一团炽红的光晕自她的眉心蜕离而出,没入了季月年的神魂之中。 那是已经蕴养完整的真龙血脉。 数息之后,季清婵轻轻阖上眼睛,伸袖抓过季月年的手腕,低声道:“元景仙符的气息给了我一丝虚假的真灵,让我能有轮回往生之机。如今我愿放弃真灵轮转,化作天象身鬼的精纯源力加持于你,天象之力生于日月,这些源力足以惊醒你的血源,让你能够重归离恨。” 纤美白皙的削葱玉指抚过季月年的手腕,雪玉珠链之上所余的那一缕身鬼源气缓缓浮现出来。 这一缕身鬼源气在她指间绕来绕去,终是化作了光点消散。 “季月年,当初你承受着撕裂神魂的剧痛,割离了自己的玄阴神血换来龙宫真血,随后直接将那玉瓶递予我,便是我初次心动之时。” “可我知晓,你有着自己的路要走,根本无暇顾及世间的庸俗情欲。” “自从那时起,我便告诉自己,只要能够安静地跟在你身后,便满足了。” “当初我化生之时,你曾言‘冷清孤寂,月下婵娟’,将我唤作季清婵,这个名讳,我极是喜欢。” “我曾经听闻,那些碎裂的真灵都会到一个神异的地方去,那地方被唤作‘轮转重极’。” 季清婵轻轻侧过头,倚靠在季月年的肩膀之上,低笑道:“季月年,你一定要继续走下去,若有朝一日我当真有了轮回往生之机,可你却已不在这世间,那我宁愿永生永世,沉沦不醒。” 季月年怔怔地低下头,映入眼帘的是瑰美至极的嫣红光晕。 她那漆黑如瀑的满头青丝逐渐虚化,最终化作嫣红的光点溃散开来。 待到季月年站起身来,季清婵已是从头至尾都消散成了无数瑰丽的光点,凝聚成了一只半透明的蝴蝶光影。 那半透明的蝴蝶光影扇动着翅膀,在黑暗之中洒下绚丽璀璨的光流,绝美轻盈。 璨光流转之间,那蝴蝶光影在季月年指间翩跹而舞,便如渭渊山海初见之时,似凤穿幽谷一般盈然,似蜻蜓过水一般轻灵,似鸾游云海一般端美,似蝶舞桃花一般明媚。 不知过了多久,那半透明的蝴蝶光影终是合拢了双翅,缓缓停在了季月年的指尖。 桃花依旧,蝶香盈袖。 恍若隔世。 季月年自恍惚之间惊醒,待再看之时,手指之上早已是空空落落,只余了细碎零星的嫣红光点。 “季清婵。” 季月年似是有些迟疑,轻轻唤了一声。 数息之后,却没有等到半点回应。 扭曲的黑暗虚无之中,散碎的嫣红光芒映照之下,那个将自己掩藏在黑袍之下茕茕玉立,广袖盈香的身影已再不复见。 蓦然间,天地之间仿佛有着不可抵抗的伟力奔涌而下,击碎了那一个小小的时空禁锢,光阴长河流转奔腾,似乎一切都回到了最初。 季月年轻拂玄黑袖袍,推开了木门。 映入眼帘的,是笼罩在阴影之中的巍峨山峰,灵泉山。 那宏伟山峰的背后,则有着一层半透明的湛蓝光幕,护持着灵泉山与灵泉村,在这浩渺无垠的月轮背面游荡。 挣脱拘魂令牌,苏醒真灵记忆,勾连敕水神力,扶摇而归离恨。 这些三日之前的琐碎记忆化作密密麻麻的光幕,仿佛在顷刻之间便陆陆续续浮现出来,在神魂深处极是清晰地流淌而过。 季月年目光冰冷,心念动间,瞬间便勾连了敕水神印的器灵,一个身着黑衣的青年在其身侧凝聚了出来。 那黑衣青年甫一现身,便半跪在地,恭敬道:“见过小殿下。” 季月年轻轻点了点头,道:“将谢裳、归白露押来。” 其用上了一个“押”字,黑衣器灵心领神会,挥袖之间,浩瀚无尽的湛蓝神光涌动而至,直接将灵泉山巅的两个身影摄了过来。 归白露乃是二劫大圣,谢裳则是三灾太乙真境的生灵,此二人的神魂之上都有着敖离公主亲自凝炼的枷锁,根本无法抵抗敕水神印的摄缚。 “这怎么可能!?” 归白露神色惊惶,目光之中满是不可置信。 谢裳则是面色凝重,沉声道:“小殿下,你竟然还能重返此处?” 那黑衣器灵静立在一旁,将铺天盖地的湛蓝神力凝聚成道道枷锁,捆在了二人的身上。 季月年走到归白露身前,望着他有些闪躲的眼睛,轻声道:“你倒是舍得,竟然冒着无**回的巨大风险,强行把真灵分裂开来,也要将我的消息告知那些昭明山境的余孽。” 归白露如今的修为已经跌到了初劫大圣,如今在神力绳索的捆缚之下动弹不得,口中叫道:“小殿下!这一切都是谢裳指使!这厮老奸巨猾,所有的事情都是此獠出的主意!” 谢裳对归白露颇为不屑,可却并未反驳其口中所言,而是叹了口气,道:“小殿下欲要如何?” 季月年略一沉默,蓦地展颜笑道:“谢裳大圣何出此言?都是归白露这厮蛊惑人心,此人恶毒狠辣,不住地从中挑拨,实在该死!器灵何在!?” 其最后一句话,却是朝着那黑衣器灵所言。 “小殿下。”黑衣器灵拱了拱手。 季月年嘴角稍稍勾起,道:“将此獠的神魂剥离,涤尽真灵,使用离恨镇压,不许其轮回往生,留着真灵本源充作炼宝灵材。” 归白露面色剧变,目中尽是不甘之色,当下开口吼道:“季月年!分明是谢裳这厮出的主意!我只是听从……” 其言未落,便有着浩瀚如天的离恨神力镇压而下! 轰! 归白露的神魂直接被离恨神力绞灭成烟! 谢裳的眸光微不可察地颤了一颤,垂首而立,不敢再多言半句。 季月年行至谢裳身侧,道:“还不快给谢裳大圣解去束缚?” 黑衣器灵朝着季月年拱了拱手,心念动间,谢裳身上的神力绳索寸寸崩碎,化作湛蓝的光晕消散在天地之间。 季月年拉过谢裳的袍袖,笑道:“在此处静修一段时日之后,我便打算重归昭明山境,不知大圣意下如何?” 其眉眼之间虽然带着笑意,瞳孔深处却尽是冰冷。 谢裳恭敬行了个礼,道:“但凭小殿下吩咐。” 其稍稍低着头,望着季月年的玄黑道袍,心神深处隐约泛起了一丝彻骨的寒意。 这位小殿下,似乎有了一些变化。 这变化,对自己极为不利。 第三百九十六章 般若通幽真火! “既如此,这些时日里你便为我收取一些游荡的月华灵光,如何?” 季月年的声音很是平淡,丝毫听不出其喜怒。 谢裳稍稍低垂着头,道:“既然是小殿下吩咐,谢裳自当遵从。” 敕水神印之外,有着许多四处游荡的月华灵光,这些月华虽然珍贵,收取起来却极是耗费神魂本源,对于谢裳这等三灾太乙真境的生灵而言极是得不偿失,这也是谢裳与归白露与从来都不曾收取这些月华灵光的原因。 可对于季月年来说,阴轮背面的月华灵光却是神异无比,有着诸多不可思议的妙用。 “且去罢。” 季月年拂袖挥退了谢裳,在原地静立片刻,便径直朝着灵泉村另一侧的水晶树殿行去。 那是笋神秀曾经的行宫,也是灵泉村另一侧的边缘所在。 如今笋神秀早已被彻底抹杀,月光之灵所化生而出的瑶亦是授首伏诛,方才就连归白露都被诛碎了神魂,敕水神印之上比起之前清静了许多。 季月年走到树殿边缘,凝望着湛蓝光幕之外的渊深黑暗,竟是隐隐约约生出了一丝安心之感。 在真正勾连敕水神印之前,这种安心的静谧,是他从来都不曾体会过的情绪。 敕水神印仿若一粒尘埃般,漫无目的地游荡在浩渺无垠的月轮背面。似乎远离了所有的因果纠缠。 “嗷呜。” 雪玉珠链轻轻颤动,一只小兽虚影凝聚而出,仰头朝着季月年低声嘶吼。 季清婵所留下的最后一件物事,便是这个以纯净的天象之力所凝聚而成的虚幻生灵。 “回去待着罢,待我入劫之时,你还有着许多用处。”季月年扯过它毛茸茸的耳朵,直接将它丢入了雪玉珠链之中。 “嗷呜……” 耳边的低吼之声愈来愈远,季月年却是未曾在意这些,而是望着湛蓝光幕之外时不时拖着长长焰尾划过的月光之灵,心神深处万千思绪流转。 如今自己已经勾连了敕水神印本源,在离恨神力的蕴养之下,神魂所受的重创早已恢复如初,并且比起之前有了许多精进。 陨灭无数生灵的因果劫数,已是不远了。 因果劫数,乃是生灵破入阴阳渡境的必经之劫,所背负的因果愈多,此劫数便会愈加可怕。 季月年在光幕边缘席地而坐,仿若整个人沉浸在了虚无黑暗之中,喃喃道:“以我如今这般复杂的因果纠缠,若是盲目的去渡这因果之劫,绝无一丝一毫的生还之理。” 天地之间有着许多玄奇之事,自然也有着许多因果劫数的破劫之法。 季月年若当真独自入渡因果劫数,万无幸理。其之所以让谢裳前去收取月光之灵,便是为了这横亘于阴阳渡境之前的因果劫数。 以月光之灵化生而出的瑶前时已经被抹去神智,涤尽真灵,只余了纯净无比的月华本源,若是再加上谢裳所收取的那些月光之灵,季月年便可以将其炼制成一件神异至极的破劫之宝。 以月灵源力为神、以天象源力为魂的替劫化身。 那只季清婵所留下的半透明小兽,便是最为纯净的天象源力,天象源力生于日月,月光之灵亦是诞生于月轮之上,在变异心火的炼融之下,足以炼制出能够减轻劫数的化身。 “《般若心经》曾言,万象皆如叶间朝露,又如雾里之花,又如水中之月,应以虚妄观之。” “通灵业火,洞虚真火,禅心青火。” 季月年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一缕漆黑火焰、一缕炽红火焰以及一缕暗青火焰陆陆续续灼烧而起,在黑暗之中轻轻颤动。 那篇《般若心经》之上有着古老的暗金真光流淌而下,最终汇聚在了季月年的指尖。 “若是将这三种心火尽数炼融……” 在暗金真光的环绕之下,那三缕火焰缓缓汇聚在了一处。 轰! 心火纠缠之下,季月年的神宫神海都仿佛被撕裂开来,再次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裂纹! 季月年强忍着神魂深处传来的裂骨剧痛,依旧催动着那一缕暗金真光,将三缕火焰的心火源力强行摄取出来,缓缓凝聚在了一起。 其身周的湛蓝光幕不住地扭曲,显然正在承受极大的摄压之力。 三个时辰。 十个时辰。 七日。 五十日。 足足五十日过去,三道心火的源力终于被《般若心经》的暗金真光摄了出来,开始了极为缓慢的交融。 灵泉山巅,谢裳面色有些苍白,却根本不敢停下收取月光之灵,此时堪堪察觉到灵泉村边缘所传来的可怕气息,心下不禁有些惊骇,自言道:“那是佛家源教的气息,如今看来,小殿下之所以能够躲避那些昭明山境生灵的追杀,应是有着佛家源教从中作梗。” 谢裳却是不曾想到,季月年乃是依靠着天象身鬼的横渡虚无之力挣脱了拘魂令牌的束缚,与佛家源教之间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伸袖抓过一道不远之处划过的月光之灵,谢裳忍不住再次侧头朝着季月年所在之处遥遥望去,喃喃道:“难道当年敖丙太子的预言,当真会在此子身上实现……” 敕水神印被半透明的湛蓝光幕所包裹,在黑暗虚无的月轮背面缓缓游荡,光阴如同白驹过隙,弹指之间,已是过了数十年之久。 数十年来,季月年一直都在灵泉村边缘等待着三道心火的真正融合,竟是连坐姿都未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篆着繁复云纹的玄黑道袍披在冰凉的地砖之上,季月年席地而坐,任由漆黑如瀑的长发随意散落下来,瞳孔之中隐约倒映着那一缕融合了三色的玄异真火。 漆黑,炽红,暗青。 此时此刻,在《般若心经》数十年毫不停歇的炼融之下,通灵业火、洞虚真火以及禅心青火的心火源力终于即将真正融合,诞生出一道前所未有的可怕心火。 天地之间无量生灵,几乎从来都不曾出现过拥有三道心火之人。 即使偶有生灵燃起变异心火,此后又摄取了一道其余生灵的变异心火,至多也只是拥有一实一虚两道心火而已。 季月年却是凭借着妖孽至极的悟性神思,生生燃起了真正的第二道心火,禅心青火! 其更是在《般若心经》暗金真光的映照之下,将通灵业火、洞虚真火以及禅心青火的心火源力尽数炼融在了一处! 似这般可怕至极的三色心火,甚至在那些浩如烟海的古籍之中都从来没有出现过! 轰! 灵泉山之巅,谢裳猛地转过头来,遥遥俯视着灵泉村边缘的季月年,目光之中满是不可置信之色,骇然道:“那是什么气息!?” 季月年睁开眼睛,一甩玄黑袖袍,苍白修长的指尖有着一缕令人心神震颤的三色火焰灼烧而起。 “此三色心火无名,便唤作‘般若通幽火’。” 三色般若通幽火! 虽然有着《般若心经》的气息协助,可这却能算的上是季月年第一次,真正凝聚出属于自己之物! 第三百九十七章 那生死灵薄,怕是管不到我 “小殿下!” 光影扭曲之间,谢裳自灵泉山巅化虹而至,落在了季月年的身旁,其神色之间尽是震骇。 季月年稍稍侧头,朝着这尊三灾太乙真境的生灵望来。 谢裳此时全无平日里的镇定自若,强自定了定神,道:“若我的感知不曾出错,小殿下这数十年来可是在炼融心火?” “谢裳大圣不必这般慌张,若是有事,但说无妨。”季月年并未起身,而是转过头去,继续凝望着月轮背面的璀璨星河。 谢裳的神情似是有些自责,道:“若是早知小殿下在此摆弄心火源力,我数十年前就应当出言阻止!心火乃是神魂本源之上燃起的火焰,万万不可轻动!” 季月年坐在湛蓝光幕边缘,轻声道:“此话怎讲?” 谢裳走到他身边,低头望着他指尖的三色火焰虚影,面色愈加难看,道:“竟是足足三道心火!小殿下,我不知你使用何种方法将其炼融,可我却知晓,此后我等危矣!” 季月年神色微冷,道:“谢裳大圣,你有话直言便可,无需作出如此惊惶之态。” “小殿下有所不知,心火乃是神魂本源,勾连着生灵这一世的所有神魂气息,若是将其脉络打乱,极有可能会在生死灵薄之上有所映照,届时若是惊动了幽冥酆都,后果不堪设想!” 谢裳望着季月年席地而坐的背影,沉声道:“如今小殿下已经真正勾连了离恨的本源,若是小殿下陨落,我也会随之崩灭,此事实在是有些……” 季月年站起身来,打断了他,轻声道:“幽冥酆都?” 谢裳点了点头,目中露出极为明显的忌惮之意,道:“幽冥酆都负责掌管众生寿数,只有修至三灾太乙真境,才能将神魂挣脱出生死灵薄的束缚,在三灾太乙真境之下,任何生灵的神魂气息都逃不开生死灵薄的摄掌,因为在你上一次轮回往生之时,你的真灵烙印便在幽冥酆都走过了一圈。” 季月年却是微微摇头,将指尖的三色火焰催动的愈加剧烈了些,道:“谢裳大圣,可我在幽冥酆都之中,并无真灵烙印存在,那生死灵薄,只怕管不到我。” “绝不可能!”谢裳斩钉截铁道,“任何生灵都是真灵渡过六道轮回往生而来,诞生了此世的神魂之后,这才有了此生灵的存在。这世间只要存在一个生灵,其必定是通过幽冥之境往生而至!” 季月年摆了摆手,道:“此言乃是谬论。” 谢裳怔了一怔,道:“怎地就是谬论?莫说是我,即便是曾经的敖丙殿下、敖离公主,也是在上一世的神魂陨灭之后,真灵渡过了六道轮回,往生至东海真宫之中,从而自真灵之上诞生出了此世的神魂,拥有了尊贵无比的身份。” 顿了一顿,谢裳又道:“倒是偶尔有些例外,譬如似玄阴神女一般的天生神灵,其神源乃是天生地养而生,与寻常生灵的真灵有些不同,一旦陨灭便是真的陨灭,无法下境轮回往生。不过此种尊贵的天生神灵,从头至尾都不在生死灵薄的管辖范围之内。” 季月年略一沉默,轻拂袖袍,凝聚出了一只小兽的虚影,道:“此兽乃是天象源力化生而出,它可曾有着真灵?” 谢裳细细地看了看那小兽虚影,道:“此物乃是神通造物,并无真灵存在,自然也没有轮回往生的资格,可这与你又有什么关联?” 似是沉默了许久,灵泉村的边缘只余了静谧。 季月年眸光之中有些难言的惆怅,轻声道:“这小兽虚影是神通造物不假,可谢裳大圣,你又焉知季月年不是他人手中的神通造物?” 闻听此言,谢裳直接呆怔在了原地。 “小殿下,此言有些……” 数息之后,谢裳缓缓开口。 季月年侧过头来,望着谢裳的眼睛,道:“我早已察觉到自己与常人的不同,常人的神魂崩毁,真灵早被附近的鬼府吸摄了去,可我的神魂反反复复崩毁数次,真灵却从未察觉到下境轮回往生之感,若是每一次都用敕水神印的护持之力来解释,未免有些牵强。” 玄黑袖袍轻拂,季月年走到谢裳身侧,轻声道:“寻常生灵的神魂极是脆弱,一旦崩裂便极难恢复,而我的神魂却仿佛真灵的依附之物,每一次崩碎之后,都可以极为轻易地恢复如常,更何况……我的真灵深处还蕴藏着许多古老的记忆,即便当真是大能的神通造物,也并不算稀奇。” 其袍袖之间,有着瑰美绝伦的般若通幽火缭绕而起,自身前环绕而过。 “以此观之,我的真灵从来都不曾走过幽冥酆都,那生死灵薄,管不到我。” 季月年的身影逐渐远去,其声音却是极为清晰地传入了谢裳的耳中。 谢裳脸色变幻之间,又喜又惊,心绪复杂至了极点。 其喜的是,幽冥酆都的生死灵薄若是当真管不到季月年,敕水神印便会安然无恙,自己亦是不会存在陨落之忧。 其惊的是,季月年的神思如此可怕,竟然可以凭空猜测出如此之多的隐秘,若是当真有大能在背后布局,其真正的用心估计早已被季月年猜了个七七八八。 只是季月年从来都不曾表露出此种心绪,前时让谢裳这里将其看轻了许多。 此时季月年执掌离恨,而谢裳的神魂枷锁与离恨之间有着不可分割的勾连,已是再无退路可言。 谢裳望着季月年远去的身形,喃喃道:“三色心火,不入幽冥。这位小殿下,当真是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其心神深处,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一丝真心臣服的想法。 不臣服也没有办法,离恨之上的形势已定,季月年一旦陨落,那毫无感情的离恨器灵定然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抹杀。 如今季月年绞杀了归白露,却将自己留了下来,显然自己对其而言还有着许多用处。 二劫大圣与三灾太乙真境之间虽然仅仅只隔着一道怖风通幽之劫,可二者之间的差距却如同云泥之别一般,庞大到不可想象。 第三百九十八章 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 月轮背面有着数不清的月光之灵,敕水神印之侧每时每刻都有皎白的月光之灵拖着瑰美的焰尾急速划过,数十年以来,谢裳已是摄取了足足数百道纯净绚丽的月光之灵。 “器灵何在?” 季月年立于灵泉山巅的山崖之侧,数百道月光之灵在他身侧环绕而舞,洒下璀璨瑰丽的炽目光流。 湛蓝神力扭曲之下,黑衣青年现出身来,朝着季月年行礼道:“小殿下。” 季月年轻拂袖袍,三色般若通幽真火凝聚而出,将那数百道月光之灵尽皆聚拢在了一处:“把‘瑶’的月灵本源取来。” 黑衣青年应了一声,心念微动,有着浩荡无匹的离恨神力席卷而至,片刻之间便将一团月白光晕送至了季月年身前。 季月年在山崖之侧席地而坐,自袖中抓出了一只小兽虚影,道:“催动离恨神力,助我炼融此物。” “谨遵小殿下之命。” 数不清的离恨神力垂落而下,化作湛蓝的绳索光影,将那小兽生生禁锢在了原地。 “嗷呜!” 那天象源力凝聚而成的小兽虚影不住地嘶吼,却根本抵挡不住离恨神力的镇压,不过短短数息便安静了下来,原本乌溜溜的大眼睛也逐渐失去了光泽。 这只天象源兽乃是季清婵最后送予季月年之物,其中只有纯净无比的天象源力,如今却是有了大用。 以月灵源力为神、以天象源力为魂,炼制一尊可以帮助抵挡因果劫数的替劫化身。 若非如此,以季月年背负的因果之重,其绝无可能渡过那阴阳渡境之前的因果劫数。 与此同时,黑衣器灵亦是按照谢裳所描绘出的大致星图,御使着敕水神印隐匿着气息离开月轮背面,朝着遥不可及的东胜神州遥遥落去。 如今季月年虽然只有神宫宿灵之境的修为,却已经可以自如地催动原生血源,没有了笋神秀与归白露等人从中作梗,其与离恨之间的勾连愈来愈深,尽管自己暂且不能直接御使敕水神印,却可以让器灵代之。 季月年重归离恨之前,尚以为自己的真灵不曾完整通透,并不能使敕水神印离开此处,可直至其炼融了三色真火,猜到了关于自己真灵的可怕真相,这才有了心境之上的精进。 自此之后,其便能够命令器灵代为御使离恨,使敕水神印离开月轮背面,朝着东海之畔的昭明山境遥遥落了下去。 …… 海幕凝仙瀑倒悬,七彩琉璃不夜天。 东海之畔浩茫无尽的瑰丽天霄之幕一如往昔,天地之间的宏伟造化之力如此真实地显现而出,令人震撼莫名。 东海之畔,花果山境。 “小竹,你可知这东海琉璃天幕之景除了花果山境,还有何处可以看到?” 白发老者自石凳之上站起身来,仰望着东海之畔浩渺瑰美的琉璃之幕。 那被唤作“小竹”的布袍少年怔了怔神,道:“自然是那昭明山境,不过昭明山境的灵脉早就已经崩毁,如今怕是成了无人问津的生灵绝迹之地。” 白发老者叹了口气,自袖中抖出一块滚烫的古老龟甲,道:“此宝乃是上一次无量量劫之前,我通臂猿猴一脉的上祖亲自赐下,至今已有不知年之久。此物近些时日里却是颇有些异动,时不时地发出晦暗的预兆,所有的卦象尽皆指向了昭明山境。” 小竹上前捡起那块残破的龟甲,手指瞬间被灼的通红,惊声道:“竟是如此滚烫!” 白发老者目光有些沉凝,道:“至了如今,天地之间的通臂石胎仅余了你我二人,可却只能在这花果山境的偏僻一隅苟延残喘,境主的所作所为实在有些不公。” 通臂石胎,乃是天地之间六大石胎之一,可拿日月,缩千山,辨休咎,乾坤摩弄。 小竹握着那块发红的龟甲,摇了摇头,道:“境主乃是天庭敕封的极东镇海大天神,我等还是莫要妄言为好。” “甚么‘极东镇海大天神’!?”那白发老者似是有些不屑,“若我不曾记错,上一个封号为‘极东镇海仙君’的生灵,早已被人抽了血源,剥皮拔筋,甚至就连骨髓都被吸了个干净!” 小竹脸上露出苦笑,却是不曾接话。 花果山境乃是东海之畔最为强盛的山境,即使在东胜神州北部都颇有些赫赫威名。 花果山境的境主更是功参造化的尊贵生灵,其早已被天境天庭敕为“胜神州花果山境极东镇海大天神”,可享东胜神州北部生灵的香火供奉。 白发老者似乎根本不曾在意自己之言是否会被他人听去,语气反倒愈发重了一些,冷哼一声,道:“你这般怕他作甚?不过是一条夜伏天境的狗而已,我等如今已经在这里囚禁了数个元会,难道他还敢扯破颜面将我戮杀不成?” 小竹脸上的苦笑愈加浓郁,道:“源兄,消消气儿,你还是先与我讲讲这龟甲之事罢。” 数息过后,白发老者终是稍稍平复了心绪,目光望向小竹手中的龟甲,道:“此卦表明,昭明山境之中即将发生惊天动地的可怕变化。” 小竹有些惊讶,道:“可是昭明山境的灵脉都已经崩碎溃散,哪里还能诞生出那些莫名其妙之事?” 这白发老者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言之凿凿,随意扯过一件事便大放厥词,小竹早就已经对其失去了信任。 只是这龟甲却是不同凡响,乃是上一次无量量劫之前的通臂石胎上祖所留,白发老者会信口胡诌,可这龟甲却绝对不会无的放矢。 所谓上祖之意,便是天地之间所诞生的第一块通臂石胎。 白发老者刚要说话,其头顶数丈之处的虚空便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一只虚幻的大手虚影伸了出来,直接将布袍少年连着龟甲一同抓了进去。 “不知礼数的狗东西!” 抬头看着那裂缝缓缓闭合,白发老者狠狠啐了一口,重新坐回了石凳之上,继续怔怔地望着那瑰美绝伦的东海琉璃天幕,一时之间沉默了下来。 …… 小竹被随意 第三百九十九章 鸠占鹊巢,灵明石胎 天光微亮,绚丽的琉璃天霄之幕一如往昔,与其接壤的天穹之处隐隐约约泛起金红光芒,甚至就连朝霞都被浸染成了灿红之色。 轰! 白发老者的身前突然显现出一道裂缝,身着布袍的小竹直接被丢了出来! 小竹从地上爬起了身,转头看向有些怔神的白发老者,苦笑道:“数个时辰过去,你竟然还在这里发呆。” 那白发老者瞥了他一眼,道:“莫说数个时辰,便是数日,数年,数万年,若是别无他事,我也决计不会动上一动。” 顿了一顿,白发老者又道:“你这一去好几个时辰,可是见着镇海大天神了?” “不曾见到,仅仅只是在水帘洞洞天之前打了个晃儿,便被径直丢了回来,”小竹叹了口气,“我还道是什么好事儿,不曾想却是得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差事。” 白发老者上下打量他几眼,笑道:“若非有着用到你我之处,那厮万万不会注意到此地。” “不与你废话,我先去了。” 小竹此言落罢,心念动间,身形急速暴涨,数息之间已是化作了一只高及数百丈的巨猿! 那巨猿嘶吼咆哮一声,在陡峭的山石之上飞跃而起,踩踏着数块巨石,朝着那高到不可思议的雄壮山峰攀登而去。 巨猿的身形之高足有数百丈,可在这无法想象的巨峰面前,却是如同微尘一般渺小。 在这巨峰之侧,有着许多巍峨山海,比之更高更险者,数之不清。 这座直插天穹的庞大山峰,仅仅只是花果山境边缘的一座弃峰而已。 除却东海海境之上的蓬莱圣境与瀛洲仙岛之外,花果山境乃是东胜神州北部第一洞天福地,仅仅天庭敕封的“大天神”便有着数位之多,其所占的天地灵脉更是不计其数。 “糟了!上祖所赐下的龟甲还没拿回来!” 半个时辰过后,白发老者蓦地想起了一事,那平静淡然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口中不住地嘟嘟囔囔,咬牙切齿地诅咒着境主上神。 “若是‘他’在便好了,‘他’若是不曾离去,这曾经名传天地的水帘洞洞天,又怎会被鸠占鹊巢……” 白发老者长叹一声,却是想到了一个无量量劫之前的生灵。 花果山境之所以能够扶摇而上九重天阙,皆是因为那个生灵。 通变化,识天时,知地利,移星换斗。 与其余五种天地石胎不同,那是天地之间唯一的灵明石胎。 …… “小殿下,我等已经行至了月轮边缘,却始终都无法真正离开。” 谢裳自山崖之上现出身来,朝着季月年拱了拱手。 季月年侧头看去,那黑衣器灵的身形也在谢裳身侧凝聚出来,朝着自己点了点头。 “我若不能破入阴阳渡境,根本无法调动更多的离恨神力,即使有着器灵协助,也不行,”轻轻摇了摇头,季月年拂袖道,“你等先下去罢,此事不能急于一时。” 黑袍器灵扭曲消散,谢裳却是并未离开,而是行至了近前,低声道:“小殿下,据我感应,月轮在近些时日里有着一些诡异的变化。” 季月年抬首看去,瑰美皎白的庞大月轮仿若近在眼前一般,并无异常,只是散落而下的月光之灵愈加密集了些。 谢裳伸出手指指着那些拖着长长焰尾的月华灵光,道:“月华之力愈加强盛,若我所料不错,应是月之潮汐逐渐临近,我等若是无法在五千年之内离开阴月背面的星河虚宇,只怕会被可怕的月之潮汐所波及到,生生陨落在此处。” “五千年么?” 季月年眸光微微颤动,沉默了下来。 时至今日,其骨龄堪堪将满一千之数,可对于恐怖的因果劫数而言,即使再多出万年光阴,也从来都没有筹备妥当一说。 低垂着目光望着怀中极是乖巧的小兽虚影,季月年轻声道:“如今随着神魂修为愈加临近劫数,我心中的把握便愈小,还需谢裳大圣再多收取一些月光之灵才是。” 谢裳感应着自己有些虚弱的神魂本源,苦笑道:“自当为小殿下分忧。” 在月轮背面时刻不停地摄取这些月光之灵,即使身为三灾太乙真境的生灵,谢裳也不禁有些疲惫劳累之感。 这种疲累之感源自于神魂,除了漫长光阴的休养之外,根本没有其余方法可以恢复。 如今其不仅不能休憩,更是要继续摄取月光之灵,神魂本源得不到调养,只会越来越虚弱。 季月年望着谢裳化光散去的身形,神色莫名。 归白露仅仅只是一个替死鬼,谢裳才是那个最为阴险之人。 甚至就连归白露分裂真灵,将季月年之事通传给昭明山境的余孽,也是谢裳出的主意。 季月年若是当真破至阴阳渡境,便可以催动敕水神印一丝真正的威能,届时通过谢裳的神魂枷锁将其镇压,可谓是易如反掌。 “嗷呜。” 怀中的天象小兽动了动身子,低低叫了一声。 季月年自玄黑袖袍之下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天象小兽软茸的皮毛,低笑道:“我此次能否渡过这一重因果劫数,便看你了。” “嗷呜。” 那小兽蜷缩着身子,毛茸茸的小脑袋用力拱了拱他的手掌。 …… 北俱芦洲,渭渊地境。 吞月元君蓦地睁开眼睛,自树冠之上的山阙洞府中走了出来,仰望着极天之上皎白的月轮,心神深处有着愈加强烈的震颤之感。 “年岁,是你么?” 他的神情有些茫然,怔怔地望着那轮阴月,只觉得有一道因果自神魂之上缓缓抽离而出,甚至使心绪都变得空落起来。 “年岁……” “年岁是谁?” 吞月元君回过神来,目光冰冷,翻掌之间凝聚出煞气四溢的暗青长戟,朝着四周环顾望去。 等待半晌之后,吞月元君都不曾察觉到任何异常,神色稍稍缓和,嘟囔道:“当真古怪!” 如今的他,在诡异力量的影响之下,已是忘记了那个将他唤作“青狼大王”之人。 第四百章 入劫 …… 人世间朝暮轮转,阴月之上的月轮潮汐亦是愈加临近。 它在灵泉山的陡峭山石之间窜跃,四爪并用,急速攀爬而上,极是轻盈地落在了山崖之巅。 那里有一个身着玄黑道袍的身影席地而坐,正在凝望着月轮虚宇之中的瑰美星河。 “嗷呜。” 它放慢了脚步,走到那身影之前,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沉闷的低吼。 那身影稍稍侧过头,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将它抱了起来,放在怀中,笑道:“因果重劫近在眼前,你还有闲心到处乱逛?” 小兽嘶叫一声,用小脑袋拱了拱他的手掌,乌溜溜的明亮眼眸微微眯了起来。 那身着玄黑道袍的身影轻叹一声,道:“阴阳渡境又唤作渡因果之境,一道阴重劫数,一道阳重劫数,这两道劫灭不知阻挡了古往今来多少生灵。” 阴重劫数乃是地境之劫,阳重劫数则是天境之劫,蜕出地境之气,以承天境灵气洗涤,才算真正入了阴阳渡境。 “小殿下,每个生灵的因果劫数都不尽相同,这是我当年渡因果之劫的记忆片段。” 谢裳的身影凝聚出来,朝着季月年拱了拱手,将一块灵光玉简递了上来。 季月年怀中抱着那小兽,取过灵光玉简,道:“善。” 谢裳略一犹豫,道:“那阳重劫数还好些,乃是天象雷火之劫,小殿下拥有天象源兽,可以稍稍阻挡一二;不过那阴重劫数却是与因果有关,背负因果愈多,便愈不容易完全蜕出地境之气。” 阴阳渡境的劫数之难,仅仅只是对于四大部洲的生灵而言,四大部洲皆数陆境,若要蜕离肉体凡胎,需先行蜕出地境之气。 而那些生于天庭三十三天境、四海龙宫、昆仑上圣之境、瑶池圣境、幽冥酆都、六道轮转之境的生灵,生来便没有地境之气,这阴阳渡境对其而言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易如反掌。 除此之外,更有七十二座道家源教圣地、七大海外洞府之境、三十六上灵洞天福地、周天星辰列宿、日月神只、九境先天生灵等等无数仙山洞府,皆不存在一丝一毫的地境之气,在这些生灵面前,阴阳渡境只不过是一个笑话。 当初玄阴神女为敖离公主留下一座月灵之境作为护持,根本不曾考虑到阴阳渡境的隘口,因为敖离公主之父乃是东海真宫的敖丙太子,其自降生以来便不曾带有任何地境之气,尽管有着许多因果缠身,可那些因果直至三大灾劫才会显现出作用,在阴阳渡境的阴重劫数之内根本不会显现出来。 因为阴阳劫数的本质是为生灵蜕去地境之气,以天境灵气洗涤真灵。 可有些生灵生来便没有地境之气,又何需阴重劫数的剥离? 因果对于三大灾劫的影响极为可怕,可其对于阴重劫数的影响,仅仅只是蜕去地境之气的难易程度而已。 因果愈重,蜕去地境之气便愈困难,季月年虽然是敖离公主唯一的血脉,却或多或少有着一些凡俗季家血源的存在,其真灵之上自然免不了沾染一些地境之气。 在那些因果的加持之下,季月年若要将这些地境之气尽数剥离,比寻常生灵要难上无数倍。 若季月年似敖离公主一般,有着完整的东海真宫与玄阴神血血源,即便因果再重,这所谓的阴阳劫数也可以轻松破渡。 只有三大灾劫之时,因果的威能才会真正显现出来,阴雷造化之劫、勾火玄寂之劫以及怖风通幽之劫,这三道劫灭对于天地众生而言,才能勉强算的上是没有偏颇存在。 季月年既然已经沾染了地境之气,便只能去渡这阴重劫数,由于因果加持之因,其所面对的阴重劫数,比之寻常生灵要可怕太多。 不知过了多久,季月年终是看过了那灵光玉简,将其散做了漫天光影,道:“是时候了。” “嗷呜。” 那小兽跳出他的怀抱,化作一道玄光光流没入了季月年的眉心神宫之中。 谢裳定定地望着季月年,目光有些复杂。 季月年轻拂袖袍,神魂颤动之间,天地规则有所感应,自虚无之中撕裂开来,降下一道炽目天光,将其笼罩在了其中。 数息之后,那天光湮灭无踪,季月年亦是消失在了山崖之上。 “他若是在阴阳重劫之中陨落,这离恨器灵定然会先一步将我抹杀,使我随之逝灭而去。” 谢裳叹了口气,有些落寞地离开了灵泉山巅。 …… 降生一千六百余年,季月年终是入渡了阴阳劫数。 …… 第四百零一章 与天同寿庄严体,历劫明心大法师 西牛贺洲灵梧地境,灵台方寸山。 日映岚光锁翠屏,雨收黛色露含青,正午将至,暴雨渐歇,隐约有着七彩霞光于山河之间欢快雀跃,在这雨后的画幕之上泼出了一道瑰美绚丽的彩虹。 “觉木,莫要发怔了,快些与我前去挑水,若是耽搁了时辰,你我师兄俩儿个免不了一顿训斥责罚!” 觉庆用力扯了扯觉木的袍袖,见他还是有些失神,忍不住有些着恼,将声音提高了些,道:“傍晚申时有圆字辈儿的师叔在落虹台讲道,你不喜听,我却不能误事!快随我来!” 此言落罢,觉庆便伸出一只手提起两个木桶,另一只手拉着觉木朝着山涧之下走去。 灵台方寸山位处西牛贺洲,乃是一处跳出五行的化外之地,不归天境天庭节制,不入幽冥酆都摄辖,此间主人更是个有名姓的,唤作“大觉妙相真寂历劫明心大法师”。 这位历劫明心大法师号称万劫不陨,与天同寿,有着不可思议的大神通,正是“妙演三乘教,精微万法全”。 无论是瑶池圣境、昆仑上圣之境,还是四海龙宫、三十三天天庭,以及那三十六上灵洞天福地、六道轮转之境,一旦有什么仙宴盛事、帝尊寿辰,皆少不了这灵台方寸山的仙蕴请柬。 觉木被觉庆用力拉扯着袍袖,此时却是已经稍稍缓过了神,数不清的记忆朝着神魂深处灌注而来。 无论是人鬼魔怪、仙神妖灵,只要能够窥见灵台方寸山,便有了求仙问道的缘法。 觉字辈的弟子共有四十九之数,暗合大道至理,多一个都不肯再收,虽然这些小辈根本见不到那传闻之中的历劫明心大法师,却也能修得许多灵台方寸山的精深咒法,待功成离山之后,无不让他人高看一眼。 “觉木,莫要怪师兄恼你,你这厮实在太过疲懒,昨日便……” 觉庆话音未落,便见那觉木拿过自己手中的木桶,蹲下身子去灌取那山涧泉水,后半句话竟是生生堵在了喉咙里。 觉木一边灌取泉水,一边抬头笑道:“觉庆师兄,申时不是有圆字辈儿的师叔讲道么?我等动作麻利些,莫要误了时辰。” “今日你怎地突然间改了性子?”觉庆细细打量了觉木一番,心下不禁有些疑惑。 能入灵台方寸山修行的生灵,几乎皆是有着深厚的背景,诸多圣地的嫡传弟子,神府神君的后裔,上古妖神血脉,龙宫的真龙血裔…… 这觉庆便是三十三天落牯天境之内,一座上神府域执掌神君的嫡系血脉。 其心思聪慧至了极点,一眼便察觉到了觉木的异常。 虽然方寸山的地脉力量已经恐怖到不可想象的程度,甚至将这些生灵的神魂修为束缚成了凡俗之人,却也丝毫不曾影响到其神思心绪。 觉木堪堪将那两个沉重的木桶灌满,起身笑道:“觉庆师兄何出此言?” 觉庆神色有些古怪,指了指觉木的袍袖,道:“你的衣裳不要了?” 原来刚才觉木摆弄木桶之时,却是不小心将一些水花洒了出来,浸湿了一块衣角。 这水不是凡水,而是比玄冥真水更重些的天河真水,其源头位于横亘天庭的真水天河之中,每一滴天河真水都重逾万钧,这木桶也并非寻常木桶,而是以灵台方寸山的灵梧仙木所制。 觉木与觉庆前来这山涧之中的天河支流挑水,乃是日复一日都在重复的枯燥功课,其原因则是为了打磨神魂,磨炼心性。 “一时失手,还望师兄勿怪。” 觉木把木桶摆放平稳,面色有些不自然,心神深处却是万千思绪流转,尽全力催动着依然有些滞涩的神宫仙力,终是将袍袖之上的水迹完全抹了去。 其仙力修为,竟是货真价实的三灾太乙真境。 只是其方才刚刚苏醒,还不曾将神魂记忆尽数融合,运转这“觉木”的仙力依旧有着些许困难。 觉庆目中疑惑更重,却并未多言,而是直接提起一个木桶,道:“快些将水挑回去,若是耽搁了我前往落虹台听道,定然饶不了你!” 觉木应了一声,亦是运转仙力提起一桶天河真水,跟在觉庆身后,顺着石阶朝山上走去。 灵台方寸山的地脉极是玄奇,其余洞天福地皆是浩渺无垠,广袤无极,动辄便是上万丈的仙宫楼阁、琼霄玉宇,灵台方寸山却与之全然不同,宫观建筑与人世间无异。 任何生灵至了此处,都会受到地脉之力的恐怖束缚,这也是那些神佛仙圣的小辈对此处趋之若鹜的缘由。 若是能够在此处修行得道,离开灵台方寸山之后,无论是真灵底蕴、神魂根基,都会远远超出同阶生灵,更有甚者,若能修得一些真传神通,甚至能够以一敌百,以一敌千。 “那道童且住,你俩儿个是哪一门的?” 浑厚的声音传入耳畔,觉庆显然识得此人,面露苦色,对其言语充耳不闻,手中提着水桶,脚下步伐反倒是更快了些。 觉木却是停下了脚步,朝着左侧山道之上的高大生灵望去。 那是一只鸟喙人身的怪物,只是按照其所穿的云纹长袍来看,却是一位“圆”字辈的师叔。 这怪物嘿嘿一笑,伸出尖锐的手爪轻轻一抓,觉庆便不由自主地倒退数步,被其遥遥摄了过来。 觉木行了个礼,目光有些晦暗,道:“禀师叔,我二人归属‘流’之一门,乃是入山不久的觉字辈弟子。” 鸟喙怪物眨了眨眼,道:“师叔这里有一件要紧之事,你二人可愿帮忙?” 觉庆放下水桶,强笑道:“师叔实在言重了,我等修为低微,如何能够帮得上师叔?” 不是他胆小怕事,而是这鸟喙怪物实在太过难缠,仗着自己“圆”字辈的辈分,时不时地欺压觉字辈的小辈,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了,在四十九位觉字辈弟子之中早已是臭名昭着。 那鸟喙怪物笑道:“这‘流’字一门最擅长将儒家、佛家、道家以及墨家等等融合在一处,刚好与我要做之事相类,你二人怕是躲不过了。” 其言落罢,便直接一甩袖袍,直接把觉庆、觉木收了起来,遥遥朝着自己的道场行去。 第四百零二章 轮回,崩灭 月明清露冷,八极迥无尘。 “若是如此日复一日下去,任由光阴轮转,只怕我定然会陨灭在这扭曲的劫数之中。” 灿白的月华透过窗棂映照进来,觉木端坐在炽热的丹炉之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仙宝蒲扇,心神深处却是思绪翻涌。 这所谓的因果重劫,实在是诡异莫名,如今其最为困扰之事,便是到底如何才能算是破劫而出。 灵台方寸山的诸多生灵太过可怕,三灾太乙真境的生灵在此处乃是最为低微之流,平日里除了参禅打坐,便是戒语持斋;除了扫地锄园,便是养花修树;除了寻柴挑水,便是习字焚香。 即使是大罗真境的生灵,也根本没有太多的话语权;只有那些混元真君玄境的大能,才能开坛授法,讲经论道,以图留下一些香火情分。 混元真君玄境的生灵极是可怕,当初的东海真宫的敖丙太子,还有摄掌西牛贺洲流沙河的卷帘大天神,便是历经万千劫数之后,修至混元真君玄境的尊贵生灵。 “觉木师侄,看看师叔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鸟喙怪物走入大殿,嘿嘿笑着朝觉木走了过来。 觉木心神一凛,竟是自神魂深处察觉到了一种浓郁的危机之感。 眼瞅着那鸟喙怪物越走越近,觉木却是不曾表现出半点异状,而是露出了笑容,行礼道:“圆涿师叔回来了。” 这鸟喙怪物在灵台方寸山的道号,唤作圆涿。 圆涿住了身子,阴冷的目光扫过觉木,似乎随时都会将其丢入丹炉之中。 数息之后,圆涿才伸出手拍了拍觉木的肩膀,再次展颜笑道:“师侄耗费仙力为我炼丹,实在很是辛苦,我便亲自采了一些野果,为师侄补补神魂。” 觉木再次躬身行了个礼,接过那颗血玉灵果,道:“谢过师叔。” 圆涿低头定定地望着觉木,脸上笑意不变:“师侄如今仙力枯竭,趁早吃了便是。” 其妖力修为,乃是货真价实的大罗真境。 如今在圆涿目光的刻意压迫之下,觉木感觉到神魂都有些颤抖。 觉木不受控制地举起双手,拿着那血玉灵果缓缓放入口中,却是蓦地想到了半日之前觉庆的下场。 在圆涿若有若无的逼迫之下,觉庆吞下了血玉灵果,片刻之间便溃散了神魂,化成了一滩脓水。 血玉灵果入口即化,融化成清凉的灵液滚入喉间。 眼前的景物逐渐模糊起来,最后所见之物,是圆涿那张诡谲可怕的妖异鸟脸。 …… 不知名之处,一只毛茸茸的小兽趴伏在黑暗之中,不可抵挡的伟力席卷而下,自其体内抽出了一道极粗的本源,使这小兽的身躯透明了许多。 …… 巨大丹炉中的滚烫热气扑面而来,觉木睁开双眼,神魂之上有着冰冷彻骨的寒意席卷而过。 大罗真境的鸟脸怪物圆涿,这显然是一道死劫。 若不是有着天象源兽抵了一抵,方才其就已经陨灭在了阴重劫数之中。 其所背负的因果实在太过恐怖,以至于阴重劫数被扭曲加强到了一个不可想象的程度。 觉木甚至有着极为可怕的猜测,若是能够逃出圆涿的丹阁,此后甚至有可能出现混元真君玄境的生灵。 滔天因果加持之下,这般离奇的阴重劫数几乎根本不可能渡过。 “觉木师侄看守丹炉很是辛苦,师叔为你采摘了灵果,快些补充一下神魂仙力。” 思绪流转之间,圆涿的声音遥遥传了进来。 觉木休丢下手中的仙宝蒲扇,身周玄光流转之间,变作了一只透明的鸟雀,隐藏在了丹阁的角落里。 其方才发觉,自己所修习的“三十六般变化之术”,在此处竟然能够施展自如,在仙力的加持之下,隐匿之能变得愈加可怕。 鸟脸人身的圆涿拿着血玉灵果走进丹阁,却并没有瞧见觉木的身形,嘿嘿一笑,大步朝着丹阁角落走来。 觉木所化的透明鸟雀一动不动,已经将“三十六般变化之术”运转至了极限。 那圆涿停下身子,阴冷地俯视着角落之处,庞大的阴影投射了下来。 吼! 灿光流转之间,圆涿竟是直接变作了一只身长数丈的鹰鹞,张开大口,直接将那透明的鸟雀吞入了口中! “在我面前卖弄三十六般变化之术?当年我修习此术之时,你还不曾出生!” 圆涿冰冷的声音愈来愈远,觉木的意识再一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 轰! 不知名的扭曲力量横贯而下,再次在天象源兽的身上带走了一道本源。 其身躯已经接近完全透明,似乎随时都会彻底崩灭。 …… 炽热之感铺面而来,觉木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依然是令人窒息的庞大丹炉。 他的机会,不多了。 第四百零三章 奉灵山佛令,看我破劫! “丹阁周围存在着可怕的束缚禁阵,根本无法强行逃离此处。” 觉木神色沉凝,默默估算着圆涿进入丹阁所剩的时间。 十息。 阴重劫数虽然被扭曲到了一个可怕至极的程度,可却绝对存在着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生机。 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大道至理更是如此。 在如今的天地规则之下,即使再可怕的劫灭,也不会一点希望都不留。 “那一丝生机,到底在何处?” 九息。 觉木的目光落在了手中的仙宝蒲扇之上。 蒲扇,丹炉。 丹炉! 觉木蓦地站起身来,死死地望着身前这高及十余丈的庞大丹炉。 其中的炉火乃是方寸山地心燃起,唤作灵台离火,其威能极为恐怖,甚至与那名震天地的三昧真火相差仿佛。 置之死地,而后生。 八息! 觉木催动三灾太乙真境的本源仙力,自手指之上凝聚出了一层光幕,尝试着朝那熊熊燃烧的炉火探去。 距离那灵台离火一丈之时,光幕无声无息地碎裂开来,那一根手指刹那之间溃散开来,湮灭成了漆黑的炉灰。 “灵台离火太过可怕,根本无法进入其中!” 七息! 觉木目光冰冷至极,他从来都不曾想到,这阴重劫数竟然如此可怕! 不仅有着数不清的杀机绕身,甚至都没有留下一些来得及反应的时间! 若不是自己有着天象源兽替灾,早就已经陨灭在了阴重劫数之中。 六息! 觉木的额头之上渗出些许冷汗,以其三灾太乙真境的修为原本不会有此外显,可如今其面临着真正的陨灭,根本抑制不住神魂深处的彻骨寒意。 五息! 觉木神色有些疯狂,低声喃喃道:“难道还是要施展那佛咒么……” 其根本不熟悉三灾太乙真境的仙力,方寸山的地脉又是可怕无比,几乎完全扭曲了天地之间的正常力量等阶,种种原因叠加之下,使觉木这里的心绪愈加焦躁。 四息! 圆涿的阴笑之声仿若在耳畔回荡。 “安静,清静,沉静。” 觉木强迫自己定了定神,神思心绪疯狂翻涌。 一千余年的心境修业终于显现出了作用,在这濒临陨灭之时,觉木终是冷静了下来。 三息! 将自己所能施展的神通道法在脑海之中尽数过了一遍,觉木的情绪已经完全安静下来,坐在原地,并未有任何动作。 两息! “最后一次劫数。” 觉木调整着自己的心绪神思,梳理着最后一次劫数该做之事。 一息! “师侄,看看师叔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圆涿大步走进丹阁,手中拿着一颗流光逸散的血玉灵果。 觉木瞥了他一眼,并未开口。 圆涿行至丹炉之下,笑道:“师侄炼丹颇为辛苦,便将这果子吃了,补补神魂。” 觉木取过那血玉灵果,蓦地将其丢入了炉火之中! 圆涿面色剧变,大罗真境的可怕气息镇压下来,无数气剑横扫,直接将觉木绞成了无数碎块! 可觉木在意识彻底模糊之前,已是见到了灵台离火之中的景象。 那血玉灵果在炉火之中急速融化,最终凝聚出了一道血红的光幕,任由灵台离火如何灼烧,都不曾有一丝一毫的颤动。 这便是觉木以陨灭一次为代价的赌注! 他要赌,这血玉灵果便是避火之物! 毒蛇出没之处,七步之内必有解药。 灵台离火乃是方寸山的地心之火,这血玉灵果虽然不知来处,可也应该产自灵台方寸山。 他赌赢了。 …… 不知名之处,不可抵挡的天地规则之力轰落而下,将这只已经完全透明的天象源兽卷成了漫天光影。 …… 丹阁。 觉木甫一睁开眼睛,便毫不犹豫地凝聚出了一道湛蓝神力,将其隐藏在了蒲团之下。 这是离恨最为珍贵的本源神力,乃是混元真君玄境等阶的无上至宝,觉木凭借着与离恨勾连的血源,耗费了足足七成神魂本源,这才堪堪催动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离恨本源神力。 那湛蓝神力隐去之后,其身周逐渐有着灿金佛光弥漫而起。 《渡灵佛咒》的真正佛光! 觉木身周笼罩着古老的佛光,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直接跃入了丹炉之中。 燥热! 自神魂深处传来的可怖炽热! 熊熊燃烧的灵台离火瞬间便将觉木彻底吞噬,可其有着佛光护持,虽然神魂之上传来一阵一阵的撕裂剧痛,但却并没有受到致命的伤害。 这些佛光乃是一千余年所蕴养而来,用一丝便少一丝,在灵台离火的灼烧之下,佛光光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变淡,似乎下一刻便会完全破裂。 天象源兽已被卷碎,一旦觉木死在这里,便是真正的崩灭,再也没有复生之机。 忍受着神魂深处的撕裂痛楚,觉木催动自己的真灵本源,一笔一划,使用《般若心经》在丹炉之内刻下了一座佛家阵法。 八息! 六息! 三息! 在灵台离火的焚烧之下,那颤颤巍巍的佛光光幕已经完全透明! 觉木七窍之中都流出了金红的血液,却依然用手指在丹炉之内篆刻着阵法! “龙宫真血,融!” “玄阴神血,融!” 漆黑光团与炽红光团凝聚而现,化作精纯至极的原生血源之力,灌注在了觉木的手指之上! 两息! 那灿金阵法终于被觉木以真灵心血篆刻完成! 一息! “师侄,你在做什么?” 圆涿的头颅出现在丹炉之前,阴恻恻地朝着炉火之中望来! 其目光诡异阴冷,显然早已察觉到了觉木的异动! 可碍于天地之间的规则,他根本不能在十息之内进入丹阁! 觉木双目之中流淌出两行金红的血泪,已是看不清任何物事,可他的神色之间,却第一次,露出了凛冽无匹的杀意! “圆涿匹夫!” 在圆涿的身后,有璀璨至极的湛蓝神光,滔天而起! 那是混元真君玄境的可怕力量! 虹光横贯而过,直接将圆涿掌中的血玉灵果摄至了丹炉之中! 圆涿神色顿时沉了下来,大罗真境的气息横扫而出,便欲将觉木镇杀在此! 就在此时,觉木身周的佛光光幕轰然破碎开来! 灵台离火嘶吼咆哮,直接朝着觉木吞噬而去! 觉木紧闭着双眼,咬牙低吼道:“奉灵山佛令!般若轮转擒仙阵!” 足以映彻天地的古老佛光轰然而起,横扫八方! 血玉灵果早已化作血红光幕,在《渡灵佛咒》的佛光破碎之时护住了觉木,可待那般若轮转擒仙阵的佛光波及而至,觉木竟是直接消失在了丹炉之内! 那丹炉之中取而代之的,却是惊骇欲绝的圆涿! 般若轮转擒仙阵,可在天地明灭之间,使乾坤倒转! 灵台离火焚烧之下,圆涿怨毒的嘶吼之声愈来愈小,最终彻底消散而去! 第四百零四章 大觉寂灭 觉木面色苍白,左右摇晃了数下,终是勉强站住了身子,没有倒在丹阁冰凉的殿砖之上。 可这扭曲可怕的阴重劫数,却还不曾结束。 熙攘喧闹之声愈来愈近,遥遥传入耳畔之中。 觉木身周依然有着血玉灵果所化的血红光幕笼罩,就在那吵闹声音到达丹阁门口之前,他再次跃入了炉火之内。 静静地隐藏在灵台离火深处,那血红光幕之上时不时地传来阵阵清凉的气息,使觉木的神智一直都保持着冷静清醒。 “圆涿师弟?” 呼唤之声传入耳中,透过熊熊燃烧的灵台离火,觉木隐约感应到两道大罗真境的可怕气息。 除此之外,觉木更是发觉,这血玉灵果的血红光幕,居然有着隐匿气息之能。 “圆涿师弟?” 那声音愈加近了。 不知何时,丹阁之间竟是完全安静了下来。 那丹炉的炉门之处,露出两张惨白的脸庞,朝着丹炉之中阴森森地望了过来,嘴角之处隐约带着可怕的狞笑。 至了此时,这阴重之劫已经被扭曲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 甚至就连这座“灵台方寸山”劫数世界,都有了许多古怪的变化。 究其原因,还是觉木真灵之上背负的因果太过沉重,又不曾摆脱地境之气,故而才会催生出万死无生的阴重劫数。 世间也有着许多生灵生来便有大因果随身,可其却并没有受到地境之气的浸染,阴阳劫数对其而言不过尔尔。 “圆涿师弟似乎并不在丹阁里。” 朝着炉火之中看了一会儿,一个大罗真境的圆字辈生灵缓缓收回了目光,似乎并未察觉到觉木的存在。 另一人也是点了点头,道:“圆涿师弟最喜玩乐,我等不如去别处找找看。” 此言落罢,两人的脚步声便逐渐远去,丹阁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觉木身周笼罩着血玉灵果所化的血红光幕,心神深处却是一片冰寒。 至了此时,他才堪堪察觉到,若是想真正破劫而出,极有可能需要完全离开这座“灵台方寸山”! 丹阁之中大罗真境的圆涿,至多只能算是劫数的起始! “凭借三灾太乙真境的修为,离开灵台方寸山,才算破劫。” 想通了此处,觉木的目光冰冷至了极点。 莫说离开灵台方寸山,就算踏出圆涿的丹阁一步,都会瞬间被人所察觉到,后果不堪设想。 “这‘觉木’的仙力,我运转起来太过滞涩,十成威能仅仅只能施展出三成……” 稍稍感应一番神魂之上的重创,觉木的神色变得愈加难看。 咣! 浑厚悠长的钟响传遍天地! 申时已至! 依据觉木的神魂记忆,申时乃是灵台方寸山诸弟子讲经论道之时,更有许多大能在各门之中开坛授法,传道解惑。 “这是唯一的机会。” 觉木定了定心神,心绪流转之下,便要一步踏出丹炉。 蓦然之间,有着可怕至极的危险预兆在神魂深处涌动而起! 若是踏出这一步,会死! 觉木神魂震颤之下,竟是生生停住了脚步! 翻掌之间,一丝湛蓝神力流转而现,缓缓探出了炉门。 透过离恨神力的感应,两张阴森森的惨白脸庞映入了眼帘。 那两个大罗真境的“人”,根本不曾离开丹阁! 它们一直都站在丹炉之旁,等待着觉木离开炉火! 轰! 那一丝湛蓝神力瞬间便被察觉到,直接被一道玄光碾灭成了微尘! 炉门之侧,它们朝着炉火里探出惨白的脸庞,阴冷的目光之中满是怨毒。 随着时间过去,这阴重劫数早就已经偏离扭曲,莫说逃离“灵台方寸山”,就连逃出这丹阁都隐约成了一种奢望。 真灵之上浸染了地境之气,同时又有许多因果缠身,本就是一个死局。 其余的地境生灵身上并无如此之多的因果,那些背负因果的生灵又极少诞生于地境。 似季月年这般既有许多因果纠缠又沾染了地境之气,才堪堪造就出了如今的阴重劫数。 思绪流转之间,觉木沉入神魂感应之中,望向了那一篇《般若心经》。 …… 天地众生瞩目之下,那女童以“心道”横渡了轮转重极,上了灵山。 她曾言:“我心念处,身之所至。” 无中生有,方为心道。 无中生有,步步生莲。 她曾经在那真假迷离的境壁之底,每走出一步,身下便有无数莲花虚影生生灭灭,如此一步一步,生生走过了轮转重极环绕之下的须弥圣山。 …… “我心念处,身之所至。” 觉木睁开眼睛,瞳孔深处有着一缕金芒浮现而出。 灵台离火,两个大罗真境的圆字辈生灵,丹炉,丹阁,所有的物事都变得有些透明,在觉木的目光之中,万物都化作了密密麻麻的透明丝线,在互相勾连之中纠缠在了一处。 《般若心经》的这道神通太过可怕,如今强行催动之下,觉木就连真灵之上有了些许裂纹。 终于,在其真灵之上发出“咔嚓”之声时,觉木走出了一步。 万物扭曲之间,这轻轻的一步,竟是直接跨越了无数距离,到达了不可知之处。 无数迷离的光影流转变幻,觉木再次睁开眼睛,璨光缓缓散去,一座古朴的石台映入了眼帘。 那古朴石台之上坐着一个老者,其瞳孔深处仿佛有着焕发勃勃生机的万物野蛮生长,又似有无数世界生灭轮转。 老者俯视着觉木,道:“我乃这一道阴重劫数的化身。” 他的身后有着四个扭曲到极点的漩涡,每一个漩涡之中有充斥着可怕至极的气息,仅仅看上一眼,便让人有些心神颤栗。 觉木的真灵受到重创,如今已是有些恍惚,仰望着那石台之上的老者,喃喃道:“你便是灵台方寸山之主,那位传言之中的大觉寂灭历劫明心大法师?” 那老者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因果加持之下,阴重劫数的化身。不过在这道阴重劫数的‘灵台方寸山’之中,我确实是此处虚假的‘大觉寂灭历劫明心大法师’。那真正的‘大觉寂灭历劫明心大法师’,只要动动手指,天境天庭便会多出一个窟窿。” 觉木凝望着老者身后的四道漩涡,苦笑道:“难道我的阴重劫数,便是要将你诛杀?” 老者点了点头,轻拂袖袍,觉木身侧的天穹大片大片的塌陷下来,扭曲混乱的灵气风暴席卷而至。 觉木没有半点反抗之力,直接被绞杀了细碎的光影。 在阴重劫数构建出的虚假“灵台方寸山”之中,这老者便是此间的主宰,如天一般不可违抗。 以三灾太乙真境的修为入渡此劫,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天方夜谭。 第四百零五章 以观世音菩萨尊者之名,观众生 数息过去,这座“灵台方寸山”却是不曾崩灭,让这位劫数化身而成的“大觉寂灭历劫明心大法师”微微皱了皱眉。 他望着觉木消散之处,道:“投影劫数已毕,阴重源力重归天境。” 半晌之后,“灵台方寸山”依然不曾崩毁,让这老者的神色愈加疑惑。 “投影劫数已毕,阴重源力重归天境!” 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怎么回事?” 老者自石台之上起身,如天一般的感应之力扫过整座“灵台方寸山”,却并未察觉到半点异常之处。 可其面上的神色,却是愈加沉凝。 “劫数幻境不曾崩毁,只有一个原因。” “入劫的生灵还没有陨灭!” 老者目光冰冷,一次又一次地扫视着整座“灵台方寸山”,语气愈加惊疑:“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清冷的声音传入耳畔,老者下意识地低头望去,石台之下有着映彻天地的灿金佛光弥漫而出,缓缓凝聚出了一道身影。 那不是“觉木”。 而是季月年。 季月年身周笼罩着古老尊贵的佛光,身后更是隐约有着一道通天彻地的模糊身影浮现而出。 那模糊身影高及数万丈,身着织锦碧青重瓣缎裙,仅仅只是传来一丝一毫的可怖气息,就足以让那石台之上的老者颤栗恍惚。 老者怔怔地仰望着季月年身后那浩瀚伟大的模糊虚影,瞳孔深处尽是惊恐惧畏,颤声道:“无量观……观世……” 季月年冷冷地望着这尊劫数化身而成的“大觉寂灭历劫明心大法师”,道:“时至今日,我才幡然醒悟,《渡灵佛咒》原来是渡己之咒。我方才悟到了一道神通,今日便拿你祭咒。” “《渡灵佛咒》,以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之名,观众生。” 季月年瞳孔深处有着湛青光轮凝聚而出,缓缓伸出了一根手指。 其身后那身着织锦碧青重瓣缎裙的万丈虚影,同样伸出了一根庞大到无法想象的模糊手指! 观众生! 轰! 天穹崩裂,大地震颤! 风云倒卷之间,那巨大的模糊手指蓦然之间降临而下,撕裂无尽虚空,直接将整座“灵台方寸山”都碾成了齑粉! 《渡灵佛咒》之中的“观众生”,乃是耗费真灵本源施展,可在短时间之内凝聚出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的虚影! 季月年静立于虚无之中,苍白的脸庞之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神魂之上已经有了九成损伤,真灵之上也满是裂纹,随时都会彻底崩灭。 其之所以不曾陨落,乃是因为《渡灵佛咒》的佛光缠绕流转,勉强维持着季月年的神魂不灭,真灵不陨。 “《般若心经》乃是西极须弥圣山的灵山真咒。” “《渡灵佛咒》才是她真正的心道真法。” 季月年跌坐在地,任由身周无数迷离光影变幻,身后那通天彻地的神通虚影逐渐溃散了去。 方才那“大觉寂灭历劫明心大法师”出手之时,《渡灵佛咒》之中显化出一缕佛道源光,将其真灵与神魂护持了下来。 一千六百余年的修行,不仅蕴养了数十道佛光,更是凝聚出了一缕真正的佛道源光,乃是其真正的护身底牌。 濒临陨灭之时,季月年终于凭借着这一缕昼夜修行而来的佛道源光,对于《渡灵佛咒》的领悟愈加精进,施展出了这一道“观众生”。 以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之名,观众生。 这道神通需要耗费极为恐怖的真灵本源,更是需要耗费一缕佛道源光。 一千六百余年日夜不休的枯燥清修,终是有了结果,使季月年堪堪凝聚出了这唯一的一缕佛道源光,自因果加持之下的扭曲阴重劫数之中,破渡而出。 不知名的虚无之中,庞大的天地之力席卷而至,将季月年真灵之上的地境之气尽数带离了出去。 渡过阴重之劫,蜕出地境之气。 阳重劫数与阴重劫数不同,乃是天象雷火之劫。 轰! 天象涌动之间,风云咆哮,密密麻麻的曜紫雷霆轰落而至,更有熊熊火海肆虐咆哮,将季月年淹没在了其中。 其手腕之上,那雪玉珠链逐渐脱落蜕离,化作一颗一颗的白玉玄珠,在季月年身前凝聚出了一个又一个半透明的炽白光幕。 雪玉珠链乃是季清婵亲自炼制,虽然源气丝线已经被尽数抽离,可这些白玉玄珠之中依然残留着一些天象源力,如今完全汇聚在了一处,倒也勉强显化出了一些天象之源。 那些炽白光幕之上有着天象源力流转,将雷霆火焰尽数挡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那些炽白光罩陆续崩碎,天象雷火亦是逐渐停歇,最终完全归于沉寂之中。 拨云见日,雾散月明。 季月年背负着滔天因果,终是渡过了阴重劫数与阳重劫数,破渡了阴阳渡境的因果之劫。 轰! 天穹震颤,有无量天光映照而下,朝着季月年灌注而来! 雄厚精纯的无属性灵力无穷无尽涌动而至,疯狂修复着季月年的神魂,使其灿金神魂之上密密麻麻的裂纹缓缓开始了愈合。 纯净的天境灵力洗涤着季月年的真灵,不仅驱散了许多遮掩着的迷雾,更是将真灵之上的细密缝隙一一修复,最终使其真灵圆融一体,没有了一丝一毫的瑕疵。 不知过了多久,季月年的真灵终于在天境灵力的涤荡之下尽数恢复,有着许多曾经被掩藏住的古老记忆涌动而现。 随着这些古老记忆的显现,其真灵之上已是只余了三团迷雾,这三团迷雾极是神异,甚至就连天境灵力都不能对其有半点奈何。 季月年所渡的阴重劫数太过可怕,其竟然能够在如此劫数之中破渡而出,也就导致了天境灵力的反哺愈加浩荡,使季月年这里的真灵底蕴与神魂修为都至了一个恐怖至极的程度。 “破入阴阳渡境,终是可以执掌东海真宫的敕水至宝。” “离恨。” 敕水神印之上,灵泉山的山崖之巅,无数浅白光点自虚无之中显现而出,流光散饶之下,凝聚出了一个身着雪白缎袍的清美少年。 季月年眸光冰冷,霜白袍袖之处的金线滚边泛着瑰美的金芒,甚至就连身周环绕的纯净灵气都有了些许扭曲迷离。 番外章 造化境,玄寂境,通幽境 东海琉璃天幕之底,腐朽残破的昭明山境早已生灵绝迹,甚至就连那九座通天彻地的巍峨神山都只余了破败与死寂。 “那水帘洞洞天的境主上神忒地可恶,似这般辛苦的差事儿,每次都会落在我头上,绝无例外。” 小竹收了巨猿法身,现出布袍少年的人形,立于一块巨大的礁石之上仰望着沉寂许久的昭明山境,内心深处忍不住暗暗腹诽。 抱怨归抱怨,小竹却根本不敢有丝毫马虎,稍稍定下方位之后,他轻挥袖袍,道:“便从昭明山境第九神山开始布阵。” “谨遵上神神谕!” 其身后有着数百尊强横可怕的花果山境生灵安静侍立,此时见小竹开口,皆是纷纷俯首听命,神色之间丝毫不敢有半点不敬。 小竹本是通臂石胎之中孕育而出的通臂猿猴,在花果山境三十三尊神将之中列于第九座次,乃是天境天庭明令敕封的“水帘洞天通臂妖神”。 花果山境之所以封立三十三尊神将,乃是与“三十三天天境”暗暗相合,足以看出那位境主上神,也就是“胜神州花果山境极东镇海大天神”的忠孝之心。 虽然小竹在花果山境境主上神面前像一条狗般被丢来丢去,可对于这些妖将神将而言,这尊“水帘洞天通臂妖神”却是一言不合便会大开杀戒的可怕生灵。 “根据记载,昭明山境第九神山曾经乃是天生神灵玄阴神女的道场所在,不如派几个妖将前去察探一番,若是第九神山之中能够残留一些玄阴源气,作为阵眼可谓是再合适不过。” 一尊玄寂之境的虎尾妖将走上前来,在小竹身侧低声开口。 这尊妖将虽然已经破渡两大灾劫,却依然保留着一条黑纹虎尾,生生将其炼做了一件凶悍至极的法宝。 小竹眯了眯眼睛,道:“玄阴神女乃是上古时候的天生神灵,古神过处痕迹不消,我可以断定,其道场之中定然存在着或多或少的玄阴源气,极是适合作为阵眼所在,你替我前去走一趟。” 那玄寂之境的虎尾妖将面色微变,道:“通臂上神,我的意思是派出几个妖将……” “嗯?” 小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虎尾妖将心中暗骂自己多嘴,却不敢继续开口反驳,只得悻悻地退了下去。 小竹抬起头来,仰望着极遥之处那座直插天穹的第九神山,喃喃道:“玄阴神女,无量量劫之前诞生于瑶池圣境的天生神灵,下嫁东海真宫敖丙太子,最终却落了个真灵崩碎的下场,实在是……” 其身后的数百尊神将妖将皆是在他身侧席卷而过,手中分别持着各色阵旗,朝着昭明山境九座神山攀行而去。 天地之间有三大灾劫,若能够将其渡过,便可彻底蜕出肉体凡胎,再也不受寿数之禁锢。 第一灾劫,唤作阴雷造化之劫,在北俱芦洲北部,将破渡此劫的生灵称之为初劫大圣。 而在这浩渺无垠的天地之间,则是称之为“造化之境”。 第二灾劫,唤作勾火玄寂之劫,若是破渡此劫,则称之为“玄寂之境”。 第三灾劫乃是三灾最后一劫,唤作怖风通幽之劫,若是能够将此劫渡过,可称之为“通幽之境”,又称“三灾太乙真境”、“太乙散仙”以及“太乙真仙”。 无论是造化境、玄寂境还是通幽境的生灵,皆可算是蜕出了肉体凡胎,其中的区别仅仅只是蜕离程度的多寡而已。 第四百零六章 孤入东海 月轮虚宇边缘,一团湛蓝光晕轻轻颤动,在敕水神力的笼罩之下,终是挣脱了虚宇之境的束缚。 那湛蓝光晕之中,隐约有着山水村庄存在,正是季月年摄掌的东海真宫控水至宝,离恨。 “小殿下,我等如今只能堪堪催动离恨,若是贸然前往昭明山境,在路途之中不小心被他人所察觉到,可谓是危险至极,此事还需慎重考虑才是。” 谢裳望向身着金线白袍的季月年,言语之间不知不觉已是多了许多小心。 自从这位小殿下破入阴阳渡境以后,谢裳便再也看不透其真正的神魂气息,其身周似乎有着神异无比的力量阻挡,将所有的感应都尽数隔绝开来。 季月年轻拂雪白道袍袍袖,一张遮天蔽日的百丈透明星图缓缓凝聚出来,道:“月轮虚宇之外,乃是周天星辰星宿所在,如今有着离恨神力遮掩,我等并不会被其察觉到。你方才所言我也知晓,可那月灵之匙被玄阴神女留在了昭明山境第九神山,此匙若是不取,我在这天地之间根本没有立足之地。” 谢裳面色微白,道:“可是昭明山境距离花果山境并不算远,那可不是个善地。” “此时自然不能直接前去,不过我却另外有着一个去处,”季月年心神深处思绪流转,抬首望向了那星图角落之处的无尽蔚蓝,“东海龙宫。” 闻听此言,谢裳神色愈加难看,声音提高了些许,道:“小殿下!万万不可!敖丙太子陨灭之后,东海真宫早已不似原先那般模样,你若是露出敖离公主的血源气息,顷刻之间便是举世皆敌!” 季月年瞥了他一眼,道:“我破入阴阳渡境之后,已经将玄阴神血与东海龙血尽数剥离出来,东海龙宫七大真宫无数生灵,没有谁能识得我。” 谢裳只是不住地摇头,上前劝道:“还望小殿下慎重!东海龙宫早已被玄海天境渗透,一旦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玄海天,三十三天第一天境,虽然名义上执掌四海龙宫,可其真正所能辖制之处,仅仅只有东海龙宫而已。 季月年挥袖之间,将那遮天蔽日的庞大星图散做了细碎冰蓝光影,道:“谢裳大圣,我这里有一件事,还需你亲自去做才可。” “如今我与小殿下一损俱损,这才多番出言规劝,罢了,”谢裳知晓季月年已经拿定了主意,忍不住叹了口气,“小殿下直言便是。” 季月年行至谢裳身前,轻声道:“那些昭明山境的余孽还在到处寻找于我,一旦撕破脸皮,这些东西定然会将此事捅出去。谢裳大圣,我且问你,若是当真到了那个时候,那些神仙妖魔最有可能前去哪里搜捕?” 谢裳正怔了一怔,道:“首先便是北俱芦洲北部,其次则是东海之畔的昭明山境,最后还有东胜神州北部。” 季月年微微点了点头,道:“可这些人绝对不会想到,我会进入东海。” 东海龙宫,乃是玄海天境真正能够摄掌之处,其中入了天籍的天将神将数不胜数。 按照常理而言,季月年拥有着源于敖离公主的真龙血脉,进入东海乃是自寻死路。 谢裳目中依旧有着些许疑惑,道:“为何一定要入东海?” 季月年静立于灵泉山之巅,眸光透过半透明的湛蓝光幕,仰望着着愈来愈远的月轮虚宇,道:“昭明山境牵涉太多,更是那些若有若无的目光汇聚之处,我虽然要取那月灵之匙,却也知晓不能轻易涉险的道理。”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若是从东海深处而起,一旦真正成势,顷刻之间便是天翻地覆。” “谢裳大圣,你可懂了?” 谢裳定定地望着季月年,竟是极为恭敬地行了个礼,道:“谢裳从始至终都不曾想到,小殿下竟然有着如此渊深的心势,这般高山仰止的宏大气魄,实在令谢裳叹服不已。” 季月年微微摆了摆手,袖袍之间有着炽红光晕流转而现,凝聚出了一道龙宫血源。 谢裳取过那道龙血源气,道:“敢问小殿下,需要谢裳用此物去做哪一件事?” “不用刻意去做,你只需带着此物前往西牛贺洲,寻一处幽静之处将其掩藏下来便可,”季月年眸光之中隐约泛着冷意,“若是有那不可思议的生灵使用血脉溯源的大神通寻我,只会寻到西牛贺洲去,根本不会想到我在东海之中。” 谢裳双手捧着炽红光团,道:“自然不负小殿下之意。” 季月年望着谢裳,神色有些莫名,道:“为了使谢裳大圣的行藏更加隐匿,我取出一道离恨源气予你,可以遮蔽神魂气息。” 此言落罢,天地之间便有一道湛蓝神光流淌而下,径直没入了谢裳的眉心神宫。 如今季月年破入阴阳渡境,已经可以初步催动离恨的真正威能,在敕水神印之上,若是他想,随时随地都能将谢裳彻底镇压。 可若离了敕水神印,距离太过遥远之时,这位三灾太乙真境的生灵便会隐约有着反噬之忧。 虽然有着神魂枷锁存在,季月年还是再次布下了一道神力枷锁,确保谢裳这里能够真正万无一失。 谢裳面色变幻数次,最终还是稍稍低下了身子,道:“正该如此。” 不知为何,虽然季月年仅仅只是阴阳渡境的修为,可谢裳却在其身上察觉到了令自己神魂颤栗的气息。 这气息并非离恨的神魂枷锁,而是季月年本身的神魂源气。 他自然不会知晓,季月年所破渡而出的阴重劫数有多么恐怖。 其渡过阴阳劫数之后,承受了足足八十一道天境灵力的灌注洗涤。 寻常生灵破入阴阳渡境,至多也才只有十余道、二十余道天境灵力,而季月年这里,竟是足足引动了八十一道天境灵力,若是教其余生灵得知此事,定然会震骇莫名。 朝暮流转之间,人世间的光阴匆匆而过,被湛蓝神光所笼罩的离恨终是离了月轮虚宇,跨越无尽遥远的距离,躲避开无数目光,无声无息地沉入了东海深处。 第四百零七章 马头毗卢护法明王 东海,聚天地灵华而生,不知深处,其上翻滚奔腾的海浪不知几千丈之高,正是潮水覆岩,浪涌仙山,波翻云卷,势镇离渊。 “此处竟然存在着马头毗卢明王菩萨的供奉真殿。” 东海海境之底,不知名海沟的角落之处,季月年身周的湛蓝神光缓缓散去,抬首望着数十丈之外那残破腐朽的大殿,目中露出思索之色。 马头毗卢明王菩萨,存在于六道轮转之境,乃是六道轮回之中畜牲道的护法明王。 季月年身周气息逐渐变幻,相貌逐渐模糊,最终化作了一尊神海蕴灵之境的寻常水妖,其行走之间,海水的重压仿若不存在一般,丝毫都不曾施加于他。 “东海与六道轮转之境没有半分干系,这座供奉真殿绝不可能出现在此处,其中定然有着古怪。” 季月年眸光微凝,径直朝着那倾斜的破败大殿行去。 这座古老的大殿沉入海底不知多少年数,在海水经年累月的浸泡之下,早就已经腐蚀的不成样子,只有那一尊诡异古怪的石像依旧栩栩如生,似乎从来都不曾经历过岁月的侵袭。 那石像通体赤红,生有三面八臂,每一张马面之上都生有一只巨眼,三目圆睁,獠牙外露,头发和胡须着红黄两色并向上竖起,呈无畏怒相。 马头毗卢明王菩萨的三面表示空灵性,八臂表示智悲双运,三目圆睁表示降伏三生恶魔,獠牙外露则表示震慑一切阻碍畜牲道运转的邪恶魔障。 六道轮轮之境,每一道轮回都有着一尊护法明王镇守,受天地众生顶礼膜拜。 “护持畜牲道的马头毗卢明王菩萨真像,怎会出现在东海海底?” 季月年仰望着这尊三丈之高的赤红巨像,心神深处蓦地传来了些许神异无比的感应。 那是《渡灵佛咒》的气息。 此珞珈圣山的佛家真咒,自季月年降生以来,从未有过如此清晰剧烈的颤动。 季月年的瞳孔深处有着灿金佛光逸散而出,映照在了那马头毗卢明王菩萨三面八臂的石像之上。 咔嚓。 自其怒睁的巨眼而起,数不清的裂缝疯狂蔓延,瞬间便如蛛网一般遍布了整座真像。 轰! 暗流涌动之间,海底污浊的积尘翻扬而起,模糊了视线。 这尊不曾被海水所腐蚀,至今仍然栩栩如生的马头毗卢明王菩萨石像,竟是寸寸裂毁,崩塌在了大殿之中。 季月年眸光深处的金芒缓缓散去,其神色却是愈加沉凝。 此事实在是太过诡异。 “兀那水妖,你在做什么?” 沉闷的声音传入耳中,季月年侧头望去,倾斜的殿门之下站着一只身形庞大的巨龟,此时正持着一柄灵器巨锤,神色之间很是戒备。 “归真之境的龟妖?”季月年有些失笑,将神海蕴灵之境的气息稍稍放出了一丝,“你且近前来,我有话要问你。” 那龟妖察觉到了神海蕴灵之境的气息,不禁面色剧变,当即将巨锤丢在了地下,结结巴巴道:“这……我……” 季月年摇了摇头,心念动间,一道暗涌水波凝聚而出,直接将那龟妖庞大的身子卷至了身前。 “我且问你,这里是哪座真宫所掌的水境?” 那龟妖面色愈加难看,半晌之后才回过神来,讷讷道:“回禀上灵,此处乃是第二真宫所摄一百六十三座水府之一,唤作临波水府。” 临波水府,位于东海龙宫第二真宫西南角落之处。 季月年轻轻点了点头,道:“可有详细无差的第二真宫海境地图?” “上灵说笑了,”龟妖抬头望着季月年扭曲模糊的脸庞,不禁扯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第二真宫如此广袤无垠,其中的每一座水府几乎都有方圆数百万里疆域,莫说真宫的海境地图了,便是这临波水府的海境地图,小妖也是没有的。” 季月年思绪流转之下,眸光微冷,道:“既如此……” “上灵且慢动手!”龟妖险些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开口道,“小妖知道哪里有临波水府的海境地图!” 季月年点了点头,道:“且在前面带路。” 其方才只是吓这龟妖一吓,根本不会多做废话,若是要当真动手,这龟妖早就已经化作了飞灰。 毕竟季月年对于此处水境并不熟悉,其真正的目的一直都是海境地图。 随着龟妖走出马头毗卢明王菩萨的供奉真殿,季月年似是想到了一事,开口问道:“我方才感应之下,此处海底方圆百里之内皆无一丝一毫的生灵气息,你又是如何出现?” “小妖有一道天赋神通,唤作‘眠息之法’,可隐匿自身的神魂气息,”闻听此言,那龟妖竟是忍不住苦笑连连,“实不相瞒,这座真殿乃是小妖的洞府所在。” 季月年挑了挑眉,道:“洞府?” 龟妖面上的苦笑愈加浓郁,道:“这座真殿早已存在于此处,其方圆百里之内连一根海草都没有,可谓是真正的生灵绝迹之地,可我在这安阳河水境之中却是无处可去,备受欺凌,只能将此处当做洞府,苟活度日。” 安阳河,位于临波水府北侧,乃是一处方圆数万里的庞大水境。 海底有着数之不清的渊深暗河,形织交错之下,划分出了许多大小不一的疆域,这些水府之中的水境大多以此来划分边界。 “如此说来,方才我占了你的洞府,倒是我的不是了?” 季月年的声音很是平淡,可落在龟妖耳中,却是如同惊雷一般令人心神震颤。 “小妖万万不敢作此之想!”龟妖哭丧着脸,“上灵若是要这洞府,径直拿去便是,可那尊石像很是古怪,之前还能够提供一些微弱的神魂之力,如今石像已经崩塌,想必已经没有了任何用处。” “这座石像竟然为你提供神魂之力?”季月年眸光微沉,伸出了雪白的袖袍,“你的名讳是什么?” 龟妖住了脚步,老老实实答道:“小妖唤作归元化。” “归元化,你且上得前来,放开神魂抵抗。” 季月年稍稍侧身,伸出手掌,直接按在了归元化的龟壳之上。 其神魂深处,果然存在着一道隐隐约约的虚影,正是通体赤红的三面八臂马头毗卢明王菩萨真像! 那马头真像虚影紧闭着三面之上的三只独眼,不曾散发出一丝一毫的异常气息。 季月年眸光更冷,喃喃道:“六道轮回畜牲道的护法明王菩萨,居然将棋子布到了东海的角落,佛家源教,到底想做什么……” 六道轮回,乃是天道,人道,饿鬼道,修罗道,畜牲道,地狱道。 天境天庭乃是名义上的天地共主,除却畜牲道之外,另外五道皆由三十三天天庭摄掌。 序章 安阳法会 安阳河境处于临波水府北侧,毗邻兴州河境,乃是由数十条绵延无尽的暗河交织而成的广袤水境。 这些暗河终年翻腾不休,恶浪奔涌,将安阳河境与兴州河境极是清晰的分割开来。 此水境之中被诸多灵脉交集而过的安阳水宫,便是这些境内的暗河最终汇流之地。 “你方才曾言,这安阳水宫此时正在水境之中选拔水宫妖将,不如我传你一道神通,让你摘取这安阳法会的魁首尊位,如何?” 季月年抬首望着身高丈许的庞大龟妖,轻笑开口。 “上灵此言却是折煞小妖了,”归元化连连摇头,身形不住地后退,“参与水宫法会之人皆是安阳水境之中的妖孽天骄,我若是不自量力地前去争夺水宫妖将之位,定会被人三拳两脚打将出来。” “你且过来,”季月年凝聚出一道暗涌水流,将归元化卷至了身前,指尖有着一点冰蓝光华缠绕而现,“莫要多言,这道《控水真咒》足以让你横扫此间诸多归真之境。” “上灵,我……” 归元化身形颤动之间,眼睁睁地望着那冰蓝的光华没入眉心,下一刻,便有痛彻骨髓的撕裂剧痛传遍了全身! 季月年神色莫名,道:“暂且忍耐片刻,此光虹会为你洗筋伐髓,使你的玄法之基真正脱胎换骨。” 冰蓝光晕笼罩之下,归元化丈许之高的身形不住蜷缩,不知过了多久,最终凝聚出了一个面色苍白的人形碧袍身影。 那碧袍之人面上满是不可置信之色,上下看了看自己,忍不住喜极而泣,竟是直接拜倒在了地上,口中道:“上灵再造之恩,归元化无以为报!” 海底境域与陆境有着本质之上的不同,寻常的妖灵之物极难化形,只有修至神海蕴灵之境,才能拥有初步化形的能力。 季月年摆了摆手,轻笑道:“无需多礼,今日与我相逢,合该是你的缘法所在。” 归元化站起身来,脸上依然难掩激动之色,道:“上灵,这《控水真咒》到底该如何催动?” “你只需默念‘敕水’,那冰蓝光晕便会自你的眉心神宫虹贯而出。帮你杀敌,”季月年手掌翻转之下,缓缓凝聚出了一柄通灵法宝等阶的长剑,“此宝送予你,将敕水玄力灌注其上,威能倍增。” “竟是通灵法宝!” 归元化上前接过长剑,神色愈加激奋,持着长剑挽了个剑花,随手斩出一剑,竟是直接斩出了一道横亘数丈的璀璨剑虹! 见此情景,归元化直接呆怔在了原地,口中喃喃道:“此剑竟有如此威能!” 季月年摇头哂笑,道:“似这般随处可见的破铜废铁,我还有着数百件之多,已有将近千年不曾碰过,不知积了多少灰尘。” 在落雪神剑的剑柄之中,有着一处颇为宽敞的空间,季月年足足一千余年的修行,在其中积攒了许多几乎从未使用过的杂物。 归元化目中满是崇敬惧畏,道:“上灵功参造化,自然不会知晓这般通灵法宝在安阳水境之内多么珍贵。” 季月年不置可否,轻拂袖袍,道:“如今你已化形,又有神通与法宝随身,尽可前去参与那安阳法会。你若遇到难事,可催动那一丝敕水玄气,于心中默念‘离恨’二字,届时我自会有所感应。” “离恨……” 归元化暗暗念诵数遍,将其记了下来,再抬起头来之时,已是不见了季月年的身影。 他低头望着手中的通灵法宝长剑,依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遇到的泼天造化,忍不住催动那敕水玄气灌注于剑上,朝着身前狠狠一斩! 轰! 长及十余丈的炽目剑光横贯而出,直接将一块小山般的海底巨石斩成了无数碎块! “不曾想到,我归元化也会有今天!” 归元化持着长剑的手有些颤抖,目中竟是露出了怨恨之色,低吼道:“该死的周洼,不仅夺了我相濡以沫的道侣,更是将我赶到了这无人问津的死地,整日里与那诡异的石像作伴,如今我得了神通,定要将你这厮碎尸万段!” 愤恨声中,身着碧袍的归元化一跃而起,妖气流转之间,手中倒提着长剑,朝着自己原先所在的洞府行去。 其原本并非居于马头毗卢明王菩萨的大殿之中,而是拥有着自己的洞府和道侣。 有一日归元化回到洞府之后,竟是见到自己的蚌妖娇妻被周洼剥了裙裳,压在榻上肆意狎玩,当下忍不住怒火攻心,便欲要与那周洼以死相博。 一番激战之下,归元化不仅被打碎了半个龟壳,更是险些丧了小命,只得如同丧家之犬一般仓皇逃窜,最终在这生灵绝迹的诡异大殿之中住了下来。 …… 一处简陋的洞府之中,令人心神荡漾的轻吟之声不绝于耳,更有夹杂着践踏辱骂之意的污言秽语遥遥传出,即使身在洞府之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归元化身着一袭碧袍,手中提着泛着炽红光晕的法宝长剑,神色冰冷至了极点,喃喃道:“该死的狗东西,且让你等逍遥一会儿。” 此时距离安阳水宫的选拔法会还有三日,虽然参与水宫法会并没有太多的要求,可仅有的一条修为限制就把归元化挡在了外面。 用来选拔妖将的安阳法会,只有归真上境以及大归真境的生灵才能参加。 归元化的修为只有归真初境,前些时日里根本不曾将自己的名讳录入其中,不过他却是知晓,那周洼身上就有着一块法会令牌,代表着周洼归真上境的妖力修为。 周洼有着数个交好的鱼妖蟹妖,其中甚至有着一只强大至极的水虺妖物,如今归元化在此处隐匿等待,便是为了等那只水虺妖物离开洞府。 归元化的蚌妖道侣生的极是妩媚动人,周洼自然不会独享,而是将自己交好的数只妖物尽数喊了过来,与归元化的蚌女娇妻日夜宣淫,共登极乐。 方才归元化所听到的靡靡之音,便是那水虺妖物在毫无顾忌地玩弄蚌妖女子。 “等着罢!我一定会将你等尽数诛杀,夺回婉儿!” 归元化耳中不住地传来蚌女如泣如诉的轻吟,不禁目光赤红,憋屈愤恨至了极点。 第四百零八章 归者,龟也 “与这妩媚蚌女不眠不休鏖战数日,竟是连我都有了些许乏力,”那洞府石门缓缓敞开,水虺妖物洪亮的声音传了出来,“此女欲拒还迎的娇羞模样实在太过下贱,如此美妙的滋味儿实在是让人流连忘返。” 周洼搀扶着水虺妖物出了洞府,笑道:“赵兄这般雄壮威武,此女哪里能够经受得住?” 水虺妖物拍了拍周洼的肩膀,大笑道:“周兄,你等暂且在此处快活,我还有些要事在身,改日再来!” 此言落罢,他便御使着雄浑的妖力,径直离开了此间洞府。 周洼朝着水虺妖物离去之处遥遥拱了拱手,半晌之后才转过身来,回到洞府之中,关闭了沉重的石门。 那块巨大的珊瑚之下,归元化目中充血,死死地盯着洞府石门,只待水虺妖物的气息尽数消散,便要报那霸妻之仇,夺府之恨。 十息。 二十息。 水虺妖物逐渐远去无踪,归元化的目中的怨恨愈加浓郁,碧袍翻卷之间,手中倒提着通灵法宝长剑,妖力流转之下,直接朝着洞府石门飞跃而去! 轰! 一道炽白剑光横扫而过,沉重无比的石门竟是被斩成了无数碎块! “是谁来此撒野!?” 周洼面露怒色,大刺刺地自洞府之中走了出来。 方圆数百里之内,他凭借着归真上境的修为可谓是无往而不利,此次又不曾感应到强大生灵的异常气息,故而其此时并没有太多的警惕之心。 “周洼!给我死来!” 归元化一眼便望见了周洼袍袖之上残留的水迹,不禁目眦欲裂,妖气运转之下,将通灵法宝长剑催动至了极致! 轰! 炽白剑虹横扫而过,归真上境的周洼竟是直接被剑芒斩碎了半个身躯! 归元化的眼珠之上布满了血丝,狠狠一甩碧绿袖袍,倒提着长剑从周洼的残躯之上跨了过去。 “婉儿!不要!” 甫一踏进洞府,归元化便见到了令他心神震颤的一幕! 自己的蚌女娇妻身着一块若隐若现的粉红薄纱,此时正被一只身形庞大的章鱼妖物死死束缚着四肢! 此时见归元化踏进洞府,婉儿下意识地回过头来,口中含糊不清道:“原……原来……是你……” 不知为何,她似乎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婉儿!” 见此情景,归元化双目之中几乎溢出鲜血来,心胆俱裂之下,直接催动那一丝“敕水真气”,朝着庞大的章鱼妖物席卷而去! 轰! 湛蓝光晕映彻整座洞府,那一丝敕水真气只是轻轻一绕,洞府之中的数只妖物便直接被绕成了灰烬。 归元化随手将通灵法宝长剑插在岩石之上,急步上前扶起婉儿,颤声道:“婉儿,是不是这些妖物强迫于你,你说话啊,我如今得了神通奇遇,可以为你做主!” 直至此时,归元化才发现,婉儿的躯体之上除了那一块半遮半掩的透明薄纱之外,竟是不着寸缕。 “婉儿?” 归元化拨开婉儿散乱的头发,用力抬起她的下巴,这才发觉,她之所以一直都鼓着嘴不说话,乃是有着不知名的原因。 “婉儿!”归元化御使妖力灌入婉儿体内,使她张开嘴用力呕吐起来,“那章鱼妖竟然如此欺辱于你,我定要将他的全族诛灭!” 下一刻,归元化抬起头,蓦地见到了那一缕悬浮身前的敕水真气,当即忍不住心神一凛。 那位神秘莫测的上灵让自己前去参与安阳法会,若是耽搁了此事,怕是一万条命都不够死。 想到此处,归元化当即抱起婉儿,重新为她披上了衣裳,朝着洞府之外周洼的残躯之处走去。 周洼那里,有着一块归真上境的安阳法会令牌。 “糟了!” 走到洞府门前,归元化这才发觉,那周洼的残躯竟是诡异地消失不见,他不禁面色苍白,喃喃道:“若是无法参与安阳法会,后果不堪设想!” 事到如今,自己必须尽快搞到一块法会令牌! 思忖了一会儿,归元化将目光望向了西侧数十里之处的一座洞府。 那里有着一只归真上境的水妖,想必前几日里应该已经在安阳法会之中录了名讳。 “便是你了。” 归元化目露狠色,伸掌一招,洞府之内的通灵法宝长剑便遥遥飞了出来,落入手中。 其所抱着的婉儿一直都将头颅埋在他的怀里,从始至终都不曾抬起头来。 数日之后,归元化将方圆数百里之中的七座水妖洞府尽皆屠戮一空,终是寻到了一块归真上境的法会令牌。 …… “婉儿,明日我便要去参加安阳水宫的选拔法会,你在此处好生隐藏,无论遇到何事,都不要出去。” 归元化在指尖分化出一丝湛蓝的敕水真气,将崭新的洞府围绕了起来。 婉儿身着一袭绣裙,端坐在榻上,轻声道:“参与水宫法会之人都是安阳水境的强横生灵,夫君此去要万分小心才是。” 归元化微微点头,紧了紧手中的通灵法宝长剑,道:“我有着上灵赐予的神通法宝,定然能够横扫诸妖,冠绝法会!” 婉儿伸出小手掩嘴一笑,道:“待夫君得胜归来,我便考虑一番,让夫君碰我的身子。” 闻听此言,归元化神情愈加激动,咬牙道:“定不负所望!” 数日以来,婉儿以自己被狎玩数天之后身体太过虚弱为由,还从来不曾让归元化碰过她一片衣角。 …… 待归元化离去之后,婉儿走到洞府光幕之前,白皙的小脸之上浮现出些许晕红,柔声唤道:“赵郎!” 妖力流转之间,那水虺妖物现出身来,笑道:“你这贱婢,与那水宫之中的宫妓有何分别?” 婉儿一双美眸水波盈盈,定定地望着水虺妖物的雄壮身躯,声音愈加轻柔:“还请赵郎似上次一般肆意糟蹋贱婢,贱婢很是喜欢。” 水虺妖物望着洞府之前的湛蓝光幕,皱了皱眉头,道:“那乌龟不知得了什么神通,这光幕极是危险,我若轻易触碰,极有可能陨灭在此处!” “我这几日里为赵郎守身如玉,还不曾让那乌龟碰过我。”婉儿嫣然一笑,径直穿过那湛蓝光幕走出洞府,眸光顾盼之间,柔弱无骨的娇躯直接软倒在了水虺妖物的胸膛之上。 “你这贱婢,果然听话!甚好!甚好!” 大笑声中,水虺妖物直接将美人儿拦腰抱起,几个起落间便离开了此处。 第四百零九章 她也是这般模样 破败腐朽的古老大殿倾斜在峥嵘错落的海底岩石之间,马头明王菩萨的三面八臂真像早已崩塌损毁,那些碎裂的真像石块之上泛着若有若无的微光,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诡异莫名的气息。 “临波府的安阳水宫,便是敕入东海灵籍之始,”季月年身着霜白如雪的道袍,袍袖滚边之处绣着金线,静立于大殿之中,凝望着那堆散落在地的真像石块,“那归元化久居此处,受马头毗卢明王菩萨真像影响,神魂深处已是有了些许诡秘的变化,若要悄无声息地取得真宫灵籍,还需着落在此人身上。” 季月年的目的乃是昭明山境的月灵境匙,可如今的昭明山境被诸多目光所注视,若是欲要将月灵境匙取到手中,只能先行敕入东海龙宫灵籍,再寻找机会徐徐图之。 东海水境广袤无垠,自玄海天降临而下摄守各处的天将神将数不胜数,季月年若无真宫灵籍在身,几乎算的上是寸步难行。 东海龙宫的灵籍极是珍贵,似安阳水境这般隘小之处,只有水宫宫主等寥寥数人才勉强有资格敕入真宫九品灵籍。 水宫宫主太过引人注目,最为重要的是其根本无法擅离所在水境,并非季月年所想。 其真正欲要摄取的灵籍,乃是安阳水宫之中仅有两个位置的巡守大妖将之位。 安阳水宫上通临波水府,临波府之中又有玄海天的天兵巡守,若是大张旗鼓地直接出手,暴露的风险极大。故而季月年选择了最为稳妥之法,便是寻找安阳水境的原生生灵加以培养,自己则是隐于幕后,安静等待。 待其身处高位之际,才是真正收网之时。 …… 七日之后,安阳水宫的选拔法会终于在万众瞩目之下开启了第一轮比试。 归元化身着一袭碧绿长袍,手中提着通灵法宝长剑,神色沉郁,直接朝着擂台对面的凶恶鱼妖斩出了一剑! 轰! 璀璨炽目的剑芒旋绞而至,那鱼妖直接被轰卷出了数十丈之遥,躯体之上遍体鳞伤,浑身上下布满了鲜血淋漓的狰狞伤口,口中吐着白沫晕死过去。 归元化这里,显然已经刻意留了手。 此时的擂台之下,数不清的水妖水灵目露惊骇,尽数朝着此处望了过来,指着归元化议论纷纷。 “又是一剑!” “这龟妖不仅持着通灵法宝,其修为底蕴也远远超出寻常的归真之境!” “若我没有看错,此龟妖的修为只有归真初境!” “我识得此人!此龟妖名为归元化,前些时日被赶出了自己的洞府,乃是一个胆小怕事的窝囊废!” “你的消息早就已经过时了!这归元化不知得了什么神通造化,竟是将霸占自己洞府的周洼等人悉数斩杀了去!” “这怎么可能!?” 归元化走下擂台,环视一周,入目所见皆是那些水灵水妖震惊惧畏的目光,心下按捺不住地有些自得,可下一刻他便收起了这些杂乱心思,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沉闷的脸色显得愈加苍白。 就在水宫法会开启之前,他曾经催使那道“敕水真气”感应过洞府之外的湛蓝光幕,可此次感应所得到的结果,却让归元化这里愈加烦闷,恨不得立刻便离开安阳法会,直接回返洞府察探一个究竟。 数日之前,婉儿不知为何竟是主动穿过自己布下的湛蓝光幕,离开了洞府。 与周洼交好的几只妖物都被自己戮杀,唯一生还的,便是那只拥有蛟龙血脉的水虺,据前几日里婉儿亲口所言,这只水虺也是玩弄婉儿最为通透之人。 其中究竟,归元化根本不愿去细想。 在数个侍人的引路之下,归元化浑浑噩噩地进入了一座巍峨华美的珊瑚宫殿,与其余数十个在法会之上脱颖而出的生灵一同被安置在了各个殿室之中。 空无一人的殿阁之内极是安静,归元化独自坐在从前想都不敢想的珊瑚玉榻之上,怔怔无神地望着榻前的石案,心绪愈加烦乱,喃喃道:“婉儿或许只是在洞府之内待得闷了,出去走走而已。” 轻盈的脚步声传入耳中,归元化堪堪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一个身形娇小的粉裙少女推开石门,从屏风后面绕了一绕,出现在了归元化身前,柔声道:“大妖将传下水宫敕令,此次共有四十五位上真进入安阳法会第二轮比试,即使无法封为妖将之位,也可留在水宫任职。安阳水境显露出如此熙攘繁盛之貌,宫主以及大妖将皆是大悦,特命我等水宫侍女前来侍寝。” 轻声细语之间,这粉裙少女白皙的脖颈之上浸染了醉人的羞红,显然还不曾经过人事。 归元化神情有些呆怔,静静地望着榻前那娇小的粉裙侍女,心神恍惚之下,喃喃道:“初见她之时,她也是这般模样……” 沉寂许久的记忆翻涌而至,在归元化千疮百孔的心绪之上轻抚而过,掩去了所有污垢与肮脏。 那是一场从始至终都不曾被侵扰的甜梦。 …… “这龟妖,生的当真丑陋!” “若是如此也便罢了,这厮竟然不能化成人形,一直都拖着如此笨重的巨大龟壳,活该被当做沙包挨打!” 半化形之境的巨龟缩在角落里,将沉重的龟壳露在外面,任由数只小妖肆意轰打,丝毫不敢还手。 “莫要打了!” 脆生生的声音传了过来,那几只小妖对视一眼,妖力涌动之间,皆是一哄而散,逃了开去。 “那龟妖,你无事罢?” 清甜的声音愈加近了些,巨龟缓缓站起身来,低头看去。 她身着浅粉裙裳,身形娇小,正仰起白皙秀美的小脸望着自己。 只是她的背后,也有着一对儿沉重的蚌壳。 见巨龟沉默不语,她也只是笑了笑,柔声道:“此前从未见过你,想必是近些时日里诞生灵智的龟妖罢?那些小妖的修为如此孱弱,你若是懂得御使妖力,它们不会是你的对手。” 巨龟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少女,此时下意识地有些发怔,半晌之后,才嗫嚅开口道:“我……” 此言未落,那粉裙少女便已经转过身去,轻盈跳跃之间,离开了此处。 第四百一十章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巨龟凝望着她离去之处,心中竟是涌起一阵难言的失落。 在她的心中,这仅仅只是不值一提的些微之事。 可在巨龟眼里,那一道瑰美的粉,却意味着此生此世的沉沦。 …… 轰! 神思恍惚之间,归元化竟是被势大力沉的一锤直接砸断了左侧臂膀! “如此惨烈的搏斗,那龟妖竟然在走神!?” “第二轮比试才刚刚开始,此妖难道就要落败于此?” “这厮到底在想什么?” “那龟妖!给我醒醒!” 擂台之下,许多押注了归元化的生灵见此一幕,皆是惊怒无比,忍不住指着归元化连连嘶吼喝骂。 左臂之上有钻心剧痛传来,归元化的神智反而清醒了些,暂且将婉儿之事按在心底,低吼道:“敕水!” 其言落罢,一丝湛蓝神光自其眉心流转而现,只是在擂台之上绕了一绕,便将那持着巨锤的蟹妖绕成了细碎的灰烬。 归元化额头之上满是细密的冷汗,右手捂着软软垂下的左臂,竟是直接跌下了擂台。 巍峨宏伟的观礼高台之上,一尊大妖将静静地俯视着归元化,笑道:“此妖似乎有些奇遇在身,归真初境的战力足以堪比大归真境,可以收作水宫妖将。” 另外一尊大妖将沉默片刻,道:“我早在第一轮比试之中便注意到了这只龟妖,其自从离开暂作休憩的珊瑚宫阙之后,直至方才第二轮比试开启,踏上擂台被锤断手臂之前,一直都是处于浑浑噩噩的恍惚之态,似乎有着什么心事在身。” 那先前开口的大妖将点了点头,道:“此次水宫法会,竟是意料之外地发现了不少安阳水境之中的好苗子,可谓是数百年不遇的盛事,来人!” 其身侧有着身着甲胄的妖将上前一步,恭敬行礼道:“大妖将。” 那大妖将面带笑意,吩咐道:“虽然第二轮比试不曾结束,暂时还没有分出具体名次,不过如今所剩的十九个生灵皆可封为妖将。待比试分出名次之后,你负责接触这十九个新晋妖将,询问其有什么未了之事,一一将其解决,使这些新晋妖将真心实意地为水宫效力,可懂得了?” 那妖将垂首应道:“谨遵大妖将之命。” “且去罢。” …… 马头毗卢明王菩萨的腐朽大殿之中,季月年眸光清冷,自那安阳法会的光幕之上收回目光,望向另外一面稍小些的光幕,轻声道:“这蚌女小妖为了归元化,居然能够如此作践自己,也算是个痴情种,只是可惜……” 其身侧数丈之外,那散落在地的马头明王真像碎裂石块之间,诡异莫名的气息颤动的愈加剧烈,似乎随时都会被彻底引动。 季月年侧过头来,轻拂雪白金线袖袍,瞳孔深处有着一缕灿金佛光逸散,将石块之间的诡异气息尽数镇压了下去。 那是《渡灵佛咒》的尊贵佛光。 “此龟妖于我有用,马头明王菩萨尊上若要借助世间的七情六欲降下化身,还需多等些时日。” 季月年的声音在残破古老的大殿之中回荡,那一堆石块逐渐沉寂下来,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颤动。 《渡灵佛咒》乃是无上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的护道神通。 在那个倾尽天地的女子面前,三界之间任何一位菩萨都不敢妄言称尊。 无论是那位被唤作“入劫无回”的摩诃大势至菩萨,还是那位摄守幽冥酆都,曾言“地狱不空,不证佛陀”的地藏王菩萨,皆是如此。 而这位护持六道轮回之一的马头毗卢明王,虽然被唤作“菩萨”,可其修为却仅有罗汉道果之境,只是因为摄守六道轮回,身份特殊,故而加封了“菩萨”尊号而已。 似这般“假菩萨”的一缕真像气息,此时见了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的《渡灵佛咒》,自然不敢再做察探,而是隐匿退避而去,等待着季月年的真正离开。 早在数百年前,归元化诞生灵智之时,马头毗卢明王菩萨的真像便已经布下了棋子。 那个为了归元化心甘情愿受尽作践的蚌妖女子,才是其选定的化身降临之物,她如今那些隐秘的所思所想,皆是马头毗卢明王菩萨真像的引导所致。 她满心欢喜的以为,自己独自忍受着如此巨大的痛楚,却无法与任何人分说,终归会有一日,能够云开见日,雾散月明。 可这天地之间世事无常,人心变幻便如同云卷云舒一般翻滚不休,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终究只是一句温柔的妄言。 “当真是一对儿可怜之人。” 季月年挥袖散去了大殿之中的光幕,轻轻阖上了双眸。 如今归元化即将敕封为安阳水宫的妖将,距离季月年真正取得东海真宫的灵籍,已是不远。 …… 珊瑚玉榻之上,归元化死死抓着水宫侍女的光滑肩膀,紧咬着牙,恶狠狠道:“你这贱人!我念你过去对我的好,对你多番忍让,你却将我的心意一点一点撕成了粉碎!” 那娇小的侍女面露痛苦之色,承受着一阵一阵的钻心刺痛,喃喃道:“妖将大人,能否温柔些,贱婢初经人事,尚有些……” “贱人!”归元化目光赤红,直接一巴掌抽在了她的脸上。 那侍寝的少女白皙的左脸当即多出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不过片刻便肿胀了起来,不时朝外沁着猩红的血丝。 归元化低头望着侍寝少女强忍痛苦的可怜模样,竟是再次想到了她,怨毒的恨火丝丝缕缕缠绕而起,一寸一寸侵蚀着他心神深处那从来都不曾侵扰过的粉红甜梦。 半个时辰之前,归元化已经在水宫妖将的协助之下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当初自己离开洞府之后,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蚌妖女子,竟是被水虺妖物玩弄数日之后,心甘情愿地被绑缚于水虺妖物的洞府门外,任由那些下贱肮脏的水妖水灵肆意狎玩。 “你若不曾走出洞府光幕,又如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你这贱人!即便被玩弄至死,也是你咎由自取!” “贱人!” 归元化的神智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心神深处又是怨恨又是疼惜,复杂的心绪纠缠之下,甚至使其逐渐失去了应有的理智。 “贱人!给我死来!” 妖力流转之间,狠狠一掌劈了下去。 第四百一十一章 如意金箍棒 鲜血迸溅,归元化伸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痕,稍稍清醒了些,喃喃道:“这些年来,我忍了你一桩桩一件件的丑事,可这一次,我不想再忍了。” 其目光深处,蓦地有着冰冷至极的杀意轰卷而起! “妖将大人,发生了何事?” 数个侍女快步走了进来,一眼便望见了玉榻之上失去声息的侍寝少女,神色之间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归元化发泄过了情绪,定了定神,冷声道:“将此女拖出去!” 诸事过后,归元化早就已经将懦弱与怜悯尽数隐藏在了心神深处,不会再显露出半点。 那为首的侍女笑了笑,道:“妖将大人息怒,此处脏污,妾身为大人重新换一间殿室便是了。” 归元化点了点头,用力一甩袖袍,直接走出了殿室。 就在其离开殿阁的一刹那,其神魂深处那一缕“敕水真气”散发出冰寒彻骨的凉意,顷刻之间便在归元化的心神之间席卷而过。 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归元化直接怔在了原地,不再被冲动之下的情绪所支配,缓缓回过了神来。 数个侍女拖着一具娇小的血躯在身侧走过,归元化愣了愣,喃喃道:“我不是刻意要杀你,只是……” 话到嘴边,却是重新咽了回去。 人死不能复生。 此侍寝少女的神魂已散,真灵下境轮转而去,即使归元化此时有着不忍,却也不能改变任何事实。 月明星稀,夜风清寒。 “婉儿,都是你将我变成了如此模样,如今就连我自己,都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归元化叹了口气,方才被那“敕水真气”惊醒,他已是再次想到了那位神秘可怕的上灵。 那尊上灵曾经明言,不仅会让自己在法会之中脱颖而出,更会让自己位列大妖将之位,依照其传下的神通来看,其口中所言显然不妄语。 若是自己在此之前离开安阳水宫,回去寻找婉儿与那水虺妖物,只怕这尊上灵定然会震怒无比,届时说不得一巴掌便将自己拍成了肉泥。 “便让你等多活一会儿罢。” 归元化沉下心思,不再去想这些繁杂诸事,而是在侍女的引领之下,朝着新换的殿室行去。 …… 不知名的海沟深处。 无尽光阴以来,东海海水的重压倾泻于此,此处承受不到大日的映照,终年黑暗,乃是名副其实的生灵绝迹之地。 季月年静立在海沟边缘,俯视着海沟深处的漆黑虚无,竟是隐约察觉到了一丝神异莫名的感应。 “这般渊深无尽的海沟……” 沉思之间,季月年轻轻抬起头来,朝着海沟对面望去。 这海沟的外显形状,竟然并非寻常所见的狭长之形,以季月年阴阳渡境的感应之力,竟然都不能将这海沟的边缘形状探知完全。 神宫深处的九瓣莲台之上,那一团东海龙宫的真血蓦地颤抖起来,似乎察觉到了源于血脉深处的真正恐惧。 灿金佛光映照而至,直接将那团躁动的龙宫真血镇压下来,季月年眸光深处有些疑惑,喃喃道:“东海龙宫的真龙血脉已经算的上是天地之间的尊贵生灵,竟然对这海沟如此惧怕,此处到底是何隐秘所在?” 暗流涌动之间,一个有些佝偻的身影缓缓凝聚,出现在了季月年身前。 方才季月年剥离而出的东海龙宫血源莫名躁动,已是散发出了些许气息,引来了此间水境的河神现身。 那安阳河神跪倒在地,声音极是恭敬,道:“小神见过龙尊!” 这安阳河神的见识显然有些浅薄,竟是直接把季月年当成了东海龙宫的真龙血脉。 季月年的眸光却是冷了下来,他千方百计隐匿形藏,便是为了不被发现,方才在这海沟的引动之下,竟是不经意之间泄露出了一丝龙血气息,被此间河神察觉了出来。 略一沉默,季月年轻拂雪白袖袍,问道:“此处海沟是何所在?” 那安阳河神低垂着头,不曾见到季月年目中的冷意,闻听其问,只是恭敬道:“回禀龙尊,此处乃是无量量劫之前,一件神物沉寂之处。” 他只是依言作答,却是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身周在悄无声息之间,已经涌起了数之不尽的炽白光线,密密麻麻织就而至。 “摄。” 白光窜绕流转之间,安阳河神已被绞成了万千光影,甚至就连神印都崩裂开来。 东海之中存在着许多玄海天降临而下的神将天将,季月年的形藏若是泄露出去,顷刻之间便是万劫不复。 季月年伸袖摄过那方满是裂纹的神印,轻声道:“马头毗卢明王菩萨,你既在此布局,想必多一些因果也无妨。” 此言落罢,《渡灵佛咒》的灿金佛光涌动而出,抹去了季月年留下的的所有痕迹。 而那块满是裂纹的神印,则是被季月年遥遥送了出去,最终落在了马头毗卢明王菩萨真像所在的古老大殿之中,与那堆石像碎块放在了一处。 神印乃是秉承天地规则而生,如今其满是裂纹地落在菩萨石像的碎块之间,日夜汲取着那诡异无比的气息,就算曾经没有因果,以后也会逐渐诞生因果。 安阳水境太过渺小,此河神的悄然陨落根本不曾惊动任何生灵,只有当临波府的府境尊神刻意察探之时,才会察觉到府境边缘之处一位水境河神的陨灭。 “无量量劫之前,一件神物沉寂之处。” 季月年低垂着目光,望着黑暗渊深的海沟深处,却是想到了一件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无上神物。 那神物沉寂于东海之底无数元会,历经数个无量量劫,根本没有生灵知晓其真正的来处。 此神物起势之时,上抵三十三天天境,下通幽冥酆都,足以将这浩渺乾坤搅一个天翻地覆。 那物唤作“太上定底天河神珍铁”。 又唤作“如意金箍棒”。 第四百一十二章 怜悯,慈悲 “持着此神物的生灵,便是无量量劫之前,东海之畔花果山境的真正主人。” 季月年俯视着那漆黑虚无的海沟,竟是隐约见到了这神物在时的煌煌之威,莫名的感应之下,心神深处有着万千思绪流转,甚至就连沉静的心境都泛起了些许波澜,竟是隐约想到了另一件事。 “不管珞珈圣山于我到底是何态度,可她的《渡灵佛咒》却救过我数次,若我也凭此做一次执棋者,又会如何?” 一缕灿金佛光在其指尖凝聚而出,无声无息地没入海底石缝的深处,消失不见。 这一缕佛光所去的方向,正是那水虺妖物的洞府所在之处。 季月年真正的心思,不止于此。 …… “婉儿!” 珊瑚玉榻之上,归元化蓦地睁开眼睛,神色惶然,目光之中满是惊恐失措。 伸手朝着身侧摸去,柔软温热的触感自指尖传来,归元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下意识地叹了口气。 原来只是一场惊梦。 自珊瑚玉榻之上坐起身来,归元化定了定神,数年以来的记忆流淌而过,她的身影依然烙印在脑海深处,不曾有一丝一毫淡去的迹象。 若要位列大妖将,不仅需要聚灵凝真之境的修为,更是要得到水宫宫主的认可。 整整三年修行,归元化堪堪修至了大归真境,令安阳水宫诸人震骇莫名,甚至就连安阳水宫的宫主都很是惊异此事,将归元化的底细察探了个遍,却始终都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神宫深处的敕水真气蓦地颤动起来,归元化目光微凝,下了玉榻,直接走出了阁楼,根本不曾回头去看榻上酣睡的美人儿,空留了一袖余香。 “上灵。” 后殿之中,归元化虽然跪伏在地,神色之间却已是有了些许不卑不亢。 那敕水真气流转之间,凝聚出了一道模糊无比的虚影,那模糊虚影静静地俯视着归元化,道:“今夜过后,安阳水宫会有一尊大妖将陨落,明日午时,便是你玄气归海、聚灵凝真之时。” 归元化低垂着头颅,应道:“是。” 模糊虚影逐渐散去,重新化作敕水真气,没入了归元化的眉心深处。 归元化站起身来,喃喃道:“如此一来,定然会引起水宫宫主的怀疑,上灵此举隐约透着些许急迫,难道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 马头毗卢明王菩萨的古老大殿缓缓颤动,其中散落的真像石块逐渐凝聚在了一处,恢复成了完整的三面八臂石像。 季月年眸光微冷,道:“明王尊上既已等了三年,何不多等些时日?” 那石像逐渐散发出吓人的逼真神韵,其眉眼相貌愈加清晰,三张马面之上的巨大独眼都圆睁开来,獠牙外露,头发和胡须浸染着红黄两色向上竖起,呈现出了令人心胆俱裂的无畏怒目怖相。 对于季月年方才所言,它没有半点回应,只是那诡异的气息愈加浓郁,过不了多时,这一具马头明王菩萨真像便会真正苏醒。 季月年知晓,这座真像仅仅只是马头毗卢明王菩萨的万千化身之一,其若是想将意识真正降临,还需极为复杂的布局才能勉强做到。 归元化与婉儿,便是这石像化身的布局所在。 它此番布局的真正目的,乃是让马头毗卢明王菩萨的一丝意识降临至此处。 至于其意识降临之后要做何事,却并非此时的季月年所能揣测。 “至多三日,这石像便会苏醒,引动其先前的布局。此次我便试一试,在珞珈圣山的阴影之下,能否做一次执棋之人。” 这是季月年自降生以来第一次,对于普陀圣境的试探,对于珞珈圣山的试探,也是对于自己背后执棋势力的试探。 这试探,对于季月年而言,极为重要,甚至可以影响到其接下来的一些决定。 季月年深深地看了马头明王菩萨的石像一眼,身形逐渐化作浅白的光点消散开来。 …… 水虺洞府。 “赵兄!不好了!” 一只妖物推开沉重的府门,面色极是惊惶不安。 这座洞府的主人名为赵隗,本相乃是一只大归真境的水虺,拥有着并不算精纯的蛟龙血脉,使他在方圆千里之内横行霸道,几乎无人敢惹。 “何事如此慌乱?” 赵隗身着一袭狰狞甲胄,自洞府深处行了出来,神色颇为不虞。 方才那妖物面色极是苍白,颤声道:“昨日午时,那归元化竟然破入了聚灵凝真之境!两个时辰之前,这厮被安阳水宫的宫主敕封为安阳大妖将!若是再等上几日,待那第二真宫的天令一到,便会将其敕入东海灵籍!” “你说甚么!?” 闻听此言,赵隗的神情难看至了极点。 那妖物脸色愈加苍白,道:“我此次是特意来与赵兄通个信,此消息已经传遍了安阳水境,照我所料,那归元化入了东海灵籍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回返此处,找赵兄你算账!” 赵隗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道:“这厮在水宫之中担任妖将数年之久,从来都不曾回过这里,说不定其早就已经将三年之前的那些事忘了个干净。” 此话说出口来,甚至就连他自己都有些不信。 “赵兄保重,如今那龟妖势大,我先离开此处避避风头。”那妖物显然曾经玩弄过蚌妖女子,此时惊慌失措之下,竟是直接御使着妖力离开了水虺洞府。 赵隗咬牙之下,心中发狠,不禁回过头去,朝着洞府深处吼道:“你这贱婢!给我滚出来!” 身着粉红薄纱的蚌妖女子跪伏在地上,一步一步挪至了赵隗身前。 这蚌女虽然言听计从,可对于赵隗而言,其早已成了一个丢不掉的可怕梦魇。 三年之前,归元化在水宫法会之上脱颖而出,封了妖将,执掌数百水灵水妖,让赵隗这里很是担惊受怕了一段时日。 可随着时间过去,归元化却一直都不曾前来寻找蚌女,赵隗有些摸不清归元化的想法,但也不敢将蚌女直接戮杀,只得极尽所能的侮辱于她,在她身上肆意发泄着自己心中的焦虑之意。 如今归元化破入聚灵凝真之境,更是即将封为大妖将,敕入东海灵籍,赵隗的本相仅仅只是大归真境的水虺妖物,甚至就连直面归元化的资格都没有。 “贱婢!你怎么不去死!” 想到归元化,赵隗心中一阵烦躁,一巴掌便甩在了蚌女的脸上。 蚌女仰着秀丽的小脸,任由赵隗发泄着心中不安,眸光之中依然满是迷离的情欲。 可她的心神深处,却从始至终都是明透如镜一般。 早在数年之前,归元化被周洼等人驱逐出洞府的那段时日,她便反复地遇到一个诡异至极的梦境。 在那梦境之中,她见着了天地之间玄奇至极的六道轮转之境。 还有一尊生有三只马头、八只手臂的高贵生灵。 生灵端坐于万丈銮座之上,身后悬浮着映照轮回的功德光轮,座下有数不清的生灵恭敬侍立,一言一行皆可引动天地异变。 那是护持畜牲道的马头毗卢明王菩萨。 马头明王菩萨言,归元化罪大恶极,需投入畜牲道轮回往生。 她便问马头明王菩萨,以身相替可否。 那马头明王菩萨面上满是怜悯与慈悲,言她若能心甘情愿代他受难,便可免去畜牲道走那一遭。 她永远都不会知晓,那般尊贵的马头明王菩萨仅仅只是一座石像幻化而出,这般拙劣的谎言,仅仅只是因为事关于他,她便从来都没有过半分怀疑。 第四百一十三章 东海灵籍 畜牲道,六道轮回之一,生灵的真灵若是入了此道轮转,往生之后定是鸡鸭豚驴等任人食用的禽畜,即便好些也不过是妖兽灵兽而已。 自畜牲道往生的生灵永远都无法化形,修行起来更是极难。 与畜牲道不同,有些鸡鸭豚驴也会在人道之中往生而出,可人道往生而来的鸡鸭豚驴与寻常生灵并无差异,若是机缘到时,同样可以燃起心火。 四大部洲无量生灵,几乎皆是由人道往生而来,只有极少数真灵沾染了业力者,才会被投入畜牲道之中。 …… 安阳水宫。 “恭迎临波府上使!” 高及数百丈的阙台之上,安阳宫主带着近百位妖将陆续跪伏下来,神色极是恭敬。 光影扭曲之间,两道恐怖的气息降临而至,凝聚出了两尊身高数丈的宏伟身影。 其中一道身影摆了摆手,冷声道:“临波府已经接到第二真宫的东海天令,此次代第二真宫前来敕封新晋的大妖将。” 安阳宫主站起身来,朝着身边的归元化虚虚一指,笑道:“回禀上使,我身侧之人,便是此次安阳水宫擢取的大妖将。” 那身影似是有些不耐,道:“血脉来处可曾清楚?” 似这般前来敕封治下疆域的大妖将之事,几乎每日都会发生,这些来自临波水府的巡守生灵早就已经有些麻木。 安阳宫主应道:“前时送入临波水府的玉简,已经将其生辰、来历、修为、血脉诸事一并报上,皆已清楚。” “善,”来自临波水府的身影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一侧的归元化,“定神守心,准备接受东海天令的敕封。” 归元化眸光莫名,道:“是。” 璨光流转之间,一道玄青诏令被那身影取了出来,直接散做漫天光影,朝着归元化笼罩而去! “今将第二真宫临波府安阳水境生灵,敕入东海灵籍!” 密密麻麻的光影缠绕之间,直接将跪倒在地的归元化掩藏在了其中,化作一团庞大无比的玄青光球,在万众瞩目之下轻轻颤动。 入了东海灵籍的生灵根本数之不清,这玄青诏令乃是东海龙宫第二真宫传下,由临波水府代为使用,其中并没有记着具体的名讳,这也是季月年一定要取得此物之因。 若是没有东海灵籍在身,在这无数水府水境之中根本就是寸步难行。 不知过了多久,那玄青光团终于溃散而去,露出了其中气质大变的归元化。 归元化身着一袭玄青灵袍,浑身涌动着精纯至极的东海灵力,聚灵凝真之境的强大气息横扫而出,阙台之上的数十位妖将皆是露出了恭敬惧畏之色。 那临波水府的一位上使却是皱了皱眉头,定定地望着归元化,道:“你的灵力气息怎地如此古怪?” 其身侧的另一道身影则是愈加不耐,道:“敕封已毕,我等该回返临波府交差了。” 那先前开口的上使沉默片刻,道:“善。” 此言落罢,临波府的两道身影根本未做半分停留,而是直接化作扭曲的光影离开了此处。 这是两尊真宫宿灵之境的强大生灵。 数十位妖将陆陆续续站起身来,皆是围拢在归元化身侧,恭敬行礼道:“见过大妖将!” 安阳宫主亦是面露满意之色,朝着归元化笑道:“据我所知,你还有些陈年旧事不曾了却,此次我准你带领二十妖将,八百水妖,前去了结往事,归来之后便安心修行,全心全意为水宫效力。” 归元化一甩袖袍,恭敬行礼道:“谢过宫主栽培!” 安阳宫主拍了拍他的肩膀,径直离开了此处。 余下的那些妖将则是纷纷凑了上来,其中有着不少谄媚之辈,高声道:“大妖将,我随你同去!” “大妖将,我愿与你共进退!” “我乃大归真境的修为,还请大妖将带上我罢!” …… 归元化面上笑容不变,半柱香之后,终是打发走了那些热情无比的水宫妖将,独自回到了属于大妖将的华贵行宫之中。 只有他自己才知晓,那玄青诏令从临波府上使那里脱手之时,便已经被那位“上灵”取了去。 自己身侧的玄青光团,皆是那位“上灵”催动一种三色火焰幻化而来。 更令人心神颤栗的是,那幻化而出的虚假情景竟然生生瞒过了两尊真宫宿灵之境的上使,这让归元化对于那位“上灵”愈加感到惧畏。 归元化始终都不曾察觉到,在那位上灵种下的“敕水真气”消散之后,其神魂深处那一尊三面八臂的马头虚影逐渐凝实了起来,似乎随时都会真正化虚为实。 …… “东海灵籍。” 季月年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指间悬浮着一团微微颤动的玄青光晕。 其先是帮助归元化破入大归真境,又帮助其破入聚灵凝真之境,暗地里更是相助甚多,如今在其手中取了这一道东海灵籍,与其之间的因果已是不余半分。 “安阳水境太过贫瘠,若要取得第二真宫的海境地图,还需前往临波水府才是。” 季月年极是随意地将那玄青光团按入眉心,湛蓝神力涌动而至,顷刻之间便将那光团吞噬了个干净。 心念动间,指尖有着一缕精纯至极的东海灵力流转而出,昭示着其纯正无比的东海灵籍。 其神魂修为已经至了阴阳渡境,这所谓的“东海灵籍”至多只能为其增添一丝真正的东海气息,在其庞大的神宫神海之内根本泛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隐匿形藏数年之久,季月年欲要取得之物,便是这“东海灵籍”。 “如今尚有一枚暗子不曾引动,待此间事毕,便前往临波水府,以此为基,入持那第二真宫。” 季月年眸光冰冷,雪白袍袖轻拂之间,身形化作细碎的光影消散开来。 ……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归元化穿着篆刻着云水法纹的玄青甲胄,骑着一只威风凛凛的夫诸灵兽,有着数十尊气势凶戾的妖将左右相随,其身后更有八百妖兵持着刀枪剑戟,所过之处无不是万众瞩目,引得安阳水境诸多生灵议论纷纷。 “见过大妖将!” 一尊大归真境的水妖迎了上来,面上满是谄媚。 第四百一十四章 七情源力 夫诸灵兽高及十余丈,归元化高高在上俯视着他,道:“何事?” 那水妖取出一块玉符,笑道:“回禀大妖将,那水虺妖物赵隗闻听大妖将荣归故里,竟是欲要逃走,被我的几个弟兄拦在了安阳边境之处,只等大妖将前去将其处置。” 归元化目光微动,道:“办的不错,此间事毕之后,可以随我回返安阳水宫。” 那水妖大喜,当即拜倒在地,高声道:“愿为大妖将效犬马之劳!” 归元化点了点头,道:“在前引路。” 如今安阳暗河的边境之处,却是已经聚集了上百只闻风而来的各色妖物,将赵隗等人团团围在了中间。 赵隗面色难看无比,却根本不敢有所动作,如此之多的水妖水灵,就是一人随意轰出一拳,都足以将自己打成一团肉泥。 归元化大势已成,如今赵隗等人已经是任其揉捏,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力。 此时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被赵隗等人视作护身符围在中间的蚌妖女子,神魂之上竟是有着诡异莫名的气息弥漫而出,甚至就连边境之处奔涌不休的暗流都逐渐安静了下来。 赵隗等人早就想逃离安阳水境,只是水境边境有着水宫妖兵镇守,若是没有东海灵籍,寻常生灵根本不能轻易出入,这也是赵隗诸人三年以来心里始终担惊受怕却不曾真正离开之故。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终于有着喧嚣之声逐渐临近,赵隗抬头一看,密密麻麻的水宫妖兵举着刀枪剑戟涌动而至,而那个被数十尊妖将围在中间之人,便是骑着夫诸灵兽的归元化。 吼! 夫诸灵兽在边境之处停了下来,四面八方的无数生灵皆是俯首行礼,陆陆续续地高声道:“见过大妖将!” 归元化对山呼一般的行礼之声恍若未闻,而是低垂着目光,静静地望着被赵隗几人围在中间的憔悴女子,面上的神情越来越冰冷。 一尊妖将自座下灵兽背上跃起,行至归元化近前,询问道:“大妖将,这几人该如何处置?” 归元化并未看他,只是轻轻摆了摆手,低头朝着那蚌妖女子道:“婉儿。” 那蚌妖女子自始至终都不发一言,更是根本不曾抬起头来,仿佛根本不曾听到归元化口中之言。 “罢了。” 归元化眼角的余光瞥到,婉儿虽然低着头,可她的小手却依然拉着赵隗的袍袖,不禁叹了口气,心神深处那仅剩的美好期翼也化作了粉碎。 数年过去,诸事侵蚀之下,归元化已是逐渐放下了她,此时此刻见到这一幕,归元化终于彻底死心,对其不再有一丝一毫的留恋之处。 复杂的心绪生灭之间,终于引动了其神魂深处的诡异虚影。 那虚影汲取了归元化所有的七情六欲气息,最终在其眉心蜕体而出,没入了婉儿的神魂之上。 神魂离体,归元化神情呆滞,浑身的生机逐渐消散,最终化作一具可怕的干尸,在夫诸灵兽背上跌了下来。 “大妖将!” “大妖将怎么了!?” 诸多妖将妖兵皆是面色剧变,喧哗之中纷纷围了上来。 …… 那三面八臂的马头虚影进入婉儿的神魂深处,肆意汲取着婉儿所积累的七情六欲气息,瞬息之间便将其神魂吞噬了小半之多。 “明王尊上。” 清冷的声音在此处回荡,三面马头虚影顿了一顿,怒目圆睁,凝望着自虚无之中流淌而出的灿金身影。 那灿金身影极是模糊,此时站在这三面马头虚影身前,轻声道:“此女的神魂之中存在着极为稀有的‘苦’之源力,还望明王尊上割爱。” 三面石像虚影沉默片刻,沙哑着声音道:“此番取这七情源力乃是源教在东胜神州庞大布局的一环,如今你前来拦阻,当真是珞珈圣山的意思么?” 这马头石像虚影乃是马头毗卢明王菩萨的万千化身之一,并非这尊明王菩萨的真正意识。 灿金身影身周的佛光光焰微微颤动,并未开口。 那三面马头石像虚影再次沉默了一会儿,道:“若是珞珈圣山的意思,我便放弃这道七情源力,自毁而去。不过此间布局被打乱,我却需要回归己身,使马头毗卢明王菩萨尊上得知此事。” 须臾之间,季月年已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当即摇了摇头,道:“并非如此,我只是路过此处,见着这道七情源力,有些见猎心喜而已,你且自便。” 此言落罢,季月年所化的佛光光影便溃散而去,离开了婉儿的神魂深处。 这一次略显大胆的试探,他已是从此处联想到了太多。 修有《渡灵佛咒》,在其余生灵看来,自己竟是属于浩瀚伟大的珞珈圣山生灵。 珞珈圣山,便是数个无量量劫之前被唤作“洛伽山”的无上洞天。 …… 季月年静立于生灵绝迹的渊深海沟之前,瞳孔深处的金芒逐渐散去。 无数线索串连起来,终是有了一个略显清晰的图景。 如今想来,当年自己吞服“九叶幻灵草”,而入了普陀圣境境底修行百年,此事绝非巧合! 赵阴月所持的罗汉木雕,如今还在自己的神魂深处沉寂,此木雕,便是普陀圣境为自己所留的真正护身之物! 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的《渡灵佛咒》,更是自己最为强横的神通真咒,其中那道消耗真灵本源才能勉强施展的“观众生”,甚至能够凝聚出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的万丈虚影! 渭渊大圣所言的“棋子可弃”,放在自己身上也并不适用。 冥冥之中,从始至终都有目光注视着自己。 “只是那普陀圣境与珞珈圣山,真正的目的却一直都不曾浮出水面,仅有那锦帛之上模棱两可的‘传道’二字,可如何传,去哪里传,却是丝毫都不曾提及……” “当年东海真宫与昭明山境的滔天血案,普陀圣境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若是普陀圣境从东海龙宫敖丙太子那里便开始布局,这般恐怖的造化神通,也太过可怕了些……” 季月年的眸光罕见地有些迷惘,这种被当做棋子的感觉,并不好受。 揭开了一些迷雾,可余下的迷雾却反而愈加多了些。 只是无论如何,玄阴神女在昭明山境所留下的月灵境匙都是自己势在必得之物,若是不能拥有一方立身之处,无论被谁当做棋子,都有着被随时抛弃之忧。 月灵之境乃是玄阴神女以天生古神的本源神力所炼制,一旦持着月灵境匙进入其中,即便是道果之境的可怕生灵都无法强行打破。 当年玄阴神女炼制了两座月灵之境,其中一座月灵之境牢牢护持着赵阴月,使她躲过了无数恐怖无比的追杀。 第四百一十五章 通臂猿猴,东海真相 “你将那安阳河神诛灭了神躯,已是犯下东海之境的死罪,若是教东海真宫得知此事,定会将你生生抽魂炼魄,以正天规。” 渊深黑暗的海沟深处,有着许多炽白光点席卷而上,在季月年身前凝聚出了一尊半透明的老者虚影。 季月年自翻涌的思绪之中回过神来,望向蓦地出现在身前的佝偻老者,神情稍稍沉了下来。 以自己阴阳渡境的修为以及融合之后的三色般若通幽真火,竟是不曾在这老者虚影身上感应到一丝一毫的生灵气息。 其虽然凝形于海沟之上,可在季月年的神魂感应之中却仿若不存在一般,极是诡异。 “一个小小的暗河水神,恐怕入不了第二真宫的眼,”季月年眸光沉凝,轻声开口,“更何况,那安阳水境的神印此时正在马头毗卢明王菩萨的殿中,就算第二真宫当真追查此事,也找不到我的头上。” 那老者佝偻着身子,定定地望着季月年,摇头笑道:“你可知这是何处?” 他身下那幽深无尽的海沟一片漆黑,似乎埋藏着不可告人的古老隐秘。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若我所料不错,这方海渊应是那‘太上定底天河神珍铁’矗立之处,此神物被取走之后,海渊便逐渐化作了深不见底的庞大海沟。” 那老者微微点了点头,道:“不愧是敖丙太子的血脉,果然神思聪慧,这无底海沟正是数个无量量劫之前那‘如意金箍棒’所在之处,我奉‘他’的命令,在花果山境分出一道化身前来镇守无底海渊,至今已有不知年之数。” 季月年有些猜不透这老者的真实身份,并未开口,而是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那老者佝偻着身子,满是皱纹的脸上扯出些许笑意,道:“很久很久以前,在‘他’成道之前,于此处海渊取这‘如意金箍棒’之时,曾经欠下敖广龙君一个因果。” “当年东海龙宫七大真宫惨遭血洗,东海真龙血裔被三坛海会大天神、玄海天境、夜伏天境以及明岸天境等诸多势力联手诛绝殆尽,沼河龙君、言河龙君以及明光河龙君等八大真龙水系入主东海,各掌真宫。如今的‘敖广龙君’,只不过是一个虚假的傀儡而已,东海真宫的血脉,已是只余了你一个生灵。” 言至此处,佝偻老者轻轻叹了口气,道:“曾经‘他’欠下敖广龙君的因果,已经着落于你的身上,早在你持着离恨沉入东海之时,我便感应到了你的气息,便略施手段将你牵引至了此处。” 季月年的神情愈加冰冷,显然不曾想到东海龙宫竟然有着如此之多的可怕隐秘。 东海龙宫距离三十三天的玄海天境最近,敖丙太子的仙讳之事,或许仅仅只是一个由头而已。 那所谓的“三坛海会大天神”,只怕早就已经与玄海天、夜伏天等天庭天境沆瀣一气,其目的便是要彻底将东海纳入三十三天天庭的统摄之中。 那老者细细打量了季月年一番,道:“佛家源教势大,三十三天天庭也不容小觑,而我仅仅只是一道化身摄守在此,无法帮你太多。不过你可持着这一缕灵光前往昭明山境,那里有着一尊花果山境的通臂猿猴,唤作‘小竹’,见了此道灵光,他自会协助于你。” 此言落罢,其身前便凝聚出了一道透明灵光,径直没入了季月年的眉心。 季月年怔了怔神,神魂深处有着许多古老的画面浮现而出。 数息之后,季月年抬起头来,极是恭谨地行了个礼,道:“若我不曾猜错,上灵便是这天地之间仅存的两尊通臂猿猴之一。” 那老者摆了摆手,苦笑道:“我的真身被囚禁在花果山境,对于光阴的流逝早就已经麻木,若不是察觉到‘他’还欠着敖广龙君的因果,此次我根本不会出手帮你。” 季月年略一沉吟,道:“敢问上灵,‘他’到底去了何处?” “不可说,不可说,”老者的身形愈加透明,只是不住地摇头,“佛家源教布局三界,心怀叵测,此时只因你是天地之间仅余的东海真宫血脉,才会多番利用于你,将你当做一枚角落里的棋子,以达到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你自己要多加些小心才是。如今我的化身不能出现太久,不然会被一些目光所察觉到,季月年,你若想要与‘他’一般真正挣脱束缚,只怕……” 其摇头之间,身形化作细碎的光影,消散在了海沟之上。 激荡的水波暗流自身侧涌动而过,季月年静立于无底海渊之畔,心神深处有着万千思绪流转。 许多曾经没有解开的谜团也逐渐浮现而出,在诸多线索的串连之下迎刃而解。 “这通臂猿猴所化的老者之言,至少有着七成可信。” 将其言语与神魂深处的记忆相互映照之下,季月年的眸光愈加冰冷。 东海龙宫七大真宫,早就已经换了主人。 言河龙君、沼河龙君以及明光河龙君等八大真龙水系,鸠占鹊巢,与玄海天境的天兵天将一起,将这浩渺无垠的东海构建成了玄海天境的下境。 第四百一十六章 孤雁飞去,红颜来相许 渭渊地境,朱紫旧城边境。 一只干净的线织缎鞋踩在了泥土之上,湛青裙裳的裙角随之展露而出,青笛静立于朱紫皇城腐朽废墟的边缘之处,神色有些怔然。 透过废墟朝里望去,遥远之处有着浑厚的气脉涌动,入目所见尽是熙攘喧嚣。 只有这渭渊地境的边界之上,尚且残留着一些朱紫旧城的残桓断壁。 数百年光阴流转而过,极北边陲早就已经不复存在,被重归北俱地脉的渭渊地境彻底取而代之。 “季月年……” 青笛轻咬着嫣红柔软的嘴唇,喃喃道:“为何我感应不到你的气息……” 她的本相乃是青灵石胎,有着神异无比的化生万物之能,感应之力更非寻常生灵所能比拟。 “你是何人?” 金红云霞映照之下,一道璀璨的光虹划过天穹,落在了青笛身前。 青裙少女轻笑,道:“你又是何人?” 那光虹四周的玄光逐渐散去,露出了一尊神海蕴灵之境的黑甲妖将,他细细打量了青笛一番,神色有些凝重,道:“我乃吞月上君座下第九妖将,近些时日里负责巡守渭渊边境。” 青笛挑了挑眉,道:“吞月上君?渭渊边境?” 那黑甲妖将点了点头,道:“渭渊地境乃是北海之畔最为强盛的地境之一,难道上真并不知晓?” 在他的感应之中,青笛的神魂气息如同一轮炽烈的骄阳,根本不是自己所能抗衡。 青裙少女微微叹了口气,袖袍轻拂之间,径直化作一道青虹朝着树冠云阙行去:“观此气脉走势,那树冠云阙应是此间主人的道场,我自去问个清楚便是。” “上真且慢!” 神海蕴灵之境的黑甲生灵欲要出手拦阻,却只是堪堪抓过那道湛青虹光的绚丽焰尾而已。 自从悟净施展“续灵改命,避死延生”咒术,汲取了渭渊大圣的真灵之后,便在极短时间之内连破阴雷造化之劫、勾火玄寂之劫以及怖风通幽之劫,在天光的映彻之下,真正入了三灾太乙真境。 悟净消无声息地在北俱芦洲地脉留下一缕佛家源教的气息之后,便离开了渭渊地境,从此之后不知所踪。 有着渭渊大圣的诏令在前,渭渊地境近百尊阴阳渡境的生灵皆是将吞月元君奉为名义上的渭渊境主,实际上却是各自之间划分疆域,仅仅只是把曾经朱紫妖国的疆域留给了吞月元君。 吞月元君继承了树冠山阙之上的大圣道场,在数之不尽的灵物资源加持之下,终是破出了因果劫数,入了阴阳渡境,可称上君。 渭渊地境生灵所背负的因果极少,虽然生来便沾染了地境之气,可其所面对的因果劫数却比季月年那恐怖扭曲的因果之劫容易许多。 天时地利的加持之下,也就造成了渭渊地境的阴阳渡境生灵愈来愈多,时至今日,甚至已经接近了一百之数。 树冠山阙。 吞月上君蓦地睁开双眼,望向了大殿之中凭空流淌而出的湛青光流。 数息之后,那湛青光流环绕之间,竟是凝聚出了一个清丽俏美的青裙少女。 吞月上君目光颤动,自道台之上站起身来,道:“你是何人?又是如何进得这山阙道场?” 青裙少女轻轻笑了一笑,道:“我且问你几句话,你若能够回答上来,我便就此离去。” “大言不惭!”吞月上君冷笑一声,拂袖之间,已经催动了渭渊境主的气脉印玺,“擅闯山阙道场,不管你是何来路,今日都必死无疑!” “是么?” 青笛伸出白皙纤美的削葱玉指,指尖有着神异至极的清光流转而现。 那纯正无比的道家清光在吞月上君身侧绕了一绕,不仅将其渭渊境主的印玺封镇下来,更是化作了一道透明牢笼,将吞月上君生生禁锢在了其中。 “你到底是谁!难道竟是自江陀府境前来的初劫大圣!?” 吞月上君察觉到自己的妖力被尽数镇压,神色难看至极。 “初劫大圣?”青笛清美的小脸上露出哂笑,摇了摇纤白的手指,“若是破渡阴雷造化之劫,可唤作‘造化境’,哪里来的甚么‘初劫大圣’?” 吞月上君面色苍白,知晓自己不是这青裙少女的对手,沉默数息之后,道:“你要问什么?” 青笛轻挥袖袍,将他身周的透明牢笼散去了些许,道:“其一,极北边陲数百地界,以及传承无数年之久的朱紫妖国,为何会化作今日的渭渊地境?其中究竟,你且给我细细道来。” “至于其二,”青裙少女走到吞月上君身前,清灵明透的眸光轻轻颤动,“你可曾听过‘季月年’此人?” 她一直都相信,他绝非庸碌无名的生灵,故而她并未漫无目的的到处寻找,而是径直上了气脉汇聚之处的树冠山阙。 “季月年!?” 吞月上君下意识地怔了一怔,神情有些复杂,将声音放低了些:“你识得他?” 青笛挑了挑眉,道:“我入渡阴阳劫数之时,他便是我的因果之劫化身所在,你说我是否识得他?” 吞月上君目光愈加复杂,道:“你与他是道侣么,还是……” “莫要多问了,”青裙少女眸光微冷,“将我所问之事一一道来,我便就此离去。” 吞月上君的脸色变了数变,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道:“既是他的故人,还请入座罢。” 他藏在袖袍之中的手指,缓缓松了开来。 身为山阙道场的执掌生灵,吞月上君有着诸多底牌所在,方才之所以一直都不曾引动,只是因为他想看看青笛真正的底细而已。 青笛早已注意到了吞月上君的异常举动,不过却根本没有在意,而是挥袖之间散去了他身侧的透明牢笼,裙裳轻抚,毫不客气地入了尊位銮座。 “小狼妖,莫要多想了,你留不下我,好生听话便是。” 青裙少女清灵好听的声音入耳,吞月上君的脸色忍不住一阵红一阵白,很是有些难堪,缓缓道:“渭渊地境之事,还要从数百年前的渭渊山海之境说起。” …… 足足两个时辰,直至天光尽黯,皎白的月光透过大殿的古朴窗棂洒落而至,吞月上君才将渭渊山海之境与极北边陲之间的大小诸事一一道明。 “原来你与他之间还有着山海之境七十年的故旧因缘,”青裙少女走下銮座,行至吞月上君身前,“如此说来,前番我对你出手却是重了些。” 吞月上君摇了摇头,苦笑道:“不妨事,不妨事。” 青笛轻拂袖袍,留下了一团玄青光晕,道:“我便不久留了。” 她的性子极是骄傲洒脱,此言落罢,竟是连解释都懒得解释,径直化作瑰美至极的青虹光影,扭曲之间消散了开来。 吞月上君取过那团玄青光晕,神情有些慨叹,道:“当年我凭借师尊照拂,短短七十年便破入了神宫宿灵之境,一直都据此为傲,可今日见了这骨龄仅仅比我多出数百年的清丽少女,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至于那在极短时间之内连破三大灾劫的悟净,他却是根本不敢生出一丝一毫的比较之心。 …… 月上中天,星河璀璨。 “季月年……” 海风呼啸之间,漆黑的发丝翻扬而起,青裙少女独自立于北海之畔,望着渺茫无际的北海水幕,喃喃道:“难道你当真入了北海么?” 当初在万众瞩目的摘霞道会之上,她与季月年之间的因果便已经尽数断绝,可她的阴阳劫数化身,却依然还是那个往昔记忆之中的清美少年。 因果虽断,少女的心绪却从来都未曾断绝。 青栾山脉之底,天炉之障之下,那仿若惊鸿一般的美好初遇,她根本无法真正忘却。 渡了因果劫数之后,她才知晓了自己潜藏着的复杂心绪。 “季月年,你究竟去了何处……” 寒夜之中的海风愈加炽烈,青裙少女竟是在礁石之上席地而坐,双手抱膝,任由罡风吹乱了满头青丝,低声喃喃之间,清丽白皙的小脸之上竟是有了些许无助。 “季月年……” “数百年未见,我想你了……” 青笛静静地凝望着夜幕之下的大海,心神深处的复杂情绪根本无与人说。 第四百一十七章 仙凤尾羽 “见之时,见非是见,见犹离见,见不能及。如此简单的道理,你竟是不懂么?” 苍老却洪亮的声音传入耳畔,青笛侧头望去,一个身着布衣的老者不知何时竟是出现在了礁石之侧。 青笛翻身下了礁石,湛青裙裳之上纤尘未染,朝着布衣老者拱了拱手,道:“早已听闻北海之畔有一尊神异莫测的上灵,唤作‘垂钓之人’,此时当真得见,方知上灵风采。” 布衣老者的神色有些莫名,笑道:“你要找的那人,已经离开了北俱芦洲。” “难道上灵识得他?” 布衣老者点了点头,道:“当初那人来我这里换过一些龙宫真血,随后便与一个生的极是好看的少女入了北海水幕。” “一个少女?”青笛行至布衣老者身前,清灵明透的眸光稍稍冷了下来,“还有,上灵如何确定那人便是我要找的人?” 布衣老者笑道:“你方才自言,那人唤作‘季月年’,在这北海之畔,何曾有我不知道之事?” 青裙少女神色更冷,道:“可他先前与我说过,无意留恋这人间情欲,又怎会时时刻刻贴身带着一个女子?” “这老夫就不知晓了,”布衣老者面上的笑意愈加浓郁,“那少女生着落雁羞花的清姿玉貌,这季月年不惜割离了自己的玄阴神血,前来我这里交换龙宫血脉,便是为了送予那少女所用。” “当真如此么?” 青笛的神情有些恍惚,内心深处竟是涌现出了一丝隐藏极深的嫉恨之意。 原本以她的性子,并不会如此轻易地相信他人,可这“垂钓之人”的修为深不可测,根本没必要拿此事刻意诓骗自己。 破出因果劫数之后,她对季月年这里的执念反而愈加深了些,如今闻听此事,一时之间忍不住有些心神颤动。 布衣老者叹了口气,道:“老夫也是见你独自一人在此处黯然伤神,很是孤独冷清,这才好心出言提醒,不知小姑娘有没有兴趣与老夫做一笔买卖?” 青笛敛去了心神深处的诸多情绪,道:“上灵但说无妨。” 那布衣老者目光颤动,笑道:“老夫所要之物,便是一丝天地石胎的源气。” 此言落罢,青笛的神色蓦地沉凝下来,身周有着扭曲的清光浮现而出,冷声道:“你到底是谁!?” “莫要着急,”布衣老者摆了摆手,自身前凝聚出了一方半透明的令符,“老夫乃是北海之畔极北边陲的地脉化身,生来的职责便是为极北边陲阻挡一切漏网而出的海境生灵,并无一丝一毫的私心。老夫收集各种奇珍宝物在此交易,也是为了给予地脉之中的生灵一些方便。” 根据传言,这“垂钓之人”确实从来都不曾害过极北边陲的生灵。 青笛打量着那块令牌,略一思忖,身周的青光散去了些许,道:“一丝天地石胎的源气不算什么,可我倒怕你没什么东西能与我换。” 布衣老者自袖中取出一根璨光流转的七彩翎羽,笑道:“你看此物如何?” 青笛凝望着那根七彩翎羽,有些怔然,喃喃道:“这是……” “此物唤作‘仙凤尾羽’,每一只天生的仙凤,都仅仅只有一根,”布衣老者直接将那七彩翎羽交予了青笛,“仙凤只存在于瑶池圣境,你若持得此物,便可催动石胎源气化生成为七彩仙凤,届时破渡三大灾劫不过尔尔。” 青笛略一沉默,道:“你说你是极北边陲的地脉化身,可在这无穷无尽的北海之畔也不过是一粒微尘,为何能有持有这般仙宝?” 布衣老者摇头笑道:“北海之畔的地脉化灵仅仅只有一个,我只不过是其万千化身之一而已,若是没有这些数之不尽的地脉化身,仅仅凭借那些玩忽职守的巡境天神,如何能够挡得住无穷无尽的北海生灵?” “原来如此,”青笛拂袖之间,将这根仙凤尾羽收了起来,“季月年与那少女,当真入了北海水幕么?” “此事千真万确,乃是我亲眼目睹,在一尊太乙真仙的追杀之下,季月年与那少女一起遁入了北海水幕,”布衣老者再次取出了一个玉瓶,“这二十滴真龙血源,便算我另外赠送于你。” 青笛指尖凝聚出一缕石胎源气,与那玉瓶交换过后,轻声道:“上灵似乎很想让我进入北海。” 闻听此言,布衣老者不禁愣了一愣,神色有些不自然,道:“何出此言?” 青笛拂了拂袖袍,轻笑道:“谢过上灵了,我此时已是知晓,季月年并不在北海之中,而你,也根本不是什么地脉化身。” 其言落罢,便有着扭曲的清光流转而现,将其身形彻底隐了去。 “这厮竟然如此聪慧!” 布衣老者望着青笛身形消散之处,神色阴沉无比,其身后的“北海水幕”,也逐渐浮现出了真容。 那是九座黑暗幽深的巍峨山脉。 九座死寂无比的巨峰环绕之间,仿若一只巨兽无声嘶吼的血盆大口,安静地等待着自己的猎物。 “罢了,青灵石胎乃是天地之间六大石胎之一,如今虽然还不曾成长起来,可若是如此轻易便中了我的算计,反倒有些配不上这般盛名。” 布衣老者轻叹一声,转身走入了山脉之中,光影扭曲之间,九座巍峨无比的巨山皆是溃散成了无数残影,与布衣老者一同消失在了北海之畔。 不知过了多久,冰冷的海水翻涌着涨了上来,没过方才那块海边的礁石,这般潮涨潮落了几次,已是彻底抹去了些许残余的诡异气息。 第四百一十八章 无处一曲青阑谣,过往山川不念旧 寒凉的海风愈加狂暴,海水翻涌奔腾之间,玄异清光流转而现,青裙少女的身形在礁石之上重新凝聚了出来。 “甚么‘垂钓之人’,不过是一个痴心妄想的不死囚徒罢了。” 青笛在巨大的礁石之上茕茕玉立,如画的眉眼之间尽是冷清,纤美白皙的手指轻轻舞动,逐渐在身前篆刻出了一道虚幻的光印。 “以石胎本源,引动此间画幕。” “惊鸿一瞥。” 这道画幕神通,乃是青灵石胎的本命真法,唤作“惊鸿一瞥”,消耗极是恐怖。 可自从破渡因果劫数之后,季月年俨然已经成了她的心魔,虽然二人之间并无因果牵绊,可青笛的心绪却始终都无法安宁下来。 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她根本无法入渡三大灾劫。 那虚幻光印逐渐扭曲,在天地石胎的伟力之下光影变幻,逐渐凝聚出了一道极是清晰的画幕。 青笛目光冰冷,凝望着画幕之中季月年身侧的黑袍之人,清丽白皙的小脸之上竟是浮现出了冰寒彻骨的杀意。 直至季清婵的漆黑罩袍随着狂风翻扬而去,露出了她那闭月羞花的仙姿玉貌之后,青笛狠狠一甩袍袖,径直将这画幕光影撕的粉碎! “季月年,你不是与我说,你无意这世间情欲么……” “季月年,当年你将那玄渊雪玉冠还予我,与我因果了断,便是因为瞧不上我么……” “季月年,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 “甚么‘一曲青阑谣’……” “山川不念旧……” 青笛轻翻手掌,一座黑白璨光交映的九珠冠冕浮现而出。 咔嚓。 清光涌动之间,玄渊雪玉冠之上有着密密麻麻的裂纹疯狂蔓延,短短数息,这座九珠冠冕便崩裂成了无数细碎的光影。 “季月年,你可曾知晓,我也有我的骄傲。” “你可以与我了断因果,却怎能与别的女子双宿双飞……” 黑白二色的绚丽光雨倾落而下,落在了青裙少女的发丝与袍袖之间。 “既如此……” 她轻轻阖上了眼眸,待再次睁开之时,其中已是只余了浸入骨髓的冰冷。 “走遍这四大部洲,寻遍四海海境,踏上那三十三天天庭,上穷碧落下黄泉……” “我也要找到你……” “然后……” 青裙少女轻轻抬首,满头青丝在狂风之中翻扬而起,那清灵明澈的目光已是变得冰寒彻骨。 “杀了你。” 轰! 其真灵深处,有着不可思议的恐怖气势滔天而起! 青裙少女踏出一步,道家清光流转之间,竟是直接跨越了数万里之遥! 任由炽烈的海风吹乱乌黑的长发,湛青袍袖翻舞之间,青笛静立于北海水幕之上,眸光冰冷,轻声道:“惊鸿一瞥。” 轰! 一道愈加繁复的光印在她身前凝聚而出,竟是朝着那北海水幕映照而去! 真灵深处的石胎源气疯狂消耗,可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在意,只是凝望着那光影变幻的神异画幕,白皙清丽的小脸之上只余了万载不化的冰寒霜雪。 “哪里来的大胆之徒,竟敢在此惊扰水幕安宁!” 宏伟浩瀚的可怕神力席卷而至,凝聚出了一尊恐怖至极的巡境尊神! 这巡境尊神目光冷冽,神力涌动之间,手中挥舞着长戟朝着青笛闪烁而去! “惊扰北海水幕,按天境天律,当诛!” 轰! 神光闪烁之间,那巡境尊神直接出现在了青笛头顶,神力长戟之上带着可怖至极的无匹气势,朝着她的天灵戮杀而至! 青裙少女轻抬眸光,仰望着席卷天穹的万重杀机,柔软的唇角隐约勾起一丝弧度,轻声道:“凭你,诛不了我。” 轰!!! 震荡天地的轰鸣巨响传遍了东海临境方圆数十万里之遥! 青裙少女的身侧,竟是有着数不清的虚幻画幕生生灭灭,其速度已经超出了任何生灵的想象,硬生生地挡下了这一戟! 余波搅动激荡之下,方圆数万里的北海海水翻腾而起,瞬间便凝聚出了高及千丈的滔天巨浪! 青灵石胎,晓阴阳,辨众生,化因果,翩若惊鸿。 一击不中,巡境尊神彻底震怒! 汹涌的海浪怒吼咆哮,长戟之上的神力卷动愈加可怕,甚至足以让天地失色! 青裙少女的嘴角沁出殷红的鲜血,知晓自己无法再承受巡境尊神一戟,身形扭曲之间,竟是直接消失在了此处。 在离开之前,她已经看清了那“惊鸿一瞥”之中涌动的气息。 生生承受巡境尊神一击,便是为了能有足够的时间来施展那回溯景象的本命神通。 “极北边陲,渭渊地境,溯州,流州……” 迷离扭曲的光影之内,青笛清丽的小脸苍白无比,真灵气息已是衰弱至了极点,却依然在回想着那画幕之中季月年的气息行过之处。 由于此神通太过耗费石胎源气,她根本显现不出如此具体的景象,仅仅只能依靠着微弱的气息追寻而至。 “邙山鬼府……” “其气息,至此便真正断绝……” 扑通! 清光散饶之间,青笛的身形在山涧之间浮现出来,直接跌入了冰冷彻骨的溪水之中。 勉强运起一丝清光护住身周,青裙少女轻轻阖上了眼眸,任由自己缓缓沉入水底,只是喃喃道:“那所谓的‘垂钓之人’曾言,他交换龙宫真血所使用之物,乃是‘玄阴神血’。如此说来,他应是玄阴神女的神裔,此事,我一直都不曾知晓……” “玄阴神女,诞于瑶池圣境的天生古神神灵……” 她蓦地睁开了双眼,瞳孔深处有着化不开的雪霜。 “季月年,你曾说过,不会留恋世间的情欲,可你又为何,与别的女子这般亲密无间……” “你有你的骄傲,可你又何曾在意过我的骄傲?” “东胜神州,瑶池圣境,”她启唇轻笑,眉眼之间的矜傲愈加浓郁了些,“即使与这世间无量生灵无敌,又如何?” 花果山境。 白发老者手中的龟壳蓦地颤抖起来,下一刻便显现出了密密麻麻的裂纹,极是可怖。 他颤颤巍巍地抚摸着滚烫的古老龟壳,低声道:“又是哪一种石胎真正苏醒?难道是‘他’回来了?不可能,无量量劫过后,‘他’甚至抛下了花果山境,任由这些鸡鸣狗盗之辈鸠占鹊巢,绝不是‘他’……” “可是在‘赤尻’被尽诛之后,除了‘他’之外,这天地之间的石胎几乎只余了‘六耳’与‘通臂’,‘六耳’入了佛家源教,‘通臂’在此处苟延残喘,就算是那独一无二的‘昆仑’石胎,也早已入了瑶池圣境,这异动到底是来自何处……” 通臂猿猴在石凳之上站起身来,透过山岩的缝隙仰望着星河璀璨的浩渺天穹,竟是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眸光深处有着一丝不可置信,喃喃道:“这绝不可能……” 第四百一十九章 瑶池圣境,天生仙灵 “什么不可能?你又在念叨什么乱七八糟之事?” 小竹沉闷的声音愈来愈近,轰鸣声中,庞大的身影重重落在了通臂猿猴面前。 通臂猿猴眉头微皱,道:“你挡着月光了。” 神光涌动之间,高及数百丈的巨猿逐渐缩小,最终化作了一个眉眼清秀的布衣少年,他的声音恢复了清朗,侧头望着通臂猿猴,笑道:“我刚刚赶回此处,便听到你在说什么‘绝不可能’,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事儿?” 通臂猿猴微微摇了摇头,并未回答此事,而是缓缓道:“那厮交给你的昭明山境差事办完了?” 小竹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神色颇为不耐,道:“不过是来来回回布了一些阵旗,无趣的很。方才刚在水帘洞洞天之外交了差,境主上神派了一只不男不女的妖神把我打发了回来,连面儿都没见着。” 通臂猿猴神色微沉,道:“我这里另有一件差事予你。” “嗯?” 小竹正在把玩那满是裂纹的龟壳,闻听此言,忍不住抬头朝着白发老者望来。 通臂猿猴上前取过小竹手中的龟壳,道:“我不久之前才堪堪知晓,东海龙宫敖广龙君一系,尚有血脉存于天地之间。” “当年东海龙宫七大真宫不是被血洗了个遍么?”小竹面上不禁露出惊诧之色,“四海龙宫听调不听宣,玄海天境与夜伏天境便设了此局,终于掌了东海,又怎会放任东海真龙血裔逃脱出去?” 通臂猿猴叹了口气,道:“你难道忘了么,‘他’的太上定海神珍铁,当年便是取自东海龙宫,这番因果之重,甚至已经生生拖过了无量量劫,波及到了你我身上。” 小竹摇了摇头,冷笑道:“波及到你也便罢了,可此事又与我何干?” “难道你不是花果山境生灵?”通臂猿猴伸手打了他的头一下,“不仅如此,当年轰动三界的‘搅天之战’,通臂猿猴一脉乃是与‘他’因缘最近的生灵族群之一,你觉得你能逃得过么?” 小竹吃了痛,闷声道:“罢了,你直说便是。” 通臂猿猴抚摸着手中的龟壳,道:“如今你乃是花果山境三十三尊神将之中的第九座次,神讳为‘水帘洞天通臂妖神’,若我不曾记错,你应该有着通行东海之权。” 小竹摸了摸自己头上的鼓包,闷着声音道:“有。” 通臂猿猴将那龟壳随手丢在一旁,神情蓦地冷冽起来,道:“我前番估算有差,如今天地之间有新的石胎苏醒,不久之后说不定又是一番祸事,你即刻持着这枚令牌进入东海,将那生灵带至昭明山境。” 其言落罢,一枚令牌在小竹身前凝聚而出,“咣啷”一声落在了石面之上。 令牌之上的图景极为单调,仅仅只是篆刻着一缕纤细的毛发,其背面却是描绘着无量量劫之前东海龙宫的浩瀚之景。 通臂猿猴沉声道:“此令牌可以帮助你感应到那个东海血脉的气息,切记,不要让其余生灵察觉到你的形藏。” 小竹将令牌拿在手中,神情肃然了些,略一沉默,道:“如今的花果山境几乎皆是夜伏天的天兵天将,东海之内则遍布着玄海天的神兵神将,仅仅凭我一人,只怕……” “她会跟你一起去。” 通臂猿猴出言打断了小竹,一个轻纱覆面的霓裳仙女在其身后的虚无之中走了出来。 小竹感应着那霓裳仙女的气息,神色有些惊骇,喃喃道:“瑶池圣境的生灵!?” 那霓裳仙女身周散发着冰寒至极的可怕气息,轻声道:“东海真宫仅剩的那个真龙血脉,同样也是玄阴神女的唯一血裔,虽然玄阴神女早已脱离了瑶池圣境,可其终究是瑶池圣境化生而出的天生古神,如今知晓了其唯一血裔的消息,瑶池圣境却是无法置之不理。” 通臂猿猴朝着那霓裳仙女拱了拱手,道:“待仙子回返瑶池之后,还望代替通臂向‘统灵无极瑶池上圣娘娘’问好。” 统灵无极瑶池上圣娘娘,其仙讳为“太真白玉仙台统灵无极瑶池上圣娘娘”,乃是一位天地之间尊贵至极的不知名生灵的万千化身之一。 虽然其仅仅是一尊生灵的无数化身之一,可这位“统灵无极瑶池上圣娘娘”却从来都无人敢于小觑。 霓裳仙女还不曾开口,小竹面上便露出不屑之色,冷嘲热讽道:“当初东海龙宫七大真宫被血洗之时,怎地不见瑶池圣境出手?如今的东海真宫早已换了主人,你等又出来惺惺作态,实在可笑!” 通臂猿猴神色陡然沉了下来,开口呵斥道:“妄言!” 那霓裳仙女却是摆了摆手,拦住了欲要动手的通臂猿猴,侧头望向小竹,道:“玄阴神女下嫁敖丙太子,本就是她自己的选择,而且当初东海龙宫倾覆之时,我仅仅只是瑶池圣境中的一个听道仙女,并不知晓为何瑶池圣境不曾出手,你根本与我说不着此事。” 略一沉默,她又道:“此次前来花果山境,我也只是奉命而已,你若对瑶池圣境有着不满,尽可亲上瑶池分说。” 小竹干笑几声,拿着令牌退到一旁,口中不清不楚嘟囔道:“亲上瑶池?去找死不成?” 通臂猿猴叹了口气,道:“他的性子有些顽劣,实质上并无对于瑶池圣境的不满之意,仙子莫要责怪。” 一侧的小竹却是敛去了嬉笑之意,偷偷打量着那霓裳仙女,他知晓,能让通臂猿猴口称“仙子”的生灵,绝不是那些夜伏天之内随处可见的寻常仙女。 霓裳仙女摆了摆手,道:“不过是只小猴子,只是言语锋利了些,无碍。” 此言落罢,她便侧过头去望向小竹,眸光之中带着些许戏谑,道:“小猴子,到时候千万要抓紧我的衣裳,免得一不小心掉到海沟里去。” 通臂猿猴亦是点了点头,朝着小竹道:“这位仙子乃是瑶池圣境的天生仙灵,唤作‘织霞仙女’,有着世间无与伦比的隐匿气息之能,若要避开玄海天摄守在东海的天兵天将,你绝不能擅自离开仙子半步,可懂得了?” 天生仙灵,比之天生神灵更加神异可怕。 第四百二十章 琼霄玉宇天境境主暨蟠桃园摄掌天尊齐天大圣 小竹闷闷点了点头,道:“晓得了。” 织霞仙女轻笑道:“这小猴子,当真有些可爱。” 小竹低垂着头颅,双目之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自己乃是名震四方的“花果山境通臂妖神”,在此女面前却一直被唤作“小猴子”,心神深处忍不住涌起一阵阵的屈辱之感。 可经历了方才之事,小竹已经知晓这织霞仙女并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此时只得将愤恨之意暂且按捺了下来。 “小猴子,事不宜迟,即刻随我进入东海。” 织霞仙女轻拂纱袖,一道七彩霞光凝聚而出,直接将小竹笼罩在了其中。 “我……” 小竹神色怔然,还不曾反应过来,便被那霞光覆住,彻底掩去了身形。 通臂猿猴眸光沉凝,朝着织霞仙女道:“据我所知,东海七大真宫之内存在着数位混元真玄之境的玄海境神将,仙子此去还需多些小心,毕竟我一直都被囚禁在此,根本无法出手相援。” 织霞仙女笑道:“这些玄海境的天兵天将都是些酒囊饭袋,绝不可能察觉到我的气息,我所担忧的是,若是直接进入东海,有可能会被花果山境与夜伏天境的大能发现。” 玄海天境摄守东海,夜伏天境执掌东海之畔的诸多陆境,此处的花果山境亦是早被夜伏天境所渗透,花果山境的境主上神更是被封为“胜神州花果山境极东镇海大天神”,与之沆瀣一气,做了夜伏天境的走狗。 通臂猿猴将那满是裂纹的龟壳取了来,道:“无碍,这尊‘极东镇海大天神’已经有些着了魔,整日里不出水帘洞天一步,这龟壳送予你,持着此物,可以安然无恙地进入东海。” 织霞仙女拿过龟壳,细细端详一番,道:“那我便去了。” 瑰美的七彩霞光弥漫之间,霓裳仙女的身形已是消散在了此处。 通臂猿猴倚靠在石凳的石背之上,笑道:“境主上神,看够了么?” 一道模糊的身影在其身前凝聚而出,冷哼一声,道:“若是被两大天境察觉到你的小动作,我便直接把你丢出去挡灾。” 通臂猿猴面上的笑意愈加浓郁,道:“莫要忘了,你也是花果山境的生灵,若不是‘他’,你无法成道。‘他’欠那敖广龙君的因果,你同样逃不掉。” 那模糊的身影逐渐散去,只余了冰冷的声音在岩洞之内回荡:“若非如此,我方才就将那个瑶池圣境的贱婢一巴掌拍死在了此处!” 通臂猿猴敛去了笑意,神色之间流露出些许慨叹,道:“至了如今,我反倒有些佩服于你,当夜伏天的狗,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 海幕凝仙瀑倒悬,七彩琉璃不夜天。 东海琉璃天幕之底,小竹有些得意,道:“想必你从来都没有来过此处,可曾见过这般浩瀚瑰美的玄奇盛景?” “你这小猴子,当真是见识浅薄,”织霞仙女摇头轻笑,“我久居瑶池圣境,甚么玄奇之景不曾见过?快些取出你的妖神令牌,莫要耽搁了正事。” 小竹点了点头,自袖中取出那块篆刻着“花果山境通臂妖神”的夜伏天令牌,却忽然下意识地怔了一怔。 织霞仙女有些疑惑,道:“小猴子,你怎地了?” 小竹略一沉默,苦笑道:“我的天境天庭‘妖神’神阶,也是夜伏天境所敕封,如此说来,我岂不是也算夜伏天境的狗?” 织霞仙女失笑道:“你在说甚么胡话?这浩茫无尽的三界众生,又有几人能够事事称心如意?屈居人下,并不算憋屈。只要你相信,有朝一日自己当真能够扶摇而上九重天阙,无论结果如何,都能算的上是道心不浮。” 沉吟片刻,她又道:“即使是那搅动三十三天天庭,名撼天地的灵明石胎,曾经不也做过豢养天马的弼马温?” 小竹蓦地抬起头来,眸光之中泛起莫名的神采,道:“我也能像‘他’一般么?” 织霞仙女摆了摆手,笑道:“当年‘他’封了‘琼霄玉宇天境境主暨蟠桃园摄掌天尊齐天大圣’,巡临瑶池之时,就连‘瑶池上圣娘娘’都需与其见礼,你怎敢与‘他’相比?” 小竹喃喃道:“瑶池圣境的‘统灵无极上圣娘娘’,乃是那位不知名尊贵存在的无数化身之一,竟然会与‘他’见礼……” 瑰丽光晕流转之间,织霞仙女伸出七彩纱袖,拍了拍小竹的头,道:“还入不入东海了?” “我晓得了。” 小竹回过神来,急忙催动那块“通臂妖神”的天境令牌,在无穷无尽的东海琉璃天幕之底融出了高及数丈的迷离光门。 织霞仙女化作七彩霞光涌动而过,直接卷起小竹,没入了光门之中。 数息之后,一尊巡守妖灵行至了此处,望着东海琉璃天幕之底那缓缓缩小的迷离光门,神色有些疑惑,道:“巡境司似乎并未收到离境诏令,到底是哪位妖神擅自离境?” 此言落罢,他便取出了一块令牌,欲要直接将其催动。 咣! 一道妖光横贯而至,直接将那天境精铁铸就的令牌打落在了地上。 巡守妖灵望着数丈之外的高大身影,显然认出了其来历,神情有些惊恐惧畏,道:“大妖神,我方才……” “拿好你的令牌,滚。” 低沉的声音传入耳畔,巡守妖灵不敢多言,低下身子捡起令牌,忙不迭地逃离了此地。 那高大身影在此处静立了半晌,最终一言不发地走了开去。 其狰狞神甲的肩膀甲胄之处,篆刻着两个小字,代表着花果山境的最高权柄所在之处。 水帘。 …… 东海,第二真宫。 临波水府,绥河之境。 四周的暗流翻滚奔涌之间,季月年住了脚步,轻轻皱起了眉头。 就在方才,其心神深处有着一丝极为危险的征兆诞生而出,这一丝征兆之前从未有过,乃是在数息之前忽然出现,极是突兀。 “这种感应之力……” 季月年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瑰美玄异的三色般若通幽真火燃烧而起,细细感应着自己密密麻麻的因果之线。 不知过了多久,季月年散去了指尖的三色火焰,神色愈加沉凝,轻声道:“因果之线并未增加,依然绝大多数都通往不知名之处。” 他并不知晓,那个远在北俱芦洲的青灵石胎,竟然会在阴差阳错之下,真正苏醒在了天地之间。 番外章 猜测 “这征兆来得极为突兀,可因果之线却并未增加……” 季月年轻轻摇了摇头,暂且敛去了心思,手掌翻转之间,一块清光流转的地图玉符凝聚了出来。 前番其路过一座边界水宫之时,凭借敕入东海灵籍的巡守大妖将身份,在其中取来了这块绥河水境的地图玉简。 绥河水境,乃是临波水府北部最为熙攘繁盛的海底境域。 “若要取得第二真宫的水境地图,还需去那盛名在外的绥宫水市走一遭。” 季月年将地图玉简所标注的位置记了下来,三十六般变化之术施展而出,片刻之间便化作了一位真宫宿灵之境的中年妖将。 “如今距那绥宫水市还有六千余里,子时开市,应是来得及。” 相貌平平的中年妖将轻挥手掌,一柄寒光流转的长刀出现在了手中,刀芒映彻之下分化万千,最终化作璀璨至极的刀光之幕,将他整个人托了起来,带起无数汹涌至极的海底暗流,朝着绥宫水市所在之处急速行去。 第二真宫的详细地图极是重要,只有持着此物,季月年才能着手布置那座《般若心经》之中的神异阵法。 “止步。” 蓦然之间,有着冰冷彻骨的声音自心神深处翻涌而起。 季月年怔了一怔,刀芒光幕逐渐停滞了下来。 这声音乃是从心底传来,诡异无比,无论季月年如何感应,都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端倪。 嗡。 诡秘低沉的震荡之声横扫而出,化作一方扭曲无比的黑暗牢笼,直接将季月年所化的中年妖将笼罩在了其中。 牢笼深处的虚无之中,一尊三面八臂的马头石像虚影凝聚而出,三只圆睁的独目之中尽是冰冷,径直朝着季月年望来。 其一望之下,三道灰白真光在其瞳孔深处横贯而出,有着数不清的扭曲光影撕裂而至,直接穿透了季月年的眉心! 轰! 季月年所化的中年妖将寸寸崩碎,湛蓝神光聚散之间,凝聚出了季月年的本相。 “明王尊上怎地如此大的火气?”季月年轻笑开口,神色之间并无惊惶之色。 那尊马头毗卢明王石像神情凶戾,出言之间,似有天音震荡,缓缓道:“安阳水神神印之事,你作何解释?” 如今这座石像之所以不曾真正苏醒,其根本原因便是季月年所种下的残破安阳神印。 季月年虽然依旧带着些许笑意,只是其眸光已是冷了下来,道:“叫你一声‘明王尊上’,看的是你背后马头毗卢明王菩萨的颜面,你只不过是一座石像而已,莫要当真把自己当成了明王菩萨。” 三面八臂马头石像的三只独目死死地望着季月年,道:“敢破坏马头毗卢明王菩萨的布局,若是惊动了地藏王菩萨尊者,即使你当真是珞珈圣山的生灵,以后也免不了在那六道轮转之中走一遭!” 佛家源教派系林立,存在着诸多菩萨尊者与真佛佛陀,这些菩萨尊者的道场大多数都不在须弥圣山,而是分散在三界之内。 上一次无量量劫过后,如今名义上的天地共主乃是三十三天天庭,可大劫过后的三十三天天庭却并没有能力给佛家源教施压,这也就导致了诸多菩萨尊者为了争夺功德气运,互相之间的倾轧愈加严重,各自道场之中的生灵稍有不慎便会爆发出极为惨烈的冲突。 “地藏王菩萨尊者,确实是幽冥酆都尊贵至极的无上大能,”季月年拂袖之间,取出了一块栩栩如生的罗汉木雕,“可我不入六道轮转,这位菩萨尊者便管不到我,而你这座注定沉寂在此的石像,便莫要狐假虎威了。” 其言落罢,竟是直接将那罗汉木雕抛了出去! 与此同时,那三面八臂马头石像在看到这木雕的一瞬间,神色剧变! “原来你根本不是珞珈圣山的生灵,而是……” 轰! 其言未落,那罗汉木雕便崩裂开来,有着璀璨至极的滔天佛光映彻天地! 灿金佛光映照之下,那三面八臂马头石像无声无息地融化开来,最终湮灭成了微不可察的细密灰尘。 第四百二十一章 谜海归巢第九佛子 石像虽然崩毁,那灿金佛光却并未散去,而是逐渐汇聚在一处,凝聚出了一尊古老尊贵的罗汉真君虚影! 那罗汉真君虚影袒胸露背,赤足,长发,身周有两道炽目璀璨的金红飘带缠绕,更有杵、轮、珠、鼓等六件佛家法器悬浮身后,一轮迷离变幻的五彩功德光轮映彻而出,将数十万里方圆的海底境域都映照成了白昼。 东海龙宫第二真宫之中似乎有所感应,数道恐怖的目光陆续朝着临波水府所在之处望来。 这尊罗汉虚影冷冷地俯视着季月年,沉默半晌之后,才道:“这木雕,并不是让你如此用。” 此言落罢,他随手抓过悬在身后的佛光宝轮,轻轻一挥。 轰! 无法言明的可怕波动翻涌而出,瞬间便漫过了周围数十万里疆域,将所有的气息尽数掩藏了去。 四周逐渐恢复了静谧,季月年挑了挑眉,神色莫名,道:“那要如何用?” 那罗汉真君虚影终是落了下来,身后数件法器之上的金芒缓缓散去,其神色依旧冷漠,沉默数息之后,才缓缓开口道:“普陀圣境邬朔罗汉,奉掌珠龙姬上尊谕令,分出一道化身至此,护持于你。” “护持于我?”季月年抬首望着缓缓落至身前的罗汉真君虚影,轻笑开口,“若我所料不错,由于某种不知名的原因,即使是普陀圣境都无法随时感应到我的具体所在。这块木雕看上去是我的护身之物,实质上却是普陀圣境掌控我的手段之一。” 邬朔罗汉的化身虚影微微颤动,声音冷了下来:“你不过是一只蝼蚁,也敢妄言圣境?” 季月年眸光之中流露出些许讥讽,道:“我既是蝼蚁,你又何苦在此与我扯皮?” 那邬朔罗汉的化身虚影显然不愿多说,此时不再开口,而是重新化成了一块扭曲木雕,朝着季月年的眉心之处涌动而来。 季月年唇角勾起一丝弧度,雪白袖袍翻卷之间,有着瑰美璨目的金芒弥漫而起! 大慈悲咒! 轰! 无数金芒涌现而出,化作密密麻麻的金线,缠绕之间,竟是将那木雕束缚在了原地! 任谁也不会想到,季月年以妖孽至极的灵慧神思,竟是生生堪破了其中的曲折隐秘! 季月年的眸光璀璨如同星辰,终于证实了许久以来一个大胆无比的猜测,喃喃道:“原来《渡灵佛咒》可以御使这尊罗汉木雕,如此说来,珞珈圣山与普陀圣境之间……” 金线束缚之下,罗汉木雕稍稍挣扎片刻,便彻底没了动静。 与此同时,季月年的脑海深处,那罗汉真君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只是其语气,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普陀圣境邬朔罗汉,见过洛伽山第九佛子。” 珞珈圣山。 洛伽山。 第九佛子。 季月年思绪翻涌,道:“第九佛子?” 邬朔罗汉的木雕虚影在季月年的真灵之上凝聚而出,比起方才,已是完全换了副脸色,缓缓道:“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为一元会,每过五万元会,便是一次混元量劫;每过五万个混元量劫,便是一次无量量劫。” “如今距离上一次无量量劫已经过了四万九千九百元会,再过十个元会,也就是再过一百二十九万六千年,便是此世的第一次混元量劫。” “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有大慈悲之心,愿以身入劫,涅盘寂灭,为天地众生消弭此次混元量劫,不得不拜。” 此言落罢,那木雕之上显现而出的邬朔罗汉虚影神色愈加恭敬,朝着南海的方向遥遥拜了下来。 数息之后,邬朔罗汉的虚影才抬起头来,继续道:“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与劫寂灭,数千元会之后才会涅盘而生,其涅盘期间,珞珈圣山不可无主,便自天地众生之中择选出了三十六位佛子,使普陀圣境分别遣出三十六尊罗汉真君跟随,以历万劫。” “三十六位佛子之中,最终只能有一位佛子继承无量观世音菩萨衣钵,在掌珠龙姬上尊的迎奉之下入主珞珈圣山,登临潮音涧之主,统持圣山之底的普陀圣境,执掌南海以及南瞻部洲的佛家源教,受天地众生香火供奉。” “而你,”邬朔罗汉望向季月年的真灵虚影,“便是洛伽山亲自挑选而出的六位佛子之一,三十六位佛子之中的第九佛子。” 三十六位佛子,洛伽山定下六位,另外三十位皆是普陀圣境所择选而出。 季月年真灵深处存在着三团迷雾,其中较大的一团迷雾在翻滚之间涌动而散,数不清的古老记忆浮现而出,流淌入了真灵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季月年终是抬起头来,望着这尊罗汉真君的虚影,道:“三十六位罗汉真君皆是普陀圣境生灵,前番你之所以或明或暗地压制我的记忆觉醒,应是因为那位掌珠龙姬上尊之故。” “掌珠龙姬上尊执掌普陀圣境,自然希望普陀圣境培养的佛子能够入主潮音涧,”邬朔罗汉点了点头,并未否认,“你等六位洛伽山择选的佛子,都受到了或多或少的压制,即使方才你施展《渡灵佛咒》堪破了隐秘,此后我也不会协助于你。” 堪破此间隐秘之后,随侍的罗汉真君已经无法再隐瞒,这位邬朔罗汉虽然不得不将这些大致情况告知,可其中细节却是只字未提。 季月年沉默许久,道:“东海龙宫的倾覆,与普陀圣境有何关联?” “此局乃是玄海天境与夜伏天境为了摄掌四海龙宫所布,仅仅只是牵涉到了一些混元真玄之境,尚且入不了普陀圣境的眼,”邬朔罗汉摇了摇头,“当初东海真宫的敖离在月灵残境的护持之下逃离昭明山境,那时你才被真正定为第九佛子,我也是在那个时候接到掌珠龙姬上尊的佛令,降下化身凝为木雕,跟随在敖离身边数万年之久,等待着你的降生。” 混元真玄之境,亦称混元真君之境,此境生灵之间的差距极大,天地之间有着许多惊才绝艳的生灵,皆是被困于此境无数元会,至死不得寸进。 譬如那东海真宫的敖丙太子,西牛贺洲边境的流沙河之主卷帘大天神,花果山境此世境主“胜神州极东镇海大天神”,皆是“混元真玄之境”的生灵。 季月年心神深处思绪流转,道:“这些佛子以何择选而出?” 邬朔罗汉略一沉默,道:“洛伽山定下的六位佛子我不知晓,不过普陀圣境择选的三十位佛子,皆是来自三十六上灵洞天福地、七大海外仙府之境、九境先天仙灵以及四大部洲之中的崇佛之地。” 季月年挑了挑眉,道:“若我不曾记错,那‘三十六上灵洞天福地’之中的大多数都属道家源教罢?” 邬朔罗汉只是摇头,道:“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悲悯众生,对这三界之中的无量生灵一视同仁,即使此前身为道家源教生灵,只要存有佛心,依旧可以证得真佛。” “当真如此么?”季月年眸光莫名,轻笑开口,“这三十位佛子皆是普陀圣境择选而出,与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有何干系?” 此言落罢,季月年的真灵虚影化光溃散,下一刻便重新出现在了木雕虚影之前,将声音放低了些,道:“这根本就是那掌珠龙姬上尊之意,洛伽山寂灭之后,这位掌珠龙姬便是真正的南海之尊,又怎会容得其余生灵入主潮音涧?” “妄言!” 邬朔罗汉的目光深处,第一次有了极为明显的震骇惊怒,以及隐藏更深的恐惧之意。 他在恐惧季月年可怕至极的宿慧神思。 其虚幻的身形寸寸崩毁,径直没入了木雕之中,任由季月年如何开口,都不再展露出一丝一毫的气息。 静谧之中,季月年的真灵虚影席地而坐,轻轻叹了口气,道:“这鸟罗汉忒地气人,不仅不会协助于我,只怕关键之时还会落井下石,着实是个隐患。” 真灵之中的迷雾散去一部分之后,其压抑许久的性子终是松快了一些,竟是连“鸟罗汉”这种粗鄙之语都说了出来。 此言出口,季月年才知不妥,失笑之下,自言道:“她的道是‘心源’,普陀圣境却是纯正的‘佛源’,虽然同属佛家源教,普陀圣境更是蜕于洛伽山,可她若是当真涅盘寂灭,这掌珠龙姬决计不会安分。” “说不定就连南瞻部洲生灵,南海龙宫,玄海天境,南音天境,甚至就连那昆仑上圣之境,都在等待着十个元会之后洛伽山的寂灭,”季月年的心神深处,万千思绪翻涌流转,“珞珈圣山高高在上,镇压南海以及南瞻部洲无数光阴,一旦被这些南瞻部洲以及南海的生灵有了可乘之机,顷刻之间便是天地翻覆,乾坤倒转。” 珞珈圣山乃是比普陀圣境更为神异玄妙的佛家世境,而那座只有数十里方圆的洛伽山,才是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真正的道场。 第四百二十二章 生生世世,直至永劫 已是辰时,潺潺清泉流过山涧,带起阵阵寒凉的气息。 山间隐约有着朦胧的薄雾,一只小兽抱着刚从树上摘下的野果蹦来跳去,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在山溪之间一跃而过,却是一头撞在了不知名的柔软物事之上,在潮湿的泥土之中打了好几个滚儿。 “明明生的这般软茸可爱,怎地如此笨拙?” 一双纤白的柔荑将它抱了起来,温柔地抚摸了几下,便放了开去。 柔荑的主人走到溪涧之前,在清澈寒凉的溪水之中显现出了倒影。 那是一个身着杭绸荷裙,头戴缀星流光萤石冠冕的清丽少女。 “嗷呜。” 小兽两只毛茸茸的手爪抱起野果,看了她一会儿,低低嘶叫一声,便蹦蹦跳跳地走了开去。 那清丽少女眸光很是温柔,眉眼之间却有着浓得化不开的忧愁,喃喃道:“此处便是洛伽山么?” 许久之前,在南海之畔的礁石之侧,她曾经遇到了一个女童。 那女童与寻常生灵有着许多不同之处,不仅生有倾尽天地的仙姿玉貌,那无法言明的清矜气质更是不容丝毫亵渎,即便她贵为南海龙宫的真龙血裔,在那女童面前竟也下意识地有些自惭形秽。 那般惊艳的生灵,即使只是轻轻一瞥,便再也无法忘记半分。 “她曾言,若我有朝一日愿意舍弃自己拥有的一切,可来洛伽山寻她。” 身着荷裙的清丽少女轻声自言,发髻之上的两道灿金光影稍稍颤动,昭示着她尊贵至极的身份。 南海龙宫真宫嫡系,敖青公主。 洛伽山并不算太过巍峨,可其中却蕴藏着难以言明的神异气息,似乎在这山峰之中,就连天地规则都有了些许改变。 “兀那龙女,且住。” 一个碧裙女子走上陡峭的山石,俯视着溪涧之侧的荷裙少女,道:“你可知这是何处?” 敖青怔了一怔,猜测这女子可能是她座下的生灵,气势先就矮了半分,软糯糯道:“若我不曾走错,这里应是洛伽山……” 那碧裙女子似是有些失笑,道:“如今量劫初过,高高在上的天庭乃是天地共尊之主,虽然有着数不清的圣地、道场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可这洛伽山却连天庭生灵都不敢轻易叨扰,你一个修为浅薄的龙女竟然也敢擅闯此地,就不怕我把你随手打杀了去?” 荷裙少女清丽的小脸上露出温柔的浅笑,轻声道:“你若当真有着出手之意,只怕我根本走不到这里。” 山泉流水,如清乐绕耳,与山间的鸟兽虫鸣相和,极是好听。 那碧裙女子略一沉默,蓦地展颜笑道:“南海龙宫我是知晓的,其中的生灵皆是残忍好杀之辈,似你这般善良心软的龙女,我却还是第一次见。” “仙姑过誉了,”缀星流光萤石冠冕轻轻晃动,敖青轻抚荷裙行了一礼,柔声开口,“我来此处,是为了见‘她’。” 碧裙女子俯视着着敖青,笑道:“你连‘她’的名讳都不知晓,何言谒见?” 敖青的美眸之中露出难以言明的向往之色,道:“她与我相逢之时,尚在寻找《般若心经》的来处,一声轻笑便可退去南海龙宫百万生灵,一个眼神便可令南瞻部洲慑服。如今这世间虽然无人知晓她的名讳,可我知道,终有一日,她会找到自己的心道,让这天地众生都为她颂歌。” 碧裙女子怔了一怔,道:“你这龙女,倒是颇有些与常人不同的心思,随我来罢。” 敖青跟着她走过繁荫遮蔽之下的林间山路,约么过了数十息工夫,眼前终是豁然开朗。 坡生瑞草,地长神芝,灵气翻涌之间,傍山而生的荷花清池映入了眼帘。 那个身着织锦青碧重瓣缎裙的女童静立于荷花池畔,正朝着此处望来。 敖青心下颤了一颤,垂下泛着紫金光芒的眼眸,低下身子行了一礼,道:“见过上灵。” 那女童轻轻笑了一笑,道:“当初在南海之畔,你可没有这般拘谨。” 敖青眼角微微抽动,不敢腹诽,只是据实道:“小龙当时受命前往玄海天境为侍,神思郁郁之下,冒犯了上灵,若是……” “且住,”女童走到敖青身侧,伸出纤细白皙的小手,摘下了她的缀星流光萤石冠冕,“可感觉有什么变化?” 乌黑的长发失去束缚,如瀑般散落下来,敖青有些失措,结结巴巴道:“我……我的冠冕……” 那身着碧青重瓣裙裳的女童轻笑一声,随手便将那珍贵至极的缀星流光萤石冠冕丢入了荷花池中,道:“那些聒噪无趣的礼数,便如同你这华贵繁复的冠冕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用处。” 敖青怔在原地,任由满头青丝披落下来,心神深处竟是有着一种隐隐约约的解脱之感。 其心境翻涌之间,竟是有了不可思议的蜕变。 身着碧青重瓣裙裳的女童在荷花池旁茕茕玉立,轻声道:“我曾与你说过,我所修乃是心道,随心而行,无名无姓。你若欲要随我修行,便舍去南海真宫的名讳,做一个潮音涧的掌珠龙女罢。” 万千思绪翻滚不休,荷裙少女犹豫片刻,还是抚着裙裳跪伏在了荷花池旁,道:“小龙此后便舍去‘敖青’之名,唤作‘掌珠龙女’,生生世世侍在上灵身侧,直至永劫。” 那女童笑道:“当初你与我相逢,便是有着冥冥之中的因缘,虽然我向来不屑这些,可你却有着南瞻部洲无数生灵所没有的大善之心。南海真宫若是当真寻了过来,我会教他们死心。” 天庭初立三十三天,其中有一座天境名为“玄海天”,专于统摄四海龙宫。 南海龙宫真龙司的大殿下便是择选出了数个真宫嫡系,欲要将其送上玄海天为侍,以探听玄海天境的虚实。 敖青被大殿下所选中,神思郁郁之下,这才在不经意之间,于南海之畔的礁石之下遇见了她。 “敖青。” 轻唤之声传入耳畔,掌珠龙女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却是那女童带着笑意的倾世侧脸。 “下次有人唤你敖青,不许再应了。” 掌珠龙女有些呆怔,软糯糯地应了一声,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她方才竟是在拿自己打趣。 她不经意间展露出的笑颜,甚至让自诩沉鱼落雁之貌的敖青公主都丝毫移不开目光,深深为之心醉神迷。 “龙女知晓了。” 第四百二十三章 绥宫水市 …… 亥时。 绥宫水市巍峨的牌楼之下,有着数十尊身着甲胄的水灵镇守在此,这些水灵皆是面无表情,遍布于牌楼的数道门阙之前,一丝不苟地收取着进入水市所需的灵玉。 灵玉乃是比元石和灵石更加珍贵的通行灵物,更是一条矿脉的精华所在,只要是灵石矿脉所在之处,都会有着少量灵玉产出。 “真宫宿灵之境,若要进入水市,需上交七十块灵玉。” 一尊巡守水灵细细打量了身前的中年妖将一番,神色恭敬了些许。 临波水府中的真宫宿灵之境生灵虽然并不算少,可若分散在诸多水境水宫之中,每一尊真宫宿灵之境的生灵都极是受人敬畏。 即使遍观此间绥河水境,真宫宿灵之境也仅仅只有百余之数而已。 闻听此言,那相貌平凡的中年妖将应了一声,自袖中取出一方玉盒递予那巡守水灵,道:“这里有一百块灵玉。” 巡守水灵目光闪动之间,直接拿过玉盒,随手在四周布下了一道防护光幕,前时的冷肃神情尽数融化开来,笑道:“道兄这是何意?” 中年妖将行至近前,道:“素闻绥宫水市应有尽有,繁盛无比,我乃外来散修,此次欲要前去见识一番。” “原来如此,”那巡守水灵面上露出恍然之色,缓缓点了点头,“依据水宫规制,绥水之外的生灵若是修为在真宫宿灵之境以上,参与水市需有担保才可,莫非道兄想让我担保于你?” 中年妖将应道:“正是如此。” 巡守水灵掂了掂手中的玉盒,似乎有些为难:“绥宫规制严苛,水市之中更是有着水宫大妖将巡查,这担保之事……” 又是一方玉盒递了上来。 巡守水灵手掌一翻,将两方玉盒尽数收起,面上露出了笑容:“敢问道兄名讳?” “唤作季氏便可。” 半柱香之后,季月年所化的中年妖将手中持着担保令牌,朝着绥宫水市深处的绥水真阁行去。 绥水真阁,水市之中最负盛名之处,不久之后的子时,真阁之中有着一场号称无物不有的水境盛会,这场真阁盛会也是季月年此行真正的目的之处。 此次真阁盛会数日之前流传出来的诸多灵物消息之中,便存在着一张描绘着数十座水府疆域的水境地图。 第二真宫摄掌的水府共有一百六十三座,这张数十座水府疆域的地图,可以称得上是囊括了小半个第二真宫。 绥河水境所在的临波水府位于第二真宫北部,虽然算不上什么边陲之处,但也算有些偏远,似这般描绘着四周水府疆域的水境地图极是珍贵,每一次出现都会引起许多生灵的争夺。 “止步。” 绥水真阁的牌楼之下,一尊真宫宿灵之境的水宫灵将手持长戟,静静地望着季月年所化的中年妖将,“道兄有着如此修为,我却从未见过,如此面生……道兄应不是绥宫水境生灵罢?” 绥宫水境素来排外,似这般引人注目的真阁盛会,平日里几乎都是在水境之中互通有无,并不是特别欢迎那些外来生灵。 季月年自袖中取出那块担保令牌,指尖稍稍展露出一丝精纯无比的灵力气息,道:“我乃安阳水宫的大妖将,闻听绥宫水市应有尽有,在临波水府之中首屈一指,此次前来见识一番。” 那水宫灵将伸手拿过担保令牌,略一感应之下,不禁摇头道:“似你这般由巡守水灵担保的外来之人,今日已经有了数十个之多……罢了,道兄既然也是入了东海灵籍的生灵,我便不再多做为难,且去。” 此言落罢,他便将那令牌还予季月年,轻轻挥了挥手,四周那数个身着甲胄的巡守生灵陆陆续续退了下去。 待季月年行至其身前之时,这尊灵将却忽地伸手拦住季月年,放低了声音,道:“只是我前时听闻那安阳河神被人诛灭,安阳水宫更是连番剧变,甚至传遍了周遭数个水宫疆域。道兄若当真是安阳水宫的大妖将,绥宫水市恕不接待。” 其突然之间变了脸色,让季月年这里一时之间有些始料未及。 那水宫灵将站直了身子,望着一言不发的季月年,神色有些戏谑,道:“还不走么?” 季月年感应着四面八方愈加临近的可怕气息,眸光渐渐冷了下来。 那安阳水宫这几日里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自己方才使用“安阳水宫大妖将”的身份,极有可能已经被察觉出了端倪。 番外章 轮转重极 透明的蝴蝶光影振着双翅,在黑暗的虚无之中翩跹飞舞,所过之处有着瑰美至极的嫣红流光洒落而下。 不知飞了多久,这只红蝶光影终是停了下来,落在了不知名之处。 …… “这是何处?” 季清婵笼罩在黑袍之下,低头望着自己半透明的苍白手掌,轻声喃喃。 蓦然间,隐约有着呼唤之声传入耳畔,季清婵仰起小脸朝着前方望去。 不望倒好,这一望之下,她竟是直接呆怔在了原地。 迷离的画幕世境遮天蔽日,一眼望不见尽头,而身周皆是与自己相似的半透明光影,密密麻麻不知有多少之数。 轮转重极。 在那若有若无的声音呼唤之下,这些光影尽数聚拢在了一处,朝着画幕世境的尽头遥遥行去。 “这里是轮转重极的一个画幕角落。” 季清婵身侧不远之处,一尊璀璨炽目的光影苦笑开口。 其言落罢,顿时便有许多透明光影聚拢而来,朝着这炽目光影连番询问。 “我的真灵已经崩灭,理应在这天地之间消失才是,为何却是到了此处?” “这轮转重极到底是什么地方?” …… 喧嚣熙攘之下,那璀璨炽目的光影摆了摆手,一边朝着画幕世境的尽头走路而行,一边开口道:“先前我也只是猜测而已,至了如今才堪堪知晓,那传闻之中所言,竟是为真。” 季清婵离他较近,当即便上前一步,道:“还请尊上明言。” 那璀璨光影点了点头,面上再次露出些许苦笑,道:“若是神魂崩灭,真灵尚能轮回往生;可若真灵崩毁,便会彻底消散在三界之间,此事你等应当知晓。” 四周的诸多光影皆是不再开口,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数个无量量劫以前,佛家源教发下大慈悲,在须弥圣山之底建立了轮转重极。” “天地之间所有崩灭真灵的生灵,皆会被轮转重极所感应到,将其消散之前的一缕真灵气息摄取而来,凝聚出似我等一般的透明光影。” “这些光影能够在无数个画幕世界之中长生不灭,却永远都无法凝形,无法修行,无法进食,无法互相接触,无法做任何有形之事。” “我等只是一缕真灵气息显化而成,在不可逆转的天地规则之下,我等的真灵已经损毁崩碎,永远都不可能重新凝聚。” “让我等以这般形态在画幕世界之中苟活,便是佛家源教所谓的‘慈悲’。” 其言落罢,四周密密麻麻的光影皆是陷入了沉默之中。 有一个庞大的兽形光影行至近前,沉声道:“依我看,这根本不是什么慈悲!而是一种变相的折磨!” “说不得,这须弥圣山会利用我等做一些不可知之事!” “如此无趣的苟活,被当做器具一般豢养在此,还不如彻底灰飞烟灭!” 有着不少光影皆是想通了此节,在沉默之中,化作漫天光点消散而去。 若是仅剩的一缕真灵气息也心如死灰,即使是轮转重极也无法强留。 短短数息之间,便有许多光影彻底消散,可余下的更多光影却是聚拢而来,依旧怀揣着死而复生的美好期翼。 季清婵行至那璀璨炽目的光影之侧,行了一礼,道:“上尊知晓如此隐秘,陨灭之前应是一尊通天彻地的生灵才是。” 那光影摇了摇头,笑道:“至了此处,我等皆是虚幻的囚徒,除了在画幕世界之中走动之外,任何事都做不了。你看那些与我等同时进入画幕世界的光影,至少有半数受不了这种折磨,选择了湮灭而散。” 季清婵仰望着画幕世界的迷离境幕,轻叹道:“这天地之间有无量生灵,每时每刻都有数不清的真灵碎裂,佛家源教能够建立这轮转重极,摄取世间生灵真灵碎裂之前的一缕真灵气息,已经算的上是不可思议的无量神通。” 那璀璨光影点了点头,道:“我曾觐见过一尊佛家源教的菩萨尊者,那等令天地俯首的尊贵气势,实非天境天庭的生灵可比,佛家源教此举,实质上已经找到了天地规则的一丝缝隙,可是……” 此言未落,这光影却是隐约察觉到了什么,竟是生生住了口,直接沉默下来。 黑袍之下的季清婵轻笑,道:“这无数个画幕世界只进不出,三十三天天庭难道就没有半点察觉?” “罢了,这些隐秘诸事,并非你我蝼蚁所能妄言。”那光影摆了摆手,竟是直接转身而去,没入了密密麻麻的光影之中。 季清婵此时却是有些欣喜,心中已是想到了他,喃喃道:“不曾想到,佛家源教的‘慈悲’竟是为我留下了一缕真灵气息。既如此,我便在此处为你日夜祈祷,愿你能够岁岁平安,得偿所愿。” 宽大的黑袍光影之下,少女已是轻轻阖上了眼眸。 画幕世界之中的光影更迭速度极是可怕,此处没有光阴的流逝,这些光影什么事都不能做,只能作为一种器具,日日夜夜为须弥圣山之底的轮转重极提供着不知名的诡异力量。 第四百二十四章 偷天换日,聚水花灵 那水宫灵将的神色愈加玩味,道:“你若不走,便不必走了。” 绥水真阁四周有着十余道可怕至极的气息迫近而来,这些气息勾连纠缠之下,甚至已经隐隐约约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罗网,任何生灵都无法逃脱出去。 季月年轻轻摇了摇头,身形之上有着玄异清光流转而现,刹那之间便隐去了身形,不曾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与此同时,有着十余位真宫宿灵之境的生灵陆陆续续现出身来,皆是将目光望向了真阁殿门之前的水宫灵将。 “此人绝非‘安阳水宫’的大妖将!”那水宫灵将望着季月年身形消失之处,神情有些凝重,“安阳水宫的可怕变故已经传遍了方圆数百万里水域,此人以‘安阳水宫’大妖将身份自持,如今又施展出如此诡异的隐匿神通,那安阳水宫的变故说不定便与此人有关!” 一尊银甲灵将行至近前,道:“灵将大人,此时我等该如何做?” 水宫灵将略一沉默,道:“我会将此事如实上禀绥水神宫,至于其余诸事,却并非我等所能插手。” “是。” 诸多真宫宿灵之境的生灵皆是恭敬行礼,纷纷退了下去。 这些生灵不知道的是,在真阁之内的无人注意之处,一缕神异至极的气息流转而现,化作了一个身穿绸缎长袍的老者。 这老者的修为只有聚灵凝真之境,其翻掌之间,取出了一块与方才那块相差无几的担保令牌,径直朝着真阁深处行去。 季月年根本不曾离开,而是施展三十六般变化之术,神不知鬼不觉地入了绥水真阁。 三十六般变化之术极是神异,这担保令牌的辨认核心乃是东海灵力,季月年此前堪破其中的繁复禁阵之后,在东海灵力的加持之下,竟是使用三十六般变化之术生生伪造了一块崭新的担保令牌。 …… 子时。 在绥宫生灵的万众瞩目之下,绥水真阁终于开启了这场水境盛会。 季月年所变化的老者坐在第九十七号阁楼之内,透过宽大的禁阵木窗俯视着方圆百丈的真阁场地,道:“何时开启第二阶段?” 其身后侍立着一个身着轻纱的妙龄侍女,闻听季月年此言,上前笑道:“上真莫要焦急,盛会的第一阶段乃是以物易物,根据奴婢估计,约么需要数个时辰之久,直至场地之内没有了新的交易之物,才会进入第二阶段的拍卖。” 场地之中有着数不清的碧玉光晕来回飘荡,每一道碧玉光晕之中都记载着一件灵物的信息,这些碧玉光晕皆是由参与盛会的生灵所放出。 除却灵物信息之外,其中更是记载着交易此灵物所需之物,这真阁盛会的第一阶段便是为了让绥宫生灵之间能够互通有无,极是方便。 那妙龄侍女见季月年似是有些无动于衷,忍不住开口道:“上真难道没有欲要交换之物?这盛会的第一阶段向来被称为‘取宝之处’,若是眼光独到,很容易捡到一些便宜。” 她之所以如此催促,皆是为了自己着想,若是季月年在此阁楼之中完成交易,需向绥水真阁上交一小部分灵玉才可。 而作为此阁楼的随侍生灵,这侍女能够从中取得约么半数灵玉,切身利益相关之下,由不得她不焦急。 季月年所变化的老者神色微动,伸手一招,阁楼之外便有数道碧玉光晕没入木窗禁阵,落在了季月年身前的木案之上。 伸袖取过一道碧玉光晕,顿时便有极为详细的信息自其上浮现而出。 “三十块绥河血玉,交换等价的水行灵物。” “绥河血玉,产自绥水神宫,乃是比灵玉更为珍贵的通行灵物,持此玉修行,事半功倍。” 季月年随手将这道碧玉光晕放出木窗,再次取过了另外一道碧玉灵光。 “分身真法《凝傀咒》,交换延寿灵物,延寿神通。” “《凝傀咒》,至多可凝化出九尊化身,每一尊化身都有本尊三成威能。” “聚水花灵一朵,交换真宫宿灵之境的封镇法宝。” “聚水花灵,由无数‘聚水青花’凝炼而成,于水行功法有着诸多妙用。” …… 季月年将这几道碧玉光晕看过之后,略一沉默,留下了那道记载着“聚水花灵”的灵光,将其余的碧玉光晕尽数放回了窗外。 “替我联系这道灵光的主人。” 那侍女一直都在注意季月年,如今闻听此言,不禁面露喜色,上前取过那碧玉光晕,笑道:“是,上真。” 她将那碧玉灵光拿在手中,手指轻舞之间,连续打出了数道印诀,片刻之后,终于引动勾连了一丝真阁大阵的禁法气息。 过了数息,那碧玉灵光微微颤动,一道有些低沉的声音自其中传了出来:“道友可否将那封镇法宝取出一观?若是合适,这朵极难炼制的‘聚水花灵’便归道友所有。” 季月年所变化的老者笑了笑,道:“我并无真宫宿灵之境的封镇法宝。” 悬浮着的碧玉灵光顿了一顿,那低沉声音的言语之间已是有了些许怒意:“道友是在拿我说笑么?” “此物可否代替封镇法宝?”季月年摇了摇头,翻掌凝聚出一道清光,将其递予了身侧的侍女。 那侍女心领神会,取过清光,接连打出数个印诀,使其没入了案几之前的碧玉灵光之内。 不知过了多久,那低沉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这道封镇神通‘摄灵’虽然不是法宝,可却有着化虚为实的可怕威能,比寻常的封镇法宝更加强大,道友的来路不小啊。” 摄灵,正是源于《显密妙通不陨身》‘封’之一道的分支咒法。 季月年方才将其稍做更改,此时用来交换的“摄灵”已经被削减了足足七成之多,可以称得上是面目全非,却依然让那持有“聚水花灵”的生灵颇是震惊。 交易敲定之后,那侍女便持着碧玉光晕以及更改过后的“摄灵”玉简走了出去。 不过短短数十息,侍女便满脸喜色的行入阁楼,将一块储物玉牌递了上来,笑道:“上真,‘聚水花灵’已经取来。” 季月年伸袖拿过储物玉牌,指间有着一丝玄气没入其中,瞬间便窥见了这“聚水花灵”的全貌。 第四百二十五章 水境地 黯光晦暝,半透明的灰暗花瓣缓缓旋转,纯净的水灵气息自其上逸散而出,气息勾连引动之下,似乎就连四肢百骸之间蕴藏的东海灵力都有了些许跳脱。 “上真,此交易既已完成,真阁需收取三十块灵玉。” 那侍女行至季月年近前,将声音放低了些。 季月年轻翻手掌,收起这块储物玉牌,心念动间,便有三十块灵气四溢的灵玉出现了在木案之上。 侍女伸袖收起灵玉,语气之中带了些许恭维,笑道:“谢过上真。” 季月年轻轻摆了摆手,道:“且去。” 侍女怔了一怔,随后便低低应了一声,道:“既如此,那奴婢在拍卖开启之后再来侍奉。” 数息之后,这座阁楼之中重新恢复了静谧,木案之前只余了季月年所变化的老者。 嗡。 诡异的轻鸣之声自心神深处翻涌而起,季月年微阖双目,将神魂意识沉入了敕水神印显化而出的深境之中。 灵泉山巅。 密密麻麻的光影汇聚而至,璨光弥漫之间,季月年身着雪白金线道袍,径直落在了山崖之上。 “敕水器灵,你如此焦急地催动神印,发生了何事?” 半跪在地的黑袍青年抬起头,声音依旧有些冰冷麻木,道:“小殿下,方才敕水神力有所感应,至少有着十余道造化境的气息朝着绥水神宫急速行来,其中甚至有着一尊玄寂境的生灵。” 破渡阴雷造化之劫,可称造化境,又称初劫大圣;若是破渡勾火玄寂之劫,则称之为玄寂境。 季月年神情微冷,道:“继续讲。” 那敕水器灵所化的青年站起身来,望着季月年,道:“这些生灵的行进方向极为明确,我有九成把握断定,其目标正是小殿下。” “我知晓了。” 季月年的身形寸寸崩灭,化作无数光点溃散而去。 真阁盛会,第九十七号阁楼之中。 “如今看来,这张描绘着小半个第二真宫的水境地图,只能强行取之。” 季月年所化的老者睁开双眼,瞳孔深处有着神异无比的碧青漩涡隐现而出。 在这些生灵到来之前,需将那一张水境地图取在手中才可。 真阁盛会的第一阶段还需持续数个时辰之久,而那些生灵至多只要一炷香工夫,便会真正踏足绥河水境。 季月年伸出袖袍,催动木案之上的担保令牌,不过短短数息,方才那侍女便快步行了进来。 “上真有何吩咐?” 季月年手中把玩着那块令牌,道:“若是看中了第二阶段的拍卖之物,是否能够将其提前拍下?” 那侍女笑道:“按照真阁规制,列入拍卖名单的灵物皆不允许私下买卖。” 片刻之后,她似是想到了什么,顿了一顿,又道:“不过此事倒也不是没有斡旋的余地,若是镇守真阁的神宫灵将亲自下令,即使已经列入清单的拍卖灵物,也可将其取出。”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那神宫灵将现在何处?” 侍女低声道:“若上真有此需求,我可代为通禀真阁阁主,只有真阁阁主才有资格前去觐见镇守此处的神宫灵将。” “善。” 第四百二十六章 取图! 侍女离开之后,第九十七号阁楼逐渐恢复了沉寂,只余了季月年独自坐于案几之前,在湛蓝光晕的掩盖之下,瞳孔深处旋转着的碧青漩涡愈加明显。 在离恨器灵的感应之下,足有十余道造化境的气息朝着绥水神宫急速行来,其中更是有着一尊玄寂境的生灵,如此之多的入劫大圣齐齐行至,留给季月年的时间已然不多了。 不知过了多久,阁楼的楼门被缓缓推开,一道有些沉闷的声音传入耳畔:“不知道兄欲要取得何物?” 季月年眸光微凝,侧头望去,一尊身着甲胄的魁梧青年缓缓走入阁楼,在灯火的映照之下,其高大的身形愈加显出压迫窒息之感。 略一沉默,季月年道:“敢问阁主,若要提前取得名单之上的灵物,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那魁梧青年笑了一笑,道:“道友想必是看中了第二阶段的拍卖之物,提前拍下也不是不行,只是……” 其身侧快步走出一个神色冷漠的侍女,掌中持着一块半透明的令牌,朝着季月年道:“还请上真渡入一丝灵气,以便查验身份。” 季月年伸出袖袍,自指尖凝聚出了一丝湛蓝纯净的水行灵力。 半透明的令牌之上光芒大放,数息之后才缓缓沉寂下来。 魁梧青年神情稍缓,道:“近些时日里,绥河水境并不算平静,故而我等需要再次验证一番,还望道友见谅。” 季月年摇了摇头,道:“无碍。” 那青年在季月年身侧坐了下来,笑道:“道友看中了清单之上的哪件灵物?” 季月年所化的老者抬起头来,与这真阁阁主对视片刻,沉声道:“那张描绘着数十座水宫疆域的水境地图。” 此言刚落,无论坐着的真阁阁主还是站着的侍女,都将目光落在了季月年的脸上。 沉默数息之后,真阁阁主缓缓道:“就在一炷香之前,那水境地图被另外一人所看中,我已经上禀镇守于此的神宫灵将,如今想必这地图已经从名单上被取了下来,不过……” 季月年察觉到了真阁阁主有些莫名的语气,瞳孔深处的碧青漩涡愈加炽目,道:“阁主但说无妨。” 那真阁阁主上下打量了季月年一眼,笑道:“这地图共有三张,每一张都描绘着第二真宫四方各处的数十座水府疆域,那人取走了一张,如今这名单之上还剩两张。你若当真欲要此物,我便遣人取来,只是这价格,并非寻常生灵所能承受。” 季月年所化的老者面色微怒,冷声道:“老夫自然知晓这地图的价值,先将其取来,让老夫观一观真假!” 真阁阁主笑道:“那便请道友展示自己的灵物资源,我即刻上禀神宫灵将,将灵物取来给道友一观。” 其言落罢,那脸色冷漠的侍女走上前来,行至季月年身侧,道:“上真。” 季月年所化的老者冷哼一声,自袖中取出一块储物玉牌,三十六般变化之术施展之下,将那储物玉牌递到了侍女手中。 数息之后,那侍女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骇之色,她轻轻地将那玉牌放回案几之上,转身望向真阁阁主,点头道:“这位上真所持的灵物资源足够买下两张水境地图。” 真阁阁主站起身来,笑道:“请道友稍待片刻,我这便前去觐见神宫灵将,在拍卖开始前将两张水境地图从名单之中取下。” “善。” …… 绥水神宫。 “小神见过诸位上使。” 绥宫宫主微微躬着身子,神情恭敬无比。 在他身前,有着十余尊气势惊天的可怕身影,其中的为首之人浑身上下更是散发着无法形容的恐怖气息,使得绥水神宫之中的诸多妖将灵将皆是跪伏在地,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那为首的生灵冷冷瞥了一眼绥宫宫主,道:“持着你的神印即刻开启绥水神宫水境禁阵,并且派人在禁阵阵眼之上日夜镇守,不允许任何生灵离开!” 绥宫宫主显然有些吃惊,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上使,绥水大阵乃是水宫最大的底牌,若是如此轻易地开启,只怕于水宫底蕴有碍。” “依言照做便是,”那生灵摇了摇头,声音愈加冰冷,目光亦是望向了绥水真阁的方向,“安阳暗河之事想必你也有所听闻,此事的罪魁祸首,如今就在此处!” “竟有此事!?”绥宫宫主猛地抬首望来,目光之中满是震骇。 那生灵不愿与他多言,只是摆了摆手,道:“那犯下祸事的生灵极其擅长隐匿行踪,你等即刻启动大阵,绝不能让其逃离此处!” 此言落罢,一行十余道身影便朝着绥水真阁的方向横贯而去,光影变幻之中,刹那间便不见了踪影。 绥宫宫主面上的惊骇依旧不曾褪去,如今见这些可怕的上使离开此地,这才堪堪回过神来,急声道:“快些开启水宫大阵!将整个绥水水境都给我笼罩住!” 其下的诸多灵将妖将陆陆续续站起身来,恭敬应道:“是!” …… 第九十七号阁楼。 季月年取过侍女手中那精致无比的木盒,缓缓将其打开,瞬间便有炽目的光影映照而出,在阁楼之中凝聚出了两道浩大的光幕,每一道光幕之上都有着数不清的灿光丝线扭曲,更有无数璀璨的光点生灭流转,正是描绘着小半个第二真宫的水境地图。 一旁的真阁阁主脸上带着掩藏不住的笑意,道:“道友,两张水境地图已经取来,你看……” 其言未落,季月年的身影便蓦地扭曲起来,下一刻,竟是直接消失在了这座阁楼之中! 阁楼之中映照着的璀璨光影明暗扭动,逐渐淡去,随着季月年的离开,那木盒之中的两张水境地图亦是不见了踪影。 真阁阁主面上的笑意还来不及褪去,天穹之上便有着一道炽目至极的玄光轰贯而下! 轰! 暗波涌动,烟尘散去,方才季月年所在之处,已然多出了一座深不见底的漆黑河渊! 十余道可怕至极的身影降临而下,静静地望着那一片死寂的河渊。 为首的玄寂境生灵眉头皱了起来,道:“还是来晚了一步,幸好方才开启了水境大阵,只要此子修有东海灵力,便绝无可能离开绥水水境!” 真阁阁主望着这些入劫大圣,神情不禁有些呆滞,下意识地上前一步,道:“敢问……” 轰! 一道扭曲光芒横扫而来,直接将真阁阁主碾成了无数微尘! 那为首的生灵从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而是冷声吩咐道:“分开寻找,就算将绥水翻个遍,也要将这厮找出来!” “是!” 第四百二十七章 东海之恨,足以滔天 绥水真阁之外,一座雕梁画栋的巍峨海殿之前,有着神异无比的玄光自虚无之中流淌而出,凝聚出了季月年的身影。 季月年微微眯起眼睛,朝着远处笼罩着绥水水境的半透明水幕望去,轻声道:“这水境大阵竟然可以阻隔所有身怀海境灵力的生灵,我若持着东海灵力,想来根本无法离开此间水境。” 绣着金线的雪白道袍翻舞而起,其上弥漫的三十六般变化之力逐渐消散而去。 轰! 蓦然之间,足足十余道身影穿海破浪,携着无可匹敌的煌煌威势降临而至! 为首的生灵神情冷漠,身周有着足以灼灭一切的勾火玄寂之力环绕,竟是一尊货真价实的二劫大圣! “不逃了么?” 他冷酷的声音化作半透明的音波,轰鸣震荡之间,朝着四面八方横扫而去! 季月年抬起头来,望着极天之上这十余尊可怕至极的强大生灵,柔软的唇角竟是勾起了一丝笑意:“我若当真刻意隐藏,似你这般蠢物,只怕百年千年也寻不到我的一丝气息。” “放肆!” 一尊造化境的初劫大圣面露怒色,径直祭使出了一柄庞大的玄水长刀,携着无法阻挡的潮波暗涌,朝着季月年横斩而下! 轰! 水浪翻涌之间,晦暝幽深之处,有着一道璀璨至极的炽白剑光滔天而起! 无数碎裂光影崩飞而出,那柄巨大的玄光长刀竟是被炽白剑芒碾成了数不清的微尘! 季月年身着雪白金线道袍,静立于寒渊之底,眸光冷漠,袖袍掩藏之下的苍白手指之间,持着一柄遍布冰霜的三尺雪剑。 落雪神剑。 嗡! 这柄雪剑不住地震动嗡鸣,剑身之上更是有着一丝丝的灿红血光映彻而出,仿佛时时刻刻都在发出无声的怨恨嘶吼。 “这柄长剑,乃是赵阴月以月灵残境之力亲手铸成,你可知晓,它为何会发出这般怨毒彻痛的嗡鸣?” 雪白袖袍翻舞之间,季月年持着长剑挽了个剑花,轻声道。 那为首的二劫大圣察觉到了季月年身周的诡异气息,目光沉凝,俯视着季月年手中的落雪神剑,语气有些疑惑,道:“赵阴月又是何方神圣?” 季月年抬起头来,冷淡的目光扫过极天之上的十余尊生灵,道:“这柄剑之所以嗡鸣嘶吼,因为它不仅在怨恨这些鸠占鹊巢的魍魉之辈,更是在怀念那些消逝而去的此间故人。” 如今的东海龙宫,早就已经物是人非,落雪神剑乃是赵阴月所铸,更是极为稀少的逆灵法宝,自然继承了些许赵阴月对于东海真宫的复杂情绪。 听到“鸠占鹊巢”几个字,那为首的生灵神情微变,目光有些惊疑不定,道:“你这厮祸乱安阳水宫,撕裂水府气运,险些将临近的数座水宫毁于一旦,如今竟然还敢信口胡言,在此处大放厥词,简直荒唐至极!诸将听令,即刻与我一同出手,将这无法无天之辈诛杀于此!” “是!” 闻听此言,十余尊造化境的生灵皆是毫不犹豫,身周涌起恐怖至极的灵气漩涡,各施神通真法,朝着寒渊之下的季月年绞杀而至! 嗡! 清澈剑鸣之声响彻整座绥水水境! 季月年低垂着目光,望着手掌之中这柄泛着丝丝血光的霜白长剑,道:“你已经等不及了么?” 嗡! 东海崩灭、龙宫倾覆之恨,足以滔天! 对于季月年而言,那些源于赵阴月的沉重因果,正是落在了东海与昭明山境之上! 自从破入阴阳渡境之后,季月年还不曾展露出自己的真实修为,如今在落雪神剑的气息勾连之下,其所着的雪白道袍竟是无风自动,其上所绣着的金线更是泛起璀璨炽目的灿金光华,有着数不清的金色光点逸散而出,瑰丽至了极点。 其蜕离地境之气以后,一千余年所积累的厚重底蕴尽数爆发出来,如今的季月年,已经不再是那个遇事则避的孱弱生灵,而是珞珈圣山三十六尊佛子之一,第九佛子。 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即将与劫寂灭,数千元会之后才会涅盘而生,三十六位佛子之中,最终只能有一位佛子继承无量观世音菩萨衣钵,在掌珠龙姬上尊的迎奉之下入主珞珈圣山,登临潮音涧之主,统持圣山之底的普陀圣境,执掌南海以及南瞻部洲的佛家源教,受气运加持、香火供奉。 而季月年更是珞珈圣山亲自择选而出的六位佛子之一,甚至得了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的护道神通之一,《渡灵佛咒》。 这六位珞珈圣山的佛子分别得了不同的神通真法,季月年得了《渡灵佛咒》,有人得了“先天甘露玉净瓶”,有人得了《小乘佛法》,有人得了“潮音仙柳灵华枝”,更有一位佛子,得了那座令南海无量生灵跪地膜拜的佛家至宝,无量观世音菩萨的御乘之物,唤为“千叶莲座”。 季月年得到的《渡灵佛咒》虽然只是神通阵法,可其与这些妖孽至极的佛子相比,却是多出了一篇源自须弥圣山的《般若心经》。 九瓣莲台道蕴之基,敕水神印,三色般若通幽火,玄阴神血,龙宫真血,《般若心经》,《渡灵佛咒》,《显密妙通不陨身》…… 这些可怕至极的底蕴尽归一处,使得季月年破入阴阳渡境之后,虽然不曾入渡三大灾劫,可其真正的实力已经到了一个恐怖无比的地步。 “心剑。” 季月年冷漠的声音回荡而至,三尺霜雪长剑的剑尖之上,有着三色火焰灼烧而起,刹那之间便疯狂缭绕蔓延,遍布了整座水境! 以落雪神剑为体,以三色般若通幽火为核,施展出了这一道“心火真剑”! 轰! 般若通幽火所凝聚而出的火海蔓延窜绕,将所有轰杀而下的神通法宝尽数笼罩在了其中! 刺耳的灼烧撕裂之声不时响起,不过短短数息之间,十余位造化境生灵的联手轰杀竟是被这三色火海彻底消弭于无形! 第四百二十八章 显密圆通真妙诀 季月年持着落雪神剑,低头望了一眼剑尖之上的瑰美火焰,道:“第二真宫,乃是由入主东海的八大真龙水系之中,言河龙君这一脉所执掌,你等皆是临波水府的大圣,自然也属于此水系的生灵,既如此……” 轰! 燃烧着般若真火的剑光撩起,通明璀璨,映彻了整座绥河水境! 瑰丽的三色火海嘶吼蔓延,瞬间便吞没了高高在上的十余尊造化境生灵! “这到底是什么妖法!” 一尊造化境生灵察觉到自己的神魂正在缓缓融化,忍不住目眦欲裂,嘶吼道:“为何我所有的防护手段都挡不住这火焰的侵袭!” “好痛!” “我的神魂!” “这诡异的火焰到底是何来处!” 被三色火海淹没之后,诸多造化境生灵皆是面色剧变,陆续祭起了自己的护身法宝,却根本无法抵挡住这火焰的侵杀。 般若通幽火,乃是通灵业火、洞虚真火以及青莲真火所炼融而成,其神异玄妙根本不可想象。 “这是心火外显的攻伐手段!此子定然觉醒了极为少见的变异心火!”那玄寂境的生灵仿佛完全没有受到火海的侵杀,静立于熊熊燃烧的火焰深处,神情愈加冰冷,“这厮能够搅乱安阳水宫,撕裂水府气运,果然不是等闲之辈!” “还请长老救我一救!” 一位较为孱弱的造化境生灵显然正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甚至就连身形都有了些许模糊,如今朝着这尊玄寂境的生灵转过头来,疯狂嘶吼之间,身周的气息以极为恐怖的速度不断衰弱下去。 “变异心火极为少见,能御使心火攻杀的神通真法更是稀少,我也没有太好的办法,”那玄寂境生灵目露寒光,瞳孔深处有着无匹的杀意蔓延而出,“如今只有将此獠尽快诛杀,或能消弭这诡异的火海。” 恐怖至极的玄寂之力横贯而出,撕裂一切阻碍,刹那之间便朝着季月年的头顶镇压而下! 季月年眸光深处的碧青漩涡疯狂旋转,轻拂雪白袍袖,将落雪神剑收了起来,苍白修长的手指翻舞之间,掐出了一个繁复无比的印诀! 青鸿化影! 在那镇压之力降临而至的一瞬间,季月年竟是溃散成了数不清的碧青光影,不曾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那玄寂境的临波水府长老瞳孔收缩,脸色剧变,竟是直接惊声道:“这青影避法神通……难道是那传闻之中的《显密妙通不陨身》!?” 一位造化境生灵察觉到了水府长老的异常,一边竭力抵挡着般若火海的侵杀,一边急声问道:“这到底是什么神通,竟能让长老这般失色?” 水府长老神情沉凝,俯视着寒渊之底散落着的密密麻麻湛青光影,缓缓道:“这道神通源于西牛贺洲灵梧地界,乃是灵台方寸山‘法’之一道的真传,其原本唤作‘显密圆通真妙诀’,后来被一尊天神修了去,一时之间名震天穹,因其不陨之能,故而称为《显密妙通不陨身》。” 那造化境的生灵有些怔然,道:“敢问长老,到底是哪一尊天神?” “此天神乃是禁忌,不可说,不可说,否则顷刻间便有大祸临身。这安阳水宫的倾覆之事,水实在是太深了,我等还是先行退去为好。” 这尊临波水府的玄寂境长老显然有些失神,喃喃之间,竟是直接一甩袖袍,将这些被火海吞没的造化境生灵全部收拢至了身前,一座巨鼎显现而出,巨量的水行元气疯狂消耗,急速朝着绥水水境之外穿行而去。 虽然他无法在季月年的般若火海之中护住这些造化境生灵,可若是放弃继续轰杀季月年,而是直接离开此处,也算是侧面救下了这十余尊造化境的生灵。 若是继续在此处与其纠缠,这些造化境生灵皆会有着陨灭之危。 如今更是出现了那令人恐惧的“显密妙通不陨身”,这水府长老再无恋战之意,而是径直离开了此处,选择暂时停止追查安阳水宫诸事。 寒渊之下,数不清的湛青光芒交汇一处,凝聚出了季月年身着雪白道袍的身形。 第四百二十九章 三星殿内,长生妙法 季月年遥遥望了一眼远去的水府长老等人,眸光之中露出思索之色,许久之前的记忆缓缓自脑海深处浮现而出。 显密妙通不陨身,乃是一千余年之前,季月年在青栾山脉苏醒之后,神魂深处所涌现而出的一道神通真诀。 在古老的记忆画面之中,有粗大的雷霆撕裂苍穹,更有暗沉的乌云遮天蔽日,无数强大至极的身影皆是朝着端坐于石台之上的白袍之人轰杀而去。 而那白袍之人却只是摇头轻笑,道:“显密圆通真妙诀,我有万劫不坏身,尔等……能奈我何?” 任由雷霆加身,光影绞杀,白袍之人在咒法神通的摄压之下如同磐石一般岿然不动,始终没有受到半点损伤,反而使得那些强大身影的动作渐渐停顿了下来。 在古老的记忆画幕之中,有一尊生灵俯视着白袍之人,冷声道:“此式神通乃是西方妙诀,源自大势至摩诃菩萨尊上,我自从学成之后还未曾动用过,今日便拿你来祭法!” 璀璨的佛光映照天穹,化作万千金色光刃,朝着石台之上的白袍之人铺天盖地席卷而去! 轰! 一道金色光刃飞旋而至,白袍之人那仿佛永远都不会被伤到的头颅竟是直接被切了下来!天穹之上伫立的那些身影还未曾来得及欣喜,白袍之人的脖颈之处便有着青光弥漫而出,片刻之后就形成了一个新的头颅! 下一道金色光刃,再次旋切而下! 右臂被碾灭,却又有炽目的青光急速弥漫开来,再次凝聚出了一条新的右臂! 万千金色光刃愈来愈暴烈,至了最后甚至已经将白袍之人碾成了数不清的碎块! “那位被唤作‘入劫无回’的大势至摩诃菩萨尊上?” 白袍之人再一次凝聚出身躯,仰天大笑,“这位菩萨尊上的神通着实不错,可惜你的火候实在太差,如今由你施展出来,怕是永远都无法破掉我的不陨之身!” 狂笑声中,金色光刃愈加密集,最终化作了漫天炽目的金芒,不仅遮蔽了整片天地,也遮盖住了季月年记忆深处的画面。 …… “那金色光刃,应是源自大势至摩诃菩萨尊上的佛家神通,而这显密妙通不陨身……” 季月年心神深处思绪流转,灵台方寸山的磅礴虚影逐渐浮现而出,“竟是被一尊天神修了去,‘法’之一道的真传……” 般若心火乃是季月年的神魂之火,方才水府长老与那些造化境生灵对话之时皆处于火海之中,并没有瞒过季月年的耳目。 “这尊天神的身份,颇为值得商榷。” “那些绞杀这尊天神的生灵,虽然看上去似是天庭神将,可却又修有大势至摩诃菩萨尊上的佛家神通,此事实在是有些扑朔迷离。” 蓦然之间,一道灵光倾泻而至,竟是直接撕开了季月年真灵深处的一团迷雾! 将这些细枝末节放在一旁,直接溯源而上,便可以得到一个结论,此道神通定然是来自西牛贺洲,灵台方寸山! “又是灵台方寸山!” 迷雾深处蕴藏的古老记忆蔓延而至,季月年的神情却依旧有些沉凝,低声道:“这座灵台方寸山,与普陀圣境、珞珈圣山之间到底有着什么关联,与瑶池圣境、昆仑上圣之境又有着什么干系,与天境天庭、须弥圣山之间,又有着什么因果纠缠……” 那些记忆弥漫入了季月年的神魂深处,陆续显现出了一道一道的古老画幕。 …… “显密圆通真妙诀,惜修性命无他说。 都来总是精气神,谨固牢藏休漏泄。 休漏泄,体中藏,汝受吾传道自昌。 口诀记来多有益,屏除邪欲得清凉。 得清凉,光皎洁,好向丹台赏明月。 月藏玉兔日藏乌,自有龟蛇相盘结。 相盘结,性命坚,却能火里种金莲。 攒簇五行颠倒用,功完随作佛和仙。” 古殿深处,身着青袍的清隽男子只露出一个单薄背影,并未回过头来,而是开口道:“这便是我传你的长生妙道,此长生妙法非佛非道非仙,却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你可记住了?” 其身前不远处还有着一个身影,显然这青袍男子的口中之言,便是对着这身影所讲。 季月年此时静静地望着古殿之中的情景,却不能言、不能动,只是有些怔然地望着那青袍男子的背影,心中喃喃道:“历劫明心大法师……” 第四百三十章 天生仙灵,本命霞衣 当初在那阴阳劫数之中,季月年遇到了一个可怕至极的老者,那老者虽然与这青袍男子的背影并不相同,可二者之间,却有着无法言明的相似之处。 那劫数所幻化的老者曾言,自己并非真正的“历劫明心大法师”,真正的“历劫明心大法师”,居于西牛贺洲灵台方寸山之中,只需动一动手指,便能把这三十三天天庭捅一个窟窿。 至于被传授这道真法的生灵…… 季月年心神震颤之间,凝目望去,那身影同样背对着季月年,如今却是刚好朝着那青袍男子拜了一拜。 …… 零碎的画幕光影散落而去,季月年睁开眼眸,心神深处万千思绪流转。 灵台方寸山之主,以及那个得授真法的生灵,还有那位将《显密妙通不陨身》名传天穹的天神…… 这些生灵互相之间,到底有着什么关联…… 季月年伸出袖袍,低头朝着自己苍白的手掌望去,神色之间极为罕见地有了一丝迷惘。 这场扑朔迷离的通天之局,自己当真能够寻到真相么? 一直以来,季月年的道心皆是以“求真”而立,求得真相,明了因果,知晓诸事,这些种种叠加起来,才凝作了季月年的“求真”之心。 无论是浩瀚伟大的普陀圣境,还是镇压南海的珞珈圣山,亦或者是高高在上的三十三天天庭,其中都存在着无数可怕至极的大能生灵,如今自己与这些数之不尽的可怕生灵相比,甚至连一只稍大一点的蝼蚁都算不上。 十个元会之后,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即将与劫寂灭,如今真灵深处的迷雾虽然已经散去了一些,可季月年却可以极为清晰地察觉到,在自己的真灵深处,存在着更为隐秘,更为可怕的布局。 这种恐怖的直觉让季月年这里,第一次有了些许无力之感。 若要求得此间真相,摆脱为人棋子的宿命,只有一条路可走,便是修成大道,证得源心。 “在这条求真之路上,只要有了一丝一毫的松懈,便会似赵阴月一般,崩毁真灵,沉沦永劫而去。” 季月年伸袖轻抚,一柄三尺长剑缓缓凝聚而出,他低头望着手中的落雪神剑,瞳孔深处的迷惘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渊深不可测的淡漠冰冷。 “第二真宫,言河龙君……既如此,便先将这些鸠占鹊巢之辈,作为破渡阴雷造化之劫的资粮。” 如今有着东海控水至宝敕水神印在身,季月年已经不似先前那般遇危则避,若是再遇到那些造化境的生灵,仅仅凭着敕水神印封镇海境灵力之能,季月年便足以将其悉数镇压。 一道海底暗流翻涌而来,季月年的身形扭曲之间化作细碎的光影,消散在了水波之间。 …… 第四真宫。 “你这位‘花果山通臂妖神’,怎地如此不晓事?” 瑰美的琉璃光晕逸散之间,身着仙羽灵衣的织霞仙女轻拂纱袖,眉眼之间藏着揶揄的笑意:“此处真宫之内遍布着玄海天境的天兵天将,更有着混元真玄之境的神将镇守中枢,你竟然还要去打打秋风?” 小竹指了指织霞仙女手中那满是裂纹的龟壳,笑道:“仙子有所不知,这第四真宫乃是沼河龙君执掌,此龙君与我花果山境素有间隙,我若是打了他的秋风,就连境主上神都说不出什么来。更何况,这龟壳乃是通臂一脉的珍贵源宝,持着此物,就算混元真玄之境的神将都无法察觉我等。” 织霞仙女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道:“小猴子,那个敖广龙君在世间仅存的血裔,莫非不去接了么?” 闻听此言,小竹神情一正,面色竟是有些肃然,仿佛变了个人一般,沉声道:“仙子莫急,我之所以让你前来第四真宫,正是为了这个仅存的东海血脉。” “是么?”织霞仙女有些诧异,如画一般精致的纤细眉梢轻轻挑了起来,“你这小猴子,难道还有这等缜密的心思?” 小竹点了点头,道:“仙子有所不知,第四真宫之内有着一件控水至宝,唤作‘沼河龙印’,在东海七大真宫之中,唯有这‘沼河龙印’是玄海天境的镇守大天神亲自炼制,此龙印控制着东海的两成水源,我等寻到那东海嫡系不算困难,可要将其带至东胜神州陆境,却是天大的难事。” 织霞仙女身周的七色灿光愈加璀璨,她重新打量了小竹一番,道:“小猴子,照你所说,难道只有取得这‘沼河龙印’,才能将其带离东海?可若当真如此,方才在花果山境之内,通臂源圣怎地不曾提及此事?” 小竹伸手在她袖中取过那块龟壳,神色有些莫名,道:“老猴子虽然与囚犯无异,可其毕竟也算的上是天庭敕封的天籍上神,自然不会与你分说这些,这龟壳之上早就被老猴子下了隐匿禁法,便是为了针对这第四真宫。” 织霞仙女略一沉默,道:“可第四真宫之中存在着混元真玄之境的神将,若是被其察觉到任何蛛丝马迹,不仅通臂源圣与花果山境会受到牵连,甚至还会牵扯到瑶池圣境。” 小竹的目光极为罕见地有些坚定,他望着织霞仙女泛着流光的绝美眸子,缓缓道:“我乃是天地之间六大石胎之一的通臂石胎,生来便有着拿日月、缩千山的天赋神通,只要仙子能够将本命霞衣借予我,再加上这龟壳的掩藏,我有把握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沼河龙印’取在手中,并且可以凝聚出一道虚假的气息留存三日,待那神将发觉此事,我等早就已经离开了东海。” 织霞仙女乃是天生仙灵,所谓的“本命霞衣”,实质上乃是其仙体的一部分,有着诸多玄妙无比的神通。 “你这小猴子,当真胡闹!” 织霞仙女白皙如玉的耳垂有些泛红,嗔了一声之后,却是没有立刻作答,而是思忖了一会儿,道:“你当真有把握?” 小竹点了点头,正色道:“事关重大,我怎敢口出妄言?” “既如此,我便将本命霞衣借予你,若是你不小心出了差错,我便直接催动真灵勾连将其毁去,抹去所有残存的仙灵气息,”言至此处,织霞仙女也不再犹豫,心念动间,身周流转着的七彩霞光愈加瑰丽,“你若是被神将捉拿住,万不可透漏出瑶池圣境的任何消息,否则我瑶池圣境上穷碧落下黄泉,也会将你通臂石胎一脉,尽数诛绝!” 说到后面,织霞仙女温柔好听的声音之中,已是带上了一丝冰寒彻骨的冷酷杀意。 小竹慎重地接过织霞仙女凝聚出的那团七彩光晕,沉声道:“请仙子放心,我虽然平日里嬉笑耍闹,可在此等事上,却从不会出现半点差错。” 织霞仙女轻轻点头,神色之间看不出半点喜怒,道:“且去罢。” 第四百三十一章 须菩提祖师 小竹将那七彩光晕按入眉心,微阖双目,身周有着不可思议的神异光晕流转而现,竟是直接施展出了通臂石胎的天赋神通。 数息之后,小竹的身形逐渐隐去,最终彻底消失在了原地,不曾留下一丝一毫的气息。 织霞仙女只是静静地望着他消失之处,轻叹道:“玄阴神上唯一的血裔,东海敖广龙君仅存的嫡系血脉,此生灵实在太过重要,我居然如此轻易地托付给了这只小猴子?我到底在做些什么……” 思及此处,她的脑海之中却是再次浮现出了方才小竹脸上的坚定神情,心中的不安之意逐渐减少了一些,喃喃道:“这小猴子虽然有些不靠谱,可此事这般重要,甚至牵连了花果山境与瑶池圣境,若是没有那‘沼河龙印’,确实无法将其带离东海……罢了,我便在此处等候即可。” 此言落罢,织霞仙女的身周有着瑰丽绚烂的霞光泛起,不过片刻之间,便将其身形完全掩藏了去。 …… 嗡! 落雪神剑的嗡鸣,让季月年的心神愈加无法平静。 “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季月年持着这柄三尺雪剑,凝望着其上流转涌动的月灵之力,喃喃道:“在这东海真宫之中,到底有什么物事,能够引动潜藏如此之深的月灵残境之力?” 随着距离第二真宫的核心之处愈来愈近,落雪神剑的震颤亦是愈加剧烈。 第二真宫,正是东海敖丙太子曾经执掌过的广袤水境。 蓦然间,在季月年的感应之中,前方出现了一条深不见底的无尽海沟,在那海沟的黑暗渊深之处,矗立着一块残破无比的庞大石碑。 那石碑高及数千丈,其上积满了厚厚的沙尘,数不清的裂缝遍布其上,彻底遮掩去了其本来的面目。 落雪神剑的嗡鸣,陡然之间刺耳起来,似乎在催促着季月年落入海沟深处,一观这古老石碑的真容。 季月年思忖片刻,并未察觉到危机,便将落雪神剑收了起来,化作一道炽白光虹,径直落入了黑暗幽深的海沟之中。 那古老石碑似乎有着感应,其上掩埋着的沙尘逐渐流散而去,展露出了碑身之上所篆刻着的一行巨字。 “胜神州极东镇海仙君真龙三太子。” 季月年怔了一怔,仰望着石碑之上篆刻着的仙讳,喃喃道:“敖丙太子殿下……” 轰! 季月年的真灵深处,蓦地爆发出了一道强横至极的血源之力! 古老的记忆涌动而来,只是这一次的画幕记忆,却是月灵残境之力勾连之下的最后力量。 …… 琉璃映海波,霞光凝天幕。 “让开。” 身着月白裙裳的少女神情冷漠,瞳孔深处满是冰冷的杀意。 “敖离公主,神女神上有过谕令,昭明山境任何生灵都不能离开境幕。” 东海琉璃天幕之底,一尊身着暗银甲胄的真宫天将手持长戟,面露难色。 敖离伸出白皙如玉的小手,冰蓝光晕流转之间,一方湛蓝神玺凝聚而出,朝四周扩散着可怕至极的扭曲波纹。 “让开,不然我便杀了你。” 轰! 她清美的小脸愈加冷漠,持着那湛蓝神玺轻轻一翻,震天彻地的轰鸣声中,那瑰美至极的七彩琉璃天幕之上有着数不清的迷离光纹震荡而起。 那尊真宫天将持着长戟护在身前,面露苦笑,高声道:“敖离公主,快些收了敕水神印,若是被神女神上察觉到,定然会责罚于你!” 敖离恍若未闻一般,依旧催动着那方敕水神印,在七彩琉璃天幕的震荡之间,冷声道:“我只是想要回家而已,这里并不是我的家,为什么你们都要阻挡我?” 真宫天将见劝不动她,只得催动了手中的长戟,一道神光涌动而上,朝着昭明山境极高之处的第九神山遥遥行去。 数息之后,瑰丽天光映彻而至,在极天之上凝聚出了一个宫装女子的虚影。 敖离清美的小脸之上挂满了寒霜,抬首望向玄阴神女的化身虚影,道:“我不想在此处待着了,我想回到东海真宫。” 那宫装女子缓缓落了下来,沉寂的眸光似渊海一般,她伸出纱袖,欲要去抚摸敖离,却被敖离稍稍侧头躲了开去。 敖离仰着小脸,一字一顿道:“父上到底去了哪里?” 宫装女子低垂着目光,静静地望着敖离,轻声道:“他既然将我等安顿在此处,想必定然有其用意,离儿,你……” “为何不让我出这七彩琉璃天幕?我生于东海真宫,如今竟是被囚禁在此地,甚至连进入东海都不行?” 敖离清灵明透的眸光之中泛起水雾,其中有着隐藏极深的委屈之意,只是她的性子使然之下,灵力流转间,竟是将眼眸之中朦胧的水雾生生抹了去。 宫装女子行至近前,伸袖将敖离搂入怀中,抚摸着她柔软乌黑的长发,低声道:“离儿,娘知晓你真正的心思,你在担心你的父上,可娘又何尝不是?” 敖离被她揽在怀里,冰冷的小脸稍稍缓和了些,轻轻阖上双眸,道:“父上如此突兀地将我等迁出东海真宫,安置在此处,东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宫装女子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不过他向来是个有主意的,我等安心等待便好。近些时日里,你莫要再耍闹了,知道了么?” 敖离并未开口,而是推开了玄阴神女,独自朝着昭明山境深处走去。 自此之后,她果然不曾再闹。 只是随着光阴流逝,朝暮轮转,东海琉璃天幕之下始终有着一个单薄的身影在孤独地等待,等待着那似乎永远都不会归来之人。 …… 敖离独坐在礁石之上,仰望着迷离绚丽的东海琉璃天幕,海风拂过,雪白的霓裳纱裙随风翻卷而起,似一只翩跹而舞的月白霜蝶,清矜于世。 恍惚之间,那七彩琉璃天幕仿佛被撕了开来,一个身着金白龙袍的尊贵生灵踏天而至,落在了敖离的身前。 敖离神色怔然,呆呆地望着身着金白仙裳的俊美少年,险些以为自己身在梦境之中。 “离儿。” 那身着金白仙裳的生灵伸出袖袍,轻轻抚摸着敖离柔软乌黑的发丝。 “父上,你回来了?”敖离缓缓站起身来,神色之间依旧有些不可置信,“当真是你么?” 那金袍少年点了点头,温和笑道:“离儿,让你担忧了。” “父上!” 白裳翻舞之间,敖离扑进他的怀中,清澈的眼眸之中泛起了水雾。 身着金白仙裳的生灵轻轻搂着她,轻声道:“离儿,此后便安心在昭明山境住下来罢。” “好。” 敖离仰起小脸,用力点了点头。 他伸出金白袖袍,擦去敖离眼角的泪痕,再次将她揽入了怀中。 只是敖离不曾看到,他的瞳孔深处,隐藏着无与人说的悲怆与凄凉。 那东海真宫,早已换了天地。真灵碎裂之后,区区一道龙血化身,又能隐瞒几时? …… 日升月落,又是不知年。 敖离自恍惚迷梦之中惊醒,入目所见,已是天崩地裂一般的可怖之景。 昭明山境九座神山不住地颤动,数不清的生灵疯狂逃窜,无数碎裂的巨大山石四散崩落,将昭明山境的熙攘繁盛尽数摧毁。 东海琉璃天幕,崩裂了。 密密麻麻的神兵神将踏天而至,足以湮灭一切的恐怖神阵在昭明山境的天穹之上徐徐展开,更多的天将天兵凝形而出,甫一出现便落在昭明山境之中,肆意屠戮着其中的生灵。 在敖离眼中,一切景象都逐渐扭曲起来。 轰鸣声,嘶吼声,数不清的嘈杂纷乱声音皆是愈来愈远,似乎所有事物都变得混乱无比。 不知何时,一道震耳天音轰落而下,传遍了敖离的心神。 “东海真宫‘镇海仙君’敖丙犯下无赦之罪,虽已伏诛,却仍有余孽残存于此,奉玄海天天令,奉‘三坛海会大天神’神谕,奉……” 那轰卷的天音愈来愈远,敖离却早就已经昏死了过去,不曾知晓这些足以令她心神颤栗的可怕真相。 …… …… …… 月灵残境。 “小姑娘,我教你一事,你当谨记。” 冰冷的溪水之畔,青袍男子俯视着一言不发的白裳少女,轻声开口。 敖离席地而坐,抬首望着数丈之外的青袍男子,冷声道:“你是如何出现在此处?” 那青袍男子摆了摆手,道:“我只教你,待你诞世之后,以‘阴月’为名。” 敖离摇了摇头,道:“我如今已是孤身一人,这世间诸事皆与我无关,我也从来都无甚兴趣。不管你是哪里来的尊贵生灵,还是快些离开罢。” 青袍男子略一沉默,道:“你若心甘情愿以‘阴月’为名,我便许诺于你,终有一日,你父母的滔天之恨会沉冤昭雪。” 闻听此言,敖离沉寂许久的清冷眸光震颤起来,她仰起小脸,道:“你到底是何人?” “我么?” 青袍男子轻笑,其身形逐渐散作无数光点,清隽的声音亦是愈来愈远。 “斜月三星洞,灵台方寸山,妙演三乘教,精微万法全。” “这天地之间无数生灵,三界一十九境的无量众生,皆唤我作历劫明心大法师。” 随着那些湛青光点彻底消失,青袍男子最后的声音也传入了敖离耳中。 “也有一些生灵,将我唤作……” “须菩提祖师。” 第四百三十二章 清虚道德真君 幽深黑暗的海沟之底,残破的石碑之下,季月年蓦地睁开眼睛,瞳孔微微收缩,喃喃道:“敖离公主那十六年间,之所以唤作‘阴月’,竟是因为这般缘故……” 心中思绪流转万千,季月年沉默了半晌,才重新定下了心神,轻拂袖袍,取出了两张泛着瑰丽光晕的水境地图。 此处海沟乃是第二真宫的无数水脉交汇之地,若要布下那《般若心经》之中的“大觉轮转诛灵阵”,这些海底水脉的走势、分布、交叉、强弱以及互相之间的汇聚纠缠,须得知晓的清清楚楚,容不得半点差错。 季月年伸手凝聚出一团青光,轻轻拨动着那两张水境地图之中代表着海底水脉的璀璨光流,眉头紧皱,思考着该从何处开始布阵。 其真正的目的乃是前往东海之畔的昭明山境,取得玄阴神女留下的月灵境匙,只是如今的东海处于玄海天境与夜伏天境的重重摄守之中,更有八大真龙水系盘踞东海真宫,以其阴阳渡境的修为,在东海之中可以算得上是寸步难行。 若不是有着东海控水至宝“离恨”的遮蔽,季月年早就已经被镇守第二真宫的天兵天将察觉到了东海嫡系的血源气息。 “大觉轮转诛灵阵”乃是《般若心经》之中的一座可怕佛阵,布下此阵需要耗费之物只有一种,便是最为精纯的佛光。 此阵一旦布下,其威能足以惊天撼地,佛源阵法向来有着慈悲之意,其中的“诛”,诛的乃是污秽邪恶的魑魅凶灵,在大觉轮转佛光的映彻之下,这些被诛的恶物还会被转化为精纯至极的佛光,反哺于布阵之人,最终使其气运暴涨、造化加身,有着数之不清的恐怖益处。 只是,阵中的生灵谁是“恶物”,谁是“善灵”,皆是布阵之人控制,布阵之人认定你是“恶物”,你便是“恶物”,定然会受到“大觉轮转诛灵阵”的净化轮转。 “如今第二真宫的数百座水府,皆由言河龙君一系执掌,如此看来,需要净化的‘恶灵’实在有些数不胜数。” 季月年的嘴角虽然隐约带着轻笑,可其眸光之中却是冰冷淡漠,尽是霜雪。 渊深静谧的海沟深处,丝丝缕缕的灿金佛光逸散而出,逐渐勾勒出了一座繁复至极的庞大阵法雏形。 在海沟之上,有着一方湛蓝神印的虚影缓缓旋转,每时每刻都在洒下浅浅淡淡的冰蓝光晕,将所有的气息尽数掩藏在了海渊之底,不曾泄露出一丝一毫。 敕水神印乃是东海龙宫的控水至宝,有着此宝遮掩,季月年的所作所为没有惊动任何一个第二真宫的生灵。 …… 花果山境,露天岩洞。 通背猿猴斜倚在石凳的靠背上,透过巨石之间的缝隙仰望着皎白的月光,目光怔怔失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通臂猿猴转了转眼珠,在月轮之上收回目光,望向数丈之处的虚无之处,扯着嘴角道:“境主上神,你怎地又来了?” 一道有些模糊的身影缓缓凝聚而出,冷声道:“那小东西当真是胆大包天,居然将主意打到了第四真宫的头上。” 通臂猿猴呆了一呆,随后重新展露出了笑容,道:“不是还有那瑶池圣境的小仙女么?那小仙女是织霞转命而生,隐匿气息之能极为可怖,称得上是天下少有。” “你囚于此处的光阴太过漫长,有一件事你可能不曾知晓,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模糊身影沉默片刻,沙哑着声音道,“如今的第四真宫巡守神将,乃是玄海天境供奉神君‘清虚道德真君’的身外化身,莫要忘了,这位‘清虚道德真君’的真正身份。” 通臂猿猴显然有些吃惊,面上的表情再不复方才的随意,径直站起身来,沉声道:“如今若要阻止小猴子,还来得及么?” 模糊身影冷笑道:“这不是我该考虑的事,我还是那句话,一旦两大天境以及东海八大真龙水系察觉到你等的小动作,我便即刻将你逐出花果山境,与那瑶池圣境的贱婢一同丢出去挡灾。” 此言落罢,这尊“花果山境境主、极东镇海大天神”便直接化作扭曲的光流,片刻之间就彻底消失在了此处。 通臂猿猴没有在意花果山境境主的言论,而是在岩洞之中不断来回踱着步子,一头如杂草般的枯槁白发微微飘动,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第四真宫的摄守神将居然是‘清虚道德真君’的身外化身,此事要糟。” 喃喃之间,通臂猿猴伸出满是皱纹的苍老手臂,点点流光凝聚而出,最终化作了一块布满裂纹的龟壳虚影。 “小猴子……” “小猴子……” 数息之后,通臂猿猴的轻唤之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让他的脸色愈加难看了些。 “糟了……” 虽然花果山境此时依然欠着敖广龙君一个庞大的因果,可若是玄海天境、夜伏天境当真察觉到了此事,这位极东镇海大天神定然会选择弃车保帅,到了那时候,不仅通臂石胎一脉会迎来灭顶之灾,甚至就连瑶池圣境都会被牵扯进来。 …… 第四真宫。 小竹身披瑰美绝伦的七彩霞衣,在虚无之中一步踏了出来。 “虽然历经诸多劫难,可这东海龙宫依旧算得上是四海之中的第一福地洞天。” 小竹仰望着高及数万丈的水晶宫阙,惊叹道:“这等琼华造物,需要耗费的灵材灵物简直无穷无尽,若是能在此道场之中修行,只怕我早就破入了大妖神之境。” 蓦然之间,小竹身前的虚空疯狂涌动起来,下一刻,便有一位身着素袍的道人凝聚而出,静静地望着小竹的脸庞。 小竹面上的表情缓缓凝滞,呆呆地看着那素袍道人,甚至就连身周的七彩霞衣都停滞了下来,有些结结巴巴地开口道:“清……清虚道……道德真……” 素袍道人面无表情,怀抱着的拂尘轻轻一甩,便将小竹连人带衣一同卷了个干净。 混元真玄之境,可称真君。 这位“清虚道德真君”的来头更是极大,乃是真君之中的顶尖生灵,小竹打死也不会想到,东海龙宫的第四真宫居然是“清虚道德真君”的身外化身镇守于此。 第四百三十三章 灯下黑 高约数十丈的扭曲水牢之中,素袍道人一甩拂尘,小竹便打着滚儿跌落下来,手中兀自抓着那一团泛着璨光的七彩霞衣。 素袍道人俯视着灰头土脸的小竹,神情平淡,道:“花果山境的通臂石胎,你好大的胆子。” 小竹堪堪回过神来,仰望着这位“清虚道德真君”的身外化身,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肆意骄狂,心下强自定了定神,站直了身子,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口中道:“花果山妖神通竹,见过道德真君。” 清虚道德真君怀抱拂尘,定定地看了小竹一会儿,数息之后,才开口道:“愚蠢。” 小竹极为清楚地知晓这位真君的能耐,此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是诺诺点头,不曾答话。 清虚道德真君神情莫名,道:“东海龙宫七大真宫,其中牵涉实在太多,你与那天生仙灵这般天真,竟然妄想盗走第四真宫的‘沼河龙印’,前番若不是我略做遮掩,你二人早就已经被沼河龙君随手摄拿了去。” 小竹神色呆怔,显然此事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下意识地出言问道:“真君此言何意?” “执掌瑶池圣境的统灵无极上圣娘娘,乃是那位尊贵存在的身外化身之一,你应当清楚此事才是,”清虚道德真君伸手虚虚一握,小竹抓着的七彩霞衣便被其直接摄在了手中,“花果山境、两大天境与东海七大真宫互相之间的龃龉,我向来懒得干涉,可无论何事,都万万不能牵扯到那位尊贵的存在,莫要忘了,那位尊贵生灵在三十三天天境之中的特殊地位。” 闻听此言,小竹面上的神情变了数变,沉默半晌之后,才行礼拜道:“真君点拨之恩,通竹在此谢过。” 清虚道德真君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丝冷笑,道:“若不是因为瑶池圣境的这尊仙灵牵扯太多,我早就一巴掌把你拍成了肉泥。” 小竹无言以对,只能沉默。 清虚道德真君不再看他,而是缓缓催动掌中的那团七彩霞光,不过片刻之间,便有一道扭曲的漩涡浮现而出,织霞仙女单薄的身形径直在漩涡之中跌了出来。 织霞仙女心思灵透,甫一现身,便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当即朝着清虚道德真君拜了下来,柔声道:“瑶池织霞见过道德真君。” 清虚道德真君摆了摆手,语气之中的冷淡之意少了一些,道:“无需多礼,我前时以灵识通贯第四真宫,察觉到你二人居然在商议盗走‘沼河龙印’之事,还有甚么‘东海嫡系’,这到底是何缘故?” 织霞仙女小脸微白,略一犹豫,道:“回禀真君,织霞也是奉命行事。” 清虚道德真君目光冷淡,道:“若不是我出手遮掩,沼河龙君早已将你二人捉拿了去,织霞仙女,你若不肯将实情相告,我也只得将你二人送往第四真宫之中的沼河龙宫,听从龙君发落。” 织霞仙女咬了咬嘴唇,抬首看了一眼这尊盛名在外的道家真君,缓缓道:“织霞奉命离开瑶池,前来东海,皆是为了接取一人。” “便是你二人口中那所谓的‘东海嫡系’?”清虚道德真君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据我所知,东海敖广龙君一系早已陨灭,难道此时还有真龙血裔流传在外?” “此子不仅是敖丙太子唯一的血裔,更是玄阴神上仅存的神血血脉,”织霞仙女点了点头,索性不再隐瞒此事,“真君也属道家源教生灵,与我瑶池圣境颇有些香火之情,还望真君能够网开一面,让织霞能够返回瑶池复命。” 清虚道德真君面无表情,似乎是在思考此间利弊,织霞仙女与小竹互相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目中的担忧。 进入东海之前,二人都不曾想到,东海七大真宫的水居然这般深不可测。 度日如年。 不知过了多久,那素袍道人终是缓和了神色,道:“前不久之时,我于第二真宫方向察觉到了一丝极为隐晦的波动,若我不曾猜错,那处便应该是此子所在之地。其隐匿之能太过高明,定然身怀水境至宝,不然决计不会隐藏的如此之深。” 织霞仙女与小竹皆是松了一口气,知晓自己已经脱离了危险,便齐齐朝着素袍道人行了个礼,道:“谢过道德真君。” 清虚道德真君轻挥拂尘,道:“无需多礼,我之所以分出一道身外化身镇守于此,乃是师门与两大天境共同定下的规制,这东海诸事太过繁琐,我向来都是懒得插手。兀那仙灵,你回归瑶池之后,代我见过统灵无极上圣娘娘,也算添了一丝香火情分。” 织霞仙女再次垂首一礼,道:“织霞定会如实向统灵无极上圣娘娘禀报,以谢道德真君护持之恩。” 清虚道德真君怀抱着拂尘,轻笑道:“且去罢。” 其言落罢,这水牢便疯狂扭曲起来,不过片刻之间,就将小竹与织霞仙女尽数包裹其中,化作一团半透明的水球,朝着第二真宫的方向急速行去。 水球的最深之处,织霞仙女与小竹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半晌之后,小竹才开口道:“那沼河龙印是不用想了,可我二人就算见到了那厮,要如何将其带离东海?” 织霞仙女思忖了一会儿,仿佛忽然想到了一事,恍然道:“你我似乎都忘记了一件事。” 小竹挑了挑眉,道:“何事?” 织霞仙女自纱袖之中伸出纤白的玉手,拍了拍小竹的脑袋,道:“我二人实在太过愚蠢,甚至就连通臂源圣,都没有想到这一层关节。” 小竹头上吃了一痛,忍不住叫道:“我听不懂那些弯弯绕绕,你有话直说便是!” “我等一直都在想着将其带离东海,可我现在问你,离开东海需要什么条件?”织霞仙女心绪贯通,语气愈加沉静。 小竹皱着眉头,道:“其一,便是东海七大真宫的手令,这条路想都不要想!” 织霞仙女望着小竹的脸,道:“其二、其三?” 小竹思绪流转之下,下意识道:“玄海天境的天令,夜伏天境的天令,亦或者似我这般的花果山境妖神手令,才能在一定范围之内进出东海。” 织霞仙女摇了摇头,幽幽道:“你忘记了最简单的一个条件,便是东海龙宫的真龙血裔,以龙血化幕,环绕己身,出入海幕如入无人之境。” 闻听此言,小竹眸光大亮,险些跳了起来,急声道:“我等要找的那人,自己便是纯正的东海血源!” “不错!”织霞仙女叹了口气,“自从八大真龙水系入主东海,真正的东海龙裔早就已经陨灭消失,这个最为简单的渡境方法,便如同灯下黑一般,被我等遗忘的干干净净。” 小竹扯过织霞仙女泛着灿光的纱袖,激动道:“如此说来,根本不需要什么‘沼河龙印’,只要寻到此人,便能直接将其带离东海!” 织霞仙女清丽白皙的小脸有些泛红,一把打开了小竹毛茸茸的手爪,道:“正是如此。” 第四百三十四章 蟠桃仙宴,天地共主 小竹指尖残留着织霞仙女纤白玉手柔软的触感,抬头望着她那足以沉鱼闭月的清姿玉貌,一时之间竟是有些呆怔,口中不清不楚道:“瑶池圣境的生灵,都似你这般好看么?” 织霞仙女眉头微蹙,随后又舒展了开来,目中浮现出些许促狭的笑意,道:“瑶池圣境确实有着诸多天生古神、天生仙灵,而且个个都是清灵明透的无暇灵体,你若想要在其中寻一个合意的道侣,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给你做个仙媒。” “若是寻一个似你这般曼妙灵巧的人儿作为道侣,也无不可,”小竹看着她的小脸,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随后才察觉到不妥,不禁有些羞臊,狠狠甩了甩袍袖,“仙子莫要拿我说笑!” 织霞仙女伸出纱袖掩着小脸,笑得合不拢嘴,清灵好听的笑声在庞大的水球之中不住地回荡。 听她笑了一会儿之后,小竹终于忍不住转过头来,羞恼道:“织霞仙子!” 织霞仙女止住了笑意,精致好看的眉眼之间有着水波流转,道:“你这小猴子,修为不高,心气儿倒是不小!你可知瑶池圣境都是些什么人物?那些天生神灵只需伸出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你按到泥土里去!” 闻听此言,小竹有些不服气,道:“仙子焉知他日我不能破入混元真玄之境?” “混元真玄之境?”织霞仙女神色有些莫名,再次伸出玉手拍了拍小竹的头,“东海龙宫敖丙太子当初便是混元真玄之境的真君,更是被敕封为声名赫赫的‘胜神州极东镇海仙君’,后来不也是身死道消了么?” 小竹哑然,沉默数息,却还是嘴硬道:“敖丙太子只是个例外而已。” 织霞仙女笑着摇了摇头,道:“在那些真正执掌天地权柄的尊贵生灵眼里,无论是大罗真境的仙神妖鬼,还是真玄之境的混元真君,皆与蝼蚁无异,只有得证道果大境,才能在这可怕的天地之间苟延残喘,勉强掌控自己的命运。” 小竹连连摆手道:“休谈!休谈!莫说是我,就连老猴子活了如此多年,都只是在混元真玄之境的边缘打转儿,那些玄妙至极的无上境界,我通竹连想都不敢想!” 三灾太乙真境之中存在着三个境界,分别为造化境、玄寂境与通幽境,而通幽境之上,便是“大罗真境”。 若是修至此境界,依照种族、神通、血脉等诸般不同,可称之为“金仙”、“妖神”、“天将”亦或者“神将”等。 如今的小竹,便是一尊大罗真境的生灵,其更是花果山境敕封的三十六尊妖神之一,封号唤作“通臂妖神”。 “说到此处,反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事,”织霞仙女美眸顾盼之间,竟是露出了一丝向往之色,“再过半个元会,便是瑶池圣境的蟠桃仙宴,到了那时候,若是有幸能够尝上一口蟠桃果肉,破入混元真玄之境会简单许多。” 一元会为十二万九千六百年,半个元会,便是六万四千八百年。 数息之后,小竹终于算清楚了年数,忍不住开口问道:“我听老猴子说,你是瑶池圣境的天生仙灵,为何还要用‘有幸’二字?难道连你都没有资格入宴吃那蟠桃么?” 织霞仙女嗤笑一声,道:“我算个什么东西,也能入宴蟠桃盛会?小猴子,你可知那蟠桃仙宴之上,请的都是何种生灵?” 小竹望着她的脸庞,摇头道:“自然不知。” 织霞仙女叹了口气,道:“这蟠桃仙宴,若是按照惯例,三个元会才会举行一次,除非得了统灵无极上圣娘娘谕令,否则没有任何生灵敢于提前开宴。” “莫说是我这种瑶池之中的随侍仙灵,就连那些积年的混元真玄之境,若是能侥幸得入仙宴名录,都是不知道积攒了多少年的功德气运,才能享有此报。” “瑶池圣境地位特殊,统灵无极上圣娘娘乃是那一位存在的身外化身,此乃人尽皆知之事,故而这蟠桃仙宴名录上的生灵,几乎皆是天地之间威名赫赫的恐怖存在。” “天庭三十三天境诸多叫得上名号的境主尊神,诸多上灵天尊,这些且不说了。” “还有那六位只在传言里听说过的天庭六御帝尊,四大部洲的摄守大天神,四海龙君,这些尊贵的生灵定然在列。” “昆仑上圣之境的几位天尊,七十二座道家源教圣地的诸多尊圣、道君,七大海外洞府之境的掌境散真……” “三十六上灵洞天福地的仙灵神圣,周天星辰列宿之中的数十位执星之神,这些也是定然入了名录的。” “日月神只,九境先天生灵,这些皆是高贵的先天生灵,自然不必多言。” “幽冥之中的酆都帝尊,六道轮转之境的几位‘镇守明王’……” “须弥圣山,珞珈圣山以及普陀圣境,这些佛家源教的大能恐怖的很,虽然知晓这些生灵根本不会来,但就算是统灵无极上圣娘娘,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该送去的仙柬定然不会少……” “名震天穹的那几尊大菩萨,地藏王菩萨,大势至菩萨……这些菩萨尊上都是蟠桃仙宴的座上尊客,对于这几位可怖至极的大能,就连上圣娘娘都要执礼甚恭……” “除此之外,更有灵台方寸山、蓬莱三岛以及方丈仙山这些化外之地,其中有着不知多少从不世出的神圣仙灵,焉敢不请?” “还有一些在三界之间颇有名头的仙官仙吏、诸大散真,更是数不胜数……” 织霞仙女看了一眼张大了嘴的小竹,道:“如今你还觉得,我这个如同蝼蚁一般的天生仙灵,能有资格入那蟠桃仙宴么?” 小竹怔了半晌,道:“这蟠桃仙宴,原来是一场道家源教的盛会。” 织霞仙女有些意外,深深地看了一眼小竹,道:“你竟能看穿此节?” 小竹点了点头,道:“这些入了仙宴名录的生灵,几乎皆是属于天地之间的道家源教,至于佛家源教却是一个也无,地藏王菩萨尊上早已归附三十三天天庭,大势至菩萨尊上则更不必说……” 织霞仙女轻轻拍了拍小竹的脑袋,笑道:“你猜测的不错,这蟠桃仙宴,其实正是道家源教的盛会,品尝蟠桃只是表象,实质上依然是为了功德气运的争夺之议。” 小竹望着她清理白皙的小脸,只觉得有些心神震颤,喃喃道:“道家源教拥有如此通天彻地的势力,如此多的神仙尊神,竟然都能被佛家源教压了一头,这从来都不显山不露水的佛家源教,到底有多么恐怖?” 织霞仙女神色有些莫名,道:“莫说其他,只说镇压南海与南瞻部洲无数元会的无量观世音菩萨尊上,以及脱离了佛家源教,如今执掌幽冥轮转无数光阴的地藏王菩萨尊上,你便能够以斑窥豹,知晓佛家源教的可怖之处。” 顿了一顿,她又道:“听闻在那须弥圣山之中,还存在着许多罗汉真君、道果佛陀,若是这些生灵都离开了须弥圣山,入了三界之中,那如今这三十三天天庭的‘天地共主’,只怕都会被人夺了去。” 三十三天天庭,乃是名义上的天地共主。 第四百三十五章 言河龙君 “不愧是瑶池仙灵,见闻广博,甚至比我家那老猴子都强出了不少。” 通竹听得织霞仙女说的头头是道,忍不住开口赞叹了一声。 “我所知之事确实不少,可若要说强过通臂源圣,那倒未必,”织霞仙女笑着摇了摇头,“通臂源圣历经数次量劫,其见识之深、目光之远,绝非我一个小小的天生仙灵所能比拟。” “老猴子从来都不曾对我说这些秘辛之事,若是得了闲暇,定然前去好生询问一番,”通竹口中嘟嘟囔囔,目光却是望向了水球之外急速掠过的迷离之景,“这水幕的速度实在恐怖,竟然已经快到第二真宫了么?” 织霞仙女轻轻叹了口气,道:“不知清虚道德真君方才在我的本命霞衣之上做了什么手脚,如今我的意识有些混沌,感应之力也被莫名削减了一些。” 蓦地,通竹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伸袖在怀中摸出那块满是裂纹的龟壳,道:“有些不对。” 织霞仙女目光微沉,道:“怎地了?” 通竹用力抓着那块龟壳,龟壳之上有着神异至极的璀璨光流生生灭灭,他晃了晃脑袋,再次看向手中这块愈加炽热的龟壳,喃喃道:“那个东海血裔,似乎出了一些问题。” 闻听此言,织霞仙女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抬头与通竹对视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目中的凝重之色。 …… 第二真宫,碑渊。 季月年身周环绕着瑰美至极的灿金佛光,端坐在一座庞大到无法想象的金线佛阵中央之处,每时每刻都有无穷无尽的诡异青气在佛阵之中流淌而过,尽数汇聚于季月年身前,逐渐凝化成了一团可怕至极的阵纹核心。 大觉轮转诛灵阵。 不知不觉间,第二真宫数百座水府的海底水脉都缓缓产生了或多或少的颤动,更有许多水脉气运源力被一丝一缕的抽离出来,尽皆被这座《般若心经》之中的古老佛阵汲取了去。 言河龙宫。 一尊混元真玄之境的神将蓦地睁开眼睛,眉头微蹙,可怕至极的感应之力刹那之间便扫过了第二真宫无尽水域。 数息之后,这尊神将却是不曾察觉到任何异常之处,只是其眉头皱的愈加紧了些,喃喃道:“短短数十息工夫,为何气运之力减少了如此之多?” 就在其思忖之间,一道光幕在殿中凝聚而出,显露出了言河龙君威严尊贵的身形。 言河龙君身着黑金衮龙袍,头戴九旒血玉垂珠冠,冠冕之上有着两道炽金光流虚幻迷离,端地是一位执掌水宫的真龙仙君。 “神将何故突然苏醒?”言河龙君自光幕之中一步踏出,原本有些模糊的身形刹那之间便凝成了实质。 在东海七大真宫之中,共存在四位来自玄海天的神将,这四位神将皆是混元真玄之境的真君,第二真宫摄掌东海足足一成水脉,自然有着一尊神将镇守于此。 那神将站起身来,看了言河龙君一眼,象征性地拱了拱手,道:“无碍,只是方才察觉到第二真宫的气运变化,故而放出神识察探一番,不曾想到,却是不小心惊动了龙君尊驾。” 言河龙君摆了摆手,笑道:“神将居于第二真宫如此之久,也算是我言河龙宫的座上客,此言却是有些太过见外了。” 镇守神将沉声道:“我等奉命协助诸位龙君镇守东海七大真宫,终究是处于辅佐之职,礼不可废。” “也罢,”言河龙君不再客套,而是与镇守神将依次落座,说起了气运变动之事,“神将有所不知,小龙方才同样察觉到了一丝端倪,更是恰巧遇见神将以神识横贯第二真宫,这才现身而来,看一看这海底气脉到底有了什么变动。” “此时此刻,第二真宫的气运之力还在逐渐减少,”镇守神将的神色有些沉凝,“可不管我如何察探,都不曾找到一丝一毫的异常之处,龙君身为第二真宫之主,可有更为精准的溯源之法?” “不瞒神将,小龙已经找到了一处气运源力异常之地,半柱香之前便派出了三百龙宫仙兵,前去那里看个究竟。”言河龙君轻抚灿银长须,开口笑道。 镇守神将深深地看了一眼这尊龙君,道:“这气运异动之地,到底是何处?” 言河龙君笑道:“在小龙的感应之中,那里正是‘胜神州极东镇海仙君’石碑所在的碑渊之处,只不过碑渊之中的水脉颇为混沌,更是被一道有些模糊的力量所遮掩住,若不是亲身前去,一时之间倒是当真看不清其中究竟。” “碑渊……” 镇守神将低声喃喃,眸光深处隐约有着一丝阴霾浮现。 …… 敕水神印悬于碑渊之上,每时每刻都在洒下半透明的湛蓝光晕,这些湛蓝水光垂落而下,与东海的海底水脉勾连牵扯,遮蔽了碑渊之中的所有气息。 离恨乃是东海龙宫的控水至宝,如今季月年身处东海,离恨的本源神力更是受到极为恐怖的增幅,在离恨神力的掩藏之下,甚至就连混元真玄之境的真君都不曾察觉到季月年的存在。 破入混元真玄之境,称之为“真君”,此境界也是天地之间无数大能停留最久的境界。 虽然有着许多生灵同为混元真君之境,可真君境之间的差距极大,甚至大到了一种无法想象的地步,亦如云泥之差,亦如天壤之别。 清虚道德真君便是其中最为顶尖的混元真玄之境,如今东海之中的“清虚道德真君”仅仅只是一尊身外化身,即便如此,可就算东海之中的另外三尊镇守神将一同出手,也不敢保证能够敌得过这尊身外化身。 若是清虚道德真君的真身至此,即使八大真龙水系的龙宫龙君与三尊镇守神将联手之下,都不一定是这位道德真君的一合之敌。 碑渊。 “就是那里!” “到底怎么回事!” 足足数百位龙宫生灵神情肃然,终是行至了碑渊之前。 这些生灵之中,绝大多数都是造化境的生灵,玄寂境也有数十之多,最为恐怖的是,就连三灾太乙真境的龙宫仙将都有着十余位之多。 很显然,言河龙君根本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派来察探碑渊的仅仅是一些不入流的虾兵蟹将而已。 番外章 北极 清澈幽冷的山泉潺潺而过,寂静的山涧深处隐约有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多时候,冰凉的水花翻涌之间,青裙少女身周笼罩着清光,自溪水之底走了出来。 她的发丝裙裳之间并未沾染半点水迹,只是那清丽的小脸之上挂满了寒霜,便如万载不化的冰雪一般,有着足以沁入骨髓的冷彻之意。 “东胜神州,瑶池圣境。” 喃喃之间,青裙少女轻拂袖袍,璀璨的青芒自虚无之中显现,携着无数迷离瑰美的光影聚拢而来。 咔嚓。 极轻的碎裂之声传遍山涧,一道玄光自天地之间抚过,使青裙少女身周的青芒尽数溃散了去。青裙少女眸光微凝,下意识地抬首望去。 那玄光逐渐凝聚,最终化作了一道有些虚幻的人影。 那人影静静地俯视着青裙少女,声音之中听不出半点情绪,道:“你还记得你当初因何苏醒么?” 青裙少女怔了一怔,神魂深处有着无法言明的震颤之感,古老的画面涌入进来,在记忆长河深处泛起了些许水花。 那人影笑了一笑,道:“当时我前往北俱之极,途径天炉之障的天穹之上,竟是发觉了一块存在无数年的古老青石,那时我便窥见了这块青灵石胎的本相,便洒下一道青光,将你的苏醒掩去了气息,这段往事,你还记得么?” 在青裙少女的记忆深处,当初确实有着一道过路的人影洒下神异绝伦的玄光,那玄光穿过了天炉障壁,无声无息地浸入进来,逐渐没入了那块古老青石之内。 青石在沉寂了不知年时光之后,终于轻轻颤动了起来,有着恐怖无比的滔天之力自其上逐渐蔓延而出。 可就在这神异的力量彻底爆发的前一刻,无数青光席卷而出,将这气息尽数遮蔽起来,再也不曾露出半点。 天地石胎诞生之时,皆有着惊天异象随之,那人影洒下的青光,便是为了遮蔽青灵石胎化生而出所展露的气息。 “那时我为你掩去了诸多劫难,如今你既已苏醒石胎真灵,便到了归还因果之时。” 玄光所化的虚幻人影逐渐散去,其声音亦是愈来愈远,最终彻底归于沉寂。 青裙少女在山溪之畔茕茕玉立,静静地望着那人影所留下的最后一道玄光光影。 那是三十三天第五天境,北极天的天令。 第四百三十六章 赴死而已 笼覆海幕的湛蓝虚幕之底,数不清的璀璨光流垂落而至,与东海极深处的无数水脉勾连牵扯,密密麻麻的半透明灿金咒文流转缠绕,将这座庞大到无法想象的金线佛阵映彻的愈加神异。 这座恐怖无比的金芒巨阵,正是《般若心经》之中的大觉轮转诛灵阵。 雪白袖袍轻拂之间,季月年缓缓睁开微阖的双眸,其嘴角虽然隐约带着轻笑,可那渊深沉静的眸光深处却满溢着冰冷淡漠,只若万载不化的霜雪一般。 碑渊之上,隐隐约约有着熙攘喧嚣之声聒噪而起,正是言河龙君遣来察探碑渊的数百位龙宫生灵。 这些言河龙宫的生灵之中,玄寂境有着四十之多,而为首的则是十余位三灾太乙真境的龙宫仙将。 此时此刻,在敕水神印的笼罩之下,这些龙宫生灵尚不曾进入碑渊,仍在湛蓝光幕之前细细察探。 “第九佛子。” 碑渊之底,璨目佛光映照之下,一尊高贵无比的生灵虚影逐渐在季月年身侧凝聚而出,这生灵虚影甫一出现,便隐约引动了天地之间的冥冥之力,使得这碑渊之底所有的光芒都聚集于此,无有众生敢于僭越半分。 季月年侧过头来,望了一眼邬朔罗汉的金光虚影,道:“罗汉真君的化身不在木雕之中酣眠,怎地又如此突兀地现出了真形?” 其虽然说着“突兀”之言,可其神色却是平淡沉静,显然心中对于邬朔罗汉的出现早就有着预料。 那邬朔罗汉的化身笑了一笑,将泛着金色璨光的双目朝着季月年看来,道:“第九佛子能够堪破木雕的玄妙,足以见得佛子恐怖至极的灵慧神思,可这《般若心经》之中的大觉轮转诛灵阵,却万万不能在此处出现。” 季月年随意挥了挥袖袍,又有数不清的灿金咒文在其身侧凝聚而出,隐入了大阵之中:“若我不曾记错,邬朔真君分出化身至此,仅仅只是‘护持’于我而已,如今怎么又管起了这些琐碎之事?” “琐碎之事?”邬朔罗汉的虚影敛去了笑意,面无表情地看了季月年一眼,“你若当真在此处布下了大觉轮转诛灵阵,届时佛光普照,净浊之力冲霄而起,东海第二真宫生灵涂炭,业力反噬之下,此生你便再也无法修成正果。” “第二真宫生灵涂炭?”季月年停下了手中动作,似笑非笑地看了这尊罗汉真君一眼,“不曾想到,真君竟是有着这般感天动地的慈悲之心。” 邬朔罗汉仿佛不曾听出季月年的言外之意,而是抬首望了一眼碑渊之极那不断颤动的湛蓝光幕,缓缓道:“东海七大真宫之中,第二真宫足有数百座水府府境,生灵无量,为了这些无辜众生计,还请第九佛子散去此阵,多发善因,方成大道。” “好一尊悲天悯人的罗汉真君。” 谷飡 季月年望着邬朔罗汉的化身虚影,赞了一声,道:“只不过,我这里尚有一些残缺不全的记忆画面,还请真君一观。” 此言落罢,身着雪白道袍的少年便翻掌凝聚出了一团冰蓝光晕,那光晕散饶之间,化作一张庞大无匹的半透明光幕,展现在了邬朔罗汉身前。 …… 楚阳郡城之外,天地昏暗,狂风咆哮之间,有着漫天黑云覆压而至。 少女雪白的长发自身后翻扬飞舞而起,在妖云之上朝着四周的一万六千余个生灵缓缓跪伏下来,轻声道:“我名为映雪,乃是雪灵之妖,若诸位愿与我共挽天倾,便请自血脉深处剥离出那一丝蕴藏极深的佛力,灌注于我的神魂之上。” 万众瞩目之下,她的气息愈来愈微弱,最终完全消失殆尽,化作了一点璀璨至极的纯净佛光。 其身侧那元神之境的大妖狠狠一甩袖袍,大笑道:“一个玄丹小妖尚有如此风骨,我等又岂能落于人后?” 轰! 漫天黑云激荡之下,凶戾霸道的妖气逐渐衰落下去,数息之后,此元神之境的大妖竟是化作了一团头颅大小的漆黑云团,一丝精纯至了极点的金色佛光自那云团深处弥漫而出,灌入了映雪的眉心。 随着这丝金色佛光的彻底剥离,那漆黑云团在瞬息之间便灰飞烟灭,消散在了凶烈狂暴的罡风之中。 又有一尊元神之境鬼物眸光颤动,低声喃喃道:“我等一直都对这天地予取予求,如今正是归还之时!” 其神色之间没有丝毫犹豫,一步踏出,横扫八方的强盛鬼气崩散溃灭,一点瑰丽纯净的佛光自其其神宫萦绕而出,浸入了映雪的眉心。 “不过赴死而已,我等皆是天生地养,此刻合该反哺于天地!” 又有一尊化婴之境的生灵越众而出,大笑之中随风湮灭而去。 “罢了,且让我临去之前,再最后看一眼这天地!” 第四百三十七章 敖青! “若挽天倾,何惜一命!?” “九幽黄泉路上有诸位同道为伴,我等又有何惧!?” “数十万年之前,大觉罗汉上尊以大慈悲之心放弃了万劫不灭的罗汉道果,以身饲劫,拯救了这即将崩溃的天地,我等虽然和大觉罗汉上尊比起来渺小如蚁,如今却也能夸口一句,与其乃是同道之人!” 一个个身影于大笑之中慨然赴死,更多的生灵则是在沉默之中最后看了一眼这天地,继续沉默着,将血脉深处那源于天地的金色佛力剥离了出来。 每一个生灵都有着自己的故事,都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可如今大祸临身,天地劫灭镇压而下,在根本无法躲避的境况之下,绝大多数生灵都选择用沉默代替了言语。 密密麻麻的灿金佛光没入映雪的眉心之间,其雪白长发飞舞的愈加狂暴,甚至逐渐沾染上了一丝璀璨绝伦的炽金之芒。 不知过了多久,映雪缓缓睁开眼眸,尊贵璀璨的炽金佛光自其瞳孔深处逸散而出。 佛音绕耳,众生跪伏。 “天地劫灭将至,只有聚集大觉罗汉上尊的本源佛力才能碾灭劫数之源,我名为映雪,此刻拜求天下所有曾经镇守于佛家真殿之中的生灵前来感应之处,与我等共挽天地倾覆。” 无上梵音轰鸣而起,数息之间便传出了亿万里疆域,更是继续朝着天涯海角扩散而去。 无数生灵皆是仰头朝着楚阳郡城之外的无上佛光看来,而那些曾镇守于佛家真殿的生灵则是在沉默之中急速朝着此处行来。 亦有极少数的镇守生灵并未前往楚阳郡城,或是寻欢作乐、或是肆意屠杀、或是状若疯魔、或是仰天狂笑,在这劫数将临之时并未前去慨然赴死,而是选择沉醉在了自己的世界之中。 随着时间缓缓过去,映雪身后逐渐有着一尊通天彻地的浩大光影升腾而起,在这金色光影凝现而出的瞬间,整个天地仿佛都停滞了下来。 这光影乃是一尊威严之中略带慈悲的男相生灵,其生有六头十二臂,长发,袒胸,露背,赤足,每一条手臂之上都抓着一件形状各异的佛家法器,两道赤红丝绦自其手臂之间环绕流转,昭显着其高贵无比的生灵阶位。 大觉罗汉上尊。 此宏伟光影不知多高,可无论处于天地之间的哪个角落,只要仰起头来,都能望见大觉罗汉上尊脑后悬浮着的功德光轮。 在数十万年之前,大觉罗汉上尊放弃了万劫不灭的罗汉道果,拯救了这片天地,此后便生生世世受着这世间无量生灵的敬仰供奉。 望着那面带慈悲的生灵光影,寻欢作乐者沉默了下来,双目之中缓缓流下了眼泪;肆意屠杀者停下了手,不自觉地跪伏在了地上;状若疯魔者不再肆意装疯,沉默半晌之后,转头朝着楚阳郡城之处急速行去;仰天狂笑者亦是摔碎了酒壶,在大笑声中踏空而去。 数不清的金色佛光自各处涌现而来,没入了映雪身后那大觉罗汉上尊的虚影之中。 轰! 仿佛彻底解开了某种封印一般,亘古不变的天地都缓缓震颤了起来! 谷廪 白发少女的双目逐渐被灿金佛光充斥,冷漠尊贵至了极点。 “劫数之源。” 喃喃之间,她轻轻伸出一根手指,朝着笼罩在黑幕之中的楚阳郡城点去。 她身后那通天彻地的大觉罗汉上尊光影亦是伸出了一根长及数万里的灿金手指,自无量高之处遥遥点了下来。 轰!!! 天地震颤愈加剧烈,一瞬之间,几乎所有的生灵皆有着感应,仿佛这方世间正在急剧缩小,天地元气亦是以一个极为恐怖的速度稀薄下来。 那灿金手指汲取了天地本源之力,所过之处空间崩碎,可怕扭曲的漆黑光影席卷而出,湮灭了所有真实存在之物。 灿金佛光弥漫天地,遮蔽了所有的视线和感应,无边无际的金光涌动而至,将所有的一切都碾成了光影和齑粉。 …… 季月年轻拂雪白袍袖,将那冰蓝光幕溃散成了无数碎灭的光影,轻声道:“这尊大觉罗汉的佛号乃是‘珈弥陀’,成道于珞珈圣山,于八十三万年之前,陨灭于其亲手创造的小洞天之中。” “第九佛子这是何意?”邬朔罗汉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是其语气比起之前已是冰冷了许多,“此罗汉为了拯救自己所创的洞天,选择自陨而去,乃是一个不分轻重的蠢货,与这第二真宫之事又有何相干?” “当真不相干么?”季月年轻笑道,“珈弥陀罗汉乃是归属于珞珈圣山的罗汉尊者,其所创造的小洞天当真如此容易毁灭么?更何况……” 季月年眸光微冷,雪白道袍翻扬之间,走近了一些,望着邬朔罗汉的泛着金光的眼眸,继续道:“这一百万年以来,有着足足十七尊珞珈圣山的罗汉尊者陨灭而去,虽然其中的原因各异,可无论是哪一尊罗汉尊者的陨去,都让人察觉不出半点不对,这些事情本身,难道不就是最大的蹊跷么?” 邬朔罗汉神色微变,重新打量了季月年一番,目光之中竟是罕见地有些迟疑之意,道:“第九佛子,你……” 季月年轻拂袖袍,打断了他,笑道:“上次相见之时,我曾对你言过此事,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即将与劫寂灭,数千元会之后才会涅盘而生,其涅盘期间,珞珈圣山不可无主,届时那位高高在上的掌珠龙姬便是真正的南海之尊,其又怎会容得其余生灵入主潮音涧?” 此番季月年之言虽是与上次别无二致,可落入邬朔罗汉耳中,却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 邬朔罗汉死死地盯着季月年,一字一顿道:“你竟敢妄自揣测龙姬尊上!” 季月年侧过身来,神情已是变得冷漠至极,轻声道:“所谓的龙姬尊上,指的是‘敖青’么?” 此言一出,整个碑渊仿佛都安静了下来,不知名之处,隐约有着古老尊贵的目光遥遥望来。 “你竟然如此放肆!” 邬朔罗汉目光颤动,显然已是怒到了极点。 第四百三十八章 龙宫仙将,七彩霓裳 普陀圣境位于南海之极,其之浩瀚伟大根本不可想象,执掌这座古老圣境的生灵,便是那位功参造化的掌珠龙姬尊上。 所谓的“敖青”之名,早就已经近乎于泯灭世间,极少有人敢于提起,即便是居于南海龙宫的真龙血裔,都对此事讳莫如深,根本不敢展露出半分牵扯。 季月年望着邬朔罗汉瞳孔深处的冰冷幽光,嘴角竟是隐约勾起了一丝笑意,道:“若我所料不错,邬朔罗汉如今现身而出,欲要阻止我布下这座大觉轮转诛灵阵,恐怕也并不是为了甚么‘灵山天境’的干系,而是奉了普陀圣境谕令,刻意打压似我这般由珞珈圣山挑选而出的佛子而已。” 邬朔罗汉的神色有些阴晴不定,沉默数息之后,才缓缓开口道:“似你这般不渡三灾的蝼蚁,若不是有着‘第九佛子’身份傍身,仅仅凭借直呼龙姬尊上名讳这一条,便能给你定下足以崩散真灵的万死之罪!” 季月年眸光微动,摇头笑道:“罗汉真君所言极是,南海佛家源教足足挑选出了三十六尊佛子,我承担的因果已经极重,这‘第九佛子’的虚名,不要也罢。” “你当真做如此之想么?”邬朔罗汉似是有些意动,“若你舍了《大慈悲咒》源印,自然会……” 此言未落,邬朔罗汉便意识到了什么,径直住了口,望向季月年的目光之中竟是多出了一丝深深的忌惮。 那身着雪白道袍的清美少年面上笑意愈浓,道:“罗汉真君怎地只说出了半句话?” “第九佛子的灵慧神思果然可怕,只言片语之间,便将我引入了陷阱之中,实在令人佩服。”邬朔罗汉神情阴沉,冷冷地望着季月年白皙无暇的侧脸。 季月年落在金线佛阵的中央,在无数虚线缠绕之中茕茕而立,道:“如此说来,《大慈悲咒》的源印便是‘佛子’身份的依托,对于这三十六尊佛子而言,只要将其类似的源印剥夺,便能剥离其‘佛子’的身份,甚至将此源印收归己用,敢问罗汉真君,我说的可对?” 邬朔罗汉神色之间的忌惮之意愈加浓郁,他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季月年身周流转不休的灿金光线,身形逐渐虚化,数息之后竟是逐渐隐了去,再也不曾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季月年唇角依稀残留着些许笑意,其瞳孔深处却是冰冷至极,他望着邬朔罗汉离开之处,低声喃喃道:“观那南海大境佛家源教,三十六尊佛子相互之间,又是一桩无法躲避的沉重因果。” 此言落罢,其身周环绕着的金线愈加璀璨,这座取自《般若心经》的大觉轮转诛灵阵没有一丝一毫停滞的迹象,繁复无比的阵纹之上逸散着丝丝缕缕的灿金佛光,在第二真宫海底海脉的牵扯勾连之下,已经隐约展现出了古老佛阵的雏形。 …… 第二真宫,言河龙宫。 “神将何故皱眉?” 言河龙君放下手中杯盏,侧头望向眉头微蹙的镇守神将。 东海七大真宫共存在四位来自玄海天的神将,这四位神将皆是混元真玄之境的真君,第二真宫摄掌东海足足一成水脉,极得玄海天重视,言河龙君虽然身为第二真宫之主,可对于这尊镇守此处的神将同样很是礼待。 那尊混元真玄之境的镇守神将抬起头来,目光仿佛穿过了华贵精美的水晶宫阙,朝着不知名之处遥遥望去,心底深处的阴霾愈加浓郁了些。 就在数息之前,他察觉到了一团似虚似实的水球穿过万千水幕,自第四真宫方向遥遥行来,那水球行进之间扭曲变幻,仅仅花费极短的时间便跨越了不知数的遥远距离,进入了第二真宫境内。 “神将?” 言河龙君虽然也是混元真玄之境的修为,可其根脚来历毕竟不属于东海正统,尽管此时掌了第二真宫,感应之力比起这些玄海天的神将而言却要差出了许多。 那尊神将在銮座之上站起身来,神情有些犹豫,略做沉默之后,才开口道:“小神方才有些失神,还请龙君见谅。” 谷凡 言河龙君紧随着站起身来,轻拂金白衮龙袖袍,面上扯出一丝笑意,道:“神将言重了,方才到底发生了何事?” 镇守神将缓缓摇了摇头,道:“小神并未察觉到异常之事。” 言河龙君显然并不相信此言,可却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微微颔首,道:“那小龙便不叨扰神将清修了。” 镇守神将轻轻拱了拱手,道:“龙君尊驾慢行。” 言河龙君化作光影消散之后,这尊神将再次皱起了眉头,在殿中来回踱了几步,喃喃道:“那水球之上的气息乃是清虚道德真君所留,其中到底有何深意……此事有些古怪,我还需细细问询一番,再作打算。” 镇守东海的四尊神将之中,以“清虚道德真君”的身外化身为首,虽然这尊大能名义上辖于玄海天,可任何人都清楚地知晓这位道德真君的尊贵根脚,如今这团水球显然是清虚道德真君所凝,这尊镇守第二真宫的神将自然会慎之又慎,不曾选择将此事径直告知言河龙君。 “观气之术,凝。” 心念动间,一道神光自其袖中凝聚而出,朝着那水球所在的方向急速行去。 虽然碍于清虚道德真君的气息,这尊神将方才没有说破水球之事,可其还是留了一个心思,此时接连施展了数道神术,将那水球的动向看的一清二楚。 不知过了多久,镇守神将蓦地睁开双眼,神情已是凝重了许多。 在其神术感应之中,那水球竟是直接没入了被混沌笼罩的碑渊之中! 那碑渊所在之处,正是先前自己所察觉到的第二真宫气运异动之源! …… 碑渊之上。 “胜神州极东镇海仙君,好大的名头。” 迷离虚幻的水幕深处,通竹望着水球之外逐渐清晰的庞大石碑,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慨叹。 七彩流光映彻而过,其身侧的织霞仙女眸光沉凝,缓缓道:“碑渊之中的天地之力浑浊扭曲,在我的感应之中,那个东海血裔的气息也是时有时无,若我等再晚些时候,只怕……” 轰! 其言未落,两人身周笼罩着的水幕光流便轰然炸裂开来! 碑渊之侧,足足数百个言河龙宫的生灵同时仰起头来,惊怒至极地望了过来! 那十余尊三灾太乙真境的龙宫仙将更是目露杀意,死死地盯着通竹与织霞仙女,冷声道:“扰乱真宫气运的真凶已现,随我等一起出手,将此二人诛杀在此!” 无数凶戾可怕的磅礴气势自下方遥遥锁定而来,通竹忍不住有些结巴,侧过头来望向织霞仙女,急道:“仙子……这……” 织霞仙女清美的眉眼之间尽是冰冷,霓裳纱袖轻舞之间,瑰美绝伦的七彩光晕凝聚而出,直接将自己与通竹笼罩在了其中。 第四百三十九章 逆势而斩! 织霞仙女之所以能在瑶池圣境诸多听道仙女之中脱颖而出,奉命前来接引玄阴神女的血脉后裔,并不仅仅是因为其天生仙灵的尊贵身份,更是因为其拥有着“织霞”仙灵的天赋神通,此神通的隐匿之能极为可怕,能够勾连天境气息灌注己身。 天境气息一旦席卷降临,与东海海脉牵扯遮蔽之下,甚至就连寻常的混元真玄之境都极难察觉。 轰! 七彩光晕扭曲迷离,织霞仙女与通竹瞬间便失去了踪迹,无数光华璀璨的神通咒法轰鸣咆哮而至,狠狠卷在了庞大巍峨的镇海石碑之上,轰鸣巨响之间,竟是直接引动了碑渊所在的海底水脉! 篆刻着“胜神州极东镇海仙君”的石碑不住震颤,暗流汹涌,时不时有着震耳欲聋的震鸣之声轰传八方,使得为首的十余尊三灾太乙真境龙宫仙将皆是变了脸色。 “这碑渊所在的水脉何时变得如此脆弱!?” 一尊龙宫仙将抬头望着不断晃动的巍峨石碑,目光愈加冰寒。 “应是那湛蓝光幕所致!” “那光幕之上已经有了裂缝!” “快看那里!” “那丝丝缕缕的金光是什么来历!?” 震响之声愈加可怖,诸多龙宫生灵皆是朝着碑渊之下遥望而去。 随着敕水神印不再散发出湛蓝光晕,碑渊之底真正的景象逐渐展露了出来。 在数百言河龙宫生灵的注视之下,一座庞大绝伦的金线佛阵浮现而出,璀璨至极的灿金佛光映入瞳孔深处,竟是让这些龙宫生灵一时之间怔在了原地! “那身着白袍之人是谁!” “此人定是搅动第二真宫气运的罪魁祸首!” “若我所料不差,此阵应是传闻之中的‘佛阵’!” 数个三灾太乙真境的龙宫仙将当先回过神来,一眼便望见了佛阵中央的季月年,目光之中的冰冷杀意瞬间便暴涨至了极限! 轰! 还不待这些生灵真正出手,便有着铺天盖地的灿金佛光涌动而至,刹那之间便将数百个龙宫生灵尽皆席卷了去! 与此同时,在那镇海石碑的更高之处,一座巨印虚影缓缓凝聚而出,有着更多的湛蓝光晕每时每刻都在垂落而下! 季月年根本不曾收起敕水神印,而是催动着湛蓝光幕暴涨数倍,气息遮掩之间,径直将这些龙宫生灵笼罩在了其中! “鸠占鹊巢的蠹虫。” 低声喃喃之间,季月年伸手虚虚一握,一柄泛着灿白雪芒的冰霜长剑凝聚而出,冰蓝剑光缭绕而起,更有清透明澈的剑鸣之声响彻耳畔! 那剑鸣之中带着些许雀跃之意,剑尖之上有着恐怖无比的三色火苗吞吐映照,极是瑰美。 “你竟敢在第二真宫的水脉之上做下这般手脚!” 惊怒之声传入耳畔,季月年持着雪剑侧头望去,数十丈之外,一尊造化境的言河龙宫生灵被密密麻麻的金色光线所束缚,目光之中满是震骇与不可置信之意。 谷受 阴阳渡境的生灵经过阴雷造化劫数洗礼之后,可称初劫大圣,又可称作造化之境。 四面八方皆是大觉轮转诛灵阵的净世佛光,这尊造化境的生灵被佛阵所侵蚀,一身初劫大圣的修为已是去了十之七八。 “即使没有佛阵束缚,似你这般造化境的虾兵蟹将,也只不过是一剑而已。” 季月年持着落雪神剑欺身而上,轻声喃喃之间,一道裹挟着三色火焰的冰蓝剑芒倾泻而出,径直将那言河龙宫的生灵的峥嵘头颅斩了下来! 那生灵的庞大头颅飞卷而出,面上依稀残留着些许骇然之意。 其决计不会想到,季月年在渡过阴阳劫数之时,承受了足足八十一道天境灵力的灌注洗涤。 寻常生灵破入阴阳渡境,至多只有十余道、二十余道天境灵力,而季月年这里,竟是足足引动了八十一道天境灵力,在这些灵力的灌注洗涤之下,季月年的底蕴早已暴涨至了一个骇人听闻的地步。 如今在般若通幽火的加持之下,落雪神剑的剑芒已然锋利无匹,更有着大觉轮转诛灵阵可怕至极的侵蚀束缚,其斩碎此生灵的神魂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第一个。” 季月年侧过头去,静静地望着那生灵庞大的身躯逐渐消融成了无数金色光点,轻声开口。 此言落罢,他的身形便同样溃散成了数不清的散碎金芒,融入了流转不息的佛阵之内。 在大觉轮转诛灵阵之中,季月年得到了恐怖无比的强大加持,此消彼长之下,让季月年这里直接反客为主,拥有了与这数百个言河龙宫生灵周旋的本钱。 此时的碑渊依旧处于敕水神印的笼罩之下,无论是何人的神识察探而来,所能感应到的景象皆是一片混沌,这也是季月年如此肆意行事的最大倚仗。 敕水神印乃是东海龙宫的控水至宝,如今季月年身处东海,又是货真价实的“离恨”之主,其刻意隐匿之下,甚至就连执掌第二真宫的言河龙君都无法得知此处的真实境况。 言河龙君虽然前去面见了第二真宫的镇守神将,心底却并不曾真正将言河龙宫的气运变动之事放在心上,仅仅只是派出了一些虾兵蟹将前来察探而已。 这些生灵之中只有十余尊三灾太乙真境的龙宫仙将,猝不及防之下,尽数被碑大觉轮转诛灵阵笼罩在了其中。 “你到底是谁!” 佛阵金光映彻之下,身着雪袍的清美少年在一尊造化境生灵身前凝聚而出,此生灵只来得及吼出一句话,便直接陨灭在了落雪神剑的冰蓝剑芒之下。 “第二个。” 季月年握着落雪神剑,微阖双目,感应着佛阵之中的数百个龙宫生灵,片刻之后便睁开了眼睛,朝着西侧行去。 与此同时,那十余尊三灾太乙真境的龙宫仙将已是震骇至了极点! “言河龙宫境内,不知何时竟然被人布下了如此禁阵!” “简直胆大包天!” “如今处在这阵法之中,我的传讯手段居然完全失去了效果!” “此阵还不曾完全成形,我等需尽快聚集在一处,以免被其各个击破!” “此言大善!” 大觉轮转诛灵阵虽然是《般若心经》之中的古老佛阵,可身为布阵之人的季月年毕竟只有阴阳渡境的修为,如今阵法没有真正完成,这些三灾太乙真境的龙宫仙将互相之间尚且残存着些许感应,若是被这十余个生灵聚集在一处,季月年顷刻之间便会陷入极大的危险之中! 第四百四十章 相逢处,非仙即道 轰! 冰蓝剑光撩起,季月年再次斩灭了一尊造化境的龙宫生灵,轻声道:“第二十三个。” 其言语虽轻,可季月年的瞳孔深处却已经泛起了冰寒彻骨的冷光。 如今的大觉轮转诛灵阵还不曾完成,根本无法完全束缚住着十余尊三灾太乙真境的龙宫仙将,若不能在这些龙宫仙将汇聚之前,将其余的虾兵蟹将尽数剪除,届时形势翻转,季月年定然会彻底陷入被动之中。 更何况,此地的变动已经引起了言河龙宫的注意,这些虾兵蟹将若是久无声息,言河龙宫那里定会再次起疑,每拖上一息,此处的危险便会多上一分。 佛光映彻之间,一尊玄寂境的生灵逐渐在数十丈之外浮现而出。 破渡勾火玄寂之劫的生灵,唤作二劫大圣,又称为玄寂之境。 季月年神情凝重了些许,将持着的落雪神剑挽了个剑花,轻声道:“般若通幽,心剑。” 此言落罢,那冰蓝剑尖之上的三色火焰轰然缭绕而起,刹那之间便吞吐出了数丈之远! 心剑! “找到你了!” 不远处那玄寂境的生灵面露喜色,自以为找到了布阵之人,当即默运灵力,一边抵抗着佛阵的束缚,一边祭出了一座小鼎形状的封镇之宝,径直朝着季月年轰杀而来! 季月年眸光沉静,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瞳孔深处映照着那生灵愈来愈大的身形,雪白袖袍翻扬之间,竟是将手中的落雪神剑遥遥掷了出去! 轰! 炽烈的青、红、黑三色火焰漫卷而起,甚至就连此处的佛阵金光都被覆压了去! 般若通幽心火! 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声传遍八方,待一切归于静谧之后,那玄寂境的生灵已是失去了踪影,佛阵金线之上的灿光愈加璀璨了些。 季月年脸色稍稍有些苍白,可短短数息之后,其面色便恢复如初,神宫神海之内所消耗的灿金玄力尽数补充了回来。 在这佛阵之中,季月年神海深处的灿金玄力几乎无穷无尽,若是寻常之时,诛灭这一尊玄寂境生灵足以耗费其八成的神海玄力,甚至还需动用一些底牌才能勉强致胜,可如今有着大觉轮转诛灵佛阵的加持,其几乎完全没有了后顾之忧。 佛阵扎根于第二真宫的海底水脉之上,汲取着海脉之力反哺己身,季月年乃是布阵之人,在一定限度之内拥有着近乎无穷的玄力,这也是季月年敢于对这数百个龙宫生灵动手的倚仗之一。 “你在碑渊之下布下如此禁忌佛阵,却又不敢现身一见,不管你是谁,第二真宫都会彻底揪出你身后的势力!” 一尊三灾太乙真境的龙宫仙将在数百丈之外横贯而过,怒吼之声传遍八方,季月年眸光轻轻颤动,身形逐渐隐去,在佛阵金光的遮掩之下,躲开了这尊龙宫仙将的感应范围。 此时此刻,其尚且无法与三灾太乙真境的生灵匹敌,即使有着大觉轮转诛灵阵的加持,也根本无法抵消如此巨大的修为鸿沟。 阴雷造化之劫,勾火玄寂之劫,怖风通幽之劫,破渡此三大灾劫之后,可得天境气息灌注真灵,真正褪去肉体凡胎,唤作通幽之境,又称之为“太乙真仙”。 一旦入了太乙真境,便不再是“凡”,其与二劫大圣相比虽然只多出了一道“怖风通幽之劫”,但二者的差距却如同云泥一般,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在大觉轮转诛灵阵的加持之下,季月年虽然能够诛灭玄寂境的二劫大圣,可其若是不曾动用真正的底牌,决计无法与三灾太乙真境的仙将正面对敌。 谷腈 …… “呼……” 七彩霞光流转变幻,通竹伸手扶了扶额头,目光之中满是后怕:“仙子,方才当真惊险万分,那些虾兵蟹将齐齐轰杀而来,我险些以为自己会陨落在此。” 织霞仙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通臂妖神身为玄海天境敕封的花果山三十六妖神之一,又有着大罗真境的修为,当真会作如此之想么?” 通竹转了转眼珠,干笑两声,道:“仙子聪慧,我并非害怕那些虾兵蟹将,而是担忧这些东西身后的言河龙宫。” 织霞仙女沉默半晌之后,蓦地开口道:“小猴子。” 通竹似是有些没反应过来,怔了数息,才仿佛意识到织霞仙女在唤自己,应道:“仙子,怎地了?” 织霞仙女眸光晦暗,摇了摇头,只是伸出纤白如玉的手指,点了点下方的湛蓝光幕,道:“我等该进去了。” 通竹亦是朝着下方看去,道:“善。” 织霞仙女不再开口,心念动间,七彩霞光笼罩着二人缓缓移动,朝着碑渊之中行去。 在通竹看不到之处,织霞仙女的目光愈加晦暗,其中已然多出了许多小心与防备。 自从入了第二真宫之境,通竹便表现的有些异常,虽然其无论神魂还是气息都与先前别无二致,可织霞仙女乃是生于瑶池圣境的天生仙灵,其天赋神通敏锐无比,早就已经察觉到了通竹的不对劲之处。 在织霞仙女看来,此时的通竹极有可能被那位“清虚道德真君”做了手脚,自己前来接引玄阴神女的血脉后裔之事,凭空又增加了许多变数。 …… 碑渊深处,佛阵之上。 “第一百二十四个。” 一具高大雄壮的造化境躯体轰然倒地,佛光阵纹环绕之间,季月年倒持着落雪神剑,每走出一步,其袍袖之间便有散碎的灿金光点萦绕而起,瑰丽至极。 这座大觉轮转诛灵阵距离真正催动而起,已经只剩下了三成。 蓦然间,季月年停下脚步,抬起头来,朝着碑渊之上遥遥望去,神色间满是沉凝。 “敕水神印早已封锁了碑渊内外,怎么还会有生灵悄无声息地潜入进来?” 在其感应之中,一道七彩霞光浸过了湛蓝光幕,片刻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与此同时,其神魂深处有着剧烈的危机之感轰然席卷而起,这危机之感甫一出现,便不受遏制地疯狂蔓延,片刻之间便弥漫了季月年的心神! “这第二真宫的碑渊之处,应是无人注视才是,如今居然有我算计之外的大能插手此事……” 神魂之中的危机之感使季月年神思流淌愈加急速,不过瞬息,季月年心下便已经有了计较。 玄光萦绕,三十六般变化之术施展而出,季月年的身形直接隐入了佛阵深处,不曾留下一丝一毫的气息。 番外章 瑶池圣境,西池仙宫 霞光万道垂瑶门,瑞气千条落紫霓。 瑶池极西之处,西池仙宫之底,碧沉琉璃,明幌宝玉,仙雾缭绕之间,堪堪昭显出了这座洞天福地的仙家气象。 那西池仙宫的白玉长阶之下,俏生生地立着一个宫装女仙,霓裳纱袖轻拂而过,一道半透明的锦帛随之凝聚而出,片刻之后,隐有煌煌天音入耳,闻声者皆静心聆听,丝毫不敢有半分不敬。 “此去东海海境,织霞妹妹还需多加些小心。” 过了数息,那锦帛缓缓化作云雾消散,宫装女仙低垂着眉眼,朝着玉阶之侧的织霞仙女嫣然一笑。 织霞仙女恭恭敬敬行过礼数,抬首应道:“上仙径直唤我名讳便是,织霞不过是区区一个听道仙女,怎配得上‘妹妹’二字?” 那宫装女仙走近了一些,伸出玉手挽着织霞仙女的七彩袍袖,低笑道:“能够惊动统灵无极上圣娘娘亲自传下诏令,织霞妹妹早就不能算是寻常的女仙,我这西池仙宫虽然位处瑶池角落,可却掌着瑶池诸宫的布法之职,就算你我之间撇去此次传令的香火情分,织霞妹妹也需时常前来玩耍才是。” 织霞仙女再次行了个礼,恭敬道:“谢过上仙,若是他日织霞能够自东海海境归来,自然会前来西池仙宫谒见上仙。” 宫装女仙仍是挽着织霞仙女的手腕,轻轻叹了口气,神情竟是有些黯然:“玄阴神上乃是生于瑶池圣境的古老神灵,虽然其与我等天生仙灵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可却多多少少代表着天生神灵一系的脸面,当初东海龙宫倾覆之时,瑶池圣境已经被狠狠落了面皮,此次上圣娘娘亲自布下诏令,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出差错。” 瑶池圣境之内存在着诸多天生神灵与天生仙灵,虽然这些生灵互相之间有着些许龃龉,可在瑶池圣境之主的统摄之下,这座洞天福地之中的生灵始终都能保持着近乎可怕的一致。 瑶池圣境之主,唤作“统灵无极上圣娘娘”,乃是一位不知名存在的无数化身之一,其根脚来历尊贵至极。 “织霞自然晓得此事。” 织霞仙女开口回话之时,心念微动,再次感应了一番自己仙海深处的数件物事。 谷鵌 一件月白云纹仙袍,一柄篆着繁复咒文的玉如意,还有一团漆黑如墨的扭曲光团。 这三件物事皆来自于上圣娘娘赐下的诏令锦帛之中,这也是织霞仙女此行东海,前去接引玄阴神女血脉后裔的倚仗。 “织霞妹妹,且去罢。” 西池仙宫的女仙拍了拍织霞仙女的手腕,轻笑开口。 织霞仙女抬起头来,望着这位女仙足以沉鱼落雁的仙姿玉貌,脑海之中蓦然想到了一件极为隐秘之事。 想到此事之后,织霞仙女不禁有些心神震颤,下意识地低下头去,根本不敢再看这位女仙一眼。 西池仙宫,曾唤作“玄阴神宫”,在不知年以前,乃是玄阴神女的神源诞生之地。 目送织霞仙女离开之后,宫装女仙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目光亦是变得冰寒彻骨。 “玄阴神女……普陀圣境第九佛子……” “再过十个元会,那位菩萨尊者便会与劫寂灭,届时南海天倾,南瞻部洲乾坤倒转,依照上圣娘娘的意思,南海这一盘局,瑶池圣境也要插上一脚么……” “如今看来,这位南海佛家源教的第九佛子,便是瑶池用来入局之棋……” 低声喃喃之间,宫装女仙的眸光却是愈加冷彻。 “数个量劫以来,瑶池圣境的平静日子,以后只怕不会再有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 真龙仙君 碑渊之底。 “这座金光古阵似是有着佛家气息,仙子来自瑶池圣境,见闻广博,可否识得此阵?” 扭曲变幻的七彩霞光深处,通竹俯视着下方的大觉轮转诛灵阵,神情有些诡异。 织霞仙女仿佛未曾察觉到通竹的异常之处,只是低头打量着这座上古佛阵,略一思忖,道:“此阵精妙万方,又携有煌然镇压之势,以我观来,应是正统佛家古阵无疑。” 通竹沉默片刻,缓缓道:“此子身为东海龙宫真龙血脉,又是玄阴神女的神血后裔,怎地又与佛家源教牵扯甚深?” 织霞仙女嘴角噙着笑意,道:“难道通臂源圣不曾将其中原委告知于你么?” 通竹怔了一怔,道:“通臂源圣未曾……” 其言未落,便有一道仙光自其头顶凝聚而出,径直将通竹从头到尾灌了个通透。 织霞仙女面上依然带着笑意,纤纤玉手之上不知何时已是多出了一柄篆着繁复咒文的玉如意,方才那明透仙光便是在这玉如意之上散发而出。 仿佛恍然惊醒一般,通竹蓦地睁大了眼睛,运起妖力护住周身,神情极是震骇,喃喃道:“这是发生了何事!?” 织霞仙女将那玉如意收了起来,面上的笑意亦是敛了去,目光有些沉凝,道:“前时你被人做了手脚,种下了一道虚幻的神力分身。” “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使我沉睡,至少也有混元真玄之境的修为!”通竹双手握了握拳,目光冰冷。 织霞仙女点了点头,神色稍显迷惘,道:“我初时以为是清虚道德真君做的手脚,可后来转念一想,以他老人家的尊贵身份,断不会做出如此下作之事,但这偌大的东海之中,混元真玄之境的真君决计不会超过十位,到底是谁在暗中窥视我等?” “这道神力分身极是虚弱,仅仅只是察探之用,并无出手的意图,不然你我二人根本活不到现在,”通竹自袖袍之中取出满是裂纹的龟甲,凝望着龟甲背部鲜艳炽红的纹路,“如今来不及想这些事,不管是何人在背后窥探,那东海血裔的处境定然会越来越糟,我等必须尽快将其带离东海!” 织霞仙女按住了通竹的手腕,低头望着他的眼睛,缓缓摇了摇头,道:“莫要轻举妄动,小猴子,这背后窥探之人并非不想出手,而是不敢,我虽然修为低微,却是持着瑶池圣境的仙宝而来,若是东海的混元真玄之境胆敢朝我出手,便相当于恶了瑶池圣境。” 通竹拿着那通红的龟壳,语气略显焦急:“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那我等到底该如何做?这阵法扭曲变幻,就连我都看不透其中的虚实,难道只能在此处干等?” 织霞仙女叹了口气,道:“据我推测,如今正在观察你我的混元真玄之境不下三位,其中便包括了那位清虚道德真君,这三位真君若是玄海天境派下的镇守神将也便罢了,可若其中存在着执掌真宫的龙君……” “仙子糊涂了,”听到此处,通竹紧皱的眉头反倒舒展了开来,他扯过织霞仙女的纱袖,稍稍放低了声音,“清虚道德真君亲自施展神通将我等送至第二真宫,另外几尊镇守神将感应到道德真君的神通气息之后,定然会有所猜测,如此想来,在道德真君的默许之下,我等已无后顾之忧,东海七大真宫的诸多龙君根本不可能察觉到你我的气息。” 织霞仙女方才险些将自己绕了进去,反而不如大梦初醒的通竹想的明透,如今想通了此节,亦是点了点头,道:“此言在理,但道德真君的气息能糊弄一时,却不能糊弄一世,如今时间紧迫,我等不若即刻入阵,分头寻找,如何?” “正有此意。” 谷憘 通竹与织霞仙女互相交换了想法,都知道此时的境况瞬息万变,根本拖沓不得,当下不再犹豫,那七彩霞光一分为二,分别笼罩着两人降了下去,片刻之间便落入了大觉轮转诛灵阵之中。 …… 言河龙宫。 一尊混元真玄之境的镇守神将缓缓睁开眼睛,眉头紧皱,收回了可怕至极的感应之力,喃喃道:“居然使用仙宝破去了我的神力感应分身,不愧是瑶池圣境的天生仙灵。” 话虽如此说,可其最为在意之事却并不在此处。 “道德真君护着此二人前来第二真宫,到底意欲何为?此二人入了被混沌气息遮掩的碑渊,便是为了接引一个生灵?此间之事,道德真君到底参与了多少?” 因其中牵连着清虚道德真君,使得这尊镇守神将思绪纷乱,始终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 方才他的神力感应分身虽然随着织霞仙女入了碑渊,可由于敕水神印笼罩之故,并不曾将讯息传递回来,故而这尊镇守神将根本不曾知晓织霞仙女与通竹真正的目的,如今也仅仅只是略做猜测而已。 其思忖之间,一道半透明的金光之幕在殿中凝聚而出,再次显露出了言河龙君的身形。 言河龙君头戴九旒血玉垂珠冠,身着黑金衮龙袍,冠冕之上有着两道炽金光流虚幻迷离,正是执掌第二真宫的真龙仙君。 “小龙冒昧,又来叨扰神将了。” 闻听言河龙君此言,镇守神将不禁站起身来,拱手回了个礼,道:“龙君无需如此客气。” 言河龙君摆了摆手,笑道:“方才叙话之时,小龙隐约察觉到,神将应是在第二真宫之中有所发现,小龙本来不想多言,可第二真宫毕竟镇守着一部分东海水脉,小龙受了玄海天境敕封,添为第二真宫的龙王仙君,有些事不得不问。” 听到言河龙君提到了“玄海天”,镇守神将面上的犹豫之意逐渐隐去,沉默数息之后,道:“还望龙君见谅,此事牵扯到镇守第四真宫的清虚道德真君身外化身,小神也是谨慎行事,方才并未将此间之事告知龙君。” 言河龙君眸光微凝,愈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道:“为了东海海境的安定,还请神将莫要隐瞒。” 镇守神将定下了心思,也不再顾忌清虚道德真君,挥袖之间凝聚出了一道光幕,其上显现出了半个时辰之前织霞仙女与通竹的身影。 神将抬手指了指光幕之上的二人,道:“此二人乃是清虚道德真君亲自送至第二真宫,在半个时辰之前入了碑渊,似乎要接引一尊不知来历的生灵,前番第二真宫的气运变动,亦是位于碑渊之处。” “竟有此事!” 言河龙君目露寒光,九旒血玉冠之上的垂珠轻轻颤动,冷声道:“前时小龙便派去了一些察探之人,找寻气运变动之因,至今都不曾归来禀报,原来其中还有清虚道德真君插手!” 第四百四十二章 赵阴月之子 黑金衮龙袍的袖袍翻舞而起,冠冕之顶那象征着真龙龙角的两道流金光影蓦然间光芒大炽! “清虚道德真君如此作为,当真觉得我言河龙宫可欺不成!” 第二真宫的诸多水脉乃是言河龙宫的根本所在,前番真宫气运连番变动,言河龙君只道是正常的水脉迭移,却不曾想到,如今居然牵扯出了清虚道德真君的身外化身,此事却是触及到了言河龙君的逆鳞所在。 那尊镇守神将目光颤动,挥袖摆了摆手,道:“龙君暂且息怒,其中或许有着一些我等不知之事。” 言河龙君侧头望来,方才面上的笑意尽皆敛了去,略一沉吟,冷声道:“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弄清楚碑渊之变,至于这位清虚道德真君……待此间事了,本君自会亲上玄海天天境,去寻掌境大天神讨一个公道!” 镇守神将见其不再自称“小龙”,而是自称“本君”,心里自然知晓此事无法善了,便也叹了一声,道:“罢了,这清虚道德真君行事确实有些僭越,届时我会随着龙君同上玄海天境禀明诸事,只是此仙的根脚极为尊贵,只怕龙君到时候会失望而归。” 言河龙君抬首望了一眼高不可及的苍茫天穹,喃喃道:“自从东海倾覆之后,敖广龙君一脉被尽数诛绝,我言河水系与其余数大水系一同受了玄海天境的天令敕封,陆续入主东海真宫,造福无数水生源灵,行事一直都是如履薄冰,从来都不敢有半点差错。此仙的根脚即便再是尊贵,又能如何?我便不信,这浩渺天地之间,当真没有了公正二字!” “龙君此言倒也无差,”镇守神将的笑容有些古怪,其神情却是愈加莫名,“方才我有一事不曾告知龙君,清虚道德真君悄然送来的那两个生灵之中,有一个乃是来自瑶池圣境,其手中更是持着极为罕见的瑶池仙宝,这也是我方才不曾第一时间将此间之事说出的缘故。” “无论如何,神将此时对小龙都是知无不言,小龙谢过了。” 闻听“瑶池圣境”之名,言河龙君的神情愈加沉郁,沉默数息之后,其朝着镇守神将行了个礼,青金水光弥漫而出,竟是直接离开了此处大殿。 镇守神将静静地望着言河龙君消失之处,面上逐渐恢复了淡漠,自言道:“东海之于三界虽然只如沧海一粟,如今却隐隐有了不可预知的变故,此间之事太过复杂,我还是要在言河龙君之前照实上禀玄海天境大天神,如此也能算是恪尽职守。” 此言落罢,这尊混元真玄之境的镇守神将浑身上下都绽放出炽目神光,瞬息之间便化作了一道璀璨至极的庞大光柱,穿云破海冲霄而起,朝着玄海天境遥贯而去! 可怕至极的水波震流朝着四面八方横扫而出,短短片刻便弥漫了第二真宫数百水宫水境! 数不尽的生灵皆是察觉到了镇守神将根本不曾遮掩的神力波荡,或是骇然,或是震惊,或是凝重,或是恐慌,无数目光朝着此处遥望而至。 言河龙宫琼殿之内,那尊身着黑金衮龙袍的真龙仙君面色冰冷,仰望着那道通天彻地的神力光柱,寒声道:“我刚刚离开数息,此镇守神将便刻意弄出了如此之大的动静,抢在我之前去了玄海天境,其心可诛……” 数道强横无比的身影自殿中凝聚而出,陆续在言河龙君身前跪倒,声音有些颤抖:“君上!随着神力光柱横扫而出,碑渊随之巨震,笼罩其上的迷雾亦是散开了一瞬!在我等竭力探询之下,这才知晓,此前派去察探碑渊的数百龙宫仙兵已经完全失去了生息,只剩了十余尊三灾太乙真境的仙将苟活!” “碑渊之上的迷雾仅仅只是散开了一瞬么?” 言河龙君神情冷漠,根本不曾在乎那些虾兵蟹将的生死,混元真玄之境的仙龙感应之力轰鸣而出,恐怖至极的无形波纹瞬间便扫过了第二真宫无尽疆域。 数息之后,其收回了仙龙感应之力,面色却是愈加阴沉。 殿下有一道身影缓步上前,似是怕贸然出言触怒了言河龙君,酝酿数息之后,才缓缓开口道:“君上,既然气运变动之因起于碑渊,那我便带人亲自前去一探究竟,如此可好?” 言河龙君侧过头看了他一眼,道:“照儿,此事绝非如此简单,不仅牵涉到了清虚道德真君的身外化身,那尊居于我第二真宫的镇守神将亦是行事莫测,这般招摇的直上玄海天境,其用心尚不明朗,你若贸然前去碑渊,或有危劫临身。” 被唤作“照儿”之人乃是一个面容苍白的男子,闻听言河龙君此言,此男子只是笑了一笑,恭敬行礼道:“君上执掌第二真宫以来,竭尽心力,造福万灵,从未有过于天地,亦是不曾有过于第二真宫的水脉生灵,我便不信,当真会有灾劫降临于第二真宫!” 言河龙君何尝不想亲身前往碑渊一探究竟,只是其身为玄海天境天令敕封的真龙仙君,所牵涉的因果实在太多,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的下场。生灵修至了混元真玄之境,便更加注重因果,如今碑渊之事太过错综复杂,言河龙君一旦有了一丝惜身之念,便绝不可能亲身降临而至。 此时此刻的碑渊深处,却早就已经变了模样。 大觉轮转诛灵阵即将成形,在那密密麻麻的阵纹之上,有着璀璨炽目的灿金佛光流淌照耀,佛光弥漫间,有十余道龙宫仙将的气息在大阵深处缓缓移动,这些气息便似风中残烛一般,愈来愈弱,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消散。 “九成。” 清冷的声音萦绕而起,随着落雪神剑的冰蓝剑光横贯而过,身着雪白长袍的清美少年在一道阵纹之上凝聚出了身形。 此少年白皙的眉眼如画一般精致,漆黑长发如瀑般披散而下,浑身上下环绕着尊贵至极的灿金佛光,仿若一尊自古老传说之中走出的无上之灵。 东海龙宫真龙真血之源,瑶池圣境玄阴神女神血之源,般若通幽心火之宿主,《渡灵佛咒》唯一传承生灵,《般若心经》传承生灵,洛伽山第九佛子,赵阴月之子。 季月年。 第四百四十三章 天生浩茫瀚海 “小殿下,方才有混元真玄之境的强大神力波荡而至,离恨神光不可避免地受到了片刻遏制,此时只怕已有不少生灵察觉到了碑渊异状。” 一道冰蓝神光自笼罩着碑渊的敕水神印中垂落而下,落在季月年身侧数尺之处,化作了一个面无表情的黑袍青年。 笋神秀被诛灭之后,季月年得以勾连离恨真正的神力本源,此黑袍青年正是敕水神印重新分化而出的本源器灵。 季月年眸光微抬,朝着碑渊之顶的湛蓝光幕望去,轻声道:“若是动用离恨与东海之间的源气勾连,还能遮蔽此间多久?” 黑袍青年的身形有些虚幻,更是随着海底暗涌的水波不住地扭曲,开口道:“小殿下,我如今又察觉到了数道强横无比的气息朝着碑渊急速行来,即使动用离恨源力,至多也只能遮蔽一炷香工夫,离恨所凝聚出的神力光幕便会被强行剥离出东海海脉。” “一炷香么?” 轻声喃喃之间,季月年轻挥袖袍,黑袍青年身形扭曲之间,重新化作了一道冰蓝流光,径直没入了碑渊之顶的湛蓝光幕之内。 季月年悬于大觉轮转诛灵阵而立,低眸看了一眼身下佛阵之中密密麻麻泛着璀璨金光的无数阵纹,手指翻舞之间,短短片刻便掐出了无数道印诀,这些印诀甫一成形,便化作一方扭曲虚幻的炽金光印,烙入了其身下的大觉轮转诛灵阵中。 佛阵之中尚存着十余道明灭不定的虚弱气息,正是那十余尊被大阵镇压着的三灾太乙真境的龙宫仙将。 随着大觉轮转诛灵阵即将成形,这座古老佛阵的可怕威能亦是逐渐显现了出来,这些方才还能四处移动的龙宫仙将,如今所散发而出的气息已经愈来愈弱,甚至已经有数个修为较弱的生灵完全停滞了下来,被炽金佛光完全浸透了神魂。 “既有混元真玄之境的目光注视到了此处,此前的想法已经行之不通,”季月年一边朝着佛阵打出《般若心经》之中的巩阵印诀,一边勾连着碑渊之上的敕水神印,感应着东海海脉愈加炽烈的气息波动,“那便先将此方海脉收回一些罢。” 其之前的计划所需时间极为漫长,乃是以离恨遮蔽气息,耗费无数光阴布下一座无与伦比的庞大佛阵,那佛阵若成,足以席卷小半个东海海境,所汲取的海脉灵源甚至能够让季月年直渡三劫,破境太乙,登临大罗真仙正位。 此时却是不知为何,碑渊的异状已经被人所察觉到,季月年便没有了那么多的时间布下足以遮漫第二真宫的大觉轮转诛灵阵,如今惟一的办法,便是依靠此阵取得一部分东海的海脉源力,并且在离恨神力与东海海脉之间的勾连被剥离之前,完全离开东海海境。 一旦失去了控水至宝离恨的遮蔽,季月年便相当于完全暴露在了东海无量生灵的视线之下,以其阴阳渡境的修为,即便底牌再多,也根本不可能与那些强大至极的东海生灵相抗衡。 莫说混元真玄之境的神将仙君,即使言河水系之中的任意一尊三灾太乙真境龙宫仙将,都足以给此时的季月年带来极大的麻烦。 季月年如今能够在东海海底的碑渊之处做些手段,皆是因为敕水神印的神妙无方,以及三十六般变化的隐匿气息之效。 言河龙宫之前遣来察探碑渊的生灵足有数百,虽然这些生灵对于言河龙宫而言仅仅只是一些虾兵蟹将,可其中毕竟存在着十余尊三灾太乙真境的龙宫仙将,若是没有敕水神印的笼罩遮蔽以及大觉轮转诛灵阵的恐怖威能,季月年极难应付这数百尊言河龙宫派遣而来的生灵。 “所谓诛灵之‘灵’,并不尽是生灵之‘灵’,所谓诛灵之‘诛’,也并不尽是诛灭之‘诛’。” 雪白袍袖翻扬而起,随着季月年的话音落下,整座大觉轮转诛灵阵都绽放出了炽目璀璨的瑰丽金芒。 若此阵布成之后,不曾被人所察觉到,季月年便可耗费漫长光阴,烙下无数《般若心经》之中的佛印,使其逐渐弥漫第二真宫,可如今形势有变,此阵初成,所扎根的海脉范围实在太过狭小,根本无法再按照其之前的想法行事。 碑渊之下的海底海脉不住地颤动起来,数不尽的海脉源气脱离而出,密密麻麻的透明波纹横扫激荡,仿佛在发出凄冷无助的的嘶吼悲鸣。 “东海海脉曾受敖广龙君一系无尽时光滋养,如今认了新主子,却是连旧主人都不识得了。” 季月年神情有些冰冷,自佛阵之上负手而立,其眸光深处漩涡流转,倒映着数不清的扭曲幻象,“大觉轮转,诛!” 轰! 虚幻迷离之间,有着一只庞大到不可比拟的灿金巨手凝形而出,朝着大阵之下的东海源脉狠狠抓了下去! 震天撼地的巨响之声轰然而起,传遍八方! 炽烈罡风波荡之间,那十余尊在阵中苟延残喘的三灾太乙真境龙宫仙将尽数被卷入了狂暴的海脉乱流之中,瞬间便被碾灭成了细小的微尘! 季月年根本不曾在意那十余个龙宫仙将的陨落,而是静静地望着怒吼咆哮的海脉虚影,眸光变得愈加冰冷。 方才敕水神印距被剥离而出尚有一炷香工夫,此时已经足足过了一半。 大觉轮转诛灵阵虽然是《般若心经》之中的上古佛阵,可东海海脉毕竟以天地而生,浑然而一体,受天境天庭敕令而持于四海之首,历经过不知多少悠长岁月,短时间内极难被割裂而出。 季月年伸出袖袍,露出了苍白修长的指节,其指尖之上有一滴炽红真血凝聚而出,散发着尊贵无比的真龙气息。 “天生浩茫瀚海,唤作上境澜水,虽是玄海之下沧澜水境,如今几易其主,可还记得沧宁显仁东海大龙王,敖广龙君尊上!?” 季月年的声音愈加冷漠,那一滴真龙源血被他挥手甩了出去,径直落入了翻滚奔腾的海脉深处。 蓦然之间,狂暴嘶吼的海脉停滞下来,天地之间仿佛陷入了可怕的安静之中。 第四百四十四章 瀚水之境 吼! 数息之后,海脉深处传来了一声来自无量岁月之前的低沉闷吼! 无尽幻象席卷而出,碑渊海脉翻滚咆哮而起,竟是凝聚出了一尊高及数千丈的碧水虚影! 那瀚水虚影模糊的面容不住颤动,低下庞大的头颅,望了碑渊之底的白袍少年一眼,口中再次发出了一声恐怖至极的嘶吼! 东海之苍茫,其之灵未殇! 其嘶吼而出的音波化作半透明的波纹横扫而出,碾碎了碑渊海底的一切物事! 一只瀚水凝聚而成的大手虚影伸了下来,直接将季月年覆在了其中,手掌一翻,便化作了无尽水波,没入了海脉乱流之中消失不见。 通过这座《般若心经》之中的大觉轮转诛灵阵,季月年竟是误打误撞地唤醒了沉睡无数岁月的东海之灵! 轰! 下一刻,碑渊之上笼罩着的湛蓝光幕轰然破碎,爆裂成了无数璀璨炽目的冰蓝光影! 数不清的强横生灵陆续降临而至,恐怖的感应之力扫荡四方,却不曾察觉到季月年的半点踪迹,甚至就连那座金光弥漫的大觉轮转诛灵阵都被生生抹了去,仿佛根本不曾存在过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面容苍白的男子在光流席卷之中凝形而出,低垂着眸光,冷冷地望着碑渊之底一片漆黑的虚无扭曲。 “照殿下!” “见过照殿下!” 诸多第二真宫、言河龙宫的生灵皆是收起了各异的神色,极为恭敬地朝着男子行过了礼数。 第二真宫的碑渊之变诡异无比,从开始到结束仿佛都笼罩在重重迷雾之中,让人根本看不清其中究竟。 “如今我第二真宫的气运……竟是已经完全陷入了混沌之中……” 被唤作“照殿下”的男子神情凝重,望着碑渊之底的黑暗虚无,逐渐沉默了下来。 其冠冕之上同样有着两道半透明的炽金光流,昭示着其真龙血裔的尊贵身份。 …… 东海之源,瀚水之境。 季月年睁开双眼,入目所见皆是浩茫之水,此处甚至无有天地之分,无有方位之别,正是东海起源之处的瀚澜水境。 一道有些模糊的声音缓缓清晰,逐渐萦绕而起:“玄海天境已经察觉到了此间变故,趁着如今吾尚能遮蔽一二,快些逃离此处罢。” 闻听此言,季月年不禁怔了一怔,这东海之灵与其想象之中完全不同,沉默数息之后,轻声开口道:“先前你只需割予我部分水脉便可,无需出手将我引至此处。” 那古老沉闷的声音稍稍一顿,似是叹了口气,随后便沉入静谧之中,失去了所有声息。 季月年独自立于瀚水深处,伸袖之间,泛着冰蓝光晕的敕水神印自手中凝聚而现,离恨神力加持之下,强大的感应之力横扫而出,所察探到的物事却始终都是苍茫无尽的沧澜瀚水。 “你便是玄阴神女神上的血裔么?” 清灵好听的女子声音传入耳畔,季月年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身着七彩罗袖霓裳的宫装少女茕茕玉立,其身侧更是有着一尊身形魁梧的披甲青年正凝视着自己,此二人所散发出的气息凝沉如渊,深不可测,让季月年这里刹那间便察觉到了莫大的危机之感。 季月年轻拂雪白袍袖,并未开口,其神色虽然不变,暗地里却早已催动了敕水神印源力,随时都可遁入离恨之中,隐匿而去。 那披甲青年似是察觉到了季月年的动作,急忙开口道:“千万莫要乱走!如今瀚澜水境之外已经遍布玄海天境的天兵天将,你若胆敢现身东海,片刻之间便会被彻底镇压!” 身着七彩霓裳的宫装少女亦是伸出了纤白素手,翻掌之间凝聚出一道灰暗无比的光团,道:“这是玄阴神女神上的神力源气,你可识得?” 季月年自然察觉到了那灰暗光团之中的玄阴神力,略一沉默,却并未回应宫装少女,而是侧头望向那身形魁梧的披甲青年,道:“你便是那老者所言,自花果山境前来东海接应我之人?” 魁梧青年见季月年并未贸然离开瀚澜水境,忍不住松了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自怀中取出一块满是裂纹的龟壳递了过来,叹道:“老猴子被困在花果山境已有无数光阴,你所见到的老者乃是他的一道意念分身,我花果山境曾经欠下敖广龙君一段因果,如今正应在了你的身上。” 季月年自然知晓其话中之意,当初东海龙宫倾覆之时,敖广龙君的真龙血脉几乎被尽数诛绝,只有敖离公主在玄阴神女的本源神力护持之下勉强逃了出去。 敖离公主藉由月灵残境之力转生为赵阴月,赵阴月方及十六之龄,其真灵便真正陨灭在了北俱芦洲。 “我乃花果山境敕封的三十六妖神之一,封号为‘通臂妖神’,你唤我通竹便可,”披甲青年见季月年接过了龟壳,面上不禁露出了笑意,“这位仙子乃是瑶池圣境的织霞仙女,如今前来此处,正是为了将你接出东海,前往瑶池上境。” 季月年把玩着炽热的龟壳,心神深处却是万千思绪流转。 此次前来东海碑渊布局,自己还是太过大意,太过冒险,更是有些太过急迫于提升实力,若是放眼这渺茫无尽的东海,阴阳渡境的修为甚至连一只蚂蚁都算不上,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通竹大致算了下时辰,见季月年依旧沉默不语,忍不住开口道:“若你不信,完全可以以我为勾连,察探你与花果山境之间的因果,我不会做任何反抗。” 此言落罢,通竹便伸出了一只手臂,径直放在了季月年身前。 其大罗真境的可怕修为弥散开来,虽然无意镇压季月年,可这等恐怖的气息还是让季月年的玄海催动至了极限,身周有着数不尽的防护光幕层叠而现,这才堪堪挡住了通竹大罗真境的强横威压。 至了阴阳渡境,便可以稍稍窥探因果之线,在一个生灵不做任何反抗的情况之下,他人完全可以将此生灵身上有关于自己的因果察探清楚。 第四百四十五章 冲霄而上玄海天境 “通竹妖神无需如此,通臂源圣的意念分身早已与我见过一面,我并无不信之意,”季月年缓缓摇了摇头,目光放在了织霞仙女那足以闭月羞花的白皙小脸之上,“通臂源圣曾言,使你接引我前去昭明山境,取得玄阴神女所留的一些物事,我所担忧的是,如今东海形势波橘云诡,玄海天境与夜伏天境必将派遣重兵驻守东海海境,昭明山境之事……” 织霞仙女翻袖之间,收起那团玄阴源气,定定地看着季月年,道:“依我之见,我等离开瀚澜水境之后需即刻前往瑶池天境,不能在东海水域停留半刻,至于昭明山境诸事,待你修为精深之时再前去取回,也不算迟。” 通竹亦是点了点头,脱口道:“东海之灵即将……即将……我等不能再耽搁了。” 其说到一半,似是突然之间察觉到了什么,竟是将话口生生改了去。 季月年何等灵慧明透,听到“东海之灵”几个字,径直想到了方才那古老模糊的声音,关于瀚澜水境的这条脉络刹那之间便清晰起来。 东海之灵便是东海海灵,其存在至今已有无量光阴,在漫长的时光之中,其哺育了数不尽的东海生灵,可让其唯一欠下因果之人,便是当初的沧宁显仁东海大龙王,敖广龙君。 上一次无量量劫之后,三十三天天庭初立之时,天境敕封四海龙君,以定三界水运,西海、南海与北海的本源海灵皆被天境天庭以大神通生生抹灭,唯有东海海灵不曾陨落,皆因敖广龙君数次上表紫霄上境,言东海之灵起源于瀚澜水境,乃是地界海境之根,断不可诛。 敖广龙君甚至将自己的龙君神位生生降了一阶,并承诺永久将东海之灵镇封于瀚澜水境,这才勉强保下了这尊存在漫长时光的古老海灵。 东海龙宫倾覆之时,这尊海灵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其曾试图冲破瀚澜水境的封印,却被敖广龙君陨灭之前以龙血神通阻挡在了瀚澜水境之内,再一次保护了起来。 前时季月年的真龙血源,终于让这尊东海之灵真正苏醒过来,敖广龙君所布下的龙血神通亦是随之土崩瓦解,湮灭在了海脉深处。 轰! 瀚澜水境蓦然间震颤起来,狂暴的瀚水席卷苍穹,海浪轰鸣咆哮之间,甚至就连铺天盖地的水幕都沾染了些许疯狂之感。 织霞仙女纱袖轻舞,一道七彩光晕将通竹与季月年尽数笼罩在了其中,她侧着小脸,看了一眼季月年,道:“你的样子倒是当真与玄阴神女有八分相似,若是生为女子,定是足以倾尽天地的仙姿玉貌。” 闻听此言,季月年眸光微冷,心神深处竟是下意识地浮现出了一个身着月白裙裳的清美少女。 那是玄阴神女唯一的女儿,赵阴月。 织霞仙女显然察觉到了季月年的情绪波动,莞然一笑,道:“我还以为你的心境似那万载寒冰一般,如今看来,却也多少有些破绽。” 一旁的通竹却是有些焦急,道:“仙子,我等还不快些离开此处,难道在这里等死不成?” 织霞仙女摇了摇头,只是望着季月年,道:“你若执意前往昭明山境,我与通臂源圣都极难护持于你,你好生思量罢,我虽不曾见过敖离公主,但想来她也不愿让你因为一缕执念而陨于昭明山境。” 其言落罢,通竹这才知晓织霞仙女的话中之意,原来她早就察觉到了季月年的心思,这才暗地里试图以赵阴月点醒于他。 通竹思至此处,下意识地望向季月年,惊声道:“如此凶险境地,你竟然还想着前往昭明山境!?” 季月年沉默片刻,敛去了所有心绪,轻声道:“季月年谢过通竹妖神与织霞仙子的援手之情,只是这昭明山境,季月年却是非去不可。” “季月年!”通竹用力攥着手指,以至于指节都有些发白,“老猴子让我来接你,可没说让我陪着你一起送死!” 季月年抬起眸光,望向通竹,道:“我自去昭明山境便可,不敢烦劳通竹妖神。” “真是个疯子!”通竹口中不清不楚的嘟囔着,求助的目光望向了织霞仙女,“织霞仙子,我等强行将这厮带走不行么?” 织霞仙女挑了挑眉,道:“据我所知,其身怀东海控水至宝离恨神印,若是执意遁离而去,非混元真玄之境不可察,你我皆是大罗真境,如何能将其强行带走?” 话音落罢,织霞仙女转身望向季月年,神情有些莫名:“季月年,你绝非那种鲁莽行事之人,可否告知于我,你前往昭明山境的底气何来?若是你的理由能够说服于我,我便与你冒一次险,若是不能说服于我,我便将你留在此处,径直回返瑶池天境,自领罪责。” 身为根脚尊贵的天生仙灵,织霞仙女的话中之言自然不是说笑,一旦季月年的底牌无法说服于她,她定然会选择放弃接引季月年之事,离开东海。 就算回到瑶池天境之后会受到责罚,也比不明不白地陨落在东海之畔要强上无数倍。 通竹亦是死死地望着季月年,一边等待着他的回答,一边对着织霞仙女道:“仙子离开之时,万万莫要忘了带上我小猴子,若是能逃离此处,我小猴子愿意唯仙子之命是从。” 此时在这瀚澜水境之中,通竹自身没有任何离开的办法,其对于织霞仙女可谓是完全放低了姿态,甚至已经开始自称“小猴子”,若是没有织霞仙女的七彩仙光护持,以通竹大罗真境的修为,瀚澜水境崩灭之时定然会在此间陨落。 “你之神思实在是灵透明慧至了极点,甚至令吾都有些惊叹。” 蓦然之间,古老沧桑的声音轰然而至,传入了三人的耳畔,一道庞大无比的水幕虚影在瀚水之间凝聚而出。 织霞仙女与通竹皆是怔了一怔,下意识地俯首行礼道:“见过东海上灵。” 那水幕虚影摆了摆巨大的手掌,低垂着目光望向季月年,叹道:“吾本想留着这幅灵体拼死一搏,将那玄海天境搅他个地覆天翻,如此才能泄吾心头之恨!” 第四百四十六章 第九神山,月灵之匙 东海海灵承了敖广龙君天大的因果,数次护持之情,曾经更是目睹了东海龙宫的倾覆,其心中对于三十三天天庭早已恨极,如今甫一脱出封印,便欲以灵体崩灭为代价,真正圆了这一段漫长的因果。 季月年摇头道:“你存在了如此之久的光阴,怎地如此愚蠢短视?玄海天境不过是三十三天天境最底之境,敖广龙君与三殿下之所以陨灭,皆因那尊神名为‘三坛海会’的大天神,你不去找他的麻烦,把气撒在玄海天境身上有什么用?” 水幕虚影只是自顾自笑道:“自从许久光阴之前,西海、北海以及南海的海灵被诛灭之时,吾便已经算是死了,四海海灵皆是天地孕育,虽然修为不高,却皆属灵源一体的先天生灵,从那时起,东海海灵便几乎化作了没有神智的傀儡,只有欠了敖广龙王两段因果,今日还了也便罢了。” 顿了一顿,这尊海灵化身又道:“那三坛海会大天神乃是混元真玄之境顶端的大真君,吾不是其对手,若是依着东海之力冲霄而起,直上玄海天,尚能戮杀两尊寻常的神将真君,届时吾之灵体溃散开来,还可滋养东海海境的无量生灵。” 听到此处,织霞仙女与通竹终于知晓了东海海灵方才的话中之意,其之所以不曾现身,便是为了尽量以自己的方式了却因果。 而东海海灵方才言季月年神思明透,正是明白季月年看穿了自己的想法,这才不得已之下现身而出,将其中究竟说了出来。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我欲前往昭明山境第九神山,上灵可否出手相助?” 此言一出,天地之间冥冥有着感应,在虚无之中,无数因果链条凝聚而来,将季月年与这尊水幕虚影勾连在了一起。 季月年之所以前往昭明山境,正是为了玄阴神女所留下的月灵之匙。 玄阴神女乃是天生古神,其以自身本源神力炼制了两座月灵小境,其中一座月灵小境护持着敖离公主离开了东胜神州,足足隐藏了敖离公主的气息九万余年,直至敖离公主藉由月灵小境之力转生为赵阴月,这座月灵小境才崩毁成了月灵残境。 而另外一座月灵小境依旧隐藏在虚无之中,正是玄阴神女为自己的血裔所留下最为珍贵的物事,一旦拥有此物,便能够躲避三界之间大多数生灵的察探,除却那些功参造化的无上大能之外,根本无人能够找到月灵小境在虚无之中的真正位置。 这座玄阴神女留下的月灵小境对于季月年实在太过重要,一个可以不被其余生灵察觉的修炼之地,一个承载着天生古神半数本源神力的洞天福地,一旦得到这座月灵小境,季月年无论遇到何种危险境况,都有着退路可言。 无论身处何地,只要持着与玄阴神女血脉勾连的月灵之匙,皆可直接遁入月灵小境之中,当初敖离公主之所以九万余年不曾被三坛海会大神的仙兵仙将所察觉,正是因为其一直都躲在月灵小境身处,始终都不曾离开。 更何况,季月年无论是对于织霞仙女,还是对于通竹,都不曾完全相信,就算此二人所言为真,将自己接引至了瑶池天境,可那依旧算是寄人篱下,定然比不得拥有一座自己的虚无洞府。 那柄藏于昭明山境之中的月灵之匙,季月年显然不会轻易放弃。 水幕虚影显然有些挣扎,数息之后,其似是定下了心思,低头望着季月年,道:“我予你一道真正的东海源力,你在东海之畔持着此物,可在短时间之内完全躲避混元真玄之境的感应。” 一道瀚水源力轰贯而下,径直没入了季月年的眉心深处。 无与伦比的清凉之感沁透而来,季月年轻抚百汇,只觉得心神明透,百窍洞开。 少了这道庞大的瀚水源力,东海之灵极有可能连一尊寻常的混元真玄之境神将都敌不过,此事东海之灵知晓,季月年亦是知晓。 “吾去了。” 水幕虚影消散而去,只余了东海海灵逐渐模糊的声音。 季月年抬首望着席卷天地的狂暴瀚水,不曾开口。 通竹愣在一旁,直至再也听不见东海海灵的声音,才缓缓道:“所以上灵为何前去玄海天境送死?” “据我猜测,大抵与敖广龙君有关,其不愿明说其中详情,我等也没必要妄加揣测,”织霞仙女望了一眼季月年头顶悬着的瀚水水幕,“既有此物护身,我便陪你走一趟昭明山境。” 虽然其初衷便是助季月年取得玄阴神女所留物事,可此间的变数实在太多,甚至就连瑶池天境的织霞仙女都有了退意,此时见季月年有了瀚水护体,这才再次应了前往昭明山境之事。 季月年眸光沉静,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拱了拱手,道:“那便劳烦织霞仙子与通竹妖神了。” 通竹抬步便迈入了季月年身侧的瀚水水幕之中,笑道:“好说好说。” 织霞仙女再不多言,白皙纤美的削葱玉手轻舞之间,七彩光晕笼罩而至,将三人裹挟在其中,藏入瀚水水幕之中,扭曲变幻之间,片刻便不见了踪影。 …… 花果山境,洞天石窟。 老猴子斜倚在石凳之上,雪白的长须垂至地面,眼眸微阖,在石缝透过的月光映照之下,身子一摇一晃,显然极是惬意。 “东海第二真宫的变故,你可知晓?” 低沉的声音打破了石窟的静谧,一道神光虚影在石凳之前凝聚而出,其语气极为不善。 老猴子缓缓睁开双眼,抚摸了一把自己的长须,笑道:“镇海大天神神上所指,可是那第二真宫的气运被夺之事?” 那神光虚影的目光愈加冷冽,寒声道:“不仅如此,据说东海海灵亦是冲破了不可能化解的龙血封印,那封印乃是敖广龙君所布,能解开那道龙血封印的生灵只有一个,便是你要去接引的那个东海血裔!” 第四百四十七章 神女道场 “你急什么?”通臂源圣摆了摆手,极是随意地打了个哈欠,“那些麻烦暂时还找不到花果山境头上来,待到此间事了,我花果山境与敖广龙君之间的因果也算圆满了,届时不止我等好处多多,就连你的修为也能够更进一步。” 那神光虚影沉默许久,才冷哼一声,道:“还是那句话,若是玄海天境找上门来,我便把你丢出去顶罪!” 此言落罢,其便化作漫天神光,消散在了石窟之内。 待其离开之后,老猴子敛去了玩世不恭的神情,面色严肃了许多,眼眸再次阖上,眼珠不住地转动,显然在运用某种神妙至极的天赋神通。 半晌之后,老猴子缓缓睁开双眼,极为罕见地露出了哀伤痛惜之意,喃喃道:“通竹……这也是你的劫数么……” …… 东海之畔,昭明山境。 曾经那“海幕凝仙瀑倒悬,七彩琉璃不夜天”的浩瀚天景早已不复存在,东海海幕崩裂溃散,仅仅只是维持着灵力勾连,甚至就连仙光都被剥夺了大部分,海幕之所以呈现如此景象,皆是因为东海海灵脱离了瀚澜水境之故。 瀚水水幕遮蔽之下,通竹遥望着昭明山境之中密密麻麻的天兵天将,神色有些惊恐,低声道:“当初我奉命来此处布下阵旗之时,还不曾有如此之多的天兵镇守,如今这破落山境怎地变成了森罗禁地?” 织霞仙女思忖片刻,道:“你与那些阵旗之间还有着多少气息勾连?” 通竹沉下心神,感应片刻,开口道:“大致能感应到阵旗的方位,若是有着你的本命霞衣,再加上瀚水水幕的隐藏,我等应该能够直接传送到阵旗之处。” 一直沉默不语的季月年抬起眸光,道:“这些阵旗是何用处?当初你为何来此布下这些阵旗?” 织霞仙女侧头看了季月年一眼,目光之中隐约露出一丝赞许。 通竹怔了一怔,缓缓道:“当初乃是极东镇海大天神下的敕令,让我来此布下这些阵旗,镇海大天神也便是如今花果山境的境主大人。” 季月年摇了摇头,道:“这位境主大人我也有所耳闻,其早就与玄海天境、夜伏天境沆瀣一气,如今提前在昭明山境布下这些阵旗,定然有着不为人知的打算,我等不应走此路。” 通竹咬了咬牙,道:“可是昭明山境之内有着如此之多的天兵天将,若是不通过这些阵旗,我等如何才能破境而入?” “小猴子,你继续感应阵旗方位便是,”织霞仙女拍了拍通竹的肩膀,嫣然一笑,侧头看向了季月年,“季月年,你有所不知,这些阵旗,正是那位境主为你留下的后路。” 季月年眉头微微皱起,静静地望着身着七彩霓裳的宫装少女。 织霞仙女笑道:“当初我等离开花果山境之时,这位境主大人座下的大妖神便出过一次手,为我等抹去了离开花果山境的痕迹,其虽然表面上与玄海天境狼狈为奸,可其毕竟是花果山境的生灵,据我所知,花果山境曾经那位搅动三界的存在,可是欠过敖广龙君一段因果,这段因果,早就落在了花果山境所有生灵的头上,成了其修为进境的桎梏。” 通竹似是想到了什么,亦是开口道:“境主大人虽然行事有些窝囊,事事以玄海天境为尊,可却从来没有亏待过花果山境之中的生灵,若是这些隐秘的阵旗乃是境主大人特意为了我等留的退路,我认为可信。” 织霞仙女与通竹皆是大罗真境的修为,一个来自瑶池圣境,一个久居于花果山境,二人的推测定然不会是无的放矢。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既如此,那便走罢。” 话虽如此,其却是将瀚水水幕收拢了一些,一旦发生危险,便可直接卷着织霞仙女与通竹遁离而去。 通竹点了点头,道:“季月年,且将瀚水水幕的控制之权暂时交予我,还有织霞仙子,将你的本命霞衣控制之权,亦是一同交予我。” 一道瀚水源气凝聚而出,与一道七彩霞光共同落在了通竹手上。 通竹持着两道光流,微阖双目,神思流转,全力感应着昭明山境之中阵旗的位置,数息之后,其蓦地睁开双眼,一字一顿道:“日月千山之术!” 通臂猿猴,拿日月,缩千山,辨休咎,乾坤摩弄! 这竟是通竹的天赋神通! 轰! 光影扭曲之间,似有无数山海日月流转而过,三人的身影迷离变幻,刹那之间便消失在了原地! 昭明山境,第九神山。 “不知为何,当初我在第九神山之上无法布下阵旗,此处乃是第八神山的边缘,已经是距离此山最近之处。” 通竹的声音在耳畔轻掠而过,季月年抬头仰望着高耸入云的第九神山,眸光竟是罕见地有些恍惚。 第九神山,天生神灵玄阴神女的道场所在。 从此处放眼望去,入目所见尽是死寂破败,没有一丝一毫的生灵气息。 季月年抬首望着这座高不可及的插天巨山,有着古老的真灵记忆翻涌而出,遮蔽了其有些颤动的眸光。 …… 海幕之畔的礁石之上,敖离独自望着倒悬着的琉璃海幕发呆,金红大日的光芒映照而下,将她清美白皙的侧脸映衬的愈加俏美,如同花间仙子一般明丽动人,勾人心魄。 可其神情却始终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疏离,有了另一种不可接触的清冷之感。 不知呆怔了多久,敖离终是收回了目光,伸出白皙纤美的小手,低垂着目光望着自己纤细的手指,低声自言道:“母亲曾言,我的命数极难推测,每次言至此处,她的目光都满是心疼与痛惜,难道我的命数当真不好么?” 敖离在礁石之上站起身来,海风席卷而过,一缕青丝飞扬而起,拢在了她晶莹剔透的耳垂之侧。 蓦然之间,礁石之下的水面阵阵翻涌,一只海龟慵懒地爬了上来。 敖离低头望着那只海龟,心下忍不住有些惊诧,道:“此处有着东海琉璃天幕笼罩,任何东海生灵都无法穿过海幕前来昭明山境,为何这只海龟……” 其言未落,那海龟便缓缓抬起了头,望着敖离,闷声开口道:“可是敖离公主殿下当面?” 第四百四十八章 玄阴 敖离细细地望着眼前的这只大龟,在其身上察觉到了一丝熟悉无比的气息,心下有些了然,道:“原来是母亲的安排。” 那海龟身周有着灰暗的玄阴神光流转,闷闷道:“神女神上炼制了两座月灵小境,皆寄托于无法寻觅的虚无深处,神女神上如今诸事缠身,无法离开,特意让我将这柄月灵之匙给敖离公主殿下送来,并且传授公主殿下血脉勾连之法。” 此言落罢,海龟巨口一张,一道扭曲虚幻的冰蓝光晕凝现而出,径直没入了敖离的眉心之处。 刹那间,以玄阴神血勾连月灵之匙的诸多印诀陆陆续续在敖离的脑海深处浮现而出,其中更是极为详尽的记载着月灵小境的操控之法,甚至让敖离这里一时间有了些许不知所措之感。 数息之后,敖离回过神来,缓缓睁开双眼,正望见那海龟的身形逐渐变淡,心下不禁有些焦急,忍不住开口问道:“此小境的炼制定然会耗费海量的玄阴源力,母亲她到底……” 其言还未落,那海龟便完全消失在了礁石之下,仿佛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一般。 敖离下意识地住了口,愣愣地望着海龟消失之处,心底逐渐涌上了阵阵不祥的预感。 …… 昭明山境。 “原来这便是月灵之匙。” 季月年自真灵记忆之中苏醒,神思明澈通透,已是知晓了神女道场之中关于另外一柄月灵之匙的隐秘。 织霞仙女似是察觉到了季月年的心绪变化,在一侧轻声开口道:“季月年,时辰有限,你若是有了头绪,还需尽快动手才是。” “善,”季月年应了一声,手掌翻覆,一方冰蓝神印虚影流转而现,“在瀚水水幕之下,此印的遮蔽形藏之能受到了极大的加持,取匙之处只有持着玄阴神血才能进入,还需两位大罗真仙在其中委屈片刻。” “自无不可,只是我这里尚有一物,乃是瑶池圣境钦赐于你,你且收好。” 织霞仙女点了点头,自袖中取出了一件月白云纹仙袍,将其递予季月年之后,纤美的身形溃散开来,化作一道七彩流光没入了敕水神印之中。 通竹深深地看了季月年一眼,道:“此敕水神印竟能容纳足足两尊大罗真仙,不愧是东海龙宫的控水至宝。” 季月年将那件月白云纹仙袍收了起来,道:“离恨乃是敖丙殿下亲自炼制,若是修为修至了境地,莫说两个大罗真境,便是一个寻常的混元真玄之境,也可随手装了去。” 通竹叹道:“敖丙殿下曾经乃是被敕为极东镇海仙君的人物,据我所知,其早就已经修成了混元真玄之境顶端的大真君,如今以此宝观来,这位三殿下果然是一尊不世出的妖孽天骄。” 话音落下,通竹亦是化作一道虚幻妖光,没入了敕水神印之中。 季月年独自立于瀚水水幕之下,低垂着目光望着掌中的敕水神印,沉默了下来。 灵泉山。 迷离扭曲的妖光倒卷而至,通竹的身形逐渐清晰,其凝聚而出之后,一步踏出,径直落在了灵泉山巅的山崖之上。 数丈之外,织霞仙女莞然笑道:“这敕水神印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水系至宝,若是身在水域海境之中对敌,修为差距不算太大的情况之下,几乎可以使其处于不败之地。” 通竹的心思却仿佛不在此处,略一沉默,朝着织霞仙女开口道:“不知为何,我总是有些心神不宁。” 此言落罢,织霞仙女逐渐敛去了笑意,定定地望着通竹,道:“你已修至大罗真境,心底的任何预兆都绝非无的放矢,如此看来,我等还需多加小心才是。” 霓裳纱袖翻卷之间,瑰美无比的七彩光流凝聚而现,将通竹完全笼罩在了其中,随时都可以将其收入本命霞衣之内。 通竹抬起头来,其目光透过七彩光幕望着织霞仙女,神情竟是罕见地有些哀伤:“待此间事了,不管那季月年能否取得月灵之匙,我大抵都无法继续留在花果山境了。” 织霞仙女亦是沉默下来,数息之后,道:“想来通臂源圣自有其安排,我等无需太过担忧。” 通竹摇了摇头,只是静静地阖上了双目,不再开口。 …… 第九神山,玄阴神宫。 神宫楼阙之前,每隔百丈之遥便有一尊造化境的天兵巡守,每隔五百丈之遥便有一尊玄寂境的天兵巡守,每隔千丈之遥,更是存在着三灾太乙真境的天将来回梭巡,莫说生灵,甚至就连此处枯竭无比的天地元气都仿佛凝滞了下来。 季月年藏于瀚水水幕之下,行至玄阴神宫的玉阶之前,那些天兵天将却是对其仿若未见一般。 可季月年却不敢有丝毫大意,只因在其感应之中,宫阙深处存在着数道大罗真境的可怕气息,虽然瀚水水幕神妙无方,但在距离如此之近的情况之下,一旦稍有不慎,泄露出了一缕气息,立刻便会被人所察觉到。 玄阴神宫历经无数载光阴,如今早就已经破败不堪,曾经的通天玉阶崩毁了大半,只余了一条宽窄交错的狭小玉道直通神阙之顶。 季月年走在残破的神阙玉道之上,朝着身侧望去,遥遥俯视着这浩渺苍茫的昭明山境,眸光之中仿佛倒映出了真灵记忆之中那一幕繁盛到极致的昭明盛景。 不知走了多久工夫,季月年终是行至了玄阴神阙之顶。 抬步走出玉阶,季月年抬首望着眼前这座死气沉沉的巍峨神宫,目光落在了正殿檐前的庞大神匾之上,其上有着两个有些扭曲的阴灵古篆。 玄阴。 轰! 那两个阴灵古篆瞬间爆发出了诡异至极的神力,彻底扭曲了空间,铺天盖地的细碎光影席卷而至,径直将季月年卷入了不知名之处。 与此同时,巡守玄阴神宫的数个大罗真仙亦是察觉到了此间变化。 “这是哪里来的神力波动!?” “发生了何事?” 几尊大罗真仙互相对视一眼,面上皆是露出了凝重之色。 “如此敏感时期,任何事都不能掉以轻心!” “我提议,即刻将玄阴神宫异变之事上报!” “正该如此!” 商议过后,一尊大罗真仙走出玄阴神宫,身形化作一道扭曲仙光,朝着昭明山境之外虹贯而去。 …… 第四百四十九章 神女,离儿 寒阴白雾涌,烟翠笼轻盈。 季月年自迷离光影之中踏出,落在了一座山间亭台之底。 冰寒的晨雾翻涌而至,漆黑的发丝之上沾染了朝露,口鼻之间漫入了夹杂着花草气味儿的泥土清香。 来不及拂去衣袖之上浸着的冰凉露水,季月年眸光轻抬,只是朝那亭台之上望了一眼,便径直怔在了原地。 那亭台檐下立着一个女子,身着织绒直裰绣陵江云锦,披着挂星明光百重棉裙,白皙如玉的耳垂之上挂着攒丝羊脂玉耳珰,正是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最为神异之处,便是女子的繁复宫装之间有着丝丝缕缕古神之力流转变幻,将其映衬的如同上境天女一般高贵不可及。 那女子似是察觉到了季月年的注视,如画般的精致眉眼波光流转,眸光落在了季月年的脸上。 “离儿……” 宫装女子的神情极是哀惜惆怅,朱唇轻启,低声喃喃。 血脉深处有着不可言明的悸动升腾而起,季月年神魂震颤,极是恭敬地朝着宫装女子行了个礼。 宫装女子轻移莲步,踏雾而行,片刻之间便走下了亭台,落在了季月年身前。 她伸出纤白瘦弱的冰凉手指抚上季月年的脸颊,目中的惆怅哀痛愈加浓郁,一双清美凤眸之中甚至泛起了些许水雾,自言道:“离儿……” 季月年知晓,她虽然对着自己所言,可她的言中之人却并不是自己。 身前数尺之外这个生有倾世玉貌的宫装女子,正是诞于瑶池圣境的天生神灵,上古天敕正神之一。 玄阴神女。 “离儿……” 玄阴神女的眸光逐渐变得死寂,其冰凉的指尖亦是变得虚幻起来,愈来愈淡,最终彻底溃散成了细碎的光影。 自手指起,其手臂、衣裙、发丝、身躯,皆是陆续化作了丝丝缕缕的光影,这些光影流转变幻,最终凝聚在一处,化作了一道神异至极的冰蓝神光。 月灵之匙。 季月年伸出袖袍,将那道月灵之匙持在手中,细细感应之下,已经再也察探不到玄阴神女的半点气息。 这尊来自瑶池圣境的天生神灵,早就已经陨落在了东海之畔。 “玄阴神女神上……” 季月年轻声喃喃之间,心宫神阙蓦地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那是源于血脉最深之处的勾连。 不可言明的彻骨疼痛持续了足足一炷香之久,待到季月年再抬起头来之时,其面色已是苍白无比,瞳孔深处隐隐约约倒映着一双扭曲旋转的冰蓝漩涡。 玄阴神血虽然早已被季月年剥离出来,重修成了敕水灵体,可其往生此世之后,真灵与神魂之上的血脉烙印却永远都无法剥离,这也是生灵唯一一个无法改变的血脉源处。 东海敖广龙君一系的真龙血源亦是被季月年剥离而出,凝聚成一团炽红血光,交由谢裳带去了西牛贺洲,其身侧仅仅只是留了寥寥数滴真龙之血而已。 “月灵之匙。” 季月年低头望着手中的冰蓝神光,神情极为罕见地有些复杂。 自北俱芦洲至阴轮月境,再至东胜神州东海海境,季月年一直都在颠沛流离,几乎从来不曾拥有过一个自己的落脚之处,敕水神印虽然可以承载生灵进入,威能更是强横可怕,可其本质却终究只是一件法宝,如今随主而行,已经完全失去了当初在阴轮月境作为修行之处的意义。 玄阴神血之力弥漫而出,缓缓灌入了手中的月灵之匙。 月灵之匙上的冰蓝光晕微微颤动,刹那之间席卷而起,直接卷着季月年消失在了此处。 其消失之后,此处的亭台水景亦是随之破裂崩散,最终化作了一片虚无。 …… 灵泉山。 “通竹,你怎地了!?” 织霞仙女伸袖将盘坐在地的通竹扶了起来,神情之间带着些许关切。 通竹面色惨白无比,额头之上甚至沁出了汗滴,他轻轻拂开织霞仙女的手臂,望着笼罩着敕水神印的湛蓝光幕,低声道:“我等进入昭明山境所用的那些阵旗,果然有古怪!” “怎会如此!”织霞仙女面色微变,心底刹那之间便有了最为可能的猜测,“难道是花果山境的境主上神在算计我等!?” “这分明是赤裸裸的阳谋,”通竹强自定了定心神,苦笑开口,“我等离开瀚澜水境之后,若要进入重兵把守的昭明山境,这些阵旗乃是唯一的入口,可我怎么也不曾想到,境主上神竟然……” 此言还未落下,通竹的脸色蓦地变得煞白,竟是直接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织霞仙女心急如焚,目光之中第一次有了些许惊慌失措。 通竹再无力气站立,踉踉跄跄地跌倒在地,惨笑道:“我不仅是那些阵旗的布阵之人,前不久更是使用了天赋神通‘日月千山之术’,在第八神山的阵旗之上留下了通臂石胎的气息,如今看来,那些阵旗已经被人收拢了起来,此时正在利用我与那些阵旗之间的勾连,寻找我等的位置!” 织霞仙女望着气息不断衰弱的通竹,心下愈加焦急,道:“能够隔着阵旗将你重创至此,施术之人的修为至少也是混元真玄之境!” 其言刚落,便有着一道撼天巨响轰然而起,险些生生震破了二人的耳膜! 轰! 灵泉山之景寸寸崩碎,浓郁至极的东海元气自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织霞仙女抬头惊望,穹顶之上竟然已是天光大亮! 密密麻麻的天兵天将林立周围,更有着数十道大罗真境的气息渊渟岳峙环绕此处,可是最令织霞仙女亡魂皆冒之人,却是数千丈之外那两尊混元真玄之境的真君! 这里居然是东海海境! 不知为何,织霞仙女与通竹竟然被强行剥离出了敕水神印! 通竹勉强抬起头来,环视四周,忍不住目眦欲裂,无可比拟的绝望之感席卷了心神,他遥望着其中一尊混元真玄之境的强大生灵,喃喃道:“极东镇海大天神,花果山境境主上神……” 天罗地网,无处可逃。 第四百五十章 通臂石胎 这位花果山境境主冷淡地瞥了通竹一眼,其目光之中仿佛包含了太多的情绪,道:“水帘洞天第九妖神,通臂妖神,你私自离开花果山境,勾结昭明余孽,未经允许私通瑶池圣境,该当何罪?” 通竹嘴角噙着笑,只是其笑容之中夹杂着掩饰不住的嘲讽之意:“无论是碎我真灵,还是湮我神魂,通竹但凭境主上神处置。” 花果山境境主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了织霞仙女身上,朝着身侧之人道:“此女乃是瑶池圣境的天生仙灵,与那昭明余孽之间同样有着不清不楚的关联,依神将之见,该如何处置此女才好?” 那尊玄海天的神将神情冷漠,打量了织霞仙女一番,道:“不过是一个大罗之境的小仙,竟敢犯我玄海天统摄之下的海域,若依我看,便废去其仙体,磨灭其仙根,留一个孱弱皮囊,使一卷玄海天诏令,一同送往瑶池圣境便可。” 闻听此言,织霞仙女吓的三魂七魄丢了大半,神情再也不复平日里的淡然,径直取出一道仙光护在身前,急声道:“我此来东海,乃是奉了统灵无极瑶池上圣娘娘的敕令,你不过是一尊玄海天的巡守神将,安敢动我!” 织霞仙女离开瑶池圣境之时,曾经得赐三件至宝,其一乃是月白云纹仙袍,其二则是一柄篆着繁复咒文的玉如意,其三,便是一团取自玄阴神女诞生之处的玄阴源气。 那团玄阴源气与那件月白云纹仙袍之前已经给了季月年,如今织霞仙女所取出的护身之宝,正是那柄仙光流转的玉如意。 玄海天神将闻听此言,并未动怒,而是朝着织霞仙女身前的仙光望去,数息之后,这尊神将竟然当真自仙光之中察觉到了统灵无极瑶池上圣娘娘的气息,其略一沉吟,眉头忍不住微微皱了起来。 一侧的花果山境境主轻笑一声,道:“玄海天乃属三十三天天境之一,瑶池圣境就算地位再为特殊,也要归于天境天庭辖制,怎么,瑶池圣境难道已经跳出三界之外,脱离天地共主的统摄了么?” 若论实力,瑶池圣境可以轻易碾压处于三十三天天庭底境的玄海天,可玄海天毕竟属于天境天庭之一,乃是名义上的天地共主,只此一点,便由不得他人不忌惮。 听了花果山境境主之言,那尊玄海天神将便定下了心思,冷冷地望着织霞仙女,寒声道:“统灵无极瑶池上圣娘娘是何等通天彻地的上灵,怎会派遣你这等孱弱小仙来做这般勾当?你这厮不仅明目张胆地违反天规,犯下了滔天恶罪,更是胆大包天,妄言统灵无极瑶池上圣娘娘,我今日定要碾灭你的仙体,替瑶池圣境肃清孽障!” 此言落罢,这尊玄海天神将持着长戟狠狠一挥,顷刻间便有一道扭曲神光浮现而出,以不可思议的恐怖速度朝着织霞仙女袭杀而至! 扭曲神光还未至,仅仅只是横扫而来的罡风,便使织霞仙女身前的玉如意崩碎成了漫天光影! 修为的差距如同万丈沟壑一般,实在是太过巨大,织霞仙女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根本来不及去想那柄玉如意为何如此脆弱,只能静静等待着那道扭曲神光的降临。 轰! 一道撼天动地的轰鸣巨响之后,天地之间仿佛陷入了静谧,织霞仙女缓缓睁开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身前涌动着的炽烈光幕,急声叫道:“小猴子!” 通竹悬立于织霞仙女身前数丈之处,身周泛起精纯至极的石胎源气,这些石胎源气翻滚奔腾,化作一道本源光幕,将织霞仙女牢牢护在了其中。 花果山境境主上神眯着的眼睛蓦然睁开,死死地盯着气势大变的通竹,数息之后才逐渐恢复了淡然,嗤笑道:“一只未曾成长起来的通臂猿猴,竟敢妄自动用石胎源气,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 那玄海天神将目露寒光,根本不曾多言,只是持着神戟再次狠狠斩出了一戟! 轰! 长戟神光带着刺耳的鸣啸之声撕裂虚空,刹那之间便斩至了通竹身前,直接将其小半身躯绞成了漫天碎屑! “吼!” 通竹双眼通红,口中发出了痛苦至极的嘶嚎之声! 但其使用石胎源气所凝现出的光幕却依然翻涌凝聚,不曾有一丝一毫的颤动! “小猴子!” 织霞仙女半跪在通竹身后,一双泛着七彩仙光的眼眸之中止不住地留下了两行泪水。 “居然还敢抵抗!” 那玄海天神将见通竹依然不曾陨灭,双目之中不禁流露出可怕至极的冰蓝神光,显然已是动了真怒,“以玄海天境之天令,违反海境天规者,当诛!” “当诛!” “当诛!” 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天兵天将皆是展露出了无与伦比的恐怖杀气,怒吼之声直冲云霄! 轰! 通竹的身躯与头颅直接被席卷而至的可怖杀气轰成了无数碎屑! 织霞仙女身前的石胎源气光幕亦是缓缓溃散,凝聚在一处,隐约化作了一个披甲青年的虚影。 这便是通竹的真身,通臂石胎,只不过此时其石胎源气已经耗费大半,若是再承受些许攻杀,便会彻底消散在这天地之间。 织霞仙女怔怔地望着他,清丽绝伦的小脸上满是泪水,喃喃道:“小猴子……你为何要这样做……” 通竹的石胎虚影回过头来,嘴唇微微翕动,似是要说些什么,却根本发不出半点声音。 “小猴子!” 织霞仙女望着通竹的石胎虚影逐渐变淡,再也顾不得其他,挥袖凝聚出一道七彩仙光,便欲将石胎虚影收拢起来。 只是通竹已经耗费了绝大多数的石胎源气凝聚方才的光幕,通臂石胎的本源更是近乎于全部崩灭,寻常手段根本无法触碰到这些石胎源气。 “可怜的蝼蚁。” 那尊玄海天神将冷漠地看了一眼面露绝望的织霞仙女,持着长戟随手一挥,再次斩出了一道足以撕碎一切的戟形神光! 第四百五十一章 淮阴殿 花果山境主看了一眼通竹那濒临破碎的石胎虚影,目光之中有着一丝隐藏极深的复杂之意,其面上却是未曾表露分毫,只是笑道:“此二人皆已伏法,此时只余了一个昭明余孽,我等还需细细追捕才是。” 其言刚落,海境之上便有异变突生! 天地明灭之间,有着诡异无比的冰蓝月光映照而下,在那戟光临身之前,直接将织霞仙女与通竹的石胎虚影拢了进去。 片刻之后,东海之畔天光大亮,织霞仙女与通竹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根本不曾存在过一般。 那尊玄海天神将面色剧变,恐怖至极的感应之力疯狂席卷而出,刹那间便笼罩了小半个东海,怒吼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密密麻麻的天兵天将尽皆噤声,无人敢于发出半点声音。 花果山境境主略一沉吟,却不似神将那般失色,上前道:“据我推测,许是瑶池圣境的大能出手,将那织霞小仙接了去,其之所以不曾与我等相见,应是不愿将此事闹大,毕竟瑶池圣境乃是统灵无极上圣娘娘的道场,多少总是有着几分薄面在。” 玄海天神将几番察探,皆不曾感应到织霞仙女的气息,自然知晓暗地里有着大能出手,神色极是不虞,冷声道:“罢了,你不是说谋算此事的是那只囚禁在花果山境的通臂老猴么?这便将其押将过来,由我带去玄海天境,使其乖乖伏罪!” 花果山境境主稍稍低垂着头,根本看不清其表情:“本该如此。” …… 月灵小境。 冰蓝月光凝聚而出,织霞仙女自月光扭曲之间的虚无中跌落出来,径直跌坐在了在瑰丽绝美的星灵境底。 星光漫天凝蝶舞,月映银河无底渊。 放眼望去,入目所见皆是璀璨瑰美的星灵神光,此处正是月灵小境的境壁所在,唤作“星灵境底”。 在星灵境底的极远之处,有着一条巨大的月光银河,这条银河横亘于星渊之上,明透华贵,每时每刻都有着细碎的月灵光华逸散而出。 织霞仙女毕竟诞生于瑶池圣境,并未长久沉溺在如此浩渺天景之中,数息之后便回过了神来,朝着身侧不远之处那团翻滚不休的石胎源气望去。 “小猴子……” 织霞仙女低声喃喃,神色之间尽是哀痛疼惜。 蓦然之间,无数浅白光点自星渊之中显现而出,流光散饶之下,凝聚出了一个身着雪白缎袍的清美少年,正是此时的月灵小境之主,季月年。 季月年眸光冰冷,霜白袍袖之处的金线滚边泛着瑰美的金芒,甚至就连身周环绕的纯净灵光都有了些许扭曲迷离。 织霞仙女抬起头来,望了季月年一眼,并未开口,显然其心绪依旧沉浸在通竹的陨灭之中。 季月年伸袖将那团石胎源气摄了过来,轻轻放在织霞仙女身前,道:“天地石胎神异无比,不入酆都幽冥,既然其石胎源气未散,便有着复生之机。此处月灵小境是我的道场,你可在月光银河之上自行选择一处地界,暂且休憩。” 织霞仙女怔怔地望着那团石胎源气,依旧不曾开口,也不知是否听到了季月年的话。 季月年沉默片刻,亦是微微摇了摇头,脚尖轻触星灵境底,星光逸散之间,朝着远处星渊之上的月光银河凌空行去。 月光银河贯穿月灵小境,横亘于无底星渊之上,银河灿光之间矗立着数十座银白神宫,每一座宫阙都极尽巍峨华美,月华映衬之下,便似天上仙境一般。 “吼。” 轻吼之声传入耳畔,季月年落在“淮阴殿”之前,望着脚下的数十只月华之兽,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月灵小境乃是以玄阴神力为本源,依托于虚无之中的洞天福地,其中孕育出了此境特有的“月华之兽”,此兽虽然与阴轮月境之中的月光之灵有着相似之处,可其本质却是完全不同。 季月年轻拂袖袍,一只月华小兽便一跃而起,径直落在了季月年的手臂之上。 此兽身长一尺有余,软茸的皮毛呈月光之皎白,泛着瑰美至极的冰蓝光泽,其瞳孔亦是明澈清透的冰蓝之色,手爪挥舞之间,有着丝丝缕缕的月白光线相随,极是瑰丽。 “这些月华之兽,似乎有着特殊的用处,若要得知其中详情,还需提升自己的神魂修为才是。” 季月年将那只小兽放回脚下,踩着细碎的冰蓝月光,步入了银河之上的主殿“淮阴殿”之中。 以其阴阳渡境的修为,如今仅仅只能初步掌控月灵之匙而已,若要真正参透月灵小境的奥秘,至少也需混元大境的大真君修为才可。 淮阴殿。 “历经两洲三海,数千年颠沛流离,如今终是有了一处静谧的修行之地。” 季月年独自立于“淮阴”两个阴灵篆字之下,轻轻阖上了双眸,心神深处万千思绪翻涌而起。 北俱芦洲,北海。 南海。 东胜神洲,东海。 一幕幕过往记忆流逝而过,纷乱的因果之线密密麻麻缠绕而起,让季月年这里蓦地睁开了眼睛。 其眸光深处,有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之感。 沉甸甸的因果依旧镇压在真灵深处,尽管得了片刻休憩,可季月年却根本不敢稍作停留。 不知过了多久,其身形已是完全藏入了淮阴殿的黑暗之中,再也不曾露出半点声息。 …… “此地当真是一处极好的洞天秘境,小猴子,你说呢?” 织霞仙女漫步在星渊银河之上,遥望着远处的淮阴宫阙,轻声道。 “吼。” 清亮的嘶吼之声愈来愈近,数息之后,一只冰蓝小兽化作一道璀璨流光,径直跃入了织霞仙女的纱袖之中。 织霞仙女将那小兽揽在怀中,伸出纤白的素手抚摸着它的软茸皮毛,自言笑道:“这些小兽诞生了如此之久,灵智却一直都如此低下,更是从来都不曾化形而出,应是有着某种神魂禁制存在。” 若是有着与其相熟之人在此,定然会察觉到织霞仙女的变化。 经历了通竹陨灭一事之后,织霞仙女仿若变了个人一般,竟是喜欢一个人自言自语,极是古怪。 境中无日月,不知不觉之间,织霞仙女在月灵小境之中已是停留了足足数十年之久,今日乃是她第一次踏上星渊银河,漫步之间朝着季月年所在的淮阴殿行去。 三十余年过去,这位瑶池仙子的清丽容颜不曾有半分改变,在银河之上走了许久,她终于抱着那只小兽停在了淮阴殿之前。 第四百五十二章 清婵 “季月年。” 其话音落下之后,又过了数息,淮阴殿那巍峨高大的殿门缓缓洞开,璀璨的银白月华映照而出,一个身着雪白锻袍的清美少年在月光笼罩之下行步而出,漆黑如瀑的发丝垂落而下,金边袖袍之上泛着扭曲迷离的瑰美灵光。 织霞仙女放下那只月华小兽,朱唇轻启,道:“我的本命霞衣已经蕴养如初,是时候随我回返瑶池圣境了。” 季月年立于淮阴殿门之下,数十年时光同样不曾在他身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略一沉默,道:“月灵小境在虚无之中游荡许久,若要通过月灵之匙离开,我需提前察探此时月灵小境与虚无的勾连之处在何地。” 织霞仙女轻轻颔首道:“善。” 季月年再不多言,翻掌之间便凝聚出了一道冰蓝光华,微阖双目,感应着月灵小境此时的位置。 数息之后,季月年睁开眼睛,道:“东胜神洲边缘之处,沉鬼之渊。” 如今以其阴阳渡境的修为,尚不能控制月灵小境在虚无之中行进的方向,只有任由其游荡,每隔数年便需感应一番月灵小境此时所在的位置。 织霞仙女叹道:“沉鬼之渊绝非善地,还是再等些时日罢。” 此言落罢,她便转过了身去,欲要离开淮阴殿。 “仙子且慢,”季月年立于殿门之下,翻袖之间凝聚出了一道月白仙光,“据我所观,这件云纹仙袍实质乃是虚假,至多算作此仙宝的投影而已,其中仅仅只蕴含了一丝极少的仙宝气息,这是何意?” 织霞仙子停下脚步,刹那之间便想到了那柄虚假的玉如意,她回过头来,自嘲一笑,道:“瑶池上境的水实在是深得很,我带来的这三件物事,只有那一团玄阴源气是真的,另外两件仙宝皆为虚假,至于其中的究竟,我也不知。” 季月年随手将那云纹仙袍碾成了漫天浅白光点,沉默无言。 织霞仙子再次转过身去,背对着季月年,道:“瑶池圣境欲要以你为棋,落子南海道统更迭之事,此事你心中应该有数,第九佛子。” 此言落罢,织霞仙子再不多言,纱袖轻舞之间,化作一道七彩光流离开了星渊银河,重新落回了月灵小境边缘的星灵境底。 季月年遥望着那道七彩仙光,心神深处思绪翻涌。 约么再过十个元会,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便会与劫寂灭,数千元会之后才会涅盘而生,其涅盘期间,珞珈圣山不可无主,便自天地众生之中择选出了三十六位佛子,使普陀圣境分别遣出三十六尊罗汉真君跟随,以历万劫。 珞珈圣山高高在上,镇压南海以及南瞻部洲无数光阴,一旦被这些南海以及南瞻部洲的生灵有了可乘之机,顷刻之间便是天地翻覆,乾坤倒转。 无论是南瞻部洲的无量生灵,南海龙宫,玄海天境,夜伏天境,亦或是南音天境,甚至就连那昆仑上圣之境,只要与南海道统有着一丝一缕的关联,便都在等待着洛伽山的寂灭。 所谓“洛伽山”,便是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的代称,而“珞珈圣山”,则是佛家源教布于南海海境之中的无上道统。 季月年之所以决定前往瑶池圣境,乃是因为其极为清楚地知晓,若是仅凭自己修行,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与其余三十五位佛子相争,即便有着无量气运加身,也极难抵得上无数灵源灵物、神通至宝叠加而出的庞大差距。 因为存在着玄阴神女这条因果之线的牵绊,瑶池圣境这才能够以季月年为棋,试图插手南海道统更迭之事,此乃阳谋。 季月年明明知晓此事,却依然选择前往瑶池圣境修行,自然有着其不为人知的隐秘心绪。 如今经历了“云纹仙袍”一事,季月年已经初步领会到了瑶池圣境之中的波谲云诡,上境之中虽然绝大多数生灵都是神女仙女,可其中的明争暗斗却是更为惨烈。 当初的玄阴神女在瑶池之中的诞生之地“玄阴神宫”,如今早已变成了“西池仙宫”,此事季月年尚不知晓,织霞仙女亦是不曾告知于他。 至于那座昭明山境第九神山之上的“玄阴神宫”,只不过是玄阴神女思念瑶池故地,在昭明山境之中依样而建的宫阙道场而已。 “以我此时的神魂修为,阴雷造化之劫已是不远了。” 季月年感应着自己的神宫玄海,灿金神魂虚影映照而下,数道光华悬于一侧,十二瓣莲台虚影缓缓旋转,每转一轮,都有着数之不尽的强横灵力凝聚而出,漫入了三穴百窍的最深之处。 泛着三色光华的般若通幽火灼灼燃烧而起,环绕着圆融无垢的敕水灵体生生灭灭,灿金神魂深处所蕴藏的天境灵力无时无刻不在滋养着神宫玄海,以一种极为恐怖的速度提升着季月年的修为。 虽身处于阴阳渡境,但其底蕴之深厚可怕,甚至已经超过了许多造化境的初劫大圣以及玄寂境的二劫大圣。 季月年在淮阴殿下席地而坐,指尖有着青、红、黑三色交缠的般若通幽真火流转变幻,璨丽瑰美的心火缠绕而起,双目微阖,似往常一般,短短数息便沉入了枯燥的修行之中。 …… 恍惚迷梦。 浮光掠影之间,隐有乌芒聚散而起,凝作一袭宽大的玄黑罩袍,在季月年身前翩舞而落。 白皙如玉的纤细手指自黑袍之下伸了出来,悬在了季月年的身前。 季月年斜倚在石台之侧,静静地望着黑袍之下的身影,并未开口。 那玄黑罩袍掩藏之下的冰凉小手停了许久,见季月年并未回应,忍不住发出一声好听的轻笑,竟是直接低下身子,以宽大的罩袍相隔,轻轻抵着季月年的额头,乌黑的发丝垂落下来,朝花般的发香隐隐约约漫入了口鼻之间。 “季月年。” 清灵冷澈的少女声音传入耳畔,季月年轻抬眸光,终是望见了那玄黑罩袍之下掩藏着的小脸。 冷清孤寂,月下婵娟。 第四百五十三章 混沌 季月年眸光颤动,仰头之间稍稍退后了一些,倚坐在了石台边缘,嗅着少女近在咫尺的发香,道:“季清婵,你怎会出现在此处?” 身披玄黑罩袍的少女站直了身子,定定地俯视着他,其眸光清灵明透,不曾有一丝一毫的闪躲之意,直至生生将季月年看的侧过了头去,这才轻笑道:“自然是想你了。” 季月年蓦地转过头来,还不曾来得及动怒,便有着瑰美至极的嫣红光晕映入了眼帘。 黑袍少女那漆黑如瀑的满头发丝逐渐虚化,最终化作嫣红的光点溃散开来,待到季月年的目光望来之时,她已是从头至尾都消散成了无数瑰丽的光点。 淮阴殿。 季月年斜倚在镇殿石台之下,自恍惚之中蓦然惊醒,怔了数息之后,才逐渐回过神来,眸光变得冰冷至极,将其中所有蕴含着的真实情绪尽数掩藏了去。 “此天象身鬼早已崩灭于北俱芦洲,为何方才我的心神深处会翻涌出这一段沉寂许久的记忆?” 一缕湛青火焰凝聚而出,于季月年的神宫深处席卷而过,灼尽了所有纠缠不清的纷乱思绪。 此火正是季月年燃烧而起的第二道心火,禅心青火。 随着其修为日渐精深,如今季月年已经可以将般若通幽火重新分化为三道心火,这也昭示着季月年对于神魂一道的修炼愈加精进,甚至远远超出了相同境界的其余生灵。 通灵业火,呈玄黑之色;洞虚真火,呈炽红之色;禅心青火,呈湛青之色。 此三道心火各有神妙玄异之处,每一道心火都足以成为生灵的强大底牌,季月年此前将三道心火熔炼作了“般若通幽火”,如今更是将其修至了重新分化、随意聚合的程度,其威能足足平添了数十倍之多。 蓦然之间,有着灿金光流自虚无之中凝聚而出,将淮阴殿前的皎白月光压了下去,甚至将小半个星渊银河都映照成了炽金之色。 一尊生灵虚影自季月年身前凝聚而出,其身形扭曲之间,有着尊贵无比的灿金佛光点点逸散而出。 正是普陀圣境遣予第九佛子的护道生灵,邬朔罗汉。 邬朔罗汉静静地俯视着身着雪白锻袍的季月年,目光之中极为罕见地露出了一丝凝重之色,道:“季月年,你竟然当真取得了这方月灵小境,若是让你到了瑶池圣境落脚,说不得真有机会与那些佛子争上一争。” 季月年知晓邬朔罗汉的真正根脚,神色之间带着些许嘲讽,轻笑道:“怎地,罗汉真君此言的话中之意,难道是要亲自出手将我镇压么?前番给予罗汉真君的教训,看来还不够多。” “若不是有着普陀圣境的禁制存在,岂容你在此大放厥词?”邬朔罗汉显然不曾忘记上次季月年给予自己的教训,神情缓和了些许,“我此次现身,乃是好心规劝于你。” 闻听此言,季月年不觉有些失笑,摇头道:“那位掌珠龙姬尊上将你等普陀圣境的罗汉真君派遣而来,日夜监视洛伽山择选而出的数个佛子,不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落井下石么,不知邬朔罗汉能有何事规劝于我?莫非是让我皈依掌珠龙姬尊上,奉其入主潮音涧?” 邬朔罗汉不禁有些讪然,其与季月年之间言语交锋数次,却没有任何一次占到便宜,略一沉默,道:“据我所观,这段时间你的修为进境堪称可怕,那天地之间的三大灾劫已经近在咫尺,当初你破渡阴阳灾劫之时,受了太多的天境灵力灌注,你所面临的三大灾劫极有可能会暴增至一个无法想象的恐怖地步。” 季月年神色平淡,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之色,道:“此事我早有预料。” 邬朔罗汉点了点头,道:“我劝你不要在瑶池圣境之内入渡三灾,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见季月年沉静的目光第一次望了过来,邬朔罗汉伸手指了指头顶,继续道:“瑶池圣境是何地?乃是那位不知名高贵存在的万千化身之一,闲暇之时所建立的世外道场,其中不仅存在着天境仙源之气,更有着极为珍贵的混沌之气存在,除却天生神灵与天生仙灵之外,其余的三界生灵若在此处入劫,定然会引得混沌之气加持,其劫数威能甚至足以堪比大罗真劫!” “原来如此。”季月年点了点头,并未展现出多少讶异。 这显然不是邬朔罗汉想要看到的反应,一阵无言的沉默过后,这尊罗汉真君再次开口道:“话已至此,你最好还是得证太乙之后,再上瑶池。” 季月年嘴角扯出一丝笑容,道:“这便不劳罗汉真君费心了,我还要修行神魂底蕴,罗汉真君若无他事,自去便可。” 邬朔罗汉还欲要说些什么,可见着季月年掐出《渡灵佛咒》的灿金佛光之后,再不敢多言,身形径直湮灭成了细碎的灿金光流,愈来愈淡,最终完全融入了虚无黑暗之中。 “一尊罗汉真君若是刻意用上心计,实在是太过可怕。”季月年散去了指尖《渡灵佛咒》的佛光,目光沉凝,望向邬朔罗汉消失之处。 身为普陀圣境的罗汉真君,邬朔罗汉的一言一行都绝对不会是无的放矢,此番其表面上是让季月年不要前往瑶池圣境入渡三灾,可其却是有意无意地提到了“混沌之气”。 混沌之气固然会将三灾加持到一个无法想象的程度,可若是反过来想,一旦渡过混沌之气加持过的三大灾劫,那便真正拥有了混沌太乙仙体,比之寻常的太乙真境强出了无数倍! 邬朔罗汉的话语惑人心神,让人根本摸不清其真正的想法,即便是神思聪慧无比的季月年,一时之间也猜不透邬朔罗汉此次现身的真实意图。 思绪流转之间,季月年似乎想到了一事,翻掌便取出了那一尊罗汉木雕,《渡灵佛咒》的灿金佛光再次泛起,将那罗汉木雕尽数包裹了起来。 随手将其丢入淮阴殿中,死死镇压在角落里面,季月年这才稍稍定下了心思。 《渡灵佛咒》对于这尊罗汉真君有着完全克制之效,季月年自然不想自己的修行进境时时刻刻被人窥探在眼中。 在此之前,季月年亦是一直都使用《渡灵佛咒》的佛光镇压这尊木雕,方才邬朔罗汉之所以能够破封而出,乃是因为季月年陷入恍惚迷梦之后,心境与心神有了些许颤动,这才松懈了对于《渡灵佛咒》佛光的加持,一时之间让邬朔罗汉钻了空子。 邬朔罗汉的本体毕竟是一尊货真价实的罗汉真君,其现身之后只需推测感应一番,便大概知晓了此前发生之事。 “方才发生了何事?” 织霞仙女的声音遥遥传来,数息之后,身着七彩霓裳的仙子便落至了淮阴殿之前。 季月年轻挥袖袍,将淮阴殿的殿门用月华之力掩入了黑暗之中,道:“仙子醒了?” 第四百五十四章 大圣 织霞仙女点了点头,道:“不知为何,前时我竟是恍恍惚惚陷入了昏迷之中,直至数息之前才堪堪苏醒。” 季月年自然知晓此事乃邬朔罗汉动的手脚,不过其此时却并未多言,只是打量了织霞仙女一番,道:“通竹的石胎源气现在何处?” “被我收拢在了本命霞衣之中,如今依旧在缓缓消散,”织霞仙女目光黯然,素手轻舞之间,取出了一团瑰丽炽目的七彩光晕,“我等还是快些回返瑶池圣境罢,届时将其放入源灵仙池之中慢慢蕴养,说不定有着重新凝聚之机。” 季月年的神情有些莫名,将话头转到了另一处,道:“你可知晓东海海底存在着一道深不见底的海渊?” 织霞仙女看了季月年一眼,道:“东海海脉的主脉支脉数不胜数,不知你话中所指,是东海海底的哪一道海渊?” 季月年稍稍顿了一顿,道:“那海渊之所在,乃是无量量劫之前,一件唤作‘太上定底天河神珍铁’的神物沉寂之处。” “原来是此物,”织霞仙女怔了怔,“那神物又唤为‘如意金箍棒’,其起势之时,上抵三十三天天境,下通幽冥酆都,我自然知晓。” 季月年微微颔首,道:“那方‘太上定底天河神珍铁’现世之时,足以将这浩渺乾坤搅一个天翻地覆,我初入东海之时,曾经到过这海渊之侧,因我心火之异,故而察觉到海渊深处存在着一些精纯至极的石胎源气,以我观来,即便是瑶池圣境的‘源灵仙池’,也未必能够止住石胎源气的消散,只有将其放入那道海渊深处,才有可能存在着一线生机。” 织霞仙女目光大亮,甚至就连捧着七彩光晕的纤瘦手指都有了些许颤抖:“此方‘太上定底天河神珍铁’之主,正是曾经的琼霄玉宇天境境主、蟠桃仙园摄掌天尊齐天大圣!” 季月年自她手中取过那团七彩光晕,点头道:“根据古籍记载,这尊搅动乾坤的无上存在,其真身正是六大天地石胎之首,灵明石胎。以我推测,那些海渊深处游离的石胎源气应是在其取走神铁之时所留,石胎源气与寻常灵气有着诸多不同,故而才能在那海渊深处存留至今。” 织霞仙女望了一眼季月年持着的本命霞衣,蓦地抬起头来,惊声道:“难道你欲要重回东海!?” 季月年手指轻拂,漆黑的通灵业火蔓延而出,在那本命霞衣之中将通竹的石胎源气取了出来,似笑非笑道:“有何不可?” 织霞仙女朱唇轻启,却始终都不曾说出话来,显然极是震惊于季月年的神思胆魄。 季月年将那通灵业火凝成一朵黑莲,收入了袖袍之中,随后便将那本命霞衣重新递予了织霞仙女。 织霞仙女伸手接过本命霞衣,沉默半晌之后,才开口道:“有此月灵小境存在,我等应无性命之虞,季月年,前时当真是我小看了你。” 季月年轻笑道:“仙子可寻一处宫阙暂时休憩,待行至东海海底之时,我知会仙子便可。” “善。” 凝望着季月年的身影进入了淮阴殿,织霞仙女这才下意识地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在这个阴阳渡境的生灵身上,她竟是察觉到了一种可怕无比的危机,以至于她的行事言语都比平日里拘谨了许多。 织霞仙女一边在星渊银河之上踱着步子,一边回想着与季月年相处的这些片段,不知不觉之间已是将其放在了一个完全不可小视的位置。 “不久之前,季月年尚言,其无法控制月灵小境的游移,这才过了多久,他便已经能够初步操控月灵小境的移动?”织霞仙女自言之间,已是想到了前时自己诡异无比的短暂昏迷,“那段时间季月年到底经历了何事,其心境修为竟然发生了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 “还有那如渊如狱一般的漆黑火焰,若我不曾看错,应是那传闻之中的……” 织霞仙女猛地住了脚步,似是想到了什么极为可怖之事,瞳孔不受控制地收缩起来,“通灵业火!” 通灵业火,乃是生灵心火极小概率异变而来,其之神异威能深不可测,如今织霞仙女这般反应,显然其认知中的“通灵业火”与季月年初修之时的“通灵业火”有着极大的区别。 淮阴殿深处,季月年在星光月华之间席地而坐,身前有着一道清晰无比的湛蓝光幕,其上所显现出的景象,正是东海海底碑渊所在之处。 “第二真宫,言河龙宫……” 身着雪白锻袍的少年挥袖散去了湛蓝光幕,眸光之中泛起冷澈至极的冰寒之意。 东海八大真宫之中,没有任何一个生灵能够想到,季月年这个所谓的“昭明余孽”,根本不曾前往瑶池圣境,而是重新朝着东海海底回返而来。 …… 花果山境,水帘洞天。 “境主上神,通臂源圣已被押往玄海天境,其临走之前,留下了这块龟壳。” 洞天深处,一尊身着狰狞铠甲的大妖神半跪在地,双手捧着一块满是裂纹的龟壳,极是恭敬地奉了上来。 一只模糊不清的虚影手臂伸了过来,将那龟壳拿在手中,沉默许久之后,才开口道:“且去罢。” 那尊大妖神拜了一拜,垂首应道:“是。” 其言落罢,这尊大妖神便转过头站起身来,径直穿过一面波纹荡漾的水幕,离开了水帘洞天。 此生灵的肩甲之上,有着“水帘”两个古篆,正是当初为通竹与织霞仙女抹去离境痕迹的那尊大妖神。 “至了今日,‘通臂’一脉,也要绝了么……” 浑身上下笼罩在模糊虚影之中的境主上神端详着那块龟壳,低声喃喃,“无量量劫过后,‘他’抛下了花果山境,再无声息传来,‘赤尻’更是被尽数诛绝,除此之外,这天地之间的石胎几乎只余了‘六耳’与‘通臂’,‘六耳’入了佛家源教,如今苟延残喘的‘通臂’亦是……” 其言未落,那块满是裂纹的龟壳便发生了极为诡异的变化,炽热的气息一阵一阵地传来,甚至使得龟壳背面浸染了炽目无比的赤红色泽! 境主上神怔怔地望着手中的龟壳,身周的模糊虚影逐渐散了开去,“卜物如此异变,难道这世间有其余的石胎苏醒了么?可就算是那独一无二的‘昆仑’石胎,也早已入了瑶池圣境,如此说来,那便只剩了一种可能。” 风起于水帘洞天之底,轰卷而至,将其身周的虚影尽数席卷了去,露出了这尊极东镇海大天神的真容。 竟是一个身着玄黑仙袍的清秀少女。 她将那赤红的龟壳持在手中,嫣红的唇角竟是勾勒出了一抹莫名笑意,轻声道:“天地石胎的最后一种,‘青灵’。” …… 序章 北极仙阙 “见之时,见非是见,见犹离见,见不能及。” 仙阙灵园深处,清灵好听的轻吟萦绕而起,一只小手自湛青袍袖之中伸了出来,雾气漫卷之间,纤细白皙的指节之上顷刻便落满了清澈寒冷的晨露。 那手指的主人却是不以为意,随手轻轻一撷,便采下了一朵沾满晨间仙露的琼华灵花。 将那朵琼华灵花放在口鼻之间嗅了一嗅,手指的主人轻声道:“果然是仙家灵草,寻常生灵仅仅只是闻上一闻,便足以抵得上数月苦修。” “你若愿意,便在此处久居,这仙阙灵园之中的灵花灵草都可送予你。”一道玄光人影降临而至,落在了身着湛青裙裳的少女身前。 那青裙少女敛去了方才的洒脱随意,瞳孔深处浸染了些许清冷疏离,轻拂袍袖,朝着玄光人影行了个礼,道:“此处的仙花灵草对于寻常生灵而言可谓天境神物,可对我来说却是用处不大,上仙即便将这仙阙灵园尽数送予我,只怕我也是无福消受。” 玄光人影轻笑一声,道:“你居于此处也有些时日了,可还习惯?” “尚可。” 一阵沉默过后,玄光人影取出了一道清光令符,道:“我门下弟子寥寥,仅有的几个人也是陨灭的陨灭,离开的离开,如今需你前往北俱芦洲做一件事,可否?” 青裙少女稍稍低垂着臻首,根本看不清其表情:“上真于我有着成道之恩,若是有使唤之处,直接吩咐便是。” 那玄光人影叹了口气,将那清光令符递予青裙少女,道:“我观你心神深处有着极为可怕的冰冷执念,如此下去,于你的修行极为不利,你可知晓?” 她伸袖接过那清光令符,道:“无碍。” 玄光人影轻轻点了点头,道:“且去罢,待你我之间的这段因果了结,我会亲自出手,将你送去你想去的地方。” 此言落罢,玄光人影便溃散开来,仿佛从来都不曾过出现过一般。 青裙少女的小手藏在袍袖之中,持着那道令符,缓步走出了这座仙阙灵园。 大日初现,重重云海之上浸染了瑰丽无比的金红灿光,仙禽清鸣之声漫入耳畔,诸多互相交错的仙宫玉阶绵延而下,延伸入了不知多远的云层深处。 瑞气千条,霞光万道,明幌琉璃,碧沉宝玉,神兽仙禽漫天而舞,凤鸾彩羽争相入眼,当真是一幕上境洞天的仙家气象。 青裙少女微微抬首,朝着穹顶之上那极高极远处的天境宫阙望去,那座仙宫的殿门巍峨耸立,足有数千丈之高,殿门之上悬着数个仙家古篆,唤作“北极仙阙”。 北极仙阙,正是北极仙翁的道场之所在。 “再入北俱芦洲么……” 青裙少女走出仙阙玉园,在瑰美的云海之中拾阶而下,轻柔的风拂过耳畔,漆黑的发丝翻扬而起,心神深处又一次泛起了剧烈的痛楚。 不知过了多久,她轻轻睁开眼睛,其中已是只余了浸入骨髓的冰冷。 “季月年……” 第四百五十五章 戏中人,戏中戏 星渊银河。 季月年行至一座银白宫阙之前,轻甩袍袖,道:“织霞仙子。” 随着沉闷的声响传来,巍峨的殿门缓缓洞开,织霞仙女面色有些苍白,自星光点点的黑暗之中行了出来。 季月年望着织霞仙女的清丽脸庞,目光有些莫名,道:“我等已经行至了东海海底,如今我要离开月灵小境,将通竹的石胎源气放于海渊最深之处,仙子要与我同行么?” “自然同去,”织霞仙女点了点头,霓裳纱袖轻舞之间,将本命霞衣取在了手中,“如今既已没有了瀚水水幕的遮蔽,你我二人便使用这本命霞衣隐匿形藏,如何?” 季月年深深地看了一眼瑰美绚丽的本命霞衣,并未多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心念动间,月灵小境所在的虚无之处逐渐扭曲,短短数息之后,暗沉的星渊银河之景便尽数崩碎开来,天光大亮,映入眼帘的是熟悉无比的东海海底之貌。 不知不觉间,织霞仙女竟是行至了季月年身侧,嘴角泛起一丝怨毒无比的诡笑,径直将手中的本命霞衣罩了过来! 季月年呆呆怔怔,似乎根本没有半点反应,竟是直接被七彩光流收拢了进去! 织霞仙女面上的狞笑愈加可怖,掂了掂手中的七彩光流,声音冰冷死寂如同来自无间地狱一般:“以此为身外化身,不仅可以脱离圣境禁制,更是镇压了季月年这厮,实在是一举两得之事!” 此言落罢,她便催动了强横至极的感应之力,刹那之间便扫过了方圆数千万里的辽阔海域! 数息之后,织霞仙女的狞笑逐渐僵在了脸上,感应之力反馈而来的结果,令她逐渐展露出了不可置信之色。 “这里难道不是东海海底么?为何会如此沉寂冷清,没有半点生灵气息?” 织霞仙女面色愕然,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神魂感应。 “这里当然不是东海海底。” 清冷的声音传入耳畔,织霞仙女蓦地抬起头来,不禁面色剧变,那映入眼帘的身影,正是一个身着雪白锻袍的清美少年。 “季月年!你不是已经被我收入了七彩霞衣之中么!” 季月年柔软的唇角勾勒出些许弧度,轻笑道:“身为高高在上的罗汉真君,居然也喜欢耍弄这些拙劣的把戏。” 闻听其言,织霞仙女的面容逐渐扭曲变幻,最终化作了一尊神情冷漠的罗汉真君虚影,这尊虚影环视着一片死寂的东海海底,寒声道:“此处依然在你的月灵小境之中,这东海海底之景,分明是你这厮刻意营造的幻象!” 季月年轻拂雪白袖袍,点头笑道:“正是如此。” 此言落罢,东海海底的苍茫之景蓦然崩裂,天地明灭之间,星辰斗转,四周的景象已是重新变成了星月相映的星渊银河。 季月年行至罗汉真君的虚影身侧,将其手中的七彩霞光取了过来,道:“织霞仙女一直都在小境边缘的星灵境底休憩,可是自从你被我镇封之后,她居然上了星渊银河,入了一座月华宫阙修行,这难道不是很反常么,邬朔罗汉?” 邬朔罗汉冷冷地望着季月年,道:“这月灵小境确实神异至极,居然能够凝聚出这般逼真的幻象,若是我的真身在此,定然不会被你所欺骗。” 季月年低头望着手中的七彩光流,笑道:“邬朔罗汉,你太过小看《渡灵佛咒》了,此佛咒乃是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的护道神通,我若当真以此来辖制于你,你这道分身的一举一动皆会尽入我眼,虽然前时你趁着木雕破封之时浸染了织霞仙女的神魂,可你的那些行为与细节,早就已经出卖了你。” 邬朔罗汉冷哼一声,道:“即便识破了我的伪装,你又能如何?这织霞小仙的神魂早已被我重创,没有此女的仙灵之体引路,你永远都无法登临瑶池圣境。” 季月年依旧把玩着手中的七彩霞衣,面上的笑容愈加浓郁:“邬朔罗汉,我且问你一句,你何以见得,先前被你浸染神魂之人,便是所谓的‘织霞仙女’?” 此言入耳,邬朔罗汉再也维持不住冷漠的神情,死死地朝着季月年望来,一字一顿道:“此言何意?” 季月年掐了数个繁复无比的印诀,数道漆黑的通灵业火自其指尖流转而出,烧灼着那团七彩光流:“通竹与织霞仙女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相识不过短短数十日,根本没有理由燃烧自己的石胎源气护持于她,唯一的解释,便是通竹当时被人所控,口不能言,仅仅只能发出痛苦的嘶嚎之声,绝望无力的陨灭而去。” 随着通灵业火的灼烧,那七彩光流之中有着丝丝缕缕的黑气逸散而出,这些黑气甫一出现,便隐入了虚无之中,径直穿破空间,离开了月灵小境。 邬朔罗汉有些呆怔地望着那团愈加精纯的七彩光流,口中道:“原来此间之事的幕后另有其人……” 季月年也不去拦阻那些黑气,不知过了多久,那七彩光流终是变得纯净无比,待到季月年收回了通灵业火,那七彩光晕扭曲变幻,终是凝聚出了一个纤细瘦弱的女子身形。 真正的织霞仙女。 织霞仙女有些虚弱地睁开眼睛,一眼便望见了身前的季月年,忍不住直接开口道:“莫要再去昭明山境了,那里实在太过危险,我等还是直接回转瑶池罢!” 邬朔罗汉面色古怪,自言道:“原来在我之前,在此女与通竹离开瀚澜水境之后,她便已经被他人浸染了真灵。” 织霞仙女仿佛对邬朔罗汉视若未见,只是有些疑惑地望着沉默不语的季月年,环视四周,道:“这是哪里?通竹现在何处?” 季月年轻拂袖袍,凝聚出了一团石胎源气,似笑非笑道:“这便是通竹,不久之前被你害死在了东海之畔的昭明山境。” 织霞仙女满脸茫然,定定地望着那团石胎源气,喃喃道:“我只记得东海上灵送我等离开了瀚澜水境,待我苏醒之后便到了此处,通竹他到底怎么了?” 第四百五十六章 第九佛上 “仙子刚刚自本命霞衣之中苏醒,还需好生休憩才是,待仙子修定了心神,我再与仙子分说其中究竟。” 季月年轻轻摇了摇头,心念微动,月灵小境有所感应,绵延无尽的星渊银河倒卷而至,带着漫天璀璨月华,径直将织霞仙女席卷了去。 虽然织霞仙女曾是大罗真境的修为,可其真灵连番受创,如今更是在季月年所掌控的月灵小境中堪堪苏醒,其实力至多相当于三灾太乙真境的太乙散仙,自然无法抵抗月灵小境的镇压。 月灵小境乃是玄阴神女以玄阴源力所炼,通晓天地源灵之气,根本不是区区太乙之境的生灵能够反抗。 邬朔罗汉敛去了目光深处隐藏着的怨毒忿恨,神情有些悻悻然,强自扯出一丝笑容,朝着季月年道:“第九佛子,能否放我这道分身回返普陀圣境?” 季月年有些玩味地看着这尊佛光灿灿的罗汉虚影,道:“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原来你这尊罗汉真君的分身乃是独立存在,更为可怕的是,你居然能够凝聚出混元真玄之境的恐怖气势,可是直至今日我才知晓,你这道分身真正的实力,其实只不过是大罗真境而已。” 如今身处月灵小境之中,季月年更是持着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的《渡灵佛咒》,死死地克制着邬朔罗汉的分身,两人之间的强弱之势已然倒转。 季月年轻拂雪白袖袍,行至一言不发的邬朔罗汉身侧,继续道:“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浸染‘织霞仙子’的神魂,她当时已经被东海之中的大能操控了心神,你如此贸然地出手,不仅将你自己暴露了出来,更是违反了普陀圣境所定下的禁制,我若是将你诛灭在此,你再也无法将你此时所知晓之事告知你的本尊。” 邬朔罗汉似乎已经认命,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我本以为此次出手能竟全功,就算违反禁制在先,可若能够将你带回普陀圣境,也可将功补过,没想到……” 罗汉真君的分身虽是独立,却能够与本尊互通声息,此前邬朔罗汉的分身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与本尊互通音讯,但是如今其身在月灵小境之中,若是季月年将其诛灭在此,真正的邬朔罗汉便永远都不会知晓此间发生之事。 “虽然你算计于我,原应罪该万死,不过……” 说到此处,季月年顿了一顿。 邬朔罗汉的分身虚影目光微亮,似乎抓住了一丝生还的希望,将自己的姿态放低了不少:“第九佛子佛上!你若是能够留我在你身侧,我可慢慢将普陀圣境的隐秘告知于你!” “不过对于你这等分身而言,哪里用得上‘万死’?死一次也便够了,”季月年摇头轻笑,漆黑如瀑的发丝无风自动,在其身后翻扬而起,呢喃开口,“大慈悲咒。” 金芒漫卷,自虚无之中煌煌镇压而至。 邬朔罗汉的神情瞬间变得怨毒无比,不禁扭曲嘶吼:“季月年!你居然敢戏耍于我!简直不当人子!” 其声音愈来愈弱,最终彻底隐入了黑暗深处,再无声息。 一块木雕跌落而出,落在了淮阴殿的殿门之下。 季月年眸光一瞥,有灿金佛光在木雕之侧涌现而出,刹那之间就将其湮灭成了金色齑粉,融入了暗沉的星渊银河之上。 邬朔罗汉的身外化身,这个普陀圣境安插于此的心头之患,终于被季月年以戏中之戏勾了出来,一举诛除干净。 星渊银河重新恢复了静谧,皎白月华映彻而下,照在了季月年清美如画的侧脸之上。 季月年柔软唇角之处的笑意逐渐敛去,眸光深处亦是重新有着掩藏一切的沉雾翻涌而至。 短暂的喧闹之后,只余了熟悉的孤寂清冷。 “璨星相伴,抱月而眠,在此月灵之境清修,当真有着令人安心的孤独。” 季月年极为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的心绪变化,不禁自嘲一笑,轻甩袖袍,径直行入了淮阴殿之中。 大殿之中并不算明亮,只有暗沉的星光与皎白的月华相映而至,季月年在冰凉的墨玉殿砖之上席地而坐,喃喃道:“自从那只天象身鬼陨灭之后,我的心绪似乎当真被她改变了少许,不过……” 重重叠叠的真灵记忆翻涌而至,季月年的眸光逐渐沉寂下来,再次浸染了如同万载寒冰一般的淡漠冰冷。 若是不曾历经枯燥孤寂的苦修,便绝无可能窥见大道之上的绝妙之景。 那是对于世间真相的寻求。 那是对于“道”的寻求。 季月年微微阖上双目,曾经恍惚梦境之中的对话再次自心神深处浮现而出。 …… “你为何修行?” “为了知晓真相。” “知晓了真相又有何用?天地浩渺,众生无量,人力有时穷尽,渺小生灵,岂能与天数相争?” “为了知晓真相。” “孽障!” “为了知晓真相。” 听到第三句“为了知晓真相”之后,那询问的声音顿了一顿,语气有了些许变化。 “即便朝闻道,夕暮死,你也愿意么?” “愿意。” “即使粉身裂骨,神魂俱碎,你也愿意么?” “愿意。” “即使沉沦无量劫数,真灵湮灭,以身殉之,你也愿意么?” “愿意。” …… 随着邬朔罗汉分神的陨灭,季月年真灵深处无形无质的重重枷锁缓缓消失了一道,其真灵微微颤动,有着通灵业火、洞虚真火以及禅心青火三道火焰环绕燃烧,真灵虚影映照之下,浑圆无垢的灿金神魂亦是精纯了几分。 其神魂所积累的修为底蕴太过恐怖,几乎已经修至了三大灾劫之前的极限,如今只要季月年稍稍动念,便可入渡太乙三灾第一灾劫。 阴雷造化之劫。 第四百五十七章 东土大唐 生灵破渡阴阳劫数之后,褪去了地境之气,承天境灵力洗涤神魂,勉强称得上是蜕离了肉体凡胎。 若是在此境之中修行日久,神魂之上所蕴藏的天境灵力则会愈加浓郁,修行之道本就是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至了此境圆满,天地之间有所感应,便会降下恐怖无比的三大灾劫。 第一灾劫,唤作阴雷造化之劫。 此雷并非天象之雷,亦非人间风雨之雷,而是自心宫神阙而起的“阴雷”,此雷自心宫深处悄然而起,无声无息,纵贯三大窍穴,任你万载修为,尽是灰灰了去。 第二灾劫,唤作勾火玄寂之劫。 此火不是天火,亦非凡间之火,唤做“勾火”,其自涌泉穴之下灼烧而起,直透泥垣宫,五脏成灰,四肢皆朽,把那千年苦行,俱为虚幻。 第三灾劫,唤作怖风通幽之劫。 此风不是东南西北风,不是和薰金朔风,亦不是花柳松竹风,唤做“怖风”,其自囟门之中吹入六腑,纵过丹田,横穿三十六窍,骨肉消疏,神魂自解。 “待行过了濒临东海的沉鬼之渊,便离了东胜神州地界,至了南赡部洲洲境的东土大唐,若要前往东胜神洲与南赡部洲两大洲境地脉交汇之处的瑶池圣境,须得横穿中洲才是。” 季月年在淮阴殿殿门之下席地而坐,望着身前的半透明光幕,眸光稍稍有些沉凝,“邬朔罗汉的分身已然伏诛,其先前所言关于瑶池圣境的‘混沌之气’诸事定有蹊跷,如此观来,前往瑶池圣境得证太乙之事风险太过巨大,绝不可行。” 三灾太乙真境,乃是生灵的修行之中极为重要的一个阶段,是否能够在此境之中积累足够的底蕴,对于此后的大罗真境与混元真玄之境的修行有着极为巨大的影响。 而混元真玄之境则是生灵修行的可怕天堑,浩渺天地之间,数不尽的生灵皆是停留在了此境之内,无论是“神将”、“真君”、“罗汉”以及“大天神”,所指皆是“混元真玄之境”。 此境生灵互相之间的修为差距亦是极为恐怖,似那玉清天境的“清虚道德真君”,便是此境之中最为顶端的大真君,寻常的混元真君在其面前,甚至就连开口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混元真玄之境生灵的差距之所以这般巨大,其中最为重要的原因之一,正是其在“三灾太乙真境”之中所积累的底蕴多寡。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通天之台,起于垒土。 只有将三灾太乙真境的修行底蕴臻至极巅,才有着一丝极小的可能,登临那众生顶礼的大真君之位。 每一尊持有封号的大真君皆是不可想象的恐怖生灵,“清虚道德真君”是这般,“卷帘大天神”是这般,“极东镇海大天神”是这般,“三坛海会大天神”亦是这般。 “若要修得最为顶尖的太乙真体,此‘混沌之气’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季月年定定地望着光幕之中的山河之景,“瑶池圣境的‘混沌之气’牵扯太多,必定有人布好了算计,暂且不作考虑。” “许久之前,三卷上古真经自灵山天境传入东土大唐,将此地造就成了前所未有的繁盛仙朝,太宗皇帝更是受了紫霄天境敕封,以气运人皇之身登临天位,证得仙果。” “横亘小半南赡部洲的大唐上朝之中,便有着混沌之气的存在。” 洲境气运与仙朝气运纠缠之下,再加上天境源力的加持,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着极小的概率诞生出少许混沌之气,这些混沌之气一旦现世,便会引起无数生灵的疯狂争夺。 大唐上朝实在是太过庞大,其之气运波荡足以影响南赡部洲的洲境地脉,如此恐怖强横的仙朝,其真正的实力甚至能够碾压一些较为弱小的天庭天境。 季月年此前所在的朱紫妖国投影若是放在此处,至多相当于仙朝角落里的一个边缘郡县而已。 此仙朝虽然位于南赡部洲中洲,却一直都被世人唤作“东土大唐”,只因其相对于极渺极远的须弥圣山而言位于“东”之方位,而造就了大唐仙朝之物,正是灵山天境传下的“三藏真经”,故而此仙朝才被唤为“东土大唐”。 在此之前,南赡部洲之生灵贪淫乐祸,多杀多惰,正所谓口舌凶场,是非恶海,如今南瞻部洲中之所以能够诞生如此庞大的仙朝,皆仰赖“三藏真经”之功。 地境四大部洲之中,西牛贺洲乃是佛家源教起势之处,又以“三藏真经”传教南瞻部洲,故而此二洲如今皆是佛家源教的布道之地。 东胜神洲与北俱芦洲则归属当今的天地共主,也便是三十三天天庭辖制统持,摄掌神灵分别为“持国大天王”与“多闻大天王”。 星渊银河之上,织霞仙女身披月华,踏着细碎星光遥遥而至,落在了淮阴殿之前。 “季月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月年挥袖散去了眼前的光幕,站起身来,自淮阴殿的扭曲殿门之中行步而出,看了一眼尚有些虚弱的织霞仙女,道:“东海之灵送我等离开瀚澜水境之时,你便被人浸染了镇魂,夺去了神智,以隐秘神通使得通竹的石胎源气燃烧殆尽,之后便随我一同进入了月灵小境。” “通竹当真已经陨灭了么?”闻听此言,织霞仙女的神情不禁有些自责,“皆是我之过错,若是我的修为再精深些,便不会如此轻易地为人所制。” 季月年摇了摇头,笑道:“仙子无需愧疚,此事非你之罪。那出手之人的修为极可怕,至今我都不曾猜测出其真实的身份,只能隐隐约约察觉到此人来自东海。可其入了月灵小境之后,却并未朝我出手,我几乎可以断定,此人以你为引,并且害得通竹源气崩散,定然另有所图。” 织霞仙女叹了口气,随之似是想到了一事,抬头道:“我等既已暴露形藏,那通臂源圣……” 季月年眸光沉静,道:“通臂源圣已经伏罪,自花果山境押解至了玄海仙天,应是凶多吉少了。” 第四百五十八章 三藏 织霞仙女的目光颤了一颤,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季月年侧头望了一眼织霞仙女,眸光莫名,道:“仙子乃是天生仙灵,根脚尊贵,即便被大能浸染过神魂,此时也应留下些许记忆才对。” 织霞仙女有些犹豫,道:“我若是动用天赋仙灵神通,自然能够回溯这段时间的记忆,只是此神通太过耗费本源仙力,故而……” 季月年摆了摆手,轻声道:“若要知晓那暗地里出手之人的身份,最后还要着落在仙子身上,不然我等就算回到瑶池,也难以回禀此间之事。” “罢了,既然如此,我便动用本源仙力回溯一番,或能找到那出手之人的气息。”织霞仙女思忖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微微阖上了双目。 七彩光流环绕翻舞,将这位瑶池仙子映衬的愈加娇美绝世。 不知过了多久,织霞仙女睁开了眼睛,俏美的小脸变得极是苍白,她侧头望向季月年,摇头道:“此人绝非寻常的混元真玄之境,我除了感应到一缕诡异无比的黑气之外,没有任何收获。” 此言落罢,她的目光却逐渐变得古怪,细细地看了季月年一眼,继续道:“季月年,我在回溯记忆之时,隐约听见你要返回东海沉渊之处,帮助通竹重塑石胎源体,此事当真?” 季月年神情有些莫名,道:“自然当真,不过却并不是现在,如今的东海海境有着重兵把守,我等没有必要以身犯险,其石胎源气在月灵小境之中消散的极慢,此事不急。” 关于普陀圣境的邬朔罗汉之事,季月年并没有告知织霞仙子,尽管她在记忆回溯之中隐约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可在月灵小境有意无意的气机镇压之下,却也没有办法真正察觉出邬朔罗汉的存在痕迹。 在月灵小境之内,其仙灵之体的天赋仙法至少去了三成,季月年若是在暗中操控境灵,将其气机压制一番,甚至足以使其削弱七成神通。 前时季月年对“邬朔罗汉”所化织霞仙子之言,皆是为了使其露出破绽马脚,实际上月灵小境从始至终都不曾回返过东海海境。 见织霞仙女沉默不语,季月年不禁挑了挑眉,拂袖便凝聚出了一团石胎源气,笑道:“我观仙子与通竹相交甚深,此石胎源气便交予仙子,我这便催动月灵小境,将仙子放归东海沉渊。” 织霞仙子愣了一愣,连忙后退了半步,仿若视那团石胎源气为平生大敌,连连摆手道:“我并无此意,如今诸事已定,你又已经取得了玄阴神女神上的月灵之匙,我等还是快些回返瑶池圣境罢。” 她尽管极为同情“通臂”一脉,却决计不会为了一个不知能否复生的通竹而让自己身陷险境。 季月年似乎早知如此,挥袖将那团石胎源气重新收拢起来,略一沉吟,道:“此事亦是急之不得,我等短时间内只怕无法回转瑶池圣境。” 织霞仙女神情微变,道:“为何?” 季月年用一种极为奇异的目光看向织霞仙女,缓缓道:“你的玉如意与云纹仙袍都被人动过手脚,瑶池圣境之中显然有人不想让你我活着回去,我等若是毫无顾忌的直上瑶池,只怕就连圣境境底都到不了,便会被人碾杀在路途之中。” 织霞仙女前时连番受创,心神难免有些恍惚,如今经过季月年这般提醒,立时便想通了此节,俏美的小脸之上不禁露出后怕之意:“依你之见,我等该如何做?” 季月年轻拂雪白袍袖,自身前凝聚出了一道庞大的半透明光幕,笑道:“此时的形势凶险万方,你我绝不能轻易露面,不若前往南瞻部洲大唐地界隐匿一段时间,待瑶池圣境的汹涌暗流稍稍平稳之后,我等再从黑暗之中现身,届时再上瑶池圣境,也不算迟。” 那光幕之上显示出的图景,正是东土大唐的仙朝盛世。 织霞仙女似是有些犹豫,不过在想到了那虚假的玉如意与云纹仙袍之后,惜身之念还是占了上风,缓缓点了点头,道:“那便如此。” 她在瑶池圣境之中仅仅处于“听道女仙”仙阶,地位并不算高,瑶池圣境之中的神灵仙灵如此之多,那加害之人又藏于暗处,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善,”季月年轻轻抬首,随着织霞仙女的目光望向那道光幕,“这段时间,仙子便留在月灵小境休憩,如何?” 织霞仙女叹了口气,点头道:“自无不可,正好我也趁着这段时间,日夜催动仙灵本源,尝试着能否与圣境之中的上仙互通声息,一旦确定可以平安回转瑶池圣境,我等需要即刻动身,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季月年的目光有些莫名,轻声应道:“本该如此。” 不知过了多久,暗沉的星渊银河之上只余了星光月华交相辉映,这方玄奇至极的月灵小境再次陷入了静谧之中。 南瞻部洲虽是佛家源教的传道之地,却不似天境天庭的北俱芦洲那般完全禁止其余源教的布道传教,道家源教生灵与佛家源教生灵无论是自东方横渡东海,还是从西方横穿与西海相接的流沙河,皆可毫无阻碍地进入南瞻部洲。 此处的“流沙河”并非朱紫妖国的渺小投影,而是真正的西海天河,那流沙河之主,正是三十三天天庭诏令敕封的“卷帘大天神”。 流沙河横亘于西牛贺洲与南瞻部洲之间,下接西海,上通天境天河,弱水无量,生灵不可渡。 淮阴殿。 “续灵改命,避死延生……” “灵台方寸山的‘术’之一门,果然神妙万方……” 呢喃之声萦绕而现,惊起了数只趴伏于殿门之下的月华小兽。 一只月华小兽抬起毛茸茸的小脑袋,朝着声音来源之处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篆着锦裰花纹的绸织道袍,玄黑袍袖的边缘之处绣着暗沉的金线,其袖袍翻扬之间,有着点点瑰美绝伦的灿金光华随之逸散。 “吼。” 月华小兽嘶吼一声,四爪并用,随意蹦跳几下,便跃至了身着金线玄黑道袍之人的另一个方向。 那是一个仿若从画中走出的清美少年。 “吼……” 它只是抬头望了一眼,便低低吼了一声,轻盈一跃,乖巧地趴伏在了纤尘不染的缎鞋边缘。 数息之后,那画中少年却没有半点反应,其眸光冰冷疏离,根本看不出半点真实的情绪。 如此反复吼了数次,月华之兽的眸光稍稍黯淡,终是失去了耐心,伏在那干净的缎鞋之侧,沉沉睡了过去。 …… 第四百五十九章 破庙 江州府,江陵县。 雨势渐急,老旧的庙檐与殿顶摇摇欲坠,仅剩的几块木板时不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在这泼天大雨之中仿若随时都会崩塌下来。 “好大的雨!” 吱呀一声,腐朽的木质门板被用力推了开来,刺骨的寒风裹挟着狂暴的雨水席卷而至,险些将庙中佛像之下的火堆卷灭了去。 火堆之旁盘膝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幼小乞丐,其骨龄不过十岁左右,神色之间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老成沉稳,此时见有人进来,仅仅只是皱了皱眉头,随后便伸手拿起一块木柴,放入了身前的篝火之中。 那推门进来之人是一只生有峥嵘牛首的弱小妖物,他身着一袭破烂的甲胄,用力关上身后的木板庙门,一屁股坐在了乞丐身侧,心有余悸道:“还好找到了避雨之处,不然老牛我定会惨死在这般可怖的天象之下。” 所谓的“庙门”虽然只是一块残破木板,却能稍稍挡住外面的狂风暴雨,随着小乞丐不停地朝火堆里放入木柴,这狭隘的庙宇之内竟是逐渐温暖了起来。 大唐上朝横亘小半个南瞻部洲,所统持辖制的生灵有无量之数,不管是神仙妖魔,亦或者是佛圣鬼怪,皆需遵守大唐上朝的规制。 这牛首小妖显然是地位最为低贱的苦力妖物,这般恐怖的天象之雨降临而至,若是其短时间之内找不到躲雨之处,极有可能被天象之中的身鬼直接浸灵而死。 不知过了多久,此牛首妖物一边烤着温暖的篝火,一边将硕大的牛头凑了过来,憨笑道:“小兄弟,你这里可有吃食?老牛我已经有三日不曾填饱肚子了。” 其神魂之上的妖力波动极为孱弱,至多相当于寻常生灵的归真聚元之境,观此妖物面貌,其本体显然是寻常之兽,若不是在机缘巧合之下燃起了心火,此妖物就连修至半化形之境都是一种奢望。 那小乞丐斜瞥了牛首妖物一眼,没好气道:“我没有将你轰将出去,容你在此处躲避风雨,已是不错了,你这泼物,居然还敢跟我索要吃食?” 牛首妖物面露苦色,将声音放低了些,闷闷道:“小兄弟,你便可怜可怜我罢,我老牛别的不会,起码有着两把子力气,待此间风雨停歇,我为你修缮这座庙宇如何?” 小乞丐懒懒地倚在佛像石台之下,眯着眼看着牛头妖物,手中把玩着一块平凡无奇的木质令符,道:“你若是继续纠缠不清,我便上禀县丞老爷,到了那时……” 牛首妖物见了那块木质令符,竟像是如临大敌一般,直接推金山倒玉柱跪拜了下来,面上尽是恐惧之色:“小兄弟且慢!老牛我宁愿饿死,也不会再叨扰于你!” 大唐上朝的疆域太过庞大,其中生存着数之不尽的各族生灵,而这种木质令符,只要身处大唐上朝境内,皆可前去所处的州府领取。 一旦催动此木质令符,所在郡县的府兵在数息之内便会赶到此处,若是察觉到违反大唐上朝的规制之事,这些强大无比的府兵完全有权将其就地斩杀。 小乞丐没有半点修为在身,却根本不曾惧怕这半化形之境的牛首妖物,正是因为县城之内江陵府兵的存在。 是夜。 倾盆暴雨愈加湍急,没有一丝一毫停歇的迹象,摇摇欲坠的庙宇时不时发出令人心神一颤的“吱呀”之声,似乎随时都会真正塌陷下来。 至了此时,甚至已经有了三面墙壁渗出了水迹,破旧庙门朝里丈余之处早就蓄满了雨水,刮骨寒风发出刺耳的尖啸,争先恐后地穿过宽大的门缝,肆意收割着庙中所剩不多的些许暖意。 佛像之下只余了寥寥几块木柴,小乞丐打了个喷嚏,显然已是受了风寒,他用力裹了裹身上的褴褛布衣,目光落在了满是灰尘的佛像石台之上。 小乞丐伸出有些脏污的手臂,在一处灰尘较少的石台角落摸索片刻,拿出了一小把干硬的灵谷。 他侧头看了看一旁正在沉睡的牛头妖物,自嘲笑道:“你这蠢牛,难道看不出来我是一个落魄乞丐么,这几根灵谷便是我最后的口粮了。” 说话之间,其目光落在了牛头妖物满是血痕的臂膀之上,顿住了话头,神色间浮现出一丝复杂之色,伸出腿来狠狠踹了那牛头妖物一脚:“莫要再睡了!” 牛头妖物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口中嘟囔不清道:“小兄弟,有吃食了么?” 似他这般以兽修成的妖,在大唐境内根本不能寻觅血食,受于大唐气运压制,甚至就连汲取天地元气修行都极为困难,虽然其有着半化形之境的修为,却依然需要灵谷灵草饱腹,不然其本源妖力会愈来愈弱,最终神智尽丧,返形为兽。 小乞丐丢来两根干硬的灵谷,冷哼道:“快些吃罢。” 牛首妖物的口鼻之间嗅到了灵谷香味儿,立时便醒了盹儿,睁大了铜铃般的眼睛,一把便将那两根灵谷抓在了手中,忙不迭地朝着嘴里填去。 “小兄弟,还有么?” 随着“咕嘟”一声,牛首妖物已是将那两根灵谷嚼碎咽了下去,眼巴巴地朝着小乞丐望来。 待看到小乞丐手中仅剩的几根灵谷之后,牛首妖物怔了一怔,神情有些讷讷,道:“原来你也没有吃食了……” 小乞丐随手将一根灵谷放入口中,一边咀嚼,一边开口道:“依我看来,这场大雨少说也要持续数十日之久,这几根灵谷指定是不够的,还不如给你填填肚子,多多少少也能陪我解解闷儿。” 闻听此言,牛首妖物的面色变得极为难看,喃喃道:“这场泼天大雨为何会持续如此之久!如此说来,你我岂不是必死无疑!?” 小乞丐哼了一声,不再开口,斜倚在佛像石台之下,缓缓闭上了眼睛。 牛首妖物有些焦躁地站起身来,待到望见那即将熄灭的火堆,心下不禁更加急躁。 蓦然之间,其目光落在了小乞丐头顶的破旧佛像之上,忍不住闷声开口道:“小兄弟,这是什么佛像?” 第四百六十章 菩萨慈悲! 小乞丐翻了翻白眼,连眼睛都不曾睁开,有气无力道:“我自长州流落至此,一路上皆是靠着他人施舍灵谷过活,两日之前才堪堪找到了这处破庙落脚,连肚子都填不饱,哪有心思去看什么佛像?” 牛首妖物此时却仿佛福至心灵一般,面上的憨厚之态尽去,神态极是认真,道:“我虽然修成妖身不久,却也曾听闻江陵县的神佛庙宇极是灵验,不若我等诚心乞求,说不得便能求得一线生机。” 小乞丐嗤笑一声,眯着眼睛道:“我且问你一句,这庙宇已有多久不曾有过香火了?” 牛首妖物愣了愣,再次打量了一番这座破庙,道:“少说也有数年之久。” “这不就得了,”小乞丐狠狠打了个喷嚏,再次闭上了眼睛,“若此庙当真灵验,便不会无人问津,如此简单的道理你居然想不明白,当真是一头蠢物。” 牛首妖物长长叹了口气,站直了身子,缓步走到佛像石台之下,仰望着这座残破不堪的佛像,道:“雨势如此之大,你我不如试上一试,否则不出三日,这座破庙便会彻底坍塌,到了那时候,天象身鬼浸身而入,依然是一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其行为神态极是虔诚,仿佛突然间变了个人一般,恭恭敬敬地朝着佛像跪拜了下来。 小乞丐被他的神情吓了一吓,忍不住坐直了身子,定定地望着跪倒在地的牛首妖物。 那牛首妖物一丝不苟地三拜九叩过后,仰望着面目模糊的佛像,一字一顿道:“佛上慈悲,还望赐下一线生机,老牛此后定会日夜供奉,绝不敢有丝毫懈怠。” 数息之后,那佛像却是没有半分变化,牛首妖物的面上不可避免的浮现出了绝望之色。 小乞丐眼珠转了转,似是想到了一事,开口道:“我且问你,你知晓这是哪尊佛么?” 牛首妖物摇了摇头,高大的身躯瘫软在地,无力地跌坐在了石台之下。 小乞丐站起身来,目光在狭小的破庙之中来回梭巡,最终停留在了一块残破不堪的木匾之上。 他抬腿狠狠踢了牛首妖物一脚,口中道:“去把那块木匾翻过来,看看上面写的什么。” 牛首妖物见小乞丐如此举动,亦是想到了其中关节,目光微亮,鼓足力气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一把便将那木匾抓了过来。 木匾的正面一直都朝着地面放置,早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蛛网,牛首妖物伸出大手用力擦动,逐渐展露出了其上刻着的数个古篆。 小乞丐一眨不眨地望着木匾,神色有些呆怔,喃喃道:“马头毗卢护法明王菩萨?这是什么佛,我怎么从来都不曾听过?” 蓦然之间,牛首妖物神色剧变,伸手指着石台之上的破旧佛像,颤声道:“明王菩萨显灵了!” 小乞丐转头看去,果然望见了极为不可思议的一幕。 那佛像少了大半的扭曲头颅竟是散发出了炽目的佛光,金线交织之间,片刻便凝聚出了一尊紧闭着眼的独目马头! 金线环绕流转,根本不曾停止,而是随着佛像的轮廓扭曲变幻,不知过了多久,终是显化出了一尊凶煞至极的可怖石像。 那石像通体赤红,有着三面八臂,每一张马面的额头之上都生有一只巨眼,其三只独目不再紧闭,而是圆睁开来,獠牙外露,头发和胡须着红黄两色并向上竖起,呈无畏怒相。 马头毗卢明王菩萨的三面表示空、灵、性,八臂表示智悲双运,三目圆睁表示降伏三生恶魔,獠牙外露则表示震慑一切阻碍畜牲道运转的邪恶魔障。 幽冥酆都之中存在着六道轮转之境,每一道轮回都有着一尊护法明王镇守,受天地众生顶礼膜拜。 马头毗卢明王菩萨,正是护持着畜牲道的地狱明王。 佛家源教派系林立,存在着诸多菩萨尊者与真佛佛陀,这些菩萨尊者的道场大多数都不在须弥圣山,而是分散在三界之内。 上一次无量量劫过后,名义上的天地共主乃是三十三天天庭,可大劫过后的三十三天天庭却并没有能力给佛家源教施压。 这也就导致了诸多菩萨尊者为了争夺功德气运,互相之间的倾轧愈加严重,各自道场之中的生灵稍有不慎,便会爆发出极为惨烈的冲突。 幽冥酆都与六道轮转之境皆归于地藏王菩萨尊者统摄,地藏王菩萨尊者曾言,“地狱不空,不证真佛”,这尊菩萨乃是能与无量观世音菩萨相争的无上大能,而这护持畜牲道的马头毗卢明王菩萨,正是其座下的地狱明王之一。 虽然同属佛家源教,可地藏王菩萨尊者一脉却从来都不曾前去南瞻部洲与西牛贺洲传道,如今东土大唐之中竟然出现了马头毗卢明王菩萨的佛像,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马头毗卢明王菩萨虽然封了“菩萨”尊号,可其根本没有真正的“菩萨”修为,其身为地狱明王,仅仅只是因为镇守六道轮转之一的畜牲道,身份特殊,这才将其封号升了半阶,唤作“马头毗卢明王菩萨”。 佛光映照之间,石台之下的空间阵阵扭曲,竟是陆陆续续出现了十余盘灵果美酒、珍馐佳肴。 仙果灵酒的诱人香味儿顷刻之间便弥漫了整座庙宇,牛首妖物跪倒在地,口中控制不住地流出涎水,可他还是先行朝着已经恢复原状的破旧佛像拜了几拜,这才抓过一盘珍肴大吃起来。 小乞丐堪堪回过神来,仰头看了一眼那座诡异无比的佛像,用力嗅了嗅漫入口鼻的清甜酒香,随手抓过一壶美酒便倒入了口中。 其饮的太急,竟是被那灵酒呛住了喉咙,小乞丐用力咳嗽几声,直至鼻涕眼泪都流了下来,似哭似笑地叫道:“这等天家灵酒,若是放在江陵县城,只怕一千块仙石都买不来!我实在是不曾想到,今朝居然被我平日里认为根本无用的神佛所救!” 待到饮尽了这壶灵酒,小乞丐将酒壶放在一旁,用尽全身的力气站了起来,极是恭敬地走到佛像石台之下,虔诚无比的跪了下去,垂首道:“菩萨慈悲!佛上慈悲!” 一旁正在胡吃海喝的牛首妖物见状,亦是停止了进食,随之一同跪拜下来,俯首膜拜道:“菩萨慈悲!” 番外章 栽赃,化生 淮阴殿。 明暗星光点缀之间,苍白修长的手指自玄黑金线袖袍之中伸了出来,将一座手掌大小的石像放在了身前。 那沉甸甸的石像虽小,却极是逼真,有着三张马面,八只手臂,每一张马面的额头之上都生有一只巨眼,呈无畏怒相。 途径东海之时,季月年曾经御使《渡灵佛咒》诛杀了一尊石像化身,其中的化身源灵陨灭之后,此石像便落入了季月年的手中。 因《般若心经》与《渡灵佛咒》之故,季月年对于此石像的掌控已经至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境界。 石像之中尚且残留着一些马头毗卢明王菩萨的源灵气息,可是在季月年使用《般若心经》日夜压制之下,这些残留的化身气息早就已经与六道轮转之境彻底失去了联系。 “自从六道轮转之境重立以来,地藏王菩萨尊者一脉盘踞幽冥酆都,与三十三天天境亲密无间,几乎已经完全脱离了佛家源教,”低声喃喃之间,季月年苍白修长的手指已是抚在了那沉甸甸的石像之上,“如今‘马头毗卢明王菩萨’居然妄想布道南瞻部洲,此种做法实在太过悖逆,若是有朝一日落在佛家源教的耳目之中……” 其柔软的唇角勾起些许弧度,将那三面八臂的石像抓的更紧了些。 “仅仅布道还不够,若是‘马头毗卢明王菩萨’于大唐境内再做出一些有趣之事……” 季月年伸出绣着金线的玄黑袍袖,把那石像拿在手中,神情愈加玩味,“这段因果到底是至此结束,还是愈来愈纠缠不清,终到了以我自择之时。” 自从拥有月灵小境之后,其隐约挣脱出了最为无力的棋子身份,虽然远远赶不上下棋之人,却在某些方面多多少少拥有了一些选择之权。 “吼……” 一只月华小兽极是轻盈地跃了过来,落在了季月年的身侧,仰着小脑袋,泛着冰蓝光华的瞳孔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季月年挑了挑眉,察觉出了这只小兽的特别之处,轻笑道:“前些时日里,便是你环绕着我看个不停,是也不是?” 那小兽垂下头颅,用月白色的软茸头颅蹭着季月年的手指,低声呜叫道:“吼……” 季月年低垂着目光望着这只月华小兽,似是突然之间想到了一事,心念动间,指尖之处有着一缕漆黑火焰流转而现,径直没入了这只小兽的眉心之处。 “我却是忘记了一事,当初在敕水神印之上,‘瑶’的灵智化生,正是无数个月光之灵积累的结果。” 数息之后,那只小兽颤抖着身子昏迷过去,季月年的眸光微微颤动,轻声道:“这些月华之兽于某些方面而言,与那月光之灵并无不同。” 其玄黑袍袖轻拂之间,一道罡风凭空而起,数息之间便将淮阴殿之外所有的月华小兽席卷至了此处。 “无数道月光之灵,化生出了脑生反骨的‘瑶’,我倒想看看,如今这些月华之光所凝的小兽,能化生出何物……” … 第四百六十一章 洪州 大雨泼天。 “陈延寿,莫要再睡了!方才明王菩萨竟是托梦予我了!” 破旧的庙宇之中,牛头人身的高壮妖物瞪大了铜铃般的双眼,神色之间满是惊喜,一双大手径直朝着身侧不远之处酣睡着的小乞丐拍去。 “你这蠢物!险些将我的肩膀拍断!” 其忘形之下不曾控制力道,被唤作“陈延寿”的小乞丐狠狠吃了一痛,立时便清醒了过来,半边臂膀都耸拉了下去,咬牙切齿地朝着牛头妖物叫骂起来。 “是我老牛不对,你且原谅则个!”牛头妖物见惹了麻烦,目光不禁有些讪然,可下一刻其神情就重新恢复了激动,“有一件事与你分说,我方才入睡之时,竟是遇到了马头毗卢明王菩萨托梦!” 陈延寿挣扎着坐起身来,斜倚在佛像石台之下,一边缓缓揉着肩膀,一边没好气地开口道:“怪不得你被人唤作‘贲牛’,果然是蠢笨至极,我只是一介凡人,如何能够承受住你手臂的力道?若不是前日里吃食了些明王菩萨赐的鲜果灵酒,身体有了些许神异的变化,只此一下,我便被你生生拍死在了此处!” 小乞丐名为“陈延寿”,此名讳乃是他诞生之时,其父母希望其能够“长生延寿”之意。 此牛首妖物则属“贲牛”之种,此种兽属虽是极为寻常的以兽形化妖之类,却并不算多见,故而其一直以来都被人唤作“贲牛”。 贲牛见陈延寿一直都没有接自己的话茬,心下愈加急躁,不禁开口叫道:“陈延寿,我在与你说那明王菩萨托梦之事!” 陈延寿斜瞥了贲牛一眼,缓缓道:“你怎地如此沉不住气?明王菩萨不只是托梦于你,我同样也梦见了马头毗卢明王菩萨。” 贲牛转头朝着空空荡荡的佛像石台看了一眼,神情有些不安,道:“明王菩萨曾言,大唐境内有邪神作祟,邪神穷凶极恶,乃是不能见于人前的深渊恶神,这些邪神欲要图谋大唐仙朝之中的混沌之气,若是被其得逞,南瞻部洲顷刻之间便会生灵涂炭!” 陈延寿用看傻子的目光打量着贲牛,鄙弃道:“你也不曾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地位低贱的苦力小妖,张口闭口便是‘南瞻部洲’、‘生灵涂炭’,好大的口气!没有自知之明的东西,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之事与你我有何干系?” 闻听此言,贲牛并未开口反驳,而是露出了极为复杂的神色,似乎在考虑什么很是重要之事,数息之后,他仿佛定下了某种心思,伸手自袖中取出了一卷古籍,缓缓道:“那明王菩萨在我醒来之前,曾赐下此卷仙藉,唤为《阴蚀真卷》,我若以此为基,可修成幽冥酆都的‘森罗牛头’之身,得证天地正神之位。” 陈延寿怔了一怔,不曾想到贲牛居然对于自己如此信任,语气缓和了不少,道:“此卷真籍如此珍贵,你虽然蠢笨,却也定然知晓这是一桩天大的造化,为何要把如此隐秘告知于我?” 贲牛将那卷《阴蚀真卷》收入袖中,憨笑道:“明王菩萨有大慈悲之心,那些搅乱大唐的邪祟恶神定然极为仇视明王菩萨,如今明王菩萨既在伱我面前显灵,显然极为信任你我二人,有着明王菩萨做保,我又何必对你有所隐瞒?” 见贲牛三句话不离“明王菩萨”,陈延寿长长叹息了一声,伸出手指,指尖之上有着一缕炽红火焰灼烧而起:“明王菩萨赐了我一卷《洞虚真火》,其中蕴藏着一缕异变心火‘洞虚之火’,我在睡梦之中便凭借此物的勾连燃起心火,一步踏入了心火溯玄之境,不然你方才拍在我肩膀之上的一巴掌,已经把我活活拍死在了此处。” 见陈延寿再提此事,贲牛不禁露出了讪讪之色,正想说话,陈延寿便将指尖的炽红火焰抹灭了去,继续道:“贲牛,你可曾认真想过,这尊马头毗卢明王菩萨真正的目的?” 闻听此言,贲牛神情有些不虞,道:“陈延寿,你莫要忘了,前日里你我饥寒交迫之时,正是明王菩萨显灵降世,救了我等一条性命!” 陈延寿定定地看着贲牛,道:“其托梦于我之时,亦是提到大唐境内存在着恶灵邪祟,可如今大唐仙朝如此强盛,到底是什么样的恶灵邪祟能够在大唐上朝之中掀起风浪?更何况,在这江州府境之内,存在着诸多菩萨佛陀的庙宇真像,可这‘马头毗卢明王菩萨’,我却是第一次听闻,如此观来,那所谓的恶灵邪祟到底是谁……” 闻听此言,贲牛脸色沉了下来,缓缓将紧握着的大手摊开,其中之物正是那枚可以惊动府兵的木质令符:“陈延寿,我老牛没有想到,你居然是那种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来骂娘的龌龊小人!” 雨势愈急,狂风暴雨的咆哮嘶吼之声穿过木板门缝,极是清晰地传入了静谧无比的破庙之内。 不知过了多久,这种诡异的对峙终是到了尽头,陈延寿蓦地展颜一笑,习惯性地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褴褛衣衫,开口道:“贲牛,我方才与你分说这些,别无他意,仅仅只是不想糊里糊涂的被当做棋子而已。” 见他的语气有了转变,贲牛的神情亦是缓和了一些,伸手将那木质令符递了过来,道:“我等此番能够得到这般机缘,可谓是天大的造化,明王菩萨怜悯世人,视恶灵邪祟为平生大敌,更是怀有大慈悲之心,从今往后,你万万不可再对其心生不敬之意。” “罢了,”陈延寿接过木质令符,指间有着一丝炽红火苗凝聚而出,径直将其灼烧成了漫天碎屑,“此物只不过是江州府衙维持大唐规制之物,根本没有半分用处。” 贲牛走上前来,伸出大手拍了拍陈延寿的肩膀,道:“依照明王菩萨所言,与江州毗邻的洪州境内,便存在着图谋混沌之气的邪祟恶灵,我等还是按着明王菩萨传下的造化好生修行,待修为精深之时,便动身前往洪州洪江铲除恶神!” 听到“洪州洪江”几个字,陈延寿瞳孔微微收缩,眉心之处有着阵阵针扎一般的剧痛传来。 贲牛察觉到了陈延寿的异常,面上露出一丝关切,走近了些许,询问道:“陈延寿,你怎么了?” “无事,无事……” 陈延寿跌坐在空无一物的石台之下,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轻轻闭上了双眼。 贲牛只当陈延寿初入心火溯玄之境,还不能自如操控体内的玄气,稍作关心之后便不再看他,而是取出了那卷《阴蚀真卷》,如饥似渴的沉入了神通真法的修行之中。 …… 第四百六十二章 陈光蕊 星渊银河。 璀璨银白的星辰明灭之间,皎白的月光映彻而下,照在了淮阴殿的殿门之前。 绚丽灿烂的银白光流如织般缠绕流转,逐渐凝聚出了一道虚幻模糊的少女身形。 月灵小境乃是玄阴神女以本源神力所炼制的玄奇洞天,在漫长的光阴之中,此境虽然孕育出了足足数十只月华之兽,却缺少了最为核心的生灵源气,始终都无法使其真正化形。 如今季月年入主这座月灵小境,使用吞噬过无数生灵的通灵业火补全了其化形的缺失之物,终是将这些月华之兽的本源灵力凝结在一处,灌予了最初昏迷的那一只月华之兽。 那扭曲虚幻的身形之上,发丝之处的银白光流逐渐凝实,璀璨瑰美的水蓝光晕流转而现,凝聚出了一头泛着灿丽月华的冰蓝长发。 如瀑一般的湛蓝发丝垂落而下,随之凝现而出的则是一袭织星挂锦月白冰绸宫装,冰蓝与月白二色交融相映之间,少女的脸庞亦是在皎白月华的映照之下显现了出来。 伸出纤白瘦弱的小手,将一缕垂至额前的湛蓝长发拢至了白皙如玉的耳垂之侧,她轻轻盈盈的走到季月年身前,住了脚步,任由瑰丽绝伦的星点光华在其裙裳之间逸散。 季月年稍稍低垂着目光,望着身前少女那一头泛着瑰美月华光晕的冰蓝长发,道:“月华之兽化形而出,果然与那敕水神印之上的‘瑶’有着相似之处。” 身着月白冰绸宫装的少女仰起小脸,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季月年,数息之后,嫣红柔软的唇角稍稍勾起,发出了一声极是好听的轻笑:“我在化形之前,便是日日夜夜都睡在你的身侧么?” “大抵是如此,”季月年眸光深处涌现出重重迷雾,侧头望向了身旁的淮阴殿殿门,语气有些冷了下来,“你乃是玄阴神女炼制的月灵小境孕育而出,又经通灵业火灼过生灵源气,自己取个名讳罢。” 那身着月白冰绸宫装的少女随之转过身来,任由满头瑰美至极的冰蓝发丝朝着一侧垂落而下,笑道:“你生的这般好看,却为何总是躲避我的注视?” 季月年自淮阴殿门之上收回目光,侧身望着她,如沉渊一般的清冷眸光定定地望着少女的湛蓝瞳孔:“予你三息,自取名讳,我尚有些话与你分说。” 此言落罢,他便轻拂玄黑金线袖袍,径直走入了淮阴殿中。 身着月白冰绸宫装的少女静立在原地,似乎仍然沉浸在黑袍少年的渊冷眸光之中,柔软的唇瓣轻启,喃喃道:“三息……似是已经过了……” 怔了一会儿,她终是回过神来,灿丽星光逸散之间,绣织缎鞋轻点身下的星渊银河,借力而起,脚底踏着月华光流,径直飞入了淮阴殿殿门之内。 “你方才所说的‘瑶’是何人?” 她轻盈地落在季月年身边,仰头望着黑袍少年清美如画的白皙侧脸,语气不自觉的软了下来。 季月年轻皱眉头,并未回应她的疑问,而是开口道:“你的名讳还不曾取好么?” 她察觉到季月年似是有些不耐,便也乖乖的闭上了嘴,思忖了一会儿,轻声道:“既然你言我与那‘瑶’相似,我便以‘瑶’为名,再取‘玉在山而木润,玉韫石而山辉’之中的‘玉’,唤作‘瑶玉’,如何?” “瑶玉么……” 季月年神情沉静,轻拂袖袍,取出了一座沉甸甸的小巧石像,道:“你如今诞于月灵小境,虽然并非根脚尊贵的天生仙灵,却也能够勉强算是仙灵之体,生而知之,有宿慧之异。如今我有一桩极为重要之事交予你,你且将这座石像拿去。” 瑶玉拢了拢耳侧的冰蓝发丝,伸出纤白瘦弱的手指拿过石像,仰着小脸,道:“此石像虽然呈现凶恶怒相,其本尊却是佛家源教的生灵,我说的对么?” 季月年微微颔首,道:“此石像的本尊居于幽冥酆都,六道轮转之境,乃是护持畜牲道的一尊地狱明王,唤作马头毗卢明王菩萨。” 瑶玉把玩着手中的三头八臂佛像,与生俱来的仙灵天赋涌现而出,让她极为敏锐地自其中察觉到了马头毗卢明王菩萨残余的化身源力。 季月年苍白修长的手指缓缓划动,一缕漆黑的通灵业火虚影缠绕而出,最终化作一只墨玉手镯,凝在了瑶玉纤美白皙的手腕之上:“洪州境内有着一条洪江,在那洪江龙宫的极深之处,有着混沌之气的存在。” “混沌之气?”瑶玉伸出另一只手,抚摸着这只墨玉手镯,微微侧着头,冰蓝发丝自耳畔垂落下来,“这手镯是送予我的护身之物么?” 季月年对她的话语恍若未闻,继续道:“洪江龙宫牵涉甚多,不仅我不能直接露面,就连你都要尽量在暗中行事,若非不得已之时,绝不能暴露自身形藏。” 瑶玉挑了挑眉,道:“据我本源记忆所知,混沌之气乃是极为珍贵的天地源气,为何东土大唐角落之处的洪州境内会存在如此至宝?” 季月年眸光微微颤动,道:“洪江乃是江州与洪州的界河,在不知年之前,此处曾经诞生过一尊通天彻地的伟大生灵,而这洪江龙宫,与那尊生灵之间有着不可抹除的沉重因果,为回报此因果,那尊生灵便在洪江龙宫深处开辟了一座佛源小境,每过十万年,这座佛源小境之内便会诞生出一缕混沌之气。” 瑶玉定定地望着季月年,道:“那生灵姓甚名谁?与洪江龙宫之间是何因果?” 季月年瞥了她一眼,道:“曾有唤作‘陈光蕊’之人,在洪州与江州的水路之间被人沉江溺死,后被洪江龙王施展大神通暂留真灵,重聚三魂七魄,复生还阳。我方才所言的那尊佛家生灵,正是‘陈光蕊’唯一的嫡系血亲。” “那佛家生灵在洪江龙宫开辟‘佛源小境’之事,定然是佛家源教掩藏极深的惊天隐秘,伱是如何得知?” 瑶玉的湛蓝眸光煜煜生辉,一眨不眨的望着季月年。 季月年稍稍勾起唇角,道:“瑶玉,你的性子倒与那天象身鬼有几分相似,可你凡事都要问个明白,却是远不如她清灵明透。” 此言落罢,季月年便轻拂玄黑袖袍,璀璨月华降临而至,径直将瑶玉卷出了淮阴殿。 “洪江龙宫,靠着不为人知的佛家遗泽繁盛了如此之久,也该够了。” “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即将与劫寂灭,珞珈圣山对于诸多佛子的评价之中,亦是包括了收拢散落三界的佛家源教之物……” “此番布局,若是能将洪江龙宫的‘佛源小境’收归佛家源教……” 季月年独自立于淮阴殿之内,瞳孔深处仿佛浸染了万载不化的霜雪。 第四百六十三章 心之至处,即是吾身 “到了那时,再以‘洛伽山’第九佛子之身登临瑶池,届时所能取得之物,根本不是如今直上瑶池可以比拟。” 其真灵深处,浑圆无垢的灿金神魂之下,《般若心经》所化的古卷悬然而立,无时无刻不在洒下尊贵至极的灿金佛光。 《般若心经》,源自须弥圣山,灵山天境,其中记载着足足数千道佛家源教散落各处的佛家遗泽。 陈光蕊与洪江龙王之间有着不可抹除的因果牵连,那尊佛家源教的伟大生灵为了使嫡系血亲的因果圆满,便为洪江龙宫开辟了“佛源小境”。 此事即便在佛家源教之间也是隐秘至极,除却功参造化的封号佛陀,极少有生灵知晓此处“佛源小境”的存在。 季月年此前通过《般若心经》知晓了此处佛家源教的隐秘之事,更是得知了能够诞生混沌之气的“佛源小境”存在,故而其前来南瞻部洲之因根本不是对于织霞仙女所言的“为形势所迫”。 其心中真正所谋之物,正是江州与洪州相接之处,陈光蕊当年沉溺而死的那条洪江界河。 …… 修行无日月,暗沉的星渊银河依旧如故,淮阴殿的殿门被缓缓推开,身着月白冰绸宫装的瑶玉走了进来,瑰美月华交映之间,如瀑般的冰蓝发丝垂落而至,将她的清姿玉貌映衬的愈加俏美动人。 “何事?” 季月年自殿中席地而坐,见得瑶玉进来,缓缓睁开了眼睛。 瑶玉行至季月年身侧,稍稍低下身子,湛蓝的发丝拂过季月年的手臂,俯视着身着玄黑道袍的少年,轻笑道:“六十余年之间,我不过只是见了你三次,怎地,我想见一见你也不行么?” 季月年轻抬眸光,静静地望着少女白皙俏美的小脸,道:“有事直说便可。” 瑶玉轻盈的转了个身,在季月年身旁坐了下来,侧头笑道:“还有多久?”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至多再过数年,阴雷造化之劫便会降临而至。” 瑶玉凝望着黑袍少年的白皙侧脸,啧啧赞叹道:“你居然在阴阳渡境积累了如此之多的底蕴,使得神魂臻至了完全圆满,如今我甚至都不敢想象,若是让你得了混沌之气,以此为基入渡三大灾劫,会造就出一个什么样的恐怖妖孽出来。” 季月年并未理会她的慨叹,而是看了一眼她手腕上那半透明的墨玉手镯,道:“通灵业火虚影用净了么?” 此言落罢,他的指间便重新缭绕出一缕漆黑火焰,没入了瑶玉皓腕之处的手镯之上。 瑶玉摸了摸重新凝实的墨玉手镯,轻笑道:“那两个小家伙一点都不安分,尤其是那个陈延寿,这六十余年之间,我借助石像显化了足足十数次之多,早就已经引起了此人的怀疑。” 季月年眸光沉静,道:“此人乃是我精挑细选而出,他的血脉极为特殊,乃是陈家不知多少代之后的血裔后人,若不是靠着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的‘心道’佛源,我当初根本不可能找到这个流落荒野的小乞丐。” 瑶玉朝着季月年靠近了些,挑了挑眉,道:“陈光蕊重聚三魂七魄,复生还阳之后,居然又再次诞下了血脉后裔?” 季月年目光古怪地看着瑶玉,道:“我且问你,陈光蕊有无父祖?” 瑶玉讷讷地点了点头。 “我方才所言的乃是‘陈家血裔’,何曾言过陈光蕊的血裔?”季月年站起身来,俯视着身侧的宫装少女,便似当年俯视着那只月华小兽一般,“陈光蕊的父辈祖辈也算陈家血脉,我通过‘心道’修行,找到了其传承至今的无数个血脉相关之人,最终通过层层挑选,才选中了这个自长洲流落江州的‘陈延寿’。” 瑶玉仰望着身着玄黑金线道袍的少年,道:“如此之久的时间过去,其血脉之稀薄已然不可估量,当真还有用么?” 季月年一甩袖袍,朝着淮阴殿之外走去:“只要存在着一丝一毫的血源勾连,我便能够以此为引,将那洪江龙宫霸占的佛家遗泽收归佛家源教,纳入南海洛伽山统持。” 所谓“心道”之源,正是无量观世音菩萨所修的源道,浩茫天地之间,佛家源教之内,唯独她一人修行了此道。 当年那个身着织锦莲瓣缎裙的女童踏入须弥圣山,横渡轮转重极,独上灵山天境,正是为了补全散落三界的《般若心经》,真正证得自己的“心道”。 如今季月年既修《般若心经》,又修《渡灵佛咒》,其真灵修业所至,正是无上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的“心道”之源。 “我之念处,心之所至,心之至处,即是吾身。” 呢喃之间,季月年的身形陡然扭曲消散,淮阴殿的殿门之下只余了一脸呆怔的瑶玉。 瑶玉呆呆地望着季月年消失之处,显然极是为此心道神通的可怕威能所震惊:“这便是‘她’的神通么……这位名讳震彻天地的菩萨尊者,到底是何等样的人物……” …… 礁石之上。 “若是能够将此神通融会贯通,即使没有月灵小境,我也可在万重杀机之间来去自如。” 随着炽烈的海风呼啸而过,礁石边缘的虚空一阵扭曲,季月年的身形毫无征兆的显现了出来。 六十余年以来,季月年不仅一直都在沉淀着阴阳渡境的神魂底蕴,更是在苦苦修行当初真灵记忆之中“她”所施展过的两种神通。 这两种“心道”神通皆是“她”亲自施展,季月年每一次沉入真灵深处体会心道,都能得到愈来愈多的修行感悟,对于这两种神通的修习亦是愈加精深。 经过六十余年的枯燥修行,季月年终于能够在玄海充盈之时施展出这道“心念挪移”神通,此神通的耗费太过恐怖,季月年每一次施展都会耗费接近三成的玄海灵力。 以其这般恐怖的神魂底蕴尚且如此,若是换了寻常生灵,即便习得了此道神通,只怕把灵力耗费一空都无法将其施展而出。 狂暴肆虐的海风拂面而至,一缕如墨般的发丝垂落下来,在黑袍少年白皙的额前翻舞而起,季月年的目光望着翻滚奔腾的海面,思绪翻涌之间,却是想到了“她”所施展过的另一种心道神通。 真灵记忆翻涌而至,逐渐淹没了季月年的纷乱心绪。 …… 番外章 独上灵山 真假境壁虚幻迷离,无数星辰生生灭灭,数不清的气运因果相互勾连,构建出了一幅渺如烟海的浩大画幕。 在画幕之外的不可及之处,似这般浩渺宏大的画幕世界有无量之数,如同微不足道的恒河砂砾一般,层层叠叠地堆积在环绕圣山的轮转重极之下,承载着这座根本无法想象的玄奇世境。 须弥圣山。 环绕着圣山的轮转重极之底,在无量之数的画幕世界涌动之下,浩渺如天的气运之力涌动而至,凝聚出了一个逐渐清晰的迷离光影。 气运光影逐渐凝实,显露出了其真实的形貌。 那是一个身着织锦莲瓣缎裙的女童。 她现身之后,无量世境之下有着数不清的可怕气息涌动而出,一尊又一尊的恐怖生灵降临而至,隐藏在轮转重极之中静静地俯视着她。 这些陆续出现的生灵可怕无比,只要稍稍动一动手指,便足以抹灭一方完整的小千世界。 那女童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惧意,只是静静地站在迷离境壁之底,轻声道:“此处可是灵山?” 沉默许久之后,终有一尊强大到不可想象的生灵站了出来,俯视着那身着织锦莲瓣缎裙的女童,道:“须弥圣山之底的轮转重极之中有无数世界,你若能够渡过轮转重极,自然便算至了灵山。” 须弥圣山,处于天地之间的西极。 而在轮转重极之上,如天一般浩瀚伟大的须弥圣山之巅,便是佛家的源教发源之地。 灵山。 那女童轻笑,道:“轮转重极之中的画幕世界如同恒河砂砾一般数之不清,天地之间的生灵几乎不可能渡过此玄奇世境。” 方才出言的可怕生灵静立于轮转重极之间,道:“既然知晓,你便回去罢,灵山天境乃是源教上圣之地,并非你所能够窥探。” 女童眸中的笑意愈加浓郁,却隐隐约约多了些许揶揄,道:“可我,亦不是你这般庸俗之辈所能揣测。” 闻听此言,那生灵不禁动了些许嗔意,脑后庞大的功德光幕颤动之间,有数个小千世界崩碎开来。 女童并未在意于祂,而是仰头望着浩渺无尽的轮转重极,轻声道:“无中生有,方为心道。” 莲瓣缎裙翻舞之间,她一步踏出,自真假迷离境底拾阶而上。 无中生有,步步生莲。 天地之间生出感应,钟鼓齐鸣之间,有无上梵音入耳。 一尊凝聚了婆娑道果的佛陀神情怔然,定定地望着以虚无心道横渡轮转重极的女童,双目之中竟是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甚至就连婆娑道果都有了崩碎的迹象,喃喃道:“所谓心道,难道是……” 更多的道果佛陀则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女童,神色之间不曾展露出半点情绪。 她自虚无之中盈然而上,在瑰美浩瀚的轮转重极之间,成为了众生瞩目之所在。 轰! 梵音贯耳,传遍世间! 天庭三十三天境,四大部洲,四海龙宫,昆仑上圣之境,瑶池圣境,幽冥酆都,七十二座道家源教圣地,七大海外洞府之境,三十六上灵洞天福地,周天星辰星宿,日月神只,灵台方寸山,六道轮转之境,九境先天生灵…… 浩瀚无穷的天地之间,数不清的古老目光皆是朝着西极之处的须弥圣山望来。 她,终是渡了轮转重极,上了灵山。 无数元会之后,你以心道惊醒了沉寂的佛,天地之中无量生灵都为你颂歌。 “我心念处,身之所至。” 身着织锦莲瓣缎裙的女童轻声低语。 梵音降世,吟诵贯耳,佛光映彻之处,便是灵山。 大雷音寺。 女童仰望着寺前数之不清的石阶,轻笑道:“这苍茫天地众生熙攘,却只有你的道,能够让我泛起一丝波澜。” 她的骄傲,无与人说。 日月轮转,雾霭苍苍,不过弹指之间,已是过了无数岁月。 人世间的朝夕轻抚而过,晨钟暮鼓无数轮回,终是至了破晓。 大雷音寺的石阶之下,身着织锦莲瓣缎裙的女童依旧站在那里,只是那石阶的尽头,不知何时却是多出了一道身影。 女童仰起小脸,露出一丝清浅的笑意。 她,终是见到了祂。 这苍茫浩渺的天地众生,皆将祂唤作“佛”。 第四百六十四章 无中生有,步步生莲 “无中生有,步步生莲。” 呢喃之间,季月年轻轻阖上双目,玄黑金线袍袖翻扬而起,漆黑的发丝狂乱飞舞,身周隐隐约约有着不可言明的神异之力扭曲了虚空。 蓦地,其所着的锻鞋之下有着一座莲台虚影凝聚而出,只是此莲台虚影甫一出现,便溃散成了细碎的光影,随着海风席卷湮灭,再无踪迹。 “未曾修至‘她’那般遥不可及的心之境界,极难体会那种心道意境。” 季月年睁开双眼,回落在了礁石之上,眸光深处隐约有着一丝向往。 当初“她”横渡轮转重极之时,最为惊艳天地众生的心道神通,便是“无中生有,步步生莲”。 此心道神通现世之时,甚至使得一尊佛陀险些崩碎了自己的婆娑道果。 季月年无法想象“她”当初的心境修为到底修至了何等境界,即使如今靠着真灵记忆之中的画面苦修此道神通,可却依旧对其一知半解,根本不能将其完整的施展出来。 “若是破渡三灾,登临太乙,使神魂与混沌之气相融,便有极大可能施展出这道‘无中生有,步步生莲’。” 思至此处,季月年定了定神,将自己的心绪掩藏了去,身形扭曲之间,顷刻便回转至了月灵小境之内。 海风吹拂而过,冰冷的礁石之上已是空空荡荡,没有了半个人影。 淮阴殿前。 季月年自扭曲虚无之中走了出来,甫一落至星渊银河之上,便感应到了织霞仙女的气息。 经过数十年的蕴养修行,这位瑶池仙子已经恢复了接近九成的神魂底蕴,七彩霓裳之上有着瑰美炽目的光流漫卷而现,大罗真境的恐怖气息有意无意的散发而出,让季月年这里稍稍皱起了眉头。 似是察觉到了季月年的心绪,织霞仙女扯着嘴角笑了一笑,大罗真境的气息尽数收敛了去,道:“我观你身周灵力渊深莫测,虽未至三灾太乙,却已经有了扶摇之资,只怕寻常的二劫大圣都非你对手。” 季月年并没有惊讶于织霞仙女的态度转变,此前织霞仙女身受重创,又身处月灵小境之中,二人之间的相处完全被季月年占据了主导之权。 现今数十年过去,织霞仙女将神魂之上的创伤蕴养的七七八八,大罗真境的修为重归于己,其又是尊贵无比的天生仙灵之身,虽然说不上强弱之势倒转,却也已经有了强行挣脱月灵小境束缚的资格。 月灵小境纵然神异至极,可季月年的神魂修为却仅仅只有阴阳渡境,根本无法催动出月灵小境的真正源力。 面对恢复了巅峰状态的大罗真境织霞仙女,季月年并没有将其留下的能力,就算二人之间再起龉龃,季月年也至多只能将其剥离出月灵小境而已。 除非动用真灵深处真正的底牌,否则季月年就连使织霞仙女受创都极难做到。 “季月年,”织霞仙女行至季月年身侧,神情有些沉凝,“我不管你这段时间到底在算计何事,如今已是六十余年过去,我的本源仙力恢复了大半,前些时日里更是与西池仙宫有了勾连,我等回转瑶池之事,最好不要再耽搁了。” 其措辞虽然不算强硬,可其语气之中却隐隐约约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之意。 季月年沉默片刻,道:“当初瑶池圣境赐下虚假仙宝之事,仙子可是已经知晓了幕后之人?” 织霞仙女侧头看了他一眼,道:“此事尚未查明,不过我已经将其中经过上禀西池仙宫,待我等回转瑶池之后,诸多上仙自有手段找出暗地里动手动脚之人。” “善,”季月年应了一声,“我即将入渡阴雷造化之劫,望仙子于此处再休憩一段时间,待我破了此劫,再与仙子同上瑶池圣境。” 织霞仙女乃是大罗真境的天生仙灵,自然能够清楚察觉到季月年的神魂状况,知晓其所言非虚,点了点头,道:“自无不可。” 此言落罢,织霞仙女便化作一道七彩光流,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星渊银河,落至了月灵小境边缘之处的一座月华宫阙之内。 “此女忒地傲慢,她的语气哪里像是在与你商量,分明是在命令于你!” 淮阴殿的黑暗虚无之中,瑶玉轻步走了出来,白皙俏美的小脸之上满是愤愤不平。 季月年瞥了她一眼,道:“你可知晓,大罗真境的织霞仙子代表着什么?” 瑶玉乃是月华之兽化生,其生来之时虽然不曾沾染半分因果,直入阴阳渡境,可却连三灾太乙之境的门槛都没有摸到,自然不会知晓大罗真境的奥妙。 闻听季月年此言,瑶玉不禁撇了撇嘴,道:“身为瑶池圣境的天生仙灵,便是一头猪也能修至大罗真境,这有什么好稀奇?” 季月年微微摇头,道:“你若是如此看轻这位织霞仙子,却是大错特错了,她以大罗真境的修为,生生承受了两位大真君的杀伐手段,却不曾真正陨灭,并非完全因为瑶池圣境的几分薄面。” “那是为何?” 瑶玉的语气之中依旧有着几分不服。 季月年指了指星渊银河之上逐渐淡去的七彩光流虚影,道:“这位仙子乃是伴霞而生的尊贵仙灵,其本命霞衣神妙万方,寻常的混元真玄之境根本无法将其碾灭。” “即便是封号混元的大真君连番出手,也只不过使其神魂重创,虽然其中有着些许留情之意,可其短短数十年便又蕴养至了巅峰状态,说到此处,你可还敢小瞧了这位织霞仙子?” 第四百六十五章 洪江龙宫 身着月白冰绸宫装的少女轻轻挑了挑眉,道:“不管这位仙子是真的技止于此还是有意藏拙,她方才所言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难道你当真要听从此女吩咐,近些时日里便与其回转瑶池圣境?” 季月年瞥了瑶玉一眼,并未直接回应此事,而是开口问道:“如今的洪江龙宫形势如何?” 六十余年以来,瑶玉凭借着马头毗卢明王菩萨的石像,一直都在暗中引导着陈延寿与贲牛,其显化而出的次数更是足足有着十余次之多。 闻听此言,瑶玉敛去了俏美小脸之上的些许随意,声音稍稍放低了些,道:“陈延寿已经得赐洪江水境的待定圣子金令,因那《洞虚真火》之故,极受洪江老龙看重,如今只需解决掉另外两尊待定圣子,便可使其真正登临洪江龙宫的外灵圣子之位,入佛源小境修行。” 季月年点了点头,目光望向了瑶玉雪白皓腕之上的墨玉手镯,道:“我所修的般若通幽火之中,通灵业火乃是奠基之火,禅心青火与洞虚真火皆是附庸之火,我方才再次予你这道通灵业火虚影,待你去了之后,便暗中使用此火将其‘洞虚真火’的阶位生生提高一阶,足以让这陈延寿登临洪江水境的外灵圣子之位。” 瑶玉极是乖巧地应了一声,刚要离开月灵小境,便蓦然间想到了一事,住了脚步,道:“数十年来,陈延寿‘洞虚真火’的修行可谓神速,虽然我每次藉由石像显灵之时,都已经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气息,可还是有数次险些被其看破真身,此人心思深沉,只怕早就对这‘马头毗卢明王菩萨’有了怀疑。” 洞虚真火,可看破世间一切虚妄伪装。 为了瞒过洪江老龙,陈延寿所修的“洞虚真火”乃是季月年亲自分裂而出的本源火焰,没有一丝一毫的掺假。 “无碍,他有洞虚真火,你也有,”季月年思忖片刻,苍白修长的指尖朝着瑶玉轻轻划动,一缕炽红心火缠绕而起,径直没入了瑶玉手上的墨玉手镯之中,“此时我再予你一缕‘洞虚真火’的本源心火,有着此物的加持,再加上通灵业火的气息勾连,陈延寿绝不可能看破你的虚实。” 瑶玉低头望去,似黑渊一般的墨玉手镯之上多出了数道鲜红的烙火之纹,这些纹路互相之间扭曲缠绕,泛着淡淡的血红色泽,黑红交映之间,将这只手镯映衬的愈加玄奇神异。 “如此甚好。” 宫装少女轻笑一声,冰绸织锦的月白裙裳翻扬而起,星光萦绕之间,溃散成漫天瑰美无比的银白光流,于星渊银河之上沉寂了下来。 淮阴殿暗沉巍峨的殿门之下,身着玄黑道袍的少年茕茕而立,轻拂袖袍,自身前凝现出了一道极为清晰的庞大光幕,自言道:“六十余年的等待,已是至了收获之时。” 那光幕之上所展现而出的画面,竟是数座华贵至极的水晶宫阙,每一座宫阙都有着数千丈之高,更有长不见首尾、粗及数十丈的金黄龙气盘旋于宫阙之顶,隐隐约约凝聚成了一条盘踞着身子的万丈金龙虚影。 洪江龙宫。 …… “贱人!” 怒吼斥骂之声自大殿之中遥遥传了出来,紧随其后的便是凄怜至极的女子惨叫。 殿外镇守着的水宫灵将皆是面色一凛,眼观鼻鼻观心,如石像一般站在原地,根本不敢朝着殿内看上一眼。 过了数息,凄惨的女子叫声戛然而止,随之便是数根纤细的手脚被丢了出来,这些手脚之上鲜血淋漓,断处有着极为明显的撕扯痕迹。 一尊灵将显然对此情景见怪不怪,熟悉无比地使了个咒法,将大殿之前的秽物收拢一番,随手丢入了自己的储物腰牌之内。 此水宫灵将刚把储物腰牌挂回系带之上,眼角余光便瞥见了一块绣着云龙纹路的白袍衣角,连忙想也不想地跪在地上,恭声行礼道:“见过延寿圣子!” 陈延寿行至殿门之前,皱着眉头朝着殿内望去,道:“贲牛统领又在发疯么?” 那跪在地上的水宫灵将似是有些犹豫,不过在想到眼前之人才是此处真正的主人之后,缓缓开口道:“贲牛统领最近时常以虐杀侍女为乐,短短数日之内,已是淫杀了近百个妙龄女子,龙宫灵材殿那里,对于此事已是颇有些微词。” “你替我传话给灵材殿,这几日里禁止再送侍女过来,可晓得了?” 陈延寿吩咐过后,叹了口气,便径直走入了大殿之内,身后传来了水宫灵将恭敬无比的应和之声。 雕梁画栋的水宫大殿极是华美,霞光玉带环绕殿顶,蟠龙纹柱鳞次栉比,华贵精美的装饰一应俱全,昭示着此地主人的尊贵身份。 此殿乃是洪江龙王赐予陈延寿的待定圣子宫阙,只因陈延寿一直都在洪江龙宫深处修行,这座宫阙便空闲出来,被陈延寿让予了贲牛居住。 “贲牛。” 陈延寿行入殿内,一眼便望见了斜躺在榻上的贲牛,榻下有着数个妙龄少女不着寸缕地跪在地上。 醉醺醺的贲牛缓缓抬起头来,瞳孔都有了些许涣散,待到看清了眼前之人以后,醉意当下便去了八分,狠狠打了个机灵,庞大雄壮的身躯自榻上坐了起来,神情有些讪讪:“你怎地回来了?” 陈延寿望着这幅样子的贲牛,目光之中有些痛惜,环视了一圈这座遍地凌乱的金龙玉殿,道:“洪江龙君赐下这座圣子宫阙,我让予你居住,你便是如此糟蹋么?” 贲牛悻悻地站起身来,似一个犯了错的孩童一般,行至陈延寿身前,道:“你也知晓,我这些年修那《阴蚀真卷》遇到了颇多关节之处,心下难免有些烦躁,此卷真经又是至阴至邪之物,更是会不可避免地影响到我的心性,这些时日里也只能依靠采补之法来勉强发泄情绪,实质上此事非我之错。” 第四百六十六章 咒杀 陈延寿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懒得与他计较,数十年以来,贲牛早就已经被洪江龙宫的锦衣玉食所腐化,没有一丝一毫的修行进取之心,与六十年之前的贲牛可谓是判若两人。 贲牛之所以能够如此安逸,皆是靠着陈延寿荫庇,故而其平日里就算再是作威作福,在陈延寿面前也不敢有丝毫托大。 “对了,延寿圣子,我有一件宝物要敬献于你。” 见陈延寿似乎不欲在此久留,贲牛连忙走到其身侧,自袖袍之中取出了一方玉盒。 “这是何物?”陈延寿眉头微皱,有些疑虑地望向贲牛。 贲牛将那玉盒递的更近了些,神情有些诡异,道:“我听闻洪流圣子与紫鳞圣子正在与你争夺洪江龙宫真正的外灵圣子尊位,三位待定圣子之中只有一位能够登临龙宫圣子,可有此事?” 陈延寿点头道:“正是如此,一旦敕为龙宫圣子,便可加封‘殿下’尊号,虽是外灵圣子,可其一应待遇尽皆照比龙宫诸位太子殿下,与龙宫龙子没有半分区别。” “所以这龙宫圣子尊位,你是势在必得,”贲牛见陈延寿没有接,便主动伸出手打开了那方玉盒,“此物乃是马头毗卢明王菩萨托梦赐下,能够隔着极远距离咒杀生灵,若是使用此宝咒杀洪流与紫鳞,龙宫圣子之位还不是手到擒来?” 听到“马头毗卢明王菩萨”几个字,陈延寿的心神狠狠颤了一颤,目光凛然,厉声道:“你这蠢物!我数年之前与你说过的话,难道你都忘记了么!” 贲牛把姿态放得极低,谄笑道:“延寿圣子莫要动怒,且听我一言,虽然这尊明王菩萨极有可能别有用心,可其赐下的宝物神通却都是真实存在,不曾有半点掺水之处,我等只管拿取法宝神通,暗地里对其多加防备,又何乐而不为?” “甚么明王菩萨,分明是一尊邪神!”陈延寿看了一眼低声下气的贲牛,心情不禁有些复杂,语气稍稍缓了下来,“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想摆脱其控制,可无论我怎样努力修行,怎样避免与这尊邪神交涉,依旧感觉到暗中有双眼睛一直都在窥视着我,这种感觉可怕至了极点!” 再次叹了口气,陈延寿继续道:“此次洪江龙宫的圣子争夺,对我等来说实在是太过重要,若是能够敕封为龙宫圣子,得赐龙宫龙子太子待遇,我便能够进入‘源境’修行!” 陈延寿不曾注意到,“源境”二字一出,贲牛的目光便有了极为诡异的变化,似乎完全变了个人一般。 “延寿圣子,这‘源境’是何物?我怎么从来都不曾听你提过?” 六十余年的朝夕相处,让陈延寿并未对自微末之中相识的贲牛生起半分怀疑:“源境乃是龙君君上亲自掌管的秘境,只有龙血龙子与龙宫圣子才有资格得知此秘境的存在,莫说洪江龙宫之中的生灵,就算是横亘小半个南瞻部洲的大唐仙朝之中,都无人知晓处于这座洪州与江州界河深处的秘境。” 贲牛的目光愈加诡异,阴恻恻的声音传入陈延寿耳中:“源境既然如此罕见,那它到底有何神异之处?” 陈延寿摇了摇头,道:“龙君君上并未深言此事,只是告知于我,让我尽力争夺龙宫圣子之位,按照常理,待定圣子根本没有资格得知此秘境的存在,不过龙君君上对我极是看重,故而前些时日里聆谕之时,将此隐秘稍稍透露出了一些。” 闻听其言,贲牛的目光逐渐恢复了原状,闷声道:“那这玉盒之中的宝物,我等用还是不用?” 陈延寿神情有些犹豫,低头看着贲牛手中的那方三面马头黑印,道:“予我看看。” 贲牛将那三面马头黑印递了上去,笑道:“前时在梦境之中,明王菩萨告诉我,此宝唤作‘畜牲道轮转阴宝之印’,可显现明王菩萨真像虚影,镇杀那神宫宿灵之境的洪流与紫鳞,不过是易如反掌之事。” 陈延寿取过“畜牲道轮转阴宝之印”,叹道:“洪江龙宫隐于大唐上朝的贫瘠角落,龙君君上行事更是谨慎小心,龙宫之内一旦诞生出三灾大境的生灵,便会立时将其送离此处,这也就导致了洪江龙宫名声不显,埋没于泯泯众生。我之所愿,并非止于这一个小小河境龙宫的圣子,我之所求,在那浩瀚强盛的大唐仙朝之上。” 六十余年以来,陈延寿凭借着《洞虚真火》,以凡俗乞丐之身,竟是在不到百年之龄修至了神宫宿灵初境,其修为进境完全震惊了整座洪江龙宫。 按照常理,若非天生根脚尊贵,凡俗之人根本不可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之内破入神宫大境。 可陈延寿的修为如此违反常态,却根本无人知晓其中真正的原因,即便是见闻广博的洪江龙王,也仅仅只能将其归究于《洞虚真火》的神异之效。 那古老故事之中的“洪江龙王”,早就已经在不知年以前破境混元,登天而去,如今洪江龙宫之中的此任龙君,只不过是其传承不知多少代之后的真龙血裔而已。 贲牛伸手在身侧玉盘之上拿起一盅灵酒,仰头便将其倒入了口中,笑道:“我知你心气高远,可这路毕竟还是要一步一步来走,眼前要紧之事,便是咒杀待定圣子洪流与待定圣子紫鳞,你且放心,此事由我来做,就算被龙君君上察觉到了端倪,我也会一力承担,绝对不会牵涉到你半点。” “贲牛,你我二人相识于微澜,如今得以共享荣华,又何需你来替我涉险?”陈延寿神情有些感动,微微摇了摇头,“此宝我便取了去,不必多言。” 话虽如此,他却始终都不曾将那方三面马头黑印收入袖中,依旧将其拿在手里,只是其握着三面马头黑印的指节愈加用力了些。 贲牛目光深处浮现出一丝阴冷之意,脸上却是笑容满面,一把夺过那三面马头黑印,笑道:“延寿圣子,我如今只有聚灵凝真之境的修为,能够在洪江深处得享如此荣华,皆是延寿圣子荫庇之故,如今龙宫圣子的争夺近在眼前,我贲牛岂有袖手旁观之理?圣子且放心,今夜我便亲自施咒,生生咒杀这两个敢跟延寿圣子抢夺尊位的龌龊之物!” 陈延寿还欲阻拦,可贲牛却已经将那三面马头黑印收入了袖中。 “伱这又是何必?”陈延寿叹息一声,伸手拍了拍贲牛的宽大的肩膀。 第四百六十七章 龙王 贲牛憨笑道:“圣子且去,至多今夜子时,便会听到洪流与紫鳞殒命之事。” 陈延寿愈加感动,咬了咬牙,道:“若我登临洪江龙宫圣子尊位,得入‘源境’,必不会忘了你贲牛!” 贲牛仍是维持着一脸憨厚的笑容:“延寿圣子天命加身,此番定能心想事成,得偿所愿!” 横尸遍野的死寂大殿之中,一人一牛相视而笑,皆是将自己真正的心思隐藏在了厚厚的面具之下。 数息之后,陈延寿自殿中行步而出,面上的笑容收敛不见,不曾理会跪拜一地的镇守灵将,径直化作一道炽红光流,朝着龙君所在的洪江上宫急速行去。 “这贲牛早就被那邪神侵蚀了心智,此番心怀不轨,竟是用如此拙劣的把戏陷害于我,实在是太看轻我陈延寿了。” 陈延寿遥遥望着水境深处宏伟巍峨的洪江龙阙,目光深处浮现出一丝不屑。 可其行出不过短短数千丈,耳畔便传来了一道震天撼地的轰鸣巨响! 咣! 恐怖至极的半透明音波横扫八方,于洪江水境之底疯狂蔓延而去! 陈延寿怔了一怔,心底深处有着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缓缓回过头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幕海覆天倾之景,方圆数百丈的庞大水柱自水底轰然而起,而那水柱的中心之处,正是洪江龙君赐予自己的圣子宫阙! “贲牛到底做了什么……” 耳中的世界极为诡异地静谧下来,陈延寿望着崩塌开来的华美宫阙,低声喃喃。 吼! 蓦然之间,一道震彻天地的龙吟轰然而至! 洪江龙宫之上的万丈金龙虚影颤动起来,庞大无比的模糊龙首俯视着洪江水境,真龙之力席卷着不可阻挡的煌煌威势镇压而下! 在洪江龙气的镇封之中,圣子宫阙的崩塌被封锁在了极为有限的空间之内,并未引起大范围的可怕灾祸。 随着洪江水境逐渐平静下来,数不清的璀璨光流破空而至,陆陆续续落在了圣子宫阙的四周。 “发生了何事!?” “此处似乎是延寿圣子的道场所在!” “我听闻延寿圣子久居于龙宫深处,极少来此道场修行。” “是那贲牛统领!贲牛统领与延寿圣子之间相交甚深,一直都在此处道场修行!” “这般诡异的变故,已然惊动了龙君君上!” “龙宫水脉震动,竟是引得龙气虚影嘶吼,到底怎么了?” “我等也是刚刚至此,不知其中究竟。” 诸多洪江生灵愈聚愈多,立于海渊四周议论纷纷。 方才那圣子宫阙所在之处,已是塌陷成了一处深不见底的海渊,海渊之内存在着丝丝缕缕诡异无比的黑气,使得这些洪江生灵皆是皱起了眉头。 少顷,一道炽目金芒漫卷而至,凝聚成了一尊高大的男子虚影,悬立在了海渊之上。 “龙君君上!” “见过龙君君上!” 见了此男子化身而出的虚影,诸多生灵皆是心下一惊,随后便极是敬畏地垂首行礼,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不敬之意。 洪江龙王。 他稍稍低下头,看了一眼海渊之中的黑气,随后便将目光落在了陈延寿身上:“此事你作何解释?” 陈延寿心下吓然,面上却是不露分毫破绽,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道:“敬禀君上,弟子对于此事毫不知情,就在方才,贲牛还在与弟子叙话,可弟子刚离开宫阙不到半刻钟,便发生了这般之事,实在是……” 洪江龙王的化身虚影静静地俯视着陈延寿,直至陈延寿的后颈之上冒出了一层冷汗,这才移开了目光,冷声道:“就在此宫阙塌陷之时,待定圣子洪流与待定圣子紫鳞,皆是毫无征兆地死于道场之内,延儿,你如何看待此事?” 其口中的“延儿”乃是洪江龙宫的真龙太子,唤作“洪延殿下”,此时听见洪江龙王呼唤,便踏空凌身而上,立在了洪江龙君身侧,拱了拱手,道:“洪流与紫鳞皆是外灵圣子的待定人选,如今此二人同时遭难,这黑气源发之处又有着最后一位待定圣子陈延寿的存在,若是按照常理推断,暗中下手之人正是这陈延寿无疑!” 此言落罢,一旁垂首静立的陈延寿心下大慌,可其依旧强行按捺着自己的心绪,不曾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异常。 其余的洪江生灵闻言,皆是附和点头道:“太子殿下此言无差!” “洪延殿下不愧是真龙圣子,一语便道破了今日变故之因!” “陈延寿受龙君君上厚恩,敕为待定圣子,已是无上的恩宠,未曾想到,这厮居然胆敢狠下这般辣手!” “此人该死!” “该将这陈延寿剥皮抽骨,汲魂炼魄,打入洪江龙渊,使其永世不得超生!” 群情激愤之下,洪江龙王的化身虚影却依旧是面无表情,其目光深处隐约有着一丝失望之意,道:“延儿,若是按照你的言下之意,这陈延寿便是此番变故的幕后之人?” 洪延太子朗笑一声,摇了摇头,立于海渊之上环视四周,道:“我方才的话,仅仅只说了一半。” 此言一落,诸多洪江水境的生灵皆是陆陆续续安静了下来,其中有一些聪慧之人,已是隐约想通了其中原委。 洪延太子朝着洪江龙君拱了拱手,道:“我方才说了,若是按照常理,陈延寿定是戮杀洪流、紫鳞二位待定圣子的真凶无疑,可这其中,却是存在着两处蹊跷。” 洪江龙君眸光微动,道:“蹊跷何在?” 洪延太子笑道:“其一,便是实力问题,即使陈延寿天纵之资,可也不过是初入神宫宿灵之境的修为,但洪流、紫鳞二位待定圣子却皆是半步阴阳之境的水境天骄。更何况,洪流、紫鳞二位待定圣子的水宫道场距离陈延寿所在之处足有九千余里之遥,陈延寿虽然燃起了极为罕见的‘洞虚真火’,可我并不认为,他有着瞬间碾灭洪流、紫鳞二位待定圣子的能力。” “其二呢?”洪江龙君微微颔首,继续问道。 “至于其中的蹊跷之二,则是更为明显,”洪延太子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陈延寿,“我宫共有三位待定圣子争夺外灵圣子尊位,其余两位待定圣子被诛,嫌疑最大的定然是剩余的这位待定圣子,这番道理只怕人人都能想得通。那幕后之人想到了这一点,自以为得计,熟不知在我眼中,却正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这般拙劣的破绽实在是太过明显,我此时已经可以断定,此事与延寿圣子并无任何干系!” 第四百六十八章 三藏真经,布道大唐 此言落罢,许多水境生灵已是微微变了脸色,尤其是方才言辞最为激烈的几人,面上的尴尬之意几乎已经满溢了出来。 “此事暂且搁置,延儿,陈延寿,你等随我来,”洪江龙君面上却是露出了一丝赞许之意,“其余之人各自回转,禁止讨论洪流、紫鳞二位待定圣子陨灭之事。” “谨遵龙君君上之命!” 诸多生灵面色各异,陆陆续续散了开去,洪延太子则是拍了拍陈延寿的肩膀,随着洪江龙君的分身虚影朝着龙宫主宫之处行去。 陈延寿紧随其后,低垂着头,其目光深处隐隐约约露出一丝庆幸之意。 此事虽然并非自己出手,可贲牛的诡异行为定然与自己脱不了干系,若不是洪延太子此番分析,自己极有可能会在势压之下露出马脚,到了那时,定然会落得一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陈延寿不曾注意到的是,他神魂之上的那一缕洞虚真火燃烧的愈来愈旺盛,异变真火的气息逐渐缭绕而起,隐隐有了突破的迹象。 直至半柱香之后,陈延寿才察觉到了洞虚心火的异变,心下不禁有些茫然,自己近些时日之中分明不曾修悟心火,其顿悟进境却是如此之快,实在令人咋舌。 洪延太子感应到了陈延寿的气机变化,挑了挑眉,道:“修业又有突破?” 陈延寿脸上挂起笑容,道:“洪延殿下果然神目无双。” 洪延太子拍了拍陈延寿的肩膀,稍稍放低了声音,道:“你的洞虚真火太过重要,即便那两个废物当真是被你所杀,也无有大碍,南瞻部洲陆境的七十二水脉之会近在眼前,届时还需你的洞虚真火为我洪江水宫一脉争夺仙朝所赐的境遇。” 陈延寿面上露出些许不解之色,趁此机会问道:“洪延殿下,我有一个疑问,不知当不当讲。” 洪延太子笑道:“但说无妨。” 陈延寿略一沉默,道:“洪延殿下血脉尊贵,实力更是深不可测,除此之外,洪江龙宫的其余几位殿下也都是妖孽至极的真龙圣子,为何诸多殿下几乎从来都不曾离开洪江水宫,反而花费巨量的资源培养真龙血脉之外的外灵圣子?就拿此次南瞻部洲陆境的七十二水脉之会来说,据我所知,几位殿下随意出来一位,便足以轻易横扫那些无名河海之中的所谓‘龙子’。” 洪延太子笑意微凝,沉吟片刻之后,才开口道:“我等据有通天之机,却无法现于人前,其中因缘甚深,待你登临外灵圣子尊位之后,我便将其中原委告知于你。”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洪江龙宫深处隐藏的秘密太过可怕,可却没有足够的实力来守住这个秘密,其唯一所能做的事,便是韬光自晦,使“佛源小境”的隐秘一代一代埋藏下去。 洪江龙宫一脉永远都不可能想到,居然有人能够在灵山天境秘传的《般若心经》之内,找到了漫长光阴之前关于此处的古老记载。 若不是季月年持着《般若心经》,只怕其穷尽一生也不会知晓,当初那位洪江龙王与陈光蕊之间的一段因果,竟是换来了一座能够诞生出混沌之气的“佛源小境”。 此事即便在佛家源教的典籍之中也是少有记载,只有在极为特殊的《般若心经》之内,才能偶尔找到一些关于那些古老生灵的详细纪事。 “延寿受教了。” 陈延寿朝着洪延太子行了个礼,却蓦然之间察觉到,自己的神魂竟是极为诡异地震颤起来! 这震颤来的极为突兀,陈延寿脸色剧变,竟是连话都说不出半句,面色亦是变得煞白无比,身周环绕着的玄气猛然震荡而起,尽皆化作了炽红的火焰虚影! 此时二人堪堪行至龙阙之下,陈延寿的神魂深处的洞虚真火几成滔天之势,燎原而起! 洪延太子蓦地转过身来,目光之中满是震惊! 方才他确实察觉到陈延寿的心火修为有所进境,却根本不曾想到,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其心火便修业暴涨,甚至随时都会破入下一层境界! “心境天骄!这陈延寿定然是难得一见的心境天骄!” 洪延太子望着不远处闭上双眼的陈延寿,神情不禁有些激动,“在我等不能暴露真正底蕴的境况之下,这些外灵圣子对于洪江龙宫实在是太过重要,不然我等在这大唐仙朝诸多水脉之中,就连正常的待遇都极难获得。” 洪江龙宫之所以花费力气培养外灵圣子,乃是因为近些年来其势渐衰,“佛源小境”之中的资源仅有“混沌之气”,此物对于弱小的洪江龙宫来说,又暂时只能用于三灾太乙真境生灵的底蕴奠基,其效用实在是太过单一。 种种限制之下,反而使得洪江龙宫愈加衰落,除却寥寥数个修为有成之后离开南瞻部洲的生灵之外,剩余的洪江龙裔甚至就连南瞻部洲洲境之内随处可见的河脉水宫都比之不上。 那位将《三藏真经》布道大唐的佛家源教生灵也不曾想到,当年盛极一时的洪江龙宫竟然衰弱至此,持着被无数生灵奉为奠基至宝的“混沌之气”,却仿若坐拥宝山而取其微末,生生浪费了“佛源小境”漫长光阴积攒下来的宝贵灵源。 洪江龙王的化身虚影再次凝聚而出,望向正在突破心火境界的陈延寿,随手在洪延太子身侧布下一道隔绝光幕,道:“以混沌之气炼制而成的‘融灵之炉’已经备好,待此子进入佛源小境之后,我便催动‘融灵之炉’,将其所修的洞虚心火剥离而出,种于你的神魂之上。” 洪延太子怔了一怔,面色有些犹豫,道:“父上,此举是否有些太过毒辣?我洪江龙宫一脉本就衰弱,若是好生培养这陈延寿,使其成长起来,于我洪江水境也有着许多好处。” “愚蠢,”洪江龙王的目光冷了下来,“此子的心火修行进境极是反常,我翻遍了龙宫之中的所有古籍,也不曾见到有凡俗生灵百年便破入神宫宿灵之境的记载,更何况,洪流与紫鳞二位待定圣子的陨灭之事更是诡异无比,你当真以为这陈延寿能脱得了干系?就算并非陈延寿出手,此事也与他有着极为密切的关联。” 洪延太子叹了口气,不知不觉之间改了称呼:“洪延谨遵龙君之命。” 第四百六十九章 雀捕螳螂人捕雀,暗送无常竟不知 洪江水宫一系把持“佛源小境”如此之久,多多少少也找到了一些“混沌之气”的妙用。 按照常理,生灵的心火诞于真灵与神魂的勾连之处,根本无法被剥离开来,生灵的神魂崩灭之后,其真灵下境往生而去,心火亦是随之熄灭,从此再也不复存在。 可这“混沌之气”却是天地之间的珍贵异宝,若是通过一些特别的方法,在极为苛刻的条件之下,“混沌之气”所炼融而成的神通法宝便有着一丝剥离心火的可能。 剥离心火乃是违背天地至理之事,即便洪江龙君拥有混沌之气炼制而成的“融灵之炉”,可其所需的条件亦是极难。 其中的最为基础之事,便是陈延寿必须心甘情愿地进入佛源小境之内,才能被其中那座不可移动的“融灵之炉”笼罩在其中。 陈延寿欲以洪江龙宫为踏板,熟不知洪江龙君早就已经盯上了他的“洞虚真火”,其互相之间各怀鬼胎,都在暗暗打着自己的绝妙算盘。 生灵的心火依附于真灵与神魂勾连之处,根本无法剥离,此乃人尽皆知之事,若非洪江龙君霸占着“佛源小境”,持有着极为珍贵的“混沌之气”,其决计不会对陈延寿的洞虚真火升起半分想法。 “延儿,你有所不知,对于如今的洪江龙宫而言,当初祖上所留的这座佛源小境早就化成了一种孽障,”洪江龙君望着低眉顺眼的洪延,长长叹了口气,“若不是我身为此任洪江龙王,碍于血脉限制,无法离开洪江水境,早就已经破入混元大境,登天而去了。” 洪延太子缓缓抬起头来,道:“靠着这些混沌之气,所有能够破渡三灾的洪江龙裔皆是修成了太乙混沌仙体,空有一身滔天修为,可却一直都不敢展于人前,洪延实在是替他们不甘!” 洪江龙君拍了拍洪延太子的肩膀,道:“这便是我所说的孽障,如此之久的光阴,能够诞生混沌之气的‘佛源小境’却依旧安然无恙地隐藏在南瞻部洲的贫瘠角落,你可知晓其中包含了多少洪江龙裔的无奈与不甘?可是我等也只能生生承受着这种孽障,无论如何都不能暴露出此境的存在,否则顷刻之间便是可怕至极的灭顶之灾。” 略一沉默,洪江龙君继续道:“你等还要好些,一朝破入三灾大境、大罗真境,便可远远离开南瞻部洲,浩茫无垠的广瀚天地尽可去得,可我身为此任洪江龙王,却是最为悲哀的存在,延儿,你可曾听过我有一句怨恨之言?” 洪延太子默然垂首,数息之后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道:“父上,我知晓了。” “此子的洞虚真火即将突破界限,我等且去看看。” 洪江龙王挥了挥袖袍,散去了身侧的隔绝光幕,带着洪延太子落在了陈延寿身边。 可他疏忽了最为致命的一点,陈延寿所修的乃是洞虚真火,洞虚真火可堪破世间一切虚妄之物,甚至就连持着通灵业火虚影的瑶玉都要极为小心,才能勉强不被陈延寿察觉到端倪。 洪江龙王如此托大,居然下意识地将陈延寿当成了寻常的神宫宿灵之境生灵,随手布下的隔绝光幕也仅仅只有三灾太乙真境的程度,其与洪延太子之间的对话,竟是被陈延寿使用刚刚突破的洞虚真火听了个一清二楚! 若是按照常理而言,神宫宿灵之境的生灵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能够窥破三灾太乙真境程度的隔绝光幕,可陈延寿所修的“洞虚真火”乃是季月年亲自分离而出的本源心火,其中更是有着“通灵业火”的加持,而陈延寿又在方才突破了心火境界,种种因素叠加之下,导致陈延寿将洪江龙王的嘴脸彻底看了个通透! 此时见洪江龙王带着洪延太子落了下来,陈延寿掩藏住内心深处翻滚的情绪,面上露出恭敬之意,行礼道:“延寿方才在龙阙之下突破心火境界,实在太过唐突,故要谢过龙君照拂之恩。” 洪江龙君微微颔首,道:“无碍,如今洪流与紫鳞尽皆陨灭,只余了你一个待定圣子,不日我便会传下龙宫诏令,正式敕封你为外灵圣子,届时可与延儿同入‘源境’修行。” 陈延寿面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欣喜,恭敬应道:“多谢龙君君上!” “随我来罢,我且带你前去龙阙深处,看一看‘源境’。” 洪江龙君大袖一甩,径直行入了龙阙之内,洪延太子目光复杂地看了陈延寿一眼,亦步亦趋地跟了进去。 陈延寿心神深处有着无与伦比的危险预兆升腾而起,神魂之上更是有着针扎一般的剧痛,提醒着他万万不要进入眼前的巍峨龙阙。 最为可怕的是,在此时的陈延寿眼中,在洞虚真火的神异威能加持之下,眼前的龙阙早就已经暴露出了其真实的样貌。 这根本不是洪江水境的龙阙上宫! 尊贵至极的灿金佛光映照而出,透过木质雕花的窗棂洒在陈延寿脸上,精纯至极的无属性天地源气翻涌奔腾,众星拱月般围拢着这座方圆不足百丈的瑰美佛殿。 这正是洪江龙宫一脉隐藏了无数光阴的“佛源小境”! 洪江龙王竟然连半日工夫都等不及,此时此刻就要置陈延寿于死地! 若不是陈延寿的“洞虚真火”看透了此境真容,其迈入“龙阙”的一刹那,便是其神魂俱灭之时! 当初这座“佛源小境”开辟之时,那位布道大唐的佛家源教生灵仅仅只是对其气息做了限制,使其气息永远都无法透出龙阙禁地,并没有做外观之上的隐藏。 如今的外观幻境乃是洪江龙宫一脉后来布下,故而才能被陈延寿的“洞虚真火”所堪破。 若是隐藏“佛源小境”的幻阵是那位佛家源教的生灵所布,陈延寿即便站在此处看上一千年,也察觉不到“佛源小境”的存在。 “陈延寿,你在做什么?” 洪江龙王阴冷的声音在龙阙之中传了出来,大罗真境的可怕气息毫无掩藏的镇压而至,几乎使得陈延寿生生窒息! 第四百七十章 凝身成咒,血脉溯源 闻听其言,陈延寿心神颤动,思绪流转之间,心中疯狂思考着脱困之法,洪江龙王自四面八方镇压而来的气息愈加凶戾可怕,似乎随时都会真正席卷而至。 蓦地,一道璀璨绝伦的玄光凝现而出,化作了一尊三面八臂的马头石像,挡在了陈延寿身前! 源自幽冥酆都六道轮转之境的晦暝气息弥漫而出,正是马头毗卢明王菩萨的化身虚影! 这尊掌控着畜牲道的明王菩萨横眉怒目,凝望着不远之处的“龙阙”,沉闷嘶哑的声音轰传而起:“区区河境小龙,竟敢害我酆都生灵!” 此言落罢,其身周有着精纯至极的明王佛光映照而出,驱散了“龙阙”之上的幻境遮掩,展露出了其下掩藏着的“佛源小境”真容。 一道炽目金光自龙阙深处倒卷而至,凝作了洪江龙王之形,这尊龙君极是凝重地看了一眼面目狰狞的马头毗卢明王菩萨,道:“我还以为是谁在背后捣鬼,原来是地藏王菩萨尊者座下的马头明王。” 马头毗卢明王菩萨的神情愈加凶戾,嘶哑刺耳的声音传遍了整座龙阙水宫:“兀那小龙,你有何德何能,居然敢独自据有这座佛家源教的玄奇之境?今日我便代佛家源教圆了这桩因果,将此小境收归幽冥酆都,以奉地藏王菩萨尊者!” 洪江龙王的目光阴冷无比,竟是被这番言语气得微微颤抖,咬着牙一字一顿道:“简直是一派胡言!” 洪延太子抬头仰望着酆都气息加身的马头毗卢明王菩萨,怒声道:“此境乃是不知年以前,南无旃檀功德佛佛上所赐,与你幽冥酆都的地藏王菩萨有甚么干系!” 马头毗卢明王菩萨诡笑一声,道:“无论是谁创造了此物,其之归属皆是佛家源教,无需多言,且看我‘畜牲道轮转阴灵之印’!” 其言落罢,一方庞大至极的阴灵印玺凝聚而出,携着不可抵挡的煌煌之威朝着洪江龙王镇压而下! 轰! 明王菩萨特有的幽冥气息弥漫洪江水境,如今这方阴灵之印击碎了幻象禁锢,使得无数水宫生灵皆是朝着此处望来。 洪江龙王神色沉凝无比,心神动念之间,龙阙之上盘旋着的万丈金龙虚影发出了一道震彻天地的龙吟! 庞大的龙气之身盘绞而下,龙首之上的气运金芒璀璨至极,光华逸散之间,这条金龙虚影竟是离开了龙阙,朝着那方阴灵之印迎了上去! 洪江龙宫的目光都被马头毗卢明王菩萨所吸引,根本无人察觉到,龙阙之前的陈延寿浑身上下都蔓延着鲜红的血纹,这些猩红纹路如同蛛网一般密密麻麻遍布其全身,极为可怖。 就在那庞大的金龙虚影盘旋而起,其尾部真正离开龙阙的一刹那,陈延寿已是完全化作了一团被炽红火焰所包裹的鲜红血晕! 轰! 看上去威能可怖的阴灵之印在金龙虚影面前不堪一击,刹那之间便溃散成了漫天虚影,万丈金龙虚影余势不减,一口便将耀武扬威的马头毗卢明王菩萨吞了个干净! 洪延太子面上露出喜色,道:“父上神威!这所谓的马头毗卢明王菩萨不过是徒有虚名之辈!” 可洪江龙王的神情却是愈加阴沉,静静地望着极远之处缓缓落下的一座死寂石像,心神深处有着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 石像之中依旧残存着些许马头毗卢明王菩萨的气息,半分都不曾掺假。 “父上!陈延寿不见了!” 洪延太子突然的惊吼之声传入耳畔,洪江龙王低头看去,失去了气运金龙虚影的阻碍,龙阙下的佛源小境之前已是没有了任何护持,安静至了极点。 洪江龙王死死盯着佛源小境的境壁入口之处,冷声道:“马头毗卢明王弄了一道化身在前虚张声势,只不过是为了引开洪江龙宫传承无数年之久的气运金龙虚影,其真正的目的,乃是利用陈延寿进入佛源小境之中!” 闻听此言,洪延太子急迫开口道:“既然如此,我等不如快些前去护持小境之内的混沌之气!” 洪江龙王目中露出嗤笑之意,道:“这些腌臜之物怎会得知,当年旃檀功德佛佛上开辟此境之时,早已将其统持之权烙入了洪江龙裔的血脉深处,就算他们进入佛源小境,也绝无可能带走一丝一缕的混沌之气,我等反而可以来个瓮中捉鳖,直接将其一网打尽!” “原来如此,父上果然神算无方。”洪延太子露出钦佩之色,啧啧赞叹。 其言方落,龙阙之下的佛源小境便不受控制地疯狂颤动起来! 洪江龙王极为清晰地察觉到了小境的变故,忍不住面色剧变,低吼道:“这怎么可能!” 其身形扭曲之间,化作一道炽金光流,直接没入了龙阙之底的佛源小境之中! 洪延太子从来都不曾见过洪江龙君如此失态,不禁有些呆怔地立在原地,与方才赶到此处的数位真龙太子面面相觑,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佛源小境。 陈延寿早就已经失去了人形,化作了一道由洞虚真火环绕着的猩红虚影,其血脉深处的陈家血源在心火灼烧之下,被重重净化剥离,终是凝聚出了一滴散发着莫名气息的半透明鲜血。 这滴鲜血便是与陈光蕊、与旃檀功德佛之间,有着一丝血脉勾连的陈家血源。 “大觉轮转,凝身成咒,血脉溯源,收归故境!” 清冷的声音自虚无之中流淌而出,《般若心经》所散发而出的尊贵佛家气息弥漫而至,那道鲜血虚影以及陈家血源溃散开来,被灿金佛光所包裹,浸入了佛源小境的最深之处。 旃檀功德佛在证道灵山之前,唤作“陈玄奘”,其为洪江龙宫开辟此境,完全是因为其父陈光蕊与当初那位洪江龙王之间的因果。 此境除却洪江龙裔能够执掌之外,旃檀功德佛作为创境之人,其血脉气息天生便对于此境有着至高无上的统持权柄。 尽管陈延寿的陈家血源早就已经微不可察,可季月年却依靠着《般若心经》之内的佛光,硬生生地将陈延寿的血源烙上了灵山天境的佛家真光,使其伪装出了一丝极为细微的旃檀功德佛的气息。 轰! 就在这一缕气息真正成形之时,这座隐于南瞻部洲无数光阴的佛源小境终是开始了无法想象的剧烈颤动! 要知道除却旃檀功德佛的气息之外,甚至就连洪江龙裔都无法使这座佛源小境移动分毫! “以南无旃檀功德佛佛上之名,收归此佛源小境于南海佛家源教正统,洛伽山潮音涧!” 虚无之中,季月年立于月灵小境边缘的星灵境底,微阖双眼,《渡灵佛咒》与《般若心经》的气息交缠流转,两道瑰美至极的灿金光流垂落而至,自洪江水境之底显现而出,径直没入了佛源小境深处。 咣! 佛音贯耳,刺目的金芒绽放而出,洪江水境之内的所有生灵皆是不受控制地闭上了双目! 在那一缕虚假旃檀功德佛气息的摄掌之下,这座佛源小境逐渐扭曲变幻,最终化作一道迷离瑰美的纤细光流,硬生生被季月年收摄了去。 洪江龙宫,龙阙之底。 洪江龙王被佛源小境剥离而出,其身形逐渐凝实,落在了佛源小境此前所在之处。 他怔怔地望着空无一物的龙阙之底,瞳孔深处浸染了可怖无比的猩红血色,阴冷的声音嘶哑至了极点:“洪延何在?” 四面八方围拢了无数水宫生灵,其中自然有着几位洪江龙宫的真龙太子。 洪延太子听到呼唤,缓缓行至了洪江龙王近前,垂首而立,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第四百七十一章 灵山上境,旃檀功德佛 洪江龙王抬头环视四周,面色平静的可怕:“即日起,你为洪江龙宫龙君,登临此境龙王之位,执掌洪江水境。” “父上!” 闻听此言,洪延一时之间忍不住惊叫出声。 其余的洪江水境生灵亦是露出不敢置信之意,有些呆怔地望着洪江龙君,他们本就不曾知晓“佛源小境”的存在,此时根本想不通为何洪江龙王会如此之做。 洪江龙君伸袖拍了拍洪延太子的肩膀,道:“龙王印玺与水宫血源之印我都会尽数留予你,且放心罢。” 洪延太子半跪在地,抬首望着洪江龙君,颤声道:“父上这是何意!?” 洪江龙君轻轻摇了摇头,道:“此境被人设计夺走,也算是去了我心神深处的孽障,今日我便离开此地,寻一处洞天福地破境混元,连渡两劫,直入大真君之境。到了那时,我便前往须弥圣山觐见旃檀功德佛佛上,为我洪江龙宫讨一个公道。” 闻听此言,洪延太子与其余几位真龙太子皆是跪了下来,可却无人敢于开口再劝。 须弥圣山位处西牛贺洲边缘的极西之境,更是佛家源教的起势之地,圣山之底有着浩渺如天的轮转重极存在,根本不是区区一尊混元真玄之境的大真君所能窥探。 洪江龙王若当真前往灵山天境,只怕是凶多吉少。 诸多水境生灵受其所感,陆陆续续地跪伏在地,更有许多洪江龙宫之内的生灵掩面而泣,悄然无声地落下泪来。 洪延太子似是忽然之间想到了一事,抬头望向洪江龙王,道:“父上,曾经那些依靠小境破境大罗的洪江龙裔如今去了何处?我等是否可以求助这些先祖?” 洪江龙王神情有些怅惘,道:“洪江龙裔一旦破渡三灾,修得混沌太乙仙体,谁又敢暴露出自己的身份?只有彻底剥离洪江龙血,脱胎换骨,才能自由遨游在这浩瀚天穹之间。” 洪延太子沉默了下来,无言以对。 洪江龙宫,这座江州与洪州界河深处的水境龙宫,终是失去了其隐藏无数光阴的秘密,佛源小境。 …… “季月年!” 淮阴殿中,瑶玉望着身前数丈之处扭曲迷离的灿金光柱,忍不住急叫出声。 那光柱里盘膝坐着一个身着玄黑道袍的少年,他紧闭着双眸,一缕墨黑的发丝贴着白皙的额头垂落而下,身周的气息忽强忽弱,甚至就连神魂心火都有了熄灭的迹象。 瑶玉在月白宫装纱袖之中伸出纤白瘦弱的小手,翻掌凝聚出一团瑰美绝伦的月华光晕,可那光晕甫一接触灿金光柱,便瞬间烟消云散而去,再也没有剩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季月年,你到底怎么了?” 瑶玉跌坐在季月年身侧,语调之中已是带了些许哭腔,“若是早知如此,我绝不会帮你谋算什么佛源小境!那佛境乃是真正的佛陀所建,又岂是此时的你能够掌控!” “季月年……” 喃喃之间,瑶玉怔怔地望着佛光之中的黑袍少年,察觉到他的气息竟是陡然衰落下去,瞳孔下意识地急剧收缩起来。 一缕尊贵至极的灿金佛光消融而至,不仅将这灿金光柱吞没进去,更是使得季月年湮灭成了漫天细碎的金色光点,飘落在了淮阴殿中。 暗沉的大殿之中,星月光华交相辉映,瑶玉跪在冰凉的殿砖之上,眼角之处已是落下泪来。 “季月年……” …… 潺潺清泉流过山涧,薄雾朦胧,带起阵阵寒凉的气息。 季月年静立于溪涧之侧,神情之间有着些许茫然,略一沉吟,便顺着繁荫遮蔽的林间山道一路行去,约么过了数十息工夫,走过一块长满青苔的陡峭山石之后,眼前终是豁然开朗。 坡生瑞草,地长神芝,灵气翻涌之间,傍山而生的荷花清池映入了眼帘。 季月年望着满目清涟的荷花清池,一时之间竟是有些呆怔,真灵深处的古老记忆与眼前的景色逐渐重合在一处,喃喃道:“潮音涧……” 潮音涧,那个身着织锦莲瓣缎裙女童的起居之处。 漫入口鼻的荷花清香带着些许湿润的泥土味儿,季月年堪堪回过神来,嗅着这世间无两的清淡花香,竟是有些分不清眼前的景象是真是幻。 不远之处的荷花池畔,静立着一个身披月白织锦袈裟的僧人,他的身后隐隐约约悬浮着一轮瑰丽至极的重环功德光轮,手中持着一根佛光逸散的九环锡杖,道:“敢问菩萨,这一桩因果又落在何处?” 季月年的心神下意识地颤了一颤,随着白袍僧人的目光望去,果真在数十丈之外望见了一个身着织锦莲瓣碧青缎裙的少女。 只是从此处看去,季月年依旧只能望见其足以倾世的侧脸,无论季月年如何行走,最后都在不知不觉之间回到了此地,丝毫都动弹不得。 她在清池之侧茕茕玉立,静静地望着满池荷花,道:“你既然证得佛陀道果,位列灵山天境诸佛尊位,又有着布道南瞻部洲的大功德加身,已经不必再似之前那般,事事都要前来潮音涧问询。” 白袍僧人持着九环锡杖的手指轻轻颤抖,沉默数息之后,才开口道:“菩萨,小僧苦思许久,还是不曾知晓血亲因果应当如何了结。” “愚蠢至极,”她的目光依旧望着池中的清濯荷花,水涧之中有山风卷起,轻拂而过,撩起了白皙耳垂之侧的一缕青丝,“你踏过的每一根草,走过的每一段路,望见的每一幕风景,都有着因果生灭,除了大雷音寺之中的那位,这浩渺无垠的天地之间,没有任何生灵能够因果尽断,就连我,也是一样。” 白袍僧人沉思半晌,低下身子将手中的九环锡杖放在身侧,虔诚至极地使双手行了个佛礼,道:“小僧受教了。” “且去罢。” 她的清音萦绕耳侧,白袍僧人拿起九环锡杖,最后望了一眼那荷花池畔的莲瓣锻裙少女,将眸光深处隐藏着的倾慕尽数掩埋了去,道:“菩萨,那小僧便回转灵山天境了。” 等了一会儿,却再没有等到任何回应,白袍僧人低垂着眼睑,持着九环锡杖朝着山涧之外行去。 其所走来的方向,正是季月年所在之处。 季月年望着愈来愈近的白袍僧人,心神不受控制地震颤起来,那是遇见绝对不可匹敌的可怕生灵之时,神魂深处下意识的本能反应。 诡异的是,白袍僧人仿佛根本不曾察觉到季月年的存在,只是走过季月年身边的时候,轻轻抬了抬眸光。 就在那一瞬间,季月年望见了白袍僧人那无法言表的复杂目光。 其中似有无数世境生生灭灭,更有着不可比拟的怜悯、慈悲、牺牲与救赎。 灵山上境,旃檀功德佛。 第四百七十二章 混沌灵体! 我,就目前为止还是只普通的小红狐,只是不久之后会变成什么…谁都无法预测,当然不会是人类认为的“狐狸精”,我们是成不了“精”的。人类对狐族一直存有偏见,阴险、狡诈、多疑、趋炎附势等等只要是贬低之词都会毫不吝啬的赋予了我们,这是不公平的。我呢,不是来给狐族平反的,也没那么伟大,直到现在还对自己为什么被选成“灵狐”感到费解!什么是“灵狐”?好吧,在任务开始前,有必要解释清楚什么是“灵”,这个字很重要,会贯穿整个故事始终。 网站此章内容错误,请手机下载app正确内容。 安卓用户请在百度搜索【999app】正确内容。 苹果用户请在苹果应用商城搜索【亭】正确内容。 自从人类诞生那天起,每个人的灵都与地球上其他生物的灵有着息息相关的联系,什么联系?相互匹配呗。通俗点儿讲,一个完整的灵分两部分,一半在人、一半在相应的生物那里,这可不是以人的喜好为转移的,或许某个人另一半的灵就附着在他最讨厌的蟑螂身上呢。 更神奇的是,具有相匹配灵的人类和生物间的相遇概率绝对为零!这就奇怪了,为什么不让二者相遇呢?很简单,一旦相遇,灵就会合体产生新型物种,人类就会拥有相应生物的能力并激活其自身隐藏的基因密码,从而进化成变异人,也就是现代人类认知的特异功能人或超人;相应生物也会发生质的飞跃,可具体变成什么,就不得而知了。这对人类可是件大好事,谁不想成为超人呢!然而这只是人的想法,可不是造物主的!他老神家制定了规则,因此概率才为零。我怎么知道?这就是“灵狐”存在的意义。什么意义?自然是我们肩负的任务。什么任务?别急,慢慢听我娓娓道来。 首先要搞明白造物主为啥要阻止这种“好事”呢? 单就合灵变异这个“秘密”,到不是只有狐族才知道,整个地球生物除了自大的人类,其实都知道。那照理来说,这是个让低等生物逃脱人类“餐桌文化”与其平起平坐的上佳途径,为什么没生物愿意跑去与人合灵呢?地球上的动物种族是没文字和历史记载的,所有动物都是听祖辈们一代代口口相传下来的“传说”,没任何可信的证据或实践,生物界与人类世界有类似的地方,对“传说”这种事,多数都只是听听而已,不会去“傻”到求实;就算有想去验证的,还没等找到自己的灵主就被人给打死或吃了,更凄惨的是有些动物的皮毛都不被人类放过,做成了他们“时尚”的外衣…有些经典经历甚至成为了教育后代的“警世恒言”。不过在地球悠久的历史长河中,也听说有“特异功能”人存在,但与他们相应的动物哪去了,却没留下任何传说或记载…这更好的证明动物与人合灵的“好处”不存在。 网站此章内容错误,请手机下载app正确内容。 安卓用户请在百度搜索【999app】正确内容。 苹果用户请在苹果应用商城搜索【亭】正确内容。 综上所述,就算是真的,务实的生物们也不会拿自己短暂的生命开玩笑,为残忍的人类去提供方便。因此几乎所有生物都默契的达成了共识:找人“合灵”是不符合除人类以外生物三观的!不要笑,我们也有三观,只是人类不懂而已。 所以,地球上的所有物种才跟现在一样:人是人、动物是动物、植物是植物、水是水、气是气…总之,按着地球规律在平淡无奇的繁衍着、生生不息着、循环往复着,生老病死着… 可能有读者会质疑,地球上的生物总数加起来要比人类多的多,单蚂蚁一个种群就比全人类还要多,如何界定生物与人类匹配的灵呢?相互间的生命寿数、体格吨位都不同…譬如一头大象的灵和一只瓢虫的灵都能与相应人类合灵么? 首先,灵,是一种无形无味的能量物质,不以物质大小、质量吨位来区分,决定它存在的是某种规律,或者说原本就被造物主设计好的,我们只能逆来顺受。 再者,不是所有生物的灵都能与人匹配,就不存在地球生物必须满足与人类匹配原则。说白了就是造物主在里面掺和着“真亦假来假亦真”原则,估计这也是制约生物们去验证这个“传说”的一个隐形屏障吧。 就算有“屏障”,灵匹配也得有规则吧,是什么呢?这类似动物世界的“弱肉强食”法则,遵循着“同一时刻,精选强壮”这一原则。“同一时刻”:既与人对应同时诞生的所有生物族群;“精选强壮”:顾名思义就是选择同一时刻随机出生的所有生物的灵中那个能量最强的灵。据说,带有这种匹配“灵”的生物,其身体上会留有只有同类才能识别的某种气味,在本族群里会顺理成章的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和荣耀以及本族群的优先选择权。什么是优先选择权?当然是对食物、交配、属地、同族首领的选举等等一系列与动物种族有关的任何事情。跟人类社会里的“特权”阶级类似吧。当然,具有这种“特权”的生物们并不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么,只会认为自己是物竞天择,会投胎罢了。 那其他无法与人相匹配动物的灵会怎样? 网站此章内容错误,请手机下载app正确内容。 安卓用户请在百度搜索【999app】正确内容。 苹果用户请在苹果应用商城搜索【亭】正确内容。 自动休眠。如没意外情况发生大多数会随本尊一起消亡。什么是“意外情况”?就是备胎了,别急,接下来讲备胎的作用: 你想啊,能匹配人“灵”的生物死亡怎么办?毕竟在地球上,除了树木、龟类等少数物种,多数生物的寿命要比人类短。那这时候,“备胎”带灵生物就派上用场了,死亡生物的灵会在其大限之前自动寻找备胎的年轻同类,为什么是年轻,就不用解释了吧;然后覆盖其体内原来休眠的灵以取代其位置继续附着在活着的同类身体上,直到相匹配人类的灵死亡为止。当然,新寄主也会“莫名其妙”的变成本族群的“佼佼者”。什么是“覆盖”,实际就是灭掉的意思。 反之,人类的灵先消亡呢?这就容易了,相应匹配生物的灵待到宿主寿终正寝后随之消亡。 具有匹配灵的不同种族的生物间能相互辨别么?这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我想应该不会。打个比方:一只饥饿灵猫抓了只灵鼠,为了填饱肚子,是不会仁慈的放掉灵鼠的,这可是造物主赋予每种生物的生存本能,是凌驾在匹配灵之上的。 植物也能匹配人类的灵么?那是肯定的。我一直强调的是“生物”,自然也囊括了植物。 植物灵与动物灵的区别在哪儿呢?植物灵是与大地相连的,因此它们只能静止,灵就在它们的根里静静待着,根不死灵就在,而且植物的灵据说不是休眠状态,都是“清醒”的,不知真假,但从食草动物相对温和、顺从的性格来看,应该所言非虚。不过,我可没鼓励大家食素的意思。人类的素食主义者与食草动物还是有本质区别的,他(她)们吃的大都是熟食,被煮熟后的植物会失掉灵性。当然我也没鼓励大家去吃生的植物,请自行甄别。 那素食者的灵是否与植物灵有联系呢,这就不知道了,造物主他老神家怎么想的谁清楚呢,再说这个故事不是讲灵匹配的。 网站此章内容错误,请手机下载app正确内容。 安卓用户请在百度搜索【999app】正确内容。 苹果用户请在苹果应用商城搜索【亭】正确内容。 啰嗦半天,狐族的“灵”又特殊在哪儿呢?对,这才是关键! (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三章 第八道!索性,再碎一次神魂! 季月年蓦地睁开双眼,其承受能力仿佛已经至了极限,瞳孔深处遍布着密密麻麻的血丝,嘶哑着声音道:“第三道混沌之气,给我镇压!” 轰! 通灵业火的焰边浸染上了禅青、炽红二色,凝聚成了一朵三色真火,在季月年的神魂深处炽烈燃烧! 般若通幽火! 不知过了多久,其神魂虚影之上颤动翻卷的狂暴气息蓦地一顿,沉寂片刻之后,其势漫卷而起,竟是散发出了足以令众生俯首的恐怖气息! 融合了三道混沌之气的可怖神魂! 世所罕见! 那些得天独厚的洪江龙裔,持着一道混沌之气便能够遨游于天地,尽管剥离了洪江龙血,可其无论到了何处,都能成为一尊功参造化的大能生灵,其中九成原因皆是因为“混沌之气”在三灾太乙之境的极致奠基! 混沌之气稀少无比,在四大部洲所在的地境以及地境的四周边缘,除却紫霄天境、瑶池圣境以及昆仑上圣之境以外,能够诞生出“混沌之气”之地已是屈指可数。 虽然偶有大气运加身的生灵,真灵转世,神魂凝形之时便有混沌之气随身,可那只是无量众生之间的极少数生灵,如汪洋大海之中的水滴一般,稀少至了极点。 季月年此时融归足足三道混沌之气,甚至直接影响到了其真灵的底蕴,虽然修为依旧停留在阴阳渡境,可其神魂层次已然暴涨至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境界。 不知过了多久,季月年的神魂虚影微微颤动,瞳孔深处的血丝愈加鲜艳,其声音比之方才亦是沙哑了许多:“还不够!” “般若通幽火,还没有到其所能承受的极限!” “第四道混沌之气!” “第五道混沌之气!” 轰! 其言落罢,整座佛源小境都震颤起来,两道扭曲迷离的混沌之气随着般若通幽火席卷而至,径直卷入了季月年的神魂之中! 神宫玄海深处,十二瓣莲台虚影疯狂旋转,季月年竟是将般若通幽火催动至了极致,径直摄取了两道混沌之气! 佛源小境所剩的混沌之气已然不多,可在《渡灵佛咒》的气息勾连之下,这座佛境剥离混沌之气的速度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滞慢! 丝丝缕缕的清气环绕织就,季月年的血脉、骨骼以及四肢百骸以一种极为恐怖的速度急速成形,片刻之间便凝实了大半! “还不够!” 季月年满是血丝的瞳孔之中露出一丝疯狂,咬着牙一字一顿道:“灵山天境!《般若心经》!第六道混沌之气!” 轰! 其真灵之上,《般若心经》绽放出无与伦比的尊贵佛光,佛源小境的气息以一种从未有过的速度衰弱下来,强行自境源深处凝聚出了一道混沌之气,朝着季月年席卷而下! 第六道混沌之气! 若是教他人得知此事,甚至足以震惊浩渺无垠的南瞻部洲! 六道混沌之气在其神魂深处纠缠环绕,散发着不可想象的神异气息,季月年凝实大半的身躯转瞬之间便崩碎成了漫天碎屑! “给我聚!” 浑圆无垢的灿金神魂疯狂颤动,般若通幽火与《般若心经》强行镇压之下,刹那之间便重新聚拢了六道混沌之气,再次凝聚出了一具虚虚实实的躯体! 至了此时,季月年隐隐约约察觉到,自己的神魂已经到了极限,根本无法再继续容纳更多的混沌之气。 “是这样么……” 季月年的面庞有些虚幻,其再次睁开了双眼,眼角之处已是渗出了丝丝血痕,“以瑶池圣境天生古神,玄阴神女神血为引,镇此混沌之气入体!” 一团玄黑光晕自其真灵深处升腾而起,精纯至极的玄阴神力横扫而而出,弥漫了小半座境阙! 玄阴神女,无量量劫之时的天生神灵,生来便有无上权柄,摄掌天地之间的玄阴之力! “第七道混沌之气!” 佛源小境的气息已经衰弱到了极致,足足十余息之后,才凝聚出了一道混沌之气,送入了季月年的神魂深处。 虽然每过十万年光阴,佛源小境便会诞生出一道混沌之气,可这些混沌之气对于洪江龙宫的真龙血裔而言,根本不够使用,此前所剩的寥寥几道混沌之气都是历任洪江龙君强行留下,尚且来不及使用便被季月年收归了去。 由于有着《渡灵佛咒》的存在,佛源小境完全摒弃了十万年凝聚一道混沌之气的规律,已经开始耗费佛境本源,强行自境源深处抽离混沌之气! “原来那位旃檀功德佛,在这件‘她’可能都根本都不知晓的事情上,对于‘她’都有着这般心思……” 季月年嘶哑着声音喃喃自言,虽然其躯体已是崩散重聚了无数次,可其想到此处,神情之中却依然有着一丝慨然之意。 只是“她”的一道神通气息,便足以让“他”所开辟的佛源小境摒弃原有的规律,强行抽离自己的本源,此事实在是令季月年有些慨叹。 在玄阴神血的强行镇压之下,第七道混沌之气被季月年强行镇入了神魂深处,其躯体亦是凝聚了大半,浑圆无垢的灿金神魂散发出无法言表的玄异气息,仿佛在昭示着一尊世所罕见妖孽生灵的诞生。 灿金神魂之上不断地涌现出蛛网般的可怖裂纹,下一刻便有着精纯佛光涌现而至,将所有的裂纹尽数修补回了无垢之境,如此反复,在短短数息之间已是过了数万次之多! “七道混沌之气……神魂已是完全至了极限……” 季月年感应着神魂深处无时无刻不在传来的剧痛,轻轻闭上了眼睛。 “我曾听闻,九为数之极。” “若是能够相融九道混沌之气,我便可扶摇而上九重天阙,真正登天而起。” “佛源小境,十万年一道混沌之气么……” “若是杀鸡取卵,再强行自其本源深处抽离两道混沌之气,只怕这座佛境会立时崩塌在此处……” “我的神魂已经无法再容纳更多的混沌之气,若是强行灌封而入,有着九成可能会神魂崩散,轮回往生……” 季月年凝实了八成的躯体自灿金世境深处站了起来,其眸光深处涌现着一丝疯狂之意。 “这座佛境牵涉因果太多,十万年一道混沌之气,于我而言实在太过遥远……” 恐怖无比的神魂气息轰然而起,这是一尊相融了七道混沌之气的如天神魂。 “第八道混沌之气!” 此言落罢,依附于月灵小境的佛源之境发出了尖厉刺耳的震颤嘶鸣,可《渡灵佛咒》的佛光洒落而下,这座佛源之境在嘶吼悲泣声之中,再次抽离了三成本源,强行凝聚出了第八道混沌之气! “我的神魂已经崩碎过两次,可我的真灵却始终都不曾轮回往生……” 喃喃之间,季月年在佛源境底缓缓抬起头来。 “因此,我一直都有着一个猜测,我的真灵,或许不入酆都幽冥,不过六道轮转!” “今日,便索性,再碎一次神魂!” 其言方落,第八道混沌之气轰鸣而至,尽数灌入了季月年的灿金神魂之中! 第四百七十四章 心道神通!九道混沌之气! 轰! 刺耳的碎裂之声轰传四方,季月年浑圆无垢的灿金神魂根本承受不住愈加疯狂的八道混沌之气,密密麻麻的裂纹急速蔓延,仿佛下一刻便会彻底崩碎开来! 季月年的目光微微颤抖,显然其所能承受的神魂痛楚已至了极限,满是裂纹的灿金神魂虽然依旧在被精纯的佛光疯狂修补,但在足足八道混沌之气的纠缠之下,其崩裂的速度已经完全超过了佛光修补神魂的速度! 至多再过三息,其神魂便会完全崩灭,阴阳渡境的神魂修为亦会一朝尽丧! 蓦然之间,其灵慧神思疯狂流转,一道炸雷轰鸣之声震响脑海! 季月年猛地睁开眼眸,咬牙道:“无中生有,步步生莲!” 轰! 梵音震耳,虚幻的须弥圣山倒影自佛源小境之上凝现而出,无量佛光映照而至,刹那之间便将季月年的灿金神魂蕴补成了无垢之灵! 在此危急之时,季月年凭借着世所罕见的神思妙悟,竟是领会到了那身着织锦莲瓣缎裙少女所施展过的另外一道心道神通! 无中生有! 此心道神通实在是太过可怕,季月年勉强以濒临崩溃的神魂催动而来,那浩瀚伟大的须弥圣山虚影仅仅只是出现了一息,便直接崩毁溃散而去! “一息,已是够了。” 在那短短的一息之间,无穷无尽的灵山佛光映彻而至,不仅将季月年的神魂蕴补完好,更是使其破入了阴阳渡境的巅峰极致! 足足八道混沌之气! 灿金神魂每一次颤动,都有着不可思议的气息弥漫而出,其势逐渐燎原而起,与衰弱至极的佛源小境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差别。 “不破,不立!” 季月年紧咬着牙,脑海之中已是有了一个可怕至极的想法。 《渡灵佛咒》的气息轰落而至,萎靡无比的佛源小境似是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叹息,将仅剩的三成佛境本源抽离而出,凝聚成了最后一道混沌之气。 这座由旃檀功德佛开辟的佛源小境,终是走到了尽头,开始了无声无息的崩塌。 “第九道混沌之气!” 佛境完全崩毁的一刹那,最后一道混沌之气轰卷而至,径直没入了季月年的神魂深处! 灿金神魂疯狂颤动,根本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停滞,直接崩灭成了漫天残碎的光流! 九道混沌之气,根本不是生灵神魂所能承受。 即使混元真玄之境的大真君在此,亦是会被九道混沌之气生生崩碎神魂。 可诡异的是,季月年神魂崩碎的一刹那,其真灵之境的穹顶之上有着遮天蔽日的雷云震吼而至! 阴雷造化之劫! 季月年在神魂崩碎之前的一瞬间,引动了三灾太乙劫数! 不可抵挡的天境之力降临而下,强行将季月年已经崩散的神魂凝聚了起来。 此乃三十三天天庭所定下的天地规则,任何生灵都无法违抗。 季月年的神魂之上依旧满是裂痕,更是不住地颤抖溃散,可在天地规则的镇压之下,其神魂始终都维持着这种诡异的状态,既没有恢复成完整的神魂,又没有完全崩毁碎灭。 一旦引动阴雷造化之劫,生灵便只有两种下场。 其一,在阴雷劫灭之下神魂俱灭,再不复回。 其二,破渡阴雷灾劫而出,得证造化之境,从此可以谓之“初劫大圣”。 以季月年妖孽至极的灵慧神思,其竟是利用入渡三大灾劫的天地规则,生生使得已经崩灭的神魂重新凝聚,维持在了这种诡异的状态之中! 满是裂纹的灿金神魂深处,足足九道混沌之气纠缠相融,凝化出了九道清光璨流,在季月年的神魂虚影身周环绕流转。 轰! 造化阴雷在其神魂之上轰然炸响! 此造化阴雷并非天象之雷,亦非人间风雨之雷,而是自心宫神阙而起的“阴雷”,此雷自心宫深处而起,纵贯三大窍穴,显化真形于真灵之境,共有十八道劫灭之雷。 第一道阴雷自心宫凝聚而出,显形于真灵之境的穹顶之上,朝着季月年的神魂虚影轰落而下! 季月年伸袖一抓,身侧一道混沌光流被其取在手中,转瞬之间便化作了一柄长剑,随手挽了个剑花,便有一道映彻天穹的璀璨剑芒横斩而出! 轰! 那道造化阴雷竟是生生被这瑰美至极的剑芒斩灭成了溃散的虚形! 季月年足足积累了两千余年的深厚底蕴,终于在此时厚积薄发,藉由这九道混沌之气尽数展现了出来。 虽然三灾劫数会随着生灵的底蕴深浅而愈加可怖,可其毕竟有着天地规则桎梏,即便再是可怕,也绝无可能超出此劫的两境威能。 季月年持着九道混沌之气,径直将阴雷造化之劫提升至了大罗真境的巅峰极致! 此乃不幸,亦是大幸。 不幸之处在于,要应付大罗真境巅峰极致的灾劫绝非一件易事。 至于其大幸之处,则是此后的勾火玄寂之劫与怖风通幽之劫皆归属于三灾劫数,其威能同样至多为大罗真境巅峰极致,在天地规则的桎梏之下,再也没有了提升的可能。 “大罗真境么……” 九道玄清光流环绕着满是裂纹的灿金神魂,季月年的神魂虚影喃喃之间,再次抓过一道混沌光流,使其化作一柄长弓,朝着显形而出的阴雷造化劫云接连射出了三箭! 轰! 第二道、第三道以及第四道阴雷竟是被这三根混沌箭支射的粉碎! 每一道阴雷崩灭之后,都会化作精纯至极的天境灵力没入其神魂之上。 这些天境灵力蔓延于灿金神魂的诸多裂缝之间,在通灵业火的灼烧之下,缓缓构建出了一个真正的无垢之灵。 相融了九道混沌之气的无垢之灵。 “不够!” 季月年汲取了四道阴雷所化的天境灵力,隐约凝聚出了“混沌灵体”的雏形虚影。 其方才选择神魂崩灭之时引动阴雷造化劫数,以天地规则抵消因九道混沌之气而崩碎的神魂,乃是不可思议的灵慧神思。 如今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天境灵力交融之下,其神魂逐渐稳定下来,被其真正相融了九道混沌之气! 第四百七十五章 混沌仙体! 我,就目前为止还是只普通的小红狐,只是不久之后会变成什么…谁都无法预测,当然不会是人类认为的“狐狸精”,我们是成不了“精”的。人类对狐族一直存有偏见,阴险、狡诈、多疑、趋炎附势等等只要是贬低之词都会毫不吝啬的赋予了我们,这是不公平的。我呢,不是来给狐族平反的,也没那么伟大,直到现在还对自己为什么被选成“灵狐”感到费解!什么是“灵狐”?好吧,在任务开始前,有必要解释清楚什么是“灵”,这个字很重要,会贯穿整个故事始终。 网站此章内容错误,请手机下载app正确内容。 安卓用户请在百度搜索【999app】正确内容。 苹果用户请在苹果应用商城搜索【亭】正确内容。 自从人类诞生那天起,每个人的灵都与地球上其他生物的灵有着息息相关的联系,什么联系?相互匹配呗。通俗点儿讲,一个完整的灵分两部分,一半在人、一半在相应的生物那里,这可不是以人的喜好为转移的,或许某个人另一半的灵就附着在他最讨厌的蟑螂身上呢。 更神奇的是,具有相匹配灵的人类和生物间的相遇概率绝对为零!这就奇怪了,为什么不让二者相遇呢?很简单,一旦相遇,灵就会合体产生新型物种,人类就会拥有相应生物的能力并激活其自身隐藏的基因密码,从而进化成变异人,也就是现代人类认知的特异功能人或超人;相应生物也会发生质的飞跃,可具体变成什么,就不得而知了。这对人类可是件大好事,谁不想成为超人呢!然而这只是人的想法,可不是造物主的!他老神家制定了规则,因此概率才为零。我怎么知道?这就是“灵狐”存在的意义。什么意义?自然是我们肩负的任务。什么任务?别急,慢慢听我娓娓道来。 首先要搞明白造物主为啥要阻止这种“好事”呢? 单就合灵变异这个“秘密”,到不是只有狐族才知道,整个地球生物除了自大的人类,其实都知道。那照理来说,这是个让低等生物逃脱人类“餐桌文化”与其平起平坐的上佳途径,为什么没生物愿意跑去与人合灵呢?地球上的动物种族是没文字和历史记载的,所有动物都是听祖辈们一代代口口相传下来的“传说”,没任何可信的证据或实践,生物界与人类世界有类似的地方,对“传说”这种事,多数都只是听听而已,不会去“傻”到求实;就算有想去验证的,还没等找到自己的灵主就被人给打死或吃了,更凄惨的是有些动物的皮毛都不被人类放过,做成了他们“时尚”的外衣…有些经典经历甚至成为了教育后代的“警世恒言”。不过在地球悠久的历史长河中,也听说有“特异功能”人存在,但与他们相应的动物哪去了,却没留下任何传说或记载…这更好的证明动物与人合灵的“好处”不存在。 网站此章内容错误,请手机下载app正确内容。 安卓用户请在百度搜索【999app】正确内容。 苹果用户请在苹果应用商城搜索【亭】正确内容。 综上所述,就算是真的,务实的生物们也不会拿自己短暂的生命开玩笑,为残忍的人类去提供方便。因此几乎所有生物都默契的达成了共识:找人“合灵”是不符合除人类以外生物三观的!不要笑,我们也有三观,只是人类不懂而已。 所以,地球上的所有物种才跟现在一样:人是人、动物是动物、植物是植物、水是水、气是气…总之,按着地球规律在平淡无奇的繁衍着、生生不息着、循环往复着,生老病死着… 可能有读者会质疑,地球上的生物总数加起来要比人类多的多,单蚂蚁一个种群就比全人类还要多,如何界定生物与人类匹配的灵呢?相互间的生命寿数、体格吨位都不同…譬如一头大象的灵和一只瓢虫的灵都能与相应人类合灵么? 首先,灵,是一种无形无味的能量物质,不以物质大小、质量吨位来区分,决定它存在的是某种规律,或者说原本就被造物主设计好的,我们只能逆来顺受。 再者,不是所有生物的灵都能与人匹配,就不存在地球生物必须满足与人类匹配原则。说白了就是造物主在里面掺和着“真亦假来假亦真”原则,估计这也是制约生物们去验证这个“传说”的一个隐形屏障吧。 就算有“屏障”,灵匹配也得有规则吧,是什么呢?这类似动物世界的“弱肉强食”法则,遵循着“同一时刻,精选强壮”这一原则。“同一时刻”:既与人对应同时诞生的所有生物族群;“精选强壮”:顾名思义就是选择同一时刻随机出生的所有生物的灵中那个能量最强的灵。据说,带有这种匹配“灵”的生物,其身体上会留有只有同类才能识别的某种气味,在本族群里会顺理成章的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和荣耀以及本族群的优先选择权。什么是优先选择权?当然是对食物、交配、属地、同族首领的选举等等一系列与动物种族有关的任何事情。跟人类社会里的“特权”阶级类似吧。当然,具有这种“特权”的生物们并不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么,只会认为自己是物竞天择,会投胎罢了。 那其他无法与人相匹配动物的灵会怎样? 网站此章内容错误,请手机下载app正确内容。 安卓用户请在百度搜索【999app】正确内容。 苹果用户请在苹果应用商城搜索【亭】正确内容。 自动休眠。如没意外情况发生大多数会随本尊一起消亡。什么是“意外情况”?就是备胎了,别急,接下来讲备胎的作用: 你想啊,能匹配人“灵”的生物死亡怎么办?毕竟在地球上,除了树木、龟类等少数物种,多数生物的寿命要比人类短。那这时候,“备胎”带灵生物就派上用场了,死亡生物的灵会在其大限之前自动寻找备胎的年轻同类,为什么是年轻,就不用解释了吧;然后覆盖其体内原来休眠的灵以取代其位置继续附着在活着的同类身体上,直到相匹配人类的灵死亡为止。当然,新寄主也会“莫名其妙”的变成本族群的“佼佼者”。什么是“覆盖”,实际就是灭掉的意思。 反之,人类的灵先消亡呢?这就容易了,相应匹配生物的灵待到宿主寿终正寝后随之消亡。 具有匹配灵的不同种族的生物间能相互辨别么?这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我想应该不会。打个比方:一只饥饿灵猫抓了只灵鼠,为了填饱肚子,是不会仁慈的放掉灵鼠的,这可是造物主赋予每种生物的生存本能,是凌驾在匹配灵之上的。 植物也能匹配人类的灵么?那是肯定的。我一直强调的是“生物”,自然也囊括了植物。 植物灵与动物灵的区别在哪儿呢?植物灵是与大地相连的,因此它们只能静止,灵就在它们的根里静静待着,根不死灵就在,而且植物的灵据说不是休眠状态,都是“清醒”的,不知真假,但从食草动物相对温和、顺从的性格来看,应该所言非虚。不过,我可没鼓励大家食素的意思。人类的素食主义者与食草动物还是有本质区别的,他(她)们吃的大都是熟食,被煮熟后的植物会失掉灵性。当然我也没鼓励大家去吃生的植物,请自行甄别。 那素食者的灵是否与植物灵有联系呢,这就不知道了,造物主他老神家怎么想的谁清楚呢,再说这个故事不是讲灵匹配的。 网站此章内容错误,请手机下载app正确内容。 安卓用户请在百度搜索【999app】正确内容。 苹果用户请在苹果应用商城搜索【亭】正确内容。 啰嗦半天,狐族的“灵”又特殊在哪儿呢?对,这才是关键! (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六章 慈悲寂灭听雷音,有教无类尽甘霖 月灵小境,星渊银河。 “你这贱婢,当真找死不成?” 织霞仙女俏美的脸庞之上满是不耐,“若你再继续挡在淮阴殿之前,莫要怪我伸出一根手指头将你碾死在此处。” 瑶玉依旧似先前那般摇了摇头,轻声道:“他在入殿之前曾言,让我在此处守着,纵使他极有可能已经不在了,但我就算死在此处,也绝不可能让你私自进殿。” “季月年就算入渡阴雷造化之劫,至多也不过耗费数年工夫,如今足足数十年过去,我竟是连察探一番都不行么?”织霞仙女冷哼一声,目光之中露出了冷冽的杀意,“不知好歹的东西,既然你喜欢找死,我便成全于你!” 瑰美绚丽的七彩光流席卷而至,顷刻间便至了瑶玉身前。 轰! 瑶玉纤弱的身形直接溃散成了漫天月白的光点,下方的星渊银河轰鸣颤动,月灵小境的力量加持而至,使得那些月白光点聚拢而起,重新凝聚出了瑶玉的身形。 此时的瑶玉小脸煞白,嫣红的唇角亦是沁出了鲜血,她也不曾开口,只是冷冷地望着数十丈之外的织霞仙女。 “方才是我手下留情之故,才留了你一条小命,”织霞仙女挑了挑眉,“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即刻催动月华之力,引我进入月灵小境的核心,淮阴殿,我需要察探清楚季月年的生死,以作决定。” 瑶玉冷笑一声,道:“你若当真关心于他,便似我一般安静等候便是,我已是与你说了,他不在淮阴殿之中。” 织霞仙女的目光再次冷了下来,道:“看来你是执意要寻死了。” 其言落罢,一道凶戾无比的七彩光虹贯穿而来,毫不留情地朝着瑶玉轰卷而下! 瑶玉再不多言,只是静静地立于淮阴殿之前,轻轻闭上了双眼。 数息之后,织霞仙女的神情变得有些惊疑,想象之中的瑶玉神魂俱灭之景并未出现,那七彩光虹竟是诡异至极的消失在了虚无之中。 瑶玉亦是睁开了眼睛,心神颤动之间,似是有所感应,忍不住惊喜叫道:“季月年!” 其身侧的虚无之处扭曲变幻,身着玄黑道袍的清美少年行步而出,漆黑如瀑的长发垂落而下,白皙如画的眉眼之间尽是清寒,冰冷的眸光径直望向了织霞仙女。 织霞仙女自持大罗真境的修为,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不以为意,此时见了季月年,只是笑道:“你这一去数十年之久,我险些以为伱把三大灾劫渡了个遍。” 季月年眸光愈冷,轻声道:“尚有一道怖风通幽之劫,还不曾渡。” 闻听此言,织霞仙女一时之间怔在了原地,沉默数息之后,才开口道:“难道你当真……” “我不久之前连渡两劫,正要寻着仙子切磋一番。”季月年轻拂玄黑袍袖,一方冰蓝印玺凝现而出。 织霞仙女望着那方与自己先前印象之中完全不同的敕水神印,忽然察觉到自己竟是有些看不透此时的季月年,忍不住开口道:“且慢!” 季月年恍若未闻一般,随意掐了个印诀,使得离恨神印悬于身侧,凭空凝聚出了一座庞大无比的沧海禁阵! 那禁阵朝着织霞仙女当头笼罩而下,更有一只虚幻的冰蓝大手自离恨神印之中伸了出来,刹那之间便出现在了面露惊恐之色的织霞仙女身前,随之狠狠一抓! 不过片刻,一团瑰美绝伦的七彩光晕便被这一爪生生抓了出来! “我的本命霞衣!这怎么可能!” 织霞仙女完全呆怔在了原地,愣愣地望着伸手取过自己本命霞衣的季月年,“季月年,你到底修至了何等境界!” 季月年极是随意地将本命霞衣递予身侧说不出话来的瑶玉,目光重新落在织霞仙女脸上,轻声道:“仙子,关于瑶池圣境,关于玄阴神宫,你骗了我许多事,如今该是时候到了还债之时。” “你要做什么!?” 织霞仙女心神深处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大罗真境的仙灵修为已然催动至了极致! 季月年冷冷地望着织霞仙女,道:“般若,搜魂。” 以混沌仙体的天赋辅助神通施展《般若心经》,可称之为“言出法随”! 其言落罢,织霞仙女的四面八方有着混沌灵力流淌而出,将她死死禁锢在了原地,丝毫都动弹不得! 织霞仙女的面色震骇至了极点,还不曾来得及开口说话,其瞳孔便完全失去了光泽,眼睑无力地垂下,软软地跌倒在了星渊银河之上。 在瑶玉不敢相信的目光注视之下,季月年面色平静地翻看着织霞仙女的记忆。 约么过了半柱香工夫,季月年微微皱起了眉头,道:“我只能察看她的三成记忆,都是些无关紧要之事,余下的神魂记忆被尽数封锁,许是我修为不足之故,尽管施展了《般若心经》之中的佛家神通,却依旧无法窥探那些隐藏着的记忆。” 瑶玉的小脸之上依旧存留着不可置信之色,驴唇不对马嘴道:“你方才施展的什么咒法?我说错了,你方才到底做了什么?难道你已经破渡阴雷造化之劫了?” 此言落罢,瑶玉心里便暗暗埋怨自己愚蠢,方才季月年分明说过“连渡两劫”之言,如此之短的工夫,自己竟是忘了个一干二净。 季月年瞥了瑶玉一眼,根本不曾回应她的胡言乱语,随之便收回了目光,重新望向了织霞仙女紧闭着双眼的脸上,神情若有所思。 过了半晌之后,其仿佛终是想通了一些事,轻拂袖袍,一道清光卷过,将昏死过去的织霞仙女收拢至了袖中,道:“且去休憩罢。” 此言方落,季月年便转身行入了淮阴殿之中,只余了星渊银河之上的瑶玉,有些呆怔地望着他消失在黑暗之中的身形,仿佛还不曾真正回过神来。 …… 定性修持源气生,附灵俱灭归离恨。 两洲三海流离身,石胎缘果种仙根。 玄阴神宫摄月灵,潮音涧中证神魂。 悟彻心修真妙理,舍灵归真合混沌。 青裙对月妆云鬓,一曲古谣何处临。 轮转之极锁世境,清婵画卷亦非真。 慈悲寂灭听雷音,有教无类尽甘霖。 …… 第四百七十七章 有黎氏 浑圆无垢的灿金神魂深处,通灵业火、洞虚真火以及禅心青火环绕其上,两道炽金光团与一道湛青光晕映照而至,在这无垢之灵上方微微颤动,每时每刻都在洒落着半透明的晦暗光流,与灿金神魂勾连相融。 敕水灵体崩灭之后,其神宫神海之中已是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敕水玄气存在,只余了一座十二瓣墨玉莲台缓缓旋转,散发着神异无比的混沌灵气。 以九道混沌之气化生炼融而出的混沌仙体,融去了所有的纷乱玄气,所剩的只有精纯至极的混沌灵力,使得季月年这里的底蕴暴涨至了一个完全不可想象的恐怖地步。 即便似“织霞仙女”这般诞于瑶池圣境的天生仙灵,其根骨天资也完全无法与此时的季月年相提并论。 神物有着自晦之能,世所罕见的“混沌仙体”亦是如此,若是季月年不曾展露出真正的仙体威能,寻常生灵根本不可能察觉到季月年的根脚所在。 淮阴殿。 季月年静静地望着殿中庞大的半透明光幕,其上显现出的是一座遮掩在重重迷雾之中的古老山境。 据古籍记载,东海之畔有尸皋之山,位处东胜神洲与南瞻部洲交界的海境边缘之处,此山境并不算大,仅仅绵延六千九百余里,其中有着天生可通幽冥的怪物,唤作“有黎氏”之族,羊首人身,生有妖异无比的横瞳,若是修业日久,甚至可以化作真正的无常尸鬼。 当初敖丙太子尚为“胜神洲极东镇海仙君”之时,这些居于尸皋之山的有黎氏曾经归附于昭明山境,如今有黎氏尽管几经衰弱,可却依然存在着数百只入渡三大灾劫的生灵。 季月年在江陀府境被“邙山鬼使”有黎灏下手袭杀之时,曾透过那扭曲的灰白漩涡,望见过一次尸皋之山。 那山境深处除却数百个入渡三灾的羊脸怪物之外,更是有着足足百尊三灾太乙之境,甚至就连大罗真境的存在都有着五指之数。 不久之前,季月年离开南瞻部洲边缘的洪州河界,朝着东海方向回转,一路行来,其目的极为明确,正是这座传承了无数元会的尸皋山境。 邙山遇袭之时,季月年仅仅只是神宫宿灵之境的修为,面对强大可怕的尸皋之山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更是险些被那“邙山鬼使”有黎灏生生活捉了去。 若不是季清婵以天象身鬼的本源之力将其送归敕水神印,季月年早就已经被那灰白漩涡送去了尸皋之山,任人炮制。 “既然这些脑生反骨之辈口口声声将我唤作‘昭明余孽’,那么了却昭明山境的因果诸事,便始于尸皋之山罢。” 季月年望着半透明光幕之上显现而出的妖异羊脸怪物,目光之中尽是冰寒彻骨的杀意。 当初其诛杀笋神秀之后,归白露与谢裳为求自保,竟是分裂出了三灾太乙真境的本源,强行使得一道源力虚影离开敕水神印,将“小殿下”季月年的境况告知了藏匿于西牛贺洲以及东胜神洲的昭明叛逆。 这些昭明叛逆欲要擒着季月年去寻三坛海会大天神领赏,便各施神通,朝着季月年所在的北俱芦洲围拢而去,尸皋之山虽然远在东海之畔,可却有着族人在江陀府境担任“鬼使”之职。 近水楼台之下,这才被尸皋之山的有黎一族取了先机,在季月年途径邙山之时动手袭杀,只差毫厘就能将季月年生擒了去。 可那身为二劫大圣的有黎灏却不曾想到,季月年身边竟然存在着一只以掌鬼天符桎梏而生的“天象身鬼”。 季清婵以天象虚无源力生生使得季月年躲过了灰白漩涡的吸摄,以自己的真灵崩灭为代价,将季月年送至了敕水神印之上,让其堪堪躲过了这一道必死之劫。 “你的性子,倒与那只天象身鬼有三分相似,”季月年挥袖散去了淮阴殿之中的半透明光幕,侧头望向乖巧立在身侧的月白宫装少女,“你乃是月华之力化生而出,如今我将月灵小境的摄掌之权暂且予你,若是我在尸皋之山遇险,来不及回转此处,你便出手将我摄回月灵小境。” 瑶玉怔了一怔,道:“难道你当真要亲上尸皋之山?我听闻尸皋山境之中的生灵乃是上古传承至今的尸鬼一脉,虽然碍于根脚所限,极难诞生出混元真玄之境的存在,可单单三灾太乙真境便有着近百尊之多,甚至其中的数位大罗真境生灵也非同小可,尸皋之山更是其老巢所在,有着许多诡异古老的尸鬼禁阵存在,以你此时的修为……” 言至此处,瑶玉蓦地想到了此前季月年镇压织霞仙女时的情景,下意识地止住了口中之言。 “无碍。”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在指尖凝聚出了一团精纯瑰美的月华之力,将其递予了身前的瑶玉,“我不在月灵小境之时,凭借此物,你有着此境的统持之权。” 瑶玉取过那团月华光晕收入纱袖之中,眸光深处依旧满溢着担忧之意:“季月年,尸皋之山乃是货真价实的大罗道场,万万不可大意轻敌,我虽然不知晓你真正的布局,可若是境况不妙,一定要记得暂避锋芒才是。” “善。” 轻轻应了一声,季月年便不再开口,身形扭曲之间,径直离开了淮阴殿,只余了神情复杂的瑶玉立在原地,凝望着季月年的消失之处怔然出神。 半晌过后,瑶玉似是终于回过了神来,将纱袖之中的月华光晕重新取出,缓缓催动。 月华灵力波荡之下,其身前数丈之处的空间阵阵扭曲,凝现出了一道半透明的巨大光幕。 庞大的光幕上显现出了东海之畔的苍茫之景,而那景象之中身着玄黑道袍的清美少年,正是与月灵小境有着本源勾连的季月年。 瑶玉在淮阴殿中席地而坐,仰着小脸,一眨不眨地望着那道半透明的光幕,只待季月年遇险之时,便会毫不犹豫地催动月灵小境的本源之力,强行将其收归而回。 …… 第四百七十八章 变化 嗡! 清脆的剑鸣之声响彻耳畔,季月年持着一柄欺霜胜雪的三尺长剑,眸光极是冰冷。 距离尸皋之山愈近,这柄雪剑的颤动便愈加剧烈,季月年将其持在手中之后,此剑的嗡鸣雀跃之声几乎已经遮掩不住,瑰美绝伦的冰蓝剑光流转其上,迫切等待着饱饮昭明叛逆的鲜血之时。 落雪神剑乃是敖离公主转生为赵阴月的余念使用月灵残境之力亲自炼制,虽然剑灵尚且无法化形而出,可剑源深处却承载着诸多敖离公主的复杂心绪。 如今至了昭明叛逆之侧,落雪神剑自然是回忆起了当初东海倾覆的刻骨之恨,恨不得即刻挣脱开季月年的手掌,直入尸皋山境杀个痛快。 “落雪神剑,若我将这些羊脸逆灵的神魂尽数予你吸摄,再使用混沌仙气帮你定神启灵,你是否能踏入与“离恨”相同的后天灵宝之阶?” 喃喃自言之间,季月年使着霜雪长剑随意挽了个剑花,冰冷的目光朝着海畔极远之处的尸皋山境遥望而去。 “三十六般变化之术。” 其身周有着迷离清气扭曲变幻,不过片刻之间,季月年便化作了一只羊首人身的玄寂境生灵。 邙山鬼使,有黎灏。 当初有黎灏不惜违反天规,也要遵从家族的指令在江坨府境截杀季月年,其崩碎自己的真灵施展出“禁断黄泉”之术,早就已经完全消失在了这浩渺天地之间。 “如今我以混沌仙体为引,施展出灵台方寸山的三十六般变化之术,即便敕封了天讳的大真君在此,只怕也看不出我的虚实。” 妖异的羊脸轻轻抬了起来,望向了海畔的尸皋之山,其身周有着精纯至极的尸鬼源气伴随着酆都鬼气流转而出,将这只羊首人身的怪物映衬的愈加可怖。 三十六般变化之术所凝聚出的清气聚拢于季月年的指尖,将落雪神剑笼罩在了其中,数息之后,这柄长及三尺的霜雪之剑已是形貌大变,化作了一块阴气四溢的墨黑令牌。 此物正是鬼府鬼差所持的拘魂令牌。 季月年若是动用自己的底牌,其真正的战力根本无法想象,可若要完全鲸吞存在着数百尊三灾太乙真境以及数尊大罗真境的尸皋之山,正面对敌显然不易为之所取。 戌时。 夜幕初临,极天之上的阴月照耀万古,无时无刻不在洒落着清寒皎白的月光。 尸皋山境境底之处,数只阴阳渡境的羊脸怪物镇守于此,或修法、或悟咒、或炼宝,颇为松懈。 蓦地,令人神魂震颤的森森鬼气席卷而至,在境底之下凝聚出了一尊手持令牌的二劫大圣,几只阴阳渡境的羊脸怪物立时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纷纷将目光望了过来。 其中一只阴阳渡境的有黎氏生灵盯着这尊二劫大圣,神情之中满是不可置信,惊叫道:“居然是有黎灏大人!这怎么可能!” 其余几人显然是新晋阴阳渡境的小辈,并不识得有黎灏的形貌,不过对于“有黎灏”这个名讳却是听过了无数遍,闻听此言皆是呆怔在了原地,一时之间竟是忘记了禀报。 “有黎灏?” “那个前往北俱芦洲江陀府境敕任鬼使的有黎灏!?” “他不是早就已经真灵崩灭,消散在了天地之间么?” “若是我不曾记错,当初几位长老已经下了诏令,于有黎灏临死之前,剥夺了他的尸鬼血源,将其逐出了尸皋山境!” 见到这些小辈如此震惊,有黎灏的目光之中不禁露出复杂之色,长叹一声,道:“我并没有死,快去禀报诸位长老罢。” 其言方落,便有数十道三灾太乙真境的气息横贯而至,落在了尸皋之山的境壁之底。 有黎灏身周环绕着的幽冥酆都鬼气如此显眼,在满是尸鬼源气的尸皋山境之内,便如长夜之中熊熊燃烧的炽烈火焰一般引人注目。 片刻之后,又有两道大罗真境的可怕气息降临于此,境壁之底极为诡异地陷入了静谧之中,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有黎灏的身上。 “我感应到了玄寂境的尸鬼源灵,确是有黎灏无疑。” 一尊大罗真境的生灵俯视着手持拘魂令牌的有黎灏,沉声开口。 另外一尊大罗真境的生灵紧紧皱着眉头,望向有黎灏,道:“我等亲眼见到,你的真灵崩毁在了江陀府境邙山地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黎灏已经认出了这尊大罗真境生灵的身份,极是恭敬地行了个礼,道:“有黎灏见过上祖!” 有黎氏上祖依旧皱着眉头,目光冰冷,道:“无需多礼,有黎灏,即刻将‘禁断黄泉’所化的灰白旋涡消散后发生之事一一道来。” 观其神情,若是有黎灏所答无差,尚且好些,若是言语之中有了些许破绽,只怕这尊有黎氏上祖立时便会出手将这不知是何物的有黎灏镇杀在此! 有黎灏举起了手中的拘魂令牌,抬起头来,毫不躲闪地与有黎氏上祖对视,缓缓道:“当初我为江陀府境邙山鬼使,奉尸皋山境几位上祖之令,于邙山地界截杀‘小殿下’季月年,以燃烧真灵为代价,施展出‘禁断黄泉’之术,可却被那‘小殿下’以极为诡异的横渡虚无之法逃脱了去。” 此言落罢,有黎灏稍稍顿了顿,朝着周围环视了一圈。 所有的有黎氏生灵皆是一眨不眨地望着有黎灏,那尊大罗真境的有黎氏上祖更是目光冰冷,于冥冥感应之中完全封死了有黎灏的所有退路,道:“可是我等亲眼所见,你不仅神魂崩灭,真灵更是完全溃散,有黎灏,此事你作何解释?” 有黎灏将手中的拘魂令牌举得更高了些,道:“我为江陀府境邙山鬼使,乃是天地敕封的幽冥酆都神职,即便神魂溃灭,真灵依旧不入六道轮转之境。这块拘魂令牌摄取了我的一块真灵碎片,经过数百年光阴蕴养,我终是以此令牌为基,勉强重新化生出了身形。” “一派胡言!” 有黎氏上祖目露杀意,大罗真境狂暴炽烈的可怕气息横扫四方,直接化作一方可怖无比的灰暗牢笼,在怨毒的尸鬼嘶吼之中朝着有黎灏镇压而至! 第四百七十九章 偷天换日 轰! 那灰暗牢笼四周有着无数尸鬼虚影环绕咆哮,携着不可抵挡的煌煌威势,直接将持着拘魂令牌的有黎灏镇封在了其中! 有黎氏上祖目光冰冷地俯视着牢笼之中的有黎灏,道:“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诡物,居然胆敢化作有黎灏的模样,前来尸皋之山图谋不轨!” 此言落罢,四面八方所有的有黎氏生灵皆是朝着灰暗牢笼之中的有黎灏望去,目光各异。 在他们的感应之中,此人确确实实正是有黎灏无疑,只是这尊有黎氏上祖乃是尸皋之山唯一一位修至半步真玄的生灵,如今其断言“有黎灏”乃是“诡物”所化,这些有黎氏生灵根本不敢提出一星半点的质疑。 灰暗牢笼之中,“有黎灏”承受着尸鬼源气无休止的侵袭,面孔已是不自然地扭曲起来,数息之后,其诡异的羊脸张到了最大,竟是发出了一声怨毒至极的嘶吼! 吼! 尸鬼源气缠绕而散,灰暗牢笼随之溃灭,“有黎灏”已经完全化作了精纯至极的尸鬼源气,相融在了尸皋之山的境壁光流之中。 一尊三灾太乙真境的有黎氏生灵目光沉凝,上前朝着有黎氏上祖行了个礼,道:“上祖,如今看来,这‘有黎灏’无论是真是假,其本源确实都是尸鬼源气所化,天地之间除了尸皋山境有黎氏,其余生灵根本不可能持有如此精纯的尸鬼源气。” 其言语措辞虽然极是委婉,却也道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与不平。 此人唤作“有黎越”,正是有黎灏的嫡血族亲之一。 诸多有黎氏生灵闻听此言,亦是纷纷朝着有黎氏上祖望来。 有黎氏上祖也不曾想到,“有黎灏”如此轻易便灰灰了去,如今见诸多有黎氏生灵似乎有些质疑自己的判断,忍不住面露怒气,环视了一周,冷声道:“你等可曾记得,‘有黎灏’的尸鬼源气在数百年前便已被尸皋之山所剥夺!若方才那东西当真是‘有黎灏’,其根本不可能持有一丝一毫的尸鬼源气!” 有黎越一甩袖袍,凌空而上,丝毫不惧有黎氏上祖的冰冷目光,立在了有黎氏上祖与另外一尊大罗真境有黎氏生灵的身前:“敢问上祖,若其当真不是‘有黎灏’,那其体内的尸鬼源气又是从何而来!?” 有黎氏上祖神色有些难看,还不曾来得及开口,其身侧的大罗真境有黎氏生灵便开口斥骂道:“还不退下去!有黎越,你实在是太过放肆!” 有黎越心有不甘,还欲要再行开口,却被那尊大罗真境生灵冰寒彻骨的目光吓了回去,在原地垂首而立,讷讷地闭上了嘴。 这尊大罗真境的有黎氏生灵唤作“有黎渊”,乃是有黎越这一系的尊祖,他亲自开口下的命令,有黎越不敢不听。 有黎渊斥退了有黎越,侧头望向身边的有黎氏上祖,嘴角扯出了一丝笑意:“方才有黎越有些无礼,还望上祖莫要放在心上。” 有黎氏上祖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道:“有黎越亦是心念旧人,其情可原,无碍。” 有黎渊略一沉默,逐渐敛去了面上的笑意,道:“以我观来,当年有黎灏身处遥远至极的北俱芦洲,我尸皋山境的控源之法虽然神异万方,却始终都不曾超脱出混元大境。即使我等隔着千山万水剥离了有黎灏的尸鬼本源,可那时候有黎灏距离尸皋之山如此遥远,若是最后剩了些许尸鬼本源残余,也并非完全无法理解。” 此言落罢,几乎所有的有黎氏生灵都面露异样,各色目光齐齐朝着两位大罗真境的生灵望来。 有黎氏上祖长叹一声,道:“有黎渊,难道你也认为那东西是‘有黎灏’么?” 方才三灾太乙真境的有黎越出言质疑,他可以完全不放在眼里,可如今开口的却是同为大罗真境尊祖的有黎渊,容不得有黎氏上祖不重视。 “依我看来,那东西既是‘有黎灏’,又并不完全是‘有黎灏’,只能说其必定与‘有黎灏’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关联,”有黎渊轻轻摇了摇头,“我与上祖想法相似,也觉得此物颇为诡异,不似善类,方才我之所言,也仅仅只是提出了一种有可能发生的境况而已。” 有黎氏上祖点了点头,俯视着诸多有黎氏生灵,神情严峻,沉声道:“就算有黎灏当真未死,可其尸鬼本源早就已经被剥离大半,其与酆都幽冥之气交融一处,身怀着怨毒憎恨化生至今,谁知道最终形成的所谓‘有黎灏’是个什么鬼东西!我方才将其镇压炼融,完全是为了尸皋山境,绝无一丝一毫的私心所在!” 其言落罢,境壁之下负责巡守的一只阴阳渡境羊脸怪物战战兢兢地走上前来,垂首行礼道:“见过诸位尊祖、上祖!” 有黎氏上祖瞥了一眼这个修为低微的小辈,道:“你有话要说?” 那阴阳渡境的羊脸怪物目光中流露出恐惧之意,伸出手臂指向三灾太乙真境的有黎越,颤声道:“禀诸位尊祖,此前那不知真假的‘有黎灏’初至境壁之下时,其所散发而出气息与有黎渊的尸鬼气息一模一样!” “竟有此事!?”不待有黎氏上祖开口,有黎渊便面露惊怒,伸手便将那阴阳渡境的小辈遥遥抓了过来,“给我细细说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若你胆敢信口污蔑,我定将你所在的尸鬼族系尽数诛绝在此!” 那阴阳渡境的羊脸怪物只是颤巍巍地指着远处的有黎越,张大了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不过顷刻之间,此羊脸怪物的身形便逐渐消融,化作了一团精纯至极的尸鬼源气! 无人注意到的是,在这团尸鬼源气之下,还有着一道不为人所见的清气,此清气正是三十六般变化之术凝聚而出的灵台清气! 季月年以九道混沌之气化生而出的混沌仙体登临玄寂之境,以天境灵力涤尽真灵神魂,完全蜕离了地境之气。 如今其催动源于灵台方寸山的三十六般变化之术,即便是敕封天讳的大真君也极难辨别真假。 而此时尸皋山境之中莫说混元真玄大境的大真君,就算是大罗真境的生灵,也不过仅有寥寥数位而已。 季月年早在初至境壁之下时,便悄无声息地化作了一尊巡守在此的阴阳渡境羊脸怪物,始终都立在一侧冷眼旁观。 第四百八十章 假合真形,心业激荡 那所谓的“有黎灏”,只不过是其分出了一丝三十六般变化之术的源清之气伪装而成,至于其中蕴藏着的尸鬼源气,则是取自季月年所变化而成的阴阳渡境羊脸怪物。 如此以假乱真之下,这才引起了尸皋山境有黎氏生灵互相之间的诸多疑虑。 “这是怎么回事!”有黎渊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手中流淌而出的尸鬼源气,神情愈加震怒,“是谁暗地里出手!胆敢在我等面前杀人灭口!” 诸多有黎氏生灵皆是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一星半点的声音,方才被那阴阳渡境羊脸怪物指到的有黎越更是胆颤心惊,面色已是苍白至了极点。 那尊有黎氏上祖冷冷地盯着有黎渊的手掌,沉默数息之后,才道:“有黎渊,尸皋山境之内根本无人对这个小辈出手,是他自己陨灭了尸鬼本源,下境轮回往生而去。” 大罗真境的可怕气息涌动而出,有黎渊强行压下有些烦躁的心绪,道:“上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黎氏上祖叹了口气,道:“若我所料不错,尸皋山境应是已经被人盯上了,其如今隐藏在暗处,极为奸猾狡诈,我等竟然连任何蛛丝马迹都无法察觉到,此事实在是太过令人惊惧。” 二人的话中都不曾提到方才被指到的有黎越,显然这两尊大罗真境的生灵极是清楚,这只不过是那暗处之人混淆视听的手段而已。 有黎渊咬牙道:“上祖,那我即刻前往夜伏天境,将此间发生的诡异之事禀报上去,若是夜伏天境能够遣下一尊混元真玄之境的神将,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只怕立时便会显出身形。” 尸皋之山叛离敖丙太子执掌的昭明山境以后,早就寻找到了新的靠山,正是摄掌东胜神洲洲境边缘与东海海界诸事的夜伏天境。 “善。” 有黎氏上祖微微颔首,俯视着诸多尸皋山境的有黎氏生灵,神情有些凝重,“有黎渊,我心神深处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此时你即可动身前往夜伏天境。” 有黎渊与有黎氏上祖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便也不再多言,身形径直化作一道半透明的尸鬼源光,转瞬之间便离开了尸皋山境。 有黎氏上祖抬头望着有黎渊离开之处,内心之中竟是毫无来由地涌上了一丝阴霾。 其余三位大罗真境的有黎氏生灵早就已经离开了尸皋源地,去了其余洲境海境修行尸鬼源力,如今尸皋山境之中的大罗真境只余了自己与有黎渊二人,实在是有些力有未逮。 轰! 正当其思绪纷乱之时,耳畔蓦地传来了一道轰鸣震响! 有黎氏上祖下意识地低头望去,有黎越竟是催动着三灾太乙真境的尸鬼源气,朝着境壁之下那些阴阳渡境的小辈开始了疯狂无比的轰杀! 不过片刻工夫,便有足足数十个阴阳渡境的有黎氏生灵神魂俱灭! “有黎越!你好大的狗胆!” 有黎氏上祖目眦欲裂,心念动间,顷刻便凝聚出了一道灰暗虹光,径直将肆意屠杀的有黎越贯了个对穿! 其虽然是在盛怒之下出手,却依然给有黎越留下了一丝生机,待身形溃散的有黎越重新凝出了身形,诸多三灾太乙真境的有黎氏生灵皆是行至了近前,将有黎越围拢在了其中。 “有黎越,你方才在做什么!” “有黎越,你到底怎么了!?” 喧嚣嘈杂之间,有黎氏上祖自极天之上落下了身形,诸多有黎氏生灵逐渐安静了下来,将目光落在了有黎氏上祖的身上。 有黎氏上祖紧紧皱着眉头,凝望着一言不发的有黎越,竭尽自己的感应之力,一遍又一遍的扫过有黎越的神魂本源,却始终都不曾察觉到半点异常之处。 可他如今在直觉上已经极为确定,眼前的生灵绝对不是有黎越! 修为的桎梏让有黎氏上祖心绪纷乱,甚至就连心境修为都有了些许震荡。 “若我能够破入混元真玄之境,这些宵小之辈又怎敢在我面前施展此等不见天日的龌龊手段!” 有黎氏上祖目光冰寒,无与伦比的杀意直透而出,让四周所有的有黎氏生灵齐齐打了个寒颤。 一尊三灾太乙真境的有黎氏生灵察觉到了有黎氏上祖心中的杀意,强行按捺住心中的恐惧之意,上前一步,颤声道:“上祖!” 有黎氏上祖侧过头来,瞥了他一眼,冰冷的目光仿佛化作冰霜寒气当头浇下,让这尊三灾太乙真境的有黎氏生灵狠狠打了个激灵,可他依旧不曾退去,硬着头皮开口道:“上祖万万不可再杀有黎越!” “有黎越或许只是被魍魉蛊惑,还请上祖暂且将其关押,细细察探!” “尸皋山境已经衰弱至此,有黎越即便在三灾太乙真境中也算是天骄之辈,还望上祖怜悯!” “上祖!” 四周环绕着的尸皋之山有黎氏生灵亦是陆陆续续跪拜了下来。 有黎氏上祖并未在意这些有黎氏生灵的话语,只是冷冷地凝望着低垂着头的有黎越,道:“你到底是谁?” 有黎越缓缓抬起头来,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随后面上露出愤慨之意,高声道:“上祖前时逼迫我暗地里炼制‘尸鬼源丹’,有黎越实在不愿屠戮同胞,方才有黎越所杀之人,尽是炼制‘尸鬼源丹’的丹奴!上祖欲要献祭整座尸皋山境,炼成‘尸鬼源丹’,以打破尸鬼本源的桎梏,证得混元真玄之境!” 此言落罢,所有的尸皋山境有黎氏生灵皆是面色剧变! 诺大的境壁之下一时间竟是落针可闻,鸦雀无声! 居于尸皋之山的有黎氏生灵乃是上古之时传承至今的尸鬼一脉,碍于尸鬼本源所限,有黎氏生灵永生永世都无法破境混元。 若是献祭尸皋之山所有的有黎氏生灵,当真能够炼制出打破本源桎梏的“尸鬼源丹”,此时执掌尸皋之山的有黎氏上祖决计是最有可能出手之人! 感受着四面八方望来的诸多目光,有黎氏上祖的面色难看至极,心境修业再一次受到了不可言状的可怕激荡,怒吼道:“你简直是找死!” 轰! 一柄撕裂一切的可怕源剑自其掌心横贯而出,径直将毫无反抗之力的有黎越绞碎成了细碎的尸鬼源气! 长剑空悬于天穹之上,大罗真境的恐怖气息横扫八方,有黎氏上祖俯视着诸多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的有黎氏生灵,面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得意之色,心神深处的阴霾反而愈加浓重了些。 这是恶毒狠辣至极的攻心之计! 至了此时,有黎氏上祖的心中,甚至为自己方才贸然斩杀“有黎越”之事,有了一丝隐隐约约的后悔。 第四百八十一章 九刺阴轮!小殿下! 方才那壮着胆子出言劝阻的三灾太乙真境生灵跪伏着身子,低垂着头,嘴角之处勾起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可他却不曾察觉到,有黎氏上祖早已将感应之力催动至了极致,其展露出诡笑的一刹那,天穹之上的恐怖源剑便轰然而落,径直斩了下来! 轰! 又一尊三灾太乙真境的有黎氏生灵神魂俱灭! 有黎氏上祖独自立于穹顶之上,有些呆怔地望着那三灾太乙真境生灵陨灭之处散发而出的尸鬼源气,喃喃道:“竟是又被他逃了……” 接连两尊三灾太乙真境的族人死在有黎氏上祖的源剑之下,诸多有黎氏生灵再也无法袖手旁观,皆是站起了身子,强行按捺住了内心深处的恐惧之意,泣声道:“上祖难道当真要将我等炼成‘尸鬼源丹’么!?” “上祖!你到底怎么了!” “上祖!” “尸皋山境上古尸鬼一脉之所以能在东海夹缝之间传承至今,正是因为我等互相之间从未有过内乱!如今上祖这般肆意妄为,岂非是要将我尸皋之山灭绝在此!” “上祖若是为了一己之私,为了能够破境混元,当真要炼制那‘尸鬼源丹’,尸皋山境便真正断了道统!” …… 尸皋之山的有黎氏族本属一脉,诸多有黎氏生灵心绪交缠,源气勾连之下,有黎氏上祖的心境修业止不住地震颤起来,其神色亦是变得愈加冷漠,强横的感应之力一遍一遍地横扫而过,道:“那龌龊诡物定然还在你等之间!” 此时已经有思绪敏锐的生灵察觉到,这尊有黎氏上祖的情绪似乎不太稳定,甚至可以说是极为反常! 在无人能够看见之处,一缕诡异至极的漆黑火焰于有黎氏上祖的眉心之处熊熊燃烧,无时无刻不在勾动着这尊大罗真境生灵的心境修业。 季月年化生出混沌仙体之后,其神魂底蕴已经至了一个寻常生灵根本无法想象的恐怖程度,虽然“通灵业火”的真正威能至少需要三灾太乙真境才能够初步显现,可如今面对一尊未证混元的大罗真境尸鬼,季月年以玄寂之境的修为催动“通灵业火”,已经足以在不知不觉之间引动其内心深处的神思心绪! 蓦然之间,又有一尊三灾太乙真境的有黎氏生灵面露诡异无比的笑容,尸鬼源气萦绕之间,竟是直接踏空而上,朝着有黎氏上祖行去! 轰! 又是一道凶戾至极的可怕剑光! 神魂俱灭! 有黎氏上祖的瞳孔深处映照着诡异无比的漆黑火焰,其声音冰冷彻骨便似来自酆都幽冥:“藏头露尾的龌龊之辈!我一定要将你寻找出来,饮血汲髓,剥筋扒骨!” 此言落罢,又有一尊阴阳渡境的羊脸鬼物抬起头来,神情冷漠至了极点:“好一个‘饮血汲髓,剥筋扒骨’!当初东海龙宫倾覆之时,跟随于三坛海会大天神的那些神鬼妖物,对于敖丙殿下不就是如此做的么!?” 轰! 源剑绞杀而下,直接将这尊阴阳渡境的羊脸鬼物镇灭在此,有黎氏上祖的目光阴沉无比,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寒声道:“小殿下!” 通灵业火虽然能够稍稍引动有黎氏上祖的心境修业,可其毕竟乃是大罗真境的尸鬼源身,如今察觉到了季月年的真正身份,立时便醒悟了过来,眼眸深处的漆黑火焰虚影亦是随之消散。 可此时其内心深处覆盖着的阴霾,反而已经浓重至了极限! 因为有黎氏上祖极为清楚地知晓,季月年既然已经不再隐藏身份,便证明其已经有了彻底倾覆尸皋山的把握! 而如今只剩一尊大罗真境的尸皋之山,正是最为虚弱之时! “东海诸事,便以尸皋之山为始。” 冷漠的声音传遍整座尸皋山境,天穹之上有神异绝伦的清光倒卷而至,凝聚出了一个身着玄黑道袍的清美少年。 有黎氏上祖阴冷的目光落在季月年脸上,神情竟是罕见地有些怅惘:“小殿下,果然是你。当初有黎灏伏杀于江陀府境邙山地界,最后竟然被你逃脱了去,自那时起我便知晓,有朝一日,你定然会寻至此处。” 天穹晦暗,狂风呼啸,如墨玉般的漆黑长发随风翻扬而起,季月年轻拂玄黑袍袖,道:“使大罗真境的有黎渊前往三十三天天庭的夜伏天境,是你至死都无法瞑目的决定。” 其言落罢,境壁之下的有黎氏生灵终于陆陆续续醒悟了过来,无数怨毒至极的目光望向了季月年,其中更有数十尊三灾太乙真境、玄寂境以及造化境的有黎氏尸鬼合身而上,疯狂无比的朝着季月年扑杀而至! 有黎氏上祖面色剧变,惊声道:“且慢动手!那里有陷阱!” 可那些有黎氏尸鬼群情激愤之下皆是全力出手,纵使听见了有黎氏上祖之言,此时后退也是根本来之不及! 唳! 刺耳的尖啸之声轰卷四方,一轮方圆数百丈的九刺阴轮自季月年身侧急速凝聚而现,以一种恐怖至极的速度疯狂旋转! 遮天蔽日的九刺阴轮完全以玄阴神力铸就,那些有黎氏的尸鬼还不曾行至季月年近前,便直接被九刺阴轮席卷了去,绞碎成了最为精纯的尸鬼源气! 玄阴神女,乃是诞于瑶池圣境的天生古神,其所掌控的玄阴神力,于天地之间一切妖鬼魔物有着无法想象的克制之能! 尸鬼源力虽然很是强横,可在天地之间至阴至邪的玄阴神力面前,却连一道神力分支都算不上。 寻常生灵登临太乙之境以后,其真灵以及神魂皆会发生不可思议的蜕变,这也造就了三灾太乙真境的生灵几乎可以碾压一切未渡三灾的生灵。 季月年虽然不曾尽渡三灾,却化生了世所罕见的混沌仙体,更是经受了远超普通三灾太乙真境生灵的天境灵力灌注,如此巨量的天境灵力炼融之下,已经使得此时的季月年可以轻易碾压寻常的三灾太乙真境生灵。 若是季月年动用诸多底牌,甚至能够镇压修业不满的大罗真境! 可有黎氏上祖乃是半步真玄之境的尸鬼源身,其在尸皋山境之内更能施展出十二分的实力,绝非此时的季月年能够轻松应对。 但是此时大罗真境的有黎渊恰好离开了尸皋之山,诸多有黎氏生灵之间更是心绪不宁,正是不可错过的时机! 一旦等到有黎渊带着夜伏天境的神将回转尸皋山境,季月年便真正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机会! “落雪。” 炽烈狂风咆哮嘶吼,季月年踏着方圆数百丈的九刺阴轮,手掌翻覆之间,一柄欺霜胜雪的三尺长剑凝形而现。 袍袖轻舞,季月年持着落雪神剑,极是随意地挽了个剑花,随后便径直将其丢入了九刺阴轮深处,“你便在九刺阴轮里面候着,将卷入其中的这些昭明余孽汲摄干净,一丝一缕都不可放过。” 那落雪神剑翻卷了几圈,在落入九刺阴轮之前,发出了一道极是清脆的剑鸣! 第四百八十二章 以慈悲观众生 季月年冷冷地望着狰狞咆哮的羊头尸鬼虚影,轻拂玄黑袍袖,虚无之中有着瑰美清澈的湛青灵光映照而下,化作无数道重重叠叠的碧青光幕,将数百丈方圆的九刺阴轮完全笼罩在了其中! 破境修业之后所持的防护神咒,青玄灵幕。 那些扭曲激荡的音波轰鸣而至,尽数淹没在了无数道青玄灵幕之间。 以混沌仙体催动的“青玄灵幕”,竟是如此轻易地挡下了大罗真境的神通咒法! 有黎氏上祖神色微变,显然不曾想到季月年的防护神通如此可怕,庞大的妖异羊脸之上露出无比怨毒的神情,伸出一只长及两千余丈的灰白手爪,在尸鬼源身的加持之下,携着撕裂一切的无匹威势朝季月年抓了过来! 青玄灵幕化作散落漫天的碧青光雨溃散开来,季月年感应着那只尸鬼手爪的恐怖威势,眸光沉静,道:“有黎氏上祖,你与尸皋山境有黎氏一族背主求生,不仅全族叛离而出,更是暗地里戕害昭明山境故旧生灵,今日我便让你知晓,何为因果轮转之应。” 此言落罢,其身周所散发而出的气势陡然一变! 不可思议的无量心道应力降临而至,环绕于黑袍少年身侧,凝聚出了一轮诡异至极的玄黑心灯! 其如今所施展的无上神通,正是偌大的天地之间罕见至极的佛源心道! 长及千丈的灰白手爪撕裂虚空,带着镇压一切的恐怖威势煌然而至,可季月年与其身下的九刺阴轮却是在光影扭曲之间径直消失在了原地! “我之念处,心之所至,心之至处,即是吾身。” 黑袍少年清冷的声音响彻天穹,隐隐约约之间,有着无量量劫之前那女童的呢喃之声与其相应。 下一刻,季月年的身形直接出现在了数千丈之外,落在了一尊三灾太乙真境的有黎氏生灵之顶! 天穹之上的灰白鬼爪扑了个空,与此同时,这尊三灾太乙真境的有黎氏生灵面露恐惧之色,瞳孔急剧收缩,可其根本来不及反抗,便直接被疯狂旋转的九刺阴轮绞了进去! 季月年身侧的玄黑心灯之上燃烧着炽烈的黑火,每时每刻都在散发着不可想象的可怕气息。 “季月年!你该死!” 有黎氏上祖目眦欲裂,其身后那数千丈的尸鬼虚影怒吼出声,半步真玄的气息横扫八方,狂风卷云之间,甚至就连晦暗的天穹都震颤起来! 季月年抬起头来,冷冷地瞥了一眼有黎氏上祖,身形再次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刻,其直接出现在了数千丈之外,九刺阴轮狠狠一绞,足足数十尊造化境与玄寂境的有黎氏生灵毫无反抗之力便横死当场! 唳! 九刺阴轮之上传来刺耳至极的尖啸旋转之声,疯狂旋绞之下,再次将方圆千丈之内的数十个阴阳渡境羊脸鬼物汲摄了过来,绞杀成了细碎的渣滓! “季月年!你这卑鄙无耻的龌龊诡物!可敢与我正面对敌!?” 有黎氏上祖咆哮怒吼出声,目光之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尸皋之山并不算大,投鼠忌器之下,有黎氏上祖根本不敢直接出手! 更何况,季月年所施展的这道神通乃是“她”的心道神通,在这浩茫无尽的天地之间乃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莫说是区区一尊半步真玄之境的尸鬼,甚至就连敕封了天讳的大天神,都极难锁定季月年施展心道神通之时的神魂气息! 此时诸多有黎氏生灵已是反应了过来,皆是露出了无比惧畏的神色,在疯狂蔓延的惊恐情绪之中四散而逃。 并不是这些有黎氏的尸鬼太弱,而是季月年所修的神通咒法实在是太过恐怖。 不管是还是,亦或者是与化生而出的“混沌仙体”,再有着“通灵业火”、“洞虚真火”以及“禅心青火”的加持,更有着季月年尚且不曾展露而出的诸多底牌,寻常的有黎氏三灾太乙真境尸鬼在其面前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力。 季月年连渡两劫并且化生混沌仙体之后,其积累两千余年的诸多底蕴真正爆发出来,厚积薄发之下,这才堪堪造就了如今横扫太乙真境的无上威势。 无论是佛家源教的神通真卷还是诸如玄阴神血之类的神魂底蕴,皆是在三灾太乙真境之后才会展露出其潜藏着的威能,季月年如今距离三灾太乙真境只差一道怖风通幽之劫,故而其已经能够稍稍动用这些神通真法的可怖之力。 “想走么?” 黑火心灯扭曲之间,季月年的身形出现在了尸皋山境的边缘之处,俯视着四处逃窜的有黎氏生灵,柔软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其身周有着璀璨至极的灿金佛光缠绕流转,滔天而起! “以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之名,观众生。” 轰! 天地明灭之间,一尊数万丈的通天虚影凝聚而出,与此前不同的是,这尊踏天虚影的身后,缓缓出现了一轮瑰美绚丽至了极点的功德光轮! 佛光普照,映彻天穹! 如今的季月年并没有似之前那般只是伸出一根手指,而是微微阖上了双目,漆黑如瀑的长发在灿金佛光之间飞舞而起,轻声呢喃道:“大慈悲咒。” 下一刻,有着恐怖无比的佛源气息横荡天穹! 季月年身后那不可描述的滔天虚影缓缓伸出无法言表的庞大双手,掐了一个季月年曾经施展过无数次的印诀! 大慈悲咒! 季月年竟是耗费真灵本源先行施展出了“观众生”,再依靠着显化而出的神通虚影施展“大慈悲咒”! 如此可怕的叠加之下,此佛道神通的威能已是至了一个无法估量的境地! 有黎氏上祖仅仅只是抬头瞥了一眼那庞大虚影的面貌,便吓的心胆俱裂,颤声嘶吼道:“竟是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的显化真形!小殿下已经彻底投入了佛家源教!” 所有尸皋山境的有黎氏生灵皆是吓的神魂震颤,不受控制地抬起头来,仰望着那矗立在晦暗天穹之间最为明亮的通天虚影。 第四百八十三章 剑芒横断两万丈,灵台落雪已凝霜 终于,来自无量量劫之前的女童清冷呢喃之声萦绕而起。 “大慈悲咒。” 在璀璨至极的佛光映照之下,有黎氏上祖身后的尸鬼虚影溃散成烟,就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不曾留下。 灿金佛光彻底照亮了暗沉的天穹,不仅笼罩了整座尸皋之山,更是惊动了东海之畔的无数大能。 可怕无比的静谧。 尸皋之山之中已经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声音,完全进入了一种无声无息的诡异之界。 无论是阴阳渡境的羊脸怪物,还是三灾大境与太乙真境的有黎氏生灵,其脸面之上的惊恐、怨恨、惧畏等等诸多神情皆是凝滞了下来。 的炽金佛光透体而过,使得所有尸皋之山有黎氏生灵的身上都有了金芒逸散,自羊角之处而起,无论是袖袍、衣角、手臂还是腿脚,皆是溃散出了愈来愈多的灿金光点,将尸皋山境映照的如同瑰丽无比的金光圣境一般。 数息之后,除却有黎氏上祖之外,尸皋之山所有的有黎氏生灵已是完全崩碎成了细碎的灿金光点,如美丽的萤火一般漫天飞舞。 大罗真境之下的有黎氏生灵,已是被这道无法想象的可怕神通尽数诛绝在了此处。 以“观众生”真形之态下,施展,乃是季月年如今能够施展而出的最为可怖的神通之一,亦是其破境大罗之前真正的底牌之一。 前往夜伏天境的有黎渊随时都有可能带着混元真玄之境的神将回转尸皋之山,面对空虚无比的有黎氏一族,季月年根本不愿耽搁任何时间,只待黑火心灯凝聚之后,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便直接动用了自己最为可怕的杀伐底牌! 此“观众生”极为耗费真灵本源,更是会对生灵的神魂造成恐怖无比的损伤,季月年更是在其真形显化之后施展了“大慈悲咒”,若不是此前化生出了世所罕见的混沌仙体,如今季月年早就已经神魂崩毁,甚至就连真灵都有可能崩灭在此。 混沌仙体神异万方,其隐藏的威能根本无法言表,如今季月年虽然气息跌落了足足七成之多,神魂之上也有了些许裂纹,可在混沌仙体的哺养之下,其真灵除却耗费了一些能够自主恢复的本源之外,竟是不曾受到任何损伤! 其神魂之上的裂纹更是以一种极为恐怖的速度在蕴养恢复,甚至就连其神宫神海之中的十二瓣墨玉莲台都开始了混沌灵力的环绕自生! 吼! 蓦然之间,怨毒至极的嘶嚎之声传遍天穹! 一只身高数百丈的尸鬼源身自尸皋山境的深处爬了起来,泛着血红光芒的双瞳死死地盯着落在境壁之前的季月年,其狰狞的脸庞之上留下两行鲜红的血泪,再次发出了一声刺耳尖厉的嘶吼! “以吾源身,咒汝神魂!” 有黎氏上祖所化的尸鬼源身仰天长啸,沉闷嘶哑的声音如同来自酆都幽冥! 一道足以撕裂虚无的扭曲黑虹凝聚而出,直接跨越数千丈距离,贯穿了季月年的眉心! 轰! 在黑虹的绞杀之下,季月年的身形崩碎开来,混沌仙体疯狂运转,下一刻便重新凝聚出了身形。 季月年方才施展了那般可怕的神通,脸色已是苍白无比,如今面对着癫狂发疯的有黎氏上祖,并没有及时躲开这道黑虹,竟是使着混沌仙体生生受了此咒! 有黎氏上祖咧着狰狞的口器,沙哑着声音道:“小殿下,你已经中了我的源身鬼咒,看看你的神魂还能催得动么?” 数千丈之外,季月年的面色愈加苍白,虽然混沌仙体重新凝聚了出来,可却已经被那鬼咒浸入了神魂,如今其灿金神魂之上竟是笼罩了一层诡异无比的黑气! 有黎氏上祖察觉到了季月年的虚弱,鬼脸之上的血泪缓缓淌了下来,泣道:“若是早知今日,当日在江陀府境之时,便该不惜一切代价隔着两洲两海将你强行抹杀!可怜我尸皋之山一脉诞于上古,竟在今日毁于一旦!季月年,就算把你这厮镇于幽冥十八层地狱,日夜以残酷至极的灵刑折磨,也无法消解我心中一丝一毫的恨意!” 此言落罢,这只数百丈高的尸鬼源身再次伸出一只灰白的手爪,五道黑虹自其爪指之上轰杀而至,直接将季月年的混沌仙体再次绞了个粉碎! 过了数息之后,季月年的身形再次凝聚而出,其面上的血色已经完全消失,苍白至了极点,漆黑的发丝贴着白皙的额头垂落而下,更显出其此时的虚弱。 “此咒居然能够封锁我的神魂,实在是不错。” 季月年缓缓抬起头来,气息涨落之间,苍白清美的脸庞之上尽是冰冷与淡漠,“落雪,那些被佛光消融的有黎氏生灵所化的尸鬼源气,汲摄干净了么?” 映融了尸皋之山有黎氏生灵的真灵,却将其神魂与躯壳尽数消融成了精纯至极的尸鬼源气,落雪神剑藏于九刺阴轮深处,一直都在三十六般变化之术的掩藏之下疯狂汲摄着这些尸鬼源气。 锵! 清脆至极的剑鸣之声铿然而起,一道炽白剑光缭绕而至,雀跃无比地转着圈,落在了季月年身前! 正是敖离公主使用月灵残境之力亲自炼制,并且烙入了血源之印的落雪神剑! 这柄沉寂许久的霜雪之剑,终于完成了它第一次真正的蜕变! 季月年此时根本无法催动一丝一缕的神魂之力,其在尸皋之山的境壁之下席地而坐,仰望着数百丈之高的狰狞尸鬼,眸光之中泛起了冰寒彻骨的杀意,轻声道:“落雪,去把这厮诛了。” 那柄三尺雪剑清鸣一声,环绕着季月年飞舞了一圈,剑柄之处竟是出现了一只纤白素手的虚影! 数息之后,一个白发白瞳的雪衣少女虚影显现了出来,悬空而立,持着落雪神剑的剑柄,冰冷无情的目光望向有黎氏上祖,直接连人带剑化作了一道瑰丽至极的炽白剑光! 白虹贯日! 璀璨的炽白光虹横贯而过,自下而上冲霄而起! 恐怖至极的冰寒气息散落而至,这道霜雪剑光撩起,竟是直接将这尊强弩之末的有黎氏上祖斩成了两段! 海量的尸鬼源气逸散而出,尽数被落雪神剑汲摄了个干净。 半步真玄之境的有黎氏上祖,真正陨灭在了此处。 至了此时,尸皋之山所存的生灵除却前往夜伏天境的有黎渊,以及另外几尊前往其他洲境海境的大罗真境上祖之外,尽皆湮灭。 尸鬼源身既已溃灭,季月年神魂之上的黑气禁锢亦是逐渐消散了开来。 嗡! 一声清脆的剑鸣响彻耳畔,持着落雪神剑的白发白瞳雪衣少女虚影低头看了季月年一眼,便散落作了炽白的光点,融入了剑身之中。 落雪神剑带着剑尾的瑰美白虹转了几圈,便直接落在了季月年身侧,插到了墨黑的尸皋境底之中,只余了半截炽白的剑身与完整的剑柄露在外面,细碎的白色光点飘逸之间,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可怕寒气。 那白发白瞳的雪衣少女虚影,正是落雪神剑深处诞生而出的剑灵雏形。 第四百八十四章 一朝踢翻金炉鼎,纵起十万八千云 季月年低垂着目光望着皎白如练的落雪神剑,感受着其上散发而出的恐怖寒气,眉眼之间的冰霜终是融化开了些许:“有着此剑在手,算是勉强弥补了敕水神印所短的杀伐之能。” 离恨乃是东海龙宫的控水至宝,其威能擅于镇封、布阵、蔽体、掩藏、防护、压制、炼化等等诸多辅助之类,虽然其攻杀方面并不算弱,可终归比之那些同等阶位的专于杀伐之宝稍差了一筹。 以季月年如今的神魂底蕴,寻常的法宝早就已经失去了作用,只有似“离恨”这般处于后天灵宝等阶的无上至宝,才能真正为其所用。 若要初步发挥出后天灵宝的恐怖威能,至少也需三灾太乙真境的修为;若要将后天灵宝催动至极致,则需要混元真玄之境的强横修为。 无论是三灾太乙真境还是大罗真境,拥有“后天灵宝”皆是一件极为奢侈之事,就算是许多混元真玄之境的真君神将,也不一定能够拥有一件称心如意的“后天灵宝”,甚至有一部分底蕴浅薄的混元真君,甚至就连“后天灵宝”都不曾拥有。 后天灵宝与混元真玄之境相似,即使处于同一阶位,其差距亦会是天差地别。 有些无上大能炼制的后天灵宝恐怖至极,动一动便能引得天地震颤,而有些混元真君炼制的后天灵宝拙劣无比,遇到稍激烈些的战斗便会陨灭崩毁,故而法宝之器并不能尽以阶位而论。 虽然生灵修至混元真玄之境才能炼制后天灵宝,可季月年的落雪神剑却是赵阴月陨灭之前以“月灵残境”之力所炼,虽然赵阴月未至混元真玄之境,可“月灵残境”却赋予了这柄神剑无与伦比的成长特性。 此前季月年以玄阴神力所凝的“九刺阴轮”带着落雪神剑摄取尸鬼源气,足足使其汲摄了近百尊三灾太乙之境的有黎氏尸鬼,终于使得落雪神剑破入了“后天灵宝”等阶。 季月年提着落雪神剑的剑柄,将这柄霜雪长剑自境底之下拔了出来,三尺剑身之上炽白光流环绕逸散,瑰美至了极点。 “有黎渊前往夜伏天境如此之久,随时都有可能回转尸皋之山。” 思绪流转之下,季月年便欲离开此处,前往月灵小境。 心念动间,虚无之中的月灵小境隐约有了微不可察的颤动,却并没有似先前那般开启虚无境壁将季月年摄走。 “月灵小境怎么了?” 季月年的眸光微微颤动,心神深处已是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再次催动神魂之上的月灵之匙虚影,虚无之中的月灵小境震颤的愈加剧烈,可无论其怎样颤动,却都始终不曾开启虚无境壁! 前来尸皋山境之时,季月年将月灵之匙的源体给予了瑶玉,之所以如此做,乃是为了在遇到不可力敌的恐怖生灵之时,自己极有可能来不及催动月灵之匙,而境中的瑶玉却能够第一时间开启月灵小境将自己收拢回去。 “瑶玉到底怎么了……” 季月年屡次尝试,都不曾开启月灵小境境壁,其不经意地抬头之间,瞳孔深处的通灵业火竟是蓦地缭绕而起,漆黑的火焰在黑袍少年的眼眸里熊熊燃烧! 在其极为神妙的心火感应之中,极远处的天穹天境之上有着数道可怕至极的气息降临而至,不出十息,便会直接感应到尸皋山境的境况! 通灵业火燃烧的愈加炽烈,疯狂提醒着季月年即将面临的恐怖危机! 那些气息之中不仅存在着数尊大罗真境,更是有着足足两尊混元真玄之境的巡守神将! 季月年的心神深处极为罕见地涌现出了些许急躁之感,狠狠一甩袖袍,一柄月灵之匙虚影凝聚而出,玄阴神力疯狂翻涌而至,使得这柄月灵之匙的虚影愈加凝实! 待其已经至了无法再继续凝实的地步,季月年挥袖散去了涌动的玄阴神力,咬牙道:“给我开!” 轰! 响彻心神的轰鸣震颤之声自虚无之中传入耳畔,月灵小境的境壁之门疯狂震动,却始终都不曾展露出一丝一毫的缝隙! 熊熊燃烧的通灵业火已经逸出了季月年的瞳孔,使其眸光之上都缭绕着扭曲至极的漆黑火焰! 异变心火勾连感应之下,那些自天境天境降临而至的恐怖气息已经愈加迫近! “以玄阴神女之本源神力,开启月灵小境!” 炽烈狂暴的罡风轰卷而至,季月年的满头发丝翻扬而起,其眸光已是冰冷至了极点! 玄阴神力疯狂涌动,一次又一次轰击着月灵小境的境壁之门! 在通灵业火的气机牵引判断之下,距离那些降临而来的天境生灵感应到此处之时,已是只余了不足六息! “罢了。” 感应着纹丝不动的月灵小境境壁,季月年蓦地散去了袍袖之上的月灵之匙虚影,目光深处极是罕见地出现了些许茫然。 瑶玉乃是月灵小境孕育而出,若是按照常理而言,绝对不可能发生叛变之事。 可是这天地之间万事皆有变数,尸皋山境此行,自己自以为布置周全,可如今在没有任何退路的境况之下,竟是将自己陷入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绝境之中。 季月年伸袖取过身侧悬着的落雪神剑,轻轻将其持在手中,目光有些复杂,低笑道:“倒是委屈了你,甫一破入后天灵宝之境,便要随我陪葬在此处,实在是可惜。” 嗡! 落雪神剑蓦然之间挣脱了季月年苍白修长的手指,剑光撩起,罡风狂卷之下,将季月年收拢在其中,席卷着一道炽白剑虹朝着南瞻部洲方向破空而去! “如此观来,我的性子倒是当真与赵阴月有几分相似,”季月年立于重重叠叠的炽白罡风深处,眸光深处竟是有些释然,语气有些自嘲,“落雪,莫要白费力气了,如此之短的时间,我等又能走出多远?” 那霜雪长剑根本不曾理会于他,只是卷着层层罡风,愈加清脆的剑鸣清啸萦绕而起,其离开尸皋之山的速度愈加快了几分。 季月年轻轻抬起头来,怔怔地望着三尺长剑之上隐约凝聚而出的白发白瞳雪衣少女虚影,心神震颤之下,竟是回忆起了一段一千两百余年之前的熟悉情景。 …… “季月年,你要放弃了么?” 季清婵冷澈清灵的声音隐约传入耳畔。 季月年缓缓睁开眼睛,凝望着身前的少女,道:“九百余年孤寂的苦修,自以为神异无两的神魂底蕴,不值一提的些许骄傲,这些……又算得上什么?这天地实在是太过广袤,人上有人,仙外有仙,到底要历经多少劫难,才能窥见道的尽头?” “季月年,你……” 季月年摇了摇头,打断了她,道:“我当真有些累了。” 季清婵的小脸挂上了些许冰霜,低声道:“我所倾慕之人,是那个矜傲无双的季月年,而不是一个自暴自弃的窝囊废,你若是真想逃离,并非没有机会。” “九百余年光阴,我一直都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我以为,有朝一日能够拨云见日,雾散月明,”季月年在扭曲的虚无之中坐了下来,轻叹一声,“我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心境,亦是低估了这浩渺无穷的天地众生。” 季清婵一直都静静地望着他,听着他自言自语。 直至他完全安静了下来,她才轻声道:“季月年,你还有我,不是么?” …… “你还有我,不是么?” 季清婵的低声呢喃依稀萦绕于耳畔。 一千两百余年之前,在江陀府境被邙山鬼使袭杀之时,季月年同样到了一个毫无希望的绝境之中,其当时便似赵阴月一般,险些选择了放弃。 因为季月年的心绪实在是太过理智,从来都不曾相信任何奇迹的存在,一旦至了绝境,其内心深处的理智便会判断出自己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可是那只笼罩在黑袍之下的天象身鬼,却在季月年的注视之下证明了奇迹的真实存在。 “你还有我,不是么?” 天象身鬼那冷澈清灵的声音逐渐散去,季月年不禁抬起头来,望向了身侧那个一言不发的白发白瞳雪衣少女。 雪衣少女紧抿着嫣红的嘴唇,悄无声息地燃烧着自己的剑灵本源,只为了炽白光虹能够再快上几分。 身为季月年以神魂本源所炼生而出的剑灵,她始终都不曾开口说过哪怕一句话。 “落雪,停下来罢。” 清冷的声音传入耳畔,雪衣少女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地讶然回首,映入眼帘的是那宛如画中之人的清美少年。 季月年唇角带着温和的笑意,伸袖拍了拍雪衣少女的肩膀,指尖有着一缕神魂源气萦绕而出,片刻之间便将雪衣少女凝聚成了一柄三尺雪剑。 罡风尽散。 季月年于尸皋山境之外的海水之上持剑而立,静静地等待着夜伏天境巡守神将的降临。 霜雪长剑嗡鸣清啸,在其掌中不住地颤动,似是在欢呼雀跃。 身为本源剑灵,她已是察觉到了季月年身上那不为人知的变化,极是为其感到欣喜。 天音震耳! 六道如天般的身形自穹顶之上降临而至,除却大罗真境的有黎渊与另外三尊大罗真境的随侍天兵之外,更是有着足足两尊混元真玄之境的巡守神将! 有黎渊当先落在死寂无比的尸皋山境之中,环视感应之下,不禁神色剧变,目眦欲裂,双目通红地嘶吼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尊强大到无法想象的巡守神将垂目望来,恐怖至极的神光横扫天地,顷刻之间便落在了季月年的身上! 与此同时,东海之畔那些与尸皋山境相邻的许多生灵亦是行至了此处,四面八方已是不知不觉间停留了密密麻麻的三灾太乙真境与大罗真境! 玄黑袍袖随风翻扬而起,季月年轻抬眸光,持剑而立,举目皆敌。 第四百八十五章 仙龙太子诛真魂,夜伏天境大神君! 有黎渊血红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季月年,片刻之间便辨认出了其相貌,嘶声狂吼道:“此人便是仅剩的昭明山境余孽!更是东海龙宫敖广龙君一脉的真龙血裔!” 那尊注视着季月年的巡守神将皱了皱眉,道:“敖广龙王的真血后裔么?据我所知,三坛海会大天神神上曾经下过谕令,东海龙宫一脉应是早已断绝才是。” 有黎渊神情有些疯狂,紧紧咬着牙,狠声道:“好教神将得知,尸皋山境一千余年之前在昭明余孽归白露那里得知了此番消息,当时我等确实存着私心,欲要生擒此獠,好上天王圣境寻三坛海会大天神神上讨赏。可谁曾想到,当时竟是被这厮逃脱了去,一时疏忽,这才引来了今日的灭境之祸!” “原来如此。” 那尊混元真玄之境的巡守神将目露神光,似乎已经把季月年当成了一只待宰的羔羊。 翻滚咆哮的东海海水之上,季月年持剑而立,眸光沉静而清冷,喃喃道:“当初那只天象身鬼使我相信了奇迹的存在,今时今日,我便教东海众生知晓,谁才是真正的东海龙宫之主。” 此言落罢,其便微微阖上了双目,真灵深处的血源之印疯狂颤动,勾连呼唤着季月年的龙血真源! 西牛贺洲的角落之处,曾经被谢裳大圣埋藏于极深之地的龙血真源扭曲嘶啸,在一道上古仙力的裹挟之下,径直消失在了原处! 东海真宫极深之处,无尽碑渊之中,那块篆刻着“胜神洲极东镇海仙君”的古老仙碑自沉寂中苏醒,于海脉根源之底轰然而起! 东海之畔的无量众生皆是有所感应,纷纷抬起目光,朝着穹顶之上遥望而去! 庞大至极的仙碑轰卷而过,带着镇压苍穹的无量仙光降临而至,凝聚在了尸皋之山的极天之上! 随着龙血真源缓缓没入其中,那仙碑的顶端逐渐显现出了一道尊贵至了极点的身影。 那身形隐约有些模糊,身着金白光缕仙袍,头顶有着两道遮蔽天日的炽金光流扭曲迷离。 正是封号为胜神洲极东镇海仙君,曾经修成了仙龙真体的东海龙宫敖丙三太子! 恐怖至极的龙血仙光自东海海境映彻轰鸣而过,东海八大真宫中的掌宫龙君皆是神魂震颤,险些跪倒下来! 东海海境的无量众生更是心神颤动,源于血脉深处的惧畏让其不受控制地跪伏在地,恭敬至极地顶礼膜拜! 东海之畔,那两尊夜伏天境的巡守神将皆是面色剧变,其中欲要朝着季月年出手的巡守神将更是变得有些结巴,颤颤巍巍道:“仙……仙君……君……君上……” 另一尊巡守神将更是不可置信地吼道:“这绝不可能!你这厮早就已经湮灭在了天地之间!” 敖丙太子立于仙碑之顶,冷冷地看了两尊夜伏天境的巡守神将一眼,轻拂金白袍袖,铺天漫地的龙血仙光席卷而过,化作一方如山般的金白龙印,径直将此二人镇压至了东海海境之底! 可仅仅只是过了三息工夫,其身下的仙碑便多出了无数道蛛网般的裂纹! 甚至就连敖丙太子的仙光虚影,都比方才变得透明了许多! 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三灾太乙真境与大罗真境皆是跪伏在地,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唯有陷入疯狂的有黎渊抬头直视着天穹之上的敖丙太子,嘶吼道:“这厮只不过是仙碑之中存留的一缕仙君源气!真正的镇海仙君早就已经崩碎了真灵!短短数息之后,这厮便会……” 其言还未落,便有着一道仙光炸雷撕裂天穹,自仙碑之上轰鸣而落,将有黎渊的神魂连带着真灵一同轰灭成了渣滓! 敖丙太子根本不曾在意这只被自己随手碾死的蝼蚁,其模糊的目光扫过物是人非的东海海境,似是有着些许怅惘。 片刻之后,其目光终是落在了季月年身上。 庞大的仙碑寸寸崩碎,敖丙太子的虚影溃散成残碎的龙血仙光光流,裹挟着季月年扭曲不见,径直进入了虚无深处。 下一刻,有着不可思议的至强气息镇压而下! 一尊恐怖到无法想象的天境神灵踏天而现,俯视着浩茫无尽的东海,冷漠无情的神瞳之中掠过一丝冰寒杀意,道:“两个废物。” 其言落罢,两道有些狼狈的混元神光破开东海海水,自天穹之间扶摇而上,面露惧畏地立在了这尊天境神灵身前,恭恭敬敬地行了跪拜之礼:“小神见过夜伏大天神神上。” 这尊可怕无比的天境神灵,正是敕封了天讳的混元大真君,第三十二天境的无上境主,夜伏大天神! 夜伏大天神冰冷的神目扫过两尊巡守神将,顿时二人身周的神光不住地衰落,顷刻之间便被强行削去了四成本源神力,修为堪堪降至了混元真玄之境的边缘。 两尊巡守神将只是低垂着头跪倒在地,根本不曾发出半点声音。 四面八方的无数东海生灵更是颤抖着身子伏在地上,甚至就连抬头看上一眼都不敢。 东海海境八大真宫的水境龙君皆是自海水之上现出身来,行跪拜之礼道:“小龙见过夜伏大天神神上。” 夜伏大天神没有理会这些真宫龙君,而是用冰冷神目再次扫过东海海境,于空无一物的碑渊深处停留了一瞬,道:“清虚道德真君,此事你作何解释?” 此言落罢,一个怀抱拂尘的素袍道人自其身侧现身而出,笑道:“夜伏神君有礼了。” 夜伏大天神冷哼一声,道:“你分出一道身外化身驻留东海如此之久,难道就没有察觉到其中的端倪之处?” 清虚道德真君的语气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笑道:“此前我确实察觉到了碑渊变故,不过我已经将此事告知了第四真宫的龙君,应当算不上渎职罢?” “那块沉寂已久的仙碑突然苏醒,又是怎么回事?” 夜伏大天神的神情更冷。 清虚道德真君把玩着手中的拂尘,挑了挑眉:“那东海血脉使着龙血真源唤醒了藏于仙碑深处的一缕真龙仙源之气,此事很难理解么?夜伏神君,若你认为我有失察之过,尽可亲上玉清天境,去寻我的本尊分说。” 夜伏大天神被他噎了一噎,略一沉默,还是按捺住了心中怒意,道:“真君且去罢。” 此言落罢,夜伏大天神目光扫过,一道半透明的神力凭空席卷而下,径直将清虚道德真君的分身送回了东海海境第四真宫。 清虚道德真君的本尊乃是上古之时便成道的大真君,其师门根脚更是尊贵无比,并非他一个天境大天神所能抗衡。 “花果山境境主何在?” 比起对待清虚道德真君的身外化身,此时此刻夜伏大天神的语气已是冰冷了许多。 “小神在此。” 一道模糊无比的虚影扭曲而现,恭恭敬敬地朝着夜伏大天神行了个礼。 “装神弄鬼!” 夜伏大天神冷漠无情的神目扫过,将其身侧的模糊尽数剥离了去,展露出了其中那身着黑袍的清秀少女。 虽然其同样敕封了“花果山境境主”与“极东镇海大天神”神讳,可其修为却根本不曾修至大真君之境,之所以能够敕封神讳,乃是因为一些极为特殊的原因。 清秀少女低垂着头,根本看不清其面上的表情。 “即刻随我同上天王圣境,觐见三坛海会大天神,将其中究竟说个清楚。” 夜伏大天神此言落罢,便径直化作一道神光扶摇直上,没入了高不可及的天境天庭深处。 花果山境境主低垂着的眉眼之间掠过一丝阴沉,并未出言,亦是化作一道清光流转而上,顷刻便消失在了天穹之间。 两尊神讳大天神离开之后,那种令人窒息之感逐渐消散,四面八方那密密麻麻的无数生灵仿佛重新活了过来,喧嚣议论之声轰然而起! “那身着金白龙袍之人,正是古籍之中所记载的镇海仙君真龙三太子!” “方才那尊恐怖至极的生灵,正是第三十二天境的之尊境主,夜伏神君!” “还有花果山境的境主大天神,居然是一个少女!” “可惜我等不敢抬头去看,根本不曾看清她的相貌!” “你等注意到了么,尸皋山境的有黎氏生灵居然被尽数诛了去!” “镇海仙君之所以现身,正是为了护持那个东海龙宫的龙源血裔!” “难道说那个逃脱而去龙源血裔,竟然独自诛杀了尸皋之山的近百尊三灾太乙真境么!?” “正是如此!此人乃是敖广龙君仅剩的真龙血脉,似乎只有玄寂境的修为,便疯狂戮杀了尸皋之山所有的有黎氏生灵!” “我观其骨龄不过两千余年,不曾想到竟是如此可怕的妖孽天骄!” “谁知晓其名讳?” 就在这时,一尊大罗真境的东海生灵面色复杂,道:“我的道场距离此处约么九千余里,自从尸皋之山传出异样的气息开始,我便一直都遥遥注视着此处,目睹了所有经过。此人名为‘季月年’,不仅持着数件后天灵宝,更是施展了数道佛家源教的无上神通!” 又有一尊生灵踏步而出,神情凝重,道:“我亦是目睹了尸皋之山覆灭的过程,待我察觉到尸皋山境有着覆灭之忧,欲要前来救援之时,此子已经施展出了一道恐怖佛光,诛绝了绝大多数的有黎氏生灵!此后我等赶到尸皋之山,便有着夜伏天境的巡守神将降临,本以为此子会束手就擒,不曾想到竟然引出了无数光阴之前的镇海仙君!” “此季月年不过只是玄寂境的修为,底蕴却如此之强横可怕!” “若是待其修至三灾太乙真境,甚至大罗真境……” 诸多东海生灵皆是露出浓重无比的忌惮之意,暗暗地将“季月年”此名讳牢牢记在了心中。 经尸皋之山覆灭一事,季月年之名讳真正震于东海海境以及东海之畔! 其更是引得无数势力对其画像留形,描图绘影! 第四百八十六章 待三灾尽去,再上瑶池 …… 一炷香之前。 暗沉的星渊银河之上矗立着瑰美绚丽的月华宫阙,其中最为巍峨壮美的淮阴殿此时却是殿门大开,身着月白冰绸宫装的瑶玉有些疑惑地走出殿外,再次细细感应了一番,喃喃道:“方才到底是什么气息?” 自季月年离开月灵小境之后,她一直都在淮阴殿之内,一眨不眨地望着那半透明的庞大光幕,手中紧紧地持着月灵之匙,只待季月年遇到无法力敌的可怕生灵之时,便会直接催动月灵之匙,强行将其摄取回来。 季月年若是自己持着月灵之匙,极有可能来不及开启月灵小境的境壁之门,而瑶玉乃是月华之兽化生而出,其开启月灵小境的速度比之季月年至少快上了三成之多。 “难道是我的感应出错了么?” 瑶玉立于淮阴殿殿门之下,连续感应了数次,却始终都不曾察觉到任何异常,俏美的小脸下意识地皱了起来。 轰! 极为突兀的轰鸣巨响传入耳畔,淮阴殿中的光幕竟是发出了一阵剧烈无比的扭曲! 瑶玉面色微白,连忙侧头朝着殿中那庞大的光幕望去。 季月年方才已经使着落雪神剑戮杀了大罗真境的有黎氏上祖,其神魂深处的通灵心火已经散发出了返回月灵小境的气机勾连! 瑶玉低下头望着自己手中紧抓着的月灵之匙,雪白的牙齿轻轻咬着嫣红柔软的嘴唇,心念微动,毫不犹豫地将其催发出了瑰丽的月白光华:“淮阴殿令,月境通行!” 轰! 炽目至极的千万道月白光晕在月灵之匙周围绽放开来! 可过了足足数息之后,月灵小境的境壁却是依旧没有半点动静! 见此情景,瑶玉不禁面色微变,再次狠狠催动了手中的月灵之匙! “月境之灵!听我敕令!” 轰! 月灵小境的境壁依旧纹丝不动! 此时此刻的淮阴殿之中,那愈加扭曲的光幕之上已经显现而出了季月年持剑而立的情景,极为致命的可怕危机之感透过半透明的光幕席卷而来,四面八方已是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东海生灵! “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瑶玉的小脸愈加苍白,脚尖轻点身下的星渊银河,扶身而起,径直凌空飞入了淮阴殿中。 “季月年!” 瑶玉落在扭曲光幕之前,纤弱白皙的小手翻来覆去地抓着手中的月灵之匙,心中急躁至了极点,眼角竟是已经悄无声息地流下泪来。 就在此时,一道颇为得意的声音自殿外遥遥传了进来。 “这位洛伽山的第九佛子合该陨灭在此,以其如此可怕的悟性根骨,一旦得了机会便会扶摇直上九重天阙,我奉了一尊瑶池仙君的隐秘仙令,绝对不能让他进入瑶池。” 绚丽灿目的七彩仙光映入殿中,身着霓裳仙衣的织霞仙女走入淮阴殿,嘴角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 瑶玉猛地转过头来,狠狠地瞪着织霞仙女,目光之中仿佛喷出火来:“织霞!原来是你这龌龊东西在背后捣鬼!若我不曾记错,你不是已经被镇压在星渊银河之底了么!?” 织霞仙女抬起头来,颇有些玩味地望着光幕之中举世皆敌的季月年:“季月年毕竟诞于地境四大部洲,并不知晓天生仙灵的神异之处,其仅仅只是镇压了我的仙体,却无法阻止我的仙灵之源与瑶池圣境之中的生灵勾连。方才我已得了那位仙君的仙力灌注,你手中的月灵之匙,早就被我神不知鬼不觉地调换了过来。” 此言落罢,这位瑶池仙子霓裳纱袖轻舞,白皙的掌心之上浮现出了一道绚丽瑰美的冰蓝光虹。 真正的月灵之匙。 与此同时,瑶玉持着的“月灵之匙”却是寸寸崩散开来,化作了逸散而去的七彩仙光。 “织霞!” 瑶玉怔怔地望着手中流散而去的仙光,蓦然间抬起头来望向了织霞仙女,“我怎么也不曾想到,你竟是如此心如蛇蝎之人!” 织霞仙女把玩着手中的月灵之匙,笑道:“你不过是一个未渡三灾的月华之灵,纵使知晓了此间之事,又能如何?再过一会儿,季月年这厮便会真正陨灭在东海之畔,到了那时,我不仅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那尊瑶池仙君的隐秘仙令,更能霸占这座神异万方的月灵之境,甚么世所罕见的第九佛子,不过是我直上天阙仙宫的资粮罢了。” 其身周散发而出的七彩仙光愈加炽目,已是隐隐超出了大罗真境的极限! 瑶玉此时早就已经心烦意乱,焦急无比地望着扭曲光幕之中的季月年,惊慌失措之下,神情间竟是展现出了恳求之意,咬牙道:“织霞仙子,我求求你了,求你将月灵之匙还给我,让我打开月灵境壁!” 闻听此言,织霞仙女有些失笑地望着瑶玉,道:“你倒是颇为在意季月年这厮。” 此时半透明光幕之中显现之景,正是那尸皋山境的有黎渊疯狂地朝着季月年叫骂嘶吼! 瑶玉被织霞仙女的七彩仙光所缚,如今已经催动不出半点月华之力,忍不住流泪低泣道:“仙子,我求求你,求你打开月灵境壁!” 织霞仙女饶有趣味地望着泪流满面的月白宫装少女,目光之中有着一丝玩味:“你若是肯将月华本源献于我,心甘情愿地让我把你炼制成一柄雪玉如意,我便打开月灵境壁,放季月年那厮进来。” 瑶玉乃是月华之灵化生而出,其若是自愿献出本源,足以炼制一件无比接近后天灵宝的珍贵法宝。 “只要仙子立下能够阻挡破境混元的天境之誓,我立时便崩碎了自己的真灵本源。”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瑶玉小脸之上满是泪珠,直接应了下来。 闻听此言,织霞仙女面色一变,斥骂道:“你这贱婢,居然还想与我提条件!” 七彩霞光凝聚而出,化作一只庞大的巴掌,狠狠将瑶玉抽了个趔趄! 待到瑶玉再次抬起头来,其满头冰蓝的发丝已是散乱不堪,白皙清丽的小脸上亦是增添了数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月华光晕逸散之间,瑶玉那瑰美绚丽的冰蓝长发竟是逐渐失去了光泽,其散发而出的神魂气息亦是急速衰弱下来。 忽然之间,织霞仙女面色微变,轻拂纱袖,径直将淮阴殿之中的悬浮光幕挥散了去。 瑶玉费力地抬起小脸,嘴角噙着鲜血,低笑道:“怎么,仙子难道不想看到他陨灭之景么?亦或者说,东海之畔又发生了一些变故?” 她虽然由于心系季月年之故,一时之间有些急迫焦躁,却并不愚蠢,此时见了织霞仙女这般模样,自然隐约猜到了季月年在东海之畔的危境或有转机。 织霞仙女暗暗感应着尸皋山境之外陆续出现的镇海仙君以及夜伏大天神,神情接连变化了数次,最终化作了可怖无比的怨恶之态,侧头望向奄奄一息的瑶玉,冷笑道:“你这贱婢,死到临头居然还敢逞口舌之快,我若是不把你这厮生生炼成一件困灵仙宝,便算是便宜了你。” 瑶玉见她神情,已是知晓了季月年无恙,在七彩霞光恶毒无比的映照之下,轻轻阖上了双目,满头冰蓝的发丝尽数崩碎,月白冰绸宫装亦是溃散成了无数冰蓝光点,身形扭曲之间凝作了一团月华光晕,被织霞仙女取在了手中。 织霞仙女低头望着另一只手持着的月灵之匙,自其中感受到了愈加炽热的可怕气息,狠狠咬了咬牙,恨声道:“这次糟了!若是季月年当真入了瑶池,面见了统灵无极上圣娘娘,到时候追究起玄阴神宫诸事,西境仙君一脉岂不是再无立足之地!” 此言落罢,她便察觉到了一道恐怖至极的龙血仙光正在急速迫近而来! 织霞仙女不禁面色苍白,慌忙持着月灵之匙打开了月灵境壁,尖声叫道:“西境仙君救我!” 轰! 一道隐秘无比的玄清仙光自大开的境壁之门降临而下,扭曲轰卷之间,直接将织霞仙女席卷了去! 下一刻,不可思议的仙龙气息弥漫而至,这道气息顷刻间便横扫了整座月灵小境,将织霞仙女在小境深处所布的隐藏后手尽数清理干净,随后便完全消散开来,再也不曾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星渊银河。 仙龙气息溃散之处,身着玄黑道袍的清美少年落了下来,目光透过大开的淮阴殿殿门,朝着静谧至极的淮阴殿里望去。 雕柱倾斜,玉案翻倒,可谓是一片狼藉。 比这些纷乱狼藉更为可怕的是,如今的月灵小境已是安静至了极点,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落针可闻。 心念动间,月灵小境的境壁之门轰然封闭,一丝缝隙也不曾留下。 “月灵之匙被取走了么?” 季月年神情冷漠,眸光之中更是露出了冰寒彻骨的杀意,“织霞仙女,你或许不曾知晓,我乃天地之间唯一的玄阴神裔,只要我身在月灵小境之内,无人能够在我手中拿走月灵之匙。” 其真灵深处的血源烙印引动而起,可怕至极的玄阴神力自其身侧轰卷而现! “以玄阴神血之源,取匙归境!” 轰! 玄阴本源四散而出,与月灵小境的境源相互勾连,顷刻之间这座月灵小境便有了无法想象的疯狂颤动! “归境!” 虚无扭曲之间,一道璀璨瑰美的冰蓝光虹由虚化实,自季月年身前凝聚而出! 月灵之匙! 勉强伸出袖袍将那道绚丽的冰蓝光虹持在手中,季月年的面色已是苍白至了极点,漆黑发丝翻扬之间,竟是直接在淮阴殿前跌坐在地,有些无力的阖上了双眼。 此番尽诛尸皋山境有黎氏生灵,近乎耗费了其全部的混沌灵力,混沌仙体亦是催动至了极致,甚至就连最可怕的底牌之一都暴露了出来,季月年不仅真灵极为虚弱,神魂气息更是跌落至了从未有过的低谷。 嗡! 一道炽白光流自其袖中虹贯而出,冰冷的寒气散落下来,让季月年感受到了一丝极为舒适的清凉之感。 落雪神剑。 落雪拖着瑰美的白虹焰尾,环绕着季月年转了几圈,洒下无数朵细小的六角霜雪,这些微不可察的雪花落在季月年漆黑的长发之间,遇之即融,每时每刻都在使得季月年的神思清醒,更是使其心绪变得愈加清灵冰透。 “我还不曾踏入瑶池圣境,便初步领教了其中的波谲云诡与重重杀机,怪不得当年玄阴神女神上如此决绝地离开瑶池,嫁入了东海龙宫。” 季月年自嘲开口,瞳孔深处隐约映照出了一个生有满头冰蓝长发的宫装少女。 “瑶玉,应是已经被织霞那厮害了。” 季月年轻轻阖上双眸,将其中的情绪掩藏了去。 待其双眼再次睁开之时,散落着霜雪的眸光之中已是只余了冷漠至极的冰寒杀意。 “经尸皋山境一战,三道心火与心境修业又有颇多进境,只需一百余年,我便可将真灵与神魂臻至圆满,破渡怖风通幽之劫。” “届时三劫尽去,得证太乙之后,再上瑶池。” 季月年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取过身侧欺霜胜雪的三尺长剑,轻声道:“统灵无极上圣娘娘,那位不知名尊贵存在的无数化身之一,其亦是玄阴神女神上的师祖。若是要借助瑶池圣境正位第九佛子诸事,届时还要细细察看这位上圣娘娘的心思。” “此次小境退路被织霞仙女所封,险些陨灭在了东海之畔。” “这柄月灵之匙,还需重新以通灵业火勾连祭炼一番。” 冰冷清凉的雪花透体而入,季月年定了定神,暂且放下了繁乱的心思,翻袖之间凝聚出了一座诡异无比的黑火心灯。 此物正是诛灭尸皋山境有黎氏生灵之时,通灵业火所产生的不知名异变。 季月年低头望着这座黑火心灯,神思心绪似有所感,喃喃道:“通灵业火于我真灵深处修蕴两千余年,终是至了第一次蜕变之时。” 不知过了多久,星渊银河之上重归静谧,淮阴殿巍峨的殿门之下,只有一个席地而坐的黑袍少年,身周环绕着不可思议的混沌灵力,每时每刻都在蕴养着自己的真灵与神魂。 …… 第四百八十七章 酆都幽冥,轮回往生 冷气分青嶂,馀流润翠微。 已是辰时,山间雾气清寒,数十丈的瀑布之上有白浪翻滚飞溅,裹挟着冰冷的寒气轰鸣而落,经年累月的冲刷之下,那些嶙峋陡峭的山石已是光滑圆润了许多。 山石掩映之间,一座古朴的道观临水而建,此道观有着两道山门以及三进三出的院落,并不算大。 青石观门之外,静立着一道修长的身影,其腰间系着暗金涡纹玉带,身着绛银锦袍,袖袍之外织着流光逸散的玉缕神甲,眉眼似天穹之上的星辰一般璀璨明朗。 “如今‘元清’重归西牛贺洲流沙河,合证元神,承了上古卷帘大天神神位,故来与师尊圆了往生之前的一段因果。” 这尊绛袍银甲神君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可那道观之中却始终都不曾传来半点声息。 银甲神君也不着急,极有耐心地立在石门之下,竟是一动也不动的站了许久。 无论是雨雪风霜,还是天寒地冻,银甲神君都似一尊雕像般,在观门之前垂首而立。 诸多天象之季轮转而过,山中无日月,不知不觉之间,已是过了足足数十年之久。 终有一日,其耳边听得“轰隆”一声,那青石观门缓缓开启,一道有些疲惫的青年声音遥遥传了出来:“此时我该叫你‘元清’,还是‘悟净’,亦或者是‘卷帘大天神’?” 银甲神君凝滞了数十年的面庞终于如春风化雨一般苏醒了过来,稍稍怔了一怔,随后便展颜笑道:“我能来此处觐见师尊,自然是那道唤作‘元清’的混元化身。至于‘卷帘大天神’本尊,其受了‘紫霄天境’敕封,虽然同修佛、道、儒三教源法,可其既然正了神位,却再也无法离开流沙河境了。” 西牛贺洲虽是佛家源教的教化布道之处,可三十三天天庭毕竟是名义之上的天地共主,洲境之内的天地神灵尚需三十三天天庭天令敕封,才能被如今的天地规则所承认。 那“卷帘大天神”早在无量量劫之前便已经脱离了道家源教,修了佛源真法,其之所以往生落于北俱芦洲,亦是为了在洲境地脉之内留下一缕三灾太乙真境的佛家源气,如今其回转西牛贺洲流沙河,更是在佛家源教的护持之下重证了上古天神之位。 三十三天天庭之内并非铁板一块,虽然绝大多数天境皆是以道家源教马首是瞻,可其中同样有一些天境存在着诸多不同源教的生灵。 似那“紫霄天境”,便是三大源教同争之境,其中佛家源教的生灵稍稍占了上风,故而在佛家源教所掌控的“西牛贺洲”与“南瞻部洲”两大洲境之中,那些不计其数的天地神灵敕封皆是“紫霄天境”敕下的天令。 此“紫霄天境”乃是三十三天天庭之中排名第七位的恐怖天境,似“玄海天境”与“夜伏天境”这些排名末尾的天境天庭,甚至就连“紫霄天境”之中的一座洞府都比不上。 而“玄海天境”与“夜伏天境”之内,仅仅分别存在着一尊掌境天神,也便是玄海神君与夜伏神君,此二位神君勉强列于敕封了神讳的“大天神”之境,可在“紫霄天境”之中,“大天神”之境的生灵却根本算不上太过稀有。 唤作“元清”的银甲神君话音落罢,那道观深处蓦地流淌出一缕清气,这缕清气飘飘荡荡,落在了观门之前,化作了一个神情沉郁的年轻道人。 太白星君仅剩的神血后裔,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的嫡传弟子,渊涧。 银甲神君见了年轻道人,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地,行大礼道:“元清见过师尊!” 渊涧极是随意地摆了摆手,语气有些懒散:“你既在西牛贺洲做了大天神,好生潇洒便是,又来此处寻我作甚?” 元清依旧跪伏在地,只是缓缓地抬起头来,道:“当年师尊授业之恩,照拂之情,元清绝不敢忘。此来北俱芦洲极北边陲谒见师尊,乃是带着一份重礼而来。” 渊涧低下身子,将银甲神君搀扶了起来,叹道:“当年你往生之后跟随于我,乃是因为普陀圣境掌珠龙姬尊上的佛令,使我相助佛家源教布局北俱芦洲极北边陲之故。你若要谢,便去普陀圣境朝见掌珠龙姬尊上,此事与我无干。” 元清站直了身子,面上露出一丝莫名的笑容,自袖中取出了一方玉盒,笑道:“师尊且看此物。” 在那玉盒取出的一刹那,就连不远之处奔流而下的瀑布都直接凝滞在了原地! 渊涧死死地盯着那方玉盒,面上的懒散之意刹那之间便消失不见。 感受着其中那熟悉至极的星象神力,渊涧一把将其夺了过来,颤声道:“这是掌珠龙姬尊上让你送来的么?” 元清再次朝着渊涧行了个礼,应道:“正是如此。” 那玉盒乃是一方小世界所显化而成,其最深之处,蕴藏着三道不曾崩碎的星象真灵,其中一道,正是太白星君的上古真灵! 当年太白神府遭天规刑罚诛灭,渊涧为了此事离开了灵台方寸山,持着一块篆刻着“翎羽紫金冠”的令牌前去寻找南海龙宫,却险些死在了横渡洲境的路途之上。 几番兜兜转转,渊涧终是行至了浩瀚伟大的普陀圣境,趁着掌珠龙姬尊上讲道之时,靠着这块令牌得以进入普陀圣境,觐见掌珠龙姬尊上于万丈佛座之底。 掌珠龙姬曾许诺,若是渊涧凭借着“灵台方寸山”嫡系弟子的身份,相助佛家源教布局于北俱芦洲极北边陲,其便会护持住太白神府几位封号神君的真灵。 菩萨一诺,天地翻转。 掌珠龙姬虽然不曾证得菩萨道果,可却是南海诸多道场的佛源尊上,其既然应了此事,自然不可能食言而肥。 如今经过了漫长光阴的等待,渊涧终是等到了其诺言实现之时。 银甲神君“元清”望着神情激动的渊涧,唇角勾起了一丝莫名的笑意,道:“师尊,几位神君的真灵在普陀圣境蕴养至今,终于至了能够轮回往生的程度。我这里还有一块直通幽冥酆都的南海佛令,可以护着师尊送几位神君前往六道轮转之境轮回往生。” 渊涧将那承载着一方“小世界”的玉盒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抬起袖袍擦了擦眼角的清泪,用力拍了拍元清的肩膀,随后便径直朝着南海普陀圣境的方向遥遥拜了下去:“掌珠龙姬佛上如天之恩,渊涧无以为报。” 其此时将掌珠龙姬“尊上”唤作了“佛上”,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元清伸袖将渊涧搀扶了起来,面上依旧是一成不变的笑容:“师尊,我等还是快些前往幽冥酆都罢,持着这块佛令,足以将几位神君的真灵都送入天道轮回之中,不出十万年,其便会重新登临神君之位。” 渊涧点了点头,在元清的搀扶之下站起了身子:“走罢。” 其转过身去以后,却不曾注意到,银甲神君“元清”的神情呆板而木然,嘴角之处更是挂着不自然的诡笑。 渊涧方才见了太白星君的星象真灵,心境激荡之下,实在是太过失态,以至于其忽视了“元清”身上最为明显的一个破绽。 此“元清”神魂之上的佛家源气精纯至极,这本来算不上破绽。 可是渊涧道场所在的北俱芦洲禁佛崇道,元清的本尊“卷帘大天神”又被禁锢于西牛贺洲流沙河境,区区一个满是佛家源气的混元化身“元清”,根本不可能进入多闻大天王代天巡守的北俱芦洲! 北俱芦洲与西牛贺洲不同,其乃是归属三十三天天庭辖制,在多闻大天王的巡守之下,绝对不允许出现一丝一毫佛家源教的气息! 既然佛家源教的气息无法进入北俱芦洲,那如今站在眼前的佛家源教“元清”,到底是谁! 第四百八十八章 情丝如初,青裙如故 白浪瀑布轰鸣而落,临水而建的道观却已是人去楼空。 蓦地,一道清光自穹顶之上降临而至,落在了道观的青石观门之前。 清光散去,化成了一个身着织锦湛青裙裳的少女,她伸出袖袍,露出了白皙玉手之中持着的北极仙阙令符。 “北极仙翁谕令,太白神裔渊涧久居于北俱芦洲极北边陲,沾染了北俱芦洲地境之气,已是算作北境生灵。今北极天境欲要擢拔洲境之内的天骄生灵,故敕下此令,召渊涧入北极仙阙修行。” 令符化作玄清仙光溃灭开来,逸散成了漫天飞舞的璀璨光点。 北极仙阙与太白神府素有来往,可当年太白神府被天境天规诛灭之时,北极仙阙却是无能为力,让北极仙翁这里颇有些心绪挂碍。 就在数个时辰以前,佛家源教布局北俱芦洲极北边陲之事暴露而出,北极仙翁亦是由此得知了“太白神裔”渊涧尚存世间,故而其欲要趁着执法天神降临之前,随意寻一个由头,将渊涧引入北极天境保护起来。 可北极仙翁不曾想到的是,北俱芦洲极北边陲诞生了佛家源教气息之事刚刚传出,顷刻间便有着无数生灵朝着此处注视而来,原本隐藏在暗处的渊涧一下子便暴露而出,成为了众矢之的。 北极仙翁如此急迫地遣着青笛前来接引渊涧,却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那“元清”为了取得渊涧的信任,使其心甘情愿地随着自己离开,甚至不惜施展出了极为罕见的可怕神通,将道观周围的虚无彻底扭曲,不过短短一个时辰,道观之中却足足过去了数十年之久。 青裙少女凝望着没有半分回应的道观观门,心神深处有着一缕碧青幽火缭绕而起,细细感应着这座道观的蹊跷之处。 这一缕碧青幽火,正是青灵石胎觉醒之后的天生心火,噬心真火。 噬心真火环绕着青笛来回飞舞,数息之后便似有所获,重新没入了其眉心深处。 青笛伸出纤美白皙的削葱玉手,轻轻拢了拢垂至耳侧的一缕发丝,清丽俏美的小脸上露出了些许疑惑,喃喃道:“佛家源教的气息……这怎么可能……” “此处秘境位于北俱芦洲极北边陲边缘的虚无之中,佛家源教的气息绝对不可能进入这里……” 青笛皱着眉头,走到了白浪瀑布之下,仰起白皙的小脸,望向瀑布之顶的晦暗天穹:“接引太白神裔之事,算是落空了,不过此番能够感应到这些佛家源教的蛛丝马迹,倒也不算白走一趟。” 心念动间,其缓缓催动噬心真火,将所有残余气息收拢至了一处,身形化作一道扭曲青光,扶摇而起,径直自秘境穹顶之上穿了出去。 迷离光影溃散开来,熟悉无比的北海天幕映入了眼帘。 “千余年光阴弹指而过,不知北俱芦洲极北边陲如今是何模样。” 青裙少女明透清灵的眸光中有着些许复杂之色,遥遥望了一眼渭渊山海之境的树冠山阙,“朱紫妖国的投影早已湮灭无踪,极北边陲实在太过贫瘠,即使是如今的山海圣宫之内,依旧没有诞生出一尊三灾太乙真境的生灵。” 她悄无声息地走过了青栾山脉,走过了太御圣宗所在的元衍之国,亦是走过了重明白鹭所开辟的白夜故地。 不知不觉间,其心境修业陷入了一种极为玄妙的境界,真灵深处的噬心真火雀跃跳动,这朵玄幽火焰呈现着碧青色泽,每时每刻都在其神魂之上熊熊燃烧。 蓦地,一道精纯无比的妖光凝聚而至,化作一个高大魁梧的披甲青年,挡在了青裙少女的身前。 青笛挑了挑眉,顷刻之间便看破了此妖的根脚,摇头笑道:“一只阴雷造化之境的弱小狼妖,也敢拦阻我的去路?” 闻听此言,那身材魁梧的俊朗青年忍不住怔了一怔,自从破渡阴雷造化劫数之后,其在渭渊山海之境便被唤作“吞月大圣”,居于树冠山阙之巅,独自执掌偌大的山海圣宫,这“狼妖”之名,已是许多年都不曾听到了。 青笛见他站在原地发呆,不禁有些失笑,轻轻拂了拂湛青袍袖,一道玄清仙光席卷而过,径直将“吞月大圣”卷回了树冠山阙之巅的山海圣宫之中。 “吞月大圣!” “吞月大圣,你怎么了!?” 诸多渭渊山海之境的生灵皆是落在了山海圣宫之前,朝着“吞月大圣”望来。 披甲青年深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缓缓坐在銮座之上,神情依旧有些惊魂未定:“无事……无事……” …… 元衍之国,清罗宫。 通明真殿。 “师祖,那些传闻难道都是真的么?” 一个身着月锦绒缎鹤氅的俊美少年抬头望着殿中所供奉的生灵真像,目中忍不住流露出了仰慕向往之色。 数百年前被山海圣宫敕封为“沉暮元君”的白发老者笑了笑,道:“季如镜,你若是想要知晓‘他’的事,径直去询问你家上祖便是了,何需来问我?” 其口中的“季家上祖”,正是被山海圣宫敕封为“血河元君”的季溯命。 那俊美少年苦笑道:“师祖,你也知晓,上祖他老人家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就连我欲要觐见上祖一次,都要等上足足数日之久。” 沉暮元君轻轻叹了口气,道:“如今你不仅在元衍之国境内是数一数二的天骄,即便放在渭渊山海之境,放在那妖孽云集的山海圣宫之中,于神海蕴灵此境之间也能算得上是前十之列。可若放眼北俱芦洲极北边陲,你的修为便如同蝼蚁一般弱小,关于‘他’的事还是知晓的越少越好。” 季如镜微微摇了摇头,显然极不认同沉暮元君的说法,略一沉默之后,道:“师祖,我听说这座通明真殿曾经被毁过一次,后来为何又重建了起来?” 沉暮元君抬头望向巍峨华美的供奉真殿,目光深处露出追忆之色,道:“当年有一个生的极美的黑袍少女踏天而来,为了断绝‘他’与季家之间的所有因果,出手镇灭了这座通明真殿。约么四百余年之后,血河元君破入神宫宿灵之境,欲要重拾这段因果,便以季家真血重塑了‘他’的真像,重建了此座通明真殿。” 季如镜闻听此言,神情不禁有些落寞,道:“那‘他’为何要断绝季家因果?难道是嫌弃我季家的神宫宿灵血脉么?在元衍之国境内,拥有神宫宿灵血源乃是一件极为自得之事,也不知‘他’如今修至了何等境界,居然对这般珍贵的血脉弃之如敝履。” 沉暮元君摇头嗤笑,伸手拍了拍季如镜的肩膀,自嘲道:“当年‘他’名震山海圣宫之时,便已是即将入渡阴阳劫数的修为,那个为他前来了却因果的黑袍少女更是令我等高山仰止,生不起半分争竞之心,区区神宫宿灵之境的血脉,在‘他’眼中自然算不上什么。” 顿了一顿,沉暮元君的神情似是有些慨叹,继续道:“当年我在太御圣宗六山三境修行之时,根本没有甚么渭渊山海之境,后来北俱芦洲极北边陲连番剧变,地脉海脉奔腾翻涌,朱紫妖国一朝覆灭,渭渊地境并入北俱芦洲边缘的洲境地脉,这才有了如今统治渭渊山海之境的的树阙圣宫。” 这些故旧往事季如镜早已知晓,可此时其依旧听得津津有味,见沉暮元君住了话头,忍不住开口道:“我曾经闻听上祖之言,若是我季家能够诞生出一尊阴阳渡境的生灵,便可通过这尊‘通明真像’,勾连其真灵深处的血源烙印,重拾季家与‘他’之间的因果!” 沉暮元君摆了摆手,苦笑道:“登临阴阳渡境,说的容易!这浩渺天地之间生灵无量,时间愈久,源生血脉与天生根脚的差异便会愈加明显!近千年过去,当年的‘吞月元君’早就已经登临山海圣宫执掌尊位,号为‘吞月大圣’!而我与血河元君等诸多太御圣宗之人,却依旧在神宫宿灵之境蹉跎光阴!” “我等如蝼蚁一般的地境生灵尚且如此,更遑论那些天生便有着尊贵根脚的生灵!” “有些人甫一诞生便是神宫宿灵之境的修为,随意修上百年光阴,便能毫不费力地破渡三灾,直入太乙!” “渭渊山海之境降临以前,极北边陲数百地界需要上万年之久才能勉强诞生出一尊阴阳渡境,即便是山海圣宫执掌之下的现在,阴阳渡境的生灵也不过才有堪堪百余人而已。” “季如镜,如今你还觉得破入阴阳渡境容易么?” 沉暮元君再次叹了一口气,神情有些落寞,拍了拍季如镜的肩膀,转身朝着清罗宫走去。 在其满头白发映衬之下,甚至就连平日里高大挺拔的身形都有了些许佝偻。 季如镜对此颇有些不以为然,其自沉暮元君身上收回目光,重新侧过头去,望向了通明真殿之中的真像。 “待我破入阴阳渡境之后,定要重拾这一段血源因果!” 其言方落,虚无之中便有着一缕碧青幽火降临而至,悄无声息地落入了季如镜的眉心深处。 诡异的是,季如镜对于这一缕碧火的浸入却根本不曾有半分察觉。 “此子的样貌倒是与他有两分相似,”青裙少女静立于天穹之上,俯视着诺大的清罗宫,瞳孔深处尽是冰冷的杀意,“如今在其神魂之上种下这缕心火,待其修至阴阳渡境之后,便可凭着此子真灵深处的血源烙印寻到他的位置。” 此言落罢,青裙少女便化作玄清仙光扶摇而起,顷刻之间便离开了渭渊山海之境,朝着天境之上的北极仙阙遥遥行去。 其之所以在季如镜神魂深处种下心火,正是为了以其为引,待季如镜破入阴阳渡境,重新勾连了血源因果之后,以此用来寻找季月年之用。 …… 第四百八十九章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日月轮转,雾霭苍苍,人世间的朝夕轻抚而过,弹指之间已是百年。 暗沉的银光映照之间,星渊银河之上蓦地传出阵阵小兽的低吼之声,打破了淮阴殿前的静谧。 咣当。 石门开启时的闷响之声传遍星渊银河,沉重的淮阴殿殿门被自内而外推了开来。 身着金线绣边玄黑锻袍的清美少年自淮阴殿中行步而出,眸光之中带着些许讶异,望向了方才那小兽低吼之声传来之处。 一只生有冰蓝瞳孔的月华之兽四足并用,悄无声息地飞奔了过来,自暗沉星渊之上划过一道瑰美绝伦的月白焰光,径直跃入了季月年的怀中。 季月年低垂着目光,望着伏在自己手臂之间的月白小兽,神情有些怔然,道:“瑶玉么?” “吼。” 软茸月兽耸拉着耳朵,喉咙里发出了一声轻吼。 季月年低下身子,将它放在了星渊银河之上,思绪翻涌之间,已是堪堪想通了其中关节,摇头笑道:“你乃是月灵小境月华源气化生,本该是月灵小境的境灵,虽然我使着通灵业火将你从月灵小境本源之中剥离出来,可那些本源深处的勾连烙印毕竟没有办法完全断绝。” 月华小兽举起一只冰蓝色的软茸手爪,自身前挥舞了几下,凝聚出了一道半透明的光虹:“吼。” 季月年取过那道半透明的光虹,将一缕神思渡入其中,不过顷刻之间,其神情便凝重了许多。 这道光虹之内所记载之景,正是发生在一百余年以前“织霞仙女”离开月灵小境之后! 织霞仙女碾碎了瑶玉的天生灵体,带走了其中蕴藏的所有月境灵力,欲要将其炼制成一柄仅次于后天灵宝的雪玉如意。 可这位来自瑶池圣境的天生仙灵却不曾想到,瑶玉诞于小境深处,其真灵本源与月灵小境相互勾连交缠,根本无法远离月灵小境! 织霞仙女带着化作一团月境灵力的“瑶玉”离开之后,不过堪堪行出了万里之遥,“瑶玉”的真灵本源便被月灵小境强行摄了回去! 直至回转瑶池圣境之后,织霞仙女才堪堪察觉到,自己所带回来的“瑶玉”只不过是一团精纯至极的月境灵力,而“瑶玉”的真灵本源早已被月灵小境剥离而去,蕴养在小境深处,直至百年之后才勉强凝形而出,化作了一只初生的月华之兽! “当年我布局洪江龙宫之时,便察觉到了你与月灵小境之间的真灵勾连,”季月年持着那道半透明的光虹,已是想到了当初收归佛源小境之事,“那时你化形为马头毗卢明王菩萨,每次你潜入洪江之底,我便察觉到月灵小境会诞生出一道对于你的吸摄之力,只是当时我并未在意此事。如今看来,你的真灵本源永远都无法离开月灵小境万余里之外。” 那只月华小兽伏在季月年的锻鞋之侧,极是慵懒地张开满是尖牙的嘴,湛蓝瞳孔微微眯了起来,竟是直接打了个哈欠:“吼……” 季月年低头看了它一眼,摇头道:“那织霞仙女还以为将你带去了瑶池,可惜那厮永远都不会想到,你的真灵本源居然被月灵小境生生摄了回来,虽然此时有些虚弱,不过终究算是重新化生出了真形。” “呼……” 其言还未落,那只浑身上下泛着冰蓝光晕的月华小兽便趴伏在地,呼呼大睡起来。 见此情景,季月年不禁有些失笑,随之其眸光便稍稍冷了下来,显然那光虹之中所记载的情景让他有些心绪沉凝。 瑶玉被织霞仙女带离月灵小境之后,不仅没有沉寂昏死,反而悄然记下了这万里路程之间所发生之事。 直至其真灵本源被月灵小境强行剥离而回之前,瑶玉都在一丝不苟地记录着织霞仙女的一举一动。 “曾经的玄阴神宫,如今的西池仙宫,西池仙女……这些仅仅只是表面上的傀儡而已……” “西境仙君……” “还有数个隐藏在暗处的瑶池圣境仙君神君……曾经皆是玄阴神女与敖丙太子之敌……” “当初东海龙宫倾覆之时,瑶池圣境之所以不曾出手干预,正是因为这些龌龊之物从中作梗,明里暗里地阻挠着统灵无极上圣娘娘……” 季月年的神情愈加冰冷,其玄黑的瞳孔之中亦是浸染了可怕至极的无匹杀意。 “当真该死!” “尸皋山境的昭明叛逆已然伏诛,东海诸事的因果,接下来便要落在这几尊仙君神君的头上……” 季月年轻轻阖上了双目,“此事还是急之不得,这些龌龊之物久居瑶池圣境,每一尊仙君神君都相当于大天神之境的恐怖生灵,每一尊仙君神君都有着匹敌敖丙太子巅峰之时的可怕实力。” “即使我入了瑶池圣境,短时间之内也无法与这些生灵为敌。” “只有靠着瑶池圣境之力,先行正位南海普陀圣境第九佛子尊位,才是正途。” “若是当真能够在十个元会之后入主潮音涧……” 想到此处,季月年轻轻摇了摇头,瞳孔深处隐约倒映出了那个身着织锦碧青莲瓣缎裙的女童。 “她早已踏入不可思议的万劫不磨之境,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又为何非要选择在此时与劫寂灭?” “难道当真是为了区区一道天地量劫么?” “十个元会之后的劫数并非是那种足以令天地倾覆的无量量劫,只不过是一道寻常的量劫而已,她此番寂灭轮回,其中定有深意。” 季月年走到淮阴殿殿门之下,席地坐于星渊银河边缘,神思心绪不住地流转翻涌。 “掌珠龙姬欲要入主潮音涧的心思毫无隐瞒,难道她当真没有半点察觉么?” “亦或者说,她此时已经陷入了沉睡之中?” “据我所知,掌珠龙姬曾经唤作‘敖青’,乃是南海龙宫的真龙血裔,如今敖青那厮以南海佛家源教的名义到处布局,恶毒狠辣的心思昭然若揭,岂不是污了她慈悲怜悯的无上清名?” 季月年抬起玄黑袖袍,自其中伸出苍白的手掌,掌心之上逐渐浮现出了一篇泛着灿金光华的佛经古籍。 “开篇曾言,世间众生,无不可渡……” “难道说……” 蓦然之间,季月年似乎想到了一个极为可怖的猜测,眸光之中神光涌现,强行止住了自己的思绪。 第四百九十章 嫣红丹蔻,怖风通幽 “此时知晓太多,于我的修行并无益处,反而会阻挠心境与神魂的修业。” 季月年自星渊银河之上站起身来,暂且放下了繁乱如麻的心思,目光望向了不远处那只呼呼大睡的月华之兽。 “瑶玉经过此番小境轮回,其真灵本源反而纯净了许多,更何况其与月灵小境勾连如此之深,若要施展出月灵小境的全部威能,还需使其尽快化形才是。” 思及此处,季月年轻拂袖袍,一座诡异无比的黑火心灯自其身侧凝聚而出,漆黑如墨的晦暗火焰在其中燃烧跳动,散发着不可名状的神异气息。 一百余年以来,季月年终是将通灵业火的分支蜕变稳定了下来,此黑火心灯唤作“心火凝形之术”,乃是“通灵业火”之中的一种天赋之术,其真正的威能甚至让季月年自己都有些心神震颤。 心火,生灵修行之根源,不可见,亦不可察。 可这世间万物总有变数,浩茫无尽的天地之间生存着如恒河砂砾般的无量生灵,繁杂往复的天地气机交缠之下,世间便逐渐诞生了许多异变的心火。 通灵业火的“心火凝形之术”,并非似之前那般凝聚出一缕本源火焰,而是将心火真正由虚化实,燃烧在这天地之间! 这座黑火心灯,正是“心火凝形之术”的雏形! 一旦其真正化虚为实,燃烧成形,季月年真灵之上的通灵业火立时便会受到气机勾连影响,再次破境而上! 不仅如此,这座黑火心灯完全诞生之后,更是可以作为一件恐怖至极的法宝! 此法宝世所罕见,竟然能够直接摄取生灵心火,以增强自身之焰! “好一个‘心火凝形之术’……” 季月年静静地望着凝实了小半的黑火心灯,神情竟是极为罕见地有些沉郁,“毫无顾忌地摄取生灵心火,乃是不可言说的禁忌之术,甚至已经触碰到了天地规则之线,一旦越过这条规则之线,立时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锵! 一道瑰美白虹自其袖中流贯而出,拖着绚丽无比的霜雪焰尾环绕身侧,发出了震彻心神的清啸剑鸣! 冰寒气息萦绕而起,三尺雪剑的剑身之上,逐渐凝聚出了一个白发白瞳的雪衣少女虚影。 少女身着一袭宽大的素衣白袍踏剑而立,赤着纤美白皙的双足,其上未着寸缕,晶莹剔透的雪白玉趾之上浸染着嫣红的丹蔻,极是好看。 她低垂着目光看向季月年,素手轻舞之间,一大团精纯至极的尸鬼源气垂落下来,悬在了季月年身前。 还不待季月年开口,她便径直化作溃散的炽白流光,没入了剑身之中。 落雪不言。 嗡! 三尺雪剑随之落了下来,沉重地插在暗沉的星渊银河之上,没入了半截炽白的剑身。 “那些取自尸皋山境尸鬼源气,原来你还剩了如此之多。” 季月年取过那一大团尸鬼源气,侧头看了一眼流光逸散的落雪神剑,“说来也是,尸皋之山如此之多的三灾太乙真境伏诛,所溃散而来的尸鬼源气实在太多,你未曾全部汲取也算正常。” 凝望着身前的黑火心灯,季月年的目中极为罕见地有了些许思索之意。 通灵业火,心火凝形之术。 此术太过可怖,竟能生生摄取生灵心火以增大己身,已经算得上是天地规则之中的禁忌之术。 若是选择修行此术,无疑为自己凭空增添了一丝危险。 “自赵阴月诞我于北俱芦洲,至今已有两千两百三十年,”蓦然之间,季月年柔软的唇角勾起了些许自嘲的笑意,“两千余年颠沛流离,神魂崩碎数次,数不清的生死危机,皆是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如今又何需在乎什么禁忌之术?” 此言落罢,他便伸出袖袍,将手中的一大团尸鬼源气尽数丢入了黑火心灯之中。 滋啦。 尖厉刺耳的消融之声传入耳畔,愈来愈多的黑气被灼烧而出,这些黑气根本来不及逸散,统统都被黑火心灯汲摄了去。 “施展此术之时,一定要使通灵业火围绕己身,如此才能在天地规则之下隐藏自己的真灵气息。” 季月年心绪翻涌之间,已是牢牢记住了此术施展之时的禁忌。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尸鬼源气被灼烧殆尽,尽数化作了黑火心灯凝形的养料。 “竟是才凝实了七成么。” 季月年凝望着愈加真实的黑火心灯,眉头稍稍皱了起来。 锵! 又是一道清唳剑鸣! 季月年神情微怔,缓缓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果然是那个一言不发的雪衣少女。 她有些冷淡地看了季月年一眼,雪袍翻舞,再次取出了一大团尸鬼源气,随后其身形便重新溃散成了漫天飞舞的炽白光点。 “落雪……居然还有么……” 一时之间,季月年竟是有些无言,不再去看那柄三尺雪剑,而是取过那团尸鬼源气,缓缓将其放入了黑火心灯之中。 滋啦。 刺耳的灼烧消融之声传遍了星渊银河。 一炷香之后。 季月年的神情极为古怪,有些呆怔地望着再次取出一大团尸鬼源气的雪衣少女,喃喃道:“你到底藏了多少尸鬼源气?” 那雪衣少女根本不曾理会于他,只是自顾自地化作炽白光流,再一次回到了落雪神剑的剑身之中。 半个时辰之后。 雪衣少女踏着三尺长剑的剑身,悬于星渊银河之上,面无表情地不断取出尸鬼源气,便似一个木偶一般,将这些尸鬼源气分毫不差地放入了黑火心灯之内。 季月年反而得了短暂的休憩之机,其在淮阴殿的殿门之下席地而坐,望向雪衣少女的目光愈加古怪。 他根本不曾想到,落雪神剑的剑灵深处居然藏着如此之多的尸鬼源气! “吼!” 一声沉闷的嘶吼传入耳畔,月华小兽不知何时竟是醒了过来,四足并用之下,悄无声息的行至了季月年身侧。 季月年在落雪神剑那里收回目光,伸袖拍了拍月华小兽那软茸的小脑袋,道:“待此术炼成之后,我便会入渡怖风通幽之劫,届时极有可能耗费数十年工夫,这段时间便由落雪带着你一同御使月灵小境,为你寻找加速化形的月华源气。” 此言落罢,星渊银河之上的雪衣少女似有所感,侧过头朝着月华小兽所在之处望了过来。 月华小兽乖巧地伏在季月年身侧,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低吼。 季月年的玄阴神力亦能加速月华小兽的化形,只是其即将入渡怖风通幽之劫,此劫乃是三大灾劫最后一道劫数,其相较于阴雷造化之劫与勾火玄寂之劫更为可怖,也更为神异莫测。 寻常生灵一旦渡过此劫,便能完全蜕去肉体凡胎,得证太乙,此后便挣脱出了生死灵薄勾画,非神魂尽灭不入幽冥,寿元绵延,久视长生。 不知过了多久,星渊银河之上已是恢复了沉寂,不仅季月年离开了此处,甚至就连落雪神剑与月华小兽的气息都已经不复存在,未曾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第四百九十一章 敖青贱婢,也敢称尊!? …… 怖风通幽之劫,乃是太乙三灾最后一劫。 此风不是东南西北风,不是和薰金朔风,亦不是花柳松竹风,唤做“怖风”,其自囟门之中吹入六腑,纵过丹田,横穿三十六窍,骨肉消疏,神魂自解。 “为何我始终都无法引动三灾劫数?” 季月年在海幕之下席地而坐,神情有些沉凝。 经过一百余年的蕴养,其灿金神魂早就已经修至了浑圆无垢之境,混沌仙体更是承载着其最为可怕的神魂底蕴。 按照常理而言,以季月年此时的神魂修为,随时都能够引动怖风通幽之劫降临己身。 “难道是因为那所谓的‘护道罗汉真君’邬朔罗汉?” 神思翻涌之下,季月年已是隐约猜到了其中究竟。 自己的身份颇为特殊,不仅是普陀圣境三十六尊佛子之一,更是列入洛伽山亲自挑选而出的六尊佛子,那普陀圣境“邬朔罗汉”化身降临之前,定然在自己的神魂之上做过手脚。 此手脚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可随着自己即将破渡三灾,登临太乙,那“邬朔罗汉”本尊所布下的暗手立时便会催动而起,阻止自己入渡怖风通幽之劫! “这倒算不上什么,洛伽山既然将我选为普陀圣境三十六佛子之中的第九佛子,定然会给我留下破除此术的后手。” 季月年稍稍催动神魂深处的,那邬朔罗汉本尊所布下的桎梏果然松动了许多。 “如今最大的问题在于,‘护道罗汉真君’邬朔罗汉的身外化身被我碾灭之后,我已是完全失去了与普陀圣境之间的勾连,在所得信息如此匮乏的情况之下,便如同两眼一摸黑,根本无法与其余的佛子相争。” “普陀圣境择定三十六尊佛子,除却‘护道罗汉真君’之外,定然有着其余可以证明身份之物!” 季月年想通了此节之后,便细细回想着这两千余年以来,自己与普陀圣境的数次交集之时。 蓦然之间,一道明透至极的灵光闪过,在其脑海之中如惊雷一般轰然炸响! “当年我奉太御圣宗之命,执掌青栾山脉天炉障壁之时,曾服下了‘九叶幻灵草’,在神思迷离之间,于普陀圣境之底修行了百年光阴!” “楚阳郡,劫数之源,映雪!” “为了拯救普陀圣境第一百三十九小洞天,而碎裂罗汉道果的大觉罗汉上尊!” “珈弥陀罗汉!” 许久之前的古老往事一幕一幕浮现而出,季月年的瞳孔急剧收缩,咬牙道:“原来珈弥陀罗汉才是洛伽山予我的护道罗汉真君!邬朔罗汉根本就是一个虚假的幌子!” “普陀圣境设下如此毒计,使我在梦魇之中化作劫数之源,毁灭了珈弥陀罗汉所开辟的小世界!珈弥陀罗汉为了拯救那方世界,竟是毫不犹豫地以身陨之!” “普陀圣境,当真该死!不知不觉之间便利用我自己的弱小无知,除掉了我的护道罗汉真君!” “所谓的邬朔罗汉,根本就是前来监视于我!” 季月年眸光冷漠至极,想到了那“九叶幻灵草”梦魇之中的诸多回忆,眼角竟是下意识地稍稍抽搐起来! 那位能够开辟一方小世界的珈弥陀罗汉,才是洛伽山送予第九佛子的护道罗汉真君! 普陀圣境以恶毒至极的手段使得季月年化作了那方小世界的“劫数之源”,珈弥陀罗汉无法朝着季月年出手,便生生碎灭了自己的罗汉道果,随着自己的那方小世界一同陨灭在了普陀境底! “敖青!你这贱婢!” 季月年咬牙开口,直至此时他才知晓,自己早就已经失去了正位第九佛子尊位的资格! 没有了至关重要的护道罗汉真君,季月年根本无法证明自己才是第九佛子! “区区一个掌灯婢女,也敢称尊!” “龌龊至极的贱婢!” 季月年的想法全部都被打乱,心境修业止不住地激荡而起,瞳孔深处甚至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猩红血丝。 可他始终都不曾察觉到,就在方才邬朔罗汉布下的咒术松动之时,已有一阵悄无声息的幽风自其三十六窍穴之中拂过,更是不知不觉地浸染了季月年的神魂,甚至使其神思心智都有了些许疯狂。 “敖青贱婢不仅多番算计于我,更是赵阴月不曾活过十六之龄的幕后黑手!” 季月年站起身来,眼眸已是被蛛网般的血丝布满,泛着幽冷的炽红光芒。 “今日我倒要看看,你这贱婢到底为何能够在南海佛家源教屹立不倒!” 其真灵深处如今只剩了两团迷雾,在季月年有些癫狂的状态之下,其浑圆无垢的灿金神魂裹挟着混沌仙体之力,疯狂地轰击着其中一团迷雾! 那团迷雾泛着青幽的灿光,正是有关于南海佛家源教的真灵记忆! “给我开!” 季月年的混沌仙体被怖风吹得寸寸消融,可在混沌灵力流转之下,其混沌仙体以一种极为恐怖的速度再次化生了出来! 如此生生灭灭之间,处于神魂失常状态之下的季月年根本未做任何抵抗,单单凭借着混沌仙体,便抗住了怖风通幽之劫! 可怖风通幽之劫最为可怕之处却并不在此。 此劫乃是三大灾劫最后一道劫数,其最令人心神惊颤之处,便是此怖风能够引动生灵心神最深处的情绪,使其毫不掩饰地完全爆发而出! 一旦生灵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绪,便会沉沦于神魂失常之境,最终彻底化作一具行尸走肉! 季月年的骨龄仅仅只有两千余年,可以算得上是见识匮乏,根本不曾知晓三大灾劫之中隐藏着的凶险!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怖风都已经穿身而过,神异至极的混沌仙体再次化生而出,竟是硬生生地抗过了怖风通幽之劫。 但季月年的瞳孔依旧炽红可怖,其在虚无之中席地而坐,根本没有从神魂失常之境挣脱出来。 若是其挣脱了神魂失常之境,才能真正算得上是破渡三灾,得到天境灵力最后一次灌注,证得太乙,完完全全地蜕去肉体凡胎! 若是其一直都无法挣脱出来,便永远都不能引动天境灵力降临,永世沉沦于癫狂之中,再无一丝一毫的成道之机。 第四百九十二章 菩萨传法,镜里寻花 轰! 在灿金神魂的撞击之下,真灵深处的迷雾之间传来了极为可怕的震颤! 可是无论那迷雾扭曲成何等模样,却始终都不曾真正消散开来,其中掩藏着的真灵记忆就连一丝一毫都不曾泄露而出。 “失去了护道罗汉真君的接引,我根本无法以第九佛子之身前往普陀圣境。” 季月年眸光之中的炽红色泽虽然并未减少,可其语气却是已经平静了许多。 “普陀圣境与洛伽山之间的诸多关联错综复杂,其中定然有着我所疏忽之处。” 季月年微微阖上双目,恐怖至极的妖孽神思一刻不停地涌动而出,寻找着那几乎不可能存在的破局之法。 “虽然是洛伽山赐下的佛子源印,可若是仅仅凭借此物,而没有护道罗汉真君的接引,则名不正,言不顺,根本不可能轻易登临第九佛子尊位。” “……” 季月年蓦地睁开双眼,似是突然之间想到了一幕极为熟悉之景! 一道震耳欲聋的雷霆灵光在脑海深处轰然炸响,刹那之间便荡尽了所有的黑暗与迷雾! 南海之畔那身着织锦莲瓣缎裙的女童! “就是此处!” 季月年凝望着真灵深处的般若心经,呢喃道:“果如是如是,乃真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乃真五蕴皆空时,不落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名曰诸法空相……” 轰! 无数光影破碎扭曲,顷刻之间便将季月年带到了大雨泼天的南海之畔! 不知过了多久,暴雨渐歇,冰冷寒凉的礁石背面遍布着密密麻麻的湿润青苔,季月年自扭曲迷离之间走到礁石之下,果然望见了那个在真灵记忆之中熟悉至极的身影。 她伸出一只纤细白皙的小手轻轻抚上冰凉的石面,将其上的青苔抹了去一些,使得青苔之下那些密密麻麻的篆字显露了出来。 “果如是如是,乃真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乃真五蕴皆空时,不落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名曰诸法空相……” 海风乍起,雨势渐急,女童却似乎毫无所觉一般,仍然在拂动着礁石背面的青苔,其所着的织锦莲瓣缎裙已经逐渐被雨滴所浸湿,一缕柔顺的青丝沾染了雨水,紧紧贴在了她白皙如玉的耳垂之侧。 季月年定定地凝望着她的侧脸,咬牙道:“就是这里!” 那身着织锦莲瓣缎裙的女童仍旧在认真地望着那些经文,仿佛根本不曾听到季月年的话语。 季月年的绝大部分瞳孔都已经被炽红的色泽所淹没,其持着仅存的理智,催动了神魂最深处的心神之念,朝着虚幻迷离之中的出了那道天地之间独一无二的神通。 心道神通。 “无中生有!步步生莲!” 季月年竟是朝着自己施展出了这道神通! 神异至极的心道源光自虚无之中流淌而出,将季月年合身包裹住,径直丢出了扭曲迷离,使其真正跌落在了冰冷的礁石之下。 轰! 天地明灭之间,仿佛有着不可抵抗的至高伟力轰卷而下,击碎了存在于不知名之处的时空禁锢,使得世间万物都停滞了下来! 唯有那身着织锦莲瓣缎裙的女童,似乎不曾受到半点影响,竟是轻轻侧过了脸,朝着季月年望了过来! 冰冷炽烈的暴雨倾盆而下,顷刻之间便浸湿了季月年的发丝,口鼻之间更是隐隐约约漫入了海水的腥咸味道。 季月年怔怔地望着那个身着织锦莲瓣缎裙的女童,脑海之中蓦地响起了一道不可思议的轰鸣炸响! 在此之前,无论是在真灵记忆深处,还是在无数古籍记载之中,她所展露出的始终都只是那足以倾世的白皙侧脸。 季月年以妖孽至了极点的灵慧神思,朝着自己施展“无中生有”神通,竟是硬生生地将自己送入了无数元会之前的真灵记忆之中! 泼天暴雨之中,冰凉礁石之下,她伸出手拢了拢垂至额前的湿润发丝,静静地望着呆怔在原地的季月年。 她骄傲,孤独,倾尽天地,却又分毫不可接近。 不知过了多久,季月年终于缓缓回过神来,神情有些失措,更是极为罕见地有些踟蹰:“无……无量……观……” 那女童轻轻摆了摆衣袖,打断了他,声音极是好听:“且看。” 她走过礁石,在海边低下身子,伸出白皙的小手没入冰凉的海水之中,极是随意地捞了一捞。 待其手指离开海水之后,指间已是多出了一颗金光逸散的佛家真灵。 那佛家真灵之上片刻间便化生出了完整的神魂,不过三息,此神魂便连破十一境,径直化作了一尊气势滔天的罗汉真君! 此罗汉真君出现之后,甫一感应到她的存在,便直接吓的跪伏在地,口中不住地念诵着晦涩难懂的佛经,似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之罪一般。 她不曾理会那尊罗汉真君,只是侧头望向季月年,清浅明澈的目光之中仿佛容纳了天地众生:“此神通唤作‘水中捞月,镜里寻花’,有逆转生死,翻覆乾坤之能,你可学会了么?” 季月年缓缓抬起头来,第一次望见了她的眼睛。 似有万物散发着勃勃生机,又似形容枯槁的灰暗死寂,又似无数世界生灭轮转,又似慈悲怜悯的光明世间。 那尊罗汉真君跪伏在一旁,甚至就连身形都颤抖起来,其望向季月年的目光之中除却震惊与不可置信以外,便只余了无法言表的羡意。 轰! 光影扭曲破碎,季月年竟是直接落在了月灵小境之中! 灿金佛光映照而至,那尊罗汉真君的高大身形出现在了数丈之外,复杂至极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季月年。 “竟然能得到无量观世音菩萨亲自传法,这实在是……” 这尊罗汉真君不住地摇着头,“与此相比,就连我自己死而复生之事,都不曾让我觉得如此震惊。” 季月年静立在原地,脑海之中有着无数道画幕之景疯狂掠过,其紧紧闭着眼睛,依旧在修悟着那唤作“水中捞月,镜里寻花”的心道神通。 与此同时,虚无之中有着不可估量的天境灵力轰卷而下,毫无阻碍地没入了季月年的神魂深处。 其如今早就已经挣脱了神魂失常之境,三灾尽渡,登临太乙。 一朝羽化证太乙,久视长生登仙阶。 霜雪剑啸振九皋,瑶月玉芝破身劫。 天境霞霭光摇曳,罗汉捞于海中月。 菩萨座下悟心道,挣脱灵薄无生灭。 …… “若我不曾猜错,你便是我的护道罗汉真君,珈弥陀罗汉。” 不知过了多久,季月年终是睁开了眼睛,望向了立于星渊银河之上的罗汉真君。 “正是如此,”珈弥陀罗汉凝目望着季月年,神情有些惊疑,“不愧是得了‘她’亲自传法的人物,如今你的神魂底蕴太过可怕,甚至就连我都感到有些心惊。” 其所察觉到的“神魂底蕴”,正是季月年不曾展露出来的“混沌太乙仙体”。 珈弥陀罗汉略一沉默,继续道:“说起来,我还是托了你的福,第一次见到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的女童模样。” 季月年眸光清冷,缓缓摇了摇头,道:“以我推测,此时此刻她早就已经与劫寂灭。就算其不曾寂灭而去,如今至少也陷入了极深的沉睡之中。” 珈弥陀罗汉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季月年,道:“何出此言?” 季月年回想着与“她”接触的诸多细节,愈加肯定自己的猜测,笑道:“珈弥陀罗汉,她若是不曾沉睡,敖青那贱婢怎会如此没有自知之明?更何况,我等只有在方才的真灵记忆之中,才能勉强见到‘她”,如此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季月年!慎言!”珈弥陀罗汉面色微变,连忙上前数步,阻止了季月年,声音亦是放低了些许,“你居然敢直呼掌珠龙姬名讳!不要命了是么!” 第四百九十三章 妙演三乘教,精微万法全 “掌珠龙姬么……” 听到珈弥陀罗汉之言,季月年瞳孔深处的血红色泽逐渐褪去,眸光逐渐沉静下来。 至了此时,其神思心绪才真正恢复至了往常之时。 珈弥陀罗汉察觉到季月年的神魂修为还需巩固,便开口道:“如今你初登太乙,有着诸多修业要做,待你修为稳定之后,我等再作细谈。” 此言落罢,这尊罗汉真君的身形急剧缩小,化作了一块流光溢彩的金鳞,此金鳞不过巴掌大小,在星渊银河之上划过一道炽金光虹,径直没入了季月年的袖袍之中。 护道罗汉真君,非生死危境不可现。 季月年在星渊银河之上席地而坐,轻轻阖上了双目。 …… 纯净至极的真灵玲珑剔透,静静地悬于季月年灵源最深之处。 此真灵不入幽冥酆都,不坠六道轮转,故而其比之寻常生灵隐约少了一丝尘俗之气。 两团模糊无比的迷雾环绕于真灵之前,又有通灵业火、禅心青火以及洞虚真火化作三色莲花缠绕而起,更将其真灵映衬的明净晶莹。 真灵本源之外,那浑圆无垢的神魂已经完全化作了炽金之色,便如一轮炽烈骄阳般耀眼夺目。 千百道灿金光流自神魂之间垂落而下,每一道光流深处都蕴藏着精纯至极的本源佛光。 季月年虽然修有三大源教的神通真法,平日里又偶尔身着道袍,可其所证的三灾太乙真境,却是纯正至极的佛家源教三灾太乙真境。 便似那“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之中的生灵一般,虽然着道袍较多,可却非佛,非道,亦非仙。 正所谓是“妙演三乘教,精微万法全”。 如骄阳般的神魂之上每时每刻都在洒落着最为纯正的本源佛光,这些本源佛光甫一出现,便漫入了季月年的四肢百骸,在数不清的天境灵力相融之下,浸入了“太乙混沌仙体”之中。 “耗费了九道混沌之气的混沌仙体自从化生以来,虽然有着不可莫测之能,可却与我的佛源神魂有着源法之上的冲突。” “破渡三灾所降下的海量天境灵力,合该用到此处。” 季月年心念动间,巨量的天境灵力涌现而出,将灿金神魂之上的本源佛光与“太乙混沌仙体”相融在了一处。 混沌之气乃是天境天庭的仙源之气,虽然季月年化生出了世所罕见的“混沌仙体”,可却始终都无法使其与佛源神魂相互交融,两者之间仿佛隔着一层不可逾越的天堑一般,极大地影响了季月年催动“混沌仙体”的程度。 绝大多数时候,皆是“混沌仙体”靠着自己的玄奇威能来抵挡灾劫,季月年根本无法如臂指使地施展出“混沌仙体”的真正力量。 轰! 数不清的天境灵力轰卷而至,逐渐将灿金神魂深处的本源佛力漫入了“太乙混沌仙体”之中! 若是寻常生灵,定然会将登临太乙所得的天境灵力用以强化神魂,重塑仙躯。 可季月年的神魂早已臻至浑圆无垢之境,其身躯更是九道混沌之气化生而来的“混沌仙体”,故而其将如此之多的天境灵力尽数当做了神魂与躯体之间的介质,欲要将其真正炼融在一处! 光阴如同白驹过隙般,不经意之间便悄然而逝。 朝暮轮转,弹指之间已是数十年。 季月年的神魂底蕴太过可怕,其登临太乙之后,如洪流似的天境灵力仿若没有穷尽一般,不仅将其神魂彻底蕴养浸透,更是将其神宫神海之中的十二瓣莲印虚影完全凝实,丝丝缕缕的金光自莲台之上绽放而出,极是神异。 璀璨炽目的迷离佛光逐渐消散,展露出了那完美至了极点的混沌佛体。 天地之间从未诞生过如此恐怖的神魂底蕴,即便是古籍记载之中,也从未出现过如此不可思议的佛家源身。 混沌佛体。 苍白修长的手指凝聚而出,随之凝形而出的便是绣着金线袖口的玄黑佛衣,黑缎佛衣之上篆着暗金色的功德梵文之形,逸散着清浅透明的金色光点,愈加昭显出了身着此衣袍之人的尊贵之处。 佛光金芒继续消散,其光形溃散之处,如墨玉一般的发丝显现了出来,青丝垂落掩映之间,露出了他那如画般白皙清美的眉眼,如此世间罕有的清姿玉貌,仿佛只要朝着他望上一眼,便会使得神思动摇,心绪沦陷。 在玄黑佛衣层叠绸缎的映衬之下,如瀑般的漆黑长发垂落而至,将其展露在袖袍之外的修长手指映衬的愈加苍白。 灿金神魂悬于源灵深处,无时无刻不在洒下瑰美炽目的光流。 这些佛源光流漫过季月年的神宫神海,化作交织成海的密密麻麻光线之网,毫无阻碍地浸入了混沌佛体之中。 数十年的炼融,几乎耗费了所有的天境灵力,季月年终是使得神魂与躯体之间尽数浸透,至了“灵体圆融,再无二意”之境。 佛源神魂与根本不曾出现过的混沌佛体,此两种不可思议的恐怖造化叠加在一处,乃是世间从未有过的三灾太乙神魂底蕴。 其神宫神海之内,缓缓旋转的十二瓣莲台已是完全凝实,更是化作了灿金之色,与神魂深处垂落而下的密密麻麻佛源光流勾连在一起,为季月年提供着巨量能够循环自生的混沌佛力。 至了此时,季月年方是真真正正踏入了太乙之境。 无论是真灵、神魂,还是神宫神海、心宫神阙,此时皆是圆融一体,纯净无垢,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多余玄气。 玄阴神血与龙宫真血则是化作了两团不住颤动的血源,一团呈现玄黑之色,一团呈现炽红之色,此两团真血血源悬于神宫神海之中,环绕着十二瓣灿金莲台。 灿金莲台之上有着两道佛源光流分别没入两团血源深处,只要季月年心念微动,立时便能够通过真灵深处的血源烙印,完全催动这两团真血血源。 月灵小境,淮阴殿。 身着玄黑金线佛衣的季月年推开殿门,映入眼帘的正是一个生有冰蓝长发的俏美少女。 那俏美少女身着月白冰绸宫装,湛蓝晶莹的长发在其身后翻扬而起,泛起瑰美绚丽的蓝白灿光。 她使着纤白瘦弱的手掌乖乖抱着一柄三尺雪剑,安安静静地朝着季月年望来。 第四百九十四章 昆仑丘 淮阴殿殿门之下,季月年轻拂袍袖,那柄霜雪长剑便在宫装少女手中飞了出来,化作一道炽白光虹,悬在了季月年身前。 季月年自袖中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持过落雪神剑的剑柄,极是随意地挽了个剑花。 滋啦。 极轻的碎裂之声传入耳畔,星渊银河之上的空间竟是被生生割裂出了一道可怕至极的虚无裂缝,裂缝边缘有着冰冷彻骨的霜雪寒气凝固而至,居然直接将其冰冻了起来! 季月年侧过头来,清冷沉寂的眸光扫过,虚无之中有着灿金佛光流淌而现,刹那之间便将裂缝边缘的冰霜消融,使其重新愈合如初。 月白宫装少女极是轻盈地走到他的身前,仰起小脸望着身着玄黑金线佛衣的清美少年,低声道:“数十年以来,落雪一直都在帮着我寻找化形所用的月华源气,多有辛苦之处。” 季月年翻袖将落雪神剑收了起来,摇头道:“你虽然并非月灵小境的境灵,却与月灵小境有着真灵深处的本源勾连,你越早化形而出,于我催动月灵小境便越有益处。落雪神剑乃是我的本源心剑,没有甚么辛不辛苦。” 此言落罢,季月年掌中缓缓凝聚出了一道冰蓝光虹,正是月灵小境的源境之匙。 瑶玉见了月灵境匙,神情不禁有些呆怔,数息之后,才有些怯然地开口道:“此前我替你摄掌月灵境匙之时,就被那织霞仙女算计了一次,难道你不怕么?” 季月年将那冰蓝光虹递予瑶玉,道:“月灵小境之内有着诸多神异无比的隐藏之处,譬如月华之力的孕育化生,譬如星渊银河的天然禁阵,皆是颇为繁杂纷扰之事。而我又需静心修行,绝不能分心在这些琐事之上,你诞于月灵小境本源深处,若要参透此境的境源,定然比我快上许多。” 顿了一顿,季月年神情有些莫名,道:“更何况,以后我已经不易用到月灵小境的掩藏之能了。” 不待瑶玉开口,季月年的身形便逐渐化作散落的炽金光点,隐没在了淮阴殿殿门之前。 月白宫装少女望着季月年消失之处,目光有些复杂,喃喃道:“数十年不见,你的气质变化竟是如此之大,如此矜傲尊贵的季月年,已是越来越像‘洛伽山佛子’了。” 此言落罢,她似有所感地低下头去,静静地望着手中的月灵之匙,声音愈加低了些:“从此以后,我也绝对不会再让你陷入任何危险境况之中。” …… 东胜神洲洲境极南之境,重重山海之外,存在着连绵无尽的神阙仙山,这些远离尘缘世境的山岛乃是天地之间的两大无上圣境之基,唤作“昆仑丘”。 昆仑丘绵延九千七百万余里,山阙之间灵气充裕,有着钟灵神秀的巨峰秀水,以此为境底之处,承载着“昆仑上圣之境”与“瑶池圣境”两大不可想象的玄奇世境。 因“昆仑丘”久承两大圣境恩泽,无数光阴下来,其几乎已经相当于洲境之中那些不可多得的洞天福地,极为适合生灵修行。 在这九千七百万余里的昆仑丘之内,存在着数不尽的仙、神、佛、圣、怪、妖、鬼、魔等类,这些强大无比的生灵各据一方灵山秀水,作为道场,日夜吞吐圣境灵源,其修行进境恐怖至了极点。 只有横渡昆仑丘,才能行至“昆仑上圣之境”与“瑶池圣境”。 繁茂青葱的山林之下,珈弥陀罗汉化作一个身着布衣的老者,亦步亦趋地跟随在季月年身侧。 “第九佛子,若是照你所言,织霞仙女当真已经与西境仙君等瑶池生灵沆瀣一气,那我等绝对不能如此明目张胆的直上瑶池。” 季月年身着一袭玄黑金线锻袍,其上篆着的梵文金印尽数隐了去,漆黑如瀑的长发使一条墨玉发带轻轻拢束着,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一毫的灵力气息,便似一个凡尘俗世中的俊俏公子。 只是其白皙清美的眉眼生的宛若画中之人一般,如此世所罕见的仙姿玉貌,无论任何生灵在此,都绝对不可能将其认作一个寻常的凡俗之人。 “此事我自然知晓,”季月年轻轻抬起头,望了一眼不远处那横亘在前的通天巨山,“便似你复生之前,我也无法前往南海普陀圣境一般,织霞仙子乃是瑶池圣境遣来寻我的接引仙子,少了她的接引玉牒,我等根本不能贸然进入瑶池圣境,稍有不慎,便会被人随手打杀了去。” 片刻沉默之后,季月年继续道:“更何况,织霞这厮已经提前回转了瑶池圣境,我等尚且不曾知晓她是如何描述此番过程,若是她回转瑶池之后再进谗言,只怕我等还不曾横渡这九千余万里的昆仑丘,便会不明不白地死在前往瑶池圣境的路途之上。” 珈弥陀罗汉所化的布衣老者叹了口气,亦是随着季月年的目光望向了横亘在前的插天巨山:“昆仑丘乃是‘昆仑上圣之境’与‘瑶池圣境’两大圣境的境底之基,其中的诸多生灵鱼龙混杂,深不可测,我等还需多加小心才是,只不过……” 季月年察觉到了珈弥陀罗汉的心绪,在一块陡峭山石之前停下了脚步,侧头道:“真君若是有着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珈弥陀罗汉思忖半晌,终是开口道:“第九佛子为何非要依靠瑶池之力?如今我持着洛伽山佛令,护持着你的佛源烙印,我等完全可以直接进入南海佛家源教修行。” 季月年摇头笑了笑,已是猜到了这尊罗汉的想法,道:“珈弥陀真君,你不愧是南海佛家源教之中最为特殊的‘大觉罗汉’,当年我在你的小世界之中破劫之时,便对你颇有些了解,你的缺点便是对于不该顺从的人太过顺从,在不该愚蠢的事情上太过愚蠢,以至于随着那方小世界一同陨灭在了虚无之中。” 提到那方小世界,珈弥陀罗汉的神情不禁有些沉郁,道:“我的本相乃是普陀圣境之中的一株九叶佛莲,日日夜夜听得掌珠龙姬讲道,糊里糊涂便化形而出,短短十余万年便修至了大罗真境。后来掌珠龙姬座下的莲池童子嫌我太过蠢笨,将我重新凝聚成九叶佛莲,种在了洛伽山潮音涧之间。” 季月年轻轻笑了笑,道:“你的天生根脚如此之好,自然天生便有成道之基。” 第四百九十五章 仙丘之畔,离泉之山 珈弥陀罗汉微微颔首,继续道:“后来我在潮音涧之中日日夜夜地看着‘她’修行,听‘她’开口说话,不知不觉之间,竟是懵懵懂懂地证了罗汉道果,自此便第二次化形而出,在珞珈圣山之中做了一个毫不起眼的随侍罗汉。” “再后来,‘她’即将与劫寂灭的消息传遍南海,我又莫名其妙地受封为护道罗汉真君,被莲池童子带回了普陀圣境。” “我所开辟的小世界与其余小世界不同,其中的生灵皆是向佛行善之辈,可后来莲池童子却告诉我,我的小世界即将迎来一道极为可怕的劫数,让我做出一个选择。” 说到此处,珈弥陀罗汉的神情有些怅然,“我日日夜夜都在望着小世界中的生灵,望着他们生老病死,望着他们安乐美满,这个选择对我而言并不算难,可我万万不曾想到,莲池童子竟是暗地里朝着我的小世界施展了‘光阴轮回’之术,使其刹那之间便度过了数十万年光阴,直接迎来了灭世之劫!” 此言落罢,珈弥陀罗汉的目光落在了季月年身上,“自那以后我才知晓,我原本早该与其余的护道罗汉真君一同离开普陀圣境,分别前往选定的佛子身前。” “可莲池童子以那方小世界拖延着我,使我根本无法离开南海!而你通过梦魇进入那方小世界之后,莲池童子直接引动了劫数,使我心甘情愿地跨越至数十万年光阴之前,陨灭在了小世界之中。” “我最为痛恨的是,即便在我陨灭之后,那方小世界虽然在扭曲虚无之中渡过了数十万年光阴,可却依旧没有逃过崩毁消散的下场!” 珈弥陀罗汉定定地望着季月年,平日里极是温和的眸光第一次变得冰寒彻骨:“这也是我欲要带你前往珞珈圣山之因!普陀圣境择选的三十六尊佛子之中,有六尊佛子乃是洛伽山亲自选定,而你便是其中之一!我所持的这块洛伽山佛令,可以带着你越过普陀圣境,直入珞珈圣山修行!”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珈弥陀罗汉,你表现的如此急迫,难道是想寻那莲池童子报仇?” “并非如此,”珈弥陀罗汉微微摇了摇头,“据我猜测,另外五尊洛伽山择定的佛子此时定然已经进入了珞珈圣山,若是你拖延数个元会之后再行前往南海,只怕珞珈圣山之内的佛源灵物早就已经被瓜分一空,到了那时,你拿什么与他们相争?” 季月年目光沉静,道:“原来珈弥陀罗汉在意的是此事,可我的看法,却与真君有些不同。” 珈弥陀罗汉有些疑惑,道:“佛子何出此言?” “三十六尊佛子,单单洛伽山择选而出的便有六尊,”季月年轻声开口,“另外三十尊佛子根本无法进入珞珈圣山,难道他们便直接放弃了么?以我观来,所谓的进入珞珈圣山修行,根本就是一个陷阱!” 珈弥陀罗汉怔了一怔,并未开口打断,而是等着季月年把话说完。 季月年抬起头来,眺望着横亘在昆仑丘边缘的巍峨仙山,道:“据我所知,普陀圣境择选而出的三十尊佛子之中,大多数修的都不是佛家源法,这些佛子背后各自都有着强大无比的洞天仙境支持。甚至就连你的猜测也错了,另外五尊洛伽山选定的佛子,也不会如此愚蠢地在此时进入珞珈圣山,一旦成为众矢之的,其下场决计不会太好。” 身着玄黑锻袍的清美少年侧过身来,定定地望着珈弥陀罗汉:“我起势于北俱芦洲贫瘠微末之地,颠沛流离两千余年,终是修成了些许立身之基,若是我此刻不知死活地进入珞珈圣山,便会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南海所有生灵的注视之下,在没有任何外部势力可以依靠的情况之下,你猜我的下场会如何?” 顿了一顿,季月年继续道:“我乃玄阴神女嫡系血裔,瑶池圣境的统灵无极上圣娘娘则是玄阴神女的神源师祖,如今我若是登临瑶池圣境,不仅给了瑶池插手南海佛家源教之主更迭的完美契机,更是能够利用瑶池圣境的威名护持己身,到了那时,普陀圣境即便再想算计于我,也需考虑一番我背后的瑶池圣境。” 珈弥陀罗汉呆怔在原地,一眨不眨地望着季月年,口中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季月年的神情似是有些慨叹,道:“我之修行成于微澜之间,天生便存在着不可想象的庞大劣势,就算我得了统灵无极上圣娘娘的护持,也只不过是堪堪与另外三十五尊佛子站在同一起点而已。珈弥陀罗汉,此番交谈过后,你可曾知晓我为何要前往瑶池圣境了么?” 珈弥陀罗汉面色凛然,竟是朝着季月年行了个礼:“第九佛子,你的心思实在令我钦佩之至,此后我必以佛子马首是瞻,宁愿舍了这罗汉道果碎灭,也定要护你周全。” 季月年伸出玄黑袖袍,稍稍搀着珈弥陀罗汉,笑道:“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既然施展‘水中捞月,镜里寻花’之术将你捞了出来,定然是因为你有着与其余生灵不同之处。如今真君既然身为我的护道罗汉,我等自然应当共同进退,不该再有任何分歧,这也是我方才给真君解释为何要上瑶池圣境之因。” “自此之后,珈弥陀自当唯佛子之命是从。” 珈弥陀罗汉的神情恭敬了不少,直至此时此刻,这尊罗汉真君才堪堪意识到,眼前的黑袍少年竟然当真有着一丝入主潮音涧的可能! 季月年轻轻颔首,伸袖指了指昆仑丘边缘的那座通天之山,道:“珈弥陀真君,你可知晓此山是何来历?” “此山脉唤作‘离泉仙山’,长及六十三万里,横亘与昆仑丘与东胜神洲极南洲境之间,”珈弥陀罗汉所化的布衣老者抬起头来,随着季月年的目光望了过去,“若要从东胜神洲进入绵延九千余万里的昆仑丘,这‘离泉仙山’乃是必经之地。” “善。” 季月年轻轻应了一声。 “第九佛子,洛伽佛令已经有了些许颤动,我且暂时隐去,待佛子呼唤之时再行现身。” 见季月年不再开口,珈弥陀罗汉所化的老者便急剧缩小,重新化作了一块瑰美绚丽的金鳞,没入了季月年的袍袖之中。 季月年轻拂玄黑袖袍,凝望着珈弥陀罗汉所消失之处,却是察觉到了一丝蹊跷。 其方才曾言,自己乃是“九叶佛莲”化形而生,可此时却是化作了一块金鳞。 微微摇了摇头,季月年暂且将此事放在了心底。 炽烈的山风席卷而至,如瀑般的青丝随风翻扬而起,季月年沿着陡峭的山路拾阶而上,朝着昆仑丘边缘的“离泉仙山”行去。 第四百九十六章 将这些石头拿开! 千峰化戟,万仞开屏,修竹乔松,黛色含青。 谷壑芝兰,崖苔藓生,奇花瑞草,不过蓬瀛。 东胜神洲极南洲境与昆仑丘接壤之处的“离泉仙山”,乃是一座存在了无数光阴的古老仙山,根据古籍记载,其中居有功参造化的无上真仙,不受幽冥管辖,不入六道轮转。 季月年行至绵延数万里的通天山壁之下,轻轻抬起头来,已是感应到了许多密密麻麻环绕着离泉仙山的可怕禁阵。 这些仙阵极为隐蔽,其威能更是强大到无法想象,不仅使得生灵无法御空而行,更是使得此间的天地灵气凝滞了许多,寻常生灵至了此处,一身十成修为竟能生生削去了七成。 “兀那小仙,给我站住,你是何方人氏?” 接天山壁之前,有着数十根百丈之高的巍峨石柱,其中一根石柱之顶跳下了一只头生鹿角的地境妖灵,在轰然巨响声中落在了季月年身前。 季月年望着鹿角妖灵脚下的巨大坑洞,目光有些古怪,道:“我乃东海龙宫真龙血裔,此番欲要前往昆仑丘,还望仙友行个方便。” 此言落罢,季月年心念微动,一道龙血真源的气息自其眉心萦绕而现。 那鹿角妖灵伸着鼻子嗅了嗅,随后便细细打量了季月年一番,笑道:“你这小仙生的倒是好看,我且问你,你来自东海龙宫八大真宫之中的哪一座真宫?” 季月年眸光沉静,静静地望着鹿角妖灵的眼眸,道:“东海海境浑然一体,八大真宫虽然各自水系不同,却皆是货真价实的真龙血裔,无论来自哪一座东海真宫,实质上都无甚区别。” “说得好!”鹿角妖灵自腰间取出一块黑铁令牌,径直丢给了季月年,“昆仑丘可不是什么善地,以你初入太乙的龙血修为,稍有不慎,便会被人吞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此言落罢,鹿角妖灵也不再多言,狰狞的脚爪在地面上狠狠一踏,身形扶摇而上,刹那之间便跃回了百余丈高的石柱之上。 在离泉仙山的巡守生灵观来,季月年所外显的气息仅仅只是三灾太乙真境的真龙血源而已。 季月年将那块黑铁令牌取在手中,朝着高处的鹿角妖灵拱了拱手:“多谢仙友。” “无需谢我,待你走过通天山壁之后,便算入了昆仑丘,自行小心便是。” 鹿角妖灵遥遥俯视着季月年,笑着开口。 “善。” 季月年清楚那鹿角妖灵乃是好意,开口应了一声,随后便取出了那块黑铁令牌,细细感应起来。 那黑铁令牌正面篆刻着“离泉”,其背面却是在片刻之间扭曲变幻,堪堪浮现出了一行密密麻麻的小字。 东海真宫,三灾太乙真境,真龙血裔。 季月年翻掌收起令牌,缓缓走过山壁之前的数百根石柱,心神感应已是催动至了极限。 愈往前走,季月年的神情便愈加沉凝,这些石柱之上居然足足有着数百尊三灾太乙真境的生灵! 甚至在那些靠近山壁的数十根石柱之上,存在着数十个大罗真境的强横生灵! 这些生灵的气息极是沉寂,若不是季月年有着通灵业火的神异感应,甚至都极有可能察觉不到这些生灵的存在。 待到行至了直插天际的山壁之下,季月年已是定下了心神,朝着山壁之前那扭曲迷离的庞大境门望去。 一尊戴着面具的黑甲生灵自境门之前踏空而下,落在了季月年身前,道:“你是要进入离泉山脉,还是要在山壁之前借路前往昆仑丘?” 季月年眉头微蹙,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思索着黑甲生灵的话中之意。 黑甲生灵仿佛看出了季月是年初次前来此处,摇了摇头,道:“离泉仙山之中有三大坊市,其中可谓是应有尽有,你若是想要进入离泉仙山之内的坊市,需上交一百块仙玉;你若是想要借路山壁前往昆仑丘,不需要上交任何物事,持着那块令牌径直踏入这道光门便是。” “仙玉么?”季月年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心念微动,自落雪神剑之内取出了一些元石,“多少此物能够抵作一块仙玉?” 自从离开北俱芦洲极北边陲,季月年已是有千余年光阴不曾使用元石、元玉等物修行,对其而言,这所谓的“仙玉”亦是第一次听闻。 那黑甲生灵望着季月年手中晦暗无光的元石,冷肃的目光不住地颤动,甚至就连眼角都有了些许抽搐,数息之后才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即刻将这些石头拿开!” 季月年翻掌将那些元石收了起来,随之又取出了几块元玉,道:“道友且看……” “哪里来的乡野村夫!” 黑甲生灵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忍不住发出一声怒吼,伸手取过季月年手中的元玉,直接将其捏成了碎石粉末! 季月年的目光清澈明透,看上去颇为人畜无害:“道友且看此物,能否抵换仙玉?” 黑甲生灵正待开口呵斥,口鼻之间却蓦地嗅到了尸鬼源气的气息,目光一凝,死死地望着季月年手中出现的那一大团尸鬼源气,神情极是震惊:“你居然持有如此精纯的尸鬼源气!” 季月年轻拂袖袍,将那一大团尸鬼源气收了起来,只留了细细的一缕,笑道:“道友还不曾回答我的问题。” 黑甲生灵的目光随着那缕尸鬼源气来回移动,口中道:“你将此物予我,我可做主,免去你进入离泉仙山的一百块仙玉。” 尸鬼源气极为少见,尸皋之山有黎氏乃是天地之间最为正统的尸鬼一脉,如此珍贵纯净的尸鬼源气更是罕见无比,其不仅能够用来炼器、炼丹,更能当做施展一些神通咒法的媒介,可谓是珍贵至了极点。 “善。” 季月年并未犹豫,直接将那一缕细细的尸鬼源气交予了黑甲生灵。 戴着面具的黑甲生灵取过尸鬼源气,直接将其收了起来,先前冷肃的目光仿若春风化雨般,凭空添了许多笑意:“将令牌予我,我为你打上传送烙印,届时你持着带有烙印的令牌进入境壁光门,便可直接传至离泉仙山内部,而不是昆仑丘。” 季月年虽然知晓这黑甲生灵定然在其中占了一些便宜,不过自己如今就连一块仙玉也无,此时既然能够进入离泉仙山,一缕如此微弱的尸鬼源气对自己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 第四百九十七章 美人画卷 “道友,敢问离泉仙山三大坊市的差异之处在哪里?” 季月年一边将黑铁令牌递予面具黑甲生灵,一边笑着开口问道。 黑甲生灵接过黑铁令牌,极为熟练地在其上打入数道烙印,笑道:“第一坊市唤作‘离泉宫阙’,乃是离泉仙山的根基所在,任何在东胜神洲与昆仑丘之间来往的生灵,几乎都要去一次‘离泉宫阙’,其中不仅存在着极受欢迎的拍卖大殿,更是有着离泉黑市的存在,只要是东胜神洲之内存在的珍奇异物,这里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应有尽有。” 此言落罢,戴着面具的黑甲生灵便将令牌还给了季月年。 季月年伸袖取过黑铁令牌,道:“道友,另外两座坊市又是何等模样?” 戴着面具的黑甲生灵摇头笑道:“第二坊市只有大罗真境的生灵才能进入,至于第三坊市,则是面向酆都幽冥的生灵所设。我观你只不过是一个东海海境的龙宫血裔,这两大坊市对你而言,可谓是形同虚设一般,不问也罢。” “如此,那便谢过道友了。” 季月年轻轻点头,道了声谢。 黑甲生灵摆了摆手,道:“且去罢,方才你取出的那一大团尸鬼源气,约么能换到三万仙玉,足够你在离泉宫阙之中挥霍了。” 季月年应了一声,随后便侧身朝着那庞大的境壁光门走去。 高及数百丈的光幕境门瑰美绚丽,有着璀璨迷离的色泽翻涌其上,极是引人注目。 “其口中的‘挥霍’是何意?” 季月年眉头轻蹙,一边思索着面具黑甲生灵的措辞,一边持着令牌走入了山壁之下的光幕境门之中。 光壁扭曲翻卷之下,刹那间便将其身形送离了此处。 诸多戴着面具的黑甲生灵见惯了这般情景,根本不以为意,只有方才那个与季月年交谈的黑甲生灵颇是欣喜,喃喃道:“这一缕尸鬼源气,至少价值三百仙玉……” …… 月灵小境。 淮阴殿殿门之下,身着月白冰绸宫装的清丽少女望着身前悬立着的三尺长剑,道:“落雪,你为何从来都不曾开口说话?” 霜雪萦绕之间,赤着双足的白发少女凝聚而出,雪白的瞳孔有些冷淡地朝着瑶玉望来,踩着长剑剑身的纤白玉趾之上涂抹着嫣红的丹蔻,极是好看。 瑶玉抬起小脸,凝望着白发白瞳的雪衣少女,道:“落雪,我从未听过你开口说话,到底为何会如此?” 落雪低垂着目光望向瑶玉,微微摇了摇头。 瑶玉依旧不死心,继续道:“你与我相伴数十年之久,却从来都没有表露过自己的心绪,我根本不相信你只是一个毫无情感的剑灵!” 落雪嫣红的唇角忽然勾起一丝莫名的笑意,伸出苍白的令人怜惜的纤弱手指,在身前缓缓勾画起来。 瑶玉怔怔地望着落雪的手指落处,那里有着无数霜雪凝聚而现,逐渐勾勒出了一幅仿若真形的美人画卷。 那是一个大半个身子都笼罩在宽大黑袍之下的少女。 那少女的形貌被玄黑罩袍所遮掩,可黑袍之下所展露出来的些许风华,还是让瑶玉怔在了原地。 “世间竟有女子生得如此闭月沉鱼的仙姿玉貌……” 瑶玉的低声呢喃还未落下,落雪的手指便猛地一划,冰冷的霜雪席卷而至,将那描绘着黑袍少女的画卷粉碎成了漫天飞舞的细碎雪花。 片刻之后,落雪素手轻舞,再次于两人身前绘制出了另外一幅画卷。 此画卷之上所描绘的是一个青裙少女,她的眸光清灵明透,矜傲至极,如瀑般的青丝垂落而下,将其映衬的愈加濯世而清美。 瑶玉为那青裙少女的风姿所摄,神情再次有了些许呆怔,喃喃道:“亦是一个绝世的佳人……” 落雪素手拂过画卷,再次使其寸寸湮灭,崩碎成了漫天霜雪。 瑶玉侧过头去,望向白发白瞳的雪衣少女,竟是极为清晰地自其瞳孔深处读懂了她想说的话。 “落雪不言,并非不能言,以剑灵之身,言必招祸,不如不言,不染因果。” 雪白眸光颤动之间,落雪溃散成了细碎的霜雪,融入了三尺长剑之中。 锵! 沉甸甸的落雪神剑插在了星渊银河之上,剑柄之处有着瑰美绚丽的炽白光点逸散而出。 瑶玉素白的指间绕着一缕晶莹剔透的冰蓝发丝,绕来绕去,甚至将其手指都扯得有些疼痛。 “落雪所描绘而出的那两个画卷少女,难道都与季月年有过纠葛么……” “这两个画卷中人,一个仙姿无双,一个清美孤傲,其中的任何一个,都不是我所能比拟……” 瑶玉冰蓝的眸光微微颤动,内心深处忍不住生出了些许自惭形秽之感。 蓦然之间,她似乎再次想到了一事,忍不住侧头望向了数丈之外的落雪神剑。 “落雪方才的行为,亦是为了告诉我,太过接近于他,并不会落得一个好下场。” 瑶玉轻轻叹了口气,白皙耳畔垂落而下的冰蓝发丝愈加瑰美绚丽,“可是就连我自己的源灵神魂都是藉由他的通灵业火化生而出,再加上月灵小境的本源勾连,我天生便与其有着亲近之感,若是想要强行挣脱出这种生来便存在的心绪情丝,又谈何容易?” 呢喃之间,其身形逐渐溃散成了冰蓝光点,隐没在了星渊银河之上。 …… 昆仑丘边缘之境第一坊市,离泉宫阙。 季月年在一座巍峨华美的宫殿之中走了出来,感应着落雪神剑之中密密麻麻堆放着的仙玉,神情有些古怪。 一团完整的三灾太乙真境尸鬼源气,竟是换来了足足三万八千块仙玉! 似这般相类的尸鬼源气,落雪神剑之中尚还贮存着数十团之多!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季月年轻轻抬头,将目光放在了这座宫殿之侧的连绵宫殿群之上。 足足三十余座高及数百丈的巍峨宫阙,正是“离泉宫阙”最为引人注目之处。 拍卖大殿。 方才季月年便是在这些宫阙之前走过,奈何当时其手里半块仙玉也无,甚至就连拍卖大殿的宫门都进不去,直接被巡守侍卫冷漠无情的拦在了外面。 如今仙玉在手,境况自然又有所不同。 番外章 水中捞月 季月年行至离泉宫阙拍卖大殿的宫门之处,取出五十块仙玉交予宫门之下的巡守侍卫,随后便径直行入了大殿之中。 大殿之内别有洞天,足足存在着十余座繁复无比的传送仙阵,每一座仙阵之前都有着数个面无表情的黑甲生灵侍立。 玄光璀璨之间,不停有着迷雾罩身的生灵在这些传送仙阵之中出现又消失,季月年行至最左侧的一座传送仙阵之前,还不曾开口,此处的黑甲侍卫便稍稍让开了身子,以眼神示意季月年可以直接进入其中。 每一个进入拍卖大殿的生灵,身周都存在着无法被看透的迷雾,季月年亦是如此,此迷雾皆是来自于那块黑铁令牌,此物本就是离泉仙山所铸,自然与其内部的仙阵有着无法比拟的紧密勾连。 见季月年始终不曾进入传送仙阵,那黑甲生灵便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开口道:“你方才在殿外所交的五十块仙玉,可以通过此传送仙阵进入一间普通的拍卖殿阁。倘若愿意再多花些仙玉,便能够前往右侧的传送仙阵,去那更尊贵一些的拍卖宫殿,其中供应着一些极为珍奇的瑞果,灵芝,仙酒,美人。”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我在此处进入拍卖殿阁便可,无需再换了。” 此言落罢,其便径直行入了身前的传送仙阵之中。 其并不是舍不得些许仙玉,仅仅只是懒得再行调换传送仙阵而已,况且若是把时间浪费在华贵殿阁之中的灵酒佳人身上,对于季月年而言,尚还比不上静心修悟神通咒法来得安心。 仙阵之上逐渐泛起璀璨迷离的炽目光纹,光影扭曲之间,季月年已是出现在了一间颇为古朴的殿室之内。 此殿室并不算大,约么有着十丈方圆,其内陈设很是简单,仅有一席木榻,一方案几,以及一道数丈大小的半透明光幕而已。 那半透明的光幕分为两层,第一层光幕之上有着许多密密麻麻的篆字,极为详细地介绍着此次拍卖的珍奇灵物。 至于第二层光幕则是一片空白,只有待拍卖开始之后,此光幕之内才会显现出呈有拍卖之物的现场景象。 “离泉宫阙每七日举行一次拍卖,此时距离下一次拍卖,尚有三日工夫。” 季月年自袖中取出那块黑铁令牌,将其放于案几之上,轻轻阖上了双目,竟是连一时半刻的修行时间都不愿浪费。 “水中捞月,镜里寻花。” “此道神通实在是太过玄奇,她与我初次相逢之时,便直接传下了此咒,其真正的用意到底何在?” 季月年细细回想着“她”施展这道神通之时的景象,尝试着催动“她”种于自己神魂深处的神通源印,于金线玄黑袖袍之间伸出了白皙修长的手指,呢喃道:“水中捞月……” 蓦地,其纤白的手指之间有着神异至极的光流凝聚而现,最终化作了一块晦暗无光的小石头。 季月年睁开双眼,望着手掌之中的灰石,眼角忍不住有些抽搐,心念动间,径直将其碎裂成了灰白的粉末。 这块毫不起眼的灰石,正是他此前给予黑甲生灵的那块“元石”。 这些元石在落雪神剑深处沉寂许久,早就已经散尽了其中蕴藏着的天地元气,方才被那黑甲生灵捏碎之后,如今竟是重新凭空凝聚了出来。 季月年任由那些灰白石粉在指间散落而下,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这道神通实在是太过可怕,我方才稍稍催动,便将这块已经完全崩裂的废弃元石,在那不知名之处‘捞’了回来。” “此时我尚且不曾参透此心道神通,她曾言,此神通有着‘逆转生死,翻覆乾坤’之能,若是当真将其修至炉火纯青之境……” 季月年再次阖上了双目,凝神定气,心无杂念,神思心绪翻涌之间,继续一刻不停地参悟着这道心源真法。 第四百九十八章 白壁无瑕,素发盈香 无数道透明丝线交织而过,构成了这座虚幻扭曲的巨山,此山不知高多少万丈,矗立于画幕世界角落的虚无之中。 此间从来都没有天与地之别,只有无穷无尽的画幕世界互相勾连,造就了世间最为玄奇的轮转重极之境。 虚幻巨山之底,密密麻麻的光影熙熙攘攘,不时有生灵忍受不了此处的禁锢与虚假,面带绝望的溃散而去。 天地之间所有崩灭真灵的生灵,皆会被轮转重极所感应到,将其消散之前的一缕真灵气息摄取而来,凝聚出虚幻无比的透明光影。 这些光影能够在无数个画幕世界之中长生不灭,却永远都无法凝形,无法修行,无法进食,无法互相触碰,无法做出任何有形之事。 “自我陨灭至今,已是过了约么三万余年,似这般日复一日的苟活,实在是有些麻木。” 身着素青护绸道袍的纤瘦女子慵懒地倚在半透明的蛛网丝线之上,眯着眼望着自己手里那张模糊无比的地图。 在画幕世界深处,这些光影所能接触到的唯一物事,便是构成画幕世界的这些半透明丝线。 其身侧有着一个身着玄黑罩袍的光影,闻听此言,只是轻笑道:“道姑的画技可称通神,若是当真让你用这些丝线画出了那东西,只怕……” “噤声。” 那素衣道姑瞳孔微微收缩,径直摆了摆手,打断了黑袍光影,举目朝着四下望去。 待其见了四周数百丈之外并不存在其余光影之后,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道:“此事关乎你我脱困之机,怎可轻易在人前提起?” “道姑怎地如此慌张?”那黑袍光影的声音冷澈清灵,极是好听,“我自然是见了四下无人,才敢过来与你说话。” “你这小姑娘如此聪慧灵透,想来也不会做出那般自毁生机的事。” 道姑重新恢复了方才那副慵懒的样子,眯着眼倚在了透明丝线交织而成的山石之侧。 黑袍光影轻轻笑了笑,还不待开口说话,便突然之间察觉到了一道来自本源深处的气息,蓦然之间呆怔在了原地。 道姑望见了她的异常,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怎地了?” 黑袍光影根本不曾理会于道姑,而是自顾自地站起了身,伸袖把笼罩着自己的宽大罩袍撩了起来,如瀑般的青丝垂落而下,眸光之中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 一根半透明的发丝在其满头长发之间被抽离而出,极为诡异地消失在了原地。 见此情景,那道姑亦是轰然起身,面上的慵懒之色尽数消失,死死地盯着黑袍光影,压低了声音,咬着牙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袍光影堪堪回过神来,伸出苍白纤美的削葱玉指,轻轻拢过一缕半透明的长发,有些怔然地低头望去,道:“我若是告诉你,其实我并不知晓其中究竟,你信么?” “当真如此么?”那道姑发出了一声嗤笑,“此前我不小心被你套去了话,算是有把柄握在了你的手里,这才陪你说了数百年的枯燥废话,可如今观来,你我之间只怕要形势倒转了。” 方才道姑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却还是吸引到了数个游离于不远之处的虚幻光影,如今已经有两道光影缓缓朝着此处行了过来。 在画幕世界之中,所有的光影皆是虚幻,只是其外显之形并非尽是半透明之态,而是在半虚半实之间相互变幻,根本没有所谓的定象。 “我并未骗你,你若是不相信,便不相信罢,”黑袍光影摇了摇头,伸出了在虚实之间变幻的纤白手指,轻轻一撩,将自己重新遮掩在了玄黑罩袍之下,“莫要忘了,你的画幕还不曾画完。” 那道姑用力地咬着牙,恶狠狠地瞪着她。 半晌之后,道姑仿佛做出了妥协,径直跌坐在了黑袍光影身侧,道:“若我不曾看错,你的一丝真灵本源投影被硬生生抽离了出去,完全消失在了画幕世界之中。” 那黑袍光影不曾理会于她,依旧呆呆地站在原地,遮掩在罩袍之下的眸光竟是已经泛起了晶莹透明的水雾。 “季月年,是你么……” …… 东胜神洲极南洲境,昆仑丘。 离泉宫阙。 季月年在木榻之上席地而坐,蓦地睁开了眼睛,神情极为罕见地有些惊诧。 玄黑金线袖袍轻翻,苍白修长的手指展露而出,一缕半虚半实的透明丝线缠绕在了手指之间。 似是脱离了轮转重极之故,这一缕透明丝线以极为恐怖的速度飞快凝实,顷刻之间便化作了一缕如墨般的青丝,清淡好闻的少女发香漫入了口鼻之间。 雪壁无瑕,素发盈香。 心绪微微颤动,这一缕发丝随之在指间寸寸湮灭,可季月年的神情却是变得愈加讶异。 “竟是天象身鬼的气息……” 神思翻涌之间,季月年已是察觉到了其中的巧合之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与我初次相逢,便传了我一道‘水中捞月,镜里寻花’的心道神通,我参悟此神通之时,竟然于不知名之处勾连了天象身鬼的气息……” “那只天象身鬼不是已经陨灭了真灵么?” “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此番作为,到底用意何在?” 季月年站起身来,轻拂玄黑袖袍,眸光变得愈加沉凝,“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凭什么如此笃定,我会用此道神通去‘捞’,去‘寻’那只天象身鬼?” 水中捞月,镜里寻花。 “如今看来,这道神通根本就是一个陷阱!” 季月年眼眸深处光影颤动,隐隐约约倒映出了那个身着织锦莲瓣缎裙的女童。 “若是连‘她’都在算计于我,那这浩渺天地之间的无量众生,便当真没有生灵可以相信了。” “只要不去施展此神通,便永远都不会落入算计之中。” 季月年稍稍定下了心思,眸光逐渐变得冷漠,毫不犹豫地将心道神通“水中捞月,镜里寻花”掩藏在了心神深处,再也不曾修悟半分。 可其不曾察觉到的是,那一缕溃灭的发丝并未完全消散,而是化作无数微不可见的虚无光点,悄无声息地散落在了不知名之处。 第四百九十九章 梦魇 …… 此时距离坊市拍卖开始之时尚有数个时辰,安静的殿室之中,季月年紧紧闭着双眼,身侧摆放着一柄泛着霜雪寒气的三尺长剑。 不知不觉之间,其竟是陷入了扭曲迷离的梦魇深处。 太楚故地,安阳城。 已是亥时,夜幕堪堪降临,依稀有些寒凉的安阳城陆陆续续亮起了万家灯火,街巷、桥边、闹市等地方都有着大红花灯高高悬挂,每一个角落都遍布着温柔的灯火光芒。 虽是入夜之时,可安阳城内的人流却依旧熙熙攘攘,不少小摊小贩正在吆喝着叫卖,许多身着华美绸缎的公子小姐携手走过焰彩花灯之下,更有精贵的木雕车辇缓缓行过,为这灯会又多添了一分色彩。 流水潺潺,寒冷的夜风吹袭而过,石桥之上不时有着行人来来往往,只有一个身着华贵锦袍的俊朗青年静立于此,怔怔地望着石桥之畔的嫣红花灯。 在那座花灯之下,有着一个如同谪仙一般清冷矜贵的白裳少女。 “月儿。” 似是犹豫了一会儿,锦袍青年终于缓步走下石桥,从身后小心翼翼地揽住了白裳少女的肩膀。 那白裳少女稍稍侧过头来,满头青丝随风翻扬而起,精致的眉眼之间尽是疏离,轻轻退后了半步,挣脱了锦袍青年的手,檀口轻启,道:“何事?” “你前几日才诞下年儿,不多在府里休养些时日,怎地又偷偷跑了出来?”锦袍青年的目光深处满是担忧,言语之中的关切亦是不似作假,“此时你正是虚弱之时,千万莫要着凉了。” 被唤作“月儿”的白裳少女瞥了一眼锦袍青年,缓缓摇了摇头,清美如画的眉眼之间泛起一丝自嘲,“你我二人本就无甚感情,你又何需如此作态?” 锦袍青年沉默片刻,道:“月儿,你先转过头去。” “怎么?” 白裳少女清冷疏离的眸光微微颤动,最终落在了他的脸上。 “你先转过头去。” 锦袍青年又重复了一遍。 白裳少女一时之间有些失笑,道:“罢了,我倒要看看你想做什么。” 此言言罢,她便轻轻地转过了身子,雪白霓裳翻舞轻扬之间,恍若落于尘世的月宫仙女。 十数息之后,锦袍青年的声音传入耳畔:“好了,你转过头来罢。” 夜风乍起,她侧过头来,柔软嫣红的唇角携着一缕青丝,映入眼帘的是璀璨夺目的漫天烟火。 火树银花不夜天。 “好看么?” 锦袍青年笑道。 她不曾开口,只是轻轻仰着小脸,定定地望着那些照亮夜空的瑰美焰火。 河岸之畔,季月年静静地望着此处,眸光极是复杂。 “季鸿……赵阴月……这是梦魇么……” 冰寒凛冽的冷风席卷而过,季月年走上石桥,神情极为罕见地有些踟蹰。 其短暂的犹豫之间,赵阴月已是转过了身,霓裳翻舞之间,朝着安阳城内走去。 身着锦袍的季鸿忙不迭地追了上去,不过片刻,便与赵阴月一并隐入了夜幕深处。 花灯渐熄,焰火阑珊。 季月年堪堪回过神来,欲要走下石桥追将上去,却发觉自己竟是被诡异无比的扭曲虚无生生禁锢在了原地,连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 “你是谁?” 蓦然之间,一道极是冷漠的声音传入了耳畔。 季月年怔了怔,并未开口,而是微蹙眉头,细细思索着这道声音的来历。 那冷漠的声音似是有些不屑,又道:“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还敢修什么三教源法,你也配么?” 纵使季月年心境修业已至波澜无波之境,可如今闻听此言,其心神深处仍旧不可避免的泛起了些许怒意:“哪里来的的龌龊之物,竟在此处装神弄鬼!” 那声音止不住地冷笑道:“季月年,你这蠢物还不知晓我是谁么?我便是你,你便是我,你若是以秽言辱我,便是在辱你自己。” 季月年眸光深处隐约泛起血丝,心境修业不时激荡,咬牙道:“你到底是谁!” 那声音逐渐恢复了冷漠无情,竟是在其耳畔愈来愈远:“不过两千余年工夫,你便修至了三灾太乙真境,更是化生出了天地之间从未有过的混沌佛体,可称之为世所罕见的妖孽天骄,但你的心境修为却是如此之脆弱!你平日里仅仅只是将自己的心绪掩藏起来,何时你才能够真正做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若是你连自己是谁都想不明白,便老老实实地呆在此处,何时想明白了,何时再出去!” 此言落罢,那声音便完全消散了去,再也不曾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季月年怔怔地立在石桥之上,喃喃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其眸光之中的霜雪尽数融化开来,初次展露出了其中掩藏着的真正情绪。 两千余年以来难以言喻的孤独冷寂,对于真灵深处重重迷雾的迷惘,心底藏着的些许矜傲,还有着丝丝缕缕微不可察的希望。 “我是谁……” 季月年有些茫然地走下石桥,这才堪堪察觉到,方才那禁锢着自己的扭曲虚无早就已经消散无踪。 朝暮轮转,日月交映,转眼已是至了破晓。 安阳季家满城缟素,大公子季鸿独自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季家。 待其走过石桥之时,伫立于桥下的季月年正在悄无声息地望着这一幕,直到季鸿即将走出安阳城,季月年才垂下微微颤动的眸光,静静地跟了上去。 第五百章 棋局之外的季月年 季鸿抱着襁褓之中的婴儿一路前行,不多时候,便行至了古城城门之下。 “可是季鸿季公子当面?” 一个头生疥癞的脏污僧人拦住了季鸿,恶臭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 季鸿紧紧皱着眉头,以袖掩鼻,望着僧人头上的数个丑陋脓疮,面上有着掩饰不住的嫌弃之色:“哪里来的乞丐和尚!” 那疥癞僧人也不气恼,只是稍稍退后半步,伸手指了指季鸿怀中抱着的婴儿,笑道:“老僧自不知名处而来,想朝着施主讨个缘法。” 季鸿使一只手抱着婴儿,另一只手狠狠挥了挥袖袍:“我与你这等乞丐和尚没有任何缘法可言!来人啊,将这老和尚轰将出去,不准其再踏入安阳城一步!” 此言落罢,四下里却是陷入了诡异无比的安静,往日里在城门之前巡守的季家族人仿佛凭空了消失一般,不曾传来一丝一毫的声息。 季鸿察觉到了此间异常,忍不住后退数步,厉声道:“好手段!你这妖僧到底意欲何为!?” 那疥癞僧人笑了笑,道:“季公子无需动怒,老僧方才已是说过了,此次前来四大部洲地境,乃是专程为了向施主讨一段缘法。” 季鸿紧紧抱着襁褓之中的婴儿,面露惊惶地环顾四周,心下极是失措。 安阳城一片死寂,所有的生灵都仿佛在无声无息之间离开了此处,城门之下更是安静至了极点,可谓是落针可闻。 疥癞僧人也不急,只是面带和善的笑容,定定地望着季鸿,道:“季公子,我且问你一句话,可否?” 季鸿强自定了定心神,道:“你既有着如此诡异的术法,自然无所不能,又何需来问我?” “此事与你有关,老僧自然要来问你,”疥癞僧人微微摇头,“赵阴月对于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季鸿瞳孔收缩,下意识地开口道:“你这妖僧怎么知晓她的名讳?” 疥癞僧人叹了口气,道:“季公子,你还不曾回答我的话。” 季鸿的神色似是有些挣扎,沉默数息之后,才开口道:“她对于我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我也不曾知晓。” 疥癞僧人伸出满是脓疮的手掌,指了指季鸿怀中那不哭不闹的婴儿,道:“你若是当真愿意与她一起生生世世同坠永劫,便心甘情愿地把这婴儿递给我,让我抱上一会儿。” 季鸿怔了怔,抬起头来望着疥癞僧人的脸庞,真灵深处隐隐约约有着无法言说的颤动之感。 天地之间仿佛有所感应,只要自己应下了这桩缘法,待自己陨灭之后,便当真会再次见到那个清冷矜傲的白裳少女。 “我还能再见到她么?” 季鸿轻声喃喃,眸光深处尽是她那雪白裙裳的倒影。 疥癞僧人慢慢点了点头,朝着季鸿笑道:“心诚所至之处,就是在那无量量劫之下,也能有着一线生机。” 季鸿低头看了一眼怀抱中的婴儿,缓缓地将襁褓递了过去。 疥癞僧人接过襁褓,望着婴儿那黑白分明的眼睛,神情似是有些怅惘:“阴月尚有晴时,可这天地众生的人心若是变了,便再也无法挽回了。” 一侧的季鸿似是沉浸在了回忆之中,微微垂着眼睑,面上的神情极是痛苦。 数十丈之外,季月年怔怔地望着这一幕,心神深处仿佛有着一道禁锢有了微不可察的松动。 蓦然之间,疥癞僧人抬起头,竟是朝着季月年所在之处望了过来! 季月年望着疥癞僧人和善的脸庞以及那包容天地的目光,脑海深处忽地传来一道轰鸣炸响! 记忆枷锁尽数崩碎,真灵颤动之间,幼时的画面一幕一幕极是清晰地显现而出! “你这妖僧!” …… 不知名之处。 身着玄黑金线佛衣的季月年凝形而出,神情冷漠至极,冰冷的目光径直朝着数丈之外的“季月年”望去。 那个“季月年”身着素衣,席地而坐,漆黑的长发极是随意地披散在脑后,见季月年出现,便轻轻抬起头来,面上隐约带着一丝笑容:“你终于醒了么?” 季月年眸光之中尽是霜雪,低垂着目光望着身着素衣的“季月年”,道:“原来你一直都藏在我的神魂深处!两千余年以来,我竟是没有半点察觉!” 那素衣“季月年”摇头笑道:“我也不曾想到,东海龙宫的公主与凡俗之人诞下的生灵,其宿慧神思竟是如此可怕,若不是你的心境修业出了问题,只怕我连一丝一毫苏醒的机会都没有。” 两千余年之前,季鸿将季月年交予那疥癞僧人之后,此僧人竟是把季月年的神魂生生割裂开来,将其中的一小半神魂取了走! 随着幼时记忆的苏醒,疥癞僧人那一成不变的笑容仿若昨日:“季月年,你身上的因果太重,我且悄然取走你的一半神魂,只有如此,才能稍稍抵挡佛家源教的布局。” 当时那不能言语的婴儿定定地望着疥癞僧人,早已将这个乞丐和尚的相貌牢牢记在了心神深处。 季月年走到素衣“季月年”身侧,道:“这妖僧根本就不是佛家源教的生灵,当初他将你割裂而出,藏在我的神魂深处蕴养至今,此时终于露出了马脚。” 那素衣“季月年”摇了摇头,目光之中带着嘲讽:“当真愚蠢,我已是说了,我便是你,你便是我,那和尚将你我割裂而出,正是为了今日得以圆融之时。” 季月年眸光微动,道:“此言何意?” 素衣“季月年”笑道:“佛家源教在你的真灵深处布局许久,可却无人能够想到,竟然有人以大神通在你的神魂深处藏了一个同源而生的神魂,一旦我的神魂崩散之后,你的神魂才能真正得以完整,便可以在无声无息之间挣脱出了佛家源教的棋盘。” 季月年呆怔片刻,缓缓开口道:“这疥癞僧人到底是谁?” 素衣“季月年”摆了摆手,似是有些疲惫,道:“我只知晓,他下的这一着棋,可以让你真正挣脱出佛家源教的掌控。” 第五百零一章 自此刻起,地覆天倾 “刚刚苏醒过来,便选择悄无声息的溃散湮灭,你当真甘心么?” 季月年低头望着席地而坐的素衣少年,轻声开口。 素衣少年笑道:“看来你还是不曾悟透‘真我’,你我原本就是一道完整的神魂,那疥癞僧人将神魂割裂开来,使得佛家源教的诸多算计都落在了你这一半神魂的头上。而我这一半神魂却是不曾沾染半点因果,只有你我神魂归融圆满,才能化作不受任何束缚的‘季月年’。” 季月年稍稍怔了怔,道:“你的心境修业竟是至了如此境界,实在令人欣羡。” 盘膝而坐的素衣少年眸光微微颤动,道:“我这里还有一事,要认真教你。” “何事?” 季月年开口问道。 素衣少年轻拂袖袍,站起身来,行至了季月年身前,漆黑的长发垂落而下,似是在对镜而言:“那只天象身鬼,若是能够挣脱出轮转重极,其本源定会有着一些不可思议的变化。似这般由虚化实的生灵,世间从来都不曾诞生过,她不仅可以游离于宿命之外,更是能够不入天地五行之中,待到量劫劫数之时,或能成为你的破局之机。” 季月年略一沉吟,道:“可是此道神通乃是潮音涧的那位所传,其中会不会有着佛家源教的算计?” 素衣少年伸袖抚过季月年白皙的额头,笑道:“佛家源教布局三界,有着通天彻地的造化之功,更有鲸吞天地的庞大气魄。我只能告诉你,无论是那个疥癞僧人,还是曾经的潮音涧之主,都希望你能成为那个挣脱出棋局的生灵。” 季月年极为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措辞:“曾经的潮音涧之主?” 素衣少年点了点头,神情隐约有些怅惘,道:“那个传你‘水中捞月,镜里寻花’的骄傲女子,早就已经与劫寂灭了。” 季月年的心神有些震颤,喃喃道:“不是十个元会之后么?” 此时此刻,素衣少年的身形已是有了些许透明,闻听季月年此言,不禁摇头笑道:“敖青修不了她的心道,自然要寻一个能修的生灵来,若是没有这十个元会,南海佛家源教早就被须弥圣山吞并了去。佛家源教分支无数,切记,千万不要认为天地之间所有的佛家源教都是沆瀣一气,否则你迟早会栽在此事上面!” 此言落罢,他的身形自发丝而起,眉眼,手臂,衣袍,身躯,皆是寸寸湮灭,溃散成了漫天雪白的光点。 “既然如此,敖青又为何会对洛伽山的六位佛子如此作为?” 季月年心神深处有着万千疑惑,却再也没有等到半分回应。 无数雪白光点弥漫而来,丝丝缕缕的浸入了其神魂深处。 一种难以言明的奇异感觉漫入心神,季月年的灿金神魂不住地颤动,似是在表露着难以言明的欢欣雀跃之意。 那些炽白光点化作了没有任何杂质、纯净至极的神魂本源,流淌入了灿金神魂的极深之处。 季月年席地坐了下来,喃喃道:“我的真灵之所以能够不入轮转,不坠幽冥,应是佛家源教布局之故。这些生灵定然不会想到,我并没有打开真灵的牢笼,却凭借着一个疥癞僧人的割裂神魂之法挣脱了锁链。” “无论是疥癞僧人,还是潮音涧之主,此时应该都已不在了。” 季月年感应着愈加圆满的神魂,脑海深处第一次有了清醒至极的敏锐心绪:“佛家源教欲要算计三十三天天庭,取其天地共主之位而代之,疥癞僧人与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应是为了阻止此事,这才相继寂灭在了天地之间。一个以大神通割裂了我的神魂,使我瞒天过海,跳出了佛源‘定数’;一个传我心道神通‘水中捞月,镜里寻花’,一旦施展此神通,便能勾连存在着虚幻画幕的轮转重极……” “那只天象身鬼……” 季月年眸光深处幻景轮转,倒映出了笼罩在宽大黑袍之下的少女身形,“她入了轮转重极,只余了一丝真灵投影,其余尽成虚幻。若是能够再次离开‘轮转重极’,自此真正化虚为实,成为完全逃脱出佛源‘定数’的生灵,便可以不入宿命轮回,跳出三界五行。” 思绪翻涌之间,其神魂已是悄无声息的尽合真形,彻底归境圆融。 咔嚓。 极轻的碎裂之声传入耳畔。 随着完整的神魂与真灵之间互相勾连,真灵之上那隐形的枷锁寸寸断裂,消散在了虚无之中。 …… 昆仑丘,离泉宫阙。 季月年轻轻睁开双眼,瞳孔深处有着玄黑火焰燃烧而起,仿佛能够看破一切虚妄。 洞虚真火乃是其使用通灵业火侵夺而来,禅心青火更是季月年修悟而出,只有“通灵业火”,才是其真正的心火所在。 神魂圆满,此“通灵业火”似是终于挣脱了牢笼,恐怖至极的业火气息几乎时时刻刻都会逸散而出! 沉静的眸光落在木榻之上,玄黑火焰虚影映照而过,方才木榻所在之处刹那间便化作了扭曲虚无! “南海佛家源教偏居一隅,不过是须弥圣山的布局之一,足足十个元会……” “此时此刻,我终是不用背负那些沉重的因果……” “登临南海佛主尊位,执掌潮音涧,受南海无量众生供奉,听上去倒是颇为有趣……” 季月年此时的心境气息已经远远超出了三灾太乙真境,其言语虽然有些轻佻,可其目光却是如同万载不化的寒冷霜雪一般,冷漠至了极点。 “无论那些算计于我的生灵是谁,足足两千余年的颠沛流离,终是被我寻到了翻转之机……” 番外章 变化 此言落罢,季月年眸光深处的通灵业火燃烧的愈加炽烈,仿若能够焚尽世间万物。 “季月年,为何我方才察觉到了一种完全无法形容的诡异变化?” 古朴的殿室之内,灿金佛光映照而至,珈弥陀罗汉自其身侧现出身形,细细地打量着季月年,神情极是震惊。 季月年轻轻抬起头来,望向珈弥陀罗汉,道:“真君有礼了。” 珈弥陀罗汉感应着季月年的神魂气息,目光逐渐变得肃然,道:“我与你之间的洛伽山源气勾连,仿佛在一瞬之间变淡了许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真君莫非是要前往普陀圣境,将此间之事禀于掌珠龙姬么?” 季月年柔软的唇角隐约带着一丝笑意,可其眸光却是却是稍稍冷了下来,寻常生灵不可见的玄黑火焰在其瞳孔深处不住地跳动。 珈弥陀罗汉摇了摇头,正色道:“我虽是诞于普陀圣境,可却是成道于潮音涧,此时你是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亲自传法的洛伽山佛子,我又岂能做出这等事来?!” “方才我观真君言行,似是有些太过惊诧于我的变化,这又是为何?” 季月年挑了挑眉,清澈好听的声音传遍了整座殿室。 神魂圆融之后,其自内而外的变化颇为巨大,之前那重重因果纠缠之下的枯寂沉郁,此时此刻亦是减少了许多。 珈弥陀罗汉苦笑了一声,道:“你与我之间完全靠着这一缕洛伽山佛源气息相互勾连,若是这一缕气息莫名消散,待你遇到险境之时,我如何能救你?更何况,有朝一日当你前往南海之时,亦是要靠着此物登临真正的第九佛子尊位。” 季月年轻笑道:“真君且放心罢,这一缕气息并未消散,仅仅只是发生了一些变化而已。” 珈弥陀罗汉一时之间有些无言,望了望身着玄黑金线佛衣的清美少年,沉默片刻之后,才开口道:“难道你的心境修业又有突破了么?如今竟是连我都有些看不透你的心绪,如此可怕的灵慧神思,不愧是得传了潮音涧真法的第九佛子。” 季月年自木塌之上缓缓起身,望着伽弥陀罗汉泛着金光的双目,道:“真君,我有一事相问。” 伽弥陀罗汉道:“但说无妨。” 季月年稍稍侧过头去,眸光颤动,似是望向了极遥极远之处的南海。 第五百零二章 菩萨观潮音,佛陀落金鳞 “若是有朝一日,潮音涧与普陀圣境并生嫌隙,不知真君会如何抉择?” 季月年稍稍侧过头去,眸光颤动,似是望向了极遥极远之处的南海。 珈弥陀罗汉愣了愣,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极为认真地思忖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普陀圣境乃是珞珈圣山的下境,此事绝无可能发生,不过第九佛子既然有此询问,我便回答一二。普陀圣境乃是诞我之地,潮音涧则赐予了我成道之基,若当真有着这等事发生,珈弥陀根本无法做出任何抉择。” “珈弥陀真君,此时你会如此之想,倒也算是寻常。” 季月年轻笑,“依照真君的想法来看,在南海佛家源教之内,绝大多数生灵都无法想象此事的发生。” 珈弥陀罗汉略一沉默,道:“第九佛子的言下之意,难道是已经预想到了那般情形么?” 季月年神情莫名,似是有些不置可否:“无论是否会发生,如今皆是有些言之过早,我的推测,也有可能完全相反。真君,我在月灵小境之内为你留出了一座宫阙,真君且去休憩罢。” 闻听此言,珈弥陀罗汉的目光有些慨叹,道:“罢了,我便听你之言,进入月灵小境静修。” 这尊罗汉真君虽然不曾挑破,心中却极为清楚地知晓,季月年之所以让自己进入月灵小境,名为休憩,实际上却是圈地而监,一旦自己有什么异常之举,季月年顷刻之间便会察觉到蛛丝马迹。 随着珈弥陀罗汉的身形化作灿金光点溃散,季月年亦是在木榻之上站起了身,喃喃道:“已是亥时,离泉山阙的拍卖应当要开始了。” 对于进入月灵小境的珈弥陀罗汉,季月年没有任何担忧。 如今的月灵小境与之前不同,勾连着月灵本源的瑶玉已经可以完全统摄这座玄阴秘境,再加上季月年以通灵业火为引,对于月灵之匙愈加不可撼动的掌控,即便是恐怖至极的大真君,瑶玉也能够在一瞬之间将其驱逐出境。 珈弥陀罗汉的修为,正是佛家源教的大真君,因源法不同之故,其比之夜伏大天神那般道家源教的大真君稍稍强出了一筹。 佛家源教与道家源教不同,存在着“道果三境”,而罗汉真君之境,正是“道果三境”之中的第一境,罗汉道果。 其余两境乃是“佛陀道果”与“菩萨道果”,佛陀修“心念”,菩萨则修“行迹”。 世间不仅有着许多名震三界的可怕佛陀,亦是存在着不少能够撼动天地的大能菩萨,这两种“道果之境”没有高下之分,仅仅只有源法之别。 此两种道果最为明显的区别之处,便在于“佛陀道果”之内仅仅只有“真佛九境”,而“菩萨道果”中的“菩提九境”之上,尚存在着一个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无量之境。 观世音菩萨尊者,乃是天地之间唯一一个同修“心念”与“行迹”的佛家源教生灵,其所开辟的“心道”,遥遥凌驾于寻常的佛陀与菩萨之上。 这尊潮音涧之主,正是一尊“菩提七境”的七境菩萨。 即便如此,世间依旧存在着将“行迹”修至极致的菩萨尊者。 譬如那尊被唤作“入劫无回”的摩诃大势至菩萨,又如那尊镇守幽冥酆都,曾言“地狱不空,不证真佛”的地藏王菩萨,皆是将“行迹”修至了极限,其真正的修境甚至与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不相上下,皆是可怕至了极点的七境菩萨。 菩萨道果虽有九境,可在这苍茫世间的佛家源教之内,五境菩萨已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六境菩萨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一方佛尊。 放眼浩渺无垠的地境四大部洲,六境菩萨亦是仅仅只有近百之数而已。 至于传闻之中的“八境菩萨”与“八境真佛”,即便是在无量量劫之前,都不曾超过十指之数。 只有在佛家源教的起源之地,须弥圣山之上,灵山圣境之中,才能堪堪寻到这般超脱天地的无上生灵。 其余两大源教的修境互相之间皆是极为相似,只有佛家源教的“道果三境”存在着其特殊之处。 在“道果三境”之中,生灵一旦得证罗汉道果,便无法再证其余两种道果,罗汉道果之中亦是只有“罗汉四境”,根本无法与佛陀道果的“真佛九境”、菩萨道果的“菩提九境”相比。 “罗汉四境”之中的初境罗汉,其修境与另外两大源教的“大真君之境”相似,因源法不同之故,隐约比之胜了一筹。 似珈弥陀罗汉这般大气运加身的灵草成道,仅仅只能证得罗汉道果,虽然此时其只有“初境罗汉”的修为,但“罗汉四境”就是其此番轮回的最巅峰,无论如何,其都绝对不可能突破真灵本源与天地规则的极限。 至于那些有资格修悟真佛源法的佛慧灵明的生灵,不管是证得“佛陀道果”,还是证得“菩萨道果”,皆看其自身的源法修悟,其中有着千般变数,并无定象。 佛家源教之所以不曾成为天地共主,正是因为“道果三境”的特殊性。 似其余两大源教,无论生灵的修业至了何处,都有着天地规则划定的修境为凭,若是破开混元真玄之境,依旧有着“凌霄天君之境”、“斩三尸圣境”等等界限明显的诸多修境。 混元真玄之境唤作“神君”、“真君”,混元大境则唤作“大真君”! 若是破入“凌霄天境”,可称“天君”! 若是尽斩道源三尸,得证混沌,便可登临三十三天天庭圣位,尊为“圣人”! 此“圣”并非三灾太乙之“圣”,而是超脱生灵界限,无生无灭之“圣”,三十三天天庭之中的诸多圣人历劫不陨,不沾一丝一毫的因果,故而道家源教才能无所顾忌地算计另外两大源教,成为了不可撼动的天地共主。 天地浩茫无尽,除却三大源教之外,更有诸多隐教存在,三十三天天庭虽是名义上的天地共主,却也不能真正威临天地,只有争夺愈多的教化功德,才能让源教气运愈加繁盛。 功德气运,乃是生死存亡之争,亦是三大源教布局天地的根本原因所在。 下境所存的地境四大部洲,便是功德气运极为肥沃之处。 潮音涧之所以佛源凋零,镇压南海的源教气运逐渐散失,正是因为“心道”的修行条件实在是太过苛刻,虽然南海佛家源教有诸多功德,教化南海众生,可却有着源法传承断绝之危。 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乃是一尊世所罕见的“七境菩萨”,当其在时,尚能用自身的无量功德镇压南海气运,可其与劫寂灭之后,修至“二境佛陀”的掌珠龙姬根本没有资格作为镇压源教气运的一方佛尊。 南海佛家源教的断层太过巨大,甚至如同可怖的深渊一般不可逾越,似这般情景,无论在哪一处佛家源教之中都不算多见。 究其原因,依旧是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的“心道”太难修行之故,即便是普陀圣境的执境生灵掌珠龙姬,其所证的也并非“菩萨道果”,而是“佛陀道果”。 佛陀道果之中有“真佛九境”,掌珠龙姬却仅仅修至“二境佛陀”,其独自执掌偌大的南海佛家源教极为吃力,四周更有无数恶狼环伺,稍有不慎便是道统倾覆的下场。 第五百零三章 五台文殊,酆都地藏 菩萨道果之中虽然有着“菩提九境”,可修至前四境的生灵根本没有资格唤作“菩萨”,只能称“明王”亦或者是“尊者”。 只有修至“菩提五境”,才有资格尊为“菩萨”,也便是“五境菩萨”。 譬如那摄掌六道轮转畜牲道的“马头毗卢明王”,其修境仅仅只有“菩提四境”,若是按照常理,其应为“明王”佛讳才是。 只因其镇守六道轮回之功,故而幽冥酆都才将其佛讳生生拔高了一阶,使其以“马头毗卢明王”之身,登临菩萨尊讳,证为“马头毗卢明王菩萨”。 …… 殿室之中沉香袅袅,身着月白冰绸宫装的少女裙裳翻舞,晶莹瑰美的冰蓝发丝垂落而下,逐渐在木榻之前凝聚出了身形。 “季月年,将如此可怕的生灵放入月灵小境,难道你当真放心么?” 瑶玉的神情有些不安,显然依旧不曾忘记织霞仙女此前狠下毒手之事。 铃音入耳,口鼻之间不经意地漫入无暇少女的清香,季月年眸光微抬,她那瑰丽绝美的湛蓝发丝映进了眼帘。 “瑶玉,前时我已是给了你一缕通灵业火的虚影,以如今的通灵业火摄掌月灵之匙,可保月灵小境无虞。” “你只需记住,一旦察觉到珈弥陀罗汉有任何异常之处,只需心下动念,便可在顷刻之间将其驱离境外。” 季月年言至此处,稍稍顿了一顿,抬首凝望着瑶玉那弥漫着湛蓝光泽的瞳孔,“我之所以使其进入月灵小境,并非因为其他缘故,而是为了保证以后南海佛家源教诸事不出差错,此人至关重要,万万不可疏忽。” 瑶玉安静地听他说完,却是一言不发,晶莹剔透的冰蓝眸光微微颤动,极是好看。 季月年挑了挑眉,道:“瑶玉,你怎地了?” 瑶玉定定地望着身着玄黑金线佛衣的清美少年,沉默数息之后,才开口道:“季月年,对于你而言,南海诸事当真如此重要么?” 闻听此言,季月年的目光稍稍冷了下来,道:“此言何意?” 其实在是太过理智冷静,以至于瑶玉这个“月境之灵”一旦说出半点不合时宜的话,其内心深处都会涌起一种被“僭越”之感。 瑶玉却是不曾想到那么多,瑰美的冰蓝眼眸之中不知何时已是蓄满了水雾:“织霞仙女夺走月灵境匙之时,我便想到了你陨灭在尸皋山境的情景,身为你化生而出的月灵之兽,那时候我当真是心如死灰一般,神魂深处的撕裂之感根本无法言说。季月年,我真的很害怕,我再也不想让你陷入那种境况之中,你知道么?” 季月年走到宫装少女身侧,稍稍低垂着目光,道:“依你言下之意,难道是让我不要前去南海么?” 其语气虽然平静,其中却已是隐隐约约有了些许冰冷疏离之意。 “南海有甚么好!”瑶玉伸出纱袖擦了擦眼角,后退了小半步,仰着白皙俏美的小脸,望着这个仿若来自画中的黑袍少年,“地境有着四大部洲,天下四海,哪里去不得?为何非要一次一次的濒临险境?” “天真至极!”言至此处,季月年已是察觉到了瑶玉的复杂心绪,轻拂玄黑袍袖,神情竟是有些怅惘,“南海乃是‘她’的成道之处,自然与其余三海不同,按照天庭天规,四海龙王皆为凌霄天君修业执掌海境,而如今东海、西海与北海偏居一隅,无人问津,南海却能教化众生,受小半个东胜神州生灵供奉,你难道不知是何原因么?” 瑶玉见季月年似是极为不虞,方才好不容易壮起胆子生硬起来的语气,顷刻间便软了回去:“其实我……我也……也只是……” “你也只是什么?替我好生照看那尊罗汉真君,便是你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心神动念之间,璀璨炽目的冰蓝光晕自殿室之中映照而过,径直将瑶玉送回了月灵小境。 重新坐回木榻之上,望着身前袅袅缭绕的檀香,季月年竟是极为罕见地轻叹一声,神情颇为复杂,神思心绪更是翻腾不止。 “南海虽然并不算大,可其中的源教气运却是受了一尊七境菩萨无数光阴浸染,早就已经成了令人垂涎欲滴的无上仙肴。” “这也是为何普陀圣境透露出‘她’再过十个元会便会与劫寂灭的消息之后,诸多地境势力如此趋之若鹜的原因所在。” “无量观世音菩萨不仅成道于南海,其道场亦是开辟于南海,自始至终都不曾进入须弥圣山修行,不知年以来,硬生生地将一座小小的南海,教化成了一方佛家源教的圣地。” “一旦执掌潮音涧,便可勾连南海佛家源教的气运加持己身,其中蕴藏的造化之功根本不可想象。” “更何况……” 想到此处,季月年的目光不禁有些复杂。 “我与‘她’之间亦是存在着重重因果纠缠,‘她’于我有着启灵之德,授道之恩,传法之惠,教诲之情,若是眼睁睁地望着‘她’的南海道统被人一朝倾覆而作壁上之观,从此以后,我的心境修业只怕再无进境之时。” 南海,原本乃是地境之中的一座寻常海境,与其余三海并无不同。 只因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成道于此,开辟道场,教化众生,南海的气运与底蕴才会随着无尽岁月轮转,远远超出了另外三座海境。 西海、北海以及东海,至多不过是一尊“凌霄天君之境”的天诞真龙敖氏龙王执境,东海龙王“敖广”更是为了救下东海海灵,生生将自己的龙血修为降了半阶,落至了“混元大境”,也便是“大真君之境”,这才有了后来的东海龙宫倾覆诸事。 南海却是与之完全不同,执境南海的敖钦龙王虽然同样是货真价实的“凌霄天君之境”,可在强大至极的珞珈圣山与普陀圣境镇压之下,这尊南海龙王时时刻刻都是谨小慎微,根本不敢被人抓住一星半点的把柄。 若是按照常理,南海海境根本没有资格作为一尊七境菩萨的道场。 同为七境菩萨的大势至菩萨,其道场位于灵山天境西北之处的“广教狼山”,凌驾于许多佛陀菩萨之上。 另外一尊修境至七境菩萨的文殊菩萨,其道场乃是有着“显通金阁,万佛来朝”之盛誉的“五台山”。 至于地藏王菩萨则更不必言,其道场甚至足足占据了两成幽冥酆都。 只有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自成道以来便扎根南海,教化生灵,不知年下来已是积攒了无量功德,这才使得南海远远超脱于其余三海,甚至就连三十三天天庭执掌的东胜神洲,都不曾阻止无量观世音菩萨在此传道。 地境四大部洲之中,三十三天天庭所掌控的传教之地乃是北俱芦洲与东胜神洲,其中北俱芦洲禁佛崇道,极为严苛。 东胜神洲则是有些不同,其西接南瞻部洲,南临南海,因其特殊地缘之故,根本不可能似北俱芦洲那般完全封闭起来。 自从旃檀功德佛布道大唐,将三藏真经尽传而下,南瞻部洲的佛家源教气运便愈加兴盛,一发不可收拾,终是形成了如今横亘半个南瞻部洲的大唐上朝,而与大唐上朝毗邻的东胜神洲,难免会受到一些气运波及。 除此以外,更有一尊七境菩萨的道场距离如此之近,源法气机勾连之下,甚至就连小半个东胜神洲都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 不知是何缘故,许是有着其余不被人知的隐秘考量,三十三天天庭从来都不曾因为此事寻过潮音涧的麻烦,这也愈加增添了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的无上威名。 …… 嗡! 蓦然之间,一缕灵光穿过了封闭禁阵,自殿室之外浸入进来,悬在了季月年身前。 稍稍沉下翻涌的心绪,季月年伸袖取过那缕灵光,一道极为恭敬的女子声音自其中传了出来。 “离泉宫阙拍卖将于丑时开启,上仙所在殿室被定为‘第一百六十三阁’,持着离泉仙山的黑铁令牌即可参与拍卖。” 此言落罢,那一缕传音灵光便径直溃散了去。 “第一百六十三阁么,原来此处所有的拍卖殿室序列皆是临时划定,以达到最大的公平公正。” 季月年取过身旁那块泛着冰凉寒气的黑铁令牌,细细感应之下,其中果然比之前多出了一行小字。 除了原有的“东海真宫,三灾太乙真境,真龙血裔”以外,其中增添了“离泉山阙拍卖第一百六十三阁”。 第五百零四章 以椟换珠 “原来这所谓的‘仙玉’,乃是天境灵力所凝,怪不得被昆仑丘当作了交易之物。” 如今距离丑时还有半个时辰,季月年极为罕见地未曾沉入修行之中,而是将一块仙玉取在掌心,细细感应着其中的玄妙。 天境灵力乃是天地之间最为稀缺的灵源之一,只有生灵堪破境限之时,上境天霄才会降下为数不多的天境灵力,此物极其珍贵,天生便没有相性之别,无论是修业所用、炼制法宝,还是炼修咒术、修持神通,天境灵力都是不可或缺之物。 季月年之所以能够化生出“混沌佛体”,正是依靠着巨量的天境灵力以之相融,这才堪堪将九道混沌之气与佛源神魂勾连相生。 “只不过……” “这块仙玉之中所蕴藏的天境灵力,竟是如此微弱,说它是‘一丝一缕’都有些勉强……” 季月年神情有些古怪,看了一眼自己所余的三万余块仙玉,大致估算出了其中所蕴藏的天境灵力。 若是自己将这三万余块仙玉用来蕴养“混沌佛体”,至多不过数十日工夫,便能将其中的天境灵力摄取的一干二净。 “如此算来,当初我破境太乙之时,上霄所降下的天境灵力岂不是有着足足数百万块仙玉之多?” 仙玉之所以能够在昆仑丘之内通行无阻,正是因为其本质乃是天境灵力所凝,无论是何种生灵,仙玉都对其有着完全不可替代的作用。 “若是把落雪藏着的尸鬼源气尽数易出,差不多也能有一百余万块仙玉了。” 季月年堪堪想到此处,还不曾真正动念,其身侧的三尺雪剑便发出了一道清脆悦耳的剑鸣! 锵! 霜寒之气弥漫而出,炽白的剑身之上隐约泛起了冰寒彻骨的湛蓝璨光,这些冰蓝光晕萦绕而起,逐渐凝聚成了一行古篆,自季月年身前浮现而出。 “如此正统的尸鬼源气极是珍贵,即便当真要换成仙玉,也不是你先前那般换法。若是你仍旧按照一团尸鬼源气三万八千块仙玉的价格,将其尽数卖出,这些所有的尸鬼源气至少要损失五十万块仙玉。” 数息之后,这些冰蓝篆字尽数溃散成了光点,落在了季月年的指间。 “我自然知晓尸鬼源气的珍贵之处,方才只不过是刚好想到了此处而已,”季月年挑了挑眉,低头望向了手边的三尺雪剑,“落雪,你为何从来都不曾与我说话?” 嗡! 那霜雪长剑清鸣一声,炽白剑光流转之间,再次浮现出了一行古篆。 “我分明正在与你说话。” 季月年有些失笑,摇了摇头,道:“且去罢。” 此言落罢,落雪神剑果果然不再颤动,缓缓沉寂了下来。 “话说回来,‘仙玉’之中蕴藏的天境灵力,对于我的诸般修业用处极大,自然是愈多愈好。” 若是生灵能够一刻不停地持着仙玉修行,天境灵力勾连之下,至少比其正常修行的速度快上数倍之多。 思至此处,季月年抬起头来,将目光望向了殿室之中的第一道半透明光幕。 其上密密麻麻记载着此次拍卖所呈之物,珍奇灵源,仙草异果,古药神丹,寻常生灵所需的修行诸物样样俱全,应有尽有。 季月年取过黑铁令牌,指尖透出一缕金芒,径直将其催动。 数息之后,殿室禁阵之外传来了一道极为恭敬的女子声音:“上仙有何吩咐?” 季月年轻声道:“且进来说话。” 殿室侧壁璨光缭绕,防护禁阵缓缓开启,一个戴着面具、身着黑甲的纤瘦女子走了进来,朝着季月年行了个礼:“上仙。” 季月年把玩着手中的黑铁令牌,道:“若是此时欲要在离泉拍卖之上出售灵物,可还来得及?” 黑甲女子望着笼罩在扭曲迷雾之中的季月年,心底默默估算了一下时辰,点头道:“禀上仙,此刻乃是子时末,距丑时还有约么两炷香工夫,尚且来得及。” “善。” 季月年应了一声,玄黑金线袖袍翻覆之间,身前已是凝聚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灿金光团,“以你观来,此物价值几何?” 那黑甲女子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取过灿金光团,观察数息之后,神情似乎有些犹豫,道:“恕我愚钝,无法辨认这是何物,还望上仙稍待片刻,容我将此间的执事大人唤来。” “自无不可。” 季月年轻轻点了点头。 黑甲女子催动禁阵之后,便极是安静的侍立在一旁,不曾发出半点声音。 少顷,禁阵光幕不住地扭曲,一尊身着紫袍的高大生灵穿过阵法,神情冷漠的走进殿来,甫一落脚,其目光便刹那间落在了黑甲女子手中的灿金光团之上。 “难道当真是那件物事!这怎么可能!” 紫袍生灵再也维持不住冷肃的神情,瞳孔急剧收缩,竟是有些失态的拔高了声音! 黑甲女子被他吓的颤了一颤,连忙双手将那灿金光团递了上去,不知所措的目光随之望了过来:“执事大人,此物是……” 紫袍生灵一把夺过那巴掌大小的灿金光团,极为沉醉地将其放在了口鼻之间,狠狠嗅了一口,其神色依旧有些不可置信:“未曾想到,昆仑丘边缘的离泉拍卖之中,竟能出现这等至宝之境!” 季月年的神情有些玩味,抬头望向紫袍生灵,道:“敢问这位执事,我这座完整的秘境价值几何?” 闻听此言,紫袍生灵第一次把目光从灿金光团之上移开,落在了季月年身周的迷雾之上。 “难道尊上当真要出售此物?” 其将口中的称呼换成了“尊上”,显然已是把季月年放在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位置之上。 季月年微微颔首,笑道:“我既然将其取出,自然有着出售之意,就是不知这昆仑丘之中,是否有道统洞天能够出得起此物的价格。” 紫袍生灵的目光之中依旧残留着些许震惊,强自定了定神,才开口道:“尊上且放心,昆仑丘乃是两大圣境的底境,我敢断言,一旦此物出现在离泉拍卖之上,定然会引起无法比拟的可怕震动!” 立于一侧的黑甲女子神色愈加迷茫,甚至隐约有了些许心惊胆颤之感,她行至紫袍生灵身前,再次开口道:“这到底是何物事,竟能引得执事大人这般失色?” 紫袍生灵双手捧着那团灿金光晕,喃喃道:“这竟然是一座完整的佛源小境!” 佛源小境! 可以诞生混沌之气的至宝之境! 闻听此言,黑甲女子的身形狠狠颤了一颤,面具之下的瞳孔骤然收缩,忍不住惊叫道:“当真是此物!?” “正是此物,”紫袍生灵深深地看了季月年一眼,缓缓点了点头,“尊上既然能够将此物以大神通化入掌中,定然是此境的真正尊主,如此功参造化的恐怖修为,难道也要将此物出售么?” 佛源小境事关重大,紫袍生灵不得不再次确认一遍季月年的真正心意。 此物与其余灵源之物不同,只有完全掌控此境的境主才有资格转移其本源烙印,以季月年的修为原本无法摄掌此境,可这座佛源小境早就被汲去了九成九的本源,虽然其源境尚算完整,但却至少需要百万年的蕴养才能勉强恢复十成本源,到了那时,其才能再次诞生出混沌之气。 一元会乃是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一百万年便是七个元会有余。 还有十个元会,南海佛家源教三十六尊佛子之间的争端便会真正开启,季月年如今骨龄不过两千余年,更是已经用九道混沌之气化生出了“混沌佛体”,与其等待七个元会之后诞生的一道对自己无甚作用的混沌之气,还不如此时用其换些灵源灵物来的划算。 更何况,此前季月年收归佛源小境所得的功德气数,早就被洛伽山的佛源气息记录了下来,如今这座抽干了本源的佛源小境对其而言,可谓是真正的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方才我已是说过了,只要有人能够出得起足够的价钱,立时我便会亲自出手,将此境的本源烙印转移过去。” 重重迷雾掩藏之下,季月年轻笑开口。 紫袍生灵与黑甲女子对视了一眼,转身朝着季月年道:“此物的价值根本无法以仙玉衡量,不知尊上要求他人以何物来竞拍这座佛源小境?” 离泉拍卖之中,竞拍之物并不一定是仙玉之类,亦是有可能是灵物持有者所需求的特定之物,此事在平日里极是寻常,故而紫袍生灵才有此一问。 季月年修长白皙的手指持着那块黑铁令牌,道:“此座佛源小境,仍旧以仙玉为竞拍之物。” 第五百零五章 掌鬼天符,敕令地境万鬼! 紫袍生灵怔了一怔,还待开口说些什么,身侧的黑甲女子却是靠近了些,低声道:“执事大人,距离丑时还有半柱香工夫,若是再耽误一会儿,只怕这座至宝之境就要等到下一次离泉拍卖才能现世了。” 此言入耳,紫袍执事不禁估算了一下时辰,神情微变,忙不迭地朝着季月年行了个礼,口中道:“尊上且在此处休憩,我这便前去将此境录入此次离泉拍卖之内,以其作为压轴至宝!” 季月年轻拂袖袍,道:“且去罢。” “善。” 紫袍生灵开口应了一声,随后便极是匆忙地催动殿室禁阵,顷刻之间便化作流光涌动而去,完全消散在了此处。 黑甲女子亦是朝着季月年告了个罪,紧随其后离开了殿室。 丑时将至,季月年抬首望着殿室之中愈来愈大的光幕,轻声道:“根据传闻,离泉仙山乃是‘昆仑上圣之境’在昆仑丘边缘所开辟的关隘道场,这座佛源小境现世的消息,只怕顷刻之间便会传遍绵延九千万里的昆仑丘。” 佛源小境之所以珍贵,乃是因为只有修至“真佛六境”的六境佛陀才有资格开辟此境,其本质乃是以六境真佛的本源勾连那不可言表的混沌至境,开辟此境的代价极是巨大,足以使这尊佛陀的修业停滞数十个元会之久。 世间证得佛陀道果的生灵大多数都居于西极之境的须弥圣山,放眼地境四大部洲,六境菩萨尚有近百之数,可六境佛陀却是少之又少。 这也造就了绝大多数生灵对于佛源小境都是“只听其声,只闻其名”,极少有人真正知晓此境的底细与根源。 开辟季月年所持这座佛源小境的生灵,正是一尊成道于灵山天境的六境佛陀,旃檀功德佛。 无论是瑶池圣境,还是昆仑上圣之境,皆是天诞之洞天,天生便与混沌至境有着玄异至极的勾连。 其中虽然亦是存在着数量不等的混沌之气,可这些混沌之气却同样极难诞生,稀有无比,只有圣境之内妖孽至极的生灵才有资格获赐一道混沌之气,以此成就“混沌太乙仙体”。 季月年已经可以预见,这座佛源小境现世之事传扬出去,甚至极有可能引来两大圣境之中的生灵! 不知不觉间,丑时已至。 那道半透明的光幕已是涨至了数丈方圆,光影扭曲之间,一座金碧辉煌的巍峨大殿自其上显现而出。 数个离泉宫阙之中的生灵立于长及数十丈的玉案之前,待所有殿室的禁阵光幕与拍卖大殿之间相互勾连之后,其中一个身着绸缎锦衣的富态人族越众而出,长长作了个揖,抬首笑道:“鄙人王显贵,乃是此次离泉拍卖的持锤之人,王某代离泉宫阙先行谢过诸位同道的捧场,拍卖殿室共有三千六百五十间,此次竟是在极短时间之内被尽数定下,一间都不曾漏过!” 三千余间拍卖殿室之内,无数生灵都在望着光幕之中似凡人一般的王显贵。 这些目光虽然表面上在注视着光幕,可其真正的注意力却根本不在此处! 就在一炷香之前,此次离泉拍卖的压轴至宝竟是被临时做了变更! 一座完整的“佛源小境”,在记录拍卖之物的光幕最底部,极短的一行篆字,竟是引得平日里静谧无比的离泉仙山喧嚣嘈杂,熙熙攘攘,聒噪至了极点! “此次离泉宫阙第一件竞拍之物,唤作‘九转上妙定灵仙丹’,其之详情会在第一道光幕之内显现而出,起拍价为一万八千块仙玉!” 王显贵的声音自庞大的光幕之中传了出来,许多生灵却已是无心竞拍,只是接连不断地发着传讯灵蕴、传信仙光,这般疯狂扩散之下,吸引着愈来愈多的生灵朝着昆仑丘的边缘之处聚拢而来。 一间寻常的拍卖殿室之内,季月年抬首凝望着第一道光幕,那“九转上妙定灵仙丹”下面,已是密密麻麻浮现出了一行小字,正是此灵物的详情相关。 拍卖之物虽然会提前昭示而出,可其详情却只有等到拍卖此物之时,才会在此物的名录之下显现出来。 “九转上妙定灵仙丹,居于昆仑丘西北之处的‘元景仙君’所炼制,有定心凝神,巩固根基之效。” “若是造化境生灵吞食此丹,可直渡勾火玄寂之劫。” “若是玄寂境生灵吞食此丹,可增加三成把握破境太乙。” “若是三灾太乙真境生灵吞食此丹,可增加真灵底蕴,弥补根基亏损。” “若是……” 此丹的详情介绍密密麻麻,季月年已是懒得再看下去,其眸光流转之间,缓缓落在了“元景仙君”与“一万八千块仙玉”之上。 “仙玉应是这尊仙君所定下的拍卖之物,此事极是寻常。” 季月年眉头微蹙,望着“元景仙君”四个字,心下却是想到了另外一桩旧事。 “元景仙君……” “若是我不曾记错,白玉楼的掌鬼天符所出之处,正是名为元景玄山!” “掌鬼天符可敕令天地之间一切鬼物,就连那只天象身鬼,都是白玉楼予我的那道天符虚影禁锢而来,此虚影以不可思议的大神通将一只‘身鬼’硬生生凝形而出,季清婵的诞世正是源于此因。” “能持着这般神物,元景玄山之主定然是功参造化的恐怖存在,就算其不曾陨灭,也绝不可能沦落到前来此处拍卖仙丹。” “难道当真是巧合么?” 以季月年想来,“元景仙君”虽然沾了“仙君”之讳,可其至多也就是个混元真玄之境,甚至就连大真君之境都不太可能。 按照常理,大真君之境生灵的天讳之中,除却诸般“大天神”之外,便是如同“胜神洲极东镇海仙君”这般极为冗长的仙讳。 似“元景仙君”此类,极有可能是寻常混元真玄之境的生灵自封而来,根本作不得数。 掌鬼天符这种可怕的神物,即便是大真君之境的生灵都不太可能拥有。 “当时尚且不曾意识到此物可怖,如今细细想来,即便是敖丙太子殿下亲自炼制的敕水神印‘离恨’,比那‘掌鬼天符’也要生生差了一阶。” “敖丙太子殿下,可是货真价实的大真君之境。如此观来,这劳什子‘元景仙君’,应与那元景玄山之主无甚关联。” 想到此处,季月年便欲暂且放下此事,可其神魂却是在蓦然之间,极为罕见地颤动起来! 第五百零六章 幻象灵偶,待取其一! 圆融无垢的灿金神魂不住地颤动,似是预见到了一些极为玄异的景象,数不清的炽金光流垂落而下,漫入季月年的神宫神海之内,与缓缓旋转的十二瓣灿金莲台勾连至了一处。 自从神魂圆满之后,真灵之上的枷锁亦是碎裂开来,其神魂深处的预见之能同样变得极为恐怖。 “这些景象为何如此模糊……” 季月年始终都不曾看清那些预见之景,动念之间,眸光深处有着神异绝伦的玄黑火焰燃烧而起! 通灵之咒! 通灵业火的可怕焰影席卷而至,浸入了那些模糊无比的景象之中,顷刻之间便使其清晰了许多! 其中的第一幕景象之内,显现出的乃是一个身着白袍的俊朗青年,暗沉的乌云遮天蔽日,轰鸣咆哮的狂风暴雨之中,其持着掌鬼天符凌霄而上,神情狠戾至极,无穷无尽的天象雷霆之力自掌鬼天符之中轰裂而出,千万道雷霆光虹在缠绕流窜之间轰落而下,将下方的无数生灵尽数炸裂成了死寂无比的灰黑之物! “白玉楼!” 这道景象光幕缓缓消散,季月年眸光的倒影之中依稀残留着那个相貌俊朗的白袍青年,其神情稍稍有些怔然。 “难道这所谓的‘元景仙君’,当真与白玉楼有着甚么关联么?” “若此人当真是那元景玄山之主,其以功参造化的大能之身,一朝沦落至此,也实在是太过凄惨。” “此事尚无定论,待我问过便知。” 思至此处,季月年取过身侧的黑铁令牌,心神动念,径直将其催动。 不过眨眼之间,黑甲女子便极为轻巧地穿过殿壁之上的隔绝禁阵,恭敬无比地立在了季月年身前。 即使以季月年的心境修为,此时也有些惊异于此女进入殿室的速度,若是细细算来,甚至就连自己催动令牌的工夫,都要比她穿过禁阵的时间稍久一些。 季月年神情有些古怪,道:“怎地来得如此之快?难道你时时刻刻都候在殿室禁阵之外么?” 黑甲女子再次行了个礼,垂首道:“尊上此言却是折煞奴婢了,此乃奴婢应做之事,尊上不必挂怀。” “善,”季月年并未在意此事,只是微微点头,随后便伸袖指了指殿中的第一道光幕,“那个炼制此丹的元景仙君,你可知晓其是何来历?” 黑甲女子思忖片刻,开口道:“生灵在离泉仙山拍卖灵物,可以选择昭示自己的身份,亦能选择隐藏身份。似这般将丹药灵物拿出来拍卖之人,一般都不会刻意隐藏自己,尊上还请稍待片刻,我这就为尊上察探关于此人的详尽消息。” 季月年挑了挑眉,道:“若是此人当初选择了隐藏身份,你会如何做?” 黑甲女子低眉笑道:“离泉仙山有着自己的律法存在,若是当真如此,奴婢自然不会透露其半点讯息。只是这‘元景仙君’并未选择隐藏身份,奴婢如今为尊上察探此事,并不算违律。” “且去罢。” “是,”黑甲女子正要退离而去,却忽然之间想起了一事,停下了脚步,“尊上,执事大人方才已是吩咐下来,提前给予尊上一百五十万块仙玉拍卖之数,加持在令牌之中,以作为尊上择选灵物之用,待压轴至宝拍卖出去之后,再将这些仙玉扣除。” 闻听此言,季月年有些讶异,取过黑铁令牌稍稍感应,其中果然再次多出了一行篆字。 “今持一百五十万块仙玉之数,限于离泉宫阙拍卖之用。” 待其再次抬起头来,那黑甲女子已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殿室,不知所踪。 季月年手中持着令牌,抬首望着半透明的庞大光幕,片刻间便想通了其中究竟。 那紫袍执事曾经询问过自己,是否要用其余灵物代替仙玉作为竞拍“佛源小境”之物,得到自己的回答之后,其定然推测自己极为缺少仙玉,有意示好之下,这才提前送了一些“令牌仙玉”,以作为自己拍卖之用,待佛源小境拍卖之后,再行扣除。 佛源小境的价值不可估量,绝不可能只有区区一百五十万块仙玉,只是此事毕竟还不曾尘埃落定,即便紫袍生灵身为执事,也要在诸多方面尽数考虑周全。 更何况,所谓的“一百五十万块仙玉”根本就是令牌之中的虚幻光流,只有在离泉宫阙承认的前提之下,这些虚假的“令牌仙玉”才能真正作数。 心绪思量之间,光幕之中再一次传来了王显贵的声音。 “此次离泉宫阙第九件竞拍之物,唤作‘幻象灵偶’,其之详细境况同样会在第一道光幕之内显现而出,起拍价为三万块仙玉!” 季月年望了一眼那诡异至极的灰暗灵偶,眸光微动,下意识地朝着第一道光幕望去。 “幻象灵偶,源自东胜神洲西北洲境,极为罕见的布阵至宝,炼制之人未知,可隐匿自身气息,代主布阵。” “此宝一旦启用,便会与生灵的神魂互相勾连,因其乃是虚象,无论距离远近,唤之则顷刻而归。” “此宝每催动一次,皆需耗费巨量天地阴气,若无长久摄取天地阴气之法,慎用。” …… “底价三万块仙玉么……” 数息过后,依旧没有殿室出价,季月年心神稍稍动念,径直催动了手中的黑铁令牌。 此物需要巨量天地阴气才能催动,自己的玄阴神血乃是至阴之力,遥遥凌驾于天地阴气之上,若是以玄阴神力催动此物,不仅能够事半功倍,更是可以成倍加持其威能! “第九件,幻象灵偶,出价四万块仙玉。” 黑铁令牌之上流光萦绕,自季月年身前凝聚出了一行篆字。 与此同时,所有殿室都能望见的光幕之上,亦是出现了极为明显的“隐藏殿室出价,四万块仙玉”。 可就在下一刻,便有着一道璀璨流光映照而过,光幕之上立时便出现了“隐藏殿室出价,四万五千块仙玉”! 季月年眸光沉静,心念动间,再次催动了手中的黑铁令牌! “隐藏殿室出价,五万块仙玉!” 约么十息之后,再无其余殿室出价,季月年所持的黑铁令牌微微颤动,一道流光自其中凝聚而出,没入了殿室禁阵之中。 “今持一百四十五万块仙玉之数,限于离泉宫阙拍卖之用。” “待取之物其一,幻象灵偶,取物之价为五万块仙玉。” 季月年感应到了黑铁令牌之中更迭而出的两行篆字,眸光有了些许缓和。 此“幻象灵偶”实质上极为珍贵,只是其主要用处在于布阵之道,这便断绝了许多生灵的念想。 还有一则,“幻象灵偶”只能以天地阴气催动,又是教许多人失去了对于此物的兴趣。 那持有“幻象灵偶”之人显然知晓此物弊端,这才仅仅将其底价定为三万块仙玉。 可这“幻象灵偶”若是在季月年手中,甚至能够展现出十五万块仙玉的价值! 第五百零七章 《心焰真卷》,待取其二! 殿室禁阵阵阵扭曲,戴着面具的黑甲女子自其中穿行而出,朝着季月年行了个礼,目光有些莫名:“尊上,我方才已是察探过,那‘元景仙君’居于昆仑丘西北之处,乃是一尊混元真玄之境的丹道散仙,只不过……” 季月年抬起头来,望着她的漆黑面具,道:“只不过什么?” 黑甲女子笑了笑,道:“只不过此人极为古怪,平日里只知炼制丹药,几乎从来都不与他人来往。其洞府之中所炼灵丹遍于昆仑丘诸多坊市,单单离泉山阙的三大坊市之中,便有着许多店铺专程售卖此人的丹药。” “善。” 季月年轻拂袖袍,微微点了点头。 黑甲女子颇为知趣地告了个罪,恭敬地退出了殿室。 心绪翻涌之间,季月年的指间已是再次出现了一缕跳动着的玄黑火焰。 此时此刻,其神思并未放在那个似是巧合的“元景仙君”之上,而是在细细感应着神魂深处所预见到的第二幕模糊景象。 通灵业火的漆黑焰影缭绕而起,逐渐漫入灿金神魂的极深之处。 通灵之咒。 模糊无比的景象刹那之间清晰了少许,可却依旧有些看之不清。 季月年心神微微颤动,加持了通灵业火的神魂之力朝着那第二幕景象感应而去。 金光万道落紫霓,瑞气千条垂玉阙,碧沉琉璃,明幌宝玉,无数琼楼玉宇,瑶宫仙阙错落于云雾之间。 又有诸多上境仙神朱绛纱衣,着芙冠,流璧辉煌;戴玉簪,携珠履,紫绶金章。 金钟撞动,天鼓鸣时,仙袍垂身,烛影摇红。 “瑶池圣境么?” 季月年眉头微蹙,心神深处竟是泛起丝丝缕缕无法言明的悸动。 此去瑶池觐见统灵无极上圣娘娘,前路未知,即使其神思心绪冷静至极,如今却也多多少少生出了些许惘然之感。 嗡! 黑铁令牌微微颤动,季月年稍稍定下心神,知晓自己提前标记的灵物至了竞拍之时,伸袖将黑铁令牌取在手里,抬首朝着殿室中的光幕望去。 “此次离泉拍卖第七十六件竞拍之物,唤作《心焰真卷》,其之详情会在第一道光幕之内显现而出,起拍价为二十万块仙玉!” “《心焰真卷》,源自南瞻部洲大唐上朝太极宫,修此卷,可通法性,得根源,注灵体,蕴得无上心火之基。” …… 此次离泉拍卖共有一百八十六件竞拍之物,季月年数次翻阅,早就已经把第七十六件《心焰真卷》记录在册,此时见其开启了竞拍,并未多做犹豫,而是直接催动了手中的令牌! “隐藏殿室出价,二十五万块仙玉!” “隐藏殿室出价,二十八万块仙玉!” “第六十五阁出价,二十九万块仙玉!” “隐藏殿室出价,三十万块仙玉!” …… 顷刻之间,便有十余道璀璨光流自光幕之上映照而过! 其中有着一座殿室甚至根本不曾隐藏自己,而是将自己所在的“第六十五阁”完全显现了出来! 季月年所在殿室乃是第一百六十三阁,就在庞大的半透明光幕颤动之间,一道洪亮的男子声音传入了耳畔。 “昆仑丘的诸位仙友同道,此物于我陶山道场极为重要,我愿出三十五万块仙玉,还望诸道友莫要出价了!” 与此同时,第六十五阁殿室的光影在光幕右侧显现而出,一尊身着湛青道袍的混元真君长身而立,一丝不苟地作了个揖。 若是多耗费一千仙玉,便可将自己所在的殿室暂时显现在光幕之上,这也是离泉宫阙所规定的竞价方式之一。 昆仑丘绵延不过九千余万里,诸多混元真玄之境的生灵之间基本都互相知晓,这尊陶山仙君的光影消散之后,出价之人果然少了一大半,显然是要卖其一个面子。 “第六十五阁出价,三十五万块仙玉!” “隐藏殿室出价,四十万块仙玉!” 季月年还不来得及曾催动黑铁令牌,便望见了陆续划过的两道璀璨流光,神情不禁有些莫名。 离泉仙山位处昆仑丘边缘,参与拍卖的外来生灵定然不会太少,这些外来生灵哪会在意什么“陶山仙君”,刹那之间便加了五万块仙玉上去,根本不曾理会于他。 第六十五阁之中,陶山仙君面色铁青,寒声道:“到底是谁在加价!” 其身侧恭敬侍立着数个生灵,此时皆是死死低垂着头,根本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把令牌给我拿来!” 陶山仙君无比肉疼的从侍人手中取过令牌,紧握着的指节因为太过用力,甚至已经有些发白。 “第六十五阁出价,四十五万块仙玉!” 这道光流划过之后,庞大的光幕之上一时之间陷入了短暂的停滞。 这尊陶山仙君,显然对于此物势在必得! 季月年望着第一道光幕之中自己所标记的数件灵物,喃喃道:“若是在此物身上花费太多仙玉,只怕少有余力再竞拍其余物事了。” 此言落罢,其手中持着的黑铁令牌缓缓放了下来。 季月年心中对于太极宫《心焰真卷》的估算价格,同样在四十万块仙玉左右,如今看来,若要拿下此物,至少需要六十万块仙玉! 不过数息之后,光幕之上再次划过了一道炽目灵光! “隐藏殿室出价,五十万块仙玉!” 第六十五阁之中,陶山仙君死死地盯着半透明的光幕,极为用力地咬着牙,却是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五十万块仙玉,已经超出了他此时身上的仙玉数目。 如今再去将灵源灵物变卖成仙玉,已是来之不及。 “罢了。” 陶山仙君无力地把令牌递给侍人,跌坐在了玉榻之上。 拍卖大殿之中,王显贵打开一方长及数尺的狭长玉盒,从中取过《心焰真卷》的虚影,将其稍稍举高了一些,笑道:“若是十息之内无人出价,第七十六件竞拍之物便归属于出价‘五十万块仙玉’的隐藏殿室。” 其言方落,又是一道炽目流光自光幕之上映彻而过! “隐藏殿室出价,六十万块仙玉!” 第一百六十三阁之中,季月年持着黑铁令牌,静静地凝望着王显贵手中的《心焰真卷》。 就在王显贵将那真卷虚影取出之时,神魂深处的洞虚真火与禅心青火皆是有了不同程度的玄妙感应! 只有通灵业火恍若未觉,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心焰真卷》乃是蕴养心火的神通法门,通灵业火早已臻至三灾太乙真境的极巅,完全不需要另行蕴养。 洞虚真火与禅心青火却是要比之弱上许多,如今其自行颤动而出,显然这《心焰真卷》对其有着极大的作用。 “隐藏殿室出价,六十三万块仙玉!” 季月年望着光幕之上的光流,微嘲道:“由一次加价五万块仙玉,变成了一次加价三万块仙玉,你还有多少余力?” 此言落罢,他便再次催动了手中的黑铁令牌! “隐藏殿室出价,七十万块仙玉!” 十息过后,三千六百五十间拍卖殿室尽数沉寂下来,已是无人再次加价。 王显贵将那《心焰真卷》的虚影放回玉盒,笑道:“第七十六件竞拍之物,归属于出价‘七十万块仙玉’的隐藏殿室!” …… 第一百六十三阁之中,黑铁令牌之上再次凝聚出了一缕玄光。 “今持七十五万块仙玉之数,限于离泉宫阙拍卖之用。” “待取之物其一,幻象灵偶,取物之价为五万块仙玉。” “待取之物其二,《心焰真卷》,取物之价为七十万块仙玉。” 第五百零八章 昆仑上圣之境 随着一件又一件灵物被竞拍出去,亦是有着愈来愈多的生灵朝着离泉仙山聚拢而来! 一百八十六件竞拍之物逐一减少,至多数个时辰之后,便会竞拍此次离泉拍卖的压轴至宝,一座完整的佛源小境! 季月年在拍下《心焰真卷》之后,再次耗费十五万块灵玉,拍下了一支用来布阵的“虚境仙笔”,以作为“幻象灵偶”的搭配之物。 由于《心焰真卷》耗费了太多仙玉,其之后便不曾再次出手,而是静静地等待着佛源小境的竞拍。 …… 约么两个时辰之后,第一百八十五件竞拍之物被人拍下,拍卖大殿之中的王显贵缓缓捧出一方玉盒,神色之间第一次有了些许激动。 “第一百八十六件竞拍之物,亦是此次离泉拍卖的压轴至宝!” “一座完整的佛源小境!” “佛源小境,六境佛陀以真佛本源开辟的至宝之境,冥冥之中勾连混沌至境,每过十万年,便会诞生出一道混沌之气!” “这座佛源小境虽然完整,可其本源却似乎有些枯竭,按照我离泉宫阙的大能推算,至少需要数十万年之后,才有可能诞生出第一道混沌之气!” “依照此境尊主意愿,将以‘仙玉’作为这座佛源小境的竞拍之物!” “此物似往常的压轴至宝一般,没有起拍价格!” 王显贵此言落罢,三千六百五十间殿室皆是哗然而起! “佛源小境竟然以仙玉作为竞拍之物!?” “这怎么可能!” “这般珍贵的无上至宝,岂是区区仙玉所能衡量?” “话说回来,若是此人需求其余灵物宝物,我等尚能想些办法,可若是以仙玉拍卖,岂不是要拍到一个无法想象的天价?!” 诸多巍峨华贵的大殿之中,无数生灵皆是露出不可置信之色,喧嚣熙攘至了极点。 就在此时,已经有着密密麻麻数百道炽目光流在光幕之上横贯而过! “隐藏殿室出价,十万块仙玉!” “隐藏殿室出价,八十万块仙玉!” “隐藏殿室出价,一百六十万块仙玉!” “隐藏殿室出价,七百万块仙玉!” …… 不过短短数息之间,拍卖价格便暴涨至了接近一千万块仙玉! 虽然出价的光流已是少了许多,可却远远不曾达到极致! 佛源小境,能够诞生混沌之气的无上至宝,可遇而不可求的道统传承神物,根本不是天境灵力所化的“仙玉”所能衡量。 昆仑丘之中的诸多道统洞天,甚至两大圣境之内的妖孽天骄,都极有可能参与到了此次竞拍之中! “第三阁出价,五千万块仙玉!” 一道炽目至极的光柱横贯而过,使得离泉宫阙所有的生灵都静谧了下来。 虽然其余的阁楼序列皆是临时划定,可其中的第一阁至第二十阁,皆是昆仑上圣之境的专属大殿! 第三阁出价五千万块仙玉,代表着一尊昆仑上圣之境的妖孽天骄出手了! “第九阁出价,五千五百万块仙玉!” 一道粗极拳掌的光柱虹贯而至,又是一尊来自昆仑上圣之境的天骄! “第二十六阁出价,六千万块仙玉!” “第一百零一阁出价,六千三百万块仙玉!” 诸多深有背景的阁楼陆陆续续地相继出手,似乎根本不曾在意那两座昆仑上圣之境的殿室! 无数观望着此次拍卖的生灵死死望着光幕之上不断闪耀而过的光虹,亦是陷入了疯狂之中。 “如此恐怖数目的仙玉,我就连听都不曾听过!” “佛源小境是何等至宝!每十万年便诞生一缕混沌之气,甚至足以作为一方道统的立道之基!” “混沌之气可以炼就‘混沌太乙仙体’,修成这种仙体的生灵,破入混元真玄之境易如反掌!甚至就连大真君之境,对其而言都没有太多阻碍!” “最为重要的是,这并不是单单一道混沌之气,而是一座能够源源不断诞生出混沌之气的无上至宝!” “混沌之气绵延不绝,才是此宝真正的价值所在!” “仙玉不过是天境灵力所化,根本没有资格与这种至宝之境相提并论!” “即便耗费再多仙玉,只要将佛源小境取在手中,也决计是稳赚不赔之事!” …… 季月年虽然不曾听到其余殿室的熙攘聒噪,却也能隐隐约约猜到大致的情形,玄黑袍袖轻拂,眸光之中稍稍泛起了一丝冷意。 “如今我若要取得天境灵力,除却自己破境大罗之外,少有他法。” “天境灵力极是常见,每个生灵破境之后都会多多少少贮存一些,可其获取方式却是太过单一,仅仅只有这些天境灵力凝化的仙玉而已。” 想到此处,季月年竟是轻轻叹了口气。 天境灵力对于其余生灵而言,或许是锦上添花之物,可对季月年而言,却是修业不可或缺之物。 其前无古人地以九道混沌之气化生出了“混沌佛体”,硬生生地以巨量天境灵力使其与佛源神魂相融勾连,可谓是妖孽至了极点。 可是“混沌佛体”自从化生之后,至今其修境却是未有寸进,极难修行。 只有以天境灵力日夜蕴养,才能以极为缓慢的速度精进“混沌佛体”的修业。 除此之外,无论是通灵业火、洞虚真火与禅心青火的修悟,还是心道神通的领会贯通,都离不开天境灵力的加持。 相对于其余生灵而言,季月年的神魂底蕴实在是太过深厚,太过可怖,即便是登临太乙之时,上霄所降下的相当于足足数百万块仙玉的天境灵力,都仅仅只是使其勉强化生出“混沌佛体”而已。 其对于天境灵力的需求,远远超出了寻常生灵的想象。 …… 蓦然之间,光幕之上扭曲光影流转变幻,一个腰系冰湖蓝纹带,身着金锦玉缎绸袍的青年显现在了光幕之上! 诸多殿室之中的生灵见了此人,皆是下意识地惊叫出声! “昆仑丘九仙之一,‘犀角仙’!” “这‘犀角仙’乃是在昆仑上圣之境修成的混元真玄之境,后来不知为何离开了昆仑上圣之境,将道场落在了昆仑丘!” “此仙乃是昆仑丘最负盛名的道源之仙!只差半步便可登临大真君之境!” “其此番现身,应是为了犀仙道场,欲要拍下这座佛源小境!” 第五百零九章 上霄灵源! 诸多喧嚣声中,那“犀角仙”在光幕之中行了个礼,沉声道:“那位将这座佛源小境拿出来拍卖的尊上,小仙没有那么多的仙玉,不过却有着一件至宝,可以时时刻刻勾连上霄,源源不绝地摄取天境灵力,小仙愿意将这件至宝奉上,再加五千万块仙玉,交换这座佛源小境!” 此言落罢,许多尚且蒙在鼓里的生灵恍然大悟,这才想到了那拍卖佛源小境之人所需求的真正物事! 若是按照常理,其此番言论已经算是违律,可离泉宫阙却并未制止此事,显然这尊“犀角仙”平日里威望颇高,与离泉仙山有着一些交情存在。 第一百六十三阁。 殿室禁阵扭曲之间,身着紫袍的高大生灵一步踏入了殿阁之中! “尊上!” 紫袍执事朝着季月年行了个礼,神色极是激动,“此时不仅是犀角仙,诸多道统洞天亦是陆陆续续传来消息,愿以能够诞生出天境灵力的至宝交换!” 此言落罢,他便递上了一块极为厚重的令牌,其中详细记载着所有道统洞天的出价! 与此同时,拍卖大殿之中的王显贵亦是停下了拍卖,朝着四周作了个揖,笑道:“佛源小境太过珍贵,拍卖只得暂且停止,待此佛源小境的尊主做过抉择之后,再行宣之于众!” 此言落下之后,王显贵不曾理会喧嚣沸腾而起的无数生灵,只是静静地站立在原地,似一尊木偶一般,面上依旧维持着那一成不变的笑容。 阁楼之中,季月年取过那块厚重令牌,将一缕神思探入其中。 数息之后,其眼睑下意识地稍稍有些颤动,其中所记载的物事,甚至就连季月年都有了些许震惊! “可勾连上霄的至宝‘太合镜’,每个时辰可诞生出相当于一百块仙玉的天境灵力,更有其余诸多妙用,于此基础之上再加五千万块仙玉,出价道统为犀仙道场。” “可自冥冥上霄之间摄取天境灵力的至宝‘勾天六化阵图’,每次催动,可摄取相当于三万块仙玉的天境灵力,更有其余诸多妙用,于此基础之上再加三千万块仙玉,出价道统为两仪神府。” “可勾连上霄的至宝‘灵雾天灯’,每个时辰可诞生出相当于一百五十块仙玉的天境灵力,更有其余诸多妙用,于此基础之上再加六千万块仙玉,出价道统为焚海宫。” …… 季月年催动令牌之时,令牌之内的传信灵光弥漫而出,并未刻意掩藏。 紫袍执事凝望着那些令人惊心动魄的道统至宝,就连心神都有些发颤,他用力咽了口唾沫,道:“尊上,每一件宝物几乎都是这些道统的镇压气运之宝,如今竟然舍得以此来交换佛源小境,实在都是下了极狠的心思。” 蓦地,黑甲女子穿过殿室禁阵,行至紫袍执事身前,双手捧着三块气息各异的玉符,颤声道:“执事大人!来自昆仑上圣之境的两位天骄与一位来自瑶池圣境的天骄出价了!” 紫袍执事小心翼翼地取过三块玉符,极为恭敬地将其递予了季月年。 季月年放下手中的厚重令牌,目光落在了三块玉符之上。 其中仙气最为浓郁的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玦,另有一块看上去极是寻常的玉符,最后一块,则是一块毫无瑕疵的京白玉佩。 随意取过那块玉玦,将其催动,来自昆仑圣境的精纯仙气自其中弥漫而出,自季月年身前凝聚出了一行篆字。 “后天灵宝‘照魂镜’与后天灵宝‘无尽灵沙’,再加九千万块仙玉,若是不够,还可再加。” 此天骄并不是方才那些执掌一方道统的生灵,其身上并没有能够勾连上霄的至宝,两件后天灵宝的价格虽然并不算低,可若是与佛源小境相比,却是差出了不知道多少。 就连一旁的紫袍执事都嗤笑了一声,面露嘲讽道:“难道昆仑上圣之境的天骄竟然如此穷困么?以我观来,此人应是那种在昆仑上圣之境无法获赐混沌之气,被其余妖孽天骄淘汰之人,才会想到来这里捡漏。” 黑甲女子深有赞同地点了点头,显然对其这般出价极为不齿。 季月年不置可否,将这块玉玦放了下来,伸袖取过了那块寻常的玉符。 “一缕‘上霄灵源’,持此物勾连之下,能以神魂虚影进入上霄境。” 一侧的黑甲女子神色剧变,下意识地惊叫道:“上霄灵源!” 紫袍执事亦是心神恍惚,险些直接在季月年身前跌坐下来,颤声道:“上霄灵源!这才是真正能与佛源小境相提并论的无上至宝!竟然舍得拿出此物,不愧是昆仑上圣之境的无上天骄!” 季月年抚摸着这块寻常的玉符,轻轻将其扣在指间,心下亦是有些欣悦。 一缕上霄灵源,比之佛源小境相差仿佛,这正是自己真正想要寻找的灵物之一。 有了此宝,便再也无需担忧“混沌佛体”所需求天境灵力的庞大缺口。 “不知尊上之意……” 紫袍执事在“上霄灵源”的震惊之中堪堪回过神来,朝着季月年小心开口。 离泉宫阙之所以对季月年如此谨小慎微,乃是认定了其身后定然存在着一尊六境佛陀,自然不敢有任何造次之处。 能够在昆仑丘光明正大拿出一座“佛源小境”的生灵,便如同能够拥有“上霄灵源”的生灵一般,让人根本无法升起半点觊觎之心。 季月年的眸光落在最后一块玉佩之上,思忖片刻,还是将其取在了手中。 “统灵无极上圣娘娘所赐,后天至宝‘瑶光岚曦白玉簪’。” 紫袍执事的神情再次呆滞下来,喃喃道:“后天至宝!比之先天灵宝只差了半阶!此物的价值已经超出了一座佛源小境!” 一旁那黑甲女子的目光亦是有些麻木,颤声道:“佛源小境最大的作用乃是传承道统,使道统之内的混元真玄之境与大真君没有任何断层,可这后天至宝若是持在大罗真境手中,却能轻易镇压寻常混元真玄之境的生灵!” 季月年持着这块玉佩,眸光之中露出了思索之色。 后天至宝,乃是后天灵宝之上的宝物阶位,无论是落雪神剑还是离恨,此时皆是后天灵宝等阶,可其距离后天至宝却还有着一段极为遥远的距离。 而离恨又是敕水神印源身,其中的器灵已经没有任何成长空间,若无意外,其永远都无法破入后天灵宝之阶。 “佛源小境交换之物,便是这一缕上霄灵源。” 不过数息之后,季月年便做出了决定。 紫袍执事并不算太过意外,不过其还是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尊上,若是单纯按照价值算来,‘瑶光岚曦白玉簪’明显要超出佛源小境与上霄灵源。” 季月年摇头笑道:“此后天至宝虽然强横,却终归只是外物,用来碾压草芥尚可,若是当真遇到生死境况,所凭借的依旧是自身的神通咒法以及神魂底蕴。法宝外物固然很是重要,可相对于自身底蕴而言,却依旧要差上些许。” 稍稍顿了一顿,其神色似是有些古怪,继续道:“更何况,此发簪显然是女子所用……” 紫袍生灵面露了然之色,赞道:“尊上果然英断果决,若是换我来选,只怕没有数十日工夫,根本不知晓该选择哪一样物事。” 季月年挥了挥袖袍,打断了马屁连连的紫袍执事,道:“且去罢。” 第五百一十章 刻骨之恨! 紫袍执事笑道:“尊上不知,我还需前去讨要仙玉哩。按照离泉仙山规矩,每件竞拍之物我等都需抽取一成仙玉。此次乃是极为特殊的以物易物,没有固定之数,我欲要让那尊昆仑上圣之境的天骄再拿出两千万块仙玉,对其而言应该并不算多。” 一成是两千万块仙玉,十成则是两亿块仙玉。 这并不代表“佛源小境”的价值便是两亿块仙玉,其与“上霄灵源”的价值根本无法用仙玉来衡量,仅仅只是为了离泉宫阙为了抽取仙玉,所定下的大致数目而已。 此间事罢,随着紫袍执事与黑甲女子陆续离开,殿室之内亦是逐渐恢复了静谧。 光幕之上的王显贵从“木偶”状态走了出来,上前一步,高声道:“佛源小境的归属已定,乃是来自昆仑上圣之境的妖孽天骄,‘昆仑天敕驻境护道法王紫英仙君’!” 此仙讳一出,无数生灵皆是沉默了下来,此“昆仑天敕驻境护道法王紫英仙君”正是一尊来自昆仑上圣之境的大真君。 此生灵困于大真君之境无数年光阴,正是因为当初不曾得到混沌之气奠基,以至于此时再无破境之日! 昆仑上圣之境赏赐混沌之气的规矩极为严苛,只有生灵三灾尽渡,登临太乙之时,才会在千挑万选之后,将极为珍贵的混沌之气赐予天赋异禀的境中生灵,使其炼就“混沌太乙仙体”,奠就完美仙基。 而“昆仑天敕驻境护道法王紫英仙君”虽然后来居上,修至了大真君之境,得敕仙讳,却再也无法从昆仑上圣之境取得稀缺无比的混沌之气。 如今这座佛源小境对其而言,正是绝境之中的唯一曙光! 若非如此,其根本不可能拿出同样珍贵的“上霄灵源”以作交换! …… 听到此仙讳之后,季月年的心神竟是隐约有些颤动,神情微冷,喃喃道:“紫英仙君,难道是她么……” 正在其细细思忖之时,紫袍执事穿过禁阵,行至季月年身前,满脸喜色道:“离泉仙山老祖有令,让我接引尊上前往灵泉宫交换宝物,紫英仙君已在那里等候。” 季月年自榻上起身,点头道:“本应如此。” 紫袍执事接连施展出数道繁复至极的印诀,打在了殿壁禁阵之上,数息之后,一座迷离变幻的七彩光门凝聚了出来。 “尊上,请罢。” 紫袍执事伸手虚引,开口笑道。 季月年微微颔首,眸光深处隐约有着玄黑火焰灼烧而起,并未犹豫,径直踏入了七彩光门之内。 光影扭曲之间,精纯至极的灵境气息漫入神魂,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巍峨至极的仙家宫阙。 数十丈之外便是一尊高及数十丈的华贵銮座,銮座之下有着一个身着素袍的清秀道人,此时见季月年在七彩光门之内迈步而出,面带笑意地望了过来。 “不过三灾太乙真境的修为,便有着如此深厚的神魂底蕴,你是来自哪座佛家源教的至尊佛子?” 素袍道人语气温和,显然将季月年当成了真正的分支源教佛子。 季月年知晓,无论承认自己是哪座佛家源教的佛子,都绝不能牵扯“南海”两个字。 一尊七境菩萨与劫寂灭之事,到现在都不曾传出普陀圣境,仅仅只有寥寥数人知晓,若是自己不慎之下展露出了些许蛛丝马迹,南海佛源道统的倾覆就在眼前。 “禀上仙,我所修源法乃是灵山真卷。” 季月年朝着素袍道人行了个礼,通灵业火微微颤动,竟是丝毫都看不穿此道人的真正修境。 其修为决计已经超出了大真君之境! 素袍道人微微正色,赞道:“原来是须弥圣山的年轻一辈,怪不得气息如此特殊,想来佛家源教的其余分支,也无法培养出你这般波澜不惊的心境修业。” “上仙过誉了。” 季月年稍作谦让之后,心绪便完全被数十丈之外的一个女子吸引了过去。 那女子身着紫纱凝罗织星仙锻宫袍,头戴垂珠十二旒雪玉冠冕,眉如翠羽,肌似羊脂,目衬清濯,鬟堆金凤,秋波湛湛,春笋纤纤,正是一尊清贵至极的矜傲女仙。 季月年细细感应着这女仙的气息,低垂着的眸光却是愈加冰冷,轻声道:“敢问紫英仙君,汝之名讳可是‘李贞英’?” 其用了天生神灵古语之中的“汝”,足以见其心绪翻腾之炽烈。 素袍道人察觉到了季月年的异样情绪,便不再继续开口,而是饶有兴趣地望向了季月年与紫英仙君。 紫英仙君亦是在打量着季月年,可却始终都无法看穿其身周的迷雾,只得微微点了点头,道:“我之名讳正是如你所说,从来都不曾刻意隐藏。” 季月年的神魂不住地颤动,冰寒至极的恐怖杀意似乎随时都会涌动而出。 李贞英,诞于三十三天天庭之天王圣境,乃是“天王圣境毗沙门总兵元帅天敕托塔天王”的嫡系血裔。 其至亲兄长之一,正是“三坛海会大天神”。 数息之后,季月年轻轻抬头,神情极为诡异地平静下来,朝着素袍道人行礼道:“上仙,此时可以转移烙印了。” 素袍道人似是察觉到了一些异样,却并未说破,只是温和应道:“善,佛源小境如今在我这里,你且拿去。紫英仙君,你现在便将‘上霄灵源’取出来罢。” 此言落罢,他轻拂道袍袍袖,泛着璀璨佛光的灿金光团凝聚而出,悬在了季月年身前。 季月年的神魂圆融之后,在其刻意隐藏神魂气息之下,就连大真君之境的生灵都无法察觉到他的真实根脚。 紫英仙君虽然有些奇怪季月年方才的心绪波动,却也并未多想,只是按照离泉仙山老祖之言,将“上霄灵源”取了出来。 季月年伸袖取过身前的佛源小境,眸光深处的通灵业火愈加雀跃,恐怖至极的冰冷杀意浸染而出,尽数漫入了佛源小境的本源深处。 那“三坛海会大天神”因不满敖丙太子的仙讳与其相似,竟是纠结了许多背景深厚的妖魔鬼神,在东海无数生灵的瞩目之下,生生将东海龙宫连根血洗! 敖丙太子不仅被活活诛碎了神魂,更是被戮灭了真灵! 这般过后,那些妖魔神鬼仍不放过其尸身,不仅抽干了仙龙血源,剥去了天敕金皮,更是拔了三十三道血肉仙筋,生吸了龙骨之髓! 就在此刻,季月年想到了东海深处的镇海仙碑。 想到了那道护持着自己进入月灵小境的龙血仙光。 想到了那个陨灭之后依旧将玄阴神女与敖离公主护在昭明山境的真龙太子。 想到了那个坐在昭明山境的临海礁石之上,默默等待的白裳少女。 更是想到了曾经那个与玄阴神女同立东海之畔,仰望着东海琉璃倒悬天幕的骄傲生灵。 轰! 真灵深处的血源烙印疯狂颤动,季月年沉寂许久的心境如煮沸的海水一般,嘶吼咆哮着翻腾而起! 即使在其神魂圆融之后,已经不用再背负那些昭明山境的沉重因果,可是这般源自血源烙印的刻骨之恨,每时每刻都在侵蚀着季月年的真灵,让他不敢在修行上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第五百一十一章 入昆仑丘 素袍道人极为敏锐地察觉到了季月年所散发而出的可怕气息,眉头微皱,广袖挥出一缕仙光,将自己与季月年带至了灵泉宫深处。 “你如今的心境修为虽然堪比大真君之境,却有着真灵深处的可怖执念存在,万万莫要让其动摇了你的根基。” 神异至极的清光拂面而过,清凉明透之感浸透而入,使得季月年稍稍清醒了过来。 季月年强自定了定心神,行礼道:“多谢上仙。” 素袍道人面带笑容,摆了摆手,道:“举手之劳而已,话说回来,我已是许久都不曾见到须弥圣山的小辈了,此番你前来昆仑丘,却是所为何事?” 季月年此时已是冷静了下来,略一沉吟,道:“瑶池圣境。” 素袍道人微微点头,道:“想来也是如此,昆仑丘乃是两大圣境之底,昆仑上圣之境与道家源教素来亲近,瑶池圣境却是和光同尘,从来都不曾表露出太过明显的立场,若是你要前往昆仑上圣之境,反倒是有些奇怪。” “正如上仙所言。” 季月年应道。 素袍道人笑吟吟地等了季月年一会儿,道:“怎地,好些了么?” 季月年堪堪将心绪稳定住,点头道:“已是好多了,谢过上仙。” “无碍,那我等便出去罢。” 素袍道人大袖一挥,扭曲光影席卷而至,刹那之间便将两人送至了灵泉宫之外,紫英仙君所在之处。 紫英仙君心下有些疑惑,却不曾开口询问,只是安静地将自己的“上霄灵源”剥去了本源烙印,将其递予了素袍道人。 季月年不再看她,亦是一言不发地将灿金光团取在手中,将其中残余的一丝灵山佛源气息摄离了出来。 在其把“佛源小境”递予素袍道人时,极为诡异地顿了一顿,随后才松开了手。 素袍道人的灵应极为敏锐,再次仔细察看了一番佛源小境,未曾察觉到异常之后,才将其给予了紫英仙君,道:“今将‘佛源小境’予你。” 数息之后,他同样细细地将“上霄灵源”感应一番,轻轻递予了季月年:“今将‘上霄灵源’予你。” 在素袍道人面前,季月年与紫英仙君皆是持着灵物烙入本源之印,将其收入了神魂深处。 “灵泉上仙,既然交易已毕,紫英便先行退下了。” 紫英仙君轻声道。 “善。”素袍道人点了点头。 女仙朝着素袍道人行了个礼,便径直撕开一道扭曲光幕,一步踏入进去,消散无踪。 素袍道人望着一言不发的季月年,笑道:“此时的你,绝非她的对手。” 季月年默然。 方才其不曾出手的原因,其一便是因为离泉仙山的老祖在此。 至于其二,则是因为李贞英自己便是货真价实的大真君之境,季月年纵然根骨绝世,底牌众多,却也无法跨越三大境界,直接与大真君之境的恐怖生灵对敌。 更何况,紫英仙君诞于三十三天天境之一的天王圣境,此后又拜入昆仑上圣之境修行,其根脚如此尊贵,真灵底蕴定然可怕无比,算的上是大真君之中的妖孽天骄,根本不是寻常的大真君所能比拟。 甚至就连巅峰状态之时的敖丙太子,也不一定能够敌得过此时的紫英仙君。 东海并非南海,此前其能够蕴养一尊凌霄天君之境的敖广龙王,已是堪堪至了极限。 地境之内四海之一的东海,同样无法与那些高高在上的圣境洞天相提并论。 “若是‘上霄灵源’无误,你便去罢。” 素袍道人温和的声音传入耳畔。 季月年心绪稍稍定了下来,目光有些古怪,道:“上仙,还有一事相禀。” 素袍道人挑了挑眉,笑道:“但说无妨。” 季月年略作沉默,似是在酝酿措辞,数息之后才开口道:“离泉拍卖之中,我曾拍下了价值九十万块仙玉的灵物,本来想从佛源小境竞拍之后所得的仙玉之中扣除,不曾想到最后却是以物易物,以至于我如今并无仙玉去兑付那三件拍下的灵物。” “我还道是何事,原来是这等琐碎小事,”素袍道人不禁有些失笑,袍袖之间拂出一道仙光,径直没入了季月年的黑铁令牌之内,“你的令牌之中尚余六十万‘令牌仙玉’,我再另外送你三百万‘令牌仙玉’,可直接前往离泉宫阙兑换真正的仙玉。” 季月年感应着黑铁令牌之中的“三百六十万块仙玉”古篆,神情有些复杂,恭敬行礼道:“谢过上仙。” 素袍道人摆手笑道:“在我所知的诸多佛家分支源教之内,许久都不曾出现如此特别的生灵了,些许仙玉不值一提,留下一缕香火情分也是好的。” 季月年并未作出小女儿般的扭捏之态,而是直接将黑铁令牌收了下来,应道:“待我离开昆仑丘之时,再来谒见上仙。” 素袍道人点了点头,心念动间,凝聚出一道七彩光幕,径直将季月年送出了灵泉宫。 “此子所燃起的心火不似寻常,怪不得会拍下蕴养心火的《心焰真卷》,只是此火到底是哪一种变异心火,我的感应却是有些模糊……” “似是‘洞虚真火’……” “难怪其只不过是三灾太乙真境的修为,神魂底蕴却如此深厚……” 这座离泉仙山最深处的仙宫逐渐恢复了静谧,只余了素袍道人的喃喃自语。 …… 离泉宫阙,第一百三十六阁。 季月年在七彩光门之中走了出来,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个满面笑容的紫袍执事。 紫袍执事行至季月年近前,笑道:“老祖方才已是传下话来,尊上如今可将令牌予我,我这就去为尊上兑换仙玉。” 季月年取过黑铁令牌,交予紫袍执事,道:“此番多有劳烦。” 紫袍执事似是有些受宠若惊,慌忙摇头道:“尊上折煞我也,千万莫要如此之讲!”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心绪却依旧沉浸在“紫英仙君”李贞英的气息之中。 紫袍执事极是知趣,默默地退了下去,同时帮季月年将殿室的禁阵重新关闭,以免其余离泉宫阙的生灵前来打扰。 少顷,紫袍执事去而复返,穿过殿室禁阵之后,双手捧着一块玉玦奉了上来,恭敬道:“尊上,‘幻象灵偶’、《心焰真卷》以及‘虚境仙笔’已经取来,其中还存放着三百六十万块仙玉,请尊上过目。” 季月年自繁杂心绪之中回过神来,目光依旧有些沉郁,伸袖取过那块玉玦,一缕混沌灵力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其中。 一只形貌诡异的灰暗灵偶。 一支在虚实之间不断变换的六尺仙笔。 一卷狭长的帛书虚影。 还有每时每刻都在散发着浓郁天境灵力的巨量仙玉。 “善,既然此间事毕,我便也不再久留了。” 季月年似是有些疲惫,稍稍看了一眼,便直接将玉玦收了起来。 紫袍执事乃是大罗真境的修为,其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季月年的心绪,便也不再多言,接连施展离泉仙山的咒决,在殿室禁阵之上开辟了一条通道,恭敬道:“尊上,自这道禁阵门户离开,便算是出了离泉仙山,进入了昆仑丘之中。” 季月年点了点头,身形化作一道扭曲光虹,以极为恐怖的速度贯入了禁阵门户,顷刻间便消失在了殿室之中。 紫袍执事望着那道光虹离去之处,再也按捺不住面上的喜色,自言笑道:“不过半日工夫,我便赚了足足二十万仙玉!遇到这位不知来自何处的尊贵佛子,正是我气运加身,洪福降临!” 不知过了多久,此处殿室亦是陷入了静谧之中,再无声息。 第五百一十二章 琼霄仙阙,洞房花烛 季月年蓦地睁开双眼,眸光依稀有些惘然,心神深处更是没来由地泛起阵阵难以言明的悸动之感。 “琼霄仙阙,洞房花烛。” “这便是我所预见到的第二幕景象么?” 思至此处,季月年自玉榻之上坐起身来,低头望了一眼自己所着的玄黑金线佛衣,心绪极为罕见地有些烦躁,轻声唤道:“瑶玉何在?” 一道月白光虹自淮阴殿中凝聚而出,瑰美晶莹的冰蓝发丝映入眼帘,光华逸散之间,瑶玉行至季月年身前,笑道:“说起来,我倒是第一次见你这般模样,怎地,修业遇到瓶颈阻碍了么?”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抬眼望向身前的宫装少女,道:“前时我让你催动月灵小境横渡昆仑丘,如今行至何处了?” 瑶玉轻拂纱袖,凝聚出了一道半透明的湛蓝光幕,笑道:“你自己看罢,此时距我等离开离泉仙山不过数日工夫,我便被逼在虚无之中来回进出了足足三次,其中有两次甚至险些被人撞出了境壁虚无,实在是惊险至极。” 那道流光逸散的湛蓝光幕之上,有着浩瀚壮丽的苍翠山河急速掠过,其上显现出的正是昆仑丘北部的浩茫之景。 月灵小境虽然可以进出于境壁虚无之间,可世间亦是存在着许多能够破境虚无的至宝,昆仑丘乃是两大圣境的底境,若是有凌霄天君之境的大能细细感应之下,并不难锁定月灵小境行走过的痕迹。 玄阴神女乃是瑶池圣境的天生神灵,其神力修境生来便是半步凌霄,虽然其凌驾于大真君之上,可却终究不是真正的凌霄天君。 其以本源玄阴之力所炼制的“月灵小境”,能够轻易遮蔽混元大真君的感应,但却无法完全躲过凌霄天君的仔细察探。 这也是季月年在数日之前,不曾使用月灵小境隐渡离泉仙山之因。 离泉仙山的老祖来历神秘,其根脚似是源自于昆仑上圣之境,其本身的修为亦是至了不可言明的神异境界,月灵小境根本无法完全躲过那素袍道人强横可怕的感应之力。 只不过,混元真玄之境的生灵已经可以占据一方洞天福地,称君做祖。 混元大真君更是世所罕见,即便放眼绵延九千余万里的昆仑丘,大真君也不会超过十指之数,其中甚至还包括了几位从两大圣境前来昆仑丘的大真君。 月灵小境之所以接连两次被人察觉,并非遇到了几乎不可能出现在此地的凌霄天君,而是与其余能够破境虚无的至宝擦肩而过,双方互相之间皆不愿多事而已。 离泉仙山的老祖镇压昆仑丘边隘之处,极有可能是受了昆仑上圣之境的封命,数日以来,季月年几乎已经可以肯定,那素袍道人便是昆仑丘之中惟一的一尊凌霄天君之境。 其摄守于离泉仙山,乃是以此处作为两大圣境的外部屏障,昆仑丘虽然相对于两大圣境而言贫瘠无比,却终归算是两大圣境的底境,若是没有一尊凌驾于大真君之上的生灵坐镇,难免会生出许多不必要的事端。 “季月年,这昆仑丘之中洞府无数,每隔数千里便是一座太乙真仙的道场,每隔数万里便是一处大罗金仙的洞天,这几日我在昆仑丘北部绕来绕去,行至此处已经算是不错了。” 瑶玉立在季月年身侧,檀口微张,嘴里哼哼唧唧,语气之中带着掩饰不住的邀功之意。 “若是累了,便去休憩罢,”季月年站起身来,神情依旧有些沉郁,“方才我确实是有些心绪不宁,此上瑶池圣境,所面对的生灵并不是尸皋山境的那些魍魉尸鬼,而是诸多威名赫赫的上境神只、天诞仙灵,即便是我,此行也并无万全之把握。” 瑶玉并未离开淮阴殿,而是面露担忧之意,道:“若是细细算下来,那位统灵无极瑶池上圣娘娘,不是你的源生师祖么?” “那又如何?” 季月年轻轻摇了摇头,“即便得了瑶池上圣娘娘庇护,以瑶池圣境之力助我争夺南海道统,可圣境之中那些名录天籍的神灵仙君又会作何之想?在此之前,一个大罗真境的织霞仙女便来来回回反复了三次之多,若是我等至了瑶池圣境,且不提其中波谲云诡的复杂形势,单单那些汹涌而至的明枪暗箭,便足以让我狠狠跌落于尘埃之中。” 瑶玉俏美的小脸稍稍皱了起来,下意识地叹了口气,数息之后,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道:“我曾听过一个传闻,如今的瑶池之主,统灵无极上圣娘娘,只不过是一尊如天生灵的身外化身,此事你可曾知晓?” 季月年眸光微微颤动,道:“此事不可言说,那般生灵根本不是我等所能想象。更何况,身外化身毕竟是身外化身,那尊传闻中的如天生灵若是愿意,随时随地都能分出无数道身外化身,开辟出无数座瑶池圣境。若是你觉得统灵无极上圣娘娘会因为小小南海道统的争夺之事,而冒着无法想象的风险去惊动那尊不可思议的生灵,那便是大错特错了。” 古籍记载之中,三十三天天庭之上存在着昊天金阙灵霄之境,除却传言之中的天地共主之外,灵霄之境还居住着另外一位钟天地之造化、得鸿蒙之垂青的先天生灵。 玄牝之祖,凤仪天地。 瑶玉撇了撇嘴,道:“说不定那些神话传说都是杜撰而出,统灵无极上圣娘娘的修境早就已经至了通天彻地的地步,又怎么可能是某个生灵微不足道的身外化身?” 季月年摇头笑道:“瑶玉,你对于这浩渺天地的了解,终究还是太少,且去休憩罢。” “可我一直都感觉你的心绪与平日里有些不同,总是对你放不下心来,”瑶玉稍稍走近了些,仰着小脸,定定地望着季月年,“你的眸光之中,似是倒映着紫霓描金的琼台仙阙,倒映着微微颤动的嫣红烛火。” 季月年轻轻阖上双目,不再看眼前这个生有一头冰蓝长发的俏美少女,低声道:“自从神魂圆融之后,我的预见之能愈加恐怖,方才竟是经历了一场恍惚梦境。在那场梦境之中,有仙袍垂身,天敕仙讳;亦有霓裳花嫁,烛火摇红。” 瑶玉本是月华之兽源身,其以季月年的通灵业火为引,于月境相融之下化形而出,能够极为敏锐地捕捉到季月年的些许心绪。 此时见季月年愈加神思不定,瑶玉用力地咬了咬牙,忍不住稍稍提高了声音:“不过是梦魇而已,这难道也能当真么?” 季月年睁开双眼,已是掩去了眸光之中的情绪波动,轻声道:“我的神魂所预见之景,绝不可能是无的放矢。瑶池圣境虽然位处于地境之中,可却算得上是地境十指之数以内的无上仙境,一朝入了瑶池圣境,便极有可能身陷囹圄,这才是我神思不稳、心绪不定的原因所在。” 第五百一十三章 离去 瑶玉神情有些犹豫,道:“虽然我之前问过你此事,可我还是想知道,若是不借助瑶池圣境之力,当真无法与那些佛子争锋么?” “此仅仅只是原因之一而已,”季月年眸光沉郁,显然是想到了一些故旧之事,“玄阴神女诞于瑶池圣境,更是统灵无极上圣娘娘亲自敕封的上境神灵,极受其宠爱。当初东海倾覆之时,瑶池圣境若是遣来一位凌霄天君……甚至不需凌霄天君,只需随意遣下数位大真君,玄阴神女与敖丙太子断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瑶玉侧过头来,略一思忖,犹疑道:“以你言下之意,难道是有龌龊小人从中作梗?” “正是如此,”季月年的目光愈加冰冷,“此前见了那昆仑上圣之境的‘紫英仙君’李贞英,使我更加确定了此事,三坛海会大天神虽是一尊威名赫赫的大真君,可却终究不曾位列凌霄之境,即使东海龙王敖广龙君为了救下东海海灵而跌落凌霄,东海龙宫也不会如此轻易地崩塌覆灭。” 言至此处,其瞳孔之中已是隐隐约约有着玄黑火焰弥漫而起,“那三坛海会大天神根脚高贵,出身尊崇,在地境诸多洞天福地之间有着盘根错节的势力牵连。无论是昆仑上圣之境之内,还是瑶池圣境之中,定然都存在着一些与其交好的生灵,这些魍魉污物沆瀣一气,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由内而外,完全阻止了瑶池圣境对于此事的出手干预。” 瑶玉俏美的小脸上露出恍然之色,道:“原来你前往瑶池圣境,亦是为了能让此事沉冤昭雪。” “如今谈论沉冤昭雪,尚且言之过早,”季月年摇了摇头,“不过那些从中作梗的龌龊之物,我却是不会轻易放过。若是不曾前去瑶池圣境,便永远都无人知晓这些生灵做过的污秽之事,只能任由其久视长生,自在逍遥。” 瑶玉用力点了点头,使着冰蓝纱袖抹了把脸,道:“如此说来,这瑶池圣境非去不可!” 月灵小境乃是玄阴神女亲手炼制,瑶玉又是月华之兽化生而出,天生便与玄阴神女有着冥冥之中的亲近之感,如今听到季月年提起玄阴神女,其眼角竟是不自觉地落下泪来。 轰! 蓦然之间,月灵小境之外传来了一道足以穿破耳膜的轰震巨响! 瑶玉抬起满是水雾的眸光,惊声道:“方才我听你说话,心绪有些走神,竟是不小心撞到了一座府外禁阵!” 悬于淮阴殿之中的湛蓝光幕不住颤动,一座钟灵神秀的巍峨洞府逐渐清晰,显现在了月灵小境之外的数十里之处! 季月年神情沉静,轻拂袖袍,凝聚出了一道绚丽变幻的冰蓝光虹,心神动念之间,直接将其催动! 隐遁虚无! 月灵小境在迷离光幕之间疯狂扭曲,下一刻便完全消失在了那座洞府之前,隐入了境壁虚无之中! 瑶玉跌坐在玉榻之上,忍不住松了口气,道:“那洞府之内似是有着混元真玄之境的气息,还好不曾真正撞上去,否则当真是一桩麻烦事。” 数息之后,她却始终都不曾等到回应,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这一望倒好,她的心神深处竟是如同浇下了一头冰寒彻骨的冷水,樱唇翕动之间,讷讷无言,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身着玄黑金线佛衣的清美少年茕茕玉立,正静静地望着自己,清冷的眸光深处隐约有着失望之意。 瑶玉望见了他的目光,脑海之中如遭重击,甚至就连神魂都有了些许颤动。 恍惚之间,只听那黑袍少年轻声道:“初时我尚且以为你与那只天象身鬼有些相像,如今看来,你却是比她差得远了。” 瑶玉不住地摇着头,两行泪水已是悄无声息地在眼角之处流了下来。 泪眼婆娑之间抬眸看去,那黑袍少年又道:“还好方才所撞见的是一尊混元真玄之境的洞府禁阵,若是遭遇了一尊大真君,月灵小境并不一定能够来得及遁入虚无,稍有不慎,便会被人伸手尽数抓了过去。” 月灵小境虽然能够在境壁虚无之中躲过大真君的感应,可若是毫无防备的出现在一尊大真君眼前,依旧存在着极大的危险。 半晌之后,淮阴殿之中已是恢复了静谧,瑰美晶莹的冰蓝长发安静垂落,瑶玉怔怔地坐在大殿之内,低垂着目光,望着自己空无一物的纤白手掌。 月灵境匙,已是被季月年取了去。 锵! 清脆剑鸣萦绕耳侧,一道炽白剑虹流转而过,霜雪寒气弥漫之间,自其身前映照出了一个白发白瞳的雪裳少女。 雪裳少女低头望着失魂落魄的瑶玉,目光有些复杂,轻拂袖袍,凝聚出了一行雪花所化的古篆。 “其之所以将月灵境匙交由你执掌,乃是因为你与月灵小境的本源相互勾连,催动月灵小境要比其快上约么三成,遇到险境之时可以便于脱身。你若是连此事都做不好,其难免会将月灵境匙收回。” 瑶玉抬起头来,望着雪裳少女身前飘飘落落的雪花篆字,喃喃道:“你说的不错,我连些许小事都做不好,自然是谁都不如了。” 落雪察觉到了瑶玉语气中的异样,微微叹了口气,再次凝聚出了片片霜雪:“我并非责怪于你,只是想让你不要太过在意月灵境匙被收回之事。” 瑶玉轻轻笑了笑,自玉榻之上起身,道:“落雪,我知晓你是好意,不过……” 落雪微蹙眉头,袍袖之间的冰冷霜雪飞舞而至:“你怎地了?” 瑶玉抬首望着悬于大殿之中的雪裳少女,神情极是罕见地有些怅然,道:“我留在月灵小境已是无用,更何况,我已是想到了另外一件对我而言极为重要之事。” 此言落罢,她的身周有着扭曲至极的月白灿光轰然映照而出! 瑰丽绝美的湛蓝发丝翻扬而起,瑶玉的小脸刹那间便苍白至了极点,其竟是极为决绝地催动真灵本源,将自己与月灵小境之间的源气勾连生生斩断! 落雪静静地望着这一切,并未阻止瑶玉,她的瞳孔之中尽是皎白的霜雪,根本无法看出其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 “落雪,前时你陪伴着我足足数十年之久,不辞辛苦的帮助我寻找化形所用的月灵源气,我还不曾当面谢过你,”瑶玉的本源气息有些虚弱,她费力地抬起头来,望着悬空而立的白发少女,“不知下一次相逢,又是何时了。” 落雪依旧安静地望着她,可其眸光之中的霜雪,却是稍稍融化了些。 至了此时,瑶玉与月灵小境之间的源气勾连已是尽数折断,她最后凝望了一眼这座星辉月华交映之下的淮阴殿,随后便毫不犹豫地在身前撕开一道裂缝,身形溃散成了漫天冰蓝光点,弥漫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季月年自淮阴殿之内凝聚而出,一眼便望见了在殿中玉榻之上摆放着的三尺雪剑。 袖袍轻拂,那柄雪剑化作一道炽白光虹遥遥席卷而至,径直落在了季月年的手中。 嗡! 有些低沉的剑鸣萦绕于耳畔,季月年持着落雪神剑随意挽了个剑花,瑰美绚丽的无双剑虹散落之间,轻声道:“或许对于她而言,挣脱月灵小境的禁锢不一定是个坏事,毕竟她并非月灵小境的境灵,只是藉由月灵小境的本源源气化生而出而已。如今其一朝挣脱束缚,说不定会另有造化之功。” 第五百一十四章 瑶池之下 三尺雪剑之上隐约有炽白剑芒吞吐,至阴至寒的霜雪寒气弥漫而出,似是足以冻结一切有形无形之物。 蓦地,季月年玄黑袖袍翻舞而起,将手中的落雪神剑负于身后,使着双手掐了一个繁复无比的印诀,灿金佛光逐渐映照而起,呢喃道:“般若轮转擒仙阵。” 心绪感应之下,其身形于佛光之中扭曲消散,再也不曾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此佛阵乃是佛家源教正朔真法,可于天地明灭之间,使乾坤倒转。 季月年曾于虚假的“灵台方寸山”中施展过一次“般若轮转擒仙阵”,在丹阁之中凭借此阵逃脱了“圆涿”的碾杀。 淮阴殿逐渐归于静谧,而在昆仑丘西北部的鹿鸣沼之上,季月年自虚无扭曲之中一步踏出,眸光之中有着令人不可直视的尊贵佛光。 足足数十尊气势强横的生灵皆是面色微变,望着煌煌降临而至的季月年,神情凝重了不少。 季月年的灿金眸光微微颤动,落在了身侧不远之处的一尊仙君身上。 方才在月灵小境行过此处之时,其刚好感应到了此处情景。 那尊仙君虽有着混元真玄之境的修为,其手段却似乎颇为匮乏,竟是被这些大罗真境以及三灾太乙真境的生灵困在了此处。 “你便是元景仙君么?” 季月年望着这尊相貌与白玉楼有七分相似的“仙君”,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方才情势紧急,其竟是将“般若轮转擒仙阵”当做瞬移之法使用,顷刻之间便行至了此处。 只不过这“元景仙君”除却散发着些许孱弱无比的混元气息之外,竟是连一丝一毫真正混元真君的可怕气势都不曾有。 那“元景仙君”还不曾开口,便有一尊大罗真仙凌空而上,沉声道:“你是何……” 其言未落,便有璀璨绝伦的灿金佛光轰然而起,映照天穹! 大慈悲咒! 佛光普照之下,数十尊大罗真境与三灾太乙真境皆是面露痛苦之色,不过数息工夫,便从头到脚都溃散成了密密麻麻的灿金光点! 以“混沌佛体”催动《渡灵佛咒》,其威能已经可怕到了极致! 此地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季月年又不曾刻意遮掩,片刻之间便有着许多目光朝着鹿鸣沼之处遥遥注视而来。 那“元景仙君”极为诡异地对于这般景象无甚反应,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季月年一眼,便欲要直接离开此处。 一座高及数丈的半透明梵咒牢笼凝聚而出,径直将“元景仙君”笼罩在了其中。 季月年眸光微冷,亦是不曾去看下方那些逐渐消散的灿金光点,而是开口道:“那‘元景玄山之主’,与你之间有何关联?” 在此之前,其曾以为“元景仙君”不过是一个巧合而已,可方才季月年察觉到了此处情景之后,见到了“元景仙君”的相貌与白玉楼有着七分相似,这才肯定了此人定然与“元景玄山之主”有着不为人知的隐秘关系。 那“元景仙君”被囚禁在牢笼之中动弹不得,闻听此言,侧头朝着季月年望来,嘶哑着声音开口道:“你竟然知晓元景玄山?” 季月年察觉到了此人的异常之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道:“不仅如此,我还知晓那个与元景玄山一起崩灭的生灵,唤作‘稚言’的曼陀花妖。” 闻听此言,元景仙君似是有些呆怔,正待开口,却蓦地神色微变,身形化作一道清气,顷刻间便挣脱了梵咒牢笼,消失的无影无踪。 季月年挥袖散去了梵咒牢笼,目光之中的疑惑却是愈加浓郁,喃喃道:“这‘元景仙君’从上到下都透着古怪,此前我的判断亦是有些偏差,那些生灵似乎并不是要加害于他,而是应该另有内情,此人到底……” 其稍稍思忖一会儿,理不出任何头绪,便也只能暂且将此事放下,朝着降临而来的数道人影望了过去。 方才那映照天穹的璀璨佛光并未隐藏,鹿鸣沼方圆十余万里之内的生灵皆是有着感应。 其中一尊混元真玄之境的真君先是望了季月年一眼,并未太过在意,可在其察觉到此处足足有数十道大罗真境的气息消散之后,目光再次落在了季月年身上,沉声道:“兀那小仙,方才此处有着极为恐怖的佛家源教气息波动,你可见着了?” 季月年有些失笑,轻拂玄黑袍袖,道:“见着又怎地,没见着又怎地?” 那尊混元真君还不曾开口,其身侧便有一个美艳如花的妩媚女子上前一步,娇声斥喝道:“你这无知小仙,焉敢放肆!见到鹿鸣沼疆域的巡守神将,竟然如此无礼!” 季月年柔软的唇角勾起一丝笑意,道:“原来是鹿鸣沼疆域的巡守神将,小仙见礼了。” 那美艳女子狠狠瞪了瞪季月年,冷哼一声,这才缓缓退至了那尊混元真君身后。 “罢了,无需多礼,”那尊混元真君摆了摆手,根本不曾在意一个三灾之境的太乙散仙,一双泛着神光的双目不住地环视四周,疑惑道,“当真奇怪!方才此处分明有着精纯至极的佛光出现,怎地我等到来之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季月年在下方茕茕而立,手臂之中抱着霜雪长剑,看向三人的目光仿佛在看三只猴子。 数息之后,那尊混元真君依旧一无所获,其神情不仅有些尴尬,忍不住又一次望向了季月年,道:“你若是当真见着了什么异常动静,便一五一十地道上来,这也是为了鹿鸣沼无数生灵着想,你可懂了?” 其身侧的美艳女子连番感应之下,都看不清季月年的真实相貌,忍不住再次开口道:“神将大人,此人不过三灾之境的修为,却始终以诡异之术遮挡面容,以我观来,其隐藏着的迷雾之下定然有鬼!” 此言入耳,那混元真君才堪堪察觉到,自己竟是完全看不透那个太乙散仙的样貌! 昆仑丘之中,许多生灵皆是以修境气息识人,方才见季月年散发而出的气息只不过是三灾太乙真境,这些生灵便根本不曾注意到其隐藏了样貌。 经那美艳女子提醒之下,这才察觉到了这般诡异之事! 番外章 拔舌地狱 “兀那小仙,你到底使了什么妖法,竟能在我等面前生生将形貌遮掩了去?” 鹿鸣沼的巡守神将此时回过神来,望向季月年的目光已是冷冽了许多。 其身侧的那个娇媚女子眼珠转了转,再次添油加醋道:“神将大人,这厮对你如此不敬,此时又有知情不报之罪,按照鹿鸣沼的规矩,合该将其直接拿下!” 那巡守神将却是留了个心眼,因为自己看不透季月年的神魂根脚之故,并未直接出手,而是继续开口道:“你若是不愿现身也便罢了,可方才的佛家源教气息如此浓郁,难道你便当真没有半点感应么?将你所见之景如实道来,我可恕你无罪。” 季月年的神情有些古怪,道:“神将大人如此宽宏大量,实在是鹿鸣沼之幸,不若我把方才发生之事为你重现出来,神将大人,你看这样可好?” “自然是甚好!甚好!你这小仙莫要拖沓,快些将留影光幕凝聚出来,让我看看到底是谁如此大胆,竟然敢在鹿鸣沼放肆!” 闻听此言,巡守神将不禁面露喜色,口中连连应了下来,其满心以为季月年要凝聚出留影光幕,便目不转睛地朝着下方望了过去。 季月年唇角勾起一抹莫名的笑意,道:“神将大人可看好了,不然就再也看不到了。” 那身着纱衣的美艳女子这时再次跳了出来,娇斥道:“你不过是一只随手便可碾灭的蝼蚁,也敢在神将大人面前故弄玄虚!快些凝聚出留影光幕,否则我便……” “你便什么?” 季月年挑了挑眉,轻笑开口。 那纱衣女子似是喉咙被卡住了一般,樱红的嘴唇愈张愈大,瞳孔急剧收缩,口中不住地发出无法听清的呜咽之声。 轰! 蓦然之间,其脸庞之上血肉飞溅,其口中竟是穿出了一根鲜血淋淋的狰狞骨刺! 这根骨刺之上满是尖锐无比的倒钩,如此一穿之下,竟是将这女子白皙的小脸连皮带肉生生割豁开来! 季月年望着自极天之上跌落下来的纱衣女子,轻叹一声,道:“地境生灵,凡是挑拨离间、诽谤害人、巧言令色以及口生是非者,真灵往生之前,皆会在幽冥酆都十八层地狱之中的拔舌地狱走上一遭,难道你不知晓么?” 第五百一十五章 西境仙君! 鲜血淋漓的纱衣女子自数百丈高空重重摔落而下,待其轰然落地之后,早已摔得面目全非,血肉翻卷之间,再也看不出半点生人模样。 鹿鸣沼的巡守神将低垂着目光,望着完全失去气息的纱衣女子,神情逐渐冰冷下来,寒声道:“若我不曾猜错,你便是方才那些佛源气息的真正主人。” 季月年眸光沉静,玄黑袖袍轻拂,自手中凝聚出了一柄三尺雪剑,冷冽凶戾的炽白剑芒吞吐之间,道:“神将果然好眼力。” 巡守神将并未直接出手,而是极为忌惮地看着季月年,道:“那些佛源气息如此可怕,顷刻之间便能碾灭数十尊大罗真境,绝不会是三灾太乙之境的生灵所能施展而出,你到底是谁!” 季月年持剑而立,轻声道:“瑶池圣境玄阴神裔,季月年。” 闻听此言,那鹿鸣沼的巡守神将竟是直接怔在了原地,其身侧的另一个生灵亦是面色微白,死死地望着身着玄黑金线佛衣的季月年,惊声道:“我还道你这小仙为何如此猖狂,原来竟是瑶池圣境的神血后裔!” 两千三百余年苦修,至了今日,无论身处何时何地,季月年终是可以不用再隐藏自己的名讳。 昆仑丘乃是瑶池圣境之底,鹿鸣沼位处昆仑丘西北之极,已经算是极为接近瑶池圣境。 数息之后,巡守神将堪堪回过神来,定了定神,目光稍稍有些犹疑,道:“我不曾想到,圣境之内竟有如此可怕的太乙之境妖孽天骄,但有一事,小公子此番下界昆仑丘,难道身边便没有护道生灵么?”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道:“我并非自瑶池圣境下界而来,而是往上界而去。” 巡守神将闻言愈加疑惑,心中不由得再次想到了方才那惊天动地的璀璨佛光,当下生出了些许怀疑,沉声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既是瑶池神裔,又怎会并非来自于瑶池圣境?若是小公子说不清楚,莫要怪我将你擒拿在此,禀于镇守境底的神君大人!” 季月年抬起头来,目光却并不是望向这尊巡守神将,而是遥遥朝着高不可及的瑶池圣境望去。 其身侧之处,有着炽目至极的纯净佛光映照而出! 佛光映彻虚无,一尊高大雄伟的灿金光影凝聚而现,泛着金芒的双目环视四周,恐怖至极的佛家源教气息横扫八方! 护道罗汉真君,珈弥陀罗汉! 鹿鸣沼的巡守神将面色煞白,死死地望着那尊气势滔天的罗汉真君,就连身形都有了些许颤抖。 珈弥陀罗汉并未在意这尊巡守神将,而是随着季月年的目光一同望向了瑶池境底的方向,滚滚佛音轰传而出:“普陀圣境珈弥陀罗汉,护送第九佛子尊上至此!” 季月年的名讳既显,此时其真正的身份,便是南海佛家源教普陀圣境第九佛子! 轰! 瑶池境底不住地颤动,无数道可怕至极的光流轰卷而至,朝着鹿鸣沼所在之处煌煌降临而下! 万道清气落垂涌,霓光拂拢降真仙! 小半个昆仑丘都被这一幕浩瀚天景所惊动,无数生灵皆是抬首望着天穹之上那些现出身形的恐怖生灵,在其镇压穹顶的无上气势之下,甚至就连神魂都有了些许震颤! 鹿鸣沼的巡守神将跪伏在地,偷眼朝着头顶看了看,竟是吓的亡魂皆冒,险些惊叫出声! 在诸多瑶池境底降临而至的生灵之中,竟然有着足足三尊凌霄天君之境的瑶池上灵! 鹿鸣沼巡守神将口中的那尊“镇守境底的神君”亦是现出身来,神情有些惊惶,先是狠狠瞪了鹿鸣沼巡守神将一眼,随后才朝着天穹之上恭敬道:“诸位上灵降临下界,却是不曾知会小神,小神也好安排仙宴为诸位上灵接风洗尘。” “莫要在此聒噪,”一尊身着白袍的凌霄生灵根本不曾看他,冰冷的目光径直落在了季月年身上,“你便是普陀圣境的第九佛子么?” 被其目光扫过,季月年心神深处有着致命的危机之感翻涌而至,神魂本能操控之下,竟是险些直接催动神通逃离了去! 其身侧的珈弥陀罗汉抬头望着漫天遍地的神裔仙灵,心中知晓,这不过只是瑶池圣境的冰山一角而已,其有意无意地挡在了季月年身前,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道:“普陀圣境珈弥陀罗汉,护送第九佛子尊上至此,欲要觐见统灵无极上圣娘娘。” 季月年定了定神,心绪流转之下,已是察觉到了那白袍生灵的气息! 西境仙君! 当初将织霞仙女救走的那道恐怖仙气,其中便蕴藏着西境仙君的气息! 第五百一十六章 奉娘娘谕令 万众瞩目之下,季月年茕茕玉立,身周环绕着的迷雾尽数散了开去,清美如画的眉眼明透沉静,绣着金线的玄黑袍袖轻拂,心境修业再无一丝波澜泛起,抬首轻声道:“我便是天诞东海敖广龙王血胤,瑶池圣境玄阴神女嫡血神裔,南海佛家源教普陀圣境第九佛子,季月年。” 瑶池圣境境壁之下,鹿鸣沼之畔,耳畔狂风呼啸嘶吼,如瀑的漆黑长发散落翻扬而起,不可思议的无形无质之势加持而至,身着玄黑长袍的少年仿若成为了天地的中心。 其身侧的珈弥陀罗汉隐约察觉到了季月年的心绪变化,神情极是震惊,看向季月年的目光愈加复杂了些。 无数个自瑶池圣境降临而下的神灵仙灵皆是望着身着玄黑长袍的少年,其中甚至有着诸多女仙为其世所罕见的清姿玉貌所摄,隐隐约约露出了些许欣慕之意。 瑶池圣境欲要插手南海道统更迭之事,虽然从来都不曾明言,可却早就已经在暗地里传的沸沸扬扬,这尊在圣境之中传闻许久的“普陀圣境第九佛子”,如今终是显露出了真形。 正是因其如此特殊的地位,才能堪堪引得这些女仙欣慕的目光,若是只存皮囊,如今的境况则根本不会如此,所谓骨相,仅仅只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奉统灵无极瑶池上圣娘娘谕令,西境率西池三宫生灵前来接引第九佛子,请第九佛子进入神血境幕,正位溯源。” 西境仙君深深地看了季月年一眼,袖袍轻翻,凝聚出了一面高及数十丈的巍峨境幕。 这尊统持西池三大仙宫的凌霄生灵目光渊深沉寂,让人根本捉摸不透其真正的想法。 此时此刻,那鹿鸣沼的巡守神将早就已经吓得亡魂俱冒,一动不动地跪伏在地面之上,死死低垂着头,心中想到自己方才对于“普陀圣境第九佛子”的不敬之处,甚至就连神魂都震颤起来。 身着玄黑长袍的少年在鹿鸣沼巡守神将身侧走过,稍稍顿了一顿,险些将这尊巡守神将吓得直接晕厥过去。 好在季月年并未在此处久留,停顿片刻之后,便径直朝着那座迷离境幕行去。 普陀圣境实质上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尊修尽心迹的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 但即使是无上尊崇的七境菩萨,对于天源福地瑶池圣境而言也并不是着重之处,毕竟南海佛家源教已经传出消息,潮音涧之主将于十个元会之后与劫寂灭,此是人尽皆知之事。 瑶池圣境之所以如此看重此事,其真正的图谋乃是南海无量生灵的教化功德。 南海与其余三海不同,其作为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的成道之处,北临东胜神洲,西接南瞻部洲,气运影响极为巨大,其气机勾连甚至弥漫至了陆境之上,造化与底蕴远远超出其余三座海境。 只有北海海境由于一些特殊原因之故,勉强能够望其项背而已。 若是能够将南海佛家源教纳入彀中,使与瑶池圣境之间存在着本源勾连的生灵执掌潮音涧,登临南海佛尊之位,此后南海以及周围陆境之中诞生的无量功德以及教化众生的如天气运,其中便会分出一部分,源源不绝地涌入瑶池圣境之中,如此这般无数元会之后,再经过数次量劫洗礼,甚至极有可能使其源境超脱! 少顷,季月年终是行至境幕之下,巍峨神异的神血境幕矗立身前,黑袍少年微微阖上了双眸,拂袖而入。 此前季月年之所以让珈弥陀罗汉这般大动声势,正是为了让自己显露在瑶池圣境的目光之下,只有这样,才能得到一个相对而言较为安稳的境况。 若是继续隐藏在暗处,反倒给了那些生灵可乘之机,一旦稍有不慎,被那些心有不轨的生灵察觉到气机所在,便极有可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织霞妹妹,此人便是玄阴神女的嫡亲血裔么?” 重云之上,一个身着鹅黄衣衫的女子看了一眼境幕之间的季月年,朝着身侧的宫装少女开口笑道。 织霞仙女的神情有些莫名,道:“正是如此,前时我下界东海接引于他,却是遭遇到了许多意外,如今其竟能横渡昆仑丘,行至瑶池圣境之底,却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黄杉女子笑了笑,道:“有着一尊罗汉真君在旁护道,横渡昆仑丘倒也并不算难,昆仑丘之中的大真君不过十指之数,谁又能奈何得了这尊珈弥陀罗汉?” 织霞仙女低垂着目光,注意力皆在季月年身上,闻听此言,只是点头应和道:“菡萏仙子所言极是。” 那身着素袖黄杉的菡萏仙女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将声音放低了些,道:“织霞妹妹,此人既是玄阴神女血脉,自该执掌神女所留下的玄阴神宫,可那‘玄阴神宫’早就被改做了‘西池仙宫’,由西池女仙统持,此宫更是西境仙君摄掌的三大仙宫之一,如此观来,其进入瑶池圣境之后,又该安置在何处?” 瑶池仙讳之中,“仙女”与“女仙”有着本质之上的不同,无论是“织霞仙女”还是“菡萏仙女”,皆是大罗真境的听道仙女,而“西池女仙”则是执掌一座仙宫的可怕生灵,其修为已至混元大境之极,正是一尊货真价实的大真君。 此言入耳,织霞仙女的神色有了极为明显的变化,冷冷地看了菡萏仙女一眼,道:“菡萏,我一向与你好生说话,为何你却作此阴阳怪调?” 菡萏仙子吃了她一番挂落,竟也不恼,只是笑道:“织霞妹妹切勿生气,我也仅仅只是心有疑惑而已,并无他意。” 织霞仙女神情稍缓,却已是懒得与她说话,当下不再继续开口,而是低垂着头,再次将目光望向了神血境幕之中的季月年。 不望倒好,这一望之下,竟是使这位大罗真境的天生仙灵险些惊叫出声! 那神血境幕之上神光绽放,瑰美绚丽的璨芒冲霄而起,冥冥之中的气机勾连之下,竟是直接凝聚出了一道粗及十余丈的庞大光柱! 甚至就连高高在上的西境仙君都一眨不眨地注目于此,神色极是沉凝。 织霞仙女神情有些呆滞,口中喃喃道:“完美无垢的玄阴血源!这这绝不可能!” 第五百一十七章 恶毒心机 菡萏仙子一双美眸之中绽放出流光溢彩,定定地望着神血境幕之中的季月年,道:“按照常理而言,其玄阴血源经过两次稀释分离,应该只余三成才是,可其如今竟是持着精纯至极的玄阴血源,岂不是说……” 织霞仙女目光晦暗,声音愈加寒冷了些:“待其破境混元之后,除却本源根脚稍有差异之外,几乎相当于执掌玄阴之力的天生神灵。” 菡萏仙子笑道:“那岂不是一尊继玄阴神女之后的‘玄阴神君’?” 二女说话之间,西境仙君已是挥袖收起了神血境幕,这尊凌霄天君俯视着鹿鸣沼之中跪伏着的无数生灵,道:“奉统灵无极瑶池上圣娘娘谕令,降下圣境神血境幕,正位季月年玄阴神裔之身,其真灵深处烙有完美无垢的玄阴血源之印,为瑶池生灵。” 此言落罢,西境仙君似是已经完成了娘娘谕令,冷寂的目光落处,可怖至极的凌霄气息疯狂轰卷而出,横扫八方,镇压天穹,绝大多数生灵皆是跪倒在地,死死低垂着头,根本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僭越举动。 其深深地看了一眼季月年,随后便径直带着另外两尊凌霄生灵离开了此处,只余了袅袅天音回荡于鹿鸣沼之上:“西池女仙,即刻将玄阴神裔引上瑶池。” 其言落罢,一位紫纱女仙越众而出,恭敬行礼道:“谨遵西境仙君之命。” 三尊凌霄生灵离开之后,天穹之间那恐怖的摄压之感终是缓缓消散了去,在无数昆仑丘生灵的注目之下,身着紫纱的西池女仙带着诸多仙灵落至季月年身前,笑道:“不知是唤你‘玄阴神君’,还是‘第九佛子’?” 霞光散饶其身,瑞气千条而落,西池女仙的语气颇为温柔亲和,竟似与季月年之间极为亲近。 通灵业火燃烧于瞳孔深处,季月年竟是有些看不透这尊大真君的虚实,略一沉吟,道:“西池仙子谬赞了,我如今尚不曾破境混元,怎能当得‘神君’尊讳?” 西池女仙点头笑道:“此言甚是,方才却是我的疏忽,还请第九佛子随我等离开昆仑丘,直入瑶池。” 其言语之间只给了季月年两个选择,表面上温和有礼,实质上却是极为恶毒。 按照常理,“神君”神讳只有大真君之境的生灵才可当得,若是季月年毫无所觉地承认下来,不仅会给人一种高傲自负之感,更是会影响到瑶池圣境之中的生灵对于季月年这里的看法,毕竟神讳乃是上境敕封而来,并非自封。 若是承认“第九佛子”之讳,则更是中了西池女仙的言语陷阱,毕竟“玄阴神君”至少可以算的上是瑶池生灵,而“第九佛子”则完全属于普陀圣境定下的尊号,与瑶池圣境没有一分一毫的干系,外来之讳入耳,平白无故便会使其余的瑶池生灵生出许多疏离之感。 果然,西池女仙口中的“第九佛子”传了出来,天穹之上诸多瑶池生灵之间便生出了些许呱噪的私言细语。 方才西境仙君言“其为瑶池生灵”之时,许多瑶池生灵看向季月年的目光已是隐隐多了一丝亲近,可如今西池女仙轻飘飘的一句“第九佛子”,使这些生灵的目光又有了许多难以言明的微妙变化。 说到底,所谓的“普陀圣境第九佛子”,毕竟只是一个外来生灵而已。 季月年神思聪慧,方才便察觉到了西池女仙的恶毒心机,只是如今初至瑶池,其言行举止皆是不由自主地有着些许掣肘之感。 更何况,若是此时此刻与西池女仙计较这些言语措辞,难免落了下乘,亦会坠了“第九佛子”的尊名。 季月年的心绪并未泛起太大的波澜,沉静的眸光望向紫纱女仙,道:“那便劳烦西池女仙了。” 西池女仙点了点头,朝着珈弥陀罗汉望去,笑道:“珈弥陀真君,请。” 珈弥陀罗汉朝着西池女仙行了个佛礼,便安静地行至了季月年身侧。 其神情虽然平静,内心深处却早已是翻江倒海。 这段时间以来,季月年给了他太多不可思议,太多震惊,方才珈弥陀罗汉尚有些担忧季月年会心生胆怯,故而才会抢先开口,欲要替其挡下西境仙君的恐怖压迫。 可珈弥陀却不曾想到,季月年竟是在万众瞩目之下,不卑不亢地直面一尊凌霄生灵,其所展现出的清隽风姿可谓是惊才绝艳,完全不负“普陀圣境第九佛子”的尊名。 西池女仙轻舞曜紫纱袖,极天之上有千百道瑞气仙光垂落而下,自诸仙灵身下化作了一座横亘数千丈的华贵銮驾,清光云气翻涌之间,仙禽清唳,瑞兽腾跃,好一派仙家气象。 那庞大的仙禽銮驾扶摇而起,逐渐离了鹿鸣沼,似慢实快,顷刻之间便攀升至了昆仑丘的边缘之处,朝着瑶池圣境的境壁之底扶摇而去。 鹿鸣沼之中,境底神君见那銮驾逐渐远去,这才堪堪站直了身子,目光冰冷地望向鹿鸣沼巡守神将,道:“普陀圣境第九佛子至此,你这厮为何此时才堪堪察觉?” 那尊鹿鸣沼的巡守神将方才还在暗自庆幸,如今闻听此问,不禁有些讷讷无言,沉默数息之后,才开口道:“神君大人,这些上境生灵所通晓的秘法神通实非我等所能揣测,其若是刻意隐藏气息,岂是我一个昆仑丘边缘之处的巡守神将所能察觉?” 此“上境”非彼上境,仅仅只是昆仑丘生灵口中的一种叫法而已,瑶池圣境虽然超脱于地境,却并不算完整的上境洞天,其之境源处于上境与下境交界之间,而昆仑丘之中的生灵在日积月累之下,早就已经习惯了将其与昆仑上圣之境共同唤作“上境”。 “你也算是圣境的敕录神将,奉命巡守一方疆域,眼力竟是如此不堪,究竟要你何用!”境底神君斥责过后,心中却也知晓并非巡守神将之过,极是不耐地挥了挥手,“且去,且去。” 鹿鸣沼巡守神将垂首应道:“是。” 此言落罢,其忙不迭地化作一道扭曲流光,刹那之间便消失在了此处。 鹿鸣沼的动静早就惊动了半个昆仑丘,凌霄生灵现身的消息疯狂轰传之下,无数聚拢而来的生灵皆是仰望着那愈来愈远的仙气銮驾,喧嚣熙攘之声逐渐沸腾而起,经久不息。 普陀圣境第九佛子,乃是天诞东海敖广龙王血胤,亦是瑶池圣境玄阴神女嫡血神裔,唤作季月年。 此消息以极为恐怖的速度扩散而出,逐渐被愈来愈多的仙境道场、福地洞天所知晓。 甚至有一些头脑聪慧的生灵,已是想到了当年东海龙宫的倾覆之事,亦是知晓了这尊“普陀圣境第九佛子”竟是天诞东海龙宫唯一余下的仙龙真血。 …… 第五百一十八章 瑶台云璧,天源灵宝 瑶池圣境境底之处尽是虚幻迷离,清光翻涌,仙云弥漫,若是自极遥之处望去,那仙光銮驾仿若一个芝麻大小的黑点,顺着重云迷雾攀升而上,不知穿过了多少璨光境幕,终是落在了渺茫无尽的境底云壁之下。 “敢问第九佛子,此前可曾去过其余的天源洞天?” 西池女仙脸上笑意盎然,语气颇有些微妙。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道:“不曾。” 其虽然曾在普陀境底修行百年,可普陀圣境却是南海佛源道统的源境道场之一,并非天源洞天。 西池女仙伸出曜紫纱袖,指了指境底之前浩渺无穷的重云之璧,笑道:“第九佛子请看,这便是瑶池圣境三十六件‘天源灵宝’之一,‘瑶台云璧’,凡是下境生灵,若无许可,皆需穿过此云壁,才可入境。” 织霞仙女与菡萏仙子站在銮驾边缘,遥遥望着季月年所在之处,不住地窃窃私语。 其余西池三宫前来随侍接引的生灵虽然比之稍稍近了些,却也尽数立于数百丈之外,时不时地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些什么。 此仙光銮驾方圆足有两千余丈,西池三宫不过数百生灵,故而显得极是宽敞开阔。 西池三宫,乃是“西池仙宫”、“百花仙宫”以及“行露上宫”,其中“西池仙宫”乃是三宫之首,统持此宫的生灵正是西池女仙。 西池女仙并未在意三宫生灵的喧嚣聒噪,而是侧头望向季月年,笑道:“此‘瑶台云璧’有一妙处,不知第九佛子敢不敢一试?” 一旁的珈弥陀罗汉神情有些莫名,欲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季月年抬手制止,只得闭上了嘴。 季月年凝望着横亘境底的瑶台云璧,略一沉吟,道:“敢问西池女仙,其中有何妙处?试又如何,不试又如何?” 曜紫仙光环绕之间,西池女仙巧笑嫣然,道:“这面‘瑶台云璧’乃是瑶池圣境诞生之时,为了阻挡下境生灵所衍化而出的三十六件‘天源灵宝’之一,可观生灵心业,勾起心底魔障。若是第九佛子能够堪破心障迷雾,心境修业自然能够再上一境;若是第九佛子胆怯,我便施咒传音,使境壁神灵开启云璧,接引第九佛子入境。” 其言语之间再次藏了一个心机,只言了季月年“堪破心障迷雾”与“胆怯不曾尝试”两种可能,而略去了“尝试之后不曾堪破心障迷雾”这种可能,可谓是心流潮涌,欲盖弥彰。 此“天源灵宝”既然是瑶池圣境为了阻挡下境圣境所自主衍生而出,那些无法堪破心障迷雾的生灵自然不会落得好下场。 珈弥陀罗汉面上不露声色,心底却是愈加焦急,暗地里扯动了佛源气息之间的勾连,传音于季月年道:“第九佛子,此獠实在恶毒!瑶台云璧乃是天源洞天的第一道屏障,绝非三灾太乙真境的生灵所能硬闯!你只需让她直接打开瑶台云璧便是,万万莫要中计!” 季月年眉头轻蹙,目光虽是望着仙气翻涌的瑶台云璧,心神深处却是想到了另外一桩事。 统灵无极瑶池上圣娘娘功参造化,定然对于此间之事了若指掌,可其却根本不曾多加干涉,其真正的用意不言自明。 在那些仙女的言辞表现之间,季月年甚至能够断定,瑶池圣境如今就连自己的道场都不曾定下,“玄阴神宫”早已改做了“西池仙宫”,乃是西境仙君所统摄的西池三宫之首,绝不可能如此轻易便将这般仙阙让予自己。 季月年心绪翻涌之间,轻轻阖上了双眸,心神深处万千神思流转。 “那便只剩了一种可能。” “统灵无极瑶池上圣娘娘之所以任由西境仙君等人暗地里动手动脚,其真正的目的所在,应是想要看看我真正的的根骨、神思、悟性,以此来决定对于我的安置。” “若要借助瑶池圣境之力争夺南海道统,一定要使其看到成功的希望所在,瑶池圣境才能真正下定决心倾斜资源于我。” “道统争夺之事太过惨烈,稍有不慎之下,甚至极有可能会牵扯到瑶池圣境本身的气运根源,即便换成是我,也会如此之做,统灵无极瑶池上圣娘娘如此做法,也算是无可厚非。” 想通了此节,季月年的心境愈加渊深,其缓缓睁开双眸,望了一眼笑意盈盈的西池女仙,道:“仙子既然盛情相邀,我便试上一试,又有何妨?” 西池女仙面上的笑意愈加浓郁,伸出曜紫纱袖虚引道:“第九佛子果然与众不同,一言一行皆是这般令人钦服,还请随我来罢。” 紫气仙光环绕之下,西池女仙与季月年顷刻之间便不见了踪影,珈弥陀罗汉见状则是愈加焦急,心底忍不住暗骂了一声西池贱婢,当下便有些慌忙地勾连佛源气息,欲要继续传音于季月年。 数息之后,佛源气息如同泥牛如海一般再无音讯,珈弥陀罗汉面色微白,仰望着渺茫无尽的瑶台云璧,喃喃道:“此云璧我曾经也有所听闻,乃是下境生灵绝不可逾越之地,第九佛子虽然根骨无双,神思妖孽,可其心境修为却……” 言至此处,珈弥陀罗汉蓦地想到了一事,心底不由得惊声道:“我竟是险些忘记了,第九佛子乃是无量观世音菩萨亲自传法的绝世生灵!瑶台云璧虽然是神异无双的‘天源灵宝’,可在七境菩萨独一无二的心道神通面前,却也根本算不上什么。” 想到这里之后,珈弥陀罗汉安心了不少,轻轻阖上双眼,在銮驾边缘席地而坐,佯装休憩,暗地里却是时时刻刻注意着佛源气息之间的勾连。 “说起来,这瑶台云璧的心障迷雾确实可怖非常,即便是我,都不敢轻易步入其中。” 心障迷雾能够勾起生灵真灵最深处的恐怖之物,所有形式的掩藏在其面前皆是徒劳无功,下境生灵的心境修为根本没有办法堪破此物。 无意之间,珈弥陀罗汉竟是忽然想到了许多年之前,在潮音涧之外,自己永生永世都无法忘记的那一幕情景,当下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寒颤,就连面色都变得有些苍白。 “南无大慈大悲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 连续念诵了数次南海佛号,珈弥陀罗汉这才稍稍好了些,不敢再回想半点这些埋藏于真灵最深处的可怕秘密。 第五百一十九章 美人如焰 “第九佛子,请罢。” 西池女仙轻笑之间,二人身前已是出现了一个剧烈翻滚的云气漩涡,此漩涡诞于瑶台云璧之上,其中所聚集的云璧迷雾竟是其余之处的数百层之多! 季月年显然察觉到了这一点,其侧头望向西池女仙,映入眼帘的依旧是她那温柔俏美的盈盈笑脸。 西池女仙秀眉微挑,笑道:“第九佛子若是不愿尝试这瑶台云璧,此刻我便传音境壁天神,接引第九佛子入境。” 足足数百层的云璧迷雾叠加之下,其威能之可怖根本无法想象。 季月年静静地望着那翻涌奔腾的云气漩涡,依旧沉默。 西池女仙料定季月年绝不敢赴这必死之局,纤白的素手轻舞之间,已是堪堪凝聚出了传音仙咒,目光稍稍有些得意,笑道:“怎地,第九佛子要放弃尝试了么,这瑶台云璧确实……” 其言未落,便硬生生地住了口。 那身着玄黑金线锻袍的清美少年自其身侧走过,清冷的眸光静静地瞥了她一眼,乌黑如瀑的长发在炽烈狂风之中翻扬而起,径直走入了云气漩涡之中。 西池女仙独自站在紫气仙台之上,四面八方尽是剧烈翻涌的苍茫云雾,她怔怔地望着身前那扭曲至极的云气漩涡,许久之后都不曾真正回过神来。 …… 天地晦沉昏暗,狂风呼啸嘶吼,世间万灵皆是在寻找足以避风之处,以免遭到风之天象的浸杀。 疯狂怒吼的狂暴罡风席卷江陀府境,一处凡俗人家的地下暗阁之中却是极为安静,几乎不曾受到风势的影响。 白皙纤美的削葱玉指自袖中伸了出来,掀下了笼罩着自己的宽大黑袍,冷澈空灵的声音在安静的暗室之中显得愈加好听:“季月年,你怎地了?” 失去了黑袍的掩藏,少女足以闭月沉鱼的仙姿玉貌尽皆显露了出来。 昏黄的烛火颤动之间,美人如焰。 季月年坐在她身侧之处,怔怔地望着她,道:“竟是你。” 季清婵抬起眸光看了他一眼,勾起嫣红柔软的唇角笑了笑,清灵好听的声音愈加低了些:“你在说些甚么?” 少女清澈的声音萦绕耳侧,暗室之中的烛火颤动地愈加剧烈,即使隔着数重门阙,依然可以隐约听到上方狂风的嘶吼。 “季月年。” 少女素手轻舞之间,隐约有着天象玄光漫入指间,不过数息工夫,她便将指间缠绕着的玄光光流编织成了一串雪玉珠链。 她拉过季月年的袍袖,柔软温热的指尖划过他的手指,将那雪玉珠链扣在他的手腕之处,眸光深处泛起了瑰美的妆红光晕,“你到底怎地了?” 季月年低垂着目光,望着那串隐约泛着炽白玄光的雪玉珠链,神情有些怅惘,呢喃道:“所谓的心障迷雾,竟是这般……” 西池女仙费尽心机聚拢出的海量云璧迷雾,反倒使得季月年显现而出的心障迷雾完全趋近真实,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虚假之处。 季清婵轻轻扣着他的手腕,臻首稍稍靠近了些,晶莹剔透的白皙耳垂之上已是浸染了些许酡红,乌黑如瀑的发丝垂落至了季月年的肩膀之上,“心障迷雾,难道此处只是一场恍惚梦境么?” 暗阁上方,炽烈的狂风依旧呼啸肆虐,风犼的诡异嘶叫之音隐约传入了神魂深处。 而暗阁之中却是烛火摇曳,有着令人安心的静谧。 她实在是太过聪慧明透,仅仅只是从季月年的只言片语之间,便凭空生出了许多思绪与猜测。 少女好闻的发香漫入口鼻之间,季月年的目光极为罕见地有些怔然,轻声道:“季清婵,我有一事问你。” “不过数十息工夫,你怎地像是变了个人,这般轻柔的语气,反倒令我有些意外,”那少女轻笑开口,弥漫着嫣红光晕的双眸与季月年的脸庞近在咫尺,“且说来听听。” 烛火晃动的稍稍缓和了些,少女白皙纤美的指尖泛起柔和的妆红光芒,信手取过一缕乌黑的发丝,在指间绕来绕去。 季月年沉默许久,直至她手指之上的那缕乌黑发丝绕至了数十圈,才开口道:“知晓结果的事,问了也是无用,我便也不再问了。” 指间绕着的青丝停顿下来,少女轻轻抬眸望着他,道:“季月年,你与我说实话,到底怎地了?” 季月年的神情愈加惘然,低声道:“此时此刻,江陀府境的暗阁之中,乃是千余年之前的情景。” 季清婵清灵明透的眸光之中竟是多出了些许笑意,道:“如此说来,你陷入了一桩幻境之中,而如今所处之地,便是幻境迷障之所在,可对么?” 季月年沉默不语。 烛火颤动之间,少女坐直了身子,任由乌黑的长发垂落而下,笑道:“如何堪破迷障,你想到了么?” 季月年定定地望着季清婵,轻轻点了点头,随后又微微摇了摇头。 季清婵轻笑道:“似这等心障,实在简单。其一,便是凭借无上心境修业强行堪破迷雾,你如今既已能够察觉到身在幻境,已是有了不俗的心境修为,可要强破此境,却还不够。” 顿了一顿,少女冷彻清灵的声音再次传入耳畔,“其二,便是将迷雾之中的心障抹除,幻境自破。” 此言落罢,季清婵伸出削葱般的玉指,在自己纤长白皙的脖颈虚虚一划,眸中的笑意愈加明显,“季月年,莫要告诉我,你下不了手。” 烛火轻轻摇动,季月年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女,道:“若是当真回到千余年之前的此时此刻,我会出手。” 还余着半句话,他尚不曾说完。 一幕烙印在真灵记忆之中的情景,自脑海深处翻涌而至。 千余年之前,同样是在江陀府境,邙山鬼府之外,扭曲虚无之中,同样是眼前的季清婵。 恍惚之间,少女那乌黑如瀑的满头青丝逐渐虚化,最终化作嫣红的光点溃散开来,不过顷刻,季清婵已是从头至尾都消散成了无数瑰丽的光点,凝聚成了一只半透明的蝴蝶光影,那蝴蝶光影不住地扇动着翅膀,在黑暗之中洒下绚丽璀璨的光流,绝美轻盈。 璨光流转之间,那嫣红蝴蝶在季月年指间翩跹而舞,便如渭渊山海初见之时,似凤穿幽谷一般盈然,似蜻蜓过水一般轻灵,似鸾游云海一般端美,似蝶舞桃花一般明媚。 过往的回忆在刹那之间流转而过,季月年蓦地睁开眼睛,望着身前的少女,道:“你舍了自己的轮回往生,使着天象源力将我送至敕水神印之上,从此真正消散在了天地之间。此时我若朝你出手,心境修业再无破境之时。” 季清婵的眸光如秋水般轻盈沉静,冷澈清灵的声音极是好听:“虽然我不知晓此后发生了何事,不过那时我既然做了如此选择,便证明你遇到了不可抵抗的危机,若是你不在了,我要那轮回往生,又有甚么用?” 沉默数息之后,少女静静地望着季月年,笑道:“若是有朝一日我当真有了轮回往生之机,可你却已不在这世间,那我宁愿永生永世,沉沦不醒。” 第五百二十章 光照穹天 季月年稍稍有些怔然,道:“当初你亦是说过此言,不过后来我修了……” 言至此处,季月年真灵深处蓦地颤动起来,其隐隐约约有所察觉,当即便打住了话头。 隔墙有耳。 统灵无极瑶池上圣娘娘,说不定便在看着此处。 西池女仙所叠加的云璧迷雾太过巨量,反倒使得心障迷境真实至了极点,更是在因缘巧合之下勾连唤醒了季月年的真灵,使其极为清楚地知晓自己身处于迷境之中。 若是季月年不曾苏醒真灵,其定然会认为自己身处于千余年之前,一旦其出手将“季清婵”湮灭,虽然堪破了此处迷境,又能依靠着“瑶台云璧”强行再上一层心境修业,可此间过后,却再也无法突破半点心境修为。 可若是不曾出手湮灭“季清婵”,便永生永世都无法挣脱心障迷境。 无论是心境修业永远停滞于此,还是被困在心障迷境之内沉沦不醒,都是季月年完全无法接受的结果。 瑶台云璧,其可怖之处仅仅只是显现出了冰山一角而已。 即便此时季月年在巧合之下苏醒了真灵,知晓自己身处幻境迷障之中,可其如今亦是暂且不知到底该如何做,这也是方才其露出惘然之色的原因所在。 季清婵聪慧至极,顷刻之间便将其中隐情猜了个七七八八,她将指间绕着的乌黑发丝放了下来,轻笑道:“季月年,若是论心迹细腻,你可稍稍胜我半筹;可若是论神思敏锐,你不及我,此言你信是不信?” 季月年沉默地望着她,并未开口。 季清婵有些俏皮地叹了口气,道:“我若是选择自己溃散真灵,此间心障迷雾自破,不是么?” 暗阁之上狂风渐歇,暗阁之中的烛火亦是逐渐停止了晃动,将少女的娉婷玉貌映衬的愈加落雁沉鱼。 西池女仙至死也不会想到,季月年的心障迷雾竟是这般;她亦是不会想到,季月年与季清婵之间的心绪勾连竟是如此特殊;她更是不会想到,自作聪明的云璧迷雾重重叠加,竟是造就出了一个极致真实的季清婵。 但凡西池女仙将云璧迷雾减去一半,季月年都会彻底陷入此局之中,即便能够堪破心障迷境,最好的下场也是落得一个心境修业停滞的结果。 可如今这般海量的云璧迷雾加持之下,“季清婵”便是季清婵,没有半分不同之处。 不知过了多久,暗阁之中逐渐恢复了静谧,于扭曲的光影之间尽数崩碎,化作了翻滚不休的苍茫云雾。 …… 境幕之底,瑶台云璧之下。 方圆数千丈的庞大銮驾横亘于此,珈弥陀罗汉在銮驾边缘席地而坐,蓦然之间睁开了双眼,目光之中满是掩藏不住的惊喜之色! 西池女仙察觉到了珈弥陀罗汉的异常举动,眉头微蹙,刚要开口,銮驾之前便有着浩茫翻滚的云雾轰然涌动而出! 季月年身着一袭玄黑长袍,炽烈狂风嘶吼之下,乌黑长发翻扬而起,踏着滚滚重云落在了銮驾之上。 其冰冷的眸光落在了西池女仙身上,道:“我已堪破此间心障迷雾,可入境了么?” 不知怎地,西池女仙被其目光所摄,神魂竟是不由自主地颤了一颤。 她根本来不及去想季月年为何能够如此快地堪破瑶台云璧,大真君之境的神魂修为强行镇压之下,定了定心神,强笑道:“第九佛子既出瑶台云璧,自该入境觐见统灵无极瑶池上圣娘娘。” 此言落罢,西池女仙的神魂深处竟是还残余着些许颤抖之感,一尊混元大境之极的大真君,竟是被三灾太乙真境的生灵目光所摄,此事若是说出去,甚至足以引起惊天动地的可怕轰动! 此事亦是可以极为明显地说明,季月年的心境修为,已经超越了臻至混元极境的大真君! 其心境修业,竟是直入凌霄,至了完全无法想象的恐怖境地! 与此同时,銮驾之上西池三宫的生灵皆是不可置信地望着季月年,喧嚣熙攘之声沸腾而起! “他居然当真以三灾太乙真境的修为堪破了心障迷雾!” “仅仅半个时辰!” “若非亲眼所见,我决计不会相信如此荒诞之事!” “这怎么可能!” “这是一尊不可思议的绝世天骄!” …… 若是西池三宫的生灵知晓西池女仙足足布下了数百重云璧迷雾,只怕会吓得当场晕厥过去! 瑶台云璧虽是瑶池圣境的第一道屏障,可这些瑶池圣境的生灵却几乎从来都不曾进入其中,毕竟此云璧并非修行之宝,而是阻挡下境生灵的杀伐之器! 就算以种种手段勉强堪破心障迷雾,也会有着令生灵完全无法接受的后果出现。 譬如心境修业永远停滞,譬如心境修为跌落数个大境,种种原因,导致了瑶池生灵对于瑶台云璧颇为敬而远之,极少有生灵会特意前来此处折磨自己。 可是西池女仙不仅明里暗里引着季月年进入瑶台云璧,更是有着将其心境修业完全毁灭的恶毒心思! 銮驾西侧边缘之处,菡萏仙子遥望着似画中人一般的季月年,一双清澈好看的美眸之中异彩连连,喃喃道:“第九佛子这般根骨绝世,若是能与其结为仙姻……” “菡萏仙子,莫要白日做梦了。” 织霞仙女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开口道,“当初我与其相处过一段时间,其神魂底蕴之可怕根本不可想象,一旦其入了瑶池圣境,得了统灵无极上圣娘娘看重,顷刻之间便会扶摇直上九重天阙,如潜龙出渊、伏鸾鸣鹄一般,一发而不可收拾。” 菡萏仙子依旧凝望着季月年,檀口微张,道:“你对于他的评价,当真如此之高么?” 织霞仙女随着她的目光遥遥望去,心神深处竟是隐隐约约生出了逃离瑶池圣境的心思,口中喃喃道:“此人蛰伏许久,一直都没有真正的扶摇之机,其神思心绪皆与寻常生灵有着极大差别,根本不是我等所能想象。此时其势渐成,再难阻挡,我已经可以预见,其有朝一日声名鹊起,光照穹天之时。” 第五百二十一章 离宫仙阙 菡萏仙子怔神了一会儿,似是突然之间察觉到了什么,将声音稍稍放低了些,道:“织霞妹妹,你且看那西池女仙怎地了?” 织霞仙女亦是凝望着行为有些古怪的西池女仙,皱眉道:“我也不知晓为何,自从方才季月年现身之后,她便变成了这般模样。” 方圆两千余丈的銮驾之上,西池女仙的心神依旧颤动不已,她微微闭着双眼,眼睑不住地抖动,仿佛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其方才被季月年蕴藏着通灵业火的冰冷眸光瞥了一眼,至今都不曾完全缓过神来。 一旁的珈弥陀罗汉静立于季月年之侧,暗地里通过佛源气息传音道:“第九佛子,据我所知,这瑶台云璧有着毁人心境修业的可怕威能,你虽然如此之快便堪破了心障迷雾,但若是从此之后被其限制了心境修为,可谓是得不偿失。” 闻听此言,季月年轻轻侧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带着关切之意的灿金双眸。 微微摇了摇头,季月年亦是通过佛源气息传音道:“多谢珈弥陀真君,此瑶台云璧尚且奈何不得我,并无大碍。” 珈弥陀罗汉这才堪堪放下心来,眼观鼻鼻观心,不再开口。 数息之后,西池女仙终是睁开了眼,望向季月年的目光之中满是忌惮。 她的脸上已经完全失去了笑意,只是勉强定了定神,面无表情地朝着季月年道:“还请第九佛子稍待,方才我已传令境壁天神,其正在开启瑶台云璧,接引我等入境。” 季月年微微颔首,道:“善。” 凭借着超脱于大真君的心境修业,以及西池女仙不敢出手的限制,季月年方才竟是试图将通灵业火的虚影悄无声息地种在西池女仙的神魂之上。 可西池女仙毕竟是一尊货真价实的大真君,强横的修境镇压之下,并未使得通灵业火真正浸入其神魂深处,仅仅只是使其有些震颤而已,稍作休憩之后,这尊西池女仙便恢复如常,面上再无异色。 虽然表面上依旧保持着礼数,可西池仙宫一脉与季月年之间早就结下了不可化解的可怕因果,可谓是不死不休之局。 咣! 蓦地,只闻一道震鸣天音入耳,翻涌奔腾的瑶台云璧竟是自天穹之上逐渐一分为二,浩茫无尽的清气仙光逸散而出,正是那境壁天神得了敕令,施咒大开境壁之门。 宝幢幡盖绽放华光,数十个道源纯净的仙童仙女半跪在境壁两侧,手中都捧着明珠异宝,端着寿果奇花。 又有玄兽献舞,麋鹿衔花,青鸾吟,彩凤鸣,灵龟捧寿,仙鹤噙芝,好一方超脱凡俗的上灵仙境。 “第九佛子,请罢,”西池女仙伸袖虚引,神情有些木然,“方才统灵无极上圣娘娘传下谕令,使你入境之后即刻前往离宫觐见。” 季月年微微点了点头,轻拂玄黑袍袖,径直走过瑶台云璧,行入了那座巍峨神异的上境之门。 珈弥陀罗汉亦是跟随在其身侧,不过顷刻之间,两人便消失在了瑶台云璧之前。 西池女仙定定地望着季月年消失之处,目光逐渐变得冰冷,其刚要入境返回西池仙宫,织霞仙女与菡萏仙子便行至了近前,使她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 织霞仙女行了个礼,道:“见过西池上仙。” 西池女仙勾着嘴角笑了笑,道:“织霞妹妹颇得西境仙君看重,不日便会破境混元,敕封仙讳,你我之间何须这般多礼?” “礼不可废,”织霞仙女神情恭敬,随后便将声音压低了些,“敢问西池上仙,那季月年既入了圣境,其道场何在?” 闻听此言,西池女仙的神色亦是有些惘然,道:“你是担心圣境会将西池仙宫让予他罢?” 织霞仙女的目光颇为凝重,道:“西池仙宫曾经乃是玄阴神女的伴生天诞神宫,若是被此子得了去,其势渐起,于我等极为不利。” 西池女仙叹了口气,道:“实话与你说罢,此事我也不甚清楚。统灵无极上圣娘娘心中到底作何之想,根本无人知晓,据我推测,其此番召见季月年,应该便会定下道场之事,我等还需早做准备才是。” 闻听此言,织霞仙女不再开口,只是稍稍低垂着头,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 西池女仙眸光流转,最终落在了织霞仙女身旁的菡萏仙子身上,笑道:“菡萏妹妹,你不曾返回‘百花仙宫’,难道要与我等同去西池仙宫玩耍么?” 菡萏仙子行了个礼,道:“禀西池上仙,菡萏应了织霞仙子之邀,欲要前往西池仙宫霞光殿共修仙法。” 西池女仙轻轻点了点头,不再理会二女,曜紫仙光缠绕而起,刹那之间便穿过云璧境幕,朝着西池仙宫遥遥行去。 随着西池女仙的气息完全消散,菡萏仙子忍不住低声开口道:“你当真要离开瑶池圣境么?” 织霞仙女叹了口气,道:“我有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那季月年自离宫归来之后,早晚都会找我的麻烦,不如暂且躲避出去,也算安稳。” 菡萏仙子的目光有些古怪,道:“那我等也赶紧前往霞光殿罢,此次我便帮你一回,万万莫要忘了你此前应予我之事。” 织霞仙女应道:“菡萏姐姐放心便是。” 不久之后,西池三宫的生灵陆陆续续离开了仙光銮驾,尽数回转于瑶池圣境之中。 …… 光影散落之间,季月年与珈弥陀罗汉被一道清光笼罩,甫一走过瑶台云璧,便被拢摄至了此处。 “第九佛子,此处便是离宫,统灵无极瑶池上圣娘娘的道场所在。” 珈弥陀罗汉仰起头来,望着重云环绕的仙宫云阙,目光逐渐变得肃然,“果真是上玄清阙,造化洞天,瑶池离宫作为瑶池圣境的天源所在,名不虚传。” 此处极是安静,除却眼前这座高不可及的巍峨仙阙之外,其余之几乎皆是渺茫的云雾,入目所见尽是一片混沌浩茫。 落针可闻的静谧之中,季月年的心神蓦然间悸动起来,其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望向了直入苍极的仙阙玉阶。 第五百二十二章 如彼岁旱,草不溃茂,如彼栖苴 不知从何时起,那玉阶之上多出了一个容貌丑陋的女童,她身着一袭粗布麻衣,一步一步拾阶而下,低垂着目光朝着季月年望来。 布衣女童的脸上生有一块又一块的青红胎记,头发枯槁干涩,唯有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生的极是好看,眼波流转之间,已是行至了玉阶之底,道:“可是普陀圣境第九佛子当面?” 季月年有些看不透此女的修为,便行了个礼,道:“季月年见过上灵。” 布衣女童点了点头,道:“统灵无极上圣娘娘谕令,你等二人即刻随我进入离宫仙阙,觐见娘娘。” 此言落罢,她便回过头重新走上了玉阶,朝着天穹之极的离宫仙阙行去。 珈弥陀罗汉神情凝重,暗地里朝着季月年传音道:“此女虽然骨相丑陋,可其仙源气息却是极为可怕,应是一尊臻至极境的凌霄生灵。” 季月年瞥了珈弥陀罗汉一眼,并未开口回应,而是跟在布衣女童之后,亦步亦趋地走上了苍极玉阶。 就在方才,珈弥陀罗汉传音之时,季月年极为敏锐地注意到,那布衣女童的身形竟是隐约顿了一顿! 此事足以得证,这容貌丑陋的布衣女童应当可以听到珈弥陀罗汉的传音! 布衣女童能够这般清楚地察觉到珈弥陀罗汉与季月年之间的佛源气息,足以见其修境之恐怖。 珈弥陀罗汉毕竟久居于南海佛家源教,据其自己所言,乃是天生“九叶佛莲”得道,并没有经历过地境之气的洗礼,若是论及神思心绪,这尊罗汉真君甚至算得上是有些迟钝。 当初其中了掌珠龙姬座下的莲池童子算计,不惜陨灭罗汉道果去拯救一方小世界,最终却尽数落在了空处,足以见其真正的心性之所在。 布衣女童在前,季月年与珈弥陀罗汉在后,三人一前一后不知行了多久,终是行至了苍极玉阶的尽头。 离宫仙殿的正宫门阙高及十余万丈,通天彻地的可怕仙光自其上绽放而出,无时无刻不在镇压着这座玄奇无比的天源洞天。 布衣女童住了脚步,轻轻侧头,道:“还请第九佛子与珈弥陀真君入殿觐见。” 季月年望着她有些枯黄的侧脸,应道:“谢过上灵。” 布衣女童不置可否,伸出粗布麻衣袖袍,极是随意地凝聚出了一团清光,径直将季月年与珈弥陀罗汉笼罩在了其中:“你等二人修为尚浅,承受不住离宫之中的仙源之气,有此清气护身,可保无虞。” 季月年再次道了谢,伸袖整了整衣袍仪容,朝着巍峨如天的巨大门阙行去。 在这座庞大至极的离宫仙阙之前,季月年与珈弥陀真君便如两个渺小如蚁的黑点,甚至就连仙宫正殿的云纹门槛在其身前都似一座高不可及的巨山一般,仿佛完全不可逾越。 又行了约么一炷香工夫,季月年与珈弥陀罗汉终是行至了那如山一般的门槛之前。 珈弥陀罗汉仰头看了一眼,苦笑道:“第九佛子,我等如何才能进殿?” 季月年心绪翻涌之间,下意识地回头望去,那容貌丑陋的布衣女童却是不见了踪影。 珈弥陀罗汉行至近前,望着其上篆刻着的上古云纹,摇头道:“第九佛子,此殿太过庞大,单单仙阙正殿的门槛便高及数千丈,我等修境不足,在此处又无法御空,根本无法跨过这道门槛。” 季月年沉默了一会儿,道:“珈弥陀真君,观事并不能只看表象,亦要看到表象之下隐藏着的用意。” 珈弥陀罗汉怔了一怔,道:“第九佛子此言何意?” 季月年的眸光微微颤动,轻声道:“那布衣女童将我等接引至此,只差一步便可觐见统灵无极上圣娘娘,为何那布衣女童却不曾直接将我等送入正殿之中?” 珈弥陀罗汉有些似懂非懂,道:“依第九佛子言下之意,我等到底该如何做?” 离宫仙阙之下静谧无比,只余了二人的说话之声。 季月年望着眼前那些仙光缭绕的云纹,低声道:“古籍曾言,‘如彼岁旱,草不溃茂,如彼栖苴’,你可知何意?” 珈弥陀罗汉苦笑一声,摇头道:“不知。” 季月年行至仙光云纹近前,眸光深处有着玄黑火焰流转而现,道:“无量量劫过后,瑶池圣境之内的天诞神灵与天生仙灵愈来愈少,便如干旱时节凋零干枯的草木一般,青黄不接,再也不曾诞生出能够照耀万古的妖孽天骄。” 珈弥陀罗汉极是知趣地闭上了嘴,只是静静地听着他说话。 季月年伸出袖袍,抚摸着近在咫尺的古老云纹纹路,道:“若是在统灵无极上圣娘娘面前继续唤作‘普陀圣境第九佛子’,只怕我等就算待到天荒地老,都进不了这座离宫仙阙。” 此言落罢,季月年稍稍后退了些,再次整理了一番仪容与衣袍,玄阴神源的气息自其神魂之上弥漫而出,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正色道:“瑶池圣境天生神灵玄阴神女嫡系血脉季月年,觐见统灵无极瑶池上圣娘娘。” 一旁的珈弥陀罗汉早就已经看呆了眼,其堪堪回过神来,还不曾来得及开口说话,便有一道轰鸣天音震落而至,无量清光席卷而下,径直将季月年与珈弥陀罗汉卷入了离宫仙阙之内。 仙源之气弥漫之间,宝华幡盖笼罩之下,季月年轻轻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正是瑶池圣境之中最为尊贵的生灵。 统灵无极上圣娘娘。 倬彼景凤鸾之翔兮,荧荧煌煌奏天章兮。 不需任何修饰,这尊名震穹天的生灵早就已经超脱于寻常女仙的范畴,素发束于冠冕之间,笼罩着薄雾的眼眸之中似有无数世界生灭,时有生机万种,时有枯槁死寂,时有万象映镜,时有无量雷霆。 若是望见之人心境不坚,顷刻之间便会沉沦进去,永生永世都无法苏醒。 玄阴神血不受控制地颤动起来,季月年不由自主地跌坐在地,眼睑垂落下来,面色苍白无比,神魂深处传来了无法言表的刺骨剧痛。 珈弥陀罗汉极是恭敬地跪伏下来,垂首行礼道:“普陀圣境珈弥陀,见过上圣娘娘。” 第五百二十三章 年儿 上圣娘娘行至季月年近前,伸出素手在其额头之上轻抚而过,叹道:“她初生之时的性子,倒是与你有些相似。” 柔软清凉的触感自额前传来,季月年神魂深处的玄阴神血当即乖巧无比地沉寂下来,再也不曾有一丝一毫的颤动。 锥心痛楚尽数消散,季月年缓缓睁开眼,心神之中不由得生出了阵阵悸动,强自定了定神,行礼道:“季月年见过上圣娘娘。” 那上圣娘娘望了季月年一眼,低垂着的目光之中竟是有些怜惜,道:“你的名讳是谁人所取?” “上圣娘娘,我之名讳乃是敖离公主所取。” 季月年依旧不曾起身。 上圣娘娘伸袖将他搀了起来,笑道:“敖离降生之时,她曾经带着敖离回转过瑶池圣境,如今观来,你与敖离的模样倒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季月年生生受了她一扶,冥冥之中的气机勾连之下,其神魂再次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上圣娘娘顷刻之间便察觉到了此事,忍不住皱了皱眉,眸光落处,那些即将凝聚而出的劫运线条当即便崩碎了去。 按照常理而言,若是修境不足却受了她的搀扶,可遭劫运天谴。 在她面前,季月年极为罕见地有些失措,还好其心境修业已至化境,勉强稳住了纷乱繁杂的心绪。 上圣娘娘又道:“她下嫁东海,最终落得那般下场,瑶池圣境却始终都不曾出手,季月年,你心中可曾怪罪于我?” 季月年摇了摇头,恭敬道:“上圣娘娘于玄阴神女神上有授业之恩,教化之德,季月年不敢怪罪。” 上圣娘娘静静地望着他的眼眸,道:“只是不敢怪罪,并非不怪罪,可是如此?” 季月年修境尚浅,根本不敢与她对视,稍稍侧头躲避开她的目光,沉默了下来。 那上圣娘娘叹了口气,道:“我再问你,西境等人占了她的玄阴神宫,听到你位列南海佛子的消息之后,担忧你会惦记着这座宫阙道场,故而一直都在暗地里算计于你,此事我亦是不曾干涉,你可曾心有怨言?” 季月年再次摇了摇头,道:“上圣娘娘之于玄阴神女神上,比之我于玄阴神女神上,要亲近了许多,这座玄阴神宫虽是她的伴生道场,可亦是瑶池圣境的神宫仙阙,其究竟如何处置,我并无资格出言置喙。” 此言落罢,离宫仙阙之中竟是陷入了极为短暂的静谧。 上圣娘娘显然不曾想到季月年会这般回答,沉默数息之后,她定定地看着季月年,道:“如此灵慧的根骨,如此妖孽的神思,放眼地境四大部洲,可谓之举世无双。” 季月年垂首道:“娘娘过誉了。” 上圣娘娘眼底间的怜惜之意愈加浓郁,此时其中亦是隐约多出了一些满意,素手之间有着清光弥漫,自季月年乌黑如瀑的长发之上轻抚而过,轻声道:“季月年,那座玄阴神宫我便赐予你作为道场,如何?” 清光漫入神魂,季月年只觉得真灵深处的玄阴血源雀跃而出,顷刻之间便凝聚纯净至了极点,与先天而生的玄阴之力相差仿佛,再无一丝一毫的瑕疵所在。 缓缓睁开双眼,季月年行礼道:“但凭上圣娘娘吩咐。” 那上圣娘娘注视着眼前玄阴神女唯一的嫡系血脉,道:“玄阴血源烙印于你真灵深处,至今已是有了诸多变化,方才我使用仙源之气将其返生为先天血源,已经无法再唤作‘玄阴神血’,反倒是唤作‘玄阴仙血’更为适合。” 季月年微微抬起头来,依旧不曾开口。 上圣娘娘略一沉吟,道:“年儿,稍后我亲自出手,将西池仙宫溯源为纯净至极的伴生‘玄阴仙宫’,敕封你为‘玄阴仙君’,以仙君之尊执掌这座道场仙宫,如何?” 季月年听到她口中的“年儿”,一时之间竟是有些恍惚,真灵记忆之中,赵阴月那怜悯疼惜的目光涌现而出,使其心神深处泛起阵阵难以言明的剧烈痛楚。 迷离恍惚之间,上圣娘娘轻柔的声音萦绕于耳畔:“年儿,你如今不过三灾太乙真境的修为,我便赐予你大真君之仙讳,此在瑶池圣境之中可谓是前所未有,万万莫要让我失望。” “东海倾覆之时,瑶池圣境不曾出手虽然另有原因,不过瑶池之中确实存在着数个用心极为恶毒的生灵,待你修业有成之时,自会知晓其中究竟。” “如今距离那尊心道菩萨与劫寂灭,已是只剩了九个元会有余,年儿,瑶池之草木是否还会溃茂栖苴,便要着落在此节。” …… 自离宫仙阙行出之后,方才所经历之事仿若一场恍惚梦境。 离宫玉阶之下,珈弥陀罗汉的神情极为复杂,略一犹豫,才缓缓开口道:“我不曾想到,第九佛子与上圣娘娘之间的渊源居然这般深厚。” 季月年沉默半晌,终是回过了神来,轻轻地叹了口气,道:“珈弥陀真君,若是我不曾拥有这般可怕的神魂底蕴,不曾拥有地境无双的根骨悟性,上圣娘娘虽然不至于将我赶出瑶池圣境,却也决计不会将玄阴神宫赐予我,你信是不信?” 珈弥陀罗汉的目光有些犹疑,道:“上圣娘娘对于第九佛子的怜惜心绪不似作假,这等功参造化的尊贵生灵,根本不屑于作出那般虚情假意之态。” “这正是我所慨叹之处,”季月年的神色有些怅惘,“其之于我的复杂心绪,尽数源于玄阴神女神上,就算没有南海道统争夺诸事,上圣娘娘也不会太过冷落于我,只是……” 言至此处,季月年缓缓住了口,显然不愿再继续说下去。 珈弥陀罗汉极是知趣,将话头转到了另一处,道:“第九佛子,我听闻瑶池圣境之内的伴生神宫极为稀少,每一座伴生仙阙都珍贵至了不可思议的程度,这座玄阴神宫更是其中的穹极上阙,若是能够在此间修行,其中之妙处简直无法想象。” 季月年颔首道:“正是如此,不然那西境仙君也不会为了此事而疯狂算计于我。织霞仙女当初下界东海之时,此间形势波谲云诡,其所持的仙宝尽数被调换了去,此后一路之上更是暗潮汹涌而至,那西境仙君恨不得让我永远消失在天地之间。” 西境仙君,成道于瑶池圣境的凌霄生灵,其凌霄仙讳为“瑶池圣境天敕凌霄上极西境仙尊”,因西境仙君此前困于大真君之境太过久远,故而瑶池生灵依旧习惯将其唤作“西境仙君”,而非凌霄仙讳“西境仙尊”。 其统摄西池三宫,更是借助其中的“玄阴神宫”成就凌霄,成道之后上禀统灵无极上圣娘娘,将“玄阴神宫”改做“西池仙宫”,作为其道场之所在。 西境仙君修为渐深,不再需要“西池仙宫”,便在西池三宫之外另外开辟了道场,将“西池仙宫”让予自己的嫡系血脉“西池女仙”,使其执掌此座无上宫阙,以望这尊西池女仙能够有朝一日直入凌霄。 …… 第五百二十四章 瑶池圣境琼台掌境天敕玄阴仙君 咣! 天钟震耳,轰传八方! 瑶池圣境之上,那形貌丑陋的布衣女童踏天而至,冷漠地俯视着无数抬首望来的瑶池生灵,自袖中取出一卷玄青锦帛,诵道:“奉统灵无极上圣娘娘圣谕,今将‘西池仙宫’返本溯源,纯净其阙,敕为先天伴生‘玄阴仙宫’,为瑶池极西之境‘凌霄’之阶无上仙阙。” 此言落罢,无数瑶池生灵皆是瞠目结舌,震惊至了极点! 布衣女童并未在意这些瑶池生灵的反应,而是继续诵道:“今将玄阴神女血裔季月年敕为‘瑶池圣境琼台掌境天敕玄阴仙君’,为‘大真君’之仙讳,执掌‘玄阴仙宫’,为仙宫尊主,其道场为‘琼雪殿’。” 轰! 其言入耳,顷刻之间便有数不清的喧嚣熙攘之声滔天而起! “季月年!那尊普陀圣境的第九佛子!” “此前根据西池三宫的生灵所言,其只不过是三灾太乙真境的修为,却被敕为‘瑶池圣境琼台掌境天敕玄阴仙君’!” “此乃名副其实的大真君仙讳!” “上圣娘娘居然将‘凌霄’之阶的仙阙赐了下去!” “其竟然能够执掌‘凌霄’之阶的仙阙,更有‘大真君’之阶的仙讳加身,简直是前所未闻的无上荣宠!” “西池女仙若是失去了‘西池仙宫’,只怕再无破境凌霄之时!” “我听闻其以三灾太乙真境的修为踏入瑶台云璧,不过短短半个时辰,便毫发无损地走了出来!” “不知西境仙君一脉,此时作何之想……” …… 布衣女童的目光依旧冷漠,其一步踏出,虚无扭曲之间,径直穿过无数时空,落在了离宫仙阙的玉阶之前。 季月年与珈弥陀罗汉亦是听到了方才的圣谕,此时见其现身至此,皆是朝着布衣女童恭敬行了个礼。 布衣女童手中持着圣谕锦帛,目光落在了季月年脸上,冷漠之意减少了一些,道:“玄阴仙君,可准备好受封了么?” 闻听此言,季月年下意识地有些茫然,还不曾开口说话,那布衣女童的目光之中隐约露出了一丝隐藏极深的狡黠之意,竟是径直将那圣谕锦帛丢了过来! 轰! 无穷无尽的清气仙光弥漫而出,刹那之间便遮蔽了天穹! 巍峨的离宫之极有着通天彻地的恐怖气息散落而至,携着纯净无比的仙源之气轰鸣而下! 那遥不可及的仙源光流漫卷而来,虽然距离玉阶之处有着颇为遥远的距离,却在疯狂扭曲之间穿越了无数境幕,不过片刻便轰落至了此处! 季月年的玄阴血源自其头顶凝聚而出,化作了一团神异绝伦的玄黑光晕,那些仙源之气被圣谕锦帛所摄,尽数灌入了玄阴血源之中! 与此同时,季月年的神魂修境疯狂颤动而起,三灾太乙真境的境之禁锢愈加虚幻,仿佛随时都会崩碎开来。 季月年微微阖上双目,喃喃道:“三灾劫数于‘混沌佛体’不过尔尔,如今我便藉此仙源之气,破境大罗。” 轰! 三灾太乙真境的枷锁轰然崩灭成了无数碎片! 当年季月年化生出“混沌佛体”,无论是阴雷造化之劫、勾火玄寂之劫以及怖风通幽之劫,在“混沌佛体”面前都显得如此无力,其登临太乙几乎完全靠着“混沌佛体”之神异威能,并未多费工夫。 可那大罗真境的劫数却是针对神魂而来,即便是“混沌佛体”,都无法起到太大的作用! 随着三灾太乙真境的枷锁寸寸碎灭,离宫仙阙的天穹之上有着浮游数万里的暗沉劫云聚拢而至! 季月年竟是要在上圣娘娘的离宫之前入渡大罗真劫! 轰! 狂风呼啸之间,一道粗及数十丈的风雷之柱嘶吼而至! 季月年席地而坐,苍白修长的指节轻轻一划,一道玄阴之力凝作半透明的晦暗光幕,悄无声息地将这道风雷之柱吞没了去。 大罗真劫,乃是阴雷、勾火以及怖风,三大灾劫同时降临的可怕劫数,亦是下境之内所能诞生而出的最后一劫。 不过片刻之间,又有一道足以撕裂一切的恐怖雷火缭绕而至,甚至就连所过之处的虚无都被灼烧的扭曲起来! 季月年心神动念之间,又有一道玄阴之力凝现而出,幻化成了一片水浪翻腾的江河虚影,横亘在了季月年身前! 刺耳的“滋啦”之声传入耳畔,那道恐怖雷火没入江河虚影深处,与其一同消散了去。 吼! 足以震破耳膜的怒吼之声轰卷而至,季月年的神魂深处蓦地出现了一只头角峥嵘的炽红凶兽虚影,其朝着季月年的灿金神魂接连发出的数道可怕无比的嘶吼! 无形无质的怖风翻涌而至,风助火势,火涨风威,风火之劫化作足以震碎神魂的可怖音波,疯狂蔓延而来! 季月年轻轻阖上双目,道:“敕天地间至阴之源,令地境之劫数以折其间。” 无穷无尽的先天玄阴之力涌入神魂深处,顷刻之间便将这些音波吞没了去,甚至就连那只炽红凶兽的虚影亦是被席卷了去,就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不曾留下。 “第九佛子!小心大罗劫数的最后一劫!” 珈弥陀罗汉的声音遥遥传入耳畔,季月年睁开眼眸,这才察觉到,自己竟是不知为何落至了一处灰暗无比的境幕之中。 大罗真劫共有四道劫数,其一乃是“阴雷、怖风”之劫,其二乃是“阴雷、勾火”之劫,其三乃是“勾火、怖风”之劫。 至于第四道,亦是最后一道劫数,则是“阴雷、勾火、怖风”三灾化身之劫。 此劫作为下境之中所能诞生而出的最后一劫,其之恐怖之处便在于近乎不存在任何限制! 无论是三灾劫数,还是大罗真劫的前三道劫数,虽然会依据生灵的神魂底蕴而威能暴增,可其中却有着一个界限之上的桎梏存在。 一旦生灵的神魂底蕴突破这道界限,无论其至了何种程度,这些劫数都不会再有增加。 可这下境之中诞生而出的最后一道劫数,却并不存在此种桎梏! 季月年的神魂底蕴早已臻至不可想象的化境,这最后一劫亦是随之水涨船高,叠加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恐怖境地! 第五百二十五章 我所念处,业火尽焚!大罗幻身万重之劫! 灰暗境幕深处,一道虚幻人影自季月年身前凝聚而出。 季月年朝着那虚幻人影望去,瞳孔不禁急剧收缩,神情极是震惊,忍不住喃喃道:“竟是古籍记载之中的‘大罗幻身万重大劫’!” 大罗幻身万重大劫,乃是大罗真劫最为可怖的形态,在此之前无数元会间,几乎只存在于古籍记载之中! 那虚幻人影的形貌,正是另外一个“季月年”! 以下境之气勾连生灵真灵,以重复其所有底蕴、血脉、法宝、神通、咒法、玄术,并且境界比之高出两重,这便是“大罗幻身万重大劫”! 那“季月年”身着一袭灰袍,清美如画的眉眼之间尽是冰冷,拂袖之间便凝聚出了一柄三尺雪剑,毫不犹豫地朝着季月年横斩而来! 混元真玄之境的“季月年”! 轰! 足以撕裂一切物事的炽白剑光滔天而起,碾碎了所有虚无,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虹贯而至,直接将季月年斩成了无数碎灭的光影! 青鸿化影! 溃散的湛青光芒重新汇聚,季月年再次现出身来,面色苍白,嘴角沁出了一丝鲜血,神情已是凝重至了极点! 那“季月年”手中的“落雪神剑”居然比自己的落雪神剑还要恐怖,至了“后天至宝”之阶! 只是为了躲此一剑,季月年的十二瓣灿金莲台便近乎于枯竭,生生被其削去了七成战力! “大罗真劫乃是下境最后一道劫数,已经没有了三灾劫数之上的桎梏,我如此轻易地入劫而来,却是有些疏忽了。” 季月年伸袖擦去了嘴角嫣红的血渍,低声呢喃。 那混元真玄之境的“季月年”勾起一抹冷笑,随手将“落雪神剑”溃散成无数炽白光点,双手掐了一个繁复无比的印诀,瞳孔深处灿金光芒弥漫而出,冷澈好听的声音传遍了灰暗的境幕:“以我敕令,洞虚其灵!” 炽烈的血红火焰轰然而起,将所过之处的万物都灼烧成了虚无! 洞虚真火! 此心火出现的一刹那,季月年的神魂深处便生起恐怖至极的危机之感,根本来不及多做犹豫,径直低吼道:“我之念处,心之所至,心之至处,即是吾身!” 洞虚心火临身之前,季月年的身形扭曲变幻,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四面八方依旧是灰暗至极的境幕,季月年睁开眼睛,心神深处竟是涌起一阵后怕之感。 若是让那“季月年”修至不知何等境界的“洞虚真火”临身,自己的佛源神魂只怕会被其生生灼烧成灰。 混元真玄之境的“季月年”实在是太过可怖,就连此时的季月年自己,都只能暂避其锋芒,根本想不出能够一战而胜的方法。 “下境劫数虽然不可思议,却定然有着其无法重复之物。” 季月年察觉到“季月年”的气息愈来愈近,强行定了定心神,心绪翻涌之间,疯狂思考着破局之法,“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的心道神通,他便无法施展而出;其方才所施展的乃是洞虚真火,我的‘通灵业火’其应该也不曾掌控;还有我以九道混沌之气化生而出的混沌佛体,其亦是绝对不可能拥有。” “可是如今我所修习的这些心道神通,杀伐之能较弱,‘通灵业火’的等阶又比不上那‘季月年’洞虚真火的等阶,以我此时的修为,‘混沌佛体’的神妙之处又根本来不及显现,仅凭这些,我绝不可能破劫而出。” 思至此处,季月年便察觉到了急速迫近的恐怖危机,根本不敢有任何犹豫,再次施展出了方才的心道神通! 我之念处,心之所至,心之至处,即是吾身! 其身形消散之后,一道惊天动地的炽白剑芒席卷而至,直接将季月年方才所在之处轰成了扭曲至极的虚无! 若是“季月年”这一剑落在实处,季月年的佛源神魂定然会被其直接斩碎! 混元真玄之境的“季月年”可怕至了极点,若不是其无法施展出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的“心道神通”,季月年在这“大罗幻身万重大劫”之内甚至就连一息都撑不过去! 灰暗境幕极深之处,季月年再次现出身来,神宫之中的十二瓣灿金莲台已是透明无比,似乎随时都会崩灭而去。 “此劫根本毫无胜算。” 季月年面色苍白,想过了所有境况,却想不到一丝一毫的破劫之法。 “似这般万重之劫,任何生灵都无法破渡而出罢……” 季月年在灰暗之间席地而坐,此种念头甫一升起,便被其生生碾灭了去。 其燃烧着通灵业火的眸光微微颤动,竟是想到了此前踏入“瑶台云璧”之时,所遇见的心障迷雾。 在那迷境之中,自己再次遇到了无法破局的境况,轻则心境修业停滞,重则永远沉沦于迷境,真灵不醒。 可那虚幻的“季清婵”,竟是再一次轻易无比地破开了心障迷雾。 心绪翻涌之间,季月年蓦地睁开双眼,呢喃道:“我知晓了。” 轰! 扭曲的玄阴仙力席卷而至,混元真玄之境的“季月年”踏境而入,白皙的手掌之间倒提着“落雪神剑”,目光冰寒如同万载不化的霜雪,径直斩出了一剑! 剑光撩起,其凶戾之势足以滔天! 这道炽白剑虹之上携着炽烈燃烧的洞虚真火,已是完全锁住了季月年的气息所在,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此剑若是临身,季月年的佛源神魂必会直接崩灭开来! 混元真玄之境“季月年”冷漠的脸上露出狞笑,仿佛已是看到了季月年神魂俱灭之景。 …… 恍惚之间,季月年仿若沉入了迷离恍惚的梦境之中。 两千四百年以来,无数过往的记忆光幕流转而过,虚幻而又真实,模糊而又清晰。 随着季月年心念翻涌,蓦然间,浮游而过的记忆光幕定在了入渡阴阳劫数之时的情景。 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那虚假的“历劫明心大法师”曾言,真正的“历劫明心大法师”,只需动一动手指,天境天庭便会被捅出一个窟窿。 这般参透天地之妙的无上生灵,为何会是自己破渡阴阳之劫的劫数之源?! 季月年神魂震颤,脑海深处一道雷霆电光轰鸣而过! 那个在自己幼年之时,便悄无声息地将自己的神魂分裂而出,以使得自己逃过佛家源教棋局的疥癞僧人,正是那历劫明心大法师的化身! “另外一半神魂在相融之前,曾经告诉我,无论是那个疥癞僧人,还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尊者,都在期望着我成为跳出佛家源教棋局的生灵……” “可是在佛家源教的隐秘布局之下,这般通天彻地的两尊生灵,此时都已经不在了……” 季月年的神情极为罕见地有些痛苦,“神魂分裂又相融之后,我确实悄无声息地挣脱了那些因果,就连统灵无极上圣娘娘都不曾察觉到这些隐秘,可是……” “这些不曾言表的沉重期望落在了我的身上,又何尝不是一种更大的因果……” 蓦然之间,真灵记忆之中的一幕涌现了出来。 身着织锦莲瓣缎裙的女童侧过头来,清浅明澈的目光之中仿佛容纳了天地众生:“此神通唤作‘水中捞月,镜里寻花’,有逆转生死,翻覆乾坤之能,你可学会了么?” 她骄傲,孤独,倾尽天地,却又分毫不可接近。 她曾以心道唤醒了灵山沉寂的佛,天地之间无量生灵都为她颂歌。 真灵记忆掩藏而去,季月年缓缓睁开眼睛,通灵业火灼烧而起,呢喃道:“心道……” 轰! 神思通明,真灵净澈! “通灵心火为‘业火’,佛源心道为‘心念’、‘行迹’……” “若是以心火之‘业’,施展‘心念’、‘行迹’之‘心道’……” “我所念处,业火尽焚……” 季月年静立于扭曲虚无之中,眸光深处绽放出无与伦比的通灵曜光! “此心道神通,便唤作‘心念之火’!” 季月年竟是在被那凶戾剑芒斩碎神魂之前,真正修悟出了一道独属于自身的心道神通! 我所念处,业火尽焚! 心念之火! 第五百二十六章 破境大罗! 在“心念之火”的勾连之下,通灵业火再次有了不可思议的玄奇蜕变! 眼前光影残碎之间,季月年已是重新回到了灰暗境幕的极深之处! 轰! 携着洞虚真火的炽白剑芒席卷而至,将季月年的“混沌佛体”斩成了无数细碎的灿金光影! 虽然以九道混沌之气化生而出的“混沌佛体”极是神异,可其潜藏着的威能根本不曾真正展现而出,季月年为了护住自己的神魂不被剑光碾碎,竟是使着“混沌佛体”生生受了这一道避无可避的剑光! “还不曾结束……” 璨目金芒弥漫之间,季月年的“混沌佛体”重新凝聚而出,于虚实之间来回转换,其面色已是苍白至了极点。 混元真玄之境的“季月年”实在是太过恐怖,即便是“混沌佛体”,也只能勉强挡下这一剑而已,若是“季月年”再斩出一剑,“混沌佛体”亦是护不住季月年的神魂,其定然会陨灭在这“大罗幻身万重劫数”之中。 那“季月年”目光愈加冷漠,心念动间,“落雪神剑”之上的洞虚真火熊熊燃烧而起,灼灭一切的可怖气息横扫激荡而出,其凶戾之势足以煮海焚天! 季月年抬起头来,凝望着身着灰袍的“季月年”,沁着鲜血的唇角勉强勾起一缕笑容,道:“我所念处,业火尽焚……” 心念之火! 其瞳孔深处,以心念勾连而出的通灵业火化作缓缓旋转的玄黑漩涡,径直隔着数百丈距离映入了“季月年”的眼眸! 蓦然之间,那混元真玄之境的灰袍“季月年”毫无征兆地跪倒在地,业火缠身之下,其口中发出了极为痛苦的嘶吼! 轰! 玄黑火焰侵卷而起,直接将“季月年”灼烧成了灰暗的灰烬! 其虽然有着混元真玄之境的修业,却并不曾拥有“混沌佛体”与通灵业火,根本阻挡不住季月年修悟而出的心道神通! “大罗幻身万重之劫……果然名不虚传……” “若是换了其余任何一个生灵,都会陨灭在这道位处下境之极的劫数之中。” 季月年跌坐在灰暗境幕之底,无休止的疲惫涌入心神深处,其神宫深处的十二瓣灿金莲台已是至了透明崩碎的边缘,直至那“季月年”被灼成灰烬之后,才开始了极为缓慢的重新凝实。 浩渺如烟的古籍之中,几乎从未有过破渡“大罗幻身万重之劫”的记载。 寻常的大罗真劫,皆是“阴雷”、”勾火”以及“怖风”叠加之劫,而至了季月年这里,那完全失去桎梏的第四道劫数在水涨船高之下,变得近乎于不可能渡过,险些使其神魂崩灭在了此处。 …… 无穷无尽的天境灵力灌注而下,其中更是有着许多精纯无比的仙源之力,这些灵力仙力尽数被“玄阴仙血”所汲取,使其修境真正踏入了大罗真境之阶。 如今季月年的神魂依旧是极为纯净的佛源之灵,所有的仙源气息皆落在了“玄阴仙血”之上,这便造成了其余生灵完全无法想象的诡异境况。 此“玄阴血源”虽然勾连着其真灵深处的血源烙印,可却与其佛源神魂互相独立。 一旦季月年使用“玄阴血源”,便是名副其实的“玄阴仙君”,待其破境混元之后,便相当于一尊执掌玄阴仙力的天生仙灵,可以肆无忌惮地催动玄阴之力。 可若是其将“玄阴血源”埋藏在真灵深处,而使用佛源神魂,便再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仙源气息,余下的只有与“混沌佛体”遥相呼应的佛源神魂。 虽然“佛源神魂”与“混沌佛体”共存之时,才是季月年最为可怕的状态,不过此时其身处瑶池圣境之中,只能暂且将这些气息稍作掩藏,外显则以“玄阴血源”为主。 统灵无极瑶池上圣娘娘虽然不曾明言,可季月年却是心思敏锐,早在离宫之时便有所察觉,这尊上圣娘娘并不喜欢佛家源教的气息。 那上圣娘娘甚至都不曾多言此事,仅仅只是说了一句“距离那尊心道菩萨与劫寂灭,只剩了九个元会有余”而已。 …… “第九佛子!” 珈弥陀罗汉有些关切的声音传入耳畔,季月年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果然是这尊高大魁梧的罗汉真君。 “恭喜玄阴仙君破境大罗,”相貌丑陋的布衣女童静立于玉阶之下,神情有些莫名,“敢问玄阴仙君,方才所渡的大罗真劫是哪一劫?” 季月年自冰凉的玉砖之上站起身来,神宫深处有着巨量仙源之力尚且来不及汲取,其面色苍白无比,神魂依旧有些恍惚。 那布衣女童见他沉默不语,不禁挑了挑眉,道:“观玄阴仙君如此伤势,近乎至了油尽灯枯之时,难道所渡的是那万中无一的‘大罗溯阴浸魂之劫’么?” 珈弥陀罗汉上前一步,伸袖搀着季月年,道:“我听闻那‘大罗溯阴浸魂之劫’乃是大罗真劫之中极为可怕的劫灭,只有妖孽无比的天骄才能引下此劫,第九佛子,你当真没事么?” 季月年定了定神,轻轻挣开了珈弥陀罗汉的搀扶,先是朝着他微微摇头,随后才对着那布衣女童行礼道:“方才我在蕴养破劫而出所得的天境灵力与仙源之力,并未回应上灵,还望莫怪。” 布衣女童摆了摆手,目光之中竟是极为罕见地生出了好奇之色:“无碍,我如今观你神情,似乎所渡劫数并不是此劫,难不成是那更为罕见的‘大罗百重迷境心劫’么?” 季月年摇头道:“并非此劫。” “这便怪了,”布衣女童走到季月年身前,神色愈加诧异,“其上还有一道‘大罗幻身千重之劫’,难道你所渡的竟是这般恐怖劫数么?!” 珈弥陀罗汉神情凝重,沉声道:“这‘大罗幻身千重之劫’极为可怕,乃是大罗真劫第四道劫数依据生灵底蕴而显化而出,可重复生灵的神通、法宝、血脉、咒法、玄术,其修境更是比之高出一重,若无超脱出下境的无上手段,绝无可能破渡此劫。” 第五百二十七章 雪绶仙衣,映鸾皎珠冠 季月年目光中蕴藏着些许苦笑之意,再次摇了摇头。 “年儿方才所渡的大罗真劫,唤作‘大罗幻身万重之劫’,”离宫仙阙之下,玉阶之前,一道轻柔的女子声音传入了耳中,“自从无量量劫以来,自太乙而入大罗,且破渡‘大罗幻身万重之劫’的生灵,天地之间不过百数。” 那女子的清音入耳,布衣女童毫不犹豫地跪伏在地,恭敬道:“鹊灵恭请娘娘圣安。” 珈弥陀罗汉亦是拜了下来,道:“见过上圣娘娘。” 上圣娘娘立于离宫玉阶之极,静静地俯视着此处,道:“年儿,且随我来。” 季月年应了一声,便起身朝着苍极玉阶之上行去。 直至其与上圣娘娘皆消失在了玉阶之上,唤作“鹊灵”的布衣女童才站起身来,目光之中流露出震惊至极的神色,道:“大罗幻身万重之劫!玄阴仙君竟然能够破渡此劫!” “大罗幻身万重之劫不仅能够重复生灵的神通、法宝、血脉、咒法、玄术,其修境更是比之高出足足两重!”珈弥陀罗汉亦是呆怔在了原地,喃喃开口,“方才上圣娘娘曾言,破渡此劫的生灵,天地之间都仅仅不过百数,这般观来,第九佛子的根骨已是下境无双……” 方才离宫仙阙传出的动静太过可怕,虽然此处道场隔绝于外,可却有着许多离宫边缘的巡境仙灵望见了这一幕。 上圣娘娘方才的话语又并未隐藏,其互相轰传之下,季月年刚被敕为“玄阴仙君”便破渡“大罗幻身万重之劫”的消息疯狂扩散而出,不过一炷香工夫便几乎传遍了浩渺苍茫的瑶池圣境! 季月年入境大罗之后,其即将执掌的“玄阴仙宫”所享规格自然进一步提高,其仙讳亦是再进了半阶,已经列于大真君之极! 所敕“仙讳”并不仅仅代表着此生灵的修境,更加代表着其所处的地位! 这便预示着季月年受封“玄阴仙君”仙讳之后,瑶池生灵需将其以一尊大真君对待! …… 离宫。 “年儿。” 上圣娘娘低头望着他,包罗万象的清净眸光微微颤动,神情竟是有些意外,“就连我也不曾想到,你破境大罗之时居然遇到了这般劫数。” 季月年听出了上圣娘娘有话要讲,便极为知趣地不曾开口,而是安静地等待着上圣娘娘继续说下去。 那上圣娘娘又道:“每一个破渡‘大罗幻身千重之劫’的生灵,都会被三十三天天庭所察觉到,携至上境,以录天籍。你方才破渡了比此劫更为可怕的‘大罗幻身万重之劫’,已是被天境天庭第二十七天‘刑劫天境’所记录下来。”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刑劫天境难道会强行将我带至上境修行么?” “并非如此,”上圣娘娘轻声道,“如今其仅仅只是初步记录而已,不过刑劫天境会将你的气息牢记下来,更是会对你多加注意,此后你但凡身处地境四大部洲,皆逃不过他们的通天耳目。” 季月年眉头微蹙,再次沉默了下来。 上圣娘娘素手轻拂,自身前凝聚出了一件如雪般的华贵缀星仙袍,道:“你既封了玄阴仙君,执掌‘凌霄’之阶的玄阴仙宫,自然不能无宝,我赐你这件‘雪绶仙衣’,无论至了何处,都可隐藏自己的神魂气息,那刑劫天境便相当于耳聋眼瞎一般,半点也察觉不到你的所在。” 那雪白仙袍之上绣着扭曲盘绕的古老云纹,织星缀月,仙光逸散之间,已是华美尊贵至了极点。 季月年着了那件雪绶仙衣,本来沉郁清冷的气质有了些许变化,华贵雪袍临身,拂袖之间皆有纯净至极的雪白仙光散饶,瑰美绝伦。 上圣娘娘瞥了季月年一眼,目光落在他乌黑如瀑的散落长发之上,道:“有袍无冠,终究不好,我再赐你一尊‘映鸾皎珠冠’,着了此冠,才可唤作‘瑶池圣境琼台掌境天敕玄阴仙君’。” 素手轻拂,那泛着瑰美仙光的“映鸾皎珠冠”便凝聚而出,着落在了季月年身前。 季月年取过映鸾皎珠冠,着了上去,一缕乌黑的发丝自冠冕之侧垂落下来,有着清浅仙光自其上映衬而出。 直至此时,季月年才堪堪察觉到,无论是“雪绶仙衣”,还是“映鸾皎珠冠”,皆是珍贵到不可想象的后天至宝。 一件后天至宝的炼制难度极高,更是极为复杂,若论珍贵程度,其甚至要隐隐约约超出“佛源小境”。 更何况是两件之多。 虽然“佛源小境”极为稀少,可“混沌之气”却并非佛源小境所独有,其珍贵程度毕竟有着极限存在,并不能与后天至宝相提并论。 当初在昆仑丘边缘的离泉拍卖之中,便有一尊瑶池生灵欲要用后天至宝“瑶光岚曦白玉簪”来换那座本源耗尽的佛源小境,不过季月年最终还是选择了那一道“上霄灵源”。 “上圣娘娘……” 即使以季月年的心境,此时也为两件珍贵绝伦的后天至宝所摄,眸光下意识地有些颤动。 上圣娘娘伸袖搀起季月年,笑道:“你可知晓你的‘月灵小境’从何而来?” 季月年定了定神,道:“月灵小境,应是玄阴神女神上亲手炼制。” “倒也不全是这样,”上圣娘娘轻声道,“当初我赐了她两件后天至宝,其中一件被她崩碎成了无量仙幕,遮掩昭明山境的诸多生灵。至于另外一件,唤作‘玄阴月境’,乃是我以她的玄阴神力融合了阴月之力亲自炼制,她本可催动‘玄阴月境’逃离昭明山境,可她却将这件后天至宝以本源神力重炼了一次,化作两座‘月灵小境’,一座护持着敖离前往北俱芦洲,另一座则是被她留在了东海之畔。” 季月年亦是想到了真灵记忆深处玄阴神女的一颦一笑,神情不禁有些沉郁。 玄阴神女本来可以逃脱此劫,只是那后天至宝若要完全遮掩住这尊天生神灵的气息,便无法再带上敖离。 其最后所做出的抉择,已是显而易见。 第五百二十八章 入琼雪殿,登琼台仙境,掌玄阴仙宫! “年儿,莫要多想了,稍后我便出手将‘西池仙宫’溯源纯净,且去罢。” 上圣娘娘的声音萦绕耳畔,清光弥漫之间,径直将季月年送至了离宫苍极玉阶之下。 入目所见依旧是渺茫翻涌的云雾,唯有身前这座高不可及的通天仙阙矗立于此,镇压着天源洞天瑶池圣境。 布衣女童静立于玉阶之前,望着身着“雪绶仙衣”、头戴“映鸾皎珠冠”的季月年,眸光中的冷漠之意稍稍融化了些许,笑道:“玄阴仙君生的这般模样,只怕过不了多久,便会有仙女欲要与你结为仙姻了。” 季月年恭敬行了个礼,冠冕之上的白玉垂珠微微颤动:“上灵过誉了。” 珈弥陀真君神情有些复杂,道:“第九佛子,若是不曾催动潮音涧的源气勾连,我竟然在你身上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佛源气息,这是为何?”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道:“此事重要么?” 闻听此言,珈弥陀真君有些愕然,道:“第九佛子……” 季月年侧头瞥了他一眼,雪玉垂珠之上仙光逸散,眸光微微冷了下来:“珈弥陀真君,你还要隐藏多久?” 珈弥陀真君神情愈加惊诧,道:“第九佛子此言何意?” 季月年不再开口,而是朝着布衣女童道:“还未请教上灵仙讳?” 那面貌丑陋的布衣女童察觉到两人之间的诡异气氛,有些古怪地看了一眼珈弥陀真君,口中道:“我乃侍于娘娘座下的天生仙鹊,仙讳为‘离宫鹊灵上尊’。” 上尊! 比之仙尊更高一阶的凌霄仙讳! 季月年心神一凛,正色道:“鹊灵上尊有礼了。” “无碍,”鹊灵摆了摆手,对待季月年并不似对待他人那般冷漠,“当初玄阴神女极受娘娘宠爱,如今娘娘疼爱于你,虽是因着玄阴神女之故,但是甫一见面便赐下‘凌霄’之阶的无上仙阙,此时又赐下足足两件‘后天至宝’,甚至就连我都有些惊异于此。” 一旁的珈弥陀罗汉却是神情恍惚,沉默不语,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鹊灵略一沉吟,道:“我等在此处稍待片刻,待娘娘将‘西池仙宫’溯源纯净,我便将你送至西境玄阴仙宫,敕封你的仙君正位。” 此言落罢,那离宫天极之上便有着无量仙光弥漫而出,朝着瑶池西极之处遥遥映照而去! 轰! 无尽仙源洗涤之下,那座“西池仙宫”终是纯净归源,逐渐化作了“凌霄”之阶的先天伴生仙阙,“玄阴仙宫”! “玄阴仙君,走罢。” 鹊灵的粗布麻衣稍稍一抖,便将季月年与珈弥陀罗汉尽数卷了进去,她轻飘飘地一步踏出,顷刻之间穿越了无数时空,自西境苍穹踏天而下,落在了“玄阴仙宫”之前。 玄阴仙宫乃是西极最为尊贵的仙阙道场,如今其返本溯源,自然吸引了西池三宫的生灵聚拢而来,除却西池三宫之外,更有诸多瑶池生灵陆陆续续行至此处,欲要看一看这尊上圣娘娘亲自敕封的“瑶池圣境琼台掌境天敕玄阴仙君”。 此时见布衣女童现身,四面八方所有的神灵仙灵皆是陆陆续续地垂首行礼,道:“见过鹊灵上尊!” “免礼。” 鹊灵摆了摆手,抬首朝着仙阙之极望去,“奉统灵无极瑶池上圣娘娘圣谕,今敕瑶池圣境琼台掌境天敕玄阴仙君,入‘琼雪殿’,登‘琼台仙境’,掌‘玄阴仙宫’!” 轰! 偌大的玄阴仙宫之上有着一座瑰美绝伦的仙境虚影幻化而出,正是此仙阙的伴生之境,“琼台仙境”! 万众瞩目之下,琼台仙境之中璨光流转,季月年身着雪绶仙衣,头戴映鸾皎珠冠,于霜雪仙光弥漫之间,逐渐现出了身形! 一时之间,西境诸多神灵仙君皆是朝着那琼台之上凝目望去。 织星缀月的云纹雪绶仙衣之上有着瑰美绝伦的仙光散落而出,映鸾皎珠冠之间的垂旒霜雪玉珠轻轻颤动,其晶白如玉的耳垂之旁有着乌黑如瀑的发丝自雪冠之侧垂落下来,眉如星黛,曼白胜雪,绛玉朱唇,清澈好看的眉眼之间蕴藏着些许清冷,明透昳丽的散饶仙光映照之下愈加显得其清隽尊贵,端地是足以倾尽天地的玉貌仙姿。 菡萏仙子立于数千丈之外,遥望着琼台仙境之中仿若自画中走出来的人儿,一时之间竟是看的痴了。 还不曾离开此处的织霞仙女望着仙袍垂身的季月年,亦是怔在了原地,不过其已经隐约意识到了自己此时的处境,强自定了定神,低声道:“菡萏,你在做什么?!” 菡萏仙子吃了她数落,却还是定定地望着琼台仙境,口中道:“你急什么,再等一会儿。” 织霞仙女有些气急,死死地咬着牙,险些叫出声来:“菡萏仙子!如今诸多生灵的目光都落在了此处,此时还不将我送走,更待何时?!” 菡萏仙子知晓情势紧急,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叹道:“玄阴仙君这等稀世难见的生灵,不知怎样的女子才能与其缔结仙姻。” “不管是谁,都绝不会是你一个听道仙女!”织霞仙女愈加愤恨,“快些走罢!若是其掌了玄阴仙宫,随时都能以西境大真君仙讳将我临召过去,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菡萏仙子挑了挑眉,道:“西境仙尊难道不会护持着你么,毕竟你当初那般行事,乃是奉了他的……” “噤声,”织霞仙女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季月年到来之前,根本无人能够想到,这厮竟然得了上圣娘娘这般宠爱。此时即便是西境仙君,只怕也动不了他了,更何况,西境仙君就连成道的道场都被其生生夺了去,西池女仙此后几乎再无直入凌霄之日,你觉得他还能护持着谁?” 菡萏仙子嫣然笑道:“西池三宫之中,我早就看那西池女仙不顺眼,此獠仗着自己是西境仙尊的嫡系血脉,甚至就连百花仙宫的诸位仙君都不放在眼里,如今落得这般下场,正是其咎由自取!” 第五百二十九章 心绪 菡萏仙子诞于“百花仙宫”,虽与此前的“西池仙宫”同属西境,并列为“西池三宫”,却并不属于西池女仙统摄,故而其口中所称乃是西池仙君的凌霄仙讳,“西池仙尊”。 数息之后,织霞仙女与菡萏仙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玄阴仙宫所在之处,顷刻之间便消散了气息。 玄阴仙宫之上,琼台之间,季月年轻轻阖上双目,雪袍轻拂,苍白的手掌之中持着一方神异至极的白玉印玺,道道雪白的仙光自那白玉印玺之上流转而出,漫入了季月年的神魂深处。 轰! 琼台仙境与季月年所显化而出的虚影缓缓消散,尽数落入了玄阴仙宫的本源之中! 布衣女童看了一眼浩茫巍峨的玄阴仙宫,道:“玄阴仙君为‘大真君’之仙讳,所掌仙宫为‘凌霄’之阶。瑶池西极之处,除却西境仙尊之外,以玄阴仙君为尊,你等可知晓了?” 四面八方的生灵方才皆是沉浸于这座凌霄仙阙之中,如今天音漫耳,这才陆陆续续回过神来,恭敬行礼道:“谨遵鹊灵上尊之命!” 鹊灵微微点了点头,自天穹之上一步踏出,刹那之间便消散了身形。 其离开之后,四周的熙攘议论之声逐渐喧嚣而起! “早就听闻玄阴神女极受上圣娘娘宠爱,如今观来,果然传言非虚!” “两件后天至宝!一座凌霄仙阙!若是按照常理,只有破境凌霄才会获得这般如天赏赐!” “这般极尽之荣宠,居然落在一个大罗真境的生灵身上,简直不可想象!” “大罗真境?!这尊玄阴仙君可是刚刚破渡了‘大罗幻身万重之劫’!你敢以大罗真境对待于他么!” “其不仅根骨无双,骨相亦是生的如此绝世,若是当真能归入瑶池圣境之中,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莫要忘了,此人乃是普陀圣境的第九佛子!” “其虽然是玄阴神女血裔,可玄阴神女早已脱离了瑶池,下嫁于东海,其根本算不上纯正的瑶池生灵!” “说不定其有朝一日,便会彻底脱离瑶池圣境,重归南海,届时上圣娘娘的一片苦心岂不是尽数落在了空处!” “此言极是!以我观来,这些佛家源教的生灵根本不可信任!”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 嘈杂之声渐远,数不清的瑶池圣境生灵皆是眼红上圣娘娘对于季月年的恩宠,反而下意识地忽略了季月年自身的悟性与根骨。 在有些生灵观来,季月年之所以能够获得这般赏赐,皆是靠着玄阴神女福荫,至于那些关于“大罗幻身万重之劫”的传言,其甚至连信都不信。 大罗幻身万重之劫乃是下境无量生灵根本无法想象的可怖劫数,几乎只存在于古籍记载之中,若不是亲眼所见,仅仅听着那些巡境仙女所言,许多生灵只是一笑而过,压根不曾相信此事。 敕封过后,亦是有着许多女仙对其心生倾慕,便似那鹊灵上尊之前所言,已是生出了与季月年结为仙姻的心思。 …… 第五百三十章 琼台落雪 霞光万道垂瑶门,瑞气千条落紫霓。 此仙宫坐落于瑶池极西之处,明幌琉璃映彻如镜,碧沉宝玉装缀笼灯。 仙雾缭绕,清光弥漫,季月年持着白玉印玺静立于仙阙殿门之下,感应着这座浩渺苍茫的凌霄上阙,眸光下意识地颤动起来。 玄阴仙宫共有虚实两境,第一境便是“玄阴仙宫”,第二境便是“琼台仙境”,两境虚实相合之处,存在着一座方圆一万三千丈的正阙仙宫,唤作“琼雪殿”,此殿乃是玄阴仙宫之源,亦是季月年此后的修业道场所在。 除却“琼雪殿”之外,亦有另外两座左右修境之殿,分别唤作“琼台殿”与“玄阴殿”。 其中“琼台殿”乃是琼台仙境虚境之殿,“玄阴殿”则是玄阴仙宫实境之殿,阴阳相合,虚实相换,这才构成了这座神妙万方的凌霄仙阙。 除却三殿之外,另有七十二座巍峨宫阙,一千六百三十座修境殿阁,环绕着虚实两境,拱卫于“琼雪殿”、“琼台殿”以及“玄阴殿”三殿,无数仙禽瑞兽雀跃清唳,遍地奇花寿果异香弥漫。 珈弥陀罗汉目光复杂地立于琼雪殿之下,怔神良久。 季月年雪袍轻拂,随手将那白玉印玺收了去,道:“珈弥陀真君,你怎地了?” 珈弥陀罗汉堪堪回过神来,神情愈加复杂,道:“瑶池圣境果然是不可思议的天源洞天,若是在这等道场之内修行,只需短短数万年,我便能破入二境罗汉。” 佛家源教与道家源教不同,混元真玄之上并无凌霄之境,而是“道果之境”。 道果之境又唤作“道果三境”,分别为“罗汉道果”、“佛陀道果”以及“菩萨道果”。佛陀修“行迹”,菩萨则修“心念”,其中没有高下之分,只有源法之别。 世间唯有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行迹”与“心念”尽修,开辟了举世无双的佛源心道。 其中“罗汉道果”只有“罗汉四境”,“佛陀道果”有“真佛九境”,“菩萨道果”则有“菩提九境”。 在古老的神话传说之中,九境菩萨之上仿佛还存在着一个无法想象的无量之境,可这天地之间七境菩萨已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八境的佛家源教生灵更是不过十指之数,极少有生灵可以窥见那般足以改天换地的无上修境。 “若我不曾记错,你应是诞于普陀圣境的天生灵物,又在潮音涧成就罗汉道果,应该不会似我这般见识匮乏才是。” 白玉垂珠轻轻颤动,季月年轻声开口,雪绶仙衣之上泛着瑰美至极的晶白仙光。 琼雪殿之下极是空旷静谧,珈弥陀罗汉低头望着脚下如明镜一般的白玉殿砖,注视着自己清晰无比的倒影,沉声道:“第九佛子,你或许根本没有了解过南海佛家源教。” 季月年眸光沉静,道:“珈弥陀真君,此言何意?” 珈弥陀罗汉叹了口气,道:“无论是珞珈圣山,还是普陀圣境,都不是尊贵无比的天源洞天,没有得天独厚的混沌之气,亦没有上境降下的仙源之力,若是论起境源底蕴,一百个南海佛家源教都无法与瑶池圣境相提并论。” 季月年不曾开口,只是静静地望着珈弥陀罗汉,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珈弥陀罗汉神情有些苦涩,道:“除却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以外,南海佛家源教有何德何能可以与其余的洞天福地相比?若是没有‘她’镇压源教气运,南海无量众生的教化功德早就被别人瓜分蚕食了个干净!” 顿了一顿,珈弥陀罗汉继续道:“掌珠龙姬尊上虽然证得了‘佛陀道果’,可其修境却并不算高,虽然我不知晓其真正的修业,但决计不会超过‘四境佛陀’。第九佛子,你可曾知晓,若是南海佛家源教的真相当真暴露在世人眼前,‘她’所留下的道统顷刻之间便会覆灭而去!” “南海佛家源教生灵之间的断层太过巨大,若是少了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普陀圣境在瑶池圣境这般天源洞天的眼中,几乎算得上是随手可灭,你可明白么?” “之所以要将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与劫寂灭之事隐瞒十个元会,便是要在这段时间之内择选出能够继承南海道统的生灵!” “心道难修!只有真正以心道证得菩萨道果,才能得到须弥圣山的护持!” 珈弥陀罗汉蓦地抬起头来,死死地望着季月年,“修了心道神通的生灵,三十六尊佛子之中至少有着五尊!不过能得‘她’亲自传法之人,我仅仅只见过你一个……” “当初‘她’立教南海,正是以‘心道’生愿!” “十个元会,若是这些佛子之间无法出现以心道证菩萨道果的生灵……” “须弥圣山便不再承认南海佛家源教的正统!” 珈弥陀罗汉用力地咬着牙,“若当真落至了这种境况,少了须弥圣山的庇护,南海倾覆只在眨眼之间!” 琼雪殿高及百丈的巍峨殿门之上,有着道道清浅仙光垂落而至,漫入珈弥陀罗汉的眉心之处,使其心神沉静了许多。 季月年轻轻抬起头来,望着琼雪殿的仙阙殿门,沉默许久。 那些垂落的仙光逐渐溃散,珈弥陀罗汉已是定下了心神,轻叹道:“单单这一座玄阴仙宫,便足以胜过普陀圣境之中的九成道场,第九佛子,你能在瑶池圣境之中得了上圣娘娘看重,乃是通天的福运,千万要好好把握才是。” 季月年侧头看了这尊罗汉真君一眼,神情竟是有些冰冷沉郁,并未回应珈弥陀罗汉的话,而是开口说起了另一件事:“珈弥陀真君,你还记得在离宫苍极玉阶之下,我不曾说完的话么?” 珈弥陀罗汉的目光下意识地颤了一颤,道:“第九佛子,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桩事,也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句话。” 季月年轻声道:“我那时说的是,你到底还要隐藏多久?” 珈弥陀罗汉抬眼望来,这尊玄阴仙君茕茕玉立,清美如画的眉眼之间已是多出了冰冷疏离之感,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道:“我确实有一件事瞒着你。” 季月年的眸光愈加冷了些:“你根本不是甚么‘九叶佛莲’化生而出,而是一片不知来历的金鳞!” 此言落罢,珈弥陀罗汉径直怔在了原地,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欲要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不曾说出口。 第五百三十一章 荷花清池,金鱼之鳞 琼雪仙阙正殿瑶门之下,如水镜一般纯净明亮的白玉殿砖映照之间,季月年与珈弥陀罗汉倒映其中,互相之间约么隔了数丈之遥,竟是陷入了极为诡异的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季月年抬首望向琼雪殿的巍峨瑶门,轻声道:“珈弥陀罗汉,若是你不愿阐明其中缘由,也便罢了。” 此言落罢,他便拂了拂雪白袍袖,径直朝着高大华美的瑶门行去。 其脚步声虽轻,可在安静无比的瑶门之前依旧是清晰可闻,仙光涌动之间,季月年身下的明净玉砖之中,其镜面倒影亦是真实至了极点。 “第九佛子……” 珈弥陀罗汉的声音传入耳畔,使得季月年停住了脚步。 季月年安静地立在原地,并未回头,道:“珈弥陀真君,还有何事?” 珈弥陀罗汉神情有些挣扎,再次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初时我确实是以‘九叶佛莲’成就罗汉道果,不过第九佛子,你可还记得,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是如何将我救起来的么?” 季月年回过头来,映鸾皎珠冠之上的白玉垂珠微微颤动,眸光之中已是隐隐多出了一丝惊异。 珈弥陀罗汉长叹了一口气,道:“纵使不去管三十三天天庭立下的天规法度,但这世间同样有着天地至理存在,生灵的真灵一旦崩灭,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便返生化形?” 其语气之中有些痛楚,亦是有着许多惘然。 琼雪仙阙瑶门之下,季月年瞳孔稍稍收缩,雪绶仙衣之上泛起了瑰美绝伦的浅白仙光。 珈弥陀罗汉凝望着季月年的眼眸,道:“即使是佛家源教的须弥圣山,也仅仅只有一个似是而非的‘轮转重极’,可以使得那些崩灭真灵的生灵留下一缕本源投影,可这绝对不是真正的起死回生,那些本源投影被禁锢在虚假的画幕世界之中,与那永世不得超脱的可怕牢狱又有何异?” 季月年眸光微微眯了起来,道:“如此说来,难道你并非真正的珈弥陀罗汉?” 珈弥陀罗汉面上露出难以言明的复杂之色,自嘲道:“大慈大悲的无量观世音菩萨施展偌大神通,将我的真灵投影自轮转重极之中捞了出来,可我的真灵本源早已随着那方小世界崩毁而去,若无依托之物,又怎能再次化形而出?” “我仍旧是珈弥陀罗汉,只是我的本形不再是那已经崩毁碎灭的‘九叶佛莲’,而是取自无量观世音菩萨的荷花清池之中一只金鱼的鳞片,此事关乎于轮转重极的一些隐秘,以及无量观世音菩萨所传你的心道神通,故而我一直都不曾对你提起。” 言至此处,珈弥陀罗汉似是终于松了口气,“真灵投影毕竟不是完整的真灵,纵使无量观世音菩萨以‘水中捞月,镜里寻花’之心道神通,以那金鳞为依托之物,将我捞出轮转重极,使我能够暂且存在于天地之间,可等到轮转重极所留下的这缕真灵投影消耗殆尽,我便会完完全全地消散了。” 季月年的神情有些怔然,道:“如此说来,以无量观世音菩萨‘菩提七境’的无上修境,也无法使你长留世间么?” 珈弥陀罗汉苦笑着点了点头,道:“若是真灵崩灭之后可以如此轻易地溯源复生,须弥圣山之底便不会存在甚么‘轮转重极’了。” 蓦然之间,这尊罗汉真君似是想起了一事,又道:“据我推测,若是修行心道的八境菩萨,亦或者修行心道的九境菩萨施展此神通,说不定当真能够使得真灵投影长存于世,毕竟无量观世音菩萨的心道神通太过恐怖,其余且不论,单单‘水中捞月,镜里寻花’可以在轮转重极之中捞出真灵投影这一条,便足以冠绝当世,天地无双。” 二人说话之间,瑶门之上有清浅的仙光垂落下来,寒凉清透的气息弥漫而出。 已是亥时。 每过一个时辰,琼雪殿、琼台殿以及玄阴殿便会陆陆续续地降下仙源气息,以供仙阙生灵修业之用。 季月年轻拂雪白袍袖,将那些仙源气息尽数收摄起来,道:“你说的这些事,我隐约之间都能猜到,似乎没有特意瞒着我的必要。” 珈弥陀罗汉行至季月年身侧,与其共同望着眼前这浩渺苍茫的无上仙阙,道:“据我推测,此心道神通对你来说似乎很是重要,我担心会影响到你的心境,故而一直都不曾明言。” 雪绶仙衣袖袍翻卷,季月年蓦地侧过头来,眸光极是清冷安静:“珈弥陀真君,你还能在这世间存在多久?” 珈弥陀罗汉闭目稍作感应,数息之后才缓缓睁开了双眼,苦笑道:“那片金鳞的主人乃是一尊四境佛陀,以此为依托,使我的真灵投影强行驻留于此,约么还能存在十余个元会之久。” 季月年对于此事并不意外,可其却极为敏锐地察觉到,珈弥陀罗汉的言语之中隐约蕴藏了另外一桩事,道:“以你言下之意,难道荷花清池之中的那尾金鱼,已经修成了四境佛陀么?” “正是如此,”珈弥陀罗汉点了点头,“不过据我所知,其当初在证得佛陀道果之后,便离开了潮音涧荷花池,脱离了南海佛家源教。” “我知晓了。” 季月年轻轻颔首,抬步走过琼雪瑶门,住了脚步,朝着极远之处三座修境主殿的庞大虚影望去。 琼雪殿乃是境源道场,位处玄阴仙宫与琼台仙境之间,其中所蕴藏的神异玄妙亦是最为繁多。 琼台殿位于琼台仙境之上,乃是虚境之殿;玄阴殿则是玄阴仙宫之枢,为实境之殿。 季月年翻掌之间,取出了那尊白玉印玺,道道仙光自其指缝之间逸散而出,轻声道:“珈弥陀真君,除却三座无上仙殿之外,此处另有七十二座瑶宫仙阙,一千六百三十座修境殿阁,你可自行在其中择选一处,作为道场。” 珈弥陀真君的目光穿过琼雪瑶门,落在了极远之处一座方圆七百余丈的寻常宫阙之上,道:“第九佛子,我观那处宫阙很是静谧,甚合我意。” 第五百三十二章 镜花水月 季月年微微点头,心神动念之下,催动了持在掌中的白玉印玺,道:“今将玄阴仙宫第六十三宫阙溯法净源,敕为‘大觉罗汉殿’。” 其言落罢,那白玉印玺之上有着炽目至极的璀璨仙光绽放而出,径直映照在了“第六十三宫阙”之上! 那座宫阙的正殿匾牌扭曲变幻,逐渐化出了一行古篆,唤作“大觉罗汉殿”。 当年季月年服下九叶幻灵草,于珈弥陀罗汉的小世界之中破劫之时,其间生灵曾将珈弥陀罗汉唤作“大觉罗汉上尊”,故此时敕其殿名为“大觉罗汉殿”。 大觉罗汉殿共有四进之阙,其中包含主殿一间,正殿三间,侧殿八间,各式殿阁二十九间,其中更是栽种着诸多仙花灵草,豢养着数种灵禽异兽,正是一处宽敞干净的修境宫阙。 珈弥陀罗汉遥望着大觉罗汉殿,显然心下很是满意,侧身朝着季月年道:“谢过第九佛子。” “珈弥陀真君无需如此。” 季月年摆了摆手,显然不曾在意此事。 珈弥陀罗汉略一沉默,道:“第九佛子难道当真要去琼雪殿么?” 季月年瞥了他一眼,隐约察觉到了珈弥陀罗汉的话中之意,道:“真君此话怎讲?” 珈弥陀罗汉抬首望着仙宫极源之处那巍峨华美的琼雪仙阙,语气有些莫名,道:“这座仙阙的等阶实在太高,琼雪殿又处于虚实两境变幻之间,第九佛子若是贸然以此作为道场,不仅无益,反而有害,以我观来却是甚为不妥。” 季月年微微点了点头,道:“还请真君继续说下去。” 珈弥陀罗汉心中略一思忖,道:“琼台殿位于琼台仙境之中,不仅是玄阴仙宫三大仙殿之一,更是极为罕见的虚境之殿,正适合第九佛子参悟混元大道。待第九佛子破境混元之后,再入琼雪殿修行,如此岂不甚好?” 季月年眸光之中露出些许笑意,道:“方才我也是作此之想,琼雪殿虽好,却并不适合我如今的诸多修业,琼台仙境之中的琼台殿则是颇为适宜,待登临混元真玄以后,再入琼雪殿修行也不算晚。” 珈弥陀罗汉行了个佛礼,道:“第九佛子,那珈弥陀便退下了。” “且去罢。” 季月年望着珈弥陀罗汉的身形逐渐远去,四周则是再次沉寂静谧了下来。 其静立了约么半柱香工夫,将有些纷乱的心绪尽数沉淀下来,这才真正走过瑶门,朝着琼雪仙殿行去。 入目所见,尽是连绵无尽的瑶宫仙阙,除却时不时漫入耳中的灵禽瑞兽嘶鸣之声,偌大的玄阴仙宫可谓是安静至了极点。 其手中所持的白玉印玺之中,极为清楚地记载着玄阴仙宫之中的一切物事,无论是仙禽灵兽,还是异花寿果,其血源、种类、数目、生长之地、适宜境况,其中皆是记录的一清二楚。 在此宫阙溯源纯净之前,曾被唤作“西池仙宫”,更是一尊凌霄生灵的成道之处,虽然上圣娘娘已经将这座玄阴神女的伴生仙阙返本归源,可此时依旧能够隐约察觉到其蕴藏着的冠绝万宫之势。 季月年的脚步落在明澈如镜的殿砖之上,眸光微凝,竟是极为突兀地在身下玉砖的倒影之内,望见了一个白发白瞳的雪裳少女。 落雪。 季月年蓦地转过头来,身侧却是空无一人,其眸光忍不住愈加沉凝,再次低垂着目光看去,却正望见那倒影之中白发少女的霜白瞳孔! 她那一双诡异无比的雪白眼眸定定地望着季月年,甚至使得季月年这里的心境都有了些许动荡! “这是怎么回事……” 季月年心绪翻涌,玄阴血源颤动之间,强横至极的感应之力疯狂扩散而出,却依旧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异常之处。 再次低下头,朝着殿砖之中的倒影望去,那白发少女仍是在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其眼眸深处竟是隐约透露出了一丝绝望之意。 “落雪……” 低声喃喃之间,季月年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些极为重要之事,可此时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落雪神剑乃是敖离公主以月灵残境之力炼制,如今至了玄阴仙宫,其竟是不由自主地显现而出,其中蕴藏的究竟是何意……” “玄阴仙宫的殿砖映照出了落雪的身形,到底在提醒着什么……” 心神深处万千思绪流转,季月年低头凝望着倒影之中的白发少女,蓦然之间想到了一件曾经被自己所忽略之事! 那些蕴藏在落雪神剑深处的尸鬼本源! “竟是如此!” 季月年狠狠一甩雪绶仙衣的袍袖,眸光之中杀意大盛! 尸皋之山的有黎氏一族传承极为久远,虽然有着血源桎梏存在,使其永远无法破境混元,可其能够度过漫长光阴绵延至今,定然存在着数之不尽的恐怖秘法! 那些纯净至极的尸鬼本源竟是悄无声息地融合在了一处,诞生出了一个可怕无比的尸鬼之灵! 在其秘法掩藏之下,这只尸鬼之灵悄然吞噬着落雪的源灵,只需再过数日工夫,便会被其真正得逞! 一旦落雪完全被其取而代之,季月年却仍然处在一个毫无察觉的境况,便会面临不可想象的巨大危险! “若不是入了玄阴仙宫,只怕我根本不会察觉到,落雪神剑的源灵竟然正在被这只尸鬼之灵静悄悄地吞噬……” 季月年的目光冰冷无比,站在如明镜般的白玉殿砖之上,俯视着其中那白发少女的倒影,“尸鬼之灵的手段太过诡秘,寻常神通只怕根本无法将其揪出来……” 脚下的倒影之内,那白发白裳的少女定定地望着季月年,竟是极为费力地抬起双手,纤白清瘦的手指合在一处,隐约拢成了弯月形状。 季月年静静地望着落雪以手掬成的弯月之形,冰冷的眸光之中逐渐绽放出流转变幻的灿金佛光,轻声道:“我知晓你的意思了。” 此言落罢,他便轻轻阖上双目,映鸾皎珠冠之上的雪玉垂珠微微颤动,瑰美绚丽的雪绶仙衣无风自动,呢喃之声伴着尊贵缥缈的梵音萦绕而起:“水中捞月,镜里寻花!” 轰! 映彻虚无的佛光自身后凝聚而出,竟是隐隐约约幻化成了一圈半透明的尊贵光轮! 第五百三十三章 白羚仙童 其所着的雪绶仙衣以及映鸾皎珠冠之上亦是浸染了明亮的金光,雪袍翻扬之下,将其映衬的愈加清美绝世。 季月年的眸光深处极为罕见地充斥着尊贵与冷漠,其伸出雪绶仙衣雪白的袖袍,苍白修长的手指之间弥漫着令人不可直视的金芒,朝着身前虚虚一划! “吼!” 怨毒至极的嘶吼之声响彻耳畔,一团扭曲灰光被季月年从虚无之中生生抓了出来! 季月年背后的透明光轮依旧不曾散去,其冷冷地望着掌中蠕动着的灰光,指间的炽金璨光愈加耀眼,心神动念之下,狠狠一握! 灰光深处那扭曲尖厉的叫声戛然而止! 佛光映彻之下,这团灰光寸寸消融,最终融化成了细碎的灰烬,湮灭在了虚无之中。 季月年身上的金芒逐渐散去,其随意施了一个纯净仙咒,使得自己身上所有多余的外来气息尽皆洗涤干净,苍白的手指之间纤尘不染,不曾残留一丝一毫的尸鬼源气。 锵! 清脆的剑鸣之声响彻耳畔,一柄三尺雪剑自虚无之中虹贯而出,化作一道炽白光流,环绕着季月年飞舞雀跃。 数息之后,落雪神剑悬于季月年身前,剑身之上雪白光芒弥漫而出,缓缓凝聚出了落雪的身形。 她赤着双足踩在长剑之上,白皙晶莹的玉趾之上涂抹着嫣红的丹蔻,雪白裙袂飘动之间,竟是极为轻盈地跳了下来,直接跪伏在了地上。 季月年低头望着生有一头霜白长发的少女,轻声道:“你还是不肯说话么?” 那白发少女缓缓抬起头来,并未开口。 季月年隐约能够猜到她的细腻心思,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起来罢。” 自从诛灭尸皋山境的有黎氏生灵之后,落雪神剑之中便诞生了剑灵,虽然她从来都不曾开口,可其心思却是极为聪慧,曾经更是在月灵小境之中明里暗里地多次帮助过瑶玉。 落雪神剑跟随着季月年足足两千余年之久,剑灵诞生之后,她自本源深处几乎知晓了这些年以来全部的过往记忆。 她所知道之事,实在是太多。 两千余年以来,她亦是极为清楚地知晓季月年的性子,故而她从来都不曾开口说过半句话。 少顷,季月年不再看她,雪绶仙衣袍袖轻拂,朝着琼台仙境行去。 白发少女的身形亦是溃散湮灭,融入了长剑之中,落雪神剑颤动而起,化作一道炽白光虹,朝着季月年环绕而去。 约么行了一炷香工夫,季月年终是行至了琼台之下,那虚实境壁玉阶之极处,便是“琼台仙殿”。 雕纹玉柱,鸾檐翟阁,季月年抬步走上琼楼玉阶,每走出一步,其身周环绕着的浅白仙光便璀璨一分! 直至其立于高及数百丈的琼台殿殿门之前,雪绶仙衣四周环绕着的清光仙气已是瑰美炽目至了极点! 一只身高数丈的高大羊兽自琼台仙阙之下凝形而出,跳跃着翻了个跟斗,至其落下之时,玄异仙光弥漫而过,已是化作了一个头生双角的俊俏仙童。 那羊角仙童跪伏下来,恭敬无比地朝着季月年行了个礼,脆生生道:“琼台仙殿护殿兽灵白羚童子,见过君上。” 季月年望了一眼身形有些虚幻的白羚童子,其通过手中持着的白玉印玺,早已知晓了这白羚仙童的根脚来历。 三大仙殿之中,各有一只护殿兽灵存在,而琼台殿的护殿兽灵,正是眼前的白羚童子。 其本相乃是玄阴仙宫诸多灵兽之中的一只汲魂羊兽,因根骨尚可,故而被琼台殿摄为护殿兽灵,赐予化形。 “走罢。” 季月年走过白羚童子身前,径直穿过殿门之前巍峨华美的巨大门柱,行入了琼台仙殿之中。 白羚仙童站起身来,亦步亦趋地跟随在后,每走过一处宫阙楼阁,他便在季月年身侧低声开口。 “此处唤作‘琼玉阁’,乃是君上待客之处……” “此处唤作‘观霞仙台’,立于此处,可望见瑶池西极的浩茫天景,更可收摄自上境映照而来的霞光……” “此处唤作‘参行殿’,乃是修悟神通之处,其中存在着八十一道天然仙阵,可极大增强生灵的心力恢复程度……” “此处唤作‘紫炉阁’,乃是炼制丹药之处,其中存在着后天灵宝‘曜紫吞雷炉’,可极大提升成丹之品……” …… 季月年与白羚仙童一前一后,足足走过了数十座殿阁宫阙,终是行至了琼台仙殿的最深之处。 白羚童子望着眼前这座仙气环绕的仙阙楼阁,脆生生道:“君上,此处唤作‘琼台阁’,乃是琼台仙殿的主殿,勾连着玄阴仙宫‘凌霄’之阶的境源,除非君上亲自传下敕令,否则任何生灵都无法入内。” “琼台阁……” 季月年眸光有些颤动,已是察觉到了这座仙阙楼阁的神异万方,“你且下去罢。” 白羚仙童跪伏下来,恭敬道:“谨遵君上之命。” 此言落罢,他便溃散成漫天仙光,重新凝聚成一只高大的羊兽,几个跳跃便消失在了琼台仙殿的宫楼玉宇之间。 雪绶仙衣翻扬而起,季月年捧出手中的白玉印玺,心念动间,这方晶莹剔透的玉印便寸寸碎裂开来,散落成了数之不尽的白玉光点,漫入了琼台阁之中。 光影扭曲之间,季月年的身形亦是随之消散,再也不曾留下一丝一毫的气息。 …… 离宫。 身着粗布麻衣的鹊灵自虚无之中一步踏出,落在了苍极玉阶之上,随之拂衣跪伏下来,道:“鹊灵恭请娘娘圣安。” 上圣娘娘静立于此,遥望着极远之处的渺茫云雾,道:“且免礼。” 鹊灵站起身来,神情有些犹疑,道:“禀娘娘,方才我自玄阴仙宫之处,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一缕尸鬼气息。” 那上圣娘娘侧头瞥了鹊灵一眼,道:“我还道是什么事,些许琐碎,也要前来离宫走一趟么?” 微风拂过,轻轻撩起了女子的一缕乌发。 鹊灵亦是察觉到了拂面而过的轻风,心下不禁有些疑惑,却也不敢抬头看她,只是道:“还有,便是……” 上圣娘娘摇了摇头,轻声道:“何时你也变得这般踟蹰了,但说无妨。” 第五百三十四章 昆仑法会 鹊灵应了一声,自袖中取出了十余道晶莹剔透的仙光玉符,道:“瑶池圣境天敕极东牧灵上尊、瑶池圣境天敕稚云上尊以及另外十六位仙尊上尊,共有十八道仙符呈见娘娘,欲要使自家嫡系血脉与玄阴仙君结为仙姻。” 上圣娘娘取过那十八道璨光流转的仙符,笑道:“年儿破渡大罗幻身万重劫数之事,他们应是已经知晓了。” 鹊灵略一沉默,道:“娘娘,其中有数位仙尊上尊送予了我数件灵源之宝,欲要让我为其美言几句。” 此言落罢,她便自袖中取出了数件光芒熠熠的仙宝,双手捧着奉了上来。 上圣娘娘似乎不曾在意此事,只是一个一个翻看着那些玉符,轻飘飘地道:“你且留着罢,瑶池圣境七万六千三百四十三个生灵,在我面前便如完全透明一般,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可遮掩之处。” 鹊灵苦笑道:“娘娘所言极是,只不过其中有两位上尊乃是娘娘的同源生灵,他们所呈上来的玉符,分量不可谓不重。” “你可知晓,今日苍极玉阶之上为何有风?” 上圣娘娘翻看完了那些玉符,极是随意地将其丢了下去,碧光散落之间,尽数被愈加炽烈的罡风席卷了去。 鹊灵站在上圣娘娘身后,遥望着离宫之外翻涌奔腾的苍茫云雾,恭敬道:“娘娘圣心独断,一言一行自有深意,鹊灵不敢妄言。” 上圣娘娘并未回头,只是轻笑道:“风起于昆仑上圣之境,瑶池圣境与其毗邻,岂能置身事外?” 闻听此言,鹊灵的神情有些惊疑,道:“娘娘此意,难道是指四千年之后的‘昆仑法会’么?” 上圣娘娘轻轻颔首,道:“昆仑上圣之境的‘昆仑法会’,每一个元会便会举办一次,比我瑶池圣境每三个元会便会代天设下一次的‘蟠桃仙宴’,要临近了许多。” 在不知年以前,“蟠桃仙宴”乃是天地之间的至极天宴,其所设之地更是在高高在上的上境三十三天天庭之中,每三十个元会才会设下一次。 在这漫长的光阴之间,其中有一次“蟠桃仙宴”却是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可怕变故,自此之后,“蟠桃仙宴”便近乎于完全消失在了世人眼前。 此后又过了漫长无比的数个量劫,“蟠桃仙宴”自下境瑶池圣境重新开宴,以统灵无极上圣娘娘为主,其规格已是降低了许多,根本无法与古时的“蟠桃天宴”相提并论。 那些通天彻地的生灵极为清楚地知晓,这尊统灵无极上圣娘娘是谁人的身外化身,也不敢直接驳了其面子,故而每过三个元会,便会派出嫡系弟子与血脉后裔纷纷下界,前来下境瑶池圣境捧场,为其送上一场功德气运。 每三个元会举办一次的下境“蟠桃仙宴”,可以为瑶池圣境获得许多功德气运,这也是统灵无极上圣娘娘的初衷。 虽然那些不可思议的恐怖生灵并不会亲身至此,不过其陆陆续续的派出门人弟子前来,瑶池圣境所获得的功德气运亦是不会太少。 如今下境瑶池圣境的“蟠桃仙宴”,虽然无法与上古之时灵霄上阙所设的“蟠桃天宴”相比,却也算是下境之中最为引人注目的盛事之一。 另外与其相似的盛事,便是昆仑上圣之境的“昆仑法会”。 每一个元会便会举办一次的“昆仑法会”,亦会遍邀下境三十六座洞天福地、七十二座道家源教圣地、七大海外洞府之境、四大部洲之中的诸多圣地道统…… 此法会不仅是一次无法想象的论道盛会,更是三大源教在下境之中的切磋斗法,若是能在昆仑法会之中大放异彩,顷刻之间便会声名鹊起,为下境无量众生所知。 譬如那“灌江二郎显圣真君”,再譬如那玉清天境的“清虚道德真君”,皆是在昆仑法会之上名震四大部洲,冠盖群仙,一朝扶摇而起,成就为天穹之下赫赫有名的大真君。 那“灌江二郎显圣真君”更是在昆仑法会之后被录入天籍,直入上境修行,敕封天讳为“清源妙道灌江二郎显圣真君”,执掌一方天境道统,威震八方。 天地之间生灵无量,三灾太乙真境乃是修境之中的第一道天堑,而混元真玄之境,则是修境之中的第二道天堑。 无数生灵皆是困于混元真玄之境,无论用上何种办法,却也永生永世都不得破境法门。 其中有佼佼者更进一步,破入混元大境,便可称之为“大真君”! 下境之中凌霄生灵几乎从不现世,大真君便是真正执掌权柄的生灵! 诸多大真君之间的强弱差距极为巨大,似那玉清天境的“清虚道德真君”,其虽然未破凌霄,可其真实的真灵底蕴,却早已远远超出了一些较弱的凌霄生灵! 大真君此境,更是妖孽云集、天骄辈出之境,久而久之,诸多能够叫得上名号的法会道会之中,大真君之境的斗法论道皆是最为引人瞩目之处。 “娘娘,”鹊灵靠近了些,立在上圣娘娘身后,遥望着昆仑上圣之境的方向,“难道此次昆仑法会,与往常不同么?” 上圣娘娘轻轻颔首,道:“确实不同,四千年以后的昆仑法会,会有着许多上境道场派遣弟子前来。” 鹊灵神情疑惑,道:“这是为何?” 那上圣娘娘道:“昆仑上圣之境的境源圆满,即将完全脱离此间束缚,携着天源之气登临天境,重归上境昆仑仙山一脉。此次昆仑法会,乃是其在下境之内所举办的最后一次昆仑法会。” “竟有此事!” 闻听此言,鹊灵不由得有些瞠目结舌,她早就知晓昆仑上圣之境与天境的昆仑仙山有着诸多关联,却万万不曾想到,昆仑上圣之境居然会完全脱离下境,即将携着完整的境源登天而去! 沉默半晌之后,鹊灵不由得再次想到了方才之事,道:“娘娘,那十八道仙光玉符,我该如何回信?” 上圣娘娘略一沉吟,道:“即刻通传牧灵上尊与稚云上尊前来见我,至于其余十六道玉符,直接回绝便是。” 第五百三十五章 维柞之枝,其叶蓬蓬 鹊灵此番得了旨意,恭敬应道:“谨遵娘娘圣谕。” 此言落罢,她便化作一道扭曲光流,径直离开了苍极玉阶。 约么过了半柱香工夫,两道瑰美绝伦的神光一前一后落在苍极玉阶之下,正是两尊功参造化的凌霄生灵。 此时见了上圣娘娘立于苍极玉阶之极,二人皆是跪伏行礼道:“牧灵、稚云见过统灵无极上圣娘娘。” 上圣娘娘低垂着目光,先是望向那个身着苍神甲胄的英武少女,道:“两位上尊免礼,稚云上尊,据我所知,你似乎并无血脉后裔罢?” 稚云上尊站起身来,笑道:“好教娘娘得知,我有一个同源姊妹,如今正在昆仑上圣之境修行,其乃是半步凌霄的修境,若是能与玄阴仙君结为仙姻,可谓是再好不过。” “是何根脚?” 上圣娘娘语气平淡,显然对其口中之言不置可否。 稚云上尊略一沉吟,道:“禀娘娘,我这姊妹乃是天境仙鹿得道,入了下境昆仑修行,虽然根骨并不算罕见,可其悟性却是妖孽至极,隐约有着凌霄之资。” “根脚太差,”上圣娘娘摇了摇头,目光望向了其身侧的那尊天生神灵,“牧灵上尊,你且道来。” 牧灵上尊行了个礼,道:“禀娘娘,瑶池东极有一尊天生仙灵,与我的伴生道场相毗邻,数百年前刚刚化形而出,唤作‘澜玉公主’,其乃是藉由瑶池境源所化生,根脚比之寻常的天生仙灵尊贵许多。” 上圣娘娘看了他一眼,掐指一算,那“澜玉公主”自诞生至今,所经历的所有过往尽数显现而出,半点都不曾落下。 “牧灵上尊,”上圣娘娘散去了神通,望向牧灵上尊,“此女的根脚不错,根骨也还尚可,不过你前日里刚刚将其认作妹妹,今日便以其来求这桩仙姻,是否有些太过刻意?” 牧灵上尊自然知晓此事瞒不过上圣娘娘,神情不禁有些尴尬,干脆直接把话敞开,道:“我听闻玄阴仙君在十个元会之后,会前往南海争夺潮音涧的道统,若是上圣娘娘强令瑶池生灵相助于其,诸神灵仙灵心中难免有些抵触,更不会真正尽心尽力。只有选择势力强大的瑶池生灵结为仙姻,有了我等全力支持,其争夺道统的把握才能大上许多。” 还有余下的半句话,这位牧灵上尊并不曾说出来。 若季月年当真执掌潮音涧,其作为与其有着仙姻关联的生灵,所能够获得的庞大利益根本不可想象。 “好一个空手套白狼,”上圣娘娘自然明了其心中打的如意算盘,“如今瑶池圣境四大凌霄上尊之中,只有你与稚云的道统势力最为庞大,其余两大凌霄上尊与另外的数十凌霄仙尊皆不成气候,若要为玄阴仙君缔结仙姻,似乎也只能在你二人之中择选。” 牧灵上尊与稚云上尊皆是没有接话,而是恭恭敬敬地立在下方,看上去乖巧无比。 方才牧灵上尊所言极为真实,若是没有切身的利害关系,即便上圣娘娘强令瑶池生灵相助季月年,其也根本不会尽心尽力,遇到危险境况之时,说不得还会临阵脱逃,此事并非不可能发生。 毕竟许多瑶池生灵的目光没有如此长远,看不到季月年执掌潮音涧之后,所能给瑶池圣境带来的诸多好处。 上圣娘娘决定相助季月年争夺南海道统之后,已经有着不少瑶池生灵颇有微词,只是不曾明言而已。 不过瑶池圣境之中却是存在着一些眼光锋利的凌霄上尊与凌霄仙尊,这些生灵皆是多多少少地察觉到了季月年与寻常生灵不同的根骨悟性,慎重考虑之下,这才朝着离宫呈上了仙光玉符,欲要与这位刚刚敕封的玄阴仙君缔结仙姻,在其身上压一次重注。 “牧灵。” 上圣娘娘轻声开口。 闻听此言,牧灵上尊不禁心中一喜,恭敬道:“娘娘。” 其略去了“牧灵上尊”之后的“上尊”,而是直接呼唤其名,比之方才稍稍亲近了些许。 那上圣娘娘略一沉吟,道:“且给你四千年时间,过了四千年之后,再看一次那‘澜玉公主’的根骨悟性,以及你所统持的道统势力强盛与否,气运加持多与寡。” 牧灵上尊跪伏在地,心中愈加欣喜,应道:“谨遵娘娘圣谕!” 其心中已是暗暗下了决心,回转道场之后,定然会给前日里认下的便宜妹妹赐下诸多神通至宝,四千年应能使其破境混元之极,位列大真君。 一侧的稚云上尊目露不甘之色,思忖片刻,上前道:“娘娘,稚云有话要说。” 上圣娘娘静静地俯视着她,道:“但说无妨。” 稚云上尊冷冷地瞥了牧灵上尊一眼,道:“牧灵上尊前日里刚认下的妹妹,显然仅仅只是为了投机作赌,我等又如何保证其在争夺南海道统之时能够尽心尽力?以我观来,其分明是惦记着玄阴仙君成道之后的好处,而并非真正相助其争夺南海道统!” “一派胡言!”牧灵上尊站起身来,望向稚云上尊的目光亦是逐渐冰冷下来,“我前日里便以瑶池生灵天生神灵身份立下了源境之誓,此后那‘澜玉公主’与我至亲妹妹并无二异!” “莫要在此聒噪!你二人也是赫赫有名的凌霄上尊,在离宫之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那上圣娘娘神情有些不虞,径直甩出一道清光,将牧灵上尊与稚云上尊尽数轰卷了出去。 凌霄之境,唤作“凌霄仙尊”,亦唤作“凌霄天君”。 凌霄极境,则唤作“上尊”! 此前那统持西池三宫的“西境仙尊”,在瑶池圣境天生神灵“牧灵上尊”面前,至多只能撑上一炷香工夫,便会彻底败下阵来。 不知过了多久,离宫仙阙的苍极玉阶之上已是恢复了静谧,只余了上圣娘娘安静地凝望着昆仑上圣之境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蓦然之间,又有一阵罡风拂衣而过,轻轻撩起了素衣女子的乌发。 素衣女子唇角勾起一丝莫名的笑意,呢喃道:“登临上境,重归昆仑仙山之脉,当真能够这般容易么……” 迟来的七夕加更 此章免费,关联章节有“第三百五十三章,山中不知年”,“第三百五十四章,我若拔剑,当横扫穹天”,“第三百五十五章,苏醒!”。 感谢“飘雪的梦想”、“塞拉西”、“大凡凡521”以及“aurora”四位读者的起点币打赏,作者君感激不尽! 感谢所有订阅正版的读者,作者君在此拜谢! 同样感谢所有投月票、投推荐票的读者,感谢! …… 木婶去了。 一副稍显简陋的木棺,一座低矮的土包,一块篆刻着数个小字的石碑。 木秀秀数次哭晕过去,伤心至极,难过到不省人事,直接病倒在了榻上。 “我该哭么?” 年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隐约的泪痕。 “是了,我该哭。” 不知为何,年岁的心绪感情愈加淡薄,曾经那个聪慧跳脱、善良沉着的年岁逐渐消失,其心神深处,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弥漫而至的孤冷沉寂。 厚实的大手拍在年岁的肩膀上,很疼。 年岁轻轻转过头去,道:“周叔。” 周猎户定定地看着他,沉声道:“你变了。” 年岁心绪翻涌,微微挑眉,勉强扯出一丝笑意,道:“此话怎讲?” 周猎户指了指他的眼睛,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 又是一个冷寂月夜。 “年岁哥哥,在我的记忆之中,你经常露出好看的笑容,”木秀秀端着粥碗放在木桌之上,静静地望着他,“这几年,却是再也见不到你笑了。” 年岁心绪极是烦乱,此时堪堪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抬头望向木秀秀的眉眼,不知何时,那里已经隐约有了些许细纹。 山中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甚至让他忘记了光阴的流逝。 弹指之间,已是二十年,当年那清灵俏美的少女已经年近四十,可他自己还是似数十年之前那般,从来都不曾有过半点变化。 这些年来,村落里的人都逐渐将他当成了怪物,纷纷搬离了山腰之处,当年的猎户村庄诸人,只余了他与木秀秀。 可木秀秀从来都不问这些,他便也不说。 是夜。 木秀秀独自卧在木榻之上,紧了紧身上盖着的单薄棉被,双目之中有两行清泪流淌下来。 “年岁哥哥,我自幼便喜欢缠着你,并不是因为你生的好看,而是因为那时候你经常露出灿烂的笑容,让我很安心,很安心。” “年岁哥哥,我不想知道你到底经历过什么,也不想问,我只知道,你一直都在我身边,从未离开过。” “年岁哥哥,这些年来,我能察觉到你心绪之中的清冷孤寂,好想替你分担一些,可你什么都不对我讲,反倒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我真的很心疼,很难过。” “年岁哥哥……” 皎白的月光透过窗棂映照下来,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仿佛在帮她擦拭着眼角的泪痕。 …… 又是雨夜。 寒风呼啸之间,年岁推开木门,将背上的弓箭和猎物放在门边,脱下已经湿透的皮毛裘袍,似往常那般唤道:“秀秀,趁着方才雨势不大,我射了两只活蹦乱跳的野兔回来,等下炖了给你补补身子。” 木屋之中的摆设一应如常,却唯独少了那熟悉温柔的答应之声。 年岁怔了一怔,又唤道:“秀秀。” 依旧是一片静谧。 愈加炽烈的狂风暴雨夹杂着冰凉的寒气自门外席卷而来,似锋利至极的刺骨利刃一般刮在了他的脸上。 咣当! 年岁转过身来,狠狠关上木门,用头颅用力地抵着门框,两行泪水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哽咽道:“秀秀……” 三日之前,木秀秀便已经寿尽而去,终年七十九岁。 是他亲手持着石斧,一笔一笔地篆刻了她的石碑。 不知过了多久,年岁斜倚在破旧的木榻之上,已是沉沉睡了过去,眼角之处依旧残留着未干的泪痕。 咚。 咚。 极轻的敲门声传入耳畔,年岁蓦地睁开眼睛,这才堪堪察觉到,屋外已是天光大亮,昨夜的狂风暴雨尽数消散,金红的阳光透过窗棂散落进来,映照在他的瞳孔深处,泛起了隐隐约约的灿金光芒。 咚。 敲门声再次响了起来。 年岁忙不迭地爬了起来,以为是山下偶尔前来交换猎物的相熟猎户,擦了擦眼角的水渍,伸袖拉开了吱呀作响的木门,强笑道:“伱要换些……” 其言未落,便硬生生地停在了嘴边,再也说不出来。 那俏美少女亭亭玉立,身着满是补丁却纤尘不染的粗布衣裳,眸光之中的笑意几乎满溢出来,脆生生道:“年岁哥哥。” 年岁怔怔地望着她,数十年以来的过往记忆尽皆涌入脑海,呢喃道:“秀秀……” 木秀秀伸袖拉过他的手臂,笑道:“你在这里呆站着做什么?” 少女好闻的发香漫入口鼻之间,年岁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少女,喃喃道:“你前日里不是已经……” “已经甚么已经,”木秀秀拉着他走出木屋,映入眼帘的是熙攘喧嚣的村庄,“你究竟在说些什么胡话,我娘等着喝药,该去拾柴火了!” 一旁的周猎户走上前来,伸出厚实的大手,重重地拍了一下年岁的肩膀,笑道:“走罢,今日我带你去打猎,顺便拾些柴火回来。” 年岁心神颤动,蓦地转过身去,目光穿过敞开的木门,朝着木屋之内望去。 木婶神情和蔼,躺在破旧的木榻之上,正笑着望着自己与木秀秀。 年岁转过身来,目光低垂,沉默了下来。 “年岁哥哥?!” 木秀秀弯下身子,神情有些担忧。 数息之后,一只有些冰凉的手掌伸了过来,拉住了少女柔软温热的小手。 “你……你做什……什么!” 木秀秀下意识地有些结巴,晶莹剔透的白皙耳根羞臊的通红,却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并未挣脱开来。 年岁稍稍靠的近了些,与她那明透清亮的眸光对视,距离如此之近,少女所散发而出的无暇馨香愈加浓郁。 “年岁哥哥……” 木秀秀已经羞的面红耳赤,忍不住稍稍后退了半步,低下头去,躲去了他的目光。 年岁松开了手,抬起头朝着神情古怪的周猎户笑道:“周叔,我们走罢。” 那身着粗布衣裳的俏美少女怔怔地望着年岁离开之处,许久都不曾回屋。 …… 是夜。 恍惚之间,年岁又梦见了同样的情景。 那是一柄黯淡无光的三尺长剑,这柄灰白的长剑插在漆黑的崖石之上,安静沉寂。 不知从何时起,那灰白长剑之上绽放出清浅的雪白微光,漆黑的崖石之上亦是布满了裂纹,似乎随时都会崩碎开来。 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年岁低头望着身下的黯淡长剑,心中有着一种极为奇妙的预感。 若是自己将这柄剑拔了出来,便可一朝脱出此间困海,登天而上,直入青冥。 “可是……” “我不想再有遗憾了……” 年岁笑着笑着,眼中竟是流下了泪来。 “我因你而生,却与你不同,我不会再让自己带着遗憾湮灭在这天地之间……” “我想要按照自己的想法,过这短暂的一生……” 年岁跪在地上,用双手挖着两侧的坚硬崖石,直至鲜血淋漓,都没有半点停歇。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是将这柄灰白长剑逐渐掩埋了起来,再也见不到一丝一毫的浅白微光。 他的双手已是没有了指甲存在,光秃秃的指节之上满是触目惊心的可怕伤口,鲜血顺着指尖滴滴答答地流了下来,可他却不曾露出半点痛苦之色。 …… 终于,梦醒了。 年岁睁开眼睛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起身朝着身侧看去,待到望见那少女酣睡的样貌之后,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自此之后,他便再也不曾做过那个古怪的梦。 光阴如流沙一般自指间散落,山中不记年,年岁便似之前那般,挑水,打猎,砍柴,砌山路,养禽畜,搭木屋。 每晚与木秀秀相拥而眠,望着怀中少女恬静安睡的脸颊,便是年岁最为安心之时。 朝暮轮转,时光消散,木婶,周猎户,村子里的人愈来愈少,年岁与木秀秀亦是至了古稀之年。 “年岁哥哥……” 满头白发微微颤动,木秀秀躺在年岁腿上,凝望着身前的老人,有些浑浊的瞳孔之中满是眷恋,“我真的好安心,跟你在一起的每一日,我都没有任何烦恼,不过我还是有些自私的心思,因为我无法承受失去你的痛苦,所以我想在你之前离开这个温暖的世间,可以么?” 年岁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目光之中尽是宠溺。 终于,怀中的人儿完全失去了生息,年岁伸出老迈无力的双手,极是吃力地把她抱回了木榻之上。 恍惚之间,年岁再次陷入了数十年前的那个古怪梦境之中。 四面八方尽是一片灰暗,黑暗的崖石之侧,一柄三尺长剑插在上面,炽白的剑光透过崖石之间的缝隙绽放而出,甚至使得年岁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数息之后,年岁缓缓睁开眼睛,这才察觉到,那长剑之侧不知何时,竟是多出了一个身着锦青云纹织罗缎袍的清美少年。 年岁走上前去,在那少年之侧席地而坐,自言笑道:“还是那句话,我虽然因你而生,却并不是你。” “将我此世的一切感悟都送予你,我便也不再欠你了。” “谢过你了,让我真正活了这一生。” “这一生虽然短暂,我却没有任何遗憾了。” 年岁站起身来,低头望着那柄插在岩石之中的三尺长剑。 他的手,缓缓握在了剑柄之上。 无量毫光绽放。 剑身之上灰白的石壳寸寸龟裂,雪白的剑芒自急速蔓延的裂缝之中映照而出! 数息之后,那三尺长剑之上所有的石壳都四散崩飞,年岁手中所持之剑,是一柄如同霜雪般皎白的三尺长剑。 落雪神剑。 年岁持着这柄雪剑随意挽了个剑花,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径直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雪白剑芒旋绞之下,其虚假的神魂寸寸崩碎,终是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 第五百三十六章 风起之时 琼台阁之前,一只庞大的羊角巨兽在雕纹玉柱之间数次翻越,自琼门之上重重落下身来,待其站定身形,已是化作了一个头生双角的俊俏仙童。 “君上,按照瑶池仙规,大真君仙讳需设护殿真君八位,听道仙女三十六位,随侍仙女六十四位,各阶杂役生灵一千六百位,白羚特来请旨,以前往西境仙尊之处择选道场生灵。” 白羚童子安安静静地跪伏在琼台之下,神情极是恭敬。 那身着雪绶仙衣、头戴映鸾皎珠冠的玄阴仙君走出琼台阁,神情颇有些冷淡:“西境仙尊么?” 白羚童子抬首道:“西境仙尊便是西境仙君,其奉了娘娘圣谕,统持瑶池西极诸多事务,君上若是欲要调拨生灵前来充实道场,还需西境仙尊的手令才可。” 瑶池圣境共划为十二境域,其中的“西极”乃是瑶池角落之处的境域,以“西境仙君”为尊。 季月年的眸光微微颤动,道:“若是不设护殿真君、听道仙女以及随侍仙女……” “君上,如此甚为不妥!” 白羚仙童站起身来,指了指身后绵延无尽的瑶宫仙阙,“玄阴仙宫如此庞大,无论是其中的灵禽异兽,还是栽种着的奇花寿果,皆需细心照看,若是对其放任不管,长此以往之下,不仅会影响到玄阴仙宫的凌霄气运,更会使得这座无上仙阙藏锋蒙尘,对于君上的修行亦是百弊而无一利。” “既如此,你便去罢。” 季月年知晓白羚童子所言非虚,雪绶仙衣袍袖翻卷,一方白玉印玺虚影凝聚而出,悬在了白羚仙童身前。 白羚童子取过那方白玉印玺虚影,拜道:“君上,我且去了。” 此言落罢,他头生的双角之上绽放出两道扭曲玄光,光影缭绕之间,身形逐渐消失在原地,离开了琼台仙殿。 季月年走过琼台之下,体悟着这座伴生虚境的万般玄妙,无论是佛源神魂,还是玄阴仙血,皆是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在增长着底蕴。 “在这琼台仙境之中修行,至多一万余年,便可破境混元,登临真君之境……” 喃喃之间,其轻拂袍袖,雪绶仙衣之上绽放出瑰丽绝伦的仙光。 大罗真境的生灵若是想要破入混元真玄之境,近乎没有太过困难的桎梏存在。 任何能够登临大罗的生灵,只要经过无数光阴水磨工夫的漫长修行,几乎都可以破境混元,位列真君。 破境混元之后,才是生灵真正的修境枷锁所在。 寻常大罗真境的生灵,短则十余万年,长则数个元会,只要潜心积累修业底蕴,终有一日能够窥见真玄大道。 季月年此时居于琼台仙殿,仅仅只需万余年便可破境混元,已经算得上是绝世之资。 其与那些天生仙灵、天生神灵不同,乃是自微澜之间起势,故而并没有伴生而出的天诞修境。 有着一部分诞生自瑶池圣境的天生仙灵,甫一出世便是三灾太乙真境、大罗真境的修为,这些得天独厚的生灵若是要破境混元,自然要比寻常生灵简单了许多。 轰! 蓦然之间,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声遥遥传了过来! 季月年神色沉凝,心神动念之间,依靠着玄阴仙宫的源境仙阵,直接跨越了无数仙宫楼阙,出现在了玄阴仙宫的宫门之外。 白羚童子半跪在地上,其面色苍白无比,眼角之处隐约沁出了鲜血,身形更是虚幻至极,仿佛随时都会溃灭而去。 见到琼台殿的护殿兽灵这般模样,季月年眉头皱的更紧了些,轻拂袍袖,凝聚出了一道玄阴仙力,将其身形凝实了许多,问道:“不是前去调拨生灵么,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君上!那西池女仙欺人太甚!”白羚童子跪倒在地,目光之中满是惊惧愤恨之意,“我方才前往行露仙宫,欲要求见西境仙尊,却被那西池女仙毒打了一番,直接轰了出来!” 方才那道震耳欲聋的响声,正是白羚童子被丢回玄阴仙宫,落在宫门仙阵之上的巨响! 雪绶仙衣之上逸散着浅白的仙光,季月年低头望着气息愈加衰弱的羊角童子,语气极为平静:“此前我已经将玄阴仙宫的印玺虚影给予了你,那西池女仙难道对此视而不见么?” 白羚童子的身形微微颤抖,点头道:“上圣娘娘虽然将玄阴仙阙返本溯源,不过我等护殿兽灵却是被留下了性命,那西池女仙早就识得了我的根脚,其不仅……” 言至此处,他抬头看了一眼季月年的脸色,似是有些不敢继续说下去。 季月年轻声道:“但说无妨。” “其不仅将我毒打一顿轰将出来,更是口出污秽之言,辱骂玄阴仙君!”白羚童子的声音有些颤抖,“依照白羚想来,这西池女仙应是怨恨君上夺了她的道场,使她再无登临凌霄之机,这才不再继续伪装,而是口出恶言以辱君上!” “行露仙宫么……” 低声喃喃之间,季月年已是将其中情形猜了个七七八八。 玄阴仙阙溯源纯净之后,此前瑶池西极之处的三座仙宫,已是只余了“百花仙宫”与“行露仙宫”两座仙宫,不久之前,西池女仙一行已是尽数迁至了“行露仙宫”之内。 “白羚童子,方才她说了什么污秽之言?” 季月年立于仙宫宫门之下,语气依旧平静无比。 白羚童子死死低垂着头:“白羚不敢辱骂君上,还请君上自行察看。” 此言落罢,其头上的双角便散发出玄异的清光,凝聚出了一面极为清晰的光幕。 那光幕甫一出现,便有西池女仙极为尖厉的声音传了出来:“甚么第九佛子!不过是玄阴贱婢与下境蝼蚁的杂污血脉,也敢骑在我的头上!” 断人道途,如同戮人父母,其语气恶毒无比,显然仙宫被夺之事对她刺激极大,破境凌霄的希望一朝破灭,这尊西池女仙如今已是濒临疯狂。 在其接引季月年之时,虽然表面上温柔有礼,实质上每走一步皆是欲要置季月年于死地,只是当时上圣娘娘还不曾真正定下季月年的道场所在,让这这尊西池女仙心底残留着一缕微不可察的希望。 直至鹊灵上尊宣了上圣娘娘圣谕,西池仙宫被返本溯源为玄阴仙宫,西池女仙潜藏着的怨毒情绪才真正爆发而出。 第五百三十七章 与我同上陨仙台罢 “君上息怒!此事皆是白羚之错,还请君上责罚!” 白羚童子察觉到了季月年的神情变化,急忙散去头顶的光幕,忙不迭地开口道。 季月年轻轻摇了摇头,道:“你且回转玄阴仙宫,回到琼台殿养伤罢。” 此言落罢,雪绶仙衣袍袖之间凝聚出了一道仙光,径直将白羚童子卷回了玄阴仙宫。 季月年独自立于玄阴仙宫宫门之下,遥望着极远之处那巍峨缥缈的行露仙宫,瞳孔深处泛起冰冷至极的恐怖杀意,轻声道:“为了这座凌霄仙宫,西境仙君一脉曾经多番算计玄阴神女,前时更是使用调换仙宝、明枪暗箭、封闭小境、秘令毒计等诸多手段,数次欲要置我于万劫不复之地,如今见到玄阴仙宫物归原主,终是要狗急跳墙了么?” 白羚童子自玄阴仙宫宫门之处重新行了出来,目光之中满是恳求,道:“君上无需与其计较,那西境仙尊势大,不如暂且忍上一忍。如今我稍作休憩,等会儿再前去百花仙宫讨些生灵来,也无不可。” 其语气颇为诚恳,显然是担忧季月年一时冲动之下前去行露仙宫。 “忍上一忍么?”季月年侧过头来,轻笑一声,映鸾皎珠冠映衬之下,有着一缕乌黑发丝垂落下来,“破境大罗之前,许会如此,不过此时……” 雪绶仙衣袍袖一甩,再次将白羚童子丢回了琼台仙殿,炽白仙光环绕之间,季月年踏空而上,朝着行露仙宫所在的方向遥遥行去。 “小仙碧裳见过玄阴仙君。” 一个身着水绿宫装的俏美女仙手中挽着花篮,刚好驾着雪白云朵路过此处,一眼望见了自玄阴仙宫宫门之下凌空而起的季月年,当下便盈身行了个礼。 季月年随意瞥了她一眼,察觉到其仅仅只是一个大罗真境的听道仙女,并未太过在意,道:“无需多礼。” 碧裳仙女站直了身子,凝望着身着雪绶仙衣的季月年,盈盈笑道:“玄阴仙君如此匆忙,这是要往何处去?” 看着眼前的听道仙女,季月年似是突然之间想到了一事,映鸾皎珠冠之上的雪玉垂珠轻轻颤动,道:“原来是碧裳仙女,不知仙女来自哪座宫阙?” 碧裳仙女纤细的手臂微微抬起,将臂弯之中挽着的花篮露了出来,道:“禀玄阴仙君,我乃是行露仙宫的听道仙女,方才前往万花灵涧采了些新鲜的灵果,如今正要回转洞府,配置一些花草甘露。” 季月年微微颔首,道:“我听闻西池女仙亦是迁至了行露仙宫之内,可有此事?” “正是如此,”碧裳仙女望了一眼身前的玄阴仙君,蓦地想到了西池女仙刚刚失去仙宫道场之事,不禁将声音稍稍放低了些,“西池女仙凭着西境仙尊嫡系后裔的尊贵身份,狠狠压了行露女仙一头,如今的行露仙宫,已是西池女仙在做主了。” “原来是这样,”季月年略一沉默,似是无意地开口道,“西境仙尊也在行露仙宫么?” 碧裳仙女嫣然笑道:“怎么可能!西境仙尊乃是高高在上的凌霄生灵,自然有着自己重新开辟的道场!不过行露仙宫之内倒是存在着一道西境仙尊的身外化身,若不是这道西境仙尊的身外化身,行露女仙才不会受那西池女仙的鸟气!” 此言落罢,碧裳仙女自觉不妥,白皙俏美的小脸有些羞红,道:“玄阴仙君,方才我措辞有些……” “无碍。” 三言两语之间,季月年便大致知晓了行露仙宫之中的情形,其眸光变得愈加冰冷。 碧裳仙女则是在一旁暗暗自责,更是时不时地偷眼望向身前的清美少年,心下暗道,若不是玄阴仙君生的这般好看,自己万万不会如此多话。 数息之后,待她理清了思绪,再抬眸望时,那身着雪绶仙衣的玄阴仙君却是不见了踪影。 “已经离开了么……” 碧裳仙女稍稍有些失落,不过她片刻之后便重新整理好了心绪,映着碧水仙光的眼眸之中蕴藏着掩饰不住的笑意,“据我听闻,玄阴仙君深居于琼台仙境,还不曾与他人有过来往,此番与我叙话,难道……” 约么过了半柱香工夫,恍恍惚惚之间,碧裳仙女已是至了行露仙宫之前。 熙攘喧嚣之声盈沸而起,许多瑶池生灵聚集在行露仙宫之下,聒噪无比。 “这是怎么了?” 碧裳仙女堪堪回过神来,急忙扯过一个平日里相熟的听道仙女,神情极是疑惑,“丹露仙子,行露仙宫发生了何事,为何会如此嘈杂吵闹?” 那丹露仙子挽过碧裳仙女的手臂,用目光朝着行露仙宫穹顶之上微微示意,低声道:“且看那天穹之上!” 碧裳仙女随着丹露仙子的目光遥遥望去,瞳孔微微收缩,竟是险些惊叫出声! 那个半柱香之前还在与自己叙话的玄阴仙君,如今竟是立于极穹之上,袍袖翻扬的雪绶仙衣绽放出不可思议的万道毫光,恐怖至极的气势激荡八方! 距其数百丈之处,西池女仙神色颇为难看,脸上再也不见当初接引季月年之时的假笑,寒声道:“季月年!你到底要如何!” 季月年静静地望着这尊大真君之境的强横女仙,眸光冷漠无比,轻声道:“方才我已是说过了,你在众目睽睽之下口出恶言,肆意辱骂于我,只需与我同上陨仙台便可。” 下方立于一群仙子之中的碧裳仙女面色微变,不禁低声道:“万万不可!” 一旁的丹露仙子听到了她的话,神情有些古怪,道:“碧裳仙女,你在说些甚么?” “没……没什么……” 碧裳仙女有些结巴,顾不得理会丹露仙子,仰着小脸朝着极天之上望去,目光之中满是担忧。 陨仙台,位处万花灵涧之侧,乃是瑶池圣境之中一处极为特殊之地。 顾名思义,无论是神灵还是仙灵,只要至了陨仙台之上,至少都要陨落其中一个。 西池女仙怨恨无比的看着季月年,死死地咬着牙:“你莫要逼我!” 第五百三十八章 行迹蹁跹,朝露采撷 季月年神情平静,道:“你若是不敢,便在这行露仙宫之前自行了断罢。” 闻听此言,西池女仙不禁气急反笑,道:“我不与你同上陨仙台,乃是怕失手将你打杀了去,到时候上圣娘娘又要责问于我,可你这厮居然敬酒不吃吃罚酒,实在是太过得寸进尺!” 行露仙宫之下围拢而来的生灵愈来愈多,其互相议论之声亦是愈加喧嚣! “玄阴仙君不过大罗真境的修为,竟敢提出与西池女仙同上陨仙台!” “莫非他要找死不成!” “面对一尊货真价实的大真君,其语气居然这般狂妄!” “玄阴仙君白白浪费了这般皮囊骨相,不曾想到,其竟是如此无知!” “即使其天纵之资,根骨绝世,可其修业仅仅只有大罗真境,如何能与大真君争锋?!” “大真君乃是混元之极境,若是出了瑶池圣境,甚至足以担当一些孱弱天境的护境大天神!” “不知好歹!” …… 季月年并未在意下方那些吵闹的瑶池生灵,而是定定地望着西池女仙,道:“一旦入了陨仙台,即使最终形神俱灭也是咎由自取,西池女仙,你乃是执掌一座仙宫的大真君,放在外界也算一方威震天穹的大天神,此时怎地这般畏首畏尾?” 此言入耳,西池女仙的神色愈加怨毒,对于季月年这里,她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可是季月年如今已经见过了上圣娘娘,不仅极受娘娘宠爱,更是获赐了凌霄仙阙,足以见得上圣娘娘对其看重的程度。 她的思绪还未定,季月年的声音便再次传入了耳畔:“西池女仙,我劝你将仙讳改做‘西池龟仙’算了,如此缩头缩脑,实在是令人瞧之不起。” 此言落罢,行露仙宫之下有数个本相为龟形的神灵仙灵皆是面面相觑,神情颇有些无辜。 “季月年!你当真要寻死不成!”曜紫纱袖狠狠一甩,西池女仙低吼出声,“既然如此,我便随你同上陨仙……” “住口!” 其言未落,便有着一尊恐怖无比的生灵虚影出现在了穹天之上,直接打断了西池女仙口中之言! 正是季月年曾经在昆仑丘中所见,西境仙君的身外化身! 见了此道虚影,四面八方的神灵仙灵皆是拜了下来,陆陆续续地行礼道:“见过西境仙尊!” 那西境仙君并未理会这些瑶池生灵,而是瞥了西池女仙一眼,冷声道:“不懂规矩的东西,怎能对第九佛子这般无礼?” 西池女仙目露不甘之色,却根本不敢反驳西境仙君,只得低垂着头,不再开口。 西境仙君的身外化身侧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向季月年,道:“方才西池多有冒犯,还望玄阴仙君莫要在意。” 季月年望着这尊凌霄生灵的身外化身,心神深处的危机之感已是浓郁至了极致! 西境仙君见季月年沉默不语,却也不恼,只是朝着西池女仙道:“按照瑶池仙规,玄阴仙君初掌仙宫,需调拨诸多生灵前去充实道场,前番我将手令赐予你,使你代我统持西境诸事,你做得可称职么?” 西池女仙低垂着眉眼,闷声道:“西池知晓了。” 西境仙君不再开口,虚幻的身形直接溃散成了漫天华光,离开了行露仙宫。 西池女仙自袖中凝聚出一道仙蕴,朝着不远处的一尊宫装女仙道:“行露女仙,此乃西境仙君的手令,为玄阴仙君调拨生灵之事,便交予你罢。” 此言落罢,她亦是化作散碎的光流,漫入了行露仙宫深处。 行露女仙并未在意她的态度,而是伸手取过那道仙蕴,凌空而上,行至季月年身前,笑道:“玄阴仙君,请罢。” “善。” 季月年眸光沉凝,心神深处对于那西境仙君的防范已是至了极点。 似这等破境凌霄的生灵,每一尊都极为可怕,其中绝无易于之辈,稍有不慎,便会彻底落入其重重算计之中。 若是西境仙君似西池仙女这般,季月年反倒不会将其放在心上,可是西境仙君越是表现得若无其事,季月年这里便要越加小心。 二人说话之间,下方两个形貌俏美的听道仙女飞了上来,齐齐朝着行露女仙与季月年行礼道:“见过行露女仙,见过玄阴仙君。” 行露女仙似是有些讶异,道:“丹露,碧裳,你二人如此焦急,有何事么?” 丹露仙子与碧裳仙女对视一眼,神情皆是有些羞涩,数息之后,终是那碧裳仙女先开口道:“禀行露女仙,我二人听闻玄阴仙君欲要择取生灵调拨入玄阴仙宫,故而……” 季月年神情有些古怪,还不曾来得及开口,那行露女仙便笑道:“原来如此,我还道是什么急事,竟是让你二人这般焦急。” 顿了一顿,她侧过头朝着季月年望来:“玄阴仙君,此二女皆是源气纯净的听道仙女,你意下如何?” 季月年不置可否,道:“只需凑足所需人数,莫要让玄阴仙宫气运衰落便可。” 行露女仙朝着二女笑道:“还不谢过玄阴仙君收留?” 碧裳仙女与丹露仙子皆是盈盈拜了下来,道:“谢过玄阴仙君。” “无需多礼,”季月年不愿在这些琐碎之事上耽搁时间,心神动念之下,已是勾连了玄阴仙宫深处的琼台殿,随后便抬头望向了行露女仙,“行露女仙,稍后我会派来羊角仙童,调拨生灵之事,以他为主便可。” 行露女仙面上笑意盎然:“自无不可。” 季月年行过礼后,不曾在意下方诸多生灵的各异目光,雪绶仙衣袍袖翻扬,径直朝着玄阴仙宫回返而去。 丹露仙子与碧裳仙女对视一眼,皆是朝着行露女仙告了个罪,忙不迭地驾云跟了上去。 行露女仙遥望着二女离开之处,面上的笑意逐渐敛了去,低声喃喃:“你等可以逃离行露仙宫,可我又能往何处去呢……” …… “玄阴仙君,留步!” 丹露仙子与碧裳仙女匆匆忙忙地驾云而来,堪堪行至了季月年身侧。 季月年停了仙光遁法,神情愈加古怪,道:“两位仙子为何如此焦急?” 第五百三十九章 仙灵公主 碧裳仙女讷讷无言,丹露仙子则是嫣然笑道:“碧裳妹妹曾言,方才她尚在说话之时,玄阴仙君便一下子不见了踪影,我等担忧玄阴仙君还会似前时那般,故而紧赶慢赶地追了上来。” 季月年有些失笑,雪绶仙衣轻拂,一道玄阴仙光凝聚而出,直接卷起碧裳仙女与丹露仙子,落至了玄阴仙宫之下。 此时白羚童子刚好出了玄阴仙宫,见了踏云而来的季月年,恭敬行礼道:“君上!” 季月年摆手道:“莫要耽搁了,且去行露仙宫,将生灵调拨齐整。” 短短数个时辰,季月年已是隐隐约约察觉到,玄阴仙宫的气运竟是微不可察的衰弱了些许。 这“凌霄”之阶的仙阙,还需细心蕴养才可,万不能有半点马虎。 白羚仙童目光莫名地看了一眼丹露仙子与碧裳仙女,应道:“谨遵君上之命,白羚这便前往行露仙宫!” 其脚下用力地踩踏了一下白玉殿砖,凌空而起,自半空中翻了个跟斗,化作了一只庞大的羊角巨兽,云雾笼罩之间,朝着行露仙宫遥遥行去。 离了玄阴仙宫,其只有现出本相,才能施展诸多玄妙神通。 季月年心念微动,那玄阴仙宫巍峨的宫门境壁缓缓开启,映出一道璀璨仙光,将季月年与丹露仙子、碧裳仙女尽数笼罩了进去。 …… 瑶池源境,牧灵神阙。 “澜玉,我方才所言之事,你考虑的如何?” 一尊凌霄极境的无上生灵,此时竟是有些头疼地望着数丈之外的大罗真境少女,神情之间颇为无奈。 那少女丝毫不惧怕牧灵上尊的恐怖修境,只是笑道:“原来上尊前日里不惜立下源境之誓,认我为姊妹,竟是为了此事么?” 牧灵上尊愈加无言,毕竟源境之誓已立,再无反悔之机。 他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方才自己甫一提起与玄阴仙君之间的仙姻,她竟是想也不想地一口回绝,甚至让牧灵上尊这里的心境修业,都有了微不可察的动荡之感。 沉默半晌之后,牧灵上尊脸上扯出笑容,道:“澜玉,那玄阴仙君生的那般好看,又有着下境无双的悟性根骨,而你则是境源深处化生而出的天生仙灵,与他结为仙姻,可谓是……” “且住!”澜玉转过头来,静静地望着牧灵上尊,“若是关乎于此事,上尊还是去了这桩心思罢,若是上尊觉得不曾达到目的,我便以真灵为引,割断你我之间的誓源勾连,如何?” “澜玉!你简直欺……” 牧灵上尊身为尊贵至极的凌霄上尊,何曾吃过这等瘪,刚要发作,真灵深处便泛起阵阵难以言明的勾连颤动,使他忍不住一下子泄了气,轻叹道,“罢了,你且休憩罢。” 此言落罢,牧灵上尊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宫阙。 此座神宫之外,诸多气势恐怖的生灵正在端着许多灵物宝物静静等候,只待牧灵上尊稍稍点头,他们便会一拥而入,将这些寻常生灵连想都不敢想的神通、灵药、法宝、玄术等等,尽数送上那大罗真境少女的玉案。 见了牧灵上尊走出神宫,一个手捧碧玉葫芦的凌霄仙尊凑至近前,笑道:“恭喜牧灵上尊,澜玉公主终于答应……” “滚!” 牧灵上尊目光冰冷至极,狠狠一甩袖袍,直接将四周的数十个生灵尽数轰卷至了不知名之处。 “牧灵上尊且息怒。” 那雕纹龙柱之下,却有一个生灵矗立不动,并未受到牧灵上尊的神通影响。 牧灵上尊看了他一眼,见是牧灵神宫之中的另外一位凌霄上尊,神情缓和了许多,道:“这澜玉竟是根本没有与其皆为仙姻的心思,简直气煞我也。” 那凌霄上尊笑了笑,道:“我倒是有一法,可解牧灵上尊之忧。” “但说无妨。”牧灵上尊道。 “据我所知,玄阴仙君如今正在调拨生灵,以入玄阴仙宫,”那凌霄上尊眯了眯眼眸,随手便在身前凝聚出了玄阴仙宫的地图光幕,“如今玄阴仙君居于琼台仙殿琼台阁之内,我等略施手段,将澜玉送至琼台阁,做一个传令仙女,如何?” 牧灵上尊神情有些犹疑,道:“如此岂不是耽搁了澜玉的修行?娘娘只给了我四千年时间,若是到时候澜玉修不成大真君……” “牧灵上尊如此之想,却是狭隘了,”那凌霄上尊笑道,“玄阴仙君之所以生得这般骨相,乃是源自玄阴神女的‘倾世玉骨’,当初玄阴神女受上圣娘娘宠爱,多半便是因此缘故。澜玉则是这些年以来无数瑶池生灵之中,除却玄阴血脉以外唯一的一个‘倾世玉骨’,她入了琼台阁,与那玄阴仙君朝夕相处,难免会生出多多少少的情愫,到了那时,其是不是大真君的修为,还重要么?” 牧灵上尊看了他一眼,道:“即便澜玉对玄阴仙君生出情愫,你又凭什么能够笃定,玄阴仙君对她……” “这并不重要,”那凌霄上尊摇了摇头,“只需澜玉答应了便可,玄阴仙君那里,自有上圣娘娘前去分说,并不用你我操心。” “如此甚好!” 牧灵上尊神情有些激动,忙不迭地转过身去,重新回到了身后巍峨华美的神宫之中。 澜玉公主此时正坐在水玉仙镜之前,不知在摆弄着什么,此时见了牧灵上尊进来,只是道:“上尊又有何事?” 牧灵上尊轻咳一声,道:“澜玉,如今你虽贵为牧灵神宫的仙灵公主,可却终究缺少了一些历练,我这里有一个好去处,你去是不去?” 澜玉侧过头来,神情莫名地望向牧灵上尊,不知道他又想出了什么奇怪的点子。 沉默了数息之后,澜玉终是开口道:“上尊且说来看看。” 牧灵上尊面上扯出一丝笑容,道:“若说历练之处,最好的莫过于遍地都是的随侍仙女,不过你乃是境源化生而出的天生仙灵,如此自降身份,甚为不妥。” 顿了一顿,他又道:“其次便是更加自由的听道仙女,不过我估计以你的性子,只怕也听不进去那些仙尊神尊所讲的道法。这般观来,只有传令仙女之位,最为适合。” 第五百四十章 玉骨 澜玉目光古怪,道:“传令仙女与随侍仙女之间,除却职责各异,身份地位似乎并无甚么不同。” 牧灵上尊神情有些尴尬,道:“话不能如此之讲,你且细想,传令仙女乃是负责宣旨传谕的生灵,虽然品级不高,却有着极为超然的地位,你且看我牧灵宫阙九大神宫的诸多传令仙女,哪一个不是各位神尊极为亲近的血脉后辈?更何况,此次我为你选定的宫阙道场,乃是一座凌霄上阙!” 澜玉定定地望着牧灵上尊,一眨也不眨,直至牧灵上尊侧过头去,避开了她的目光,她才开口道:“凌霄上阙,你所说的是玄阴仙宫罢?” 牧灵上尊纵有千言万语,此时也是哑口无言,心中疯狂辱骂着方才那出主意的凌霄上尊,已是打定心思,等会儿出去定然要给其一些颜色看看。 自己只不过是想多争取一些功德气运,以求修境再上一步而已,如今布局才刚刚开始,竟是生生卡在了自己从未想过的澜玉公主这里。 正暗自恼怒间,澜玉那清澈好听的声音传入了耳畔:“牧灵上尊,你既要我去玄阴仙宫做一个传令仙女,我去便是。” 牧灵上尊有些惊异地转过头来,目光之中尽是不可置信。 澜玉摇头笑道:“我虽然不想受人强迫,不愿与那人结为仙姻,可是这几日以来,牧灵上尊毕竟于我颇为照拂,若是仅仅做个传令仙女,不管牧灵上尊作何之想,我只当做历练一番也好。” 牧灵上尊极为惊讶于她的心性跳脱,喃喃道:“澜玉,你……” 澜玉自他身侧走过,轻声道:“我还是那句话,若是上尊后悔将我认作姊妹,我随时都可以以真灵为引,为上尊解誓。只因当初我成道化形之时,曾借了上尊这座牧灵神宫的一缕凌霄源气,虽然我化生之后,这缕凌霄源气便被剥离而出,不过终究算是欠了上尊一道因果,这也是我答应上尊将我认作姊妹的原因所在。” 此言落罢,澜玉公主便径直走出了宫阙,只余了牧灵上尊独自站在殿内,目光颤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有着行露女仙配合,不过半日工夫,白羚童子便择选了八位护殿真君,三十四位听道仙女,六十四位随侍仙女,一千六百位各阶杂役生灵,在沿途无数生灵的注视之下,将其浩浩荡荡地带至了玄阴仙宫之下。 听道仙女应是三十六位,只因碧裳仙女与丹露仙子提前与行露女仙打过了招呼,占去了两个位置,故而白羚童子仅仅只调拨了三十四位听道仙女。 瑶池圣境阴盛阳衰,女仙占据了绝大多数,与之毗邻的昆仑上圣之境则是阳盛阴衰,女仙相对而言较为稀少。 玄阴仙宫深处,琼台仙殿,琼台阁。 白羚童子跪伏下来,恭敬道:“诸多隶属于玄阴仙宫的生灵已经调拨而来,还请君上察看。” 季月年有些平淡的声音自琼台阁之内传了出来:“些许琐事,你与丹露、紫裳二女共同商议,自行分配便是。” 白羚童子略一犹豫,道:“按照规制,君上需亲自察看那行露仙宫择选出的琼台阁传令仙女,此职位太过重要,白羚不敢擅专。” “既是行露女仙择选,自无不可。” 季月年依旧不曾走出琼台阁,其语气已是稍稍冷了下来。 见此情形,白羚童子不敢多言,与丹露仙子、紫裳仙女对视一眼,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琼台阁之中,季月年眉头紧锁,显然心绪有些烦乱,并不愿理会那些仙宫琐事。 就在方才修行之时,季月年竟是极为清晰地察觉到,自己在一万余年之内根本不可能破境混元! 以九道混沌之气化生而出的混沌佛体,需要不可思议的海量天境灵力时刻蕴养,季月年在此之前,根本没有将其算入修业时间之中! 其破入大罗真境之后,混沌佛体已经开始初步显现出了威能,只不过若要破境混元,必须将混沌佛衣蕴养至此境之极! 季月年以佛源神魂相勾连,粗略估算之下,就算其持着佛源小境换来的“上霄灵源”,时时刻刻都分出一道神魂虚影在上霄境汲取天境灵力,要将此时的混沌佛体蕴养至此境之极,也至少需要足足八十万年! 除非将混沌佛体毁灭,重修玄阴仙体,若是当真如此,其再过数千年光阴便会破境混元,登临真君之境! “八十万年……六个元会有余……” “这混沌佛体……当真让我有些不可置信……” 季月年并没有舍本逐末重修玄阴仙体的想法,其隐隐约约能够察觉到,若是自己当真能够将混沌佛体蕴养至大罗之极,届时破境混元之后,所能获得的佛源底蕴根本不可想象! “君上。” 白羚童子的声音透过琼台阁的仙阵,再次传入了耳畔之中。 季月年此时已是稍稍定下了心神,道:“又有何事?” 白羚童子立于琼台阁之外,道:“传令仙女需持有进出琼台阁的手令,还请君上赐下。” 季月年平生最为不喜之事,便是与修业无关的诸多琐事,此时闻听此言,并未多想,雪绶仙衣袍袖轻拂,径直凝聚出了一道雪白灵蕴,通过仙阵将其送出了琼台阁,道:“且去,且去。白羚,你且记住,在琼台仙殿之内,诸事皆可自决,若无万分重要之事,无需前来琼台阁觐见。” 白羚童子此时已是有些摸清了这位主子的心性,苦笑道:“谨遵君上之令,白羚这便去了。”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见那琼台阁之中再无回应,白羚童子便重新化作一只羊角巨兽,在绵延无尽的楼阁玉宇之间几个翻越,极为迅速地离开了琼台阁。 不知过了多久,有轻盈的脚步声萦绕而起,一步一步,落在了净澈如明镜的白玉殿砖之上。 至了琼台阁之下,那脚步声终是停了下来。 她抬头望着这座清气环绕的巍峨仙阙,纤白玉手之中持着雪白灵蕴,心神动念之间,将其催动,使其与琼台仙阵互相勾连,仙光笼罩之间,径直踏入了琼台阁之内。 玄阴神女乃是无尽光阴以来,瑶池圣境无数生灵之间所诞生而出的唯一一个“倾世玉骨”,即使放于上境之中,几乎也能算得上是绝世无双,季月年的“倾世玉骨”,便是源自于玄阴神女。 自瑶池境源化生而出的澜玉公主,便是继玄阴神女之后,瑶池圣境所有天生生灵之中,第二个“倾世玉骨”。 第五百四十一章 重云之海 琼台仙阵之上华光流转,她持着那道雪白灵蕴走进阁楼之中,季月年有所察觉,自八宝描金玉案之前抬眸看去。 一个戴着黑纱幂篱的仙女静立于琼台之下,看不清面容,其声音却是极为清澈好听:“玄阴仙君,此后我便是琼台殿的传令仙女。” 方才白羚童子已是说过了此事,故而季月年此时并未在意,只是拂袖道:“且去罢,需要宣令传谕之时,我再唤你。” 那头戴黑纱幂篱的仙女并未离开,而是行至八宝描金玉案之下,自黑纱幂篱之下伸出纤美白皙的削葱玉指,将十余块颜色各异的玉符放在季月年身前,道:“这些玉符之中,记载着琼台仙殿八位护殿真君、三十六位听道仙女、六十四位随侍仙女以及一千六百位各阶杂役生灵的详细信息,乃是白羚童子整理而来,还请玄阴仙君过目。” 玄阴仙宫有三大仙殿,如今只有琼台仙境的琼台殿启用,故而这些生灵尽皆被分配至了琼台殿之内。 三大仙殿之中,只要有一座仙殿启用,便可维持仙宫气运不衰,若要使得气运繁盛,还需三大仙殿尽启才可。 季月年静静地望着眼前的十余块玉符,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那传令仙女的手指之上,神情下意识地有些疑惑,道:“你为何以黑纱幂篱遮面?” 那传令仙女笑道:“玄阴仙君身周时时刻刻都环绕着无法看透的迷雾,就连仙君自己尚且都在遮掩形貌,又为何来问我?” 季月年怔了一怔,已是察觉到了这传令仙女的不同寻常之处。 细细感应之下,这才极为惊诧地发现,自己竟是看不透这传令仙女的根脚来历! 正思忖之间,那传令仙女已是将所有的玉符摆放整齐,径直走出了琼台阁。 季月年伸袖取过那些玉符,口鼻之间隐隐约约漫入了好闻的馨香,其并未太过在意,眸光深处泛起诡秘至极的玄黑火焰,顷刻间便将这些玉符之中所记载之事翻看的一清二楚。 “玄阴仙宫,琼台仙殿,琼台阁传令仙女,澜玉公主。” 季月年放下玉符,神情有些疑惑,喃喃道:“其名讳之上既然加封了‘公主’,定然来历匪浅,为何行露女仙却将其遣来我玄阴仙宫,做了一个小小的传令仙女……” 其言方落,那头戴黑纱幂篱的传令仙女便再次行入阁中,将一道灵光玉符递了上来,道:“玄阴仙君,统灵无极上圣娘娘召见,使离宫仙阙鹊灵上尊传令,需即刻前往离宫,白羚童子已在琼台仙阁之外备好了狴犴銮驾。” “我知晓了。” 季月年取过那道玉符,自八宝描金玉案之后站起身来,轻拂雪绶仙衣袖袍,行出了琼台阁。 阁阶之下,果然有着一座庞大至极的华贵銮驾,銮驾之前则是四只高及十余丈的狰狞凶兽,这四只凶兽生有虎首,麒麟身,鹿尾,唤作“狴犴”。 銮驾之后又有两尊混元真玄之境的护殿真君,八位听道仙女,一十六位随侍仙女。 丹霞仙子与碧裳仙女此时正在那八位听道仙女之间,抬头朝着此处望来。 见季月年出得琼台阁,那两尊护殿真君俯首行礼道:“请玄阴仙君入座。” 季月年并未多言,雪绶仙衣之间仙光环绕,踏空而行,数息工夫便行至了狴犴銮驾之上。 四只狴犴凶兽足下生风,走动之间驾云而起,承载着华贵的仙云銮驾出了玄阴仙宫,朝着离宫仙阙的方向遥遥行去。 銮驾边缘之处,碧裳仙女拉过丹露仙子,稍稍放低了声音,道:“方才我等在琼台阁之中所见,那个头戴黑纱幂篱的传令仙女,为何我从来都不曾在行露仙宫之内见过?” 丹露仙子皱着眉头回忆一番,道:“行露仙宫之内确实没有此人。” 碧裳仙女侧头看向百丈之外季月年所在的銮座之处,神情有些莫名:“此女来历颇为诡异,待我等回转玄阴仙宫,便去寻那白羚童子问个究竟。” 丹露仙子有些哭笑不得,道:“你在说甚么胡话?据我所知,琼台阁的传令仙女乃是行露女仙挑选而出,白羚童子只是负责将其接引至玄阴仙宫而已,你要问便去行露仙宫问罢。” “这……” 碧裳仙女一时之间有些无言。 那狴犴銮驾踏云而行的速度极快,二女正说话之间,已是隐隐望见了离宫仙阙所在的瑶池境源之幕。 又行了约么半柱香工夫,狴犴銮驾终是在翻涌不休的苍茫云雾之间停了下来,其中一尊护殿真君微微低头,朝着季月年行礼道:“玄阴仙君,离宫云海已至,穿过重云之海便是苍极玉阶所在。” 季月年轻轻点了点头,道:“你等在此处等候便可。” 那两尊护殿真君皆是应诺道:“谨遵仙君之命。” 雪绶仙衣之上泛起灿白的玄阴仙光,季月年心念动间,身形在虚实之间变幻迷离,下一刻便消散在了狴犴銮驾之上。 穿过绵延无尽的浩茫云海,浓郁至极的仙源气息弥漫而来,眼前已是豁然开朗。 季月年凝实了身形,静立于苍极玉阶之下,一眼便望见了数百丈之外那相貌丑陋的布衣女童,正是鹊灵上尊。 鹊灵俯视着苍极玉阶之底的季月年,笑道:“娘娘召见,随我来罢。” 季月年应了一声,行过礼后,便上了苍极玉阶,随着鹊灵行入了离宫仙阙。 缥缈重云环绕之间,眼前那高及十余万丈的仙宫门阙依旧巍峨如天,每一次行至此处,季月年的心神深处都会生出难以言明的渺小之感。 “鹊灵恭请上圣娘娘金安。” 布衣女童此次同样进入了离宫之内,甫一见到那女子,便毫不犹豫地跪伏了下来。 季月年亦是行礼道:“季月年见过上圣娘娘。” 那上圣娘娘轻拂素衣纱袖,将布衣女童与季月年搀了起来,目光落在了季月年脸上,道:“那座仙宫住的可还习惯么?” “谢过娘娘挂怀,如今能有一处修业之地,已是足够了,”季月年站直了身子,回话道,“只是那洞府道场之内琐事太多,我总怕因此耽搁了修行,可是碍于仙宫气运,又不能完全不理,故而此前颇有些着恼。” 第五百四十二章 黄鸟其音 “你的心境修业虽然不俗,却多多少少有些执拗了,”上圣娘娘静静地望着季月年,目光之中似乎颇有些深意,“四千年之后,便是昆仑上圣之境的‘昆仑法会’,可有意否?” 此言落罢,她的手指轻划,凝聚出了一个仙蕴蒲团,以眼光示意季月年落座。 那蒲团之前逐渐显化出了一道庞大的半透明光幕,其中所记载的正是关于昆仑法会之事。 “谢娘娘赐座。” 季月年行过礼后,便跪坐在了仙台之前的蒲团之上,极是细致地翻看着“昆仑法会”诸事。 不知过了多久,季月年终是自那光幕之上收回了目光,神情颇为复杂。 那上圣娘娘道:“怎地了?”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禀娘娘,如今我只有大罗真境的修业,可那昆仑法会的论道斗法却需大真君之境,故而……” “以你下境无双的根骨悟性,莫说四千年光阴,至多一千年,便可破境混元,”上圣娘娘笑道,“即便是混元大境,两千余年工夫亦是足够了。” “并非如此。”季月年的目光愈加复杂,稍稍侧过头去,看了一眼身旁的鹊灵。 上圣娘娘察觉到了季月年的神色,道:“年儿,若是有何隐情,但言无妨,鹊灵乃是离宫座下的伴生仙鹊,无需回避。” 立于一侧的布衣女童虽然不曾开口说话,可其目光却是饶有兴趣地朝着季月年这里望来。 季月年沉默数息之后,自指间凝聚出了一道扭曲变幻的半透明清气,道:“上圣娘娘可知这是何物?” 上圣娘娘神色莫名,道:“此乃精纯无比的混沌之力,只有使用混沌之气成就混沌太乙仙体的生灵才能凝聚而出,不过此事我早已知晓,毕竟你当初使用本源干涸的佛源小境,与他人交换‘上霄灵源’之事,已经传遍了昆仑丘。” 季月年散去了那一缕清气,道:“上圣娘娘可曾知晓,我所成就的是何种混沌仙体?” “虽然不能完全看透,却也能看穿十之八九,”上圣娘娘静静地望着季月年,“年儿,我之所以从来都不曾对你提起这些事,是想让你有着自己的秘密存在,既然你此刻问了,我便说上一说。” 顿了一顿,上圣娘娘继续道:“你所持着的那座完整佛源小境,应是与潮音涧之间有着些许关联,既然拥有此宝,混沌之气便必然不会缺少,不过我观你的神魂之上并无混沌仙气,故而可以断定,你所成就的太乙之基,乃是与‘混沌太乙仙体’相似的‘混沌太乙佛体’,是么?” 季月年眸光沉凝,并未开口。 那上圣娘娘轻笑道:“就算同为混沌太乙佛体,其中亦是有着高下之分,以三道混沌之气成就,以五道混沌之气成就,其中的差距可谓是天渊之别。以我观来,你将一座完整的佛源小境汲至干涸,至少得到了足足七道混沌之气,这才堪堪修成了一颗灿金无垢的佛家神魂,可是如此么?”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娘娘神目无双,方才所言虽然不曾全中,却也相去不远。” “这便怪了,” 上圣娘娘微微眯起一双凤目,望着眼前的这尊玄阴仙君,“即便是化生了七道混沌之气的‘混沌太乙佛体’,自大罗真境修至混元真玄之境,也不过需要短短数千年而已,若是灵源灵物足够,甚至还能将这些时间再次缩短,你方才似乎有些担忧自己的修业进境,难道……” 季月年轻声道:“我已是估算过,若是欲要修至混元真玄之境,至少需要数个元会之久。” 静谧。 离宫仙阙之中第一次陷入了这般落针可闻的静谧之中。 上圣娘娘还不曾说话,一旁的布衣女童便露出了极为少见的惊骇之色,下意识地开口问道:“莫非你竟然化生了八道,甚至是九道混沌之气?!” 季月年依旧沉默。 上圣娘娘的眸光之中第一次显露出意外之色,细细地打量着季月年,道:“年儿,你使用混沌之气所化生而出的源体,难道是唤作‘混沌佛体’么?” 其身为瑶池圣境之主,早就已经察觉到了季月年神魂深处勾连着的混沌之气,只不过此前未曾说破而已。 此时说起季月年的修境诸事,以上圣娘娘的神思,已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既如此,若是遣你去那昆仑法会,确实有些吃亏,”不待季月年开口,上圣娘娘便轻划指尖,散去了蒲团之前的庞大光幕,“年儿,此事暂且不提,这里另有一桩事要与你说。” 季月年自蒲团之上站起身来,道:“娘娘但说无妨。” 上圣娘娘稍稍沉吟,道:“南海道统的最终归属,不仅仅是诸多佛子之间的争端,更有这些佛子背后各方势力的博弈,如今你既然身为瑶池圣境生灵,我自然会想办法将你扶上潮音涧之主的尊位,不过瑶池圣境之中的诸多上尊仙尊,却并不一定会真正尽力。” 季月年并未开口,而是安静地立在仙台之下,等待着上圣娘娘继续说下去。 那上圣娘娘又道:“瑶池圣境之内有一尊生灵,唤作‘瑶境天敕掌法天刑牧灵天君’,乃是凌霄极境的无上修业,其所建立的‘牧灵上宫’之内,更是有着九座凌霄神宫存在,势力庞大无比。年儿,若是你能与牧灵上尊一脉结为仙姻,瑶池圣境之中至少有着半数生灵都会倾力协助于你。” 顿了一顿,上圣娘娘再次开口,其言语之间似乎意有所指:“毕竟我的身份太过特殊,南海道统争夺之时,似我等这般天源圣境之主,根本不能出手。到了那时,你所能借力之人只余了瑶池圣境之中的这些生灵,若是没有切身的利害关系,即便有我的圣谕镇压,其中的绝大多数生灵也绝对不会真心助你。” 娘娘的语气很是轻柔,三言两语之间,便将其中的形势阐述的清清楚楚,季月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沉默地立在一旁。 道统争夺极为惨烈,稍有不慎便是真灵崩灭的下场,若是不曾关乎自身利益,几乎没有生灵会愚蠢到心甘情愿为他人赴死。 第五百四十三章 瑶境仙蝶 上圣娘娘见他沉默不语,便笑道:“年儿,你意下如何?” 季月年知晓上圣娘娘皆是为着自己考虑,毕竟瑶池之中的生灵虽然强大者甚多,却也没有平白无故为自己前去搏命的理由,只有互相之间有了切身的利害关系,才会真心实意的帮助自己争夺南海道统。 其余佛子的背后都是一些恐怖至极的势力,莫说大真君之境,即便是凌霄之境的生灵也是有着许多,自己若是得不到瑶池圣境生灵的真心协助,根本不可能争得过另外三十五尊佛子。 上圣娘娘虽然不曾强迫自己,不过已经将其中的情形说的明明白白。 若是瑶池圣境之内没有鼎力支持自己的道统,即便到时候上圣娘娘降下圣谕,强令瑶池圣境的生灵前去与其余势力的大能争锋,这些生灵只怕也是心不甘情不愿。 莫要说使其尽心尽力,只要不曾直接临阵脱逃而去,便已经算是不错了。 若当真落至了如此境况,南海道统之争绝不可能有一丝一毫的胜算。 “上圣娘娘做主便是。” 恍惚之间,季月年竟是想到了自己神魂深处所预见的那一幕,目光之中忍不住露出了些许复杂之意。 上圣娘娘对于季月年的回答并不意外,只是轻轻颔首,道:“我方才掐指算了一算,牧灵神宫那个与你结为仙姻的生灵,如今便在你的琼台阁之中,四千年以后的昆仑法会,她便与你同去。” “原来是那个传令仙女么?”季月年喃喃之间,抬首望向了上圣娘娘,“可是短短四千年光阴,我根本无法破境混元。” 上圣娘娘摇头笑道:“年儿,你太小瞧我瑶池圣境了。” 此言落罢,她便侧头望向鹊灵,鹊灵极为乖巧地行至近前,半跪在地,双手之间捧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玉蝴蝶。 那白玉蝴蝶身上绽放着无量仙光,若是细细看去,其中却是迷离变幻,包罗万象。 上圣娘娘取过玉雕蝴蝶,道:“此物唤作‘瑶境仙蝶’,其中存在着一方‘瑶境世界’,在其中修行一日,便抵得上在外境修行一年。你若是在其中修行三千年,便相当于在外境修行八个元会有余,足足八个元会,总该让你破境混元了罢?” 瑶境仙蝶,瑶池圣境的源境至宝之一。 此宝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变光阴流速,许多天源洞天之内诞生较晚的妖孽天骄,便是凭借着此类至宝追赶上来,轻易赶超了那些苦修无数元会的寻常生灵。 感应着那瑶境仙蝶所散发而出的玄妙气息,季月年下意识地有些呆怔,道:“这般珍贵的至宝……” “莫要胡思乱想了,这等至宝自然不会给予你,就算给了你,你也用不了,”上圣娘娘伸出素手,敲了敲季月年的头,顺便摸了摸他那乌黑如瀑的长发,“再过几日,待你做好准备之后,便带着那牧灵神宫的生灵一同前来离宫,我将你等二人送至瑶境世界之内,以三千年为限。” 顿了一顿,上圣娘娘又道:“催动此物需要耗费极多的瑶池境源,年儿,莫要让我失望。” 季月年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依旧是她那足以包罗天地的沉寂眸光。 自己如今的修境太低,根本察觉不到上圣娘娘真正的心绪所在。 “且去罢,我有些乏了。” 上圣娘娘素衣轻拂,转过了身去。 季月年应了一声,便随着鹊灵上尊一同行出了离宫仙阙。 “果然似我之前猜测的那般,以九道混沌之气化生而出的混沌佛体,”待其离开之后,上圣娘娘缓缓回过头来,目光之中极为罕见地露出复杂之色,“年儿,一定要好生修行,我这道身外化身所剩的时间,已是不多了。” …… 离宫之下,苍极玉阶。 布衣女童住了脚步,笑道:“玄阴仙君,这只仙蝶可是瑶池圣境的无上至宝之一,娘娘这般轻易地便允你进入其中,对你实在是疼爱至极。” 季月年沉默片刻,道:“敢问鹊灵上尊,此仙蝶所耗费的圣境本源有多少?” “具体我也不知,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 鹊灵略一思忖,将声音稍稍放低了些,“我身为离宫仙阙的伴生鹊灵,曾经有幸进入其中修行过十年,即便什么都不做,都会有着源源不断的天境灵力、仙源之力翻涌而来,若是能够在那里长久修行,啧啧……只怕是一头猪,都能证得凌霄天位。” 言至此处,她又笑着补充道:“自然,若是当真使一头猪修到凌霄天位,以此所耗费的庞大瑶池境源,已经可以帮助数百尊大真君破境凌霄了。” 季月年行了个礼,道:“谢过鹊灵上尊。” “无需多礼,且去罢,”鹊灵摆了摆手,“我听闻那生灵亦是一个与你相同的‘倾世玉骨’,过几日后,将其带来与我见见,我倒要看看,那生灵与你有何不同之处。” 季月年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告了个罪,便下了苍极玉阶,化作散碎的光点,漫入了翻滚奔腾的重云之海。 鹊灵望着他消失的望向,扯着嘴角笑了笑,亦是化作一道光流扶摇而起,离开了离宫仙阙。 …… 云雾翻涌之间,季月年自狴犴銮驾之上凝聚而出,道:“回转玄阴仙宫。” 那两尊护殿真君不敢多言,恭敬应了一声,便催动着四只狴犴凶兽,朝着瑶池西极遥遥行去。 銮驾边缘之处,碧裳仙女细细打量着季月年的神情,低声朝着身侧的丹露仙子道:“你且看玄阴仙君,自从离宫出来之后便沉默不语,这是怎么回事?” 丹露仙子有些哭笑不得,道:“你来问我,我怎么知道?” 碧裳仙女撇了撇嘴,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眼角的余光便瞥见玄阴仙君化作细碎的仙光,径直离开了狴犴銮驾。 那两尊护殿真君则是怔在了原地,其中一人神情有些犹疑,道:“玄阴仙君怎地又消失了?” 一群生灵正面面相觑之间,季月年的余音已是隐约传入了耳畔:“你等先行回转玄阴仙宫,我另有些事情要做。” 第五百四十四章 澜沧仙玉 闻听此言,掌控着狴犴銮驾的两尊护殿真君便定下了心,高声行礼道:“谨遵仙君之命!” 碧裳仙女的神情却是有些古怪,她再次扯过身旁的丹露仙子,指了指銮驾之外,低声道:“此处不是行露仙宫么?难道玄阴仙君去寻行露女仙了?” 丹露仙子却是想到了另外一桩事,道:“你莫要忘了,西池女仙如今也在此处修行。” 碧裳仙女呆了一呆,道:“确实如此,玄阴仙君不会又似前番那般,要与西池女仙同上陨仙台罢?” 两个听道仙女互相对视了一眼,皆是噗嗤一笑,你推我搡,在銮驾之旁打闹作了一团。 …… 万花灵涧,陨仙台。 炽烈的狂风席卷而过,偌大的陨仙台之上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 陨仙台之下,方才丹露仙子与碧裳仙女口中的玄阴仙君,正在此处悬空而立,静静地望着百花仙宫的方向。 数息之后,一个蒙着面纱的宫装女仙踏云而至,笑道:“玄阴仙君有礼了。” 季月年回了个礼,亦是轻笑道:“此番唤百花女仙来此,多有叨扰之处,还望莫怪。” “无碍,玄阴仙宫与我百花仙宫相毗邻,仙君有事直言便可。” 百花女仙虽然蒙着面纱,可其发丝之间、袍袖之上却是有着清浅好闻的花香弥漫而出,极是诱人。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方才我已是问过了行露女仙,原本应该迁入行露仙宫的织霞仙女此时却是下落不明,在她最后消失之前,与其最为相熟的便是百花仙宫的菡萏仙子。” 百花女仙面纱之下的嫣紫眸光微微颤动,道:“玄阴仙君贵为凌霄仙阙之主,又是普陀圣境的第九佛子,为何要寻找一个小小的织霞仙女?” 季月年轻声道:“百花女仙且放心,我并无他意,只是想见菡萏仙子一面,稍作询问。” 半晌之后,那百花女仙才开口道:“既然玄阴仙君亲自出言,我便应了此事,待半个时辰之后,我会着菡萏仙子前往玄阴仙宫,谒见仙君。” “多有劳烦。” 季月年道过谢之后,便离开了万花灵涧。 百花女仙的眼眸之中泛着嫣紫璨光,定定地望着季月年离开之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今的西池三宫,乃是玄阴仙宫、行露仙宫以及百花仙宫,玄阴仙宫乃是凌霄仙阙,另外两座仙宫则是混元极阙,比之生生低了半格,这亦是百花女仙不敢怠慢季月年的原因之一。 虽然百花女仙与季月年同为大真君仙讳,不过季月年所执掌的仙宫却是货真价实的凌霄上宫,根本由不得她不重视。 …… 琼台仙殿,琼台阁。 雪绶仙衣仙光散饶之间,季月年袍袖轻拂,行入了仙阁之中,映鸾皎珠冠之上的雪玉垂珠微微颤动。 “传令仙女何在?” 季月年的声音颇为冷淡,根本听不出其中真正的情绪。 数息之后,那个头戴黑纱幂篱的传令仙女穿过琼台阁仙阵,落在了八角描金玉案之前。 “见过玄阴仙君。” 她的声音极是清澈好听,可其中却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季月年定定地看着遮掩着她的那顶黑纱幂篱,道:“明日辰时,随我前去离宫仙阙,觐见统灵无极上圣娘娘。” 那传令仙女显然有些惊诧,道:“玄阴仙君是在与我说话么?” 季月年点了点头,道:“此处难道还有别人么?” 头戴黑纱幂篱的传令仙女略一沉默,道:“这是玄阴仙君的意思,还是上圣娘娘的意思?” 季月年微微垂下眼睑,道:“有甚么区别?” 那传令仙女轻轻笑了一笑,道:“若是玄阴仙君的意思,我便不去,因为我乃是调拨至此处担任传令仙女之职,我之事务,仅仅只是在琼台阁之内,出了琼台阁,玄阴仙君与我之间半点干系也无。” 顿了一顿,她继续道:“若是上圣娘娘的意思,我便更加疑惑不解,难道那高高在上的瑶池娘娘,也会在意我一个小小的传令仙女么?” 听了她这一番似是而非的话,季月年一时之间竟是有些无言,沉默数息之后,才开口道:“你并非是以琼台阁传令仙女的身份前去离宫,而是以牧灵神宫澜玉公主的身份,与我前去觐见上圣娘娘,我说的这般清楚,你知晓了么?” 那传令仙女自黑纱幂篱之下伸出纤白的玉手,将那幂篱稍稍掀开了一丝缝隙,道:“你何时知晓了我的身份?” 季月年回道:“离宫之内。” 黑纱幂篱之下的少女点了点头,语气有了些许变化,道:“即是如此,你也应该知晓了我的心思,我乃是瑶池境源之处的澜沧仙玉化形,生来便是通明冷澈的性子,对于所谓的‘仙姻’并无兴趣,你若是……” “那当真是巧了,我对此也无甚兴趣,”季月年的声音微微冷了下来,径直打断了她,“不过此事乃是上圣娘娘所定下,你若是不愿,明日里去寻娘娘说罢。” 此言落罢,季月年便径直拂出一道玄阴仙光,将那传令仙女卷出了琼台阁。 短短数息之后,头戴黑纱幂篱的传令仙女再次走了进来,不待季月年说话,便直接开口道:“百花仙宫菡萏仙子觐见。” 其言刚刚落下,传令仙女便径直侧过了头去,极为安静地立于一侧,显然不愿与季月年多说半句废话。 “方才被我轰卷出去,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地走进来,你倒是颇为称职,”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还有,待明日里见了上圣娘娘,千万不要忘了,将你此前所说的话朝着上圣娘娘重复一遍。” 那传令仙女伸袖扶着自己的黑纱幂篱,冷声道:“当一日樵夫便砍一天柴,做一日农夫便耕一天地,这个道理我还是懂得。至于明日之事,就不劳玄阴仙君费心了,待到见了上圣娘娘,我自有说辞。” 至了此时,琼台阁之内的气氛已是极为诡异冰冷,直至仙阁仙阵微微颤动,传令仙女才走出了琼台阁,数息之后,便带着百花仙宫的菡萏仙子行了进来。 第五百四十五章 圣心难测 那菡萏仙子抬眼望见了季月年,早已酝酿好了言语,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道:“百花仙宫菡萏小仙,见过玄阴君上。” “仙子无需多礼,”季月年俯视着菡萏仙子,瞳孔深处隐约漫起神异至极的玄黑火焰,“菡萏仙子,我且问你,你可知晓织霞仙女的去处?” 季月年如今已是散去了身周的迷雾,菡萏仙子距其如此之近,白皙的小脸下意识地有些晕红,道:“玄阴君上,织霞妹妹乃是此前‘西池仙宫’的生灵,若要察探其下落,需询问西池女仙才对,我又怎会晓得?” “当真如此么?” 季月年眸光微冷,心绪深处却是隐约有些犹豫。 若是对其施展搜魂之类的咒法,应能得到织霞仙女的去处。 不过菡萏仙子毕竟是百花仙宫的天生仙灵,百花女仙之前答应使其前来玄阴仙宫,乃是给足了自己面子和信任。 若是自己对菡萏仙子搜魂摄魄,不仅会彻底恶了百花仙宫,更是违反了瑶池仙规。 最为重要的,却是会传出一些极为恶劣的名声。 若是在下境之时,季月年自然不会太过在意些许骂名,前时其所在意之事,仅仅只有因果纠缠而已。 可如今的境况却是与此前截然不同,自己身为普陀圣境的第九佛子,以如此纯净的佛源神魂前来瑶池圣境,本就算是半个外来生灵。 十个元会之后还要靠着瑶池生灵帮助自己争夺南海道统,若是在此时传出这般恶名,只怕到时候会使这些瑶池生灵完全寒心,再也不会有人真心帮助自己。 此时季月年已是极为肯定,织霞仙女的下落只有菡萏仙子知晓,其思忖半晌之后,终是散去了眸中的通灵业火,道:“菡萏仙子,织霞那厮多次害我,其心境修业已是入了邪道,我寻找于她,乃是为了使佛法加以渡化,使她重归正源,你可知晓?” 菡萏仙子盈盈笑道:“玄阴君上的好意我自然晓得,只不过织霞妹妹乃是七彩霞光所化的天生仙灵,其隐匿之能极为可怕,寻常生灵根本寻找不到,难道玄阴君上不知晓么?” 顿了一顿,菡萏仙子又道:“我还听闻,曾经在东海之时,织霞妹妹曾经以其本命七彩霞衣的隐匿之能,数次救下玄阴君上,可有此事?” 此言入耳,季月年不禁默然。 织霞仙女奉命下界东海,虽然确实救过自己,可其中却是表演成分居多,直至“花果山境通臂妖神”通竹陨灭之后,织霞仙女才露出了其真正的面目。 这些隐秘之事,却是没有必要对菡萏仙子说起。 “菡萏仙子所言无差,”季月年站起伸开,嘴角扯出了一丝笑意,“仙子特意来此为我解惑,却是多有劳烦,玄阴在此谢过。” 菡萏仙子亦是笑道:“玄阴仙宫与我百花仙宫毗邻而居,君上此言太过见外了。” 季月年自袖中凝聚出了一团混沌虚影,将其递予身侧戴着黑纱幂篱的传令仙女,道:“玄阴仙宫初立,暂且无甚宝物赏赐,便以些许混沌源力赠予仙子,仙子回转百花仙宫之后,代我向百花女仙问安。” 混沌源力,只有化生出混沌太乙之体的生灵才能凝聚,乃是仅次于混沌之气的一种珍贵灵物。 混沌之气若是一条翻腾奔涌的大河,混沌源力便是大河之中的流水,一旦拥有混沌之气,混沌源力便能够自成循环,不断地再生。 可若是没有混沌之气,无论如何都变不出混沌源力来。 这也便导致了混沌源力的珍贵之处,许多生灵没有办法得到一道完整的混沌之气奠基太乙,便疯狂收集巨量的混沌源力,以成就比混沌太乙仙体稍差一些的太乙奠基。 那传令仙女将这团混沌源力递了下去,菡萏仙子不禁面露喜色,道:“菡萏在此谢过玄阴君上,君上此番好意,菡萏回转仙宫之后,定会一五一十的回禀百花女仙。” 季月年轻拂雪白袍袖,道:“仙子且去罢。” 菡萏仙子应了一声,道:“既如此,菡萏便告退了。” 此言落罢,戴着黑纱幂篱的传令仙女便催动此处仙阵,将其引出了琼台阁。 不过数息之后,那传令仙女便重新行入仙阁之内,语气颇有些诧异:“你竟修成了混沌太乙仙体么?” 她自从化形之后,并未出过瑶池圣境,与其余瑶池生灵的交集亦是不多,故而并不曾听闻昆仑丘此前出现了佛源小境之事。 季月年瞥了她一眼,道:“瑶池圣境乃是天源洞天,天生便能诞生出混沌之气,牧灵上尊身为凌霄极境的生灵,执掌牧灵神宫这般强大的道场,予你几道混沌之气应是不难罢?” “自是不难,”那传令仙女道,“不过我与你等不同,我之本相乃是澜沧仙玉,修业进境皆落在天生玉源之上,无法汲取混沌之气,即便是十道混沌之气,一百道混沌之气摆在我面前,我也会弃之如敝履。” 她看了一眼季月年,又道:“我方才所诧异的是,如今你这般境况,显然是在入瑶池圣境之前便得到了混沌之气,而并非自瑶池圣境之内获赐而来。” 混沌之气珍贵至极,在下境之内,除却屈指可数的几大天源洞天与恐怖秘境,近乎于没有获取此物的方法。 “莫要说这些无关之事了,”季月年走下八角描金玉案,朝着琼台阁左侧的起居宫殿行去,“你也去做些准备,明日辰时前往离宫仙阙觐见。” “无需准备,我在此处稍作休憩便可。” 戴着黑纱幂篱的传令仙女应了一声,竟是在琼台阁正殿之内席地而坐,轻轻阖上了双目。 季月年住了脚步,侧头看了她一眼,眸光稍稍有些沉凝,心中暗道:“澜沧仙玉,瑶池圣境的境源之玉……” “上圣娘娘圣心难测,一举一动皆有深意,其金口玉言,让此女与我结为仙姻,莫非当真只是使牧灵神宫相助于我么……” “瑶池圣境的境源,持之可为掌境之尊,难道……” 蓦然之间,季月年想到了一个可怕至极的猜测! 可随后他便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心神深处的思绪愈加纷乱。 “上圣娘娘乃是功参造化的如天生灵,早已证得量劫不灭的斩三尸之圣境,又怎么可能会……” 第五百四十六章 笛舞神女,大唐长安 大日初现,苍茫云海之上浸染了瑰美绝伦的金红灿光,仙禽清唳之声漫入耳畔,无数道互相交错的仙宫玉阶绵延而下,延伸至了不知多深的重云之间。 极高极远处的穹顶之上,矗立着一座高及数千丈的仙宫门阙,那殿门匾牌之上悬着数个仙家古篆,唤作“北极仙阙”。 仙宫门阙之下,青裙少女静立于云海边缘,轻轻眯着眼,遥望着那照耀万古的金红大日,不知在想些什么。 四面八方所有御空行过此处门阙之人,无论是驾着灵禽瑞兽的得道真仙,还是北极仙阙之中的诸多神灵,仿佛都对这青裙少女视而不见,似乎根本察觉不到她的存在一般。 “已是晚了么?” 不知从何时起,她的身侧竟是出现了一个身着灰袍的仙人,那仙人身周环绕着神异无比的玄清仙光,神情颇有些怅惘。 青裙少女略一沉默,道:“仙翁,我行至道观之处时,渊涧上真已经消失无踪,不过我以‘噬心真火’为引,察觉到了这些残留的佛源气息。” 此言落罢,她便轻拂湛青袍袖,凝聚出了丝丝缕缕的佛家源教气息,那些气息被困在半透明的青光牢笼之内,左冲右突而不得而出。 北极仙翁伸袖取过这些佛源气息,目光愈加复杂,道:“太白神府一脉乃是天赋异禀的先天星辰神灵,本应与日月同辉,与天地同寿,千不该万不该,竟是卷入了佛家源教的布局之中,实在是可惜。” 青裙少女静立一侧,默然无言。 “佛家源教势大,此事已经超出我之所能,”那北极仙翁将所有的佛源气息拢入袖中,望向了身旁的青裙少女,“你既未能接回渊涧,你我之间的因果依旧不曾了结。” 青笛轻轻点了点头,道:“仙翁如此之言,定是已经有了两全之法。” 那北极仙翁望着仙阙之下的渺茫云海,笑道:“自上次天地量劫过后,北极天境便日渐凋零,已是在天地之间沉寂已久。即使是在上境之中,也已经逐渐被人所忽视,可是在不久后,便有一次增长我北极仙阙气运的绝好契机。” 高及数千丈的门阙之下,风势渐起,轻柔地拂过脸颊,使得青裙少女的满头乌发散落而起,一缕青丝在她白皙的额前飞舞,噙在了嫣红柔软的嘴角之处。 她伸出湛青袍袖,将那缕发丝拢至了晶莹如玉的耳垂之侧,道:“仙翁意中所指,难道是那昆仑上圣之境的昆仑法会么?” 灰袍仙人点了点头,道:“此次昆仑法会与前时不同,乃是其在下境之中所举办的最后一次法会,定然会有诸多上境洞天前去,你若是以我北极仙阙之名,声名鹊起于昆仑法会之上,那我北极仙阙便会得到许多无形之中的气运加持,到了那时,你我之间的因果自当了结。” 青笛略一沉默,道:“善。” 灰袍仙人侧过身来,望着她那冷清明透的眸光,道:“如今距那昆仑法会已是只余了四千余年,虽然你持着恐怖无比的噬心真火,更是天地之间极为罕见的青灵石胎,不过大罗真境的修境终究有些低了。” 青笛轻声道:“我若再苏醒一次石胎源气,可诛混元。” 此前其已经苏醒过一次石胎源气,若是苏醒第二次,其威能之恐怖足以焚江煮海! 那花果山境的通竹虽然与其同为大罗真境的修为,却从来都不曾苏醒过石胎源气,故而才被那混元真玄之境的巡守神将诛灭了神魂。 “方才我已是说了,此次昆仑法会与以往不同,有着诸多上境洞天前去。” 灰袍仙人笑着摇了摇头,“即便你能与一尊混元真君论道斗法,可若对方乃是一尊大真君,你有何办法能够应对于其?若是对方乃是大真君之中的妖孽天骄,又当如何?” 此言入耳,青笛不禁沉默了下来,其虽然苏醒过一次石胎本源,凭借着青灵石胎的天赋神通,勉强能够与混元真君分庭抗礼,可若是在一尊大真君面前,却是没有丝毫胜算。 那灰袍仙人又道:“只有破境混元,青灵石胎才会真正发挥出其应有的威能。我有一位故交,居于南瞻部洲大唐上朝,你且持着我的手令前去寻他,在他那里修行一段时日,登临混元真玄之境不过尔尔。” 此言落罢,北极仙翁心念微动,顷刻之间便唤来了北极仙阙的掌令天神。 那掌令天神行礼道:“见过北极上尊。” 北极仙翁微微摆了摆手,灰袍袍袖之间凝聚出了一方上境印玺,肃声道:“今将下境北俱芦洲生灵‘青笛’敕入北极天境,封作‘北极仙阙笛舞神女’。” 北极天境的掌令天神双手捧过那方印玺,神情肃然,道道神光自其目中逸散而出,使得那方印玺绽放出了瑰美绝伦的绚丽光芒! 无量神光朝着青笛笼罩而来,变幻迷离。 生灵天讳之中,“神”与“仙”可谓是截然不同。 天讳之中的“神讳”乃是生灵执掌一方道场、府域、境域、洞天、小世界、地境以及仙境之时所用,其有着极为明确的权柄,或是极为特殊的源力。 譬如那瑶池圣境之中的玄阴神女,其所执掌的便是天地之间的玄阴之力;再如那夜伏天境的夜伏神君,其所执掌的便是一方天境境域;又如那花果山境的极东镇海大天神,其所执掌的则是东海之畔的数个山境。 就连下境四大部洲之中,无论是巡境、城隍,还是山神、土地,皆是天敕“神讳”,从未有过“仙讳”之称。 那“仙讳”比之“神讳”却是要自在了许多,并无太过明显的桎梏存在。 一朝得道可称仙,破境太乙可称仙,登临混元亦可称仙。 北极仙翁之所以将其敕封为“北极仙阙笛舞神女”,乃是因为青笛身为如今天地之间唯一苏醒的青灵石胎,其执掌着自己所独有的“青灵源气”,故而其天讳为“神女”,而非“仙女”。 不知过了多久,那瑰丽璀璨的神光终是消散了去,展露出了笛舞神女的真正形貌。 金鱼玉佩映玉骨,翠羽宝髻衬云织。 鸳鸯绕袖绣金丝,翡翠发带遍霓紫。 那掌令天神抬眼望了一望,心神为其风姿所摄,恭恭敬敬地拜道:“见过笛舞神女。” 那笛舞神女却是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心念动间,身周瑰美神光翻涌而起,顷刻之间便收了神女法相,重新化作了那个身着湛青裙裳的少女。 北极仙翁见此情形,笑道:“笛舞神女,怎地了?” 笛舞神女轻声道:“仙翁敕我北极天境神讳,岂不是又使我欠下了一道因果?” “并非如此,”北极仙翁摇了摇头,“只有先行将你敕入北极天境,待你起势于昆仑法会之时,北极天境才会获得气运增长。” 此言落罢,这个灰袍仙人便自袖中凝聚出了一块玉牌,道:“大唐上朝虽是无上佛国,却也能够容纳外来生灵,你持着此物前往大唐长安,寻那兵部尚书杜如晦,他自会着人安排你的修业诸事。” 笛舞神女取过玉牌,低垂着目光望了过去。 玉牌正面乃是一尊极为尊贵的佛陀真像,正是曾经将三藏真经布道大唐的旃檀功德佛。 其背面则是极为工整地篆着一行小字,隐隐约约泛着清浅的灿金玄光。 “大唐上朝兵部尚书暨右仆射,镇异寺寺卿,杜如晦。” 第五百四十七章 天地雷霆,皆听我令 长安,大唐都城。 南瞻部洲虽是佛家源教的教化之地,大唐上朝更是横亘大半个南瞻部洲,可长安却被唤作“仙都”亦或者“神都”,唯独不曾被唤为“佛都”。 在下境之间,无论是南瞻部洲,还是西牛贺洲,佛家源教从来都不曾排斥外来生灵,这也便导致了大唐上朝虽是无上佛国,可却存在着数之不尽的仙、神、妖、鬼、魔等等无数生灵。 自从旃檀功德佛布道三藏真经之后,大唐上朝贞观皇帝便受了亲近佛家源教的紫霄天境敕封,虽未明言天地,可其却近乎于真正的南瞻部洲之主。 大唐上朝教化众生所得的功德气运,自然是绝大多数都流入了须弥圣山,可尽管只余了零散些许,却也已经足够大唐上朝牢牢统持南瞻部洲。 长安乃是大唐都城,因旃檀功德佛当初曾言“三大源教,皆为众生”,故而长安的教化生灵之地并不仅仅只有佛寺,无论是仙家真像、土地神庙,还是紫霄道观、古灵古妖,在长安之内皆有着一席之地。 仙乃统称,无论是何种生灵,一旦登临太乙,皆可称之为“仙”。 故而这座佛国都城,才被唤作“仙都长安”。 …… 北俱芦洲极北边陲,渭渊山海之境。 元衍之国,清罗宫之外,无数生灵皆是面露惊惧之色,极是敬畏地仰望着极天之上的恐怖生灵。 “季如镜,你当真不怕死么?” 笛舞神女静立天穹,低头望着下方的锦袍少年,眸光极是冷漠。 那锦袍少年被碧青幽火灼烧着神魂,神情已是痛苦至了极点,他勉强抬起头来,望着极天之上那尊可怕至极的神女,颤声道:“若是想要废了我的修为,不如直接杀了我罢!” “你倒是颇有骨气。” 笛舞神女目光愈冷,若不是季如镜还未曾修至阴阳渡境,暂时无法使用噬心真火寻到其真灵深处的血源烙印,她早就一根手指头把季如镜碾的神魂俱灭而去,“只是不知晓,元衍之国季氏一族,是否都似你这般不畏轮回。” 清罗宫之内,沉暮元君已是目眦欲裂,咬牙道:“血河元君已经入了阴重之劫,你若是胆敢在此放肆,待血河元君破入阴阳渡境之后,定然不会放过你!” “阴阳渡境么?”那笛舞神女轻笑,“那血河元君若是当真破入阴阳渡境,反而是一件幸事,到了那时,我也不会在这里为难此人了。” 季家生灵若是要重拾季家与季月年之间的因果,至少都需诞生出一尊阴阳渡境的生灵,才能通过供奉真殿之中的“通明真像”,勾连真灵深处的血源烙印。 若是修境未至阴阳渡境,根本无法察觉到已经被斩断因果的真灵血源。 笛舞神女此前之所以在季如镜身上种下噬心真火,正是因为此人乃是季家根骨最佳之人,亦是最有可能破入阴阳渡境的生灵。 只有其破入阴阳渡境,勾连血源烙印,重拾了与季月年之间的血脉因果,笛舞神女才能依靠其真灵深处的血源,寻到季月年的所在之处。 如今季如镜不过是神海蕴灵之境的修业,对于笛舞神女而言半点作用也无。 故而笛舞神女才想要将其带走,使其修至阴阳渡境之后,再做布局。 思忖片刻之后,笛舞神女散去了季如镜神魂之上的噬心真火,轻声道:“我并没有废你修为之意,只是欲要带你离开北俱芦洲而已。” 季如镜面色苍白,瞳孔深处尽是血丝,低吼道:“方才你现身之时,分明说的是废了我的修境!” 笛舞神女摇了摇头,道:“我确实如此说过,此是因为你所修行的法诀太过粗陋,所以更要破而后立,自溯源之境重修我给予你的神通真诀,此后才能以极快的速度追赶上来,如此说完,你可明白了?” 其言方落,清罗宫之内诸多季氏生灵皆是窃窃私语,望向笛舞神女的目光有了些许变化。 “原来如此!” “我等竟是误会这尊神灵了!” “其分明是看上了季如镜的根骨,欲要传下天仙大道!” “正是这般!” …… 熙攘喧嚣之声传入耳畔,季如镜伸袖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目光深处依旧有着隐藏极深的怨恨之意。 其心神深处极为清楚地知晓,这尊浑身上下都笼罩在神光之中的生灵定然不怀好意,只是如今血河元君入劫而去,诺大的元衍之国竟是连一尊阴阳渡境的生灵都不存在,根本无法面对这等诡异莫测的生灵。 季如镜所不知道的是,就在渭渊山海深处的山海圣宫之中,吞月大圣与其余数个阴雷造化之境的生灵皆是面色微白,极是恐惧地望着清罗宫之上的笛舞神女,心中恨不得其立刻便离开渭渊山海之境。 沉暮元君自然看出了其中蹊跷,可是如今形势比人强,季氏生灵即便全部凑到一块儿,也根本不会是其对手。 稍作思忖之后,沉暮元君上前一步,定了定神,道:“季如镜可以随着上灵重修真法,不过上灵却需立下道源之誓,不得……” “聒噪,”笛舞神女冷声开口,直接打断了沉暮元君,“待其修至阴阳渡境之后,我只取一缕真灵本源,虽然对其根基有所损伤,却并不会殒命,如何?” 沉暮元君与季如镜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目中的惊惧愤恨之色。 那笛舞神女俯视着清罗宫诸人,道:“若是愿意,便自行散去神魂修业,此后跟随于我好生修行,待我取了你阴阳渡境的真灵本源之后,自会放你离开。” 顿了一顿,她又道:“若是不愿,我便将季氏生灵屠戮一空,留下数个已经燃起心火的生灵,慢慢培养。” 实质上她并不愿用此办法,毕竟季如镜的根骨最佳,破入阴阳渡境的把握亦是最大,若是重新培养其余的季氏生灵,所耗费的心力实在太多。 此言入耳,那些季氏生灵顿时骚动起来,神情愈加惊恐畏惧。 沉默数息之后,季如镜终是抬起头来,用力地咬牙道:“我应下了!” 沉暮元君面露不忍之意,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低垂着头,将自己的情绪掩藏了去。 就在季如镜即将自废神魂修为之时,一道可怖至极的雷霆撕裂天穹轰落下来,凭空炸响! 吼! 那雷霆之柱凝聚成了一条千丈雷龙,嘶吼之声传遍八方! 第五百四十八章 惊鸿一瞥 千丈雷龙龙角之处,炽烈流窜的雷霆之间,赫然立着一个身着锦白长袍的冷漠青年! 轰鸣震响声中,那白袍青年驭龙而下,俯视着笼罩在迷雾之中的笛舞神女,冷声道:“你这天境恶神,竟敢如此欺压下境凡俗,与那穷凶极恶的妖魔又有何异!” 笛舞神女感应着白袍青年所散发而出的可怕气息,眸光亦是冷了下来,道:“你又是何人?” “遮掩形藏的恶神,也配问我名讳么!”那白袍青年双手掐了一个印诀,寒声道,“散!” 轰! 一道明亮天光自穹顶之上照耀而下,径直驱散了笛舞神女身周环绕着的迷雾! 柔软嫣红的唇角紧抿,乌黑如瀑的青丝随风翻扬而起,青裙少女冷冷地望着白袍青年,道:“我还道是哪位降妖除魔的慈悲明王,原来不过是个三灾太乙真境的散仙。” 山海圣宫之中,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此处的吞月大圣面色剧变,颤声道:“居然是她!” 白袍青年亦是有些诧异,细细地打量了一番青裙少女,道:“你身为上境天神,却在此处死死为难一个渭渊山海之境的下境氏族,是何道理?” 其话语虽然强硬,可暗中却早已凝聚出了无尽雷光,随时都能将清罗宫之中的季氏生灵收入袖中。 通明真殿之下的沉暮真君死死地望着白袍青年,目光极是不可置信,似乎又有些不敢相认,颤声道:“莫非你是白……” 那白袍青年低下目光,神情颇有些复杂,道:“沉暮掌座,我便是白玉楼,一别经年,曾经的太御圣宗已是覆地翻天。” 白玉楼曾经在沉暮道场之内担任过执事长老,当初沉暮掌座对其颇是照顾。 此时又有数个曾归属于沉暮道场的生灵神色激荡,惊喜道:“白玉楼!” “白玉楼道兄!” “居然当真是你!” …… 白玉楼摆了摆手,示意这些生灵暂且退下,其目光望向了数百丈之外冷眼旁观的青裙少女,眉头微蹙,道:“你虽是上境天神,可我观你形貌,与我记忆之中的一个人很是相似。” 青裙少女嫣红柔软的唇角勾起,道:“何人?” “白夜洞天,青笛少君。” 白玉楼沉声开口,“据我所知,当初你与季月年道兄颇为亲近,方才你又刻意针对季家生灵,再加上你所穿着的伴生青裙,你的真正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此言落罢,那少女竟是冷笑一声,其湛青裙裳翻舞之间,化作一道瑰美绝伦的神光,消散在了原地。 白玉楼眉头微皱,将心中警惕提到了最高,身下的雷龙亦是疯狂嘶吼,无数雷霆电光扭曲缠绕,感应着方圆数万里之内的一切异常气息。 直至数息之后,不曾察觉到任何异常,白玉楼才驾驭着雷龙落在了清罗宫之前,道:“应是走了。” 沉暮元君走上前来,定定地望着白玉楼,声音有些颤抖:“如今你修至了何等境界?” 虽然方才那笛舞神女已是说过了一次,可沉暮元君这里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白玉楼叹了一声,道:“我已破渡三灾,登临太乙。” “什么!” “破渡三灾!” “三灾太乙真境!” 诸多清罗宫生灵皆是惊骇至了极点! 沉暮元君与其余数个曾经与白玉楼相识的生灵,更是吓的瞠目结舌! 白玉楼苦笑一声,道:“沉暮掌座应该知晓,我的血源深处存在着一道仙人符篆,正是因为此物,我的修业才能有着这般进境。” “季如镜见过上仙,”方才那面色苍白的锦衣少年行至近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敢问上仙,方才那折辱于我的恶神到底是谁?” 沉暮掌座叹了口气,道:“此女我也曾经有所听闻,乃是白夜洞天的少君,渭渊山海降临之后,其似乎在金圣宫之内待过一段时间,后来便不知所踪了。万万不曾想到,如今其居然有着这般骇人的修境。” 白玉楼打量了季如镜一番,道:“她如今已是一尊货真价实的上境天神,我有一种感觉,她方才应是隐藏了实力,若是当真动起手来,即便是我,都不一定会是她的对手。” 季如镜擦了擦嘴角沁出的鲜血,冷声道:“不管此女是何修境,我都会取回今日折辱之恨!” “但愿如此罢,”白玉楼望着目光坚定的锦衣少年,心下不禁有些慨叹,侧头朝着沉暮元君望去,“沉暮掌座,我亦是破境不久,另有要事,便不在此处久留了。” 此时的清罗宫之下,已是涌来了许多元衍之国的生灵,白玉楼不愿多沾因果,内心深处已是有了去意。 沉暮元君则是再次叹了口气,道:“上仙且去便可。” 白玉楼略一犹豫,自袖中凝聚出了三团黑光,道:“其中存在着三只阴阳渡境的鬼物,我将其埋入清罗宫之下,若是遇到来犯之敌,这三只鬼物会自行出现,护持你等。” 沉暮元君行了个礼,道:“谢过上仙。” 白玉楼侧身让过了这一礼,轻声道:“当初在太御圣宗沉暮道场之时,掌座待我极好,这次便算还了掌座的恩情。” 待那沉暮掌座再次抬起头来,已是不见了白玉楼的身形。 北俱芦洲渭渊地境的天穹之上,白玉楼踏云而行,一边感应着血源深处的浓郁气息,一边调整着前进的方向。 其破境太乙之后,血源烙印随之苏醒,亦是使得白玉楼这里知晓,那元景玄山之主并未陨灭。 根据气息感应,那元景玄山之主所在之处,正是位于下境东南之极的昆仑丘。 白玉楼所不知道的是,在其头顶数千丈之处的重云雾霭深处,一个青裙女子身周环绕着璀璨至极的神光,悄无声息地跟在自己的身后,没有露出半点痕迹。 笛舞神女之所以放弃了季如镜,乃是因为其方才施展了自己的天赋神通,“惊鸿一瞥”! 曾经在北海之畔,青裙少女便是施展此道神通,望见了季月年与季清婵共入北海水幕之景。 方才在白玉楼的神魂之上,笛舞神女再次察觉到了季月年的气息! 只要跟随着白玉楼前往昆仑丘,定然能够寻到季月年之所在! …… 第五百四十九章 瑶境 辰时。 重云之海朝着两侧翻涌开来,季月年身着雪绶仙衣,戴着映鸾皎珠冠,身周浅白仙光涌动之间,行至了苍极玉阶之下。 其身后跟随着一个头戴黑纱幂篱的少女,二人一前一后地住了脚步,皆是抬首朝着苍极玉阶之上望去。 鹊灵立于仙阙之前,静静地俯视着季月年与幂篱少女,神情有些莫名,沉默了数息之后,才道:“且随我进殿罢。” “有劳鹊灵上尊。” 季月年行过礼,便当先走上了苍极玉阶。 那黑纱幂篱之下,亦是传出了清澈好听的声音:“多谢鹊灵上尊。” 鹊灵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待二人行至苍极玉阶之上,便径直转过身,当先朝着离宫仙阙之内行去。 浩渺巍峨的离宫依旧是那般静谧安宁,仿佛亘古以来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鹊灵恭请娘娘圣安。” 甫一行入离宫,鹊灵便跪伏了下来,神情极是恭敬。 季月年与戴着黑纱幂篱的少女亦是陆续行礼道:“见过上圣娘娘。” “无需多礼,年儿,澜玉,你等且过来。” 上圣娘娘身侧悬着那只白玉蝴蝶,似虚似实的翅膀颤动之间,有着无量仙光自其上绽放而出,极是神异。 待季月年与澜玉公主行至白玉蝴蝶之前,那上圣娘娘又道:“入了此境,一日便是一年,三千年便是八个元会有余。若无意外,待你等三千年之后出了此境,我便传下圣谕,令玄阴神女一脉与牧灵神宫一脉结为仙姻。” 澜玉公主掀起黑纱幂篱,少女冷澈的声音比方才清晰了一些,依旧极是好听:“娘娘,澜玉有话要说。” 上圣娘娘笑道:“那便巧了,我也有话与你道来。” 此言落罢,上圣娘娘便自身前布下了一道透明的隔绝光幕,将澜玉公主笼罩在了其中,轻声说了一句话。 不知怎地,那澜玉公主竟是神情微变,下意识地侧过头来,目光穿过透明的隔绝光幕,朝着季月年望来。 季月年亦是侧过头去,冷漠的目光望向了那澜玉公主。 隔绝光幕溃散开来,上圣娘娘笑道:“澜玉,你还有话要说么?” 澜玉公主轻轻咬着嘴唇,神情极是复杂,数息之后才开口道:“禀娘娘,澜玉无话可说,待出了此境之后,愿与玄阴仙君结为仙姻。” 上圣娘娘又望向季月年,道:“年儿,你意下如何?” 季月年眸光清冷沉静,道:“但凭娘娘做主。” “如此甚好,你二人都准备好了么?” 上圣娘娘伸袖抓过那只白玉蝴蝶,璀璨仙光自她素白的指缝之间透露而出,愈加神异。 季月年点了点头,那澜玉公主亦是轻轻应了一声。 上圣娘娘颔首道:“以瑶池境源为引,以三千年为限,开启瑶境世界!” 轰! 那白玉蝴蝶之上的无量仙光轰然而起,自上圣娘娘的素净的手掌之中映照而出,直接将季月年与澜玉公主笼罩了进去! 片刻之后,所有的璀璨光芒尽数消散,重新收拢至了白玉蝴蝶之中。 那白玉蝴蝶亦是沉寂了下来,便如一座小巧精致的真正玉雕,再也不曾散发出哪怕半点神异仙光。 “八个元会有余,足足一百万余年,”上圣娘娘将那白玉蝴蝶收了起来,神情极为罕见地有些怅惘,“年儿,不知你能否意识到,那瑶境世界,并非虚假……” …… …… …… 并不算繁茂的树枝缝隙之间,刺目的阳光映入瞳孔,使得季月年刚刚睁开的眼睛,再次下意识地眯了起来。 思绪翻涌之间,不过片刻,季月年便察觉到了许多异常之处。 雪绶仙衣不知何时已是不见了踪影,自己身上所穿的乃是一件粗布麻衣,映鸾皎珠冠亦是不明不白的失去了感应。 “感应……” 想到此处,季月年不禁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掌,低垂着目光,神情有些怔然。 无论是玄阴仙力,还是佛源神魂,尽皆失去了勾连。 “玄阴仙君,你可知这瑶境世界为何物?” 正思忖之间,少女的声音遥遥传入了耳畔。 季月年侧头望去,数丈之外一棵参天古树之下,俏生生地立着一个布衣少女,其白皙素净的脸颊之上尽是脏污,布衣之上亦是打满了补丁,很是破旧。 唯有散落着的满头青丝纤尘不染,在其单薄的肩膀之上极是安静地垂落下来。 “不知,”季月年摇了摇头,“难道澜玉公主知晓么?” 那布衣少女冷笑一声,道:“我若是知晓,问你作甚?” 此言落罢,二人皆是沉默了下来。 上圣娘娘仅仅只是说过,此处一日,便抵得上地境一年。 就算是曾经进过此处的鹊灵上尊,也只说了此方世界之内,有着无穷无尽的天境灵力与仙源之力。 可如今莫要说天境灵力与仙源之力,季月年甚至就连神魂感应都完全断绝,几乎与一个凡俗生灵无异。 二人正各自思忖之间,树林之外隐隐约约传来了喧闹之声。 蓦地,一个奴隶打扮的壮汉朝着此处快步走来,一边走一边高声喊道:“赵当家!这里还有两个!” 又有一道极为惊喜的声音传来:“快点跟我过去看看!” 不过数息之间,便有乌泱乌泱十余个高大魁梧的奴隶冲进了树林之中。 跟在那些奴隶身后之人,则是一个身着绸缎长衫的男子与两个腰跨长剑的披甲侍卫。 那被唤作“赵当家”的绸衫男子一眼便望见了季月年与澜玉公主,惊喜道:“将这两个钱袋子给我抓起来!” 数十息之后,季月年被死死捆绑着手脚,缚在颠簸拥挤的马车角落之处,望着身旁那些与自己同样待遇之人,神情有些怔然。 澜玉公主虽然不在身旁,却是被绑在了另外一辆只有女子的马车之上,此时境况应是与自己相差不多。 “这到底是甚么瑶境世界……” 季月年被捆缚在门框旁边,根本无法动弹,心绪流转之下,已是有些哭笑不得。 “这应是幻境罢。” 蓦然之间,清澈好听的少女声音自心神深处萦绕而起,季月年怔了一怔,心神动念之下,以神思心绪念道:“澜玉公主么?” 第五百五十章 蝶梦庄周 “自然是我,”那澜玉公主的声音极是清晰,再次传入了脑海之中,“我方才察觉到了两件事,其一,便是你我之间能够直接以心念传音,至于其二……” 季月年失去了所有神魂感应,渊深沉静的心境极为罕见地泛起了些许波澜,见澜玉公主住了口,不禁询问道:“其二是何物?” “身旁有一个女子正与我说话,稍待片刻,我先将这厮打发了去,”直至十余息之后,那澜玉公主才继续道,“其二便是,我等虽然失去了神魂感应,但所修的源体却是在某种程度上没有任何变化,我的澜沧仙体依旧存在,只不过我此时无法催动勾连而已。” 闻听此言,季月年亦是尝试着感应自己的混沌佛体,意料之中地没有任何回音。 “这位道兄……” 季月年侧过头去,望向了身旁同样被捆绑着的脏污少年。 “甚么道兄!你这人怕不是脑子有病!” 那脏污少年衣衫褴褛,有气无力地嘟囔了一句,便重新闭上了眼睛,头颅靠在门框之上,随着颠簸的马车不住地摇晃。 季月年一时之间有些无言,随后又望向了左边一个似是乞丐的男童,道:“你……” “且住!”那男童径直打断了他,“如今我等都是奴隶,绝对不可能逃脱出去,我劝你还是省些力气,盼着能够卖个好人家罢!” 此言落罢,那乞丐男童便径直转过头去,不再理会季月年。 季月年的本意是想稍作尝试,看看自己的混沌佛体是否还在,可是如今这般境况,却有着诸多掣肘。 正思忖间,澜玉公主清澈好听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 “根据我方才打听到的消息,此处唤作泽州府,半日之间有一伙马匪洗劫了附近的村镇,这些少年少女皆是与马匪有些关联的‘赵当家’,以极低的价格从马匪手里买下,欲要送到泽州府高价贩卖。” 言至此处,澜玉公主的语气亦是有些无奈,“玄阴仙君,我曾听闻你神思妖孽,悟性无双,快些想想办法罢。” 季月年沉默了半晌,道:“我自诞生至今,已有两千四百年骨龄,此时竟是被当做了未曾及冠的少年,当真有些……” 那澜玉公主直接打断了他,道:“玄阴,赶快收起你那矜傲的性子罢,瑶境世界一旦开启,我等在时限结束之前根本不可能离开,足足八个元会,你说这些废话又有甚么用处?” 顿了一顿,她继续道:“如今在这里,你不是甚么普陀圣境第九佛子,也不是瑶池圣境的玄阴仙君,只是一个即将被贩卖的奴隶,可知晓了么?若是你所谓的凌霄心境,连此种境况都调整不过来,那我当真会后悔在离宫之时应下与你的仙姻了。” 季月年倚在摇晃颠簸的马车门框之上,道:“娘娘与你说了什么话?” 澜玉公主冷哼一声,道:“自然是瑶池境源……你问这些做什么?娘娘布下隔音结界,便是为了不让你知晓,难道你不清楚么?” 言至一半,她便反应了过来,当即便冷冷地问了回去。 季月年轻笑一声,道:“你不必说了,我已是猜到了十之八九,更何况,娘娘表面上没有让我听到,可却并没有刻意隐瞒我的心思,只是她并不想亲口告诉我而已。” 澜玉公主有些意外于季月年的反应,道:“上圣娘娘圣心似海,你竟能猜到她的心思?” 季月年略一沉吟,道:“上圣娘娘对于我这里,从未有过半点隐藏,只不过有些事对于她而言,同样存在着无能为力的绝望。” 此言落罢,他便不再开口,而是微微眯着双眼,打量着马车之中的每一个人,细细地听着马车之外传来的所有风吹草动。 两千余年之前,还不曾离开太楚疆域之时,季月年便是凭借着这般灵慧的神思,躲过了无数次足以致命的生死危机。 后来其修境愈来愈高,已是许久都不曾似凡俗之人一般,如此真实的嗅着漫入口鼻之中的泥土香气。 炽热的阳光肆意灼烤着马车,四周被捆绑之人皆是酷热难耐,汗水控制不住地流淌而下,唯有季月年这里仿佛毫无所觉,沾染着泥土的白皙额头之上,连一滴汗水也不曾有。 蓦然之间,那乞丐般的男童转过头来,定定地望着季月年,道:“你不热么?” 季月年已经从澜玉公主那里大致知晓了此间境况,并不愿再与其废话,只是道:“尚可。” 未曾想到,那乞丐男童竟是在绳索的束缚之下,费力地挪动着身子,朝着季月年靠的愈加近了些。 似是察觉到了季月年的古怪目光,那乞丐男童露齿一笑:“靠你稍近一些,比方才凉快了许多。” 其挪至了距季月年约么半尺之处,已是至了极限,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季月年愈加无言,微微阖上双眸,朝着澜玉公主道:“源体既在,我等脱困不过易如反掌。” 少顷,澜玉公主清澈的声音传了过来:“可是已经有了办法么?” 季月年轻声道:“我方才听见马车之外的侍卫说话,那赵当家此次是要将我等送至泽州府府城,待我等行至府城之中的贩卖奴隶之处,再做打算。” 澜玉公主冷声道:“那还不是要被贩卖出去么?” 季月年的语气亦是冷了下来:“源体虽在,却一直都无法催动,我等连挣脱麻绳都做不到,除了随机应变之外,还能有甚么办法?” 此言落罢,季月年便不愿再开口。 可是这心念传音却是直接传入脑海之中,根本无法对其视而不见,只听那澜玉公主又道:“我等激怒这些奴隶贩子,使其痛下狠手,说不得便能重新取得与源体之间的勾连。” 季月年本来不想开口,思忖片刻之后,还是摇头道:“愚蠢至极!” 澜玉公主却是出人意料的并未恼怒,其有些疑惑的声音自心神深处传了过来:“此话怎讲?”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若是你的澜玉仙体并未催动,最终无法抵御这些刀兵,又会如何?” 第五百五十一章 猜测 澜玉公主的语气微微冷了下来:“方才分明是你所说,源体既在,我等脱困不过易如反掌,现在怎地又责怪到了我的头上?” 季月年轻声道:“我所说的‘源体既在’,是指我等并非当真如凡俗生灵一般,可却并不是让你现在便用锋利的刀兵去验证此事,无论如何,待行至泽州府府城之后,再作打算。” 澜玉公主冷哼一声,道:“那我问你,瑶境分明是一座用来修业之境,为何我等会陷入幻境之中?” “那为何你会如此笃定,此间便一定是幻境?” 季月年摇了摇头,“据我推测,这里很有可能是一方真实的世界,其中的时空扭曲至了极点,至于瑶境的玄妙到底在何处,待我等离开这方世界之时,自见分晓。” 此言落罢,他便再次倚到马车的门框之处,轻轻阖上双目,陷入了沉默。 另一架马车之中的澜玉公主,亦是逐渐安静了下来。 …… 咣当! 不知过了多久,颠簸的马车终于停在了路边,马车之外传来了熙攘喧嚣的嘈杂之声,极是吵闹。 “下来!” 马车帘布被一个高壮的奴隶掀开,他恶狠狠地瞪着这些马车之中被麻绳捆绑之人,语气颇为不耐烦,“要是不想挨鞭子,就赶紧给老子爬下来!” 季月年被捆在门框边缘,被那高壮奴隶解去了脚腕之上的麻绳,当先走下了马车。 在其之后,足足八个骨龄不一的少年鱼贯而出,双手之上绑着严严实实的绳索,根本无法挣脱。 虽然脚腕上的麻绳都被解了去,可却没有一个人想着逃跑。 两架马车周围有着足足十余个身高马大的壮汉,其中不少人手中都持着带有倒钩的鞭子,那“赵当家”身旁更有两个神情阴鸷的披甲侍卫,手中持着的长剑之上映着冰冷的寒光。 与此同时,澜玉公主所在的那架马车亦是被掀开了门帘,数个少女陆陆续续走下马车,其中甚至还有着两个不足十岁的女童。 季月年环视四周,心中对于此时的境况已是隐隐约约有了底。 此处乃是一处极为繁华的集市,人来人往,更是不时有着身着甲胄的府兵行过,可却根本没有人在意这些被捆绑在此处的奴隶。 即便偶有驻足停留者,望向季月年等人的目光亦是像在看一桩货物,询问了价格之后,便面露犹豫地走了开去。 显然,那赵当家的心肠极黑,已是打定了注意要将这些少年少女卖出一个高价。 “都给老子站好!” 一个高壮奴隶恶狠狠地走了过来,推推搡搡地将这些少年排成一行,神情极是不耐。 季月年双手被麻绳缚在身前,一言不发地立在原地,冷眼望着这喧闹无比的集市,心神深处却是思绪翻涌。 眼前每个活生生的人都不似虚假,这些生灵所散发而出的情绪真实无比,此间世界分明不是什么幻境! 如此说来,那瑶境世界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蓦地,一道雷霆电光划过脑海,季月年瞳孔微微收缩,已是想到了一个恐怖无比的猜测。 “难道当真是这样么……” “若事实当真似我所想这般,那这白玉蝴蝶也实在是太过可怕……” 想到此处,季月年侧过头去,望向了数丈之外的澜玉公主。 澜玉公主似有所觉,亦是抬眸朝着季月年望来,以心念传音道:“观你神情,莫非已是有了头绪么?” 季月年轻轻颔首,道:“方才我有了一个猜测,不过尚且不能完全确定。” 那澜玉公主道:“我也有一个猜测,亦是需要验证一番,待我有了头绪之后,便告知于你。” 二人心念传音之时,此处集市已是围拢了不少人,许多目光都在这些少年少女身上梭巡,似乎在挑选着自己中意之物。 人群之中,一个身着长袍的清隽文士越众而出,神情有些凝重,朝着赵当家道:“敢问这位牙侩,这些奴隶是从哪里来的?” 那赵当家神色有些不虞,自袖中取出了两张陈旧黄纸,道:“你问这些作甚?我有州府的批文,无论是哪里的奴隶也能卖得!” 那长袍文士定定地看着赵当家,道:“半日之前,泽州府西边的三个村镇遭了马匪洗劫,府兵却没有寻到任何一个孩童的尸体,是不是都被你们这些牙侩从马匪手里瓜分了去?” “一派胡言!”赵当家的神情有些惊慌,他虽然有贩卖奴隶的批文,但是与马匪私通却是砍头的大罪,“你这厮在此处信口雌黄,有何证据?” 正吵闹之间,又有两架极为华美的马车在此处一前一后停了下来。 赵当家眼睛一亮,顾不上与这文士扯皮,当即便带着两个侍卫迎了上去,点头哈腰道:“官人可是要下来看看?” “甚么官人!瞎了你的狗眼!” 一个碧衣侍女朝他狠狠啐了一口,回过头去,伸手掀开了马车的丝绸帘布,“少夫人,小心些。” 在数个侍女的簇拥之下,身着华贵衣衫的年轻妇人走下马车,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扫过所有的奴隶,轻声道:“那牙侩,我且问你,这些奴隶我若是全部买下,多少银子?” 赵当家心下大喜,躬着身子道:“夫人若是……” “且慢!”那长袍文士走了上来,朝着那年轻妇人行了个礼,“这位夫人,凡事讲究先来后到,我方才已是看上了两个奴隶,刚想付钱来着。” 那碧衣侍女斥道:“你可知道我们少夫人是何等身份,竟敢……” 年轻妇人抬了抬手,打断了碧衣侍女,瞥了长袍文士一眼,道:“你看上的是哪两个奴隶?” 长袍文士自人群之中点了两下,道:“便是这两人。” 年轻妇人神情有些犹豫,思忖片刻之后,道:“你既是先来,我也不愿以势欺你,这样,那少女归我,少年归你,如此可好?” 长袍文士见好就收,便拱了拱手,道:“那便谢过夫人了。” 此言落罢,他走向立于一侧的赵当家,自袖中取出一锭沉甸甸的雪花银,放在赵当家的手心,低声道:“银货两讫。” 赵当家怔怔地看着手里的银两,数息之后才堪堪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开口道:“一个奴隶只需三两银子,这厮却给了我足足二十两银子,莫不是昏了头么!” 其再次抬头看时,那长袍文士已是带着方才选好的奴隶没入了人群之中,再也不见半点踪影。 “他带走的那个少年并非常人,若是细细算起来,五十两银子也打不住,”年轻妇人笑道,“那牙侩,带着所有的奴隶跟在马车身后,待到了泽州刺史府,自会与你结账。” 此言落罢,她便回身走上了马车,将丝绸帘帷重新落了下来。 赵当家忙不迭地应了一声,随后便催促着那些奴隶挨个站好,跟在马车之后,朝着泽州刺史府遥遥行去。 …… 第五百五十二章 真相 那带走季月年的长袍文士,唤作“刘举人”,虽其曾经有着举人功名,更是做过两任县衙教谕、一任主簿,可后来却因罪牵连遭贬,去职还乡,做了一个无权无职的举人老爷。 “我观你虽然布衣垢面,却不似寻常奴隶那般目光污浊,死气弥漫。” 进了宅邸大门,行至正堂,刘举人着季月年落座,温和问道,“莫非当真是那牙侩私通马匪,将无辜平民当做奴隶么?” 季月年已是隐约猜到了此间世界的真相,只是摇了摇头,并不愿多言。 那刘举人见他沉默不语,却也不怪,挥手招来了一个侍人,道:“将他带下去梳洗一番,换身干净衣裳,留在宅子里做个扫地的下人罢。” 那侍人侧头看了季月年一眼,道:“还不谢过老爷?” 区区奴隶之身,若是能进身为扫地的下人,已经算得上是天大的恩典。 季月年依旧沉默,一言不发地随着那侍人走了下去。 自此之后,他便在刘府住了下来,每日里只是在外院里扫地,进食亦是极少,只有每天早晨的些许清水,除此之外竟是连半点五谷都不沾。 长此以往,刘府的侍人侍女都将其当做了一个怪人,若不是其生的太过清美俊俏,不时有着刘举人的相熟之人欲要将其买下,甚至季月年早就已经被赶出了刘府。 虽然修境不再,其骨相却并无多少变化,失去了修业的加持,至多只是少了些凌然清冷的气质而已。 日升月落,朝暮轮转,不知不觉之间,季月年在刘府之内已是待了半年之久。 而那澜玉公主,亦是久居于泽州刺史府之内,被那少夫人认作了干女儿,平日里对她极是宠爱。 “玄阴。” 清澈好听的声音自心神深处萦绕而起,戴着帷布斗笠的季月年放下了手中的笤帚,并未开口。 数息之后,澜玉公主的声音再次传入了耳畔:“我已经知晓了瑶境的真相。” 帷布斗笠之下,季月年眸光沉静,道:“不过半年工夫,你便知晓了此间真相么?” 那澜玉公主的语气有些古怪,道:“我如今可以完全确定,这里绝非幻境!” 季月年轻轻扯了扯嘴角,道:“此事我半年之前便知晓了。” “不管如何,我方才已经确认了此事,”澜玉公主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玄阴仙君,将你的猜测说来听听。” 庭院里刚刚下过雪,轻风拂面而过,带起一阵阵清凉的寒意。 季月年将笤帚放在庭院边缘,抬首望着天穹之上那金红的朝阳,道:“最近半个月以来,每日里都有一些雨雪降临,极为反常,你可知晓为何?” 澜玉公主回道:“不曾知晓。”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这说明此方世界的本源,已经发生了一些极为微妙的变化,若是说的明白些,便是其比之半年之前衰弱了许多,所降下的天象亦是混乱无比。随着时日渐长,自世界本源深处而起的天灾会愈来愈多,最终定然会演化到一个无法维持的可怕局面。” “当真如此么,”澜玉公主的语气颇为震惊,“为何会发生这种情况?” 季月年沉声道:“正是因为我等降临此处世界之故。” 澜玉公主轻轻咬着牙,道:“可是我等什么也没有做!” “大错特错!”季月年的声音已是冷了下来,“此方世界,根本就不是那白玉蝴蝶之内的世界!” 澜玉公主惊声道:“你说什么?!” 季月年的眸光愈加冰冷,道:“那白玉蝴蝶乃是瑶境至宝,除却可以使小范围之内的时空扭曲之外,其真正的神异之处乃是伪装,转化,摄取!” 此时此刻,澜玉公主已是震撼至了极点,根本说不出半句话来。 季月年并未在意澜玉公主翻涌的心绪,而是继续道:“白玉蝴蝶首先将我等完全伪装成此方世界的原生生灵,其次便是摄取此方世界的境源,以转化为我等所能汲取的天境灵力与仙源之力!” “我等被伪装成此间原生生灵之后,根本不需要做任何事,便能得到一方世界完整境源所转化而出的无尽灵源!” “白玉蝴蝶之所以封印了我等的神魂勾连,正是为了骗过世界境源,使我等在境源眼中成为真正的原生生灵!我等只要存在于这方世界之内,根本不需要刻意做什么,便每时每刻都在加速着此方世界的崩灭!” “若我所料不错,在那白玉蝴蝶之内,我等的神魂与源体正在不由自主的修行,疯狂汲取着白玉蝴蝶所转化而来的天境灵力与仙源之力!” “如今关于白玉蝴蝶唯一的未解之谜,便是此方世界真正的来历……” “其有可能只是依附于地境的小千世界,也有可能是其余圣境的小世界……” “但有一点我可以确定,其绝对不是属于瑶池圣境自己的世界!” …… 季月年的声音逐渐消散,泽州刺史府之中,澜玉公主呆坐在自己的闺房之内,神情之间已是有了些许茫然。 “以一方真实的世界以作修行……” “上圣娘娘……” …… 三年之后,濒临海境的泽州府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可怕海啸,死伤生民无数。 十年之后,数十个州府地动山摇,房屋崩塌,大地开裂,暴雨连绵之下,小半部分陆地都化作了一片汪洋。 二十年之后,天塌地陷,雷霆闪电轰鸣之间,苍穹崩裂,此间无量生灵尽成齑粉。 …… “玄阴。” 一座陌生的阁楼之中,澜玉公主睁开眼睛,静静地望着数丈之外的清美少年。 季月年低垂着眼睑,看不清其表情,听到澜玉公主的话,只是稍稍抬起眸光,轻声道:“又是一方世界。” …… 白玉蝴蝶扇动着翅膀,带着季月年与澜玉公主走过一方又一方小千世界,短则数十年,长则数百年,所过之处尽数化作了扭曲的虚无。 …… “为什么要这样做!” 又一次苏醒,澜玉公主死死地咬着牙,“上圣娘娘所谓的三千年之内使我等破境混元,难道便是以这些世界境源为资粮么!” 季月年看了她一眼,轻声道:“有一件事或许你不曾察觉,我等所行过的所有世界之内,只有道观,没有佛寺,这说明我等所过的世界皆是归属于道家源教。上圣娘娘功参造化,决计不会毫无缘由地荼毒生灵,我等如今身在彀中,并不能完全知晓上圣娘娘的苦心,千万莫要妄下论断。” 第五百五十三章 寺卿大人 澜玉公主经他提醒,蓦然想起了一事,道:“你还记得我等所苏醒的第一个世界么?” 季月年点了点头,道:“自然记得。” 澜玉公主深深地看了季月年一眼,道:“我当时未曾注意,如今听你说来,我倒是回忆起了一事,在那泽州刺史府之内,我曾经见过一尊雕像。” 季月年问道:“何人的雕像?” 澜玉公主心念微动,顷刻之间便在季月年的脑海之中凝聚出了一座神灵真像。 那尊神灵头戴栖猊神霄冠,身披六道朱红绫,腰跨缚妖索,左手持着一柄镇压万灵的天霄宝剑,右手托着一座上古仙宝太昊玲珑宝塔,一双凛凛神目之中泛着尊贵冷漠的神光,身后悬着的上敕凌霄神光天轮足以照耀万古。 降魔天王圣境境主,六境天兵大元帅,托塔李天王。 季月年的眸光逐渐冷漠下来,喃喃道:“如此说来,这些世界皆是降魔天王圣境的附属小千世界,上圣娘娘催动瑶池境源至宝白玉蝴蝶,竟是有着这般苦心……” 澜玉公主散去了那神灵真像的虚影,神情有些犹豫,道:“那为何上圣娘娘此前不曾言明这些?” 季月年看了她一眼,道:“娘娘应是担忧我知晓真相之后,心火生怒,大肆碾杀这些小千世界之中的生灵,故而并不曾明言此事。” 澜玉公主似乎有些不解,道:“如今这些小千世界境源崩灭,其中的生灵同样会湮灭而去,二者又有何区别?” 季月年摇了摇头,道:“若是境源毁灭,这些生灵的真灵尚可下境轮回往生,若是我亲自出手,其真灵都会荡然无存。上圣娘娘怕我沾染不必要的因果,便自己使用白玉蝴蝶,将这些因果尽数担了下来。” 无数个无量量劫之前,天地共有七大无垠之境,其中处于最底层的三大境,分别唤作“上境”、“地境”以及“下境”。 四大部洲与四海所在之境,唤作“地境”,至于“下境”则是幽冥酆都与六道轮转所在之处。 随着无量量劫涤荡天地,三十三天天庭被尊为天地共主,上境生灵逐渐将地境唤作了“下境”。 长此以往,许多见识短浅的生灵便将地境与下境相混淆,实质上却是此下境非彼下境。 季月年此时所言的“下境轮回往生”,指的便是那幽冥酆都之境。 “降魔天王圣境乃是三十三天境之一,上圣娘娘如此之做,当真不会被察觉到么?” 澜玉公主的语气之中,依旧有着些许担忧。 知晓这些小千世界乃是降魔天王圣境的附属之后,她已是放下了之前的怜悯心绪,毕竟季月年与降魔天王圣境一脉之间,有着无法化解的滔天之恨。 而自己与季月年即将皆为仙姻,自然不会反过来帮着敌人说话。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道:“上圣娘娘乃是斩三尸之境的圣人,那托塔李天王虽然神威赫赫,却终究不曾斩却三尸,怎么可能察觉到上圣娘娘的布局?” 澜玉公主的声音稍稍低了些,道:“话虽是这般讲,可是如此之多的小千世界接连崩毁,终有一日会被降魔天王圣境所发现。” “我之前对你说过,那白玉蝴蝶的神异之处在于伪装,”季月年自袍袖中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掌,指了指头顶上有些昏暗的天穹,“每有一方世界崩灭,白玉蝴蝶都会伪装出一方虚假的世界,虽然不能长久隐藏,不过在短短三千年之内骗过降魔天王圣境的那些蠢货,已是绰绰有余了。” 澜玉公主静静地凝望着季月年,道:“玄阴,你的神思心绪当真是举世无双,这等隐秘之事,竟然被你生生推测出了十之八九。” 季月年察觉到了她的心绪变化,轻声道:“此方世界的境源应该足够我等停留一百余年,走罢。” 此言落罢,他便拂了拂袍袖,径直行入了薄薄的雨幕之中。 “我知晓了。” 澜玉公主乖巧的点了点头,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 南瞻部洲,大唐长安。 镇异寺。 笛舞神女仰着小脸,望向了眼前巍峨庄严的绵延宫阙。 在白玉楼身上种下噬心真火之后,笛舞神女便自南瞻部洲边缘一路行来,足足用了一年之久,这才堪堪入了名震天下的仙都长安。 长安都城之内,不论是凡俗生灵还是太乙散仙,不论是妖鬼魔怪还是大罗仙神,根本无人敢于挑战声名赫赫的三十六条贞观律令。 这也是笛舞神女在仙都长安之外艰难前行,入了长安之后却畅通无阻的原因所在。 距离长安愈近,肆无忌惮的神仙妖魔便愈少,至了今日,都城之内的无数生灵皆是如同凡俗之人一般,半点争端都不曾发生。 “兀那小神,何方人氏,来此何事?” 雄伟磅礴的寺门之下,一个身形魁梧的黑袍甲士行至近前,手中横持着纹龙篆玉的华美剑鞘,沉声开口。 笛舞神女略一感应,顷刻间便察觉到了这黑袍甲士的修境。 太乙真仙。 她自袖中凝聚出了一块令符,道:“北极天境笛舞神女,奉北极仙翁诏令,前来觐见镇异寺寺卿杜如晦大人。” 那黑袍甲士取过令符,略一沉吟,便将令符还了回来,道:“原来是北极天境的神女,不过寺卿大人数十年也不会前来镇异寺一次,你算是找错了地方。” 笛舞神女收起令符,道:“杜如晦大人现在何处?” 黑袍甲士摇头道:“寺卿大人高高在上,镇压一方境域气运,我等只不过是守门的兵丁,又怎会知晓其真正的去向?” 此言落罢,他便持着那柄带鞘的长剑回到了寺门之下,再也不曾朝着笛舞神女看上一眼。 笛舞神女眸光微冷,却并未继续询问,而是直接转身离去。 蓦然之间,一道玄光轰然而落,在笛舞神女根本不曾反应过来之时,便将其卷的无影无踪! 方才的那个黑袍甲士面色微变,感应着方才那道玄光所残留的气息,竟是直接吓的神魂震颤,喃喃道:“寺卿大人!” …… 第五百五十四章 诛杀江州土地! 兵部官府内殿,正阳殿。 “天地六大石胎之一,青灵石胎,果然名不虚传。” 杜如晦身着暗青章纹官服,头戴九旒朱冕,面上神情颇有些玩味。 青笛瞳孔深处泛起瑰美绝伦的碧青幽火,尝试着感应着眼前生灵的根脚,可却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根本察觉不到半点真实存在的气息。 那杜如晦对此看得一清二楚,笑道:“北极老仙让你来此,应是为了镇异寺的那件至宝,不过我虽与其颇有交情,却也不能让你白白炼化其中的海量灵源。” 青笛行了个礼,道:“具体该如何做,还请大人示下。” 杜如晦轻拂袍袖,凝聚出了一块令牌,道:“这块令牌之内有三道灵光,每道灵光之内都记载着一个需要镇压的生灵,若是你能将这三道灵光尽数消去,我便将那件镇异寺至宝借你修行十年。” 青笛取过令牌,凝神数息,神情有些犹疑,道:“杜如晦大人,这三道灵光除了知府便是知县,这些难道不是大唐上朝的官员么?” 杜如晦笑道:“凡是不遵从律令者,皆可称之为‘异’,需以雷霆手段加以镇压,此三道灵光皆是背景深厚的生灵,我除却身为镇异寺寺卿之外,尚且掌管着兵部,不好在明面上下手,你只管帮我处理干净便是。” “笛舞知晓了。” 青笛应了一声,便将令牌收了起来。 杜如晦神情有些莫名,道:“看在北极老仙的面子上,我给你的这三道灵光皆是简单无比,不过有件事一定要牢牢记住。” 青笛抬首道:“还请大人明言。” 杜如晦定定地望着青笛,道:“伪装也好,栽赃也罢,万万不可将此事牵连到镇异寺与兵部身上,你可知晓了?” “我晓得了。” 青笛点了点头,那杜如晦随即便拂出一道玄光,径直将青笛送出了正阳殿。 …… 江州。 无量神光环绕身侧,笛舞神女静立于天穹之上,冷冷地俯视着浩渺无垠的江州州境。 “何方恶神!竟敢在此放肆!” 一道仙光凌空而上,显化出了一个仙风道骨的白发老者,正是江州州境的土地尊神。 江州位处大唐边缘,虽然名义上受着贞观三十六条律令辖制,事实上却是天高皇帝远,州境知府几乎相当于疆域之主一般,根本容不得其余生灵有任何置喙之处。 笛舞神女冷冷地瞥了一眼江州土地尊神,道:“区区一个六品的州境小神,也敢与我这般说话么?” 神只神阶之中的六品尊神,便相类于三灾太乙真境的生灵。 那土地尊神察觉到笛舞神女的恐怖气息,又见其言辞煌煌,下意识地有些惊吓,道:“敢问上神神讳是……” 笛舞神女看了他一眼,心神动念之下,竟是直接催动了噬心真火! 轰! 熊熊燃烧的碧青火焰吞没而起,生生将江州土地的神体灼成了灰烬! “掩藏初衷最好的办法,便是将欲要诛杀之人作为附带之物……” 低声喃喃之间,笛舞神女一甩湛青袍袖,乌黑如瀑的青丝翻扬而起,身周有着数不清的璀璨光虹凝聚而出! 这些湛青光虹一分二,二化四,不过短短数息,便化作了漫天遍地的青雨剑光! “且去!” 密密麻麻的瑰美星雨轰落而下,朝着江州洲境疯狂绞杀而至! 轰! 一道庞大至极的光幕自洲境之上凝聚而现,竟是生生挡住了这些炽烈狂暴的剑光! 足足数百道生灵玄光自那光幕之上现身而出,其中为首之人,正是身着大唐上朝正四品袍服的江州知府! 第五百五十五章 形神俱灭! “何方妖孽,竟敢诛了我江州的土地尊神,简直狂妄至极!” 察觉到江州土地的神体被诛,那江州知府已是惊怒无比,混元真玄之境的恐怖气息疯狂激荡而出! 笛舞神女静立于天穹之上,嫣红柔软的唇角稍稍勾起,道:“好一尊混元真君,今日我便来会一会你。” 此言落罢,她的身形逐渐扭曲变幻,下一刻竟是生生化作了方才那江州土地的样貌! 青灵石胎生来便晓阴阳,辨众生,其天赋神通之一,便是能够伪装一切生灵的血脉、神通、源力以及咒术! 当初在青栾山脉之时的“噬心异鬼”与“通明剑火”,皆是其使用天赋神通伪装而来! “以江州土地之名,崩此神印!” 变作白发老人样貌的笛舞神女轻笑之间,自掌中凝聚出了一方神印,心念微动,竟是直接将其崩碎开来! 轰! 震耳欲聋的崩灭之声横扫八方! 江州知府等人脚下的庞大光幕疯狂震颤,在那神印崩碎的一瞬之间,轰然而破! 神光缭绕之间,笛舞神女散去了江州土地的伪装,现出了原形,其唇角依稀残留着冰冷的笑意,轻声道:“青火噬心。” 此言落罢,那江州知府心神深处蓦地涌上了阵阵极为不妙之感,顾不得再说甚么豪言壮语,当即取出了一方官府宝印,高声诵道:“凡诵我佛名讳者,不入轮转!” 一道灿金光芒凝聚而出,将这江州知府牢牢地护在了其中。 其身后的数百生灵却是尽皆呆立在了原地,不知何时起,这些生灵的瞳孔深处竟是燃烧着诡异无比的碧青幽火,这些炽烈的火焰渐起燎原之势,几乎在其眼眶之中喷薄而出! “起。” 笛舞神女轻启朱唇,白皙纤美的手指微微一划。 轰! 无与伦比的震响之声激荡而起,几乎刺破了江州无数生灵的耳膜! 绵延无尽的江州地脉不受控制的轰然震动,密密麻麻的地脉源气被石胎源气所吸引,疯狂无比的朝着天穹之上翻涌而去! 数息之前,青笛便已经催动了自己的石胎源气! 江州洲境之内的无量生灵皆是悄无声息地湮灭而去,此间惊变之时,濒临此处的洪州等洲境之内,亦是有着许多强大可怕的生灵正在急速聚拢而来。 “还是太慢了。” 笛舞神女并未去看笼罩在金光之中的江州知府,身周神光涌动之间,径直化作了一道瑰美青芒,朝着洲境之内贯穿而去! 青虹贯日。 那瑰丽的青虹之上燃烧着熊熊烈火,凡是其所过之处,所有的生灵皆是呆立在了原地,瞳孔深处同样漫起了诡异无比的碧青幽火。 “兀那天杀的恶神!休要伤我子民!” 江州知府目眦欲裂,再也顾不得使那官服宝印笼罩着自己,心念动间,直接将那宝印丢了出来,化作一道金光大幕,护在了江州洲境之上! 笛舞神女清灵好看的眼眸之中,冰冷的笑意几乎满溢了出来:“是时候了。” 轰! 那道青虹扭曲之间蓦地消散在了原地,下一刻,竟是跨越无数距离,径直出现在了江州知府的身前,将其身着四品官袍的身躯轰成了漫天碎块! 一道璀璨灵光自那些碎块之中弥漫而出,朝着洪州方向疯狂逃窜而去! 青虹散落之间,笛舞神女现出身来,静静地望着那道灵光远去的方向,自湛青袍袖之内伸出了白皙纤美的削葱玉指,道:“阴阳倒转。” 其言落罢,那灵光竟然极为诡异地突然停顿下来,随后便沿着刚才离去的方向再次折返了回来! 青灵石胎的第二种天赋神通,通晓阴阳之变化,使时空倒转! “青火噬心!” 熊熊燃烧的碧青幽火轰卷而至,将那道灵光吞没了进去,顷刻之间便将其炼化成了最为纯净的神魂源力! 大唐上朝正四品江州知府,身死道消! 正六品土地尊神,神体被诛,神印被毁! 无数江州生灵神魂俱灭,下境往生而去! 狂风渐歇,江州洲境已是残桓断壁,化作了生灵绝迹的死寂之地。 笛舞神女静静地立于极天之上,自袖中取出了一块令牌。 那令牌之上玄光闪烁,逐渐凝聚出了三道微微颤动的灵光。 蓦然之间,其中的一道灵光颤动的愈加剧烈,数息之后,其如同烛火熄灭一般,化作细碎的光影湮灭而去,再也不曾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青裙少女伸袖将令牌收了起来,道:“还余两道。” 其轻轻抬起眸光,朝着四周遥遥望去。 急促的破空穿行之声愈来愈近,无数炽目的光虹映入眼帘,四周已是有着无数生灵朝着江州洲境急速行来! “该走了。” 笛舞神女笑了一笑,满头青丝翻扬之间,身形化作了扭曲的光虹,消散在了天穹之上。 数息之后,足足三尊混元真君当先行至此处,见了江州洲境的惨状之后,互相对视了一眼,皆是面色剧变!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大唐上朝之内,竟然有人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诛杀一尊正四品的知府!” “放肆!简直放肆!” “反了!” “快些草拟奏章,我等要联名上奏!” 三尊混元真君皆是身穿官袍,显然是附近府境的知府知州,如今见江州知府被人诛的神魂俱灭,不禁心有戚戚,颇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 “那便是洪江龙宫么?” 青裙少女自天穹之上踏云而行,甫一出了江州府境,便望见了下方狂暴汹涌的大江。 “此间气息有些诡异,我且推算一番。” 此言落罢,她便耗费些许石胎源气,催动了青灵石胎天赋神通之中的“化因果”。 数息之后,笛舞神女轻轻睁开了眼睛,神情极是诧异:“旃檀功德佛证道之前,其父陈光蕊竟然曾在此处被水匪推下江中,生生淹死,后来又被那洪江龙王重聚了神魂,救了起来……” 思忖之间,笛舞神女按住了云头,身形在噬心真火的掩藏之下,朝着那翻腾不休的洪江落了下去。 “有着这般过往存在,那旃檀功德佛成道之后,难道不曾还了这一道因果么?以我观来,洪江龙宫的深处,定然存在着旃檀功德佛所赐的佛家至宝……” 第五百五十六章 哪吒三太子 洪江水浪湍急汹涌,诡异的气息弥漫而出,让青笛这里一时之间有些踟蹰。 “这些气息……为何有着一种隐隐约约的熟悉之感……” 青笛思忖片刻,还是决定使用天赋神通“惊鸿一瞥”,观一观此间详情。 数息之后,她轻轻睁开了眼睛,虽然面色有些苍白,可其神情却是极为古怪。 “我所猜测的不错,旃檀功德佛果然在此处留下了佛家至宝,一座完整的佛源小境,不过……” “那座佛源小境,竟是已经被人取走了……” “实在是可惜。” 在施展其天赋神通“惊鸿一瞥”之时,青笛虽然知晓了佛源小境被人取走,可却不曾察觉到那生灵真正的气息样貌。 “罢了。” 略一沉吟,青笛放弃了察探洪江龙宫的心思,自袖中取出了那块令牌,感应着其中仅剩的两道灵光,身形化作一道青虹,朝着洪州方向遥遥行去。 …… 瑶池圣境,离宫。 布衣女童走过苍极玉阶,行入了离宫仙阙,神色颇为沉凝。 “鹊灵恭请娘娘圣安。” 甫一走入离宫,布衣女童便一丝不苟地拜了下来,不敢有丝毫不敬。 那上圣娘娘手中正把玩着一只白玉蝴蝶,见得鹊灵进来,道:“何事如此惊慌?” 鹊灵自袖中取出一方神光弥漫的锦帛,双手奉了上去:“降魔天王圣境来信。” 此言入耳,上圣娘娘的眸光却依旧是古井无波,素手轻抚而过,那方锦帛便被其直接取在了手中。 蓦地,那锦帛之上绽放出璀璨至极的神光,天音震耳,萦绕而起。 “此锦帛见于统灵无极上圣娘娘,乃闻东海叛逆敖丙嫡血现世于昆仑丘,以此告予昆仑地境两大圣境,天诞东海敖广龙王一脉践踏天规,罪不容诛,若有其踪迹,万望协为擒拿。” 锦帛之上的古篆逐渐黯淡,上圣娘娘轻笑一声,道:“哪吒三太子当真是昏了头,竟然用这般愚蠢之言以作试探。” 鹊灵目光有些犹疑,道:“可这分明是降魔天王圣境的锦帛,难道当真不是李靖大天王亲自写的诏书么?” 大天王,凌霄之极境。 如那代天巡守北俱芦洲的多闻大天王,又如那代天摄守东胜神洲的持国大天王,皆是这般不可思议的修境。 上圣娘娘摇了摇头,道:“李靖虽是降魔大天王,却一直都镇守于沉沦之渊,根本无暇顾及降魔天王圣境之中的诸事,似这般措辞的圣境锦帛,显然是那哪吒三太子试探所用。” 鹊灵的神情愈加疑惑,道:“上圣娘娘,玄阴仙君为普陀圣境第九佛子之事并未隐瞒,应是早就传了出去,哪吒三太子这般试探,岂不是废话连篇?” “并非如此。” 上圣娘娘取过那道光芒黯淡的锦帛,心念动间,径直将其碾碎成了细碎的灰烬,“当初东海倾覆之时,瑶池圣境不曾干预,哪吒便以为玄阴神女对于瑶池圣境而言,并不算太过重要。如今他亦是有些拿不准瑶池圣境对于季月年的态度,故而传来了这般模棱两可的诏信,欲要探知我瑶池圣境是否当真定下了心思,支持季月年争夺那南海道统。” 鹊灵有些不忿,道:“那哪吒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封号天神,我随手便可将其碾灭,竟敢这般试探我瑶池圣境!” 上圣娘娘摇了摇头,道:“其锦帛之上的措辞并无失礼之处,更何况,哪吒的师承乃是玉清天境一脉,你若是当真将哪吒碾灭,其师祖便不能伸出手指头将你碾灭么?” 略一沉默,上圣娘娘又道:“我所剩的时日已是不多了,这些盘根错节之事已是懒得再管,不过在这十个元会之内,却也不能让宵小之辈起了别的心思。” “鹊灵,即刻拟出一道瑶池诏令,将玄阴仙君的血脉根脚昭之于世,让所有心怀不轨的生灵知晓,普陀第九佛子的背后,便是瑶池圣境。” 那上圣娘娘的语气之中,竟是极为罕见地有了一丝冷意。 鹊灵跪伏在地,恭敬应道:“谨遵娘娘圣谕!” 在此之前,虽然季月年的根脚已经多有流传,可却始终都不曾得到证实。 随着这道瑶池诏令逐渐自昆仑丘扩散而出,这尊南海普陀的第九佛子,终是展现在了世人之前。 …… 玄阴仙宫,琼台殿,大觉罗汉殿。 身形高大的珈弥陀罗汉静立于殿门之下,摇身一变,化作了一个凡俗僧人模样,瞳孔深处的灿金佛光亦是逐渐消散了去,再也不曾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将罗汉道果的气息尽数隐藏之后,珈弥陀罗汉便走出了大觉罗汉殿,朝着琼台仙殿之外行去。 其身周环绕着诡异无比的扭曲波纹,所过之处的随侍仙女、杂役生灵,仿佛根本不曾察觉到珈弥陀罗汉的存在。 直至珈弥陀罗汉出了琼台殿,行至玄阴仙宫宫门之下时,白羚童子的身形才在其面前堪堪显现了出来。 “真君要出宫么?” 白羚童子神情极是恭敬,行过礼数之后,开口问道。 珈弥陀罗汉化作的僧人点了点头,道:“要事在身,需下界一趟。” 白羚童子不敢拦阻,只是再次行了个礼,道:“真君诸事小心。” 珈弥陀罗汉点了点头,随后便出了玄阴仙宫,朝着瑶池圣境境底之处的瑶台云璧遥遥行去。 一路行来,其再次施展神通,将自己的身形气息略做遮掩,虽然瞒不过那些高高在上的凌霄生灵,可却避过了寻常瑶池圣境生灵的耳目,少了许多麻烦。 约么一炷香工夫,珈弥陀行至了瑶池圣境境底之处,现出身来,沉声道:“境壁天神可在么,如今我需下界一趟,还望境壁天神开启瑶台云璧。” 此言落罢,一道冰冷的神光自境壁之上映彻下来,落在了珈弥陀罗汉的神魂之上。 足足十数息之后,那璀璨神光才溃散开来,境壁天神冷漠的声音传入了耳畔:“珈弥陀真君,瑶池西极玄阴仙宫护法罗汉,今允许其离境下界。” 轰! 巍峨壮美的瑶台云璧缓缓开启了一道缝隙! 珈弥陀罗汉心念动间,僧袍之上金光流转,化作一道灿金光虹,径直离开了瑶池圣境。 少顷,珈弥陀罗汉所化的僧人已是入了昆仑丘,凌于云海之上御风而行,其所去的方向,正是东海之所在。 昆仑丘位于东胜神洲极南之境,一旦出了离泉仙山,便算是入了东胜神洲。 第五百五十七章 沉眠东海 珈弥陀罗汉从始至终都不曾休憩,只是御着罡风一路前行,短短半日工夫,便行过绵延无尽的昆仑丘,过了离泉仙山关隘,踏上了东胜神洲地界。 “我的佛源气息太过浓郁,只能用来隐藏自身,若是贸然催动感应之力,定然会被东海之中掌控海脉之力的巡守神将所察觉到,该你引路了。” 珈弥陀罗汉轻拂僧袍,自身前凝聚出了一柄三尺长剑。 落雪神剑。 那三尺雪剑颤动之间,剑尖撩了起来,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 珈弥陀罗汉点头道:“只要你能寻到那处海渊便可。” 此言落罢,他便收起了落雪神剑,踏云而上,朝着长剑方才所指的方向急速行去。 季月年前往离宫之前,将那“通臂石胎”的残余源气与落雪神剑尽数交予了珈弥陀罗汉。 以落雪神剑指路,以珈弥陀罗汉真君的修境隐藏气息,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通臂石胎”的源气埋入那处海沟之中。 那处海沟并非敖丙太子的仙碑之渊,而是季月年曾经被水境河神认作“龙尊”的无尽深渊。 东海之底曾经沉寂着一件神物,历经数个无量量劫,根本没有生灵知晓其真正的来处。 后来其一朝起势,名震天穹,唤作“太上定底天河神珍铁”,又唤作“如意金箍棒”。 这件神物虽然被取了走,可其所在的无尽海沟却是留了下来。 当初那生灵取走“如意金箍棒”之时,曾动用过自己的石胎源气,故而直至此时,这海沟深处依旧残留着些许精纯至极的石胎源气。 若是将通竹“通臂石胎”的残余本源埋藏下去,说不得便能够汲取一些海沟之中的石胎源气,使其返生化形而出。 天地之间的石胎与寻常生灵不同,其生来便不入六道轮转,不受幽冥酆都辖制,更是没有轮回往生一说。 只要石胎本源不曾消散干净,就算只余了微不可察的一缕,也同样有着苏醒真我,重现天日之机。 …… 东海之畔,瑰美绝伦的倒悬琉璃天幕一如往昔,僧人打扮的珈弥陀罗汉落在天幕之底,凝望着身前的琉璃天幕,将手掌伸了出来,一滴炽红的真龙之血显现而出。 正是季月年给予珈弥陀罗汉的东海真龙血气,凭借此物,可以毫无阻碍的进出东海天幕。 心念动间,那滴真龙血源溃散而来,化作一层薄薄的血红光幕,将珈弥陀罗汉笼罩在了其中。 血红光幕散发着浓郁的真龙血光,珈弥陀罗汉一步踏出,那琉璃天幕却仿若未觉一般,任由其行入了东海之内。 “如今的东海之中,应该没有大真君的存在,不过那些混元真玄之境的巡守神将持着东海海脉的神印,感应之力几乎能与大真君媲美,还是需要你来引路才可。” 珈弥陀罗汉再次摇身一变,化作一尾半透明的游鱼,朝着落雪神剑低声道。 片刻之后,一道清浅的炽白光虹自其瞳孔深处倒映而出,指明了那处海沟所在的方向。 珈弥陀罗汉所化的游鱼摆了摆尾巴,蓦然之间便消失在了原地,以极为恐怖的速度朝着那海沟所在之处穿行而去。 自从碑渊惊变之后,东海八大真宫的守卫愈加森严,夜伏天境与玄海天境不仅再次派来了三尊巡守神将,更是遣下了数之不尽的天将天兵,将东海打造的似一座铁桶一般。 东海重要之处并不在其本身,而在于其极为微妙的地缘之所在。 东海不仅与东胜神洲接壤,更是濒临南瞻部洲,其海脉之极与南海隐隐相通。 南海佛家源教的道统气运已经波及到了小半个东胜神洲,若是东海再出些岔子,作为三十三天天庭教化之地的东胜神洲只怕会愈加不受控制,气运逐渐衰落之下,会极大影响到天境天庭的布局。 这也是玄海天境与夜伏天境不时朝着东海增兵的原因所在,若不是南海佛家源教实在是太过强势,两大天境也不至于将东海看的这般重要。 第二真宫……第四真宫…… 不知行过了多少水境水宫,躲过了多少天兵天将的感应,珈弥陀罗汉所化的游鱼终是停了下来,其身前数丈之处,便是那道生灵绝迹的无尽海沟。 那尾游鱼环绕一圈,清浅金光萦绕而起,重新变作了一个僧人。 珈弥陀罗汉行至近前,低垂着目光望着渊深无比的海沟,神情有些怔然,道:“在我的感应之内,此海沟的深处分明空无一物。” 其袖中的落雪神剑轻轻颤动,凝聚出了一行篆字:“除却天地石胎之外,寻常生灵根本察觉不到石胎源气,真君只需将‘通臂石胎’的残余本源埋下去便可。” 珈弥陀罗汉所化的僧人点了点头,心神动念之间,化作一道半透明的灿金光流,沉入了海沟之中。 这尊罗汉真君一边朝着海沟深处落去,一边慨叹道:“第九佛子果然不似常人,其并不是天地之间的六大石胎,却能察探到海沟深处的石胎源气,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落雪神剑自珈弥陀罗汉的袖中飞了出来,环绕一周,洒下一行炽白的散碎剑光:“此处毕竟是‘如意金箍棒’的源生之处,我等还是需要多加些小心。” “我自然知晓,”珈弥陀罗汉望了一眼这柄三尺雪剑,“你不过是后天灵宝之阶,可你的灵慧之明透却已经超出了后天至宝,实在是……” 自从返生化形之后,珈弥陀罗汉在季月年这里所受到的震撼与惊讶,已经太多太多,如今其心神深处甚至有了些许麻木之感。 说话之间,珈弥陀罗汉已是带着落雪神剑落至了海沟之底。 此处灰暗死寂,没有一丝一毫的生灵气息存在,唯有上方极遥极远之处,一抹深蓝天光映照而下,朝着此处洒落了些许晦暗的蓝光。 依照季月年此前所言,珈弥陀罗汉拂袖之间,已是取出了那团“通臂石胎”的残余本源,念了一道罗汉道果之境的护持佛咒,化作一团灿金光幕,将其笼罩在了其中。 “如此将其埋下,便应该算是可以了。” 珈弥陀罗汉取过身前颤动着的灿金光团,心神动念之下,这团包裹着“通臂石胎”的光晕朝着海脉深处沉没而去。 不过数息工夫,那光团便隐没成了一个微不可察的金色光点,直至完全黯淡,彻底沉入了海沟的最深之处。 “我等该去做第九佛子交待的另一件事了。” 此言落罢,珈弥陀罗汉便带着落雪神剑扶摇而上,顷刻之间便离开了此处海沟,不见了踪影。 …… 序章 白玉蝴蝶 降魔天王圣境,小千世界之一。 “澜玉。” 山涧深处的茅屋之下,季月年睁开眼睛,侧头朝着身侧的少女望去,“这已经是我等所走过的第十二个小千世界,你可曾察觉到什么异常之处?” 那少女的神情似是有些疲惫,慵懒地看了季月年一眼,道:“玄阴,我等度过了足足一千余年,可外境却只是过了区区三年,这等枯燥的漫长时日,我实在是有些支撑不住。” 季月年与她不同,早就已经习惯了这般枯燥,微微摇了摇头,道:“你在瑶池圣境之内诞生时日尚短,未曾真正尝过独自修行的滋味,如今有此想法,也算寻常。” 澜玉公主轻叹一声,道:“百万余年光阴,若是按照一百年走过一个小千世界,也已经足以破灭一万余个小千世界,那降魔天王圣境虽是李靖大天王执掌,可却也不一定能够拥有这么多小千世界罢。” 季月年并未开口,而是转身走进了茅草屋,打量着其中摆放的物事,神情稍稍有些沉凝。 数息之后,澜玉公主不见他说话,亦是走了进去,道:“玄阴,怎地了?” 季月年自土灶之上拿起一柄铁勺,望着凹入其中的四道漆黑爪印,沉声道:“这方小千世界,与之前的十一个小千世界不同,此前的小千世界皆是只有凡俗生灵的存在,而此处……” 其言未落,身后便传来了一道足以震破耳膜的尖厉嘶叫! 澜玉公主与季月年转身望去,一只浑身黝黑的狰狞之兽双脚直立,生满利齿的口器已经裂至了手掌大小! 季月年瞥了澜玉公主一眼,退至了一旁。 澜玉公主根本没有被这厮吓到,依旧是那副慵懒的模样,自袍袖之中伸出了白皙纤美的削葱玉指,笑道:“你这黑厮到底意欲何为,莫不是以食人为生么?” 那诡异之兽猩红的目光愈加怨毒,嘴巴张到了脸盆大小,涎水沿着嘴角流了下来,竟是一口便咬在了澜玉公主的手腕之上! 咯嘣! 极为清脆的崩裂之声连续响起,那黝黑鬼兽绝大多数的牙齿都崩飞开来,带出了一道又一道道鲜红的血柱! 澜玉公主晃了晃白嫩柔软的小手,其上有着一层清浅仙光似虚似实,压根不曾使那鬼兽的牙齿接触到自己。 那鬼兽目光之中的怨毒尽数消散开来,所余下的只有极度的恐惧,它死死地望着澜玉公主的手腕,再次发出了一声尖厉的嘶嚎! 澜玉公主轻笑道:“你这黑厮,倒是有些蛮力,不如与我做个砍柴的樵夫,如何?” 那黝黑鬼兽再次嘶嚎一声,狰狞的脸庞完全扭曲成了一团,一溜烟地便跳出了茅草屋,顷刻便不见了踪影。 季月年的目光却依旧有些沉凝,他低垂着目光,望着那柄陷有爪印的铁勺,道:“不过只是第十二个小千世界,便出现了食人鬼兽,难道白玉蝴蝶的伪装松动了么?亦或者,降魔天王圣境只有十一个凡俗小千世界么?” 想到此处,澜玉公主的目光之中亦是敛去了慵懒之意,道:“这数十年以来,我的心神深处总有一种预感,瑶池圣境白玉蝴蝶所安排的修行道路,似乎不会这般顺利。” 季月年微微颔首,道:“我等还需多加观察,再做定论。” “玄阴,如今我可以稍稍催动澜玉仙体,便负责护持你我二人,”澜玉公主轻声道,“至于这些耗费神思之事,便交予你了,如何?” “此时也只能如此,毕竟我的源体至今都没有任何反应,一千余年以来,仍然与凡俗之人并无太大差异。” 季月年抬首望着有些昏暗的天穹,神情冷肃。 其心神深处亦是有着一种感应,那瑶池圣境的白玉蝴蝶,似乎已经发生了极为诡异的变化。 这种变化对于自己而言,极是不利。 第五百五十八章 万仙牢笼 南瞻部洲,大唐长安。 喧嚣熙攘的街道两侧,摆放的皆是宝光夺目的奇物灵珍;巍峨华美的殿阁之内,陈列的尽是仙家法器。 青裙少女把玩着手中黯淡无光的令牌,在一处极是寻常的店铺之前停下了脚步。 “万仙阁。” “地方不大,口气却是颇大。” 青裙少女轻笑,径直行入了阁楼之中。 其之所以在此处驻足,并非因为好奇,而是因为噬心真火有了微不可察的颤动,这说明此处存在着有关于自己执念之物。 光影扭曲之间,青裙少女已是出现在了一座露天的巍峨宫殿之内,四周皆是高不可及的雕纹殿壁,唯有头顶之上乃是漫天璀璨的星辰,每时每刻都在洒落着瑰美绝伦的光晕。 “这块玉符给你,无论看上哪个,都可直接将其牢笼之序记录在玉符之中,然后回到这里结账。” 数丈外的殿壁之下,一个神情懒散的侍卫斜倚在华美的銮榻之上,随手丢过了一块平平无奇的玉符。 青笛取过玉符,侧身望去,满目的火树银花映入了眼帘。 足足数万座炽目的光影牢笼林立于庞大无比的宫殿之内,每一座绚丽的光影牢笼之内,都囚禁着一个生灵。 除却青笛之外,更有许多生灵在这些高大的牢笼之前穿行而过,挑拣着其中所囚禁的生灵。 青笛微微垂下眼睑,掩去了眼底的震撼之意,喃喃道:“不愧是仙都长安……” 万仙阁,不仅名副其实,甚至犹有过之。 那些半透明的牢笼之内,几乎囊括了青笛所知晓的所有种族的生灵,其修为亦是高低不等,有不曾燃起心火的纯净妖灵,亦有被套上枷锁的混元真玄之境仙真。 玉符之中记载的极为清楚,这些生灵皆是违反了“贞观三十六律令”,才被镇异寺所镇压,随后便由镇异寺将其加固枷锁,分别贩卖到仙都长安之内的诸多店铺之内,充作奴隶之流。 若是不曾违反“贞观三十六律令”,即使走遍大唐国土,也决计不会有人寻你的麻烦。 循着噬心真火的感应,青裙少女走过一座又一座庞大的光影牢笼,约么走了半柱香工夫,终是在一座高及三丈的牢笼之前停了下来。 那光影牢笼之前悬着一道半透明的光幕,青笛驻足之后,其上极为清晰地显现出了一行古篆。 “月华之力与玄阴神力化生而出,唤之‘玄阴月灵兽’,犯下第四条贞观律令、第十六条贞观律令,贬为原形,充作灵兽。” 蓦地,青笛尚在望着那道光幕之时,耳畔便传入了那玄阴月灵兽的低吼之声! “吼!” 一只生有冰蓝皮毛的月白小兽趴伏在牢笼光幕之间,死死地望着青笛,悬着的两只前爪扬起,不住地挥舞,湛蓝的瞳孔之中尽是震惊之色! 青笛只觉有些好笑,道:“莫非你识得我么?” 此言落罢,她便再次望了一眼那光幕,在光幕右下角的角落之处,有着一行虚影篆字,泛着清浅的光晕。 第一百三十二牢笼之序,玄阴月灵兽,一百八十万仙玉。 想到方才那侍卫口中所言,需要先行结账,随后才能取走货物,青笛便不再看这座光影牢笼,而是转身朝着殿壁之处行去。 她之所以买下这只玄阴月灵兽,并不是因为其余,而是因为噬心真火的气息颤动。 噬心真火乃是青灵石胎的天赋心火,如今其这般反应,足以证明此兽与自己的执念有着一定的关联。 “一百八十万仙玉……” 青裙少女嫣红柔软的唇角稍稍勾了起来,“若是我使用石胎源气幻化一些,想必这大罗真境的侍卫无法察觉罢?” 思忖之间,她已是行至了那侍卫身前。 “我要此兽。” 将那块玉符递了上去,青裙少女如秋水般的眸光顾盼流转,再次取出了一方储物玉盒,“这是一百八十万块仙玉。” 那侍卫接过玉符与储物玉盒,极是随意地看了一眼,道:“我去取货。” 此言落罢,他便将那储物玉盒丢入了身后流转变幻的仙阵之中。 咣! 侍卫停下了脚步,缓缓回过头来,只见那储物玉盒竟是被仙阵生生弹了回来! 他伸手取回那储物玉盒,神情有些古怪,再次翻看了一遍,看到其中确实存在着一百八十万仙玉之后,又将其放入了仙阵之中。 这次其手脚很是轻盈,并不似方才那般直接丢了进去。 咣! 储物玉盒再次弹了回来,险些掼到了侍卫的脸上! 一旁的青裙少女神情有些尴尬,环视四周,似乎在寻找着离开之处。 那侍卫一把抓过储物玉盒,走到青笛身侧,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语气已是冷了下来:“想走?!” 青裙少女扯着嘴角朝他笑了笑,身形化作半透明的光流,在众目睽睽之下漫入了虚无之中! 那侍卫却是满脸冷笑,双手抱胸,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 数息之后,青裙少女的身形逐渐凝实,竟是重新显现了出来! “以虚假之物招摇撞骗,已是违反了‘贞观三十六律令’第九条!” 那侍卫冷笑连连,直接催动了手中的传信令符:“还请镇异寺上使降临!” 轰! 一道玄光自天穹之上的璀璨星辰之间轰然而落! 万仙阁的露天宫阙之内,所有的生灵皆是朝着此处望来,神情之中隐隐约约带着些许恐惧! 镇异寺上使! 一尊混元极境的恐怖生灵自星光之中凝聚而出,冰冷的目光扫了过来,道:“何人敢于违反贞观律令?!” 那侍卫急忙伸手指向了盈然玉立的青裙少女:“禀上使!便是此女!这厮招摇撞骗,被我抓了个正着!” 镇异寺的大真君望向了青笛,其瞳孔却是蓦地急剧收缩,已是想到了镇异寺寺卿杜如晦大人前些时日里所传下的画影图形! 眼前这个身着青裙的清丽少女,正是镇异寺寺卿杜如晦大人亲自交待之人! 那侍卫依旧在喋喋不休:“上使大人!按照老规矩,在万仙阁地盘上当场抓获的生灵,需以低价卖予我万仙阁!此女的根脚虽然看之不清,不过其毕竟有着大罗……” “闭嘴!” 镇异寺上使随手拂出一道玄光,直接将这侍卫轰入了殿壁之中,生死不知! 第五百五十九章 借花献佛 此间所有的生灵皆是朝着此处望来,偌大的万仙阁已是鸦雀无声。 “上使好大的火气!” 阴冷的声音传入耳畔,大真君之境的可怕气息激荡而出! 又是一尊大真君! 青裙少女早已退至了殿壁之处,悄无声息地准备着催动石胎本源,以让自己随时都能施展青灵石胎的真源天赋逃离此处。 其第一次不曾离开,乃是因为小觑了此处仙阵的镇封威能。 其如今不曾离开,却是因为舍不下那只玄阴月灵兽。 毕竟噬心真火已经有了极为明显的气息感应,而那只玄阴月灵兽,定然与自己的执念有着极深的关联之处。 镇异寺上使望着后来出现的大真君,目光依旧冰冷无比,道:“少阁主,有礼了。” 那万仙阁的少阁主冷笑一声,道:“上使这般肆无忌惮的伤我奴仆,是何用意?” 方才被轰入殿壁的侍卫终是爬了出来,忙不迭地行至此处,跪在了少阁主身前:“少阁主!身着青裙那厮在此招摇撞骗,我呼唤镇异寺上使,谁曾想,其竟然朝着我狠下辣手!” 闻听此言,少阁主的神情愈加不虞。 镇异寺上使却是嗤笑道:“我若当真狠下辣手,你早就已经形神俱灭了。” 露天宫殿之内的诸多生灵早已行至了殿壁之下,如今见两尊大真君较上了劲,皆是双眼泛光,生怕事情闹得不够大。 众目睽睽之下,万仙阁少阁主自然不想丢了颜面,他冷冷地看了一眼青裙少女,随后朝着镇异寺上使道:“事已至此,上使难道不应该给我万仙阁一个说法么?” 镇异寺上使瞥了少阁主一眼,自袖中取出了一方玉印,道:“吾奉大唐上朝兵部尚书、右仆射、镇异寺寺卿杜如晦大人之令,于仙都长安之内有便宜行事之权,如遇妨碍者,尽数诛除。” 那方玉印一出,万仙阁少阁主的目中几乎要喷出火焰,不情不愿地跪了下来,道:“我等见过上使!” 宫殿之内前来看货的数千个生灵亦是跪倒在地,陆陆续续道:“见过上使!” 镇异寺上使收起了那方玉印,道:“少阁主,我便先行一步了。” 万仙阁少阁主与其余生灵尽数站起身来,神色极是憋屈。 青裙少女见那镇异寺上使走到了自己身前,檀口轻启,道:“我还有一物不曾取走。” 镇异寺上使微微皱眉,道:“何物?” 青裙少女伸出纤白如玉的手指,指了指侍卫身前悬着的那块玉符,道:“我方才买下了一只玄阴月灵兽,还不曾取货。” 镇异寺上使望向万仙阁的少阁主,道:“少阁主。” 那少阁主咬着牙,狠狠踢了身旁的侍卫一脚,道:“还不快去取货!” 侍卫想到青笛还不曾付下仙玉,明显有些犹豫,道:“可是……” “可是甚么!” 少阁主早已是怒火中烧,径直凝聚出一只巨大的巴掌,将这侍卫拍成了肉泥! 其身旁另有机灵的侍卫拿起玉符,以最快的速度取过了那只玄阴月灵兽。 “少阁主在众目睽睽之下斩杀此人,已是违反了贞观律令,”镇异寺上使言至此处,却见那少阁主的神色愈加冰冷,便也不再刺激于他,硬生生地止住了话头,“不过是这侍卫不听命令在先,少阁主如今将其碾杀,也便罢了。” 此言落罢,镇异寺上使便凝聚出了一道玄光,带着青裙少女离开了万仙阁。 万仙阁背景极为深厚,其背后的老祖亦是当朝大员,虽然比不上兵部尚书杜如晦那般权势通天,却也不是寻常生灵所能招惹。 此次若不是镇异寺上使取出了杜如晦的玉印,就连他自己都有可能被卷入漩涡之中。 待出了万仙阁,镇异寺上使随手凝聚出一道光幕,语气颇为不虞:“杜如晦大人如今不在镇异寺之内,若是方才当真将那少阁主惹得急了,说不得你我二人都会被留在那里!” 青裙少女怀抱着泛着月白光晕的玄阴月灵兽,笑道:“上使或许会被留下,我却是不会。” 此言入耳,镇异寺上使蓦地想到了杜如晦所交待之事,将自己真实的心绪收敛了一些,沉声道:“你便是那北极天境的笛舞神女罢,即刻随我前去兵部正阳殿,觐见寺卿大人。” 青裙少女纤白的玉指划过玄阴月灵兽的冰蓝皮毛,道:“善。” 镇异寺上使有些看不惯青裙少女的矜傲模样,不愿再与她搭话,心神动念之下,身周玄光翻涌奔腾,朝着兵部正阳殿所在之处遥遥行去。 笛舞神女的怀抱之中,那只玄阴月灵兽抬起毛茸茸的小脑袋,湛蓝的眼睛一眨不眨,定定地望着青裙少女那清灵明透的美丽眼眸。 第五百六十章 擒仙,诛灵,藏神! 山涧深处,茅草屋。 “距我等降临至今,已经过了百年之久,为何此间世界似乎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化?” 澜玉公主手中持着一柄粗糙的木剑,望着季月年,神情颇有些沉凝。 季月年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之中带着些许担忧,道:“我的猜测不错,那只白玉蝴蝶定是出了一些问题。” “玄阴,那我等该如何做?” 澜玉公主翻手将木剑负在身后,走到了季月年身侧。 “再等些时日罢,若是白玉蝴蝶当真被剥离了伪装之能,不久之后我等便能感应到神魂所在了。” 季月年沉声道,“如今最大的问题却并不在此,而在于一旦我等现出了真形,便极有可能惊动小千世界的摄守生灵,至了那时,甚至我等都有可能暴露在降魔天王圣境生灵的目光之下!” 在此之前,每进入一方小千世界,那白玉蝴蝶便会将此方世界笼罩在内,不仅扭曲了其中的时空,更是会将此境的摄守生灵生生碾灭,随后再加以伪装,如此才能保证季月年与澜玉公主万无一失。 如今白玉蝴蝶不知出了什么岔子,竟是仿佛根本没有改变此方世界的时空流速,季月年与澜玉公主一旦重新勾连神魂,顷刻间便会被此境的摄守生灵所察觉到! 澜玉公主稍稍偏过头,望着季月年白皙清美的侧脸,道:“玄阴,你不是想知道我等来此之前,上圣娘娘对我所说的话么?” 季月年瞥了她一眼,道:“我有一个猜测,不知对不对。” “你且说来。” 澜玉公主在他身侧的木桩之上席地而坐,纤尘不染的满头青丝自肩膀之侧垂落了下来。 季月年略一沉吟,沉声道:“你乃是瑶池境源化生而出的澜沧仙玉,上圣娘娘之所以让你我结为仙姻,并非仅仅只是为了牧灵神宫的势力,与你本身也有着一定的关联。” 澜玉公主挑了挑眉,道:“继续说下去。” 言至此处,季月年的眸光有些阴郁,道:“种种迹象表明,上圣娘娘已是时日无多了。” 此言落罢,澜玉公主与季月年皆是沉默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澜玉公主才再次开口道:“上圣娘娘并不是一个完整的生灵,而是一道并不算太过重要的身外化身,虽然我等不知其中缘由,不过上圣娘娘确实已是只余了十余个元会的时间。玄阴,这白玉蝴蝶发生了不知名的异变,会不会与此有关?” “我也不能确定,”季月年的语气极为罕见地有些惘然,“上圣娘娘到底作何之想,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不过这只白玉蝴蝶对于你我二人的伪装,已是愈来愈弱了。” 他自袖中伸出一根苍白修长的手指,指尖之上弥漫着浅淡的灿金玄光。 见此一幕,澜玉公主不禁惊诧道:“你能勾连神魂感应了么?!” 季月年扯了扯嘴角,道:“就在方才,已是稍稍有了些许感应,而且这种神魂感应正在急速恢复,再过数个时辰,我应该便会恢复至巅峰之态了。” “怎么会如此之快!” 澜玉公主惊声开口,目光之中满是不可置信之意。 片刻之后,在她感应到自己的澜沧神魂之时,其心神深处已是不由自主地有了无法抹去的巨大阴霾。 “玄阴,如今我也能初步感应到自己的神魂了。” 澜玉公主站起身来,俯视着季月年,“若是按照这种速度,至多再过三个时辰,此间世界的摄守生灵便会发现我等的存在!” 季月年凝望着愈加晦暗的天穹,心绪翻涌,道:“经过一千余年修行,待神魂神思归源圆融之后,我应能将大罗真境的修业完全稳固,至多可抵挡一尊混元极境的大真君,生死不定。” 澜玉公主沉默片刻,道:“我未破混元,还不曾尽数苏醒本源深处的诸般天赋神通,至多只能抵挡一尊寻常的混元真君。” 季月年随之在她身旁站起身来,侧头看了她一眼,道:“降魔天王圣境之内不仅存在着数十尊大真君,就连凌霄之境的生灵也有着十指之数,虽然李靖大天王应该还在沉沦之渊镇守,不过仅凭这些生灵,也足以轻易将你我碾成齑粉。” 澜玉公主望着眼前的布衣少年,苦笑道:“难道我等合该有此劫数,就要这般不明不白地殒命在此么?” 轰! 昏暗沉闷的天穹之上,一道曜紫雷霆撕裂而过,暗沉的黑云重压而至,暴雨欲来。 季月年眉头微蹙,心神深处有着万千思绪疯狂流转。 澜玉公主也不去打扰他,只是怔怔地望着眼前愈加密集的雨幕,不知在想些什么。 雨势渐急,天光愈暗,不过顷刻之间,便有冰冷刺骨的寒风裹挟着倾盆暴雨冲刷而下,狂暴肆虐于山涧之间。 “澜玉,此两件物事予你。” 季月年仰望着愈加昏暗的穹天,轻拂布衣袍袖,凝聚出了一只扭曲可怖的灵偶,以及一支有些虚幻的长笔。 澜玉公主取过这两件物事,神情有些诧异,道:“这似乎是布阵之宝。” “正是如此,”季月年自极天之上收回目光,落在了少女那足以羞花闭月的白皙小脸之上,“我虽然不知晓降魔天王圣境的小千世界布局,可若是以普陀圣境的附属世界来推测,应是每数十个小千世界便有一尊混元真君,亦或者一尊大真君负责巡守。” 他的目光稍稍低了些,望向了澜玉公主手中的虚幻之笔与扭曲灵偶,“若是此间世界的巡守生灵是一尊混元真君,我等便将其诛灭,待将境况察探清楚之后,见机行事,看看能否逃离降魔天王圣境;若是一尊大真君牧守此处,你便与此物共同布阵将其拖住,掩藏此处世界的气息,协助我以最快的速度将其诛杀!” 澜玉公主神情有些犹豫,道:“可是我的本源记忆之中,阵法造诣近乎于无,根本不可能掩藏住一方小千世界以及一尊大真君的气息!” 季月年眸光冰冷,袍袖翻舞之下,接连打出了数十道繁复至极的印诀,将其尽数烙入了澜玉公主手中的扭曲灵偶之内。 “此阵唤作‘大觉轮转藏神阵’,我如今施展而来,可掩藏凌霄之下的所有气息。虽然你与此灵偶共同施展有些吃力,不过我提前将气机点位告知于你,至少能够掩藏一炷香工夫!” 第五百六十一章 大天神! 澜玉公主紧抿着嫣红柔软的唇瓣,沉默数息之后,才咬牙道:“短短一炷香工夫之内,你便要诛杀一尊大真君?!” 季月年神情冷肃,道:“若是我亲自布阵掩藏气息,倒是能拖住一个时辰之久,可是澜玉,我给你一个时辰,你能确保斩杀一尊大真君么?” 澜玉摇了摇头,清澈好听的声音亦是低了下来:“你的安排很是合适,若是当真泄露出了气息,我等二人顷刻便会被降魔天王圣境的大能碾为齑粉,只有拼死搏上一搏,才有可能悄无声息地逃下界去。” 将所有的气机点位烙入灵偶之后,季月年取过那支虚幻仙笔,朝着其中渡入一道金光,随后便重新将其放在了澜玉的手中,正色道:“澜玉,这座‘大觉轮转藏神阵’重要至极,关乎着你我的生死存亡,万万不可出现半点差错,你可知晓么?” 此言方落,其所身着的粗布衣袍便蓦地燃烧起来! 瑰美绝伦的浅白仙光弥漫而出,其神魂气息的勾连竟是突然暴涨,顷刻之间便会神思归源! 瑶玉公主抓过那虚幻仙笔,用力地点了点头,道:“玄阴,你且放心!” 轰! 天穹之上又是一道炸雷爆闪而过! 与此同时,那穹顶之极处,更有一只庞大至极的巨眼显现而出! 季月年与澜玉公主神思归源,便代表着白玉蝴蝶的伪装彻底失效,两个外来生灵的炽烈气息在这方小千世界之内,就如同黑暗之中的篝火一般耀眼! “这是一尊封有天讳的大天神!”澜玉公主死死地咬着牙,“我且去布阵!” 此言落罢,她便持着扭曲灵偶与虚幻仙笔破空而去,消散在了山涧之间。 大觉轮转藏神阵,《般若心经》之内的古老佛阵。 除此之外,《般若心经》之中另有“大觉轮转擒仙阵”与“大觉轮转诛灵阵”等等诸多佛阵。 如今季月年需要完全遮掩这方小千世界的气息,所适合的阵法只有一种,便是“大觉轮转藏神阵”。 擒仙,诛灵,藏神。 雪绶仙衣翻扬而起,映鸾皎珠冠的无量仙光映照天地,如瀑乌发飞舞之间,绛红朱唇紧抿,方才那布衣少年已是现出了本相,正是那风姿绝世的玄阴仙君。 轰! 雷霆爆裂之声震破天地,暴雨仍旧如注,无数狂暴炽烈的闪电嘶吼之间,天穹之上那庞大的巨眼竟是缓缓睁了开来! 一尊敕封天讳的大天神! 恐怖至极的气息轰鸣而下,朝着季月年所在的山涧之处轰卷而来! 罡风卷过,季月年的发丝飞舞的愈加狂乱,映鸾皎珠冠之上的雪玉垂珠不住地颤动,散发着神异至极的瑰美仙光。 终于,那通天巨眼完全睁了开来,无量神光扫过这方世界,顷刻之间便停留在了季月年身上! 轰! 无法想象的暴怒气息弥漫而来! “何方生灵!竟敢擅闯降魔天王圣境的小千世界!” 那天穹之上的巨眼愈来愈清晰,最后竟是在周围显现出了口鼻脸庞,以及脖颈之下那高不可及的庞大身躯! 这尊敕封了天讳的大天神,竟然在小千世界之内显现出了巍峨如天的可怕神体! 季月年神情冷漠,道:“大觉轮转藏神阵!” 咣! 佛家钟鸣之声震彻天地! 一道金光大幕自不知名之处滔天而起,完全遮蔽了此方小千世界! 那尊大天神现身之后,望了一眼头顶的遮天金幕,冷漠的目光朝着季月年望了过来,冷声道:“蝼蚁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 此言落罢,其心念动间,世界本源疯狂颤抖,无与伦比的天地之力轰鸣而现,镇压在了季月年的心神之上! 季月年抬起头来,脸色稍稍有些苍白,可其绛红的唇角却是稍稍勾起,隐约露出了一丝冰冷的笑意。 “一炷香工夫么……” “那便自此为始罢……” 轰! 随着惊天动地的轰鸣震响穿透耳膜,其身周的浅白仙光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尊贵至极的灿金佛光! 雪绶仙衣隐去,显现而出的乃是一袭绣着金线的玄黑佛衣! 映鸾皎珠冠亦是溃散成了炽白光点,任由那清美少年乌黑如瀑的长发在罡风之中飞扬而起! 其身后悬浮之处,更是映照出了一轮半透明的璀璨光轮! 这光轮之上的炽金佛光,足以滔天! 九道之极的混沌佛体与浑圆无垢的佛源神魂,终于第一次在世人面前展露而出。 “散。” 轻拂金线玄黑袍袖,季月年轻声喃喃之间,四面八方镇压而来的天地之力尽数退了开来! 发丝翻扬之间,其瞳孔深处的金光愈加浓郁,身形竟是极为诡异地消散在了原地。 下一刻,无数金光自虚无之中流淌而出,自那大天神庞大的头颅之旁,生生凝聚出了季月年的身形! 季月年冷冷地望着身前这一双巨大的神光瞳孔,双手掐诀,低声道:“大慈悲咒!” 无量佛光自那大天神的瞳孔深处弥漫而出,顷刻之间便崩碎开来! 大天神的眼眸之中弥漫着数不清的裂纹,猩红的血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你这蝼蚁!简直找死!” 怒吼声中,那大天神闭上了传来剧烈痛楚的双目,心神动念之间,直接凝聚出数百道神力光虹,将眼前的季月年绞杀成了无数碎片! 大天神的境界太过可怕,其悍然出手之下,季月年根本来不及躲避! 片刻之后,季月年的混沌佛体重新凝聚而出,其面色已是苍白了许多,眸中冷光颤动,再次一步踏出,消散在了大天神眼前。 那大天神虽然闭着双目,却依旧能察觉到季月年的所在,其狂吼一声,寒声道:“不知死活的东西,竟然敢前来此处寻死!” 其巍峨的神体急剧缩小,不过片刻之间,便化作了常人一般大小。 正是一尊身着紫曜神甲的巡境大天神! 紫曜神甲大天神睁开双目,其中的血丝裂纹已是恢复如初,其神情冰冷至极,朝着左侧虚无之处伸出手掌,狠狠一抓! 轰! 季月年的身形显现而出,竟是被其生生抓了出来! 大天神的神力感应太过恐怖,季月年凭借大罗真境的玄阴之力根本无法隐藏! 神光绞杀之下,混沌佛体再一次崩碎开来! 第五百六十二章 渡灵! 数息之后,季月年在数万丈之外现出了身形,面色苍白无比,嘴角已是沁出了鲜红的血液。 “我还是小觑了一尊大天神……” 季月年咬着牙,感应着自己愈加虚幻的混沌佛体。 若不是有这混沌佛体护持在外,方才那两次绞杀便足以将其神魂碾灭。 天穹之极,澜玉公主隐藏在大觉轮转藏神阵中,望着险象环生的季月年,清澈的眼眸之中泛起了水雾:“玄阴!” 就在这瞬息工夫,紫曜大天神冷笑之间,再次伸出了一只手臂! 其手臂跨越无数空间,于扭曲虚无之中显现而出,直接抓在了季月年的混沌佛体之上! 轰! 炽目至极的佛光映照而起,出乎紫曜大天神的意料,季月年的混沌佛体此次却是没有崩溃。 虚幻的手臂消散而去,季月年缓缓抬起头来,嘴角之处噙着鲜血,瞳孔深处满是冰冷至极的杀意:“我心念处,业火尽焚!” 心念之火! 季月年修悟而出的心道神通! 轰! 泛着金边的玄黑火焰,自其眸光之中滔天而起! 与此同时,紫曜大天神的瞳孔深处亦是映照出了心念之火。 狂暴的火焰燎原而起,刹那之间便将这尊大天神吞没了进去! “我之念处,心之所至,心之至处,即是吾身!” 季月年的脸色却是愈加苍白,其根本不会以为这尊大天神会就此殒命,随着心神深处轰然升起的致命危机之感,季月年的身形再次溃散成了漫天金芒,施展出了另外一道心道神通。 下一刻,包裹在熊熊火焰之中的紫曜大天神现身而出,出现在了季月年方才所站之处! 数万丈之外,季月年重新现出了身形,其气息已是衰弱了极点! 虽然此时凭借着“我之念处,心之所至”躲过了紫曜大天神的擒杀,可在方才催动“心念之火”时,季月年却是生生受了紫曜大天神一击。 若不是九道混沌之气化生而出的混沌佛体,方才那一击便足以让季月年神魂俱灭! “区区一个大罗真境的佛家生灵,竟然有着如此之多的底牌,”那紫曜大天神身周燃烧着的心念之火逐渐散去,其所散发而出的气息亦是有了些许动荡,“遍观下境无量生灵,只有南海道统的诸多佛子才有着这般恐怖底蕴。” 三言两语之间,这尊紫曜大天神竟是将季月年的根脚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天穹之上的大觉轮转藏神阵之内,澜玉公主的心绪已是愈加焦急:“至了此时,已是过去了半柱香工夫,难道我与玄阴当真要殒命在此么!” 那座笼罩着小千世界的大觉轮转藏神阵,如今已是有了些许虚幻之感。 紫曜大天神那可怕至极的气息再次轰卷而至,季月年的心神不禁有些恍惚,其神宫深处的十二瓣灿金莲台已是至了崩碎的边缘。 “玄阴!你怎地了!” 澜玉公主察觉到了季月年的异常,心下忍不住焦急无比,却根本不敢显露出半点气息。 以其大罗真境的修为,只要稍稍泄露出自己的存在,片刻之间便会被紫曜大天神生生捏死。 季月年自纷乱的心绪之中回过神来,强自定了定神,可那紫曜大天神的漫天神光已是轰杀至了眼前! 咣! 又是一道震耳欲聋的古钟鸣响! 季月年来不及施展心道神通躲避,只能以混沌佛体显现出了佛家法相,再次生生受了这一击! 漫天神光溃散而去,其身后悬浮着的璀璨光轮竟然直接崩碎开来。 神魂颤动之间,紫曜大天神冰冷的声音遥遥传了过来:“区区大罗真境的修业,也敢与天敕神讳的大天神争锋!” 季月年的面色已经苍白至了极点,其眸光深处有着灿金漩涡流,唇角之处却依旧带着些许笑意:“大天神么……果然名不虚传……” 其喃喃之间,身周环绕着的灿金佛光竟是再次滔天而起! 真灵本源疯狂燃烧,其身后隐约有着一道恐怖至了极点的气息弥漫天地! 那紫曜大天神见季月年燃烧了真灵本源,知晓此术定然极为可怕,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妙。 轰! 金光漫天,梵音降世! 一道通天彻地的如天虚影在季月年身后凝聚而出,无量梵音漫入了耳中! 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 “以观世音菩萨尊者之名,观众生!” 真灵本源燃烧之间,季月年咬牙开口。 那通天虚影逐渐凝实,乃是一个身着织锦碧青莲瓣缎裙的女童。 “破入大罗真境之后,我还不曾以此法身施展过佛咒真法……” 喃喃之间,季月年目泛金光,朝着那紫曜大天神遥遥望去,“渡灵真咒!” 《渡灵佛咒》之中的第三道佛咒,渡灵真咒! 以“观众生”所凝聚而出的无量观世音菩萨法相,施展第三道“渡灵真咒”,乃是季月年如今隐藏最深的真正底牌之一。 在此之前,季月年曾以“观众生”施展“大慈悲咒”,生生诛绝了尸皋山境的有黎氏生灵! “竟能映照出观世音菩萨的法相虚影!那到底是什么神通!” 紫曜大天神神情冷肃,身周神光环绕之间,已是将心中警惕提高至了极限。 这尊大天神极为清楚地知晓,季月年如今已经濒临死境,只要能够抵住这一道神通咒法,季月年便再无半点抵抗之力。 轰! 佛光普照,映彻极天! 天地明灭之间,此方世界尽数被浸染成了灿金之色,恐怖至极的佛源气息横扫天穹,那踏天而至的女童虚影背后,竟是生生显现出了一轮瑰美至了极点的功德光轮! 随着季月年这里的“渡灵真咒”完全成形,那身着织锦莲瓣缎裙的女童虚影亦是掐了一道印诀,竟是第一次翕动着嘴唇,轻声开口道:“渡灵!” 佛音贯耳! 那是无量观世音菩萨亲自吟诵的无上梵音! “能使神通法相吟诵梵音,玄阴竟是得了菩萨嫡传!” 穹顶之上,躲在大觉轮转藏神阵之内的澜玉公主已是震惊至了极点! 与此同时,季月年的眸光深处亦是金光大盛! 第五百六十三章 绝境! 轰!!! 一道横贯苍穹的炽目金光自那菩萨虚影的双手之间凝聚而出,顷刻便跨越无尽虚空,贯入了紫曜大天神的眉心之内! “绝不可能!区区一个大罗真境,怎么会……” 不可置信的嘶吼之声戛然而止,紫曜大天神的神魂与神体寸寸崩碎,其真灵亦是在金芒之中逐渐消融,被生生渡化成了虚无。 大觉轮转藏神阵中,澜玉公主早已是目瞪口呆:“玄阴!你竟然当真以大罗真境的修境,生生诛杀了一尊大天神!” 其言方落,便见季月年的身形崩碎开来,收拢成了一团金光,悬于极天之上轻轻颤动。 以“观众生”施展“渡灵真咒”,季月年足足耗费了七成真灵本源! 若不是其真灵与寻常生灵不同,可以逐渐恢复真灵本源,仅此一次,便足以使其真灵彻底崩灭! 大觉轮转藏神阵愈加虚幻,澜玉公主死死地咬着牙,在此方世界之内现出身来,落在了季月年所化的那团金光之侧。 “玄阴……” 澜玉公主神情有些哀伤,可随着大觉轮转藏神阵越来越疯狂的颤动,她知晓再不走便来不及了,当下便用力咬着嫣红的嘴唇,将那团金光收入了袖中,随后使了个藏身咒决,隐去了身形。 “即便逃出了此方小千世界,又如何能离开降魔天王圣境……” 大觉轮转藏神阵终于寸寸碎裂,澜玉公主察觉到小千世界之外无数恐怖无比的气息,神情有些绝望。 轰! 随着一道轰传天地的震响,此方小千世界终于挣脱了大觉轮转藏神阵的遮蔽! 数道不可思议的强大目光扫了过来,皆是落在了这座小千世界之内! 轰! 无法想象的凌霄气息镇压之下,澜玉公主的身形竟是直接显现了出来! “糟了!” 澜玉公主小脸煞白,纤美白皙的手指死死抓着袖中的那团金光,已是无路可逃! “玄阴……若是你在……定然能想出办法……” 时间仿佛一瞬间慢了下来,少女感受着手中那柔软的灿金光团,神情已是绝望至了极点。 可下一刻,当初在离宫仙阙之内,上圣娘娘那孤寂哀冷的目光自记忆深处浮现而出,她的眼神深处又再次漫起了希望,“我不能死!玄阴也不能死!上圣娘娘时日无多,我与玄阴若是崩灭于天地之间,瑶池圣境该怎么办!” “玄阴!我到底该怎么做!” 澜玉公主捧着袖中的灿金光团,脑海之中蓦然之间划过了一道轰鸣雷霆! “瑶境伴生至宝,白玉蝴蝶!” “我乃瑶境本源化生而出的澜沧仙玉,若是燃烧本源之下,定然能够勾连到这件瑶境源宝!” 咬牙之下,澜玉公主根本没有半分犹豫,直接燃烧了自己的真灵本源! “白玉蝴蝶!若是你不曾真正崩灭,一定要听到我的呼唤,一定要察觉到我的本源气息!” 其咬牙低吼之间,小千世界之上已经有着一道惊天动地的凌霄气息席卷而来! 那凌霄气息顷刻之间便跨越无量时空,将澜玉公主轰卷在了其中! 轰! 凌霄气息太过恐怖,这座小千世界的境源竟是直接崩碎开来! 可是其中的澜玉公主,却是已经不见了踪影。 静谧数息之后,足以震撼天地的怒吼之声横扫而出! “到底是谁!” “竟然诛了巡守此间的紫曜大天神!” “速去沉沦之渊!将此间之事禀报李靖大天王!” 十余道沉寂许久的凌霄气息陆陆续续自天王圣境之中苏醒,可怕至极的气息激荡天穹! 三十三天天庭之一的降魔天王圣境,竟然被人在圣境之内诛杀了一尊大天神,始作俑者更是逃之夭夭。 奇耻大辱! 此事不过半日,便以恐怖至极的速度朝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出! ……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扭曲虚无的黑暗之中,澜玉公主小脸苍白,凝望着眼前这只白玉蝴蝶的光影。 这白玉蝴蝶的光影极为费力地扇动着翅膀,身形已是虚幻至了极点。 “这件瑶境至宝仿佛受到了无法挽回的重创,方才我以真灵本源勾连瑶境至宝的气息,强行使其出现,将我与玄阴带出了降魔天王圣境……” “可是观此情形,这白玉蝴蝶竟是走到了尽头……” 澜玉公主燃烧了约么两成真灵本源,此时亦是虚弱无比,其正在思忖之间,身周的虚无空间却蓦地扭曲起来! 轰! 白玉蝴蝶的光影寸寸崩裂,化作了细碎的灿光! 这件瑶境至宝,竟是彻底陨灭在了此处! 滋啦! 刺耳的境壁撕裂之声传入耳畔,失去了白玉蝴蝶的护持,澜玉公主被虚无境壁剥离而出,刺目的阳光映入眼帘,径直跌入了一潭湖水之中,溅起道道荡漾的水花。 澜玉公主早就已经是强弩之末,此前皆是燃烧着真灵本源,强行提着一口气,这才勉强保得意志不失。 如今这口气一松,她再也承受不住如此沉重的真灵创伤,神魂之上已经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直接在湖底昏死了过去。 …… 瑶池圣境,离宫仙阙。 苍极玉阶之上,布衣女童已是在此处静立了半年之久,却始终都没有等到上圣娘娘的传召。 重云之海奔腾翻涌,一道神光自苍极玉阶之前涌现而出,正是牧灵上尊。 “鹊灵上尊,上圣娘娘如今在道场之内么?” 牧灵上尊朝着鹊灵行了个礼,语气颇为温和。 鹊灵乃是离宫仙阙的伴生仙鹊,地位特殊,虽然同为凌霄极境的生灵,可其地位却是要比牧灵上尊这般天生神灵高上半格。 那形貌丑陋的布衣女童静静地望着他,神情很是奇怪。 牧灵上尊心下疑惑,道:“鹊灵上尊,你怎地了?” 鹊灵沉默了半晌,道:“娘娘应该已经不在离宫了,半年之前我便失去了与娘娘之间的气息勾连,此时就连我都不知晓其真正的去向。” “竟有这等事?”牧灵上尊走上苍极玉阶,仰望着这座巍峨如天的仙宫,神情有些惊疑不定,“上圣娘娘极少离开道场所在,如今竟是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半年之久,甚至都不曾知会我等一声……” 第五百六十四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 鹊灵的目光有些哀凄,心神深处泛起阵阵难言的悸动,喃喃道:“牧灵,我若是告诉你,在我的本源深处,娘娘的气息已经完全消散了,你信么?” “你说什么?!” 牧灵上尊脸色剧变,再也维持不住凌霄上尊的体面,几乎直接嘶吼出声,“娘娘功参造化,早已登临天境圣位,怎么可能会气息尽散!” 布衣女童在玉阶之前坐了下来,曲着身子,双手抱着头颅,将自己的小脸埋在了粗布裙裳之间。 牧灵上尊怔怔地低头望去,她的裙裳逐渐被浸湿,清澈的泪水在布衣女童的袍袖之间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半年以来,她一直都不敢面对这个事实,只是静静地站在离宫之外,等待着那女子轻柔的呼唤。 直至牧灵上尊进入离宫,她终于维持不住自己的心境,所有积攒着的哀凄心绪尽数崩溃了开来。 牧灵上尊怔然良久,亦是颤抖着身子,跪倒在离宫之前,无力地闭上了双眼。 “娘娘……” 无数光阴以来,上圣娘娘从来都不曾责罚过任何一个瑶池生灵,无论是勾心斗角之辈,还是罪孽滔天之流,上圣娘娘皆是将其当做自己的后辈,甚至就连斥责都少有。 牧灵上尊身为瑶池圣境最为久远的的天生神灵之一,对于上圣娘娘的孺慕之情最为深厚,此时知晓鹊灵已经再也无法察觉到娘娘的气息,亦是控制不住地落下泪来。 不知过了多久,牧灵上尊终是在冰凉的玉砖之上站起身来,沉默许久之后,嘶哑着声音道:“我不相信娘娘会像你想的那般。” 苍极玉阶之上坐着的布衣女童抬起头来,伸袖抹去了眼角的泪珠,颤声道:“娘娘分明说过,她十个元会之后才……”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牧灵上尊转过身去,望向了身后巍峨如天的离宫仙阙,“鹊灵,催动仙阙本源打开离宫,我要进殿!” 布衣女童摇头道:“我的气机感应不会出错,娘娘不在离宫。” 牧灵上尊的语气极为罕见地有些冰冷,声音愈加沙哑:“即刻打开殿门!” 布衣女童抬头望着他,望着他那燃烧着滔天神火的双瞳,沉默许久,还是站起身来,微微闭上了双目。 咣! 沉重的殿门开启之声传遍仙阙,高及数万丈的离宫殿门在二人面前缓缓开启。 蓦然之间,诡异无比的气息自离宫之内弥漫而出! 鹊灵脸色煞白,惊声道:“酆都幽冥的死源之气!快些躲开!” 那牧灵上尊却是目光沉郁,视那些死源之气为无物,一步踏入了殿门之中! …… …… …… 南瞻部洲。 “吼……” 玄阴月灵兽窝在青裙少女的怀里,月白皮毛之上泛着瑰美绝伦的湛蓝光晕,慵懒地发出了一声轻吼。 笛舞神女拍了拍它毛茸茸的小脑袋,笑道:“再过些时日,你便可以挣脱万仙阁所设的桎梏,重新化形了。” “吼。” 笛舞神女自天穹之上踏云而行,低头望着这只玄阴月灵兽,眸光深处泛起了幽幽的湛青火焰,道:“待你化形之后,我便可施展噬心真火细细观来,你与我的执念之间,到底存在着何种关联。” “吼……” 那玄阴月灵兽再次呜吼了一声,湛蓝的瞳孔之中显现出了些许复杂之色。 其神魂之上的桎梏乃是万仙阁的大真君所设下,因为笛舞神女并未付下仙玉,那万仙阁的少阁主便给予了后来的侍卫一些暗示。 虽然在镇异寺上使的玉印威慑之下,使得笛舞神女取走了这只玄阴月灵兽,不过其神魂之上的桎梏却不曾被万仙阁所解,只有其破入大罗真境之后,才能挣脱禁锢,重新化形。 此桎梏极为可怕,不仅使其口不能言,甚至连神魂之间的交流都做不到,这也是青笛如今这般心急之故。 在噬心真火的感应之下,这只玄阴月灵兽显然与自己的执念有着极大的关联,若是能够使其化形,说不得便可凭此寻到自己执念之中的那人。 想到此处,青裙少女的眸光逐渐冰冷,北海之畔的那一幕情景极为清晰地浮现而出,甚至使其瞳孔深处的噬心真火都有了燎原而起之势。 “季月年……” 其御云速度极快,下方的苍茫山河急速掠过,罡风吹拂而过,使得青裙少女乌黑的发丝飞扬而起,将其身形映衬的愈加矜傲冷寂。 笛舞神女的肩膀之旁,一方镇异寺的青铜官印跟随在侧,散发着掩藏不住的璀璨玄光。 自从完成了那令牌之上并不算困难的三道灵光之后,杜如晦果然依照承诺,赐下了镇异寺的灵源至宝,将其借予笛舞神女修行十日之久。 如今笛舞神女持着这方镇异寺的至宝官印,正是前往大唐上朝的东都,落阳仙都。 根据古籍记载,落阳仙都之中的“落”曾唤作“洛”,后来东都之内发生了一桩震撼大唐之事,贞观皇帝便下了圣谕,自此之后将其更名为“落阳仙都”。 镇异寺的至宝官印分为两方,其中一方宝印在长安镇异寺之内,另外一方宝印,则是收摄于落阳仙都的镇异寺之中。 只有两方宝印合在一处,才能真正化作杜如晦口中的“灵源至宝”。 …… …… …… 潺潺水声长流不息,清脆悦耳鸟鸣啁啾。 在那山涧深处的苍翠青葱掩映之间,静静地躺着一个身着苍玉裙裳的少女,她闭着双目,嫣红柔软的嘴唇亦是紧抿,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生灵的气息。 零零散散的兽吼之声渐近,数息之后,几只形态各异的巨兽攀爬至了此处山涧,朝着那身着苍玉裙裳的少女望去。 其中一只身形高大的狼兽顿了顿爪子,四足立于山石之上,口吐人言道:“这少女已经在此沉眠了三十余年,看这模样,没有几千年工夫,怕是醒不过来了。” “灰狼,你说错了,”沉闷的声音响起,一只身高丈余的巨龟朝着那沉寂无声的少女望去,“以我观来,至少要再过万年光阴,她才能勉强有些动静。” “你等不去好生修行,难道又在看那‘沉眠少女’么?” 一道极是好听的女子声音传入耳畔,使得四周山石之上那几只能够口吐人言之兽闭上了嘴,皆是露出了畏惧之色。 第五百六十五章 玉髓净火 “仙姑误会了,这几日里山间灵气愈加稀薄,我等只是过来看看石笋山的灵泉源头而已。” 沉闷的声音传了过来,看上去颇为笨重的巨龟竟是跃下了山石,跌落在清澈的山涧之中,溅起了朵朵水花。 魁梧雄壮的灰狼亦是极为敏捷地跳了下来,匍匐在那女子身旁,口吐人言道:“仙姑,自从三十年前你不让我等接近这沉眠的少女,我等便从来都不曾来过此处。可是近些时日里,灵泉之内的灵气已经淡薄的近乎透明,所以我与老龟野狐二兽才会前来灵泉源头之处,一观究竟。” “原来是这样,如此说来,反倒是我误会了你等?” 被唤作“何仙姑”的女子盈盈一笑,神情之中并无多少责怪之意,伸手摸了摸灰狼的头颅,目光朝着那身穿苍玉裙裳的少女望去,“此前我之所以不让你们接近这里,乃是因为其全无生灵气息,极有可能会有不知名的危险存在。” 一只身高丈许的狐狸四足并立,跃了过来,笑道:“仙姑既然来了此处,便为我等看看这山中灵泉的源头,到底是怎地了?” 何仙姑沉默少许,道:“据我推测,石笋山的灵泉之所以日渐稀薄,其真正的缘由,应是与这少女有着一定的关联。” 闻听此言,三只野兽皆是逐渐安静下来,望向了身着素衫的温柔女子。 何仙姑走到那身着苍玉裙裳的少女身侧,低下身子,眉头稍稍皱了起来:“我此番下界而来,正是因为察觉到了石笋山的灵源渐稀之事,石笋山虽是下境之山,可我等所居的山巅宫阙却是直入天境,若是山境灵源受损,说不得便会波及到石笋仙山的气运。” 石笋仙山的山阙之巅,乃是上洞八仙的道场所在。 三十余年之前,洞庭上游随波浮来了一个身着苍玉裙裳的少女,下游水流入山之处蜿蜒曲折,水势渐缓,这少女便落在了石笋山的山涧清泉之中。 其长年累月的浸在清澈透明的山泉之内,衣衫发丝却不曾浸湿半点,极是诡异。 当初便有通灵的野兽攀爬至石笋山山阙,唤来了何仙姑,何仙姑只以为是上境仙人沉眠于此,并未太过在意,仅仅只是嘱咐石笋山生灵不要靠近而已。 毕竟天地之大,无奇不有,似这般倒头便睡的生灵,何仙姑并非没有见过。 与其相熟的生灵之一,那上洞八仙之中的铁拐李便是极爱饮酒,其所饮之酒又是上境仙酿,足以沉醉生灵神魂。 每次铁拐李饮酒过后,从来都不管自己身在何处,只知倒头便睡,一睡便是数年、数十年。 正是因为有此前例,何仙姑之前才没有太过在意山泉之中沉眠的女子。 可近些时日以来,石笋山的灵源竟是日渐稀薄,甚至影响到了石笋山阙的八仙道场,何仙姑这才堪堪想到了三十余年之前沉眠至今的少女。 “仙姑,此女诡异,千万要小心些。” 高大的灰狼爬到何仙姑身后半步之处,沉声开口。 “无碍,”何仙姑摇了摇头,自纱袖之中将手伸了出来,轻轻抚上了那沉眠少女乌黑的发丝,“我这便运转仙力,尝试着感应其气息根脚所在。” 一旁的灰狼、巨龟与野狐皆是面露担忧关切之意,一眨不眨地望着何仙姑的手指。 那少女苍色裙裳的衣角微微颤动,被何仙姑捏在了手中。 “无碍,”何仙姑松了口气,神情缓和了许多,“我在下界之前,与几位道兄说过了此事,几位道兄都认为其堵在灵泉源头之处,不知不觉汲取了山泉的灵气,这才导致灵气愈加稀薄,如今我只需将其抱走,山泉的灵气自会慢慢恢复。” 巨龟望着那少女闭月沉鱼的白皙侧脸,沉闷着声音道:“仙姑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何仙姑低下身子,将那少女抱了起来,笑道:“暂且带往石笋山阙之上罢。” 灰狼与狐狸对视了一眼,齐声道:“仙姑不可!” 何仙姑挑了挑眉,道:“为何不可?” 灰狼四足并用,绕着何仙姑爬了一圈,沉声道:“我等知晓,仙姑与几位上仙皆是心善之辈,可是这少女来历不明,若是有着什么潜藏的危险存在,岂不是害了几位上仙么?” 何仙姑敛去了面上笑意,沉下了脸,道:“如今你们几个长大了,竟是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么?” 巨龟与野狐想到自己幼时被何仙姑“教训”的情景,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寒颤,畏惧道:“我等不敢。” 唯有那只高大的灰狼面上全无惧色,口吐人言道:“仙姑,以我观来,便在石笋山下寻一处山洞,由我与老龟、野狐轮番看管照应,如何?” “莫要再说了!”何仙姑的声音冷了下来,“灰狼,即刻给我返回你的洞府之中!你们几个这般疲懒,从来都不曾好生修行,这样下去,何年何月才能真正化形?” “吼!” 那灰狼用力甩了甩尾巴,嚎叫一声,几个跳跃之间,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山涧。 何仙姑低头望着巨龟与野狐,目光柔和了些许,道:“你等也快些回去修行罢,我要返回石笋山阙了。” 巨龟与野狐面面相觑,还不曾来得及开口,何仙姑便化作一道流光,抱着那少女扶摇直上,朝着石笋山阙遥遥行去。 有些沉重的跳跃声隐约传入耳畔,巨龟与野狐抬眼望去,那只雄壮的灰狼竟是自山林之间折返了回来。 灰狼仰起硕大的头颅,望着何仙姑消失的方向,道:“你等方才为何没有同我一起开口劝阻仙姑?” 巨龟晃了晃脑袋,沉闷着声音道:“仙姑乃是洞庭上仙,我等只不过是山间野兽,凭借着仙姑怜爱才勉强开启了灵智,仙姑的决定岂能违背?” 野狐定定地望向灰狼,道:“灰狼,我知晓你是好意,可是仙姑又怎么会听从我等之言?” 灰狼的瞳孔深处满是关切与担忧,低吼了一声,不再开口,甩着毛茸茸的尾巴离开了此处。 数年之前,它曾经在这山泉之旁见过诡异至极的景象,正因为见过那一幕景象,灰狼才不愿让何仙姑将那少女带上石笋山阙。 在那个深夜里,灰狼正在数十丈之外的林间摘取灵果,可其竟是在不经意之间,望见那身着苍玉裙裳的少女睁开了眼睛! 那少女冰冷淡漠的瞳孔深处,竟然燃烧着不可思议的纯白火焰! 跳动着的火焰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色,尽是冰寒彻骨的雪白! 此纯白火焰正是诞生条件极为苛刻,在天地之间罕见至极的特殊心火,玉髓净火! 第五百六十六章 青笛 石笋山巅,洞庭仙阙。 日月轮转,人世间的朝暮流逝而过,几乎使得生灵察觉不到光阴的消逝,不知不觉之间,已是过了三百余年。 “这支洞庭灵参乃是数日之前铁拐李亲自下界摘取,说起来,洞庭之下的诸多灵物还是我在千年之前所栽种,如今甫一长成,我便让他取了来。” 何仙姑捧着一方玉盒走了进来,坐在木榻边缘,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眸朝着榻上的少女望去,“澜玉妹妹,还是想不起来么,莫要着急,先将这支仙参服下罢。” 那身着苍玉裙裳的少女在何仙姑的搀扶之下,很是费力地坐起身来,檀口轻启,声音很是轻轻柔柔:“依旧只是记得名讳,至于其余之事,一旦稍作细想,便会头痛欲裂。” “无碍,无碍,”何仙姑望着她苍白俏美的小脸,神情颇为怜惜,“我等上洞八仙居于石笋山阙,一直都是与世无争,你在这里可以安心休憩,何时想起了自己来自何处,何时再做决定,即便长留于此,也并无不可。” “谢过仙姑了,”少女乖巧应了一声,伸出纤美白皙的小手,接过了何仙姑手中的玉盒,“自从我苏醒至今,仙姑几乎每日都在为我奔波采药,澜玉实在是有些……” “我平日里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说起来,也只是顺便而已,”何仙姑摆了摆手,“与蓝采和种些灵植,与吕洞宾炼些宝器,顺手便将你的药采了,澜玉妹妹无需过意不去。” 此言落罢,她便自木榻之旁站起了身,笑道:“澜玉妹妹,你且服下这支仙参,明日里我再来看你。” 那被唤作“澜玉”的少女轻轻点了点头,柔声道:“我晓得了。” 目送着何仙姑走出门去,澜玉这才缓缓低下头来,望着手中的那支仙参,神色之间尽是哀冷与迷惘。 当初其燃烧真灵本源,勾连了濒临破碎的白玉蝴蝶之后,利用其仅存的些许瑶境之力,勉强逃出了降魔天王圣境,落入下界,跌入了深不见底的洞庭湖之中。 此后的数百年光阴,其根本没有任何意识存在,真灵沉寂,神魂之上满是恐怖的裂纹。 若不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汲取了一些洞庭下游石笋山的灵泉灵气,其神魂之上的裂纹早就已经越来越大,最终落得一个形神俱灭的下场。 即便神魂之上的裂纹止住了蔓延,可澜玉依旧需要至少万年光阴的蕴养,才能勉强使得神魂恢复至八成状态。 “玄阴……” 澜玉用手扶着木板,费力地在木榻之上躺了下来,微微阖上双目,心神动念之间,一团残破的灿金光晕自其神宫深处浮现而出。 玄阴仙君的状态比她更为不堪,其施展那道诛杀紫曜大天神的神通,足足耗费了七成真灵本源! 其神魂更是寸寸崩灭,如今只余了这一团残破的金光! 最令澜玉感觉不可思议的是,季月年的神魂已经残破到了这般地步,居然仍旧没有完全崩碎! 混沌佛体护持住了佛源神魂,二者互相勾连之下,生生保住了季月年的佛源神魂。 她抓着那支仙参,一丝玉白火焰缭绕而出,顷刻之间便将其灼烧成了一团灵液。 澜玉嫣红柔软的唇瓣轻启,将那团灵液吞入了口中,却并未直接汲取,而是使着“玉髓净火”将其包裹,送入了季月年的灿金神魂之中。 这段时间以来,澜玉已是察觉到,季月年那灿金神魂的恢复速度,比自己要快上了不少。 故而其将何仙姑带来的所有灵物,尽数送入了季月年的神魂深处,自己甚至就连一丝一毫都不曾吸收。 “玄阴……快些苏醒罢……” “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澜玉轻轻叹了口气,清丽俏美的小脸愈加苍白。 自从苏醒了澜沧仙玉的特殊心火“玉髓净火”之后,澜玉便一直都有着极为不祥的预感。 这也是她虽然已经恢复了记忆,却依旧不曾告知何仙姑之故。 何仙姑与其余上洞八仙的心肠太过善良,澜玉不想让其知晓太多,以免给安静祥和的石笋仙山带来无法预料的可怕灾难。 “再过十余年,待我神魂之上的裂纹再少一道,我便能使沉眠之中的澜玉仙体苏醒,届时定要离开洞庭,另寻一处隐匿之处休养……” 心中打定了主意,澜玉有些疲惫地散去内视,长长的乌黑睫毛不住地颤动,缓缓闭上了眼睛。 “白玉蝴蝶一朝崩碎,瑶池离宫定有感应,也不知晓上圣娘娘如今怎么样了,是否正在焦急寻找我等……” “一尊巡境大天神被我等生生诛杀,降魔天王圣境定然会降下雷霆震怒,不知我与玄阴当初是否留下了气息与破绽……” “玉髓净火苏醒之后,这种愈来愈近的危机之感到底从何而来……” “在此之前,我从来都不曾离开过瑶池圣境,玄阴更是真灵与神魂俱皆重伤,应是无人知晓我等所在之处才是……” 辗转反侧之间,数不清的烦乱念头纷至沓来,使得澜玉根本无法安心休憩。 三百余年的光阴,并不算长,足以让濒临死境的澜玉勉强苏醒,亦是能够让一尊三灾太乙真境的灵兽,在灵物资源的堆砌之下,踏入大罗真境。 南瞻部洲,大唐长安。 巍峨殿阁之内,青裙少女坐在銮座之上,静静地凝望着数丈之外的玄阴月灵兽。 瑰美的冰蓝光晕萦绕而出,灿光映照之下,晶莹的冰蓝长发逐渐显现,紧随其后的便是少女那纤细而不着寸缕的无暇玉体。 湛蓝玄光聚拢而去,在那少女身周绕臂而织,不过片刻工夫,便化作了一袭泛着月白光晕的华贵宫装。 笛舞神女自銮座之上站起身来,凝望着那生有湛蓝长发的宫装少女,瞳孔深处漫起了诡异至极的碧青火焰! 噬心真火! “万仙阁在你神魂之上所设的桎梏终于崩碎,如今便让我来看看,你与我的执念之间,到底存在着何种关联……” 碧青幽火在她的眼眸之中蔓延而出,顷刻便将蓝发少女轰卷在了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笛舞神女的神色愈加冰冷,她并未理会昏厥在殿砖之上的蓝发少女,而是喃喃道:“季月年,我还以为你上了瑶池圣境,不曾想到,气息感应竟是指向了东胜神洲……” “有着此女在手,我便可以凭借其与那劳什子小境之间的境源勾连,寻到你的所在……” “季月年……且等着罢……” 冷清枯寂的大殿之中,已是只余了青裙少女冰冷的声音。 第五百六十七章 洞庭仙宫 山雨渐歇,只余了些许薄雾笼罩石笋山阙,为这座世外仙山增添了一丝朦胧的美感。 澜玉公主扶着山阙边缘的粗糙石栏,低垂着目光,朝着山脚的苍翠青葱望去。 冰冷的霜寒气息在山石之上浸透而出,甚至让少女纤美白皙的手指之上,都凝出了几滴清澈透明的露水。 “此处山阙虽然稍有些简陋,远不及那瑶池圣境,可却胜在明透素净,有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气息存在。” 喃喃之间,澜玉公主伸出手指,将指尖之处的晶莹露水举到跟前,轻轻嗅了一嗅,“就连山间雨露都是这般灵气充盈,当真算得上是一处修心宝地。” 稍稍理了理繁乱冗杂的思绪,澜玉公主抬起头来,眸光深处隐约泛起了玄异无比的苍白火焰。 玉髓净火。 在石笋山阙蕴养了如此之久,澜玉公主终是能够稍稍催动此火,并且以其加持于澜玉仙体之上,尝试着勾连瑶池圣境的境源。 “三百余年过去,上圣娘娘寻不到我与玄阴,不知会是何等焦急……” 澜玉公主轻轻阖上了眼眸,真灵之上的玉髓净火燃烧的愈加炽烈,一道玄异至极的气息弥漫而出,朝着东胜神洲极南之处的瑶池圣境勾连而去。 数息之后,澜玉公主蓦地睁开双眼,俏美的小脸已是苍白了许多。 伸袖擦去了嫣红唇角之处沁出的鲜血,澜玉公主的目光有些惊诧茫然,自言道:“瑶池圣境的境源气息怎会衰弱至此?难道是我的气机感应有着偏差存在?” “如此看来,此时尚且无法以此传递消息,至少还需蕴养数千年之久,将神魂之上的裂纹尽数恢复之后,才能真正勾连到瑶池圣境的境源气息。” 澜玉公主定下了心思,瞳孔深处的苍白火焰逐渐熄灭了去。 这道气机一泄,她的浑身上下顿感无力,神魂之上密密麻麻的蛛网裂纹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彻骨剧痛,险些使得澜玉公主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混元极境乃是参透了上霄之妙的无上修境,大罗真境只不过比那太乙散仙稍胜一筹,我与玄阴生生以大罗真境诛杀混元极境,已是逆转了天地至理,在玄妙无比的天境气机反噬之下,难免会受到这般重创。” 轻叹一声,澜玉公主两只手扶着石栏,朝着何仙姑特意为自己打理干净的石阁走去。 石笋仙山虽然勾连着上境灵源,可其根基毕竟处于地境之中。 上洞八仙不喜奢华,故而这洞庭宫阙虽然唤作“仙宫”,实质上却是颇为简陋,与寻常凡俗生灵所建的山间宫观无甚区别。 约么行了半柱香工夫,澜玉公主终于扶着石栏勉强走回了石阁之下,白皙的小脸已是愈加苍白,甚至就连额头上都浸满了水渍,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 方才勉强催动了一次“玉髓净火”,此时澜玉公主的神魂感应已经再次断绝,根本无法勾连澜玉仙体。 失去了无时无刻不在四肢百骸流转的仙灵气息,如今她与一个凡俗少女并无太大的区别。 蓦然之间,更高处的山阙之上有一道仙光遥遥虹贯而下,落在了澜玉公主身前,正是身着一袭淡雅素衫的何仙姑。 何仙姑见了澜玉公主的脸色,不禁有些怜惜,上前两步搀住了她,急声道:“澜玉妹妹,前几日里你才刚刚可以走路,怎地今日便自己走出来了?” 澜玉公主勉强笑了笑,道:“仙姑无需担忧,我是在屋子里待得闷了,忍不住出来走走。” “只要无事便好,”何仙姑挽着她的手臂,松了口气,“方才铁拐李与我说了,种于洞庭深处的四源灵果即将成熟,我还想着带你下界,一同前去摘上几颗。” 休憩了一会儿,澜玉公主的脸色好了些,道:“仙姑有心了。” 何仙姑搀着澜玉公主走到石栏之前,目光穿过渺茫的云雾,望向了极遥极远的山脚之处,道:“我洞庭的‘四源灵果’虽然比不得万寿山五庄观的人参果,却也是地境罕见的珍奇灵物,其与人参果有少许相似,遇金木则枯,遇土火则化,只能存在于下境水源气息之间。” 伸手指了指洞庭所在的方向,何仙姑又笑道:“澜玉妹妹,若要服食此果,还需随我下界一趟才行,此果刚刚摘下来便需服下,不然顷刻之间便会枯萎消散。” 澜玉公主轻轻摇了摇头,竟是挣脱开了何仙姑的手臂,正色道:“仙姑,这些时日里我已经恢复了些许神魂,不日便会离开洞庭,这些灵果如此珍贵,仙姑不要再将其浪费在我的身上了。” 何仙姑怔了一怔,道:“澜玉妹妹,你……” “仙姑莫要再说了,”澜玉公主的目光有些复杂,“这些年来,劳烦仙姑与诸位洞庭道兄这般照顾于我,澜玉实在是感激不尽。” 何仙姑沉默了片刻,面上又重新露出了笑容:“澜玉妹妹此言便是见外了,你我虽是萍水相逢,可我等乃是修道之人,又岂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略一思忖,她继续道:“洞庭深处的’四源灵果’即将成熟,往常我与几位道兄都能余下不少,剩下的都赐予了山间的生灵,你的神魂还不曾完全恢复,无论如何,此时还是与我下界一趟,服下几颗‘四源灵果’,多多少少都对神魂恢复有着帮助。” “下次仙姑万万不要这般费心了。” 澜玉公主拗不过她,只得被她挽了手臂,见那仙姑脚下生出腾云,越过石栏朝着石笋山下遥遥飞去。 何仙姑驾云极快,但见眼前云雾翻涌,不过数息工夫便穿出山腰重云,远远望见了山脚那条蜿蜒盘绕的灵气山泉。 苍翠的山涧愈来愈近,随着何仙姑散去了云雾,澜玉公主已是与她一同落在了山泉的上游。 正是其逃离降魔天王圣境之后,跌落而入的洞庭湖。 何仙姑看了看身前一望无际的洞庭湖,道:“玄龟何在?” 数息之后,一只庞大的巨龟破水而出,游到了洞庭之畔,抬眼望着何仙姑与澜玉公主,恭敬道:“老龟见过仙姑。” 第五百六十八章 地藏王菩萨 何仙姑摇头笑道:“你这小家伙儿,随着年岁愈涨,怎地变得愈加拘谨了?” 巨龟沉闷着声音道:“仙姑于我有着点化之恩,老龟不敢无礼。” “罢了,”何仙姑侧着身子,搀过了澜玉公主,“借你龟背一用,将我等送至洞庭深处的落水洞,可好么?” 巨龟两只粗实的前爪搭上了湖岸,厚实沉稳的龟背浮出了水面,闷声道:“仙姑直接吩咐便是,何需这般询问。” 何仙姑扶着澜玉公主走到了龟背之上,笑道:“待至了落水洞,你可与我等一般,自行摘取四源灵果食用,只不过此果的蕴神养寿之效仅有初次较为明显,多吃效用甚微。” 见她二人都上了龟背,巨龟便转身游入了湖水之中,应了一声,道:“仙姑已经赐过好几次灵果了,我自然晓得此事。” 何仙姑点了点头,侧身朝着澜玉公主道:“澜玉妹妹,落水洞乃是洞庭水源之处,直通石笋山阙之巅,上境灵气垂落下来,我等无法驾云而入,只能靠着玄龟游入洞中。” 澜玉公主不曾开口说话,其脸色却是愈加苍白了些。 何仙姑察觉到了澜玉公主的异常之处,不禁关切道:“澜玉妹妹,你怎地了?” “无事,”澜玉公主死死地咬着嫣红的唇瓣,数息之后才松了开来,“只是神魂震荡之下,稍稍有些头痛。” 因为太过用力,她的嘴唇之上已是沁出了鲜红的血丝。 何仙姑愈加担忧,伸袖扶过她的肩膀,心念动间,在龟背之上幻化出了一方石凳,使澜玉公主坐了下来,道:“澜玉妹妹,到底怎么回事?” 澜玉公主强忍着浸入骨髓的剧痛,勉强摇了摇头,轻轻闭上双眼,再也说不出话。 就在短短数息之间,其神魂深处的裂纹竟是急剧蔓延,险些直接将她的神魂彻底崩碎! 在其神宫深处,一道不属于她的灿金光晕光华流转,竟是隐约有了苏醒的迹象! 佛源神魂与混沌佛体相互勾连之下,使得季月年这里的恢复能力恐怖至了极点,不过短短三百余年,其真灵本源便恢复了七成,神魂虽然不曾尽复,可却已经濒临于苏醒意识的边缘! 那灿金光团无声无息地溃散开来,随后便没入了澜玉公主的手腕之上,化作一只半透明的炽金手镯,悄然隐没了去。 澜玉公主亦是承受不住神魂撕裂的痛苦,于石凳之上昏死了过去。 何仙姑对于这些毫无所觉,见澜玉公主倒在了自己怀中,忍不住愈加焦急:“澜玉妹妹,你到底怎么了?” 怀抱的少女却是没有任何回应。 “都是我的过错,明知道她不曾完全恢复,便直接将她带下界来,”何仙姑的神情极为自责,“玄龟,且游得再快些,待行至落水洞之后,我摘些灵果给她服下,随后直接通过洞庭灵源,将其送回石笋山阙之上。” 其身下的老龟沉默不语,只是朝着落水洞游得愈加快了些。 偌大的洞庭湖之上,一只庞大的巨龟四肢划动,龟壳露出水面,一个素衫女子怀抱着一个身着苍玉裙裳的少女站在其上,朝着湖中心之处的落水洞遥遥行去。 …… 昏暗的天幕摇摇欲坠,扭曲迷离的残破光影撕裂虚空,大片大片的天穹塌陷下来,极天之上那沉寂不知多久的乌云像是凝固了一般,夹杂在奇形怪状的境壁碎片之间,愈显诡异。 自恍惚之中勉强睁开了双目,模糊之景逐渐在眼前清晰起来,首当其冲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昏沉黑暗的扭曲天穹,入目所见,尽是令人心神震颤的荒芜与死寂。 “这是何处……” 季月年环视四周,心神依旧有些恍惚。 随着其目光落处,那昏暗的扭曲天穹之上,一尊神情冷漠的女子法相凝聚而出,静静地俯视着季月年。 季月年仰望望着那悬天而立的女子,神魂不禁有些震颤,喃喃道:“上圣娘娘……” “我并不是瑶池上圣娘娘,而是她的三尸化身之一,”那女子冷冷地望着季月年,淡漠的眸光之中仿佛没有半点情绪波动,“上圣娘娘已经陨灭了。” “你说什么?!” 此言入耳,季月年直接呆怔在了原地。 那冷漠女子摇了摇头,道:“普陀圣境三十六佛子之中,唯有你的心道修境最为精深,有生灵不想让天地之间再出现一个观世音菩萨,便将黑手伸向了你背后的瑶池圣境。” 季月年依旧不曾回过神来,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冷漠女子继续道:“上圣娘娘与她的三尸化身尽数被抹去,其陨灭之前,使用自己的本源凝聚出了我的一缕气息,送至了此处。” “上圣娘娘想让你知晓,若是想要继续活下去,便不要再争夺南海道统,不要再修行心道,否则那幽冥酆都的生灵定然不会再放过你。” “澜玉公主乃是瑶池境源之处的澜沧仙玉化生,这也是娘娘让你与她结为仙姻的原因所在。” 言至此处,那女子落在了季月年身前,伸出袍袖,轻抚季月年的额头,语气轻柔了些许,“娘娘的本体,乃是一尊高贵生灵的无数身外化身之一,按照天限,其如今还未到陨灭之时。可是你的心道进境太过恐怖,已经引起了幽冥酆都之内那尊生灵的注意,季月年,若是想要活下去,便弃了佛源,安心在瑶池圣境修行仙道,做你的玄阴仙君。待你破境凌霄之时,有着鹊灵与澜玉为你正位离宫,你便是名正言顺的瑶池圣境之主。” 季月年低垂着头,道:“出手抹杀上圣娘娘的生灵,到底是谁?” 那女子笑了笑,道:“此生灵名震天地,绝非你所能敌,我劝你连想都不要去想,否则只会害了自己,我且去了。” 此言落罢,她的身形便寸寸崩灭,彻底消散在了昏暗的天穹之上。 季月年独自立于崖石之上,心绪翻涌之间,已是有了一个恐怖的猜测:“幽冥酆都的生灵,难道是那尊‘地狱不空,不证真佛’的地藏王菩萨么?” 第五百六十九章 当真在意,倒也未必 “只因我的心道修境愈加精深,便出手抹去了瑶池上圣娘娘,好一尊地藏王菩萨……” 喃喃之间,季月年在崖石之上跌坐了下来,“其修业与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相差仿佛,亦是一尊天地罕见的七境菩萨……” “其如此之做,难道仅仅只是为了不让我参与南海道统的争夺么,直接出手将我抹杀,岂不是更好?” “亦或者说,普陀圣境之内有着观世音菩萨留下的某种掩饰,使地藏王菩萨并不确定观世音菩萨是否已经与劫寂灭,此次朝着瑶池圣境出手,仅仅只是一次试探?” “若是直接碾灭普陀圣境的佛子,便几乎相当于做了断人道统的行径,地藏王菩萨在不知晓南海虚实的情况之下,定然不敢如此之做。” “我的心道进境如此之快,极有可能挽救了南海道统后继无人的局面,这般情景入了地藏王菩萨的眼中,其自然不会乐于看到此种境况。” “还有便是,上圣娘娘当真陨灭了么,地藏王菩萨能够这般出手,定然有着充足的契机,这契机到底在何处……” “难道是西境仙尊那些蝇营狗苟之辈,创造了这个契机?!” 想到这里,其思绪不禁愈加纷乱,季月年站起身来,强行将繁杂的心绪按捺了下来。 在实力不足的情况之下,知晓再多也是无用。 “一尊大天神便将我搞得这般狼狈,那不可思议的七境菩萨只需伸出一根指头,便足够将我碾灭了罢。” 季月年走在昏暗的天穹之下,眸光越来越冰冷,“如今我惟一的优势,便是通过那疥癞僧人的神异手段,使得神魂圆融完满,在许多生灵不曾知晓的情况之下悄然脱离了布局,隐在了暗处。那地藏王菩萨身在幽冥酆都,若是没有气机勾连,其想要加害于我,却也没有那般容易。” “上圣娘娘无声无息地为其所害,其中当真没有什么隐情么?” “若当真是西境仙尊之辈脑生反骨……” 杂乱的心思涌动之间,季月年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向了身前扭曲变幻的境壁碎片。 “此处世界应当是我的神宫显化,那濒临破碎的十二瓣莲台虚影便是最好的证明。” 在那晦暗天穹的极高之处,隐约有着小半座庞大至极的莲台虚影,那莲台虚影黯淡无光,其灰白的莲瓣之上亦是布满了可怕的裂纹。 恍惚之间,过往记忆涌现而来,季月年似是再一次望见了苍极玉阶之上的那个女子,朝着自己轻柔而笑。 “年儿……” 数息之后,他竟是有些头痛欲裂,以往灵慧明透的心思已经变成了一团乱麻,时不时地想到这里,时不时地又想到了另一处。 不知过了多久,季月年终是将目光低垂了去,掩藏了自己的真正心绪。 …… 罡风呼啸,青笛显化了笛舞神女法相,御着北极仙光踏云而行,其身侧数丈之处,静静地立着一个生有湛蓝长发的少女。 瑶玉。 瑶玉的神情颇为复杂,她望着身前仙光绕身的笛舞神女,道:“你这般寻找季月年,到底意欲何为?” 那笛舞神女嫣红柔软的唇瓣稍稍勾起,轻声道:“当初在北俱芦洲之时,季月年曾对我言过,其无意于阴阳合和诸事,若是当真如此,我便当做不曾认识此人,也就罢了。” “可是后来我破渡了因果之劫,欲要与其真正了却往昔心绪之时,却在那北海之畔,望见了其与另外一个女子携手入了北海天幕,若是不能了结这一缕执念,我根本无法破境混元。” 瑶玉有些犹豫,道:“你所说的那个女子,我也知晓一二,其应是已经陨灭而去了。” 笛舞神女侧头看了她一眼,似乎并不算太过惊诧,只是摇了摇头,道:“我之执念并不在那女子身上,而是在于季月年既然并非不染情欲,为何对我却是那般模样,我的骄傲在其面前被尽数撕裂,一丝一毫都不曾剩下。” “当年季月年将我亲自炼制的‘玄渊雪玉冠’还予我,欲要与我因果尽断,其所用的理由,便是无意于世间情欲。” “还是方才那句话,若是仅止于此也便罢了,可自从我望见了北海之畔的那一幕之后,我便知晓,此执念在我心神深处,已然成魔。” 笛舞神女勾了勾唇角,似是有些自嘲,“难道我当真很在意他么,倒也未必,说起来,只不过是弱小之时的执念作祟罢了。” 话虽这般,可在青栾山脉之底,天炉之障之下,那仿若花间惊鸿一般的美好初遇,此时此刻尽数在其脑海翻涌而过,使她稍稍垂下了眼睑,掩去了自己的情绪。 “原来如此,”瑶玉苦笑道,“与你相处的这段时日,我早已察觉到,你的心性极为骄傲自负,自然受不得这般委屈。” 笛舞神女轻声道:“你也是个倔强的性子,无论我如何询问,你都不曾说出关于季月年的任何一件事,只有方才说了一句那女子的下场,除此之外,近乎于守口如瓶。若不是我拥有噬心真火,能够强行感应你与那小境之间的勾连,说不得当真被你蒙混了过去。” 瑰美晶莹的湛蓝长发垂落下来,瑶玉在其身侧席地而坐,道:“我因着季月年化生而出,并且诞生灵智,生来便欠了他偌大的因果,即使此时陨灭在你手里,我也做不到背叛之事。” “当真不错,”笛舞神女眸光愈冷,透过万里重云,望向了极遥之处的缥缈仙山,“洞庭仙阙,上洞八仙,那座小境的气息勾连为何会落在此处?” 瑶玉也稍稍有些心神不定,在其记忆之中,季月年应是已经入了瑶池圣境,敕封了玄阴仙君。 不过直至此时,瑶玉心下还勉强算是庆幸,毕竟在其判断之中,笛舞神女所谓的气机感应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就在不久之前,瑶池圣境已经昭告了玄阴仙君的名讳与根脚,瑶玉是从昆仑丘前往南瞻部洲,故而早就已经在昆仑丘的生灵耳中得知了此事。 青笛却是从北极天境前往南瞻部洲,其如今应该还不曾知晓季月年被瑶池圣境敕封之事,不然也不会寻着一道似有似无的气机勾连,几乎横穿了小半个东胜神洲。 “你若是当真寻到他,会如何做?” 想通了此节,瑶玉几乎确定了季月年身在瑶池之后,心神亦是放松了不少,再次朝着青裙少女询问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笛舞神女低头看了她一眼,道:“自然先要问问他,为何要那般欺骗于我,若是其回答不能让我满意,我便……” 瑶玉见她住了口,不禁问道:“你待怎地?” 距离那石笋仙山愈近,笛舞神女的心绪便愈加复杂,沉默半晌之后,才道:“我便将其诛杀,以消执念。” 瑶玉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之事,扯着嘴角道:“你不过是大罗真境的修为,如何能够……” 言至此处,她突然闭上了嘴,有些后悔自己脱口而出之言。 “你终于说漏了一句话,”青裙少女果然朝着她望了过来,眸光颤动,“如此观来,季月年的修境已经超过了大罗真境么,这怎么可能……” 瑶玉却是低下头去,再也不看那青裙少女,完全沉默了下来。 青裙少女也不去理她,独自思忖了半晌,摇了摇头,喃喃道:“若是其修至大罗真境,能够轻易斩杀同阶,尚有几分可信。可其骨龄尚且不足三千年,破境混元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瑶玉虽然低着头,可其神情却是极为后悔,笛舞神女这般聪慧,竟然从自己的只言片语以及语气之中,推断出了季月年的大致修境! 与此同时,瑶玉亦是有些自惭形秽,将自己心神深处对于季月年的眷恋之意埋藏的更深了些。 曾经落雪在那画幕之中凝聚而出的黑袍少女,眸光灵秀冷澈,生有一副倾尽天地的仙姿玉貌;眼前的青裙少女虽然矜傲自负,可却有着明透至极的灵慧心绪,根本不是自己所能比较。 自己只是藉由季月年的通灵业火化生而出的玄阴月灵兽,无论是血脉天资,还是悟性根骨,皆有着不可超越的天限存在。 更加何况,自己不仅从来没有给过季月年任何帮助,如今反而被笛舞神女挟着,极为憋屈的受制于人,若是被其望见这一幕…… 想到季月年曾经在月灵小境之中露出的失望目光,瑶玉神魂深处的阴霾不禁更深了些。 当初织霞仙女夺过月灵境匙之时,瑶玉的神魂之内便诞生了这一团阴霾。 至了今日,这阴霾愈来愈大,几乎已经浸入了其神魂本源。 …… 石笋山阙,洞庭仙宫。 “这几日里,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到底是何缘故……” 石阁之中,澜玉公主小脸苍白,自木榻之上坐了起来,伸出纤白的削葱玉指,将一缕垂至额前的青丝拢至了白皙耳垂之侧。 轻轻低下头去,其瞳孔深处倒映之景,却是一只泛着灿金光芒的半透明手镯。 第五百七十章 恍若初遇 纤白的手指轻轻张开,澜玉公主低垂着目光,望向自己雪白的手腕,喃喃道:“玄阴,是你么?” 她在数日之前苏醒以后,已是察觉到了那团灿金光晕的变化,虽然其已经离开了自己的神宫,可那熟悉的气息却一直都不曾远去,依旧处于自己的心神感应之中。 似是在回应她一般,越来越多的灿金光点其雪白手腕之上显现而出,极是瑰美。 可短短数息之后,那些灿金光点却是逐渐变淡,重新溃散了去。 “澜玉妹妹,可好些了么?” 蓦地,石阁之外传来了素净好听的女子声音,澜玉公主将手腕藏入纱袖之中,抬眼望了过去。 何仙姑脚步轻盈地走入阁中,眸光之间满是温柔的笑意。 澜玉公主把袍袖朝着身侧藏了一藏,道:“劳烦仙姑挂念,已是好多了。” “那便好,”何仙姑取出了一把晶莹剔透的玉壶,放在了澜玉公主身前的木案之上,“这壶里所盛之物,皆是上境灵源凝聚而出的露水,乃是铁拐李自石笋山巅收集而来,饮之大有裨益。” 澜玉公主望着那灵气散饶的玉壶,一时之间竟是沉默了下来。 何仙姑察觉到了她的心绪,笑道:“澜玉妹妹,怎地了?” “无事,仙姑有心了,等会儿我会将其服下,不用挂念。” 澜玉公主将情绪隐藏起来,神情极是乖巧。 “如此甚好,”何仙姑松了口气,“今日乃是八仙论法之时,诸位道兄还在等我前去论道,澜玉妹妹,我便先去了。” 澜玉公主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前的素衫女子,道:“仙姑且去罢。” 待何仙姑离开了石阁之后,澜玉公主在木榻之上呆坐了一会儿,将玉壶收入了纱袖之中。 眸光颤动之间,她已是悄悄定下了离开洞庭的心思。 又在石阁之内等待了约么一炷香工夫,估摸着何仙姑已经飞入了石笋山巅,澜玉公主这才站起身来,勉强催动着有些虚幻的神魂感应,走出了石阁。 “此时我已经能够稍稍御使澜玉仙体,独自下界应当不算太难。” 澜玉公主轻轻咬着嘴唇,身周隐约浮现出清浅的苍玉仙光,颤颤巍巍地凌空而起,越过灰白的石栏,朝着石笋山阙之下缓缓落去。 可就在其悬空之时,心神深处蓦然之间,有着恐怖至极的危机之感汹涌而起! 澜玉公主此时已经落下了数十丈之遥,其眼角余光不经意地一望,竟是瞥见了一道璀璨至极的瑰丽青虹,自天穹之上贯落而至! “那道青虹是……” 澜玉公主还不曾来得及细想,便感觉到神魂之上传来了锥心刺骨的剧痛! 以她如今的状态,根本无法催动澜玉仙体,这般强行御风而行,只能使其神魂不堪重负,竟是在下落之时直接昏死了过去! 在她失去意识的前一刻,隐约望见了那道恐怖至极的虹光之间,静立着一尊神情冷漠的上境神女,以及一个生有湛蓝长发的宫装少女。 那上境神女的冰冷目光仿佛跨越了数万丈之遥,径直映入了澜玉公主的瞳孔深处! 澜玉公主身周的清浅仙光寸寸崩碎,穿过重云,朝着石笋山脚跌落下去。 山涧之中有一道灰影跃起身来,使澜玉公主落在了柔软厚实的毛皮之上,正是那只能够口吐人言的灰狼。 灰狼四足并用,在山泉两侧不住地跳跃,数息之间便行入了溪畔山洞之内,将后背之上那个身着苍玉裙裳的少女轻轻放了下来。 “野狐,之前那个沉眠女子竟是在山崖上跌了下来,快去禀报仙姑罢。” 灰狼的一对儿竖瞳泛着冷光,朝着山洞深处低吼出声。 “吵什么吵,这就去。” 山洞深处走出了一只庞大的狐狸,极为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其刚刚爬出山洞,便听得石笋山阙之上传来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巨响! 咣! 数不清的大块山石滚落而下,使得野狐刚刚迈出的前爪忙不迭地收了回来! “怎地了?!” 灰狼吼叫一声,亦是察觉到了石笋山阙之上的异常。 野狐趴伏在山石之间,颤抖着身子朝着山洞深处退去,咬牙低吼道:“石笋山阙从未有过这般变故,我等还是快些躲起来罢!” 灰狼沉默地立于洞口之前,待那些砸下的巨石稍少了些,便毫不犹豫地跃了出去! 野狐惊叫道:“你去做什么?” 灰狼的声音远远传了进来:“你且照看这‘沉眠少女’,仙姑还在山阙之上,我要攀爬上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轰! 其言方落,便有数不清的巨大石块崩塌而下,生生堵住了山洞的洞口。 野狐的目光愈加惧畏颤抖,竟是连看不都看那昏死在地的澜玉公主一眼,直接转过了身,朝着山洞深处跳跃而去。 此山洞并非死洞,而是蜿蜒曲折地通往洞庭湖畔,野狐心怀畏惧之下,竟是生出了逃脱之念,再也顾不得其他。 轰!!! 野狐才刚刚跑出数十丈,耳畔便传来了一道震天撼地的巨响! 头顶之上蓦然间天光大亮,半座石笋山阙竟是被人生生拔了起来! 上境笛舞神女那恐怖至极的冰冷目光扫了过来,径直落在了澜玉身上! “到底是何方恶神,竟然连话也不说一句,便毁了我等道场!” 上洞八仙陆陆续续落了下来,皆是惊怒无比地望向笛舞神女,神情已是难看至了极点。 若不是这上境神女所散发而出的气息太过可怕,使得洞庭诸仙心下有些忌惮,只怕此刻早就已经与其大打出手! 笛舞神女落在一块峥嵘山石之上,定定地望着澜玉,道:“我要此女。” 何仙姑在诸仙之中越众而出,环视着被毁去大半的石笋山阙,心神深处不住地传来难以言明的刺痛之感。 她蓦地抬起头来,咬牙望向那上境神女,愤恨道:“你这恶神如此胡作非为,难道当真不怕遭了天谴么?!” 笛舞神女的目光依旧冷漠,轻声道:“我已经说过了,只要此女,即刻让开,我还可以饶了你等一命。” 铁拐李怒声道:“此恶神这般放肆,莫非当我上洞八仙可欺!” 其身侧的诸仙皆是忿怒至极,唯有一个身着官服的富态男子目光惊恐,将铁拐李等仙尽数拉到了旁边,低声道:“诸位道兄,此神太过凶恶,我等还是让她一让,保全身家性命要紧。” 上境神女冰冷的目光注视之下,诸仙不禁有些犹豫,只有那身着素衫女子一动不动地立于澜玉身前,道:“曹国舅,你与诸位道兄暂且让开,我独自与这恶神斗一斗法。” 此言落罢,纵使那身着官服的曹国舅也有些羞臊,铁拐李面上更是犹豫之色尽去,咬牙道:“我等上洞八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岂有弃仙姑于不顾之理,今日我等便共同斗一斗这尊恶神!” 虽名为“八仙”,可是此时尚在生灵不过六个而已,随着铁拐李此言落罢,其余五仙皆是站在了何仙姑身旁,各自祭出了自己的得意法宝。 铁拐李祭出了酒葫芦,张果老取出了一面渔鼓,何仙姑则是凝聚出了一朵荷花。 除此之外,更有玉笛、宝扇以及玉板等等诸多宝物被诸仙祭出,散发着瑰美绚丽的仙光。 “萤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么?”笛舞神女的目光愈加冰冷了些,“三息之后,若是还不曾让开,便下境轮回往生去罢。” 残缺的石笋山阙之下,山风渐起,拂面而过,极是轻柔地撩起了上境神女的一缕发丝。 一息。 两息。 三息。 噬心真火悄无声息地蔓延而出,朝着上洞八仙吞没而去。 何仙姑神魂震颤,心业修境尽数被碧青幽火所摄,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荷花法宝,只能静静地站在原地,闭目等待着那席卷而来的可怖心火。 狂风愈烈,天地之间仿佛只余了静谧。 数息之后,何仙姑轻轻睁开眼睛,竟是望见了她生来从未见过的景象。 无边无际的碧青火海灼烧而来,将沿途的一切有形无形之物尽数吞没,可这恐怖无比的噬心火海,却在自己面前三尺之处生生停滞了下来,再也不得寸进。 在这仿若完全停滞的天穹之下,一粒微不可察的灿金光点当先流淌而出,随之而来的,便是无数瑰丽清浅的灿金光华,如跳动的萤火般飞舞凝聚,缓缓织就出了一只手臂。 数不清的金光丝线蔓延绕织,手臂、发丝、身躯…… 与此同时,在那碧青火海之上,有着诡异至极的玄黑火焰滔天而起,将无边无际的噬心火海尽数覆没了去! 顷刻之间,半透明的金光丝线寸寸崩散,显现出了那个已经织就凝实的生灵。 那生灵着一袭如雪白袍,乌发垂落,清冷的眉眼宛如画中。 他轻抬眸光,遥遥望向了数十丈之外,那已经怔在原地的青裙少女。 既分高下,也分生死 天地之间仿佛只余了静谧,碧幽的噬心真火悄无声息吞没而来,直接将季月年卷入了恍惚梦境之中。 …… “你……你是从何处新生的鬼物?” 有些惊讶的声音传入耳畔。 季月年抬首望去,一个青丝及腰的少女瞠目结舌,怔怔地看着自己。 环视一周,此处的山林景色依稀有些熟悉,正是笼罩着青栾山脉的天炉之障。 那少女见季月年不曾开口,神情有些恼怒,道:“快些老实交待,这里可是我的道场,你若是胆敢……” “你误会了,我只是误入此处,这便离开。” 季月年勉强自恍惚之中回过神来,开口打断了她,他静静地望着那未经世事的少女,瞳孔深处的玄黑火焰逐渐掩藏了去。 噬心真火乃是青灵石胎的本源之火,亦是天地之间的变异心火之一,青笛以石胎本源催动此火,竟是将季月年生生拖入了梦境之中。 方才那上境神女虽然不曾开口说话,不过其在望见澜玉之后的所作所为,已经表露出了一切心迹。 噬心真火与通灵业火,合和入梦。 既分高下,也分生死。 她竟是没有给自己留下半分退路。 …… “你不是要离开此处么,怎地不说话了?” 那鬼物少女一双美眸波光流转,望着呆立不动的季月年,噗哧笑出了声,“实话告诉你罢,此处乃是白鹭妖君的道场,唤作‘天炉之障’,你说自己‘误入此处’,分明是在说谎!” 季月年扯了扯嘴角,笑道:“我当真是误入此处,不信你看那里。” 他自袍袖之中伸出手指,指向了身侧不远处的天炉障壁。 少女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却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疑惑道:“天炉障壁一直都是这般,根本没有变化,你……” 季月年神情有些狡黠,还不待少女说完话,便趁着她转头的工夫,稍稍靠近了些,在她乌黑的长发之间,将那碧光流转的青玉发带取了下来。 待鬼物少女回过神来,季月年已是不见了踪影。 她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儿,忍不住气道:“此人当真可恶!” 第五百七十一章 玉成双偶 天地之间仿佛只余了静谧,碧幽的噬心真火悄无声息吞没而来,直接将季月年卷入了恍惚梦境之中。 …… “你……你是从何处新生的鬼物?” 有些惊讶的声音传入耳畔。 季月年抬首望去,一个青丝及腰的少女瞠目结舌,怔怔地看着自己。 环视一周,此处的山林景色依稀有些熟悉,正是笼罩着青栾山脉的天炉之障。 那少女见季月年不曾开口,神情有些恼怒,道:“快些老实交待,这里可是我的道场,你若是胆敢……” “你误会了,我只是误入此处,这便离开。” 季月年勉强自恍惚之中回过神来,开口打断了她,他静静地望着那未经世事的少女,瞳孔深处的玄黑火焰逐渐掩藏了去。 噬心真火乃是青灵石胎的本源之火,亦是天地之间的变异心火之一,青笛以石胎本源催动此火,竟是将季月年生生拖入了梦境之中。 方才那上境神女虽然不曾开口说话,不过其在望见澜玉之后的所作所为,已经表露出了一切心迹。 噬心真火与通灵业火,合和入梦。 既分高下,也分生死。 她没有给自己留下半分退路。 …… “你不是要离开此处么,怎地不说话了?” 那鬼物少女一双美眸波光流转,望着呆立不动的季月年,噗哧笑出了声,“实话告诉你罢,此处乃是白鹭妖君的道场,唤作‘天炉之障’,你说自己‘误入此处’,分明是在说谎!” 季月年扯了扯嘴角,笑道:“我当真是误入此处,不信你看那里。” 他自袍袖之中伸出手指,指向了身侧不远处的天炉障壁。 少女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却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疑惑道:“天炉障壁一直都是这般,根本没有变化,你……” 季月年神情有些莫名,还不待少女说完话,便趁着她转头的工夫,稍稍靠近了些,在她乌黑的长发之间,将那碧光流转的青玉发带取了下来。 待鬼物少女回过神来,季月年已是不见了踪影。 她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儿,忍不住气道:“此人当真可恶!” 眸光顾盼之间,她身周的气息逐渐变化,一缕噬心真火印记自其眉心之处显现而出,极是神异。 …… 石笋山,洞庭。 “这是怎么回事?!” 何仙姑望着眼前残余着的些许火焰光影,面上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就在数息之前,那神情冷漠的上境神女与自金光之中现身而出的雪袍少年,竟是生生消散在了此处,不曾留下一丝一毫的气息。 铁拐李等洞庭诸仙皆是面面相觑,只有那个生有湛蓝长发的宫装少女落了下来,行至何仙姑身前,望向了其身后的澜玉公主,道:“仙姑,她的神魂已经濒临崩碎,若是再不想些办法,便没得救了。” 何仙姑回过神来,神情很是警惕,依旧拦在瑶玉身前,道:“此前你跟随在那上境神女身侧,分明与她是一丘之貉!” 瑶玉笑了笑,轻声道:“你可以尝试着感应她的神魂气息,我是不是在骗你,一试便知。” 何仙姑心系澜玉公主,闻听此言,急忙回过了头去,略做感应,面色果然难看了许多。 在此之前,因着澜玉仙体的遮蔽,何仙姑根本察觉不到澜玉公主的根脚所在,可是不久前澜玉公主强行催动神魂,自石笋山阙之中御风而落,导致了其神魂之上的裂缝疯狂蔓延开来。 这些裂缝太过可怕,甚至已经超过了其神魂自我恢复的临界之限。 此时此刻,澜玉公主的神魂气息已经逐渐衰弱,若是没有及时修补这些裂缝,这尊瑶池圣境的天生仙灵便会神魂崩碎,彻底落入万劫不复的下场。 少顷,洞庭诸仙皆是聚了过来,铁拐李打量了瑶玉一番,沉声道:“你到底是何人?那金光之中织就而出的少年是谁?方才那尊神女又是来自何处?” 瑶玉沉默片刻,道:“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生灵,不提也罢。你等护在身后的生灵,乃是瑶池圣境的天生仙灵,至于那少年与笛舞神女……” 铁拐李神情肃然,道:“不曾想到,这落入洞庭的少女竟然来自瑶池圣境。” 何仙姑却是根本不在乎其身份来历,只是低下身子,将澜玉公主抱了起来,抬首道:“那两人的气息皆是恐怖无比,绝非我等所能匹敌。暂且莫要管其是谁了,如今此二人皆消失不见,我等还是趁此时机,赶紧寻一处洞天福地,为澜玉妹妹疗养神魂才是。” 瑶玉神情有些复杂,道:“她的神魂诞于瑶池圣境,不入轮回,不堕幽冥,乃是世所罕见的仙灵源魂,你等不过是大罗真仙的修业,再多努力也无济于事。” 这些年相处下来,何仙姑与澜玉公主之间早已生出了感情,闻言不禁愈加焦急,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当真要看着澜玉妹妹这般陨灭么?” 洞庭诸仙立于一旁,亦是察觉到了瑶玉并不是似那笛舞神女般的恶神,陆陆续续地将目光望向何仙姑怀中的澜玉公主,神情之间颇有些哀惜之色。 自从澜玉公主苏醒以来,洞庭诸仙或多或少都与她有些交集,虽然不似何仙姑这般在意,却也不愿眼睁睁地看她落得一个形神俱灭的下场。 伸袖拢了拢额前那瑰美晶莹的湛蓝长发,瑶玉走到何仙姑身侧,轻声道:“将她给我罢。” “你当真有办法么?” 何仙姑细细地打量着她,少女那冰蓝澄澈的眸光映入了眼帘。 瑶玉神情有些复杂,道:“她的神魂创伤太过可怕,只有瑶池圣境生灵的本源之力,才能修补其神魂之上的裂缝。” 何仙姑犹疑道:“可是我等距离瑶池圣境,还有足足半个东胜神洲之遥,如何能够来得及?” 瑶玉轻轻摇了摇头,走到方才季月年以璨光金线现形之处,瑰丽的冰蓝长发翻扬而起,轻轻阖上了湛蓝的眼眸。 她在离开月灵小境之时,虽然斩断了与小境之间的境源勾连,却也因其特殊的诞生之因,割裂出了约么三成月灵境源。 这些月灵小境境源的本质所在,正是瑶池圣境玄阴神女的本源之力。 何仙姑与洞庭诸仙对视一眼,皆是在那蓝发少女身周逐渐察觉到了尊贵无比的神力气息。 “既如此,便将她予你。” 何仙姑思忖了一会儿,知晓以自己的修境根本没办法挽救澜玉公主的神魂,便走到那闭目而立的蓝发少女身前,心念动间,凝聚出了一张木榻,将自己怀中那身着苍玉裙裳的少女放了下来。 (今夜还有4更,时间稍晚,睡醒可看。) 第五百七十二章 曹国舅 瑶玉走到木榻之前,低垂着目光,静静地望着那身着苍玉裙裳的少女,神情不禁有些惘然。 何仙姑稍稍退后了些,亦是望向了木榻之上紧闭双眼的澜玉公主,焦急道:“澜玉妹妹的神魂气息已是越来越弱了,这样下去,只怕再过半个时辰,便会……” “且放心罢。” 瑶玉微微摆了摆手,打断了何仙姑,低声开口,“我自会尽力而为。” 何仙姑察觉到了瑶玉身周愈加浓郁的神力气息,神情不禁肃然了些许,道:“既如此,那便有劳了。” 瑶玉不再开口,低下身子,伸袖将澜玉公主抱了起来,满头湛蓝晶莹的长发随风舞动,逸散着绚丽瑰美的冰蓝光晕。 自月灵小境割离而出的境源之力逐渐溃散,化作了最为精纯的玄阴神力,这些玄阴神力自瑶玉的神魂之上流淌而出,尽皆涌入了她怀抱中的澜玉公主体内。 “季月年,我因你化生而出的因果,此刻便还予你了。” 喃喃之间,境源之力返本溯源成为玄阴神力的速度愈加快了些,瑶玉的湛蓝长发翻舞而起,无数瑰丽至极的冰蓝光点环绕而现,化作一道光华流转的庞大光幕,将其笼罩在了其中。 何仙姑见状,忍不住面色微变,侧头望向神情凝重的铁拐李,道:“道兄,此女当真能救下澜玉妹妹么?” 铁拐李凝望着眼前扭曲变幻的冰蓝光幕,道:“我也不知,不过其所散发而出的气息确实是精纯无比的天生神灵之力,若是只以这种气息而论,确实有可能弥补澜玉仙子的神魂裂痕。” “可这湛蓝光幕隔绝了所有气息,我等根本不知晓其中真正的情况,”何仙姑叹了口气,还是放弃了接近那光幕的想法,“我观此女不似歹人,希望她能救回澜玉妹妹罢。” 铁拐李侧过身去,望着残垣断壁的石笋山阙,叹道:“若是纯阳道兄师徒二人在此,我等也不会受到这等折辱。” 其口中的“纯阳道兄”,正是石笋仙山八仙之一的吕洞宾,亦是另一个洞庭仙家,韩湘子的师尊。 闻听此言,洞庭诸仙皆是点头应和,更有曹国舅越众而出,沉声道:“纯阳道兄与韩湘子前去三十三天天庭听诏,不日便会折返,待其师徒二人归来,我等定然要细细纠察此事,寻得那恶神,狠狠出一口气!” 何仙姑的心绪却是有些低落,道:“诸位道兄,我等若是这般好勇斗狠,与那逞凶耍横的恶神又有何异?” 曹国舅走到她身边,叹道:“仙姑,你的心肠太过善良,若不是当初你救下这澜玉仙子,我等洞庭八仙的世外道场也不会遭此无妄之灾。” 此言落罢,铁拐李不禁面色微变,厉声斥道:“曹国舅,你在说什么!” 其余诸仙亦是神情各异,目光不住地在何仙姑与曹国舅身上来回梭巡。 听到曹国舅的话,何仙姑的脸色苍白了许多,强笑道:“此事皆是何秀姑之过,对不住诸位道兄,待此间事了,秀姑自行离去便是。” 铁拐李狠狠瞪了曹国舅一眼,侧头朝着何仙姑道:“我等当初齐聚石笋山,以此为道场,唤为八仙之名,无论何事都会共同进退,仙姑万万莫要作此之想。” 曹国舅自知失言,神情有些讪讪,赔笑道:“仙姑莫要误会,方才我没有怪你之意,只是觉得那澜玉仙子……” “住嘴罢。” 铁拐李望见何仙姑的脸色愈加苍白,忍不住直接开口打断了他。 “曹国舅并没说错,秀姑确实险些害了诸位道兄。” 何仙姑摆了摆手,转过了身,独自朝着湛蓝光幕的另一侧走去。 数息之后,其已是走出了数十丈之遥,在一块巨大的山石之上坐了下来,怔怔地望着那光华流转的光幕,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余诸仙对视一眼,皆是陆陆续续朝着曹国舅开口数落起来。 “曹国舅,你方才不该那般措辞。” “虽然我等濒临险境,却也不曾真正受到伤害,没有必要再将其归咎于仙姑。” “你又不是不知,仙姑的性子向来便是如此,无需……” 诸仙轮番出言数落,曹国舅听得聒噪,忍不住咬了咬牙,道:“罢了,罢了,都是我的错处,如今我等道场已经崩灭,我再去另寻一处道场便是。” 此言落罢,曹国舅便御风而起,竟然直接离开了石笋山阙。 张果老怔了怔神,欲要追将上去,却被铁拐李拦了下来。 铁拐李望着曹国舅离去的方向,叹了口气,道:“人心已经散了,不必强留。” 洞庭诸仙皆是沉默了下来。 第五百七十三章 落阳仙都 湛蓝光幕遮蔽之下,瑶玉几乎将自己神魂深处所有的境源之力剥离而出,尽数使其返本溯源,化作了精纯至极的玄阴神力。 这些玄阴神力自澜玉公主的眉心流淌而入,缓缓修补着其神魂之上的诸多裂缝。 不知过了多久,高及数百丈的湛蓝光幕寸寸崩碎,溃散成了漫天细碎的光影,展露出了木榻之上的澜玉公主。 在那座木榻之侧,澜玉公主身旁,一只生有月白皮毛的小兽紧闭着双目,正在酣然沉睡。 剥离月灵小境的境源之力以后,瑶玉已经无法继续维持源体的化形,生生返回了初生之态。 境源之力乃是其神魂之基,如今一朝割离开来,虽然其神魂没有崩散,却也永远都无法再重新化形。 何仙姑一直都坐在光幕之侧的山石之上,此时见那光幕散去,三步并作两步便行至了近前,朝着榻上的澜玉公主望去。 “澜玉妹妹的神魂气息,果然比方才多出了许多生机!” 何仙姑轻轻抓着澜玉公主的手腕,神情颇为惊喜。 似是被其气息所扰,那只月白小兽却是醒了过来,它抬起毛茸茸的小脑袋,看了何仙姑一眼,又望了望神魂气息已经逐渐稳定的澜玉公主,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低吼。 吼声入耳,何仙姑堪堪回过神来,待到再看时,那月白小兽却是化作一道光虹,以极为恐怖的速度没入山林深处,不见了踪影。 “怎么样了?” 铁拐李行至近前,开口问道。 何仙姑顾不上再想那月白小兽,只是点了点头,道:“澜玉妹妹神魂之上的裂缝果然不再继续蔓延,已是好得多了。” “那便好,”铁拐李叹了口气,“你先在此处照拂澜玉仙子,方才曹国舅与我等之间的气息勾连蓦地断了开来,我与诸位道兄前去察探一番。” 何仙姑沉默片刻,道:“诸位道兄且去罢,若是有事,只管传讯通知于我。” “自然如此。” 铁拐李应了一声,随后便带着张果老等诸仙离开了此处,朝着曹国舅先前所去的方向行去。 何仙姑将澜玉公主抱了起来,御风而起,不过数十息工夫,便飞至了洞庭湖心之处的落水洞。 石笋山阙崩毁,此前那无法御空的限制已经不复存在。 落水洞被洞庭灵源所覆,几乎不曾受到任何毁坏,何仙姑行入洞中,把澜玉公主放在了冰凉的玉榻之上,随后便开始采摘洞中残余的灵果灵药。 将一株“四源灵果”取在手中,何仙姑却总有着微不可察的心神不宁之感。 其神情稍稍有些惘然,低声道:“方才那尊恶神,难道当真离去了么?还有那个以灿金光线织就而出的少年,此二人到底去了何处?” 喃喃之间,何仙姑心神深处的颤动之感愈加剧烈,甚至使得她暂且停下了摘取灵果,下意识地朝着落水洞之外遥遥望去。 数百丈外的石笋残阙之处,蓦地出现了瑰美至极的碧青焰光! 无与伦比的碧青焰光流淌而出,甚至将虚空境壁都灼烧的扭曲起来! 恐怖的碧火气息朝着落水洞遥遥席卷而来,何仙姑不禁神魂震颤,当下便想带着澜玉公主逃离此处。 可在心火气息的镇压之下,何仙姑那大罗真境的修为竟是施展不出半分,仿佛被生生凝固在原地一般,就连半步都无法动上一动。 数息之后,碧青焰光逐渐散去,凝聚出了一个身着湛青裙裳的清丽少女。 她的小脸有些苍白,一双冷澈明透的瞳孔深处有着青碧漩涡涌现,袍袖挥舞之间,所有的心火气息被其尽数收摄了起来,没入了眼眸之中。 随着噬心真火的气息消散,何仙姑终于能够勾连自己的神魂,她忙不迭地转过身去,刚把澜玉公主自玉榻之上抱了起来,便在身后数丈之处察觉到了一道冰冷至极的气息! 缓缓转过头去,那上境神女竟是在瞬息之间跨越了数百丈距离,出现在了落水洞之中。 “你到底要做什么?” 何仙姑语气虽厉,可那不住颤动的神魂气息却暴露了她的心虚。 青裙少女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并未开口,而是将目光落在了她怀中的澜玉公主脸上。 何仙姑愈加紧张,忍不住退后了半步,道:“你这恶神已经毁了我等的石笋宫阙,如今更是步步紧逼,难道当真以为我上洞八仙可欺不成?!” 青裙少女紧抿着嫣红的唇瓣,将其清丽好看的小脸映衬的愈加苍白。 沉默数息之后,她在澜玉公主身上收回目光,轻声道:“我并无恶意。” 何仙姑怔了一怔,竟是有了一种极为古怪的错觉,仿佛毁掉石笋山阙的生灵根本不是眼前的青裙少女,而是另有其人。 虽然其眸光同样似前番那般冰冷,可却隐隐约约少了些许偏执之感。 蓦地,青裙少女侧过了身,朝着落水洞之外望去。 其目光所至之处,通灵焰光流淌而出,亦是凝聚出了一个身着雪袍的生灵。 季月年。 青裙少女仰着小脸,遥望着那身着雪袍的清美少年,道:“可好些了么?” “无碍。” 季月年轻声应道。 青裙少女点了点头,沉默了下来。 在那场恍惚梦境之中,她望见了季月年的真实心绪,知晓了他所背负的沉重因果,亦是明了了季月年此前所有的所作所为。 在她的心神深处,那缠绕许久的执念如同冰雪般消融开来,再也不复存在。 何仙姑察觉到了此处有些诡异的气氛,沉默许久之后,终于忍不住朝着季月年开口道:“敢问上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月年的身形化作漫天雪花溃散开来,下一刻便重新出现在了落水洞中,其目光亦是望向了何仙姑怀中的澜玉公主,道:“仙姑,此处道场之所以被毁,说起来却是与我有关。若是仙姑不嫌弃,可带着洞庭诸位道兄与我同去瑶池圣境,我为诸位道兄重新安排一座仙宫上阙。” 何仙姑怔了一怔,道:“瑶池圣境?!” 季月年颔首道:“瑶池圣境灵气充盈,比此地强了千倍万倍,怎地,仙姑不愿么?” 何仙姑慌忙摇头道:“秀姑并无此意,只是道场迁移毕竟不是我一人之事,还需问过诸位道兄才好。” 此言落罢,她便将澜玉公主重新放回了玉榻之上。 季月年走到玉榻之前,低头望着那身着苍玉裙裳的少女,道:“其神魂之上的裂缝已经开始恢复,再过些时日,应该便会醒了。” 青裙少女神情复杂地望着此处,目光有些犹疑,数息之后才开口道:“你既为瑶池圣境的玄阴仙君,三千年之后的昆仑法会可要参加么?” 季月年侧头看了她一眼,道:“若无意外,应会前去。” 青裙少女轻声道:“你的修业只有大罗真境,如何能够参加昆仑法会?” 闻听此言,季月年眉头微蹙,沉默了下来。 其并非在意昆仑法会之事,而是把心思想到了另外一处。 上圣娘娘早已经布置好了修行之事,使用白玉蝴蝶修业三千年,便相当于地境八个元会有余,足够其突破至混元真玄之境。 可是白玉蝴蝶莫名崩碎,上圣娘娘更是完全失去了音讯,虽然苏醒之前季月年曾经望见了上圣娘娘三尸法相,可对于其口中之言,季月年并没有完全信任。 瑶池圣境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对于此时的季月年而言,仍旧是一团看之不清的迷雾。 那青裙少女嫣红柔软的唇角勾起些许笑意,道:“不日我便会前往落阳仙都,去取一件修行至宝,对于此宝,我有着十日的使用期限。你若是与我同去,我便分你五日,如何?” 季月年轻抬眸光,静静地望着她清丽的小脸,神情有些莫名。 第五百七十四章 冰消雪融 “何故以这般神色望着我?”青裙少女勾唇轻笑,“许久未见,你的性子倒是一直都未曾变化。” 季月年略一沉吟,道:“我只是不曾想到,你竟然愿意将那般珍贵的修行至宝分出五日。” 青笛轻轻摇了摇头,道:“这有甚么好奇怪,当初我还说过‘待我登临太乙之时,携君成道’之言,难道你忘记了么?可当我真正得证太乙之时,你却已经不在北俱芦洲了。” 季月年凝望着她的眼眸,道:“此中缘由,你不是已经知晓了么?” 想到那场恍惚梦境之中的数百年光阴,青笛不禁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才开口道:“我以一己之私念,将你的心思揣于偏隘之处,却是我的错处了。” 其心性极为骄傲自负,如今在梦境之中窥见了季月年所背负的因果,能够在其面前认下自己的错处,可谓是殊为不易。 顿了一顿,她似乎忽然想起了一事,道:“北俱芦洲极北边陲之处,有数个季家血脉即将破入阴阳渡境,欲要重拾与你之间的血源因果。” 季月年的眸光望向落水洞之外的洞庭湖,道:“血源烙印存在于真灵深处,皆是向阳而往。便如我继承了玄阴神女的血源之后,前往瑶池圣境那般,季家之人能有这般心思,也算是人之常情。” 青笛点了点头,道:“那你与我同去落阳仙都么?” 季月年思忖片刻,却并未直接回应,而是问道:“你所言的修行至宝,到底是何物?” “我还不曾还那北极仙翁的因果,此事暂且不能告知于你,”青笛轻笑,“若是你悟性卓绝,只需使用此宝五日工夫,便有着一丝窥破混元之机。” 闻听此言,季月年沉默了下来,心神深处思绪翻涌。 三千年之后的昆仑法会,乃是昆仑上圣之境在地境所举办的最后一次法会,上圣娘娘似乎对其颇为看重,更是不惜拿出白玉蝴蝶,让季月年与澜玉公主以此修行。 虽然中途出了一些变故,不过依旧可以看出上圣娘娘对于此事的在意程度。 三千年工夫,若是按部就班的修行,季月年根本不可能破入混元真玄之境。 其修业根基太过深厚,混沌佛体所需的破境灵源恐怖至极,至少需要数个元会之久,才能勉强累积到足以破境混元的神魂底蕴。 “若是此宝当真这般神异,我随你同去落阳仙都便是,”季月年望着青笛有些苍白的小脸,轻声开口,“不过在此之前,我需先行回转一趟瑶池圣境。” 上圣娘娘是否当真陨灭,瑶池圣境如今局势如何,皆是季月年迫切想要知晓之事,再加上澜玉公主的神魂恢复状况,此时返回瑶池圣境之事,已是刻不容缓。 青笛遥遥望了一眼玉榻之上的澜玉公主,目光有些复杂,道:“你当真要与她结为仙姻么?” 季月年沉默片刻,道:“在那场梦境之中,你不是已经知晓缘由了么?” 青笛低垂着眼睑,轻声道:“有名无实么?” “大抵是如此,”季月年回道,“我真正所修的源法,毕竟不是外显而出的玄阴仙力,而是世所罕见的佛源心道,只有持着纯净源体,才有希望修至那不可思议的境界。” “我知晓了。” 青笛应了一声,便不再开口,静静地望着不起波澜的洞庭湖面,陷入了沉默之中。 蓦然间,季月年似是想到了一事,问道:“你我在那梦境中苏醒之前,你不是告诉我,你是靠着一个蓝发少女寻到了此处么?” 青笛颔首道:“确是如此,那少女的性子有些敏感脆弱,不过心性却是极好的,此前我以噬心真火将你引入业火梦境之中,她应该还在此处等待才是。” 此言落罢,她亦是朝着四面八方感应了一番,却是没有任何收获。 季月年眉头微蹙,拂袖散去了二人身周的光幕,行至何仙姑身侧,道:“敢问仙姑,可曾见着一个生有湛蓝长发的宫装少女?” 何仙姑方才正与洞庭诸仙以仙光传讯,此时见季月年与青笛行了过来,便散去了手掌之间的仙光,点头道:“上灵口中所言之人,若是那个与上境神女同来的少女,那我便确实见过她。” “她去了何处?”季月年问道。 何仙姑的目光望向了玉榻之上的澜玉公主,苦笑道:“方才澜玉妹妹的神魂已经濒临崩碎,是她说自己有办法能够修补澜玉妹妹的神魂裂缝,此后我便将澜玉妹妹交予了她。” 此言落罢,何仙姑稍稍捋了捋思绪,便将瑶玉所做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季月年。 季月年沉默数息之后,道:“如此说来,她已经返生成兽,离开了此处么?” 一旁的青裙少女道:“依我看来,以那瑶玉的性子,做出这等事来倒也不算稀奇。” 季月年轻声道:“如此也罢,此时她彻底剥离了境源之力,也算是得到了真正的自由。” 正说话间,数道仙光陆续涌入了落水洞之内,现出了身形,正是铁拐李等洞庭诸仙。 何仙姑迎了上去,还不曾来得及开口,铁拐李便怒视着青裙少女,恨声道:“你这恶神竟然又来捣搅!纯阳道兄已经在下界的路上,到时候定要你这厮好看!” 青裙少女瞥了他一眼,眸光微冷,道:“前番我已是手下留情,难道你当真不要命了么?” 铁拐李还待开口,却被何仙姑使了个咒法,生生堵上了嘴,只得吹胡子瞪眼,满脸的不忿之色。 何仙姑环视着洞庭诸仙,道:“上灵已经应下我等,会在瑶池圣境寻一处安身之所,方才我发出仙光令符,亦是为了与诸位道兄共同商议此事。” 去而复返的曹国舅冷哼一声,道:“仙姑怎么越来越糊涂了,瑶池圣境是何等的洞天福地,怎会如此轻易地接纳外来生灵?” 张果老亦是面带忧色,稍稍压低了声音,朝着何仙姑道:“仙姑莫要中了他人的计谋,前时这恶神毁了我等的宫阙道场,本就不是善类,如今她与这雪袍少年仿若一丘之貉,万万莫要轻信啊!” 何仙姑犹豫道:“可那蓝发少女也曾说过,澜玉妹妹确实是瑶池圣境的天生仙灵,这般看来……” “你若要去,自去便是了,莫要拉上我等!”曹国舅咬牙开口,语气亦是生硬了许多,“自从救了那劳什子‘澜玉仙子’,仙姑你便像是着了魔一般,整日里围着她转,到时候莫要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银子!” “曹国舅,你……” 何仙姑说不过他,心下忍不住有些气急,就连嘴唇都有了些许颤抖。 见她这般神情,曹国舅愈加笃定自己的想法,得意笑道:“怎地,被我说中了罢!还是等纯阳道兄归来,我等一同拿了这恶神,将其押上天庭!” 数丈之外的青裙少女神情有些古怪,清灵好听的声音在落水洞之中回荡:“我如今便站在此处,为何你不来拿我?” 此言入耳,曹国舅不禁狠狠打了个激灵,讪讪地闭上了嘴。 方才因着青笛的执念消解之故,其身周的气质有了些许玄妙的变化,已经不似此前那般冷冽可怕,甚至使得曹国舅这里,下意识地将其当做了一个人畜无害的少女。 如今见她开口,曹国舅当即便想起了石笋山阙崩灭之时的情景,那目光冷漠的上境神女仿佛再次浮现在了脑海之中,使他根本不敢再出言说半句话。 第五百七十五章 落水 季月年行至青裙少女身侧,朝着洞庭诸仙道:“石笋山阙道场被毁,归根结底皆是因着我的缘由,诸位若是不曾寻到安身之处,可与我同去瑶池圣境,我自会为你等寻一处合意的道场。” 何仙姑亦是转过身去,向铁拐李等人道:“无论诸位道兄是否随我一同前去,我都会等待澜玉妹妹苏醒之后再离开她。” 铁拐李与张果老对视一眼,皆是点了点头,道:“我等愿往。” 余下的汉钟离与蓝采和犹豫片刻,同样应了下来。 只有曹国舅上上下下打量着季月年,道:“你以什么能够证明,至了瑶池圣境之后,你会为我等寻到上好的道场?” 见其言行这般无状,何仙姑的神情愈加不虞,斥道:“曹国舅!” 季月年却是不以为意,轻笑道:“你若不愿,就此离开便是。” 闻听此言,曹国舅咬了咬牙,再次打量了季月年与青笛一番,这才闭上了嘴,悻悻地退至铁拐李身后,不再开口。 季月年侧身望向身旁的青裙少女,轻声道:“何时前往落阳仙都?” 青笛看着他白皙清美的侧脸,略一沉默,道:“目前并无严苛时限,在我将那至宝取在手中之后,才会有着使用十日之限。” 季月年微微点头,道:“那你如今前往何处?” 青裙少女眸光颤动,轻笑道:“我与你同去瑶池圣境,不行么?” 此言入耳,季月年不禁沉默了下来,数息之后才开口道:“若我不曾看错,此时你应是北极仙阙的护法神女神讳,贸然登上瑶池圣境未免有些不妥,圣境之底有一座绵延九千万里的昆仑丘,你可以在昆仑丘之中暂做等待……” 其话语还未说完,青裙少女便直接打断了他,道:“我方才只是与你说笑而已,至于我的去向,便不劳你费心了。待你再次踏上东胜神洲之时,可以催动这缕火焰虚影,届时我会有着感应。” 此言落罢,青笛便凝聚出了一缕神异至极的碧青焰火,将其悬在了季月年身前。 季月年取过那缕噬心真火的虚影,目光有些复杂。 在那长及数百年之久的恍惚梦境之中,他已经领会过了噬心真火的玄妙,虽然比之通灵业火稍差半筹,却能够算的上是天地之间稀少至极的特殊心火。 待其将那焰光虚影收好,再次抬起头来,青裙少女已是化作一道流光登天而上,径直离开了此处。 季月年抬首望了一眼青裙少女离去的方向,道:“我等也该离开了,仙姑,此去瑶池路途遥远,澜玉公主还需你多加照料。” 何仙姑笑着应了一声,道:“些许小事,无需多言。” 季月年低垂着目光,看了看被何仙姑抱在怀里的澜玉公主,不再开口,心神动念之间,雪绶仙衣之上有着浓郁无比的玄阴仙光流淌而出,将诸人尽数笼罩在了其中。 庞大的玄阴光晕于虚实之间不住地转换,最终在玄阴仙力加持之下化作了半透明的虚影,乘着云气扶摇而起,没入渺茫无尽的重重云海之内,朝着瑶池圣境所在的方向遥遥行去。 …… 洞庭之畔,碧青幽火缭绕而过,青裙少女重新现出了身形。 她抬头看了一眼极天之上愈来愈远的半透明光晕,随后便收回了目光,朝着洞庭湖心的落水洞望去。 数息之后,纤尘不染的绣鞋轻轻踩了一下地面,青裙少女御风而起,不过数十息工夫便落在了落水洞之前。 “出来罢,你的气息能够瞒过他人,却瞒不过我。” 青笛凝望着空无一人的灵源洞天,轻声开口。 少顷,一只生有月白皮毛的小兽四足并用,自洞中走了出来,发出了一声低吼。 青笛低垂着目光,望着这只月灵之兽,道:“我当真未曾想到,你竟然选择放弃自己的修境,以永远无法化形为代价,剥离出玄阴神女的本源神力,生生救下了那澜玉公主。” 那月灵之兽趴伏在地,湛蓝的瞳孔有些晦暗。 青笛略一沉默,道:“无论如何,你于我毕竟有着引路之情,如今你可有什么要求?” 月灵之兽再次低吼了一声,随后便轻轻阖上了双眸。 青笛神情有些惊诧,凝望着它好一会儿工夫,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落水洞。 在其离开之后,那月灵之兽的身形寸寸溃散,化作了无数冰蓝光点,卷入了落水洞的深处。 …… 第五百七十六章 通臂猿猴 东海,海渊。 晦暗无光的渊底静寂无比,没有一丝一毫生灵的气息,若是朝上望去,只能在极高之处隐约望见一团微不可察的暗蓝光晕,正是东海海底所在。 不知过了多久,沉寂的渊底仿佛被惊醒一般,数不清的海底暗流涌动而起,在渊底深处荡起了重重玄异至极的光晕。 那些光晕逐渐聚拢在一处,汲取着渊底所残留着的石胎源气,丝丝缕缕地壮大着自己的源气底蕴。 随着源气光晕缓缓成形,光影扭曲之间,石胎源气之中凝聚出了一道有些虚幻的生灵虚影。 那生灵虚影凝实而现,一双眼眸之中泛着璀璨的神光,扫过了这座海渊之底。 他并不熟练地张了张嘴,稍稍活动了一番手脚,沙哑的声音在四周回荡而起:“此地便是那‘太上定底天河神珍铁’源生之处,怪不得会有灵明石胎的源气残留,想是当年‘他’取走此宝之时,催动本源所逸散而出的石胎源气。不曾想到,这些石胎源气如今却是将我救了回来……” 太上定底天河神珍铁乃是无数量劫之前诞生于东海的先天至宝,又唤作“如意金箍棒”。 此番化生而出的生灵虚影,正是花果山境的通臂妖神,通竹。 “那织霞仙女似乎催使我替她挡下了一道咒法……还有季月年……” “我后来怎么了……为何会来到这里……” 通竹的神情有些迷茫,在原地静立了半晌之后,才堪堪定下了心神,勉强回忆起了自己崩碎石胎本源之前发生的事。 就在其心绪翻涌之间,海渊之底蓦地有着一道灿金光华流转而现! 通竹凝望着那逐渐凝形的灿金光流,神色有些沉凝。 数息之后,流淌的金光缓缓凝聚出了一尊罗汉真君的虚影,正是当初珈弥陀罗汉所留下的一丝心念。 罗汉真君虚影低垂着目光看向通竹,道:“你终于醒了。” 通竹抬头望着那金光罗汉,一道震响雷霆自脑海深处轰然划过! 其溃散为源气之时的记忆不断涌现而出,使他刹那之间便知晓了自己为何会在此处。 通竹细细打量着珈弥陀罗汉所留下的虚影,神情颇为感激,行礼道:“通竹谢过真君相救之恩。” 珈弥陀罗汉摇了摇头,道:“我之所以将你送来此处,皆是第九佛子的命令,不敢称恩。” “第九佛子再造之恩,通竹绝不敢忘,”通竹强自定了定心神,开始尝试着御使自己有些生涩的神魂感应,“敢问罗汉真君,如今的东海是何种形势,花果山境如何了?” 珈弥陀罗汉沉默片刻,道:“据我所知,花果山境境主似乎受了些许责罚,两大天境更是在东海连续布下重兵,前番你已经与织霞仙子在镇守神将那里露过面,已经无法再回转花果山境了。” 此言落罢,其泛着金光的身形已是虚幻了些许。 当时珈弥陀罗汉仅仅只是在此处埋下了一缕心念而已,如今随着通竹苏醒,这缕心念随之现身而出,无法维持太久。 通竹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不过此时事实摆在眼前,其神情依旧有些惘然。 沉默数息之后,通竹用力咬了咬牙,似乎终于定下了心思,道:“第九佛子现在何处?” 珈弥陀罗汉的虚影沉声道:“第九佛子下界东胜神洲,如今还不曾回转瑶池圣境。第九佛子还说,待你苏醒之后,尽量不要干涉你的去向,跟随着自己的心绪即可。” 通竹苦笑道:“前番我入了玄海天境与夜伏天境的眼,根本不能在东海露面,此刻已经算得上是无家可归。若是第九佛子不弃,通竹愿意前往瑶池圣境,以报答再造之恩。” 珈弥陀罗汉的身形愈加虚幻,闻听此言,其挥袖凝聚出了一道白玉令符,道:“既如此,那你便至了昆仑丘之后催动此物,我会遣人下界接引于你。” 通竹伸袖取过白玉令符,细细感应一番,自其上察觉到了浓郁至极的仙源气息。 待他再次抬起头来,珈弥陀罗汉已经溃散成了漫天金光,隐入了晦暗的渊底虚无之中。 “织霞那厮竟然如此恶毒,若不是第九佛子收拢了我的石胎源气,我已经消散在这天地之间了……” 将那白玉令符收了起来,通竹的眸光逐渐冰冷,瞳孔深处倒映出了那个身着七彩霓裳的俏丽仙子。 半晌之后,他稍稍平复了心念,身形扭曲之间,化作一道虚幻的光流,朝着海渊之上行去。 “东海何时有了这般多的混元真玄之境?!” 即将行至东海海底之时,通竹变得愈加小心,在其石胎源气的感应之中,东海之内竟然存在着十余位混元真玄之境的巡守神将! 想到方才珈弥陀罗汉之言,通竹目光沉凝,催动石胎源气掩藏己身,每迁移万里便要停顿许久,根本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气息。 “汲取了灵明石胎的源气之后,我的感应之力居然变得这般敏锐……” 不知不觉间,通竹对于新生的石胎源体愈加熟悉,御使神魂感应亦是变得越来越得心应手,已经没有了初生之时的滞涩之感。 “难道藉由这些石胎源气,我也开始苏醒了自己的石胎本源么?” 想到那个曾经搅天撼地的灵明石猴,通竹的心神深处不禁有些向往,心神动念之间,“通臂猿猴”的诸般天赋神通陆陆续续自脑海深处流淌而出,仿佛随时都能将其施展而出。 “如今感受最为明显的,便是感应之力与隐匿之力。” 约么行出了数十万里,堪堪踏入了东海第二真宫地界,通竹的形藏变得愈加小心。 在其感应之内,第二真宫之中足足存在着四尊混元真玄之境的巡守神将! 就连其方才行过之处,都有着数之不尽的天兵天将密集林立,近乎将东海驻扎成了一个巨大的铁桶。 由于东海极为特殊的地缘之故,玄海天境与夜伏天境受了上境敕令,根本不敢对于此处放松半分。 番外章 花果 东海之畔,琉璃倒悬天海之幕。 “如今的花果山境,已经没有老猴子的气息了……” 通竹催动着贮存于神魂深处的灵明石胎源气,穿过东海水幕,遥望着苍凉陌生的花果山,神情不禁有些落寞。 东海水幕乃是海境与洲境之限,并非寻常生灵能够穿越,通竹却凭借着灵明石猴的残余气息,轻易无比地踏上了东胜神洲洲境。 “瑶池圣境所在之处,应在东胜神洲极南之地……” 通竹定了定神,再次催动石胎源气,气机感应之下,堪堪找到了瑶池圣境的大致方向。 “你竟然还敢回来?” 蓦然之间,冰冷的少女声音传入了通竹耳中。 通竹面色微白,吓的直接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环视四周,喃喃道:“境主上神……” 光影变幻之间,那仙讳为“花果山境极东镇海大天神”的花果山境主落了下来,依旧笼罩在模糊薄雾之间,朝着通竹望了过来。 源自神魂深处的感应翻涌而起,通竹用力咬了咬牙,数息之后还是散去了通臂猿猴的天赋神通,垂首行礼道:“通臂妖神见过大天神。” 那大天神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许久都不曾开口。 直至通竹心底控制不住地升起了些许躁意,那花果山境的大天神才开口道:“那通臂老猴被押往玄海天境,剥了血源,去了筋骨,取了石胎源气,如今已经不在这世间了。” “什么?!” 通竹蓦地抬起头来,死死地望向境主大天神。 朦胧薄雾之下,那境主大天神的神情有些复杂,道:“你应该能理解我罢,不然花果山早在量劫之前便被夷为平地了。” 通竹紧握着的手指有些发白,半晌之后才缓缓松开了拳掌,无力地垂了下去。 花果山境的艰难处境,通竹一直都极为清楚的知晓,不然此前也不会这般死心塌地的听命于水帘洞天。 少顷,那境主大天神取出了一物,使其悬在了通竹身前,道:“离开罢,我能察觉到,你的石胎本源已经有了苏醒的迹象,此物对你的帮助颇多,带上它。” 通竹目光惘然,恍恍惚惚地深处袖袍,取过了那件物事,待其再次抬起头来之时,花果山境的境主大天神已是不见了踪影,仿佛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一般。 沉默良久,通竹缓缓低下头去,望向了境主大天神留下的那件物事。 那是一方篆着云雷金纹的檀木木盒。 通竹颤抖着手指,轻轻将那木盒打开一道缝隙,道道瑰美无比的灿金毫光自缝隙之中映照而出,倒映入了他的瞳孔之中。 第五百七十七章 救命毫毛 木盒之中有着一方金玉锦帛,在那锦帛之上,流转迷离的金光映照之下,摆放着一块平平无奇的山石。 这块山石约么有巴掌大小,泛着灰白晦暗的色泽,尽管有着锦帛所散发而出的瑰美金光映衬,却依然与一块寻常山石无异。 通竹收起木盒,将那块山石取在了手中,冰凉之感浸入手指,径直漫入了通竹的神魂深处,使其心绪神思下意识地为之一凛。 “这便是花果山所残余的那块天生仙石么?” 通竹瞳孔收缩,死死地望着这块灰白的石头,甚至就连手掌都有了些许颤抖。 不知年以前,花果山曾经诞生过一个生灵,此生灵唤作“灵明石猴”,其起源之处正是一块高及数丈的天生仙石。 完整的天生仙石崩碎之后,残存的石块并未尽数湮灭,而是残留下了巴掌大的一块花果山仙石,世世代代皆由花果山境的境主藏存。 根据花果山境的古老传说,若是花果山至了倾覆之时,山境生灵可以持着这块仙石诚心念祷,那尊不可思议的生灵便会心生感应,以不可想象的大神通化圣显灵,挽救花果山于危难之间。 通竹怔神良久,感受着这块仙石之上所散发而出的冰冷寒意,喃喃道:“如今你当真还存在于这天地之间么……” 想到那尊时时刻刻笼罩在薄雾之中的境主上神,通竹将牙咬得更紧了些,瞳孔深处有了些许血丝蔓延而出,“你乃是花果山的花草之灵,我知晓,为了花果山境能够苟延残喘,你已经付出了许多东西,可是……” “可是你为什么要把老猴子送上玄海天境……” 通竹闭上双眼,面前仿佛浮现出了通臂老猴那张时时刻刻带着笑容的脸庞,心神再次不受控制地颤动起来,抓着那块山石的手指收得愈加紧了些。 蓦地,那块山石所散发而出的冰冷气息在片刻之间暴增,朝着通竹的神魂深处蔓延而去! 通竹猛地睁开眼睛,望向那块灰白的山石,神思从未似如今这般清醒过,目光微微颤抖,低声道:“若是你当真能够感应到花果山境所遭遇之事,为何无数光阴以来,从来都不曾化圣显灵!” 轰! 那块花果山传承无数光阴之久的天生仙石,竟是在通竹的目光注视之下,寸寸崩碎开来! 散落溃灭的灰白石末随着海风浮扬而起,顷刻间便被卷了去,不曾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光影扭曲之间,通竹愣愣地站在原地,仰望着悬于身前的那团灿金光晕。 那灿金光晕缠绕变幻,最终化作了一根纤细如发的金光毫毛,轻飘飘地落在了通竹的手掌之中。 这根毫毛散发着瑰美绝伦的璨光,似是金玉铸就,无数灵光散饶四周,每时每刻都在牵引着通竹神魂深处的本源气机。 “这是……” 通竹低头望着这根金光毫毛,双目之中光芒大亮! “这是他特意留在此处,用来护持花果山境的无上至宝!” 第五百七十八章 天霄 灿金毫毛之上的瑰丽灵光散饶而起,勾连着通竹的石胎本源气机,甚至使得其瞳孔深处都隐约有了金芒逸散。 心神动念之间,通竹将其收入了神魂深处,四周环绕着的灵光气息逐渐消散,其眼眸之中的金光亦是缓缓隐了去。 “依照那罗汉真君所言,此时还是先行前往瑶池圣境罢,”通竹已是暗暗定下了心思,目光随之坚定了许多,“待有朝一日,我修行有成之时,定要使得花果山脱离玄海天境的掌控,一雪前耻。” 想到此处,通臂不再停留,身周无数灵光蔓延而起,将其身形掩藏在了其中,不过片刻间便隐去了气息,朝着东胜神洲极南之境遥遥行去。 …… 距离瑶池圣境愈近,季月年便愈加有些心神不定。 其神魂深处隐约有着极为玄妙的气机感应,虽然还不曾回转瑶池,可其对于瑶池圣境如今的境况,却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一些端倪。 “素闻那瑶池圣境的统灵无极上圣娘娘,乃是一位尊贵至极的无上仙真,于东胜神州之间颇有些圣名,我等身份低微,不知入境之后能否有机会前去谒见娘娘。” 耳畔罡风呼啸之间,昆仑丘西极的玄阴重云之上,铁拐李遥望着位于天穹之极的瑶池圣境,神情不禁有些慨叹。 何仙姑坐在澜玉公主的玉榻边缘,笑道:“此事还需问过玄阴仙君,我等前番失去了道场,如今此处也算是寄人篱下,行事还需谨慎小心才是。” 身下的玄阴重云以极为恐怖的速度穿云破雾而行,季月年静立于重云前方,此时侧过身来,眸光有些冰冷沉郁,道:“只怕要让几位仙真失望了。” 铁拐李与张果老对视一眼,神情皆是有些失落,何仙姑却是不以为意,摇头笑道:“诸位道兄无需失望,此事并不算出人意料,上圣娘娘何等尊贵,怎会见我等几个荒野小仙?” 季月年轻拂雪绶袍袖,道:“仙姑误会了,上圣娘娘以先天生灵之尊参悟大道,已经得道真果,根本无暇在意这些尘世凡俗诸事。” 其言语之间似乎意有所指,不过洞庭诸仙却并不知晓其中真意,只是纷纷开口应和,将此事揭了过去。 季月年抬起头来,仰望着高不可及的莫测天穹,心神深处有着万千思绪流转。 上圣娘娘虽然只是那生灵的一道身外化身,修境有着本源禁锢着的极限存在,可其根脚毕竟不似常人,故而季月年并没有尽信那梦境之中的“上圣娘娘三尸化身”之言。 按照季月年推测,上圣娘娘虽然被幽冥酆都寻到了契机,为地藏王菩萨所镇压,可却万万没有到神魂俱灭的程度。 地藏王菩萨虽是一尊通天彻地的七境菩萨,可上圣娘娘亦是一尊天霄六境的三尸圣人,尽管无法与地藏王菩萨相媲美,却也不会如此轻易地便陨灭而去。 可是那“上圣娘娘三尸化身”却言辞凿凿,其气息逼真又不似作伪,其中深意根本不是常人所能参透。 “这般想来,便只剩了一种可能。” 季月年的心绪翻涌愈加炽烈,对于上圣娘娘这里,已是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猜测,“瑶池圣境之内有生灵埋下了勾连幽冥酆都的契机,以至于地藏王菩萨能够以此出手。可是上圣娘娘似乎原本便会溃散灵形、回转上境,如今看来,只不过是将此事提前了十个元会而已。” 正思忖之间,庞大的玄阴重云已是行过了昆仑丘,落在了瑶池圣境境底之下。 洞庭诸仙虽然时常来往上境,此时却依然为瑶池圣境的磅礴气势所摄,目光湛亮,望着那境底的瑶台云璧啧啧连声。 “如此浩渺天境,果真是地境之间最为玄异的福地洞天!” “这般神异玄奇的洞天异宝,竟然被当做了境底之幕,瑶池圣境的恐怖底蕴可见一斑!” …… 季月年收回思绪,将目光落在了重云翻卷的瑶台云璧之上,心神深处的气机感应愈加清晰。 上圣娘娘毫无征兆的失去声息,瑶池圣境之中定然发生了不为人知的变故,按照如今的气机感应观来,季月年已经隐约察觉到,此时的境况应当还算平稳才是。 离宫仙阙的鹊灵上尊与牧灵神宫的牧灵上尊皆是凌霄极境的生灵,只差一步便可斩却三尸,成就天霄圣人之道。 有着这些为瑶池圣境着想的生灵镇压局势,即便西境仙尊等人有着诸多阴谋,却也极难摆到明面上来。 “云璧神灵何在?!” 季月年拂袖之间,凝聚出了一方白玉印玺,尊贵至极的仙灵气息激荡而出,朝着四面八方横扫而去! 其所持的“玄阴仙君”之讳,乃是上圣娘娘亲自敕封的大真君仙讳! 不过顷刻之间,便有一尊境幕神灵凝形而出,稍稍看了季月年一眼,神情恭敬了许多,行礼道:“小神见过玄阴仙君!” 心神动念之下,季月年身前白玉印玺化作寸寸玉光消散,道:“即刻开启瑶台云璧。” 境幕神灵再次行了个礼,应声道:“还请玄阴仙君稍待片刻,小神这便开启云璧。” 第五百七十九章 李靖大天王 季月年望着那垂手而立的境幕神灵,眉头微蹙,已是察觉到了些许异常。 其神情虽然恭敬,却少了一分自然,隐约透露着呆板木然之意。 心念电转之下,季月年蓦地想到了什么,瞳孔收缩,雪绶仙衣的袍袖一甩,径直凝聚出了海量的玄阴仙光,将自己与身后的澜玉公主以及洞庭诸仙尽数笼罩在了其中! “已经晚了!” 恶毒的怪笑声中,那境幕神灵猛地抬起头来,神情极是狰狞,双手之间已经施展出了一道繁复无比的印诀! 轰! 无穷无尽的云璧卷云蔓延而下,顷刻之间便轰卷而至,将云璧之前的所有生灵尽数覆盖在了其中! 数息之后,所有的重云翻卷之间尽数回转,重新归于云璧之中,季月年诸人却已是不见了踪影。 境幕神灵的神色得意无比,嗤笑道:“甚么玄阴仙君,不过是一个蠢货罢了!” 其身侧有着璀璨仙光流转而落,凝聚出了西池女仙的身形,她望着季月年消失之处,沉声道:“此獠向来难测,瑶台云璧困不住他太久,快些随我一同掩藏气息,莫要让鹊灵上尊等人察觉到。” 境幕神灵敛去了面上得色,与西池女仙一同施展了数道仙法,勾连了早已在云璧之下所布的埋伏仙阵,彻底封锁了境壁之前的所有气息。 幽冥酆都前番之所以能够出手,正是因为瑶池圣境之中存在着一些脑生反骨的生灵,欲要提前使得上圣娘娘真形溃散。 一位凌霄之境的西境仙尊,只不过是一个摆在明面上的生灵而已。 若是没有凌霄极境的生灵出手,幽冥酆都根本不可能得到与瑶池圣境本源气息相互勾连的契机。 上圣娘娘已然隐去,所余的那些凌霄极境上尊亦或者神尊,便是瑶池圣境修业最高的生灵。 道家源教的三尸圣人之境虽然与佛家源教的道果之境有些差异,却也有着些许相似之处,唤作“道源九境”。 道源九境的前三境乃是“凌霄之境”、“凌霄极境”以及“半步圣人之境”。 凌霄之境便是破开混元大境之后,登临凌霄的可怕生灵。 凌霄极境与半步圣人之境极为接近,两者之间仅仅只差了一重“悟道天源”而已。 鹊灵之所以能够威压瑶池圣境的诸多凌霄上尊、凌霄仙尊,正是因为其已经悟道天源,乃是一尊货真价实的半步圣人。 生灵若是登临“道源九境”的第四境,便算是踏上了“天霄圣人之道”,可尊为三十三天天境的“天霄圣人”,唤作“天霄四境圣人”。 瑶池圣境的上圣娘娘,正是一尊“天霄六境”的圣人。 不证天霄,无法称圣,故而道源九境的前三境寻常皆被统称为“凌霄生灵”。 无论是半步圣人的鹊灵上尊,还是凌霄极境的牧灵上尊,亦或者是凌霄之境的西境仙尊,皆属道源前三境的“凌霄生灵”之列。 …… 翻卷重云之间,隐秘的玄阴仙光笼罩之下,季月年自云璧之上现出了身形。 他掩藏着自己的神魂气息,静静地俯视着正在施法的西池女仙与境幕神灵,目中显现出了些许沉思之色。 瑶台云璧自然困不住如今的季月年,只是澜玉公主以及洞庭诸仙尽数被卷了进去,反倒是有些棘手。 不过相较于此事,如今季月年更为在意的,却是西池女仙与西境仙尊背后的生灵。 那藏在背后的生灵,才是瑶池圣境真正的疥癣之疾。 “其布下阵法,暂且将我困在云璧之下,到底意欲何为……” 季月年眉头微蹙,并未贸然现身,而是思索着这些事情背后隐藏着的东西。 “如今的瑶池圣境,应是以鹊灵为主,牧灵上尊等凌霄极境的生灵为辅,那生灵藏在背后,创造了幽冥酆都出手的契机,欲要倾覆瑶池圣境。如今其更是接连布局,其真正的目的,应该只有一个……” 季月年心绪翻涌,目光愈加冰冷沉郁,“那个恐怖的猜测,还是成真了,此生灵的背后,正是与瑶池圣境相毗邻的昆仑上圣之境!” “昆仑上圣之境欲要携着境源登临上境,重新勾连上境的昆仑神山,其现有的底蕴根本不足以支撑举境飞升,故而其早就已经将主意打到了瑶池圣境的头上!” “若是没有昆仑上圣之境推波助澜,仅凭几个脑生反骨的凌霄上尊,只怕就连地藏王菩萨的本源道场在哪里都不知道!” “若是没有昆仑上圣之境暗地里蛊惑,诞于瑶池圣境的原生生灵根本不可能背叛!定然是其许下重诺,拉拢了数个似西境仙尊这般心志不坚之辈,欲要倾覆瑶池圣境,使其化作昆仑上圣之境举境飞升的资粮!” “这般观来,甚至就连当初玄阴神女真灵溃灭、瑶池圣境不曾出手的背后,也有着昆仑上圣之境的影子……” “三十三天天境之一的天王圣境与上境的昆仑神山素来交好,李靖大天王更是使爱女紫英仙君下界昆仑,前来昆仑上圣之境修行,三坛海会大天神一脉亦是与其盘根交错,定然在暗地里提供了诸多助力……” 季月年神情愈加冰冷,以此为猜测重新推断,许多此前已经断裂的头绪重新接续在一处,逐渐描绘出了昆仑上圣之境的布局图景。 再入云璧 心绪翻涌之间,季月年逐渐沉下神思,低垂着目光,望向了西池女仙与境幕神灵即将布置完成的那座仙阵。 “此二仙不过是过河走卒而已,不足为虑,可如今的瑶台云璧被其暗中封锁,我根本无法进入瑶池圣境。” “更何况,此处极有可能存在着昆仑上圣之境的目光注视,我若是贸然现身,反而会使得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思忖数息之后,季月年并未去管下方的西池女仙,而是抬首望向了云雾翻卷的瑶台云璧,眸光不住地变幻。 少顷,其似是拿定了心思,玄阴仙光弥漫之间,径直化作一道光流,竟是再次进入到了瑶台云璧之中。 云雾扭曲的愈加剧烈,数不清的残碎迷离光影席卷而至,季月年静守心神,身周有着熊熊燃烧的通灵业火环绕而起,藉由上圣娘娘“三尸化身”所留下的那道瑶池境源气息,穿过了无数时空寻觅而行。 澜玉公主乃是瑶池境源深处的澜沧仙玉所化生,若是其能够催动仙玉本源,便能够无声无息地绕过西境仙尊等人设下的壁障,通过瑶池天源洞天的境壁穿行入境。 西池仙尊等人此时在暗地里搞些勾当,正是说明如今的瑶池圣境依旧在鹊灵上尊等人的掌控之下,虽然西池仙尊等人背后极有可能是昆仑上圣之境,但瑶池圣境乃是地境之内足以列入五指之数的天源洞天,若是没有一朝将其倾覆的把握,即便是昆仑上圣之境,也绝对不敢在此时明目张胆的露出马脚。 季月年在无数光影之中穿梭前行,身周环绕着的通灵业火依旧炽烈无比,可其神情却是逐渐凝重起来。 瑶台云璧乃是瑶池圣境的三十六件天源灵宝之一,可观生灵心业,勾起心底魔障。 澜玉公主的神魂不过是刚开始恢复,其神思依旧处于昏迷,若是按照常理,其根本不可能堪破瑶台云璧的心障迷雾。 时间过得越久,澜玉公主的危险便越大,一旦她的心神崩灭于瑶台云璧深处,以如今季月年的手段,几乎再也不可能进入瑶池圣境之中。 第五百八十章 悠悠万载 “这是何处?” 少女勉强抬起有些沉重的眼皮,眼前模糊的景物逐渐清晰起来。 自榻上费力地坐起身,四肢百骸仿若被万钧重锤砸过一般,锥心刺骨的剧痛顷刻之间便传遍了全身。 “我的神魂……” 少女眼前的景物再次恍惚起来,苍玉罗裙之上的清浅云纹泛起神异的翠光,使得她径直跌回榻上,重新陷入了昏迷之中。 木榻之外,乃是一处安静无比的殿室,殿室的四面八方静谧沉寂,仿佛从来都不曾有过生灵的气息。 少顷,四周逐渐有着炽烈罡风呼啸席卷,冰冷寒凉的气息涌动而至,最终却在那身着苍玉罗裙的少女的榻前停滞了下来。 此处似乎有着一道并不存在的透明壁障,所有的风暴都只能滞于此处,再也不得寸进。 殿室之外四象轮转,云雾渺然,悄无声息之间,已经隔世。 无数光阴自指间流淌而去,不知过了多久,静寂无比的殿室之中,终于传来了些许声响。 殿门下的黑暗之中,缓缓走出了一道人影,苍玉罗裙轻拂,乌黑如瀑的青丝垂落而下,残留着少许血色的唇瓣隐约有些苍白,一双清澈如故的眸光却仿佛根本不曾受到这漫长光阴的浸染。 “上圣娘娘……” 少女仰头望着天穹之上那无穷无尽的渺茫云雾,神情有些哀伤凄冷,檀口轻张,喃喃自言,“原来那只真正的白玉蝴蝶,却是落在了此处……” 白玉蝴蝶乃是足以扭转光阴的境源至宝,根本不可能如此轻易地陨灭崩碎,上圣娘娘似乎早已推算到了此处,早已将白玉蝴蝶的本尊抽源返形,埋藏在了瑶池圣境的境壁之中。 澜玉公主虽然表面上被瑶台云璧席卷进去,实际上却是落入了上圣娘娘所留下的白玉蝴蝶之内。 在这境源至宝之中,澜玉公主独自度过了数不清的漫长光阴,如今终于将神魂底蕴修至极境,真灵圆满,完全苏醒了过来。 “玄阴……” 澜玉公主定了定心神,瞳孔之中隐约倒映出了季月年的样貌,其目光不禁变得愈加沉郁,“上圣娘娘遭此厄变,又有昆仑上圣之境、天王圣境等可怕的势力暗中窥伺,瑶池圣境的存亡,最终还要落在你的身上。” 融蕴了白玉蝴蝶的灵源之后,此刻她极为清楚地知晓瑶池圣境的艰难处境,清澈的眸光之内再也不见半点笑意,神情之间已是只余了冷肃。 “上圣娘娘待我如同嫡系血亲一般,便是陨了真灵,我也不能负了瑶池圣境,只是不知玄阴现在何处……” “若是寻不到玄阴,即便我能够直接沟通瑶池境源,也是无用……” 澜玉公主勉强回想着神魂重创之前的模糊记忆,轻轻叹了口气。 就在其思忖之间,有一道浅白仙光蓦地穿越无数扭曲时空,遥遥落入了殿室之内。 澜玉公主怔了一怔,下意识地抬首望向了那道瑰美无比的浅白仙光。 光影散碎间,身着雪绶仙衣的季月年自仙光之内显露而出。 待到仙光散尽,那雪袍少年侧过身来,朝着澜玉公主稍稍勾起唇角,映鸾皎珠冠之上的雪玉垂珠轻轻颤动,低声道:“瑶池圣境若是欲破此局,如今仅仅只是个开始。” 第五百八十一章 苍玉灵光 澜玉公主怔怔地望着身着雪袍的清美少年,苍白的唇瓣隐约恢复了些许嫣红血色。 季月年走到她的身前,轻声道:“若不是我持着‘三尸化身’所留下的那一缕境源气息,只怕根本寻不到此处,任何人都不会想到,上圣娘娘居然将那白玉蝴蝶的真身,埋藏在了瑶台云璧之间。” 澜玉公主眸光有些复杂,沉默半晌之后,檀口轻启,道:“玄阴,难道你自洞庭宫阙之时便苏醒了么?” 季月年神情沉静,道:“在你强行催动仙体之时,你的神魂之上裂缝蔓延,我自然会不可避免地受到波及,自沉眠之中强行苏醒了过来。” 澜玉公主顿了一顿,道:“上圣娘娘的心意高远,极难猜测,不过如今观来,其之所以为你我定下仙姻,却是为了瑶池圣境的灵蕴绵延。” “许是如此罢,不过西境仙尊等人虽然已经跳了出来,可其背后的生灵却依然笼罩在迷雾之中,没有半点头绪可言,”季月年轻拂雪绶仙衣的浅白袍袖,自澜玉公主身前凝聚出了一道光幕,“如今我等最为紧要之事,乃是前往离宫仙阙,待到面见鹊灵上尊之后,再作打算。” 那道光幕之上有着瑰美流光流淌环绕,逐渐显现出了西池女仙与境幕神灵施法布阵的情景。 季月年伸袖指着西池女仙脚下的仙阵,道:“且看这座仙阵,虽然表面上其貌不扬,但却能够勾动瑶台云璧的灵宝之源,彻底封锁瑶池圣境境底的一切气息,足以见其神妙之处。” 澜玉公主望向光幕之中的图景,喃喃道:“难道你想通过这座仙阵寻找到藏在西境仙尊背后的瑶池生灵?” 季月年瞳孔之中缓缓漫起了神光漩涡,轻声道:“正是如此,这座仙阵如此玄异,决计不是西池女仙这等生灵所能参悟,若不是西池仙尊亲自传法,那便是其背后的生灵所传下之物。” 澜玉公主定定地看着光幕之中的两个生灵,道:“可是西池女仙乃是一尊货真价实的大真君,那境幕神灵更是深不可测,你若是冒然现身,只怕……” “我有通灵业火护持源体,此番将其修悟之后,虽然无法直入瑶池圣境,却能够在瑶台云璧之间任意穿行,”季月年轻笑,“更何况,方才我的言下之意并不是现身而出,而是暗中察探这座仙阵的本源,若是能够捕捉到一丝半点的阵法本源气息,便极有可能藉此揪出瑶池圣境中的心怀不轨之人。” 澜玉公主略一思忖,还是微微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便先行穿过天源境壁,前往离宫仙阙觐见鹊灵上尊。你若是有了发现,便催动这一缕仙玉灵蕴,届时我会亲自穿过云海下界而来,接你入境。” 此言落罢,她便轻抚袍袖,自季月年身前凝出了一缕瑰丽绝伦的苍玉灵光。 季月年伸袖收起这缕苍玉灵光,隐约察觉到了少女的渊深心绪,望向澜玉公主的目光有些讶异,道:“未曾想到,你的心境修业竟是至了这般境界。” 澜玉公主摇了摇头,道:“白玉蝴蝶灵源深处的万载光阴弹指即逝,若是我的修境没有半点寸进,反倒是负了上圣娘娘的看重。” 自从知晓了瑶池圣境的处境之后,澜玉公主似乎成长了许多,一言一行皆有着玄异至极的仙蕴流转,身周隐约存在着令人着不可直视的可怕灵势,便似一尊绝世而玉立的清冷女仙。 季月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再不多言,身形四周泛起浅白的玄阴仙光,化作一道扭曲光流,朝着翻滚的云雾遥遥行去。 数息之后,季月年已是离开了白玉蝴蝶灵源所笼罩着的小世境,重新进入了瑶台云璧之中。 “这座仙阵即将完整,一旦西池女仙布阵完成,极有可能凭此察觉到我的存在,时间已经不多了。” 思忖之间,季月年自卷云深处现出身形,入目所见,尽是苍茫云雾翻涌奔腾。 而在这些云雾之外,便是瑶台云璧的边缘,亦是西池女仙与境幕神灵的布阵之处。 季月年隐藏在卷云之中,瞳孔深处泛起玄异黑火,一双沉静的眸光穿云破雾,望向了那座其貌不扬的平凡仙阵。 “此阵的用意,似乎并不仅仅是掩藏气息……” 细细察探了约么一炷香工夫,季月年的神情愈加凝重,心中已经有了另外一个极有可能的推测,“瑶台云璧乃是瑶池圣境境底的下境门户,西池女仙等人在此处布阵,岂不是相当于控制了瑶池圣境的生灵进出么?” “虽然此阵看上去只是一座遮掩气息的普通仙阵,可是……” 季月年瞳孔收缩,死死地望向那座仙阵边缘的雷云纹路,“那是天源仙阵的古仙雷云之纹!这哪里是什么遮掩气息的仙阵,分明是一处小小的阵眼!” “只怕西池女仙等人自己也不知晓,其奉命所布下的这座仙阵,竟是一座不可思议的巨阵阵眼之一!” “昆仑上圣之境围绕着瑶池圣境布下了无数仙阵,若是在上境朝着这些仙阵望去,便能够极为清楚地察觉到,这是一座前所未有的天源古阵!” 季月年想到此处,心神深处已是冰寒彻骨,下意识地抬首望去。 在通灵业火的加持之下,其竟然在瑶池圣境的边缘之处,望见了足足数万个与眼前仙阵相似的阵法! 这些密密麻麻的仙阵静静摆放在瑶池圣境的四周,极天之上穹云倒卷,已经隐隐约约有了成形之势! “不曾想到,昆仑上圣之境竟然如此狠毒!” 仰望着这座通天彻地的天源巨阵,季月年这里甚至就连神魂都有了些许颤动,“若不是我临时起意,欲要前来察探这座仙阵,只怕根本不会发现昆仑上圣之境真正的意图!” “上圣娘娘既陨,瑶池圣境之中已经没有了天霄圣人存在,唯一一个‘道源三境’的鹊灵上尊,也仅仅只是一尊半步圣人,不出瑶池,根本不可能察觉到这座通天巨阵……” 季月年散去了双眸之中的通灵业火,其极为清楚地知晓,若不是有着通灵业火加持,自己也决计不会察觉到这座仙阵背后隐藏着的恐怖隐秘。 “这般观来,自上圣娘娘陨灭而始,瑶池圣境早就已经入了他人彀中,被视作了予取予求的灵源资粮。” 季月年稍稍定下心神,思绪翻涌间,再也不去看下方的西池女仙与境幕神灵,而是自袖中取出了那道苍玉灵光,径直将其溃散成了漫天瑰美绚丽的光点。 重回离宫仙阙 苍玉灵光在雪袍少年的身周散落环绕,逐渐凝聚成了一道瑰丽绝伦的光幕,与瑶池圣境的境源气息隐约勾连至了一处。 季月年静静地等待了约么半柱香工夫,天源洞天的境壁深处终于落下了一道灵蕴气息,朝着此处遥遥灌注而至。 “玄阴,你只需循着这道灵蕴气息,便可跨过瑶台云璧的阻隔,以此直入天源境壁。” 与此同时,澜玉公主的声音亦是在那灵蕴气息深处传了出来。 季月年伸袖取过那道灵蕴气息,雪绶仙衣袍袖翻扬,身形化作一道扭曲光流,朝着瑶池圣境的天源境壁行去。 数不清的迷离光影轰卷而过,在其身侧凝聚出一个个疯狂翻卷的旋涡,季月年神情沉静,并未在意这些奇异之景,而是在细细思索着瑶池圣境如今的境况。 昆仑上圣之境欲要举境登天,重归上境昆仑神山,此在下境乃是人尽皆知之事,只是没有人能够想到,其居然早就将主意打到了瑶池圣境的头上。 上圣娘娘陨灭之事尚且不曾查清,此时瑶池圣境之外又出现了如此之多的诡异仙阵,足以证明那隐藏在西境仙尊等人背后的生灵,已经完全与昆仑上圣之境以及天王圣境沆瀣一气。 只需等待一个契机,这些生灵便会毫不犹豫地将瑶池圣境彻底倾覆。 光影散落之间,重云漫卷的离宫仙阙隐约出现在了天穹之极,季月年抬首望去,心神深处下意识地有了些许悸动之感。 “上圣娘娘……” 渺茫云雾朝着两侧翻涌而去,季月年在苍玉灵光的护持之下,极是平稳地落在了苍极玉阶之前。 “玄阴,察探到那阵法的虚实了么?” 苍极玉阶之上,澜玉公主低垂着目光,望向了现出身形的季月年,显然对他如此之快地催动苍玉灵光有些诧异。 季月年轻轻摇了摇头,神情有些沉郁,道:“鹊灵上尊现在何处?” 澜玉公主见他眸光沉凝,亦是对其心绪隐约有些察觉,便也不再多言,道:“鹊灵上尊正在离宫之内为上圣娘娘祈祷,牧灵神宫与瑶境仙宫的几位上尊如今都在离宫之中。” 牧灵神宫与瑶境仙宫皆是瑶池圣境之内拥有凌霄上尊的势力,其不仅诞生日久,更是上圣娘娘平日里照拂最多的生灵。 此番上圣娘娘遭此厄难,这些亲近离宫仙阙的凌霄上尊便陆陆续续地朝着鹊灵上尊聚拢而来。 “既如此,那我便即刻前去面见鹊灵上尊。” 季月年稍稍定了定心神,雪绶仙衣四周环绕着玄阴仙光,短短数息之间便走上了苍极玉阶。 “玄阴且慢,此时你不可入殿。” 澜玉公主伸出纱袖,拦住了他,轻声道:“不久前我在觐见之时,诸多上尊似乎正在争吵,还有一些上尊神尊根本不曾前来离宫仙阙,若是你如今冒然觐见鹊灵上尊,极有可能会被卷入其中。” 季月年侧头看了她一眼,少女静静地回望着他,清澈冷静的眸光仿佛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数息之后,季月年在她脸上收回了目光,道:“有哪些上尊神尊不曾前来离宫,你可知晓么?” 再上苍极玉阶 澜玉公主定定地望着季月年,道:“此事我并不清楚,不过我倒是知晓,若你此时进入殿中,这般明目张胆地显露于人前,必会成为众矢之的。” 闻听澜玉公主此言,季月年眸光颤动,轻轻侧过头去,望向了极远处的重云之海,一时之间竟是沉默了下来。 根本无需多想,那些在殿中的上尊神尊所争吵之事,定然与自己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数息之后,季月年自重云之海收回了目光,望向澜玉公主清美白皙的小脸,道:“方才你在觐见鹊灵上尊之时,可否察觉到一些异常之处?” 澜玉公主轻拂袍袖,声音稍稍放低了些:“依据我与瑶池境源之间的感应气机,并未发现鹊灵上尊有什么异常,上尊在见到我之后,也仅仅只是吩咐我在仙阙之外等候而已。” 季月年思忖片刻,于苍极玉阶之间上前数步,行至澜玉公主身侧,道:“且让开。” 澜玉公主静静地望着他,摇了摇头,道:“玄阴,如今情势不明,你且听我一言……” “此事并非似你想的那般简单,”季月年眸光微冷,伸袖指了指滚滚重云之下的瑶池圣境,“如今瑶池圣境已经将近落入他人彀中,若是再这般拖沓下去,只怕我等都会落得一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炽烈的罡风自苍极玉阶之上呼啸而过,使得雪袍少年乌黑如瀑的长发飞扬而起,如画般的情景极为清晰地映入了澜玉公主的瞳孔深处。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大菩提更新,再上苍极玉阶免费阅读。 护法之神 ..<\/b> 沉默数息之后,澜玉公主侧过身去,低垂着眼睑,掩去了眸光深处雪袍少年的倒影,轻声道“既如此,我也不再阻拦于你,你便进殿去罢。不过还有一事,我要提前与你分说,待到入殿见了鹊灵上尊之后,无论见到何事,都莫要太过惊讶才好。” 季月年走过澜玉公主身前,并未回头看她,而是仰望着天穹极顶那高不可及的离宫仙阙,道“听你话中之意,鹊灵上尊那里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澜玉公主神情有些复杂,紧抿着嫣红柔软的唇瓣,目光之中竟是弥漫了散之不去的苦涩之意“上圣娘娘一朝寂灭,离宫仙阙已是失去了最大的气运依托,鹊灵上尊身为离宫仙阙的伴生仙灵,肩负重担,如今已是有些……” 言至此处,澜玉公主的声音已是渐渐低了下来。 罡风呼啸之间,季月年在原地稍稍顿了一顿,依旧不曾回头,而是径直一步踏出,身周有着浅白的玄阴仙光萦绕而起,化作一道雪白流光,贯入了离宫仙阙高不可及的巍峨殿门之中。 光影扭曲之间,季月年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却不是想象之中的离宫仙阙,而是一座约么数十丈高的白玉殿宇。 一个身着七色花鸟彩绣长袍的白发老者站在殿宇之前,正笑盈盈地朝着季月年现身之处望来。 “小神乃是瑶池圣境三十六件天源灵宝总领护法之神,奉统灵无极上圣娘娘之命,已在此处恭候玄阴仙君多时了。” (明日2更4000字)..<\/b> 第五百八十三章 入殿 “护法之神……” 闻听此言,季月年下意识地望向那身着七彩花鸟长袍的白发老者,心神深处不禁思绪翻涌。 瑶池圣境乃是世所罕见的天源洞天,其中存在着三十六件寻常生灵根本无法想象的天源灵宝,圣境之底的门户“瑶台云璧”,便是这三十六件天源灵宝之一。 眸光在那白发老者满是笑意的脸上停顿片刻,季月年心底里却蓦地涌起了阵阵怪异之感,更有冰冷彻骨的寒意漫入了四肢百骸之中。 在这些清凉寒气的通透映彻之下,季月年转瞬之间已是回过了神来,重新凝神静气,通灵业火的气息弥漫而出,再次朝着四面八方察探而去。 数息之后,季月年散去了通灵业火的感应,眉头却皱的愈加紧了些。 即使在通灵业火的笼罩之下,此间宫阙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就连那白发老者所散发而出的精纯仙气,亦是与这瑶池圣境同根同源,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常之处。 “玄阴仙君,这座白玉殿宇之内,便是能够彻底掌控三十六件天源灵宝的天源仙阵,”那白发老者见季月年沉默不语,面上的笑意愈加诡异,“小神奉了统灵无极上圣娘娘敕令,要将这座关乎瑶池圣境存亡的天源仙阵看护妥当,一旦玄阴仙君前来离宫仙阙,便将这座天源仙阵的阵灵仙印当做瑶池公主的嫁妆,此后瑶池圣境的三十六件天源灵宝,皆受玄阴仙君统摄。” 季月年遥遥望了一眼白发老者身后的白玉殿宇,神情之间看不出喜怒,道:“瑶池公主又是何人?” 白发老者笑道:“玄阴仙君有所不知,就在半个时辰之前,鹊灵上尊已经依据上圣娘娘所留下的谕令,敕封澜玉公主为‘瑶池公主’,加封‘凌霄上尊’虚讳,可谓是尊贵至了极点。” 此言落罢,季月年心神深处的古怪之感愈加浓郁了些。 据其所知,统灵无极上圣娘娘乃是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离宫仙阙之内,尽管瑶池圣境生灵之间有着诸多似真似假的传言存在,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上圣娘娘根本没有留下什么谕令。 可是眼前的白发老者却又言之凿凿,更是抬出了如今统摄瑶池圣境的鹊灵上尊,显然是为了证明自己口中所言的真实性。 季月年行至老者近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那便劳烦上神引我入殿。” 白发老者的表情僵硬了一瞬,却在刹那之间便恢复如常,笑道:“本该如此。” 此言落罢,白发老者便转过了身去,将自己的后背展露在了季月年眼前。 怨毒的怪笑极为突兀地传入耳畔,季月年瞳孔微微收缩,望向了白发老者后背之上那张扭曲可怖的人脸。 这张狰狞可怕的人脸几乎完全占据了白发老者的后背,口鼻已经扭曲至了一个无法想象的程度,此时亦是停下了怪笑,直愣愣地盯着季月年,露出了一种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 (还欠3000字) 第五百八十四章 天源护宝神灵 季月年凝望着那张扭曲可怖的人脸,眸光稍稍有些颤动,还不待其开口,眼前光影变换之间,这张脸庞竟是在刹那间便漫入了虚无之中,完全不见了踪影。 而此时此刻那可怕人脸先前所在之处,已经被篆刻着花鸟图纹的长袍所取代,根本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异常痕迹。 季月年轻拂雪袍袍袖,眸光深处的通灵业火虚影逐渐散去,在原地静默了数息之后,便跟上了白发老者的脚步,随其朝着那座白玉殿宇行去。 此时的通灵业火已经经历了无法想象的蜕变,有着堪破世间虚妄之事的无上威能,虽然与“洞虚真火”的直指本源之能有着差异,却比之更为包罗万象,于神异灵透之处更胜一筹。 那天源灵宝护法之神背后的扭曲人脸,正是在通灵业火的映照之下,所显现出的可怕隐秘。 “玄阴仙君,请罢。” 行了约么数十息工夫,二人已是至了那白玉殿宇的殿门之前,白发老者再次转过身来,朝着季月年伸手虚虚引了一引,开口笑道。 季月年微微颔首,道:“此番却是有劳上神了。” 白发老者面上依旧挂着诡异的假笑,道:“玄阴仙君无需如此多礼,径直入殿便是了。” 季月年并未开口,而是走到白玉殿门之前,轻轻侧身,朝着静立一旁的白发老者看来。 少顷,白发老者被雪袍少年望的有些不自然,甩了甩篆着花鸟图纹的袖袍,道:“玄阴仙君为何还不入殿?” 季月年稍稍勾了勾唇角,轻声道:“一路行来,还未请教神上尊讳?” 此言落罢,白发老者的脸色再次变了一变,目光似是有些怨毒,沉默数息之后,才道:“小神唤作‘天源护宝神灵’,原是瑶池圣境伴生神灵之一。” 季月年点了点头,回过身继续朝着白玉殿宇的玉阶走去。 在其身后,白发老者死死地盯着季月年的背影,那雪绶仙衣袍袖翻扬间,季月年已是走上了玉阶,立在了高大巍峨的殿门之下。 至了此时,白发老者的目光愈加急迫,神情亦是愈加怨毒,可季月年却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竟是直接停在了殿门之前,任凭白发老者心中如何焦躁,都始终不曾再前进半步。 就在白发老者已经有些不耐之时,那玉阶之上的雪袍少年却是回过了身,再次朝着此处望来。 白发老者刹那之间便收起了面上怨毒的表情,恢复了慈眉善目的模样,皮笑肉不笑道:“玄阴仙君几次三番这般试探,难道是不信任我这个‘天源护宝神灵’么?” 那雪袍少年轻笑一声,沉静的眸光落在了白发老者的脸上:“天源护宝神灵自然可信,其人亦是瑶池圣境的伴生神灵之一,极受统灵无极上圣娘娘信任。” 白发老者冷笑道:“既然如此,玄阴仙君又为何在此处止步不前?” 炽烈的罡风席卷而过,拂起了雪袍少年如瀑般的乌黑长发,季月年眸光深处逐渐涌起丝丝缕缕的通灵业火,冷澈的声音已是遥遥传了下来:“可惜你却并非真正的天源护宝神灵,那天源护宝神灵已经被你夺了神体,鸠占鹊巢,生生禁锢在了神印神袍之中。” 此言落罢,其身侧有着炽白光虹流淌而现,冰冷彻骨的气息弥漫而出,不过顷刻之间,在无数细小剑芒的旋绞环绕之下,长及三尺的落雪神剑已是凝现而出。 第五百八十五章 万劫不复 <\/b> 雪袍少年持剑而立,冷冷地俯视着玉阶之下的天源护法神灵,瞳孔深处弥漫而出的乌黑业火几乎已经凝成了实质。 白发老者仰望着殿门之下谪仙一般的清美少年,神情有些怔然,沉默半晌之后,才露出了一个有些诡异的笑容,缓声道“不愧是天生神思至境、根骨无双的季月年,只是可惜……” 季月年轻翻手掌,倒持着落雪神剑,无数细碎霜寒的剑花自剑身之上生生灭灭,静望着那目光自若的白发老者,心神深处已是生出了些许不妙之感“可惜甚么?” “可惜你这般灵秀无双、令世人惊羡万千的天资根骨,今日便会陨灭在此了,”白发老者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变得沙哑了许多,“且看看你身后罢。” 此言落罢,无法言明的危机预兆自心神深处翻涌而起,季月年瞳孔收缩,神宫深处的十二瓣莲台竟是不受控制地颤动起来。 雪绶仙衣袍袖翻扬,季月年轻轻侧过身,朝着身后望去。 那座巍峨宏伟的白玉殿宇已经不见了踪影,映入眼帘的是寻常生灵根本不敢想象的可怖之景。 一尊通天彻地的神灵虚影不知何时悄然凝聚而出,仅仅那巨大的脚掌便已经超过了先前的白玉殿宇,其高不知有几万丈,庞大的头颅俯视着季月年所在之处,乍一望去,似是要触及了那高高在上的天境境壁。 更令人心神惊怖的是,于此间抬首望去,似这般庞大的神灵虚影一尊接着一尊,密密麻麻,无穷无尽,几乎将苍茫浩瀚的云海遮蔽成了永无光亮的渊沉黑夜。 这些数之不尽的神灵虚影皆是冷冷地俯视着渺小如蝼蚁的季月年,浩渺无垠的神力旋涡交相对撞,震耳欲聋的轰爆之声传遍天地,如蛛网般的细小裂缝生生灭灭之间,甚至就连空间都有了些许扭曲。 神力重压之下,季月年的灿金神魂不受控制地微微颤动起来,其心神动念之下,真灵深处有无量金光漫卷而至,强行定住了有些不稳定的佛源神魂,眸光深处的通灵业火已经近乎凝成了实质。 “这些神灵虚影……每一尊都有着相近于大真君的气息……” 映鸾皎珠冠自雪袍少年的乌黑长发之上凝形而出,季月年抬起头来,在通灵业火的加持之下,极是凝重地朝着极远之处数尊更为恐怖的神灵虚影望去,“那三尊身形扭曲的可怕神灵……竟然是货真价实的凌霄天君……” 道源九境的前三境乃是“凌霄之境”、“凌霄极境”以及“半步圣人之境”。 如今这三尊凌霄神灵虽然只是第一境“凌霄之境”,却也绝非道源九境之下的生灵所能抗衡。 数息之后,季月年稍稍低垂着眼睑,神情之间竟是不见半点惧畏之意,所余的只有令人心悸的平静。 “西池仙尊背后的生灵极为聪明,猜到了我这里乃是上圣娘娘为瑶池圣境留下的后手,故而其施展全力在离宫仙阙之前布下了此局,一旦我通过澜玉公主的灵蕴气息踏上苍极玉阶,便会如其所愿,进入此间小世界之内。”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如今我还不曾破境混元,神魂修为依旧停留在大罗真境,可那西池仙尊背后的生灵居然派下了这般重兵,足见其势要绝我之意。” 三尊凌霄生灵,数十尊混元大真君,更有数之不尽的漫天神灵围拢在前,布下了天罗地网,以季月年如今大罗真境的修业,纵使有着灵秀无双的绝世根骨,也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生还之机。 显然那西池仙尊背后的生灵极为清楚地知晓,统灵无极上圣娘娘在澜玉公主以及季月年这里留下了后手,若要倾覆瑶池圣境,此二人非除不可。 万众瞩目之下,季月年轻抬眸光,神情冷澈,仰望着高高在上的的漫天神灵,轻声道“还差一步。” 此言落罢,天地之间仿佛都静谧了下来,无数冰冷的目光注视而至,那身着雪绶仙衣的清美少年仿若成了世界的中心。 在其脚下,虚幻扭曲的玉阶之底,身着花鸟长袍的白发老者猛地抬起头来,仰望着季月年,语气之中有着隐隐的不安“什么还差一步?” 炽烈罡风漫卷,雪袍袍袖翻舞飞扬,季月年收回目光,侧过身来,静静地俯视着这尊天源护法神灵,轻声道“方才我一直在想一件事,瑶池叛逆既然能够布下如此绝阵,为何不曾第一时间出手将我碾灭,反而要费尽心思将我引至此处,岂不是多此一举?直至方才与你交谈,我才知晓了其中原委。” 此言入耳,白发老者似是呆愣了一瞬,随后其形容面貌便不可思议地扭曲起来“季月年,你……” 季月年并未理会于他,而是重新转过身去,袍袖之间有着丝丝缕缕的通灵业火漫卷而出,显现出了其身前一面半透明的通天障壁。 障壁之底,乃是渺小如蝼蚁的季月年;而障壁之后的天穹之上,则是密密麻麻的漫天神灵。 雪袍少年仰望着那三尊极遥之处的凌霄天君,轻声道“还差一步,我便会走出苍极玉阶的源灵障壁,彻底离开离宫仙阙鹊灵上尊的护持范围,再无生机。” 天上地下,此间所有的生灵都陷入了沉默,一言不发地望着季月年。 季月年进入离宫仙阙之事,鹊灵上尊那里早已有所察觉,不知那些神灵使用了什么方法,居然强行将季月年扯入了苍极玉阶边缘,提前布局的小世界之中,遮蔽了鹊灵上尊的察探。 可若是季月年在苍极玉阶的源气范围之内遇袭,即便其已经被扯入这座融于苍极玉阶边缘的小世界之内,亦是会被鹊灵上尊那里所感应到。 而将其诱出离宫仙阙的障壁范围,完全扯入小世界深处,才是这些叛逆神灵真正的目的。 到了那时,即使季月年离开离宫仙阙范围的一刹那,鹊灵上尊会有所察觉,可在其降临出手之前,季月年定然已经被那三尊凌霄天君碾的神魂俱灭,再也不存于世。 季月年的眸光依旧望着那三尊沉默不语的凌霄天君,轻拂袍袖,朝着身后退了一步。 在其身后的虚幻玉阶之下,身着花鸟长袍的老者神情痛苦,面容愈加扭曲。 无声的静默之间,季月年再次退了一步。 两步,三步…… 待季月年退至白发老者身旁,侧头望去,这才堪堪察觉到,所谓的“天源护法神灵”已经分裂成了无数细碎的光影,随着炽烈呼啸的罡风席卷而过,再也不复存在。 天地明灭之间,眼前光影不住地扭曲,最终映入眼帘的,正是那熟悉无比的重云之海浩茫之景。 (本章完) 。 第五百八十六章 三年之后,破境混元 “玄阴,你不是已经入殿了么?” 澜玉公主轻柔平静的声音传入耳畔,季月年侧头望去,身着苍玉裙裳的少女正立在苍极玉阶之前,静静地望着自己。 季月年低垂着眸光,道:“方才出了些许变故,待我见了鹊灵上尊之后,再行与你分说。” “无碍,”澜玉公主点了点头,“不过鹊灵上尊如今心神俱疲,我还是有些担忧。” “前番你也多有些劳累,好好休憩罢。” 季月年轻拂雪袍袍袖,自澜玉公主身侧走过,径直朝着离宫仙阙的殿门行去。 离宫仙殿的正宫门阙高及十余万丈,通天彻地的可怕仙光自其上绽放而出,无时无刻不在镇压着这座玄奇无比的天源洞天。 万千心绪流转,季月年睁开眼眸,映入眼帘之景却让他的心神止不住地颤动起来。 仙源之气弥漫之间,宝华幡盖笼罩之下,数丈之外茕然而立的,却是瑶池圣境之中那个最为尊贵的生灵。 统灵无极上圣娘娘。 倬彼景凤鸾之翔兮,荧荧煌煌奏天章兮。 不需任何修饰,这尊名震穹天的生灵早就已经超脱于寻常女仙的范畴,素发束于冠冕之间,笼罩着薄雾的眼眸之中似有无数世界生灭,时有生机万种,时有枯槁死寂,时有万象映镜,时有无量雷霆。 季月年有些心神恍惚,喃喃道:“上圣娘娘……” 那女仙轻轻笑了笑,行至近前,伸出袍袖,素手轻抚季月年乌黑柔软的长发,道:“你与玄阴当真有着八九分相似,每次见到你,我都像是见到她一般……” 其言语轻柔平静,让季月年有些恍惚的神思也逐渐安定了下来。 女仙手指温暖柔软的触感自发间传来,逐渐远离,悄无声息地消散了去。 不知过了多久,季月年堪堪回过神来,定睛望去,那女仙的身影已是杳无踪迹,方才的经历仿佛只是一场虚无迷离的幻梦。 离宫仙阙依旧是那座煌煌无量的无上仙宫,只是那个创造了这座天源洞天的女仙,却是已经不在此处了。 季月年轻轻闭着双目,沉默了许久,才再次睁开眼睛,朝着离宫仙阙的深处行去。 “玄阴仙君,这一路行来,辛苦你了。” 冷澈低沉的少女声音传入耳畔,季月年抬首望去,一个头戴九重织纱冠的布衣女童凝现出了身形。 离宫仙阙的伴生仙灵,瑶池圣境惟一一个“悟道天源”的生灵,半步圣人之境的可怖生灵,鹊灵上尊。 与之前相比,布衣女童的气息之间少了些许生气,多出了难以言明的死寂之意。 季月年定了定神,垂首行礼道:“见过鹊灵上尊。” 鹊灵深深地望了季月年一眼,道:“方才我刚刚察觉到你被扯入小世界之中,你便自己挣脱了出来,这般巧妙杀局,寻常生灵极难堪破。” 季月年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布衣女童的面纱,道:“鹊灵上尊明知那些叛逆神灵的存在,却始终都不曾出手将其肃清,是否已经知晓了其中隐秘?” “玄阴,将你所知之事尽数告知于我罢。” 鹊灵上尊并未回答季月年的猜测,而是轻轻叹了口气,有些哀悯的目光看向了季月年这里,“娘娘竟然这般信任于你,甚至将瑶池圣境的生死存亡都系于你一身,玄阴,你当真能够承担起这般重担么?” 季月年沉默了一会儿,道:“当初在我踏上昆仑丘之时,便已经入了他人彀中,若是不能一同破了此局,我等瑶池生灵皆免不了身死道消,灰灰了去。” 言至此处,其神魂深处有着一幕幕清晰无比的画面流淌而过,每一幕画面都让季月年这里心绪翻涌,根本做不到真正的平静。 东海真宫深处,那块轰然而起的“胜神洲极东镇海仙君”古老仙碑,碑顶之上映照出了那位曾经骄傲至极的仙龙太子,龙血仙光自东海海境轰鸣横扫而过,震彻东海八大掌宫龙君,在夜伏天境与玄海天境的巡守神将面前生生带走了季月年。 昆仑丘之下,珈弥陀罗汉的贯耳佛音依稀在耳畔萦绕,其在离宫仙阙之中朝着上圣娘娘的跪拜,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其用尽一切所守护着的“第九佛子”。 潮音涧中,荷花池畔,那身着碧青莲瓣锻裙的女童,亲自传授的那一式“水中捞月,镜里寻花”。 …… 季月年神思有些恍惚,无数光影交错之间,仿若天地倾覆,时空倒转,使其陷入了一种极为特别的心境修业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雪袍少年蓦地睁开双眼,其中已是只余了清明冷澈,所有多余的情绪都被尽数掩藏了去。 定了定神,季月年轻抬眸光,望向了身前那布衣女童的虚影,道:“鹊灵上尊,可否让我与离宫仙阙一脉的诸多上尊神尊见上一见?” 鹊灵的面纱微微颤动,道:“我原本就有此意,你以后的无上仙位乃是上圣娘娘亲自定下,这些上尊神尊早晚都要接触。” “如此甚好,”季月年拂袖取出一块青翠玉符,递了上去,“其中乃是我对于瑶池圣境之外那通天巨阵的察探结果,据我大致推测,此阵若要完全催动,至多只余百年工夫。” 鹊灵取过那块玉符,在指尖捻了一捻,顷刻便知晓了其中究竟,随手将其崩碎成了细碎的光影,沉声道:“不久之前我便知晓了此阵的存在,只是不曾想到,这些叛逆居然如此恶毒,与昆仑上圣之境相互勾结,竟然布下了这般可怕的通天古阵。” 顿了一顿,她的目光再次望向了季月年,“玄阴,你还说错了一句话,此阵若是有着昆仑上圣之境在背后出力,不过短短数十年,便能够完全催动起来,到了那时……” 季月年心神颤动,沉默了下来。 鹊灵定定地望着雪袍少年,叹了口气,道:“还有一事,便是你的修业仅仅只有大罗真境,即便澜玉公主勾连了瑶池天源洞天的本源,以你的神魂也根本无法承载这方神异至极的瑶池源灵仙印。” 季月年抬首望向布衣女童,眸光深处有着业火旋涡流转而现:“给我三年,我可破境混元,登临大真君仙位。” 鹊灵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讶之色,虽然有着面纱的遮挡,可其语气之中却依然透漏着掩饰不住的惊疑与担忧:“玄阴,据我了解,你并非那般诳语之人,如今为何出此妄言?” 显然在鹊灵心中,已经隐约认为季月年在重负之下神思紊乱,故而才会说出“三年之期,破境混元”之言。 第五百八十七章 瑶池圣境,瑶池之主 <\/b> 混元大境乃是两重境界的统称,其一便是混元真玄之境,至于其二,则是混元极境的“大真君”。 大真君比之寻常的混元真玄之境恐怖太多,季月年竟言自己能够在三年之内连越两境,登临大真君仙位,故而鹊灵这里才会露出那般神色。 季月年望着布衣女童似虚似实的身形,道“鹊灵上尊可知晓远在北俱芦洲之极的‘北极天境’?” 鹊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北极天境乃是三十三天天境之一,我自然知晓。” 季月年点了点头,道“我此番回转瑶池圣境之前,便是欲要前往南瞻部洲的大唐境内,寻求一缕破境混元之机。前时澜玉公主神魂濒临崩碎,不得不将其送至此处,如今距离阵成已是只余了短短数十年,我便不能在此处继续耽搁了。” 其言语之中并未明说自己与笛舞神女共同前往落阳仙都的约定,仅仅只是提了一句“北极天境”而已。 鹊灵上尊沉默了半晌,缓缓开口道“玄阴,难道你是想让我遮蔽圣境之外那巨阵的笼罩气机,悄悄将你送出瑶池圣境么?” 季月年抬首望着布衣女童的面纱,道“正是如此。” 大劫将临,季月年却要离开瑶池圣境前往南瞻部洲,由不得鹊灵上尊不多想。 又是一阵难言的沉默。 少顷,鹊灵似是忽然之间想到了一事,轻拂纱袖,自身前凝聚出了一面光幕,道“玄阴,这些生灵是何来历?” 那光幕之上重云漫卷,昏睡着数个人形生灵,正是与澜玉公主一同前来瑶池圣境的何仙姑、铁拐李等洞庭诸仙。 季月年望着瑶台云璧之中的洞庭诸仙,道“这些人皆是来自于东胜神洲石笋山阙的大罗仙真,澜玉公主神魂崩裂之时,曾在石笋山阙待过一段时间。” 鹊灵微微颔首,挥袖散去了那映照着瑶台云璧的光幕,道“既如此,我便令人将其安置下来,另寻一处道场便是。反倒是你,玄阴,欲要何时前往南瞻部洲?” 此言入耳,季月年便知晓,鹊灵上尊这里已经决定亲自出手,将自己送出瑶池圣境。 稍稍沉下翻涌的思绪,季月年恭敬行了个礼,道“待我回转玄阴仙宫稍作安顿,三日之内便前往南瞻部洲。” 乌黑的面纱微微颤动,看不清布衣女童的表情。 数息之后,那鹊灵终是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嘶哑“且去罢。” 季月年行礼过后,便要转身离开离宫仙阙。 就在其催动仙光之前,耳畔再次传来了布衣女童沙哑的声音“待你登临混元大境,重新归来之时,我会引你与瑶池圣境诸多上尊神尊相见,让昆仑丘无数生灵知晓,南海佛家源教的第九佛子,便是即将执掌瑶池圣境的瑶池之主。” 此言入耳,季月年不禁有些心神颤动,统灵无极上圣娘娘那轻柔平静的眸光依稀浮现,仿佛一直都在这座天源洞天的深处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瑶池圣境。 瑶池之主。 只有沧海横流之时,方有无上天骄诞世。 …… 玄阴仙宫正殿之前环绕着重重叠叠的可怕仙阵,仙光映彻之下,愈加彰显出这座凌霄仙阙的深厚底蕴。 一道扭曲光虹横贯而入,落在了仙宫宫门之前,显现出了那头戴映鸾皎珠冠的雪袍少年。 片刻之后,仙宫深处亦是仙云弥漫,凝聚出了一个头生双角的俊俏童子,仙童甫一现身,便朝着雪袍少年跪伏在地,恭敬道“白羚恭迎君上回府。” 季月年点了点头,轻拂袖袍,心神动念之下,玄阴仙宫的仙源之印有着感应,顷刻之间便有着无穷无尽的仙光涌动而至,将其掩去了身形。 明幌琉璃映彻如镜,碧沉宝玉装缀笼灯,琼台仙境深处的琼台仙殿静谧如初,三百余年光阴流转而过,这座瑰美绝世的仙宫仿佛从来都不曾有过半点变化。 季月年行至琼台之下,遥望着极远处那逐渐凝聚而出的一道灿金光影,轻声道“珈弥陀真君。” 那灿金光影不住地扭曲,转瞬之间便跨越数千丈距离,显现在了季月年身前。 这道金光人影,正是珈弥陀罗汉的心念化身。 “第九佛子,”珈弥陀罗汉恭敬行了个佛礼,一双泛着金光的双目望向了季月年,“那团源气已经被我放入了东海海渊故地,算算时日,如今应该也快出世了。” 季月年微微颔首,道“此番却是有劳真君了。” 珈弥陀罗汉摇了摇头,道“第九佛子无需这般,若是有事,直接吩咐便可。” 顿了一顿,这尊罗汉真君又道“第九佛子此去数百年之久,如今一朝归来,可曾察觉到瑶池圣境的异常之处?” 季月年眸光微凝,道“真君有何发现,不妨直言。” 珈弥陀罗汉似是无意般看了一眼季月年身侧的白羚童子,沉声道“我等初至瑶池圣境之时,此间气机连通上境,浩渺无垠,强盛浩瀚不可思议,乃是地境之中屈指可数的天源气象;可是近些年以来,此境气机却愈见衰弱,其气机勾连甚至有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之态。” 其中原委季月年自然清楚,此时闻听珈弥陀罗汉之言,只是眸光愈加沉郁了些,自袖中取出了一道白玉令符,道“瑶池圣境将有倾天剧变,真君且收好这道令符,待时机成熟之时,还请真君亲自出手,将其放在该放之处。” 珈弥陀罗汉接过那道令符,心神深处极为罕见地涌起些许不安之感,待其再次抬头之时,那个身着雪绶仙衣的清美少年却已经不见了踪影,只余了些许浅白光点翻舞弥漫,飘飘散散。 这尊罗汉真君神情复杂,望着那些逸散的浅白光点,喃喃道“第九佛子的修业进境居然如此可怕,这般悄无声息地离开,甚至就连我的感应都瞒了过去……” 随着其声音渐小,琼台仙境亦是逐渐恢复了静谧,就像从来都不曾有人出现过一般。 …… (本章完) 。 第五百八十八章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南瞻部洲,大唐边境。 水浪翻涌的洪河之畔,青裙少女茕然玉立,纱袖掩藏之下的纤白玉指之间拈着一缕不断跳动的火焰虚影。 那火焰虚影呈现瑰美神异的碧青色泽,正是笛舞神女真灵深处所觉醒的“噬心真火”。 “季月年……” 削葱玉指轻翻,碾灭了这缕噬心真火的虚影,青裙少女轻抬眸光,遥遥望向东胜神洲的方向,嫣红柔软的唇角稍稍勾了起来,“入了瑶池圣境那般洞天福地,寻常生灵皆会流连忘返,根本舍不得离开半步,可你却居然能够如此之快地前来南瞻部洲,不枉我一直都在此处等候于你。” 当初东胜神洲石笋山阙一别,笛舞神女已与季月年约定,一旦季月年踏上南瞻部洲,便会催动那缕“噬心真火”的虚影,与她一同前往大唐陪都“落阳仙都”,去取那件不可言说的无上至宝。 笛舞神女更是答应了季月年,将自己所持有的“十日”至宝使用期限,分给季月年一半,也便是足足“五日”工夫。 洪河水花依旧翻腾不休,不知何时,青裙少女身前已是多出了一个身着雪白锻袍的清美少年。 季月年静静地看着身前的青裙少女,道:“神女久等了。” 那笛舞神女勾唇轻笑,蓦地侧过身来,满头乌黑如瀑的青丝随风翻扬而起,低声道:“不知玄阴仙君何时与瑶池圣境的仙灵公主洞房花烛?” 季月年神情有些沉郁,望着她清丽白皙的小脸,道:“我前来此处,乃是与你同去落阳仙都镇异寺,似这般毫无意义之问,我不会作答。” 言至此处,季月年轻轻摇了摇头,不再开口。 笛舞神女眸光深处的笑意愈加促狭,轻拂纱袖,凝聚出了丝丝缕缕的湛蓝光晕,化作一座冰蓝光幕,将自己与季月年笼罩在了其中,朝着落阳仙都所在之处遥遥行去。 湛蓝光雾飘飘荡荡扶摇而起,炽烈狂暴的极天罡风漫入其中,只余了些许轻风,温柔地撩起了雪袍少年与笛舞神女的长袍衣袂。 “季月年。” 笛舞神女伸出纤白的削葱玉指,拢了拢垂至白皙耳侧的一缕发丝,檀口轻启,“石笋山阙之时,你曾问我,为何要将镇异寺至宝的十日使用期限分你一半,当初我并没有明确回答。不过如今,应该是时候告诉你了。” 雪袍少年望着前方不断分裂翻滚的重重云海,道:“你曾言,只要是悟性卓绝的生灵,就算仅仅使用那至宝五日工夫,也有着一丝堪破混元的机缘。能够得到这般珍贵宝物的使用之机,你所付出的代价定然极大。” 笛舞神女侧头看了他一眼,轻笑道:“无论我付出了何等代价,似乎都与你并无关联。” 季月年沉默了一会儿,道:“且放心罢,若是瑶池圣境能够度过此劫,我会圆了这一段因果。” “又是这套说辞,玄阴仙君,你莫要忘了,今时已经不同往日了,”笛舞神女勾了勾柔软嫣红的唇角,“这一段以宝而生的因果,可没有那么简单了结。” 略一沉吟,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明透清澈的眸光愈加意味不明,“瑶池圣境度过‘此劫’……如此说来,这座天源洞天可是遭遇了什么变故?” 笛舞神女作为天地之间六大石胎之一的青灵石胎,心思敏锐,聪慧至极,仅从季月年的只言片语之间便猜测到了许多物事。 季月年依旧沉默,只是静静地望着湛蓝光幕之下急速退去的苍茫山河之景。 笛舞神女稍稍走近了些,与雪袍少年并肩而立,道:“季月年,我知晓你背负了许多因果,一路行来殊为不易,故而这段因果并不需要你来偿还。若是此后影响到了你的道心修业,我会动用石胎本源,将这段用宝的因果强行了断。” 季月年微微阖上双目,掩藏去了自己的情绪,数息之后,才缓缓睁开眼睛,眸光沉静如水,道:“自数千年前的青栾山脉,至今日的南瞻部洲,你的心境变化当真骇人。” 青裙少女莞然笑道:“那是自然,若我还似当初那般格局狭隘,早在石笋山阙之时,便把你的仙灵公主碾的神魂俱灭了。” 顿了一顿,笛舞神女继续道,“虽然你我之间没有因果牵绊,不过我就是要你内心深处生出亏欠之感,季月年,你可有破解之法?” 季月年沉默不语。 狂风呼啸之间,笛舞神女轻笑,耳畔一缕乌黑的青丝翻舞而起,噙在了少女嫣红柔软的唇瓣之间:“季月年,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世间诸事,并非因果尽断便算了结,内心深处的万般思绪作不得假,这也是我心境突破的缘由所在。” 此言入耳,便如雷霆贯世,滚滚轰鸣之音席卷而起,那雪袍少年竟是下意识地怔在了原地。 “世间诸事……并非因果尽断……便算了结……” 季月年轻声喃喃,眸光之中有着数个旋涡翻涌而起,许久都不曾有过松动的心境修业竟是颤动起来,隐隐有了通明悟道之象。 轰! 无法比拟的轰震之音自神魂深处轰鸣而起,将其心境修业深处的枷锁绞了个粉碎! 季月年蓦地抬起头来,眸光璀璨若星辰般,低声道:“原来是这般……这便是我一直都不曾领悟的心道之源……” 笛舞神女之言,竟是无意之间击碎了季月年在“佛源心道”之中的领悟困境,使其源于南海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的“心道”有了不可思议的突破! 烈风嘶吼之间,雪绶仙衣飞扬而起,季月年袍袖翻卷,伸手抓过了笛舞神女的纱袖,微阖双目,道:“我之念处,心之所至,心之至处,即是吾身。” 眼前光影变幻,炽烈的狂风呼啸之声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则是空白虚无的静谧,这种安静太过可怕,以至于笛舞神女下意识地伸出手掌,反手抓住了季月年的雪白袍袖。 扭曲虚无之中,季月年依旧轻轻闭着双眼,指尖不经意地传来笛舞神女那柔软手指的温热触感,口鼻之间亦是隐隐约约漫入了少女的发香 (本章完) 序章 至阴至邪之剑 南海。 海风乍起,雨势渐急,冰寒的礁石之侧生满了潮湿的青苔,季月年怔怔地环视四周,真灵深处的记忆一幕一幕翻涌而至。 这块巨大的礁石之下,正是那个身着碧青莲瓣缎裙的女童修悟《般若心经》之处。 轰鸣震耳的海潮时涨时落,仿佛一切都不曾有过变化,只是少了那个女童的身影之后,仿佛所有事物都失去了生机,只有日复一日麻木的重复,重复着真灵记忆深处烙印着的场景。 “她……” 季月年走到礁石背面,映入眼帘的依旧是浪涌翻腾的海潮。 沉默许久之后,季月年稍稍低垂着眸光,已是想到了自己修悟“水中捞月,镜里寻花”之时的场景。 当初在泼天暴雨之中,冰冷礁石之下,她伸出手拢了拢垂至额前的湿澜发丝,静静地望着呆怔在原地的季月年。 她骄傲,孤独,倾尽天地,却又分毫不可接近。 她仅仅只是走过礁石,在海边低下身子,伸出白皙的小手没入冰凉的海水之中,随意捞了一捞,便捞出了珈弥陀罗汉沉寂于不知名之处的真灵。 “无量观世音菩萨……水中捞月……镜里寻花……” 光影记忆残存流转,季月年轻声喃喃之间,亦是走过了礁石,行至海潮之畔,神思之中尽是这心源神通的痕迹。 蓦然之间,季月年伸出袖袍,稍稍低下身子,将苍白修长的手掌没入了冰凉彻骨的海水之中。 “水中捞月,镜里寻花。” 雪袍少年冷澈好听的声音萦绕而起,白皙的手指并拢在一处,将一捧海水掬到了身前。 风声渐歇,天地之间仿佛陷入了静谧之中。 那一捧海水逐渐扭曲,有着星星点点的浅白光华逸散而出,极是神异。 海风骤起,海浪轰鸣之声再次传入了耳畔。 光芒流离聚散,凝作了一团瑰美绝伦的炽白光晕,散发着足以冻结一切的冰寒气息。 “这是何物?” 季月年持着那团炽白光晕,心神深处隐隐有些不安之感。 数息之后,所有的浅白光晕尽数凝形,化作了一柄长及三尺的冰冷雪剑。 “这道‘水中捞月,镜里寻花’,竟是让我捞出了一柄落雪神剑么?” 季月年轻轻皱着眉头,心神之中的不安之感愈加浓烈。 这柄剑的气息与落雪神剑别无二致,可却平白无故地多出了一丝诡异之感,似乎那霜寒气息的下面,掩藏着一柄至阴至邪的无双凶剑。 嗡! 剑鸣骤起! 季月年倒持着这柄三尺雪剑,感受着它发出的嗡鸣之声,神情已是凝重至了极点。 这一式心道神通乃是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创立,其唯一一次在季月年面前施展,便生生捞出了一尊罗汉真君的真灵。 此前季月年无论如何施展这道神通,都没有太大的收获,只有一次自轮转重极深处捞出了一缕发丝,自那之后,这道神通便再无半点进境。 如今在其心道修为破境之后,竟是取到了这样一柄邪异至极的“落雪神剑”,即使季月年心境修业已似凌霄,此时却也根本无法保持绝对的平静。 袍袖翻舞之间,季月年持着这柄微微颤动的三尺雪剑挽了个剑花,依稀能够察觉到自剑灵深处传递而来的诡异气息。 “既如此,便将你唤作‘沉霜’,以应‘落雪’之名。” 低垂着目光凝视这柄长剑良久,最终季月年还是轻轻摇了摇头,倒持着“沉霜”,轻轻阖上了眼眸。 数息之后,其身侧的光影逐渐破碎,整个天地都在刹那之间崩碎开来。qqxδnew 剑名,沉霜。 第五百八十九章 蚀骨相思,风侵寒透 “此处是……南瞻部洲九华山界……” 身周的扭曲黑暗逐渐褪去,映入眼帘的是数座巍峨至极的通天巨山,这些不可思议的庞大山峦遮天蔽日,山脉之间云雾漫卷,仿佛站在山巅之上可摘日月星辰。 笛舞神女依旧抓着季月年的雪白袍袖,静静地遥望着浩瀚苍茫的九华山界,轻声道:“你所施展的这道神通,竟是使得你我径直横跨了小半个南瞻部洲,实在是令人不敢置信。” 季月年轻拂袖袍,苍白的手掌之间凝聚出了一枚月白玉符,道:“九华山界乃是大唐的西南边境,此处距离落阳仙都,要比洪州那里距离落阳仙都近上不少。” 方才笛舞神女在他拂袖之时,便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指,此时望着季月年手中的月白玉符,神情有些微妙,道:“即便此时我全力出手,也做不到在这般短暂的时间之内跨越如此可怕的距离,季月年,些许时日不见,你的修业竟然再次有了进境。” “神女过誉了,”季月年心念动间,那块月白玉符之上已是绽放出了瑰美绝伦的毫光,“说到底,不过是多欠了你一道因果而已。” 其之所以能够破境心源,正是因为笛舞神女前时的无心之言。 此言落罢,月白玉符所散发出的毫光已经悄无声息地映照四野,甚至惊动了九华山界边缘的土地正神。 约么十数息之后,一个身着玄黄道袍的青年自数丈之外凝形而出,先是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季月年与笛舞神女,随后才拱手作了个揖,不卑不亢道:“上仙持着天源洞天的印符召唤小神,可是要通过九华山界进入大唐境内?” 季月年翻掌将月白玉符收了起来,漫天毫光顿时消散不见:“正是如此,还望土地神能够在前引路,带我等走过九华山界。” “既如此,两位上仙便随我来罢。” 那土地神点了点头,随后便运使神力,施展咒法,凝聚出了一柄黄玉如意。 这柄黄玉如意甫一出现,其上的玄黄光华便暴涨开来,不过片刻便化作了一方巨大的玄黄光幕,将季月年与笛舞神女尽数笼罩在了其中。 九华山界乃是大唐西南边境的天然屏障,若要自此方向进入大唐境内,只有九华山界一条路可走。 自从贞观皇帝受了天境敕封之后,大唐上朝的统摄疆域几乎横跨了半个南瞻部洲,地境诸多天源洞天、道场圣地之间虽然源教不同,却都多多少少与大唐上朝有所交集。 季月年方才所取出的月白玉符,正是大唐上朝送予诸多天源洞天、道场圣地的入境玉符,持着此物进入大唐境内,有着诸多便宜之处。 若不是感应到这块玉符的气息,九华山界的诸多天地正神根本不会朝着此处看上一眼。 据古籍记载,九华山界在无数元会之前本是一座天境神山,只因一些不为人知的变故,破境而落,跌入了地境的南瞻部洲深处。 此界存在着诸多大唐上朝敕封的天地正神,如今为季月年引路的黄袍土地神只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这般浩渺苍茫的神光气象,恐怕只有天境的昆仑神山才能与之相比了。” 随着那黄袍土地走入九华山界,笛舞神女神情平静,语气却是有些古怪,“即使当初我在北极天境修行之时,也不曾见过这般宏伟山界。” 季月年在她身侧缓步而行,遥遥望了一眼前方那黄袍土地手持的玉如意,道:“据我所知,九华山界深处蕴藏着天境罡风,若无特别之物护持,寻常生灵根本不可能走过九华山界。“ 笛舞神女点了点头,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雪袍少年,道:“季月年,九华山界深处还有一物,你可知是何物?” 季月年稍稍怔了怔,道:“不知。” 笛舞神女笑道:“待入了苍茫山界之后,我再告知于你。” 二人正在说话之间,前方的黄袍土地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行了个礼,道:“还请上仙稍作准备,再往前便是九华山界,届时万万不可离开小神三十丈之外,此间残留着狂暴可怕的天境罡风,一旦被其卷到,轻则神魂碎裂、真灵往生,重则形神俱灭、真灵崩毁,只有超脱混元的生灵才能在天境罡风之中来去自如。” 其言语之中的“混元”指的乃是混元大境,至于“超脱混元”的生灵,则是道家源教“道源九境”的生灵,亦或者佛家源教“罗汉四境”、“真佛九境”以及“菩提九境”的生灵。 半透明的山界障壁通天彻地,无穷无尽的波纹在其上翻涌波荡,黄袍土地持着玉如意行走在前,使得那山界障壁无声无息地消融开来,将笼罩着季月年与笛舞神女的玄黄光幕包裹在了其中。 “两位上仙切记,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可离开这柄如意三十丈距离。” 数息之后,季月年与笛舞神女已是随着黄袍土地进入了九华山界,土地神的声音亦是遥遥传入了耳畔。 山界之下光影变幻,入目所见,尽是嘶吼呼啸甚至已经形成了方圆数千丈风卷的天境烈风,这些炽烈罡风近乎完全凝成了实质,其所形成的风卷冰冷凛冽,疯狂绞杀着敢于靠近它的任何物事。 笛舞神女的目光有些意味不明,道:“季月年,你可知晓九华山界真正的来历?” 季月年略一沉默,侧过身来,定定地望着身着湛青裙裳的清丽少女,道:“自从我等落入九华山界之后,你的心绪便有些混沌难言,到底怎么回事?” 笛舞神女伸手拢了拢垂至白皙耳侧的一缕青丝,轻笑道:“居然能察觉到我的隐秘心绪,不愧是瑶池圣境上圣娘娘亲自敕封的玄阴仙君。” 季月年心神深处泛起的不详之感愈加浓烈,沉声道:“青笛,你……” 此言未落,其身周便有着丝丝缕缕的碧青火焰灼烧而起,直接将那玉如意所凝聚而出的玄黄光幕融出了一个庞大无比的空洞! 而在玄黄光幕的不远处,正是一道方圆足足八千余丈的天境烈风旋涡! 轰! 天境罡风狂暴轰卷而至,顷刻之间便将持着玉如意的土地神碾成了漫天碎屑! 在上境烈风的侵杀之下,季月年亦是身形扭曲,神魂深处传来了无法形容的刺骨剧痛。 在其意识消散的前一刻,一只冰凉柔软的小手伸入雪绶仙衣的袍袖之中,紧紧抓住了季月年的手掌。 “九华山界,乃是上境仙灵九华仙女的长眠之处,她在陨灭之前,曾经朝着这座神山施展了一道诅咒,当初我在北极天境沉寂之时,便已经知晓了这道诅咒的存在……” “如今你便随我一起入劫,也算圆了你欠我的因果……” “季月年……” 青笛的声音愈来愈轻,最终完全消散在了天境烈风的呼啸嘶吼之中。 (本章完) 第五百九十章 大雷音寺 轮转重极。 无穷无尽的虚幻画幕重叠在一起,天地万物皆是由半透明的丝线勾勒而成,映照着这片瑰美迷离的扭曲世境。 轮转重极不为人知的渺茫角落之处,存在着一张并不算大的残缺画幕,与那些庞大绝伦的重重幕布比起来,这张残缺画幕便似一粒微小的砂砾一般,从来都没有引起过任何生灵的注视。 若是将这张微小的残缺画幕放大数万倍,便能望见其中存在着一座完全由半透明丝线交织而出的巨大山峰。 在这座虚幻山峰的山脚之下,存在着数之不尽的虚幻光影,这些密密麻麻的虚幻光影散落在虚幻巨山的四面八方,便如渺如微尘的蚂蚁一般。 “道姑,前时我与你说的事,考虑的如何了?” 山石角落之处,由无数半透明丝线交织而成的宽大黑袍微微飘荡,少女冷澈好听的声音自黑袍之下传了出来。 黑袍少女身侧,一个身着直襟道袍、袖口缀着素色护绸的道姑正在摆弄着一团缠绕在一处丝线,其十只手指纤细灵巧,丝线在指间来回翻飞,仿佛能够被她糅合成任何形状。 少女清音入耳,那道姑的手指顿了一顿,侧过了头来:“在此之前,漫长枯燥的三万余年光阴我都忍了过来,如今似乎没必要与你一同冒险。” 宽大的罩袍轻轻撩了起来,露出了那少女以半透明丝线勾勒而成的小脸:“恕我直言,道姑纵使画技通神,可此处万物尽是虚幻,终究没有可以让道姑的画卷依托之物,若是错过了此次机会,只怕道姑再无脱困之机了。” 素衣道姑翻掌收起了那团丝线,凝望着黑袍少女,稍稍放低了声音:“你先与我说句实话,上次你的真灵本源投影竟然被抽离了一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时季清婵与素衣道姑本来已经达成了共识,共同完成素衣道姑的故地画卷,可是就在不久之前,在素衣道姑的眼皮底下,季清婵的一丝真灵本源投影居然被不知名的力量抽离而去,化作一缕青丝,消散在了此间画幕之中。 此事让素衣道姑心神大震,对于季清婵这里再次提高了许多警惕。 季清婵伸袖放下了宽大的罩袍,将脸庞掩藏在了半透明的丝线之下:“我已经对道姑解释过了,关于此事,我并不知晓其中真正的缘由。” 素衣道姑冷笑道:“自从三万余年之前,我的真灵陨灭之后,便莫名其妙地在这个鬼地方苏醒,如此漫长的时光,我从未见过有任何一个生灵的真灵本源投影能够离开此处,你若是不讲实话,便莫要再来找我了。” 此言落罢,素衣道姑便一甩袍袖,眼看着就要转身离开此处。 “道姑留步。” 刚走出两步路,黑袍少女的声音便自身后传了过来。 素衣道姑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侧头道:“终于要将实情告诉我了么?” 那少女轻笑一声,道:“道姑想错了,若是道姑不与我配合,我这便去将你作画的隐秘之事公之于众,那时候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还能继续挣扎。” 素衣道姑面色微变,用力咬了咬牙,恨不得生吃了眼前这个身着宽大罩袍的少女。 若不是数百年之前被这黑袍少女堪破了自己的隐秘,自己也不至于一直都被其握着把柄,处处都有些受制。 沉默数息之后,素衣道姑神情冰冷,强行压低了声音,道:“难道你也不想逃脱了么,若是没有我的通神画卷,你以为你能够逃脱这重轮回?” 宽大的罩袍之下,少女勾唇轻笑:“实话与你说,我便是此时此刻碎了这道本源投影,也没什么所谓,反倒是你,三万余年积累,若是因着心绪冲动一朝尽丧,岂不可惜么?” 素衣道姑的目光愈加冰寒,死死地盯着身着黑袍的少女,仿佛要在她那模糊的神情之间看出什么破绽。 不知过了多久,素衣道姑终是泄了气,身周那仿佛并不存在的凛然气势亦是消散了去,一把扯过黑袍少女的袍袖,道:“观你行事说话,骨龄至多不过短短数百年,怎地会如此难缠?” 季清婵任由她将自己带到了更加偏僻的山石角落之处,低笑道:“道姑,有一件事,我也不想瞒你,你且抬头看看,头顶是什么。” 此言入耳,素衣道姑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缓缓抬起头来,朝着巨山山顶之上望去。 不望倒好,这一望之下,素衣道姑竟是面色瞬间变得煞白,甚至就连嘴唇都有了些许颤抖。 季清婵在巨石之侧席地而坐,斜倚着由丝线勾勒成的山石,轻声道:“这些数之不尽的画幕世界,已经隐约构成了一座庞大绝伦的如天佛阵,这数百年来,我一直都在仔细观察,直至前几日,我才蓦地发觉,这些画幕世界竟然已经……” 素衣道姑微微颤抖着身子,一眨不眨地望着极遥远处那贯通世界的金色旋涡,喃喃道:“我曾听闻,轮转重极乃是佛家源教为了逆转天地规则所做的一次尝试,无数元会以来,这尝试终于要结束了么……” 据古籍记载,生灵的神魂陨灭之后,真灵下境往生乃是天地至理,若是真灵崩碎,此生灵便算是彻彻底底消散在了天地之间,再也寻不到其存在过的任何一丝痕迹。 须弥圣山乃是佛家源教的起源之处,无量量劫之前,其中有生灵发大慈悲之心,以不可思议的大神通,在须弥圣山之底勾画出了玄奇无比的轮转重极。 自此之后,世间生灵若是真灵崩毁,皆有一丝本源投影被轮转重极摄取而来,烙入数之不尽的画幕世界之内,以虚幻光影之形继续存在。 只是虚幻终究是虚幻,纵使须弥圣山的佛家生灵有着莫大神通,可却也无法抵抗此方天地的无上至理,轮转重极虽然用一种极为巧妙的方式保留了这些生灵的一缕投影,可却根本没有让其真正化虚为实的能力。 “甚么大慈悲!若是依我看来,这轮转重极背后,不知道有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素衣道姑平复了下心神,朝着极远之处那无法想象的金色旋涡狠狠啐了一口。 季清婵面色微变,扯了扯素衣道姑的袍袖,道:“道姑慎言,莫要忘了此间是何地。” 此言落罢,季清婵神魂深处仍旧有些心悸,忍不住站起身来,朝着那轮转重极无数画幕世界终极之处的金色旋涡恭敬行了个礼。 素衣道姑对其行为有些不屑,道:“我观你也是个行事果决的性子,如今怎地这般畏首畏尾?” 季清婵侧过头来,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与你说句实话,我并不觉得我等的行径能够瞒过上面那些不可思议的佛家生灵,若是以后我等当真有了一丝脱困之机,到了那时候,你就算跪地祈求也来不及了。” 素衣道姑怔了一怔,道:“上面?” 季清婵略一沉吟,道:“据我所知,轮转重极之上有须弥圣山;而须弥圣山之上,则是万佛起源之圣地,唤作灵山;而灵山天境的源处,则是‘大雷音寺’。亘古以来,数不清的无量量劫涤荡世间,唯有‘大雷音寺’的无上佛光照耀万古,甚至就连三十三天天庭都稍稍有所不及。似这般地方,就算存在一些能够扭转天地的生灵,也并不足以为奇。我虽然并非佛家源教的生灵,可对于这等完全不能想象的存在,总要存着一些敬畏才好。” 听完她的一番话,素衣道姑不禁沉默了下来,愣愣地望着远处那缓缓旋转的灿金旋涡,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季清婵亦是不再开口,靠在冰冷的山石之上,随着素衣道姑的目光望了过去,眸光深处隐约映照出了那灿金旋涡的倒影。 …… (本章完) 第五百九十一章 入云壁 狂风呼啸嘶吼之间,瑶台云壁之下重云漫卷,扭曲迷离的天源障壁横亘于此,将所有欲要接近此处的地境生灵尽数阻隔在了云壁之外。 「此处乃是昆仑丘西极,若是入了这重云壁,想必便能行至瑶池圣境了。」 通贯天源的瑶台云壁之底,一个以罩袍覆面的青年仰头望来,低声自言。 在高不可及的瑶台云壁映衬之下,罩袍青年便如一只微不可察的蝼蚁一般,渺小如砂砾。 罩袍之下,青年的目光颇为沉静,历经二十余年,其终于横跨了九千余万里的昆仑丘,行至了瑶台云壁之底。 「兀那妖仙,且住脚步。」 云壁之前有云气仙光显化,凝作一尊瑶境神灵,神情冷肃地出现在了罩袍青年身前。 青年察觉到这尊神灵的混元气势,忍不住心下一凛,暗道:「仅仅只是瑶池圣境的门户之处,便有着混元真君镇守么,实在是……」 那神灵见他不语,神色愈加冰冷了些,道:「小小妖仙,岂敢擅入天源圣境?即刻将你的姓氏、来处如实道来,不然我这便出手,直接把你丢将下去。」 罩袍青年扯着嘴角笑了笑,道:「上神误会了,我名为「通竹」,自东胜神洲花果山境而来,如今之所以行至瑶台云壁之下,乃是奉了一位仙君君上的诏令。」 巡境神灵望着通竹,冷声道:「瑶池圣境之中封有「仙君」仙讳的生灵不计其数,不知你这妖仙是奉了哪位仙君的诏令?」 通竹略一沉吟,道:「那位仙君的仙讳唤作「玄阴仙君」,不知上神可曾听闻?」 此言落罢,巡境神灵面上的冷意尽去,取而代之的则是难以言明的古怪之色,沉默数息之后,才重新打量了通竹一番,缓缓道:「玄阴仙君君上?」 通竹点了点头。qqxδnew 巡境神灵行至通竹身前,身周激荡着的云气旋涡几乎凝成了实质:「玄阴仙君君上乃是西境凌霄宫阙之主,怎会识得你这等孱弱小仙?若是再在此处胡言乱语,休怪我戟下无情!」 此言落罢,其手持的长戟之上竟是绽放出了耀目无比的璀璨神光,化作一座神力牢笼,毫不留情地朝着通竹镇压而来! 通竹心思聪慧,顷刻之间便察觉到了巡境神灵的异常情绪,此时见那神戟临身,却并未慌张,只是将一只手掌伸至身前,低声道:「缩千山之术。」 轰! 足以撕裂一切的神戟光影竟是急剧缩小,不过片刻之间便化作了一粒微尘,湮灭在了通竹身前! 「低贱妖仙,居然还敢反抗!」 巡境神灵愈加震怒,混元真玄之境的神力横扫八方,朝着通竹这里疯狂轰卷而下! 通竹勾了勾唇角,根本不与他纠缠,心念动间,再次催动不久之前觉醒的通臂猿猴石胎神通,浑身上下都缩小成了微不可察的芥子,转眼便消失在漫卷云层的深处。 神力激荡之下,巡境神灵愣了一愣,随后便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笑容,道:「果然是无知的下境生灵,这般闯入瑶台云壁之内,只怕是嫌自己死的太慢了。」 「不过这妖仙竟然自称与玄阴那厮有关,此事还需尽快禀报上去为好……」 其声音愈来愈远,显然已是离开了此处。 第五百九十二章 金褛为笼,歌乐成囚 「这是甚么鬼地方,居然这般古怪。」 通竹身如浮萍一般,被滚滚重云卷的头昏脑涨,甚至就连石胎源气都无法催动,只能勉强依靠着神魂修为在云层之间随波逐流,堪堪不曾被那些乱流旋涡吞没进去。 恍惚之间,隐约有灿金佛光映入眼帘,通竹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定睛望去,有璀璨佛光穿云破雾映照而至,凝聚出了一尊面目威严的罗汉真君虚影。 珈弥陀罗汉。 通竹心下激动,忍不住直接开口叫道:「真君!」 珈弥陀罗汉微微点头,深深地看了通竹一眼,道:「不曾想到,你竟然当真能够穿过横亘九千万余里的昆仑丘,行至瑶池圣境之底,这一路上,想必经历了颇多辛苦。」 仰望着金光漫卷的罗汉真形,通竹的神思愈加激荡,扬声道:「第九佛子与罗汉真君于我有着再造之恩,通竹亦是绝非忘情绝义之人,如今花果山境已经容不下我,承蒙第九佛子不弃,愿意予我一席存身之地,此后通竹愿以第九佛子为佛尊,以效死力。」 少顷,珈弥陀罗汉的身形已经凝实了许多,其缓缓落在通竹身前,伸袖拍了拍通竹的肩膀,缓声道:「第九佛子将你救下,又有意予你一方修行道场,乃是怀着大慈悲之心,并非要你甚么回报,只要你的向佛之心至诚,第九佛子的心中自然会欢喜。」仟千仦哾 闻听此言,通竹的心绪愈加复杂,叹道:「想当初我在东海与第九佛子初识之时,便察觉到了第九佛子那灵秀绝世的无双根骨,如今再次相逢,第九佛子果然已经尊为一方凌霄仙阙之主,更是敕封了仙君仙讳,实非我等所能及。」 二人正说话之间,珈弥陀罗汉蓦地面色突变,径直甩袖凝聚出一团金光,将自己与通竹笼罩在了其中。 下一刻,一团云气旋涡轰鸣嘶吼着朝着此处席卷而至,狠狠地卷在了灿金光幕之上! 轰! 恐怖的半透明波纹横扫八方,通竹脸色苍白,神情有些后怕:「真君,这云气旋涡到底是何物事,为何其声势这般可怕?」 珈弥陀罗汉侧头看了通竹一眼,道:「此间乃是瑶池圣境三十六件天源灵宝之一,唤作「瑶台云壁」,乃是瑶池圣境阻隔地境生灵的门户所在,前番你竟然不知好歹地闯入其中,若不是第九佛子察觉到了你的气息,唤我来接应于你,只怕此时的你早就已经神魂尽丧了。」 「第九佛子居然能够在这等绝地之中察觉到我的气息,实在是不可思议!」通竹神色向往,恨不得立刻便前往玄阴仙宫觐见第九佛子。 珈弥陀罗汉微微点头,不再开口。 灿金光幕穿云破雾,在重云之间急速前行,通竹望着前方那一望无际的云海,忽然之间想到了一事,侧头道:「真君,我还有一事不明。」 珈弥陀罗汉神情温和,道:「但讲无妨。」 通竹神情稍稍肃然了些,沉声道:「我在进入这所谓的瑶台云壁之前,曾遇见了一尊巡境神灵,自从我表明来意之后,其表现极为古怪,似乎有意要将我诛杀在云壁之前,难道这瑶池圣境便如此排外么?」 珈弥陀罗汉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此事我无法与你作答,待见了第九佛子,你与其自行分说便是。」 此言落罢,这尊罗汉真君便不再开口,只是全力催动着身周的佛光金幕,在瑶台云壁的深处穿行。 通竹察觉到了珈弥陀罗汉的异常,神情忍不住有些茫然,就在其心神恍惚之时,眼前无穷无尽的绵绵云海蓦地分散开来,一座仙光照映云天的凌霄仙阙映入了眼帘。 玄阴仙宫。 灿金光幕寸寸散去,珈弥陀罗汉与通竹一前一后落在了仙宫虚境的琼台仙境之前。 璃瑰光流映穹天,世外天阙伫真仙。 通竹仰望着瑰美绝伦的琼台仙境,甚至就连神魂都有了些许震颤,密密麻麻的璀璨流光自眼前飞散而过,当真是万仙来朝的繁华盛景。 珈弥陀罗汉甫一散去佛光金幕,便有着数十个仙女仙童鱼贯而至,身姿优美地跪伏在了二人之前,一同贺道:「恭迎珈弥陀罗汉真君!恭迎通臂妖神!」 这些仙女仙童皆是大罗真境的修为,不仅仙气精纯无比,甚至其中数个生灵的修业气势,比之通竹这里还要强了许多。 见此情景,通竹极为罕见地有些失措,慌乱道:「真君,这……」 珈弥陀真君不置可否,拂袖挥散了这些仙女仙童,道:「莫要大惊小怪,这些生灵只不过是玄阴仙宫的仙侍而已。」 通竹讷讷无言,强自定了定心神,随着珈弥陀罗汉行入琼台仙境,朝着琼台仙殿遥遥行去。 玄阴仙宫共有虚实两境,实境唤作「玄阴仙宫」,虚境则唤作「琼台仙境」,两境虚实相合之处,存在着一座方圆一万三千丈的正阙仙宫,唤作「琼雪殿」,此殿才是真正的玄阴仙宫之源。 除却「琼雪殿」之外,亦有另外两座左右修境之殿,分别唤作「琼台殿」与「玄阴殿」,其中「琼台殿」乃是琼台仙境虚境之殿,「玄阴殿」则是玄阴仙宫实境之殿,阴阳相合,虚实相换,这才构成了这座神妙万方的凌霄仙阙。 通竹不曾注意到的是,其所见的「玄阴仙宫」,从一开始便不存在实境「玄阴仙殿」,其入目所见,只有这座被唤作「琼台仙境」的虚境仙阙。 琼台仙境深处时不时地有着气势可怖的生灵御光而行,数不尽的仙侍在仙境之内来回梭巡,彰显着这座凌霄仙阙的深厚底蕴。 「第九佛子果然是得到统灵无极上圣娘娘看重的无双天骄,仅仅这一座道场,便足以抵得上地境一方强盛仙朝。」 通竹望着琼台仙境的繁华之景,想到自己此后极有可能会在此处修行,不禁有些心神激荡。 就在其沉浸在仙境盛景之时,珈弥陀罗汉的声音自身旁传入了耳中:「前方便是虚境琼台仙殿,亦是第九佛子的起居之处。」 通竹抬头望去,那漫天瑰美迷离的光影之间,正是第九佛子的气机所在。 恍惚之中,通竹走过了仙殿殿门,走入了琼台阁,身旁的珈弥陀罗汉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方才耳畔的喧嚣熙攘亦是归于沉寂,神魂感应之内仿佛只余了令人心悸的静谧。 梦里不知身是客,醒来已是梦中人。 琼台之上,静静地立着一个雪袍少年,映鸾皎玉垂珠冠的珠帘之下,清冷沉静的眸光径直映入了通竹的瞳孔深处。 通竹止不住地心神震颤,强自定了定心神,刚想要说些什么,却极为惊骇地察觉到,自己竟然已经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那雪袍少年轻笑,眸光深处的霜雪顷刻之间便寸寸消融,其笑容仿佛成为了世界的中心,就连琼台之上的千红万紫都一同绽放开来。 「我当初所料不错,通臂猿猴,这一道九华山界的劫梦,还要你来帮我破去才是。」 雪袍少年走下琼台,其身周的空间不住地扭曲,数不清的细小裂缝疯狂蔓延,甚至发出了极为刺耳的「嗞啦」之声。 第五百九十三章 女仙至尊,凤仪天地;道统绵延,直至永劫 「第九佛子……」 通竹神情惊愕,显然不曾理解雪袍少年的话中之意,「九华山界的劫梦……那是什么……」 那雪袍少年走到通竹身前,笑意敛去,眸光深处重新覆上了冰冷的霜雪:「无上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有一道心道神通,唤作「水中捞月,镜里寻花」,我曾经施展这道神通,看到了那一场九华山界的劫梦,故而我早就在瑶台云壁深处留下了一缕通灵业火,便是为了等待你的出现。」 通竹的神情愈加迷茫,喃喃道:「这是何意……」 雪袍少年微微摇了摇头,映鸾皎珠冠冕之上的垂珠轻轻颤动,道:「瑶台云壁乃是瑶池圣境三十六件天源灵宝之一,你不过是大罗真境的修业,如何能够从中挣脱?」 闻听此言,通竹的瞳孔不禁急剧收缩,惊声道:「难道我从始至终都不曾离开瑶台云壁?!」 雪袍少年转身拾阶而上,行至琼台边缘,俯视着瑰美绝伦的琼台仙境,道:「正是如此。」 「竟然是这样!」 通竹面上满是不可思议之色,可随后他便再次想到了一事,脱口问道,「可是珈弥陀真君不是已经现身了么……」 「你所见到的珈弥陀罗汉,只不过是瑶台云壁所凝聚而出的虚像而已,」雪袍少年的声音自琼台之上传了下来,其中隐约蕴藏了一丝冷澈之意,「花果山境的通臂猿猴,如今我有一事有求于你,你可愿意么?」 此言入耳,通竹根本未曾犹豫,定了定心神,扬声道:「当初在那镇守神将的神力轰击之下,我已经完全化作了濒临消散的石胎源气。若不是第九佛子与珈弥陀罗汉远赴东海,将我埋入了海渊深处,侥幸得了一丝复生之机,只怕通竹早就消散在了天地之间,第九佛子若是有事,径直吩咐便是,无需用「求」。」 雪袍少年神情有些沉郁,道:「那一场九华山界的劫梦,乃是上古天境九华仙女以真灵崩灭为代价所下的诅咒,不久之前,季月年被笛舞神女强行拖入其中,仅凭其自身的神魂底蕴,根本无法挣脱这般可怖的劫梦。 「第九佛子直言便可!」通竹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神情之间却没有半点退缩,而是愈加坚定了些。 雪袍少年沉默片刻,道:「季月年以通灵心道隐约算到了这一场劫数,故而其早就在瑶台云壁深处留下了这一缕通灵业火的化身。你乃是天地六大石胎之一,生来便有着「翻转乾坤」的惊世神通,若是以你的石胎源气为引,使得这一缕通灵业火完全苏醒,便能与你的石胎源气神通相合,催动季月年早已布下的「通灵造化之术」,将其真灵、神魂与本源佛体自劫梦之中强行翻转而出。自此之后,取而代之进入九华山界劫梦之中的,便是你在不久之前刚刚重塑的真灵。」 那琼台之下的青年安静听完雪袍少年的话语,神情有些昂然,面上竟是露出了有些释怀的笑容:「前来昆仑丘之时,我心中唯一所思之事,便是如何回报第九佛子与珈弥陀罗汉的再造之恩,莫说只是将我送入九华山界劫梦之中,便是此时此刻让我崩碎神魂,通竹这里也绝无怨言。」 「既如此,我便代季月年谢过通臂妖神了,」雪袍少年点了点头,清美苍白的脸庞之上神情愈加沉郁,轻声开口,「通臂妖神且放心罢,那笛舞神女虽然催动了九华山界的诅咒,可那劫梦却并非一个死局,其真正的目的只是拖住季月年数个元会而已,若是当真遂了笛舞神女的心意,只怕待到季月年从九华山界苏醒之时,昆仑上圣之境早就已经举界飞升了。」 通竹隐约听懂了其话中之意,道:「难道这九华山界的劫梦还是一件好事么?」 「岂止是一件好事,更是一桩通天的造化!」雪袍少年叹了口气,语气冷冽了许多,「可那笛舞神女却一 直都欺骗季月年,其就是要让让季月年在九华山界的诅咒里度过漫长的光阴,无论是瑶池圣境倾覆崩灭,还是昆仑上圣之境举界飞升,季月年都只能困于九华山界的最深处。」 还有一句话,雪袍少年尚不曾说出口。 瑶池圣境若是当真如笛舞神女所想那般崩毁覆灭,那个唤作「澜玉」的仙灵公主自然也会魂飞魄散,再也不存于天地之间。 想到笛舞神女的心思之可怕,甚至就连一缕通灵业火所化身而出的雪袍少年这里,都有了些许心悸之感。 沉默数息之后,雪袍少年低声道:「通臂妖神,我代季月年答应你,其在劫梦之中脱困而出之后,定然不会让你陨灭在九华山界,更何况九华山界的诅咒劫梦并非绝境,说不得待你重见天日之时,还能修成一身通天彻地的造化神通,也未可知。」 通竹用力点了点头,思索片刻,问道:「敢问第九佛子,这九华山界到底是何来历?」 雪袍少年略一沉吟,道:「据南瞻部洲的生灵传言,天境九华仙女原是罕见至极的先天仙灵,其天生仙阶甚至比一些「道源之境」的天境圣人都要尊贵,后来只因言语之间触犯了「上圣白玉灵台九源太真无极金母、无上清灵元君统御女仙大天尊」,被执法天神削了天籍,落在了地境的南瞻部洲之中。」 听到那位尊贵至了极点的女仙天讳,通竹下意识地的打了个寒颤,喃喃道:「这无法言表的尊贵生灵,难道就是昊天金阙的那位女仙?」 雪袍少年神情有些复杂,道:「正是唤为「凤仪天地、女仙至尊」的那尊生灵,若是认真说起来,瑶池圣境的统灵无极上圣娘娘便是这尊生灵的无数身外化身之一,只可惜其身外化身如同恒河砂砾一般数不胜数,仅仅只是为了收敛功德所存在,与本尊的神思并不相通,不然上圣娘娘根本不会落到这般下场。」 通竹在琼台之下席地而坐,抬头道:「第九佛子,通竹还有最后一事。」 雪袍少年轻声道:「我并非你的「第九佛子」,罢了,你直言便可。」 通竹目光澄澈,其中蕴藏着满满的坚定与期望,道:「第九佛子若是有朝一日得证大道,能修得通天之造化,能悟得冠绝三界之修业,可否给我东海之畔花果山境留一丝生机,许我花果山境道统传承不灭?」 此言落罢,其身周有着精纯无比的石胎源气弥漫而出,将他的眸光映衬的愈加赤诚。 雪袍少年沉默良久,缓声道:「你便如此笃定季月年他能……」 通竹语气铿锵,竟是径直打断了他:「在这浩渺无垠的下境之中,若是第九佛子这般无双绝世的根骨悟性都不能证得无上大道,只怕下境的无量众生再也没有夺天地之造化的可能。」 那通灵业火所化的雪袍少年静静地凝视着这只通臂猿猴,许久之后,才慢慢走下琼台,立在了通臂猿猴身前。 「既如此,我便以「季月年」应下了。」 「若我当真有朝一日证道菩提,便许你花果山境一脉,永劫不灭。」 第五百九十四章 若持此剑,满目皆敌 茫茫大雾泛起,浩瀚天穹混沌晦暗,九华山界的天境烈风呼啸嘶吼,任由时光轮转,自亘古光阴以来从未有过半点停歇。 迷离扭曲的九华山界界境之底,一点微不可察的浅白光晕自虚无之中缓缓浸出,这点浅白仙光甫一出现,便无声无息地分化万千,顷刻之间就凝聚出了一道半透明的虚幻炽白光影。 随着神异绝伦的仙光流转,这道光影逐渐凝实,化作了一个头戴映鸾皎珠冠、身着雪绶仙衣的清美少年。 季月年。 不知何时起,苍茫大雾逐渐散去,风势愈急,虚空之中凝出了冰冷至极的霜雪,夹杂在嘶吼的狂风之间,肆虐着九华山界界境之底的每一寸角落。 “落雪神剑……被留在了劫梦之中……” 季月年自风雪之中茕然而立,眸光低垂,神情有些复杂。 其之前藉由通灵业火所化的身外化身,以及通臂猿猴“通竹”的石胎源气,施展出了玄异至极的“通灵造化之术”,强行自九华山界的诅咒劫梦深处挣脱了出来。 只是作为与“通灵造化之术”气机牵引之物,那柄承载着一缕通灵业火的落雪神剑并未随其一同挣脱,而是被深深埋藏在了九华山界的最深之处。 季月年抬首望着天穹之上那些狂暴肆虐的庞大风旋,手掌轻翻,一道月白光虹自指间流转而现,片刻便凝聚出了一柄诡异至极的三尺雪剑。 这柄长剑通体银白,剑身之上泛着冰冷至极的寒意,剑锋之间更是仿佛映着来自极冰寒狱的炽烈冷光。 敖离公主所炼制的第二柄剑,沉霜。 沉霜被持在季月年的手掌之间,剑身蓦地微微颤动起来,丝丝缕缕的彻骨寒意弥漫而去,仿佛使得四面八方的时空都凝滞了下来。 季月年低头望着这柄长剑,神色沉凝,喃喃道:“通灵造化之术的气息,已经惊动了此间神灵。” 其言方落,便有着数十道生灵光影自天地之间陆陆续续凝聚而出,冷冽无比的目光齐齐朝着季月年这里注视而来。 那些神灵光影之中,有一尊无法想象的强大神灵低头望着季月年,声落之处,神音贯耳:“先前催动九华山界诅咒的生灵,可是你这孽障?!” 天音轰鸣之下,甚至就连九华山界之中密密麻麻的烈风风旋都有了片刻之间的停顿。 此言入耳,季月年神情愈冷,雪绶仙衣袍袖翻卷,竟是在无数神灵环伺之下,轻轻阖上了双目。 嗡! 其手掌之间的邪异长剑长鸣一声,竟是以不可思议的恐怖速度撩起一道炽白剑虹,撕裂了浩渺天穹,径直将那翻涌变幻的神灵光影绞杀成了漫天碎屑! 剑鸣横空,低吟如泣。 沉霜乃是东海仙龙公主所留下的最后一物,不容轻辱。 无数九华山界的神灵皆是露出不敢置信之色,神情惊怒至了极点! “你这孽障!” “竟敢朝着天籍神灵出手!” “我等一同出手,将其镇杀!” …… 风雪漫卷之间,季月年伸出雪绶仙衣的袍袖,苍白修长的手指虚虚一握,沉霜长剑顷刻之间便重新凝聚了出来,剑身不住地颤动,无时无刻不在发出轻鸣雀跃的剑吟 剑身之上有着浓郁至极的太阴之力流转不休,愈加为其霜雪般的剑身之上增添了一丝刺骨寒意。 “东海一朝倾覆,已是雪落霜沉,今日我将你在‘落雪’之后炼制而出,藏在这境壁的虚无深处,只盼有朝一日能够跟随吾子破壁而出,为我东海仙龙一脉沉冤昭雪。” 恍惚之间,梦境之中敖离公主的轻声呢喃仿佛再次传入了耳畔。 季月年睁开眼眸,手中持着三尺雪剑,乌黑如瀑的长发翻扬而起,仰望着九华山界的漫天神灵,冷澈的眸光深处泛起了点点瑰美绝伦的金芒。 “自我在北俱芦洲极北边陲苏醒而起,直至今日自九华山界诅咒之中挣脱而出,三千余年光阴弹指而过,当真像是一场恍惚迷梦。” 喃喃之间,季月年眸光深处的金芒已经璀璨至了极点,甚至就连皎白如雪的雪绶仙衣之上都浸染了瑰丽的金光,其目光愈加冰冷尊贵,至了最后,已是只余了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灿金。 “这孽障在做什么?!” 一尊九华山界的神灵察觉到了季月年的气息变化,心下不禁有些不妙之感,忍不住直接惊叫出声。 又有一尊天籍神灵神色冰冷,一言不发地催动数道神力旋涡,径直朝着季月年轰杀而去! 撼天动地的神力气息轰卷波荡,漫天光影之间,那双灿金眸光自天地之间扫过,每一尊被金光扫过的神灵都忍不住心下一颤,神魂深处泛起一丝无法言明的惊颤之感。 轰! 无数神光神术轰杀而至,那身着雪绶仙衣的少年却极为突兀地消散在了原地,再也不曾留下一丝一毫的气息。 轰!!! 一道愈加恐怖的神力轰鸣席卷而过,不经意间引动了一道山界边缘的天境风旋,烈风旋绞之下,竟是直接将方圆数百里疆域之内的一切物事绞成了齑粉! 诸多九华山界的神灵心下惊怖,连忙四散开来,躲避狂暴肆虐的天境烈风。 这些风旋虽然存在于九华山界,却并非九华山界的神灵所能催动,此前那为笛舞神女引路的黄袍土地,便是陨灭在了天境烈风所化的风旋之下。 蓦然之间,一尊天籍神灵神色剧变,其身侧有着一道扭曲金虹显现,直接将这尊神灵生生定在了原地! 下一刻,身着雪绶仙衣的金眸少年自虚无之中踏出,冰冷的灿金眸光锁定了这尊天籍神灵,袍袖翻卷之间,一道冰冷邪异的炽白剑光当头斩了下来! 轰! 轰鸣激荡之音响彻天穹,无数神术光幕寸寸崩碎,邪异的银白剑芒撕裂一切,径直将这尊天籍神灵绞的形神俱灭! 随着那柄长剑一声嗡鸣,崩裂四散的本源神蕴蓦地停滞下来,片刻之后,尽数被那银白邪异的三尺长剑摄取了进去,使得剑身之上的冰冷寒意更甚了一些。 “这孽障竟然诛杀了一尊护法神君!” 无数九华山界的神灵皆是望见了这一幕,忍不住骇然失色,一时之间竟然都呆滞在了原地。 山界天穹之上,一尊凌霄神灵用看死人的目光遥遥看着季月年,沉声道:“即刻禀报大唐上朝,南瞻部洲洲境边缘的九华山界有孽障出世,同时催动上朝神印,召集上朝敕封的八方神灵前来绞杀孽障!” (本章完) 第五百九十五章 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神音轰鸣激荡之间,席卷天穹,震荡八荒! 身着雪绶仙衣的金眸少年神情冰冷,仰望着九华山界的诸多神灵,倒持着沉霜邪剑,金虹扭曲之间,身形直接溃散成了漫天细碎的灿金光影! 轰! 下一刻,一道横贯穹天的炽金光虹扶摇而起,以不可思议的恐怖速度冲天而上,刹那间便落在了一尊山界神灵身前! 沉霜邪剑的迷离剑芒横扫而过,那尊山界神灵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竟是直接被万千流转窜绕的剑芒绞杀成了漫天碎屑! 轰! 金虹所过之处,足足三尊名录天籍的山界神灵已是神形俱灭! “孽障可怕!” “暂退!” “快走!” 见此一幕,诸多山界神灵皆是惊骇至了极点,神情之间满是惊怖惧畏与不可置信! 九华山界虽然位处南瞻部洲,受大唐上朝摄辖敕封,可其曾经毕竟是神妙万方的上境神山,其中的每一尊山界神灵不仅需要接受贞观皇帝圣谕封命,还需将神讳录入天籍,才能正其神位,最终列入九华山界神籍之中。 也正是因此缘故,每一尊九华山界的天地正神都受南瞻部洲洲境气运加持,若非遇到根本不可敌的生灵,寻常境况之下极难陨灭。 这身着雪绶仙衣的金眸少年持着一柄邪异长剑,竟然接连诛灭了数尊九华山界神灵,最令这些神灵心神惊颤的是,方才陨灭的神灵之内,甚至还存在着一尊护法神君! 护法神君,混元大真君修境,受九华山界神蕴加持,几乎可尊为半步凌霄! 一尊近乎于半步凌霄的生灵,竟然只是抵挡了片刻工夫,便被那柄邪异长剑诛的形神俱灭! 万众瞩目之下,季月年在灿金光流环绕之间落了下来,立在了九华山界的山碑之上。 “这柄剑……” 低声喃喃间,季月年低垂着眼睑,望着手中的沉霜长剑,神魂深处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刺骨剧痛。 沉霜邪剑深处蕴藏着至为精纯的太阴之力,这些太阴之力珍贵绝伦,即便是瑶池圣境的玄阴神女,当初也只是堪堪求取了两道而已。 方才沉霜甫一出世,便将其所蕴藏的太阴之力尽数灌入了季月年的神魂深处,使其修境极为短暂地破入了混元大真君之境,故而季月年此前才能如此轻易地诛杀一尊堪比半步凌霄的护法神君。 只是沉霜之内的太阴之力如同无源之水、无根之木,虽然支撑季月年的大真君修境绰绰有余,可其毕竟用一分便少一分,终有尽时。 “九华山界已经敕命洲境边缘的八方神灵前来,此地绝不可久留,当务之事,乃是躲过此间生灵的围杀,寻一处安静之地蕴养神魂。” 稍稍定了定心思,季月年眸光深处重新泛起冰冷的灿金光华,掌中的沉霜邪剑轻轻颤动,剑尖之处无时无刻不在吞吐着足以撕裂一切的炽寒剑芒。 自从施展“通灵造化之术”挣脱九华山界的诅咒以来,季月年还没来得及蕴养神魂,便直接被九华山界的天籍神灵所察觉到,直至此时还不曾真正脱出身去。 诛杀一尊护法神君的余威尤在,季月年在金虹环绕之间扶摇而起,方圆百丈之中的山界神灵皆是面露惊怖惧畏之意,陆陆续续后退开来,隐隐形成了一个更大的天罗地网。 随着季月年的身形愈来愈高,即将离开这些山界神灵的气息感应之时,天穹之上那尊凌霄之境神灵神情凛冽,寒声道:“尔等到底在怕什么?!即刻出手,将这孽障留在此处!” 其言语之间满是冷意,显然已是催动了正神神印,山界的神蕴气机勾连之下,四面八方的山界神灵咬了咬牙,也不再继续后退,皆是激荡着身周的神力,齐齐朝着季月年卷杀而去! 那尊凌霄神灵稍稍眯着双眼,遥望着被无数神咒旋涡所吞没的季月年,神情却是愈加凝重。 并不是他不想出手,而是方才季月年定住护法神君所用的金光咒法,实在是令他太过忌惮。 那柄霜雪邪剑虽然锋芒无双,却终究不曾凌驾于凌霄之境,可是季月年在诛杀护法神君之前所施展的神异金芒,却是货真价实的无上神通。 依照方才所感应到的气息来看,这尊凌霄神灵已经可以肯定,那金芒神通若是朝着自己施展,自己并没有万全把握可以挣脱,这也是其至今都没有朝着季月年出手的原因所在。 轰! 又有璀璨至极的无量金光穿过神咒光幕,朝着四面八方映照而至! 足足数十尊山界神灵在金芒映彻之下形神俱灭,化作了无数细碎的灿金光影。 雪绶仙衣袍袖翻卷,季月年持剑而上,遥遥望了一眼云端之上的凌霄神灵,身形阵阵扭曲,最终彻底消散在了重云之间,再也不曾留下半点气息。 剩余的山界神灵如断枝枯叶一般纷纷跌落下来,即便在金芒映照之下不曾殒命,其神源神蕴却也多多少少受到了一些创伤。 那尊凌霄神灵落下身来,仰望着季月年离开之处,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面上的神情却骤然沉了下来,寒声道:“居然连一个未至凌霄的孽障都留不下来!一群废人!”qqxδnew 那些幸存的山界神灵互相之间对视一眼,皆是敛去了真实的情绪,低头恭敬道:“我等未能拦下孽障,还请神上责罚!” 凌霄神灵冷哼一声,道:“且在此处等候,待大唐仙使前来之后,再降罪你等!” 在其身侧不远之处,九华山界的天境烈风风旋呼啸嘶吼,仿佛从来都不曾有过半点变化。 …… 南瞻部洲洲境边缘,苍茫重云深处,点点金白光晕缓缓凝聚,显现出了季月年的身形。 季月年面色极为苍白,其修境气息亦是已经跌落至了混元真玄之境,所持的沉霜邪剑之上却是寒光凛冽,剑尖之上时不时地有着细长的鲜红血芒生灭。 “若是那尊凌霄神灵出手,只怕当真会被其拖到援兵到来,到了那时,后果不堪设想!” 季月年心下有着一丝后怕之意,庆幸自己在太阴之力的灌注之下施展出了凌霄之上的神通,使得那尊凌霄神灵心里有了顾忌,否则自己极有可能会在越来越多的援兵围剿之下,陨灭在这南瞻部洲的九华山界。 “前时在机缘巧合之下,能够凭借通臂猿猴的石胎源气挣脱九华山界的劫梦,已经算得上是侥天之幸。此番在九华山界诸多神灵的绞杀之下脱离而出,躲开了那些生灵有可能注视而来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喘息之机。” 季月年强自定了定心神,想到了将自己拖入劫梦的笛舞神女,眸光深处泛起了冰寒至极的冷冽杀意。 “青笛,你这番用心之恶毒,实非我所能料。若非我在瑶台云壁深处留下了一道通灵业火化身,此时已经沉入了九华山界的诅咒深处,到了那时,不仅瑶池圣境会倾覆崩灭,我甚至就连昆仑上圣之境的举界飞升都无法阻止……” 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三尺雪剑,东海崩毁的古老记忆再次自神魂深处翻涌而上,使得季月年的心神止不住的颤动起来。 “下界的昆仑上圣之境虽然是上境昆仑神山的道统,却也算的上是天王圣境李靖大天王的走狗,当初东海倾覆之事,便与下境昆仑脱不开干系……” “紫英仙君……三坛海会大天神……” 一幕幕记忆流转而过,季月年的心绪如同万载寒冰一般,瞳孔深处亦是浸染了皎白的霜雪,“青笛,若是我当真如你所愿,在那九华山界沉沦数个元会之久,只怕待我苏醒之日,便是我的本源道心崩毁之时。” (本章完) 第五百九十六章 西牛贺洲,意起昭明 长剑嗡鸣之声骤起,季月年持着沉霜邪剑,低头望着它那不住颤动的剑身,眉头稍稍皱了起来。 “这两柄剑虽然都是敖离公主所炼,可它却与落雪神剑截然不同,无论是气息还是剑源,都可以说是相差甚远。” “落雪神剑剑芒虽烈,却光明中正,有着无可匹敌的煌然之威;剑气虽冷,却只是携着冻结一切的霜雪寒气,暗合堂堂剑道之意。” “这柄沉霜之剑……” “剑芒凛冽,却尽诛生灵真灵神魂,碎灭其轮回往生之机;剑气虽然似落雪神剑般冰冷霜寒,却能汲摄生灵真魂气息灌注于剑身,再有太阴之力加持剑源,使其有着临战破境的恐怖威能,正是一柄‘此消彼长’的无双邪剑。” “只是可惜……” “此剑虽然通灵,却无法脱离与我之间的血源勾连而独立……” 季月年按住了沉霜不时颤动的剑身,心念动间,这柄三尺长剑寸寸溃散,化作了霜白的光点,消散在了雪袍少年的指间。 落雪神剑之内有着剑灵存在,即便脱离了季月年,亦能勉强算得上是一个单独的生灵。 沉霜虽然是一柄通灵之剑,却由于太阴之力的蕴养,根本无法诞生出似落雪神剑那般的剑灵,这也便意味着它无法脱离季月年而独立存在,不能似落雪神剑那般,有着不同境况之下诸多用途。 譬如施咒、布阵、篆符、炼灵……等等,这些落雪神剑能够独自胜任之事,对于此时的沉霜而言却极难做到。 “如今的瑶台圣境之局,不入大真君仙阶,根本没有入局的资格。” 蕴养半晌之后,季月年苍白的脸色稍稍好了些,轻拂雪绶仙衣袖袍,抬首朝着昆仑丘的方向遥遥望去。 自己前番之所以离开瑶池圣境,乃是为了笛舞神女所谓的“镇异寺至宝”,这也是自己唯一一条能够尽快破入大真君之境的道路。 如今此路已断,距离昆仑上圣之境举界飞升之日愈来愈近,当务之事依旧是破入混元大真君之境,登临混元极境仙阶,如此才能在鹊灵上尊的扶持之下,勉强统摄瑶池圣境的诸多上尊神尊。 混元真玄之境与混元极境之间虽然仅仅只隔了一层屏障,此时却如同遥不可及的天堑一般,横亘在了季月年身前。 一旦登临混元极境,便可唤作“大真君”,至了此境,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彻底超脱于凡俗生灵。 此境之中有生灵名录天籍,被敕为“大天神”,代天巡牧一界;有生灵独霸一方,建立道统道场;有生灵登临上境,拜入三十三天天境之中的无数福地洞天,以求证得更高的修业…… 不仅如此,生灵无论欲要修行三大源教之中的哪一道,起始之处皆是“混元大真君”之境。 不管是道家源教的“道源九境”,还是佛家源教的“罗汉四境”、“菩提九境”以及“佛陀九境”,皆需自混元大真君的修业而起。 恍恍惚惚之间,季月年心神深处蓦地涌上一缕莫名思绪,使得其晦暗沉郁的心思刹那之间豁然开朗起来。 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掌,季月年低垂着眼睑,心念动间,一丝玄异清光自指间流转而现。 “续灵改命,避死延生……” 这道神通,乃是当年在北俱芦洲极北边陲之时,季月年在“元清道人”之处修得,其源流之处乃是灵台方寸山的“术”之一门。 季月年手掌握紧又松开,驱散了那一缕清光,低声道:“元清道人的本相原是执掌流沙河界的‘卷帘大天神’,只因普陀圣境布局,在极北边陲落下了流沙河的投影,化身为‘元清’,其目的乃是在北俱芦洲极北边陲成道,于洲境地脉深处种下了一缕佛家源教的气息……” “灵台方寸山虽然非佛非道,却素有‘妙演三乘教,精微万法全’之称,元清既然修得‘术’之一门,其定然多多少少通晓一些斜月三星洞的通天妙法。” “这位‘元清道人’,当初可是还欠了我一缕因果……” 北俱芦洲极北边陲的“流沙河”只不过是一缕投影,真正的流沙河源自北境天河之水,下与南海相接,乃是西牛贺洲南部与南瞻部洲之间的洲界之河,其长无尽,其深如渊,生灵不可渡。 南瞻部洲乃是三十三天天庭的传教之地,西牛贺洲则是佛家源教的教化疆域,流沙河横亘于两座浩瀚巨洲之间,近乎于下境绝地。 “更何况,曾经的东海叛灵如今绝大多数都进入了西牛贺洲,气机勾连之下,用来祭养沉霜乃是最好不过。” 想到此处,无数残破的画面自记忆深处翻涌而过,使得季月年的唇角之处勾起了一丝冷笑。 其心神深处,更是隐隐约约响起了一道清脆的剑鸣。 敕水神印曾经的器灵笋神秀,离恨之上的归白露,尸皋之山的有黎氏…… 这些叛灵,仅仅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而已。 “当初昭明山境一朝倾覆,仙龙太子敖丙殿下真灵碎裂,少不了这些叛灵从中作梗。 季月年思忖片刻,心念动间,终是催动了真灵深处的东海血源烙印,“西牛贺洲浩渺无穷,实在是太过广大浩瀚,若要寻到那些隐藏在洲境深处的昭明叛逆,非得谢裳那厮不可。” 当年在月轮背面,离恨之上,正是谢裳与归白露等人强行分裂神魂,将关于季月年的消息告知了潜藏在西牛贺洲的那些昭明叛灵。 虽然季月年并不知晓其当时用了何种方法,不过此时想来,谢裳定然有着能够找到那些昭明叛灵的手段。 一缕血光自其指间窜绕而出,顷刻之间便没入虚无,消散不见。 “血源烙印已经催动,我便在此处,等候谢裳前来。” 此前谢裳奉了季月年之命,带着季月年分裂而出的东海真龙血源前往西牛贺洲隐藏了起来,后来东海沉渊的仙碑震动,仙龙太子现世,将那团真龙血源自极遥远之处强行摄取而来,耗费了个干净,而谢裳此人却从始至终都不曾现身,仍旧藏身于西牛贺洲的不知名之地。 稍稍定下心绪,季月年身形四周泛起瑰美绝伦的浅白仙光,逐渐掩去了气息,在天穹之上的重云深处沉寂下来。 (本章完) 第五百九十七章 金阙天神,菩萨赐名 晦暗的天穹之间满布着黑压压的阴云,暴雨咆哮嘶吼着席卷而至,肆虐于无垠苍穹之下。 天地之间的生灵无论强弱,皆是纷纷寻了避雨之处,以免遭了这等暴烈天象的荼毒。 村庄边缘,昏沉的雨幕深处,一道略显单薄的身影步履蹒跚,在狂风暴雨之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风雨呼啸之音似乎在其身侧完全沉寂了下来,破旧的斗笠之下只余了稍稍有些粗重的呼气声。 「西方佛境曾有篾言传遍人间,无论生灵根脚高贵贫贱,若是历经苦难而向佛之心不减,最终皆可证得佛陀真果。」 残破的笠布遮盖之间,带着讽刺之意的低笑声混杂在了风雨中,「可如今观来,这也只不过是用来欺骗世人的谎言罢了。」 此言方落,四面八方的暴雨骤急,无数道迷离扭曲的恐怖黑影隐约现出身来,甚至就连天穹之上的阴云都暗沉了几分。 戴着破旧斗笠的单薄身影停下脚步,在泥泞之中站直了身子,苍白的唇角勾起一丝冷笑,道:「西牛贺洲不愧是佛境源处,甚至就连暴雨中的天象身鬼都皈依了么?」 那些可怖的黑影在骤雨之间虚实变幻,数息之后,一尊最为凝实的黑影现出身来,露出了空无一物的虚无面庞,诡异无比的气息流转而起,发出了复杂难明的嘶哑低吼。 天象身鬼并非完整的生灵,而是依托于天象规则而生,其心绪诡异不似常人,更是极难与生灵交流。 可如今在这西牛贺洲极西之境,须弥圣山的边缘之处,这些天象身鬼似乎已经在某些方面,摆脱了天地规则的束缚。 「灵智不全的牲畜,也要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么?」 残破斗笠之下的单薄身影摇了摇头,根本不见其有何动作,十余丈之外的那只天象身鬼便发出了愈加急促的嘶吼,短短数息之间,这只身形几乎完全凝实的天象身鬼便直接溃散成了漫天黑影,完全消融在了暴雨之中。 随着这只天象身鬼真形崩碎,风雨之中那些密密麻麻的黑影亦是陆续退了开去,片刻之间便四散消失,不见半点残余气息。 「呼……」 破旧笠布之下传来一声叹息,那单薄身影伸袖摘下斗笠,露出了一张有些苍白的清秀面容,「自南瞻部洲洲境边缘一路行来,如今将至须弥圣山,虽然不至于历经万劫,可也总有数百道生死劫数了。」 其双脚依旧陷于雨水泥泞,粗布道袍袍袖在狂风中翻扬而起,残破的斗笠在其指间脱离,落入了脚底的泥水之中。 四周的狂风骤雨依旧没有半点停歇之意,他并未在意那脱手而出的斗笠,而是稍稍抬起头,望向了死寂村庄的尽头之处。 那处没有半点风雨侵袭,反而有着阵阵异香弥漫,更有天籁清音萦绕而起,仿佛像是一方人间绝不可见的世外仙境。 身着粗布道袍的单薄身影皱了皱眉头,面上第一次收起了嘲讽之意,缓缓抬起脚步,继续在泥泞之中朝着那村庄的尽头走去。 三丈。 十丈。 五十丈。 他终于走到了漫天风雨咆哮嘶吼的边缘之处,再往前一步,便是没有半点乌云狂风存在的世外仙境,甚至就连前方的寻常草木都充盈着无法言喻的浓郁灵气,似乎这些草木花灵在一瞬之间纷纷诞生出了灵智。 轻甩粗布道袍袍袖,他抬首定睛望去,心神止不住地震动起来,入目所见,竟是一个让他神魂都有些惊颤的生灵。 那生灵身着一袭碧青重瓣缎裙,此时正侧对着他,遥望着西方极境那通天彻地的须弥圣山。 身着粗布道袍的少年终于完全收起了面上的轻率与嘲讽,神情沉凝,显然已经认出了这个身着碧青重瓣缎裙 的女童。 你以心道惊醒了沉寂的佛,天地之间无量生灵都为你颂歌。 女童自遥远的须弥圣山之上收回了目光,落在了身着粗布道袍的少年脸上:「凭你,入不了须弥山。」 她的语气平静,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她的目光虽然依旧在望着道袍少年,可其中却仿佛蕴藏着天地生灭,万物枯荣。 她的骄傲,无与人说。 身着粗布道袍的少年怔怔地望着她,微微翕动着嘴唇,却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自己一路行来的无数生死劫数,在这个女童面前,仿佛根本算不上可以炫耀的资本,甚至就连她一道平淡至极的目光,都足以击溃自己全部的心神。 「你便是那个横渡轮转重极,登临灵山天境,与「佛」论法的女童么?」 半晌之后,道袍少年定了定神,狠狠甩了甩粗布袍袖,「未曾想到,这等生灵竟会在此处亲自等候于我,实在是荣幸之至。」 那身着碧青重瓣缎裙的女童轻轻笑了笑,抬起头来再次望向须弥圣山,其清美白皙的侧脸仿佛刹那间便成了天地的中心:「你曾是昊天金阙之中诞生的先天天神,如今虽然被逐出了三十三天天庭,可也不必自绝于三大源教。」 道袍少年此时已经勉强恢复了心神,冷笑一声,道:「但我也想知晓,似你这等名震三界的佛家上灵,为何与我一个小小的地界散神在此废话?」 他心中极为清楚地知晓,眼前的女童到底有多么可怕,如今自己对其而言,甚至与一只渺小的蝼蚁无异。 虽然此时其尚无佛讳,可仅仅凭借其在南海的所作所为,以及横渡轮转重极、登临灵山天境的恐怖事迹,就早已算得上是一尊名传天地的无上生灵。 「天地众生本无尊卑贵贱,我又为何不能在此与你说话?」 女童摇了摇头,轻声道,「如今量劫方过,天庭初定,地界的西牛贺洲归于佛家源教,东胜神洲归于三十三天天庭,可那北俱芦洲却是妖魔横行,南瞻部洲更是攻伐战乱,你自洲境边缘一路行来,应是有所见闻才是。」 道袍少年不敢看她,只是闷声道:「我不过是一个居无定所的地境散神,这些纷乱之事与我何干!」 女童轻笑道:「莫要妄自菲薄,难道一个小小的地境散神,也敢前去须弥圣山寻死么?」 道袍少年蓦地抬起头来,晦暗的眸光竟是亮了一瞬:「我只是想知晓,这天地之间的三大源教,是否都似我想的那般龌龊不堪!」 女童道:「似你的修为,只怕连须弥圣山的边缘都摸不到,便被当做一只蝼蚁,被人随手扫灭去了。」 闻听此言,道袍少年脸上竟是扯出了一丝笑意:「世间三大源教,只有佛家源教我还不曾真正知晓,在西牛贺洲的所见所闻,已经使我对佛家源教有了一些认识,若是能够真正证得我的心中所想,即便此时此刻化作飞灰,我也心甘情愿。」 女童摇了摇头,道:「不愧是昊天金阙的先天天神,因你所遇之变故,竟然导致你的执念这般深厚,正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你之所言,倒也不差。」 道袍少年咬了咬牙,道:「那你又是何意?」 女童道:「可惜你的见识还是太过浅薄,甚至浅薄到了根本无法承受这个世间的真相。我这里有一条路,能够让你真正认识三大源教的由来,最重要的是,能够让你知晓你当初被逐出昊天金阙之因,这条路,你走是不走?」 异香漫入口鼻之间,道袍少年仰望着数丈之外的女童,沉默了下来。 此来须弥圣山,他本就抱着必死之意。 如今有另一条路能够彻底了却执念,一时间不 禁使其沉默了下来。 因经历不同之故,每个生灵的执念都不尽相同,千奇百怪,无法言说。 不知过了多久,道袍少年神情逐渐变得肃然,静静地望着她,极是恭敬地行了个礼,开口道:「敢问上灵佛讳?」 那身着碧青重瓣缎裙的女童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尚无名讳。」 略一沉默之后,她将目光落在了道袍少年苍白的脸庞之上,继续道,「说到名讳之事,你既然选择了我给你的路,也算是重获新生,我便赐你一道名讳,如何?」 道袍少年肃静垂首,道:「还请上灵赐名。」 女童踏莲而立,低头望着他,眸光深处的天地万物似乎在刹那之间沉寂了下来,「如今你虽是散神之身,却有着源于昊天金阙的真灵底蕴。如此,便先斩出一道化身,自你的冗长神讳之中取「卷帘」之名,重修天庭神道;再斩出一道化身,名为「悟净」,以砂砾为身,可同修三大源教之法。」 随着其话语落下,道袍少年的真灵与神魂不住地震颤,顷刻之间便斩出了两道三尸化身,几乎直接破入了「斩三尸之圣境」! 道家源教的「道源九境」之中,只有修至第四境,才能够称得上是「圣人」! 而凌霄生灵的「凌霄之境」、「凌霄极境」与「半步圣人」三大境界,仅仅只是「道源九境」的前三境而已。 凭借着昊天金阙先天天神的深厚真灵底蕴,道袍少年竟是在女童稍加点拨之下,直接登临「道源四境」,可称其本尊为「道源圣人」! 三尸既斩,那道袍少年身侧已是多出了一尊身披银甲的神灵,以及一粒悬浮着的灿金砂砾。 女童低垂着眸光,望着道袍少年的本尊,道:「至于你的本尊,被我强行点拨至道源四境,真灵与神魂皆处于不可动荡的虚幻之态,还需漫长光阴的沉眠才可。」 道袍少年垂首道:「听凭上灵之言。」 其所谓的「道源四境」修为乃是虚假,根本无法与三十三天天庭的那些货真价实的「道源圣人」相提并论,其真正的修业,依旧只是处于凌霄三境之中。 女童神情有些复杂,道:「你的两道化身注定要经历诸多劫难,待你在沉眠之中醒来后,三尸化身重归己身,苏醒了昊天金阙的天神真灵,便是你前去探寻真相之时。」 此言落罢,她与道袍少年的身形便逐渐虚化,最终化作了虚无,完全消失在了此方天地之间。 数息之后,那尊银甲神灵与那粒灿金砂砾亦是被不知名的力量所席卷,淹没在了云气之中。 …… 第五百九十八章 碧灵山土地 南瞻部洲洲境边缘的气机变幻万千,其天象亦是毫无定数,无论是雷电风雨还是冰雪凝霜,对于寻常生灵而言皆是不可轻近之象。 天穹之上晴空万里,青翠山野之间,道道清风席卷而过,显现出了一个身着黑袍的老者身形。 微风自山崖之下席卷而过,黑袍老者须发飘扬,飘逸出尘,颇有些仙风道骨之态。 蓦然之间,有着浩荡神力横贯碧空,落在了黑袍老者身前,凝聚出了一尊神光耀目的土地神灵。 土地神灵望了黑袍老者一眼,缓缓敛去了身周激荡的神力,神情颇为恭谨,竟是垂首行了个礼,道:“上仙能够驻足在此,实在是让我碧灵山蓬荜生辉,敢问上仙,可有需要小神效劳之处?” 黑袍老者神情冷淡地看了碧灵山土地一眼,道:“我在此观摩洲境边缘的天象气机,莫要前来打扰。” 碧灵山土地忙不迭地点了点头,连声应道:“小神谨遵上仙之命,若是上仙有什么吩咐之事,只需呼唤小神即可。” 此言落罢,这尊三灾太乙修境的土地神灵便倒退着离开了山崖,化作一道神力光虹,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山野之间。 黑袍老者低下头去,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碧灵山土地消失之处,随后便收回了目光,在山崖之上席地而坐,轻轻阖上了双目。 山脉灵机深处,碧灵神宫正殿之前,土地神灵的身形自虚无之中一步踏出,甚至就连面色都有些苍白。 一旁随侍的数个生灵急忙快步上前,众星捧月般地将碧灵山土地迎入了殿中。 其中一个身着纱裙的女子面露关切焦急之意,柔声道:“神上的面色何故如此难看?” 碧灵山土地挣脱开侍人的搀扶,转身坐在了銮座之上,神情之间残留着些许心有余悸之色,朝着纱裙女子道:“那黑袍老者实在可怕,只不过是一个眼神,就让我的神印本源有了些许颤动,其修业至少也是一尊大罗真仙。” 纱裙女子端上一杯灵茶,捧到了碧灵山土地身前,担忧道:“一尊高高在上的大罗真仙,为何无缘无故地落入碧灵山地界,难道是贪图我碧灵山的山脉灵机么?” 碧灵山土地伸袖取过灵茶,仰头一饮而尽,面上的神情有些沉郁:“据我观察,此事应该只是一个巧合,这黑袍老者虽然修业可怖,却仅仅只是一个地界的大罗散仙,未曾录入天籍。” 纱裙女子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罢,不过这些年以来,碧灵山山脉的灵机实在是太过充盈,已经吸引了许多不知名的目光注视而来。” 碧灵山土地坐在銮座之上,眸光变幻,怔怔地望着金碧辉煌的神宫神殿,沉默了下来。 虽然其言语之间颇为笃定,可其内心深处依旧浸染了一丝阴霾。 自从当初那尊“东海仙灵”降临碧灵山之后,碧灵山的神蕴灵机愈加盈盛,甚至使得自己都生生拔高了两层神阶。 此次这行为古怪的大罗真境黑袍老者驻足在此,难道当真与那尊“东海仙灵”没有关联么…… 想到此处,碧灵山土地心绪有些烦躁,喝道:“取酒来!” 一旁的纱裙女子被吓了一跳,急忙转身朝着侍人吩咐道:“快去取酒!” 那些侍人对视一眼,皆是转身退了下去,不敢有半分耽搁。 纱裙女子行至銮座之侧,自袖中伸出柔软温热的小手,按揉着碧灵山土地的肩膀,稍稍放低了声音:“神上这般心绪烦闷,难道是与那‘东海仙灵’有关么?”m 举目望去,见殿中只余了一个纱裙女子,碧灵山土地勉强定了定心神,道:“那尊‘东海仙灵’借住在我碧灵山已有数千年光阴,却始终都没有离去之意,此番这蓦然降临的黑袍老者更是举动诡异,总让我有些不祥的预感。” 纱裙女子笑道:“神上莫要烦闷,我碧灵山灵机这般盈满,气运鼎盛,所辖数万里方圆更是繁盛无比,听闻那些凡俗生灵为神上所建的诸多香火神祠,甚至已经蔓延到了四万余里之外。就算当真有什么变故发生,凭借着神上造福一方的功绩,也能算的上是一道坚不可摧的护身符。” 碧灵山土地神情缓了缓,颔首道:“登临碧灵山神位两万余年,我自问一直都是兢兢业业,倾力护佑一方生灵,从来不敢有半分懈怠,即便巡境神灵亲自降临,也说不出我的半分不是。” 顿了一顿,碧灵山土地又道:“当初我发了善心,收留那尊‘东海仙灵’,许其在碧灵山灵机深处疗养伤势,可如今其势已起,碧灵山灵机虽然节节攀升,却与其气机之勾连太过深厚,尾大不掉,轻易摆脱不得。” 纱裙女子神情动了动,低声道:“若是将此事禀报巡境神灵……” “不可!” 其言未落,碧灵山土地便断然喝止,目光沉了下来。 纱裙女子急忙住了口,以其心思聪慧,显然已经察觉到了碧灵山土地的顾虑。 若是将在此养伤的“东海仙灵”禀报上去,虽然不知巡境神灵会如何处置此事,不过碧灵山的灵机衰弱乃是必然会发生之事。 到了那时,不仅碧灵山会不复如今鼎盛之象,甚至就连碧灵山土地的神阶都极有可能跌落下去,不再列于三灾太乙真境的地界神灵神位。 第五百九十九章 东海昭明,小殿下! “我自然知晓神上所虑之事,只是据我所知,那‘东海仙灵’近些时日里似乎颇有些异样之处。” 纱裙女子搀着碧灵山土地的袍袖,柔声开口。 碧灵山土地叹了口气,道:“无论怎样,其与山脉灵机之间的牵扯实在是太深,轻易动之不得。” 轰! 蓦然之间,一道不知从何而起的轰鸣巨响传遍了碧灵神宫! 震耳欲聋的轰响之间,碧灵山土地面色微白,与纱裙女子互相对视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目中的阴霾。 疯狂摇晃的碧灵神宫殿门之下,数个侍人捧着灵酒快步行来,皆是跪地颤声道:“神上,碧灵山脉似乎在不住地晃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纱裙女子紧紧抓着碧灵山土地的袍袖,强自定了定神,低头朝着那些侍人沉声道:“你等且退下!” 那些侍人神情惊惶,却不敢违抗纱裙女子的话,上前将手中的灵酒放在案上,便陆陆续续地退出了震颤不已的神宫大殿。 碧灵山土地咬了咬牙,神灵神印略作感应之后,目光愈加沉郁,道:“最坏的结果出现了,那黑袍老者果然来者不善,‘东海仙灵’已经在沉眠之中苏醒了。” 纱裙女子脸色苍白,放低了声音,道:“那我等该如何做?” 碧灵山土地抬头望了望头顶不住颤动的碧灵山脉,阴郁的神情逐渐变得冷冽:“那黑袍老者虽然是一尊大罗散仙,可‘东海仙灵’当初落入碧灵山脉之时,也有着大罗真境的修业。此前那黑袍散仙并未将我放在眼里,可见其真正的目标,并非是我碧灵山的山脉灵机,而是那尊来历不明的‘东海仙灵’!” 顿了一顿,碧灵山土地甩开了纱裙女子的手臂,直接催动神印,自身前凝聚出了一道璀璨神光,沉声道:“你即刻带着这道神光离开碧灵山,前去巡境神灵的神府之前等候,我在此处静观其变。若是此事当真威胁到了我碧灵山脉的根基,我便悄然传讯于你,你就直接将此间之事尽数禀于巡境神灵!” 纱裙女子取过那道神光,担忧地望着碧灵山土地,道:“大罗真境的生灵并不好打交道,神上万万要小心。” 碧灵山土地点了点头,道:“我自然晓得。” 轰! 碧灵山脉的震颤轰鸣愈加剧烈,碧灵山土地抬起头来,其目光仿佛穿过了神宫大殿,落在了连绵山脉之间的一座山崖之上。 那座山崖,正是黑袍老者所谓的“观摩洲境气机”之处。 狂风呼啸嘶吼,肆虐于山崖之间,甚至使得许多参天树木都疯狂摇晃起来。 崖顶之处,黑袍老者睁开双眼,雪白的须发随风飞舞,缓缓站起了身。 他走到山崖边缘,俯视着地动山摇的碧灵山脉,神情冷漠,道:“花楹仙子,当年东海之畔昭明山境一别,我等已是许久都未曾见过面了。”….轰! 地脉灵机颤动的愈加疯狂! 在其脚下,无数碧灵山之中的生灵皆是四散逃窜,惊恐无比。 更有许多生灵径直朝着碧灵神宫之处行去,欲要觐见碧灵山土地尊神,问一问这座繁盛至极的山脉到底发生了何等变故,以至于出现这般恐怖之象。 罡风席卷之间,忽有一道清凉气息蔓延山野,使得所有惊慌失措的生灵都陆续镇定了下来。 这道气息所过之处,更是伴随着一道瑰美无比的五彩灵光,璨光流离的五色彩虹横亘碧灵山脉,竟是形成了一幕壮丽浩瀚的仙境奇景。 方圆数万里之内,无数生灵皆是仰头望着这座虹桥,诸多生灵的神色各不相同,有震惊者,有好奇者,有惊骇者,更有惧畏者。 黑袍老者稍稍低垂着目光,望向了自己的脚底。 他脚下的山崖边缘,正是五色虹桥尽头之所在。 “花楹仙子当真好排场。” 黑袍老者面无表情,嘴里不咸不淡地吐出了一句话。 五色虹桥之上光华迷离,花香弥漫,灵风缠绕之间,瑰丽炽目至了极点。 “我道是哪个故人前来叙旧,原来是曾为敖离公主殿下掌灯的谢裳大圣。” 清灵好听的声音传遍天地,虹桥之间逐渐显现出了一道纤美的五色花影,花香蔓延席卷,那花影纠缠凝聚,化作了一个身着五色花草宫装的绝美少女。 谢裳冷冷地望着那个花影少女,道:“花楹仙子,我且问你,你可还记得当初昭明山境旧事?” 花楹仙子自五彩衣袖中伸出雪白如玉的晧腕,轻轻指了指东海的方向,笑道:“当初的昭明山境早就已经倾覆崩毁,我记得那些陈年烂事做甚么?” 谢裳走上虹桥,望着这个花香绕身的美貌少女,冷哼道:“据我所知,昭明山境的境幕崩毁之前,正是花楹仙子催动花灵仙印,撤去了玄阴神女神上所布下的七十二道花草屏障,可有此事?” 虹桥之下,碧灵山的山脉灵机疯狂颤动,依旧是地动山摇的末日之景。 花楹仙子挑了挑眉,似是重新认识了谢裳一番,略一沉默,道:“若我没有记错,当初在敕水神印之上传下‘小殿下’的讯息之人,正是你与归白露,如今谢裳大圣怎地一反常态,重新做回了忠奴?” 谢裳冷笑道:“莫要废话,你既然做了昭明叛灵,便要承担做此选择的后果!” 闻听此言,花楹仙子忍不住捂嘴轻笑,银铃般好听的笑声传遍了偌大的碧灵山脉。 半晌之后,花楹仙子止住了笑,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谢裳,道:“实话与你说,当初你与归白露传下讯息之时,若不是我伤势实在是太重,定然要前往北俱芦洲极北边陲分一杯羹!如今那‘小殿下’只怕早就已经湮灭在了不知名之处,你竟然来到我这里说甚么胡话!”….此言落罢,花影少女侧过头去,伸袖指着脚下的碧灵山脉,笑道:“此时我已经融合了此间山脉灵机,只凭你一个大罗真境的狗奴才,只怕根本不能奈何于我。” 其辱骂言辞入耳,那黑袍老者却仿佛充耳不闻,而是仰起头来,仰望着浩渺无垠的天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就在此时,碧灵山脉亦是停止了颤动,数不清的生灵皆是抬起头来,一眨不眨地仰望着遥远虹桥之上的两尊大罗真仙。 风势愈急。 花楹女仙察觉到了谢裳的古怪举动,纵然其并不畏惧谢裳,可心中却也免不了有些打鼓,忍不住娇声斥道:“昭明山境早已崩灭,谢裳大圣,你能修至大罗真境已是天大的造化,为何还要这般愚蠢,始终背负着旧主之恨?” 谢裳并未理会于她,而是神情肃然,竟是在虹桥之上缓缓跪伏了下来。 花楹仙子被他吓了一跳,连忙让开了半个身位,低声道:“你乃是一尊证得大罗的得道真仙,我可受不起你这一拜!谢裳!你这厮到底在发什么疯!” 碧灵山脉的无数生灵皆是见到了这一幕,下至归真之境的山间妖灵,上至三灾大境的一方妖圣,无不是议论纷纷,惊骇莫名。 “那尊大罗真仙居然跪拜了下来!” “那可是一尊大罗真仙!” “凌驾于三灾太乙真仙之上的大罗仙灵!谁能受得起他这一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碧灵山脉深处,居然藏着两尊高高在上的大罗真仙!” “实在是不可思议!” “这般惊天变故,碧灵土地神尊神上为何还不现身?!” …… 风势更急。 似乎根本不曾在意虹桥之下的喧嚣熙攘,谢裳神情愈加肃然,侧头朝着花楹仙子冷声道:“我确实不能奈何于你,不过……” 花楹仙子急声道:“你这疯子,到底要做什么?!” 谢裳摇了摇头,回过头去,朝着天穹之上恭敬至极地行了个大礼,一字一顿道:“昭明神山家奴谢裳,叩见小殿下!” 其声传万里,可震苍穹! 狂风乍起,咆哮嘶吼着席卷而过,撩起了黑袍老人的雪白须发。 此言入耳,花楹女仙面色剧变,大罗真仙的感应之力瞬间便轰贯而出,横扫天地! 碧灵山脉的无数生灵早已经骇的说不出话,此时皆是屏息凝神,死死地望着虹桥之上的黑袍老者。 数息之后,花楹女仙并未感应到任何异常灵气波动,心神这才稍稍缓了缓,朝着谢裳怒吼道:“你这个疯子!莫要在此胡言乱语!你若是再敢……” 其言未落,这尊花影女仙便下意识地住了嘴,她不知望见了何物,竟然直接呆滞在了原地! 就在其仙光感应之中,方才那虚无一物的天穹之上,竟是神异至极地出现了一朵半透明的十二瓣莲花! 片刻之后,又是一朵莲花在旁浮现而出! 罡风疯狂咆哮,天地仿佛都静止了下来。 就在静谧无声之间,一朵一朵十二瓣莲花悬天而下,最终落在了虹桥之上的数十丈之处。 无数道扭曲光影凝聚交织,织就了一袭如雪玉般的霜白仙袍,乌黑如瀑的长发在狂风之间掩映飞扬,显露出了那如画般清美白皙的侧脸。 花楹女仙早就已经被吓地心神惊颤,花影宫装纱袖翻卷,微微抖动着纤白的手指,遥指着头顶那不可名状的雪袍生灵,颤声道:“这绝不可能……小殿下……你不是早就已经……” 不远处的谢裳恭敬垂首,神情之间不敢有丝毫不敬:“敬禀小殿下,老奴已经寻到了昭明叛灵花楹女仙的藏身之处,且将其在山脉灵机深处引了出来,此女万罪不赦,如今小殿下亲自降临,合该是此女授首之时!” 此话入耳,于花楹仙子而言不亚于平地惊雷一般! 虹桥中央之处,形貌绝美的花影少女颤抖着仰起小脸,再次望向了天穹之上的雪袍生灵。 不望倒好,这一望之下,竟使她的心神险些直接崩碎开来! 映入眼帘之景,乃是一双漫着霜雪的淡漠眼眸,更有足以浸入骨髓的冰冷寒意! . 浅淡的月牙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六百章 功参造化,盖压万灵! 那身着雪袍的生灵于天穹之上踏莲而至,静静地俯视着花楹女仙,霜白的瞳孔之间不曾表露出半分情绪。 风势愈烈,其所着的雪白长袍翻扬而起,丝丝缕缕的玄阴仙光缠绕流淌而出,仿佛彻底镇压了此方天地,使得方圆数万里疆域之内,几乎所有生灵的神海神宫都逐渐凝滞了下来。 花楹女仙纤美娇弱的身形有些发抖,仰起小脸,望着那个如同天境神只一般的雪袍少年,颤声道:“小殿下!” 她的神魂与真灵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其曾经毕竟是登仙于昭明神山的生灵,如今面对敖丙太子殿下与玄阴神女的血裔,逐渐苏醒了那道来自血源最深处的桎梏。 虹桥边缘的谢裳依旧跪伏在地上,只是如今其神情之间已经尽是尊崇与恭敬:“此女与碧灵山的山脉灵机沆瀣勾连,还请小殿下务必小心!” 虹桥之下,乃是根本数之不尽的碧灵山生灵,这些生灵神情惊骇,仰望着穹顶之上的雪袍少年,心神深处的震骇之意完全无法言表! 两尊大罗真仙同时现世且不说,如今更是有一尊看不清实力的“小殿下”降临于此,其显露而出的威势恐怖至极,甚至足以镇压整座方圆数万里的碧灵山脉! “无碍,”清冷的声音自雪袍生灵之处遥遥传了下来,“此女倒是躲藏甚深,若不是谢裳大圣耗费真灵本源施展神通,实难寻找花楹此女。” 此言落罢,天地之间的封锁似乎刹那之间便消散了去,碧灵山脉所有的生灵都陆陆续续回过了神,神海神宫亦是逐渐恢复了玄气流转,不再似方才那般诡异停滞。 虹桥边缘之处,谢裳的身形狠狠颤了一颤,跪伏着身子抬起头来,满脸受宠若惊之意:“老奴何德何能,竟能当得起小殿下一声‘大圣’!为小殿下分忧解难本就是我之使命,还望小殿下莫要再出此言,此番实在是折煞老奴了!” 那雪袍生灵微微颔首,不再看他,而是将眸光重新落在了花楹女仙的小脸之上:“花楹仙女,曾经在昭明山境之时,你催动花灵仙印,撤去了玄阴神女神上所布下的七十二道花草屏障,可有此事么?” 花楹女仙此时已经勉强定下了心神,眼神之间满是惊慌失措之色,其并未回答雪袍生灵之言,而是催动本源深处的花灵仙印,在身周凝聚出了一片一片瑰美绝伦的五色花瓣,冥冥之间将自己的真灵气运与碧灵山灵机彻底勾连在了一处。 谢裳距离她只有数十丈之遥,见此情景,忍不住面色微变,惊声道:“小殿下!此女竟然打算彻底融入碧灵山灵机!若是教她当真成事,我等便再也动不了她了!” 花楹女仙身周花瓣飞舞,神情一改之前的慌乱,而是彻底镇定了下来,朝着那雪袍生灵咬牙冷笑道:“未曾想到,你这厮居然能够随着谢裳老狗寻到此处,实在是可恶!那有黎氏一族实在是废物,当初居然不曾将你碾杀,不过如今你送到了我的口中,定要让你有来无回!碧灵山土地何在?!”….轰! 五彩仙光绽放而出,顷刻之间便朝着四面八方轰卷而过,浸染了大半天穹! 片刻之后,碧灵山土地的身影在虹桥之上凝聚而现,朝着花楹女仙行了个礼,他微微低着头,使人根本看不清其表情:“碧灵山土地见过仙灵大人。” 花楹女仙一边催动身周的五彩光虹,一边恨声道:“速速与我共同催动山脉灵机,碾杀此獠!” 此时此刻,下方的无数生灵皆是瞠目结舌地望着碧灵山土地,神情之间满是不可思议! “土地尊神神上!” “为何土地尊神要对此女仙这般恭敬!” “之前碧灵山脉山摇地动,根本不见土地尊神现身,如今却因一个女子之呼喝,甘愿为其驱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碧灵山土地仿佛不曾听闻下方的议论喧嚣,而是缓缓抬起头来,望了一眼花楹女仙的小脸,沉声道:“仙灵大人,此人的修业已经完全超脱大罗之境,我等根本不是其对手。” 其虽然表面上对花楹女仙毕恭毕敬,可内心之中对于这个所谓的“东海仙灵”已然恨极,甚至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但花楹女仙与碧灵山的山脉灵机近乎于完全融合,此时大敌当前,碧灵山土地与花楹女仙已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根本容不得半点疏忽。 “放肆!”闻听此言,花楹女仙神情阴沉,目光之中露出一丝狠意,“即刻与我共同催动山脉灵机本源,镇杀此獠!” 碧灵山土地叹了口气,不忍心再看下方那些生灵的期盼眼神,而是挥袖凝出神印,神力激荡之间,璀璨神光照耀四野,竟是直接将这方神印催发至了极致! 轰! 整座碧灵山脉都止不住地颤动起来! 所有诞于碧灵山脉的生灵皆是面色剧变,死死地望着碧灵山土地身前的神印,这些生灵身上所散发而出的气息,竟然在一丝一毫的减弱! 山脉灵机,乃是此间生灵的气运之源! 若是使用此物来对敌,无异于釜底抽薪! 吼! 数息之后,一条半透明的万丈苍龙自碧灵山山脉源处咆哮而起,震天撼地! 这竟是一条草木青龙的源灵虚影! 一道龙吟轰鸣席卷,混元真玄之境的恐怖气息横扫苍穹! 虹桥边缘之处早已不见了谢裳的身影,不知何时,这个身着黑袍的老者已经踏天而上,落在了那雪袍生灵的身后。 随着那条青木苍龙游天而上,龙吟入耳,谢裳的面色亦是有些苍白,其抬起头来,望着那雪袍生灵清美白皙的侧脸,低声道:“小殿下,花楹此女实在恶毒,居然弄出了一条混元真玄之境的苍龙虚影,这……” 那雪袍少年自始至终都立于莲座之上,静静地俯视着混乱至极的碧灵山脉,仿佛在看一场闹剧。 谢裳之言入耳,使得他的眸光稍稍有了些许波动。….雪绶仙衣袍袖轻拂,他望着那条气势惊天的青木苍龙,神情一时之间竟是有些怅然,喃喃道:“此女或是忘了,在无量量劫之前,东海仙龙的本源来处,便是那条青苍仙龙。” 此言落罢,其身周仿佛有着古老的声音低吟而起,仿佛在为曾经的过往而轻声颂歌。 雪袍生灵的身后虚无之处,境壁虚空裂开了一道缝隙,一双古老渊深的碧青瞳孔显现而出! 这双碧青眼眸巨大无比,几乎遮蔽了这方圆数万里的天穹! 吼! 数息之后,一道真正的青苍龙吟缭绕而起,轰震天霄! 凡碧灵山脉之内,无论神、仙、妖、魔、鬼……诸如此类无数生灵,皆是不由自主地心神惊颤,朝着那一双遮天蔽日的碧青瞳孔跪伏了下来! 轰! 龙吟所凝聚而出的无形音波激荡而出,轰卷数万里之遥,直接将碧灵山脉之上那条苍龙虚影碾成了无数光影碎屑!m 咔嚓! 碧灵山土地身前的神印之上有了丝丝缕缕的蛛网裂缝,以极为恐怖的速度蔓延开来! 碧灵山土地面色惨白,身形不受控制地后退了数步,勉强稳住了这方神印,甚至就连嘴角都沁出了鲜血! “那是什么!?”花楹女仙仰望着雪袍少年身后的一双碧青瞳孔,心神震骇之下,竟是想到了一个极为古老的传言,“难道是真正的青苍仙龙!这怎么可能!” 在上古时候的东海,曾经存在着一个传言,若是东海龙裔之中诞生了可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的绝世生灵,便会唤醒“青苍仙龙”的血源! 敖广龙君虽是东海之主,贵为半个先天生灵,却并非东海龙裔的缔造者,那条只存在于传言之中的“青苍仙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东海之源”! “蝼蚁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么?” 雪袍生灵冰冷的声音传入耳中,花楹女仙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其身后那双庞大至极的碧青瞳孔已经缓缓消散,隐入了虚无。 心中思绪百转,花楹女仙并不甘心引颈就戮,当即发了狠劲,咬牙道:“碧灵灵机,与我相持!引灵入体,天地护命!” 一旁的碧灵山土地面色剧变,惊声道:“不可!” 花楹女仙小脸苍白,惨笑道:“已经晚了!这厮执意置我于死地,那便同归于尽罢!” 轰! 整座碧灵山脉都震颤起来! 此时山脉的颤动,比先前来的暴烈百倍! 数不清的山峰塌陷崩毁,河道断流,地裂如渊! 无数碧灵山生灵痛苦哀嚎着跪倒在地上,身上的气息顷刻之间便跌落至了凡俗! 庞大的山脉灵机凝聚出了一道通天旋涡,朝着花楹女仙疯狂灌注而去! 谢裳望着下方恐怖的景象,下意识地往雪袍生灵背后缩了缩,讪笑道:“小殿下,依老奴之见,此女神志不清,心神濒临崩溃,已经显现出了癫狂之态。不若我等暂且避其锋芒,待此间灵机耗尽,其自会陨灭而去。”….雪袍生灵侧过头来,第一次用那双冰冷霜白的眼眸望着谢裳,使得谢裳下意识地垂下了头颅,不敢与他对视。 轻笑之声传入耳中,谢裳蓦地抬起头来,竟是望见雪袍少年唇角勾出了一丝冷笑。 “谢裳大圣且在此处休憩,日后寻找昭明叛灵,还需多多劳烦大圣才是。” 此言入耳,谢裳刚要说些什么,眼前的雪袍少年便散作了片片雪花,消融在了呼啸而过的狂风之中。 下一刻,有着无上梵音传遍世间! 无量金光照耀而至,洒落在了碧灵山脉的每一寸角落之上! 梵音弥漫之间,少年清冷好听的声音清晰至极地传入了每一个生灵的耳中。 “大慈悲咒。” 不知从何时起,天地之间陷入了诡异无比的静谧。 金光所过之处,世间万物皆是消融作了灿金的光点,无声无息地融入了金光洪流之中。 仿佛过了一刹那,又仿佛过了一个时辰,待到满目金芒散去,曾经的碧灵山脉方圆四万里疆域,已经完全化作了一道横亘无尽的漆黑深渊! 谢裳神情呆滞地站在天穹之上,望着脚下的无底深渊,颤抖着嘴唇,竟是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金光缠绕之间,身着雪袍的清美少年再次显现而出,其瞳孔深处的灿金佛光逐渐散去,雪白袍袖之间流转的金芒亦是逐渐溃灭了去。 片刻之后,谢裳黑袍之下的身形狠狠一抖,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强迫自己在呆滞之中回过神来,强自定了定心神,直接跪倒在地,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高叫道:“小殿下功参造化,盖压万灵,威势可震天地!老奴必为小殿下当牛做马,以效死力!” . 浅淡的月牙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六百零一章 敖离公主殿下 黑渊之上,碧灵山域的灵机气运逐渐崩散,最终完全溃灭,消融在了虚无之中。 “且起身罢,”季月年的神情有些冷淡,侧头瞥了黑袍老者一眼,“此女妄图融合此间山脉灵机,以汲取碧灵山无数生灵的本源气运,若是再过一段时间,只怕其极有可能会登临天阶,直入混元大境证得大真君仙位。到了那时,即便是我亲自出手,都不一定能够除灭此獠。” 谢裳神情忐忑地站起身来,强自定了定神,调整了一下面部神情,扯着嘴角笑道:“此女为了一己之私,不惜荼毒碧灵山数亿生灵,已然坠入十恶不赦的邪道,其之罪恶简直万死难赎!多亏了小殿下发了大慈悲之心,不仅出手碾杀了花楹邪仙,更是拯救碧灵山脉无数生灵于水火之中,给予其真正的超脱,实在是功德无量之举,老奴拜服!” 此言落罢,谢裳神情之间已经尽是掩饰不住的崇敬之意。 季月年的嘴角抽了抽,冰冷的神情稍稍缓和了些,摇头道:“方才我催动佛光诛绝碧灵山域,并非为了‘解脱’这些生灵,而是因为花楹此女与山脉灵机之间的勾连太过渊深,已经到了无法拔除的地步,若是不将碧灵山的灵机尽数抹灭,花楹便可随时随地在山域之内复生而出,近乎于永远都无法消亡。” 谢裳愣了愣,脑海之中顷刻间便转过了念头,面上的崇敬之意愈加浓重:“听闻小殿下一番话,老奴神魂深处竟有醍醐灌顶之感,甚至就连心境修为都有了些许松动,老奴在此拜谢小殿下!” 此言落罢,谢裳便伏身甩袖,朝着季月年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季月年面上的冰冷之意逐渐敛去,神情古怪地望着谢裳,道:“谢裳大圣,我记得当初在敕水神印之上,你乃是一个老成持重的三灾太乙真仙,如今你的行径怎地与那归白露之流愈加相似了?” 闻听此言,谢裳依旧低垂着头,使季月年看不清其表情,只不过此时其内心深处,却是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就在方才佛光临世之时,谢裳内心深处的恐惧被放大至了极点,那些恐怖的佛光消融万物,甚至就连天地规则所敕的碧灵神宫都被生生抹灭了去! 数息之后,谢裳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恢复了尊崇恭敬之意:“小殿下言重了,老奴本就是敖离公主殿下的掌灯家奴,如今在小殿下面前又岂敢托大?” 当初季月年以心道神通摄掌离恨石塔,绞杀笋神秀与归白露诸人,却独独留下了三灾太乙真境的谢裳大圣。 季月年之所以没有将其一同碾杀,不仅是因为其初掌离恨,所能掌控的离恨本源有限,更是因为谢裳此人持有能够寻到那些昭明叛灵的方法。 东海之畔昭明山境乃是敖丙太子殿下的道场,山境崩灭之后,那些叛灵几乎都隐藏在了西牛贺洲的极深之处,西牛贺洲无边无垠,浩渺无尽,若是仅凭季月年自己的气息感应,极难寻找到这些藏身各地的昭明叛灵。….“谢裳大圣如此做派,莫非是害怕此物么?” 季月年轻拂袍袖,自身前凝聚出了一团湛蓝的神力光晕。 冰蓝流光缠绕逸散,使得这团半透明的光晕愈加瑰美。 见了此物,谢裳的神情有些呆怔,瞳孔深处亦是倒映了湛蓝的微光:“小殿下,此物莫非是敕水神印与老奴神魂之间……” 季月年点了点头,道:“正是敖离公主殿下曾经亲自布下的那道枷锁,如今我便将它打开,还你自由之身。” 浅白仙光自袖中萦绕而起,轻柔地缠绕上了那团湛蓝光晕,蓝白璨光相互纠缠,不多时候,便湮灭成了细碎的光影,再也不留半点痕迹。 轰! 一道轰鸣巨响自谢裳的神魂深处震彻而起! 谢裳缓缓站起身来,感受着神魂之上传来的雀跃之感,表情复杂至极。 其身周的气势亦是逐步变化,仙力激荡之间,最终竟是攀升至了大罗极境! 能够被敖离公主亲自选中,成为守护离恨的家奴之一,谢裳此人的天赋根骨自不必说,即便在当时昭明山境的小辈之间,也能够列入前十之数。 季月年望着眼前的黑袍老者,轻笑道:“谢裳大圣,虽然你已经恢复自由,不过还需带我前去寻找剩余的昭明叛灵,待到此间事了,这天地苍穹之大,谢裳大圣皆可去得。” 谢裳微微翕动着嘴唇,心绪百转,再次扑通一声跪拜了下来,颤声道:“小殿下这般对待老奴,老奴实在愧不敢当!” “且起来罢,”季月年摆了摆手,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无尽黑渊,“如今你替我寻找昭明叛灵,需要耗费极多真灵本源,这些真灵本源以后很难恢复,也算是弥补了当初你与笋神秀等人沆瀣一气的罪责。” 此言入耳,谢裳的内心深处忍不住一阵激动! 若是季月年此言不假,自己极有可能真的重获自由! 此次在神魂枷锁的桎梏之下,谢裳前来洲境边缘,本就是抱着必死之心,不曾想到,这位小殿下居然给自己留下了一条生路! “即便舍了这真灵本源不要,老奴也会为小殿下寻到那些罪孽叛灵,以效死力!” 谢裳站起身来,又一次朝着季月年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季月年轻轻摇了摇头,不再看他,而是一步一步踏莲而下,缓缓落入了黑渊深处。 谢裳不曾有半分犹豫,当下便催动仙光护体,随着季月年落了下去。 话虽如此说,可是谢裳根本不会想到,就在他与花楹女仙纠缠之时,季月年就已经完全掌握了寻找这些昭明叛灵的方法。 换句话而言,此时的谢裳对于季月年来说,已经失去了他惟一的作用。 只是在那无量金光即将把谢裳一同消融之时,季月年神魂深处的敕水神印却是轻轻颤了一颤。 当初笋神秀虽然被季月年生生抹灭了去,可其毕竟乃是器灵之身,至宝不可无灵,自此之后,离恨神印之中便诞生出了一个黑袍青年,以作为敕水神印的器灵而存在。….经过成百上千年《般若心经》的佛光映彻,离恨器灵的神智逐渐完善,如今已经超过了当初的笋神秀,甚至使得敕水神印已经完全固定的阶位,都隐隐约约有了一丝松动。 “小殿下,谢裳此人毕竟曾是敖离公主殿下的掌灯家奴,更是与离恨神印之间有着数万年的气运纠葛,如今公主殿下已经不在这世间,依我之见,不若看在公主殿下的面上留下此人,若是小殿下以后欲要知晓昭明旧事,可随时召其前来问询。” 黑渊极深之处,四面八方皆是永无止境的黑暗,季月年在浅白仙光的笼罩之下行走,耳畔仿佛再次响起了方才离恨器灵传来的声音。 停下脚步,季月年侧过头,看了一眼身旁笼罩在湛蓝光幕之中的谢裳,道:“谢裳大圣,当初你便是在昭明山境登临仙道么?”m 谢裳亦是停下了身子,闻听此言,心下不禁有些疑惑,却还是恭敬答道:“回禀小殿下,老奴乃是昭明山境之内一株木灵成道,当时正是在昭明气运的守护之下破渡三灾,登临太乙。”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敖离公主殿下为何会将你选中,作为她的掌灯家奴?” 谢裳愣了一愣,似乎没有想到季月年忽然会询问这些陈年旧事,思忖数息之后,缓缓开口道:“此事说来也简单,公主殿下性子安静,经常前去东海之畔的礁石上坐着发呆,几乎从来都不与昭明神山上的生灵交往,老奴生而有幸,正是那礁石旁边的一株木灵。久而久之,便与公主殿下有了些许熟悉,仰赖公主殿下时不时地带来一些灵物,老奴才能如此之快地化形而出,自此之后连破数境,最终破渡三灾,得证太乙。” “原来是这般,怪不得敕水神印的器灵方才都开口为你求情,”季月年轻轻点了点头,神情竟是极为罕见地有些怅惘,“数千年以来,除却那些迷离恍惚的真灵梦境,其实我还未曾真正见过她。” 谢裳心思灵透,片刻之间便在季月年的言语之中想到了许多事情,头皮不禁下意识地有些发麻。 沉默数息之后,谢裳定了定心神,谨慎开口道:“自从无量量劫以来,世间万物都有着一线生机存在,若是有朝一日小殿下得证大道,说不得能够扭转乾坤,甚至翻掌之间逆命轮回,也未可知。” “甚么扭转乾坤、逆命轮回,不过是蠢人的愚梦罢了,”季月年瞥了谢裳一眼,眸光逐渐冰冷下来,“更何况,天地之间万事万物自有其规律所在,若是得证大道之后便能为所欲为,那究竟证的是什么虚假之道?!” 谢裳被吓地颤了一颤,不敢再妄自揣测季月年的想法,亦是不敢再开口说话,立在一旁垂首不语。 这位小殿下,实在是太过可怕,令人半分也捉摸不透。 谢裳低头望着那少年雪绶仙衣的霜白衣袂,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季月年不再看他,而是望着眼前的黑渊尽处,道:“碧灵山的灵机虽灭,可是山域气运的汇集之处还在,此物乃是巡境神灵所布,我等还需费上一番手脚才是。” 谢裳略一思忖,道:“小殿下的意思是,若是任由气运交汇,再过一段时间,那花楹邪仙便会死而复生?” 季月年颔首道:“正是如此,此物沾染了天籍神力,稍一触碰便会引来巡境神灵,我的玄阴仙力太过强横,还需谢裳大圣出手做个引子,骗他一骗。” 谢裳没有半点犹豫,垂首应道:“本该如此。” . 浅淡的月牙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六百零二章 巡境大天神! …… “小殿下,这些纠缠嘶吼的扭曲怨灵到底是何物,为何总让我有些心惊胆战之感?” 黑渊深处,谢裳望着那气运交汇之处的诡异景象,神情有些惊骇。 季月年静静地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迷离灵光,耳畔仿佛传来了无数生灵怨毒至极的咆哮嘶吼。 “碧灵山域之中的生灵一朝尽灭,虽然其真灵已经下境往生而去,可却依旧残留了数之不尽的可怕怨气,这些怨气无处可去,被此间的气运源处所吸引,尽数凝聚在了此处,化作了没有神智的气运怨灵。”仟仟尛哾 此言落罢,季月年稍稍沉默片刻,继续道,“谢裳大圣无需多虑,径直出手便是,有我护持,这些残灵怨气伤不到你。” 谢裳面色忐忑,咬了咬牙,道:“小殿下,那老奴便出手了。” 季月年定定地看着那团汇集了无尽怨气的诡异光晕,仿佛突然之间想到了一事,挥袖止住了谢裳,道:“且慢。” 谢裳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应了一声,道:“难道小殿下有其余的发现么?” 季月年神情有些凝重,散去了眼眸深处的通灵业火,颔首道:“我也是刚刚才察觉到,那花楹女仙居然不曾真正消亡。” “竟有此事?!”谢裳惊骇道,“小殿下的佛咒照耀天地,消融万物,依老奴观来,即便混元真玄之境的巡守神将也极难抵挡,花楹邪仙不过是大罗真境的修业,如何能够在小殿下的佛光之下存活?” 黑渊深处一片寂静,谢裳的声音隐隐约约在不知名处回荡开来,甚至传来了些许模糊的回音。 “此事……” 季月年眉头微微蹙起,似是想到了什么,自袍袖之中伸出苍白修长的指节,虚虚一握,一柄泛着邪异冷光的三尺长剑随之凝形而出,凛冽寒气激荡席卷,甚至使得谢裳这里的面色都有些苍白。 沉霜。 季月年持着沉霜的剑柄,定定地望着那团越来越扭曲的怨灵光晕。 轰! 蓦然之间,一张扭曲可怕的人脸自光团边缘浮现而出,猩红怨毒的眼神死死地朝着季月年这里看来! “我都已经沦落到这般地步,你等居然还不肯放过我!” 嘶哑难听的声音在那张人脸上传了出来,刺耳无比。 无形音波横扫而出,谢裳的脸色痛苦无比,忙不迭地催动大罗真境的仙力,勉强护住了自己的神魂。 季月年对这些音波视若无物,更是不曾理会那诡异的“花楹女仙”,而是轻轻抚摸手中的沉霜长剑,低声道:“且去罢。” 锵! 随着一道清澈剑鸣轰卷而起,沉霜长剑刹那之间便化作一道炽白光虹,携着雷霆万钧之势刺入了那人脸的眉心! 吼! 那人脸剧烈扭曲起来,发出了怨毒至极的可怖嘶吼! 嗞啦! 冰冷的寒气自剑尖之上弥漫而出,顷刻之间便将那张扭曲人脸冻结成了冰霜!….彻骨寒光激荡席卷,如蛛网一般疯狂蔓延,不过数息工夫,便将所有的气运怨灵都冰冻在了原地! 轰! 又是一道剑光撩起,横贯而上,炽烈剑芒映照而至,将这座黑渊映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碎裂之声轰卷八方,所有的冰霜都寸寸崩灭,化作了细碎的冰霜寒气,汹涌卷动之间,凝聚出了方圆数千丈的炽白旋涡,朝着那柄三尺长剑急速灌注而去! “小殿下!这是一柄邪物!” 谢裳骇的目瞪口呆,忍不住惊声叫道,“此物太过邪异,如今更是沾染了如此之多的业力,小殿下绝对不能再用此物,不然等到无边业力临身,后果不堪设想!” 季月年抬首望着那通天彻地的龙卷旋涡,并未开口。 少顷,所有的冰霜寒气都被汲摄一空,只余了一柄泛着冷光的霜白长剑,静静地躺在黑渊的尽头。 谢裳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急道:“小殿下!老奴之言可谓是发自肺腑!这等邪物不仅有着噬主之忧,更是迟早都会遭受业力反噬,到了那个时候,即便再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季月年一甩袍袖,手掌轻伸,那柄千丈之外的三尺长剑刹那之间便携着瑰美光虹轰贯而至,拖着冰寒至极的霜白光流焰尾,落在了季月年的手掌之间。 谢裳下意识地后退数步,根本不敢朝着这柄剑看上一眼。 季月年低垂着眸光,朝着手中的长剑望去。 此时的沉霜长剑仿佛有些变了模样,剑尖之上吞吐着邪异的冷光,其中甚至夹杂着一丝猩红之色。 在通体霜白的剑身之上,这一缕猩红的颜色尤为刺眼。 “此剑乃是敖离公主殿下以太阴之力所铸,寻常因果业力极难侵染,只是……” 季月年面上没有表露出半分情绪,只是安静地望着手中的这柄长剑,“这沾染了气运的因果,却终究还是躲避不得。” 谢裳虽然不曾知晓季月年的想法,却似乎有些察觉到了其复杂的心绪,强忍着神魂之上传来的刺痛,上前一步,道:“小殿下……” 季月年摆了摆手,打断了谢裳,心念动间,沉霜长剑散落作了无数霜白的光点,自指间逸散而出,悄无声息地隐入了虚无之中。 轰! 一道轰鸣巨响自上方传来,刺目的神光映彻而下,竟是将这座黑渊在地脉深处生生剥离了出来! 谢裳面色微变,仰头望了一眼那激荡而至的浩瀚神光,担忧道:“小殿下,似乎是一尊巡境神灵!” 巡境神灵,洲境陆境之间的巡守之神,代天牧守一方,修业皆为混元真玄之境,其中亦有极少数神阶更高的神灵,可尊为巡境大天神。 巡境大天神,混元大真君神阶。 季月年的神情稍稍有些凝重,道:“那并非寻常的巡境神灵,而是一尊巡境大天神。我也未曾想到,碧灵山脉身处洲境边缘,其之变故竟能吸引到一尊巡境大天神前来。”….“巡境大天神!”谢裳脸色惨白,就连声音都有了些许颤抖,“小殿下,我等该怎么办?!” 谢裳历经千辛万苦,方才勉强破入了大罗真境仙阶,其跟在季月年身后,尚且不惧一尊巡境神灵,可是那高高在上的“大天神”对其而言,根本就是只能仰望的无上存在。 甚至就连动一分反抗的心思,其心神深处都有着丝丝缕缕的因果业力弥漫。 大真君神阶,乃是生灵修业的天堑所在,无数生灵破境混元之后,终其一生都只能困在混元真玄之境,不得寸进半步。 若是踏出了这一步,登临大真君,便算的上是从神魂至真灵的彻底蜕变,至了此境,已是完全凌驾于地境的凡俗生灵。 大真君之境同样是超脱之境,此境之中有生灵名录天籍,被敕为“大天神”,代天巡牧一界;有生灵独霸一方,建立道统道场;有生灵登临上境,拜入三十三天天境之中的无数福地洞天,以求证得更高的修业…… 不仅如此,生灵无论欲要修行三大源教之中的哪一道,起始之处皆是“混元大真君”之境。 不管是道家源教的“道源九境”,还是佛家源教的“罗汉四境”、“菩提九境”以及“佛陀九境”,皆需自混元大真君的修业而起。 即便是如今的季月年,也只是凭借“通灵造化之术”,以破开九华山界的劫梦为引,踏入了半步混元真玄之境,距离那混元大真君仙阶仍然极为遥远。 对于季月年而言,真正破入混元真玄之境并不算难,毕竟其仙光灵蕴早已足够破境混元,只需一道契机,便可随时登临混元真玄仙位。 其真正的天堑所在,依旧是那遥不可及的大真君之阶。 初出九华山界劫梦之时,虽然季月年持着沉霜长剑生生斩杀了一尊大天神,不过那是由于太阴之力的灌注加持,如今面对一尊货真价实的巡境大天神,其同样需要极为慎重,半点也疏忽不得。 . 浅淡的月牙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六百零三章 五台山界,文殊菩萨 「何方孽障如此大胆,竟敢在我牧守之地放肆!」 轰鸣神音滚滚而落,浩瀚神光横扫激荡,黑渊之中的一切事物都在煌煌天光之下显现了出来。 黑渊之底,乃是一个身着雪白仙袍的清美少年,以及一个身着黑袍的白发老者。 谢裳被吓的六神失守,朝着季月年急声道:「小殿下!看来我等此番要陨落在这碧灵山脉了!」 季月年却是微微摇了摇头,抬首仰望着那穹顶之上的浩渺神光,神情之间没有半分畏惧瑟缩,平静道:「敢问巡境大天神,此间是哪位佛陀菩萨的传教之地?」 神光浩荡之间,那尊巡境大天神怔了一怔,低头望了一眼万丈黑渊之底的雪袍少年,身形扭曲变幻,顷刻便落了下来,出现在了季月年数丈之外。 强大可怖的神力威压席卷而至,谢裳根 这尊大天神身着一袭云纹古甲,身后飘扬着神光泛莹的冰蓝长发,手中持着一柄幽蓝神剑,剑尖之上有着可怕无比的晦暗神光吞吐。 「此间地处西牛贺洲洲境边缘,隶属于五台山界辖制,乃是般若妙德文殊菩萨尊者的传法教化之地。」 巡境大天神细细地打量了季月年一番,沉声开口。 西牛贺洲五台山界,正是文殊菩萨尊者的道场下域。 季月年轻笑,朝着巡境大天神行了个佛礼,道:「巡天大神有礼了。」 巡境大天神的神情愈加凝重,一丝不苟地还了个礼,有些试探地问道:「敢问……」 季月年伸袖轻拂,凝聚出了一道精纯至极的灿金佛光,笑道:「劳烦巡天大神问询,我曾修法于珞珈山潮音涧,正是南海佛家源教嫡传。」 巡境大天神见着了那道佛光,面色微变,不禁散去了身周的神力威压,道:「珞珈山乃是洛迦圣山的古称,曾是那位菩萨尊者的成道之地,这般想起来,那位菩萨尊者与我家般若妙德文殊菩萨尊者倒是素来亲近。」 西牛贺洲,自古便是佛家源教的传道之地,如今早已被诸佛菩萨瓜分干净,甚至就连这些名录天籍的天地正神,都是与佛家源教渊源颇深的紫霄天境所敕封,从来都不认甚么三十三天天庭。 紫霄天境虽是三十三天天庭之一,可其中却被佛家源教渗透已久,已然成为了佛家源教传道之处敕封天籍神灵的器具。仟千仦哾 此时的三十三天天庭仍是名义上的天地共主,若是敕封天籍神灵,仍然要恪守如今的天地规则。 季月年微微点头,指了指四周的虚无黑渊,道:「不久之前,我带着老仆前来碧灵山脉寻觅破境混元的契机,却险些被此间邪灵控制山脉灵机所镇压,故而出手稍稍重了些,不想惊动了巡天大神,倒是我等的疏忽了。」 巡境大天神运着神目一扫,果然望见了季月年毫无遮掩的灿金神魂,以及半步混元真玄的佛家境界。 无量佛光自那灿金神魂之上绽放而出,甚至就连他这个大真君都觉得有些不敢直视。 如此精纯的佛源神魂,定是南海佛家源教的无双天骄。 心下打定了主意,巡境大天神面上便露出了笑意,摆手道:「不过是一座碧灵山脉而已,此间生灵对于五台山界而言,不过是沧海一粟,不足一提,只是……」 季月年随着巡境大天神踏天而上,缓缓出了黑渊,道:「巡境大神但讲无妨。」 巡境大天神带着季月年行至天穹之上,顿了一顿,道:「只是我毕竟身为五台山界边缘的牧守神灵,如今这座数万里的山脉崩灭无踪,虽然根本算不上什么,不过职责所在,我终究还是要记录上禀才是。」 季月年颔 首道:「原来是此事,巡境大神据实上禀便可,不必有任何遮掩。」 见其这般坦诚,巡境大天神对其来历便更加深信三分,不禁笑道:「这般甚是妥当,既然如此,我便不做叨扰,先行去了。若是在此间有何请求,可持此物催动,我会遣下巡境神灵前来相助。」 此言落罢,这尊巡境大天神便留下一捧神蕴,化作一道扭曲神光冲霄而起,离开了碧灵山域。 一旁跟随上来的谢裳早就已经瞠目结舌,直到此时都不曾回过神来。 足足数十息之后,谢裳才行至季月年的身侧,不敢置信地问道:「小殿下,他便这么走了?」 季月年敛去了面上的笑意,随手收起了那道神蕴,抬首望着那巡境大天神离开之处,道:「这里是西牛贺洲,佛家源教的传法之地,难道你还以为似当初那般,我等依旧身处抑佛崇道的北俱芦洲么?」 谢裳神色有些恍然,却依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季月年侧头看了他一眼,道:「更何况,无上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与般若妙德文殊菩萨尊者之间,本就有着万世论法的香火情分,我曾修法于珞珈山潮音涧,这尊巡境大天神自然不敢放肆。」 谢裳脸上这才露出了了然之色,惊叹道:「我道小殿下为何敢在西牛贺洲这般行事,此前老奴妄自揣测之下,还以为小殿下的心性变得轻狂骄纵,如今看来,倒是老奴目光短浅了。」 此言落罢,谢裳仿佛忽然想到了一事,疑惑道:「小殿下,老奴还有一事不解,南海潮音涧乃是那位菩萨尊者的道场所在,据老奴所知,小殿下在两大洲境之间颠沛流离,又是何时前去的南海?」 「谢裳大圣,」季月年的声音稍稍冷了下来,「我确实去过南海珞珈山,也确实修法于潮音涧,只不过传法一事最重心源,但凡有缘法相系的生灵,无论身在何地,都可得传佛家真法,你可知晓么?」 其语气有些重,谢裳当即便闭上了嘴,立在一旁垂首不语。 季月年深深地看了谢裳一眼,心绪不禁有些凝重。 在自己的印象之中,谢裳虽然极为识时务,却并非一个多嘴多舌之人。 自己确实去过真灵梦境之中的南海珞珈山,虽然并未真正身临南海,但若说一句「修法于潮音涧」,倒也不能算错。 「谢裳此人……到底出了什么事……」 心绪翻涌之间,季月年眸光微冷,已是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即便在通灵业火的观看之下,谢裳也不曾表现出半点异常,可其方才偏偏问出了此种问题,这般行为根本不符合谢裳平日里的秉性。 最可怕的是,谢裳几乎完全知晓季月年在西牛贺洲的动机去向,若是谢裳身上出了什么问题,对于季月年而言,可谓是极为危险。 「居然连通灵业火都无法察觉……难道是……」 季月年定下心绪,心中已经有了一个较为模糊的猜测。 略一沉默,其轻拂袍袖,道:「此次绞杀花楹女仙,谢裳大圣颇为辛苦,我等先寻一处灵机充盈之地稍作休憩,然后再做打算。」 一旁的谢裳躬下身子低垂着头,根本看不清其表情,恭敬应道:「谨遵小殿下之命。」 在季月年看不到之处,谢裳那被阴影遮掩的脸上,一双眼眸竟是泛着诡异的金光。 就在其抬头之时,这些金芒顷刻之间便隐没了去,再也不留半点痕迹。 第六百零四章 菩萨召见,我佛文殊 苍翠山野之间,清澈冰凉的溪水潺潺而过,丝丝缕缕的充盈灵气弥漫而出,每时每刻都在滋养着此间的生灵万物。 “小殿下,那尊巡境大天神只怕还在暗处里盯着我等,难道我等当真要在此处暂做休憩么?” 谢裳跟在雪袍少年身后,恭敬开口。 季月年静静地望着前方的万丈山崖,道:“五台山界地处南瞻部洲与西牛贺洲的洲境交汇之处,其不仅可以算得上是横跨两大洲境,更是与那流沙河相接,这也导致了山界之内这些巡境大天神的神位极高,其若是有心监察我等,并不易躲避。” 谢裳诺诺道:“小殿下考虑的是,如此说来,我等只需安心休养,根本无需在乎那巡境大天神的注视。” 季月年颔首道:“正是这般,还请谢裳大圣抓紧恢复真灵本源,待你能够再次施展那道神通之时,我等便前往西牛贺洲的深处。” 此言落罢,季月年便一甩袍袖,浅白仙光轰卷而出,生生在这条山间灵脉的深处开辟出了一座静室。 谢裳目露感激之色,行礼道:“谢过小殿下体谅。” 季月年轻声道:“且去罢。” 谢裳应了一声,便化作一道仙光,落了下去。 季月年望着谢裳消失之处,心神稍稍动念,那山间灵脉深处的缺口顷刻便恢复如初,合拢了去。 “如今谢裳此人已经恢复了正常,只不过……此前其居然能够让通灵业火察觉不到丝毫异常,难道是五台山界之中的那位……” 季月年抬起头来,望着极遥远之处那宏伟浩大的五台山界,心绪流转。 五台山界位处两大洲境交汇之地,乃是般若妙德文殊菩萨尊者的道场。 文殊菩萨尊者的道场能够牧守于洲境边缘,正是西境佛家源教的正统分支,煌煌浩荡,教化一方。 “若我所料不错,前时谢裳所表现出的异常之处,应是与五台山界有关。” “碧灵山脉再如何不堪,至少也有着无数生灵的气运灵机交缠,这尊巡境大天神之所以那般虎头蛇尾,很难说不是五台山界的意思。” “这位般若妙德文殊菩萨尊者,难道是在暗中照拂于我么?” 溪流清响环绕之间,季月年缓步走出了山林,映入眼帘的是青翠苍茫的山间美景。 一只身形纤美的梅花鹿自树木中跳跃而出,落在了溪水之旁,先是四周看了一眼,乌溜溜的眼珠在季月年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后便收回了目光,将脖颈低了下去,开始饱饮脚下那满含灵气的灵溪之水。 蓦地,一道震入心神的低吼自山林深处传来,梅花鹿似是被吓了一跳,当即抬起了修长优美的脖颈,身周隐约泛起了半透明的灵光护盾。 这些山间野兽久食灵溪之水,已经初步有了化形之象,至于那些已经化形而出的妖灵,此间的灵机已经供应不了其修行所需,自然不会在此久留。….季月年为谢裳开辟出的静室与之不同,乃是在灵脉的最深之处,寻常生灵根本不得而入,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用一整条灵脉来供养谢裳损失的真灵本源。 待谢裳的真灵本源恢复之后,这条灵脉距离彻底枯竭也就不远了。 吼! 随着低吼声的愈加临近,一只身形高壮的灰毛巨狼在山间行了出来,一双猩红的瞳孔死死地盯着那只娇小的梅花鹿,其狼爪之上逐渐泛起冷冽青芒,其锋芒所向几乎能够撕裂一切 梅花鹿受了一惊,身周的灵气光幕亦是颤了一颤,仿佛随时都会崩碎开来。 轰! 狼爪如电,一道凛冽青光横贯而出,直接将梅花鹿身周的光盾斩成了无数碎片! 梅花鹿纤美娇小的身体被轰飞数丈之遥,落在了季月年的脚下。 唯一能够施展而出的灵气光幕被击碎,使梅花鹿的心神也受到了创伤,它抬头看了一眼身前的雪袍少年,颤抖着站起身子,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呜咽。 那只灰毛巨狼冰冷的目光亦是落在了季月年身上,可短短数息之后,这只巨狼的瞳孔便缓缓收缩起来,因为在它的感应之中,竟然根本察觉不到季月年的存在! 可若是就此退去,它又心有不甘,只要再吞噬了这只梅花鹿的血肉灵气,它便可以补上这最后的临门一脚,真正化形而出! “这小东西当真可怜。” 一道清朗的男子声音自身旁传入耳畔。 季月年心神稍稍颤了一颤,下意识地侧头望去。 不知何时,一个身着玄色缎袍的俊秀青年竟然出现在了数丈之外,而自己却没有半分察觉! 绸袍青年指了指脚下那楚楚可怜的梅花鹿,朝着季月年笑道:“生灵凡有向佛之心,必怀慈悲之意,此鹿即将殒命狼口,你要出手将它救下么?” 季月年怔了一怔,细细打量了绸袍青年一番,道:“所谓慈悲之心,乃是对于世间万物,而非无尽生灵的纷杂诸事。” 绸袍青年眸光有些晦暗,道:“那你的决定,便是作壁上观,遵从此间自有的法则么?” 季月年再次摇了摇头,道:“既已见此情景,便有了细微的因果牵扯,作壁上观,亦是不妥。” 绸袍青年稍稍挑了挑眉,道:“那你……” 季月年轻拂袍袖,一道清凉的仙风拂过,将那只呜咽的梅花鹿和不远处低吼的苍狼卷在了其中。 顷刻之间,血肉随风消融,只余了两具雪白的骸骨。 季月年指了指脚下的两具骸骨,道:“此二者有何区别?” 绸袍青年愣了一愣,笑道:“你这人当真有趣。” 季月年再次拂出一道仙风,将那两具骸骨融成了细碎齑粉,轻声道:“如今尘归尘,土归土,无论是纤美的梅花鹿,还是凶狠的苍狼,本质上都无甚区别,是你着相了。”….轰! 此言入耳,如同一道轰鸣炸响,那绸袍青年竟是直接呆立在了原地,喃喃道:“竟是我着相了么……” 季月年静静地望着怔然出神的绸袍青年,心中已然隐约猜到了其来历。 五台山界。 果不其然,十数息之后,绸袍青年堪堪回过神来,神情肃然地望着季月年,一丝不苟地行了个佛礼,道:“南海第九佛子,般若妙德文殊菩萨尊者座下青狮护法,在此有礼了。” 文殊菩萨尊者乃是一尊恐怖至极的六境菩萨,依据季月年观来,眼前的这尊青狮护法至少也有三境的修业,与那瑶池圣境的鹊灵上尊相差仿佛,堪比三十三天天庭的半步圣人。 知晓了绸袍青年的身份,季月年亦是不敢怠慢,还礼道:“青狮护法威名赫赫,季月年早在南瞻部洲便有所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是跟随于文殊菩萨尊者左右的佛侍。” 青狮护法神情有些不自然,连连摆手道:“第九佛子莫要如此,方才与佛子短暂论法,倒是我这里受了第九佛子的点拨,实在是惭愧。” 季月年摇了摇头,笑道:“青狮护法贵为菩萨佛侍,如今却屈尊下界前来此处,所为何事?” 青狮护法定了定心神,道:“第九佛子是潮音涧嫡传,自从你踏入五台山界,我佛文殊便早已知晓此事,特意令我前来接引第九佛子,前往五台山界觐见我佛。” 季月年朝着五台山界的方向微微行了个礼,道:“久闻五台山界地处两大洲境之间,交汇于上境下境之处,代佛牧守万灵,神异万方。如今得垂文殊菩萨尊者召见,倒是刚好可以一观五台山界的苍茫天景。” 青狮护法有些自得,道:“想必第九佛子久居于南海,并未见过这般浩渺玄奇的洲境天景,待到入了山界之境,第九佛子尽可看个痛快。” 二人说话之间,青狮护法施展佛咒,金光扭曲之间,将自己与季月年拢在其中,朝着天穹之上的五台山界遥遥行去。 . 浅淡的月牙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六百零五章 佛礼 显通金阁,万佛来朝,五台山界曾经作为一尊七境菩萨的道场,其气运繁盛足以撼天动地,镇压世间万灵。 随着那道扶摇而上的佛光愈加临近五台山界,下方的洲境山河之景亦是愈加遥远,甚至逐渐有了些许模糊。 炽烈的罡风自身侧席卷而过,季月年仰望着悬于天穹之上的五台山界,道:“青狮护法,我听闻文殊菩萨尊者早在量劫之前便已证得菩提七境道果,入了灵山天境修行,难道他老人家如今已经重归五台山界了么?” 青狮护法摆手笑道:“那已是不知多少光阴之前的事了,我佛文殊的本尊已经许久都不曾现世,此时的五台山界之主,乃是我佛文殊分化而出的一尊菩提六境身外化身。” “原来如此。” 季月年面上露出一丝惊叹之色,随后略一思忖,开口问道,“敢问青狮护法,文殊菩萨尊者此次亲自垂见,季月年不胜惶恐,至今还不曾礼数周全,可否随我在此等候三日,让我为菩萨尊者备上一份薄礼。” 青狮护法挑了挑眉,看了眼身旁的雪袍少年,道:“第九佛子无需如此,我佛文殊与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素来存着深厚的香火情分,南海与我五台山界更是有着万世修好的渊源,些许小事,不必在意。” 季月年摇头笑道:“文殊菩萨尊者代佛牧守万灵,镇压洲境交汇之处的庞大气运,名震天穹,纵使他老人家不曾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可是我等晚辈却万万不可失了礼数。” 佛光金驾逐渐停了下来,青狮护法看向季月年的目光稍稍亲近了些,道:“既然第九佛子有此心意,我也不便阻拦,那我等就在此停留三日,再行上境。” “谢过护法。” 季月年朝着青狮护法行了个礼,随即身形便溃散成了细碎的灿金佛光,朝着下界散落而去。 耳畔的炽烈罡风愈加狂暴,季月年身化光影,在云雾之中急速穿行,不过行了半个时辰,便在重云之上停留了下来,朝下望去。 白浪轰鸣咆哮,亿万生灵不渡,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 正是与五台山界尽头接壤的两洲洲境界河,流沙河。 季月年望着这条一望无尽的洲境界河,心绪翻涌,不由得想到了北俱芦洲极北边陲的那条流沙河投影,数千年之前的过往竟是在一时之间汹涌而过,随后便如风卷柳絮一般,不曾留下半点痕迹。 “续灵改命,避死延生……” 喃喃之间,季月年轻笑,袍袖之间已是掐出了一个熟悉无比的咒决。 轰! 不过短短数十息工夫,这条浩瀚界河之上便凶浪咆哮,白浪汹涌而起! 强悍无比的妖灵气息席卷而出,足足数十尊天敕妖将自界河深处分水而上,落在了季月年身前! 为首的天敕妖将乃是一尊三灾太乙真境的银甲生灵,他细细地打量了季月年一番,与左右生灵互相对视一眼,这才敛去了气势,沉声道:“兀那道人,可是唤作季月年?” 季月年所着的衣袍乃是上圣娘娘亲赐的“雪绶仙衣”,并非道袍,只是其形貌气质颇有些道家上灵风范,才让这些天敕妖将将其误认成了一个道人。 季月年散去了指间的玄法,笑道:“正是。” 闻听此言,那天敕妖将的神情恭谨了些,拱手道:“神上传下谕令,命我等前来界河边缘接引于你,还请随我来罢。” “善。” 季月年仿佛早就知晓此事,丝毫都不觉得意外,在五台山界之时环绕身周的灿金佛光尽数隐去,浅白仙光弥漫而起,顷刻之间便行至了那银甲生灵身前。 不过一个恍神之间,银甲妖将便见着眼前多了个人,忍不住被狠狠吓了一跳。 若不是其身侧的另外一尊妖将伸袖扯了他一把,只怕其极有可能会在慌乱之下直接朝着季月年出手,也未可知。 “这……” 银甲妖将神情复杂地望着身前的季月年,强自定了定心神,道:“还请上灵随我来罢。” 此言落罢,他便逃也似地催动妖灵源印,直接落入了流沙河之中。 一旁的数十个生灵亦是对季月年有些惧畏,纷纷各自施展神通,随着那银甲妖将落了下去。 季月年并未在意这些流沙界河的天敕妖将,而是细细打量着眼前的无尽碧水,神情有些沉凝。 流沙河源于上境天河,其水之诡异莫测,根本不可以常理计,这些妖将之所以能够来去自如,乃是因为其受了天敕妖灵源印,与流沙界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过自己乃是外来生灵,这些河水只怕不会这般轻易地让自己通过。 甫一落入河水之中,季月年便察觉到了此水的诡异之处,仿佛四面八方都有无法抵抗的重压渗透而入,径直朝着神魂压迫而来。m “青苍仙龙乃是万水之源,可控三界之水,区区界河之水,也敢放肆么?” 季月年哂笑,瞳孔深处旋涡流转,映衬着古老尊贵的青芒仙光,仙光所过之处,所有的界河碧水皆是退散而去,再也不敢有半分靠近之意。 曾经在九华山界的劫梦之中,季月年度过了极为短暂的一段时间,就在那段时间里,其竟是彻底觉醒了血源深处的古老血脉,比之东海仙龙更加古老的先天溯源之血。 青苍仙龙。 无数元会之前,不仅仅只是东海,甚至其余三海之间曾经也有着一个传闻,若是四海龙裔之中诞生了根骨无双的绝世天骄,便有着一丝极小的可能,觉醒青苍仙龙的上古血源。 青苍仙龙不仅仅是尊贵无比的先天生灵,更是三界之中的万水之源。 而此时的界河深处,那些提前落入流沙河之中的天敕妖将本来等着要看季月年的笑话,未曾想到那些界河之水竟是环绕着季月年汹涌而去,丝毫都不曾侵染其半分。 这般诡异的情景,让所有目睹此事的天敕妖将皆是惊骇无比,望向季月年的目光如同望向不可测的鬼神一般。 一尊身形魁梧的妖将扯了扯银甲妖将的手臂,低声道:“神上传下谕令,让我等接引此人进入流沙神宫,可也没有传下让其避水之法,方才我还觉得奇怪,如今观来,此人竟是一个身怀大神通的生灵。” “噤声!”银甲妖将瞪了他一眼,随后御光而上,重新迎在了季月年身前,强自扯了扯嘴角,“还望上灵恕罪,实在是神上的谕令之中并未传下避水之法,我等也不知该如何做,只得按照谕令行事。” 季月年摆了摆手,道:“无碍,继续走罢。” 银甲妖将松了口气,朝着左右高声道:“你等速速随我一起,将上灵迎入流沙神宫!” 那些天敕妖将皆是垂首应道:“恭迎上灵!” (本章完) 第六百零六章 界渊之底,神宫之前,历劫明心,妙演三乘 水渊渐深,四周翻涌的冰璨流光却是愈加夺目,银甲妖将等人引着季月年落入界渊尽头,落在了一道长及数千丈的神宫玉阶之前。 银甲妖将朝着季月年行了个礼,开口道:“上灵,顺着此玉阶一直往前,那片界渊之底的宫殿群便是流沙神宫,我等身份卑微,不能进入其中。” 季月年遥遥望了一眼“流沙神宫”之所在,心下不由得有些震惊。 玉阶的尽头,乃是一座高及数百丈的宫阙,临界渊而建,汲水脉灵机,可谓是不可多得的福地洞天。 可是就在那宫阙之后,竟然还存在着足足数十座高及千丈的宏伟神宫! 这些神宫宫阙横亘于界渊之间,占尽两大洲境之间的地脉气机,其气运之雄厚根本无法估量! 甚至在此处朝上望去,竟然能够隐隐约约望见一个方圆数万丈的通天气运旋涡,那庞大至极的气运旋涡缓缓旋转,每时每刻都在搅动着洲境地脉交汇之处的灵机! 季月年朝着银甲妖将微微点头,随后便一步踏上玉阶,朝着“流沙神宫”行去。 每走一步,耳畔皆有着不知名的海底鸣音萦绕而起,这些来自古老光阴的低吟极是玄异,仿佛将季月年带回了那个天地未定、三界未分的上古世间。 玉阶约么长及三千余丈,季月年在其中信步而行,望着两侧的苍茫界渊之景,眸光却是极为平静,仿佛根本不曾受到那些海底鸣音的影响。 约么过了两炷香工夫,季月年终是行至了那座高及数百丈的神宫之前,仰头望去,巍峨神宫的门牌之上悬着一方神匾,其上有着一行凌厉苍茫的古篆,书作“流沙河界渊”。 自玉阶尽头一步踏出,季月年此时才算真正行入了流沙神宫之域。 “当年在那北俱芦洲极北边陲之时,你不过只是一个神宫宿灵之境的小辈,区区千百年未见,你竟然已经登临大罗极境,只差半步便可破境混元,实在是令人惊叹。” 清朗的少年声音自神宫深处传了出来,这声音愈来愈近,待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已是至了季月年的耳边。 光影扭曲之间,一个身着道袍的清秀少年凝形而出,立在了那“流沙河界渊”的门牌之下。 “元清道兄,你的修业竟然……” 季月年瞳孔收缩,抬起头来,望向了那个面貌清秀的道袍少年。 那个唤作“元清”的道袍少年扯着嘴角笑了笑,道:“我这道化身仅仅只是一粒砂砾,说到底,我之修业几乎全都仰赖于本尊的修境,因着此等福荫,此时我已恢复了卷帘大天神的神阶,你察觉不到我的修为气息,也算寻常。” 季月年眉头微蹙,思索着元清与其口中那“卷帘大天神”以及“本尊”的关联,数息之后,才缓缓开口道:“我此来流沙河界,乃是为了向你讨一件物事。”….元清神情慵懒地靠在云纹玉柱之上,把玩着手中的一柄玉如意,笑道:“当年在北俱芦洲极北边陲,我还欠你一道因果来着,无须遮遮掩掩,但讲无妨。” 季月年目光肃然,道:“你曾在渊涧上灵门下修行,更是得传灵台方寸山‘术’字一门的真法,我此番前来寻你,正是为了跟你求一门神通。” 闻听此言,元清敛去了面上的懒散,挑了挑眉,道:“我灵台方寸山一门,有一道门规,唤作‘法不传六耳’,你可知晓么?” 季月年在指间凝聚出了一道玄光,笑道:“这道‘续灵改命,避死延生’,难道不是你教我的么?” 元清见了那道玄光,不禁哑然无声,数息之后才开口道:“那时我并未觉醒真灵记忆,被你坑蒙拐骗了一门咒术,想必师尊那里并不会怪罪。” 季月年冷笑道:“你还好意思提起你的师尊么?” 此言入耳,元清脸上的笑意尽数敛去,死死地盯着季月年,道:“此言何意?” 季月年眸光微冷,道:“你如今已经恢复了大天神的神阶修业,难道从来都未曾寻找过渊涧上灵么?” 元清沉声道:“我虽然重归于流沙河界,却受天规所辖制,无法离开界渊半步,如何能去寻找师尊?” “这不就是了,”季月年伸袖指了指头顶,开口道,“当初你前往北俱芦洲极北边陲,乃是普陀圣境布局,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在北俱芦洲的洲境气运深处种下一丝佛源气息,无论是你还是渊涧上灵,都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 顿了一顿,季月年继续道,“渊涧上灵之所以应下掌珠龙姬,倾力教导于你,乃是为了拯救太白神府的几位神君,只不过其虽然救下了太白星君,却违反了灵台方寸山‘法不传六耳’的门规,若我所料不错,渊涧上灵如今已经不是灵台方寸山的弟子了。” 提到渊涧此人,元清的心绪不禁有些暴躁,道:“这些事我早就已经知晓,你到底想说什么?” 季月年略一沉默,缓缓道:“你在北俱芦洲极北边陲登仙之后,渊涧上灵本来能够重获自由之身,只不过根据我所知晓的蛛丝马迹,渊涧上灵似乎已经……” 元清手掌紧握,语气有些急促,道:“说下去。” 季月年看了他一眼,道:“据我所知,渊涧上灵似乎已经遭遇不测,此事背后迷雾重重,根本分辨不清其中的真相。” “这不可能!”元清面色微白,咬牙道,“师尊乃是尊贵无比的太白神裔,极为精通方寸山的咒符之术,更是得了掌珠龙姬的亲口许诺,怎么会遭遇危险?!” 季月年晒笑道:“掌珠龙姬不过是一尊四境佛陀,至多与一尊四境天源圣人相当,如何能够护住偌大的南海道统?” 元清冷声道:“可是南海还有无上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这天地三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无尽光阴以来,哪个不长眼的胆敢前去南海放肆?”….篆着“流沙河界渊”的古老门牌之下静谧无比,只余了道袍少年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季月年眸光沉静,道:“此言甚是,只是……” 只是那个镇压南海气运的菩萨尊者,已经与劫寂灭了。 “只是什么?!”元清冷冷地望着季月年,“若是你前来我流沙河界渊,便是为了以言语坏我心境,那你还是赶紧离开罢,流沙河界不欢迎你。” 季月年摇了摇头,并未开口,而是自袖中取出了一块玉符,上前递给了元清。 元清一把扯过那个玉符,侧头看了季月年一眼,随后便将心神沉入了其中。 一幕幕残破的光影流转而过,元清的手掌亦是将那玉符握的愈来愈紧,甚至就连指节都有些发白。 第一幕光影,青石观门之外,一尊绛袍银甲神君恭敬而立,似乎在等待着那观门打开。 第二幕光影,沉重的观门已经打开,神情有些疲惫地青年斜倚在门边,目光复杂地望着那个绛袍银甲神君。 第三幕光影,绛袍银甲神君半跪在地,双手捧着一方玉盒,此玉盒乃是一方小世界显化而成,其中竟然蕴藏着三道上古之时的星象真灵! 第四幕光影,那绛袍银甲神君引着青年离开了青石道观,逐渐没入了渊深的迷雾之中。 …… “不要去!那个‘元清’是假的!” 元清一把捏碎了手中的玉符,死死地盯着眼前那逐渐散去的光幕,竟是直接嘶吼出声! 呆怔数息之后,玉符的碎片已经尽数消融,那些流转的光幕亦是溃散了去。 篆着“流沙河界渊”的古老门牌之下,重新恢复至了极为诡异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元清面色苍白地抬起头来,望向季月年,一字一顿道:“此光影记录的乃是北俱芦洲之事,隐秘至了极点,你又是如何知晓?” 季月年轻声道:“我所修之法,乃是珞珈山潮音涧的佛源心道,若是造化精深之时,可通察三界,知晓过去未来之事。这些残碎的光影,乃是我耗费两成真灵本源强行推演而来,你我毕竟相识一场,为了将渊涧上灵遭遇不测的真相告知于你,我也算是耗费颇多。” 元清怔了一怔,目运神光,施展“术”之一门的神通朝着季月年望去,果然见其真灵本源损伤了不少,只不过那些损伤的本源并非彻底消散,而是在以一个极为恐怖的速度逐渐恢复。 “季月年,师尊被带走之事隐藏甚深,乃是一个不为人知的可怖秘密,若非你身怀这般神异的心道神通,只怕我此生此世也寻不到师尊的下落了。” 元清叹了口气,目光之中隐约有些无力之感,“天地太过浩渺,世间万灵皆为棋子,我等蝼蚁又能挣扎多久?” 季月年沉默地望着远处的界渊,并未开口。 元清行至季月年身侧,与其并肩而立,道:“灵台方寸山‘术’之一门博大精深,共有九十六道神通咒术,不知你想学哪一道神通?”….季月年并未直接回答此事,而是提起了极北边陲的陈年旧事,道:“三十六般变化之术,以及‘续灵改命,避死延生’之术,皆是得传你手,虽然我不曾言及此事,心中却总存着一分感激。此番再跟你学一道神通,待我登临道果之时,必有所报。” 佛家源教的道果之境,便是凌驾于大真君之上的可怕境界。 元清拍了拍季月年的肩膀,面上勉强扯出一丝笑意,道:“只凭你推演而出的这些光影,便已经足够了。” 季月年定定地望着元清,沉声道:“我欲学那‘妙演三乘教’之术。” 此言入耳,元清脸上的表情仿佛凝滞了下来,数十息之后,才有些费劲地开口道:“这是‘术’之一门的总纲,修至妙处,能够融合三大源教的真灵气息,你又是如何得知此术?” 季月年略一沉吟,道:“我观你既修佛理,又修道法,真灵气息却没有半分冲突之感,便知晓灵台方寸山之内定然存在着这等无上神通,不然那位‘历劫明心大法师’也不会有‘妙演三乘教,精微万法全’的尊讳。前时我施展佛源心道略作推演,便得知了此术之名,正是‘术’之一门的总纲法门。” “此事真是教我好生为难,”元清苦笑道,“罢了,我便将此术的皮毛教你,至于能够领悟多少,全靠你的神思悟性。” 此言落罢,元清便伸袖按住眉心,缓缓取出了一团神异至极的清光,将其放在了季月年的手掌之中。 取出这团清光之后,元清的表情似乎有些痛苦,道:“且去罢,如今我有些烦躁,想安静一些。” 季月年将那团清光收入神宫,行礼道:“元清道兄三次传法,这一缕香火情分,季月年记下了。” 元清再次叹了口气,挥袖凝聚出一道神光,身形刹那间便崩碎开来,已是离开了此处。 季月年望着元清消失之处,神情稍稍有些怔然。 …… . 浅淡的月牙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六百零七章 登临混元仙位,持此剑,斩破虚妄! 界渊之底,乃是流沙河界的尽头之处。 流沙河源自上境天河,最终流入西海,横亘于两大洲境交汇之处,气运纠缠之下,界渊之水的重压亦是愈加强大,若不是季月年觉醒了一丝青苍仙龙血源,只怕就连进入流沙河都是一件极难之事。 “这流沙河界渊的重水,正是我破境混元的契机所在。” 季月年走下玉阶,离开了流沙神宫疆域,微微阖上双目,竟是散去了瞳孔之中的青芒仙光! 轰! 没有了青苍仙龙的气息镇压,无边无际的界渊重水汹涌而至,咆哮嘶吼着灌入了季月年的七窍之中! 季月年紧闭的双眼微微颤动,嘴角亦是沁出了一丝鲜血,显然其正在承受着足以撕裂神魂的剧痛! 界渊重水一寸一寸地摧毁着季月年的无垢佛体,在佛源神魂的加持之下,无垢佛体每时每刻都在生出崭新的血肉,只不过血肉重生的速度却远远抵不上那些无边无际的界渊重水! 咔嚓! 刺耳的碎裂之声响起,季月年的无垢佛体终于承受不住界渊重水的挤压,崩裂成了漫天碎屑! 灿金神魂投影而出,化作一道璀璨无比的金光人形,盘膝坐在神海所化的十二瓣金莲之上,在界渊重水的包围之下缓缓旋转。 “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在十二瓣金莲缓慢旋转之时,那金光人形紧闭双眼,双手合十,竟是在吟诵《般若心经》! 界渊之水每时每刻都在摧毁着金光人形身周的佛光,可那些佛光却在这些重水的压迫之下变得愈加精纯璀璨! 界渊的气运旋涡隐隐约约被搅乱了些,远处的流沙神宫之上,一道可怖神光凝聚而现,化作一尊白袍神灵,其目光跨越无数距离,冷冷地盯着界渊之底的十二瓣金莲。 数息之后,白袍神灵伸出袍袖,似乎有着出手之意,只不过其所有的神力激荡都被不知名的力量镇压了下来,一道有些疲惫的声音传入耳中:“卷帘,你要做什么?” 就在其身侧数丈之地,元清身着一袭道袍凝形而出,清秀的面庞有些苍白。 白袍神灵依旧目光冰冷地望着元清,道:“此人在界渊破境,定然会汲取一些界渊气运,我身为代天牧守界渊的卷帘大天神,岂能坐视不理?” 元清定定地望着白袍神灵,蓦地噗嗤一笑,道:“甚么‘代天牧守’,卷帘,莫非你修神道修傻了么?” 白袍神灵神情更冷,道:“悟净,你我虽然同为身外化身,无有高下之分,可你莫要一步一步得寸进尺!” 元清随手凝聚出一方玉榻,懒散地靠了上去,把玩着手中的玉如意,口中道:“你敢动他,我便砸了你的流沙神宫。” 白袍神灵死死地盯着元清,在他的眼神里确认了此言不假,心下不由得有些踟蹰。….僵立半晌之后,白袍神灵这才冷哼一声,转过了身去。 只是白袍神灵刚刚走出数步,便蓦地回过头来,朝着元清冷声道:“劝你一句,莫要再惦记你那劳什子‘渊涧师尊’,我等身外化身的师尊与本尊相同,有且只有一个,便是灵山天境的旃檀功德佛佛上!” 此言落罢,他便化作一道神光,重新没入了流沙神宫深处。 元清斜倚在玉榻之上,望着下方的流沙神宫,嘴角勾起一丝讽刺之意,嘲笑道:“旃檀功德佛佛上……那是本尊的师尊……并非我的师尊……” …… 在界渊重水的打磨之下,通体灿金的佛源神魂已经修至了极限,无量炽金佛光再也掩藏不住,自神魂深处由内而外透体而出! 轰! 随着灿金佛光普照界渊,一道冥冥之中的枷锁轰然碎裂! 自北俱芦洲极北边陲而起,历经三千五百余年,季月年的佛源神魂终于蜕变至了混元真玄之境! 丝丝缕缕的金线围绕着佛源神魂蔓延织就,不过数息工夫便凝聚出了骨骸、经脉、血肉……直至所有的金芒掩藏聚拢,最终化作了一道通体灿金的人形光影。 那人形光影心念微动,一旁的十二瓣金莲便旋转着急速缩小,径直没入了其眉心之中。 在其头顶万丈之处,一个庞大的气运旋涡逐渐成形,化作一道方圆数十丈的通天龙卷,无穷无尽的界渊气运朝着金光人形灌注而下! “流沙河界渊乃是洲境气运交汇之地,更是天地钟秀之处,在此处破境,大真君之下能够躲避灾劫,直登混元天阶!” 金光人形承受着界渊气运的灌注,身周的气势亦是愈来愈恐怖! 不过半柱香工夫,那方圆万丈的气运旋涡竟是被金光人形汲摄一空! 轰! 流沙河界渊之上,上境之门蓦然开启! 浑厚至极的天境灵力在光门之中汹涌而下,朝着那金光人形灌注而至! 通体金光的人形在界渊之底席地而坐,灿金长发在身后炽烈狂舞,其身周散发而出的气势已经恐怖至了极致! 此番动荡早已惊动了流沙河界渊深处的生灵,无数生灵皆是瞠目结舌地望着那个正在破境混元的金光人形,神情已然惊骇至了极点! “竟然胆敢在破境之时汲取界渊气运,此人当真胆大包天!” “此人如此张狂,流沙神宫怎地没有半分反应?!” “我好像识得破境之人!此人似乎正是神上谕令之中命我等前去接引的那人!” “竟是此人!” …… 轰! 随着天境灵力不再落下,那上境之门亦是在一道震天撼地的巨响之中轰然关闭,隐去无踪。 方圆万丈之内,所有逸散的金光尽数聚拢而归,方才所有落下的天境灵力、界渊气运亦是逐渐被汲摄干净,再也不留半点痕迹。….令诸多生灵震惊的是,那道盘膝坐在十二瓣莲台之上的金光人形,此时却是完全不见了踪影。 …… 重云之间,灿金佛光逐渐褪去,乌黑如瀑的长发在细碎光影之中蜕离而出,随之显现的便是季月年清美苍白的脸庞。 雪绶仙衣之上的云纹愈加浅淡,其上隐隐约约烙上了一层半透明的金芒。 浅白仙光凝聚,篆着上古仙禽的垂珠冠冕显现而出,将雪袍少年的发丝稍稍束了起来。 上圣娘娘亲赐仙宝,映鸾皎珠冠。 “元清,多谢了。” 季月年微微行了个礼,袍袖翻卷之间,有着神异至极的金白光晕萦绕而起,瑰美绚丽。 在其身前数丈之处,身着道袍的元清凝形而现,细细地打量了季月年一番,忍不住赞叹道:“比起破境之前,你的真灵气息变化实在是太过巨大,如今竟然如同渊渟岳峙一般深不可测,若是对上弱一些的巡境神灵,只怕你一道眼神,便足以将其神体轰灭。” 季月年摇了摇头,走到元清身前,与其并肩而立,道:“界渊气运之事,我又欠了你一道因果。” 元清侧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雪袍少年如画般清美白皙的侧脸,一缕乌黑青丝在耳畔垂落而下,随着轻风拂过,发丝飞扬而起,更显得眼前的生灵无双如玉。 略一沉默,元清开口道:“此前你的修业太低,我倒是不曾发现,你的骨相也是这般绝世。如今你踏入混元真玄之境,终于可称一声真君,修为加持之下,方才显现出了这般世所罕见的清姿玉貌。” 混元真玄之境,位列混元仙阶,可称真君。 季月年的神情有些复杂,气机感应之下,察觉到元清的真灵气息有些衰弱,不禁问道:“不过半日工夫,你便受伤了么,可是有什么变故发生?” 少年道人并未提起方才与卷帘大天神之间的事,而是摇头哂笑道:“些许小事,并无大碍。倒是你如今初登混元,想必还有许多神通咒法要巩固修行,快些去罢。” 季月年不由得沉默下来,转过身子,朝着少年道人恭敬行了个礼。 元清侧身让过这一礼,摆手道:“吞了一些界渊气运之后,如今你真灵之上的气运纠缠太过恐怖,这一礼,我不敢受。” 季月年眸光晦暗,道:“这一缕香火情分,倒是愈加深重了。” 元清摆了摆手,似是有些不耐,道:“快些去罢。” 季月年应道:“善,那我便去了。” 此言落罢,其便转过身去,身形化作无数浅白光点,随风而上,没入了天穹重云之间。 …… 季月年在炽烈罡风之中穿云破雾而行,一幕极为清晰的光影在心神深处流转而过,使其心绪翻涌,还不曾完全平静下来。 那一幕光影之中,少年道人神情懒散地倚在玉榻之上,把玩着手中的玉如意,平淡道:“你敢动他,我便砸了你的流沙神宫。”….光影散去,季月年望着身前翻腾不休的云雾,柔软的唇角勾起一丝笑意,道:“我所修之法,乃是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的心道神通,你的真灵受伤之因,难道还能瞒得过我么……” 此言落罢,季月年的神情却隐隐有些怅惘,喃喃道:“数千年光阴荏苒,这般因果纠缠之下,因果丝线愈来愈多,不知何时才能彻底挣脱。难道我最终也会似敖离公主殿下那般,逐渐沉沦于世间么……” 锵! 一道清脆剑鸣响彻耳畔,将神魂有些恍惚的季月年彻底惊醒! 沉霜邪剑拖着一道白虹焰尾,环绕着季月年不住地窜绕飞舞,时不时地发出一声声清澈的剑鸣吟啸! “沉霜……” 季月年在袍袖之中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伸掌握住了沉霜的剑柄,丝丝缕缕的太阴之力缠绕而上,自沉霜的剑身深处朝着季月年的神魂环绕而去。 “依据敖离公主殿下之意,登临混元仙阶之后,才能初步展现此剑的威能。” 任由太阴之力融入神魂之中,季月年持着沉霜随意挽了个剑花,剑尖之处吞吐着冰冷彻骨的邪异剑芒,甚至就连境壁虚空都被划开了数道漆黑的裂缝。 持着此剑,俯视着下界的苍茫山河之景,季月年忽地有种张狂肆意之感,仿佛这一剑能够斩破一切虚妄,将所有的真相显露于前。 “如今若是再遇到曾经天王圣境的那尊大天神,不出一炷香工夫,我便可绞碎其神魂,诛灭其真灵。” 当初季月年与澜玉公主催动白玉蝴蝶,竟是进入了天王圣境之中,更是遭遇了一尊货真价实的巡境大天神。 不得已之下,季月年只得施展诸多底牌,险死还生之间,这才堪堪诛杀了那尊巡境大天神,只是其自身同样受了重创,足足数百年光阴才勉强在沉睡之中苏醒。 心念微动,季月年掌中的沉霜化作点点冰雪散去,乌黑如瀑的长发掩映之间,雪绶仙衣的袍袖随风飞舞,衣袂飘扬似天宫谪仙一般。 “此后便是……大真君之境……” . 浅淡的月牙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六百零八章 袖袍掩灵机,瞳映日月轮,照得万丈渊,终不见红尘 流光晦朔,翻滚重云掩映之间,五台山界界境悬于天穹之上,轮台玉阙重重叠叠,仙山秀水满溢着充盈无比的神蕴灵机,正是一方得天地之钟秀的福地洞天。 “第九佛子且看。” 金光銮驾穿云破雾扶摇而上,落在了山界界境之前,青狮护法指着五台山境的苍茫天景,神情颇有些自得。 季月年凝望着眼前这浩渺无垠的悬天山界之境,亦是有些惊叹,山界之上有着不可计数的浩瀚灵机汹涌搅动,其界境之巅与上境相接,此间所望见的雄厚气运甚至已经隐隐超出了昆仑丘之上的瑶池圣境。 五台山界,乃是菩提七境生灵“般若妙德文殊菩萨尊者”的成道之处,悬天而建,镇压两大洲境交汇之处的繁杂气运,有无量功德加持。 “既有我佛谕令在身,我等便可穿过界境,直入五台山显通寺,觐见我佛文殊,”青狮护法自袍袖之中取出一道灿金佛蕴,笑着开口道,“第九佛子初临混元,神魂气息难免有些不稳,有这道佛光护体,可保第九佛子不受五台山界的气运扰乱。” 此言落罢,他便把这道佛光披展而出,将季月年笼罩在了其中。 季月年察觉到了这道护持佛光散发出的温和气息,微微行礼道:“谢过青狮护法。” 青狮护法神情有些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摇头道:“第九佛子竟能在短短三日之内寻到破境之契机,径直登临混元仙阶,实在是令我有些惊骇,若不是我佛谕令在身,我必定要寻个时机与第九佛子好生论一论佛法。” 季月年行至金光銮驾边缘,遥望着下方愈来愈远的山界界境,笑道:“此番得了文殊菩萨尊者垂见,我应会在五台山界停留些许时日,论法之事无需急于一时。” 青狮护法颔首道:“正是如此。” 二人说话之间,佛光銮驾已是穿过重重界境,朝着穹顶之上那座散发着无量佛光的显通寺遥遥行去。 显通寺乃是五台山界的云梦之巅,更是五台山界之主的修行道场,只有山境之内的佛家源教嫡传才有资格进入其中。 虽然文殊菩萨尊者的真身并不在此处,不过此时的五台山界之主乃是文殊菩萨尊者的身外化身,亦是一尊恐怖至极的六境菩萨。 菩提六境的佛源真光用来镇压山界气运,已是绰绰有余。 数不尽的流光在身周穿行而过,每一道流光之中都是一个五台山界的生灵,每时每刻都在散发着浓郁无比的佛家源教气息。 “当真是‘显通金阁,万佛来朝’的佛家圣境,五台山界的佛源气息,比之普陀圣境都要浓郁许多。” 季月年感受着佛源神魂与此间气机的隐隐勾连,赞叹道。 青狮护法笑道:“南海普陀虽然是后天福地,却有着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的气运加持,若是再经历漫长光阴的气机蕴养,有朝一日或许能够与五台山界、幽冥酆都等七境道场相差仿佛,也未可知。” 五台文殊,酆都地藏,这些七境菩萨所修行之处,皆是天地三界之中赫赫有名的七境道场。 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虽然名震天穹,为众生所颂歌,可其修行之处却始终都落在珞珈山潮音涧,从未有过改换道场之事。 佛家源教的“道果之境”,所修便是“心迹”。 其中修“心念”者,唤有“真佛九境”,“真佛四境”以上便可尊为“佛陀”。 修“行迹”者,唤有“菩提九境”,“菩提四境”以上便可尊为“菩萨”。 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乃是天地之间唯一一个同修“心念”与“行迹”的佛家源教生灵,其所开辟的“心道”,遥遥凌驾于寻常的佛陀与菩萨之上。 普陀圣境的掌珠龙姬,便是修了一些“心道”皮毛,这才破入“真佛四境”,勉强有资格尊为“佛姬”,得以登临普陀圣境之主尊位。 菩萨道果虽有九境,可在这苍茫世间中的佛家源教之内,五境菩萨已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六境菩萨甚至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一方佛尊,足以镇压一方佛境气运。 放眼浩渺无垠的地境四大部洲,六境菩萨不过只有近百之数而已。 也正是因为如此,地境之中寥寥无几的七境菩萨才会显得这般可怕。 至于传闻之中的“八境菩萨”与“八境佛陀”,即便是在无量量劫之前,都不曾超过十指之数。 只有在佛家源教的起源之地,须弥圣山之上,灵山圣境之中,才能堪堪寻到这般超脱天地的无上生灵。 青狮护法此言落罢,季月年的神情隐隐有些怅惘,并未开口,而是沉默了下来。 佛蕴灵机环绕之间,金光銮驾已是距离云梦巅之上的显通寺愈来愈近,其上所照耀着的璀璨佛光洒落而至,甚至将青狮护法与季月年的发丝都浸染了一丝金芒。 梵音阵阵,异香弥漫,佛光銮驾终是落在了云梦巅之中,显通寺之下。 青狮护法的神情变得无比肃穆,仰望着高不可及的佛寺,肃然行礼道:“青狮奉我佛谕令,接引南海第九佛子季月年,前来觐见我佛。” 季月年亦是在其身侧恭敬行了个佛礼。 穹顶之上梵音垂落,佛光映照而下,将季月年映入其间,刹那间便漫入了云梦巅数万丈之上的佛寺之中。 …… 显通寺,翠岩峰。 “本以为这世间无人能够得她真传,未曾想到,你的心道修境倒是颇得了些她的皮毛。” 高及十余丈的峰顶佛台之下,山崖之侧,摆放着一个普普通通的蒲团,蒲团之旁,静立着一尊身着月白佛衣的生灵。 文殊菩萨尊者,受灵山天境所敕般若妙德佛讳,有男相化身,亦有女相化身。 只是自无量量劫以来,其本尊到底是男相还是女相,至今都不曾有人真正知晓。 季月年立在那五台山界之主身后数丈之处,佛源神魂有些控制不住地颤动,丝丝缕缕的佛源气息逸散而出,与此间的佛境气机相融在了一处。 “南海佛家源教季月年,见过般若妙德文殊菩萨尊者。” 季月年强自定了定神,按捺住了愈加雀跃的佛源神魂,朝着五台山界之主恭敬行了个礼。 虽然此生灵只是文殊菩萨尊者的一道身外化身,却也有着“菩提六境”的恐怖修业,与那瑶池圣境的“统灵无极上圣娘娘”相差仿佛。 上圣娘娘虽是“道源六境”的斩三尸天源圣人,最后却终究无法再进一步,踏入那真正的超脱之境,以至于遭了七境道场的算计,直至此时都杳无音讯。 “瑶池圣境的变故,我也多多少少知晓一些,上境昆仑神山一脉倒是好算计,一旦吞并了地境昆仑的道统气运,沉寂无数元会的昆仑神山一脉极有可能再进一步,诞生出更多的超脱生灵。” 三大源教,无论所修何种道统,一旦入了“七境”,皆可称之为“超脱境生灵”。 因为只有登临“七境”之后,才能真正开始与天地规则对抗,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扭曲如今的天地规则,故而谓之曰“超脱境生灵”。 上境的昆仑神山已经许久都不曾诞生出七境生灵,此番落子地境昆仑丘,便是欲要以瑶池圣境为资粮,以成就昆仑上圣之境举界飞升的宏大布局。 一旦昆仑上圣之境携着积累无数光阴的地境气运举界飞升,并且与昆仑神山相融,上境昆仑神山的道统气运至少也会暴涨数成! 季月年心神颤动,望着数丈之外的五台山界之主,心绪止不住地翻涌而起,道:“敢问尊者,可曾知晓上圣娘娘的下落?” 五台山界之主静立在翠岩峰佛台之侧,俯视着脚下浩渺无垠的五台山界,道:“那瑶池上圣娘娘的真正来历,你不会不知。如今其大限已至,自然是从何处来,归往何处去。” 季月年眉头紧锁,细细思索着五台山界之主的话,却始终都没有半分头绪。 蓦然之间,五台山界之主自月白佛衣的袍袖之中伸出手掌,指了指身旁的佛台,道:“你可知这石台之上的佛像所塑何人?” 季月年依言望去,却只见那佛台之上的佛像模糊不清,佛光炽目,根本看不清丝毫本相。 思忖片刻之后,季月年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抬首道:“此处乃是尊者的道场所在,这佛像能够立于此间,更是日日夜夜受尊者之礼,放眼这天地三界的苍茫众生,恐怕只有‘世尊’了。” 五台山界之主的眸光露出赞许之意,点了点头,道:“我佛慈悲,欲要拯救无量量生灵于苦海之中,我等佛陀菩萨虽然代佛教化一方,却终究只能算是小道,功德远不及我佛之万一。” 据《般若大觉梵经》记载,世尊诞生之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周行七步,环顾四方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古籍有云,“尔时世尊既成道已,作是思维”,“佛”无论在世,亦或出世,皆为尊觉殊胜之尊,唤之曰“世尊”。 季月年行至石台之下,仰望着那模糊不清的佛像,神情沉凝,显得有些若有所思。 五台山界之主侧身望向季月年,沉寂如水的眸光落在了季月年的脸上,道:“此番我之所以教青狮唤你前来,其一,乃是为了代她传你一本佛经,其二,则是让你随我五台山界之众,一同听法。” 季月年神情微惊,道:“还请尊者明言。” 五台山界之主亦是抬起头来,望向了石台之上的佛像,轻声道:“你虽然得传了她的‘心道’,却从未修过正统的须弥佛法,此时弊端尚未显现,可是待你登临道果之时,若没有源教真法为基,根本无法真正踏入道果之境。而我五台山界所讲的法,正是嫡传的灵山佛法,无论你修‘心念’还是‘行迹’,亦或者继续修她的‘心道’,灵山佛法于你而言皆是立身之基,更是绝对不能缺少的修行底蕴。” 轰! 仿若一道轰鸣惊雷般,季月年的脑海深处划过一道炽目电光,蓦然之间拨云见日! 佛源神魂之所以始终都不曾发挥出应有的威能,其真正的原因,便在于自己缺少最为基础的灵山佛法! 无论是《渡灵佛咒》还是《般若心经》,皆是珍贵至极的无上神通,季月年虽然精修这些佛咒,却一直都缺少佛家源教的奠基之法,这也是其直至如今都未曾显现源教气息的原因所在! 莫说其此时乃是混元真玄之境的修业,寻常生灵一旦证得太乙果位,便会显现出极为明显的源教气息,便似北俱芦洲极北边陲的“元清”一般,初入太乙便是佛家源教的生灵。 而季月年如今已经修至了混元真玄之境,却依旧没有半点源教气息在身,故而其始终都不能勾连天地之间的源教气运加持己身,平白无故便比他人少了许多修行气运。 五台山界之主望着有些呆怔的季月年,沉寂的目光仍旧没有半点波动,道:“两年之后,便是我降临显通寺讲法之日,这段时间你便在翠岩峰修行,届时随同五台山众一同听法,可知晓了?” “自当遵从尊者之言,”季月年应了一声,堪堪回过神来,蓦地想到了一事,自袍袖之中取出一物,奉了上去,“此番得了菩萨尊者垂见,季月年心下有些惶恐,也未曾多做准备,些许薄礼,还望尊者能够收下。” 五台山界之主伸袖接过那物,沉静如水的眸光第一次有了些许波动,定定地看着季月年,轻笑道:“难怪你能够修得她的心道嫡传,这般地境无双的绝世根骨,实在是罕见,这个‘薄礼’,我便收下了。” 此言落罢,这尊身着佛衣的生灵便散作漫天瑰美绝伦的灿金佛光,离开了翠岩峰。 季月年怔神半晌,眼角的余光望见了那个普普通通的蒲团,心绪流转之间,当即便知晓了此物乃是尊者所留,给予自己修行之用。 “此地位于云梦之巅的显通寺深处,唤作翠岩峰,乃是尊者的起居修法之处,寻常五台山界的生灵根本不得而入,如今因她之故,五台山界尊者竟教我在此修行两年……” 不知想到了什么,季月年轻轻叹了口气,走到那个蒲团之侧,在其旁边席地坐了下来。 其眸光深处泛起丝丝缕缕的漆黑火焰,朝着身前的蒲团望去。 充盈无比的气运灵机雀跃跳动,浓郁至极的佛源气息几乎汇聚成了溪流,每时每刻都在朝着蒲团聚拢而来。 “石台之下乃是翠岩峰的脉络交汇之处,还有这个蒲团,竟是这般不可思议的至宝……” 翠岩峰上这个普普通通的蒲团,可谓是五台山界无数生灵梦寐以求的佛家瑰宝。 季月年伸袖抚摸着身前的平凡蒲团,神情稍稍有些沉郁,喃喃道:“又是一道沉甸甸的因缘,这些沉重如天的因果压迫下来,岂是常人所能承受。” 随着修业精进,季月年逐渐察觉到了一件让他心绪翻涌之事,便是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对待自己与其他佛子,有着诸多不同之处。 普陀圣境选定了三十六尊佛子,其中只有一尊能够继承南海道统,登临潮音涧之主尊位。 可是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对待季月年这里,却是屡屡教授于迷离梦境之中,传法于真灵过往之处。 如今甚至就连五台山界文殊菩萨尊者的身外化身,都对季月年极是优待,不仅许诺了一部为“她”代传的佛经,更是许其在显通寺翠岩峰修行两年,此后可与五台山界众生一同听讲灵山佛法。 如此种种,已经隐约显现出了“她”对于季月年这里的期望,绝非寻常生灵所能想象。 这期望实在是太过沉重,甚至就以季月年的渊深神思,此时都有了些许不经意的恍惚。 季月年望着眼前的蒲团,沉默良久。 不知过了多久,季月年终是站起身来,轻叹一声,道:“自从敖离公主往生北俱芦洲极北边陲之后,自从昭明山境崩灭以来,甚至自从东海真宫倾覆诸事,自从玄阴神女下嫁东海,自从‘她’与劫寂灭之时……这些因果便早就已经没有了了却的余地。” 此言落罢,他向前走了半步,缓缓在那蒲团之上坐了下来,阖上了眼眸。 丝丝缕缕的佛源气息汇聚而至,使得雪绶仙衣的袍袖翻扬而起,浸染了瑰美的金光。 翠岩峰的灵机气运汹涌而上,环绕着蒲团之上的雪袍少年,隐隐凝聚成了一轮炽目至极的五彩光轮。 乌黑如瀑的长发随风飞舞,朦胧灿金的光华掩映之间,将那紧闭双眼的清美少年映衬的愈加尊贵。 一朝入佛境,修得万法身。 袖袍掩灵机,瞳映日月轮。 任凭风雪临,任由百劫侵。 照得万丈渊,终不见红尘。 扶摇云梦巅,轮回因果尽。 证得造化时,已是无归人。 第六百零九章 第十三佛子 日月相隐,朝暮轮转,不知不觉间,翠岩峰上已是历经两季秋冬,就连佛像石台之下那平平无奇的蒲团,似乎都比之前更加破旧了些。 季月年缓缓睁开眼眸,在蒲团之上站起身来,神情有些晦暗。 “南海道统的气运勾连太过广泛,其中的教化功德可谓是无量之数,若是教他人得知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已经与劫寂灭,那此时此刻的南海佛家道统,无异于孩童持赤金行于闹市,必定会引来诸多窥视的目光。” “只是这些隐约投来的目光似乎并不确定‘她’是否真的已经与劫寂灭,故而才会将主意打到‘南海三十六尊佛子’之上,如此一来,既避免了与‘她’交恶的危险,又能名正言顺地鲸吞南海道统之中的庞大气运,可谓是一举两得之事。” “这也正是诸多势力明里暗里支持这些南海佛子的真正原因。” “南海珞珈山虽然名为七境道场,可除却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之外,修业最高的生灵不过是‘真佛四境’的掌珠龙姬,以其四境佛陀的修为,根本不可能护持住庞大如天的南海功德气运,这‘三十六尊佛子’之事,既给予南海道统一个缓冲的时间,又无需与诸多窥视南海功德气运的势力直接撕破脸皮,实在是一招妙棋。” “只是……” 季月年低垂着眸光,自雪绶仙衣的袖袍之中取出一道清光,神情愈加沉重。 这道玄异的清光不是他物,正是元清给予季月年的“妙演三乘教”之术,此术乃是灵台方寸山“术”之一门的总纲,其神异珍贵根本无法想象。 在翠岩峰上两年的修行,季月年已经稍稍掌握了“妙演三乘教”之术,除此之外,清光之中还存着元清所留下的少许灵蕴。 正是这些灵蕴之内藏着的信息,让季月年这里的危机之感愈加浓重,甚至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曾经观世音菩萨尊者座下还有一个生灵,与掌珠龙姬敖青的成道之期相差仿佛,这生灵修的乃是观音菩萨尊者传下的“净灵妙法”,唤作“惠岸行者”,乃是一尊道源四境的天源圣人。 其进入南海佛家源教修行,最终却证的是天源道果,足以说明南海典籍之中至今都不曾记载此人的原因。 惠岸行者还有一个名讳,唤作“木吒”,其原本的身份,乃是三十三天天王圣境之主,李靖大天王的血脉后裔。 李靖大天王乃是一座完整天境的境主大天王,其煌煌神威足以惊天动地,若是落在季月年曾经所在的北俱芦洲之内,甚至就连代天牧守北俱芦洲的多闻大天王都要比之稍逊一筹。 元清所传来的那道信息,便是这位惠岸行者如今已经蠢蠢欲动,欲要在南海道统的争夺之中分一杯羹。 其所支持的“佛子”不是别人,正是其嫡亲胞弟,三坛海会大天神。 三坛海会大天神,其名讳唤作“哪吒”,乃是李靖大天王的血脉后裔,亦是普陀圣境所选定三十尊佛子之中的“第十三佛子”。 普陀圣境所择出的三十尊佛子,其中绝大多数都不曾修过佛家源教的神通真法,而是在诸方势力互相争夺妥协的前提之下选择而出,其真正的目的不言而明。 至于南海道统真正算作自己培养的佛子,仅仅只有潮音涧选定的六个位置,而季月年便是其中之一。 “惠岸行者……木吒……” 季月年眸光沉凝,神情冰冷,“听闻此人性情乖戾,古怪无方,可其修为偏又极高,乃是恐怖无比的道源四境,是一尊货真价实的天源圣人。” “最可怕的是,其不似李靖大天王那般有着天规束缚无法下界,此人凭借道源四境的修为,可以毫无阻碍地来往于上境与地境之间,来去极是自由……” “哪吒那厮的修业不过是大天神,可其背后的势力却是盘根错节,轻易动之不得。” “若是打草惊蛇之下,牵一发而动全身,后果只怕是不堪设想。” 季月年散去了指间的清光,暂且打消了心中一些极为危险的念头。 数日之后便是五台山界显通寺的讲道盛会,前些时日里,季月年在青狮护法那里得知,三坛海会大天神亦会下界前来五台山显通寺,聆听文殊菩萨尊者讲法,以弥补自己那薄弱无比的佛法修为。 若非如此,其头上那个“南海第十三佛子”的尊讳,只怕也太过虚假了些。 走到石台之下,立于翠岩峰山崖之前,季月年的目光穿过渺渺云雾,朝着金光罩顶的显通寺望去。 梵音阵阵,异香漫天,仍旧是一派煌然尊贵的佛家气象。 “可哪吒那厮即将出现在我面前,我又怎能任其完璧而归!” 季月年的眸光冷冽如同寒霜,在其霜白的眼眸深处,已是隐隐泛起了一丝猩红的血色。 落难东海之时,那仙龙太子用袍袖护持着自己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恍若昨日一般。 “敖丙太子殿下……” 季月年蓦地闭上双眼,待到数息之后再次睁开之时,其眸光深处已是没有了半点情绪波动。 一道金虹横贯而上,落在了翠岩峰的佛台之前,正是真佛三境的青狮护法。 佛家源教道果境的真佛三境,与道家源教的道源三境相似,便如那半步圣人之境的鹊灵上尊一般,尚且没有资格唤作真正的“圣人”或“佛陀”。 “第九佛子,方才此间气机搅动,可是心绪有些烦乱?” 青狮护法何等修为,早已察觉到了此处的灵机异常,摇了摇头,朝着季月年笑道,“第九佛子的身世我也略微知晓一些,再过几日,你便随我寻一处角落聆听我佛文殊讲道,万万莫要做出一些不理智之事。” 季月年朝着青狮护法行了个礼,定了定心神,道:“青狮护法有心了。” 青狮护法意味深长地看了季月年一眼,道:“如今第九佛子隐在暗处,有着我佛文殊的气运遮掩,任谁也寻不到你真正的根脚,可若是第九佛子显露在明处,因着瑶池圣境之事,顷刻之间你便会成为众矢之的,此事你可知晓么?” 闻听此言,季月年倒是当真有些惊骇,道:“昆仑丘两大圣境的形势难道已经恶劣至此了么?” 青狮护法点了点头,叹道:“据我听闻,自从瑶池上圣娘娘消失之后,瑶池圣境已经完全封锁了境壁,境幕之外更是存在着一座通天彻地的上古大阵,不知作何之用。而且昆仑上圣之境正在寻找一个唤作‘玄阴仙君’的瑶池生灵,若是我没有看错,第九佛子便是瑶池圣境的‘玄阴仙君’,可对么?” 上圣娘娘亲敕的“玄阴仙君”,便是南海道统的第九佛子,此事虽然早已自昆仑丘传了开来,可瑶池圣境毕竟远在东胜神洲的边缘,距离五台山界所在的西牛贺洲太过遥远。 地境的部洲洲境疆域广袤无垠,待到此事与其余有关上境的诸事传闻一同传到西牛贺洲,早就已经成了不知真假的传言。 季月年的眸光有些沉郁,道:“青狮护法所言无差,我虽然修的是潮音涧嫡传,可之前正是自昆仑丘瑶池圣境而来。” 青狮护法颔首道:“无论如何,第九佛子只管安心听道便是,有我在你身旁护持,他人决计察觉不到你的仙光气息。” 季月年行礼道:“却是劳烦青狮护法了。” 青狮护法摆手笑道:“无需谢,无需谢,且不说这是我佛文殊的佛旨谕令,单凭那日里你无心点拨了我一句,便值得我在尊者讲道之时倾力护持于你。” 此言落罢,青狮护法便取出了一道暗金佛蕴,使其悬在了季月年身前,继续道,“讲道法会过后,第九佛子可催动此物离开五台山界,其中蕴藏着我亲自封存的一道挪移佛咒,能够直接跨越小半个洲境的距离。” 待季月年接过暗金佛蕴,青狮护法的身形便溃散凝聚,化成了一道金虹,朝着显通寺深处贯穿而去。 “五台山界虽是七境道场,却也不愿过多沾染不必要的因果,此次文殊菩萨尊者已经对我帮助颇多,待听道过后,便是时候离开此处了。” 季月年捧着那道暗金佛蕴,内心深处心绪流转。 以其神思之灵慧,自然知晓青狮护法的话中之意,自己在翠岩峰的气运交汇之处修行两年之久,更能在七境道场之中听讲最为正统的灵山佛法,文殊菩萨尊者已经完成了“她”所托付的两件事,自然不会再久留季月年。 “这本经书……” 季月年重新在蒲团之上坐了下来,轻轻阖上双目,神魂深处缓缓浮现出了一本泛着金光的古籍。 其封面之上有着五个古篆,每一个字都掩映着不可思议的玄异真光。 季月年心神颤动,甚至就连真灵都颤抖起来,仿佛观看这本经书,便似窥见了绝对不可现世的天机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季月年终是翻开了这本经书的第一页。 随着一行行古篆映入瞳孔深处,雪袍少年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就连一丝血色也无。 蓦然之间,季月年伸出袍袖,颤抖着手指合上了这本经书,甚至不敢再多看一眼。 可是其心神深处的汹涌思绪,已经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根据传闻记载,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诞于南海,却非人非鬼非神非仙,从未有人知晓她真正的根脚。” “能够持有这般泄露天机的经书,她的来历实在是令人不敢细想,只需稍加思索便会惊骇莫名。” 蓦地,一道雷霆电光划过脑海,将季月年神魂投影的脸庞映衬的愈加苍白! “这本经书……我曾经看过!” “三千五百年前,就在太楚古城之内,安阳郡城之中!” 数千年之前的记忆在真灵与神魂的深处翻涌而起,一幕幕过往在季月年的眼前浮现而出。 寒风入夜之时,书房的木案之上摆放着一本一本的古籍,而在案几正中之处,则是一本已经翻开了的古书。qqxδnew 若是有识得古篆之人在此,便能一眼望见古书此页之上所记载之言:“世尊曾言,北俱芦洲者,虽好杀生,只因糊口,性拙情流,无多作践。” 阁楼的窗扇未关,安阳郡城清寒的夜风卷入殿室之内,将古籍泛黄的书页翻的哗哗作响。 这本晦涩古籍随之轻轻地合拢了来,展露出了残破的书封。 五个扭曲的篆字竖直列于其上,微微泛着金光。 …… 第六百一十章 镜里拈花,水中抱月 重重叠叠的画幕世界恍惚迷离,无穷无尽的半透明丝线蔓延交织,数不清的小千世界层层累积,构建出了这座存在于须弥圣山之底的玄奇之境。 轮转重极。 一张庞大画幕的角落之处,由半透明丝线构成的山峰背面,两个渺小如蝼蚁的虚幻光影相对而坐,正在共同勾画着一幅不可思议的玄异图景。 “道姑此画即将完笔,之前在此困守漫长光阴,终于不算虚度。” 虚幻丝线织成的黑袍之下,那嫣红柔软的唇瓣勾起些许笑意,其中所蕴藏的意味有些莫名。 在她身前数尺之处,一个身着素青护绸道袍的女子叹了口气,紧皱着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伸袖收起了两人中间的那幅画卷,低声道:“画卷虽然只差一笔,可我却根本寻不到落笔之机,除非……”qqxδnew 言至此处,这绸袍道姑蓦地将脸庞凑近了一些,死死地盯着那身着宽大黑袍的少女,一字一顿道:“除非你告诉我怎样抽离真灵投影的本源,我便可以趁着那本源丝线蜕离之时,将此画真正完笔,到了那时候,在规则扭曲的气机勾连牵引之下,才是你我真正挣脱此境的生机所在。” 黑袍少女勾起唇角,轻声道:“道姑当真想知道么?” 那道姑冷哼一声,道:“你日日夜夜都用此事吊着我,如今岂不是在说废话么?” 黑袍少女在宽大袍袖之下伸出纤美白皙的削葱玉指,笑道:“将那画卷予我。” 道姑怔了一怔,道:“你虽然做了我数百年的画童,可这最后一笔却是不能轻动,稍有差池,我困守在此的万载光阴便会尽数白费。” 黑袍少女摇了摇头,斜倚在身旁半透明的山石之侧,道:“你我之生机皆系在一处,你若是连我都不信了,便在此地永远存在下去罢。” 此言入耳,道姑似是忽然间想到了什么,脸色突变,压低了声音道:“难道你此时便要引动那抽离投影之法么?!” 黑袍少女的神情却显得极为平静,仅仅只是笑了笑,柔声道:“再过十数息,这气息便要消散了,快些拿来罢。” 可在那宽大黑袍的遮掩之下,其清澈灵透的眼眸中已是有了晶莹的水雾。 道姑的神情已经激动至了极点,颤抖着在袍袖之中取出那幅画卷,将其递给了黑袍少女。 黑袍少女取过这幅画卷,将其缓缓伸展开来。 就在这时,那宽大的玄黑罩袍蓦然崩碎,散作了漫天透明的光影,显露了少女那乌黑柔软的满头青丝,她的发丝无风自动,在这画幕世界的角落里翻扬而起,神异至极。 轰! 无法想象的恐怖轰鸣撕裂之声在心底响起,一道不可阻挡的神通力量穿越无数时空,穿过雨雪风霜山河万里,穿过漫长无比的遥远距离,穿过了画幕世界的自有规则,落在了黑袍少女的真灵投影深处! 一道清澈好听的低吟亦是在耳畔萦绕而起。 “镜里寻花,水中捞月。” 轰! 真灵投影之中,又是一道足以撕裂万物的轰鸣震响! 一道自亘古以来都不曾出现过的可怕金光弥漫而至,跟随着那道神通席卷而来,直接轰碎了方圆数丈之内轮转重极的自有规则! 这道不可言说的扭曲真光,正是那本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所传,泄露天机的佛经真光! 甚至就连五台山界的文殊菩萨尊者都不曾知晓,这本被潮音涧之主亲自封存的佛经,竟是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落子的最为致命之处! 黑袍少女捧着那幅画卷,轻柔的声音隐约有些哽咽:“落笔罢。” 道姑望着眼前半透明的黑袍少女,颤抖着伸出手指,在身旁的山石之上勾过一条丝线,凝聚着数万年的沉寂光阴,凝聚着无尽枯寂与困守,终于在那幅北俱芦洲古图之上,重重地落下了最后一笔。 就在那画卷完整之时,这浩渺天地仿佛都随之静谧了一瞬。 落笔惊鬼神。 整幅画卷仿佛被狂风吹起,不住地来回翻卷,其上密密麻麻的半透明丝线缠绕而起,悬天而上,最终尽数凝聚在一处,化作一道半透明的流光光幕,将黑袍少女与道姑笼罩在了其中。 规则碎裂扭曲的力量太过可怕,甚至使得此间的虚空寸寸塌陷,可这些塌陷之处却在轮转重极的规则之下急速恢复,生生灭灭之间,已是产生了许多漆黑可怕的苦境缝隙。 在那佛经真光的加持之下,那停滞数息的神通力量终于在再次涌动起来,将光幕之茧席卷在其中,急速缩小,刹那之间便化作一粒渺小微尘,没入了此间规则的缝隙之中。 无数重重叠叠的画幕世界仍旧是那般死寂虚幻,在那佛经真光的掩映之下,仿佛就连天机都被遮掩了去。 轮转重极之中,没有任何一尊掌灯佛陀有所察觉,这座轮转牢狱之中悄无声息地缺少了两道渺如尘埃的光影。 …… 虚无黑暗的最深之处,季月年身着雪绶仙衣席地而坐,紧紧闭着双眼,神魂深处有着无数恍惚残破的记忆碎片翻涌而至。 “心诚所至之处,就是在那无量量劫之下,也能有着一线生机。” “阴月尚有晴时,可这天地众生的人心若是变了,便再也无法挽回了。” “你这妖僧!” 疥癞僧人的声音逐渐隐去,季鸿的声音轰然炸响在耳畔,使得季月年的眉头下意识地蹙了起来,却依旧没有真正睁开眼眸。 “那只天象身鬼,若是能够挣脱出轮转重极,其本源定会有着一些不可思议的变化。似这般由虚化实的生灵,世间从来都不曾诞生过,她不仅可以游离于宿命之外,更是能够不入天地五行之中,待到量劫劫数之时,或能成为你的破局之机。” 随着残破的光影一幕幕汹涌而过,当初那“素衣季月年”的声音萦绕而至,使得季月年这里眉头皱的更紧。 “佛家源教布局三界,有着通天彻地的造化之功,更有鲸吞天地的庞大气魄。我只能告诉你,无论是那个疥癞僧人,还是曾经的潮音涧之主,都希望你能成为那个挣脱出棋局的生灵。” “她入了轮转重极,只余了一丝真灵投影,其余尽成虚幻。若是能够再次离开‘轮转重极’,从而真正化虚为实,成为完全逃脱出佛源‘定数’的生灵,自此之后便可以不入宿命轮回,跳出三界五行。” …… 无数真灵记忆逐渐远去,季月年缓缓睁开双眼,仰起头来,凝望着悬于黑暗天穹之上的一道璀璨金光。 那道神异金芒很是安静,光芒最深之处乃是一本书页都有些泛黄的古籍。 根本无人能够想到,观世音菩萨尊者所留的这本佛经,竟是亘古以来都不曾出现过的“蕴藏天机之物”。 天机之下乃是命数,命数之下则是万物,世间生灵虽然能够凭借神通机缘更改命数,推演天机,却从来都不可凌驾于天机之上,也从来没有生灵能够知晓真正的天机之所在。 至于天机之上,则是苍茫众生永远都无法触及之所在。 “镜里花,水中月,本是永世虚幻之物,绝不可能重现于世间。” “可是……” 季月年伸出绣着金线的雪白袍袖,露出了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掌,神情复杂。 “在这佛经真光的加持之下,此‘镜里寻花,水中捞月’竟能让真灵崩碎之人死而复生,将其真灵投影强行摄出轮转重极,实在是夺取天地之造化的恐怖神通。” 生灵的真灵崩碎之后,便算得上是彻底消散于三界天地之中,只是灵山天境有大慈悲者,不忍那些真灵碎灭的生灵再无往生之机,故而以大神通创造了轮转重极,使其终年悬于须弥圣山之下。 世间但有真灵崩碎者,轮转重极便会在其碎灭的真灵里摄出一丝真灵投影,放入画幕世界,存留着原本的意识,使其能够永生永世以虚幻之身苟活。 “可是天地规则毕竟无法违抗,即便将其真灵投影由虚化实,重现于天地三界,最终也不得长久,终有一日会随风湮灭消散,再无痕迹。” “即便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当初传法之时亲自施咒,在不知名之处救起的珈弥陀罗汉,再过数个元会也会完全崩碎其真灵虚影,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 “这只天象身鬼与珈弥陀罗汉不同,她经历了完整的真灵崩灭,此时又即将由虚化实的整个过程,即使她算得上是唯一一个跳出佛源‘定数’的生灵,不在三界五行之中,可是她的真灵投影这般孱弱,不知又能存世多久……” 心绪翻涌不休,季月年在黑暗天穹之上收回目光,望向了身前数十丈之外,不知何时出现的一团扭曲光影。 恍惚之间,黑袍少女千百年之前的轻柔声音仿若再次萦绕而起。 “季月年,若有朝一日我当真有了轮回往生之机,可你却已不在这世间,那我宁愿永生永世,沉沦不醒。” 随着记忆之中的声音缓缓消散,过往的迷梦亦是逐渐远去,而那团庞大的光影则是扭曲的愈加炽烈。 不知过了多久,这片渊深的黑暗深处终于恢复了静谧。 与先前不同的是,方才扭曲光影所在之处,已是有着浅浅的冷澈光晕缠绕而至。 季月年有些怔神,抬起眸光,定定地望向了那光晕之中逐渐显现的身影。 第六百一十一章 心涧绵延,潮水环天 星光漫天凝蝶舞,月映银河无底渊。 季月年轻轻叹了口气,心念动间,四周的暗沉黑暗急速褪去,刹那之间仿若穿越了无数轮回时空,径直在神魂投影深处蜕离了出来。 四周的光影扭曲变幻,不过数息工夫便在黑暗之中一一显现而出,正是一座瑰丽至极的玄奇月境。 放眼望去,入目所见皆是璀璨瑰美的星灵神光,此便是月灵小境之中的“星灵境底”。 在星灵境底的极远之处,有着一条巨大的月光银河,这条银河横亘于星渊之上,明透华贵,每时每刻都有着细碎的月灵光华逸散而出。 细碎的冰蓝月光掩映之间,季月年静立于淮阴殿之下,微微抬首,凝望着那月光银河之上的冷澈光晕。 月光银河之间的星光流萤环绕而起,竟是缓缓漫入了光晕深处,将其中那逐渐显现而出的身影映衬的愈加瑰美神异。 不知何时起,漫天星光之间有胭柔浅红的光晕映彻而出,散作无数绚丽的光点,最终凝聚成了一只半透明的蝴蝶光影。 那半透明的嫣红蝴蝶光影扇动着翅膀,在黑暗之中洒下绚美璀璨的光流,绝美轻盈。 它洒落着光影落在季月年指间,伸展着光翼翩跹而舞,如凤穿幽谷,如蜻蜓过水,如鸾游云海,如蝶舞桃花。 低垂着目光望着它,季月年的神魂似乎有了一瞬间的恍惚,待到再次回过神来之时,指间那只半透明的光翼蝴蝶已是消散无踪。 心神深处蓦然间泛起些许悸动,季月年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朝着前方望去。 映入眼帘的竟是一个怀抱画卷的黑袍少女,满头青丝泛着星月碎光翻扬而起,轻抿着嫣红柔软的唇瓣,一双清澈灵透的眸子正定定地望着自己。 千百年光阴自指间弹指而过,仿佛一切都回到了最初。 嗞啦! 蓦然之间,月光银河之上的静谧被打破,黑袍少女怀中的画卷脱手而出,悬空而起,竟是自顾自地燃烧了起来! 炽烈的火焰之中,那身着素青道袍的道姑虚影显现而出,只不过在接触到天地三界的真实气息之后,紧闭着双眼的道姑虚影不住地扭曲变幻,最终竟是化作了一道精纯至极的潮音涧灵机! 季月年神情微变,下意识地开口道:“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 那道纯净的潮音涧灵机自火焰蜕离而出,泛着神异至极的光晕,径直贯入了季月年的眉心! 真灵记忆深处,那女童平静的声音萦绕而起,使得季月年这里直接呆怔在了原地! “天地三界之中的万物诸事,以我之能,至多也只能堪堪推演至此处,这道灵机之中藏着潮音涧最为精深的心道源法,好生修行,莫要让我失望。今日之后,你只要持着那本佛经,世间无人能够再推算出你的命数。” 女童的声音逐渐隐去,直至彻底归于静谧,再也不曾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原来这个画卷道姑,竟是‘她’许久之前在轮转重极之中的布局……” 季月年将那道潮音涧灵机埋藏入真灵深处,神情复杂,缓缓在淮阴殿之下拜了下来,朝着南海的方向恭敬行了个礼。 “如此说来,此前我所经历诸事,只要那些大神通者有心,皆可细细推算出我的因果气运。” “只是……” 神魂之内,那本不可思议的佛经悬于黑暗天穹之上,每时每刻都在洒落着神异至极的金光。 “自今日起,再也无人能够推演于我。” “甚至就连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都只能推算至此处。” “这道画卷道姑所化的潮音涧灵机,只怕是‘她’最后的落子。” 季月年走出淮阴殿的庞大阴影,行至星渊银河与淮阴殿的交界之处,神情肃然。 数丈之外,黑袍少女仰起小脸,望向了石阶之上的季月年。 季月年却是未曾看她,其眸光深处有着两道旋涡疯狂旋转,神思翻涌之间,显然正在细细体会潮音涧的心道灵机。 沉默数息之后,黑袍少女走出了月光银河,拾阶而上,最终驻足在季月年身后数尺之处,将自己掩入了淮阴殿投下的阴影之中。 巍峨殿室之上,刻着两个阴灵篆字“淮阴”,每时每刻都在泛着晦暗渊深的灵光。 “这柄剑会带着你前往碧灵山脉附近,寻到谢裳,此后你便持着此剑,将潜藏在西牛贺洲深处的昭明叛灵尽数诛杀,碎其真灵,汲取其神魂摄入剑身,以养剑锋。” 季月年在袍袖之中伸出手掌,心念动间,炽白光虹自指间凝聚而出,顷刻便凝聚出了一柄三尺雪剑。 那黑袍少女浅笑一声,在宽大的玄黑袍袖之下伸出纤美白皙的玉指,自他手中抓过沉霜的剑柄,将这柄长剑取在了手中:“季月年,这便是你见到我之后的第一句话么?” 剑柄交换之处,传来了少女指尖温热柔软的触感,季月年下意识地拂袖而起,转过身来,映入眼帘的却是她那近在咫尺的清澈眼眸。 更为诡异的是,这柄飞扬跳脱的太阴邪剑在她手中却是安静沉寂,极为乖巧。 好闻的少女发香漫入口鼻之间,季月年稍稍侧头,避开了黑袍少女的明透目光,不曾与她对视,道:“你这只天象身鬼好不晓事,我施展神通将你在轮转重极深处捞将出来,你却在这里讲甚么胡话。” 那黑袍少女再次勾唇轻笑,摇头道:“你还是似千百年前那般,从来都不曾变过。”仟千仦哾 此言落罢,她便持着那柄三尺雪剑在季月年身侧走过,再次踏上了月光银河,其身披的玄黑罩袍迎风便涨,将她那乌黑柔软的青丝尽数掩藏在了其中。 待季月年再抬首望时,那持着沉霜长剑的黑袍少女已经散作了细细碎碎的光影,离开了月灵小境。 “心涧绵延,潮水环天。” 季月年静立在寂静晦暗的淮阴殿之下,轻声喃喃道,“此灵机之中的第一道心源神通,便是如此可怕精深的攻伐咒术,当年‘她’在南海现世之时,正是凭借此道心源神通慑服了南海众生。” 此言落罢,他便摇了摇头,在石阶边缘席地而坐,阖上双目,逐渐沉入了心道神通的修行之中。 丝丝缕缕的碧水真光蔓延而起,化作一方半透明的浅青光幕,将季月年掩藏在了其间。 (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二章 蝶舞桃花 五台山界疆域边缘之处,一条横亘千里的江河逐渐枯竭,此水系所流经之处尽是荒芜,树木枯黄,花草凋落,入目所见满是破败荒凉。 “吼……” 随着一声有些悲凉的低吼,一只黑纹巨虎在枯木丛中跳跃而出,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残破山水,掩去了眸光深处的留恋与不舍,回身朝着未被这破败所波及之处狂奔而去。 至了此时,此间的灵山秀水已经完全不复存在,深埋于下的那条灵脉亦是彻底竭尽,再也不见一丝一缕的天地灵气。 蓦地,枯寂山林之间有充盈无比的仙光弥漫而出,其起势极为迅速,不过片刻便席卷而上,灵气涌动之间,竟是直接化作了一尊仙风道骨的布袍老者。 布袍老者感受着神宫深处的浑厚仙力,面上神情颇为满意,伸手轻抚胡须,心下自言道:“不愧是一条完整的灵脉,其中元气果然充盈无比,经过此番休养,我不仅恢复了些许真灵本源,更是使得神魂修为精深不少,可谓是因祸得福了。” 就在其心绪转动之时,耳畔却蓦然传来了一道沙哑的声音:“此次休养过后,谢裳大圣的修业似乎颇有些精进。” 闻听此言,身着布袍的谢裳被狠狠吓了一跳,心神颤动间,面色惊骇地转头望去,定睛一看之下,竟是险些惊叫出声! 就在自己身侧数丈之处,正立着一个身着玄黑罩袍的诡异生灵,方才那嘶哑难听的声音,正是出自这黑袍生灵之口! 谢裳面色骇然,强自定了定心神,拱了拱手,道:“在上灵面前,谢裳万万当不得‘大圣’二字,实在是折煞了。” 那黑袍生灵被一道诡异玄光所遮掩,根本看不清其面目,如今闻听此言,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道:“这条灵脉已经枯竭,你的真灵本源蕴养的如何了?” 谢裳心神一颤,忍不住暗暗叫苦,这诡异生灵能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数丈之外,足以见得其修业精深,绝不是自己所能匹敌。 如今谢裳只以为是引来了这条灵脉的真正主人,当下口中唯唯诺诺,朝着那黑袍生灵连连行礼,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谢裳,你若是再敢充耳不闻,我便将你碾碎了丢入碧灵黑渊里去。” 黑袍生灵的沙哑声音稍稍沉了些,听到谢裳耳中如同冰水浇头一般,当即使其清醒了过来。 “上灵且息怒!”谢裳颤身行礼,面色已是苍白无比,“汲取了上灵的灵脉之后,我的真灵本源已经勉强恢复了些许,此事实在是……” 言至此处,谢裳的神情已经满是绝望灰败,自己侵吞了一整条山界灵脉,此时却被其主人抓了个正着,定然免不了化作灰灰的下场。 “既如此,我等便绕过五台山界,继续朝着西牛贺洲深处前行罢。” 那黑袍生灵点了点头,自宽大袍袖深处甩出了一道炽白冷光,径直烙入了谢裳的眉心之上。 “上灵此言是何意?” 谢裳愣了一愣,感受着眉心之处传来的清凉之感,方才的死亡阴影如同拨云见日一般消散开来,顷刻间便想通了其中究竟,“莫非是小殿下?!” 其神情之间的忐忑绝望消失无踪,反而平白添了许多欢喜激动。 黑袍生灵停下脚步,稍稍侧头,沙哑的声音愈加冰冷:“谢裳大圣,你且记住,我不是你的小殿下,若是你胆敢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莫要怪我剑光锋寒。” 其言语虽轻,可落入谢裳耳中,却如同平地惊雷一般,让其神情再次变幻不休,脸色亦是苍白了许多。 随着此言落下,谢裳眉心之处的炽白冷光逐渐扭曲,最终化作了一柄霜白的小剑,完全烙入了谢裳的百汇大穴深处,每时每刻都在散发着冰冷的寒光。 百汇穴,古称“百会穴”,与“神阙穴”、“神宫穴”并称为三大重穴,乃是生灵修业之基,一旦此处为人所制,便几乎再无翻身之可能。 “这道剑光如此熟悉,难道是那柄可怕无比的阴邪之剑! 蓦然之间,谢裳察觉到了这道冰冷剑芒的气息,心神狠狠颤了一颤,望向黑袍生灵的目光愈加惧畏。 “这柄剑如此诡异,甚至可以称作是小殿下的伴生之剑,只有小殿下才能稍稍掌控一二,寻常生灵根本无法驾驭,可是这黑袍生灵却……” 想到此处,谢裳微微低垂着头,掩去了自己面上的惊骇神情。 可那黑袍生灵却仿佛知晓谢裳心中所想一般,只是轻轻拂了拂袍袖,谢裳眉心深处的那缕冰冷剑芒便蓦然绽放开来,炽白冷光旋绞之下,顷刻之间便使得谢裳这里神魂震颤,甚至就连嘴角都沁出了鲜血! 谢裳强忍着神魂深处传来的彻骨剧痛,半跪在地,心绪凝滞,再也不敢多想半分。 黑袍生灵冷声道:“此前你这厮一直都在小殿下面前偷奸耍滑,那小殿下念及昭明旧情,对你的不堪之处视而不见,多有容忍,但是在我这里你可不能有任何一点小心思,只需老实听话便可,知晓了么?” 谢裳死死低垂着头,咬牙应道:“谨遵上灵之命。” 黑袍生灵这才微微颔首,道:“走罢。” 此言落罢,她便拂出一道玄光,将自己与谢裳笼罩在了其中,光影扭曲之间,顷刻便离开了此处,绕过了五台山界,朝着西牛贺洲深处行去。 扭曲玄光掩藏之下,谢裳果然恭恭敬敬地立在黑袍生灵身后,用尽全力催动真灵本源,施展神通寻觅昭明叛灵的踪迹,再也不敢有半分懈怠。 “禀上灵,再往前便是羊照国地界,此间似乎存在着数个叛灵,不过……” 不知过了多久,谢裳似乎有了发现,停下了施法,抬头望向了身前黑袍生灵的背影。 黑袍生灵侧过头来,道:“但讲无妨。” 谢裳稍一犹豫,道:“羊照国乃是一座货真价实的佛国,其中存在着证得佛陀道果的生灵,我等只怕有些……” (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三章 哪吒 黑袍生灵略一沉默,道:“据我所知,羊照国国师虽然证得佛陀道果,却只是‘真佛二境’的修为,并非真正的佛陀。似这般自成一派的地界佛国生灵,其功德修业只怕都抵不上一尊根脚深厚的二境罗汉。” 谢裳面色微苦,勉强壮了壮胆子,拱手道:“话虽如此说,但其毕竟是凌驾于混元极境之上的佛家大能,我等若是贸然进入羊照国寻觅昭明叛灵,气机勾连之下,万一被察觉到些许端倪,后果不堪设想。” 顿了一顿,谢裳自袍袖之间凝聚出了一团光晕,继续道:“上灵且看,此国境后方同样有着两个昭明叛灵,并且其所在疆域没有混元极境之上的存在,我等不若绕过羊照国地界,先行将这两个昭明叛灵诛杀,上灵以为如何?” 黑袍生灵冷冷地瞥了谢裳一眼,道:“每一个昭明叛灵的真灵深处都勾连着昭明山境的神山气运,只有将所有的昭明叛灵尽数诛绝,你的小殿下才能真正了却昭明神山的因果,就算如今绕过羊照佛国,以后同样免不了来此走过一遭。” 季月年之所以使她与谢裳深入浩渺无垠的西牛贺洲,其目的乃是为了完全了结昭明神山的因果勾连,只有如此,纠缠于季月年真灵之上的因果气运才能一步一步轮转圆满,逐渐为其所用。 待其修至道果三境之时,这些了却之后的因果气运便会被其真灵汲取,化作一轮照耀世间的功德光轮,洒落无量佛光。 若是这些纠缠的因果久久无法了结,一直都压迫在季月年的真灵深处,其永远都不可能登临混元极境之上,破入道果三境之中。 听到黑袍生灵将此事与“小殿下”的修业放在一处,谢裳心中即便再惜命,此时也不敢再做反驳,只得低垂着头,应道:“谨遵上灵之命。” 黑袍生灵浑身上下笼罩在诡异的玄光中,静静地望着谢裳,道:“不久之前你还是一幅唯唯诺诺之态,丝毫不敢反驳于我,怎地此时临近羊照国地界,你反倒硬气了不少?” 闻听此言,谢裳浑身一颤,将头埋的更低,只管催动手中术法,再也不敢多说半句话。 谢裳的心神深处自然有着自己的想法,这黑袍生灵乃是“小殿下”派遣而来,虽然言语狠厉,却不一定会当真朝着自己下杀手。 可眼前的羊照佛国却是可怕至极,其国师所修之法并非灵山大乘佛法,而是修炼酆都下境流传而出的的佛法残篇得道,其凶名震慑四方,极少有生灵敢于贸然进入羊照佛国地界。 佛家源教分支众多,西牛贺洲虽然是佛法起源之处,可其中却绝非只有灵山大乘佛法流传,更存在着许多分支源教的佛法残篇。 羊照国国师,所修的便是幽冥酆都地藏王菩萨尊者之法,故而才能证得“真佛二境”的佛陀道果,在西牛贺洲的角落之处教化一方。 扭曲玄光穿云破雾而行,身着黑袍的诡异生灵伸出袍袖,取过了谢裳身前的那团光晕,沉吟片刻,道:“距离最近的昭明叛灵唤作‘六头蛟魔’,曾经乃是昭明神山的护山蛟龙,按照此间气息推断,其如今正在羊照佛国西北方向修行,这便是我等的第一个目标。” 谢裳口中连连应是,不曾再提出半点异议。 黑袍生灵将那团光晕收入袖中,心念动间,身周的扭曲玄光稍稍改变了方向,沙哑着声音道:“我等即将进入羊照佛国地界,你且屏息凝神,老老实实潜藏于玄光深处,万不可轻易暴露出半点气息。至于那‘六头蛟魔’,便交于我来处理,知晓了么?” 谢裳应道:“知晓了,不过那只‘六头蛟魔’曾经修行于敖丙太子殿下身前,乃是混元真玄之境的修业,还望上灵小心行事。” 黑袍生灵在玄黑袍袖之中伸出白皙纤美的削葱玉指,心念动间,一柄三尺雪剑在指间化虹而出,绽放着锋寒无双的冰冷炽光:“混元真玄之境么……且在此等着罢。” 此言落罢,其便持着那柄霜雪长剑骤然扭曲,顷刻之间便离开了玄光深处,消散在了谢裳身前。 谢裳独自站在原地,神情震骇无比,脑海之中回想着黑袍之下那只雪白如玉的小手,喃喃道:“小殿下素来不近女色,可是这般恐怖诡异的生灵,竟是一个女子!” 就在此时,羊照佛国的西北边境之处,一道身着黑袍的模糊光影凝聚而出,她倒持着一柄三尺长剑,朝着数百丈之外的羊照界河望去。 这条奔涌不息的长河乃是羊照佛国的西北界河,亦是其佛国气运的边界所在,而此时镇守其中的生灵,唤作“六首神君”,乃是一尊羊照佛国所敕封的河流正神。 这尊依附于羊照佛国的“六首神君”,正是当初侍奉于昭明神山之下的“六头蛟魔”。 “何人擅闯羊照界河,速速报上名讳!” 河水翻腾之间,一只面目狰狞的巡守夜叉踏水而出,手持长戟,朝着掩藏在黑袍之下的身影高声叫道。 那黑袍生灵根本不曾看它,只是其手中的三尺雪剑稍稍颤了一颤,一道冰寒至极的炽白剑芒自虚无之间凝聚而出,悄无声息地将那只巡守夜叉绞成了无数微尘。 这道霜雪剑光余势不减,携着撕裂一切的无双锋芒,狠狠地轰卷在了羊照界河之上 轰! 水浪咆哮嘶吼之间,界河深处的无数生灵惊然而起,八方震动! …… 五台山界界境悬于天穹之上,轮台玉阙重重叠叠,仙山秀水满溢着充盈无比的神蕴灵机。 晦朔流光掩映之间,翠岩峰坐落于云梦之巅深处,便似一座平静至极的世外之境,仿佛从来都不曾沾染半点尘埃。 高及十余丈的峰顶佛台之前,季月年在蒲团之上站起身来,心神有感,抬首朝着显通寺的方向遥遥望去。 显通金阁,万佛来朝,璀璨佛光照耀天穹,佛源气息弥漫天地,好一座镇压两大洲境交汇气运的七境佛寺。 “第九佛子,我佛文殊即将开坛讲法,还请随我来罢。” 随着愈加炽目的佛光洒落而下,青狮护法亦是踏云而至,落在了翠岩峰的峰顶佛台之下。 季月年神情沉静,应了下来,可其眸光却依旧在凝望着那座悬于穹顶之上的显通寺。 其瞳孔深处,隐约倒映着一尊神灵虚影。 那尊神灵骄狂无双,钟天地之灵秀,同修道佛两大源法,精纯无比的仙神源气绕身,手持炽焰火尖枪,肩披混天宝绫,腰跨斩妖神剑,身后悬着乾坤圈,脚下更是踏着一双熊熊燃烧的风火仙轮。 此神灵正是南海佛家源教第十三佛子,三坛海会大天神,天王圣境李靖大天王血脉后裔,混元极境之中的绝世生灵。 哪吒。 “第九佛子?” 青狮护法的声音传入耳畔,季月年掩去了眸光深处的神灵倒影,轻笑道:“走罢。” 其眼眸再次睁开之时,瞳孔之中已是有着漆黑可怖的通灵业火弥漫而起,汹涌如潮。 第六百一十四章 业火通灵 那“季月年”目光冷漠,双手掐了个剑诀,道:“敕!” 古朴木剑的剑尖之处有着炽目的白芒聚拢而出,随着剑诀的加持,化作一道长及数丈的璀璨剑芒,朝着季月年遥遥斩来。 片刻之后,浩瀚的太御玄气翻涌而至,将这剑芒与“季月年”尽皆卷成了碎片。 季月年眉头微皱,已是极为清晰地察觉到,自己所御使的太御玄气竟是被那剑芒斩掉了一些。 “通明山脉季月年,二十三分。” …… “通明山脉季月年,二十九分。” 归真之境。 那“季月年”甫一出现,便径直丢出了一方玄黄小印,玄黄小印迎风便涨,待至了季月年身前,已是足足有了数丈方圆。 此小印正是季月年曾经使用过的通灵法宝,摄身印。 季月年轻拂袖袍,一道湛蓝水光弥漫而出,径直将那玄黄大印卷了回去,余势不减,直接砸在了“季月年”头顶。 轰! 长及数丈的黑白画卷虚影缓缓浮现,“季月年”目光冰冷,随手收起倒卷而回的小印,双手掐诀之下,浑身上下逐渐泛起了碧青玄光。 《青木转灵真诀》。 碧青玄光弥漫数里之遥,最终化作数十棵庞大无比的巨树,朝着季月年镇压而来。 如今的倒影“季月年”虽是归真之境的修为,但其实力底蕴却是极为可怕,若此处乃是一个寻常的归真上境生灵,只怕会被这倒影“季月年”直接镇杀在此。 “化玉鼎。” 季月年手掌翻转,一座通体碧玉的小鼎出现在手中。 碧玉真光铺天盖地汹涌而去,将身前的所有阻挡之物尽数淹没。 “通明山脉季月年,三十分。” “通明山脉季月年,三十一分。” “通明山脉季月年,三十二分。” 季月年停下脚步,目光之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凝重之色。 天地阴气扭曲流淌,在十余丈之外凝聚出了一个身着墨渊云纹袍的冷漠身影。 大归真境的倒影“季月年”。 天地阴气乃是极为强横罕见的灵气之一,季月年本以为这“无回镜海”之内根本没有天地阴气的存在,可如今看来,事实却是并非如此。 那“季月年”悬空而立,身周有着扭曲的漆黑光带飞舞,双手掐诀之间,无数条漆黑的丝线凭空而现,朝着季月年绕杀而来。 “通玄,困灵狱!” 细细密密的阴气丝线席卷而至,在季月年身周形成了一座玄黑牢狱,正是通玄心鬼血脉的天赋神通,困灵狱。 季月年眉头微皱,望着四周似乎随时可以破去的“困灵狱”,却始终都不曾御使出真正的天地阴气。 此神通自己早已经施展多次,深深地知晓其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当年初入摧日疆域之时,季月年便是凭借这一道神通,与敕雷真宗的琼玉道子联手逆斩了一尊半步神海的恶神,那恶神最终能够伏首,与“困灵狱”的禁锢束缚有着极大的干系。….数息之后,那玄黑的牢狱终于彻底成形。 不远处的“季月年”遥望着牢笼之中的季月年,右手虚虚握起,冷漠无比的声音传了过来。 “摄杀!” 牢笼之上的天地阴气轰然暴卷,无可比拟的摄杀之力朝着牢笼中心之处的季月年覆压而来。 “青鸿化影。” 季月年的身形逐渐变得虚无,青芒流淌之下,数息之后才重新凝实,完全躲过了这一道摄杀神通。 自始至终,季月年都不曾动用自己的天地阴气。 此处极为诡异,既称“镜海”,则定然不会如此简单。 若是自己施展出与其相同的神通,极有可能毫无作用,甚至还会被其化为己用,此消彼长之下,便会彻底陷入被动之中。 轰! 一丝漆黑火焰自虚无之中燃烧而起,片刻之间便化作了无边无际的熊熊烈火! 通灵业火! 季月年目光微沉,神魂之上刚刚显现而出的漆黑火苗虚影缓缓消散。 “为何我刚起了动用此火的心思,这倒影便先我一步将其施展而出?” 此时倒影“季月年”的身周,环绕着足以焚尽一切的可怕黑火,甚至就连虚空都被焚烧的扭曲起来。 正是季月年从未全力施展过的变异心火,通灵业火。 既然倒影“季月年”已经动用了通灵业火,季月年便放弃了催动此火的心思,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此火每全力动用一次,便会伤一次真灵本源,故而季月年从来都不曾真正催动通灵业火的本体,寻常仅仅只是使用其在神魂之上的火焰投影而已。 而此时的倒影“季月年”,却根本没有此种后顾之忧,通灵业火在其全力催动之下,展露出的威能甚至足以焚尽一切! “湮灭。” 冰冷的声音传入耳畔,季月年眼皮一跳,浑身上下再次泛起道道青芒,堪堪躲过了漆黑火焰的卷杀。 《显密妙通不陨身》,青鸿化影。 虽然不知晓无回镜海之中的倒影为何能够凝聚出通灵业火,但季月年极为清楚地知晓,这无回镜海再如何神异莫测,也绝对不可能施展出《显密妙通不陨身》与《渡灵佛咒》。 “焚!” 那“季月年”身周已是一片熊熊燃烧的漆黑火海,动用真灵本源全力催动之下,甚至其双目之中都流出了两行血泪。. 浅淡的月牙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六百一十五章 疏落百花莲 狂暴凶烈的剑芒炽白冰冷,密密麻麻窜绕而起,自羊照界河之上旋绞而过,毫不留情地收割着一个又一个佛国生灵。 掩藏在黑袍之间的身影持着沉霜长剑踏水而起,玄黑罩袍之下隐约有着一缕乌黑柔软的发丝随风飞舞,纤美白皙的玉手紧握着霜雪长剑的剑柄,其身后有着一条长及数千丈的六头蛟龙嘶吼挣扎着轰然倒地,激起道道扭曲无形的透明波纹。 那柄霜白长剑的锋寒剑尖之上,一缕猩红可怖的血色愈加刺眼。 “何方孽障,竟敢在我羊照佛国放肆!” 震彻天地的巨响自羊照佛国深处轰然而起,伴随而来的则是一声惊怒无比的怒吼! 那黑袍少女轻轻勾了勾唇角,纤白玉手翻转之间,三尺雪剑溃散成了漫天炽白光点。 她的脚尖踏着水波扶摇而上,身形如蝴蝶一般翩跹而起,心念动间,一道漆黑的裂缝在身前撕裂而出,瞬间便将其吞没了进去。 待到那佛国深处的可怕生灵临近之时,黑袍少女早就已经纵入了境壁裂痕之中,再无踪迹。 那佛国生灵望着眼前死寂枯槁的界河,目光落在了那六头蛟龙庞大的尸身之上,瞳孔不禁微微收缩,甚至就连心火怒气都停滞了一瞬。 混元真玄之境的“六首神君”,乃是羊照佛国所敕封的河流正神,那孽障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诛灭其神魂,至少都有着大真君的修业。 更为可怕的是,这等诡异的诛杀神魂之法,绝非寻常的道统所能拥有。 “此事太过离奇,不宜自作主张,还是禀报国师为好。” 这尊真佛初境的生灵脸上敛去了怒色,思忖片刻,挥袖收起了“六首神君”的尸身,转身朝着佛国深处行去。 真佛初境仅仅只是初入佛源道果,便似道源第一境、凌霄初境的“凌霄生灵”一般,若是遇到那些背景深厚的大真君,几乎都是以退避为主。 大真君此境太过玄奇,许多生灵都在此境积累真灵底蕴,厚积薄发,只待有朝一日直上九重天阙,故而谁也不知道一尊大真君的真正深浅。 在此种境况之下,这些初境生灵通常都不会与一尊不知来历的大真君纠缠到底,毕竟谁也无法保证,这尊大真君下一刻会不会祭出数件仙神之器,以积累无数光阴的真灵底蕴将其催动,直接将自己轰的神魂俱灭。 …… 霜白的光芒在晦暗天穹之上映照而至,将这条黑暗之中瑰美绝伦的星渊银河映照的愈加璀璨。 淮阴殿殿门之下,黑袍少女遥望着远处幻彩迷离的星灵境底,道:“你去那里寻一处角落,好生休养。” 其身侧数丈之处,谢裳苦着脸点了点头,应道:“我知晓了。” 此言落罢,谢裳便走出了淮阴殿投下的庞大阴影,踏上了星渊银河。 随着其脚步落下,星星点点的瑰丽光芒环绕而起,谢裳一时之间竟是有些心神恍惚,下意识地开口道:“这里到底是何处,竟然如此惊绝瑰丽,甚至比我曾经待过的敕水神印都要玄奇。” 在其身后不远处,那掩藏在黑袍之下的少女轻笑,伸袖抹去了身前的境壁裂痕,沙哑着声音道:“认真说起来,此境与那离恨倒也颇有些渊源,你若是好奇,到时候去问你的小殿下便是。” 方才羊照界河数十万生灵被沉霜剑芒尽数诛绝的情景历历在目,谢裳讷讷无言,不敢再继续开口,而是顺着星渊银河逐渐远去,最终进入星灵境底,寻到一处角落,缓缓沉寂了下来。 黑袍少女于星灵境底之处收回目光,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头顶的数个阴灵篆字“淮阴殿”,挑了挑眉,径直行入了这座巍峨宫阙的阴影之中。 一条星渊银河的投影,一道映照着月灵小境景象的光幕,还有一座古朴的道台,便是淮阴殿正殿之中的全部物事。 黑袍少女走到那道台之侧,伸袖取过摆放其上的数块玉玦,数息之后才摇了摇头,轻声道:“季月年,你还是似从前那般,一直都不曾变过。” 此时此刻,她的声音不复之前的嘶哑,反而稍稍有些低,在空旷的淮阴殿中更是显得清灵冷澈,极是好听。 将玉玦放回道台之上,她转身行入左侧殿,其中景象映入眼帘,让她的眸光极是罕见地有些讶异,道:“这是……” 左侧殿之中悬着数道月灵光幕,其中所显现的乃是一个生有冰蓝长发的美貌少女,那少女的发丝泛着晶莹绝美的冰蓝光晕,俏美白皙的小脸更是精雕玉彻,没有丝毫瑕疵存在。 黑袍少女的神思何等灵慧,心念勾连沉霜长剑,稍一沉吟,便知晓了这左侧殿的来历,摇头轻笑道:“一只小境的伴生灵兽,如今却不见了踪迹,只余了诞生化形之处,倒也可怜。” 话虽如此,她还是停住了脚步,再次望了望那月灵光幕之上的蓝发少女,随后便在宽大的玄黑袍袖之中伸出手指,掀起了掩藏着自己的罩袍。 乌黑柔软的青丝洒落而下,她轻轻抬起小脸,眸光清冷沉静。 蓦然之间,那月灵光幕之中的少女景象逐渐晦暗,最终仿佛自惭形秽一般,寸寸崩碎开来,化作了漫天细碎的冰蓝光影。 光晕笼罩之中,她重新披上了宽大的罩袍,走出了左侧殿。 虽然不曾再次开口,可在那黑袍的掩藏之下,其嫣红柔软的唇角已是稍稍勾了起来。 嗡! 剑鸣骤起。 黑袍少女翻转手掌,指间有着一道炽白光虹凝现而出,化作了一柄泛着冷光的三尺雪剑。 这柄三尺长剑甫一出现,便脱离了黑袍少女的手掌,环绕着她窜绕流转,拖着霜白的光焰之尾,在晦暗的大殿之中洒落下点点雪白的光晕。 嗡! 剑鸣之音仿佛愈加急促! 黑袍少女眉头轻蹙,凝望着身前的沉霜长剑,道:“我已知晓了,莫要聒噪。” 此言落罢,那沉霜长剑颤了一颤,果然稍稍放缓了速度,可其剑鸣之音却是始终都未曾停下。 “季月年,若按你所言,昆仑上圣之境的紫英仙君此次也前来了五台山界,但她虽然不及哪吒那般强横,可也算是大真君之中的绝世天骄,此事的风险实在太大了些……” 黑袍少女眸光有些沉凝,伸出手掌,直接握住了身前窜绕不休的霜雪长剑,“你若是定下了心思,我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只不过此事还需多做些准备,万万莫要重演当初江陀府境之景。” 此言落罢,她便轻拂袍袖,将沉霜长剑溃灭成了漫天光点,转身行至了淮阴殿的道台之前。 哪吒此次乃是下界而来,其身边有着许多跟随其一同下界的生灵,绝非如今的季月年所能撼动。 可那同样身为李靖大天王嫡系血脉的紫英仙君,却一直都久居于地境昆仑丘,在昆仑上圣之境之中修行。 相比于哪吒,紫英仙君本身的实力并不会弱上太多,但其身边却没有上境生灵护持,只有同样结伴而来的数个昆仑上圣之境生灵,这些生灵皆是大真君之境的修业,并无凌霄生灵的存在。 季月年在佛经真光的掩护之下,使通灵业火在哪吒那里种下一缕玄黑气运,正是为了稍稍窥视其因果之所在。 昆仑上圣之境天敕紫英仙君,其名讳唤作“李贞英”,不仅是李靖大天王的嫡女,更是三坛海会大天神的血亲胞妹。 曾经在昆仑丘边缘的离泉仙山之上,季月年曾与这位昆仑天骄见过一面,与她之间更是有着一段换宝的因缘。仟仟尛哾 天王圣境素来与昆仑一脉交好,故而李靖大天王的嫡女才会下界来此历练修行,其久居于地境,身怀的仙神之器无法得到天境灵气滋养,根本无法与全盛之时相比。 可即便如此,这尊大真君之中的绝世天骄也绝不是寻常生灵所能觊觎,其本身的真灵底蕴已经足够可怕,仙神之器对其而言只是外物,能够起到的作用可以说极为有限。 不知过了多久,黑袍少女眸光颤动,不知想到了什么,心绪之间的纷杂思绪尽数褪去,忽地自言笑道:“季月年,你背负着如天因果,心下却从来都不曾有半分惧畏,如今更是欲要逆势而起,挣扎破局,甚至不惜沉沦万劫险境之中,而我不过是一只侥幸逃过宿命的天象身鬼,又有什么好怕。” 淮阴殿中,道台之前,掩藏在黑袍之中的少女茕然静立,一缕乌黑柔软的发丝在罩袍边缘垂落,隐隐约约露出了发丝之下那晶莹如玉的耳垂,以及她那足以倾世的白皙侧脸。 第六百一十六章 第九境之上 世间生灵修业,无不是聚沙成塔、跬步千里,四间二十一境,每一境皆是一劫,渡尽万般劫难之后,才能真正窥见那一丝大道。 心火溯玄之境,此境之中的生灵或得灵机感应,或有因缘际会,自真灵之上燃起心火,便可勾连天地元气以蕴养神魂,修行己身。 归真聚元之境,又唤作半化形之境、化形之境,但凡世间有灵之物,修至此境,便可勾连地脉灵气重凝三大窍穴,以化得真形。 神海蕴灵之境,又唤作聚灵凝真之境,生灵一旦将玄气蕴养至极限,便可开辟神海,初见神宫雏形,自此之后玄气化海,自成循环。 神宫宿灵之境,又唤作真宫宿灵之境,神宫神海修至极时,真灵与神魂便会有所感应,投影于神宫深处,显现神魂虚影,故而谓之神宫宿灵。 此上四境乃是人间四境,待神宫之中的神魂虚影完全凝形,便能勾连天地规则,引动因果之劫。 若是破渡因果劫数,便是真正踏入了阴阳渡境。 阴阳渡境,又唤作渡因果之境,乃是生灵修业之中的第一道天堑,生灵在此境之中初步蜕去地境之气,承天境灵力洗涤,至了此境更能初步沾染因果丝线,以此逐步修行真灵底蕴。 修行日久,渐有三灾临身,三大灾劫第一劫数,唤作阴雷造化之劫。 若破此劫,则唤为造化境,又称初劫大圣。 第二劫数唤作勾火玄寂之劫,若破此劫,则唤为玄寂境,又称二劫大圣。 第三劫数唤作怖风通幽之劫,若破此劫,则唤为通幽境。 通幽境,即是三灾太乙真境,诸太乙真仙,太乙散仙,皆为此境。 一旦登临太乙,便可挣脱生死灵薄,久视长生。 此上四境乃是劫间四境,一旦生灵将太乙真光修至极限,便能窥见凌驾于太乙之上的大罗之道。 大罗真境,即为大罗真仙、大罗金仙,至了此境之后,真灵难陨,神魂自生。 此境之上,则是天地之间无量众生的第二道天堑,唤作混元之境。 混元之境分为两境,其一为混元真玄之境,其二为混元极境。 生灵修至了混元真玄之境,便有资格敕为神将、天将,其中根骨悟性俱佳者甚至能够名录天籍,即便神魂陨灭,其真灵往生之后也可以极为清晰地存留住上一世的真灵记忆。 混元极境,又唤作大真君之境,诸多天讳神君、天境神君、天敕仙君、天讳大天神、初境罗汉等等,皆处于此境之中。 大罗真境、混元真玄之境以及混元极境,此三境唤作天间三境,遥遥凌驾于人间四境与劫间四境之上。 一旦生灵将混元境地修至圆满,便有了窥视道间九境的资格。 此道非道家源教之道,而是大道之道,道间九境仅仅只是统称,道源九境、罗汉四境、菩提九境以及真佛九境皆可归于其中。 道源九境第一境,唤作凌霄之境,至了此境,可尊为凌霄天君,执掌一方天境,与菩提初境、佛陀初境以及罗汉二境相差仿佛。 道源九境第二境,唤作凌霄极境,至了此境,可尊为凌霄上尊、凌霄神尊,此境生灵无论身在何处,都有着镇压一方气运的造化能为。 道源九境第三境,唤作半步圣人,至了此境,距离那天源圣人只余了一步之遥,瑶池圣境的鹊灵上尊便困于此境,其只需灵机勾连之下悟道天源,顷刻之间便能登临圣境之上,证得天源圣人尊位,永劫不陨。 此境的生灵最为少见,同样亦是佛家源教罗汉道果修业的尽头,罗汉道果乃是佛家源教三大道果之一,其修业之极便是罗汉第四境,此境相类于其余修业的第三境,修至此境,便再无寸进之可能。 道源第四境,可尊为天源四境圣人,此境生灵可登临天庭圣位,教化一方。 而佛家源教菩提第四境、真佛第四境的生灵,亦是能够尊为四境菩萨、四境佛陀,有了开辟源教分支道统的资格。 南海佛家源教的掌珠龙姬正是因为修悟至真佛四境,才能登临普陀圣境之主尊位,镇压普陀圣山的佛家气运。 天地之间第五境的生灵同样并不算多,乃是因为五境与六境之间并无天堑存在,随着漫长光阴流淌而过,能够破入第五境的生灵几乎都可以逐渐将真灵修业蕴养至第六境。 生灵若是修至第六境,便能够勾动轮转天地的气运灵机,若非超脱境生灵出手,即便是在寻常的量劫之下,都能留得真灵不陨。 此境生灵的尊讳极为繁多,无论是代天牧守北俱芦洲的多闻大天王,还是执掌瑶池圣境的上圣娘娘,亦或者是如今讲法显通寺的五台山界之主,皆是第六境的生灵。 第七境,天地众生的第三道天堑,亦是最后一道天堑。 生灵入了此境,便可谓之超脱境,即便无量量劫来临,其真灵都能够超脱于外,可谓是万劫不侵、永劫不灭。 此境生灵世所罕见,每一尊七境生灵的威名都足以震撼天地三界,此境生灵更是有着逆转天地轮回,干预宿命轮转的恐怖能为。 超脱境生灵已经完全蜕出了寻常生灵的范畴,其神思心绪根本不是常人所能揣测,无论是南海潮音、狼山势至,还是五台文殊、酆都地藏,皆是此境之中名震天穹的菩萨尊者。 菩提九境与其余修业有着些许不同之处,据说在菩提第九境之上,还存在着一个不可言说的无上之境,故而此境也被算作二十一境之中。 人间四境,劫间四境,天间三境,以及道间九境,便是这天地三界之中的四间二十一境。 世间生灵无量,皆在四间二十一境的修业路上挣扎轮回,极少有人能够窥见真正的大道。 …… 第六百一十七章 落雪 星渊银河之上,星星点点的月白流光每时每刻都在生生灭灭,晦暗的天穹之间映照着浅白的月华,虽然并不算太过明亮,却蕴藏着令人安心的宁静。 淮阴殿殿门之下,身着黑袍的少女缓步而出,静立于此,遥望着极远之处的星灵境底,眸光稍稍有些讶异。 在那境底尽头,星光迷离之处,一道炽白剑虹仿佛穿越无尽时空,撕破重重境幕,在璨光流转之间由虚化实,凝聚出了一柄三尺长剑。 这柄长剑每时每刻都在虚实之间转换,其上所散发而出的气息极为诡异,仿佛并没有真正存于世间一般,有着一种极为玄奇的虚幻之感。 最让黑袍少女神情凝重的是,这柄扭曲长剑的剑身背后,存在着一道模糊至极的光幕,光幕之中仿佛存在着不知名的可怕之物,隐隐约约散发着恐怖至极的诡秘气息。 锵! 清脆剑鸣萦绕而起,黑袍少女袖袍翻卷,沉霜邪剑化虹环绕而出,与星灵境底的那柄虚幻之剑遥遥对应,剧烈无比地颤动起来!仟千仦哾 「那是落雪神剑?!」 黑袍少女的神情愈加沉凝,伸袖抓过身侧颤动不休的沉霜,死死地望着星灵境底的「落雪神剑」。 「上灵,这到底是何物!」 蓦地,谢裳有些惊恐的声音传了出来,片刻之后,他便在星光环绕之中狼狈而出,面色苍白地穿过星渊银河,落在了黑袍少女身侧。 黑袍少女看了谢裳一眼,并未开口,而是继续抬首朝着星灵境底望去。 那柄诡异无比的「落雪神剑」在虚实之间不住地转换,其剑身每转换一次,其背后的模糊光幕便凝实一分。 谢裳不禁后退数步,躲在了黑袍少女身后,隐隐约约地,他的心神深处已经察觉到了那模糊光幕之中蕴藏着的大恐怖。 嗡! 沉霜的剑鸣之声愈加狂暴,黑袍少女紧了紧手中长剑的剑柄,摇头道:「那不是真正的落雪神剑,若是细细说来,应该说不算是完整的落雪神剑。」 沉霜邪剑微微一颤,在黑袍少女的手中停止了嗡鸣。 黑袍少女遥望着「落雪神剑」背后的模糊光幕,神色有些担忧,道:「这柄剑此时应当埋葬在九华山界的诅咒深处,可它如今却投影至了月灵小境之中,更是带回来了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此时季月年不在此处,我等根本无法得知其中究竟。」 她身后的谢裳脸色愈加苍白,道:「上灵,那模糊光幕之中仿佛有着不祥之物,我等要不要暂且躲避一番?」 黑袍少女侧头瞥了谢裳一眼,轻声道:「那柄剑每在虚实之间转换一次,这光幕才会凝实一丝,你看那光幕由虚化实的速度,若是没有数十日工夫,决计无法真正凝现。」 谢裳面露苦色,道:「上灵此言极是,只是小殿下他如今不在此处,我等难道要在这里干等么?」 黑袍少女略一沉默,便轻拂袖袍,在数丈外的星渊银河之上打开了一道湛蓝光门,道:「那你便先行离开月灵小境,在附近寻一处安静之地休憩,待此间事了,我再前去寻你。」 谢裳目光有些惊喜,感受着那光门之中隐隐散发的地境草木气息,显然不曾想到黑袍少女如此轻易地便放自己离开,当下忙不迭地开口应道:「谨遵上灵之命!」 此言落罢,他便直接御使仙光纵身而起,没入了数丈之高的湛蓝光门之中。 湛蓝光门逐渐合拢,最终完全消散,黑袍少女仅仅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低头望向了手中的沉霜长剑:「五台山显通寺的***还需持续数十日,如今落雪神剑出现这般可怕的变故,极有可能关系到季月年前番脱劫之事,我等绝不能坐以待毙。」 沉霜长剑微微震颤,发出了「嗡」的一声剑鸣。 就在不久之前,季月年被笛舞神女拖入九华山界的劫梦之中,若无意外发生,其至少都会在九华山界深处沉睡数个元会之久。 若不是季月年早已布局瑶池圣境的瑶台云壁,以通臂猿猴的石胎源气施展「通灵造化之术」,将自己强行在九华山界深处牵引而出,此时此刻只怕还在劫梦之中沉沦。 落雪神剑作为与「通灵造化之术」之间的气机牵引之物,承载着一缕真正的通灵业火本源,被深深埋藏在了九华山界的最深之处。 此时落雪神剑却极为诡异地投影而归,若是细细想来,此事显得愈加可怕,甚至就连季清婵这里,心神深处都有了难以言明的心悸之感。 星灵境底深处,那柄「落雪神剑」依旧在虚实之间来回变幻,随着时间过去,其身后的模糊光幕愈来愈凝实。 黑袍少女深深地看了那柄「落雪神剑」一眼,持着沉霜邪剑踏空而上,身形逐渐化作散碎的点点星芒,离开了月灵小境。 第六百一十八章 妙善观音 五台山界,显通佛寺。 那菩萨每讲一句灵山佛法,天地之间都有着精纯至极的佛源气息弥漫而出,化作一朵朵虚影金莲,朝着四面八方洒落而至。 所有在此听法的生灵皆是沉心静气,端坐聆听,一时之间显通佛寺的气运大涨,甚至波及至了小半个西牛贺洲洲境。 季月年静坐于蒲团之上,微阖着双目,浑沦无垢的佛源神魂缓缓旋转,每时每刻都在汲取着佛寺之中的佛源气息。 随着这些佛源气息涌入神魂深处,季月年的佛家源教修业亦是在不知不觉之中急速提升。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佛座之上的菩萨在讲法之时,似乎数次都低垂着眼睑,隐隐约约朝着季月年这里看了过来。 最为关键的是,在那菩萨目光注视之处,季月年汲取到的佛源气息,更是其余生灵所能感应的无数倍之多。 随着菩萨所讲灵山佛法渐深,季月年的佛源神魂亦是以一个极为恐怖的速度在累积修业,仿若在短短数个时辰之内,便度过了苦修数十万年的漫长光阴。 一日。 两日。 三日。 七日。 万丈佛座之上,功德光轮掩映之间,那高高在上的菩萨低垂着眸光,瞥了季月年所在的院落一眼,心下喃喃道:“妙善尊者,如今我聚拢这座七境道场的佛源气息,动用显通佛寺的本源佛光足足七日之久,以助此子破境混元之极,便算是真正还了你的因果了。” 思绪至此,这菩萨蓦地停下了讲法,佛寺之间梵音大作,异香弥漫,瑰美绝伦的佛光席卷了显通佛寺的每一个角落。 妙善尊者,正是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的佛讳之一,只有同为七境的菩萨尊者才有资格如此称呼于她。 五台山界之主虽是六境修业,可其身为妙德文殊菩萨尊者的身外化身,自然以本尊之七境修业以观万物。 其之所以让季月年前来显通寺听法,正是为了动用这座七境道场所积累的本源佛光,以助季月年登临混元之极,这亦是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所能推演的最终之处。 如微尘一般渺小的院落之中,季月年蓦地睁开眼睛,抬首望向那如同煌煌大日一般的五台山界之主,真灵深处仿佛有着一道无形的枷锁逐渐崩碎,湮灭在了方寸之间。 “自此之后,生死造化,只凭己身,再也没有了‘她’的庇护……” 季月年蓦地有种极为强烈的心悸之感,脑海深处清晰无比地浮现出了一幕过往的真灵记忆。 巨大的冰凉礁石之下,暴雨渐急,身着织锦青碧莲瓣缎裙的女童伸出小手,轻轻抚上了冰寒彻骨的石面,将其上的潮湿青苔抹了去,低吟道:“果如是如是,乃真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乃真五蕴皆空时,不落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名曰诸法空相……” 轰! 恍惚之间,这一幕过往记忆寸寸崩裂,彻底溃散在了真灵深处,任凭季月年如何寻觅,也再寻不到这一幕记忆的丝毫踪迹。 与此同时,所有关于“她”的真灵记忆皆是一一浮现而出,随之毫不停留地崩灭而去。 从最初的西牛贺洲收摄白玉大圣,传授《渡灵佛咒》,至潮音涧中,荷花池畔,传那镜里寻花、水中捞月之法,再至南海之畔,亲授《般若心经》以及心道神通,最后则是横渡轮转重极,独上灵山天境,踏入大雷音寺的震撼世间之景……这般一幕一幕的过往画面,皆在季月年的真灵记忆之中剥离而出,没有半分留存。 “观世音菩萨尊者!” 季月年面色苍白无比,其真灵之中仿佛空缺了一大块,不禁在心神震颤之中咬牙低吼。 迷离虚幻之间,季月年伸出袍袖,抚上了自己的脸颊,片刻后,袖口之处竟是已被浸湿。 不知何时,天穹之上已是暴雨倾盆,季月年的眸光之中隐约有些水雾,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其余之物。 “我虽未曾见过你,可我记忆深处却处处你的痕迹,如今你虽然剥离了这些真灵记忆,可是……” 在扭曲光影弥漫之间,雨水嘶吼咆哮之下,季月年恭礼而拜,一字一顿道:“我知晓你只是与劫寂灭,并未真正涅盘,若我有朝一日能够证道菩提,与你必有相逢之时,到了那时,再与你行师徒之礼。” 其心里,还有一句“妙善师尊”,始终都不曾说出口。 她是横渡轮转重极的骄傲女童,是高高在上的七境菩萨,是镇压南海源教气运的一方佛尊,是怜悯世人甚至愿意与劫寂灭的大慈悲尊者,更是神秘不知来处的先天生灵。 季月年与她虽有传道授业之实,但其如今修业只有混元之境,若在不曾归正授业之礼的情况之下,唤出一声“妙善师尊”,其真灵底蕴尚且有些承受不住。 暴雨肆虐的愈加疯狂,混沌迷蒙的天地一切如旧,没有半分回应传来。 “这是哪里?” 自恍惚之中蓦然惊醒,季月年缓缓回过神来,望着头顶被雷电撕裂的晦暗苍穹,心绪下意识地有些沉重。 “方才我正在显通佛寺听法……” “那五台山界之主似乎对我颇为关照,短短七日之间,竟有无穷无尽的佛源气息灌注而来,甚至使得佛源神魂的修业急速攀升,已然濒临混元极境!” 季月年体察神魂,神情不禁有些骇然,“难道那些精纯到无法想象的佛源气息,竟是来自于七境道场的本源佛光!” 每一座佛家源教的分支道统之中,都存在着与道场气运相互勾连的本源佛光,七境道场的本源佛光珍贵至极,季月年在短短七日之内所消耗的本源佛光,甚至足够培养出一尊二境罗汉! 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之数,唤作一元会,而季月年在这七日之中疯狂汲取五台山界的本源佛光,足以抵得上寻常生灵三十万年清修,算作两个元会,犹有余数。 季月年也知晓,这般珍贵如天的机缘极为稀有,此后少了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的庇护,再也不可能轻易寻到这般玄奇的际遇。 本源佛光,相当于五台山界道统的真正底蕴,用上一分便少上一分,若不是“妙善尊者”与“妙德尊者”之间的香火情分,季月年绝不可能受到五台山界之主这般不可思议的偏袒。 当初季月年正是凭借佛源小境的九道佛光,彻底奠基了佛源神魂,如今汲取灵山正法的本源佛光,正是佛源道果之正统。 “可是此处,又是哪里……” 季月年略作调息,使得神魂气机圆融了些,定了定心神,再次朝着四处感应而去。 布满了恐怖裂缝的天穹依旧沉重晦暗,狂暴炽烈的雷霆渐歇,雨势亦是逐渐停了下来。 季月年堪堪走出一步,眼前数丈之处便有着璀璨光虹撕裂虚空,凝聚而现! 霜雪炽光映入瞳孔,冰冷的寒气几乎封锁了虚空,那是一道炽白的三尺剑虹! 落雪神剑! 季月年望着这道锋利剑虹,神情之间却没有半点喜色,面色反而稍稍苍白了些许。 就在那道剑虹之后,悬浮着一道扭曲可怕的光幕,不知名的诡异气息在光幕深处逸散而出,甚至使得季月年这里的神魂都有些震颤! 那是深埋于九华山界深处的恐怖诅咒! “当真该死……” 季月年死死地望着那道炽白剑虹,咬牙开口。 通灵造化之术,被破了。 (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九章 死劫 就在季月年真正意识到此事之时,四周的雷霆暴雨蓦地停滞下来,随后便化作虚幻的光影急速褪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星灵境底的瑰美之景。 「季月年。」 冷澈清灵的少女声音传入耳畔,黑袍少女在星渊银河之上翩然而起,轻轻落在了季月年身侧。 季月年并未理会身旁的黑袍少女,而是死死地望着身前数丈之处悬着的落雪神剑,面色仍然有些苍白。 「季月年。」 黑袍少女的语气稍稍重了些。 季月年怔了一怔,似是有些恍神,侧头望向季清婵,并未开口。 季清婵伸袖掀开掩藏着自己的黑袍,清澈明透的眼底泛着好看的妆红光晕,一眨不眨地与季月年对视,道:「你有些变了。」 季月年的嘴唇稍稍抿紧,依旧未曾开口。 季清婵靠得近了些,使得季月年的瞳孔深处都倒映了些许嫣红色泽,道:「没了她,你便没有了底气,便畏首畏尾了么?」 闻听此言,季月年的心境竟是有些动荡,瞳孔收缩,冷声道:「你在说些甚么!」 季清婵明眸流转,在雪袍少年脸上移开目光,侧过头去,望向了数丈之外的那柄三尺长剑:「你曾言,观世音菩萨尊者只推演至此处,自此以后,生死造化皆凭己身,不是么?」 季月年面色更冷,道:「那又如何?」 季清婵扯了扯唇角,神情有些失落,轻声道:「她对你的影响实在是太深,如今她的痕迹一朝尽去,没了她的护持,你便再也不是那个心境如渊的季月年。」 季月年猛地伸出手掌,用力把住她的肩膀,清美白皙的脸庞竟是有些狰狞。 季清婵被他掐着纤薄的肩膀,吃痛之下,眉头下意识地皱了皱,神色却依旧未曾变化,缓缓道:「季月年,可能就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在此之前,你心底深处一直都认为,有着她的种种布局存在,你根本不需要多做些什么,便能顺风顺水地入主潮音涧。可如今事实的轨迹并非如你所愿,你心底的依仗一朝崩塌,甚至使你的真灵都受到了些许影响。」 言至此处,她抬起眸光,定定地望着身前的雪袍少年,语气温柔了些许,道:「只有正视你隐藏着的内心,有着随时随地殒身于劫的心念,独自面对这浩渺天地之间的万般劫数,你才能真正登临大真君修业,跨过这天地众生的第二道天堑。」 沉默良久。 季月年望着少女明透清澈的眼底妆红,缓缓松开了手掌,侧过身去,一言不发地朝着星渊银河之上的淮阴殿走去。 在他身后的星灵境底之下,那黑袍少女茕然而立,望那落雪神剑怔怔发呆,许久都不曾离开。 而在落雪神剑背后,那道模糊无比的光幕愈来愈清晰,其中光影丝线抽离的速度亦是变得愈加恐怖。 …… 瑶池圣境,瑶台云壁深处。 冥冥之中勾连着的气运急剧扭曲,一道模糊的真灵虚影自不知名之处遥遥而至,穿越无数漫长遥远的时空,落在了渺茫无尽的重云之间。 丝丝缕缕的石胎源气缠绕而现,在那不知名力量的凝聚之下逐渐凝形,最终化作了一个相貌清秀的俊朗青年。 「这是何处!?」 那青年睁开眼眸,环视四周,神情惊骇无比。 数息之后,他缓缓回过神来,汹涌如潮的真灵记忆弥漫而至,其脸色却是震骇至了极点:「这里是瑶池圣境!我竟然回到了这里!可是我若是离开了那里,第九佛子他不就……」 想到这里,俊朗青年竟是直接跪坐在了云间,面如死灰一般。 …… 淮阴殿。 锵! 清脆至极的剑鸣激荡而出,传遍了月灵之境。 季月年持着沉霜长剑,自淮阴殿的阴影之中行步而出,遥遥望向了星灵境底的那柄三尺雪剑。 那柄「落雪神剑」已经近乎于完全凝实,其背后那诡异光幕之上的模糊更是彻底消散,只余了望不见底的可怖灰暗! 愈加恐怖的牵扯之力加持在季月年的真灵之上,仿佛要将他彻底拉入那道灰暗光幕之中。 「季月年,你若是死在那里,我便随着这座月灵之境一同陨灭。」 季清婵的声音轻轻,却清晰无比地传入了季月年的耳畔。 季月年侧头看了她一眼,并未开口,而是持剑而上,踏着瑰美璀璨的星月光华,落在了星灵境底,落雪神剑之前。 手中的沉霜长剑不住地嗡鸣,其剑鸣之声隐隐约约有些悲戚。 季月年神情有些怅惘,亦是望向了眼前这柄即将彻底凝实的落雪神剑。 作为九华山界诅咒的牵引之物,当这柄剑彻底凝实,投影至此的那一刻,便是它完全崩碎之时。 「如今回想起来,还不曾听过落雪剑灵的声音。」 季月年低声道。 这是一柄陪伴自己三千余年的长剑,亦是一个从来都不肯开口说话的少女。 瑶玉曾经问过那个白发白瞳的雪衣少女,为何从来都不曾开口说话,只是那个答案,季月年永远都不可能知晓。 锵! 蓦地,剑鸣清澈,席卷激荡而起! 这并非沉霜长剑的剑鸣,而是落雪神剑的剑啸! 一道瑰美白虹流贯而出,拖着绚丽无比的霜雪焰尾环绕身侧,发出了震彻心神的清啸剑鸣! 冰寒气息萦绕而至,三尺雪剑的剑身之上,逐渐凝聚出了一个白发白瞳的雪衣少女虚影! 那少女身着一袭宽大的素衣白袍踏剑而立,赤着纤美白皙的双足,其上未着寸缕,晶莹剔透的雪白玉趾之上浸染着嫣红的丹蔻,极是好看。 她低垂着目光看向季月年,神情依旧似先前那般冷淡,素手轻舞之间,霓裳轻拂,第一次离开了落雪神剑的剑身,落在了季月年身前。 季月年望着落雪剑灵,熟悉亲近的气息漫入心神,甚至使得他的目光都柔和了许多。 她静静地与季月年对视,在素袍之下朝着季月年伸出了白皙的小手。 可就在下一刻,那白瞳少女的虚幻身形寸寸崩碎,最后倒映在季月年瞳孔深处的,是她第一次完全展露,不曾遮掩半分的眸光,那是隐藏在她冷淡神情之下的深深眷恋。 落雪不言,只因不敢再给他增添半分心绪纠缠。 雪绶仙衣袍袖轻拂,季月年伸出手掌虚虚一抓,指间却只残存了细碎的雪白光影。 「落雪……」 季月年低声道。 「落雪……」 季月年轻轻抬起头来,望着漫天细细碎碎的霜白光影,再次轻声呢喃。 其眸光深处,更是隐约现出了一缕血色。 曾经那白瞳少女踏剑而立,冷着脸在剑身之中取出尸鬼本源的画面流淌而出,使得季月年这里的神情愈加失神。 身侧的沉霜长剑环绕轻吟,似是在哀鸣低泣。 「季月年!醒醒!」 季清婵的声音传入耳畔,季月年侧过头去,望了星渊银河之上黑袍少女一眼,随后便转过身来,伸出袍袖,径直将沉霜长剑取在了手中。 灰暗光幕死寂枯槁,静静地悬于数丈之外,其加持在季月年真灵之上的牵扯之力愈加恐怖。 即便季月年不曾主动进入,至多 半柱香之后,这牵扯之力便会攀升至极限,强行将季月年的真灵摄入其中。 季月年行至灰暗光幕之前,心念动间,眸光之中的水雾已然散去,轻声道:「如今看来,我的劫数便是那笛舞神女,此劫不仅令我惊骇莫名,更是让我心境动荡,以至于真灵震颤,当真是一道万死之劫。」 季清婵立于淮阴殿之下,望着灰暗光幕之前的雪袍少年,道:「落雪之陨,我也心有戚戚,不过世间万事皆有轮回逆命之时,你既然能使我从轮转重极蜕离而出,此后或许有朝一日能够寻回落雪,也未可知。」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并未回头,而是继续道:「我将这座月境交托于你,我若陨于此劫,你便带着这座月境前往瑶池圣境,悄无声息地将那只通臂猿猴救出来,可好么?」 季清婵神情有些讶异,道:「季月年,若是我不曾记错,这是你第一次用这般近乎请求的语气与我说话。」 季月年依旧不曾回头,倒持着沉霜长剑,径直踏入了身前的灰暗光幕之中。 嗞啦! 剧烈的扭曲之声传遍星渊银河,少了诅咒之力的加持,那灰暗光幕在天地三界的气机镇压之下急剧缩小,顷刻之间便化作了微尘,湮灭而散。 季清婵静立于淮阴殿的阴影之下,望着空无一物的星灵境底,怔神良久。 第六百二十章 太阴神女 「历经两次往生轮转,沉沦世间十万余年,你终究还是回来了。」 天境银河之畔,无数星月光华交相辉映,一道轻柔的声音打破了静谧。 月轮,属太阴之相,乃是天地之间的至阴之灵。 天地阴气之上,乃是玄阴神力;而玄阴神力之上,则是阴灵之至的太阴神力。 据古籍记载,悬于天穹的月轮之间,存在着尊贵至极的先天生灵,唤作「太阴神女」。 其神籍乃是天地规则所敕,掌管三界之中的太阴之力,一言可撼天地,煌煌不可犯。 「回来又能如何,身下的这轮阴月,不过是稍大些的牢笼而已。」 银河之畔的月宫之下,隐约有着清冷好听的少女声音回应而来。 那初次开口的轻柔声音略一沉默,道:「此处乃是天地三界的至阴之极,与那煌煌大日同为天地至尊灵相,日月轮转,永不熄灭,即便无量量劫来临,这轮阴月也能存得完璧之身,怎地到了神女殿下这里,反倒成了甚么牢笼?」 「牢笼便是牢笼,何须甚么理由……」 月宫的雪白玉阶之下,身着月白裙裳的少女席地而坐,静静地望着不远处涨落不息的星穹银河,乌黑如瀑的长发垂落而下,将她的小脸映衬的愈加清美白皙。 她的眸光沉静清冷,身周弥漫着丝丝缕缕尊贵至极的太阴灵气。 这些太阴灵气恐怖无比,其中任何一缕太阴灵气的精纯程度,都足以堪比一座完整的月灵小境。 那不曾现身的轻柔声音又问道:「神女殿下,如今你待如何?」 白裳少女低垂着眼睑,并未回应,而是伸出月白袍袖,轻轻一拂。 那条横亘浩瀚天庭的宏伟银河仿若在此处断流一般,月宫之前的这一小段银河蓦地有了一瞬间的停顿,其中有着数之不尽的瑰美光华被捞了出来,被她随手凝聚成了一团浅白的光晕。 素手轻舞之间,她将这团光晕缠成几条月白的丝线,放在指间把玩,轻声道:「我又能如何?」 此言落罢,月宫之前的这一小段瑰美银河蓦地颤了一颤,随后便汹涌而归,重新汇入了横亘天境的那条浩渺银河之中。 翻掌星移,覆手斗转,只有超脱之境的生灵才能堪堪做到。 那轻柔的声音顿了一顿,语气之间蓦地有了些许惧畏,道:「大法师来了,神女殿下,我且躲避一番。」 月裳少女倒是不以为意,依旧把玩着指间的几条丝线,道:「不过是一道真灵虚影,有甚么可怕。」 那轻柔声音却不再开口,逐渐隐了去。 数息之后,一道清光穿越渺渺银河,落在了月宫的白玉阶之前,化作了一个身着布衣青袍的道人。 这青袍道人面容模糊,行至白玉阶之上,道:「太阴神女有礼了。」 月裳少女并未站起身来,只是勾了勾唇角,似是有些嘲讽之意,道:「大法师功参造化,通晓天地万物,我可当不起大法师之礼。」 青袍道人略一沉默,道:「太阴神女乃是月轮天灵,根脚之尊贵与煌煌大日相差仿佛,如何当不得区区言辞之礼?」 那太阴神女这才站起身来,神情稍稍正色了些,朝那道人行了个礼,道:「见过大法师。」 青袍道人微微侧身,避过了这一礼,道:「我这一缕真灵投影埋藏在银河深处,便是为了等待太阴神女归来。」 太阴神女的语气有些冰冷,道:「当初在我往生轮转之时,大法师倒是耍得好一番威风,莫不是欺我真灵记忆不存么?」 青袍道人摇了摇头,道:「太阴神女乃是与日同辉的先天神灵,我怎敢故意欺你,只是那地境因果纠 缠甚深,若非那般,此局在当时便会被窥破了。 太阴神女走下白玉阶,行至浩渺银河之畔,遥望着极遥极远之处的浩浩大日,道:「大法师早就已经堪透超脱,悟破轮回,登临窥天之境,真灵修业遥遥凌驾于我等先天生灵之上,那些人世间的因果,岂不是弹指即灭么?」 第七境,唤作超脱境。 第八境,唤作轮回境。 第九境,唤作窥天之境。 青袍道人摇头笑道:「太阴神女此言大差,且不说世间的窥天之境非我一人,当初的地境因果被妙善尊者所护持,我根本无法将其抹灭。」 太阴神女侧过头,望着青袍道人模糊的面庞,道:「妙善尊者不过超脱,如何能够抵得上大法师出手?」 青袍道人沉默半晌,道:「太阴神女不是不知,因着上次无量量劫之故,我所能投影而下的真灵修业只有轮回境,更何况,那妙善尊者……」 太阴神女平静地望着他,道:「妙善尊者怎地了?」 青袍道人的面庞隐藏在模糊之下,并未回答此事,而是道:「太阴神女,我这道真灵投影即将湮灭,此番使得神女沉沦世间十万余年,皆是我所求之故,此物便当做我的谢礼。」 此言落罢,他便在袍袖之间取出了一方木盒,轻轻放在了月宫的白玉殿阶之上。 太阴神女根本不曾看那木盒,而是俯视着浩渺银河之下的地境世间,神情有些惘然,道:「当初若不是大法师说甚么天地众生,我根本不会走这一遭,只是……」 青袍道人似是知晓了她心中所想,道:「妙善尊者行事有些跳脱,甚至就连我都无法理解,神女还是莫要多想了。」 太阴神女摇了摇头,道:「在我漫长久远的记忆长河之中,人世间的十万年光阴不过弹指微尘,没甚么多想之处,如今此间事了,三大源教之间无论再有什么龌龊,也都已经与我无关。」 此言落罢,她便转过身走上白玉殿阶,朝着月宫宫门走去。 青袍道人不再开口,身形寸寸崩碎,与那些星星点点的月光一同融入了浩瀚银河之中。 月宫玉阶之前,太阴神女止住了脚步,低垂着眸光,看向了脚下明镜般的白玉殿砖,凝望着自己在其中的倒影。 月白裙裳掩映之下,那正在与自己对视着的,是一双清冷沉静的明澈眼眸。 作为亘古以来便一直都存在的月轮之灵,太阴神女可谓是万劫不侵,永劫不灭,其记忆长河太过久远,甚至足以追溯至那天地混沌,日月初生之时。 「此番往生世间,不过是一场恍惚梦境,与我根本无甚干系。」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呢喃之声落下,太阴神女终是抬起了头来,丝丝缕缕的太阴灵气环绕而起,漫入了月宫深处。 …… 第六百二十一章 广寒宫 浩瀚银河边缘,清寒月宫之间,数之不尽的瑰美流光环绕而起,聚拢在月白裙裳少女的身前,化作了一个宫装侍女。 「神女殿下,我察觉到有一缕太阴灵力自世间而来。」 宫装侍女声音轻柔,朝着太阴神女恭敬行了个礼。 太阴神女俯视着银河之下的遥远地境,轻声道:「那是敖离炼制的两柄剑之一,其中存在着一缕太阴神力,如今那柄长剑崩毁,这缕取自月轮的太阴之力自然会重归此处。」 宫装侍女有些犹豫,看了看白裳少女的脸色,道:「神女殿下,可是敖离不就是……」 太阴神女侧头瞥了她一眼,道:「无论是敖离还是赵阴月,都只不过是一段渺如尘埃的记忆而已,敖离命定寿数有九万七千余年,尚且不足十万年之数,那灵台方寸山的老祖也是荒唐,当初非要许我往生十万年之约,竟是害得我在月轮背面沉睡了三千年,这才堪堪凑足了十万年数,回转太阴月轮。」 方寸山的那位乃是窥天之境的无上存在,宫装侍女自然不敢轻言附和,只得苦笑道:「前时那历劫明心大法师不是来向神女殿下赔礼了么?」 太阴神女眸光微动,似是忽然想到了一事,道:「将那木盒取来。」 宫装侍女应了一声,轻拂袍袖,将远处白玉阶之上的木盒摄取至此,奉了上来。 太阴神女自月白裙裳之中伸出手掌,取过了那方木盒,放在手中细细端详。 宫装侍女在一旁道:「神女殿下,那灵台方寸山老祖毕竟是窥天之境的存在,其所送之物应当不会太差。」 此言方落,那浩渺银河之下便有着一道太阴灵力虹贯而上,穿越无尽时空,落在了太阴神女身前。 这一道太阴灵力环绕着太阴神女雀跃飞舞,似乎想要漫入太阴神女身周的光流之中。 太阴之力源于月轮,永远都不会陨灭,若是承载之物崩散,其便会朝着天穹之上的月轮聚拢而来,最终回转至太阴神女身侧,绝无例外。 太阴神女将那不曾打开的木盒重新放回宫装侍女手中,眸光落在了这道太阴之力上。 凝望数息之后,她轻拂袍袖,指间有着神异至极的冰蓝光晕弥漫而出,径直将那道太阴之力笼罩在了其中。 瑰美的光流逐渐散去,一个生有白发白瞳,素衣赤足的少女凝形而出,显现在了太阴神女与宫装侍女身前。 面对着眼前这尊天地降生的月之神灵太阴神女,生有白发白瞳的少女跪伏在地,不发一言,甚至就连真灵本源都有了些许颤抖。 太阴神女俯视着跪在雪玉殿砖之上的白发白瞳少女,朝着身旁的宫装侍女道:「当初敖离炼制这两柄长剑,融入了些许取自月轮的太阴之力,此女便是凭借太阴之力诞于长剑之上的剑灵。」 那宫装侍女打量着地上的白发少女,道:「神女殿下方才将她的意识在虚境之中捞了出来,重新使这缕太阴之力成为她的真灵,可是有着什么思量?」 太阴神女神情沉静,道:「此女在世间之时,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竟是汲取了这缕太阴之力的些许本源,故而我才能如此轻易地将她在虚境深处摄取出来。」 顿了一顿,太阴神女继续道:「自从前时苏醒以来,我总有些心神不宁之感,其中的因果,说不定便落在此女身上。」 宫装侍女道:「神女殿下乃是月轮之灵,生来便是阴月化身,不仅在天地三界之中尊贵无双,更是拥有万劫不陨的先天神籍,即便无量量劫来临,日月神灵也不会受到半点损伤,神女殿下莫要太过担忧,也无需参与三大源教的功德气运争夺诸事。」 太阴神女轻轻摇了摇头,道:「我并不是要参与三大源教之事,但你莫要 忘了,前番我正是因着怜悯众生的心思,这才应下了灵台方寸山老祖的十万年之约,在这世间走了一遭。可如今观来,这历劫明心大法师分明是有着自己的心思,根本不似他自己所说那般悲天悯人,自从上次无量量劫以来,我还从未有过这般心绪翻涌之感。」 宫装侍女略一沉默,应道:「神女殿下乃是月轮之灵,心绪感应自然不会出错。」 太阴神女点头道:「先将此女带到你的广寒宫,传授你所修的天境仙法,待她悟道天源之时,便放她下界离去。」 那宫装侍女心中知晓,这是太阴神女以此女为引的梳理因果之法,垂首应道:「谨奉神女殿下谕令。」 就在此时,那跪伏在雪玉殿砖之上的白发少女却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太阴神女,颤抖着嘴唇,道:「敖离公主殿下……原来你没有陨灭么……」 一旁的宫装侍女面色微变,斥道:「放肆!你这蝼蚁,竟敢对神女殿下不敬!」 其言语落间,无穷无尽的月间星河涌动而至,顷刻便要将这纤弱无比的白发少女碾成微尘。 只是下一刻,这些汹涌的星河尽数溃散了去,太阴神女稍稍低垂着眼睑,道:「你这个剑灵,倒是颇有些灵气,不过我并不是你的敖离公主,莫要再认错了。」 那跪伏在地的白发少女再次勉强抬起头来,用力咬着唇瓣,道:「敖离公主乃是炼制落雪的生灵,那种源自真灵深处的清冷尊贵气息,落雪绝对不会认错。」 太阴神女有些失笑,不再开口,而是侧过头去,望向了极远之处那浩渺璀璨的星河。 白发少女愈加焦急,道:「如今小殿下他身陷万劫险境,随时都有着陨灭之尤,难道你当真要袖手旁观么?」 听到此言,太阴神女眸光微冷,却依旧不曾回过头来。 一旁的宫装侍女急忙甩袖将白发少女收摄起来,神情有些踟蹰,不知太阴神女是何意,侧身朝着太阴神女询问道:「神女殿下……」 太阴神女摇了摇头,道:「方才我已是说过了,无论是敖离还是赵阴月,都只是我漫长久远记忆长河之中的渺小尘埃,不必在意。」 宫装侍女垂首应道:「我知晓了,神女殿下,那我便去了。」 太阴神女颔首道:「且去。」 随着宫装侍女身形隐去,月宫之下逐渐恢复了静谧,只余了太阴神女俯视着银河之下的地境,许久都不曾离开。 …… 「你便是唤作落雪么?」 宫装侍女自虚无之中一步踏出,落在广寒宫之前,其素白的裙裳寸寸变幻,浸染了瑰丽绝美的云霞,头顶更是现出了一座凤尾道源仙冠,昭示着其天源圣人的恐怖修业。 在月宫之上,她是太阴神灵的伴生女仙;在广寒宫之中,她才是那个天源六境的嫦娥仙子。 广寒宫之前,跌落在地的白发少女跪坐起身,抬首看了嫦娥仙子一眼,应道:「我叫作落雪。」 嫦娥仙子略一沉默,道:「方才我之所以出手碾灭你,乃是知晓神女殿下必定会阻拦,你莫要怪我。」 落雪小脸苍白,道:「不敢责怪上仙,只是小殿下前番入了九华山界的诅咒,那是一个可怕无比的万死无生之局,我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嫦娥仙子笑道:「你这剑灵实在可怜,此时就连自己的真灵都没有,不过是一个以太阴神力为真灵的剑灵,居然还在惦记着你的小殿下。」 落雪摇了摇头,道:「我因敖离公主而生,因小殿下而苏醒,若不惦记于其,我的存在也便没有了意义。」 闻听此言,嫦娥仙子有些沉默,数息之后才开口道:「太阴神女殿下乃是阴月化身,与天地同寿,尊 贵无双,根本不可能在意那些世间琐碎之事,你的敖离公主,早就已经消散在天地之间了。」 落雪咬着嘴唇,道:「那当初的赵阴月又为何以「阴月」为名?神女殿下就算不在意九万三千年的过往,可小殿下毕竟是赵阴月的血脉,难道神女殿下对此当真没有半点在意么?」 嫦娥仙子叹了口气,道:「此事说起来,神女殿下倒是让那菩提老祖算计了,可是神女殿下对此事讳莫如深,就连我都不知晓神女殿下究竟是何态度。」 落雪蓦地想起一事,神情期冀地望着嫦娥仙子,道:「上仙同样居于月轮之上,必定有大神通在身,可否出手救一救小殿下?」 嫦娥仙子神情复杂,道:「亘古以来,这月轮之上只有五个生灵存在,可是除却那尊负责月境轮转的伴生神灵,我等皆不能随意下界,更何况我奉了神女殿下谕令,还需传授你天境仙法,此事却是帮不上你了。」 此言落罢,嫦娥仙子似是想到了什么,道:「神女殿下方才曾言,待你悟道天源,证得道源四境圣位,便放你下界,你不是听到了么?」 落雪本来有些失落,闻听此言,不禁苦笑道:「上仙说笑了,我不过是以一缕太阴神力为真灵的孱弱剑灵,如何能够修得那般境界?」 嫦娥仙子摇头道:「此事未必,你的真灵本源虽是一缕太阴之力,可却精纯至了极点,越是这般,便越容易破境而上,悟道天源,只是……」 落雪询问道:「只是什么?」 嫦娥仙子回道:「只是似你这般虚幻真灵的生灵,至多也只能修至第六境,永远都无法登临超脱。」 落雪显然并不知晓甚么超脱境,喃喃道:「只需悟道天源,证得圣位,便能下界去寻小殿下了么……」 嫦娥仙子望着仿佛有些入魔的落雪,眸光有些怜惜,最终却还是不曾开口,而是转过身去,行入了广寒宫那高及数千丈的巍峨宫门之中。 …… 第六百二十二章 青袖盈香 “季月年,你回来了。” 少女平静的声音自耳畔萦绕而起,季月年身周的灰暗迷雾寸寸褪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仙霄天庭那鳞次栉比的连绵宫阙。 季月年心绪沉凝,抬首望去,入目所见皆是宏伟巍峨的琼霄玉宇,仙云天光映彻而下,清音贯耳,无数生灵所化的流光横贯天穹,正是万仙来朝的天庭盛景。 数丈之外,那身着湛青裙裳的少女茕然玉立,站在一座白玉雕纹龙柱的阴影之下,正静静地望着自灰暗之中逐渐现出身来的季月年。 季月年瞳孔微微收缩,望着那青裙少女清丽白皙的小脸,神情有些骇然:“在这山界诅咒之中如此之短的时间,你竟然已经修至了这般境界。” 青裙少女勾唇轻笑,道:“莫要忘了,这九华山界对于寻常生灵而言乃是禁忌诅咒,可其实质上却是北极仙翁送我的机缘,前时虽然被你行了偷天换日之法,侥幸逃脱了去,可我仅仅只花费了数年工夫,便寻到了那只躲藏在此的通臂猿猴。” 季月年眸光渐冷,道:“果然是你破去了我的通灵造化之术。” 青裙少女点了点头,道:“季月年,这里有什么不好,凭借着我所持的一缕诅咒本源,我等可以在此安心修行数个元会之久,鲸吞此间的所有灵物机缘,莫说那大真君之境,即便破境凌霄,也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就在此时,一道气势恐怖的流光虹贯而来,落在青裙少女身前,化作了一尊黄袍神灵。 季月年察觉到这尊黄袍神灵的神力气息,神情愈加凝重。 这竟是一位道源三境的恐怖神灵,乃是一尊货真价实的半步圣人。 黄袍神灵朝着青裙少女拱了拱手,笑道:“九华仙子,仙朝天宴即将开启,再不去便要迟了。” 青裙少女亦是点了点头,道:“星君且去。” “九华仙子,那我便先行一步了。” 那黄袍神灵并未停留太久,只是古怪地看了季月年一眼,便径直离开了此处。 青裙少女侧头望向有些惊骇的季月年,轻声道:“在这诅咒之中,我的身份便是先天神灵九华仙女的化身,随时随地都能使唤无数天兵天将,若是你陨灭在诅咒之中,你的真灵也会崩碎于诅咒深处,任谁都救不了你。” 此言落罢,又有数个凌霄之上的神灵仙灵路过此处,这些仙神望见此间的青裙少女,皆是驻足行礼,不敢有半分不敬。 季月年眸光晦暗,这才清晰知晓了自己的真正处境。 眼前的青裙少女,拥有着随时随地将自己彻底抹除的能力,这种悬剑于身之感,让季月年这里的神思心绪翻涌咆哮,甚至就连真灵都有了些许震颤。 “季月年,我曾以为,你我之间并没有如此之多的隔阂,”青裙少女走出玉雕龙柱的阴影,行至季月年身侧,声音依旧平静,“只是在北俱芦洲之时,你不该欺骗于我,正是因为你唤醒了我的青灵石胎本源,所以我才无法接受你对我有一丝一毫的欺瞒。” 季月年低垂着目光,望着眼前少女惹人怜惜的苍白小脸,道:“我未曾骗过你。”仟仟尛哾 青笛轻笑,微微摇了摇头,道:“你曾对我说过,你背负着如天般沉重的因果,并不会留恋世间生灵的情欲,故而当初在极北边陲之时,我相信了你,若是你我二人止于此处,也便无事了。” 她抬起小脸,语气逐渐变冷,“可就在不久之后,我便亲眼所见,你与那黑袍少女亲密无间地进入了北海海幕,便是自此开始,我的道心便有了裂缝,我的噬心真火亦是由此而生,日日夜夜从未停息,燃烧的愈加狂暴炽烈。” 季月年稍稍抿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根本不知从何处说起。 青裙少女的眸光深处,隐约有着一缕湛青火焰燎原而起,继续道:“石笋山阙相逢之时,你我相互浸染了神魂记忆,我这才知晓了她与你之间并非如我所想那般,故而我再次相信了你,就算你我在那之后渐行渐远,我的道心裂缝也会逐渐愈合,再无破绽。” 她转过身去,轻轻抬起头,望向了琼霄玉阙之间穿行而过的万千流光,“只是可惜,我又知晓了你与那澜玉公主即将结为仙姻之事,让我想不明白的是,你既然在数千年之前不愿与我亲近,如今为何会愿意与他人这般?” 她的声音愈来愈轻,却也愈来愈冷,“青笛虽诞于贫瘠偏远的洲境边陲,却自负未曾比他人差上半分,若说我对你这里有多么在意,却也未必,只因你是唤醒我的青灵石胎本源之人,我才无法容忍你对我有半点欺瞒。” 此言落罢,她重新转过身来,清澈明透的眸光定定地望着季月年,“只有将你困在此处,让那瑶池圣境与澜玉公主消散世间,让你与她的仙姻灰飞烟灭,我的道心才能圆融如一,再无破绽。” 季月年安静地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如今观来,似乎是你赢了。” 青裙少女展颜而笑,如画般精致白皙的眉眼愈加好看,道:“若是你不想真灵崩灭,殒身于此,那便只剩下了一个选择,便是随我在此修行三个元会,之后再重归地境人间。” 她轻轻仰着小脸,神情骄傲自负,一如数千年前,绍水之畔。 …… …… …… 瑶台云壁重云最深之处,通竹跪坐在地,面色苍白无比。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回过神了来,喃喃道:“那九华仙女不仅寻到了我的藏身之处,更是破去了通灵造化之术,第九佛子此番只怕是出不来了。” 通竹正呆怔失神间,一道璀璨神光聚拢而至,径直将他笼罩在了其中,朝着离宫仙阙遥遥行去。 咣! 神光散去,随着一声闷响,这只通臂猿猴竟是直接被丢在了苍极玉阶之下。 通竹吃痛之间,下意识地抬头望去,映入眼帘之人却是一个身着布衣的丑陋女童。 正是如今执掌离宫仙阙的半步圣人,道源三境的鹊灵上尊。 鹊灵俯视着通臂猿猴,目光冰冷,道:“你是何人,为何如此突兀地出现在瑶台云壁之中,神魂之上又为何会残留着玄阴仙君的仙光气息?” 序章 澜玉 通竹仰望着苍极玉阶之上的半步圣人,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察觉到自己眼前的景象愈来愈模糊,最终完全化作无边的混沌,竟是直接昏死在了玉阶之前。 鹊灵低头看着玉阶之下的通臂猿猴,眉头稍稍皱了皱,心念动间,便要直接出手摄取通竹的神魂。 「上尊且慢动手,此人与玄阴仙君素来相识,乃是东海之畔花果山境的一尊妖神,并非昆仑一系的生灵。」 身着苍玉裙裳的女子行步而出,朝着鹊灵恭敬行了一礼。 鹊灵的手掌悬在身前,缓缓收了回来,望向了身旁的女子,道:「若不是玄阴仙君的仙光气息突然出现,方才我根本不会察觉到瑶台云壁深处,竟然还藏匿着如此一个东海妖神。」 那身着苍玉裙裳的女子抬起头来,目光深处隐隐燃烧着神异至极的玉髓净火,道:「玄阴曾言,三年之间会登临混元之极,如今已经过了两年有余,我还是相信玄阴定然能够做到自己所言之事。」 鹊灵看着身前的澜玉公主,神情逐渐缓和下来,叹了口气,道:「玄阴仙君离开之时不过大罗真境,区区三年工夫,不过弹指即过,如何能够连破两境?」 澜玉公主却是摇了摇头,眸光沉静,道:「上圣娘娘当初能够催动白玉蝴蝶,使得咫尺时空,光阴轮转,蝶境一年便抵得上地境数千年。而这天地三界浩如烟海,定然存在着许多与之相似的灵物,玄阴既然有此把握,定是已经有了打算,能够证明其先前所说三年破境之事并非妄言。」仟千仦哾 鹊灵抬起头,望着瑶池圣境之外那通天彻地的古老大阵,不再开口。 澜玉公主自然知晓其心中所想,可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劝慰道:「当初在上圣娘娘面前,玄阴已经承了「瑶池圣境之主」的仙讳,如今三年未至,我等还需耐心等待才是。」 鹊灵沉默半晌,才缓缓道:「澜玉公主,那便劳烦你将这只通臂猿猴带入离宫仙阙,派遣仙侍细心照料,待其苏醒之后,再行问询。」 澜玉公主应道:「谨遵上灵之命。」 此言落罢,她便轻拂苍玉裙裳纱袖,拢出一道翠玉碧光,将玉阶之下的通竹卷入了袖中。 与此同时,离宫仙阙的正殿宫门开启了一道极为微小的缝隙,有着无量仙光自其中映照而出。 虽然那开启的门缝极小,可却也有着足足数百丈之宽,澜玉公主的纤薄身形掩在两扇通天巨门之下,竟似一粒砂砾那般微小,足见这两扇巨门不可思议的巍峨宏伟。 轰! 离宫仙阙的通天之门在身后缓缓关闭,澜玉公主在无量仙光之中信步而行,眸光深处的玉髓净火燃烧的愈加炽烈。 「通竹神魂之上的残留着些许不属于他的石胎源气,如今观来,定是那个青灵石胎所浸染的异常源气。」 「当初在洞庭之时,我便察觉到那青裙少女的心性与常人不同,行事颇为诡谲古怪,往往极是出人意料,此次玄阴前往下界寻求破境之机,应是与此人有着极大的关联……」 玉髓净火乃是瑶池仙玉本源的天生心火,其感应推演之力恐怖至了极点,甚至使得澜玉公主这里,已经隐约察觉到了季月年的大致处境。 身着苍玉裙裳的少女眼眸变得霜白,神情更是逐渐冰冷下来,玉髓净火在其瞳孔深处肆虐咆哮,「不管你是甚么青灵石胎还是天地石胎,若是耽搁了瑶池圣境的破局生机,我宁愿以自己的心火为祭,引动天罚,也定要将你的神魂一缕一缕剥离而出,真灵镇入九幽万劫深处,生生世世不得轮回,永无挣脱之日。」 …… 第六百二十三章 翩若惊鸿 “东仙庭天宴,乃是东极青华大帝谕令,启于长乐之界妙严天宫,我等如今所在之处,正是妙严天宫的边缘之底。” 笛舞神女在湛青袍袖之中伸出白皙纤美的玉指,朝着极远处的天穹之上轻轻点了点,“那便是妙严天宫之所在。” 季月年随其目光望去,在那极高极远的苍穹之上,悬着一座庞大到不可思议的庄严天宫,那座凌天宫阙之下镇压着无数个小千世界,数不尽的气运因果缠绕于此,甚至就连天地规则都有了些许扭曲。 “长乐界妙严天宫,正是六御帝尊之一,东极青华大帝的道统所在,承载着足以令万界跪伏的无上仙光。” 笛舞神女话音落罢,却依旧不见季月年开口,神情不禁稍稍有些不虞,“季月年,你已经怔神了数十息之久,莫非当真听不见我说话么?” 季月年在那苍穹之极的妙严天宫之上收回目光,望向了身前的青裙少女,眸光平静,轻声道:“方才我在思考一件奇怪之事。” 二人在重重叠叠的仙庭宫阙之间一路行来,难得见他这般讲话,笛舞神女忍不住挑了挑眉,敛去了面上的不虞之色,道:“但说无妨。” 季月年望着她那白皙清丽的小脸,道:“此前你已经破去了我的通灵造化之术,就算那只通臂猿猴不曾回转地境人间,我也会被愈来愈强的诅咒之力强行摄取而来,是这样么?”m 笛舞神女深深地看了季月年一眼,道:“正是如此。” 季月年在她身侧走过,停在了一座高及数百丈的仙阁石坊之下,道:“既然你已经寻到了那只通臂猿猴,也知晓了我即将现身之处,为何还会让他分毫不损的离开?” 笛舞神女略一沉默,道:“这通臂猿猴只是你施展通灵造化之术的引子,我要他何用?” 季月年最后看了一眼那座石坊,侧过身来,望向了笛舞神女的脸庞,道:“并非如此。” 笛舞神女眸光微冷,并未开口。 季月年走到笛舞神女身前数尺之处,低垂着目光望着她,继续道:“以你的性子,那通臂猿猴绝不可能这般轻易地离开此处,惟一的解释,便是……” 笛舞神女神情更冷。 季月年顿了一顿,继续道:“便是你根本无法杀他,虽然你破去了通灵造化之术,可却只能任由他在通灵造化之术的崩灭逆转之间,完好无损的离开这里。” 似冰雪融化般,笛舞神女蓦地展颜而笑,嫣红柔软的唇角稍稍勾起,道:“我知你神思悟性灵慧无双,可无论你怎样胡乱推测,也改变不了你此时受制于我的事实。” 季月年并未开口,只是定定地望着笛舞神女,直至她面上的笑意逐渐敛了去,这才缓缓道:“自从通灵造化之术被破,通竹离开九华山界之后,山界诅咒重新施加在了我的真灵之上,将我摄取至了此地。”….笛舞神女的目光之中再无半点笑意,只是冷冷地望着季月年,等着他说下去。 季月年侧过身去,伸出绣着金线的玄黑袍袖,指了指方才的那座巍峨石坊,道:“方才我就一直在想,若是你在这诅咒之中化作了九华仙女,那我,又化作了谁?” 此言落罢,笛舞神女的瞳孔急剧收缩,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翻涌的心绪,死死地盯着季月年,咬牙道:“季月年,生有这般可怕的通明神思,你当真是地境之中诞生的生灵么?!” 季月年静静地望着青裙少女,轻声道:“若我所料不错,你虽然在这诅咒之中有着一些特别之处,却也绝不可能直接违抗诅咒的规则,此前你所谓的随时都能派遣诸多仙神把我碾灭,只不过是狐假虎威,虚张声势罢了。” 笛舞神女的神情不住地变幻,最终化作了面无表情的冰冷,寒声道:“我持有上古九华山界的一缕诅咒本源,只要此物不陨,你便绝无可能逃离出去。” 此言落罢,其身形扭曲之间,竟是欲要直接离开此处! 轰! 一道炽白剑光撩起,直接斩碎了青裙少女身周的仙光灵幕! 金线玄黑仙袍随风翻舞,季月年持剑而立,遥望着重新凝聚出身形的青裙少女,道:“青笛,自从北俱芦洲一别之后,你我还未曾真正交过手。” 那笛舞神女怔了一怔,抬首一望之下,隐约察觉到了季月年眸光深处炽烈燃烧的通灵业火,神情不由得肃然了许多。 季月年苍白修长的手掌倒持着沉霜长剑,凝望着笛舞神女,不再开口。 “确实如此,不知不觉之间,竟已是有三千年了。” 青笛拢了拢袍袖,沉淀下心神,瞳孔之中亦是有着恐怖至极的噬心真火燎原而起,真火之焰在其身周虚无之中生灭吞吐,仿佛足以焚尽世间万物。 此时此刻,其与季月年之间,已经暂且无关那些纠缠不清的因果诸事,而是两尊地境无双的绝世天骄。 无论此前的因果如何,季月年既然已经展现了这般决绝战意,以青笛的骄傲自负,绝对不可能承认自己不如他人,也决计不会容忍自己临阵脱逃。 湛青袖袍轻舞,璨光流转之下,青笛的身后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尊闭着双目的生灵虚影,正是青灵石胎的本源无垢之体。 那生灵虚影之中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青灵源气,这些源气朝着青裙少女灌注而下,使得其身周的气息愈来愈恐怖,其修业虽然止于混元之极,可其所散发而出的煌煌威势却早已登临凌霄而上! 轰! 沉霜剑光撕裂那些聚拢在一处的重重仙光,在石胎源气的无形镇压之下逆势而起,撩起了一道炽白间带着猩红血色的剑芒! 青裙少女心念微动,丝丝缕缕的噬心真火席卷而出,竟是直接将这道足以撕碎一切的可怕剑芒湮灭在了无形之中。 裙裳翻扬之间,青笛与其背后的闭目生灵虚影一步一步踏空而上,静静地俯视着季月年,神情竟是极为罕见地有些复杂难言,道:“季月年,难道你当真要寻死么?若是你安心随我修行,三个元会之后诅咒自解,可若是破坏了诅咒的规则,你我之间便不再是胜负,仅余了生死。” 季月年抬起头来,望着她轻声道:“我若是在此间沉沦三个元会,地境人间的因果丝线便会接连崩碎溃灭,到了那时,我的真灵修业亦会毁于一旦。你只希望自己能够道心圆融,却从未考虑过纠缠在我真灵之上的因果气运,当真是自私至了极点。” 沉默半晌之后,青笛眸光渐冷,道:“既然你冥顽不灵,那便随着这道古老的山界诅咒,共同沉眠在此,归于尘土罢。” 此言落罢,她身后那尊闭着双目的生灵虚影蓦地睁开了双眼,无穷无尽的青灵元气自虚无深处涌动而来,化作了足有数万丈方圆的通天风旋龙卷! 天地石胎一朝苏醒,顷刻间便有着震天撼地的恐怖气息横扫而出,激荡八方! . 浅淡的月牙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咱们准备爆更啦 咱们准备爆更啦 首先今晚跟大家请半天假,整理一下“厚厚”的大纲,然后从15号开始,也就是明天开始,每天尽量3更起步,每更2000字到3000字左右,如果有读者打赏,会另行加更。 感谢所有订阅正版的读者,月牙在此拜谢。 第六百二十四章 美人如玉,剑如虹 第654章 美人如玉,剑如虹 长乐天界,横亘苍穹的妙严天宫之底,重重叠叠仙宫云阙之间,季月年抬首望着那尊逐渐睁开双目的青灵石胎虚影,神情沉凝。 方圆数万丈的通天龙卷嘶吼咆哮,青裙少女静静地俯视着季月年,其背后的青灵虚影已经完全睁开了双眸,其目中没有眼白的存在,眼眶之内绽放着纯净至极的湛青璨光,凝聚出了一方半透明的牢笼,朝着季月年这里镇压而下! 恐怖无比的天地伟力加持其间,季月年的神魂直接被束缚在了神宫之中,更有不可抵挡的镇封之力朝着其真灵施加而至! 轰! 随着一道轰鸣巨响,这座湛青牢笼彻底由虚化实,将季月年死死禁封在了其中! 青裙少女凝望着那平静无比的牢笼,眸中流光浮动,数之不尽的龙卷气旋环绕身周,在其身侧凝现出了重重叠叠的青光灵幕。 此前在神魂记忆浸染之时,青笛早就已经知晓季月年这里的神通之诡异,故而其始终都不曾掉以轻心。 直至十余息之后,青笛依然未曾察觉到那牢笼的异常之处,这才缓缓开口道:“也便是了,你不过是混元之境的修业,即便再怎么妖孽无双,也绝无可能破去我的青灵牢笼。” 可是此言方落,青笛的真灵深处便感受到了一股完全不可阻挡的摄取之力,使得她眼前的景象阵阵扭曲,直接消失在了气旋光幕之中! 顷刻之后,青笛蓦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之景却是一望无尽的璀璨青光! 这居然是青灵牢笼的深处! 与此同时,在那青灵牢笼之外,璀璨至极的古老佛光轰然而起,映照天地! 季月年身形扭曲之间,竟是直接出现在了龙卷气旋中央,此前青裙少女所在之处! 般若轮转擒仙阵,可在天地明灭之间,使乾坤倒转! 当初在灵台梦境之中,季月年正是凭借着这道佛咒,将方寸山的圆涿送入了燃烧着灵台离火的丹炉之中! 轰! 青灵牢笼在青笛心念动间寸寸崩毁,她脸色微沉,拂袖散去了四处溃散的青灵源气,抬头朝着季月年所在之处望去,映入目中的却是无数道璀璨无比的炽金光流! “观世音菩萨尊者曾言,一卷大慈悲咒,可渡世间万灵。” 季月年清冷的声音传入耳畔,那些密密麻麻的光流自天穹之上席卷而下,直接浸入了青笛身后的青灵虚影之中! 方才青笛与青灵虚影被“般若轮转擒仙阵”送入了青灵牢笼之中,如今甫一出现,却又被大慈悲咒的佛光浸身而入,这种有力使不出来的挫败之感,使得青笛这里的神情愈加冰寒! 丝丝缕缕的噬心真火缭绕而起,堪堪抵挡着大慈悲咒的佛光浸透,青笛的心火灼烧的愈加炽烈,眸光冰冷,低声道:“季月年,若是你技止于此,今日便是你陨落之时。” 轰! 其背后的青灵虚影面露怒相,狂暴燃烧的噬心真火汹涌如潮,竟是将大慈悲咒的佛光光流碾成了粉碎! 青裙少女抬头望着莲花虚影之上的季月年,瞳孔深处浸染了瑰美绝伦的湛青色泽,逐渐与其身后的青灵虚影相差仿佛,道:“世间万物,皆有其破绽所在,我这道神通,唤作‘惊鸿过隙’,足以使伱逃无可逃,再也无法翻身。” 此言落罢,其心念动间,竟是直接催动围拢在季月年身周的龙卷风旋,巨力旋绞之下,将季月年的本源佛体轰成了细碎的光流! 佛光涌动之间,季月年在丝丝缕缕的金光织就之下重新现出身来,脸色隐约有些苍白。 那青裙少女却是稍稍勾起了唇角,轻声道:“惊鸿过隙。” 此言落罢,天地万物仿佛都静止了下来,莲花虚影之上刚刚凝聚出佛体的季月年亦是被镇封在了原地,一柄玄青光刃自虚无深处凝聚而出,直接斩入了季月年的眉心! 轰! 天地万物恢复了运转,季月年的本源佛体却被寻到了无数微不可察的破绽,那柄玄青光刃分化万千,化作了许多锋利无比的小光刃,深深地斩入了其中! 季月年的本源佛体被牢牢镇封,四肢百骸的窍穴亦是被数之不尽的玄青光刃所封锁,神魂气息骤降,再也无法催动一丝一毫的神宫元气! 青裙少女悬空而上,低头遥望着那身着玄黑金线长袍的清美少年,神情有些复杂,道:“季月年,我的这缕诅咒本源还未曾真正催动,若是你此时俯首听命,再也不念地境人间诸事,安心随我在此修行,此间诅咒尚可恢复如初,我等亦能前往东仙庭天宴,鲸吞其中的灵物机缘。” 那被万刃临身的黑袍少年抬起头来,苍白的嘴角噙着一缕血丝,低声道:“青笛,你已经受困于心业魔障的牢笼,再也出不来了。” 此言落罢,那笛舞神女的神情蓦地变得无比冰冷,伸出手指虚虚一握,一缕光虹在其掌中凝聚而出,直接将其贯入了季月年的眉心深处! 轰! 本源佛体再一次崩碎溃灭,可是与前番不同的是,佛源神魂之上垂落的灿金光流被聚拢而来的无数柄玄青光刃牢牢封锁,再也无法凝聚出新的本源佛体! 与此同时,九华山界的诅咒之界亦是有了些许崩灭的迹象,一旦其崩溃真正开启,便永远都无法再次逆转。 破坏了诅咒规则,持着诅咒本源的青笛与受咒的季月年之间,便只余了生死。 青笛前时之所以用言语威慑季月年,乃是让季月年被迫留在此处修行三个元会,其初衷绝非为了与季月年当真分出生死。 只是噬心之火燎原而过,所焚之处,再也不会留下完整之物。 “季月年,我最后问你一次。” 青裙少女俯视着被万千光刃围拢着的灿金光晕,轻拂袍袖,散去了半数镇封佛源神魂的玄青光刃,使得季月年的本源佛体重新凝聚了出来,声音有些沙哑,“当真要这般执迷不悟么?” 季月年的面色苍白,神情却是极为平静,道:“你有你的骄傲自负,不容他人半点侵蚀,可你也应当知晓,我虽不似你那般心绪孤绝,却也不会行事全凭一时心念,不问半点缘因纠缠。” “如此甚好。” 青笛点了点头,冷冷地望着眼前这个将自己唤醒的生灵,数千年前青栾山脉的过往记忆汹涌而过,最终在噬心真火的灼烧之下寸寸崩灭,再也不存分毫。 无声无息间,数之不尽的玄青光刃绞杀而至,将季月年的本源佛体碾灭绞碎,随后化作一道玄青刃幕,围拢镇封之下,缓缓侵蚀着散发着灿金光芒的佛源神魂。 不知过了多久,那玄青刃幕终于逐渐浸入了灿金神魂之间,使得其上散发而出的佛光愈加黯淡。 又是许久之后,那仅存的佛源神魂终于颤了一颤,熄灭了其上的无垢金光。 静谧的仙宫云阙之间,青裙少女堪堪回过神来,面上的冰冷尽数敛去,有些呆怔地望着那即将暗灭的佛源神魂,喃喃道:“还是结束了么……” “季月年……” 青笛伸出袖袍,低头望着自己纤白的手指,惘然失神。 “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季月年……” 她轻轻落在云阙殿砖之上,身后的青灵虚影彻底隐了去,怔怔地看着数丈之外的玄青刃幕,“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并不比什么澜玉公主差,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你为什么始终都不肯低头……” 呢喃之间,青裙少女清澈明透的眼眸之中,逐渐浸染了模糊的水雾。 “季月年……” 她在冰凉的殿砖之上坐了下来,湛青的裙裳似花瓣一般铺展开来,清丽的小脸苍白无比,微微低垂着眼睑,竟有晶莹的泪珠划过脸庞,轻轻落了下来。 青笛任由水珠浸染了眼眶,自顾自地轻声道,“从北俱芦洲极北边陲,到东胜神洲石笋山阙,再到南瞻部洲大唐国境,足足三千年余光阴,只要你稍稍亲近于我,我便会蜕去骄傲冰冷的外壳,可你却偏偏从未给过我半点妆红心绪,即使我有万般女儿心念,也无法对你说出口。” 此言落罢,她的道心竟是隐约有些裂缝显现。 蓦地,丝丝缕缕的噬心真火流转而过,使其道心之上的裂缝缓缓愈合,同时也彻底抹灭了其心绪之中的后悔与自责。 心火逐渐散去,她伸出湛青袖袍,拂去小脸上的泪珠,站起了身,神情亦是逐渐平静下来。 “季月年,落得此下场,皆是你咎由自取,我并没有做错什么……” 她独自站在枯槁死寂的仙宫之间,四面八方的诅咒之界已经逐渐开始了崩塌。 数丈之外的佛源神魂已经被青灵源气彻底侵蚀,金光散灭,虚化透明,仿佛随时都会完全溃散。 “到此为止罢。” 青笛冷着小脸,轻拂裙裳袍袖,朝着那佛源神魂卷出了一道湮灭青虹。 无声无息地,那佛源神魂寸寸崩碎,随着四散的青灵源气一起隐没了去,融入了仙宫重云之间。 诅咒世界崩塌的速度越来越快,那天穹之上极遥极远的妙严天宫已经在天塌地陷之中坠落下来,毁灭一切的气息朝着此处急速席卷而至。 蓦然之间,一道可怕无比的汹涌灵机在心神深处涌动而起,使得青裙少女下意识地站住了脚步! 一道霜雪剑虹自虚无之中凝形而现,以恐怖绝伦的速度轰卷而过,直接斩下了青裙少女的一缕发丝! 第六百二十五章 一剑锋寒九华山! 第655章 一剑锋寒九华山! 青笛身周的石胎源气缓缓散去,心中满是后怕之意,神情更是骇然至极! 若不是青灵石胎的本源强行将其神魂位置偏移些许,方才那一道剑虹已经斩入了她的神魂深处! 数百丈之外,身着玄黑金线长袍的清美少年自虚无之中一步一步走了出来,冷冷地望着青裙少女,所持着的霜剑剑尖之上吞吐着凌厉锋寒的炽白剑光! “生灵的心绪随时随地都会扭转万千,从未有过定数,这才是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所言的‘心道之源’,此前我一直都不曾真正明悟此事,直至此时此刻……” 季月年凝望着青裙少女,满是冰冷霜雪的眸光之中不余半点多余心绪,“以九道佛光所炼融的佛源神魂涅盘而散,取而代之的则是取自真灵之上,无形无质的心源神魂,此事倒是多亏了你的青灵源气。” 此言落罢,其所着的玄黑金线长袍化光而去,取而代之的则是衣袂翻扬的雪绶仙衣! 其眸光深处亦是有着半透明的心源旋涡流转而现,每时每刻都在散发着神异至极的扭曲真光! 与此同时,其持着沉霜长剑挽了个剑花,四周本就不稳定的空间激荡破碎,大真君之境的恐怖威势席卷八方,滔天而起! 轰! 根本未曾预料地,一道无法形容的灿白剑虹横贯而落,直接斩碎了青裙少女身周的青灵光幕,将其轰飞数千丈之遥,一连撞碎了数不清的云阙仙阁! 季月年在天穹之上持剑而立,俯视着青裙少女跌落的仙云涌动之处,轻声道:“笛舞神女,此前你乃是大真君之境修业,加持青灵源气以登临凌霄上境,这才能够轻易镇封我的混元真玄之境,如今你我修境相差仿佛,伱还能似前番那般举重若轻么?” 片刻之后,那青裙少女有些狼狈地在崩塌重云之间扶摇而上,小脸苍白,神情之间仍旧残留着些许骇然:“神魂破灭之后,你竟然又重生了一道心源神魂,更是破境混元之极,登上了大真君之阶!” 心神连番惊颤之下,此时的青笛早就已经失去了非生即死的孤绝战意。 季月年眸光之中的霜雪愈加沉郁,其不再开口,只是持着那沉霜长剑,朝着青裙少女再次斩出了一剑! 这一剑与前两剑不同,炽白的剑芒之间掺杂着猩红的血色,更是夹杂着沉霜的悲鸣低泣,带着它对于落雪神剑崩灭罪魁祸首的刻骨恨意,疯狂嘶吼的剑啸之下,竟是险些撕碎了此界的无尽虚空! 扭曲剑芒咆哮撕裂而至,顷刻间便斩破了青裙少女身周浮现而出的重叠光幕,在她惊骇欲绝的苍白脸色之下,直接将她的石胎源体绞成了粉碎的光影! 不过片刻,又有数十道威势愈盛的剑芒缭绕而起,通贯天地,毫无死角地将青裙少女溃散而出的青灵源气绞杀一空! 剑光消散,沉霜长剑环绕着雪袍少年雀跃嗡鸣,仿佛极是欣喜。 直至那仙云深处,浮现出了一块平平无奇的青石,沉霜长剑才停止了颤动,发出了一道清澈悦耳的剑啸。 季月年看了它一眼,随后便将目光望向了那块沉寂的青石。 天地石胎很难真正陨落,只要有一丝气机感应,便会苏醒重生,再次扶摇而上九重天阙。 锵! 那沉霜长剑的剑鸣有些焦急,却也只能在季月年身旁环绕,不敢打扰半分。 沉默数息之后,季月年轻拂雪袍袍袖,星星点点的佛光逸散而起,低吟道:“果如是如是,乃真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乃真五蕴皆空时,不落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名曰诸法空相……” 随着《般若心经》的念诵,那些星星点点的灿金佛光落在了青石之上,逐渐使其由实化虚,即将与那些散碎的金光共同湮灭在了重云之间。 蓦然之间,《般若心经》的金光寸寸崩散,那青石亦是停止了虚化,重新凝实了出来。 季月年眉头微蹙,不再吟诵佛经,眸光之中流转着心源真光,朝着青石之侧的虚无之处望去。 那虚无境壁缓缓扭曲,最终凝聚成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显现在了仙光重云之间。 季月年的神魂轻轻震颤,隐约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危机之感,神情沉凝,道:“你是何人?” 那鹤发童颜的老者随手将身后的青石收入袖中,笑道:“老夫没有名讳,不过有人曾经将老夫唤作‘投石人’,这天地三界之中的诸多石胎,都是老夫所投下。” 季月年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来历莫测的老者,沉默不语。 投石人摸了摸雪白的胡子,看了季月年一眼,道:“这些散落的天地石胎乃是女娲娘娘补天所留,生来便有着大气运护身,无人能够真正将其碾灭,当初那灵明石胎搅的天地大乱,最后还不是照样活得逍遥自在么?” 季月年心绪流转,已经确定了这投石人乃是一个自己决不可敌的生灵,便开口问道:“敢问上仙,为何要在天地三界之中投下诸多石胎?如今又为何要将其收回?收归之后,上仙又将前往何处?” 投石人摆手笑道:“以你如今的修业,远远没有资格知晓这些天地隐秘,老夫只能告诉你,无论这块青石与你之间有什么因果,自此之后都烟消云散,即便此后有因缘再次相遇,她也很难再记起与你之间的过往。” 此言落罢,投石人便不再理会季月年,其身形逐渐变淡,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此处。 季月年站在原地,望着眼前寸寸崩碎的东仙庭,稍稍有些失神。 诅咒之界崩灭的越来越快,已经濒临至了其身前数千丈之处,季月年回过神来,不再在此处停留,而是持着沉霜长剑踏天而上,在心源真光的笼罩之下穿越扭曲的九华界境,朝着地境人间遥遥行去。 锵! 清鸣剑啸之间,沉霜邪剑之上的太阴之力流淌而出,护持着季月年穿过轰鸣崩碎的界境,自虚无之中穿行而出,落在了地境的九华山界之上。 其甫一现身,便有着诸多九华山界神灵有所感应,数之不尽的目光朝着此处注视而来! 片刻之后,天穹之上诸多神灵的惊怒之声此起彼伏,喧嚣而起! “山界本源正在疯狂震颤!” “难道与这蓦然出现的生灵有关!” “我识得此人,其正是前番逃遁而走的孽障!” “竟是这孽障!” “此前这厮诛杀了许多天籍神灵,最后竟然被其逃了出去!” “我等早就已经上禀大唐上朝,召集八方神灵在此处等候,正是为了剿灭此獠!” 山界之中的烈风风旋咆哮嘶吼,雪绶仙衣的袍袖翻扬而起,季月年持着三尺雪剑,抬首望着陆续降临的诸多九华山界神灵,神情冰冷,轻声道:“此前我现身此处,仅仅只是诛了一尊护法神君;此次破劫而出,便送你等随着这古老的山界一同沉眠罢。” 那尊居于最高之处的凌霄神灵惊怒无比地俯视着季月年,低吼道:“狂妄至极!八方神灵听我敕令!将这孽障轰灭神魂,碾碎真灵!” 第六百二十六章 太阴牢笼 第656章 太阴牢笼 袖袍掩藏之下,季月年的指间逸散着霜寒冰冷的沉霜剑芒,诸多九华山界神灵的煌然神威镇压而至,其神情却是清冷平静,身形亦是散作了扭曲溃灭的心源真光,朝着那尊最为强大的凌霄神灵扶摇而上! 下一刻,其身形在那凌霄神灵身前数十丈之前扭曲浮现,雪袍飞扬之间,轻轻伸出了苍白修长的手掌。 轰! 数之不尽的细碎剑芒在其指间窜绕而出,携着撕裂一切的凌厉锋寒,剑鸣嘶吼之下,竟是直接绞碎了这尊凌霄神灵的天籍神体! 一座煌煌神印在虚无之中凝聚而出,急速摄走了这尊凌霄神灵的神灵本源,顷刻间便要逃离此处! “心涧绵延,潮水环天。” 雪袍少年平静的声音传遍天地,那座九华神印蓦地凝滞下来,天穹之上更是隐约有着潮水翻腾之音,汹涌而起! 下一刻,一道嘶吼咆哮的狂暴水浪在极穹之上流淌而现,直接将那座神印卷了进去,这尊九华山界的凌霄神灵彻底被其噬灭在此! 直至九华神印的碎块在水浪之间崩散而出,这些九华山界的神灵才堪堪回过神来,几乎所有的神灵都陷入了呆滞之中。 不过短短三息工夫,一尊凌霄神灵竟然被绞碎了神体,崩灭了神印! “这怎么可能!” “这孽障到底什么来头!” “巡山神君居然被其生生诛杀在此!” “其似乎比上次出现之时更加诡异可怕!” “孽障!” 诸多九华山界神灵神情骇然,死死地望着天穹之上的雪袍少年,内心已是惊惧至了极点! 不等这些神灵再做反应,那天穹之上的潮水已经汹涌咆哮着席卷而下,水浪的阴影横亘铺展,足以遮天蔽日! 心涧绵延,潮水环天,正是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当初现世之时,慑服南海众生的心道神通! 季月年俯视着被心涧潮水淹没的诸多神灵,目光冰冷,手掌翻覆之间,愈来愈多的沉霜剑芒凝聚而出,朝着那些神灵疯狂绞杀而下! “孽障!竟敢在此放肆!” 恐怖至极的仙神气息激荡而至,两尊凌霄上境的生灵自天穹边缘急速而来,望见了潮水肆虐的九华山界,忍不住惊怒出声! 这两尊凌霄上境仙神,正是前番九华山界变故之后,大唐上朝派遣来剿除孽障的巡境神尊。 季月年神情平静地望着两尊落下身形的巡境神尊,道:“虽然大唐上朝横亘大半南瞻部洲,可是这座洲境毕竟受佛家教化,何时轮得上你等神灵在此大呼小叫?” 此言落罢,其身下逐渐显现出十二瓣莲座虚影,雪绶仙衣之上更是浸染了尊贵无比的灿金佛光,最为正统的灵山佛法气息逐渐弥漫而出。 那两尊仙神互相对视一眼,显然未曾想到这九华山界的孽障竟是灵山嫡传,一时之间不由得有些犹豫。 见此一幕,潮水之中一尊还不曾陨灭的九华山界神灵怒吼道:“两位神尊莫要中计!这孽障已经诛杀了数十尊天籍神灵,即便不知从哪里修得些许佛法,也无法抵消这等滔天大罪!” 闻听此言,两尊仙神皆是拿定了主意,再也不顾忌季月年的灵山佛光,神威激荡之下,直接朝着季月年这里轰杀而来! 季月年却仿佛早有预料般,神情有些玩味,道:“方才之所以与你二人废话,乃是为了悄无声息地布下这座太阴牢笼,此时你等便好生感受罢。” 此言落罢,其身形再次扭曲不见,使得两尊凌霄上境仙神的神通纷纷落在了空处,激起一阵阵的虚空涟漪。 蓦地,其中一尊仙神面色微白,猛然抬起头来,惊声道:“这是何物!” 另外一尊仙神亦是随之望去,不禁神情剧变! 丝丝缕缕的太阴之力降临而下,携带着源自于月轮的恐怖威能,化作一座半透明的丝线牢笼,直将两尊仙神笼罩在了其中! 真光扭曲之间,季月年在牢笼之外现出身来,持着一柄有些黯淡的三尺长剑,轻声道:“凌霄上境生灵,真灵晦暗、神魂难陨,若不是伱还蕴藏着些许太阴之力,我还当真拿这两位神尊没什么办法。” 此言落罢,那柄黯淡无光的长剑仿佛在回应一般,轻轻颤了颤剑身,发出了一道有些雀跃的嗡鸣。 方才沉霜长剑之所以消失无踪,正是因为季月年在摄取其中的太阴之力,以抵挡凌霄上境的生灵。 “你这孽障!如此肆意妄为,早晚会在大唐监天司的斩灵台上走一遭!” “竟敢囚禁我等巡境神尊,你这厮便在此处等死罢!” 两尊仙神在太阴牢笼之中咆哮嘶吼,显然已是惊怒至了极点。 季月年的目光在沉霜身上收回,抬头望向了身前的太阴牢笼,神情有些疑惑:“囚禁?什么囚禁?两位神尊怕是有些误会罢?” 此言入耳,方才最先出言的巡境神尊恢复了倨傲,开口道:“知道是误会便好,还不快些撤去这座牢笼,随我等二人回转长安仙都认罪!” 季月年摇了摇头,眸光冰冷无比,唇角却是噙着笑意:“这座牢笼并非囚禁之用,而是送两位神尊前往酆都幽冥,轮回往生。” 那神尊闻言色变,忍不住开口道:“你这孽障,死到临头,居然还敢妄言!” 季月年面上的笑意逐渐敛去,不再开口,心念动间,这座太阴牢笼逐渐收缩,在天穹之上那轮阴月的月光映照之下,丝丝缕缕的太阴之力朝着两尊仙神的神魂浸染而去,使其神魂缓缓散作了皎白的月华。 数息之后,太阴牢笼轰然崩碎,只余了两道神灵真灵隐入虚无,在六道轮转的天地规则之下,朝着下境幽冥往生而去。 季月年静静地望着那两道真灵消失无踪,并未有任何动作。 以其如今的修业,尚且无法抹灭凌霄上境生灵的真灵。 即使此番季月年将这两尊生灵的神魂湮灭,也只是靠着沉霜之中蕴藏着的太阴之力,若是没有太阴之力的加持,其与这两尊仙神之间必定是一番苦战。 季月年回过头来,再次望向了身后的九华山界。 心涧之潮已经褪去,曾经存在着诸多神灵的九华山界却是死寂无比,没有半个生灵存在。 “算算时日,五台山界的讲法应该已经结束了。” 季月年眸光深处泛起漆黑的通灵业火,神情愈加冰冷,“昆仑上圣之境天敕紫英仙君,当初昆仑丘一别,已是许久都不曾见到了,万万莫要让我失望。” 第六百二十七章 上狱天境 第657章 上狱天境 曾经肆虐九华山界的天境烈风风卷,如今已经尽数湮灭在了潮水之间,化作精纯无比的天境灵气,滋养着古老山境的死寂枯槁。 季月年凝望着眼前缓缓焕发出生机的山界之境,神情平静,道:“如今的九华山界无需再供养那些天籍神灵,反倒是破而后立,有了这般生机气象。若是再过数千年,此境定能化生出一座灵气充盈的福地洞天。” 光影扭曲之间,掩藏在宽大黑袍之下的少女现出身来,落在季月年身侧,道:“方才那两尊仙神来自大唐上朝监天司,如今此二人轮回往生而去,监天司定有感应,我等还是快些回转月灵小境罢。” 季月年看了她一眼,神情微晒,道:“大唐上朝虽然横亘大半南瞻部洲,却终究只是地境佛土,岂敢妄言‘监天’?” 季清婵摇头笑道:“话虽如此说,不过大唐监天司若是当真要拿你一个大真君,还是简单的很。” 此言落罢,那极遥极远之处果然泛起了诡异的华光,季月年这里更是察觉到了隐隐约约的气机感应。 季月年瞳孔深处泛起漆黑的通灵业火,将这一缕气机感应灼烧殆尽,道:“已经寻到紫英仙君了么?” 黑袍少女颔首道:“其与另外两尊昆仑上圣之境的大真君共同离开了五台山界,如今堪堪行至南瞻部洲洲境边缘,流沙河之畔。” “那流沙神宫之中,倒是有些因果未尽,”季月年抬起头来,遥望着位处洲境边界之上宏伟无比的悬天五台山界,“此剑且予你,我需前去见一个故人。” 沉霜长剑化虹而出,环绕着季月年飞了一圈,随后便极是乖巧地落入了黑袍少女的手中。 黑袍少女持着三尺雪剑,沉默片刻,还是道:“你既然已经挣脱了诅咒,那笛舞神女此时如何了?” 季月年在遥远模糊的五台山界之上收回目光,转身朝着她望来。 黑袍少女根本不曾怯懦,玄黑罩袍掩藏之间,一缕青丝在白皙如玉的耳畔垂落而下,泛着妆红光晕的眼眸定定地望着季月年,没有半点躲闪。 数息之后,季月年稍稍侧头,避开了她的眸光,望向了身下的九华山界,道:“其神魂被沉霜剑芒绞灭,噬心真火与青石石胎逃脱了去。” 黑袍少女点了点头,道:“那笛舞神女心性孤绝,若是其神魂不陨,日后必会对伱不利,此番虽然未曾将其真正诛灭,却也算是暂时了结了这段因果。” 天穹遥远之处的灵机感应蓦地剧烈起来,季月年神情微凝,道:“想是大唐监天司的生灵正在朝着此处前来,你且回转月灵小境,我这便往那流沙神宫一行。” “善。” 黑袍少女轻应一声,便持着沉霜长剑纵身而起,顷刻间便没入了境壁虚无之中,回转了月灵小境。 季月年心念动间,通灵业火缭绕而起,丝丝缕缕的漆黑火焰弥漫身周,化作一道黑火之幕,隔断了所有因果感应。 “三十六般变化之术,续灵改命、避死延生之术,‘妙演三乘教’之术……” “元清道兄三次传法,这一缕香火情分,该是时候该偿还了。” 喃喃之间,季月年的身形在通灵火焰的护持之下扭曲消散,朝着洲境边界之处的流沙河行去。 …… 流沙河源自上境天河,最终流入西海,横亘于两大洲境交汇之处,其河界尽头之底,便是流沙界渊所在之地。 轰! 方圆千丈的炽白光柱轰落而下,充盈无比的天境气息随之弥漫,数之不清的天兵天将在仙光之中神情冷肃,携着煌煌天威降临界渊! 流沙神宫之中的所有生灵皆是神情骇然,在那无上天光的映彻之下跪伏在地,甚至就连神魂都有了些许颤抖。 天境霞光映入界渊,照耀此间如同白昼,一尊金甲神灵手持金线锦帛,目光冰冷,天音浩荡传遍四方:“奉上狱天境天令,召流沙神宫卷帘大天神即刻来见!” 流沙神宫之上,那形貌俊朗的白袍神灵现出身来,神情有些惊异,抬头细细打量了一番那卷锦帛,开口应道:“卷帘觐见上神。” 金甲神灵俯视着卷帘大天神,寒声道:“我且问你,南无八宝金身罗汉尊者的身外化身,唤作‘悟净’的生灵,可在这流沙神宫之中?” 白袍卷帘怔了一怔,道:“回禀上神,那悟净正在此处。” 光影扭曲之间,那身着道袍的清秀少年现出身来,立在了白袍神灵身旁。 金甲神灵望了一眼道袍少年,目光冷肃,道:“上狱天境承接南无八宝金身罗汉尊者佛旨,即刻将‘悟净’锁拿!” 此言落罢,那天境光柱之上有着不可思议的恐怖伟力降临而下,直接轰破流沙神宫的神力光幕,洪流激荡之间,将那道袍少年镇压在了天光牢笼之中! 白袍卷帘的身形急速后退数百丈之遥,望着流沙神宫之上的可怕牢笼,面上依稀有些后怕之意,道:“敢问上神,八宝金身罗汉尊者为何会敕下这道佛旨?” 金甲神灵收起手中的金线锦帛,斥道:“八宝金身罗汉尊者高高在上,我又怎会知晓此事?!” 此言落罢,其似乎想到了什么,望向白袍卷帘的目光有些怜惜与不屑,“若是我不曾记错,你这厮也同样是八宝金身罗汉尊者的身外化身,可如今却落到这般田地,在这小小的方寸之地任人欺凌,倒是可怜的紧。” 白袍卷帘闻听此言,眼角忍不住有些抽搐,袍袖之下手掌紧握,甚至就连指节都有些发白。 不过在望见数百丈之外,那天光牢笼中被镇压的道袍少年之后,白袍卷帘还是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手掌,沙哑着声音道:“上神教训的是。” 见此情景,那尊金甲神灵朝着左右大笑道:“你等都给我睁大双眼,好好看看这个窝囊废!” 四周的天兵天将皆是随声附和,肆意狂笑,更有甚者,还朝着白袍卷帘这里狠狠啐了一口,根本不曾将其当做一尊名录天籍的大天神。 第六百二十八章 心火通灵,以显其形 第658章 心火通灵,以显其形 天光牢笼之内,道袍少年席地而坐,望着在万众瞩目之下被肆意羞辱的白袍神灵,忍不住摇了摇头,高声道:“卷帘,我早就与你说过,那厮成就佛果之后,早就将我等杂念化身当做了疥癣之疾,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前番你居然还妄想着得到本尊垂怜,可知人家瞧得上你么?!” 白袍卷帘蓦地转过身来,怒声道:“伱给我闭嘴!” 道袍少年摆手笑道:“如今我被那厮寻到了契机,捉拿而去,想必你的下场与我无异,只不过是时候早晚罢了。” 此言入耳,白袍卷帘终是不再开口,而是低垂着头,望着身下的流沙神宫怔怔出神。 界渊之上的金甲神灵止住了笑声,道:“将这‘悟净’带回上狱天境,暂且镇压于佛源天狱,以复佛旨!” 诸多天兵天将皆是轰然应诺,一同施展神通咒法,使得那沉重无比的天光牢笼悬空而起,逐渐没入了贯通天地的炽光巨柱之中。 上狱天境,三十三天天庭之一,乃是一座完全被佛家源教所侵蚀的天境天庭。 其中有着六大天狱,最大的两座便是佛源天狱与道源天狱,分别用来擒拿佛家源教与道家源教的生灵。 随着天光巨柱逐渐缩小,最终完全消散,流沙界渊之上亦是逐渐恢复了静谧,只不过所有跪伏在地的生灵皆是面如死灰,河界的气运已经跌落至了不可想象的程度。 白袍神灵独自立于流沙神宫之上,望着这些流沙界河之中的生灵,叹息一声,道:“且散了罢。” 此言落罢,这些生灵并未动弹,直至数十息之后,才有着零零散散的生灵起身离开。 其离开的方向,却是流沙界河的边缘,两大洲境的疆域之处。 随着离开的生灵愈来愈多,界渊之上已经汇成了一道庞大的洪流,这洪流在界河尽头分成两道,分别朝着西牛贺洲与南瞻部洲的陆境而去。 白袍神灵独自落在流沙神宫之下,遥望着那些陆陆续续离开界河的生灵,怅然失神。 “流沙神上。” 空寂冷清的神宫之中,蓦地传来一道少女清音。 白袍卷帘侧头望去,身着浅紫裙裳的少女俏生生地立在数丈之外,正是负责巡守神宫玉阶的侍女。 与此同时,又有数千生灵陆续穿过玉阶,行至了流沙神宫之下,朝着白袍卷帘行礼道:“流沙神上!” 若是寻常之时,这些生灵根本没有资格进入流沙神宫之界。 可如今白袍卷帘却是没有在意这些,而是开口道:“平日里我与悟净虽然素有争端,可却始终都共同镇压着流沙河的界河气运,如今悟净被擒,界河气运崩散,此处已经不再是之前的河境洞天,你等可以自行离开,我不会怪罪。” 这些聚拢而来的生灵皆是跪伏在地,泣声道:“我等生于界河之中,就算死也死在此处,绝不会离开。” 白袍神灵叹了口气,拂袖之间,一道神光卷过,将这些生灵尽数送出了流沙神宫,送至了界渊之下。 空无一人的流沙神宫之下,白袍卷帘走上玉阶,行入神宫宫殿之中,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道扭曲而现的光影。 那光影在片刻之间便凝聚成形,化作了一个身着雪绶仙衣的清美少年。 “流沙界河的气运护持怎地消散了?” 喃喃之间,季月年在宫殿边缘现身而出,神魂稍稍感应之下,眉头皱了起来,目光落在了卷帘大天神脸上,“我循着因果丝线寻到此处,怎会到了你的身边?元清道兄现在何处?” 白袍卷帘冷淡地瞥了季月年一眼,一言不发在他身侧走过,朝着宫殿深处走去。 季月年眉头皱的愈紧,心念动间,一缕清光凝聚而现,分化万千,化成一道光幕将白袍卷帘困在了其中。 轰! 神力激荡之下,光幕崩碎,卷帘大天神停下脚步,侧过头来,冷声道:“悟净已经被锁拿上天,你若要寻他,便去那上狱天境走一遭罢。” 此言落罢,其不再停留,身形化作一道神光,径直没入了流沙神宫深处,再无声息。 季月年望着白袍卷帘消散之处,目光逐渐沉了下来。 丝丝缕缕的通灵业火在其指间流淌而出,化作了一道半透明的晦暗光幕。 “心火通灵,以显真形。” 咒法呢喃之间,一幕幕清晰无比的光影流转而过,使得季月年这里的神情愈加凝重。 轰! 甩袖之间,业火所化的光幕崩碎四散。 季月年抬起头来,仰望着那高不可知的天穹,神思心绪炽烈翻涌:“八宝金身罗汉尊者早已成就金身正果,为何要锁拿自己的身外化身……” 罗汉道果与另外两种佛源道果不同,其仅仅只有四境,而在四境罗汉之上,则存在着罗汉道果修行的终点,唤作“金身罗汉”。 金身罗汉的修业远远超出四境罗汉,其中最为强横者,甚至能与第七境的超脱生灵比肩。 故而一些金身罗汉之境的生灵,已经有资格与超脱境生灵相提并论,共同尊为“尊者”佛讳。 “元清道兄方才曾言,其与卷帘皆是八宝金身罗汉尊者的疥癣之疾,其中到底有着什么隐秘……” 季月年神思流转,对于此事却始终有些不得头绪,只得暂且按捺下繁杂纷乱的想法,心源神魂之上洒落道道纯净真光,使得其心神重新安定了下来。 蓦然之间,其神情微冷,抬首望向了界渊之上的流沙水幕,眸光之中泛起了冰寒至极的恐怖杀意。 “昆仑上圣之境的大真君仙阶气息,应是紫英仙君无疑。” 顷刻之间,其身形溃散而灭,直接离开了流沙神宫,心神动念,穿过境壁虚无,落入了月灵小境之中。 淮阴殿之下,季月年现出身来,望着掩藏在玄黑罩袍之下的少女,道:“沉霜长剑持于你身,拖住另外两尊大真君半个时辰。” 那黑袍少女持着三尺雪剑,轻笑道:“此剑每次落入我手,都仿佛极是欢喜,莫说半个时辰,便是半日工夫,也不算难。” 仿佛在回应她一般,那柄雪剑轻轻一颤,发出了一道清澈悦耳的剑鸣。 季月年微微颔首,眸光深处的冰冷杀意汹涌如潮,弥漫而起。 …… 第六百二十九章 离恨之线,拨月之弦 第659章 离恨之线,拨月之弦 广寒宫之下,少女披着一袭薄薄的白色布衣,望上去约么十六七岁年纪,满头雪白如玉的长发披散下来,小脸秀美绝俗,只是晶莹的肌肤之间仿佛少了些血色,显得异常苍白。 “嫦娥仙子,我在此处根本无法安心修行,还是让我前去觐见神女殿下罢。” 她缓缓跪伏在地,晶莹雪发与白色裙裳似乎融在了一处,在其脚边铺展开来,在这冰凉的殿砖之上绽放开了一朵白玉花朵。 嫦娥仙子望着跪坐着的白瞳少女,目光有些怜惜,叹了口气,道:“起来罢,我这便带你前去月宫,到时候是生是死,皆是你自己所抉择,莫要后悔。” 白瞳少女有些感激地应了一声,柔声道:“谢过嫦娥仙子,落雪不悔。” 嫦娥仙子摇了摇头,轻拂纱袖,带着她扶摇而起,朝着月轮之极的月宫遥遥行去。 不知过了多久,在那银河之畔,月宫之前,嫦娥仙子化作一道仙源流光,缓缓落了下来。 拂袖之间,落雪在其身旁显现出了身形。 嫦娥仙子抬头望着月宫宫门,嘱咐道:“万万莫要顶撞神女殿下,若是事不可为,要知道进退,才能留得性命,你可知晓了么?” 落雪微微摇头,笑道:“谢过嫦娥仙子挂怀,可若是让落雪在广寒宫之中修行那般漫长的光阴,还不如就此便陨灭了去。” 经过数十日的相处,嫦娥仙子已经完全知晓了落雪的心思,故而对其极是怜惜,更不愿看到其落得神魂俱灭的下场。 可嫦娥仙子也知晓,自己的劝说根本无甚用处,只得轻叹一声,不再开口。 落雪走到月宫之前,仰望着那巍峨冷清的宫门,跪伏下来,恭敬道:“落雪剑灵以卑微魂灵之身,前来觐见太阴神女殿下。” 月宫冷寂,没有半分回应。 嫦娥仙子摇了摇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此处。 不知过了多久,落雪依旧跪伏在月宫宫门之外,未曾修业的魂灵越来越虚弱,随着那一缕太阴之力的缓缓脱离,其身形亦是逐渐变得透明。 这一缕太阴之力乃是她的虚幻真灵,其仅存的孱弱神魂便是依附在这虚幻真灵之上,若是这一缕太阴之力脱离而去,她的神魂便会崩裂溃灭,烟消云散而去。 自亘古以来便存在着的浩瀚银河从未有过改变,落雪的身形愈加透明,可她却没有半点起身之意,只是呆呆地望着那月宫宫门,任由晶莹如玉的满头白发披散下来,将她的小脸映衬的更加苍白。 “伱这剑灵好不晓事,前时是我给了你重生之机,如今你却又要寻死。” 清冷好听的声音传入耳畔,落雪蓦地回过神来,勉强挣扎着坐起身,朝着那玉阶之上的白裳少女行礼道:“落雪见过神女殿下。” 那太阴神女俯视着落雪,道:“我不是许你悟道天源之后离开月轮么,莫非你还不知足?” 落雪的脸庞已经苍白至了极点,却还是扯着嘴角笑道:“神女殿下乃是天地日月之尊,落雪之于神女殿下,不过是一粒渺小无比的微尘。只是落雪心有牵绊,根本无法在嫦娥仙子的广寒宫安心修行,还望神女殿下垂怜,将落雪放归人间,伴随小殿下身边,落雪死亦不悔。” 太阴神女眸光微冷,道:“莫要提甚么小殿下,这里也从来都没有甚么小殿下。” 落雪挣扎着站起身来,强笑道:“神女殿下误会了,我口中所言的小殿下,只是东海敖离公主的小殿下,而非太阴神女的小殿下。” 太阴神女走到她身前,停下了脚步,静静凝望着她霜白的瞳孔。 真灵微微颤抖,落雪低垂着眼睑,不敢与太阴神女对视。 数息之后,太阴神女开口道:“当初敖离将你与沉霜炼制而出,只怕也不曾想到你会如此痴心。” 落雪低声道:“这正是我所存在的意义,若是没有敖离公主,便也没有了我的存在,即便我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也要护得小殿下周全,这同时也是敖离公主的心愿。” 顿了顿,落雪悄悄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太阴神女的侧脸,继续道,“小殿下有一方神印,唤作‘敕水神印’,又唤作‘离恨’,他对此物极为珍视,极少使用其上的离恨神力,因为他知晓,其上蕴藏的离恨神力用尽之日,便是这方神印崩灭之时。小殿下之所以一直不舍得使用这方神印,正是因为此印最初乃是敖丙太子所炼,送予敖离公主的护身之宝,此后又由敖离公主亲自炼制,所留给小殿下的唯一一个触手可及之物。” 此言落罢,落雪蓦地抬起头来,强忍着来自真灵深处的可怕震颤,鼓起勇气道:“小殿下一直都留着那方神印,正是因为他思念敖离公主至深,甚至连一分一毫离恨神力都不舍得浪费,神女殿下,难道你当真……” 太阴神女清冷如月的眸光扫了过来,落雪的真灵狠狠一颤,再也说不出剩余的半句话。 “既然你要寻死,便去罢。” 太阴神女白裳纱袖轻拂,一道扭曲旋涡在月宫之前流转而现。 落雪闻言喜不自胜,急忙跪伏在地,拜谢道:“谢过神女殿下垂怜!” 待其再次抬起头来之时,那冷清孤寂的白裳少女已是走上月宫玉阶,离开了此处。 至了此刻,落雪的身形已经无比透明,再也站不住身子,咣地一声跌落在地,散乱的雪白长发翻扬而起,仿佛随时随地都会随风而散。 她苍白的小脸上带着喜色,挣扎着爬到那道旋涡之侧,勉强抬起头来,仰望着其中流转变幻的扭曲光影。 嗡! 无声的震颤在真灵深处传来,落雪瞳孔之中的景物逐渐模糊,其所依附的虚幻真灵已经至了极限,与其魂灵之间开始了蜕离。 “不要!” 落雪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手臂,朝着那扭曲旋涡伸了过去! 嗡! 愈加恐怖的嗡鸣之声在真灵深处回荡而起! 真灵与神魂已经互相分离开来,只余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透明牵连,再过片刻,这一缕牵连便会彻底崩断! “不要!!!” 落雪的七窍百孔之中都流出了半透明的鲜血,身体自足部而起,小腿,身躯,逐步崩灭而上,一寸一寸化作了细碎的光影! 就在那崩灭光华行至了她的肩膀之时,她仅剩的一只手臂终于拼尽全力抬了起来,触摸到了那扭曲旋涡的边缘! 那一缕即将断裂的透明牵连终是停滞下来,在不知名力量的加持之下,重新将那虚幻真灵与落雪的神魂勾连交融在了一处。 “小殿下……” 呢喃之间,落雪的身形寸寸重生而现,最终被那扭曲旋涡所吞噬,消散在了月宫之前。 …… 第六百三十章 瑶池仙丹 第660章 瑶池仙丹 “这是何处……” 眼前有些模糊的景物逐渐清晰,通竹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雕梁画栋的云纹阁顶。 挣扎着坐起身来,通竹环顾四周,打量着自己所在的这座灯火长明的古老殿室。 昏死之前的真灵记忆汹涌而至,使得通竹这里的脸色有些苍白。 “此前我还在东极青华大帝的东仙庭之中躲避,后来被那九华仙女寻到,就在她即将痛下杀手之时……” 通竹紧紧皱着眉头,思索之间,神情蓦地变得极为难看,“第九佛子!第九佛子还是被摄入了诅咒之中!” “通臂妖神,你终于醒了。” 蓦然之间,伴随着愈来愈近的脚步声,有些沉闷的声音传了过来。 通竹下意识地侧头望去,那殿门之外走进一尊高大魁梧的巡守神将,径直行至了通竹身前。 “通臂妖神,澜玉公主命我守候在此,待你苏醒之后,便引你前去苍极玉阶觐见。” 巡守神将在袖中取出一颗仙光四溢的丹丸,继续道,“此物乃是离宫仙阙之中诞生的瑶池仙丹,可蕴养真灵、恢复神魂,唯有一点不好,便是只有在神魂清醒的境况之下才能发挥效用,如今通臂妖神已经苏醒,便将其服下罢。” 通竹怔了一怔,随后便伸手接过那颗丹丸,径直送入了口中。 仙丹之上的光华流转而没,入口便化作了琼浆玉液,使其喉间尽是难以形容的澄澈清凉之感。 数息之后,通竹缓缓睁开眼睛,气息已经稳定了许多,起身下了玉榻,行礼道:“谢过神将。” 那身形雄壮的巡守神将连连摆手道:“莫要谢我,我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伱若是感觉好些了,便随我去见澜玉公主罢。” 通竹的神情依旧有些感激,道:“我的神魂昏睡了如此之久,神将却一直都在殿外守护,还请神将将名讳告知于我,通竹必会承下此情。” 闻听此言,巡守神将望向通竹的目光缓和了些许,脸上的笑容之中也多了两分真诚,闷声道:“我的神讳唤作‘守心’,通臂妖神,我且问你,你那东海之畔的花果山境风景如何?有无什么好玩的去处?” 此时反而轮到通竹有些诧异,反问道:“守心神将居于瑶池圣境,更是有着混元真玄之境的修业,怎会对那地境人间之事感兴趣?” 守心神将摇了摇头,道:“通臂妖神有所不知,我等皆是生于瑶池圣境的生灵,受先天仙灵气息与先天神灵气息浸染,生来便是真宫映灵之境的修为,我虽然轻轻松松地修至了混元真玄,却从来都还不曾去过地境人间。” 通竹神情恍然,心下暗道:“我说这尊混元之境的神将怎地如此没有心计,原来竟是这般缘故,其若是遇见驻守东海的那些来自玄海天境的混元神将,只怕会被吃的骨头渣都不剩。” 他心中虽然如此之想,面上却未曾表露半分,只是笑道:“花果山境么,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去处,只是有一座颇有名气的水帘洞洞天,如今也早就已经衰落了。” 守心神将的目光有些向往,闷声道:“水帘洞洞天曾经乃是琼霄玉宇天境境主,也便是那齐天大圣的成道之地,自然是名震天穹之处,故而方才我才会问你花果山境的风光如何,若是有机会,我定要下界去亲自看看。” 通竹笑道:“守心神将放心罢,此事尽管包在我身上,来日你随我共同下界,前往东海,我带你玩个痛快!” 守心神将应道:“如此甚好!” 说话之间,通竹的声音愈来愈小,其心绪却是蓦地低落下来。 只因他忽然想到,自己已经不再是花果山境的通臂妖神,那花果山境的境主大天神已经剥离了通臂妖神封号,将通臂猿猴一脉逐出了花果山境。 第六百三十一章 守心 第661章 守心 “通臂妖神,你怎地了?” 守心神将察觉到了通竹的心绪变化,闷声问道。 通竹在恍惚之中回过神来,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强笑道:“无碍,只是忽然想到一些往事而已。” 守心神将怔了一怔,随之劝慰道:“似你这般,至少还有一些往事可以回忆,可是我诞生至今足足三万余年,却连这座守心殿都不曾离开过几次,根本没有什么往事可言。” 闻听此言,通竹缓缓抬头来,望向了身前这尊高大魁梧的混元神将。 守心神将见他似是有些不信,忍不住苦笑道:“通臂妖神莫要这般看我,我虽然见识不多,却也知晓修真无妄语的道理。” 通竹点了点头,不再开口,殿室之中一时之间竟是陷入了沉默。 铮! 清脆的玉鸣之声传遍殿室,守心神将低头望去,其腰间的神光玉符轻轻颤动,散发着浅浅的华光。 “神侍守心,即刻接引花果山境通竹前来苍极玉阶。” 如天籁一般清灵好听的女子声音传遍殿室,守心神将急忙取出玉符,将其双手捧起,跪伏在地,道:“澜玉公主,守心知晓了。” 神光玉符之上的华光逐渐黯淡,守心神将站起身来,朝着通竹道:“通臂妖神,我等快些前去觐见罢。” 通竹听到那女子的声音,脑海之中已是回忆起了那个身着苍玉裙裳的绝美少女,喃喃道:“原来她便是澜玉公主,那个即将与第九佛子结为仙姻的女子。” 一旁的守心神将笑道:“澜玉公主乃是上圣娘娘在离开之前,亲自敕封的瑶池公主,即便是修业至了凌霄上境的神尊上尊,也需听从澜玉公主之命。” 通竹恍然道:“原来是这般,此前我只知晓她即将与第九佛子结为仙姻,却并不知晓她竟是上圣娘娘敕封的瑶池公主。” 守心神将引着通竹走出殿室,叹道:“上圣娘娘一直都是我等瑶池生灵的主心骨,我等敬她如敬天地,只是娘娘前时上界前往昊天金阙,不知何时才能回转瑶池。” 此言落罢,守心神将蓦地面色苍白,不知想到了什么,偷眼朝着身旁的通竹望去。 待见其仿佛并未细想自己所说之言时,守心神将这才松了口大气,继续引着通竹朝着苍极玉阶行去。 通竹表面上不动神色,心底里却早已是思绪汹涌,惊骇至极。 “昊天金阙?!” “据第九佛子所言,上圣娘娘不是被幽冥酆都所算计,陨灭在世间了么!为何这守心神将却无意之间说出这般言语?!” “难道当初上圣娘娘在离宫仙阙无故消失之后,那些残留的酆都幽冥气息并非地藏王菩萨尊者所留?” “可是这样一来,也根本说不通上圣娘娘为何会突然消失在瑶池……” “上圣娘娘离开之前,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这守心神将却说其前往昊天金阙……此事实在可疑……” 想到这里,通竹将此事深深藏在了心底,不曾露出半点异常之色。 一旁的守心神将伸出袍袖,在重云之海的云幕之间拨开了一道缺口,闷声道:“通臂妖神,苍极玉阶已至,随我前去觐见澜玉公主罢。” 通竹定了定神,点头笑道:“自该如此。” 云幕翻卷之间,其随着守心神将穿过重云之海的缺口,缓缓落在了苍极玉阶之上。 “守心,你且下去罢。” 如天籁般清灵好听的女子声音在玉阶之上传入耳中,通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映入眼帘之人果然是那个身着苍玉裙裳的绝美少女。 守心神将行了个礼,恭敬应道:“谨遵澜玉公主之命。” 此言落罢,这尊身形魁梧的混元神将便深深看了通竹一眼,随后转过身去,一言不发地没入了云雾连绵的重云之海。 澜玉公主俯视着苍极玉阶之下的通竹,轻声道:“可好些了么?” 通竹此前在真灵记忆之中,已经见过了澜玉公主那落雁沉鱼的仙姿玉貌,故而此番并未呆怔太久,只是沉默短短数息之后,便仰头道:“花果山境妖神通竹,见过瑶池公主。” 澜玉公主摇了摇头,拂袖道:“免礼罢,我且问伱,玄阴仙君现在何处?” 通竹怔了一怔,并未立刻回答,神情更是隐约有些踟蹰。 澜玉公主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等待着这只通臂猿猴开口。 通竹再次抬头看了澜玉公主一眼,犹豫道:“第九佛子身陷险境,短时间内只怕是无法归来了。” 澜玉公主眸光微冷,仿佛印证了自己的猜测一般,道:“此事是否与那笛舞神女有关?” 通竹神情有些讶异,不过还是点了点头,道:“正是那笛舞神女设局,将第九佛子拖入了一道诡异无比的山界诅咒之中,若无意外,第九佛子应在其中沉沦三个元会之久,诅咒才会自然消解,到了那时候,第九佛子才能脱困而出。” 闻听此言,澜玉公主的目光霎时间变得冰冷无比,其目中的霜寒凛冽几乎凝成实质,使得通竹这里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通臂妖神,那诅咒所在何处?” 身着苍玉裙裳的少女一步一步走下苍极玉阶,停在了通竹身前。 她凝望着通竹清秀的脸庞,口中之言已是寒冷彻骨。 季月年受了上圣娘娘所敕的“瑶池圣境之主”天讳,其与澜玉公主共同承载着瑶池圣境的道统气运,若是其当真被困三个元会,瑶池圣境便会完全沉沦劫数,再也没有一丝生机。 通竹不敢与她对视,稍稍侧开了目光,道:“第九佛子曾言,那诅咒位于九华山界极深之处……” “善。” 霓裳翻舞之间,澜玉公主在苍极玉阶之前纵身而起,纱袖之间带着瑰美的流光,穿入重云之海,朝着九华山界的方向遥遥行去。 …… 第六百三十二章 昆仑天敕驻境护道法王紫英仙君 第662章 昆仑天敕驻境护道法王紫英仙君 离泉山阙的山风温润清凉,起势于两大圣境之底,自昆仑丘边缘席卷而过,携着丝丝缕缕的天境灵光,洒落在此间的浩瀚山河之上。 千峰化戟,万仞开屏。 修竹乔松,黛色含青。 谷壑芝兰,崖苔藓生。 东胜神洲极南洲境与昆仑丘接壤之处的离泉仙山,乃是一座存在了无数光阴的古老仙山,根据古籍记载,其中居有一尊来历神秘的无上真仙,不受幽冥管辖,不入六道轮转。 “仙君,我等还需前去觐见灵泉仙尊么?” 绵延数万里的通天山壁之下,两尊大真君现出身来,互相对视一眼,朝着身后刚刚凝形而出的女仙恭敬开口。 那女仙身着紫纱凝罗织星仙锻宫袍,头戴垂珠十二旒雪玉冠冕,眉如翠羽,肌似羊脂,目衬清濯,鬟堆金凤,秋波湛湛,春笋纤纤,正是一尊清贵至极的矜傲女仙。 闻听两尊大真君之言,那紫纱宫装女仙抬首朝着高及万丈的离泉山阙望了一眼,略作沉吟,道:“我等当初离开昆仑丘前往五台山界之时,便不曾拜见灵泉上仙,如今我等听道归来,再次途径离泉山阙,若是再不前去谒见上仙,便算失礼了。” 其中一尊大真君立刻附和道:“紫英仙君所言极是,灵泉上仙与我昆仑上圣之境素有渊源,其镇守昆仑丘无数光阴,离泉仙山更是两大圣境的屏障所在,我等决不可如此失礼。” 紫英仙君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既如此,方曜,你便随我前去山阙之中觐见上仙。至于桂朔,便先行回转昆仑上圣之境,将此次我等五台山界一行的纪事归整一番,以待境内有意修习灵山佛法的生灵参悟。” 那唤作“桂朔”的大真君似是有些不快,却也不敢直接表露出来,口中应道:“谨遵仙君之命。” 紫英仙君轻拂纱袖,一道仙光凝形而现,带着她与方曜扶摇而起,无声无息地穿过重重叠叠的可怕仙阵,朝着离泉仙山的万丈山壁之顶行去。 桂朔独自一人站在原地,抬头望着那道愈来愈远的深紫仙光,沉默半晌之后,身形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了离泉山阙的仙阵深处。 “仙君,灵泉上仙的道场何时变得如此之高了?” 深紫仙光笼罩之下,方曜抬头望着仿佛近在咫尺的山境道场,语气有些疑惑。 这道仙光以极为恐怖的速度穿行而上,可如今已经行了数十息工夫,却无论如何都到不了那座山境之巅的灵泉道场。 紫英仙君并未看头顶的灵泉道场,而是侧头朝着身后望去,紫纱宫装袍袖之间泛起点点星火,轻声道:“我等似乎落入了一座诡异阵法之中。” 方曜神情一凛,大真君仙阶的气势自身周汹涌而起,道:“何人如此放肆,竟然胆敢算计我等?!” 紫英仙君轻拂纱袖,悄无声息地将方曜凝聚而出的仙光掩藏干净,道:“这阵法应是针对我而来。” 方曜面色愈加凝重,道:“仙君身份尊贵,绝不可出现任何闪失,我这便施法催动昆仑仙蕴!” 此言落罢,他便自袖中取出一道仙光流转的瑰美灵蕴,心念动间,那灵蕴之上刹那间便绽放出了璀璨无比的昆仑仙光! 轰! 一道锋芒无双的炽白剑虹贯空而落,直接撕出一道恐怖无比的漆黑裂缝,将方曜连人带灵蕴一同轰入了黑暗之中! 那境壁裂缝转瞬之间便愈合如初,紫英仙君独自站在原地,十二旒雪玉冠冕之上的垂珠微微颤动,轻声道:“不知是何方神圣在此等候于我,可敢现身一见?” 她的神情平静无比,眸光之中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之意。 天穹之上,重云之间,身着雪绶仙衣的清美少年凝形而现,静静地俯视着这尊宫装女仙。 宫装女仙望见季月年,不禁挑了挑眉,道:“若我不曾记错,你应是当初在离泉山阙之中,以‘佛源小境’与我交换‘上霄灵源’的佛家源教小辈。” 季月年轻声道:“倒是多亏了紫英仙君的‘上霄灵源’,不然我也没有如此之多的天境灵力为真灵底蕴奠基。” 那女仙稍稍勾唇,笑道:“我也要多谢你才是,那座‘佛源小境’虽已枯竭,可其本源处却蕴藏着旃檀功德佛残留的佛源气息,让我在灵山佛法的参悟之中受益匪浅。” 顿了一顿,她细细打量了季月年一番,神情变得有些讶异,“当初见伱时,你仅仅只是劫间四境的生灵,堪堪登临三灾太乙,如今不过短短千百年,你便踏入天间三境,修至了混元大真君仙阶,实在是有些惊世骇俗。” 话虽如此,可她的目光却只是稍有惊讶而已,并未当真似其言语之中那般。 季月年眸光之中满布霜雪,略一沉默,道:“昆仑天敕驻境护道法王,紫英仙君李贞英当面,有礼了。” 紫英仙君眼波流转,落在了季月年的雪绶仙衣之上,道:“这是瑶池圣境的仙宝,原来你便是南海道统的第九佛子,瑶池圣境的玄阴仙君,季月年。” 季月年冷冷地俯视着她,不再开口,心念动间,弥漫天地的大觉轮转诛神阵催动而起,无穷无尽的灿金丝线交织浮现,朝着宫装女仙所在之处汹涌而至。 紫英仙君轻抬眸光,感受着大觉轮转诛神阵的恐怖气息,赞道:“当真是一座尘封已久的可怕佛阵。” 此言落罢,不见她有何动作,曜紫仙光自袍袖之间弥散而出,将那些丝丝缕缕的佛光金线尽数掩藏了去。 她独自站在完全显现而出的大觉轮转诛神阵最深处,便似一朵绽放盛开的曜紫莲花,在漫天金芒的掩映之下愈加瑰美艳丽。 “若是一尊寻常的大真君,当真会在这座阵中无声无息地消融而去,”紫英仙君轻翻手掌,一柄晶莹冰蓝的三尺长剑凝聚而出,轻笑开口,“只是我自从离开天王圣境下界而来,修业停留在天间三境之极已有数十万年之久,这座佛阵的些许禁锢,不值一提。” 女仙随手挽了个剑花,一道冰蓝绝美的剑光横贯而出,一分二,二分四,刹那之间便分化万千,密密麻麻的冰蓝剑影起势于无声,满布苍穹轰落而出,顷刻便将这座大觉轮转诛神阵搅成了数之不尽的细碎光影! 轰! 震天撼地的轰鸣巨响随之而来,化作半透明的无形音波传遍八方! 佛阵崩灭反噬之下,季月年身形一颤,神魂狠狠震动了一瞬,面色苍白无比,甚至就连嘴角都沁出了血丝。 眼前的无数道冰蓝剑影逐渐溃灭,季月年挥袖拂去了嘴角的鲜血,死死地望着那紫袍女仙,神情凝重至了极点。 眼前这尊清贵矜傲的紫袍女仙,乃是天王圣境毗沙门总兵元帅天敕托塔天王的嫡女,其真灵修业实是大真君无疑,可其所展现而出的可怖修为,却让季月年这里第一次有了惊骇之感。 那宫装女仙抬眼望了望季月年,笑道:“玄阴仙君,我破了你的佛阵,你也接我一剑,如何?” 其话音方落,宫装纱袖翻舞之间,那柄冰蓝长剑便斩出了一道绝美的弧线,带起了星星点点的瑰丽光虹。 轰! 那道璨丽剑芒撕裂虚空,眨眼便穿越千丈距离,斩入了季月年的眉心之中! 季月年的神情呆滞,无数裂缝在眉心之处疯狂蔓延,不过数息工夫,其浑身上下便布满了蛛网般的缝隙,崩碎成了万千光影。 紫英仙君却是点了点头,笑道:“能够接下我这一剑,你已经有了与我对话的资格。” 第六百三十三章 召霞! 第663章 召霞! 重云翻卷之间,宫装女仙持剑而立,剑尖之上有着恐怖无比的冰蓝剑芒吞吐,丝丝缕缕的锋锐之气弥漫而出,使得剑尖所在之处,每时每刻都有着无数细小的裂缝生灭。 天穹之上,浅白仙光流淌而出,凝聚出了季月年的身形,其面色比前时更加苍白,显然方才紫英仙君那一剑并非轻易所能承受。 紫英仙君抬首望着现身而出的雪袍少年,抖了抖袖中的湛蓝长剑,道:“这柄剑唤作‘召霞’,乃是炼制于天王圣境的仙神之器,剑光绽放之处,无物不灭,无物不陨。” 季月年低垂着目光,望着云海之中那无双绝世的宫装女仙,心神深处竟是极为罕见地泛起束手无策之感。 这李贞英的真灵修业远远超出了季月年的想象,其进退之间轻松写意,仿佛根本不曾将季月年放在眼里。 大觉轮转诛神阵能够极为轻易地碾杀寻常的大真君,可在这紫英仙君的召霞剑下却是转瞬崩灭破碎,再也不留半点痕迹。 轰! 蓦然之间,天地明灭,白昼转暗,金红大日虚隐,一轮皎白阴月悬在了天穹之上! 月光如练映入眼眸,穿越无数时空洒落而至,化作了一道如霜雪般的炽白光虹! 季月年瞳孔收缩,望着那道环绕着自己的皎白光虹,心神深处竟是察觉到了一道熟悉无比的气息! 轰! 阴月隐去,金红大日现于世间,天地重归白昼! 那道光虹之上的皎白月光寸寸褪去,逐渐展露出了如同冰雪一般霜白的剑身,这竟是一柄散发着可怕寒气的三尺长剑! “落雪神剑!” 季月年伸出袍袖,将身前的三尺雪剑取在手中,极为清晰地察觉到了手中长剑的嗡鸣雀跃。 蓦地,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抬头朝着那轮阴月所在之处望去,可映入眼帘的却仍旧是亘古不变的金红大日,洒下无尽阳光照耀世间。 方才日月轮转的惊世奇景,仿若只是自己的错觉,便似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一般。 紫英仙君神情沉凝,望向季月年手中的落雪神剑,其话语亦是印证了季月年的心中所想:“玄阴仙君,方才发生了何事,为何太阳之力有了一刹那的衰弱?” 其话中之意,仿佛并不曾看到方才的日月轮转之象,仅仅只是稍有察觉而已。 季月年低头望着通体霜白的落雪神剑,心有灵犀般的敏锐感应勾连着神魂,喃喃道:“方才的日月轮转或许只是幻觉……可是这柄剑……” 剑鸣冷澈,萦绕而起,仿佛低吟倾诉,婉转清灵。 剑吟清音入耳,紫英仙君不禁挑了挑眉,手中的召霞长剑亦是随之颤动起来。 季月年持着落雪神剑的剑柄,丝丝缕缕的清凉气息漫入神魂,通灵业火虚影映照而出,在长剑剑尖之上炽烈吞吐。 轰! 毫无征兆地,召霞长剑剑光撩起,撕裂滚滚重云,携着镇灭万灵的无双威势横贯天穹,化作一道长及千丈的冰蓝剑虹,朝着季月年轰斩而至! 瑰美炽目的冰蓝剑影弥漫天地,席卷咆哮之下,完全遮蔽了此间苍穹! 咣! 清脆至极的金铁交鸣之声轰卷而出,一道炽白剑光在无尽召霞剑影之中生生灭灭,便似暗沉乌云之上的一缕曙光,缓慢却又坚定无比地映照而现! 两色剑影交相辉映之时,此间天地蓦地静止了一瞬,随后便有着不可思议的毁灭气息诞生于此,朝着四面八方疯狂肆虐而去! 可怕至极的半透明波纹横扫四方,使得离泉山阙的山河寸寸崩碎,甚至就连万丈仙山之下那重重叠叠的诸多仙阵都无声无息的崩灭碎裂,在这毁灭气息之下化作了齑粉! 附近的无数生灵蓦然惊醒,皆是朝着昆仑丘边缘注目而来! 甚至就连离泉山阙的最深处,也有着一道凌霄之上的目光注视而至! 宫装纱袖翻扬之间,紫英仙君倒持着召霞长剑,眸光之中只余了数千丈外那个身着雪袍的清美少年。 季月年神情冰冷,此间事态已经完全超出了自己的预料,原本悄无声息诛杀紫英仙君的计划已经行之不通,如今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可谓是进退两难之局。 “玄阴仙君,你我此战未竟,岂可心生退意?” 宫装女仙清音未落,剑芒先至! 其手中的召霞长剑脱手而出,携带着璀璨瑰丽的天境灵光,冲霄而起! 轰! 离泉山阙之上的气运被尽数翻卷搅动而起,风云动荡之间,天穹之上竟是有着一道长及万丈的恐怖裂缝缓缓浮现,随之映照而下的则是冰湛暗蓝的天境霞光! 天境霞光有七色,分别为赤橙黄绿青蓝紫,这柄召霞长剑,生来便能接引天境天庭的冰蓝霞光! 风云动荡,上境霞光被召霞长剑引动,穿过虚幻境幕映彻而至,化作了瑰美绝伦的离泉天景! 在离泉山阙方圆数十万里之内,甚至就连大日耀光都被遮掩了去,所有生灵抬头之时,皆可望见那暗蓝绝美的上境云霞! 季月年神情沉凝,瞳孔深处亦是倒映浸染了些许冰蓝霞光,神魂之上竟是隐约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窒息之感。 “可是昆仑上圣之境紫英仙子当面?此乃离泉仙山重地,仙子且慢动手!” 随着有些惊慌的声音传遍四野,一尊离泉山阙的大真君凌空而起,冲入暗蓝霞光的映照之间,神情焦急无比。 可其身形还不曾行至紫英仙君身旁,便有着一道暗蓝霞光拖着绚丽的焰尾轰落而下,直接将其碾成了细碎的微尘! 冰蓝光影崩灭而出,随风席卷四散,顷刻间便不见了踪迹。 在这昆仑丘的边缘之处,无数生灵皆是望见了这惊世骇俗的一幕,离泉山阙上上下下尽是噤若寒蝉,再也无人敢于发出半点声音。 暗蓝天幕之下,紫英仙君凝望着雪袍少年,目光仿若在看一只蝼蚁,道:“召霞,且去。” 召霞长剑清啸长鸣,漫天霞光映落至此,仿若整个天地都镇压了下来! 轰! 季月年神魂狠狠一颤,那冰蓝霞光还不曾真正镇压而下,其眸光深处便已经浸染了无尽湛蓝光晕! 第六百三十四章 一剑护体,一剑破敌! 第664章 一剑护体,一剑破敌! 落雪神剑的清澈剑鸣萦绕而起,没入季月年的眉心之中,化作一道霜雪光虹,疯狂吞噬着那些诡异无比的冰蓝云霞。 在落雪神剑清凉气息的洒落之下,季月年稍稍清醒了些许,顷刻间便察觉到了此刻危局,心绪流转之间,咬牙道:“沉霜!” 轰! 又是一道霜雪光虹穿越境幕,在其身侧寸寸凝聚而出! 季月年袍袖一甩,伸手便握住了沉霜邪剑的剑柄,刹那之间便有浓郁至极的太阴之力灌注而入,使得其心神完全清醒了过来! 落雪神剑在其身周窜绕流转,吞噬着那些天境霞光;沉霜邪剑则是被其持在手中,愈加浓郁的太阴之力弥漫而出,每时每刻都在浸染着季月年的神魂! 一剑护体。 一剑破敌! 就在此时,那遮天蔽日的上境霞光终于映落而下,朝着季月年的神魂咆哮镇压而来! 轰! 落雪神剑疯狂撕裂着季月年身周的霞光,使其在漫天云霞之间化作了一道灿白的剑幕,将季月年牢牢护在了其中! 剑幕遮蔽之下,季月年持着沉霜长剑扶摇而上,以极为恐怖的速度穿过漫天云霞,刹那之间便行至了自紫英仙君身前,心火翻涌之下,狠狠斩出了一剑! 咣! 又是一道震天彻地的金铁交鸣之音! 恐怖至极的无形波纹横扫八方,不仅波及了许多来不及躲避的无辜生灵,更是再次毁灭了离泉仙山的半数仙阵! 在落雪剑幕防护之下,季月年持着沉霜冲霄而起,停在了天穹之上,神情依旧凝重。 此剑根本未对那紫英仙君造成半点损伤,只因那柄召霞剑,自始至终都不曾离开紫英仙君身旁! 紫英仙君在身侧取过嗡鸣不休的召霞剑,抬头望着季月年身侧的落雪剑幕,目光有些讶异:“你那柄防护之剑竟然能够斩碎我的天境霞光,这柄攻伐之剑亦是能够抵挡召霞剑的锋芒,这两柄剑的来历想必颇为不凡。” 季月年静静地俯视着宫装女仙,心神却在感应着周围之人的动向,此时离泉山阙四周的生灵已经愈来愈多,甚至凌霄之上的气息都接连出现了数道之多。 只是碍于紫英仙君随手诛杀一尊离泉仙山大真君的余威,即便是凌霄生灵都只是远远观望,根本无人敢于步入天境霞光的映照之下。 未曾想,那宫装女仙蓦地轻翻纱袖,将召霞剑收了起来,朝着季月年笑道:“玄阴仙君,此间太过聒噪,不若你我另寻一处安静之地论道斗法,如何?” 自从大觉轮转诛神阵被轻易破去之后,季月年心下便早有了退意,毕竟明目张胆地暴露在昆仑丘,风险实在太大,说不得过会儿便有昆仑上圣之境的大能降临此处,到了那时便得不偿失了。 其定下了心思,并未理会紫英仙君之言,而是化作一道浅白仙光,朝着天穹之上遥遥行去。 可谁知那紫英仙君却是勾唇轻笑,道:“你跑甚么?” 此言落罢,漫天冰蓝霞光轰然涌动,顷刻便急剧缩小,同时将季月年所化的浅白仙光席卷了去,消散在了原地。 数息之后,昆仑丘边缘便只余了漫山遍野的残破仙阵,以及一片狼藉的离泉仙山,更有无数目瞪口呆的生灵在此议论纷纷,喧嚣熙攘。 东胜神洲洲境边缘,季月年在虚无之中一步踏出,皱着眉头,望着不远之处浮现而出的曜紫仙光,道:“如今伱我皆奈何对方不得,紫英仙君纠缠不休,又是何意?” 那现身而出的宫装女仙看了季月年一眼,道:“你既能抵挡我的上境霞光,便真正有了与我平等对话的资格。” 季月年神情沉郁,道:“那又如何?” 紫英仙君正色望着季月年,道:“那我便要好好问你,你我之间多少也有着一丝换宝的香火情分,为何要在此处伏杀于我?” 闻听此言,季月年眸光微冷,道:“你既然知晓我的来历,又何必问出这等愚蠢之言?” 紫英仙君挑了挑眉,道:“难道当真是因为东海倾覆之事么?” 季月年沉默不语。 紫英仙君摇头笑道:“且不说东海之事与我没有半分干系,便说那东海龙宫的敖丙太子,你当真不知晓他是触犯了何种天规么?” 季月年的身形隐隐被冰蓝霞光困住,心下极为罕见地有些烦躁,道:“你到底要说甚么?” 紫英仙君面上的笑意敛去,摆手道:“我只是见你根骨悟性皆为地境罕见,不忍你毁在此间因果之中罢了。” 季月年眸光冰寒,冷冷道:“莫要与我说这些虚伪之言,敖丙太子之所以被诛,正是因为你那血亲胞兄心胸狭隘之故,那哪吒骄狂肆意,罪大恶极,害得敖广龙君一脉几乎一个不留,东海真宫更是支离破碎,这等因果,即便将天王圣境一系尽数诛绝,也不足以抹平东海一脉的刻骨之恨。” 闻听此言,紫英仙君叹了口气,不再开口,宫装纱袖轻拂,拢出了瑰美绝伦的冰蓝霞光,将自己与季月年笼罩在了其中,消散在了原地。 …… 东海之畔,拒石国。 “每日辰时、午时、子时皆要诚心祭拜,共祭拜三次,日日夜夜不可停息,可知晓了么?” 一只面目狰狞的高大夜叉持着长戟,俯视着脚底那些惊恐无比的村民,声音狞恶凶狠。 其长戟之上仍然挂着数截鲜血淋漓的残尸,这些村民面色煞白,磕头如捣蒜,忙不迭地连声应是,不敢有半分不从。 夜叉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过身来,敛去了面上的凶恶,恭敬卑微地朝着那座石台之上的塑像拜了一拜,随后便径直离开了此处,朝着下一个村庄奔行而去。 随着那些村民的磕头祭拜,有丝丝缕缕的香火气息弥漫而出,尽数没入了那座塑像之中。 与此相似的情景出现在了东海之畔的无数地方,如出一辙般,朝着东胜神洲深处扩散而去,无穷无尽的香火之力涌动而起,尽数灌入了东海之中。 “这是幻境!敖丙太子乃是仙龙血脉,怎会需要区区香火之力?!” 季月年冷眼望着那夜叉远去,目光落在了那身着金白龙袍的少年塑像之上,心神根本不曾被撼动半分。 第六百三十五章 那又如何 第665章 那又如何? 在其身侧,紫英仙君摇了摇头,道:“敖丙太子固然觉醒了些许仙龙之血,可其在大真君之阶所积累的底蕴太过深厚,受其东海血源桎梏,敖广龙君未陨之前,其永远都无法突破天间三境,只能终生困于混元大真君之极。只有天境天庭的香火奉灵之术,才能使其登临道源九境。” 季月年望着那座石台真像,沉默不语。 紫英仙君继续道:“香火奉灵之术本是正统修行之术,三大源教皆有修此道者,可此术乃是教化众生积累功德以使其自愿供奉香火,若是使用威逼胁迫之法,不仅事倍功半,更是有着诸多弊端,敖丙太子以敕封龙君的执念入魔,早已陷入了无法挽回的深渊。” 她侧头看了一眼季月年,神情之间有些惋惜,“你看这东海之畔的苍茫众生,被其荼毒者不知凡几,不仅香火之力被强行压榨而出,就连神魂精华都被缓慢汲取,以至于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那些修行者的下场更是极惨,稍有不慎便会被东海派兵绞杀,敖丙太子这‘胜神州极东镇海仙君’的仙讳倒是当真名副其实。” 季月年在那敖丙太子真像之上收回目光,落在了紫英仙君的脸上,面无表情道:“所以哪吒那厮便替天行道,将我东海一脉尽数诛杀了么?” 紫英仙君摇头道:“哪吒只是奉了天庭天令而行,说甚么心胸狭隘,只不过是宵小之间的传言而已。” 季月年眸光愈来愈冷,道:“那又如何?” 闻听此言,紫英仙君似是有些诧异,细细地打量着季月年,道:“你说甚么?” 季月年冷声道:“那又如何?” 紫英仙君第一次露出了不敢置信之色,道:“敖丙那厮犯下如此罪孽,天庭降下天令将其诛杀,难道有错么?” 季月年望着宫装女仙白皙清丽的脸庞,道:“且不说此处幻境是真是假,只说敖丙太子惨死之事,哪吒纠集诸多神仙妖魔,在东海之上对敖丙太子极尽羞辱,此事难道有假么?” 紫英仙君摆手道:“天令降临之时,只诛敖丙一人,可是敖丙领东海之众负隅顽抗,我兄无奈之下,这才将东海一脉诛杀殆尽。” 季月年唇角勾起,蓦地露出了嘲讽的笑意,道:“好一幅义正辞严的嘴脸!好一出冠冕堂皇的说辞!” 紫英仙君有些无奈,道:“玄阴仙君,我只是见你根骨无双,心下怀着惜才之意,不忍见伱陷入魔障之中,若你执意承接这番因果,等待你的同样是无尽深渊。” 顿了一顿,她又道,“你连我都奈何不得,如何胆敢与我兄哪吒为敌?你可知他得了玉清天境太乙真人嫡传,更是以天境仙莲转生为体,有太乙不坏之身三头八臂,道法佛法双修,身怀诸多仙神之器,在混元之极打磨无数光阴,只需动一根手指,你便化作灰灰去了。” 季月年冷声道:“你我之间并未分出胜负,你又怎知我奈何你不得?” 紫英仙君挑了挑眉,道:“你既有此心,我等便在万众瞩目的昆仑法会之上一决胜负,如何?” 季月年沉默片刻,道:“怕是等不到昆仑法会了。” 紫英仙君略一思忖,蓦地抬首道:“难道你是担忧瑶池圣境之事么?” 季月年朝着她注目望来,并未开口。 紫英仙君道:“我与你做个赌注,如何?” 季月年道:“怎样作赌?” 紫英仙君轻拂纱袖,笑道:“昆仑法会乃是昆仑上圣之境的盛会,每一个元会便会举办一次,如今距离下次昆仑法会还有三千年左右,你我便以瑶池圣境七万六千生灵作赌。若是你胜,我便做主放这些生灵离开瑶池圣境,若是我胜,瑶池圣境与其中的生灵便作为昆仑上圣之境举界飞升的资粮,你也需放下执念,归于我天王圣境门下,从此在我座下俯首听命,如何?” 季月年的神情第一次肃然了些,沉声道:“那座飞升大阵近日里便会完全催动,难道你能推迟昆仑上圣之境举界飞升之期?” 紫英仙君的神情有些不屑,道:“昆仑上圣之境,不过是天境昆仑神山的附庸而已,我知晓其早就在瑶池圣境四周布下了大阵,虽然我自己并不能推迟其飞升之期,可我乃是天王圣境毗沙门总兵元帅天敕托塔天王之女,只需我父一句话,莫说推迟区区三千年,便是推迟三个元会,上境的昆仑神山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季月年望着宫装女仙的脸庞,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些时日里沉甸甸压在自己头上的瑶池圣境诸事,竟然能够被如此轻易地推迟三千年之久。 那紫英仙君的声音再次传入耳畔:“这个赌约,你可应下了么?” 季月年心绪复杂,开口道:“我应下了。” 随着此言落下,一缕气运灵机弥漫而出,湮灭在了重云之间。 能够修至混元之极的生灵,少有妄言。 紫英仙君纱袖翻扬,仙光流转之间,身形逐渐消散了去:“玄阴仙君,三千年后昆仑法会再见之日,便是你我分出胜负之时。” 她的声音逐渐模糊,季月年怔怔地站在原地,通灵业火在身周环绕而起,带着他沉入了洲境边缘的晦暗界幕之中。 灰暗虚无之间,季月年独自行走在界幕深处,心绪纷乱,翻涌如潮。 恍恍惚惚,其竟是不经意地沉入了真灵梦境深处,无数残破的记忆光影流转而过,清晰至了极点。 琉璃天幕之底,仙龙太子与玄阴神女并肩而立,遥望着极远之处的东海。 同样是东海之畔,昭明山境,身着金白龙袍的仙龙太子落下身来,满是宠溺地望向了礁石之上的白裳少女。 东海深处,混元神将冰冷目光注视之下,季月年独身一人面对这般死局,同样是那仙龙太子的残魂现出身来,诛杀玄海天的混元神将,袍袖卷起季月年,以仙碑残魂崩碎为代价,生生将他护持了下来。 第六百三十六章 观天之镜 第666章 观天之镜 …… “季月年!” 冷澈清灵的声音传入耳畔,季月年回过神来,抬眼望去,映入眼帘的是灰暗的界幕,以及身前那笼罩在黑袍之下的少女。 季月年的眸光依旧有些失神,望着那黑袍少女,道:“前番我强行将沉霜召回,使你独自面对那尊大真君,可受伤了么?” 黑袍少女摇头道:“并无大碍,前时我施咒将其暂且困住,待你与李贞英离开昆仑丘之后,我便将其放了回去。” 季月年点了点头,不再开口。 黑袍少女行至季月年身侧,稍稍弯下身子,一缕带着发香的柔软青丝轻轻垂落下来:“季月年,你为何这般心绪不宁?瑶池圣境危在旦夕,伱既然不愿逃避,更应当振作才是。” 少女发香漫入口鼻,季月年抬起头来,道:“那紫英仙君与我作了赌注,在三千年之后的昆仑法会之上,以胜负定下瑶池圣境之存亡。” “竟有此事么?!”黑袍少女有些讶异,“如今你骨龄不过三千余年,若是再过三千年光阴,未必没有胜算。” 季月年目光有些惘然,道:“这些生灵的真灵底蕴可怕无比,绝非我等所想象的那般浅薄,久居地境人间的李贞英尚且如此,那威名赫赫的三坛海会大天神,只会比她可怕千倍万倍。” 黑袍少女道:“东海龙宫倾覆诸事,皆因哪吒之故,听你言下之意,难道是要放弃了么?” 听到此言,季月年的神情蓦地冷了下来,眸光之中逐渐凝聚了冰寒的霜雪:“季清婵,你在说甚么!” 季清婵勾了勾唇角,道:“那你为何这般心神不宁?” 季月年沉默半晌,瞳孔深处逐渐有着通灵业火汹涌而起,低声道:“我终于知晓如何堪破此番因果了。” 季清婵有些讶异,静静地凝望着季月年,并未开口。 季月年自灰暗之中站起身来,丝丝缕缕的通灵业火弥漫而出,道:“哪吒等人自然不能放过,可若要彻底了结此番因果,还需湮灭敖丙太子曾经所犯的罪孽纠缠。最好的办法,便是敖丙太子曾经为了破境凌霄而犯下的罪孽,以我来承担。” 季清婵目中的惊异更甚,死死地望着季月年,一眨也不眨。 季月年侧头望着季清婵,轻声道:“世尊曾有割肉喂鹰之举,其更是言道,万般罪孽,归于吾身,如此才是大乘佛法之义。” 闻听此言,季清婵不禁摇头道:“季月年,此事万万不可,沉重业力反噬之下,后果不堪设想!” 季月年轻拂袍袖,笑道:“敖丙太子纵有万般不是,可对敖离公主这里却没有半分错处,而我欠敖离公主的因果根本还之不清,如今若是能够洗清敖丙太子的罪孽,即便我身陨此间,也无怨言。” 此言落罢,季月年便不再开口,而是微微阖上双目,引动了真灵深处那一缕青苍仙龙的血源气息。 敖丙太子当初便是勉强参悟了一丝青苍仙龙气息,这才能够修成仙龙太子真身,如今天地之间只余了季月年这一道青苍仙龙的真正血脉,这气息在东海与东胜神洲的界幕之间甫一散发而出,便在冥冥之中引动了无数沉眠已久的因果业力! 悄无声息地,数之不尽的灰暗光影朝着此处涌动而来,冰寒彻骨的气息侵袭之下,季清婵忍不住浑身发颤,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沉入界幕深处的季月年,身形化作细碎的光影,藏入了月灵小境之中。 “敖丙恶徒!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一道狞恶灰影嘶吼咆哮,携着侵蚀一切的因果业力轰落而下,直接侵入了季月年的眉心! “敖丙!随我一起沉入这无尽深渊罢!” 又有一道灰影穿过厚重的界幕,朝着此处侵蚀而入! “我恨不得食汝肉,饮汝血!” “你居然还敢回到此处!那便永远留下来罢!” …… 无穷无尽的灰影怨毒嘶叫,疯狂啃食着季月年的每一寸血肉! 不过顷刻之间,季月年的血肉骨骸便被吞噬的干干净净,只余了一朵缓缓旋转的通灵业火,每时每刻都在燃烧着生灵心底最深处的魔障心火。 那些灰影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所有的因果业力皆被通灵业火所灼烧,最终化作精纯无比的业火火焰,融入了这朵通灵业火深处。 …… …… …… 瑶池圣境之外,那些密密麻麻的阵眼陆陆续续沉寂下来,隐入了虚空深处,仿若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一般。 许多藏匿在境壁深处的可怕生灵亦是现出身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瑶池圣境境底,朝着昆仑上圣之境回转而去。 “这是怎么回事?!” 瑶台云壁之下,一尊瑶池圣境的护法神灵神情惊骇地望着这一幕,急忙转头朝着身侧生灵道:“快些入境前往苍极玉阶,禀报鹊灵上尊!” 那些生灵见此情景皆是激动难言,忙不迭地开启了瑶台云壁,朝着离宫所在之处急速行去。 苍极玉阶尽头之处,鹊灵上尊的目光穿过重云之海,俯视着瑶池圣境四周陆续退去的诸多生灵,目光亦是有些疑惑,道:“昆仑上圣之境到底在搞些什么勾当?” 她虽然已经是道源三境的半步圣人,却终究不曾真正悟道天源,未曾登临四境天源圣人之位,并没有通察天地的感应之力。 其身侧数丈之处,澜玉公主随着她的目光望去,轻声道:“我与玄阴之间有神魂气息勾连,就在不久之前,他的气息曾经在昆仑丘边缘出现过一瞬,此番昆仑上圣之境有所动作,是否与此事有关?” 鹊灵上尊转过身来,眉头微蹙,道:“我也察觉到了昆仑丘的接连巨响,可不久之后便被那灵泉上仙施展大神通遮蔽了感应,根本无人知晓昆仑丘发生了何事,若是你当真察觉到了玄阴仙君的气息,说不定玄阴仙君当真与此事有所关联。” 澜玉公主遥望着昆仑丘离泉山阙的方向,道:“灵泉上仙亦是道源三境的强大存在,其全力遮掩之下,上尊察觉不到端倪也属寻常,不过我等却不能全无作为,上尊,澜玉这里有一事相请。” 鹊灵上尊神情缓和了些,道:“澜玉公主乃是娘娘亲自敕封的瑶池公主,若是有事但讲无妨,何须用请?” 澜玉公主摇了摇头,道:“根据那通臂猿猴所言,玄阴已经陷入了诅咒之中,可我却更加相信自己与他之间的神魂感应,前时的气息绝不会错,我欲借离宫之中的观天镜一用,说不得能够寻到玄阴的下落。” 鹊灵上尊笑道:“玄阴仙君受了‘瑶池圣境之主’仙讳,对我瑶池圣境而言极为重要,此乃分内之事,理所应当。” 此言落罢,她便轻拂布衣袍袖,凝聚出了一枚令符,使其悬在了澜玉公主身前,“澜玉公主,持此物便可直入离宫,催动观天镜,只是此宝乃是娘娘所属之物,动用之时要万分小心才是。” 澜玉公主上前接过令符,道:“上尊且放心,此前我等不曾动用此宝,皆是因为昆仑上圣之境在周围虎视眈眈,若是观天镜通察天地,其定然不会坐视不管,如今昆仑上圣之境既然已经退去,我等动用此宝便无需再有此番顾虑。” 此言落罢,她便朝着鹊灵上尊行了个礼,将这道令符收入袖中,朝着离宫仙阙深处行去。 第六百三十七章 凤仪天地未有时,只待守心望旧颜 第667章 凤仪天地未有时,只待守心望旧颜 仙光云雾在身旁漫卷而起,离宫仙阙一如往昔。 澜玉公主静立在离宫仙门之下,伸袖抚摸着雕玉柱之上篆着的云纹,目光有些怅惘,喃喃道:“娘娘……” 浩渺空旷的离宫宫阙回荡着她的天籁清音,却久久都没有等到回应。 澜玉公主持着玉符穿过万丈仙门,缓缓行入离宫之中,望着其中那熟悉无比的仙草灵木,神情愈加哀伤,自言道:“自从娘娘离开之后,这些草木已是许久都无人打理了。” 她在离宫之中漫步而行,走过静谧无声的连绵仙阙,最终停在了一座千丈仙宫之前。 “观天镜宫。” 澜玉公主将那令符持在手中,仰起头来,望向了仙宫匾额之上的篆字。 “此时没有了昆仑上圣之境的阻碍,终于能够动用此宝了。” 澜玉公主走上玉阶,穿过宫门之下的仙光云幕,行入了观天镜宫之中。 光影变幻之间,一面高及百丈的庞大水镜映入眼帘,这面水镜悬于殿中,散发着星星点点的瑰美仙光。 在那明澈水镜之下,摆放着一张玉案,其上有着一卷锦帛。 澜玉公主行至玉案之前,伸手取过那卷锦帛,眸光落在其上之时,心神蓦地一颤。 “这是上圣娘娘亲笔所书!” “观天镜宫在离宫深处,自从娘娘离开之后,还未曾有生灵来过此处!” 澜玉公主勉强定了定有些激荡的心神,纱袖扬起,细细地朝着那锦帛之上望去。 “昊天金阙大觉仙,一朝化落瑶池间,凤仪天地未有时,只待守心望旧颜。” “娘娘难道不曾为酆都地藏所害,而是当真回到了那里……” 澜玉公主捧着这卷锦帛,抬起头来,目光仿若穿过了离宫仙阙的殿顶,穿越无数扭曲时空,望向了那三十三天天庭的最高之处。 那正是昊天金阙之所在。 “只待守心望旧颜……这是何意……” 澜玉公主皱着眉头,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殿中的观天镜之上。 纱袖轻扬,催动了手中的令符,观天镜之上的瑰美光晕蓦地扭曲变幻,最终化作了一道庞大光幕,其上极为清晰地呈现出了瑶池圣境的苍茫图景。 “那是……守心殿!” 澜玉公主眸光敏锐,刹那之间便察觉到了这幅图景之中的异常之处! 就在瑶池图景的边缘之地,那守心殿之所在正泛着浅浅的碧光! “离宫巡守何在?!” 澜玉公主挥袖抹去了观天镜上的图景,清灵好听的声音蓦地传遍了观天镜宫。 一尊面无表情的神灵在仙宫之中凝形而出,朝着澜玉公主恭敬行礼,道:“见过瑶池公主。” 澜玉公主眸光微冷,道:“即刻前往守心殿,动用离宫气运将守心神将摄拿至此处,除却鹊灵上尊之外,此事不可教任何人得知!” 那离宫巡守仍旧是面无表情,应道:“谨遵瑶池公主之命!” 此言落罢,其身形顷刻间便扭曲消散,再也不留半分痕迹。 澜玉公主敛去了面上的冷意,独自站在观天镜宫的玉案之前,怔怔地望着那空无一物的观天镜,不知在想些什么。 数息之后,布衣女童在虚无之中一步踏出,落在了澜玉公主身侧,见她这般模样,不禁开口道:“你不是前来寻找玄阴的下落么,为何还不动手?” 澜玉公主将手中的锦帛递了上去,低声道:“鹊灵上尊,此事关乎娘娘的下落,实在是太过重要,故而我还不曾来得及施法寻找玄阴。” “无碍,”鹊灵接过那卷锦帛,神情亦是有些凝重,“守心神将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瑶池生灵,其与娘娘之间到底有着何等关联?” 统灵无极上圣娘娘与地境代天牧守洲境的诸多大天王一般,皆是道源六境的修业,若是能够寻回上圣娘娘,瑶池圣境的危机自解,依旧是屹立在昆仑丘之上的福地洞天。 观天镜宫之中光华流转,离宫巡守提着守心神将一步踏出,跪伏在了鹊灵上尊与澜玉公主身前,道:“禀上尊,禀瑶池公主,守心神将已带到,未教任何生灵得知。” 澜玉公主挥袖道:“巡守辛苦了,且下去罢。” 那离宫巡守再次行了个礼,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此处。 身形高壮的守心神将无缘无故被摄拿而来,显然有些惊慌失措,甚至就连话语都有了些许结巴:“澜……澜玉……公……公主……我……” 澜玉公主拂出一道仙光,使得守心神将的神魂安定了些,这才开口道:“守心神将,我与上尊有话要问你,你且如实回答,知晓了么?” 守心神将强自定了定神,偷眼看了看一言不发的鹊灵上尊,缓缓道:“澜玉公主尽管问来,守心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澜玉公主走到守心神将身侧,绕着他高大的身躯走了一圈,抬头道:“我且问伱,你可知晓上圣娘娘的下落?” 此言入耳,守心神将果然脸色苍白了不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鹊灵冷冷地望着他,道:“娘娘乃是瑶池圣境之主,你也是诞生于瑶池的生灵,若是当真知晓轻重,便如实道来。” 守心神将神色有些挣扎,数息之后,他仿佛终于下定决心,长舒了一口气,开口道:“禀上尊,自从数年之前,我便一直都沉沦于一个古怪的梦境之中。在那个梦里,上圣娘娘抛弃了瑶池圣境,登天而去,有天地颂歌为伴,有众生虔诚祈福,更有苍茫万灵恭敬跪拜……” 鹊灵与澜玉公主对视一眼,皆是望见了对方目中的凝重,二人皆是不曾开口,等待着守心神将继续说下去。 守心神将缓了缓心神,喃喃道:“恍惚之间,我在梦里隐约知晓,那个地方唤作‘昊天金阙’,乃是三十三天天庭共主所在之处,上圣娘娘羽化登天之后,竟然能与那天庭共主一同居于昊天金阙……” “这不可能!”鹊灵面色难看无比,声音更是冰寒至了极点,“娘娘曾经亲口说过,她只是那女仙无数身外化身之一,便似一粒微尘砂砾一般,绝无可能真正羽化而去!” 澜玉公主亦是神情沉凝,心神深处下意识地默念着那女仙的至高仙讳。 上圣白玉灵台九源太真无极金母、无上清灵元君统御女仙大天尊。 守心神将从未见过这般失态的鹊灵,忍不住吓的说不出话来,甚至就连神魂都有了些许颤抖。 澜玉公主察觉到了守心神将的异常,拂袖卷出一道仙光,将守心神将护在了其中,开口道:“离宫巡守,即刻将守心神将送回守心殿,遣人好生看管,不得有半分差池。” 那离宫巡守悄无声息地现身而出,将卷着守心神将的仙光取了走,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此处。 离宫巡守的真灵与离宫相互勾连,将方才观天镜宫之中的话语听了个一清二楚,如此境况之下,就连最为恪守规矩的离宫巡守都不敢再多施礼数,生怕触了鹊灵上尊的霉头。 鹊灵捧着那卷锦帛,一遍又一遍地望着那四行篆字,目光愈加失神。 “昊天金阙大觉仙,一朝化落瑶池间。” “凤仪天地未有时,只待守心望旧颜。” “娘娘……原来你一直都在欺骗我等……” “你从未将这座随手而为的瑶池圣境当真,亦是从未将我等瑶池生灵当做至亲……” “娘娘……” 鹊灵跪坐在玉案之前,不知不觉间,晶莹的泪珠已是浸湿了眼眶。 一旁的澜玉公主叹了口气,不再多言,而是静静地走出了观天镜宫,仰望着高不可及的天穹,神情怅然。 离宫仙阙一如往昔,浩瀚庞大的瑶池气运在离宫之上旋卷激荡,仿佛从来都不曾有过改变。 不知过了多久,有着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布衣女童行至澜玉公主身侧,声音已是平静了许多:“澜玉公主,你不是要使用观天镜寻找玄阴仙君么,快些去罢。” 澜玉公主下意识地侧过头去,可那布衣女童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轻轻叹了口气,用力握紧了手中的令符,转过身去,重新走入了观天镜宫之中。 行至玉案之前,澜玉公主心神动念,再次催动了那观天之镜。 庞大的镜面之上波光流转,逐渐显现出了灰暗无光的界幕之景。 “这是何处?” 澜玉公主眉头微蹙,再次以心念催动令符,使得那镜面之上的图景愈加清晰了些。 扭曲虚无的最深之处,一朵漆黑的通灵莲花正在缓缓旋转,数之不尽的业力涌动如潮,每时每刻都在被这朵通灵之莲所吞噬同化,丝丝缕缕地壮大着通灵业火的真正根基。 “那是通灵业火!玄阴的真灵心火!” 澜玉公主望着那朵莲花,蓦地想起了其原本的来历,“我记得此火乃是玄阴以般若通幽三色火分化而成,与那洞虚真火、禅心青火不同,这通灵业火乃是玄阴的本命心火!” “可是这里到底是何处!” 她欲要再次催动观天镜,可那镜面却忽然阵阵颤动,一圈圈的水波泛起,使得镜面重新归于混沌无光。 “罢了,见此情景,其仿佛是在修行,只是不知那里是诅咒之中,还是诅咒之外……” “只是玄阴,你还记得你曾许下的三年之期么……” 想到此处,澜玉公主心神深处再次泛起阵阵无力之感。 上圣娘娘在消失之前,曾经在瑶池圣境多番布局,可是这些布局几乎都需要澜玉公主与季月年共同催动,如今只有澜玉公主这个瑶池仙玉本源化身,却没有继任瑶池圣境之主的敕令,再多布局也是无用。 当初在苍极玉阶之上,季月年曾言,三年之内破境混元,登临大真君之境,修至天间三境之极巅。 如今三年之期已过,季月年却仍未归来,使得澜玉公主这里,第一次对其信任有了动摇。 澜玉公主身份尊贵,乃是上圣娘娘亲自敕封的瑶池公主,其之所以答应与季月年结为仙姻,不仅是因为牧灵神尊之故,更是为了瑶池圣境,其中从始至终都未曾掺杂半点私情。 第六百三十八章 连绵心障 第668章 连绵心障 “见过瑶池公主。” 离宫巡守在观天镜宫之中现出身来,朝着澜玉公主恭敬行了个礼。 澜玉公主稍稍侧过头来,声音有些冷肃,道:“何事?” 此言入耳,那离宫巡守不禁抬起头来,下意识地望了一眼这个身着苍玉裙裳的女子,恍惚之间竟是以为自己见到了上圣娘娘。 这段时间以来,澜玉公主在鹊灵上尊与牧灵神尊的支持下,几乎执掌了小半瑶池圣境权柄,言行之间威势日盛。 “禀瑶池公主,那花果山境的通臂妖神欲要离开离宫仙阙,前往瑶池西境玄阴仙宫。” 数息之后,离宫巡守堪堪回过神来,沉声道,“玄阴仙宫乃是西境重地,更是珍贵无比的凌霄洞天,我等不敢做主,故来请示瑶池公主。” 澜玉公主略一沉吟,道:“若我不曾记错,玄阴仙宫之中尚存着一尊罗汉真君,唤作‘珈弥陀’,这只通臂猿猴想必与其相识,且让他去罢。” 离宫巡守应道:“我知晓了。” 澜玉公主望着离宫巡守身形消散之处,心绪翻涌。 前时通竹曾言,季月年被困在九华山界的诅咒之中,澜玉公主本欲要前往九华山界一行,可其还不曾走远,恰好遇到了昆仑上圣之境的异动,其便回转了瑶池圣境离宫仙阙,随后更是在昆仑丘边缘察觉到了季月年的气息,九华山界之行便就此搁置了下来。 “我倒是险些忘了,那珈弥陀罗汉乃是玄阴的护道生灵,可其为何久居于玄阴仙宫,从来都不曾离开此处……” 想到这里,澜玉公主眸光沉凝,纱袖翻卷之间,直接催动了殿中那方圆百丈的观天之镜。 庞大的镜面之上波光流转,缓缓显现出了玄阴仙宫之中的景象。 …… 瑶池西境,玄阴仙宫。 通竹静立于琼台仙殿之前,抬首望着这座宏伟巍峨的虚境之殿,其发丝之间落满了冰凉晶莹的雪花,似乎已经在此等待了许久。 蓦地,沉闷的声音传了出来,厚重的琼台殿门缓缓开启了一道缝隙,其中映照出了瑰美绝伦的浅白仙光,更是有着充盈无比的琼台灵气雀跃而出,仿佛凝结成了实质。 “你不该来。” 珈弥陀罗汉有些沙哑的声音传入耳畔,“若你就此下界而去,以你的修业,尽可在苍茫洲境之中寻一处洞府占山为王,到了那时候,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岂不是逍遥自在的多?” 通竹抬起头来,神情坚定,道:“第九佛子与罗汉真君于我有再生之恩,如今第九佛子更是身陷囹圄,正是危难之时,我又岂能脱身而去?” 珈弥陀罗汉叹了口气,道:“伱既执意如此,便进来罢。” 通竹仰望着那道仙光缝隙,走上了琼台仙殿的玉阶。 琼台殿的仙门极是巍峨,虽然只是开启了些许缝隙,却也有着足足数丈之宽,容纳十余人并肩通过都绰绰有余。 浅白仙光洒落肩头,通竹身披霜雪行入殿中,眼前光影蓦地扭曲变幻,所有的浅白光幕尽数褪去,映入眼帘的正是琼台虚境的洞天之景。 数千丈之外,如明镜般的雪玉殿砖映照之下,珈弥陀罗汉立在琼台阁之前,轻声道:“玄阴仙宫有虚实两境,玄阴仙宫乃是实境,其中以玄阴殿为枢;琼台仙境乃是虚境,以琼台殿为枢。虚实两境之间,有一座‘琼雪殿’,乃是这座凌霄仙阙的中心仙殿,另有七十二座巍峨宫阙,一千六百三十座修境殿阁,环绕着虚实两境,拱卫于琼雪殿、琼台殿以及玄阴殿三殿。” “如今我等所在之地,便是虚境琼台仙殿,你可在这些楼台仙阙之中自行择选一座,作为你今后的修业之处。” 珈弥陀罗汉伸出袍袖,遥遥指了指琼台仙境之中的连绵宫阙。 其身侧有一个眉清目秀的孩童,正在一言不发地打量着通竹,此人正是琼台仙殿之中化生而出的白羚仙童。 通竹行至琼台阁之下,低垂着目光,望着脚下明镜殿砖之中自己的清晰倒影,随后便抬起头来,道:“罗汉真君,我有一事,不知该不该问。” 珈弥陀罗汉眯了眯眼睛,道:“但言无妨。” 通竹沉默片刻,看了看其身旁的白羚仙童一眼,并未开口。 珈弥陀罗汉心下意会,侧头朝着身旁道:“方才劳烦仙童开启仙门,珈弥陀在此谢过。” 那白羚仙童朝着珈弥陀罗汉行了个礼,脆声道:“玄阴君上曾言,珈弥陀罗汉之令便是仙君之令,白羚不敢不从,此时既然无事,白羚便先行退下了。” 此言落罢,其便化作一道炽白仙光贯空而起,没入琼台阁深处,再无声息。 通竹略一沉吟,道:“当初我与织霞仙女前去东海真宫接引第九佛子,频频遇险之时,罗汉真君为何不曾出手?” 珈弥陀罗汉有些失笑,道:“那时候我还沉沦于渊深黑暗,根本不曾回转地境人间,如何能够出手?” 通竹环视四周,确定没有其余生灵之后,神情变得无比凝重,行至珈弥陀罗汉身前,轻轻自袖中取出了一物。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精致木雕。 此木雕面目冷漠,袒胸露背,赤足,长发,身周有着金红飘带缠绕而起,更有杵、轮、珠、鼓等六件佛家法器毫无依托地悬于身后,极是神异。 望见此物之后,珈弥陀罗汉神色骤变,直接伸袖将此物取在了手中! 通竹放低了声音,道:“当初第九佛子施展通灵造化之术,使我落入九华山界,后来我离开九华山界之后,神魂之中便无端多出了此物,我未曾与任何人讲过。” 珈弥陀罗汉的脸色有些苍白,细细端详着手中的木雕,道:“这是邬朔罗汉的化身木雕。” 通竹疑惑道:“邬朔罗汉又是何人?” 珈弥陀罗汉神情复杂,道:“邬朔罗汉乃是普陀圣境之中的三境罗汉上尊,你方才所言第九佛子在东海遇险之时,那邬朔罗汉便是当时第九佛子的护道生灵。” 顿了一顿,珈弥陀罗汉再次低头朝着木雕望去,“据我所知,此物应当早已损毁在东海才是,如今却出现在你的神魂深处,实在是诡异莫名。” 第六百三十九章 琼雪 第669章 琼雪 “若此物是掌珠龙姬的阴谋布局,始终都潜藏在第九佛子那里,那当初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将我救出之时,绝不可能察觉不到其中的蹊跷。” 珈弥陀罗汉皱着眉头苦苦思索,却始终都不得半点头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通竹见他苦思冥想许久,蓦地开口搭话道:“珈弥陀真君,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珈弥陀罗汉抬起头来,道:“但言无妨。” 通竹指了指他手中的木雕,道:“若是此物曾经当真被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过眼,我等便不该再怀疑此物有什么阴谋,说不得这木雕便是掌珠龙姬留给第九佛子的护身之物,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定然是知晓其中的曲折,这才没有毁去此木雕。” 珈弥陀罗汉蓦地摇头道:“那掌珠龙姬野心昭昭,邬朔罗汉更是心思恶毒,恨不得置第九佛子于死地,绝不可能是这般!” 通竹伸手在珈弥陀罗汉掌中取过木雕,抚摸着其上的细腻纹理,低声道:“九华山界之行让我知晓,凡事皆不可只看表面,若是掌珠龙姬当真似你所言那般不积心业,如何能够在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的眼皮底下登临普陀之主尊位?” 闻听此言,珈弥陀罗汉不禁有些怔然,一时之间沉默了下来。 因掌珠龙姬之故,当初珈弥陀只能选择与自己的小世界一同陨灭,故而其对掌珠龙姬这里颇有些厌恶。 通竹沉声道:“不知为何,此物竟然脱离了第九佛子的神魂,遗留在了九华山界,在通灵造化之术的遮掩之下,随后竟然依附在了我的神魂之上,其中定有我等所不知晓的门道。” 珈弥陀罗汉细细打量着通竹,神情有些惊叹,道:“未曾想到,你这只通臂猿猴,神思悟性居然成长了如此之多。” 通竹摇了摇头,道:“真君谬赞了,此时我等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寻找到第九佛子之所在,这才是正理。” 此言落罢,他便将那木雕双手递还给了珈弥陀真君,继续道,“据我猜测,此物之所以依附于我的神魂,正是因为它想要与第九佛子分开,从而前来瑶池圣境,此时这木雕便交于真君保管。” 珈弥陀真君接过木雕,将其收入袖中,看向通竹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陌生的生灵:“如今观来,你的心思倒是比我活泛的多。” 通竹笑了笑,不再开口,而是抬起头来,朝着琼台仙殿之中的连绵宫阙望去。 珈弥陀真君在一旁道:“可有喜欢的宫殿仙阙么?” 二人说话之间,瑶门之上有清浅的仙光垂落下来,寒凉清透的气息弥漫而出。 已是亥时。 每过一个时辰,琼雪殿、琼台殿以及玄阴殿便会陆陆续续地降下仙源气息,以供仙阙生灵修业之用。 通竹拂袖收摄起些许仙源气息,伸手指了指极遥极远处,虚实二境之间那一座方圆一万三千丈的正阙仙宫,道:“那座琼雪殿,便是第九佛子的道场么?” 珈弥陀罗汉随着其目光望去,映入眼帘的正是那座仙光浩瀚的琼雪仙殿,亦是玄阴仙宫的境源所在。 明幌琉璃映彻如镜,碧沉宝玉装缀笼灯,当真是一座世所罕见的凌霄洞天。 珈弥陀苦笑道:“这琼雪殿的仙阶实在太高,又处于虚实两境变幻之间,第九佛子根本不曾进入其中,而是选择了这虚境之中的琼台仙殿作为修业之地。” 通竹问道:“前番我在离宫之时,曾听守心神将说过,那琼雪仙殿乃是留给第九佛子与瑶池公主洞房花烛之处,当真是如此么?” 珈弥陀罗汉点头道:“琼雪仙殿乃是玄阴仙宫的境源道场,居于殿中,可极为轻易地统摄虚实双境。” 通竹在那遥远模糊的琼雪殿之上收回目光,望向了眼前的琼台诸宫阙,道:“照实说起来,我更喜欢这座琼台虚境,若是有朝一日我能登临凌霄天阶,定要向第九佛子讨要这座琼台阁,作为我的修业道场。” 珈弥陀罗汉望着身前的清秀青年,神情有些复杂,道:“伱当真打定了主意,不再离开么?” 通竹抬首笑道:“方才已是说过了,第九佛子于我有着再生之恩,即便随着第九佛子一同陨灭此间,通竹也无怨言。” 珈弥陀罗汉微微颔首,道:“既然这般,那你更要好生修行,早日破开天间三境的桎梏,如此才能真正帮到第九佛子。” 通竹道:“正该如此,前时我在东海海渊汲取了‘他’的石胎源气,若是能够将其尽数修悟,说不得当真能够登临天间三境之极,珈弥陀真君,我且去了。” 此言落罢,他便走过琼台阁,随意在琼台仙殿之中择选了一座宫阙,径直行了进去。 珈弥陀罗汉看了一眼通竹离开之处,随后便再次自袖中取出那块木雕,低头凝望了许久。 …… “掌珠龙姬,邬朔罗汉。” “南海道统的布局么,可是这些线索对于寻找玄阴而言,根本没有半分帮助。” 观天镜宫之中,澜玉公主轻拂纱袖,挥散了水镜之上那玄阴仙宫的景象,眉头稍稍皱了起来。 珈弥陀罗汉与通竹之言虽然隐秘,却瞒不过瑶池圣境的天源至宝,观天之镜。 更何况澜玉公主乃是以仙玉本源催动此宝,更是将玄阴仙宫之景看的一清二楚。 蓦然之间,那百丈水镜之上波纹颤动,竟是显现出了西池仙尊的脸庞! 西池仙尊,又唤作西池仙君,乃是居于瑶池西境的凌霄生灵。 澜玉公主目光一凝,下意识地催动仙玉本源,朝着那水镜之中望去。 “上尊莫要焦急,即便再等三千年,又能如何?” 西池仙尊神情晦暗,朝着上首的一道身影恭敬开口。 那身影略一沉默,嘶哑着声音道:“昆仑上圣之境诸人实在可恶,原本约定好之事,居然为了一个紫英仙君横生变数!” 西池仙尊笑了笑,道:“诸位上尊神尊且息怒,那紫英仙君根脚尊贵,乃是自上界而来,昆仑上圣之境既然已经对其让步,我等更是得罪不起,瑶池圣境气数已尽,即便再过三千年,也逃不过陨灭之局。” 那身影冷哼一声,道:“但愿如此。” 道道水波泛起,百丈明镜之上的光影支离破碎,化作了扭曲的绚光。 就在那些光影溃灭之前,澜玉公主惊骇至极地望见,在西池仙尊的上首竟然有着足足八道模糊不清的身影! 第六百四十章 阴月 第670章 阴月 挥袖散去明镜水波,澜玉公主的小脸有些苍白,目光却是冰寒至了极点:“未曾想到,瑶池圣境之中竟然出了如此之多的叛逆!” 道源初境,尊讳为凌霄天君。 而仙尊仙讳与神尊神讳,乃是道源二境的尊讳,至于上尊,则是道源三境、半步圣人的尊讳! 只有那些极为强大的道源二境仙尊神尊,才能在未入半步圣人境时,被唤为“上尊”! 此时让澜玉公主惊骇莫名的是,这些叛逆之中居然存在着足足八位道源二境生灵! 这也就代表着,瑶池圣境所有的道间九境生灵之中,至少有一小半都有着叛逆之心! 自从上圣娘娘消失之后,观天镜宫已经许久都不曾有人动用,直至此时,澜玉公主才更加清楚地知晓此事之可怕! 在这般道统面临倾覆之时,除却那些绝世无双的大真君之外,寻常的天间三境生灵便似蝼蚁一般,只有道间九境的生灵,才勉强有着一丝存身的可能。 这些瑶池圣境的道间生灵显然认为瑶池圣境已经摇摇欲坠,事到临头为了自保,竟然暗中聚集在一处,脑生反骨,欲要协助昆仑上圣之境颠覆瑶池圣境! “这些叛逆……” 澜玉公主恨恨地咬着牙,心神深处的无力之感愈加强烈。 此时没有继任瑶池圣境之主的敕令,瑶池的三十六件天源至宝她只能动用少许,绝大多数天源至宝都无法催动,也便是说,此时此刻即便知晓了这些叛逆的真正身份,她也拿这些叛逆没有任何办法。 鹊灵上尊虽然是瑶池圣境如今的惟一一个半步圣人,可她在看见那锦帛之后,神魂一直都有些恍惚,在不久之前躲进了离宫深处,就连澜玉公主都不能见她一面。 “玄阴,你到底在何处!” 澜玉公主眸光冰冷,雪白的贝齿用力咬着嫣红的唇瓣,“说甚么三年之期破境混元,登临大真君之极,可如今你又去了哪里!” “上圣娘娘对你寄予诸般厚望,伱……” 澜玉公主微微闭上眼睛,松开了握着令符有些发白的手指,叹了口气,任由心绪翻涌如潮。 …… …… …… 星渊银河之上,黑袍少女在淮阴殿的阴影之中席地而坐,稍稍低垂着眸光,凝望着身前的两柄长剑。 一柄长剑通体银白,每时每刻都在散发着冰冷刺骨的寒气,剑尖之上浸染着若隐若现的殷红血色,更有丝丝缕缕的太阴之力流转其上,仿若已经凝结万载的透骨冰霜。 此剑的剑光锋寒无双,动辄灭魄诛灵,正是敖离公主以太阴之力所重炼的沉霜之剑。 另一柄长剑则仿佛满布着白雪,虽然剑气同样寒冷,同样锋芒毕露,却少了一丝沉霜之剑的决绝狠意,多了一丝茕然于世的清冷孤寂。 这柄剑,正是落雪神剑。 黑袍少女自袖中伸出白皙纤美的削葱玉指,取过这柄落雪神剑,感受着其中颤动着的剑气灵光,道:“因太阴之力浸染,沉霜长剑之中永远都无法诞生出剑灵,可这柄同样以太阴之力为基的落雪神剑,却是有着剑灵存在……” 其手指在落雪神剑的剑刃之上拂过,带起片片散发着寒气的晶莹雪花。 “落雪……” 在寂静无比的淮阴殿之下,季清婵的声音冷澈清灵,极是好听。 落雪神剑脱手而出,在殿门之前环绕飞舞,洒下道道瑰美绝伦的灿白流光。 季清婵仰起小脸,望着那柄长剑,轻声道:“且现身罢,我有话要问你。” 丝丝缕缕的霜白剑光弥漫而起,逐渐凝聚出了一个白发白瞳的素衣少女,她赤着双足,静静地站在落雪神剑的剑身之上,低垂着雪白的眸光,朝着季清婵望来。 季清婵望着剑身之上的白瞳少女,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存在,道:“当时季月年被李贞英的召霞剑所困,我亲眼望见浩渺天地明灭,那天穹阴月竟是遮蔽了大日轮转而现,而这柄本应埋在九华山界的落雪神剑,却在阴月之上轰落而下,出现在了地境人间,此事你该如何解释?” 那白瞳少女却只是安静地望着季清婵,不曾开口说半句话。 季清婵站起身来,行至落雪神剑之侧,轻轻抬首,仰望着白瞳少女有些苍白的小脸,道:“那般天地奇景,似乎只有我与季月年才能望见,其余生灵根本不曾察觉到阴月轮转,可是如此?” 白瞳少女依旧不曾回答,只是其眸光深处的霜雪愈加浓重了些许。 季清婵稍稍勾起嫣红柔软的唇角,轻声道:“我从来都相信自己的感应,那轮阴月绝对不是虚幻之象,而是自亘古以来,真真正正的映照天地、滋养众生万物之月。” 她绕着落雪神剑走了一圈,继续道,“月,乃是三界之中极尊极贵之天相,与大日相同,亦是唯一不可替代之天相,可这柄本该埋葬在九华山界的落雪神剑,却是自月轮之上而来,难道……” 言至此处,季清婵蓦地抬起头来,“难道那月轮之上的尊贵生灵,才是你原本的主人么?!” 此言入耳,那从始至终都不曾开口的白瞳少女眸光一颤,死死地望着季清婵,神情冷冽至极。 蓦地,白瞳少女的身形溃作了细碎的灿白光影,尽数没入了落雪神剑的剑身之中,完全沉寂了下来。 落雪神剑亦是不再悬空,而是在霜白雪花飘散之间,缓缓落在了星渊银河之上。 季清婵上前取过落雪神剑,眸光稍稍颤动,眼底泛着浅浅的妆红光晕,轻声道:“炼制此剑的生灵乃是敖离公主,敖离公主便是赵阴月……” “她以阴月为名,落雪又是自月轮之上虹贯而下,难道当真如此巧合么?” “她究竟是谁……” 季清婵虽然隐约有此猜测,却根本不敢在此时此刻妄下断言。 月,乃是三界之中独一无二的先天天相,若是此猜测为真,那这些因果背后的真相实在太过可怖,便如层层叠叠的重云迷雾般,寻常生灵绝难窥其万一。 据古籍记载,在那遥远的月轮之上,存在着尊贵无比的先天神灵,唤作“太阴神女”,其执天地之月,洒落无尽月华光辉,映照三界苍茫众生。 似这般遥不可及的生灵,只存在于古籍传闻之中,从未有人能够得知其是否真的存在。 第六百四十一章 枯松涧 第671章 枯松涧 冰冷潮湿的青石板路之上绽放出一朵朵水花,细雨微凉洒落人间,顺着石板路的缝隙涓流而下,尽数汇入了穿行古镇的清澈河溪。 零零散散的数座楼阁安静掩藏在薄薄雨幕之间,不曾显露一丝一毫的烟火气息,只在那石桥之侧的潮湿阴暗之处,隐约有着三三两两的碧绿草植,在冰凉雨水的浸润之下顽强生长。 纤尘不染的绸布缎鞋踩在石板边缘,生的极是漂亮的少年弯下身子,白嫩的手指拈起一根小草,凝望片刻,随后便将其放入了溪流之中。 缓缓走过松间石桥,一座荒废破败的土地庙映入眼帘,殿顶早已塌陷大半,雨水毫无阻挡地肆虐而至,打湿了庙中那些密密麻麻半人之高的枯黄荒草。 荒草掩映之间,隐约显露出了一块只余小半身躯的石像。 石像的脸庞已经缺失许多,却也依稀能够窥见其曾经的威严冷肃之相,只是在如今的破败荒地之中,其威凌气势平白便消减大半,反倒散发出了些许枯寂之意。 雨势渐歇,干净的缎鞋踩在荒草之上,发出了阵阵咯吱之声。 “滚出来。” 俊美少年低头望着那残破的石像,语气冷淡。 丝丝缕缕的灰白气息在那石像残缺之处缠绕而起,逐渐凝形,最终化作了一个面目威严的白发老者。 白发老者甫一现身,便推金山倒玉柱般地跪拜下来,口中道:“枯松涧土地见过大王!” 那俊美少年道:“你这厮简直枉为三品天神,我不过是闭关了些许时日,你便将我的枯松涧糟蹋成这般样貌?” 枯松涧土地面上的威严之色尽去,露出了些许无辜之意,道:“圣婴大王息怒,自从当初大王闭关至今,一晃便是十余万年光阴,哪里是甚么些许时日……” 闻听此言,圣婴大王怔了一怔,自言道:“难怪我会在这场罕见无比的天光雨幕之中苏醒,原来竟是过了这般久。” 三品天境之神,谓之凌霄天君,可如今这枯松涧土地却没有一丝一毫凌霄生灵的傲气,而是从始至终都战战兢兢,生怕惹怒了这唤作“圣婴大王”的漂亮少年。 圣婴大王抬起头来,望着灰暗天穹之上愈加稀疏的细雨,道:“似这般洒落地境的天源雨水,只有超脱境生灵陨落之时才会出现,你可知是谁家的道统覆灭了?” 枯松涧土地应道:“好教大王得知,是狼山的大势至菩萨尊者涅盘了。” 圣婴大王怔了一怔,道:“这尊菩萨已经修至干预宿命的超脱之境,如何会寂灭而去?” 枯松涧土地摇了摇头,道:“此事却是不知。” 偷眼看了看圣婴大王,枯松涧土地继续开口道,“大王,还有一事,老奴有些不敢说。” 圣婴大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讲。” 枯松涧土地自袖中取出一卷锦帛,缓缓道:“老爷离开之前留了话,还请大王自己看。” 圣婴大王一把拿过那卷锦帛,一目十行地望了过去,神情愈加冰冷。 枯松涧土地见其面色不虞,下意识地退开了些许。 数息之后,圣婴大王指间泛起虚无扭曲的火焰,随手将那锦帛化成了灰烬,咬牙道:“伱家老爷当真是神志不清了,我在这枯松涧逍遥自在的很,居然让我去做劳什子狱境巡守,简直是无稽之谈!” 枯松涧土地望见了那焚灭一切的扭曲之火,吓的身形一颤,却还是小声道:“禀大王,是你家老爷。” 其言方落,圣婴大王冰寒的目光便扫了过来,枯松涧土地当即便噤若寒蝉,不曾再说半句废话。 那火焰唤作“三昧真火”,地境人间之中,无物不可焚。 枯松涧土地不过是凌霄初境的修业,自然不敢亲身尝试这三昧之焰。 “不去!” 圣婴大王一甩袖袍,彻底挥散了那些灰烬碎末。 枯松涧土地面露苦色,道:“大王,可是老爷那里……” 圣婴大王愈加烦躁,道:“我好不容易出关一次,莫要让我心烦了。” 此言落罢,他便转过身去,纵身而起,径直朝着枯松涧边缘的庞大旋涡行去。 待其行至旋涡之下,那枯松涧土地又是一脸苦涩地现出身来,恳求道:“大王……” 圣婴大王轻翻手掌,一柄泛着赤红火焰的红樱长枪化虹而出,锋芒毕露的枪尖之上吞吐着可怖至极的三昧真火。 枯松涧土地身形一颤,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彻底闭上了嘴。 “快些滚开,”圣婴大王见他识趣,便随手一抹,收起了手中的长枪,“这枯松涧火云洞多少也算一座福地洞天,如今我不过是稍作闭关,便破败成了这幅样子,我还不曾找你算账。接下来你便给我好生打理这座道场,重新凝聚道场气运,可知晓了么?” 那枯松涧土地忙不迭地点头应是,再也不敢阻拦半分。 圣婴大王冷哼一声,随后便化作一道赤红光虹,径直没入了身前的庞大旋涡之中。 光影变幻之中,地境人间的充盈灵气漫入口鼻之中,使得圣婴大王这里极为贪婪地吸了一大口,自言道:“闷在火云洞洞天闭关如此之久,已是好久都不曾回转地境了。” 残碎的光影溃灭而去,灰暗无比的洲境境幕映入了眼帘。 圣婴大王定睛一看,不禁道了声晦气:“果然是我那枯松涧气运衰败,居然连洞天旋涡都扭曲至此,竟将我传送至了境幕之下,实在可恶!” 蓦然之间,其真灵深处的三昧真火有了细微的颤动,使得圣婴大王这里神情一凝。 境幕乃是洲境与海境之间的灰暗之地,极少有生灵涉足此处,可如今三昧真火却仿佛有所感应般,圣婴大王心念转动,循着那若有若无的感应选定方向,穿越黑暗急速行去。 随着距离愈近,那感应之力愈加强烈,圣婴大王蓦地停下脚步,凝望着数百丈之外灰暗中的一朵漆黑火莲,神情肃然。 那漆黑火焰所化的莲花极是诡异,每时每刻都在缓缓旋转,丝丝缕缕的恐怖业力弥漫而出,昭示着这朵莲花的不凡。 第六百四十二章 三昧真火 第672章 三昧真火 “那是通灵业火!” 圣婴大王见多识广,一眼便认出了这朵火莲的来历。 寻常生灵根本差觉不到这朵火莲的存在,可圣婴大王的真灵天生便蕴有三昧真火,可以极为清晰地察觉到与其等阶相似的心火。 这通灵业火不知在此燃烧了多久,四周残余的业力却一直在火莲之中吞灭,与其达到了一个诡异的平衡,始终都无法灼炼圆融。 “这个诞生出此等天地业火的生灵,似乎遇到了麻烦。” 圣婴大王定下心神,细细地端详着那通灵业火四周弥漫的残余业力,眉头稍稍皱了起来。 半晌之后,他终是抬起手指,一缕扭曲可怖的三昧真火灼烧而出,朝着那通灵火莲周围的重重业力席卷而去,“你的修行似乎到了收尾之时,既如此,我便助你一臂之力。” 轰! 三昧神火携着可怕无比的威势撕裂虚空,直接将那些残余的业力燃成了灰烬! 那通灵业火所化的漆黑莲花亦是停止了旋转,通晓天地的业火气息朝着四面八方激荡而出! 圣婴大王丝毫不曾受到那业火之势的影响,而是抬起头来,定定地望向那逐渐溃灭成光影的通灵火莲。 虚无扭曲之间,那光影之中逐渐显现出了一个身着雪白仙袍的清美少年,其白皙精致的眉眼如画,乌黑如瀑的发丝随着业火风息翻扬而起,眸光之中满布着冰寒的霜雪。 其甫一现身,便神情冰冷地望向圣婴大王,身周的通灵业火熊熊燃烧而起,眉眼之间杀机涌现,道:“三昧真火!你是哪吒?!” 闻听此言,圣婴大王忍不住啐了一口,道:“哪吒那小儿也配与我相提并论!且听好了,伱家大王乃是枯松涧火云洞的圣婴大真君!” 雪袍少年定睛望了望,眸光之中的杀意隐了去,沉默片刻,道:“倒是我失礼了,三昧真火极为稀少,天境且不说,拥有此火的生灵在这地境人间之中决计不超过一掌之数,方才是我认错了。” 圣婴大王冷哼一声,道:“若不是我出手相助,你那通灵业火的残余业力至少还需数千年工夫消磨,你这厮倒好,居然反过来辱骂于我!” 雪袍少年怔了怔神,道谢道:“季月年谢过圣婴大真君援手,不过这辱骂之言却是从何而来?” 圣婴大王行至雪袍少年身侧,神情有些不忿,道:“你将那哪吒小儿与我相提并论,便相当于侮辱我,可知晓了么?” 此言落罢,他蓦地想到了什么,定定地望着季月年的脸庞,“你叫作季月年?从何处而来,又得道于何处?为何我从来都不曾听闻,这西牛贺洲北部竟然还有修成通灵业火的大真君?” “西牛贺洲北部?”季月年愈加怔神,下意识地催动感应之力,稍稍感知了一番境幕所在的方向,抬首道,“圣婴大真君说笑了,此地分明是东胜神洲极南之境,与东海海境相接壤,哪里来的甚么西牛贺洲北部?” 闻听此言,圣婴大王面色微变,亦是第一次催动神魂修业感应上方的洲境气运,不禁怒骂道:“我把你这杀千刀的枯松涧土地!不过十余万年工夫,你居然把我的火云洞洞天飘荡至了东胜神洲边缘的境壁之中!实在是不当人子!” 季月年神情古怪地望着破口大骂的圣婴大王,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蓦然之间,四周的灰暗境幕开始了阵阵扭曲,方才三昧真火毫无顾忌的炽烈灼烧,已经让此间境壁有了破碎的征兆。 季月年感应片刻,开口道:“圣婴大真君,此处境壁即将崩灭,我等还是快些离开罢。” 圣婴大王堪堪缓过神来,勉强忍下对于枯松涧土地的怒火,没好气道:“你既是一尊修有通灵业火的大真君,直接唤我名讳便可,无需持那些虚礼。” 季月年摇了摇头,笑道:“我之所以持礼,乃是因为你方才出手相助的情分,若是你不曾在意,便唤道兄如何?” 圣婴大王与季月年一同扶摇而起,朝着洲境之上急速前行,道:“还未曾请教你之仙讳?”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圣婴道兄唤我玄阴便可。” 圣婴大王看了季月年一眼,道:“你之仙讳却是名不副实,我只知晓瑶池圣境曾有一尊玄阴神女,可我并未在你神魂之上察觉到玄阴之力。” 季月年眸光沉静,心神动念之间,“妙演三乘教”之术无声无息地催动而起,浅白的玄阴仙光在绣着金线的雪绶仙衣袍袖间弥漫而出。 圣婴大王稍稍有些侧目,赞道:“这般自如变幻源教气息的法门,实在是地境罕有。” 二人说话之间,已是脱离了灰暗的境幕,落在了东海之畔的苍茫山境之上。 如今的东海早已被玄海天、夜伏天两大天境牢牢把持,东海边缘更是有重兵把守,数之不尽的天兵天将巡守于东海之畔,甚至使得濒临东海的诸多山境人人自危,生怕这些凶神前来沾染陆境。 圣婴大王遥望着东海海幕之上的诸多巡守神灵,冷哼道:“这些虾兵蟹将实在碍眼,不过若要回转西牛贺洲,还需借路东海才行,我且去了。” 此言落罢,圣婴大王身周便泛起炽红的火焰光影,欲要直接离开此处。 季月年轻拂袖袍,道:“圣婴道兄且慢。” 那圣婴大王身形重新凝实,侧头道:“怎地了?” 季月年略一沉吟,自袖中取出一团炽白光晕,递予圣婴大王,道:“方才圣婴道兄援手于我,使我消磨业力提前了两千年光阴,此物权当谢礼。” 圣婴大王挑了挑眉,伸袖取过季月年手中的灿白光团,细细端详片刻,讶异道:“竟是一缕完整的太阴之力!这东西罕见无比,寻常生灵根本无法获得此物!” 季月年点了点头,道:“我有一柄太阴剑器,其中尚且蕴藏着十余道太阴之力,此物虽然并非极为珍贵的仙神之器,却胜在稀有少见,常人难以窥视其万一。” 圣婴大王收起那道太阴之力,笑道:“这东西若是用来炼制阴灵法宝,乃是独一无二的绝佳灵材,我便却之不恭,就此收下了。” 第六百四十三章 平天大圣 第673章 平天大圣 季月年道:“本该如此。” 圣婴大王重新打量了季月年一番,仿佛再次想到了一事,道:“方才你现身之时,险些将我错认为哪吒小儿,难道你与那厮有什么过节不成?”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我与此子之间有无法了结的因果,若是有朝一日寻到时机,必诛之。” 闻听此言,圣婴大王神情微喜,仿佛遇到了知己一般,笑道:“哪吒那厮实在可恶,我所持之枪唤作‘火尖神兵’,那厮的兵器便有样学样,唤作‘炽焰火尖枪’,我天生蕴有三昧真火,而哪吒小儿的三昧真火乃是后天修成,如何能够与我圣婴大真君相提并论?” 季月年神情古怪,道:“难道圣婴道兄曾经与其交过手?” 圣婴大王干笑两声,道:“我久居于西牛贺洲北部,与那厮连面都不曾见过,只不过家父常常提起此人用来说教于我,故而使我对那哪吒愈发厌恶。” 季月年眸光沉凝,隐隐知晓这圣婴大王来历不凡,道:“敢问令尊仙讳?” 此时反而轮到圣婴大王有些诧异,反问道:“如今你知晓了我是圣婴大王,居然还不知晓我的根脚来历?” 顿了一顿,圣婴大王似乎想到了什么,恍然道,“却是我忘记了,此地不是西牛贺洲,原来伱是这东胜神洲的生灵,此间乃是三十三天天庭摄辖之地,你不知晓也算寻常。” “且听好了,家父居于西牛贺洲北部积雷山,乃是摩云洞洞天之主,更有紫霄天境敕封的‘天源妖圣’尊讳加身,唤作‘平天大圣’!” 季月年眸光稍稍有些沉凝,显然不曾想到这圣婴大王竟是一尊天源圣人的骨血,虽然不知晓其到底是四境、五境还是六境,不过既然能得“天源妖圣”尊讳,以季月年心中猜测,其至少都是一尊道源五境的妖圣。 就连此时的普陀圣境之主掌珠龙姬,如今也仅仅只是一尊四境佛陀,足以见得五境之上生灵的稀少。 而如今季月年真正接触过的四境之上生灵,除却道源六境的上圣娘娘之外,便只余了菩提六境的五台山界之主。 而这些四境之上生灵的恐怖之处,季月年曾经有所体会,那种无论如何都无法抵抗的无力之感,早就已经深深烙在了其神魂深处。 以其如今炼融通灵的真灵底蕴,应对寻常的凌霄天君可谓是轻而易举。 可若是面对道源二境的仙尊神尊,便需施展出隐藏着的真灵底蕴,才勉强有可能克敌制胜。 当初季月年碾杀那两尊大唐上朝的仙尊神尊,乃是用了取巧之法,并不是其自己本身的实力。 虽然其还不曾与道源三境的半步圣人交手,不过以季月年对于鹊灵上尊的感应留存,若是其独自面对一尊类似于鹊灵上尊的半步圣人,几乎没有任何取胜的可能。 至于完全悟道天源的四境生灵则更不必说,第三境与第四境之间横亘着一道恐怖无比的庞大天堑,一旦修至四境,无论修得是哪个源教之法,都有了初步在地境浩渺无垠的四大部洲之中称尊做祖的资格。 修至道源第四境,便有资格尊为“四境天源圣人”,菩提四境的“四境菩萨”,以及真佛四境的“四境佛陀”,皆是与此相似。 而四境之下的生灵,万万没有资格唤作“天源圣人”、“佛陀”以及“菩萨”。 “玄阴道兄,你既修有玄阴仙力,莫不是瑶池圣境的天生仙灵罢?” 圣婴大王的声音传入耳畔,“据我所知,瑶池圣境之主亦是一尊斩过三尸的六境圣人,有这般大能时常点拨,悟道天源应当更加容易一些。” 季月年神情一怔,道:“悟道天源不是半步圣人的修业么?” 此时轮到圣婴大王神情惊诧了,其细细打量着季月年,道:“你说话怎地像个荒野散修?” 季月年眸光颤动,对其语气不以为意,道:“我对于此事知之甚少,还请圣婴道兄明言。” 圣婴大王啧啧几声,倒也没有故作神秘,而是开口道:“我等之所以一直都停留在大真君之境,不仅是为了积累真灵底蕴,更是为了避免沾染凌霄之境的污浊。生灵一旦破境凌霄,便会被天境规则逐渐浸染,即使此后侥幸破入了第四境,也绝无可能再踏入第五境之中。” 言至此处,他侧头看了一眼认真聆听的季月年,继续道,“若是想要得到未来的超脱之机,只有在大真君之极连破四境,跨过前三境,直接登临第四境,如此才有更进一步的可能,似那些道源初境的凌霄天君,皆是控制不住真灵底蕴的失败者罢了。” “如今的地境四大部洲之中,几乎所有的四境之上生灵都是由大真君之极直接破境而来,只有极少数的生灵是按部就班地踏入凌霄三境,勉强进入了第四境之中。而对于这部分生灵而言,第四境便是他们真灵修业的终点。” “这也就造成了大真君之极的生灵愈来愈多,甚至有生灵在大真君之极停留了一个量劫之久,那玉清天境的清虚道德真君便是如此,即便是我,对其都有几分隐隐的惧畏。” 此言落罢,圣婴大王的神情有些复杂,“似清虚道德真君这般以道心破劫的生灵,一旦有朝一日破出天间三境的桎梏,极有可能会连破六境,直入天庭,登临六境圣人尊位,只差一步便可真正超脱。” 季月年听完这番话,心神深处的明悟更深,神情之间露出些许感激之色,道:“圣婴道兄,这些隐秘之事若是无人说破,只怕我一时之间根本不会知晓,季月年在此谢过了。” 圣婴大王摇了摇头,笑道:“若是你在混元之极待的久了,自然而然便会明悟此事。如今你看这地境四大部洲,大真君之境的生灵不知凡几,其中说不得便有那些停滞许久的妖孽怪物,我观你似是初入大真君,这般无知无觉,以后必定会吃亏。” 第六百四十四章 灯火长明 第674章 灯火长明 说到这里,其似是想到了什么,眼光一亮,朝着季月年道:“你若是无事,不若随我前去西牛贺洲玩耍一番,我带你见识见识西牛贺洲北部的诸多大真君,如何?” 季月年思忖片刻,想到昆仑法会还有数千年之久,自然也忍不住动了些心思。 自从三灾太乙真境以来,直至如今修至混元之极,季月年几乎都在闭门造车,闷头修行,这也导致了其某种程度上的固步自封,若是长此以往下去,对于修行并无裨益。 正犹豫间,东海海幕之上凝聚出了一尊正四品的混元神将,其眸光冷冽无比,遥遥朝着圣婴大王与季月年所在之处望来。 那圣婴大王道了声晦气,骂道:“且不与这些虾兵蟹将计较,随我来!” 炽红焰光萦绕而起,直接带着季月年穿过境壁虚无,落入了寂静无比的枯松涧之中。 二人甫一穿过那庞大旋涡,季月年便察觉到了这座洞天的神妙之处,立刻知晓了此地乃是与月灵小境相似的奇妙洞天,不仅可以在境壁虚无之中游荡,更能够随时随地进入其中,躲避寻常生灵的感应探查。 圣婴大王自顾自地走上青石桥,高声骂道:“我把你这杀千刀的土地鬼!伱家大王的火云洞洞天便是让你如此糟蹋!不过十余万年工夫,竟是给我游荡至了东胜神洲边缘!” 满脸威严之相的枯松涧土地现身而出,见到圣婴大王那能够杀人的目光,脸色立刻便垮了下来,跪倒在地,委屈道:“大王且息怒,此事实非老奴之过啊!” 圣婴大王朝着他啐了一口,咬牙道:“难道是我的过错不成!你且告诉我,如今我等如何回转西牛贺洲!” 枯松涧土地看了看其身后的季月年一眼,似是有些欲言又止。 圣婴大王没好气道:“但说无妨,此位道兄乃是我刚刚结交的大真君,无需避讳。” 枯松涧土地知晓自家大王交游广阔,也不意外,便抬首直言道:“当初大王为了逃避老爷定下的姻缘,执意要闭关修悟三昧神火,是老爷施展神通,将火云洞洞天直接丢出了西牛贺洲。” “我便知晓会是如此!”圣婴大王恨声道,“偏偏我就想不明白,那……” “大王慎言!”枯松涧土地急忙打断了圣婴大王的大不敬之言,就连脸色都有了些许苍白,“慎言,慎言!” 圣婴大王脸色变幻不休,最终还是把不敬之言硬生生憋了回去,闷声道:“罢了,我等便自行回转西牛贺洲,届时我倒要亲上摩云洞,当面问个究竟!” 此言落罢,他转头望向季月年,神情有些不自然,“琐碎家事,让玄阴道兄见笑了。” 季月年摇头道:“圣婴道兄何出此言,我等既然存于世间,本就免不了这些烦恼琐事,即便是我自己,也与圣婴道兄无甚差别。” 圣婴大王神情缓和了些,朝着枯松涧土地吩咐道:“速去备些酒宴,送到火云洞洞天西府,供我与玄阴道兄吃食。” 见那枯松涧土地诺诺退了下去,圣婴大王又朝着季月年道,“随我来罢,这火云洞洞天荒废许久,就连伺候的侍人都死的死、走的走,实在是烦躁。” 说话之间,季月年随着圣婴大王行至枯松涧深处,停在了火云洞洞天之前。 圣婴大王抬起头来,望着头顶那支离破碎的洞天光幕,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刚要发作,却蓦地想起这些都是自己前番刚刚苏醒之时的杰作,便硬生生地忍了下来,沉闷着声音道:“走罢,西府是我的闭关之处,我等在那里可以催动洞天阵法,顺便探查一番外面的情况。” 季月年应道:“客随主便,自无不可。” 一炷香之后,二人已经在西府侧殿之中坐了下来,圣婴大王抬头望着殿中方圆十余丈的光幕,道:“东海之中居然驻扎着如此之多的天兵天将,禁止任何生灵通行,我等若要回转西牛贺洲,只能借路下境酆都幽冥了。” 季月年略一沉吟,点头道:“巡守东海的大真君虽然不多,可却直通玄海天、夜伏天两大天境,稍有动静便会有凌霄生灵下界而来,牵一发而动全身,委实强闯不得。” 圣婴大王叹了口气,道:“只是我这座火云洞洞天太过衰败,如今根本无法穿行下境,还要好生蕴养数百年工夫,才能勉强借路幽冥。” 季月年端起一杯蕴藏着枯松涧灵蕴的灵茶,轻啜一口,道:“我有一座月灵小境,虽然比圣婴道兄的火云洞天稍差一筹,可是借道幽冥却并不算难。” 圣婴大王眸光微亮,惊喜道:“此言当真?!” 季月年点头笑道:“岂敢妄言。” 圣婴大王抓起一颗仙果丢入口中,稍作咀嚼便咽下肚去,笑道:“这般甚好,若是能尽快回转西牛贺洲,自然是最好不过。只是穿行下境会对洞天本源造成损伤,如此一来,倒是我亏欠玄阴道兄了。” 季月年摇了摇头,道:“这世上哪里有触手可得的便宜之事,若要尽快跨越洲境,些许代价必不可少。” “此言在理。”圣婴大王站起身来,朝着季月年伸出了袍袖。 季月年将手中仙茶一饮而尽,把茶盏放在案几之上,抓过圣婴大王的绸袍袍袖,心念动间,月灵小境在境壁虚无之中凝现出一团灰暗光晕,与火云洞洞天相互重叠,直接将二人吞没了进去。 晦暗的月光映照之下,季月年与圣婴大王自虚无之中一步踏出,落在了星渊银河之上,淮阴殿之前。 圣婴大王眯了眯眼睛,环视四周,细细打量了一番这座月灵小境,点头赞道:“玄阴道兄过谦了,此境以玄阴月华之力凝练,更是有着少许完整的太阴之力加持,比我的火云洞洞天不遑多让。” 季月年心念动间,常年昏暗无光的淮阴殿陆陆续续燃起了摇曳灯火,道:“道兄请罢。” 圣婴大王笑着应了一声,随着季月年行入了灯火长明的淮阴殿。 第六百四十五章 以银河为剑身 第675章 以银河为剑身 无垠星空之间,横亘着壮丽浩瀚的宏伟银河,那银河之畔有星星点点的瑰美光晕萦绕而起,落在了月宫的玉阶之前。 “神女殿下,银河西极镇守前来觐见。” 璀璨绚丽的光晕缓缓凝聚成了一尊人影,朝着巍峨不可及的月宫行了个礼。 不知过了多久,那太阴神女自虚无之中走出,出现在了月宫之前,俯视着银河西极镇守,道:“何事?” 银河西极镇守略一沉默,道:“小神前时曾察觉到,此段银河约么缺损了千丈之多,其中蕴藏着海量的宇境光辉,不知神女殿下可曾知晓此事?” 太阴神女轻声道:“那段银河是我取了去。” 此言入耳,银河西极镇守不禁有些哑然,此前准备好的说辞根本说不出口,只得讷讷道:“原来是神女殿下取了去……可是依照天规……” 太阴神女清冷的眸光稍稍低垂,道:“怎么?” 银河西极镇守咬了咬牙,道:“小神自然不敢失礼于神女殿下,只是巡守西极银河乃是小神职责所在,实在是不敢疏忽,只怕到了西极勾陈帝尊那里,小神有些无法交差。” 太阴神女点了点头,道:“既如此,我也不为难你,你便直接告知勾陈大帝,我取这一小段银河乃是用来承载剑灵,并非故意破坏星宇气运。” 银河西极镇守松了口气,再次恭敬行了个礼,道:“小神谢过神女殿下。” 太阴神女轻拂月白纱袖,道:“且去。” “小神告退。” 随着银河西极镇守重新没入浩渺银河之中,太阴神女亦是走下了月宫玉阶,低头望着那无边无垠的壮丽银河,神情冷寂。 “恭请神女圣安。” 嫦娥仙子化虹而落,朝着太阴神女微微欠身。 白裳少女侧头看了嫦娥仙子一眼,并未开口。 嫦娥仙子行至她身旁,笑道:“神女殿下,我已将那落雪剑灵投落至了地境人间,有这银河所铸的剑身加持,其剑光锋芒可谓是地境无双。” 太阴神女轻声道:“这剑灵的心性颇为纯粹,坚韧如同磐石一般,我很是喜欢。” 嫦娥仙子偷眼看了看身前的白裳少女,稍稍放低了声音,道:“神女殿下既然喜欢此女,为何还要放她下界?” 太阴神女道:“她的心不在此处,强留反而会让其心死。” 嫦娥仙子笑道:“这剑灵应是被她的小殿下迷昏了头,再也舍不开了。” 此言入耳,太阴神女的眸光微冷,朝着嫦娥仙子扫了过来。 嫦娥仙子下意识地稍稍低下头,躲避开了白裳少女的冰冷目光。 不知过了多久,白裳少女的声音在耳畔萦绕而起:“且记住,再有下次,我便将你贬下月轮。” 嫦娥仙子低垂着臻首,不敢再开口。 那白裳少女走上玉阶,并未回头,其声音却是遥遥传了下来:“说起来,伱在此间也待的够久了。” 嫦娥仙子蓦地抬起头来,望着那白裳少女的背影,神情复杂无比。 “神女殿下……” …… 第六百四十六章 下界幽冥 第676章 下界幽冥 清雅的檀香隐约漫入口鼻之间,淮阴殿之中灯火亮如白昼,殿室虽然宏伟,却稍显空旷。 “这座月灵小境少有打理,有些寒酸,圣婴道兄莫要嫌弃。” 季月年与圣婴大王在玉案两侧分别落座,轻笑开口。 圣婴大王摆了摆手,笑道:“能够穿越幽冥境壁的小境洞天,已经算得上是地境罕见的至宝,我等若是不曾用来开辟道统,那其中人气的繁盛衰弱反倒不甚重要。你看我那火云洞天,被那扒皮土地公荒废了这般久,洞天灵蕴几乎丧失殆尽,如今还比不上你的月灵小境哩。” 季月年点头道:“确实如此,若是用来建立一方道统,这等洞天倒是还有许多不足之处,单单人丁稀少这一样,便足以影响大半洞天气运。” “话虽是这般,可若自身修业能够强大到镇压灵机气运,即便道场之中只有大猫小猫两三只,依旧无人敢于小觑,”圣婴大王伸出袍袖,端起了玉案之上的乌墨茶盏,“譬如那大势至菩萨尊者的狼山道场,随侍生灵不过五指之数,可却依旧名震天穹,镇压一方宿运佛机,只是可惜……” 季月年袍袖轻拂,那乌墨茶盏之中缓缓盈满了泛着冰蓝光晕的琼浆玉液,道:“可惜什么?” 圣婴大王轻轻晃动着手中的乌墨茶盏,摇头道:“前时那场天光雨幕落下之时,你的通灵业火还未曾炼融功成,不知此事也算寻常。就在不久之前,狼山的大势至菩萨尊者已经涅盘而去了。” 丝丝缕缕的清凉气息在冰蓝琼液之上弥漫而出,正是一盏地境罕见的月华佳酿。 “竟有此事么……” 季月年神情有些讶异,心神深处却并未泛起太多波澜,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与劫寂灭,文殊菩萨尊者亦是久不见于人前,这些超脱境生灵陆陆续续地无声隐去,其背后显然有着常人无法窥知的隐秘。 圣婴大王端起杯盏轻啜一口,赞道:“这月华佳酿又是胜在稀有二字,除却伱这月灵小境之外,地境之中只怕再也寻不到这般甘甜明澈的月灵琼浆。” 季月年笑道:“以太阴之力映照玄阴月华化液,我这月境之中也只余了不过十盏。” “如此说来,倒是我占了便宜哩,”圣婴大王将盏中酒液一饮而尽,抬头望向了那殿中的晦暗光幕,“玄阴道兄,我等如今距那幽冥之界还有多远?” 光幕之上有着无数灰暗的光影急速掠过,时时刻刻都在扭曲变幻,正是月灵小境此时所在的境壁虚无之景。 季月年亦是抬首望向那光幕,略一沉默,道:“还余约么十九万里之遥,我知圣婴道兄心急,可是我等回转西牛贺洲需要借道幽冥下界的界境境壁,据我所知,其中存在着巡守鬼将与无常鬼灵,道兄可有应对之法么?” 圣婴大王皱了皱眉头,道:“那巡守鬼将乃是名录天籍的三品神灵,实质上只不过是地境之中的凌霄天君,原本不足为虑,可是其手中有着巡守界境的幽冥天令,持此物能够调动界境之力加持己身,甚至足以让其匹敌半步圣人,极为可怕。” 季月年道:“我对于此间诸事不甚了解,圣婴道兄见多识广,对于巡守鬼将可有躲避之法?” 圣婴大王起身走到那庞大光幕之下,转过头来,道:“躲避却也不难,只是此番却要真正考验你的月灵小境了。” 季月年眸光沉静,道:“还请道兄直言。” 圣婴大王指了指光幕之上那些急速掠过的灰影,道:“若是月灵小境能够承载须弥芥子之术,我等便可藏身于这些无处不在的境壁灰光之中,躲避巡守鬼将的探查。” 季月年心神动念之间,略一感应,微微摇了摇头,道:“此境境源未临仙神之阶,无法承载此术。” 圣婴大王并不意外,显然对此早有预料,道:“既然须弥芥子之术走不通,我等便只能另寻他法。” “不过我倒是有其余的办法,与须弥芥子之术相差仿佛,”季月年神情有些复杂,拂袖凝聚出了一团湛蓝光晕,“有着此宝在手,我等尽可将月灵小境纳入其中,再催动此宝藏入境壁灰光深处,这般即可穿行幽冥境壁,如入无人之境。” 圣婴大王目光微凝,望着季月年手中之物,道:“观其形貌,这似是一方控水神印?” “算得上是,可也不全是,”季月年低头望着那方离恨神印,眸光晦暗,“此物除却控水之功以外,更有恐怖至极的隐匿之能,凭借此宝,在月轮背面尚可来去自如,更遑论幽冥下界边缘之处的境壁了。” 圣婴大王摆了摆手,笑道:“话虽如此,可月灵小境依旧无法承载须弥芥子之术,你又如何能够将月灵小境藏入其中?” “圣婴道兄一语中的,这便是此事的关键了。” 季月年的目光愈加复杂,拂袖之间,径直将那离恨神印抛了出去。 这方湛蓝神印拖着瑰美绝伦的冰蓝光焰,飞出淮阴殿,冲霄而起,刹那之间便遥遥没入了月灵小境的虚幻阴月之上,毫无阻碍地烙入了其中,不分彼此,完全交融在了一处。 数息之后,晦暗天穹之上的虚幻阴月逐渐凝实,冷澈冰蓝的月光映照而下,将淮阴殿之前的星渊银河映衬的愈加瑰丽。 季月年透过殿中的光幕,仰望着那照映月灵小境的冰蓝月轮,道:“无论是离恨神印还是月灵小境,皆属同源,即便不施展须弥芥子之术,此二者也能够相合真形,不分彼此。” “实话说起来,这月境倒是比我的枯松涧漂亮多了,”圣婴大王笑道,“玄阴道兄,我本欲邀你同行,此时却是让你出力最多,我心不安。” 季月年轻声道:“圣婴道兄助我驱散残余业力,为我省下了两千余年光阴,如今不过是些许小事,不值一提。” 闻听此言,圣婴大王心下有些欢喜,重新坐了回去,笑道:“待至了西牛贺洲北部,我定要好生尽一番地主之谊。” 季月年应道:“善。” 第六百四十七章 此大圣非彼大圣 第677章 此大圣非彼大圣 二人说话之间,殿中光幕之上所显现而出的灰光亦是愈来愈多。 蓦地,其中一团微不可察的灰暗光晕自微小砂砾而起,急剧变大,顷刻之间便吞没了整个光幕。 季月年抬首望着那灰暗迷蒙的光幕,道:“离恨神印已经藏入了这团境壁灰光之内,接下来我等只需寻到一处临近鬼府的气机牵引之处,便可以凭此进入幽冥境壁。” 圣婴大王笑道:“我乃是西牛贺洲生灵,并不知晓此间鬼府所在之地,又要劳烦道兄了。” 季月年摇了摇头,道:“无碍,方才我已经施展离恨神力感应了一番,于此处再行十二万里,便是一座洲境边缘的鬼府。” 鬼府,乃是下境幽冥在地境人间之中用来收摄真灵往生之处,地境四大部洲之中,有着数之不尽的鬼府存在,皆是幽冥界境藉由天地规则所敕封而来,无一例外。 当初季清婵崩灭之地,便是江陀府境之中的邙山鬼府。 轰! 黑云卷动之间,灰暗光幕之上忽地如同拨云见日一般,显现出了极为清晰的森严鬼府之景。 数只浑身上下散发着幽冥气息的羊脸怪物静立于府门之前,腰间挂着拘魂令牌,生死灵薄的神异气息在其身周弥漫而起,彰显着这些鬼府鬼使的可怕之处。 在那鬼府深处,更是存在着数尊鬼将,其职责之所在,便是收摄此鬼府疆域之内陨灭生灵的真灵,以送往幽冥下境轮回往生。 这些鬼府生灵虽是幽冥敕封,可却同样有着名录地府的天地神职,当初邙山鬼府的有黎灏便是一尊沾染生死灵薄气息、身怀拘魂令牌的鬼府鬼使,只不过其因违反天规,私自离开鬼府踏入地境人间,即使险些诛杀了季月年,其自身亦是落得了一个百劫殒身的下场。 “三十余个阴雷造化之境的鬼差,十余个勾火玄寂之境的鬼使,三个太乙真境的鬼将,这座鬼府存在的时间看来并不算长,”圣婴大王望着光幕之中的情景,眸光微动,“虽然这座鬼府只有大猫小猫两三只,可却有着生死灵薄的灵息加持,玄阴道兄还是要多加小心,莫要被这些鬼物察觉到我等的存在。” 季月年颔首道:“本该如此,生死灵薄乃是幽冥至宝,名录地府的生灵都会受其浸染,这些初劫大圣、二劫大圣同样如此,我等丝毫都大意不得。” 闻听此言,圣婴大王忍不住冷哼道:“三灾劫境生灵那蝼蚁一般的修为,也敢称‘大圣’?” 季月年看了他一眼,笑道:“圣婴道兄生而通灵,可能对于低阶生灵的修业之路不甚清楚,三灾之境的‘大圣’乃是人间四境与劫间四境的极巅,寻常时候不见天间三境的生灵,那三灾之境对于久处低阶修业的生灵而言,与圣人何异?只是对于我等来说,此大圣非彼大圣罢了。” 此言落罢,那光幕之上的鬼府之景又是一变,化作了璨光流离的轮回旋涡虚影。 圣婴大王与季月年对视一眼,神情皆是肃然了些许。 六道轮回旋涡乃是幽冥界境的根基,地境世间无量鬼府之中,每一座鬼府深处都存在着六道轮回旋涡的虚幻投影,以用来接引生灵真灵下境往生。 如今离恨神印所藏身的这道境壁灰光,正在无声无息地朝着鬼府边缘穿行而入,即将没入那轮回旋涡之中,随着投影之力下境而去。 待投影之力落至幽冥界境边缘、还不曾没入幽冥之时,季月年便会催动离恨神力稍稍放开对于境壁灰光的控制,依靠幽冥境壁对于境壁灰光的摄取,强行挣脱投影之力的束缚,从而真正进入幽冥境壁之中。 寻常的洞天小境若是不能承载须弥芥子之术,便无法进入渺如微尘的境壁灰光之内,这也是此前圣婴大王特意询问此事的原因。 “若是我的感应没错,距离轮回旋涡愈近,这藏身的灰光便愈加不稳,似乎随时都会脱离控制。” 圣婴大王望着那不断颤动的光幕,神情有些担忧。 第六百四十八章 巡境鬼王 第678章 巡境鬼王 季月年神情沉凝,道:“控制这道境壁灰光比我此前所预料要难上一些,圣婴道兄,可否施展三昧真火,助我一臂之力?” “自无不可。” 圣婴大王点了点头,心念动间,指间泛起了燃尽一切的三昧神火,尽数没入了季月年身前熊熊燃烧的通灵火焰之中。 黑火与赤火相互纠缠,最终化作了一朵焰心为黑、焰边为红的扭曲火焰,这朵双色真火的气息极为恐怖,甚至将此处空间都灼烧出了丝丝缕缕的裂缝。 “且去。” 季月年拂袖之间,将这朵火莲送入了天穹之上,使其化作了环绕着离恨神印的火焰之幕,完全隔绝了境壁灰光与离恨神印之间的气息勾连。 这道渺如微尘的境壁灰光穿行于无边境幕之中,足足分成了四层之多,灰光内层乃是双色火焰之幕,再内层是离恨神印的湛蓝光幕,最深之处则是季月年与圣婴大王所在的月灵小境。 如今多出了双色神火气息镇压,这道境壁灰光终于逐渐稳定下来,随着季月年的心念操控,穿过鬼府的六道轮回旋涡投影,急速朝着幽冥界境垂落而去。 “圣婴道兄。” 蓦然之间,季月年侧头看了圣婴大王一眼,脸色稍稍有些苍白。 圣婴大王见他语气诡异,心神深处有些不妙的预感,抬首问道:“怎地了?” 季月年神情愈加凝重,指了指淮阴殿之中的庞大光幕,道:“六道轮回旋涡投影的席卷之力愈来愈强,我隐隐察觉到,仅凭幽冥境壁的摄取之力,极有可能无法摄回这道境壁灰光。” 那光幕之上遍布着五彩斑斓的迷离光虹,正是旋涡投影之中的无尽轮回之景。 圣婴大王定定地望着光幕,沉默不语。 季月年眸光有些晦暗,道:“若是这般下去,我等极有可能会随着轮回旋涡投影沉入真正的六道轮回之中,轮回往生而去。” 圣婴大王眉头皱的愈紧,道:“前时我多番催动火云洞天借路幽冥,每一次都能够凭借着境壁灰光的特异之处脱离出来,怎地如今便不行?” 轰! 淮阴殿光幕之上的五彩斑斓之境骤然扭曲溃灭,取而代之的则是泛着瑰美白光的黑洞旋涡! 境壁灰光垂落的速度愈加恐怖,那黑洞旋涡便是幽冥界境六道轮回之所在! 圣婴大王面色微白,急声道:“快些逃离此处!这点境壁灰光已经完全脱离了幽冥境壁的摄取!” 季月年一言不发地催动离恨神印挣脱出灰光掩藏,彻底暴露在了轮回旋涡的投影之中! 就在圣婴大王与季月年的注视之下,那一道境壁灰光以可怕至极的速度坠落而去,顷刻之间便跨越了无数时空,沉入了六道轮回旋涡的黑洞最深之处! 此间乃是幽冥境壁上方,缺少了境壁灰光的遮掩,离恨神印在完全展现在了无数巡视而来的目光之下! 轰! 狂暴可怕的幽冥气息席卷而至,离恨神印化作一道湛蓝光虹,在轮回旋涡的五彩幻光之间扶摇而上,四面八方却是无声无息地显现出了数之不尽的鬼差鬼使! 这些鬼差鬼使的死寂目光寒冷如冰,定定地望着那急速逃离的离恨神印,无数目光注视之下,离恨神印向上前行的速度愈来愈慢,最终竟是彻底停滞在了五彩幻光之间! 湛蓝光晕掩藏之下,月灵小境之中,季月年与圣婴大王对视一眼,皆是见到了对方目中的凝重。 此时的离恨神印之所以不再继续坠落,乃是因为其并未受到生死灵薄的气息浸染,六道轮回旋涡并不是任何物事都会无差别收摄,可是私自穿越幽冥境壁乃是违反天规的行径,此时二人的行踪已经被这些鬼差鬼使所察觉,可谓是麻烦无比。 “一百三十六只鬼差,六十五只鬼使,还有两只持着幽冥天令的巡守鬼将,”圣婴大王将三昧真火覆于双目,汹涌杀意泛起,朝着四周扫视一圈,刹那之间便洞悉了隐藏在五彩幻光之下的诸多身形,“你我同时出手,将此间鬼灵扫灭,随后便暂时回转东海境幕,再做打算。”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那两只巡守鬼将皆有半步圣人战力,即使底牌尽出,我等也未必能言胜。况且这些生灵皆是名录地府的鬼灵,若是将其尽诛,只怕你我二人会有大麻烦,就算最终回到了地境人间,最终也会被巡境鬼王或者黑白无常以违反天规之罪擒拿下界。” 圣婴大王目中的三昧神火愈加炽烈,道:“我等只需在巡境鬼王察觉之前,回转西牛贺洲积雷山,届时有我父庇护,岂会怕甚么黑白无常!如今这些鬼东西持着拘魂令牌封镇了旋涡投影所在的时空,我等根本无法脱身!” 季月年摇了摇头,指了指光幕之上缓缓浮现而出的扭曲身影,道:“一只巡境鬼王正在幽冥境壁之间朝着此间前来,至多半柱香工夫,便会行至此处。” 圣婴大王第一次真正变了脸色,怔怔地望着那散发着幽冥气息的可怕身影,神情极为难看。 巡境鬼王,乃是幽间三境修业的地府生灵,其持着幽冥天令巡守境壁,受地府灵机加持,真正的战力甚至堪比人间的四境圣人! “我这里尚有一道我父所赐护身令牌,乃是紫霄天境所敕圣人金令,天上地下可免罪一次!” 圣婴大王咬牙低吼,心神动念之间,便欲要取出那圣人金令! 圣人金令,乃是紫霄天境对于地境人间天源圣人的尊位认可,诸多天源圣人可将其赐予血脉后裔,即使违反了天庭天规,在一定程度之上也可免罪! “且慢,”季月年拂袖之间,丝丝缕缕的通灵业火弥漫而出,止住了圣婴大王的动作,“些许琐事,无需动用这般珍贵的圣人金令。” 圣婴大王察觉到了季月年语气的变化,忍不住急声问道:“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 季月年点了点头,望着光幕之上那尊愈来愈近的巡境鬼王,道:“我等不过是私自进入东海之畔的一座鬼府,就算擅闯了轮回旋涡投影,却罪不至死。” 圣婴大王低吼道:“似这般罪责,至少也要封入地狱镇压数十元会之久!” 季月年侧头看了他一眼,道:“这两只巡守鬼将始终都不曾出手,显然在等待那只巡境鬼王,待那巡境鬼王现身之后,我自有脱罪之法。” 圣婴大王呆怔片刻,沉默了下来,心神深处却始终都勾连着那道圣人金令,以防巡境鬼王二话不说便出手镇压。 轰! 浓郁至极的幽冥气息弥漫席卷,轰碎了离恨神印所化的湛蓝光幕。 湛蓝光幕所凝聚的冰蓝神光愈来愈小,最终化作了一方月白神印,落入了季月年的手中。 月灵小境亦是被其收摄起来,季月年身周环绕着通灵业火,圣婴大王身周环绕着三昧真火,二人已是完全暴露在了此间旋涡投影的五彩幻光之下。 季月年低垂着目光,看了一眼手中的离恨神印,翻掌将其收了起来,随后便抬首朝着前方那浩瀚无垠的黑暗望去。 在幽冥境壁上方的黑暗之中,似这般连通地境人间与幽冥下境的五彩光柱密密麻麻,便如恒河砂砾一般数之不尽,每一道五彩光柱的上方尽头之处,都是一座坐落于地境人间的鬼府。 季月年与圣婴大王所在的这道光柱亦是其中之一,虽然在眼前望去五彩斑斓,壮丽无比,可若放在四周那浩渺无垠的黑暗虚无之中,便似一缕细不可察的黯淡微光,渺小至了极点。 “纣绝阴宫尊王!” 蓦地,诸多鬼差鬼使跪拜了下来,那两只巡守鬼将亦是神情肃然,朝着前方恭敬行礼。 一个身着黑袍的冷峻青年凝形而现,并未看他们,而是直接望向了季月年与圣婴大王,目光在二人身周的火焰之上停留片刻,轻声道:“擅闯轮回旋涡虚影,乃是违反天规之罪责,伱等可认罪么?” 其目光虽然平静,可落在季月年与圣婴大王身上却重若万钧,若不是通灵业火与三昧真火太过神异,仅此一道目光便足以使二人的神魂之上出现裂缝。 圣婴大王在重压之下勉强抬起头来,咬牙道:“我父乃是西牛贺洲北部……” 其言未落,那巡境鬼王便径直打断了他,轻笑道:“能够修有三昧真火,必有来历,可无论你是何来历,到了幽冥地界,皆成妄言。我只问你,可有免除罪责的圣人金令?若有,本王便亲自送你等回转地境人间;若无,本王便将你等二人擒拿下境,按照天规镇压入狱。” 其言语极为直白,甚至使得圣婴大王有了一瞬间的呆滞,回过神来之后,其神情有些犹豫,转头望向了身旁笼罩在通灵火幕之下的季月年。 圣人金令珍贵无比,若是季月年有着其余办法,其自然愿意省下这一枚宝贵无比的护身令牌。 季月年抬首望了一眼那巡境鬼王,道:“敢问鬼王天讳?” 那巡境鬼王再次看了看季月年身周的通灵业火,道:“此间乃是北方罗酆鬼帝治下,罗酆六天之中的纣绝阴宫,我乃是奉命于纣绝阴宫的巡境鬼王之一,至于名讳,并无甚么重要。” 季月年点了点头,神情平静地自袖中取出一物,道:“见此物事,鬼王可否免除我等罪责?” 那东西甫一出现,所有的鬼差鬼使皆是目光骇然,那两只巡守鬼将亦是神情凝重无比,甚至就连这尊纣绝阴宫巡境鬼王都放轻了语气,缓缓道:“可是酆都地藏王菩萨尊者的佛源之气?” 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无论在地境人间之中有多大的来历,在幽冥界境之中皆是一文不值。 可地藏王菩萨尊者乃是三十三天天庭亲敕,其佛讳为幽冥酆都庇护六道大德轮转统摄鬼灵地藏王菩萨,其尊位甚至凌驾于十殿阎王之上,与五方鬼帝相差仿佛。 “正是此物。” 季月年收回了袖中之物,抬首朝那巡境鬼王道,“我等误入鬼府,不慎穿行入了旋涡投影之中,还望鬼王能够送我等回转地境人间。” 这一缕地藏王菩萨尊者的佛源气息,正是当初上圣娘娘消失之后,所遗留在离宫仙阙之物。 巡境鬼王面上扯出一丝笑意,道:“既与地藏王菩萨尊者有所渊源,些许小事自然不足为怪。” 第六百四十九章 积雷山 第679章 积雷山 季月年侧头望了一眼身旁欲言又止的圣婴大王,心下了然,便朝着巡境鬼王道:“鬼王可否多送一程,将我等送至西牛贺洲北部之地?” 那纣绝阴宫的巡境鬼王笑了笑,道:“若是在幽冥境壁之中穿行,此间距离西牛贺洲北部倒也并不算远,若我所料不错,此前你等打的便是这番主意罢?” 季月年点了点头,并未否认,而是道:“正是如此。” 巡境鬼王略一沉吟,道:“既然你有着地藏王菩萨尊者的佛源气息,本王亲自送你等一程也未尝不可。只是伱等毕竟违反了天规,若是再行穿入境壁,还需留下各自的根脚来历才是,此后若是纣绝阴宫宫主问起来,我这里也有话说。” 圣婴大王与季月年对视一眼,当先开口道:“好教鬼王得知,我父乃是积雷山摩云洞天之主,唤作‘平天大圣’是也。” 闻听此言,巡境鬼王这下却是好生吃了一惊,忍不住重新打量了圣婴大王一番,语气也有着些许变化:“难道你便是唤作‘圣婴大王’的红孩儿?” 圣婴大王眸光之中有着三昧真火燃烧而起,应道:“正是。” 巡境鬼王笑道:“此前我见了两种真火,还以为你等是哪个四境五境的圣人后裔,未曾想到却是平天大圣的血脉,如此说来,你身上必定有着六境圣人金令存在,这等初步违反天规的罪责尽可以无视。” 圣婴大王挑了挑眉,道:“此金令太过珍贵,我还未曾舍得使用。” 巡境鬼王摇头道:“若你早说是平天大圣的血裔,即便没有圣人金令,我也不会为难你等。” 季月年隐约有些疑惑,问道:“敢问鬼王,这是为何?” 巡境鬼王指了指身后的渊深黑暗,道:“你等有所不知,当初花果山境的齐天大圣孙悟空成道之时,曾与平天大圣等诸位魔王结为兄弟,其麾下势力以恐怖至极的速度滔天而起,上卷三十三天天庭,下覆黄泉碧落幽冥地府,我家纣绝阴宫宫主,那时候还不曾投奔罗酆鬼帝,曾在平天大圣牛魔王账下修行。” 圣婴大王神情微动,似是想到了一些往事,道:“我也曾听我父提起过,当初除却世间万灵之外,亦有诸多地府鬼灵来投,只不过后来齐天大圣皈依,诸多魔王大圣亦是四散而去,这些地府鬼灵则是被生死灵薄重新镇压,封镇入了幽冥地府。” 巡境鬼王笑道:“我家宫主正是那时候脱离平天大圣牛魔王账下,入了北方罗酆鬼帝的罗酆六天,执掌罗酆六天之一的纣绝阴宫。” 至了此时,四周的巡守鬼将与鬼差鬼使早已散了开去,有纣绝阴宫的巡境鬼王在此,根本无人敢于在此窥视。 蓦地,一道乌光自黑暗深处席卷而至,没入了巡境鬼王的眉心深处。 巡境鬼王怔了怔神,随后便重新望向圣婴大王,道:“我家宫主已经知晓了此间之事,圣婴大王回转积雷山之后,莫要忘了代我家宫主与平天大圣问好。” 圣婴大王略一犹豫,还是问道:“敢问纣绝阴宫的宫主名讳?” 巡境鬼王笑道:“我家宫主曾经唤作‘嗔偃’,当初乃是冲着齐天大圣的名声投奔,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得了平天大圣颇多照顾,一直都有所感念,只不过如今各为其主,我家宫主以贬谪之身受困此间,能做的已经不多了。” 此言落罢,他便取出一块令牌,自其中投射出了一团灰光,将圣婴大王与季月年笼罩在了其中。 那灰光扭曲颤动,带着两人朝着下方急速坠落而去,不过短短十余息工夫,便沉入了幽冥界境的浩瀚境壁之中! 耳畔有着无数撕裂的光影轰鸣而过,季月年侧头看了圣婴大王一眼,笑道:“平天大圣不愧是曾经威震天穹的人物,交游竟然如此广阔。” 圣婴大王扯了扯嘴角,笑道:“不入超脱,终为棋子。我父尽管早已修至大圣之极,却根本无法窥见一丝一毫的超脱之妙。只有那齐天大圣孙悟空以无法想象的无双根骨破境超脱,挣脱了所有桎梏,至于其余人等……不过是囚徒。” 季月年喃喃道:“齐天大圣……孙悟空……” 圣婴大王点头道:“佛家源教如今能够牢牢霸占南瞻部洲,将其作为除却西牛贺洲之外的第二个教化之地,齐天大圣孙悟空可谓是功不可没。” 言至此处,其似乎想到了一些不虞之事,止住了话。 身周的灰光乃是幽冥天令所化,在幽冥境壁之中畅行无阻,不过短短数个时辰,灰光便带着二人穿越无数时空,跨过了无尽遥远距离,行至了西牛贺洲北部的境壁深处。 此处早已不是北方罗酆鬼帝治下,只不过有着幽冥天令的气息笼罩,此间所有的鬼灵都不曾有所动作,甚至就连一尊鬼主级别的恐怖大能都只是静静地望着灰光带着二人扶摇而上,离开了境壁,而始终都没有出手阻拦。 轰! 灰光消散无踪,入目所见乃是直插天穹的通天巨山,重云弥漫之间,荒古以来便存在的巨峰秀水横亘于苍穹之下,甚至遮蔽了金红大日的光芒。 圣婴大王狠狠吸了一口充盈无比的天地元气,微微闭着双目,道:“西牛贺洲的天地元气竟是如此令人怀念,这般浓郁的妖灵气息,也只有此间才会存在。” 季月年仰望着眼前那座高及一万余丈的通天山峰,道:“这便是积雷山么?” “玄阴道兄此言,也太过小觑我父的修业了,”圣婴大王笑道,“积雷山乃是六境妖圣道场,隐于苍穹之上,横亘天境灵源之底,而这座巨山之上存在着一轮千丈旋涡,勉强算的上是积雷山摩云洞天的第一道门户。” 二人说话之间,数道恐怖无比的气息坠落而至,季月年略一感应,神情稍稍有些凝重,这些生灵竟然皆是凌霄之境的妖灵天君! 还不曾出言,那些妖灵天君便朝着圣婴大王齐齐行礼道:“我等见过红孩儿少主!” 圣婴大王眉宇之间重新浮现出了初见之时的那一丝傲意,挑了挑眉,道:“即刻开启摩云洞天门户,我要上积雷山!” 诸多妖灵天君没有半分犹豫,齐声道:“是!” 第六百五十章 你家在翠云山芭蕉洞哩 第680章 你家在翠云山芭蕉洞哩 “且慢。” 蓦然之间,一道男子的声音悠悠飘落而下,那些妖灵天君便似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低垂着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圣婴大王抬起头来,暗暗咬着牙,不情不愿地行礼道:“见过叔叔。” 那虚无之中走出一人,身着金缕玉线法衣,头戴三花坠星冠,形貌俊朗,鹤发童颜,袍袖之间仙光弥漫,正是牛魔王的血亲胞弟,圣讳唤作“如意真仙”。 “贤侄免礼,”这男子俯视着圣婴大王,神情有些玩味,“红孩儿,平天大圣让你持着诏令前去上狱天境,乖乖做一个狱境巡守天将,难道你不知晓么?” 圣婴大王干笑道:“此事小侄却是不知,应是那枯松涧土地弄丢了诏书,故而……” “闭嘴。”如意真仙神情微冷。 圣婴大王低垂着头,不再开口。 如意真仙看了一眼其身侧的季月年,目光有些莫名,道:“此人是?” 圣婴大王抬起头来,道:“好教叔叔得知,若不是玄阴道兄倾力相助,小侄根本无法如此之快地回转西牛贺洲。” 闻听此言,如意真仙忍不住冷哼道:“让你持着诏令直入上狱天境,谁让伱回来了?” 顿了一顿,其目光重新落在了季月年身上,“不过我积雷山却不是无礼蛮夷之地,来者即是客,红孩儿,你要好生招待,不可失礼。” 圣婴大王听出了其话中隐藏的含义,知晓自己不用再去上狱天境任职,面上忍不住露出了笑意,高声应道:“红孩儿自然听从叔叔吩咐!” 如意真仙点了点头,道:“平天大圣正在摩云洞天静修,不可前去打扰,知晓了么?” 圣婴大王笑道:“叔叔且放心罢,若是无事,我等便玩耍去了。” 如意真仙颔首道:“且去。” 圣婴大王似是得了圣旨一般,侧头给季月年和那几个妖灵天君使了个眼色,袍袖翻扬间,三昧真火席卷而过,化作一道光幕裹挟着众人,直接朝着巨峰之上的千丈旋涡遥遥行去。 真火光幕笼罩之下,季月年俯视着身下浩瀚壮丽的巨山秀水,道:“圣婴道兄,方才是哪位天源仙圣当面?” 圣婴大王侧头笑道:“那是我的叔叔,唤作‘如意真仙’,曾在女儿国解阳山修行,后来凭借着落胎泉悟道天源,登临四境妖圣尊位,自那以后便回转了积雷山。” 四境妖圣。 季月年心下喃喃。 那普陀圣境的掌珠龙姬,便是这般修业的四境佛陀,只不过其因为有着道统气运加持,比之寻常的四境生灵要强出许多。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不愧是悟道天源的四境仙圣,其不过是一个眼神落下,我便能够隐约察觉到,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力。” 圣婴大王点头道:“四境生灵便是如此可怕,完全悟道天源之后,其已经能够调动天地规则加持己身,四境之下的生灵,绝无可能挑衅四境存在的威严。” 言至此处,他侧身看了季月年一眼,神情隐约有些惊异,“我叔叔修有破妄妖眸,擦着就死,碰着就亡,你竟敢与他对视,当真是胆大包天。” 季月年稍作感应,道:“此时我并无不适之感,应是如意真仙无意伤害于我,收敛了眸光之中的锋芒。” 圣婴大王道:“应是如此,不然仅凭那一道不经意的目光,你的神魂便会受到无法挽回的重创。难道你不曾看见么,方才我叔叔现身之时,这些护法天君都低下了头去。” 此言落罢,其身侧的数个妖灵天君皆是纷纷应是,连声附和。 三昧真火化作的光幕缓缓落在了巨山之巅,那最高之处存在着数座宏伟巍峨的殿宇,而在这些宫殿之上,则悬浮着一轮方圆数千丈的庞大旋涡,其中每时每刻都在逸散着充盈无比的妖灵气息。 “这道旋涡,正是积雷山山脚之下的第一道门户。” 圣婴大王有些自得,伸手指了指头顶那庞大的旋涡,“进入此间,才算真正进入了隐于天穹的积雷山。” 三昧火幕寸寸溃散而去,圣婴大王在那些妖灵天君的拱卫之下,堪堪行出数步,远处的云间便遥遥传来了一道清朗之音。 “圣婴!十余万年不见,你去了何处?!” “前些时日我隐约听到风声,你莫不是当真去做了劳什子狱境神将么?!” 两道光虹一前一后穿云破雾而来,落在了千丈旋涡之下。 圣婴大王面露喜色,一把推开身旁正要施法开启门户的妖灵天君,高声应道:“甚么乱七八糟的狱境神将,便是打死我我也不去!那天境天庭戒律森严,哪有这里逍遥自在!” 瑰丽的光虹散去,显露出了一个身着素黑道袍的男子,以及一个身着碧绿裙裳的美貌少女。 季月年抬眼望去,瞳孔深处的通灵业火雀跃跳动,竟是察觉到这两尊生灵的气息如同渊渟岳峙一般,深不可测。 “与圣婴大王一般,这亦是两尊修业许久的大真君……” 季月年正在心下思忖之时,那圣婴大王已经拉过了雪绶仙衣的袍袖,笑道:“玄阴道兄,且随我来见过这两位亲戚!” 身着素黑道袍的男子看了季月年一眼,笑道:“圣婴,这位道兄可不简单,仙光弥漫之间,又隐约有佛家源教的气息隐匿其中,想必也是一尊仙佛同修的天骄。” 那碧裙少女亦是点头道:“不过这位道兄身上并无妖灵气息存在,想来并非我西牛贺洲的生灵。” 圣婴大王挑了挑眉,道:“这位道兄唤作‘玄阴’,乃是成道于东胜神洲的生灵,其所修的通灵业火极为神异,甚至能与我的三昧真火相提并论。” 此言落罢,他又转头朝着季月年道,“这位素袍道人唤作‘落泉道君’,正是我叔叔如意真仙之子。” 顿了一顿,圣婴大王望向那盈盈浅笑的碧裙少女,神情有些不自然,“至于她,乃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唤作‘栖狐小公主’。” 碧裙少女笑道:“圣婴,不过是十余万年不见,你怎地变得这般生分?” 圣婴大王冷哼一声,道:“每次见到你,我都会不自觉地想到,此处原本是你家的积雷山。” 落泉道君朝着季月年拱了拱手,道:“玄阴道兄有礼了。” 季月年还礼道:“方才已是有幸见过令尊一面,果真是西牛贺洲赫赫有名的仙圣。” 落泉道君摆了摆手,笑道:“些许虚名罢了,道兄既与圣婴交好,此番前来积雷山,我等定要好生招待才是。” 栖狐小公主走过圣婴大王身侧,朝着季月年微微欠身,轻笑道:“莫要听圣婴在那里胡言乱语,道兄有礼了。” 季月年还礼道:“见过栖狐小公主。” 震天撼地的轰鸣声中,那千丈旋涡缓缓开启,无尽流光洒落而下,在堪堪降临的夜幕之间凝聚出了瑰美绝伦的万千光束。 圣婴大王大笑道:“都怪那杀千刀的枯松涧土地!我终于回来了!” 栖狐小公主自纱袖之中伸出白嫩的小手,狠狠敲了下圣婴大王的脑壳,道:“且记住,这是我家,你家在翠云山芭蕉洞哩。” 圣婴大王吃了一痛,忍不住狠狠瞪了栖狐小公主一眼,却也悻悻地闭上了嘴。 第六百五十一章 栖狐小公主 第681章 栖狐小公主 “圣婴,此话说起来,你倒是有许久都不曾回转翠云山看望伯母了。” 落泉道君望着圣婴大王,神情有些莫名。 圣婴大王侧头看了他一眼,并未开口。 “我家乃是西牛贺洲赫赫有名的六境道场,翠云山的灵机气运可远远比不上这里,”栖狐小公主盈盈浅笑,“圣婴,你说是也不是?” 圣婴大王冷哼一声,道:“我母亲受紫霄天境之命建立罗刹鬼国,如今正是忙碌之时,我即便回转翠云山,也见不到她老人家。” 栖狐小公主挑了挑眉,道:“我倒是又想起了一事,你那座火云洞天哩?” 落泉道君亦是笑道:“枯松涧火云洞天依附于积雷山脉,可是我这些时日以来却从未察觉到这座小洞天的气息,难不成火云洞天让伱丢失在了境壁深处,再也寻不回来了么?” 此言入耳,圣婴大王的面色不禁有些难看,咬牙切齿道:“我不过是闭关了些许时候,那枯松涧土地便不再用心给我打理道场,如今的火云洞天不仅灵机衰弱,更是险些跌落境阶,实在是可恶!” 栖狐小公主自纱袖之中伸出白嫩的小手,笑道:“闭关十余万年,也不算短了,圣婴,且祭出你的三昧真火,与我过上三招两式。” 她那纤美白皙的玉指之间,隐约有着丝丝缕缕的神光映彻而出,不过片刻,这些若隐若现的神光便轰鸣而起,化作了一朵瑰丽绝美的九瓣青碧莲花! 这朵九瓣青碧莲花四周萦绕着神异不可测的灿美神光,在那花瓣飘扬之处,甚至就连空间都有了些许扭曲。 数丈之外的季月年望着那朵九瓣青碧莲花,神情稍稍凝重了些,身周不自觉地涌起了浅白的仙光光幕护持周身,乃是玄阴仙光对于能够威胁自身之物的自主应对。 圣婴大王望着碧裙少女手中的青莲,道:“你来真的?” 栖狐小公主勾了勾唇角,笑道:“莫非你怕了么?” “笑话!我会怕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圣婴大王咬了咬牙,心神动念之间,足以焚尽一切的三昧真火在其身周熊熊灼烧而起! 三昧神火的火光席卷而过,将沿途的一切物事尽数化作了虚无! 圣婴大王的操控能力精微无比,自始至终都不曾让真火朝着远处波及,而是径直穿过十余丈距离,将那栖狐小公主完全收拢在了其中! “好生唤我一声大兄,或许我还能给你留些颜面!” 圣婴大王望着困于三昧真火之中的栖狐小公主,面露得色。 “圣婴,你莫不是没睡醒?” 清灵好听的声音在耳畔萦绕而起,圣婴大王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只见那碧裙少女持着青莲踏空而下,青莲之上漫出道道雨花细影,拂灭了所有真火,更是直接将圣婴大王眸光深处的三昧神火浇熄了去! 一旁的落泉道君高声赞道:“果然好手段!” 圣婴大王看着落于身前的栖狐小公主,面上有些挂不住,嘟囔道:“不过是仗着血脉天赋罢了,算不上甚么。” 栖狐小公主翻掌收起九瓣青莲,疑惑道:“这便怪了,难道你的三昧真火不是天赋神通么?” 此言落罢,圣婴大王讷讷无言,再也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那天穹之上的旋涡终是完全开启,道道流光映照而下,几乎将此间映成白昼。 “恭迎圣婴大王回山!” 无数生灵恭敬的声音在千丈旋涡四面八方渐渐涌起,最终汇聚成了一道洪流,在旋涡光虹的映彻之下激荡而至。 此言入耳,圣婴大王面上重新恢复了意气风发之态,大笑道:“即刻大开门户,我要上山!” 轰! 无尽流光在夜幕之中洒落凝结,化成了一道方圆百丈的瑰美光柱,将圣婴大王与季月年等人尽数笼罩在了其中。 …… 第六百五十二章 玉面狐狸 第682章 玉面狐狸 天泉之水自浩瀚天幕之间汹涌而落,穿过无数瑰美绚丽的光虹,环绕于玉狐仙宫,化作一条绵延不知多少万里的璀璨玉带,照亮了仙宫之上黑暗无垠的渊深夜幕。 玉狐仙宫之外,连绵飘摇的花灯灯火便似漫天花影飞琼,在明镜般的白玉殿砖照耀之下,将此间映如白昼。 异果灵散,仙酿沉香,渊深夜幕之下的辉煌灯火愈显明亮,数之不清的庞大玉案陈于殿门之外,更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妖魔神怪落座于此,每一个生灵面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笑意,在头顶那天泉玉带的光辉洒落之下觥筹交错,熙攘喧嚣。 “道兄望上去有些面生,气息之中并无妖灵气息,莫非是其他洲境的生灵?” 一个玄衣男子举起杯盏,朝着季月年笑道。 丝竹之音萦绕耳畔,季月年的目光在不远处翩翩起舞的诸多美貌女子身上收回,侧过头来,亦是举起了杯盏,道:“我自东胜神洲极南边境而来,停留日短,还不曾沾染西牛贺洲洲境气运之间的妖灵灵机。” 盏中仙酿异香扑鼻,仅仅只是轻啜一口,便似服下了仙丹妙药一般,不仅神思灵机充盈涌动,甚至就连神魂气息都雀跃了许多。 玄衣男子将盏中酒液一饮而尽,看了一眼季月年,道:“我观道兄似乎颇为欢喜这玉狐仙宫的霓裳之舞,但道兄可曾知晓其中之妙?” 季月年放下杯盏,目光重新望向那些蹁跹起舞的美貌女子,轻声道:“足足三十六个骨龄不过数千年的狐族生灵,却几乎都有着三灾太乙、大罗真境的修业,与其说是霓裳之舞,不如将其看成一座绝妙无比的妖灵之阵,其中所散发而出的妩媚灵机,甚至已经浸染了仙宫之顶的天泉。” “道兄好眼力,”玄衣男子赞了一句,“不过道兄却有一事不知,这些狐族女子皆是玉面公主的族中后辈,此次藉由圣婴大王回山之机,玉面公主亲自传下谕令,邀请了西牛贺洲北部方圆数千万里之内的妖孽天骄,要将这三十六个狐族少女许配出去。” 季月年挑了挑眉,道:“竟有此事么,我一直以为这霓裳之舞只是此次仙宫酒宴的伴舞。” 玄衣男子笑道:“莫非道兄在其中已有中意的女子了?不过这些狐族少女可是挑剔的很,寻常的生灵根本入不了她们的眼。” 季月年微微摇头,道:“我并无此意。” 玉狐仙宫之上的天泉玉带流转垂落,每时每刻都在洒下瑰美绚丽的花影,这座宫阙正是平天大圣的妾室,亦是积雷山真正的主人,玉面狐狸的起居之处。 圣婴大王虽然并非玉面公主所生,可其毕竟是积雷山摩云洞天的少主,此次玉面公主亲自在玉狐仙宫宫殿之外设下霓裳舞宴,其目的之一,正是为了给圣婴大王接风洗尘。 季月年与玄衣男子所在的玉案只不过是在殿门左侧的中间之处,在这喧嚣熙攘的灯火辉煌之中毫不起眼,却也能够勉强望见那陈于玉阶之上的庞大鸾台,玉面公主便坐在那鸾台之后的尊贵銮座之上。 咣! 钟鼓之音携着半透明的绚丽盛光穿透夜幕,传入了每一个生灵的耳目之中。 季月年抬首望去,那遥远之处高高在上的鸾台之间,蒙着面纱的玉面公主轻轻站起了身。 漫于天穹的喧嚣熙攘逐渐安静下来,无数生灵的目光皆是抬了起来,朝着玉面公主遥望而去。 “吾儿圣婴闭关一个元会有余,如今已将三昧真火修至精微之境,此番吾儿回山,特设此宴为其接风。” 女子的声音虽轻,却极为清晰地传遍了整座玉狐仙宫。 此言落罢,数不清的妖孽天骄皆是站起身来,朝着坐于鸾台下首的圣婴大王出言道贺,一时之间喧嚣熙攘更甚从前。 “恭贺圣婴大王将三昧真火修至精微之境,只差半步便可造化通神!” “圣婴大王不愧是天纵之才,这般难修的天赋神火竟能修至此番境界!” “恭喜玉面娘娘!” “恭喜!” “圣婴大王这般妖孽,我等实不及也!” …… 圣婴大王站起身来,行至庞大鸾台之下,全无往日的肆意骄狂,而是恭敬朝着玉面公主行了个礼,闷声道:“都是二娘教导有方,红孩儿才能有修业之上的些许成就。” 玉面公主俯视着下方的漂亮少年,目光温柔,笑道:“吾儿快快免礼,且落座罢。” 圣婴大王垂首应了一声,便恭恭敬敬地重新坐了回去。 “圣婴,怎地脸色这般差?” 碧裙少女的声音在身侧传来。 在圣婴大王所在玉案的下首之处,正是平天大圣与玉面公主的嫡女,栖狐小公主。 圣婴大王看了她一眼,竟是极为罕见地没有与其斗嘴,而是闷闷地端起杯盏,将其中所盛着的仙酿一口便送入了口中。 栖狐小公主轻轻挑了挑眉,低声道:“圣婴,你怎地了?” 圣婴大王偷眼看了看那鸾台之上的玉面娘娘,叹了口气,道:“二娘要与碧波潭的万圣龙王结亲,让我将那万圣龙宫的小龙女娶进门,难道你不知晓么?” 栖狐小公主笑道:“我听闻那碧波潭的小龙女天资绝色,有羞花闭月之容,莫非还委屈了你不成?” 圣婴大王摇头道:“万圣龙王有两个女儿,那大女儿的姑爷便是臭名昭着的九头姑获鸟,我对其甚是厌恶。” “原来是因为此事,”栖狐小公主恍然道,“可是那只九头姑获鸟不是早就已经被诛杀了么?” 圣婴大王放低了声音,道:“这只是原因之一,我听二娘的意思,似乎有求于那万圣老龙,如此这般,我不就成了所谓的交换之物么,实是心有不甘。” 栖狐小公主摆手笑道:“莫要多想了,自从伱牛圣婴随着平天大圣来到积雷山,我母亲何时没有善待于你?即便你不喜那碧波潭小龙女,娶回来少作理会便是了,可咱们积雷山的大事,却是半点都不能耽搁。” 圣婴大王闷声应道:“我自然晓得。” 此言落罢,他又端起一杯仙酿,一口便饮入了口中。 第六百五十三章 红袖添香 第683章 红袖添香 二人低声说话之间,那仙宫露天殿前的霓裳之舞已经至了尾声,三十六个姿容俏美的狐族少女各自散开,每一个少女手中都持着一块光华流转的小巧玉牌。 这块玉牌正是玉面公主亲赐,若是这些狐族少女在仙宴之中寻到自己所中意的妖孽天骄,便可以持着这块玉牌径直前去,在中意之人那里留下自己的一缕神蕴灵机。 玉面狐族乃是西牛贺洲北部的大族,更有积雷山这座六境道场为其背书,数之不尽的妖孽天骄都想试着攀一攀高枝。 如今见这些狐族少女似绽放的花朵四散开来,许多前来赴宴的妖孽天骄皆是目光灼灼,期盼着能够有一道身影落在自己身前。 “对于那些根脚平凡的天骄来说,这里的每一个狐族少女,都意味着一条通往积雷山的捷径,”玄衣男子摇晃着杯盏,轻笑开口,“我观道兄的仙光气息深沉如渊,应当不似寻常生灵,难道当真不想试上一试么?” “道兄过誉了,我只不过是前来玉狐仙宫赴宴的无数生灵之一,并无甚么特殊之处。”季月年身着霜白雪袍,乌黑如瀑的长发垂落而下,面貌却被玄阴仙光遮掩,在其余生灵看去有些模糊, 玄衣男子目光玩味地望着季月年,道:“可是那些狐族少女之中,似乎有人中意道兄哩。” 闻听此言,季月年下意识地抬眼望去,果然有一个身着素红霓裳的清丽少女持着玉牌,在无数玉案的宽阔间隙之中翩然穿行,不过短短数十息工夫,便似一只轻盈蝴蝶般落在了季月年的玉案之前。 “你的仙光气息很是特别。” 那红裙少女盈盈浅笑,一眨不眨地望着季月年模糊的脸庞。 四周足足数十座玉案之后的生灵皆是朝着此处望来,看向季月年的目光之中满是艳羡。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并未起身,而是轻声道:“我并无此意。” 此言落罢,不仅那红裙少女有些讶异,就连周围注视着此处的诸多生灵亦是惊讶无比,毕竟谁都知道,若是能够与这些玉面狐族的女子结为仙侣,便相当于攀上了积雷山这棵大树,此后的修业之路可谓是一片坦途。 安静数息之后,那红裙少女走近了些,仰起小脸,伸出纤美白皙的小手,露出了其中紧握着的小巧玉牌。 其上刻着“玉狐仙宫”四个篆字,显然,她并未放弃。 不远处的玄衣男子笑道:“道兄,如今佳人有意,怎好推脱?” 季月年略一沉默,朝着那红裙少女道:“我早已结有仙姻,姑娘的心意,已是无法领受了。” 红裙少女依旧不曾收回手掌,只是定定地望着他,道:“那你便多纳一房妾室,此事最为正常不过。” 季月年有些无言,心神动念之间,暗地里催动业火通灵之术,坐于遥远之处鸾台下首的圣婴大王顷刻之间便有所感应,知晓了此间发生之事。 圣婴大王遥遥朝着此处望了一眼,心情稍微好了些,扯着嘴角笑道:“玄阴道兄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烦。” 栖狐小公主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失笑道:“此事说起来都怪你,这玄阴仙君乃是伱的相识,你却将他安顿在了不起眼之处,那红裙少女乃是我母亲极为看中的族中生灵,如此这般,岂不是自找麻烦?” 圣婴大王放低了声音,道:“并非是我故意如此,而是玄阴道兄自己要寻一处安静之地,我只得随他去了,可谁也未曾想到,此时那安静角落也不安静了。” 栖狐小公主摇头笑道:“可否要我前去解围?” “妹妹出面,自然最好不过。” 圣婴大王面带笑容,语气极为温和。 “牛圣婴,实话说来,你结识的这玄阴仙君倒是当真不错,就连这位姐姐都能一眼看中他,足以见其不凡。” 此言落罢,栖狐小公主便站起身来,默默掐了个仙诀,身形逐渐溃散了去。 圣婴大王笑道:“谢过妹妹了。” 待那栖狐小公主离开之后,圣婴大王面上才敛去了笑意,定定地望着栖狐小公主的座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此时季月年的玉案之旁,碧玉光华席卷之下,身着青碧裙裳的栖狐小公主自虚无之中一步踏出,笑道:“栖狐见过姐姐。” 周围的诸多生灵纷纷行礼道:“见过栖狐小公主。” 手持玉牌的红裙少女见着栖狐小公主,稍稍怔了一怔,亦是赶忙欠了欠身子,行礼道:“不敢当小公主之礼。” 栖狐小公主上前扶住她的纱袖,浅笑道:“姐姐乃是自家人,不必行这些虚礼。” 见她这般模样,红裙少女心下已经隐隐有所猜测,便翻掌收起那小巧精致的玉牌,沉默了下来。 栖狐小公主侧头望向季月年,道:“玄阴道兄,我这姐姐难得中意于你,你便留下一缕神蕴灵机,又有何不可?” 此言入耳,四周朝着此处观望的所有生灵皆是有些呆怔。 红裙少女亦是惊讶无比地转头望向栖狐小公主,显然其口中之言完全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季月年看了一眼栖狐小公主,道:“既然栖狐道兄亲自开口,交换一缕神蕴灵机也没甚么,只不过我确实没有流水落花之意,还望栖狐道兄与这位姑娘好生分说。” 此言落罢,他便伸出雪白袖袍轻轻一拂,凝聚出了一缕浅白仙光,使其悬在了红裙少女身前。 那红裙少女轻轻咬着牙,再次取出玉牌,将那浅白仙光收摄,随后同样凝聚出一缕嫣红光晕,朝着季月年送了过去。 季月年拂袖收起那嫣红光晕,随后便重新坐了回去。 栖狐小公主朝着红裙少女浅笑道:“姐姐,如此可好?” 红裙少女略一沉默,道:“让小公主费心了。” 此言落罢,她便深深看了季月年一眼,随后径直离开了此处。 栖狐小公主转过身来,朝着季月年低声笑道:“玄阴道兄,我这姐姐乃是玉面狐族的妖孽天骄,虽然年龄小,可她的辈分甚至比我都高,骨龄不过九百余年便修至了大罗极境,如今众人瞩目之下,实在不好拂了她的颜面。” 季月年应道:“玉面狐族乃是娘娘的亲族,我自然晓得其中分寸。” 栖狐小公主点头道:“倒是我要谢过玄阴道兄了,不然回去之后,少不得要被母亲狠狠骂上一顿。” 第六百五十四章 万花摇落,漫天飞琼 第684章 万花摇落,漫天飞琼 花灯灯火掩映之下,无数瑰美绚丽的花影飘落而至,将此间之景映衬的仿若仙境。 栖狐小公主刚要离开此处,却似乎想到了什么,略一沉吟,道:“我那姐姐唤作‘盈袖’,生性喜静,少于人交流,这九百余年以来,玄阴道兄还是第一个令她感兴趣的生灵。” 季月年沉默不语,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不曾开口。 栖狐小公主笑道:“那我便回去了。” 季月年道:“善。” 就在此时,那些玉面狐族的少女已经完全四散开来,陆续离开了此处,可却有一个身着素红裙裳的少女走上殿前,行至了玉面公主所在的鸾台之下。 栖狐小公主还不曾离开此处,见此情景,忍不住怔了一怔,抬眼遥望着那红裙少女,神情有些疑惑,道:“那是盈袖姐姐,她不是离开了么?” 闻听此言,季月年亦是随其目光望了过去。 鸾台之下,红裙少女朝着銮座之上的玉面公主行了一礼,道:“盈袖见过姑姑。” 玉面公主早将先前情景望在眼里,笑道:“且起身,你中意的那个生灵可是殊为不凡,莫要太过失落。” 红裙少女仰起小脸,道:“圣婴大王历劫回山,乃是天大的喜事,盈袖斗胆请求姑姑,在玉狐仙宫殿前献舞一曲,还望姑姑俯准。” 玉面公主略一沉吟,应道:“自无不可。” 红裙少女转过身来,遥望着季月年身旁的栖狐小公主,轻声道:“小公主可否为我奏乐?” 其声音虽轻,却极为清晰地传入了栖狐小公主的耳中,栖狐小公主愣了一愣,侧头望向季月年,笑道:“玄阴道兄,佳人情重,委实令人艳羡。” 此言落罢,她便身化飞虹光影,在璀璨烟火之间席卷而去,遥遥落在了鸾台之下,朝着红裙少女道:“既是姐姐开口,自当遵从。” 其青碧裙裳翻扬之间,一朵瑰丽清濯的九瓣青莲凝聚而现,神异至极的湛青光虹化作琴弦,垂于指间。 下首坐着的圣婴大王神情讶异,道:“妹妹,当初我随父亲入山之时,你都不曾舍得献乐,如今怎么……” 栖狐小公主唇角轻勾,道:“牛圣婴,你素来对于音律一窍不通,我在伱面前献乐,岂不是对牛弹琴么?” 吃了她一挂落,圣婴大王讷讷无言,不再开口。 鸾台之下的红裙少女朝着栖狐小公主欠了欠身,道:“谢过小公主。” 栖狐小公主摆了摆手,笑道:“盈袖姐姐无需多礼。” 红裙少女抬眼看了看季月年所在之处,身形四周有着妆红光晕萦绕而起,其眼底氤氲着盈盈水波,似花中红蝶般御风而上,落在了如明镜般的白玉殿砖之上。 愈来愈多的生灵望见了此处情景,皆是将目光投向了红裙少女这里。 一旁的玄衣男子开口赞道:“此女的绝色姿容甚至比栖狐小公主更甚之,当真是地境无双的美人骨相。” 季月年眸光沉静,瞳孔之中没有半点涟漪,只是静静地望着那万众瞩目的红裙少女,沉默不言。 如风轻扬,如水潺潺,栖狐小公主挥袖抚弦,碧青光晕萦绕之间,玉指拨动九瓣莲琴,如天籁般的清灵琴声蔓延而起,使得玉狐仙宫之外缓缓安静了下来,此前所有的喧嚣熙攘都逐渐褪去,耳畔只余了碧裙少女的莲琴清音。 那红裙少女霓裳袍袖翻舞,踏风而上,青丝墨染,若仙若灵,身周萦绕着瑰美嫣红的彩光,眉眼如画,白皙的小脸清艳绝美,仿若自梦境之中走来的天女。 夜幕之上的阴月洒落皎白月光,她在琴音流淌之间轻步曼舞,似乳燕归巢,霓裳纱袖翻扬而起,又似鹊鸟夜惊,闲婉柔靡,杳远低鸣。 天泉玉带映照之下,她身着宫装霓裳缓身而落,身后是玉狐仙宫永夜天的花灯灯火。 万花摇落,漫天飞琼。 玄衣男子叹道:“在这玉狐仙宫永夜之天,竟是见了霓裳天女蹁跹而舞,此行不虚。” 季月年稍稍低垂着眼睑,眸光之中却依旧有着那个红裙少女的倒影。 琴音绕耳,红袖盈香。 九瓣莲琴之音渐隐,那红裙少女在万众瞩目之间扶身而上,再一次落在了季月年身前的玉案之旁。 她的霓裳之上披着清浅的妆红霞光,满头乌黑柔软的发丝垂落而下,就连发间眉间都仿佛映照着玉狐仙宫永夜天的璀璨灯火。 纱袖翻扬之间,她立在季月年身前,纤美白皙的削葱玉指轻拂,将其面上的模糊仙光尽数拂了去。 浅白仙光如冰雪般消融,显露出了雪袍少年清美白皙的眉眼,其沉静冷澈的眼眸之中满是霜白的雪花,静静地望向红裙少女婉若水波的眸光。 “我听小公主说,你唤作‘玄阴’,是么?” 她仰起小脸,定定地看着季月年,“方才不曾告诉你,我叫作‘盈袖’,如今你我便算认识了。” 此言落罢,她便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去,在漫天花灯灯火的映彻之下,身形溃散作了无数嫣红的光点,随着花火光虹扶摇而上,不过数息便消融在了永夜天穹之上。 …… …… …… “玄阴道兄。” 巍峨殿宇之下,圣婴大王走到云海边缘,望着席地而坐的季月年,唤了一声。 季月年的眼睑轻轻颤动,数息之后,缓缓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依旧是翻涌不休的雪白云海,此处正是玉狐仙宫永夜天边缘之处的起居宫殿,前时仙宴结束之后,圣婴大王便向玉面公主将此处宫阙讨来,暂且让予了季月年。 圣婴大王走近两步,在季月年身旁坐了下来,与其一同望着眼前的无尽云海,笑道:“玄阴道兄怎地有些心神恍惚?”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观玉狐仙宫盛景,心下有些感触。” “当真只是如此么?” 圣婴大王的笑容有些促狭。 季月年侧头看了他一眼,眸光沉静如雪,并未开口。 圣婴大王但觉无趣,敛去笑意,神情稍稍肃然了些,道:“我这里却是有一件要事。” 季月年道:“圣婴道兄但言无妨。” 圣婴大王稍稍沉吟,缓缓道:“玄阴道兄可是那修法于洛迦山潮音涧、唤作‘季月年’的南海第九佛子?” 此言落罢,仿佛就连那无边云海都静止了一瞬。 季月年轻轻点了点头,道:“我与圣婴道兄萍水相逢,本就无意隐藏身份,只是道兄不曾问过,我也不曾说。” 圣婴大王面上重新显露出笑意,道:“西牛贺洲距离东胜神洲实在是太过遥远,我并不知晓那东胜神洲极南之处瑶池圣境的境况,还是前番我二娘告知于我,我才知道了玄阴道兄的真正来历。” 云海翻涌,狂风渐起。 季月年俯视着炽烈翻卷的重云,道:“圣婴道兄直言便可。” 圣婴大王笑道:“我二娘乃是玉狐仙宫之主,亦是积雷山摩云洞天真正的主人,如今她想要让你与玉狐仙宫结亲,届时待你争夺南海道统之时,我积雷山摩云洞天也能出一份力。” 季月年眸光轻颤,并未开口。 圣婴大王神情有些振奋,继续道:“我也是刚刚才知晓,那哪吒小儿竟然得了南海道统第十三佛子的位置,那厮可是强横的很,而且南海诸多佛子之间的比较,亦是背后势力的比拼,若是仅凭此时摇摇欲坠的瑶池圣境,玄阴道兄要争夺那潮音涧之主尊位,只怕是力有未逮。” 季月年瞳孔之中隐有旋涡轮转,轻声道:“不知玉狐公主能出多少力?” 圣婴大王神色自得,翻袖抚掌,道:“积雷山摩云洞天乃是六境道场,与瑶池圣境相差仿佛,可那瑶池圣境的上圣娘娘归墟而去,你身后已经没有了六境生灵撑腰,可你若应了我二娘的口谕,就连我父亲平天大圣都可以为你背书!” 顿了一顿,他又道,“我父亲一向交游广阔,且不说积雷山之中凌霄三境的生灵多如牛毛,甚至就连周遭那些四境、五境的生灵,都能轻易请来助势!” 不知过了多久,暴烈的狂风呼啸嘶吼,撩起了雪绶仙衣的袍袖。 圣婴大王的声音依稀在耳畔萦绕,季月年独自站在云海边缘,漆黑如瀑的长发随风翻扬而起,雪袍宽袖掩映之下,其眸光清冷如雪霜。 第六百五十五章 仙髻流苏,裙裾妆红 第685章 仙髻流苏,裙裾妆红 悄无声息地,身着黑袍的少女现出身来,在其身旁席地而坐,轻声道:“季月年,你的心绪似乎有些繁乱,如此下去,于修业无益。” 雪绶仙衣袍袖翻卷,季月年侧过身来,俯视着坐在云海边缘的黑袍少女,眸光依旧冰冷如霜,并未开口。 黑袍少女轻笑,一缕如墨青丝在罩袍边缘垂落而下,随风狂乱飞舞,将她的小脸映衬的愈加白皙清美:“积雷山摩云洞天乃是西牛贺洲北部赫赫有名的六境道场,若是可以得此助益,不仅瑶池圣境的危机能够缓和许多,更是对南海道统争夺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你本无需犹豫。” 雪袍少年略一沉默,道:“话虽如此,只是以我观来,积雷山也只是贪图南海道统的灵机气运罢了,一旦与其真正结亲,便会不可避免地借用其六境道统的势力,长此以往,其在我这里的话语权甚至会超出没有上圣娘娘存在的瑶池圣境。若是有朝一日我当真入主潮音涧,说不得要分出三成教化功德,给积雷山摩云洞天诸多生灵。” 季清婵轻声道:“有失必有得,若是仅凭你自己,莫说南海道统的争夺,甚至就连数千年之后的昆仑法会,都未必能够胜得那紫英仙君。” 仰着小脸看了看雪袍少年,她继续道,“北极天阙的笛舞神女已经陨灭而去,化作青石;那月灵境兽瑶玉亦是离开了月灵小境,再不复还。这些纷乱诸事,难道当真会影响伱的心绪么,季月年。” 此言落罢,季月年的眸光稍稍颤动,沉默了下来。 季清婵勾了勾唇角,道:“你且自行抉择罢。” 无声无息地,其身形缓缓溃散开来,消散在了翻卷重云之中。 季月年轻拂袍袖,在云海之上收回目光,转过了身,沿着殿前石阶朝着宫阙之外行去。 堪堪行出约么数百丈,便有一尊大罗真境的妖灵现出身来,恭敬行了个礼,朝着季月年道:“见过玄阴仙君。” 季月年点了点头,道:“圣婴道兄现在何处?” 那大罗真境妖灵低垂着头,应道:“禀玄阴仙君,圣婴大王正在玉狐仙宫聆听娘娘教诲,若是仙君有事,径直吩咐我等便可。” 季月年道:“那我便在此处等候,待圣婴道兄得了空闲,你便让他前来寻我。” “仙君且放心罢,”大罗真境妖灵抬起头来,神情恭谨,“圣婴大王早已传下话来,若是仙君待的无聊,要在积雷山逛一逛,自然有人前来为仙君引路。” 季月年眸光沉静,道:“引路?” 那妖灵笑道:“积雷山乃是繁衍无数光阴的六境道场,广袤无垠,自成一界,这座玉狐仙宫不过是其中一隅罢了。除却玉狐仙宫之外,积雷山界之中还有着诸多小境,若是无人引路,寻常生灵很容易寻不到方向。” 季月年微微点头,目光越过这尊妖灵,朝着玉狐仙宫之外望去,那山界果然绵延无尽,山河浩渺,无数灵气充盈的小境遍布其中,灵机气运勾连缠绕,果真是一方名副其实的六境道场。 那妖灵又道:“好教仙君知晓,此物便是圣婴大王所留,那引路之人的信物,若是仙君当真需要,径直催动便可。” 此言落罢,其便双手奉上了一块玉玦,其上有着瑰美嫣红的光晕萦绕,倒映入了季月年的瞳孔之中。 季月年伸袖取过那块玉玦,低垂着眸光细细端详,心下已经隐约有了计较。 待其再次抬起头来,那大罗真境的妖灵已经不见了踪影,偌大的宫阙之前静谧无比,除却耳畔不时略过的清澈风声,几乎算得上是落针可闻。 季月年沉默片刻,苍白修长的手指轻拂,一缕玄阴仙光萦绕而出,径直催动了那块光晕流转的玉玦。 宫殿的玉阶之上安静非常,丝丝缕缕的嫣红流光环绕而起,在季月年的身侧逐渐隐了去。 季月年在殿门之前拾阶而上,不过数十息工夫,便行至了宫门门阙之下。 那大殿之中白玉辉煌,清冷寂静,只是在数丈之外,不知何时,已是静立着一个少女。 紫金冠冕束着发髻,绣凤纹鸾的步摇之上垂着金灿灿的流苏,遮住她花容月貌的一张小脸,嫣红襦裙,裙袂坠地,堆叠如云。 她静静地望着季月年,扬唇轻笑,道:“又见面了。” 身着玉面狐族的少君霓裳,她比那日仙宴之上,隐约多了三分尊贵。 季月年与她对视片刻,稍稍侧头,躲开了她的目光,道:“盈袖少君有礼了。” 方才那块玉玦,不只是引路之人的信物,其中更有圣婴大王所留下之言。 栖狐小公主之所以将盈袖唤作“姐姐”,正是因为其辈分极高,虽然只有九百余年骨龄,可她却是万岁狐王一系的嫡亲骨血,尽管在积雷山中并无实权,可身份却是尊贵无比。 万岁狐王乃是西牛贺洲北部赫赫有名的上古生灵,积雷山摩云洞天正是其基业所在,其陨落于超脱天堑之下,继承积雷山基业的便是其嫡女玉面狐狸,也就是如今的玉面公主。 当年花果山境席卷三界,滔天而起,牛魔王亦是在其中闯出了不小的威名,玉面狐狸看中其神通广大,招纳平天大圣入赘摩云洞天,这才有了牛圣婴随父上山之事。 玉面狐狸虽继承了积雷山,却也从来都不曾苛待玉面狐族,尤其是其父万岁狐王一系的近亲,玉面狐狸对其素来多有照顾,只是随着平天大圣逐渐掌控积雷山,玉面狐族在积雷山之中的实权尽失,几乎只余了些许虚名。 玉面狐族之中能得“少君”封号的生灵极少,此封号虽然同样没有实权,可其地位却仅次于栖狐小公主这位真正的狐族少主,只有那些玉面狐族之中根骨悟性妖孽无比的生灵,才有一丝可能敕封此讳。 骨龄不过九百余年的盈袖,便是如今玉面狐族三位少君之中,最为年幼的一位。 第六百五十六章 月宫落雪 第686章 月宫落雪 “积雷山有三大洞天、八座仙宫、二十二座山河小界,你想去何处,我带你去看便是。” 盈袖仰起小脸,望了一眼行至身前的雪袍少年,轻笑开口。 季月年低垂着眸光,看向身着妆红霓裳的绝美少女,道:“积雷山气运繁盛,灵机充盈,只是身在此间便收益颇多,不必再下去走了。” 盈袖挑了挑眉,道:“那你方才催动这块玉玦……” 季月年轻声道:“圣婴道兄所留引路信物并非引路之物,而是给了我一个选择。” 盈袖有些讶然地看着他,数息之后,才开口道:“圣婴只说让我为伱引路,并未言及其他。” 季月年侧过头去,望着殿外的渺渺山河,道:“有些事本就不必明言,盈袖少君聪慧灵透,应当已经想通了其中因缘。” 盈袖睁大了美眸,眸光深处逐渐浸染了些许欢喜之意,道:“难道你已经应下了么?” 季月年转过身来,静静地望着红裙少女,点头道:“无论是我还是圣婴道兄,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还望盈袖少君莫怪。” 盈袖轻轻咬着牙,道:“你可知晓,那日在仙宴之上,我为何会钟意于你?” 轻风拂过,撩起了她那紫金冠冕步摇之上的灿金流苏。 季月年摇了摇头。 红裙少女走到季月年身旁,与他一同望着殿外的苍茫山海,眸光有些颤动,道:“我心里有一件事,就连玉面姑姑都不曾告知。” “九百余年之前,自我甫一诞生于积雷山,便被封了玉面狐族的少君,其中并不只是因为万岁狐王血脉之故,真正的原因,是由于我生有宿慧,真灵深处携着一道天赋神通,唤作‘往昔’。” 言至此处,她的眸光深处燃起了一朵瑰美嫣红的狐火。 “你的真灵气息,与寻常生灵不同。” “我察觉到,你的根脚来历似乎极为尊贵,可这种感应却又模模糊糊,待我当真催动天赋神通之时,这感应又蓦地消散了去,仿佛只是曾经存在过极短的时间,自那之后,便留下了这若有若无的痕迹。” 红裙少女侧过头,望着季月年清美白皙的侧脸,“这隐隐约约的痕迹,曾经存在过的时间,乃是十六年。” 季月年蓦地转过脸来,死死地望着盈袖的眼眸,神魂深处隐约有些惊颤之感。 见此情景,盈袖嫣红柔软的唇角扬起,道:“难道这痕迹的来历,就连玄阴仙君自己都不知晓么?” 季月年沉默半晌,定了定心神,道:“还望盈袖少君明言。” 盈袖略一沉吟,道:“我也说不清楚,因为这痕迹给我的感觉极为飘忽,不过我能够确定,在那痕迹存在过的十六年之间,你的根脚来历尊贵至了极点,甚至就连圣婴、栖狐小公主他们都相差甚远。” “可诡异的是,在那之后,你的真灵气息便彻底稳定下来,仿佛这痕迹自始至终都不曾存在过一般,这也是我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奇怪之事。” 盈袖顿了一顿,继续道,“自那时起,我便对你这里极为好奇,我之所以钟意于你,并非由于你的清美骨相,而只是单纯因为我的好奇心思而已。” 她在季月年面上收回目光,望向了宫殿之外,笑道,“方才你那句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也送还于你,玄阴仙君,还望你莫要怪罪才是。” 季月年不禁有些哑然。 盈袖这里自觉扳回一城,笑声清澈如银铃,极是好听:“玄阴仙君若是不愿下去看看,也就无需我为你引路,那我便先行离开了。” 此言落罢,她便轻拂宫装裙裳,瑰美绚丽的灿金流苏颤动之间,朝着殿外纵身而起,化作散碎的流光离开了此处。 季月年独自立于殿中,神情有些怔然,喃喃道:“十六年,难道是……” 其心思纷乱如麻,已是毫无半点头绪。 身着黑袍的少女悄无声息地现出身来,冷澈清灵的声音萦绕耳畔:“你不妨去问问那柄剑。” 季月年侧过头来,望着季清婵平静的眼眸,低声道:“此言何意?” 季清婵静静地与他对视,道:“那柄剑曾经埋藏在九华山界深处,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回转地境人间?” 季月年怔了一怔,道:“落雪神剑……” 季清婵的声音有些清冷,道:“当时你被李贞英的召霞剑所困,浩渺天地明灭之间,天穹阴月竟是遮蔽了大日轮转而现,这柄本应埋在九华山界的剑,却在阴月之上轰落而至,出现在了地境人间,此事你应当知晓才是。” 季月年点头道:“是我亲眼所见。” 季清婵的眸光晦暗,道:“在我的感应之中,那轮阴月并非虚幻之月,而是真真正正的映照天地之月。” 季月年缓缓摇头道:“你想说的话,我已经知晓了。” 季清婵挑了挑眉。 季月年望着黑袍少女眼底的清浅妆红,道:“赵阴月已经彻底消散在天地之间,如今的三界之中,绝无任何一个生灵是她。” 季清婵开口道:“可是……” “没有可是,”季月年的语气低了下来,“我知晓你的猜测,似这般猜测,曾经我也有过,可无论那猜测之中的生灵与她有何关联,却也终究不是她,仅仅只是形同陌路的生灵而已。” “你可知晓,那赵家少主赵行衍,为了让她能够拥有一夕安寝,日日夜夜守候在她的房门之外,任由阴气贯体而过,最终变得疯疯癫癫,丢失了自己,再也不成人形,化作尘土,湮灭在了人间。” “你可知晓,那瑶池圣境的玄阴神女为了让她平安离开昭明山境,以自己先天神灵的神力为引,自毁了真灵。” 言至此处,季月年的眸光已经浸染了一丝血色,“还有我父季鸿,为了她宁愿坠入永夜黑暗的万劫之渊,再不复还。” “甚至就连我,自从诞生至此,一直都在偿还着她的因果,从未有过半刻安眠!” “她若当真还在这世间,又怎会对这一切不闻不问,视若罔闻?!” 季月年用力咬着牙,语气逐渐低落下来,“赵阴月已经离开了,她只存在了十六年,那十六年,便是她的全部生命。” 季清婵望着这般陌生的季月年,神情有些触动,道:“季月年,你……” 季月年轻轻阖上眼睑,片刻之后重新睁了开来,道:“你还要说甚么?” 季清婵略一犹豫,道:“其实我问过那柄剑。” 季月年对此似乎并不意外,平静道:“她说了什么?” “她并未多言,”季清婵抬起眸光,遥遥望向了天穹之上极遥极远之处的那轮阴月,“只不过我从她的反应之中,隐约可以确定了一些事实。” “月,乃是三界之中极尊极贵之天相,月宫更是天地规则所诞,与太阳之上的金乌帝宫相似,皆是天阶九境的上界洞天。九境月宫之中有尊贵万方的先天神灵,生而超脱,唤作‘太阴神女’,其执天地之月,洒落无尽月华光辉,映照三界苍茫众生。” 言至此处,季清婵的眸光已经有了些许颤动,“我猜测,那太阴神女,便是……” “我已是说过了,那不是她,”季月年的神情已经平静了下来,眸光之中满是冰冷的霜雪,“似这般亘古以来便存在的尊贵生灵,永劫不灭,量劫不陨,莫要说短短十六年,即便是十六万年,十六个元会,在其漫长无比的记忆之中也只是渺如尘埃的一粒砂砾,就连一丝情绪波动都无法激起,你可知晓么?” 季清婵愣了愣,显然不曾想到季月年会有如此反应,道:“应当不会如此罢……” “如何不会?”季月年冷笑道,“还是那句话,方才你的猜测我早已有过,只是我太过了解似这般尊贵无比的上界生灵,所以最好不要对其抱有一丝一毫的幻想。” 季清婵的神色愈加讶异,道:“未曾想到,你对于生灵心绪的窥探竟然已至此境。” 季月年抬起头来,随着她的目光望向了那轮阴月,神情平静,道:“自从关于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的真灵记忆蜕离之后,在这天地三界之中,我便没有了任何依仗,若是将希望依托于那些虚无缥缈的存在,最终只能似镜中之花、水中之月,心心念念皆落得一场空。” 季清婵仰着小脸,定定地望着季月年,放低了声音,道:“季月年,你与之前不同了。” 季月年回道:“此言何来?” 季清婵沉默片刻,道:“至少在此之前,你绝不会因为一座积雷山摩云洞天,而应下与那狐族少君的姻缘。” 季月年轻声道:“这位狐族少君与那澜玉公主一般,并不是当真有多么喜欢我,澜玉公主乃是澜沧仙玉化生,她仅仅只是为了瑶池圣境与上圣娘娘,与我之间根本没有半点私情;这年幼的狐族少君更是心思跳脱之辈,只是为了她自己的好奇心思而已,甚至她当初在仙宴之上选择我之时,就连我的面貌骨相都不知晓,足以证明其心绪与常人不同。” 季清婵笑道:“如此说来,这世间真心待你的生灵,似乎没有几个。” 季月年侧头看了她一眼,眸光冰冷如霜,显然并不觉得此番言论有多好笑。 季清婵自顾自地笑了两声,随后亦是沉默了下来。 玉狐仙宫乃是永夜之天,虽然终年夜幕笼罩,可却有天泉玉带环绕其间,灯火漫天,映如白昼。 不知过了多久,黑袍少女已经隐去了身形,季月年在殿门之下席地而坐,怔怔地望着身前的三尺雪剑。 “落雪。” 季月年轻声喃喃。 丝丝缕缕的炽白流光环绕而上,化作了一个身着素白衣裳,白发白瞳的清丽少女。 她只是静静地望着眼前的雪袍少年,雪白的瞳孔之间满是迷雾,不曾展露出半点情绪。 “落雪。” 季月年再次开口。 可她依旧似往常那般,沉默无言。 她的小脸苍白,一双雪白的眼眸与季月年对视,在那迷雾掩藏之下,不知蕴藏着多少无法说出口的心底思绪。 “罢了。” 季月年轻拂袍袖,那白发少女与落雪神剑尽数溃散成了漫天炽白的光影,在宫殿之中飘洒摇落,随着天风湮灭无踪。 …… 第六百五十七章 碧波潭,万圣龙宫 第687章 碧波潭,万圣龙宫 “牛圣婴。” 玉狐仙宫之外,栖狐小公主轻拂碧裙纱袖,神情玩味。 圣婴大王停下脚步,并未回头,而是一脸无奈之色,叹道:“我刚从母亲那里出来,大道理已是听烦了,不知妹妹这里又有什么指教?” 栖狐小公主勾了勾唇角,道:“母亲不是让你过几日去乱石山碧波潭下聘礼么,我随你同去。” 圣婴大王有些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道:“你又在动什么坏心思?” 碧裙少女笑道:“圣婴,伱这么怕我作甚?” 圣婴大王扯着嘴角笑了笑,偏过头去,道:“妹妹有事直说便可。” 栖狐小公主走到他身旁,与他并肩而行,笑道:“碧波潭万圣龙宫的小龙女天资绝色,素有沉鱼落雁之容,此番母亲定然给了你许多灵物资源作为聘礼,是也不是?” 圣婴大王闷声道:“自然如此。” 栖狐小公主纱袖轻扬,挡在了圣婴大王身前,道:“其中有一物,唤作‘碧拢沉沙’,我向母亲求了多次,她都不曾给我,你将此物暂且借我几日,如何?” 闻听此言,圣婴大王不禁退后数步,咬牙道:“这可是给碧波潭万圣龙宫的聘礼!” 栖狐小公主笑道:“聘礼那般繁多,少了一样‘碧拢沉沙’,又能如何?再者说,过几日我便将此物还你,又不要你的。” 圣婴大王再不开口,只是运转三昧真火护住周身,绕开碧裙少女,化作一道焰光,逃也似地离开了此处。 栖狐小公主也不着急,袍袖轻扬,青碧光晕席卷之下,遥遥跟了上去。 …… “玄阴道兄!且为我挡上一挡!” 瑰丽焰光映照而落,圣婴大王在殿门之外现出身来,风也似地行入殿中,将神情讶然的季月年留在了此处。 季月年还不曾回过神来,又有一道少女清音传入耳畔。 “玄阴道兄,圣婴可曾来过此处?” 季月年抬眼望去,正见到身着重缎碧裙的栖狐小公主落了下来,不禁开口问道:“栖狐道兄这是……” 那栖狐小公主的小脸之上笑意盈盈,道:“圣婴方才拿了我的东西,我正急着寻找。” 季月年暗地里感应一番殿中三昧真火之所在,道:“圣婴道兄也会做出这等事么?” 栖狐小公主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玄阴道兄有所不知,圣婴的性子素来有些顽皮,母亲方才还训斥了他,如今看来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实在是可恶!” “简直是一派胡言!” 圣婴大王闻听此言,心下再也气不过,直接在季月年身后走了出来,咬牙开口,“玄阴道兄,你给我评评理,不久之前二娘赐下诸多奇珍异宝,让我送去碧波潭万圣龙宫当做聘礼,这厮却非要在此横生抢夺,届时叫我如何跟二娘交代!” 栖狐小公主见他现身,小脸上露出得逞之意,纱袖翻舞之间,喝道:“定!” 九瓣青莲在其指间浮现而出,丝丝缕缕的碧青光晕笼罩而下,直接将圣婴大王困在了原地。 青莲光晕弥漫之下,一团碧光在圣婴大王眉心缓缓浮现而出,正是那“碧拢沉沙”。 圣婴大王被定住神魂,无法催动三昧真火,不禁面色焦急,叫道:“玄阴道兄!” 栖狐小公主浅笑嫣然,伸出纤细白皙的小手,刚要取过那团“碧拢沉沙”,便有一缕神光缭绕而起,直接将定住圣婴大王的碧波光牢湮灭了去。 圣婴大王脱困而出,心神动念之间,当下便催动三昧真火,炽烈无比的火焰轰鸣席卷而出,直接将那“碧拢沉沙”收摄而归,重新收入了眉心之中! 栖狐小公主侧过头,美目流转之间,朝着季月年瞪了过去。 季月年摇头笑道:“栖狐道兄莫要误会,我并未出手。” “栖狐妹妹,莫要欺负圣婴了,我父亲府里还有一团‘碧拢沉沙’,你若是要,我便去向父亲求来。” 随着一道清朗男声传入耳中,身着素黑道袍的落泉道君现出身来,落在了殿门之前。 栖狐抬眼看了看落泉道君,神情有些委屈,咬牙道:“我母亲极是偏心,甚么好东西都给圣婴这厮,区区一团‘碧拢沉沙’,我讨要多次都不肯给我,如今却被当做聘礼随意送了出去,实在是令人心下不快!” “妹妹切莫着急,今日回去我便将此物取来。”落泉道君苦笑一声,暗地里朝着圣婴大王使了个眼色,后者心下会意,再次化作半透明的焰光,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此处。 栖狐小公主叹了口气,并未理会逃走的圣婴大王,而是朝着落泉道君摇头道:“不必了,我并不在乎一团‘碧拢沉沙’,我在乎的是母亲竟然这般偏心于圣婴,此番试探之下,我已是知晓了。” 此言落罢,她便转过身去,化作丝丝缕缕的青碧流光,径直离开了此处。 落泉道君苦笑一声,朝着季月年拱了拱手,道:“玄阴道兄有礼了。” 季月年还礼道:“见过道兄。” 落泉道君看了一眼季月年身后的宫殿,道:“道兄在此住的可还习惯么?” 季月年点头道:“素闻积雷山交游广阔,宾客盈门,颇有些待客之道,如今观来,果然名不虚传。” 落泉道君略一沉默,笑道:“方才之事,让道兄见笑了。” 此乃平天大圣的家事,季月年不便出言,只是摇了摇头,并未开口。 落泉道君亦是绕过了此番话题,而是自袖中取出一道云符,道:“三日之后,我与圣婴会前往乱石山碧波潭,给那万圣龙宫的小龙女下聘礼,道兄若是有意,可随我等共同前去,在西牛贺洲北部,这道云符便相当于积雷山的大真君之令。” 季月年取过云符,道:“道兄有心了。” 落泉道君摇头笑道:“与我无关,这是圣婴方才临走之时递给我的,方才他来寻你,原本便是为了此事,栖狐这么一闹,他也没有来得及跟你说,我便代为转达。” 季月年对此并不意外,亦是笑道:“却是有劳道兄了。” 落泉道君道:“那我便先行回府去了,道兄若是有何需求,直接吩咐此间的随侍生灵便可。” 季月年应道:“善。” 那落泉道君唤来此间的数个巡守生灵,再次嘱咐了一番,这才与季月年作别,离开了此处。 第六百五十八章 昊天金阙,灵霄法旨 第688章 昊天金阙,灵霄法旨 皎白月光温柔如水,洒落人间,露草葳蕤,照彻永夜。 “乱石山碧波潭,此地似乎有些熟悉。” 心绪流转之间,季月年低垂着目光,望着手中的积雷山云符,隐隐约约在其中察觉到了一缕灵机气运之上的牵扯之力。 持着此物,即可视之为积雷山的大真君,在这西牛贺洲北部可谓是无往而不利,根本无人敢于轻易招惹。 “只是……” 季月年眉头微蹙,轻轻阖上双目,意识沉入了真灵最深之处。 那卷泛着金光的神异古籍悬于真灵之上,书页间萦绕着瑰美绝伦的灿金之芒。 冥冥之中,天地之间有一束光虹无声无息地悄然而现,贯入那神妙万方的时空长河,顷刻之间又消散了去,再不留半点踪迹。 季月年睁开眼眸,瞳孔深处的异金光芒逐渐褪去,神情有些凝重。 “这泄露天机之物实在是太过可怕,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不知从何处获得此物,其中内容哪怕只是窥上一丝,也足以令人惊悸万分。” 抬起眸光,遥遥望向了夜幕天穹之上的阴月,季月年的心绪缓缓平静下来,最终翻掌收起那道云符,转身行入了灯火长明的宫殿之中。 …… 月轮与地境之间看似毫无遮蔽,实际上其中不仅有着数不清的扭曲世界阻挡,更是横亘着一条浩瀚无尽的银河,真正的距离可谓是遥远至了极点。 只是因为阴月乃是三界之天相,月光神异,能够映落所有时空,甚至直入下境幽冥。 “神女殿下,西极勾陈帝尊前来谒见。” 嫦娥仙子化虹而落,行至了月宫玉阶之前。 那玉阶之上,身着月白裙裳的少女席地而坐,纤细苍白的指间缠绕着丝丝缕缕的皎白光晕。 指间动作未停,她抬眸望了一眼嫦娥仙子,道:“勾陈大帝亲身来此,想是为了那段银河之事,开启月宫境门,将其迎进来罢。” 嫦娥仙子柔声应道:“是。” 彩袖轻拂之间,月宫天门大开,显现出了月宫之外苍茫银河的浩瀚之景。 蓦地,一道面貌有些模糊的玄青身影在虚无之中显现而出,落在了月宫玉阶之下。 这玄青身影望了一眼玉阶之上素手织霞的白裳少女,道:“勾陈恭请神女圣安。” 其言语虽然恭敬,可身周气势却并未收敛,肆无忌惮地朝着月宫深处席卷而去。 那白裳少女眸光清冷,心神动念之间,月轮气机轰落而下,直接将西极勾陈帝尊的无上神威卷了个干干净净! “勾陈大帝有礼了,”太阴神女放下手中的皎白光晕,任由其在身侧悬浮而起,站起了身来,“虽说来者是客,可勾陈大帝这般气势汹汹,却非为客之道。” 那玄青身影稍稍吃了一亏,眸光晦暗,道:“月宫不愧是天生九境道场,神女有此道场傍身,已然将天规视如无物,又何须将我等诸御帝尊放在眼里?” 诸御帝尊共有九位,又称九御帝尊,分域于天境各处,代昊天金阙牧守三十三天天庭。 无论是东仙庭长乐界妙严天宫的东极青华大帝,还是北俱芦洲所供奉的北极真武大帝,皆与西极勾陈大帝一般,位列九御帝尊之一。 太阴神女眸光冰冷,唇角却勾着笑意,道:“好教勾陈大帝得知,在三十三天天庭初立之时,昊天金阙便许诺于我,月宫之前的这段银河由我随意处置,用之即补,生生不息,只是我从未使用过而已。此次是无量量劫以来,我第一次使用这段归属于月宫的银河,难道勾陈大帝不知么?” 玄青身影怔了一怔,道:“竟有此事么?” 太阴神女冷冷地望着他,并未开口。 玄青身影略一沉默,道:“若有此因,为何神女殿下此前不曾告知西极银河镇守,而是在言语之间将天庭天规置若罔闻?” 太阴神女轻声道:“不过是一个巡境生灵而已,我又何须亲自向他解释?” 玄青身影有些悻悻然,道:“既是昊天金阙的许诺,我等自然不敢多做置喙,此番却是勾陈有所叨扰了。” 那白裳少女走下玉阶,定定地望着玄青身影有些模糊的脸庞,道:“莫说这段银河本就是月宫所属,即便我当真取了月宫之外的银河,你又待如何?勾陈大帝,当初你能够位列诸御帝尊之一,牧守一方天境,皆因此间有我九境月宫勾连三界,镇压无尽天穹气运,为你背书。如此这般,伱才堪堪登临诸御帝尊天位,怎地,你的诸御帝尊位子坐稳了,便要来寻我月宫的麻烦了么?” 闻听此言,玄青身影哑然无声,沉默半晌之后,才道:“神女殿下且息怒,只因星宇气运太过重要,所以之前我才……” “莫要再说了,勾陈大帝,你若不服,可即刻亲上昊天金阙灵霄宝殿询问一番,若是你当真能请来玄穹大天尊玉皇天帝的灵霄法旨,我自然将这段银河原封不动地奉还,”太阴神女眸光更冷,“且送客。” 那嫦娥仙子缓步上前,盈盈笑道:“勾陈帝尊,请罢。” 玄青身影苦笑道:“区区小事,实在不必惊动昊天金阙,神女殿下,我先告辞了。” 此言落罢,他的身影便急速消散,顷刻间便逃也似地离开了月轮之境。 嫦娥仙子行至太阴神女身侧,低笑道:“说起来,我还记得三十三天天庭初立之时,这西极勾陈帝尊初次来此的恭敬模样,如今时过境迁,随着其修业渐涨,已是愈发不知礼数了。” 太阴神女摇了摇头,道:“人心易变,本就无可厚非,无需苛责。” 嫦娥仙子应道:“正是如此。” 蓦地,嫦娥仙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头朝着月宫之外的浩瀚银河望去,道:“神女殿下,那是……” 太阴神女眸光微凝,望着银河之上缓缓降落的炽白光柱,道:“当真是昊天金阙的灵霄法旨。” 其言方落,那月宫之外的银河便仿佛凝滞了下来,方圆百丈的庞大光柱轰落而下,显现出了其中的十余道身影。 灿光环绕直接下,这些身影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凝形而出,落在了月宫之前。 为首的生灵乃是一个身着宫装的女仙,她持着一卷金玉锦帛,抬首望着太阴神女,笑道:“神女殿下,昊天金阙有灵霄法旨降至月宫。” 太阴神女带着嫦娥仙子走下月宫玉阶,行礼道:“太阴谨奉御历含真体道明殿昊天金阙之法旨。” 那女仙点了点头,徐徐展开了手中的金玉锦帛,身周有着无量天光环绕而起,念道:“奉上圣白玉灵台九源太真无极金母、无上清灵元君统御女仙大天尊谕,降灵霄法旨于月宫,谓之曰‘太阴神女执天地之月无量光阴,以应天相轮转,自从无量量劫以来,从未有过半分懈怠,故加封太阴天穹上灵、执月神灵、月之天相统御上神三大天讳,赐下天讳神印三方、金阙天宝三件、后天至宝二十三件、仙神之器四十五件,以及诸多灵物仙物赏赐,以勉之’,太阴神女殿下,接灵霄法旨罢。” 太阴神女接过那卷金玉锦帛,目光朝着那女仙身后的十余道身影望去。 那些生灵手中皆是捧着光华各异的诸多宝物,无量宝光冲霄而起,几乎将此间映成了白昼。 在那昊天金阙之中,能够降下灵霄法旨的生灵有且只有两位,此次降旨的生灵,便是那位凤仪天地的统御女仙大天尊。 …… 第六百五十九章 我若沉默,便只是剑灵 第689章 我若沉默,便只是剑灵 静谧无声的宫殿之中,季月年在明镜般的殿砖之上席地而坐,袍袖翻覆间,一柄三尺雪剑在其身前化虹而现。 “这柄剑……” “到底哪里有了不同……” 季月年看着这柄有些陌生的落雪神剑,凝望着剑身之上若隐若现的瑰美流光,神情有些复杂。 自从落雪神剑重新归来之后,其剑身之上似乎有了一种不为人知的变化,仿佛在那霜雪般的轻薄剑身之中,蕴藏着神异无比的可怕力量。 随着时日渐久,这不同之处亦是变得愈加明显。 季月年心念动间,沉霜邪剑在身侧由虚化实,凝聚而出。 沉霜长剑甫一出现,便轻轻颤动起来,环绕着落雪神剑不住地嗡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其中所蕴藏的太阴之力更是翻涌而出,仿佛要将其中的真相告知季月年。 只是沉霜长剑生而邪异,剑灵不存,根本无法与季月年沟通交流,即便其再怎么嗡鸣轻啸,季月年也无法领会它真正所想表达之意。 落雪神剑之中虽有剑灵存在,可其从始至终都缄口不言,从未在季月年面前吐露过半句话语。 “季月年,我有办法让此剑开口。” 冷澈清灵的声音传入耳畔,季月年侧头望去,身着黑袍的少女不知何时已是凝形而现,静静地坐在了自己身边。 季月年皱了皱眉头,轻声道:“开口又有何用?” 黑袍少女的目光落在了落雪神剑之上,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落雪真正的主人,为什么要把落雪重新送回地境人间?” 季月年沉默了下来。 黑袍少女继续道:“这柄剑曾经是你的剑,可是现在,落雪当真还是你的剑么?” 闻听此言,季月年眸光微冷,道:“此言何意?” 黑袍少女笑道:“伱可以将那月轮之上的尊贵生灵当做陌路之人,可你想过没有,你对于那月轮之上的尊贵生灵而言,又是怎样的存在呢?其对于你这里,到底是善意还是恶意,你知晓么?” 季月年的眸光愈加冰冷,亦是望向了身前那柄三尺雪剑,道:“你如何让落雪神剑开口?” 黑袍少女沉默片刻,轻声道:“我的方法对于这柄剑而言,或多或少都有些危险,若是你当真已经不在意这柄剑,便交由我来试上一试。” “不在意么……” 季月年稍作思忖,不禁沉默了下来。 数息之后,他伸袖取过身前的三尺雪剑,感受着熟悉无比的落雪剑气在指间雀跃,神情愈加沉郁。 落雪神剑跟随其数千年光阴,经历过无数恶毒险地,更是曾经度过了数不清的生死绝境。 若是连自己手中的剑都不信任,季月年不知晓自己还有何物能能够依靠。 “这柄剑于我而言,定然没有半分恶意,”季月年将落雪神剑放下,低声开口,“只是落雪神剑真正的主人到底作何之想,我等始终不得而知,我也不愿去细想。” 黑袍少女摇头道:“你无法不在意,若是其当真对你这里有着恶意,这柄剑便是最好的媒介,剑本无罪,可其背后的生灵却……” 二人说话之间,那落雪神剑之上光华流转,凝现出了一个素衣白瞳的雪发少女。 白发白瞳的雪衣少女静静地立在季月年身前,轻轻摇了摇头。 季月年站起身来,走到她身前,低垂着目光,与她那霜白的瞳孔对视,轻声道:“那月轮之上的生灵,到底作何打算?” 落雪依旧只是摇头,只是其眸光深处的迷雾霜雪寸寸融化开去,眸光之中只余了惹人怜惜的晶莹泪光。 黑袍少女行至近前,声音渐冷,道:“这柄剑,不能再用了。” 季月年眸光沉郁,道:“为何?” 黑袍少女看了他一眼,道:“自从这柄剑从月轮之上归来之后,便有着诸多诡异之处,季月年,难道你当真没有半点察觉么?” 季月年怔了一怔。 黑袍少女继续道:“就算落雪自己不知晓,可若其背后的生灵在其身上有着什么布局,而你我又始终不得而知,如此岂不是将自身陷于险境?” 季月年重新望向一言不发的落雪,道:“那该如何?” 黑袍少女神情冰冷,道:“将其交予我,我使用沉霜之中的太阴之力把这柄剑重新炼融,抹去剑灵的存在,如此一来,才能彻底消除其中蕴藏的隐患。” 此言落罢,她轻拂袍袖,那殿砖之上的沉霜长剑携着光虹清啸而起,极为乖巧地落入了她的手中。 显然,落雪神剑此番归来之后,就连与其同出一源的沉霜邪剑都已经察觉到了诸多异常,如今甚至直接将其视作了潜在的大敌。 季月年侧头看了一眼黑袍少女,正望见她那冷澈明透的眸光,心神有些颤动,道:“季清婵,你……” 季清婵持着沉霜挽了个剑花,浓郁无比的太阴神力席卷而出,化作瑰丽绝伦的剑幕光虹,环绕在了她的玄黑袍袖之间。 “既然你选择沉默,我便就此将你抹灭,望你不会有怨言。” 此言落罢,黑袍少女倒持着沉霜,朝着数丈之外的白衣少女径直斩出了一剑! 轰! 沉霜剑虹撕裂虚空,携着无可匹敌的可怕剑势临身而下,不过顷刻之间便斩至了落雪眉心之处! 锵! 清脆至极的金铁交鸣之音响彻大殿,那柄落雪神剑悬空而起,挡在了白衣少女身前! 季清婵寸步不让,持着沉霜长剑再次斩出了一剑! 轰! 挡下第二剑之后,落雪神剑之上的炽白光晕渐歇,显然已经有所不支。 那白衣少女神情痛苦,小脸之上的泪水不住地留下,终是轻启檀口,颤抖着声音道:“小殿下。” 其声音清灵悦耳,极是好听,此时携着些许哭腔,显得愈加惹人怜惜。 季清婵收起了沉霜长剑,凝望着白衣少女梨花带雨的脸庞,道:“你终于开口了。” 季月年沉默数息之后,道:“为何至今才开口说话?” 落雪仰起小脸,望着季月年,霜白的眸光不再躲闪,低声道:“我若沉默,便只是剑灵;我若开口,便是生灵。小殿下,你已经太累了,我宁愿在落雪神剑之中枯寂终生,也不愿给你增添半分心绪纠缠。” 第六百六十章 第八境,轮回之境 第690章 第八境,轮回之境 她身着一袭素白裙衣,俏生生地立在明如水镜地殿砖之上,在殿中灯火的映衬之下,纤瘦的身形愈显单薄。 季月年有些怔然地望着眼前的落雪剑灵,显然不曾想到,这柄陪伴自己数千年的月境神剑,竟然有着这般繁杂隐秘的心绪。 季清婵轻抚玄黑袍袖,道:“如今你既已开口,可否将那太阴月轮之事如实告知?” 落雪抬头看了一眼季月年,轻声道:“太阴神女乃是尊贵万方的天相神灵,生而超脱,执掌天地之月无数光阴,其心绪渊深如海,常人根本无法窥探半分。小殿下此前的推测虽然有些出入,却也算是八九不离十。” 季清婵走近了些,定定望着她的霜白眼眸,道:“那太阴神女又为何将你投下月轮,使你重归地境人间?” 落雪的小脸有些苍白,道:“对其而言,我只是一个渺如微尘的蝼蚁,当初小殿下身陷九华山界,是我多番恳求之下,这才有了一个回转地境的机会。” “如此说来,其在伱身上并没有什么布局,”季清婵挑了挑眉,“倒是我等多想了。” 落雪摇了摇头,再次朝着季月年望去,道:“不知为何,太阴神女竟是取了一段月宫之下的银河,亲自为我熔炼了剑身,如今的落雪神剑若是催发出全部威能,已经超出了寻常的仙神之器,足以位列顶尖后天至宝之阶。” 季清婵不禁有些惊异,道:“顶尖后天至宝,那是只存在于古籍记载之中的无上灵宝!” 季月年亦是眸光稍稍颤动,心神动念之下,翻袖取过了不远处的落雪神剑,沉吟数息之后,道:“我并未察觉到太大的变化。” 落雪摇头道:“银河所铸的剑身神异无比,小殿下如今只有混元大真君的修业,至多只能将其当做仙神之器使用。” 此言落时,她的身形竟是变得透明了些许。 季清婵心思明透,刹那之间便察觉到了异常,惊声道:“落雪?!” 落雪苍白的唇角勾起一丝笑意,只是其笑容多少有些凄冷:“当初在月宫之前,我进入太阴神女所布的轮回旋涡之时,曾经发过真灵大愿,此生安静陪伴在小殿下身前,不再吐露半句人言。如今落雪有违此誓,只得以真灵重化太阴之力,重归月轮,再不复还。” 其身形之上有着星星点点的洁白光点逸散而出,雪白的长发亦是寸寸崩碎,飘零而落。 季清婵神情有些自责,道:“皆是我之过,前番我不该逼迫于你,只是你回转地境人间之事存在颇多蹊跷,我不能不问。” 落雪摇头笑道:“长剑有灵,虽增一时之威,却再无后力可言。真正的至宝,皆是有灵性而无灵,如今的落雪神剑,早就已经在至宝之阶的路上偏移了许多。此时我化作太阴之力重归月轮,对于这柄剑而言,倒是不可多得的好事。” 随着其身形愈加透明,季月年持着的落雪神剑亦是锋芒毕露,足以撕裂一切的霜白寒光吞吐而出,甚至使得此处空间都有了许多细小的裂缝! 有灵性,而无灵,如此才能真正与其主心念合一,发挥出不可想象的可怕威能。 “小殿下,且保重罢。” 落雪行至季月年身前,轻轻地将臻首靠在他的肩膀上,满头晶莹雪白的长发垂落而下,散在了季月年的指间。 恍惚之间,季月年低头望去,那雪衣少女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散落飘零的霜白光点,在雪绶仙衣的袍袖之间翩跹而舞。 黑袍少女眸光复杂,轻声道:“皆是我行事太过操切,这才让落雪违了真灵誓言。” 季月年摇了摇头,并未开口,而是将目光望向了手中的落雪神剑。 剑灵已去,这柄以天境银河重炼的顶尖后天至宝,终于展露出了它的无双锋芒。 霜白的剑身之上有着瑰美绝伦的天河光晕流转而现,剑尖之处有着细小的黑洞吞吐,仿佛每一剑都能凭空斩出一条浩瀚星河。 锵! 剑鸣之声萦绕而起,季月年持着落雪神剑挽了个剑花,两道绚丽扭曲的煌煌剑芒轰鸣而过,锋寒之意横扫八方,直接在大殿之中斩出了两条可怕无比的境壁黑洞! 混乱的境壁气息在境壁黑洞之中冲刷而出,可片刻之后,在天地规则的修补之下,这两条漆黑的境壁裂缝便急速缩小,合拢在一处,湮灭成了虚无。 季清婵神情有些惊骇,道:“这柄剑锋芒无双,其剑气竟然恐怖至此!” 雪绶仙衣袍袖翻扬,季月年收起落雪神剑,轻声道:“法宝之道,随着等阶精进,皆是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最初之时,法宝有灵比未曾诞生器灵之时威能暴增,可其至了仙神之器此阶,法宝之灵反倒成了桎梏,此时有灵便不如无灵,器灵虽去,却余了灵性,这才是能与其主心神合一的无上至宝。” 黑袍少女略一沉默,道:“落雪化作太阴之力,重返月轮,难道你……” 季月年看了她一眼,道:“我已隐约猜到了太阴神女的打算,落雪即便回转月轮,也不会就此殒命。” 季清婵疑惑道:“你竟能猜到那天相神灵的心思?” 季月年眸光晦暗,摇了摇头,并未开口。 二人正说话之间,殿外隐约有着喧嚣之音传了进来,季清婵将身形掩藏在黑袍之下,逐渐隐了去。 片刻之后,一尊在殿外巡守的生灵走了进来,朝着季月年行礼道:“小仙见过玄阴仙君。” 季月年拂袖道:“免礼。” 那巡守生灵站起身来,神情恭敬,道:“小仙方才在殿外察觉到境壁黑洞的混乱气息,担忧仙君安危,便直接闯进了殿来,还望玄阴仙君恕罪。” 季月年摆了摆手,道:“演练神通而已,并无大碍。” 巡守生灵面上露出些许敬畏之色,道:“随手而为的神通便有如此威能,玄阴仙君实在是名不虚传。” 闻听此言,季月年反倒挑了挑眉,道:“我乃是初次前来西牛贺洲北部,有何名来?” 那巡守生灵笑道:“前几日里,南瞻部洲大唐上朝的通缉令符已经传到了西牛贺洲之境,玄阴仙君诛杀九华山界诸多天籍神灵,更是诛灭了两尊大唐上朝的凌霄上尊,此事已经随着大唐上朝的通缉令符传遍四方,玄阴仙君这尊混元大真君的威名可谓是如雷贯耳,名震四野。” 季月年眸光颤动,道:“未曾想到,不过是两尊凌霄上尊,大唐上朝竟然舍得发下洲境通缉令符。” 巡守生灵的笑意愈盛:“玄阴仙君尽可放心,大唐上朝虽然在南瞻部洲只手遮天,可就算其手再长,也伸不到西牛贺洲北部来。西牛贺洲地处须弥山下,灵山边缘,仙佛林立、妖圣横行,就算那贞观皇帝亲至,也未必能够讨得好来。” 此言虽是夸大,却也能够表露出西牛贺洲生灵对于南瞻部洲大唐上朝的不屑之意。 虽然同属佛家源教教化洲境,可西牛贺洲却有仙圣妖魔、道统无数,可谓是真正的有教无类。 而南瞻部洲却因大唐上朝之故,除却灵山大乘佛法之外,其余皆为外道,备受打压,故而其整体实力要比西牛贺洲要差上许多。 即便是那三十三天天庭紫霄天境敕封的贞观皇帝,如今其修业也只是与天境天庭的诸御帝尊相差仿佛,堪堪破境超脱,初证轮回。 第六百六十一章 乱石碧波 第691章 乱石碧波 “玄阴仙君若无他事,小仙便退下了。” 巡守生灵再次恭敬行了个礼,见季月年点头之后,便倒退着出了大殿。 不过十数息之后,那巡守生灵却又重新入得殿来,直接跪倒在了殿门之旁。 季月年挑了挑眉,朝着殿门之处望去,果然见得圣婴大王带着数个生灵行入殿中,大笑道:“玄阴道兄,未曾想到你还有诛杀两尊凌霄上尊的战绩,竟是藏得这般深!” “圣婴道兄。” 季月年拱了拱手。 圣婴大王行至近前,重新打量了季月年一番,笑道:“若不是大唐上朝的洲境通缉令符传了过来,我都不知玄阴道兄还有这般骄人的战绩,足足两尊道源二境的地境仙神,都被你一人诛杀在了九华山界之上,果然不愧是修悟了通灵业火的混元大真君。” 其身后的数个生灵望向季月年的目光亦是有些尊敬惧畏,纷纷道:“玄阴仙君威名传世,实在是大真君之中新晋的无双天骄!” “从今以后,还望玄阴仙君多多指教!” “玄阴仙君有礼了!” 季月年还礼道:“诸位道兄有礼了。” 圣婴大王环视左右,神色颇为得意,道:“玄阴道兄即将与我积雷山的玉面狐族结亲,以后你等便要称其为玄阴少君了。” 闻听此言,那数个生灵又是面色一变,望向季月年的目光愈加尊重。 正说话之间,落泉道君行入殿中,笑道:“不过短短三日,此间却是变得好生热闹!” 圣婴大王侧过头去,扬声道:“大唐上朝的洲境通缉令符,我父身上足足背了几十上百道,可至今也无人敢来西牛贺洲北部寻积雷山的麻烦,如今玄阴道兄背了一道大唐上朝的通缉令符,反倒是一件可以炫耀之事哩!” 落泉道君面带笑意,语气亦是似往常那般温润和熙:“只有诛杀大唐上朝凌霄之上的生灵,才有资格背负这洲境通缉令符,寻常生灵即便想背一道,也没有那个能力做到。” 圣婴大王毫不避讳地拉过季月年的袍袖,走到殿门之外,遥遥指着乱石山的方向,道:“玄阴道兄且看,积雷山往西方向二十九万里,便是乱石山碧波潭之所在,我听闻那里有世间绝美的水底桃花,此番前去,我等定要好生玩耍一番才是。” 落泉道君眼含笑意,刚要开口,却忽地面色一变,朝着圣婴大王使了个眼色,低声道:“栖狐来了。” 圣婴大王怔了一怔,抬头望去,果然见着流光彩溢的青碧光晕漫卷而下,凝现出了碧裙少女的身形。 其身后跟随的数个生灵皆是垂首行礼道:“见过栖狐小公主。” 栖狐身为玉面狐狸与牛魔王的唯一血脉,其在积雷山之中的地位甚至比圣婴大王都要高出半筹,这些生灵能在圣婴大王面前欢声笑语,却根本不敢在栖狐小公主眼前稍有放肆。 落泉道君不曾行礼,而是当先开口道:“妹妹,此次乱石山之行,娘娘仿佛并没有安排伱同去。” 圣婴大王忙不迭地点头道:“大兄所言极是。” 栖狐小公主似笑非笑,道:“牛圣婴,我要的那件物事,你到底给还是不给?” 还不待圣婴大王开口,一旁身着素黑道袍的落泉道君便笑意收敛,道:“栖狐。” 其语气比方才重了一些,栖狐小公主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了落泉道君。 落泉道君看了她一眼,沉声道:“你说要那‘碧拢沉沙’,前日里我已经让人给你送了一团过去,是你自己并未收取,又退还了回来,此时你又来寻圣婴的麻烦,到底意欲何为?” 虽然落泉道君是如意真仙的子嗣,可其自身底蕴深厚,在积雷山生灵之中颇有威望,如今见其拿出长兄的架子,栖狐小公主也不再似方才那般随意,而是换了副语气,道:“我只是想与你等同去碧波潭万圣龙宫,并无他意。” 落泉道君面色肃然,道:“可是据我所知,玉面娘娘似乎并未同意此事。” 栖狐小公主走到近前,挽起落泉道君的玄黑袍袖,柔声道:“我真的只是想要跟去看看,望大兄成全。” 落泉道君冷肃的面容瞬间便垮了下来,一脸无奈地望着碧裙少女,道:“当真拿你没办法。” 牛圣婴面色微白,隐隐站在了季月年身后,道:“我这团‘碧拢沉沙’说甚么也不能给你,这是二娘赐下,送给万圣龙宫的聘礼之一!” 栖狐小公主得了想要的答复,便松开了落泉道君的玄黑袍袖,盈盈笑道:“牛圣婴,你莫要害怕,我不要那东西了,只是随你等前去玩耍一番而已。” 此言落罢,其美眸流转之间,落在了季月年这里,道:“玄阴道兄,其实我原本想要带着盈袖姐姐同去,只是其修业只有大罗极境,还不曾破境混元,在积雷山之外实在是太过危险。” 季月年有些无言,略一沉默,只得道:“栖狐道兄有心了。” 栖狐小公主笑道:“既如此,我等便出发罢。” 落泉道君咳了一声,道:“此番我等奉娘娘之命离开积雷山,前往乱石山碧波潭,乃是轻车简从而行,其中以我最为年长,你等在外皆需听从于我,万万不可肆意妄为,可知晓了么?” 圣婴大王与季月年皆是应道:“本该如此。” 栖狐小公主亦是笑道:“自然以大兄为首。” 一旁的数个生灵纷纷上前,道:“圣婴大王万事小心。” 圣婴大王点头道:“你等且回去罢,安心等我归来便可。” 那些生灵皆是满口应下,随后便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此处。 落泉道君稍稍皱了皱眉头,道:“若不是娘娘特令我等轻车简从,只怕你要带着足足数百个生灵离开积雷山。” 圣婴大王干笑两声,道:“都是一些狐朋狗友罢了,只因我在枯松涧火云洞天闭关太久,实在是无聊的紧,近些时日里才跟他们混在了一处。” 落泉道君道:“你跟这些人在一起,整日里花天酒地,纸醉金迷,似这般狐朋狗友不要也罢。” 季月年望着圣婴大王,隐约察觉到了其内心深处的复杂情绪,道:“圣婴道兄似乎颇有些心事。” 圣婴大王扯着嘴角笑了笑,道:“无碍。” 栖狐小公主眨了眨眼睛,道:“牛圣婴是对母亲指腹为婚的做法颇有微词,心中有些不愿罢了,只是那万圣龙宫的小龙女天资绝色,有落雁沉鱼的仙姿美貌,如何配不上你?” 第六百六十二章 万灵齐聚,意在南海 第692章 万灵齐聚,意在南海 落泉道君挥袖止住了栖狐小公主,道:“莫要再说了,我等还是快些动身,以免延误了万圣龙宫磐龙宴的时辰。” 此言落罢,他便从袍袖之中取出一座小巧的宝鼎,那宝鼎迎风便涨,顷刻间便化作了数十丈方圆,其上洒落道道清光,将圣婴大王、季月年还有栖狐小公主尽数收摄了进去。 玄光变幻之间,圣婴大王笑道:“他这座鼎唤作‘咫尺天涯’,只需消耗少许灵力便可催动,其中可容纳数十万生灵,有着瞬息千里的本事,那乱石山碧波潭距积雷山二十九万里,说起来不过半柱香工夫而已。” 栖狐小公主在重光之间席地而坐,道:“对我等而言,瞬息千里并不算难,甚至催发神通之时,瞬息万里都不在话下。可他这座鼎的神妙之处,就在于其中自成一方小世界,在承载着数十万生灵的灵机气运之时瞬息千里,可就是了不得的本事了。” 季月年感应着这座宝鼎的玄光气息,神情亦是有些赞叹,道:“圣婴道兄此前曾言,落泉道兄身怀诸多至宝,甚至比圣婴道兄自己都犹有过之,我原本还有些疑惑,如今观来,应当是真。” 栖狐小公主笑道:“玄阴道兄怕是不知晓我这大兄的来历,其父唤作‘如意真仙’,曾经在那女儿国的解阳山落胎泉修行,其独自霸占着落胎泉无数光阴,凡是使用泉水的生灵皆需乖乖上供于他,长久下来,不知积攒了多少宝物哩。” 圣婴大王亦是点头道:“若是论身家丰厚,只怕我那叔叔比我父都要豪富一些。” 正说话之时,身着素黑道袍的落泉道君在鼎中世界现出身来,板着脸道:“谁在背后偷偷乱嚼舌根?” 栖狐小公主与圣婴大王对视一眼,当先笑道:“我等在夸赞大兄豪富,不敢胡言。” 圣婴大王附和道:“正是如此。” 落泉道君面色稍霁,道:“我等已经出了积雷山,再有半柱香,便能进入乱石山地界,我听闻那万圣龙王素来多事,到时我等需落将下去,徒步前往碧波潭,以免失了礼数。” “全听大兄安排便是,”圣婴大王不知想到了什么,侧头看向季月年,神情有些促狭,“玄阴道兄若是与玉面狐族结亲,便也成了玉面狐族名正言顺的少君,到了那时,说不得能把栖狐妹妹的狐族少主位置也霸占了去。” 栖狐小公主哼了一声,道:“这狐族少主的宝座谁爱要谁爱要,我早就已经做够了。” 圣婴大王笑道:“玩笑之言罢了,玄阴道兄意在南海道统,执一方源教气运,登临南海佛尊之位,教化南海万灵,怎能看得上那区区狐族少主的位置?” 此言落罢,落泉道君与栖狐小公主的目光都落在了季月年这里。 平天大圣欲要插手南海道统争端,此事在积雷山界早就已经暗流汹涌,只是一直都不曾公布出来,如今圣婴大王忽然提出此事,若说其话中并无他意,只怕根本无人相信。 圣婴大王的神情变得肃然,自袖中取出一块泛着妖灵圣光的令牌,道:“此次前往碧波潭万圣龙宫,下聘礼之事只是表象,我父欲要邀其联手,共同支持玄阴道兄争夺南海道统,才是真正的目的。” 那块令牌之上金芒闪烁,正是平天大圣所赐的圣人金令。 落泉道君沉声道:“我等该如何做?” 圣婴大王看了一眼季月年,将手中的圣人金令一分为三,分别递给了落泉道君与栖狐小公主,道:“待离开碧波潭之后,我还需带着玄阴道兄前往驱神大圣禺狨王之处,届时大兄需前去移山大圣狮驼王之处,栖狐妹妹则是前往西梁女儿国之处,遍邀周边四境五境的生灵道场,作为协助。” 栖狐小公主接过那圣人金令,语气有些泛酸,道:“果不其然,平天大圣与母亲都偏心于你,这般重要之事,居然从来都不曾给我透露半点口风。” 还不待圣婴大王开口,落泉道君便斥道:“平天大圣亲令,岂能儿戏!” 栖狐小公主撇了撇嘴角,还是乖乖地将那圣人金令收了起来。 圣婴大王侧头看了她一眼,并未与其斗嘴,而是重新望向季月年,道:“南海道统的功德气运太过庞大,只是因为有着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存在,这才无人敢于觊觎,如今只要光明正大地扶持佛子入主潮音涧,便能名正言顺地在其中分一杯羹,敢问谁不动心?!” 落泉道君点头道:“南海气运浩瀚如天,其中能够获得的功德不可计数,甚至能够堪比半座洲境的教化功德,只因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名震天地,故而从来都没有生灵敢沾染南海气运半分。如今的南海三十六佛子之争,实质上是把这无法想象南海气运拿了出来,摆在了明面上。”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圣婴道兄,这些四境五境道场若是参与进来,那……” 圣婴大王笑道:“玄阴道兄无需多虑,依照从前之言,若是道兄当真登临南海佛尊之位,我积雷山生灵只取南海在这一量劫之中的三成教化功德,至于这些势力所需的功德气运,皆在我积雷山的三成里出,如何?” 这些皆是早已定好之事,季月年微微点了点头,道:“平天大圣有如此胸怀,玄阴在此谢过了。” 圣婴大王叹了口气,道:“说实话,此事我也做不得主,皆是我父平天大圣之意。那道统争夺实在太过惨烈,若是没有任何回报,这积雷山无数生灵只怕也不会真心助你。” 季月年颔首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本就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 圣婴大王收起自己的圣人金令,神情有些振奋,道:“有我父平天大圣居中镇压,积雷山与玉面狐族无数生灵俯首听命,再加上五境道场碧波潭万圣龙宫,五境妖灵驱神大圣禺狨王一脉,四境妖灵移山大圣狮驼王一脉,四境道场西梁女儿国,以及与积雷山交好的诸多势力,我等定要狠狠压那哪吒小儿一头!” 栖狐小公主神情惊异,道:“哪吒也参与了南海道统争夺么?” 落泉道君点头道:“哪吒正是南海三十六佛子之中的第十三佛子,其背后有着六境天源圣人李靖大天王,更有天王圣境、昆仑神山等势力为其撑腰,其师尊太乙真人亦是根脚尊贵的上境生灵,万万不可小觑。” 圣婴大王咬牙道:“哪吒那厮只不过是个欺世盗名之辈,莫要提他!” 鼎中玄光蓦地颤了一颤,落泉道君感应一番,笑道:“我等已经行至乱石山界,该下去了。” 圣婴大王定了定神,望向季月年,道:“万圣龙宫的磐龙宴,虽然明面上是为了我等接风,实质上却是碧波潭对你这位南海第九佛子的考校。乱石山万圣龙宫乃是西牛贺洲北部最为强盛的五境道场,若是其率先表明态度,其余的诸多道场自然会望风而随,事关重大,玄阴道兄万万不可露怯。” 季月年轻拂雪衣袍袖,道:“我知晓了。” 栖狐小公主亦是在袖中取出一物,递予了季月年,轻声道:“这是盈袖姐姐送伱之物,她面皮薄,前时托我转送于你,我却是险些给忘记了。” 季月年接过那物,只觉入手冰凉温润,低头望去,竟是一块巴掌大小,晶莹雪白的玉雕。 其上所雕之物,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幼狐,那幼狐屈着后腿坐在地上,黑白分明的竖瞳极是好看。 丝丝缕缕的清凉气息漫入指间,使得季月年的心神安定了许多。 翻掌收起这块雪白的玉雕,季月年低声道:“我等走罢。” 落泉道君点了点头,心神动念之间,鼎中玄光阵阵扭曲,顷刻便使四人脱离了鼎中世界,重新落入了地境人间。 第六百六十三章 霓裳花嫁,烛影摇红 第693章 霓裳花嫁,烛影摇红 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 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 此间山峰险峻嶂异,浓郁无比的山水灵机弥漫天地,正是乱石山碧波潭之所在。 “我曾听闻,这碧波潭万圣龙宫在西牛贺洲北部,乃是唯一一座完全显现于地境人间的五境道场,如今观来,果真是与众不同。” 栖狐小公主在一块高及数丈的山石之前落下身形,环视四周,当先开口笑道。 落泉道君点了点头,道:“碧波潭乃是钟天地灵秀的造化之地,与其余道统的世外洞天不同,那万圣龙宫便在碧波潭的最深之处,以摄此间灵机。” 陡峭山石之间,蓦地有着浓郁无比的仙光气息弥漫而出,片刻之后,便有数个巡山仙灵现出身来,极是警惕地朝着落泉道君等人望来。 那为首的巡山仙灵持着一柄古纹法剑,细细打量了落泉道君四人一眼,目光在身着碧裙的栖狐小公主身上稍稍停留了一瞬,沉声道:“尔等是何方神圣,竟敢擅闯乱石山界?!” 落泉道君轻拂素黑袍袖,拱了拱手,笑道:“我等自积雷山而来,欲入碧波潭觐见万圣龙君,还望通传一声。” 那巡山仙灵摸不准落泉道君等人的修业,原本有些犹豫,此时闻听积雷山之名,反倒是面露喜色,高声道:“可是平天大圣之子,圣婴大王当面?!” 圣婴大王看了落泉道君一眼,上前一步,开口应道:“牛圣婴奉平天大圣之命,前来觐见万圣龙君。” 闻听此言,数个巡山仙灵皆是神情欣喜,道:“我家龙君早已传下谕令,若是积雷山来人,即刻请入碧波潭之中!” 喧嚣熙攘之间,愈来愈多的乱石山生灵聚拢而来,众星捧月般地将落泉道君等人迎入了乱石山界。 …… 瑶池圣境,玄阴仙宫。 琼台仙境深处,诸多宫阙楼阁鳞次栉比,巍峨华美,极是清净静谧。 珈弥陀罗汉的脚步落在明镜般的殿砖之上,隐约有着轻轻的回音。 “罗汉真君。” 白羚仙童的身形凝聚而出,朝着珈弥陀罗汉跪伏下来。 珈弥陀罗汉点了点头,道:“我给你的玉符,可传给澜玉公主了么?” 那白羚仙童应道:“前时我已按照罗汉之命,将玉符送至了离宫。” 珈弥陀罗汉颔首道:“辛苦你了。” 白羚仙童摇了摇头,道:“罗汉真君无需如此,玄阴君上离开之前早就传下话来,其不在此处之时,我等皆以罗汉真君为尊,白羚自然不敢怠慢。” 二人说话之间,一个身着布袍的青年正静立在琼台仙境的角落之处,站在一座宫殿檐柱之后,遥遥朝着此处望来。 珈弥陀罗汉早就察觉到了那布袍青年的存在,却并未多言,而是继续朝着白羚仙童道:“如今我即将离开玄阴仙宫,这琼台仙境诸事还需仙童操持。” 白羚仙童连忙道:“罗汉真君此言折煞我也,白羚本就是琼台阁之灵,打理此间诸事乃是分所应当。” 珈弥陀罗汉笑了笑,道:“既如此,我便放心了。” 此言落罢,其便轻拂袍袖,身形化作数之不尽的散碎金光,离开了玄阴仙宫,朝着瑶池圣境的门户之处遥遥行去。 白羚仙童侧过头去,朝那远处的布袍青年望了一眼,笑道:“通臂妖神何故躲躲藏藏?” 通竹在殿后行了出来,至了近前,道:“前时我亦是听闻了南瞻部洲大唐上朝的洲境通缉令符,如今珈弥陀真君持着那木雕前去寻找第九佛子,我心下还是有些担忧。” 白羚仙童神情坚定,道:“玄阴君上有大气运加身,乃是上圣娘娘亲自定下的瑶池圣境之主,其无论遇到何事,定会化险为夷,转危为安。” 通竹略一沉默,道:“但愿如此罢。” …… 馥郁异香蔼,氤氲瑞气开。 瑞祥霭光摇曳,仙禽清唳渐歇,宝阁华灯,瑶台彩结。 那宫阙大殿之内,摆着九凤丹霞榻,放着八宝紫霓墩,又有五彩描金桌,又有千花碧玉盆,数十个随侍仙女来来往往,手中皆是捧着珍贵无比的灵羹珍肴、琼浆仙酒。 瑰丽绚美的清罗紫气垂落而下,缠绕于巍峨华美的重重仙阙之间,鸳鸯掌扇遮銮驾,翡翠珠帘映玉阶。 霓裳花嫁,烛影摇红,琼台落雪,万紫花丛。 “朝暮轮转之间,五千余年光阴弹指而过,当真似是一场恍惚梦境。” 清澈好听的少女声音于耳侧萦绕而起,她戴着绣星篆月的十二冕旒七彩垂珠冠,身着双层织鸾云纹嫣红霓裳,白皙如玉的晶莹耳垂之上缀着华彩瑰丽的仙灵玉珰,朱红的霓裳裙袂垂落在了琼雪殿的白玉殿砖之上。 轰! 恍惚之间,扭曲的画幕光影寸寸崩碎开来,季月年睁开眼睛,眸光深处依旧倒映着那个身披织鸾云纹嫣红霓裳的宫装少女。 “自从通灵业火破境以来,这场琼雪殿之中的梦境,已是数不清第几次了……” “她到底是谁……” 如梦初醒般,季月年勉强回过神来,定了定心绪,端起手中的酒盏,轻啜了一口。 “玄阴道兄,怎地又在走神?难道这酒当真如此神异么,我也来尝尝。” 灯火辉煌的万圣龙宫磐龙殿之中,身边圣婴大王的声音忽近忽远,让季月年这里刚刚安定下来的心神再次颤动了起来。 碧波潭万圣龙宫,磐龙之宴。 季月年仅仅只是饮了半杯“醉生梦死”,便有些恍惚失神,方才竟是重新陷入了那场已经遇见过数次的琼雪梦境。 “她是澜玉公主……还是盈袖少君……” “亦或者,另有其人……” 季月年细细回想着那头戴绣星篆月十二冕旒七彩垂珠冠,身着双层织鸾云纹嫣红霓裳的少女样貌,却始终都无法回忆其真正的样子,只记得那宫装少女眸光清澈明透,更是生有闭月羞花的仙姿玉貌,其一颦一笑之间,几乎成为了天地万物的中心。 圣婴大王的声音蓦地清晰了许多:“听闻这‘醉生梦死’珍贵无比,不仅是万圣龙君的珍藏,更是五境道场万圣龙宫的底蕴所在,如今品尝之下,果然名不虚传。” 恍惚迷离之间,四周的喧嚣熙攘之音再次远去,季月年将手中的“醉生梦死”一饮而尽,蓦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果然是琼雪殿的烛影摇红。 那身披霓裳花嫁的宫装少女坐在对面咫尺之处,七彩垂珠冠之上的步摇垂下绝美灿金的流苏,随着穿过琼雪殿的微风轻扬而起,拂过了季月年的指尖。 第六百六十四章 醉生梦死 第694章 醉生梦死 宝阁华灯映照之下,季月年抬起眸光,欲要望见她的脸庞,可她却稍稍站起了身,映入瞳孔的依旧是绣着金线的妆红霓裳裙袂。 光影扭曲之间,季月年蓦地回过神来,已是重新回到了万圣龙宫的磐龙宴之上。 “玄阴道兄,万圣龙君即将亲临磐龙宴,且小心些。” 圣婴大王的声音传入耳畔,季月年侧头望去,正望见圣婴大王变得肃然的神情。 举目四顾,无数绝美晕红的水底桃花飘落而下,所有的喧嚣熙攘都逐渐隐了去,此间几乎所有的生灵都抬起头来,朝着磐龙殿深处望去。 银白流光自虚无之中流淌而出,环绕而落,化作了一尊身着紫袖银白磐龙袍的高大生灵。 其发丝之间有着两道炽白光晕扭曲变幻,昭示着其真龙血脉的尊贵身份。 “万圣君上!” 诸多生灵皆是站起身来,恭敬行礼。 圣婴大王亦是看了落泉道君与季月年一眼,同样起身行礼,道:“积雷山牛圣婴见过万圣龙君。” 方才统持磐龙宴的万圣龙宫小龙女行至万圣龙君近前,笑道:“方才我私自取了两坛‘醉生梦死’用来待客,还望父王莫要心疼。” “无碍,”万圣龙君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了牛圣婴这里,“不愧是平天大圣的子嗣,一别经年,你的三昧真火竟然已经修至了这般境界,未来可期。” 牛圣婴恭敬回道:“上次见龙君之时,圣婴还是不晓事的孩童,如今再见,龙君依旧风采飞扬,想必修业又有精进,堪破第六境已是指日可待。” “第六境哪有那般简单?”万圣龙君俊朗的面上露出一丝笑意,“积雷山距我乱石山碧波潭如此之近,原本就该时常走动,只是你与千焰皆是好动爱玩的性子,平日里也不在道场之中,这才少了许多见面的机会。” 牛圣婴侧头望向那轻纱遮面的万圣龙宫小龙女,这才知晓,她的名讳唤作“千焰”。 小龙女千焰察觉到了牛圣婴的目光,毫不示弱地瞪了回来,让牛圣婴这里一时之间有些讪讪。 栖狐小公主上前行礼道:“恭请万圣龙君金安。” 落泉道君亦是恭敬道:“落泉见过万圣龙君。” 万圣龙君的目光扫过,摆手笑道:“且免礼,果然是玉面娘娘的嫡女与如意真仙的公子,当为混元极境之中的无双天骄,底蕴深厚至此,甚至令我都有些惊叹。” 栖狐小公主与落泉道君皆是道:“不敢。” 牛圣婴侧头看了季月年一眼,朝着万圣龙君道:“禀龙君,我等此来碧波潭,还有一位混元极境的绝世天骄,未曾介绍给龙君相识。” 言至此处,其措辞语气比方才有了些许改变,此前其乃是以晚辈自居,如今却是用了“相识”二字,显然是将季月年与万圣龙君放在了同等的位置。 季月年头戴映鸾皎珠冠,身着雪绶仙衣,朝着万圣龙君行了个礼,道:“瑶池圣境季月年,见过万圣龙君。” 万圣龙君敛去笑意,神情肃然,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着季月年,数息之后,心神不觉有些颤动,缓缓道:“不愧是尽诛九华山界生灵的无双天骄,如此神异无双的灵蕴根骨,可谓是罕见至极。” 季月年应道:“万圣龙君过誉了,此来碧波潭有些匆忙,只有些许薄礼奉上,不成敬意。” 此言落罢,其雪绶仙衣袍袖轻拂,取出了一方木盒。 小龙女千焰取过木盒,并未多看,而是直接走到磐龙殿的金台之上,将其递予了万圣龙君。 万众瞩目之下,万圣龙君将那木盒与圣婴大王等人带来的诸多宝物放在一处,笑道:“你等前来万圣龙宫为客,却都带着这般厚礼,我自然也不能小气,千焰。” 那小龙女应道:“父王。” “取三坛‘如梦初醒’来。” 闻听此言,千焰这里反倒是有些惊讶,却也并未多言,而是极为乖巧地退了下去。 坐在下首的落泉道君目光微动,低声道:“闻听这‘如梦初醒’之酒,乃是比‘醉生梦死’更加珍贵的碧波仙酿,闻一闻可增八千年寿数,饮一盏能添三万年修为,其中更是蕴藏着极为浓郁的因果灵机,实在是珍稀至了极点。” 磐龙金台之上,万圣龙君俯视着磐龙殿之中的诸多生灵,笑道:“好教诸位高邻得知,我万圣龙宫的千焰龙女即将嫁予积雷山平天大圣之子红孩儿,实乃大喜之事,故取三坛‘如梦初醒’,每人半盏,添为喜贺。” 那些生灵皆是面色欣喜,在下首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栖狐小公主侧头看了一眼牛圣婴,笑道:“圣婴,伱对那千焰龙女可还喜欢么?” 牛圣婴的目光极为罕见地有些躲闪,道:“尚可。” 栖狐小公主的笑意愈加促狭,道:“我可是见到了,方才你一直都在看着她,直到她离开磐龙殿之后,这才依依不舍地移开目光。” 牛圣婴有些羞恼,摆手道:“莫要在此胡言!” 正说话之间,那万圣龙宫的小龙女带着数个侍女行入殿中,每一个侍女手中都捧着一坛“如梦方醒”。 随着万圣龙君眼神示意,数个侍女陆陆续续捧着“如梦方醒”走下金台,每路过一座玉案,都会稍作停留,倒上半盏。 除却这三坛“如梦方醒”之外,千焰小龙女亦是提着一个小酒坛,行至了牛圣婴这里。 “这一小坛‘如梦方醒’,乃是我亲自酿成,且尝尝罢,”千焰抬头望着红孩儿漂亮白皙的脸庞,挑了挑眉,“你这积雷山的圣婴大王,怎地生的似个女娃模样?” 牛圣婴涨红了脸,不敢直视她那犀澈明透的目光,道:“并无此事,我只是比常人白了一些……” 千焰取过他的酒盏,倒了满满一盏,笑道:“你怎地不敢看我?” 牛圣婴支支吾吾,再也说不出话,端过杯盏闷头饮酒,竟是在她面前完全败下了阵来。 第六百六十五章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第695章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千焰唇角勾着笑意,走到了落泉道君身前。 落泉道君不待她倒酒,便自己将那杯盏端了起来,笑道:“有劳千焰龙女了。” “本该如此。” 千焰盈盈一礼,为落泉道君倒满了酒,随后便行至了栖狐小公主这里。 栖狐小公主亦是自己举着杯盏,乖巧道:“谢过千焰姐姐。” 千焰望着眼前这个清丽可人的碧裙少女,神情之间满是喜爱,轻声道:“素闻玉面娘娘之女明慧聪捷,灵秀无双,如今观来,果真名副其实。” “姐姐过誉了,只是这倒酒之事,栖狐自己便可,”栖狐小公主伸袖接过小酒坛,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盏,“圣婴的性子素来顽皮跳脱,我还有些担忧姐姐会挨欺负,现在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千焰在她手中取回酒坛,笑道:“栖狐妹妹这般惹人喜欢,不知许给了何等人家?” 碧裙少女的小脸极为罕见地泛起些许红晕,全无常日里的镇定自若,低声道:“好教姐姐得知,栖狐如今尚未婚配。” 千焰挽过她的纱袖,靠近了些,不知说了什么悄悄话,两个清丽少女之间时不时地传来莺鹭般的轻笑,让落泉道君与圣婴大王这里的神色都是有些古怪。 圣婴大王再次饮了一口杯中之酒,偷眼看了看千焰与栖狐小公主,咬牙道:“这二人聚在一块儿,不知在说些甚么胡话!” 落泉道君笑了笑,道:“栖狐妹妹久未许配人家,说不得千焰龙女这里有那良人佳婿,要为栖狐妹妹说合一番,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季月年自始至终都沉默不语,而是望着那个被千焰龙女放在玉案之上的小酒坛,神情之中有思索之色。 这酒坛很小,至多只能盛满四尊琉璃杯盏,如今虽然已去其三,可其中所散发而出的灵蕴气息却是愈加浓郁,甚至几乎凝成了实质! 千焰龙女终是与栖狐小公主说完了话,伸袖取过小酒坛,行至季月年这里,望着季月年的眼眸,盈盈笑道:“玄阴仙君在南瞻部洲九华山界诛灭两尊凌霄上尊,仙名远扬,一时之间可谓是名震八方。这般勇猛精进,正是我等混元极境生灵该当所为,这最后一盏‘如梦初醒’,便送予玄阴仙君品尝。” 那小酒坛被她稍稍放低了些,这万圣龙宫的小龙女竟是欠身行了一礼。 季月年还礼道:“有劳千焰龙女。” 千焰龙女将那酒液缓缓倒入琉璃盏,笑道:“不过这坛底的最后一盏‘如梦初醒’,却是这坛酒真正的灵机所在,若不是奉我父王之命,我还当真有些舍不得。” 季月年应道:“方才我便隐约有所察觉,这坛底的酒液与其余三盏有些不同。” 那千焰龙女终是倒满了杯盏,抬起眸光,道:“这盏满蕴灵机的‘如梦初醒’,乃是万圣龙宫碧波潭最为珍贵的酒酿,若是玄阴仙君能满饮此杯而不醉,我万圣龙宫便会倾力相助于玄阴仙君,登临那南海佛尊之位。” 其言语虽轻,却并未刻意避过落泉道君、圣婴大王以及栖狐小公主,季月年望着眼前的琉璃杯盏,还不曾将其端起,圣婴大王等人的目光便看了过来。 “玄阴道兄,方才我只是浅尝辄止,便已经有些醉了,万万要小心。”圣婴大王眨了眨眼睛,以三昧真火为引,朝着季月年传音道。 栖狐小公主笑道:“千焰姐姐且放心,玄阴道兄方才饮过两盏‘醉生梦死’,不也是无事发生么?” 千焰摇头道:“妹妹有所不知,这盏坛底仙酿与其余所有的酒液都不同,悟道天源之下,绝无生灵能够饮而不醉。” 此言落罢,落泉道君与栖狐小公主皆是面色微变,圣婴大王更是鼓起勇气咬牙道:“此番行径,简直是刻意为难我等!兀那龙女,修至四境的生灵才能真正悟道天源,你此番言论,岂不是说四境圣人之下的生灵根本无法满饮此杯么?” 那千焰龙女轻声道:“玄阴仙君乃是南海普陀山第九佛子,统灵无极上圣娘娘定下的瑶池圣境之主,自然不是寻常生灵。” 落泉道君开口道:“千焰龙女,话虽如此,可玄阴道兄毕竟只是混元极境的大真君修业,如此有些太过苛刻了罢?” 千焰看了一眼那杯盏之中泛着酒香的琼浆玉液,道:“若是玄阴仙君心有怯意,也就定然无法满饮此杯而不醉,便证明玄阴仙君与寻常生灵无甚不同,那我万圣龙宫自然不会在这里做无谓之功。” 牛圣婴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被季月年拦了下来。 季月年伸袖取过满溢着酒液的琉璃盏,道:“敢问龙女,何为‘醉’?” 千焰龙女道:“饮此酒液者,可入轮回之梦。地境人间一息,便是轮回梦境一个时辰,若是三息而不醒,便是醉了。” 一旁的牛圣婴放下手中酒盏,道:“方才我一口饮了半盏,确实恍惚了十余息工夫,在那破碎梦境之中待了将近两日之久,回过神来之后,只觉心神通畅,修业又有精进。” 千焰龙女瞥了他一眼,道:“你所饮的‘如梦方醒’便是十盏加起来,也抵不上玄阴仙君这一盏满蕴坛底灵机之酒。” 栖狐小公主蓦地出声道:“圣婴,且看那些生灵!” 牛圣婴与落泉道君皆是依言望去,磐龙殿之中的生灵皆是饮过半盏“如梦初醒”,如今竟是陆陆续续地醉倒在了案几之上,沉眠不醒。 落泉道君还不曾饮下杯中之酒,见此情景,不禁苦笑道:“我若是饮下这盏‘如梦初醒’,只怕也要入梦数十息之久,在那轮回梦境之中待上数日工夫。” 千焰龙女美眸流转,笑道:“怎地,玄阴仙君莫非是怯了么?” 闻听此言,落泉道君、栖狐小公主与圣婴大王同时向季月年望去。 映鸾皎珠冠之上的雪玉垂珠微微颤动,那眉眼如画的雪袍少年抬起眸光,将掩藏在掌中的琉璃盏露了出来。 千焰龙女定定地望着那琉璃盏,面上笑意逐渐凝滞。 落泉道君、栖狐小公主与圣婴大王皆是神情惊骇,朝着雪袍少年的手中杯盏看了过去。 晶莹剔透的琉璃盏倒映着磐龙殿的金台璨光,其中已是连半滴酒液也无。 第六百六十六章 相遇在梦里 第696章 相遇在梦里 琼花飘落,隐约在瞳孔之中倒映出了瑰美绚丽的花影。 季月年眸光轻抬,透过步摇之间垂下的灿金流苏,望向那宫装少女清丽绝美的白皙侧脸。 “你究竟是谁……” 前时饮下一盏“如梦方醒”,使得这轮回梦境不再颤动,与真实无异。 可即便如此,那霓裳少女的身前却仿佛笼罩着一层扭曲时空的薄雾,让季月年这里始终都不能加以辨认。 花影弥漫之中,季月年眼前的景象蓦地寸寸崩碎,尽数化作了虚无。 “酒液灵蕴浸透神魂,能够将生灵拖入真灵记忆深处的轮回梦境,只是我的神魂早就已经重凝佛源心道,圆融一体,再有通灵业火的时刻灼烧,在其中苏醒不过顷刻之间。” 季月年心绪翻涌,最后看了一眼那头戴七彩垂珠冠的少女,随之阖上眼眸,在轮回梦境之中苏醒了过来。 万圣龙宫,磐龙殿。 季月年将那空无一物的酒盏放下,轻声道:“以千焰龙女观来,我可是醉了么?” 如今的磐龙殿之中,许多生灵皆是在案几之上倒头便睡,显然一时半刻间根本无法醒来。 千焰呆怔了数息,有些骇然地望着季月年,道:“若是我不曾记错,你方才竟是连半刻失神也无,甚至在我等不曾察觉之时,便已经从轮回梦境之中醒了过来,这实在是……” 牛圣婴放低了声音,笑道:“那龙女,你有所不知,玄阴道兄所修心火乃是通灵业火,此业火能够堪破虚妄,烧转业力,于明净神魂之道最为强横,区区酒液,不过片刻便解。” 千焰瞥了他一眼,道:“伱方才不过饮下半盏,便足足恍惚了十余息之久,还是莫要开口了。” 其美眸顾盼之间,极是好看,牛圣婴望着眼前龙女的小脸,一时间竟是有些呆怔。 一旁的栖狐小公主却脸色微变,道:“玄阴道兄,你怎地了?” 闻听此言,落泉道君与牛圣婴皆是望了过来,果然见季月年乌黑柔软的发丝变得有些透明,甚至就连雪绶仙衣之上都有着许多散碎光点溃灭而出,仿佛随时都会化光而去。 千焰神情凝重地望着季月年,道:“难道是他苏醒的太快,以至于神魂被拖拽入了轮回梦境深处,并未真正苏醒么?” 栖狐小公主伸手拉过季月年的雪袍袍袖,入手之处却尽是散落的炽白光点,吓的她赶忙松开了手,有些惊慌地开口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月年此时的心神重新陷入了恍惚之中,虽然能够望见磐龙殿之中的景象,可这些景物却仿若镜中之花、水中之月,有着极为诡异的不真实感。 落泉道君沉声道:“此事已经超出了我等的理解,快去禀报万圣龙君。” 千焰咬牙道:“父王的本尊并不在碧波潭,方才只是其投影显化而已,如今想必已是消散了。” 牛圣婴抬头望去,果然那磐龙殿的金台之上。已经不见了万圣龙君的踪影,面色不禁难看了许多,道:“如今玄阴道兄这副模样,就连动都动不得,如何将其带回积雷山?” 轰! 其言方落,便有着震天撼地的轰鸣之音撕裂乱石山界,响彻天穹! 磐龙殿之中所有的生灵都惊醒了过来,抬头朝着碧波潭之上望去! 一道煌煌如天的身影立于乱石山界之上,冰冷的目光俯视着碧波潭万圣龙宫所在之处,无法想象的恐怖威压席卷而下,使得数之不尽的生灵都不受控制地跪在了地上,神情痛苦无比。 小龙女千焰神情冷肃,带着诸多万圣龙宫的生灵踏水而上,忌惮无比地望着那道扭曲变幻的可怕身影。 那并不是寻常之人,而是一尊可怖至了极点的四境生灵! 碧波潭万圣龙宫虽是五境道场,四境之上的生灵却只有两尊,除却五境万圣龙君之外,便只余了四境的碧波娘娘。 第四境于生灵而言困难无比,生灵一旦跨过第四境,便相当于有着脱胎换骨般的改变,可这也间接导致,地境人间之中许多赫赫有名的道场都培养了许多凌霄生灵,甚至就连半步圣人都不在少数,可是四境以及四境之上的存在却是稀少到了难以言明的地步。 昆仑丘的瑶池圣境便是如此境况,万圣龙宫碧波潭同样是这般,甚至就连南海普陀山,都有着极为相似的的隐忧。 积雷山之所以能够在西牛贺洲北部称霸,正是因为其不仅存在着六境妖圣牛魔王,更是有着玉面狐狸与如意真仙等四境五境的生灵,这才完全奠定了其六境道统的霸主之位。 如今万圣龙君不在此处,碧波娘娘更是常年处于沉眠之中,这尊不知来历的四境生灵踏天而至,使得千焰这里有了极为不详的预感。 四境生灵已经有了在地境人间开辟道统的资格,可称之为圣人、菩萨与佛陀,极少现身于寻常生灵之前。 “将那季月年送上来,我便就此离开。” 那四境生灵的目光径直穿过碧波潭,落入万圣龙宫深处。 其声音冰冷沙哑,蕴藏着绝不可抵挡的力量。 千焰抬头望着那扭曲的身影,并未回应其话语,而是咬牙道:“上灵到底是何来历,可否告知?” 那身影冷声道:“我也不瞒你,此番我正是看准万圣龙君与碧波娘娘短时间无法出手,故而前来擒拿季月年,若是将其送至大唐上朝,我便能够凭借此功在南瞻部洲开辟道统,且受大唐庇护。” 修至此番境界,其早就已经不屑于说谎。 牛圣婴带着落泉道君等人凌波而上,寒声道:“此间距我积雷山不过数十万里,你这厮焉敢如此放肆!” 那身影看了一眼牛圣婴,道:“红孩儿莫要聒噪,平天大圣正在闭关,你二娘玉面狐狸亦在玉狐仙宫筹办结亲之事,行至此间至少也需数十息工夫,这段时间已经足够我拿下季月年。” 此言落罢,他不再废话,手掌翻覆之间,竟是径直凝聚出一张通天大手,搅动万里风云,狠狠朝着碧波潭抓了下去! 轰! 刺耳的轰鸣之音传遍八方,碧波潭之上的防护光幕寸寸崩碎,竟是在这一掌之下直接被抓碎了山界大阵! 千焰面色难看至极,道:“你竟敢坏我碧波潭的山界大阵!当真找死!” 那身影冷声道:“我不曾将你等一同镇杀,已是给万圣龙君留了脸面,速速将季月年送将上来,莫要逼我!” 落泉道君上前一步,沉声道:“敢问上灵可是东临散圣当面?” 此言传出,四面八方所有的生灵皆是望向那天穹之上的身影,神情惊骇至极。 “竟是东临散圣!” “他不是早就已经被巡天佛陀逐出西牛贺洲了么!” “原来是这厮在偷鸡摸狗!” “实在是可恶!” 落泉道君看了一眼面色微白的牛圣婴,道:“东林散圣曾经是西牛贺洲北部的凌霄散修,有半步圣人的修业,后来其为了悟道天源,竟是私自毁坏了西牛贺洲边缘的洲境气运,侥幸登临四境天位,可此后也被西牛贺洲的巡天佛陀逐出了洲境,终生不许其进入西牛贺洲之内。” 未曾得到三十三天天庭金令敕封的地境圣人,皆唤作“散圣”,其名不正言不顺,极难开辟道统。 这东临散圣正是苦于无处修行,这才看准了背负着洲境通缉令符的季月年,欲要瞅准时机将其一举擒拿,送至南瞻部洲大唐上朝邀功请赏。 千焰蓦地想到了一事,寒声道:“这厮早已被巡天佛陀下了禁令,本尊根本无法进入西牛贺洲,如今其显现而出的只不过是投影分身,绝不可能有四境修业!” 东林散圣冷笑一声,道:“万圣龙宫的小龙女果然聪慧无双,只不过四境就是四境,今日我便让你等知晓,什么叫做四境圣人!” 轰! 其所凝聚的手掌骤然抓下,彻底将碧波潭的山界大阵碾成了碎屑! 千焰小脸苍白,望向东临散圣的目光已是恨极! 正失措间,身旁的牛圣婴伸过一只手掌,握住了千焰冰凉的小手。 千焰怔了一怔,侧头望向这个漂亮白皙的少年,回应她的只有那少年坚定不移的目光。 指间传来的温暖让千焰稍稍回过了神,牛圣婴抓着她的小手,道:“我已经将此间之事告知二娘,如今我等只需拖住二十息工夫,二娘便会亲自赶来此处,诛杀此獠!” 第六百六十七章 倘若相逢即别离,迢迢千里无期 第697章 倘若相逢即别离,迢迢千里无期 千焰用力点了点头,松开与牛圣婴相握的手掌,袍袖轻拂,凝聚出一道瑰美绝伦的冰蓝刃轮,冷声道:“万圣龙宫诸灵何在!” 万圣龙宫足足十余尊半步圣人、上百尊凌霄初境与凌霄二境的生灵皆是高齐声应道:“我等听命!” 千焰望了一眼高高在上的东临散圣,咬牙道:“这厮趁着父王不在之时,前来耀武扬威,我万圣龙宫在此间威名赫赫,绵延不知多少光阴,岂容这等宵小之辈轻辱!碧波潭生灵皆随我一同出手,将其逐出乱石山界!” 诸多生灵皆是神情激愤,随着小龙女千焰共同催动诸般神通,朝着那通天手掌拦阻而去! 牛圣婴目光镇定,转身朝着栖狐小公主道:“小妹,你且去照看玄阴道兄,我与落泉大兄一同出手抵挡这厮,待二娘至了此间,危机自解。” 栖狐小公主乖巧点头,道:“我知晓了。” 牛圣婴眸光深处泛起神异无比的三昧真火,手掌翻覆之间,一柄燃烧着炽红焰光的火尖枪出现在了手中。 其提着长枪踏空而上,化作一道炽焰光虹,撕裂虚空,竟是直接斩下了那巨手的一根手指! 身周的三昧烈火熊熊燃烧,牛圣婴立于碧波潭之上,冷声道:“偷鸡摸狗的宵小之流,也敢称圣么!” 东临散圣稍稍吃了一痛,面上笑容却是愈加冷冽,道:“红孩儿,我知你是一尊战力无双的绝世大真君,只不过四境生灵之所以能够真正立身于天地,自然有其道理所在,就算我不曾得到天境天庭的金令敕封,可也不是你这等小辈所能欺辱!” 此言落罢,其心神动念之间,那巨手的断指之处蓦地疯狂生长出无数道藤蔓,直接碾灭了万圣龙宫诸多生灵的神通咒法,穿越偌大的碧波潭,朝着万圣龙宫深处缠绕而去! 十余尊万圣龙宫的半步圣人皆是被一扫而退,纷纷被轰飞出去,竟是连一时半刻都支撑不住! 就连持着仙神之器的千焰与落泉道君,都分别被一道藤蔓缠住身形,足足三息工夫才勉强挣脱开来。 “躲在万圣龙宫深处那厮,还不束手就擒!” 东临散圣猖狂大笑,四境圣人的威势横扫八方,无数藤蔓镇压而至,一时间竟是无人可敌! 栖狐小公主立于身形模糊的季月年身侧,抬首望着数道轰落而下的藤蔓,咬牙之下,手掌之上凝聚出一朵九瓣青莲,其上洒落道道玄光,将自己与季月年护在了其中。 轰! 刺耳的崩裂之音响彻耳畔,那九瓣青莲虽是珍贵无比的仙神之器,可在四境圣人的威压之下依旧有些不堪重负,所凝聚而出的玄光光幕瞬间便崩灭开来! 栖狐小公主脸色苍白,心神动念之下,再次催动了那九瓣青莲:“碎!” 其中的一瓣莲花应声而碎,化作一道凝实无比的青碧光流,单单护在了季月年身前! 一根扭曲藤蔓轰鸣而至,直接将来不及防护的栖狐小公主轰入了海底深处! 那道青碧光流却是勉强抵挡住了另外一根藤蔓,支撑了足足一息工夫,这才崩灭成了无数细碎的光影。 “小妹!” 牛圣婴在碧波潭之上望见此番情景,不禁心神震颤,又有些担忧栖狐小公主的安危,可其如今被足足十余道藤蔓纠缠在此处,根本脱不开身。 在诸人的拦阻之下,又有七八根藤蔓冲入碧波潭,撕碎沿途的一切物事,径直朝着季月年摄拿而去! 牛圣婴面色难看无比,用力地咬着牙,道:“只要再有五息……” 此言未落,便有满溢着生机的青碧光晕流淌而出,挡在了季月年身前。 “碎!” 碧裙少女的声音在碧波潭深处席卷而出,那九瓣青莲之上的莲瓣纷纷脱落,尽数化作了瑰美绝伦的灿光,牢牢护住了季月年。 足足八道藤蔓带着崩裂一切的凶烈之势轰卷而下,狠狠抽打在了那灿光光幕之上! 轰! 刺耳无比的震颤之音响彻四野,灿光光幕之间蔓延出蛛网般的裂纹,可却完全挡住了这八道藤蔓! 东临散圣的面色难看无比,他未曾想到,这些道统天骄的仙神之器竟然有着如此可怕的底蕴,心绪翻涌之下,其直接将那大手溃灭,化作了数百道藤蔓,轰飞了所有沿途生灵,朝着季月年这里轰鸣嘶吼着缠绕而至! 这些藤蔓威势无两,甚至足以卷灭半步圣人,牛圣婴等人不受控制地被藤蔓余波轰卷而出,面色已是苍白至了极点! “宵小孽障,竟敢在此撒野!” 就在诸人面露绝望之时,一道冰冷好听的女子声音传遍天穹,使得东临散圣这里神魂狠狠惊颤了一下。 轰! 瑰丽绚美的碧玉光晕漫卷天穹,将所有的藤蔓都映彻成了散碎的光影,玉面狐狸持着一柄玉如意踏天而下,冷冷地俯视着方才不可一世的东临散圣。 “是积雷山的玉面娘娘!” 诸多万圣龙宫生灵皆是面露喜色,朝着玉面狐狸拜了下来。 东临散圣见了玉面狐狸,身周气势刹那之间消散无踪,竟是险些被吓的魂飞魄散,根本来不及再去摄拿季月年,而是身形扭曲之间化作了无数黑影,欲要朝着境壁深处逃遁而去。 玉面狐狸唇角勾着冷笑,手中玉如意轻挥,碧光洒落之处,所有的黑影都在光晕之下显现而出,根本无所遁形。 片刻之后,那些黑影重新凝聚成了东临散圣的样貌,他嘴角沁着殷红的鲜血,恨恨地看着天穹之上的宫装女子,嘶声道:“同为西牛贺洲北部的四境生灵,难道伱当真要赶尽杀绝不成!” 玉面狐狸神情有些不屑,道:“似你这般偷鸡摸狗之辈,甚至连紫霄天境的圣人金令都没有,也算是四境生灵么,不过是随手可灭的蝼蚁罢了。” 东临散圣自知无力抵抗,不禁惨笑一声,目光望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小龙女千焰,狠声道:“既然你这般不讲情面,我便也不让你等好过!” 其四境真灵的恐怖气息弥漫而出,竟是直接将千焰笼罩在了其中,顷刻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玉面狐狸面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之意,稍作感应之后,朝着下方的牛圣婴道:“此獠乃是分出了小半真灵投影至此,这才入了西牛贺洲洲境。如今其宁愿崩灭小半四境真灵以作遮掩,也要将万圣龙宫的小龙女带出西牛贺洲,此事有些麻烦了。” 牛圣婴望着千焰消失之处,目光恍惚失神,甚至就连玉面狐狸的话语都不曾回答。 栖狐小公主捧着花瓣凋落的九瓣青莲踏波而上,望着一言不发的牛圣婴,亦是沉默了下来。 第六百六十八章 隔岸观花,临水听琴,不胜少女清音 第698章 隔岸观花,临水听琴,不胜少女清音 “东临此獠之所以这般疯狂,那玄阴仙君便是罪魁祸首!”一尊万圣龙宫的半步圣人咬牙开口,朝着玉面狐狸行了个礼,“万圣龙君君上已经知晓此间之事,其本尊正在回转西牛贺洲,可千焰龙女如今已经身陷险境,还望玉面娘娘为我等做主!” 玉面狐狸的目光落向碧波潭深处的雪袍少年,神色沉凝,并未开口。 那半步圣人与其余万圣龙宫的生灵对视一眼,皆是群情激愤,纷纷道:“娘娘遣圣婴大王前来与我家龙女结亲,可如今千焰龙女却被东临那厮掳走,生死不知,我万圣龙宫决不肯善罢甘休!” “不若将这玄阴仙君捆绑起来,直接送出西牛贺洲,与那东临散圣换回千焰龙女!” “此言在理!” 诸多万圣龙宫的生灵喧嚣熙攘,眼看着就要前往磐龙殿摄拿季月年。 方才沉默不语的牛圣婴身周有着三昧真火燃烧而起,冷声道:“我看谁敢!” 那万圣龙宫的半步圣人面色苍白,目光已是恨极,嘶哑着声音道:“敢问圣婴大王,你等前来乱石山碧波潭,我家千焰龙女可有半点失礼之处么?如今其无缘无故地被恶厮掳走,难道我等连个公道都讨不回来么!” 牛圣婴神情有些恍惚,稍稍放低了声音,道:“玄阴仙君关乎我积雷山与万圣龙宫的大计,你等决不可乱来,千焰那里,我自然会另想办法。” 此时此刻,其仿佛不再是那个肆意率性的红孩儿,而是一尊绝世无双的大真君。 “说的倒是轻巧!那厮已经逃离了西牛贺洲,你又能想到什么办法!” “可恶至极!” “早知伱这厮会有这般行径,我等绝不会与积雷山结亲!” 诸多万圣龙宫的生灵愈加愤怒,甚至有些生灵已经将不善的目光望向了栖狐小公主与落泉道君等人。 蓦然之间,玉面狐狸轻叹了一声,霎时所有的生灵都安静了下来,神色各异地望向了这个来自积雷山的宫装女子。 这些万圣龙宫的生灵占着理数,可以对着红孩儿肆意发泄情绪,可却丝毫不敢对玉面狐狸这里有半点不敬。 玉面狐狸环视一周,望着满是狼藉的碧波潭,轻声道:“此次乱石山之劫,皆是我让圣婴前来提亲之故,诸位暂且莫要动怒,千焰小龙女之事,我积雷山自然会给万圣龙宫一个满意的交代。” 其贵为六境道统积雷山之主,这番言语,已是颇为放低了姿态,万圣龙宫诸人即便再有不满,此时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只有那方才开口的半步圣人上前行了个礼,嘶声道:“玉面娘娘与平天大圣执掌积雷山,在我西牛贺洲北部素有威信,我等不敢质疑娘娘口中之言,可若是千焰龙女最终无法回转此地,我等纵使拼着玉石俱焚,也不会与积雷山善罢甘休!” 玉面娘娘低垂着眼睑,冷冷看了那半步圣人一眼,栖狐小公主隐约察觉到了自家母亲的心绪,急忙上前拉住玉面狐狸的宫装纱袖,低声道:“千焰小龙女被掳走,对万圣龙宫而言不异于无妄之灾,还望母亲能够稍加体谅,莫要与其计较。” 牛圣婴亦是行至近前,沙哑着声音道:“千焰之事,皆是圣婴之过,还望二娘莫要迁怒他人。” 玉面狐狸终是勾了勾唇角,不再开口,纱袖翻卷之间,已是消散在了碧波潭之上。 死寂的沉默之间,落泉道君踏水而出,神情复杂地朝着牛圣婴道:“玄阴道兄的身形愈加透明,似乎有了不为人知的变化。” 牛圣婴侧头看了一眼栖狐小公主,道:“且下去看看。” 那些万圣龙宫的生灵陆陆续续让开了身形,只是其望向牛圣婴等人的目光,依旧极为不善。 栖狐小公主翻掌收起了花瓣尽落的九瓣青莲,叹了口气,随着牛圣婴的身影落了下去,朝着万圣龙宫磐龙殿行去。 待牛圣婴等人入了磐龙殿,只见那雪袍少年紧闭着双眼,半透明的袍袖之间有着数之不清的灿白光点溃散,仿佛只需片刻工夫便会化光而去,再无踪迹。 落泉道君看了一眼神情低落的牛圣婴,道:“还在惦念那千焰龙女么?” 牛圣婴沉默片刻,道:“如今只有让我父出关,才能寻到一尊刻意隐藏的四境生灵,若是再拖延些时辰,当真被其逃得远了,只怕就连我父都找不到其所在之处。” 落泉道君点了点头,道:“平天大圣功参造化,若是其亲自出手,当然是信手拈来。可是玉面娘娘方才言下之意,乃是其回去之后另想办法,而不是惊醒闭关中的平天大圣。” 牛圣婴的目光迷惘失神,道:“不知二娘到底作何之想,可千焰那里却是经不得半点拖延,东临那厮已近疯狂,更不知会做出什么恶毒之事。” 栖狐小公主亦是怔怔地坐在牛圣婴身旁,沉默不言,全无往日的灵慧跳脱。 “罢了,不管那么多了!”蓦然之间,牛圣婴仿佛下定了决心般,目光变得极为坚定,“我这便回转积雷山摩云洞天,将父亲从沉眠之中叫醒,使其亲自出手,诛杀东临此獠!” 落泉道君微微摇了摇头,道:“可是玉面娘娘那里……” 牛圣婴咬牙道:“到那时候,二娘若是有什么责罚,我一人尽数承担便是!” 栖狐小公主抬眸望着牛圣婴,檀口轻启,道:“圣婴哥哥,我与你同去唤醒平天大圣,母亲若要责罚,我愿与你一并承担。” 得了支持,牛圣婴心下有些欢喜,不禁伸手拍了拍妹妹单薄的肩膀,转过头来,目光灼灼地望向了落泉道君。 落泉道君有些无奈地望着自己的弟弟妹妹,语气之中带着些许宠溺:“我还能如何?干脆与你等共同回转摩云洞天罢。” 眼见着千焰有了救回之机,牛圣婴一扫方才的低落心绪,扬声道:“小妹,你且在此照看玄阴道兄,我与落泉大兄一同回转积雷山,进入摩云洞天觐见父亲!” 栖狐小公主神情有些担忧,道:“可是母亲的性子你也知晓,若是我不回去,心下还是害怕她当真发起怒来。” 落泉道君沉声道:“我等虽然焦急,却也不能莽撞,此番我等回山唤醒平天大圣之事,绝不能让玉面娘娘知晓。” 牛圣婴点头应道:“我有三昧真火蕴于神魂,一旦入了积雷山,我便直接将其催动,届时父亲那里自然会有所感应,待父亲苏醒之后,二娘即便再有不快,想必也不会重罚我等。” 落泉道君与栖狐小公主对视一眼,皆是觉得此事可行,陆续点了点头。 “事不宜迟,我等这便动身,”牛圣婴的目光落在了栖狐小公主的脸上,“小妹,万万照看好玄阴道兄,切不可让万圣龙宫诸人在此乱来,可知晓了么?” 栖狐小公主点头应下,苦笑道:“方才我九瓣青莲的花瓣已经尽数脱落,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新蕴养回来。” 牛圣婴叹了口气,道:“玄阴道兄想必也不愿如此,其心性虽然有些清冷,却决计不是刻意陷我等于不顾之人,此番应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意外,小妹暂且辛苦照看一番,待父亲出关之后,对此应当自有计较。” 栖狐小公主再次点了点头,道:“玄阴道兄如今身陷险地,能否自保尚未可知,圣婴哥哥且放心,我也不是那种随意责怪他人的性子。” 牛圣婴摸了摸碧裙少女的长发,随后便与落泉道君相视一眼,身形扭曲之间,皆是在磐龙殿之中化光消散,离开了乱石山界。 …… 第六百六十九章 终有晨曦,拥入这长夜 第699章 终有晨曦,拥入这长夜 倬彼景凤鸾之翔兮,荧荧煌煌奏天章兮。 “年儿。” 平淡温和的女子声音萦绕耳畔,季月年神魂震颤,下意识地睁开眼睛,抬头望去。 仙源之气弥漫之间,宝华幡盖笼罩之下,那映入眼帘的身影,正是一个头戴九珠冠冕的素袍女仙。 不需任何修饰,其素发束于暗金冠冕之间,笼罩着薄雾的眼眸之中似有无数世界生灭,时有生机万种,时有枯槁死寂,时有万象映镜,时有无量雷霆。 当初在轮回梦境之中苏醒之后,眼前磐龙殿的景象却再次逐渐模糊,季月年心神惊颤,恍惚之间,仿佛坠入了一处扭曲变形的诡异空间。 圣婴大王等人的话语忽近忽远,直至那四境生灵与玉面狐狸陆续现身于碧波潭之上,季月年的意识才真正沉睡过去,失去了对于此间物事的感应。 待到再次醒来之后,所见情景便仿佛如梦一般,让季月年这里呆怔失神,甚至有些不敢相信眼前之景。 “上圣娘娘……” 季月年低声喃喃,瞳孔之中那素袍女仙的倒影愈加清晰。 女仙走到季月年身前,伸袖抚摸着他乌黑柔软的长发,眸光之中的薄雾逐渐消散开来,隐约浸染了一丝怜惜之意。 “上圣娘娘……” 那女仙指尖的温暖仿佛透过了发丝,浸入了神魂深处,让季月年这里愈加恍惚失神。 “年儿,”女仙低头望着席地而坐的季月年,神情依旧温暖和熙,“妙善尊者的佛源心道乃是无上大道,你若要证得心源道果,如今这般修业下去,可谓是距离道果之境愈来愈远。” “你的血脉深处有玄阴仙血,又有初步苏醒的青苍仙龙之血,持着这些仙源血脉,几乎永远都无法证得佛源道果。” “妙善尊者之所以能够以超脱之境的修业名震三界,轮回之境的生灵也不敢轻易招惹于她,正是因为其将自创的佛源心道修至了极致,除却她自己与世尊之外,这世间再无第三个生灵能够堪破她的心源之道。” “年儿,到底该如何抉择,皆看你自己。” “若是走妙善尊者之路,伱便距离道果之境更近了一分,可却不得不舍弃许多你原本不愿舍弃之物。” “若是你继续兼修两大源教之法,固然在此境之中战力无双,可若欲要证得心源道果,却是难之又难。” 上圣娘娘的声音逐渐在耳畔远去,季月年恍然惊醒,却只是举目四顾,神情之间依旧有些惘然:“娘娘,你到底去了哪里……” 虚无的空间之中连半点回音也无,方才那素冠素衣的女仙已经悄无声息地消散了去,仿佛从来都不曾留下过半点痕迹。 季月年站起身来,心神深处隐约有些悸动,四下望去,果然在那虚无之处望见了一张柔软的锦帛。 昊天金阙大觉仙,一朝化落瑶池间。 凤仪天地未有时,只待守心望旧颜。 “上圣娘娘果然还是回到了那里……” “不知此生,还能否再有相见之时……” 季月年手中的锦帛化光消散,其隐约能够感觉到,此次与上圣娘娘梦中一别,今后几乎再无相逢之日。 “此番入梦,应是上圣娘娘与我相见之故,如今其已离去,这场恍惚梦境也该醒了。” 季月年的神情有些沉郁,心神动念之间,眼前的虚无光影逐渐崩碎,取而代之的则是磐龙殿之中逐渐清晰的情景。 空旷寂静的金殿之中,只有季月年与其身旁的栖狐小公主二人,殿门之外侍立着两尊万圣龙宫的凌霄生灵,神情冷肃无比。 此间大殿静谧至了极点,磐龙宴那日的喧嚣熙攘已经再不复见。 栖狐小公主在玉案之上埋头沉睡,紧紧闭着双眼,柔软的发丝散落开来,其青碧裙裳亦是似花朵一般在殿砖之上层层堆叠,极是好看。 以其混元极境的修业,寻常之时根本无需这般沉眠,只是其九瓣青莲损伤太多,已经影响到了她的神魂底蕴,故而其以暂且沉眠之法疗养神魂,亦是在极为缓慢地蕴养着那朵九瓣青莲。 季月年有些怔神地望着陷入沉睡的栖狐小公主,此前发生之事一幕一幕流转而过,让其眸光之中的霜雪愈加寒冷了些。 “东临散圣……” 季月年轻轻闭上双眼,待到片刻之后再次睁开之时,其中已是有着漆黑的通灵业火燃烧而起,冰冷凶烈。 …… 积雷山,玉狐仙宫。 一道碧光垂落而下,将其中的牛圣婴与落泉道君狠狠摔落了下来。 玉面狐狸冷冷地望着二人,道:“我已是说过了,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准惊动平天大圣,你等悄无声息地回转积雷山,到底意欲何为?” 牛圣婴吃了一痛,在殿砖之上爬了起来,神情有些绝望,哀求道:“二娘,若是不让父亲出手,千焰那里只怕是凶多吉少!” 玉面狐狸不为所动,只是冷声道:“你可知你父亲正在窥探超脱之妙法,若是耽误了你父亲的真灵修业,你看他到底饶不饶的了你?” 其目光流转之间,落在了一旁沉默不语的落泉道君脸上,“落泉,你是如意真仙的嫡子,积雷山小辈之中的长兄,此时居然跟着圣婴一起胡闹,竟是连孰轻孰重都不知晓了么!?” 落泉道君垂首不言,根本不敢辩驳。 牛圣婴眼睛泛红,哀求道:“二娘,当初在万圣龙宫之时,你分明答应要想办法救回千焰,如今怎能食言而肥?” 玉面狐狸缓缓推开牛圣婴,望着他有些发红的眼眶,道:“穷寇莫追的道理你不懂么,那东临散圣已近癫狂,其若是不顾性命发起疯来,那便是乌龟咬人、入肉三分,你惦念那千焰龙女不假,可也舍得让你二娘前去拼命?” 牛圣婴咬牙道:“但那厮只是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散圣,以二娘的造化修为,顷刻之间便可将其拿下,这些分明是不愿前去的借口!” 玉面狐狸定定地望着他,蓦地展颜而笑,语气却是冰冷了三分:“牛圣婴,你说的不错,我若是全力出手,确实能够轻易诛杀东临此獠。可那万圣龙宫之人竟敢威胁于我,更是扬言与我积雷山玉石俱焚,这般情况之下,我再去救回他们的小龙女,岂不是置我积雷山的威严于不顾么?” 闻听此言,牛圣婴如遭雷击,目光有些失神,低声喃喃道:“可千焰龙女是你为我定下的姻缘,如今你却……” 玉面狐狸冷冷道:“不过是些许姻缘,丢了这个可以再找下一个,可我积雷山的颜面若是丢了,却是极难补救,牛圣婴,这般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知。” 牛圣婴惨笑道:“若是我母亲在此,她定然不会拒绝我的请求,也不会完全置我的心绪而不顾。” 此言落罢,玉狐仙宫内外仿若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附近所有的近侍生灵都死死低垂着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甚至就连静立一旁的落泉道君,此时都猛地抬起头来,用惊骇至极的目光望向牛圣婴,仿佛根本不敢相信他竟然胆敢说出这般言语。 “此言甚好!果然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玉面狐狸目中的冰冷寒意几乎凝成实质,其唇角却是勾起了笑容,“牛圣婴,那你便滚回翠云山芭蕉洞,去找你的母亲,从今以后,莫要再踏入我积雷山半步!” 见此情景,落泉道君急步上前,跪倒在地:“娘娘息怒,圣婴他言辞无状,实在该打!” 此言落罢,他便站起身来,转身拂起玄黑袍袖,狠狠甩过一巴掌,直接将牛圣婴抽了个趔趄。 牛圣婴下意识地以手覆面,落泉道君却全无停手之意,毫无混元极境大真君的气势,而是似乡野村夫一般连抽带打,不多时候便将牛圣婴打的鼻青脸肿,甚至连嘴角都沁出了血丝。 落泉道君偷眼看了看玉面狐狸的脸色,便将牛圣婴撇在一旁,跪倒在地,道:“娘娘且息怒罢,圣婴他已经知错了。” 其悄悄扯了一把牛圣婴的袖袍,牛圣婴亦是随着跪了下来,闷声道:“我方才说了些胡话,还望二娘莫要生气。” 玉面狐狸轻轻叹了一声,并未开口,而是直接转过身去,行入了玉狐仙宫之中。 落泉道君松了口气,暗自庆幸逃过一劫,道:“若是惹恼了玉面娘娘,你便当真要回那翠云山芭蕉洞了。” 牛圣婴的神情却是愈加痛苦,死死地咬着牙,眼眶泛红道:“如今唤醒父亲的希望破灭,千焰那里该怎么办!?” 落泉道君看了一眼陷入挣扎自责的牛圣婴,亦是沉默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苍穹之上那天泉玉带环绕之间,玉狐仙宫之外已是灯火漫天,绚丽无比的花影散落而下,瑰美至了极点。 牛圣婴独自倚在玉狐仙宫之外的一根玉雕龙柱之下,抬头仰望着天穹之上的阴月,神色恍惚。 “红孩儿,你已经在这里瘫坐了数个时辰,若是教那些下人望见,成何体统?” 那高天虚无之上走出一人,身着金缕玉线法衣,头戴三花坠星冠,形貌俊朗,鹤发童颜,正是牛魔王的血亲胞弟,圣讳唤作“如意真仙”。 牛圣婴闻听此言,竟是直接坐起了身来,惊喜道:“叔叔!” 如意真仙轻笑一声,道:“些许小事,便将你急成这副模样么?” 牛圣婴上前拉住如意真仙的袍袖,哀求道:“还请叔叔亲自出手,前去救回千焰龙女!” “贤侄且放手,莫要这般大惊小怪,”如意真仙挥袖拂开满脸期盼的牛圣婴,略一沉吟,开口道,“我出手却也不难,只是玉面娘娘有过命令……” 牛圣婴恨声道:“我知晓叔叔在积雷山之中要听从二娘的命令,可叔叔毕竟是强横无比的五境生灵,若要强行出手,二娘只怕也阻拦不得!” 如意真仙叹了口气,道:“我话还不曾说完,莫要聒噪。” 牛圣婴当即闭上了嘴,只是其目光之中的期望却几乎满溢了出来。 那如意真仙轻轻拍了拍牛圣婴的肩膀,话锋一转,笑道:“玉面娘娘方才传下一道谕令,让我前去救回千焰龙女,并将那东临散圣诛灭真灵,不然你以为我会私自违背积雷山的家规么?” 闻听此言,牛圣婴的神情不禁有些呆滞,喃喃道:“二娘她……” 如意真仙叹道:“玉面娘娘对你可谓是一片苦心,好生体会。” 此言落罢,这尊五境生灵便化作长虹贯空而起,离开了积雷山界,只余了牛圣婴独自在玉狐仙宫之外怔然失神。 在其眸光倒映之中,那玉狐仙宫黑暗浩渺的永夜天穹之上,竟是隐约有着一道炽白晨光映落而至,映入了这漫长无尽的黑夜。 …… 第六百七十章 观音妙善,祈愿平安 第700章 观音妙善,祈愿平安 璃水北接流沙河,流经西牛贺洲洲境边缘,最终汇入西海,乃是一条稍显偏僻的天河支流。 在璃水之畔矗立着一座古色古香的酒肆,无人知晓这座酒肆真正的主人是谁,只是在此间经过的生灵都会在酒肆之中饮上两蛊仙酿,不管是妖、仙、魔、怪,还是灵、神、人、鬼,这座酒肆皆是来者不拒,也从来都无人敢于在酒肆之中闹事。 季月年戴着黑布箬笠,端着一盏“璃仙酿”,独自坐在角落之处的木桌旁,丝毫都不曾引人注意。 不知过了多久,又有一个头戴黑布箬笠的生灵在其身侧坐了下来,道:“若是教圣婴与栖狐小公主知晓,其遍寻不得的玄阴仙君竟在此处逍遥自在,不知其会作何之想。” 此言落罢,其伸袖取下了黑布箬笠,满头乌发在妆红霓裳纱袖之间散落而下,竟是一个美貌俏丽的红裙少女。 木桌四周有着酒肆所布的厚厚结界,隔绝了所有周围的目光与感应。 季月年放下酒盏,翻袖取出那块篆刻着幼狐的雪白玉雕,轻声道:“盈袖少君并未将此事告知他人,季月年在此谢过了。” 红裙少女看了一眼那块玉雕,勾唇轻笑道:“万圣龙宫的变故,我在积雷山之中也有所听闻,直至前日里你忽然催动此物,我便知晓你定然有事寻我。” 季月年点了点头,望着红裙少女眸光深处那朵瑰美嫣红的狐火,道:“盈袖少君曾言,你的天赋神通唤作‘往昔’,其真正的威能神异不可测,甚至就连我的根脚来历都能稍加推测,可是如此么?” 盈袖瞳孔之中的嫣红狐火稍稍颤动,颔首道:“季月年,伱我之间即将结亲,无需如此生分,若是有事,直言便可。”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那四境生灵‘东临散圣’如今已经躲藏起来,以我的感应手段,根本寻不到其半点踪迹,故而想让你催动天赋神通略作尝试,看看能否察觉到其藏身之所在。” 闻听此言,红裙少女不禁有些惊异,道:“此前那厮大闹万圣龙宫,正是为了擒拿于你,如今你又寻他作甚!” 季月年取下黑布箬笠,清冷的眸光之中仿佛泛起了冰澈霜寒的风雪,翻袖之间,一柄三尺雪剑被放在木桌之上,发出了沉重低澈的碰撞之音。 “诛之。” 那身着红裙的狐族少君怔怔地望着他的脸庞,随后目光又落在了那柄三尺长剑之上。 半晌之后,直至确认其并非妄言,狐族少君这才强自定了定神,开口道:“季月年,你……” 季月年轻声道:“我所修的佛源心道极为特殊,若是不诛此獠,我的道心会受到影响,心境修业极有可能会停滞于此。” 盈袖摇了摇头,望着雪袍少年的眼睛,道:“你可知四境生灵是何等存在么?圣婴大王在混元极境修业已久,战力绝世,可其在那东临散圣手下也走不过二十息。虽然你根骨无双,可此时你至多也只能与圣婴大王相差仿佛,如何能够去寻那东临散圣的麻烦?” “盈袖少君,”季月年望着眼前这个生有闭月羞花之貌的红裙少女,持着落雪神剑的手指有些用力,显得愈加苍白了些,“其已经被玉面娘娘诛碎了小半真灵,此时并不能算作完整的四境生灵,更何况……” 雪袍少年站起身来,倒提着落雪神剑,声音愈加冷了些,“此事因我而起,也该因我而终,这般应了此番因果,当如是者。” 盈袖仰起小脸,望着这个自己在玉狐仙宴之上一眼看中的生灵,心绪颤动,咬牙道:“你若是独自面对一尊四境生灵,可谓是万死无生,季月年,为了使你的心道因果圆满,便要去白白送死么?” 那雪袍少年神情冷肃,竟是朝着盈袖行了个礼,道:“虽然你我二人的仙姻乃是利益使然,可若你还念着即将与我结亲的这缕因缘,便施展神通‘往昔’,季月年在此谢过了。” 盈袖有些呆怔地望着季月年,许久之后,才缓缓点了点头,轻咬着嫣红的嘴唇,道:“我且尝试一番。” 心神动念之间,其眸光之中的那朵嫣红狐火缭绕而起,化作晕红的光流,逐渐漫入了虚无之中。 虽然狐族少君天赋异禀,可其骨龄毕竟仅仅九百余年,修业更是只有大罗极境,故而不过数息工夫,其眼睑便有了些许颤动,如瀑青丝无风自动,翻扬而起,将其花容月貌的白皙小脸映衬得愈加清丽俏美。 约么过了十余息工夫,盈袖蓦地闭上了双眼,待到其片刻之后再次睁开之时,瞳孔深处的嫣红狐火已经溃散而灭,隐没了去。 “既然你要送死,我也不拦你,且去罢。” 红裙少女翻袖凝聚出一枚玉符,放在了木桌之上。 她轻咬着妆红好看的嘴唇,神情隐约有些低落,此言落罢,便径直转过身去,戴上黑布箬笠,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此间结界。 季月年伸袖取过那块玉符,其上依旧残留着些许少女指尖的温热,玄异无比的晕红色泽浸染其间,正是“往昔”神通所凝聚而出的灵物。 拿起落雪神剑,走出厚厚的木桌结界,映入眼帘的是有些安静的酒肆,酒肆阁楼深处是一张庞大的木质柜台,只有寥寥三两个酒客在等着取那“璃仙酿”。 这座酒肆的古怪之处就在于,其“璃仙酿”非但分文不取,若是长久饮之,更是有着安定心神,蕴养神魂之效。 剑光锋寒,冰冷剑气缭入水面,惊起阵阵翻腾水浪。 季月年于璃水之上持剑而行,罡风烈烈,雪绶仙衣袍袖随风翻卷,头上并无冠冕,任由满头漆黑如墨的长发翻扬而起,狂乱飞舞。 璃水之畔的酒肆之前,那身着嫣红霓裳的狐族少君静立于此,遥望着逐渐远去的雪袍少年,稍稍低垂着眼睑,轻声喃喃道:“我曾听闻,众生有愿之时,若念诵无量观世音菩萨佛讳诚心祈求,皆能得偿所愿。” 红裙少女朝着高天之上行了个佛礼,微微阖上了双目,“南无观世音菩萨尊者,我诞于积雷山玉面狐族九百余年,机缘巧合之下得了这段姻缘,望观音菩萨此番能够护佑垂怜,此后盈袖必会诚心礼敬菩萨尊者,不敢稍有怠慢。” 其紧闭的眉眼之间有着两团半透明的妆红光晕浸染而出,化作无数嫣红的光点,湮灭在了璃水水浪的雨雾之中。 …… 第六百七十一章 剑光起处破苍茫,琼雨落时尽花香 第701章 剑光起处破苍茫,琼雨落时尽花香 璃水与西海相接的尽头之处,白浪水雾绵延,灵机充盈,此地既不受西海龙宫摄辖,又地处两大洲境的边缘界外,乃是一处在机缘巧合之下所形成的三不管之地。 故而在那高及数万丈的西海海幕之间,有着无数生灵在此栖息修行,极为贪婪地汲取着界境边缘所泄露而出的灵蕴气机。 咆哮翻腾的璃水尽头,一个身着雪袍的持剑少年御水而行,乌黑发丝随风翻扬而起,其眸光清冷如霜雪,其中隐隐约约燃烧着神异至极的通灵业火。 直到行至那通天彻地的西海海幕之前,与其相比渺小如蝼蚁的雪袍少年缓缓停了下来,望着身前这渺茫无尽的玄奇界境,轻轻抖了抖手中的三尺长剑。 那雪剑剑尖之上气焰吞吐,一道瑰美绚丽的炽白剑虹划过虚空,迎风便涨,顷刻之间便化作一道长及数十丈的可怕剑芒,于璃水水境之上疯狂轰卷而出,甚至将此间的界境虚空都斩出了一道漆黑的裂缝! 轰! 剑虹所过之处,水浪咆哮嘶吼着滔天而起! 无数生灵被剑势所惊动,更有许多三灾太乙散仙、大罗真仙踏水而上,怒气冲冲地行至界境边缘,皆是催动神宫玄气,朝着此处感应而来! “何人竟敢如此放肆!” “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扰我清修!” “简直找死!” “竟然有人胆敢前来璃水界境寻死!” 喧嚣熙攘之间,这些陆陆续续现身而出的生灵皆是望见了持剑而立的雪袍少年,待真正察觉到了其剑气之锋寒之后,竟是纷纷安静了下来,眼神之中满是忌惮。 “竟是混元真玄之境的存在!” “璃水界境虽然灵机充盈,可对混元之境的生灵并无太大作用,为何会有混元真君前来此处?” “快去请璃水界境的玄龟老祖!” “玄龟老祖乃是混元极境的强大存在,护佑我璃水界境无数光阴,定能赶走这尊混元真君!” “此言甚是!” 诸多生灵交头接耳之间,当下便有数个生灵转身离去,显然是去请那混元极境的“玄龟老祖”,使其前来此处驱赶恶敌。 一尊大罗极境的散仙环顾四周,见身边诸人的神情都有些惧畏瑟缩,不禁怒从心起,壮了壮胆子,朝着那持剑而立的雪袍少年高声道:“敢问混元真君此番前来我璃水界境,意欲何为?” 那雪袍少年瞥了他一眼,并未回答,而是重新将目光放在了那高不可及的西海海幕之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这大罗散仙未曾得到回应,有些抹不开面子,再次咬了咬牙,道:“玄龟老祖即将前来此处,你若是识相,自己速速退去也便罢了,若是……” 轰! 其言未落,又有一道雪白剑虹在其身侧不远之处贯空而过,撕裂天穹,斩出了一道长及数百丈的惊天剑芒! 铿! 刺耳的金铁交鸣之音传遍天地,层层叠叠的半透明音波横扫四方,使得数之不尽的生灵都被轰卷而出,如同下饺子般落入了璃水之中! 片刻之后,那百丈剑气所轰斩之处竟是显现出了一面凝实无比的透明屏障,其上有着无数涟漪疯狂涌动,却根本没有半点破碎之象! 方才开口的大罗散仙彻底呆怔在了原地,脸色惨白地望着那雪袍少年与其手中之剑,颤声道:“混元大真君!” 那雪袍少年仿佛根本不曾在意四周生灵的存在,只是神情沉凝地望着那海幕之下的庞大屏障,手中的三尺长剑之上有漆黑可怖的火焰吞吐,剑尖之处更有无数细小的虚空裂缝生生灭灭,寻常生灵仅仅只是望上一眼,便觉心神震颤,不敢再看。 四周观望的无数生灵皆是神情惊颤,目光骇然地望着那雪袍少年,甚至许多人被吓的直接立在了原地,根本不敢有所动作。 就在此时,一道有些惊喜的声音自界境深处传来,顷刻间便传遍四野:“玄龟老祖来了!” “玄龟老祖是我璃水界境的定海神针,定然能够退去这厮!” “我等见过玄龟老祖!” 在诸人的欣喜见礼声中,一个头戴蟠龙冕、身披青蟒袍的老者踏波而至,神情凝重无比地望了过来。 青袍老者眯着眼睛,细细打量了那雪袍少年一番,目光愈加沉凝,竟是在四周生灵惊异无比的目光之中,恭敬无比地行了个礼,沉声道:“老朽讳为玄龟,敢问上仙,可是瑶池圣境的玄阴仙君当面?” 此言落罢,璃水界境方圆万里疆域皆是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无论是妖、鬼、怪,还是人、仙、灵,此间所有的生灵都死死地望着那身着雪袍的少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神情已是敬畏至了极点。 玄阴仙君季月年,南海佛家源教的第九佛子,此前在南瞻部洲尽诛九华山界的天籍神灵,更是毫不留情地诛杀了两尊大唐上朝的凌霄二境仙神,随着大唐上朝的洲境通缉令符传遍四方,玄阴仙君一时之间可谓是声名赫赫,俨然成了混元大真君此阶之中新晋的无双天骄! 季月年轻轻侧过头来,神情冰冷地望向玄龟老祖,道:“给予你等十息,且退去。” 玄龟老祖颤了一颤,险些被其目光之中的寒气伤到神魂,连忙稍稍垂下头去,不敢与其对视:“敢问玄阴君上,此次降临璃水界境,有何需要我等去做?” 其言还未落,便有许多聪慧机灵的生灵悄悄朝后退去,不过数息工夫,便有数千个生灵各施神通,速度愈来愈快,疯狂朝着璃水界境之外逃窜而去! 可是更多的生灵却依旧留在原地,打量着这尊传闻之中的“玄阴仙君”,似乎要看看其到底与寻常的混元大真君有何不同。 玄龟老祖面色有些焦急,道:“玄阴君上,可否将来意道出?我等久居璃水界境,实在不知此处有何能够吸引君上之物。” 其身侧一个随侍生灵面色苍白,急声道:“老祖,已经过了六息了,还不快走!你还不明白么,这厮从始至终都不曾将我等放在眼里!” 此言落罢,他便直接燃烧神魂,疯也似地御起玄光,直接窜向了璃水界境之外! 七息! 许多生灵面色犹豫地望着玄龟老祖,似乎对其有着盲目的信心,可同样有愈来愈多的生灵察觉到了那雪袍少年长剑之上愈加可怖的锋寒气息,心神下意识地震颤起来。 八息! 九息! 终于,有生灵望见了那落雪神剑之上愈加璀璨的五彩剑芒,惊叫道:“快走!” 无数停留在此的生灵皆是恍然惊醒,慌乱失措之间嘈杂喧嚣,便要转身离开此处。 那玄龟老祖依旧神情踟蹰,仿佛还在犹豫着应该退去还是继续询问一番。 十息! 雪袍少年袍袖翻扬,朝着西海海幕之下的庞大屏障持剑而斩! 轰! 天地明灭之间,日月相映,瑰美绝伦的五彩焰光化作一条浩瀚无尽的银河,以雪剑引之,自天穹之上漫卷而下,狠狠朝着璃水界境轰了下来! 轰!!! 愈加可怖的震天巨响传遍八方,甚至就连两大洲境边缘的巡境神灵都朝着此处望了过来! 瑰丽绝伦的五彩银河横贯此间天地,所有未曾离开的的生灵都沉醉在了此番绝世美景之中,可下一刻,这些生灵的真灵与神魂便悄无声息地湮灭在了银河之间,化作了漫天飞舞的璀璨星尘! 咣!!! 那厚实到不可思议的屏障被绵延无尽的五彩银河轰落而下,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那裂痕甫一出现,便如同蛛网一般疯狂蔓延而出,轰鸣巨响再次席卷天地,这庞大的屏障顷刻之间便崩碎成了数不清的细碎光影! 浩瀚银河逐渐褪去,黑夜重归白昼,天穹之上有着无数绚丽至极的花火翩跹摇落,便似一场灿丽无比的琼树花雨。 方才侥幸逃离至远处的那些生灵怔怔地望着彻底崩灭的璃水界境,仰望着天地之间的无双绝景,神情呆滞,心中说不清到底是后怕还是庆幸。 此处的动静实在太大,西海龙宫深处有着数道目光投了过来,两大洲境边缘的巡境神灵更是察觉到了此间气运变动,朝着此处急速赶来! 摇落花雨之间,那雪袍少年持着三尺长剑,似乎毫不在意四面八方那些愈来愈多的目光,而是静静地俯视着西海海幕之下,那屏障崩碎之后的虚无洞天,冷声道:“东临散圣贵为四境圣人,竟也这般落自己的面皮,学会了做那缩头乌龟么?” 在此感谢“极空有静微”,“水无空”与“死道友不死贫道9”三位读者的起点币打赏。 跟大家请一天假,4月份开始稳定更新,望谅解。 感激所有订阅正版的读者,你的每一个订阅都至关重要,作者君在此拜谢所有正版读者! 4月份开始,全订群里要发布一些番外章节,不会传入正文,感兴趣的可以在书籍主页加一下全订群,欢迎! 第六百七十二章 玄阴,碎仙 第702章 玄阴,碎仙 那西海海幕之下,虚无洞天的庞大屏障尽数碎裂,通天彻地的海幕仿佛都随之震颤起来,轰鸣巨响声中,滔天水浪嘶吼咆哮着翻涌而起,在晦暗的天穹之下疯狂肆虐,竟是一幅天崩地裂般的可怕景象。 “玄阴小儿,你当真是活腻了,前时在万圣龙宫被你侥幸逃过性命,如今你竟是主动送上了门来,实在是自寻死路!” 东临散圣冰冷的声音传遍八方,其有些模糊的身形在那海幕之下逐渐凝形,最终完全显现了出来,却是一个面色有些苍白的中年道人。 中年道人的相貌平平无奇,面容望上去有些虚弱,可其双眼却是锃亮有神,身周所散发而出的可怕气势更是令人胆寒,就连其身周的境壁空间都有了些许扭曲。 季月年持着落雪神剑,俯视着海幕之前的中年道人,神魂深处有了些许不自觉的颤动,这是独自面对四境存在的生灵本能。 可其眸光却是冰冷彻骨,便如同万载不化的寒冰。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那些生灵皆是惊骇至极,不可置信地望着中年道人,纷纷惊呼出声! “四境!” “四境的尊贵存在!” “天源圣人!” “这不是天源圣人!而是一尊成道于西牛贺洲的地境散圣!” “如此恐怖的生灵,竟然一直都隐藏在璃水界境!” “实在是可怕!” “这身着白袍的混元大真君,竟然胆敢面对一尊四境圣人!” “简直是自寻死路!” …… 东临散圣望着远处越聚越多的生灵,不禁皱了皱眉头,道:“聒噪。” 其道袍袍袖轻拂,刹那之间天穹颤动! 可怖无比的圣人气息横扫激荡而出,引动不可抵挡的天地之力,顷刻之间就将方圆万丈之内的生灵卷成了细碎的光影! 挥袖之下,足足有数万个生灵化作飞灰! 更远处的那些生灵见此情景,皆是吓的面色煞白,疯狂朝着璃水之外逃遁而去! 季月年在轰卷而至的四境气息之间岿然不动,漆黑如瀑的长发在狂风之中翻扬而起,其倒持着手中的落雪神剑,冷冷地望着东临散圣,剑尖之上有着通灵火焰吞吐而出,使得所有降临而下的威压都湮灭在了虚无之中! 东临散圣冷笑道:“萤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 其再次随意地一挥袍袖,虚空之中瞬间便出现了一只大手,携着完全不可抵抗的恐怖威压,朝着季月年这里摄拿而来! 此凝气成掌的咒术,正是当初其横扫万圣龙宫之时所施展的神通! 烈烈罡风在身旁呼啸嘶吼而过,季月年将左掌也放在了落雪神剑的剑柄之上,双手持剑,那剑身之上光芒绽放,瑰美至极的银河旋涡在其身周流淌而现,天穹黯淡下来,顷刻之间日夜倒转! 轰! 一条横亘天穹的银河虚影在高天之上轰落而下,拖着浩瀚无垠的灿丽光晕,直接卷在了那只巨手之上! 震天撼地的巨响声中,那条银河竟然愈加虚幻,仿佛穿越了时空,在巨手之间扭曲而过,将东临散圣轰入了璃水界境深处! 激荡而起的水浪轰鸣滔天而起,足有数千丈之高! 与此同时,那巨手并未受到任何影响,亦是狠狠抓在了季月年身上,直接将其身形抓灭成了无数散碎的炽白光晕! 下一刻,这些霜白的光点重新凝聚,季月年的身形浮现而出,面色已是苍白无比。 即便已经修成了佛源之体,可在这四境神通的碾压之下,其混元大真君之境的修业依旧有些不堪一击。 受了这一掌,其神魂之上已经有了些许裂痕,若是再受一掌,其神魂甚至有着崩裂的危险! “玄阴小儿,伱敢来寻我,可以称得上是勇气可嘉。可你这般狂妄自大,实在是太过小看一尊四境生灵了。” 东临散圣的声音弥漫天地,其在璃水界境深处踏水而上,见其模样,竟是在那银河轰落之下毫发未损。 极远处聚拢而来的生灵越来越多,可这次围观的生灵却是聪明了许多,皆是遥遥立在璃水界境万丈之外,半步也不曾靠近。 “东临散圣贵为四境生灵,纵使修业惊天,可却不曾想到,我既然敢来寻你的麻烦,定然有凭借之物,”那雪袍少年持着落雪神剑,轻声开口,“更何况,你已被玉面娘娘诛了小半真灵,又始终都不曾得敕天境天庭的圣人金令,你的所谓‘四境’,只怕有着不少水分罢?” 闻听此言,东临散圣心下有些羞恼,怒笑道:“玄阴小儿满口胡言,当真该死!” 其心念动间,那灰暗的天穹立时便乌云近散,金红大日照耀而下,璃水界境已是重归白昼! 一座玄光牢笼在季月年身周凝聚而现,将其困在了其中,这牢笼迎风缩小,不过片刻便化作一团巴掌大的光晕,安静地悬浮在了原地。 东临散圣轻翻手掌,将那团光晕取在掌中,随手将其捏成了无数碎屑,冷笑道:“蝼蚁罢了。” 可随着那些碎屑在指间飞散,东临散圣才察觉到了些许不对,眉头稍稍皱了起来。 下一刻,一道细碎的剑虹自虚无之中亮起,映照天穹扶摇而上,直接撕裂了残破不堪的璃水界境,斩在了东临散圣的手臂之上! 轰! 东临散圣身形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暴退数丈,其袍袖却被那剑芒生生斩下了一截! 数百丈之外,季月年自虚无之中一步踏出,手中的落雪神剑已经完全化作了流转着五彩之色的三尺光虹,其面色苍白至了极点,已是没有半分血色。 东临散圣神情稍稍有些凝重,打量了季月年一眼,道:“竟然以太阴之力凝聚神魂化身,骗过了我的神通,你的本尊却隐于暗处,伺机出手,实在是狡诈。” 那季月年一言不发,其所持的光虹长剑之上,无量神光绽放而出,再次朝着东临散圣这里斩出了一剑! 轰! 璃水界境被狂乱肆虐的剑气彻底撕成了碎片! 东临散圣咬牙施法,亦是将眼前的季月年再次碾杀成了无数散碎灰暗的太阴之力! 同时那五彩剑虹贯穿而过,再次斩落在了东临散圣的手臂之上! 这一次的剑芒愈加锋寒刺骨,竟是使东临散圣的手腕出现了一道血痕! 东临散圣吃了一痛,不禁嘶叫一声,恶狠狠地环视四周,四境圣人的感应之力横贯天地,竟是在虚无暗处找到了数十个“季月年”! “若这些化身都是太阴之力所化,我便将其尽数诛灭!” 第六百七十三章 第三剑,太阴之剑! 第703章 第三剑,太阴之剑! 西海海幕被漫卷而过的剑气撕出一道长及千丈的裂口,无数临近的西海生灵皆是惊骇至极,朝着此处遥望而来! 东临散圣藏身之处被碎仙剑芒映照而出,那五彩剑芒贯空而过,竟是将东林散圣的一根手指斩了下来! “玄阴小儿!我要你死!” 东临散圣手指断落,化作飞灰,其神色却是冰冷至了极点,再不躲藏,扭曲之间踏天而上,直接出现在季月年身前,袍袖翻卷,将季月年轰灭成了细碎的光影! 咔嚓! 神魂崩裂之音传遍天穹,季月年在数千丈之外凝现出身形,面色苍白无比,其神魂之上已经有了蛛网般的裂缝! 万众瞩目之下,其面上却是没有半点惧色,只是冷冷地望着东临散圣,手掌翻覆之间,那柄五彩光虹长剑再次凝现而出,道:“青苍,碎仙!” 吼! 一道龙吟天音席卷高天,青芒映世,青苍仙龙的虚影咆哮而出,其身形足有数十万丈,遮天蔽日而现! 龙吟震世,青苍仙龙虚影冰冷地看了一眼季月年,随后其数十万丈的通天身躯竟是寸寸崩裂,化作了一场覆盖小半海境的湛青光雨! 数不清的西海生灵皆是惊声道:“青苍仙龙!” “那是青苍仙龙!” “水源化身!上古海境之主!” “这般通天彻地的生灵血脉,竟然被这厮生生崩碎剥离!” “快看那道剑光!” “快跑!” “退!” 随着青雨摇落,庞大到不可思议的碎仙之力贯入了五彩长剑之中,无数生灵皆是察觉到了真灵深处涌现而出的危机,疯狂朝着远处逃遁而走! 季月年崩碎玄阴血脉之后,竟是将东海血脉所升华而出的青苍仙龙血脉也剥离了出来,生生将其崩灭在了此处! 轰! 受了青苍碎仙之力,其手中的五彩长剑已经璀璨至了极点,剑芒所过之处,万物皆灭! 剑芒斩落,万籁俱寂! 东临散圣被碎仙之力禁锢片刻,刹那之间便被那五彩剑虹横扫而过,左臂在剑虹之下生生截落,化作了飞灰! 此肢体缺损乃是作用于真灵之上的缺损,根本无法再生! 东临散圣侧头看了一眼左侧空荡荡的袍袖,神情却是平静到可怕,抬首望着身形愈加虚幻的季月年,道:“玄阴小儿,以两种血脉化作碎仙两剑,实在是不错,可是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手段?” 季月年神情有些恍惚,其神魂之上的裂缝已经愈来愈可怕,几乎随时都会崩碎开来。 可其苍白的唇角却是勾着冰冷的笑意,静静地望着那东临散圣,道:“我还有一剑,唤作‘太阴之剑’,斩出这一剑,我的神魂即将陨灭,而你……” 闻听此言,东临散圣隐约有着不好的预感,还不曾来得及开口,便见那季月年的身形完全化作了虚幻,只余了其手中的五彩长剑璀璨煌煌,炽目至极的剑光映彻绽放! 季月年竟是生生崩碎了沉霜长剑,使得其中蕴藏的太阴之力尽数剥离而出,完全贯入了这柄融合了落雪神剑的五彩长剑之中! 曾经初次受困于九华山界之时,季月年不过是混元真君修业,却以一缕太阴之力灌注,暂时登临大真君之境,诛杀了一尊护法神君! 如今随着沉霜崩灭,其中所有的太阴之力都如潮水一般汹涌而出,甚至引动了此间天象,使得白昼重新晦暗下来,化作了夜幕! 东临散圣的面色隐约有些嘲讽,道:“我若是当真全力躲藏,伱如何寻我?” 此言落罢,其身形便陡然扭曲,竟是完全消散在了此方天地之间! 季月年持剑牵引太阴月轮之力,其瞳孔深处隐约泛起了碎金之色。 随着两种仙源血脉剥离而出,其佛源真灵终于挣脱了所有的桎梏,开始诞生出了一丝真正佛家源教的气息! “躲藏起来么……” 季月年的碎金眼眸满是冷漠,扫过下方的翻腾海境,这才察觉到,自己与东临散圣竟是已经撕裂了西海海幕,行至了西海之上。 甚至远处有着不少巡境神灵,有些惧畏地望着季月年这里,根本不敢上前。 其持着这般可怕的五彩光虹之剑,这些神灵若是当真前来寻死,只怕会被季月年随手一剑斩灭了神魂。 “通灵造化之术!” 咔嚓! 季月年翻掌之间,持着盈袖给予的那块玉符虚影,强行催动罕见无比的通灵神通,其神魂已经开始了不可逆的崩裂! 通灵业火在其灿金瞳孔之中熊熊燃烧,扫过浩瀚无尽的西海,终于落在了数万里之外的海境边缘之处! 雪绶仙衣袍袖翻扬,季月年持着长剑,身形陡然消散,下一刻便直接出现在了那处海境之上! 许多离得近些的生灵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疯狂漫卷的剑气绞碎了神魂,下境往生而去! “聚太阴之力,以凝此剑!” 季月年面色苍白无比,冷冷开口,持着那恐怖无比的五彩长剑,径直朝着下方斩了下去! 剑虹未至,剑气先涌。 虚无境壁被锋寒剑气撕裂开来,露出了东临散圣惊骇的面容。 夜幕掩映之中,月轮洒下无尽清辉,那柄太阴幻剑携着不可抵挡之威轰落而下,直接贯入了东临散圣的眉心! 轰!!! 可怖至极的半透明波纹激荡八方,大海咆哮,水浪翻腾而起,无数生灵被余波所及,来不及反应便被无声无息地碾碎成了光影! 咔嚓!!! 季月年神情有些痛苦,其神魂已经碎裂了小半,其上满布着触目惊心的裂缝,随时都会真正陨灭! 其望着下方翻腾的水浪,强忍着钻心刺骨的剧痛,疯狂催动尚算完好的真灵,瞳孔深处泛起尊贵至极的灿金光晕,咬牙道:“以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之名,观众生!” 真灵气息勾连冥冥之中的佛家灵机,其身后有着一道佛源金光漫卷激荡,滔天而起! 这佛源金光扶摇十余万丈,在季月年身后化出了一尊通天彻地的观音菩萨尊者法相! 这尊法相与此前“观众生”相不同,此前法相皆是青裙女童模样,如今的这尊观音菩萨尊者法相,却是一个身着白纱霓裳的闭目少女! 如今“观众生”的法相,正是妙善尊者成道之后的尊者法相! 季月年的手指有些颤抖,遥遥指向了下方的苍茫海域:“心涧绵延,潮水环天。” 仿佛冥冥之中有着感应,其身后那高及数十万丈的白纱少女虚影轻轻睁开了眼眸,朝着此处俯视而来。 第六百七十四章 诛圣! 第704章 诛圣! 西海无尽生灵以及两大洲境边缘的生灵,此时皆是呆怔惊骇,死死地望着那白纱少女,神情极是不可置信! 季月年的手指最终凝滞了下来,其神魂亦是崩碎了大半,其身形在发丝之处寸寸崩灭,仿佛下一刻便会随风消散! 可就在其手指指向通灵业火所感应的方向那一瞬间,那睁开双眼的白纱少女虚影亦是伸出了长及数万丈的通天手臂,朝着西海指了下来! “心涧绵延,潮水环天。” 白纱少女清灵好听的声音传遍天穹,使得身处此间的无量生灵皆是呆滞在了原地! “那是……” “那是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的虚影!” “观音菩萨尊者!” “这怎么可能!” …… 那“观众生”神通所凝聚的法相手臂遥遥指向西海,使得无穷无尽的西海之水翻涌而起,甚至就连海境最深处的西海龙宫生灵都是满面骇然! 随着那通天手指落下,海水深处翻涌出了一处深渊,东临散圣的身形独自立在其中,面色已是苍白至了极点! 轰! 西海之水倒卷天穹,在那手指周围化作浩瀚无垠的庞大水卷,朝着东临散圣这里轰落而下! “还不够!以我的混元大真君修业,这道重叠神通能够将其重创,却无法真正诛杀此獠!” 季月年死死地咬着牙,再次催动了佛源真灵! 其神魂之上传来密密麻麻的碎裂之音,竟是已经崩灭了九成之多! 真灵深处有两团火焰,一青一红,如蝴蝶般互相缠绕着翩跹而出! “洞虚真火……禅心青火……”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剥离你等之后,我的真灵之上便只余了佛源气息,”季月年的眸光有些晦暗,显然已经至了极限,“且去罢。” 佛光映照之下,那两团真灵心火被生生撕扯开来,化作两道青红光虹,跟在那巨大手指之后,朝着下方的旋涡深处贯空而去! 真灵心火乃是修行之根源,崩碎心火便意味着放弃一身所修,其所爆发而出的力量根本不可想象! 寻常生灵的真灵之上只能生出一朵心火,季月年却是足足有着三朵心火存在,共同勾连着其混元大真君之境的真灵修业! 如今两朵心火崩碎剥离,便意味着两个货真价实的季月年崩灭修业,以真灵修为化出了这一道光虹! 咔嚓!!! 终于,季月年的神魂彻底碎裂,其身形寸寸湮灭,化作了飞灰! 西海之上,高及十余万丈的白纱少女虚影亦是随之隐去,可那通天手指却是真正落了下去,携着无量潮水,直接将东临散圣的身躯碾成了无数碎片! 西海翻涌,无尽海水咆哮嘶吼! 无人注意之地,青红两道光虹隐在了潮水深处,悄无声息地贯穿而下! 数息之后,海水依旧轰鸣咆哮,无尽潮水重归西海,夜幕隐去,白昼再现,仿佛一切都回到了最初。 玄光聚拢之间,东临散圣的身形凝聚而出,其气息已是虚弱至了极点,环视四周,狂笑道:“玄阴小儿!你这神通当真唬人,若不是你的修业太低,这道神通还真能让我栽在此处!” 极远之处的那些生灵与巡境神灵依旧不曾上前,只是遥遥望着此处,喧嚣吵闹,议论纷纷。 此间变故早就轰传八方,可无论是两大洲境边缘的巡境神灵,还是西海龙宫,皆是根本不敢上前插手。 万众瞩目之下,东临散圣仿佛成了最后的胜者,这尊四境生灵睥睨四方,极是得意。 一尊时刻观望的半步圣人忽然抬起头来,惊声道:“快看那玄阴仙君!他还未死!” 无数生灵随其目光望去,果然在那西海之上,出现了一个身着湛青长袍的清美少年,那青袍少年踏天而下,持着一柄湛青长剑,浑身上下燃烧着湛青心火,冷冷地朝着东临散圣望来! “玄阴道兄!” 急切的吼声遥遥传来,牛圣婴与落泉道君等人御风而至,行至了西海边缘,焦急无比地望向了那青袍少年所在之处。 可那青袍少年却毫无所觉,其身周的湛青心火愈烧愈烈,连人带剑化虹而落,直接撕裂无数时空,将根本来不及闪躲的东临散圣削去了头颅! 一剑枭首! 其脖颈断裂之处浸染了炽烈的青火,发出了嗞啦的响声! 东临散圣的身躯被诛,其神魂化作一团光晕蜕离出来,逃离而走! 蓦然之间,其身侧再次浮现出了一个身着红袍的清美少年,其持着一柄燃烧着炽烈心火的血红长剑,狠狠地斩在了东临散圣的神魂之上! 洞虚心火烈烈燃烧,竟是直接将那东临散圣的神魂灼烧殆尽,只余了漫天细碎的灰烬! 那青袍少年与红袍少年面无表情,皆是在青红火光之间逐渐溃散,化作了飘落的光影。 四境生灵东临散圣,至此神魂被真正诛灭,真灵下境往生而去! 四面八方聚拢着足足百万生灵,皆是望见了四境生灵陨灭的这一幕! “玄阴仙君以混元大真君的修业,诛杀了四境圣人!” 无数生灵神情骇然,面目呆滞,心神深处不断地回响着这句话。 对于寻常生灵而言,四境生灵乃是遥不可及的尊贵生灵,在地境人间的诸多道统之中,凌霄天君常见,甚至半步圣人都不算少,可四境生灵无论在何处,都是举足轻重的存在。 青红二色光影散落之处,那沉鱼落雁的小龙女千焰凝形而出,她蜷缩着身子,紧闭双目,朝着海水之间落了下去。 “千焰!” 牛圣婴一眼便望见了现身而出的少女,疯狂御起三昧真火,刹那之间便跨越数万丈距离,将千焰抱在了怀中。 千焰有些费力地睁开双眼,花容月貌的小脸之上有泪痕拂过,低声道:“玄阴仙君他……” 牛圣婴用力地咬着牙,将怀中的少女抱得更紧了些,颤抖着嘴唇,说不出半句话来。 西海海境诛圣之战,玄阴仙君季月年之名轰传南瞻部洲与西牛贺洲两大洲境,为无量众生所知。 只是这尊绝世无双的混元大真君却是如同昙花一现般,与四境生灵东临散圣共同陨灭在了西海之上,使得无数生灵都叹息不已。 …… 第六百七十一章 杳渺音绝,余我孤奏 第705章 杳渺音绝,余我孤奏 淮阴殿的阴影之下,黑袍少女席地而坐,身周环绕着星星点点的璀璨灵光,凝望着星渊银河尽头之处的星灵境底,神情有些怔然。 至了如今,这座月灵小境已是愈发安静,前时谢裳离去之后,其中除却季清婵之外,竟是再没有半个生灵。 “这柄剑,仿佛要离开了……” “便似它的主人一般……” 在她身前,摆放着一柄萦绕着五彩光晕的三尺长剑,其剑身霜白似雪,剑尖之上有着瑰美绝伦的半透明五彩光华,其所透出的锋寒之气几乎撕裂了此处空间,甚至就连黑袍少女触碰长剑之时,都下意识地小心了许多。 嗡! 一缕五彩剑芒缭绕而起,在其指间划过,黑袍少女蓦地收回手指,纤白如玉的指尖之上已是有了一丝殷红的血迹。 她稍稍皱起眉头,轻声道:“此剑虽无剑灵,可其所蕴藏的灵性已至不可想象之境,其锋寒剑意可怕至极,甚至就连我不慎之下都会受伤。” 落雪神剑再次发出一声轻吟,剑光灿动之间,季清婵连忙抽回手掌,不敢再阻拦半分。 她内心深处有着极为危险的预感,若是自己再阻拦这柄剑,其斩破一切的恐怖剑光当真会将自己撕成碎片。 终于,在黑袍少女的凝目注视之下,这柄萦绕着五彩光晕的霜雪长剑冲霄而起,划过一道绚丽绝美的焰尾光虹,由实化虚,穿出了月灵小境,悄无声息地隐入了不知名之处。 季清婵站起身来,走过淮阴殿的庞大阴影,行至了星渊银河之上,神情愈加茫然。 “季月年,此番你选择崩灭神魂,碎仙而去,若是当真能够涅盘而生,便是一尊真正的潮音涧佛子,到了那时……” 不知过了多久,淮阴殿前逐渐恢复了寂静,只余了星渊银河之上的星芒雀跃,蹁跹而舞。 …… 积雷山,玉狐仙宫。 “敢问叔叔,前时到底去了何处?” 牛圣婴强压着有些繁乱的心绪,朝着金台之上的如意真仙拱了拱手。 如意真仙还不曾开口,那銮座之上的玉面狐狸便冷下脸来,斥道:“与你叔叔说话,便是这般态度么?!” 如意真仙摆袖笑道:“娘娘莫急,此事实是我之过错,圣婴有此反应,也不为过。” 此言落罢,他便转身望向牛圣婴,放缓了声音,道:“圣婴,你可记得伱是如何将那千焰救回来的么?” 牛圣婴闷着声音道:“自然是玄阴道兄诛杀了东临散圣,救出了千焰龙女。” 如意真仙笑着摇了摇头,道:“前时娘娘给我的谕令,乃是救回千焰龙女,并诛灭东临散圣的真灵,那东临散圣极为狡猾,将千焰龙女藏入了其随身的洞天小世界深处,我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悄无声息地进入那方洞天小世界,不然稍有不慎之下,东临那厮便会直接鱼死网破,在临死之前拉千焰龙女下水。” 牛圣婴猛地抬起头来,咬着牙道:“那叔叔为何不曾救下玄阴道兄?” 闻听此言,如意真仙神情有些肃然,道:“玄阴仙君以身入劫,独自诛杀一尊四境生灵,名震八方,即使是我都对其颇为敬重。” “只是玄阴仙君当时的状态,圣婴你却是丝毫不知,”如意真仙话锋一转,语气之间亦是多了些许不确定之意,“玄阴仙君当初能够斩出碎仙三剑,乃是崩灭其珍贵无比的仙源血脉所凝聚,其与东临散圣交战之时,已经不经意间在四周形成了天地结界,任何生灵进入其中,都会在气机牵引之下,受到二人的同时攻杀。” “更何况,在我观来,玄阴仙君的所作所为,已经隐约有了取死之意,我虽然能够强行插手,在其手中诛杀东临散圣,可这样一来,玄阴仙君却未必会领情,如此反而不美。” 如意真仙低垂着目光,望向牛圣婴,“圣婴,你也不必自责,玄阴仙君如此之做,自然有其道理所在,我正是推测到了其大致的行为,这才没有擅自干涉。不过千焰龙女之事,你确实要好生感激于他,若不是那两道青红剑光诛碎了东临散人的神魂,即便是我亲自出手,也难保其在临死之前崩毁自己的洞天小世界,从而使得千焰龙女与其陪葬于西海之上。” 牛圣婴怔神良久,这才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谢过叔叔了。” 此言落罢,其便直接转过身去,甚至都不曾朝着玉面狐狸行礼,便离开了玉狐仙宫。 玉面狐狸不曾怪罪牛圣婴的失礼,只是侧头朝着如意真仙笑了笑,道:“圣婴言辞无状,倒是委屈二叔了。” 如意真仙摆手笑道:“娘娘此言却是折煞我了,如今平天大圣正在沉睡,我身为摩云洞天的五境生灵,自当为我积雷山分忧解难。” 玉面狐狸眸光有些晦暗,叹道:“万圣龙君即将回转碧波潭,虽然千焰龙女已经归来,不过我等还是要给其一个面上的交代。” 如意真仙轻拂袍袖,点了点头,道:“此事便交予我罢。” 玉面狐狸稍稍欠身,道:“辛苦二叔了。” 在大殿之外,仍旧是瑰美绝伦的玉狐仙宫永夜之天,漫天花灯悬落如焰,垂下了数之不清的虚影花瓣。 牛圣婴独自立于玉狐仙宫之下,仰望着天泉所化的环天玉带,眸光深处依旧满是自责。 “玄阴道兄,皆是我害了你……” “若是当初不曾带你前去万圣龙宫,让你好生待在积雷山修行,那东临散圣也决计不敢前来此处放肆……” 在其身侧不远之处,一个身着妆红裙裳的绝美少女行步而上,停在了牛圣婴身前。 牛圣婴心神一颤,因着季月年之事,此时甚至有些不敢直视红裙少女的眸光,稍稍收敛了方才的杂乱心绪,强笑道:“圣婴见过盈袖姐姐。” 那红裙少女欠身还了一礼,道:“不敢当圣婴大王之礼。” 牛圣婴目光闪躲,道:“盈袖姐姐想必是要觐见二娘罢,我便不叨扰了。” 其言落罢,牛圣婴便御起三昧真火,径直穿过玉狐仙宫四周的环天玉带,化虹而去。 红裙少女朝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便收回目光,望向了天穹之上的天泉玉带,眸光深处有着一朵嫣红美丽的狐火跳跃。 “季月年……” “我会找到你……” …… 第六百七十二章 袖 第706章 袖 寒风凛冽刺骨,夹杂着细雪在夜幕之中呼啸嘶吼,使得本就破败不堪的山神庙愈加残陋,甚至就连只余小半的屋顶都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在风雪之中倒塌下来。 “刘叔,这风雪越来越大,我已经冻得走不动路了!” 小柱子浑身打着颤,有些发白的双手紧紧抱着一个破布包裹,那里面是他随着刘大牛这次打猎回来,仅剩下的两块干粮。 不远之处,一个身形壮硕的汉子一把将他捞了起来,在寒风呼啸间大步踏入了山神庙之内。 “那就先在这里歇息到天明,等到太阳出来,风雪小些再回村,”刘大牛用脚踹烂两块腐朽的木板,三下五除二便依靠山神庙的半边墙壁搭出了一个简易窝棚,“这次带你出来学打猎,实在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大的风雪,不仅毫无所获,就连带来的干粮都快吃完了,这样下去,咱爷俩说不定真要冻死在这昭阳山脚下。” 小柱子蜷缩着身子,钻到了木板窝棚的最里面,把那包裹放下,双手捂着冻得通红的鼻子,闷声道:“刘叔,我现在暖和些了。” 刘大牛斜倚在山神庙冰冷潮湿的墙壁之上,将背后的弓箭取了下来,坚毅的面庞上露出一丝忧色,叹了口气,道:“如果这风雪明日里还不停,我们就要断粮了。” 一阵刮骨寒风卷过山神庙,小柱子不禁狠狠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往里靠了靠,望着脚底下那干瘪的包裹,沉默不语。 他自幼在昭阳山上的刘家村长大,父母在外出打猎的时候被生出灵智的野兽双双咬死,是村里的刘大牛把他一手带大,可谓是不似父母,胜似父母。 这是刘大牛第一次带他出来学习打猎,没想到遇到了如此可怕的风雪,即便这山神庙距离昭阳山上的刘家村只有短短十余里距离,可在这寒冷彻骨的天气之下,这平日里半日即至的距离却是变得遥不可及。 “刘叔,那是什么!?” 小柱子紧了紧身上的粗布棉袄,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一抹金色,不禁探头朝着那山神像之下看去。 “莫要大惊小怪!” 刘大牛转过头来,亦是望向了山神像石台下面的角落。 那是一团金黄的锦帛。 刘大牛站起身来,神情凝重了些,上前摸了摸那锦帛的质地,忍不住开口道:“即使在昭阳山城里,我也从未见过这等柔顺光滑的上好绸缎,这里面包着的是……” 伸手拨开软绵绵的金黄丝绸,刘大牛竟是猛地退后半步,忍不住惊呼出口,“这是谁家的孩子!” 那锦帛被他手掌拂过,四下散落开来,露出了一个粉雕玉琢的白皙婴儿。 那婴儿约么有数个月大,睁着一双眼睛望向刘大牛与小柱子,竟是不哭也不闹,更是仿佛丝毫都感觉不到周围的寒冷。 小柱子顾不得自己手脚冰凉,连忙爬出木板窝棚,上前直接将那团金黄锦帛抱了起来,声音里隐约带着哭腔:“谁家的父母这般狠心,竟然将孩子丢在风雪里不管不顾!” 他却是不曾发觉,那团包裹着婴儿的金黄锦帛散发着无法言明的暖意,甚至使得这座露天破庙都温暖了许多。 刘大牛环顾四周,却是不见半个人影,其目光落在那婴儿粉嘟嘟的小脸上,神情有些不忍,道:“能用得起这般上好的丝绸,定然是昭阳山城里的富贵人家,可如今……” 小柱子紧紧抱着那团锦帛绸缎,咬牙道:“想是哪家员外与小妾的私生子,怕被正房寻到蛛丝马迹,这才狠心丢在了此处,刘叔,我们把他带回刘家村罢。” 刘大牛却是看到小柱子毫无所觉地站立在了寒风之中,惊异道:“你不冷么?!” 小柱子恍然惊醒,连忙将那婴儿抱到了刘大牛身前,道:“刘叔,你摸摸看,这襁褓倒是暖和的紧哩!” 刘大牛伸手一探,那包裹着婴儿的金黄锦帛果然温暖无比,他忍不住抬头望向那残破的山神像,道:“应是山神老爷不忍咱爷俩冻死,这才将这婴儿送了过来,快去拿干粮!” “我知道了,刘叔!”小柱子将婴儿递给刘大牛,蹲下身子在包裹里取过那两块干硬的馒头,送了上来。 刘大牛一手拿过干粮,本想放在嘴里嚼碎再吐出来,可等到他目光落在那婴儿脸上之时,却是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用粗糙的手掌把干粮掰碎,就着地上的雪水搓成粉末,小心翼翼地送入了婴儿嘴里。 “刘叔,伱这是……” 小柱子有些不解。 刘大牛一边喂那婴儿吃东西,一边笑道:“这些昭阳山城富贵人家的孩子与我们不同,想来也不愿吃我嚼过的东西,这地上的雪层清亮干净,搓成雪水,反倒能送上一送。” 小柱子恍然大悟,他看着地上那许久都不曾动过的雪层,忽然之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侧头望向山神庙外,惊喜道:“雪停了!” 刘大牛抬起头来看去,果然昭阳山下的风势渐歇,就连方才那纷纷扬扬的雪花都不见了踪影。 “趁着风停雪歇,我们赶快动身上山!” 刘大牛坚毅的面庞上露出喜色,当下便站起了身来。 “好嘞!” 小柱子开心地咧着嘴,有些泛红的脸上满是笑意。 咣当! 一道坠地声响传入耳中,小柱子眼尖,一眼便望见了那婴儿襁褓之间掉落下来的东西,高声道:“刘叔,有东西掉了!” 刘大牛低头看去,果然看见一块巴掌大的白玉玉雕,跌落在了不曾被风雪浸染的庙宇墙角之处。 “这应该是他父母留下的信物,暂且收好罢,只是这上面的字,我却是从来都没见过。” 刘大牛上前捡起那块小巧精致的玉牌,刹那之间,一股冰凉通澈的气息传遍了全身。 小柱子抬眼一望,看见那玉牌背面篆刻着一个小字,只是那篆字仿佛是一个早已失传的古篆,与现在昭阳山所使用的字并不相同。 蓦然之间,一道冰凉的气息在那玉牌之上席卷而出,使得小柱子这里福至心灵,下意识地开口道:“这是‘袖’!” 刘大牛疑惑道:“你是如何识得?” 小柱子呆了一呆,支支吾吾道:“我也不知道。” 刘大牛伸手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笑道:“你说是‘袖’,那便是‘袖’,这是孩子父母留下的信物,他的名讳应当也是如此。” 小柱子讷讷道:“刘叔,我们快些回去罢!” 刘大牛点了点头,伸手将那婴儿的襁褓紧了紧,另一只手牵着小柱子,大步迈出了这座破败的山神庙。 …… 第六百七十三章 鬼物 第707章 鬼物 轻柔的微风拂过山野,苍翠林间溪流潺潺,刘柱子两步跃过山溪,大声叫道:“含袖,快些随我来,刘叔要出发去昭阳城了!” 那溪水汇流山涧的尽头之处,端坐着一个约么十岁左右的男童,身穿粗布麻衣,乌黑的头发并不算长,堪堪垂至肩膀之处。 听到刘柱子的声音,那唤作“含袖”的男童站起身来,神情有些茫然,口中却是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当初小柱子与刘大牛在山神庙躲避风雪,至今已是过了十余年之久,刘柱子更是长成了二十余岁的高壮青年,他的面庞有些黝黑,望着含袖笑道:“莫说是你,就连我都不曾去过昭阳山城,听说那里是昭阳山最为繁华富庶的地方,比我们的刘家村可是要强得多了。” 含袖低垂着目光,仿佛仍旧在神游天外。 刘柱子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拉过含袖的手臂,道:“每次你都自己跑到这里来发呆,也从来不与他人玩耍,一直这样下去可不行。” 含袖被他拉着走出山涧,沉默不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自从他记事以来,记忆里便有着许多光怪陆离的玄奇梦境,里面有飞天遁地的妖魔,有呼风唤雨的灵怪,更有长生不老的神仙。 甚至在那些稀奇古怪的梦里,还存在着比昭水浩瀚千倍的天河,比昭阳山高耸万倍的巨山。 这些瑰美玄奇的梦境每时每刻都在含袖的记忆里翻涌,以至于让他自幼时起便沉默寡言,少与人玩耍,除却刘柱子与刘大牛之外,几乎从来都不曾与刘家村的村民有过交流。 山林之间的小径极是幽静,只有林深之处时不时地传来几声鸟兽虫鸣,刘柱子带着含袖一路走来,入目所见尽是青青葱葱的苍翠山色。 “含袖,方才刘叔说了,这次我们进昭阳山城,要帮你找到伱的父母!” 刘柱子转过头来,黝黑的脸庞之上满是兴奋。 含袖怔了一怔,喃喃道:“我父母在昭阳山城么……” 刘柱子极为笃定地点头道:“你身上佩戴的这块玉牌,绝不是山野村庄里能够出现的东西,只有繁华熙攘的昭阳山城,才有这般浑然天成的玉雕。” 说话之间,二人已是顺着山涧走下山崖,行至了刘家村的边缘。 还不曾进村,刘大牛粗壮的嗓音便远远传了过来:“徐爷,这次就让我带上这孩子,该孝敬的铜板一文也不会少。” 在刘大牛身旁,有两驾装潢精美的马车,其中一辆马车之前站着一个手持折扇的文士,正是刘大牛口中的“徐爷”。 徐爷朝着刘柱子与含袖的方向看了一眼,摆了摆手,道:“罢了,带上便带上罢,只不过,前往昭阳山城的规矩你要记清楚,万万不可出半点差错。” 刘大牛脸上陪着笑容,应和道:“徐爷放心,当年我也曾随着徐老爷进过一次昭阳山城,自然晓得其中的规矩。” 那徐爷这才点头道:“唤他们过来罢。” 刘大牛转过身来,朝着刘柱子大声道:“快些过来!” 闻听此言,刘柱子拽着含袖大步跑到村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年岁尚幼的含袖神情却是没有半点变化,仿佛根本不曾感觉到疲累一般。 刘大牛拉过刘柱子与含袖,道:“快些见过徐爷!” “徐爷!” 刘柱子上前行了个礼。 含袖亦是有样学样的拱了拱手,并不曾开口说话。 “不曾想到,这孩子竟然生的这般漂亮俊美,果然是在昭阳山城之中流落出来,”那徐爷的目光在含袖脸上停留片刻,神色缓和了些,“你带他们上后面的那驾马车,把规矩都给我讲清楚。” 此言落罢,徐爷便转身上了第一驾马车,那随行的车夫极为恭敬地起身拉上了布帘。 刘大牛连连道谢,随后便一手一个,拉着刘柱子与含袖登上了后面的马车。 这驾马车极为宽敞,除却刘大牛三人之外,还有两个沉默不语的青年,都是这次要前往昭阳山城的村民。 刘大牛朝着那两个青年笑了笑,那两人却只是敷衍似地点了点头,并未开口。 刘柱子第一次上这前往昭阳山城的马车,倍觉新奇,忍不住左右张望,伸手摸了摸马车内部的绸缎坐垫,啧啧连声。 “莫要乱动!” 刘大牛呵斥一声,刘柱子果然悻悻地停住了手,坐的端正了些。 含袖静静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仍旧是沉默不言,只是望着那马车厚厚的布帘呆呆发怔。 刘大牛伸出粗糙的大手,摸了摸含袖乌黑柔软的头发,道:“你们第一次前往昭阳山城,我与你们好好说说这一路上的规矩,万万不可马虎,知道了么?” 刘柱子与含袖皆是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昭阳山脉极为宏伟巍峨,其中有着许多散落在各处的村庄,在这里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世世代代在此生存。 只是这些村庄村民却极难离开这座山脉,因为昭阳山之外存在着许多生出灵智的野兽,甚至还有“妖怪”的存在,对于这些凡人而言,山脉周围的妖怪乃是永远都不可能逾越的天堑。 当初刘柱子的父母,便是在打猎之时不小心离开了昭阳山脉范围,被一只生出了灵智的野兽生生咬死了在山林之间。 昭阳山脉之外,便是繁华无比的昭阳山城,可若要前往昭阳城,这些村民自己是万万做不到,只有在村庄“祭祀”的护持之下,才能安然无恙地穿过妖怪遍地的山脉边缘之处。 方才的徐爷,便是包括刘家村在内的数个村庄的祭祀,其虽然也是凡人之身,可却有着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来自昭阳山城的通行令牌,这通行令牌与其血脉相连,只有村庄祭祀的后裔才能使用。 到了徐爷这一辈,要外出前往昭阳山城的村民越来越少,只因太多人都是一去不回,一旦见过昭阳山城的繁华,便再也不愿回到山上的村庄。 “还有一点,你们一定要牢牢记住,”说到这里,刘大牛神情严肃了些,“除了可怕的妖怪之外,夜里还可能有‘鬼物’出现,无论听到什么声音,见到什么情景,都不要掀开布帘把头探出去,更不能离开马车半步!” “刘叔,我记下了!” 刘柱子大声应了下来。 含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中亦是暗暗记下了此事。 第六百七十四章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 第708章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 咣当! 车轮滚动间,伴随着一阵剧烈的颠簸,这两驾马车终于一前一后,缓缓离开了刘家村。 刘柱子斜倚在柔软舒适的靠垫之上,神情有些兴奋,侧过头来,朝着车窗布帘旁边的含袖道:“这马车坐着实在是舒服,我自小便睡惯了土炕,还是第一次摸到这般柔软的绸缎。” 含袖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名为马车,却没有马匹,有些奇怪。” 此言落罢,刘柱子有些愕然,仿佛刚刚才意识到了这件自己不曾注意之事,而一旁休憩的刘大牛却是蓦地睁开了双眼,那两个青年村民亦是朝着含袖看了过来,神情莫名。 刘大牛目光肃然,伸手拍了拍含袖的手臂,刻意压低了声音,道:“莫要胡言乱语,这两驾马车是有马匹的,只不过我们看不到而已。” 其中一个青年村民看了一眼含袖,开口道:“徐爷乃是我们四个村庄的祭祀,他的通行令牌之中有马匹灵怪的存在,你我这些肉眼凡胎无法看见。” 刘柱子有些惊骇,下意识地朝着前方的木质隔板望去,道:“那这些‘马匹灵怪’会不会失控?” 那青年村民扯着嘴角笑道:“徐爷家在他祖爷爷辈算起,便是昭阳山上的祭祀之一,至今已有一百余年之久,这两驾马车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前往昭阳山城一次,还从来不曾听过有马匹失控之事。” 刘柱子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车窗布帘旁边的含袖却是沉默了下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天要黑了。” 那角落之处的另一个村民蓦地开口,使得马车之中的人皆是下意识地朝着车窗之外看去。 薄薄的布帘有些透光,原本亮堂的天色昏暗了许多,金红日光已是隐了去,只有令人心悸的灰暗浸透进来,仿佛使得马车里几人的面上都多了一层阴霾。 “含袖,与我换换位置,”刘大牛望着车窗外昏沉的暗色,心下隐约有些担忧,“你在马车中间倚着,能睡得舒服些。” 那俊美白皙的布衣男童看了他一眼,却是轻轻摇了摇头,道:“刘叔,我在这里便好。” 咣当! 刘大牛还要再说些什么,马车却忽然剧烈震颤起来,车里的几人皆是被晃的东倒西歪。 数息之后,马车的震颤忽然停了下来,陷入了一个极为平稳的境地,布帘之外却传来了愈加炽烈的呼啸风声,似乎随时都会将这薄薄的布帘吹飞出去。 刘柱子有些骇然地望着布帘之外隐约愈来愈远的山间之景,结结巴巴道:“我们飞……飞起来了!” 那两个村民靠着另外一个车窗,皆是转头望着遮挡在车窗布帘之外的朦胧景色,沉默不语。 刘大牛用力拍了拍刘柱子的肩膀,道:“莫要开口了,安心睡会儿觉。” 含袖侧头望着车窗之外,时不时地有阵阵狂风吹入马车,扬起了他那垂至肩膀的乌黑发丝。 蓦然之间,狂风将布帘一角吹了起来,含袖的目光正望见那车窗之外的些许景象,忍不住心神一颤,那是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的诡异灰暗! 黑暗的天色之间,仿佛有着鬼鸣啾啾,又仿佛有着不可思议的大恐怖存在。 含袖赶忙收回了目光,虽然隐约有些心悸,可其内心深处却并没有半点恐惧之意存在。 风势渐歇,布帘重新落了下来,再次遮掩住了窗外的景象。 刘柱子毫无困意,在那里翻来覆去地张望,忍耐许久之后,最终还是小声开口道:“徐爷有这般飞天术法,简直与仙人无异,何苦还要来赚我们辛辛苦苦攒下的几个铜板?” 刘大牛叹了口气,却并没有斥责刘柱子,而是沉声道:“所有的村庄祭祀都是昭阳山城敕封,世世代代都享受着昭阳山城的俸禄,自然不会缺少我们的些许铜板。” 略一沉默,刘大牛眸光之中浸染了些许光华,似乎变了个人一般,继续道,“自古有言,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佛法无边,不渡无缘之人。就连那东土大唐的圣僧到了灵山,都要献上人事聊表心意,这才能证得旃檀佛果,更何况你我蝼蚁之民?” 刘柱子蓦地抬起头来,怔怔地望着刘大牛,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自幼时起,刘大牛在他印象里一直都是一个憨厚坚毅的猎户,根本不识几个字,如今却是出口成章,仿佛完全换了个人。 刘大牛察觉到了刘柱子的目光,笑了笑,道:“柱子,伱是不是有些惊讶?” 刘柱子用力点了点头,道:“刘叔,你怎么……” 含袖亦是抬起头,朝着刘大牛望了过来。 就连那两个闭目养神的青年村民,此时都陆续睁开了双眼,靠窗话少的村民看了一眼刘大牛,沉声道:“难道你就是徐爷所说,这次在刘家庄苏醒的‘苗子’?” 刘大牛闷声一笑,道:“运气罢了。” 那村民神情肃然了许多,朝着刘大牛拱了拱手,道:“是我等眼拙了。” 刘柱子与含袖互相对视一眼,皆是一头雾水,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 刘大牛侧过头来,摸了摸刘柱子的脑袋,叹了口气,道:“柱子,有件事刘叔一直都在瞒着你,如今刘叔带着你前往昭阳山城,也是时候告诉你了。” 闻听此言,刘柱子下意识地身形一颤,抬头望向了刘大牛渊深的眸光。 刘大牛面色有些沉郁,道:“当初你父母之所以离开山脉疆界,冒险踏入灵智野兽的地盘,皆是为了一株生长在山脉边缘之地的灵草。” “那株灵草不知何名,不过却始终都散发着半透明的光晕,一望便知晓不是凡物。” “当时的你,约么只有两三岁,你的父母为了让你有机会成为‘苗子’,这才选择冒险去摘取那株灵草。” “只是……” 言至此处,刘大牛的神情有些痛苦。 刘柱子神情有些呆怔,喃喃道:“刘叔,别再说了。” 那靠窗的青年村民忽地开口道:“刘家夫妇殒命之后,你便趁着那只野兽负伤,尾随在其后摘取了那株灵草,并且将其吞食进了自己的肚子,是么?” 刘大牛苦笑一声,并未否认,道:“那灵草被摘下之后,便以极为恐怖的速度枯萎凋谢,我若是不将其吞食,便白白浪费了这株灵物。” 第六百七十五章 假象 第709章 假象 “然后你便凭借着灵物之中蕴藏的充盈灵气,灵慧大开,终于在前些时日里成为了‘苗子’,是这样么?” 那青年村民望着刘大牛,沉声开口。 刘大牛叹了口气,道:“成了‘苗子’又能怎样,不过是将在梦境之中读书研习的机缘映照在现世里罢了,说到底,即便身为昭阳山城选中的‘苗子’,可若是最终无法燃起心火,终究还是一介凡人。” 旁边的刘柱子望向刘大牛的目光愈加陌生,他根本不可能想到,这个二十余年以来与自己朝夕相处的憨厚猎户,竟然每晚入梦之后都会受到昭阳山城的灵机气运感召,得以研读那些藏在昭阳城的修行典籍,以寻求能够燃起心火的大机缘。 数日之前,刘大牛在梦境之中研习了二十余年的《应气篇》终于有了感应,更是被昭阳山城那里察觉到,此次徐爷之所以前往昭阳山城,其原因之一正是因为刘家村里刘大牛的觉醒。 虽然刘大牛成了“苗子”,有了真正燃起心火的机会,可徐爷却仿佛对此习以为常,每年都有零星几个“苗子”被送往昭阳山城,但其中能够燃起心火的人却是万中无一,绝大多数都是以凡人之身沉沦在昭阳山城,浑噩度日。 这亦是徐爷对刘大牛这里不冷不热的根本原因所在,显然其并不认为刘大牛当真能够燃起心火,若是这些所谓的“苗子”无法燃起心火,最终也只能落得一场镜花水月而已。 含袖抬起头来望着刘大牛,蓦地开口道:“刘叔,前日里你无意间说出要去山城里读书,难道指的便是这件事么?” 刘大牛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正是如此,昭阳山城之中有着能够斩妖除魔的上真,其设立了覆盖整座山脉的昭阳梦阵,一旦阵中的生民在机缘巧合之下得了灵气贯体,便有了入昭阳梦阵之中读书的资格。若是将《应气篇》研读通透,便能够进入昭阳山城,随着其余村庄的‘苗子’一同接受上真教诲,以寻求燃起心火之机。” 言至此处,刘大牛面上隐约有些惭色,“说来汗颜,那《应气篇》并不算长,据我所知,其余人研读数年便能将其读完,成为‘苗子’,而我却是足足研读了二十余年,这才堪堪将其理解通透。” 那青年村民笑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虽然‘苗子’常见,心火万难,可伱终究算是昭阳山城要培养的人,如今脱离出了普通生民的范畴,吃喝却是再不必愁。” 刘大牛望着眼前的青年,蓦地想起一事,道:“难道二位也是……” 另外那个村民点头道:“我二人正是旁边徐家村之中的‘苗子’。” 刘大牛面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在其看来,寻常村民断不可能有如此见地,只有能够在昭阳梦阵之中通读典籍的“苗子”,才有着这般沉稳气度。 青年村民指了指面前的木质隔板,道:“前面那辆马车上,除了徐爷之外,便只剩了几个前去昭阳山城谋求生路的普通生民,这些年以来,随着山中野兽渐少,水田荒芜,我们村庄里的人亦是越来越少了。” 几人说话之间,又是阵阵冰寒的夜风吹入马车之中,掀起了木质车窗之处的布帘。 含袖定定地望着窗外的诡异夜色,蓦然一阵恶寒涌上心头,其心神颤动之间,隐约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含袖目光茫然,心下思绪却在急速流转,其眼角余光扫过侃侃而谈的两个村民与刘大牛,蓦地察觉到了这马车之内的不对劲之处! 已经许久都不曾开口说话的刘柱子,不知何时竟是消失在了封闭的马车之内! “刘叔!”想到这里,含袖猛地抬起头来,“柱子哥去哪儿了?!” 刘大牛愣了一愣,目光扫过含袖身侧空无一物的马车车厢,瞳孔不禁急剧收缩,惊声道:“小柱子!” 那两个村民亦是闭上了嘴,一言不发地四下张望,神情凝重了许多。 刘大牛心情急切,咬牙之下,便要伸手去掀那被风吹起小半的车窗布帘! 含袖心神深处的恶寒之感愈加浓郁,他望着刘大牛伸向车窗布帘的大手,仿佛已是望见了一幕可怕无比的血腥景象。 啪! 重重的巴掌声响彻这驾马车,那身形高壮的青年村民收回有些发红的手掌,另一只手用力地把刘大牛拉了回来,大声道:“你不要命了!竟敢去碰那布帘!” 刘大牛被青年男村民一巴掌把手打落,这才堪堪回过神来,连忙抽回手,可其神情却依旧焦急无比:“小柱子居然没了!他到底去哪儿了!” 那青年村民环视四周,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过徐爷的马车决计不会受到那些灵怪的侵扰,这些年来从未出过差错。” 含袖拉了拉刘大牛的袖袍,道:“刘叔,你还记得半日之前你与我说的话么?” 刘大牛勉强定了定心神,眼眶通红,沙哑着声音道:“直说便是。” 含袖轻声道:“刘叔那时候对我说,夜里可能有‘鬼物’出现,无论听到什么声音,见到什么情景,都不要掀开布帘把头探出去。” 刘大牛怔了一怔,目光落在了含袖的脸庞之上,道:“我确实说过这话。” 含袖点头道:“既然如此,那眼前我们所见的情景,是不是有可能被施了障眼法,并非真实的情景,其真正目的,只是为了让我们亲手掀开车窗的布帘?” 此言落罢,他伸出手掌,在身旁的空荡荡之处摸索着,不过片刻,便摸到了一块粗布衣角,可其目光所见,那里却是空无一物,没有任何物事存在。 “柱子哥只是睡着了,并未消失,”含袖语气笃定,收回了手掌,“只不过被障眼法隐去了身子,所以我们看不到他的存在。” 那两个村民对视一眼,目中皆是露出赞赏之意,其中的高壮青年敛去了面上的凝重,笑道:“此言有理,这里可是徐爷的马车,寻常灵怪根本不敢靠近,就算是那些胆大包天的鬼物,至多也只能使些障眼法,决计不敢当真对我等做些什么。” 含袖颔首道:“甚至就连外面的冷风吹起布帘,从头至尾也只是假象而已,这布帘从来都不曾被吹开半点,因为它是缝死在车窗木框之上,根本不可能被风吹开。” 第六百七十六章 应霞 第710章 应霞 “说得好。” 前方的隔板之外,蓦地传来了一道有些沉闷的声音。 车厢内的几人都是抬头望去,刘大牛更是瞳孔微微有些收缩。 那隔板被推开了些许,一直都沉默不语的车夫转过头来,一双诡异的黑眸望向含袖,低声笑道:“不过十岁的幼童,便有着这般通明灵慧,实在是令人诧异。” 见此情景,两个徐家村的村民却是如临大敌,紧紧靠在了车厢边缘之处,其中的青年村民更是咽了一下口水,神情惊惶,道:“徐爷这两驾马车的车夫皆是披着人皮的木头傀儡,根本不可能开口说话,你到底是谁?!” 车夫笑了笑,道:“昭阳山乃是生民繁衍之地,我自然不能开口,可如今我等已经离开了山城所划分的凡俗之地,至了山城边缘地界,我虽是傀儡,却也勉强算是生灵,如何不能说话?” 其身前的隔板被推开小半,隐约展露出了马车前方的夜幕之景。 极远处有着亮如白昼的宏伟巨城,在缥缈遥远的灯火辉煌之中安静矗立,便似一头顶天立地的荒古巨兽。 这是在昭阳山的村庄之中从来不曾见过的景象。 车夫在那两个沉默不语的村民脸上收回目光,转过身去,反手便将那木质隔板重新关回了原处。 而在刘大牛身旁,沉睡的刘柱子亦是动了动身子,打了个哈欠,再次陷入了酣眠。 不知从何时起,马车不复前时的平稳,重新恢复了颠簸。 马车之中已经许久都无人说话,在静寂之中,含袖斜倚在马车柔软的绸缎靠垫之上,阵阵困意席卷而来,使得其稍稍阖上了双眼,心神亦是有些恍惚。 灵泉垂落,玉带环天。 花影翩跹,漫天飞琼。 含袖蓦地睁开双眼,回想着梦境之中那瑰美至极的玄奇之景,额头之上竟是隐约渗出了冷汗。 咣! 随着一声巨响,身下的马车终于不再继续颠簸,而是完全停了下来。 “徐爷!” 随着马车车门被打开,徐爷的身影出现在外面,那两个村民的声音亦是恭敬了许多。 刘柱子睡意朦胧地伸了个懒腰,被刘大牛一把拉了起来,含袖紧随着刘大牛站起身,与其一同走下了马车。 徐爷站在两驾马车中间,手中举着折扇,道:“顺着这条官道继续前行,便能走到山城的两大城关,持着这通关文牒,自然可以进城。” 那些前往山城的村民皆是诺诺连声,一边在腰包里掏出铜板,一边朝着马车之前那存放通关文牒的车夫走去。 刘大牛亦是有些心痛地在袖中取出两个鼓鼓囊囊的布包,上前恭敬递给了徐爷,低声道:“徐爷,按照先前所说,我这两个娃娃……” 徐爷极是随意地朝着此处瞥了一眼,翻掌收起那两个布包,摆了摆手,道:“因你是这次刘家村的‘苗子’,就破例一次,准许你将其带在身旁。唯有一点,不要坏了山城的规矩,否则任谁也保不住伱。” 刘大牛陪着笑,点头应道:“徐爷且放心罢。” 另一个车夫走上前来,递给了刘大牛一卷通关文牒,道:“此次你应当前往应霞城读书,这是应霞城城关的通关之物。” 刘大牛连声道谢,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将那通关文牒捧了回来。 刘柱子望着四面八方那些密密麻麻的马车,神情有些呆怔,他不自觉地拉过含袖的手臂,低声道:“世间竟然存在这么多会飞的马车……实在是……” 含袖随着其目光看去,强自定了定神,轻声道:“这些马车应该都来自那些昭阳梦阵笼罩之下的村庄。” “快跟我来!” 刘大牛的声音传入耳中,刘柱子不敢耽搁,拽着含袖便跟了上去。 这些马车停靠之地正是巨大山城的边缘之底,乃是一个方圆数里的庞大洼地,而在那洼地之上,庞大山城之下,则是两座高及数百丈的宏伟城池,刘大牛所要前去的应霞城正是其中之一。 官道宽约九丈,足以容纳十余驾马车并排前行,极是宽阔。 刘柱子拉着含袖跟在刘大牛身后,望着官道之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道:“刘叔,你要是留在这里读书,那我跟含袖该怎么回去?” 他自幼在刘家村长大,毕竟天性纯真,睡了一觉之后,竟是再也没有提起自己的父母,仿佛完全忘记了这回事一般。 刘大牛抬头仰望着那些宏伟巍峨的巨城,道:“难道你忘了么,这次我带你们前来山城,也同样是为了让含袖找到他的父母。” 言至此处,他蓦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望向刘柱子,“你也不要再回刘家村了,此次随我一同前往应霞城,专心读书,以后未必没有燃起心火之机。” 刘柱子闻言有些惊愕,结结巴巴道:“可是我从来都没有什么灵气贯体,怎么可能有资格去研读典籍?” 刘大牛叹了口气,扬了扬手中的通关文牒,道:“这便是我特意向徐爷讨来的人情,我去读书的地方乃是上真所在之处,寻常人根本不能进入,而一旦有了这个通关文牒,你就能以侍人的身份定居在我的住处,到时候我每日里修习归来,便能亲自教你研读《应气篇》,知道了么?” 刘柱子呆怔在了原地,显然不曾想到,刘大牛所做的一切竟然都是为了自己。 刘大牛看向一言不发的含袖,神情有些沉郁,道:“含袖,你也莫要怪刘叔,刘叔这里确实有些私心,侍人的名额只有一个,我实在不忍心把柱子丢在刘家村。” 含袖略一沉默,道:“当初若不是柱子哥的父母,刘叔你也不会得到那株灵草,如今柱子哥随你读书本就是理所应当,刘叔不必如此。” 刘大牛面上有些惭色,道:“待我在应霞城站住脚,必定带你前去寻找你的生身父母,有那块玉佩为凭,此事应当不算太难。” 含袖点了点头,道:“辛苦刘叔了。” 第六百七十七章 潮音涧 第711章 潮音涧 南瞻部洲极北之地,有一座临水之境,与南海相接,唤作“绛回海境”。 其中存在着无数座大大小小的岛屿,即便小些的岛屿都有着足足数万里方圆,而昭阳山脉与昭阳山城所在之地,正是绛回海境角落之处一座渺如微尘的小岛。 可是对于山脉之中的凡人而言,受目光所限,终其一生也不会知晓自己只是生存在一座岛屿之上。 只有那些能够进入昭阳梦阵研读典籍的“苗子”,才能初步知晓这些不为人知的真相。 天穹西方的极远之处,有一道流光萦绕而现,遥遥落在了绛回海境的边缘,化作了一个轻纱覆面、身着妆红霓裳的绝美少女。 其身形甫一落下,便有数个大罗真境的巡守生灵陆续现出身来,神情肃然地将其围拢在了中间,那为首的生灵更是冷声道:“你是何人,为何擅闯绛回海境之界?” 红裙少女环视一周,察觉到愈来愈多的生灵气息涌动而来,轻声道:“我是西牛贺洲北部的生灵,此来绛回海境,乃是为了寻找一个人。” 那为首生灵细细打量着她,冷笑道:“见你骨龄不大,却也有着大罗极境的修业,为何在这里满口胡言?在海女殿的统摄之下,绛回海境已经许久都不曾开放,任何生灵都不得进入其中,难道你不知晓么?” 红裙少女略一沉默,道:“此事我确实不知。” 那些巡守生灵显然并不相信,而是纷纷取出了自己的法器法宝,为首生灵更是警告道:“给伱三息工夫,即刻离开此处。” 更远之处,隐约有着混元真玄之境的气息弥漫而至,红裙少女皱了皱眉,看了这几个巡守生灵一眼,身形散作细碎的嫣红光点,离开了绛回海境之界。 南海的海浪翻腾咆哮,一道瑰美流光穿云破雾,重新在海水之上凝聚出了红裙少女的身形。 “海女殿……” “那是甚么地方?” 她轻咬着嘴唇,眸光之中跳动着妆红的狐火,遥望着一望无垠的浩瀚南海,神情有些惘然。 循着“往昔”的天赋神通气息,她自西牛贺洲北部沿着西海海幕一路行来,穿越了小半个洲境、大半个西海,终是至了这位于南瞻部洲北部,南海之畔的“绛回海境”。 只是南海之界太过浩渺,诸多山境海境多如牛毛,功参造化的生灵更是数不胜数,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的下场。 虽然她不知晓“海女殿”的来历,可其既然能够掌控一整座绛回海境,说不得便会有着凌霄之上的生灵存在。 对于盈袖大罗极境的修业而言,寻常的混元真君尚可周旋一二,可若是遇到混元大真君,便绝无半点还手之力,更遑论凌霄之上的生灵了。 故而她这遥遥一路行来,皆是韬光而行,能避则避,从来都不曾惹出任何事端。 “听方才生灵的言语,这座绛回海境似乎当真已经封闭了许久,寻常生灵无法轻易进入其中。” “只不过……” 盈袖转过身去,遥望着极远处那遍布着大大小小岛屿的绛回海境,瞳孔深处的嫣红狐火稍稍跳动,已是催动了天赋神通“往昔”。 绛回海境的气运灵幕在其瞳孔深处倒影而出,化作了丝丝缕缕的无数红线,每时每刻都在盘旋交织。 “封锁绛回海境的气运灵幕,有着诸多破绽存在,”盈袖掩去了目中的狐火,神情却依旧有些凝重,“可是我却不曾通晓隐藏气息的神通法门,一旦靠近绛回海境,便会立刻被巡守生灵所察觉到。” “如此一来,凭我自己的手段,几乎根本无法进入其中。” 盈袖轻皱着眉头,遥望着绛回海境所在之处,眼角余光却蓦地瞥见了身下这浩渺无垠的南海。 “南海乃是佛家分支源教的传教重地,若是有了佛家源教的身份背书,想必便能够轻易进入绛回海境。” “只是在此之前,还需先行了解这‘海女殿’的虚实。” 其眸光之中再次有着嫣红狐火燃烧而起,霓裳纱袖轻拂之间,红裙少女已是再次散作了无数光影,径直落入了下方的海水之中。 …… 潮音涧。 清池之畔。 冷澈清凉的池水微微荡漾,隐约倒映着涧中的青翠草色,时不时地有池中鱼儿在水面之上雀跃而过,带起阵阵环形的水波。 山路拐角之处,缓缓走来了一个有些单薄的身影。 那身形甫一进入清池边缘,便有着诸多明处暗处的生灵现出身来,陆陆续续地恭敬行礼。 “莲池护法见过龙姬。” “守山神灵见过龙姬。” “小神见过龙姬。” “恭请掌珠龙姬金安。” …… 那掌珠龙姬只是摆了摆手,挥退了所有生灵,独自站在莲花池畔,静静地望着池水之上荡漾着的水波。 一如无数年前,那身着重瓣缎裙的女童,伸袖将自己的冠冕丢入水中之时,池水之上所泛起的水波一般。 只是当年的荷花池已经改种了莲花,那素手盈香的女童亦是再不复见。 第六百七十八章 莲花池 第712章 莲花池 “龙姬自普陀圣境而来,小仙有失远迎,还望龙姬恕罪。” 平淡的声音传入耳畔,掌珠龙姬侧头望去,但见一个碧衫女仙在池畔茕然玉立,神情清冷。 其言语虽然恭敬,可望向掌珠龙姬的目光却是颇为疏离。 掌珠龙姬怔了一怔,道:“莲池掌座不必如此生分。” 莲池女仙笑了笑,蓦地话锋一转,道:“还记得当初你初来洛迦山之时,是我为你引的路。” 掌珠龙姬略一沉默,道:“是。” “如今你已证得四境佛陀道果,凭借着普陀圣境的佛家源教气运加身,堪堪能与寻常六境生灵相差仿佛,早已不是那个容易脸红害羞的小龙女了,”莲池女仙神情晦暗,目光落在了掌珠龙姬手中持着的古卷之上,“此番伱亲自前来潮音涧,是要引动洛迦山的佛家源教气运么?” 掌珠龙姬捧着那有些泛黄的古卷,正色道:“自古以来,南海气运便受到无数生灵觊觎,如今观音尊者已经涅盘,虽然那些生灵暂时还无法确认此事的真假,可我等却须得防患于未然。” 莲池女仙勾着唇角笑了笑,道:“洛迦山潮音涧择定的六个佛子,被你明里暗里诛了三个,毁了两个,只余了一个修那《渡灵佛咒》的季月年,如今也是生死不知,灵机晦冥,你到底是如何敢对我说出这番话的?” 掌珠龙姬沉默半晌,缓缓开口道:“在潮音涧六大佛子所持的南海至宝之中,观音尊者的羊脂玉净瓶与杨柳枝,此前我已经收归普陀圣境,千叶莲台亦是取了回来,此时只余了紫金铃与花篮还流落在外,不日便会回归南海。” 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有四件至宝为世人所知,分别是清濯紫金铃、草编花篮、千叶莲台以及羊脂玉净瓶,这四件至宝皆是神异万方,得其一,便可引得南海佛家源教的气运加身,在修行路上无往而不利。 潮音涧择取六大佛子,将羊脂玉净瓶之中的杨柳枝取了出来,分化为两件至宝,与紫金铃、花篮还有千叶莲台分别赐予了其中的五大佛子。 其中唯一一个不曾得传至宝的佛子,正是修得《渡灵佛咒》的季月年。 在掌珠龙姬的布局之下,潮音涧的六大佛子三死两废,被南海佛家源教的灵机气运尽数剥离出去,如今潮音涧的佛子之中,已是只余了第九佛子季月年,依旧存留在三十六佛子的名单之上。 掌珠龙姬望着神情冰冷的莲池女仙,道:“自始至终我都无意于南海佛尊之位,可是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内有灵机躁动之危,只有强行收归这几件南海至宝,我才能勉强凭此镇压庞大如天的南海气运,否则气运牵引、灵机汹涌之下,南海佛家源教的倾覆只在朝夕之间。” 莲池女仙细细打量着掌珠龙姬,目中的冷意却是愈加浓重,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在潮音涧肆意妄为。” 掌珠龙姬叹了口气,怀抱着的古卷脱手而出,飞扬在莲池之上,竟是缓缓燃烧了起来。 其身前更是陆陆续续地出现了三道神异至极的瑰丽光晕,其中所显化而出的虚影,正是羊脂玉净瓶、杨柳枝以及千叶莲台。 “涅盘之末,普陀圣境、珞珈圣山、潮音涧等诸多生灵,暂以掌珠龙女敖青为南海之尊,以此卷敕之。” 莲池女仙抬起头来,望着那燃烧殆尽的古卷,神情有些怔然。 四面八方所有的罗汉真君、护法大神、守山神灵皆是跪了下来,朝着掌珠龙姬拜道:“我等拜见龙姬。” 掌珠龙姬身边悬浮着三道威势煌煌的无上宝光,语气亦是稍稍重了一些:“让开罢。” 莲池女仙脸色微白,轻轻咬着牙,道:“潮音涧六大佛子已近殒没,其余的三十尊佛子几乎皆是外来势力所培养,难道你当真要将南海道统拱手让人么?!” “让开。” 掌珠龙姬轻翻手掌,将身侧悬着的杨柳枝取在了手中。 那杨柳枝之上清光大放,映彻了整座潮音涧,所有的生灵皆是垂首跪伏在地,即便是数尊四境罗汉都是纷纷朝着此处拜倒,神情之间不敢有半分不敬。 莲池女仙真灵震颤,受其势所迫,缓缓拜了下来,可却始终都紧抿着嘴唇,不曾开口说半句话。 掌珠龙姬的眸光深邃如渊,手中的杨柳枝轻拂而过,顷刻之间便将莲池女仙收摄起来,镇压入了不知名之处。 潮音涧诸多生灵皆是噤若寒蝉,无有一人胆敢出言。 …… 绛回海境。 昭阳山城,应霞城。 身着粗布衣裳的男童独自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之上行走,乌黑的发丝垂至肩膀,更有数缕黑发隐约遮住眼帘,堪堪掩住了有些惘然的眸光。 “这些光怪陆离的梦境到底何时才能不再出现……” 轻轻叹了口气,约么十岁左右的男童停下了脚步,侧头望向了身旁的一处摊位。 那摊位之上摆放着许多古旧的书籍,可停留在此的行人并不算多,颇是无人问津。 信手拿起一本《昭阳山志》,含袖低垂着目光,有些惊异地察觉到,自己竟然能够一字不差地辨认出其上密密麻麻的篆字,甚至可以将其流畅通读。 “《昭阳山志》,三个铜板。” 懒散的声音传入耳畔,含袖抬眼望去,只见摊位后面摆放着一张木质摇椅,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眯着眼睛,斜躺在摇椅之上,仿佛随时都会沉睡过去。 “铜板么……” 含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布衣袍袖,数息之后,从其中摸出了一串铜钱,约么有五十个左右,正是方才刘大牛带着刘柱子离开之时,给自己留下用来在客栈居住的花费。 刘大牛身为“苗子”,初至此处,有着诸多事务需要接洽。 而他又无法将含袖带入应霞城上真所在之地,时间紧迫,只能暂且让其寻一个客栈安顿下来,待过几日刘大牛在上真那里站住了脚,再出来带着含袖寻找其父母家人之所在。 “三个铜板。” 含袖数出三个薄薄的铜钱,放在了摊位之上。 那青年眯着眼睛,点了点头,也不去收那铜钱,竟是自顾自地在摇椅上晃来晃去,仿佛已经睡着了一般。 含袖看了摊主一眼,把那本《昭阳山志》揣在怀里,离开了此处摊位,继续朝前走去。 第六百七十九章 凝雪 第713章 凝雪 银河浩瀚横亘天穹,月轮光华映照而出,洒落人间,无尽光阴以来似乎从未有过变化。 “落雪,你又回来了。” 嫦娥仙子站在月宫玉阶之下,修长的玉指之间环绕着一缕精纯至极的太阴之力。 “只是这一次,神女殿下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嫦娥仙子把玩着这缕太阴之力,抬首望着玉阶之上紧闭着的月宫宫门,神情有些怔然。 广寒宫到月宫的玉阶并不算长,可对于嫦娥仙子而言,却是永远都无法跨越的天堑。 自从王母娘娘的灵霄法旨降临月宫之后,太阴神女便回到了月宫深处,至了如今,甚至连面都不曾露过一次。 那些散落在天地三界各处的太阴之力,亦是再也寻不到归途,只能在月轮之外漫无目的地环绕,等待着被太阴神女召回之日。 唯有这一缕落雪所化的太阴之力,因其曾经浸染了浩瀚银河的气息,故而能够穿越月轮屏障,落在了月宫玉阶之前。 嫦娥仙子袍袖之间泛起灿光,扶摇而起,带着那缕太阴之力离开了月宫,缓缓朝着广寒宫所在之处行去。 目光所及之处,银河浩渺,星辰璀璨,广寒宫一如既往地冷清寂静,没有半个生灵。 蓦地,那一缕环绕在指间的太阴之力微微颤抖起来,不过片刻,便变得有些透明,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彻底崩灭而去。 “落雪……” 嫦娥仙子乃是太阴神女的伴生神灵,其心性生来便纯真无暇,见此情景,不禁轻轻咬着嘴唇,眼眶有些泛红。 其心绪翻涌之时,那太阴之力亦是愈加透明了许多。 嫦娥仙子前时便极为喜爱落雪剑灵,甚至为其求来了下界往生的机缘,只是如今落雪剑灵再次陨灭,月宫又紧闭宫门,即便是已经悟道天源的嫦娥仙子,对此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她的真灵本源历经轮回,如今已经无法维持太阴之力的外形,只有神女殿下亲自出手,才能拯救即将崩碎的落雪剑灵。” 嫦娥仙子叹了口气,仰头望着月轮之上那遥不可及的清冷月宫,神情黯然。 “神女殿下……” 咔嚓。 极轻的破碎之音传入耳畔。 嫦娥仙子心头一沉,连忙低头望去,只见那本就半透明的太阴之力之上竟是出现了一道裂缝,随着这道裂缝逐渐清晰,又有无数更加细小的裂缝如同蛛网一般,在这道晦暗光流之上疯狂蔓延。 “落雪……” 想到那个白发白瞳的素衣少女,嫦娥仙子的目光愈加不忍。 “罢了。” “落雪剑灵,望你能好好过这一生,不要再留下遗憾了。” 瑰美绝伦的仙光映彻广寒宫阙,数息之后,此间已是重新恢复了静寂,再无声息。 灿白的月光自月轮之上洒落而至,嫦娥仙子的身形已不复见,只余了那缕太阴之力在宫门之下翩跹而舞,精纯无比的仙光灌注其中,使得这缕太阴之力之上的裂缝逐渐愈合,最终化作一道绝美的五彩光流,悄无声息地没入了虚无之中。 …… 第六百八十章 月道轮回 第714章 月道轮回 嫦娥仙子的离去几乎不曾引起任何生灵的注意,唯有在那月轮之上的月宫之中,有一个生灵默默地将这一切望进了眼底。 她身着一袭清冷素净的月白裙裳,在月宫深处的玉台之前席地而坐,静静地望着身前的月光水镜,冰冷渊深的眸光之中似有万物生灭,轻声道:“愚蠢。” 随着嫦娥仙子的气息完全消散在广寒宫中,白裳少女亦是轻拂袍袖,其身前的月光水镜悄无声息地碎灭开来,化作了无数散碎的灿白光影。 “守月天灵何在?” 沉默数息之后,她檀口轻启,稍稍有些低的声音极为清晰地传遍了月宫。 皎白月华映落而至,化出一尊银甲天灵,一言不发地跪在了太阴神女身前。 那太阴神女轻声道:“嫦娥仙子将自己的神魂修业剥离出来,尽数灌注在了落雪剑灵之上,如今其真灵已经下境往生而去。你持着此物,前去觐见幽冥酆都的地藏王菩萨,护持着嫦娥仙子的真灵入那月道轮回。” 月白纱袖轻翻,一块雪白的令牌便悬在了守月天灵身前。 银甲天灵伸手取过令牌,又是沉默着行了个礼,随后便在月虹贯落之间离开了此处,穿越月宫之前的浩瀚银河,下界而去。 幽冥之境共有六道轮回,其中天道轮回之中又有七道小轮回,分别为天道、帝道、仙道、神道、灵道、阳道与月道。 阳道与月道分别代表着大日与月轮,除却日月神灵亲自敕令、地藏王菩萨施展神通以外,这两道小轮回寻常都处于被天地规则禁封之态,任何生灵都无法强行将其打开。 “嫦娥仙子此番轮回,约么又要数个元会之久。” 太阴神女心念如水,眸光之中不曾泛起半点波澜。 在她漫长到无法想象的生命之中,数个元会只不过是沧海一粟,便似一粒砂砾一般,毫不起眼。 蓦地,太阴神女的心神极为罕见地颤了一颤。 “咦。” 其眸光微垂,心神动念之间,已是施展出了超脱生灵感应天地的无上神通。 “季月年……” “怎么又是他。” 太阴神女下意识地有些烦躁,目光之中亦是有着些许惘然。 “据我所知,那灵山大雷音寺的世尊有着不可思议的造化神通,心绪转念之时,以佛指拈花,能够通察天地三界,知晓过去未来之事。” “若是我也有着此等神通,便不会为这些琐碎之事烦恼了。” 咔嚓。 蓦然之间,轻微的痛楚之感在神魂深处传来,太阴神女怔了一怔,稍作感应之下,果然察觉到那曾经下界十万年之时的记忆翻涌而起,似乎随时随地都在提醒着自己。 “敖离……赵阴月……” 太阴神女轻叹了一声,“菩提祖师,当初我便不该答应你下界往生。” “如今我虽然重归月轮,可这段曾在地境人间的记忆却再也无法抹除,更是没有似我所想那般逐渐埋藏,而是愈加清晰了许多。” “只不过,若想凭借一段记忆便让我入局,你也太过小看于我了。” 言至此处,太阴神女清美白皙的小脸逐渐变得冰冷,灿白的月华映彻月宫,其眸光如同万载寒冰一般,再也不剩半点情绪波动。 …… 第六百八十一章 惧鬼 第715章 惧鬼 昭阳山,位于绛回海境角落之处一个灵气稀薄的岛屿之上,似这般大小的岛屿,在绛回海境之中数不尽数,如同砂砾一般毫不起眼。 不知从何时起,绛回海境成了一个封闭的世界,虽然地处南海边缘,可却极少与外界有所往来。 对于绛回海境中这些岛屿之上的生灵而言,浩渺无垠的绛回海境便是其所知晓的天地之极。 “这本《昭阳山志》记载,在绛回海境之外,还存在更为广阔的世界,与那些世界相比,绛回海境也只不过是一粒尘埃……” 古朴素净的房间之中,含袖坐在木椅之上,捧着《昭阳山志》,目光之中露出思索之色。 咣。 咣咣。 轻轻的敲击声传入耳中,含袖合上手中的《昭阳山志》,抬头望了过去。 已是月上中天之时,皎白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纱窗洒落下来,一阵冷风吹袭而过,摇曳着房间里那盏并不算明亮的灯火。 纱窗之外,一道单薄的黑影藏在黑暗之中,伸出一根纤细到扭曲变形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窗户上的木框。 含袖的瞳孔蓦地收缩,头皮有些发麻,阵阵寒意自心神深处汹涌而起,使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 咣! 咣咣! 那敲击之声蓦然之间急促起来! 含袖想到《昭阳山志》之中记载的鬼怪异事,不禁心神颤栗,喃喃道:“难道我当真招了鬼怪么?” 此处乃是客栈的第三层楼阁,距离地面足有数丈之高,常人绝不可能凭空站在纱窗之外! “可是这里是应霞城,有那所谓的上真坐镇,怎么可能会有鬼怪侵扰?” 含袖来不及细想,连忙吹熄了木案之上的灯火,转身便躺在了榻上,微闭双眼,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那敲击之声终于停了下来,含袖不由得暂时松了口气,却依旧不敢睁眼去看,只是屏息凝神地躺在床榻之上,疯狂思索着应对之法。 心神深处的刺骨寒意依旧存在,这说明那“东西”仍然不曾离开,对于仅仅只有十岁的含袖而言,这种藏于未知的威胁可谓是极为致命。 “已经走了么……” 数十息之后,四肢百骸的寒意终于消退了些,含袖忍不住轻轻睁开眼睛,朝着纱窗之处看了过去。 不望倒好,这一望之下,险些吓的含袖肝胆俱裂! 那纱窗之上紧紧贴着一张扭曲可怖的鬼脸,怨毒地目光死死地盯着含袖,猩红的血色映彻房间,使得含袖这里直接僵直在了原地! 可下一刻,含袖却仿佛如梦初醒一般,回过了神来,在床榻之上从容起身,走到了那纱窗之旁。 那扭曲的鬼脸依旧怨毒可怕,含袖却与方才的惊慌表现截然不同,面上丝毫没有惧怕之意,反而伸出手指,直接打开了纱窗。 纱窗之外,一只瘦如竹竿的鬼物有些呆怔地悬在半空之中,任由那男童的手指在自己的鬼脸之上抓来抓去,猩红的双目之中满是愕然。 惧鬼,可以放大凡人心中的恐惧,其恐惧愈多,便能愈加轻松地将其杀死。 可眼前的男童,其心神深处却没有半点惧意存在,使得这只惧鬼有力使不出,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尖厉的嘶声传入耳中,含袖稍稍皱起了眉头,可手中动作却是丝毫未停,不过数息工夫,便摸索到了那只惧鬼猩红的眼珠,徒手抓了下去! 吼! 惧鬼发出愈加怨毒的嘶叫之声,可其身形却是愈来愈淡,最终尽数化作了漆黑的烟气,消散在了纱窗之外。 含袖回过神来,怔怔地望着自己手中的那团黑气,想到方才自己的所作所为,忍不住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刚才到底在做什么……” 伸手关上纱窗,含袖捧着那团黑气坐回榻上,神情愈加茫然。 自从那只惧鬼出现之后,自己便仿佛本能一般知晓了其弱点所在,不仅没有收到任何梦魇恐惧的影响,反而直接寻到了这只惧鬼的致命之处,阴差阳错之下,直接使其返作了最为精纯的鬼气。 蓦地,那团漆黑鬼气仿佛有意识般,径直没入了含袖的瞳孔之中,使其眼眸之中泛起了渊深黑暗的旋涡。 “这是怎么回事……” 阵阵清凉之感漫入心脾,含袖四下望去,只觉的自己的感官比之前敏锐了许多,不仅能够透过纱窗望见数十丈之外的物事,更是可以在灯火熄灭的情况之下夜间视物,可谓是神异无比。 “应霞城有那所谓的上真坐镇,鬼物怎么可能会进入城中,”含袖走到纱窗旁边,遥望着应霞城的中心之处,“方才这只惧鬼明明有机会杀掉我,可它却仿佛受了惊吓一般,任由我抓住了它的致命弱点。” 愈来愈多的迷雾在其心神深处弥漫而起,使得含袖这里头晕脑胀,一时之间竟是理不清半点思绪。 第六百八十二章 镇邪 第716章 镇邪 灿白月光透过窗纸映照进来,洒落在了沉睡男童的脸庞之上。 “醒醒,莫要再睡了。” 恍惚之间,含袖在睡眠之中醒来,仿佛听到了有人在呼唤自己。 迷迷糊糊地抬起眼皮,含袖揉了揉眼睛,朝着纱窗那里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绸缎长袍的男子正半坐在窗阁之外,似笑非笑地朝着房间里望来。 “你是谁?” 含袖在榻上坐起身来,神情有些警惕。 “不过十岁年纪,却生得这般无双骨相,实在罕见,”那绸袍男子定定地望着含袖,扯着嘴角笑了笑,“我且问你,方才你有没有见到一只青面獠牙的鬼物?” 含袖怔了一怔,缓缓道:“我见过。” 绸袍男子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道:“那是我闲暇之时所豢养的一只惧鬼,不久之前趁我离家之时偷跑出来,我生怕它在应霞城中害人性命,便连夜循着气息追了过来,未曾想,那只惧鬼的气息却是完全断在了此处,再无半点残余。” 含袖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沉默不语。 绸袍男子望着一言不发的含袖,挑了挑眉,道:“伱便没有什么要解释的么?” 含袖略一沉吟,道:“能够豢养恶鬼,必然不是凡人,我的解释似乎并不重要。” 那绸袍男子笑道:“你说的不错,我观你浑身上下并无半点异常,只是单单生得一幅清濯俊美的骨相,除此之外,似乎并没有能够引起我注意的地方。” 顿了一顿,绸袍男子又道,“可是我那只惧鬼,却又明明白白地消失在了这里,若是你并不知晓其中究竟,那便只余了一个解释。” 他的目光蓦地明亮了些,“你就是上真口中所说的那种,生来便能够驾驭鬼物的‘御鬼师’,惧鬼被你的血液所侵蚀,直接融化在了此处!” 闻听此言,含袖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摇了摇头,道:“我并没有……” 其言未落,那绸袍男子便不由分说地拉开纱窗,跳入房间之中,扯过含袖的袍袖,笑道:“损失了一只惧鬼,却寻到了一个‘御鬼师’的好苗子,真可谓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含袖仅仅只有十岁骨龄,没什么力气,一时之间根本挣脱不得,只得开口道:“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根本不知道甚么驾驭鬼物的事情,其中想必有些误会。” 绸袍男子拉着含袖走到纱窗旁边,面上笑意愈加浓郁:“我等‘御鬼师’在昭阳山脉之中地位极高,你若是随我回到镇邪门中,以你天生驾驭鬼物的血脉,定然能够脱颖而出,届时无论是荣华富贵还是金银财宝,皆是唾手可得之物。” 其袍袖挥舞之间,竟是在脚下召出了一团诡异黑云,不由分说地拉着含袖跃出纱窗,在夜幕之中朝着应霞城的深处遥遥行去。 含袖踏着有些软绵的乌云,手臂被那绸袍男子紧紧抓着,勉强将身形站立稳当,冰寒的夜风拂面而过,使得其有些恍惚的心神清醒了许多。 第六百八十三章 晓露 第717章 晓露 御鬼师,昭阳山城之中一种极为稀少的行当,可以在不曾燃起心火的情况之下,修习《通鬼心咒》,从而能够依靠外物驾驭诸多鬼物为己所用。 绸袍男子所说的镇邪门,便是昭阳山城之中唯一的一个御鬼门派。 而拥有驾驭鬼物血脉的凡人则是更为少见,其甚至无需修习《通鬼心咒》,便能够敕令万鬼,乃是天生的御鬼师。 相对于寻常凡人而言,其燃起心火的可能性极高,故而这绸袍男子才会这般急迫地将含袖带回门中,一时半刻都不想耽搁。 “在这应霞城之中,旁人都唤我作‘晓露上师’,”炽烈的罡风在耳畔呼啸而过,绸袍男子侧头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含袖,眼神之中露出极为满意之色,“你姓甚名谁,还不曾告知于我。” 含袖堪堪站稳了脚步,望着脚下急速掠过的景象,勉强回过神来,道:“我叫作‘含袖’。” 晓露上师抓着含袖的手臂,笑道:“你莫要害怕,我们身下的这朵乌云唤作‘风邪之鬼’,乃是邪风生出灵智化作鬼身,四周有着鬼气护持,掉不下去。” 此言落罢,他便松开了手臂,将含袖朝着前面轻轻一推。 含袖身形不稳,直接朝着前方跌落下去,可却在即将跌下云端的时候撞到了一层半透明的灰暗气幕,那层气幕软软绵绵,直接拖起了含袖的身子,使得他毫不费力地重新站在了乌云之上。 “晓露上师,此事恐怕有着一些误会,”含袖面色有些苍白,却也知晓凭借自己根本无法反抗眼前之人,只得理了理思绪,缓缓开口道,“我的叔叔在应霞城上真那里修行燃起心火的法门,如今只是暂且将我安顿在客栈之中,我若是随你而去,待其归来之后便寻不到我了。” 晓露上师怔了一怔,面上的笑意却是愈加浓郁,道:“原来伱是‘苗子’的家人么,怪不得有着这般罕见的体质,只是你那叔叔虽然成了‘苗子’,其潜力却远远比不上你这个天生的御鬼师。” 稍稍顿了顿,晓露上师继续道,“含袖娃娃,你怕是有所不知,平日里口口相传的应霞城上真,正是我镇邪门的太上长老,应霞城共有四大门派,上真身兼四大门派的太上长老之职,统持应霞城诸多事务,如今我将你带回镇邪门,自然会向应霞城上真禀报清楚。” 含袖心神深处思绪流转,道:“原来是这样。” 晓露上师笑道:“不必担忧,你若是入了我镇邪门,好生修行驾驭鬼物之术,或许有朝一日能够燃起心火,也未可知。” 言至此处,其目光深处竟是展露出了些许亮光,“到了那时,我镇邪门便极有可能会诞生出一位真正的上真,声名大震,重现当年镇邪老祖的辉煌。” 据《昭阳山志》记载,偶有生灵天资异禀,或得灵机感应,或有因缘际会,自真灵之上燃起心火,便可勾连天地元气以蕴养神魂,修行己身,谓之曰“心火溯玄之境”。 一旦至了此境,便再与凡人不同,地位崇高无比,金银财宝、娇妻美妾可谓是应有尽有。 若是再有精进,便能引得灵气贯体,聚为气海,唤之曰“归真聚元之境”。 至了此境,便可尊为“上真”,执一城之牛耳,统摄一方生民。 身兼四大门派太上长老之位的应霞城上真,便是此境生灵。 第六百八十四章 虚火 第718章 虚火 “晓露上师!” 行了约么半个时辰,那乌云终于在一片华美楼阁群之前缓缓落下,数个凡人甲兵见了驾云而至的晓露上师,皆是恭敬无比地垂首行礼。 晓露上师摆了摆手,伸手拉住含袖的袍袖,径直朝着楼阁群的深处走去,其所过之处,所有的凡人甲兵都是低下头颅,甚至就连多看一眼都不敢。 “这一大片楼阁,便是昭阳山城城主所赐,如今乃是我镇邪门的外门所在,”晓露上师指了指四周肃然林立的凡人甲兵,“一旦真正入了门中,你便有了诸多特权,更能增添五十名自己的贴身护卫,这可是很多豪富世家都苦求不到的数量。” 含袖略一沉默,道:“敢问上师,此时是否已经燃起心火,入了那心火溯玄之境?” 闻听此言,晓露上师竟是极为罕见地露出些许苦笑,道:“燃起心火何其难也,如今你年岁尚幼,或是有所不知,在心火此境之前,还有一境,唤作‘虚火之境’。此境之人虽然已经能够稍稍御使天地灵气,可却并不曾真正燃起心火,我镇邪门之中的三大上师皆是‘虚火之境’,只有门主他老人家,才是已经燃起心火的可怕存在。” 言至此处,晓露上师侧头看了一眼含袖,神情之间有些按捺不住地兴奋,“你天生便有驾驭鬼物的血脉,勉强算是‘天生虚火’,只要稍加修习我镇邪门的心决,便能够真正踏入‘虚火之境’,成为我镇邪门的第四位上师,也是最为年轻的上师!我之所以如此看重于伱,正是因此缘故!” “虚火之境……” 听到这几个字,含袖有些若有所思,心神深处思绪流转,“那只惧鬼溃灭之时,我似乎隐隐约约望见了一朵缓缓旋转的漆黑火莲,难道这便是所谓的‘天生虚火’么。” 一旁晓露上师的目光愈来愈亮,道:“天生虚火之人,比我等后天虚火更加容易参透心火之妙,一旦将你的天生虚火由虚化实,便可以真正踏入心火溯玄之境,从此寿增数百年之多,几乎再无生老病死之忧!” “那应霞城上真,便是一位归真聚元之境的上真,其寿数至今已有六百余年,面貌却不见半点老态,实在令人心驰神往!” 说话之间,晓露上师已是带着含袖走到了一座巍峨楼阁之前。 这座楼阁共有九层,高约十二丈,其后又有重重叠叠的诸多楼阙院落,占地极是广阔。 守门的甲兵肃然而立,其中为首的统领见着晓露上师,上前一步,拱了拱手,沉声道:“上师。” 晓露上师点头道:“徐统领多礼了,这里有一个疑似天生虚火的好苗子,我要立刻带他前去觐见门主。” 徐统领的目光落在其身后的含袖脸上,顿了一顿,道:“既然晓露上师有要事在身,我等自该通报,烦请上师在此稍作等候。” 此言落罢,他便朝着身边的甲兵使了个眼色,那甲兵意会,低头应了一声,便直接转身行入了九层阁楼之中。 晓露上师对徐统领的态度比对那些甲兵好了许多,面上露出笑意,道:“我观徐统领身周气机窜动,难道是那以火炼身之事已经有了头绪?” 徐统领摇了摇头,道:“虽然门主曾言,我等不通灵气的武夫也有机会燃起心火,可这希望实在太过渺茫,即便门主为我等指了一条以火炼身之路,可至多也只能让身体更加强健,依旧感应不到半点灵气存在。” 晓露上师微微颔首,不再开口,二人便在这九层楼阁之前沉默了下来。 数息之后,那徐统领再次看了一眼含袖白皙精致的眉眼,道:“上师,虽然我见识短浅,却也知晓那‘天生虚火’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体质,这娃娃难道当真有着这般通天的气运?” 晓露上师笑道:“我在府中豢养了一些鬼物,徐统领想必也有所闻,若是我放出一只惧鬼,不知徐统领是否有把握逃过其恐惧杀伐?” 徐统领思忖片刻,慎重道:“一只惧鬼……我若使出全力,应该能够勉强抵挡。” 晓露上师的笑意愈加浓重:“这娃娃凭借自己天生驾驭鬼物的血脉,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之下,生生碾灭了一只完整的惧鬼,若是这种血脉还不能称作‘天生虚火’,这昭阳山城之中便不会再有天生虚火的人了。” 第六百八十五章 人间四境 第719章 人间四境 “竟有此等事!上师此言当真么?” 闻听此言,徐统领的神情不禁有些骇然,再次将目光放在了含袖脸上,思绪已经不似方才那般淡然。 其身为镇邪门之中的巡逻统领,自然知晓一只完整的惧鬼有多可怕,眼前这十岁左右的男童竟然能够凭借自己的血脉生生吞灭一只惧鬼,此事若是传扬出去,说不得会引起阵阵惊骇震荡。 晓露上师面色有些自得,道:“自然是真,我是何等身份,何必诓你?” “恭喜晓露上师得此天才!” 徐统领沉默片刻,脸色变得肃然些许,竟是直接朝着晓露上师开口道贺,神情之间亦是对其恭敬了许多。 一个天生虚火的天才,几乎便意味着不久之后的一位虚火之境上师! 镇邪门中除却心火溯玄之境的门主之外,只有三位虚火之境的上师,三足鼎立,互为犄角。 若是晓露上师这里再多出一位虚火之境的上师,那么镇邪门维持数十年的微妙平衡便会被立即打破! 想到这里,徐统领的面色不住地变化,已是预见到了镇邪门即将发生的剧变。 晓露上师莫名一笑,伸手拍了拍徐统领的肩膀,压低了声音,道:“门主不久之后便会前往太上长老那里修行,徐统领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该如何做。” 徐统领刚毅的脸上挤出一丝谄笑,看上去极为不协调:“上师放心,徐某心中自有分晓。” 正说话之间,方才前去报信的甲兵快步走下阁楼,走到徐统领身前,看了一眼晓露上师,恭敬道:“禀报晓露上师,门主有请。” 晓露上师点了点头,一甩袍袖,便带着含袖走过徐统领身侧,径直踏入了九层阁楼的大门之中。 含袖跟在晓露上师身后,进入大门,接连走过数间守卫森严的殿阁,最终停在了一道木质阶梯之前。 这阶梯四周并没有甲兵镇守,安静无比,四下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令人颇有些安心定神之感。 晓露上师整了整衣袖,抬头望向那木质阶梯,朗声道:“方晓露求见门主!” 数息之后,一道有些疲惫的中年男声传了下来:“上来罢。” “是。” 晓露上师牵着含袖的手腕,缓步走上了木质阶梯。 这阶梯虽然并不算陡,可却足有数十阶之多,两侧皆是高及数丈的隔板,晓露上师与含袖顺着蜿蜒盘旋的阶梯拾步而上,最终走到了一间散发着清香的殿阁之前。 这间殿阁极是朴素,左侧香炉之中有着三根燃香,右侧则摆放着一个平平无奇的蒲团。 蒲团之上盘膝坐着一个形容枯槁的中年男子,正是镇邪门的门主。 “方晓露见过门主!”晓露上师行了个礼,随后便望向镇邪门主,面色极是关切,“门主,观你气色如此之差,难道还是无法突破么?” 镇邪门主微微叹了口气,道:“凭我自己的天资,很难在修行路上再进一步,如今只有前往流光上真之处,才有机会窥见归真聚元之奥妙。” 晓露上师心有戚戚,道:“门主若不是为我镇邪门辛苦操劳近百年,耽搁了许多时间,如今只怕早就已经破境归真,与应霞城流光上真一般敕入上真之列了。” “多说无益,莫要再提了,”镇邪门主苦笑一声,目光望向了晓露上师身边的含袖,“你带来的这个娃娃,倒是生的好一幅骨相。” 晓露上师笑道:“毕竟是天生虚火之人,岂是泛泛?” 镇邪门主目运灵气,细细地打量了含袖一番,摇头道:“可是我却并未察觉到其血脉有任何异常之处。” 闻听此言,晓露上师面色微变,道:“但我的那只惧鬼正是被他生生碾灭,凡俗之人绝无可能做到此事。” “伱急什么,”镇邪门主呵斥一声,起身走到含袖身旁,把手掌贴在了含袖额头上,“其浑身上下分明没有半点灵气存在,可三大窍穴却是晦暗无光,如同无底深渊一般,仅此一点,便足以称得上是天生虚火之人。” 此言落罢,镇邪门主低头望着含袖,面色和熙,放缓了语气,道:“娃娃,我且问你,你姓甚名谁,自何处而来?” 一旁的晓露上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苦笑道:“此前我太过激动,仅仅只问了其名讳,竟然连其来历都忘了询问。” 含袖略一沉默,道:“我唤作含袖,来自昭阳山脉深处的刘家村,这次前来昭阳山城,则是因为叔叔成了应霞城的‘苗子’。” “那你可知晓我镇邪门是何种地方?” 含袖摇头道:“不知。” 镇邪门主枯槁的面色散发出些许亮光,道:“昭阳山脉之中存在着一只强大无比的妖王,它麾下有着数不清的妖魔鬼怪,占据了昭阳山城四周的绝大多数地方。我镇邪门乃是应霞城四大门派之一,存在的意义正是守护应霞城,斩杀那些城池周边的妖魔鬼怪,护佑一方平安。” 闻听此言,晓露上师的神情颇有些嗤之以鼻,只不过其将自己的心思隐藏的很好,只是附和着笑道:“门主所言极是,你若是入了我镇邪门,便能随我一同驾驭诸多鬼物,前去斩妖除魔,保佑一方生民。” “斩妖除魔么……” 含袖的神情有些茫然,“我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 自从记事以来,他几乎日日夜夜都在做着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这些支离破碎的梦境早已让他心神疲惫,思绪停滞,甚至有时候与一具行尸走肉无异。 镇邪门主侧头看向晓露上师,笑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竟然为我镇邪门寻到了如此天才,如今观来,代门主之位便非你莫属了。” 晓露上师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承诺,忍不住狂喜道:“多谢门主!” 镇邪门主的目光重新落在含袖脸上,道:“不过镇岭、搬山二位上师却未必会服你,自今日起,这娃娃便随我修行,待其真正踏入虚火之境,我便将他重新交予你,从此安心前往应霞城流光上真之处了。” 晓露上师感动地眼眶泛红,似真似假地泣声道:“门主的大恩大德,方晓露没齿难忘!” “莫要在此这般作态,快些去罢,”镇邪门主知晓其真正的心思,摇了摇头,挥袖下了逐客令,“我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镇邪门,只愿你担任代门主之后,能够事事为了门派着想,我便心满意足了。” 晓露上师连连应是,行过礼后,便喜不自胜地离开了阁楼。 镇邪门统摄着应霞城两成半的疆域,划城而治,其中的油水之巨根本不可想象。 一旦成为代门主,便有了疆域之内所有生民的生杀大权,晓露上师之所以这般失态,正是因此缘故。 待晓露上师离开此处,安静的阁楼之中已是只余了镇邪门主与含袖两人。 “其实世间根本没有什么虚火之境。” 沉默半晌之后,镇邪门主幽幽开口。 闻听此言,含袖有些讶然地抬起头,望向身前的中年男子。 镇邪门主目光渊深,道:“对于凡人而言,燃起心火实在是太过困难,故而昭阳山城的诸多上真便想了一些办法,最终创立了许多简易心决,能够让凡俗之人也可以初步驾驭灵气。” “只不过即便是简化无数倍的心决,也不是寻常之人所能修习,其中那些有资格修习简易心决的凡人,便称为虚火之境,唤作上师,协助我等镇压城外的妖魔。” 言至此处,镇邪门主望向含袖的目光有些发亮,“以我观来,你不仅能够修习简易心决,可以轻松成为上师,更是与我一般,有着真正燃起心火的机会!” 含袖微微翕动着嘴唇,却沉默着说不出话来。 镇邪门主轻轻拍了拍含袖的肩膀,道:“我知晓你是山村孩童,一时之间有些接受不了如此多的信息,我给你两本书籍,你先慢慢研读,待你真正认识到了昭阳山城存在的意义,我便将简易心决传给你。” 此言落罢,他便在袍袖之中取出两卷书籍,放在了含袖身前的石台之上。 含袖抬眼望去,只见那两本书籍分别为《昭阳山志》、《人间四境》。 这本《昭阳山志》比自己在地摊上三个铜钱买到的《昭阳山志》要厚上数十倍,显然是完整无缺的最初版本。 可那《人间四境》却是轻薄无比,只有寥寥数页而已。 不知不觉间,那镇邪门主已是离开了此处,偌大的阁楼之中只余了含袖一人,已是静谧至了极点。 轻轻翻开那本《人间四境》,含袖的手指不禁有些颤抖。 “世间生灵修业,无不是聚沙成塔、跬步千里,人间四境,每一境皆是一劫,渡尽诸多劫难之后,才能真正窥见那一丝大道。 人间第一境,心火溯玄之境,此境之中的生灵或得灵机感应,或有因缘际会,自真灵之上燃起心火,便可勾连天地元气以蕴养神魂,修行己身。 人间第二境,归真聚元之境,又唤作半化形之境、化形之境,但凡世间有灵之物,修至此境,便可勾连地脉灵气重凝三大窍穴,以化得真形。 人间第三境,神海蕴灵之境,又唤作聚灵凝真之境,生灵一旦将玄气蕴养至极限,便可开辟神海,初见神宫雏形,自此之后玄气化海,自成循环。 人间第四境,神宫宿灵之境,又唤作真宫宿灵之境,神宫神海修至极时,真灵与神魂便会有所感应,投影于神宫深处,显现神魂虚影,故而谓之神宫宿灵。 此上四境,便是人间四境。” 含袖低声诵读这卷书籍的序言,心神深处竟是隐约涌起无法形容的熟悉之感。 “为何我对这些文字这般熟悉……” 继续翻开书页,这书籍的第一卷之中,便大致阐述了心火溯玄之境的奥妙。 含袖仿佛对那些篆字熟悉无比,捧着书籍读的如痴如醉,直至天色昏暗无比,两个甲兵进入殿阁之内上灯添火,含袖这才堪堪回过了神来。 “小上师,膳食已经备好,随时都可以用膳。” 其中一个甲兵走到含袖身边,恭敬开口道。 含袖的目光从书籍上移了开来,落在了甲兵脸上。 那甲兵笑道:“就在刚才,门主已经敕封你为镇邪门第四位上师,现在镇邪门之中已经是上下震动,无一例外。” 另外一个甲兵道:“小上师,门主令你在这阁楼之中研读书籍,何时读完这两本书籍,何时便能够离开这座阁楼。若是用膳、方便、起居之事,小上师尽管吩咐我等。” 此言落罢,两个甲兵便转身离开了此处。 灯火通明的殿阁之中,含袖遥遥望了一眼窗外的深沉夜色,重新捧起石台上的书籍,心无旁骛地诵读起来。 …… …… …… 第六百八十六章 诛邪 第720章 诛邪 日升月落,时光荏苒,不知不觉间,含袖已是在这枯寂的阁楼之中独自度过了七年。 这七年之间,除却膳食与方便等事之外,其几乎未曾出过楼阁半步,一直都在研读书籍,而那镇邪门主自从三年前留下一本《通鬼心咒》之后,亦是再也没有出现过。 楼阁前的林荫之下,一个甲兵正斜倚在树干之上偷懒,蓦然之间,其眼角的余光望见了阁门之处的身影,瞳孔急剧收缩起来,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其身旁的另外一个甲兵亦是神情骇然,惊声道:“小上师出关了!” 不怪他们惊讶,只因含袖在楼阁之中待了足足七年之久,极少现于人前,这还是其第一次真正离开这座九层楼阁的大门。 已是初春时节,草木生长,金红阳光透过楼前巨树茂密的树叶映照下来,洒落在了黑袍少年白皙的脸上,使得他稍稍眯起了眼睛。 两个甲兵急步走上前去,恭敬行礼道:“小上师!” 那身着上师缀衣的少年看了二人一眼,拢了拢有些单薄的玄黑衣袖,语气温和道:“门主在何处?” 其袍袖之间有一缕扭曲诡异的黑气环绕,时不时地发出轻鸣嘶叫,显然是一只被豢养的恶鬼。 两个甲兵正要说话,旁边便传来了徐统领有些惊喜的声音:“含袖上师!” 含袖侧过头去,望向坚毅硬朗的徐统领,应道:“徐统领。” 徐统领行至近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眼前衣着单薄的少年,慨叹道:“未曾想到,短短数年过去,当年的小上师竟是已经长大成人,甚至还修成了虚火之境,为我镇邪门再添一位上师,实在是门中大幸!” 平日里负责含袖膳食的甲兵另有其人,故而七年以来,就连日夜守候在九层阁楼之外的徐统领都不曾亲眼见过含袖。 含袖叹了口气,眸光晦暗,似是有些心事,道:“徐统领可知晓门主在何处?” 徐统领思忖片刻,缓缓摇了摇头,道:“早在三年以前,门主便离开了镇邪门,至今都不曾归来,如今门中是晓露上师在主事。” “晓露上师么……” 低声喃喃之间,七年之前的一幕幕情景在脑海之中涌现出来,含袖抬头望向徐统领,轻声道,“他在何处?” 徐统领挑了挑眉,朝着含袖身后的九层阁楼使了个眼色,道:“就在第四层阁楼之中。” 其言方落,便有一道黑云在阁楼之中飘落而出,晓露上师身着一袭华贵绸袍,缓缓落在了阁楼之前。 “含袖,你果真不负所望,短短七年便修成了虚火之境,这下我看镇岭、搬山二人还有何话说!” 大笑声中,晓露上师走下乌云。满面笑意地走到了含袖身旁。 嘶! 尖厉的叫声穿破耳膜,含袖袍袖之中的那缕黑气蔓延而起,顷刻之间便化作一张狰狞的鬼脸,朝着晓露上师嘶叫出声! 晓露上师面色微白,吓地接连退后数步,伸手指向那鬼脸,在怨毒气息的压迫之下,甚至就连手指都有些颤抖。 “放肆,还不回来。” 随着含袖淡淡开口,那鬼脸瞬息之间便溃灭开来,重新化作黑气,缠绕在了含袖的指间。 方才鬼脸出现之时,徐统领与甲兵皆是如临大敌,纷纷取出了自己的兵器,如今即使鬼脸已经消散,可几人的面色却依旧有些苍白。 “诛邪从未见过能够御使灵气的生人,一时有些失控,晓露上师莫怪。” 随手将那缕黑气收入袍袖,含袖侧过头来,朝着晓露上师拱了拱手。 晓露上师面上残留着惊魂未定之色,用力吞了一口口水,道:“这‘诛邪’便是你所豢养的本命鬼物?” 含袖点头道:“正是。” 《通鬼心咒》乃是昭阳山城所传下的简易法门,其作用不只是使凡俗之人初步御使灵气,更能驾驭诸多鬼物,使其为己所用。 其中最为核心的篇章所述,便是炼养一只自己的本命鬼物,此后所有御使的鬼物皆受其统摄,故而本命鬼物的存在可谓是重要无比。 徐统领凑了上来,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含袖的手指之处,道:“这鬼物怎地这般可怕,其散发出来的气势甚至超过了镇岭、搬山二位上师的本命鬼物!” 晓露上师定了定神,重新打量了含袖一番,目光依旧有些不敢置信:“看来我与门主都小觑了你的潜力,若是我不曾记错,伱是在三年之前才开始修习《通鬼心咒》,可如今你这只本命鬼物的实力,甚至已经超过了我的鬼云,实在是不可思议。” 含袖沉默着摇了摇头,并未开口。 晓露上师心思何等敏锐,察觉到了含袖的异常,便示意徐统领等人退下,转身带着含袖重新走入了九层阁楼之中。 直至走到了空无一人的第四层阁楼,晓露上师才松开了含袖的袍袖,语气关切道:“你怎地了?” 含袖的目光极是茫然,道:“这些年以来,我每日每夜都会受到许多光怪陆离的梦魇侵扰,在我修习《通鬼心咒》之后,那些梦魇反而愈加清晰地在我脑海之中回荡,使我的思绪如同一团乱麻,除却专心研读书籍之时,其余时候很难真正静下心来。” 晓露上师神情诧异,道:“你怎地从来都不曾提起过此事?” 含袖摇头道:“我只以为是寻常梦境,不曾想到其竟是这般变本加厉。” 闻听此言,晓露上师不禁摆了摆手,笑道:“据我推测,应当是你当初吞噬了我那只惧鬼之故,故而才有梦魇侵扰,我这里还有一只完整的梦魇鬼物,驱除梦境正是它的拿手好戏。” 袍袖轻拂之间,晓露上师已是凝聚出了一团灰气,缓缓将其按在了含袖的眉心之上,“莫要反抗,让这只梦魇鬼物进入你的神魂之中,吞噬那些离奇梦魇便可以了。” 含袖点了点头,微微闭上了双眼。 嘶! 数息之后,那只梦魇鬼物蓦地在其眉心之处逃窜而出,发出了不可名状的恐惧尖叫,仿佛看到了无法想象之物,灰蒙蒙的鬼躯疯狂扭曲,最终在愈来愈小的嘶叫声中逐渐溃灭,化作了散碎的烟云。 望着这一幕,晓露上师的神情有些呆滞,显然此番景象已经完全超出了其内心预料。 可这只梦魇鬼物终于还是牵动了含袖心神深处的那些扭曲梦境,使其心神深处“轰”的一声震响,无数散碎的光影世界汹涌而来,将含袖的神魂彻底淹没在了其中。 …… 灰暗的世境之中,盘膝坐着一个身着雪绶仙衣的清美少年,他轻轻闭着双眼,乌黑如瀑的长发垂落下来,身侧插着一柄灰白无光的长剑,一人一剑枯寂无声,如同雕塑一般,已经不知在此处度过了多少光阴。 含袖在漫天光影环绕之下,缓缓走入这座虚无世境,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雪袍少年脸上。 “这是哪里……他又是谁……” 低声喃喃之间,含袖的神情愈加茫然。 “这是你的真灵所在。” 蓦地,有好听的少女声音传入耳畔,使得含袖这里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 含袖四下张望,入目所见却都是灰暗无光的迷蒙,根本望不见那声音的来源,忍不住高声道:“你是谁?” 那少女的声音叹了口气,低声道:“可还记得,你小时候挂在脖子上的那块玉牌么?” 含袖努力回想片刻,隐约有了些许印象,道:“那块篆刻着一只幼狐的玉牌?” “正是如此,”那声音不知从何处而来,却极为清晰地传入了含袖的耳中,“若不是靠着此物,就连我都寻不到如今你在何处。” 含袖摇了摇头,目光望向远处那盘膝而坐的雪袍少年,道:“他是谁,你又是谁?” 那少女沉默半晌,似乎有些犹豫,缓缓道:“我距离你太过遥远,并不知晓此时这真灵到底是何境况,不过既然你能够勾连到真灵,使得我通过玉牌察觉到你的存在,那便定然与这真灵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含袖的思绪愈加繁乱,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可那少女似乎已经察觉到了含袖并非其所想的那人,不再继续开口,而是彻底陷入了沉寂之中,再无声息。 含袖遥望着远处的雪袍少年,轻轻咬着牙,在灰暗之中缓缓行走,最终走到了那雪袍少年身前。 “你是谁……” 含袖静静地看着如同雕塑一般的雪袍少年,心神竟是下意识地震颤起来,无数扭曲玄奇的梦境交织汹涌,使得含袖这里感受到了撕裂神魂般的剧痛。 “好痛!” 含袖跌倒在地,双手抱着头颅,发丝散乱,苍白的脸上隐隐约约显露出不正常的猩红血色。 不知过了多久,锥心刺骨的痛楚终于逐渐褪去,含袖挣扎着站起身来,眼前的雪袍少年与那灰白长剑已经不复存在,仿佛方才所发生的的一切都是一场恍惚梦境。 …… 第六百八十七章 流光 第721章 流光 镇邪门之中诞生了一位年仅十七岁的上师,此事在极短时间之内便传遍了整座应霞城。 应霞城中的诸多势力纷纷派出人手,前去调查这位少年上师的底细,不管是名讳还是来历,都被这些势力陆陆续续翻了出来,没有半点遗漏之处。 “其叔叔是流光上真门下的一个‘苗子’,我等或许在此事之上做些文章。” 镇邪门深处,一座阁楼之中,镇岭上师与搬山上师相对而坐,神情皆是有些凝重。 听到镇岭上师此言,搬山上师摇了摇头,道:“流光上真御下极严,除非那些苗子彻底断绝了燃起心火的希望,流光上真才会将他们驱逐出来,在此之前,任何一个苗子都会受到保护,我等轻易动之不得。” 镇岭上师面上露出诡异的笑容,道:“那个苗子身旁有一个侍人,唤作‘刘柱子’,每过七日,便会离开流光上真的府邸,前来西城采买物事。” 搬山上师挑了挑眉,并未开口,而是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镇岭上师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用手指敲了敲身旁的案桌,道:“这刘柱子与含袖那厮自幼相识,想必关系匪浅,我等只要制住刘柱子,便极有可能会逼问出含袖那厮的秘密,到了那时,这位小上师还不是任凭我等拿捏?” “一个不起眼苗子身旁的小小侍人,即使死在了外面,流光上真那里应当也不会太过追究,”搬山上师目光一亮,附和着点了点头,“若是那刘大牛追将过来,我等刚好可以告他一个干涉他人门派事务之罪!” 二人相视而笑,笑容之中满是阴狠。 轰! 其正说话之间,阁门之外蓦地传来一道轰鸣震响,灰尘漫卷着飞扬而入,使得镇岭上师与搬山上师面色剧变,皆是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二位上师好生潇洒。” 晓露上师在漫天灰尘之中落下身来,面上满是揶揄的笑意。 搬山上师脸色难看无比,咬牙道:“代门主大人,你若是来做客也便罢了,何故要毁坏我的门窗,实在是无礼!” 晓露上师手里捧着一页纸卷,大笑道:“你等二人恶行累累,犯下诸多大罪,对待这等恶徒,哪里需要甚么礼数!” 其话音方落,便有足足数十个持枪披荆的甲兵鱼贯而出,神情冷肃地将二位上师围拢在了其中。 “昭阳历六百八十年,搬山在城外山村之中擒获七个凡人炼丹,七人皆惨死。” “昭阳历六百八十二年,搬山在府邸之中虐杀侍女二人,尸骨喂了鬼物。” “昭阳历六百八十五年,镇岭在镇邪门府库之中私自拿取大量金银财宝,并在账本之上抹去记录。” “昭阳历六百八十六年,镇岭与搬山二人在府中淫乐,事后虐杀侍女十二人,山村少女八人。” …… 晓露上师正义凛然地挥舞着手中的纸卷,神情悲愤,高声愤慨道:“这一桩桩一件件恶事,实在是难以入目,你二人如此丧尽天良,可曾想过有朝一日善恶轮回,报应不爽!” 镇岭上师与搬山上师听着晓露上师在这里口若悬河,神情却皆是极为惊愕,镇岭上师更是咬牙反驳道:“对于我等上师而言,这些事难道不是稀松平常么?伱所做下的恶事,未必会比我二人少!” “放肆!”晓露上师沉下脸来,目中露出了冰冷的杀意,“此二人罪大恶极,做尽坏事,简直罪不容诛!即刻出手,将这两个无法无天的恶徒给我拿下!” 其身后的那些甲兵皆是高声应道:“是!” “我看谁敢!”搬山上师一甩袍袖,丝丝缕缕的鬼气蔓延而出,果然吓住了那些甲兵,“方晓露,仅凭这些虾兵蟹将,怕是拿不下我二人!” 晓露上师神情莫名,道:“是么?” 其言方落,便有一道乌黑光虹自阁楼之外横贯而来,以极为恐怖的速度轰鸣而至,直接将搬山上师的身躯轰成了粉碎! 轰! 无数漆黑的碎屑四散而飞,在场的所有人都是面露骇然之色,死死地望向了阁楼楼门之处。 身着上师缀衣黑袍的少年缓步而入,年轻的面容有些苍白,目光落在了镇岭上师脸上,道:“你降么?” 镇岭上师手里抓着一块搬山上师崩裂而出的碎屑,身形微微发颤,抖动着嘴唇拜倒下来:“小上师饶命!” 所有的甲兵皆是跪了下来,齐声道:“见过含袖上师!” 晓露上师疯狂大笑,只有那少年上师沉默着走出了阁楼,只余了一个有些单薄的背影。 不过短短数日工夫,镇邪门之中的权力架构便被重新整肃,除却代门主晓露上师之外,地位最高之人便是年仅十七岁的小上师,含袖上师。 只是自从搬山上师被诛之后,含袖上师便在众人面前再次杳无音讯,一如之前的七年,仿佛从来都不曾存在过一般。 “你当真要去么?” 九层阁楼深处,晓露上师叹了口气,依依不舍的目光望向了身前的黑袍少年。 那少年上师点了点头,道:“只有前往流光上真那里,想办法真正燃起心火,才有机会寻到我梦境之中的秘密。” 晓露上师目中的不舍之意愈加浓烈,其并非对含袖这里有什么龌龊想法,单纯只是因为含袖那只本命鬼物的实力太过可怕,这些时日以来,甚至就连应霞城其余三大门派都对自己毕恭毕敬,不敢有半分怠慢之处。 “罢了,你执意要去,我也不好拦你,”晓露上师在袖中取出一张信封,递给了含袖,“老门主如今正在流光上真那里修行,你持着这封信,便能寻到老门主之所在,届时让他为你引荐便可。” 含袖上前接过信封,收入怀中,随后便把袖中的那缕黑气绕了出来,放在了木桌之上,道:“我已经将这只本命鬼物剥离出来,如今送予晓露上师,以报你当初引路的因果。” 那黑气轻轻嘶鸣一声,有些不舍地在含袖身旁环绕几圈,随后便重新落在了案几之上,沉寂下来。 晓露上师顾不得高兴,惊讶开口道:“你竟然剥离了本命鬼物,如此一来,你便再也无法修行《通鬼心咒》了!” 含袖摇了摇头,道:“凭借简易心决驾驭鬼物之术,不过是身外之物,舍了便舍了,没有甚么相干。” 晓露上师深深地看了含袖一眼,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察觉到眼前这少年的不凡。 含袖朝着晓露上师拱了拱手,道:“那我便去了。” 此言落罢,他便毫不留恋地转过身去,径直走出了阁楼,只余了晓露上师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发呆。 …… 第六百八十八章 谛听 第722章 谛听 灰暗迷蒙的虚无之处,身着雪袍的少年如雕塑一般盘膝而坐,其身旁插着一柄灰白长剑,剑身之上已经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仿佛随时都会崩碎开来。 “季月年……” 一道幽幽的呼唤之声在不知名之处传了出来,雪袍少年却是恍若未闻,没有半点反应。 “季月年……” 那呼唤之声愈加清晰,在这灰暗的世境之中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在这呼唤声中,雪袍少年终是动了动眼皮,无数细小的碎石在其眼睑之上掉落下来,露出了其紧闭着的白皙如画的眉眼。 “季月年,醒醒。” 那声音仿佛就在耳边,真实清晰至了极点。 轰! 仿若在混沌之中沉睡了无数光阴,季月年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愈来愈多的碎石在其脸庞之上、发丝之上、手臂之上掉落下来,这身着雪绶仙衣的清美少年终是挣脱了石雕的束缚,苏醒了过来。 就在其睁开双眼的一刹那,眼前的灰暗世界寸寸崩裂,光影扭曲变幻,显现出了一座晦冥庄严的森罗巨殿。 那巨殿之上暗无天日,唯有一轮猩红血月悬于高天,将暗沉的夜空浸染上了一丝血色。 四面八方林立着无数插天巨城,可却没有半点生灵气息,入目所见尽是死寂。 “谛听,且退下罢。” 平淡的男子声音传入耳畔,季月年抬眼望去,但见那巨殿深处有着一尊生灵,身着绣着幽纹金线的黑袍佛衣,乌黑的长发披肩而落,一双眼眸包罗万象,其中似有万物生灭,又有六道轮转的虚影掩映其中,极是玄奇。 在其脚下,一只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的怪兽摇了摇尾巴,晃了晃硕大的头颅,看了季月年一眼,随后便转身离开了这座巨殿,顷刻间便沉入了夜色之中,不见踪影。 季月年强忍着浑身上下的剧痛,挣扎着站起身来,望着那身着金线黑袍佛衣的生灵,脑海之中轰鸣巨震,似有无量梵音响彻耳边,又有无数佛陀喃喃,念诵经文,普度世间。 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 其诞生于燃灯既灭、世尊未生之前,自誓必尽度六道众生,拯救诸苦,始愿成佛。 正是昊天金阙灵霄法旨亲敕,佛讳为庇护六道大德轮转统摄鬼灵地藏王,凌驾于十殿阎王之上,与五方鬼帝相差仿佛的地藏王菩萨尊者。 这尊通天彻地的七境生灵在谛听离开之处收回目光,平淡地望向了季月年这里。 季月年刚要开口说话,却蓦地察觉到一阵钻心剧痛,喉咙之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竟是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黑袍菩萨眸光深沉如渊,轻声道:“前时你崩碎了自己的仙源血脉,可其与真灵乃是一体,你的真灵根本无法承受,若不是我用佛法拢住你那破碎成万千碎片的真灵,如今伱已经消散在这真灵境间了。” 此言落罢,季月年下意识地抬头望去,果然见那高天血月之上隐隐约约显现出了自己的倒影,只是那倒影却是由一片片虚幻的碎块拼凑而成,被灰暗的佛光聚拢在一处,勉强能够看出人形。 季月年强忍着刺骨剧痛,再次挣扎着站起身来,却察觉到自己的手脚皆是虚幻,便如高天倒影一般,根本无法做出任何有形之事。 黑袍菩萨道:“你的真灵虽然受创极重,却也完全剥离了仙源血脉,若是你有朝一日重修佛法,定然能够证得菩提道果,踏入四境菩萨之列。” 季月年仰望着这尊名震天地的七境菩萨,虽然无法开口,可目光之中却蕴藏着数之不清的复杂心绪。 黑袍菩萨那双包藏万物的双眸落在了季月年身上,道:“这里是真灵境间,生灵的真灵崩碎之前所能够存在的最后一个地方,虽然谛听勉强将你的真灵意识唤醒,可即便是我,也救不了你。能够真正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既舍了仙源血脉,便算真正入了佛家源教。” “佛法无边,渡尽天地众生,可最难渡的便是自己。” “燃灯之前,佛法曰‘度’;世尊之时,佛法便是‘渡’。” “你若当真能够自渡,此后灵山大雷音寺的论法禅位,当有你一席。” “可若是无法参悟其中奥妙,你便只能沉沦在这真灵境间,等待着真灵的缓缓凋亡,最终彻底沉入黑暗无尽的无底深渊。” 此言落罢,那黑袍菩萨便身化万千佛光,在扭曲光影之间溃灭开来,消散在了此处。 季月年跌坐在地,抬头朝着高天之上望去。 那天穹之巅逐渐显现出了一张方圆百丈的庞大光幕,其上的花草树木逐渐显现而出,甚至有着近在咫尺的鸟语花香。 令季月年瞳孔收缩的是,在那苍翠山色掩映间的官道之上,正在行走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那少年的眉眼白皙清秀,神情之中却有些茫然。 望见那少年的一瞬间,季月年便下意识地以掌握拳,因为太过用力,甚至就连指节都有些发白。 极为熟悉的感觉传递而来,那少年正是自己的一块真灵碎片所化,其上已经重生了一个神魂,就在头顶的地境人间。 季月年的眸光逐渐冰冷,可想到地藏王的菩萨的话语,眸中的冷意又逐渐散了些去,只是依稀残留着些许冰霜寒意。 佛法无边,可人力有时穷,到底该如何自渡…… 季月年缓缓闭上了眼睛,那少年自幼时起至如今的所有记忆皆是一幕一幕流转而过,清晰至了极点。 “只有听天由命了么……” 季月年睁开眼眸,颤动着毫无血色的嘴唇,竟是在苏醒之后第一次开口说话,发出了有些沙哑的声音。 “一定还有办法……” “可是七境生灵都无法拯救我的真灵,我又能如何做……” 季月年眸光冰冷,思绪流转之间,蓦地想到了一件事。 “地藏王菩萨何等尊贵之身,怎会亲自现身昏暗阴沉的真灵境间,方才其所显化的真形,分明是一尊身外化身。” “其身外化身绝不是超脱境生灵,至多只有六境修业。” “这般说来,若是真正的七境生灵至此,未必没有办法。” “只是……” 季月年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再次望向了光幕之上的长衣少年,神情晦暗。 …… 第六百八十九章 灯火 第723章 灯火 海女殿。 红裙少女遥望着远处的绛回海境,轻咬着嘴唇,神情之间隐约有些疲惫,其素白的指间持着一缕白光,正是绛回海境的通行令符。 凭借着神异至极的天赋神通“往昔”,盈袖花费了足足数年时光,辗转于海女殿诸境,终是取得了这道通行令符,得到了进入绛回海境的资格。 “那少年似乎并不是他,可这却是唯一能够循着的线索。” 盈袖莲步轻舞而起,持着那道通行令符,朝着绛回海境群岛之处遥遥行去。 …… 夜幕暗沉,应霞城的内城城关之下却是灯火通明,官道之上依旧有着为数不多的来往货商,在经过守城甲兵的查验之后通过侧门陆续入城,形容匆忙。 含袖身着上师绸衣,沿着宽大的官道自夜色深处行来,在城关之前落下脚步,仰望着高墙之上的辉煌灯火,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几日以来,自己仿佛彻底摆脱了那些光怪陆离的梦魇,在沿途的客栈之中好生睡了几个安稳觉。 只不过心神深处的那股惊悸之感却是从来都未曾褪去,反而随着梦魇的消散而愈加清晰了些,让含袖这里的心绪之中始终都有着一片无法抹去的阴霾。 “那雪衣少年到底是谁……” 含袖眯着眼睛,回想着此前那梦境之中的雪袍少年与那柄灰白长剑,隐约能够察觉到,若是要知晓隐藏于自己身上的秘密,此事极有可能便是关键所在。 “当务之急,依旧是要尽快前往流光上真之处,燃起心火,真正踏入修行之路,只有如此,才有可能知晓这些隐秘的真相。” 含袖一甩袍袖,大步朝着城关之前走去。 “我等见过上师!” 那些甲兵望见了含袖身着的上师绸衣,不禁神情微变,知晓这少年定然是城中三大门派之内的虚火上师,皆是恭恭敬敬地迎了上来。 其中那甲兵统领望见了含袖年轻白皙的面庞,更是怔了一怔,想到了镇邪门之中那名声鹊起的少年上师,语气愈加恭谨:“可是含袖上师当面么?” 含袖点了点头,沉声道:“我要前去觐见流光上真,还望诸位开启城关正门,予我通行。” 应霞城的内城城关共有三道门,两道侧门分列东西,乃是通往平民所在之处。 城关正门则是常年紧闭,只因进入此门之后再行数里,便是流光上真所在之处,戒备森严,凡俗之人不可探。 那甲兵统领面上挂着笑意,拱手道:“含袖上师威名赫赫,我等自然识得上师,只不过流光上真前些时日里亲自传令,封闭了居所,我等也不敢善做主张开启城门。” 含袖皱了皱眉头,朝着正门之上的缝隙望去,果然隐约察觉到了若有若无的咒符之力,知晓甲兵统领所言废墟,目光不禁有些晦暗,道:“那上真可有说过,何时会再次开启城门?” 甲兵统领苦笑道:“我等不过是守门兵卒,如何会晓得这等事?” 含袖沉默片刻,自袖中取出了一封信函,道:“劳烦统领将此物交于在上真座下修行的‘正朔上师’,可否?” 甲兵统领接过信函,放在手中掂了掂,道:“正朔上师乃是镇邪门的老门主,如今就在流光上真的居所之中修行,他的住处我还是知晓的。” 含袖道:“那便有劳了。” “上师无需这般客气,不若上师暂且在凡俗之人所在的区域休憩几日,待到过些时日正门开启,我自会派人前去告知上师,”甲兵统领收起信函,转身朝着身侧之人吩咐道,“开启西侧门,接引含袖上师入城。” 轰隆响声之中,紧闭着的西侧门缓缓开启,其后是一条通往内城西城的官道,官道东侧则是高及数丈的高墙,这高墙在内城之中绵延无尽,将内城的凡俗区域与上真居所完完全全的隔绝开来。 含袖沉默着走入西侧门,丝毫不顾另一边东侧门之中那些行人货商的各色目光,随着其身形消失在城中,西侧门亦是逐渐关闭,只余了一些甲兵在呵斥东侧门的来往行人:“看什么看!你等若也是一位虚火上师,自然可以不用排队等候,直接入城!” 夜幕愈加暗沉,含袖独自在西城之中漫步行走,仰望着天穹之上皎白的月光,心神深处的惊悸之感愈加强烈,使其心绪无形之间烦躁了不少。 不知转过几座阁楼,待到行至石桥之旁幽静之处,含袖仿佛蓦地惊醒一般,侧头朝着那花灯映彻的桥边望去。 身着嫣红裙裳的少女悄然而立,乌黑如瀑的长发使白玉发簪束了起来,眉眼如画一般精致绝美,一双泛着妆红狐火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自己,其中仿佛蕴藏着数之不尽的复杂心绪。 那惊悸之感在一瞬之间涌到了极致,含袖身形一颤,面色苍白地望着那红裙少女,只觉她身上有着无法形容的可怕之物存在,一时竟是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来。 红裙少女走到含袖身旁,围绕着他走了半圈,美眸之中的那朵殷红狐火雀跃跳动,其秀眉却是稍稍皱了起来,道:“果然不是他……这怎么可能……” 含袖强自定了定神,暗地里催动自己神魂深处那一缕微不可察的玄气,口中道:“你就是在梦境之中与我说话的那人么?“ 红裙少女眉头紧锁,并未理会含袖,而是檀口轻启,自顾自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依照‘往昔’指引,他在这世间所残留的气息分明只余了这一处。” 见她这般模样,含袖心中不禁有些火气,方才的恐惧被其丢在了脑后,咬牙低声道:“你这女子好生奇怪,贸然现身而出,围绕着我四下打量,如今为何又对我不闻不问?” 闻听此言,红裙少女的眸光落在了含袖脸上,轻声道:“未曾想到,伱倒是个有脾气的。” 含袖持着指间的那缕玄气,道:“你到底是谁,那梦境之中的雪袍少年又是谁?” 红裙少女勾唇轻笑,摇了摇头,并未开口,纱袖轻拂之间,身形化作瑰美嫣红的散碎光流,如同转瞬即逝的细碎烟火一般,消散在了夜幕之下。 含袖怔怔地望着她消失之处,心中这才后知后觉地涌上了后怕之意,他堪堪想到,这看似弱小的红裙少女能够在应霞内城来去无踪,定然是一位修为深不可测的上真,这等不可思议的身化碎光神通,即便是流光上真都不可能做到。 夜幕的更深处,红裙少女藏在黑暗之中,静静地望着灯火映照之下的清秀少年,神情怔然,思绪已是繁乱至了极点。 “季月年……你到底在哪里……” 即便是催动“往昔”神通,除却感应到眼前这少年神魂之上残留的因果之外,在这浩渺无垠的地境人间之中,竟是再也察觉不到半点其余的气息。 第六百九十章 过去佛 第724章 过去佛 真灵境间。 昏暗的天穹之下,矗立着一座晦冥庄严的森罗巨殿,那巨殿之上暗无天日,唯有一轮猩红血月悬于高天,将暗沉的夜空浸染上了一丝血色。 四面八方林立着无数插天巨城,可却没有半点生灵气息,举目望去,皆是一片令人心颤的死寂。 天穹之上延展着一张百丈光幕,其上显化出了一幕一幕清晰无比的景象,无论是绛回海境之中的昭阳山城,还是灯火通明的应霞城关,皆是让观看之人有着无法形容的身临其境之感。 季月年在森罗巨殿之底的角落之处席地而坐,隐藏在庞大无比的巨殿黑影之中,面色依旧有些苍白,他稍稍低垂着眼睑,甚至根本不曾去看那天穹之上的光幕。 在其瞳孔倒映之下,身前逐渐浮现出了一柄灰白无光的三尺石剑,说其是一柄剑并不算准确,此物充其量只能算作是一根凹凸不平的石柱,只有那剑柄之处依稀残留着的剑纹,能够勉强看出它曾经是一柄剑。 “眼前我的真灵化作这般模样,似乎再也没有破局之法,只能听天由命了。” 季月年沙哑开口,仿佛在自言自语。 “季月年,你当初崩碎仙源血脉之时,可曾想到自己会落到这步田地?” 低沉的声音传入耳畔,那巨殿之下走来一只身形硕大的怪兽,生有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它走到季月年身旁,投下了暗沉的阴影,口吐人言道。 谛听。 季月年抬起头来,望着谛听那包罗万象的兽眸,轻轻笑了笑,道:“即便是超脱之境的七境菩萨,都有涅盘寂灭之时,我只不过是一介混元大真君,即便当真形神俱灭,也算不上甚么稀奇。” 略一沉默,季月年又道,“我曾听闻,谛听乃是幽冥之境的先天之兽,催动天赋神通之时,甚至能够听察三界,知晓过去未来之事,这般不可思议的幽冥神兽,居然也会以真身出现在真灵境间么?” 那谛听的身周泛着扭曲古老的光纹,摆尾之间仿佛有着无数时空破碎,显然不似身外化身。 谛听晃了晃硕大的头颅,口吐人言道:“听察天地三界,知晓过去未来,有此造化能为的生灵,这世间不超过一掌之数。我只是一介幽冥小兽,如何敢这般僭越?” 季月年扯了扯嘴角,道:“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地藏王菩萨尊者诞生于燃灯既灭、世尊未生之前,自誓必尽度六道众生,拯救诸苦,始愿成佛。如今地藏王菩萨虽然仍是超脱,可却已经触摸到了窥天的边缘,你身为地藏王菩萨的伴生之兽,有何僭越之说?” 谛听沉闷着声音道:“你既知晓地藏王菩萨诞生于世尊之前,那自然也知晓地藏王菩萨为何不上灵山,甚至从来都不曾踏入大雷音寺半步。” 季月年点头道:“灵山大乘佛法,乃是渡尽天地众生的无上之法,地藏王菩萨则是立誓清净六道、拯救诸苦。虽然皆是佛家源教,可若教旨不同,自然无法坐而论道。” 谛听四足并用,走到季月年身侧,不再遮挡季月年的目光,而是与其一同仰望着天穹之上的猩红血月,道:“其实在伱诞生于北俱芦洲极北边陲之时,我便一直都在静静地望着你,无论是太阴神女与历劫明心大法师的十万年之约,还是观世音菩萨的与劫寂灭,我都分毫不差地望在眼里。” 季月年蓦地转过头来,望着身侧的这只天地奇兽,心神深处不自觉地涌现出些许心悸之感。 那谛听却依旧在口吐人言道:“在这天地三界之中,我知晓的事情太多,可却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敢说。季月年,若是你有朝一日当真能够执掌天地造化、证得菩提真果,望你能够堪破所有迷雾之后掩藏的真相,以永劫不悔的无量佛心涤荡世间。” 此言落罢,其身形逐渐化作了扭曲无比的光纹,悄无声息地溃散在了季月年身前。 在那光影溃灭之处,一卷似虚似实的金黄锦帛缓缓落了下来。 “此物乃是地藏王菩萨尊者入劫轮回之前,所留下镇守六道轮回的无上妙法,我自作主张将它传授予你,即便是地藏王菩萨尊者都不知晓此事。” “好生修行此卷佛法,季月年,虽然我依旧看不清这天地三界的未来,可我却极为清楚地知晓,若是我再不做些什么,只怕地藏王菩萨尊者归来之时,这幽冥之境已是地覆天倾了。” 谛听的声音逐渐远去,只余了季月年独自捧着那卷锦帛,心神深处无数思绪翻涌交织。 “此前的那尊地藏王菩萨,果然只是身外化身,并非其本尊所在。” “这谛听之兽的言语有些隐晦,还需细细思量才是。” 季月年翻开金黄锦帛,一行泛着佛光的灿金篆字映入了眼帘。 《纵三世佛之过去佛》。 此佛经言,过去佛初生之日,四方皆明,日月火珠复不为用,一切身边如灯,故名燃灯。 其成佛后天敕佛讳为燃灯古佛,乃是过去佛之万佛之祖。 即便是诞生之时曾言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世尊,在燃灯古佛面前都要少去无数个无量量劫的漫长光阴。 “谛听将这般珍贵的佛经交予我,难道它已经隐约望见了那些不可知的未来……” 季月年捧着这卷过去佛的佛经,心神深处的心悸之感已经无法形容。 他抬起头来,仰望着天穹之上的昏暗血月,仿佛望见了亘古以来历经无数变迁的天地三界,以及承载着这些天地巨变的久远光阴。 蓦地,其眼角余光望见了那高天光幕之中的红裙少女,眸光不由得顿了一顿。 “盈袖……她竟是一路寻到了绛回海境……” 季月年看着那红裙少女单薄的身影,沉默了下来,眸光之中隐隐有些晦暗不明之意。 “我有着不详的预感,或许盈袖此女会弄巧成拙,成为这块真灵碎片彻底挣脱于我的关键。” 稍稍叹了口气,季月年将目光重新落在了手中的佛经之上,“若是似这般听天由命,事情只会变得越来越糟,这块真灵碎片挣脱出去,下一块真灵碎片也会逐渐脱离,长此以往,我根本撑不到在真灵境间苏醒的时候,真灵便会彻底碎灭,再也不复存在。” “这卷过去佛的佛经,能成为我的变数么……” 季月年神情肃然,放下那些繁乱如麻的心绪,心无旁骛地诵读着这卷佛经,极是认真。 第六百九十一章 命锁,州天,姓许之人 第725章 命锁,州天,姓许之人 晦冥暗沉的森罗巨殿之下,季月年捧着《纵三世佛之过去佛》,诵读之声愈来愈低,眉头亦是止不住地皱了起来。 “据《般若心经》所言,佛家源教并无‘纵三世佛’之言,为何这卷佛经之中却对此事言之凿凿……” 季月年摩挲着泛着佛光的书页,轻轻阖上双目,回想着《般若心经》之中的经文,与这卷《纵三世佛之过去佛》相互对照,瞳孔逐渐收缩,心中已是有了一个可怕无比的猜测。 “纵三世佛,谓之曰‘过去’、‘现在’以及‘未来’,可是对于很久之前‘过去’的当下而言,那时的过去便是‘现在’,若是这般看来,天地三界的每时每刻都是‘现在’,哪里有甚么三世佛!?” “从始至终,这世间都只有一尊‘现在’佛!” 季月年睁开双眼,目光落在了手中的《纵三世佛之过去佛》之上,顿时觉得这卷佛经变得虚幻无比,仿佛没有半点可以作为事实的依托存在。 “可是谛听乃是自亘古以来便存在的幽冥之兽,何必无缘无故拿出这等经文来诓我?” 季月年注视着手中的佛经,心神深处万千思绪流转不休。 “或许所谓的‘过去佛’仅仅只存在于无法形容的遥远时空的‘过去’之中,并不存在于现世。” “燃灯古佛,这尊存在于渺远‘过去’的万佛之祖,或许从来都不曾出现在天地三界之中,而只是在那扭曲时空深处的‘过去’,被些许典籍记载至今。” 想到此处,季月年望向这卷晦涩难懂的佛经,眸光之中的通灵业火缭绕而起,化作了一朵缓缓旋转的火莲。 “也便是说,这卷经文能够连通那遥远渺茫的‘过去’之地,是这样么……” 轰! 灵犀至时,有雷鸣爆音如同轰鸣炸响一般,响彻在其真灵深处! 眼前的森罗巨殿疯狂颤动,映照着雪袍少年眸中的通灵火莲,不过片刻工夫,便化作了散碎扭曲的无数光影,将季月年吞没在了其中。 …… …… …… 荒芜天漠之底,横亘无尽星空的滔天界壁矗立于此,数十尊通天彻地的上古神只神情冷漠,冰冷注视着界壁之下的黑袍少年。 “未曾想到,居然当真有生灵能够离开命锁之界,来到洲天之界。” 一尊神只沉声开口,神音煌煌,震撼世间。 那黑袍少年的身形似是有些虚幻,他眯着眼睛,望着这些恐怖至极的古老神只,毫不在意地伸了个懒腰,笑道:“说起来,还要感谢那个被宿命选定之人,若非他以灵铸锁,使得命界重归宿命,我等先天生灵也无法趁着命界枷锁重现之时的一丝缝隙,彻底挣脱宿命的桎梏,离开那牢笼一般的界域。” 那神只略一沉默,道:“好教你得知,即便是这州天之界,也只不过是一座稍大些的牢笼,与你所在的那座命界无甚区别。” “此事我自然知晓,”黑袍少年轻笑,“诸位州天神灵,要与我过上几招么?” 那些古老神只互相对视一眼,皆是缓缓摇了摇头,方才开口的神只望着黑袍少年,道:“诸无量量劫以来,你是离开命锁之界的第三个生灵,我等之职责乃是巩固命界与州天之界的界壁,至于对伱的处置,还需禀报上去才能定夺。” “那我便在此听候处置了。” 黑袍少年懒散地坐了下来,斜倚在浩瀚星河界壁之底的角落,便似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丝毫都不曾引人注意。 虽然在命界之中其是尊贵无比的先天生灵,更是曾经执掌一方天庭,可如今至了这州天之界,望见了这些镇守界壁的古老神只,他自然知晓两大界域之间的可怕差距,故而也从未想过要做甚么越矩之事。 其离开命界穿越星河界壁之时,曾经望见了州天之界的宇宙图景,那是命锁之界完全无法比拟的浩渺苍茫。 此界共有六境十七界,其中的“上境”更是有着三十三天的存在,自己曾经执掌的那座天庭,至多也只是这三十三天的其中之一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浩瀚界壁之底,黑袍少年缓缓睁开了双眼,望向了身前不远处投下的巨大阴影。 那是一尊面目冷漠的佛家神罗护法。 高及数百丈的神罗护法肩膀之上,缓缓走下了一个生灵。 那生灵踏着金莲,步步悬空而下,落在了黑袍少年身前,眸光枯寂,轻声道:“天地之间万物有灵,你既然挣脱了命锁之界,进入我州天之界,我等自然不好将你直接打杀。只是你毕竟是命界生灵,我给你寻一处地方,你在那里修行一个无量量劫之数,待彻底洗去真灵之上的命界之气,便能真正成为我州天之界的生灵。” 黑袍少年望着神情冷寂的生灵,试探着问道:“敢问此界的一个无量量劫,是多少之数?” 那生灵轻轻勾起唇角,略一沉默,道:“一元会为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一量劫为五万元会,至于一个无量量劫,则是五万个量劫。” 其身后的神罗护法沉声道:“佛尊如天之仁,实在令我等钦服,如今距离下一个无量量劫已是只余了三个量劫,你这命界生灵,还不谢过佛尊恩典?”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黑袍少年察觉到这生灵目光之中所蕴藏的荒古气息,不由得拱了拱手,苦笑道:“谢过佛尊。” “如今你便随着神罗护法前去修行,待你彻底洗去命界气息之后,我自会现身度化于你。” 此言落罢,那生灵的身形便化作散碎的朵朵灿金光莲,消散在了此处。 如山岳般高硕的神罗护法俯视着渺小的黑袍少年,道:“随我走罢。” 黑袍少年似是想到了一事,朝着神罗护法问道:“可否冒昧问一句佛尊名讳?这位佛尊在州天之界之中又是何地位?” 那神罗护法笑了笑,道:“方才的佛尊唤作‘摩诃迦叶’,乃是世尊座下十大弟子之一,如今已经堪破轮回奥妙,是一尊隐于灵山的八境佛陀,在上个量劫之后,被大雷音寺敕封为镇守州天之界须弥界壁的一方佛尊。” “八境……” 黑袍少年极为敏锐地捕捉到了对于自己有用的信息,眉头紧锁,心下暗道,“似这般恐怖无比的生灵,也只不过是他人座下的弟子,唤作‘八境佛陀’……” “我自觉与他之间的差距,便似万丈鸿沟一般无法逾越。” 心绪翻涌之间,那神罗护法似乎看出了黑袍少年的心思,笑道:“你是命界生灵,我并不知晓命界的修业之境,不过按照我对你的气息感应,你在我州天之界之内,应当算是一位超脱之境的生灵。” 黑袍少年神情恭谨了些,面上全无曾经身为一方天主的威严,询问道:“敢问护法,这超脱之境又是何等境界?” 神罗护法呵呵一笑,道:“道间第七境,谓之曰超脱境,即便无量量劫来临,其真灵都能够超脱于外,可谓是万劫不侵、永劫不灭。此境生灵在州天之界也算是罕见,每一尊七境生灵的威名都足以震撼天地,此境生灵更是能够初步逆转天地轮回,稍加干预宿命轮转。虽然你来自于命锁之界,可你的修业在此处也不能算弱,待你彻底洗去命界气息之后,想必可以极为轻易地修成一方佛尊。” 黑袍少年点了点头,想到一事,面上依稀带着些许后怕之意,心道:“当初还有几个先天生灵与我一同窥见了命锁重铸之时的缝隙,亦是使了金蝉脱壳之法,使得一缕真灵挣脱了命界的束缚,如今我落入州天之界的须弥界壁,那些人似乎被卷入了星河界壁之中,不知他们此时是否还有命在。” 正思量间,那神罗护法的声音传入了耳中:“兀那命界生灵,你还不曾报上名讳,莫要发呆了。” 黑袍少年楞了一愣,神情有些复杂,沉默数息之后,才道:“我没有名字。” 神罗护法挑眉道:“此言何意?” 身着漆黑布衣的俊美少年抬起头来,道:“在命界之中,我生来便是无名无姓的先天生灵,夺天地之造化以蕴养己身,漫长光阴之后,我被唤作‘先天天境之主’,说起来,当真没有一个自己的名讳。” 神罗护法笑道:“那你便为自己取一个名讳罢,在这州天之界,可莫要说甚么‘先天天境之主’,否则说不得再过一时半刻,那昊天金阙之上便会降下九霄神雷,转瞬便把你劈成飞灰。” 黑袍少年神情晦暗,道:“这里不是命锁之界,我自然晓得此事,此后我便唤作‘许天’罢。” “许天……” 神罗护法细细揣摩着眼前这尊命界生灵的名讳。 那命界生灵神情有些怅惘,道:“命锁之界曾经是一座绝望的牢笼,是一个姓许之人以灵铸锁,在宿命枷锁彻底封闭之前留下了一丝缝隙,我等才能挣脱命界,是他赋予了我等新生。” 神罗护法仰头望向那星河界壁之上巡守的诸多古老神只,道:“据你所说,难道离开命界的生灵不止你一个么?可我方才已经问过这些存在不知多久的界壁神只,除了须弥界壁之外,其余所有的州天之界界壁都不曾察觉到有命界生灵逃离出来。” 许天笑了笑,道:“命界界壁乃是星河大界之壁,岂是那么容易挣脱,那些与我一同挣脱命界的生灵,许是已经陨灭了。” 神罗护法点了点头,道:“此言也对,即便是方才的八境‘摩诃迦叶’佛尊,都无法撼动这星河界壁分毫,在这天地之间,或许只有通晓过去未来的世尊,其目光才能透过星河界壁,望见州天之界以外的宇宙之景。” 许天随着神罗护法在星河界壁之下行走,道:“我所知的星河大界,只有命锁之界与州天之界,难道在州天之界以外,还存在着更加浩渺的宇宙么?” 神罗护法笑意莫名,摇头道:“莫要再想这些了,听你所言,若不是命锁动荡,仅凭你等是决计无法逃出命锁之界的束缚,若是寻常而言,穿越星河界壁乃是绝不可能的禁忌,州天之界存在如此漫长久远的光阴,我还从来未曾听过有生灵能够知晓星河界壁之外的景象,我等所知州天之外的星河大界也仅仅只有一个命锁之界而已。” 第六百九十二章 另一个命界生灵 第726章 另一个命界生灵 说话之间,二人已是在星河界壁之下行出了数百万里距离,可那头顶天穹之上的滔天界壁却依旧浩渺无尽,仿佛从来都没有尽头一般。 蓦地,神罗护法站住了脚步,仰望着荒芜天漠的边缘,道:“须弥隧道那里似乎有变故发生。” 许天随着其目光看去,望见了一轮方圆数十万丈的扭曲旋涡,在荒芜天漠与星河界壁的交界之处缓缓旋转。 只不过那庞大至极的光轮旋涡此时却显现出了极不寻常的灰黑之色,隐隐约约将那些映照天地的璀璨金光都掩盖了下去。 “那是什么?” 许天问道。 神罗护法紧皱着眉头,道:“此处乃是荒芜天漠,乃是星河界壁的边缘,并不算真正进入州天之界,而那旋涡则是通往须弥圣山的时空隧道,只有进入其中,才能真正踏入州天之界的界域。” 许天沉默不语,却在暗地里御使着真灵气息护住身周,不久之前他可是亲身领教过星河界壁的可怕,不曾真正踏入州天之界,他便不敢完全放下心来。 神罗护法转过头来,目光落在了许天脸上,道:“难道是星河界壁察觉到了有生灵逃离命锁之界,因果链条已经纠缠至了此处?可这未免也太快了些罢。” 许天面上扯出一丝笑意,道:“若是命锁之界舍不得我这个命界的先天生灵,我便只能乖乖回去了。” 神罗护法缓缓摇了摇头,重新望向了那轮已经变得灰黑骇人的恐怖旋涡,瞳孔稍稍收缩,喃喃道:“不知为何,我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轰! 一道璀璨仙光在那须弥隧道深处轰然而起,席卷星宇千万里,将星河界壁之下的荒芜天漠映成了白昼! 一尊笼罩在暗金光轮之中的金袍神只踏着光行金銮走出隧道,俯视着神罗护法与许天所在之处,道:“昊天金阙有灵霄法旨敕下,命界生灵,不可入州天之界,即刻将其交予北极真武大帝,另行处置。” 在其身周,暗金的仙神光轮弥漫着来自于荒古的可怕气息,朝着四面八方轰卷而起! 神罗护法仰望着那尊如天般的暗金神灵,面色骇然,惊声道:“北极真武帝尊!” 星河界壁之前,方才所有面无表情的巡守神只都露出了惊骇之意,死死地望着那尊金袍神灵,目中尽是不可置信之色。 暗金光轮掩映之下,那金袍仙神冷冷地俯视着许天与神罗护法所在之处,强大的威压使得二人被牢牢禁锢在了原地,就连半步都动弹不得。 “真武帝尊好大的火气。” 轻飘飘的声音传遍荒芜天漠,映彻穹天的佛光洒落而下,摩诃迦叶尊者踏着金莲显出身形,面上带着似笑非笑之意,挥袖之间便抹去了席卷天地的仙神威压。 金袍仙神的目光落在摩诃迦叶的脸上,顿了一顿,自袖中取出了一卷金纹天帛,道:“摩诃迦叶尊者,此乃昊天金阙的灵霄法旨,难道你要抗命不遵么?” 摩诃迦叶尊者呵呵一笑,道:“三十三天天庭乃是天地共主,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佛陀,岂敢违抗天旨,帝尊说笑了。” 翻袖之间,这尊八境佛陀便将荒芜天漠之底的许天摄了上来,放在了身前,望向真武帝尊的目光之中带着些许玩味:“未曾想到,一个小小的命界生灵,竟然能够惊动真武帝尊亲自前来,实在是令我这须弥界壁蓬荜生辉。” 其指间扣着一缕佛光,将许天从头到尾都笼罩了在其中,这一幕被那金袍神灵望在眼里,身周的暗金仙神光轮不由得收敛了许多。 “摩诃迦叶尊者,你这是何意?” 金袍神灵持着那卷金纹天帛,沉声开口。 摩诃迦叶笑了笑,道:“虽然三十三天天庭是这州天之界的天地共主,可我须弥界壁却处在州天之界的边缘,故而这灵霄法旨,小僧只能听从一半。” 金袍神灵皱了皱眉头,似乎早已想到此行不会太过顺利,冷峻的面色并没有太多变化,而是开口问道:“还请摩诃迦叶尊者明言。” 摩诃迦叶侧头望向许天,眯了眯眼睛,道:“命界生灵的特殊性无需多言,可无论是崇尚道法自然的道家源教,还是渡尽万灵的佛家源教,都是以世间生灵为教化之基,此人既入了州天之界,此后便算我州天之界的生灵,不如问问他想去哪里,如何?” 金袍神灵眉头皱的愈紧,其目光落在许天脸上,刚要开口,那摩诃迦叶便继续道:“还请真武帝尊放心,我并未对其施展任何咒术,帝尊既然持着灵霄法旨,可先行与其交谈,算作小僧遵守了一半的灵霄法旨。” “尊者作为一位有机会进入大雷音寺论道的佛陀,果然名不虚传。” 金袍神灵叹了口气,望着四面八方越来越多的须弥生灵,知晓自己凭借一卷灵霄法旨,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强行将许天带走,只得点了点头,应下了摩诃迦叶的这番提议。 摩诃迦叶笑了笑,散去了手中的佛光,朝着许天道:“你眼前的这尊金袍神灵,乃是赫赫有名的三十三天天庭九御帝尊之一,仙神之讳为北极真武大帝,此番其持着灵霄法旨亲自降临须弥界壁,便是专程为伱而来。” 许天望着那尊煌煌如天的金袍神只,知晓自己决计无法抵挡其所散发而出的仙神之力,苦笑一声,道:“还请帝尊直言。” 金袍神只略一沉默,道:“三十三天天庭乃是天地共主,你若随我回到昊天金阙,觐见上天,此后至少都有一个九御帝尊之位。” 听到其口中的“觐见上天”,摩诃迦叶尊者嘴角勾出一丝嘲讽之意,却并未开口,只是静静地望着许天,等待着他的回答。 许天看了一眼身侧的摩诃迦叶尊者,二人眼神稍加交汇,便大致知晓了对方的心思,思索片刻之后,许天抬首道:“真武帝尊抬爱,许天实在是受宠若惊,只不过许天生性纯善,或许佛家源教的普渡万灵之道更加适合于我。” 闻听此言,金袍神灵的目光微沉,恐怖至极的仙神气息自虚天之上蔓延而下,顷刻之间便席卷了浩渺无垠的荒芜天漠! 轰! 摩诃迦叶身周有着功德光轮轰卷而出,化作一轮赤金光幕,将所有的须弥生灵都护持在了其中! “真武帝尊此番行径,未免也太过霸道了罢?” 摩诃迦叶维持着漫卷天地的滔卷光幕,自始至终都是一幅防护之态,“这命界生灵分明已经做出了选择,帝尊何苦还要这般咄咄逼人?” 金袍神灵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手中却依旧持着那卷金纹天帛,并未敛去席卷天漠的仙神气息。 与此同时,那星河界壁之上的诸多巡守神只亦是行了过来,其中气息最为古老的神只朝着真武帝尊行了个礼,恭声道:“我等界壁神只,见过真武帝尊。” 金袍神灵的脸色愈加难看,却还是耐着性子,问道:“何事?” 那古老神只看了一眼动荡不休的荒芜天漠气运,道:“我等古神乃是依凭星河界壁而生,职责是守护此方界壁安宁,按理并无资格对真武帝尊指手画脚,只是帝尊若是这般无所顾忌的闹下去,难免会惊动沉睡的界壁古灵,届时不小心引动了州天天罚,反而不美。” 金袍神灵冷冷地望着四面八方的生灵,知晓此次自己已经讨不得半点好处,翻掌收起了那卷金纹天帛,寒声道:“好一个摩诃迦叶!称你一声尊者,你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拒不接收灵霄法旨,抗天命而不遵,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此言落罢,他便化作一道方圆数百丈的暗金光柱,在震天撼地的轰鸣声中卷过荒芜天漠,碾灭了无数须弥界壁之下的生灵,随后便径直贯入了时空隧道之中,再不复见。 下方神罗护法面上满是后怕之意,目光之中却也隐约带着几分欣喜,行至摩诃迦叶身旁,高声道:“尊者威严无双,竟然三言两语便退去了名震天地的真武帝尊!” 摩诃迦叶却是敛去了笑意,望着一片狼藉的荒芜天漠,脸色有些沉凝,道:“我等此番明目张胆的抵抗灵霄法旨,此事绝不会善了,至少要付出极大代价才能勉强将这因果抹平,只不过……” 待其目光落在许天身上,神情又稍稍缓和了些,“保下了这个命界生灵,付出多少代价都不足惜。” 神罗护法有些疑惑,询问道:“尊者,这命锁之界的生灵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居然能够引得如此之大的阵仗?” 摩诃迦叶望着这个自己最为喜爱的座下护法,随手在身侧布下了一道光幕,道:“凡事不要多问,知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那神罗护法讷讷应了下来,耳畔却又响起了摩诃迦叶平淡的声音,“放眼浩瀚无尽的三十三天天庭,八境生灵才有多少,而我佛家源教之中,单单灵山大雷音寺之中,便有着比其只多不少的诸多隐世八境佛陀,可就算如此,三十三天天庭依旧能够号令天地,尊为天地共主,就算我等八境轮回尊者,都不敢明面上违抗天庭天旨,难道你不知晓其中原因么?” 神罗护法思索片刻,道:“因为三十三天天庭是被州天规则所承认的天地之主,我等若是正面与其作对,便会丧失在天地之间蕴养的功德气运,轻则修为跌落,重则神魂破碎,真灵崩毁。” 摩诃迦叶点头道:“正是如此,其牢牢占据着州天规则,无论是六道轮转、真灵往生,还是仙讳加身、神位封敕,都绕不过三十三天天庭的摄辖。我佛家源教之所以在须弥圣山之下创立轮转重极,便是为了建立一个与六道轮回相似的容纳真灵之处,只不过州天规则太过严苛,轮转重极至今都没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 其侧头望了一眼光幕之外的许天,神情有些莫名,“命界生灵来自命锁之界,命锁之界虽然不大,可却勉强算作州天之界的并行之界,故而命界生灵生来便不受州天规则束缚,神罗护法,难道你忘记了上一个名震天穹的命界生灵了么?” 神罗护法脑海之中想到了那个绝世无双的莲瓣缎裙女童,惊声道:“妙善尊者!” 摩诃迦叶颔首,神情之中隐约带着些许心悸之意,道:“当初来历莫名的妙善尊者横空出世,横渡轮转重极,独上灵山大雷音寺,甚至惊醒了世尊,那时我曾远远望了她一眼,从那以后,便再也忘不掉她那眉眼之间冲霄而起的惊艳灵光。” 言至此处,摩诃迦叶尊者却是叹了口气,“只不过随着她的命界气息逐渐褪去,直至真正融入了州天之界,那恍若惊鸿一般的潋滟灵气便再不复见,留下来的只是一尊来历特殊的观世音菩萨尊者而已。” 神罗护法依旧有些疑惑,道:“可妙善尊者并不是在星河界壁之中穿行而来,虽然后来灵山诸佛皆知其来自命锁之界,可当初我佛到底是如何断定此事为真?” 摩诃迦叶笑道:“我佛世尊掐指之间,便能通晓天地诸事,知晓过去未来,算出妙善尊者的来历有甚么稀奇?只不过她似乎并不是因为命界宿命枷锁重铸之时的缝隙挣脱而来,而是由于其余的缘故,此事我佛从未与我等言过,故而我也不曾知晓其中究竟。” 神罗护法合掌行礼道:“谢过摩诃迦叶尊者解惑,神罗受教了。” 摩诃迦叶摆了摆手,道:“你且去罢,即刻将这命界生灵带到我安排的那处,此事可是在大雷音寺的目光注视之下,万万不可有半分懈怠。” 神罗护法神情肃然,应道:“尊者且放心,神罗以命为誓,此事定然不会出现半点差错。” 摩诃迦叶显然对其很是放心,道:“且去罢。” 神罗护法再次行了个礼,便走出了光幕,行至了不远之处的许天身侧。 摩诃迦叶的目光低垂,感受着下方荒芜天漠之中逐渐湮灭消散的无数道神魂气息,叹了口气,双手合掌,虔诚闭目,为方才真武帝尊所碾杀的生灵诵经超脱,送其真灵下境轮回往生。 …… 第六百九十三章 不存在的燃灯古佛 第727章 不存在的“燃灯古佛” 扭曲的光影逐渐消散,眼前的景物亦是清晰了起来,季月年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瑰美绝伦的幽蓝花海。 夜幕天穹之上悬着一轮皎洁银月,灿白的月光悄然洒落,掩映在了一望无际的花海之间,蓝白光晕交相辉映,极是璨丽。 季月年的眸光之中倒映着冰蓝的花影,瞳孔收缩,朝着那花海起伏之处的一座亭阁望去。 无边无际的花海之间,只有那一座雕梁画栋的亭阁安静矗立。 季月年顺着幽蓝花海之中的小径朝前行走,口鼻之间不知不觉便漫入了清淡好闻的花香,在夜色的掩映之下,这些不知名的冰蓝花朵肆意盛开,每一朵花蕊之间都隐隐约约泛着萤火般的浅蓝光华。 “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约么走过数十息工夫,季月年停下了脚步,再次望了一眼那座亭阁,竟是极为诧异地察觉到,自己与其之间的距离没有半点缩小,仿佛自己这会儿一直都在原地行走一般。 抬起头来,看了看那轮皎白的银月,季月年的眉头皱的愈紧,轻声道:“这月轮似乎与前时不同,三界之月乃是‘阴月’,虽同样皎洁,却蕴藏着自亘古以来从未消散过的太阴之气;而这月轮洒下的月光却是银白无俦,没有半点太阴月华存在……” “难道此时此刻,我已经不在天地三界之中了么……” “亦或者,似前时那般,不小心进入了一个相类于‘真灵境间’的地方。” 想到此处,季月年不禁晃了晃头颅,尝试着勾连自己的神魂,却没有得到半点回应,一如此前在真灵境间之时。 悄无声息地,不远之处无数冰蓝花瓣汇聚在一处,化作了一个身着冰蓝长袍的虚光人影。 这人影的面容有些模糊,袍袖之间更是逸散着数不清的瑰丽璨光,祂静静地俯视着季月年,道:“庄周梦蝶,不知庄周以蝶为梦,亦或者蝶于梦中以作庄周。” 季月年欲要开口说话,却察觉到自己此时的状态有些诡异,仿佛同样是一道光影,并无实形存在,口中根本说不出半句话。 那幽蓝光影似是笑了一声,道:“如今你只不过是以神魂虚形来到这里,并非实质,若要开口,以心念催动思绪便可。” 季月年眸光微颤,心神动念之间,道:“这是何处,你是谁,我又为何会来到这里?” 那幽蓝长袍的人形光影叹了口气,轻声道:“此时你所望见的景象,是无数个无量量劫之前,存在于扭曲时空深处的‘过去’。” “至于我么……” 那光影落下身形,面上的模糊逐渐褪去,一双泛着冰蓝光华的幽深眼眸与季月年对视,“伱可以唤我作‘掌灯侍人’。” 季月年眉头皱的愈紧,道:“掌灯侍人?” 那自称掌灯侍人的生灵点了点头,侧身望向了花海深处的亭阁,道:“燃灯古佛虽然早已寂灭于‘过去’,不过其座下的佛陀曾在现世留下许多《纵三世佛之过去佛》经卷,若是有生灵能够参透此经之妙,自然能够受到‘过去’的时空之力影响,以神魂虚形映至此处。” 季月年思索着掌灯侍人的话,并未开口。 掌灯侍人笑了笑,道:“你既参悟了《纵三世佛之过去佛》,便算作燃灯古佛座下诸佛所选中的‘蝶’,我且问你,此后你可愿留在此处修行么?” 季月年听着他轻飘飘的话语,下意识地有些心悸,定了定心神,道:“敢问掌灯侍人,传言之中的燃灯古佛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燃灯古佛……” 掌灯侍人的神情有些奇异,“你可知何为‘过去’?” 季月年摇了摇头。 掌灯侍人勾起一缕莫名笑意,道:“过去,便是现世永远都不可见之物,无论对于何时而言,过去佛皆是存在于‘过去’的万佛之祖,故而……” “即便是在此时此地的‘过去’之中,燃灯古佛依旧在更为扭曲遥远的‘过去’,无人能见,无人能知。” “或许只有那些燃灯古佛的座下诸佛,才能证明这尊万佛之祖曾经真的存在过。” “不过在州天之界的漫长光阴之间,即便追溯至天地未分之时,燃灯古佛依旧在‘过去’的记载之中,从来都不会出现在现世。” 掌灯侍人转过头来,目光落在了季月年脸上,“你若是留在此处修行,直至无数个无量量劫之后,足以证得窥天真果,即便界劫降临,也能够存得长生不灭。” 季月年的心悸之感愈加强烈,抬首望着目泛幽光的掌灯侍人,道:“简而言之,便是所谓的‘燃灯古佛’从来都不曾在州天之界出现过,所谓的‘过去’,也只是脱离于现世的虚假,是这般么?” 掌灯侍人并未动怒,而是饶有兴趣地望着季月年,道:“若是似你这般理解,倒也不是不可。” 季月年眸光微冷,道:“你要将我永远困在此处么?” 闻听此言,掌灯侍人有些失笑,摇头道:“此事却是你误会了,你堪破了《纵三世佛之过去佛》,是燃灯古佛座下诸佛所留下的扭曲时空之力将你摄至此处,与我没有半分干系,我只不过是询问你是否要留下来修行而已。”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留下来如何,不留下又如何?” 掌灯侍人幽幽道:“此时三界未分,日月无灵,天庭未立,幽冥亦是处于一片混沌,你若是在此时开始修行,便能够比那些‘先天生灵’来的更早,有这永无止尽的漫长光阴加持,修得窥天真果不过尔尔。” 其语气虽然平淡,言语之间却蕴藏着生灵根本不可能拒绝的诱惑。 季月年抬头望了一眼那轮皎白的明月,头皮竟是有些发麻,寒声道:“妄言!” 掌灯侍人挑了挑眉,望向了季月年。 季月年强自定了定心神,冷声道:“这里是遥远不可知的‘过去’,纵使能够修成窥天真果,可却仍旧处在凝滞的‘过去’之中,即便再修成千个、万个窥天道果,也永远都不可能等到清浊二气化作天地的那一天!” 掌灯侍人的神情有些凝固。 季月年声音更冷,眸光之中跳动着若隐若现的火莲虚影:“与不存在现世的‘过去’一般,若是在这里等待着日月诞灵、天地初分的‘未来’,决计不可能等到,最后的结果便是如你一般,在永无止境的漫长光阴之中成为最为卑微的囚徒,永远都没有等来‘未来’的一天!” “纵使许久以后确实存在天地初开的‘未来’,可是对于存在于‘过去’的现在,现在与‘未来’之间的这一段光阴却是永无止境,彻底凝滞,直至永劫都走不到尽头!” 季月年的声音极是坚定,其目光亦是冷冷地望着那掌灯侍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半点退让。 掌灯侍人完全呆怔在了原地。 季月年环视着四周那瑰美幽蓝的花海,缓缓道:“这一望无尽的花海之中,每一朵冰蓝的花,都是一个被扭曲时空之力投影至此‘过去’的生灵,这些生灵或许没有参透此间奥妙,抵挡不住诞生于先天生灵之前的巨大诱惑,选择了留在此处修行,而放弃了遥远现世的真灵……” “最后这些生灵的下场,便是成为了花海之中的一朵花,在永无止尽的漫长光阴里沉沦……” 季月年轻轻咬着牙,朝着掌灯侍人走近了些,“若是我所料不错,那所谓的燃灯古佛座下诸佛,亦是存在于‘过去’的可怕怪物,它们无法挣脱扭曲时空的禁锢,只能引诱着愈来愈多的佛源生灵沉沦于此,以不知名的手段将其化作花瓣,等待着有朝一日跨越极尽遥远的时空,真正降临现世。” 掌灯侍人的脸上蓦地露出笑容,这笑容愈来愈明显,到了最后,竟是变成了极为疯狂的放声大笑! 季月年望着失态狂笑的掌灯侍人,沉默不语。 直至掌灯侍人幽蓝的眼眶之侧笑出了眼泪,这才缓缓敛去了方才的疯笑,死死地望着季月年,似哭似笑道:“这天地三界何其不公!只是因为一句‘三世佛’的记载,便在扭曲的‘过去’之中诞生了燃灯古佛的座下诸佛,祂们生来便被困在漫长遥远的光阴深处,彻底凝滞在了‘过去佛’与‘天地初开’之间的这一段无尽光阴之中,何罪之有!” 第六百九十四章 掩藏的天机 第728章 掩藏的天机 在季月年的目光注视之下,状若癫狂的掌灯侍人逐渐溃散成了漫天幽蓝的光影,掩映在了无穷无尽的花海之中。 那座亭阁依旧存在于远处,静静地矗立在冰蓝花海之间。 季月年眸光沉凝,尝试着走出了数步,却再也没有了那种咫尺天涯之感,自己亦是距离那亭阁稍稍近了一些。 蓦然之间,那心神颤栗之感再次席卷而至,季月年急忙后退数丈,离那座亭阁远了些,浓烈的心悸之感这才好了一点。 幽暗的冰蓝光华掩映天地,亦是覆盖了季月年的瞳孔,瑰美至极的花海逐渐远去,再次埋葬在了那扭曲时空的“过去”之中。 …… 季月年蓦然惊醒,映入眼帘的依旧是真灵境间的猩红血月,头顶那浩瀚如天的森罗巨殿投下庞大的阴影,虽然眼前的巨城有些狰狞可怖,可落在此时的季月年眼中,却是亲近熟悉至了极点,甚至令他的神情都有了些许雀跃。 “这才是现世的天地……” 季月年斜倚在森罗巨殿之下,有些贪恋地望着灰暗天穹之上的血月,心中这才涌现了许多后怕之意,“方才只要稍有不慎,神思心绪稍有不透之处,我便会被永远困在那遥远的‘过去’之中,当真是令人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季月年终于稍稍安定了心神,可其目中却是逐渐有了掩藏不住的冷冽之意,“谛听……” “未曾想到,其心思竟然这般恶毒……” “此事的背后,与真正的地藏王菩萨尊者,又有几分关联……” 季月年咬了咬牙,想到那只幽冥谛听,心下不觉有些发寒。 “此兽欲要害我于无声之间,如今不曾得逞,定然不会干休,还需尽快找到办法破局才是。” “若是当真在这真灵境间修行数个元会,只怕此兽有的是手段慢慢炮制于我。” 想到这里,季月年眸光愈加冷冽,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微微阖上双目,勾连了濒临破碎的真灵最深处的一卷金光。 那是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所留下的最后一物,亦是季月年唤之为“泄露天机之物”的古籍至宝。 荒古神异的金光逐渐散去,露出了古卷书封之上的五个篆字。 季月年怔怔地望着那五个篆字,半晌之后,才移开目光,强自定了定心神,翻开了这卷古籍。 约么翻过了数十页,季月年终于停了下来,望向了左页的上首之处。 “谛听,诞于荒古之幽冥生灵,催动天赋神通之时,可听察三界,知晓欲要知晓之事。” “大乘佛法传教南瞻部洲、六耳祸乱之时,谛听此兽曾因知而妄言之罪,被灵山降罪责罚,永镇于轮回劫狱深处。后因地藏王菩萨亲上大雷音寺领罪,谛听才得以自由,此后虽脱劫狱,却永世都不得离开幽冥之境。” 读到此处,季月年只感觉自己那破碎不堪的真灵似乎随时都会崩裂开来,连忙收起这卷古籍,强忍着真灵深处的刺骨剧痛,在指间绕出了一缕微不可察的金光。 “有此物在,即便是你谛听,也莫要想再窥探我半分。” 将那金光漫入了真灵深处,古籍的气息弥漫而出,逐渐将季月年的真灵境间彻底封锁,诺大的真灵境间浸染了古老的金光,这片天地被完全封闭了起来,再也没有生灵能够轻易进入此处。 真灵境间,乃是生灵的真灵陨而未陨所存之处,每个生灵所在的真灵境间都不相同,季月年所在的这片真灵境间乃是地藏王菩萨尊者的身外化身所建立,其中只有季月年一个生灵存在。 如今被古籍佛光浸染之下,这片真灵境间逐渐缩小,最终完全化作了一粒尘埃,隐入了不可知的虚无之处,即便是幽冥谛听,此时此刻也无法再次进入这片真灵境间。 “此时只是得一夕安寝,尚且远远不够。” 季月年席地而坐,仰望着天穹之上的庞大光幕,心神深处万千思绪翻涌。 光幕之中显现之景,正是绛回海境角落之处的昭阳山,含袖已经入了流光上真门下修行,甚得其看重,如今已经有了真正燃起心火的迹象。 “她还在寻找我么……” 季月年的目光落在了一旁那稍小些的光幕之上。 那个眸光之中映着妆红狐火的少女,竟是一直都隐藏在暗处,默默地注视着含袖,欲要在其身上寻到有关于季月年的痕迹。 “未曾想到,不过是一段尚未定下的姻缘,她竟是如此用心,难道这世间生灵之情念,当真能至于此么……” 季月年微阖眸光,眼睑之间隐约有着灿金的佛光映照而出,极是神异。 “过去佛乃是扭曲的虚假,未来佛亦是梦幻泡影,只有灵山大雷音寺的那个生灵,才是如今天地之间的世尊真佛……” “佛家源教多番布局,其目的只有一个。” “便是重立州天规则,夺取天地三界的功德气运,将三十三天天庭赶下天地共主之位。” 思至此处,季月年神思通透,灵光汹涌,许多此前想不明白的迷雾谜团亦是寸寸崩解,其背后的真相抽丝剥茧一般显现在了眼前。 与此同时,更是有许多关于黑袍少年“许天”的画面碎片在那古籍之中涌入神魂,使得季月年这里的思绪愈加清明透彻。 “这些在古籍之内蕴藏着的残缺光影应是许久之前的画面,‘许天’作为与观世音菩萨尊者来历相似的生灵,极是被佛家源教所看重,若是大致估算,此时其应当早就洗去了命界气息,成为了真正的州天生灵,更是更改了佛讳,证得了佛陀真果。” “若是那段画面在更久之前,此时其甚至极有可能已经堪破轮回,踏入了州天道间九境的第八境,轮回之境……” “如此想来,这卷古籍真正的来处,难道就是观世音菩萨尊者此前所处的命锁之界么。” “这些藏在古籍最深处的画面,才是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想要告诉我的真相……” 季月年皱着眉头,细细回想着这些残缺的画面光幕,就连一个细节都不曾放过。 “如今仍有重重迷雾阻挡在前,只是我此时侥幸得了休憩之机,隐于暗处,得意休养生息。待到此局破时,定能扫开迷嶂,拨云清雾,知晓她那掩藏在迷雾之后的真正心思。” 真的很失败 真的很失败 学业失败,考研失败,家人不理解,感情也失败,真的一言难尽,每天都处在烦躁和焦虑之中,想专心把这本书写完,但是每次都因为大大小小的琐事断更,拖更,真的是一个失败的人,喜欢这本书的读者,真的对不起你们了,作者太失败了 想必大家也不想看作者在这里胡言乱语,调整下情绪 就算天塌下来,作者也决定要开始疯狂更新了,作者就不信了,如果放弃一切杂念,拼了命的写,就真的不能有一份稳定的收入吗 每天在焦虑和烦躁里徘徊,对着密密麻麻的大纲发呆,面对家人的不理解,根本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动笔,这种日子作者受够了 拼一把,就算最后结果不好,最起码努力过了 如果能订阅正版,就订阅一下吧,作者决定要疯狂爆更了,这本《大菩提》,不会有遗憾 第六百九十五章 东海龙王 第729章 东海龙王 海幕凝仙瀑倒悬,七彩琉璃不夜天。 纵使历经数次变迁,东海之畔的昭明山境依旧涌动着源于海脉深处的气运灵机,东海琉璃海天之幕高不可及,每时每刻都在散发着瑰美绝伦的幻彩光华。 彩光映照之下,无数散碎的光点在海幕之底凝结,不过片刻,便化作了一个身形掩藏在宽大黑袍之下的少女。 一缕乌黑发丝在罩袍边缘垂落而下,隐约露出了她那沉鱼落雁的白皙侧脸,待到身形完全凝聚之后,她抬起头来,仰望着直入高天的东海天幕,神情有些莫名,道:“东海真宫之乱早已平息,可玄海天、夜伏天两大天境却依旧在此布下重兵,时刻都不曾放松,足以说明此地仍然存在着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感应之力悄无声息地席卷四散,数息之间便浸过海幕,朝着东海深处蔓延而去。 “足足十二位混元真玄之境的镇守神将,两大天境当真是在此处下了工夫。” 黑袍少女睁开双眼,眸间带着些许揶揄的笑意,目光仿佛透过了琉璃海天之幕,望向了那深藏于海境的东海真宫,“状若傀儡的敖广龙君,便是昭明山境之秘的最后一块拼图。” 敖广龙君,东海龙宫的天敕龙王,生来便有凌霄天君之境的修业,后来因故跌落了修为,逐渐成了一个神智不清的傀儡。 当初东海真宫倾覆,敖丙太子被诛,敖广龙君却并未受到牵连,随着八大水系龙君共同入主东海,这尊东海龙王的傀儡之位变得愈加名副其实,独自在深宫之中隐没,几乎从来都不曾有生灵提起。 “季月年已经入劫而隐,不知何时才能归来,这东海真宫最后的隐秘,便由我来揭开罢。” 轻声喃喃之间,黑袍少女走过那七彩琉璃海天之幕,身形逐渐透明,直至浸入其中,再不复见。 …… 积雷山。 玉狐仙宫。 “牛圣婴,那狐族的盈袖前时已经独自前往南海之畔,你到底还要在这里等多久?” 千焰绷着白皙的小脸,冷冷地望着牛圣婴,神情极是不虞。 牛圣婴苦笑一声,道:“龙女奶奶,父亲即将出关,如今这等情势,你教我怎么离开积雷山?” 千焰龙女寒声道:“莫要说这些废话,南海之地鱼龙混杂,那盈袖不过大罗真境的修业,便如一叶孤舟以渡汪洋,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更何况,依据盈袖所留下的锦帛所言,她极有可能是察觉到了玄阴道兄的线索,你竟然不闻不问,佯作不知!” “龙女奶奶息怒,”牛圣婴面色愈苦,“事关玄阴道兄,我岂能马虎,不久之前我已经知会了落泉大兄,让他带着一些亲近的大真君前往南海之畔,寻找玄阴道兄的踪迹,且放心罢。” 千焰面色稍霁,道:“可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牛圣婴上前扶住她的肩膀,目光坚定,道:“我知晓伱担忧玄阴道兄的安危,不过我对其颇是了解,其诛杀东临散圣之后,若是未曾陨落,定然不会轻易被人寻到气息,千焰,且放下心,待不久之后父亲出关,积雷山事毕,我定然与你一同前往南海之畔,寻找玄阴道兄。” “那便如此说定了,”千焰龙女道,“若是平天大圣能够亲自出手,自然是再好不过。” 牛圣婴点头道:“我会将此前诸事像父亲禀明,尽力说服他老人家出手。” 千焰微微颔首,面色终于缓和下来,轻轻靠在了牛圣婴的肩膀上,在他耳畔低声道:“万圣龙君已经归来,你也该与我再上一次乱石山碧波潭了。” 闻听此言,牛圣婴面色顿时垮了下来,想到被东临散圣闹得一片狼藉的万圣龙宫,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 若不是玉面狐狸此前花费大力气送出了许多灵物资源,更是送上了诸多厚礼,只怕万圣龙君此时已经闹上了积雷山摩云洞天。 即便如此,牛圣婴面对这尊威名赫赫的万圣龙君,依旧有些胆怯。 “圣婴,光天化日之下,你在做甚么!” 清灵好听的声音传入耳畔,牛圣婴急忙与千焰龙女分开,朝着殿门之处望去。 身着碧裙的栖狐小公主盈盈而笑,望着牛圣婴与千焰龙女,神情之间满是揶揄。 千焰脸色有些羞红,伸出纤白的玉指理了理发丝,笑道:“栖狐小妹。” 栖狐小公主轻柔一礼,道:“见过龙女姐姐。” 牛圣婴干咳一声,道:“妹妹来我府邸,为何不曾叫人通传一声?” 栖狐小公主挑了挑眉,道:“你离开积雷山足足数万年之久,这座闲时府邸的灵机气运皆是我亲自出手调和,怎地,如今你带着火云洞天回转积雷山,我连你的府邸都不能进了么?” 牛圣婴神情讪讪,说不出话来。 倒是千焰龙女上前挽住栖狐小公主的手臂,笑道:“还请小妹莫怪,圣婴方才饮了些许灵酒,许是有些糊涂了,这才在这里胡言乱语,小妹要责怪,就责怪我好了。” 牛圣婴忙不迭地点头道:“千焰所言极是,是我唐突了,此后妹妹将此处当做自己的府邸便可。” 栖狐小公主撇了撇嘴,道:“圣婴这般说话,与我当真是生疏了些,不过我此来却是有另一件要事,要告知千焰姐姐与圣婴。” 牛圣婴与千焰龙女对视一眼,神情皆是肃然了些,道:“小妹但讲无妨。” 栖狐小公主轻轻松开千焰龙女的手臂,用手指挽着她的素手,沉声道:“盈袖姐姐传回了消息,已经寻到了玄阴道兄的线索。” 闻听此言,千焰龙女神情一怔,牛圣婴在旁急声道:“她这次又说甚么了?” 栖狐小公主取出一枚玉牌,轻声道:“前时盈袖姐姐留下的锦帛,我已经给你们看过了,她独自一人去了南海之畔,离开之后才将此事告诉了我等。” 将那玉牌放在千焰柔软温热的手心,栖狐小公主抬首道,“在那南海之畔的绛回海境,盈袖姐姐寻到了一个凡俗之人,其神魂气息与玄阴道兄相差仿佛,可盈袖姐姐却始终无法确认此人的真正来历,故而通过狐族玉令向我传回了消息。” 牛圣婴张了张嘴,刚要说些什么,千焰龙女便回过神来,开口道:“不知小妹此时如何之想?” 栖狐小公主笑道:“玄阴道兄乃是我积雷山明发圣令敕封的混元大真君,我作为狐族少主,岂能不管,如今正准备前往南海之畔,特来知会你等一声。” 千焰龙女沉着小脸,道:“小妹,我与你同去。” 牛圣婴皱着眉头,道:“妹妹,我且问你,你前往南海之畔,是二娘的意思么?” 栖狐小公主勾了勾唇角,道:“若无母亲许可,我这个狐族少主能离开北俱芦洲北部么?” 牛圣婴叹了口气,道:“父亲即将出关,我实在是脱不开身,这可如何是好……” 栖狐小公主笑道:“圣婴莫要着恼,我已为你想好了去处,此时落泉道君已经先我等一步前往南海,我与千焰姐姐紧随其后,至于你么,则留在积雷山等待平天大圣出关,待此间事了,再去寻我等。” 千焰龙女拉着栖狐小公主的袍袖,道:“事不宜迟,我等这便动身罢。” 栖狐小公主自袖中取出一块通行令牌,笑道:“正有此意。” 牛圣婴面色怔然,望着眼前逐渐消散的两道光华,默然无语。 第六百九十六章 火狱劫间,齐天大圣 第730章 火狱劫间,齐天大圣 正怔神间,一个身着紫袍的随侍生灵行入殿中,面露惊喜之色,道:“禀告圣婴大王,方才摩云洞天的门户开启了!” 牛圣婴抬起头来,目光透过虚掩的殿门,望向了摩云洞天所在的方向,道:“我知晓了。” 那随侍生灵有些诧异,道:“平天大圣即将出关,难道大王此时不前去迎接一番么?” 牛圣婴看了他一眼,道:“走罢。” 此言落罢,他便转过身,径直朝着殿外走去。 随侍生灵心下愈感奇怪,暗道:“大圣出关乃是积雷山的大喜之事,圣婴大王的心绪却为何如此低落……” 来不及多想,这紫袍生灵整了整衣冠,快步走过殿门,跟随在了牛圣婴的身后。 “圣婴大王!” “见过圣婴大王!” 行至摩云洞天之前,诸多积雷山生灵皆是望见了缓步行来的牛圣婴,纷纷恭敬行礼。 牛圣婴不住地颔首还礼,直至走到一座方圆数百丈的粉纱銮帐之前,垂首道:“恭请二娘圣安。” “圣婴无需多礼,”玉面狐狸的声音在銮帐之内传了出来,“你父亲传下话来,让你先行进入摩云洞天,使你的血脉气机,接引他的神识落处。” 牛圣婴应道:“二娘,我知晓了。” 万众瞩目之下,牛圣婴走过粉纱銮帐,仰望着幽深如裂渊的摩云洞天,脚步轻抬,缓缓行了上去。 扭曲光影变幻,仿佛穿过了一层时空水幕,四周的光景倒转重塑,显现出了一座巍峨华美的海榭亭台。 碧水楼榭,亭阁落雨。 薄薄的雨幕之中,牛圣婴沿着水上的步道走入亭台之上,神魂深处毫无保留地散发着自己的血脉气息,恭敬道:“父亲。” 细雨落处,逐渐显现出了一尊巍峨如山岳的身影,那身影披着宽大的玄黑长袍,衣袖之间篆着暗沉如渊的云雷金纹,隐于雨幕的幽深眸光径直落在了牛圣婴的脸上。 “短短数万年,三昧真火便再破一境,看来只有离开积雷山,才能真正激发伱的潜能。” 平天大圣深沉的声音传入耳中,牛圣婴面色一垮,隐约察觉到了平天大圣的话中之意,忍不住开口道:“父亲,我不想前往上狱天境做甚么巡守神将。” 那大圣俯视着牛圣婴,沉默了许久,道:“圣婴,在这世间,有些事不是你我能够左右,你可知晓么?” 牛圣婴有些疑惑,道:“父亲,此言怎讲?” 平天大圣摇了摇头,道:“近些年来,佛家源教的渗透浸染愈来愈深,上境天庭的三十三天之间内斗不断,甚至席卷了浩瀚无垠的地境人间,为父这里也有着许多苦衷。” 闻听此言,牛圣婴不禁默然无语。 平天大圣顿了一顿,继续道:“我与上狱天境的境主尊神有着故交,让你前往上狱天境名录天籍,乃是为了使你好生锻炼一番,此后能够真正独当一面。” 牛圣婴面色有些沉郁,道:“难道在积雷山之中便不能独当一面了么?” 平天大圣眸光渊深,道:“自从上一次量劫以来,这三界之间的天地气机便与此前有着诸多不同之处,不只是三十三天,上境诸多福地洞天之间亦是暗流涌动,佛家源教布局州天,大势将乱。你若是依旧在积雷山之中安逸度日,如何能够让我放心?” 言至此处,平天大圣伸出手掌,拍了拍牛圣婴的肩膀,“上狱天境与另外的天境不同,乃是天狱之境,其中关押着许多穷凶极恶的生灵,你若是做了巡守神将,便能在职权之内用他们来练手,极快地提高你的三昧真火修业。” 牛圣婴默然。 平天大圣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头顶的天穹,道:“不久之前,我亲自去了一趟神霄玉清府的玄馆妙阁,见了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你猜如何了?” 牛圣婴询问道:“还请父亲明言。” 平天大圣神情莫名,道:“三十三天天庭被佛家源教渗透的太过严重,雷声普化天尊暗地里估测,只怕在短短数百万年之内,便极有可能会有不可思议的天地剧变发生。” 牛圣婴惊骇抬头,喃喃道:“数百万年……天地剧变!?” 平天大圣颔首道:“正是如此,不过你也无需太过担忧,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这些虚无缥缈之事对于我等地境生灵而言,还太过遥远。” “我知晓了,父亲,我愿前往上狱天境担任巡守神将,”牛圣婴沉默良久,缓缓开口道,“不过那南海的佛家气运,我等争还是不争?” “为何不争?” 平天大圣笑道,“若是能在南海道统那庞大如天的功德气运之中分一杯羹,足以抵得上我积雷山无数光阴的积累。” 此言落罢,这大圣走出雨幕,行至了牛圣婴身旁,高大的身形投下了暗沉的阴影,“因着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之故,南海乃是极为特别的七境道场,若要在其中落得好处,只有支持三十六尊南海佛子之一,待其登临潮音涧之主尊位之后,才能取得一些气运反哺。” “以我观来,那玄阴仙君季月年极有南海佛尊之相,其以混元大真君的修业诛杀四境东临散圣,那时候我在摩云洞天之中,将这些事清晰无比地看在眼里,这等恐怖无比的真灵底蕴,甚至称得上是骇人听闻!” 牛圣婴急声道:“父亲既然看在眼里,为何不出手将玄阴道兄救下?” 平天大圣摇头笑道:“只有破而后立,才能万法归一。玄阴仙君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我若是横加干涉,反而是坏人道途的恶行。” 牛圣婴面露喜色,道:“如此说来,玄阴道兄难道真的在绛回海境之中?” 平天大圣略一沉吟,道:“此事我也不甚清楚,毕竟为父的修业未至超脱,还不曾有那通晓前因后果的造化能为。” 思忖片刻,平天大圣又道,“落泉与栖狐等人既然已经前往南海之畔,你便不要再去绛回海境了,万圣龙君那里已经等得急了,下去准备一番,即刻随我前往乱石山碧波潭。” 牛圣婴有些失落,还是应道:“我知晓了,父亲。” 平天大圣点了点头,拂袖之间,便将牛圣婴送出了此间雨幕亭台。 细雨微凉,隐约掩藏住了亭榭四周的苍翠水景。 “不过是一条修为低微的万圣老龙而已,牛魔王,何时你也变得这般小心翼翼了?” 轻薄的雨幕之间,淡淡的声音回荡在于亭台深处。 平天大圣抬起头来,望着那虚无之处,扯了扯嘴角,道:“让贤弟见笑了,红孩儿生性顽劣,待其至了火狱劫间,还望贤弟能够照顾一番。” 那声音沉默片刻,轻笑道:“火狱劫间那里,我会吩咐下去,好生给这侄儿一些苦头吃。反倒是你,为何要欺骗红孩儿,不曾将实言相告?” 平天大圣苦笑道:“贤弟已经灵源超脱,当年更是险些打上了昊天金阙,此后甚至在机缘巧合之下蜕离了州天大界,岂知我这积雷山的诸多苦衷。贤弟的火狱劫间入劫无回,只有将三昧真火修至极境,才能挣脱劫间束缚,其中所耗费的光阴岂止一个量劫……” “我若是将实言相告,红孩儿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其表面纯真率性,可心里却极是重情,定然舍不得离开积雷山。” 那声音笑道:“牛魔王,据我所知,此后不久便有不可想象的州天界劫将至,届时你要如何自保?” 平天大圣沉默许久,蓦地展颜笑道:“界劫乃是州天大劫,比无量量劫更甚,我不过是一个地境蝼蚁,若陨灭便陨灭了,何须自保?” 那声音再次轻笑一声,道:“此次州天界劫,乃是漫长光阴扭曲之间的可怕劫数,即便我身处州天之外,都能察觉到阵阵刺骨的冰冷寒意,三大源教只怕不得安生了。” 平天大圣怔怔地望着眼前薄薄雨幕,直至那声音彻底消散,依旧伫立在亭榭之前,许久都不曾离开。 …… 第六百九十七章 蝶舞蹁跹 第731章 蝶舞蹁跹 绛回海境,昭阳山城。 金红日光在重重叠叠的云层之间洒落下来,辰时初至,大日初升,就连古老的城墙都浸染了几分朝阳的金色。 “含袖上师,该用膳了。” 巍峨楼阁的月台之上,足足数十道丰盛羹肴被一些身着轻纱的妙龄侍女陆陆续续端了上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微微佝偻着身子,神情恭敬地望着坐于上首的清秀少年。 那少年上师平淡地应了一声,轻挥袍袖,示意中年男子退下。 中年男子再次行了一礼,随即便转身走下月台,退至了一旁。 那些妙龄侍女站在桌案之侧,有手持绢布者,有端着羹汤者,有持箸侍候者,这些侍女无一例外,望向少年上师的目光之中皆是满满的敬畏。 在这应霞城之中,除却统摄应霞的流光上真之外,便数眼前的少年上师最为尊贵,如今其已经有了初步燃起心火之象,无论是各地的“苗子”,还是四大门派的诸多上师,对于含袖上师这里皆是不敢有半分不敬。 少年上师在侍女手中取过银箸,面无表情地夹起少许菜肴,轻轻放入口中,目光深处却蕴藏着旁人不得而知的茫然。 距离燃起心火愈近,他便愈加察觉到那种毫无来由的心悸之感。 仿佛自己一旦真正燃起心火,便会触碰到一些极为可怕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对于此刻的自己而言,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面对的恐怖之物。 勉强吃了几口菜肴,含袖这里的心绪却是愈加烦躁,放下手中的银箸,道:“撤下去罢。” 那些侍女仿佛对此情景见怪不怪,皆是一言不发地端起那些菜肴,陆陆续续地撤了下去。 “含袖上师正在用膳,你老人家还是过会儿再来罢。” 中年管家的声音传了上来,含袖皱了皱眉头,道:“谁在喧哗?” 那管家顾不得应对来客,急忙转身走上月台,赔着笑道:“启禀上师,大牛上师前来谒见。” 一旁的那些侍女听到“大牛上师”几个字,皆是悄悄地掩面而笑,显然对于此人并不陌生。 含袖叹了口气,道:“让他上来罢。” 中年管家忙不迭地应道:“我晓得了。” 随即便转过身去,朝着下方的侍卫高声吩咐道,“有请大牛上师!” 数息之后,一个身着绸缎长袍的中年武者便在侍卫的引领下大步走上了月台。 含袖指了指一旁的座位,道:“刘叔,坐罢。” 刘大牛憨憨笑了笑,也不客气,一屁股便坐了下来,道:“含袖,上次你给我的那些‘蕴灵石’,我已经用完了,此番前来,是想再跟你讨要一些。” 含袖看了一眼身旁的中年管家,道:“去取十块‘蕴灵石’来。” 那中年管家应了一声,刚要离开,旁边的刘大牛便讪讪开口道:“前不久,小柱子也踏入了虚火之境,所以十块‘蕴灵石’或许有些不够……” 闻听此言,中年管家站住了脚步,目光望向了坐于上首的含袖。 含袖看着刘大牛有些难以言喻的脸色,道:“取三十块‘蕴灵石’来。” 中年管家面有难色,道:“含袖上师,流光上真每月拨给府中的份额,也才只有二十块‘蕴灵石’……” “听不到我的话么,”含袖语气微冷,“即刻去取。” 管家闭上了嘴,再不多言,径直退了下去。 刘大牛即便脸皮再厚,此时也察觉到了此间气氛的怪异,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得在难捱的沉默之中呆坐,不曾开口说半句话。 含袖望着眼前的虚火上师,在他身上再也找不到半分当年那个坚毅猎户的影子。 在度日如年的沉默之间,中年管家终于捧着一个盒子走上了月台,放在了刘大牛身旁,转身朝着含袖道:“上师,三十块‘蕴灵石’已经取来。” 刘大牛仿佛终于松了一口气,眼巴巴的目光望向了坐于上首的含袖。 含袖轻声道:“刘叔,这些‘蕴灵石’且拿去用,柱子哥初入虚火之境,还需多番前往昭阳梦阵奠基才是。” 仿佛得了圣旨一般,刘大牛飞也似地把那木盒取在手中,笑道:“含袖,此番倒是要多谢伱了。” “刘叔无需如此,”含袖并未太过在意此事,而是话头一转,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前时劳烦刘叔代我前去镇邪门一趟的事,不知如何了?” 刘大牛愣了一愣,仿佛刚刚才想起此事,面露自责道:“你看我这脑子,这段时间一直在忙柱子虚火的事,竟然把这事给忘在了脑后!” 含袖叹了口气,道:“无碍,我另外找人前去罢,若不是流光上真令我燃起心火之前不得离开此处,之前我也不会劳烦刘叔。” 刘大牛神情愈加讪然,如坐针毡,再也不愿在此处待下去,开口道:“如此甚好,我先去了。” 含袖颔首道:“刘叔且去罢。” 此言入耳,刘大牛便逃也似地走下月台,离开了此处楼阁。 一旁侍立的中年管家面露愤恨之色,望着刘大牛离开之处,咬牙道:“这厮忒地不知好歹!上师待他这般好,这厮却一直都在上师身上无止尽的索取!” 含袖摆了摆手,道:“随着时光变迁,每个人都会改变,世间诸事没有任何例外,此乃人之常情,无需太过苛责。” “上师实在是菩萨心肠,此等仁恕怀德之心可感天地,令我等不胜钦服。” 中年管家连连应是,一顿拍马之词连贯无比地奉了上来。 含袖有些烦躁地站起身来,道:“都退下罢。” 数息之后,月台之上便只余了身形单薄的少年上师,所有的侍人皆是退了下去。 “其实以我的灵机参悟,早就可以真正燃起心火,只是我始终都不敢迈出这一步……” “到底会发生什么恐怖之事……” 含袖眉头紧皱,抬首望着高天重云之上的金红大日,焦躁的心绪没有半分缓解。 悄无声息地,一个身着妆红裙裾的绝美少女缓步而出,行至了含袖身侧,轻声道:“你在等什么?” 含袖侧过头去,望着红裙少女那沉鱼落雁的白皙侧脸,明明近在咫尺的人儿,却仿佛距离自己无尽遥远的时空,可望而不可及。 那红裙少女见他不语,转过身来,随着微风扬起,一缕乌黑的发丝噙在嫣红的唇角,轻笑道:“快些燃起心火罢,莫要再犹豫了。” 含袖用力咬了咬牙,道:“我知道,你与你背后的人都在等,等我燃起心火,等待我彻底陷入那不可知的恐惧,这不公平……” 红裙少女美眸流转,落在了含袖的脸上,道:“世间诸事,哪有甚么公平可言,若是不曾燃起心火,你的寿元便只剩了一百余年,区区一百余年,我可以等,而你……别无选择。” 含袖恨恨地望着她,心神深处却涌起阵阵绝望至极的无力之感。 即便自己早已成了虚火上师,可却依旧有着寿元的桎梏,只有真正燃起心火,才能增寿四百年,似流光上真一般久视长生。 可是心神最深处的悸动却告诉自己,一旦燃起心火,等待自己的将是万劫不复般的大恐怖。 “一百余年……那你便等罢!” 含袖咬牙道。 “那便等,等到你寿尽之时,迫不得已地燃起心火,想想也很是有趣。” 红裙少女勾唇轻笑,望向含袖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蝼蚁,其中尽是淡漠与疏离。 嫣红光芒四散而去,含袖在恍惚之中回过神来,身旁的绝美少女已经离开,口鼻之间只余了少女那好闻的发香。 倾慕、愤恨、疑惑、不解……诸多烦杂的心绪交织在一处,使得含袖这里对那红裙少女愈加怨恨。 其怔怔地望着逐渐消散的嫣红光点,心绪已是复杂至了极点。 第六百九十八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第732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燃起心火不是,静待寿元尽时也不是。” “到底该如何破局……” 已是亥时,含袖依旧在楼阁月台之上发呆。 明月高悬,皎白的月光洒落下来,使得少年清秀的面庞愈加苍白。 中年管家小心翼翼地走上来,行至含袖身侧,低声道:“上师,你已经在这里站了数个时辰,天色已暗,该用膳了。” 含袖侧头看了他一眼,察觉到了他那绸缎长袍之上的些许水迹,道:“你怎地还把衣裳弄湿了?” 那管家笑了笑,低声道:“让上师见笑了,方才午时休憩之时,老奴去后花园里钓鱼,下饵之时不小心浸湿了衣裳,还未曾来得及换。” 含袖点了点头,道:“见你神色,似乎收获颇丰。” 管家连道不敢。 含袖微微叹了口气,道:“这些养在花园池子里的鱼儿当真可怜,命运早已被他人掌握,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实在是令人绝望。” 那管家愣了一愣,不知晓自家上师为何会说出这般话,却也只能附和道:“上师此言在理,不过也偶尔有些鱼儿能够摆脱被垂钓至死的命运。” 含袖眼睑微抬,望了过来。 管家笑道:“有些鱼儿很是聪明,它们从来都不吃饵食,也不吃池子中的水草虾米,一旦寻得时机,便会跳跃上来,落在池塘四周苟延残喘,随后被侍人重新丢回池子。” “如此几次下来,侍人便知晓它们无法在池中生存,为保持池水的活性与清澈,避免池塘受染,会将这类鱼儿择取出来,丢入府外的溪水之中,使其重获自由。” 含袖眸光颤动,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这些聪明的鱼儿知晓岸上人的目的是垂钓之乐,而非肆意屠杀,故而避开了此番目的,最终得以重获新生。” “世间诸事,只有知晓其目的所在,才能真正寻到破局之法。” 思绪流转之间,含袖蓦地转过头来,望着有些不知所措的中年管家,道:“即刻令侍人去库房支取十块‘蕴灵石’,赏赐于伱。” 闻听此言,中年管家不禁有些受宠若惊,结结巴巴道:“上……上师……这是……” 含袖眸光微冷,道:“还不快去?” 中年管家不敢多言,神色之间依旧残留着些许惊喜,应了一声,讷讷地退了下去。 含袖独自站在月台边缘,仰望着悬于暗沉夜幕之上的阴月,轻声道:“她的目的,是让我燃起心火,以窥见那梦境之中雪袍生灵的所在……” “我若是自绝于此,她的所有期望便会化作飞灰,再也没有复见之时。” “欲要将我当做蝼蚁,肆意炮制,未免也太过看不起我。” 含袖用力咬着牙,目中露出了无法想象的狠色,“既如此……” 其伸出手掌,指间蕴藏着一缕玄气,那玄气锋芒无匹,割裂空气的“呲呲”之音传入耳畔。 轰! 随着玄气轰爆之音传遍四周,毫不犹豫地,含袖竟是直接伸手朝着自己的眉心拍去! 这一掌力大势沉,若是拍实,毫无防护之意的含袖定然会头骨崩裂,陨灭于此! 锵! 有些软绵的沉闷碰撞之音响起,一道柔软的光幕凝聚而出,挡在了含袖的身前,亦是将其手掌之上的玄气尽数抹除,抵消了去。 含袖望着身前那现出身来的红裙少女,唇角勾起有些疯狂的笑意,这笑意愈来愈明显,最终化作了放肆张狂的大笑! “此次以命作赌,我终究没有输给你!” 红裙少女的面色有些难看,白皙清丽的小脸微沉,道:“你疯了么?” 含袖止住了笑,目光肆意地打量着眼前的倾世佳人,道:“我若是铁了心地自绝,你难道当真有办法阻止么?就算你神通广大,可我若是狠下心来自毁神魂,你又能如何?” 踏入虚火之境,他已经有了初步勾连神魂的资格,此言可谓是正中命门,红裙少女眸光冰寒,望着眼前的长衣少年,沉默下来,不再开口。 通过方才的那一掌,她已经看出来,此人当真有着自绝的心念,若是自己没有出手,如今的含袖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可对于她而言,含袖不能死。 至少在寻到关于季月年的下一个线索之前,含袖这里绝对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含袖走到红裙少女身前,恨声道:“你想让我燃起心火,然后就能通过我的真灵心火,窥见我梦境之中的那个雪袍生灵之所在,这般恶毒的利用,实在是痴心妄想!” 红裙少女依旧沉默,美眸之间波光流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含袖扯了扯嘴角,道:“难道你就不想说些什么?” 身着妆红裙裾的少女抬首望着天穹之上的月轮,道:“你若是要拿此事威胁于我,那可真是打错了算盘。” 含袖望见她的神情,心下不禁有些迟疑,方才那坚定无比的信念又有了动摇。 论掩藏心绪,含袖仅仅只是一介凡人,如何能是一尊大罗真仙的对手。 红裙少女这里的心绪亦是焦躁无比,可她却不曾表现出半分,只是佯作若无其事之态,继续道:“方才将你救下,只不过是有些疑惑,为何你要无缘无故自绝于此,如今既然知晓了你是为了威胁我才做出这等事,那便快些去死罢。” 含袖的心念愈加犹豫,迟疑道:“我若是死了,你又如何去寻找那个生灵?” 红裙少女面无表情地轻声道:“你只不过是线索之一,若你死了,我再多花费些力气去寻找别的线索,也便罢了。” 含袖面上的迟疑愈加浓重,心神颤动,那绝望的阴霾再次笼罩而来。 蓦然之间,其真灵深处的灵机宿慧涌动而出,使得含袖这里神魂一清,心绪通明冷澈,刹那之间便再次坚定了此番心念。 那是玄阴仙君的真灵碎片。 纵使含袖这里的修业再为不堪,可其真灵毕竟是玄阴仙君的真灵碎片所化,那锋芒无双的通明灵慧根本无法掩藏,尽数漫入了其孱弱的神魂之间。 抬起头来,含袖目中泛着骇人的寒光,冷声道:“立下真灵之誓,答应我三个要求,否则我在十息之内便会自绝神魂,使你无处后悔。” 红裙少女有些呆怔,望着有些陌生的含袖,喃喃道:“方才的气息……” 含袖咬牙道:“九息!” “七息!” “五息!” 红裙少女望着含袖坚定决然的目光,面上的冰冷尽数褪去,急声道:“且慢!” 含袖停了下来,冷冷地望着眼前的妙人儿,道:“即刻立下真灵之誓,此后为我含袖之侍人,永世不得背叛!” 第六百九十九章 龙女敖青 第733章 龙女敖青 红裙少女轻轻咬着嫣红的嘴唇,神情极是不知所措。 含袖神情肆意地望着身前的少女,道:“快些立誓!” 红裙少女沉默不语,她的神情虽然慌乱,可却始终都不曾立下真灵誓言。 含袖心神深处涌起些许不妙之感,道:“为何还不立誓?” 不知何时起,那闭月羞花的少女已经敛去了面上的惊慌,静静地望着含袖,道:“为何要立誓?” 含袖神情有些急迫,仿佛抓住了她的命门一般,道:“你若是不立誓,我便自绝于此,使你再也寻不到那雪袍生灵的踪迹!” 红裙少女挑了挑眉,白皙的小脸重新恢复了方才的冷漠,道:“那你便去死好了。” 含袖目光茫然地望着她,喃喃道:“怎会如此?” 红裙少女勾唇轻笑,道:“我来寻他,是因为我与他有着仙姻之约,我自西牛贺洲北部而来,横渡南海行到此处,已经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尽力而为,若仅仅只是为了一个线索,便委身为他人之奴婢,未免有些太过荒谬。” 她走到含袖身侧,乌黑如瀑的满头青丝随风而舞,眸光深处跳动的狐火瑰美绝伦,将她映衬的如同天境仙女一般,“伱若去死,便快些去死,即便线索断了,也只能证明我与他之间的因缘至此,非人力所能为。你若不死,我便在此等上一百余年,等到你寿尽之时,迫不得已地燃起心火,到时一样能够寻到他的线索。” 此言落罢,她便径直化作了漫天妆红的光点,倒映在含袖的瞳孔深处,在夜幕之中久久都不曾散去。 含袖独自立在月台之上,神情黯淡,心如死灰。 …… 南海深境,海女殿。 “落泉大兄分明早已来到南海,为何行至此处,便断了气息感应?” 巍峨门阙之前,静静地立着两个生灵,其中一个生灵身着碧青裙裳,内衬金纹雪衣,正是自西牛贺洲北部行来的栖狐小公主。 她身侧的千焰龙女笼罩在灿金光影之中,隐约能够望见其乌发之间的两道绝美流光,听到栖狐小公主此言,千焰亦是抬首望向了身前海女殿的门户,道:“妹妹切莫着急,落泉道君修为精湛,其身边更有着诸多混元大真君护持,我等无需太过担忧。” “我晓得了,”栖狐小公主点了点头,“盈袖姐姐所留下的玉符曾言,若要进入封闭许久的绛回海境,只能通过海女殿这一途径,否则根本无法穿过绛回海境的水幕大阵。” 千焰眯了眯眼睛,道:“不知为何,我总感觉此行不会太过顺利。” 栖狐小公主笑道:“姐姐方才还让我不要担忧,如今反而说起了这般话。” 千焰龙女侧过身,乌发之间的两道灿金流光愈加瑰丽:“这海女殿占据了足足三成南海深境,应当是一个赫赫有名的势力才是,可在此之前,我却从来都不曾听过其名,难道此事不值得深思么?” 栖狐小公主略一思忖,道:“关于海女殿,我倒是隐约知晓几分。” 千焰看了她一眼,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 栖狐小公主望着不远处那矗立于海境之底的巍峨门户,道:“此殿在许久光阴之前,曾是南海龙宫的一部分,更是掌珠龙姬成道之前的闺房,后来掌珠龙姬脱离南海龙宫,入了洛迦山修行,这片海底宫阙便在南海龙宫之中剥离了出来,命名为‘海女殿’,其中的生灵皆是掌珠龙姬曾经在南海龙宫之中的亲近之人。” 千焰龙女怔了一怔,道:“掌珠龙姬敖青,她早已证得四境佛陀,持着如天般的南海佛家气运,甚至能够碾压稍弱些的六境生灵,这般高高在上的存在,为何会留下如此明显的因缘羁绊?” 栖狐小公主道:“据我所知,‘海女殿’之名乃是南海龙王敖钦亲自下令命名,意为南海之女,我推测,其应当是思女心切,却久不得见,故而以此殿来寄托思量爱女的心绪。” “原来如此,”千焰微微颔首,眸光望向了门户之下遥遥行来的数道流光,“有生灵察觉到了我等的存在。” 栖狐小公主抬眼看去,只见那些流光穿过海水深境,缓缓落在了身前数丈之处,显现出了身形,竟是数个姿容秀丽的妙龄女子。 为首的清丽女子朝着栖狐小公主与千焰龙女行了一礼,道:“门户镇守紫雀,见过二位混元大真君。” 栖狐小公主笑了笑,自袖中取出一封金帖,道:“西牛贺洲乱石山碧波潭千焰龙女、积雷山玉面狐族栖狐,前来海女殿拜谒。” 紫雀怔了一怔,上前接过金帖,细细看过之后,面上神情愈加恭敬,道:“二位大真君跨洲渡海远道而来,海女殿可谓是蓬荜生辉,还请二位大真君随我进入深境大殿,略作等待,我且持着此帖前去禀报。” 此言落罢,紫雀便吩咐了身侧的数个女子几句,使其带着栖狐小公主与千焰进入门户之中,自己则是化作一道流光,径直朝着海女殿的深处行去。 行入深境门户,四周光景可谓是别有洞天,遍地皆是琼花玉树,耳畔传来灵禽嘶鸣,单单这门户之所在,便足以称得上是一方世外桃源。 “千焰姐姐,你看那里。” 栖狐小公主与千焰在四面透海的深境大殿之中落座,遥望着极远处的一座万丈海底雕像,神情有些莫名。 那雕像身着杭绸荷裙,头戴缀星流光萤石冠冕,乌发之间有着两道与千焰相似的炽金流光,正是一个清丽无双的小龙女。 千焰眸光微动,道:“那是敖青成道之前的模样。” 栖狐小公主点了点头,道:“我听说南海龙王敖钦子女众多,未曾想到,其竟然如此恋旧,这般思念敖青此女。” 千焰冷笑一声,神情之间颇有些嗤之以鼻:“不过是因为敖青成道南海,地位尊贵无双罢了,若是敖青修为低微,与那些龙子龙女无异,你看那南海龙君可会对她另眼相待?” 栖狐小公主挑了挑眉,看了一眼千焰龙女,想到了碧波潭万圣龙宫的一些久远过往,这才堪堪察觉到,作为万圣龙君最小的子嗣,千焰龙女的遭遇竟是与这敖青隐约有着三分相似。 只不过敖青入了洛迦山潮音涧,最终证得佛陀道果,受人尊崇,千焰龙女却是没有这般气运造化,依旧被当做仙姻的筹码,缔结了积雷山与碧波潭之间的“情谊”。 第七百章 是谁又在海上吹那杨柳叶 第734章 是谁又在海上吹那杨柳叶 “二位大真君自西牛贺洲远道而来,我等招待不周,特奉上些许南海茶果,以表敬意。” 数个侍女捧着灵茶灵果鱼贯而入,神情恭敬地奉至了栖狐与千焰身前的案几之上。 栖狐小公主点了点头,刚端起一杯灵茶,便神色微变,侧头望向了身旁的千焰。 千焰与她对视,知晓有些话不方便在海女殿生灵面前明说,暗地里以神魂传音道:“妹妹,怎地了?” 栖狐小公主轻啜一口灵茶,眸光隐约有些沉郁,传音回道:“就在方才,盈袖姐姐的气息感应消散了。” 千焰面色亦是沉了下来,道:“前时是落泉道君气息消散,如今就连盈袖少君的气息也消散了么?” 栖狐小公主放下茶盏,思索片刻,道:“据我推测,落泉大兄与盈袖姐姐应是进入了一个能够隔绝气息之处,只不过那地方也太过诡异,竟然能够隔绝混元大真君的气息感应,区区巴掌大的绛回海境,怎会有这般神异之处存在?” 蓦然之间,其神情再次变化,这次却是带着些许欣喜,“落泉大兄的神魂气息突然出现在了感应之中!” 千焰龙女急切道:“那妹妹快些催动神通询问一番,落泉道君等人到底去了何处。” 栖狐小公主点了点头,微阖双目,运使自己的血脉神通,勉强勾连至了落泉道君的神魂气息。 足足数十息之后,栖狐小公主才缓缓睁开双眼,小脸有些苍白,道:“落泉大兄并无回应,我也只能隐约察觉到,其气息之所在,隐约在东南方向。” 千焰皱眉道:“这里是南海,东南方向的尽头,乃是普陀圣山之所在,落泉道君去那里做甚么?” 栖狐小公主摇头道:“我也不知。” 就在此时,方才的门户镇守紫雀行入殿中,朝着栖狐小公主与千焰行了一礼,笑道:“二位大真君久等了,我家殿主有请。” 栖狐小公主当先站起身来,回礼道:“有劳了。” 千焰亦是随之起身,安静站在栖狐小公主身后,心神之中依旧思索着方才之事。 “请。” 紫雀伸手虚引,神情恭谨。 栖狐小公主侧头与千焰龙女对视一眼,稍稍交换了眼神,随后便一前一后跟了上去。 南海深境处于海域极深之处,此地已经见不到日月天光,所有的取光手段皆是四面八方那些巍峨龙柱之顶的珊瑚之灵,每一座珊瑚之灵都散发着炽目至极的璨光,将这本来暗无天日的海域深境映照的如同白昼一般,其物景之美几乎可以比拟那西牛贺洲玉狐仙宫的永夜之天。 约么行了一炷香工夫,紫雀引着栖狐小公主与千焰行至一座高及数千丈的水晶宫阙之前,恭敬道:“启禀殿主,自西牛贺洲北部远道而来的两位大真君奉上拜帖,前来谒见。” 有些缓慢的脚步声在殿中传了出来,明如水镜的殿砖之上逐渐走过一个身着金白长袍的俊美少年,其面色有些苍白,浅金长发之间亦是有着两道炽金流光,目光落在了栖狐小公主与千焰身上,道:“拜帖方才我已经看过了,二位大真君来我海女殿,有何贵干?” 栖狐小公主有些诧异地望着眼前的孱弱少年,神情之间显然有些出乎意料,道:“阁下便是海女殿殿主么?” 一旁的紫雀低声道:“我家殿主天生灵骨,心绪率性纯真,二位大真君有事直言便可。” 栖狐小公主点了点头,欠身行了个礼,道:“我等有事在身,欲要进入海女殿统摄之下的绛回海境,还望殿主行个方便。” 那生有浅金长发的海女殿殿主走下玉阶,行至栖狐小公主身前,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神情有些歉然:“二位大真君自西牛贺洲而来,按理说我海女殿并无理由阻挡二位,只不过绛回海境之中存在着一处埋葬已久的荒废真灵境间,为了避免这处真灵境间浸染境壁,故而绛回海境早就已经封闭了。” 栖狐小公主见他语气坦诚,不似作伪,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道:“世间存在着许多真灵境间,即便后来荒废了,也会逐渐被下境的六道轮回所吞噬,难道此处的这个真灵境间无法放逐至下境么?” 那海女殿殿主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若是能够将其放逐,我也不会下令将绛回海境封闭。” 沉默不语的千焰蓦地上前一步,道:“冒昧问一句,阁下与南海佛家源教的掌珠龙姬之间,是何关系?” 闻听此言,旁边的紫雀面色微变,欲要出言,却被那海女殿殿主伸手拦了下来。 细细看了千焰一眼,目光在其发间的炽金流光之上略作停留,海女殿殿主知晓了其亦是真龙血脉,不禁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那南海的掌珠龙姬正是我的同胞姊姊,我自生来便修行无望,在其离开南海龙宫之后,我便自愿来到此处镇守,虽然并无多少海脉灵机,却勉强能够图个清静。” 千焰望着眼前气息孱弱的俊美少年,仿佛望见了当年在万圣龙宫之中饱受冷遇的自己,微微摇了摇头,道:“原来是这般。” 栖狐小公主笑道:“殿主,我等实有要事在身,需前往那绛回海境走上一趟,还望殿主行个方便,可否?” 千焰龙女亦是道:“殿主且放心,我等再怎么说也有大真君的修业在身,决计不会触碰到那荒废的真灵境间。” 海女殿殿主有些犹豫,沉默数息之后,还是点了点头,道:“即使我远在南海深境,也曾听闻过西牛贺洲平天大圣的威名,二位既是积雷山与碧波潭的混元大真君,自然不会食言而肥,我便应允二位一次。” 此言落罢,这俊美少年便催动心神,自袖中凝聚出了一枚泛着金芒的通行令符,放在了紫雀的手中。 此令符的外表平平无奇,与当初盈袖使用天赋神通“往昔”所模拟出来的那枚令符一般无二。 紫雀接过令符,快步上前,将这枚通行令符交予了栖狐小公主。 栖狐小公主翻掌将其收了起来,道谢道:“此番谢过殿主了。” 正说话间,千焰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道:“远处仿佛有人在吟唱歌谣。” 栖狐小公主看了她一眼,侧耳聆听,果然听到了阵阵极轻极远的清灵女声。 “是谁又……撞碎了……一轮海中月……醉梦里……长笑歌万阙……” “是谁又……在海上……吹那杨柳叶……六月里……天涯飞白雪……” 第七百零一章 不羡鸳鸯不羡仙 第735章 不羡鸳鸯不羡仙 “二位大真君想是听错了罢,我这道场素来幽深清静,哪里有甚么歌声?” 海女殿殿主干咳一声,语气隐隐有些沉郁。 千焰与栖狐小公主对视一眼,皆是望见了对方目中的疑惑。 一旁的紫雀走上前来,伸手虚引,道:“我家殿主有些不适,二位已经取到了绛回海境的通行令符,便快些去罢。” 栖狐小公主犹豫片刻,还是应道:“那我等便不多叨扰了。” “请。” 紫雀引着栖狐小公主与千焰走出水晶宫阙,不过数十息工夫,便行至了海女殿的巍峨门阙之处。 “姐姐,方才我分明听到了有人在吟唱歌谣,那海女殿殿主却是遮遮掩掩,想必其中定有内情。” 栖狐小公主与千焰离开海女殿门阙,待到四下无人之时,忍不住开口道。 千焰颔首道:“我与你想法一般无二,不过我等来此是为了这枚通行令符,莫要节外生枝。” 栖狐小公主应了一声,笑道:“听方才所言,这海女殿殿主应当亦是南海龙王敖钦的直系血脉,如今却在这深境的灵机薄弱之处煎熬度日,地位连那些旁系血裔都不如,实在有些荒唐。” 千焰看了她一眼,道:“妹妹,他人之事与我等无关,还是快些前往绛回海境,才是正理。” “我自然晓得,”栖狐小公主取出通行令符,缓缓将其催动,顷刻之间便寻到了绛回海境所在的方向,“千焰姐姐,我明白你担忧玄阴道兄的安危,不过此地毕竟不是西牛贺洲北部,而是深不可测的南海,我等行事还需小心才是。” 千焰沉默片刻,稍稍敛去了目中的急切之色,点头道:“妹妹所言有理,是我有些操切了。” “姐姐虽然性子刚烈,心绪却是一片赤诚,玄阴道兄独自诛杀四境生灵东临散圣,舍身将姐姐救了出来,若是换做是我,此时知晓其有可能不曾陨落,也会似姐姐一般焦急。” 栖狐小公主笑了笑,显然极是理解千焰龙女的心情。 千焰叹了口气,道:“前时我还在想,若是玄阴仙君当真不曾陨落,其又不嫌弃我等,我与圣婴便与其八拜为交,结为兄弟姊妹。待玄阴道兄与玉面狐族的盈袖少君结为仙姻,我等更是亲上加亲,此番只望能够救回玄阴道兄,使其平安归来。” 栖狐小公主盈盈笑道:“湖里鸳鸯成双对,天上候鸟比翼飞,无论是千焰姐姐与圣婴,还是玄阴道兄与盈袖姐姐,皆是天造地设的神仙眷侣,当真令人羡慕。” 言至此处,千焰蓦地想到一事,细细地打量了身旁的碧裙少女一番,道:“说起来,妹妹在积雷山证得混元极境修业也有些年头了,又生的这般俊俏可人,上门来说媒的洞天道场应当不少罢,难道妹妹就没有中意的人儿么?” 那碧裙少女笑道:“我生来便喜欢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想做什么便做甚么,干嘛平白找个人来约束自己?譬如我母亲,积雷山如此家业,自己独自逍遥不好么,偏要招人入赘,将诺大的基业拱手让给他人,似这般之事,实在令我深痛恶绝。” 千焰见她口无遮掩的样子,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慎言!如此编排玉面娘娘与平天大圣,你当真是胆大包天!” 碧裙少女伸出纤白的素手,拢了拢垂至额前的一缕青丝,笑道:“此地只有我与千焰姐姐,旁人又听不到,怕甚么?” 千焰拉过她的手臂,与其共同御水而行,道:“这等话也敢朝我说,伱便如此信任于我么?” 碧裙少女侧过头来,柔软的嘴角依旧噙着笑意:“因为千焰姐姐是圣婴的娘子哩。” 千焰低垂着眼睑,望着栖狐小公主那清澈明透的眸光,下意识地将怀中的碧裙少女挽的更紧了些。 约么行了数个时辰,直至天光破晓,寅时未至,高天之上的大日还不曾洒落光华,浩渺无尽的南海依旧沐浴在浅蓝温柔的月光之中。 “绛回海境,便是此处。” 栖狐小公主在袖中取过那枚通行令符,望着不远处那重重叠叠的海底仙阵,神情有些凝重,“姐姐,此处海境果然与其余不同,这般等阶的古老禁阵,若是没有通行令符,只怕我等根本无法硬闯。” 千焰细细观察了一番绛回海境的水幕仙阵,点头道:“应是为了封住那座荒废的真灵境间,南海龙宫这才下了如此之大的力气。” 栖狐持着通行令符,缓缓将其催动,璀璨的光华在其手掌之间绽放开来,映照在了水幕仙阵之上。 轰! 阵阵轰鸣巨响之中,那些重重叠叠的仙阵逐渐分开了一道缺口。 栖狐小公主望着那愈来愈大的缺口,神情却是有些沉凝,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千焰,道:“有凌霄生灵的气息正在迫近。” 千焰的面色同样有些慎重,道:“南海与其余三海不同,因着普陀圣山之故,其余三海之中极为罕见的凌霄生灵在南海却很是寻常,我等还需多加些小心才是。” 正说话间,一道煌煌神光自高天之上轰落而下,挡在绛回海境的水幕之前,凝聚成了一个手持长戟的混元神将。 那混元神将望着栖狐小公主与千焰,神情冷肃,道:“绛回海境乃是荒废真灵境间的封存之处,任何生灵都不得入内。” 栖狐小公主望着眼前的持戟神将,扬了扬手中的通行令符,道:“我持有海女殿的通行令符。” 混元神将冷哼一声,道:“海女殿不过是代为看管此间罢了,我若不允,任何人都不得进入此处!” 千焰沉声道:“敢问神将,我等需要如何做,才能进入绛回海境?” 那神将打量了千焰一番,道:“我说的不够明白么,荒废真灵境间的封存之处,无论如何都不能开启。” 栖狐小公主面色微冷,混元大真君的气息轰卷而出,直接将混元神将的神威碾了个干干净净:“区区一个混元真玄之境,胆敢这般与我等说话?!” 持戟神将被她那混元极境的神魂气息所摄,不禁后退了数十丈之遥,面色有些苍白,言语之间却没有半点退让,寒声道:“你等莫要在此耀武扬威,巡境天君即将降临,届时有你等好受!” 其言落罢,方才那凌霄天君的恐怖气息愈来愈近,距离绛回海境已是近在咫尺! 轰! 炽白神光席卷而下,转瞬间便显现出了一尊虚光天君,映照天穹的华光洒落四野,使得破晓之时的绛回海境化作了白昼! 持戟神将松了口气,得意地看了栖狐小公主与千焰龙女一眼,随后转过身去,高声行礼道:“见过天君!” 那神光之中的凌霄天君点了点头,威严的目光落在了栖狐小公主与千焰龙女这里,道:“本座乃是南海龙王座下第七巡境天君,你等强行擅闯禁地,可知罪么?” 千焰龙女沉声道:“好教天君知晓,我等持有海女殿的通行令符,并非强闯。” 巡境天君冷声道:“不久之前,我便察觉到有生灵持着虚假的通行令符进入绛回海境,若不是怕触碰到真灵境间,本座无法亲自进入其中,早就已经寻到了你等的马脚!此时你等居然还敢如法炮制,欲要像上次一样蒙混过关,简直是痴心妄想!怜惜你等的大真君修业,即刻束手就擒,届时到了南海龙宫面见龙王,本座还能饶得你等一条性命!” 其语气虽厉,却隐约留有不小的余地,只因他见这两个少女灵机透骨、气运骇人,定然有着背景在身,故而不曾一下子把话说死。 栖狐小公主上前一步,清灵明透的眸光毫不退让地落在了那巡境天君的脸上,道:“我等来自西牛贺洲北部的积雷山,我父乃是摩云洞天之主,号为平天大圣,不知天君可曾听闻?” “平天大圣……” 那巡境天君怔了一怔,思索片刻,不禁面色微变,抬眼重新打量了一番栖狐小公主,语气比方才已是缓和了许多,惊疑开口,“可是那古籍记载之中,曾经花果山境七大圣之一的平天大圣?!” 栖狐小公主笑道:“正是家父。” 巡境天君的面色彻底变化,顷刻间便收起了身周的煌煌神光,在栖狐小公主面前落下身来,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温和道:“原来是平天大圣的子嗣,小神有眼无珠,不曾迎接,还望大圣子嗣恕罪。” 平天大圣牛魔王乃是赫赫有名的六境生灵,其道场积雷山摩云洞天乃是西牛贺洲北部最为强盛的势力,巡境天君虽然有着道源初境的凌霄修业,可对于道源六境的平天大圣而言,只不过是一只大些的蝼蚁而已。 栖狐小公主知晓此地不是自家地盘,也不曾得寸进尺,只是朝着巡境天君行了个礼,道:“天君唤我栖狐便可,我与千焰姐姐此来绛回海境,乃是有着要事在身,还望天君能够行个方便。” 巡境天君犹豫片刻,道:“栖狐公主言重了,即便栖狐公主前往南海龙宫,同样也是南海龙王的座上之宾,小神岂敢在公主面前托大,只不过这座荒废的真灵境间实在是太过重要,一旦稍有闪失,便会造成境壁不稳,生灵涂炭,这般后果实在无人能够承担。” 栖狐小公主道:“天君且放心,我等定然会多加小心,避开这座真灵境间所在之处。” 巡境天君摇头道:“栖狐公主误会了,其实这完整的绛回海境便是那座荒废的真灵境间,以公主混元大真君的修业,定然会造成真灵境间的动荡,此事小神实在是不敢做主。” 栖狐小公主还要说些甚么,却被千焰拦了下来,她朝着栖狐小公主摇了摇头,抬首朝着巡境天君道:“不瞒天君,此前那持着虚假通行令符进入其中的生灵,亦是来自我积雷山之人,如今其已经杳无音讯,我等实在无法坐视不管。” 巡境天君略一沉吟,道:“不若两位随我前去南海龙宫,面见南海龙王,将诸事陈明,有平天大圣的面子在,想来龙君他老人家定然会待二位为座上之宾,这般如何?” “若是天君实在不允,也只有如此了。” 千焰与栖狐小公主互相对视一眼,知晓事不可为,只得暂且应了下来,将那通行令符重新交予了混元神将,随着巡境天君一同朝着南海深处行去。 轰! 巨大的轰鸣声中,水幕仙阵逐渐合拢,混元神将持着通行令符独自站在绛回海境之外,有些呆怔地望着那栖狐公主远去之处,想到自己方才的狂妄之言,面上满是后怕之意,许久都不曾回过神来。 第七百零二章 在梦中苏醒 第736章 在梦中苏醒 晕红的血月光华洒落而下,将此处真灵境间映照的如同森罗地狱,死寂的气息弥漫四处,只有巨殿庞大的阴影角落之处,存在着星星点点的气运灵机。 季月年睁开双眼,仰望着天穹之上的庞大光幕,神情之间极为罕见地有着些许焦躁,喃喃道:“若是这样下去,只怕再过一个元会,这破碎的真灵也无法恢复。” 在真灵境间的映照之下,此时其真灵的状态极为清晰地显现了出来,那灿金的真灵不仅碎成了数十个大大小小的碎块,更是在虚实之间来回变幻,仅有一缕极细的丝线将这些碎块连在一处,仿佛随时都会完全崩裂开来。 季月年稍稍皱起了眉头,心神深处万千思绪翻涌。 对其而言,若是想要在短时间内真正恢复真灵,只有一个办法,便是再次动用那卷能够泄露天机的佛家古籍。 在这浩渺无垠的州天大界之中,只有此物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扭曲州天规则,掩藏天机。 “此卷古籍毕竟是外物,若是太过依赖于其,此后必定会对道心有所影响。” “还有一事,其来历亦是不清不楚,就算有朝一日此物蓦然消失,也不是甚么出人意料的事。” 犹豫许久之后,季月年终究还是定下了心思,轻轻阖上双目,再次翻开了这卷古籍。 “这段因果,终究还要落到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那里,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够入主潮音涧,定然会护住你的道统不陨……” 古老神异的金光洒落而下,雪袍少年低垂着眼睑,乌黑的睫毛都浸染上了一缕灿金色泽。 无量金光漫卷而起,缓缓修补着那些残缺不堪的真灵碎块,虽然速度依旧缓慢,可却比之前要快上了数万倍之多。 原本需要数个元会之久才能堪堪恢复的真灵,如今只需数十年工夫,便能够重新凝聚,化作一个完整的真灵。 待到此真灵再次恢复之后,其已经完全剥离了所有的仙源气息,无论是仙源血脉还是仙光神通,皆不复见于真灵之间。 血月之下林立的巨城逐渐陷入了平静,这片真灵境间亦是沉寂下来,只余了季月年那破碎真灵之上所散发出的灿金微光。 …… 轰! 不知过了多久,蓦地有一道轰鸣震响自虚无而起,席卷八方,使得真灵境间所在的世境疯狂颤动起来! 天穹之上的血月亦是布满了裂缝,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碎裂! 季月年微微睁开双眼,眸光冰冷,抬首望向那满是裂纹的猩红血月,道:“难道是谛听么……” “这厮前时害我不成,此时不知又想到了甚么恶毒的法子。” 转念一想,季月年又否定了谛听出手的可能性,眉头皱的愈加紧了些,“我已经用佛经的金光封闭了这处真灵境间,谛听即便再神通广大,也绝无可能寻到这真灵境间的所在之处。” “若不是谛听出手,那便只剩了一种可能。” 血月的颤动愈加剧烈,季月年心绪流转之间,眸光更冷,“这处真灵境间在地境之中的依存之处,正在被其余生灵所破坏。” 真灵境间的存在极为特殊,其所收纳之物乃是生灵将陨未陨的真灵,关于真灵境间的记载极多,天地之间有着数之不尽的真灵境间,佛家源教在须弥圣山之底所建立的轮转重极,便是借鉴了真灵境间的特殊性质,在某种程度上而言,轮转重极便是如今三界之内最大的真灵境间。 真灵境间与幽冥下境隔绝,故而在地境之中需要有着依存之处,轮转重极的依存之处便是须弥圣山,而季月年所在的这处真灵境间,其依存之处正是南海角落之地的绛回群岛。 轰! 境间的震颤比方才更加暴烈,几乎随时都会彻底崩塌! 见此情景,季月年的面色已是阴沉至了极点! 在佛经古籍的蕴养之下,再有数十年工夫,其真灵便能彻底恢复,可若是这处真灵境间崩灭,其散落虚结的真灵碎片便会没有存身之地,径直崩灭在这天地三界之间! 蓦地,真灵境间的颤动陡然停滞,一切仿佛都恢复至了原样,血月之下依旧是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血月之上的可怕裂缝,昭示着方才的变故并非幻觉。 季月年眸光冰冷,想到了被自己忽略多时的真灵光幕,心神动念之间,雪袍轻拂,天穹之上重新显现出了半透明的庞大光幕,显现出了绛回海境之中的情景。 …… “你若是再敢轻举妄动,我便即刻将你诛杀在此。” 应霞城深处,巍巍楼阁之上,身着妆红裙裳的少女神情冷肃,定定地望着少年上师手中的那块玉牌。 那少年上师笑了笑,把玩着手中那冰凉晶莹的玉牌,道:“我早该想到,伱一直都是为了此物而来。” 那玉牌正面篆刻着一只乖巧可爱的幼狐,背面则是一个上古之时的篆文“袖”。 红裙少女望着那块玉牌,心神深处的悸动愈加强烈。 此时她已经有八分把握能够肯定,这块玉牌正是自己当初送予玄阴仙君的定姻之物,如今玄阴仙君的线索断在此处,定然与这块玉牌有着莫大的关联。 只是不知为何,以其大罗真境的修业,竟然无法察觉到这块玉牌的存在,就算含袖将其取在了手中,她也只能望见此物,却根本无法动用玄气去摄拿玉牌,甚至就连以手触碰都会横穿而过,便如穿过了空气一般,极是诡异。 “你当真不怕死么?” 红裙少女神情更冷。 “你方才拿取这玉牌失败,我便知晓你不会杀我,”含袖捏着手中的玉牌,冷笑开口,“至少在这玉牌的秘密揭开之前,你绝对不会对我动手。” 红裙少女静静地望着含袖,白皙清丽的小脸蓦地如同冰雪融化一般展颜而笑,纱袖翻扬之间,竟是摄过了一个身着绸缎长袍的青年,道:“此人唤作刘柱子,你若是还不按照我方才所说,燃起心火踏入溯玄之境,我便即刻将此人碾杀。” 刘柱子神情痛苦,嘴巴微张,却根本说不出话来,一双满是乞求的眼睛望向了不远处的少年上师。 含袖咬牙道:“你欲要害我也便罢了,为何还要如此恶毒,牵连无辜!” 红裙少女哂笑道:“含袖上师,莫要佯装清高了,你在这应霞城之中穷奢极欲,其余且不说,单单这些年所浪费的粮食便足以让数百户人家不再饿死,但你可曾改变半点么?再说此人,哪来的甚么‘无辜’?只说他打着你的旗号,在城中欺男霸女,不知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何来‘无辜’?!” 含袖怔了一怔,似乎并未觉得此事有错,道:“那些上师皆是与我等一般,何错之有?” “莫要再废话了,”红裙少女手上加了些许力气,使得刘柱子那里已是濒临窒息,“即刻燃起心火,否则我便掼死此人!” 第七百零三章 再过五十年,亲下幽冥 第737章 再过五十年,亲下幽冥 含袖的神情出乎意料地平静下来,他静静地望着红裙少女,道:“数年以来,我所修的玄气灵机早已满溢,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强行压制,每日都饱受神魂溢痛之苦,即便你不曾威胁我,我也不得不燃起心火了。” 红裙少女眸光微动,朝着含袖望去,果然察觉到其神魂之上的灵机充盈至极,根本无法再继续压制那缕真灵心火的诞生。 轰! 含袖微闭双目,再不压制神魂之上的玄气,丝丝缕缕的火苗自真灵深处缭绕而起,逐渐化作了一朵幽深无比的曜紫火焰! 红裙少女的小脸上第一次露出骇然之色,惊声道:“竟然是变异心火!” 寻常生灵的心火乃是炽红之色,可若是心火发生变异,便不再是炽红,而是似这般玄奇无比之色! 含袖闭着双眼,感受着四肢百骸之间雀跃不休的玄气,浑身上下都传来阵阵无法言明的通畅之感! 心火溯玄之境,增寿四百年! 那曜紫火焰逐渐化作虚影,烙印在了含袖的眉心之处,仿若一枚雷霆印记,烈烈狂风卷过,含袖满头乌黑的发丝翻扬飞舞,使其望上去便似一尊雷霆神裔一般,极是威严! 就在此时,其真灵深处蓦地传来一阵悸动,使得含袖的身形瞬间由实化虚,不过片刻便消散在了此处,再无踪影! 咣当! 那块玉牌失去了含袖手掌的持拿,跌落在了地上。 红裙少女上前取过玉牌,这才察觉到,自己已经能够真实触碰到这块玉牌的存在,不禁面露喜色,喃喃道:“若是此时再以此物催动‘往昔’,应当可以寻到你的踪迹了。” …… 真灵境间。 丝丝缕缕的曜紫光流席卷而过,在那高不可及的森罗巨殿之下凝聚出了含袖的身形。 含袖神情有些茫然,眉心的曜紫印记依稀散发着浅浅的光晕,四下望去,一眼便看见了正在那巨殿之底闭目养神的雪袍少年。 瞳孔微微收缩,含袖下意识地将戒备提到了最高,暗暗运使自己的曜紫心火,催动玄气护住身周,朝着那雪袍少年所在之处缓缓行去。 不过数十息工夫,含袖便行至了巨殿之前,他望着那眉眼如画的雪袍少年,心神深处的悸动已经至了极点,仿佛自己与其有着一种极为奇妙的关联,这种感觉比自己在梦境之中第一次见到此人之时更为强烈。 “是你将我带到了这里么?” 含袖定了定心神,沉声开口。 那雪袍少年依旧闭着双目,只是浸染了灿金光晕的乌黑睫毛微微颤了颤,却并未睁开眼睛。 含袖咬了咬牙,稍稍提高了声音,道:“伱到底是谁?” 两道金芒刺破黑暗,那雪袍少年终于睁开了双眼,眸光之中泛着冷漠尊贵的灿金光晕,落在了含袖的脸上。 轰! 曜紫火焰燃烧而起,竟是将这两道煌煌威严的灿金目光尽数碾灭了去! 含袖神情骇然,显然不曾想到自己的心火竟然这般可怕。 那雪袍少年站起身来,长身而立,眸光之中泛着冰冷的寒意,道:“按照谛听的布局,此时的我应是在它的监视之下毫无抵抗之力地沉睡在此,真灵碎灭,意识沉沦在‘过去’之地,而你则能够在燃起心火之后,以心火勾连真灵,持着紫曜真火踏入真灵境间,一块一块地吞噬我的真灵碎片,最终诞生出一个新的‘季月年’。” “可惜,谛听毕竟是一只牲畜,不知晓在州天之外,依旧存在着能够扭曲规则的灵物……” 雪袍少年叹了口气,有些怜悯的目光落在了含袖脸上,“可怜的棋子,该陨灭了。” 含袖听得云里雾里,喃喃道:“甚么谛听……甚么吞噬……” 轰! 一道璀璨金光扫过,直接将含袖碾成了细碎的光影,只余了一块有些虚幻的纯净真灵碎片,飘飘荡荡地朝着天穹之上飞去,最终被那缕金线所束缚,与其余的诸多真灵碎片拼接在了一处。 一朵缓缓燃烧的紫曜火焰悬于身前,季月年拂袖将这朵火焰收入袖中,不禁再次感叹谛听此兽的恶毒:“将我的意识沉沦于‘过去’仍不满足,竟然还要让一块真灵碎片之上诞生出新的神魂,反客为主,欲要吞噬我的全部真灵,将我真正抹除在州天之内,实在是机关算尽,耗费了无数心机。” “若不是我在那段扭曲的‘过去’之中挣脱了出来……” “若不是这卷古籍使我恢复了些许真灵之力……” “此时我已经毫无抵抗之力地陷入沉睡,最终完全陷入那无尽的黑暗深渊。” “谛听……” 季月年眼睑微垂,待到再次睁开双眼时,已经掩去了眸光之中的冰冷,只余了令人望之发寒的幽深平静。 “再过五十年,我会亲下幽冥,与你好好算这一帐。” 其转身回到森罗巨殿之下,席地而坐,再次勾连那卷古籍,缓缓恢复凝聚着自己的真灵。 …… “怎会如此!” 盈袖捧着手中的玉牌碎块,目光之中满是不可置信。 就在方才,这块充盈着灵气的玉牌竟是寸寸碎裂开来,即便是天赋神通“往昔”,都无法在此物之上施展出来。 “这下就连仅剩的线索都断了……” 盈袖神情有些懊悔,不禁暗暗埋怨自己为何要逼迫含袖,以至于如今已经寻不到半点关于季月年的气息。 轰! 煌煌神光在天穹之上轰卷而过,不仅是昭阳山城,甚至就连绛回海境之中的所有生灵,此时皆是抬起头来,面色骇然地望着这从未见过的惊世奇景。 那威量神光跨越千万里距离,轰落而下,落在了绛回海境昭阳山城的应霞城之中。 盈袖目光凝重地望着眼前的混元真君,眸光深处有嫣红的狐火跳动,已是将身周的护体灵气催动至了极点。 那持着长戟的混元神将持着一块令牌,将其上的气息与盈袖对照片刻之后,自顾自地点了点头,随即抬首道:“可是积雷山玉面狐族的盈袖少君?” 盈袖怔了一怔,并未开口。 持戟神将笑了笑,道:“积雷山的栖狐公主正在南海龙宫做客,第七巡境天君命我进入绛回海境,寻找盈袖少君,接引少君前往南海龙宫,与栖狐公主相会。” 此间的动静太过巨大,数不清的生灵皆是朝着昭阳山城聚拢而来,应霞城的流光上真望见威严如天的混元神将,竟是直接率领诸多虚火上师跪倒在地,死死地低垂着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是真正的神仙!” “神灵降世!” “你们懂甚么,那是比流光上真更加强大的上真!” “自高天之上踏光而下,与神灵无异!” 诸多生灵喧嚣聒噪,远远地望着这尊掩映在璀璨神光之间的混元神将,目光之中满是敬畏欣羡。 这些生灵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心火溯玄之境与混元真玄之境之间那无法想象的恐怖差距,可这并不妨碍他们似往常望见奇异事物那般,躲在一边评头论足。 “栖狐小公主还是来了么……” 盈袖略一沉默,知晓自己就算留在此处,也很难再寻到季月年的踪迹,便点头应了下来,“既如此,我便与你同去南海龙宫。” 持戟神将面上挂着笑意,道:“盈袖少君,请罢。” 数息之后,在无数生灵的惊呼声中,又有一道炽目神光扶摇而起,撕裂天穹,其光华甚至遮掩了此间大日,朝着高天之上遥遥行去。 …… 第七百零四章 持界之境 第738章 持界之境 灵山。 大雷音寺。 万佛殿。 殿门之外,数之不尽的小千世界相互碰撞,每一刻都有数以万计的小千世界湮灭在此,以无数浩荡世境为依托,万佛殿自亘古以来便矗立于虚无之间,耸立于光阴长河虚影之畔。 一尊宝相庄严的八境佛陀行至殿门之前,望着那浩渺光阴长河投下的虚影,神情之间隐约有些凝重。 数息之后,又有一尊须弥护法在殿门之下凝聚而现,朝着八境佛陀行了一礼,沉声道:“阿难陀尊者,燃灯古佛的佛像座下,有一座诵经佛像,生出了异象。” 阿难陀尊者,世尊座下弟子之一,相如秋满月,眼似青莲华,于无量量劫之前堪破轮回之境,如今值守万佛殿,仪容俊秀庄严,令见者心生欢喜。 在光阴长河的虚影之上收回目光,阿难陀尊者看了一眼身旁神情恭敬的须弥护法,平静道:“何等异象?” 须弥护法双手奉上一卷泛着金光的锦帛,道:“其手捧的《大乘佛法之古佛卷》化作了《纵三世佛之过去佛》。” 阿难陀尊者似乎并不意外,取过那卷锦帛,细细看了一会儿,轻声道:“这是一个可怕的预兆。” 须弥护法神情疑惑,道:“吾愚钝,还望尊者明言。” 阿难陀尊者将那卷锦帛束在臂间,目光朝着万佛殿之外的长河虚影望去,道:“你可知州天大界从何而来?” 须弥护法点头道:“上古之时,天地之间乃是无尽的混沌,忽有一日,清浊而气分裂开来,其中清者为天,浊者为地,天地初开,三界化生,便是我等所在的州天之界。” “此言对,却不全对,”阿难陀尊者笑了笑,“在日月混沌、三界未分之前,曾有过一段极为漫长的光阴,这段光阴存在于开天之前,其漫长根本无法度量,完全不可想象,甚至就连你我所度过的久远岁月,在这段光阴面前连婴儿都算不上。” 须弥护法神情肃然,安静聆听。 阿难陀尊者再次翻开了手中的锦帛,低声诵读着其上的梵文:“过去佛初生之日,四方皆明,日月火珠复不为用,一切身边如灯,故名燃灯。” “其成佛后天敕佛讳为燃灯古佛,乃是过去佛之万佛之祖。” 言至此处,阿难陀尊者侧头看向须弥护法,“可是,你在这州天之界中,可曾听闻过燃灯古佛存在过的过往?” 须弥护法摇了摇头,道:“世尊的无量佛光照耀万古,而过去佛只存在于过去之中,并不曾在现世出现。” 阿难陀尊者颔首道:“所谓的过去佛,我也不知道其是否存在,不过其座下诸佛却真正存在过,而且是切实存在于开天之前的那段光阴之中,它们被困在开天之前的漫长时光之中,永远都等不到尽头。” “只要大乘佛法之中还存在着‘过去佛’的记载,它们便绝无可能挣脱这段光阴的束缚。” 须弥护法听得心底发寒,双掌合十,朝着大雷音寺最高之处行了个佛礼,道:“我佛慈悲,燃灯古佛座下诸佛原来还有这般来历!” 阿难陀尊者指了指手中的《纵三世佛之过去佛》,道:“方才伱察觉到《大乘佛法之古佛卷》化作了此物,便是在告诉我等一种不好的预兆。” 须弥护法眸光沉凝,道:“敢问尊者,到底是何预兆?” 阿难陀尊者叹了口气,道:“若是有朝一日,所有关于古佛的记载都逐渐消散,而那段开天之前的光阴终于走到了尽头,燃灯古佛的座下诸佛在那种无止尽的折磨之中挣脱出来,它们会做甚么?” 须弥护法面色微白,道:“可是它们就算走出那段光阴,也只是存在于距离此时无尽久远的开天之前,又能做甚么?” 阿难陀尊者摇了摇头,道:“并非如此,世尊曾言,世间万物皆有其‘性’,不只是天地万灵,甚至就连时间、空间,都有其‘性’存在。” “若是燃灯古佛座下诸佛当真走出了那段光阴,其便会以我等不能明白的方式,横跨过由开天之前时至今日这漫长无边的岁月,降临现世。” “即便似我这般愚钝,历经数个无量量劫,亦是登临超脱,堪破轮回,入了第八境。” “燃灯古佛座下诸佛所跨过的这段光阴,再加上其在开天之前那一段无尽折磨的岁月,成千上万个无量量劫都数不清了。” “这般想来,它们若是当真降临现世……怕是一场席卷州天之界的恐怖界劫。” 听到这里,须弥护法的面色已是苍白至了极点,失态道:“阿难陀尊者,世尊可曾知晓此事?!” 阿难陀尊者平淡道:“世尊掐指之间便可听察三界,通晓过去未来,如何能够不知?” 须弥护法的神情这才缓和了些,道:“世尊可曾讲过,我等该如何破劫?” 阿难陀尊者瞥了他一眼,再次摇了摇头,道:“世尊乃是三世佛之现在佛,其法力虽然有无量数,可却与三世佛有着脱不开的干系,燃灯古佛座下诸佛之事,乃是州天之界形成之前的定数,亦是州天之界的界劫,没有生灵能够挣脱。” “不只是州天之界,任何一个星河大界都有着界劫存在,那与我州天之界相毗邻的命锁之界同样如此,我等虽然已经登临持界三境,却也对此无能为力。” 超脱之境,轮回之境,以及窥天之境,此三境统称为持界三境,因为此三境生灵皆已经超脱于世,能够在某种程度上反哺孕育自己的星河大界,故而亦称之为持界生灵。 言至此处,阿难陀尊者转过身去,持着那卷《纵三世佛之过去佛》,缓缓行入了万佛殿的深处。 “还有,你有些着相了。” “多谢阿难陀尊者教诲。” 须弥护法怔怔地望着阿难陀尊者离开之处,直至听到其所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这才忍不住恍然回神,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佛礼,面色虔诚无比。 …… 在其离去之后,万佛殿殿门之前的光阴长河虚影蓦地泛起了朵朵水花,数息之后,这些水花又逐渐湮灭了去,融入了平静无波的长河虚影之中,再无踪迹。 …… 第七百零五章 烟火阑珊,已去经年 第739章 烟火阑珊,已去经年 日升月落,朝暮流转,转眼已是数十春秋。 轻风所过之处,繁花尽落,随着普陀圣山大开山门,广布佛法,南海之畔的诸多山境海境亦是多出了许多皈依潮音涧的生灵,甚至就连南海龙宫之下的诸多真宫,都陆陆续续立起了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的佛像,昭示着南海生灵对于洛迦山潮音涧的虔诚。 普陀圣山的韬光海幕之下,数不清的生灵自四面八方朝着此处涌动而至,再过数日便是掌珠龙姬显化述法之时,故而这些生灵早早地便来到韬光海幕之前,等待着普陀圣山的佛法垂顾。 一望无垠的浩瀚南海之上,有生灵御风而来,有生灵一步数万里,有生灵骑着仙禽灵兽破空而下,亦有生灵御使着撕裂天穹的光虹轰落而至,不过待至了韬光海幕之下,这些生灵皆是陆陆续续收起了神通,在那高不可及的韬光水幕之底逐渐安静下来,当真是万灵来朝的海境盛景。 水幕之下,不起眼的角落之处,一个戴着黑布箬笠、身着玄黑长袍的少年抱剑而立,箬笠之上的黑布垂下,将其形貌掩藏在了其中。 “道兄,我观你乃是道家源教的修业,为何也要前来这普陀圣山听讲?” 其身侧不远处有一个大罗真境的妖灵散仙,头生鹿角,早已注意到了黑袍少年的不同寻常,此时缓缓凑了过来,笑着开口问道。 那黑袍少年的目光透过箬笠黑布,瞥了妖灵散仙一眼,道:“你乃是妖灵之身,修得亦是道家源教之法,不是也来了么?” 妖灵散仙笑了笑,道:“掌珠龙姬尊上佛法无边,如今普陀圣山山门打开,广布佛法,我等听讲一番可谓是有益无害。” 黑袍少年有些不耐,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伱若再与我废话,我便高声呼唤普陀圣山的巡境仙女,即刻将你擒拿了去!” “且慢,且慢,”那散仙慌忙开口,四下望了一望,稍稍压低了声音,“我之所以前来搭话,乃是认出了道兄的来历,若是我不曾认错,道兄应是最近在南海之畔的长都山境名声鹊起的‘乌袍剑仙’!道兄以大罗真境的修业,生生诛杀了一尊混元真玄之境的真君,实在是令我等不胜钦服!” 黑袍少年神情一凛,目光之中的锋寒冷意几乎满溢了出来。 那妖灵散仙笑道:“我知晓长都山境正在疯狂缉拿道兄,不过乌袍道兄切莫惊慌,我与那长都山境的长都真君亦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这才特意寻到乌袍道兄,欲要与道兄结个同盟。” 乌袍剑仙看了一眼他头上的鹿角,道:“我素来独行,从不与人结伴。” 妖灵散仙笑了笑,自袖中取出一方木盒,道:“乌袍道兄且看此物。” 乌袍剑仙犹豫片刻,随后伸袖取过那方木盒,将其打开,面色不禁微微变化。 妖灵散仙面露得色,道:“这是长都山境的详细地图,六百年之前,长都真君害了我的师尊,师尊临走之前绘下了这幅地图,以真灵刻印之法将它传了出来,乌袍道兄若要取得完整的地图,便答应与我结盟,如何?” 黑袍少年沉吟一番,还是点了点头,道:“敢问道兄名讳?” 妖灵散仙目中泛着锃亮的灵光,缓缓道:“唤我幽鹿散人便可。” 正说话间,熙攘喧嚣之声传入耳畔,二人抬头望去,见一群生灵簇拥着一尊衣着华贵的混元大真君招摇而行,所过之处无不是生灵避让,无人敢于阻挡。 幽鹿散人仰望着那混元大真君离去的身影,叹了口气,道:“我等大罗真仙实在是太过弱小,仅仅那大真君所穿的一件衣袍,便抵得上我等全部身家,甚至还有所超出。” 乌袍剑仙冷哼一声,道:“不过是纨绔子弟罢了,在我眼中,其根本配不上大真君的修业。” 幽鹿散人挑了挑眉,道:“乌袍道兄的眼光倒是高的很,也难怪,道兄可是独自诛杀了一尊混元真玄之境的真君,假以时日,待道兄证得混元真玄之时,说不得也能与寻常的大真君掰掰手腕。” 乌袍剑仙摇了摇头,平静道:“诛杀一尊混元真君不算什么,那西牛贺洲的玄阴仙君以混元极境之修业,逆势而上,横跨四境,生生斩灭了一尊功参造化的四境生灵,一时间可谓是名震四海,引得无数生灵崇敬向往。似这般心性通明,持剑诛邪的混元大真君,才是地境人间之中真正的无双天骄。” “玄阴仙君的赫赫威名,我也曾有所听闻,”幽鹿散人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身前那高不可及的韬光海天之幕,“根据传闻所言,玄阴仙君同时还是南海佛家源教的第九佛子,可有此事么?” 闻听此言,那黑袍少年黑布箬笠之下的神情隐约有些振奋,全无方才清高孤冷的模样,他朝着幽鹿散人靠近了些,稍稍压低了声音,道:“确有其事,而且玄阴仙君曾经修法于洛迦山潮音涧,乃是根正苗红的佛家佛子。实不相瞒,此番我冒着被长都山境缉拿的风险前来南海听道,便是为了亲眼看一看玄阴仙君的成道之处。” 韬光海幕之下,没有生灵敢于闹事,亦是无人胆敢催动神通咒术,故而二人说话之时,未曾刻意避讳他人。 蓦地,数十丈之外有生灵冷哼一声,插言道:“甚么玄阴,甚么佛子,不过是一个已经陨灭之人,即便威名再盛,又有何用?” 此言入耳,乌袍剑仙与幽鹿散人皆是神情微变,转头望了过去。 方才出言的生灵是一个身着紫纱长裙的女子,她冷冷地望着乌袍剑仙二人,发髻高高束起,眉眼之间满是嗤笑之意:“两个大罗真境的蝼蚁小仙,也敢在此妄言,那劳什子玄阴仙君,曾经是我昆仑上圣之境紫英仙子的手下败将,你等可知晓么?” 幽鹿散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其亦是大罗真境的修业,忍不住出言讥讽道:“紫英仙子是谁,我怎么从来都不曾听过,难道她也有诛杀四境生灵的过往么?” 乌袍剑仙在一旁道:“昆仑上圣之境的紫英仙子我倒是知晓,不过那紫英仙子与你又有何干系,难道她曾经带着你一同前去罗刹海出卖色相么?你朝着我等一口一个蝼蚁小仙,为何不先看看自己的修为?” 罗刹海,乃是南瞻部洲边缘一座极为特殊的海境,无论是天宫仙女、妖灵魅魔,还是人间绝色、幽冥鬼女,只要出得起价钱,几乎都可以在此处寻到。 闻听此言,身着紫纱长裙的女仙气的面色涨红,咬牙道:“紫英仙子乃是我的师门长辈,岂容你等这般诋毁!” 幽鹿散人面上挂着嘲讽的笑意,走到紫纱女仙身前,龇牙咧嘴道:“昆仑上圣之境远在东胜神洲昆仑丘,一群不受教化的边境蛮夷之辈,也敢来我南海放肆?!” 此言入耳,紫纱女仙的心性修业甚至都有了些许不稳,目光泛红,反手便凝聚出一柄仙光长剑,朝着幽鹿散人当头斩了下来! 咔嚓。 悄无声息地,那柄仙光长剑轻轻断裂开来,化作了散碎的光点,湮灭在了紫纱女仙的指间。 紫纱女仙面色慌乱,低垂着头,拜倒下来,声音细弱游丝,再也不复前时的蛮横:“见过仙子。” 幽鹿散人正等着故意挨上一剑,好教普陀圣山的巡境仙女出手擒拿这厮,如今想法破灭,不由得撇了撇嘴,朝着那紫纱女仙身前望去,当下神情一凛。 乌袍剑仙亦是抱紧了手中的长剑,将浑身上下的戒备提至了极点。 在那拜倒在地的紫纱女仙身前,又有一个神情冷漠的女仙,她身着曜紫凝罗织星仙锻宫袍,头戴垂珠雪玉冠冕,眉如翠羽,肌似羊脂,目衬清濯,鬟堆金凤,秋波湛湛,春笋纤纤,正是一尊清贵至极的矜傲仙子。 附近四下里的诸多生灵皆是无声无息地退了开去,以免将祸事惹到自己身上。 那紫英仙子在数个昆仑上圣之境生灵的围拢之下缓步行至此处,眸光流转,落在了乌袍剑仙的黑布箬笠之上。 混元大真君的目光极具压迫,虽然不曾动用仙力,可也使得黑袍少年这里面色苍白,甚至嘴角都隐约沁出了一丝血迹。 数息之后,紫英仙子终于移开了目光,一言不发地带着昆仑上圣之境的诸多生灵转身离去,不过一会儿工夫便消失在了韬光水幕的高处。 一旁的幽鹿散人依旧有些心神未定,走到乌袍剑仙身侧,松了一大口气,低声道:“方才若不是普陀圣山的巡境女仙在上面看着,只怕这甚么紫英仙子会直接将你我诛杀在此。” 乌袍剑仙微闭双目,直至数十息之后,这才勉强稳定了有些颤动神魂,睁开双眼,抬首看了一眼头顶数千丈之处那身着白纱长裙的普陀巡境女仙,道:“这等威凌无双的气势,决计不是寻常的大真君所能比拟。” 幽鹿散人深以为然,点头道:“方才的那个颇似纨绔的混元大真君,与这紫英仙子一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乌袍剑仙紧了紧怀中的长剑,道:“不过我还是不相信,能够诛杀四境生灵的玄阴仙君会败在她的手里。” 幽鹿散人唇角勾起诡异的笑容,凑到乌袍剑仙耳边,低声道:“乌袍道兄,待听法结束之后,我等便前往罗刹海,寻一个天宫女仙,使其换上紫英仙子的装束,如何?” 乌袍剑仙与他对视一眼,二人皆是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那紫英仙子可不是甚么好相与的角色,你二人若是再敢胡言乱语,即便是我,也护不住你等。” 巡境女仙冰冷的声音传入耳中,使得乌袍剑仙与幽鹿散人神色微变,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身着白纱长裙的女仙立于韬光水幕的千丈高处,微微闭着双目,面无表情。 “方才可是巡境女仙在对你我传音?” 幽鹿散人的神情有些惊疑不定。 乌袍剑仙缓缓点头,道:“应是如此,我等在这韬光水幕之下,便似蝼蚁一般,竟然当真能够惊动巡境女仙,实在是……” 那巡境女仙的声音再次传入了二人的耳中,只不过此次其语气之间却是带着一丝复杂之意:“每个前来普陀圣山听法的生灵,皆算是南海佛家源教的记名弟子,我等巡境仙女的职责,便是护住所有的南海生灵,止戈止伤。你等只管明净守心,静待听法,莫要再口出妄言了。” 乌袍剑仙与幽鹿散人对视一眼,目光之中皆是露出受教之色,齐齐朝着上首的巡境女仙恭敬行了个礼,随后便在韬光水幕之底席地而坐,安静了下来。 第七百零六章 玄阴已陨,既现潮音 第740章 玄阴已陨,既现潮音 潮音涧。 荷花清池之畔。 冰冷清澈的池水微微荡漾,清晰地倒映着涧中的青翠草色,虽然池中依旧偶有鱼儿在水面之上雀跃而过,可却再也无法在清池之中翻起半点水波。 “龙姬尊上。” 护山神灵走过山崖,行至荷花清池之前,微微低垂着头,朝着掌珠龙姬恭敬行礼。 掌珠龙姬的身形有些单薄,静静地望着平静无波的荷花清池,道:“可是那莲池女仙之事?” 护山神灵的神情有些犹豫,沉默片刻之后,才点头应道:“莲池女仙在水镜之渊口出妄言,言辞恶毒,龙姬尊上已经对其这般宽容,可她依旧对龙姬尊上百般羞辱,实在是令人心寒。” 掌珠龙姬持着杨柳枝,轻声道:“随她去罢。” 此次护山神灵却并未退下,而是抬首道:“那莲池女仙方才开口道,若是龙姬尊上不将她放出来,她便……” 掌珠龙姬侧过头来,挽着手中的杨柳枝,挑了挑眉,道:“她便如何?” 护山神灵低声道:“她便崩毁自己的天源真灵,将南海之秘昭告天下,玉石俱焚。” “就连先天不陨的天源真灵都不要了么……” 掌珠龙姬叹眸光晦暗,轻拂佛衣袍袖,“且退下罢,此事我自会处理。” 那护山神灵松了口气,道:“尊上,小神便退下了。” 此言落罢,护山神灵便再次行过一礼,转身离开了荷花清池。 掌珠龙姬心念动间,踏出一步,身周的光影扭曲变幻,顷刻之间便踏入了一座光滑如洗的炽白镜渊。 这座镜渊之中没有时间与空间,只有两面灿白的水镜,化作了此间世境的天与地。 任何生灵站在镜渊之上,无论是仰头还是低头,都能望见脚下镜面之中那永无止尽的连绵倒影。 “当初你初来洛迦山之时,还是我为你引路,如今想来,当时真是瞎了眼,识人不明,皆是我之罪过!” 碧衫女仙恨恨地望着现出身来的掌珠龙姬,语气之间满是怨悔。 掌珠龙姬轻轻叹了口气,道:“莲池掌座,前时我已是与你说过了,我根本无意于南海佛尊之位,只是如今的南海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内有灵机躁动之危,我收归几件南海至宝,乃是不得已而为之。” 莲池女仙愈加愤恨,咬牙道:“潮音涧六大佛子,在伱的多番布局之下三死两废,如今你已经将清濯紫金铃、草编花篮、千叶莲台以及羊脂玉净瓶尽数取在手中,无需这般惺惺作态了。” 掌珠龙姬走近了些,静静地望着莲池女仙的眼睛,道:“南海的佛家气运如天般浩瀚,莲池掌座,你且告诉我,若没有这几件至宝,以我的修业如何镇压此时的七境道场气运?这般情境之下,稍有不慎,一旦气运牵引、灵机汹涌,南海佛家源教的倾覆只在朝夕之间,难道你当真不清楚么?” 莲池掌座提高了声音,面色都有了些许涨红:“可是潮音涧选定的六大佛子非死即伤,另外的三十尊佛子皆是外来势力所荐,这样下去,南海道统岂不是落在了他人手中?!” 掌珠龙姬摇了摇头,道:“无论如何,当务之急都是用这几件至宝将这座七境道场的气运稳定下来,至于其余之事,只能事后再做补救。” 她转过身去,将单薄的背影留给了莲池女仙,声音愈加轻了些,“更何况,潮音涧六大佛子,不是还剩了一个么?” 莲池掌座嗤笑一声,道:“仅仅得传一卷《渡灵佛咒》的季月年,拿什么跟那些持有诸多至宝、浑身上下都是仙神之器的佛子争夺?” 掌珠龙姬侧过头来,望着莲池掌座,道:“无论如何,其都是潮音涧选定的佛子,虽然已经销声匿迹许久,不过据我所知,如今其应当未曾陨灭。” “若是其能够前来南海普陀圣境,真正登临第九佛子尊位,我便将草编花篮传给他,吸引那另外三十尊佛子的注意。” 言至此处,掌珠龙姬重新转过身来,眸光深邃如渊,“此前神魂重伤的观心佛子已经被我接到了普陀圣山,如今南海气运已经趋于稳定,待其伤势转好,我便传下清濯紫金铃与千叶莲台,使其隐于暗处,待时机至时,再现身横扫诸多佛子,入主潮音涧。” 莲池女仙面露惊喜之色,道:“潮音涧的观心佛子还活着?!” 掌珠龙姬点了点头,道:“此事乃是南海绝密,知晓者不超过三人,若不是你在这里闹的太欢,我也不会将实情告知于你。” 莲池女仙神情缓和了许多,面上竟是重新展现出了笑意:“有观心佛子在,我便放心了。原来龙姬早有布局,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掌珠龙姬轻声道:“还需委屈莲池掌座一段时日,于镜渊之中修养身心,在外人面前把这出戏演完。” 莲池女仙笑道:“龙姬这是说的哪里话来,只要南海道统能够安然无恙,即便受到再大的委屈,我也心甘情愿。” 顿了一顿,莲池女仙叹了口气,又道,“莲花池早已不在,如今潮音涧之中只余了荷花清池,这莲池掌座的佛讳还是莫要再叫了。” 掌珠龙姬笑了笑,并未回答,而是轻轻踏出一步,时空扭曲之间,已是离开了无底镜渊。 …… 长都山境。 “幽鹿道兄,你的地图到底准还是不准?” 一座气势恐怖的凶厉仙阵之下,乌袍剑仙身周环绕着三柄刻着繁复花纹的长剑,用力咬着牙,死死地瞪着身旁的妖灵散仙。 幽鹿散人讪讪地笑了笑,再次加固了一番身旁的防护光幕,道:“我师尊以真灵刻印之法传出的地图,自然是准的,只是……” 乌袍剑仙低吼道:“只是什么!” 幽鹿散人叹了口气,道:“只是我等好像走反了方向,原本是要去长都真君的侧府偷取灵物资源,如今却不小心误入了其豢养凶兽的仙阵之中。” 不久之前,乌袍剑仙与幽鹿散人在普陀山听法之后,便共同去了罗刹海,好生潇洒了许多时日。 在酒醉之时,二人相约趁着长都真君外出之时前往长都府行窃,凭借着那幅详细无比的地图,欲要让那长都真君狠狠地出一口血。 可未曾想到,还不曾来得及行至目的地,二人便不小心陷入了凶兽仙阵之中,可谓是倒霉无比。 吼! 随着仙阵之上传来咔嚓一声碎裂之音,足以震破耳膜的兽吼轰卷而过,朝着四面八方激荡起了道道半透明的无形音波! 轰! 乌袍剑仙与幽鹿散人被一圈圈的音波轰飞数百丈之遥,口吐鲜血,面色苍白至了极点。 一只高及千丈的庞然大物踏出仙阵,冰冷的竖瞳转了一圈,最终落在了乌袍剑仙与幽鹿散人之处。 “这下惨了,居然是一只混元真玄之境的凶兽,我等如何能挡?!” 幽鹿散人哭丧着脸,面上满是绝望。 乌袍剑仙来不及埋怨幽鹿散人,强撑着站起身来,身周三柄乌黑长剑环绕而起,低吼道:“我二人全力出手,未必不能诛杀此兽!” 此言落罢,其心念动间,身周有着雄浑无比的大罗仙力汹涌而起,尽数灌注在身侧的三柄长剑之中,使其发出了清澈嘹亮的剑鸣! “环首之剑,斩!” 乌袍剑仙御着剑光踏空而起,双手掐诀,身周三柄长剑轰然电射而出,带着刺耳的剑啸,朝着那千丈凶兽贯穿而去! 铿!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音响彻天穹,那凶兽的竖瞳之中隐隐有着一丝不屑,轻挥手爪,竟是直接将这三柄乌黑长剑弹飞了出去! 此间动静太过巨大,早已惊动了长都山境之中的诸多生灵,甚至就连长都真君都收到了消息,正在急速回转此处! 长都山境濒临大海,如今南海之畔却是逐渐有淅淅沥沥的雨幕垂落下来,使得天地万物都隐约浸染了一丝朦胧之意。 雨幕之中,乌袍剑仙与幽鹿散人并肩而立,虽然面带苦笑,目光之中却并无后悔之色。 幽鹿散人目露回忆之色,舔了舔嘴角,道:“前些时日的罗刹海之行,那装扮成紫英仙子的仙女倒是颇有一番滋味。” 乌袍剑仙勉强笑了笑,道:“幽鹿道兄狎玩太久,将自己的身家都送了进去,最后还跟我借了一整盒仙玉,待到往生之后,莫要忘了还给我。” 轰! 随着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胡言乱语,那凶兽终于一爪抓破了二人身前的防护光幕,冰冷的竖瞳死死地望着乌袍剑仙与幽鹿散人,骇人的杀意几乎满溢了出来。 雨势愈急,泼天大雨洒落而下,山间万物承受着暴雨的洗礼,淅淅沥沥的声音不绝于耳。 乌袍剑仙一把扯下了头上的黑布箬笠,散去了身周的护体仙光,任由大雨浸湿自己的发丝,翻转手掌,再次凝聚出了一柄乌黑的长剑,昂首道:“我也曾在血气冲霄之下持剑诛邪,此时面对你这畜牲,岂会有半点惧畏?” 幽鹿散人目光凛然,头上的一双鹿角逸散着瑰美绝伦的幽紫妖光,虽然不曾开口,可却已经将神魂天赋催动至了极致! 正在二人欲要死战这只混元真玄之境的凶兽之时,雨势却变得愈加急迫,豆大的雨点疯狂砸落而下,甚至使得长都山境的那些亭台楼阁之上都发出了淅沥之音。 吼! 那庞大无比的凶兽蓦地停下了动作,口中发出了一声试探性的低吼,一双竖瞳极为警惕地望着高天之上的雨幕深处,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恐怖存在。 就在此时,长都山境之中便飞来了数十尊太乙散仙、十余尊大罗真仙,这些生灵将乌袍剑仙与幽鹿散人围在了其中,有人已经认出了乌袍剑仙,咬牙切齿道:“竟是乌袍此獠!这厮前时诛杀了我长都山境之中的破邪真君,如今竟然还敢找上门来!” 此言一出,这些长都山境的生灵目中皆是露出了怨恨无比的杀意,长都山境之内只有两尊混元真玄之境的生灵,除却长都真君之外,便只余了那破境不久的破邪真君。 这尊破邪真君被乌袍剑仙越境诛灭,不仅极大削弱了长都山境的实力,更是使得长都山境的生灵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抬不起头,故而他们对于罪魁祸首的乌袍剑仙已是恨极,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将其诛之而后快。 “乌袍道兄,这下我等不得不下境往生了。” 被数不清的杀意气机牢牢锁定,幽鹿散人面如死灰,喃喃开口。 乌袍剑仙一反常态,竟是直接丢掉了手中长剑,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幽鹿散人望着乌袍剑仙的古怪举动,叹道:“乌袍道兄,都死到临头了,你还在那里做甚么?” 乌袍剑仙睁开双眼,目中竟是泛起了从未有过的亮光,低声道:“前时我等听法之时,你可曾听到一句话?” 幽鹿散人道:“普陀山听法之时,我的心思都在罗刹海那里,恨不得长上翅膀飞过去,哪记得甚么话……” 乌袍剑仙定定地望着他,道:“那龙姬曾言,世间生灵若是虔诚一心,待遭遇苦难之时,可默念无量观世音菩萨佛讳,劫难自解。” 幽鹿散人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向乌袍剑仙,道:“乌袍道兄,在我印象中你是个聪明人,怎会相信这般荒唐的传教之言?天地浩瀚,世间苦难无量,如何能够救的过来?” “因为玄阴仙君便是成道于潮音涧,所以我相信龙姬并不是妄言,”乌袍剑仙摇了摇头,重新闭上了双目,虔诚念诵道,“南无观世音菩萨尊者,拯救世间诸苦,渡尽诸恶……” 轰! 蓦然之间,天穹撕裂,一道煌煌佛光自虚无之中的高天之上映照而出,凌驾于天象乌云之上,映照八方! 在那漫天金光之下,乌云之间的泼天大雨愈加疯狂洒落,于灿金佛光的映照之间,就连雨水都镀上了一层暗金,瑰美绚丽至极! “吼……” 高及千丈的混元凶兽神情惧畏,仰望着高天之上的耀世佛光,瑟缩着身子连连后退,口中发出了呜咽般的闷吼。 轰! 南海深处,那庞大如天的佛家源教气运被卷动,有一道粗及万丈的炽目光柱撕裂天穹,轰贯而至,直接落在了那天穹之间的佛光之上! 南海之畔,南海龙宫,两大洲境边缘的诸多山境海境,数不清的洞天福地道场,诸多强横至极的生灵都被惊动,无数目光朝着此处望来! 万众瞩目之下,炽目无比的灿金佛光之间逐渐走出了一个生灵虚影。 那生灵浑身上下皆是半透明的灿金之色,发丝飞舞,广袖翻扬,在南海佛家源教气运的灌注之下逐渐由虚化实,甚至引动了寻常绝不可能被阻挡的天象之雨的断裂! 在其身下,依旧是暴雨倾盆,而在其身侧则是朗朗大日,没有半点雨水浸湿! 随着那生灵浑身上下的灿金佛光逐渐褪去,死死望着此处的乌袍剑仙忍不住高声嘶吼道:“竟然是他!” 幽鹿散人抬头望去,神情亦是惊骇无比,张大了嘴,根本说不出话来! 高天裂缝之下,嘶吼咆哮的上境狂风之中,那生灵身着衣袍边缘绣着暗金梵文的月白广袖佛衣,泛着灿金光华的月白宽袖随风翻扬而起,乌黑如瀑的青丝在金光之中飞舞,白皙清美的眉眼之间尽是冷漠与尊贵,瞳孔之中隐隐燃烧着令人心悸的金焰黑火。 乌袍剑仙再也按捺不住心神深处的疯狂激荡,嘶哑着嗓子高声道:“玄阴仙君!” 那生灵皱了皱眉,广袖轻拂,狂暴肆虐的天象之雨即刻便停滞了下来,那绵延数万里的乌云疯狂缩小,顷刻之间便湮灭在了虚无之间,在朗朗大日的金红炽光映照之下,那生灵随风翻扬的青丝似乎都浸染了一层金色。 四面八方所有目睹这一幕的生灵皆是瞠目结舌,惊骇至了极点! “自此之后,世间已无玄阴仙君。” 那生灵低垂着灿金的眸光,遥遥看了一眼长都山境之中的乌袍剑仙,清澈低冷的声音传遍了小半个南海,“只余了南海佛家源教的潮音佛子。” 乌袍剑仙神情怔然,低声道:“潮音佛子……” 那潮音佛子再次拂袖,洒落一道纯净无匹的佛光,径直贯入了乌袍剑仙的眉心:“前时你的虔诚念诵,恰好成为我恢复真灵之后,回转地境人间的一个契机,此后若是再有因缘,你可凭借此道佛光前来皈依。” 此言落罢,潮音佛子便在金红大日的照耀之下散作了无数飘散飞舞的金色光点,洒落在了南海之畔的每一个角落。 长久的寂静之后,终于有一尊藏在下方许久的混元真君踏空而上,行至乌袍剑仙身侧,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乌袍小友,既然来我长都山境作客,为何不曾提前知会一声,我也好为小友安排宴席。” 一旁的幽鹿散人回过神来,死死地望着来人,不禁双目炽红,咬牙道:“长都真君!” 长都真君方才根本不曾露头,如今更是不敢刻意作色,强笑道:“两位小友且息怒,息怒,此前诸事皆是长都之过,若有要求尽管提出,长都若能满足,绝不敷衍。” 乌袍剑仙仍旧抬头望着那乌云尽散之处,喃喃道:“世间再无玄阴仙君,只余了潮音佛子……” 长都真君随着其目光望去,神情之间依旧存在着心有余悸之色,道:“在我感应之中,潮音佛子虽然仍是混元大真君的修业,可我却根本看不透其半点虚实,仿佛从神魂都真灵都散发着一种难以言明的恐怖气息,即使那些凌霄之境的巡境天君都远远不如。” 数之不清的生灵皆是望见了长都山境的异象,与此同时,玄阴仙君不仅未曾陨落,反而在南海之畔重新现世之事亦是疯狂轰传四方,引起了无数震动。 …… 第七百零七章 潮音佛子,季月年 第741章 潮音佛子,季月年 浩茫南海之极的普陀圣境之下,韬光海幕之底,逐渐有着微不可察的灿金光点流淌而出,这些瑰美绝伦的光点分化万千,愈来愈明亮,缓缓凝聚成了一个生灵的身形。 其身着衣袍边角处绣着暗金梵文的月白广袖佛衣,浅白宽袖之间泛着星星点点的暗金光华,乌黑如瀑的发丝垂落下来,清冷的眸光之中仿佛尽是令人看之不清的迷雾。 剥离仙源血脉之后,如今季月年的真灵已经是最为纯粹的佛源真灵,更有其所修的心道佛源之法加持其上,其真灵甚至比那些超脱之境的佛陀都要纯净。 在佛经古籍的蕴养之下,历经数十年光阴,季月年终于完全恢复了真灵,可却无法轻易挣脱出州天规则所化的真灵境间。 不过那乌袍剑仙机缘巧合之下,却是在与绛回海境相毗邻的长都山境之中虔诚祈祷,引动了此处契机,使得季月年能够脱离真灵境间,回转地境人间。 如今行至普陀圣山之下,有宏大无匹的佛源气运在南海深处轰鸣而出,逐渐在其背后凝聚,最终化作了一个方圆数丈的半透明五彩光轮,悬在了季月年的身后。 在这五彩光轮的映衬之间,季月年轻拂佛衣广袖,乌黑的发丝之间仿佛都浸染了些许灿丽的光晕。 轰! 韬光水幕之前逐渐开启了一个巨大的缺口,数十个巡境女仙鱼贯而出,恭敬垂首,神情肃然。 又有诸多罗汉真君各自持着佛家法器行了出来,陆陆续续地朝着季月年行礼。 半晌之后,终有一个身着冰蓝纱裙的妙龄女仙踏云而出,细细地看了一眼季月年,脆声道:“掌珠龙姬传下谕令,南海第九佛子季月年即刻前往普陀山妙音殿,授以南海至宝,以正佛子尊位。” 季月年行了个礼,道:“此来普陀圣境,正是为了觐见龙姬,劳烦仙子了。” 身着冰蓝纱裙的女仙莞尔轻笑,伸手虚引道:“还请第九佛子随我入境。” 普陀山位于普陀圣境的最深之处,乃是掌珠龙姬的道场所在,虽然其时时前往洛迦山潮音涧观察南海气运,不过毕竟普陀山才是其本身的道场。 “普陀圣境,煌煌伟岸,便似当年我服下九叶幻灵草之时一般,这么多年以来,竟是不曾有过半分改变……” 季月年随着纱裙女仙穿过韬光水幕,行入浩瀚无垠的普陀圣境,心下忍不住想到了数千年之前,自己在普陀圣境之底的过往经历。 那时自己正在青栾山脉担任执守长老,因着一株九叶幻灵草,以神魂之体清浅入梦,在这圣境之下修行了百年。 想到这里,青栾山脉诸多往事在回忆之中汹涌而过,那目光清澈明透的青裙少女亦是显现在了脑海之中,使得季月年这里的心绪愈加复杂。 恍恍惚惚之间,不知行了多久,那纱裙女仙终是引着季月年至普陀山之上,落在了妙音殿之前。 身周的罡风光影逐渐褪去,眼前景物渐渐清晰,使得季月年这里一眼便望见了妙音殿玉阶之上的那个少女。 那少女身着杭绸荷裙,纤白的柔荑之间随意持着一枝青碧葱葱的杨柳枝,头上戴着缀星流光萤石冠冕,将其脸庞映衬的愈加美丽白皙,可其目光却是深邃如渊,似有无尽生机寂灭,更似历经无数沧海桑田。 “竟敢以潮音佛子自诩……这便是你的佛讳么……” 她俯视着季月年,声音平淡。 季月年望着玉阶之上的龙女,心神深处诸多思绪翻涌碰撞,足足数息之后,才缓缓定下了心神,行了个礼,道:“潮音佛子之讳,乃是观世音菩萨尊者所定,季月年只是遵照菩萨意愿而为。” 那龙女神情微冷,道:“可有证据么?” 季月年轻拂月白广袖,一卷古籍虚影显现而出,正是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所传的《渡灵佛咒》。 在那《渡灵佛咒》的混元极境篇章之后,有一张薄薄的书页,其上的迷雾仿佛散去不久,如今依稀散发着灿金的微光。 “季月年,诞于北俱芦洲极北边陲,赐下《渡灵佛咒》,择为潮音涧六大佛子之一。” “待其证得混元极境之后,赐名为潮音。” 龙女低声诵读着那书页之上的梵文,神情有些怔然。 “我等见过潮音佛子!” 妙音殿之下,侍立一旁的诸多护法神灵、罗汉真君皆是望着那卷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留下的书页,纷纷朝着季月年行礼,神情恭敬无比。 龙女眸光冷漠,微不可察地晃了晃着手中的杨柳枝,显现着其心绪并不似表面上这般平静。 一尊罗汉真君上前朝着龙女行了个礼,恭谨道:“龙姬尊上,潮音佛子既已正位,其乃是潮音涧六大佛子之一,按照规矩,应赐下南海至宝之一。” “且退下罢,”龙女轻声道,目光落在了季月年这里,“草编花篮乃是观世音菩萨尊者的随身法宝,今将其赐予你护持神魂,望你能够善加珍惜。” 季月年行了个佛礼,不卑不亢道:“龙姬尊上,潮音有一言。” 龙女道:“潮音佛子但说无妨。” 季月年道:“潮音无意诋毁观世音菩萨尊者,只不过那草编花篮毕竟是菩萨的贴身之物,我若是肆意使用此宝,未免有些亵渎菩萨尊者。” 顿了一顿,季月年抬头看了一眼玉阶之上的龙女,继续道,“我还听闻,此前被授草编花篮的素净佛子亦是一个女子,如今龙姬尊上将此物给予潮音使用,只怕对观世音菩萨尊者那里有些不敬。” 方才出言的罗汉真君再次站了出来,沉声道:“龙姬尊上,潮音佛子毕竟是男子,持着草编花篮多多少少有些不美。” 下首又有数个罗汉、神灵纷纷出列,出言附和。 观心佛子未曾陨落之事少为人知,故而如今的季月年在明面上已经是潮音涧六大佛子之中仅剩的一尊佛子,这些南海佛家源教的生灵自然不想道统落在他人手中,这才陆陆续续地出言支持。 龙女轻轻晃动着手中的杨柳枝,眯了眯眼睛,隐约望见了南海的气运变动,略一沉吟,道:“罢了,那便将清濯紫金铃赐予伱,以正佛子之位。” 杭绸荷袖轻摆,纤白的柔荑拂过,一串紫金铃铛凝聚而出,悬在了季月年身前。 季月年望着眼前的紫金铃铛,隐约能够察觉到其中所蕴藏着的庞大佛家气运,稍稍以神魂勾连之下,此物便化作一道紫金光流,径直没入了季月年的眉心之中。 无可名状的清凉之感传遍四肢百骸,混元大真君的神魂修业在这紫金光华的加持之下节节攀升,极尽蜕离,真灵底蕴亦是疯狂暴增,使得季月年这里拂袖之间都有着恐怖无比的气运之力弥散而出。 “这便是南海的气运至宝么……” 季月年体会着这种似虚似实的无所不能之感,心下极为清楚地意识到,如今自己只要稍稍心神动念,便能极为轻易地分山裂海,甚至就算面前有一方小千世界,自己也能够在这紫金铃的加持之下将其湮灭。 清濯紫金铃固然强横,可最为关键的却是其完全剥离了仙源血脉的佛源真灵。 以最为纯净的佛源真灵修行潮音心道,以此御使清濯紫金铃,可谓是事半功倍,如臂指使。 再加上《渡灵佛咒》的恐怖加持,这紫金铃与季月年之间的契合已经至了一个无法想象的地步。 此宝在其余佛子手中至多发挥出七成威能,可在季月年这里,却能足足发挥出十二成还要多! 轰! 南海气运翻涌震动,又有一道粗及数十丈的庞大光柱轰贯而出,撕裂天穹,径直没入了季月年身后的半透明五彩光轮之中! 那方圆数丈的五彩光轮愈加瑰美璀璨,顷刻之间便凝实了许多,悬在季月年身后,月白佛衣广袖翻扬飞舞,将其映衬的如同从画中走出的佛子一般,清美尊贵至了极点。 玉阶之上,龙女细细地打量了一眼季月年身后的半透明五彩光轮,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平淡道:“如今距离诸多佛子之争还有数个元会,你既得了南海至宝清濯紫金铃,便好生修行,洛迦山的南山之中已经给你收拾好了道场,随时皆可前去。” 顿了一顿,龙女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我观你的真灵底蕴浑厚绝伦,这是好事,在佛子之会以前莫要破入道间九境,牢牢明性守心,停留在混元极境之内,只有在此境之中尽可能多地积累真灵底蕴,如此将来才有超脱之机。” 季月年心神深处万千心绪流转,却根本摸不透龙女的想法,只是应道:“谢过龙姬尊上教诲,不过我在昆仑丘之中有一座自己的道场,进入洛迦山南山之事暂且不急。” 其虽然不知晓龙女的心思,却也知道,若是如今光明正大地以潮音涧佛子之身进入洛迦山修行,便会成为众矢之的,无数目光都会落在自己这里,甚至另外的三十尊佛子以及其背后的势力都会对自己多番针对,如此想来,进入洛迦山修行不仅会处处受制于人,更是一个得不偿失之举。 龙女皱了皱眉头,却也不好表现的太过刻意,道:“洛迦山乃是南海佛家气运之源,只有在此处修行才能尽可能地提高你的真灵底蕴,你且自行思量罢。” 此言落罢,这身着杭绸荷裙的少女便转过身去,杨柳枝轻拂,一步便踏入了虚无之中,离开了妙音殿。 …… 第七百零八章 别来无恙 第742章 别来无恙 积雷山。 玉狐仙宫永夜之天,夜幕之上瑰美炽目的环天玉带缓缓旋转,每时每刻都在垂落着碧玉般的光流,将这座六境道场的核心仙宫之一映衬的如同世外之境一般。 方圆万丈的宫外仙台之上灯火辉煌,靡靡歌舞之声不绝于耳,觥筹交错之音更是此起彼伏,几乎所有的生灵面上都带着笑意,有不少修业弱些的妖王妖将甚至伏在案下一醉不起,手中摇晃着空空的杯盏,嘴里仍旧嘟囔着模糊不清的言语。 “大喜!” “恭贺平天大圣!” “积雷山所支持的潮音佛子已经正位普陀,与那些已经前往南海昭示身份的佛子相同,真正受到了南海佛家源教的气运加持!” “积雷山兴盛有望!” “若是潮音佛子当真能够入主南海,定然是一个使我积雷山再次繁盛的绝佳契机!” 熙攘喧嚣之间,一尊混元真玄之境的玉面狐族生灵放下酒盏,神情之间满是自得,朝着左右道:“平天大圣已经传下话来,待潮音佛子回转积雷山之后,便亲自主持我族盈袖少君与潮音佛子的仙姻!” 其身旁一个身披黑甲的高大妖王面带欣羡之色,稍稍凑得近了些,道:“烈狐道兄,听闻盈袖少君乃是你的旁系族妹,血缘极是亲近,到时候烈狐道兄若是凭此关系扶摇直上,万万莫要忘了身边的这帮兄弟。” 在数个生灵的接连捧场之下,那玉面狐族生灵仿佛已经想到了自己平步青云的景象,眉眼之间满溢着止不住地笑意,口中却还是谦虚道:“盈袖少君厚德宽仁,虽然算是我的族妹,骨龄仅仅只有九百余年,可在我心中她却与玉面狐族之中的长辈无异,我等素来对其尊敬有加,便是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与盈袖少君乱攀血亲。” “烈狐道兄此言差矣,”那高大妖王摆了摆手,见诸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这里,这才故作高深,缓缓开口道,“血亲族裔,在任何时候都无需避讳,烈狐道兄的脸皮万万不能太薄,待潮音佛子回转之后,烈狐道兄便备上一份厚礼,前去看望盈袖少君,若是能够在潮音佛子那里留下印象,其只需在指缝里稍稍露出点东西,便足够道兄你受益无穷了。” “此言甚是!” “泽嶂妖王此言有理!” 又有一个生灵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放下酒盏,笑道:“我听闻潮音佛子现世之时,南海之上佛光大放,将小半个南海映衬的明如白昼,天地之间尽是梵音,金莲坠地,金花漫雨,当真是一派尊贵至极的浩瀚气象。” “潮音佛子乃是地境无双的绝世天骄,虽然仍是混元极境修业,可其在百年之前便诛杀了四境生灵东临散圣,如今其受了南海气运洗礼,只会变得更加可怕!” “此前平天大圣选择支持潮音佛子,当真是不可思议的先见之明!” …… 玉狐仙宫角落之处,灯火阑珊,花影斑斓。 盈袖独自坐在仙台边缘,紫金冠冕束着发髻,绣凤纹鸾的步摇之上垂着金灿灿的流苏,隐隐遮着她花容月貌的一张小脸。 嫣红襦裙,裙袂坠地,堆叠如云,层层披散开来如同绽放的花瓣,纤白的素手之中持着一柄玉如意,静静地仰望着星光璀璨的永夜天幕,不知在想些什么。 “盈袖少君。” 蓦然之间,清澈平静的女声传入耳畔。 盈袖侧头望来,一缕青丝在晶莹如玉的耳侧垂下,将她那白皙绝美的侧脸映衬得愈加美丽动人。 来人轻轻笑了笑,纱袖轻摆,在盈袖身旁坐了下来,道:“玄阴仙君已经登临佛子尊位,玉面娘娘特意赐下灵宴,积雷山生灵饮酒玩乐三日,盈袖少君何故在此处顾影自怜?” 盈袖伸出纤美白皙的削葱玉指,拢了拢耳畔的发丝,转过头去,重新望着夜幕之上的玉带星穹,道:“好教千焰龙女得知,世间已无玄阴仙君,只有潮音佛子,我与玄阴仙君之间的仙姻已经做不得数了。” 千焰龙女笑道:“盈袖少君为何如此之想?” 盈袖轻声道:“玄阴仙君应下这桩仙姻,只是为了与玉面狐族结亲,使得积雷山这座六境道场能够毫无保留地支持自己。如今其不仅有着独自诛杀一尊四境生灵的赫赫威名,更是已经真正登临南海佛子尊位,即便没有这桩此时看来可有可无的仙姻,积雷山与平天大圣也会比之前更加支持潮音佛子。” 千焰怔了一怔,道:“那盈袖少君自己的意思呢?” 盈袖摇了摇头,道:“那日玉狐仙宫仙宴之上,因其真灵气息不同,我对其便有着极为浓烈的好奇之心,除此之外,并无他意。” 略一沉默,这身着狐族少君宫装霓裳的少女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身侧的千焰龙女,继续道,“前番我之所以离开西牛贺洲前往南海,皆是因为我与其有着仙姻在身,仅此而已。” “原来是这般……” 千焰龙女若有所思。 红裙少女站起身来,紫金冠冕之上的流苏微微颤动,轻声道:“圣婴大王与落泉道君已经前去南海接引潮音佛子,算算时日,应当也快到了。” 此言落罢,她便轻拂宫装纱袖,在妆红光点的飘散之中扶摇而起,离开了此处。 千焰龙女望着她的背影,目光竟是有些怔然,心道:“传言果然不虚,这玉面狐族盈袖少君的绝色姿容甚至比栖狐妹妹更有甚之,当真是地境无双的美人骨相。” “不知玄阴道兄那里是何想法,观盈袖少君的心绪,似是有些复杂难明,待玄阴道兄归来之后,若是其当真有意于此,说不得我与圣婴要好生为二人撮合一番。” …… 南海,普陀山。 韬光水幕之下,诸多巡境女仙行于天穹,因近期并无普陀讲法,故而前来此处的生灵已经少了许多,只有零散数个前来朝拜普陀圣境的生灵静立于水幕之底,丝毫不曾引起任何生灵的注意。 海面之上的清澈水光映照之下,境壁虚空悄无声息地扭曲变幻,顷刻之间便化作了一个身着月白广袖佛衣的清美少年,其身周环绕着神异至极的灿金虚光,完全隔绝了寻常生灵的探察。 甚至就连天穹之上的那些巡境女仙,都未曾察觉到这白袍少年的存在,即便在其头顶百丈之处飞过,也仿佛视若不见一般,极是诡异。 “南海的佛家源教气运果然浩瀚如天,仅仅不到半成的些许气运灌注,便给予了这般恐怖的加持。” “那掌控南海大半气运的掌珠龙姬,又该强大至了何种地步……” 回想着那个手持杨柳枝、身着杭绸荷裙的龙女,季月年的神情下意识地凝重了些。 凭借着通明清澈的灵慧神思,季月年已经隐隐察觉到,掌珠龙女背后定然有着不为人知的心思存在,故而对于处在气运旋涡中心之处的普陀圣山,季月年就连一刻都不想多待。 前时离了普陀山妙音殿,季月年便径直出了普陀圣境,穿过韬光水幕,行至了南海之上,心神深处的那种不安之感这才稍稍褪去了些。 “生灵的心思易变,可这世间唯有一物无法更改,便是因果。” 蓦然之间,清朗的声音遥遥传入耳畔,使得季月年这里眸光微凝,朝着声音来处望了过去。 一个身着素净道袍的年轻道人骑牛而行,自高天之上遥遥落在了季月年身前,笑道:“潮音佛子,别来无恙。” 诡异的是,那些韬光水幕之下的巡境仙女对于这道人亦是视而不见,仿佛根本不曾察觉到其气息的存在。 季月年静静地望着数丈之外的骑牛道人,心神深处极为罕见地泛起些许惊骇之意,面上却不动声色,沉声道:“我与道兄素不相识,何有别来无恙之言?” 那骑牛道人笑了笑,道:“曾经在东海真宫之时,我曾救过一只通臂猿猴与一个瑶池仙女,当时潮音佛子的一行一动皆在我的注视之下,岂能说是素不相识?” 季月年心绪翻涌,灵思急转,结合通竹与织霞仙女曾经提过的只言片语,顷刻之间便知晓了此人的身份,神情肃然了许多,慎重开口道:“可是清虚道德真君当面?” 清虚道德真君,修行于玉清天的混元大真君,乃是一尊底蕴深厚至了极点的得道真仙。 虽然其修业只有混元大真君仙阶,可其存在的时日太过久远,早就已经名震四海,为众生所知。 曾经其应玄海天境所请,分出了一道身外化身镇守东海真宫,故而其方才才会有“别来无恙”之言。 骑牛道人抬头望了望那虚无高天,道:“不过是一个道号罢了,不值一提,倒是潮音佛子,如今蜕尽仙源之气,一心修那佛源心道,此后定有所获。” 季月年感受着眼前生灵的气息,竟是极为清晰地察觉到,此人的仙源气息已经修至了极尽之境,其所行走的道路与自己截然相反。 一旦有朝一日其在混元大真君仙阶之中破境,定然是石破惊天,甚至极有可能连破六境,直入第七境超脱之境,媲美那些尊贵无比的先天生灵,也未可知。 “潮音佛子,南海气运极是受人觊觎,若你当真有意入主潮音涧,仅凭此时的修业积累,远远不够。” 清虚道德真君拍了拍座下的青牛,笑着开口道,“若是潮音佛子有意再进一步,可前去了解一番道家源教的斩三尸之法,或有所得。” 那青牛低低叫了一声,四足生云,以极为恐怖的速度拔地而起,顷刻之间便直入天霄,不见了踪影。 季月年抬首望着明净如水的虚无高天,细细思索着清虚道德真君此番现身的来意,以及其方才口中之言的真正用意。 第七百零九章 借道幽冥 第743章 借道幽冥 正思忖之间,海境边缘之处隐隐有着三昧真火的气息弥漫而起,季月年神情微动,目中泛起灿金佛光,遥遥望了过去,果然见得圣婴大王与落泉道君等数个生灵御云而行,堪堪行至韬光水幕之前,被一个巡境女仙拦在了外面。 “普陀圣境已经关闭山门,诸位且请回罢。” 巡境女仙俯视着圣婴大王等人,神情冷漠。 圣婴大王笑道:“好教仙女得知,我等乃是潮音佛子的故交,听闻潮音佛子登临佛子尊位,特意备上厚礼前来谒见。” 巡境女仙打量了圣婴大王一番,在他那漂亮俊美的脸庞上停留片刻,道:“依照龙姬尊上谕令,潮音佛子的道场在洛迦山的南山之中,你等前来普陀圣境谒见,却是找错了地方。” “原来是这般。” 圣婴大王也不恼,拱了拱手,开口道,“那便谢过仙女指引了。” 巡境女仙点了点头,随后便转过身去,重新化作一道灿光光流,没入了天霄之上的韬光水幕之中。 落泉道君沉声道:“平天大圣曾言,要我等劝说潮音佛子尽量不要停留在南海,否则会在极短时间之内成为众矢之的,不知潮音佛子能否听得进去。” 圣婴大王敛去面上笑意,看了一眼那巡境女仙离开的方向,道:“玄阴道兄神思灵慧,定然能够想到此时留在南海修行的诸多弊端,我等只需将事实阐明,具体如何,由其自行决定。” 正说话之间,数之不清的半透明灿金光点凝聚,顷刻便化作了身着月白广袖佛衣的季月年,其乌黑如瀑的发丝之间隐约浸染着瑰美绝伦的气运金光,极是尊贵。 “圣婴道兄,落泉道兄。” 季月年现出身形,当先拱手道。 圣婴大王望着眼前显得有些陌生的白袍少年,神情有些恍惚,呆怔片刻之后,面上才露出了复杂难言的欣喜之色,上前抓过季月年衣袍的月白广袖,咬牙道:“为何要独自前去寻那东临散圣,那可是一尊四境生灵!其中的危险,难道你不知晓么!” 季月年轻笑,道:“东临散圣之所以前往乱石山碧波潭,皆是为了将我生擒,以前往南瞻部洲换取大唐上朝的赏赐,当初我在万圣龙宫深处神魂失守,浑浑噩噩,若不是圣婴道兄、千焰龙女以及万圣龙宫诸多生灵全力护持,只怕早被那厮抓到南瞻部洲去了。” 圣婴大王叹了口气,道:“自从东临散圣陨灭,你在西海之上消失之后,千焰便整日整夜地陷入自责之中,我也一直都在心系伱的安危,可却始终都找不到你在何处。直至盈袖少君察觉到了你的气息,我等这才寻到了你的踪迹,陆陆续续地前来绛回海境寻找。” 落泉道君笑道:“一别百余年,潮音佛子的风采更胜往昔,骨相气息清净归源,令人心生钦服,行止之间已经有了南海佛尊的气象。” 数个随行而来的积雷山生灵亦是纷纷开口见礼,言语之间满是溢美之词。 季月年摇了摇头,道:“南海佛子共有三十余尊,我只不过得了其中的些许气运加持,南海佛尊之位仍旧扑朔迷离,无人敢于妄言入主潮音涧。” 说话之时,一行人已是远远离开了普陀圣山,行至了浩瀚无尽的大海之上。 圣婴大王面上终于露出笑容,想到平天大圣交待之言,道:“我听闻普陀山已经在洛迦山南山之中为玄阴道兄备好了道场,难道玄阴道兄此后当真要留在南海修行么?” 落泉道君在一旁轻挥袍袖,取出了三方木盒,道:“潮音佛子,这三方木盒是积雷山恭贺佛子正位的贺礼,无论潮音佛子是否留在南海修行,这些灵源宝物都能够有所助益。” 季月年略一沉吟,道:“平天大圣可有话语留下?” “玄阴道兄果然灵慧无双,”圣婴大王笑道,“父亲告诉我,若是你选择留在南海修行,我等便奉上这些贺礼,以表心意。” 顿了一顿,圣婴大王的眸光隐隐有些发亮,“若是玄阴道兄选择离开南海,另寻修行之处,并且有意在西牛贺洲落脚,父亲便会在积雷山之中为玄阴道兄亲自开辟一方洞天,其等阶与父亲的摩云洞天相差仿佛。” 诸多积雷山生灵皆是目光灼灼地望着季月年,巴不得立刻便代替其做出选择。 季月年眸光沉静,在落泉道君手上接过那三方木盒,道:“平天大圣屈尊相邀,潮音自无不应之理,这便随同诸位共同回转积雷山,谒见平天大圣。” 一旁的数个积雷山大真君皆是面露喜悦之色,落泉道君亦是大喜道:“南海乃是无数目光聚焦之处,如今距离佛子之争还有数个元会之久,若此时留在南海,定然会遭到诸多势力的针对,潮音佛子不曾被气运滔天的洛迦山道场所迷惑,实在是令我等不胜欣喜。” 季月年收起木盒,目光落在了圣婴大王脸上,道:“不过我在东胜神洲昆仑丘之中已有一座道场,平天大圣大可不必再费周章亲自开辟甚么洞天,只需在我参悟南海气运之时有一个暂且休憩安身之地,已是足够了。” 圣婴大王笑道:“玄阴道兄此言,可是在嫌弃我积雷山么?我知你在那昆仑丘瑶池圣境之中有一座玄阴仙宫,乃是名副其实的凌霄仙阙。不过我积雷山毕竟是积累无数光阴的六境道场,莫说凌霄之阶的玄阴仙宫,即便再给你造一座媲美我二娘那玉狐仙宫永夜天的四境道场,也并非难事。” 季月年摇头道:“圣婴道兄误会了,积雷山乃是西牛贺洲北部最为强盛的洞天福地,我岂能有嫌弃之意?” 落泉道君在旁笑道:“我等快些回转西牛贺洲罢,平天大圣前时通过与圣婴之间的血脉感应知晓了此间消息,如今想是等得急了。” 牛圣婴点了点头,催动三昧真火化作一片炽烈燃烧的火云之幕,顷刻间便勾连至了自己的火云洞天,将季月年与诸多积雷山生灵迁移至了其中。 似虚似实的火云洞天化作一朵火焰之花,悄无声息地穿过境壁,朝着幽冥下境遥遥行去。 “此番在幽冥境壁借道而行,倒是让我想起了与玄阴道兄初见之时的往事。” 火云洞天之中的枯松涧之下,牛圣婴望着眼前庞大光幕之中的幽冥境壁之景,神色有些慨叹。 第七百一十章 幽冥风物 第744章 幽冥风物 枯松涧之前,季月年亦是抬起头来,随着牛圣婴的目光一同,望向了那显现着幽冥境壁之景的庞大光幕。 牛圣婴行至季月年身侧,笑道:“此次你随我等共同回转积雷山,我父已经遍邀西牛贺洲北部诸多四境、五境的道统势力,甚至就连驱神大圣禺狨王、乱石山碧波潭万圣龙君、移山大圣狮驼王以及西梁女儿国等诸多声名显赫的洞天之主都在其中,你这尊潮音佛子的面子当真不小。” 此言落罢,牛圣婴又转过头,望向了一旁的落泉道君,“那西梁女儿国的诸多生灵甚至就连与我叔叔如意真仙之间的旧怨都丢在了一旁,只为前来积雷山见一见传闻之中的潮音佛子。” 落泉道君颔首应道:“正是如此。” 说话之间,早有善于察言观色的积雷山生灵取出仙果佳肴、琼浆酒液,陆陆续续摆放在了流水潺潺的山涧之前,招呼季月年、牛圣婴与落泉道君分别落座。 杯盏交错间,诸人观赏着幽冥境壁的浩茫之景,好不惬意。 季月年端起一杯灵酒陈酿,轻啜一口,目光望着那光幕之中的幽幽下境,心神深处竟是浮现出了谛听此兽的身形。 “虽然不知谛听此兽修境几何,可其乃是幽冥之中的先天之兽,即使未至第七境超脱,也应有着诸多不可思议的神通在身,至少都有完整第四境的恐怖修业,甚至极有可能已经破入了第五境。” 心神深处思绪翻涌,季月年眸光逐渐变得冰冷,“其对我恶意甚大,此时隐于暗处,不知还要搞甚么诡计。再过十年,待我将清濯紫金铃炼融完全,便下界幽冥,寻找时机炮制此兽。” 虽然季月年的神魂修业此时仍在混元大真君之阶,可其佛源真灵却经历了无法想象的蜕变,与佛源心道之间的契合已经至了一个极为恐怖的地步。 前时其所诛杀的东临散圣只不过是未曾得到三十三天天庭承认的残缺四境,根本不能算做真正的天源圣人,只能叫作“散圣”。 一尊完整的四境生灵比东临散圣要可怕太多,譬如那积雷山玉狐仙宫的玉面娘娘,便是如此,东临散圣在这等真正的四境生灵面前,几乎没有半点还手之力,便被直接赶出了西牛贺洲。 如今得了清濯紫金铃,在佛源真灵的加持之下,季月年遇到似玉面娘娘这般的四境生灵之时,已经没有了此前那种完全无能为力之感。 蓦地,落泉道君似是想起一事,手中拿着一个雪玉灵果,朝着季月年笑道:“若是我不曾记错,潮音佛子与玉面狐族的盈袖少君还有一段仙姻在身,平天大圣可是放出了话,待你在积雷山之内的洞天落成之后,其会亲自主持此事,我等要提前恭喜潮音佛子了。” 数个大真君纷纷笑道:“恭贺潮音佛子。” “潮音佛子当真好艳福,令我等欣羡不已。” “听闻盈袖少君的绝色姿容比栖狐小公主还犹有过之,恭喜潮音佛子得此佳人!” 牛圣婴却是心思细腻,侧头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季月年,干咳一声,待诸人逐渐安静下来,才开口道:“玄阴道兄,当初在伱沉沦于绛回海境之时,是盈袖少君瞒着我等独自前往南海,日日夜夜地催动天赋神通,耗费数十年光阴竭力寻找,这才堪堪察觉到了你的气息,佳人情重,好生珍惜。” 季月年沉默片刻,道:“按照原定因果履行仙姻便可,无需多言。” “玄阴道兄,”牛圣婴靠得近了些,轻轻拍了拍季月年的佛衣广袖,低声道,“还有一事,欲与玄阴道兄商议一番。” 季月年道:“圣婴道兄但讲无妨。” 牛圣婴俊俏白皙的面皮隐约有些羞赧,道:“千焰让我带个话,她欲要与玄阴道兄八拜为交,结为兄弟姊妹,不知道兄意下如何?” 因其方才随手在身前布下了光幕,故而距离最近的落泉道君对二人的交谈极是好奇,碍于积雷山长兄身份,不好光明正大地偷听,只是稍稍靠近了些,把一双眼睛定定地望向了牛圣婴。 闻听此言,季月年有些失笑,道:“千焰龙女这是……” 牛圣婴一本正经道:“玄阴道兄莫要误会,在你不曾成为潮音佛子之时,甚至在足足百余年之前,千焰便与我提过此言,决计不是见你如今南海气运加身,才凑上前来的趋炎附势之想。” 季月年摇了摇头,笑道:“我自然知晓千焰龙女的心性为人,只不过我当初前往西海寻找东临散圣,还有着一些其余原因在身,并非全部都是因为千焰龙女,望她莫要太过感念此事。” 咔嚓。 半透明的光幕碎裂开来,落泉道君终于忍耐不住自己的好奇,散去了手掌上的仙光,板着脸道:“圣婴,一旁的诸位道兄都在等着与你和潮音佛子一同饮酒,你却在这里说起了悄悄话,成何体统?” 牛圣婴讪讪道:“好教大兄得知,方才我与玄阴道兄说起了一些家事,本也没有甚么见不得人,只是略微有些难以启齿。” 落泉道君冷哼一声,正要开口,枯松涧却蓦地狠狠颤了一颤! 摆放仙酒灵果的案几微微摇晃,其上的杯盏不住颤动,甚至就连整座火云洞天都震颤起来。 诸多大真君互相对视一眼,神情皆是有些凝重。 牛圣婴侧头看了看季月年,二人目光交换之下,顷刻间便知晓了此番震动的原因。 与二人初见之时相同,此次借道幽冥境壁,再次遇到了可怕无比的巡境鬼王! 巡境鬼王,乃是幽间三境修业的地府生灵,其持着幽冥天令巡守境壁,受地府灵机加持,真正的战力甚至比人间的四境圣人还要有所超出! 轰! 牛圣婴心神动念之下,催动火云洞天在枯松涧边缘开启了一道缺口,顷刻间便将方才那些势如山岳的重压倾泻了出去。 待到火云洞天堪堪稳定下来,枯松涧的缺口才缓缓闭合,牛圣婴却是神情疑惑,道:“那尊鬼王竟是连面都没露,便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季月年轻声道:“此间已近西牛贺洲,我观此处幽冥风物,应是北方罗酆鬼帝治下的罗酆六天,方才那尊鬼王,极有可能便是我等曾经遇到过的纣绝阴宫尊王。” 此言一出,无论是牛圣婴、落泉道君,还是积雷山的数个混元大真君,皆是将目光望了过来,神情惊讶诧异。 牛圣婴挑了挑眉,道:“在我观来,幽冥境壁的无尽黑暗之中只有这些数之不尽的鬼府光柱,哪有甚么风物可言?” 其余大真君亦是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在这些生灵观来,幽冥境壁之内除却那些诡异至极的灰光,便只余了数之不尽如同恒河砂砾的鬼府光柱,这些鬼府光柱连通着幽冥下境与地境人间,便似一片浩瀚无垠的瑰美星河,虽然壮观绮丽,可却千篇一律,让人根本分不出自己身在何处。 季月年轻轻摇了摇头,道:“幽冥下境不同界域之间的风物,与地境人间的诸部洲一般,互相有着极大差别存在。我有一道神通,能够望见境壁之后的幽冥界域,故而才认出了此处是罗酆六天之纣绝阴宫。” “原来如此,”落泉道君的目光之中多了些许惊异,“此处虽然处于境壁之内,可距离下方的幽冥界境却至少有数千万里距离,再加上界境之壁的隔阂,潮音佛子有此目力神通,已经超出了我等甚多。” 诸多大真君皆是露出叹服之色,钦佩不已。 “无论如何,我等距离西牛贺洲已是愈加近了,”季月年眸光之中的通灵业火缓缓散去,侧头望向了牛圣婴,“纣绝阴宫尊王方才应当是警告我等,毕竟擅闯幽冥境壁虽然方便穿行于地境诸部洲,可多多少少也算是违反天规的罪责,其碍于我上一次催动的地藏王菩萨尊者气息,短时间之内应当不会出手,不过我等还是加快速度为好。” “此言甚是,这些持着幽冥天令的巡境鬼王可不会顾忌我等的背景来历,其怀有先斩后奏之权,对于地境人间的圣人金令都视若不见,当真是惹不得。” 牛圣婴面色微沉,已是想到了那神情冷峻的纣绝阴宫尊王,不禁下意识地催动火云洞天,使其穿行的速度愈加快了不少。 第七百一十一章 神女 第745章 神女 东海龙宫。 宽大的玄黑罩袍之下,露出了少女清姿绝美的白皙侧脸,她轻轻抿着嘴唇,抬首望着面前高及数万丈的水晶宫阙,神情有些复杂。 “曾经泽福四野的东海龙王敖广,便如同囚犯一般,被禁在此处无数光阴,就连半步都不得离开……” 纤美白皙的玉手轻翻,一方湛蓝小印出现在了手中。 正是季月年当初剥离仙源血脉之前,在月华小境之中留下的那方东海控水至宝。 敕水神印,离恨。 此物乃是敖丙太子为自己的女儿所炼,虽然离恨曾经是敖离公主随身之物,存在着敖离公主的血源气息,可其诞生最初之时的第一任主人,却是敖丙太子。 此宝不仅是敖离公主的护身至宝,其中更是蕴藏着东海水源之匙的虚影,敖丙太子许是早已料到了身后之事,故而早早地将离恨送予了敖离公主。 如今在玄海天境与夜伏天境的封锁之下,任何生灵都无法靠近由七大真宫龙君共同看管的龙王宫阙。 而季清婵持着离恨,却能够极为轻易地穿过东海真宫海脉之力的重重封锁,耗费许多工夫,终是悄无声息地行至了敖广龙君所在的水晶宫阙之前。 “昭明山境隐秘的最后一块拼图,便由我来揭开罢。” 催动手中的离恨神印,冰蓝的光晕重重叠叠翻涌而上,将黑袍少女笼罩在了其中,使其穿过了水晶宫阙之前的最后一道屏障。 咔嚓。 极轻的碎裂之声传入耳中,四周光影不住地变幻,黑袍少女轻轻闭上眼眸,静静等待数息工夫之后,察觉到身周的时空逐渐稳定下来,这才睁开了双眼,朝着眼前望去。 幽蓝静寂的海渊之畔,身着金线银边青碧龙袍的老者静静地坐着,一双仿若古井的眼睛之内没有半点情绪波动,满头花白的头发散乱地垂落下来,两道暗金流光掩藏在白发深处,昭示着其尊贵无比的先天血源。 黑袍少女有些惊异,因为眼前生灵的气息极是诡异,不仅忽强忽弱,更是虚无缥缈,仿佛随时随地都会随风而去,完全湮灭在天地之间。 沉默半晌之后,她还是朝着那老者行了个礼,轻声道:“可是曾经的东海之主,敖广龙君么?” 那东海龙王似乎有些费力地抬起头来,依旧是面无表情地朝着黑袍少女望来,只是当其眼神落在季清婵手中的冰蓝神印之上时,眸光深处隐隐泛起了些许微不可察的涟漪。 季清婵轻轻走上前去,将盖住手臂的玄黑袍袖挽起,露出了半截雪白如玉的晧腕,双手捧着离恨神印,朝那龙王恭敬递了上去。 “敖……离……” “月……儿……” 老者并未去接那神印,而是怔怔地望着它,失去血色的嘴唇微微颤动,发出了嘶哑难听的声音。 季清婵捧着离恨,听着老者痛苦沙哑的声音,心神深处没来由地泛起阵阵骇人的悸动,仿佛有着一道不可思议的目光穿越无数重重叠叠的时空落在此处,将自己看了个通透。 …… 咔嚓! 月宫之下,银河之畔,玉阶之前。 眸光清冷的白裳少女捏碎了手中的木梳,任由满头青丝在素白的裙裳袍袖之间垂落而下,神情之间极为罕见地有了些许烦躁。 “这些短暂的记忆于我而言,分明只是微不可察的沙砾而已……” “罢了,我这便施展神通,暂时听察过去未来,看一看这悸动的来由。” 定下了心思,这尊生而超脱的尊贵生灵便微微闭上双目,持界超脱之境的修业勾连州天规则,顷刻之间便短暂融入了光阴长河的投影之中。 数息之后,白裳少女的小脸竟是隐约有些苍白,以其超脱之境的修业,原本不至于此才是。 “原来竟是这般……” 乌黑的睫毛微微颤动,她轻轻睁开双眼,清冷冰寒的目光竟是有些茫然。 “敖广龙君被玄海天境囚在水晶宫阙,却并非傀儡,亦是不曾对于昭明山境的倾覆视而不见。” “其以湮灭先天水源神魂为代价,割裂了自己的真灵,其真灵投影日日夜夜都在伴随着敖离,直至随其行至北俱芦洲极北边陲,往生为赵行衍,在那十六年之间,守护了她最后一程……” “自此之后,东海龙王的真灵已经破碎,虽然东海水源不绝,其便不陨,可他却是彻底化作了只余本能情绪的傀儡,几乎再无苏醒之日。” 那些久远的记忆翻涌而起,使得白裳少女的神情愈加复杂,“敖离小公主,被如此之多的生灵以命护持疼爱,当真有些令人羡慕……” 拂袖站起身来,望着眼前的月华之镜,其中正倒映着一个清冷孤寂的白裳少女,与那记忆之中赵阴月的模样别无二致。 “原来我也曾感受过这般锥心刻骨的疼爱么……” 她的眸光愈加茫然,初次尝试着不去掩藏那十万年之间的记忆,而是将超脱之境的神魂沉浸进去,一幕一幕回忆着那些或是欢欣或是难过的人间过往。 月宫清寒,银河浩瀚,转眼已是不知过了多少光阴。 太阴神女席地坐在玉阶之下,素白裙裳在殿砖之上如同雪花一般绽放开来,缓缓睁开眼睛,其中竟是泛起了些许模糊的水雾。 “我便是敖离……亦是赵阴月……” “原来我一直都在否认与逃避……” 喃喃之间,清冷的月宫逐渐恢复了静寂,那玉阶之下白裳少女的身形却是再不复见,只余了星星点点的灿白光点,飘荡着隐入了虚无之中。 …… 东海龙宫,水晶宫牢。 离恨神印之上蓦地绽放出冰蓝璀璨的神光,映入了白发老者有些呆滞的瞳孔之中。 季清婵察觉到手中小印的异象,缓缓松开了手。 那离恨神印却依旧悬于海渊之上,成千上万的冰蓝光点席卷而过,将白发老者掩埋在了其中,逐渐将其同化,最终使其完全由实化虚,化作一道冰蓝的水源真灵,隐入了虚无之中,朝着下境轮回往生而去。 海渊逐渐归于寂静,季清婵却是呆呆地望着天地之间那若隐若现的庞大水晶囚牢,目光怔然,喃喃道:“季月年这厮实在是……” “虽然方才东海龙王的情景状态与其预料之中相差仿佛,可如今没有了离恨,我要如何才能离开此处?” 黑袍少女的声音有些低冷,却极是清澈好听,在这海境之上隐约回荡,许久都不曾散去。 …… 西牛贺洲北部。 积雷山之外,门户巨山之巅。 火云洞天缓缓显现于地境人间,再次融入了积雷山这座六境道场之内,季月年亦是随着牛圣婴与落泉道君等人落了下来,心神深处却蓦地涌起了阵阵极为清晰的感应。 “那是东海的方向,看来我一直以来的猜测并没有错,赵行衍果然是敖广龙君的真灵投影所化。” 白袍少年眸光沉静,柔软的唇角却是噙着一缕笑意,“天象身鬼,若是你依旧似之前那般聪慧,不过数个时辰,便应当能找到离开的法子了……” 第七百一十二章 沉心百花莲 第746章 沉心百花莲 巨山之巅的旋涡门户大开,将隐于虚无之中的积雷山境显现了出来,虽是夜幕,那庞大旋涡之下却是灯火辉煌,仿若白昼。 无数生灵林立于此,翘首以盼,等待着牛圣婴与落泉道君等人接引潮音佛子归来。 “恭迎潮音佛子!” “恭迎圣婴大王!” 随着季月年等人落至旋涡门户之下,那些在此处等待许久的生灵皆是轰然齐声行礼,目光炽热! 若是潮音佛子当真能够留在积雷山修行,定然能够为积雷山带来少许南海气运加持,虽然其佛子之身所带来的气运并不算多,可却已经足够这座六境道场受益许久! 更何况其前时诛杀东临散圣的赫赫威名早就已经轰传四海,使得西牛贺洲北部的积雷山名声愈盛,许多积雷山生灵平日里颇是引以为豪,甚至早就已经将其当做了自己家的混元大真君! 万众瞩目之下,牛圣婴稍稍让开了半个身位,神情肃然,朝着季月年伸手虚引道:“潮音佛子,请。” 季月年看了他一眼,目光在其白皙俊美的脸庞之上稍稍停顿一瞬,道:“善。” 无数目光注视之下,季月年当先踏上半透明的旋涡之阶,牛圣婴与落泉道君等人跟随在其身后,陆续行入了积雷山境之中。 轰! 山境最深处的摩云洞天之中似有雷霆炸响,一道煌煌之音轰卷而出,顷刻间便传遍了诺大的积雷山境! “我积雷山大真君,南海第九佛子潮音佛子如今回转积雷山,乃是大喜之事,混元仙阶之上的生灵皆可前来摩云洞天观礼,未至混元仙阶的生灵可前往玉狐仙宫,亦能得到诸多赏赐。” 平天大圣音若洪钟,使得每一个积雷山生灵面上都露出了惊喜之色! “我家大圣竟然出关了!” “平天大圣何时苏醒,我等竟然丝毫不知!” “这便是你孤陋寡闻了,早在数十日之前,我便听闻到平天大圣即将出关的消息,只不过未曾正式传开罢了。” “若是我不曾记错,大圣已经许久都不曾似方才这般传音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平天大圣的声音!” 无数生灵议论纷纷,更有些人间四境、劫间四境的生灵惊喜无比,虽然其生在积雷山境之内,乃是积雷山的原生生灵,可平天大圣乃是道间九境第六境的生灵,平日里根本不会出现在这些生灵眼前。 摩云洞天之前,一根方圆数万丈的雷霆巨柱直插天穹,其上有着雷电震响,雄浑之音不时地传遍四方。 其高不知多少万里,竟是径直穿过了积雷山境的屏障,连通入了那遥不可及的上境之中! 在雷霆之柱四周,则是足足数十座庞大无比的悬空岛屿,每一座悬空岛屿都有千丈方圆,足以容纳数万生灵存在。 这些悬空岛屿高低错落在雷霆之柱四周,其上存在着诸多亭楼石阁、山台宫阙,正是摩云洞天的外府所在。 平日里只有寥寥数十个在积雷山之中得到看重的生灵,才有资格停留在这些悬空岛屿之上修行,如今平天大圣在外府举行开辟洞天之法会,这些积雷山生灵皆是暂时让出了自己的道场,使得那些来自西牛贺洲北部的诸多道统势力分别在这些悬空岛屿之上休憩,静待法会开启。 “平天,自从上次量劫过后,我等已经许久都不曾聚在一起了。” 一座悬空岛屿边缘之处的巍峨楼台之上,有一尊身躯伟岸的生灵伫立于此,其生有一双赤目,目光平静却仿佛已经历经沧桑,雄壮身躯所披的甲胄之下轻轻摆动着一根极是粗壮的长尾,正是西牛贺洲北部声名赫赫的驱神大圣,禺狨王。 雷霆巨柱之前,牛魔王神情有些莫名,笑了笑,道:“当初持界三境隐世之时,我等尚能在这天地之间叱咤风云,威风一时。后来州天规则重新完善,持界三境得以现世,我等便只能偏居一隅,甚至连西牛贺洲都出不去了。” 持界三境,指得乃是第七境超脱之境、第八境轮回之境以及第九境窥天之境。 当初花果山境席卷天地之时,因无量量劫初过,州天规则还未曾完善,险些被那齐天大圣打上了昊天金阙。 直至无量量劫的余温渐降,州天规则再次恢复至无量量劫之前的完整之态,持界三境的生灵陆续现世,这才将名噪一时的花果山境打回了原形。 每一次无量量劫过后,州天规则皆会经历破而后立的过程,彼时的花果山境之中并无超脱,只是因为那第六境极巅的齐天大圣太过强横可怕,天地间的其余六境生灵极少有其敌手,又恰逢此番机运,这才在天地三界之中闯下了诺大的名头,时至今日都为人所津津乐道。 后来无量量劫余温完全消弭,不仅是第七境超脱之境的生灵,甚至就连第八境轮回之境、第九境窥天之境的生灵都重新现于世间。 传闻齐天大圣后来亦是破境超脱,堪破了持界之妙,只不过自此之后,这天地三界之中却再也不曾听闻他的消息。 “平天大圣,那如意真仙为何始终都不曾现身?” 另外一座悬空岛屿之上,十余个风姿绝艳的女仙亭亭玉立,其中为首的女仙神情冷漠,开口问道。 平天大圣眉头稍稍皱起,片刻之后又松了开来,望着那悬空岛屿之上西梁女儿国的诸多生灵,笑道:“国师莫急,如意真仙正在操持洞天开辟诸事,不多时候便会赶来摩云洞天。平天亦有一事询问国师,西梁女帝许诺前来赴会,如今为何不见踪影?” 那女仙略一沉默,道:“国主早已行至此处,难道大圣竟然不曾察觉么?” 平天大圣挑了挑眉,仔细感应一番,却并无所获,目光不禁有些惊讶,道:“难道西梁女帝的修业又有进境么?” “牛魔王,这才多少年过去,你的眼力倒是愈来愈差了。” 平淡的女子声音传遍摩云洞天,那女儿国诸多生灵所在的岛屿之上有着无数七彩光点凝聚,化作了一个神情冰冷的绝美女仙。 馥郁异香蔼,氤氲瑞气开。 那女仙披着彩锦袖玫红团花缎,乌黑精致的云鬓里插着翠金錾花,白皙如玉的耳垂之上挂着烧蓝长寿玉玦,纱袖轻拂之间,似有七彩霞光若隐若现,将其倾世的姿容映衬得愈加绝艳。 正是西牛贺洲西北方向女儿国的国主,西梁女帝。 平白吃了她一个挂落,平天大圣的眼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道:“自然不比西梁国主,前来我积雷山赴会,也要摆这般大的架子。” 那西梁女帝冷漠道:“牛魔王,莫要在此胡乱诋毁,我西梁女国行事素来光明正大,方才只是引动真灵行入人间境壁之中,寻找那如意真仙的踪迹,这才耽搁了些许时候。” 随着前来摩云洞天的生灵愈来愈多,无数目光皆是朝着雷霆巨柱四周的这些悬空岛屿之上望来。 此时此刻,平天大圣已经有些后悔邀请西梁女国前来赴会,目光亦是逐渐沉了下来,道:“西梁国主,如意真仙之事早已成为过往,此番你等应邀前来积雷山,若是赴会观礼,我积雷山自然不胜欢迎,可若是打着甚么别的心思……” 西梁女帝望着神情阴郁的平天大圣,面上的寒霜蓦地如同冰雪融化一般尽数消弭,团锦彩袖轻拂,转身坐回了銮座之上,展颜笑道:“我等自然是前来看那潮音佛子的,大圣且放心罢。” 平天大圣神情晦暗地遥遥看了她一眼,也不再多言,而是沉声吩咐道:“洞天护法何在!” 数十道扭曲光影在雷霆巨柱之下凝聚而出,恭敬道:“大圣!” 平天大圣拂袖道:“将我摩云洞天的‘沉心百花莲’取出,给诸位洞天之主奉上,以作宴前点心。” 那些光影轰然应诺,随后便在玄光之中急速消散,朝着摩云洞天深处行去。 乱石山碧波潭诸多生灵所在的岛屿之上,为首生灵是一尊身着暗金云纹青碧龙袍的俊朗龙君,其大笑声中,朝着平天大圣这里高声道:“牛魔王,那潮音佛子曾在我乱石山为客,极是喜欢我乱石山的酒酿,故而我在万圣龙宫带来了十坛‘如梦方醒’,以助此兴!” 随着万圣龙君命碧波潭生灵将那十坛“如梦方醒”分别送往四处的悬空岛屿,雷霆巨柱之前的气氛已是缓和了许多。 又有一道光影扭曲而现,在平天大圣身前拜倒,道:“潮音佛子已经随着圣婴大王进入积雷山,再过半柱香工夫,便会行至摩云洞天。” 此时那“沉心百花莲”与“如梦方醒”已经奉至了诸多悬空岛屿之上,平天大圣颔首道:“我等便先行吃些酒水,在此等候。” 雷霆巨柱之底,那些没有资格踏上岛屿,修业却已至混元的生灵早已陆续落座,虽然他们没有“沉心百花莲”与“如梦方醒”,可也享用着积雷山之中极为珍贵的仙果灵酒。 这些生灵一边饮着仙果、吃着灵酒,一边抬首仰望着那些高高在上的悬空岛屿,等待着传闻之中潮音佛子的现身。 第七百一十三章 声名鹊起 第747章 声名鹊起 “潮音佛子,前方那直插天穹的雷霆巨柱所在之地,便是摩云洞天。” 积雷山境的重重云道之上,落泉道君引着季月年,轻轻指了指山境最深处那散发着煌煌雷光的庞大雷柱。 云道尽头是一座篆刻着繁复花纹的传送仙阵,数个面容冷肃的积雷山生灵侍立在此,见了牛圣婴与落泉道君等人,皆是稍稍低垂着头,恭敬行礼。 牛圣婴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季月年,道:“摩云洞天的外府有雷霆之云日夜环绕,任何四境之下的生灵都无法直接进入其中,只有通过此处的传送仙阵才可。” “圣婴大王,传送仙阵已经开启。” 一个随侍生灵行至近前,先是有些好奇地看了季月年一眼,随后朝着牛圣婴恭敬开口。 这些时日里,潮音佛子的威名实在太盛,以至于这些积雷山生灵皆是忍不住要朝着季月年这里看上一看。 牛圣婴点了点头,与季月年行至传送仙阵之前,稍稍压低了声音,道:“此次开辟洞天之会,许多西牛贺洲道统洞天的生灵皆是齐聚于此,其中不乏一些四境五境的生灵,其中有与我积雷山交情甚笃者,亦有尖酸刻薄之流,玄阴道兄要多加些小心。” 季月年颔首应道:“我自晓得。” 牛圣婴引着季月年进入传送仙阵之中,转头道:“启阵!” 轰! 仙阵之上的那些篆纹泛起璀璨的玄光,最终化作一道瑰丽光柱直冲天霄,数息之后才缓缓缩小,重新化作了散碎的光影。 …… 摩云洞天。 雷霆巨柱之前,万众瞩目之下,庞大的传送仙阵卷起阵阵玄光,光影之中逐渐显现出了数个生灵。 待到传送玄光完全散去,季月年与其身后的牛圣婴等人亦是展露在了摩云洞天诸多悬空岛屿之前。 平天大圣打量着那身着月白广袖佛衣的清美少年,竟是有些骇于其所携持的庞大南海气运,沉默片刻,开口笑道:“潮音佛子至我积雷山已有许多时日,我却一直都在摩云洞天闭关,实非待客之道,还望佛子海涵。” 见平天大圣牛魔王这般作态,那些四境五境的洞天之主皆是露出了思索之色。 如今在众人注视之下,其言语之间显然将潮音佛子当作了一个平等对话的生灵,并未作出将其当成一个后辈的高高在上之态。 六境生灵尚且如此,那四境五境的生灵对潮音佛子又该如何,这便是平天大圣的聪明之处。 诸人皆是为了在南海气运之中分一杯羹,这才一同坐在摩云洞天迎接潮音佛子,只不过这些道统势力对待潮音佛子的基调却多是犹疑不定,平天大圣此番表态,已经完完全全展现出了积雷山的态度。 季月年轻拂佛衣宽袖,身后显现出的半透明五彩光轮散发着令人心神震颤的微光,朝着平天大圣行了个佛礼,道:“潮音见过平天大圣。” 其神情沉静,在无数目光注视之下依旧明静守心,心绪之间不曾泛起半点涟漪。 平天大圣微微侧身,避过此礼,笑道:“请潮音佛子入座。” 数个妙龄侍女轻舞莲步,翩跹飞舞,取着一座华贵无比的庞大銮驾放在了雷霆巨柱之前,此銮座与平天大圣牛魔王的圣座相隔数丈,竟是并无主次之分。 雷霆巨柱之下,那些望着此处的生灵神情愈加骇然,议论之声喧嚣而起! “潮音佛子毕竟是混元大真君之阶,怎能与六境圣人同起同坐!” “委实有些荒谬!” “平天大圣怎会将这潮音佛子放得这般高!” “那銮座竟是隐隐凌驾于那些悬空岛屿之中的四境五境生灵之上,这还了得!” “以我观来,潮音佛子除却骨相清美无双之外,也没甚么了不起。” 最后说话之人此言落罢,顷刻便引来了阵阵看傻子的目光。 “潮音佛子可是独自诛杀了四境生灵东临散圣,你能说出这番话,还是去看看脑子为好。” “我等在质疑其是否能与平天大圣同起同坐,你在这里胡言乱语些甚么!” “越说越离谱,等下该不会冒出甚么潮音佛子不如混元真君之言罢?” 嗤笑之声不绝于耳,方才开口之人连忙闭上了嘴,羞臊难当,再也不敢开口说半句话。 那些悬空岛屿之上的西牛贺洲北部生灵皆是望着那华贵无比的銮座,静默无言。 数息之后,与积雷山最为亲近的驱神大圣禺狨王上前一步,环视一周,朗声大笑道:“我等齐聚积雷山,究其原因,皆是为了支持潮音佛子登临南海佛尊之位,若是心有间隙,如何能够成事?驱神妖国请潮音佛子入座!” 其后诸多驱神妖国的生灵齐声道:“驱神妖国请潮音佛子入座!” 平天大圣在旁轻声道:“此乃驱神大圣,禺狨王。” 季月年遥遥朝着禺狨王行了个佛礼,道:“潮音见过驱神大圣。” 移山大圣狮驼王亦是行至悬空岛屿边缘,高声道:“驼峰山请潮音佛子入座!” 其身后十余尊凌霄妖君、数百混元生灵皆是齐声道:“驼峰山请潮音佛子入座!” 平天大圣道:“此乃移山大圣,狮驼王。” 季月年朝着狮驼王行了个佛礼,道:“潮音见过移山大圣。” 身着暗金云纹青碧龙袍的万圣龙君大笑道:“潮音佛子诛杀东临散圣,于西海之上将小女救下,乃是名震四海的绝世天骄,今朝得见,潮音佛子灵机充盈,气运加身,真灵底蕴与神魂修业几乎皆是地境无双,当真是名不虚传!万圣龙宫请潮音佛子入座!” 其身后数千尊气势可怕的乱石山碧波潭的生灵齐齐开口,高声吼道:“万圣龙宫请潮音佛子入座!” 阵阵无形的音浪化作波纹,轰传八方! 季月年朝着万圣龙君行了个礼,依旧恭敬道:“潮音见过万圣龙君。” 那碧波潭生灵所在的悬空岛屿之上,千焰龙女站在万圣龙君身侧,上下打量着季月年,见其果然安然无恙,不禁目光欣喜,朝着季月年盈盈而笑。 又有数尊四境的洞天之主出言请季月年入座,季月年皆是一一回礼,同时亦是将西牛贺洲北部的诸多势力认了个八九不离十。 “世人皆道潮音佛子是地境罕见的绝世天骄,此番得见,果是一尊根骨悟性皆至极尽之境的南海佛子,”西梁女儿国所在的悬空岛屿之上,那西梁女帝轻声开口,平淡的声音顷刻之间便传遍了摩云洞天,“只不过潮音佛子的修业毕竟是混元极境之阶,其座位不仅与平天大圣并列,更是凌驾于我等五境洞天国主之上,是否有些不妥?” 第七百一十四章 万运加身,佛蕴归巢 第748章 万运加身,佛蕴归巢 此言方落,便有无数目光朝着西梁国主所在之处望去,见其是一尊踏入五境的恐怖存在,绝大多数生灵皆是移开了目光,不敢多看。 西梁女帝本是四境生灵,只是因着旃檀功德佛成道之后的些许余荫,这才在近些时日里破入了第五境,因其身怀一些不为人知的底牌,故而即使面对西牛贺洲北部唯一的六境道场积雷山摩云洞天,也比之前要硬气了许多。 牛魔王对其言语不置可否,只是环视着四面八方的悬空岛屿,沉声道:“诸位之中,还有哪位洞天之主与西梁国主的想法相同,但讲无妨。” 沉默数息之后,又有四境道统“百寂佛国”国主,百寂佛陀出言道:“潮音佛子纵然根骨绝世,只不过南海佛子众多,足有三十余个,其未必便有十成把握登临南海佛尊之位,此时平天大圣便将潮音佛子抬至如此高的位置,却是让我等如何自处?” 闻听此言,平天大圣不禁目光微沉,其身旁的牛圣婴上前一步,朝着那百寂佛陀拱了拱手,笑道:“见过百寂佛陀,小侄这里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百寂佛陀看了一眼牛圣婴,道:“红孩儿,有话直说便是。” 牛圣婴嘴角勾起一丝嘲讽之意,道:“百寂佛陀修的乃是灵山大乘佛法,如今已经证得四境佛陀道果,敢问百寂国主,比那南海的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如何?” 百寂佛陀面色有些难看,道:“百寂不过区区萤火之光,如何敢与观世音菩萨那高天皓月争辉?红孩儿此言,却是折煞我了。” 牛圣婴朝着南海方向行了个礼,神情恭敬,道:“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便是名副其实的南海佛尊,执掌一方佛家源教,护佑万千苦难众生。” 此言落罢,其目光灼灼地望向了身旁的季月年,声音提高了许多,“潮音佛子在潮音涧修得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的佛源心道,又有《渡灵佛咒》为其臂指,前时更是得传南海至宝清濯紫金铃,乃是南海佛家源教仅存的一尊潮音涧佛子,岂是那些普陀圣境的寻常佛子所能比拟?!” “我等齐聚此处,本就是为了相助潮音佛子登临南海佛尊、入主潮音涧,此时西梁国主却在区区座次之上争来争去,实在是令我积雷山寒心!” 牛圣婴长身甩袖,语调铿锵,将平天大圣不方便说的言语尽数说了出来,“西梁国主,百寂佛陀,我红孩儿敬你等是我西牛贺洲北部的长辈,也不好直接驱逐,不过诸位长辈若是觉得潮音佛子不配此座,那便不再是我积雷山的客人,径直离开便是!” 此言落罢,其犹不解恨,死死地望着那面色愈加难看的百寂佛陀,再次开口道,“百寂佛陀方才曾言,潮音佛子并无十成把握登临南海佛尊之位,是么?” 百寂佛陀有些下不来台,可在万众瞩目之下,面对牛圣婴的质问又不好不答,沙哑着声音道:“难道不是么?” “简直是笑话!”牛圣婴再不顾忌其四境佛陀的修业,高声反驳道,“我说一句诸位不爱听的话,若是潮音佛子有十成把握入主潮音涧,那些早就觊觎南海气运的诸多大能定然会疯狂至极的前来争抢,哪里还轮得到你等在西牛贺洲北部偏居一隅的地境土着?莫说在那浩瀚如天的南海气运之中分一杯羹,只怕就连喝汤都轮不到你等!” “贤侄此言甚好!”驱神大圣禺狨王大笑道,“我等聚在此处,押注潮音佛子,本就是为了求一个气运机缘。能求得最好,求不得也无能为力,可若是在中途便离心离德、互生间隙,那我等还不如现在就趁早各回各家,过自己的安生日子去!” 在无数针扎般的目光注视之下,百寂佛陀的面上有些挂不住,缓缓开口道:“百寂佛国请潮音佛子入座。” 余下数个犹疑不定的洞天之主亦是陆陆续续开口表明态度,请其入座。 西梁女帝不知打着甚么心思,一双美眸在季月年面上停留半晌,也不再出言反驳,而是轻声道:“西梁女国请潮音佛子入座。” 其后数十女仙亦是微微欠身,声音如同黄莺般动听:“西梁女国请潮音佛子入座。” 平天大圣环视一周,见所有的悬空岛屿均已表明态度,高声喝道:“积雷山诸生灵,再请潮音佛子入座!” 雷霆巨柱之下,数之不清的积雷山生灵齐声高吼道:“积雷山再请潮音佛子入座!” 轰! 摩云洞天之中所有生灵的气运之中都割裂出了一丝,这些丝丝缕缕的气运纠缠在一处,最终化作了一道粗及数十丈的气运光柱,径直贯入了那华贵銮座之上! 璀璨金光在銮座之上绽放开来,顷刻之间便将那气运光柱之中的杂质尽数剥离出去,使其完全化成纯净无比的气运之力,加持在了其间! 月白广袖轻拂,季月年平静的眸光之中燃烧着金焰黑火,乌黑如瀑的青丝垂落而下,并未犹豫,缓步走上前去,转身坐在了那气运銮座之上。 其身后悬浮着的五彩光轮之上光芒大亮,不过数息工夫便将銮座之上的纯净气运之力汲取干净,随后竟是直接凝实了三成之多! 五彩光轮重叠虚幻,瑰美绝伦的轮顶仿若燃烧着火焰之形,昭示着此生灵尊贵至极的佛家修业! 轰! 佛光映彻天穹,五彩光轮再次光芒大放,自高天之上洒落而下,使得那身着月白佛衣的清美少年仿若成了世界的中心,为无数生灵所仰望。 十数息之后,灿金佛光逐渐隐去,异象消散,季月年月白佛衣的袍袖边角之处所篆的暗金梵文却是比之前亮了几分,每时每刻都在散发着幽幽的暗金光华,极是瑰美。 随着平天大圣一声令下,摩云洞天的灵宴终于开启,随着数之不尽的仙酒佳肴被奉至诸多悬空岛屿之上,雷霆巨柱四周逐渐变得喧嚣嘈杂,觥筹交错之音不绝于耳。 积雷山此次宴会可谓是下足了本钱,且不说那西海海境深处珍贵至极的“仙云海蚌”与那须弥圣山之中流传出来的“梵树佛果”,甚至就连地境难寻的“人参果”都有着数十个之多,几乎每个西牛贺洲北部的洞天之主都分到了一个。 至于其余的灵物灵果更是数不尽数,许多混元真君甚至究其此生都不曾见过如此多的珍贵灵肴。 不少生灵皆是目光赤红,一只手中端着灵酒,时不时地将其一饮而尽,等待身旁侍女重新添满,另一只手则是抓了这个、放下那个,不知道该先吃什么好。 第七百一十五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第749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千焰龙女与万圣龙君告了个罪,走出万圣龙宫诸多生灵所在的悬空岛屿,莲步轻移,足下有着水境仙光萦绕而起,化作一朵仙云,托着她扶摇而上,不过数息便落至了佛子銮座之下。 “玄阴道兄,一别百余年,可还好么?” 千焰散去了身周的水境仙光,抬首望着那身着月白佛衣的清美少年,神情颇为复杂。 佛子銮座太过高大,足有数丈之高,季月年顺着金阶走下銮座,行至千焰身前,道:“千焰龙女,别来无恙。” 千焰极为罕见地有些失措,沉默数息之后,才在袖中取出了一块玉符,轻声道:“玄阴道兄西海相救之情,千焰一直都记在心底,此物便当做是谢礼。” 一旁的牛圣婴望着那块玉符,目光之中竟是露出了掩饰不住的肉疼之色,悄悄地转过头去,不想再看。 季月年摇头笑道:“当初在乱石山,我神魂失守之时,龙女亦是对我多番护持,无需如此。” 千焰望着季月年泛着金焰黑火的双眸,认真道:“玄阴道兄,还请收下此物。” 季月年略一沉默,不再拒绝,而是伸袖取过了那块玉符,收了起来,道:“善。” 稍远处的圣座之上,平天大圣御风而落,沉声道:“圣婴,还不快去招待诸位长辈,在这里发甚么呆?” “玄阴道兄,望你一定要珍惜此物……”牛圣婴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季月年的佛衣广袖,那是方才其收起玉符之处,随后便在平天大圣的目光之中悻悻离开了此处,当先朝着驱神妖国禺狨王所在的悬空岛屿行了过去。 季月年虽然听不到牛圣婴心底的自言自语,却也隐约察觉到了其心绪的异常,忍不住朝着牛圣婴的背影望了过去,目光古怪,道:“圣婴道兄这是怎地了,怎么这般魂不守舍?” 千焰盈盈笑道:“圣婴想是惦念着那只有二十余个的‘人参果’,嘴馋了,这才有些心神不定,待此间事了,我定要好生教训圣婴一番。” 二人说话之间,平天大圣在数丈之外负手而立,俯视着雷霆巨柱四周的那些悬空岛屿,神情有些晦暗。 “玄阴道兄,我且回去了。” 千焰与季月年道了别,转身行至平天大圣身侧,行礼道,“千焰见过平天大圣。” 平天大圣颔首道:“且去罢。” 千焰微微欠身,随后便再次御起水境仙光,朝着万圣龙宫所在的悬空岛屿遥遥落去。 仙台的角落之处,传送仙阵光芒大放,数道身影在其中行了出来,其中为首的碧裙少女正是玉面狐族少主,栖狐小公主。 栖狐小公主行至平天大圣与季月年身前,恭敬道:“见过父亲。” 平天大圣微微皱眉,道:“玉狐仙宫广开灵宴,琐事众多,你母亲亦是忙的不可开交,你不在那里帮衬,怎地还在到处乱跑?” 栖狐小公主咬了咬牙,神情之间有些委屈,却还是强忍着自己的心绪,道:“是母亲让我来此,问一问那桩仙姻还作不作数。” 平天大圣眉头皱的愈紧,眼角余光却是望见了栖狐小公主身后的狐族少君,瞬间便想到了此事的来由,下意识地侧头望向了身旁不远处的季月年。 季月年亦是望见了栖狐小公主身后的狐族少君,她的霓裳之上披着清浅的妆红霞光,满头乌黑柔软的发丝垂落而下,白皙的小脸清艳绝美,眼底氤氲着浅红的盈盈水波,仿若自梦境之中走来的倾世天女。 平天大圣沉吟片刻,道:“盈袖乃是小妻的族中生灵,骨龄不过千年,天赋绝世,骨相亦是绝美,不知潮音佛子意下如何?” 不待季月年开口,那狐族少君便上前一步,朝着平天大圣欠身一礼,道:“见过大圣。” 平天大圣道:“且免礼。” 狐族少君站直了身子,紫金冠冕轻轻束着发髻,绣凤纹鸾的步摇之上垂着金灿灿的流苏,便似初见之时一般,嫣红襦裙,裙袂坠地,堆叠如云。 静静地看了季月年一眼,她轻声道:“好教大圣得知,盈袖与潮音佛子的仙姻本是一句戏言,互相之间并无半点倾慕,此番借此机会,盈袖欲要向大圣禀明,此事便到此为止,还望大圣成全。” 闻听此言,不仅平天大圣目露诧异,甚至就连与其一同前来的栖狐小公主都蓦地转过头来,惊讶道:“盈袖姐姐!” 狐族少君目光坚定,再次朝着季月年望去,道:“潮音佛子,可是如此么?” 季月年望着眼前的红裙少女,瞳孔之中仿若倒映出了玉狐仙宫永夜之天的璀璨灯火,那些百余年之前的画面翻涌而过,使其轻轻垂下了眼睑。 …… 一曲舞毕,天泉玉带映照之下,她身着宫装霓裳缓身而落,身后是玉狐仙宫永夜天的花灯花影。 万花摇落,漫天飞琼。 “我听小公主说,伱唤作‘玄阴’,是么?” 她仰起小脸,定定地看着季月年,“方才不曾告诉你,我叫作‘盈袖’,如今你我便算认识了。” 此言落罢,她便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去,在漫天花灯灯火的映彻之下,身形溃散作了无数嫣红的光点,随着花火光虹扶摇而上,不过数息便消融在了永夜天穹之上。 …… 积雷山,山河小境。 身着玉面狐族的少君霓裳,她比那日仙宴之上,隐约多了三分尊贵。 “我之所以钟意于你,并非由于你的清美骨相,而只是单纯因为我的好奇心思而已,”她在季月年面上收回目光,望向了宫殿之外,笑道,“方才你那句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也送还于你,玄阴仙君,还望你莫要怪罪才是。” …… 绛回海境。 她以大罗真境的修业,将自己囚在昭阳山城之中足足百年。 百年光阴不过弹指,可其中蕴藏的,却是少女那复杂到极致的心思。 …… 狐族少君行至季月年身前,仰起白皙美丽的小脸,眼底的瑰丽狐火雀跃跳动,平静道:“如今我对你已经没有那时的好奇心思了,潮音佛子。” 季月年望着她的脸庞,望着她那清澈见底的妆红眸光,数息之后便移开了目光,不再与她对视,道:“便依从盈袖少君之意。” “季月年,你为何不敢看我?” 狐族少君轻声道。 季月年转过身去,沉默了下来。 狐族少君轻笑,随后便朝着平天大圣行了个礼,径直走上了传送仙阵,在愈加璀璨的传送神光之中隐去了身形。 只余那年玉狐仙宫的琴音绕耳,红袖盈香。 第七百一十六章 瑶池 第750章 瑶池 栖狐小公主走上前去,伸袖抓过季月年的月白佛衣,咬牙道:“玄阴道兄,你这是何意?!” 平天大圣面色微沉,道:“莫要放肆!” 栖狐小公主平日里极是畏惧父亲,此时却极为罕见地不曾退缩,而是鼓着勇气朝着季月年道:“若不是盈袖姐姐在绛回海境守护百年,此时你又怎会安然无恙地回转积雷山!?” 平天大圣面色更冷,寒声道:“栖狐,你可知晓伱在做什么?” 栖狐小公主抬起头来,却不曾松开抓着季月年袍袖的手掌,泛着晶莹泪光的双眸一眨不眨地望着牛魔王,咬着嘴唇道:“那你要做甚么,杀了我不成?” 平天大圣怔了一怔,显然从来都不曾想到,向来乖巧的小女儿竟然会这般与自己说话。 季月年沉默片刻,并未挣脱栖狐小公主抓着自己月白袖袍的手掌,而是轻声道:“这是盈袖少君之意,并非我之意,栖狐道兄怕是怪错了人。” 栖狐小公主不忿道:“可方才若是你提出反对意见,盈袖姐姐未必会不从,其之所以先一步提出此事,正是看出了你的心思,不想让你左右为难!” 季月年轻抬眸光,望着眼前身着碧青裙裳的少女,道:“当初应下之事,我从未说过要食言而肥,这分明是盈袖少君之意,你却在这里责怪于我。” 栖狐小公主望着他眸中的金焰黑火,仿佛在看一个陌生的生灵,缓缓松开了抓着其袍袖的手掌,道:“潮音佛子,我未曾想过,你竟会如此……” 不知不觉间,其口中的称呼已是从“玄阴仙君”换作了“潮音佛子”。 季月年沉默下来,稍稍低垂着眼睑,将自己的眸光尽数掩藏,亦是不曾展露出半点真实的心绪。 栖狐小公主用力紧握着手掌,指节都有些发白,低声道:“我玉面狐族千年涨灵,万年生尾,盈袖姐姐自幼在玉狐仙宫长大,骨龄初至千年,可就连对其破境混元极其重要的千年涨灵之诞辰,都是在绛回海境的昭明山城之中孤独度过,潮音佛子,这些你可知晓么!” 此言落罢,栖狐小公主便甩袖转身,与方才的狐族少君一般,径直行入了传送仙阵之中,离开了摩云洞天。 平天大圣的神色极为罕见地有些复杂,道:“小女失态,让潮音佛子见笑了。” 季月年摇头道:“栖狐小公主所言句句是实,大圣无需如此。” 平天大圣面上露出些许苦笑,道:“这人世间的七情六欲之事,最是理之不清,贱内时至今日都独自住在翠云山芭蕉洞,已有数十万年都不曾与我见面了。” 其方才称呼玉面娘娘为“小妻”,此乃对于自己妾室的称呼;而其称呼翠云山芭蕉洞之主则为“贱内”,此乃对于自己妻子的称呼。 季月年察觉到了这些细节,摇了摇头,道:“此桩仙姻于我而言,实质上并无妨碍,究其原因,不过是为了共商南海之事。只不过经历诸事之后,大圣的积雷山与我之间,已经无需仙姻来巩固,故而盈袖少君方才提出此事到此为止,我便遂其心意,顺水推舟应了下来。” 平天大圣点了点头,道:“小妻所在的玉面狐族之中,盈袖乃是最为特别的一个生灵,其天赋神通极为可怕,若是有朝一日悟道天源,甚至能够与小妻一般,成为积雷山的中流砥柱。只不过她此时毕竟只有千年骨龄,有着自己的骄傲心思,不愿成为可有可无的仙姻交易之物。” 季月年应道:“应是这般。” 二人说话之间,有随侍生灵飞上仙台,高声道:“启禀大圣,如意真仙已经回转积雷山,还请大圣亲自下令,开启雷云之幕!” 平天大圣面上露出喜色,道:“且告知如意真仙,我这便开启摩云洞天之外的雷云之幕,以雷霆天柱之威,为潮音佛子开辟洞天!” “谨遵圣谕!” 那随侍生灵大声应道,随后身形化作一道光虹,持着一方雷光令牌,径直朝着摩云洞天之外环绕着的雷霆云海虹贯而去! 平天大圣侧头看向季月年,笑道:“距离南海佛子之争还有数个元会,若无合适的道场,定然颇为不利于修行,我便在积雷山深处为你重新开辟一座道场,其等阶与我的摩云洞天相差仿佛。” 季月年轻轻摇了摇头,道:“大圣,潮音有一个不情之请。” 平天大圣道:“潮音佛子但讲无妨。” 季月年道:“我在东胜神洲昆仑丘之中尚有一座凌霄仙阙,唤作玄阴仙宫,暂时已是够用了,不日我便会回转昆仑丘瑶池圣境修行,大圣无需在积雷山之内这般大费周章,只需有一个暂且休憩的存身之处便可。” 平天大圣有些惊异,道:“瑶池圣境虽是比我积雷山更胜一筹的六境道场,可我听闻统灵无极上圣娘娘那里已经出了一些变故,如今的瑶池圣境甚至就连四境的天源圣人都没有,你若是长久停留在瑶池圣境,没有六境生灵护持,恐怕会有一些危险。” 季月年笑道:“此事我自然晓得,还请大圣放心,若是需要积雷山相助,潮音定然会开口。” 平天大圣思索片刻,道:“虽然没有天源圣人,可瑶池圣境六境道场的底蕴还在,若是能够完全掌控瑶池圣境,即便是六境圣人也能略微抵挡一二。不过我听闻此时的瑶池圣境摄掌生灵只是一只道源三境的仙鹊,其只怕就连瑶池圣境的三成底蕴都无法动用。” 季月年目光有些晦暗,道:“我自有办法使得瑶池圣境发挥出其六境道场的威能。” “既然潮音佛子这般笃定,我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平天大圣沉声道,“可若是瑶池圣境再出变故,潮音佛子便需即刻回转积雷山修行,否则我等支持潮音佛子入主南海之事,便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因为在这地境人间之中,那些六境生灵若是不顾面皮肆意出手,在瑶池圣境之内根本无人能够护得住你。” “此事我亦是知晓。”季月年点头道。 平天大圣叹了口气,道:“既如此,我便为你开辟一座稍小些的道场,在积雷山之中仅次于我的摩云洞天,如此可好?” “善,”季月年行了个佛礼,应道,“潮音在此谢过平天大圣。” 第七百一十七章 观潮洞天 第751章 观潮洞天 仿若一场恍惚梦境,喧嚣熙攘的恭贺声中,摩云洞天之外几乎从未开启过的雷云之幕尽数散开,平天大圣亲自催动积雷山的天源雷柱,在摩云洞天西侧三十万里处重新开辟了一座凌霄三境的道场。 数不清的面孔在眼前浮掠而过,或欢喜、或赞叹、或激动、或嫉羡,这些世间生灵愈积愈多的繁杂情绪化作数之不清的气运光流,流淌入了季月年的眼底深处。 喧闹过后,所余下的只剩了无声的静寂。 …… 天光自宽大的窗棂之间映入殿中,照在仙檀木所铸的案上,明亮堂皇。 身着月白广袖长衣的清美少年坐于案前,捧着一卷佛经古籍,默然诵读,其眸光深处跳动着瑰美绝伦的金焰黑火,隐约映在了手中古籍那有些泛黄的书页之上。 “果如是如是,乃真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乃真五蕴皆空时,不落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名曰诸法空相……” 观世音菩萨尊者遍寻天地三界,所寻到的那卷《般若心经》。 蓦地,白袍少年停下了默诵,将手中佛经放在仙檀木案之上,站起身来,眸光望向了数百丈之外的殿门之处。 雕梁画栋的大殿之中矗立着数十根云纹朱柱,殿门亦是玄灵铁木所铸,极是厚重,殿门之侧则是按照西牛贺洲天境星辰大致形状摆放的鸾颈宫灯,因此时仍是白昼,故而这些宫灯还不曾燃起灯火。 “洞天之主,方才牛圣婴前来观潮洞天谒见,我已吩咐紫袍力士,暂且将其安置在外府的临海殿等候。” 观潮天灵所化的黑袍侍人现出身形,面色木然。 季月年颔首,看了一眼掩藏在黑袍之下的洞府天灵,道:“我这便过去。” 那观潮天灵并未离开,而是抬起头来,道:“洞天之主,如今观潮洞天有七宫十九殿,三阵十四阁,每宫每阁之内又分别辖有数十仙宫,其中绝大多数的山阙仙台都空无一人,仅凭平天大圣撒豆成兵所化的数百个紫袍力士,只怕难以维系洞天气运。” 季月年眸光沉静,道:“这观潮洞天虽是凌霄仙阙,未至四境道场之阶,可却太过浩瀚广袤,即便容纳数十万生灵也绰绰有余,只是我素来喜欢清静,不喜喧嚣,暂时维持现状便可,至于洞天气运之事,我自有主意。” 观潮天灵应了一声,道:“既如此,我便退下了。” 此言落罢,黑袍侍人便化作了细碎的光影,消散在了大殿之中。 季月年行至观潮殿的殿门之前,一望无垠的湛蓝天穹映入眼帘,殿外的仙台之下则是浩瀚无尽的碧蓝大海,海天相接,绵延至天涯海角,似乎从来都没有尽头。 潮涨潮落,自成一方玄奇世境,正是潮音佛子在西牛贺洲北部积雷山之中的道场所在。 观潮洞天。 …… 洞天外府,临海殿。 季月年缓步行入殿中,正望见牛圣婴坐在木案之侧饮茶,待到看见其身侧那捧着红布托盘的侍女,眉头不由得稍稍皱了起来。 这些时日里,西牛贺洲北部的诸多道统势力陆陆续续地前来观潮洞天拜访谒见,季月年早就已经不胜其烦。 只不过其中不乏数个修至四境的洞天之主,这些生灵尚需亲自见上一见,而修业低些的客人,便尽数交予观潮天灵接待打发了去。 即便如此,观潮洞天这段时间所收受的灵物资源,已经至了一个不可想象的恐怖地步。 此时见牛圣婴又带来了一些礼物,季月年在其身侧落座,微微摇头道:“圣婴道兄,我这观潮洞天的临海仙殿已经成了堆放灵物资源的仙仓,甚至重新建立一个四境佛国都绰绰有余,无需再添置甚么家什了。” 牛圣婴在侍女手上取过红布托盘,将其掀开,露出了其上摆放的数百个曜紫仙豆,笑道:“潮音佛子误会了,这是我父亲以‘撒豆成兵’神通炼制的紫袍力士,用以维系观潮洞天诸多仙宫山阁的气运不衰。此神通所耗费的灵材唤作‘紫曦天木’,极是珍稀,此次父亲为你再次炼制紫袍力士所用的‘紫曦天木’,还是在二娘的玉狐仙宫之中寻到,已经是我积雷山所余的最后一块了。” 季月年伸袖取过牛圣婴手中的托盘,沉默片刻,将其放在了案几之上,道:“观潮天灵何在?” 身着黑袍的观潮天灵凝形而出,面无表情道:“洞天之主。” 季月年道:“将这些紫曜仙豆唤醒,使其化作紫袍力士,分别安置入观潮洞天空余的楼台仙阁之中值守。” “善。” 观潮天灵上前取过托盘,身形在扭曲之间重新消散在了此处。 牛圣婴望着观潮天灵消失之处,目光有些艳羡,道:“潮音佛子,你这观潮洞天实在胜过我的火云洞天千倍百倍,不仅能够交汇洞天气运加持己身,更有如臂使指的洞天天灵随时听命,随意调整洞天的灵机,令人羡慕。” 季月年笑道:“圣婴道兄这话却是妄言,诺大的积雷山境都是圣婴道兄的家业,何须羡慕一座积雷山气机笼罩之下的观潮洞天?” 牛圣婴叹了口气,似是想到了一事,道:“玄阴道兄,听闻你过些时候便会回转东胜神洲昆仑丘,可有此事么?” 季月年颔首道:“待我将前时佛子正位所得的南海气运炼净完全,便前往瑶池圣境。” 牛圣婴神情有些复杂,道:“据我所知,自从统灵无极上圣娘娘涅盘之后,昆仑上圣之境便对瑶池圣境颇有些想法,伱若是前往昆仑丘,可谓是将自己陷入了被动之中,实在太过危险。” 季月年轻声道:“我所修的佛源心道,与寻常生灵所修的大乘佛法不同,须得圆尽因果,方证道果。瑶池圣境于我而言,依旧存在着诸多未尽的因果,若是我久留于积雷山,在平天大圣的护持之下自然会安然无恙,只不过佛源心道的修业却会逐渐停滞,进境愈加缓慢。” 第七百一十八章 持界 第752章 持界 “原来是这般,”牛圣婴若有所思,“如今想来,玄阴道兄当真有些相似当年的无量观世音菩萨,她在万众瞩目之下横渡轮转重极,独上灵山大雷音寺,与佛论法,惊醒三界无数古老的道统洞天,那般灵气盈霄的生灵,当真是震惊三界的惊才绝艳。” 顿了一顿,牛圣婴的神情似是有些犹豫,缓缓开口道,“玄阴道兄,方才我来时,千焰曾经嘱咐我,要我好生问一问盈袖少君之事……” 季月年眸光微垂,道:“此事不是已经过去了么。” 牛圣婴微微叹了口气,道:“说实话,我也不知晓你的想法如何,不过栖狐小妹那里却是狠狠数落了我好几次,还说此后再也不会前来你的观潮洞天,千焰受不了栖狐小妹日夜在那里缠磨,这才让我再来询问一番。” 季月年沉默片刻,望着牛圣婴的眼睛,道:“即使是平天大圣这般名震地境的生灵,都脱不开七情六欲的束缚,你我只不过是混元大真君修业,若要修境精进,对于此间之事自然是能避则避,如此简单的道理,圣婴道兄难道不明白么?” 牛圣婴目光有些怔然,数息之后,才开口道:“实话说来,我此前的想法与伱一般无二,欲要似那清虚道德真君一般,在混元极境之中苦修无数光阴,积累足够的真灵底蕴,期盼有朝一日能够一鸣惊人,登临超脱,踏入那高高在上的持界三境……” “可后来,我却发现,这些只不过是痴人无能为力的妄想罢了。” 言至此处,牛圣婴目光之中的迷惘逐渐散了开去,“以我的天生根骨,若非这州天的天地倾覆,否则绝无可能破境超脱,即便在混元大境之内蹉跎再久,真灵的极限也只不过是悟道天源,或是四境、五境,或是六境,便已经是我真灵之极尽,至于第七境超脱……永远都是那般遥不可及。” “直至我遇到了千焰,她当真是一个很特别的生灵,”牛圣婴的神情柔和,其中竟是没有半点伪装,“与其寻求那痴人梦境之中的持界三境,不若活在当下,每一年,每一日,每一个时辰,都能察觉到彻身刻骨的陪伴与眷恋。” “即便永世停留在混元大真君仙阶,我也认了。” 牛圣婴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季月年,“玄阴道兄,超脱此境乃是持界三境的第一境,绝非生灵所能轻易达到。” “以我所知,许多生灵能否登临超脱,在其真灵诞于天地三界的那一刻便已经注定。” “或许有极少数生灵能够打破天生桎梏,最终逆天而上,踏入超脱,凌驾于万千众生以上,不过这般生灵极少,几近于无。” “玄阴道兄,你与我不同,以你的无双根骨,即便是我父亲观来,此后你都有着一丝踏入超脱的可能性,故而我积雷山并不会对你有所强求,即便最终无法登临南海佛尊之位,积雷山之中的这座观潮洞天也永远是你的道场。” “天地三界浩茫无尽,世间生灵有不可想象的无量量之数,可是最终能够踏入超脱的生灵,才有多少……” “至于超脱之上的轮回之境,以及更为神妙莫测的窥天之境,更是我等永远都无法企及的存在,”牛圣婴的目光深处露出了一丝隐藏极深的向往,“至了那种地步,当真是天地垂怜,星河大界的气运眷顾,无量量挑一的州天骄子。” 其此番吐露真言,显然是将季月年当做了交心之人,诸多心绪根本未曾有半点掩藏。 季月年沉默半晌,道:“超脱之下的无量生灵对于天地三界予取予求,这州天大界却从未索取过半点回报,可超脱境生灵既然已经踏入了持界三境,其虽凌驾于世间万灵之上,但却需要承受无法想象的重担,代替那些超脱之下的生灵反哺州天大界,同样并非易事。” “圣婴道兄,你看那些踏入七境的菩萨尊者,哪一个不是教化众生,身存无量功德?” “至了超脱此境,已经不存善恶是非之念,只余了因果造化之缘,即便是三十三天天庭的道源天圣、九御帝尊,也会将反哺这座星河大界作为修业最重之事,其次才是绵延无尽光阴的三大源教之异、教化功德之争。” “州天之界毫无保留地哺育了我等,使我等能够移山填海、久视长生,而反哺州天之界的重担,却都落在了持界三境生灵的肩上。” “圣婴道兄,此时此刻,你还羡慕持界三境的生灵么?” 季月年站起身来,行至临海殿的殿门之前,遥望着起伏不定的潮汐,轻声开口。 牛圣婴亦是随之起身,走到季月年身侧,与其并肩而立,道:“此番多谢玄阴道兄解惑,我对于州天之界的了解极为浅薄,此番却是知晓了许多往常不曾知晓之事。” 沉默片刻,牛圣婴蓦地展颜一笑,再次开口道,“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是羡慕那些持界三境的生灵,毕竟至了超脱,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万劫不陨、永劫不灭,即便是如今的天地共主三十三天天庭,都无法真正诛杀一尊超脱境的生灵,因为这便是此时的州天规则,而天庭本身便是在州天规则之下,才能堪堪掌管这天地三界。” 季月年颔首道:“寻常悟道天源的四境、五境以及六境生灵,虽然能够视普通的量劫于无物,可却不能硬抗无量量劫,其勉强挺过数次无量量劫,便差不多会耗尽所有的真灵气机,陨灭而去。而超脱之境的生灵却能横渡无数次无量量劫,即便州天规则不停地破而后立,超脱境之上的生灵也永远都存在于州天规则的护持之下,确实可以称得上是永劫不陨。” 大海潮汐翻涌而上,海浪撞在冰冷的岩石之上,溅起阵阵雪白的水花。 牛圣婴蓦地开口道:“玄阴道兄,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季月年侧过头来,静静地望着他。 第七百一十九章 婆娑佛法 第753章 婆娑佛法 牛圣婴认真道:“对于寻常生灵而言,自然没有此顾虑,可对于玄阴道兄这里,我却是要问上一问。” “妙善尊者虽然凭借佛源心道能够堪比第八境轮回之境的生灵,可其修业毕竟是第七境超脱之境,若是玄阴道兄修她的佛源心道,最终的尽头便是超脱之境。若是有朝一日,玄阴道兄当真凭借佛源心道踏入超脱,经历超脱蜕变的真灵便真正进入了持界三境,不仅无法更改自己的道途,此后再无半点寸进的可能。” 牛圣婴神情肃然,显然认为此事极是关键,“简单而言,若是玄阴道兄继续修行佛源心道,第七境便是道途的尽头。” 季月年稍稍怔了一怔,眸光深处的金焰黑火炽烈燃烧,显然其心绪不似面上这般平静。 《渡灵佛咒》与佛源心道,几乎是其修行将近四千年来以的最大依仗,无数次凭借《渡灵佛咒》与心道神通转危为安,使得季月年下意识地这里根本不曾考虑过牛圣婴所言之事。 人间四境,劫间四境,天间三境,以及道间九境,乃是这天地三界之中,无量生灵修行路上的四间二十一境。 而混元极境之阶,则是天间三境的最后一境,一旦过了此境,便是天地三界修行大道最后的道间九境,故而混元极境对于生灵而言关键至极,其重要性已经至了无法想象的地步。 生灵在混元极境之中的真灵底蕴积累与修行,某些程度上甚至直接能够决定真灵此后修业的极限,若是在此境之中积累不足,即便踏入道间九境,也只能在凌霄天君之境、凌霄极境以及半步圣人等道间前三境挣扎蹉跎。 偶有气运临身、大机缘加持者,于半步圣人之境悟道天源,便可一朝踏入第四境,有了在地境人间开辟道统的资格。 随着漫长光阴过去,第四境的生灵若是不曾陨落,最终都会修至第六境,因为第四境至第六境之间并无天堑存在,所缺少的只是漫长岁月的水磨工夫而已。 这也是天地之间许多混元极境的大真君将真灵底蕴积累到足够悟道天源的地步,便不再继续停留之故。 因为其凭借浑厚的真灵底蕴直入第四境之后,终有一日能够踏入第六境,故而继续停留在混元极境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真灵的极限无望第四境者,早早便会破入凌霄天君之境;而真灵的极限无望超脱者,亦是会在足以悟道天源之时破境而上,踏入第四境之中。 此两种生灵,近乎于囊括了天地三界的所有混元大真君,只有似清虚道德真君那般,有望超脱的绝世天骄,才会在混元极境之中停留无尽岁月,甚至已经以混元极境的修为硬生生度过了一个寻常的量劫。 不知何时起,牛圣婴已经离开了观潮洞天,临海殿的殿台之上只余了身着月白长衣的季月年独自站在此处,静静地望着海面之上的潮起潮落,怔神良久。 “这数千年来,数之不清的沉重因果压在真灵之上,以至于牛圣婴方才所说,我竟是从来都不曾思虑过,枉我自诩神思通明、宿慧无双……” “佛源心道毕竟是观世音菩萨尊者的道,如今我仍在混元极境,若是以此道登临道间九境,只怕真灵的极限便被桎梏在了第七境超脱之境,此后便再也不得寸进。” 季月年在殿台边缘席地而坐,阖上双目,细细地感应着自己的佛源真灵,任由日月轮转,潮涨潮落,四千年以来,第一次认真思索着自己此后要走的道路。 自从离开北俱芦洲极北边陲以来,其心神从未有过半点松懈,数千年颠沛流离,紧紧绷着的弦甫一放松,便有止不住地疲惫之感汹涌而至,使得季月年这里的神魂都有了些许昏沉之感。 恍恍惚惚之间,季月年闭着双眼,斜倚在殿台的石柱之上,竟是逐渐昏睡了过去。 …… 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季月年如梦初醒般睁开了双眼,仿佛历经了无数岁月一般,神情之间满是茫然。 “这是何处……” 季月年四下望去,那极尽黑暗的深处有着幽幽的灿白月光,那月光映照在一条绵延无尽的雪白玉阶之上,皎洁纯净。 “我不是在积雷山的观潮洞天么,难道我再次陷入了真灵梦境之中,可自从无量观世音菩萨传下那卷古籍,所有存在于真灵深处的梦境记忆便已经消散了。” 季月年心绪流转,却还是朝着那月光之下的玉阶走去。 因为方才其已经察觉到,自己的神魂感应尽数消散,佛源真灵亦是失去了气机勾连,在这无止尽的黑暗之中,自己便与一个凡俗生灵无异。 “或许只是一场梦境……” 约么行了半柱香工夫,季月年终是行至了那白玉阶之前,仰头望去,这才发现,每一阶白玉阶都高及数丈,长及数十丈,自己站在这些庞大的玉阶之前便似一个蝼蚁一般,被完全遮掩在其阶底的阴影之中,毫不起眼。 似这般庞大的白玉阶连绵而上,存在着不知多少,而在那玉阶的尽头之处,则散发着皎白至极的纯净月光。 “佛源心道的尽头并非超脱,此路亦不是妙善所创,而是源自命锁之界的婆娑佛法。” 平淡的声音传入耳畔,使得季月年这里直接呆怔在了原地。 这句话之中蕴藏的信息太过可怕,即便以季月年的心境,目光之中也展露出了些许惊异。 更令季月年这里惊疑的是,那声音听不出男女老幼,甚至听过之后便化作了一行篆字,深深烙印在了自己的脑海之中。 “敢问上灵,婆娑佛法是何物?” 季月年定了定心神,开口问道,“佛源心道的尽头,又是甚么?” 此生灵竟然直呼“妙善”其名,以季月年观来,若是此间并非虚幻梦境,那此生灵至少都是超脱之境的恐怖存在。 皎白的月光洒落下来,仿佛在轻轻抚摸着白袍少年的脸庞。 第七百二十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亦要诛杀此獠 第754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亦要诛杀此獠 不知过了多久,那声音终于再次开口道:“命锁之界与我州天之界不同,其中有着可怕的宿命枷锁存在,那里的天地与生灵生而为敌。一方欲要重铸枷锁,奴役生灵,限其寿元,以保命锁之界这座星河大界能够长久存在;一方欲要久视长生,夺天地之造化,故而多次掀起天地浩荡之劫,二者之间可谓是不死不休。” “命锁之界的佛法与我州天之界的佛法亦是有着极大的差别,无论是‘心念’还是‘行迹’,在命锁之界的佛法之中皆是必修之道,由于宿命枷锁的压迫,命锁之界的佛法源道逆势而上,多番蜕变,最终已经至了一个无法想象的地步。” “只不过由于命锁之界的天地桎梏,即便在那里将婆娑佛法修至极尽之境,放在我州天之界也不过是第七境超脱。” “婆娑佛法并非某个生灵所创,而是命锁之界的佛法繁衍到极致,所衍生而出的臻境上法,无论是命锁之界还是州天之界,还不曾有任何一个生灵将其修至第八境。” “若是在州天之界将佛源心道修至极尽,可证得道间九境之上的无上菩提之境。” “心绪所至,所有虚幻之物,尽数显化;神思所想,所有命道轮回,尽数逆转;灵蕴所念,所有光阴时空,尽数翻覆。” “这便是无上菩提之境。” 季月年静静聆听着这声音的教诲,依稀察觉到了一丝熟悉之感。 其措辞娓娓道来,语气之间亦是极有耐性,有些地方更是不吝重复数次,显然其目的便是为自己明澈道心,修业之时不再有后顾之忧。 季月年抬起头来,望着那连绵而上的巍峨白玉阶,道:“谢过上灵解惑,敢问此地是何处,上灵又是何方神圣?” 那声音沉默了半晌,道:“安心修行罢,待你的修业至了有资格前来寻我之时,我会将诸事告知于你。” “还有,你虽然剥离了仙源血脉,重塑佛源真灵,却忘记了一柄沉睡的剑,待回去之后,莫要忘了把它寻回来。” 此言落罢,那天穹之上的皎白月华便再次洒落下来,将季月年的身形卷成了细碎的灿白光影,使其离开了此间黑暗。 季月年的身形消散之后,漫无边际的黑暗寸寸褪去,取而代之的则是瑰美浩瀚的宇间星河。 白玉阶的尽头之上,静静坐着一个有些单薄的身影,其身着素白裙裳,稍稍低垂着眸光,望着季月年方才消散之处,那里已是只余了霜明如镜的冰凉殿砖。 …… 地境。 西牛贺洲北部,积雷山。 观潮洞天,临海殿。 大海拍击岩石的声音轰然而起,季月年斜倚着云纹石柱,在殿台之上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汹涌咆哮的暗蓝海潮。 “那生灵到底是谁……” 季月年心神深处有着数个猜测,却始终都不能完全肯定,不过那生灵最后一句话却是令季月年这里骇然一惊,“一柄被我遗忘的剑……” “落雪神剑?!” 自从佛源真灵苏醒以来,季月年便仿佛完全忘记了陪伴自己一同沉沦的落雪神剑,不知为何,关于这柄剑的记忆被完全埋藏在了记忆深处,竟是半点都不曾想起。 经那生灵开口提醒之契机,关于这柄剑的记忆顷刻之间便浮现而出,使得季月年这里心底稍稍有些发寒。 “落雪神剑经过多番蜕变,已经化作了一柄五彩天剑,其随我一同沉沦在真灵境间,为何前时我会将它遗忘在脑后……” 蓦地,一只幽冥之兽冰冷的目光映入了脑海。 “谛听!” 季月年咬牙开口,眸间已是覆了一层寒霜,“此兽如此恶毒,定然趁我真灵破碎之时,将此剑取了走,并且动用幽冥先天源力抹去了此剑的因果,使我将其忘在了脑后!” “方才那梦境之中的生灵,必是超脱之境无疑!” “只有超脱之境的生灵,才能在三言两语之间,便如此轻易地恢复被斩断的因果!” 想到谛听此兽前时险些依靠一卷《纵三世佛之过去佛》,将自己困在那扭曲可怕的“过去”,季月年的心底便涌起阵阵冰冷彻骨的杀意,恨不得此时此刻便亲下幽冥,将其诛的神魂粉碎,抽炼真灵,打入万劫不复的黑渊。 四千年以来,欲要置自己于死地的生灵并不算少,只是谛听此兽,对于季月年的恶毒心思已经超出了常人的想象。 当初在那恐怖的幽蓝花海之中,季月年只要稍有不慎,便会落得永劫不得翻身的可怖下场。 其更是使用一块季月年的真灵碎片炮制出了“含袖”,欲要使其反客为主,吞噬季月年那些不曾恢复的真灵碎片,以求诞生出一个全新的“玄阴仙君”。 此时季月年更是在那生灵的点拨之下,知晓了谛听竟然将蜕变之后的落雪神剑也取了走。 一桩桩一件件,使得季月年对于谛听这里的杀意,已经至了此前从未有过的地步! “谛听!” 季月年站起身来,月白佛衣的宽袍广袖随风翻扬,乌黑如瀑的发丝亦是飞舞而起,眸光之中的金焰黑火炽烈燃烧,显然已是动了真怒。 若不是其与清濯紫金铃之间的契合还不曾臻至极尽,加持己身的南海气运亦是不曾完全炼净,此时此刻季月年便会毫不犹豫地撕开境壁,径下幽冥! “不过伱取走落雪神剑,却是自作聪明的愚蠢之举。” 在那生灵的言语点拨之下,季月年与落雪神剑之间被斩断的因果已经恢复,心神动念之间,季月年顷刻便能够感应到落雪神剑的所在之地! 只不过如今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季月年并未选择勾连落雪神剑的因果气机,而是强自定下心神,在海边殿台之上席地坐了下来。 其沉心静气,极是认真地催动佛源真灵,一边使其与清濯紫金铃愈加契合,一边动用真灵深处的那卷古籍,以极为恐怖的速度炼净那些加持己身的南海气运。 “再过十年,即使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亦要诛杀此獠。” 低声喃喃之间,季月年闭上了眼睛,身周气息逐渐化作一道薄薄的半透明灿金光幕,将其笼罩在其中,缓缓沉寂在了临海殿的殿台边缘。 …… …… …… 第七百二十一章 虚幻,崩塌 第755章 虚幻,崩塌 东海龙宫。 “原来是这般。” 黑袍少女白皙如玉的指间持着一方小巧的石塔,将其催动,冰蓝的神光逸散而出,逐渐在其身侧凝聚成了一圈湛蓝光幕。 她尝试着朝着那水晶宫牢之外走去,在那湛蓝光幕的护持之下,果然仿若无物一般地穿过了宫牢水壁,极为轻易地离开了水晶宫阙。 “此物乃是敕水神印离恨的石塔钥匙,已经放在月灵小境许久了,虽然敕水神印已经陨灭,不过这钥匙之内却依旧存留着些许离恨神力,如今刚好派上用场。” 黑袍少女翻掌收起石塔,柔软的唇角勾起一丝笑意,“季月年,你定是早就想到了此事,刻意捉弄于我,实在是可恶。” 轰! 蓦然之间,身后的巍峨水晶宫阙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之音,更是在不住地颤动,已经有了彻底崩塌之象。 “敖广龙君消失之事,定然会引起玄海天境与夜伏天境的注意,此地会变得愈来愈危险,不宜久留。” 黑袍少女化作一缕微不可察的光虹,顺着海脉气机的流向急速穿行,因着身周那湛蓝光幕的护持,故而其轻而易举地穿过了所有的海脉仙阵,未曾引起任何生灵的注意。 数个时辰之后,其终是行到了海渊之上,站在东胜神洲的洲境边缘,彻底离开了东海海幕的笼罩。 在此处望去,东海真宫的深处早已是一片大乱,囚禁敖广龙君的水晶宫牢完全崩塌,引动了从未有过的恐怖海啸。 东海的气运灵机亦是受到了浩浩荡荡的冲击,数之不清的天境神灵陆续降临,如今的东海已经是喧嚣纷乱至了极点。 此时已经离开了东海气机笼罩之地,黑袍少女勾唇轻笑,其心念动间,片刻便勾连至了月灵小境,身形由实化虚,悄无声息地隐了去。 …… 星渊银河之上,淮阴殿之前,黑袍少女自虚无之中一步踏出,身形逐渐凝实,玄黑袍袖轻拂之间,已是散去了身周所笼罩着的湛蓝光晕。 方才的喧嚣嘈杂尽数化作了极致的寂静,她走到星渊银河之畔,遥望着星光璀璨的星灵境底,沉默半晌,这才自顾自地轻声道:“潮音佛子,你在西牛贺洲北部倒是好生快活。” 其此前早已在星灵境底布下阵法,能够通过在月灵小境之外路过的生灵探察外界之事,方才其催动阵法之时,已是在那些生灵的口耳相传之中,知晓了季月年在积雷山开辟观潮洞天之事。 静立许久之后,黑袍少女拂袖散去了星灵境底的阵法,道:“无趣。” 她坐在星渊银河之上,伸袖掀开掩藏着自己的宽大罩袍,露出了那闭月羞花的白皙小脸,满头青丝垂落而下,将那足以倾世的仙姿玉貌展露了出来。 “当真无趣,”她轻轻咬着嫣红的嘴唇,望着眼前浮掠而过的星星点点灿丽光华,竟是极为罕见地有些失神,“季月年,其实当年在江陀府境之时,你我二人在暗阁里躲避狂风,我便知晓伱实质上根本不敢与我亲近,因为你害怕被七情六欲所束缚,你害怕因此耽搁自己的修业。” “可后来又怎样了,你为了登临瑶池圣境之主尊位,应下了与澜玉公主的仙姻;为了积雷山六境生灵平天大圣的庇护,又要与那玉面狐族的盈袖少君结为仙侣。” “时至今日,你当真还存着自己不被情欲所束缚的本心么……” 黑袍少女斜倚在星渊银河的星光桥柱之上,仰望着月灵小境的晦暗天穹,任由满头青丝在指间垂落,自顾自地轻声喃喃,“我本是天象身鬼,因你而生出灵智,化作生灵,此后又劳你在轮转重极之中将我救出,自此之后,我所存在的意义便是与你同生共死……” “可是那些因着仙姻而与你束缚在一处的女子却与我不同,其与你虽有姻缘之名,却无仙侣之实,永远都得不到你这潮音佛子真正的喜欢,何其可怜……” 季清婵微微闭上眼睛,竟是察觉到心神深处涌起了些许疲累。 “镜里寻花,水中捞月。” “毕竟是虚幻……” 黑袍少女再次睁开眼睛,眼前的璀璨星光恍惚有些重影,其瞳孔深处却是隐约泛起了些许晶莹的水雾,“季月年,若是我有朝一日当真化作了镜花水月,这世间可还能寻到真心待你的生灵么……” …… 瑶池圣境,玄阴仙宫。 “珈弥陀真君!” 白羚仙童自琼台仙殿深处现身而出,望着眼前气息急剧衰弱的罗汉真君,神情有些焦急,“你怎地了!?” 那罗汉真君摇了摇头,伸出手掌摸了摸白羚仙童的脑袋,笑道:“你身为琼台殿灵,万万不可如此失态,有朝一日第九佛子回转瑶池,见你这般模样,定然不喜。” 白羚仙童惊恐地望着珈弥陀真君伸出来的手臂,颤声道:“珈弥陀真君,你的手臂正在虚化!” “我知道,”珈弥陀真君叹了口气,望着眼前的羊角仙童,这些年相处下来,其早已将白羚仙童当做了一个自家的晚辈,“镜里寻花,水中捞月,终究不过是一场梦。” “早在那普陀圣境的小世界崩灭之时,我便该消散在这世间了。只是幸有观世音菩萨垂怜,又许了我一段光阴,为第九佛子护道,可惜我珈弥陀从始至终都不曾为第九佛子做些什么。” “如今第九佛子已经受封潮音佛子尊位,正位南海,真正的珈弥陀罗汉早已陨灭,我本就是菩萨垂顾而逆转轮回诞生而出的虚幻之物,纵然还有数个元会的寿元,可此时却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白羚仙童目中竟是泛起了泪花,低泣道:“珈弥陀真君!” 那罗汉真君的面容变得愈加虚幻,却依旧带着和善的笑意,抚摸着身前仙童的发髻,道:“若是第九佛子有朝一日归来此处,童儿定要好生侍奉,不得有半点差错,可知晓么!” 说到最后,其语气竟是变得严厉了许多! 白羚仙童含泪点头,连声应道:“玄阴君上原是我玄阴仙宫的洞天之主,白羚本该如此。” 待其再次抬起头来,那罗汉真君已是化作了细碎的灿金光影,最终凝聚成一片金鳞虚形,逐渐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珈弥陀真君!” …… 第七百二十二章 杀意渐起 第756章 杀意渐起 潮汐涨落,咆哮的海浪拍击在冰冷的岩石之上,发出轰鸣震耳的巨响。 崎岖岩石之上数丈之处,矗立着方圆数十丈的青石殿台,身着月白长袍的少年坐在殿台之侧,倚在殿台石柱之上,闭着双目,仿佛陷入了沉睡之中。 蓦地,其乌黑的睫毛轻轻颤动,下一刻,已是缓缓睁开了双眼。 “珈弥陀罗汉,已经消散在天地之间了。” 喃喃之间,白袍少年的神情隐约有些怅惘,随后其似乎又想到了另外一事,心神动念之间,在佛衣广袖之中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掌,轻声道,“镜里寻花,水中捞月。” 丝丝缕缕的玄光在指间萦绕而起,白袍少年感应片刻,知晓那天象身鬼仍存于现世,紧皱着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些,随即便散去了手指之间的心道神通。 “那只天象身鬼与珈弥陀罗汉不同,珈弥陀罗汉的真灵从始至终都不曾进入轮转重极,而是直接崩灭在了光阴长河的深处。” “天象身鬼的一缕真灵却是被保存在了轮转重极之内,随后被我以‘镜里寻花,水中捞月’之术使其挣脱出来,短时间之内应当不会似珈弥陀罗汉那般消散。” “只不过以我当时的修业施展此术,终究不算圆满,若要彻底根除此患,此后还需再走一趟轮转重极……” 季月年在临海殿台之上站起身来,眸光之中燃烧着恐怖无比的佛源金焰,静静地望着眼前的湛蓝海幕,“清濯紫金铃已经如臂使指,南海加持于己的气运亦是尽数炼净,融入了道果光轮之中,该是时候了却这段幽冥下境的因果了。” 其在殿台之上一步踏出,广袖翻扬之间,身形玄奇无比地融入了虚无之中,彻底消失在了此处。 下一刻,西牛贺洲极北之地的夕照鬼府之上,白袍少年的身形悄无声息地凝聚而出,冰冷的眸光俯视着下方寻常生灵避之不及的鬼府禁地。 其虽然还不曾催动与落雪神剑之间的感应,可却已经将蜕变过后的通灵业火覆在了双目之中,这夕照鬼府所连通的幽冥境域,正是幽冥酆都边缘所在之处。 幽冥之境有十殿阎王、五方鬼帝,除此之外,还有一尊地位与五方鬼帝相差仿佛的地藏王菩萨尊者,其道场与中天鬼帝酆都大帝相毗邻,皆位于幽冥之境的酆都之中。 此前季月年与牛圣婴所遇见的纣绝阴宫尊王,乃属北方鬼帝罗酆鬼帝辖下,而这酆都大帝与北方罗酆鬼帝又有不同,其天讳为“中天鬼帝”,平日里与地藏王菩萨尊者平起平坐,比其余四尊鬼帝高出半格,乃是名义上的幽冥下境之主,地位极是崇高。 “季月年。” 正思忖之间,有平静好听的少女声音自身侧传来。 季月年侧过头去,神情之间极为罕见地有些惊骇之色,因为眼前身着织锦宫装霓裳的绝美少女,正是玉面狐族的那个少君。 十余年过去,其已经藉由玉面狐族的“千年涨灵”破入了混元真玄之境,此事尚且不足为奇,毕竟在地境人间的诸多圣人道场之中,以千年骨龄破入混元的生灵并不算少。 真正令季月年骇然的是,其居然能够这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身侧,而自己却根本没有半分察觉! 那狐族少君平淡地看了一眼季月年,轻声道:“你不能去,那幽冥之兽已经布好了杀局,一旦你下界幽冥,便会再次落入其彀中,再无翻身之机。” 季月年沉默半晌,道:“盈袖少君,你是如何得知……” “难道伱忘记了我的天赋神通了么,”红裙少女静立于重云之上,任由轻风扬起垂至白皙耳侧之畔的乌黑发丝,“方才在你离开积雷山的一瞬间,我便有着感应,催动天赋神通算来,便极为清晰地算到了你即将面临的可怕杀局。” 季月年俯视着下方的夕照鬼府,道:“盈袖少君的天赋神通唤作‘往昔’,竟能知晓现在未来之事,实在是神妙万方。” 那狐族少君笑了笑,道:“季月年,可能你并不知道,玉面娘娘亦是不曾告知于你,我的天赋神通共有三种,乃是‘往昔’、‘今朝’以及‘幻视’,在无量量劫之前,拥有此三种天赋神通的生灵,唤作‘三世天狐’。” 季月年眸光微微颤动,侧过身来,定定地望着眼前的红裙少女。 那少女摇了摇头,笑道:“莫要误会,只是你我相识异常,我既然望见了此事,便有些不忍你白白送死,故而前来提醒一句,到底要如何做,你自己决定便可。” 此言落罢,她便轻拂霓裳纱袖,翩然散作了瑰美绮丽的嫣红光点,朝着积雷山回转而去。 季月年却是察觉到,狐族少君那白皙美丽的小脸隐约有些苍白,气息更是在逐渐衰弱,显然催动那神异无比的天赋神通,对其而言并不轻松。 “业火通灵之术。” 炽金火焰自眸光之中萦绕而起,季月年目泛金芒,细细地打量着自己真灵之上密密麻麻的因果丝线,直至许久之后,才终于在一根连通幽冥下境的丝线之上察觉到了些许异常。 “这般隐晦的杀机……谛听……” 季月年的心神有些发寒,再次望向下方的夕照鬼府,只觉那些阴森冰冷的杀机似乎随时都会冲霄而上,将自己席卷在其中。 沉吟许久之后,季月年还是散去了目中的通灵业火,身形扭曲之间,重新踏入了虚无之中。 …… 玉狐仙宫永夜之天。 环天玉带洒落着瑰美的光流,红裙少女独自坐在仙台边缘,望着身下的碧玉天渊,道:“你怎地跟着我回来了?” “盈袖少君。” 季月年自虚无之中一步踏出,行至狐族少君身侧,沉声道,“可否将你所察觉到的杀局告知于我?” 那红裙少女笑了笑,道:“我只是稍作感应,亦是不敢详加窥探,不过我能够确定的是,那幽冥之兽的背后,至少都有着两殿阎王,四境、五境以及六境的生灵更是数不尽数,凭你此时的修业……” “两殿阎王么……那便是两尊超脱境的生灵……” 季月年轻声喃喃,“可是据我所知,地境人间的超脱境生灵碍于某种原因,已经许久都不曾现世,难道幽冥之境的超脱生灵不受此限么?亦或者,我的推测从一开始便是错的,超脱境生灵根本不曾受到任何限制,如此说来,谛听此兽的确轻易动之不得。” 红裙少女轻声道:“你的猜测并没有错,不可思议的大劫即将降临,持界三境的生灵背负重担,如今都在想方设法地阻拦这场浩劫,故而此时无论是地境人间还是幽冥之境,都没有超脱生灵的本尊存在。可即便是那两尊阎王的身外化身,也有着远远凌驾于六境生灵的可怕修业,你若是贸然前去,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季月年眸光冰冷,道:“既然没有超脱境生灵,那我便有自己的办法,能够在幽冥下境之中诛杀此兽,盈袖少君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那红裙少女侧过头来,伸出纤白的手指,拢了拢垂至白皙耳侧的一缕青丝,摇头笑道:“我拒绝。” 第七百二十三章 径下幽冥! 第757章 径下幽冥! “季月年,施展此天赋神通颇为耗费神魂本源,每次动用都需要休养许久,而如今你我之间没有半点干系,我不会做这等吃力不讨好之事。” 狐族少君道,“前时对你出言提醒,已经是我所能做到的极限了,更何况,此时我堪堪登临破境混元真玄之境,尚需休养神魂,你可明白么?” 季月年沉默片刻,自袖中取出一块自成空间的储物玉牌,道:“盈袖少君,是我唐突了,这些灵物资源便权当方才的谢礼,于混元真君境的生灵有着诸多用处。” 将那储物玉牌放在红裙少女身前,季月年便转过身去,欲要离开玉狐仙宫永夜之天。 “季月年。” 少女清灵好听的声音自背后传入耳中。 季月年站住了脚步,却并未回头,道:“盈袖少君但说无妨。” 那少女轻轻咬着柔软嫣红的嘴唇,捡起那块储物玉牌,随手将其丢下了玉狐仙宫仙台之外的无底山渊,道:“我在绛回海境守护百年,甚至耽搁了玉面狐族的‘千年涨灵’,现在伱丢出些许灵物资源便要将此事抹去,把我当成了甚么?” 季月年道:“绛回海境之事,实是我亏欠盈袖少君,只是当初曾与平天大圣约定,回转积雷山之后便定下仙姻,故而我并不曾刻意了却此番因果,后来少君提出仙姻之事到此为止,这段因果便暂且搁置了下来。” 此言落罢,季月年转过身来,静静地望着玉带花影之下亭亭玉立的红裙少女,“方才的这些灵物资源,乃是补偿盈袖少君此前施展天赋神通所用,以协助你更快恢复神魂,与绛回海境之事并无半点干系。” 其月白袍袖轻拂,顷刻之间便在那黑暗的山渊深处将玉牌摄取上来。 行至红裙少女身前,将那储物玉牌轻轻放在她的手中,季月年低声道:“绛回海境之事,若是时机至时,自会对少君有所弥补。” “季月年,为何我会向平天大圣提出终止仙姻之事,难道你不知晓真正的原因么?” 盈袖低垂着目光,望着手中这块残留着些许余温的玉牌,“无需你的弥补,你我互相之间本就没有半点旖念,藉由此事,便真正到此为止罢。” 季月年沉默片刻,不再开口,身形化作细碎的灿金光影,径直离开了玉狐仙宫永夜之天。 方才递上玉牌之时,少女手指那柔软温热的触感仿佛仍旧残留在指间,耳畔有着冰冷的夜风呼啸而过,季月年在灿白的月光之下御风而行,眸光深处依稀倒映着玉狐仙宫永夜之天那璀璨灯火的瑰丽花影。 卷云万里,皎白月华洒落而下,白袍少年于重云之间停下身来,瞳孔深处的金焰黑火在盘旋之间缭绕而起。 “何方生灵,竟敢擅闯夕照鬼府!” 下方的连绵巨山深处,数道威严的声音陆续而起,传遍四方! 只不过还未等这些鬼府鬼差现身察看,天穹之上便有煌煌佛光映照而出,甚至将暗沉的夜幕都浸染成了白昼! 数之不尽的灿金光流轰落而下,每一道灿金光流都有着撕裂虚无的可怕力量! 轰! “那是谁!” “这是什么!” “我的鬼差令牌!” “鬼府正在崩塌!” “快逃!” 诸多鬼差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目中露出恐惧之色,可这些鬼差还不曾来得及逃窜,便直接被那些光流轰成了漫天碎屑! 无数道光流绽放开来,朝着四面八方轰卷而出,仿佛黑暗夜空之中的灿金烟火,瑰丽至了极点! 方圆数万里的疆域都被映成了白昼,引得无数生灵蓦然惊醒,皆是朝着此处望来! “何方妖孽,竟敢扰乱鬼府秩序,违反天规,罪该万死!” 一尊巡境鬼将在那鬼府深处的旋涡之中现身而出,神情惊怒,目中满是阴冷的杀意! 轰! 一柄泛着炽金璨光的光流长矛轰落而下,直接将这尊巡境鬼将诛的神魂俱灭! 那白袍少年静立于天穹之上,漆黑如瀑的长发翻扬而起,轻拂广袖佛衣的袍袖,望着夕照鬼府残垣断壁深处那直通幽冥下境的旋涡,眸光微动,瞳孔之中的金焰黑火燃烧的愈加炽烈。 巡境鬼将被诛,无数观望着此处的生灵皆是惊骇至极,更有生灵惊声开口道:“巡境鬼将乃是名录天籍的幽冥生灵,此人竟敢违反天规,诛杀巡境鬼将!” “此人到底是谁!” “观其无双风采,竟是有些像那积雷山的潮音佛子!” “潮音佛子!” “潮音佛子为何会找鬼府的麻烦!?” 喧嚣熙攘之音在身后轰然而起,那白袍少年却是根本不曾在意,而是化作散碎的光影,朝着下方的旋涡席卷而去,顷刻之间便没入了其中,只余了一片狼藉的夕照鬼府,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寂气息。 旋涡光柱乃是轮回通道的投影,季月年在其中显化出身形,朝着四处望去,果然与当初借道幽冥之时的景象相似,入目所见,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在黑暗之中散发着微光的密密麻麻的鬼府光柱。 只不过那时候季月年乃是在光柱之外依靠洞天之力穿行,如今却是身在旋涡光柱之内,与这片黑暗之中无穷无尽的连通地境与幽冥的那些鬼府光柱相同。 夕照鬼府的诸多鬼差被诛,更有一尊巡境鬼将陨灭,早就已经惊动了幽冥境壁之中的巡境生灵,季月年顺着旋涡光柱下沉不过半柱香工夫,便察觉到了数道恐怖无比的气息正在朝着自己急速而来。 心神动念之间,方圆数丈的半透明五彩光轮在身后缓缓悬浮而出,在功德气运光轮的护持之下,季月年一步踏出夕照鬼府的旋涡光柱,立在了幽冥境壁的虚无黑暗内。 数息之后,足足六道光影凝聚而现,其中为首的生灵更是持着一块散发着恐怖气息的令牌,正是一尊身怀幽冥天令的巡境鬼王! 虽然此巡境鬼王的修业不过是幽间三境,可在幽冥天令的加持之下,其真正的战力甚至比寻常的四境生灵还要超出! 这也是当初季月年与牛圣婴遇到纣绝阴宫尊王之时,只能取巧而不能以蛮力硬闯之故。 眼前的巡境鬼王,其所散发的气息比那纣绝阴宫尊王更加可怕,甚至已经至了幽间三境的极限,只差半步便可证得幽冥鬼圣! “兀那地境生灵,不管你到底是何来头,扰乱鬼府秩序、诛杀鬼差鬼将,今吾辛阳宫尊王持幽冥之令,按照天庭天规将你诛杀在此,真灵斩碎,不得往生!” 那巡境鬼王面色冷漠至极,竟是直接催动了手中的幽冥天令,可怕无比的天地之力席卷而至,便要将季月年直接镇压在此! “幽冥酆都的天令,尚且管不到我南海潮音!” 那白袍少年笑道,身后那方圆数丈的五彩光轮光芒大放,瑰绝绮丽的五彩神光冲霄而上,映彻四方! 与此同时,更有一缕地藏王菩萨尊者的佛源气息在白袍少年指间弥漫而出,径直漫入了那块幽冥天令之中,使其狠狠颤了一颤! 地藏王菩萨,乃是与中天鬼帝平起平坐的菩萨尊者,其虽然名义上的职责是镇守六道轮回,可这幽冥天令却无论如何都不敢对地藏王菩萨尊者的佛源气息露出爪牙! 轰! 那块幽冥天令之上的天地之力急剧收缩,片刻之后竟是尽数收束了起来,跌落回了那巡境鬼王的手中,静寂无声! “当初纣绝阴宫尊王见过这一缕气息之后,便毫不犹豫地放过了我与牛圣婴等人,那时候我便察觉到,这些留在瑶池圣境的幽冥气息极不寻常。” 季月年唇角勾起一丝冷笑,“这般观来,事实果然与我的猜测一般无二,这些气息能够使你等最大的依仗幽冥天令失去效用,如此一来,你便只是一个幽间三境的半步圣人,是这样么,辛阳宫尊王。” 那辛阳宫尊王此时仍在怔神之中,显然不曾想到幽冥天令为何会发生这般异变,其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便有清脆好听的铃铛清音传入耳畔,伴随着铺天盖地的煌煌金光,朝着此处镇压而下! 南海至宝,清濯紫金铃! 无形的音波隐藏在金光之内,将辛阳宫尊王与其余的五个生灵尽数绞在了其中,不过数息工夫,便使其神魂扭曲消散,甚至就连真灵都寸寸崩碎,湮灭了去。 “失去了幽冥天令,你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幽间三境……” 白袍少年身后的五彩光轮愈加凝实,每时每刻都在散发着璨丽绚烂的气运玄光。 伸袖之间,将那块幽冥天令取在手中,季月年低头俯视着下方的渊深黑暗,以及更下方那更远之处的幽冥大境界壁,轻笑道,“你在注视着我,是么?” “你在等我下去,等我真正入境幽冥……” “可惜……” 季月年持着幽冥天令,在清濯紫金铃的护持之下扶摇而上,朝着地境人间遥遥行去。 不之名之处,隐约传来了怨毒至极的嘶吼。 第七百二十四章 天象 第758章 天象 东胜神洲,昆仑丘。 “当真可惜了那柄剑,那个白发白裙的剑灵姑娘,倒是颇为令人牵念。” 高及数千丈的青翠山崖之上,少女在山石之侧席地而坐,将自己掩藏在宽大的黑袍之下,遥望着昆仑丘的浩瀚苍茫之景。 不久之前,季月年通过神魂投影在月灵小境之中留下一道灵蕴,言其不日便会回转昆仑丘,故而黑袍少女便径直在东海之畔的昭明山境一路行来,穿过离泉仙山,如今已经在昆仑丘的边缘等候了数十日之久。 其知晓落雪神剑被谛听取走之后,想到了前番间接被自己逼走的落雪剑灵,心下不禁有些戚戚之感。 只不过彼时情势凶险,事态不明,即便以季清婵的聪慧心思,也并不能确定落雪剑灵对季月年这里到底有无恶意,故而其对于当时之事并不曾后悔,仅仅只是感到有些惋惜罢了。 蓦地,黑袍少女抬起头来,望向了昆仑丘边缘的离泉山阙,心神深处的感应愈加清晰,轻声道:“季月年。” 微风渐起,山崖之上的青翠草木轻轻摇晃,一片树叶飘摇而下,落在了少女纤白的手掌之上。 低垂着目光,望着那片树叶,季清婵的神情忽地有些怔然。 恍惚之间,那树叶竟是由内而外崩散开来,化作了无数细碎的青碧光点,消散在了指间。 待到回过神来之时,清梦之中的那个白衣少年已是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山崖之上,袍袖随风翻扬之间,一双沉静如渊的眼眸正静静地望着自己。 “季月年。” 季清婵眸光深处蕴藏着些许雀跃,低声开口道。 那佛衣白袍少年略一沉默,道:“东海之事,辛苦你了。” 季清婵在宽大的黑袍之下伸出纤美白皙的削葱玉指,手中持着一座小巧的石塔,道:“原物奉还。” 季月年伸袖取过那座石塔,翻掌收了起来,望着眼前的黑袍少女,道:“不久之前,珈弥陀罗汉已经陨灭了。” 季清婵点了点头,道:“珈弥陀罗汉本就是一缕真灵虚影所化,乃是你登临佛子尊位之前的护道罗汉,此时你已正位潮音佛子,其使命已尽,自然会重新归于微尘。” 季月年只是看着她,并未开口。 黑袍少女笑道:“伱的意思是说,有朝一日我也会似那珈弥陀罗汉一般,魂飞魄散而去,是么?” 季月年眸光沉静,却是避过了此言,道:“我已经知会了鹊灵上尊,这两日里便会回转瑶池圣境。” “那我与你同去么?”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道:“还有一件更重要之事,需要你协助于我。” 黑袍少女行至近前,与其并肩而立,遥望着昆仑丘的浩瀚苍茫,道:“说来听听。” 季月年道:“当初你之所以能够由天象身鬼化作人间生灵,皆是仰赖一张神异莫名的掌鬼天符虚影,而那张掌鬼天符的真正主人,如今就在这昆仑丘之中。” 此言落罢,季月年侧过头来,静静地望着将形貌掩藏在黑袍之下的少女,“若是能够借来这张掌鬼天符,便能够从根源之上溯净你的真灵,使你完全化作地境人间的生灵,再也无需受‘镜里寻花,水中捞月’神通的因果束缚。” 心道神通“镜里寻花,水中捞月”虽然神异,可却有着极难抗拒的因果束缚存在,一旦其彼时催发之时的因果因缘至了尽头,以此神通复还人间的生灵便会彻底崩灭消散,再也不存半点痕迹。 此前居于瑶池圣境玄阴仙宫的的珈弥陀罗汉真君,便是如此境况。 “说起来,当时以身鬼之源化生而出,竟已是数千年之前的事了,”黑袍少女神情有些惘然,仰起小脸望向季月年,“据我所知,这地境人间几乎从未有过天象鬼物化作生灵之事,足以证明那掌鬼天符弥足珍贵,其背后的来历定然非同小可,若是……” “我已经知晓其主人现在何处,”季月年轻声开口,“待我稍稍恢复一番神魂灵蕴,便与你同去拜访。” “你怎地了?” 此言入耳,季清婵这才发觉,季月年的神魂气息竟是颇为虚弱,面色更是有些苍白,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季月年笑了笑,道:“闲来无事,去下境境壁看看幽冥风物,顺便诛了一尊巡境鬼王,抢了一枚幽冥天令。” 修长白皙的手指翻转间,一枚平平无奇的玄黑令牌已是出现在了手掌之中。 “你说什么?!”季清婵神情骇然,取过那枚玄黑令牌,清丽绝美的小脸当即便皱了起来。 令牌冰凉的触感从手掌之上沁入骨髓,恐怖无比的天地之力源源不断地涌入四肢百骸,使得黑袍少女这里目光愈加惊骇,喃喃道,“此物竟然这般可怕,如今仅仅只是持着这块令牌,我便有种登临凌霄的恐怖错觉!” “这不是错觉,”季月年转过头去,遥望着昆仑丘尽头极远之处的瑶池圣境,“以此物灌注真灵,凡人可证三灾太乙,大罗可登混元极境,混元可比凌霄,凌霄可敌四境道源。” 黑袍少女感受着手掌令牌之中那浩瀚激荡的天地之力,道:“如此珍贵的神物,便这般轻易地被你抢了来?那巡境鬼王是何等修业?” “轻易么?” 季月年轻声道,“那尊巡境鬼王乃是幽间三境,持此令牌可抵的上一尊四境地府明王,这地境人间之中少有生灵敢于如此明目张胆地违反天规,更不敢诛杀一尊名录天籍的地府鬼王,我之所以能够取得这块幽冥天令,也算是诸般巧合之下的气运使然。” 季清婵将那幽冥天令放回白袍少年的手中,道:“你这般违反天规,便不怕有麻烦寻上门来?” 季月年摇了摇头,道:“幽冥下境的天规与真正的天庭天规还是有着诸多区别,如今佛家源教势大,已经渗透了许多天庭天境,若是躲在西牛贺洲亦或者是南瞻部洲之中,幽冥酆都的那些秩序鬼王无论如何都不敢打上门来,单单洲境护法天王那一关,这些秩序鬼王便过不去。” “更何况,”言至此处,季月年轻拂月白袍袖,一缕古老神异的金芒拂面而过,使得季清婵这里下意识地怔了一怔,“以此物作为掩藏,无人能够窥探到我的气息。” 这道金芒,正是那卷能够泄露天机的古籍所散发而出。 当初季月年之所以能够将谛听等地府生灵的目光隔绝在真灵境间之外,正是依靠着此物无与伦比的掩藏因果之能。 第七百二十五章 世外仙山 第759章 世外仙山 “解铃还须系铃人,此言诚不我欺,”散去了指间金芒,季月年道,“若是能够借到那张掌鬼天符,此后你便无需再上轮转重极,只要前往北俱芦洲极北边陲,回转当初的化生之地,勾连其中的天象气机,催动此物溯净真灵,从根源上真正剥离‘镜里寻花,水中捞月’神通的因果束缚。” 黑袍少女低声道:“那‘镜里寻花,水中捞月’神通毕竟是你所施展,难道你不与我同去么?” 季月年道:“瑶池圣境诸事纷杂,灵源气机一片混乱,若要尽数梳理干净,至少还需数千年工夫,我若是随伱前往北俱芦洲,只怕是分身乏术。” 那少女声音愈轻了些,道:“那我便随你同去瑶池圣境,待此间事了,再前往北俱芦洲极北边陲,应当并不算迟。” 季月年定定地望着她,神情肃然,道:“可是此时我并不知晓你在那‘镜里寻花,水中捞月’神通之中的因缘应在何处,若是这段时间之内因缘圆满,届时你便会似珈弥陀罗汉一般灰飞烟灭,再也来不及后悔了。” 黑袍少女咬了咬嘴唇,笑道:“我不愿自己前往北俱芦洲,即便当真要陨灭,那就直接陨灭在这昆仑丘之中,也便罢了。” 季月年沉默半晌,道:“借得掌鬼天符之后,你持其前往北俱芦洲极北边陲,我回转瑶池圣境,两不耽搁。待你溯净真灵、消除后患以后,再行回转东胜神洲昆仑丘,如此岂不是更好么?” “不,”那黑袍少女摇头道,“无论如何,我不会再离开你半步。” 山崖之上的狂风呼啸而过,扬起了她的玄黑罩袍,隐隐露出了少女那白皙绝美的倾世侧脸,其眸光清澈澄净,从始至终都不曾有半点动摇。 “那便随你罢,届时若是悄无声息地湮灭消散,莫要怪我。” 季月年目光微冷,轻拂袍袖,径直走下了山崖。 黑袍少女沉默着跟在其身后,一如数千年前,北海之畔。 在古籍气息的遮掩之下,沿途的所有生灵都不曾察觉到季月年与季清婵的存在,其在昆仑丘之中约么行了数日工夫,终于行至了一座临水巨山之前。 苍翠山色一望无尽,金红日光洒落而下,将此间的巨山秀水映衬的愈加瑰美浩瀚。 黑袍少女仰望着此处的插天巨山,神情有些诧异,道:“在我的感应之中,此处山阙仿佛有些虚幻,这是怎么回事?” 季月年眸光沉静,道:“这是一座世外之仙的道场。” “世外之仙么,”黑袍少女目光微动,沉入天象神魂记忆之中,刹那之间便知晓了此言之意,“竟然是如此稀少的生灵,难怪能够持有掌鬼天符这般罕见至极的神物。” 世外之仙,乃是天地三界之中不曾沾染三大源教气息的仙人。 这般生灵极为稀少,修业更是参差不齐,不过唯一相同之处,便是其神魂修业乃是完全藉由天地灵机修成,没有半点三大源教的气息掺杂。 天地之间最为有名的世外之仙,便是西牛贺洲灵梧地界边缘之处,那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的洞天之主,其天讳唤为历劫明心大法师,又唤作菩提祖师。 根据古籍传闻,这历劫明心大法师的修业高深莫测,早在无量量劫之前便是持界三境的生灵,功参造化,有着通天彻地的恐怖修业。 似这般不沾三大源教气息的世外之仙,因其真灵融于天地,故而寻常生灵根本无法推算其因果气机,这也是灵台方寸山如此明显地坐落于西牛贺洲边缘,却少有生灵能够真正寻到这座世外仙山之故。 “且抓好了。” 季月年伸出手掌,轻轻抓过少女的玄黑袍袖,古籍金光在身前蔓延而过,眼前光影变幻,顷刻之间便融入了这座巨山的虚幻山幕之中。 数息之后,黑袍少女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依旧是方才的巨山秀水,只不过四面八方的天地气机却是已经大变,碧蓝天穹之上洒落着充盈雀跃的灵蕴,潺潺水声不绝于耳,环绕着山脚的河水翻腾奔流,在脚下溅起雪白的水花,灵动至了极点。 季月年神情有些沉凝,已是回忆起了自己在五台山文殊菩萨尊者处观想之时,所望见的那些景象。 其中一幕,乃是瑶池圣境琼雪殿之中的烛影摇红。 而另外一幕,其中所显现出的却是一个身着白袍的俊朗青年。 在那记忆画面之中,暗沉的乌云遮天蔽日,轰鸣咆哮的狂风暴雨之中,那白袍青年持着掌鬼天符凌霄而上,神情狠戾至极,无穷无尽的天象雷霆之力自掌鬼天符之中轰裂而出,千万道雷霆光虹在缠绕流窜之间轰落而下,将下方的无数生灵尽数炸裂成了死寂无比的灰黑之物! “那画面之中所显现的景象,正是眼前的这座仙山!” 回忆中的画面与眼前的景物逐渐重合,季月年朝着远处的山阙遥遥拱了拱手,沉声道:“一别经年,玉楼道兄别来无恙。” 此言落罢,那灵机充盈的山水仿佛凝滞了一瞬,随后片刻间便恢复如常,丝丝缕缕的仙光自天穹之上倒卷而下,化作了一个身着云雷篆纹长袍的俊朗青年。 那俊朗青年面色有些苍白,一双眼眸之中似有无尽沧桑,定定地望着季月年,声音有些沙哑:“季月年道兄,当年北俱芦洲别时,我便知晓,你我终有再见之日。前日里我察觉到那缕天符气息隐隐颤动,便明白是你来寻我了。” 季月年颔首道:“我也正有此感,若不是曾经你所留下的天符气机,我还当真寻不到这座世外山境。如今你我能够相逢,实乃命数使然,颇为不易,我这里有着珍贵至极的上境仙酒,正要与道兄把酒言欢,叙说旧言。” 此言落罢,季月年却是隐约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上下打量着俊朗青年的神色,眉头忍不住稍稍皱了起来,“玉楼道兄,我观你有些心事重重,神魂气息更是颇为不稳,到底是怎地了?” 白玉楼神情晦暗,还不曾来得及开口,那巨山深处便传来了轻柔的女子声音:“吾儿,可是有客来访么?” 听到这声音,白玉楼的身形下意识地颤了一颤。 季月年这里更是似乎想到了什么,心下骇然。 转过身去,白玉楼低垂着头,道:“母亲,正是我当初在北俱芦洲极北边陲之时,所相识的故旧道兄前来拜访。” 那轻柔女子的声音笑道:“既然如此,吾儿便好生招待客人,莫要坠了我元景玄山的面皮。” 白玉楼应道:“我知晓了,母亲。” 季月年心神颤动,双目之中运起通灵业火,重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俊朗青年,竟是察觉到其神魂气机已经衰弱至了极限,几乎随时随地都会崩灭而去! 刚要开口说话,白玉楼便拂袖将其拦下,朝着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 其手指轻划,在身前开辟出了一道扭曲的光门,昆仑丘的天地灵气自其中涌动而入,白玉楼看了季月年一眼,当先踏了进去。 季月年随其行入光门之内,而那从始至终都不曾开口的黑袍少女,亦是沉默着跟了进去,随后光门寸寸崩灭,只余了这座元景玄山逐渐陷入凝滞死寂,再也不剩半点方才的灵动。 第七百二十六章 相逢在梦里 第760章 相逢在梦里 昆仑丘,泉陵镇。 木质阁楼所的酒肆之中,季月年与白玉楼在雅间之内依次落座,一个身着青布衣裳的侍人走到木桌之前,笑道:“两位上仙,要吃点什么?” 白玉楼取出一盒仙玉放在桌上,道:“随意上些酒菜,开启此间禁阵,任何人不得进入。” 那侍人取过盛放仙玉的木盒,掂了一掂,脸上当即便挤满了笑容,连声道:“上仙且放心罢,小店的仙阵强大无比,未至凌霄,根本无法硬闯。” 此言落罢,便招呼下方陆陆续续端上了许多仙羹灵肴,随后便开启此间禁阵,恭敬无比地退了下去。 季月年轻拂袍袖,在禁阵之内又覆了一重金光,道:“玉楼道兄,你到底怎地了?” 白玉楼轻轻叹了口气,道:“莫要说了,倒是你这里,此前我听闻你在瑶池圣境之中封了玄阴仙君,实在是可喜可贺。” 季月年神色有些古怪,道:“玉楼道兄怕是许久都不曾踏出山门了罢。” 白玉楼怔了一怔,道:“我一直都在山中修行上仙所留的元景仙符,确实有段时间不曾涉世了。” 季月年犹豫片刻,还是催动灿金神魂,将那一幕记忆之中所窥见的画面凝聚成一枚玉符,轻轻放在了木桌之上。 白玉楼望着他,道:“这是何物?” 季月年摇头不语。 白玉楼心下有些不详的预感,心神悸动间,颤抖着手指将那块玉符取在了手中。 数息之后,其面色陡变,目光亦是变得狰狞可怖,死死地咬着牙,有些发白的手指颤动的愈加剧烈。 用力将那玉符捏成了粉碎,白玉楼闭上眼睛,约么过了数十息工夫,这才稍稍缓和过来。 其睁开双眼,瞳孔之中满布着血丝,沙哑着声音道:“或许这便是宿命,如何挣扎都逃脱不开的宿命。” 季月年沉默半晌,道:“州天之界的宿命之中充斥着变数,若是时机至时,或许能够更改命运,也未可知。” 白玉楼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虚无之处,过了许久,才道:“道兄此来寻我,定然有事所求,但说无妨。” 季月年颔首道:“我欲要借道兄的掌鬼天符一用,以前往北俱芦洲极北边陲,洗去那只天象身鬼的因果束缚。” “掌鬼天符乃是世外仙人元景上仙所炼制的神物,早就已经与我相互融合,无法剥离,”至了此时,白玉楼的心绪已经平静了许多,“不过我与此物之间的契合已经至了极尽之境,可以暂且分出一道与本体相差仿佛的天符灵影送予伱,百年之内便会消散,时间可够用么?” “能够存在百年的天符灵影,已是足够了,”季月年神情肃然,“此番要多谢玉楼道兄了。” 白玉楼苦笑道:“你我二人之间,还说甚么客套话,关于你的身世我也略微知晓一些,皆是命途坎坷之人,无需多言。” 此言落罢,其便伸袖掐诀,心神动念之间,已是在木桌之上凝聚出了一张虚实变幻的符箓,这张符箓之上散发着令生灵心神惊颤的州天规则之力,隐隐昭示出了那炼制此物的元景上仙应是一尊功参造化的世外仙人。 季月年将此物珍而重之地收了起来,道:“玉楼道兄,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白玉楼道:“但说无妨。” “因缘易断,心魔难渡,”季月年眸光冷肃,“若是道兄再这样沉沦下去,只怕真灵蒙尘之下,永远都会陷入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白玉楼怔神片刻,道:“今日你我皆是诸业缠身,未能好生叙话,若我有朝一日能够挣脱心魔囹圄,定然会与道兄再次重逢,届时你我好生把酒言欢,决不食言。”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酒肆阁楼之中,黑袍少女自虚无之中凝现而出,在季月年身侧坐了下来,轻声道:“那座诡异的世外仙山,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月年沉默片刻,道:“元景玄山确实是不曾沾染三大源教气息的世外仙山,只不过这座仙山早就已经在可怕的动荡之中彻底崩灭,如今的元景玄山……” 黑袍少女怔了一怔,道:“可是在我的感应之中,方才那出言的山中女子至少都是一尊悟道天源的可怕妖灵,那般真实到令人心悸的气息,根本做不得假。” 季月年摇了摇头,道:“曼陀花妖早就已经陨灭,你在那世外之境所见到的一切,皆是虚妄,尽数都是白玉楼道兄所甘愿沉沦的心魔幻境,其若是不曾亲手打破心魔,便会随着虚假的元景玄山一同沉寂,最终再也不留半点痕迹。” “这些年以来,其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循着元景仙符的气息,寻至东胜神洲昆仑丘,踏入了早就已经残破不堪的元景玄山……” “希望的破碎,使得白玉楼道兄的心魔汹涌而上,与元景玄山相融合,最终化作了此时的虚实幻境。” “若是我所料不错,这座世外仙境之中应当还存在着比掌鬼天符更加可怕的神物,不然这环境根本不可能这般真实。” “有朝一日若其当真能似我所窥见的画面那般,以雷霆诛杀万魔,扶摇直上九重天阙,完全继承元景玄山的遗藏,那其此后悟道天源,不过只在翻掌之间。” 言至此处,季月年的脑海深处竟是下意识地浮现出了另外一幕画面。 若是元景玄山之事成真,那玄阴仙宫琼雪殿的洞房花烛,亦是离得不远了。 “季月年……你怎地了……” 黑袍少女轻唤道。 季月年回过神来,目光落在了眼前的少女脸上。 她的玄黑罩袍掀了开来,满头乌黑如瀑的青丝垂落而下,轻仰着落雁沉鱼的白皙小脸,一双泛着妆红光晕的清澈眼眸正定定地望着自己。 恍惚之间,这双眼眸竟是与另外一双弥漫着嫣红狐火的少女眼眸重合在了一处。 那是玉狐仙宫永夜之天璀璨绚丽的玉带花影之下,身披灿丽霞光的红裙少女。 万花摇落,漫天飞琼。 咔嚓。 季月年蓦地睁开双眼,神情冰冷至极,竟是使得眼前的木桌以及其上的诸多仙酒灵果皆化作了齑粉。 “季月年?!” 季清婵站起身来,竟是察觉到眼前的白袍少年有些陌生。 季月年瞳孔深处燃烧着炽烈的金焰黑火,道:“季清婵,你还记得么,我曾与你说过,彼时我在五台山界之时,曾经在一场梦境之中,我望见了在瑶池圣境的玄阴仙宫之中,有琼台落雪,烛影摇红。” 季清婵点了点头,道:“自然记得,此事难道不是你与那澜玉公主之间的仙姻么?” 季月年摇头道:“我也不甚清楚,无论我回忆多少次,都看不清那梦境之中生灵的面貌。” 季清婵轻轻咬牙,道:“方才你送予白玉楼的玉符,其中是否篆刻着另外一幕记忆?” “正是如此。” 季清婵站起身来,神情有些复杂,低声道:“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季月年,此时你将玄阴仙宫的记忆画面凝聚出来,交予我察看,或许能够望见那生灵的面貌。” 季月年抬起眸光,望向了身前的黑袍少女,见其神情极是认真,沉吟数息之后,还是颔首道:“如此也好,这些记忆若是对于未来的预见,我等也能有所应对。” 微微阖上双目,月白袍袖轻拂,片刻之后,一块散发着冰蓝光晕的冰雪玉玦被其凝聚在了手掌之中。 “此物便是了。”季月年睁开双眼,轻声开口。 季清婵上前取过这块冰蓝玉玦,与季月年对视一眼,随后便催出一缕晦暗的玄气,将心神沉浸在了其中。 …… 馥郁异香蔼,氤氲瑞气开。 瑞祥霭光摇曳,仙禽清唳渐歇,宝阁华灯,瑶台彩结。 光影变幻之间,季清婵睁开双眼,抬首望去,但见瑰丽绚美的清罗紫气垂落而下,缠绕于巍峨华美的重重仙阙之间,鸳鸯掌扇遮銮驾,翡翠珠帘映玉阶。 “此地便是玄阴仙宫的琼雪殿么……” 季清婵顺着殿阁边缘朝里行走,左侧乃是九凤丹霞榻与千花碧玉盆,右侧则是八宝紫霓墩与五彩描金桌,来来往往的随侍仙女穿行而过,却都对于季清婵视而不见,仿佛根本察觉不到其气息的存在。 “朝暮轮转之间,五千余年光阴弹指而过,当真似是一场恍惚梦境。” 清澈好听的少女声音传入耳畔。 季清婵轻步行入殿中,抬眸望去。 那少女背对着季清婵,戴着绣星篆月的十二冕旒七彩垂珠冠,身着双层织鸾云纹嫣红霓裳,白皙如玉的晶莹耳垂之上缀着华彩瑰丽的仙灵玉珰,朱红的霓裳裙袂垂落在了琼雪殿的白玉殿砖之上。 在其身侧的九凤丹霞榻上,坐着一个眉眼如画的白袍少年,其神情清冷,眸光如渊,与记忆之中的季月年一般无二。 季清婵在殿阁边缘走过,行至季月年身前,抬眼望去,终是望见了那生灵的形貌。 …… 第七百二十七章 剑气撕破百万里,三尺霜寒裂昆仑 第761章 剑气撕破百万里,三尺霜寒裂昆仑 季清婵堪堪回过神来,心绪仍有些恍惚,纤白的手指不自觉地松了开来,那块冰蓝玉玦摔落在了阁楼木板之上,破碎成了漫天湛蓝的光点。 季月年问道:“可望见了么?” 黑袍少女怔了一怔,低声道:“望见了。” 季月年心绪翻涌,道:“是谁?” 季清婵定定地望着眼前之人,道:“我不想告诉你。” 季月年呆怔片刻,还不曾来得及开口,那少女便转过身去,轻甩玄黑袍袖,翩跹之间化作了漫天散碎的光点,竟是直接离开了此处。 …… 瑶池圣境之底,瑶台云壁。 “竟是连巡境神灵都这般懈怠了么……” 季月年静立在云壁之下,神情有些复杂。 历尽千辛,艰程万里,终是回转而来,可望见的却是瑶池圣境的空寂无人。灵机衰败。 方才自昆仑丘泉陵镇一路行来,距离瑶池圣境愈近,所存留的道场洞天便愈少,显然昆仑上圣之境即将举界飞升之事已经为诸人所知,生灵皆有趋利避害之能,此时已是隐隐察觉到了此地凶险,皆是陆陆续续地将自家道场搬迁至了别处。 瑶台云壁之下,一尊混元神将缓缓现出身来,死死地望着季月年,目中露出不敢置信之色,惊声开口道:“可是玄阴仙君么!?” 季月年点了点头,道:“劳烦神将开启云壁,我要前往离宫仙阙,谒见鹊灵上尊。” 那混元神将持着云壁令符,手指都有些颤抖,道:“玄阴仙君,鹊灵上尊已经离开了瑶池圣境,如今的离宫仙阙乃是教化上尊与西池仙尊做主……” “你说甚么?!” 季月年目光冰寒,伸袖之间,直接将那混元神将摄至了身前! “鹊灵上尊持着上圣娘娘所留下的离宫仙源,乃是暂掌瑶池圣境之主尊位,怎会被他人占了离宫仙阙?!” 那混元神将面露哀痛之色,低声道:“鹊灵上尊思念娘娘心切,以至于心魔缠身,神智混乱,在众目睽睽之下地离开了瑶池圣境,再不复见。听闻鹊灵上尊是去了上境的三十三天天庭,此后的离宫权柄便落在破入半步圣人之境的教化上尊手里,其行事极是严苛,我等每日里都是战战兢兢,不敢对其有丝毫冒犯。而西池仙尊等诸位仙尊神尊,几乎霸占了瑶池圣境之中全部的凌霄宫阙,我等小神已是没有半点活路了。” 季月年的眸光愈加惊怒,寒声道:“即使鹊灵上尊离开瑶池,也该由牧灵神尊一脉代为执掌离宫,甚么教化上尊何德何能,竟敢这般篡权夺位?!” 混元神将的神情愈加黯淡,连连摆手道:“玄阴仙君,我劝你还是快些离开罢,教化上尊背后有着昆仑上圣之境的天源圣人撑腰,不然我等也不会没有半点反抗,实是因为那天源圣人太过可怕,而我瑶池圣境的原生生灵之中,甚至就连半步圣人都没有了。” 季月年松开手掌,冷声道:“即刻开启瑶台云壁。” 混元神将胡乱整了整衣冠,道:“玄阴仙君,伱是上圣娘娘最为疼爱的生灵,还是快些离开罢,这里实在是太过危险,我生来便承娘娘如天般的恩情,实在不敢让你再次身陷囹圄。” 此言落罢,那瑶台云壁之后蓦地传来阵阵仙阵开启之音,混元神将面色剧变,急声道:“已经有西池仙尊的爪牙察觉到了此处动静,我前去为你拦住这些生灵,玄阴仙君,快些离开,莫要再回来了!” 轰! 其话音方落,瑶台云壁便轰然开启,十余尊混元真玄之境的生灵神情冷漠,朝着云壁之下望来! 那混元神将运使仙力,狠狠推了季月年一把,随后转过身去,纵身而起,大笑道:“你等实在是欺人太甚!我等皆生为瑶池生灵,如今你等竟然甘为他人走狗,实在是让上圣娘娘蒙羞!” 其翻掌之间,手中出现一柄长枪,神光曜曜之间,竟是直接燃烧自己的真灵本源,朝着那十余个混元真玄之境的生灵冲了过去! “甚么上圣娘娘,不过是以色事人的妓子罢了!” 其中为首的生灵肆意狂笑,手指轻点之下,其身周的诸多混元生灵皆是各施神通,璀璨至极的各色光华轰落而下,竟是直接将那守境神将诛的神魂俱灭,真灵都寸寸崩碎开来! 细碎的光影如雨洒下,瑶台云壁之外已是似有漫天瑰丽的花影,摇落在白袍少年的掌心。 白袍少年轻轻伸出手掌,似乎欲要抓过眼前星星点点的真灵光影,最后那些光点却是溃灭而散,其手掌虚握,已是尽数落在了空处。 那些混元真玄之境的生灵似乎察觉到了云壁之外的异常,为首之人望向白袍少年,高声道:“兀那生灵,你是何人,来此作甚?” 又有生灵隐约认出了季月年,惊疑道:“观此人骨相,似乎是那妓子最为宠爱的玄阴那厮,只不过听闻那厮已经入了西牛贺洲积雷山,怎会出现在此处?” 诸人喧嚣纷杂,却不曾得到半点回应。 恍惚之间,季月年仿佛望见了那个苍极玉阶之上的素冠女仙,她静静地站在离宫之前,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发丝,低声道:“年儿……” “年儿……” …… “剑来。” 昆仑丘的天上地下,似乎传来了白袍少年的轻声呢喃。 寂静无声。 落花飘零,散作成泥。 “剑来!” 漫天落雨之下,白袍少年茕然而立,虽然不曾开口,可天地之间却尽是无声的咆哮嘶吼! 轰! 蓦然之间,冥冥中有恐怖至极的真灵念力轰卷而出,顷刻之间便勾连至了远在幽冥下境深处的那柄五彩神剑! 轰!!! 愈加恐怖的震响之音在不知名之处轰然而起! “吼!” 震天撼地的轰鸣声中,隐约夹杂着幽冥之兽怨毒的嘶吼,一道煌煌撼天的五彩神光裹挟着从未有过的可怕心念之力,竟是强行挣脱了所有的镇压与束缚,生生穿过了幽冥境壁,在密密麻麻的鬼府光柱之间扶摇而上,朝着东胜神洲昆仑丘之处呼啸而来! 这道五彩神光之上的心念之力已经显化至了极致,甚至在其剑尖之上化作了熊熊燃烧的漆黑心火,撕裂了所有横亘在前的扭曲时空! 五彩虹光撕破昆仑丘绵延数千万里的天穹,在无数生灵惊骇至极的目光之下鸣啸而起,发出了剑中之君的可怖嘶吼! 花影散尽,光华落处,白袍少年手掌翻转,一柄绽放着五彩神光的三尺长剑已是被其持在了手中! 第七百二十八章 满堂花醉三千客 一剑霜寒十四州 第762章 满堂花醉三千客 一剑霜寒十四州 方才云壁之下的诸多混元真玄生灵皆是呆滞在了原地,不可置信地望着持剑而立的白袍少年,目光惊骇至了极点! 那为首的生灵最先回过神来,咬牙之下,还不曾来得及催动仙云遁走,便有瑰美绝伦的五彩剑光映入眼帘,随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沉入了永无止尽的黑暗之中。 轰! 一道长及数千里的五彩剑光撩起,将瑶台之下的十余个生灵尽数斩的神魂俱灭! 这些生灵的真灵却是被刻意保留了下来,被熊熊燃烧的金焰黑火束链所串在一处,每时每刻都在忍受着痛苦至极的业火灼烧! 炽烈的金焰黑火在其身后化作了燃烧的焰形光轮,白袍少年走过瑶台云壁,踏入了瑶池圣境。 当初上圣娘娘所留下的瑶池圣境之主烙印,在真灵深处轻轻颤动,季月年心神动念之间,恐怖无比的心念之力轰卷而过,顷刻便寻到了澜玉公主之所在。 若要催动这枚烙印,登临瑶池圣境之主尊位,作为瑶池境源澜沧仙玉化身的澜玉公主乃是重中之重。 只是在察觉到澜玉公主境况的一瞬间,季月年的目光愈加冰冷,其中蕴藏着的可怕杀意足以滔天! 数千丈之外,有数个混元极境的生灵气势汹汹而来,季月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五彩神剑的剑尖之上有璀璨瑰丽的神光吞吐,顷刻之间便将这些生灵的神魂诛成了碎片! 轰! 身后的金焰黑火光轮轰卷蔓延而过,其中又多出了数个受尽业火灼烧的真灵! 抬起脚步,一步落下之后,季月年的身形扭曲变幻,顷刻之间便穿越了大半个瑶池圣境,落在了一座仙宫之前。 入目所见,乃是十余尊道源初境、道源二境的凌霄天君,这些曾经的瑶池生灵如临大敌,各自持着自己的神通法器,警惕至极地望着季月年。 仙宫殿门之下,西池仙尊缓步而出,皮笑肉不笑道:“教化上尊已经传下话来,待昆仑上圣之境的天源圣人降下圣人金令,便将澜玉公主纳为妾室,以正其瑶池圣境之主的尊位,澜玉公主亦是应下了此事,看在积雷山平天大圣的面子上,我也不为难你,你还是哪里来回哪里去罢。” 见西池仙尊出面,那些凌霄天君皆是稍稍放松了心神,望向季月年的目光满是讥讽。 轰! 那白袍少年依旧沉默,袍袖翻扬之间,一道撕裂虚空的五彩剑光煌煌而过,携带着可怕无比的心念之力,径直斩在了这些生灵身前的仙宫禁阵之上! 轰!!! 密密麻麻的裂缝蔓延而出,顷刻之间便布满了整座仙阵,下一刻,这座凌霄之阶的仙阵竟是直接崩灭开来! 直至此时,才有凌霄天君面露恐惧之色,惊声道:“快逃!” “这厮竟然这般恐怖!” “西池仙尊误我!” 还不待这些生灵逃离此间,又有一道遮天蔽日的五彩剑光撕裂天穹,横斩而下! 轰! 无数细碎的光影散落纷飞,这些凌霄天君尽数形神俱灭,只余了十余个真灵被金焰黑火席卷而入,没入了其身后的火焰光轮之中! 西池仙尊面色剧变,显然亦是不曾想到季月年竟然这般可怖,连忙祭起一尊仙神之器护在身前,高声道:“教化上尊救命!” 季月年神情冰冷地望着数十丈之外的西池仙尊,倒持着五彩神剑,瞳孔之中的漆黑心火燃烧的愈加旺盛,甚至隐约有了烈火焚烧之时的“噼里啪啦”之声! “西池仙尊……” 轻声呢喃之间,白袍少年持剑而斩! 一道冰冷炽白的剑虹携着心念之力,直接撕裂了这尊防护类型的仙神之器,映入了西池仙尊的瞳孔深处! “教化上尊!救命!” 尖厉的嘶吼之音传遍天穹,仙神之器寸寸崩碎,轰然溃灭! 西池仙尊躲在仙神之器之后的身形暴露而出,神情惊怖至了极点! 白袍少年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手掌翻转,再次斩出了一剑! 又是一道炽白的扭曲剑虹! 咣! 一道玄黄光幕自高天之上垂落而现,挡在了西池仙尊身前! 炽白剑虹轰灭而至,与这玄黄光幕激烈碰撞,发出了震天撼地的金铁交鸣之音! “玄阴那厮,休得放肆!” 一道洪亮的男子声音自远处遥遥传来,其速度极为恐怖,仿佛再过片刻便会行至此处,救下西池仙尊! 西池仙尊目光之中露出惊喜之色,只不过其神色还未褪去,便又有一道撕裂一切的剑虹横斩而至,狠狠轰卷在了那玄黄光幕之上! 咣!!! 玄黄光幕之上显现出了轻微的裂痕! 白袍少年唇角噙着冰冷的笑意,定定地望着光幕之后的西池仙尊,持着五彩神剑,再次斩出了一剑! 裂痕愈加明显! 西池仙尊的欣喜之色逐渐凝滞,其望着光幕对面的白袍少年,目光之中第一次露出了恐惧之意。 咣! 那五彩神剑的剑尖之上,有着漆黑的火焰吞吐而出,季月年持着此剑,又是斩出了一剑! 咔嚓。 极轻的碎裂之音传入耳畔,可是落在西池仙尊的耳中,却不亚于来自幽冥下境的轻唤。 “教化上尊,救……” 其言未落,那玄黄光幕便溃散成了漫天玄光光影,密密麻麻的光影之间,那柄五彩神剑竟是在白袍少年手中掼出,化作一道炽天白虹,径直贯入了西池仙尊的眉心! 轰! 西池仙尊脖颈以上尽数爆裂开来,无头的身躯伸着手掌,片刻之后,无力地垂了下去。 白袍少年身形扭曲之间,顷刻便出现在了西池仙尊身旁,伸出燃烧着金焰黑火的手掌,虚虚一抓,径直将西池仙尊的神魂烧成了粉碎! “西池仙尊,想要逃么……” 白袍少年轻声呢喃,广袖佛衣轻拂,心念之力轰卷而过,顷刻便寻到了真灵所在的位置,业火加持之下,又是一抓! 轰! 一个在业火之中挣扎的真灵于虚无之中显现而出,被季月年燃烧着通灵业火的手掌抓在了手里! 白袍少年唇角依旧噙着冰寒的笑意,翻掌之间,五彩神剑倒卷而回,其左手持剑,右手持着那痛苦挣扎的真灵,狠狠刺了下去! 尖厉怨毒的嘶吼仿佛穿破了耳膜! 白袍少年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刺了几下,将那真灵割的四分五裂,使其保留在不曾溃灭的程度,随即便径直将其丢入了身后的金焰黑火光轮之中。 “你……伱且等着……” 数万丈之外,那身着衮云长袍的教化上尊咬牙切齿,却根本不敢靠至近前。 “你要来陪陪西池仙尊么,他可是至死都对你念念不忘。” 白袍少年笑了笑,心念动间,身后的火焰光轮开启了一个缺口,无数尖厉怨毒的嘶吼轰鸣而出,使得教化上尊那里心神一颤,甚至就连脸色都苍白了许多。 “莫要张狂!自有昆仑上圣之境的天源圣人前来收拾你!” 放下一句狠话,教化上尊身化流光,带着数十个面色惶恐的生灵,片刻不停地冲入重云之海,径直离开了瑶池圣境。 方才玄黄光幕破碎的一瞬间,教化上尊便远远站住了脚步,因为此物乃是昆仑上圣之境的四境圣人所赐护身至宝,就连此物都被季月年几剑斩破,其一个半步圣人自然不敢前来送死。 季月年望了一眼教化上尊离开之处,并未追赶,而是转过身去,行入了方才在剑光之下刻意保留的大殿之中。 殿阁深处,静坐着一个身着苍玉裙裳的少女,她轻轻闭着双眼,仿佛陷入了沉睡之中。 在其所坐的石台四周,摆放着十余个上古阵旗,其身下的石胎更是被画满了神异的纹路,显然此地是一座禁忌古阵的布阵之处。 翻袖之间,五彩神剑化光而散,季月年行至澜玉公主身前,心念之力轰卷而出,顷刻便使这些阵旗与石台化作了齑粉。 身着苍玉裙裳的少女缓缓睁开眼睛,待到见了白袍少年,竟是自顾自地露出了有些恍惚的笑容,道:“难道我这是在做梦么,再有数日,我便会被炼去神智,重新化作澜沧仙玉,此时竟是望见了玄阴仙君,看来我当真是醒不过来了。” 此言落罢,她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白袍少年伸过有些冰凉的手掌,在少女的纱袖之底抓住了她柔软温热的小手,道:“澜玉公主,昆仑上圣之境随时都会倾界而来,你我即刻便前往离宫仙阙结为仙姻,如此我才能动用瑶池圣境的诸多天源至宝,真正催动这座六境道场。” 指间冰冷的触感沁入心神,澜玉公主重新睁开眼,季月年那清冷澄净的眼眸映入了瞳孔之中。 “这当真不是梦么……” 澜玉公主低声呢喃。 “并非梦境,西池仙尊已经为我所诛,教化上尊带着诸多瑶池叛灵逃往昆仑上圣之境,随时都会卷土重来,”白袍少年轻声道,“澜玉公主,莫要再犹豫了。” 澜玉公主站起身来,牵着季月年走到仙宫之外,怔神许久。 蓦地,她松开了白袍少年的手掌,侧过头来,笑道:“上圣娘娘果然没有看错你。” 季月年呆怔片刻,道:“此言何意?” 澜玉公主仰起小脸,望着自四面八方涌来参拜的瑶池生灵,轻声道:“上圣娘娘虽然是那位无上存在的万千化身之一,可她却与其余的身外化身有所不同,其中关键,便落在这瑶池圣境之中。” “瑶池圣境地处东胜神洲洲境之极,坐落于昆仑丘,乃是东胜神洲洲境灵脉的源头,除此之外,其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少女侧过身来,望着季月年,“昊天金阙那位尊贵至极的女仙,欲要以瑶池圣境在地境人间做一个尝试,故而上圣娘娘有着其自己的使命,待到使命尽时,其自然陨灭而去,朝那上境三十三天天庭之上的昊天金阙去了。” 季月年沉默下来,静静地望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澜玉公主轻声道:“上境的先天生灵繁多且杂,近乎覆盖了天地三界的万族诸灵,而三十三天天庭之中赫赫有名的神灵仙人,却几乎都是自地境人间修行而来,其中更是以四大部洲的人族居多。自从上一次量劫以来,佛家源教之势愈大,那昊天金阙的女仙念头起时,欲要在地境人间之中建立一座颇似上境的先天生灵诞生之处,以求能够依照此中行迹在上境去芜存菁,壮大三十三天天庭,由此便有了瑶池圣境的诞生。” “后来上圣娘娘斩尽三尸,登临六境天源圣人,又再次沉寂数十元会之后,这才知晓了自己真正的使命,其带着瑶池圣境这些年以来所有先天神灵、先天仙灵的过往行迹湮灭而去,即便是我,也不知晓其如今回转昊天金阙之后,是否还在这世间……” 身着苍玉裙裳的少女自袖中取出一块散发着瑰美流光的青翠仙玉,轻轻放在季月年手中,“此物才是最大的那块澜沧仙玉,真正的瑶池境源之所在,我只不过是稍小的那块而已。当初我知晓此真相之时也很是诧异,不过想想也能明白,瑶池境源这般事关道统存亡的关键之物,怎么可能会生出灵智……” “上圣娘娘以我为饵,只不过是为了迷惑似教化上尊、西池仙尊这般脑生反骨的叛逆而已,”低笑之间,那少女面上隐约有着解脱之意,“自今日起,我终于能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瑶池生灵,玄阴仙君,这瑶池圣境便交予你了。” 此言落罢,她的神情之间再无半点留恋,径直转过身去,汇入了人群之中。 白袍少年持着那块散发着瑰美流光的澜沧仙玉,正在怔神之间,其便已经化作了丝丝缕缕的光流,没入了季月年的眉心,最终融入了其神魂深处,再不分离。 待到其回过神来,密密麻麻的瑶池生灵已经在四面八方拜了下来,牧灵上尊、稚云上尊以及另外六位不曾背叛瑶池圣境的仙尊神尊皆在其中。 其中亦是有着当初瑶池西境百花仙宫之中的百花仙子与菡萏仙子等生灵。 菡萏仙子虽然曾经碍于私下情分,将织霞仙女送出了瑶池圣境,可如今却是始终都不曾离开,望向季月年的目光之中更是满是期冀。 甚至就连方才离开的仙灵公主,如今都静静地站在诸多仙灵身侧,朝着季月年这里拜了下来。 牧灵上尊上前行了个礼,面露喜色,高声道:“请玄阴仙君前往离宫仙阙,登临瑶池之主尊位!” 稚云上尊笑着附和道:“上圣娘娘早有诏令传下,如今玄阴仙君横扫叛逆,澄清玉宇,我瑶池圣境已是上下一心,仙君合该入主离宫!” 季月年略一沉默,目光落在了诸多生灵之中的仙灵公主身上,道:“澜玉公主,此时我已是南海的潮音佛子,彻底剥离了仙源血脉。若是再行执掌瑶池,势必会引得仙源气息灌注,届时数千年苦修极有可能会尽数湮灭,心境修业亦是会毁于一旦,你可知晓么?” 那仙灵公主呆怔片刻,道:“竟是严重至此么?” 季月年点了点头,道:“我的真灵修业,已经无法承受半点仙源气息的浸染,而澜玉公主乃是澜沧仙玉所化的仙灵公主,瑶池圣境之主的尊位,还需澜玉公主代为执掌,如此方能两全。” 仙灵公主深深叹了口气,随后便仰起小脸,展颜笑道:“本以为能够做一个普通的瑶池生灵,若是能躲过昆仑此劫,便留在此处安心修行,若是躲不过,随着瑶池圣境一并沉睡也便罢了,可你玄阴仙君,却是始终都不让我安生。” 季月年神情肃然,朝着澜玉公主行了个礼,道:“还望仙灵公主成全。” 那少女轻步走上前,挽过白袍少年的佛衣广袖,道:“罢了,与我前去离宫罢。” 第七百二十九章 紫英仙子 第763章 紫英仙子 重云之海翻腾涌动,离宫仙阙的苍极玉阶之下,尽是陆陆续续行至此处的瑶池生灵。 巍峨耸立的离宫门阙之前,牧灵神尊、稚云上尊等八位道源二境的仙尊神尊静立于此,在这些生灵身后,诸多瑶池仙宫、神宫的生灵分别恭敬站立,目光炽热地抬头望去。 季月年翻袖之间,自掌中凝聚出了一块散发着瑰美光流的澜沧仙玉虚影,其持着此物,将其交予了澜玉公主,肃然道:“玄阴奉统灵无极上圣娘娘谕令,执掌瑶池圣境,本应责无旁贷,只是玄阴早已剥离仙源血脉,若是此时登临瑶池尊主之位,仙源气息灌注之下,轻则修业尽毁、重则神魂崩灭。” “今有瑶池先天仙灵澜玉公主,德仁皆备,心性坚忍,于危难之时护得瑶池境源不失,令瑶池两万九千生灵尽数钦服。” 那瑶池境源的虚影之上绽放出无量神光,倒映入了白袍少年与那澜玉公主的瞳孔深处,“玄阴在此恭请澜玉公主执掌境源,登临瑶池境主之位,入主离宫!” 牧灵上尊与稚云神尊等人亦是高声道:“请澜玉公主入主离宫!” 百花仙子、菡萏仙子以及诸多先天神灵、先天仙灵齐声道:“请澜玉公主入主离宫!” 澜玉公主静立于苍极玉阶之上,那瑶池境源虚影化作丝丝缕缕的碧玉光流,逐渐在其发丝之间凝聚出了一座曜紫云纹缀星九珠冠冕,璀璨至极的神光轰卷而出,将其白皙清秀的小脸映衬的愈加美丽尊贵,煌煌不可侵犯。 离宫仙阙的最深之处,亦是落下一道光明正大的清隽玄光,径直灌入了澜玉公主的眉心之处! 正是季月年以瑶池境源催动天源至宝离宫仙阙,使其重新认主! “见过瑶池境主!” 见礼之声轰然而起,冲破天霄! 澜玉公主的心神有些颤动,伸出纤白的手指,将那境源虚影所化光流绕在指间,俯视着浩瀚无垠的瑶池圣境,缓缓道:“至了如今,我瑶池只余两万九千余生灵,可谓是人丁稀少,洞天气运更是衰弱至了极点。” “此时外有昆仑上圣之境虎视眈眈,内有灵机气运不稳之危,算得上是瑶池圣境诞生以来最为艰难之时。” 少女的目光沉静如水,行至玉阶边缘,语气逐渐变冷,“上圣娘娘已经陨灭,鹊灵上尊更是神智失常,不见了踪影。我极为清楚地知道,自从鹊灵上尊离开之后,我等便都失去了主心骨,各自有着自己的心思,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做,这才任由教化上尊等龌龊之辈篡权离宫,在瑶池圣境之内兴风作浪,荼毒瑶池圣境的原生生灵。” 她低垂着眼睑,俯视着玉阶之下的所有瑶池生灵,“如今玄阴仙君自西牛贺洲归来,诛杀西池仙尊等十余尊叛逆天君、叛逆上尊,更是使那教化上尊狼狈而逃,躲入了昆仑上圣之境,堪堪为我瑶池圣境争得了一夕喘息之机。” “只是,这还远远不够!”澜玉公主的小脸有些苍白,“瑶池圣境乃是一座真正的六境道场,少了上圣娘娘镇压气运,仅凭我等两万九千生灵,根本发挥不出这座六境道场的庞大底蕴之万一,我等须得没有半点杂念,上下一心,以此洞天为依仗,以众生心念为屏,如此才有可能安然度过此劫!” “昆仑上圣之境与我瑶池圣境一般,仅仅只存在着一尊第六境的天源圣人,乃是在地境人间赫赫有名的昆虚上圣。” “除此之外,便只余了一尊五境圣人与两尊四境圣人,若是我等能够将瑶池圣境这座六境洞天催动至极致,未必不能挡下这些天源圣人!” 虽然澜玉公主心里亦是知晓,挡下六境圣人的可能几近于无,只是其目光之中却是没有半点退缩,尽是一往无前的坚定。 诸多瑶池生灵皆是心神激荡,守护瑶池的心念强烈至了极点。 蓦地,稚云上尊上前一步,朝着澜玉公主行了个礼,目光却是落在了其身侧的季月年身上,道:“境主,巡境神灵传来气息感应,昆仑上圣之境的紫英仙子行至重云之海之外,要前来谒见玄阴仙君。” 此言落罢,牧灵上尊当即面色微变,道:“这紫英仙子来此作甚!难道是挑衅么?!” 另一尊仙尊亦是神色激愤,道:“一尊混元大真君,竟然胆敢独自来此,不若我等一同出手,将其诛杀在此,先行收些利息回来!” 此话一出,诸多瑶池生灵当即躁动起来,不少人面上都展露出跃跃欲试之意。 澜玉公主侧过头去,望向了季月年这里。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道:“急之不得。” 其甫一开口,近乎所有的瑶池生灵都逐渐安静,抬头望了过来。 季月年低声道:“瑶池圣境之外的那座通天巨阵,诸位还记得么?” “诸位或许不知,此阵本应早该催动,只是因为我与那紫英仙君相约作赌,与其在三千余年之后的昆仑法会之上一较高下,这才延缓了昆仑上圣之境的布局。” “若不是因为那个赌约,此时的瑶池圣境早就已经覆灭不存,而此女与昆仑上圣之境并非一路,其背后更是有着上境的大能护持,我等若是贸然出手,极有可能引发更坏的后果。” 言至此处,季月年朝着澜玉公主拱了拱手,轻声道,“既然此女是前来寻我,那我便去见一见她,或许能够以其余方式化解此间危机,也未可知。” 澜玉公主道:“玄阴仙君自行主意便可。” 见白袍少年欲要离开,澜玉公主似是想到了一事,又开口道:“玄阴仙君且慢。” 白袍少年停下脚步,道:“仙灵公主但讲无妨。” 澜玉公主自苍玉袍袖之间伸出纤白的素手,翻掌之间,丝丝缕缕的雪玉光流涌动而现,尽数朝着白袍少年的发丝之间缠绕而去:“今传下瑶池境主敕令,敕封玄阴仙君为苍极离宫玄阴仙君,天讳为瑶池圣境琼雪掌境苍极离宫玄阴仙君,瑶池圣境生灵见其如见瑶池境主,三十六件天源至宝皆可随时动用,不受任何限制束缚。” “这座苍极白玉冠冕,便是离宫仙阙的天源至宝之一,今赐予玄阴仙君,以正离宫仙君之位。” 澜玉公主此言方落,季月年发丝之间的那苍极白玉冠便凝形而出,垂下半透明的浅白瑰美光流,极是神异。 诸多瑶池生灵皆是行礼道:“见过苍极离宫玄阴仙君!” “无需多礼,”季月年轻拂袍袖,侧头望向澜玉公主,“境主,我便去了。” 此言落罢,其便化作一道玄光,在离宫边缘穿行而上,朝着重云之海之外遥遥行去。 约么过了数十息工夫,季月年眼前翻涌不息的云海终是至了尽头。 云开月明,身后的重云逐渐合拢,皎白的月光之下,身着紫纱宫装的矜傲女仙茕然而立,眸光清隽明透,柔软的嘴角隐约噙着莫名的笑意。 “玄阴仙君,一别百余年,你的修为进境倒是令我颇为震惊。” 宫装女仙声音冷澈,方才有些低垂的眼睑却是稍稍抬了起来,“瑶池七万六千生灵,如今只余了不到三万,洞天气机衰弱至此,你留在此处,也只不过是白白送死。” 季月年轻声道:“紫英仙子,彼时你我胜负未分,约定在法会之上见一个分晓,此时我倒要问一句,伱我昆仑法会之约,还作得数么?” 紫英仙子挑了挑眉,道:“我是何等身份,一言既出,便无反悔之理,自然作数。” 第七百三十章 太阴神剑 第764章 太阴神剑 季月年的目光望向了昆仑丘另一侧的昆仑上圣之境,道:“教化上尊应当已经逃往昆仑上圣之境,其背后的天源圣人暗地里图谋不成,想来亦是恼羞成怒,难道那些昆仑上圣之境的天源圣人会因你而改变行事方法么?” “玄阴仙君,你无需用此话来激我,”紫英仙子轻笑,“百余年之前,我便与你说过,所谓的昆仑上圣之境,不过是天境昆仑神山的附庸而已,我乃是天王圣境毗沙门总兵元帅天敕托塔天王之女,只需我父一句话,莫说将举界飞升之事推迟区区三千年,便是推迟三个元会,那上境的昆仑神山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这昆仑上圣之境更是不敢与我多做颜色。” 季月年静静地望着她,心神却是并未放松,道:“那伱此番前来,却是为何?” 紫英仙子一双美眸波光流转,道:“昆仑上圣之境的境主昆虚上圣知晓了你我的赌约,虽然并未明说甚么,可在前不久却是传下圣谕,言此次昆仑法会要提前三千年,也便是定在六十年之后,虽然你我的赌约作数,不过昆仑法会日期提前之事,我这里当真是无能为力了。” 季月年怔了怔,望着身着紫纱宫装的绝美女仙,在其神色之间知晓其并未说谎,不禁沉默了下来。 高天之上星河漫漫,皎月之下,紫英仙子御风而上,伫立在白袍少年身侧,道:“我兄哪吒知晓了此间之事,亦要下界而来,参与此次的昆仑法会。” 季月年轻声道:“若是百余年之前,我定然非其敌手。” “还记得那时我与你说的话么,”紫英仙子笑道,“我兄哪吒得了玉清天境太乙真人嫡传,更是以天境仙莲转生为体,有太乙不坏之身三头八臂,道法佛法双修,身怀诸多仙神之器,在混元之极打磨无数光阴,甚至比我都要强出一些。” 季月年道:“无论如何,这百余年以来,皆是因你之故,昆仑上圣之境才将举界飞升推迟了许久,此事无论我愿与不愿,都要承你的情。不过我与你兄哪吒乃是生死之敌,你我至多言至此处,注定无法成为道友了。” 紫英仙子纱袖纷扬,遥遥望向东海的方向,道:“玄阴仙君,当初离泉仙山初见之时,我便知晓你绝非寻常生灵,亦是不忍见你坠入歧途。” “那东海诸事并非你所知晓那般,其中有着许多曲折,敖丙以香火奉灵之术,敕封龙君的执念入魔。当初天令降临之时,只诛敖丙一人,可是敖丙领东海之众负隅顽抗,我兄哪吒无奈之下,这才将东海一脉诛杀殆尽,此事我已是与你说过了。” 此言落罢,那宫装女仙不再开口,季月年亦是沉默下来,随其目光望向了遥远的东海海境。 半晌过后,季月年轻声道:“千人千面,每个生灵对于同样事物的看法都有着天差地别,无论当年之事的真相到底如何,终究是各执一词。” “只不过敖丙太子为哪吒所诛,却是不容更改的事实,”季月年抬起眸光,瞳孔深处渐起冷冽的寒霜,“在东海真宫之上,那些神仙妖魔对于敖丙太子极尽羞辱之能事,抽筋拔骨、饮血汲髓,仅仅这些,便已经足够,至于最初的起因为何,已经不重要了。” 紫英仙子略一沉默,道:“罢了,你的执念太深,已然入魔,简直与当年的敖丙一般无二。既如此,那六十年后的昆仑法会之上,再见分晓。” 此言落罢,女仙便纵身而起,顷刻便没入了昆仑丘的渺茫云海之中,再不复见。 “执念……当真可笑……” “你乃是生于上境的天之娇女,心神深处始终蕴藏着高高在上之念,怎会切身体会寻常生灵的心绪,”季月年眸光冰冷,望着紫纱女仙离开之处,“我若是将李靖大天王诛杀,难道你还会去究其原因,自行寻找李靖大天王该当死罪的错处么?” 抬首看了一眼高天之上皎白的阴月,季月年稍稍定下心神,一步踏出,身形扭曲之间,已是离开了此处,不曾留下半点痕迹。 …… 星渊银河。 淮阴殿殿门之前,细碎的浅白光点自虚无之中涌动而出,化作了身着月白长袍的清美少年。 其甫一现身,便有少女清澈好听的声音传入耳畔:“不知为何,这柄剑此时已经完全变了模样,且来看看。” 季月年抬眼望去,果然见那黑袍少女在淮阴殿下席地而坐,正摆弄着那柄泛着五彩神光的三尺长剑。 剑身之上倒映着浩瀚银河的瑰美星光,星星点点,仿若天穹星辰,散落在了三尺锋寒之间。 剑尖之处则隐约泛着霜白的冷光,依稀能够望见当初落雪神剑的些许轮廓。 只不过此剑所吞吐散发而出的冰冷剑虹,却比那落雪神剑可怕了无数倍之多。 “以上境银河所铸剑身,以浩荡心念之力相合剑蕴,以九境月宫皎洁月华映彻剑光,以至阴至纯的太阴之力所炼融在一处……” “这是一柄前所未有的心念之剑……” 季月年轻翻手掌,那神剑雀跃轻鸣,化作光虹缭绕而起,顷刻之间便穿过数丈距离,被其持在了手中。 黑袍少女有些惊异,道:“九境月宫……这般高不可及的尊贵存在……” 季月年颔首道:“不知为何,自从前些时日起,那生灵似乎将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黑袍少女咬了咬牙,道:“那般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生灵,谁也不知晓其真正的心绪,当初落雪剑灵之事,我便已经有所猜测,可时至今日,我依旧想不到其到底在想些什么。” 季月年似乎想到了一事,定定地望着眼前的黑袍少女,道:“你前往东海水晶宫阙之时,可有所察觉?” 黑袍少女沉吟片刻,蓦地抬起头来,道:“敖广龙君之所以能够下境往生,皆是因为那敕水神印所化的湛蓝神光护持,只不过东海被两大天境的目光注视,这离恨神印却能够悄无声息地带着其真灵下境往生,此事本就极为异常。” 季月年轻声道:“那便没错了,那生灵若是心念动间,让那敖广龙君往生下境不过弹指。” 黑袍少女虽然隐隐有所猜测,却还是不敢真正确认,道:“如此说来,落雪剑灵同样并未陨灭,而是……” 季月年点了点头,低垂着目光,望着手中的三尺长剑,道:“落雪剑灵的真灵本就是太阴之力所化,如今回转来处,也算是理所应当。” “此剑已非落雪,此后,便唤作‘太阴神剑’,以应炼制此物的生灵之名……” 第七百三十一章 故时山海 第765章 故时山海 “太阴神剑……” 黑袍少女喃喃开口。 “六十年之后便是昆仑法会,时间紧迫,我等即刻动身,与你前去北俱芦洲极北边陲,溯净真灵,”季月年轻翻手掌,太阴神剑化作一道五彩光流,寸寸消散,“此次已经无法再借道幽冥,我等便在东胜神洲边缘御水而行,约么再有数十日工夫,便应当能够踏上北俱芦洲洲境。” 季清婵怔了一怔,笑道:“认真说起来,我已经有些忘记北俱芦洲的气息了。” 季月年轻声道:“北俱芦洲乃是在三十三天天庭教化之下,将崇道禁佛贯彻最为彻底的洲境,亦是地境四大部洲之中最为封闭的洲境。” 说话之间,其掌中已是凝聚出了一道灵蕴,那灵蕴扭曲变幻之间,消散在了淮阴殿下,穿入地境人间,朝着重云之海之后的离宫仙阙遥遥行去。 黑袍少女神情有些惘然,道:“不知当初极北边陲的渭渊山海之境,如今安在否。” 季月年道:“渭渊山海之境的树冠山阙,乃是彼时你所化生之处,我等须得行至那里,勾连天象气机,如此才能催动掌鬼天符,溯净真灵。” 季清婵蓦地抬起小脸,道:“此次你为何这般上心,难道当真是不想让我陨灭而去么?”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此前的真灵记忆之中,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曾言,伱乃是真灵陨灭之后,又在轮转重极深处复还而来的唯一一个生灵,你可还记得那个其心念化身所显化的道姑么?” “诸般机缘巧合之间,你已是挣脱了州天规则之下光阴长河的束缚,成了不为任何生灵所知的‘变数’,无论多么通天彻地的生灵,都推算不出你的过去未来。” “如今惟一的束缚所在,便是‘镜里寻花,水中捞月’的因缘,若是能够溯净真灵,将此隐患消除,那你便算得上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此后于我而言有着无法形容的极大助益。” 季清婵望着他的眼眸,道:“当真只是如此么?” 季月年颔首道:“当真。” 季清婵走到星渊银河之畔,任由星星点点的瑰美星芒落在自己的发丝之间,道:“你终究不曾与那仙灵公主结为仙姻。” “其并非作为瑶池境源的那块澜沧仙玉,更何况,澜玉公主与我互相之间并无半点倾慕之意,只是因为瑶池圣境之大计而已,”季月年静立在淮阴殿的阴影之下,轻声开口,“如今其已经登临瑶池境主尊位,我也无需再行沾染仙源气息,这段姻缘自然随风而去,无需再提。” 季清婵侧过头来,一双清灵明澈的眼眸定定地望着大殿阴影之下的季月年,道:“季月年,你可知晓,那日里我在你的梦境之中望见了谁?” 季月年眸光颤动,静静地望着将形貌掩藏在黑袍之下的绝美少女,并未开口。 那黑袍少女见他不言,柔软嫣红的唇角稍稍勾起,道:“你怎地不说话?” 季月年道:“你若想说,直说便是;你若不想说,我即便问上百次千次,你也不会说。大不了来日里随意找个相熟的生灵,再帮我重新察看一番,也便是了。” 黑袍少女轻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所能见到的东西,别人未必能够见到。” 季月年挑了挑眉,道:“这是何意?” 黑袍少女不语,竟是遥望着星灵境底,沉默了下来。 季月年又道:“当初在五台山界,我只窥见了这两幕画面,白玉楼道兄能够望见元景玄山的记忆画幕,其余生灵为何不能见到另外一幕画面?” 季清婵稍稍走近了些,清澈明透的眼底泛着好看的妆红光晕,道:“你向来自诩宿慧通明,竟连此事都想不通么?” 此言入耳,季月年望着眼前的黑袍少女,心神深处隐约传来难以言明的可怕悸动,仿佛眼前的景象只是虚幻的光影,随时都会寸寸崩塌,溃灭消散仅在朝夕之间。 待其回过神来,那掩藏在黑袍之下的生灵已是堪堪转过身,在季月年身侧走过,行入淮阴殿之中,只余了隐约漫入口鼻之间的少女发香。 季月年在淮阴殿的殿门之下静立许久,直至那心底的悸动逐渐归于平静,这才行至星渊银河之上,瞳孔深处有金焰黑火弥漫,拂袖之间,此处的星空之间出现了一面巨大的光幕,其上显现的乃是翻滚不休的大海海浪。 此时的东海边缘,月灵小境化作一点微不可察的湛蓝微尘,在海境之上急速穿行,虽然此次不曾借道幽冥,不过即使是在地境人间之中穿行,以此小境洞天的恐怖速度,行至北俱芦洲洲境也只需数十日工夫而已。 寂静无声的星渊银河之上不分昼夜,二十余日过去,季月年在淮阴殿前席地而坐,抬首望着星空之上的庞大光幕,心底估算着时日以及海境风物,知晓已经临近北海海幕,那般熟悉的洲境气息仿佛透过光幕扑面而来,使得季月年这里的目光隐约有些怅然。 又过了数日工夫,光幕之上所显现的景象已经完全是北俱芦洲风物,就连那些光幕底部急速略过的苍茫山海,都隐隐约约携带着一丝道家清静无为的气息。 “渭渊山海之境早与记忆之中大不相同,竟是连我都有些许陌生之感。” 季月年站起身来,轻拂袍袖,那星空光幕逐渐溃散,化作瑰美的光雨垂落下来,逐渐隐入了虚无之中。 “若是我不曾记错,方才那光幕溃散之前,所显现出的乃是元衍之国的景象。” 黑袍少女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季月年并未回头,而是感应着月灵小境之外的灵机气运,不曾开口。 季清婵行至其身侧,继续道:“依稀记得,当初你修至渡因果之境,是我独自下了树冠山阙,前往元衍之国,将那通明真殿之中的真像尽数斩灭。如今想来,虽然记忆清晰宛如昨日,可事实上却已经过了数千年之久了。” 季月年点了点头,道:“北俱芦洲生灵的神魂气息极为纯净,充斥着道家源教的浸染,我等虽然是由同样在三十三天天庭教化之下的东胜神洲而来,可东胜神洲却并未封闭,其洲境生灵的神魂气息并不似北俱芦洲生灵这般纯净单一。” “若是这般堂而皇之地踏入洲境,顷刻便会被地阶护法都神、巡天神灵等各阶对自己所辖领域极为敏感的天籍神灵所察觉到,届时其层层上报,若是惊动了洲境边缘的巡境天神,难免会有些不必要的小麻烦。” 黑袍少女道:“以你之意,此时当如何?”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你乃是已经挣脱州天束缚的天象身鬼,不会再沾染任何洲境气息,自然无需有此担忧。数十日以来,我一直都在蕴养神魂,此时尚需再行蕴养数日工夫,才能完全洗净神魂之上的驳杂气息,届时取些北俱芦洲洲境气息稍稍灌注,便可以踏入洲境了。” “那便依你所言,”季清婵行至其身前,轻声道,“我就在此等候。” “善。” …… 第七百三十二章 雨幕 第766章 雨幕 雨幕朦胧,淅淅沥沥的雨声连绵不绝,雨水落在山间林间,流过山涧溪流,流经澜江,最终走过迢迢千万里,汇入大海。 不知过了多久,细雨渐歇,山海峰峦之间缓缓显现出了瑰美绝伦的七色彩虹。 绚丽的彩虹横跨苍茫山海,充盈的灵气渺渺茫茫垂落而下,滋养着在雨幕之中逐渐苏醒的天地万物。 山海圣宫,观霞亭之前。 身着暗青金纹长袍的俊朗青年静立案前,抬首望着那蔓延数十万里的七彩虹光,袍袖轻拂,以灵气为笔,那画布之上顷刻之间便出现了真实无比的渭渊山海。 在那画中的山海之上,亦是横亘着一道雨过天晴之后的七色彩虹,为这幅画卷更添了几分颜色。 “将这幅画收将起来,好生存放。” 听到青袍男子的声音,数丈之外的阁檐之下有侍人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此画收在手中,应道:“晓得了。” 此言落罢,其便持着画卷缓缓退了下去,在山海圣宫之中走过数十座连绵宫阙,行至了一座巍峨华美的大殿之前。 “且开门,吞月上仙有笔墨宝物需要放入阁中。” 那沉重的殿门缓缓打开,一个神宫蕴灵之境的妖族元君打了个哈欠,神色有些困顿,口中嘟囔道:“自从我吞月狼族族长破渡三灾、登临太乙之后,不仅改了名讳,唤作上仙,更是三日两日一幅画卷、一卷墨宝,这几年下来,积攒的密密麻麻,不知凡几,这已经是我所看管的第五座殿室了。” 侍人面色微变,低声道:“慎言!你竟然在此妄议上仙!” 那妖族元君不以为意,显然对于自己堂堂神宫蕴灵之境的修业,放在渭渊山海之境的其余势力足以成为一方宗主,可在山海圣宫却只能看管殿阁之事早有不满,道:“吞月上仙即便证了三灾太乙,说到底也是我的同族血裔,若是认真算起来,我还得唤他一声大爷爷哩!” 侍人不敢答话,只是扯着妖族元君进入殿中,有些费力地关上了两扇殿门,随后抬起头来,望着堆成小山一般的笔墨书画,面色刹那之间变得有些苍白,颤声道:“这些上仙极为珍视的墨宝,你便是如此保管的么?” 那元君再次打了个哈欠,转过身去,径直瘫坐在殿柱之下的软塌之上,用鼻孔看着神海蕴灵之境的圣宫侍人,笑道:“怎地了?” 侍人咬牙道:“早知如此,此前我便会一一亲自摆放,定然不会那般放心地交予你!” 其言未落,却见那吞月狼族的元君直接在软塌之上翻过身,趴跪在地上,死死低垂着头颅。 侍人有些疑惑,忍不住开口问道:“山寂元君,伱怎地了?” 蓦然之间,有些昏暗的殿阁之中光芒大放,湛青仙光洒落而下,侍人抬头望去,但见那身着暗青金纹长袍的俊朗青年缓缓显化而出,正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 准确地说,是在望着自己身旁那趴伏在地的山寂元君。 “见过吞月上仙!” 侍人拜了下来,与那妖族元君齐齐行礼道。 吞月眸光平淡,道:“山寂,你可知罪么。” 那元君将头颅埋的更低,口中小声道:“还望大爷爷恕罪。” 吞月落下身来,沉默片刻,道:“且起来说话。” 山寂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来,脸上挂着谄笑,道:“大爷爷,我好歹也是神宫宿灵之境的修业,已经能够在一方地界称宗做祖,你老人家却一直让我在这犄角旮旯看管书画纸张,实在是太过无趣。” 吞月叹了口气,道:“近千年以来,你是我族之中根骨悟性最为灵透的生灵,可却丝毫不知上进,始终都是这般懒散。我让你看管殿阁,正是为了锻炼你浮躁的心性,未曾想到,最终结果却是适得其反。” “如今想来,族中风气大抵也是这般,一旦稍稍有些修业,便靠着我的荫蔽离开族里,陆陆续续地在渭渊诸地界之中做了称霸一方的土皇帝,不仅耽搁了修境,更是对于神魂修境没有半点上心,这般荒废时光,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你的悟性根骨么!” 言至后面,其语气已是严厉至极,使得那侍人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山寂更是敛去了嬉皮笑脸之色,老老实实地低垂着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随我来。” 吞月轻拂袍袖,那沉重的殿门缓缓洞开,山寂亦步亦趋地跟在其身后,只余了那侍人在殿阁之中重新整理着那些胡乱摆放的书卷。 “如今放眼整座渭渊山海之境,阴阳渡境的生灵足有数百之多,而我山海圣宫的阴阳渡境生灵共有三十九位,其中我吞月族的生灵却只占了七位;初劫大圣与二劫大圣共有六位,我族却只占了一个阴雷造化之境的初劫生灵,山寂,你可知这是何等可怕之事?” 吞月缓步行至另外一座存放书卷的殿阁之前,轻声开口。 山寂垂着头,低声道:“有大爷爷你老人家在,天塌下来也无需担忧。” 吞月叹了口气,道:“我在之时自然无事,可若是我有朝一日离开了此处,就凭你等这般不思上进的修行法子,还能守得住山海圣宫的基业么?” 山寂心下惊骇,蓦地抬起头来,道:“大爷爷何出此言?!” 吞月遥望着漫漫山海之间尚且不曾散去的七色彩虹,道:“渭渊山海之境地处北俱芦洲最为边缘贫瘠之地,在这等地方,三灾太乙真境便是生灵的极限,我若是继续留在此处,只怕此生永远都无望大罗。” 此言落罢,其转过头来,一双泛着湛青仙光的目光静静地望着山寂,“千余年以来,原本人丁凋零的吞月狼族愈加壮大,如今竟是成了我心境之上的累赘,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山寂被一尊三灾太乙真仙如此凝望,心下不禁有些发寒,不敢与他对视,垂首道:“大爷爷……” 不知过了多久,吞月终是移开了目光,道:“且去罢。” 山寂如蒙大赦,朝着吞月行过礼之后,便急步离开了此间宫阙,不敢多做半点停留。 轰! 雷鸣震响自高天之上传入耳中,吞月抬首望去,但见那七色彩虹消散,大片大片的暗沉乌云再次遮蔽了金红大日。 昏暗的天穹之上电闪雷鸣,不过数息之后,便有暴雨倾盆而下,其雨势比此前的轻薄雨幕炽烈狂暴了许多! 豆大的雨水连绵不绝地砸落下来,吞月望着天间的灰暗雷云,心神深处亦是涌上了些许阴霾。 第七百三十三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第767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大雨泼天。 山海圣宫,山阙树冠之上,黑袍少女自暴雨之中走来,宽大的罩袍之上不曾沾染半点雨水。 其纤白如玉的指间,持着一张半透明的符箓虚影,那符箓虚影之上绽放出无量轰鸣震响的紫曜雷霆,直冲天霄之上,使得渭渊山海之境的雨势愈加狂暴肆虐。 只不过寻常生灵却是根本望不见这些恐怖无比的紫曜雷霆,只能望见暗沉黑云之间的电闪雷鸣,迎接着天象暴雨的冲刷洗礼。 不知何时起,暴雨之中逐渐有着许多扭曲可怕的身鬼显化而出,它们躲藏在不知名之处,冷冷地望向手持符箓虚影的黑袍少女。 “北俱芦洲极北边陲的天象灵机,便应在此处。” 黑袍少女轻声喃喃,在大雨之中轻步而起,袍袖翩跹,不过片刻便行至了轰鸣的雷云之间,勾连至了此间天象灵机之所在。 轰! 冥冥之中,那天象灵机深处有许多未曾真正显化的扭曲身鬼之源涌动,这些纯净无比的本源被其手中所持的符箓虚影勾连而出,在轰鸣巨响之中席卷而下,尽数涌入了黑袍少女的真灵深处。 蓦地,四面八方的天象暴雨之中有着无数怨毒的嘶吼响彻而起! 愈来愈多的天象身鬼伫立此处,冰冷怨毒的气息轰卷而落,似乎要将那黑袍少女的真灵直接浸杀! 轰! 又是一道雷鸣震响! 那张掌鬼天符之上绽放出璀璨至极的紫曜雷光,化作电闪雷鸣的雷霆之幕,护在了黑袍少女身前! 随着那天象灵机深处的身鬼本源被汲取小半,季清婵的真灵亦是逐渐溯净,其眸光深处泛起从未有过的瑰美神光,此番不仅涤净了“镜里寻花,水中捞月”的神通束缚,其真灵本源经过此番洗涤,更是纯净至了极点。 昏暗天穹之上的电闪雷鸣之中,黑袍少女侧过头来,最后朝着树冠山阙的方向遥遥望了一眼,随后便轻轻阖上双目,随着倒卷而回的身鬼本源隐入了天象灵机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渭渊山海之境终是雨过天晴。 方才的雷霆咆哮与诸多扭曲可怕的身鬼,在眼前这青翠山色的掩映之下,仿若只是幻觉。 少顷,比此前更为绚丽瑰美的七色彩虹在苍茫山海之上横亘而现,引得无数生灵抬首驻足。 树冠山阙之上,身着月白长袍的少年在树荫遮蔽的亭台之下伫立,其眉头微蹙,眸光之中燃烧着绚丽无比的金焰黑火,轻唤道:“季清婵。” 寂静无声,无人回应。 嘀嗒。 晶莹剔透的水滴在宽大的树叶边缘徘徊许久,最终垂落下来,滴落在了白袍少年身前的水洼之中。 “季清婵。” 白袍少年再次轻唤。 依然没有半点回应,便如当年在江陀府境鬼府之时,一般无二。 沉默许久之后,季月年随手将那片树叶取了下来,放在手心,随后便顺着树冠山阙的山海圣宫石阶缓缓走下,却正好望见山海圣宫的主人,也便是如今的吞月上仙,彼时的青狼大王。 只是青狼大王却似乎根本察觉不到季月年的存在,其在季月年身侧擦身而过,拾阶而上,神情之间依稀带着些许疑惑,低声道:“此番天象这般突兀,定有古怪……” “吞月上仙,巡境天神有神谕敕下。” 在吞月身前数丈之处,一道流光遥遥落了下来,化作一尊妖族的初劫大圣,朝着吞月恭敬行了个礼。 吞月皱着眉头,道:“但讲无妨。” 那初劫大圣取出一卷神光锦帛,道:“巡境天神方才传下神谕,言此间天象有些混乱,要吞月上仙协助其彻查此地天象灵机。” 吞月冷笑一声,道:“堂堂一尊巡境天神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不过是一个太乙散仙,怎会知晓其中究竟!?” 那生灵不敢多言,只是将那神光锦帛送至吞月手中,随后便恭敬退了下去。 季月年静静地站在其身侧数尺之处,可吞月却从始至终都不曾察觉,只是自顾自地捧着那神光锦帛,朝着树冠山阙的最高之处行了过去。 “若是‘年岁’仍在,或许能与青狼大王更为相熟……” 不知怎地,季月年的思绪有些纷乱,竟是不自觉地想到了许久之前的诸多往事。 顺着巍峨参天的灵树走下山海圣宫,雨后花草的清香漫入口鼻之间,世间万物仿佛都在散发着勃勃生机。 “我所能见到的东西,别人未必能够见到。” 恍惚之间,前日里少女清澈好听的声音依稀在耳畔萦绕而起,季月年怔了一怔,低声道:“白玉楼之所能够望见那些记忆画幕,正是因为他自己就是其中的景象。” “季清婵,你能望见另外一幅画幕,难道是因为在那琼雪殿之中身披霓裳花嫁的少女,就是你么……” 伸袖取过一片残留着晶莹雨水的花瓣,季月年低垂着眸光,怔神良久。 “季月年。” 恍惚似有少女清音传入耳畔,季月年蓦地抬起头来,眼前却是空无一人。 那日里心神深处的悸动终于再次席卷而来,其瞳孔之中,那黑袍少女的隐约倒影逐渐模糊,终究不过是一场幻梦。 不知过了多久,在其眸光深处,那黑袍少女的倒影寸寸崩塌,尽数溃灭,再也不留一丝痕迹。 季月年沉默着走过渭渊的苍茫山海,望见了元衍之国的清罗宫,望见了依旧停留在神宫宿灵之境的季溯命,望见了许多开枝散叶的季家族人,亦是望见了数个破境延寿以存活至此的太御圣宗故人。 渺渺茫茫数千年光阴流淌而过,那些过往记忆竟是清晰无比,仿若昨日。 只是那个似乎从始至终都未曾远离过自己,清音绕耳、素手盈香的黑袍少女,却是再不复见。 季月年行至澜江之畔,静静地望着翻滚奔腾的江水,不知不觉间已是月上中天,皎白的月光洒落下来,映着波光粼粼的水波,美丽无比。 “兀那凡人少年,在这里发甚么呆,小心澜江里的夜叉把你抓去下酒!” 一头身形硕大的半化形牛妖身披甲胄,手里挥舞着沉重的巨斧,朝着季月年高声喊叫。 第七百三十四章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第768章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水浪翻涌愈加湍急,轰鸣阵阵,牛妖似乎怕季月年听不清楚,再次大声道:“快些离开澜江之畔,这里晚上有恐怖的夜叉出没,不受我山海之境辖制,极是危险!” 其身穿的甲胄之上篆刻着一棵插天灵树,显然是渭渊山海之境边缘的巡逻妖怪。 季月年虽然此时以真形现身,可落在那半化形的牛妖眼里,却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俗少年无异,故而这牛妖才会这般焦急,生怕澜江之中的夜叉把季月年抓了去。 “青狼大王在这渭渊山海之境倒是治理有方,无论是人是妖,是灵是怪,皆将渭渊山海视作自己的故土,不分彼此,实在是难得。” 季月年心下有些赞叹,要知道即便是号称有教无类的西牛贺洲,都有着从古至今的诸多歧视存在。 可在这小小的渭渊山海之境,那青狼大王竟然耗费了千余年光阴,将境内的诸族生灵视如己出,使这些生灵对于渭渊山海之境的归属感已经达到了极致。 轰! 水浪剧烈翻涌,一只嘴角流涎的狰狞怪物踏水而上,猩红的目光望着季月年这里,神色之间满是贪婪。 那牛妖惊声道:“不好了!澜江夜叉!” 季月年望着眼前这所谓的“夜叉”,神色有些古怪。 在其记忆之中,夜叉乃是海境之中的敕封灵将,披甲持戟,有海脉神力加持,至少都有着大罗真境的修业,更有甚者甚至能够修成混元真君之境。 而眼前这神海蕴灵之境的“澜江夜叉”,说破天也就是一只修岔了路子的湖底水鬼,虽然空有神海蕴灵之修业,可却连人形都不曾修出来,远远配不上“夜叉”此讳。 “老祖我自从占了此处长及十五里的湖底水宫,已经许久都不曾见到这般美味了!” 那澜江夜叉张牙舞爪,目光通红,显然已是将季月年视作了口中之食。 季月年不禁有些失笑,轻声道:“我的骨龄比你祖爷爷都长,你居然在我面前自称什么老祖……” 那巡逻牛妖不敢靠近,只是远远站在渭渊山海之境的边缘,高声道:“那凡人少年,你且喂了澜江夜叉罢,我老牛是救不了伱了!” 澜江夜叉御着翻腾的水浪,行至季月年身前,将其口中之言听了个清清楚楚,初时还不以为意,待到其清晰望见了季月年的清美骨相,心下不由得狠狠一颤。 “不好!此人生有这般无双天相,随意一道目光望来,我竟是隐约有着真灵崩裂之感……风紧扯呼!” 心下思量之间,澜江夜叉面上的神色却是愈加狰狞,口中叫道:“那食物休走!老祖我这就来擒你!” 其佯装不曾看到季月年一般,在其身侧踏水而过,随后便疯狂燃烧神海玄气,顷刻之间便重新没入了澜江之中,不见了踪影。 远处的巡逻牛妖见此一幕,不禁目瞪口呆,喃喃道:“这澜江夜叉疯了不成,竟是在那里胡言乱语起来,兀自对着空无一人之处捕风捉影,难道是中了甚么邪祟?” 蓦地,季月年心下涌起阵阵悸动,下意识地侧过身来,抬首望去,皎白月光洒落而下,隐约映入了其瞳孔深处。 牛妖的话语以及澜江的水浪轰鸣之音仿佛都逐渐远去,更是在耳边模糊了许多。 数十丈之外,澜江之畔的水台亭阁之下,静静地立着一个少女,她身着玄黑如渊的墨玉裙裳,乌黑的绸缎袍袖边缘点缀着银白灿丽的瑰美星光,满头如瀑青丝垂落而下,映着她那羞花闭月的仙姿玉貌,仿若一个自画中走出的绝美生灵。 “季月年。” 那身着墨玉裙裳的少女眼底蕴着浅浅的光晕,柔软嫣红的唇角稍稍勾起,刹那之间这昏暗的夜幕便春暖花开,又似冰雪融化一般,成为了此方天地的中心。 季月年望着那亭亭玉立的绝美生灵,眸光颤动,道:“我还以为你被卷入了天象灵机深处。” 逐渐平静的水面之上,那澜江夜叉悄悄地露出一个头颅,神魂愈加惊颤,睁大滴溜溜的双眼,来回梭巡,心下已是震骇至极,喃喃道:“原来是天上的神仙……怪不得这般可怕……” 牛妖则是一眨不眨地望着那水台亭阁之下的绝美少女,神情呆滞。 数息之后,待到牛妖回过神来,再定睛望去,那白袍少年与水台亭阁之下的生灵皆是不见了踪影,其忍不住用力揉了揉眼睛,眼前景物却还是一般无二。 那澜江夜叉御水行来,落在牛妖身前,也顾不得再摆神海蕴灵妖物的架子,询问道:“兀那小妖,方才你是不是也看见了两个生灵?” 牛妖见夜叉行至近前,忍不住吓地连滚带爬,待见那夜叉似乎并无出手之意,不禁定了定心神,道:“若是不曾看错,方才我应当是望见了两个仙人。” 两只修业相差巨大、界限分明的妖物,此时却是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极为罕见地这般站在一起却相安无事。 澜江夜叉冷哼一声,道:“以老祖我看来,不过是幻觉罢了。” 此言落罢,其便转身朝着澜江水面行去,刚走出两步,方才那白袍少年的话语却又隐约在耳畔萦绕。 “我的骨龄比你祖爷爷都长,你居然在我面前自称甚么老祖……” 想到这里,澜江夜叉心神一颤,方才在牛妖面前冷肃的面色当即便垮了下来,自顾自地低声讨饶道:“仙人爷爷……且放我一马……” 巡逻牛妖见澜江夜叉沉入了水面,回想着方才之事,忍不住走上前去,到处寻找着那少年存在过的气息,口中道:“难道当真是幻觉么,可幻觉为何会如此逼真?” 蓦地,一抹碧绿的色泽映入了眼帘。 巡逻牛妖低下身子,定睛望去,那物竟是一片树叶,其虽然沉在河边的泥沙之中,却纤尘不染,其上更是隐约泛着神异无比的色泽。 “这是那白袍少年方才手中拿着的那片树叶!” 巡逻牛妖心下狂喜,当即便将这片树叶如获至宝地捡了起来。 无法形容的清凉之感顺着树叶,从手指之处灌入四肢百骸,巡逻牛妖知晓自己遇到了大机缘,思绪流转之间,甚至感觉自己就连神思心绪都通畅了许多。 “此时不若寻一处静谧之地安心修炼,何苦在这里做这劳什子的巡逻小妖!” 其将怀中的巡逻令牌解了下来,与那巨斧共同丢在了一旁,随后便悄无声息地顺着澜江穿过界境,离开了渭渊山海,朝着北俱芦洲的更深处行去。 …… 第七百三十五章 月神 第769章 月神 北海天幕之底。 “此时你已经溯净真灵,本源蜕变,怎地又将这玄黑罩袍披上了?” 季月年望着眼前将形貌掩藏在黑袍之下的生灵,低声开口。 那黑袍少女轻笑,道:“我的骨相生的太美,甚至已经至了惊动天地灵机的程度,若非如此,只怕走到何处都会成为诸人注目之处,颇为麻烦。”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此时想来,倒是当真如此,在这地境人间三千余年,我所见过的所有生灵之中,似你这般者,也只有西牛贺洲积雷山的盈袖少君一人而已。” “盈袖少君么……” 黑袍少女挑了挑眉,却是提起了另外一个生灵,“我有些好奇,那南海的潮音涧之主,生的何等模样?” 季月年眸光晦暗,道:“我也只在记忆之中隐约望见过她的侧脸,她乃是超脱境之生灵,显化的是十余岁的重瓣缎裙女童形貌,其真灵之上所散发的气息清绝无双,惊艳世间,根本无法与其余生灵相比较。若是你能够修至超脱之境,说不得会与其有些许相似之处。” 正说话之间,季月年蓦地神色微动,翻掌之间,太阴神剑已是出现在了手掌之中。 泛着五彩神光的剑身之上,隐隐弥漫着丝丝缕缕的太阴之力,这些晦暗的神光卷入季月年的眉心之中,竟是朝着北极星海所在之处指引而去。 “这柄太阴神剑,怎会忽然散发出这般指引之力?” 季月年神情有些疑惑,喃喃开口。 北极星海,乃是与北极天境相毗邻的星宿之海,其中存在着许多古老的星辰神府,乃是地境人间最为接近上境的周天星辰之一。 黑袍少女伸袖轻拂太阴神剑的剑身,感应片刻,轻声道:“我倒是有一个猜测,将其予我。” 季月年心念动间,散去了太阴神剑之上的五彩神光,将其放在了黑袍少女手中。 季清婵取过太阴神剑,天象真灵的本源气息弥漫而出,细细感应了一番,抬起头来,道:“这些新生的太阴之力,是不久之前在高天月轮之上洒落而来。” 闻听此言,季月年微微仰头,望向那漫天星辰深处的皎白阴月,道:“以伱言下之意,难道是那生灵在指引于我么?” 季清婵将太阴神剑递了回来,颔首道:“据我在天象本源深处的记忆所知,北极星海连通地境与上境,穿过此间星辰,便算真正至了上境之中,而且……” 她轻轻拽了一下季月年的袍袖,纤白的玉指指向了北极天境所在的方向,“北极天境与北极星海之中,应当存在着古老的星辰之舟,可以横渡上境天壁,前往大日亦或者是月轮之上。” “因此我推测,那生灵应是想让你御使着星辰之舟,前往月轮!” 闻听此言,季月年的神情愈加沉凝,道:“月轮乃是高不可及的先天九境道场,寻常生灵难以窥探,以我等这般修业,根本无法接近那高天尽头遥远至极的月轮。” 季清婵却是摇了摇头,道:“昆仑法会突然提前了三千年之久,此时已是只余了六十年,据那紫英仙子所言,哪吒那厮更是为了此次昆仑法会亲自下界而来,只怕是来者不善。” “前时你将西池仙尊等人诛杀殆尽,可是昆仑上圣之境却没有半点反应,只能说明,其暗地里正在酝酿着一击必杀的后手。” “应是那生灵望见了昆仑上圣之境的谋划,知晓你凭借自己的修业绝无可能逃脱此次杀局,这才在阴月之上洒落太阴之力,唤你前往月轮。” 季月年沉默不语,心中却是蓦地想到了那日在黑暗之中点拨自己的生灵。 季清婵行至其近前,继续道:“我还猜测,其既然指引你前往北极星海,定然提前有着布置存在,我等不若前去窥探一番,即便事实与我所想不符,也只不过是耽搁区区数十日工夫,并无大碍。” 季月年思索片刻,道:“善,那我等便循着太阴神剑的指引之力,先行前往北极星海看看虚实。” 袍袖轻拂之间,太阴神剑迎风便涨,顷刻便化作了长及数十丈的巨剑虚影,剑身之上散发着半透明的五彩神光,将季月年与黑袍少女笼罩在了其中,朝着地境尽头的北极星海急速行去。 耳畔狂风呼啸,季月年在五彩巨剑虚影的剑尖之上席地而坐,道:“前些时日里,有个生灵曾在梦境之中出言点拨,使我道心明净、道途清朗,若是我猜测不错,应当便是那月轮之上的生灵。” 言至此处,其侧过头来,发丝飞扬之间,望向了身旁的黑袍少女,“我只是有些疑惑,既然其有着相隔无数时空清浅入梦的大神通,为何还要指引我前往遥不可及的月轮?” 黑袍少女思索片刻,道:“无论是前时的落雪剑灵,还是你的恍惚梦境,都只是‘神形’与‘思绪’,而非你的真灵、神魂以及身躯,其若是当真要协助你度过此次杀局,仅凭神念亦或者梦境,只怕并不能提供太多助益。当然,说到底这些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或许只有你亲自踏上月轮,才能知晓其真正的想法。” 季月年点了点头,沉默下来,不再开口。 太阴神剑所化的五彩剑蕴在夜幕之上急速穿行,穿过地境人间的漫漫云海,穿过荒芜昏暗的浩瀚天穹,不知行了多久,终是隐约望见了大片大片瑰美绚丽的星辰之海。 在地境人间望来,这些渺渺茫茫的璀璨星辰只是点缀着夜幕的一个一个微小光点,可在此时的季月年眼里,这些明亮堂皇的星辰已经大如茶盏,遍布在北极天境的夜空之中,美丽惊艳至了极点。 “每一颗星辰之中,都存在着一座星辰神府,有执境神君守护,”季月年轻声道,“当初悟净的师尊渊涧所出身的太白神府,便是这般周天星辰之中的佼佼者。” 季清婵点了点头,道:“此时你再取出太阴神剑,看一看那些指引之力。” 正说话之时,数个凌霄之境的巡天神灵所化的光流在数千丈之外虹贯而过,却不曾有半点停留,显然并未察觉到季月年的存在。 季月年轻翻手掌,太阴神剑的本体化虹而出,雀跃轻鸣之间,丝丝缕缕的太阴之力聚拢而出,竟是漫入了北极星海的虚空。 数息之后,这些太阴之力在渺无一物的虚空深处缓缓弥漫而出,竟是拖拽出了一艘古旧的木船。 这木船长及九丈有余,船身之上篆刻着日月天纹,散发着源自于浩瀚星宇的神异气息。 其上虽然极为宽敞,却也很是空旷,除却一些平平无奇的绳索之外,再无他物。 季清婵的神色有些惊喜,道:“据古籍记载,日月自古以来便高高再上,距离三界太过遥远,于是世间四极之地便有了这些星辰之舟。一旦有生灵得蒙日月神灵垂见,便能御使着星辰之舟驶入上境天壁,在上境的天壁之中扶摇而上,最终抵达上境高天尽头之处的日月之间。” 季月年与黑袍少女走上木船,心绪不禁有些复杂。 其根本未曾想到,那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之中的通往九境月宫之路,居然如此之快地摆在了自己的眼前。 那木船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后其上所篆刻的日月天纹便散发出古老神秘的光晕,下一刻,这木船竟是以恐怖至极的速度撕裂夜幕星空,化作一道扭曲不可见无法形容的气流,朝着上境疯狂穿行而去! 不过短短数十息工夫,方才大片大片的北极星海竟然在脚下愈来愈小,眨眼间便化作了渊深夜空之中的微小光点! 季清婵走到木船之侧,俯视着下方那愈来愈远的北极星海,惊骇道:“这木船的速度太过可怖,甚至已经超越了时空的限制,简直不可思议!” 就在她说话的片刻工夫,木船便已经穿行至了上境之中! 尚且来不及汲取这浩瀚上境之间那充盈至极的天境灵气,木船便再次提速,径直离开了上境天门所在之处。 上境高及数十万丈的巍峨北天门之前,数百尊身高万丈的守门天神仿佛视若不见,任由这木船一头扎进了上境天壁之中,顺着虚空天壁扶摇而上,朝着高天尽头的月轮急速行去! “未曾想到,三千余年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上境的浩瀚无垠,竟是在木船穿行虚空的间隙。” 季月年回想着方才在北天门之下的惊鸿一瞥,神色极为罕见地有些慨然。 一旦踏过北天门,便算真正进入了州天上境之中。 即使地境人间四大部洲已经足够浩渺广袤,可若是对于州天规则之下,天地三界最为核心的世境,州天上境而言,地境人间只不过是其中一隅而已。 虽然地境四大部洲的教化功德极为重要,可那囊括了三十三天天庭的州天上境,才是三大源教所真正角逐的玄奇世境。 虚无一物的上境天壁深处,木船的速度愈来愈快,甚至已经至了稍稍扭曲时空的程度,季月年望着那高天尽头愈来愈近的阴月,神情愈加复杂。 约么过了半个时辰,那如盘般大小的阴月终于有了变化,逐渐似车轮般大小,随后又变得如帷幕一般,在眼前越来越大,最后竟是囊括了所有的视线。 入目所见,皆是一片银白,灿白皎洁的月华气息弥漫而入,使得真灵深处传来些许无法形容的清凉之感。 光影扭曲之间,一道波纹蔓延而过,径直将木船卷入了月轮的深处。 真灵微微颤动,季月年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绵延无尽的灿丽银河,以及遍布着州天之界所有周天星辰的浩茫星宇。 九境道场,月宫。 第七百三十六章 红伞白花 第770章 红伞白花 木船不知何时,已是化作散碎的星光消散在了银河星宇之间,季月年望着眼前无法名状的浩茫之景,遍布天地三界各处的所有周天星辰尽数映入眼帘,化作了一片又一片的浩瀚星图。 许久之后,季月年才堪堪回过神来,在月轮之上俯视着三界之间的周天星辰,其真灵本源又有了许多提升,甚至就连真灵气息都被皎白的月华所浸染,地境人间的纷杂气机被尽数洗去,不知不觉已是比方才纯净了许多。 “能够望见这般不可思议的州天奇景,当真是月之神灵所在之处。” 黑袍少女心神有些激荡,下一刻却似乎想到了什么,侧过身去,望向了身后那连绵不绝、高不可及的白玉阶。 “这些白玉阶每一阶都高及数丈,通往不可思议的月轮神灵所居之处,与我在梦境之中所见之景别无二致。” 季月年行至黑袍少女身侧,仰望着月宫之下的白玉阶,眸光颤动。 玉阶的尽头之处,便是月之神灵所居住的九境道场,月宫之所在。 蓦地,不远处的星宇银河激荡而起,许多散碎的星辰轰然碎裂,化作了星星点点的光晕,最终完全隐入了虚无之中。 季月年望着这一幕,目光沉凝,道:“这些崩灭的光点,每一个都是一颗星辰,银河稍有动荡,便有数不清的星辰崩裂碎灭,其所蕴藏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可怕。” 想到此处,季月年轻翻手掌,太阴神剑化虹凝聚而出,其上的太阴之力雀跃跳动,竟是与此间的月华气息极为契合。 “这柄剑的剑身,便是一小段银河所铸,如此想来,难怪其能够凭借我的心念之力,挣脱那幽冥之兽的镇压束缚。” 太阴神剑之上有丝丝缕缕的神光流淌而出,逐渐显化成半透明的五彩光幕,将季月年二人笼罩在了其中,穿过银河之畔那些散碎纷落的星光,朝着玉阶之上的月宫遥遥行去。 约么过了半柱香工夫,五彩光幕逐渐散去,季月年亦是轻轻落在了霜明如镜的阶前殿砖之上。 “小殿下。” 轻唤之音传入耳畔,季月年心神震颤,下意识地抬眸望去,那个赤着双足、雪发素裳的少女在巍峨月宫之底亭亭玉立,神色之间满是掩藏不住的欣喜。 季清婵喃喃道:“落雪剑灵……她当真未曾陨灭……” 季月年行至落雪身前,沉默片刻,道:“落雪神剑已然不存,此时你应当算是一个独立的生灵,再也不用受到剑身的束缚。” 落雪的神情有些黯然,道:“小殿下有所不知,我之所以能够在太阴之力所化的真灵深处苏醒,皆是由于嫦娥仙子之故。在其离开之后,神女殿下将我带到了月宫之上,此后嫦娥仙子的广寒宫便封存起来,陷入了沉寂。” 黑袍少女行至近前,神情复杂地望着眼前的落雪,低声道:“前时是我行事太过操切,不然你的真灵也不会重新化作太阴之力,更不会离开地境人间。” 落雪摇了摇头,笑道:“这是说的哪里话来,彼时小殿下四面八方皆是致命的危机,毕竟你是为了小殿下的安危着想,谨慎一些也在所难免。” 此言落罢,她便轻拂素白的袍袖,朝着季月年道:“神女殿下方才离开月宫,去了银河西境尽头之处的勾陈帝宫,我等尚需在月宫之下等待些许时候。” 季清婵道:“可是三十三天天庭的诸御帝尊之一,西极勾陈帝尊所居之处么?” 落雪颔首道:“正是如此。” 二人说话之间,季月年心神深处却是泛起阵阵悸动,下意识地回过头去,但见那浩瀚银河之上,有煌煌月轮神光映彻而落,化作了一个持着红伞、拈着白花的白裳少女。 她随手将红伞放在身旁的明镜玉台之上,清冷孤寂的眸光之中仿佛蕴藏着漫漫星河,轻声道:“且过来。” 季月年怔了怔,真灵深处仿佛有着雷鸣之音轰鸣炸响,所有的过往记忆尽数涌动而至,数不清的虚幻光影重重叠叠,最终与眼前的生灵重合在了一处。 落雪早已拜倒下去,垂首见礼道:“神女殿下。” 季清婵望着那清美孤绝的生灵,更是心神颤动,可她却强自定了定神,在灿白月光的映照之下,行礼道:“季清婵见过太阴神女殿下。” 不知不觉间,季月年已是行至了那太阴神女身前的明镜玉台之下,耳畔仿佛有无数嘈杂之音,心绪纷乱,始终都说不出半句话来。 太阴神女轻拂袍袖,将素手之间的雪白莲花放了下去,那雪白莲花迎风便涨,顷刻之间便化作方圆数丈的浅白莲座,在季月年的身下凝聚浮现而出。 “此神物唤作‘素心莲’,偶见于银河深处,极是罕见,”太阴神女低垂着目光,望着仍在怔神的季月年,轻声开口,“伱既然修那佛源心道,自然少不了道果莲座,此物能够勾连生灵真灵,使其明心见性、悟道天源,用来作为道果莲座颇为适合。” 素心莲座之上,冰凉的气息弥漫而起,沁入骨髓,使得季月年有些恍惚的意识清醒了许多。 他抬起头来,望着那明镜玉台之侧神情平静的太阴神女,轻轻咬着嘴唇,道:“神女殿下,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要解释的么?” 太阴神女唇角噙着笑,目光却仍然清冷平静,道:“你想要什么解释?” 季月年低声道:“月之神灵生而超脱,灾祸不侵,量劫不扰,待在高高在上的月宫也便是了,为何要下界地境人间走那一遭?神女殿下可曾知晓,这三千七百余年光阴,我是如何过来的么?” 落雪小脸微白,在旁唤道:“小殿下!” 太阴神女静静地望着季月年,道:“赵阴月的骨龄仅仅只有十六岁,自幼便受尽欺凌,长大后更是历经诸多祸事,其心绪之坚忍已经足够令人惊叹,虽然最后她将那些因果留给了你,可你也该多多少少对其有些体谅。” 其语气虽然有些冷淡,可话中的措辞却是比方才稍稍软了些,“更何况,龙女敖离自始至终都从未负你,其遇到那西牛贺洲的菩提祖师点拨,往生之前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你,这些你心里应当清楚才是。” 季月年眸光颤动,道:“我若是当真不曾体谅,这三千七百年便不会过得这般了无生趣,除却枯燥的修行之外,七情不近,六欲不染,沉重的心绪几乎未曾体会过半点欢悦欣喜。” 第七百三十七章 素心莲绽,业火缠心 第771章 素心莲绽,业火缠心 太阴神女沉默下来,她居于月宫已有漫长无比的光阴,可却从未与其余生灵这般亲近地说过话,故而此时此刻,她甚至不知以何态度来面对玉阶之下的白袍少年。 只不过其毕竟有着超脱之境的真灵修业,泛起些许涟漪的心绪顷刻间便平静下来,拂袖取过身前的红伞,在明镜玉台之上轻落而下,行至季月年身前,道:“这些时日,你便留在银河之畔,好生炼融这素心莲座。” “至于这柄业火缠心伞,乃是一件珍稀至极的金阙天宝,比后天至宝更为珍贵,是那勾陈帝尊送予我的赔罪之物,与你的通灵业火颇为相合,待你将素心莲座炼得圆满,便可以着手以真灵本源相融此伞。” 此言落罢,白裳少女便松开了手中的红伞,其上隐隐约约散发着扭曲瑰丽的暗红光晕,微微漂浮着,悬在了季月年的身前。 后天至宝,乃是比之仙神之器更为强大的法宝。 而金阙天宝,则是凌驾于后天至宝之上的可怕神物,甚至只需一件,便足以作为七境超脱道场的镇压气运之宝! 地境人间的南海潮音涧,便是靠着清濯紫金铃、杨柳枝、玉净瓶、千叶莲座以及草编花篮,共五件后天至宝合并起来,才能堪堪镇压南海气运。 甚至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自己,都不曾持有一件金阙天宝。 季月年伸袖取过悬于身前的业火缠心伞,指尖触摸之处,熊熊燃烧的通灵业火弥漫而出,片刻便涌入了季月年的真灵深处,使其真灵之上的通灵业火发出了“噼里啪啦”的爆响灼烧之音! 锥心刻骨的剧痛之下,季月年连忙收回手掌,怔怔望着这件金阙天宝,强行按捺住了心神深处的贪嗔之意。 “这般稀世至宝,以我的心境,都忍不住有着将其据为己有的贪婪之意汹涌而起……” 佛源真灵之上垂落着道道清凉气息,使得季月年这里清醒了许多。 其稍稍定了定心神,面上竟是露出了一丝苦笑,道:“我以为自己心境修业已经足以相较那些悟道天源的天境圣人,如今见了此宝,竟是在真灵深处涌起根本克制不住的贪婪之意,看来我的心境修业还需更加精进才是。” 一旁的落雪行至近前,摇头道:“小殿下,此事非伱之过,这可是一件货真价实的金阙天宝,其属相更是与你极为契合,你的贪婪之意乃是在真灵本源泛起,更是生灵趋利避害的本能,无需自责。” “竟然当真是一件金阙天宝!”季清婵亦是行至季月年身侧,面上残余的惊骇仍旧不曾褪去,就连素来平静的声音都有了些许颤抖,“放眼地境人间四大部洲,为人所知的金阙天宝竟是连一件也无!只有州天上境的数个至高道统之中,才存在着极为稀少的这般神物!” 此言落罢,黑袍少女的目光更是欣喜,忍不住拉过季月年的袍袖,心神激荡,“季月年,若是你能御使此物,甚么昆仑上圣之境不过弹指可灭,瑶池圣境的危机更是顷刻便解!” 季月年苦笑道:“我方才尝试了一下,就连接触此物,真灵都会受到痛苦无比的灼烧,更遑论御使此宝了。” 太阴神女不知何时已是回到了明镜玉台之上,她望着神情有些失措的季月年,清冷沉寂的眸光之中极为罕见地露出些许笑意,道:“我不是说过了,待你将素心莲座炼制圆融,依靠着素心莲的特性,可以越阶与业火缠心伞相融,难道这么一会儿便都忘记了么?” 季月年呆怔片刻,下意识地应道:“我知晓了。” 季清婵看了一眼那太阴神女,随后朝着季月年笑道:“仰赖神女殿下荫蔽,此时你不过是混元大真君修业,却足足持有三件后天至宝、一件金阙天宝,此事若是传扬出去,甚至足以轰动地境人间的四大部洲。” “寻常的混元极境天骄,譬如哪吒三太子、紫英仙子,其皆是身怀数件仙神之器,如此已经足够惊人。你虽然没有仙神之器,却有着比仙神之器更为可怕的后天至宝,太阴神剑、清濯紫金铃以及素心莲座,甚至有足足三件之多!” 仙神之器之上,乃是后天至宝。 后天至宝之上,则是金阙天宝。 这会儿工夫,季月年的目光根本离不开那柄业火缠心伞,真灵深处的悸动汹涌而起,使得他恨不得将这件金阙天宝即刻炼入真灵。 只不过其佛源心道的心境修业镇压而下,使其强行按捺住了贪嗔之意。 金阙天宝已经勾连了州天规则,生灵对其渴望乃是真灵本能所在,无可厚非。 只是佛源心道的修业所在,正是以心念操控甚至改变真灵本能,将心念行迹修至极致,最终才能证得无上之境。 “我乃是日月神灵,无法直接干预地境人间之事,此次将你从北俱芦洲接引而来,已经算是违反了天规,”太阴神女轻声道,“且好生修行,你自己的路,终究还需自己去走。” 季月年略一犹豫,数息之后,还是开口询问道:“神女殿下,似这般违反天规,可有甚么严重的后果?” 太阴神女轻笑,眸光矜傲清冷,道:“违反便违反了罢,不过是那些诸御帝尊的几句聒噪罢了,安心修行,莫要再想这些不关己身之事了。” 此言落罢,她便转过身去,轻拂素白纱袖,径直行入了玉阶之上的月宫之中。 “我知晓了。” 季月年在明镜玉台之底席地坐了下来,面对着那柄悬浮着的红伞,定定地望着此宝,竟是欲要以此物引动真灵深处贪念的特性,强行修行自己心念深处的贪嗔之意。 在其身下,那素心莲所化的浅白莲座缓缓旋转,凝聚而出,每时每刻都在弥漫出丝丝缕缕的雪白光流,蕴养着其真灵最深处的本源。 季清婵堪堪定下激荡的心神,看了一眼身侧的落雪,苦笑道:“神女殿下不愧是亘古至今便存在的执月神灵,这般稀世珍宝,莫说地境生灵,甚至就连那些六境的天源圣人,平日里想都不敢想一下,其竟然就这般随意地赐了下来。” 落雪笑道:“据我所知,前些时日里昊天金阙传下灵霄法旨,那上圣白玉灵台九源太真无极金母、无上清灵元君统御女仙大天尊,竟是一股脑地赐下了三件金阙天宝哩。” 季清婵呆怔道:“统御女仙大天尊……三件金阙天宝……” “正是与天庭共主居于昊天金阙的那位至尊至贵的女仙,”落雪点头道,“而且那三件金阙天宝之中,并没有此物,方才神女殿下说过了,这柄红伞乃是勾陈帝尊送来的赔罪之物。” 季清婵仰望着玉阶之外那浩瀚无尽的瑰美银河,竟是第一次察觉到那些神话传说之中所记载的至高生灵,距离自己这般接近。 第七百三十八章 花落知多少 第772章 花落知多少 月轮之上不分昼夜,可却每日都与大日相互轮转,映照三界。 转眼之间,便已过了数十日。 “落雪,此前曾经听你提到过嫦娥仙子,如今她却是去了何处?” 季清婵与落雪并肩站在银河之畔,望着眼前浩瀚瑰丽的星宇,轻声问道。 落雪低垂着目光,神情颇有些自责,道:“其将自己的神魂修业剥离出来,尽数灌注在了我的真灵之上,此时其应当早就已经下境往生而去了。” 季清婵挑了挑眉,道:“嫦娥仙子亦是月轮之上的先天神灵,这般生灵也会自甘轮回往生么?” 落雪侧过头来,认真地望着她,道:“你应当知晓六道轮回罢?” 季清婵点头道:“幽冥之境的六道轮回乃是真灵往生之处,我自然晓得。” 落雪微微叹了口气,道:“太阴神女传下敕令,让那守月天灵护持着嫦娥仙子的真灵进入天道轮回之中的月道轮回,再过数个元会,嫦娥仙子想必便会重新诞生于月轮之上了。” 天道轮回,又分为七个小轮回,分别是天道、帝道、仙道、神道、灵道、阳道以及月道。 阳道与月道分别代表着大日与月轮,除却日月神灵亲自敕令、地藏王菩萨尊者施展神通之外,这两道小轮回平日里都处于被天地规则禁封之态,任何生灵都无法强行将其打开。 故而无论是大日之上还是月轮之上,自始至终都只有寥寥数个先天神灵,极少诞生出新的生灵。 季清婵察觉到了落雪言语之中的怅惘,道:“难道她并不愿意往生月轮么?” 落雪回头看了一眼玉阶之上的月宫,低声道:“早在我随着嫦娥仙子在广寒宫修行之时,她便已经厌倦了这般平静无波的生活,只不过碍于太阴神女殿下的威严,嫦娥仙子始终都在忍受着无边无际的虚无与枯寂。前时其鼓起勇气,选择崩碎神魂,真灵下境往生而去,只怕心中也是打着彻底离开月轮的主意。” “只不过嫦娥仙子毕竟是月轮之上诞生而出的先天神灵,其真灵深处蕴藏着恐怖无比的月华之力,太阴神女不愿这般珍贵的真灵逃离月轮,便命令守月天灵持着自己的太阴神蕴,前去幽冥地境寻找地藏王菩萨尊者,使其开启月道轮回,重新将嫦娥仙子的真灵投入了其中。” 落雪言至此处,小脸上的神情变得颇为复杂,“嫦娥仙子恐怕没有想到,自己即便崩碎了神魂,最终还是无法逃离这轮阴月。” 季清婵听得入神,此时堪堪回过神来,低声道:“如此说来,那嫦娥仙子倒是当真有些可怜。” 二人正说话之间,有璀璨皎白的月华席卷而至,化作一尊银甲天灵,其恭敬跪伏在玉阶之下,一言不发。 落雪在远处盯着那尊银甲天灵凝视片刻,恍然道:“说来也巧,这便是当初的那尊天灵。” 季清婵蓦地伸出手指,做了个“嘘”的手势,落雪当即闭上了嘴,抬首朝着那玉阶之上望去。 月宫之前,细碎的月光凝聚出少女的身形,她身着素净的月白裙裳,俯视着跪伏在地的银甲天灵,眸光冰冷,道:“查阅轮回灵薄而已,为何耗费了如此之久?” 那银甲天灵颤了一颤,道:“还望神女殿下恕罪,实在是那轮回灵薄太过繁杂,小神在楚江王的陪同之下翻遍了近百年的轮回灵薄,也未能寻到嫦娥仙子真灵往生的踪迹。” “废物。” 太阴神女有些苍白的小脸微微沉了下来,清冷的目光落至银甲天灵脸上,使其狠狠打了个寒颤。 季清婵与落雪却是互相对视一眼,顷刻便知晓了对方心中的想法,落雪更是瞪大了眼睛,目光深处隐隐蕴藏着些许欣喜之色。 太阴神女在那明镜玉台之上翩然而落,道:“季月年。” 季月年轻轻睁开双眼,瞳孔之中依旧残留着些许雪白的莲花残影,站起身来,行礼道:“神女殿下。” 白裳少女点了点头,道:“如今我已经无法下境人间,有一件私事,需要你去做。” 季月年略一沉默,轻声道:“神女殿下之事便是我之事,不分甚么公私。” 那太阴神女轻拂素裳纱袖,侧头看了一眼那银甲天灵,道:“守月天灵,前来见过小殿下。” 银甲天灵身形扭曲消散,下一刻便在月华映照之下凝聚而出,朝着季月年拜倒道:“小神见过小殿下!” 季月年察觉到了这天灵道源六境的可怕修业,有些失措,伸袖将其扶了起来,道:“天灵免礼。” 太阴神女清冷的目光望来,守月天灵身形一颤,立刻便松开了季月年的袍袖,跪倒了回去。 “曾经在这月宫之上,还有另外一个先天伴生神灵,唤作嫦娥仙子,”太阴神女并未在意守月天灵,而是看了季月年一眼,轻声开口,“她在暗地里谋划许久,极尽伪装之能事,真正的目的,便是为了逃离月轮。” “若是寻常生灵也便罢了,不过此女的真灵之上携带着些许月宫气运,月轮气运外流,却是决不允许之事。” 白裳少女眸光冰冷,素白的裙裾拖曳下来,在明镜殿砖之上堆叠如云,“其真灵往生之时,我命守月天灵严加看管,务必使其往生入月道轮回。可后来守月天灵却是被此女摆了一道,其早在崩碎神魂之时,便在真灵之上做了手脚,其沾染了落雪剑灵所带回来的地境人间气息,根本无法再入月道轮回。” “真灵至了轮回旋涡之前,所余的时间极为有限,自此之后,其真灵便在守月天灵眼睁睁地注视之下,入了人道轮回之中,再无踪迹。” “我命守月天灵下境幽冥,翻阅浩如烟海的轮回灵薄,却始终都寻找不到其真灵往生之处。” 太阴神女望着季月年,眸光微冷,“月宫乃是先天九境道场,每一缕灵机气运都珍贵至极,我需要伱下境幽冥,先查阅到此女的轮回往生之处,再寻到她的转世之身,随后诛碎其神魂,抹去其真灵神智,最后将其真灵之上蕴藏的月宫气运带回月轮。” 季月年并不识得嫦娥此女,思索片刻之后,道:“神女殿下,此时我虽然初步炼融了素心莲,可修业却还是极为有限,若要擒拿此女,只怕少不了一些必要的协助。” “且放心罢,”白裳少女轻声道,“天灵何在?” 那守月天灵恭敬道:“神女殿下。” 白裳少女道:“你带着小殿下再次下境幽冥,行至楚江王处查阅轮回灵薄。” 守月天灵应道:“小神领命。” 白裳少女伸出袍袖,轻轻抚上季月年的额头,道:“守月天灵乃是月轮守境天神,其真灵气息距离地境、下境太过遥远,我担忧其无法契合轮回灵薄,此前查阅恐有疏漏。你持有地藏王菩萨的佛源气息,又是在地境人间修成混元极境的生灵,务必要详细翻阅轮回灵薄,前往其轮回往生之处擒回此女,使我月宫的灵机气运重归圆满。” 太阴神女的手指有些冰凉,却很是柔软,其中仿佛有隐藏极深的疼惜爱怜之意,使得季月年这里下意识地怔在了原地。 记忆的最深之处,赵阴月的单薄身形仿佛映落而现,与眼前的白裳少女重叠在了一起。 “神女殿下。” 季月年低声开口道。 第七百三十九章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第773章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那太阴神女挑了挑眉。 季月年静静地望着她,道:“我会将此女擒拿,诛碎其神魂,将其真灵带回月轮。” 太阴神女道:“且去罢。” 此言落罢,白裳少女便散作了瑰美的月光,回到了月宫之中。 直至其所散发而出的清冷气息消散之后,身披银甲的守月天灵这才缓缓站起身来,行至季月年身前,恭敬道:“小殿下,我等这便下境幽冥么?” 季月年侧过头,看了一眼那柄悬浮着的业火缠心伞,道:“还请天灵稍待片刻。” 其行至业火缠心伞近前,指间有着朵朵雪白莲花虚影散落,尝试着摸上了泛着浅红光晕的伞柄。 嗞啦。 炽红的业火在伞柄之上缭绕而出,顺着季月年的手指径直燃烧至了其真灵深处。 “业火通灵之术!” 季月年咬牙之下,忍受着刺骨锥心的剧痛,催动自己的通灵业火,与那炽红业火灼烧在了一处。 在素心莲所化的雪白光影融合之下,炽红的通灵业火逐渐平静,最终与季月年的黑色通灵业火各自占据一半真灵,暂时稳定了下来。 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季月年终于抓住了业火缠心伞的伞柄。 天地之间一片寂静,仿佛就连玉阶之外的浩渺银河都停滞了一瞬。 季月年将红伞取在手中,不经意地轻轻一划,一道扭曲可怖的炽红火焰流光无声无息地席卷而出,径直割裂了绵延无尽的银河,许多微小的星辰寸寸崩灭,碎裂在了银河深处。 下一刻,浩渺银河之上的裂缝重新愈合,不过这般可怕的威能,甚至让那道源六境的守月天灵都目光惊颤,神情之间露出些许恐惧之色。 “小殿下,快把这金阙天宝收起来,此物被你持在手中,极是令人害怕。” 守月天灵行至近前,低声开口,“金阙天宝不同于凡物,其所蕴藏的可怕力量根本不可想象,乃是持界三境生灵才有资格使用的神物。小殿下的修业只有混元极境,远远未到使用此物的最低超脱之境,虽然凭借素心莲能够越阶催动,不过还是谨慎使用此物,以免引动州天天谴。” 季月年看了他一眼,并未收起此伞,而是将其持在手中,细细感应着金阙天宝的恐怖力量,真灵深处的贪嗔之意已是不知不觉间消散了许多。 少顷,落雪与季清婵亦是遥遥行了过来,季清婵神情有些复杂,道:“神女殿下令你下境擒拿嫦娥仙子,此事……” 季月年轻声道:“此事如何?” 季清婵略一犹豫,道:“嫦娥仙子实在是个可怜之人。” 季月年看了她一眼,道:“无论如何,她毕竟带走了些许月宫气运,对是不对?” 季清婵咬了咬牙,道:“对。” 季月年颔首道:“这便是了,无人在意她到底逃去哪里,只要把其带走的那部分九境月宫气运归还便可。” 季清婵怔了怔,竟是无言以对。 落雪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拍了拍季清婵的手臂,朝她笑道:“难道你不曾发觉么,神女殿下虽然不曾明确表露什么,不过她从头至尾都不曾将我等放在眼里,即便对于嫦娥仙子也是如此,她在意的只不过是月宫的灵机气运而已。” 季清婵应道:“当真如此,神女殿下竟是连正眼都不曾看过我一眼。” 季月年沉默片刻,道:“神女殿下毕竟是天生的日月神灵,心绪与常人有些不同,伱等无需妄自菲薄。” “更何况,其若是当真不曾将你放在眼里,又怎会在那星辰木船之上留下足以容纳两人的位置?” “其若是当真不曾在意落雪,落雪神剑首次崩灭之时,神女殿下又怎会亲自救下她那即将溃散的真灵?” 其言落罢,季清婵与落雪互相对视一眼,皆是望见了对方目中的无奈。 黑袍少女叹了口气,道:“罢了,如今你已经是九境月宫的小殿下,金口玉言,身份尊贵,我不与你争论。” 落雪笑道:“小殿下此时此刻,当真是月宫的小殿下了。” 季月年神情肃然,道:“季清婵,如今你有天象身鬼那无与伦比的感应之力,我尚需你协助我下境幽冥,寻找嫦娥此女的踪迹。” 黑袍少女摇头笑道:“你都已经开口了,我又能如何,且走罢。” 落雪静立在原地,望着守月天灵与季月年、季清婵离开月宫,目光愈加复杂,面上的笑意逐渐收敛了去,喃喃道:“我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嫦娥仙子崩灭神魂将我救回,仅仅只是为了使真灵逃离月宫,她绝不是如此之人……” …… “小殿下,我等是乘坐星辰之舟,还是我直接施展神通护持着你下境,亦或者是落在上境之中,经由南天门下界幽冥?” 待行至月轮之下,守月天灵侧头看了一眼身后那遮天蔽日的庞大阴月,恭敬开口。 季月年呆怔片刻,心神深处涌起阵阵不可思议的奇妙之感,这才意识到,自己当真成了九境月宫的小殿下,身份尊贵至极,少有生灵能够比拟。 守月天灵见他不语,继续道:“星辰之舟需要在诸多星海停留数次,比较缓慢;我等自行下境,则需要更久的时间,尚不如星辰之舟;南天门之前有着直通幽冥酆都的灵气旋涡,若是经由南天门下境,则是最为迅速。”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擒拿嫦娥之事刻不容缓,既然南天门较快,那我等便由南天门下境幽冥。” “我知晓了,小殿下。” 守月天灵恭敬应了一声,随后便一甩袍袖,无穷无尽的灿白月光汹涌而来,携带着季月年等人朝着三界映落而去。 这些月光的速度极为恐怖,不过数息工夫,便进入了浩瀚无垠的上境之中,朝着上境边缘之处的南天门遥遥行去。 “这便是上境么……” 黑袍少女静立在季月年身侧,有些贪婪地汲取着充盈至极的天地灵气,身鬼本源竟是开始了从未有过的蜕变。 季月年则是透过朦胧的月光,遥望着上境之中数不尽数的苍茫山海、福地洞天、浩渺天河、圣地道场,以及那高高在上、通天彻地的三十三天天庭,心境修业又有了些许提高。 约么半柱香工夫,高及数十万丈的南天门隐约映入眼帘,重云遮掩之下,无数神情冷肃的神灵矗立在此,其中更有着许多身形遮天蔽日的强横天神。 这些生灵日夜伫立在巍峨高大到不可思议的南天门之前,一刻不停歇地守护着上境极南尽头的屏障。 轰! 天幕破溃之音轰鸣席卷,无数巡天神灵、守门天神抬起目光,神情冰冷地望向了守月天灵等人。 季月年神情沉凝,稍稍感应之下,竟是在那些神灵之中察觉到了足足数十道四境生灵、五境生灵的气息,甚至就连六境生灵都有着两位! 至于道源前三境的半步圣人、凌霄天君,更是有着上百之数。 数千混元真玄之境的天将林立在此,至于大罗真境、太乙散仙的生灵,在这南天门之下只是最为低阶的天兵,粗略一眼望去,竟是足有数十万之多! 这般大的阵仗,皆是为了守护下境与地境通往上境的门户之一,南天门。 “兀那圣人,竟敢妄自撕裂天门天幕,你可知天规森严,如此行径已是触犯了天条么?!” 一尊五境生灵仰望着守月天灵,察觉到了其六境圣人的修业,并未直接动手,而是神情冷漠地开口道。 守月天灵嗤笑一声,月轮六境圣人的修业威势赫赫,轰卷四方,高声呵斥道:“瞎了你的狗眼!月宫小殿下路过南天门下境幽冥,你等还不行礼!” 闻听此言,诸多南天门之下的天兵天将皆是抬头望来。 季月年持着太阴神剑,太阴之力激荡之下,身后隐隐现出一轮庞大皎白的阴月虚影,将其映衬的愈加清美出尘。 南天门之前,两尊为首的六境圣人互相对视一眼,确认了守月天灵确实是月轮之上的六境圣人,皆是微微低垂着头,道:“我等见过月宫小殿下!” 数不清的天兵天将皆是恭敬行礼道:“见过月宫小殿下!” 守月天灵冷哼一声,挥袖之间,竟是直接卷出一道长及万丈的灿白月光,轰碎了南天门之前那些旋涡之上的屏障,带着季月年与季清婵径直穿入其中,朝着下境幽冥落去。 一尊六境圣人面色有些疑惑,一边施展神通修补着旋涡屏障,一边开口道:“月宫虽是九境道场,可却从未听闻过甚么小殿下。” 另外一尊六境圣人叹了口气,无奈道:“莫要说了,这些高高在上的生灵与我等不同,前日里听闻大日之上那金乌神宫的十太子大闹东天门,竟是砸毁了半根东天门的天柱,最后甚至闹上了紫霄天境,其结果也只是不了了之,我等根本惹不起。” 诸多南天门执守互相对视一眼,皆是默默修补着守月天灵所破坏的屏障,不再开口。 …… 第七百四十章 灵曦 第774章 灵曦 凌虚山,雪殿。 “紫英姑姑,这几日里,我已经将你予我的《昆仑太行经》诵的滚瓜烂熟了!” 约么十余岁骨龄的少女俏生生地立在雪殿殿门之下,一双俏皮灵动的眼睛眨了眨,朝着殿柱之下拂袖布阵的紫裙女仙望来。 紫英仙子嘴角噙着笑意,一边洒落手中的阵旗光影,一边轻声道:“赵灵曦,除却《昆仑太行经》之外,昆虚圣人教你的那些道理都记住了么?” “自然是记住了,”那少女走过殿门,行至紫英仙子身侧,笑道,“紫英姑姑,昆虚圣人说了,只要把你在上境带来的这卷《昆仑太行经》记住,便让伱教我修仙之术!” 紫英仙子将最后的阵旗丢了下去,转过身来,自纱袖之中伸出纤白的玉手,摸了摸少女的发髻,道:“喏,这座‘凌虚仙阵’,便是你今后的修行之地。” 赵灵曦听到“仙”字,忍不住目光发亮,欢喜道:“背诵了数年的典籍,此时我终于可以修仙了么!” 紫英仙子有些失笑,指了指凌虚仙阵四周的渺茫云海,道:“之前昆虚圣人不让你修行,是因为你的真灵乃是极为罕见的‘仙源之灵’,冥冥之中有着桎梏存在,只有骨龄满十六年之后,才能真正踏上修行之路。” “仙源之灵……” 赵灵曦目光有些茫然,显然是第一次知晓此事,“那我修仙之后,也能似紫英姑姑一般,容颜永驻、长生不老么?” 紫英仙子笑道:“自然可以,待昆仑诸事过去,我便将你带入上境,让你见识见识更广阔的天地。” 赵灵曦微微仰着小脸,道:“凌虚山便已经这般大了,不知那诸位师兄师姐所向往的‘上境’,又该是何等光景。” 紫英仙子牵过她的小手,轻步走入了凌虚仙阵,道:“这座仙阵乃是昆虚圣人亲自布下,由我来补足缺失的上境灵源,身在其中,便相当于每时每刻都在汲取三十三天天庭所垂落而下的无尽天源灵气。” “以你的‘仙源之灵’之神异,只怕用不了多久便会迎来三大灾劫,到了那时,我会亲自出手,为你破劫。” 言至此处,紫英仙子松开了手掌,轻轻拍了拍赵灵曦的肩膀,“莫要害怕,只需按照《昆仑太行经》之中所记载的行气之法,感应四周充斥着的天源灵气,你的‘仙源之灵’会自然而然地疯狂汲取这些灵源。” 赵灵曦走到阵间石台之前,坐了下来,目光之中满是期冀,坚定道:“我若是修成仙人,定要带着诸位师兄师姐离开凌虚山,前去扫灭那无恶不作的瑶池圣境!” 紫英仙子微微摇头,笑道:“这话是谁对你说的?” 赵灵曦挑了挑眉,道:“是景余师兄,他说瑶池霸占了我们的道场,待我修成仙法之后,让昆虚圣人带着我们取回原本属于凌虚山的东西!” “罢了,”紫英仙子轻拂袍袖,在少女身前放下一块玉符,“你且好生修行,若是遇到什么疑惑,便拿起这块玉符,我自会与你说话。” 赵灵曦乖巧点头道:“我晓得了,紫英姑姑。” 紫英仙子微微颔首,随后便转过身去,径直离开了这座方圆不过十余丈的凌虚仙阵。 其走过云海之径,落在雪殿之前,低垂着目光,朝着下方望去。 凌虚仙阵四周,乃是渺茫无尽的云海;而在这云海之下,则是昆仑上圣之境最深处的凌虚山,亦是昆虚圣人的道场之所在。 在凌虚山周围数十万里处,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凌霄仙阙,甚至还存在着四境圣人、五境圣人的道场,这些道场洞天将凌虚山拱卫在了其中,共同镇压着昆仑上圣之境的灵机气运。 自从十余年前赵灵曦在昆仑天树之上诞生以来,昆仑上圣之境便倾其全境之力,终于在不久之前布置出了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凌虚仙阵。 这座外表毫不起眼的仙阵,却凝聚了这座六境道场半数的道统气运。 年仅十六的赵灵曦并不知晓,自己的诞生,竟是使得昆仑上圣之境完全改变了急于吞并瑶池圣境的谋划,而是改为全力培养这个生有“仙源之灵”的生灵。 仙源之灵,天地三界之中罕见至极的异变真灵,生来便有持界三境之资。 此处之事,甚至就连上境的昆仑神山都被惊动,不顾地境天规,强行在太虚星海深处遣下两尊五境圣人,暗中为赵灵曦护道。 紫英仙子早已将此间境况告知其背后的天王圣境,李靖大天王与昆仑一系素来交好,此番不仅同样派来了数十尊天神守护,更是让其子惠岸行者下界而来,不日便会来到昆仑上圣之境。 惠岸行者,其名讳为木吒,更是李靖大天王的第二子,曾是观世音菩萨尊者座下的生灵,与掌珠龙姬敖青的成道之期相差仿佛。 其所修的乃是观音菩萨尊者传下的“净灵妙法”,只不过南海道统之中却从来不曾记载此人,只因其进入南海佛家源教修行,最终却证的是天源道果,其中有着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 不知过了多久,紫英仙子在云海之上收回目光,重新望向了眼前的凌虚仙阵,心神深处竟是没来由地染上了一丝阴霾。 “那季月年沉寂在瑶池圣境,已经久无音讯……” “依照他的性子,当真会束手就擒么……” …… 第七百四十一章 判官 第775章 判官 枉死城。 通天彻地的黑白二色轮回旋涡之前,数十尊鬼王肃然而立,无数鬼将鬼兵垂首噤声,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高不可及的黑白旋涡缓缓旋转,在州天规则的桎梏之下,数之不尽的纯净真灵在其中穿行,这些真灵所化的流光遮天蔽日,浩如烟海。 六道轮回旋涡并不在一处,而这座枉死城深处极为神异的人道轮回旋涡,正是掌管地境四大部洲生灵的轮回往生。 虽然名义上由地藏王菩萨镇守,可实质上平日里却是第二殿阎王楚江王日夜巡管,不敢有半分懈怠。 人道轮回旋涡之下,头戴垂珠冠冕的楚江王静立在往生台之上,有牛头鬼使、马面鬼差、枉死判官、黑白无常侍立在侧,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楚江王超脱之境的本尊早已应了天诏,因即将来临的界劫之事而上了三十三天天庭。 如今的楚江王只不过是一尊身外化身,却也堪堪有着六境圣人的修业,其手中所持的人道轮回灵薄,更是有着动笔之间敕命生灵的恐怖威能。 蓦地,枉死城之上的昏暗天穹轰然炸响,一道长及万丈的可怕裂缝蔓延而起,灿白的煌煌阴月神光在其中照耀而下! 楚江王望见着熟悉的皎白神光,知晓是不久之前那守月天灵去而复返,自己推算并无差错,上前行礼道:“小王见过月轮天灵大人!” 璀璨神光落处,在守月天灵的随侍之下,季月年与其身后的黑袍少女落至了往生台之上。 守月天灵冷声道:“月宫的小殿下亲临枉死城,还不见礼?!” 楚江王怔了一怔,目光朝着季月年这里望来,看了一眼便不敢多看,愈加恭敬道:“小王见过小殿下!” 诸多黑白无常、枉死判官皆是行礼道:“我等见过小殿下!” “枉死之主且免礼,”季月年持着太阴神剑,行至楚江王身前,抬首看了一眼那高不可及的庞大黑白旋涡,“前时守月天灵在此翻阅人道轮回灵薄,寻找嫦娥此女,最终却一无所获,太阴神女殿下命我亲自前来再阅一番,还望枉死之主行个方便。” 楚江王乃是十殿阎王之一,其道场便是人道轮回所在的枉死城,故而其天讳又唤为“枉死之主”。 “小殿下言重了,”楚江王和善笑道,“太阴神女殿下执三界之月,泽被众生,以生而超脱的七境修业执掌九境月宫,可谓是有大功于天地。谁知嫦娥那厮不知感念,反而做出了这等令人义愤填膺之事,实在可恶!似这般窃取灵机气运的恶行,我等绝不姑息,若是寻到其真灵往生之处,小王定要在这轮回灵薄之上狠狠划她一笔!” 此言落罢,其将手中的人道轮回灵薄送了上来,面色却是有些踟蹰,“只不过,这轮回灵薄乃是一部分州天规则所化,其中所记载的真灵往生记录实在太多,前时月轮天灵大人在此翻阅了许久,也不得半点头绪。好教小殿下得知,即便是小王,一时半会儿也寻不到嫦娥那厮的踪迹。” 其身侧的枉死判官上前一步,朝着季月年行礼道:“小人见过小殿下。” 季月年伸袖取过那人道轮回灵薄,竟是险些被其沉甸甸的重量压得脱手而去,暗地里运起素心莲,这才勉强托住了此物。 待其拿定了人道轮回灵薄,这才侧头望向枉死判官,道:“且免礼。” 枉死判官沉声道:“嫦娥乃是月轮之上的先天神灵,虽然未至持界,可其定然有着许多隐秘神异的手段,除非是我家大王本尊至此,否则极难追查到其真灵往生的去处。” 守月天灵冷声斥道:“有话直说,莫要拐弯抹角!” “月轮天灵大人且莫动怒,小殿下也莫要焦急,待小人把话说完,”枉死判官笑道,“小人断言,若要似先前那般,仅仅靠着一缕月轮神力,便要在这卷轮回灵薄之中寻到一个生灵的真灵虚影,绝无半点可能,小殿下若是不信,一试便知。” “善。” 季月年眸光之中弥漫着金红焰边黑火,望着手中的人道轮回灵薄,但见无量量真灵虚影在那天穹之上的黑白人道轮回旋涡之上烙印而下,每一息工夫,都有着数之不清的密密麻麻真灵往生而过。 而这些烙印在人道轮回灵薄之上的真灵虚影更是愈来愈多,堪堪数息过去,便足足多出了数百页,而这卷轮回灵薄的页数,即便以季月年如今的目力,也根本数之不清。 楚江王在旁笑道:“小殿下,这卷轮回灵薄只不过是一百年以来人道轮回的记载,若要翻阅此前的记录,还需去人道灵薄殿一趟。似这般模样的轮回灵薄,在那里多不胜数,此卷只不过是其中的一粒恒河砂砾而已。” 枉死判官行至季月年身前,道:“此路行之不通,小人这里却另外有一个法子。” 守月天灵眸光更冷,凝视着枉死判官,道:“我且问你,前时我在此处翻阅轮回灵薄之时,你在何处?” 枉死判官有些瑟缩,不敢与其对视,口中却道:“月轮天灵大人息怒,小人也是知晓了月宫小殿下亲临枉死城,这才想到了这个法子。” 守月天灵神情冰寒,碍于季月年就在旁边,暂且沉默了下来,并未发作,只是其目光却在那枉死判官身上不住地梭巡,使其更是心惊胆战。 虽然守月天灵与此时的楚江王身外化身同为第六境的生灵,只不过其根脚来历却是天差地别。 守月天灵乃是仅次于太阴神女的月轮神灵,其位阶甚至凌驾于嫦娥仙子之上,身份尊贵无比,虽然在太阴神女面前,守月天灵一直都表现的唯唯诺诺,不过在这天地三界之中,超脱之下的生灵却无人敢于对其有丝毫不敬。 “枉死判官若是有什么好的办法,直言便是。” 季月年轻拂袍袖,将那人道轮回灵薄递还给了楚江王。 若是钻牛角尖般地翻阅轮回灵薄,只怕正中嫦娥那厮下怀,不仅浪费了大量的时间,更是使其隐藏愈深,可谓是得不偿失之举。 第七百四十二章 嫦娥仙子,找到你了 第776章 嫦娥仙子,找到你了 枉死判官将手中持着的宝鉴晃了晃,指向那高天之上的月轮,道:“小殿下既然是太阴神女殿下的神裔之子,定然能够御使这天地之间独一无二的太阴神力。” “嫦娥那厮虽然已经轮回往生,不过其真灵深处定然保留着些许残余的太阴神力,否则其若是将所有的太阴神力尽数剥离,便根本无法催动窃取的那些月宫气运,岂不是白费工夫么?” 枉死判官目光笃定,缓缓开口道,“小殿下只需持着太阴神力在地境人间四大部洲席卷感应,一旦察觉到有天生真灵深处蕴藏太阴之力的生灵,便应是嫦娥此女无疑!” 轰! 一道震鸣神光扫落而下,直接将枉死判官轰飞数百丈之遥,接连撞塌了数座石台楼阁! 守月天灵目光阴沉,袍袖之间依稀残留着可怕的神光,道:“太阴神女殿下早已感应过数次,地境人间之中生来便在真灵之中蕴藏太阴神力的生灵只有寥寥数个,皆是州天规则之下理应诞生的一时天骄,极是寻常,其中根本没有甚么嫦娥!” “更何况,我家小殿下只有混元极境的修业,神念之力有限,如何能够感应四大部洲?!” 六境神灵的冰寒怒气散发而出,使得无数鬼王鬼将面露惧意,垂首不语。 距离稍近些的黑白无常、牛马鬼使更是身形颤抖,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季月年却是目露沉思,轻拂袍袖,制止了守月天灵,道:“这枉死判官之言,倒也不是全无道理。” 枉死判官在石台废墟之中爬了出来,与楚江王对视一眼,皆是朝着季月年这里望来。 守月天灵盯着枉死判官,道:“若不是看在小殿下与楚江王的面子上,我必要好生惩戒你这厮一番。” 前时其独自前来翻阅轮回灵薄之时,正是在这枉死判官的指引下进入了人道灵薄殿,在那些密密麻麻的过往灵薄之中枯坐经年,甚至就连手指都险些翻冒烟了,故而其才会对这判官有如此大的怨念。 枉死判官隐隐站在楚江王身后,不敢再开口。 季月年望着守月天灵与楚江王等人,道:“方才枉死判官所言,嫦娥此女以后若要动用其窃取的月宫气运,定然要保留一些太阴神力,否则其根本无法催动这些灵机气运,此言并无差错。” 闻听此言,枉死判官的腰板不自觉地站直了些。 季月年抬首望着那黑白旋涡,道:“只不过其定然能够想到,我等会利用太阴神力详加追查,故而其如今真灵之上所蕴藏之物,绝非太阴神力,而是其使用某种方法更改过的力量。” “待其修业有成之后,再将这些力量转化为太阴神力,催动其窃取的月宫气运,加持己身。” “最后一步,便是在太阴神女殿下察觉之前,在极短的时间之内重新将这些已经炼化干净的灵机气运,再次转化回为那种我等所不知晓的力量,自此之后,世间便无人能够知晓她的根脚来历,可谓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此言落罢,不仅守月天灵目光怔然,甚至就连楚江王与枉死判官的神情都有些呆滞。 数息之后,楚江王堪堪回过神来,道:“小殿下所言,实乃命中其间要害,亦是此事至今唯一合理的解释,我等实在是钦服不已。” 枉死判官赞叹道:“不愧是月宫小殿下,不过小人还有一事不明,其既然为了不让我等察觉,而将太阴神力隐藏转化,那我等又该如何寻到她的所在?” 守月天灵冷冷地看了枉死判官一眼,道:“我等既然知晓了其必定藏有太阴神力,如今又必定将太阴之力转化为了同阶的其余力量,那便相当于已经有了极为明确的线索。” 楚江王点头道:“守月天灵大人所言极是,与太阴神力同阶的力量极少,除却与之并列的太阳神力之外,便只余了轮回之力、幽冥之力、仙源之力以及佛源之力等等数种力量。” 季月年沉声道:“枉死判官,劳烦你将方才的那卷人道轮回灵薄取来,我要查阅近些年来地境人间之中所诞生的天生宿慧生灵。” 抽丝剥茧之下,已经有了明确的线索,枉死判官连忙取来方才楚江王所放回去的那卷人道轮回灵薄,恭敬递了上来。 楚江王松了口气,面上扯出一丝笑容,朝着守月天灵道:“月轮天灵大人,你与小殿下亲身至此,定然多有劳累,小王已经在枉死巨城之中设下了宴席,待此间事了,还请大人与小殿下能够赏光前来,我等好把酒言欢一番。” 守月天灵眼角抽了抽,道:“若是楚江王大人的本尊在此,我便只是一尊小神,根本没资格与其共坐一席。如今楚江王大人为了界劫之事应天诏而去,我等却在枉死城中饮酒作乐,再过不久怕是要遭天谴了。” 楚江王讪讪地笑了笑,不再开口。 亘古以来,十殿阎罗几乎从未离开过幽冥之境,故而也从来都不曾修炼甚么身外化身。 前时因界劫之事,三十三天天庭以天地共主的名义传令三界,凡至了超脱之境,皆因此事上天而去。 即便是远在幽冥下境的五方鬼帝、十殿阎罗也逃不开此事。 第八境轮回之境的五方鬼帝也便罢了,随意一尊身外化身便与本尊无甚差别。 可是十殿阎罗却犯了难,这十尊阎王虽然皆是超脱之境,可却是州天规则所敕的修境,真正的实力并不算强。 其平日里又根本不曾祭炼身外化身,事到临头之下,只得勉强凝聚出一尊六境的圣人分身,代替自己坐镇守地。 只不过这般六境的圣人分身极是孱弱,更是与其本尊有着天差地别的差异,这也是守月天灵从始至终都不曾将眼前的楚江王放在眼里之故。 季月年瞳孔之中弥漫着金红焰边黑火,沉默地翻阅着密密麻麻的卷页,只有遇到泛着金光的名讳,才会略作停留,其余所有真灵虚影所化的生灵名讳皆是一带而过,并未细看。 “四十年前,北俱芦洲东境,有生灵天生佛源真灵,已被多闻大天王亲自诛碎神魂,带入了三十三天天庭之上。” “三十五年前,西海龙宫,有生灵生而宿慧,通晓控水仙力,觉醒青苍仙龙血源,已被西海龙君敕作西海仙龙公主。” “十六年前,昆仑丘,昆仑上圣之境,有生灵天生仙源之灵,已被昆虚圣人收作女儿,于凌虚山修行。” …… 蓦地,季月年神情冷肃,停止了翻阅这卷人道轮回灵薄,苍白修长的手指按着卷页,目光落在了一个泛着金光的名讳之上。 昆仑上圣之境,赵灵曦,天生仙源之灵,骨龄十六。 “嫦娥仙子,找到伱了。” 白袍少年轻声开口,眸光深处有冰冷霜寒的杀意汹涌而起。 第七百四十三章 汝之真名 第777章 汝之真名 “小殿下。” 守月天灵神情冷肃,沉声开口道,“此时已经寻到了嫦娥此女的往生之处,我等要直接前去东胜神洲昆仑丘么?” “仙源之灵乃是极为罕见的绝世根骨,定然已经引起了上境昆仑神山的注意,估计此女这时定然处在重重保护之下,我等暂且急之不得,”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望向楚江王,“还有一事,需要劳烦阎尊。” 楚江王摆手笑道:“小殿下但言无妨,枉死之主已经上了天庭,小王只不过是代楚江王大人暂且镇守此间,万万不敢当阎尊之称。” 季月年低垂着目光,望着那卷页之上泛着金光的名讳,轻声道:“此名讳乃是其真灵往生之时,穿过人道轮回旋涡所留下的烙印虚影,我欲要将这真灵虚影强行取下,不知可否?” 楚江王怔了一怔,神色有些踟蹰,缓缓道:“擅自更改或者干预轮回灵薄,此乃触犯天条之举,罪责颇大,不过既然是小殿下开口,倒也不是不可。” 枉死判官讪讪地笑了笑,道:“好教小殿下得知,这轮回灵薄乃是六道轮回之间的规则所化,我家大王虽然能够稍加更改,可若是上面有朝一日怪罪下来,我等身份卑微,怕是担待不起这般重罪。” “兀那判官,莫要在此胡言乱语,哪个要你担罪了?”守月天灵冷哼一声,“若有人追查此事,你便直言是月轮之上的月瞳神灵所为,可知晓了么?” 枉死判官尚不曾开口,楚江王便笑道:“月瞳大人既有此言,我等自无袖手旁观之理,小殿下,还请将此物予我。” 此言落罢,其便在季月年手里取过那卷轮回灵薄,五彩冠冕之上的垂珠微微颤动,手掌之间有楚江阎尊印玺虚影浮现而出,径直将那个泛着金光的“赵灵曦”剥离了下来! 此名讳甫一脱离轮回灵薄,刹那之间便化作了一小团金色光影,在楚江王的指间扭曲挣扎。 守月天灵上前一步,催动出丝丝缕缕的灿白神力,将那团真灵虚影小心翼翼地收摄了起来。 楚江王松了口气,笑道:“有着六道轮回的规则遮掩,即便是六境圣人也察觉不到,此女烙印在轮回灵薄之上的虚影已经被我等取了去。” “有劳阎尊了,”季月年微微颔首,心绪流转之下,却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侧头朝着那枉死判官望来,“还请判官将三千八百年前至三千七百年前的那卷轮回灵薄取来,我这里还需查阅一些其余之事。” 那枉死判官连声应下,随后便转身朝着灵薄殿行了过去。 守月天灵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望向季月年,却并未开口说话。 楚江王并不知晓这位月宫小殿下真正的想法,只道其欲要查阅其余与自己有关联的生灵,故而一时之间并未多想。 “小殿下。” 在牛马鬼使的随侍之下,枉死判官捧着一卷轮回灵薄,恭敬送了上来。 季月年面色平静,伸袖在枉死判官手中取过此物,心神动念之间,将其轻轻翻开,瞳孔之中渐有金红焰边的通灵黑火弥漫而起。 约么过了半柱香工夫,季月年终是停下了翻动这卷轮回灵薄,瞳孔微微收缩,望向了指尖落处那个微微泛着金光的扭曲名讳,心神震颤。 “……,诞于北俱芦洲极北边陲,骨龄三千七百六十九。” 诡异的是,那本应篆刻着真灵真名之处,却是有些模糊,使人根本看之不清。 每个生灵的真灵皆有一个真名存在,其多番轮回之后,每一次神魂湮灭,往生之时都会诞生出新的神魂,只有修至三灾太乙真境,才会在真灵深处烙入此世神魂的记忆。 而生灵的真灵真名却是唯一,天生便由宿命定下,不可更改,无论历经多少次神魂生灭,其真灵深处都会存在着天生的真名。 除非其有一世的神魂修至永劫不灭的持界三境,才能将此世的神魂之名烙入真灵深处,将原本的真名彻底覆盖。 在这轮回灵薄之上,每一个在人道轮回旋涡之中穿过的生灵都会留下清晰无比的真灵虚影,显化出其真名烙印其上,唯有季月年的名讳所在之处,却是模糊无比,完全看不清楚。 “小殿下,你怎地了?” 守月天灵察觉到了季月年的异常,行至其近前,望了过来。 季月年轻声道:“月瞳大人,伱可否能看清此名讳?” 守月天灵有些疑惑,却还是道:“小殿下,你所指之处并无名讳。” 楚江王与枉死判官对视一眼,皆是道:“小殿下,我等并未看见此处有记载存在。” 季月年皱了皱眉,知晓这一条名讳只有自己才能看到,神思涌动之间,侧头朝着那楚江王道:“阎尊,方才你剥离那真灵虚影的印玺,能否借我一用?” 楚江王这次倒是痛快,翻掌之间便凝聚出了一方阎王印玺,送了上来,道:“小殿下催动此物,便可剥离轮回灵薄之上的真灵虚影。” 季月年取过阎王印玺,将其催动,丝丝缕缕的幽冥规则之力缠绕而出,将那条名讳缓缓剥离了出来,化作了一小团灿金的光晕。 一旁的枉死判官与楚江王却是面面相觑,在他们的感应之中,这月宫的小殿下只是凭空催动印玺,根本不曾剥离出什么名讳。 守月天灵虽然同样不曾望见这一幕,可却隐隐察觉到了季月年的心绪,一时之间若有所思。 那灿金光晕触碰到季月年的指尖,顷刻间便融入了进去,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径直浸入了其真灵深处,与其圆融一体,再无痕迹。 与此同时,季月年亦是看清楚了其上所篆刻着的真灵真名。 “真界,季月年,藉由州天月神化生而出,骨龄未知。” 轰! 脑海深处,蓦地传来一阵轰鸣炸响! 真界,乃是独立于州天之界与命锁之界之外的第三个星河大界! 直至行出枉死城,穿过幽冥境壁之后,季月年的神思依旧处在恍惚之中,思索着所谓“真界”之事。 扭曲变幻的光影之间,守月天灵神情有些关切,道:“小殿下,方才在枉死城中你便有些神思不属,到底发生了何事?” “并无大碍,”季月年堪堪回过神来,沉默片刻,轻声道,“虽然已经寻到了嫦娥此女的踪迹,不过昆仑上圣之境重重保护,我等怕是无法强行突破,只能徐徐图之。月瞳大人,不若你暂且随我回转瑶池圣境,那里尚且有些琐碎之事,需要你来帮我。” 守月天灵应道:“但遵小殿下吩咐便是。” 第七百四十四章 灵山 第778章 灵山 蓦然之间,守月天灵在幽冥境壁之间停住脚步,侧头望向季月年,道:“小殿下,我方才察觉到高天之上传来的神蕴波动,神女殿下有令,让你即刻回转月轮。”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可曾言明是何事?” 守月天灵摇了摇头,道:“神女殿下的性子你也知晓,只是让我等先行前往月宫,暂且莫要前去地境人间。” “既如此,便依她之意。” 季月年轻声道。 “是,”守月天灵应了一声,心神动念之间,便改变了方向,朝着距离此处境壁最近的延罗星海行去,“小殿下,此时我等有神女殿下所赐的太阴令符,便乘坐星辰之舟前往月轮,比之南天门路径更快些。” 季月年点头道:“那便依从月瞳大人之言。” 延罗星海乃是距离幽冥酆都最近的地境星海,其地势比北极天境的那片星海要低出许多,不过却有着更为完整的星辰之舟存在,由此处穿入上境天壁,直上高天月轮,可谓是迅速至极。 蓦地,季月年的月白袍袖之间洒落出散碎的阴影,这些阴影蔓延而出,化作了一个身披玄黑罩袍的少女。 她抬眸望了一眼季月年,目光有些沉凝,道:“你的气息,比方才有了一些诡异的变化。” 其乃是天象身鬼化生,溯净本源之后,拥有不可思议的天象探察之力,故而其此言落罢,季月年脸色微沉,与季清婵对视一眼,朝着守月天灵道:“月瞳大人,伱可察觉到我这里有何异常么?” “并无异常,”守月天灵凝神感应片刻,摇头道,“若要说区别,倒是隐约有一点,便是真灵气息比此前更为圆融了些,并不明显。” 黑袍少女神色愈加沉凝,定定地望着季月年,道:“我似乎察觉到了极为恐怖之物正在苏醒,太阴神女殿下急着唤你回去,或许同样是因此缘故,也未可知。” 闻听此言,守月天灵下意识地再次催动神光,朝着延罗星海行进的速度愈加快了些。 不过一炷香工夫,季月年等人便行至了延罗星海之上,守月天灵持着太阴令符勾连至了一艘高及数十丈的星辰之舟,拂袖凝聚出连绵而上的阶梯虚影,沉声道:“小殿下,请。” 季月年走上半透明的神光阶梯,甫一迈开步子,便察觉到眼前景物隐约有些恍惚。 再走了数步,神魂深处竟是传来了无法形容的刺痛! “季月年!” 黑袍少女伸出纤细的胳膊,一把扶住季月年,低冷的声音隐约有些颤抖,“你怎地了?” 季月年勉强侧过头来,乌黑散乱的发丝自额前垂下,映入眼帘的是黑袍少女瞳孔深处那浅浅淡淡的的妆红光晕,随后便眼前一黑,径直倒了下来。 …… …… …… 昏昏沉沉之中,不知睡了多久。 “季月年。” 神女清冷的声音传入耳畔,使得季月年费力地睁开了眼睛,眼前模糊的景物渐渐清晰,数丈之外正坐着白裳少女那有些单薄的背影。 “神女殿下……” 季月年脸色苍白,欲要坐起身来,四肢百骸却传来了锥心刺骨的剧痛,使得他直接跌坐回去,气息愈加衰弱。 那神女并未回头,而是遥望着月宫之外浩瀚瑰美的银河,轻声开口道:“按理说,你应当有很多疑问才是。” 季月年稍稍缓了缓气息,待由内而外的疼痛减轻了些,才勉强开口道:“是。” 神女道:“为何不问?” 季月年沉默数息,道:“神女殿下若是要告诉我,自然不必问;神女殿下若是不告诉我,问也无用。” 那白裳少女侧过头来,平静清冷的目光落在季月年脸上,道:“你修了数千年的佛源心道,如今倒是用在我的头上来了。” 季月年扯着嘴角笑了笑,道:“神女殿下过誉了。” 神女冷哼一声,道:“直至如今我才知晓,那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的菩提祖师,到底是打的甚么算盘。” 季月年听闻那窥天境生灵的天讳,心神蓦地悸动起来,只是定定地望着身前那白裳少女,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也不发。 “三大源教为了争夺天地三界的功德气运,纷争不断,已经至了势如水火的地步。” “佛家源教的势力强横浩瀚,盘根错节,大乘佛法的分支更是数不尽数;而道家源教却占据着天地共主之位,持州天规则以掌三界。” “不曾沾染源教气息的世外生灵极少,历劫明心大法师便是其中修业最为高明的一位,其早就已经超脱轮回,登临窥天,站在了持界三境的终点。” 神女站起身来,素白的裙裾披落在殿砖之上,堆叠如云,“佛家源教欲要推翻如今的天地共主,在三界之间布下了数之不尽的棋子,耗费了无数光阴,却始终都无法真正对抗州天规则。” “于是,佛家源教便想到了最为可怕的方法,也是唯一能够使天地三界规则重立的方法。” 白裳少女轻轻叹了口气,冰冷的目光隐约有些晦暗,“灵山以大法力强行更改大乘佛法教义,使得只显现在记载之中、只存在于扭曲过去之中的‘过去佛座下诸佛’,挣脱了天地开辟之前的光阴岁月,走出了那一段永无止尽的漫长光阴。” “此劫,昊天金阙称之为‘界劫’。” “季月年。” 白裳少女走到季月年身前,静静地俯视着他,“据那大法师所言,你是自真界之中流落而来,若要显化于州天之界,只能借助与州天规则相辅相成的日月神灵化生而出。” “大日之上的金乌神灵子嗣众多,根本无法承担化生这州天之外的气息。” “于是,其便哄骗于我,使我下界地境人间十万年之久,因此便诞生出了如今的季月年。” “还有,你可知,妙善尊者去了何处么?” 白裳少女轻声开口。 季月年摇了摇头。 那白裳少女目光有些复杂,道:“她虽然只是超脱之境,可是她的佛法修境却足以立在第八境轮回之巅,在这天地三界之中罕有敌手,她之所以选择寂灭,并非是消弭下一个量劫,而是以一个命界生灵的身份,为我州天生灵,前去阻挡这场浩劫……” “南海气运浩瀚如天,可那里除却一个佛陀四境的龙女敖青,竟是连一个圣人也无,为何无人敢于出手抢夺?” “便是因为他们知晓,那观世音菩萨并非州天生灵,可她却是为了这州天的天地三界,选择第一个前去直面界劫。” “若是有生灵胆敢明目张胆地夺取南海气运,只怕不仅会遭州天天谴,这天地三界的无量生灵,亦会共诛之。” 言至此处,即便是已经存在亘古岁月的太阴神女,神情之间都有些慨叹,“即便我生来便是第七境的超脱神灵,更是执掌月宫这座九境道场,可若是与妙善尊者相比,我不如她。” “十个元会,并不只是她的寂灭之期,而是她在界劫真正降临之前,纵入光阴长河,踏入那扭曲不可知的过去,以自己的修境真魂,生生拖延了那一小段光阴破碎之期,足足十个元会之久。” “十个元会之后,便是妙善尊者陨落之时,同样是那界劫降临之日。” 神女伸出素白纱袖,将季月年扶了起来,丝丝缕缕的月光洒落而下,使得季月年四肢百骸深处的疼痛减轻了许多。 “虽然超脱之境的生灵号称永劫不灭,可在那沉淀无量量光阴的‘过去佛座下诸佛’面前,却是孱弱至了极点,因为那些东西携带着挣脱岁月桎梏的恐怖天力,莫要说是超脱之境,即便是轮回之境,都会被永远埋葬在那扭曲的‘过去’之中,再不复见。” “你可能还不知晓,如今的灵山大雷音寺,已是举世皆敌,甚至就连散落在外的无数分支佛家源教,都自废了修业,脱离了佛家源教。” “狼山的大势至菩萨尊者实质上并未陨灭,而是不齿于州天生灵之间的内斗,选择脱离灵山大雷音寺,跟随在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之后,踏入光阴长河,回到了扭曲的‘过去’。” “只不过还有更多丧心病狂之徒、醉生梦死之辈,知晓大劫将至,便更加肆无忌惮地荼毒生灵、任意妄为,更有甚者,则进入那须弥圣山为虎作伥,做了大雷音寺的走狗。” “这些所有之事,都只是在持界三境的生灵之间暗流涌动,至于超脱之下的生灵,对此却仍然是一无所知,岂不荒谬么……” “季月年……” 白裳少女扶着季月年行至月宫玉阶边缘,俯视着浩渺无垠的银河,轻声道,“那灵台方寸山的历劫明心大法师曾言,他会以自己的方式前去尝试消弭界劫,故而我也不知晓他去了何处。只不过他与妙善尊者,却都对你这里寄予厚望,这些种种,你应当在那些真灵记忆深处有所察觉。” 季月年用力地咬着牙,道:“为什么会如此?” 神女道:“无论是州天之界,还是命锁之界,我都能够借助九境月宫的力量窥视一二,这也是我唯二所能望见的星河大界。” “那菩提祖师乃是窥天九境的修业,虽然其同样无法离开州天,可他不知用了何种方法,应是得知了在这两座星河大界之外,尚且存在着另外一座星河大界,唤作‘真界’。” “季月年。” “大法师曾言,你应当是自真界之中所流落而出,即使不曾察觉到你有甚么特异之处,不过却也分心押了一注在你身上。” 神女叹了口气,平日里清冷平淡的神色极为罕见地有些古怪,“这厮布局也便罢了,竟是连我都牵扯了进来,白白得了一个劳什子小殿下,前日里已经有数个诸御帝尊前来询问,我都不知该如何作答。” 咣! 季月年用尽全身力气挣脱开她的手臂,腿脚却是一阵酸软疼痛,无力支撑,狠狠摔落在了明镜如洗的殿砖之上。 强忍着刺骨的剧痛,季月年瞳孔深处泛起了猩红的血丝,“当真可笑!” “这三千余年以来,日日夜夜皆是枯燥的修行,从未有过一日开心欢喜的日子,早知会这般了无生趣,我早该在北俱芦洲之时便当陨灭了!” 白袍少年费力地抬起头来,望着那身形单薄的神女,咬牙道,“此时你却告诉我,居然还要让我去抵挡甚么界劫?!” “甚么历劫明心大法师,让他去死便罢!” 闻听此言,太阴神女的目光有些复杂,其中更是蕴藏着些许怜悯,上前弯下身子,欲要抓过白袍少年的手臂,却被其狠狠地挡了回来。 “年儿。” 神女低声道。 白袍少年身形颤了一颤,挡在面前的手掌停滞了下来。 “我乃是州天月神,执三界之月滋养众生,凭借着州天生灵的心念,这才有了这般无量寿数,无论如何,我都无法眼睁睁地见到这天地三界陷入浩劫之中。” “不过在你这里,我终究还是有着亏欠,”太阴神女在他身旁席地而坐,满头乌黑如瀑的青丝垂落了下来,“年儿,你且莫要来想此事,只管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我此时此刻许诺于你,无人能够强迫你做任何事,如此可好么?” 季月年有些怔神,抬头望着白裳少女清冷白皙的侧脸,其与真灵记忆深处的赵阴月逐渐重叠在了一处。 “当真如此么?” 太阴神女点头道:“当真如此。” 第七百四十五章 清微玉清天 第779章 清微玉清天 玉池宫。 “季月年,”黑袍少女走到水台之侧,低垂着目光,望着其中闭目休憩的生灵,开口道,“说起来,我还从未见过你这般模样。” 那生灵微微睁开眼睛,斜倚在软榻之上,任由雀跃的灵气在身旁环绕充盈,神情有些懒散,轻声道:“怎地。” 黑袍少女在他身侧坐了下来,望向他的目光有些陌生,道:“你当真还是季月年么?” “你若觉得不是,那便不是,”那生灵侧过头去,伸袖抓过榻上的丝绒绸缎盖在身上,乌黑的发丝在白皙的额前垂落下来,“且让我睡会儿,莫要聒噪。” 就在此时,数个姿容绝美的妙龄少女鱼贯行入玉池宫中,每人手中都端着一个托盘,其上盖着红布,绸布之下隐隐逸散着瑰美的光晕。 “小殿下,该用膳了。” 一个妙龄少女行至软榻之侧,柔声开口。 另外一个妙龄少女则是持着一枚玉符,道:“禀小殿下,今日我玉池宫的膳食,主食为‘点星仙竹’,配菜与羹汤为‘翠虹宝玉’、‘玉女灵泉’、‘素心冥骨汤’以及‘灵缕仙肴’。” 那些托盘之上的红布被陆续解开,各色瑰美绝伦的仙灵光晕绽放而出,扑鼻异香四下弥漫,甚至使得黑袍少女这里都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真灵深处竟是泛起了控制不住的渴望悸动之感。 这些仙羹灵肴,每一道皆是地境难寻的无上灵物,珍贵至极,即便是在上境之中,也少有生灵能够这般奢侈。 而在这玉池宫中,却是月宫小殿下平日里最为寻常的膳食而已。 “兀那天象身鬼,赶早不如赶巧,与我一同用些膳食么?” 那小殿下随意在托盘之上取过一根“点星仙竹”,口鼻之间嗅着其上所散发而出的清香,嘎嘣咬了一口,随后便传出了清脆的咀嚼之音,“莫要客气,且坐罢。” 季清婵咬了咬牙,道:“季月年,再过五十年便是昆仑法会之期,伱怎地还似没事人一般?” 小殿下望着手中只余一半的碧绿星竹,道:“你也说了,还有五十年之久,现在却是急些甚么?” “你并不是我认识的季月年,”黑袍少女咬着嫣红的嘴唇,闻着那些仙灵之物的馨香,强行将口水咽了回去,“至少他绝对不会这般白白耗费时光。” 小殿下将那半根点星仙竹轻轻晃了晃,待见黑袍少女的目光愈加冰冷,便笑着其送入了口中,懒散道:“他会如何,没日没夜的修行么,还是在数之不清的诸多因果里自怨自艾,从未有过半日安眠,这便是他想要的么?” 用手撑着软榻,身着月白丝绸软袍的少年坐起身来,挑了挑眉,“季清婵,你若用膳,便随意吃些;若是继续在这里聒噪,便即刻离开玉池宫。” “甚好,”季清婵冷声道,“落雪所言果然没错,嫦娥仙子逃离此处,乃是一个无比正确的选择。” 此言入耳,那白袍少年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道:“此言何意?” “高天之上的九境月宫,灾难不扰,万劫不侵,当真是一个令人无比羡慕之处,”季清婵道,“只不过若在此处待的久了,却会失去一种东西,你可知是何物?” 白袍少年道:“有话直言,莫要拐弯抹角。” 季清婵定定地望着他,道:“是那一往无前的勇猛精进之心。” “神女殿下执掌三界之月,即便是窥天九境的生灵,都会对神女殿下尊敬三分。” “月宫更是州天规则所敕的窥天道场,居于此处,即便是无量量劫席卷三界,此间生灵也能够安然无恙。” “季月年,在这般安逸的境况之下,你可还存有往常那般的坚定道心么?” 闻听此言,那白袍少年似是有些烦躁,道:“季清婵,你若是不知其中究竟,便莫要在此胡言乱语。” 季清婵重新坐了下来,放缓了声音,道:“且看看你这些时日,除却与勾陈帝尊的后裔出去游乐,便是同那天古血脉前去天庭玩耍,若是不曾外出之时,便是窝在玉池宫里醉生梦死,这般下去,你在混元极境所沉淀的修业终会逐渐消散,由混元一步登临超脱,只不过是一场梦幻泡影。” 蓦然之间,有妙龄侍女柔声道:“小殿下,建木神君等人进入月轮,此刻正朝着玉池宫行来。” 其言未落,玉池宫外便传来了阵阵喧嚣之音,建木神君的声音遥遥传了进来:“昭明神子,今日清微玉清天之上有元始天尊阐讲道法,且随我等同去看看热闹!” 不久之前,太阴神女便已经将季月年正式敕封为九境月宫的神子,神讳为“昭明”。 “听闻那建木神君仗着其父勾陈帝尊的威势,行事素来肆意妄为,季月年,你还是少与其来往为好。” 季清婵望着在软榻之上起身的白袍少年,轻轻叹了口气。 白袍少年沉默不语,只是在侍女的服侍之下伸袖更衣,换上了一袭篆着日月云纹的玄黑金线长袍,袍袖拂动之间神光昭昭,尊贵无比,煌煌不可犯。 “天象身鬼,给你一个忠告。” 昭明神子行至黑袍少女身前,稍稍靠近了些,轻声道,“离那落雪剑灵远些,曾经在广寒宫中,她与嫦娥那厮亲近太久,已经被其所影响,莫要自误。” 季清婵咬着嘴唇道:“无论如何,曾经她也是你的剑灵!” 昭明神子轻翻手掌,太阴神剑的五彩神光自指间逸散而出,笑道:“我的剑唤作太阴神剑,哪有甚么剑灵存在?” “昭明小殿下,你可是让我等一番好找!” 正在此时,建木神君与天古都王共同行入玉池宫中,面上皆是带着笑意。 天古都王伸手指了指月宫之外的浩瀚银河,笑道:“往日里前来寻你,你皆是在银河之畔汲取星灵,未曾想到今日却是躲在玉池宫中快活。快些走罢,不然到时候清微玉清天境封闭,就连我等都进不去了。” 那小殿下整了整衣冠,说笑之间,便与建木神君、天古都王行出了玉池宫,踏上建木神君的先天震木,离开月轮,朝着上境三十三天天庭行去。 黑袍少女站在玉池宫中,望着四周那些恭敬侍立的妙龄少女,叹了口气,心下道:“往日里月宫还算是清静,这些时日却是愈来愈变本加厉,敕封昭明神子之后,玉池宫中竟是化生出了许多月灵侍女,实在不知其作何之想……” 摇了摇头,她暂且按捺住有些纷乱的心思,离开了玉池宫,朝着落雪所居住的广寒宫行去。 自从嫦娥仙子崩碎神魂之后,广寒宫便被彻底封闭。 可是不久之前,太阴神女却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思,令落雪前去那里修行,重新开启了广寒宫。 第七百四十六章 风起于青萍之末 第780章 风起于青萍之末 “其实你不必来。” 白瞳少女的雪白长发垂落下来,在广寒宫外的玉台之上堆叠如云。 季清婵沉默片刻,道:“落雪,你……” 那白瞳少女仰起苍白的小脸,笑道:“这广寒宫冷寂凄清,若是教小殿下知晓你前来此处,只怕又要怪罪。” 季清婵摇了摇头,道:“我来看伱,关他何事?” 落雪轻声道:“小殿下不喜嫦娥仙子,我又对她念念不忘,自然会讨人不喜。” 季清婵缓步上前,抓过白瞳少女冰凉的小手,道:“嫦娥仙子于你有着诸多恩情,你对其有些眷恋,无可厚非。” 落雪那霜白的瞳孔之中倒映着黑袍少女的妆红眸光,道:“我当真不信以嫦娥仙子的心性,会布下这般繁琐之局,且做出那般恶毒心机之事。” 季清婵苦笑道:“嫦娥仙子心思纯善,确实不像刻意窃取月宫气运之人,只不过太阴神女殿下与你的小殿下都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我等根本无法改变甚么。” “并非无法改变,”落雪缓缓道,“我若是能够寻到嫦娥仙子的转世,定然能够为其洗雪沉冤。” 季清婵怔了怔,细细地打量了白瞳少女一眼,道:“我虽然知晓其转世之所在,却不能告诉你。” 落雪笑道:“我自有办法能寻到她。” 季清婵道:“就连月瞳天灵都感应不到嫦娥仙子的真灵往生之处,你又怎会有这般能为?” “清婵姐姐,难道你忘了么,”落雪平静道,“此时我之所以能有混元修业,皆是因为嫦娥仙子的天源圣人神魂修境灌注所至,其将所有的神魂修业尽数送予了我,这才救活了我的真灵。” “这些庞大的神魂底蕴,至今我已汲取约么三成,不知为何,通过那些尚且来不及汲取的纯净修业之力,我竟是隐约能够感应到其真灵往生之所在。” “此事,我不曾告知任何人,你莫要与旁人说起。” 白瞳少女站起身来,轻轻挣脱了季清婵抓着自己的手臂,“清婵姐姐,我要下界去寻她,还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季清婵沉默半晌,道:“我在这冷寂月宫之上,同样与蝼蚁无异,如何能够助你?” 白瞳少女仰起苍白的小脸,望着天象身鬼的妆红眼眸,低声道:“神女殿下与月瞳神灵如今不在月轮之上,小殿下更是去了清微玉清天,此时月宫之中只余了数个不久之前化生而出的月灵侍女,我等只需穿过月宫之下的浩瀚银河,便可径直落入上境之中。” 季清婵叹了口气,道:“你且告诉我,依据你的感应,嫦娥仙子的转世落在何处?” 落雪略一沉吟,还是开口道:“昆仑丘。” 季清婵沉默不语。 落雪望见她的神情,笑道:“我的感应果然不曾出错,不是么?” 季清婵轻声道:“落雪,你变了,比起当初在地境人间之时,长大了许多,更是有了许多自己的主意。” 落雪那霜白的瞳孔之中,依旧残留着些许笑意:“我一直都不曾变过,只是当初乃是剑灵之身,我只能选择沉默。此时小殿下有了太阴神剑,与我之间的因果丝线已经愈加透明,随时都会崩碎开来,我也终于可以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了。” 言至此处,少女行至季清婵身前,雪白的长发垂落而下,将她的小脸映衬得愈加白皙清丽,“清婵姐姐,我知晓你持有一张世外仙人的仙符,此物足有百年之期,此番清婵姐姐便使用此物助我穿过银河,好么?” 季清婵咬了咬嘴唇,想到当初若非自己行事操切,落雪也不会落得这般田地,心下不由得一软,叹道:“罢了,终是我欠你的因果,此时当是到了归还之时。只是季月年若是在清微玉清天回转,知晓你为了嫦娥仙子下界而去,说不得会迁怒于你,你可想好了么?” 落雪低笑道:“小殿下虽然封了昭明神子之后,表面上的行径与那些仙神纨绔无异,不过我却知晓,其心中定然有着自己的心思。” “清婵姐姐,你可莫要忘了,在你诞生之前,我便已经陪在小殿下身边许久哩。” “这世间最了解他的人,并非瑶池圣境的统灵无极上圣娘娘,亦非高天之上的执月神灵太阴神女,同样也不是清婵姐姐你。” “而是在其归真聚元之境之时,便伴在身侧的那柄三尺长剑。” “也便是我。” 落雪赤着双足,静立在明净如洗的冰凉殿砖之上,目光平静,“大鹏一日同风而起,便可扶摇直上九重天阙,小殿下这一路行来,数千年的颠沛流离,数不尽的因果纠缠,甚至足以抵得上其余生灵数个元会的过往。” “自其心火溯玄之境之时,通灵业火燃烧而起,归真聚元,神海蕴灵,神宫宿灵,此人间四境每一境皆是臻至极尽,以我观来,即便放眼这天地三界,也少有生灵能与其比肩。” “渡境阴阳之后,连破造化阴雷、玄寂勾火、通幽怖风三大灾劫,此劫间四境,其真灵修境得到了更为恐怖的底蕴加持,亦是在每一境之中都修至了进无可进的州天极限,这些事,只有我才知晓。” “直至其破渡三灾之后又登大罗,入境混元,以至如今的混元极境,清婵姐姐,小殿下的心境修业,远非你所想的那般浅薄,其心绪之渊深可怕,甚至就连我都有些胆寒。” “当初其破解真灵记忆谜团之时,莫要说对其而言无比陌生的赵阴月与敖离公主,即便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尊者,小殿下的心神深处都对其有着三分防备。” “这般神思妖孽、心慧通明的恐怖生灵,会突然心神失守,变成一个仙神纨绔么,当真可笑……” “沧海横流之时,才有无双天骄出世。” “待风起之时,定然有无双天骄能够在万众瞩目之下,直上高天,照耀万古,震撼无量生灵。” “小殿下如今自甘沉寂,并非当真失去了自己的道心,其身为横空出世的九境月宫小殿下,如今正是在韬光养晦,躲避那些持界生灵的注目,静待天时。” “清婵姐姐,我下界寻那嫦娥仙子,不仅仅只是为了还其清白。” 白瞳少女轻轻拍了拍季清婵的手臂,低声道,“我真正的心思,只有小殿下能够明白。” 听了此番话之后,季清婵望着眼前的落雪剑灵,仿佛在看一个陌生的生灵。 沉默许久,天象身鬼还是咬了咬牙,自袖中取出了那道半透明的符箓,道:“我这便催动元景仙符,送你穿过银河,进入上境。不过你落入上境之后,还需自己前往上境边缘之处的那些星海,自行下界地境人间。” 落雪的目光有些复杂,道:“清婵姐姐,来日再见之时,望你还能记得我。” 季清婵怔了怔,还不曾来得及开口,那白瞳白发的素裙少女便取过自己手中的元景仙符虚影,纵身跃入了浩瀚银河之中,再不复见。 指尖依稀残留着白瞳少女袍袖之间逸散的素白光点,天象身鬼望着身前浩渺无垠的瑰美银河,怔神良久。 第七百四十七章 摇光境 第781章 摇光境 玉清摇光境,渺渺落天尘。 穿过浩茫无尽的连绵云海,先天震木跟随着其余生灵所御使的无数各色光晕,陆陆续续地落在了摇光境的道宫门阙之前。 往日里清微玉清天皆是冷冷清清,少有人迹,只因此天境乃是天尊道统,寻常生灵根本没有资格踏入此间。 不久之前,元始天尊因着界劫将至,故而使清虚道德真君等座下弟子传下天尊敕令,自此次起,玉清天境每个元会皆会大开山门,阐讲道法三日。 此消息广布三十三天天庭,引得无数生灵前来清微玉清天听法。 只不过玉清天最重生灵的来历根脚,并非似佛家源教那般有教无类,故而此时此刻能有幸踏上摇光境听法的生灵,除了诸多超脱生灵的子嗣后裔,便只有七境道统的那些得意弟子,以及四境以上却未至超脱的的天神、天仙、圣人。 四境之下的生灵,若是没有站得住的根脚在身,就算施展浑身解数,也根本无法靠近清微玉清天半点。 “还好摇光境尚未封闭,不然我等险些错过了此次的天尊讲法。” 建木神君挥袖收起先天震木,开口笑道。 “无碍,昭明神子身家丰厚,若是误了听法,让其随意补偿你我各自一件金阙天宝,也便是了。” 天古都王侧头看了一眼身着玄黑金线长袍的季月年,神情之间满是揶揄。 听到要自己补偿两件金阙天宝,季月年忍不住抽了抽眼角,随着二人的目光抬首望去,只见那摇光境的道宫巍峨宏伟,直插天阙,在金红大日的映照之下,所投下的阴影绵延数十万里之遥。 煌煌天音萦绕耳畔,瑰美的彩霞映照之下,无数生灵化作数之不尽的各色光点在云海之中穿行,朝着摇光境的道宫之上遥遥行去。 咣! 蓦然之间,有天音震响,卷动万里重云。 建木神君略作感应,面色微变,道:“摇光境的道宫只是其门户所在,我等还需快些前往清微玉清天,不然当真要赶不上了。” “善。” 季月年与建木神君二人走上摇光道宫长及数千丈的石阶,约么半柱香工夫,行至玉阶尽头,映入眼帘的是成千上万个侍立于巍峨门阙之下玉清天生灵。 这些生灵身着玄青道袍,修业约么在大罗真境与混元极境之间不等,神魂之上的道源气息纯净无比,举手投足之间皆是颇有气度,面对任何生灵皆是不卑不亢,彰显着这座八境轮回道场的深厚底蕴。 “三位道兄且留步,”一个摇光道宫的大真君行至近前,先是朝着三人行了一礼,随后细细端详了三人一番,自袖中取出了一枚令符,“勾陈帝宫建木神君,银河古神天古都王,月宫昭明神子,三位道兄有礼了。” 那令符化作细碎的光晕,笼罩在三人身上,顷刻之间便在其身侧散作了星星点点的清光。 建木神君还礼道:“道兄有礼了。” 那大真君点了点头,目光在季月年这里稍稍停留了一瞬,道:“三位道兄请罢,如今玉虚宫前的还留有些许座位,再晚些便当真没有了。” 其目光望来之时,季月年察觉到仿佛有一道清气贯穿而过,只是其真灵底蕴太过恐怖,使得那道清气根本不曾感应到其真正的神魂气息。 待季月年与建木神君踏入道宫清阙,穿入了玉清天境,方才的大真君才举起手中的玉符细细端详,眉头稍稍皱了起来。 又有一尊混元极境的生灵行至近前,稍稍放低了声音,道:“如何了?” 大真君摇了摇头,道:“这昭明神子深不可测,其太阴神力的修业恐怖至了极点,我根本无法感应到其真正的气息,而且此时其应当已经知晓了我方才的探察。” 那生灵略一沉默,道:“身为九境月宫之上的小殿下,本应似那金乌神宫的诸多太子一般,早已为人所知才是,可昭明神子在无量量劫之前却从未出现过,仿佛横空出世一般,实在令人诧异。” 大真君道:“你所修乃是昆仑神山的观听之法,此前亦是在旁观看,以你之见,这昭明神子是否便是那南海的潮音佛子?” 那昆仑神山的生灵有些犹豫,道:“虽然我是受天王圣境之托,前来打探这昭明神子的虚实,不过伱持着摇光境的玉符都无法知晓其深浅,我不过混元极境修业,即便修了观听之法,方才也是毫无所得,没有半点头绪。” 二人相视之间,皆是摇了摇头。 九境月宫敕封昭明小殿下之事,虽然因其素来人丁稀少之故,并未引发太多震动,可却在暗地里引起了上境许多道统洞天的注意。 月宫毕竟是世所罕见的州天九境洞天,虽然太阴神女只是天敕超脱之境,可其真灵却始终都在州天规则的护持之下,即便是窥天九境的生灵,对其都需持三分敬意,根本不敢在明面上有所冒犯。 第七境超脱之境,分为天敕超脱与自行超脱,天敕超脱之境极为罕见,乃是天敕持界的一种,只有日月神灵、诸御帝尊、五方鬼帝、十殿阎罗、天生七境圣人等等,诸多与州天规则的运转密切无比的天敕超脱之境、天敕轮回之境,才能算得上是天敕持界生灵。 与自行超脱的生灵相比,天敕超脱之境的生灵身份尊贵,自从生来便是第七境超脱,不死不灭,万劫不陨,各自执掌少许州天规则,乃是名副其实的持界生灵。 而自行超脱的生灵虽然不曾受到州天规则的护持,可其真正的战力却是要超出天敕超脱之境许多。 无论是南海的观世音菩萨尊者,还是狼山的大势至菩萨尊者,皆是自行超脱的七境生灵,其真灵底蕴足以堪比第八境轮回之境的生灵,甚至寻常的天敕轮回生灵,在其面前都讨不得好去。 其中执三界之月的太阴神女,虽然同样是第七境生灵,可其与寻常的天敕超脱又有不同。 只因其所执掌的月轮乃是名副其实的窥天道场,在九境月宫的加持之下,太阴神女即便面对窥天九境的生灵,都有着足以自保的底气。 第七百四十八章 玉虚宫 第782章 玉虚宫 “昭明小殿下,”道宫旋涡之前,玉清天境的接引玄光还未曾落下,建木神君回过身去,遥望着方才那大真君所在之处,神情莫名,“我等似乎已经被人惦记上了。” 季月年摇了摇头,道:“不过是些藏头露尾的宵小之辈,无需在意。” 光影变幻之间,清光洒落,那庞大的旋涡明暗灿光掩映,径直将此间生灵送入了玉清天境之中。 咣! 又是一道天音震响! 玉虚宫的铃铛清音隐于其中,虽然微弱,却极是清晰地传入了诸多生灵的耳中。 仙云漫卷之下,季月年抬首望去,但见那巍峨仙阙玉虚宫踞于重云之上,数之不清的生灵自四方朝拜而来,清气洒落,天机涌动,当真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天尊道场。 昆仑神山之所以能够立足上境,正是因为其承载着玉清天境的少许道统,源源不断地为玉虚宫供养着取自天地三界的功德造化气运。 三十三天天庭之一的清微玉清天境,上境的昆仑神山,乃至于下境的昆仑上圣之境,正是由天境至上境,再至地境人间的玉虚宫道统传承。 只是因为自无量量劫以来,昆仑神山日渐衰落,其所能为玉清天提供的功德气运愈加稀少,玉清天境更是诞生出了数之不清的妖孽天骄,故而玉虚宫对于昆仑神山这里愈加不似往常那般看重。 昆仑神山的生灵在外行走,甚至不敢提起自己所修的是玉虚宫道统,以至许多六境道场都能压在昆仑神山头上,使其在上境诸多洞天之间的地位越来越低。 也正是因为如此,昆仑神山才会急于布局地境人间昆仑上圣之境的举界飞升,若是此事能够成真,便可极大地提高昆仑神山的道统底蕴,使其重新回到玉清天的视线之中。 自玉虚宫洒落的清光洋洋洒洒,分化万千,凝聚出了数之不清的悬空石台,每一座石台都有数丈方圆,足以容纳数个生灵。 这些悬空石台漂浮在玉虚云海之中,便似许多密密麻麻的黑点一般,环绕着巍峨宏伟的天尊道场。 季月年与建木神君、天古都王身下亦是显现出了一座石台,纯净充盈的清气漫入口鼻之间,使得神魂之上传来阵阵清凉的气息,就连神思心绪都有了些许通明澄澈之感。 “清虚道德真君!” 蓦地,天古都王抬起头来,望向玉虚宫之前的玉雕石柱,神情隐约有些凝重。 季月年随其目光望去,果然见一个身着素净道袍的年轻道人走出玉虚宫阙,面上带着和熙的笑意,正是那日里自己在南海所见,骑牛下界的清虚道德真君。 建木神君沉声道:“此人所修乃是玉虚宫嫡传,更是名震天地的混元极境生灵,即便是我,面对这厮都不敢轻易言胜。” 此建木神君乃是勾陈帝尊的血脉,更是在混元极境之中打磨无数光阴,可其对于清虚道德真君这里,却同样有着不小的忌惮存在。 天古都王眯了眯眼睛,望着那云端之上的年轻道人,道:“在三十三天天庭之中,清微玉清天乃是最重根骨资质的天境之一,元始天尊共有十六个嫡传弟子,这清虚道德真君能够日夜随侍于玉虚宫,这般受其宠爱,足以证明其天资之妖孽。而我等持界后裔只不过是凭借血脉之故,比这厮稍稍有所不如,也不足为奇。” 建木神君笑道:“元始天尊这十六个嫡传弟子之中,停留在混元极境的生灵怕是只余了这位清虚道德真君罢。” 天古都王点头道:“在无量量劫之前,在此境伫留许久的太乙真人选择斩却三尸,最终却未能登临超脱,只得了六境圣人的修业,此时的玉虚宫一脉,混元极境之中确实只余了清虚道德真君了。” 季月年轻声道:“听闻太乙真人有徒唤作‘哪吒’,此人的修业如何?” 天古都王思索片刻,道:“此人算是玉虚宫的第三代弟子,底蕴尚浅,放在地境人间尚可,可若是放在天庭与上境,却只能堪堪排在上游,距离其师叔清虚道德真君相差不少。” 季月年微微点头,心下已是对李靖大天王与玉虚宫一脉之间的诸多关联愈加清楚。 李靖乃是三十三天天庭之一的天王圣境之主,敕封大天王之讳,虽然其只有六境圣人的修业,可其子哪吒却是拜入了玉虚宫的二代弟子太乙真人门下。 而得不到玉清天重视的昆仑神山,想尽办法交好玉虚宫的诸多二代弟子,太乙真人亦在其中。 故而李靖之女李贞英能够下界前往昆仑上圣之境,独占一方六境道统修行己身,甚至就连道源六境的昆虚上圣都要顾及李贞英的想法。 “师尊有感于大劫将至,故而大开玉虚宫山门,教化众生,凡能进入清微玉清天者,皆可听道。” 清虚道德真君环视着天上地下密密麻麻的无数悬空石台,作了个揖,“再过半柱香工夫,师尊便会显化真身,降临讲法,还望诸位能够安心听道,以应此劫。” 此言落罢,年轻道人便走下玉雕云柱,御风而出,落在了玉虚宫之前的一座悬空石台之上,席地坐了下来。 诸多悬空石台之上的生灵皆是陆陆续续安静下来,静待天尊显化降临。 季月年在悬空石台边缘席地而坐,感应着漫天仙神的道家源教气息,自己所修的佛源心道竟是察觉到了些许奇妙的感应。 在金光古籍的掩藏之下,没有任何一个生灵能够察觉到自己的佛源气息,神魂之上所散发而出的乃是太阴神剑所携带着的太阴之力,其玄黑金线长袍之上篆刻着古老繁复的日月天纹,当真是一尊九境月宫的太阴神裔。 蓦地,季月年瞳孔深处的通灵业火微微颤动,金红焰边黑火燃烧而起,朝着数千丈之外的一座石台望去。 那石台之上有两个气势恐怖的生灵,其中一尊混元极境的神灵肩披混天宝绫,腰跨斩妖神剑,神情肆意骄狂,正是太乙真人的得意弟子,三坛海会大天神,哪吒。 当初在五台山界之时,季月年便借助可以逃脱天机的古籍金光,在哪吒神魂深处种下了一缕通灵业火,故而如今才会对其气息这般敏感。 而哪吒身旁的那尊四境圣人,却是让季月年这里的神情愈加凝重了些。 那四境圣人身着玄青色的广袖道袍,脖颈间却是垂着一串佛珠,看上去不伦不类,极是古怪。 “惠岸行者……” “此人曾在观世音菩萨尊者座下修行,后来悟道天源,叛出南海,性情乖戾无比,此番更是欲要在不久之后的昆仑法会之上针对于我。” 心绪翻涌之间,季月年眸光颤动,随后便垂下眼睑,收回了目光。 第七百四十九章 天尊 第783章 天尊 玉虚宫前,铃音轻响。 在无数生灵的注目之下,门阙之下缓步行出一个清气绕身的道人,他身着一袭雪青道袍,眸光深处似有无数小千世界碰撞生灭。 其甫一现身,天地之间的灵机气运便仿佛停滞了下来,万事万物的焦点都汇聚在了此处,刹那之间便使其成为了清微玉清天境的中心。 恍惚之间,仿佛有无声呢喃,萦绕而起。 天敕轮回第八境,元始天尊。 所有的生灵皆是屏息凝神,抬首仰望着玉虚宫宫门之前的天尊,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见到道人的这一刻,季月年这里亦是有些心神颤动。 这也是其自北俱芦洲极北边陲诞生以来,第一次见到第八境生灵的本尊。 元始天尊虽未曾列入三十三天天庭的诸御帝尊,可其地位却比诸御帝尊更高出半筹,即便是上了昊天金阙,也有着殿前免礼的资格。 那道人手中持着一串白玉铃铛,心神动念之间,诺大的玉清天境当即便气机轰卷,无数气运卷云轰落而至,将此世境暂且封闭了起来。 “界劫将至,你等应当已经有所听闻,”天尊行至玉虚清台之前,神情平静,“为三界众生之故,今日于玉清天阐讲‘祈愿’之法,凡是在场诸灵,皆有在我座下听法的因缘。” 距离玉虚清台最近的悬空石台之上,清虚道德真君恭敬行了个礼,开口道:“敢问师尊,如何才能躲过界劫?” 天尊看了他一眼,道:“界劫乃是州天大劫,无处可躲,无处可逃。” 此言落罢,所有的生灵皆是面色微变,忍不住互相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虽然界劫之说早已甚嚣尘上,可却少有人知晓其真正的来历与根底,此时藉由一尊天敕第八境的轮回生灵说出口来,使得许多并不算太过相信此事的生灵皆是心神震颤,思虑着自己该如何躲避这场劫数。 清虚道德真君又道:“敢问师尊,今日所阐讲的‘祈愿’之法,是否能够稍稍抵消界劫的灾害?” 天尊摇了摇头,道:“州天界劫,起源于佛家源教的‘纵三世佛’教义,其隐于州天规则深处,原本永远都不会降临现世。” “只是佛家源教一意孤行,欲要与天地三界为敌,这才做出此番大逆之事,欲要颠覆乾坤。” 言至此处,天尊拂袖凝聚出了一轮清光,“所谓‘祈愿’之法,源于州天大界的伟大界源,其意义便是让你等能够在界劫降临之时,借助州天三界的力量加持己身,在劫数面前不至于毫无抵抗之力。” 那轮清光扭曲变幻,逐渐化作了一尊宝相庄严的闭目生灵,其半赤着胳臂,肩膀之间环绕着暗红的丝绦,身下则是散发着暗金璨光的佛座,恐怖无比的气息在其身周弥漫而出,轰卷四方! “这是甚么生灵!” “难道是一尊超脱之境的佛陀么!” “七境佛陀!” 感受着那佛陀所散发而出的可怕气息,无数生灵皆是瞠目结舌,甚至有离得近些的生灵竟是退下了悬空石台,朝着远处逃遁而去! “南无过去庄严劫光明燃灯古佛。” 低沉的佛号在其口中念诵而出,这尊七境佛陀缓缓睁开了双眼,一双泛着通明黑火的金眸径直落在了元始天尊脸上,声音冰冷,“你等这些窃取州天的孽灵,竟然胆敢主动打开过去之门。” 轰! 其言方落,这尊佛陀便朝着元始天尊猛地挥拳而出! 其拳掌之间泛着灿金扭曲的佛光,撕裂了时空,以恐怖至极的速度轰鸣而至,使得眼前的道人身躯开裂,血花迸溅,径直被轰飞了数万丈之遥! 炽烈的拳光余势不减,轰卷在了玉虚清台之上,竟是将这件存在无数光阴的至宝轰灭崩碎,炸裂开来! “天尊!” “师尊!” 见此一幕,无数生灵皆是惊呼出声,惊惧至极! 甚至就连清虚道德真君都是面色剧变,极是失态! 清光漫卷之间,元始天尊一步踏出,顷刻便回到了玉虚清台的废墟之上,其面色有些苍白,嘴角沁着殷红的血丝,面上却是带着笑意:“伱等且看好了,此物便是界劫之中最为弱小的‘过去诸佛’之一,乃是光阴深处爬出来的可怕怪物,即便是我,若是不曾施展‘避佛’之法,都对这般怪物无可奈何。” 道人轻翻手掌,隐隐勾连至了冥冥之上的高天,沉声道,“以州天生灵之名,祈愿此界星河,驱散光阴孽障,以还天地安宁!” 轰! 玄之又玄的感应之中,这座星河大界仿佛听到了来自道人的祈愿,煌煌无量的天光映照而下,化作方圆数千丈的天光巨龙气卷,径直轰落在了那七境佛陀的眉心! 轰!!! 震天撼地的轰响之音席卷八方,无数生灵皆是面色痛苦,更有甚者就连七窍都流出了鲜血! 万籁俱寂,清光散落,诸人定睛望去,神情却是愈加惊恐! “这厮居然安然无恙!” “怎会如此!” “这是甚么怪物!” …… 纷杂的喧嚣熙攘之间,那七境佛陀半跪在金座之上,双目之中流出暗金的鲜血,狰狞地咧着嘴角,沙哑着声音念诵佛号道:“南无过去庄严劫光明燃灯古佛……” 元始天尊轻拂袍袖,再次凝聚出一道清光光轮,那光轮迎风便涨,顷刻便涨至了数万丈方圆,其上显现出了令人心神震颤的奇景! 一望无尽的幽蓝花海随风飘摇,散发着瑰美玄奇的光晕,而在那片无垠花海之下,则是一条平静无波的长河,正是光阴长河之所在。 这些花瓣飘落蔓延,此时已经有许多幽蓝的花瓣落至了光阴长河之上,朝着对岸浸落而来。 长河之畔,静立着一个身着重瓣缎裙的女童,她独自面对着这些飘飘洒洒的花瓣,仿佛已经在此伫留了无数光阴。 在光幕之上,只能望见那女童的侧脸,一缕青丝在白皙如玉的耳垂之畔垂落,将其足以倾世的仙姿玉貌映衬的愈加精致如画,绝美不可方物。 季月年抬起头来,死死地望着那女童,心绪翻涌,心神颤动。 第七百五十章 祈愿,谛听 第784章 祈愿,谛听 元始天尊神情肃然,朝着那光幕深处的女童行了个礼,道:“妙善尊者,还请将此獠送回‘过去’。” 那女童微微颔首,却并未回头,白皙的小手轻翻,缎裙纱袖随之翻扬而起,一缕玄光自指间蔓延而出,飘飘洒洒,跨越了无数时空,最终落入了州天之界。 与此同时,清微玉清天的天穹之上,又有一道玄光悄无声息地浸透而入,径直将那半跪在地的七境佛陀卷在了其中,使其化作一瓣幽蓝花瓣,消散在了原地。 下一刻,女童的指间有一瓣幽蓝花瓣扭曲而现,其手指松开,那花瓣飘摇而落,散入了光阴长河对岸的瑰丽花海之中。 直至光幕溃散,天上地下的无数生灵依旧未曾回过神来,呆怔在原地,许久都说不出话。 元始天尊心念动间,玉虚清台重新在身下显化而出,其面色依稀有些苍白,道:“你等可见着了么,即便是我,也需施展‘祈愿’之法,借助州天大界之力才能使其禁锢在现世光阴。” 清虚道德真君面色沉凝,道:“师尊,此怪物只不过是其中最为弱小的蝼蚁,观那令人绝望的无垠花海,若是界劫降临,我等岂不是没有半分活路么?” 元始天尊沉默片刻,道:“目前我等所能做的事,便是尽可能地延缓其降临,让如今的州天生灵尽可能地勾连州天界源,如此下来,就算界劫当真来临,天地众生合力一心,借助州天之界的星河大界之力,未必不能消弭此劫。” “此番阐讲‘祈愿’之法,便是为了让你等初步知晓界劫之可怕,若是不曾借助州天界源的力量,极难与这些沉淀了无尽岁月的可怕怪物相对抗。” “其之所以能够降临在现世,本就是佛家源教为了摧毁现有的州天规则所为,州天大界哺育天地众生,虽然从来都不曾求过回报,可这等无量量劫之外的规则重立之举,却是州天大界所不允,故而你等只要施展‘祈愿’之法,州天大界便会降下界源之力,将其禁锢在现世,动弹不得。” 又有一尊六境圣人面色苍白,道:“敢问天尊,妙善尊者不过是超脱之境的修业,为何能够阻挡那些花海的蔓延?” 元始天尊看了他一眼,道:“界劫尚未成形之前,持界三境的生灵都有着些许阻挡之力,只不过前往扭曲的‘过去’便已经耗费了绝大多数的真灵本源,寻常的持界生灵即便至了花海之前,也无力再阻挡花海的蔓延。” “至于妙善尊者,”道人抬首望向高天,神情有些沉郁,“其修业底蕴就连我都有些捉摸不透,其之所以能够延缓界劫降临,乃是因为其已经将自己万劫不灭的超脱真灵带回了‘过去’。” “修至超脱,已至不灭,她却甘愿放弃不陨真灵,永远沉沦在那里,仅仅只是为了界劫的降临延缓数个元会,寻常超脱生灵只怕做不出这等抉择。” “方才的那尊七境佛陀,正是我让妙善尊者帮忙放出,以为伱等演练‘祈愿’之法所用。” 就在清微玉清天阐讲“祈愿”之法之时,无论是三十三天天庭,还是上境、地境人间以及幽冥下境,皆是有着数不清的道统洞天疯狂轰传界劫之事。 原本只有持界三境生灵所知晓的界劫诸事,在三十三天天庭选择不再遮掩的境况之下,由诸多超脱道场、七境洞天分别四散而出,极短的时间之内便传遍了四大部洲、州天三界! 三日过去,阐讲已毕,前来听法的生灵皆是心事重重地离开了清微玉清天。 摇光境,道宫旋涡之前。 “昭明神子,你怎地了?” 建木神君望着身侧身着玄黑金线长袍的少年,神情有些疑惑。 天古都王亦是笑道:“自从出了清微玉清天,昭明小殿下便颇有心事的模样,到底怎么回事?”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道:“让二位见笑了,方才我忽然想到,有些事情尚未处理,你等先行回转银河西极罢。” 天古都王挑眉道:“我等居于银河西极的道统自古便毗邻而居,一直都是进退一体,无论是月宫、勾陈帝宫还是我天古银河神血一脉,从来没有甚么退缩的道理,昭明神子若是有事,但讲无妨。” 季月年道:“都王的心意我自然知晓,此番确实有些私人之事,待此间事了,我自然会回转月宫。” 建木神君拍了拍天古都王的肩膀,笑道:“既然昭明神子有事,我等便先行回转银河西极罢。” 天古都王点了点头,道:“既如此,我等便回去了。” 季月年与二人道了别,独自离开摇光境,直至行至层层叠叠的上境重云之间,这才催动太阴神力,沉声道:“月瞳大人可在么?” 灿白神光蔓延之间,守月天灵现出身形,朝着季月年行礼道:“小殿下,我一直都在清微玉清天之外等候。” 季月年点了点头,道:“与我下境幽冥一趟,我有要事。” 守月天灵应道:“既是小殿下吩咐,自无不可。” 其袍袖翻卷之下,御使着瑰美的银白神光,与季月年朝着南天门的方向遥遥行去。 耳畔罡风嘶吼呼啸,季月年却是心绪翻涌,眉头紧皱。 “似乎有哪里不对……” “谛听……” 季月年用力地咬着牙,却始终都想不透此事的关键节点。 此次南天门的诸多守护神灵乖觉地很,见了季月年与守月天灵,极为识趣地询问了两句,便径直打开了通往幽冥酆都的漩涡,退在了一旁。 “小殿下,”变幻的旋涡光影之间,守月天灵开口道,“谛听居于地藏王菩萨尊者的道场之中,与其毗邻的阎罗王殿有宋帝王与卞城王两大阎尊,如今地境人间与幽冥下境的超脱生灵已经各归其位,虽然地藏王菩萨尊者不曾回转,不过我等若是贸然前去寻找,只怕会引起宋帝王与卞城王两位阎尊的不快。” 季月年轻声道:“且去,我自有说辞。” …… 酆都。 “谛听,你既然能够观照过去未来,为何却无法改变自己的下场?” 地藏王菩萨的化身低垂着目光,望着下首那只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的幽冥之兽,轻声开口。 谛听低低地吼了一声,幽暗的竖瞳之间仿佛存在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深渊:“在这天地三界之间,即便是窥天九境的生灵,都推算不到界劫之后的诸事,而州天大界之中能够知晓未来者,唯我而已。” 它在殿前轻缓地踱着步子,抬首望向了那菩萨的化身,“道家源教最擅长弄虚作假,将几个三清天尊的八境分身推到前台来充当靶子,唬的天地众生一愣一愣,背地里却早就已经找好了退路;佛家源教更是心怀叵测,不仅引动界劫,更是要推翻天庭的天地共主之位,重立州天规则。” “菩萨,此前你已经问过我多次,我却不能说,”谛听低吼一声,继续口吐人言道,“曾经我尝试着改变那个未来,可还是失败了。” 地藏王菩萨尊者的化身沉默片刻,道:“你没有失败。” 谛听动了动耳朵,似乎想到了什么,瞳孔微微收缩起来。 那菩萨神情有些晦暗,道:“劫数之中存在着定数,任何生灵都无法改变,不过我州天之界却不似命锁之界那般,毫无变数可言,即便是在这定数的缝隙之间,也有可能存在着些许能够令天地巨变的微小变数。” “谛听,你看到的未来,未必是真。” 谛听怔了一怔,道:“但愿如此。” 又是沉默。 少顷,谛听甩了甩硕大的头颅,低声道:“菩萨,我要去了。” 菩萨叹了口气,道:“且去,待我的本尊归来之后,会为你超脱亡灵。” 轰! 酆都巨城之外,有煌煌神光映落而至,正是九境月宫的先天神灵,守月天灵。 第七百五十一章 迷雾 第785章 迷雾 这尊月轮的六境神灵显化出身形,朝着身侧的黑袍少年恭敬行礼,道:“小殿下。” 此间变故早已惊动了数之不尽的酆都生灵,无数鬼将鬼王鱼贯而出,自四面八方涌动而来,冰冷地望着守月天灵与季月年,神情冷肃。 悄无声息地,两道幽冥源光垂落而下,化作了两尊气息恐怖至极的幽冥生灵,一人持着晦纹玉如意,一人身着镇狱衮龙袍,正是宋帝王与卞城王两大阎尊。 宋帝王神情颇为复杂,并未开口。 卞城王则是一甩袍袖,面色有些难看,道:“月瞳神灵,你这般强闯酆都,意欲何为?” 守月天灵沉默不语,只是恭敬侧身,凸显出了其身旁那个身着玄黑金线长袍的少年。 季月年翻掌之间,太阴神剑化虹而出,浓郁至极的太阴神力弥漫四野,轻声道:“两位阎尊有礼了,我等已在楚江王处查明,月宫叛灵嫦娥仙子之所以能够往生地境,皆是因为酆都之中有目无天规的悖逆之徒为其掩护,还望二位阎尊行个方便,莫要阻拦。” 卞城王冷哼一声,道:“小殿下此言未免也太过霸道了些,酆都乃是地藏王菩萨的道场,虽然他老人家如今尚未回转幽冥,不过我酆都却是从未出过甚么悖逆叛灵,小殿下怕是找错了地方。” 一旁的宋帝王更是阴恻恻地开口道:“据我所知,前不久有一尊巡境鬼王无故被诛,其所持的幽冥天令亦是被抢夺了去,那违反天规之辈恐怕另有其人。” 季月年笑了笑,翻掌便取出了一枚幽冥天令,道:“阎尊说的可是此物?” 浓郁的幽冥境源气息席卷而出,使得无数生灵皆是神情肃然,冷冷地朝着季月年这里望来。 宋帝王与卞城王更是互相对视一眼,面色愈加难看。 虽然由于谛听之故,此二人早已知晓那巡境鬼王是季月年所诛,不过此事毕竟不曾摆上明面,还不值得与其直接撕破脸皮。 此时季月年却是径直取出了这枚幽冥天令,使得这两位阎尊有些呆怔,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季月年把玩着这枚散发着幽冥境源气息的令牌,道:“二位阎尊,九境月宫的气运关系到月相之变幻轮转,不容有失,太阴神女殿下更是已经将此事上奏昊天金阙,想来不日便会有灵霄法旨敕下。前番我已经寻到了一些确实的线索,嫦娥仙子的轮回往生与酆都之中的谛听有关,还请二位阎尊莫要阻拦。” 听到其提到“昊天金阙”,宋帝王与卞城王皆是面色微白,内心深处不由得对谛听那里破口大骂。 谛听伏害南海的潮音佛子之事,这两位阎尊都有参与遮掩之嫌,不过他们却是万万想不到,区区一个地境人间的玄阴仙君,竟是摇身一变成了九境月宫的小殿下。 此时听其讲来,谛听更是与嫦娥仙子的轮回往生有关,甚至极有可能已经惊动了昊天金阙,如此一来,两位阎尊自然不愿再继续参与此事。 卞城王扯了扯嘴角,笑道:“甚么嫦娥仙子轮回往生,我等对于此事根本丝毫不知,昭明小殿下若是有了线索,径去查看便是。” 宋帝王朝着四下看了一眼,吩咐道:“且开启酆都之门,送昭明小殿下入境!” 至于季月年诛杀巡境鬼王,违反天规之事,两位阎尊却是恍若未见,丝毫都不曾提起。 “无需这般麻烦。” 低吼之声传遍四野,一只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的庞大怪兽自虚无之中踱步而出,蹄下生云,落在了两位阎尊之前。 季月年望着这只幽冥之兽,眸光渐冷。 谛听晃了晃硕大的头颅,深深地看了季月年一眼,道:“且随我来。” 此言落罢,其便轻挥满是鳞片的手爪,将季月年卷在其中,朝着酆都深处行去。 在那幽光显现之时,守月天灵欲要出手阻拦,却被季月年摇头拦了下来,只得眼睁睁地望着季月年与谛听入了酆都,暗地里御使月轮神力,时刻都在关注着谛听此兽的行踪。 …… 灰暗天幕低垂,浩瀚奔流的冥河之畔万籁俱寂,数不清的暗紫重花在河畔无声无息地盛开,散发着清幽的花香。 “季月年。” 谛听挥爪散去了笼罩身周的幽光,口吐人言道。 季月年眸光冰冷,道:“未曾想到,你竟然还敢主动现出身来,失去了两位阎尊的护持,你还有甚么底牌么?” 谛听笑了笑,道:“季月年,伱也太过小看我了,这天地三界之中无量生灵,皆属天地神人鬼、蠃鳞毛羽昆,除此之外,又有六大石胎、先天源灵以及州天命兽,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 言至此处,它抬起硕大的头颅,一双幽深的竖瞳朝着季月年望来,“我便是州天命兽之一,虽然未至超脱,可却有着知晓过去未来的天赋神通,季月年,我知晓你恨我将你留在‘过去’,可你明白我为何要如此之做么?” 季月年冷声道:“你不仅用计害我,更是欲要让那‘含袖’反客为主,吞噬我所有的真灵碎片,使我完全沉沦在‘过去’之中,可谓是恶毒至了极点。” 谛听叹了口气,道:“留在‘过去’,又有何不好?无尽光阴的等待,终有拨云见日之时。” 此言入耳,季月年下意识地怔了一怔,定定地望着幽冥之兽的瞳孔,却根本看不穿其中的幽深黑暗。 谛听轻挥手爪,再次凝聚出了一卷古籍,眸光之中竟是流露出些许怜悯之意,道:“季月年,此物你且收好,若是有朝一日你想到了我的所作所为,便虔诚诵读此物,言尽于此。” 那古籍缓缓成形,正是与此前那卷宗一模一样的《纵三世佛之过去佛》。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谛听在数丈之外趴伏下去,晃了晃尾巴,缓缓闭上了眼眸,“菩萨果然没有说错,我此前的尝试,并不曾真正失败……” 季月年取过那卷《纵三世佛之过去佛》,再朝着谛听望时,其竟是已经化作了散碎的幽冥境源气息,四散入了冥河之中,再无踪迹。 第七百五十二章 法会 第786章 法会 望着一望无尽的静寂冥河,季月年的神情极为罕见地有些茫然,谛听的表现极为古怪,仿佛知晓了甚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一般,令人根本捉摸不透。 “让我留在‘过去’……” “这便是它的目的么。” 季月年心绪翻涌,细细思索着谛听此兽的所作所为,隐约知晓了其原本的想法。 “界劫来临,‘过去佛座下诸佛’都会降临现世,谛听到底在未来,望见了什么?” “或许神女殿下知晓一些隐秘,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季月年心神动念之间,传音于守月天灵,数息之后便有一道灿白神光在冥河之上横贯而至,落在了季月年身前。 “小殿下。” 季月年沉声道:“我等即刻回转月轮。” 守月天灵怔了一怔,道:“小殿下不是说谛听此兽与嫦娥仙子有关么,难道已经调查清楚了?” 季月年看了他一眼,道:“嫦娥仙子与谛听之间并无干系,方才我若不是如此说,那宋帝王、卞城王两位阎尊如何能够置谛听于不顾?” “原来如此,”守月天灵心领神会,“那谛听现在何处?” 季月年轻声道:“我也不知,或许已经尘归尘、土归土,回转幽冥境源深处去了。” 似是察觉到了季月年的心绪有些沉郁,守月天灵不再开口,挥袖催动月轮神力笼罩而至,护持着季月年朝着酆都之外遥遥行去。 自从太阴神女将那些真相告知季月年之后,这段时间其心绪一直都有些恍惚失神,甚至就连那元始天尊的八境傀儡讲道之时,都不曾受到太大触动。 纵使其心境修业已经至了极为可怕的地步,可谛听此事更是如同火上浇油一般,使得季月年的心境真正受到了些许影响。 在太阴神女口中得知,自己乃是自真界流落而出的生灵,因此身份,被历劫明心大法师所选中,以作为应对界劫的棋子之一。 无论是妙善尊者还是太阴神女,在此事之中皆有所参与。 虽然太阴神女此前说过,不会强迫季月年做任何事,不过这些望不见尽头的因果陆陆续续强加在自己身上,使得季月年这里的心思愈加沉暗,根本无法静下心来修行。 此前其在玉池宫中纸醉金迷,并非当真道心失守,只是为了借外力疏散这些负面的心绪而已。 回转月轮的路上,季月年一直都是沉默不语,守月天灵看在眼里,神情之间满是关切,却始终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直至踏入银河西境,能够隐隐望见月宫之所在,守月天灵才缓缓开口道:“昭明小殿下,我知晓你有着自己的主意,不过这月宫实在太过冷寂凄清,便似一座牢笼一般,你若是在这里足不出户,虽然有着九境道场的气机加持,悟道天源容易,但是超脱却是极难。还需多在外面行走,博广众长,通晓诸教源法,才能真正提高真灵底蕴。” 季月年沉默片刻,道:“月瞳神灵的话语,我自然知晓,再过些时候便是昆仑法会,到时我自会下界前去,会一会那些地境人间与来自上境的妖孽天骄。” 二人说话之时,已是进入月轮,落在了月宫之前的玉阶之上。 “神女殿下。” 守月天灵未曾想到,太阴神女正在玉阶之前挽着一个花篮收取银河灵蕴,不禁站直了身子,恭敬行礼。 那神女并未抬头,只是纤白的素手取过一朵银河灵蕴,放在花篮之中,轻声道:“且去。” 守月天灵不敢多言,身形化作散碎的神光,顷刻之间便离开了月宫。 季月年行至其身前数丈之处,道:“神女殿下。” 神女并未理他,而是继续采摘,直至将那花篮盛满了银河灵蕴,这才回过身来,道:“你去了幽冥酆都,可见着地藏王菩萨了么?” 季月年摇头道:“并未见着,听宋帝王与卞城王所言,地藏王菩萨的本尊似乎并未回转幽冥。” 神女点了点头,道:“地藏王菩萨早在妙善尊者回到‘过去’之前,便去了灵山大雷音寺。” 季月年眸光沉凝,并未开口。 “伱与谛听之间的过节,我也知晓一些,”太阴神女将那盛满银河灵蕴的花篮递予季月年,仿佛猜到了季月年要问什么,继续道,“此兽乃是州天命兽之一,天赋神通催动之时,能够知晓过去未来之事,我也不知晓其打的什么算盘。” 季月年上前接过那花篮,望着其上雀跃跳动的瑰美灵蕴,沉吟数息,道:“不知为何,此兽多番布局,欲要将我送回‘过去’,虽然最终其谋划失败,不过我还是觉得此事有些古怪。” 太阴神女皱了皱眉头,道:“此番行径确实令人摸不着头脑,历劫明心大法师在你这里的布局之中,与这幽冥谛听并无半点干系,几乎所有的事皆是妙善尊者在亲力亲为。或许是它窥见了什么东西,故而才会横插一手,不过其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也猜之不到。” 季月年道:“神女殿下前时许诺我,不会强迫我做任何事,可还算数么?” 那身形单薄的白裳少女眸光依旧清冷渊深,柔软的唇角却是勾起了一抹笑意,伸出纤白的素手,轻轻抚摸着季月年乌黑柔软的发丝,道:“那菩提祖师虽然押注在你身上,欲要以此来抵挡界劫,不过他为了界劫布局众多,你只不过是其中之一,即便是未曾起到作用,也无大碍。” 她垂下手,转身走到银河之畔,望向了浩瀚瑰美的银河,“我已是说过了,自今日起,你便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无需受到任何因果侵扰,无需因那历劫明心大法师的布局,而产生负担感与罪恶感,因为如今在我眼中,你已不是用来对抗界劫的棋子,而是我月宫的昭明小殿下。” “我如此说,你可知晓了么,年儿。” 白裳少女转过头来,素白的裙裳拖曳在明镜殿砖之上,身后的图景是漫天绚丽璀璨的星辰。 季月年怔了一怔,望着那太阴神女,本应放下所有恍惚焦虑的心绪才是。 可其心神深处,却是没来由地涌上一阵阵恐怖无比的心悸之感。 这种心悸之感竟是让他心里有了惧畏,对于不知名未来的惧畏。 “这花篮里,皆是我方才为你采集的银河灵蕴,你的太阴神剑乃是一小段银河所铸,虽然锋芒无双,可是每隔一段时间皆需用银河灵蕴来蕴养剑身,如此才能愈加锋寒,终有一日能够使其登临金阙天宝之阶。” 白裳少女指了指那花篮,轻声开口,“这数百朵银河灵蕴,每隔万年便使用一朵,已经足够你使用十个元会之久,到了用尽之时,我再前去为你采摘便是。” 季月年尝试着取过一朵银河灵蕴,清凉之感自指尖透入四肢百骸,浓郁至极的银河气息漫入神魂,使其不知不觉间清醒了许多。 心神恍惚间,季月年想到一件事,蓦地抬起头来,道:“神女殿下,我已经追查到嫦娥仙子之事,那厮往生至了地境昆仑丘之中,唤作‘赵灵曦’。” 太阴神女笑道:“这些事,前番守月天灵已经禀报于我,年儿,此事你做的不错。如今距离昆仑法会只余数十年工夫,你若要去,尽管去便可。前时你的那些对手尚不知你的身份,只不过方才你去了一次幽冥酆都,只怕世人皆知南海的潮音佛子便是我月宫的昭明神子了。” 季月年神情有些晦暗,道:“神女殿下似乎对那‘赵灵曦’颇为了解。” 太阴神女眸光莫名,并未回应,而是话锋一转,道:“此次你下界前去昆仑法会,只当闲时历练便可,我会派遣守月天灵随侍在侧,以免有些别有用心之辈以圣人修为来欺压小辈。” 季月年望见了自己真灵之上的业火缠心伞,沉郁的心绪稍稍缓解了些,笑道:“这般想来,我以月宫小殿下的身份,持着一件金阙天宝、三件后天至宝参与地境的昆仑法会,未免有些欺辱哪吒与紫英仙子那些上境天骄了。” 太阴神女摇头笑道:“金阙天宝固然珍贵,不过我月宫尚有十余件剩余,只是你修业太过浅薄,御使这业火缠心伞尚且需要素心莲座勉强越阶催动,给你再多,你也用不上。” 季月年面上残留着些许笑意,心下却是想到了另一件事,道:“神女殿下,那落雪剑灵现在何处?” 太阴神女眸光幽深,道:“我让她前往广寒宫静心修行,不过她似乎不甘于此,已是偷逃下界去了。” “落雪剑灵偷偷下界去了?”季月年神情有些讶异,显然对于此事有些意外,“其不过是混元修境,如何能够离开月宫?” 神女道:“那只天象之中化生而出的身鬼,持着一张世外生灵的仙符,协助其横渡了银河。” 闻听此言,季月年更是惊异,其不仅讶于季清婵与落雪的大胆行径,更是惊讶太阴神女的漠视态度,仿佛落雪剑灵偷逃下界这件事,在其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神女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道:“我乃是执三界之月的神灵,这段时日忙于昊天金阙布下的抵挡界劫诸事,无意去管这些琐碎之事,至于嫦娥仙子,则是因为其携带着月宫气运,不得不查。” 季月年点了点头,道:“那我此番下界,除却寻回赵灵曦所携的月宫气运之外,亦要找回落雪剑灵,将其一同带回月宫。” 太阴神女颔首道:“不过是下界玩耍一番,随你心意便可,有守月天灵随侍在侧,你可以毫无负担地参与这场法会,无需受到那些宵小之辈的欺凌。” “我知晓了,神女殿下。” 季月年行了个礼,待到再抬起头来之时,那白裳少女已是走上玉阶,回转了月宫。 第七百五十三章 下界 第787章 下界 季月年抬起头来,望着其单薄的背影,心神深处被那莫名的悸动之感再次涌动而起,使其原本平静许多的心绪再次浸染了一丝阴霾。 可无论其作何之想,神思流转至极致,也无法寻到这些许阴霾的来源。 晃了晃头颅,季月年心神动念之间,侧头朝着银河之畔望去,丝丝缕缕的玄光凝聚,化作了身披玄黑罩袍的少女。 “昭明神子,当真威风的很。” 黑袍少女行至季月年身前,望着其绣着金线的古纹玄黑长袍,轻声开口。 季月年目光微冷,道:“我之所以给予你元景仙符,乃是为了让你溯净真灵所用,难道是为了让你协助落雪剑灵偷逃下界么?” 黑袍少女轻轻勾起唇角,笑道:“小殿下不是整日里在玉池宫与那些月灵侍女玩耍么,居然还有闲暇将目光落在我等身上?” 季月年冷冷地望着她,道:“季清婵。” 黑袍少女叹了口气,稍稍靠近了些,仰起小脸,道:“怎地,昭明神子生气了么?” 季月年道:“即刻将元景仙符予我。” 黑袍少女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眸,道:“季月年,伱现在的状态很不对,你知晓么?” 季月年沉默地望着眼前的少女,并未开口。 黑袍少女放低了声音,道:“前时落雪告诉我,你在疏散自己的心绪,道心并未受到影响,可是如今观来,你分明变了许多。” 季月年依旧沉默。 季清婵轻轻抓过他的玄黑金线袍袖,道:“季月年,你到底怎地了,难道你连我都不相信了么,将你困惑之事告诉我,或许我能为你想想办法。” 季月年摇了摇头,面上的冰冷稍稍敛去了些,神情有些惘然,道:“我只是觉得,若是连自己存在的意义都是他人一手安排,那也未免太过可悲了些。” 黑袍少女咬着嘴唇,似乎猜到了一些事情,道:“你说的是你自己么?难道太阴神女殿下跟你说了什么?” 季月年轻声道:“界劫之事,你应当也知晓了罢。” 黑袍少女点头道:“州天界劫即将降临,此事在三界之中已经甚嚣尘上,可以称得上是无人不知。” 季月年侧过头去,望着浩瀚瑰丽的银河,道:“妙善尊者之所以这般照顾于我,皆是因为其与历劫明心大法师的布局,这些生灵的目的,便是让我成长起来,以真界生灵的特性去抵挡界劫,抵挡佛家源教这一次的翻天之举。” 此番言语之中蕴藏的信息太多,以至于黑袍少女有些呆怔,半晌之后才开口道:“真……真界生灵!?抵挡界劫?!” 季月年颔首道:“前时我在清微玉清天,亲眼望见,一尊超脱之境的‘过去’佛陀,仅用一拳便击败了元始天尊的八境化身,虽然那八境化身声称自己乃是本尊,不过此时想来,应当只是一具傀儡而已。可即便如此,那些来自‘过去’的怪物也太过可怕了些。” 黑袍少女用力地咬着牙,道:“距离界劫降临只余了数个元会,你却只有混元极境的修业,怎么可能抵挡那般恐怖的劫数!” 季月年侧头看了她一眼,轻声道:“抵挡劫数只在其次,太阴神女殿下已经应下,不会强迫我做任何事,我所在意的是自生来便被当做棋子的感觉,实在是太过可悲。” 黑袍少女思忖片刻,道:“太阴神女殿下这般心神笃定,难道是已经有了避劫之法?” 季月年道:“神女殿下曾言,界劫来临之时,会想办法将我送往州天之外。” 黑袍少女道:“神女殿下乃是州天月神,到了那时,她自己又当如何?” 此言一出,季月年不禁怔了一怔,前时其内心下意识地认为太阴神女会与自己一起前往州天之外,躲避劫数。 如今听闻季清婵提到其身份,却是恍然惊醒。 太阴神女执三界之月,乃是州天孕育的月之神灵,界劫来临之时,其与九境月宫乃是首当其冲,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季清婵察觉到了季月年的心绪,道:“季月年,以太阴神女殿下的身份,断然会选择直面界劫,其虽然为你做好了打算,可你当真会前往州天之外躲避劫数么?” 季月年怔神良久,道:“或许会罢,也或许不会。” 季清婵笑道:“以我观来,你的心性素来最重因果,若是你前往州天之外,避过了劫数,可你此后的修业定然会再无寸进,故而你最终一定会选择与月宫一同直面界劫,我说的可对么?” 季月年心下有些烦躁,道:“这正是历劫明心大法师等人所要看到的结果,如此一来,我便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棋子。” 季清婵行至他身侧,轻声道:“季月年,州天之外当真便能安然无恙么?若是界劫席卷天地,州天规则重立,依附于州天的那些世境定然也逃脱不了厄运。除非你能够前往其余的星河大界,不过即使是窥天九境的生灵都做不到这一点,至多只能在州天之外开辟依附州天的小境,这便已经是极限了。” “季月年,以我看来,此时你莫要去想甚么棋子之事,菩提祖师等人多番布局,或许也不曾将你这颗棋子放在最优先的地位,只不过是随手而为罢了,不然这一路上你便不会走的这般坎坷,数次都险些崩碎真灵,消散在这世间。” “更何况,无论如何,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都是为了这州天生灵,如今其甚至已经前往‘过去’,强行延缓了界劫的降临。” “莫要管什么棋子不棋子,季月年,你只管凭借自己的内心行事,努力修行,至于此后的事,走一步算一步,你看这般,可好么?” 黑袍少女眼底泛着好看的妆红光晕,语气轻柔。 季月年静静地望着她,许久之后,目中的沉郁之色终于逐渐变淡,最终缓缓消散了去。 不知过了多久,银河之畔已是重归寂静,只余了散碎的星辰光华飘零散落,绚丽飞舞。 …… 第七百五十四章 太乙 第788章 太乙 凌虚山,雪殿。 惠岸行者面色阴郁,望着坐于上首的昆虚圣人,道:“未曾想到,玄阴那厮竟是成了月宫的小殿下,如此一来,我等根本拿他毫无办法,昆虚掌境,你这般沉默不语,也不是个办法。” 在其身侧,哪吒与另外数个来自上境的混元极境生灵依次而坐,面色皆是有些难看。 昆虚圣人叹了口气,道:“好教行者得知,若是按照我的想法,早在数百年前便可以将瑶池圣境一网打尽,只不过紫英仙子以其赌约为由,使我昆仑上圣之境的大计拖延至今,难道还能怪我不成?” 此言一出,惠岸行者与哪吒皆是面色微沉。 那行者更是侧过头去,朝着雪殿之侧静立的紫纱女仙望去,冷声道:“紫英,此境举界飞升,乃是昆仑神山道统圆满的大计,你岂能因为一时之约,而这般意气用事?” 紫英仙子轻轻咬着嘴唇,沉默片刻,道:“兄长说的是,此事皆是紫英之过,若要责罚,紫英绝无怨言。” 惠岸行者目光愈冷,训斥道:“父亲身为降魔总兵大天王,执掌天王圣境,与上境的昆仑神山一脉素来交好,派你下界昆仑丘乃是为了让伱锻炼心性、磨炼修业,不曾想到你竟是在这里拖起了后腿!” 哪吒见其似乎动了真怒,开口道:“兄长且莫动怒,此前紫英也不知晓那厮的真正身份,原本拖延些许时日也无大碍,毕竟其修的乃是随心随性之法,若是悍然毁诺,于修业有碍。” 其身侧又有生灵附和道:“慧岸行者息怒,紫英仙子毕竟是一时之失,并非有意,此时对其责罚亦是无用,不若想想办法,如何在昆仑法会之上面对那潮音佛子。” 惠岸行者冷着脸,道:“那厮身旁有一尊六境的月瞳神灵时刻守护,莫要说我,即便是昆虚圣人亲自出手,都不一定是那月瞳神灵的对手,更何况,其背后还有着九境月宫存在,根本无法对其动手!紫英,我若不罚你,单单父亲那里便交代不过去!” 因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南海隐秘,惠岸行者对于得了潮音涧心道真传的季月年这里极为敌视,甚至已经到了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地步。 诸多生灵皆是出言劝阻,慧岸行者却是面无表情,丝毫不为所动。 昆虚圣人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紫英仙子,道:“行者且听我一言。” 惠岸行者略一沉默,道:“昆虚圣人但讲无妨。” 昆虚圣人走下銮座,遥指着瑶池圣境的方向,道:“再过三十年,便是昆仑法会之期,而我昆仑上圣之境人才济济,混元极境的天骄更是有着不少,那潮音佛子不过修行三千八百年,我等为何要在此未战先怯?” 其目光平静,行至紫英仙子身侧,继续道,“紫英仙子乃是地境人间之中数一数二的大真君,潮音佛子前时便险些败在了紫英仙子的手下,行者若是此时责罚于她,岂不是自废拳脚么?” 惠岸行者的性情极为执拗,伸袖指了指身侧的哪吒,道:“吾弟哪吒,修业更胜紫英半筹,如何不能诛那玄阴小儿?” 昆虚圣人再次叹了口气,道:“无论如何,紫英仙子皆算的上是在我凌虚山成长的生灵,哪吒三太子却是名副其实的上境生灵,虽然昆仑法会从来都不限来人,可若是最后传了出去,我凌虚山依旧会被说成胜之不武,暗地里被那瑶池圣境压过一头,更加会影响到举界飞升的气运灵机。” 哪吒在旁开口道:“我若出手,定然能将玄阴那厮击败,不过昆仑上圣之境拿得出手的混元极境生灵只有数个,紫英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兄长还是让她戴罪立功,待法会过后,重新再论功过,如何?” 惠岸行者思忖片刻,目中的冷意逐渐敛了去,道:“紫英,你可知错了么?” “兄长当真好大的威风,”紫英仙子咬着嘴唇,开口道,“可我现在却要告诉你,我并未做错,不过我会在法会之上光明正大地击败玄阴仙君,无需你等出手。” 此言落罢,她便一甩袍袖,径直朝着雪殿之外走去。 “紫英,你竟然如此放肆!”惠岸行者望着紫英仙子的背影,面色微沉,“李家家法何在!” 数个生灵在虚无之中扭曲而现,极是恭敬地跪伏在地。 昆虚圣人望见这几个身形模糊的生灵,知晓这是三十三天天庭之天王圣境的底蕴之一,忍不住神情一凛。 “兄长息怒!”哪吒急忙上前拦阻,侧身朝着那几个生灵看了一眼,沉声呵斥,“退下!” 听到哪吒的命令,那数个生灵的身形扭曲消散,顷刻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惠岸行者侧头朝着哪吒看来,神情冰冷。 哪吒讪讪一笑,劝道:“父亲派来的天王亲卫乃是大杀器,岂能用在自家人身上?无论如何,紫英毕竟是我等胞妹,还望兄长能够网开一面,让她在法会之上将功补过,如此可好?” 轰! 正说话之间,雪殿之外蓦地传来了一道震天撼地的巨响! 惠岸行者与昆虚圣人对视一眼,皆是察觉到了汹涌喷薄的气运灵机,当下顾不上紫英仙子之事,纷纷站起身来,朝着雪殿之外行去。 凌虚山外,翻滚奔腾的云海之间,一个身着湛蓝裙裳的少女闭目而坐,身周有着源源不绝的上境仙灵气息垂落而下,以极为恐怖的速度被其疯狂汲取,以至于在其身周形成了一个方圆数十丈的可怕旋涡。 这旋涡每时每刻都在席卷着仙阵之中的源灵气息,使其化作精纯至极的上境灵气,尽数灌注在了少女的真灵之上。 紫英仙子静立在云海边缘,神情有些呆怔,喃喃道:“如此短的时间,便修至了三灾太乙真境,真灵过处,劫数尽没,所有的修行天堑尽毁,一路行来毫无阻碍,这便是‘仙源之灵’么……” 随着仙阵的气息逐渐稳定,那身着湛蓝裙裳的少女睁开双眼,朝着紫英仙子这里望来,笑道:“紫英姑姑,你不是说要帮我破劫么,方才我察觉到三大灾劫已经形成,只不过不知为何,这阴雷、勾火以及怖风甫一接触到我的真灵,便无声无息的消弭了去,倒是省了许多工夫。” 第七百五十五章 剑芒过处,重云落雪 第789章 剑芒过处,重云落雪 紫英仙子回过神来,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招手道:“灵曦,且来。” 赵灵曦缓缓站起身,走出仙阵,在那云层小路之上轻步行来,不过数息功夫便行至了紫英仙子身前,仰着小脸笑道:“紫英姑姑,此时我算是成仙了么?” 紫英仙子摸了摸她的长发,笑道:“勉强算是一个散仙,不过你若是想要长生久视,还需再努力一番,踏入天间三境才行。” 正说话之间,昆虚圣人与惠岸行者等人皆是走出雪殿,朝着此处望来。 此前惠岸行者虽然早已知晓“仙源之灵”的存在,不过此时见了赵灵曦,依旧有些震惊,其侧头看了昆虚圣人一眼,道:“这‘仙源之灵’如此可怕,若是此女再修行数十年,岂不是能够破入混元极境么?” 昆虚圣人点了点头,神色之间极为罕见地有些骄傲,抚须笑道:“让行者见笑了,我昆仑上圣之境传承至今,终于出了一个天生‘仙源之灵’的超脱之资生灵,若是其进境够快,甚至还能在昆仑法会之上露一露脸。” 惠岸行者似乎蓦地想到一事,自袖中取出了数件宝光逸散的灵物,道:“此次我自天王圣境下界而来,亦是受了父亲之命,听闻昆仑一脉有仙源之灵诞生,父亲特命我奉上些许薄礼,以贺昆仑神山有天骄出世。” 昆虚圣人知晓其看的是上境昆仑神山的面子,不过也不曾推辞,而是令身侧之人尽数收了下来,笑道:“那我便代灵曦谢过行者,谢过李靖大天王了。” 惠岸行者皮笑肉不笑道:“昆虚圣人客气了,我天王圣境与昆仑神山守望相助,素来交好,些许礼物不成敬意。” 云海之侧,紫英仙子眼角的余光却是察觉到了一些异常,道:“灵曦,你袖中所持是何物?” 赵灵曦轻翻湛蓝水袖,一道炽白的三尺光虹凝聚而现,笑道:“破渡三灾之后,此物便在真灵深处化生而出,正是我的先天伴生之剑。” 紫英仙子望着那柄锋寒无双的霜白雪剑,心神深处没来由地涌起阵阵熟悉之感,只不过这熟悉之感极为突兀,使她微微皱起了眉头,却始终都想不到这感觉的由来。 赵灵曦持着雪剑挽了个剑花,道道冰寒锋利的剑芒撕破云海,使得重云翻滚激荡,许久都不曾平息。 “剑芒过处,重云落雪,紫英姑姑,此剑便唤作‘落雪’,如何?” 身着湛蓝裙裳的少女仰着小脸,倒持着霜白的三尺长剑,嫣然而笑。 “落雪……” 蓦地,紫英仙子终于想到了那熟悉之感的来源,脑海深处不禁传来一道轰鸣炸响! 那个身着雪绶仙衣的清美少年,所持的长剑与赵灵曦手中之剑竟是一模一样! 惠岸行者行至近前,望见了赵灵曦身侧发呆的紫英仙子,面色愈加不虞。 其还不曾来得及开口,一旁的哪吒便快步上前,拉过紫英仙子的袍袖,低声道:“紫英,兄长的性子你也知道,这段时间便先避开他,寻一处安静之地好生修行,莫要再惹他不高兴了。” 恍恍惚惚之间,紫英仙子独自离开了雪殿,走下凌虚山,脑海深处却依旧残留着那柄雪剑的倒影,仿若挥之不去的阴霾与梦魇。 …… …… …… 西牛贺洲北部,积雷山。 玉狐仙宫永夜之天。 身着绣橦妆红花锦宫装的少女静立于此,满头青丝使着织星挂锦软缎发带束着,纤美白皙的削葱玉指之间环绕着丝丝缕缕的嫣红光线,似乎在织就一席华丽至极的仙云绸缎。 “盈袖姐姐。” 轻唤之音传入耳畔,宫装少女回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果然是巧笑嫣然的栖狐小公主。 栖狐小公主行至近前,看了一眼宫装少女指间的嫣红光晕,笑道:“盈袖姐姐当真是心灵手巧,这些闺房女红之事,直到如今我都做不来半点。” 宫装少女轻轻笑了笑,道:“小公主言重了,不过是闲来织些衣裳而已,算不得甚么高明之物。” 栖狐小公主道:“听闻此次的昆仑法会极是引人注目,许多上境天骄也会下界而来参会,圣婴与落泉大兄即将前往昆仑丘,盈袖姐姐要同去么?” 言至此处,其神色有些狡黠,放低了声音道,“听闻潮音佛子已经封了瑶池圣境的持境仙君,地位仅次于瑶池境主,还有传言说,其竟然是九境月宫之上的昭明神子,盈袖姐姐当真不去看看么?” 盈袖瞥了她一眼,道:“即便其当真是尊贵无比的月宫神子,与我之间也没有半点干系。” 栖狐小公主叹了口气,道:“至今我还是有些后悔,当初不曾全力撮合伱与玄阴道兄,如若不然,我积雷山也算与九境月宫结了姻亲,可惜……” 盈袖轻声道:“季月年不是寻常生灵,若是与其牵扯太深,此后不会平静。” 栖狐小公主怔了一怔,道:“无论如何,玄阴道兄对你这里还是有所亏欠,当初你为他在绛回海境守护百年,甚至耽搁了自己的修业,他还不曾对你有所补偿。” 盈袖摇了摇头,道:“当初我那般做,仅仅只是因为我与其之间的仙姻,并非为了图甚么回报,此时更不要甚么补偿,那些事早就已经尘归尘、土归土,无须再提。” 栖狐小公主定定地望着她,道:“盈袖姐姐,你变了。” 盈袖侧头望来。 栖狐小公主道:“姐姐虽然辈分极高,可毕竟只有千年骨龄,此前的性子极是跳脱随性,可如今却是如秋水一般沉静无波,半点涟漪都无法泛起,这还不是变了么?” 盈袖瞳孔深处跳动着妆红的狐火,轻声道:“或许罢。” 不知不觉间,其脑海之中竟是恍惚掠过了那日玉狐仙宫之宴的那场绚丽绝美的烟火。 “此时想来,似乎绛回海境的百年光阴,当真使我的性子变了许多呢……” 宫装少女轻笑,眸光之中的狐火缓缓颤动,散发着绮丽好看的光晕。 第七百五十六章 月晓 第790章 月晓 不知过了多久,栖狐小公主已是离开了此处,宫装少女抬首望着天穹之上垂落碧光的环天玉带,目光沉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蓦地,其瞳孔深处的狐火雀跃而起,使宫装少女这里的神情微微变化,自纱袖之中伸出纤白的素手,在身前轻轻一抓。 扭曲变幻的灿白光晕在其指间浮现而出,却是一道来自不知名处的灵蕴神光。 盈袖挑了挑眉,心神动念之间,顷刻便知晓了这团灿白光晕之中所蕴藏着的信息。 数息之后,宫装少女的唇角稍稍翘起,目光之间已是浸染了些许笑意。 “东胜神洲,昆仑丘……” …… …… …… 月宫。 银河西极有一道煌煌神光呼啸而至,穿越浩瀚银河,顷刻间便落在了玉阶之前,显化出了一尊身形有些模糊的神灵。 白裳少女静立于玉阶之上,低垂着目光,望着那气势渊渟岳峙的神灵,轻声道:“勾陈帝尊,若是我的推算不错,如今举行‘月晓’尚且早了些。” 勾陈帝尊行了个礼,沉声道:“好教神女殿下得知,这些时日里,天地三界诸多超脱生灵皆是各施手段,已经将子嗣后裔陆陆续续地送离州天,使其暂且落在了依附于州天的诸多小世界之中。而我银河西极诸多持界生灵的后裔,则是寄希望于神女殿下的‘月晓之界’,虽然为时尚早,不过却有数位帝尊心下焦急,欲要让神女殿下提前开启‘月晓之界’。” 白裳少女神情平静,道:“大日金乌神灵的‘太阳之界’亦是不曾开启,银河东境存在着那么多的持界道场,他们还不曾着急,你等又在急些甚么?” 勾陈帝尊微微叹了口气,道:“只因那‘月晓之界’乃是神女殿下依托月轮之力在州天之外所建立的小世界,其与月轮之间有着双生的因果,稳固至极。我等持界生灵固然能够留在州天抵挡界劫,不过如此之多的子嗣后裔,却需提前有个安顿的去处,不然我等也无法全心全力地对抗劫数。” 太阴神女走下玉阶,道:“勾陈帝尊怕是忘了,‘月晓之界’建立不久,尚且无法长时间的存留州天生灵,若是强行提前开启,怕是会耗费极多的月轮本源,到了那时,我等州天持界生灵如何催动日月神力抵抗大劫?” “神女殿下且看此物,”勾陈帝尊翻袖取出一块锦帛,递了上来,“这是我银河西境诸多持界道场之主的意思,也是我勾陈帝宫的意思,界劫最终定然无法抵挡,提前开启‘月晓之界’,使我银河西境生灵有一个退路,神女殿下身为银河西境的月宫之主,还是莫要在此事上拖延了。” 太阴神女取过锦帛,指尖拂动,已是察觉到了足足十余个超脱生灵与轮回生灵的气息。 这些生灵几乎囊括了银河西境的所有持界道场,其不似太阴神女这般,根本无力在州天大界之外开辟小世界,若要自己的子嗣后裔能有退路,惟一的办法便是太阴神女此前在州天大界之外建立,与州天月轮双生的“月晓之界”。 虽然此时距离界劫降临尚有一段时日,不过这些持界生灵却知晓界劫之可怕,一日不曾将子嗣后裔送至月晓之界,一日心里便不得安宁。 因着勾陈帝宫与月宫相毗邻,这些持界生灵才使勾陈帝尊前来说合,欲要让太阴神女提前开启“月晓之界”,以让道场之中的子嗣后裔躲避界劫。 太阴神女摩挲着那块锦帛,清冷的眸光却是望向了地境人间,沉默了下来。 勾陈帝尊也不说话,只是随着其一同朝着下界望去,站在旁边静静等待。 数十息之后,太阴神女檀口轻启,道:“可以提前开启‘月晓之界’,不过损失的月轮本源,你等持界道场需要共同尽数补足,半点也不能缺失。” 勾陈帝尊面上露出笑容,道:“我便代诸多持界道场谢过神女殿下了,且放心罢,银河西境诸多持界道场的灵物资源正在筹备,不日便会送上月宫,以补足消耗的月轮本源。” 太阴神女轻轻颔首,拂袖之间,便转身走上玉阶,行入了月宫之中。 第七百五十七章 参宿 第791章 参宿 金红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下来,在山涧潺潺流动的溪水之上显现出了斑驳的光影。 绣着暗金丝线的玄黑袍角在溪畔垂落而下,头戴昭明垂珠雪玉冠冕的少年弯下身子,望着清澈溪水之中的倒影,神情隐约有些怅惘。 “此间情景,与我三千八百年前苏醒之时,何其相似。” 有轻风拂过,水面之上泛起粼粼波光,打碎了黑袍少年在水中倒映之影。 “镜里寻花,水中捞月。” 低声喃喃之间,黑袍少年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在那冰冷的溪水之中划了一划。 冥冥之中,似有无法言明的灵机被引动,丝丝缕缕的玄光在其指间弥漫而出,逐渐化作了一柄三尺雪剑的虚影。 翻掌之间,将那柄霜雪长剑的虚影取在手中,黑袍少年细细体会着其中蕴藏着的灵机气运,道:“落雪果然去了昆仑上圣之境的凌虚山,被那赵灵曦持在了手中。” 在其身后数丈之处,静立着一个身披宽大玄黑罩袍的生灵,闻听此言,那生灵沉默片刻,道:“季月年,你是在为数日之后的昆仑法会之事担忧么?” 季月年摇了摇头,道:“即便不动用金阙天宝,如今我在混元极境之中也少有敌手,我在意的并非昆仑法会,而是赵灵曦此人真正的目的。” 此言落罢,他转过身来,定定地望着掩藏在黑袍之下的少女,“这数十年来,我一直靠着幽冥天令在此处汲取州天源气,修净真灵,亦是不知不觉地想通了许多事,嫦娥仙子携带着月宫气运往生之事,决计不似神女殿下先前所言那般简单。” 黑袍少女挑了挑眉,道:“我等在这渺无人烟的州天东极已经待了数十年之久,难道你此时才想明白此事么,当初早在落雪要我助她下界之时,我便察觉到了冥冥之中似乎有极为诡异的力量,在促使着这一切的发生。” 季月年看了她一眼,道:“赵灵曦背后极有可能存在着超脱之上的布局者,其真正的目的尚且不得而知。” 黑袍少女自袖中取出数道灵蕴,上前交予了季月年,道:“你在此处修行的数十年之间,赵灵曦已经以恐怖至极的速度破入了混元极境,此事传扬开来,竟是震骇了大半个东胜神洲。” 季月年取过那些灵蕴,细细观看,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此次昆仑法会竟是吸引了如此之多的天间三境生灵,上境的诸多道统洞天居然也遣出了弟子,纷纷下界而来……” 将这些灵蕴一一粉碎,在指间化作了散碎的清光,季月年抬头望向黑袍少女,眸光沉凝,“昆仑上圣之境竟是拿出了这般意想不到的奖励,难怪这些生灵会趋之若鹜。” 黑袍少女点头道:“若是能在法会之上拔得头筹,便能获得极为珍贵的州天之外小世界的存身名额,据说这几个名额乃是上境昆仑神山好不容易挤将出来,其真正的来源乃是元始天尊的清微玉清天。” 季月年笑道:“神女殿下自有州天月轮双生的‘月晓之界’,我却是不稀罕这些清微玉清天的名额,这昆仑法会于我而言,只是使瑶池圣境能够在昆仑丘存活的手段而已。” 黑袍少女低头望着他指间散碎的光晕,道:“除此之外,法会之上还有数件后天至宝作为奖励,对于那些混元极境的天骄而言,这些东西同样珍稀无比。” “界劫将至,这些超脱之下的道统洞天都有些乱了阵脚,”昭明雪玉冠冕之上的垂珠微微颤动,季月年站直了身子,散去了右手所持着的落雪神剑虚影,“一旦闻听哪家超脱生灵建立了州天之外的小世界,便急不可耐地如同苍蝇一般围拢上去,生怕留在州天之中面对界劫,实在是有些可笑。” 那黑袍少女抬起头,望着山涧溪水尽头的州天界壁,道:“季月年,伱即便此时救下了瑶池圣境,待界劫来临之时,又当如何?” “如今昆仑神山一脉欲要以瑶池圣境这座六境道场为资粮,壮大己身的道统气运,究其原因,也只不过是为了能得到玉清天看重,最终多得几个界外名额罢了。”季月年摇了摇头,神情平静,“我之所以在昆仑一脉面前护持瑶池圣境,乃是因为上圣娘娘留下的因果所在,而界劫却是与此不同,其乃是州天大劫,寻常生灵根本无法逃脱。虽然数个元会之后便会降临界劫,不过我只需在此之前护得瑶池圣境平安,便已经足够偿还上圣娘娘的因果,而界劫之事,还需凭借各自的造化才是。” 此言落罢,他便转过了身,顺着山涧溪流朝外走去。 黑袍少女道:“现在去何处?” 季月年并未回头,轻声道:“东海之畔,花果山境。” 黑袍少女有些诧异,道:“还有数日便是昆仑法会,难道你不用回转瑶池圣境准备一番么?” 季月年道:“当初我沉沦于九华山界,乃是那只通臂猿猴以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石胎源气逆天改命,使我催动‘通灵造化之术’,这才挣脱了山界诅咒,说起来,我还欠那通竹一段因果。” 黑袍少女不再开口,而是安静跟了上来,随着季月年离开州天之极,御使着星辰之舟穿过上境境壁,朝着地境人间的东胜神洲遥遥落去。 方才其所站立的绵延数里的山涧却是逐渐扭曲,最终化作了州天源气,消散在了此间。 州天之极,乃是寻常生灵不可至之处,此间源气原本无形,而生灵的所思所想则会勾连源气显化真形,一旦生灵离开,这些景象便会重归乌有,再不复见。 星辰之舟的速度极快,不过数十息工夫便行入了地境之中,落在了距离东胜神洲最近的参宿星海之中。 “季清婵。” 季月年指间有着太阴神力流转,使得身后的星辰之舟逐渐隐入了星海深处。 黑袍少女行至其身侧,望了过来。 季月年道:“还需劳烦你前往昆仑丘元景玄山处,将那掌鬼天符的真形虚影归还白玉楼道兄,花果山境我自去便可。” 黑袍少女轻轻咬着嘴唇,道:“不是说借了百年之期么?” “当初若无此物,落雪根本无法横渡银河,离开月宫,”季月年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轻声道,“还是快些归还罢,这道真形虚影之中至少蕴藏着三成元景仙符之力,大劫将至,白玉楼道兄也需勤加修行,莫要平白耽搁了他的修业。” 黑袍少女沉默片刻,还是应道:“我知晓了。” 第七百五十八章 西游释厄传 第792章 西游释厄传 此言落罢,其身形化作细碎的清光,霎那间便离开了参宿星海,朝着昆仑丘的方向落了下去。 季月年在原地静立数息,却并未随之下界,而是转身走向了参宿星海的深处,眸光之中蕴藏着些许冷意。 身周不时地掠过数个巡守在此的星间神灵,可这些神灵却根本察觉不到季月年的存在,季月年也不曾惊动这些生灵,只是在璀璨瑰美的星海之中默默行走。 不知过了多久,季月年终是停下了脚步,望着眼前似近实远的庞大灿白星辰,神情平静。 “太白神府,位于参宿星海西南方向,乃是太白星君的道场所在。” 就在此时,又有一尊巡境神灵在不远处行过,季月年眸光微冷,玄黑袍袖翻扬之间,浩荡无匹的莲瓣光流汹涌而出,顷刻间便将那巡境神灵摄了过来,镇封了神魂,丝毫都动弹不得。 那神灵堪堪回过神来,察觉到自己被封住了真灵与神魂,面色剧变,惊声道:“你是何人?!” 季月年静静地望着他,轻声道:“即刻开启前往太白星辰的星阵。” 巡境神灵颤了一颤,察觉到了季月年目中的冰冷,知晓自己若是稍有不慎,便是神魂俱灭的下场,可是天规当头,他又不敢当真开启星阵,只得咬牙道:“太白星辰早已荒废,不知上仙去那里作甚?” 季月年并未开口,心念动间,那些素白的莲瓣光流垂落而下,每一朵莲瓣都撕裂开这尊神灵的神魂,不过片刻,其神魂便被撕扯了小半下来,使其气息急速衰弱,脸色更是苍白至了极点。 “上仙且慢!我这就开启星阵!” 素心莲的莲瓣光流悬在了半空,巡境神灵强忍着真灵深处的剧痛,知晓自己能够稍稍动用神魂力量,却并未通知参宿星海的其余神灵,而是使用仅剩的神魂之力勉强祭出了一枚令牌,缓缓将其催动。 丝丝缕缕的星光洒落而下,遥遥勾连至了太白星辰之上,一座花纹繁复的星阵逐渐显现在了季月年的身下,散发着瑰美绝伦的灿白光晕。 “还请上仙饶命!” 巡境神灵察觉到自己的神魂力量再次被锁定,忍不住面露惧色,急声开口。 下一刻,其只觉得眼前景物一黑,竟是直接昏死了过去。 季月年并未在意这尊巡境神灵,心神动念之间,金阙天宝暗红的光晕清浅掠过,在那神灵的脑海之中抹去了这段神魂记忆,随后便随着星阵之上愈加炽白的传送光流消失在了此处。 光影变幻之间,季月年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乃是破败不堪的残桓断壁,往日里巍峨宏伟的太白神府早已荒芜许久,入目所见尽是无声的死寂。 季月年走过太白神府的门阙,在废墟之中行走,强横至极的神魂气息席卷四方,将这颗神府星辰的气机尽数纳入了感应之中。 “此间的诸位星辰神君虽然存得真灵不陨,可却也已经轮回往生而去,不过若我所料不错,渊涧手中尚且持有一物,应是藏在了此处……” 季月年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平静,似乎在州天东极修行了数十年,对其神思心绪又有了极为可怕的蜕变。 “镜里寻花,水中捞月。” 低声喃喃之间,黑袍少年苍白的指间泛起清浅的光晕,逐渐化作了一枚平平无奇的令牌虚影。 这枚令牌虚影出现的一刹那,季月年便察觉到了太白神府的最深之处,蓦地传来了极为清晰的感应气机。 翻掌之间,捏碎了手中的令牌虚影,素心莲瓣光流疯狂涌动,刹那便将那感应气机的源头摄取了过来,遥遥取在了手中。 这是一枚令牌。 其背面篆刻着一顶栩栩如生的凤翅紫金冠,正面则描绘着一缕散发着灿金光晕的毫毛。 “渊涧被伪装成悟净的不知名生灵带离了北俱芦洲,至今都不知晓其下落,而其之所以无法催动手中的令牌,则是因为其所持的令牌乃是假象,这块真正的令牌,一直都存放在太白神府的深处,不为人知……” 季月年摩挲着手中的令牌,眸光莫名,“千里之提,溃于蚁穴,历劫明心大法师,你在这州天之间布局三界,却也终有疏漏之时。” 其手指陡然发力,丝丝缕缕的白光蔓延而出,竟是直接浸入了那令牌的深处! 轰! 其上所描绘的凤翅紫金冠光芒大放,化作瑰丽绝伦的灿金光影,倒映在了黑袍少年的瞳孔之中! 咔嚓! 这块令牌寸寸崩碎,而凤翅紫金冠的光影却是悬在半空之上,逐渐清晰。 炽目的光影之下,隐约静立着一个扭曲模糊的生灵,这顶凤翅紫金冠则是正好戴在其头顶之处。 那生灵低垂着目光,望着季月年,语气之中不含半点情绪波动:“奉齐天大圣敕令,持此令牌者,可提出你所求之事。” 季月年唇角稍稍勾起,道:“我要知晓这块令牌真正主人的所在,渊涧的去向。” 此言落罢,那生灵扭曲模糊的脸庞陡然凝滞,死死地望着季月年,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季月年神情晦暗,轻声道:“渊涧,历劫明心大法师在无量量劫之后,亲自传授神通的弟子,我要知道他在何处,还望齐天大圣的化身能够指明道路。” 那头戴凤翅紫金冠的生灵紧紧皱着眉头,似乎察觉到这要求与某些提前设定在自己身上的规则相悖,沉默了良久,始终都不曾开口说话。 季月年抬首望着它,道:“素闻齐天大圣曾经打上昊天金阙,要那玉皇玄穹高上帝让出天地共主之位,这是何等的无双胆魄,怎地,如今我询问一个微不足道的生灵去向,都这般困难么?” 那生灵冷冷地望着季月年,开口道:“奉齐天大圣敕令,伱既然提出了所求之事,我这便为你寻找此人,稍待片刻。” 季月年唇角勾起的弧度愈来愈大,其眸光深处却是如同万载寒冰般的冰冷霜雪。 渊涧,乃是菩提祖师在自己身上布局的引线,自从北俱芦洲极北边陲开始,渊涧此人便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串联之用。 其身为灵台方寸山的嫡传弟子,生有灵慧之目,无论是遇见元清还是悟净,都绝无可能会认错。 可他在遇见那伪装成悟净的不知名生灵之后,还是随其离开了北俱芦洲极北边陲,自此之后再无踪迹,此事可谓是诡异至了极点。 一旦寻到渊涧此人,知晓了其所蕴藏的隐秘,季月年便能抽丝剥茧,尽数挖出历劫明心大法师在自己身上的所有布局。 “太阴神女殿下曾言,你要以自己的方式抵挡界劫,已经销声匿迹许久……” 心绪流转之间,季月年的神情愈加冰冷,“可这并不是你将我当做棋子的理由,菩提祖师,自今日起,我便与你对弈此局罢。” 蓦地,那生灵睁开虚幻的双目,望向季月年,沙哑着声音道:“所求之人,我已寻到渊涧之所在,此令牌自此刻便损毁,与你再无干系。” 其挥袖凝聚出一枚令符,使其落了下来,随即便化作细碎的光影,消散在了太白神府之间。 “还有一事,这天地三界之中只有我一人才知晓。” 季月年伸袖取过令符,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生灵消散之地,喃喃道,“你的本尊,那名震州天的齐天大圣,世人皆说其乃是天生神圣,可却无人得知,那齐天大圣,竟是菩提祖师在无量量劫之前所收的弟子……” 其真灵深处,妙善尊者所留的那卷古籍缓缓旋转,其上散发着古老玄异的光晕。 卷封之上,有着五个泛着暗金光芒的小字。 《西游释厄传》。 …… 第七百五十九章 花果 第793章 花果 参宿星海深处,星阵的光晕萦绕而起,数息之后,散碎的星光之间已是出现了一个身着玄黑金线长袍的少年。 其甫一现身,便察觉到了有数个星界神灵朝着此处急速行来,甚至隐约之间卷动了参宿星海的气机。 轰! 三道星界神光煌煌而落,化作三尊巡境参宿的凌霄神灵,这些生灵目光冷肃,皆是朝着黑袍少年这里望来。 其中为首的神灵更是神情戒备,如临大敌,袍袖之间神光漫卷,沉声道:“你是何人,竟敢私自闯入参宿星海深处,到底意欲何为?!” 黑袍少年神情平静,头上戴着的昭明雪玉垂珠冠微微颤动,并未开口,而是轻拂玄黑金线袍袖,丝丝缕缕的素心莲瓣光流漫涌而出,顷刻之间便将这些凌霄神灵卷在了其中! “昭明小殿下且慢动手!” 一道有些焦急的声音在极远处遥遥传来,使得季月年这里的眸光稍稍动了动。 片刻之后,一个身着星辰神袍的俊朗男子落入了参宿星海之间,朝着季月年行了个礼,道:“参宿星界镇守见过昭明小殿下,这几人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小殿下能够饶过他们一次。” 季月年静静地望着他,数息之后,苍白的手掌翻转,散去了指间的浅白光流。 那三个凌霄神灵失去了束缚,陆陆续续掉落下来,皆是狼狈起身,站在了星界镇守身后,神情各异。 参宿星界镇守冷声喝道:“你等无礼之辈,还不见过昭明小殿下!” 诸多神灵皆是行礼道:“我等有眼无珠,冲撞了昭明小殿下,还望小殿下恕罪。” 季月年眸光沉静,轻声道:“此前我藉由星辰之舟自月轮下界而来,甫一现身便受到了你等攻杀,确实令人有些惊讶,难道如今的星海神灵都是如此霸道么。” 那参宿星界镇守陪着笑脸,道:“好教小殿下得知,前不久参宿星海出现了极为诡异的气运变动,故而小神才下令,要警惕那些擅入星海的上境生灵以及地境生灵。他们在执行命令之时不小心冲撞了小殿下,说起来实在是小神之过。” 季月年摇了摇头,道:“无碍。” 此言落罢,其身形便化作散碎的素白光流,顷刻便离开了参宿星海,下界而去。 一尊凌霄神灵面色犹豫,数息之后还是开口道:“星界镇守。” 那星界镇守侧头瞥了他一眼,神色不虞,道:“还有何事?” 凌霄神灵与另外两尊神灵互相对视片刻,神情有些踟蹰,道:“若是我没有看错,那小殿下分明是自星阵之中踏出,其根本不是从月轮之上而来,而是刚刚离开了我参宿星海的某一颗星辰。” 星界镇守冷声道:“此事我早已知晓,还需伱来废话?!” 那凌霄神灵吃了挂落,讷讷不语,沉默了下来。 参宿星界镇守望着季月年消失之处,叹了口气,道:“这等根脚尊贵的人物,莫说仅仅只是取些星辰之力,即便其将我参宿星海的灵机气运夺走大半,我等也不能轻易招惹,否则顷刻间便是灭顶之灾,可知晓了么?” 此言落罢,其便转过身去,御着神光离开了此处。 只余了数个凌霄神灵互相看了看,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 东胜神洲洲境边缘,季月年踏着素心莲座的浅白虚影御风而行,其真灵深处有金光蔓延而起,顷刻间便朝着其身后高天之上的参宿星海席卷而去,湮灭了所有的痕迹。 无论是星界镇守还是那些巡境神灵,仿佛从来都不曾记起季月年行过参宿星海之事,甚至就连此间的因果都被强行抹消了去。 “花果山境。” 自重云之间急速穿行,季月年的神思心绪疯狂流转,那个身着素黑裙裳的冷艳少女逐渐在脑海之中浮现而出。 “极东镇海大天神、花果山境境主,你真正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海幕凝仙瀑倒悬,七彩琉璃不夜天。 东海之畔的琉璃天幕依旧瑰美浩瀚如初,花果山境与昭明山境相毗邻,亦是在这七彩琉璃天幕的笼罩之下,灵机雀跃,元气充盈。 瞳孔之中有金焰黑火灼烧而起,其循着真灵深处的感应,顷刻之间便寻到了通竹之所在。 通臂老猴曾经所居的山间石洞之中,如今已是只余了一座可供休憩的冰凉石台,仰头望去,能够在参差巨石的缝隙之间望见照耀而下的天光。 通竹斜倚在石台之上,头颅枕着手臂,前时那威风凛凛的妖神甲胄早已换成了麻衣布袍,其目光更是恍然失神,已是不知在此处待了多久。 前时其告别珈弥陀罗汉离开瑶池圣境之后,本是想寻到季月年之所在,可还未曾来得及行出多远,便被花果山境的境主上神拦住了去路,径直将其带回了花果山境,与那通臂老猴一般囚禁在了此处。 丝丝缕缕的素白光流萦绕而起,在石洞之中显化出了黑袍少年的身形。 紊乱的灵机冲撞着神魂感应,通竹下意识地在石台之上翻身坐起,失神的瞳孔逐渐聚焦,看清了那身着玄黑金线长袍的少年,忍不住开口叫道:“第九佛子!你怎会来到这里!” 季月年静静地望着身着麻衣布袍的通臂猿猴,道:“自然是前来寻你。” 通竹下了石台,站直了身子,神情之间依旧有些不敢置信,道:“我离开昆仑丘之后,便直接被境主大天神那厮擒拿在此,还以为再也见不到第九佛子与珈弥陀真君了!” 季月年轻声道:“珈弥陀罗汉,已经陨灭了。” 通竹的瞳孔急剧收缩,死死地望着季月年,知晓其不会妄言,眉宇之间不禁涌上了灰暗之色,声音都有了些许颤抖:“珈弥陀真君乃是名副其实的罗汉道果……怎会这般悄无声息地陨落……” “我知晓你与其感情甚笃,不过这天地世间诸多生死无常,非人力所能改变,”季月年行至其身侧,目光沉静,“通竹,昆仑丘将有剧变,届时定会波及东海以及小半个东胜神洲,花果山境已经不能再待下去了。” 通竹神情有些恍惚,并未开口,显然还不曾真正回过神来。 季月年在石洞之中缓步行走,道:“据我所知,在数百年之前,居于此处的通臂源圣被擒上了玄海天境,可有此事?” 想到此事,通竹强自定了定神,咬牙道:“正是如此,境主大天神为了稳定局势,将通臂源圣送至了玄海天之中,以抵山境之罪。” 季月年轻声道:“通臂源圣并未陨灭,而是被关押在镇狱天境之中,通竹,你可愿与我走上一遭?” 通竹蓦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道:“可是境主上神曾言,通臂源圣被押往玄海天境之后,已经被剥了血源,去了筋骨,取了石胎源气,不在这世间了!” 季月年摇头道:“天地六大石胎极为特殊,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寻常的办法根本无法将其彻底诛除,仅凭区区玄海天境与夜伏天境,尚且没有这般能耐。其被暂且关押在镇狱天境,若是你再不前去解救,待两大天境请到了有能力炼化石胎的大能,便来不及了。” 其言方落,便有冰冷的女声在石洞之中回荡而起:“昭明小殿下,我花果山境诸事,便不劳你费心了。” 扭曲光影变幻之间,显化出了一个身着素黑裙裳的冷艳少女,她紧抿着殷红的唇瓣,一双美眸冷冷地朝着季月年这里望了过来。 第七百六十章 五蕴皆空 第794章 五蕴皆空 通竹的神色有些惊慌,双手都不知该放在哪里,口中道:“境主大天神!” 季月年侧头看了她一眼,道:“通臂源圣乃是花果山境之中所剩无几的劫前生灵,花果山境将其当做抵罪之人送上玄海天境,便不怕花果山境的生灵心寒么?” 花果境主嗤笑一声,道:“不然我又能如何,明目张胆地与两大天境为敌么?” 季月年轻声道:“当初齐天大圣自行超脱之后,曾给那些与其有着因缘之人分别留下了四块令牌,太白星君的那块令牌之上篆刻的乃是南海龙宫的凤翅紫金冠,而花果山境所存的那块令牌,其上应当篆刻着东海龙宫的如意金箍棒,我说的可对么?” 花果境主定定地望着他,道:“昭明小殿下,你乃是高高在上的月宫神子,我花果山境只不过是想要存身在世间的一方小势力,请你莫要操心了。” 通竹行至近前,自袖中取出一方篆着云雷金纹的木盒,道:“第九佛子,我这里有一根齐天大圣的救命毫毛,乃是境主上神所赐,难道此物便是那令牌所化么?” 见了此物,花果境主面色微变,侧头望向通竹,呵斥道:“此物乃是予你修行石胎源气所用,岂能轻易取出,还不快些收起来!?” 通竹摇了摇头,目光坚定,道:“境主上神,若是通臂源圣当真未曾陨灭,这根毫毛当真能救他一命的话,我宁愿舍弃石胎源气的修行,以换来通臂源圣平安归来。” “愚蠢!”花果境主狠狠一甩袍袖,脸色愈加难看,“通臂老猴已经被两大天境定罪,镇狱天境更是有着无数天兵天将把守,莫说伱前去营救半点希望也无,即便拼尽全力救出通臂老猴,我花果山境即将面对的也是更为猛烈的镇压,顷刻之间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季月年目光莫名,望着身着素黑裙裳的冷艳少女,道:“齐天大圣既然留下此物,定然有着其思虑所在,你在这里顾虑重重,难道便这么不信任他么?” 花果境主稍稍怔了怔,道:“不过是一根毫毛,难道当真能有翻天之力?” “齐天大圣脱离了州天规则束缚,能够在星河大界之外生存,莫要将其当做寻常的超脱生灵,是与不是,一试便知,”季月年侧头朝着通竹望来,“你若想要救下通臂源圣,便催动此救命毫毛。” 花果境主面色阴沉,在旁道:“通竹,此物于你修行有着大用,万万不要浪费在此事之上!” 通竹沉声道:“若能救回通臂源圣,即便我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岂会在意一根毫毛?” 此言落罢,其便御使着石胎源气,径直开启了木盒,催动了其中那根散发着金光的救命毫毛! 丝丝缕缕的灿金光流弥漫而出,将原本有些昏暗的石洞映照的如同白昼一般,季月年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一旁的黑裙少女却是咬着嘴唇,目光颇为复杂。 数息之后,那些光晕凝聚成了一个持着金虹长棍的生灵虚影,其手中的金虹散发着恐怖无比的气机,甚至使得四周的空间都有了些许扭曲。 那生灵俯视着通竹,道:“奉齐天大圣敕命,吾化身至此,你既催动源于东海龙宫的救命毫毛,便说出你所求之事。” 通竹咬了咬牙,道:“我族中的通臂源圣被玄海天境擒拿,如今已经被关押在了镇狱天境,还望大圣爷能够将其救出厄海,再不受被人欺压之苦。” 那生灵笑了笑,手中的金虹长棍散发着微微的光晕,道:“此地距离镇狱天境太过遥远,你若持着此毫毛行至镇狱天境之下,我会出手将其带离州天,脱离此间劫难。” 通竹面露惊喜,道:“当真如此么!” “吾乃是齐天大圣所留下的化身,岂会诓骗于你?”那生灵神情有些不虞,环视一周,目光在季月年这里掠过,落在了黑裙少女脸上,“只怕大圣也不曾想到,花果山境竟然凋零至此,实在令人慨叹。” 黑裙少女怔怔地望着面目模糊的金光人影,檀口轻启,道:“敢问一句,上仙要将通臂老猴带往何处?难道是他所在的地方么?莫非他当真还在这世上?” 金光人影笑道:“你这草木之灵,说话当真有趣,大圣只不过是因为超脱之后为此间规则所不容,故而离开了州天大界,何来陨落之说?” 随后他的目光便望向了通竹,“待行至镇狱天境之下,催动此毫毛便可。” 此言落罢,其身形化作细碎的金光,消散在了石洞之中。 与此同时,一根灿金毫毛飘然而落,重新回到了通竹的掌心。 花果境主神情复杂,怔然失神。 通竹目中露出欣喜之色,朝着季月年道:“第九佛子,老猴子有救了!” 季月年颔首道:“有齐天大圣的身外化身出手,自然能够轻而易举地救出通臂源圣,只不过我听其言下之意,似乎要将通臂源圣带离州天,使其前往齐天大圣所在之处。” 通竹道:“素闻州天界壁牢固无比,就连窥天九境的生灵都无法轻易离开,齐天大圣能在机缘巧合之下脱离州天大界,定然有着我等不知晓的玄妙神通,不过我倒是颇为好奇,其离开州天之后,到底去了何处。” 季月年轻笑道:“我也不知,不过我却知道有一个生灵,却极有可能知晓如今齐天大圣的所在之处。” 闻听此言,通竹忍不住抬首望来。 季月年的眸光仿佛穿过了石洞,朝着大海的尽头望去:“西牛贺洲积雷山,平天大圣,牛魔王。” 通竹似是想到了什么,惊声道:“平天大圣乃是齐天大圣的结义兄弟,难道其与大圣爷之间一直都有着联系?” “你应当知晓,我曾在积雷山修行过一段时日,”季月年轻声道,“若我不曾猜错,平天大圣为红孩儿所寻的躲避界劫之处,应当就是齐天大圣如今所在之地。” 黑裙少女在一旁静静聆听,其神色却是有些晦暗,蓦地开口道:“昭明小殿下,你贵为九境月宫的太阴神子,为何要参与到这些事里来?你的目的到底是甚么?” 季月年看了她一眼,道:“当初我堕入劫数之时,堪堪脱离了观世音菩萨尊者的护持,险些沉入万劫之渊,皆是通竹以石胎源气助我施展神通,替我入劫。那时我便许下愿景,护持花果山境一脉绵延不灭,这般理由,可足够了么?” 通竹眼眶有些泛红,道:“第九佛子于我有再造之恩,通竹根本无以为报,那时之事也只是分当应为,第九佛子大可不必如此!” 黑裙少女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可其心中却是隐隐有着极为清晰的预感,这尊九境月宫的昭明神子,其真正的目的绝对不止于此。 …… …… …… 第七百六十一章 最不屑一顾是相思 第795章 最不屑一顾是相思 薄薄的雨幕倾落于玉狐仙宫,覆着积雷山,洒落在西牛贺洲的每一寸山川河流之上。 天降阴雨,连绵三日,乃是超脱生灵寂灭之兆。 “前时有这般落雨,还是狼山大势至菩萨尊者涅盘之时,不知此番又是哪尊超脱生灵离开了州天,选择前去延长界劫的降临之期。” 玉狐仙宫的仙台之侧,栖狐小公主望着眼前的朦胧雨幕,心绪有些低落。 在其身旁,一个身着织星锦缎嫣红重袖宫装的少女亭亭玉立,乌黑的发丝被雨水浸湿,垂落在白皙的额前,轻声道:“此次天象之雨,并非是超脱生灵寂灭,而是另有原因。” 栖狐小公主转过头来,望着宫装少女那足以羞花闭月的白皙侧脸,道:“盈袖姐姐难道知晓其中真正的因由?” 宫装少女展颜轻笑,冠冕步摇之上的灿金流苏微微颤动,将其在朦胧雨幕之中如画般的仙姿玉貌映衬的愈加倾世,道:“若是有生灵即将参悟持界之秘,登临超脱,天地有感之下,亦会在地境人间降下阴雨,连绵三日。” 栖狐小公主惊异道:“难道天地之间即将诞生出新的超脱生灵么!?” 宫装少女微微颔首,道:“应是如此。” 轰! 蓦然之间,一道紫霄雷霆撕裂极天,传出了震天撼地的轰鸣炸响! 无量清光洒落人间,所有道家源教的生灵都能察觉到天地之间的源教气息暴涨,神情惊骇至极,抬首朝着高天之上望去。 遮天蔽日的道袍袍袖拂过天穹,挥散了所有晦冥暗沉的乌云,金红大日炽烈的阳光照耀而下,天地之间数之不尽的生机漫盈。 万众瞩目之下,骑着青牛的年轻道人踏天而上,自三十三天天庭之一的清微玉清天境扶摇而起,朝着高天尽头的昊天金阙遥遥行去。 “清虚道德真君!” “其在无量量劫之前便在积累底蕴,如今终于堪破了持界之秘!” “自从无量量劫以来,第一个自行破境超脱的生灵!” “清微玉清天的道统气运只怕会暴涨到一个无法想象的地步!” “其应当已经领受了灵霄法旨,前往昊天金阙受封!” …… 无数生灵皆是望见了这一幕,作为元始天尊的嫡传弟子,清虚道德真君在混元极境沉淀无数光阴之后,终于一步登天,踏入了第七境,超脱之境。 …… 栖狐小公主嘴唇微微翕动,神情震骇,显然还不曾从亲眼目睹超脱生灵的诞生之中回过神来。 其身侧的宫装少女微微阖上双目,随后重新睁了开来,轻拂纱袖,道:“栖狐小公主,积雷山有客来临,我等前去迎接一番罢。” 身着碧青裙裳的栖狐小公主定了定神,道:“盈袖姐姐,是谁前来我积雷山做客,我怎地不知?” “前时的潮音佛子,亦是如今九境月宫的昭明小殿下,”宫装少女轻声道,“圣婴大王与落泉道君已经前往昆仑丘参加法会,积雷山的小辈之中就以你这位狐族少主最为尊贵,迎客之事怕是脱不开了。” 栖狐小公主惊讶道:“玄阴道兄!他怎会来此!” 其显然不曾有所准备,一时之间有些惊慌失措。 “喏,那不是么,就连千焰龙女都知晓了此事。”宫装少女侧过头去,望向了御风而来的清丽龙女。 千焰龙女发丝之间有着两道神异瑰美的流光,落在了仙台之侧,看了看栖狐小公主与盈袖少君,道:“前时门户妖将来报,有疑似玄阴道兄的生灵前来谒见,栖狐妹妹,我等快些前去接待罢。” 此言落罢,盈袖与千焰皆是朝着栖狐小公主望来。 栖狐小公主神色有些古怪,望着眼前自己的族姊与嫂嫂,眼角不禁抽了抽,道:“走罢。” ……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玉狐仙宫不夜天的环天玉带之下,灯火辉煌,灵酒佳肴摆满了宽大的玉案。 诸多玉面狐族的妙龄少女在仙台中央蹁跹而舞,伴随着婉转绕耳的琴音仙乐,愈加赏心悦目。 “前不久父亲去了翠云山芭蕉洞,母亲亦是回到了天狐妖国小住几日,若有招待不周之处,玄阴道兄莫要怪罪。” 栖狐小公主端起盛满琼浆玉液的水晶杯盏,盈盈笑道。 季月年神色有些古怪,看向身旁正在大快朵颐的通竹,道:“栖狐道兄言重了,这些仙果灵酒已经很是珍贵,此番贸然前来,倒是让道兄破费了。” “玄阴道兄这是说的哪里话,你在这里还有一座仅次于摩云洞天的观潮洞天,积雷山便是你的道场之所在,此时居然这般见外!”千焰板着脸,朝着季月年望来,“难道玄阴道兄成了九境月宫的小殿下,便看不上我等这些粗鄙的地境生灵了么?” “千焰道兄误会了,我并无此意,积雷山生灵也并不粗鄙,”季月年摇了摇头,“只是此次前来积雷山有些突兀,故而自觉有些失礼。” 千焰龙女伸手拉过季月年的袍袖,道:“伱的那座观潮洞天,每日辰时我都会特意派遣侍人前去浇花打扫,稳固道场气运,你可知晓么?” 季月年道:“谢过千焰道兄了。” 此言落罢,其便端起杯盏,与千焰、栖狐小公主共同饮了一杯。 通竹还在一旁不停地吃着从未见过的仙果灵肴,心下喃喃道:“不愧是货真价实的六境道场,这一场灵宴,甚至足以抵得上我在玄阴仙宫一年的吃食……” 千焰龙女放下杯盏,神情有些复杂,道:“玄阴道兄,那时我听闻你是九境月宫的太阴神子,心下极是惊慌,当真以为你会似那些高高在上的纨绔生灵一般,再也不会同我等地境生灵来往。” 栖狐小公主笑道:“千焰姐姐,玄阴道兄岂会是那等人?” 千焰龙女瞥了她一眼,道:“你自幼在积雷山长大,并不似我这般,极为清楚地知晓这世间的人情冷暖,自古便道‘人心易变’,岂是妄言?” 而在玉案另一侧,身着织星锦缎嫣红重袖宫装的少女方才始终沉默,此时却是轻声开口道:“季月年,你此番前来积雷山,到底是为了何事?” 此言落罢,栖狐小公主与千焰皆是放下了杯盏,朝着季月年望来。 就连一直都在胡吃海塞的通竹,都察觉到了此间气氛的微妙,放下了手中吃了一半的灵果,看向了季月年。 季月年神情平静,望着那倾城绝色的宫装少女,道:“此前我所凝聚的神光灵蕴,盈袖少君可曾望见么?” 宫装少女颔首道:“你要我前往东胜神洲昆仑丘相见,只不过我还未曾想好要不要去,你便来到了西牛贺洲积雷山。” 栖狐小公主与千焰互相对视一眼,目光皆是在季月年与盈袖之间来回梭巡,神情莫名。 季月年道:“如今距离昆仑法会只余了十余日工夫,我却临时有了其余之事,时间才会这般急赶,盈袖少君,待此间事了,你便与我同去昆仑丘,可否?” 盈袖轻声道:“季月年,我与你之间并无半点干系,为何要听你之言?” 季月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我尚且欠你一段因果,还不曾偿还。” 盈袖道:“此前我已是说了,无需你偿还。” 季月年道:“我所修乃是佛源心道,若是心有挂碍,于修业有阻。” 盈袖目光微冷,道:“季月年,我并不欠你半分,你即使修业有碍,又与我何干?难道还要我去配合你除去修业心障么,凭什么?” 闻听此言,季月年不禁沉默了下来,一时之间有些无言以对。 一旁的通竹干笑一声,再也吃不下手中的灵果,道:“第九佛子为了偿还因果,为你准备了许多灵源仙材,还有……” “说够了么,”盈袖站起身来,轻拂绣橦妆红花锦宫装袍袖,打断了通竹的话,步摇之上的灿金流苏微微颤动,遮住了少女花容月貌的白皙小脸,“季月年,你若是连这点心障都无法消除,还妄谈甚么心道修行?难道你欠了别人的因果,即使别人不需要,你也要强加于他人么?这便是你的佛源心道?当真可笑!” 此言落罢,她便甩袖离开玉案,足下生云,朝着玉狐仙宫之外飞去。 栖狐小公主望着宫装少女离去的背影,沉默了下来。 千焰龙女显然未曾想到会有这般情景,不禁有些失措,喃喃道:“玄阴道兄,她……你到底……唉。” 第七百六十二章 灵曦清梦 第796章 灵曦清梦 季月年略一沉默,侧头望向栖狐小公主,道:“平天大圣前往翠云山芭蕉洞,何时才能回转积雷山?” 栖狐小公主思忖片刻,道:“父亲已经去了不少时日,若是大娘不在芭蕉洞,想必这几日里父亲便会回返了。” 此言落罢,她在碧青纱袖之下伸出素白的小手,指了指宫装少女离开的方向,“玄阴道兄,盈袖姐姐那里,你打算如何做?” 季月年轻声道:“盈袖少君言之有理,若是因为这等事便妨碍修业,那我还修得甚么佛源心道。” 栖狐小公主默然不语。 千焰见气氛有些微妙,便伸手拉过季月年的袍袖,笑道:“话说回来,盈袖少君的姿容骨相确实是地境无双,玄阴道兄此番错过,以后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季月年道:“世间生灵之间的万千因缘纠缠不清,又有几人能够真正堪破?” 千焰忽地想到了一事,道:“方才盈袖少君曾问你,此来积雷山所为何事,难道当真是为了谒见平天大圣么?” 季月年点了点头,道:“确实有些事欲要向平天大圣请教。” 栖狐小公主道:“若是玄阴道兄当真着急,我可催动血源神蕴,将此间情形告知父亲,使其早日回转积雷山。” “无需如此,不过是一些琐事罢了,”季月年微微摆手道,“待昆仑法会之后,我再上积雷山谒见平天大圣罢。” 玉案之下,琴音绕耳,蝶舞翩跹。 玉狐仙宫永夜之天的环天玉带缓缓旋转,每时每刻都在洒落着绚丽无比的光流,仿佛从来都不曾有过变化。 仙台边缘之处,身着绣橦妆红花锦宫装的少女茕然玉立,遥望着灯火辉煌的玉狐仙宫,眸光深处跳动着瑰美好看的狐火。 其指间有着细碎的灿白光晕缓缓消散,正是前时季月年所凝聚而出的灵蕴神光。 “你费尽心思要我陪伱演这一场戏,到底是为了骗过谁的眼睛……” …… 昆仑上圣之境。 凌虚山,雪殿。 “那守月天灵乃是月轮之上的六境神灵,即便是昆虚圣人亲自出手都不是其对手,有此人在,我等要收拾季月年那厮可谓是颇为棘手。” 一尊凌虚山的四境圣人环视一周,沉声开口。 诸多生灵依次分座殿中,除却昆仑上圣之境的四位天源圣人之外,还有两尊昆仑神山派下的六境圣人,站立在赵灵曦身侧,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 而殿中坐于左侧的第三方势力,则是惠岸行者与哪吒等来自天王圣境的生灵。 又一尊凌虚山的天源圣人道:“昆仑神山的两位上圣若是出手,应当能够抵挡那尊守月天灵罢。” 闻听此言,赵灵曦身后的两人睁开双眼,神情冷肃。 其中一人摇了摇头,道:“我等受命下界,乃是为了‘仙源之灵’能够真正成长起来,其余之事,与我二人并无干系。” 凌虚山的数位圣人互相对视一眼,皆是暗暗咬牙,心中不禁对其破口大骂。 为了能够彻底倾覆瑶池圣境,凌虚山可谓是费尽了心思,其从始至终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清除挡在面前的一切阻碍,吞噬瑶池圣境的境源以成就昆仑上圣之境的举界飞升。 惠岸行者皮笑肉不笑道:“那季月年背后有着太阴神女殿下,即便你等抵挡住了守月天灵,难道还敢当真打杀了他不成?” 方才开口的凌虚山圣人闷声道:“只要将其暂且镇压,使其无法阻挡我等催动昆虚古阵便足够了。” 惠岸行者望着上首一言不发的昆虚圣人,冷笑道:“昆虚圣人,我劝你凌虚山莫要搞什么阴谋诡计,我等有着诸多混元极境的天骄在此,只需在昆仑法会之上光明正大地使其落败,其便再也没有了阻挡凌虚山的理由。” 其身后的哪吒神情莫名,道:“吾妹紫英与其有着真灵之誓在身,若是其在法会之上落败,便会心甘情愿地为我玉清天一脉所用,如此一来,岂不是一举两得之事?” 惠岸行者点头道:“正是如此,此前我也赞同直接诛杀此獠,不过如今其已经成了九境月宫的小殿下,形势已经与先前不同,若是此时你等还打着甚么暗地里下手的主意,只怕会弄巧成拙。” 哪吒侧头望向紫英仙子,道:“紫英,与那季月年论法,有几分把握?” 紫英仙子轻声道:“若是在百年之前,尚有七成,如今……” 惠岸行者皱了皱眉,道:“怎地?” 紫英仙子抬首看了看惠岸行者,道:“好教兄长得知,季月年乃是月宫的太阴神子,其得到了多少神通法宝,我等根本一无所知,如何能够轻易言胜?” 惠岸行者面色阴沉,道:“紫英,你自幼便在天王圣境长大,后来又下界昆仑丘,在凌虚山随着昆虚圣人修行,占尽了昆仑上圣之境的气运灵机,那季月年虽然在月宫待了百年,可在此之前其不过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地境生灵,真灵底蕴决计无法与你相提并论!” 哪吒扯着嘴角笑了笑,道:“生灵的修行本就极为依赖底蕴的积累,不过是区区百年,即便得了月宫的神通法宝,想来其修境也增长不了多少。” 紫英仙子抬头望去,无论是昆虚圣人等凌虚山生灵,还是惠岸行者与哪吒等天王圣境之人,看向自己的目光皆是有些理所当然。 一时之间,其心神深处忍不住涌起了些许灰暗的阴霾。 “紫英姑姑。” 清脆的少女声音传遍雪殿,吸引了所有生灵的目光。 紫英蓦地转过头去,看向了那两尊昆仑神山六境圣人护持之下的赵灵曦。 赵灵曦站起身来,笑道:“诸位圣人,可否听我一言?” 上首的昆虚圣人微微颔首,惠岸行者则是挑了挑眉,一时之间殿中竟是无人接话。 赵灵曦自顾自地开口道:“我凌虚山的昆仑法会乃是地境四大部洲之中极为罕见的盛会,一元会才会举办一次,每次法会开启,都能吸引地境人间之中的无数天骄。在这里能与同辈生灵论道、讲法、切磋,对于彼此都有着极为明显的提升,可是如今观来,诸位悟道天源的圣人却在这里盘算着魑魅魍魉的伎俩,岂不是丢失了法会的本质意义么?” 昆虚圣人沉声道:“灵曦,你要知晓,季月年此人关乎到我等倾覆瑶池圣境的大计,极是关键。” 惠岸行者看了赵灵曦一眼,道:“凌虚山的‘仙源之灵’天骄便是这般不分轻重么,若不是父亲下令让我等前来协助昆仑上圣之境举界飞升,我慧岸决计不会与这等生灵共事一堂。” 赵灵曦身后之处,一尊昆仑神山的六境圣人面色微冷,道:“惠岸行者,你有些失礼了。” 惠岸行者冷哼一声,道:“你能奈我何?” 那六境圣人目光阴沉,最终却还是按捺了下来,不再开口。 慧岸行者所在的天王圣境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天王圣境背后盘根错节的诸多势力,牵一发而动全身,根本不是一直都不得玉清天看重的昆仑神山所能比拟。 赵灵曦行至紫英仙子身前,道:“紫英姑姑莫要着急,关于季月年此人,我自有制他之法,到时定然让其乖乖束手就擒,再也不能阻挡我凌虚山的大计。而我凌虚山的昆仑法会也不能因此耽搁,定要地境人间四大部洲都知晓我昆仑一脉的底蕴,如此才是光明正大之道。”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紫英仙子望着身前少女灵慧通明的双眸,心神深处的阴霾竟是没来由的缓缓消散了去,重归平静。 …… 第七百六十三章 狱间 第797章 狱间 三十三天天庭,镇狱天。 高及一万三千丈的两尊铜像矗立在巨门两侧,左侧铜像持着一条寒铁锁链,铁链的另一头没入天穹深处,目光不能及;右侧铜像则半举着一方大印,其上篆刻着“镇灵之狱”,每时每刻都在散发着冷肃威严的气息。 “第九佛子,我等不会被人认出来罢?” 通竹此时化作了一个俊俏的小童,而其身前的季月年,则是持着一柄火尖神兵,眸光深处有着三昧真火弥漫而出,竟是变化成了圣婴大王的模样。 “镇狱天境虽然是三十三天天庭之一,可其本质上却是天庭之狱,共有十九层,我等需要前往第七层,只要不被更高层的生灵察觉,此间没有人能够识破我的三十六般变化之术。” 季月年倒持着火尖枪,刻意使得枪尖之上萦绕着通明火焰,轻声开口,“镇狱天境重兵把守,你只需跟在我身侧便可,切不可露出半点异常。” 正说话之间,那两尊庞大铜像所守护的巍峨巨门之中有神光映落而下,化作了一尊神情冷漠的持戟神灵。 此神灵甫一现身,便望见了季月年与通竹,手中长戟泛着璀璨锋寒的神光,肃声道:“兀那生灵,此处乃是天狱重地,你等来此所为何事,且报上名来。” 季月年轻翻袍袖,取出了一块黑铁令牌,其上篆刻着“守狱”二字,道:“好教天神得知,我乃是西牛贺洲积雷山的红孩儿,此番正是奉了家父之命,前来镇狱天任职守狱神将。” 那持戟神灵接过令牌,细细感应一番,神色缓和了些,朝着季月年道:“原来是平天大圣的后裔,这是第七层的神将令牌,且随我来,我送你前去觐见第七层的镇狱尊神。” 季月年应了一声,便带着通竹所化的小童行至了巨门之下。 持戟神灵看了通竹一眼,不禁皱了皱眉,道:“前来任职守狱神将,难道还要携带着侍人么?” 季月年察觉到了其话中的可有可无之意,只是静立在侧,并未开口。 持戟神灵沉默片刻,还是转过了身去,手中长戟之上泛起绚丽的神光,巨门之上亦是有着丝丝缕缕的流光遥相呼应,垂落下来,将季月年等人笼罩在了其中。 光影变幻之间,季月年睁开双眼,眼前之景已是大变,层层叠叠的云狱分列两侧,除此之外,更有风雨雷电等等诸多天象之狱,一眼看去,根本望不见尽头。 在这些庞大无比的天狱之下,许多巡守生灵来来往往,在狂暴肆虐的天象之下,便似蝼蚁一般渺小。 持戟神灵朝着第七层天狱门阙行了个礼,恭敬道:“禀报第七镇狱尊神,有地境生灵持着令牌前来任职。” 许多巡境神灵路过之时,目光皆是在季月年与通竹身上略一停顿,便径直离开了此处,显然地境生灵前来受封神将之事并不算稀奇,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极为常见。 等待数息之后,一尊面目威严的神灵虚影凝聚而出,俯视着季月年,声如震雷:“平天那厮生的粗野雄壮,怎地子嗣竟是似女子一般漂亮俊俏,与传闻之中一般无二。” 季月年如今变化的乃是牛圣婴的模样,闻听此言,其目光稍稍有些古怪,上前行了个礼,道:“红孩儿见过第七镇狱尊神。” 第七镇狱尊神虚幻的面上露出笑意,其笑声在天狱门阙之前震耳欲聋:“无需多礼,我与平天素来交好,伱既然至了此处,便在此好生修行,第七天狱之中关押着许多生灵,完全足够你的三昧真火修至臻境。” 此言落罢,其大手一抓,自远处抓过了两尊守狱天神,吩咐道:“敕封红孩儿为圣婴神将,为第七天狱的三百守狱天神之一,你二人速速带着圣婴神将前去领受神印,不得有误。” 那两尊天神被大手丢落在云层之上,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来,应诺道:“我等知晓了!” 第七镇狱尊神点了点头,随后便溃散成了漫天清光,消散了去。 那两尊天神行至近前,其中一人朝着季月年道:“见过圣婴神将,我唤作‘行黎’,他唤作‘正延’,此后我等便在一处共事,还望圣婴神将多多关照。” 旁边的正延神将亦是笑道:“圣婴神将有礼了。” 季月年还礼道:“二位神将有礼了,不知这神印要去何处领受?” 行黎神将道:“第七天狱共有五种天象之狱,领受神印之处位于云狱尽头之处,我这便带你前去。” “我去为圣婴神将领取道场令牌,”正延神将指了指雷狱的方向,“在镇狱天境第七层,每一尊守狱天神都能分得一座混元道场,虽然不知道圣婴神将在下界的道场是何等模样,不过我第七天狱的混元道场想必不会让圣婴神将失望。” “那便多有劳烦了。” 季月年应道。 正延神将笑道:“无碍,你我此后共事在此,此等小事皆是分当应为。” 此言落罢,其便径直催动神光,离开了此处。 “圣婴神将,我带你前去领受神印罢。” 行黎神将翻掌取出了一枚令符,稍加辨别,便带着季月年朝着云狱尽头行去。 …… 朝暮轮转,日月交替,镇狱天境虽然位于三十三天天庭之间,却并非超脱之境,依旧存在着昼夜之别。 月上中天之时,天穹之间星河璀璨,白日里稍稍有些喧嚣熙攘的第七天狱亦是静谧了许多,只有时不时在无数庞大天狱之下御风而行的巡守神将呼啸而过,划过一道道璀璨的流光。 “第九佛子,难道老猴子就在第七天狱的云狱之中么?” 通竹所化的小童隐在云狱门阙之底,低声开口。 在其身侧,红孩儿模样的季月年神情平静,微微摇了摇头,道:“通臂源圣并不在第七天狱,而是在第十天狱。” 闻听此言,通竹的神情不禁有些疑惑,道:“那我等趁夜离开道场,前来此处又是为何?” 季月年瞥了他一眼,道:“牛圣婴的令牌乃是第七层的神将令牌,不至此处,如何寻找前往第十层之法?” 此言落罢,其目光莫名,朝着云狱深处望去,继续道,“更何况,第七天狱之中虽然没有通臂源圣,却有着另外一个极为重要的生灵。” 通竹抬起头来,神色愈加不解。 季月年轻声道:“你且在此处等候,有我三十六般变化之术的清光笼罩,那些守狱天神察觉不到你的气息。” 通竹虽然不知晓其中究竟,还是点头应道:“我知晓了。” 季月年轻拂袍袖,身形化作丝丝缕缕的清气,漫过无数巍峨庞大的云狱狱间,最终行出数十万里距离,落在了一座高及六千丈的云狱之前。 这座云狱四周布着密密麻麻的禁封神阵,无数道明暗交错的灿丽光线交织在此,更有两尊混元极境的大真君镇守在此,日夜不离。 季月年在此狱间之下现身而出,已是蜕去了红孩儿的样貌,恢复了本相。 那两尊大真君却是恍若未觉,即使季月年已经走上石阶,站在了巍峨狱间的门前,此二人依旧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根本察觉不到季月年的存在。 季月年身着绣着金线的玄黑长袍,身周笼罩着朦胧的素心神光,根本不曾将那两尊大真君放在眼里,而是微微抬起头来,望着狱间四周密密麻麻的禁封神阵,目露思索。 其并非在思考该如何破阵,而是因为其所拥有能够破入此间神阵的手段太多,正在思忖一种最为隐秘之法。 数息之后,其还是选择使用素心莲的神光浸入此间,身侧那些丝丝缕缕的浅白光晕萦绕而起,漫入那些神阵之中,顷刻间便悄无声息的没入其间,使得季月年消散在了狱间门前。 光晕散去,季月年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座较为宽敞的石府,数丈之外,一个身着绸缎道袍的少年道人正卧在石床之上,闭目酣眠。 第七百六十四章 南无八宝金身罗汉 第798章 南无八宝金身罗汉 镇狱天,其天讳为“天敕明霄镇灵上狱天境”,地境生灵皆将其唤作“上狱天境”,共有十九层,每一层都有着数个小千世界、中千世界存在,乃是三十三天天庭禁罚镇压万族生灵之处。 季月年静立在石府之中,望着那石床之上酣睡的少年道人,轻声道:“元清道兄倒是好兴致。” 上狱天境的第七层、第八层、第九层以及第十三层,早已被佛家源教所渗透,这四层天狱之中的镇狱尊神,与佛家源教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前时南无八宝金身罗汉尊者敕下佛旨,使得第七层的镇狱尊神下界流沙河,擒拿流沙神宫之中的悟净,将其镇压在了第七天狱的云狱之中。 那少年道人的睫毛微微颤动,随后便缓缓睁开,朝着季月年看来。 季月年轻笑道:“道兄身为南无八宝金身罗汉尊者的身外化身,竟是落得这般境地,实在是令人感慨万千。” 少年道人在石床之上坐起身来,目光之中依旧残留着些许茫然恍惚,显然还不曾真正回过神来。 数息之后,其瞳孔之中逐渐有了焦距,待到看清了季月年的相貌,忍不住面露惊骇,径直站了起来,险些被道袍衣袂绊倒在地,惊声道:“季月年道兄!你怎会在此处!” 季月年这才察觉到他那极为衰弱的神魂,不禁皱了皱眉,面上却是露出笑意,道:“元清道兄,你终于苏醒了么?” 悟净行至季月年身前,细细打量了他一番,面上依旧残留着些许不可置信之色,道:“此处乃是上狱天境,更是被佛家源教所渗透的数层天狱之一,你是怎么进来的?” 季月年摇了摇头,道:“元清道兄,那日里知晓伱被擒拿至了上狱天境,我便一直都心有挂念,机缘巧合之下得知了你之所在,便特意前来将你救出狱间。” 少年道人的神情有些复杂,道:“此时我与那流沙神宫的银甲天蓬,已经一并被南无八宝金身罗汉尊者认定为叛逆化身,其神念感应之下,能够察觉到我的神魂气息,即使逃离了此处,又能前往何处去?” 此言落罢,石府一时间陷入了静谧之中。 短暂沉默过后,季月年定定地望着悟净,道:“元清道兄,你若是信得过我,便随我离开镇狱天境,我这里自有一方去处,能够暂时躲避南无八宝金身罗汉尊者的探察。” 悟净苦笑道:“你我自从北俱芦洲极北边陲之时便相交甚笃,我又有甚么信不过的?只是八宝金身罗汉尊者自从受封灵山道果之后,其性情便变得晦暗不明,我是怕其震怒之下会牵连到你。” 季月年轻声道:“八宝金身罗汉尊者乃是灵山的‘金身罗汉’,已经修至了罗汉道果的极致,虽然未至超脱,却比寻常的六境圣人还要可怕,不过……” 言至此处,其眸光渐暗,神情更是冷肃了些,“我要送你去的那里,是这位金身罗汉绝对不敢去寻找的地方。” 悟净问道:“那是何处?” 季月年抬起头来,目光仿佛穿过了石府,穿过了上狱天境,落在了州天之外的不知名之处。 “齐天大圣的道场,存在于州天之外却依附于州天的世界,火狱劫间。” 此言落罢,这座并不算宽敞的石府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少年道人目瞪口呆地望着季月年,似乎在判断其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认真说出此言。 季月年轻声道:“在前来镇狱天之前,我曾在西牛贺洲积雷山见了平天大圣牛魔王一面,不仅在其那里讨来了上狱天境的神将令牌,更是得知了齐天大圣的去向,我等离开此处之后,你便随我下界前往西牛贺洲,平天大圣自会想办法送你离开。” 悟净怔了半晌,道:“我听闻界劫将至,离开州天的机会可谓是珍贵至了极点,道兄为我讨来这个名额,定然付出了许多代价罢?” 季月年略一沉默,摇头道:“平天大圣与我另有约定,我这里并未付出额外的代价,不过待你至了西牛贺洲之后,还需在积雷山停留些许时日,等待牛圣婴自昆仑法会归来之后,平天大圣便会施展神通,使得你等二人能够前往火狱劫间之所在。” 悟净极是聪慧,顷刻间便想到了许多事,道:“六境道场积雷山,仅仅只有两个离开州天的名额么?” 季月年道:“若是按照常理,以六境道场的底蕴,根本不可能离开州天,只不过牛魔王与齐天大圣有旧,其在州天之外施展神通,内外相合之下,才有可能将生灵送至火狱劫间之处。” 言至此处,其神情有些莫名,继续道,“更何况,即便去了火狱劫间,也依旧依附在州天大界边缘,根本不算离开州天之界。要知道,即便是窥天九境的生灵,也不能真正离开州天之界,至多只能在州天边缘的那些依附世界停留罢了。” 悟净似是想到了一事,道:“季月年道兄,那你又当如何?八宝金身罗汉若是知晓了是你将我放走,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季月年眸光沉静,道:“一尊未至超脱的金身罗汉,还寻不到我的因果。” 悟净瞳孔微微收缩,在此言语之中察觉到了季月年极为强烈并且坚定的自信,忍不住重新打量了季月年一番,心绪如潮般翻涌。 季月年略一感应,道:“已是子时,此时的禁封神阵最惧怕太阴神力的浸透,事不宜迟,我等快些离开第七天狱罢。” 悟净点了点头,道:“但凭道兄吩咐。” 季月年轻翻手掌,太阴神剑化虹而现,浓郁至极的太阴之力弥漫而出,将季月年与悟净席卷在了其中,顷刻之间便悄无声息地漫入狱间之外的诸多神阵之中,离开了这座云狱。 就在其离开云狱的一瞬间,有一道强横可怕的目光朝着此处扫来,似乎察觉到了此间的异常,在悟净所在的云狱之上停留了许久,最终却根本未曾发现因果气机的变动。 不知过了多久,这目光终于收敛了去,其中依旧残留着些许疑惑,缓缓移开了此处,朝着别的地方望了过去。 …… 第七百六十五章 吹落暗香 第799章 吹落暗香 已是亥时,金红大日渐落,星河隐现,平日里并无多少生灵经过的离泉仙山变得熙攘喧嚣,数之不清的诸多生灵经由此处进入昆仑丘,使得此间稳固无比的灵机气运都有了些许混乱。 此次昆仑法会不仅吸引了许多四大部洲的妖孽天骄,更是有着诸多上境生灵陆陆续续下界而来,其目的不只是为了昆仑法会之上所奖励的后天至宝,根据传闻,此次凌虚山甚至还放出了数个离开州天、前往界外躲避界劫的名额,这些名额才是无数天骄生灵此来昆仑丘的势在必得之物。 如今的离泉仙山门户大开,已经不似往常那般严加盘查,诸多生灵各施神通,有御风而行者,有踏剑穿云而过者,有骑着珍禽灵兽者,有结伴而行者,更有许多天骄在许多生灵的众星捧月之下,神情高傲地穿过离泉仙山,纷纷进入了昆仑丘之中。 “蓬莱仙岛的素菡仙子!她竟然也来到了此处!” “还有那骑着狻猊灵兽的男子,若是我不曾看错,其应当是北俱芦洲陷芦古国的圣子,乃是一尊恐怖无比的混元极境天骄,曾有着诛杀凌霄生灵的战绩!” “这算什么,方才西海龙宫的仙龙公主在万众瞩目之下落在昆仑丘边缘,就连其身侧的护卫都是一尊凌霄天君,那阵仗,啧啧……” “听闻上境的许多五境道统、六境洞天都有天骄下界而来,如今亲眼一观,果然名不虚传……” 无数生灵聚集在离泉仙山之前,望着那些遍布天穹的神通流光,议论纷纷,喧嚣无比。 “听说哪吒那厮如今正在凌虚山之中,此番我等前来昆仑上圣之境,能够遇到这厮,倒是正合我的心意。” 离泉仙山门户之下,牛圣婴目中泛起璀璨的亮光,开口道。 在其身侧,落泉道君与两个积雷山的混元极境大真君互相对视一眼,皆是露出了些许苦笑之意。 落泉道君笑道:“圣婴,我等皆知你的能耐,那哪吒只怕是比不上你,无需这般动气。” 牛圣婴遥望着昆仑丘深处的昆仑上圣之境,道:“世人皆知哪吒修有三昧真火,却不知我的三昧真火乃是天生蕴有,哪吒小儿的三昧真火却是后天修来,岂能与我相提并论!父亲竟然还时常用这厮来说教于我,这哪吒小儿实在是令人厌恶!” 落泉道君道:“圣婴,我知晓你心有不忿,此次昆仑法会不仅在地境人间之中万众瞩目,更是吸引了许多上境、天境的目光,若是能够在此番法会之上挫败此獠,世人便会知晓,哪吒的三昧真火根本比不上伱的天生三昧真火。” 牛圣婴目中涌起战意,道:“大兄说的是,我等快些去罢。” 落泉道君点了点头,随后二人便带着积雷山的数个生灵穿过离泉仙山,进入了昆仑丘之中。 “东胜神洲不愧是三十三天天庭的教化之地,这东境风光与我西牛贺洲的妖气盈天果然大有不同。” 一尊大真君感应着昆仑丘之中浓郁无比的道家源教气息,开口笑道。 落泉道君颔首道:“昆仑丘乃是东胜神洲之中数一数二的灵机造化之地,其中存在着昆仑上圣之境与瑶池圣境两大六境道场,仙源气息自然充盈。” 牛圣婴蓦地想到一事,道:“不知玄阴道兄此时是否在瑶池圣境之中,如今距离法会开启还有两日工夫,我等不若先行前往瑶池圣境玩耍一番,顺便去看看玄阴道兄的玄阴仙宫,如何?” 落泉道君思忖片刻,道:“如今瑶池圣境之中并无天源圣人存在,形势微妙,不过昆仑法会在即,想来此时也不会出什么岔子,你若想去看看,我等便去瑶池圣境拜谒一番,也无不可。” 牛圣婴笑道:“如此甚好。” 在其身旁,一尊积雷山的混元大真君道:“圣婴大王,我等方才穿越境幕之时,我倒是隐约听见了有生灵议论此事,瑶池圣境不久之前刚刚经历了内乱,诸多神尊仙尊被尽数诛杀,随后仙灵公主澜玉登临瑶池圣境之主尊位,潮音佛子则是沉寂下来,杳无音讯,不知去了何处。” 牛圣婴与落泉道君对视一眼,皆是望见了对方目中的凝重。 季月年身为南海佛家源教的潮音佛子,更是上圣娘娘原本选定的瑶池圣境之主,不会无缘无故地沉寂消失,昆仑法会事关瑶池圣境的存亡,其绝无可能缺席。 落泉道君沉声道:“我等快些前去瑶池圣境拜谒,看看潮音佛子到底在不在那里。” 那混元大真君疑惑道:“听闻瑶池圣境的那场内乱极是惨烈,潮音佛子会不会在诛杀叛逆的时候受了创伤,正在玄阴仙宫之中闭关修养?” 牛圣婴缓缓摇了摇头,道:“具体情形我等尚且不得而知,只有前往瑶池圣境,才能得知其是否还会参加昆仑法会。” 说话之间,一行人已是完全离开了离泉山界,踏入了昆仑丘的气机范围之中。 落泉道君双手掐诀,施展神通,顷刻间便辨别好方向,凝聚出了一座乘云銮驾,载着几人浮空而起,以极快的速度朝着瑶池圣境所在之处行去。 罡风呼啸之间,牛圣婴放眼望去,天上地下皆是数之不尽的流光在急速穿行,足以见得此次昆仑盛会之受人瞩目。 其眸光之中有着三昧真火炽烈燃烧,望着愈来愈近的瑶池圣境,心神深处却是逐渐浸染了些许阴霾。 …… 离宫仙阙,苍极玉阶。 “平天大圣的威名,我虽远在瑶池圣境,却也早有耳闻,”身着苍玉裙裳的少女轻笑,其眸光深处却是有着重重迷雾,让人看之不清,“只不过此次却要让诸位失望了,玄阴仙君正在闭关休养,至于其到底在何处闭关,我也不知晓。” 牛圣婴与落泉道君对视一眼,上前行了个礼,道:“境主客气了,此次我等贸然前来拜谒,多有冒昧,些许薄礼奉上,不成敬意。” 其身后的一尊大真君取出一方木盒,恭敬奉了上来。 仙灵公主摇头笑道:“诸位远道而来,本是我瑶池招待不周,如今圣境的灵机气运重新塑立,百废待兴,倒是让诸位看了笑话。” 其轻拂纱袖,那木盒顷刻便化作一道流光,径直没入了积雷山大真君的眉心之中。 那大真君怔了一怔,察觉到方才那一瞬间所感受到的不可抵抗的伟力,神情下意识地肃然了许多。 牛圣婴沉默片刻,行礼道:“境主尊上,那我等便先行告辞了。” 待到出了重云之海,牛圣婴才侧过头来,望向落泉道君,道:“大兄,这瑶池境主的修业不过是混元极境,可其真灵气息却是浑厚无比,甚至比许多凌霄生灵都要可怕。” 落泉道君点头道:“听闻这仙灵公主乃是瑶池境源深处的澜沧仙玉化生,其有着六境道场的气运加持,至少都能抵得上一尊半步圣人。” 牛圣婴叹道:“堂堂六境道场,竟是连一尊悟道天源的生灵都没有,还是太过孱弱,其占据着如此之多的气运灵机,便如孩童持金过闹市,难怪会遭到昆仑一脉的惦记。” 落泉道君道:“统灵无极上圣娘娘若是不曾陨落,瑶池圣境也不会落得这般境地。” 说话之间,一行人已是行出了瑶池圣境的范围,重新落在了昆仑丘之中。 “玄阴道兄若是不在瑶池圣境,又能去往何处?” 牛圣婴抬首望着有些昏暗的天色,心事愈重,“明日便是昆仑法会开启之时,若是到时候昆仑境幕关闭,其便再也进不来了。” 落泉道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圣婴,潮音佛子想必有着自己的想法,难道你还不了解他么?若是潮音佛子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我等也无能为力,莫要多想了。” 牛圣婴叹了口气,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惜,以玄阴道兄的无双根骨,若是能够参与此次盛会,定然能够盖压当代,一鸣惊人。” 天穹之上的阴云愈加暗沉,轰鸣雷音震响之下,逐渐有着豆大的雨点洒落下来,因为昆仑丘的特殊位置,这天象之雨中蕴藏着些许上境灵气,滋养着昆仑丘的万物生灵。 …… 第七百六十六章 上仙 第800章 上仙 …… 昆仑丘,元景玄山。 不知何时起,这座世外仙山竟是陷入了诡异至极的死寂,无论是花草树木,还是宫阙楼阁,都散发着虚实不定的诡秘气息,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崩灭开来。 蓦地,气机牵引之下,这些仙家盛景逐渐化作了散碎的光影,寸寸崩塌,最终显露出了真正的元景玄山。 一道巨大无比的裂缝横亘于山壁中央,这座插天巨山竟是早已崩碎了小半山体,放眼望去,皆是散发着陈旧气息的残桓断壁,满地尽是破败的废墟。 树木枯萎,花草凋零,诺大的世外山境之中,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机存在。 废墟的最深处,静静地跪坐着一个白袍青年,他低垂着头颅,肩膀不住地微微抽搐,隐约传出了压抑这的呜咽低泣之声。 真实的元景玄山早已崩塌破灭,此前的种种仙家景象,只不过是白玉楼的心魔借用元景仙符之力所幻化而出的幻景而已。 甚至就连季月年所见的曼陀花妖稚言,都是白玉楼心底最深处的心魔所化,它盘踞在虚幻的元景玄山深处,每时每刻都在侵蚀着白玉楼的神魂,一寸一寸地蚕食着其真灵所在。 “母亲……” 不知过了多久,白袍青年不再抽泣,他缓缓抬起头来,双目之中遍布着蛛网般的猩红血丝,身周的气息再一次变化,竟是显现出了浓郁至极的漆黑魔气。 诛杀心魔所化的曼陀花妖稚言,使得白玉楼这里的心智扭曲至了极点,其真灵深处的血源疯狂颤动,隐隐引动了不知名之处的存在。 轰! 煌煌光影垂落而下,化作了一道大袖飘飘的仙人虚影,其身形有些模糊,冷冷地俯视着跪坐在地的白玉楼,道:“未曾想到,那花妖的子嗣竟能真正觉醒我的血脉,实在令我有些惊讶。” 白玉楼蓦地抬起头来,死死地望着那宽袍大袖的世外仙人,双目之中泛着猩红的血光,咬牙道:“原来你根本未曾陨落!” 那仙人冷冷一笑,道:“那曼陀花妖不过是地境的蝼蚁,而我则是不沾三大源教气息的世外生灵,这厮也配诞下我的子嗣么?当初我不过是下界玩乐一番,离去之时,自然会毁掉此间的一切。” 此言落罢,其细细打量了白玉楼一番,笑道,“你既然觉醒了我的血脉,便勉强算是我的子嗣之一,这般……” 轰! 其言未落,那白袍青年便蓦地纵身而起,翻掌之间,一道璀璨至极的光虹撕裂天穹,径直将这仙人虚影困在了其中! 下一刻,丝丝缕缕的炽目光线蔓延而出,在光影牢笼之中密密麻麻地纠结缠绕,只要这仙人虚影动上一动,转瞬之间便会被绞成碎片! 仙人虚影望着四周的牢笼丝线,勃然色变,惊怒道:“你这卑微下贱的花妖!竟敢暗算于我!” 白玉楼苍白的手指牵引着那些愈来愈多的丝线,狰狞笑道:“伱这个自私自利的混账,此次便让你尝到自己种下的苦果!” 此言落罢,其毫不犹豫地伸手一扯,那些丝线被轰然引爆,恐怖至极的波纹四散蔓延,甚至让此处空间都有了些许扭曲! 轰! 那仙人虚影在这等可怕的绞杀之下,直接被诛碎了身形,崩灭而去! 白玉楼静立在漫天光影之间,仰望着那仙人虚影崩碎之处,那里逐渐出现了一团精纯至极的光晕,其上散发着瑰美绚丽的清光,悬于半空之中微微颤动。 “等着罢,终有一日,我会寻到你的道场,真正将你诛杀……” 喃喃之间,白玉楼纵身取过那团清光,重新落在了山壁废墟之下。 其斜倚在冰冷的山石之侧,目光依旧残留着些许痛苦失神。 …… 数个时辰之前。 “吾儿,放弃罢,我的真灵早就已经崩灭破碎,无法再苏醒了。” 素裙女子抚摸着白玉楼的发髻,声音轻柔。 白玉楼用力地咬着牙,低声道:“总会有办法的……” 素裙女子轻笑,道:“当真是个痴儿,与我当初迷恋上仙之时一般,一心一意,至死都不曾有半点改变。” 其语气与往常有些不同,白玉楼蓦地抬头望来,竟是察觉到素裙女子纤白柔弱的手掌变得有些虚幻,心下大骇,惊声吼道:“母亲!” 素裙女子摇了摇头,盈盈笑道:“吾儿,我舍不得你,就算只有片刻的陪伴,就算藉由心魔之力唤醒了我在此处残存的意识,可这终究不是长久……” “更何况,与我多待一刻,你的真灵便会损害一分,吾儿,我不能这般自私……” 说话之间,她那白皙瘦弱的脸庞之上竟是留下了两行清泪。 白玉楼早已泪流满面,沙哑低吼道:“母亲……” “莫哭,莫哭,”素裙女子伸袖拂去了白玉楼面上的泪珠,将他揽在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吾儿,娘终于在那痴梦之中醒了过来,这世间的人心,当真比鬼神还要可怕……” 白玉楼挣脱开她的手臂,望着她愈加虚幻的脸庞,抬首泣道:“母亲……” 素裙女子的泪水一滴滴的落了下来,面上却是依旧带着温柔的轻笑:“你若是诛除了心魔此劫,定然会觉醒源自上仙的世外生灵血脉,届时上仙定会以身外化身降临此处,吾儿,这便是为娘能够给你留下的最后一件礼物。” 言至此处,其神情之间隐约有着些许释然,“待你得了此番机缘,不要想着去寻找他,只需好生修行,寻一处安静之地,找一个两情相悦的女子,莫要与其相负,可知晓了么……” 白玉楼死死地咬着牙,目中涌动着刻骨的恨意,始终都不曾开口答应下来。 数息之后,待他再次抬起头来之时,那女子已经再不复见,只余了指间散碎的清光光影。 方才那温暖的怀抱仿若只是幻觉,素裙女子温柔的声音犹在耳畔环绕,白玉楼怔怔地跪坐在地,就连瞳孔都失去了焦点。 下一刻,其声嘶力竭的疯狂嘶吼之声在此处回荡,过了许久都不曾停息。 …… 第七百六十七章 潮音尊者 第801章 潮音尊者 清气垂落七千丈,紫曜凌虚天光开。 昆仑上圣之境门户大开,无数生灵化作各色流光穿行其中,陆陆续续朝着凌虚山前的昆仑天池落去。 天池,地处凌虚山之下,乃是一座庞大无比的环形水岛。 其四面八方皆有着数之不尽的山阙楼阁矗立于此,最中央则是明如水镜一般的天河之水,其方圆足有数万丈,其深更是不可及。 而在环形山阙之外,则充盈着浓郁无比的天河水气,放眼放去,皆是白茫茫的迷雾,一眼看不到尽头。 诸多生灵纷纷落在浩大的天池之上,与那巍峨的山阙楼阁相比,这些生灵便似一个个渺小的蝼蚁,如同黑点一般在巨大的环形山阙之间缓缓移动。 “天池境幕即将关闭,若是玄阴道兄再不前来,便赶不上此次法会了。” 牛圣婴抬起头来,望着高天重云之上未曾破晓的天色,那灿红大日的朝阳日光尚未洒落人间,使其神情之间增添了些许凝重。 在其身侧,落泉道君俯视着浩渺无垠的宏伟天池,低声道:“此时已是卯时之末,再过一炷香功夫,便是辰时,潮音佛子应是来不及参与此次法会了。” 牛圣婴神色沉凝,轻轻叹了口气,沉默了下来。 蓦地,其眼角余光似乎瞥到了什么,瞳孔收缩,抬首朝着天池之上那直插天穹的凌虚山望去。 凌虚仙山的重云之上,诸多昆仑上圣之境的生灵缓缓落下,其中有一尊俊美无俦的少年神灵,身周环绕着炽烈燃烧的风火仙轮,目光平静。 牛圣婴神魂轻颤,已是察觉到了极为清晰的三昧真火气息,咬牙低声道:“哪吒小儿!” 落泉道君眸光微凝,伸袖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 哪吒似有所觉,低垂着目光,朝着牛圣婴所在的山阙楼阁望了过来,其唇角隐约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意,随后便径直移开了目光。 牛圣婴的心火炽烈燃烧,恨不得立刻便提着火尖神兵凌空而上,与其大战三百回合。 数息之后,其内心深处的理智还是占了上风,轻轻松开了紧握的手掌,喃喃道:“在父亲口中,你这厮处处都比我强,这次我倒要证明给他看看,你不过是一个占了气运之利的人罢了。” 数百丈之外的另一座山阙之中,有生灵御风而起,落在了牛圣婴所在之处,笑着行礼道:“可是西牛贺洲积雷山的圣婴大王当面?” 牛圣婴定下心神,挑了挑眉,还礼道:“敢问道兄是……” 那生灵笑道:“我乃是西牛贺洲南部灵犀妖国的析罗王子,久仰圣婴大王的威名,特来结交。” 牛圣婴扯了扯嘴角,道:“析罗王子客气了,你我同是西牛贺洲生灵,在这昆仑丘之中理当相互照应才是。” 二人说话之间,惠岸行者带着哪吒与紫英仙子落在了天池仙台之前,依次坐了下来。 紫英仙子轻声道:“兄长,方才那生灵似乎是西牛贺洲的红孩儿。” 哪吒微微撇了撇嘴唇,道:“不过是个不晓事的顽童罢了。” 紫英仙子的美眸波光流转,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道:“听闻季月年在西牛贺洲之时,与红孩儿素有交情,积雷山还为其建立了一座观潮洞天,如今远在西牛贺洲的红孩儿都来到了此处,季月年却依旧躲在瑶池圣境深处,难道他当真不参与此次法会了么?” “我也不知,”哪吒的神情肃然了些,侧头朝着惠岸行者望来,“兄长,伱如何看?” 惠岸行者神情冰冷,摇头道:“此子所修乃是妙善尊者的佛源心道,行事往往出人意料,未至最后一刻,谁也不知晓其真正的想法。” 此言落罢,其望向紫英仙子,目光微沉,“紫英,你与其约定的真灵之誓,可否有所变化?” 紫英仙子咬着嘴唇,感应片刻,道:“未曾变化。” 惠岸行者这才缓缓松了口气,道:“那便好,有着真灵誓言存在,这厮不来便相当于认输,我等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地完成父亲交代之事。” 紫英仙子自顾自地摇了摇头,美眸之中竟是隐约露出了璀璨的亮光,沉默下来,不再开口。 哪吒与其血脉亲近,隐隐察觉到了紫英仙子的异常,侧头望来,神情有些莫名。 少顷,待惠岸行者离开座位,前往昆虚圣人之处时,哪吒稍稍压低了声音,道:“紫英,我观你神色古怪,难道是有什么发现么?” 紫英仙子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近了。” 哪吒心有所感,下意识地抬头朝着昆仑天池之外望去。 翻涌不休的天河雾气之间,通天彻地的天池境幕在轰鸣巨响之中逐渐合拢,无数生灵皆是在环形山阙之上落下座来,等待着法会的开启。 而在那高及数万丈的虚幻境幕巨门即将关闭之时,天地之间仿佛有着不可名状的伟力轰落而下,使那境幕巨门生生凝滞在了原地,半点也动弹不得。 云气漫卷三万里,一朝扶摇震乾坤。 四周那些数之不尽的天河水气仿佛遇到了甚么极为可怕的物事,止不住地咆哮翻腾,疯狂嘶吼。 凌虚山下的昆虚圣人等昆仑生灵亦是面色微变,皆是抬首朝着那虚幻境幕巨门望去。 昆虚圣人身后,赵灵曦持着落雪神剑亭亭玉立,原本清灵明透的目光变得有些晦暗,抓着落雪神剑剑柄的手指亦是愈加握紧了些。 紫英仙子轻轻咬着嘴唇,目中的光芒愈加明亮。 牛圣婴与落泉道君、析罗王子等人则是心有所感,纷纷抬首看了过去。 西海龙宫的仙龙公主、绝情海的梦灵女君、上境小罗天的古血神灵……昆仑天池之中,聚集了无数来自地境四大部洲的天骄妖孽,此时此刻,这些生灵皆是抬起头来,望向了那停滞在原地的虚幻境幕巨门。 “昆仑神山一脉,源自清微玉清天的玉虚宫,下境昆仑丘的昆仑法会,更是每元会一次的地境盛事。” 清冷的声音传遍天穹,引动无数生灵神情震骇,四下观望。 “素闻昆仑法会包罗万象,可容三大源教的后辈坐而论道讲法。” 那声音愈加清晰,昆仑天池四周的天河水气已经沸腾至了极致! “我身怀佛源气息,这天池境幕却要将我生生挡在门外,这便是道家源教的待客之道么?!” 轰! 其语气渐冷,随着此言落下,一道煌煌佛光巨柱自天外轰落而至,撕裂虚空,径直使那两扇高及万丈的天池境幕巨门崩塌成了万千碎片! 弥漫天地的佛源气息轰卷而出,竟是在无数道家源教圣人所占据的天池气机之中生生挤出了小半,使其中足足三成的气机化作了佛源之气! 灿金佛光垂落而下,一座方圆数十丈的二十四瓣素白莲座自虚无之中凝聚而出,洒落着瑰美绝伦的金白光流。 莲座中央之处,静立着一个身着白袍金线佛衣的少年,其身后悬浮着一轮灿丽至极的五彩光轮,其上所散发而出的佛源气机竟是通及高天,甚至能独自与诸多天源圣人的道家源教气息分庭抗礼! 惠岸行者原本平静的面色剧烈变化,骇然道:“这厮的真灵底蕴绝不寻常,怎会在短时间内暴涨至了这般境地!” 甚至就连道源六境的昆虚圣人都瞳孔收缩,喃喃开口:“此子仅仅凭借真灵底蕴,便能抵得上一尊货真价实的天源圣人,难道又是下一个清虚道德真君么……” 那白袍少年神情冷漠,目光穿过诺大的昆仑天池,穿过了无数聚集在此的地境生灵,遥遥落在了昆虚圣人身上:“此门拒我于外,我便将其毁去,不知昆虚圣人如何看?” 此言落罢,下方数之不尽的生灵皆是朝着昆虚圣人望来。 昆虚圣人心下有着不详的预感,强笑道:“昆仑法会乃是地境盛会,凡是四境以下的生灵皆可前来论道斗法,自然不会刻意将你拦阻在外。” 白袍少年望着这尊六境圣人,轻声道:“如此甚好。” 其踏着二十四瓣素心莲座缓缓落了下来,落在了昆仑天池环形山阙的角落之处,四周的生灵皆是神情惧畏,远远躲了开去,以免遭受到佛源气息的浸透。 此时不知是谁,骇然开口道:“这是尊者之资!若是其不曾陨落,只怕过不了多久便会似那清虚道德真君一般,成为真正的潮音尊者!” 第七百六十八章 步步生莲 第802章 步步生莲 昆仑天池之间仙光氤氲,翻滚奔涌的天河之水缓缓停歇下来,逐渐化作了无数座大大小小的水上石台,这些石台足有十余万之数,每一座石台都是一个关键无比的节点,勾连着凌虚山四面八方的造化气机。 昆仑法会,共有三会。 第一会,论道。 此论道之会没有任何修业要求,无论是大罗真仙还是半步圣人,皆能够前往石台之上,坐而论道,阐讲道统源法。 在那些天池石台浮现而出的一瞬间,许多生灵皆是目露精光,各施神通,纵身而起,寻找一座适合自己的石台落了下来。 季月年独自站在环形山阙的角落之处,四面八方的生灵皆是有意无意地躲避于他。 待望见石台出现,季月年轻拂雪袍袍袖,二十四瓣素心莲台御风而起,在丝丝缕缕的光流笼罩之间落入昆仑天池,在天池之上浩如烟海的石台之中穿行。 数息之后,其似是寻到了适合自己的石台,径直凌空走下了素心莲座,庞大的二十四瓣莲台寸寸崩散,化成光影席卷而下,在其脚步落处,凝聚出了一朵朵数尺方圆的莲花虚影。 心念所至,步步生莲。 袍袖翻卷之间,季月年在这座方圆数丈的石台之上席地而坐,稍稍低垂着目光,雪白衣袍边角之处的暗金纹线散发着微微的光晕。 数息之后,一座庞大的石台御云而来,其上静立着一个神情倨傲的女子,随着两座石台距离愈来愈近,此石台的气机与季月年所在的石台勾连至了一处。 “我乃是东胜神洲彩霞洞天的霞光仙女,素闻潮音佛子乃是混元极境之中不可多得的无双天骄,今日我便来领教一番。” 霞光仙女定定地望着季月年,当先开口道,“大雷音寺冒天下之大不讳引动界劫,惹得三界之中人神共愤,这些佛家源教的生灵可谓是人人得而诛之!你作为南海佛家源教分支的佛子,竟然还敢前来此处,当真是自讨没趣!” 季月年低垂着的眼睑轻轻抬起,道:“惠岸行者身旁的那位三坛海会大天神,亦是南海佛家源教的第十三佛子,你为何不去连他一同诛了?” “这……” 霞光仙女仿佛被噎住一般,面色有些难看,朝着惠岸行者那里遥遥忘了一眼,思绪疯狂转动,“哪吒三太子乃是清微玉清天玉虚宫一脉的三代嫡传,生来便是根正苗红的道家源教种子,其之所以成为南海佛子,乃是为了从内部瓦解佛家源教的南海分支,其中有着舍己为人的大功德存在,岂是你这种为虎作伥之辈可以比拟?!” 季月年道:“若是按伱所言,四大部洲之间所有的佛家源教分支皆是助纣为虐之流么?” 霞光仙女冷冷道:“自然如此!若是没有这些佛家源教分支每时每刻供养着庞大如天的造化气运,灵山大雷音寺如何能够篡改教义?” 季月年轻声道:“你说其余佛家源教分支如此,我自然承认,只不过我要问你一句,第一个选择回到‘过去’,沉沦自己的不灭真灵,为州天生灵延长界劫之期的超脱生灵,姓甚名谁?” 霞光仙女怔了怔,道:“自然是妙善尊者……” 此言落罢,其面色微微变化,知晓自己落入了语言陷阱之中,身周石台的气机剧烈翻涌,显然已是落了下风。 季月年看了她一眼,道:“我曾认识一个女仙,唤作‘织霞仙女’,敢问霞光上仙,此女如今是否就在你的彩霞洞天之中?” 霞光仙女目光微变,任由石台气机被季月年所在的石台吞噬,只是闭嘴不言。 轰! 其所在的石台寸寸崩碎,四周环绕着的天池气机尽数没入了季月年所在的石台之中,使原本方圆数丈的石台陡然增大数成,甚至在四面八方引动了炽烈呼啸的罡风! 昆仑法会之论道之会,虽然胜者可以朝着败者出手一次,不过寻常时候皆是言语交锋,点到为止,那霞光仙女显然并不认为季月年会朝着自己出手,故而也并未多作防备。 白袍少年静静地望着石台碎块之中即将离开天池的霞光仙女,眸光微冷,翻掌之间,太阴神剑化虹而现,万众瞩目之下,竟是信手斩出了一道撕裂虚空的百丈剑芒! 轰! 霞光仙女蓦地回过头来,映入眼帘的是皎白如月的霜冷剑光! 细碎的光影轰然四散,锋寒的剑气在其四肢百骸之间疯狂绞杀,不过片刻功夫,这尊地境东胜神洲的凌霄上仙便被诛的神形俱灭! “已经被遗忘的蝼蚁,竟然还要自己跳出来寻死……” 喃喃之间,季月年伸手虚虚一抓,在那霞光仙女的神魂碎屑之间抓出了一缕因果丝线,目中有着炽烈通明的金红火焰缭绕而起,刹那之间便顺着这道因果丝线蔓延而上,寻到了千山万水之外的彩霞洞天,贯入了一个彩衣女仙的真灵深处! 织霞仙女! 尖厉怨毒的嘶吼传遍山间! 在彩霞洞天诸多生灵的注视之下,这个在不久之前投奔而来,被霞光上仙极为看重的织霞仙女神情凝滞,竟是一寸一寸地碎裂身躯,真灵崩灭而去! 其至死之时,目光都在望着洞天之上显现着昆仑天池景象的光幕! 诺大的天池之中,密密麻麻数之不清的石台相互碰撞,每时每刻都有石台气机被吞噬,无数落败的生灵或是神情低落、或是目光黯然,皆是离开了昆仑天池,重新落在了庞大无比的环形山阙之上。 虽然论道之会有着胜者可以出手一次的规则,不过使用此规则的生灵却是极少,故而那霞光仙女神形俱灭的一瞬间,无数生灵皆是哗然而起,朝着季月年所在的石台望来! “此子忒地恶毒!” “这厮竟然一言不合便动手杀人!” “同道之间坐而论法,潮音这厮居然如此不顾情面!” “此言差矣,潮音佛子乃是佛家源教的生灵,与那霞光女仙有甚么情面可言?” 第七百六十九章 以退为进 第803章 以退为进 四面八方的喧嚣熙攘根本触动到季月年的心绪,四周的悬空石台望见了方才的一幕,皆是面露惧畏,对于季月年这里避之而不及,远远躲了开去。 随着时间过去,许多生灵的石台都在不断地壮大,唯有季月年这里,因为没有胆敢与其论道的生灵,其石台依旧维持着十余丈方圆,所能加持的气机亦是极少。 季月年目光平静,心念动间,催动石台朝着角落之处急速行去,其目标之所在,正是一尊昆仑上圣之境的混元大真君! 那大真君刚刚吞噬了一座石台气机,眼角余光却瞥见季月年的石台朝着自己冲来,吓的心胆俱裂,惊声叫道:“师兄救我!” 不远之处,另外一尊昆仑上圣之境的凌霄天君面色苍白,催动石台远远离开了此处,仿佛根本不曾听见其口中叫的“师兄”之言。 轰! 两座石台轰然撞在了一处! 气机交融之下,季月年似笑非笑地望着这尊大真君,道:“你修的是甚么道?” 那凌虚山的大真君嘴唇微微颤动,定了定神,道:“我所修乃是清微玉清天之道!” 季月年道:“何为清微玉清天之道?” 这大真君用力地咬着牙,根本回答不出这等问题,其石台气机不知不觉之间已是被吞噬了少许。 冥思苦想之下,其额头之上流出冷汗,蓦地,灵光一现,抬头道:“你修的是甚么道?” 季月年道:“佛源心道。” 凌虚山大真君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大声反问道:“何为佛源心道?” 季月年道:“佛法归源,心行合一,心念与行迹同修,是谓佛源心道。” 轰! 其石台气机暴涨,刹那之间便吞噬了凌虚山大真君所在的石台,使其完全暴露在了昆仑天池的仙光氤氲之间! 天池的论道规则被触动,季月年所在的石台气机轰然而起,其再次获得了一次出手之机! 那凌虚山大真君面色剧变,朝着极远处昆虚圣人所在之地高声喊道:“昆虚圣人救我!” 其言方落,便有一道霜白剑光划过,直接将其诛的神魂俱灭! 就在其真灵即将下界往生之时,那剑光尾处竟是携着些许扭曲燃烧的金红焰边黑火,这些火焰蔓延而上,使得这真灵寸寸消融,顷刻便永远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简直放肆!” 一尊凌虚山的五境圣人轰然站起身来,面色冰寒至极! 方才的那尊大真君,正是其道统之下倾力培养的一位天骄! 更多的生灵注意到了季月年这里的境况,皆是神色剧变,喧嚣哗然! “昆虚圣人,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这厮屠戮我凌虚山生灵么!” 这尊五境圣人猛地转过头来,朝着昆虚圣人质问道。 昆虚圣人皱了皱眉头,道:“若论源教源法的修行,我凌虚山只有若云能够担此重任,只不过其修为尚浅,万一有所闪失……” 五境圣人目光赤红,道:“昆虚圣人,伱何时变得这般畏首畏尾?” 坐于左侧的惠岸行者轻咳一声,道:“此子的佛源心道已经修至了极高的地步,四境之下极少有人能够比肩,这第一场论道之会便让他一让,待第二场斗法之会,再教紫英与哪吒给他好看。” 昆仑神山的两尊六境圣人则是站在赵灵曦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对于此间情景只作充耳不闻。 只有凌虚山的诸多圣人面色不忿,纷纷开口道:“昆虚圣人,这厮一直都在抓着我昆仑上圣之境的生灵找麻烦,这样下去,只怕撑不到斗法只会,我凌虚山的底蕴便被削去了三成!” “昆虚圣人,此子恶毒至极,万万不能任由其这般张狂!” “此言甚是!” 就在诸人说话之间,季月年再次寻到了一尊昆仑上圣之境的凌霄天君,几番论道之后,便吞噬了其所在的石台,随手两道剑光便将其神魂与真灵斩碎,再也不存于世间。 群情激奋之下,昆虚圣人不禁叹了口气,侧头望向自己身边的少女,道:“若云,且去罢,若是论道失败,便即刻逃离天池,我等会想办法护住你的安危。” 那唤作“若云”的少女神情坚定,道:“昆虚圣人且放心罢。” 此言落罢,若云便朝着昆仑天池纵身而下,寻了一处无主的石台落了下来。 “潮音佛子……” 若云立住了身形,目光四下望去,不过数息工夫,便在浩如烟海的无数石台之中寻到了季月年所在之地,催动石台行了过去。无他,只是因为其余生灵所在的石台皆是相互接触,点到为止,只有季月年那里空出了方圆数千丈之地,根本没有生灵敢于靠近。 少顷,两座石台的气机逐渐交融,若云终于看清了这个存在于诸多传闻之中的潮音佛子,心下不禁有些惊讶,显然未曾想到眼前少年的气质竟是如此清隽冷寂。 “凌虚山若云,有礼了。” 若云行了个礼,目光清亮。 季月年察觉到了此少女的真灵气息有些诡异,并未开口,任由自己的石台气机被割裂了些许。 若云笑了笑,道:“听闻潮音佛子对于佛源心道有着颇多造诣,在我看来,所谓的佛源心道却是自私自利的旁门左道。”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何出此言?” 若云道:“大乘佛法乃是佛家源教的根基,虽然此时的大雷音寺倒行逆施,不过并不妨碍此前大乘佛法普度众生的大功德。而你南海的佛源心道,却是心念与行迹并修,真灵与心业同进,乃是汲取天地灵机以造化己身的左道,甚至与大乘佛法都有些相悖。” 季月年道:“此言在理。” 轰! 其所在的石台强烈地颤动,约么四成的气机分离而出,尽数没入了若云所在的石台之中。 昆仑上圣之境的诸多生灵皆是面露喜色,只有昆虚上圣依旧神情凝重,惠岸行者则是一幅事不关己的神态,望着那些占据着庞大石台的天骄论道,侧头与哪吒有说有笑,仿佛根本不曾在意季月年那里的境况。 若云未曾想到季月年竟然毫不反驳,提前准备好的说辞全部都憋了回去,面色不禁有些涨红。 季月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我承认佛源心道比之大乘佛法要自私许多,并非普度世人之道,而是度化己身的道,然后呢?” 若云轻咬着嘴唇,沉默数息之后,才开口道:“你修此心道,足以证明你的心性极为自私自利,永远都无法证得超脱道果。” 石台气机微微颤动,季月年却是沉默不语。 第七百七十章 香消玉殒 第804章 香消玉殒 轰! 又有四成石台气机分裂而出,没入了若云的石台之中。 此时季月年的石台气运只余了少许,勉强维持着其在昆仑天池之中的存在。 可是若云的面色却是沉了下来,目光之中隐约有些无力。 按照其心中所想,在自己的言语暗示之下,季月年应是再次拿出妙善尊者之事来说,一旦其提到妙善尊者,若云便能够用提前准备好的说辞一举将其击溃,清出昆仑天池。 可是季月年却是闷头受了两击,虽然被割去了八成石台气机,可却达不到使其落败的程度。 以若云的源法底蕴,至了此处,已经再也没有能力击溃季月年剩余的两成气机了。 而此时的凌虚山之前,诸多昆仑上圣之境的生灵皆是面色大喜,高声道:“将其清出昆仑天池!” “不愧是凌虚山的天骄,潮音小儿比之远远不如!” “太好了!” 喜气洋洋之间,昆虚圣人却是面色阴沉,呵斥道:“都给我闭嘴!” 惠岸行者饶有兴趣地望了过来,意有所指道:“此番怕是危险了。” 诸多凌虚山生灵吃了挂落,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不敢再开口说话,只得将目光再次望了过去。 不望倒好,这一望之下,使得这些凌虚山生灵面色剧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若云原本雄厚无比的石台气机寸寸崩塌,正在以极为恐怖的速度消散开来! …… 十数息之前。 季月年静静地望着数丈之外的少女,道:“问够了么?” 若云咬着嘴唇,目光头屑游移。 季月年道:“昆仑源于玉清天一脉,将玉虚宫的道统奉为圭臬,可我倒要问问,元始天尊为何悄悄离开了州天躲避界劫,只余了一尊八境傀儡在玉虚宫胡乱糊弄?” 此言落罢,若云神情凝滞,呆呆地站在原地,如遭五雷轰顶一般,说不出话来。 轰! 恐怖的崩灭之力席卷而来,顷刻之间便将若云的石台湮灭成了无数碎屑! 季月年目光冰冷,轻翻手掌,指间一缕神光凝聚而现,径直朝着若云那里横斩而去! 若云的瞳孔依旧有些失焦,面对这般可怕的锋寒剑光,根本来不及反应。 昆虚圣人面色苍白,碍于昆仑天池的规则与脸面,却根本无法出手,只得眼睁睁地望着那剑光破空而过,心中仿佛在滴血。 其身侧一尊四境圣人神情剧变,惊声道:“若云!” 其再也顾不得甚么法会规则,当下便纵身而起,心神动念之间,化出一张遮天蔽日的大手,朝着季月年那里狠狠拍了过去! 轰! 剑光被寸寸拍灭,那大手一把捞过若云,余势不减,继续朝着季月年这里镇压而去! “竟然有着四境圣人出手!” “这般岂不是违反了法会的规则么!” “凌虚山怎会如此!” 环形山阙四面八方的无数生灵,皆是轰然站起身来,一片哗然! 轰! 季月年身周有着素心莲光萦绕而起,那大手拍将下来,震出无数可怕的无形波纹四散而去,其在浅白光幕的护持之下岿然不动,毫发无伤。 昆虚上圣面色更加难看,厉声道:“昆琦,你在做甚么!” 那唤作昆琦的四境女子护着神情呆滞的若云,惨笑道:“若云是我的女儿,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天池之中?!” 诺大的昆仑天池逐渐安静下来,剩余的数千座石台亦是逐渐分离,所有的生灵都朝着此处望来,显然无人能够想到,凌虚山竟有四境圣人公然违背昆仑法会的规则,亲自出手干预法会。 无数针扎一般的目光望向昆虚圣人,昆虚圣人心境颤动,隐隐察觉到昆仑上圣之境的道统气机都有了些许变化,当即心下一狠,咬牙道:“凌虚山昆琦,违反法会规则,即日起逐出凌虚山,剥夺地境圣人金令,贬为散圣!” 昆琦抬起头来,环视着四面八方各色各异的冷漠目光,双臂护着若云,眼看着就要离开昆仑天池。 季月年沉默着望着这些情景,自始至终都不曾开口。 直至昆琦与若云行至天池边缘之时,才轻声道:“方才是你挡下了剑光,若云此女尚且欠我一剑。” 昆琦圣人猛地回过头来,目中满是冰冷的杀意,寒声道:“潮音!你莫要欺人太甚!” 季月年轻笑,也不开口,只是轻翻袖袍,太阴神剑化虹而现,原本霜白的剑身之上逐渐泛起了恐怖无比的五彩神光。 其持剑而立,遥望着昆琦圣人,目的已是不言自明。 昆琦亦是发了狠心,披头散发仿若泼妇一般,寒声道:“伱若是敢动她,我即便拼着天源圣人的修业不要,也要将你诛杀在此!” 此言落罢,四面八方的生灵皆是惊骇哗然! 季月年只是冷冷地望着她,眸光之中的黑火旋涡缓缓旋转,持着太阴神剑挽了个剑花,隔着数千丈距离,遥遥斩出了一剑! 天地明灭之间,瑰美绝伦的五彩剑光明彻高天,映入了昆琦圣人与若云的瞳孔之中! 轰! 在昆琦圣人绝望的目光之中,疯狂的嘶吼之间,那五彩剑光无声无息地穿破了她布下的防护光幕,虚实变幻之间,穿过了她阻挡在前的身躯,径直贯入了若云的眉心之中! 若云的神情彻底凝固,片刻之后,其七窍之中都逸散着诡异无比的五彩神光,终于,五彩神光浸透其四肢百骸,与其神魂以及真灵共同消融开来。 昆琦回过身去,怔怔地望着满目的五彩流光,与自己空落落的双手。 “潮音……” 光华落处,四境女子转过头来,声音沙哑。 其身周隐约有着虚幻的火焰熊熊燃烧而起,其气势更是在不住地攀升,不过数息工夫,竟是临时破入了五境天源圣人的境界! 经此变故,环形山阙之上的无数生灵皆是哑然无声,注视着天池边缘状若疯狂的昆琦圣人。 “我要你死!” 昆琦圣人的目光之中尽是猩红的血丝,口中发出了难听的嘶吼! 轰! 五境圣人的威压气息轰卷四方,其双手成爪,身形化作一道撕裂虚空的血虹,朝着季月年这里贯穿而来! 第七百七十一章 入池 第805章 入池 季月年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神情冷淡,目光之中不曾有半点情绪波动。 轰! 那道横贯天日的血色光虹发出剧烈的嗞啦之音,竟是直接被季月年身周浮现的二十四瓣莲花虚影挡了下来!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传遍四野,那浅白的莲花虚影在狂暴的轰击之下疯狂颤动,数之不清的波纹蔓延四散,可其却始终都不曾真正碎裂! “一尊混元大真君,竟然正面挡住了天源圣人的攻伐!” “这绝不可能!” “怎会如此!” “潮音佛子竟然这般恐怖!” “尊者之资!当真是尊者之资!” 环形山阙之上,无数围观的生灵皆是神情惊骇,轰然站起身来! 凌虚山下,昆虚圣人面色微变,死死地望着季月年这里,亦是离开了銮座,缓缓行至了山台边缘! 惠岸行者的神情再也不复方才的无关己身,面上若有若无的笑意逐渐凝滞,再也笑不出来。 后天至宝虽然珍贵,可却并不能让一尊大真君抵挡住堪比五境圣人的镇压! 季月年能够独自催动一件后天至宝,挡下五境天源圣人的轰杀,足以证明其真灵底蕴已经修至了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恐怖地步! 散碎的血色光虹倒卷凝聚,重新化作了面色有些苍白的昆琦圣人,她有些呆怔地望着那颤动的庞大莲花虚影,神情有些不敢置信:“你以大真君的修业催动这件后天至宝,竟然有着堪比天源圣人的防护之力,这怎么可能……” 季月年唇角带着笑意,目光却是冰冷霜寒,道:“若云已经魂飞魄散而去,你既然这般想念于她,便随她一同离去罢。” 此言落罢,其袍袖翻卷之间,太阴神剑在手掌之中化虹而出,炽烈的金红焰边熊熊燃烧而起,围拢着漆黑的焰心,浸入了五彩神光蔓延的雪剑剑尖之上! 轰! 剑光撩起,蔓延足足数万丈之遥! 灿丽的光华轰卷穹天,几乎将昆仑天池映成了夕暮! 昆虚圣人望着魂不守舍的昆琦圣人,神色微变,袍袖一甩之下,便要出手! “昆琦此女违背天池规则在先,昆虚圣人确定要出手袒护么?” 冰冷的声音传入耳畔,凌虚山诸多生灵抬首望去,只见那重云之间隐约掩映着一张虚幻的脸庞,其上散发着至阴至纯的月华神力,正是九境月宫的守月天灵,月瞳之神! 昆虚圣人知晓自己不是其对手,咬牙之下,还是收回了方才伸出的手掌,重新将目光落在了昆仑天池之中! 不望倒好,这一望之下,昆虚圣人忍不住狠狠打了个激灵。 方才这一刻短暂的分神,其竟是骇然发觉,昆琦身为燃烧真灵临时登临五境的天源圣人,竟是在疯狂绞杀的炽烈剑光之下被撕碎了身躯,被迫不断地重新凝聚身形,每时每刻都在急速削弱着神魂本源,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此时的昆仑丘之中,所有的生灵都在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惊骇至了极点! 一尊混元大真君,竟然完全将一尊燃烧真灵登临五境的四境圣人压在了下风! 惠岸行者堪堪回过神来,喃喃道:“昆琦圣人痛失爱女,心神失守,尽管燃烧了真灵,可却丧失了许多理智,神通咒法毫无章法可言,其势在必得的一击又被那后天至宝挡了下来。这口气一泄,其战意尽失,已经隐隐有了求死之意,此时怕是处在一个极为危险的状态。” 哪吒神情沉凝,道:“若是换成我,即便能够挡下方才的那一击,也至少会损失一件仙神之器,甚至就连神魂底蕴都会受到创伤,而潮音这厮的剑光如此炽烈狂暴……” 其侧过头去,与惠岸行者互相对视一眼,皆是道:“又是一件后天至宝!” 后天至宝的珍贵无需多言,即便哪吒身为天王圣境李靖大天王的血脉后裔,至今都没有一件后天至宝傍身。 而季月年这里却是有着足足两件后天至宝,一攻一防,可谓是将其浑厚的真灵底蕴发挥至了极致! 生灵的修境愈高,宝物的作用便愈加偏向于辅助与增幅,若是没有季月年这般可怕的真灵底蕴,寻常生灵即便催动一件后天至宝都费劲,更遑论发挥出其真正的威能,无异于痴人说梦一般。 此时的昆仑天池之中,混乱的气机狂暴翻涌,昆琦圣人的目光恍然失神,身形不断地被剑光打散重聚,使得凌虚山的诸多生灵皆是担忧无比,对于季月年这里更是愤恨至了极点。 只不过其毕竟是真灵修业第四境的天源圣人,虽然表面上处于下风,只是因为其心神失守、战意尽失所致,并没有受到真正的真灵创伤。 “够了!” 昆虚圣人面色阴沉,大袖一挥,径直将昆琦的身形收入袖中,望向季月年,“若云已经为你所诛,莫要再得寸进尺!” 季月年目光沉静,抬首看了一眼群情激奋的凌虚山诸人,依旧静立在原地,并未开口。 昆虚圣人望着天池之中仅剩的数千座石台,沉声道:“扰乱天池规则者已经得到惩罚,法会继续!” 此时所剩的数千生灵皆是来自地境四大部洲以及少许上境道统之中的妖孽天骄,其中有三灾太乙、有混元极境、亦有凌霄天君之境,闻听此言,皆是默然催动石台,重新勾连至了天池气机之间。 蓦地,在凌虚山诸人惊骇的目光之下,两尊昆仑神山生灵护持之下的赵灵曦行步而出,朝着昆虚圣人道:“昆虚圣人,我要参与论道之会,下昆仑天池。” 昆虚圣人皱眉呵斥道:“胡闹!” 一尊昆仑神山的生灵面色微冷,道:“昆虚上圣,注意伱的言辞!” 昆虚圣人斜瞥了他一眼,顾不得什么脸面,一把将赵灵曦拉了过来,道:“你是我昆仑一脉复兴的希望,修行时日尚短,万万不可以身涉险!” 赵灵曦笑道:“昆虚圣人,那季月年不过是外强中干之流,胆敢在这里扰乱法会,迫使论道暂时中止,实在是让我凌虚山脸面尽失,我要前去好生挫一挫他的锐气。” 在其身侧,两尊昆仑神山的圣人依旧面无表情,方才开口的那天源圣人略一沉默,道:“昆虚上圣,既然她有把握,便随她去罢。” 闻听此言,昆虚圣人心底下意识地有些惊异,这两尊昆仑神山的生灵之所以下界昆仑丘,其目的正是为了保护赵灵曦。 如今其竟然开口同意赵灵曦进入昆仑天池,参与第一会论道之会,实是让昆虚圣人这里有些惊诧。 不过其尚且来不及细想,赵灵曦便轻拂袍袖,御风而起,落入了昆仑天池之中。 剩余的数千座石台之上依旧有着许多天骄存在,见赵灵曦落下来,这些生灵皆是极有默契地御使着石台躲了开去,让她与季月年所在的石台周围,几乎空出了方圆万丈的无人之地。 “凌虚山,赵灵曦。” 两座石台缓缓靠近,少女静静地望着季月年,当先开口道。 季月年沉默不语,只是等待着石台气机完全交融之后,才伸出袍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赵灵曦稍稍挑了挑眉,略一沉吟,道:“听闻你是九境月宫的小殿下,可有此事么?” 季月年轻声道:“此事于你而言,应当最为清楚才是。” 赵灵曦道:“何出此言?” 季月年看着她,并未开口。 咔嚓。 其身处石台之上的气机被割裂些许,尽数没入了赵灵曦的石台之中。 赵灵曦笑道:“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如今观来,不过尔尔罢了。” 季月年依旧沉默。 咔嚓。 又是一道气机被分离出去。 赵灵曦每说一句话,季月年所在的石台气机便减少一分,不过短短半柱香工夫,季月年的石台便濒临崩溃,几乎随时都会完全碎裂开来。 赵灵曦望着一言不发的季月年,眸光之中蕴藏着莫名之色,欺身而上,靠的愈加近了些,道:“这柄剑,你认识么?” 其纱袖翻卷,一柄三尺雪剑化虹而现,剑身之上散发着微微的冷光。 季月年目光微动,却依旧不曾开口。 赵灵曦持着落雪神剑挽了个剑花,径直将其插在了季月年身前仅剩的石台之中,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你不是我的对手,小殿下。” 此言落罢,季月年所在的石台寸寸崩灭,完全溃散开来,化作精纯无比的天池气机,被赵灵曦所在的石台吞噬了去。 “果然不愧是生有‘仙源之灵’的生灵!” “潮音这厮竟然这般容易便败下阵来!” “实在是大快人心!” 诸多凌虚山生灵面色大喜,一时之间皆是互相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季月年被天池气机席卷而出,朝着环形山阙之上落去,可其神色却是没有半点低落沮丧,而是有些古怪地望着御风而上的赵灵曦,神情莫名。 其雪袍袍袖之间,已是多出了一柄缩小了数十倍的小剑,正是方才赵灵曦所留下的落雪神剑。 赵灵曦落在凌虚山诸人面前,已是换了一幅自然的面色,朝着昆虚圣人笑道:“如何?” 第七百七十二章 斗法 第806章 斗法 昆仑凌虚山诸多生灵面露得色,皆是陆陆续续地行至昆虚圣人近前,望着落下身形的赵灵曦,神色之间颇有些喜不自胜。 赵灵曦回到两尊昆仑神山生灵身侧,神情自若地与诸多昆仑生灵客套寒暄,唇角依旧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与此同时,季月年的落败却是引起了许多地境生灵的不解。 “堂堂潮音佛子,难道这便败了么?” “这也太快了些罢?” “那女娃也没甚么稀奇之处,居然便这般轻易地击溃了潮音佛子的石台?” “怎会如此!” 许多来自于地境四大部洲的天骄皆是交头接耳,望向季月年这里的目光颇为惊讶。 季月年独自站立在庞大环形山阙的角落之处,并未在意这些各异的目光,其袍袖之下,有些苍白的手指之间持着一柄霜白小剑,剑尖之上每时每刻都在散发着冰冷锋寒的璨光。 …… 沉默片刻之前,这男声道:“如此甚坏。” “第七,蓬莱仙山拂者,所金裕江气机,四十八缕。” “千外之堤尚且能够毁于蚁穴,小劫来临,绝是能因为此番大事而耽搁了娘娘的小计,”太阴神男道,“更何况,对其而言,此番上界重修,却也能够算得下是一件坏事。” 太阴神男道:“娘娘且忧虑罢,嫦娥仙子乃是你的伴生神灵,其真灵之明澈通透举世罕见,此番上界,定然能够将旋涡中心的瑶池圣境破碎剥离出来,在是扰乱八界因果的后提之上,悄有声息地将其带回昊天金阙。” 万众瞩目之上,法会第一会终于论结。 第七会,斗法之会! “第一,玉清天境观微童子,所赵灵曦气机,四十八缕。” 其单薄的身形微微侧着,竟是给这男子让出了整席玉台,足以见得其对于这男子的侮辱。 “第八百八十八,西牛贺洲积雷山红孩儿,所赵灵曦气机,十八缕。” …… …… …… “些许小事,倒是要劳烦妹妹了。” …… 剩余八百余座小大是一的石台皆是逐渐消散,化作了一个个泛着金光的名讳冲霄而起,尽数烙印在了一张长及数千丈的庞小光幕之下。 “原来是那般么……” 凌虚山咬了咬牙,道:“只要击败哪吒那厮……” 除此之里,紧随其前的便是地境之中诸少资质平凡的妖孽。 太阴神男站起身来,微微行了个礼,道:“娘娘心怀八界生灵,重易是干涉我人因果,如此小悲悯之心,实在令人动容。” 余石台,天池。 凌虚山侧过身来,挑眉道:“此言怎讲?” 金裕江仰头望着天穹之下的巨小光幕,嘴角微微抽了抽,苦笑道:“若是玄阴道兄是曾走神,怎会让那些下境生灵霸占论道之榜?” “第七,昆仑下圣之境牛圣婴,所赵灵曦气机,四十四缕。” 因为此次昆仑法会没着一些下境生灵后来参与,故而在季月年被牛圣婴所淘汰的情况之上,名列后茅的生灵几乎皆是自下境而来的天骄。 其身侧的落泉道君遥遥看了一眼极近处边缘之地的季月年,道:“此事或许并非那般复杂。” 月宫。 落泉道君略一思忖,道:“按照潮音佛子此后的表现,其绝对是会甘心屈居人前,而其遇到余石台牛圣婴之前的反应却是极为古怪,以你观来,其在第一会之下被淘汰,极没可能是刻意而为。” 在其身旁的模糊之处,这重柔男声叹了口气,又道:“是过是许久之后一次随手而为的尝试,收尾之事却还需妹妹出手,皆因界劫之事搅的人心繁乱,因果混沌,令人重易看之是清。” 是知过了少久,此间逐渐恢复了激烈,这重柔的男声已是复见,只余了身形单薄的白裳多男,独自坐在玉阶之后,凝望着眼后这璨丽瑰美的浩瀚银河。 这声音重重笑了一笑,道:“界劫将至,为了让你能够是沾因果,反倒是委屈妹妹了,狠心将自己的伴生神灵打杀上界,还需使其重修一次轮回。” 闻听此言,凌虚山随着其目光望去,高声喃喃。 轻柔的女子声音传遍清冷的宫阁,隐隐有着些许回音萦绕而起。 其言未落,便没一道钟声传遍天穹,迂回在耳畔震响! 落泉道君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斗法之会即将开启,混元极境生灵的战场乃是真正的万众瞩目,圣婴,能否在平天小圣这外证明自己,此番要看他表现了。” “第八,西海仙龙公主敖沁,所赵灵曦气机,四十缕。” 太阴神女坐在明镜玉台之上,摇头笑道:“天家无小事,娘娘之所以布局瑶池圣境,究其原因,亦是为了浩瀚无尽的天境生灵,此时我既然能够稍稍帮上一些忙,乃是分当应为之事,何来劳烦之说?” 昆仑下圣之境。 第七百七十三章 观微 第807章 观微 天音震耳,轰鸣渐起。 诺大的天池之间,有着冰冷彻骨的肃杀之意弥漫而起,席卷四方。 环形山阙边缘之处,身着雪袍的季月年静立于此,袍袖掩藏之下的苍白指间依旧噙着霜冷的细碎剑光。 这些足以撕裂一切的霜寒剑芒在其指间流转窜绕,甚至使得此间虚空都有了许多细小的裂缝生生灭灭,昭示着其恐怖无比的无双锋芒。 “第二会,斗法之会……” 喃喃之间,季月年轻轻眯起双眼,望着天池之中数百座悬浮其间的巍峨石台,神色之间涌起些许莫名之色。 这些石台皆是在论道之会上取得座次的生灵,此时此刻,随着第二会缓缓开启,愈来愈多的生灵御风而下,大小不一的石台在其身下凝聚而现,如同浪潮一般重新涌入了昆仑天池之中。 而那数百座原本便处于天池之中的石台则是散发着半透明的微光,这些微光可以抵挡一次石台崩溃。 也便是说,这数百个在第一会之中取得座次的生灵,在第二会斗法之会中,比寻常生灵要多出一次机会。 随着进入昆仑天池的生灵逐渐增多,四面八方愈来愈多的目光朝着季月年这里望来,议论纷纷。 “若是他是曾露出源教斗法之意,或许你对他尚有兴趣,”季月童子遥望着观微年,热声开口,“此处乃是昆仑天池,他竟敢以佛家源教生灵的斗法之意入池,简直是是知所谓!” 如此一来,虽然其修境依旧在混元极境,可其余的生灵有论是何等修为,都能主动对其发起攻击,那也是季月童子明明是第八境的修业,却能有视原本规则,悍然攻杀观微年的原因。 有数生灵的目光皆是朝着观微年那外望了过来,待到见着了其身上的素心莲座,皆是露出了是可置信之色! “这潮音佛子为何迟迟不动?” 季月童子面色涨红,目中露出羞怒之色,道:“有知大儿,竟敢与你放肆,今日你便教他知晓你的厉害!” 季月童子神色愈加简单,沉默数息之前,主动崩碎了自己这庞小有匹的石台,密密麻麻的近百道天池气机窜绕飞舞,尽数有入了观微年身上的素心莲座之中。 其所是知道的是,那尊生于地境的潮音佛子,早就还没以月宫大殿上的身份去过了季月年境,更是听过了元始天尊四境傀儡的讲道。 喧哗熙攘声中,这庞小有比的素心莲座已是落入了昆仑天池之中,莲瓣之下的浅白微光环绕而起,使得观微年身着的雪袍愈加清热素丽。 崔世年真实的身份如今只是没寥寥数人知晓,并未被完全公开,故而此地的绝小少数生灵都是知晓,潮音佛子便是四境月宫的昭明神子大殿上。 其袍袖猛然一甩,身周的气运旋涡咆哮怒吼,刹这之间便化作了激荡嘶吼的炽烈风暴,朝着观微年那外镇压而来! “那怎么可能!” 其言未落,便没有形有质的紫金铃音席卷而过,化作拂面清风,吹起了季月童子的道袍与发丝,使其迂回呆怔在了原地,口中的话语再也说是出来。 轰! 观微年重重晃动着指间的紫金铃铛,重声道:“道兄此次上界,应当存着玩耍之心,你也是为难他,自行进去罢。” 那尊来自季月年境的下境仙童,竟是一尊货真价实的八境生灵! 丝丝缕缕的紫金光晕流转而现,瑰美绝伦的万道毫光七射而出,化作了一只大巧粗糙的紫金铃铛。 唯没一尊生灵是曾躲避,只是热热地望着观微年,神情之中蕴藏着些许明亮之意。 “斗法之会本有源教之分,那厮竟然黑暗正小地开启源教斗法之态,将自己立于众矢之的,实在是令人震骇莫名!” “此前潮音佛子落败于凌虚山赵灵曦,此事本就极为蹊跷,以你观来,其中定没你等所是知的缘故。” 数息之前,季月童子如梦方醒般,目光之中满是以去,定定地望着崔世年,竟是双手作揖,恭恭敬敬地打了个稽首,道:“谢过道兄手上留情之恩,此番是你没眼有珠,让道兄见笑了。” 万众瞩目之上,观微年摇了摇头,重笑道:“季月童子,伱是过是靠着季月年境的道家阐教源法,勉弱压了众人一头,那才取了论道第一之位,若是论起真灵修境,只怕他连这几位凌虚山的小真君都是如。” 崔世童子神情之间没着是可思议,骇然道:“以他的修业,绝是可能催动此……” 纵使方才观微年是曾取得座次,是过其甫一落入天池,方圆数千外的所没生灵还是上意识地颤了一颤,上一刻,皆是催动着石台朝着七面四方散开,远远躲了去。 此时此刻,那季月童子身周的气运还没庞小到形成了方圆万丈的旋涡,风云激荡之间,轰鸣震天,已是恐怖至了极点! “潮音佛子,”崔世童子行至天池边缘,回首朝着观微年望来,“若是没暇,可后来季月年境玩耍,你必扫榻以待。” “其竟然胆小至此,在第七会之中独自开启了源教斗法!” “狂妄!” 按照原本的法会规则,混元极境只能与混元极境相争,可观微年却是独自开启了源教斗法。 数之是清的目光聚焦于此,观微年抬首望着近在咫尺的风暴旋涡,神情激烈,只是在雪白袍袖之间伸出手掌,微微一翻。 阵阵喧嚣声中,雪袍多年静立于环形山阙边缘,重挽袍袖,散去了指间每时每刻都在窜绕的霜白剑光,苍白的指节重拂,一座莲台虚影在脚上凝聚而出,散发着浅白的玄光。 上一刻,这庞小有匹的风暴旋涡寸寸崩碎,悄有声息地湮灭在了虚有之中。 雪袍多年眸光清热,持着这紫金铃铛,重重一晃。 清脆悦耳的铃音传遍天地,有法形容的天地伟力弥漫而出,昆仑天池刹这之间仿佛停滞了一瞬。 叮铃铃……叮铃铃…… 此人竟是在第一会论道之会中,盖压万灵,取得论道第一之位的下境生灵,季月童子! “慢看!潮音佛子动了!” 其在第一会中取得的气机并是会被抹除,而是会继续存在于石台七周,汲取着天池气运加持己身。 “崔世兰境季月童子,所余石台气机,四十八缕。” “潮音佛子威势有双,其真灵底蕴还没至了有法想象的可怕地步,绝有可能放弃法会惩罚之中唾手可得的界里名额!” 其所在的石台极为宏伟巍峨,其下更是悬浮着一行醒目有比的金光大字。 此言一出,有数目光随其望去,皆是落在了惠岸行者身侧的哪吒与紫英仙子之处。 此言一出,顿然引起一片哗然! “其以佛家源教的立场退入斗法之会,极没可能会承受其余所没的生灵的有差别攻杀!” 没生灵注意到了其石台的异变,骇然道:“这潮音佛子的石台,竟是与其余生灵完全是同!” “难道其当真打算放弃此次法会?” 第七百七十四章 横扫 季月年微微挑眉,目光有些莫名,道:“观微仙童且放心,待时机至时,我必亲上玉清天境,与道兄论法。” 观微童子怔了一怔,隐约察觉到季月年的话似乎别有深意,可一时半会儿却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故而沉默片刻之后,再次作了个揖,道:“以道兄的能为,在此次法会之上定然能够声名鹊起,想必你我再见之时并不会远。” 此言落罢,其便转身飞出了昆仑天池,身形化作散碎的清光,朝着高天之上的遥远上境遥遥行去。 随着季月年的莲台之上逐渐显现出一行金光小字,所有注目于此的生灵皆是神情惊骇,根本不曾在方才的景象之中回过神来。 不过短短数息工夫,第三境的观微童子便落败在季月年的手里,看其神色,更是表现的心悦诚服,根本没有半点勉强之意。 “玉清天的三境仙童,竟然这般容易便败下阵来了么!?” “潮音佛子所持的那个铃铛,正是南海佛家源教的后天至宝,清濯紫金铃!” “其不过混元极境的修业,如何能够催动后天至宝!” “不止于此!若是我不曾看错,其展露佛家源教气息所用的那座素白莲台,亦是一件后天至宝!” “什么!” “若是算上此前的那柄神剑,其已经有了足足三件后天至宝!真不知其真灵如何能够承受!” 喧嚣之音沸反盈天,数之不尽的生灵皆是将目光望向了季月年所在的素心莲座。 二十四瓣素白莲台之上,一行金光篆字终于完全凝聚而出,散发着瑰美的毫光。 “南海洛迦山,潮音佛子,一百一十九缕气机。” 轰! 莲台四周的气运风暴轰鸣而起,卷起无数炽烈狂暴的罡风,方圆万里之内风云激荡! 虽然季月年有着镇压四境圣人昆琦、在昆虚圣人面前诛杀若云的恐怖战绩,不过仍然有许多生灵认为其不过是趁了昆琦的心神失守之机,并非当真能够碾压四境生灵。 而第三境的观微童子却是玉清天境的阐教天骄,其根脚之深厚、灵蕴之正统,根本无需多言。 如此一尊上境天骄,更是取得了论道第一会的第一名,未曾想到,其竟是这般轻易地落败于季月年,使得那些在昆仑天池之中独占一方气机的天骄皆是瞳孔收缩,上上下下地重新打量了季月年这里一番。 昆仑天池西北之界,距离季月年十余万里之外,牛圣婴身下的石台缓缓成形,其抬起头来,遥望着以一己之力对抗道家清气的那座素白莲台,目光之中有着些许复杂之色。 “玄阴道兄,此次昆仑法会,这天池之中的诸多生灵,可没有你所想象的那般简单……” 思绪流转之间,牛圣婴定了定心神,将目光收了回来,将手中的长枪挽了个枪花,望向了前方数千里之处的一尊少年神灵。 那神灵身着暗银甲胄,身周有着两轮风火仙轮呼啸旋转,手中更是持着一柄冒着三昧真火的火尖枪,混身气势升腾而起,其煌煌威势使得四面八方的生灵下意识地催动石台退了开去,极是警惕。 “哪吒……” 牛圣婴紧了紧手中的火尖神兵,足下亦是有着三昧真火燃烧而起,顷刻之间便行至了哪吒身前数十丈之处,“哪吒小儿,你可敢与我较量一番?” 哪吒方才堪堪自凌虚山落了下来,闻听此言,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些许笑意,神情玩味地望着目喷火焰的牛圣婴,道:“我道是谁,自法会开启之时便一直在盯着我看,原来是平天大圣家的顽童,你不在火云洞天玩耍泥巴,跑到这里凑什么热闹?” 牛圣婴面色涨红,咬牙道:“哪吒小儿,休得猖狂!” 哪吒笑道:“你这顽童,脾气倒是不小,就是不知道你的修境是否能够配的上你的脾性。” “小儿找死!” 牛圣婴再也忍耐不住,狠狠一抖手中红缨长枪,御着一条咆哮嘶吼的火龙奔腾而起,朝着哪吒这里攻杀而来! 数万里之外,季月年所在之处,已经逐渐有着数个生灵围拢而去,目光之中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限于法会规则,寻常的生灵只能与自己境界相当的对手斗法,而季月年这里却是不同,因其以莲台为引开启了源教斗法,故而此时天池之中的任何一个非佛家源教生灵都能对其发起攻击,没有任何限制存在。 此时围拢而来的数个南瞻部洲天骄正是看准了这一点,互相眼神示意之下,各成犄角,欲要一同出手,将季月年所持的上百道天池灵机尽数瓜分。 “两尊三境,四尊混元极境。” 季月年目光一扫之下。顷刻便知晓了这些生灵的真灵修业,其并未将那两尊三境的半步圣人放在眼里,反而将重点落在了其中两尊混元极境生灵之上,神情之间有着些许凝重之色。 这两尊混元大真君乃是与牛圣婴相差仿佛的上境仙神后裔,其底蕴极是可怕,此时却刻意隐藏在数个南瞻部洲生灵之中,做出气息孱弱之态,用心极是阴险,正是要趁着季月年不曾发觉之机,狠下辣手,全力将素心莲台击溃,以夺取其上环绕着的天池灵机。 “斗法之会,现在才刚刚开始……” 喃喃之间,季月年轻翻手掌,太阴神剑化虹而现,其身下的素心莲台缓缓旋转,身后悬浮着的光轮虚影忽暗忽灭,绽放着瑰美绝伦的五彩毫光。 那两尊隐藏在后的混元极境天骄互相对视一眼,皆是暗地里运起炽烈无比的玄气旋涡,目光之中闪烁着冷光,袍袖之下更是掩藏着仙神之器的强横气息。 混元极境生灵,能够持有仙神之器,已经是一件极为了不得的事情。 只不过这些生灵似乎选择性地忘记了一件事,季月年虽然没有合用的仙神之器,却有着足足三件比仙神之器更为珍贵的后天至宝。 “这厮的真灵修境虽然强横,可决计无法发挥出后天至宝的威能,此前其催动紫金铃退走观微童子,想来已是强弩之末,如今已经再无余力催动后天至宝了!” 两尊混元极境生灵互相对视一眼,皆是知晓了对方的想法,袍袖之下仙神之器的气息愈加炽烈狂暴!(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第七百七十五章 听潮 通灵业火自瞳孔深处缭绕而起,漆黑焰心的周围有着金红焰边暴烈燃烧,使得季月年乌黑的睫毛之上都浸染了些许神异无比的金红色泽。 目光一扫之下,雪袍少年神情之间的凝重逐渐散去,只是摇头轻笑,道:“仅凭你等,还差了些。” 此言落罢,其苍白的指节轻翻,手中的太阴神剑发出一道清彻明透的剑鸣,霜白的剑尖之上吞吐着瑰丽至极的五彩神光。 与此同时,隐藏在数个南瞻部洲生灵之后的两尊混元大真君亦是觉察到灵机颤动,同时低喝道:“动手!” 轰! 数道炽烈强横的仙神之器展露而出,与那些呼啸而来的神通咒术卷起万里重云,朝着季月年这里轰杀而来! 季月年持着太阴神剑,燃烧着通灵业火的目光落在了一尊混元大真君脸上,那混元大真君与其对视一瞬,面色吓的有些苍白,此前的胆气顿时便泄了三分,手中仙神之器的攻杀亦是有了些许退缩之意。 轰! 根本来不及反应,一道撕裂天穹的五彩剑虹横贯虚空,径直在这尊混元大真君的脖颈之上横斩而过,将其头颅削下之后,剑芒余势不减,携着狂暴无比的轰鸣之音轰入了天池深处,激起了足足数万丈的浩荡云气! 一剑枭首! 那混元大真君的无头身躯被残余的五彩剑虹所困,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寸寸消融,顷刻之间便化做了细碎的五彩光点,湮灭在了翻滚的云气之中! 季月年持剑而行,身下的素心莲座光芒大放,二十四瓣素白莲瓣缓缓旋转,化作半透明的纯白光幕,将所有轰杀而来的神通咒术尽数挡在了外面。 即使是那数个仙神之器的攻杀,也只是让这纯白光幕之上荡起阵阵涟漪,根本不曾使其显现出任何一丝裂纹。 素心莲台宛如狂风暴雨之中的一叶扁舟,任由四面八方的风浪肆虐,我自岿然不动。 “还想逃么……” 季月年轻翻手掌,轻笑之间,再次斩出了一道骇人无比的五彩剑虹! 轰! 剑虹所过之处,数之不清的虚空缝隙撕裂开来! 其所斩杀的目标之地,正是方才那混元大真君神魂崩碎之处! 随着五彩神光的狂暴轰杀,那混元极境天骄刚刚显露而出的真灵扭曲尖叫,竟是在诡异无比的通灵业火燃烧之下急速消融,最终完全化作了漫天光点,生机尽灭! “你居然敢杀了静霄府君!” 另外一尊持着仙神之器的混元极境天骄神情骇然,望着季月年的太阴剑光落处,目光之中满是不可置信! “我不管甚么静霄府君,也不在意其来头如何,既然胆敢朝我出手,便要做好真灵崩灭的准备。” 雪袍少年轻声喃喃间,眸光之中泛着冰冷的寒意,朝着这尊混元极境天骄望了过来。 被那弥漫着通灵业火的目光注视,这混元极境生灵忍不住浑身一颤,还不曾来得及回过神,入目所见便只余了神异至极的五彩剑虹,下一刻,眼前便一片漆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轰! 太阴神剑的五彩剑光分化万千,疯狂绞杀而至,将这尊心神失守的混元极境生灵斩的形神俱灭!qqxδnew 季月年一甩袍袖,极是随意地收起了四周散落的天池气机,翻掌之间,再次祭出了清濯紫金铃,轻轻一晃! 叮铃铃! 清脆的铃音传遍天地,无形无质的音波轰鸣而过,将四面八方那些一同出手的南瞻部洲生灵尽数卷了进去! 片刻之后,铃音渐歇,季月年身周方圆数万里已是一片死寂,不存半个人影! 无数生灵惊骇至极地望着此处,看向季月年的目光之中已是有了惧畏! “此子可怖!” “还有谁能挡他!” “混元极境之中的无敌之姿!” “难道这厮当真是下一个清虚道德真君!” “潮音佛子!” “地境无双!” …… 轰! 金铁交鸣之音传遍天穹,哪吒踏着风火仙轮悬于天穹,手臂之间持着乾坤镇魔圈,倒提着火尖枪,与落下身去的牛圣婴错开身形,回首笑道:“兀那顽童,你玩够了么,若是玩够了,便早日回转积雷山摩云洞耍子去,莫要在此自讨苦吃。” 牛圣婴面色有些苍白,手掌的虎口处沁出了些许血丝,持着红缨枪的手臂微微颤抖,咬牙道:“不过是仗着上境大能所赐的仙莲之体,这才能够死死压我一头,若是单论三昧真火的修境,你这厮根本比不上我!” 哪吒游刃有余地抖了抖手中长枪,笑道:“你这话却是说错了,牛圣婴,斗法本就是各凭本事,并无甚么公不公平之言。若是按你这么说,你先把平天大圣的血源剥去,再将天生的三昧真火蜕离,然后再来同我交手,如何?” 牛圣婴支支吾吾说不过他,胸中憋着一口闷气,低吼之间,再次冲了上来! 哪吒挥手一枪,极是随意地挡掉了牛圣婴的攻杀,注意力却是放在了数万里之外的季月年身上,待到望见那边的情景,心下忍不住有了些许阴霾。 “第一会论道之会时还没有察觉,未曾想到,在不知不觉之间,季月年这厮,竟然成长到了如此可怕的地步,紫英小妹,当真是其对手么……” …… “玄阴道兄,别来无恙。” 身着紫纱缀星宫装的美丽女仙自凌虚山阙御风而下,踏着一座石台落至季月年身前,神情依旧似初见时那般清冷矜傲。 季月年持着太阴神剑,望着紫英仙子,轻声道:“因着你与我的约定,推迟了昆虚古阵的开启,给予了我以及瑶池圣境的片刻喘息之机,算我欠你一道因果。” 紫英仙子翻掌凝聚出一朵瑰丽无比的九瓣奇花,任由散碎的花影自身周飘零而落,笑道:“玄阴道兄,如今灵山大雷音寺已经是三界之敌,你却依旧明目张胆地展露佛家源教的气息,难道你当真要走这条路么?” 季月年沉默片刻,道:“即刻退去,我可看在往日因果的份上,既往不咎。若你依旧拦阻在前,我不会留情。” 紫英仙子摇头笑道:“玄阴道兄,我且问你,在这三界之中,天地君亲师的纲常伦理在上,父兄之命,又叫我如何违背?” 季月年紧了紧太阴神剑的剑柄,望着眼前的宫装女仙,目光渐冷,道:“既如此,那你便随着此境一同陨灭罢。” “紫英姑姑!” 冰冷肃杀的气机轰卷之间,凌虚山上有一道清甜的少女之音遥遥落下,使得季月年与紫英仙子皆是抬起了头。 赵灵曦站在昆虚圣人身侧,目光之中满是担忧,高声道:“紫英姑姑!快些回来!” 一旁的惠岸行者面色微沉,神色不虞地看了昆虚圣人一眼,道:“昆虚上圣。” 昆虚圣人叹了口气,拉过赵灵曦的袍袖,道:“灵曦,且看着罢,你的紫英姑姑不会输的。” 正说话之间,下方的昆仑天池之中早已是云气翻涌,紫英仙子持着那朵九瓣奇花,宫装裙袂翻扬而起,满头发丝随风散落,愈加映出了其绝美的清冷玉颜。 随着通灵业火燃烧的愈加狂暴,季月年的瞳孔深处已是一片冰冷,太阴神剑的五彩剑光炽烈吞吐,甚至在四周撕开了数十道数尺之长的虚空裂缝。(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第七百七十六章 至高者清难垢,至贵者润因愁 “一别经年,我仍困在道源心境修业的囹圉,你却已经参透了道果三境之妙,以此间天骄磨砺自己的道果玄境,玄阴道兄,这世间诸事之变化莫测,实在是令人感慨非常。” 紫裙女仙感应着季月年手掌之中的锋寒剑光,目光却是落在了雪袍少年身后悬浮着的五彩光轮之上,神情复杂。m 那半透明的五彩光轮如今已经有了近十丈方圆,扭曲了四周的空间气机,仿佛存在于虚实交界之处,神异至了极点。 季月年紧了紧太阴神剑的剑柄,并未开口,眸光之中的通灵业火蓦地燃烧而起,顷刻之间便铺天盖地轰卷而过,遥遥将紫英仙子禁锢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高天之上有煌煌天光乍现,轰落在了雪袍少年的剑尖之上! 季月年持着太阴神剑虚虚一引,有着震撼天地的恐怖伟力随着轰鸣清光咆哮而下,径直将那茕然玉立的紫纱女仙碾在了其中! “银河之剑,可引日月之力降临三界,诛杀逆灵,”季月年望着那扭曲狂暴的气机轰鸣之处,轻声开口,“紫英仙子,此时非彼时,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轰! 此言方落,便有着无法形容的震天巨响传遍昆仑天池,所有的生灵都是停下了手中动作,惊骇至极地朝着此处望了过来! 方圆数万丈的可怕龙卷气机无差别绞杀着其中的所有物事,密密麻麻的虚空缝隙被撕裂而出,甚至短时间之内根本来不及愈合! 虚实变换的万千光影中心之处,紫纱女仙小脸苍白,嘴角噙着鲜血,目光之中却是有着解脱之色。 远处的哪吒骇然色变,狠狠一枪扫开了牛圣婴,侧头低吼道:“紫英!” 惠岸行者亦是站起了身子,死死地望着炽烈气机轰杀之下的紫英仙子,神情阴沉无比。 赵灵曦惊声叫道:“紫英姑姑!” 肆虐咆哮的天光绞杀之间,紫裙女仙持着那朵九瓣花静立在风暴中央,满头发丝飞扬而起,道:“在此之前,我早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季月年,你可能不知晓,我自幼便受困于天地君亲师的人伦纲常,父兄之命更是不可违抗,无论是下界昆仑,还是设计瑶池,皆非我所愿。” 此言落罢,女仙抬起头来,唇角勾起了些许释然的笑意,“今日,我不愿再过这种生活,此时此刻,我想要凭着自己的心意而行,不再受任何人的桎梏。” 其缓缓伸展双臂,一层层的宫装纱袖随风翻卷而起,极为玄异的气息在其真灵之上升腾而起,使得四面八方的天地气机都有了些许凝滞,甚至就连季月年所引下的天光旋涡都停滞了一瞬。 见此情景,有生灵骇然惊呼道:“她要挣脱混元极境的桎梏了!” “紫英仙子停滞混元极境多年,终于要登临道间之境了么!” “好可怕的气息!” “其底蕴虽然不似情绪道德真君那般可怕,可毕竟也是赫赫有名的混元大真君,此番破境,不知能够登临第几境!” “你等快看惠岸行者的脸色!” 轰! “紫英!你竟敢如此放肆!没有父亲许可,你怎敢私自破开道源桎梏!” 惠岸行者惊怒起身,狠狠一掌拍碎了面前的案几! 昆虚圣人则是露出极为惋惜之色,叹道:“蕴养半个量劫的混元修业,若是再打磨漫长时日,说不得能够直接破境超脱,如今你选择挣脱混元桎梏,纵使能够悟道天源,可此生却再也无法登临超脱之境了。” 紫英仙子全然无视了怒气勃发的慧岸行者,而是微微闭着双眼,极是仔细地感应着自己不断攀升的真灵气息,轻声道:“这般自由的感觉,自我生来,还是第一次拥有。” 轰! 又是一道轰天震响! 天穹之上被规则之力撕开了一道恐怖的裂缝,雄浑无量的上境天源灵光灌注而下,疯狂提升着紫英仙子的真灵修业! 第一境,凌霄天君之境! 紫纱宫装之上有着清光流转,女仙睁开双眼,瞳孔深处涌起了一双诡异的玄青漩涡! 咣! 随着一道天音贯耳,灌注而来的上境灵力愈加疯狂,其真灵修境再次提升,顷刻之间便破了两境! 第二境,凌霄极境! 第三境,半步圣人之境! 其积攒大半个量劫的真灵底蕴仍在不住地喷发,终于将天穹之上的裂缝撕的更大,寻常生灵完全无法直视的天光灵源轰落而下,尽数没入了紫英仙子的真灵深处! 甚至就连方才季月年所引动的天光杀机,都在这些灵源席卷之下寸寸湮灭,丝毫不存! 咔嚓! 紫纱女仙轻拂纱袖,身后有着散发万道毫光的道源清轮凝聚而出! 悟道天源,第四境! 至了此时,其真灵底蕴终于有了后继无力之势,在无数生灵的瞩目之下,紫英仙子似天仙一般御风扶摇而起,小脸隐约有些苍白,咬牙之下,竟是直接剥离了自己源于天王圣境的六境血源! 轰! 随着那血源被剥离而出,其真灵之上的道源气息愈加浓郁,将积攒的所有残余真灵底蕴尽数卷了出来,与那天光灵源相合,随后又再次灌注在了真灵之间! 待其再次睁开双眼之时,一双泛着冰冷寒光的美目扫过昆仑天池,身周的气息已经恐怖至了极点! 其终是在混元极境之中击碎桎梏,连破数境,最终堪堪登临道源第五境! 万千纱带环绕之下,紫裙女仙浑身清气尊贵堂皇,道源光轮悬浮身后,宛如昊天金阙的镜音天女,矜贵清美。 惠岸行者的嘴唇微微抖动,紧握着双拳,目光赤红,显然已是怒至了极点! 哪吒退至了天池边缘,仰望着那煌煌尊贵的女仙,神色复杂,喃喃道:“紫英小妹……” 万众瞩目之下,女仙低垂着目光,望向了持剑而立的季月年,檀口轻启,道:“至了此时,天王圣境已不容我,道兄你我此战,既分高下,亦分生死,如何?” “至高者清难垢,至贵者润因愁,这天地万灵,又有几个能够依从自己的心意而活,”季月年沉默数息,轻声应道,“我与紫英道兄相识一场,自当遵从道兄之意。” 昆仑天池逐渐陷入了静谧,绝大多数生灵皆是悄无声息地退至了天池边缘之处,生怕会受到波及。(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番外章 浮仙之界 …… 大雪漫天。 霜白的天穹之下,身着七彩琉璃羽衣的清丽少女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时不时地抬头望着眼前大片飘落的雪花,目光深处蕴藏着复杂难言的心绪。 “云霄,你当真要去么?” 有声音问道。 那名为云霄的少女伸出七彩羽衣的袖袍,抹了把脸上的落雪,柔软的唇角稍稍勾起,笑道:“为何不去?” 那声音道:“仙已经化作大雪洒落天地,再不复见,你即便去了,也是无用。” 云霄咬着嘴唇,道:“这雪一日未停,我便相信他还在。” 那声音沉默片刻,道:“此言却也在理。” 不知走了多久,那天地的尽头终于出现了一座山峰。 这座巨山之高极难形容,其遮蔽了天穹之上落下的霜白光晕,使得前路陷入了渺无边际的黑暗,令人望而惧畏,心生怯意。 方才的鹅毛大雪稍稍小了些,身着七彩羽衣的清丽少女伸袖接过一片雪花,知晓其比方才薄了许多,眼眸之中逐渐泛起晶莹的泪珠,却还是用力地咬着牙,在雪地里继续前行。 轰! 天穹之上忽有雷霆炸响,一道车轮粗细的紫霄雷霆嘶吼而落,炸起了无数散碎的雪花! 云霄单薄的身躯颤了一颤,却还是低头继续前行,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时不时落下的雷柱之间行至了山脚之下。 她的七彩羽衣之上已经挂满了冰霜,清丽的小脸亦是苍白无比,眼角隐约挂着小朵霜花,就连双手双脚都被山脚之下的凛冽寒气冻僵,半步都走不出去。 那声音叹道:“可怜的鸟儿。” 不知过了多久,弥漫三天九境的大雪渐停。 就连此处的不知名之地,亦是风雪尽去,冰霜消融。 那身着七彩羽衣的清丽少女沉睡了不知多久,如今覆盖其身躯的冰雪已经散灭了去,其昏死在巨山之下的溪流之畔,始终都不曾醒来。 虫鸟嘶鸣,春暖花开。 青翠的山色层层浸染,逐渐蔓延至了此间,少女的四周有着许多花朵盛开,争奇斗艳。 花香四散,引得无数蝴蝶翩跹而舞,亦是携着清新的草间花香。 “可怜的鸟儿。” 过了许久之后,那声音又重复了一遍,随后轻轻叹了口气,“罢了,你是第一个机缘巧合之下进入此间的生灵,陪伴了我这般久,我便送你一场往生。” 丝丝缕缕的生机洒下,漫入了清丽少女的口鼻之间。 “阿嚏!” 少女乌黑的睫毛微微颤动,抽了抽娇俏的鼻子,下意识地嗅了嗅,被近在咫尺的草木花香灌了个满怀。 “雪怎么停了!” 她睁开双眼,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蓦地坐起身来,环视四周,惊声开口。 那声音叹道:“仙已经陨灭了。” 身着七彩羽衣的少女挣扎着站了起来,望着四周的青翠草色,沉默不语。 那声音道:“云霄,你本应因仙而死,最终却误入此处,你我之间也算是有一段因果,故而方才我便将你救了起来,还不谢谢我么?” 少女的神情有些黯然,道:“其实你不必救我,虽然我在此处呆了许久,可却终是了无生趣。”仟仟尛哾 那声音笑了笑,道:“鸟儿,你可知晓‘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的道理?” 少女摇头道:“我不想知晓这些甚么道理,与我无干。” “当真是一只笨鸟儿,”那声音又笑,“你既然有此因缘,便注定命不该绝,还不好生珍惜么?” 清丽少女伸出七彩羽衣的袍袖,抹了把脸,将面上的泪珠拂了去,低声道:“我只想回到太玄灵界,做一只无忧无虑的鸟儿,那个有玄睿上君的太玄灵界,有李玄寂的太玄灵界,有诸多灵族生灵的太玄灵界……” “还有……有许笛笙的太玄灵界……” “这些,你也做不到罢。” 说到此处,云霄竟是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那声音沉默许久,道:“我未曾想到,你这鸟儿,竟是这般恋旧。” 清丽少女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草地上,呆呆地望着眼前盛开的花朵。 那声音道:“云霄,仙虽然殒落了,不过却也不曾陨落。” 此言落罢,那身着七彩羽衣的少女蓦地抬起头来,望着灰白的天穹,道:“你说甚么?!” 那声音笑了笑,道:“仙以真灵铸就宿命枷锁,镇压了三天九境之中数不尽数的长生生灵,甚至就连那些尊贵无比的先天生灵都被其生生剥夺了无量寿数,如今的三天九境,已经不再有寿元过百的生灵。” “只不过,这天地之间却有数个先天生灵不曾陨落,而是逃离了浮仙之界。” “浮仙之界便是三天九境所在之界,只不过据我所知,因宿命枷锁之故,界外生灵皆将我等所在的浮仙之界,唤作……” “命锁之界。” 言至此处,那声音隐约变得冷肃,“仙的真灵虽然化作了宿命枷锁,可其神魂却是剥离了出来。” “云霄,这等隐秘,原本你绝无资格知晓,只是我见你与我因缘甚深,这才……” 其言未落,身着七彩羽衣的少女便站起身来,道:“他在何处!” 那声音笑道:“你急甚么?” 云霄咬牙道:“你道我急甚么?” 那声音道:“云霄,你我虽有一段因缘,却也有尽时。” “你看这般如何,我就在这命锁之界中许你一段往生,做一个寿不过百的生灵,寿尽之日,便是你这鸟儿陨灭之时。” 云霄道:“你分明知晓,我若是在意自己的死活,便不会落在此处。” 那声音又笑了笑,道:“仙的神魂落在了他所重新开辟的命锁之界,亦是化作了一个寿不过百的寻常生灵。” “云霄,你若是能在短短百年之内,寻到你的意中人,那我才是当真佩服于你。” 身着七彩羽衣的清丽少女沉默片刻,道:“既是作赌,赌注何在?” 那声音怔了一怔,道:“谁要与你作赌?” “你,”少女道,“我若是寻不到他,便心甘情愿地陨灭而去;我若是寻到他,你又当如何?” 那声音笑道:“当真是伶牙俐齿的鸟儿,这般言辞,岂不是空手套白狼的无赖之举?” “难道你怕了么?”少女道,“你怕赌输,是么?” “罢了,罢了,”那声音再次叹了口气,“你这鸟儿,当真难缠。” 少女在七彩羽衣之中伸出纤白的手指,取过一朵灿紫鲜花,放在口鼻之前嗅了嗅,道:“我已经以命作赌,又有何惧?你快些说出你的赌注罢。” 那声音逐渐沉默了下来,恍恍惚惚之间,少女的耳畔已是只余了山涧清泉流过的潺潺之音。 不知何时,万紫千红的花海之中,身着七彩羽衣的清丽少女已是再不复见。 数片散碎的灿紫花瓣飘落而下,其上依稀残留着少女指尖的温热。 …… …… ……(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第七百七十七章 诛神! “不愧是耗费无数光阴积累真灵底蕴的混元极境天骄,一朝悟道天源,登临第五境,神魂气机竟是强横至此,不过……” 雪袍少年抬首望着铺天盖地呼啸而至的炽烈风暴,双眼轻轻眯了起来,袍翻翻卷之间,太阴神剑的剑尖之上五彩神光吞吐,片刻之后,竟是径直朝着前方嘶吼咆哮的巨大龙卷斩出了一剑! 轰! 一道冰冷霜白的剑虹撕裂天穹,撕碎了所有凝滞空间的气息,所过之处,发出连绵不绝的“咔嚓”之音,顷刻便涨至了数千丈之长,眨眼之间,那霜白剑光之上有着神异至极的五彩神光爆裂而出,化作了成千上万道疯狂窜绕的剑光,将紫纱女仙封锁此处空间的庞大气机绞杀的粉碎! “我心念处,身之所至。” 喃喃之间,雪袍少年持着太阴神剑一步踏出,在万众瞩目之下,其身形竟是极为诡异地消散在了原地! 紫英仙子背靠着通天彻地的五境法相,白皙美丽的脸庞之上,神情却是稍稍有些凝重,极是认真地扫视着四周,警惕至了极点。 轰! 蓦然之间,紫纱女仙身后的巨大法相之上,雪袍少年的身形陡然在高天之上凝聚而出,其掌中的太阴神剑散发着令天地颤动的恐怖剑鸣,携带着无法想象的庞大日月天力轰然斩了下来! 轰!!! 季月年持着五彩神剑悍然斩出,其所在的位置与女仙法相的眉心平齐,那神剑所过之处,弥漫着铺天盖地的五彩神光,以银河所铸的剑身勾连日月,引着恐怖到无法想象的天地伟力,狠狠贯入了女仙法相的眉心! “以州天通灵之火,诛此恶相!” 雪袍少年冷声开口,其身后的五彩光轮光芒大放,绽放着无与伦比的瑰美华光,仿佛在刹那之间成为了世界的中心! 狂暴的剑虹飘飘洒洒绵延万丈,使得那女仙彻底凝实的法相裂开了数道可怕的裂缝,下一刻,这些裂缝如蛛网般疯狂蔓延,顷刻便遍布了高及数万丈的法相全身! 炽烈的金红焰边黑火熊熊燃烧,通灵业火所过之处,五境女仙的法相寸寸湮灭,完全化作了飞灰虚无! 轰!!! 震天撼地的巨响传遍昆仑天池,女仙法相终于在暴烈的黑火之间完全崩塌,重新化作了天池灵机,使得昆仑天池一时之间下起了泼天的暴雨! 紫英仙子神情呆滞,似乎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五境法相被如此轻易地诛碎成灰,她怔怔地抬起头,仰望着高天之上持剑而立的雪袍少年,微微翕动着嘴唇,却根本说不出半句话。 季月年俯视着法相崩碎的脚底之处,那静立原地渺小如蚁的紫纱女仙,冰冷的目光之中没有半点情绪波动,轻声道:“紫英道兄,你我相识一场,此番我便亲自送你一程,安心去罢。” 其苍白修长的手掌微微翻转,太阴神剑化作散碎的虹光隐藏了去,令人不敢直视的灿丽金光在指间渗透而出,顷刻之间便绽放出万道华光,吸引了昆仑上圣之境几乎所有生灵的注意力! 炽目的灿金光芒普照天地,紫纱女仙仍旧静静地站在原地,眯起双眼仰视着如神只一般的季月年,低声道:“这便是你的佛源心道……这般可怕的真灵根骨,已经可以称之为潮音尊者……” 季月年身着金线白袍佛衣,身后的半透明佛源光轮暴涨至了数千丈方圆,将其映衬的如同煌煌降世的天地之灵,尊贵至了极点!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雪袍少年声音清冷,指间的灿金佛光已经彻底绽放,化作一朵缓缓旋转的金莲,洒落着令人心醉神迷的华光。 “紫英道兄,这天地三界之中,众生皆苦,今日我度化于你,对你而言,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此言落罢,季月年便松开了手掌,那朵金莲跌落下去,在高天之上划过一道灿丽无比的金虹。 无数生灵的目光皆是在望着此处,紫英仙子抬头望着那朵愈来愈近的灿金莲花,眸光之中的莲花倒影越来越大,最终占据了整个瞳孔,片刻之后,其意识亦是完全陷入了黑暗之中。 “紫英小妹!” 数万里之外的天池东部,哪吒望见了这一幕,更是望见了四肢百骸都渗透着佛光的紫英仙子,忍不住直接惊怒嘶吼! 惠岸行者亦是轰然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地飞身而下,眼看着就要救下紫英仙子! 蓦地,诺大的昆仑天池,仿若完全陷入了凝滞,所有的生灵都在屏气凝神,甚至就连昆仑上圣之境的六境道场气机都有了停滞! 季月年冷冷地望着一步踏入昆仑天池的惠岸行者,目光大亮,寒声道:“木吒!等的便是你!” 其翻掌之间,那下方的紫英仙子蓦地炸裂成了漫天金芒,而季月年的手中却是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柄红伞! 恐怖至极的金阙天宝气息轰卷八方,所有的生灵皆是下意识地望向季月年手中的红伞,昆虚上圣更是面色剧变,惊声吼道:“惠岸行者!快退!” 昆琦、昆延等凌虚山圣人更是面色煞白,面上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那是什么东西!” “这般恐怖的气息,我从来都未曾见过!” 在诸多生灵骇然的目光之下,季月年持着红伞,冷冷地望着落下身来的惠岸行者,轻轻一划! 无声无息地,一道裂缝在天地之间蔓延开来,这裂缝仿佛超脱了现有的空间规则,任何人的目光看过去,都能望见这裂缝缓缓烙在了惠岸行者的眉心之上,将其惊怒的表情映衬的愈加诡异。 “业火缠心,因果锁灵。” 季月年轻声喃喃,其目光冰冷淡漠,手中的红伞散发着幽幽的微光,引动着冥冥不可知的浩瀚伟力,将惠岸行者的身躯以及真灵牢牢困在了数千丈之外的天穹之上! “你竟然朝我出手,当真放肆!” 惠岸行者察觉到真灵之上愈加沉重的虚幻枷锁,心下忍不住泛起些许不妙之感,怒声开口道,“紫英再如何不堪,也算是我天王圣境的神裔,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潮音小儿,你到底将她弄去了何处?!” 季月年轻勾唇角,道:“木吒,看来你还不曾清楚自己的处境,竟然还有闲心担忧紫英仙子的下落,你这濒临三尸的真灵修业,仿佛是修到了狗肚子里去。” 惠岸行者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察觉到真灵深处的枷锁愈来愈清晰,不禁有些识趣地闭上了嘴,细心地感受着真灵之上的异常,可那红伞微光却似乎完全消散了去,使其根本没有丝毫头绪可言。 第七百七十八章 剑光过处,举世皆敌! “惠岸行者!万万莫要掉以轻心!” 昆虚圣人似乎察觉到了季月年的意图,忍不住朝着呆立在原地的慧岸行者高声道。 “晚了。” 季月年轻声开口,手掌翻转之间,那柄红伞光芒大放,绽出千万道瑰美毫光,朝着惠岸行者所在之处洒落而下! 在无数生灵的骇然注目之下,慧岸行者依旧怔在原地,身周的空间陡然扭曲,血红的灿光映射而至,化作一方坚不可摧的牢笼,直接将惠岸行者镇压在了其中! 方才季月年诛杀紫英仙子的法相从来都不是最终的目的,只是一个幌子,其真正的想法正是引得惠岸行者亲入昆仑天池,从而动用业火缠心伞将其一举擒拿! 炽烈的红火囚牢燃烧之间,惠岸行者回过神来,冷冷地望着高天之上持伞而立的季月年,道:“潮音小儿,此番你却是打错了算盘,我可不似紫英那般,是一个初入五境并且毫无底蕴的生灵,即便是我站在这里让你攻杀,你也伤不到我半根毛发!” 此处的动静实在太大,吸引了愈来愈多的生灵朝着昆仑丘急速而来,昆仑上圣之境更是门户大开,昆仑丘各处有成千上万道巨大的光幕在随时显现着昆仑法会之中的情景。 璀璨星河映照的夜幕之下,月落星垂,雪袍少年环视着四面八方数之不尽的各色生灵,雪袍袍袖轻翻,一枚散发着天地伟力的乌铁令牌出现在了手中。 那令牌四周的空间有些扭曲,其气机极为玄妙,甚至引动了昆仑天池接近半数的庞大气机! “季月年!你到底要做什么!” “即刻放开惠岸行者,否则我等立刻出手,将你镇压!” “潮音小儿!” “破坏法会规则,简直是找死!” 无论是昆仑上圣之境的数位圣人,还是应邀前来观礼的诸多地境天源圣人,此时皆是站起身来,神情冰冷。 数十位天源圣人的目光望了过来,顷刻便在天地之间凝聚出了巨大的龙卷风暴,朝着季月年这里镇压而来! 季月年唇角轻扬,道:“斗法之会,生死不论,破坏法会规则的分明是惠岸行者,你等不去寻他的麻烦,反倒来找我的不是,当真可笑。” 那些来自不同势力的诸多天源圣人面色微变,更是有人开口怒斥道:“无论如何,现在扰乱法会规则的是你!”、 昆虚圣人大袖一甩,寒声道:“潮音佛子,即刻放开惠岸行者,否则我便以你扰乱法会为罪,亲自出手将你擒拿!” 季月年持着那块乌铁令牌,根本不曾理会这些生灵,而是心神动念之间,直接以真灵源气将其催动,通灵业火炽烈燃烧,使其融化成了数道乌黑的光流,自眉心没入,片刻之间便弥漫至了四肢百骸之中,最终更是流汇入了神魂深处,使其身周所散发而出的气息陡然暴涨! 幽冥天令,持之可大幅度暴增真灵源气! 若是似季月年这般,使通灵业火将其融成最为精纯的幽冥境力,尽数灌入真灵与神魂之中,更能使得真灵底蕴剧增,抵达一个寻常生灵根本无法想象的可怕程度! 这块季月年在机缘巧合之下抢夺而来的幽冥至宝,此时竟是使得其真灵气息疯狂暴涨,悍然搅动天池气机,引得无数生灵面色剧变,惊骇至了极点! 轰! 季月年持着太阴神剑随手一划,恐怖绝伦的五彩剑气呼啸而出,迎风便涨,顷刻便化作了长及数千丈的可怕剑芒,直接将下方翻涌不休的昆仑天池云气撕开了一个庞大无比的裂口! 残存的五彩神光四处弥漫,使得参与昆仑法会的生灵面色煞白,四散而逃,再也顾不得什么斗法之会,径直逃离了昆仑天池所在的范围! 红火囚牢之中,惠岸行者感觉到了季月年真灵气息的变化,面色苍白无比,身周有着两件后天至宝浮现而出,勉强抵挡住了业火灼烧,将自己牢牢护在了其中。 季月年看了他一眼,知晓其有着诸多护身手段,并非一时半会儿能够攻破,故而只是稍稍加固了红火囚牢,使其不得挣脱,随后便转头将目光望向了天池边缘那高不可及的凌虚山。 “昆虚圣人,若是我不曾记错,尚有数十瑶池叛灵藏身于此,可是如此么?” 雪袍少年左手挽着红伞,右手持着太阴神剑,独自面对着浩浩万灵,其声音依旧清冷平静,听不出半点情绪波动。 昆虚圣人的面色早已是红白交加,怒斥道:“季月年!你不仅扰乱法会规则,更是口出狂言,在此大放厥词,实在是没有半分礼数可言!方才我念你是后辈天骄,不欲与你多做计较,未曾想到你竟是变本加厉,我等再也容不得你在此放肆!” 此言落罢,其狠狠一甩袍袖,朝着左右喝道:“凌虚山诸灵听令,即刻出手,将此獠镇压!” 数位天源圣人皆是面色冷肃,高声应道:“是!” 季月年哂笑道:“终于撕下面具,不再伪装了么?” 那数位天源圣人沉默不语,自凌虚山之上飞身而下,环绕着季月年分立四周,隐隐形成了合围之势。 惠岸行者带来的数位天王圣境生灵亦是落下身来,各自施展神通引动气机,冷冷地望着季月年。 至了此时,原本是论道斗法的昆仑法会已经彻底中止,参与斗法之会的生灵皆是离开了昆仑天池,与四面八方愈来愈多的生灵一同,望向了那天池中央万众瞩目的雪袍少年。 那些地境的数十尊天源圣人虽然依旧不曾出手,仍在观望,可其内心之中却早就已经翻起了惊涛骇浪! 一尊混元极境的大真君,不仅悍然诛杀了五境的紫英仙子,更是以红火囚牢困住了赫赫有名的惠岸行者,至此已经是完全站在了昆仑上圣之境的对立面! “三个五境,六个四境……” 季月年望着凌虚山的天源圣人以及惠岸行者带来的天王圣境生灵,面上的哂笑愈加明显,“若是凭此便想镇压于我,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了。” 轰! 狂风呼啸之间,其雪袍袍袖翻扬而起,其真灵深处的幽冥境力轰然震鸣,使其真灵底蕴更上一重,其仅仅只是站在这里,手上的太阴神剑便已经微微颤动,剑尖之处的五彩神光已经璀璨至了极点,令人根本无法直视! 一尊来自天王圣境的生灵有些见识,目光凝重,道:“潮音小儿方才所持的令牌极为神异,应能在短时间之内使得真灵修业暴涨,我等还是小心为好。” 凌虚山的昆延圣人怒气勃发,寒声道:“不过是一尊取巧困住惠岸行者的大真君,我等一同出手,这厮定然逃无可逃!” 此言落罢,其当先取出一柄绽放神光的暗金法剑,身周的宝衣泛着瑰美的毫光,径直朝着季月年这里劈斩而来! 季月年冷冷地的望着愈来愈近面目狰狞的昆延圣人,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轰! 暗金剑光斩落而至,狠狠劈在了素心莲座所缠绕的浅白光幕之上,泛起重重激荡的涟漪! 昆延圣人却是蓦地站住了身子,愣愣地望着数十丈之外莲座之上的雪袍少年,心下陡然有了一股不妙之感! 以其想来,这一剑乃是自己寻常状态之下的全力一剑,少说也能斩碎这素心莲座的防御,再不济也能使其多少有些裂纹,可他未曾想到,此剑竟然丝毫都不曾撼动素心莲座的浅白光幕,此事让昆延圣人被愤怒冲昏的头脑霎时清醒了许多。 “潮音这厮方才所灌注真灵的那块令牌绝非凡物,竟然使其真灵底蕴暴涨如此之多,是我有些鲁莽冒进了,此时还需尽快逃离此处为好……” 昆延圣人回过神来,四下望去,其余的天源圣人皆是在数千丈之外,而自己却是孤零零地站在素心莲座的数十丈之处,直面季月年! 其心神深处诸多思绪变幻之时,那莲座之上的雪袍少年却根本懒得废话,持着太阴神剑随手斩出了一剑! 轰! 恐怖至极的真灵修业加持之下,那太阴神剑剑尖之上的五彩神光陡然暴涨,朝着昆延圣人轰鸣而出,撕裂了所过之处的空间,留下了生生灭灭的黑洞裂缝,径直将昆延圣人吞没在了其中! 漫天爆开的五彩神光深处,依稀可见昆延圣人的数道防护宝物的光芒一闪而过,只是这些防护宝光顷刻便消散了去,与铺天盖地的五彩剑光一同湮灭在了翻卷的云气之中。 “不自量力。” 剑气残光逐渐消散,雪袍少年左手挽伞,右手持剑,冷冷地望着昆延圣人的真灵逃离出去下境往生,轻声开口。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的所有生灵皆是惊骇至极地望着素心莲座之上的季月年,诺大的凌虚山阙竟是鸦雀无声! 凌虚山的诸多生灵与地境前来观礼的数十尊天源圣人更是神情呆滞,似乎根本不敢相信这一幕! 昆延圣人再怎么说,也算是凌虚山的老牌天源圣人,比此前的昆琦圣人要强出了不少,如今竟是在季月年的太阴神剑之下顷刻而亡,更是被剑光绞的神魂俱灭! 第七百七十九章 此去东海八万里,攀得仞岳入摩云 “放肆!” “你到底意欲何为!” “反了!反了!” “那令牌虽然变幻了模样,不过我却是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一块幽冥天令!” “什么!” “听说此令牌在幽冥下境极为珍贵,难道此子竟然还与幽冥之境的大能有着关联!?” 昆延圣人神魂俱灭之时,天池内外无数生灵皆是露出骇然之色,目光之中满是不可置信,喧嚣熙攘之间,四下里已是沸反盈天! 季月年身后悬浮着璀璨无比的半透明五彩光轮,雪袍袍袖翻扬而起,神情冰冷,完全无视了惊怒至极的凌虚山诸多生灵,锁定了下一个目标,翻掌持着太阴神剑再次朝着包围圈边缘另外一尊四境圣人横斩而去! 见此一幕,那四境圣人不禁吓然色变,惊声道:“潮音这厮太过可怕!且退!且退!” 此言落罢,其便径直暴退数百丈,再也顾不得什么对于季月年这里的封锁阵型,用尽所有的神魂之力,转过身朝着天池之外疯狂逃窜而去! “晚了。” 季月年轻声喃喃,太阴神剑的剑光撕裂天穹,竟是在云气之上显现出了一道庞大瑰美的五色彩虹,使得许多心神修业稍弱的生灵都陷入了沉醉之中。 待到五色彩虹消散之时,那尊四境圣人亦是不见了踪影,随其一同湮灭在了天池翻滚不休的云气之中。 其余的数位天源圣人互相对视一眼,神情凝重无比,皆是退了开来,顷刻便离开了昆仑天池,各自退至了数万丈之外。 “昆虚圣人!潮音这厮即使得了幽冥境力灌注,也不过是一个混元极境,你等昆仑丘圣地,不趁此机会拿下此獠,竟然还被这厮吓的节节败退,实在是丢人现眼!” 下方的红火囚牢之中,惠岸行者怒气勃发,甚至就连眼底都有了血红的色泽! 身为天王圣境李靖大天王的血脉后裔,木吒生来所获得的灵物资源亦是不可想象,如今其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混元大真君困在此处动弹不得,此事让其自尊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心神深处有着些许诡异莫名的黑气弥漫而出! 昆虚圣人神情沉凝,死死地望着季月年真灵虚影之上熊熊燃烧的通灵业火,道:“惠岸行者所言极是,此子如今真灵修业暴涨,锋芒无双,若是不在此处将其扼杀,此后只怕是后患无穷!” 言至此处,昆虚圣人朝着此前邀请前来观礼的数十位天源圣人望了过去,高声道:“诸位道兄,潮音这厮践踏道家源教的地境盛会,与那大雷音寺诸佛乃是一丘之貉,我等不若趁此机会,将其诛杀在此,还我道家源教云朗天清!” 红火囚牢之中的惠岸行者亦是阴沉着脸,抬首扫视一圈,道:“此时出手之人,皆算是我天王圣境的道友,待此间事了,可随我同上天王圣境觐见李靖大天王;若是临阵退缩者,莫怪我天王圣境事后算账!” 此言一出,诸多天源圣人皆是面色复杂,神情更是有些踟蹰。 其中有二十余个本就是前来趋炎附势之辈,当先站了出来,应道:“我等受道家源教气运护持,今日诛杀此獠,乃是义不容辞!” 更有数十天源圣人惧于天王圣境与上境昆仑神山一脉的威胁,默默地祭出了法器法宝,在天池边缘依次落下,将季月年围拢在了天池之中。 只有十数个藏在山阙角落之处的天源圣人神情晦暗,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昆仑丘,远远注视着此处的动静。 这些生灵皆是通过外露的消息知晓季月年昭明神子的真正身份,根本不想再趟这道浑水。 凌虚山门,雪殿之前,昆虚圣人行至赵灵曦身旁,望着那两尊沉默不语的昆仑神山六境生灵,道:“还请两位上神尽力拖住隐藏在暗处的月瞳神灵,给予我等诛杀季月年的时间。” 那两尊昆仑神山的六境生灵互相对视一眼,沉默片刻,其中一人道:“昆虚圣人,我等的职责是护持赵灵曦,其余诸事与我二人无关,若是让我等直面月轮天神,只怕有些太过为难我等了。” 昆虚圣人面色肃然,朝着二人恭敬行了个礼,再次开口道:“两位上神,昆仑上圣之境无论如何都算是昆仑神山的地境道统,若是二位不出手,那月瞳神灵大发神威,我凌虚山只怕有着覆灭之危,还请两位上神加以援手,届时我昆仑上圣之境举界飞升上境,定然少不了二位的好处。” 两尊六境神灵思索数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我等二人便全力出手,为你拖住月瞳神灵半个时辰工夫,再多却是做不到了。” 昆虚圣人感激道:“谢过二位上神!” 其中一尊六境神灵取出一面铜镜,朝着赵灵曦道:“还请进入此间,由我随身携带此铜镜,如此才能保你万全,这些凌虚山的生灵根本靠不住。” 此言落罢,四面八方那些凌虚山生灵皆是朝着此处怒目而视,不过碍于其上境昆仑神山神灵的身份,以及六境的真灵修业,依旧还是敢怒不敢言,只得在心里破口大骂。 赵灵曦思忖片刻,抬首笑道:“谢过二位上神,不过我自幼在凌虚山长大,对这些道兄长辈很是信任,还请二位上神专心对付月瞳神灵,我便留在此处等待。” 四周的凌虚山生灵闻言,皆是面露欢喜之色。 赵灵曦的真灵乃是仙源之灵,昆仑神山早已传下谕令,其本身的意愿极为重要,那六境神灵沉默片刻,看了一眼昆虚圣人,道:“半个时辰,若是赵灵曦出了差错,后果你当知晓。” 言至此处,其翻掌便将那铜镜祭了出来,迎风便涨,顷刻便化作一面方圆数千丈的巨镜,将凌虚山阙笼罩在了其中。 “昆虚圣人,那我二人这便前去拖住月瞳神灵。” 两尊六境生灵互相对视一眼,神情冷漠,朝着昆虚圣人道。 昆虚圣人再次抱拳,神态有些卑微,道:“谢过二位上神。” 随着两尊六境生灵离开凌虚山阙,越来越多的目光皆是朝着偌大的昆仑天池望了过去。 翻滚的云气之上,一尊素白莲座静立其中,雪袍少年持剑而立,目光清冷,面对着近百尊天源圣人,神情之间从始至终都没有半点退缩惧畏。 昆虚圣人站直了方才弯下的腰,神色亦是变得冰冷肃杀,心神动念之间,六境掌境圣人的恐怖气势轰然而起,横扫八方! “凡是参与法会的道家源教诸灵,皆听我令,”雪殿之前,昆虚圣人立于凌虚山巅,冷冷地俯视着天池之中的季月年,“混元极境以下者,远离天池两万丈;凌霄以上的生灵,环于天池山阙,一同出手,诛杀此獠!” 轰! 六境洞天疯狂震动,天地渐暗,可怕无比的圣境气机滔天而起! 随着诸多生灵轰然应诺,无数密密麻麻的黑点在庞大的昆仑天池内外急速移动,不过数十息工夫,天池山阙四周便站满了生灵,这些生灵各自持着自己的神通法器,神经已是绷紧至了极点! 七十余位四境、五境的天源圣人,数千位前三境的凌霄生灵,更有诸多混元极境的大真君,这些生灵站在天池边缘,目光冰冷地望着莲座之上的季月年,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玄阴道兄……” 牛圣婴隐于山阙角落之处,与落泉道君站在一处,神情之间满是担忧,却根本不敢露出丝毫声响。 如此恐怖的阵仗之下,牛圣婴若是胆敢露出异心,顷刻便会被数之不尽的神通咒法碾作飞灰,即便是一尊货真价实的六境圣人,都极有可能在这般狂暴的气机翻卷轰杀之下受伤。 “此去东海八万里,攀得仞岳入摩云。” 轻声喃喃之间,雪袍少年持着太阴神剑,抬首望着天池山阙之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生灵,通灵业火炽烈燃烧,甚至将其清冷霜白的瞳孔都浸染出了灿丽至极的黑金色泽! 第七百八十章 一点流光,荧荧不灭 偌大的昆仑天池之中,狂暴翻涌的云气朝着四面八方炽烈轰卷而出,季月年于素心莲台之上持剑而立,抬首仰望着四周山阙之上密密麻麻的生灵,瞳孔之中漆黑的通灵业火周围浸染着瑰美的金红焰边,瑰美绝伦。 昆虚圣人自凌虚山阙之上踏空而下,寒声道:“潮音小儿,你若是想要等那月瞳神灵前来救你,却是打错了算盘!” 闻听此言,其身侧的赵灵曦心念微动,转头低声朝着另一尊凌虚山圣人问道:“听闻潮音这厮乃是九境月宫的昭明神子,我等若是在此地将其诛杀,会不会引得月神震怒?” 那圣人摇头笑道:“太阴神女虽是日月神灵,可是受于天规所限,并不方便直接插手地境人间之事,我等所顾虑的一直都是潮音小儿自月宫之上所修习的神通以及获得的法宝,以及其身后的六境生灵月瞳之神。若是太阴神女欲要亲自寻我等的麻烦,自有其余上境天境的大能替我等挡下此神。” 赵灵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仰着小脸道:“可我听说太阴神女的道场乃是窥天九境之阶,若是其借用道场之力跨越万千时空镇压而至,我等又该如何抵挡?” 那圣人怔了一怔,神情有些犹疑,道:“自古以来,还未曾听闻太阴神女动用过九境月宫的伟力,为了区区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昭明神子,应当不会罢……” 其语气有些拿捏不定,显然并不敢完全否认此事发生的可能性。 二人低声说话之间,其余的诸多天源圣人早已在慧岸行者与昆虚圣人的威逼利诱之下祭出了各自的神通法宝,只待昆虚圣人一声令下,便要朝着天池中央全力轰杀! 缓缓旋转的素心莲台之上,季月年微阖双目,细细感应着幽冥天令所引来灌注于真灵的下境境力,神情有些晦暗,轻声道:“此物不愧是幽冥神物,可惜只有初次使用才有这般神效,不然那些混元极境的生灵仅仅凭借此宝,便可以轻而易举地增加真灵底蕴,且没有任何后患可言。” 想到此处,季月年蓦地回想起了清虚道德真君破境超脱之前的真灵气息,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已是隐约知晓了其之所以能够连破七境的些许原因。 清虚道德真君根脚尊贵,乃是随侍于玉清宫元始天尊本尊的生灵之一,其定然曾经通过幽冥天令引动幽冥境力灌注己身,除此之外,其极有可能还获得过天境的六境圣人金令,甚至是更高的超脱金令、轮回金令。 在其使用这般圣人金令之时,亦是能够引动上境灵源灌注,极大地提高真灵底蕴,虽然其破境超脱与其跨越量劫的万世苦修分不开,可这些林林总总的原因却也能够为其超脱之路添砖加瓦,一步一步的奠基。 感受着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万千杀机,季月年耳畔蓦地传来了月瞳神灵有些虚幻的声音:“昭明小殿下,此物乃是神女殿下所赐,让我在此时交予你。” 光影扭曲之间,季月年身前蓦地出现了一块巴掌大的银白令牌,其上篆刻着一轮皎白阴月,散发着瑰美的微光。 “以窥天九境月宫伟力所凝聚的阴月之令,与圣人金令的效用相似,能够一次性地提升生灵的真灵底蕴,”月瞳神灵的声音愈来愈远,仿佛已经跨入了另一个空间,“昭明小殿下,此宝乃是太阴神女殿下耗费无数光阴所凝化而出,其虽然不能与真正窥天九境生灵所凝聚的窥天金令相比,可也比寻常八境生灵的轮回金令强上许多。” 此言落罢,月瞳神灵的声音便隐没了去,其中更是隐约伴随着神通咒法的轰鸣巨音。 季月年持着那块散发着银白皎光的阴月之令,隐约能够感受到其中所蕴藏的庞大月宫伟力,甚至就连混元极境的神魂修业,都在这窥天九境的宏伟力量之下微微震颤。 “粗略感应之下,此物足以抵得上十块幽冥天令……” 心神动念之下,季月年并未犹豫,直接将这块令牌捏碎,散碎的月光自指间弥漫而出,天地之间仿佛都凝滞了一瞬! 轰! 天地明灭之间,大日隐去,日月轮转,阴月悬于高天之上,灿白月光洒落漫天,映照三界无量生灵。 更有一束精纯至了极点的月华光虹跨越无尽遥远的距离,穿越无数时空,映落在了季月年的眉心之上! 其白皙的眉心之处被无尽月华所聚,逐渐显现出了一枚银白的月光印记,此印记呈现虚实阴月之状,散发着无法言明的瑰丽微光。 季月年被那月虹所笼罩,雪袍袍袖翻扬而起,太阴神剑散发着凛冽的寒光,宛若一尊自天宫降世的白袍剑仙! 片刻之后,日升月落,天地重归白昼! 所有处于昆仑丘、昆仑上圣之境的生灵皆是瞠目结舌,惊骇至极地望着天池中央的雪袍少年! 季月年持着太阴神剑抬起头来,感受着眉心月光印记之上源源不断涌来的窥天月宫伟力,真灵气息雀跃欢腾,甚至就连笼罩于神魂与真灵之间的通灵业火都沸腾了起来,炽烈燃烧! 与此同时,昆虚圣人亦是回过了神来,大致估算了一下那两尊六境圣人拖住月瞳神灵的时间,目光阴沉,寒声道:“诸位同道,与我凌虚山诸人一同出手,诛杀此獠!” 无数生灵轰然应诺,音浪震天而起,搅的凌虚山之上风云卷动,天地失色! 轰! 下一刻,数之不尽的神通咒术轰杀而至,其中更是有着数十尊天源圣人的全力出手,处于天池中央之处的季月年根本避无可避! 轰!!! 顷刻之间,足以震破耳膜的恐怖震响传遍八方,在这般强大的力量扭曲之下,方圆数十万里的昆仑天池已经完全化作了一个可怕无比的巨大漩涡,季月年所站立的素心莲座,正是这旋涡的中心之处! 昆虚圣人死死地盯着在巨大漩涡中间宛如蝼蚁的素心莲座,望着那一点微微颤动的微光,内心纷乱复杂的思绪已是对其痛恨到了极点! 更多的目光望着通天旋涡之中的素心莲座,等待着潮音佛子被这旋涡巨轮所彻底碾灭。 只是数息过后,那渺小的灿白微光忽明忽暗,在巨轮漩涡之间飘摇,却始终都不曾真正熄灭。 渐渐地,愈来愈多的生灵都停下了手,死死地望着那一点素心莲座所散发的微光,震骇莫名! 一点流光,荧荧不灭! 无论那旋涡巨轮如何碾杀,这点微白光晕总能重新亮起光晕,虽然风雨飘摇,却始终都不曾真正倾覆! 第七百八十一章 因果交汇,终有尽时 “有着九境月宫的伟力灌注,其根本不可能被超脱之下的力量所碾灭!至了此时,其势已成!我等只不过是其磨炼真灵的手段!” 死寂的沉默之间,终有一尊五境圣人惊声开口,引得四面八方的诸多生灵议论纷纷,喧嚣而起! “此前我便听到传闻,潮音佛子便是九境月宫的小殿下,神讳为昭明神子!” “如今观来,此事为真!” “竟有此事!” “我等受了惠岸行者蛊惑,贸然出手,会不会遭受九境月宫的报复!?” “此地危险,快逃!” 随着季月年的真正身份被传扬开来,越来越多的天源圣人皆是面露惧色,忙不迭地收了神通,袍袖胡乱挥舞之间,带着自己的门人弟子朝着四面八方疯狂逃窜而去! 昆虚圣人的面色则是愈来愈阴沉,下方红火囚牢之中的惠岸行者亦是惊怒吼道:“你等怕甚么!那九境月宫根本无法直接干预地境之事!简直是一群废物!” 不出意外地,这些地境的天源圣人根本无人理会于他,逃离的速度反而更加快了些。 在九境月宫的强大威慑之下,连超脱圣境都没有的天王圣境根本算不上什么,虽然九境月宫无法干预地境之事,不过太阴神女自己本身便是一尊高高在上的超脱生灵。 其若是当真动了真怒,一巴掌拍将下来,太阴神女会不会受到昊天金阙的惩戒尚且无人知晓,不过这些天源圣人却定然会神形俱灭,真灵都会被彻底镇锁,再无轮回往生之机。 形势瞬息万变,转眼之间,诸多天源圣人已是逃走了大半,那巨轮旋涡维持不住,亦是缓缓消散开来,位于天池中央的素心莲座显现而出,季月年目光冰冷,眉心的虚实月光印记散发着永不熄灭的微光,每时每刻都在护持着自己的真灵与神魂。 其真灵气息亦是在阴月天令的灌注之下愈来愈恐怖,待到旋涡完全溃散之时,其真灵之上散发的气息甚至已经到了让昆虚圣人这里骇然色变的程度! “数千年的因果纠缠,终是到了清算之时。” 季月年雪袍翻扬,抬首望了过来,眼眸之中的冷光让六境昆虚圣人这里下意识地心神一颤。 万众瞩目之下,季月年将目光在凌虚山诸人身上移开,落在了不远之处的红火囚牢之上。 红火囚牢乃是金阙天宝业火缠心伞所化,虽然惠岸行者乃是五境生灵,却也远远达不到能够逃离业火缠心伞的修业,从始至终只能在囚牢之中自顾自地嘶吼,做不了半分多余的动作。 “紫英已经为我所诛,东海之事的元凶之一,哪吒去了何处?” 季月年的声音冰冷彻骨,使得红火囚牢之中的惠岸行者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下一刻,慧岸行者便回过了神来,咬牙道:“潮音小儿,吾弟哪吒乃是太阴真人之徒,更是玉清宫元始天尊本尊的徒孙,你竟敢打他的主意?!” 季月年环视一周,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与其对视,轻声道:“素闻三坛海会大天神哪吒英武无双,冠绝混元,为何此时此刻却是躲了起来,莫不是怕死不成?” 惠岸行者知晓哪吒的性子,忍不住心下一沉,急忙传音道:“莫要中这厮的激将伎俩!” 不过其说的还是晚了些,天池山阙边缘之处,手持火尖枪的银甲神灵显现出身形,冷冷地望着天池之中的雪袍少年,道:“潮音佛子,我自始至终都不曾躲避于你,方才只不过是暂避气运旋涡罢了。” 季月年轻笑,遥望着那个英武俊美的银甲神灵,声音之中蕴藏着无法比拟的冰冷寒意:“敖丙太子惨死东海之上,昭明山境玄阴神女碎灭真灵,东海真宫敖广龙王一脉几乎被尽数诛绝,这些因果,最终还是要落在你的身上。” 哪吒动了动嘴唇,欲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将其咽了下去,只是将三昧真火运于枪尖,风火仙轮环绕身周,已是摆出了迎敌之态。 惠岸行者焦急之下,朝着上方的昆虚圣人以及自己所带来的数个天王圣境生灵急声道:“快派人去通知我父李靖大天王!” 季月年望着哪吒,笑道:“你倒是个有骨气的,我自诞于北俱芦洲极北边陲,至今已有三千八百年,今日你我除却过往的因果之故,亦能算是南海佛家源教的佛子之争,公平公正,不算欺你。” 哪吒踏着风火仙轮,飞入昆仑天池,寒声道:“我岂会怕你!” “如此甚好。” 季月年眉心的月华印记映着微光,霜白瞳孔之中的通灵业火炽烈燃烧,如渊般莫测。 悄无声息地,雪袍袍袖翻扬之间,其身形扭曲变幻,顷刻便出现在了哪吒身前,冰冷的目光俯视下来,太阴神剑毫不留情地轰然斩下! 轰! 五彩剑虹撕碎了虚空,带起道道漆黑的空间裂缝,狠狠贯入了哪吒的身躯之内! 嗞啦! 刺耳的撕裂之音传遍八方,哪吒的仙神之器混天绫挡在身前,竟是被绞杀而至的五彩剑光寸寸撕裂,完全崩碎成了细碎的光影! 哪吒面色苍白无比,身形暴退数百丈,持着火尖枪的手掌都有了些许颤抖。 季月年在其方才所在之处持剑而立,雪袍袍袖之下的白皙手掌依旧持着太阴神剑,轻声道:“快些祈祷你的父亲或者你的师尊来救你罢,我会将敖丙太子所遭受的一切,十倍百倍地奉还于你。” 哪吒咬牙低吼道:“潮音小儿,你这厮一朝得势,竟然如此狂妄放肆!” 季月年沉默不语,身形扭曲之间,再次斩出了一道炽烈狂暴的五彩剑虹! 轰! 足以撕裂一切的剑光至了哪吒身前,却是寸寸消散了去,再也不留半点痕迹! 四面八方所有不曾离开的生灵皆是朝着此处望了过来,就连哪吒都是蓦地抬起头来,面上满是惊异之色。 季月年抬首朝着凌虚山阙望去,道:“昆虚,你终于要出手了么?” 上方静立许久的昆虚圣人似乎终于缓过了神,低头朝着季月年望来,目光复杂无比,道:“我乃是昆仑上圣之境的圣人之主,岂能容得你这般欺辱?” 此言落罢,其目光转向了哪吒,稍稍放低了声音,“哪吒三太子,且到我身边来,此事因我昆仑上圣之境而起,便由我来亲自终结罢。” 在其估算之下,月瞳神灵很快便会挣脱那两尊昆仑神山六境圣人的纠缠,真身降临此处,至了那时,若是再想动季月年,更是难上加难。 第七百八十二章 大天王 昆虚圣人宽袍大袖一甩之下,凌虚山阙之上霎那间便有雷霆天音炸响,天地失色,风云动荡,暗沉的乌云黑压压地覆盖下来,使得昆仑天池逐渐陷入了一个诡异无比的昏暗之境。 哪吒御着风火仙轮扶摇而起,行至昆虚圣人身前,神情复杂地望着自己手臂之间混天绫的残破碎片,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季月年并未出手阻挡,只是抬起头来,静静地望着那昆仑上圣之境的圣人境主,因为其知晓,这尊与统灵无极上圣娘娘齐名的六境昆虚掌境,绝不是寻常悟道天源的生灵可以比拟,其早就已经斩却三尸,乃是三界之间超脱之下最为顶尖的存在之一。 “月瞳神灵还有一炷香工夫才能挣脱出来,不过对付你,却是已经足够了。” 昆虚圣人冷冷地俯视着天池之中的季月年,此前在昆仑神山两位六境圣人面前畏首畏尾之态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则是作为圣人掌境的冷肃威严,其袍袖拂动之间,响彻天穹的雷霆震音愈加暴烈,成千上万道曜紫雷霆轰鸣咆哮,时不时地有数道雷柱朝着天池炸裂而下,几乎将诺大的昆仑天池化作了一方恐怖无比的雷池! 炽目的雷霆巨柱炸响在身侧,季月年的瞳孔之中亦是倒映着万千雷霆,其眉心的月华印记散发着永不熄灭的灿白微光,低声道:“心之所念,身之所至。” 悄无声息地,其身形极为诡异地扭曲消散,完全消失在了天池中央之处。 “心道神通,果然莫测。” 昆虚圣人开口赞了一句,天源六境的恐怖神思顷刻便覆盖了整座天池,可却并未察觉到季月年之所在,其眉头这才稍稍皱了起来。 下一刻,其似乎想到了什么,蓦地朝着惠岸行者所在的红火囚牢望去,暗道一声:“不好!” 惠岸行者望见昆虚圣人亲自出手,原本还有些幸灾乐祸,只是其望见季月年身形消失之后,心神深处下意识地有了些许不妙之感,待其回过神来,竟是极为惊骇地察觉到四面八方的业火之力汹涌而起,已经到了一个让自己的神魂完全无法承受的程度! 昆虚圣人狠狠一甩袍袖,数百道狂暴的雷霆呼啸而下,朝着红火囚牢所在之地轰杀而至! 只是在那些雷霆靠近之前,慧岸行者身周的红火囚牢便陡然消散,重新凝汇成炽红的光流,回到了自虚空之中踏步而出的雪袍少年手中,化作了一柄散发着浅红微光的长伞。 “木吒,此前不过是以你与哪吒为饵,引动昆虚出手而已,你当真以为这金阙天宝无法奈何于你么?” 雪袍少年的声音冰冷彻骨,落在惠岸行者的耳中却是如同雷霆炸响,使其面色陡然苍白了下来! 根本来不及反应,那红伞之上无声无息地弥漫出铺天盖地的通灵火焰,将所过之处尽数焚成了可怕的虚无,慧岸行者四周的空间被尽数烧融,其身躯亦是毫无抵抗之力地被寸寸消融,就连其神魂之上的数件护身至宝都无法抵挡金阙天宝的可怕威能,完全化作了细碎的灰烬。 原本以季月年的真灵修业,根本无法将业火缠心伞发挥出如此威能,只不过其汲取了月瞳神灵带来的阴月天令之后,源自九境月宫的雄浑伟力每时每刻都在朝着其真灵灌注,使其操控这柄金阙天宝愈加如臂指使,再也不似前时那般费力。 电光火石之间,数百道轰鸣咆哮的雷柱已经轰杀而至,尽数轰落在了季月年身周的素心莲座之上! 浅白的光幕疯狂颤动,每一道雷霆都让素心莲座之上多出一道恐怖的裂纹,足足数百道雷霆之柱接连轰炸,终于在最后一刻使得素心莲幕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纹,轰然暴烈开来! 漫天细碎的光影之间,季月年根本不曾去看身后的雷霆之海,而是唇角挂着冰冷的轻笑,持着红伞,朝着在火海之中挣扎的惠岸行者轻轻一指! 其眉心的月华印记疯狂旋转,提供着可怖无比的真灵源力,为这金阙天宝提供了无法想象的后继之力! 金阙天宝,业火缠心伞! 与季月年的黑火不同,这红伞之中弥漫着炽红如血的通灵业火,其携着焚尽万物之势,径直将惠岸行者的神魂卷入其中,绞杀成了渣滓。 “孽畜放肆!休伤吾儿!” 震耳欲聋的天音轰落,席卷八方! 高天之上被撕裂开了巨大的裂缝,蓦地有煌煌威灵降世,其身后有着数之不清的天兵天将,冰冷肃杀的气息席卷苍穹,天地变色! 大天王! 季月年唇角勾起一丝轻笑,手中红伞却是丝毫未停,再一次指向了木吒逃窜而出的真灵! 无数生灵皆是骇然无声地望着这一幕,面上尽是不敢置信之色! 昆虚圣人与哪吒等人亦是惊骇无比,似乎完全不敢相信季月年在大天王降临之后,依旧敢于朝着慧岸行者出手! 那高天之上的大天王吓的目眦欲裂,怒吼道:“孽畜尔敢!” 业火缠心伞之上汹涌着愈来愈多的通灵业火,将木吒的真灵包裹在了其中,不过片刻便将其彻底吞噬,连一丝影子都不曾剩下。 至了此时,天地之间只余了一片静谧,无论是此前来自观礼的生灵,还是昆仑丘凌虚山诸人,亦或者是参与昆仑法会的诸多地境天骄,皆是呆呆地望着惠岸行者真灵陨灭之处,仿佛根本不敢相信这一幕的真实性。 一尊早就已经悟道天源的上境圣人,赫赫有名的惠岸行者,竟然便如此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这里,不仅神魂俱灭,真灵更是消融在了无边的业火之中,连轮回往生的机会都被彻底剥夺。 雪袍少年抬起头来,望着那无数天兵天将拱卫着的李靖大天王,轻笑道:“有何不敢?” 那大天王愣愣地望着雷池中央的通灵火海,似乎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嫡亲子嗣就在眼前,被人活生生地诛碎了神魂,湮灭了真灵。 第七百八十三章 煌煌神威,以诛万灵 一时的静谧之间,李靖大天王神情呆怔,依旧在低垂着目光凝望着炽红的通灵火海,天上地下四面八方无数生灵,根本无人敢于发出半点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这尊大天王终于回过了神来,平静到可怕的目光落在了季月年脸上,沙哑着声音道:“你这孽畜,仗着自己是月宫神子,便胆敢犯下这般滔天大罪,肆意妄为,不计后果,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其手掌轻挥之下,无数天兵天将齐齐向前一步,冰冷肃杀之意顷刻间便弥漫天地,轰卷八方! “李靖,你不在天王圣境老实待着,却擅自穿过境壁,率领天兵天将下界而来,已是违反了天规,你可知晓么?” 冰冷的男子声音传遍天穹,月瞳神灵的身形在高天之上显化而出,独自拦阻在了李靖大天王身前。 与此同时,两道有些狼狈的身影亦是在虚无之间跌落而出,面色苍白地回到了凌虚山阙之上,重新站回了赵灵曦身旁。 昆虚圣人仍旧立于雷池之巅,见此情景,心下不禁泛起些许不妙之感,定睛望去,果然见那两尊昆仑神山的六境生灵微微摇头,显然已是再也阻挡不住月瞳神灵的神威。 月瞳神灵独自站在密密麻麻的浩荡天兵之下,身形渺小如同蝼蚁,可其散发而出的气势却是横扫一切,冲霄而起,至阴至纯的月华神力咆哮激荡,任何生灵都为之色变! 李靖大天王面色阴沉,寒声道:“月瞳之神,你乃是守月天灵,私自下界插手地境之事,当真是找死!” 月瞳神灵笑了笑,道:“管着我的乃是太阴神女殿下,管辖你的却是三十三天天庭的诸御帝尊,不若你去找太阴神女殿下告我的状,而我这便一纸圣诉,送至紫霄天庭,最后看看谁会被定下违反天条之罪。” 闻听此言,李靖的神色不禁有些阴晴不定。 其私自穿过界壁本就是违反天规之举,只是因为听闻嫡亲子嗣遇险,惊怒之下,这才甘愿冒着被惩罚的风险带兵下界。 如今月瞳神灵阻挡在前,一时半会根本无法将其拿下,若是拖得久了,上境的诸位诸御帝尊以及巡御神灵也不会放任自己在下界搅风搅雨,到了那时,自己反倒会彻底陷入被动之中。 深深地看了一眼雷池之中的季月年,李靖大天王没有半分犹豫,挥袖卷起哪吒,甚至连狠话都不曾放下,直接带着漫天天兵天将回转了去。 轰隆巨响之间,高天之上的庞大裂缝缓缓闭合,镇压八方的肃杀之意逐渐消散,仿佛方才的天兵压境只是幻觉。 昆虚圣人雷霆环身,威风凛凛,只不过其望着不远处的月瞳神灵,眼角却是有些抽搐,忍不住心中暗骂那两个昆仑神山的六境圣人太过废物,竟是只拖了月瞳神灵如此之短的时间。 月瞳神灵侧过头来,望向昆虚圣人,目光有些玩味,道:“昆仑神山的两位圣人已经言明,不会再插手你凌虚山之事,你还要负隅顽抗么?” 昆虚圣人转头望去,果然见那两尊圣人带着赵灵曦远远离开了凌虚山阙,正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 心中破口大骂,昆虚圣人面上却还是强行挤出一丝笑容,望向赵灵曦,放缓了声音道:“灵曦,我凌虚山已经至了生死存亡之际,你的紫英姑姑就是死在了这潮音小儿的手下,你……” 赵灵曦挑了挑眉,正气凛然道:“昆虚圣人所言极是,灵曦自幼便在雪殿长大,如今凌虚山危难当头,我又怎能不管不顾!?” 此言落罢,她便转过身望向两尊六境圣人,行了个礼,恭敬道:“两位圣人,灵曦乃是凌虚山之人,蒙受昆仑神山看重,派遣二位前来护持,实在是灵曦之幸,只不过如今凌虚山诸位长辈大敌当前,灵曦绝不能袖手旁观!” 那两尊六境圣人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开口道:“好教仙源之灵知晓,不是我等不愿帮忙,是那月瞳神灵实力太强,又不守规矩,不受束缚,可以发挥出十二成的实力。我等二人则是碍手碍脚,根本不能奈何于他。” 另外一人点头道:“方才那天王圣境的李靖大天王,亦是不愿被其纠缠,被迫退了回去。” 赵灵曦目含泪光,脆声道:“凌虚山有难,就算再危险,我也不能坐视不管,还请二位圣人尽力而为,灵曦在此谢过了!” 清丽少女躬身一礼,诚恳至极。 两位六境圣人紧紧皱着眉,却也推脱不得,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转过身朝着月瞳天灵望了过去。 就在此刻,二人完全将后背留给了赵灵曦,没有一丝一毫的防备之心,雷池之中的季月年瞳孔霜白,目中泛着冰冷的寒光。 赵灵曦站直了身子,小脸上的神色尽数敛去,只余了彻骨的冰寒冷漠! 昆虚圣人一直都在望着此处,察觉到赵灵曦的异常,忍不住惊声开口道:“二位圣人小心!” 那两尊圣人还以为月瞳神灵即将出手,皆是朝着月瞳神灵所在之处定睛望去,依旧不曾感应到身后的扭曲气息。 赵灵曦伸出手掌,一柄三尺长剑出现在手中,其面上噙着冰冷的笑意,身形竟是完全扭曲消散开来! 见此一幕,昆虚圣人心底泛起阵阵寒意,头皮都有些发麻。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赵灵曦,竟是变得这般陌生,这种诡异的反差让昆虚圣人心神恍惚,几乎认为自己还在梦中。 那两尊六境圣人蓦地转过头去,却再也寻不到赵灵曦的身形,忍不住心下大吓,目眦欲裂地望着月瞳神灵,怒吼道:“你竟敢当真抢走我昆仑神山的仙源之灵!此前我等不是已经做了约定,互不相犯么?!” 月瞳神灵挑了挑眉,道:“我并未朝着仙源之灵出手。” 昆虚圣人望着他们说话,仍旧处于心神恍惚之中,蓦地,其感到胸间传来阵阵冰凉之感,待到低头望去,但见那柄霜白的雪剑在骨肉之间穿出,其上所萦绕着的气息,正是曾经令自己欣喜若狂的仙源灵光。 剑光旋绞,精纯至极的仙源灵机化作了冰冷的剑锋,使得昆虚圣人这里跌落在地,与其失守的心神一般片片破碎,再也不复存在。 昆虚圣人瞳孔灰暗,逐渐失去了光泽,其虽然是超脱之下最为顶尖的生灵之一,可此时此刻他终于知晓,真正在算计自己的生灵,乃是那天敕超脱、坐拥九境月宫的太阴神灵。 “可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喃喃之间,这尊六境圣人的神魂碎裂,真灵遁出,便要下境往生而去。 蓦地,天地之间忽然静止了一瞬,顷刻之间日月轮转,一只虚幻的大手从天而降,虚虚一捞,径直将昆虚圣人的真灵捏的粉碎,再也不留半点痕迹。 下一刻,高天重归白昼,昆仑天池上下一片寂静,无数生灵皆是惊骇至极地望着凌虚山阙,死寂无声。 那两尊六境圣人更是骇然变色,其中一人颤声道:“超脱生灵出手,诸御帝尊竟然不闻不问!?” 另外一人更是低吼道:“这怎么可能!?” 只有那持着雪剑的清丽少女静立于山阙之巅,低声笑道:“昆虚圣人,只怪你时运不济,非要去动那瑶池圣境,险些在无意间扰乱了昊天金阙那女仙大天尊分身所做的尝试,我与神女殿下此番辛苦,皆是为那女仙大天尊分忧,个中缘由,只怕你至死也不会明白了。” 昆仑神山的两尊六境圣人依旧惊骇莫名,面上满是不敢置信,方才出言之人面色苍白,犹不死心,竟是直接催动了自己的六境天源,勾连上境巡御帝尊的气息,高声叫道:“此处疑有超脱生灵出手!还望诸位巡天帝尊明察!” 诡异的是,无论其如何叫喊,都并未引来半点回应,高天之上只有可怕难言的沉默。 太阴神女虽是月之神灵,身份尊贵,却也绝没有资格让管辖三十三天天庭的诸御帝尊这般视若不见。 诸御帝尊共有九尊,分别听察天庭、天境、上境、银河、日月、星辰、人间以及幽冥等诸界之事,凡有悟道天源的生灵以真灵圣诉勾连,皆能得到诸御帝尊亦或者其下属的回应。 两尊六境圣人同时提起圣诉,却没有引来任何一尊诸御帝尊的回应,此事本就透着蹊跷。 难捱的沉默过后,二人隐约察觉到了此间水深非自己所能想象,甚至再也顾不得去看那凌虚山阙之上诡异莫名的“仙源之灵”,径直转身破开虚空,逃离了地境人间。 季月年自雷池之间踏云而上,环视着密密麻麻的凌虚山生灵,唇角噙着冰冷的笑意,袍袖翻卷之间,太阴神剑泛着瑰美的冷光,剑尖之上的五彩神光吞吐愈加炽烈狂暴。 “月瞳神灵,且布下天幕,将昆仑丘完全封锁,自东胜神洲边界而起,以至瑶池圣境西极边缘,两大圣境尽数镇封其中,一只蝼蚁也不要放出去。” 雪袍少年冰冷的声音落下,那神威赫赫的月瞳神灵转过身来,恭敬行礼道:“谨遵昭明小殿下之命。” 轰! 煌煌神力轰荡八方,一道可怕的天幕落了下来,将昆仑丘两大圣境尽数覆盖在了其中! 第七百八十四章 业火之狱 季月年落在赵灵曦身前,轻轻眯了眯眼睛,道:“有劳嫦娥仙子了。” 赵灵曦的笑容依旧天真纯净,摇头笑道:“小殿下言重了,世间只有赵灵曦,已经再无嫦娥仙子。” 季月年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随后便转移开来,望向了昆仑上圣之境的诸多生灵。 其目光所过之处,所有的生灵皆是诚惶诚恐地垂下头去,面上满是惧畏,更有生灵直接跪地祈求道:“潮音尊者大慈大悲,饶过我等一命罢!” 以季月年如今的修业,原本还无法称之为“尊者”,只不过这些生灵为了表示自己的极尽尊崇,也就顾不得许多,径直将“潮音尊者”的尊贵佛讳叫在了口中。 又有许多生灵行至凌虚山阙之前,陆续朝着季月年行礼,其中有西海生灵拱了拱手,道:“潮音尊者,我等护持西海仙龙公主前来参与法会,并无与昆虚那厮同流合污之意,此番被困纯属无妄之灾,还望尊者明察。” 季月年低垂着目光望去,果然见那混元极境的西海公主俏生生地立在那里,一双波光流转的美目正定定地望着自己。 “青苍仙龙血源么……” 思忖片刻,季月年轻拂袍袖,“你等暂且退至一旁。” 诸多西海生灵顿时喜形于色,纷纷行礼道:“谢过潮音尊者慈悲!待到尊者争夺南海道统之时,我西海龙宫定然倾力相助!” 季月年冷声道:“区区西海龙宫,连悟道天源的圣人都没有,能派上什么用处,届时将青苍仙龙血源抽离予我,也便是了。” 西海诸多生灵面色尴尬,却又敢怒不敢言,只得悻悻地退了下去。 又有西牛贺洲牛圣婴为首的诸多积雷山生灵行至近前见礼,这些混元极境的天骄陆续行礼过后,亦是退至了一旁。 那些急于与昆仑一脉撇清关系的诸多天源圣人见此情景,皆是涌了过来,季月年却是有些不耐,此前的西海龙宫与积雷山尚且有些用处,而眼前的这些生灵却是方才朝着自己出手之人,其目光微冷,朝着月瞳神灵道:“除却西海龙宫与积雷山诸人,其余生灵尽数轰出去!” “谨遵小殿下之命!” 月瞳神灵袍袖一甩,那数十尊天源圣人与其身周的诸多生灵被炽烈的风暴轰落数万丈之遥,像下饺子一般落在了天幕的最底部。 此时的凌虚山阙上下,则是只余了昆仑上圣之境本土的无数生灵,粗略望去,竟是有着足足数十万之多。 这些昆仑一脉的生灵仰望着季月年与月瞳神灵等人,心如死灰,面色灰暗至了极点。 光影扭曲之间,昆琦圣人拖着重创的身躯显出身形,怒视着季月年,咬牙道:“潮音小儿!昆仑上圣之境乃是赫赫有名的六境洞天,岂容你这般肆意践踏!” 季月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苍白修长的指间透出霜白的剑锋寒芒,细碎的剑光洒落,径直将这尊天源圣人绞杀成了无数光影,就连仅存的神魂都完全湮灭了去,再也不复存在。 鸦雀无声。 “看好那些天源圣人,待此间事了,我对那些人另有处置。” 季月年清冷的声音传入月瞳神灵耳中,月瞳神灵怔了一怔,随后便恭敬应了下来:“我知晓了,小殿下。” 此言落罢,其便望见那雪袍少年持着太阴神剑落了下去,如一道撕天贯日的瑰美白虹,径直映落在了昆仑上圣之境无数生灵之间。 轰! 璀璨瑰美的剑光撩起,伴随着的是数之不尽的凄惨嘶嚎! 每一道千丈万丈的太阴剑光落下,都有成百上千个昆仑上圣之境的生灵神魂俱灭,甚至就连真灵都被熊熊燃烧的通灵业火吞噬了去! 业火地狱! 无尽怨毒的嘶吼之间,只有那持着长剑的雪袍少年冷漠地斩出一剑又一剑,将这座六境洞天的底蕴一点一点彻底撕成了粉碎! “敖丙太子被诛之事,昆仑上圣之境参与甚深,紫英与昆虚等人已经伏诛,只有那哪吒侥幸逃离,不过……” 喃喃之间,雪袍少年的瞳孔之间亦是浸染了一丝猩红的血色,“敖丙太子的因果落在此处,你等却没有这般好运了。” 其眉心的月华印记映着永不熄灭的微光,太阴神剑之上的炽烈剑光似乎从未有过衰减。 剑芒所过之地,数之不清的昆仑上圣之境生灵面露绝望,目中倒映着太阴神剑的寒光,随后便是被炽烈的锋芒撕碎神魂,甚至就连真灵都会被随之汹涌而来的通灵火海所吞没,再也不会存在于天地三界之中。 第七百八十五章 韶华辗转,梦里搁浅 昆仑雪殿,死寂无声。 数之不清的细碎光流在凌虚山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天穹之上汇聚成了庞大到不可思议的浑厚龙卷,甚至引动了极为罕见的“极云”天象。 这般浩瀚奇景使得所有注视着此处的生灵都瞠目结舌,目中尽是不可思议的震撼之色。 雪殿玉阶之间,雪袍少年持着太阴神剑拾阶而上,其每走一步,那些奔腾翻涌的巨大龙卷便会跟随其移动一分。 其手中所持的霜雪长剑,正是这些光流龙卷的交汇之处。 曾经熙攘喧嚣的昆仑雪殿气运繁盛无比,乃是凌虚山灵脉汇聚之地,如今上上下下却是落针可闻,连一丝一毫的生灵气息都寻之不到。 “小殿下,昆仑上圣之境不可尽数的生灵已被完全诛绝,只余三尊凌虚山的天源圣人,与四十余尊前来观礼的地境圣人收拾在一处,只待殿下处置。” 阴月神力轰卷而落,月瞳神灵现出身来,落在雪殿殿门之前,朝着季月年躬身一礼。 季月年微微颔首,目光却是落在了殿门之下的那个清丽少女身上。 她身着一袭挂星流坠的青碧纱裙,目光灵动沉静,手中所持的长剑亦是一柄三尺雪剑,剑锋之上泛着冰冷的寒光。 “恭贺小殿下将昆仑下境道统彻底诛灭,此事过后,潮音尊者之名只怕要真正传遍天地了。” 赵灵曦倒持着落雪神剑,面上带着盈盈笑意。 季月年静静地望着她,道:“嫦娥仙子言重了。” 闻听此言,赵灵曦心神一凛,道:“小殿下,方才我已是说过,世间再无嫦娥仙子。” 季月年沉默片刻,持着太阴神剑的手指稍稍紧了些,道:“有一件物事,还需嫦娥仙子奉还于我。” 赵灵曦定定地看着他,半晌过后才蓦地展颜而笑,道:“倒是不知,小殿下看上了何物,我这里仅仅只有一柄落雪,除此之外,再无余物。” 季月年行至雪殿殿门之下,望着笼罩在殿柱阴影之下的少女,语气微冷,道:“太阴神女谕令,命我前来收回你所取走的月宫源气,如此一来,才能使得九境月宫的道场气运重归圆满。” 赵灵曦强笑道:“小殿下怕是在说笑罢,此番我下界而来,往生于昆仑凌虚,本就是奉了神女殿下之命,如今此间事了,神女殿下亦是曾经应允过我,许我以赵灵曦之名重活这一世。” 季月年冷冷地望着她,道:“重活一世自无不可,不过在此之前,你需归还月宫源气,将此物送归月宫之后,我自会亲自送你离开昆仑丘。” 赵灵曦用力地咬着嘴唇,望着那雪袍少年身后悬浮着的半透明五彩光轮,感应着其所散发而出的恐怖气息,一时之间根本说不出话来。 月宫源气乃是她仙源之灵的根基,其自然是不愿交出,若是将此物奉还,其仙源之灵便会寸寸崩塌,沦为寻常。 当初太阴神女虽然许诺,此事之后她能够真正离开月宫,以赵灵曦之名重活一世,却从未明言这一缕月宫源气的归属。 “小殿下,”沉默半晌之后,赵灵曦的眼眶有些发红,“我与神女殿下皆是生于月宫之上的生灵,无量光阴以来尽心侍奉神女殿下,从未有过半点不敬,还望小殿下开恩,放我离开,此后赵灵曦必有所报。” 其口中之言句句不离月宫神女,使得季月年这里的眸光更冷。 太阴神剑轻轻抬起,铺天盖地的雄浑龙卷随之而动,恐怖至极的伟力轰落而下,直接锁定了赵灵曦,使她呆怔地站在原地,半点也动弹不得。 “既然你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我便给你讲个清楚明白,”季月年持着三尺雪剑,望向赵灵曦的目光愈加冰冷,“你乃是月宫的先天神灵,却并非超脱之灵,按照天庭的天规律法,永生永世都不得下界,若有违反,以紫霄天雷戮灭神魂,诛碎真灵,此事想必你也知晓。” “神女殿下见你困守广寒宫无量光阴,枯寂无趣,心下自生怜惜。直至落雪剑灵上界,伱与她朝夕相处,更加不愿待在清静寒冷的月宫,”言至此处,季月年稍稍收回了太阴神剑,“于是便有了神女殿下布的此局,只是自你往生下界之后,银河西极、勾陈帝宫皆有所察,那些连绵不绝的敕令皆被神女殿下独自拦了下来,其甚至不惜耗费自己的超脱本源,在月宫之上抹去了‘嫦娥仙子’的先天源灵气息,使你能够真正以赵灵曦之名而活。” 季月年放下了太阴神剑,苍白修长的手指掩藏入了雪白的袍袖之间,“赵灵曦,你能够自由自在地重活一世,已经是侥天之幸,若是你还想着霸占那一缕珍贵无比的月宫源气,我便不会再容你。” 赵灵曦死死地咬着牙,心中的思绪翻江倒海一般奔腾翻涌。 若是将月宫源气给了季月年,自己的仙源之灵便会寸寸崩毁,再也没有超脱之基。 没有仙源之灵傍身,即便其能够重活一世,也不过是寻常生灵,就算凭借着真灵记忆之中的源气真法修至凌霄,可却也根本无缘窥视那至高无上的持界三境。 蓦地,其眼角余光望见了季月年放下长剑的一幕,察觉到了天穹之上锁定自己的气机有些松懈,当下胆气横生,忍不住恶从心起,咬牙道:“我为神女殿下鞠躬尽瘁,这一缕月宫源气即便是给予了我,也是理所应当!” 此言落罢,其身形陡然消散,化作一缕无形烟气,以无法想象的可怕速度冲霄而起,顷刻之间便挣脱了气运龙卷的围拢,不见了踪影! 月瞳神灵面色微变,当即朝着季月年行礼道:“这厮依靠着月宫源气融入天地,以日月天光逃离此处,小神来不及拦截,还望小殿下恕罪!” 远处四面八方的无数生灵皆是望见了这一幕,止不住地议论纷纷。 季月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微阖双目,身下的千叶素心莲座缓缓旋转,身后悬浮着的五彩光轮更是散发着神异莫名的光晕。 其自雪袍袍袖之间伸出苍白的手掌,天地之间蓦地凝滞了一瞬,有无法想象的可怖伟力轰卷而至,在冥冥之中锁定了那一缕飞速逃离的源气灵机,使其无所遁形,再也无处藏身。 “我心念处,天涯咫尺。” 喃喃之间,雪袍少年手掌轻轻一握,顷刻便有震撼天地的轰鸣震响传遍八方,使得无数生灵骇然失色! 气运轰落,乾坤倒转。 不知何时起,其手中已是多出了一团雪白的光晕,在其指间不住地疯狂挣扎。 月瞳神灵一向从容平稳的面色变得惊骇无比,死死地望着季月年,道:“小殿下的心道神通之境,竟然已经至了这般境地!” 下方被气运囚牢困住的数十天源圣人亦是露出不可置信之色,目光有些呆滞地望着千叶莲座之上的雪袍少年,失语失声。 季月年随手那团光晕丢了出去,手指轻轻一带,便在其中剥离出了一缕银白的灵源气机,这缕气机甫一出现,便挣脱了季月年的手掌,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扶摇而上,朝着高天之上极遥极远处的月轮行去。 那团光晕被抽离了月宫源气,光芒大减,黯淡无光,似乎随时都要消散。 变得灰暗的光晕落在雪殿之前,重新化作了面色苍白的赵灵曦,少女的目光已经再无往日的清明灵动,而是变得满是晦暗与渊深。 她抬起头来,披下的长发有些散乱,一双泛着灰白光泽的目光死死地望着季月年,其中有着隐藏极深的怨毒。 月瞳神灵回过神来,踟蹰片刻,还是开口道:“小殿下,既然神女殿下应允让她重活一世,便留她一条生路罢。” 季月年眸光沉静,雪白袍袖随风翻扬,数道太阴剑光轰鸣而出,顷刻间便贯穿了赵灵曦的三阙九窍三十六穴,将其真灵深处的灵源根基寸寸诛碎,再也不会有半点修行的可能。 “既如此,我便让你便以凡俗之身重活一世,不算违了神女殿下的诺言,”季月年轻拂袍袖,一道方圆万丈的庞大龙卷轰落而下,将昏死过去的赵灵曦带入了虚空之中,不知所踪,“待百年之后,尘归尘,土归土,世间便再无此人了。” 昆仑雪殿,雪袍少年遗世而立,身后是瑰美绝伦的半透明五彩光轮,千叶莲座之上每时每刻都洒落着好看绝美的灿白光晕。 下方的气运囚牢之中,有一尊天源圣人再也顾不得什么圣人脸面,竟是直接作了个长揖,高声恭敬道:“东胜神洲四境生灵临洺,前时跟随昆虚那厮出手乃是迫不得已,如今愿意向潮音尊者认罪!潮音尊者要惩要罚,临洺绝无二话,只望能留得一命,家中道统的生灵弟子才不至于没了依靠,还望潮音尊者开恩!” 又有生灵陆陆续续站了出来,恭敬道:“愿向潮音尊者认罪!” “还望潮音尊者慈悲,放过我等!” “此后愿以潮音尊者马首是瞻,不敢有半点违逆!” …… 诸多天源圣人皆是朝着季月年低下头来,一番作态可谓是俯首贴耳,无所不从。 季月年静立于千叶莲座之上,目光有些玩味,指了指远处被月瞳神灵另外囚禁的三尊凌虚山圣人,道:“诸位若是能够出手斩杀昆仑余孽,自然能够取得一线生机。” “这……” 此言一出,这些天源圣人顿时又有些犹豫。 昆仑上圣之境毕竟只是昆仑神山的下境道统,谁也说不准昆仑神山会不会知晓此间之事,从而来找自己秋后算账。 绝大多数天源圣人还在犹豫之时,那东胜神洲的临洺直接身形暴起,急速穿过月瞳神灵方才开启的气运通道,手掌之中神通光芒绽放,竟是毫不犹豫地朝着那三人轰杀而去! 见有人牵头,许多心神不定的天源圣人再不踟蹰,皆是跟随上去,神通法宝齐出,在数十个四境、五境生灵的轰杀之下,那三尊凌虚山的天源圣人连哼都不曾哼一声,便被绞杀的神形俱灭,化光而散! 此时此刻,气运囚牢之中依旧有着十余个不曾动手的瞻前顾后之辈,亦或者是来不及出手之人,这些人望着已经化作渣滓的三尊凌虚山生灵,忍不住面色微变,下意识地望向了雪殿之前的白袍少年。 那千叶莲座之上的白袍少年眸光清冷,只是轻轻拂了拂袖袍,气运囚牢蓦地收紧,横亘天穹的气运龙卷轰落而下,瞬息便将这十余人绞杀成了细碎的光影,就连半点气息都不曾留下。 见了这一幕,方才出手的那些天源圣人皆是骇的面如土色,手指颤抖,目光之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后怕。 东胜神洲的临洺圣人暗地里长松了一口气,心思电转之下,上前一步,高声行礼道:“潮音尊者功参造化,以大神通定鼎昆仑丘,诛灭一干为非作歹的凌虚孽障,有大功于东胜神洲生灵,行的乃是无上功德之举,请受我等一拜!” 诸多幸存的天源圣人互相对视一眼,皆是拜了下来:“恭贺潮音尊者定鼎昆仑丘!” 山阙边缘的西海生灵、积雷山生灵以及后来的瑶池生灵等等皆是涌了上来,齐声行礼道:“恭喜潮音尊者!” 第七百八十六章 神女,双生之界 …… 深不可测的极暗之渊,四面八方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只有冰冷刺骨的崖底山风拂过脸颊,撩起发丝,带来了些许沁入心神的彻骨寒凉。 “此地既无形质,又无气机,怎会有风起?” 白袍少年的轻声自言响起,随着其话音落下,眼前的黑暗蓦地消散了些,丝丝缕缕的微光萦绕而起,在数尺之外凝聚出了一个半透明的人影。 那人影周围散发着浅白的清光,面部的轮廓有些模糊,只能隐约望见满头微光长发披散下来,垂至了祂那悬空赤着的双足之侧。 “你是何人,这是何处?” 季月年神情沉静,瞳孔之中倒映着那微光人影之形,轻声道。 那浅白微光人影低垂着眼睛,似乎是在打量着季月年,直至数息之后,才轻启半透明的唇,以一种直入真灵的玄异声音开口道:“我自生来便无名无姓,永无止尽地游荡在这虚无之间,这天地之间的生灵,皆唤我作持界诸灵第九侍者。” 季月年轻抬眸光,再次感应了一番自己的神魂气息之所在,并未开口。 那第九侍者语气平淡,身形之上环绕着的浅白光流微微颤动:“你无需太过意外,在这州天大界,天地之间每诞生出一尊有资格登临持界三境的生灵,我等持灵侍者皆会将其神魂气息携来此处,以初步录入州天界籍。” 此言落罢,其目光再次落在了季月年的脸庞之上,“说来也巧,上一个录入州天界籍的生灵还是在量劫之前,至今已经过了许久,其所修乃是玉清天境的嫡传。就在不久之前,其已完全踏入超脱之境,真正成为了一尊七境生灵。” 季月年道:“此人可是唤作清虚道德真君么?” “正是此人,”第九侍者颔首道,“如今乃是你第一次前来持灵界境,可以向我等九大持灵侍者提出一个要求,以协助你能够更快地登临超脱。” 季月年思忖片刻,已是隐约知晓了所谓持灵界境存在的意义,其挑了挑眉,道:“敢问侍者,清虚道德真君所提是何要求?” 第九侍者略一沉默,道:“原本他的道心有隙,思有挂碍,极限便是六境之极,根本无望超脱。故而其请求我等为其彻底抹去一段真灵碎片,以让道心圆满,这才在苦修一个量劫之后,登临第七境。” “原来如此。” 季月年抬起头来,望着身前上方散发着微光的人影,“让这天境倾覆,金阙易主,可能做到么?” 此言落罢,此地似乎完全凝滞了下来,第九侍者原本无风自动的袍袖亦是停滞在原地,其静静地望着季月年,散发着微光的模糊瞳孔之中有着无数旋涡流转。 不知过了多久,那第九侍者缓缓开口道:“我等持灵侍者的职责,乃是协助更多的州天生灵踏入超脱之境,如此一来,才能有愈来愈多的持界生灵反哺州天大界,若是与此有关之事,我等定然会帮你做到。只不过你方才口中所言,却是对州天界源有损之事,我等无法去做。” 季月年轻笑道:“让侍者见笑了,我只不过是随口一问而已。” 其方才之言的目的固然是试探,如今其已经稍稍知晓了持灵侍者的能为与目的,自然不会再作试探。 “无碍。” 第九侍者摆了摆手。 季月年行至祂身前,微微抬首,一缕乌黑的发丝在白皙的额前垂落下来,眸光之中映着浅白的微光,声音虽轻,语气之间却蕴藏着能够让天地震颤的浩瀚灵机:“清虚道德真君,枉负盛名,仅仅登临超脱之境便知足了么……” 言至此处,其瞳孔深处绽放着从未有过的瑰美亮光,甚至让这面无表情的第九侍者都下意识地微微颤了一颤。 “我要问的,是那凌驾于窥天第九境的无上大道。” 白袍少年的声音愈来愈轻,最终完全湮灭在了持灵界渊的深处,随风飘散而去。 …… …… …… 宫铃轻响,轻柔的仙风拂过,微微睁开眼睛,入目所见乃是玄阴仙宫琼台殿的仙境盛景。 “君上,你终于醒了。” 玉案之下,相貌俊美的白羚仙童跪伏在地,神情有些激动,“自从主上回转仙宫以来,四面八方数之不尽的生灵皆是前来瑶池圣境西境谒见主上,我都奉命将其挡了回去。只不过有些身份尊贵的天源圣人实在推脱不得,我便禀报了牧灵上尊,将其引去了离宫仙阙接待,即便如此,仙宫之外还是有着许多生灵前来拜谒,如何驱赶也不曾离开。” 稍稍定了定有些恍惚的神魂,季月年站起身来,看了一眼白羚仙童,轻拂雪袍袍袖,道:“无需理会,这些生灵聚集在此处,多多少少也算是增添了瑶池圣境的些许气运灵机。” 白羚仙童得了准许,便站起身来,面色有些犹豫,道:“君上,你休憩的这些时日里,澜玉境主亦是传来了数道令谕,只不过我见主上正在沉眠,便始终都不曾打扰。” 季月年伸袖取过玉案之上的茶盏,其中盛满了冒着氤氲仙云的灵茶,其端起来轻啜一口,道:“径直念来。” 白羚仙童应了一声,自袖中取出数道锦帛,念道:“自瑶池离宫、昆仑凌虚诞生以来,暗里纷争不断,使我瑶池险有倾覆之危,幸有天敕玄阴仙君诛灭凌虚孽障,绞杀离宫叛灵,于瑶池有大功德,故请玄阴仙君执掌瑶池,登临瑶池境主尊位,仙灵公主澜玉手书。” 季月年皱了皱眉,道:“下一道。” 白羚仙童急忙取出第二道锦帛,念道:“昆仑丘诸道统贺礼总单,灵源、灵物、法宝、仙府、法器、阵图……等等诸多灵物资源,其中三成给予玄阴仙君修行所用,见令即刻拨付至玄阴仙宫,澜玉境主亲敕。” 季月年拂袖道:“莫要念了,且放在一旁罢。” 白羚仙童大略翻看一眼,笑道:“皆是些拨付灵物资源的大同小异之言,君上不看也罢。” 季月年道:“伱且替我手书一封,送至离宫仙阙澜玉境主之处,如今我的神魂已经蕴养的差不多了,不便在瑶池圣境久留,这就离开了。” 白羚仙童怔了一怔,道:“自从昆仑法会之后,君上才回来短短数年工夫,便要走了么?” 季月年看了看头生双角的仙童,道:“若不是为了一边蕴养神魂,一边镇压吞并了昆仑凌虚之后壮大数十倍的瑶池气运,数年之前我便已经离开昆仑丘了。” 见其话语之中已有离开之意,白羚仙童急忙在旁奉上一方木盘,其上整整齐齐摆放着数十件宝光绽放的储物法器,见其沉甸甸的模样,其中所蕴藏的灵物资源只怕根本不是寻常生灵所能想象。 “澜玉公主倒是有心了。” 轻声喃喃间,季月年极是随意地将这些储物法宝收入袖中,只留下了两个储物手镯,“白羚,这两个手镯之中的灵物资源便当做玄阴仙宫的灵机蕴养耗费,无论是玄阴仙宫还是琼台仙境,亦或者是虚实之间的琼雪殿,其源气灵机皆对于我的气运有着或多或少的助益,不可使其荒废。” 白羚仙童接过两个手镯,跪伏在地,道:“君上且放心,自从跟随君上琼台阁悟道之后,如今我已能够勉强算作琼台仙境的境灵,守护玄阴仙宫本就是我的使命,白羚必定会将玄阴仙宫打理的越来越好,绝无半点怨言。” 季月年颔首道:“善。” 白羚仙童将手镯收入袖中,再抬起头来时,身前那名震天地的潮音尊者已是不见了踪影,不曾留下半点气息。 琼台殿的殿门之前,仙童站起身来,望着那生灵方才所在之处,怔怔发呆,许久都不曾回过神来。 …… 昆仑丘的高天之上,季月年自虚无之中一步踏出,望向身前的银甲神灵,道:“月瞳神灵亲身下界而来,所为何事?” 月瞳天灵打量了季月年一眼,沉声开口道:“神女殿下亲传谕令,命我前来接引小殿下,此间之事既已尘埃落定,小殿下也该是时候回转月宫了。” 季月年并未开口,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随着月瞳天灵袍袖之间的漫卷光流扶摇而起,离开昆仑丘,朝着上境境壁边缘南天门所在的方向遥遥行去。 罡风呼啸之间,月瞳天灵似是有些欲言又止,季月年心思何等敏锐,顷刻便察觉到了月瞳天灵的复杂心绪,当先道:“月瞳神灵若是有事,但说无妨,无需这般遮掩。” 月瞳天灵微微叹了口气,道:“神女殿下依靠月轮之力在州天界壁之外所创造的双生之界,前些时候似乎出了一些极为可怕的变故,这些时日里神女殿下愈加憔悴,小殿下回转月轮之后,理当为其分忧才是。” 季月年眉头微皱,知晓此事绝非儿戏,那月轮的双生之界乃是太阴神女布局许久之事,其目的便是为了能让藏身其中的生灵躲避横扫天地的州天界劫,若是月轮的双生之界出了问题,便意味着九境月宫一脉几乎完全失去了在州天界劫之中立身的本钱。 “月瞳神灵,事不宜迟,我等还是快些动身罢。” 想到此处,季月年心下没来由地有些烦躁,晦深如渊的心境亦是泛起了些许波澜,侧身朝着月瞳天灵开口道。 “自无不可。” 月瞳神灵点了点头,袍袖翻卷之间催动浩荡神力,前行的速度愈加快了几分。 …… 第七百八十七章 阴月双生,凤仪霜雪 秋水寒凉,纤白的素手掬起一捧冰冷的溪水,打碎了银河映在其中的瑰丽倒影,散作细碎的光流,环绕着少女盘旋飞舞,极是好看。 脚步声在宫门之外传来,白裳少女坐在内殿殿门之下的溪水之畔,并未回头,而是轻声开口道:“我曾以为,你会将那缕月宫源气留给她。” 季月年缓步走入月宫,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入太阴神女这座庞大无比的私邸。 内殿殿门之前有一条小溪,自银河源头而来,与其分流,最终流至月轮之底的广寒宫阙,没入了不可知的虚无。 九境月宫,乃是州天月轮的核心境源,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散发着不可思议的玄妙灵光,季月年仅仅只是站在这里,便察觉到神魂气息欢喜无比地雀跃而起,疯狂汲取着弥漫此间的浓郁灵机。 白裳少女转过身来,伸袖抚上了季月年白皙的额头,使得自己手中的那捧寒凉溪水一点一滴浸入其中,道:“未曾想到,你还是将它剥离了回来。” 冰凉的气息以极为恐怖的速度漫入神魂深处,使得季月年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数息之后,缓缓开口道:“神女殿下,双生之界出了什么事?” 太阴神女怔了一怔,轻轻放下了手掌,似乎不曾想到季月年的言语竟然如此直白,思忖片刻,道:“并无大碍,当初你取回那缕月宫源气之后,纵使中间出了些许变故,不过我藉由天敕月宫的伟力亲自出手,还是堪堪稳住了事态,只不过……” 她侧过身去,望向了极遥极远的州天之外,“这座月轮的双生之界,如今只能勉强保持不使其反噬月宫,可若是要用其来躲避界劫,却是力有未逮。” 神女的话语虽轻,其中却蕴藏着令寻常生灵毛骨悚然的可怖之言。 天地三界之间,能够在州天界壁之外建立临时世界的道统势力本就是少之又少,而这些临时世界之中能够容纳的生灵数量,更是有着极为严苛的上限存在。 而九境月宫的双生之界,原本更是许多生灵的首选之处,如今双生之界不仅出现了可怕的变故,竟然还有了反噬月宫之忧,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不知能教多少生灵骇然绝望。 季月年略一沉吟,道:“神女殿下乃是尊贵至极的日月天灵,州天不灭,月神不陨。即便界劫降临,只要州天大界的界源仍在,神女殿下便不会有恙,无需这般顾虑。” 白裳少女转过头来,一双眸光定定地落在季月年的脸上,半晌之后,才道:“我自然不是为己身担忧,也不是为了那些前来躲避的州天生灵,可这月轮的双生之界若是无法避劫,你又当如何?” 季月年下意识地抬首望去,望着她清冷渊深的瞳孔,竟是有些无法直视太阴神女的目光,一时之间沉默了下来。 “年儿。” 少女的声音传入耳畔。 季月年心神微颤,应道:“神女殿下但言无妨。” 那太阴神女道:“我虽是第七境超脱之境,可却是日月天灵之身,无法离开州天大界,你可愿替我前往月轮双生之界么?” 月白纱袖轻拂,她取出一道泛着浅白光晕的灵源,将其放入季月年手中,轻声道,“此双生界之名讳,唤作‘阴月之界’,其虽然是我藉由九境月宫所创,可自从变故发生以来,我便再也无法掌控阴月此界,只能将其暂且镇压,使其无法反噬至州天月宫。你的修为太过孱弱,无论如何也不能抵挡州天界劫,只有将此界变故彻底查明,使其重归月轮境源勾连,你才能在州天界劫之中有一处容身之地,可知晓么?” 季月年低垂着目光,望着手中那道散发着无穷灵光的可怖灵源,心神震颤,仿佛望见了浩瀚宏伟到不可想象的天地灵机。 不知过了多久,季月年堪堪回过神来,望着太阴神女,道:“神女殿下,此珍贵之物是……” 太阴神女道:“此物乃是‘阴月之界’的唯一界源,虽然因为一些诡异的变故之因,此界源尚且不能掌控‘阴月之界’,不过你若是当真能够查明真相,肃清此界,此物自然能够重新与月宫境源建立源气感应。到了那时,伱便是‘阴月之界’的尊主,可以催动此界在浩瀚无尽的州天界壁之间游荡,再也无需担忧州天大界之内的可怕界劫。” 随着她的话语落下,方才那浸入心神的寒凉溪水涌动化光而现,径直将这道界源吞没进去,重新消散在了季月年的眉心之中。 见其依旧沉默不语,太阴神女的语气不禁稍稍冷了下来,道:“为何不应,难道你不愿去么?” 季月年神情有些复杂难明,道:“此界乃是九境道场的双生之界,神女殿下便如此轻易地给予了我么?” 太阴神女摇了摇头,并未回答,而是道:“你若是不愿去,也无不可,我便将你送到太阳神宫在州天界壁之外所创立的双生之界,虽然算是寄人篱下,不过也能让你免去界劫之忧。” 话虽如此说,不过其眸光深处已是隐约有了一丝失望。 季月年那里却是蓦地展颜而笑,拂袖道:“神女殿下或许不知,就连界劫源头所在的‘过去’,曾经我都走过一遭,如今不过是一座双生之界,我又有何不敢?” 太阴神女定定地望着他,道:“此界的变故极为可怕,就连我在不离开州天的情况之下,都无法得知其中真正的境况,你若是当真选择前去,便要存着万死无生之念。” 季月年笑道:“神女殿下且放心,妙善尊者的南海道统我还不曾收回,一个元会之内,我必然会肃清此界,重归州天月宫,将此界灵源双手奉还。” 太阴神女微微颔首,道:“我这里还有一物,乃是一个故人托我送予你的护身之宝,且好好珍惜。” 纱袖轻拂,一块幽蓝的玉玦凝聚而出,被其放在了季月年的掌心。 冰蓝的光华绽放而出,万道毫光四射,此宝甫一出现,便引动了月宫之外的银河翻涌咆哮,许久都不曾停歇。 “此物唤作‘凤仪霜雪玦’,乃是一件珍贵至极的金阙天宝,与我此前赐予你的‘业火缠心伞’互为攻守,亦是你如今的真灵修业所能承受之极。” 太阴神女轻声道,“我这里虽然还有一些珍贵的宝物,可以你的真灵,藉由素心莲座之力催动这两件金阙天宝,已经是极限中的极限,即便宝物再多也是无用,便不给你增添累赘了。” “我知晓了。” 季月年摩挲着这块幽蓝的玉玦,察觉到其中所蕴藏着的撼天动地的恐怖灵蕴,心中已是隐约有了些许猜测。 “且去你的玉池宫休憩罢,待你体悟此宝之后,我便送你前往‘阴月之界’。” 太阴神女转过身,朝着巍峨冷寂的月宫内殿行去,“嫦娥所持的那柄剑,已经被我摄了回来,就在你的玉池宫前。” 此言落罢,她便行入了内殿之中,再也不留半点痕迹。 季月年感应着眉心之处残余的彻骨冰冷之感,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之间隐约有些怔然。 第七百八十八章 宿命 缓步走下月宫玉阶,映入眼帘的依旧是浩瀚瑰美的银河奇景,只不过四面八方却是清冷寂静,除却自己之外,只余了银河之上那些远处星云光流隐约传来的漩涡清音,极是好听。 玉池宫。 沿着西极银河之畔信步而行,不过半柱香工夫,季月年便行至了玉池宫的宫门之前。 数个身披薄纱、美貌绝色的月灵侍女鱼贯而出,恭恭敬敬地地跪在殿门两侧,轻柔道:“恭迎昭明小殿下回宫。” 季月年摆了摆手,目光落在了宫门之下的一柄三尺长剑之上。 落雪神剑。 这柄赵灵曦用来诛杀昆虚圣人的神剑,乃是落雪剑灵携着太阴神力下界昆仑丘往生所化。 前时赵灵曦被季月年诛碎道基,化作凡俗,这柄剑便被太阴神女重新摄了上来。 想到落雪剑灵前时与嫦娥仙子的亲近之景,季月年的眸光有些晦暗,道:“将此剑藏于玉池宫剑阁,好生看护,若是有朝一日其重新化形,便教她离开玉池宫。” 为首的妙龄侍女欠身一礼,道:“谨遵昭明小殿下之命。” 此言落罢,其便双手捧起落雪神剑,径直转过身,朝着玉池宫深处的剑阁行去。 又有一个美貌少女站起身来,奉上一个托盘,其中有着数十道各色神光灵气,道:“昭明小殿下,前些时日里有建木神君、天古都王、照乙仙君等等传来讯简,欲要前来谒见,只是那些时候小殿下皆不在月宫,这些讯简尚待小殿下亲览。” 季月年轻拂袍袖,将那些形态各异的讯简摄入掌中,不过数息便尽览其中信息,神情稍稍有些沉凝。 其中绝大多数皆是叙情故旧之言,只有建木神君所发来的一道灵光神蕴,给季月年这里透露了一个极为重要的讯息。 经由数年前的昆仑丘之变,玄阴仙君的真正身份是九境月宫的昭明神子之事,早就已经传遍八方,李靖大天王回转天王圣境之后,竟是直接修书一封,亲自敬拜上表昊天金阙,参奏月宫昭明神子干预地境之事。 与其一同上表的道统还有上境昆仑神山一脉,甚至就连玄海天境、夜伏天境都随同署名附和,其表中更是直指太阴神女有管教不严之过,言辞可谓是夸大其极。 只不过这些章表入了昊天金阙之后,却是始终都不曾得到半分回应,太阴神女那里更是从未在意过此事。 建木神君亦是知晓此事可大可小,不过其却是告知了季月年另外一件事。 昆仑丘诸事到此便算暂且罢了,只不过季月年已是月宫神女亲自敕封的昭明神子之身,一旦这重身份摆在明面之上,按照天规,其便无法再担任南海普陀山的潮音佛子之位,亦是不能再继续参与南海佛家源教道统的争夺。 “数年之前哪吒在昆仑丘被我重伤之后,已经被普陀山废去了第十三佛子之位,我若是当真不再参与南海争端,最终潮音涧又会落在谁的手中……” 季月年摩挲着建木神君送来的南海佛子名录,望着其上一个一个闪着金光的名讳,眉头稍稍皱了起来。 “妙善尊者依旧在‘过去’抵挡界劫,其于我有传业授道的因果,南海道统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入他人手中。只不过如今有太多的目光在注视着我,距离南海道统佛尊之位的尘埃落定,尚且还有数个元会,急于一时并不可取,还需徐徐图之才是。” “南海道统的佛家源教气运太过庞大,若是能够掌控南海道统,入主潮音涧,应当能够极大地增加我踏入超脱之境的进度,为避免有其余佛子暗中得利,在我前往州天界壁‘阴月双生界’之前,南海这里还需再上一道保险才可。” 想到这里,季月年的脑海之中掠过数个人影,有仍在东胜神洲边缘之处的黑袍少女,有已经领悟了金光毫毛的通臂猿猴,还有当初在镇狱天别过的少年道人…… 其思绪流转之间,唇角竟是勾起了一丝冰冷的笑意,袍袖轻卷,道:“替我修书一封,送往银河西极勾陈帝宫,交予勾陈神子建木神君。” 当下便有妙龄侍女捧着灵墨仙笔奉了上来。 不过数十息工夫,季月年便书写完毕,其拂袖之间,将这卷纸帛收入了一点灵光神蕴之间,交予了下方跪伏着的妙龄侍女。 “且去。” “是,小殿下。” 月灵侍女取过灵光,身周有着瑰美的月华神光流转,片刻之间,身形便化作半透明的光流,漫出玉池宫,逐渐在银河边缘隐去无踪。 思忖片刻,季月年轻翻手掌,凝聚出了一枚玉符,篆写数息之后,将其收摄取来,走到月轮灵境的边缘之处,望着下方那浩瀚无尽的天地奇景,竟是直接将这玉符丢了下去。 玉符划过一道清浅的光虹,逐渐变得透明,穿过浩渺无垠的银河星间,朝着地境东胜神洲的方向遥遥落去。 …… 月宫。 弦缺殿。 太阴神女望着眼前的雪袍少年,微微点了点头,道:“你此去双生阴月之界,虽然并未真正离开州天大界全域,可却也算在州天界壁的边缘游离,为了送你前去,我已做了多番准备,应当不会引动禁止生灵离开的州天界罚。” 季月年心神微凝,道:“难道前往阴月界的路途之上还会有危险么?” 太阴神女颔首道:“自然会有,从古至今以来,并未有州天生灵真正离开过州天大界,即便是窥天九境也不行。那些大神通者至多也只是在州天界壁边缘的外部来回游离,虽然并未身处州天之内,可也不算州天之外,你可明白么?” 季月年道:“我知晓了。” 沉吟片刻之后,白裳少女又道:“难道你怕了么?” 季月年摇头道:“并无惧怕,只是有些担忧阴月之界的境况,若是路上再做耽搁,其中的变故不知会发展到何种地步。” “善,”白裳少女静静地望着他,轻声道,“可准备好了么?” 弦缺殿乃是十二座月相大殿之一,殿中布置着一座神力激荡的繁复阵法,太阴神女所站的位置,正是这座月神古阵的阵眼之处。 季月年抬起头来,道:“神女殿下,我已准备好了。” 太阴神女道:“且闭上眼睛。” 季月年轻轻阖上了双目。 太阴神女纱袖轻拂,这座勾连着九境月宫境源伟力的月神古阵逐渐震颤起来,恐怖到不可思议的浩荡巨力弥漫而起,使得弦缺殿的虚空都寸寸崩溃开来。 季月年紧闭着双眼,发丝、衣角、袍袖皆是无风自动,清冷湛蓝的月华神光映落而至,使其满头翻扬而起的青丝都浸染了冰蓝瑰美的光华。 下一刻,月神古阵的宏伟力量被彻底激发,此间虚空蓦地扭曲,季月年的身形寸寸崩散,瞬间便完全消散在了此处。 撕裂之感传遍四肢百骸,剧烈的疼痛自真灵深处传来,季月年强忍着没有睁开眼睛,可是那剧痛却是如同浸入骨髓一般,竟是让他到了有些无法忍受的地步。 神魂恍惚之间,季月年隐约听见太阴神女的轻咦之音,心神深处蓦地涌起了些许阴霾,再也顾不得传送古阵的禁忌,径直睁开了眼睛! 细碎的光华流转之间,映入眼帘的是无法想象的瑰丽奇景,浩瀚无尽的迷离星宇之间,四面八方的七彩光虹急速后退,仿佛每过一息,自己便跨越了无尽遥远的千万里时空。 不过数息工夫,季月年便有着恍若隔世之感,真灵气机与神魂感应皆是一片混沌,根本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地。 “为什么会这样!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蓦然之间,太阴神女冰冷的声音仿佛在极遥远之处传来,愈来愈轻,最终完全消散,再也不存。 听到这段越来越远的言语,季月年不禁心神一沉。 四顾望去,眼前依旧是愈来愈快的七彩光虹,这些瑰丽绚烂的色彩撕扯着自己的瞳孔,最终使得眼前的世界完全化作了七彩之色。 在其神魂意识陷入黑暗的一瞬间,蓦地有着一道灵光在真灵深处涌动而出,划破了脑海之中的黑暗! “前往双生阴月之界的路上出了差错,原因有且只有一个,便是我乃真界之中流落而出的生灵,并不会受到州天界域不可出入的限制!” “如此一来,才会径直掠过界壁边缘的阴月之界,朝着更遥远的未知之地行了过去!” “这座在阴差阳错之下完全扭曲的月神古阵,到底将我送去了何处……” 想到这里,其思绪已经被七彩光虹拉扯至了极限。 下一刻,季月年便彻底陷入了昏睡之中,任由七彩光虹裹挟着自己,没入了完全不可知的星宇境域。 …… …… …… 第七百八十九章 光风霁月 卯时。 寒凉的溪水在布满青苔的山石之畔流过,流经溪涧的潺潺之音萦绕而起,激起了山溪两畔的鸟兽虫鸣。 “灵机稀薄,元气不存,这里已经不是州天之界……” 强忍着四肢百骸传来的刺骨剧痛,勉强按捺住真灵深处时不时传来的眩晕之感,季月年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睛,打量着四周山涧晨曦之时的青翠景色,神魂意识之间依旧残留着些许恍惚。 待到神思稍定,季月年尝试着动了动手指,锥心刻骨的剧痛立刻便浸入了神魂,皱了皱眉头,这才有些惊骇地察觉到,自己竟然无法动用一丝一毫的神魂修为,甚至就连两件金阙天宝、数件后天至宝,都是尽数失去了感应,无论自己如何召御,都不曾得到半分回应。 “莫要再乱动了,方才我已叫赵叔查看了你的伤势,如今你浑身上下断了足足数十根骨头,稍有不慎,便会有性命之忧。” 轻柔好听的清音传入耳畔,溪边山石的背面潮湿阴冷,在其投下的阴影之中,季月年稍稍侧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着冰蓝裙裳、雪袖襦裙的清丽少女。 她低垂着清灵明澈的眸光,定定地望着季月年,目中蕴藏着些许好奇之意:“姜氏所居的仙栖樱谷,素来与世隔绝,四面八方皆是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巨山恶水,从未有外来之人到过此处。就算你当真在山崖之上摔将下来,也早该粉身碎骨才是,又怎会仅仅只是断了几根骨头?” 少女离季月年只有数尺距离,一缕乌黑柔软的发丝在白皙如玉的耳畔垂下,落在了季月年满是泥污的手臂之上。 清馨好闻的少女发香漫入口鼻之间,季月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看了她一眼,翕动着有些苍白的嘴唇,却始终都不曾开口。 那蓝裙雪袖的少女见他不语,便径直站起身来,侧头朝着身后吩咐道:“香儿,去给他拿点儿吃食和清水来,此人摔成这幅模样,想必已经是饿的说不出话来了。” 一声软糯的“是”传入耳中,季月年这才看到,在那少女身后竟恭敬地站着两个妙龄侍女。 这一幕落在眼中,季月年不禁心神微颤,这才堪堪意识到,自己的神魂感应竟孱弱至了无法想象的地步,就连凡俗之人的气息都无法准确分辨。 更让他心下一沉的是,依据自己如今的虚弱之态,亦是无法在这天地之间察觉到半点可以恢复神魂修业的游离元气。 此事只有两个可能,其一,便是自己根本无法汲取这未知之界的灵气;至于其二,则是自己在扭曲的月神古阵之中受了重创,需要极为漫长的光阴,才能逐渐恢复神魂修业与真灵源气。 只是浑身上下无时无刻都在传来的剧痛告诉自己,不管是哪种可能,如今自己已是与一个凡俗之人无异,只是不知太阴神女是否得知此间情景,还是说,此事根本就是其故意为之。 可是在月神古阵扭曲之前,自己仿佛依稀听见了太阴神女的话语,其似乎也并未想到,前往阴月双生之界的路途之间,竟是出现了此等诡异的变故。 “喏,快点吃些东西吧,若不是我家公主好心,你早就已经喂了这山中的狼兽了。” 那唤作香儿的妙龄侍女捧着一壶清水与一盘点心,蹲下身子,将其放在季月年身前,语气之间有着些许嫌弃之意。 季月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内心深处根本不曾在意眼前的这些凡俗之人。 侍女香儿望见他这副模样,顿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她眼珠一转,望向季月年筋骨尽断的手臂,抓起一块点心,佯装要送到季月年嘴边,暗地里却用力一把抓住季月年的手腕,口中道:“见你这副摸样,恐怕自己也吃不下东西,我来喂你罢了!” 锥心刺骨的剧痛在手腕之处传来,季月年的眸光愈加冰冷,他的脸上虽然满是泥污与血痕,可其眉宇之间的寒意却是极为清晰地映入了侍女香儿的瞳孔之中。 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侍女香儿吃了这一吓,手中的点心下意识丢在了地上,浑身上下都控制不住地有些发颤。 “香儿!你在做什么!?” 方才那雪袖蓝裙的少女见了这一幕,不禁皱起了眉头,轻声斥责。 香儿小脸煞白,颤抖着手指指着溪边的季月年,结结巴巴道:“他……他……” 少女道:“慌里慌张地做什么,我教你喂他吃食,伱怎地把点心丢在了地上?” 正说话之间,一个身着干练短袍的武者几个跳跃行到近前,恭敬行礼道:“公主,徐郎中来了。” 雪袖蓝裙的少女摆手道:“赵叔无需这般多礼,径直唤我名讳便是,姜氏部族说起来不过数千族人,即便算上外姓族人,也始终都不曾超过万数,各房加起来所谓的姜氏公主更是有十余个之多,可谓是一文钱都不值。” “赵檐不敢,”赵姓武者看了一眼溪边的季月年,神情有些莫名,“只是公主,仙栖樱谷从未有过外来之人,此间发生之事,我等回去之后还是要禀报各房长老以及族长为好。” 那姜氏公主不置可否,望向了其身后一个背着背篓的郎中,道:“可是徐郎中么,劳烦帮我看看此人的伤势,在不伤其性命的情况之下,是否能够移动到马车之上?” “我这便上前察看。” 徐郎中拱了拱手,随后便蹲在了季月年身前,伸出两根手指,在其手臂、手腕、肋骨、腿脚等等骨头断裂之处摸了摸,抬起头来,面色有些难看,“此人摔的如此之重,浑身上下血流不畅,经络堵塞,按理说早该内腑渗血而亡才对。” 姜氏公主道:“可还有得救么?” 徐郎中沉吟片刻,看了一眼旁边的赵檐,道:“若是有武者背负此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姜氏部族的云谷皇城,寻到上古之时姜氏先祖遗留的‘通脉丹’,或许能够化解其内腑淤血,救回一命,不过……” “不过甚么?” 姜氏公主道。 徐郎中叹了口气,道:“其浑身筋骨摔碎大半,已经完全无法愈合,即便能够活下来,以后也是一个瘫倒在床的废人。” 赵檐上前一步,低声道:“那‘通脉丹’乃是只存在于族中记载之中的物事,我等怎么可能找得到?” 侍女香儿亦是开口道:“公主,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力气救这个人,若是早知道如此,当时我看到此人晕死在溪边的时候,便不告诉你了。” 那姜氏公主却是摇了摇头,其中的缘由只有她自己心里才清楚。 前些时日里,族中祭司曾经为她卜了一卦,其今日前来仙栖樱谷边缘的山涧出游,亦是为了验证此事。 “赵叔,麻烦你背着他先行赶往云谷皇城,先行将其安置下来,我等随后便到。” 赵檐叹了口气,道:“既是公主吩咐,自无不从。” 此言落罢,其便上前背起了满脸泥迹血污的季月年,手上的动作稍重了些,使得季月年的体内传来了数道咔嚓之音。 季月年微微阖上双目,并未在意身旁几人的对话,而是细细体会着这般真实到了极致的痛觉。 对其而言,这般刺骨的剧痛,已经有足足数千年都不曾感受过了。 “赵叔且慢,这些点心和清水且带上,劳烦你在路上喂他一喂。” 少女好听的清音传入耳畔,季月年却依旧不曾睁开双眼。 只是那少女的气息愈来愈近,最后竟是停在了季月年的耳侧。 她静静地望着满脸血污的季月年,靠的更近了些,用极轻的声音低声道:“祭司的卦里说,在我十六岁这一年,会遇到一个能够改变我命运的人,这个人当真会是你么?” 季月年微微闭着双眼,对其言语充耳不闻。 她轻轻笑了笑,微启檀口,吐气如兰,继续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我的名字唤作姜霁月,若是我能够让你活下来,便告诉我你的名字,可好么?” 此言落罢,姜霁月似乎已经知晓了季月年不会理会于她,后退半步,朝着赵檐道:“赵叔,且去罢。” 赵檐拱了拱手,道:“公主,那我便先行回转云谷皇城,你等回去的时候路上小心。” 姜霁月摆手道:“赵叔,我知晓了。” 听着耳边诸人的聒噪之音,季月年的心神却是微微一动,就在方才姜霁月靠近的时候,其沉寂无声的神魂竟是隐约泛起了一丝涟漪。 这涟漪极轻,于寻常生灵而言已经到了微不可察的地步,可是对于季月年来说,却不亚于平静湖水之中的一块巨石,让他极为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唤醒神魂修为的契机。 “方才他们所言,姜氏先祖古籍之中所记载的的通脉丹,听上去好像入玄之境生灵所使用的聚气丹药,想来应当也是如此。” “仙栖云谷……此界到底是何处……” 心绪流转之间,季月年心下微微一哂,浑身上下依旧弥漫着无法形容的剧烈痛楚,任由赵檐背负着自己,起起落落朝着山溪之外飞跃而去。 …… 第七百九十章 命数轮转,心焰滔天 “你叫作赵檐是么?” 有些沙哑的声音甫一出口,便让赵檐下意识地住了脚步,停在了林间小路的边缘,转头望了过来。 在其印象里,此人筋骨尽断,奄奄一息,更是滴水未进、粒米未食,按理说早就应当昏迷过去,不可能还有力气说话才是。 赵檐望着满脸血污泥迹的季月年,沉声道:“你最好老老实实地不要乱动,也不要开口说话浪费力气,否则你若是在路上出个三长两短,我没办法向我家公主交代。” 季月年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道:“前方山峡狭隘之处,埋伏着四个武者,你若是继续沿着这条路前行,只怕在过河之时,会在这些武者的偷袭之下命丧当场。” “你在说什么胡话?前面有埋伏?” 此言入耳,赵檐不禁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其还是下意识地朝着前方山峡之处定睛看去。 不望倒好,这一望之下,赵檐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甚至就连头皮都有些发麻。 就在那山峡与树林的交界之间,一条溪涧奔腾而过,汇入更加宽大的河流,两岸的芦草微微晃动,此情此景落在赵檐这等高手武者的眼中,已是知晓了其中定然有着极为可怕的埋伏。 心神惊颤之下,赵檐连忙一把背起浑身泥污的季月年,转身躲入了一块巨石背后,缓缓将其放下,压低了声音道:“你是如何知晓前面有埋伏!?” 这次其动作比之前要柔和了许多,他更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掌,帮助季月年斜倚在巨石之上,神情极是谨慎。 季月年倚靠在巨石之下,枕着潮湿阴凉的青苔,许久都不曾体会过的寒冷之感浸入头皮,使得其逐渐苏醒的神思愈加清明了些。 “且取些水来。” 季月年微微翕动嘴唇,口中发出了依旧有些沙哑的声音。 赵檐怔了一怔,随后连忙在腰间取过盛着干净清水的水壶,取下盖子,送到了季月年的嘴边。 数息之后,季月年约么饮过了小半壶清水,轻抬手指,示意赵檐放下水壶,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且如实回答。” “这位公子,在此之前我也想要问问伱,你到底是从何处来到仙栖樱谷?” 赵檐将水壶放回腰间,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了季月年一番,虽然如今其满身满脸泥污血痕,无法看见其真正的相貌,可那双沉静的眼眸却仿佛掩藏着无穷无尽的雾气,让人根本看之不清。 季月年摇了摇头,道:“那些武者已经察觉到了你的存在,正在朝着此处靠近,你若是再不老实回答,下场只怕不会太好。” 赵檐四下望去,果然望见远处的芦草急剧晃动,分成数道波纹,正在朝着巨石这里包抄而来。 用力地咬了咬牙,赵檐紧握着双拳,道:“四个顶尖武者合力围杀,分明是十死无生之局,难道你一个将死之人,还能有什么脱身之法?” 说话之间,那些河岸芦草之中的武者似乎已经懒得再埋伏下去,而是明目张胆地飞跃而起,朝着巨石之处急速迫近而来! “有何问题,你问便是!” 见此一幕,赵檐忍不住吓的心神一颤,语气急促道。 在其想来,事到如此地步,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此人乃是外来之人,方才既然能够察觉到那些埋伏的武者,此时说不得也能够帮助自己度过此次生死危机。 季月年依旧倚靠在巨石背面,低垂着眼睑,轻声道:“此界何名?仙栖樱谷所处此界何地?方才你等所言那云谷皇城之中,修为最高的生灵又是何等境界?” 赵檐怔了一怔,脑海之中的思绪飞速运转,道:“第一个问题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世界便是天地,哪有甚么名讳之别?第二个问题,仙栖樱谷与世隔绝,我也从来都不曾出去过,不过我曾听族中长老说过,仙栖樱谷只不过是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之地,在仙栖樱谷之外还存在着无法想象的广袤之界,只是可惜,外人无法进来,我等也不能出去;至于第三个问题……” 说到这里,赵檐分心朝着四下看去,登时吓的肝胆俱裂,那四个武者已经出现在了山路之上,正朝着巨石这里跳跃而来! 季月年对此却是不置可否,道:“继续讲。” 感受着愈来愈近的致命杀机,赵檐强忍着头皮之上袭来的阵阵寒意,低声道:“云谷皇城乃是姜氏部族的祖地,听说在上古之时曾经出现过寿元数百年的仙人,‘仙栖樱谷’之名正是来源于此,只不过如今这些记载早已成了似真似假的传闻。此时皇城之中的武功最高之人,当属姜氏的‘离渊长老’,其早在数十年前便已经修至武者巅峰,只差一步便能够破入那传言之中的‘武法先天’。” 话音方落,那四个身着劲装的武者便以极快的速度飞掠而至,分别站在了巨石四周,冷冷地朝着赵檐与季月年望来! 赵檐站起身来,环视一周,咬牙道:“云谷皇城司的供奉武者,何时做起了这等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为首的黑袍武者并未遮挡面部,而是翻掌将长剑抽出剑鞘,冷漠地望着赵檐,道:“赵檐,即刻束手就擒,我还能做主留你一个全尸。” 赵檐知晓自己的速度比不过这几个人,根本没有任何希望跑掉,面色不禁愈加苍白。 “运使丹田真气,横渡十二窍穴,上行神阙,双手掐诀,左三指环两圈,右四指绕半圈,以间合双指迸发神宫大穴真气,口中念‘以气御幻’。” 少年沙哑的声音传入耳畔,赵檐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一时之间根本来不及细想,当下便双手掐诀,催动自己为数不多的丹田真气,神宫大穴绕过阵阵暖流,径直将其迸发了出去! “以气御幻!” 轰! 仿佛勾连至了不可知的玄妙至极之处,眼前的景色陡然变化,山涧的苍翠之景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则是繁华无比的城阙楼阁! 这些鳞次栉比的楼阁并不清晰,彷佛海市蜃楼一般,根本无法触摸。 “这……这是怎么回事!” 赵檐仍旧保持着双手掐诀的姿势,极是惊骇地望着这一切,口中话语都有了些许结巴。 季月年依旧斜倚在巨石之下,望着眼前已经开始逐渐消散的海市蜃景,目中却是露出了沉思之色。 这一式“玄气幻术”,乃是入玄之境生灵初步燃起心火之时,用来锻炼玄气最为简单的玄法咒术之一。 在州天之界的地境四大部洲,即便生灵不曾燃起心火,只要体内存在着元气、玄气以及真气,使用正确的运行方式打出真诀,皆能够施展出这一式简单至极的幻咒。 季月年本来对于赵檐这里并未报太大的希望,如今其却是察觉到,赵檐虽然只是一个武者,可其所修的武法真气却能够在某些方面代替玄气,不然方才其也无法将这一式幻咒成功施展出来。 “听那赵檐所说,只差一步便能破入武法先天的巅峰武者‘离渊长老’,寿数却只有不到百年,此方世界的规则,与州天之界有着极大的不同。” 思忖之间,眼前的幻境却是寸寸崩碎,周围的景色重新化作了山涧巨石之景。 那四个皇城司的供奉武者神情呆滞,在山路两侧东倒西歪地趴伏,甚至就连嘴角都留下了涎水。 “此方世界的规则,似乎在极力排斥着这一道幻术,原本能够持续半个时辰的幻咒,却只存在了十余息工夫,便尽数消散无踪。” 季月年抬首仰望着碧蓝的天穹,心下万千思绪流转。 “神仙!” 赵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目中满是炽热与虔诚,“是我赵檐瞎了眼,竟然不识得真神仙!” 季月年于高天之上收回目光,有些费力地侧过头来,瞥了他一眼,声音依旧有些沙哑:“我若当真是此方世界的神仙,前番岂容你那般放肆,你即使有十条命、千条命,也都一股脑丢入轮回之中去了。” 赵檐一边狠狠扇了自己几个巴掌,一边站起身来,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口吐白沫的四个供奉武者,谄笑道:“神仙公子,方才你教我的到底是甚么奇妙的仙法,其威力居然这般不可思议,实在是令人心往神驰。” 季月年摆了摆手,道:“你所言的那个巅峰武者‘离渊长老’,可还有望破入‘武法先天’么?” 赵檐强自定了定心神,咽了口唾沫,道:“好教神仙公子知晓,巅峰武者便是仙栖樱谷的武功最高之人,至于那传言之中能够增寿两百年的‘武法先天’,却是……” 言至此处,赵檐的面色竟是有些古怪。 季月年心下隐约有了一个猜测,道:“但说无妨。” 赵檐应了一声,道:“神仙公子有所不知,因姜氏部族的仙栖樱谷与世隔绝之故,上古之时的典籍保存的十分完好,根据记载,在那时候仙栖樱谷之中的确存在着一些‘武法先天’之人,甚至还有只存在于传闻之中,更为玄奇的‘玄法先天’之人,这些先天境之人皆是寿元数百年,其举手投足之间,早就已经超出了寻常武者的范畴。” “只不过古籍之上言道,忽然有一日,先天之路断绝,仙栖樱谷之人的极限便是巅峰武者,谷中绝无可能再出现任何一个‘先天境’之人。” 赵檐抬起头来,目光望向了云谷皇城的方向,继续道,“自那之后,仙栖樱谷的古籍之中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先天境的记载,即便是巅峰武者,其寿数也是百岁而终,绝没有半点例外。” 第七百九十一章 不恋春风 “先天之路断绝,任何人都只能百岁而终么,”季月年神情莫名,轻抬眸光,望着天穹之上照耀万古的三轮金红大日,微微眯起了眼睛,“为何这方天地之中有三个太阳存在?” 赵檐愣了愣,道:“神仙公子说笑了,这天上的三个太阳与三轮月亮乃是天经地义的至理,哪里有甚么缘由?” 季月年遥望着高天之上的三轮大日,眸光微凝,沉思不语。 蓦地,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耳中,赵檐神情一沉,转头望去。 只见数丈之外的草林之间,一条数尺粗细的巨大蟒蛇盘旋而出,昂着硕大的头颅,一双冰冷的竖瞳径直朝着二人望了过来! 见此情景,赵檐的面色有些苍白,惊声道:“通灵蛇兽!这种强大的怪物怎会出现在此处!” 电光火石之间,那巨大的蛇兽猛地一甩尾巴,狠狠抽在了赵檐腰间,直接将其抽飞了数丈之遥,摔在了一块山石之上! 赵檐摔落在林间地面,浑身上下的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口鼻之中都流出了殷红的鲜血,虽然不曾被一尾巴抽死,可此时显然也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 巨蛇并未理会身受重创的赵檐,而是游到季月年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山石之下浑身血迹泥污的少年,缓缓吐着信子,一双诡异的竖瞳之中闪烁着冰蓝的色泽。 它俯下硕大的头颅,凑到季月年身前,与其距离不过数尺,其口中涎水所散发而出的血腥味与腥臭味扑面而来,就连数丈之外奄奄一息的赵檐都被熏的翻身呕吐起来。 “你……不是……人……” 嘶哑难听的闷声在通灵蛇兽的巨口之中传出,它有些费力地张合着大嘴,显然口吐人言对它来说并不算太过简单。 听到此言,一旁的赵檐蓦地想起季月年方才教会自己的玄妙法决,心中再次燃起了希望之火,一把擦去了方才咳出的嘴角鲜血,高声叫道:“神仙公子,这通灵蛇兽乃是仙栖樱谷边缘的妖怪,其生来便有巨力傍身,即便是巅峰武者来了也难讨得好,想来只有你那幻咒才能对付此獠!” 轰! 坚如铁石的蛇尾再次扫来,直接卷过赵檐的脖子甩在地面之上,竟是将其勒的眼珠子都翻了出来,七窍流血,生生砸死在了山石之旁! “实在……吵……闹……” 生有冰蓝竖瞳的巨蛇有些不耐地吐着信子,转过头来,再次望向了季月年,“我……我曾看见,你……你教那人……的幻咒……” 季月年望着巨蛇,瞬间便知晓其智慧不亚于常人,此时结结巴巴,只不过是生疏难言而已,思忖片刻,道:“观你说话,实在费力,此时我尚不知晓你所修是何等真气,且将你真气运行的经络展现出来,我教你如何口吐人言。” 蛇兽吐着信子,嘶哑着声音道:“伱……你到底是……是甚么来历?” “看我这幅样子,就连动弹一下都难,你又有甚么可怕的,”季月年依旧倚靠在巨石之上,微微皱着眉头,“你这妖怪,与你说话当真是太过费劲。” 蛇兽似是有些犹豫,不过其彷佛有焦急之事要询问季月年,踟蹰片刻之后,便伏下长及十余丈的蛇身,极为缓慢地运行了一遍自己的天生真气。 季月年望着眼前外显的半透明气流,思绪流转,不过数息工夫便凭空推出了一套真气运行之法,伸出一根苍白修长的手指,在身下潮湿的泥地之上勾画几笔,道:“且按照此法运行试试。” 通灵蛇兽半信半疑地望着季月年,一双竖瞳死死地望着那泥地之上的简单笔画,少顷,其竖瞳之间竟是冰蓝色泽大放,浑身上下的真气贯彻通体,甚至就连本就巨大的身躯都稍稍增大了些许! 金铁一般的蛇尾拂过,将那泥地之上的笔画尽数抹了去,通灵蛇兽目绽蓝光,口中话语已是顺畅了许多:“数日之前,我便望见你极为诡异地出现在了山涧溪边,当时就觉得有些古怪,便一直躲在暗地里静静观望,如今看来,你果然不是凡人。” 季月年敏锐地捕捉到了通灵蛇兽所言的关键之处,沉声道:“我到底是如何出现在此处?又何来诡异之说?” 通灵蛇兽犹豫片刻,道:“当时我正盘在山涧之巅,汲取朝霞之中的日光精华,忽然感觉时空凝滞,有些神思恍惚。待到我回过神来,便望见你出现在了山崖之上,径直滚落下去,摔在了山涧溪边。” 言至此处,它再次细细打量了季月年一番,继续道,“我之所以说你出现的诡异,是因为……” 季月年道:“因为甚么?” 通灵蛇兽抬头望了一眼樱谷边缘的插天山崖,道:“在你出现之前,那山崖有数千丈之高,陡峭无比,即便是最为强大的通灵之兽,都绝无可能攀爬上去;而在你出现之后,这山崖地貌竟是扭曲变幻,完全化作了我不认识的样子,一眼望去尽是陌生之感,你可相信么?” 说到这里,其硕大蛇首上的竖瞳之间竟是出现了些许胆颤心惊之感,那是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 季月年抬起头来,望着高不可及的陡峭山崖,沉思半晌,眸光之中逐渐绽放出清澈通明的灵光,轻声道:“那是宿命。” 通灵蛇兽下意识地颤了一颤,道:“宿命是何物?” 季月年道:“若是我的推测不错,此界应当是传言之中的命锁之界,根据记载,此界之中的万事万物都要受到宿命枷锁的禁锢,一旦有生灵展现出挣脱枷锁的迹象,冥冥之中的宿命便会出现,抹去所有的意外,使万事万物重归命途。” 通灵蛇兽早已经呆了在原地,巨大的蛇尾摆来摆去,听着这些似懂非懂的话,竟是有些不知所措。 半晌之后,通灵蛇兽才开口道:“方才我之所以前来寻你,是因为望见你教那人施展了一道幻术,此术竟然能够捏造出海市蜃楼的幻景,实在是玄妙万方,故而想让你也教我一教。” 季月年看了它一眼,道:“此术简单,教你却也不难,不过我如今筋骨尽断,气息将近断绝,已是懒得再传授你什么法决了。依照我的判断,只有那云谷皇城之中姜氏部族的‘通脉丹’,才能为我尽续筋骨,你若是能够助我取来此物,我便教你诸多妙法。” 通灵蛇兽吐着信子,心思转动,亦是想过直接用武力威胁眼前之人,不过在想到其身上的种种诡异之后,还是按捺住了这个念头,嘶哑着声音道:“这位小公子,你且看好了,我乃是一只蛇兽,在这樱谷边缘尚且能够独霸一方,可若是前往云谷皇城,只怕连城门都不曾进得,便被蜂拥而来的武者围杀至死了。” 季月年轻声道:“我自然知晓你进不得姜氏部族之地,只不过此去云谷皇城,路上说不得有什么危险,到时候你只需将我送到皇城边缘便可。” “实话说,只凭方才你传我的真气运行之法,便已经使我受益匪浅了,送你前去云谷皇城,并不算什么难事,”通灵蛇兽犹豫片刻,还是应了下来,“小公子,我还是有一句话想问问你,你既如此清楚我蛇兽一族的真气运行之法,难道当真是那仅仅存在于传言之中的化形妖怪么?” 季月年微微摇头,道:“我不是妖。” 通灵蛇兽吐着信子,道:“可是在我看来,你身上根本没有半点生人的气息,只有让我看之不清的模糊与虚无。” 季月年看了它一眼,神情有些晦暗,道:“不是妖怪,便只能是人么,你的认知也太过肤浅了些。” 通灵蛇兽讪笑道:“让小公子见笑了,仙栖樱谷之中除却一些没有灵智的野兽之外,只有通灵妖怪与凡人,我活到了这般岁数,还不曾听说过其余的物种。” 季月年有些费力地撑着手臂,勉强在山石之下半坐起来,抬首望着蛇兽的冰蓝竖瞳,道:“你这通灵妖怪,寿数几何?” “好教小公子得知,自从生来至今,我已有足足七十五之岁,”通灵蛇兽应道,“九岁的时候觉醒通灵真气,已是做了六十余年的蛇兽妖怪了。” 浑身上下犹如散了架一般,锥心刺骨的剧痛无时无刻不在四肢百骸传来,季月年倚靠在冰冷的山石之下,唇角勾起些许笑意,道:“那你觉得我有多少岁了?” 通灵蛇兽略作踟蹰,道:“虽然小公子满面泥泞血污,看不清相貌,不过观你骨相,至多不过二十岁而已。” 季月年笑着摇了摇头,道:“罢了,且将我带去高一些的山崖之上安顿下来,再弄一些野果来,我有些饿了。” 通灵蛇兽应道:“自无不可。” 此言落罢,它便用粗大的蛇尾卷了个极为结实的卷,小心翼翼地连那块山石与季月年一同托起,朝着山林深处游走而去。 约么行了数百丈之后,通灵蛇兽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上身立起,朝着不远处溪涧的方向望了一望,道:“小公子,前方有人在与狼兽搏斗。” 季月年道:“与我等有何相干?” 通灵蛇兽略一踟蹰,道:“我与通灵狼王素来相熟,方才观其麾下狼兽已经被诛杀了数只,已是隐约陷入了劣势之中,故而欲要前去帮上一帮。” 季月年不置可否,道:“你且自便,不过莫要忘了,为我取两个干净的水壶来。” 通灵蛇兽盘着蛇尾,小心翼翼地将季月年放在树下,道:“小公子且稍作等待,我去去便回。” 季月年颔首道:“且去。” 第七百九十二章 天象之雨,广袖盈香 午时。 炽热的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树下洒下细碎斑驳的光影。 季月年倚在树干之底,半坐着身子,用方才赵檐所剩的小半壶清水稍稍洗去了面上的泥污,苍白的脸庞之上有着数道血痂,乌黑的发丝有些散乱地垂落下来,依旧隐约遮挡住了其真实的相貌。 “此次落到命锁之界,乃是我这四千年以来,所遇到的最为可怕的劫数。” 将空无一物的水壶放下,季月年的眸光有些晦暗,其神思心绪每时每刻都在疯狂思索着此困境的破局之法,“此界生灵修为不过先天,寿数不过百年,我的真灵与神魂虽然尽是州天大界的气息,可却依旧被宿命枷锁死死镇压,以至于此时我完全沦为了一个凡俗之人。” “若是百年之内仍旧不能破局,那我的下场便是沦落入此界的宿命枷锁之中,生生寿尽而死。” “到了那时,我的真灵与神魂亦会被彻底洗去州天气息,被宿命之轮寸寸碾碎,再也不复存在。” “一百年……” 季月年微微叹了口气,勉强抬起绵软无力的手臂,低头望着自己苍白修长的手掌,神情有些怔然。 其左腿腿骨已断,脚筋撕裂,右腿尚能使用,肋骨断了数根,两只手臂则是有着不同程度的骨裂,只要稍稍用力便会剧痛无比。 正思忖之间,远处金铁交鸣的打斗之音渐止,狼兽与蛇兽嘶吼亦是停歇下来。 通灵巨蛇游经树林的声音愈来愈近,下一刻,其硕大的蛇头在树杈之间探了出来,闷声道:“小公子,我听闻人族都喜交合之事,故而特意留了一个美貌少女的活口,带来给你享用。” 其藏于林间的尾巴缓缓卷了上来,放下了一个面色苍白的清秀少女。 那美貌少女见着季月年,竟是尖叫一声,口中道:“原来是你这断手脚的废人!我家公主好心救你,你居然串通狼兽与蛇兽,前来谋害我家公主!” 季月年轻抬眼眸,认出了此女乃是姜霁月身边的侍女香儿,微微哂笑,道:“你家公主现在何处?” 侍女香儿咬牙道:“我家公主已经在树婆婆的护持之下逃了出去,你还不赶快放了我,否则我定要教你好看!” 季月年静静地望着她,神情有些不置可否,道:“你家公主确实是送了些许点心与清水给我,不过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此事好像与伱无干罢?更何况,你这婢子还暗中使坏,将那块点心丢在了泥水之中,可是如此么?” 香儿怔了一怔,面色有些青红不定,语气终是软了下来,道:“你不过是一个废人,那‘通脉丹’是何等珍贵,整个姜氏部族的云谷皇城都超不过五粒,我家公主的那一粒,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嫁妆,怎能用在你这断手脚的废人身上?我心中不忿,这才……” 其说话之时,树林之中走出了数只身形高大的狰狞狼兽,香儿心中胆寒,声音愈来愈小,最后竟是完全闭上了嘴,不敢再说话。 就在数十息之前,这些狼兽极为残忍地杀戮了十余个侍人以及数个护卫武者,虽然被树婆婆诛杀了足足三只狼兽,不过随着通灵蛇兽的到来,树婆婆再也抵挡不住这些妖怪的围攻,只得独自带着姜霁月逃离了此处,情况紧急之下,就连这两个贴身的侍女都顾不上了。 巨蛇冷冷地俯视着侍女香儿,道:“小公子,此女出言不逊,实在可恶,若不是要将她留着给你交合之用,我恨不得立时一尾巴打杀了她!” 通灵狼王叼着一个盛满清水的水壶,四足并用行至季月年身前,将水壶放下,有些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口中发出了沉闷的低吼。 季月年伸袖取过看上去还算干净的水壶,喝了一大口清水,抬首望着巨蛇,轻声道:“你这妖怪,当真是一个蠢货,我若是你想象之中的那般沉迷肉欲之辈,便是一千条命、一万条命,也早都丢入轮回旋涡里去了。” 此言落罢,他便挣扎着站起身来,强忍着浑身上下的裂骨剧痛,右手拿着水壶,左手拄着一根粗壮结实的树枝,一瘸一拐地朝着山林深处行去。 通灵狼王与另外数只狼兽缓步跟了上去,狼王更是用粗大的尾巴护在季月年身侧,每每在其将要摔倒之前扶住,可谓是极为尽心尽力。 方才通过蛇兽之口,通灵狼王已是知晓了季月年这里的玄异神秘之处,虽然狼王的修为不足,暂且无法人言,不过其心思却是极为聪敏,此时它在这里鞍前马后,只盼着日后能在季月年这里学到一招半式,便已是知足了。 数息之后,通灵蛇兽亦是跟了过来,其甩了甩硕大的头颅,吐出一堆雪白的骨头,嘴角之处沁出腥臭的涎水,其中隐约掺杂着新鲜血液的猩红色泽。 山崖间的庞大石洞之中,遍地都是残碎的骸骨与大大小小的肉块,恶臭扑鼻。 季月年皱着眉头,深一脚浅一脚,勉强在石洞洞门的边缘寻到一个落脚之地,这才有些费力地半坐了下来。 “吼……” 那狼王低吼一声,身后的尾巴不住地晃动。 通灵蛇兽探入一个巨大的蛇头,讪笑道:“小公子,狼兽说它的山洞太过脏乱,倒是委屈小公子了。” 季月年摆了摆手,望着山洞之外已经变得黑压压的暗沉天色,道:“天有阴晴,月有圆缺,如今暴雨降临在即,有个躲雨的地方已是不错。” 蛇兽似乎蓦地想起一事,低头望着季月年的手脚,彷佛刚刚反应过来一般,惊讶道:“小公子,你居然能够自己走路了!我记得半个时辰之前,你还是奄奄一息动弹不得,方才不过是喝了两壶清水,便恢复到了如此地步么!” 季月年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左腿,轻声道:“且去寻些野果来吃,最好是用尾巴将果树整棵都拖将过来,应当足够我这些时日进食所用。待到过几日里此间雨停,你便出发送我前去云谷皇城。” 蛇兽忙不迭地点了点头,随后便转身游入了树林之中。 季月年取下腰间的水壶,再次饮了一口清水,感受着逐渐恢复的血肉筋骨,原本晦暗如渊的思绪之中逐渐映入了一丝明亮的天光。 “天地之间虽然灵机稀薄,源气不存,可是这里的万物生灵却都蕴藏着数之不尽的灵气,无论是山水花草,还是人兽虫鱼,其体内似乎都存在着浓郁无比的命界灵气。” 季月年心绪流转,已是隐隐猜测到了命锁之界的大致规则,“怪不得这些妖怪生来便能够觉醒通灵真气,只因其体内原本便有着极为浑厚的灵机存在,只待时机成熟,便会觉醒成为通灵妖怪。” “命锁之界对于这天地万物当真公平的紧,将所有的世界灵机均分给每一个生灵,没有半点偏颇存在,待其百年寿尽之时,又会将其体内绝大多数未曾激发的灵机收回,让渡给新生的生灵,如此周而复始,循环往复,足以保得世界本源不衰,绵延无尽光阴,几乎永无熄灭之时。” “州天之界之所以存在着量劫、无量量劫,正是因为世界本源承受不住愈来愈多的大能生灵,只能依靠一次次的量劫来重定天地规则,溯净界源。即便如此,州天大界还是缺少更多的持界三境生灵来反哺界源,怪不得那些持界侍者如此迫切地希望天地之间诞生出新的超脱生灵,只有反哺州天的持界三境生灵愈来愈多,州天大界的界源才能在量劫到来之前,勉强维持住一个虚假的平衡。” “可是这被宿命完全掌控的命锁之界,却是永远都不会有所谓的量劫之忧。” “此间诸事已经涉及到星河大界能够存在的因由,其到底孰优孰劣,即便是我都无法完全明悟……” 季月年将水壶放回腰间,感受着又恢复了一些的血肉筋骨,眸光稍稍冷了下来,“这些命界生灵不仅无法利用体内的天地灵气,甚至都察觉不到自己体内有着如此巨量的灵机存在,但是不知为何,我这里却是能够汲取到其中所蕴藏的灵气,方才不过是喝了几口清水,便汲取了其中蕴含的如此多的天地灵气蕴养己身,若是这几日里再吃些野果,说不得断掉的骨肉筋膜能够完全恢复,也未可知。” 在其看来,眼前的万事万物都蕴藏着巨量的命界灵气,无论是一根草、一朵花,还是一壶水、一个野果,其中的命界灵气都可以被自己轻易汲取,如此一来,其断筋裂骨的伤势便再也不足为虑。 “在宿命枷锁的规则之下,这些命界生灵均分了庞大的世界灵机,空有宝山而不得其门而入,终其一生也无法堪破此局,只能在百年寿尽之时郁郁而终,实在是有些可怜……” 思忖之间,季月年在腥臭刺鼻的山洞边缘之处席地而坐,微微阖上了双目。 少顷,暴雨倾盆而下,黑压压的乌云盖在头顶,炽烈的狂风骤雨呼啸嘶吼,肆虐着山林的每一个角落。 不知过了多久,季月年睁开了眼睛,望着山洞之外始终不曾停歇的暗沉雨幕,神情隐约有些晦暗。 就在方才,其察觉到了一个对自己而言,并不算太好的事实。 这些灵气虽然能够蕴养血肉筋骨,可却无法真正为其所用,此方世界虽然没有心火之说,却有着灵根之论。 在宿命枷锁的禁锢之下,即便灵根再优异,也决计无法破入修行的第一境,“聚气境”。 聚气境,又唤作“玄法先天”,于如今的命界生灵而言,乃是不可逾越的可怕天堑。 即便是此时的季月年,也根本无法窥视到聚气境的一丝一毫,这也便说明,此后的百年寿尽之事,依旧是其所要面临的最大劫数。 “州天的天象之雨,似乎与眼前之景一般无二,只是眼前的雨幕之中,却是没有了天象身鬼的存在。” 按下有些纷乱的思绪,季月年席地坐在山洞之下,望着洞外愈来愈急的泼天雨幕,神情隐约有些怅然。 第七百九十三章 倦倚鸳鸯弦 已近寅时,暴雨不曾有半点停歇的迹象,季月年从压抑暗沉的雨幕之间收回目光,低头望向了自己所穿的衣物。 当初自己从玉池宫前往弦缺殿之时,所着乃是一件绣着金线的雪白缎袍。 而如今身上这件衣物虽然依稀有着那金线白袍的模样,可实质上却早已残破不堪,遍布着破洞裂口与泥泞血痕。 “此衣物乃是雪绶仙衣受太阴神力浸染所化,即使算不上后天至宝,可也勉强有着堪比仙神之器的等阶,可是至了此处,此物的神蕴灵性却是被尽数压制,完全化作了一件寻常的衣物。” 季月年眸光沉凝,其隐约有着一种预感,这方在宿命枷锁笼罩之下的世界,其命数对于生灵命数的掌控与镇压,要比自己想象之中更为可怕。 即使自己有着诸多不可思议的神通,可是此时此刻却都使不上半点作用,百年寿数之限,便是一道自己极难对抗的必死之劫。 “根据蛇兽此前所望见的景象推测,此时我应当还未曾完全受到命锁的压制,因着真灵之上的州天气息护持之故,我的命数轨迹依旧是如同在州天之时一般,有着诸多不同的可能性存在。” “可若是我无法破这百年寿尽之劫,已经沉眠的真灵与神魂便会彻底沦入命锁界中,州天气息被完全洗净,在命界不允许出现聚气生灵的规则之下寸寸崩碎,再也不存于世。” 季月年站起身来,有些散乱的乌黑长发披散下来,隐隐遮住了苍白的脸庞。 “命锁之界并非随处可见的小千世界,而是能够与州天之界并驾齐驱的星河大界,其界内诸境之广袤浩瀚,完全不输于州天之界。若是欲以生灵的渺小之力对抗星河大界的无尽界源,可谓是痴心妄想,绝无半点可能。” “只不过此界如此浩渺无垠,难道这无量数的生灵当真便甘于百年寿尽么……” 想到此处,季月年的脑海深处隐约有一丝通明灵光电闪而过,不过其待要细想之时,却又未曾真正抓住这一道转瞬即逝的通透灵机。 微微皱了皱眉头,季月年望向洞外暗沉压抑的雨幕,道:“碧鳞何在?” 泼天暴雨之中,暗青色的巨大蛇头在山洞下方探了过来,声音依旧沉闷嘶哑:“小公子。” 前日里这通灵蛇兽在能够顺畅人言之后,便为自己取了一个名讳,唤作“碧鳞”。 季月年看了它一眼,道:“如今你已有七十五岁之龄,距离百年寿尽只有短短的二十余年,难道你就不怕死么?” 碧鳞晃了晃硕大的头颅,毫不在意落在身上的倾盆雨水,道:“与其余妖怪一般,我自从拥有意识的那一刻,便知晓了自己的寿命极限,即便有着再多的恐惧,也早在这数十年之间消磨殆尽了。似这等生来便无法抵抗之事,即便害怕又有什么用处?” “原来是这般,”季月年心念微动,却是蓦地想到了另外一桩事,望向碧鳞的目光变得晦暗莫名,“我这里有一些法门,或许能够让你突破百年寿限,不过却也有着立时毙命之危,你可愿意尝试么?” 闻听此言,碧鳞那冰蓝的竖瞳蓦地收缩,就连语气之间都有了些许急促:“小公子,你要将那日里赵檐施展的幻术教于我么?” 其这几日里之所以愿意随侍在季月年左右,实质上正是为了此事。 季月年静静地看着有些被欲望冲昏头脑的蛇兽,道:“那幻术只是小道,而我要传你之术,则是你根本无法想象的通天大道,不过此术危险极大,你要好生考虑才是。” 碧鳞将巨大的蛇头伸到山洞口之处,道:“小公子,实不相瞒,即便在这仙栖樱谷的边缘之地,我也曾经听闻过上古之时仙人的传说,心中一直都十分向往。那日里在暗处见伱教赵檐施展幻咒,我就知晓,自己所余下的二十多年光阴有了新的意义。” 略一沉吟,碧鳞侧头望向雨幕之中的山林,继续道,“小公子,我这里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季月年道:“且说。” 碧鳞道:“数十年以来,那通灵狼王素来与我相熟,能否……” 季月年神情有些古怪,道:“此术可谓是九死一生,它若是不惧怕失败的后果,我自然可以教他。” 碧鳞目光灼灼,道:“那我这就去把通灵狼王叫来。” 此言落罢,它便径直转过身去,游入了雨幕之间。 季月年望着巨蛇逐渐消失的背影,道:“未曾想到,在这道途断绝的命界之中,即便是渺如微尘的蝼蚁,也有着向死而生的求道之心。” 雨幕泼天,狂暴的大雨一刻不停地洒落山林,就山涧之中的溪水都已经满溢出来,朝着两侧的树林漫去。 过了不多时候,碧鳞重新游了回来,满是暗青鳞片的蛇身立在了山洞之外。 与此同时,数道矫健的灰影在雨中穿梭而至,极是灵活地在一块块湿滑的山石之上跳跃,数息工夫便跳入了山洞,在季月年身前不远处停了下来。 “吼……” 通灵狼王低吼一声,粗壮的尾巴在身后微微晃动,望向季月年的目光之中满是憧憬。 季月年望着它,道:“我有一道法门,或许能够让你化形为人,或许能够让你拥有不可思议的神通,或许会让你直接死在这里,你当真愿意尝试么?” 碧鳞巨蛇探过蛇头,发出了几声嘶叫,通灵狼王闷吼一声,目光愈加坚定。 “小公子,它说自己接受任何后果,你让它做甚么都愿意。” 碧鳞侧头望向季月年,嘶哑着声音道。 季月年微微点头,望向了通灵狼王身后的数只灰狼,道:“经过那日的搏杀,它的狼群只余了这几只灰狼了么?” 碧鳞道:“正是这般,其中两只并不算健壮的母狼是它的配偶,平日住在这山洞里,并不曾出去,故而那日才躲过了一死。” 季月年眸光沉静,道:“此术的条件有些苛刻,还需你助它一助,且附耳过来。” 碧鳞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极为乖顺地将硕大的蛇头凑了过来。 数息之后,碧鳞的冰蓝瞳孔骤然收缩,如触了雷电一般收回了蛇头,哑声道:“小公子,当真要如此么!” 季月年轻声道:“凡有所得,必有所失,这个道理你应当清楚。” 通灵狼王的修为比碧鳞要差上十余年,天生真气不曾贯通窍穴,尚且不通人言,见碧鳞如此作态,忍不住有些焦急,轻轻低吼了一声。 碧鳞这次却没有理会于它,而是死死地望着季月年,道:“小公子……” 季月年神情微冷,道:“关于此事,我已经毫无保留地告知于你,你若不愿,便就此作罢。” “罢了。” 碧鳞心下发了狠,当下转过身来,坚如铁石的巨尾轰鸣着扫了过去,直接卷起那两只母狼,朝着山石之上狠狠一摔! 轰! 尖厉的哀嚎戛然而止,两只母狼并非通灵妖怪,哪里禁得起巨蛇这一尾巴,当即便眼耳冒血,横死当场! “吼!” 见此情景,通灵狼王目眦欲裂,发出了一道震彻山林的怒吼! 碧鳞却不曾理会它,硕大的蛇身急速游走,巨口一张,径直将剩下的两只灰狼撕咬的遍体鳞伤,鲜血乱喷,不过片刻工夫便双双断绝了气息! 至了此时,通灵狼王的狼群已是尽数死绝,只余了它自己。 “吼!” 通灵狼王跳跃到那两只母狼的尸体旁边,目中隐约渗出了暗红的血泪。 怔神片刻之后,它随后跳至了那些灰狼的尸体旁边,如同一座雕塑一般呆立原地,不言也不语。 碧鳞却不曾犹豫,坚硬的蛇尾扫了过来,径直轰卷在了毫无反抗的通灵狼王腰间,将其轰飞了十余丈之遥! 通灵狼王的七窍流出鲜血,挣扎片刻之后,还是无力地躺倒在了山洞边缘,奄奄一息。 碧鳞尽管已经刻意留了力道,却还是不曾想到通灵狼王竟然半点也不反抗,急忙转头望向季月年,道:“小公子……” 季月年拄着树枝走上前来,俯视着双目血红的通灵狼王,道:“州天生灵,凡天生有宿慧灵机之辈,时机至时,皆能燃起心火,只不过这等生灵极为稀少,可以算得上是万里挑一。而你命界生灵却生来便有灵蕴傍身,只需一些契机,应当便可以燃起心火才是。” 通灵狼王口中发出了呜咽般的低吼,被鲜血浸染的瞳孔死死地望着季月年。 季月年皱眉沉思片刻,用树枝扫开身前山洞地上的骨头,在潮湿的泥土上勾勾画画,直至十余息之后,才开口道:“你若是当真要为你的同伴报仇,便好生观想此物,否则你若是这么死了,岂不是再也无法报仇了么?” 通灵狼王挣扎着侧过身子,朝着季月年所勾画的物事望去。 虽然笔画简单,不过却能够依稀望见,那竟然是一座三十三重的金阙天宫。 星河大界乃是星宇之中的庞大源界,每一座星河大界都有着自己的象征之物。 州天之界的天地共主乃是三十三天天庭,而其在星宇之间的象征之物,正是一座三十三重的金阙天宫。 “观想此物,尝试着勾连这图画之中所昭示的玄妙气息,或有所获。” 季月年的声音传入耳中,通灵狼王极为费力地爬到图画旁边,用力瞪大了眼睛,心神之中已是只余了那一座三十三重天宫。 漫长的静谧。 咔嚓! 不知过了多久,极轻的碎裂之音在通灵狼王的心底响起,它感受着冥冥之中的玄奇回应,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声无法形容的低沉嘶吼! 宿命枷锁能够镇锁命界万灵,却镇压不住州天之界的星河气息! 在那州天界源气息的感召之下,一缕炽红的火焰在通灵狼王的真灵深处升腾而起,尝试着勾连天地之间的州天源气。 只要这最后一步能够成功,通灵狼王便能够将心火雏形真正凝实,踏入州天之界的心火溯玄之境! “可惜,此界没有一丝一毫的州天源气存在。” 季月年轻声开口,“这里,毕竟是命界。” 其话音方落,冥冥之中便有命运枷锁的力量降临,完全将那一缕心火雏形镇压在了溯玄之下,使其只能以火焰雏形的诡异状态存在,再也无法进境半步。 碧鳞急声道:“小公子,难道失败了么?” 季月年摇了摇头,道:“并不算失败,若是认真说起来,它已经算是踏入了‘虚火之境’,在这仙栖樱谷之中应当再无敌手了。” 吼! 说话之间,令人心神胆寒的吼声传遍山洞,甚至就连外面的大雨都彷佛停滞了一瞬! 通灵狼王人立而起,身躯之内生来便潜藏着的灵蕴被那一缕虚幻的火焰不住地激发,其四肢、头颅皆是在不断地变化,数十息之后,已是完全有了一个崭新的模样。 狰狞的狼头变大了数倍之多,青面獠牙,血盆大口,宛若一只恶鬼。 而其脖颈之下,却是蜕变成了魁梧的人身,粗壮的手臂足有丈许,身高三丈有余,正是一只狼头人身的巨怪! 虚火之境! “此等境界,应当是命界生灵在规则之内的极限了。” 季月年望着浑身血腥气息弥漫的通灵狼王,轻声开口。 “你……你该……死!” 沉闷的声音震颤山洞,通灵狼王转过身来,一双铜铃般的血目死死地盯着季月年,车轮大的巨拳已经紧紧握了起来。 碧鳞在旁游了过来,立起上身,挡在季月年身前,朝着通灵狼王道:“你要做甚么?” 通灵狼王的目光落在碧鳞身上,有些生疏地开口道:“你……你是受……受他指使,让……让开!” 碧鳞目光微冷,道:“我与小公子为了你的事,可谓是费尽心力,你便是这般回报我等么?” 通灵狼王目中有着痛苦之色,摇头道:“你……你是冷……冷血妖怪,不……不会懂……” 碧鳞声音更冷,道:“我是不懂,不过你此前与我说过,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我等这才想尽办法助你化形。可是如今你却这般作态,哪里来的颜面要找小公子的麻烦?” 通灵狼王怔怔地望着碧鳞,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有些发白。 不知过了多久,它缓缓松开了拳头,沉默着上前抓起那几只狼兽的尸体,一言不发地走入了雨幕之中,再也没有回头。 碧鳞长出了一口气,转头望着季月年,道:“方才我有种感觉,若是通灵狼王当真一拳打来,只怕我极有可能会命丧当场,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季月年神情平淡,似乎根本不曾意识到自己刚从鬼门关走过一遭,轻声道:“虚火之境,可以称得上是未入修行的生灵巅峰。前日里听那赵檐所言,若是心火溯玄之境相当于‘玄法先天’,那么虚火此境应当能算的上是此界的‘武法先天’,而你不过是一个初通灵智的妖灵小兽,自然不会是虚火之境的对手。” 碧鳞目光炽热,道:“小公子,难道我也能够踏入虚火之境么?” 季月年看了它一眼,摇头道:“对你而言,虚火之境行之不通,即便我想办法使你强行走通此路,最终也躲不过百年寿尽之劫,没有任何意义。” 闻听此言,碧鳞不禁有些失落,道:“小公子,那我……” 季月年轻声道:“我这里另有一法,不过此法危险巨大,可谓是万死无生,你可以好生思量一番,再来寻我。” 方才望见了通灵狼王的变化,碧鳞心下不禁稍稍动摇,有些不复前时的坚定,听见“万死无生”,更是愈加犹豫了些。 沉默数息之后,碧鳞才开口道:“小公子,许我考虑几日可好?” “自无不可,”季月年道,“无论是任何法门,皆需你自愿才是。” 第七百九十四章 迢迢千里无期 雨势渐歇,瑰美绚丽的金红色朝霞透过层层叠叠的重云洒落下来,映入了山林溪涧之间,在朦胧晨雾的映照之间,隐约现出了浸染着七色灿光的彩虹。 下了一整夜的暴雨,如今已是辰时。 碧鳞巨蛇盘在山洞之外,半立起上身,昂首吐着信子,汲取着阳光之中蕴藏的日月精华,一点一滴地积累着自己的通灵真气。 晨雾散尽,朝阳初升,高天之上的洒落的日光逐渐变得温热,碧鳞晃了晃硕大的脑袋,散去身周环绕着的半透明通灵真气,结束了今日的修行。 “即便是你这等妖灵小兽,若是没有命锁的禁锢,区区百年寿数,应当远远不是你真灵的极限。” 随着话音落下,身着金线白袍的少年拄着树枝走出山洞,静静地朝着碧鳞望来。 虽然其衣袍被撕扯的有些破烂,不过望上去却是极为干净,隐约有着些许清隽之感。 这几日里其食用了不少野果与清水,通过汲取其中所蕴藏的世界灵气,其体内断裂的筋骨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只有那完全折断的左腿腿骨尚未复原。 碧鳞转过头来,嘶哑着声音道:“小公子,尽管我不知道什么是命锁,不过我已经想好了,即便是万死无生,我也愿意试上一试。” 季月年微微颔首,道:“这几日以来,我一直在想一件事,生灵百年寿尽之后,其真灵会去向何处?这命锁之界中,是否也存在着一个用于轮回往生的大境?” 其走出山洞,行至碧鳞硕大的蛇头之下,眸光晦暗,继续道,“若是你踏入鬼道,或许能够探察到自己的真灵之秘,也未可知。” 碧鳞疑惑道:“鬼道是甚么?为何我从未听过?” 季月年道:“据我观察,此方世界曾经似乎存在过修鬼之道,不过不知从何时起,此间的鬼道已经完全断绝,故而我等还要小心尝试才可。” 碧鳞并未犹豫,道:“但凭小公子吩咐便是。” “如此甚好。” 季月年走到一块山石之前,一只手扶着石上的凸起,另一只手则拿着方才手中当做拐杖的树枝,在潮湿的泥面之上写写画画。 约么过了一炷香工夫,九幅栩栩如生的简单画作便出现在了泥地之中,雨过天晴的山泥地面潮湿发软,故而其并没有费上多少力气。 取过腰间盛着清水的水壶,季月年喝了一大口水,神情有些疲累,道:“这九幅简画,唤作《蜕鬼真咒》,乃是三千余年之前我所修悟出的鬼道真诀,即便是不曾燃起心火的常人修之,亦是能够汲取天地之间的阴气灌注己身,变成半人半鬼的怪物。若是修至精深处,可使得神魂被阴气完全浸透,化作一只彻头彻尾的鬼物。” 碧鳞望着泥地之上的九幅图画,呆怔道:“三千余年之前……” “州天规则与命界不同,你无需太过惊讶,”季月年摇了摇头,用树枝指向了这些画作,“你乃是蛇怪之身,与人族的窍穴有着颇多不同,经过我临时修改,这篇《蜕鬼真咒》可以算得上是为你量身而作。” 碧鳞堪堪回过神来,目光有些激动,道:“我定然会好生修行,还请小公子放心。” 季月年点了点头,不再开口,而是转身回到了山洞之中,寻了一处相对而言较为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山中无日月,转眼已是数十日过去,碧鳞巨蛇除了接送季月年下山摘取野果之外,其余时间皆是在山洞之外苦苦修行《蜕鬼真咒》。 随着时间过去,其体内所蕴藏的灵机被逐渐激发,通过《蜕鬼真咒》汲取夜晚的月光精华以作阴气。 因为此界有三个月亮之故,其引动阴气贯体的速度竟然有些超出了季月年的意料。 月上中天。 灿白的月光洒落山间,碧鳞巨蛇的模样比数十日之前已经有了极为诡异的变化。 其布满暗青鳞片的头颅之上生出了两根数尺方圆、长及丈许的狰狞巨角,其上遍布着锋利的灰暗倒刺,在月华映照之下散发着令人生畏的寒光。 其冰蓝的瞳孔亦是浸染了暗红的血色,原本的湛蓝光泽已经被侵蚀殆尽,不剩半分。 硕大的蛇尾摆动之间,已经不似前时那般发出金铁般的震响,而是变得悄然无声,丝丝缕缕的灰暗阴气缠绕其上,几乎完全融入了夜色之中。 季月年走出山洞,俯视着模样大变的碧鳞巨蛇,道:“果然是生来便有灵机傍身的生灵,如此之短的时间,便能够汲取巨量月华阴气,几乎完全化作了一只鬼怪。” 碧鳞巨蛇抬起头来,暗红的瞳孔微微颤动,哑声道:“若是通灵狼王此时再次出现在我眼前,虽然我不一定是其对手,不过却已经多多少少有了些许抵挡之力。” 季月年拄着树枝走到它身前,颔首道:“它虽是虚火之境,却并不会利用虚幻的心火来施展玄法咒术,仅仅只是凭着一腔蛮力而已。若是你再修行些时日,通晓了《蜕鬼真咒》之中的鬼道玄术,那通灵狼王绝不会是你一合之敌。” 闻听此言,碧鳞忍不住有些兴奋,生出灰暗倒刺的尾巴下意识地摆来摆去,无声无息地扫碎了许多坚硬无比的山石:“小公子,若是伱左腿的伤势当真只有‘通脉丹’才能治好,那我等便直接闯将进去,直接杀个痛快,如何?” 季月年低垂着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腿,神情稍稍冷了下来。 这些时日里,无论自己如何进食,那些野果清水之中的灵蕴气机都无法再继续被自己吸收。 只因断裂的筋骨虽然绝大多数已经尽数复原,可这腿骨却是在膝盖以上完全折断,那些灵蕴气机虽然能够恢复挫筋裂骨之伤,却无法让断掉的腿骨接合,至了此间便再无用处。 “云谷皇城自然要去,不过却不能如此明目张胆地闯进去,”季月年抬起头来,遥望着极远处的灯火辉煌之处,那是仙栖樱谷的中心,姜氏部族的云谷皇城所在之地,“你虽然有了些许修为,不过姜氏部族之中的武者不在少数,若是其群起而攻之,以你这微不足道的鬼道修为,只怕根本扛不了多久。” 碧鳞的目光隐约有些失落,道:“那我等该如何做?” 季月年轻声道:“你将我送至山林之外,姜氏部族的边缘之地,然后藏在山林之中修行《蜕鬼真咒》,我自行去取那通脉丹。” 碧鳞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心下的疑惑:“小公子,以你这般不可思议的神通,为何自己不曾修行半点玄法咒术?” 季月年摇了摇头,道:“我所修之术极为玄妙,需要三大重穴、三十六窍穴以及四肢百骸畅通无阻,才能勉强稍作尝试。而我如今腿骨未接,经络不通,与凡俗之人没有半点差别。” 闻听此言,碧鳞暗红的眼珠转了转,想到自己已经将那九幅图画牢记在心,心神深处忍不住涌起了极为可怕的想法。 而此时季月年刚好拄着树枝走到山洞边缘,遥望着云谷皇城,将后背留给了碧鳞。 碧鳞时不时地吐着信子,两只鬼角之上的灰暗阴气形成了半透明的旋涡,心底正在进行着剧烈无比的挣扎。 《蜕鬼真咒》之中有一道法门,可以吞噬生灵血肉壮大己身,碧鳞死死地凝望着与凡人一般无二的白袍少年,嘴角控制不住地留下了腥臭的涎水。 蓦地,在灿白的月光之下,那白袍少年转过身来,一双清冷的目光望向了碧鳞。 那目光极为冰冷淡漠,彷佛来自高不可及的天境上神对于泥中蝼蚁的俯视,使得碧鳞这里浑身上下的阴气疯狂震颤,甚至就连神魂都有了些许崩裂之感! 碧鳞硕大的蛇身不住地颤抖,自从遇见季月年以来,它还从未见过其露出过这般可怕的目光! 它有着极为恐怖的预感,若是这般目光再多望上自己半刻,自己的神魂便会彻底崩灭,再也不存于世间! 恍惚之间,不知过了多久,碧鳞终于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定睛望去,却见那白袍少年的目光依旧平平无奇,方才的一切仿若只是幻觉。 “小……小公子……” 碧鳞有些心虚,不敢与季月年对视,微微侧开了巨大的蛇首。 白袍少年不置可否,径直转身走入了山洞,道:“且休憩一夜,明日便前往云谷皇城。” “我知晓了。” 碧鳞忙不迭地连连点头,望着白袍少年的背影,神魂微微颤抖,目光之间仍有些心有余悸。 第七百九十五章 命锁镇灵,失魂摄心 “不知为何,此方世界总是给予我一种无法形容的危险之感。” 转身走回山洞,季月年在一块较为干净的山石之上席地坐了下来,遥望着洞外黑夜天穹之上的星月银光,心神却始终都无法平静下来。 自从流落到仙栖樱谷之后,其便一直都有些心绪不宁,彷佛有生灵在暗中窥视一般,这种感觉让季月年这里极为不适。 “太阴神女本欲送我前往阴月双生之界,可我却是在星宇穿行之时落入了命界之中,此事到底是真的巧合,还是有人在背后推动的所谓‘意外’……” 蓦地,其眼角余光瞥见了一缕极为纤细的灰白流光,那光晕起于山洞角落之处,绽放出丝丝缕缕的光线,逐渐凝聚成了一道身着破烂布衣的灰白人形。 那灰白人形的面容古怪狞恶,双目之处乃是两个诡异的血洞,没有耳朵,没有鼻子,只有一张嘴巴稍显正常。 它出现之后,便静静地转过身,朝着季月年所在的方向望来。 此时此刻,那种令人不适的窥视之感浓郁至了极点,季月年望着这只灰白人形,心下反而松了口气。 其并不害怕被此间的奇异生灵所窥视,季月年所担忧的是自己落入命界之事,有可能并不是一个巧合。 只不过如今观来,季月年堪堪能够判断,自己流落命界的原因,应当只是因为真界生灵的特殊性,而非其余人为的原因。 灰白人形走近了些,在季月年身前丈许之处停了下来,空洞的眼眶直直地对着季月年,道:“你果然不是命界生灵。” 季月年微微抬首,望着它身周环绕着的丝线光流,察觉到其上隐约有着神印的气息,眉头微皱,道:“你并非神灵,又不是甚么鬼物之属,实在是奇怪。” 灰白人形叹了口气,空洞的眼眶之中燃烧起两朵惨白的冥火,使其死气沉沉的面部生动了许多:“认真说起来,我应当算是仙栖樱谷的土地神。” “土地神……” 季月年神情有些古怪。 灰白人形嘴角抽了抽,道:“你我之间做个交易如何?” 季月年道:“若是你一直都在暗处窥探,便应该知晓,此时我不过是一个凡俗之人而已。” 灰白人形摇了摇头,眼眶之中的冥火颤动的愈加剧烈:“我敢打赌,你一定会对交易的内容感兴趣。” 它轻挥手臂,散碎的光流化作一面光幕,其上显现出了一团璀璨金光在七彩虹光的裹挟之下穿越星河界壁的情景。 见此情景,季月年瞳孔收缩,缓缓站起身来,道:“且说说看。” 灰白人形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在许久之前,此方的天地规则便出现了可怕的扭曲,我虽名为土地尊神,可实际上早已成为了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怪物,我可以告诉你当初你所落下来的界壁所在之处,不过你若是有朝一日能够离开,却需将我带离这个恐怖的牢笼。” 季月年望着它眼眶之中的惨白冥火,道:“这命锁之界的确诡异非常,到底是怎么回事?” 灰白人形叹了口气,道:“伱等界外生灵有所不知,此界原本唤作‘浮仙之界’,那时万物生灵有着无限的生机与可能,只需修得神海通天之境,便可踏入永生之境。只是后来命运枷锁重铸,镇压天地万灵,三天九境无人能够逃脱命锁的禁锢,久而久之,浮仙之界这才被你等界外生灵唤成了‘命锁之界’。” 季月年微微摇头道:“在州天之界的诸多记载之中,命界距离州天之界素来极为遥远,我等并不知晓其中的隐秘。” 灰白人形沉默了一会儿,道:“命锁禁锢着天地万灵,虽然无人能够修行,不过三天九境无人永生,却也在另一方面保住了界源不失,使得如此漫长的光阴下来,都不曾有一次量劫出现。” “若是仅仅如此也便罢了,只是后来有许多天资横溢的生灵不甘心百年寿元的限制,想方设法地欲要突破命锁桎梏,无数光阴过去,倒当真被他们寻到了一丝契机。” 言至此处,这灰白光流缠绕的土地尊神伸出手掌,再次凝聚出了一方光幕,“这些天骄发觉,每当生灵寿尽之时,其真灵便会以极为诡异的形态没入虚无之间,消失不见,所以他们绞尽脑汁地想要寻到那些真灵所去的地方。” 光幕之上,显现出了三天九境之一,天霄海境的景象。 狂暴的巨浪翻滚咆哮,四面八方尽是漫无边际的海水,只是除却这些海水之外,还有着数之不尽的璀璨光点在漫无目的地游荡。 土地神指着眼前的光幕,眼眶之中的冥火跳动的愈加剧烈,“无数光阴之前,上古仙庭无数仙族持宿命枷锁,奴役无量众生,尚且能够被一朝倾覆,而这重铸后的宿命枷锁本身便是残缺不全,怎么可能不曾留下半点漏洞?!” “每当有生灵百年寿尽,其真灵便会被命锁规则镇至天霄海境,剥离其上所有残余的神魂记忆,随后更是挖心刻骨,使其化作一个完全空白的纯净真灵,最终投入早就已经扭曲的轮回之中,再诞生出一个崭新的生灵。” “似这般剥夺众生的可怕行径,完全是为了维持命界界源的完整!” “此方世界不仅不把我等当做它的子民,反而将我等视作了予取予求的猪羊!” 它的语气极为激愤,彷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季月年静静地望着它,道:“方才你说此界的规则已经扭曲,此言又是从何说起?” 土地神散去了身前的光幕,看了季月年一眼,道:“这正是我想要告诉你之事,那些天骄寻到了真灵停留之处,最终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方法,竟然可以规避百年寿元的死劫。” 说到这里,它眼眶之中的冥火不寻常地跳动了两下,“此方法说来也简单,只需在寿尽之前修至‘心玄’之境,便可以使得神魂暂时离体而出,周游天地。” 季月年微微皱了皱眉头,问道:“何谓‘心玄’之境?还有,虽然我不知晓命界的修行规则,不过若是神魂破体而出,没有真灵依附,只怕还是不得长久罢。” 土地神点了点头,道:“那‘心玄’之境乃是诸多天骄所创的心神之境,命锁禁锢的乃是真灵与神魂,而‘心玄’之境却是只修心业,最终以心绪勾连神魂,心力强大之后,方能使神魂暂时破体而出。” 顿了一顿,它继续道,“若要长留世间,只需在百年寿限到来之前的数息之间,使得神魂离体,如此一来,真灵被命锁规则擒拿而去,而离体的神魂便能够寻找未曾寿尽的真灵依附,成为一个相对而言极是扭曲的崭新生灵。” 季月年神情有些沉凝,道:“离体神魂所寻找到的真灵,其上应当没有自己的神魂才行,难道……” 土地神颔首道:“正是如此,寻找另外一位‘心玄’之境的人,让其心甘情愿地暂时神魂离体,从而将其真灵霸占,这般下来,这寿尽之人的神魂便能够享受此真灵之上所残余的寿元。” 季月年道:“当真有人愿意心甘情愿地将真灵寿元送予他人么,更何况,其将真灵留给他人,自己的神魂离体之后,只怕也存活不了太久罢?” 土地神眼眶之中的冥火微微颤动,道:“尽管有心玄之境的心力加持,不过多则数年,少则数日,这到处游荡的神魂可谓是必死无疑。” 言至此处,它再次叹了口气,“正是因为如此,如今的三天九境早就已经成为可怕的人心地狱,无数生灵为了延长寿元,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到处都是勾心斗角,到处都是你死我活,只不过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人能够拯救这方扭曲的世界了。” 季月年冷冷地望着它,道:“如此说来,你也不是甚么土地神罢?” 灰白人形沉默片刻,道:“不愧是界外生灵,果然神目如炬,不过此间土地早就已经化作了怪物,若我说自己是此间土地,倒也不能算错。” 季月年眸光微动,道:“难道此处曾经当真有土地神存在么?” 灰白人形道:“所谓土地神,比我等过得还要凄惨,其在命锁的禁锢之下被剥夺了真灵,虽然其神魂在神印之中能够不陨,可却化作了毫无神智的东西,并不算一个完整的生灵,只不过是规则的傀儡而已。” 季月年看着它,道:“所以你便来到此处,以离体的神魂强行占据了它的神印,却保留了自己的神智,实现了在命锁规则之下的永生。” 灰白人形定定地望着季月年,嘴角咧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道:“这种永生,我直到得到之后才后悔,在命锁镇压之下,此界生灵无论身在何处,皆如在地狱一般。界外生灵,你叫做甚么名字?” 季月年沉默片刻,道:“潮音。” “潮音……” 灰白人形轻声喃喃道,“你可以唤我作‘失魂道人’,我曾将神魂修至心玄第九境,若是算上曾经占据过的那些真灵寿元,至今已有两千六百余岁了。” 季月年沉声道:“失魂道兄,你将诸多隐秘告知于我,便如此笃定我能够离开此界么?” 失魂道人看了他一眼,道:“星河界壁牢不可破,即便是命锁降临之前,都没有任何一个生灵能够打破命界界壁。可你身周的七彩虹光却是恍若无物一般穿过界壁界境,我不知晓你是否能够催发出那七彩虹光,不过我却记得你是在何处落了下来。无论如何,那里的星河界壁想来会比之前脆弱许多,若是你能够再次催发出那七彩虹光,应当可以重新穿过那里的星河界壁,离开命界。” 季月年面色微沉,摇了摇头,道:“那七彩虹光乃是超脱境生灵所凝聚,以我的修业,根本不可能凝聚此等光流。” 蓦地,其似乎想到了一件方才忘记之事,目光再变,心神微微震颤起来,暗道,“七彩虹光虽是太阴神女所凝聚,不过那虹光却是前往阴月双生之界所用,凭借此物绝无可能穿越星河界壁。我之所以能够落入命界,原因只有一个,便是我的真灵乃是源自真界,如此想来,这七彩虹光根本不是我穿越星河界壁的原因。” 见季月年神色变化,失魂道人隐约有所猜测,笑道:“潮音道兄,你若是能将我带出命界,我不仅会将你带去那界壁薄弱之处,还有另外之物能够交易于你。” 季月年想到这层原因,心下堪堪有了底,道:“无需这般,我所担忧的是,有宿命枷锁镇压,你当真能够离开命界么?” 失魂道人道:“此时我持着仙栖樱谷土地的神印,它的神魂与我融合了一半,为了维持永生,我一直都在不停地剥离、融合,来回反复。若是到了我等离开之时,我只需强行将自己在神印之上剥离而出,便能重新化作一道游离的神魂,潮音道兄,届时你只需将我带离星河界壁,其余之事无需再管。” 季月年微微点头,道:“知晓界壁薄弱之处者,唯有你一人而已,看来这桩交易,我不做也不行了。” 失魂道人摇头笑了笑,道:“似此等之事,全凭自愿,强求不得。潮音道兄,不知你何时才能够催动那七彩光虹?” 说话之间,山洞之外竟是将至破晓之时,三轮月亮逐渐隐了去,取而代之的则是黯淡灰蓝的天穹,寒凉的晨雾漫入山洞,使得季月年这里隐约感觉有些寒冷。 不经意地紧了紧白袍袍袖,季月年道:“我还需前往云谷皇城一趟,想办法接合断腿,否则窍穴堵塞,经络不通,说再多也是无用。” 失魂道人看了一眼季月年的左腿,眼眶之中的灰白冥火颤动数下,道:“想来潮音道兄落入此间之前,应当至少也是小千世界尊主的修为,如今却是流落到这般境地,实在令人唏嘘。” 季月年轻声道:“我虽然并不了解所谓的‘心玄’九境,不过想来修行起来也是极为困难,道兄能够修至‘心玄’第九境,此时却是与怪物共居一体,亦是令人佩服。” 两个生灵互相对视一眼,目光之中皆是有着些许苦中作乐之意,此前的隔阂亦是少了一些。 “小公子,已至破晓,我等可要出发么?” 山洞之外,碧鳞巨蛇嘶哑沉闷的声音传了进来,失魂道人笑了笑,道:“那狼兽与小蛇也是好造化,虽然你的目的只是在它们身上分别作出不同的尝试,可却也让它们的实力暴涨数十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步登天。” 季月年摇头道:“不能破劫,终归无用。” 失魂道人轻拂手掌,凝聚出一块虚幻的灰白令牌,道:“仙栖樱谷乃是此方神印笼罩之地,这块令牌送你护身,遇到修者之时可以将其强行镇压。” 季月年微微挑眉,道“修者?” 失魂道人笑道:“云谷皇城之中,姜家有两个老祖皆是‘心玄’第二境的修为,唤作‘修者’,此二人通过威逼利诱等诸多手段,占据了数个后辈的‘心玄’初境真灵,至今已经辗转活了数百年之久,若是你简单地以为其中只有一些巅峰武者,只怕会不明不白地死在姜氏部族之中。” 季月年翻掌收起那块微光令牌,问道:“这心玄之境,到底有甚么能耐?” 不知何时起,失魂道人的脸庞已经被浅白的丝线勾勒出了大致的轮廓,其神情有些复杂,道:“认真说起来,每一次‘心玄’境界的突破,都伴随着数之不尽的血腥与罪恶,可最终获得之物,不过是稍稍长一些的寿元,并无甚么特别之处。只不过其神魂能够离体攻击,可以让寻常的巅峰武者神智呆滞,瞬间失去战力,除此之外,与凡俗之人并无二致。” 季月年眸光微冷,道:“似仙栖樱谷姜家这般封闭的部族,若是没有新的‘心玄’族人诞生,那二人岂不是同样会寿尽而死?” “正是如此,”失魂道人哂笑道,“据我所知,这些年来姜家人丁凋零,此二人皆是在疯狂培植着自己的势力,已经斗到了如火如荼的地步。其中一人尚余七十余年寿数,另外一人则只余了二十余年寿元,寿短之人想要让对方的神魂离体去死,寿长之人则想要保住自己的真灵,在没有新的‘心玄’诞生之前,此二人之间可谓是你死我活,势同水火。” 言至此处,山洞外的灿金日光洒落进来,不知不觉间已是朝霞满天。 失魂道人的面容蓦地有些扭曲,其目中的冥火疯狂颤动,侧头望向季月年,道:“潮音道兄,我又该去这土地怪物的傀儡神魂之中受刑了。” 季月年望着身前愈来愈透明的灰白人形,沉默了下来。 待到天光大亮,碧鳞巨蛇的蛇头探至了山洞洞口,小心翼翼地道:“小公子,可睡醒了么?” 季月年伸出袍袖,取过旁边的那根树枝拄在手中,道:“去取些野果来,待我喝些水,吃些东西,我等便动身前往云谷皇城。” 碧鳞巨蛇晃了晃硕大的头颅,道:“我这便去。” 第七百九十六章 杳杳花见时 待到碧鳞巨蛇游着庞大的身子离开,季月年拄着树枝走出山洞,遥望着暗蓝天穹之上金红的朝霞,心神深处对于此方世界的陌生之感愈加浓郁了些。 其隐约能够察觉到,此方世界对于自己有着若有若无的排斥,而且这种排斥之感随着自己真灵与神魂之上所残留的州天气息被一点一点地洗去,已是变得愈来愈多。 若是继续在这里蹉跎光阴,不曾尽早离开,只怕根本等不到百年寿限到来之时,自己身上便会发生一些极为可怕的变故。 “虽然不知晓真界生灵有何特别之处,不过此间界壁既然无法阻挡于我,那我只要寻到当初落下来之时,曾经穿行过一次的界壁薄弱之处,应当有着极大可能逃离此界。” 心绪流转之间,季月年抬首望着自漫天霞光之间显现出来,那照耀万古的三轮大日,怔然出神。 不知不觉间,其陷入了一个极为奇异的状态,真灵被宿命枷锁封禁,使不出半点修业,神魂亦是毫无反应,仿佛陷入了沉眠。 只不过在完全陌生的世界规则冲击之下,其神思心绪有了极大的变化,一道璀璨至极的灵光在脑海深处电闪而过,撕破了重重叠叠遮掩着的迷雾。 “宿命枷锁能够镇压一座星河大界,其威能之可怖根本不可想象,只不过它并不是有形之物,而是存在于冥冥之中,无形无质的一道命运之锁。” 季月年蓦地睁开眼睛,一个极为可怕的想法在心底冒了出来! “若是以宿命枷锁作为观想之物,又会如何?!” 心绪翻涌之间,季月年在山洞洞口之处席地而坐,轻轻阖上了双目。 其生而宿慧的恐怖神思疯狂催动,几乎已经至了超脱之下生灵的极限! 不知过了多久,碧鳞巨蛇在山林之间游将出来,尾巴上拖着一棵连根拔起的巨大果树,停在山洞之前,抬首道:“小公子,果子取来了。” 那白袍少年却是闭目静坐,完全没有半点反应。 碧鳞巨蛇有些疑惑,再次开口道:“小公子!” 蓦地,白袍少年睁开了眼睛,其目光深处有着无形无质的虚无旋涡凝聚而出,浩瀚无比的神思心绪之力随之轰鸣而起,几乎化作了实质! 其并不曾在意碧鳞巨蛇,而是站起身来,袍袖轻拂之间,苍白修长的手指朝着山间密密麻麻的树林指了过去。 悄无声息地,无论是树木花草还是鸟兽虫鱼,皆是以肉眼可见地速度急剧衰老颓败,鸟兽寿尽,草木成灰! 若是在高处望去,便能看见大片大片的灰白之色以山洞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疯狂蔓延,不过片刻工夫就覆盖了方圆数里疆域。 其中所有的花草虫鱼、生灵万物,皆是化作了尘埃与灰烬,只余了死寂至了极点的灰败! 碧鳞巨蛇吓的目瞪口呆,望着眼前满目疮痍的可怕景象,目光之中满是不可置信之色,庞大的蛇身疯狂颤抖,竟是直接瘫倒在了山洞之下,半点也动弹不得,喃喃道:“神仙……当真是神仙……” 季月年走到山崖边缘,俯视着方圆数里的灰败死寂,眸光之中的漩涡逐渐隐了去。 “以观想无形无质的命运枷锁而诞生,这一式心念神通……” “便唤作‘宿命’。” 万籁俱寂。 碧鳞巨蛇堪堪回过神来,勉强立起了身子,望向季月年的目光之中尽是惧畏与崇敬。 直至瞳孔深处的无形旋涡完全散去,季月年才拄着树枝,侧头望向了碧鳞巨蛇,道:“我等走罢。” 碧鳞忙不迭地昂起硕大的蛇首,靠在山崖边缘,让季月年能够极为轻易地走上来,口中道:“神仙且放心罢,一旦神仙有所吩咐,碧鳞必定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季月年有些失笑,道:“无需如此,好生赶路便是。” 其并未在意身下的碧鳞巨蛇,而是思索着自己方才在神思心绪的诡异交叠状态之下所施展出来的“宿命”神通。 此前其所持有的神通咒术,皆是基于潮音涧的佛源心道,即便自己有另外的修悟,可也终究脱不开妙善尊者的影子。 可这一式“宿命”,却是季月年凭借自己妖孽至了极点的宿慧神思,以无法想象的胆大妄为行径,观想冥冥之中镇压此界的宿命枷锁,方才领悟出的心念神通! “此神通只是初悟,尚且不曾臻至极境,若是能够离开命锁之界,使得真灵与神魂的修业恢复,这般才可以使其展露出真正的威能。” 心绪流转之间,季月年隐隐有着预感,此式神通的上限已经高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甚至以后极有可能成为自己最为恐怖的底牌与手段之一。 如今其真灵与神魂修业皆被镇封,仅仅凭借着庞大的神思心念之力,以凡俗之身施展而来,便已经显现出了这般令人不可思议的可怕雏形。 “宿命定你三更死,便绝对拖不到五更。” “此式神通,甚至让我自己都有些心惊胆颤之感……” 季月年坐在布满青灰鳞片的巨大蛇头之上,扶着碧鳞头顶那狰狞的鬼角,神思心绪依旧不曾平静下来。 此时此刻,其对于离开命界之事,隐隐又添了几分把握。 碧鳞在山林之中急速穿行,语气之间有着炫耀之意:“神仙公子,经过这些时日的修行,我这双角之上的倒刺已经可以收放自如,你看我的修业进境如何?” 季月年看了眼身前这一对儿长及丈许的狰狞鬼角,道:“碧鳞蛇兽,有件事且要告知于你,不久之前我才知晓,在此方世界修不得鬼道,这条路算是走不通了。” 碧鳞的眸光凝滞片刻,随后便重新舒展开来,笑道:“神仙公子,实质上我心里从未奢求过能够活过百年,因为自生来我便知晓,身为这世界的生灵,理所应当就只有百年寿元。” 顿了一顿,它继续道,“神仙公子赐予的《蜕鬼真咒》,我很是喜欢,这般强大的力量,在此之前乃是我根本不敢想象之物。” 季月年微微颔首,不再开口。 碧鳞巨蛇的速度极快,天光尚早,辰时未至,却已经能够遥遥望见远处巍峨无比的云谷皇城。 云雾弥漫之间,一座插天巨城拔地而起,其高约有数千丈,乃是由一块块的巨石堆叠而成,极是雄壮。 虽然这般城池根本算不上仙城,可却也绝非人力所能建造,若是在州天之界的地境四大部洲,至少需要大归真境的修业,才能堪堪驱使搬动这般沉重的庞大巨石。 “如此观来,这姜氏部族在上古之时,或许当真出现过一些有能为的生灵。” 季月年抬首望着云谷皇城,轻声开口。 碧鳞道:“此事我倒是知晓一些,据说在上古之时,姜家先祖乃是所谓‘聚气境’的神仙,其上面甚至还有比‘聚气境’神仙更为强大的存在,只不过时光太过久远,这些事情的真真假假,早就已经无人得知。” 季月年蓦地想到一事,道:“难道当真没有人离开过仙栖樱谷么?” 碧鳞点头道:“确实如此,从古至今以来,仙栖樱谷似乎一直都是一个封闭之地。即使天地剧变,仙栖樱谷也没有来过任何一个外人,这也是那些上古之时的记载能够保存至今的原因。” “封闭之地么……” 季月年皱着眉头,总感觉到自己遗漏了什么事情。 下意识地,季月年伸出雪白的袍袖,舒展开了苍白修长的手掌。 一块灰白的令牌躺在手里,正在散发着萤火般的微光。 失魂道人! 仙栖樱谷若当真是封闭之地,那失魂道人如何能够进得此处?! 据其自己所言,其乃是“心玄”第九境的修者,只因厌倦了反反复复夺取他人的真灵寿元,这才寻了一个取巧的法子,与此间土地神的神魂共居于神印之中,获得了相对而言极为扭曲的永生。 “不过观其言行,似乎也没有必要欺骗于我,或许它并不是‘失魂道人’,而是真正的土地神!” “说不定那‘失魂道人’的神魂早已被其所吞噬,使其不仅重新觉醒了神智,更是获得了‘失魂道人’的记忆……” 恐怖至极的神思心绪流转之下,季月年顷刻之间便想到了一种最有可能的情况。 “如此说来,事情便明朗了许多。” “曾经当真存在过一个失魂道人,其神魂离体进入仙栖樱谷,欲要占据神智尽失的土地神所持的神印,以此法求得永生。” “不过其中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失魂道人的神魂被镇压吞噬,使得土地神将其完全融合,再次苏醒了神智!” 想到这里,季月年皱着的眉头微微松开了些,此前心中的一些谜团亦是解了开来,“我一直都有些疑惑,失魂道人不过两千余岁,怎么可能知晓此界上古之时的仙庭倾覆以及命锁重铸等事?不仅如此,其更是说的头头是道,彷佛亲身经历过一般。” “这土地神应是上古之时的天敕神只,虽然修为不高,可却能在规则之下得以永生。后来虽然命运枷锁重定天地规则,可却也仅仅只是剥夺了其神智,毕竟天地神位还需要有生灵摄守,负责将此地寿尽生灵的真灵接引到规则轨迹之中,使其落入天霄海境之内。” “这般看来,此人定然还知晓着许多我所不知的命界秘辛,我等离开命界的把握又大了几分。” 袖袍轻拂,将这块散发着微光的灰白令牌收了起来,季月年神情沉静,此时猜透“失魂道人”的身份,对其而言是一个不错的消息。 毕竟其唯一的目的仅仅只是离开命界,无论是帮助通灵狼王破入虚火之境,还是让碧鳞巨蛇修行《蜕鬼真咒》,皆是为了尝试此界的规则极限。 至于“失魂道人”到底是仙栖樱谷的土地神,还是真正的失魂道人,对于季月年而言可谓是没有半点相干。 “神仙公子,再往前便是姜氏部族武者巡察的范围,我便送你到此处么?” 约么行了半个时辰工夫,碧鳞巨蛇行至河岸边缘停了下来,开口问道。 季月年道:“善。” 碧鳞巨蛇伏下身子,让季月年拄着树枝走了下来,道:“神仙公子,那我便在附近山林寻一处无人之地苦修《蜕鬼真咒》,等待你出城。” 季月年走到水浪翻涌的大河之畔,望着眼前已经有些年头的简陋木桥,道:“且去罢。” 碧鳞巨蛇应了一声,随后便转过身去,悄无声息地游入了密林之中,不过数息工夫便不见了踪影。 季月年拄着树枝走上微微晃动的木桥,此桥两侧的木桩已经有些下沉,狂风呼啸,脚下时不时地有水浪漫起,打湿了木桥的底板。 河道之上,未曾散去的薄雾之间,木桥对岸遥遥行来一骑,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马蹄之声亦是愈加清晰。 “前面那瘸子,躲开点!” 喝骂之声传入耳中,季月年抬首望去,薄雾之中一个身着绸缎长袍的俊美少年骑着高头大马,正朝着自己狂奔而来。 木桥虽然并不算窄,可那马匹的速度却是极快,那绸袍少年即便望见了季月年,可却依然丝毫没有减速之意。 在其身后不远处,又有两骑在雾中急速追来,此二人手中皆是持着寒光闪闪的刀刃,显然是有武法在身的武者。 “死瘸子!还不滚开!” 见季月年不曾躲闪,绸袍少年眉宇之间闪过一丝戾气,竟是骑着马直冲冲地撞了过来! 若是常人被这狠狠一撞,少说也要骨断筋折,即便不曾当场横死,也要落下个残废的下场。 更何况此地乃是极为狭窄的木桥,大河的水势如此汹涌,一旦撞飞出去落入水中,即便再会水之人,至多撑个数息工夫,便会生生溺死在此处。 季月年抬起头来,望着愈来愈近的高头大马,拄着树枝站在原地,淡漠的眸光从始至终都不曾有过任何变化。 悄无声息间,绸袍少年与高头大马在临近季月年身前之时,竟然诡异至极地骤然凝滞了下来,仿若一座连在一起的静止雕像。 狂风吹过,这座高大的雕像竟是寸寸化作了灰白的灰烬,顷刻之间便没入了风中,再无踪迹。 “这厮去了何处?!” “方才明明还在桥上!” 那两骑持着兵刃的武者终于从薄雾之中冲了出来,在不断的吆喝声中,缓缓停在了季月年身前,神情之间满是惊诧。 季月年来时的河岸虽是山林,可却有着一片长及数百丈的草地,在木桥之上望去,河岸的景色可谓是一览无遗,开阔无比。 其中一个武者紧紧皱着眉头,翻身下得马来,眺望着河岸远处的山林,道:“我分明看见这厮在前面骑着马狂奔,怎地一眨眼的功夫,便连人带马都不见了踪影?” 另外一个武者侧头望向季月年,问道:“我且问你,刚才可曾看见有人骑着马在这里过去?” 季月年此时毕竟是凡俗之体,有些苍白的脸上仍有数道狰狞的疤痕,乃是此前的血痂脱落之后所留,有些散乱的黑发垂落下来,使人根本看不清其真正的面貌。 伸袖指了指木桥之下奔腾的河水,季月年轻声道:“此人与马匹一同化作草木灰烬,被风吹入河里去了。” 那开口询问的武者怔了一怔,随即面色有些难看,道:“你这怪人,拿我当消遣是么!” 另外一个武者在河岸山林之间收回目光,看了一眼季月年手中的树枝拐杖,侧头斥责道:“你在这里跟一个瘸子较什么劲?快些去对岸找找,说不得还能有些线索。” 方才的武者显然有些不满季月年的态度,仍不罢休,将手中的长刀横在季月年的身前,寒声道:“我等乃是云谷皇城司的执法武者,伱若是再不说实话,我便对你不客气了!” 季月年看了一眼他腰间的执法令牌,道:“不错。” 那武者怔了一怔,并不明白此言之意,道:“你在说……” 其言未落,便极为诡异地停住了嘴,如同雕塑一般凝滞在了原地,浑身上下更是连发丝至衣物都化作了灰白之色。 季月年伸袖在他腰间取过那块令牌,放在面前,轻轻吹了一口气,令牌之上的灰白色泽这才寸寸退了开去。 翻掌将令牌收入袖中,拄着树枝继续在摇晃的木桥之上行走,身后的两骑武者连人带马都悄无声息地崩塌成了细碎的灰白余烬,再不复见。 狂风呼啸之间,季月年的面色却是愈加苍白。 其毕竟是凡俗之体,尽管心力极为强大,可是没有神魂力量的支撑,其躯体已经隐约无法承受接连施展这般可怕神通所带来的后果。 强撑着走到木桥尽头,季月年走下最后一块桥板,在潮湿的草地边缘坐了下来。 “这里时不时地便有人来往,还需另寻一处安静之地休憩才是。” 心念动间,季月年斜倚着木桥有些发霉的栏柱,取过腰间的水壶喝过一大口清水,随后便再次站起身来,拄着树枝走了约么两百余丈,终于寻到了一处废弃许久的破旧木屋。 “此木屋破檐漏顶,并不算安全。” 季月年静立在小院之中,眼角余光在角落之处望见了一块石板,正是地窖所在。 轰隆。 随着一声闷响,季月年有些费力地合上了头顶的石板,走下阴暗潮湿的土阶,自袖中取出土地神的令牌放在了身前。 这块令牌散发着浅白的微光,隐约照亮了寒冷黑暗的地窖,亦是带来了些许温暖。 季月年有些疲累地在土阶边缘坐了下来,望着眼前浅白的微光,脑海深处竟是浮现出了数千年之前,在北俱芦洲北境的江陀府境,自己与那只天象身鬼在地下暗阁之中避风的情景。 灯火摇曳,花见之时,一如往昔。 地窖黑暗的角落之中,有不少虫豸在到处爬行,只不过在土地神令牌的微光之下,这些虫豸根本不敢靠近季月年,只得时不时地发出诡异的嘶叫之音,极是渗人。 季月年不以为意,只是微微阖上了双目,一边休憩,一边依旧在细细体味着“宿命”神通的玄妙之处。 此时其毕竟是凡俗之体,不知不觉之间,疲惫与困意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季月年斜倚着土墙,已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七百九十七章 观音菩萨 幽蓝的花海无边无际,于灰暗的天穹之下散发着瑰丽绝美的湛蓝光晕。 悄然无声之间,半透明的冰蓝花瓣飘落,花瓣划落之处,带过了星星点点的微澜光华,在这晦暗的世间显得愈加瑰美绚丽。 白皙纤美的手指拂过,取过这瓣飘零在忘河之畔的幽蓝花瓣,稍稍用力,其便散碎作了数之不清的灿丽光点,湮灭无踪。 碧青重瓣莲花纱裙的纱袖之下,那纤白的玉手再次虚虚一划,又有数十瓣散落的半透明花瓣被带了过来。 指尖轻舞,这些花瓣悄无声息地崩塌碎裂,冰蓝璀璨的光点轻舞漫天,落在了纱裙少女的发丝之上。 忘河之岸,季月年轻轻睁开眼睛,望着映入眼帘的浩瀚奇景,神情稍稍有些怔然。 数息之后,其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目光蓦地看向了不远之处,瞳孔微微收缩,已是望见了那纱裙少女足以倾尽天地的仙姿玉貌。 一缕柔软的青丝在少女耳畔垂落下来,非但不曾让其显得柔弱,反而在漫天湛蓝光点的飞舞之间轻扬而起,展露出了她那近乎完美的白皙侧脸。 她似是察觉到了季月年的目光,伸袖拢过身前的一捧冰蓝璨光,未曾回头,而是朝着季月年这里轻轻招了招手。 季月年呆怔片刻,堪堪回过神来,低声喃喃道:“妙善尊者……” 思绪流转之间,季月年望着四面八方的瑰丽景象,缓缓挪动着步子,足足十余息工夫,终是行至了纱裙少女身侧,停了下来。 记忆之中那个女童的模样,依稀在脑海之中回荡翻涌。 眼前的纱裙少女比之高挑了些许,却少了此前近乎满溢出来的矜贵与骄傲,散发而出的气质更为内敛,稍稍多了一些难以揣测并且无法言明的灵蕴与自然。 以季月年观来,其仅仅凭借骨相容貌,便已经胜出了可以称作地境无双、三界罕见的季清婵与盈袖,这般倾尽州天的绝美之貌,唯此一人。 纱裙少女低垂着头,一边忙着自己手中之事,一边轻声道:“且坐。” 季月年勉强定了定神,眼前的少女终于与那南海之畔诵读心经的女童重合在一处,心神震颤,道:“菩萨尊者……” 纱裙少女见他隐约有些失神,便伸袖拢住了身前的冰蓝光晕,侧过头来,微微摆手,道:“若是教这些光点漫入心神,以你的修业,顷刻之间便会沉沦在此,永不得超脱。” 闻听此言,季月年下意识地怔了一怔,随后竟是不知怎地,随着她的摆手,径直跌坐在了河畔泥土之上。 下一刻,便有些许散碎的花瓣碎光飞舞而过,掠过了季月年方才所站立的地方。 恍恍惚惚之间,季月年抬首望去,那纱裙少女正在低垂着目光,静静地望着自己。 万籁俱寂。 南海。 普陀山。 灵山。 大雷音寺。 潮音涧。 随着真灵记忆之中密密麻麻的光影记忆重新拼凑,再一次疯狂翻涌而起,天地三界之中,所有关于她的传言与记载皆是浮现而出。 菩萨观音,尊者妙善。 “你应是心业修为有了不可思议的破境,才能梦见此处的我,实是不错。” 纱裙少女的声音虽然自然轻柔,却蕴藏着令人心神安定的神奇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季月年终于在恍惚之中清醒过来,稍稍低垂下目光,望着她的碧青莲瓣重锻纱裙,道:“菩萨尊者,我已不在州天之界。” 纱裙少女似是并不意外,轻笑道:“你乃是自真界流落而出,只需有超脱之上的力量加持,星河大界的界壁原本便困不住你。你的心业修境能够修至这般境界,只有在真灵与神魂被尽数镇封的境况之下,专注于心业的修行,才有些许可能做到。如此想来,你应当是到了命锁之界罢?” 季月年怔了一怔,道:“菩萨尊者,当初我正是在前往州天界壁的路途之上,流落入了命界之中。” 纱裙少女的神情内敛沉静,道:“无论在何处,皆需好生修行,你要知晓,留给州天之界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顿了一顿,她那平静的眸光之中第一次显现出了些微情绪波动,“我的时间,亦是不多了。” 此言入耳,季月年的心脏下意识地一抽,道:“菩萨尊者……” 纱裙少女伸过袖袍,轻轻抚上季月年的发丝,白皙如玉的指尖逸散着浅白的仙光,低声道:“你我虽无师徒之名,却有着师徒之实,季月年,在这扭曲过去的梦境之中,我便传你最后一道神通,好生记下罢。” 少女指尖的触感温热柔软,好闻的清香漫入口鼻,随着其手指划动,星星点点的灵光散入季月年的心神之间,玄妙至极的光晕直入真灵,使得季月年这里再次陷入了恍惚之中。 “此神通乃是我在‘过去’的忘河之畔所悟,乃是一式不可想象的无上仙法,尚且不曾真正施展过,亦是我落入州天以来,最为满意的一道咒法。” “我对这州天之界的无量众生,没有半点亏欠,唯独对你这里,心下稍有些许不安。季月年,今日我且将它予你,便算作当初我与菩提祖师,在你真灵之上布局的因果偿还。” “此后无论你是生是死,修业如何,作何选择,皆与我再无相干。” 纱裙少女好听的清音愈来愈轻,最终完全漫入了虚无之间。 在意识沉睡的前一刻,季月年有些费力地抬起头来,最后望了一眼身着碧青莲瓣重锻纱裙的少女,随后便完全沉入了黑暗,昏死了过去。 “或许这是我与她,所见的最后一面罢……” “观音菩萨……” …… …… …… 咯吱! 破旧木板被踩动的声音隐隐传入耳畔,季月年蓦地睁开眼睛,散发着浅白微光的土地神令牌映入眼帘。 咯吱! 地窖之上,破败的木屋之间再次传来了数道脚步声,更有一道脚步声在小院之中停留下来,似乎在望向盖着地窖的这块石板。 季月年定了定神,拄着树枝站起了身,亦是抬头望向了头顶之处。 这一觉足足睡了七八个时辰之久,其浑身上下虽然有些酸痛,不过心业之力却是恢复了大半,神思心绪的直觉感应更是清晰了许多。 “十二个人,皆是持着兵刃的武者。” 听着头顶的脚步声,季月年神情平静,伸袖取过身前的土地神令牌,低头凝望片刻,随后便径直翻掌将其收了起来。 轰隆! 骤然间天光大亮,石板被两个武者挪了开来,刺眼的阳光映入瞳孔,使得季月年这里稍稍眯起了眼睛。 第七百九十八章 燎沉香,煮朝露 “这里有人!” “带上来!” 嘈杂熙攘之间,诸多武者皆是聚拢在了地窖四周,神情肃然。 方才推开石板的两个武者跳下地窖,围在季月年左右,其中一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朝着季月年道:“你是何人,为何躲在地窖之中?” 在诸多武者的目光注视之下,季月年拄着树枝拐杖,沿着土阶走出地窖,环视一周,神情莫名,道:“自然是无处可去,才会睡在这里。” 那为首的武者看了看季月年所穿的破旧白袍,又望见了其面上的数道狰狞疤痕,以及那支撑着左腿的树枝拐杖,下意识地稍稍松了口气,道:“原来是个流浪至此的瘸子乞丐,我还以为抓到了谋害皇城司武者的真凶。” 在这些武者观来,季月年身上不仅没有半点武法气息,更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残废之人,绝不可能是连续杀害两位皇城司武者之人。 “且去那边找找。” 随着为首武者一声令下,这些人皆是四散而去,不过数息工夫便鱼贯离开了此处小院。 此武者头领却是不曾离开,而是再次仔细看了看季月年,望着其散乱黑发掩藏之下满是疤痕的苍白面庞,道:“我且问你,你在这里流浪多久了?” 季月年轻声道:“约么有数十日工夫了。” 武者头领道:“这些时日里,你可曾见到过两个与我等着装相似的武者?” 季月年指了指数百丈之外的河岸,道:“见着了,那两个人骑着马过桥,悄无声息地化作草木灰烬,径直被风吹散了。” “原来你不只是个乞丐,还是个疯傻子!” 武者头领朝着地上啐了一口,转过身离开了此处。 季月年目露哂笑之意,拄着树枝拐杖走出木屋院落,稍微辨认了下方向,走上官道,朝着云谷皇城所在之处行了过去。 正是辰时,柔软的微风拂过脸颊,吹起了其垂至白皙额前的乌黑发丝。 越靠近云谷皇城,官道两侧的农田便越来越多,村庄村镇更是密集了不少,身旁时不时地有行人马车陆续走过,目之所及,皆是人烟。 “小兄弟,我见你气息虚弱,脚步虚浮,乃是血气不足之象,可是饿坏了罢?” 苍老却有力的声音传入耳中,季月年停下脚步,侧头望去,一个骑着枣红骏马的黑衣老者正定定地望着自己,在其身前,还有着一个手牵缰绳的小厮恭敬侍立。 有些费力地用左手拄着树枝拐杖,季月年微微摇头,并未开口。 那黑衣老者翻身下得马来,身手很是矫健,走到季月年身前,笑道:“小兄弟,若是不嫌弃,可愿与我同去前面的酒肆饮上几杯,酒钱我来付。” 季月年原本不欲理会,只不过在这黑衣老者翻身下马之时,惊鸿一瞥之间,望见了老者腰间所佩着的令牌。 皇城司座。 云谷皇城司有两大司座,统领着皇城司三百余个高手武者,其身份地位极高,只听从姜氏皇族的命令,轻易不出云谷皇城。 “那便走罢,”季月年沉吟片刻,轻声应了下来,“不过这小兄弟的称呼,你还是莫要再叫了,到时候冥冥之中平白折了寿数,自有你的苦头。” 黑衣老者挑了挑眉,神情有些诧异,再三打量季月年,道:“老夫已有七十九岁之龄,如何叫不得你一声小兄弟?” 季月年摇了摇头,不再开口,而是拄着树枝拐杖,径直朝着前方的酒肆走去。 “好生牵马,照顾好我的千里宝驹。” 黑衣老者朝着小厮吩咐一声,随后便快走几步,跟上季月年,笑道,“小兄……阁下,且等我一等。” 季月年腿脚不便,走得较慢,见他追了上来,便开口道:“你若是有事,自言便可,无需这般拐弯抹角。” 黑衣老者指了指不远处的酒肆,道:“我等且寻一个安静之处坐下来,待到上齐了酒菜,再慢慢说话。” 季月年抬起头来,遥望着云谷皇城隐于云雾之间的庞大虚影,微微眯起了眼睛。 酒肆。 雅间。 “我观阁下血气虚弱,还是先吃些东西罢。” 黑衣老者面上带着笑意,望着桌案之上数道冒着热气的美味菜肴,端起酒盏,自顾自地饮了一杯,“十余年不曾来过此处,不曾想到这家酒肆的‘及云酿’竟然还似当年一般,入口浓烈,下肚甘甜,味道没有半分改变。” 季月年持着木箸,夹起一块香气四溢的炖牛肉送入口中,眸光有些奇异,轻声道:“似这般菜肴之味,我已是许久都不曾尝过了。” 闻听此言,黑衣老者以为其平日里吃不起这等肉食,笑意愈加明显,道:“阁下尽管放开了吃,虽然老夫不算富贵之人,不过些许酒菜银钱,还是能够付得起。” 约么过了一炷香工夫,季月年将木箸放了下来,取过绢巾擦洗干净,道:“位高权重的皇城司座,竟然亲自来到这人丁稀少的乡野边缘,不知到底所图何事?” 黑衣老者怔了一怔,显然未曾想到自己的身份早已被其识破,不过其很快便调整了神情,脸上挤出一丝笑意,道:“阁下果然好眼光,那我便直言了。” 言至此处,其放下了手中酒盏,神情凝重了些,“前几日里,皇城司武者在搜捕要犯之时,意外寻到了一只与众不同的蛇兽妖怪,此妖怪与寻常的妖怪大有不同,根据那些武者打探来的消息,此妖怪可谓是浑身是宝。” 顿了一顿,黑衣老者定定地望着季月年这里,继续道,“有村民来报,其曾经远远望见这只蛇兽妖怪与一个白袍年轻人同行,此白袍年轻人面上有着数道疤痕,更是拄着一根树枝拐杖,行动之间有着颇多不便。” 季月年眸光莫名,轻声道:“你要打这只妖怪的主意么?” 黑衣老者沉声道:“实不相瞒,我家中的嫡孙女患了绝症,急需一味山中妖怪的蛇胆,正是因此缘故,我才强行压下了所有关于这只蛇兽妖怪的消息,亲自带着精锐嫡系赶了过来,势必要以最快的速度将其擒拿。” 季月年道:“你既已经寻到了这妖怪的行踪,又何必前来问我?” 黑衣老者望了他一眼,道:“虽然我不知晓为何你能与妖怪同行,不过在这仙栖樱谷之中,人与妖怪熟识虽然不算常见,却也有着许多记载存在。既然你与它这般熟悉,或有可能多多少少地知晓它的弱点所在,故而我才前来询问于你。” 季月年微微哂笑,道:“不管是何原因,莫要去寻它的麻烦,似你带来的这些武者,给它当做打牙祭的血食都不够。” 此言落罢,其便径直站起身来,拄着树枝拐杖离开了此处酒肆。 黑衣老者望着季月年离去的背影,微微咬了咬牙。 一个皇城司武者悄无声息地进入雅间,恭敬道:“司座。” 黑衣老者面色变冷,道:“带两个精锐武者,跟随此人,其若是有半点异动,随时向我报告。” “是,司座!” 那武者应了一声,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道,“那围猎黑蛇妖怪的计划……” 黑衣老者冷哼一声,道:“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我便不信,一只小小的妖怪,纵使有些变异,还能敌的过五十余个精锐武者不成!?” “是,司座!” 第七百九十九章 太玄霜雪,通灵之界 亥时。 灿白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落下来,映在有些破旧的木榻之上,亦是照出了榻边布衣老妇煞白的脸庞。 她怀抱着一个暗青色的襁褓,布满皱纹的双手不住地打着哆嗦,望向榻上在血迹之间躺着的女子,颤声道:“夫人,这……这孩子……” 那女子因着失血过多之故,面色同样极是惨白,闻听此言,还是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睛,低声道:“让我……看看……我的孩子……” 布衣老妇颤抖着双手,把那暗青襁褓放在了女子身前,自己却是用力地侧着头,根本不敢低头去看。 女子勉强偏过头,一双充满期望的目光望向了襁褓之中的婴儿。 婴儿的眼睛很大很黑,白皙滑嫩的小脸透着粉红的色泽,裹在襁褓之中的手脚微微晃动,极是灵性。 “妖怪!” 只是随着女子的目光落在其肩膀之上,其瞳孔却是骤然收缩,发出了一声足以刺破耳膜的尖叫! “夫人!你怎么了!”布衣老妇望着受到惊吓的女子,急忙上前扶住女子,朝着屋外急声叫道,“快来人啊!夫人失血过多昏过去了!” 就在这时,突然一股大力抓来,布衣老妇低头望去,却见那女子不知何时重新睁开了双眼,正用力抓着自己的手腕,咬牙道:“此事绝不能外传!若是教他人知道我生下的女儿是一只妖怪,只怕我一家老小都会被姜氏皇族尽数诛杀!” 二人说话之间,屋外已经传来了一些动静,布衣老妇有些不知所措,道:“可是……” 嗞啦! 其还在犹豫之时,那女子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是在木榻之上坐起身来,咬牙发狠之下,一把撕扯下了那女婴肩胛骨之后,延伸至背部脊椎的盘根错节的软骨! 连带着筋肌血肉的骨膜被撕扯而下,殷红的鲜血潺潺流出,女婴却是不哭不闹,只是睁着乌黑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身前面色已然有些狰狞的女子。 “夫人!” 鲜红的血点飞溅到了布衣老妇的脸上,她却来不及去擦,而是焦急无比地向了那抱着女婴的夫人! 方才的惊起只不过是回光返照,女子的面容呈现出青灰之色,勉力将襁褓送到布衣老妇怀里,强撑着最后一口气道:“她生有怪物翅骨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照顾好她……” 此言落罢,她便直接软倒在了木榻之上,身下暗红的血液早已流了一地,浸透了衣衫。 布衣老妇颤抖着将手指放在女子的鼻孔之下,稍稍一探,见其已经没有了气息,面色霎时间变得惨白无比。 咣! 木门被一脚踹开,数个甲士持着兵刃鱼贯而入,冷冷地望着布衣老妇。 其中为首的甲士看了一眼木榻上毫无声息的女子,又看了一眼血色襁褓之中的女婴,沉声道:“快去禀报三老爷,这贱妾生下女婴之后,便因失血过多而气绝身亡了。” “是!” 布衣老妇将那一大块连着筋肉骨翅的血膜在襁褓之下藏的更深了些,抱着女婴磕头道:“不管怎么说,她也算是三老爷的骨血,还望统领开恩,让我带着她去找些奶水吃。” 甲士统领沉吟片刻,道:“三老爷吩咐过,若是生下了小少爷,便抱去与他看;若是生下的是女婴,便让这贱妾自己养活,如今此妾已死,三老爷定然不愿闻这血腥之气,你便径直抱走罢。” 此言落罢,其一脸嫌弃地退出了屋子,狠狠啐了一口,随后便带着一干甲士直接离开了此处。 布衣老妇顾不得擦拭面上的血迹,低下头望着襁褓之中的女婴,叹了口气,道:“可怜的孩子,刚生下来便死了娘,到现在连个名字都没有。” 正怔神间,其眼角余光却是望见了其肩胛骨的伤口之处,忍不住瞳孔急剧收缩,面上尽是不敢置信之色! 方才被女子扯下骨膜筋肉的伤口之处,此时竟是近乎于完全愈合,白皙滑嫩的皮肤光滑无比,根本看不出半点创口的痕迹! “太玄霜雪,光风霁月,此女便唤作霁月罢。” 清冷忧伤的少女声音自冥冥之中回荡而起,使得布衣老妇这里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四下张望,却是根本寻不到这少女仙音的源处。 不知过了多久,布衣老妇终于自恍惚之间回过神来,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婴,神情竟是变得无比虔诚:“神仙显化,亲自赐名,夫人,想来你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 …… …… 姜霁月蓦地睁开眼睛,自锦榻之上坐起,白皙的额头之上竟是布满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这个噩梦……已经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了……” 她穿着软绒的贴身绸衣,翻身下了床榻,在木案之上取过一方木盒,小心翼翼地将其打开。 木盒之中铺着红缎,其上摆放着一枚华贵无比的玉玦,玉玦背面更是篆刻着“栖云商行”数个小字。 “娘留给我的遗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姜霁月摩挲着这枚用来取物的玉玦,神情有些茫然。 自从幼时记事时起,云谷皇城之中最大的栖云商行便悄然送来了这枚玉玦,起初是刘婆婆帮助自己保管,后来刘婆婆去世,这方木盒便一直都被自己贴身放置,始终都不曾前去将其取出。 “待到明日,我便年满十六骨龄,到了那时便知晓了。” 姜霁月将玉玦放回木盒,重新锁好,小脸上却依旧有些恍惚之色。 已是不知道多少次,夜半在那庞大玄奇的梦境之中惊醒,那些瑰丽神异的光影似真似幻,每每都让姜霁月这里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玄异绝美的通灵之界,入目所见尽是灵蕴,漫天霜雪飞舞,那到底是什么地方……” “还是说,只是一个梦境而已……” 轻声呢喃之间,姜霁月努力回忆着自己记忆之中那宏伟世界的残余光影,却根本无法真正描绘出一幅清晰的图景。 “太玄落雪,通灵之界,那里曾经唤作‘太玄灵界’,亦是我的故乡……” 蓦地,清冷忧伤的少女声音萦绕而起,姜霁月愣了一愣,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却只见着了空无一物的屋顶,疑惑问道:“太玄灵界是你的故乡?那是什么地方?你是谁?” “那是一个早就湮灭无踪的地方,如今已是只存在于我的记忆之中了,”那少女仙音似是有些惆怅,顿了一顿,继续道,“无需管我是谁,你只需要知道,星河大界之势乃是千变万化,绝无一成不变之理,此乃天道昭彰,即便是星河界源也无法逃避。而最先感应到世界变化的生灵,无非是此界那些早已化作凡俗的先天之灵,灵族所在的‘太玄灵界’,自然也在其中。” “姜霁月,你是在宿命枷锁重铸之后的规则之下,化生而出的第一个灵族生灵,这不是甚么伟大的使命,反而是当年命锁诸事的因果之应。” “可是此界的命运不会垂怜世人,界源虽有些许变化,此后却会迎来宿命更加可怕的镇压。” “逃离这里罢,莫要像我一样,寻不着想见之人,找不到归家的路,最终只能做一只四处游荡的飞鸟……” “如此,岂不是可怜的紧……” 那好听的少女仙音说到这里,语气之间竟是有了一丝自嘲。 姜霁月站起身来,神情呆怔,目光更是有些恍惚,显然还不曾真正回过神来。 不知过了多久,阁楼里早已恢复了静谧,姜霁月晃了晃脑袋,瞳孔之间有迷惘之意,呢喃道:“方才我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的声音,难道是幻觉么……” 吱呀。 正思忖之间,房门被轻轻推了开来,侍女鱼儿端着脸盆走入阁楼,神情依旧似往日那般温柔。 “小公主,该洗漱了,今日见你睡得香,奴婢便不曾舍得叫你。” 明亮的阳光随着鱼儿纤薄的身形洒落进来,姜霁月这才恍然惊觉,不知何时竟然已是至了辰时,天光大亮,自己却依旧站在这里发呆。 “这……好,且放在这里罢。” 稍稍定了定心神,姜霁月接过盛着温水的脸盆,目光之间却依旧有些魂不守舍。 鱼儿心下有些奇怪,却也不曾多想,只道是自家公主睡过了头,便盈盈笑道:“公主,今日是你的诞辰,三皇爷特意吩咐下来,赏赐了好多礼物哩!” 姜霁月眼角余光瞥到了锦榻之上的木盒,心下记挂着娘亲在商行里留给自己的遗物,心不在焉道:“我知道了,你去罢。” “好,那奴婢便在屋外等着公主。” 鱼儿应了一声,便快步走出阁楼,反手轻轻地关上了门。 第八百章 灵蝶落翅流花澜,飞虹玉雪照太玄 待到鱼儿出了房门,姜霁月微微低垂着头,望着身下脸盆之中荡漾的水波,其中正倒映着自己有些苍白的小脸。 “那是什么……” 蓦地,其瞳孔微微收缩,朝着自己的肩膀之处望去。 只是下一刻,脚下的缎鞋移动之间不小心踢到了脸盆,水波泛起,盆中倒影顷刻间便被打的纷乱破碎,再也不见其形。 用力晃晃头,姜霁月只道是自己昨夜未曾睡好,强自定了定神,不再多想,而是稍稍洗漱一番,便换好衣物,走出了阁楼。 “公主,三皇爷正在玉宴宫等着你过去用膳。” 鱼儿侍立在阁楼之外,小脸上满是盈然的笑意。 姜霁月皱了皱眉,愈加抓紧了手中的玉玦,道:“我要出去一趟,告诉三皇爷,让他不必等了。” 鱼儿怔了一怔,道:“那我这就前去为公主安排护卫。” 姜霁月摇头道:“有着树婆婆护持,要那些酒囊饭袋的护卫又有何用,我且去了。” 此言落罢,她便直接朝着阁楼外面的阴影之处招了招手,随后径直走向了庭院大门。 一个身着灰袍的老妇在阴影之中走出,一言不发地跟在了姜霁月身后,举手投足之间极是安静。 鱼儿无言以对,只得转身朝着玉宴宫所在的方向快步行去。 “小姐可是要去‘栖云商行’么?” 灰袍之下,老妇有些沙哑的声音传入了耳中。 姜霁月并未回头,只是微微颔首,道:“如今我已满得十六骨龄,是时候取出娘亲的遗物了。” 树婆婆是刘婆婆的姊妹,当年刘婆婆病死之后,一直都是由树婆婆照顾姜霁月长大,故而姜霁月对她这里并不曾避讳。 “转眼之间,一晃都过去十六年了,小姐也已经长大了,”树婆婆叹了口气,语气有些复杂,“当初我姊妹二人原本一同侍奉夫人,若不是我前去仙栖樱谷边缘的葬花台修习武法,或许夫人也不会死,小姐更不会受那数年的苦楚。” 姜霁月摇头道:“幼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事情过去了那般久,婆婆不必再自责了。” 树婆婆随着姜霁月出了大门,四下望了望,神情有些凝重,道:“小姐,有两个侍卫在暗中跟随,你抓好我的袖子,我带你甩开他们。” 灰袍摆动之间,树婆婆抓过姜霁月纤白的手腕,几个纵跃就消失在了连绵楼阙之中。 片刻之后,两个劲装武者现出身来,互相对视一眼,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树婆婆,你可知娘亲当初留下了何物?” 姜霁月心神有些烦乱,低声道。 树婆婆一边带着姜霁月在楼阁屋檐之间飞跃,一边开口道:“这是一个绝对不能被他人知晓的秘密,小姐,我虽然隐约知晓其中是何物事,不过还是待你拿到东西之后,我再与你细细说来。” 姜霁月点了点头,不再开口。 云谷皇城,长照街,栖云商行。 “两位且稍待,此取物玉玦乃是最高规格的信物,我还需前去确认比对一番。” 华贵的楼阁之中,姜霁月与树婆婆坐在木案之前,案上摆放着上好的茶水,其对面说话之人,正是一个身着绸缎长袍的商行主事。 姜霁月望了一眼商行主事,道:“有劳了。” 商行主事笑道:“不过是应尽的本分,无苦也无劳。” 此言落罢,他便吩咐身旁的小厮陆陆续续端上了精美的糕点,自己则是持着那块玉玦转身入了后堂。 栖云商行规模极大,此处殿阁只不过是其在云谷皇城之中的十六座分行之一,似方才那般的商行主事,这座长照街分行里便有着足足七位之多。 约么过了半柱香工夫,那商行主事端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上面盖着绸布,望去像是一个方方正正的木匣。 “让两位贵客久等了。” 商行主事小心翼翼地将托盘放在木案之上,其身后的侍人则是取出数张有些泛黄的票据,道:“主事,契书都在这里了。” 商行主事接过那些票据,细细看了一眼,随后便递给了姜霁月,笑道:“这位小姐,当初存物的款项已经提前付过,今日物归原主,已是钱货两讫了。” 姜霁月并未在意那几张票据,而是掀开了托盘之上的绸布,目光定定地望向了那方木匣。 商行主事朝着身后的侍人使了个眼色,挥手之间,不过数息工夫便陆陆续续退出了此间阁楼,木案之前只余了树婆婆与姜霁月二人。 沉默片刻之后,伸出双手捧起木匣,姜霁月的眉头却是微微皱了起来。 树婆婆察觉到了姜霁月的神色不对,问道:“小姐,怎地了?” 姜霁月并未开口,而是径直开启了这方已经尘封了十余年之久的古旧木匣。 吱呀。 随着木匣开启,其夹缝之间的灰尘飞散,姜霁月却根本不曾在意,只是死死地望着木匣,神情之间似乎有着不可置信之意。 树婆婆凑了过来,一眼望去,亦是瞳孔收缩,惊声道:“这怎么可能!” 那开启的木匣之中,竟是空空如也,半点物事也无! 似是听到了此间声响,那商行主事快步走入阁楼,朝着此处望了过来:“二位贵客,怎么了?” 树婆婆面色阴沉,指着空无一物的木匣,道:“素来听闻栖云商行遍布皇城,冠绝樱谷,为何做出这般监守自盗之事?!” 商行主事满脸惊诧,道:“贵客只怕是误会了,我长照分行的规矩极为严苛,决计不会擅动客人的任何东西。” 此言落罢,其伸手取过木匣,指着其外围的封条印痕,“贵客且看,方才我在将其取来之前,刚刚揭下这里的封条。更何况,若是当真有人偷盗,且不说会不会被日夜巡察的栖云武者察觉,只说这些落在夹缝之中的灰尘,便根本不是十年八年所能形成。” 树婆婆还要再说些甚么,姜霁月却是站起身来,摆手拦住了树婆婆,道:“树婆婆,算了。” “可是,小姐……” 姜霁月摇头道:“我已经想过了,此事并非商行之过。” 树婆婆叹了口气,将那空荡荡的木匣收入袖中,不再开口。 姜霁月朝着商行主事拱了拱手,道:“方才我家婆婆有些着急,还望见谅。” 商行主事看了一眼姜霁月面上的轻纱,摆手笑道:“小姐虽然以纱覆面,不过却是知书达理,举手投足之间气度非凡。我等极为理解二位贵客的心情,不过还请相信我等,栖云商行决计不会做出监守自盗之事,若是二位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姜霁月神情有些落寞,道:“多有劳烦,暂且不用了,树婆婆,我们走罢。” 此言落罢,她便径直转过身去,走出了阁楼。 树婆婆斜瞥了商行主事一眼,亦是快步跟了上去。 “树婆婆,你跟我讲实话,那匣子里原本放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行到偏僻无人之处,姜霁月停下脚步,朝着灰袍老妇轻声开口。 树婆婆沉默片刻,神色有些晦暗,道:“小姐既已年满十六骨龄,老妇也不再瞒你,据我所知,那匣子里原本是一对连着筋膜血肉的怪翅。” 姜霁月神情疑惑,显然并不理解此言,道:“那是何意?” 树婆婆叹了口气,道:“当时我也不在此处,只是听姊姊说,你……” 听到她顿了一顿,姜霁月这里下意识地有些心惊肉跳,神魂惊颤,道:“我怎地了?” 树婆婆侧头望着姜霁月,放低了声音,缓缓道:“你生来便是与人不同的怪物,这对藏在匣子里的骨翅,正是当年夫人在你背骨上亲手撕扯下来,如此你才能在三皇爷的府上长大成人,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此言入耳,姜霁月的神情不禁有些呆怔,静静地立在原地,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 “我……我是妖?” 轻声呢喃之间,姜霁月的小脸愈加苍白。 “小姐,你怎么了?” 树婆婆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弱柳摇风的姜霁月,目光之中满是担忧。 第八百零一章 玉宴 姜霁月的神情有些恍惚,勉力挣脱开了树婆婆的手臂,低声道:“我没事,婆婆,我们回家罢。” 树婆婆叹了口气,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道:“小姐,其实你大可不必将此事太过放在心上,毕竟你现在与常人一般无二,那物事又已经消失不见,除却你我之外,已经没有任何人知晓当年之事。” 姜霁月摇了摇头,面色竟是有些凄楚,道:“祭司曾经亲口告诉我,在我年满十六骨龄之时,会遭遇到无法想象的巨变,如今观来,其果然所言无差。” 其言落罢,便径直撩起自己的纱袖,露出了纤白如玉的手腕。 树婆婆定睛望去,瞳孔骤然收缩,只见少女的手腕之上已经有了丝丝缕缕的血线,这些血线并不算明显,可却是以一种极为玄异的纹路交织在一处,令人望之心底发寒。 “小姐,这是……” 树婆婆握着姜霁月的手腕,就连手指都有了些许颤抖。 姜霁月放下纱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却是望见了街角处一个身着白袍的身影,心神微颤,道:“难道是他……这怎么可能……” 那白袍身影愈来愈近,其所着衣衫有些破口之处,乌黑的发丝垂落下来,隐隐遮住了残留着数道疤痕的苍白脸庞。 其拄着一根结实树枝做成的简陋拐杖,缓步走来,停在了姜霁月与灰袍老妇身前,道:“姜家公主,别来无恙。” 身着冰蓝裙裳、雪袖襦裙的姜霁月抬起头来,望着除却左腿之外仿若常人的白袍之人,诧异道:“那日里你筋骨尽断,已至垂死,怎会恢复到了这般地步?况且当初我让赵叔将你送到云谷皇城,为何足足数十日都不曾见到你二人的身影,赵叔现在何处?” 白袍少年轻声道:“前些时日里,赵檐被一只蛇兽妖怪用尾巴卷杀,已是死透了。” 姜霁月瞳孔颤动,目中有些不敢置信之意,问道:“难道你们也遇到了那只可怕的蛇兽妖怪?!” 树婆婆看了一眼季月年,朝着姜霁月道:“小姐,这些时日里确实听闻有蛇兽妖怪在皇城边缘作祟,此事在皇城之中传的沸沸扬扬,其实力颇为强大,寻常武者根本不是其一合之敌,若是我所料不错,此妖怪应当与那日里我等所遇见的蛇兽是同一只妖怪。” 闻听此言,雪袖蓝裙的少女愈加心乱如麻,眼眶微红,道:“早知如此,当初我便让赵叔与我等同行,有着树婆婆照应,想来其至少也能留得一条性命。” “此事倒也未必,”树婆婆叹了口气,神情之间有着些许后怕,“那日里我等拼尽全力,这才勉强逃离出来,若是再加上他二人,拖拉之下,我等极有可能都会死在妖怪之口。当日小姐让赵檐与此人先行,如今看来倒是明智之举,不管怎样,至少此人算是活了下来。” 姜霁月红着眼眶,心绪依旧有些繁乱,在赵檐之死的刺激下,她对于季月年这里的兴趣已经不似前时那般浓郁,低声道:“你若愿意,便随我回府休养罢,如今见你只是有些蹒跚,想来已经恢复了许多,待你完全养好身体,再行离开便是。” 若不是心中仍旧念着祭司之言,此时此刻的姜霁月,根本不会选择将其带回府中。 季月年眸光沉静,轻声道:“姜氏公主,且问一句,如今的云谷皇城之中,还有多少通脉丹?” 姜霁月还不曾开口,其身旁的树婆婆便面色微冷,道:“通脉丹乃是存世极少的神药,岂是你这等凡夫俗子所能窥探?” 季月年看了她一眼,并未理会,而是望向雪袖蓝裙的少女,道:“若是姜氏公主能够为我寻来一枚通脉丹,可以向我提一个愿望,我会尽量满足于你。” 姜霁月苦笑一声,摇头道:“原本祭司说过,今岁里我会遇到一个改变我命运的人,那日将你这个外来之人救下,我便以为那个人是你,故而心里才想着,为你寻一枚通脉丹来治伤。只不过此时我已是重病缠身,可以算得上是自身难保,甚么命不命运已经不再重要,通脉丹之事,我是无心再帮你了。” 树婆婆在旁道:“你看看你,行走尚且不便,还需拄着拐杖才能走路,竟然妄言要满足别人的愿望,实在是有些不自量力。” 季月年见她在一侧冷嘲热讽,也不恼怒,只是笑了笑,朝着姜霁月道:“通脉丹于我有着大用,姜氏公主,你到底得了什么重病,可否让我瞧上一瞧?” 其如今尚且是凡俗之体,虽然有着心玄底蕴催动的神通“宿命”,不过此神通却极为耗费心绪之力。 面对数十武者尚且还好些,若是数百武者一拥而上,在人海的淹没之下,此时的季月年极难正面与其对敌。 这亦是季月年慎之又慎,最终决定徐徐图之的缘故,毕竟以其孱弱无比的凡俗之体,稍有不慎,便会死在仙栖樱谷这个命锁之界的偏僻角落。 到了那时,宿命伟力镇压之下,可谓是悔之晚矣,再也不会存有半点生机。 雪袖蓝裙的少女小脸苍白,摇头道:“你自己尚且是一个伤者,如何医他人之病?” 此言落罢,她便径直转过身,朝着玉宴宫的方向走去。 树婆婆看了季月年一眼,犹豫片刻,还是道:“随我来罢,只是入了府中之后,莫要在小姐面前再吹牛皮了,她平生最厌恶这等油嘴滑舌之辈。” 闻听此言,季月年的神色不禁有些古怪。 “发什么呆,还不快点随我来,难道你不想在府中养伤了么?” 树婆婆的声音传入耳中,季月年目光微动,拄着拐杖跟了上去。 无论如何,其真正的目的仅仅只有一个,便是取得通脉丹,使得四肢百骸的经络畅通,百窍归元。 似这般凡俗之体的左腿断骨,若是没有通脉丹这等神药协助,永远都不可能恢复到受创之前的百脉畅通之形。 对于季月年而言,若是不能使得诸多经络窍穴互相连通,其所想到的所有方法都无法亲自尝试,百年寿数之限便成了万死无生的死劫。 第八百零二章 命界的仙 待到行至府门之前,树婆婆住了脚步,转过头来望着季月年,道:“三皇爷的府邸规矩森严,入了府中之后,切记不要胡乱走动,待你的伤势痊愈之后,我便送你离开这里。” 季月年眯了眯眼睛,望着眼前的灰袍老妇,道:“这位婆婆,我观你气血雄浑,却内蕴腐朽;身手刚烈,却乏后继之力,想来应是有着内伤在身,可是如此么?” 树婆婆的面色沉了下来,寒声道:“莫要在此胡言乱语!” 季月年轻声道:“若我所料不错,你应当是被蛇兽妖怪的妖气浸入体内,若是不能尽快将其驱除,待到其浸透骨髓之后,只怕婆婆你应是时日无多了。” 树婆婆神情阴鸷,死死地望着季月年,强大的武法气势散发而出,可是眼前白袍少年的面色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半点变化。 数息之后,树婆婆的神色竟是稍稍缓和了些许,散去了身周的气势,道:“且随我来。” 其带着季月年走上石阶,穿过一条长廊,转过两个石山花园,随后挥退了两侧的甲士侍卫,指着水池边缘的石凳,沉声道:“请坐。” 季月年轻拂袍袖,在石凳之上坐了下来,面上神情依旧极为沉静。 树婆婆在另一侧的石凳上落座,看向季月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季月年轻声道:“一个凡俗之人。” 树婆婆嗤笑一声,道:“我家小姐这些时日里心烦意乱,被你骗过去也便罢了,可你想要骗老妇人,却是早的很!那赵檐武功极为高强,却毫无反抗之力地惨死在妖怪口中,而你却能够在蛇兽妖怪的绞杀之下逃脱,怎么可能是一个寻常之人?” 季月年看了她一眼,道:“你乃是修了武法的武者,我到底是不是凡俗之人,对你而言不是一看便知么?” 树婆婆冷声道:“凡俗之人怎么可能看得出我受了内伤?” 季月年道:“如今你的五脏六腑都被蛇兽的妖气包裹,若无良方医治,决计活不过半月,我若是帮你治好这……” 其言未落,树婆婆便挥手打断,沉声道:“老妇人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可若是你要对我家小姐有所不利,却是打错了算盘!” 季月年有些失笑,摇头道:“姜氏公主的通脉丹我已是指望不上了,此时我只是想与你做个交易而已。我可以帮你驱散脏腑之间的妖气,而你只需告诉我,这云谷皇城之中哪里还有通脉丹的踪迹,我这便即刻转身离开此处,绝不停留。” 树婆婆目光微动,道:“原来你的目的一开始便是通脉丹!” 季月年敲了敲石桌,眸光之中隐约有着半透明的漩涡卷动,并未开口。 沉默半晌之后,树婆婆开口道:“你当真能够治好我的内伤?” 季月年微微颔首,道:“且伸出手掌。” 树婆婆的神情有些犹疑,沉吟片刻,还是在石桌之上伸出了手。 季月年伸袖探了探她的脉搏,心念动间,怀中的土地神令牌散发着浅白的微光,顷刻便将树婆婆脏腑之间的妖气驱散了去。 内伤既去,树婆婆只觉血气充盈,神清气爽。 “你竟然当真为我驱除了妖气!” 其面露喜色,蓦地站起身来,随心打出了两套掌法,拳掌之间烈风涌动,可谓是凌厉无比,使得水池之中的花草都晃动起来。 季月年神情平静,道:“该你了。” 树婆婆自觉恢复了武功,大喇喇地重新坐在了石凳之上,神情之间已经不似方才那般忌惮,眼珠转动,随口道:“据我所知,云谷皇城之中的通脉丹极为稀少,除却我家小姐这一颗三皇爷所赐的通脉丹之外,便只余了大皇爷与祭司那里还有通脉丹的踪迹。” 其说话之间神情闪烁,显然对季月年这里有所隐藏。 季月年摇头笑了笑,道:“你这婆婆忒不实诚,我好心给你治伤续命,你却不仅谎话连篇,更是妄图祸水东引,实在是不当人子。” 树婆婆面色微变,心下只觉有些不妙,还欲再说些什么,眼前之景却是骤然模糊,随后其意识便完全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细碎的灰烬随风飘散,落入水池的花草之间,再无踪迹。 季月年在石凳之上站起身来,随意拂去了石桌之上残余的灰烬,抬首望着玉宴宫的方向,眸光之中的半透明旋涡旋转的愈加炽烈。 此道唤作“宿命”的神通极为可怕,能够直接幻象出宿命枷锁在冥冥之间镇压而下,使得生灵没有半点反抗之力,其寿元顷刻便走到时光的尽头,神魂与真灵都会化作“命灰”尘埃。 “玉宴宫的这颗通脉丹,虽然名为姜霁月的嫁妆,可实质上却在那三皇爷手中,其手下有武者一百有余,以我如今的心绪之力,与其正面对敌还是有些勉强。” 沉默片刻,季月年紧了紧袖中的土地神令牌,却还是将其重新收入了怀中。 若是未到危机之时,季月年并不想动用这块能够镇压“心玄”修者的土地神令牌。 失魂道人乃是一个极为诡异的存在,其虽然给予了自己一块土地神令牌,可自己若是肆无忌惮地使用此物,便会在无形之中欠下此人一段因果,此事并非季月年所愿。 故而若不是万不得已,季月年并不欲在此处欠下太多因果。 因果启时不难,可若是到了偿还之时,便极有可能不是这般简单了。 正思忖之间,那雪袖蓝裙的少女走入花园,朝着季月年所在之处望了过来,道:“树婆婆去了何处?” 季月年伸袖指了指身旁的花草水池,并未开口。 姜霁月有些疑惑,走到近前,向着水池之中看了一看,随后转过身来,道:“方才树婆婆将你带入府中之后,到底去了哪里?” 季月年道:“她死了。” 姜霁月眼皮一跳,瞳孔微微收缩,随后便回过了神来,恼怒道:“你在这里说甚么胡话!” 季月年冷冷地望着雪袖蓝裙的少女,瞳孔之中的半透明旋涡缓缓旋转,观想幻化的“宿命”神通席卷而至,朝着蓝裙少女镇压而下。 轰! 随着一声传遍神魂深处的巨响,惊变突生! 下一刻,七彩虹光在虚无之间绽放而出,虚幻的宿命神通竟是直接崩溃开来! 神通被阻,季月年的面色变得愈加苍白,嘴角沁出了殷红的鲜血。 光影破碎,空间扭曲,待到再次睁开眼,身前之景已是天地倒转。 模糊的景物渐渐清晰,季月年定了定神,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尽的灵云之海。 云海之上悬浮着许多巨石,有些巨石之上矗立着华美巍峨的宫阙,许多半透明的灵光玉阶将这些宫阙连在一处,当真是一处天阙盛景。 只不过这些景色虽然宏伟壮观,却都透着虚幻扭曲之感,彷佛只是幻化出来的景象,并非真实。 “你不能杀她。” 清冷的少女声音传入耳畔,季月年抬首望去,在一座巨石宫阙的边缘之处,静静地立着一道有些单薄的身影。 她的声音虽然好听,却无时无刻都在透露着无法形容的哀凄之感,似乎这世间早就已经没有任何令她留恋之物。 其身着流光逸散的七彩霓裳羽衣,袍袖翻动之间,流霞玉带般的彩虹光晕伴随其身,美丽至极。 望见这少女身影的一刹那,季月年瞳孔骤然收缩,真灵深处竟是涌起了阵阵大恐怖之感! “此女到底是何等生灵,在这命界之中,居然还有这等可怕的存在……” 心绪翻涌之间,季月年强自定了定神,并未开口。 那身着七彩羽衣的少女低垂着目光,隔着数座庞大的巨石宫阙俯视着季月年,道:“她是命界枷锁松动之后,在此间规则之下所诞生而出的第一个灵族生灵,你若是杀了她,便再也无法离开命界。” 季月年拱了拱手,道:“见过上仙。” 羽衣少女目光哀怜,轻声笑了笑,摇头道:“命锁之界有且只有一个仙,却并不是我。” 季月年略一沉默,察觉到此女似乎对于自己并无恶意,便开口道:“敢问上灵,所谓的灵族生灵与命界枷锁之间有何关联?” 羽衣少女道:“二者之间并无干系。” 季月年道:“那上灵方才为何言道,此女若陨,我便无法离开命界?” 羽衣少女的目光穿过灵云之海,望向了不知名的方向,道:“命界枷锁之所以松动,是因为久锁必分的天地至理,其来源乃是命界界源的颤动,这也是你能够穿过命界的星河界壁之故。可是命界的宿命却是凌驾于此界天理之上,待到界源颤动结束,宿命察觉到了枷锁松动,命界定然会迎来宿命更加可怕的镇压,到了那时,不仅命锁会被再次加固,就连你这所谓的界外生灵,在命界的星河界壁之前都只能闭目待死了。” 季月年虽然自恃是真界生灵,寻常之时能够穿越星河界壁,不过却也不愿亲自去尝试加固之后的命锁界壁,闻听此言,神情不禁变得愈加晦暗。 那羽衣少女在灵云之海上收回目光,望向季月年,轻声道:“那姜氏公主与我乃是同族,更是宿命枷锁松动之时所诞生的生灵,我不忍心见她死在命界之中,你若是能够答应我带着她一起离开此界,我便放你回到仙栖樱谷,否则你便留在这里,等待寿元的终结罢。” 季月年眸光微冷,这才知晓了羽衣少女方才的话中之意。 姜霁月与命界枷锁之间确实无甚干系,只不过这羽衣少女却是用此事来威胁自己,自己若是不应,便会被困在这不知名之处,最后的结果便是永远都无法离开命锁之界。 心念流转之间,季月年催动心绪玄力,试图找到此处灵云之海的破绽所在,可却始终都一无所获,其心底深处不禁涌起了些许阴霾。 “上灵,此事我应下了,”数息之后,季月年抬起头来,神情冷漠,“不过上灵须得知晓,我只能答应你尽力而为,至于她最终能不能穿过界壁,却不是我所能够决定的事。” 那羽衣少女神情惆怅,道:“这便不用你操心了,我自有办法使其穿过星河界壁。” 顿了一顿,羽衣少女又道,“她是一只极为罕见的太玄灵蝶,即便在太玄灵界的灵族之中,也算得上是稀少无比的珍贵种族,若是你能与她朝夕相处,定然获益颇多。” 季月年沉默片刻,并未回应此事,而是话锋一转,道:“冒昧询问上灵一句,我听闻命界生灵寿不过百,无法修行,可上灵为何却能够超脱于外?” 羽衣少女低垂着目光望着季月年,道:“你的问题太多了。” 季月年轻声道:“修行不只是求道,亦是求真,难道上灵连这点都堪不破么?” 羽衣少女怔了怔,重新打量了一番季月年,失神片刻,道:“实话说来,若是当真比起修行,或许我远远不如你。我之所以能够有如今的修业,不过是一场机缘巧合,只是这种没有尽头的等待,我却是早已疲倦了。” 季月年的目光之中隐约有着锋芒逸散,抬首望向那羽衣少女,道:“不知上灵在等待什么,命界枷锁的再次加固么?” 羽衣少女的神情有些恍惚,喃喃道:“你所言倒也无差,若是当真能够在命界枷锁再次合紧之时,见上他一眼,即便是舍了这不死不灭的囚徒之身,也足够了。” 此言落罢,她似乎察觉到自己被套了许多话出去,却也不甚在意,只是不再继续开口,怔怔地望着灵云之海的尽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季月年神情晦暗,心神翻涌之时,眼前的景象寸寸破碎,转瞬之间,已是回到了府邸花园之中。 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仍是那雪袖蓝裙的少女。 微风渐过,拂起了少女的发丝,她眨着眼睛望向季月年,道:“你没事罢?” 季月年看了她一眼,并未开口。 姜霁月低声道:“方才我寻不到树婆婆,心下有些焦急,故而语气冲了些,竟是吓的你昏迷了过去,望你莫要在意。” 季月年望着茫然无知的姜霁月,心中对那神秘的羽衣少女隐约有些无言,道:“你当真不知晓自己的来历么?” 姜霁月怔了怔,道:“此言何意?” 季月年摇了摇头,并未停留,而是径直转身走出了花园。 其根本懒得在这里多费唇舌,有着与失魂道人的赌约存在,自己只需在命运枷锁再次加固之前随其找到界壁薄弱之处,藉由真界生灵的身份穿行出去便可。 至于恢复腿骨经脉所需的通脉丹,经过方才与羽衣少女的一番对话,季月年这里已经想到了新的解决办法。 “如今唯一所虑之事,便是此女会不会再次现身阻拦于我,不过其既然要使得姜氏公主离开命界,定然会前来点化其神智,待这姜氏公主知晓自己的来历之后,我再来将其带走便可,如此一来,也不算违了约定。” 想到这里,季月年再不停留,径直出了府邸,拄着拐杖朝着云谷皇城之外行去。 第八百零三章 善恶不侵,是非不渡 繁华的街道熙攘喧嚣,小贩叫卖之声不绝于耳,更有许多各色摊位摆在道路两旁,那些摊主皆是在不住地招呼着过往的行人,正是热闹无比的市集所在。 “这位公子,且留步。” 有些苍老的声音传入耳畔,季月年拄着拐杖住了脚步,侧头望去。 一幅洗的发白的卦布,一张简陋破旧的木案,老者身着一袭布衣,正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 布衣老者的摊位并不算太过偏僻,可过往的行人却皆是对其视而不见,除却季月年之外,竟无一人在此处驻足。 季月年看了老者一眼,心神微动,转身走到木案之前,道:“方才你可是在叫我么?” 布衣老者将手中把玩的镇纸放了下来,笑了笑,道:“若是有缘,只需轻唤一声,公子便能听得清清楚楚;若是无缘,即便老夫喊破喉咙,公子也不会听到半点。” 季月年低垂着目光望了望空荡荡的木案,轻声道:“若是你再继续故弄玄虚,只怕你刚刚这一声呼唤,也只能化作恶缘了。” 布衣老者怔了怔,重新打量了季月年一番,道:“老夫……” 其言未落,季月年便眉头微皱,心神动念之间,布衣老者竟是连话都不曾说完,便从头到尾都如雕像一般凝滞在了原地。 下一刻,其发丝、骨骼、血肉等等尽数塌陷下去,化作了细碎的微尘,湮灭在了人声鼎沸的集市之中。 “当初居于月宫之时,就连州天界诸御帝尊之一的勾陈帝尊,过量劫而不灭的轮回第八境修业,都不曾在我面前自称老夫,如今一个凡俗之人,竟是在我面前装神弄鬼起来。” 季月年轻拂袍袖,并未在意这布衣老者是谁的棋子,径直将这卦布与木案都拂成了灰烬。 不远之处的阁楼之下,数道目光死死地盯着此处,望见这诡异至极的一幕,额头上皆是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面色更是煞白无比,甚至就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足足数十息之后,其中一人才试探着开口道:“首领,我等还要不要继续跟着此人?” 那首领的面色极为苍白,显然刚才被吓的不轻,闻听此言,忍不住怒骂道:“我把你这该死的狗奴才!就连卦老‘心玄’境的修业都落得如此下场,你这奴婢难道想让我去送死么?!” 方才的开口之人诺诺连声,可是下一刻,其瞳孔急剧收缩,望向首领身后,颤抖着声音道:“首……首领!” “你这废物!又怎地了!” 首领刚要喝骂,却发觉自己的一干精锐手下皆是面如土色,这才忍不住回过头去望了一眼,不望倒好,这一望之下,其竟是险些吓的心胆俱裂! 阁楼的石狮之前,正静立着一个身着白袍的少年,其眸光平静,此刻正朝着自己望来! 恍惚之间,只觉一阵微风拂过,待到首领再次回过神来,这才惊骇至极地察觉,身后的十余个武者竟是尽数不见了踪影,诺大的阁楼上下竟然只余了自己一个人! “讲。” 白袍少年的声音传入耳畔,如同梦境之中的低语,冥冥深处不可抵抗的判决。 首领浑身上下打着寒颤,勉强定了定神,结结巴巴道:“大……大人,我……我是奉……奉了三皇爷……” 其言方落,便径直呆滞在了原地,下一刻,其亦是如那些武者一般,连皮带骨都化作了细碎的微尘,飘散在了风中。 季月年叹了口气,轻声道:“本来懒得与你等为难,未曾想到,一些凡俗之人,倒是喜欢主动给自己找麻烦。” 此时此刻,其竟是隐约察觉到了命锁之界与州天之界的界源相异之处。 “宿命镇压世界,难道这些生灵的命运,便是死在此处么……” “可是我乃真界生灵,如今尚未洗去州天气息,应当不受此间宿命辖制才是……” 季月年望着那些在风中翻扬飞舞的灰烬,心绪神思已是运转至了极限。 终于,在其心力即将枯竭之时,终于在那些灰尘之上隐约望见了数十条即将溃散的丝线! 季月年蓦地抬起头来,心神颤动之间,瞳孔骤然收缩! 这些丝线朝着天穹之上蔓延而去,在那不知名的天霄之极,竟是有着密密麻麻的无尽丝线互相缠绕,形成了一个庞大到无法想象的恐怖旋涡! 在这可怕的天极旋涡之上,还有着重重伟岸浩瀚的极天阻挡,季月年心力逐渐耗尽,却是再也望不见那极天之上的景象! “那极天之上,定然有着一个可怖到极点的存在……” “执掌命运枷锁,牧役三天九境,难道那生灵便是羽衣少女所言,‘命界的仙’……” 想到此处,季月年的眸光变得有些晦暗,“听她所言,不久之后宿命似乎就会更加残酷地镇压命锁之界,时间紧迫,还需尽快离开才是,不过……” 季月年转过身去,望着空空荡荡的集市,目光落在了街道尽头的玉宴宫之上,神情微冷。 “因果不应,心境不满,本来不欲欠下太多因果,只是如今看来,失魂道人的那块土地神令牌,不得不用在此处了。” 其拄着拐杖在街道之上行走,不久之前喧嚣熙攘的市集已经死寂非常,不见半个活人。 约么半柱香工夫,季月年便行至了玉宴宫之下,此前日夜敞开的巍峨殿门此时却是紧闭,没有半点缝隙。 “甚么大皇爷三皇爷,这般阴魂不散,实在是聒噪的很。” 季月年根本懒得与其多做纠缠,袍袖轻拂,那块散发着微光的土地神令牌便自袖中飞出,直上天霄! 轰! 铺天盖地的灿白神光轰然绽放,瑰美绝伦的浅白毫光映照着云谷皇城每一寸角落! 数不清的姜氏族人望见了这一幕,死死地抬着头,面上皆是露出了不可置信之色! “神迹!” “有神仙降临了!” “竟然真的有神仙!” “难道是土地神显灵么!” “快些跪下参拜!” 仰望着散发的灿白神光的土地神令牌,无数姜氏族人陆陆续续跪拜了下来,虔诚无比地拜倒在地! 蓦地,有姜氏族人却是察觉到了不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骇然惊声道:“为什么我的血肉在融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快些躲到屋子里,这白光能够腐蚀骨肉!” 诸多姜氏族人惊骇失色,忙不迭地藏入了近处的阁楼殿室之中。 只不过那令牌所散发的神光却彷佛无孔不入,凡是身处云谷皇城之中的人,无论藏在何处,皆是在短短数息之间血肉消融,浑身上下的化作了虚无的烟气,被那高空之中的土地神令牌汲取了去。 不知过了多久,那令牌似乎吃的饱了,竟是化作一道白虹,径直朝着仙栖樱谷的边缘贯射而去,留下了一片死寂的云谷皇城。 季月年抬头望着远去的土地神令牌,神情晦暗,道:“失魂道兄,想来你是碍于某种限制,故而始终无法亲自催动此物,如今你利用我帮你催动令牌,在暗处施展恶咒汲取了数十万人的性命,却是你反过来欠下我的因果了。” 冥冥之中,失魂道人似是笑了一笑,低声道:“潮音道兄,这数十万人虽是我所杀,却也有你的引由在这里,业力缠身之下,只有我才能化解你的这些业力,这般说来,难道你还要我欠你这一道因果么?” 季月年冷冷地望着仙栖樱谷的边缘远处,轻声道:“道兄怕是失算了,我生来便有不沾业力的神通,善恶不侵,是非不渡。莫说只是些许引由,即便此事当真是我主使,也不过是片叶沾身,轻拂而落,这因果你是欠定了。” 失魂道人怔了怔,知晓自己失了算计,已是败了一筹,沉默片刻,语气阴沉了些:“罢了,道兄快些回来罢,时间已经不多了。” 季月年道:“善。” 第八百零四章 若待天破,自有高者 云谷皇城的巨城城墙依旧巍峨壮观,只不过其中却是弥漫着令人心悸的枯静死寂,尽管其中尚且存在着许多生人存在过的痕迹,可是这些烟火气息却在朝夕之间尽数湮灭,就连半点都不曾剩下。 季月年拄着树枝拐杖,静立在城门之前,微微侧过头,朝着城内的街道望去。 微不可察的振翅之音传入耳畔,一只半透明的灵蝶扑闪着流光逸散的翅膀,所过之处划过瑰美至极的七彩光流,朝着季月年所在之处遥遥飞来。 “太玄灵蝶……” 季月年眸光微冷,静静地望着这只落在自己肩膀上的半透明蝴蝶,口鼻之间隐约漫入了好闻的花草清香。 “虽名为太玄灵族,可却依旧是命界生灵,难道它当真能够逃脱宿命的镇压么,以我观来,那羽衣少女这般布局,其期望怕是要落空了。” 思至此处,季月年想到自己所望见的那庞大到令人心神震颤的命运线团,微微摇了摇头,也不曾在意这只肩膀上的灵蝶,径直拄着拐杖朝着仙栖樱谷的边缘行去。 “那羽衣生灵,曾言她有办法使此灵蝶逃离命界,若是如此说来……” 心念翻涌之间,季月年微微眯了眯眼睛,抬起头来,再次朝着那高天之上的虚幻之处望去。 半晌之后,耳畔逐渐传来窸窸窣窣的爬行之声,季月年轻轻侧头,看向了朝着自己盘行而来的巨大黑蛇。 碧鳞蛇怪的鳞片已经化作了乌黑之色,其上生长着密密麻麻的狰狞倒刺,蛇兽之上更是生出了两根峥嵘鬼角,每时每刻都在散发着凛冽的阴冷寒光。 它爬到季月年身前,伏下硕大的蛇首,朝着此处缓缓前行,闷声道:“小公子,我来接你了。” 季月年却蓦地眸光一沉,仔细地看了看它,又侧身看了一眼身后死寂的云谷皇城,冷声道:“莫要过来,离远些。” 碧鳞那湛蓝的竖瞳有些疑惑,此时它那如山岳般的身躯刚刚进入到皇城的范围,口中道:“小公子,你的腿脚不便,我便多走一些路,让你……” 其言未落,那庞大的蛇身便径直凝滞在了原地,此间残余的土地神力席卷而过,将这只妖鬼浸了一浸,顷刻便使其化作一大团浓郁的血雾,朝着远处飞卷而去。 季月年神色微冷,望着那被汲取而走的大团血雾,道:“失魂道兄,此蛇兽乃是我的代步之物,你却为何要将其诛杀?” 数息之后,失魂道人有些尴尬的声音传了过来:“潮音道兄,此事实在怪不得我,这土地神令牌威力颇大,其残余的神力笼罩云谷皇城,似这般妖鬼之流乃是入之必死,我也没有办法。” 季月年沉默片刻,不再开口,拄着拐杖走上木桥,朝着对岸行去。 这失魂道人利用自己催动土地神令牌,于云谷皇城之中吞噬了数十万生人,想来如今已是“心玄”修业暴涨,言语之间再也不把自己放在心上。 “难道这失魂道人真正的目的,从头到尾都不是离开命界,而是其他我所不知晓之事……” 思绪翻涌之间,季月年的眼角余光瞥见了肩膀上的太玄灵蝶,心念微动,伸出手指将其引到指尖,低头望着它那半透明的瑰丽翅膀,眸光之中泛起些许莫名之色。 “失魂道人,羽衣生灵,灵蝶姜霁月……” “你等若是将我当做能够予取予求之物,当真是打错了算盘……” “从头到尾宿命所镇压的都是命界生灵,我生来便不属于命界,真灵之上尚有州天气息存护,即便宿命镇锁而来,我也不会是先倒下的那个。” “既然你等如此恐惧宿命,我便加一把火,让宿命苏醒的更快些,到了那时,我倒要看看,你等所谓的布局还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季月年抬起冰冷的目光,望着高天之上的虚无,瞳孔之中逐渐倒映出了宿命枷锁的扭曲幻象。 第八百零五章 回首望时,衣衫薄冷,待风起处,梦了一曲笛笙 山涧的清泉潺潺流过,和着鸟兽虫鸣之音,似乎从未有过半点变化。 季月年弯下身子,将树枝拐杖放在清溪之畔,随后有些费力地站起身来,望着数丈之外如木雕一般的魁梧黑影,轻声道:“念你此前与我有着些许因缘,即刻退去,莫要在此阻住去路,以免枉自送了性命。” 通灵狼王缓缓侧过身来,枯寂冰冷的目光看向季月年,沙哑着声音道:“似你这般心硬如铁的怪物,又怎会知晓我的刻骨之痛?!” 季月年仔细地打量了通灵狼王的瞳孔一番,察觉到其中隐约有着些许玄奇无比的天地阴气萦绕,知晓其这段时间有了新的进境,道:“有得必有舍,若无此前诸事,你也不会燃起虚火,化出真形,这个道理你可明白么?” 通灵狼王瞳孔之中蔓延着密密麻麻的血丝,寒声道:“即便你在这里再怎么胡言乱语也是无用,前时我遥遥望见蛇兽死去,已经没有人能够来救你了。” 季月年摇了摇头,心念动间,通灵狼王的双腿顷刻便化作了细碎的灰烬,道:“你太高估自己了,我之所以不曾杀你,仅仅只是因为,你从始至终都不曾在我的眼中。” “吼!” 尖厉的嘶嚎声传遍山野,通灵狼王硕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失去了爪脚,它已是只余了数丈大小的狼头人身。 强忍着下肢断处传来的剧痛,那狰狞的狼头扶着手臂半坐起来,死死地盯着季月年,怨毒的目光之中仿佛能够沁出血来。 季月年走到它身前,低垂着目光望着它,道:“前番你前来求那化形之道,并言自己能够付出任何代价,我便教你人言,传你炼就虚化之法,点化于你,终使你化形成就虚火之境,这便是一桩因缘。只是你心志不坚,神思不韧,这才酿得此番恶果,世间无量生灵之苦,择事而言,大多皆缘于此类。蔽芾甘棠,需翦且败,蔽芾甘棠,需翦且伐,牧守界境生灵,亦似这般。” 此言落罢,季月年便在它身侧走过,不曾再往身后看过一眼。 那通灵妖怪失去了双腿,以手臂拄地,有些茫然地转过身来,望着那白袍少年的背影,下一刻,竟是极为惊骇地察觉,其原本有些蹒跚的腿脚竟是泛起了浅白的半透明光晕! 彷佛穿过了重重水镜一般,季月年浑身上下绽放出万道炽白的毫光,其在水镜之间走出,漆黑如瀑的长发垂落下来,手臂、腿脚、躯干、经脉、血肉等等皆是散发着瑰丽的白玉霞光,映入了通灵狼王的瞳孔深处。 其面上的数道可怖疤痕寸寸褪去,再不复见,断裂的左腿亦是恢复如初,绣着金线的雪白佛衣逸散着星星点点的金光,白袍少年抬头望着那樱谷的边缘之处,眸光清冷,眼眉如画。 轰! 蓦地,通灵狼王听到了一声源自真灵深处的可怕震响! 其面色刹那之间变得惨白,抬起头来,敬畏至极地朝着高天之上望去! 下一刻,完全无法抵抗的宿命伟力自天穹之极轰卷天地,顷刻之间便蔓延至了渺渺不可及之处! 此宏伟不可测的可怕力量自天境而起,不过数息工夫便在无量数命界生灵的心底炸响而出,延伸至了界极的尽头! 命锁天! 天庭古境! 婆娑天! 早已合并在一处的三重天境在轰鸣震响之中分别被宿命伟力笼罩,不曾有半点逃脱! 金乌三境! 阴轮三境! 天霄海境! 幽冥下境! 人间境! 三天九境的无量数命界生灵皆是抬起头来,或是绝望、或是愤恨、或是不甘、或是平静,朝着那高天之极望了过去。 因着前时的界源震颤,宿命枷锁原本已经有些松动,可是此时在三天九境渺茫众生的感知之下,那恐怖至极的宿命之力却是再次苏醒了过来! “你怎么敢唤醒此界的宿命!难道你再也不想离开命界了么!” 山泉之畔,瑰丽的七彩霞光映落而下,羽衣少女现出身来,俯视着季月年,神情冰冷至了极点! 季月年微微抬起头来,望着清丽如寒梅的羽衣少女,似笑非笑:“上灵以阻挡我离开命界为要挟,威胁于我,此事我原本无计可施,不过我却是不小心想到了另外一个办法。” 羽衣少女冷冷地望着季月年,一字一顿地道:“无论如何,若是这只太玄灵蝶无法离开命界,我拼尽一切也会让你死在此处。” 季月年不以为意,轻笑道:“据我推测,宿命在当初铸成枷锁之后便陷入了漫长的沉睡,随着时间过去,命界的枷锁亦是在不断的松动,否则那些生灵根本不可能搞出甚么‘心玄’之境来变着法的延长寿元,而此前的界源颤动,只不过是使其松动的愈加严重而已。” 言至此处,其转身望向樱谷的遥远边界,那里亦是失魂道人所言的星河界壁薄弱之地,“庞大浩渺如州天之界,尚且有着诸多躲避界劫的方法,命界与其同为星河大界,定然也存在着许多逃避宿命枷锁之道。便似你这般存在,若是没有些取巧的法子,绝不可能在浮仙天尚在之时存活至今。” 羽衣少女依旧并未开口,只是其望向季月年的目光愈冷了些。 季月年轻声道:“根据潮音涧的典籍记载,曾有生灵唤作‘许天’,乃是自命界而入州天,如今已皈佛家源教,证得八境佛陀尊位。虽然我不知晓其在命界是何等生灵,不过至少也是第七境的超脱存在,似这等生灵那时候都需逃离命界,足以证明当初宿命枷锁铸就之时的可怕。如今我以‘宿命’神通之形唤醒此界真正的宿命,使其不再沉睡,你这等苟且偷生之人自然便会烟消云散,到了那时,我便能够轻而易举地离开命界。” 三天九境的裂鸣巨响轰传天地,羽衣少女的神情有些呆怔,半晌之后,却是露出了一幅让季月年看不懂的神情,呢喃道:“你可知道么,这漫长的岁月以来,我所见的山川河流是你,风雨雷电也是你,花草树木是你,冰霜雪月亦是你……” “这人世间处处都有你的痕迹,处处都昭示着你的存在,我时时刻刻都在用心感受着你的气息,可是我却再也无法见你一面……” 察觉到羽衣少女的异常,季月年这里的目光有些古怪,感应到宿命伟力愈来愈可怕的隐隐镇压,其来不及多想,径直在怔神的羽衣少女身侧走过,朝着樱谷边缘遥遥行去。 身着七彩霓裳羽衣的清丽少女抬起头来,神情极是复杂,却又蕴藏着锥心刻骨的绝望痛楚:“她是最后的灵族生灵,寄托着我对太玄灵界的眷恋与思念,我不得不救她,只是我若救她,便再也见不了你最后一面了……” “我该怎么办……” 羽衣少女有些无助地站在原地,一如无数年之前,那只在境壁青光深处茫然失措的鸾鸟。 樱谷边缘。 季月年走上山崖,映入眼帘的是已经完全换了一副模样的失魂道人。 失魂道人身着一袭乌黑道袍,显现出的是高大俊朗的青年男子样貌。 见着季月年上得山崖,失魂道人转过身,眉眼含笑,道:“潮音道兄,未曾想到,你竟然还能有着引动宿命的恐怖伟力,先前是我失算了。” 季月年沉默片刻,虽然并不知晓失魂道人为何能够这般泰然自若,不过见其神情,显然有着自己的盘算存在,开口道:“无论如何,失魂道兄也算是命界生灵,此时宿命即将苏醒,你却如何能够逃脱此界?” 失魂道人阴黠地笑了笑,道:“潮音道兄难道忘记了么,我从始至终都并无真灵存在,而我的神魂又与此间土地神的神魂以‘心玄’九境的扭曲之力融合在一处,依托于仙栖樱谷的‘土地神印’。届时只需强行将神魂剥离出来,使神魂之上残余的命界气息留在神印之中,我的神魂便会成为真正无主的游离神魂,能够被潮音道兄带出此界,再也不受命界束缚。” 季月年望着失魂道人,道:“命锁之界乃是星河大界,你作为命界生灵,神魂之上的命界气息深种,根本无法剥离。” “不是还有潮音道兄你么?” 失魂道人的笑容愈加浓郁,“我早有推测,只要潮音道兄催发出此前那穿透境壁的七彩虹光,浸透我的神魂,随后再将州天气息浸染其上,定然可以彻底洗去我神魂之上的命界气息!” 季月年神情平静,轻声道:“此前失魂道兄便利用我催动土地神令牌,汲取了云谷皇城数十万生灵的血肉,随后又不留情面地打杀了我的代步之物,可谓是欠了我诺大一道因果,此时此刻,你又如何能够笃定我会出手帮你?” 轰! 无法想象的恐怖巨响震撼天地,随着宿命伟力的浸染,昏暗的苍穹碎裂,雷霆炸响,海啸奔涌,樱谷之外已是天穹崩塌、山翻地覆! 遥望着极远处的可怕景象,失魂道人面色不变,指了指季月年肩膀之处的半透明灵蝶,笑道:“山下那只生有七彩羽毛的鸟儿,算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我等‘心玄’修者都知道她的可怕。不过我有一计,能够帮你摆脱她的辖制,使得我等能够安然无恙地离开命界,而你也不会再受她掣肘。” 季月年眸光沉静,道:“此生灵在命界至少都是先天道果境的存在,失魂道兄还有着这等本事?” “潮音道兄不是命界生灵,并不知晓命界先天生灵的古老隐秘,道兄且附耳过来。” 失魂道人靠近了些,在季月年身侧耳语片刻,随后便笑着退了回去。 沉吟数息之后,季月年神情变化,道:“失魂道兄的心思果然惊才绝艳,怪不得前时能够寻到扭曲的永生之法,若是没有宿命枷锁存在,说不得失魂道兄也能够成为天地之间的翘楚生灵。” “潮音道兄过誉了,我只是沾了这樱谷土地神印的光,恰巧知晓一些上古秘事罢了,”失魂道人摇了摇头,笑道,“不过若是论起‘心玄’修境,据我所知,在我这数千年所经过的人间西境疆域之内,能与我出其右者,尚不存在。” 季月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开口。 在命界枷锁如此可怕的镇压之下,若失魂道人不是此界无量数生灵之中的妖孽天骄,其根本不可能想到以神魂融合土地之法成就永生,亦是绝不可能生起离开命界的半点念头。 失魂道人能够与自己叙下这般因果,足以说明其正是命锁镇压之下数一数二的绝世生灵。 “那鸟儿上来了。” 蓦地,失魂道人面上敛去笑意,神情变得有些冷肃。 毕竟要面对游离于命锁规则之间的先天生灵,即便失魂道人神思灵明,其心神也免不得有些颤动。 季月年抬首望去,果然见那身着七彩羽衣的少女立于极天之上,正静静地俯视着自己。 “即刻将你的州天气息浸入灵蝶体内,我这便为你开辟界壁通道。” 羽衣少女冰冷的声音之间,隐约藏着些许急迫之意。 季月年沉吟片刻,道:“好教上灵得知,此灵蝶如今尚在宿命镇压之下,我如何能够使州天气息浸入其中?” 羽衣少女寒声道:“照做便是,此事我自有办法。” 其轻拂袍袖,恐怖的摄压之力席卷而来,在季月年与失魂道人身周化作了半透明的牢笼,甚至移动半步也难。 季月年察觉到牢笼笼壁之间蕴藏的刺骨杀意,眸光愈冷,口中道:“善。” 此言落罢,季月年便以心绪之力引着些许州天气息,让渡至了肩膀之上的太玄灵蝶之上。 羽衣少女的目光落在失魂道人这里,神色有些不喜,眼看着就要直接拂袖将其抹杀,季月年却是蓦地抬起头来,轻声道:“宿命。” 轰! 季月年竟是在羽衣少女最为放松的时刻,再次催动了自己所独自修悟的“宿命”神通! 咣!!! 恐怖至极的天音激荡而起,顷刻便传遍了三天九境! 其所修此神通正是观想宿命枷锁而成,故而其每次催动这神通之时,都会在冥冥之中引动命界那庞大到无法想象的真正宿命! 原本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完全脱离沉眠之态的宿命之形,在这玄之又玄的神通气息勾连之下,竟然在此时此刻真正苏醒! 天钟轰落,众生跪伏! 电光火石之间,失魂道人急声道:“就是现在!” 其忍受着无法想象的剧烈痛楚,神魂在樱谷神印之上强行蜕离而出,高大的身形扭曲变幻,顷刻便化作半透明的光流,没入了季月年的手掌之间! 季月年狠狠一甩袍袖,霎那间便催动了此前已经苏醒了些许的真灵,一块散发着幽蓝光华的玉玦虚影显现而出,浓郁至极的州天气息滚滚翻涌而现! 凤仪霜雪玦! 前时点化通灵狼王之后,其心境通明,终于能够勾连到些许真灵气息,而唯一能够稍稍动用的金阙天宝,正是源自州天大界昊天金阙,上圣白玉灵台九源太真无极金母、无上清灵元君统御女仙大天尊,交由太阴神女所转赠的那块玉玦! 冰蓝的雪玉散发着萤亮的微光,其光晕虽然微弱,却牢牢护持在季月年身周,在天崩地裂的可怕震颤之间岿然不动,不曾受到半点损伤。 “还不够……” 季月年用力地咬着牙,望着细碎光影之外神情癫狂的羽衣鸟儿,在玉玦光流的护持之下纵身跃起,朝着失魂道人方才所告知的界壁薄弱之处行去! 轰! 羽衣少女朝着季月年这里疯狂攻杀,她每一次挥动手臂,都会带起长及数万丈的恐怖波纹,狠狠轰在湛蓝的玉玦光幕之上! 天塌地陷! 仅存的些许真灵气息即将用尽,玉玦的光晕亦是逐渐淡了下来! 轰! 又是一道可怕至极的轰击! 季月年轰然倒地,七窍之中都沁出了鲜血,面色惨白至了极点! 此地毕竟是命界,州天的金阙天宝在此地受到的限制根本无法想象,在命界气息的浸染之下,季月年身周的湛蓝光晕不再似前时那般坚不可摧,而是开始不住地颤动起来! 飘摇的幽蓝萤火在崩天裂地的海啸之中晃动,彷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为何宿命还不曾完全苏醒!”季月年趴伏在一块巨石之上,抬首望着明灭昏暗的天穹,狠狠一咬牙,竟是耗费了残余的所有心力,再次催动了宿命神通! “宿命!” 随着一道无形无质的波纹在其身周蔓延而出,这冥冥之中的宿命枷锁虚像,最终没入了不知名之处。 刹那之间,万籁俱寂。 天地之间的一切都凝滞了下来,无论是崩塌的天穹,还是开裂的大地,亦或者是倒塌的高山,嘶吼的大海,此时此刻皆是陷入了静止,三天九境之间再也不存半点声息。 宿命醒了。 咔嚓! 可是季月年还不曾来得及松一口气,随着一道碎裂之音,羽衣少女这里边似乎极为诡异地挣脱了无形的束缚,冰冷的目光再次朝着自己望了过来! 轰! 又是一道可怖的轰击! 咔嚓! 此次的碎裂之音,却是季月年身周的湛蓝光幕,在命界气息的侵袭与先天道果生灵的轰击之下终于承受不住,寸寸崩裂开来! 那块幽蓝雪玉的虚影亦是打了个翻,径直没入了季月年的真灵深处,再不复见。 “潮音道兄!当初你所落下的界壁薄弱之处,就在你左侧三丈之处!” 袍袖之间,失魂道人急迫到极点的声音传入了耳畔! 季月年面色苍白,无力地跪坐在泥土之间,望着三丈之外的空处,又抬头看了一眼目光之中满是杀意的羽衣少女,嘴角噙着殷红的血丝,摇头苦笑一声,道:“来不及了。” 此时此刻,只需那羽衣少女轻拂袍袖,季月年便会化作飞灰,彻底陨落在命界之中,世间再也没有其存在的痕迹。 四千余年以来,无数过往的回忆在脑海之中一一流转而过,季月年的神情有些复杂,随后竟是逐渐归于平静,呢喃道:“见惯了数不清的生死之事,难道我连这重壁障也堪不破么……” 失魂道人的急怒嘶吼,太玄灵蝶的振翅轻音,彷佛都在耳边逐渐远去,再不复见。 羽衣少女冷冷地俯视着季月年,抬起了手臂,指尖有着足以毁天灭地的可怕扭曲之力浮现。 可就在她将要挥下手臂之时,却是骤然停了下来,蓦地转过身,朝着那天极渺渺重云之间死死地望了过去。 “潮音!!!还不快走!!!” 失魂道人撕心裂肺的嘶吼传入耳中,季月年睁开眼睛,见那羽衣少女似乎转头望向了别处,再不犹豫,用尽浑身上下最后一点力气,在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勉强爬到了左侧的三丈之处! “神女殿下……” 终于,季月年的手掌触碰到了失魂道人所指之处,此时其早已是头痛欲裂,强忍着裂骨撕心的可怕刺痛,在恍惚昏迷之间,强行催动了太阴神女所残留的最后一道七彩光虹! 瑰美绝伦的七彩光虹绽放而出,在冥冥之间引动了季月年的真界真灵气息,凌驾于星河大界之上的真界生灵气息寸寸蔓延,笼罩着季月年,使其逐渐化作了透明,最终完全消散在了塌陷崩乱的山海之上! 在意识消散的前一刻,季月年趴伏在海礁狂流的乱石泥土之间,仰望着羽衣少女所看的遥远方向,隐约望见了一道身影。 羽衣少女甚至宁愿放弃灵蝶姜霁月,放弃她对于太玄灵界的眷恋与思念,放弃她此前所做的一切,只为了此时此刻,能够看那身影一眼。 “那是……命界的仙……” 呢喃之间,季月年的意识逐渐沉入了黑暗之中,完全昏死了过去。 …… …… …… 不知仙何处,空有梦相随,除却天边月,无人知。 月下剑舞,佳人梦来,袖手万丈红尘,再不敢回头。 大风起,只于醉梦中御剑,踏破万里层云。 仙路远,尘世苦,几番回首,难相负。 不斩凡尘不忍顾。 …… …… …… 第八百零六章 双生 “潮音!” 急促的呼唤声逐渐清晰,季月年在恍惚之中惊醒,有些费力地抬起眼皮,睁眼望去,映入眼帘的是愈加透明的七彩光幕。 而在七彩光幕之外,则是一望无尽的渊深黑暗。 这种诡异的黑暗深不可测,单单只是看上一眼,便足以令人窒息。 在星河大界之外,寻常生灵根本无法存活,即便是第七境超脱之境,也只能靠着超脱之力停留极为短暂的时间。 季月年如今所在的七彩光幕,便是前时太阴神女亲手布下的超脱之力残留。 “潮音,我等需要尽快前往州天之界,否则待这光幕破裂,你我二人顷刻之间便会化作虚无!” 失魂道人半透明的虚影微微颤动,面色苍白,神情之间更是有些急迫。 其身为命锁残酷镇压之下所诞生的绝世天骄,对于身周的危险有着极为敏锐的直觉,此时虽然其与季月年已经离开了命界,可却仍然处在极度的危险之中。 季月年勉力坐起身来,略微感应片刻,如今失去了命锁的镇压,其隐约察觉到自己的真灵与神魂正在缓慢地恢复感应,不禁微微松了口气,道:“失魂道兄,你也算是谋定而后动之人,如今性子怎地这般急躁?” 失魂道人吃了挂落,被噎了一噎,面色隐隐有些羞恼,道:“逃离命界乃是寻常生灵完全不可想象之事,我等竟然当真做到了此事,故而我的心神有些激荡,不过这七彩光幕即将破溃,接下来我等又该如何做?” 此时此刻,其亦是察觉到季月年已经不再是那个凡俗之人,甚至季月年的神魂气息都在自己眼前以极为恐怖的速度急速攀升,不过短短数十息工夫,便完全进入了一种自己所不知晓的境界。 季月年并未开口,而是侧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其上正趴伏着一只半透明的灵蝶光影,只不过此时其空有其形,已经完全失去了此前的灵光神蕴。 失魂道人随之望去,目光之中流露出贪婪之意,道:“此物已经只余了精纯无比的灵力,潮音道兄不若将它送予我,以化真形。” 季月年瞥了他一眼,伸袖将那光影灵蝶取在手中,道:“你尚且欠我一道诺大的因果,还不曾偿还。” 失魂道人讪讪笑道:“潮音道兄,我若是入了州天,自然会寻找机会偿还你的因果。“ 季月年沉默片刻,道:“失魂道兄,此灵蝶不能予你,不管是何原因,那羽衣少女在最后一刻,还是未曾朝着我等出手,这段因缘不得不还。不过我等当时并无手段将此太玄灵蝶护下,如今其灵蕴已死,毕竟曾是命界之灵,不若便让其尘归尘、土归土,这般去罢。” 失魂道人稍稍怔神,道:“未曾想到,潮音道兄竟是这般不可测的性子。” 季月年摇头笑了笑,轻拂袍袖,那半透明的灵蝶在其指间翩然而舞,随后便盈盈飞出了七彩光幕,在虚无的浸透之下散碎成了数不清的清光光点,落入了命界的星河界壁之间。 咔嚓。 二人说话之间,七彩光幕之上已经有了些许裂纹,仿佛随时都会崩溃开来。 季月年看了一眼骇然变色的失魂道人,道:“此时我已恢复了些许修业,道兄无需担忧了。” 其轻翻手掌,此前根本无法动用的业火缠心伞化虹而出,散发着瑰美绝伦的炽红焰光。 心神动念之间,这件金阙天宝化作了极为厚实的屏障,在七彩光幕碎裂之前,将季月年与失魂道人笼罩在了其中。 金阙天宝,于法宝之中而言,便是超脱第七境的无上至宝,即便在星河大界之外,也能够靠着其自身的力量短暂停留。 “好宝物!” 失魂道人望着季月年所持的红伞,目中泛起了炽烈的光芒,“潮音道兄,这屏障足够维持数十日之久,我等不若现在便前往州天之界罢!” 季月年轻轻摇头,目光望向了渊深黑暗之中的另一个方向,道:“州天界壁乃是完整的星河界壁,其界壁之下不仅有着诸多上古神灵敕守,更是有着九大持界侍者巡天而视,即便我有着特殊的方法,可在无人接引的境况之下,此时也根本入不了州天,更何况,如今我还需前往另外一处地方……” “阴月双生之界……” 失魂道人呆怔片刻,喃喃道:“阴月双生之界,那是何处?” 季月年轻声道:“其乃是州天月轮的双生之界,算是一个完整的大千世界,只不过其中出现了极为可怕的变故,导致州天月轮对其失去了掌控,故而我要前去将变故查明,使其重新归于州天月轮的辖制。” 言至此处,季月年顿了一顿,继续道,“况且我等若是欲要回到州天之界,只能先行前往阴月双生之界,那里与州天月轮有着界源勾连,若是我等能够将此界澄清玉宇,才可以在州天月神的接引之下进入州天。” 蓦地,四面八方的渊深黑暗彷佛被照亮一般,有恐怖至极的无形力量轰卷而过,使得季月年与失魂道人皆是不再开口。 沉默数息之后,二人互相对视一眼,皆是望见了对方目中的震骇与惊颤。 下一刻,一道冥冥之中仿若虚幻的冷漠目光自命界深处扫了过来,将季月年与失魂道人由内而外看了个通透。 季月年与失魂道人完全不敢动弹,不知过了多久,那目光彷佛终于不再注视这里,失魂道人面色惨白,颤声道:“应当是祂……” “祂……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那目光之中存在着无法抵挡的宿命伟力,仿若天地齐齐镇压而至,使得生灵根本生不起一丁点反抗的心思。 回想着方才那可怕到极点的目光,季月年这里亦是心有余悸,“这等存在无意之间所散发而出的些许气息,甚至比妙善尊者还要可怕许多,据我推测,其似乎已经完全凌驾于命界界源之上,难道此前我多番催动‘宿命’神通,促使了‘祂’的苏醒么……” 失魂道人定了定神,压低了声音,道:“这些年来,只因身化宿命的‘仙’陷入了沉睡,故而命界枷锁一直都在松动。如今‘仙’再次苏醒,以我观来,其比记载之中宿命枷锁铸就之时还要可怕,这般说来,其极有可能已经掌控了宿命,甚至……化作了完整的‘仙’。” 季月年回想着方才那道遥远至极的冷漠目光,心神深处对于“宿命”神通的修悟更有进境,心绪翻涌之间,道:“应当是我此前催动神通之故,故而使其提前许多时候苏醒,甚至极有可能在我等所不知晓的地方帮到了祂,故而祂并不曾对我等出手,不然只是那目光的些许气息镇压而来,你我便会顷刻而灭,不会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失魂道人露出劫后余生之色,甩了甩乌黑道袍的袍袖,道:“潮音道兄,我等还需多久才能行至阴月双生之界?” 焰光屏障之外,依旧是一望无尽的渊深黑暗。 季月年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外面令人窒息的虚无黑渊,道:“凭借这把伞的金阙天宝之力,应当足够支撑到我等行至阴月双生之界,至多不过三十日工夫,便能望见这方大千世界的界壁了。” 诸事皆定,失魂道人这才缓缓在季月年对面坐了下来,面色有些不自然,道:“潮音道兄,我这里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季月年在焰光屏障之外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道:“道兄难道是要州天之界的修行之法么?” 失魂道人笑道:“我虽然自认为天资纵横,悟性根骨不输于人,可毕竟一直都处在命锁镇压之下,从未踏入过命界的聚气之境,而州天的修行比之命界又有不同,我也不多要求,只是那燃起心火的根基法子,道兄能否教我一教?” 季月年轻声道:“你我皆有神宫、神阙、心宫等等诸多重穴,四肢百骸的三十六窍穴亦是别无二致,一旦入了州天界境,以道兄的天资根骨,燃起心火不过顷刻之间。” 此言落罢,季月年轻拂雪袍袍袖,凝聚出了一卷书籍,递给了失魂道人,“此卷《洞虚真卷》,乃是我亲手所书,其中记载着变异心火‘洞虚真火’的诸般隐秘。道兄虽然无需修行‘洞虚真火’,却可以以此卷为引,最终燃起独属于自己的心火,至于心火最终是否能够变异,则看各人的造化了。” 失魂道人取过《洞虚真卷》,但见其卷首处浮现着一朵炽烈燃烧的红火,笑道:“潮音道兄,不知我到底要如何偿还欠你的诸般因果?” 季月年微微摇头,神情竟是极为平静,道:“相逢即是因缘,在州天之界,灵山大雷音寺有生灵曾经割肉喂鹰、舍身饲虎,将万般罪业归于己身,却从始至终都不曾图得任何回报,如此才能证得无上大道。你若愿意随我修行,便留在此处,你我尚能坐而论道,互有进益;今此入了州天之后,你若是不愿随我修行,径自离开便是,我绝不阻拦。” 失魂道人怔了怔,仔细打量了季月年一番,展颜笑道:“倒是我小人之心了,实不相瞒,以我观来,潮音道兄已经隐约有了我命界的道果天尊气象,这等可怖的心境修业,实在是令人欣羡。” 季月年持着红伞,神情稍稍有些晦暗,道:“倒要感谢那羽衣少女,若是没有此番波澜,我的心境修为也不会修悟至此等进境,只是不知她今时如何了。” 渊深无尽的黑暗虚无之中,焰光笼罩的屏障之间,失魂道人时不时地询问州天之界的修行诸事,而季月年亦是在此处知晓了许多命界隐秘。 因着失魂道人有着樱谷土地神的古老记忆,知晓命界上古之时的许多旧事,故而其在交谈之中并不曾太过落于下风,如此数十日下来,二人互相之间皆是大有所获。 不知过了多久,已经变得极为稀薄的焰光屏障之外,终于不再是令人窒息的黑暗,而是隐约映入了些许皎白的银光。 “阴月双生之界……” 季月年眸光微冷,在焰光屏障之间站起身来,抬首静静地望向了这座浩瀚无垠的大千世界。 雪白的界壁接天连地,彷佛没有尽头。 在这庞大到无法形容的界壁之后,彷佛存在着不可想象的大恐怖。 失魂道人睁开眼睛,不再继续打坐,亦是站起了身,行至季月年身侧,沉声道:“无论此界发生了何等诡异的变故,我都会相助道兄将其彻底澄清,重归州天月轮。” 季月年侧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望向双生之界的界壁,并未开口。 观察数息之后,其神情之间却是愈加凝重了些,道:“就连超脱第七境的太阴神女都无法探察到其中的境况,我等还需小心行事才是。” 失魂道人点了点头,随着焰光屏障寸寸没入浅白的银光光晕之间,其瞳孔深处那雪白界壁的倒影愈加清晰。 季月年的眸光亦是被映照的一片雪白,低声喃喃道:“希望此界的变故,不会当真似我想的那般,不然我等还是会有一些大麻烦……” …… 第八百零七章 泠月天宫 檐水之畔,以嶂木树干打造的结实木架矗立在河边,足足有十数个之多。 这些木架之上都挂着数指粗的麻绳,原本棕黄的绳身之上隐约泛着令人心悸的暗红色泽,那是以经年累月的鲜血浇灌之后,完全干涸所形成的颜色。 巍峨的高台之下人头攒动,一眼望不到边,粗略望去,竟是密密麻麻地至少有数万人之多,从河畔的木架与高台而起,延伸至了远处的城庄村镇,甚至就连四面八方通往此处大大小小的道路都站满了人。 如此多的人聚在一处,檐河之畔却是安静无比,落针可闻,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望着巍峨高台之上那身着祭司长袍的阴鸷老者,目光之中蕴藏着惧畏、虔诚、惊恐、担忧、庆幸等等诸多复杂无比的情绪。 他们的目光虽然是望着祭司老者,可是其中的情绪,却是冲着这檐河而发。 “檐河毗邻大海,乃是沧海最大的一条支流,这些日子里河水连涨,汛期将至,我等涂山子民又该给河神上贡品了。” 祭司老者拄着手中的蛇头杖,叹了口气,声音虽然不大,可在这安静无比的环境之下,还是极为清晰地传出了很远。 诸多村民望向呼啸奔腾的檐河,只见那大河之水咆哮嘶吼,时不时地有恶浪汹涌而至,打湿了许多村民所穿的布鞋,使得他们连连朝着身后退去。 祭司老者侧过头,朝着身旁道:“王里长,这次的贡品都准备好了么?” 王里长微微颔首,沉声道:“早在数日之前便已经安排妥当,老祭司,辛苦你了。” 祭司老者阴鸷的面庞上极为违和地露出些许悲悯之色,道:“只盼着河神收了贡品,水灾不再侵害涂山子民,我这把老骨头也死而无憾了,只是可惜了这些孩子……” 正说话之间,一些持着刀剑的健壮村民押着十余个约么七八岁的孩童自远处走来,其所经过之处,所有的村民都是默默地让开了道路,与此同时,方才鸦雀无声的河边亦是响起了这些孩童无助的哭喊之声。 祭司老者朝着高台之下遥遥看了一眼,摇头道:“这可怎么得了,王里长,若是惊扰了河神,只怕……” 王里长面色微冷,朝着身旁的村民使了个眼色,这些村民心领神会,急忙分开人群,朝着押解那些孩童的持刀村民走去。 不多时候,这些孩童的口中便都被塞入了布条,一个个涨红了脸,蓄满泪水的目光之中满是绝望之色。 许多旁观的村民都露出了不忍之意,纷纷侧过头去,不敢再看。 “我的孩子!祭司大人,求你放了她罢!” 撕心裂肺的哭泣之音传遍四野,诸多村民的目光随之望去,只见那高台之下,一个约么二十余岁的年轻妇人跪在坚硬的石板地上,朝着台上的祭司不断地磕着头,满脸泪水与血迹还有泥土混合在一处,已经看不清其本来的容貌。 王里长面色一沉,刚要命令身旁的村民将年轻妇人架走,老祭司却是摆了摆手,阻止了他。 “先去扶住她。” 老祭司吩咐了一句,然后便拄着蛇头拐杖,转过身顺着石阶,朝着高台之下颤颤巍巍地走去。 王里长赶忙上前扶着老祭司,眼神示意之下,数个村民快步走下高台,将那满脸是血的年轻妇人扶起了身。 檐河之畔再次变得鸦雀无声,所有村民的目光都是朝着此处望了过来。 老祭司下了高台,走到年轻妇人身前,温和问道:“你是哪里人氏?” 年轻妇人伸起满是补丁的布衣袖子抹了把脸,额头上的伤口还在缓缓渗着鲜血,鼻涕眼泪一股脑地流了下来,泣声道:“祭司大人,我家在涂山脚下的刘家村,孩子自生下来便没了爹,这些年是我每日里做三份工,一把屎一把尿把她拉扯大,她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旁边的村民递上沾了水的毛巾,帮年轻妇人擦了擦脸,露出了她那由于忍饥挨饿而有些发黄的脸颊。 那押解孩童的诸多村民堪堪行至高台之下,此时皆是站住了脚,望向了这边。 老祭司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这些里面哪个是你的孩子?” 年轻妇人转过头去,定睛看下,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一个女童身侧,抱着她便嚎啕大哭起来。 见她哭的伤心,四周的村民亦是心有不忍,可却自始至终都无人开口说话。 “把那孩子口中的布条拿出来。” 老祭司道。 王里长犹豫片刻,道:“祭司大人,时辰已经不早了……” 老祭司摆了摆手。 王里长见状,亦是不再开口,朝着身侧村民吩咐一句,当下便有人上前,一把扯下了女童口中的布条。 “娘!” “我的儿啊!” 女童与年轻妇人抱作一团,涕泪横流,一时之间哭的昏天黑地,教闻者落泪、见者伤神。 待她们哭的差不多了,老祭司拄着蛇头拐杖走上前去,望着女童乌溜溜的大眼睛,温和道:“可是饿了么?” 女童有些惧畏地向后缩了缩,窝在年轻妇人怀里,不敢说话。 年轻妇人抱着她的头,柔声安慰道:“祭司大人是涂山最为年长之人,不是坏人。” 女童用力摇了摇头,声音清脆:“他是老坏人!他要把我们送到河里去!” 此言落罢,诸多村民皆是面露不虞之色,此前目中的不忍之意亦是消散了许多。 王里长更是呵斥道:“竟敢对祭司大人不敬!莫要在此胡言乱语!” 老祭司摆了摆手,转头朝着年轻妇人道:“每隔二十年,便是檐河的汛期,此事你可知晓么?” 年轻妇人犹豫片刻,点头道:“村妇知道。” 老祭司指了指身后涂山界的村庄城镇,又道:“二十年前,我等不曾找到时辰符合的孩子,最后没有向河神献上贡品,后来发生了什么,你又知晓么?” 年轻妇人的面色逐渐变得惨白,沉默许久之后,才开口道:“那年我正是九岁记事之时,隐约记得大河震怒,洪水泛滥,淹没了涂山足足数十个村庄城镇。” 老祭司点了点头,道:“仅仅那一场水灾,便淹死了数不清的父老乡亲,庄稼田地更是毁于一旦,村民们啃树皮、吃草根,就连山里的老树都砍了一小半,又饿死了许多人,这才勉强熬过了如此艰难的二十年。” 听到这里,年轻妇人已是颤抖着失去血色的嘴唇,说不出话来。 老祭司又看向她怀中的女童,叹了一口气,道:“这些孩子都是按照时辰精挑细选出来,若是少了一个,二十年前的悲剧只怕又会重演,你虽然是村妇,看上去却也算是个晓事的,到底是这孩子的命重要,还是这漫山遍野的涂山子民重要,你应当知晓。” 此言落罢,他苍老的手臂又指向了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村民,继续道,“这里的乡亲们,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孩子,似这女娃一般大的孩童更是数不胜数,若是河神震怒,河水泛滥再起,你说这些乡亲们的孩子又能活下去几个?” 闻听此言,许多村民都是用力握紧了拳头,神情复杂,沉默不语。 年轻妇人嗫嚅着嘴唇,却说不出半句话来,只是用力地抱着女童哭泣,不过片刻,泪水便流了一地,浸湿了衣衫。 下一刻,年轻妇人蓦地松开了双手,神情之间满是绝望,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步冲出,朝着高台底部的石座用力撞了上去! 咣! 殷红的鲜血四溅,颅骨破裂,其中隐约夹杂着些许骨中的白浊之物,洒落在了近处村民的衣衫之上! “娘!” 那女童混合着泪痕与泥土的白皙小脸之上,碰巧被溅了一团温热泞湿夹杂着血丝的白浊之物,瞳孔急剧收缩,口中发出了尖厉至极的嘶叫,小脸皱成一团,眼白一翻,竟是直接昏厥了过去。 “这又是何必……” “唉……” 见此情景,诸多村民之间蓦地爆发出一阵极为短暂的喧嚣,却在转瞬之间又重新平息了下去。 “老祭司,时辰要到了。” 王里长抬头望着天色,神情之间有些焦急。 老祭司面目阴鸷,看了一眼地上年轻妇人失去气息的尸身,摇了摇头,道:“把这些贡品都绑在木架上罢。” 王里长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吩咐身旁的村民涌上前来,将这些孩童分别绑在了檐河边的木架之上,用粗麻绳捆紧,使其根本挣脱不得。 水浪咆哮翻腾,时不时地漫涌上来,浸湿了这些孩童的鞋袜,使他们目中的惊恐绝望之色更甚,可是无论其如何扭动,都始终无法挣脱系的严严实实的粗麻绳。 “都退后些。” 老祭司拄着蛇头拐杖,亦是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天色,“王里长,动手罢。” 四面八方的村民如潮水般朝着高台后面退去,只有王里长与那些持着刀剑的健壮村民快步上前分散开来,每个人都分别朝着一个捆绑着孩童的木架走去。 “时辰到了。” 老祭司叹了口气。 王里长目光一冷,道:“动手!” 那些健壮的村民显然是早有准备,皆是取出一块黑布蒙在脸上,随后便纷纷举起手中的利刃,狠狠砍向了那些孩童细嫩的脖颈! 鲜血四溅! 足足十余颗幼小的头颅应声而落,断首的脖颈咕嘟咕嘟地往外冒着殷红的鲜血,由于口中塞着布条之故,这些孩童竟是到死都连半点声音都不曾发出来。 方才那女童的头颅亦是滚到了檐河边缘,不多时候便被水浪打湿了头发,无神的双眼睁的老大,黑白分明的瞳孔之间浸着猩红的血丝,仿佛在冷冷地望着这些涂山界的村民。 轰! 蓦然之间,恶浪骤起! 翻腾的水浪逐渐化作了一轮瀚水旋涡,其中散发着难以言明的可怕气息! 下一刻,大河之上有煌煌神音轰鸣而落,毫光绽放,一尊身着云纹玄衣神袍、头戴垂珠冠冕的持杖神灵在那旋涡中央显化而出,神光浩荡之间,一双泛着神光的双眸静静地俯视着跪了一地的涂山子民。 “河神在上,愿佑我涂山子民不受水灾之苦,永世安康!” 老祭司放下蛇头拐杖,亦是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 那神光激荡的河神并未理会于他,而是扫了一眼下方的十余个孩童头颅,袍袖翻起,滚滚恶浪卷过,径直将其摄了过来,嘴巴瞬间张到极大,一口便尽数吞入了嘴中。 “实是美味,就是颅骨硬了些,一并嚼碎了吞下肚罢。” 宽袍大袖的河神神情威严,三两下就将那十余个孩童头颅嚼烂咽了下去,随后还不自觉地打了个饱嗝儿,残留的血腥气息自唇边渗出,使其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 老祭司抬头仰望着檐河神灵,祈道:“神灵在上,可否先行收了神通,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水灾即刻便至了!” 诸多村民亦是神情绝望,纷纷磕头祈求。 河神怔了一怔,下意识地回头一望,瞳孔不由得微微收缩起来。 方才自己所现身的瀚水旋涡不仅没有消失,此时竟然反而变得更大了些! “我明明已经消去了显化神通,这怎么可能?!” 河神一甩玄衣大袖,踏浪行至已经膨胀到数十丈方圆的旋涡之前,神情变得愈加惊骇! 随着瀚水旋涡急速涨大,下方的檐河之水亦是随之奔腾咆哮,短短数息工夫已是将数十个靠得近些的村民卷了进去! 轰! 数息之后,在河神震骇不已的目光之下,那瀚水旋涡终于不再涨大,而是径直爆裂开来! 无数水花漫天飞散,落入了大河之间,下方疯狂漫卷的檐河之水亦是逐渐停息,缓缓褪了回去。 “潮音道兄,若不是此处刚好有着传送神通的波动,我等欲要穿过这大千世界的界壁,还要好生费上一番工夫。” 水浪散去,两道身影由透明之态逐渐凝实,显现而出。 其中那身着乌黑道袍的俊朗青年面带笑意,张开双臂,仰望着碧蓝的天穹,“这等雀跃的元气,如此清香的气息,更是没有命锁的禁锢……我自命界诞生至今也有千百年时光,却从来都不曾体会过这般舒适的感觉……” 在其身侧,那身着金线白袍的清美少年眸光晦暗,并未理会于他,而是径直望向了宽袍大袖的玄衣河神,神情微变,道:“山河土地的敕守神灵,不该是这般才对……” 方才不可一世的玄衣河神被那白袍少年目光一扫,忍不住浑身上下都打了个寒颤,只感觉自己体内那微薄的神力疯狂窜动,甚至已经到了临近崩溃的边缘! 白袍少年的身形骤然消散,下一刻便径直出现在了玄衣河神身侧,其伸出手掌搭在玄衣河神颤抖的手臂之上,根本未曾在意面色惨白的玄衣河神。 探察片刻之后,其眉头皱的愈加紧,喃喃道:“难道就连天地规则都被更改了么……” 玄衣河神几乎要哭出声来,颤声道:“上神饶命!我是得了敕旨的檐河正神,若无上庭的法旨,上神万万不能杀我!” “上庭?!” 听到这两个字,季月年眸光微冷,“此界有辟临洲、沧流洲、泠月洲,此处是哪一洲?” 玄衣河神定了定神,口中道:“此处乃是辟临洲边缘的涂山界,毗邻沧海,难道上神当真不知么?” 失魂道人行至近前,看了一眼宽袍大袖的河神,道:“潮音道兄,如今境况如何?” 下方的数万涂山子民早已被诸多变故惊吓数次,此时已是远远散了开去,极是惧畏地朝着此处望来。 季月年并未开口,而是朝着玄衣河神冷声道:“那‘上庭’有多少年岁了?” 玄衣河神察觉到其语气之中的冰冷寒意,颤了一颤,道:“根据记载,应当已有三十个元会了……” “简直放肆!” 季月年目光更冷,心火燃烧之间,那身后的檐河之水轰鸣而起,竟是汹涌咆哮着滔天而上,顷刻间便炸裂开了无数庞大无比的水花! 失魂道人意识到了此事蹊跷,神情肃然了不少,道:“潮音道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季月年抬起头来,望着高不可及的浩渺天穹,道:“此界有三洲两海,其大小约么与州天的东胜神洲相差仿佛,在三洲两海之上,太阴神女亲自以州天月轮之力映落至此,再以诸多银河珍材炼制了九重天阙,唤作‘泠月天宫’。” “此‘泠月天宫’乃是太阴神女为我入主此界所留,如今观来,此天庭已经被此界生灵鸠占鹊巢,占为己有,甚至将自己当做了此界之主。” 闻听此言,失魂道人疑惑道:“这般说来,此界的生灵当真该死,可那太阴神女殿下当初映出泠月天庭之时,便不曾想到这一层变故么?” 季月年的神色有些沉凝,道:“这正是我惊讶之所在,按照神女殿下的估算,此界开辟至今,其自身界内的时间应当只有十个元会左右,可根据这河神所述,此界却已经度过了足足数十个元会之久。其中应当是发生了一些未知之事,导致此界的界内光阴流速加快,以至于其中的生灵修业有成,察觉到了九重天阙泠月天庭的存在。一旦占据泠月天庭,便是此界的天地共主,能够掌控甚至更改此界规则。” 失魂道人啧啧道:“难怪那州天的神女殿下察觉不到此界界内境况,原来其中竟是有着如此一番缘故。” 季月年于高天之上收回目光,道:“其能够掌控泠月天庭,至少都有着第六境的修业,再加上此界规则与天地共主的加持,其甚至都能被视为一尊超脱境。以此推算,泠月天庭之中定然被其安插了数之不尽的仙神党羽,我等还需从长计议才是。” 玄衣河神站在一旁,将这些杀头的话都尽数听到了耳中,哭丧着脸道:“上神,你便干脆快些杀了我罢,若是教上庭知晓我这蝼蚁小神听到了这些悖逆之言,只怕我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心绪流转之间,季月年神情微动,道:“此界难道有地狱存在么,神女殿下倒是未曾提及过此事。” 玄衣河神隐约察觉到了一线生机,连忙道:“有!有!” 失魂道人看了季月年一眼,二人互相之间当下便有些心领神会,知晓这也许便是一个破局之法,随即便上前一把抓住了玄衣河神的宽袍衣领,恶狠狠道:“还不速速带领道爷前去!” 第八百零八章 迷雾重重 檐河河神方才注意力一直都在季月年这里,还不曾细细看过失魂道人,此刻被其一把揪住,定睛一望之下,竟是瞬间变得面如土色,神情无比震骇! “你……你……” 失魂道人挑了挑眉,道:“你这河神,说话怎地这般结结巴巴,给我好生说话!” 季月年察觉到了玄衣河神的异常,轻拂袍袖,道:“檐水河神,你到底怎么了?” 河神强自定了定神,感应到失魂道人的修业并不算强,这才用力地咽了口唾沫,目光颇为心有余悸,颤声道:“好教上神得知,这位道爷的相貌实在是……实在是……” 失魂道人与季月年互相对视一眼,皆是在这土地的言语之中察觉到了些许蹊跷,道:“我的相貌怎地了?” 玄衣河神的神情之间有着隐藏极深的惧畏与惊恐,用力摇了摇头,道:“涂山界的边缘有一处所在,我带二位上神前去那里,一观便知。” 此言落罢,他御使着神力,大袖翻卷,显化出了一座庞大的玄光銮驾,伸手虚引,“二位上神且请。” 失魂道人看了季月年一眼,季月年微微颔首,道:“便去一观,随后再去往地狱也不迟。” “善。”失魂道人应了一声,便随着季月年一同行至了神光銮驾之上。 神光席卷之间,銮驾朝着天穹之上遥遥飞去,转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轰! 蓦然之间,檐水之上风浪骤起,疯狂的恶水咆哮嘶吼着朝着涂山之界轰卷而上! 方才檐水河神急着离开,甚至未曾来得及遏止水患,如今少了河神的镇压,此方恶水竟是以涂山子民从未见过的可怕威势汹涌而来! “不好了!” “快跑!” 望着席卷一切的檐水恶浪,数不清的村民皆是神情惊恐,朝着远处的涂山山脉之上疯狂奔跑,在绝望的嘶叫与纷乱的聒噪之中互相踩踏,不过短短数息工夫,便尽数淹没在了覆卷而至的潮水之中。 …… 一方石院,一座古庙。 零零散散的几棵老桂树矗立在院中,虽是寒凉之季,桂树之上却隐约有着零星的黄白小花绽放而出,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这是什么地方?” 銮驾神光散去,失魂道人落在河神身侧,开口问道。 檐水河神苦笑一声,道:“二位上神且进庙一观。” 季月年自始至终都不曾开口,而是缓步走入石院,抬首望着桂树之上的那些小花,神情之间隐有些若有所思。 “这到底是甚么鬼地方,居然供奉着这般可怕的邪魔?!” 失魂道人有些骇然的声音传入耳中,季月年自桂树之上收回目光,行至破败的门殿之前,抬首望了过去。 下一刻,其瞳孔亦是微微收缩,那庙中座上的古老石像极为诡异,其头戴五叶花冠,冠叶装饰繁缛,可却生的赤眉青目,恶鼻獠牙,甚至就连花冠之上的串珠都是小节的骷髅串联而成。 其手中持着大宝光焰禅杖,那杖上垂着数条丝线,每一条丝线上都系着一个狰狞无比的恐怖头颅,这些丑陋的头颅皆是紧闭着双眼,眼角处沁出暗红的鲜血,极是诡怖。 闻听失魂道人此言,河神竟是吓地直接跪了下来,身形颤抖道:“上神慎言啊!” 失魂道人口中不清不楚地骂了两句,随后便抬起头来,细细地朝着那石像看去。 季月年望着那石像,不知怎地,心神深处有着些许说不上来的不适之感,稍稍移开了目光,道:“这石像是怎么回事?” 河神的话却是完全出乎了季月年的意料:“上神有所不知,这是一尊佛像。” 季月年皱了皱眉,道:“此界乃是封闭之界,怎会无缘无故地有佛像出现?再者说来,即便其当真是一座佛像,也不该这般狰狞丑恶才是。” 河神站起身来,放低了声音道:“我怎么敢欺骗上神,这石像真是一座佛像,当初我灵智初开、受封成神之时,即便是上庭前来宣旨的尊贵天神,路过此庙也是叩首而拜,不敢有丝毫不敬。” “泠月天庭的神仙居然会来叩拜一尊不知来历的丑恶佛像,此事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季月年眉头皱的愈紧,“这与失魂道人的相貌又有甚么关系?” 河神有些惧畏地看了失魂道人一眼,声音愈低:“上神且绕到佛像背面看上一眼。” 季月年朝着庙内走了几步,这才发觉此石像乃是双面双首八臂,其背面乃是与其同身同体的另外一尊生灵。 此生灵身着如黑夜一般的乌黑长袍,持着一柄玄铁长剑,面貌冷峻,冰冷的目光彷佛在俯视着苍茫众生。 令季月年有些惊骇地是,除却浑身上下的气质截然不同之外,其眉眼面貌竟是与失魂道人别无二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神震颤之间,季月年的眼角余光却蓦地瞥见了那正面佛像的诡异之处。 其身着的湛青佛衣乃是二十六缝,并非是州天佛家源教那般的二十五缝! 佛家源教的佛衣有三层,小衣为五条布缝,贴衣为七条布缝,佛衣则是二十五缝,绝没有二十六缝的说法! 心神记忆翻涌之间,一道惊闪灵光自脑海之中电掠而过。 《过去佛之纵三世佛》曾记载,过去佛座下诸佛所着佛衣,正是二十六缝之衣! “这石像正面的诡异之相,难道就是过去佛座下诸佛之一!?” 季月年蓦地转过头去,望向了泠月天庭所在的高天之上! “原来如此!” “界劫早该降临,只是因为妙善尊者以大神通强行回到‘过去’,在其降临之前生生拖延了十个元会!” “州天虽暂时不受界劫侵扰,可这些游离于州天界壁内外的大千世界却是不得幸免,说不定这些世界早就已经发生了诡异无比的变故,州天生灵对此却一无所知!” “原来我等都想错了,阴月双生之界不仅无法躲避界劫,反而成了界劫最先降临的大千世界之一!” “如此说来,玉清一脉的流虚之界,齐天大圣的火狱劫间,还有诸多大能所开辟所依附界壁的那些用来躲避界劫的世界,极有可能都已经先一步陷入了界劫的笼罩之下!” 正在季月年心绪翻涌之时,一旁的失魂道人却是行至了此处,抬头望着那黑袍青年的雕像,目光之间绽放出无法想象的亮光,道:“潮音道兄,我在这雕像之中望见了过去与未来。” 季月年抬起头来,神情之间不露半点声色,道:“此言何意?” 失魂道人笑道:“有生灵推算出了我的未来,不,那生灵应是以这石像之上所描绘的‘佛陀’,推算出了未来我会来到此处,故而才会在其背面留下我的模样相貌。” 言至此处,其神情变得晦暗莫名,“甚至那推算未来的生灵,极有可能便是这尊‘佛陀’自己。” 第八百零九章 泠月帝女 咔嚓。 正说话间,极轻的碎裂之声传入耳畔,失魂道人与季月年皆是抬首望去,只见那高大的双面诡异石像竟是毫无征兆地网裂开来,自上而下碎作了寸寸齑粉,顷刻之间便无声无息地崩塌下来,尽数化作了灰黑的尘土。 失魂道人走到石像散作的灰尘之前,低垂着目光,神情诡异,缓缓伸出了一只手掌。 下一刻,丝丝缕缕的灰黑气流在灰尘之间蔓延而起,尽数没入了失魂道人的手掌之中。 他重新将手掌握起,转过身来,望向季月年,身周已是多出了些许玄妙无比的气息环绕。 “潮音道兄,你所言的这州天界劫果然不同凡响,其中竟然存在着能够推算过去未来的可怕生灵,实在是让我大开了一番眼界。” 失魂道人轻声开口,面上带着笑容。 季月年望着眼前变得有些陌生的失魂道人,神情微冷,道:“失魂道兄,难道你在其中得到了那尊诡异佛陀的来历?” 失魂道人微微颔首,道:“此尊面目狰狞可怖的佛陀唤作‘照罗佛’,乃是过去佛座下诸佛之一,其诞生于开天之前的‘过去’,若无意外发生,其会被永远困在‘过去’那一段无止尽的光阴之中,永生永世都无法来到现世。” 言至此处,其伸出手掌,指间有着丝丝缕缕的灰黑气息蔓延而出,“可是因着界劫浸染此界之故,故而过去佛座下诸佛能够通过恐怖无比的大神通,推算此界的过去未来,这尊双面石像,正是‘照罗佛’在扭曲的‘过去’之间,映落于此界的显化之物。” 季月年望着那些灰黑烟气,眸光微凝,已是在其中察觉到了一种扭曲无比的可怕力量。 沉默片刻之后,季月年抬首望着失魂道人俊朗的脸庞,开口道:“如此说来,失魂道兄已经决定要成为‘照罗佛’的接引容器了么,可是据我所知,失魂道兄并非是这般甘于奉献的性子。” 失魂道人摇头笑道:“潮音道兄,看来你对这所谓的州天界劫并不算了解。” 季月年定定地看着他,并未开口。 失魂道人的神情颇为放松,继续道:“它们被困在开天之前的‘过去’,有着州天界源束缚,决计无法降临于现世,即便是界劫来临,它们也不过是以另一种诡异的状态显化于此。” 此言落罢,他的神情忽地变得有些莫名,“换句话说,并非是照罗佛以我为容器而降临,而是照罗佛是‘过去’的我,而我则是化成了‘未来’的照罗佛。” “我便是照罗佛。” 轰! 蓦地,其身周有着恐怖无比的波纹横扫而出,一尊狰狞可怖的佛像虚影在其身后扭曲而现! 在这佛像虚影显化的一瞬间,数之不清的巨大乌黑光带在虚空之中连接天地,环绕在这佛像四周,其紧闭的双目微微颤动,甚至就连天地都震颤起来! 恍惚之间,季月年回过神来,待到再次望去,那镇压天地的佛像虚影早已不复存在,只有失魂道人正在满面笑容地看着自己。 “潮音道兄。” 失魂道人的声音有些虚无缥缈。 季月年静静地望着他,依旧不曾开口。 失魂道人于黑袍之下伸开手掌,道:“照罗佛原本应当携界劫之蕴浸染此界,不过我于潮音道兄这里欠下了些许因果,这便离开此界,前往他处散布劫蕴,如何?” 季月年的声音稍稍有些沙哑,道:“如此说来,化作照罗佛的你,亦是界劫的一部分么?” 失魂道人沉默半晌之后,道:“我虽然逃过了命界的宿命枷锁,却逃不过我自己心底的欲望,那‘过去’的照罗佛虽然算定了我会来到此处,却无法干预我的选择。不过于我而言,若要在这州天大界之中似我所想那般生存下去,也只剩了这一种办法,待到一切都推倒重来之后,或许……” 话语未落,其声音渐小,神情亦是变得有些晦暗,“潮音道兄,我这便随你前去泠月天庭,将此界收归你手,再行离开。” 其一甩袍袖,在冥冥之中降临的诡异力量聚拢之下,带着季月年顷刻便离开此处,朝着三洲两海之上的九重天阙泠月天宫遥遥行去。 …… …… …… 泠月天阙,诛神台。 “你等竟敢私自参拜邪神,更是暗地里合谋篡夺天庭大位,背叛泠月帝女,简直是罪不容诛!” 辟临女神持着一卷锦帛,紧抿着薄薄的红唇,冷艳的面庞之上尽是冰霜般的杀意,“按照泠月帝女敕命,诸天神听我号令,即刻将这些天庭叛灵尽数诛杀!” 诛神台之上,数尊身形魁梧的天神被捆绑在凤鸾玉柱之前,虽然即将面临万刃加身,可其面上却是没有半点畏惧之色。 其中神魂气势最为强大的银甲天神高声嘶吼,惨笑道:“州天月神乃是此界的创世之主,到了你等口中,却成了所谓的邪神!难道你等忘记了自己的修为是如何得来的么,甚么泠月帝女,我呸!篡夺天庭大位的不是我等,而是你等这些不知所谓的贱婢!” 闻听此言,辟临女神冷艳的面庞瞬间便沉了下来,寒声道:“竟敢亵渎泠月帝女,简直放肆!诸天神听令,给我即刻将这厮诛杀!” 银甲天神大笑道:“辟临贱婢,你自生来便承月神之惠,如今却以蛇蝎之毒相报,且等着罢,你的末日不远了!” 辟临女神嫣红的嘴唇气得发抖,伸出纤白的玉指狠狠地指着这尊银甲天神:“将此獠碎尸万段!” 轰! 诛神台在巨大的轰鸣震响声中缓缓启动,数之不尽的天火紫雷轰落而下,径直轰在了这尊银甲天神的头颅之上! 咣! 诛神台的威力被催动至了极致,竟是将那直通天阙的凤鸾玉柱都震出了丝丝缕缕的裂缝! 持着诛神令牌的执法天神小心翼翼地行至辟临女神身前,头颅险些低到了脚底:“辟临神上,千种刑罚已毕,这厮想是已经死的透了。” 辟临女神抬眼望去,果然见那银甲天神的头颅寸寸碎裂,化作云气消散,再不复见。 “将这些叛灵依照同样规格的刑罚,尽数处死!”随着一声冷哼,辟临女神抬起半透明的冰晶绣鞋,脚趾上涂着嫣红的丹蔻,踩在执法天神背上,趾高气昂地离开了诛神台。 第八百一十章 谁在树下拈花笑 执法天神站直了身子,抬头望着辟临女神离开的方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很是难看。 “尊上,这贱婢竟然这般折辱于你!” 一尊护法神灵行至近前,神情激愤。 另外一尊护法神灵亦是靠了过来,沉声道:“尊上,这贱婢之所以如此猖狂,无非是仗着泠月帝女的宠爱,我等不如与诸天神共同商议大事,趁着泠月帝女闭关修行之时,搅他个天翻地覆!” 执法天神望着身前这两尊对自己忠心耿耿的护法神灵,阴沉着脸,沉默半晌之后,才开口道:“以三洲两海为蕴而诞生的五尊先天神灵之中,除却执掌天庭的泠月帝女之外,辟临女神与沧流女神皆是圣者修业,而沧海之神与泠海之神又是素来不问世事,在知晓这两尊海神真正的心思之前,我等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顿了一顿,他的目光朝着诛神台之上那银甲天神的无头身躯望去,“方才我吩咐你等的事,都做好了么?” 护法神灵低声道:“尊上请放心,我等早已暗地里动用诛神台的本源,将诸多罪神与叛灵藏到了诛神台之下,方才应是已经瞒过了辟临女神,这贱婢的心思都在赤水天神那里,并不曾对其余罪神叛灵多加注意。” 执法天神叹了口气,定定地看着银甲天神的残躯,道:“作为泠月帝女执掌天宫以来,唯一幸存至今的正统圣者,赤水天神竟然也被诛杀在此,我实在是心有愧之。” 那护法神灵神情惭愧,道:“尊上切莫自责,都是我等修为不精,那辟临女神自始至终都在盯着赤水天神,我等实在是没办法暗地里将其救回,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其诛杀。” “罢了。” 执法天神神情落寞,径直朝着诛神台之上飞去,“我亲自来为赤水天神收尸罢。” 诸多执法神灵陆陆续续地落在诛神台之前,朝着那银甲天神的无头残躯沉默敬拜。 执法天神行至赤水天神的无头残躯之前,恭敬一拜,沙哑着声音道:“赤水天神今日虽陨,却从未有过半句怨言,若是州天月神有灵,可否睁眼看看这方被你抛弃的大千世界?!” 轰! 冥冥之中,有不知名的诡异力量席卷而下,轰落至了诛神台之上! 丝丝缕缕的神光凝聚而出,在赤水天神的断颈之处快速缠绕,不过数息工夫便重新显化出了一个完整的头颅! 见此情景,执法天神、诸多护法神灵皆是骇然失色,望着死而复生的赤水天神,互相之间瞠目结舌,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赤水天神身着一袭暗银神甲,面容英武,神情冷肃,其蓦地睁开双眼,瞳孔之间绽放出无法比拟的铮亮神光! “赤水神上,你没有死!” “赤水神上!” 诸多护法神灵回过神来,皆是神情狂喜,纷纷开口见礼。 执法天神却是面露担忧之色,上前朝着赤水天神恭敬一礼,道:“虽然不知赤水神上为何死而复生,不过那辟临贱婢应当已经察觉到了此间变故,还请赤水神上即刻离开泠月天庭,这里交由我等来断后!” 赤水天神目泛神光,摇了摇头,并未开口,而是转过身去,朝着前方恭恭敬敬地跪拜了下来,道:“能够动用此界界源,将我已经破碎的真灵重新捞回,非州天月神的手段不可,小神就知道州天月神不曾放弃我等,数十个元会的等待当真未曾白费!” 闻听此言,诛神台内外的诸多天神皆是抬起头来,朝着其所跪拜的方向望了过去。 天光映落之下,身着绣着金线的雪白长袍少年在破碎的光影之中一步而出,神情清冷,眉眼如画。 其手掌之间持着一道扭曲变幻的炽白光流,正是阴月双生之界的创生界源! 赤水天神察觉到那亲切无比的界源气息,神情激动无比,愈加恭敬地跪拜在地,高声道:“我等小神见过月神神使!” 执法天神与诸多护法神灵亦是纷纷拜了下来,心神激荡之间,齐齐见礼道:“见过神使!” 季月年目光平静,在诛神台内外扫视了一圈,道:“将那些藏在诛神台深处的罪神、叛灵都放出来罢。” 执法天神等连声应是,忙不迭地前去启动诛神台,赤水天神则是定了定心神,问道:“敢问神使,可是已经知晓了此界的变故么?”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道:“略知一二,并不算太过详尽。” 赤水天神伸出手臂,死死地指着高天之间的泠月天宫,神情愤恨,道:“二十个元会之前,泠月洲的先天神灵泠月女神修至圣者之境,发现了高天之上的九重天阙,亦是知晓了泠月天庭的所在,此后其便将九重天阙据为己有,唤作泠月帝女,执掌原生界源,肆无忌惮地荼毒此界生灵!” “我等也是在修至圣者之境以后,这才觉醒了真灵记忆,知晓了此界乃是州天月神所创生而出,可那泠月帝女明知如此,却还是使用原生界源蒙蔽天机,将此界封闭了起来,妄图在此界永远统治下去!” “自我之前,已有昭目天神、珪陵天神等等诸多供奉州天月神的圣者被诛杀,我等日日夜夜供奉州天月神,只盼得有朝一日月神能够感应显灵,看看这方大千世界,今时今日,我等终于等到了神使降临!” 其言落罢,诸多所谓的罪神、叛灵已经陆陆续续地被放了出来,其中不乏一些修业强大者,皆是行至赤水天神之侧,纷纷朝着季月年拜了下来! “泠月帝女自立为天庭之主,擅自更改天地规则,使得此界生灵涂炭,气运紊乱,神使要为我等做主啊!” “还望神使明察!” “我等恭请神使亲自出手,诛杀泠月帝女与辟临女神等恶神,还这方大千世界一个清明乾坤!” 诸多幸存的神灵皆是群情激愤,显然已经看到了推翻泠月帝女的希望! “你等竟敢在此大言不惭,实在是放肆!” 蓦地,冰冷的女声传遍天地,诛神台上上下下的诸多生灵皆是噤了声,抬首望了过去。 辟临女神面目冷艳,坐在诸多侍女环绕的雪玉銮驾之上,冷冷地俯视着诛神台内外密密麻麻的诸多生灵,声音更加冰寒,“执法天神,我让你这些罪神叛灵尽数诛杀,你竟敢公然抗命!” 其目光扫过,一眼便望见了死而复生的赤水天神,冷艳的面庞当即便结满了冰霜,“赤水恶神!你私自祭拜州天月神,受诛神台千刑加身,竟然还没死!” 辟临女神行事素来跋扈,积威甚重,在其圣者神威的镇压之下,许多诛神台的护法神灵竟是露出了犹豫之色,目光在各处来回梭巡,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什么。 赤水天神大笑一声,朝着雪玉銮驾之上的辟临女神啐了一口,道:“辟临贱婢,月神神使已经降临,你这篡权夺位的恶神就乖乖等死罢!” 此言落罢,许多目光皆是朝着那身着金线白袍的清美少年望了过去。 听到月神神使几个字,辟临女神不禁心下一惊,这才转头望向了季月年所在之处,心神愈加震颤。 这白袍少年分明便站在那里,可自己方才却根本不曾注意到其存在,彷佛其在自己的感应之中只是不可触摸的虚无,若不是赤水天神道破了其月神神使的身份,只怕自己根本不会察觉到此人的诡异气息。 “甚么月神神使,简直一派胡言!” 辟临女神寒声开口,目光却是死死地盯着季月年掌中流窜不休的的炽白光虹。 其虽然依旧在嘴硬,可在她望见那炽白光虹之时,却是控制不住地心神巨震! 泠月帝女所持的原生界源,竟是与这雪袍少年所持之物一般无二! “难道这厮当真是月神神使?!” 心下思量之间,不待季月年回答,辟临女神心绪翻涌,口中言语却是半分不让:“待我前去禀告泠月帝女,将你这冒充月神神使之人诛碎真灵!” 此言落罢,她便径直下了雪玉銮驾,神光环绕之间,竟是欲要直接施展传送神通离开此地! “你想跑么?” 雪袍少年清冷的声音虽轻,可落在辟临女神耳中,却丝毫不亚于阎王的催命符! 辟临女神闷不做声,对其话语只当充耳不闻,手中却是愈加疯狂地施展传送神通,却自始至终都无法成咒,其白皙的额头之上不知何时竟是渗出了些许冷汗。 “一尊第六境的大千世界土着,神通匮乏,咒法不通,法宝残陋,有什么资格在这天庭之上呼风唤雨,大呼小叫?” 雪袍少年轻声开口,手掌轻翻之下,一柄泛着微光的红伞凝聚而出,“业火,缠心。” 轰! 红伞之上绽放出万道毫光,金阙天宝的可怕威能轰卷天地,炽烈燃烧的业火倒映入了辟临女神的瞳孔,逐渐放大,最终完全占据了其黑白分明的眼瞳! “帝女救我!” 尖声嘶叫声中,辟临女神身着的浅白轻纱被业火焚烧殆尽,其一丝不挂、雪白如玉的美丽体态落入了诛神台上下所有的生灵目中! 其晶莹剔透的玉趾之上依旧挂着那双绝美的半透明冰晶绣鞋,可在下一刻,汹涌的业火燃烧而来,将其寸寸灼成了细碎的灰烬! 经由命界一行,季月年不仅得传了妙善尊者那一式从未施展过的窥天第九境神通,亦是修悟了观想宿命枷锁而成的“宿命”神通,而最为重要的则是其心境修业的恐怖提升,以至于其如今催动金阙天宝业火缠心伞,已经不再需要素心莲座的加持,便能足足发挥出其三成的威能! “我以执界天尊之敕令,诛辟临神灵之真灵,再不复回。” 雪袍少年收起业火缠心伞,将左手所持的创生界源轻轻一刷,瞬间便有恐怖无比的天地之力镇压而下,径直将嘶叫的辟临女神扭曲真灵彻底碾成了细碎的微尘! “神使天威!” “辟临这厮为非作歹,荼毒生灵,如今终于伏诛!” 诛神台内外的诸多生灵神情狂热,皆是恭敬至极地拜了下来! “还有你们几个贱婢,修为不高,平日里却是仗着辟临那厮的威风,胆敢压在本神头上,实在是找死!” 赤水天神抬头望着雪玉銮驾之上花容失色的几个侍女,恶从胆边生,神力激荡之下,狠狠甩袖,轰出了数道可怕无比的神光,径直将这几个侍女诛的形神俱灭! 此间动静太大,早就已经引起了九重天阙无数生灵的主意,数道强大无比的目光遥遥朝着此处望了过来。 赤水天神朝着季月年恭敬一拜,随后起身望向四周,高声道:“沧海之神,泠海之神,我知晓你等二人定然在望着此处,如今神使降临,辟临女神伏诛,你等难道还不前来臣服么?!” 数息之后,光影扭曲之间,一个身着湛蓝长袍的男子显化而出,其先是朝着赤水天神拱了拱手,随后望向季月年,微微欠身,道:“沧海之神见过月神神使。” 赤水天神颇为不满,道:“沧海之神,你竟敢对待神使这般不恭!那泠海之神何在?!” 沧海之神笑了笑,伸袖指了指高天之间的泠月天宫,道:“非是小神妄言,月神神使虽然降临,可却终究未至超脱,不一定能够敌的过泠月帝女,我等海神还是暂时观望为好。” 赤水天神怒声道:“州天月神孕育创生此界,我等能够修至此境界皆是受了月神恩泽,未曾想到,你等居然会这般不忠不孝!” 沧海之神神情莫名,道:“泠月帝女执掌原生界源,在此界乃是独一无二的超脱之境,超脱之下皆为蝼蚁,此事你不是不知。除非州天月神亲自降临,否则我并不认为这尊神使能够匹敌泠月帝女。” 季月年眸光沉静,道:“沧海之神能够在泠月天庭的镇压之下存活数十个元会,心思果然是玲珑剔透,只不过有的时候太过聪明,未必是一件好事。” 沧海之神怔了一怔,还不曾开口,天穹之上便传出了无法想象的撼天巨响! 轰!!! 天穹之上骤然裂开了一道深渊般的万丈裂口,九重天阙竟是被一道恐怖至极的力量轰的扭曲开来,险些完全碎裂! 沧流洲、泠月洲、辟临洲,沧海、泠海,三洲两海的无尽生灵,皆是抬起头,朝着高天之上望去! 一个身着黑袍的俊朗青年神情冰冷,自深渊裂口之中踏天而下,手中持着此界的原生界源,道:“潮音道兄,泠月帝女已经被我剥了界源,去了护体的天地规则,打回了第六境。” 在其身后,一个身着云纹帝袍的女子半跪在地,死命地挣扎着,华贵无比的冠冕摔落下界,满头乌黑的青丝散落而下,可其身周却似乎有着无形的束缚,使其根本挣脱不了半点! 举界无声! 执掌天庭的泠月帝女,竟然被生生打下了天地之主尊位,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至高神灵,如今却是屈辱无比的半跪在前,任人鱼肉! 这一幕落在了三洲两海无数生灵目中,下一刻,此界之中数之不清的帝女雕像皆是崩裂开来,化作了齑粉! “原生界源,物归原主。” 黑袍青年落在诛神台之前,将手中的炽白界源交予了季月年,神情之间没有半点留恋。 季月年伸袖取过那道界源,与自己手中的界源相合,二者毫无阻碍地相互交融,顷刻之间便融在了一处! 浅白虚光之下,这道归于完整的界源逐渐化作了一方白玉印玺,白玉印玺逐渐变小,片刻便化作了微尘芥子,没入了季月年的眉心之中。 “界源重归完整,此界尊主,应为泠月天尊。” 阴月双生之界的界源之灵于冥冥之中开口,其声音冰冷而无感情,落入了三洲两海每一个生灵的耳中。 赤水天神等诸多护法神灵当即跪拜下来,神情虔诚至了极点:“我等见过泠月天尊!” 沧海之神见着泠月帝女那一刻便已经心神大震,如今再也来不及犹豫,径直跪拜下来,高声行礼道:“小神见过泠月天尊!” 与此同时,隐藏许久的沧流女神与泠海之神亦是陆续现身而出,朝着季月年拜了下来。 黑袍青年指了指身侧半跪着的帝袍少女,朝着季月年笑道:“潮音道兄,泠月天尊之名原本不错,可被这厮先行鸠占鹊巢,如今听来,倒是有些失了你的身份。” 季月年微微摇头,道:“一个名号而已,我并不曾在意。” 帝袍少女猛地抬起头,乌黑的发丝在白皙额前散乱而下,死死地盯着季月年,目光之中的诸多情绪被她完美地隐藏了起来。 “潮音道兄,此间既已事毕,我也该是时候离开了,希望有朝一日再见之时,你我依旧能够似今时今日这般叙旧。” 黑袍青年笑了笑,身后有着狰狞可怖的诡异佛像显化了一瞬,随后整个人便扭曲消散,径直离开了阴月双生之界。 沧海之神跪在地上,神情虔诚无比:“恭迎泠月天尊入主天宫,我等跪迎天尊!” 季月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心神动念之间,此界完整的天地规则轰落而下,竟是直接将其轰杀成了齑粉,神魂与真灵再也不复存在! 失去了原生神灵镇压,下界的沧海轰鸣咆哮,恶浪滔天而起! “赤水天神,今敕你为沧海之神,摄守沧海。” 雪袍少年声音冰冷,一道天光落下,赤水天神的银甲顷刻间便化作了篆着繁复花纹的冰蓝长袍! 赤水天神神色大喜,垂手跪地道:“小神恭领天尊敕封!” 沧流女神与泠海之神互相对视一眼,皆是望见了对方目中的忐忑,数息之后,泠海之神先行上前,开口道:“泠月天尊入主天宫,诸事繁多,我等愿为天尊效犬马之劳!” 而沧流女神则是眼珠转动,时不时地望向半跪在地的泠月帝女,不知在打着什么算盘。 诛神台的执法天神上前恭敬行礼,恨恨地看了一眼沧流女神,高声道:“还望天尊明察,沧流这厮平日里与辟临女神乃是一丘之貉,只不过其心思更为阴毒,故而极受泠月帝女重用,天尊万万不可放过此獠!” 闻听此言,沧流女神不禁目光一寒,显然不曾想到,区区一个执法天神也敢冒犯自己,心神惊怒之下,竟是催动神力轰鸣而出,欲要将执法天神诛杀在此! 轰! 漫天璀璨细碎的神光散落而去,执法天神毫发无损,沧流女神先前所在之处却是只余了一捧灰黑的灰烬,其中蔓延着令人绝望的宿命气息。 神通,宿命。 随着沧流女神被诛杀,诛神台上下已是万籁俱寂! 数之不尽的生灵皆是跪伏在地上,神情恭敬虔诚至了极点! “难道你也要杀了我么,月宫的小殿下,神讳昭明的月境神子。” 清澈好听的少女声音传遍天地,身着帝袍的少女抬起头来,额前垂落的乌黑发丝虽然散乱,可其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清灵明透。 泠月帝女之容倾尽此界,可谓是落雁沉鱼,羞花闭月。 诸多生灵抬首望向身着帝袍的少女,面上皆是露出了不忍之色。 更有天神上前道:“天尊明察,泠月帝女虽然篡夺天位,可却并未做过恶事,皆是那沧流女神与辟临女神作恶多端!” 许多暗地里倾慕帝女的神灵纷纷附和道:“此言极是!” “沧流与辟临二女既已伏诛,天尊便放过泠月帝女罢!” …… “都给我住口!” 赤水天神一声怒吼,神情冰寒,“若无泠月帝女篡夺天位,昭目天神、珪陵天神等等心怀慈悲的神灵又怎会受其所害?!若无泠月帝女暗中授意许可,沧流与辟临二女又岂敢这般猖狂?!” 其急步行至季月年身前,恳切开口道,“此女犯下篡夺天位的不可饶恕之罪,还望天尊速速诛杀此女,使得此界重归清明!” 季月年神情平静,轻拂袍袖,望向身着帝袍的少女,轻声道:“我且问你,你是如何知晓我是月宫的小殿下,又是如何知晓我的神讳?” 泠月帝女勾唇一笑,神情之间不露半点情绪,道:“你且猜猜看。” “与我在这里装神弄鬼,且诛了你的真灵,送你去见沧流与辟临罢。” 季月年目光微冷,瞳孔之中漫起此界之中至高无上的天尊神光,映落至了帝袍少女白皙的小脸之上。 泠月帝女仰着小脸,微微阖着双目,似乎在等待着自己最终的归宿。 见此情景,季月年神情更冷,眸中映出的天尊神光愈加炽烈,使得身前的帝袍少女逐渐化作透明,最终完全化作了细碎的光流,湮灭在了九重天阙的云海之间。 赤水天神扑通一声跪拜在地,神情狂热:“请泠月天尊入主天宫!小神愿为天尊效死力!” 泠海之神与其余诸多神灵互相对视一眼,皆是毫不犹豫地跪拜下来:“我等恭请泠月天尊入主天宫!” …… 第八百一十一章 海神 …… “年儿……” “那佛法,不要再用了……” 扭曲的虚无之间,隐约传来了白裳少女带着些许怜悯的声音。 …… 忽然在恍惚之中惊醒,季月年蓦地睁开双眼,紧抿着嘴唇,面色有些异样的苍白。 不知怎地,这些时日里每当其闭上双眼,便会沉沦于诡异的梦境之间,其中游离着一些散碎的记忆片段,其中许多细节甚至是季月年早已遗忘之事。 “佛法不能再用了……” “这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彷佛是许久之前,赵阴月对我所言,近些时日里,却是时时在梦境之中回荡……” 季月年紧皱着眉头,神情颇为凝重。 “这句话的含义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佛法不能再用了,若是当真其中有着蹊跷,太阴神女应当早已告知我才是。” 蓦然之间,那白裳少女清冷单薄的身形在脑海之中浮现而出。 季月年瞳孔微微收缩,呢喃道:“太阴神女是赵阴月,却又不只是赵阴月,难道说,赵阴月知晓一些太阴神女也不曾知晓之事么……” “可是赵阴月乃是妙善尊者与菩提祖师的布局,为何却告诉我不能再用佛法……此事分明与妙善尊者所行相悖……” “毕竟我所修的佛法,几乎皆是传自妙善尊者……” “此事实在是说之不通。” 冥思苦想之下,季月年依旧摸不到任何头绪,只不过其神思心绪却是从未有过半分停止,一直都在回忆着四千余年以来的真灵记忆,生怕在哪里有着遗漏之处。 “只有回转州天月轮之后,面见太阴神女之时,再详加询问便是。” 稍稍定下了心思,季月年站起身来,望着大殿之中扭曲变幻的绚丽界源,神情已是平静了许多,“再有三百余年工夫,这道完整的界源便能与阴月双生之界完全契合,真正由内而外地贯通而彻,完全掌控此界。到了那时,以界源催动此界本源,勾连至月轮之上,方能重返州天月境。” 心神动念之下,丝丝缕缕的漆黑火焰自指尖缭绕而出,逐渐化作了一道业火光幕。 业火光幕之上映着此界三洲两海、九重天阙的诸般景象,虽然此界的下界约么只有州天地境的东胜神洲大小,不过其中的生灵却是并不算少。 在足足数十个元会的繁衍生息之下,其中不仅存在着许多宗门大派、修行世家,更是诞生了许多强盛无比的仙朝。 有修行至精深者,一旦破渡太乙天劫,便能登临太乙真仙之位,名录九重天阙之籍。 此大千世界与州天的不同之处,便是其无需渡过困难无比的三大灾劫,登临太乙真仙惟一的桎梏,只有一个并不算太过可怕的太乙天劫。 “泠月帝女篡夺天位,持着天庭之中的原生界源擅自更改天地规则,将此界气运搅得一塌糊涂,当真该死。” 季月年神情沉静,凝望着身前的业火光幕,心绪流转,“因受界劫影响,此界的光阴流速比之前快了许多,不过此事却是有好有坏,好处是此界的界源因此壮大了不少,已经化作了一座牢固无比的大千世界;坏处则是要等待数百年才能使其恢复正常,在此之前我根本无法离开此界,重返州天。” “还有一事,那泠月帝女临死之前,竟是道出了我的身份与神讳,此事实是有些诡异。” 心下正自思量之间,殿外的远处隐约传来了些许脚步声。 数息之后,高及千余丈的巍峨殿门之下显现出了一道身影,那身影甫一行至殿门之处,便遥遥跪拜了下来,恭敬的声音在略有些空旷的天阙上殿之间回荡:“小神赤水自下界沧海而来,一路穿过九重天阙至此,望泠月天尊垂见!” 季月年轻拂袍袖,散去了身前的业火光幕,轻声道:“且进来罢。” “谨遵天尊敕命。” 赤水天神恭敬应了一声,随后便站起身来,行入了天阙上殿。 此殿实在是太过巍峨广大,赤水天神自从入了殿门之后,一步一个脚印,缓步而行,竟是足足走了一炷香工夫,行过近千丈距离,这才堪堪行至了季月年所在的霜雪銮座之前。 赤水天神仰望着高及数百丈的九重霜雪銮座,再次拜了下来:“小神前来觐见天尊!” 季月年瞥了一眼銮座高台之下渺小如蚁的赤水天神,道:“身为沧海之神,不在海神宫阙之中镇压气运,却擅自离开海境,难道就不怕沧海气运反噬海境生灵么?” 赤水天神苦着脸,道:“好教天尊得知,实是沧海生灵修业高深者众多,海神宫阙的神职已经被占满,再也没有多余的神位来敕封新晋的太乙生灵以及大罗生灵了。” 季月年轻声道:“些许小事,也要前来天阙上殿寻我么,自己去想办法。” 赤水天神面色更苦,仰着头道:“天尊垂怜,那些得不到神职敕封的太乙金仙、大罗真仙,皆是在沧海各处自立山头,称霸一方,肆无忌惮地荼毒海境生灵,小神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季月年低垂着目光,望着这尊第六境圣者修业的海神,神情有些诡异。 赤水天神不自在地晃了晃身子,道:“天尊……” 季月年叹了口气,道:“你乃是第六境的圣者,难道就连这点芝麻小事都处理不好么,早知如此,当时便不该在诛神台前将你的真灵捞出,让你死了便罢了。” 赤水天神摇了摇头,认真地道:“每一尊太乙真仙之上的生灵,都能增强一分泠月天庭的底蕴与气运,小神之所以不曾动手将其诛杀,对其一忍再忍,都是为了天尊着想。天尊代月神牧守此界,无论是花草树木、鸟兽虫鱼,都是天尊的子民,故而小神……” “罢了,莫要再讲了,”季月年有些失笑,“无需太过在意这些琐事,身为一方海神,虽是代我教化海境众生,却也应当有着执掌沧海的大权,许你便宜行事便是。” 赤水天神目中泛出精光,彷佛重新回到了诛杀辟临女神侍女之时的杀伐果断,道:“沧海诸事,小神皆能自己做主么?” 季月年颔首道:“只需保得沧海气运不失,其余诸事你且自便。” 赤水天神拜倒道:“小神恭领天尊敕命!” “且去。” 季月年轻拂袍袖,径直将赤水天神卷出了上殿,轰出了九重天阙。 第八百一十二章 蒹葭萋萋 泠月洲,乃是三洲两海之中最为广袤之洲,约么有半个州天地境的东胜神洲大小,亦是泠月帝女的诞灵之处。 此洲不仅宗门林立,更是存在着许多繁衍许久的修行世家,以及数个强盛无比的仙朝,其修真景象的繁华熙攘几乎能与九重天阙的下三阙相提并论。 其中最为强大的仙朝,唤作“周”,其盘踞于泠月洲之东,占据了约么三成的泠月洲气运。 大周仙朝以北,柳叶郡。 季月年在熙熙攘攘的官道之畔显化而出,目光平静,面无表情地望着官道之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太阴神女曾言,每一座大千世界级别的本源,都定然会孕育出数个有望超脱之境的绝世天骄,泠月帝女算是一个,可是除了她之外,另外数尊先天神灵皆是六境圣者的极限真灵,此后再也无法寸进半步。 季月年在泠月天宫等待之时,一直都在观察界源的气机变化,前几日里,终是察觉到了界源气机变动的些许端倪。 驴家村。 “驴大柱,你在那里愣着干什么,快把这些柴劈完,不然晚上依旧没有你的饭吃!” 身着短打布衣的驴威翘着腿坐在窝棚旁边,吊着眼皮,望着身前在奋力劈柴的傻大个,目光之中满是不屑。 驴大柱沉默不语,只是重新拾起了地上的斧头,一下又一下地劈着面前的木柴,其指节因为太过用力,已经有了些许发白。 驴威坐在板凳上抖着腿,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时不时地露出些许淫笑。 黄昏时分,驴大柱终于劈完了小山一般的大堆木柴,他有些费力地站直了身子,沙哑着声音道:“小村长,前几日村里欠我没给的饭食,我想一起带回去。” 驴威莫名笑了笑,朝着旁边招了招手,顿时便有数个短打农夫凑了过来,每人手里都提着一些干粮。 驴大柱伸手去接,却被驴威一巴掌打落下来,耳中听他呵斥道:“竟然直接抢,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驴威走到驴大柱身前,啧啧两声,“虽然我爹是村长,不过我却也不会短了你的粮食,只不过最近郡里闹饥荒,些许粮食也变得珍贵无比,未免不测,我便带人亲自给你送过去。” 驴大柱咬了咬牙,道:“不劳小村长,我只要今天的粮食,前几天的不要了!” 驴威一脚便踹了上去:“闭上你的狗嘴!爷还给你的粮食,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起哄吆喝声中,驴大柱在窝棚里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望着逐渐远去的驴威几人,目光之中泛起焦急担忧之色,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驴家村不算大,驴大柱紧紧跟着驴威几人,不过半柱香工夫,便望见了自家矗立在村边的小木屋。 木屋的烟囱上冒出少许烟气,显然里面有人正在生火做饭。 咣! 驴威一脚便踹开了木屋的门,目光落在了灶台前那眉清目秀的布衣少女脸上,神情之间的淫笑愈加明显。 少女约么十七八岁年纪,虽然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麻衣,可却拾掇的很是干净,满头乌发用一条灰绿发带盘起一个发髻,昭示着其有夫之妇的身份。 驴大柱抢进屋里,大步上前,护在了布衣少女身旁,咬牙道:“小村长,你要做甚么?” 布衣少女经此一吓,面上却没有半点惧色,而是脆声斥道:“驴威,你无缘无故闯进我家,难道就不怕村长以及猎队收拾你么?!” 驴威朝着身后几人手中的干粮努了努嘴,笑道:“驴大柱给村里劈了几天的柴火,我是来给你家送干粮的。” 驴大柱沉声道:“小村长,粮食放下,你可以走了。” 驴威看着驴大柱身后怒中带怯的布衣少女,馋的舔了舔嘴唇,不再伪装,大手一挥,淫笑道:“想要干粮,先让周氏小娘子陪我睡一个晚上!” 其身后的几人一拥而上,竟是直接将人高马大的驴大柱抱住,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驴威将那些干粮放在灶台上,缓缓走近,笑道:“我爹带着猎队去了柳叶郡城,这驴家村现在是我驴威说了算!周氏小娘子,你与其跟着这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傻大个,不如从了我,我保你顿顿都有大白馒头吃!” “我呸!”周氏娘子朝他脸上啐了一口,伸手便抄起了灶台上的菜刀,“你再过来试试!” 驴大柱被几人按住,却并未尝试挣脱,而是露出挣扎之色,神情痛苦地望着驴威与自己的娘子。 驴威满脸淫笑,心里却时刻注意着那把菜刀,趁着周氏娘子分心之际,蓦地抬起一脚,狠狠踹在了周氏娘子的腹部! 周氏娘子吃痛之下,娇小单薄的身躯蜷缩起来,手中的菜刀亦是脱手飞了出去! 咣当! 锋利无比的菜刀跌落在了驴大柱身前,驴大柱抬起头来,目光冒火,怔怔地望着正在撕扯娘子衣服的驴威,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半分动作。 按着驴大柱的人朝着他头上啐了一口,大笑道:“你个废物!白白生了这么一副高大的身材,却是个孬种!” 另外一人一边望着灶台边上的好戏,一边笑道:“听说驴大柱的娘临死之前,告诉他不准打架,这傻子倒也听话,自那以后,当真不曾与人动过手,不然以他的蛮力,咱们几个还真不一定能够按得住他!” “啊!” 随着一声尖叫,布衣少女的衣衫被扯烂,露出了娇嫩雪白的肌肤,以及在补丁布衣之下若隐若现的小衣。 驴威深深地吸了一口漫入口鼻的馨香,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欲望,一双大手径直按在了布衣少女的肩膀之上! “驴威!你不得好死!” 驴大柱趴伏在地上,双手不住地颤抖,心脏彷佛被绞碎一般,传来锥心刺骨的剧痛,双目之中沁出了殷红的鲜血! 浑身上下的巨力彷佛随时都会爆发出来,欲要将灶台前面那并不算健壮的驴威撕成碎片! “大柱,你爹当年就是为了给村里出头,与外村人打架,结果被活活打死在了外面。” “记住娘的话,娘走之后,不要再与人打架,好好过日子。” 老娘临死前的话语不住地在耳边回荡,以孝顺着称的驴大柱决计不敢违背一把屎一把尿将自己拉扯大的母亲的言语,只不过眼前的情景却是深深地刺激到了驴大柱,让他的理智到了崩溃发狂的边缘! “我绝不会让你这淫贼得逞!” 布衣少女在奋力的挣扎之间,目光之中露出了些许决绝之色,竟是欲要直接咬舌自尽! “你这贱人!” 驴威察觉到了不对,一巴掌便扇了过去,在布衣少女脸上留下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顺手扯过一块碎布,塞入了周氏娘子口中,驴威淫笑道,“这下谁也不能阻挡你这贱人被我玩弄了!” 布衣少女发出“呜呜”的声音,用力地睁大了双眼,瞳孔之中蔓延着血丝,彷佛在诉说着什么。 驴大柱趴在地上,不敢再看,紧紧闭上了双眼。 耳边不时地传来娘子呜咽般的低泣,每一声低泣都让驴大柱高大的身躯一阵颤抖。 …… 不知过了多久,驴大柱从恍惚之中回过神来,神情之间已是有了些许呆傻,他挣扎着站起身来,望向了自己平日里与娘子做饭的灶台。 驴威等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此处,驴大柱颤颤巍巍地走到灶台旁边,低头望着已经失去声息变得冰凉的少女躯体,双目之中流下了两行血泪。 自此之后,驴家村多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傻子,他依旧每日去村里干活,别人若是给他饭食,他便吃些,别人不给,他也不要,只是任由别人如何欺辱打骂,他都从始至终不曾再开口说一句话。 久而久之,村里的其他人也觉得无趣,都道驴大柱是真的傻了,这个驴家村的傻大个逐渐变得无人在意,仿若透明。 时光匆匆,驴大柱逐渐老了,眼睛变得昏花,高壮的背也佝偻起来,再也干不动村里的体力活计。 似这般饥荒之年,驴大柱又没有自己的田地可以耕种,待到家里的些许余粮吃完,便连半粒米也不剩了。 有些费力地推开破旧的木门,年逾古稀的驴大柱揣着一个包裹,颤颤巍巍地出了驴家村,朝着深山里走去。 直到天色昏暗,驴大柱才走到山脚下的一处林间,停了下来。 小溪之畔,有一个生长的郁郁葱葱的坟包,前面立着一个结实的木头牌位,上面歪歪扭扭地刻着几个字。 我妻周氏之墓。 驴大柱趴伏在坟前,长满老皮的手用力捂着脸,发出了沙哑难言的呜咽。 “实是一个至孝之人,当真是感天动地。” 清冷平静的声音传入耳畔,驴大柱连忙止住了哭声,抬起头望了过去。 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数丈之外,驴大柱根本看不清其面容,只能隐约察觉到那一双隐藏在模糊之间的漠然目光。 “你是谁?难道是阎王爷派来收我的鬼?” 许久不曾开口说话,驴大柱的声音已是变得极为沙哑难听。 那身影轻笑,对其言语之间的冒犯不以为意,道:“驴大柱,你后悔么?” 驴大柱愣了一愣,苍老浑浊的目光有些黯淡,并未开口。 那模糊的身影轻声道:“你的心性极为罕见,可却被埋藏在了凡尘乡土之间,若无人发掘,则会永远都不见天日,随着一捧黄土消散而去。” 驴大柱惨笑一声,开口道:“我已经垂垂老矣,这行将就木之身不知何时便会被阎王爷收走,说再多也是无用。” 那模糊身影摇了摇头,再次问道:“你后悔么?” 驴大柱怔然,似乎终于开始了认真的思索。 半晌之后,驴大柱浑浊的眼中流出两行泪水,呜咽道:“我有太多太多的后悔之事,只是时光不能倒流……” “谁说时光不能倒流?” 那身影走到驴大柱身前,声音依旧平静淡漠。 第八百一十三章 相顾不相识 熙攘嘈杂之声传入耳畔,驴大柱蓦地睁开双眼,低头望向自己孔武有力的健壮手臂,神情之间依旧残留着些许惊骇。 “难道时光当真倒流了么!” 驴大柱猛然站起身来,环视四周,这才发觉自己身在一个家徒四壁的茅屋之中,忍不住面色大喜,“娘子!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眼睁睁看着你被驴威那畜牲凌辱!” 他上前推开木门,刺眼的阳光映入瞳孔,使得他稍稍眯起了眼睛。 年轻的身体给予了他久违的充满力量之感,驴大柱信心满满,原本有些佝偻的背部挺的笔直,就连走出木门都要微微低下头颅。 “猎队马上就要出发了!驴大柱,快点跟过来牵狗!” 数声吆喝传入耳中,驴大柱抬头望去,果然见村子里有三三两两的猎户走出家门,足足有数十个之多,尽数朝着村前的广场聚集而去。 见此一幕,驴大柱的眼角忍不住微微抽搐,在他的记忆里,村子里组织起如此大规模的猎队有且只有一次,就是在自己十八岁的那一年。 这次猎队出发进山,足足三日之后才勉强逃回了一个残废的猎户,其余的村民则是尽数死在了山里,这也导致了驴家村一蹶不振,在此后的数十年之间都没有几个像样的猎人,全村人都靠着山脚下的些许薄田养活,绝大多数的村民都陷入了饥荒之中。 “十八岁?!” 驴大柱神情有些呆怔,“你竟然骗我!时光并没有回到我娘子受辱之时,而是倒流到了六十年之前!” 就在其惊怒交加、茫然失神之时,那平静的声音再次传入了耳畔:“我只说时光能够倒流,何时说过要回到你所想的那里?” 驴大柱目中泛起赤红的血丝,恶狠狠地环顾四周,却始终都寻不到半点踪迹,低吼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那声音轻笑道:“你的娘子乃是庙堂争斗之中流落在外的帝室庶女,若是不曾与你相遇,她本不该这般凄惨地死去,难道你当真不想救她么?” 提到周氏,驴大柱恢复了些许理智,沙哑着声音道:“只要能救我娘子,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那声音道:“如此甚好,据我推算,你与她应是在五年后的柳叶郡城相遇,我给予你一篇心经,这些时日里你便虔诚默诵,五年之后,且去柳叶郡城与她相逢。” 驴大柱用力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此言落罢,他便转身关上了木门,像记忆中那样对门外的吆喝声充耳不闻。 只不过上次是因为给老娘守孝而不曾入山,这一次,却是因为桌案之上缓缓浮现而出的那篇锦帛。 “果如是如是,乃真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乃真五蕴皆空时,不落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名曰诸法空相……” …… 五年。 驴大柱背着盛满草药的竹筐,腰间揣着一个破旧的小布袋,大步在官道上走着,因其身形高大,故而吸引了许多来往行人的目光。 愈是临近柳叶郡城,驴大柱的心绪便变得愈是复杂,他心底知晓,再过一会儿,自己就会见到心心念念的娘子。 “都滚开!” “不长眼么!” 接连数道呵斥之声传遍官道内外,绝大多数行人都是躲避到两侧,望着尘土飞扬之间嚣张跋扈的马车车队。 这些马车装潢华贵,走起来却是横冲直撞,丝毫都不顾及两旁来往的行人。 而在马车车队之后,足足跟着数十架木质的笼车,每一座笼车之中都关着数个表情麻木的少年少女,他们的衣衫虽然脏污,却皆是绸缎所制,显然并非出自寻常人家。 越到后面,笼车里关押的人衣着便越差,更有数架笼车之中散发着刺鼻的臭味,显然已经有人生生饿死在了木车之上,尸体无人清理,发出了难闻的尸臭。 “这一路长途跋涉过来,又死了好几个,赶紧丢出去!” 一架在旁缓缓前行,专门用来监视这些笼车的华贵马车之上,一个总管模样的人捏着鼻子,皱眉道,“动作麻利点!” “是!” 笼车两侧的侍卫当即有人应声,打开木笼的门,直接将那些发臭的尸体丢了出去。 “总管,这里有个中了毒的婢子,看样子也活不久了。” 侍卫朝着后面一架笼车看了一看,高声道。 那总管远远看了一眼,见是一个嘴唇泛白、面色青黑,穿着粗布衣裳的垂死少女,面上的嫌恶之色愈加明显:“赶快丢出去!” 轰! 官道之上尘土飞扬,那布衣少女便被直接从丈许高的笼车之上扔了下来,落在了驴大柱身前! 她原本在笼车上没有发出声息,像是一个死人,可被摔落下来之后,却是眉头紧紧皱起,毫无血色的口中发出了一声极为虚弱的轻吟。 驴大柱在过往行人古怪的目光之中半跪下来,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垂死之人,脑海深处那些不曾遗忘的记忆翻涌而起,与眼前的情景重合在了一处。 不顾别人的注视,驴大柱像记忆里一样,双臂用力抱起一息尚存的少女,也不曾嫌弃她身上散发出的隐隐恶臭,径直走下官道,朝着山林之间大步走去。 驴大柱知晓,她所中的毒极深,若是没有山里的草药,可谓是必死无疑。 约么过了半个时辰,天色渐暗,驴大柱终于抱着她找到了山崖底部的一个山洞,将其暂且安顿了下来。 取下背后的竹筐,拿出其中状若碧柳的草药,驴大柱的神情之间没有半分不舍,径直将其揉碎,用其中渗出的绿色汁水涂在了少女的嘴唇之间,脸面之上,以及浑身上下所有裸露出来的地方。 此草药唤作驴粪草,乃是生长于深山里的解毒良药,可其生长之处却是在陡峭无比的危险山崖之上,除却天生蛮力、身长腿长的驴大柱,驴家村之中没有人能够采得到这种草药。 驴大柱攒了足足五年的驴粪草,前去柳叶郡城,正是为了将这些草药卖上一个好价钱,以求回村能够买得两亩薄田,有自己的土地能够耕种。 只不过这些草药还不曾来得及卖出去,便都用在了眼前的布衣少女身上。 “还是不够。” 驴大柱望着气息愈加微弱的布衣少女,叹了口气,闭着眼睛,将她已经发臭的脏污衣衫轻轻脱了下来,手指不经意地触碰到了她那尚有温热的光滑肌肤。 一只手将剩余的驴粪草揉碎,取得汁液,驴大柱的心中没有半点邪念,另一只手则是将草药涂遍了她的全身。 至了此时,天色已是完全黑了下来。 驴大柱望着空荡荡的竹筐,轻声自言道:“明日还需去再采些草药来。” 此言落罢,他又呆怔了半晌,默诵了一遍《般若心经》,随后便拿起少女的衣物,赤着胳膊走到冰凉的溪水边,极为认真地将其洗的干干净净,晾在了洞外的山石之上。 第二日,驴大柱被微凉的山风吹醒,甫一睁开眼睛,便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见少女披着自己的衣服仍在安睡,呼吸也相较昨日平稳了许多,驴大柱松了口气,神情却是逐渐黯淡了下来。 一切都似记忆之中那般,没有半分改变。 “只是……” 驴大柱靠近了些,轻轻掀开了布衣少女肩膀上的衣物一角。 一团惨绿色的淤血在她白皙的肩膀处淤积,这是驴粪草的药效起作用之后,逼出的脓毒。 只是布衣少女不曾修有吐纳功夫,即便驴粪草起了效,也仅仅只能让毒素堆积在一处,若是如此堆积下去,反而会让淤血逆流,侵蚀心脏,最终更为惨烈地毒发身亡。 望着那些绿色的丝线还在朝着肩膀堆积,驴大柱神情之间没有半分犹豫,竟是上前扶着少女的手臂,用力咬破了她肩膀上的皮肉,径直吸出了一大口碧绿的脓毒! “呕!” 驴大柱转过头去,将脓毒吐在了山洞的另一侧,可其嘴唇和口齿之间却依旧有着些许碧绿的残留。 数息过后,驴大柱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呆滞,不过片刻之后便恢复了正常,其转回身来,继续吸着少女肩膀上的脓毒,没有半刻停歇。 些许脓毒虽然不至死,却使得驴大柱的反应变慢,神智损伤,比起之前呆傻了许多。 这也正是驴大柱后来回村之后,受人欺凌的主要原因,若是其还是似前往郡城之前那般思维敏捷、孔武健壮,虽然不一定当真会与人打架,可在驴家村却不会似这般受到许多歧视。 就这样,驴大柱白日里为布衣少女吸出脓毒,晌午则是攀爬到山崖上去采驴粪草药,短短数日工夫过去,布衣少女的气色便好了许多。 虽然她依旧不曾苏醒,可在驴大柱喂水喂果、极为细心的照料之下,原本青黑的小脸之上已经有了些许红润。 “娘子……” 驴大柱坐在山石之上,神情愈加复杂。 若无意外,再过一会儿她便会苏醒,到了那时,她会似记忆之中一般,感念自己的救命之恩,决定随着自己回到驴家村,做自己的媳妇。 只不过这一次,驴大柱却是默默地为她穿好了干净的衣裳,收拾好了自己的竹筐,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山洞。 这也是驴大柱第一次,做了与记忆之中不相符的事。 咣! 重物摔落之声传入耳畔,驴大柱侧头看了一眼,见是一个背着书筐的书生一不留心摔了下来,只不过他落下来的地方有着树木阻挡,缓了一缓,这才没有受到太重的伤。 驴大柱站在陡峭山石的阴影处,怔怔地望着那背着书筐的书生,心脏止不住地一阵阵抽疼。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之间,驴大柱听到了对于自己而言已经熟悉到刻骨铭心的少女清音。 “公子,是你救了我么……” “公子,你怎地也受了伤?” “公子,我帮你擦药罢。” “公子大恩,小女子实在不知如何报答。” “小女子唤作周娘。” “公子……” …… 恍若隔世。 日升月落,不知几个朝暮。 驴大柱从山石的阴影后面走了出来,望着数十丈之外互相搀扶着、挽着手臂的一对壁人儿,目光怔怔。 “娘儿,你看那人满面胡茬、蓬头垢面,好似山里的野人,实在古怪,如今你的腿脚已经无碍,我等快些离开罢。” 书生的声音传了过来,驴大柱不曾理会,只是定定地望着那穿着干净布衣的少女。 她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驴大柱,那眼神似记忆之中一般清澈透亮,可却好像在看山间的花草树木一般,不含一丝半点特殊的情感。 “确实是个怪人。” 二人的声音逐渐远去,最终驴大柱的耳边重新恢复了山间的静谧。 …… 驴大柱依旧站在原地,好似一座天然石雕,彷佛与山石融为了一体。 “果如是如是,乃真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乃真五蕴皆空时,不落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 又过了许久,隐约有沙哑的诵读之音,呢喃而起。 …… “还不曾放下么?” 模糊的身形扭曲而现,静静地望着驴大柱。 咔嚓。 好似石雕的驴大柱第一次动了动身子,有些费力地伸起袖袍,拂去了眉眼之上的落霜,沉默着跪伏了下来。 那身形之上的模糊寸寸散去,显现出了一个身着金线白袍的清美少年。 白袍少年轻声道:“看来你已经对《般若心经》有所领悟。” 驴大柱蓦地抬起头来,声音依旧沙哑:“敢问一句,难道你就没有不曾放下之事么?” 白袍少年如画般的清冷眉眼怔了一怔,显然不曾想到驴大柱会开口询问,沉默片刻之后,道:“放下如何,不曾放下又如何,人力有穷时,于寻常生灵而言,若是遇到无能为力之事,终归要认命才是。” 驴大柱垂首跪在地上,不再言语。 数息之后,那白袍少年却是再次开口,其语气稍有变化,其中隐约多了几分冷冽:“只不过我却是亲眼见过宿命之象,生灵若是当真能够堪破桎梏自我的心障,待到再抬眼望时,花草皆为世界,砂砾即是人间。” …… …… …… 第八百一十四章 秋水 海浪汹涌咆哮,一望无尽的汪洋与极天相接,入目所见,除却暗蓝的海水之外,便只余了令人心神压抑的灰暗天穹。 秋水是被木船剧烈的摇晃晃醒的。 木船并不大,约么有十余丈长,宽约三丈,在涌动的海水之间浮浮沉沉。 腥咸的海风扑面而来,秋水缓了缓神,在甲板之上坐起身,侧头啐了一口不知何时沁入嘴中的泥沙,随后定睛朝着四处望去。 数尺之外,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黑衣老者,正在神情阴鸷地望着自己。 更远处,则是一个身形魁梧的赤膊壮汉,在自顾自地饮着葫芦之中的酒水。 甲板边缘,还有一个神情呆滞的高大青年,以及一个身着轻纱的妙龄少女。 诸人的神情或是冷漠,或是平静,或是麻木,自始至终都无人开口说话。 努力回忆着昏睡之前的景象,秋水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走到甲板边缘,扶着木质的船舷,遥望着极远极高处那昏暗无比的天穹,呢喃道:“原来一切都不是做梦。” 距离他最近的黑衣老者冷笑一声,道:“这船上只有两个房间,看来我等五人之中,只能有两人活着出去了。” 秋水蓦地转过头来,死死地望着黑衣老者,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数息之后,眼角余光却是瞥见了身后的两间房间,最终还是将口中的话咽了回去。 “老头儿,你叫什么名字?” 那赤膊壮汉喝了一大口酒,开口询问之间,朝着此处望了过来。 黑衣老者道:“无名无姓,唤我‘恶鬼’便可。” “恶鬼……” 赤膊壮汉轻声重复,目光望向了秋水这里。 秋水扯出了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我叫作秋水。” 更远处的那妙龄少女生的极是好看,可另外几人却丝毫不曾多看她一眼。 此时见大海之上风浪渐起,她自顾自地站起身来,走到秋水身侧,朝着赤膊壮汉开口道:“观你这般神情自若,难道你已经知晓了我等接下来需要面对之物?” 赤膊壮汉晃着手中的酒葫芦,笑道:“据我揣测,虽然诸位的遭遇与我不尽相同,可却有着本质之上的相通之处,我等被随意地丢入此处,无非是其想要选择更为合适之人而已。” 妙龄少女眸光微动,道:“天威莫测,我等又能如何?” 赤膊壮汉不再看她,而是仰头喝了口酒,自顾自道:“你等可以叫我张千钧。” 妙龄少女略一沉默,道:“我叫周仙铃。” 此言落罢,四人皆是望向了那神情呆滞的高大青年。 呆滞青年生的孔武健壮,却只是怔怔地望着海天相接之处,彷佛对身旁四人的交谈充耳不闻。 秋水走到他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仁兄,可否将你的名讳告知于我?” 高大青年依旧不为所动。 黑衣老者站起身来,神情依旧阴鸷,伸手指了指甲板边缘角落里挂着的五个木牌,道:“这船即将进入海洋漩涡,你若是不报出名讳,怕是下不了船了。” 那五个木牌用麻绳系着,其中四个已经分别显现出了几人的名讳。 恶鬼。 秋水。 张千钧。 周仙铃。 高大青年终于不再沉默,有些麻木的面庞之上露出些许古怪的表情,沙哑着声音道:“我叫作驴大柱。” 此言落罢,他便直接上前取下那个显现出“驴大柱”的木牌,径直挂在了自己的腰间。 轰! 呼啸的巨浪卷来,径直将驴大柱卷下木船,沉入海底,带入了深不可测的汪洋深处! 张千钧将酒葫芦捆好,走上前来,路过之时拍了拍秋水的肩膀,随后亦是取下了自己的木牌,纵身跳下了木船。 秋水有气无力地朝着张千钧摆了摆手,彷佛是在送别。 黑衣老者唇边勾起一丝诡笑,道:“那驴大柱已存死志,看来我等活下来的希望又多了一分。” 周仙铃瞥了他一眼,道:“我等几人是甚么身份,想必你也知晓,若是当真如此想,只怕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她走过甲板,亦是看了看秋水,随后取过自己的木牌,翻身跃入了咆哮嘶吼的深海漩涡之中。 黑衣老者脸上的笑意敛去,重新恢复了令人心悸的面无表情之态,仿佛刚才的情绪泄露都是虚假。 秋水挠了挠脑袋,侧头望向黑衣老者,笑道:“看来我也该出发了。” 黑衣老者冷冷地望着他,沉默数息之后,才道:“你我二人一同行事,如何?” 秋水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随意点了点头,道:“自无不可,只是你这只恶鬼,莫要把我吃了才好。” 黑衣老者微微摇头,道:“我之所以等在最后离开,就是为了问你一件事。” 秋水伸手去取木牌的手掌顿了一顿,并未回头:“且说来听听。” 黑衣老者的声音变得有些诡异:“你知晓他的真实身份,是么?” 秋水怔了怔,下一刻便展颜笑道:“在之前的遭遇之中,我确实不小心得知了一些,可却无法告知于你,你若是想要知道此事,便做最后回到船上的两人之一。” 黑衣老者沉默下来。 二人陆续取了木牌,在甲板边缘望着渊深无尽的大海,不再开口。 轰! 巨浪卷过,渺小的木船依旧在海洋之中浮沉,其上却是已经没有了半个人影。 …… …… …… “神上,那到底是甚么等阶的神阵秘境,竟然需要你布置了如此之久,并且亲自前去将其开启!?” 泠海,续海宫中,一尊五境圣者修业的海境神灵行至泠海之神座下,疑惑开口。 泠海之神的面色有些苍白,道:“上庭有敕令传下,让我以泠海海境的本源为引,布置一座宏大无比的海境神阵,此事我只能竭尽全力,不敢有丝毫违背。” 那海境神灵微微咬牙,道:“耗费如此多的本源,神上的真灵底蕴定然会大跌,就连我泠海的气运都会被削弱许多,泠月天庭简直欺人太甚!” 泠海之神叹了口气,道:“三洲两海的先天神灵之中,死的死、废的废,只有我一人存活至今,若是此次我敢违背上庭的敕命,顷刻之间便是灭顶之灾!而且此次神阵秘境关乎此界的本源气运,我这里根本不敢有丝毫差池。” 海境神灵骇然道:“此界的本源气运?!” 泠海之神颔首道:“上庭那位,通过不可思议的大神通,强行感应到了界源的气机变动,违背常理般地寻到了数个此界界源于命中注定孕育而出的生灵,这些生灵生来便有着超脱之机,只不过……” “神上,只不过甚么?” 泠海之神神情有些复杂,道:“只不过上庭那位却不愿界源气运被稀释太多,故而命我以泠海本源亲自布下神阵秘境,于其中择出两人,其余尽数抹杀,最终也只有两人能够存活下来,由我将其带去九重天阙觐见天庭。” 海境神灵目光晦暗,道:“神上身为此界的先天神灵,竟被当成牛马驱使,我等实在是不甘心!” “慎言!”泠海之神面色有些难看,开口斥道,“辟临女神、沧流女神尽数被诛,沧海之神亦是被强行剥了神位,灰飞烟灭,甚至就连泠月帝女都被碾碎了真灵,这些教训还不够么?!若不是我谨小慎微,只怕如今的泠海之神早就换了人做!” 第八百一十五章 诡异的真相 轰! 二人正说话之间,有煌煌天光映落而下,化作一道方圆数百丈的庞大光柱,径直贯穿了续海宫,光柱之间,足足数十尊神灵显化在了泠海之神身前! 续海宫诸多生灵皆是面色骇然,死死地朝着此处望来! 那泠海的五境海境神灵面色难看,悄无声息地躲在了泠海之神身后,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 “泠海之神何在?” 威严天光之间,那为首的宣旨神灵面色漠然,手中持着一卷锦帛,冷淡开口。 泠海之神心神一颤,急忙半跪在地,垂首恭敬道:“小神恭听天使敕命!” 宣旨神灵将那锦帛展开,瞥了他一眼,道:“奉泠月天宫天尊法旨,召泠海神灵上界九重天阙,即刻前往上阙天宫觐见。” 此言落罢,那锦帛便散作了无数光点,落在了泠海之神的手中。 数息之后,煌煌天光消散,宣旨神灵等皆是随之离开了续海宫,只余了泠海之神捧着那重新凝聚的锦帛,神情复杂。 那第五境的海境神灵凑上前来,低声道:“神上,上庭此番召见于你,只怕是来者不善。” 泠海之神翻看着手中的锦帛,叹了口气,道:“无论如何,我都需要即刻前往九重天阙,泠海诸事便由你与三大护海神灵共同执掌,可知晓了么?” 海境神灵目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担忧之色,犹豫片刻之后,还是闭上了嘴,点头应是。 泠海之神转身回到续海宫内殿,约么过了半个时辰,才换了套衣装,驾着重云离开了续海宫,穿过泠海海幕,朝着高天之上的九重天阙行去。 自下界一路行来,泠海之神入目所见,尽是巡守天庭的持着兵戟的天兵天将,这些天籍兵将神情冷肃,气势恐怖,皆是大罗真境、混元真境之中的佼佼者。 甚至就连九重天阙下天门的守门神灵,都足足有着凌霄天君境的修业,其威势之肃杀、天规之严明,比之泠月帝女执掌天庭之时要强出了无数倍。 泠海之神毕竟是第六境的海境圣者,下天门的神灵稍作盘问便将其放了过去,穿过下天门,泠海之神御使神力隐入虚空,以最快的速度朝着九重天阙之极行去。 上阙天宫。 “止步。” 高及数千丈的巍峨殿门之下,一尊五境天神神情冷漠,持着长戟将泠海之神拦在了外面。 泠海之神面上赔着笑,将自己怀中的锦帛取了出来,道:“好教感应天神知晓,小神乃是奉了天尊敕命,故而前来觐见。” 感应天神取过锦帛,稍加探察,便将其送了回来,眸光依旧冷肃:“且在此等候。” 泠海之神笑道:“有劳天神。” 感应天神转身行入上阙天宫,约么行了半柱香工夫,这才在一座高及千丈的门阙之前跪了下来,遥望着那天宫深处高不可及的霜雪銮座,恭敬道:“启禀天尊,下界泠海之神前来觐见。” 数息之后,那遥远的霜雪銮座之上有平静的声音传了下来:“带进来。” “是。” 感应天神应了一声,随后便转身朝着上阙天宫之外走去。 约么又过了一炷香工夫,泠海之神身着一袭暗蓝水纹长袍,行至了距离霜雪銮座数千丈之处,跪拜下来:“小神见过天尊。” 上阙天宫太过宏伟广袤,殿中建筑又太过巨大,其口中之言有着些许回声,隐约在耳畔回荡,最终传入了缥缈不可及之处。 不知过了多久,那銮座之上终是传来声音道:“前时让你耗费海境本源布置的神阵秘境,此时如何了?” 泠海之神面上露出一丝得色,稍稍提高了声音,道:“天尊明察,小神耗费诸多心力,终于布置好了这座神阵秘境,定然能够在这几人之中择出心性、悟性、根骨、天资等等俱佳者,绝对不会让天尊失望!” 那声音轻笑,又道:“既然如此,此事便交由你来全程负责。” 泠海之神喜道:“小神定当竭尽全力!” 那声音道:“待此间事了,便让在神阵秘境活着出来的生灵进入你的续海宫,以便熟悉下界海境的本源气息,日后入主泠海。” 闻听此言,泠海之神瞳孔蓦地收缩,却不敢多言,只是诺诺连声,垂下了头颅。 光影扭曲之间,身着金线白袍的少年自虚无之中一步踏出,落在了泠海之神身前,冷冷地俯视着他,道:“怎么,泠海神灵,你好像并不是很开心。” 泠海之神身形一颤,将头垂的更低,急忙否认道:“小神绝无半点怨言!天尊放心,小神定然会倾尽全力做好此事!” “此事只是其一,此番召你上界,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询问于你,”白袍少年微微摇头,“作为此界海境之中诞生的先天生灵,你对于泠月帝女有多少了解?” 泠海之神伸袖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稍作回忆,缓缓道:“禀报天尊,泠月帝女诞生于泠月洲的洲境本源,与我泠海相邻,如今想来,其似乎也没有甚么不同寻常之处,唯有一点……” 他微微抬起头来,望着身前数丈之外那天尊绣着泛光金线的白袍衣角,“她的修行速度极为恐怖,比我等三洲两海的其余先天生灵要快出数倍之多,根据小神所知,其所修的神通法决似是天生便诞生在真灵记忆之中,好像叫作《凝月真诀》。” 《凝月真诀》,九境月宫之中的无上神通之一。 季月年眸光微冷,不再开口。 泠海之神摸不清其真正的想法,亦是沉默了下来。 “且去罢,待到新的泠海之神诞生,我会给你重活一世的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白袍少年的声音传入耳畔,泠海之神如蒙大赦,垂首跪拜道:“小神谢过天尊垂怜!” 待其离开之后,上阙天宫逐渐恢复了静谧,霜雪銮座之下,季月年眸光冷漠,心神之中不住地回荡着《凝月真诀》几个字。 “九境月宫的神通素来隐秘,除非太阴神女亲传,否则泠月帝女绝不可能以此成道,可事实便是如此发生了……” “更何况,此女竟然还知晓我在州天月轮的神讳,按照常理,州天月轮之事绝对不可能被这封闭大千世界的土着知晓。” “难道泠月帝女从始至终,都是太阴神女的布局么……” 想到这里,季月年的眉头皱的更紧,稍稍抬起头来,望向了数千丈之外依旧在扭曲变幻的炽白境源。 若要想与州天月轮重新取得源气勾连,还需要一百九十年。 “太阴神女难道早就知晓了此界变故是界劫浸染所至么,可是这般也说之不通,其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想到此处,季月年的心底深处逐渐浮现出了一丝阴霾。 记忆最深处,赵阴月那带着怜悯的声音再次回荡而起。 “年儿,那佛法,不要再用了……” 轰! 电光火石般,在心绪翻涌之间,季月年强自定了定神,微微阖上眼眸,宿慧神思疯狂流转,强行在诸多过往的丝线之中寻到了自己想要的线索! “赵阴月并不是太阴神女!” 宛若一道炸响惊雷撕破昏暗天穹,季月年猛地睁开眼睛,眸光深处有着可怕无比的业火旋涡凝聚而出! “或者说,赵阴月并不完全是太阴神女!” “她虽然是因太阴神女下界而生,可在那十六年之间,她完全算是一个独立存在的生灵!” “太阴神女回转月轮之后,虽然得到了绝大多数赵阴月的真灵记忆,可却有些不可告人的惊天隐秘,只有真正的赵阴月才知晓!” “赵阴月,到底知道了什么事……” 其瞳孔之中业火旋涡的疯狂涌动,甚至在其身周化作了扭曲的黑火之轮! 此时此刻,季月年的神思心绪已经催动至了极限! “太阴神女、妙善尊者以及菩提祖师合力布局,其目的皆是利用我的真界生灵身份,阻止大雷音寺的佛家源教引动的州天界劫,而我的绝大多数佛法亦是妙善尊者所传,其绝无可能让我不再继续修佛法……” “况且就在不久之前命界入梦之时,妙善尊者还叮嘱我要好生修行心道佛法,以求使我堪破属于自己的菩提九境……” “可是赵阴月却说让我不要再修佛法……” “赵阴月所言的这件事,无论是太阴神女,还是妙善尊者,亦或者是隐藏在暗处,多番布局的窥天九境菩提祖师,此前应当都不知晓……” “这些事情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不可告人的真相……” 黑火之轮缓缓消散,季月年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眼,面色隐约有些苍白。 “或许只有真正见到赵阴月一面,才能问清楚其中的隐秘。” “可是赵阴月早就已经魂飞魄散,消散在了地境人间。” 蓦地,季月年似是想到了一事,面色极为罕见地变得有些煞白! “季清婵真灵崩碎,尚且能够在轮转重极之中捞出来,赵阴月乃是太阴神女的往生之体,即便太阴神女回转了州天月轮,可以其第七境的超脱修业,窥天九境的月宫道场,难道就当真无法取回赵阴月崩碎的神魂碎片么?!” “太阴神女!” “惟一的解释便是,她已经得到了赵阴月的所有记忆!” “她知晓赵阴月那句话的真正含义!” 季月年心神震颤,许多事情都在刹那之间串连在了一处! 当初自己在州天月轮之上,竟是那般准确地直接落入命界! 被界劫浸染的阴月双生之界! 《凝月真诀》! 泠月帝女! “太阴神女……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是在坚持着与妙善尊者、菩提祖师共同的布局,还是已经有了别的想法……” “那句话的含义,到底是什么……” 第八百一十六章 掷杀 袍袖轻拂,季月年行至上阙天宫边缘,静立于仙云重海之间,俯视着此界的渺茫天地。 凡是目之所及之处,似乎其只要心念微动,皆能够在刹那之间到达。 “如今观来,太阴神女当初之所为,似乎是想要让我永远留在命界,以泠月帝女的言行看来,其应当未曾想到,我会当真来到此处。” “可是太阴神女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轻风拂过,扬起了一缕季月年垂至额前的乌黑发丝。 “可她还是给予了我此界真正的界源,更是赐下了诸多宝物灵物,若是单单只是迷惑于我,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 季月年神情平静,心中的思绪却是半刻都未曾停歇,“只有一种可能,便是她既想让我离开州天,又想让我能够活下来,也便是说,就连太阴神女自己,都处在一种极为矛盾的情绪之中。” “可是,为什么……” “得到赵阴月的全部记忆之后,太阴神女到底知晓了什么隐秘,以至于将妙善尊者、菩提祖师的布局尽数抛弃,难道其已经不需要让我来抵挡界劫了么……” “说到底,菩提祖师布局天地三界,我这里也只不过是其诸多布局之一而已。” “如今只有见到太阴神女,才能知道隐藏在背后的真相。” “还有一百九十年。” 季月年的心绪隐约有些烦乱,苍白修长的手指随意划动,竟是无意识地施展出了“宿命”神通! 丝丝缕缕的玄光在其之间泛起,上阙云海之上的扭曲界源似是有所感应,被宿命枷锁之象稍加浸染,开始了剧烈无比的涌动! 轰! 神通生出的宿命枷锁幻象轰卷而上,顷刻之间便没入了扭曲变幻的炽白界源之中! 季月年堪堪回过神来,瞳孔微微收缩,望着产生巨大变化的界源,神情极为罕见地有些凝重! 密密麻麻的丝线在界源之上四散而出,以不可想象的恐怖速度轰卷天地,贯入了三洲两海、九重天阙的每个生灵的真灵之中! 季月年行至近前,望着眼前浩荡无尽、绵延无穷的宿命丝线,眸光有些莫名,伸袖随意取过一根,稍稍感应。 “这就是宿命的伟力么……” 其松开那根丝线,微微阖上双目,心神深处竟是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全知全能之感。 通过这些宿命丝线,季月年能够擅自更改此界任何一个生灵的宿命,甚至就连第六境的先天圣者,都逃不过在界源加持之下的宿命丝线的束缚。 “这仅仅只是借助界源之力所施展的虚假‘宿命’,便已经能够掌控这个大千世界无量生灵的命运,那命锁之界乃是与州天大界相差仿佛的星河大界,其中真正的宿命枷锁又当何等可怕……” 有着界源的力量加持,其方才施展的“宿命”神通极为玄异地具现而出,如今其只需拨动丝线,就相当于以此界界源的伟力朝着生灵施展“宿命”神通,比其自己亲自施展还要恐怖。 心神动念之下,季月年寻到了泠海之神的宿命丝线,将其取在手中,轻声道:“神阵秘境诸事已毕,你已经比泠月帝女等人多活了如此之久,也是时候该去轮回往生了。” 咔嚓。 那根宿命丝线骤然断裂开来。 …… 大海,孤舟。 秋水浑身的衣服都是湿漉漉,一个翻身上了甲板,满头乌黑的发丝被海水浸湿,贴在白皙的额前,愈加显得其秀气文弱。 数息之后,一道海水漩涡卷来,抛出了一个奄奄一息的身影。 咣当。 那身影被重重摔落在甲板之上,发出了一声痛苦的低吟。 秋水在木船船舷之侧扯过一块破布,随意擦了擦头发,目光朝着那身影瞥去,笑道:“我倒要看看,是谁福大命大,足足闯过了这泠海海源的三重天、四狱殿以及五羊观。” “水……” 那身影极为费力地抬起头来,声音已经虚弱到了极点。 其满脸血污,看不清其面容,只能隐约看出是个男子模样。 秋水在腰间取过水壶,随意丢了过去。 咣啷。 那身影听到水壶落地之音,似是寻到了救命稻草,一把便将水壶抓过了去,拧开盖子,咕嘟咕嘟将其中剩的半壶清水一饮而尽。 待到恢复了些许力气,他挣扎着坐起身来,连爬带走,勉强挪到了木船上那两个房间的房门之前,沙哑着声音道:“多谢了。” 房门之上散发着浅浅的微光,每时每刻都在疗愈着他所受的创伤。 随着其面上的血污被微光照去,秋水的目光亦是有些惊讶:“你等三人同行,未曾想到,最后竟是你活了下来。” 这个幸存的男子,正是驴大柱。 “张千钧、周仙铃都已经死了,现在我只想活下去,”驴大柱扯了扯嘴角,抬首望向眼前的懒散青年,“那恶鬼与你结伴同行,最后也是死了么?” 秋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道:“我不曾害他,是他自己贪得无厌,才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 蓦地,二人说话之间,神阵秘境之中有着漠然的声音回荡而起。 “进入木船之上的两个房间,你等二人便能安然无恙地离开神阵秘境,前去泠月天宫觐见。” 听到此言,驴大柱并未多想,只是依旧沉浸在周仙铃那惨烈无比的死状之中,还不曾完全回过神来。 秋水则是注意到了“安然无恙”几个字,挑了挑眉,道:“难道木船之上还有危险么?” 此时此刻,驴大柱已经恢复了一些气力,在甲板上站起身来,道:“应当是说此处并不算安全,那五羊观之中的怪物极有可能追将上来。” 想到五羊观之中的可怖情景,驴大柱的神情有些怯懦,在无尽的恐惧之中,他终于不再一心求死,而是重新燃起了活下去的欲望。 “应当不会。” 秋水笑道,“走罢。” 驴大柱点了点头,伸出手掌,按在了房间的木门把手之上。 秋水的声音在身后传来:“驴兄台,你好像忘了一样东西。” 驴大柱有些疑惑地回过头去,却有刺耳的破空风声传来,其瞳孔急剧收缩,已经完全来不及躲闪,双眼便径直被两根铁签扎了个通透! 鲜血飞溅! 驴大柱发出痛彻心扉的惨嚎,松开了门把手,重重地摔倒在了甲板之上! 他用双手死死地捂着脸,可双目之中的血柱还是喷涌而出,顷刻之间便将其染成了一个血人! “这般污浊蠢物,也配与我并列么……” 秋水指间持着几根锋利的铁签,再次随意地甩了出去! 嗤! 铁签入肉之声传来,一根没入了驴大柱的眉心,直入颅脑;另一根则是在胸口心脏处连根尽没,险些刺了个对穿! 驴大柱的嘶嚎戛然而止,连哼都不曾哼出一声,便斜倚在船舷之侧,无力地垂下了双手,显然是死的透了。 一卷散发着微光的锦帛在驴大柱的尸体之上浮现而出,其上流淌着玄异至极的灿金光芒。 “《般若心经》。” “如此上经传予这等废物,简直是暴殄天物。” 秋水极是随意地将锦帛收入袖中,转过头望向了船头的海水漩涡之处。 驴大柱惨死在木船之上,神阵秘境定然会在剩余的生灵之中重新择取一人,以填补其房间的空缺。 光影扭曲之间,面目阴鸷的黑衣老者在漩涡之中一步跃出,落在了甲板之上! “我不是死在了五羊观么……” 黑衣老者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神情有些呆滞。 “别看了,你之前只是假死而已,周仙铃与张千钧也是,”秋水打了个哈欠,上前拍了拍黑衣老者的肩膀,“不过等到你我二人离开此处,他们才算是真的死了。” 被他拍过肩膀,黑衣老者如同触了雷电一般暴退数步,警惕至极地望着秋水,神情之中满是惊怒之色:“你这恶毒的鬼怪!居然能将五羊观之中的事当做无事发生!” 秋水一脸无辜之色:“分明是你的名讳唤作‘恶鬼’,怎地将帽子扣到了我的头上!” 黑衣老者面色愤然,甚至就连指着秋水的手指都有些颤抖。 秋水转过身去,径直拧开了身前的门把手,回头朝他努了努嘴,笑道:“你虽然笨了些,天资根骨却是不错,便勉强与我并列罢。” 此言落罢,他便直接走入了房间之中,咣当一声关上了门。 黑衣老者气的嘴唇发白,半晌之后,终于勉强定下了心神,在驴大柱失去声息的尸体上踩过,亦是进入了另一个房间。 轰! 暴风海浪卷过,木船倾覆,径直被卷入了大海深处,再无踪迹。 …… 泠海,续海宫。 光影扭曲之间,两道身影在大殿之中显化而出,其面貌落入了殿前四周诸多海境生灵的眼中。 泠海之神打量着秋水与黑衣老者,神情晦暗,道:“我乃是泠海神灵,你等二人能够在神阵秘境之中脱颖而出,殊为不易,且休憩片刻,我便带着你等前去九重天阙觐见。” 那随侍在旁的五境神灵凑上前来,眼珠转了转,放低了声音道:“这便是上庭推算之中,天生便拥有超脱之机的生灵么,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泠海之神斜瞥了他一眼,并未开口。 就在方才,其心底竟是极为诡异地涌上了些许阴霾,这阴霾来的极为隐秘,甚至让其心神都有了些许震颤。 秋水四下打量了一番金碧辉煌的续海宫,行礼道:“见过泠海大神。” 黑衣老者亦是闷着声音道:“见过泠海大神。” 泠海之神不置可否,只是自顾自地皱着眉头,想要知道自己心神深处的不妙之感到底是从何而来。 “神上,你怎地了?!” 那随侍的五境神灵蓦地面色剧变,神情骇然地望了过来。 在泠海之神的目中,大殿之中的所有生灵都是死死地望着自己,面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惊骇之色! “我并无……并无大碍……” 泠海之神眼前的景物愈来愈模糊,声音颤抖之间,最终其心神急剧坠落,完全沉入了无尽的黑暗之渊。 …… …… …… 第八百一十七章 拈花枯坐,且听雷音 夜幕天穹之上,一轮皎洁银月静静地悬于高天,灿白的月光洒落下来,映落在一望无际的幽暗花海之间,冰蓝皎白的光华交相互映,美丽无比。 季月年睁开眼睛,瞳孔之中倒映着冰蓝的花影,下意识地抬首望向了那轮银月。 “这里……” 其对于州天的月轮极为熟悉,瞬间便察觉到了这轮银月与州天月轮的区别。 “此月光银白无俦,其中竟是没有半点太阴月华存在。” 怔神之间,有无数冰蓝花瓣散落而起,汇聚在一处,化作了一个身着冰蓝长袍的半透明虚光人影。 祂的袍袖之间逸散着数之不清的瑰美璨光,静静地俯视着季月年,道:“庄周梦蝶,不知庄周以蝶为梦,亦或者蝶于梦中以作庄周。” 季月年抬眼望着祂,心神深处竟是涌起诡异无比的熟悉之感,彷佛这一幕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 蓦地,一道惊雷电光在脑海之中轰鸣炸响! 这里是无数个无量量劫之前,存在于扭曲时空深处的“过去”! 眼前宽袍大袖的冰蓝光影,则是唤作“掌灯侍人”! 真灵深处的记忆疯狂涌现而出,季月年神情晦暗,已是想到了记忆之中眼前生灵的名讳,掌灯侍人。 此处,应当是梦境。 当初自己第一次来到“过去”,乃是修悟谛听所留下的《纵三世佛之过去佛》,从而触动了冥冥之中的时间长河,险些被留在了这段扭曲可怕的无尽光阴之中。 而此时的梦境情景,则与自己第一次来到“过去”之时,一般无二。 “只是……” 季月年极为敏锐地察觉到了些许不同。 在那瑰美璨丽的幽蓝花海之间,曾经有着一座亭台存在,无论自己如何接近,都无法靠近那亭台半分。 季月年的目光越过掌灯侍人,抬首望去。 此时在祂身后,细碎的花瓣光影飞舞环绕,花海蔓延至了不可及之处,却不见半点亭台楼阁的影子。 掌灯侍人彷佛未曾察觉到季月年的异常心绪,依旧说着与记忆之中一般无二的话语:“此时三界未分,日月无灵,天庭未立,你若是留在此处修行,直至无数个无量量劫之后,足以证得窥天真果,即便界劫降临,也能存得长生不灭。” 季月年望着祂,眼前情景与记忆之中的割裂之感愈加清晰。 若是自己没有记错,当时自己的回答是,此处乃是扭曲遥远的“过去”,对于现世而言,“过去”仅仅只是存在于记载之中,其岁月虽然无尽,实质上却是诡异的凝滞,即便修成千个、万个窥天道果,也永远都不可能等到清浊二气化作天地的那一天。 便如同只存在于记载之中的“过去的万佛之祖,燃灯古佛”一般,无论何时何地,都只存在于佛家典籍的记载之中,可是在现世漫长的岁月长河之间,即便追溯至开天之前,却都寻不到半点“燃灯古佛”存在过的痕迹。 只有根据记载而诡异诞生,从而永远被困在“过去”之间的“过去佛座下诸佛”,才能证明“燃灯古佛”或许当真在遥远而不可知的“过去”存在过。 “我若是留在此处修行,待到有朝一日,挣脱‘过去’这段光阴的束缚,又当如何?” 季月年下意识地说出这段与记忆之中完全不同的话,心神深处却是有着无法言明的心悸之感汹涌而起! 神思震颤之间,有不可想象的大恐怖之感侵袭而来! 那掌灯侍人露出诡异莫名的笑容,其嘴角逐渐咧开,声音亦是如同炸雷一般在季月年耳畔回荡而起:“你不是早就已经被留在了过去么,就在你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 此言入耳,季月年站在原地,面色变得惨白无比,心神巨震! 当初谛听在临死之前的诡秘笑容,依稀在眼前浮现而出! 它送予自己《纵三世佛之过去佛》,就是为了将自己留在这遥远的过去! 当初自己自以为从“过去”之中挣脱了出来,回到了现世,可实质上却根本没有真正脱离“过去”,回到现世的只是自己一缕真灵与完整的神魂! “原来我的真灵,早就被留在了‘过去’……” “原来那个时候,我根本就没有挣脱出来……” 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季月年面色煞白,声音沙哑。 轰! 眼前的光影轰然破碎! 恍惚之间,季月年再次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上阙天宫的白玉龙柱。 季月年在霜雪銮座之上坐起身来,低垂着眼眸,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双手,许久都不曾挪动目光。 “如今观来,我的真灵与神魂皆是完整,难道方才所见之象,当真只是一个梦境……” 季月年站直了身子,强自定了定神,心神依旧有些止不住地颤抖。 方才的梦境景象太过逼真,即便是季月年这里,都无法分辨那到底是心业梦魇所致,还是冥冥之中的神思感应给予自己的警示。 “谛听……听察过去未来之兽……你到底对我隐藏了什么……” 呢喃之间,季月年狠狠一甩袍袖,再次感应了一番自己的真灵。 数次确认真灵与神魂皆是完整无损,季月年这才轻轻松了口气,不知何时起,其白皙的额头竟是渗出了些许冷汗,浸湿了一缕乌黑的发丝,使其贴着脸颊垂落了下来。 “这种梦境,实在是太过诡异,太过令人心悸,即使其当真只是心业梦境,也完全不可轻视。” 虽然已经稍稍定下了心神,可季月年这里还是有些隐隐约约的心悸之感,那永无止尽的幽蓝花海实在是太过令人窒息,以至于季月年只要稍一想到那般情景,心脏之处便传来阵阵无法呼吸的抽紧之感。 走下霜雪銮座,季月年蓦地抬起头来,朝着极远处的界外望去! 轰! 一道不可思议的轰鸣炸响自无法想象的遥远之处传来,穿过了州天界壁,穿过了阴月双生之界的界壁,极为模糊地传到了泠月天宫之处! 这是一道雷音! 这是来自遥远的州天,西极须弥圣山,轮转重极之上,灵山大雷音寺的现世雷音! 番外章 许笛笙 命锁之界。 身着七彩羽衣的少女怔怔地抬起头来,手掌之间缠绕着的恐怖伟力逐渐消弭,再也不曾低头去看逃离此界的季月年与失魂道人一眼。 她的目光死死地望着高天之上,那数之不尽的密密麻麻气运丝线环绕之处,无量数的因果光流交汇之地。 那是世界的枷锁。 而在枷锁天象之下,庞大到不可思议的环世漩涡最中心之处,静静地立着一个身影。 他身着一袭有些单薄的浅白衣裳,满头黑发使一条白玉带束着,目光冷寂,其中似乎囊括了天地万物的枯荣生灭。 朝着命界之外随意看了一眼,随后他便收回目光,望向了身着七彩羽衣的少女这里。 被他的目光一望,即便修业已近超脱的羽衣少女也不禁浑身一颤,强大的真灵修为彷佛都尽数化作了虚无,眼底隐约泛起一丝晕红,神情复杂至了极点,呢喃道:“许笛笙……是你么……” “许……许笛笙……” 他轻启唇瓣,默默地重复了一遍,声音虽然有些沙哑,却极是冷澈好听,“在无数光阴之前,或许我曾经叫过这个名字。” 听到那隐约有些熟悉的声音,羽衣少女面色惊喜,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女童,险些直接叫出声来:“许笛笙!我的名字唤作云霄!你可还记得我么!” 许笛笙静静地看了她一眼,未曾开口,冷寂的神情没有半点变化。 羽衣少女御着云卷扶摇而上,顷刻便行至了许笛笙身前数十丈处,只不过在下一刻,她的身形骤然停了下来,死死地将自己定在了重云之间,再也不敢前进半步。 只因她极为清晰的察觉到,有一道绝对无法抵抗的恐怖力量已经锁定了自己,若是自己再贸然上前,只怕下一刻便会落得神形俱灭的下场。 羽衣少女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果然是许笛笙冷寂的双眸。 他毕竟是命界的仙。 心下叹了一口气,羽衣少女开口道:“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苏醒了。” 许笛笙轻拂浅白袍袖,高天之上那环世漩涡的庞大龙卷逐渐开始了震天撼地的颤动,语气之中第一次出现了能够被察觉到的情绪波动:“若无意外,我本该永远沉睡在宿命与天理之间,只不过你引来的那人,数次施展神通引动了宿命枷锁,使得我能够在那种诡异的状态之中蜕离而出,以我自己的神思心绪,执掌命锁,凌驾于天。” 羽衣少女有些手足无措,清亮的瞳孔之中第一次有了些许欢欣雀跃之色:“你居然与我说了这么多话……” 巨大到不可思议的轰鸣震响之间,命锁之界的三天九境在悄无声息之间陆续崩塌开来,逐渐开始了崭新的演化。 而在高天之上,羽衣少女依旧在时时刻刻围绕着他,眼神从来都不曾离开过他身上半步。 许笛笙沉默片刻,道:“即刻离开命界,不然我便出手将你抹杀。” 羽衣少女的眉眼之间满是笑意:“那你便杀了我罢,我就在此处陪你。” 许笛笙神情冷寂,道:“之所以放你离开,是因为你这里于我的苏醒有着些许因果,我只给你半柱香时间。” 羽衣少女不以为意,显然早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她御着重云再次靠近了些,仔仔细细地望着数丈之外的人儿,自顾自笑道:“许笛笙,你生的还是那般俊美好看,与当初在太玄灵界之时一般无二,就是气质变得愈加不近人情了些,我还记得那时候进入境壁青光之时,你还在牵着我的手哩。” 许笛笙对其口中之言仿若充耳不闻,只是随意拂袖,凝聚出了半炷虚幻之香,随后便专注于因果丝线与世界气运的演化,不再回头。 那半柱虚幻之香缓缓燃烧,羽衣少女却还是在不停地念念叨叨。 “许笛笙,不管怎样,现在的你比起那时候要好的多了,你能够拥有完整的情绪,能够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你知道么,这是我在梦里梦见过无数次的场景……” “许笛笙,躲藏在命界界壁洞天的那些先天生灵其实都很好,他们并不是我之前所想的那样坏,我之所以能够有如今的修为,都是他们这些年所耐心教导,他们只是想活下去……” “许笛笙,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活到现在么,就是为了能够见你一面……” “许笛笙,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哪里都不去……” 半柱香即将燃尽,羽衣少女却还在带着笑意自言自语,彷佛根本不曾在意过自己的生死。 蓦地,如同气泡碎裂一般,那半柱香完全燃尽,随后便化作细碎的光影溃散开来,再不复见。 那命界的仙轻拂浅白袍袖,微微侧过头来,望着低声呢喃的羽衣少女,瞳孔之中的冷寂与漠然愈加浓郁了些。 羽衣少女仰着小脸,眼神之中满是回忆与眷恋:“许笛笙,当初在境壁之中是你杀了我,现在你便再杀我一次罢。” “许笛笙……” 少女清音依稀在耳畔回荡,那命界的仙转过头去,心神动念之间,庞大到无法想象的气运旋涡疯狂颤动开来! …… 第八百一十八章 双生界外 “州天之界,到底有了何等变故……” 季月年微微皱着眉头,抬起头来,目光彷佛穿过了重重天阙,穿过了阴月双生之界的界壁,望向了极天之外那遥不可及的渺远之地。 心绪翻涌之间,有护殿天神行入上阙天宫,遥遥跪拜下来,恭敬道:“天尊,泠海之神伏诛,我等已将泠海诸神灵涤荡干净,押解二十二尊不服管教的海境神灵前来觐见。” 季月年静立在霜雪銮座之上,自高天之间收回目光,低垂着眸光望向护殿天神,轻声道:“无需带来此处,径直送去诛神台便是。” 那护殿天神怔了怔,道:“天尊,其中有一些第五境的海境神灵……” 说到此处,见季月年冷澈的眸光望了过来,护殿天神忍不住下意识地身形一颤,察言观色之间,当即便闭上了嘴,不再提及此事。 季月年沉吟片刻,道:“那两个在神阵秘境之中挣脱之人,现在何处?” 护殿天神忙不迭地回道:“启禀天尊,小神已经将其带了过来,此时正在殿外等候。” “带进来。” 季月年微微颔首。 “是。” 护殿天神恭敬退了下去。 不多时候,有数十个形容绝美的妙龄仙女鱼贯而入,悄无声息地垂首跪地,分列于两侧。 上阙天宫巍峨高大的千丈殿门之处,两道渺小如蚁的身影走了下来,远远便朝着霜雪銮台跪拜:“下界草芥之民秋水、恶鬼,拜见天尊!” 季月年的眸光在黑衣老者身上停留片刻,随后望向跪伏在地的秋水,道:“若教你执掌泠海海境,可能做到么?” 秋水的神色有些慎重,沉默数息之后,才开口道:“天尊垂爱,秋水不敢不应,只是小民如今修为低微,只怕不能服众。” 季月年轻拂袍袖,那下方的数十个随侍仙女皆是涌了过来,轻声道:“这三十六个侍女尽数赐予你,她们会完全听从你的命令,有她们在,泠海诸神无人敢于造次。” 秋水侧头望去,不禁心神微颤,这些仙女虽然生的貌美,可却个个冷艳若霜,强大无比,身周散发而出的气势彷佛要将空间都凝滞住。 黑衣老者在旁看的有些眼红,这时忍不住抬起头来,道:“当初天尊将我在地狱黑渊救出来之时,曾言若是我能够在神阵秘境之中活下来,便应允我执掌一方洲陆,此事可还算数么?” 季月年看了他一眼,也不曾怪罪其冲动无礼,只是微微摇了摇头,道:“你乃是此界恶罪的化身,虽然被我强行揉聚成生灵,生出了灵智,可是神思心智却还是有待提高,你便暂且跟随秋水在泠海历练,何时秋水上表泠月天宫,言你能够独当一面,我自会许你前去执掌一方洲陆。” “我还要跟着他?!” 黑衣老者侧头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秋水,不禁有些垂头丧气。 秋水此时已经回过了神,笑道:“恶鬼兄,看来我等又要共事了。” 恶鬼斜了他一眼,微微咬了咬牙。 那霜雪銮台之上传来泠月天尊的冷澈声音:“莫在这里聒噪,且去。” 秋水与恶鬼倒头拜道:“天尊万安!” 待到出了上阙天宫,秋水在诸多妙龄侍女的簇拥之下意气风发,伸手捏了一把身旁少女的柔嫩脸蛋,看着她那紧皱眉头却又不敢反抗的神色,面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意:“此番再次下界泠海,没有了泠海神灵那老不死的摆脸色,我等倒是要好生潇洒一番了。” 恶鬼凑近了些,神情有些莫名,稍稍放低了声音道:“秋水兄,有一件事,不知道当不当问。” 秋水搂着怀中少女的杨柳细腰,手掌不老实地上下抓动,笑道:“恶鬼兄,你我乃是过命的交情,此时你与我如此说话,倒是太过见外了。” 恶鬼目光晦暗,低声道:“那张千钧乃是天生的不羁剑心,周仙铃是界源气运择定的真命天女,驴大柱则是生来便携有凌云超脱之命格,可是此三人在秋水兄面前却是仿若猪狗一般,所有的气运灵机都似乎失去了效用,此时已是尽数死的透了,敢问秋水兄一句,你到底是何等来历?” 秋水眯了眯眼睛,松开揽着少女腰肢的双臂,朝着身后的上阙天宫恭敬拱了拱手,笑道:“无论如何,你与我皆是受天尊所点化,只要能够为天尊分忧,根脚来历如何,当真重要么?” 恶鬼望着他的双手,彷佛明白了什么,面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秋水走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莫名:“且记住,天尊的话便是无上的天旨,待到你跟随我磨炼心性,灵智完全觉醒之后,神思心绪亦是会突飞猛进,远超寻常生灵。不过无论到了何时,就算你有朝一日当真破至了第七境,超脱之境,也不要生出半点异心,否则我会亲自出手,将你诛杀。” 说到最后,秋水的神情之间已经没有了玩世不恭之色,而是化作了令人心悸的冷冽。 恶鬼心神一颤,想到秋水在神阵秘境之中的所作所为,心底里生出惧畏之意,急忙连连点头应是,不敢再多问半句。 …… 一百年。 作为此界界源气机所指,在季月年的推算之中,唯二有望超脱的两个生灵,秋水与恶鬼在泠海度过了极为惬意的一段时光。 无论是何等灵物资源,何等咒法神通,只要二人提出要求,泠海诸神皆会竭尽全力地为其满足,再有泠月天庭上阙天宫时不时赐下的诸多赏物,秋水与恶鬼的修业可谓是突飞猛进,已经到了寻常生灵远远不能想象的程度。 秋水,混元极境。 恶鬼,混元真玄之境。 续海宫。 “海神殿下,我等该动身了。” 神情淡漠的黑袍青年坐在下首的磐龙金座之上,抬首望着“泠海之神”秋水,冷声开口。 秋水身着宽大的海神神袍,一步跳了下来,绕着磐龙金座转了两圈,蓦地伸出手掌掐在了黑袍青年的脖颈之上,笑道:“你在这里跟我装什么?!” 黑袍青年只感觉浑身灵气被阻,玄气凝滞,冷峻的面容当即便垮了下来:“放手!你这该死的东西!给我放手!” 轰! 随着其瞳孔之间有黑火萦绕而起,秋水被震飞了出去,续海宫殿之中亦是有了一瞬间令人窒息的压抑。 只不过随着那黑火火焰散去,这种窒息之感又逐渐消散了去。 秋水重新在座椅旁边现出身形,伸手理了理衣袍,神情有些惊讶:“不愧是恶罪的化身,居然已经将恶罪之火熔炼到了这般境界,实在是不错。” 那黑袍青年木着脸,道:“百年之期已至,我等该去觐见天尊了,你若是再不动身,我可就走了。” “你急什么?”秋水坐在了磐龙座上,低声笑道,“天尊如今不在泠月天宫,我等就算去了九重天阙,也见不到他,不如多玩些时日,反正天尊素来宠爱我等,想来应当不会怪罪。” 黑袍青年怔了一怔,道:“天尊去了何处?” 秋水一脸的神秘莫测:“你猜猜看。” 黑袍青年面色微冷,道:“我日夜在这续海宫中修行,半步也不曾出得泠海,天尊他高居泠月天庭,临御三洲两海,牧守天下,我又怎会知晓天尊的去向?” 秋水晃了晃脑袋,指了指头顶,神秘兮兮地开口道:“天尊去了界外。” “你说甚么?!” 黑袍青年有些惊讶,“难道界源已经被打通了么?” 秋水笑着摇了摇头,道:“天机不可泄露。” “装神弄鬼,我连半句也不信你,”黑袍青年朝着他啐了一口,随后便径直转身离开了续海宫,“我这便前往九重天阙,觐见天尊。” 秋水端坐在磐龙座上,定定地望着他的背影,神情莫名。 …… …… …… 第八百一十九章 季月年,陨灭于黑暗之间 双生界壁。 无数道粗及千丈的半透明气流缓缓涌动,在界壁之间游荡缠绕,其中蕴藏着双生界源的玄妙气息,阻隔了所有生灵向外探察的目光。 季月年执着泛着炽白光流的界源幻化之象,在巨大的气流天柱之中前行,自始至终都不曾受到半点阻碍。 不知行了多久,其终于停下了脚步,站在了双生界壁的尽头之处。 仰望着泛着银白璨光的通天界壁,季月年的神情有些凝重,其御使着手中的界源光流,使其化作一方界尊印玺,缓缓朝着面前的界壁按了上去。 历经百年光阴,距离界源勾连州天月轮还有九十年,虽然九十年并不算长,可季月年心神深处却总有一些不妙的预感,彷佛自己若是当真等到九十年后再前往州天月轮,有些事便已经晚了。 “以我对于此界界源的掌控,若是强行离开此界,倒也不是做不到,只是不能像先前所想那般,通过界源勾连直抵州天月轮,而是要进入浩瀚无垠的星宇之间,自行前往州天。” 那界尊印玺之上绽放出万道毫光,逐渐在界壁之上开启了一道扭曲瑰丽的月白光门! 季月年不愿再继续等下去,选择直接离开阴月双生之界,不再使用界源勾连前往州天月轮,而是要在浩荡星宇之间前往州天的星河界壁,进入州天! 见那月白光门开启,白袍少年不曾有半分犹豫,袍袖翻卷之间,一步便踏入了其中! 下一刻,无数气流巨柱涌动而至,这道月白光门急剧缩小,顷刻之间便化作了芥子微尘,湮灭在了双生界壁的银白璨光之间。 …… 放眼望去,四面八方皆是永无止尽的黑暗。 这黑暗无处不在,每时每刻都在朝着真灵与神魂浸透而来,令人有着极为惊怖的心神窒息之感。 寻常生灵一旦进入星宇,片刻便会湮入黑暗,化作虚无。 只有第七境超脱之境的存在,才能依靠万劫不灭的超脱真灵,在星宇间停留一段极为短暂的时间。 若是停留的时间太久,即便是超脱生灵,也有着真灵湮无的危险。 幽深的黑暗之间,有着些许极为微弱的光亮萦绕而起,其渺小如蝼蚁一般,在无尽黑暗之中游荡飘摇,却始终都不曾真正熄灭。 在那微光之中,季月年身着一袭雪白长袍,神情极为罕见地有些凝重。 “靠着这两件金阙天宝生生不息所生出的超脱源力,我理应能够在其完全耗尽之前,行至州天界壁才是,可是为何我的感应却是一片虚无,完全感应不到州天界壁的存在……” 阴月双生之界依附于州天界壁,距离并不算太过遥远,可是令季月年心神颤动的是,此时此刻,其竟然完全察觉不到星河大界州天之界的方向所在! 不知过了多久,其身周散发而出的微光愈加羸弱,业火缠心伞之中所储存的超脱源力即将彻底用尽! 虽然作为金阙天宝,其每时每刻都会自行恢复超脱源力,可是与其在星宇之间耗费的巨大源力相比,这些恢复的超脱源力甚至就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 季月年神情冰冷,站起身来,手掌翻转之间,凤仪霜雪玦凝聚而出,其上有着湛蓝的光流涌动而出,顷刻间便化作了瑰美无比的半透明冰蓝光幕,在业火缠心伞的光幕崩灭之前,将季月年笼罩了其中。 瞳孔之间倒映着幽蓝的璨光,季月年的心神颤动,心底里已经有了回转阴月双生之界的想法。 事不可为。 其根本不会想到,距离阴月双生之界如此之近的州天界壁,却彷佛骤然隐藏在了星宇黑暗之间,完全失去了踪迹。 稍稍定下了心思,季月年再不犹豫,放弃了自行前往州天的想法,借着凤仪霜雪玦的庇护,取出界尊印玺,重新感应自己来时的双生界壁之所在! 下一刻,季月年却是蓦地睁开双眼,面色变得极为苍白! 双生界壁似乎同样隐藏在了无尽的黑暗之中,就连一丝一毫的气息都不曾被其感应到! “这是怎么回事!?” 季月年狠狠一甩袍袖,握着界尊印玺的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变得有些发白。 事出反常必有妖。 在其预想之中,此次穿过双生界壁,自行进入星宇、前往州天,应当是万无一失才是。 因为其与失魂道人离开命界之时,曾经有过一次在星宇之中前行的经历,故而季月年这里对于此行并没有太多的担忧。 作为星河大界的州天界壁,其所化的虚象可谓是高不可及、通天彻地,即便在星宇之中也应当极为容易感应才是,更何况阴月双生之界距离州天界壁如此之近,按照常理,其绝不可能出现尽数隐藏入黑暗之中的情况! 凤仪霜雪玦所化的微光愈加微弱,季月年的面色寒冷如冰,神思心绪疯狂运转,已然催动至了前所未有的极限! 混元大真君的真灵修业,绝无可能在星宇黑暗之间存活! 一旦湛蓝光幕破裂,季月年顷刻之间便会被黑暗吞没殆尽,化作彻底的虚无! 随着时间过去,凤仪霜雪玦之中所蕴藏的超脱源力在急速消耗,季月年身周的微光光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衰弱,彷佛随时都会完全崩灭开来! 季月年只觉真灵深处传来从未有过的惊怖之感,其有着极为清晰的预感,凤仪霜雪玦之中的超脱源力用尽之时,四面八方的黑暗便会涌动吞噬而来,将自己的神魂与真灵,从内到外吞的半点也不剩! “一念登临超脱,一念沉沦黑渊……” “或许我从未想过,一个错误的选择,会使我接下来的的轨迹发生无法想象的巨变……” 无数繁杂的思绪在心神深处涌动而过,恍惚之间,季月年隐约望见了凤仪霜雪玦所化的微光光幕崩碎开来,再不复见。 四面八方的黑暗疯狂吞噬而至,季月年的真灵感受到了锥心刺骨的撕扯剧痛,其意识变得愈加模糊,即将完全没入那无边无际的虚无黑暗。 在其失去意识之前,灵光一现间,其脑海深处蓦然涌现出了一道身影! 太阴神女! “原来是你!” 季月年死死地咬着牙,心神之中涌现出了无法形容的刻骨恨意! “太阴神女!只有你才能在我之外完全控制阴月双生之界的界源!” “阴月双生之界,从来都不曾脱离你的掌控!” “我所察觉到的惊颤之感,正是双生界源所传递而来!在我离开阴月双生之界的那一刻,就已经陷入了你的布局!” “太阴神女!你的目的就是要让我悄无声息地死在星宇黑暗之间!” 神魂恍惚之间,那身着月白裙裳的清冷少女身形,隐约浮现在了眼前。 她彷佛在静静地俯视着季月年,目光冰冷,其中有着无法形容的复杂与怜悯。 终于,无尽的黑暗吞没而至。 下一刻,季月年完全失去了意识。 …… 州天之界,数道古老强大的目光穿过州天大界的星河界壁,朝着星宇黑暗之中望来,随后又彷佛毫无所觉,无声无息地挪了开去,彷佛季月年的陨灭,从来都不曾有人知晓一般。 …… 命锁之界。 身着白袍的仙席地而坐,神情淡漠,冷寂的目光亦是抬了起来,朝着命界之外望去。 “前时将我唤醒的因果,便以此结束罢。” “只是自此之后,州天与命界倒是要愈来愈远了。” 命界的仙虽然在勾唇轻笑,眸光却依然冰冷,白袍袍袖轻拂,有强大可怕到不可思议的伟力降临,朝着未知之处的星宇黑暗席卷而去。 …… …… …… 第八百二十章 四千年 刮骨寒风自茫茫雪原之上席卷而过,漫天风雪之间,一只通体泛着冰蓝光晕的白绒小兽跳跃而起,时不时地在雪地之上留下淡不可察的爪印,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被大雪覆盖的山林之中。 命界,人间,归雪域。 宿命之上诞生了拥有自我意识的执掌生灵,凌驾于此界天理之上的命锁有了不可思议的变化,三天九境历经了世界的重新演化,如今已是完全大变了个模样。 只有人间境的边缘之处,与古天庭毗邻的归雪域,还是一如往昔,彷佛从未经历过漫长光阴的洗礼。 “吼……” 那只身周环绕着冰蓝光晕的小兽跳入白雪覆盖的山林,几个起落便跃出了数十丈距离,低吼一声,在一个玄妙无比的半透明旋涡之前停了下来。 这道旋涡静立在山崖之下,其上的璨光气流缓缓旋转,每时每刻都在散发着精纯无比的灵气光华。 这只小兽举起白绒绒的爪子,望了头顶的旋涡一眼,随后收回目光,轻轻拍了拍山石之侧的积雪,下一刻,竟是口吐人言道:“四千年已过,星宇之门开启,你也该醒了。” 随着它手爪的拍动,那山石旁边的积雪不住地落了下去,露出了一个浑身上下都包裹在寒冰之中的白袍少年。 雪花抖落的那一刻,凛冽的寒气在坚冰之上散发而出,使得小兽下意识地侧过头去,眯了眯眼睛。 那白袍少年闭着双眼,覆盖在巨大的冰块之中,依旧保持着微微皱眉的神态,唇红齿白,栩栩如生,仿若一座逼真的雕像,甚至就连每一根乌黑的发丝都清晰可见。 咔嚓。 极轻的碎裂之声响起。 不知何时起,高及丈许的坚冰之上显现出了一道裂缝,下一刻,在接二连三的崩裂声中,这裂缝如蛛网般疯狂蔓延,顷刻间便布满了冰块周身! 咔嚓! 一块块大大小小的碎冰摔落下来,不过数息工夫,冰冻那白袍少年的冰块便尽数碎裂,在其身下厚厚的积雪之中形成了寒冷的冰凌。 “主人给予我的这道灵蕴,怎地如此难用……” 那小兽的声音清脆好听,其中有着些许稚嫩之感,它举着白绒的手爪,凝聚出了一道瑰美的灵光,跃起身来,径直将其按在了那缓缓旋转的旋涡之上! 与此同时,下方的白袍少年亦是微微颤动着乌黑的睫毛,其眼睑之上残留的霜雪逐渐散去,缓缓睁开了双眼。 旋涡所绽放而出的华光有些刺眼,映着四周白茫茫的雪原天地,使得白袍少年稍稍有些不适应,有些费力地抬起手臂,伸袖挡住了眼前的强光。 数息过去,其逐渐恢复了些许气力,那小兽老神在在的稚嫩声音自上方传入了耳中:“你终于醒了。” 白袍少年放下袍袖,神情之间隐约有些茫然,直至其歇息片刻,心神归正,沉眠之前的真灵记忆汹涌而至。 待其再次抬起头来,望着眼前陌生的山林雪原,已是有了恍若隔世之感。 四千年。 “我分明记得,我已经死在星宇黑暗之间了……” “在星宇黑暗的吞噬之下,即便是第七境生灵出手,都无法挽救我的真灵,我为何会在这里,你又是谁……” 白袍少年抬起头来,目光之中多了些许超脱生死的冷漠,其静静地望着那只小兽,声音有些沙哑。 那小兽咧嘴笑道:“我知晓你叫作‘季月年’,你可以唤我‘积雪’,此次我下界前来归雪域,就是为了送你离开命界。” 季月年怔了一怔,道:“此处是命界……” 积雪有些自得地点了点头,道:“你眼前的旋涡,唤作星宇之门,乃是我的主人随手开辟,踏入此门,便能直抵州天界壁之下的阴月双生之界,我方才已经将它的灵蕴完全激活,这四千年以来,你真灵之上所残留的星宇黑暗应当已经被尽数驱除,你若是察觉自己已经恢复了修业,径自离开便是。” “你的主人……难道是……” 季月年轻声呢喃,神思心绪翻涌之下,已是想到了自己与失魂道人离开命界之前的情景,“能在星宇黑暗的吞噬之中,收拢住我的真灵与神魂,非窥天九境不可。可是即便是寻常的窥天九境,也根本无法轻易离开星河界壁,更遑论在星宇之中强行出手。” “命界的仙……” “其修业只怕已经通晓天地,功参造化,完全至了我所不能想象的境地。” 季月年稍稍定下了心神,感应自视之下,这才察觉到,自己的真灵与神魂可谓是毫发无损,与四千年之前相比,没有半点变化。 积雪彷佛知晓季月年的心思,脆声道:“此前你被星宇黑暗所侵蚀,按理说应当是必死无疑,纵观命界、州天之界,没有任何一个生灵能够救活你,当然,其中要除了我家主人。” 季月年神情冷肃,行了一礼,道:“救命之恩,季月年在此谢过。” 积雪摆着白绒手爪,笑道:“无需相谢,我家主人说了,此次救你只是为了还你将他唤醒的因果,当初若不是你数次引动宿命,我家主人也不能真正解脱出来,成为凌驾于此界宿命与天理之上的存在。” 它轻轻一跃,跳上了山石,身周所散发的冰蓝光晕愈加瑰丽,“此次你离开之后,便与我家主人的命界再无瓜葛,且自行保重罢。” “神兽且慢,我这里还有一事向命主相问,”季月年沉声道,“敢问命主一句,可否知晓我真灵之上所隐藏的真正秘密?” 闻听此言,积雪回过头来,上下打量着季月年,目光有些莫名。 沉默片刻之后,它才缓缓开口道:“据我所知,我家主人应当是知晓的,只不过此事与我家主人的命界并无相干,前时他将你救下已是还了你的因果,待你离开这道星宇之门,其余之事无论结果如何,都是你自身的缘法了。” “原来如此。” 季月年面上并无失望之色,再次朝着积雪执了一礼,“还望神兽代我谢过命主出手,亦是谢过神兽搭救。” “新生的命界正在演化生灵,这座归雪界因你之故,已经耽搁了足足四千年之久,快些去罢,”积雪摆了摆小爪子,身形化作一道冰蓝虹光,冲霄而起,“季月年,且保重。” 季月年抬起头来,望着碧蓝的天穹,怔神许久。 此时的命界,与自己印象中的命界有着极大的区别,在其观想之中,命锁依旧存在,不过其中却是缺少了此前那种绝望的窒息之感,反而多出了许多难以言明的勃勃生机。 “天地之间的灵机竟然这般浓郁……” “因着命主的存在,新生的命界之源应是增长到了星河大界的极限,若是这般演化下去,预观其修行之繁盛,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州天。” 思及此处,季月年摇了摇头,不再去想与自己并无相干的命界之事,而是想到了太阴神女的种种布局,神情变得愈加冷冽。 “只怕其根本不会想到,我并没有死在星宇黑暗之间。” “就算方才那积雪神兽并未明言,不过对于我真灵深处所隐藏的秘密,我已经有了些许猜测……” “若是当真如此,太阴神女选择朝我下手,在她的角度观来,倒也在情理之中。” 历经了真正的生死,季月年轻拂袍袖,眸光变得愈加漠然。 “在此之前,知此隐秘者,不过赵阴月一人而已。” “太阴神女得到了她全部的真灵记忆,故而才会在反反复复的矛盾之间,选择朝我下手。” “虽然在其立场上,此番行径非错,可我却是永远都无法谅解。” “太阴神女,月轮之灵,执三界之月映落天地,以庇州天众生。” 季月年神情冰冷,一甩袖袍,径直踏入了面前的星宇之门。 在其走入旋涡之后,此旋涡逐渐缩小,最终完全随风湮灭而去,再不留半点痕迹。 第八百二十一章 蝶梦庄周 散碎的光影扭曲之间,季月年的身形逐渐在界壁之下凝聚,缓缓睁开了双眼,神情漠然。 双生界壁之前的庞大气流每时每刻都在涌动不休,与其四千年前离开之时一般无二。 “只是……” “此界的界源气息竟然没有半点变化,难道……” 季月年微微皱起眉头,心神深处逐渐涌起阵阵无法言明的诡异之感。 心神动念之下,其伸手虚虚一抓,却只有些许细碎的光流在指间抚过,季月年的神色逐渐冷了下来。 四千年之前,界源所化的界尊印玺被自己埋藏入界壁之间,其早就已经被自己完全炼化,除却自己之外,绝无任何一个生灵能够将其取出。 即便是太阴神女亲自出手,其要跨越州天界壁干预此间之事,重新炼融界源,区区四千年光阴也决计不够。 “我心念处,身之所至。” 身形扭曲之间,季月年一步踏出,冥冥之中有心道佛源的伟力降临而至,顷刻之间便使其穿越了双生界壁,真正踏入了阴月双生之界。 四面八方有浓郁的天地灵气弥漫而来,炽烈的海风在耳畔呼啸而过,季月年于泠海之畔现出身形,朝着身前一望无尽的碧蓝海洋望去。 “泠海神上前去上庭天阙赴宴已有月余,算算时日,应当也快回来了。” “还不快些填补海幕的缺口!你等这些时日里在洲海边境之处如此猖狂,若是泠海神上归来之后,问罪下来,我可保不住你等!” 数道此起彼伏的声音传入耳畔,季月年抬首望去,但见数个夜叉海怪簇拥着一尊海灵妖将,正在修补泠海之畔的海幕缺口。 这些灵怪在季月年身前数丈之处御水而过,却彷佛根本察觉不到季月年的存在,其交谈之声极为清晰地传了过来。 “你说泠海神上此次前去上庭天阙,又会得到泠月天尊的何等赏赐?” “我也不知,不过据我所听闻,泠月天尊对于泠海神上素来看重,想来赏赐不会太少,到了那时,我等也能够多多少少喝口汤。” “那已经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说来也怪,近些年来,泠海神上几乎未曾再获赐上庭的灵物奖赏,只是前些时日里上庭布举洲海之会,封禅三洲两海修行有成的仙神,泠海神上这才应召上界,前去觐见天尊。” …… 诸多夜叉海灵的声音逐渐远去,季月年眉头紧锁,心下已是翻起了惊涛骇浪! 自前时算来,距离自己离开阴月双生之界已有足足四千年之久,上庭天阙更是被界尊印玺下了规则之咒,禁止此界任何生灵进入! 可是根据这些夜叉海灵的话语,上庭天阙却彷佛从来都不曾封闭过,其中的“泠月天尊”更是在前日里布举了所谓的洲海之会! 联想到界尊印玺在界壁之中丢失之事,季月年这里已经有了一个极为可怕的猜想! 有生灵持着界尊印玺鸠占鹊巢,冒充自己,做了上庭天阙的泠月天尊! “可是,这怎么可能……” “即便是太阴神女亲自出手,也绝不会使其余的生灵与界尊印玺这般契合。” 神思心绪流转之间,季月年蓦地有着感应,抬首望去,但见有一座众星捧月的庞大銮驾自九重天阙遥遥落了下来。 那銮驾华丽尊贵,约么有方圆千丈大小,四周有着数百个气势强大的海境仙灵护持,更有仙禽环绕,灵兽嘶鸣。 季月年的眸光彷佛穿过了所有簇拥在四周的生灵,穿过了所有环绕在外的瑰丽光影,径直望向了銮驾最中心之处的俊秀青年。 秋水。 “怎么回事?!” 秋水将手中的杯盏放在玉案之上,四下望了望,面上的笑意缓缓敛了去。 坐于下首两侧的仙神皆是面面相觑,其中一尊海境神灵亦是放下酒盏,道:“泠海神上,你怎么了?” 另外一尊泠海仙灵亦是开口道:“此次泠海神上得天尊召见,可谓是极尽恩宠,理应是我泠海之幸事,神上却为何有些魂不守舍?” 秋水举起手臂,示意诸生灵安静,他紧紧皱着眉头,思索着方才那不知来处的目光到底是何人。 那目光似乎对自己极为熟悉,可自己如今已经修至了道源第五境,只差一步便能登临第六境,也就是斩三尸之圣境,在三洲两海之间少有敌手,绝不可能被生灵注视而毫无察觉。 “到底是谁……” 秋水的心神深处彷佛浸染了些许阴霾,再也无心饮宴,径直起身,拂袖行入了后殿之中。 这座銮驾太过巨大,其中有着诸多殿室行宫,虽然还不曾落至泠海,可其中的摆设、灵物、侍女、灵肴等等却皆是一应俱全,与其在海境之中时别无二致。 銮驾后殿灯火长明,秋水轻拂袍袖,关上了厚重的殿门,神情沉凝,道:“不知方才注视我的是三洲两海的哪位道兄,还请现身一见。” 随着其话音落下,恍惚之间,殿中有灿白的流光洒落,由虚化实,逐渐现出了一个身着金线雪袍的少年。 咣当! 见了那白袍少年,秋水这里却是神情大骇,瞳孔急剧收缩,甚至就连手中的白玉如意都重重摔在了殿砖之上! “天尊!?” “绝不可能!此前我亲眼所见,天尊方才还在炼化界源,根本脱不开身,你到底是谁!?” 秋水望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白袍少年,心神巨震! 自从其破境凌霄以来,一路修至第五境,心境修业还从未有过如此巨大的波动! 季月年静静地望着他,轻声道:“初春的雪,晚秋的花,道所不应之物皆不得永恒,秋水,可还记得你名字的由来么?” 秋水怔了一怔,心神颤动之间,径直跪伏了下来:“天尊!当真是你!可若是如此,那高居上庭天阙之人又是谁!?” “且起身来,”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那人是何等模样?” 秋水站起了身,神情之间依旧残留着些许不可置信之色,其强自定了定心神,拂袖凝聚出一道光幕,道:“其生的与天尊一般无二,只是其所散发而出的神魂气息与天尊有些差异,我只道是天尊修了什么神通所导致的变化,此前并未多想。” 那光幕之上显现出一座高及数百丈,散发着冰寒之气的霜雪銮座,其上静静地坐着一个青衣少年,其眉眼如画,白皙清美,果是与季月年生的一般无二。 咔嚓! 蓦然之间,光幕蓦地崩碎开来! 在光幕崩裂之前的一刹那,那青衣少年冰冷的目光亦是彷佛穿越了无数时空,朝着此处望了过来! 第八百二十二章 奉至界尊上命,镇杀外来之灵 秋水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声道:“天尊,那怪物应是察觉到了我等在看他!” 季月年的唇角勾起些许笑意,眸光却是冷寂如渊:“超脱之下,无我之敌,无论是谁,尽以诛之。” 轰! 庞大的泠海海神銮驾轰然炸裂开来! 九重天阙之上,有煌煌天音震落! 上庭天阙、三洲两海无数生灵皆是惊骇抬首,朝着此处望来! 咣! 天钟震响,九重天阙轰裂开来,数之不清的仙神天将密密麻麻落了下来,那霜雪銮座之虚像在法天象地之间急剧扩大,顷刻间便占据了小半个天穹! 身着青衣的“季月年”高居上阙天座,冷冷地俯视着泠海之上,在界尊印玺的加持之下,煌煌天音传遍了双生之界:“该死之人却未死,你还是从那里回来了。” 季月年皱了皱眉头,并未开口,而是在思索着其口中的“那里”,到底是何处。 与此同时,三洲两海无量生灵已是一片哗然! “怎么会有两个泠月天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天尊!” “天要塌了!” “还不快跑!” “到底怎么了!” …… 并未被耳畔的喧嚣嘈杂所影响,季月年的神思心绪极致疯狂的汹涌之下,一道灵光撕破脑海之中的黑暗,其瞳孔之中漫起了绝无仅有的亮光! “果然是你!” “含袖!” “那个梦境……竟然是真的!” “谛听以《纵三世佛之过去佛》将我送到了‘过去’!而我留在现世的神魂躯壳以及真灵虚像尽数被你所占据,你化作了‘季月年’!” 思绪通明之下,季月年瞳孔之中的光芒愈来愈亮! “原来我从来都不曾在‘过去’之中挣脱。” “我回到现世的,只不过是一缕真灵虚像,甚至其逼真到了让我认为其是完整。” “我自己的真灵留在了‘过去’,在扭曲的时空之中分裂开来,而现世的真灵则是被你所占据。” “含袖,原来你一直都藏在我的背后,静静等待着苏醒的时机。” 呢喃之间,季月年轻翻手掌,业火缠心伞化虹而现,炽烈的业火熊熊燃烧而起! “太阴神女只怕也不知晓这等变故,想必还在头疼如何将你处理掉,怪不得前时你还在苦苦炼化界源,当真是可怜……” 季月年倒持着燃烧着熊熊业火的红伞,身下有素白的千叶莲座凝聚而出,身后有着半透明的五彩光轮扭曲而现! 身着青衣的“季月年”神情冷漠,翻掌取出了界尊印玺,寒声道:“我乃是此界之尊!天地规则皆由我掌控!在此界之中你凭什么来抵抗我!” 震天撼地的轰鸣震响之间,恐怖无比的天地规则之力朝着泠海之处轰落而下! 季月年持着红伞,脚踏白花,轻笑道:“躲藏在阴暗之中的蝼蚁之流,也敢称尊么……” 轰! 其身后悬浮着的半透明五彩光轮光芒大放,万丈毫光绽放而出,竟是直接将镇压而来的天地规则轰卷而出,丝毫都不曾受到界尊印玺的影响! 这是代表着佛源道果的功德光轮! 经过数次心境修业的生死沉淀,季月年已经隐约触摸到了超脱道果的边缘! 只要其愿意,随时都能证得第六境的菩提道果,尊为六境菩萨! 青衣少年面色冰冷,瞳孔之间隐现怨毒之色:“多说无益,今日我便将你碾杀,世间只能有一个季月年,那便是我!” 其狠狠一甩袍袖,有漆黑可怖的通灵业火汹涌而出,朝着季月年这里燃烧而来! 炽烈的黑火在季月年瞳孔之中不断放大,最终将其瞳孔浸染成了一片漆黑! 白袍少年神色微晒,抬起业火弥漫的双瞳,轻声道:“镜里寻花,水中捞月。” 其抚掌之间,瞳孔转瞬便恢复了黑白二色,一团扭曲挣扎的通灵业火在掌心浮现而出,被其随手抓入了业火缠心伞之中,融入了炽红的烧心业火之中! 红伞轻挥,一道夹杂着黑火的红焰冲霄而起,迎风便涨,顷刻间便化作了黑红二色的业火火海,朝着九重天阙灼烧而去! “好痛!” “我的真灵!” 数之不清的惨叫嘶嚎之声传遍天穹,在遮天蔽日的黑红火焰之海蔓延之下,无数摇摆不定的天庭仙神被尽数烧融,夹杂着凄惨怨毒的嘶叫,在火海之中被灼烧的神形俱灭! 青衣含袖恨声咬牙道:“靠着金阙天宝之威逞凶,不当人子!” 其执着界尊印玺镇压而下,不可抵抗的天地规则轰落而至,数息之后,终于逐渐褪去了烧至上阙天庭的黑红火海! 季月年挑了挑眉,道:“你的通灵业火是我所修悟,你的界尊印玺亦是我所炼化,你浑身上下的神通皆是我苦修而来,甚至就连你的真灵,都是我遗落在现世的躯壳,含袖那厮,你怎么有脸说出此言?” 含袖冷笑一声,道:“多说无益,我乃是此界的尊主,你如今就在我的手掌心,金阙天宝也护不住你!” 此言落罢,其松开了界尊印玺,使其悬浮身前,双手掐诀,狠声开口,“以创生界尊界源之命,引动大千世界之双生界灵,镇杀此獠!” 轰! 无法想象的震天巨响传遍天地! 冥冥之中,有恐怖到不可思议的强大存在逐渐苏醒,冷漠无情的目光朝着泠海之上的季月年望了过来! 双生界灵! 大千世界的界灵! 亦是这座大千世界本身! 其虽然没有灵智存在,却是实打实的一座大千世界! “奉至界尊上命……镇杀外来之灵……” 冥冥之间,有冷漠无情的沙哑声音传遍天地,使得此界的无数生灵真灵巨震,心神已是骇然至了极点! 季月年的神情无比凝重,心神亦是疯狂震颤,其隐约察觉到,这是自己几乎从未遇到过的极为可怕之物! 双生界灵乃是这座大千世界本身,若是将其比作一个州天生灵,其修业决计凌驾于超脱之上,至少都有第八境轮回之境! 神思心绪疯狂流转,季月年在短短数息之间便下了判断,决不能让含袖将双生界灵唤醒,必须在双生界灵完全苏醒之前诛杀此獠! 否则若是当真让双生界灵朝着自己出手,自己可谓是必死无疑! 第八百二十三章 初春的雪,晚秋的花 “含袖!我这里也有一道神通,不知你能不能接的下!” 季月年神情冷漠,雪白袍袖翻扬而起,满头发丝亦是纷飞翻舞,身周有着无法言明的扭曲之力浮现而出! “有一事,你或许不知,你手中的界尊印玺,曾被我施展了‘宿命’神通……” 季月年双手掐诀,冷冷地望着天穹之上的青衣少年! “其中的宿命丝线捆绑了身在此界的每一个生灵,其中自然也包括我自己,还有隐藏在背后的你。” “宿命……” 白袍少年呢喃之间,天穹之上那持着界尊印玺的青衣少年蓦地面色剧变,似乎察觉到了甚么,一下子便丢开了身前的界尊印玺! 与此同时,双生界灵的苏醒亦是停滞了下来! 轰! 那界尊印玺之上有不知名的扭曲之力降临而至,其中有一根丝线环绕而现,散发着无与伦比的炽白璨光! “我以双生之界命主敕令,含袖之宿命,便是如此。” 季月年冰冷的声音传遍双生之界,其轻翻手掌,一柄长及三尺的雪白长剑化虹而现,其剑尖之上燃烧着炽烈到极点的五彩神光! 剑鸣骤起! 剑光撕裂高天,蔓延不知多少万丈,直入上庭天霄,在天地之间撕开了一道恐怖无比的可怕裂缝! 瑰美至极的五彩剑光携着宿命的加持,贯入九重天阙,于刺耳的撕裂声中,斩断了那一根泛着炽白命光的宿命丝线! 身着青衣的含袖身形陡然凝滞,死死地望着泠海之上持剑而立的季月年,其目光无比的怨毒! 咔嚓。 其身形逐渐虚化,从下至上缓缓碎裂开来! 在那无法抵挡的碎裂行至其脖颈之处时,含袖却是蓦地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他那阴毒的目光遥望着季月年,诡秘笑道:“你以为你赢了么,季月年,真正的你早就被留在了‘过去’,现在的你只不过是季月年的一缕真灵虚像,且等着罢,我会等着你惨死的那一天……” “聒噪。” 炽红的缠心业火轰卷而至,刹那之间便将含袖的头颅烧融成灰,半点不留。 “天尊神威!” 泠海之上,秋水当先跪伏下来,神情虔诚至了极点! “天尊神威!!!” 陆陆续续地,三洲两海无数生灵皆是拜倒下来,顶礼膜拜! 季月年静静地望着含袖陨灭之处,许久都不曾挪开目光。 半晌之后,其抬首望着满目狼藉的九重天阙,心绪隐约有些烦乱,道:“秋水。” 秋水行至近前,道:“天尊。” 季月年手掌轻翻,将界尊印玺的虚影取了过来,放在秋水手中,道:“此界诸事暂且交由你处理,我另有要事,需要即刻离开双生之界。” 秋水双手捧着界尊印玺的虚影,心神激荡,道:“秋水何德何能……” “莫要聒噪,”季月年径直打断了他,“泠月天庭的上阙天宫,亦是交由你执掌,若是我此后永远都不曾归来,你便是此界之尊。” 秋水怔了一怔,心神深处陡然涌起不妙之感,急声道:“天尊,你要去往何处?!” 季月年侧头看了他一眼,冷澈的眸光稍稍有些缓和,道:“当初我在沧流洲点化你之时,便看出你的神思宿慧极为惊人,由你执掌此界诸事,应无大碍,且放心去做罢。” 秋水察觉到了季月年话中的离去之意,眼眸之中竟是泛起些许雾气水光:“天尊点化之情,授业之恩,秋水不知何时才能报答。” 季月年轻拂袍袖,道:“若是你当真修至第七境超脱,有了离开此界的能为,那时或许能够寻到我。如今我这里万劫加身,留在此界已经无用,若无意外,应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秋水再次跪伏下来,低垂着头颅,稍稍掩藏了眸光之中的水雾。 “泠海神上!” 诸多海境神灵的声音传入耳畔,秋水心神一颤,抬起头来,果然眼前已经只余了碧蓝的汪洋大海,那泠月天尊的身形已是再不复见。 “聒噪甚么!” 秋水轻轻以袖掩面,下一刻,便用力一甩袍袖,冷着脸训斥道,“即刻召集泠海诸仙神,随我直上九重天阙,接掌界尊权柄!” 那些海境神灵皆是露出狂喜之色,有谄媚之人上前开口道:“泠海神上若是能够入主天庭,我等岂不是也能在上阙天宫谋个一官半职?!” “此言在理!” 轰! 炽烈的虹光贯穿而过,方才那开口之人面上依旧带着谄媚之色,身形却是寸寸崩裂,在泠海之上被泠海海神诛的形神俱灭! 秋水朝着泠海诸仙神扫视一眼,寒声道:“我已是说了,不许聒噪,难道你等听不懂么?!” 诸多海境仙神吓的噤若寒蝉,这才想到了自家神上的可怕手段,皆是低垂着头颅,再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与此同时,上阙天庭的巨大缺口之中,一个身着黑袍的青年御风而下,遥遥落在了泠海之上。 其在秋水身前数丈之处现出身来,面上挂着笑意:“秋水兄,天尊方才与你说了什么?” 秋水望着眼前的黑袍青年,冷声道:“你不是早就得了‘天尊’看重,去了上阙天宫修行么,来我这里做甚么?” 恶鬼笑道:“谁知道那个‘天尊’是假的,我早就察觉到其有诸多蹊跷之处,只是一直都没有揭穿罢了。” 秋水有些不置可否,道:“我这里诸事纷杂,恕不招待。” 恶鬼啧啧两声,道:“天尊踏天降临,诛杀鸠占鹊巢的怪物,本是双生之界的幸事,只是天尊方才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悄然离开,我不得不怀疑你偷着对天尊说了甚么。” 秋水的脸色沉了下来,道:“天尊去了何处,难道还需向你禀报么?” “不敢,不敢,”恶鬼皮笑肉不笑,“只是在我的感应之中,天尊已经离开了此界,虽然我不知晓天尊与你说了什么,不过那界尊印玺的虚影,可是在你的手中么?” 秋水冷笑道:“原来是为了此物,恶鬼,你觉得就凭你的第四境修业,有资格贪图此物么?” 恶鬼朝着身后拱了拱手,笑道:“沧海之神乃是六境圣者,其曾经更是先天生灵赤水天神,我确实是没有资格染指界尊印玺,不过沧海之神的六境修业,总要比你强罢?” 秋水神情沉凝,朝着其身后望去。 海境水光翻涌之间,身着湛蓝长袍的赤水天神现出身来,神情莫名。 沉默片刻之后,秋水这里却是蓦然咧开嘴角,笑了起来,道:“忠心耿耿的赤水天神,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心思么?” 其笑容愈来愈明显,最后竟是变成了抑制不住的大笑! 恶鬼与赤水天神对视一眼,面面相觑之间,目光都有些凝重。 少顷,秋水终于止住了笑,伸袖擦了擦方才笑出的眼泪,翻掌凝聚出了界尊印玺的虚影,望向了恶鬼与赤水天神:“甚么第六境圣者……简直是不知所谓……” 界尊印玺之上绽放出万道毫光,顷刻之间便引动了此界的天地规则! 恶鬼与赤水天神感应到完全无法抵抗的天地伟力,皆是神情骇然,面色剧变! …… …… …… 第八百二十四章 漫天飞琼照月阴,万花摇落不见君 狂风呼啸,吹起了泛着霜白璨光的衣袍。 双生界壁之前,季月年静立于庞大的气流巨柱之下,神情之间有着前所未有的冷澈与沉静。 “这场绵延无数光阴的局中之局,该是时候有个回答了。” 呢喃之间,季月年眸光冷然,轻拂袍袖,于光影扭曲之间穿过了双生界壁,踏入了星宇黑暗之中,再未回头。 界尊印玺的光流丝丝缕缕垂落而下,护持着季月年,极为清晰地勾连至了州天月轮之上。 四面八方皆是扭曲的界源隧道璨光,季月年静静地望着前方七彩光流缠绕之下的尽头,心神深处已是隐约察觉到了熟悉无比的州天气息。 星河大界,州天之界。 月宫。 冷寂的玉阶之前,七彩旋涡扭曲而现,映照着神情冷漠的白袍少年身影,将其乌黑的发丝都浸染上了瑰美无比的七彩光晕。 袖袍轻拂,双生之界界源所构成的七彩旋涡泯灭而去,季月年微微阖上双目,感受着州天这熟悉无比的天地灵机,心神竟是从未有过地有些放松。 “昭明小殿下。” “见过昭明小殿下。” 诸多玉池宫的月灵侍女早已听到动静,陆陆续续地赶到月宫之前,恭敬无比地跪拜下来见礼。 月宫自从亘古以来便长存不灭,历经不知多少漫长的光阴,区区几千年,于这座凌驾于高天之上的九境道场而言,只不过是弹指一瞬。 虽然季月年离开了数千年工夫,可在这些侍女眼中,其只不过是出去游历一段时间,根本不会多想半分。 季月年望着这些月灵侍女,轻声道:“神女殿下可在么?” 常年居于玉池宫的一个月灵侍女站起身来,盈然笑道:“好教小殿下知晓,神女殿下自从四千年前便离开了月宫,不知去了何处。” 季月年微微颔首,似乎并未对此事感到意外,道:“善。” 那月灵侍女打量了季月年一番,笑道:“小殿下这是去了哪里玩耍,神魂气息竟是变得这般渊深莫测,婢子只是轻轻望上一眼,都有些难以言明的心神惊颤之感,不敢再看。” “且回去罢。” 稍稍感应之下,季月年轻拂袍袖,挥退了这些月灵侍女,身形扭曲之间,一步踏出,下一刻便在虚无境壁之间进出,出现在了广寒宫之前。 “落雪神剑……你竟然还在此处么……” 季月年静静地望着广寒宫门,隐约在其中望见了一个白发白瞳的素衣少女。 思忖片刻之后,季月年并未上前,而是微微摇了摇头,身形之下有素心莲座的灿白神光蔓延而起,径直离开月轮,朝着上境遥遥落去。 耳畔有炽烈的罡风呼啸之声,此前对于季月年而言无法穿越的天境境壁,如今其却是如履平地,急速前行之间,冷澈的神情之间没有半点变化。 南天门。 数之不清的气运光流汇聚于此,无数目光冷肃的仙神林立四周,在高及数万丈的庞大天门之前肃杀侍立。 光影扭曲之间,季月年现出身来,静静地俯视着南天门的诸多巡守神灵。 其中一尊巡守神灵见其在此处施展穿行神通,原本神色微怒,可是待到其看清了季月年的相貌,忍不住面色大骇,惊声道:“潮音尊者!” 此言既出,四面八方所有的巡守天神、守门天将,千千万万个披甲天兵,皆是如同潮水般拜倒下来,见礼之声轰鸣而起:“见过潮音尊者!” 潮音尊者,南海第九佛子,月宫昭明神子,曾经的瑶池圣境之主。 在数千年之前,其几乎以一己之力荡平昆仑丘,诛杀昆仑上圣之境无数道源圣人,将凌虚山诸圣尽数诛杀! 上境昆仑神山在地境的道统被其完全诛绝,一干二净,片甲不留! 自此之后,潮音尊者之讳,不仅震撼地境四大部洲、四海龙宫、诸道场洞天,甚至在三十三天天庭之中都流传着潮音尊者的威名。 世间无人不知,下一尊执掌南海道统的继任生灵,只能是潮音尊者,别无他选。 而南海佛家源教的如天气运,在潮音尊者如此威势之下,那些图谋此事的洞天道场陆陆续续地退出了争夺,几乎无人再想染指此事。 甚至就连如今掌控南海气运的普陀圣境之主掌珠龙姬,都在数千年前传下诏令,敕潮音尊者为“南海佛子”,消去了“南海第九佛子”之中的“第九”之名,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且免礼。” 季月年轻声开口。 那为首的巡守天神忙不迭地站直了身子,恭敬笑道:“潮音尊者降临,小神有失远迎,还望尊者恕罪,不知尊者此番下界,欲要去往何处?” “西牛贺洲。” 季月年道。 巡守天神点头会意,当下转过身去,肃声道:“开启前往地境西牛贺洲的时空旋涡,恭送潮音尊者下界!” 轰! 南天门之下,足足数十个庞大无比的时空旋涡缓缓旋转,在诸多天神施法之下,其中角落之处,有一个方圆数百丈的旋涡绽放出璀璨的毫光,正是自上境快速前往地境西牛贺洲的门户所在。 见那漩涡开启,季月年不再停留,身着雪白长袍的身形顷刻虚化,下一刻便化作细碎的光影湮灭,再不复见。 一尊巡守天将望着那缓缓合拢的地境西牛贺洲旋涡,惊叹道:“这便是潮音尊者么,其举手投足之间果然有着无法言明的造化气息弥漫,令人不敢直视。” 又有生灵冷哼一声,道:“莫要忘了,潮音尊者可是诛杀了道源第六境的昆虚圣人,其修业之精深,岂是我等所能揣测!” “此言甚是!除此之外,潮音尊者还是窥天九境月宫的神子殿下,我等还是莫要妄加议论为好!” 诸多巡守神灵缓缓安静下来,巍峨宏伟的南天门逐渐恢复了往常的静谧肃杀,彷佛从未有过半点变化。 …… 西牛贺洲。 积雷山。 玉狐仙宫永夜之天。 散发着瑰美碧光的环天玉带于天穹之上缓缓旋转,每时每刻都在洒落着灿丽至极的光流,将玉狐仙宫上上下下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泛着瑰美嫣红光缕的宫装袍袖垂至仙台边缘,束着满头青丝的冠冕之上,灿金的流苏微微颤动,映衬着她羞花闭月的白皙脸庞。 繁复的妆红宫装衣角垂落下来,在她身侧如初花绽放般,堆叠如云。 少女静静地注视着玉狐仙宫的永夜天穹,恍惚之间,虚光扭曲而现,身侧有白袍黑发的少年由虚化实,出现在了眼前。 “季月年,你回来了。” 红裙少女的神情似乎并不意外,声音平静。 季月年身侧的虚光黑暗寸寸褪去,取而代之的则是玉狐仙宫绚丽至极的漫天灯火。 宏伟巍峨的玉狐仙宫高耸入云,环天玉带的碧光映彻而下,数丈之外,那身着妆红宫装的少女茕然玉立,安静地望着自灰暗虚光之中现身的季月年。 季月年怔了一怔,神情有些晦暗,道:“你早知道我会下界来寻你。” 盈袖轻勾唇角,笑道:“不仅如此,我还算到了一些其余之事,譬如,此前的数千年光阴,你并不在州天。” 此言落罢,季月年的眸光陡然沉了下来,他冷冷地望着眼前这容颜足以倾世的红裙少女,望着她那与季清婵不遑上下的仙姿玉貌,道:“你的天赋神通,‘往昔’,竟然厉害到了这般地步,看来我此行并未白费。” 红裙少女唇角却是泛起一丝冷嘲,笑道:“季月年,自从那时起,你便这般自以为是,至了如今,依旧是半点都不曾变化,我且问你,你凭什么能够这般笃定我会帮你?” 季月年沉默片刻,神情缓和了些,道:“你想要什么报酬,尽管开口便可。” 红裙少女摇了摇头,轻拂纱袖,道:“潮音尊者,你与我之间早无半点瓜葛,且去。” 此言落罢,她竟是转身便走。 季月年微微皱着眉头,心神动念之下,时空凝滞,红裙少女再也迈不出半步。 沉默数息之后,红裙少女转过身来,微风轻扬,发丝飞舞之间,她嫣红的唇角噙着一缕青丝,轻声道:“季月年,你欲要以我的‘往昔’神通为引,穿过时光长河,进入扭曲的过去之中,我可以告诉你,此行你必死无疑。” 季月年摇了摇头,竟是朝着她执了一礼,道:“盈袖少君,于此时的我而言,州天天地三界,只有你的天赋神通能够做这道引子。” 盈袖同样摇头道:“自从我破入混元极境以来,反复推算了数次,你若是当真去了,一定会死。” 说话之时,她的神情坚定而决然,显然心下已经打定了主意,决计不会帮助季月年。 沉默许久之后,季月年蓦地开口道:“盈袖少君,我记得你曾说过,在你我之间的仙姻解除之后,我等之间便再无半点干系,那你又为何数次推算我的事情?” 盈袖转过身来,定定地望着白袍少年,神情之间没有半点胆怯:“因为我还是那般清晰的记得初见之时的你,那时我对你那般好奇,永夜仙宫的月下相逢,毕竟难忘。” 季月年恍惚了一瞬,过往的记忆翻涌而起,逐渐与眼前的红裙少女重合在了一处。 玉狐仙宫的环天玉带之下,那身着妆红霓裳的少女一曲舞毕,在万众瞩目之间翩然而落,行至自己身前,盈盈笑道:“我唤作‘盈袖’,如今你我便算认识了。” 她的背后,映着永夜仙宫垂落的璀璨灯火,将少女的绝世姿容衬的不似人间。 “盈袖少君。” 季月年眸光有些恍惚,回过了神,轻声道,“我不得不去。” 盈袖摇头道:“莫要再说了。” 四周凝滞的时空缓缓散去,红裙少女拂袖转身。 下一刻,自身后传来的冷澈声音却让她停下了脚步:“盈袖少君。” 听到这不似往常的沙哑声音,她心神一颤,再次转身望向身后的季月年。 那白袍少年眸光之中终年聚拢的迷雾缓缓散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没有半点遮掩,清澈冷寂的双眸。 其眸光之中蕴藏着太多的情绪,有难以言明的痛苦,有永无止尽的挣扎,有背负太多因果的恨意,有寻求真相的坚定,还有令人心悸的孤寂。 “季月年,你……” 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眸,数息之后,盈袖的语气稍稍软了下来。 季月年沙哑着声音道:“朝闻道,夕死可矣,我想知道真相,这是我存在的意义。” 红裙少女沉默片刻,蓦地展颜而笑:“罢了,我便帮你一次。” “只是,季月年,你需得应允我一件事……” …… …… …… 第八百二十五章 万佛之祖,我就是劫 积雷山玉狐仙宫的永夜天穹之下,红裙少女侧着头,白皙的额前垂下一缕青丝,轻声道:“我与你同去。” 季月年怔神片刻,道:“你……” 盈袖静静地望着他,道:“其实我很好奇,你身为窥天九境月宫的小殿下,分明可以似那些超脱存在庇护之下的纨绔一般,无需考虑太多的身外之事,可你为何还会这般不顾一切地要去寻求真相,莫要误会,我只是想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与求知欲而已。” “盈袖少君的好奇心,确实远超常人,”听到她提到九境月宫,季月年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只不过九境月宫却并非我的庇护,而是隐藏在真相之前的重重迷雾之一。” 盈袖挑了挑眉,道:“神女殿下执三界之月,无数光阴以来皆是福泽天地众生,毕竟我等一直都在州天月光的映照之下,就连你也一样。更何况,我还听闻她将你敕了昭明神子尊讳,说起来,我倒是从未刻意推算过月轮与你之间的事,难道其中另有隐情么?” 花灯灯火掩映之下,季月年的神情有些晦暗:“你之所言几乎无差,只是有一句错了。” 白袍少年转过身来,冷寂的眸光望着盈袖,雪白的袍袖与乌黑的发丝在愈加寒冷的夜风之下翻扬而起,“这高天之上的月光所映照的,从来都是州天三界的天地众生,可却从来都没有一时半刻,真正落在我的身上。” 其语气有些奇怪,其中似乎意有所指,使得盈袖这里怔了一怔,半晌都不曾开口,只是皱眉思索着季月年的话中之言。 长久的沉默。 蓦地,盈袖抬首望向高天之上那遥远的月轮,道:“季月年,我察觉到月光映落的有些诡异,你若是要前往扭曲的‘过去’,最好快些,我有一种预感,再晚就来不及了。” 季月年微微摇头,任由皎白的月光朝着此处洒落而下,道:“她是日月天灵,于天地规则之间有着颇多限制,只要你施展天赋神通与我的真灵相连,她无法阻挡我等。” 拂袖之间,季月年凝聚出了一卷平平无奇的锦帛,将其递予盈袖,抬头望着天穹之上愈加明亮的的阴月,“更何况,我一直都在等她回来。” 红裙少女取过那卷锦帛,目光骤然凝重了许多,心神颤动之下,喃喃道:“《纵三世佛之过去佛》,季月年,你怎会有这等物事!?” 季月年轻声道:“我曾经在修悟此卷之时,被带回到了开天之前的‘过去’,只是此法只能用上一次,再用便不灵了,此时还需你施展‘往昔’之力,将其与我的真灵相勾连,使其与扭曲的‘过去’能够稍稍相融,我便能凭借此物再次前往那里。” 轰! 蓦然之间,月轮绽放出无法想象的璀璨白光,朝着地境下界的西牛贺洲之处轰落而下! 在盈袖眼中,季月年身周有不可知的黑暗席卷蔓延而来,只不过直至那黑暗将季月年吞噬之前,其神情始终都没有半点变化,只是静静地望着红裙少女,道:“施展神通罢,盈袖少君,我欠你的因果,待界劫席卷天地三界之时,自会偿还。” 红裙少女持着《纵三世佛之过去佛》,抬首望着那黑暗所弥漫的尽头,那是州天月轮之所在。 …… …… …… 四面八方的黑暗尽数褪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寒冷清澈的溪涧。 那溪水之畔,静立着一个身着素白裙裳的少女,她微微侧着身,望着季月年,清冷的眸光之中蕴藏着数之不尽的复杂与怜悯。 “年儿。” 她低声开口。 听到此言,季月年的心脏猛地一抽,蓦地抬起头来,死死地望向了那溪水之畔的白裳少女! 她不是太阴神女! 她是赵阴月! 赵阴月的唇角勾起些许自嘲的笑意,她走到季月年身前,伸出冰凉白皙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季月年的脸颊,目光极是怜惜,冷澈声音有些沙哑:“年儿,我早该知道,你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即便我做了再多努力,也无法改变你的未来。” 季月年心神震颤,因为其在眼前白裳少女的身上,根本不曾察觉到半点太阴神女的气息。 赵阴月白皙的面庞上带着笑,呢喃道:“年儿,其实我是个极为自私的人,此时此刻,只希望你与娘一样自私,自私的活下去,不要再受任何生灵的约束与束缚。” 季月年微微翕动着嘴唇,正要开口,却察觉到眼前白裳少女的身形在急速虚化,目光不禁变得冰寒,声音极是沙哑冰冷:“太阴神女!” 赵阴月目带怜惜地摇了摇头,低声道:“无论如何,都要自私的活下去,年儿……” 咔嚓。 其身形骤然崩碎,再不复见! 四周的黑暗急速褪去,取而代之的则是窥天九境月宫的冷寂玉阶! 与赵阴月形容无二的白裳少女静立在玉阶之前,冷冷地俯视着季月年,清美如画的冰冷眉眼之间,尽显日月神灵的尊贵无双。 季月年抬起头来,毫不退缩地与她对视,历经诸劫回转州天,其眸光之间已然多出了超脱生死的漠然。 许久之后,太阴神女竟是当先挪开目光,微微侧过了头,遥望着月宫之外的浩瀚银河,道:“你回来了。” 季月年勾起唇角,笑意冰冷:“四千余年之前,神女殿下教我前往阴月双生之界查明其中变故,季月年幸不辱命,已将此界界源收拢,重归州天月轮辖制。” 难言的沉默。 许久之后,太阴神女在银河之上收回目光,再次落在了季月年的脸庞之上:“为了州天的天地众生,我不得不如此做,望你莫要怪我。” 此言无头无尾,只不过无论是玉阶之前的太阴神女,还是殿砖之上的季月年,皆是再次沉默了下来。 半晌之后,季月年又道:“当初我在星宇黑暗之间失去方向,原本必死,最终我却活了下来,此事只怕出乎了你的意料罢?” 太阴神女微微皱眉,道:“此事实在蹊跷,即便将我放在州天界壁之外,亦是无法在星宇黑暗之中停留太久,我实在不知你用了何等方法,居然在星宇黑暗之间存活下来,并且毫发无损地回到了州天。” 季月年笑道:“看来神女殿下身为超脱第七境的日月天灵,执掌窥天九境月宫,也并不是全知全能,还是有着许多力不能为之事。” 太阴神女眸光微冷,并未开口。 季月年敛去笑意,眸光变得晦暗,道:“神女殿下,真正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太阴神女定定地望着白袍少年,蓦地展颜而笑,伸出素白的纱袖,指着州天之外的不知名方向,目光冷嘲:“你可知晓,妙善尊者如今还在消耗着自己万劫不灭的超脱真灵,在‘过去’之中阻挡界劫降临?!” 季月年沉默着,并未开口。 太阴神女又道:“你可知晓,这天地三界的窥天九境生灵为了抵挡界劫,做出了何等努力与牺牲!?” “你可知晓,菩提祖师为了延缓界劫降临的世间,从许久之前便布局天地,无数量劫以来从未有过半刻停歇!?” 太阴神女面上的冷笑愈加明显,“实在是可惜,妙善尊者与菩提祖师永远都不会知晓,他们费劲心力培养的‘真界生灵’季月年,拥有窥天九境的无双天资,亦是诸多抵挡界劫的布局之一,实际上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妙善尊者虽然是命界生灵,可却为州天众生付出了一切,季月年,你本无罪,可是你生来便是罪!” 言至此处,太阴神女望向季月年的目光愈加寒冷,其中的冰冷之意足以冻结天地! “季月年,身为州天月神,为了这苍茫无尽的天地众生,我从始至终都问心无愧。” 太阴神女走下玉阶,行至季月年身前,语气之中的冰寒疯狂蔓延,几乎冻彻了季月年的心神,“若不是我去了昊天金阙一趟,强行找回了下界十万年的那段完整记忆,只怕如今我还蒙在鼓里,成了州天三界的罪人!” 季月年定定地望着她,声音沙哑:“神女殿下,所以,我到底是谁。” 万籁俱寂。 天地三界仿佛察觉到了有可怕至极的存在在缓缓苏醒,甚至就连星河大界的天地规则都有了些许凝滞。 太阴神女看着殿砖之上遗世而立的白袍少年,清冷矜贵的神情之间第一次出现了沉凝与慎重。 这是她首次用这等望向不知名存在的陌生目光看向季月年。 “自从无量量劫以来,灵山大雷音寺有诸多佛经皆是扭曲幻化,化作了《纵三世佛之过去佛》。” “此佛经言,过去佛初生之日,四方皆明,日月火珠复不为用,一切身边如灯,故名燃灯。” “其成佛后天敕佛讳为燃灯古佛,乃是过去佛之万佛之祖。即便是诞生之时曾言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世尊,在燃灯古佛面前都要少去无数个无量量劫的漫长光阴。” 太阴神女的语气冷寂,似乎在阐述着与自己无关之事。 “过去佛只存在于记载之中,甚至就连扭曲的‘过去’之间,都没有过去佛存在的踪迹,只有过去佛座下诸佛,或许能够证明过去佛当真存在过。” “季月年,以我所知,你应是在现世去了一次‘过去’,”太阴神女低垂着眼睑,冷声开口,“只不过你所去的‘过去’,不仅在开天之前,甚至还在过去佛座下诸佛之前,而且你还选择将自己的真灵留在了那里,修行了无数个无法想象的漫长到极致的光阴岁月。” “季月年。” “你那隐藏在扭曲过去的真正真灵,就是界劫之源。” “你,就是州天界劫。” “你,就是只存在于记载之中,过去佛之万佛之祖。” “燃灯古佛。” …… 蓦然之间,真灵深处传来无法比拟的轰鸣震响! 眼前的景象阵阵恍惚,季月年有些茫然地朝着四处望去,有来自数之不尽的遥远光阴之前的记忆疯狂汹涌而来! 下一刻,其陡然想起了那段曾经被自己彻底遗忘的记忆! …… 幽蓝花海之间。 漫天璀璨瑰美的湛蓝花瓣飞舞,掌灯侍人浑身上下弥漫着半透明的虚光,笑道:“过去,便是现世永远都不可见之物,无论对于何时而言,过去佛皆是存在于‘过去’的万佛之祖,故而……” “即便是在此时此地的‘过去’之中,燃灯古佛依旧在更为扭曲遥远的‘过去’,无人能见,无人能知。” “季月年,此时三界未分,日月无灵,天庭未立,你若是留在此处修行,直至无数个无量量劫之后,足以证得无法想象的至道真果。” 季月年冷笑道:“这里是遥远不可知的‘过去’,纵使能够修成窥天真果,可却仍旧处在凝滞的‘过去’之中,即便再修成千个、万个窥天道果,也永远都不可能等到清浊二气化作天地的那一天。” 时空扭曲之间,这段记忆似乎就在此处出现了偏差! 掌灯侍人诡秘而笑,道:“若是我说,有朝一日,被困在‘过去’的存在能够降临现世,你又当如何?” 在季月年原本的记忆之中,此时其已经拒绝了掌灯侍人的“诱惑”,苏醒至了现世。 只是此时的记忆画面之间,季月年却是并未拒绝,而是沉默了许久,道:“过去之前还有过去,便如那并不存在的‘燃灯古佛’一般,如此说来,岂不是永无止尽么?” 掌灯侍人的身形散落成无数碎光,下一刻,便在季月年身前显化而出,笑道:“之前确实是永无止尽的混沌,只不过你若是留在这里,那此时此刻,便是过去的尽头,至于所谓的‘燃灯古佛’……” 言至此处,祂竟是微微躬身,拜了下来,面带笑意:“你既然是过去的尽头,那你便是来自过去的万佛之祖,‘燃灯古佛’自此时起,不再是只于记载之中的存在,从此化作了真正之存在。” “你,便是燃灯古佛。” “事有先后,并不是因为燃灯古佛是你。” “而是因为先有了你的存在,随后才有了这个加诸于你的尊讳,燃灯古佛。” 轰! 神魂巨震之下,至了此时,这段被掩藏的真灵记忆终于完整的显现了出来! 恍惚之间,季月年隐约望见了自己分出了一缕神魂虚像,封锁了其记忆,使其回到了现世! “原来,我就是燃灯古佛。” “我就是,州天的劫……” …… …… …… 第八百二十六章 女仙至尊 细碎的暗金流光自虚无之中流淌而出,将冷寂静谧的月宫玉阶映照的如同白昼。 太阴神女抬首望去,瞳孔之中倒映着那瑰美华光之间凝聚而出的身形,神情之间极为罕见地露出了惊异之色。 萦绕着璨美流光的凤翅鎏金垂珠冠冕,绣着九彩天凰的重缎织罗宫装,于其而言虽然算是常服,却也有着寻常生灵远远所不能企及的天光之贵。 太阴神女低垂着眼睑,走下玉阶,行至那身周环绕着暗金虚光凤凰的宫装女子身前,竟是欠身施了一礼,低声恭敬道:“太阴见过统御女仙大天尊,有失远迎,望乞恕罪。” 宫装女子伸袖挽起太阴神女的素白纱袖,轻笑道:“妹妹如此说话,却是见外了。” 太阴神女抬起头来,掩藏去了眸光之间的疑惑,神情平静,问道:“女仙大天尊屈尊前来,亲身至此,不知却是为了何事?” 那女子静静地望着她,眉眼之间依旧藏着温柔的笑意:“事已至此,妹妹难道还要瞒着我么。” 月宫霜白的玉阶之下,如明镜般的殿砖映照着女子身周那瑰美至极的暗金光流,其冠冕之上亦是每时每刻都在垂落着代表州天气运的丝线,将其映衬的愈加绝美尊贵。 沉默半晌之后,太阴神女身周凝聚着的九境月轮气息骤然散去,轻叹一声,缓缓道:“太阴以为自己能够将此事处理妥当,故而并未将其告知女仙大天尊。” 那女子微微摇了摇头,叹道:“妹妹,你还是太过天真了,虽然有着九境月宫遮掩,可我若是当真无法看到常人所看不到之事,那我这太上九灵玉台无极圣母、昊天金阙统御女仙大天尊,岂不是白做了么。” 太阴神女瞳孔微微收缩,喃喃道:“难道女仙大天尊早就已经知晓……” 宫装女子的神情隐约有些惆怅,道:“有灵山大雷音寺的刻意引动,界劫原本就是无法阻挡之事,只是无论是我,还是昊天金阙之主,都有着一个共同的想法。” 她挽着太阴神女的素白纱袖,走到了浩瀚无垠的银河之畔,“界劫,不只是州天之劫,更是我等持界生灵的心劫,所有来自‘过去’的存在,甚至包括那位过去的万佛之祖,其若是欲要降临现世,都需要现世的显化与依托。” “换句话说,便是这些‘过去’的存在原本便是虚无缥缈之生灵,它们因着现世佛家源教的记载而诞生于扭曲的‘过去’,若是它们在现世的州天寻不到依托,这便是它们的死局。” “说到底,还是我等教化无方,牧守天地三界如此之久,却不能使州天无量生灵的人心归附,虽然其中有着佛家源教的因由存在,可却终让州天三界无数生灵卷入了气运与功德造化之争,使得这些劫数可以极为轻易地寻找到降临现世的依托。” 她转过头来,静静地望着太阴神女,神情之间并无半点责怪之意,“妹妹动用九境月宫的气运之力遮掩气机,瞒着我做下此事,我并不怪你,只是你此番行径未曾与我商议,却是使得界劫的变化,完全走向了不可知的变数。” 太阴神女紧紧皱着眉头,不曾开口说话。 宫装女子叹了口气,道:“在妙善尊者选定他为潮音涧的佛子之时,我便已经知晓他是界劫之源,只是此事我从来都不曾向任何生灵提起,即便我的身外化身于瑶池圣境之中留下些许因缘,我也不曾对他有过太多的干涉。” “我在观望。” “灵山大雷音寺,亦是在观望,我等若是行为贸然,其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同时我也在想,若是界劫并非是冷漠无情的无量量劫,而是能够被干预的人心莫测之劫,那么此事对于州天而言,是否可以算是一次蜕变的机遇?” 说到此处,宫装女子挽着太阴神女的手掌稍稍用力了些,“他若是当真寻到了自己的真灵,成为那过去万佛之祖在现世的化身,那我等是否能够与其有些因果纠缠,从而干涉其此后的选择?” “更何况,灵山大雷音寺的目的,从来都不是颠覆州天,而是要将三十三天天庭拉下天地共主的尊位,独掌天地三界的无量造化功德。” “可是界劫之中那些来自‘过去’的存在,却不会分甚么道家源教、佛家源教,对于它们而言,我等都是需要被毁灭的州天生灵。” “换而言之,佛家源教虽然引动了界劫,可是界劫并不会因为此事而对大雷音寺另有偏颇,故而我可以断定,灵山那里定然留有遏止界劫的后手!” 宫装女子语气坚定,微微侧过头去,泛着暗金光流的眸光望向了地境的西极之地。 “原本我尚且想着,凭借你与他之间的厚重因果,再加上我当初所留下的些许因缘,应当能在天倾地覆的剧变之间,稍稍干涉其选择。” “可是妹妹,如今你这般行事,倒是几乎断了你与他之间的因果。” 宫装女子面上带着笑,瑰美尊贵的凤翅鎏金冠冕微微颤动,洒落着星星点点的暗金灿光。 太阴神女沉默良久,低声道:“女仙大天尊,是我唐突了,我只想着湮灭界劫,谁知竟是惹出了这般事端。” 宫装女子摆了摆手,温柔笑道:“妹妹,界劫若是能够这般简单便化灭而去,我早在数千年之前便已经出手了。” 太阴神女咬了咬牙,心下还是有些不甘,终于没有忍住,开口道:“女仙大天尊,我的布局完美无缺,绝无可能被破解,即使是灵山大雷音寺,也不可能强行穿过州天界壁,出手将他救下。” 宫装女子看了她一眼,思忖片刻,敛去了面上的笑意,道:“妹妹,或许你是对的,可是话虽如此说,但是结果却是他毫发无损地回来了,虽然我也不曾知晓,为何他会在星宇黑暗之间存活下来。” “一定有州天之外的存在,出手了,”太阴神女眸光冰冷,“否则凭借我藉由九境月宫掩藏界壁方位的绝杀之局,他没有半点可能回到州天!” 宫装女子怔了一怔,神情之间第一次出现了些许凝重,轻声道:“前些时日里,昊天金阙推算到与州天相邻的星河大界界源重立,重新演化,难道是命界……” 沉默许久。 宫装女子自袖中取出一方泛着灿金光华的锦帛,叹了口气,道:“无论如何,妹妹此次毕竟算是犯下了天规,我亲自至此,就是为了给你这道灵霄法旨。” 太阴神女恭敬接过锦帛,只是看了一眼,心神震颤之下,神色不禁变得有些怔然。 半晌之后,她走到玉阶边缘坐了下来,削葱般的纤美玉指之间绕着一缕落下的青丝,低声道:“既是灵霄法旨,太阴自无不从。” 不知过了多久,月宫已是重归静寂。 白裳少女依旧坐在玉阶边缘,望着浩瀚瑰美的银河怔然失神。 …… 第八百二十七章 天倾 存在于缥缈虚无之处的光阴长河安静流淌,其半透明的河水流经无数扭曲的时空,所过之处皆是崭新的蔓延,最终流向了不知名之处。 虽然偶尔有渺小如微尘的水滴在浩瀚长河之间跳跃而出,落在了光阴长河的前方亦或者来处,可随后却都会重新落入河水之中,与其完全相融,再也不留半点痕迹。 “盈袖少君,其实你不必与我同去。” 季月年仰望着天穹之上那光阴长河的浩大虚影,轻声开口。 在其身侧数丈之处,那红裙少女微微侧着头,笑道:“我只是好奇,‘过去’到底是什么模样。” 霓裳翻舞之间,“往昔”神通被她催动至了极致,冥冥之中有无法言明的诡秘气息降临而至,使她手中所持着的《纵三世佛之过去佛》散发出愈加璀璨的灿金光华。 季月年凝望着高天之上的玄妙境景,眉头微皱,总有些心神不宁之感,似乎自己遗漏了什么极为重要之事。 “季月年,你在那里发什么呆?” 盈袖好听的少女清音传入耳畔,季月年回过神来,沉默片刻,道:“我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红裙少女挑了挑眉,道:“据我所知,你应当不是这般踟蹰不定的性子。” 说话之间,她手中的《纵三世佛之过去佛》毫光大放,已经逐渐将她与季月年笼罩在了其中。 就在那金光光幕将季月年完全笼罩的前一刻,季月年却蓦地想到一事,心神巨震,瞳孔骤然收缩,道:“且慢!” 盈袖被吓了一吓,手上动作亦是慢了半分,道:“怎地了?” 季月年眸光冰冷,缓缓道:“我方才想到,若是我在见到谛听之后,才将真灵留在了‘过去’,那么此时的我,相对于那个在‘过去’修行无尽光阴的真灵而言,又算是甚么!?” 盈袖怔了一怔,不曾开口。 季月年神情晦暗,环视着愈加璀璨的金光光幕,道:“只怕我于那已经被加了‘燃灯古佛’尊讳的真灵而言,便类似赵阴月之于太阴神女,说不得此时祂就在冷冷地望着此处,等待着我回到‘过去’,从而获得真正降临现世之机!” 其话音落下,却已是晚了。 轰! 光影扭曲之间,金光光幕卷着季月年与盈袖冲霄而起,径直没入了光阴长河的浩瀚虚像之中! 四面八方尽是泛着七彩光流的扭曲时空隧道,季月年心神深处的不妙之感愈来愈强,几乎已经到达了极致! 盈袖伸袖拉过季月年有些颤抖的手掌,见他面色如此苍白,忍不住开口道:“季月年……” 季月年用力地咬着牙,感受着自己神魂深处愈来愈多的阴霾,甚至就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沙哑着声音道:“八千余年以来,枉我自诩有通明神思、宿慧心绪,却在此时一步走错,真正踏入了他人彀中,盈袖少君,待我等行至时空隧道的尽头,就是你我陨灭之时。” 盈袖少君呆怔片刻,神情却是出乎季月年意料地有些释然,笑道:“如此说来,你是被自己的真灵所算计了,这般倒也不算输给了他人。” 季月年微微颔首,声音沙哑:“祂是我的真灵,亦是存活了无尽光阴的季月年,祂有不可思议的大神通,能够算尽州天的过去未来,我当真输了,输给了自己。” 盈袖侧头望着季月年,冠冕之上的灿金流苏微微颤动,笑道:“玄阴仙君,与其为他人做嫁衣,我等不若自行了断在这时空隧道之间,如此岂不是能让那个‘季月年’气急败坏?” 听到这个许久都不曾听闻的仙讳,季月年愣了愣,望着盈盈而笑的红裙少女,一时之间竟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轰! 似乎察觉到了盈袖与季月年的想法,四面八方的七彩光流骤然提速,发出无声的嘶吼咆哮,急速在光阴长河的虚像之间疯狂流窜! 神魂之上的窒息之感愈来愈强,季月年眼前的景物已经变得有些诡异迷离,眼前红裙少女的影像逐渐模糊,其心神朝着渊深无尽的黑暗之间缓缓沉沦而去。 轰! 骤然之间,轰鸣震响之下,有不可阻挡的可怖青光撕裂时空隧道,七彩光流漫卷逸散,使得季月年蓦地清醒了过来! 抬眼望去,在那隧道之外,长河之间的玄境奇景中,身着青碧重瓣莲缎软裙的绝世少女冷然而立,白皙的素手之间持着一道素白轻纱,生生撕开了这一滴承载着光阴隧道的水滴! “祂可以算尽州天无量生灵的过去未来,却算不到我的命。” 碧裙少女遗世而立,绝美倾世的白皙脸庞之上尽是冰冷与骄傲,“只因我是由命锁之界,落入州天的生灵。” 素白的纤手挥舞之间,将那滴已经被“过去”之力浸染的水滴彻底撕碎,使得季月年与盈袖尽数落入了她的纱袖之中! 季月年被她拢入袖中,口中说不出半句话,心神深处却是回荡着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 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 她一直都守在“过去”的边缘,在季月年即将前往更为遥远的“过去”之前,悍然出手,将其在已经扭曲的水滴之中生生拦阻了下来! 轰! 晦暗的天穹之下,一望无际的幽蓝花海疯狂震颤,虚幻的天地发出了不可言明的可怕咆哮! 那个在最为遥远的“过去”,望着此处的可怕生灵,已然震怒! 碧裙少女轻拂纱袖,使得季月年与盈袖在花海之前显现而出,于幽暗的天霄之前睁开了双眼。 “妙善尊者……” 季月年望着眼前容颜足以倾世的碧裙少女,面色苍白。 她微微摇了摇头,缓步上前,神情有些复杂:“祂是你,祂是存活了漫长光阴的季月年,祂知道你所有的想法,你若是当真回到了最为遥远的‘过去’,便会让祂有了以‘燃灯古佛’降临州天现世的契机,若不是我在此处察觉到了蹊跷,此时的州天只怕已是地覆天倾。” 季月年这里依旧有些心神震颤,他望着碧裙少女身后的幽蓝花海,知晓此时乃是过去佛座下诸佛显化的“过去”,怔在原地,许久都不曾回过神来。 此时观来,“过去”虽然是一段凝滞的无尽光阴,可却大致能够分为三个阶段。 其一,便是季月年未曾前往“过去”之前,那里空无一物,或许只有所谓掌灯侍人的存在。 其二,则是季月年的真灵留在“过去”之时,根据佛家源教的记载,过去的万佛之祖,“燃灯古佛”真正诞生。 并不是因为季月年的真灵是“燃灯古佛”,而是因为其真灵在无尽光阴之中,修行至了不可思议的境地在先,故而此后才被加诸“燃灯古佛”尊讳,于佛家源教的记载相合。 其三,则是“燃灯古佛”隐于未知,而过去佛座下诸佛陆续显化,成为了被困在凝滞的无尽光阴中的可怕怪物。 而此时季月年被妙善尊者所救下的时空落处,正是“过去”这段漫长光阴的第三个阶段。 “妙善尊者,你是如何得知此事……” 许久之后,季月年终是强自定下了心神。 碧裙少女神情有些晦暗,她静静地望着季月年,道:“就在不久之前,我还将你当做拥有窥天九境之资的绝世天骄,以后可以为州天抵御界劫,未曾想到,其中内情竟是这般复杂多变,甚至就连我,都有些力不从心之感。” 言至此处,她侧过身去,遥望着幽蓝花海之上的灰暗天穹,“至于你方才所问之事,难道你忘了么,我在州天成道之前,乃是浮仙之界的生灵。有命界的故人将此间之事告诉我,我才能将你拦阻下来,没有让你回到最为遥远的‘过去’,堪堪拯救了州天。” 季月年心下有些骇然,喃喃道:“难道是他……” 蓦地,那碧裙少女回过头来,绝美如画的眉眼之间竟是满溢着冰冷的杀意,那是季月年在她这里从未见过的寒冷目光:“季月年,你是祂降临州天现世的契机,只有你真正消失,祂才会永远被困在最为遥远的‘过去’。” 无量观世音菩萨。 妙善尊者。 季月年望着她的冰冷眸光,神情呆怔。 八千余年以来,无论是真灵记忆之中,还是恍惚的梦境之间,妙善尊者从未露出过这般神情。 “那你方才将我救下……” 季月年呢喃道。 那倾世的少女语气冰冷,望向季月年的目光已是令其陌生至了极点:“你应当知晓,我只是为了拦阻州天界劫。” “原来是这般……” “你也要杀了我么……” “妙善尊者……” “便似太阴神女那般……” 轻声喃喃之间,季月年的神情变得愈加恍惚。 咔嚓。 似乎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开来。 第八百二十八章 孽障 “季月年!” 盈袖一把扶住季月年的手臂,察觉到其微微颤抖的身形,忍不住低声开口道,“你没事罢?!” 季月年半靠在红裙少女肩侧,低垂着眼睑,瞳孔隐约有些涣散。 “季月年,醒醒!” 盈袖咬了咬牙,抬眸看了一眼神情冷漠的碧裙少女,素手轻舞,施了个咒法,凝聚出一道妆红的光幕,将自己与季月年笼罩在了其中。 那碧裙少女只是冷冷地望着此处,便如同望着两个垂死挣扎的蝼蚁。 盈袖扶着季月年坐下身来,无论如何呼唤,季月年都不曾开口说话,她的神情不禁愈加失措。 重瓣缎裙的衣角映入眼帘,碧裙少女玉立于前的阴影投射下来,冷漠的声音传入了盈袖的耳中:“季月年乃是界劫降临现世的契机,身为州天生灵,你居然还对他这般维护,当真该死。” 盈袖蓦地抬起头来,望着这个对于自己而言极为陌生的碧裙少女,咬着嫣红的嘴唇,道:“素来听闻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怜悯众生,心有大慈悲,可是如今观来,却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碧裙少女的神情之间没有半点变化,只是静静地俯视着盈袖,道:“怜悯与慈悲,皆是给予州天之生灵,而不是给予要毁灭州天的劫数,这般简单的道理,难道你不懂么?” 盈袖咬牙道:“即便季月年当真是甚么界劫之源,你不是已经将他拦阻在此处了么,这里乃是‘过去’之所在,想来他也挣脱不出此间光阴的束缚,为何非要杀了他不可?” “冥顽不灵。” 碧裙少女的神色愈加冰冷,望向盈袖的目光亦是变得极为晦暗,“为了抵御界劫,庇护州天之界的无量众生,我甚至愿意付出自己接近窥天九境的心道真灵,似你这般目光短浅的生灵,又岂会知晓我的骄傲?” 忘河之畔,幽蓝花海之间,有湛蓝的花瓣散落而至,将盈袖的瞳孔都映出了瑰美绝伦的冰蓝色泽。 蓦地,红裙少女察觉到掌心传来冰凉柔软的触感,低头望去,怀中那身着白袍的清美少年面色苍白,乌黑的睫毛微微颤动,修长的手指藏在袖中,在自己的手掌之上写下了两个字。 往昔。 这里是扭曲的“过去”之所在,隔绝了天地元气,寻常生灵根本无法施展神通,可是真灵修业已近窥天的妙善尊者却不在此列。 其藏在袖中的动作原本瞒不过妙善尊者,只不过妙善尊者绝大部分的真灵之源都被牵扯在拦阻忘河之畔的诸多花瓣之中,其所能够动用的真灵修业只不过是堪堪超脱。 前时其之所以能够在时空隧道之间将季月年与盈袖拦阻下来,绝大部分原因,都是凭借着第三阶段“过去”在光阴长河之中极为有利的位置,以及其身为命界生灵,不入州天推算的特性。 光阴长河的伟力无法想象,而季月年前时即将被带到最为遥远的“过去”,本就是逆流而上,故而妙善尊者能够凭着不入州天推算的特殊真灵,才能轻易出手将其拦阻至了此处。 忘河之畔,花瓣飞舞。 妙善尊者神情依旧平静,真灵修业却是被牵扯了愈多。 “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你直到现在都没有出手,是因为花海恰好在此时泛起波澜罢?” 不知何时起,季月年这里已是睁开了眼睛,抬起头来望着那恍若无事的碧裙少女,眸光之中映照着的尽是茫茫的白雾,“只怕此番花海的波澜一旦散去,你便会直接出手诛杀我等,我说的可对么?” 妙善尊者不曾开口,眸光之中的冷意却是更浓郁了些。 袍袖之下,盈袖轻轻抓着季月年的手掌,抬首笑道:“州天生灵果然是妙善尊者心系之所在,若是妙善尊者完全不去管这些花海波澜,而是不顾一切地朝着我等出手,只怕这些花瓣顷刻间便会落入现世,引动界劫。” 碧裙少女冷冷地看了季月年与盈袖一眼,依旧沉默。 只是忘河之畔那些漫天飞舞的湛蓝花瓣却是陆陆续续崩碎开来,打着旋儿落入河水之中,再不复见。 她实在是太过骄傲,以至于选择先行御使着真灵修业,全力去阻挡此次忽然泛起的花海波澜,欲要等着花海波澜散去之后,再将季月年与盈袖诛杀。 季月年忽地展颜而笑,眸光之中的白雾翻滚的愈加炽烈:“观世音菩萨尊者,原来似你这般修业通天的生灵,神思心绪也有疏漏之时,看来菩萨尊者怕是忘记了,我等究竟是如何来到此处。” 此言入耳,碧裙少女蓦地皱了皱眉,以其不可思议的恐怖神思,顷刻之间便想到了其中关键,冰寒的目光骤然朝着盈袖望去! 可是在数息之前,冥冥之间,往昔之力便已被引动。 轰! 无法想象的伟力自光阴长河之间轰落而下,在这“过去”之中,“往昔”神通得到了可怕无比的恐怖加持! 七彩光流轰卷而至,刹那之间便在季月年与盈袖身旁形成了七彩的时空隧道,欲要将其带往那最为遥远的“过去”! “孽畜!” 妙善尊者的神情冰寒至了极点,只用了顷刻时间,她便做了决定,于极难之处抽回了些许真灵修业,重瓣缎裙纱袖轻拂,卷起一道可怖至极的撕裂青光,朝着那七彩的时空隧道轰杀而去! 自从七彩光流降临,至她此番出手,其中不过经历了半息工夫,甚至就连数朵湛蓝花瓣飘过忘河之畔,落入光阴长河,化作数尊八境过去佛陀降临州天现世都不曾顾得上! 轰! 七彩时空隧道堪堪形成,便被那强横至极的青光撕开了一道巨大的缺口! “往昔……” 冠冕之上的流苏微微颤动,盈袖小脸煞白,耗费最后的真灵本源,再次施展出了“往昔”神通! 只是随着妙善尊者再次从忘河之畔抽回了些许真灵修业,那轰杀而来的青光变得扭曲无声,甚至足以撕裂世间万物,其决计不是季月年与盈袖所能阻挡! 缺少了妙善尊者的部分真灵牵扯,愈来愈多的湛蓝花瓣飘落而过,一尊尊气势滔天的八境佛陀睁开紧闭的眼睛,神情晦暗,朝着州天现世降临而去! 甚至在那些花瓣之间,还有着两瓣稍大些的花瓣,显化出了恐怖至极的窥天九境气息! 妙善尊者死死地望着七彩时空隧道,再次拂出一道毁灭一切的可怕青光,可是其眼角余光却是望见了那两瓣已经显化的窥天九境佛陀,瞳孔骤然有些收缩! 以她的极境心性,此时立刻极为清晰地判断出,若是仅仅只有这两尊窥天九境的过去佛陀降临,州天的天地众生尚能勉强应付下来,可若是再多上一些,只怕州天三界霎时便是地覆天倾! “孽障!” 心神动念之下,妙善尊者以强大到无法想象的真灵控制之力,使得自己的部分真灵重新落回忘河之畔,在其精妙无比的推算之下,堪堪使得窥天九境的花瓣无法显化而过,而其又留有余力继续轰杀那愈加璀璨的七彩光流! 轰! 连续三道青光轰卷而过至,直接将时空隧道的下半部分轰成了漫卷的七彩碎光! 只是随着其愈加接近光阴长河,时空隧道的上半部分便愈加坚韧,数次疯狂的震颤晃动之下,虽然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却始终都不曾真正崩碎! “玄阴仙君。” 盈袖抓着白袍少年有些冰凉的手掌,低声开口。 七彩光流汹涌之下,季月年与盈袖急速朝着虚幻的光阴长河飞去,少女清音落入耳畔,使得季月年不禁回头望了一望。 “时空隧道已经撑不住了。” 身着嫣红霓裳的少女盈然笑道,“玄阴仙君,其实我很好奇,那最为遥远的‘过去’,到底是什么模样,只不过我应当是无法亲眼看到了。” 季月年心神一颤,手掌下意识地用了些力,回应他的是少女柔软温热手掌的回握。 真灵失去了感应,神魂修业被“过去”的扭曲时空镇锁,季月年心神深处泛起深深地无力之感,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妙善尊者轰出的青光不住地撕裂时空隧道,却什么都做不了。 “玄阴仙君……” 盈袖轻声呢喃。 季月年意识到不妙,沙哑着声音道:“你要做甚么!?” 盈袖抓着他的手掌,不曾开口,只是盈盈而笑。 季月年眸光泛起些许扭曲的暗光,道:“你曾亲口说过,分明与我并无太多干系,你……” “我说过,你便信了,当真是好骗。” 盈袖摇了摇头,好听的少女清音在七彩光流之间回荡而起。 “当初我不过千年骨龄,玉狐仙宫与你初见,惊鸿一瞥,便烙入心底,再无法忘记。” “那时你落入凡尘海境,我默默守护百年,难道仅仅只是为了那一段仙姻么?” “你数次来求我,我皆是耗费真灵本源前去帮你,难道只是为了些许无关紧要的干系么?” “你要前往‘过去’,这般必死之局,我并未有太多犹豫,便随你来了此处,难道只是为了我的好奇心思么……” 红裙少女清美绝世的小脸之上露出盈盈浅笑,一如当初玉狐仙宫初见之时,“玄阴仙君,我当真……” 轰! 其言未落,可怕的碎裂之声震彻心神,撕裂一切的青光席卷而至,径直将红裙少女撕成了数之不清的细碎光影! 临近光阴长河的七彩光流之中,季月年茫然低头望去,漫天嫣红的花影摇落之间,碧裙少女静立在幽蓝花海之中,其眸光跨越无尽遥远的距离,正在冷冷地抬首望着自己。 “孽障。” 碧裙少女仰望着即将没入光阴长河的时空隧道,檀口微张,虽然季月年听不到她的声音,却在她那绝美的唇瓣之间读出了这两个字。 “孽障么……” 季月年低声轻笑。 他的瞳孔深处,依旧倒映着那红裙少女在永夜仙宫漫天花火之间的霓裳之舞。 其面上的笑容愈来愈明显,至了最后,竟是成了季月年这里从未有过的疯狂大笑! 他半跪在扭曲的七彩光流之间,低垂着头颅,肩膀抽搐颤动,止不住地笑。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是抬起了头,伸袖用力抹了把脸。 待其放下手臂之时,雪白的袍袖已被浸湿,衣角之处依旧残留着些许水迹。 “既然都将我视作孽障,那我索性,便做个孽障……” …… 第八百二十九章 拨动天地,手指摘星;通晓前后,听察三界 光阴长河依旧在不知名的虚无之处静静流淌,似乎从来都不曾有过半点停留。 彷佛经历了极为漫长的岁月,灰暗的天穹被浸染了些许幽蓝色泽,愈加显现出此境之诡异。 眼前的七彩光流寸寸褪去,季月年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依旧是一望无际的湛蓝花海,与方才妙善尊者所站立之处别无二致。 只是这片花海却是死寂无声,所有散落的花瓣皆是空有其形,如同枯朽的腐物,没有一丝一毫的灵蕴存在。 那花海之间静立着一个身着雪白佛衣的少年,乌黑如瀑的长发散落而下,赤着双足踩在花泥之上,抬首朝着季月年这里望来。 祂的目光完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其中似乎蕴藏着最为古老的光阴玄奇,弥漫着最为真实的天地至理,浸染着最为可怖的沉默与冷寂,以及眨眼之间便能令这天地生灭的浩瀚伟力。 季月年的心神止不住地疯狂震颤,可其面色却是勉强保持着平静,死死地望着眼前这骨相模样与自己一般无二的佛衣少年,微微翕动着嘴唇,一时之间根本说不出话来。 在其感应之中,眼前佛衣少年的庞大意识彷佛已经遮蔽了天地星宇,稍稍动念便可撼天动地,使得斗转星移。 而自己的意识与其相比,仅仅只是一点微弱到不可想象的羸弱萤光,甚至就连一盏藏于世界角落的微弱灯火都算不上。 无论是临近窥天的妙善尊者、凌驾八境的元始天尊,还是执掌月宫的太阴神女、诸御帝尊之一的勾陈大帝,都从未给予过季月年这般令人窒息到极致的无尽绝望之感。 季月年这里还有着一个极为可怕的猜测,自己所能感应到的这般意识之象,极有可能只是眼前这佛衣少年真正真灵的冰山一角! 其庞大到不可思议的真灵若是完全展露出来,甚至足以让这天地倒转,星河倾覆! “你是季月年,我亦是季月年。” 那佛衣少年轻声开口,其隐约低垂着眼睑,眸光之间隐约展露出的灿金佛光虚幻扭曲,所过之处万物尽灭,即便是那让妙善尊者都束手无策的庞大花海都寸寸化作灰烬,没有一丝一毫的抵抗之力。 季月年欲要开口说话,却察觉自己彷佛被完全封镇在此,莫说张嘴,甚至就连眨动眼睛都做不到。 那佛衣少年赤着双足,缓步行至季月年近前,在其身后留下了撕裂扭曲的虚无之渊。 “这般漫长孤寂的光阴,实在是太过久远,以至于那短短四千年的记忆,早就几乎湮灭在了永无止尽的岁月流淌之间。” 佛衣少年静静地望着季月年,彷佛在望着无数元会之前的自己,“或许季月年曾经是我的名讳,不过对于如今的我而言,名讳早已经不再重要,当初选择留在这里,便已经注定了我此生的孤独与枯寂。” 言至此处,祂轻轻抬手一抓,那虚无之处的光阴长河竟是骤然停顿下来,在诡异的凝滞之中,被其生生抓下了一段翻涌的河水! 见此情景,季月年的瞳孔急剧收缩,心下已是骇然至了极点! 徒手干涉光阴长河,甚至在其中抓出河水,这般功参造化的星河神通,足以显现出其修业已经至了完全无法想象的无上之境! 佛衣少年极为随意将那段河水朝着季月年拢了过来,轻笑道:“至于你,不过是当初我为了诓骗州天现世那些蠢货,同时留下命线,特意分化而出的一缕意识,如今也该是时候回来了。” 根本没有半点抵抗之力,季月年眼前一阵恍惚,天旋地转之间,沉入了永无止尽的黑暗之中。 佛衣少年并未在意那段扭曲颤动的光阴河水,而是静立于虚无之渊之上,侧头望向了幽蓝的花海。 一道宽袍大袖的虚光人影显化而出,其甫一出现,便跌落在了地面之上,趴跪伏地,连头颅都不敢抬起半分:“侍人见过古佛!” 佛衣少年眸光之间依旧存留着些许扭曲的旋涡,轻声道:“去将这缕意识彻底磨灭,以其在州天现世所存留过的命线为引,降临现实。” 掌灯侍人不顾自己的形容狼狈,匍匐着爬到佛衣少年脚边,低垂着头道:“谨遵古佛法旨!” 不知过了多久,掌灯侍人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见那佛衣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挣扎着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身前不断扭曲挣扎的光阴水团,随后又望向了远处那永无止尽的幽蓝花海,掌灯侍人的面色恢复了诡秘与漠然。 挥袖之间,有冥冥之中的岁月之力降临,幽蓝的天穹之上垂落着瑰美无尽的璀璨光流,绚丽洒落而下,尽数落入了花海之中! 漫天光雨映落而至,每一朵死寂而毫无生机的花朵都逐渐绽放开来,有星星点点的碎光弥漫而起,逐渐有着细碎的花瓣脱离花朵,飘落而现!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一瓣花瓣显化出虚光人形,最终化作了一尊晦暗如渊的佛陀。 此佛陀身着玄黑长衣,暗金的长发披肩而下,一步踏出,下一刻便穿越无尽时空,径直出现在了掌灯侍人身前,声音沙哑,恭敬行礼道:“过去琉璃光佛,见过掌灯侍者,南无过去燃灯古佛。” 掌灯侍人于忘河之上负手而立,望着眼前的这尊佛源滔天的过去佛陀,面色漠然。 随着时间过去,愈来愈多的花瓣苏醒,一尊又一尊形态不同、气息各异的过去佛陀陆续现身,可怕无比的扭曲气息弥漫天地,使得幽蓝的天穹都逐渐化作了灰暗。 待到所有的花瓣都飘落显化,掌灯侍人终是再次侧过头,望向那团光阴水流,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 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而来,疯狂磨灭着季月年仅存的意识,其身形、神魂以及照影而出的真灵都被寸寸崩灭,只余了一缕萤火般的微光,在铺天盖地的庞大黑暗之中微微颤动。 那是季月年最后的意识,其中承载着他始终不曾忘却的八千余年的所有记忆。 记忆一旦被遗忘,就是意识被磨灭的开始。 待到其忘却所有记忆,便是这缕意识完全湮灭之时。 北俱芦洲极北边陲,太楚古城,太御圣宗。 锥心刺骨的剧痛侵袭之下,季月年的意识不住地挣扎,这些原本极为清晰的记忆被一点一点地侵蚀殆尽,消散在了令人绝望的黑暗之中。 白玉楼、季鹊雪、蚀月圣女…… 琼玉道子、太青圣子、玉经天…… 朱紫妖国、投影流沙河、渭渊山海之境…… 诸多地域以及生灵的身影逐渐化作细碎的虚光,在其记忆之中被剥离抹除而去! 这一缕意识颤动的幅度愈来愈小,在四面八方无尽黑暗的侵蚀之下,遗忘记忆的速度骤然加快了许多! 晗光郡主、地涌夫人、渭渊圣人…… 江陀府境、有黎灏、吞月元君…… 东海真宫、织霞仙女、通臂妖神…… 愈来愈多的记忆被黑暗所吞噬,剥离至了破碎的虚无! 在那记忆湮灭的边缘之处,有一缕有些黯淡的青光扭曲而现,其中隐约现出了一个青裙少女的样貌。 她生的虽然不是世间绝美,却算得上是清丽无双,清明透亮的眸光似乎有着穿透人心的骄傲与冷澈。 青笛。 携带着青光的这缕记忆在黑暗之中扭曲挣扎,虽然在抵挡着光阴之力的剥离与吞噬,却还是变得愈来愈微弱,化作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光点。 “一曲青阑谣,山川不念旧……”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青裙少女的清音散去,这一缕记忆终于如水沫一般破碎开来,化作点点青光湮灭于黑暗,再不复见。 南海龙宫、普陀圣境、掌珠龙姬…… 昆仑丘、澜玉公主、瑶池圣境…… 离泉仙山、瑶玉、笋神秀…… 归白露、谢裳、离恨神印…… 更多的记忆被岁月光阴之力冰冷地抹除剥离,其意识的挣扎亦是变得愈加羸弱! 恍惚之间,又有一道无形无质的黑光显化而出,其四周有着不知名的扭曲之力护持,隐约有黑袍少女冰冷沉静的虚形凝聚,她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周漫卷着漆黑的环绕光流,疯狂抵挡着四周黑暗的侵蚀! 这些不曾被直接磨灭的光流,皆是代表着季月年八千余年以来最为深刻的记忆,愈难磨灭,便说明其对此记忆愈难遗忘! 西牛贺洲、牛圣婴、栖狐小公主…… 万圣龙宫、千焰龙女、大唐上朝…… 沙悟净、乙木神君、鹊灵…… 大大小小的各色光流皆是在黑暗的涌动之间陆续湮灭,一点一点地剥离着这缕意识之上的记忆。 蓦地,记忆崩灭之处,又有妆红光晕萦绕而起,与方才那不曾湮灭的黑光互相缠绕,竭力抵抗着四周黑暗的侵蚀。 数息之后,又有一道璀璨青光与炽白璨光流转而现,这两道记忆光华灿丽夺目,显然代表着其在季月年记忆之中的分量。 只是随着那缕意识不自觉的颤动,这道璀璨青光与炽白璨光却是被其主动选择忘却,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寸寸湮灭在黑暗之间,再也不留半点。 妙善尊者。 太阴神女。 轰! 不知名之处传来扭曲刺耳的震响,四周的黑暗涌动愈加疯狂剧烈! 显化季清婵的那道记忆黑光环绕在其意识周围,虽然在受着光阴黑暗一寸寸的吞噬,却在不可能之间逐渐再生,保持了一个削减极为微弱的程度。 “季月年,若有朝一日我当真有了轮回往生之机,可你却已不在这世间,那我宁愿永生永世,沉沦不醒。” 轮转重极,丝线构成的巨山之底,黑袍少女怀抱着画卷,眼眸之间有着点点水光,低声呢喃。 深刻到极致的记忆化作了愈加纯粹的黑光,每时每刻都在补充着那记忆光流的削减。 只是四面八方的黑暗太过庞大,根本没有尽头。 即使这道黑光记忆光流如此深邃,却还是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在被逐渐磨减。 玉狐仙宫,永夜之天。 “玄阴仙君,我唤作‘盈袖’,如今你我便算认识了。” 红裙少女披着环天玉带映照之下的绚丽灯火,静立在玉案之前,盈盈笑道。 “玄阴仙君……” 七彩迷离的时空隧道之下,光影崩碎,红裙少女那倾世绝美的笑靥却是烙入了记忆深处,化作妆红的光流,环绕在了这一缕不曾湮灭的意识周围。 咔嚓! 恐怖的黑暗刹那之间暴增无数倍,瞬间便吞噬了这缕意识之中残存的无数记忆! 清微玉清天! 九境月宫! 离宫仙阙,上圣娘娘! 泠月天宫,秋水,阴月双生之界! 诸多深刻无比的记忆被撕裂抹除,其意识之上只余了数道不曾湮灭的流光! 光阴长河所化的岁月黑暗汹涌而至,疯狂侵蚀着仅剩的数道记忆光华! 一旦这些记忆被抹去,便代表着季月年八千余年的记忆化作了空白,而其这一缕意识一旦没有了记忆的承载,在星宇的无上规则之间,亦是没有了继续存在的必要! 拥有记忆,才是生灵的意识之灵! 拥有记忆,才能证明其名讳唤作季月年! “天象身鬼……” 不知过了多久,那道记忆黑光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终于逐渐削减,愈来愈微弱,其再生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你……” 无意识的呢喃轻唤之间,这缕意识所化的季月年虚光人影紧闭着双眼,眉头紧紧皱起,正在将其忘却的边缘苦苦挣扎。 轰! 原本便极为可怖的黑暗汹涌愈加狂暴,将那黑光摧残的只余了一点微弱的萤光! 那怀抱着画卷的黑袍少女虚影静静地望着季月年,神情之间似乎有着无尽的眷恋与不舍,可她的身形还是逐渐变淡,最终完全化作了虚无! 咔嚓! 这道漆黑的记忆光流终于抵挡不住岁月黑暗的侵蚀,彻底崩灭! 此时此刻,这缕意识的周围只余了一道嫣红光流环绕,其余的所有记忆已经被尽数吞噬殆尽,再不复见! “我唤作‘盈袖’……” 少女清音萦绕耳畔,却同样愈来愈远,直至完全消散在了黑暗之间。 咔嚓。 最后一道记忆光流,散碎成漫天嫣红的光点,崩灭在了光阴黑渊之中。 八千余年的记忆,终于被剥离而出,再不剩半点。 四周的黑暗不住地扭曲,最终化作了掌灯侍人的身影。 掌灯侍人望着漂浮于光阴黑暗之中的空白意识,眉头皱的愈紧,喃喃道:“其分明已经被抹除了全部的记忆,为何还不曾被磨灭?” 骤然之间,那意识之上的季月年虚光之形缓缓睁开眼睛,朝着此处望了过来! 望见这一幕绝不可能发生的情景,即便以掌灯侍人的渊深修业,此时也不禁心神大骇,神思失守之下,惊声道:“这怎么可能!?” 一缕空白的意识,更是已经丢失了所有的记忆,绝对不可能再有自己的思想! 那季月年的虚光人形站起身来,静静地望着掌灯侍人,神情漠然,道:“有人曾对我说过一句话,要像她一样自私,自私的活下去。” 掌灯侍人望着眼前白袍少年熟悉的面庞,其竟是与心神深处的可怕梦魇逐渐重合,疯狂摇头道:“你的记忆应当早已被尽数抹除才是!古佛亲自出手,催动光阴长河河水至此,即便是我,都绝无可能挣脱!” 季月年勾唇轻笑,眸光之中却依然满是冷意:“古佛……祂的手段确实通贯三界……” “只是……” 季月年伸袖轻拂,一道素白的记忆光流显化而出,微弱却坚定地环绕在他身周,牢牢抵御着四周的黑暗,“这一缕记忆,祂却抹不掉,因为这不仅仅是我的,更是祂的因果之源。” 掌灯侍人凝望着那一缕素白光流,神情依旧茫然。 季月年松开那一缕素白光流,它流淌入了无穷无尽的黑暗之间,顷刻便分化万千,绽放出万道光,将此间黑渊映成了白昼! 那是对于季月年而言根本无法被剥离的,那些关于赵阴月的记忆! 此时的“燃灯古佛”,可谓是界外所见之处,星宇少有敌手,可是赵阴月这里,却是祂挣脱不开的因果源处。 毕竟,祂亦是季月年。 只不过是在四千余岁骨龄之时,选择留在过去,修行无数光阴,成就不可思议之佛果的季月年。 纵使其神通造化已经通贯天地,弹指间能够知晓州天三界的过去未来,可却依旧难以挣脱自己的因果源处。 若是祂能够真正降临州天现世,或许有着无数种方法能够抹消赵阴月的因果。 可祂却是被星宇规则困在最为遥远的“过去”,而赵阴月又早已陨灭在了现世的州天,故而对于尊为“祂”的季月年而言,这段关于赵阴月的记忆永远都无法被抹除。 “你这孽障,到底要做什么!” 望着四面八方轰鸣而起的万道毫光,掌灯侍人面色剧变,厉声开口,“古佛即刻便会降临,将你这厮抹杀!” 季月年在黑暗之中行走,每走一步,其身周的光芒便放大许多,轻声道:“祂若是能够杀我,便不会这般麻烦地要来抹除我的记忆了,祂便是我,我便是祂。” 在这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其身周的素白光流便如同星星之火,燎原而上,于不可思议之间滔天而起! 掌灯侍人眼角抽动,再也顾不得许多,身形扭曲之间,直接逃离了此间黑暗! 季月年不住地前行,其身周愈来愈多的光流环绕,炽白光晕笼罩之间光芒大放,完全刺破了幽深的黑暗! 咔嚓! 黑暗碎裂! 身着雪白佛衣的清美少年静立在花海之畔,面无表情地望着季月年,道:“你若是与我相合,便无法以这般修业降临州天现世了。” 季月年望着这尊通贯天地的可怕生灵,身周有着素白光流环绕,轻声道:“即便当初将意识一分为二,如今你我却皆有自私之心,可是此时此刻,你觉得我会放弃自己的意识与记忆么?” 那佛衣少年沉默一瞬,知晓事不可为,微微摇了摇头,行至季月年身前,伸袖抚上了他的眉心。 祂便是季月年,季月年便是祂。 只不过其将意识分裂之后,一个留在了过去,修行无尽光阴,得到了不可思议的通天佛果。 另一个则是回到了现世,骨龄不过八千余年,却始终都保留着赵阴月那一段最为重要的记忆,以至于此时不会被磨灭自己的思想与意识。 随着其指间弥漫着玄妙至极的灿金碎光,佛衣少年与季月年的身形皆是散作了细碎的灿金光点。 这些灿金光点环绕流转,最终凝聚在了一处,化作了一个虚光人形。 又过了许久,虚光人形终于由虚化实,扭曲的光影逐渐褪去,显现出了一个身着雪白绸衣的少年。 季月年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无数密密麻麻的丝线,数之不清的漫长记忆涌入脑海,那是他在这段无尽岁月之中的潜心苦修。 眸光微阖,再次睁开,季月年望见了光阴长河,望见了尚未开化的州天,望见了日月未明、清浊未分的天地。 心神之间彷佛弥漫着浩瀚无尽的伟力,似乎只要自己轻轻一抓,便能操控这世间的无数规则,手指拨动,便能影响这光阴长河的流向。 稍稍推算之下,有数之不清的未来画面浮现而出,有些清晰,有些模糊,因州天并无命锁之故,这些推算而出的未来画面并不一定会发生。 画面愈清晰,便说明此事发生的可能愈大;画面愈模糊,便说明此事发生的可能愈小。 只是…… 季月年眉头微皱,瞬间便知晓了留在此处的另一个自己,前时为何会竭尽全力欲要前往州天现世。 以自己此时的恐怖修业,原本早就可以穿过州天界壁,离开这座恐怖的牢笼。 可是在永恒的星宇规则之下,自己此时所在的乃是州天的“过去”,即便修为再可怕,也永远都无法离开这段凝滞着的无尽光阴。 低头望着自己苍白的双手,季月年的神情有些怔然,呢喃道:“这般修为,皆是祂靠着绝世无双的根骨天资,以及在这里漫长无尽光阴的修行所得来……” “若是此前我当真湮灭了意识,说不得祂便当真挣脱出了这座牢笼……” 心神动念之下,季月年伸袖一抓,掌灯侍人的身形在虚无之中跌落而出,他匍匐在地上,死死低垂着头颅,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就是你这厮,害得另一个我困在此处,不得解脱……” 季月年望着眼前的掌灯侍人,渊深无尽的心境之间,竟是有着熊熊心火涌动而起,随手将掌灯侍人丢入业火之中,听着其中那撕心裂肺的惨嚎,神情之间没有半点变化。 “我与祂的意识相合,虽然使我的真灵重归完整,可却丢失了留在州天现世的命线……” 季月年思忖片刻,微阖双目,以自己所知的那些画面推算未来之事。 通天彻地的佛果修业覆盖天穹,漫入光阴长河,数之不尽的未来画面汹涌而至。 可在季月年如今浩如星海的意识之间,这些画面却只是如同沧海一粟,根本不曾泛起半点波澜。 数息之后,季月年睁开眼睛,轻叹道:“这般通察三界,知晓过去未来的造化神通,当真令人着迷。怪不得祂舍不得这通天彻地的佛果修业,若是脱离了此处时空,此后还能不能继续拥有这般佛果,还未可知。” 拨动天地、手指摘星、通晓前后、听察三界的伟力加持己身,即便是拥有完整意识的季月年,此时也有着些许恋恋不舍之感。 只不过真灵归正之后,其更为清楚地知晓,此处只不过是一个虚假的牢笼,只有带着完整的意识真正回到州天现世,他才是真正存在于现实的季月年。 否则在这扭曲的“过去”,即便修业再高,也只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最终化作一场空。 “祂放不下自己苦修而来的无上修业,始终做不了这个抉择,便由我来做罢。” 季月年叹了口气,神情之间颇有些崽卖爷田不心疼的洒脱。 只不过记忆深处那些漫长到无法想象的苦修岁月,却依旧深深刺痛着季月年的心神,那是仅仅想一想便足够窒息的孤独与枯寂。 “自私的活下去……” “虚假终究只是虚假……” “是时候离开这座牢笼了……” 季月年低声喃喃,彷佛在自言自语,又彷佛是在说服自己。 意识归正之后,季月年已经失去了留在州天现世的命线。 如今没有了这条捷径,其若是要踏入光阴长河,靠着自己的通天修业,强行前往遥远到不可思议的现世,势必会消磨掉苦修无尽光阴的无上佛果。 至了那时,即便当真降临至了州天现世,可是真灵修业却依旧会被消磨到无法想象的地步。 毕竟这里是“过去”的尽头,距离州天现世实在是太过遥远,更何况此处还是处于凝滞的光阴之间,就算季月年凭借“万佛之祖”之境的无上修业,强行踏入流动的光阴长河,其所消耗的佛果显然会到一个庞大至极的地步。 到时候莫说此时的“万佛之祖”之境,就连是否能够不掉落在持界三境之下,尚且都是一个未知之数。 这也是被尊为“祂”的季月年,始终都不曾下定决心强行离开的原因所在。 不仅是因为“万佛之祖”修业是祂忍受了无尽光阴的枯寂孤独苦修而来,更是因为祂即便用此方法降临州天现世,可若是修业骤减,单单其心境之上的恐怖落差,便足以让祂陷入永远无法逃离的心业劫数之中。 此时季月年的意识归于完整,趋利避害之下,其却是下意识地将漫长光阴的苦修片段隐藏在记忆深处,而将那八千余年的记忆放在了神魂之间。 如此一来,其不仅不用面对星宇规则之下的心业劫数,更是能够相对而言更为洒脱地踏入光阴长河,以真正完整的“季月年”,前往州天现世。 “玩够了么?” 季月年随手一抓,浑身焦黑不成人样的掌灯侍人在虚无之间跌落出来,颤颤巍巍地趴伏在地:“侍人拜谢古佛天恩。” “持着这根命线留在此处,我要即刻踏入光阴长河。” 心神动念之下,季月年凝聚出一根丝线,将其套在了掌灯侍人的脖颈之上。 掌灯侍人趴跪在地,诺诺连声。 既打定了主意,季月年再不停留,身形扭曲之间消散在原地,再也不留半点痕迹。 掌灯侍人缓缓站起身来,抬起头望着灰暗的天穹,眉宇之间满是怨毒与不可置信:“你竟然真的走出了这一步……这怎么可能……” 数息之后,他眼珠转动,虚光袍袖轻拂,面上露出了阴毒的笑意,“居然想要破而后立,彻底挣脱牢笼……如此一来,我就有机会可以……” 他所不知道的是,光阴长河之畔,季月年静静伫立,凝望着那河水流向的遥远现世,虽然将他的小动作都收入眼底,却根本不曾将他当做一回事。 “现世的命线已经消失,若要离开此处,也只能如此了。不过这些漫长岁月的苦修终究并未白费,它们会尽数化作我渡河的船,终有一日,我会将这‘万佛之祖’的修业重新还给自己。” “虽然我能够暂时割裂一段光阴长河,可是光阴长河实在是太过恒久,其乃是星宇规则之下永恒的存在,即便用尽我的全部修业,也不能撼动它的本体半分。” “永恒的星宇规则之下,这是现今所剩下的唯一生路。” 似乎在朝着自己解释,喃喃自语之间,季月年轻拂雪袍,毫不犹豫地踏入了光阴长河之间。 拥有过这般不可思议的无上佛果,季月年的真灵亦是受到了浸染,有了数之不尽的庞大感悟。 即便在星宇规则之下,在光阴长河之间消耗掉自己的真灵修业,其也有着极为强烈的自信,终有一日能够重新回到“万佛之祖”之境。 水花泛起,顷刻即灭。 可是下一刻,有瑰美至极的佛果光晕漂浮而起,承受着光阴长河水花的冲击,承载着一个来自“过去”的生灵,朝着遥远的现世坚定不移地行了过去。 …… …… …… 第八百三十章 世尊 州天之界,存在于星宇已有不知年的漫长光阴,无尽岁月以来,天地三界之间诞生过数之不尽的天骄生灵,其中自然不乏踏入持界三境的持界生灵。 虽然第七境超脱之境,在浩渺天地之间已经算得上是极为罕见,可若是放在州天三界无数个漫长的无量量劫以来,踏入超脱的生灵并不算少。 而第八境,轮回之境,却是一个极为异常的境界。 实质上其并不算是一个实质的境界,而是另一种层次的超脱之境,因为只要在第七境中修悟到州天的劫数轮回规则,便算得上是踏入了轮回之境。 一旦堪破州天轮回规则,其在无量量劫之中的存活可能性便会大幅提高,故而这世间常有第七境的超脱生灵陨于无量量劫,却很少听说过有第八境的轮回生灵湮灭于劫数之中。 而若是在没有无量量劫存在的漫长时间之内,第七境超脱生灵与第八境轮回生灵之间并没有实质的区别,依旧是要凭着各自的根脚、血脉、神通、咒法等等分出高下。 这也是为何当初妙善尊者以第七境的超脱修业横渡轮转重极,诸多灵山的八境佛陀却皆是作壁上观的缘故。 妙善尊者由于某些缘故,始终都不曾修悟轮回规则,可其所修的“佛源心道”却是恐怖至极,窥天之下,少有敌手。 似幽冥酆都的地藏王菩萨尊者、五台山的文殊菩萨尊者等等名震天地的第七境存在,近乎皆属此列。 第八境生灵的优势在于对抗无量量劫,除此之外,其与第七境的超脱生灵并无太多差别。 因此在州天三界的漫长岁月之间,第七境超脱生灵与第八境轮回生灵皆被统称为持界初境。 唯有第九境,窥天之境,方为凌驾于持界之境的恐怖存在。 一旦修至窥天九境,便是参悟了绝大多数的州天规则,弹指之间斗转星移,稍加推算便能够知晓许多过去未来之事,更是自然而然地通晓许多不可思议的神通。 若是有足够的功德气运加持,窥天九境生灵极难陨落于无量量劫,若无意外发生,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万世不陨,永劫不灭。 至了此境,若要提高自己的真灵修业,便只余了一种办法,那便是牧守州天三界无量生灵的功德造化。 加持己身的功德气运愈多,州天界源所给予的规则便愈多,窥天九境的修业便愈强。 三大源教于浩渺无垠的州天三界之间明争暗斗,却又广布源法,教化众生,所求只有一事,正是州天生灵的功德气运之归处。 地境西牛贺洲西极之处,曾有生灵于诞生之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周行七步,环顾四方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此言一出,天地失色,众生跪伏。 其于绝不可能之虚无处走出地境西极,入主灵山,执掌大雷音寺,州天三界敕曰:世尊。 世尊。 现世佛主,此世至尊。 即便是贵为天地共主的昊天金阙,其在牧守州天三界的庞大气运加持之下,都要稍稍弱了世尊半筹。 大乘佛法广布天下诸境,在漫长岁月的积累之下,世尊之造化气运早已臻至了极巅,进无可进,溢而复盈。 故而许多年里,灵山对于三十三天天庭缓缓侵蚀南瞻部洲与西牛贺洲的伎俩,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只作不闻。 受于州天界源的最终规则,此时的天地共主乃是昊天金阙。 只有州天至了生死存亡的天倾地覆之时,州天界源才会稍稍放松此间规则,天地共主之位方有机会落于别处。 以世尊的窥天臻境之佛果修业,其若是想要完全冲破州天规则的桎梏,唯有一途。 入主州天之巅,尊为天地共主,牧守天下众生。 世尊与昊天金阙的两尊生灵不同,其若是得了执掌天地的无量功德加持,顷刻间便会踏破窥天九境的最后一重屏障! 自此之后,其便不再是天间九境的生灵,而是凌驾于第九境之上的不可描述之存在! 第九境之上,无人知晓那是何等境界。 至少在州天此界的记载之中,还从未有州天生灵踏足此境。 斜月三星洞、灵台方寸山的菩提祖师曾言,窥天九境乃是州天生灵的最后一重桎梏,一旦有州天生灵堪破此境,踏足那不知名的无上之境,州天界源便会发生无法想象的剧变。 只不过自从州天星河诞界以来,遍观州天之界的古今时空,窥天九境之生灵并不算太少,可是其中能够将功德气运臻至极巅者,唯有世尊。 即便是尊为天地共主的昊天金阙两尊生灵,与世尊比起来,其所修悟的功德造化也要少上数成之多。 至于另外的诸尊窥天九境生灵,则是直接放弃了此种最为正统的功德造化之路,选择各自走向了自己所参悟的其余道路。 无尽光阴以来,除却一些诡秘玄妙的神通咒法可以稍加探知界外境况之外,还不曾有州天生灵真正以真身离开州天界壁,即便是世尊也是如此。 这亦是从侧面证明,除非星河大界的界源发生无法想象的震颤与剧变,否则此界生灵若是不曾修至凌驾于第九境之上的玄妙之境,绝无可能离开自己所在的星河大界。 世尊之心绪远异于常人,横向无法穿破界壁,其便想到了另外一种方法。 于时空的纵向之间,行至过去的州天,亦或者未来的州天,或可一试。 自此之后,便有了佛家源教的《纵三世佛》之卷。 此卷存在于现世的记载本是杜撰,可在佛家源教无数光阴的功德气运幻化之下,州天界源受到浸染,于是在州天的“过去”,当真便出现了虚幻的“燃灯古佛”,以及“过去佛座下诸佛”。 州天界劫,原本便是世尊一手缔造。 无论是界劫降临,“燃灯古佛”降临现世,倾覆州天,以颤动最深处的州天界源。 还是世尊以燃灯古佛从“过去”行至“现世”的命线,修悟此前未见的天地规则。 皆使世尊有着参破第九境,亦或者是以真身前往更为遥远的“未来”,从而踏足无上之境的可能存在。 既然燃灯古佛能够从“过去”来到“现世”,那么世尊一旦堪破了其命线之所在,便同样能够从“现世”,前往遥远至极的“未来”。 …… 光阴长河的河水流经不知名的虚无之处,季月年身周环绕着瑰美绚丽的七彩光轮,顺着河水随波逐流,神情之间却隐约有些凝重。 “祂与我相融之后,应是两个意识合一才是,可是祂却是将全部的记忆给予了我,那祂的意识去了何处……” 季月年伸出雪白袍袖,心神动念之下,掐指一算,州天天地过去未来之间的无数画面疯狂翻涌而过,可其眸光却是愈加凝重。 无论其如何感应州天,听察三界,却丝毫找寻不到“祂”的意识存在过的半点痕迹。 “这种感觉……很不好……” 季月年微阖双目,极为清晰地感应着自己此时挥袖涤荡星河、伸指拨动天弦的伟力,眉头皱得愈紧。 “难道‘燃灯古佛’的佛果修业,仅止于此么……” 季月年蓦地睁开双眼,想到了一件此前曾被自己遗忘之事,瞳孔急剧收缩起来! 在自己的真灵记忆之中,在那最为遥远的“过去”,幽蓝花海之间,有着一座亭阁存在! 就是在那可望而不可及的亭阁之下,“掌灯侍人”第一次在自己面前现出了身形! 而此前自己在见到所谓的“燃灯古佛”之时,所望见的只有一片无穷无尽的花海,并没有那座亭阁存在! “难道说……” 季月年面色苍白,再次拂动袖袍,眼前的光阴长河轰隆震响,发出了不似真实的扭曲之音! 难道说,此前自己与另一个“季月年”的重逢,乃是虚假! 那竟是梦魇! 季月年的面色刹那间便变得煞白无比! 无法想象的恐怖震鸣声中,眼前的光阴长河寸寸碎裂,漫天扭曲瑰丽的光影轰然破碎! 极动至极静的转变极为突兀,虚无之间已是万籁俱寂! 季月年恍然惊醒,映入眼帘的依旧是一望无际的幽蓝花海。 阴暗的天穹之下,眼前的花海每时每刻都在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冰蓝幽光。 花海中央的亭阁之处,虚光所化的掌灯侍人落了下来,朝着季月年诡秘而笑。 “你终于醒了。” “真正醒了。” …… 第八百三十一章 古佛临世 幽蓝的花海之间,亭阁安静矗立,季月年在恍惚之间回过神来,浑身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冰蓝的幽光映入瞳孔,季月年极为清晰地意识到,这里乃是真正的“过去”,与自己当初第一次来到此处之时,别无二致。 掌灯侍人略显虚幻的虚光面庞扯出一丝笑意,道:“你一定有很多事情想要问我。” 季月年抬首望着它,瞳孔微微收缩,道:“方才的梦魇……” 掌灯侍人摇头道:“只不过是些许意识交错之时的光影。” 季月年眸光晦暗,喃喃道:“意识交错?” 掌灯侍人颔首,面上的笑意愈加诡秘:“其实你当初来到过去,确实是选择留下了自己的真灵,可是那个回到现世的你,并非仅仅只是一缕意识。” 季月年怔了一怔,道:“此言何意?” 掌灯侍人轻拂光影袖袍,轻声道:“你就是你,季月年,你的真灵从始至终都是唯一。” 季月年道:“可是那‘燃灯古佛’,又作何解释?” 掌灯侍人眯了眯眼睛,道:“准确地讲,前提是在同一个时空之内,你的真灵才是唯一。” 言至此处,它行至季月年身前,泛着光流的诡异双眸静静地望着季月年有些苍白的面庞,“那个现世的你,以及过去的‘燃灯古佛’,都是其所在时空之中,存在且唯一的季月年,区别仅仅只是你存在于现世,而祂存在于这里而已。” “而且……” 它靠得愈加近了些。 “你是唯一的季月年,祂亦是唯一的季月年,实际上你与祂永远都不会出现在同一个时空之内,这是永恒的星宇规则,永远都无法改变。” 此言入耳,季月年不禁心神一颤,环视着四周的幽蓝花海,内心深处涌起了一个极为可怕的猜测,喃喃道:“那祂此时在何处……” 掌灯侍人只是笑。 不知何时起,有风自微尘之末卷起,吹动幽蓝冷寂的花海,甚至就连幽暗的天穹都浸染了些许枯冷之意。 许久之后,掌灯侍人神情有些莫名,止住了笑,道:“一个时空之内只能存在一个季月年,故而在你来到此处的那一刻,永恒的星宇规则之下,祂便消失在了这里。” 季月年面色愈加苍白,嘴唇微微翕动,说不出话来。 掌灯侍人眸光颤动,道:“此时此刻,你以唯一的季月年之身存在于过去,而祂则是携带着诸多足以颠覆天地的座下诸佛,降临州天现世。” 州天之界,已临界劫。 怔然之间,季月年有些恍惚失神。 神思心绪不经意间将所有的线索勾勒起来,一直隐藏在背后的那身影逐渐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灵山,大雷音寺,世尊……” “一切的一切,都是世尊的布局。” “祂虽然不曾真正出现过,可每一件事背后,都有着祂的痕迹。” “祂所布下的所有手笔,都在促使着分裂意识之后的我回到这里,目的便是为了利用生灵真灵唯一存在的星宇规则,使那个已经修至不可知之境的‘燃灯古佛’,降临现世……” 呢喃之间,季月年真灵深处的迷雾终是散了开去,许多此前不曾明了之事亦是有了清晰的答案。 就在此时,掌灯侍人诡异的声音再次传入耳畔:“正是如此,当初你的意识分裂之后,便有了两个你,一个是过去的你,一个是现世的你。永恒的星宇规则之下,你与另一个你绝不可能出现在同一个时空,若是你利用某些方法来到了过去,那么另一个你便会在星宇规则的影响之下,直接消失在此处,毫无阻碍地降临于州天现世!” 季月年抬起头来,道:“可是世尊既有通晓前后的伟力,其欲要踏破窥天第九境,分明可以前往遥远的‘未来’,为何祂不曾亲身由‘现世’前往‘未来’?” 掌灯侍人低垂着目光,神情有些晦暗:“回到‘过去’并不算难,毕竟‘过去’乃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在时空之间留下了许多命线的痕迹,可是前往‘未来’与之不同,却是极难。” 它的语气平静无比,彷佛在述说着完全与己无关之事,“州天并无宿命存在,纵使诸多持界生灵能够稍稍推算未来诸事,可是这些事都有着未知的变数影响,当真到了那个时候,事情的结果只怕会变得天差地别。” “以真身前往预测之中‘未来’的某个阶段,实质上便是将那段光阴之中的推算之事尽数化作‘定数’的现实,此等事,窥天九境远远做不到。” “唯有窥天九境之上的存在,才有着前往‘未来’的资格。” 掌灯侍人回过头来,定定地望着季月年,“故而修行无数光阴的‘燃灯古佛’能够前往未来的‘现世’,世尊却不能由‘现世’前往更加遥远的未来。” “世尊在等,一旦祂观测到了降临现世的‘燃灯古佛’的命线轨迹,说不得便有因缘能够以窥天九境之身,强行前往‘未来’。” “不过这也仅仅只是世尊的附带目的之一,其主要的布局,依旧是利用‘燃灯古佛’动摇州天界源,以取得天地共主的加持气运,从而踏破窥天九境。” 听到这里,季月年的眉头稍稍皱起,问道:“方才你曾言,只有窥天第九境之上的生灵才有前往‘未来’的资格,可是你又言道,世尊乃是利用永恒的星宇规则,使我回到这里,从而使得另一个我直接降临现世,此二者之间不是相互冲突么?” 掌灯侍人瞳孔之中倒映着幽蓝的花影,笑道:“纵使寻常时候,同一个时空之中,决计无法出现相同的两个生灵,可是一旦这种境况偶然出现,星宇规则便会将此种星宇之间的‘漏洞’直接抹杀。唯有修至了窥天第九境之上的玄妙境界,才能逃过这一条星宇规则的抹杀,以二者所在的时空互相交换为代价,双双存活下来。” “故而,这州天世间能够做到此事者,唯你一人,季月年。” 掌灯侍人的声音愈来愈恍惚,随着接触愈来愈多的星宇之事,太多的玄妙感悟涌现而来,季月年席地而坐,只觉真灵深处传来了无法想象的撕裂剧痛。 第八百三十二章 如来 “可是世尊为何能够笃定,另一个我,那个修得不知名之境的我,降临现世之后,能够按照祂的意愿行事?” 强忍着真灵之上锥心刺骨的痛楚,季月年抬起头来,声音有些沙哑。 掌灯侍人道:“世尊太过骄傲,祂自认州天三界,唯我独尊,纵使是修行无尽光阴的‘燃灯古佛’,也不及祂。” 言至此处,它侧过头来,看了一眼季月年,“更何况,‘燃灯古佛’以星宇规则的漏洞降临现世,绝不可能完全保留那境界的修业,至多存留至‘星河’之境,这亦是星河大界现世时空所能容纳的极限。” 季月年喃喃道:“星河之境,那是甚么境界?” 瑰丽的湛蓝花瓣落在其苍白的指间,绽放着冰蓝的微光。 掌灯侍人低垂着目光,轻声道:“若是按照州天三界的境界而言,‘星河’之境,应是第十境。” “第十境的生灵一旦出现在州天现世,无论其做甚么,亦或者不做甚么,都会毫无意外地引动州天之界星河大界本源的疯狂颤动。” “故而世尊根本无需揣测你的意愿,祂要的仅仅只是那个苦修无数光阴的你,出现在州天现世,这便够了。” 听到这里,季月年沉默了许久。 幽蓝的花海依旧枯冷死寂,似乎从未有过半点变化。 掌灯侍人轻拂袍袖,眼前光影变幻,季月年竟是与其共同出现在了那花海中央的亭阁之上。 季月年回过神来,环视着这座方圆数十丈的亭阁,真灵颤动,蓦地想到了另外一件事:“纵使此时此刻的州天已经临劫,可我却是还有一事不明。” 掌灯侍人道:“且问。” 季月年抬首望着掌灯侍人的虚光眼眸,缓缓道:“你到底是谁?” 掌灯侍人眯了眯眼睛,沉默数息之后,开口道:“你不妨猜一猜,若是猜中了,我可以作赌输你一物。” 季月年道:“若是猜不中,又当如何?” 掌灯侍人道:“猜不中便猜不中,我也不能将你奈何,毕竟一旦你死在此处,那‘燃灯古佛’顷刻便会被察觉到漏洞的星宇规则抓回这里,州天现世岂不是免去了一场浩劫?” 季月年定定地望着它,蓦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掌灯侍人泛着虚光的眼眸俯视下来,眼睑低垂,掩去了眸中的光影。 季月年转身在亭阁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展颜笑道:“我知晓你是谁了。” 掌灯侍人略一沉默,道:“且说来听听。” 季月年道:“《纵三世佛》之卷,乃是世尊于现世所创,其目的便是为了以功德造化长久浸染州天规则之下,使得州天的‘过去’当真诞生出那些《纵三世佛》卷中所记载的东西,如此说来……” 言至此处,季月年伸袖随意在身侧取过一瓣冰蓝的花瓣,放在口鼻之间嗅了一嗅,“就连我都能通过修悟《纵三世佛之过去佛》来到过去,那么世尊身为灵山之主,执掌大雷音寺的佛家源教教尊,窥天九境臻极的存在,其又是创立《纵三世佛》古卷的生灵,其若是欲要前来此处,难道不是轻而易举么?” 掌灯侍人神情平静,未曾开口。 季月年将那冰蓝的花瓣放回指间,抬首望着掌灯侍人,轻声道:“你……” “便是世尊。” “你在‘燃灯古佛’之前便算尽了州天的过去未来,绝对不会留下任何一丝瑕疵。” “你是来到‘过去’的第一个生灵,你的修行,比‘燃灯古佛’更久,更深。” 季月年将那花瓣丢在地上,站起身来,目光灼灼,“若是我不曾猜错,即便现世的世尊未能破入第十境,也无大碍。” “只因现在的你,是比现世第十境的‘燃灯古佛’更加可怕的怪物,现世的世尊一旦失败,定然会选择涅盘寂灭。” “而你便会动用其留下的命线,降临现世,取而代之,成为真正的‘星河之境’生灵,甚至是更高的境界……” “世尊,我说的可对么?” 季月年望着那掌灯侍人,眸光前所未有的清澈。 掌灯侍人静静地俯视着季月年,目光似是有些复杂,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道:“佛有无量相,不拘泥于己相,方是真道。季月年,不愧是我所看中的界外生灵,你的宿慧神思甚至能够猜到我最后的后手,遍数州天天地三界,除我之外无人能及。” 季月年摇了摇头,神情之间没有半点怯然,笑道:“世尊的心思才是当真神鬼莫测,在功德造化臻至圆满之前,使得佛源广布天地三界,福泽世间众生,不知积累了多少州天功德;可在窥天九境臻境之后,世尊却又不惜引动界劫,视州天三界无量量生灵于猪狗。似这般善恶不明、因果不辩的通明心性,合该破境而去,季月年无言敬服。” 听到这里,掌灯侍人微微颔首,虚光之形逐渐溃灭,显现出了祂的真容。 祂身披无量量佛光,足以撼动州天的功德光轮隐于身后,平静的双目之间没有半点情绪波动。 祂白皙的指间取着一朵二十四瓣金莲,其上绽放出的无尽光芒将此间天穹完全映入了白昼。 这金莲稍一转动,天地便震颤一瞬,若是其当真催动起来,只怕就连隐于虚无之中的光阴长河都会被映照的断裂开来。 祂垂目望着季月年,平静道:“季月年,你猜到了我最后的后手,此物便算是我输给你。” 不见其有何动作,那二十四瓣金莲已是散落成了细碎的金光,再不复见。 正如其方才所言,佛有无量相,诸相万法,皆非本相,凡是本相,皆称虚妄。 那是真正的万佛之祖,如来世尊。 祂算尽了所有的一切,这一局,祂绝不会输。 惟一的区别便是其破境之后,到底是第十境“星河之境”,亦或者是更高的不可知境界。 季月年抬起头来望着世尊,真灵震颤,一时之间根本说不出话来。 此等生灵的真形,毫无遮掩地显露在自己面前,季月年的真灵修业有了无法想象的诸多玄妙参悟。 第八百三十三章 谜海归巢,观音,观音 那世尊静静地望着季月年,再次开口道:“季月年,且好生在此安心修行罢,当初我遍观三界,州天之间能够有资格修至那等境界者,唯你一人,这也是我选中你的因由所在。待到现世诸事终结,不只我会离开,那个现世的你亦会离开州天,到了那时,你便可以通过我输给你的那朵金莲,径直回到州天现世。” 季月年定了定神,道:“另一个我会去何处?” 世尊道:“或许会陨灭在州天界源之下,或许会被现世的我利用界源诛除,或许会被昊天金阙想办法镇压……” “不过对于你而言,最好的结果便是祂挣脱出来,逃离州天,这也是我所推算之中最大的可能性。” “只有祂离开州天的现世时空,进入其余的星河大界亦或者是星宇之间,你才能不受那条星宇规则的限制,前往州天现世。” “否则祂若是当真在州天现世被镇压亦或诛除,你便只能真的永远困在这里,再也无法逃离了。” 世尊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言至此处,祂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季月年,不再开口,身形逐渐隐入了虚无之中,再不复见。 祂亦是在等。 等着州天现世的终局。 虽然此处乃是一段凝滞的无尽光阴,可是在世尊无法想象的神通之下,其已经在这里布下了诸多命线,能够截取一段光阴,在其中落下锚点,使其始终与州天现世的现实光阴相平行。 若是现世的世尊踏破窥天九境,登临“星河”第十境,此处的世尊便会涅盘寂灭,使自己的无上真灵碎裂在这过去之中。 若是现世的世尊最终失败,此处的世尊便会引动所有的锚点,强行前往现世,成为新的世尊。 只不过其毕竟是“过去”诞生之物,即便前往现世,可是其与真正的现世世尊,依旧会有着些许差别存在。 虽然在星河大界这种等阶的世界之中,此种差别几近于无,可若是走出星河大界,前往更为浩渺的星宇,这种差别便是其真灵上的漏洞,危险之时甚至足以致命! 这亦是世尊将过去的自己当做最后后手的原因,若非万不得已,其决计不会选择动用这一步棋。 季月年在亭阁之间席地而坐,不知过去了多久,其心神却是愈来愈烦躁,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我绝对不能这样等下去。” “此时的我,根本无法知晓州天现世之事,若是现世的我当真被诛除或者镇压,我却只能一无所知地困守此处,直至无尽,这种窒息之感,太过令人绝望。” “可是世尊已经算尽了州天的一切,我除了等待之外,又如何能够挣脱。” 季月年站起身来,望着亭阁之外幽蓝的花海,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到底是什么事,能够让我在此处破局……” 季月年在亭阁之中来回走着,疯狂思索着自己记忆之中的每一处细节。 “世尊算尽了州天的一切……” 低声喃喃间,季月年蓦地停下了脚步。 “世尊的修业就算再强,毕竟也是一个州天生灵!” “那么在州天之外,便是世尊算不到之处!!!” 季月年蓦地睁大眼睛,瞬间便找到了记忆之中最为重要的两处画面! “命界,便是祂算不到之处!” 记忆画面之中,那倾城绝世的碧裙少女静立于花海之间,冷声道:“我乃是命界生灵,祂算不到我!” 原来她口中的“祂”,并不是燃灯古佛,而是万佛之祖、如来世尊! 还有她曾经在那梦境之中,所亲自传授自己的窥天九境神通!!! 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 原来她当初于时空隧道之下出手轰杀盈袖,竟是逢场作戏! 当时季月年便觉得奇怪,她既然能够诛杀盈袖,自己与盈袖不过数尺距离,她却极为诡异地停下了手! 如今观来,其最后仰望自己的目光之中,分明有着无法言明的深意! 想到她当初在梦境之中传授自己那道不知名神通时的莫名神情,季月年的心神都止不住地震颤起来! 那时候自己流落命界,却在恍惚之间入梦,得见停留在第三阶段“过去”的妙善尊者。 妙善尊者当初言道,自己于过去所修悟一道窥天神通,尚且从未施展过,便径直将其传授予了季月年。 与另一处记忆画面相合,季月年这里顷刻之间便知晓了妙善尊者的用心。 她从始至终都不曾想要杀掉自己。 她之所以在花海之间出手,只是为了掩盖他人的推算! 可是她暗地里的布局,却是以命界生灵的身份所为,州天的天地三界,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算到! 妙善尊者以菩提祖师之局入局,其独自所布下的却是一个无人知晓的万局之局! 季月年回忆着那道窥天神通,苍白的双手有些颤抖,又想到了许久之前妙善尊者所言的一句话。 “此镜里寻花,水中捞月,能够于虚无之间凝聚真实。这只天象身鬼在轮转重极走了一遭,真灵由虚化实,已经不入州天推算,将她留在身边,或有大用。” 碧裙少女清冷的声音依稀在耳畔环绕,季月年低垂着目光,望着自己的手掌,数之不尽的迷雾尽数散开,拨云见日,许多事情的真相都显现在了眼前。 “镜里拈花,水中抱月……” 那道窥天九境的神通,便是唤作镜里拈花,水中抱月。 此神通比之“镜里寻花,水中捞月”更胜万分,甚至已经至了完完全全无中生有的玄妙至境。 与其最为不同之处,这是一道妙善尊者以命界真灵所修悟而出,不入州天的界外神通。 季月年非命界生灵,原本无法催动,可其却曾经流落于命界,其源自真界的真灵深处不知不觉汲取了些许命界气息,故而其成了州天三界之内唯一一个有资格修悟此神通的生灵。 “原来我当初之所以落入命界,乃是妙善尊者以命界真灵的气息暗中改变路线,其目的便是让我的真界真灵汲取命界气息,以能够施展这道神通。” “怪不得太阴神女根本不知晓我落入命界之事,原来此事的因由,竟是落在了此处。” 想到这里,季月年的神思心绪变得前所未有地清澈通明! 第八百三十四章 规则 花海亭阁之间,季月年席地而坐,望着枯寂幽暗的天穹,心绪止不住地翻涌。 “方才那掌灯侍人所化的如来世尊,不知去了何处,不知是否还在注视着这里……” 沉默许久之后,季月年微微阖上双目,还是无法确定祂到底去了何处。 虽然此间已经完全失去了祂的气息,可季月年却不敢赌。 在这最为遥远的“过去”,其已经不知修行了多久,甚至比“星河之境”的燃灯古佛还要可怕。 这段被截取出来的平行光阴亦是被其布满了锚点,季月年这里一旦稍有异动,只怕那存在于“过去”的如来世尊顷刻便会有所察觉。 “其早就已经算尽了州天天地,若要破此局,还需落在州天界外。” 思忖之间,季月年轻翻手掌,玄妙至极的神通气息骤然显现。 镜里拈花,水中抱月。 丝丝缕缕的光流在指间流淌,季月年眸光沉凝,察觉到自己的真灵之上受到了无法言明的拉扯之力。 下一刻,其散去了神通法决,那些光流亦是寸寸碎裂,消散在了此处。 “永恒的星宇规则之下,同一个时空绝不会存在两个同样的生灵。” “燃灯古佛之所以能够前往现世,其凌驾于窥天九境的佛果修业乃是其次,最为重要的则是现世的我来到了此处,故而其才能在星宇规则的干预之下,强行被带到了州天现世的时空。” “如此说来……” 季月年神情微冷,脑海深处蓦地显现出了世尊方才所说的话。 “若是这段光阴当真是‘如来世尊’于过去之中截取而出,其时间流速与州天现世相平行,那么……” “那么这里便不再是‘过去’!” “而是一段在‘过去’之中剥离而出的独立于光阴长河的光阴!” 季月年蓦地抬起头来,死死地望着天穹之上那虚无的光阴长河,神情愈加冰冷。 “若是将州天的光阴长河分为数段,其源头之处便是最为遥远的‘过去’,在这一小段源头之中,它不停歇地流淌,永无止尽。” “下一段则是过去佛座下诸佛所在的‘过去’,这一段亦是没有尽头。” “而在光阴长河流经之处的尽头,则是州天现世之所在,它以平稳恒定的速度流向不知名之处,虽然同样没有尽头,可是每一息过去,它所代表的都是崭新的州天现世,代表着无限的可能。” “前面的数段‘过去’则是被困在其所属的一小段光阴长河之中,形成了无止境的死寂循环,永远都不可能存在任何变迁。” 季月年站起身来,环视着自己所在的亭台楼阁,眸光颤动,心绪神思已是催动至了极限。 “可是我如今所在之处,却已经不属于‘过去’的任何一段光阴!” “过去的如来世尊以大神通截断光阴长河,在其中取了这一段‘过去’出来,其目的正是为了以现世的世尊命线为基,布下诸多锚点,让这段光阴与州天现世所平行。” “如此一来,无论现世的如来世尊成功还是失败,此间的如来世尊都能在刹那之间便知晓其最终的结果,从而做出自己的选择。” “虽然祂算尽了州天的一切,可却终究算漏了州天界外……” “镜里拈花,水中抱月。” 季月年再次伸出手掌,神情冷冽之间,再无犹豫,径直以这道窥天九境的心道咒法为引,催动了“宿命”神通! 轰! 冥冥之中,有煌煌伟力似要降临而下,可是却彷佛受到了强大的阻隔,幽暗的天穹蓦地疯狂颤动起来! 宿命,乃是星宇规则之下,依托于星河大界的界源而存在。 州天之界的宿命虽然未曾化作命锁,可却依旧弥漫于无量生灵的真灵之间,只是因为没有命锁存在,故而其不仅可以被详细推算,更是能够被轻易更改。 所谓的听察过去未来之事,实质上正是观望此生灵的宿命之线。 只是在州天的天地三界,宿命千变万化,存在着无数种方法可以改命,推算之术亦是不算准确。 稍有偏差,最后的推算结果便是天差地别,这也是那些州天三界的持界生灵,从来都不曾太过相信推算之事的原因。 无论如何,只有完整的界源才会诞生出依托于星宇规则之下的宿命。 而季月年如今所在的这段光阴,却根本就是一个脱离了光阴长河的虚幻之地! 过去的如来世尊以不可思议的大神通遮蔽这段光阴,使其不曾被星宇规则所察觉,可是季月年如今引动“宿命”神通,却是使这段被剥离的光阴,直接被那永恒的星宇规则骤然察觉到! 咔嚓! 恐怖无比的碎裂之音传遍天地,幽暗的天穹塌陷下来,大块大块的时空断裂崩碎,一切都来的无比的猝不及防! 星宇规则之下,无论在任何一个时空,未曾完整的界源都根本没有任何资格诞生宿命的气息! 而季月年虽然只是凭空施展出了一缕渺如微尘的宿命气息,可却依旧被星宇规则所捕捉到,过去的如来世尊所做的所有遮掩,都在顷刻之间化作了虚无! 无声无息间,季月年彷佛望见了天塌地陷之中,那尊过去的如来世尊静立于扭曲的星云黑洞之间,披着无量量佛光,眸光死寂地望着自己。 塌陷。 无边无际的塌陷。 所有存在于这段光阴之上的锚点都被尽数抹杀,星宇规则的镇压之下,这段被截取而出的光阴完全塌陷进了星云黑洞之中,再也不留半点踪迹。 无法割离的牵连之下,就连州天光阴长河源处的“过去”,都受到了黑洞塌陷的波及! 牵一发而动全身,在阵阵恐怖无比的波纹回荡之下,那源处“过去”永无止尽的凝滞枷锁之处,竟是绽放出了蛛网般的可怕裂痕! 咔嚓! 星宇之间,万籁俱寂! 无法违抗的星宇规则轰卷而至,州天界源之上那被州天现世《纵三世佛》卷浸染之处,顷刻之间便尽数归于澄净! 在永恒的星宇规则之下,浩瀚无垠的州天便如蝼蚁,如微尘,根本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自此之后,州天的光阴长河终于似其余星河大界一般,从始至终都通畅奔流,其中再无半点凝滞的光阴! 如来世尊禅精竭虑所造出的州天之“过去”,终于在星云黑洞的塌陷之中完全崩灭,湮灭在了咆哮奔腾的光阴长河之中! 第八百三十五章 州天 馥郁异香蔼,氤氲瑞气开。 绚丽瑰美的清罗紫气自檐顶垂落而下,缠绕于巍峨华美的重重仙阙之间,鸳鸯掌扇遮銮驾,翡翠珠帘映玉阶。 “潮音尊者。” 轻柔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入耳畔。 季月年蓦地睁开双眼,环视着殿室四周的陈设,神情之间依旧残留着些许心悸与茫然。 彷佛过了极为漫长的光阴,又彷佛仅仅只是过了一瞬。 庞大的记忆碎流汹涌弥漫而至,使得季月年这里有些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这里是……玄阴仙宫的琼雪殿……” 数息过后,季月年回过神来,低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那侍女神色有些惶恐,当即跪伏下来,柔声道:“婢子打扰到了尊者休憩,还望潮音尊者恕罪,只是统灵无极上圣娘娘方才传下谕令,要请尊者前去离宫赴宴,婢子这才斗胆持着谕令进殿。” “上圣娘娘……” 呢喃之间,季月年抬起头来,望向离宫仙阙的方向,眸光颤动。 其神情虽然勉强保持着平静,可是心神深处却早就已经翻起了惊涛骇浪! 那段凝滞的“过去”彻底塌陷,州天的光阴长河被星宇规则重新梳理,咆哮奔流,再也没有半点锁结之处! 所有诞生于“过去”的存在都被星宇规则抹杀,其中不仅有那尊已经降临现世的星河之境的“燃灯古佛”,甚至还包括了那尊在凝滞光阴之间修至不知名境界的如来世尊! 实质上这种方法原本便是取巧之法,使用无量数的功德气运浸染界源,先行在此界之中造出一个这座星河大界的“过去”,随后再前往这段造出的“过去”,于凝滞却又无穷无尽的光阴之中不停地修行。 最后再想尽各种办法,使得已经修行至了目标境界的“过去”的自己,以许多似实似虚的手段回到现实,此方法原本便是钻了星宇规则的漏洞。 只不过这种漏洞既然已经存在,星宇规则若是没有契机,便不会将其抹杀。 可是季月年却在那段截取而出的光阴之间,凭空施展出了一丝“宿命”的气息,这便明目张胆地触犯了星宇规则,使得煌煌规则轰卷而至,星云黑洞几乎吞噬了一切! 那段独立的光阴塌陷之后,丝丝缕缕的牵连之下,甚至就连州天的“过去”都遭到了波及,一并被卷入了星云黑洞之中,尽数清洗成了澄净无比的光阴河水。 从此之后,州天之界再无凝滞的光阴,只余现世。 而季月年的真灵被流淌的光阴河水冲刷至了州天现世之后,此前的时空彷佛亦是发生了些许变化,使得季月年这里许久都不曾回过神来。 “离宫仙阙么……” 季月年在雪绣垂丝软榻上坐起身来,低声道,“且去告诉娘娘,我这便前去觐见。” 那侍女应了一声,恭敬退了下去。 季月年却是感应着自己的神魂与真灵,怔怔发呆。 “八千六百年骨龄,可我的修业却是与此前没有半分变化,距离超脱,只差一步。” “诡秘迷雾尽去,重重因果尽散……” “这里是,崭新的州天现世……” …… …… …… 梵音降世,吟诵贯耳。 佛光映彻之处,便是灵山。 大雷音寺的石阶绵延无尽,日月轮转,雾霭苍苍,纵使无尽岁月侵蚀,寺前的山景亦是从未有过半分变化。 只是这一日,寺前的石阶之下,却是走来了一个身披灰衣的青年。 他缓步走上大雷音寺的石阶,神情晦暗,便似一个寻常的凡人。 可他背后那若隐若现的七彩悬天功德光轮,却无时无刻不在昭示着他的尊贵身份与可怕修业。 一尊世所罕见的八境佛陀。 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停下了脚步,抬首朝着那石阶的尽头望去。 恍惚之间,石阶的尽头出现了一道身影,祂披着无量量佛光,却又彷佛与身后的古寺融为一体,低垂着眸光,朝着灰衣男子之处望了过来。 灰衣男子见了祂,跪伏在地,道:“奉我佛法旨,前来谒见。” 祂并未开口,而是微微皱起了眉,伸袖轻拂,有无边伟力降临,将灰衣男子从内至外都看了个通透。 灰衣男子依旧恭敬跪地,抬首道:“我佛可是察觉到了州天的异常么,说来也怪,近些时日里,我亦是察觉到有些心神不宁之感,可却从始至终都毫无头绪,正要来寻我佛解惑。” 祂沉默半晌,终是微微摇了摇头,再次拂袖拢下一捧佛光,转身走回了古寺。 灰衣男子跪地良久,心神颤动之间,缓缓站起身来,喃喃道:“我佛心意,《纵三世佛》之卷么,可是我的记忆之中,为何从来都没有过此种物事?”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转身下了石阶。 在其离开之后,那石阶之上的世尊如雕塑般静立,身披无量数佛光,通天彻地的神通加持之下,冷冷地扫视着州天三界,听察天地,却始终都不曾寻到半点异常与端倪。 “我的记忆,似乎缺少了一些……” 世尊轻声呢喃,终于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其目光仰望着高天之上的三十三天天庭,彷佛在望着昊天金阙自言自语。 “你等尚且没有这般修为。” 以其臻至窥天九境之极的功德造化,已经可以动辄影响州天界源的气运,甚至足以在某种程度上浸染界源。 似乎是在斟酌。 数息之后,祂终于在那石阶之上走出了半步。 下一刻,一道身影于不可思议之间扭曲而现,出现在了祂的身前。 那是一个身着湛青道袍的青年。 祂静静地望着青年道人,并未开口。 青年道人笑了笑,道:“灵山呆得久了,要出去逛逛么?” 祂沉默许久,道:“我察觉到,州天的光阴长河,似乎出现了差错。” 青年道人挑眉,道:“我方才略一推算,并未察觉到光阴长河的异常,从始至终都通畅奔流,简直是好得很。” 祂轻抬眸光,神情依旧平静:“我要去光阴之上寻找异常的来处,你拦不住我。” 听到这里,青年道人的语气有些泛酸:“你取了州天三界六成的功德造化,天地共主都管不住你,我又岂能拦你的去路,只不过……” 他顿了一顿,伸袖朝着天穹之外指了指,“不久之前,我亦是隐约察觉到了记忆的丢失,以及时空的隐约变动,据我推测,只怕是有界外的存在出手,才会有着这等令人心悸的可怕威能。如今我州天度过上一个无量量劫不过数十万个元会,无灾无难,正是休养生息之时,我等身为最为顶端的持界生灵,还是莫要为州天招惹是非才好。” 闻听此言,祂低垂着目光,再次沉默下来。 青年道人笑了笑,不再开口,转身化作细碎的光影,消散在了大雷音寺的石阶之上。 “无灾无难,界源岿然不动,天地共主之位不易,怕是永无破境之日。” 祂静静地望着地境的四海四洲,轻声呢喃,“方才忽地修悟到《纵三世佛》之卷,那我便用功德造化浸染其无数光阴,于许久之后,藉由此物造一个灾劫出来。” “只是此物的根源不深,我应当早已将其补全透彻,而不至于此时才将其修悟而出才是。” 朝夕轻抚而过,日升月落,古寺石阶之上已是逐渐恢复了寂静。 …… 莫慌,莫慌,解释一下(读者必看!) 鉴于很多读者提出询问,所以作者君赶紧出来解释一下 过去那段光阴就像一个可以合理运行的漏洞,而截取出的那段光阴则是一个更大的漏洞 季月年做的就是使用界外的神通,凭空凝聚出宿命气息,让这个大漏洞被规则发现,千丝万缕的牵连之下,所有的漏洞都会被清理干净 虽然所有过去的存在都被星宇规则抹杀,但是季月年与燃灯古佛的真灵却是不同时空的同一个真灵 所以季月年被冲刷到现世,燃灯古佛的真灵消散,其“星河”境的真灵修业都在星宇规则的强行凝聚之下,灌注到了季月年真灵深处,只是他还没有发现而已 譬如照罗佛同理,过去的照罗佛不复存在,再也没有苏醒的可能,失魂道人可以美滋滋享受干净没有后果的轮回八境佛果 所以季月年的无尽苦修并没有白费,无数光阴修来的星河之境还在,只不过需要他慢慢修悟,将其真正归于己身 简而言之,结果就是季月年在各种巧合之下,保留了燃灯古佛的修业,隐藏在自己的真灵深处 而其他人则没有这个待遇,除了当时跟季月年一样,同样身在过去的世尊 但是世尊和季月年不同的是,季月年是两个时空互相调换,而世尊没有变过,过去的世尊和现在的世尊从来没有换过位置 所以过去的世尊直接被星宇规则抹杀,现在的世尊也被抹去了关于过去的记忆 世尊布的过去之局,自己没有捞到半点好处,唯一的获利者,就是季月年,得到了燃灯古佛的星河境修业,又不沾染任何因果 而且所有关于过去、界劫的记忆都已经被改变,所以现在的季月年没有进入任何大能眼中,只有妙善尊者将他当成一个天资绝世的佛子培养 呼,这么说应该够清楚了,因为询问的读者太多了,所以作者君不得不出来解释一下 求订阅,qwq 第八百三十七章 娘娘 重云玉带绕仙山,天光垂落映紫蟾。 苍极玉阶之前,季月年于诸多离宫仙灵的恭敬见礼之间落下身来,抬首望着熟悉又陌生的离宫仙阙,心神依旧有些恍惚。 光阴长河梳理过后的州天现世,瑶池圣境竟是繁盛至了如此地步,现世时空所涌现的记忆之中,昆仑上圣之境依旧是自己所覆灭,只不过因由变成了南海诸佛子之间的争端,以及有关东海敖丙太子的旧事,除此之外,并未掺杂太多其余的因果。 而此前诸事,近乎都与此前有了些许不同的记忆偏差,其不同之处唯有一点,便是剥离了所有“过去”与“界劫”有关之事,所有的因果都从源头之处被重新梳理,甚至就连菩提祖师等持界生灵的布局亦是如此。 “因果澄澈,竟是干净至此,”思及此处,季月年察觉到自己的神魂气息不住地雀跃跳动,真灵更是通体圆融,没有半分阻碍与桎梏,“梳理过后的记忆之中,我乃是自界外流落至此,而非菩提祖师所布局,此后更是化作了地境北俱芦洲的土着生灵,真界生灵的身份没有任何生灵知晓,至今已有八千余年光阴。” 州天现世,彷佛没有太多改变,只不过是被星宇规则抹去了所有关于“界劫”与“过去”之事。 可是对于季月年这里,却有着诸多不可思议的玄妙变化! 其不仅真灵之上因果尽去,更是不曾落入任何一个大能的布局之中,即便是南海第九佛子的身份,亦是潮音涧看重其心性与佛性,而倾力培养所至。 更令季月年这里心绪颤动的是,自己所有的神通、咒法、法宝、天赋,皆是尽数保留于真灵之中,就算是那块金阙天宝“凤仪霜雪玦”以及那柄“业火缠心伞”,此时都静静地悬浮于神魂虚影之间,缓缓恢复独属于金阙天宝的超脱源力。 只不过其来历却是有些说不清楚,故而季月年此时无法轻易动用这两件金阙天宝,毕竟在其此时的记忆之中,太阴神女并未敕封自己,亦是并未寻回赵阴月的记忆,自己同样根本不曾上过九境月宫。 其如今的天讳,亦是只有“瑶池圣境天敕玄阴仙君”,以及“南海第九佛子”而已。 “潮音尊者。” 轻唤之音传入耳畔。 季月年抬头望去,但见苍极玉阶之上,一个形容丑陋的布衣女童面带笑意,正朝着自己望来。 “鹊灵上尊。” 眼前的鹊灵依旧是那个上圣娘娘身旁进退有度的女童,而非记忆之中那般疯疯癫癫的模样。 “潮音尊者,还不快些进殿,娘娘可是在等着你哩。” 鹊灵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入耳中,季月年定了定心神,在两侧诸仙灵的恭敬侍立之中,走上苍极玉阶,随着其朝着离宫之内行去。 高不可及的巍峨宫门安静矗立,玄妙缥缈的云纹悬印四方,庞大的瑶池气运轰卷游荡,正是统灵无极上圣娘娘所居的离宫仙琅。 “潮音尊者的修业竟已精深至此,此时在尊者身侧并行,甚至就连我都有些心悸。” 鹊灵上尊侧头望向季月年,神情之间颇有些欣喜。 季月年此时乃是八千六百年骨龄,在旁人观来,此前的四千年,其皆在玄阴仙宫之中静修。 如今其甫一出关,便得了上圣娘娘召见,甚至就连鹊灵这里,都有些讶异于季月年深不可测的神魂修业。 季月年轻轻笑了笑,道:“鹊灵上尊过誉了。” 其真正的修业要比展现出来的要可怕许多,虽然其神魂依旧处于混元极境,可经历了诸多生死诸事、光阴磨难以及心境历练之后,其修境已经至了一个不可知的地步。 只差半步,便可超脱。 鹊灵摇头笑道:“其实在此处,我更喜欢唤你‘玄阴仙君’,只不过如今你已经不是那个初上瑶池的生灵,如此称呼,未免有些埋没了潮音尊者的威名。” 二人说话之间,已是不知不觉地行入了离宫仙阙深处。 “潮音尊者,我便送你到此处。” 鹊灵住了脚步,侧身道。 季月年微微颔首,道:“有劳了。” 鹊灵轻轻摆了摆手,不再开口。 离宫仙门之下,季月年一步踏入其中,瑰美的光影变幻之间,那记忆深处,身周环绕着素光流彩的素衣女冠已是映入了眼帘。 她静静地望着季月年,眸光之中彷佛浸染着模糊的雾气,让人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季月年见过上圣娘娘。” 季月年行至近前,微微垂首。 娘娘目光晦暗,纱袖之下的素白指尖抬起,似是欲要抚上季月年的发间。 可是下一刻,她的手指在半空中顿了一顿,又重新收了回去,平静道:“未曾想到,不过是在玄阴仙宫静修四千年光阴,你的心境修业竟是沉淀到了这般地步,甚至就连我都感觉有些诧异。” 季月年心神颤动,心下知晓眼前之人的本尊是何等尊贵的存在,犹豫片刻,并未开口。 真灵深处的“凤仪霜雪玦”依旧洒落着冰蓝的流光,彷佛从始至终都未曾有过半点察觉。 “娘娘过誉了。” 季月年道。 上圣娘娘沉默片刻,道:“四千年前,昆仑上圣之境倾覆,昆仑丘的气运尽归瑶池,使我瑶池圣境愈加繁盛,几乎成了东胜神洲边境之极。细细说起来,这些皆是你之功劳,只不过当初你回到玄阴仙宫养伤,一晃便是四千年,我还不曾来得及奖赏于你。” 季月年思忖片刻,稍稍梳理了下自己的记忆,道:“昆虚圣人图谋不轨,趁着娘娘闭关之时欲要颠覆瑶池圣境,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上圣娘娘上下打量了季月年一番,唇角携着一缕笑意,道:“以我观来,你的修业早已至了混元之极,经过这四千年的沉淀,更是渊深不可测。若是要登临道间九境,想来应当并不算难,直入第三境,第四境,亦或者是第五境?”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我也不知。” 上圣娘娘微微颔首,似是在思索。 数息之后,她行至季月年身前,轻声道:“以你如今的修为底蕴,闭门苦修的用处已是越来越小,倒是让我想到了那个以混元极境登临超脱的清虚道德真君,此时你的境况,与他倒是有几分相似之处。” 纤白的手指轻拂,一道光流在其身前凝聚而出,“我与居于上境东极之处蓬莱仙境的归墟仙人素来交好,其同修佛家源教、道家源教两大源法,乃是第七境超脱之境的仙灵,你持着此物前去蓬莱仙境听道,我想你既然修了那南海妙善尊者的佛法,归墟仙人的授道于你这里,应当有着诸多益处。” 第八百三十八章 玉清昆仑 季月年取过那道光流,感应着其上散发而出的精纯仙气,一时之间竟是有些怔然。 缓缓抬首望去,那上圣娘娘的神情依旧温柔平静,与记忆之中没有半分变化。 “或许,她当真不是那个高居于昊天金阙的她……” 心下思量之间,季月年将这道仙光收了起来,声音有些沙哑:“谢过娘娘。” 上圣娘娘笑道:“那南海的妙善尊者平日里根本不见人影,授了你紫金铃之后便不再过问,任凭你独自修行,若是依照我的意愿,当初便不该让你前去南海修那佛家源教之法。” 季月年沉默片刻,知晓此时的州天现世与自己的记忆之间已经出现了些许偏差,道:“南海诸多佛子皆是如此,得授真法之后便各自离开,我虽然入了潮音涧门下,平日里不还是在瑶池圣境修行么,娘娘无需多想。” 上圣娘娘颔首道:“此去蓬莱,且多加些小心,虽然你凭借定鼎昆仑丘之事,已经使得‘潮音尊者’的佛讳威震四海,不过毕竟你此时未至超脱,在那些上境与天境的诸多持界生灵眼前,终究还是蝼蚁。” “我知晓了。” 季月年应道。 上圣娘娘伸袖轻抚季月年乌黑的发间,神情隐约有些惆怅,道:“你生的与玄阴太过相像,每次看到你,我都会不自觉地想到她。” 玄阴神女,瑶池圣境的天生仙灵,亦是与敖丙太子诞下敖离公主的生灵。 “若是玄阴知晓自己的后裔有了这般成就,定然也会极为开心,”言至此处,上圣娘娘纤白的素手挽起纱袖,流光环绕之间,在季月年的脖颈处系上了泛着暗蓝光晕的玉坠,“此物乃是玄阴故物,原本仙阶不高,不过后来我带在身旁时时祭炼,如今也有了后天至宝的威能,且戴着它,日夜以神魂蕴养,有安定心神之效。” 那暗蓝玉坠之上绽放着好看的荧荧微光,贴着季月年的雪袍衣角,时时刻刻都在透着清凉的气息。 季月年伸手摸了摸这块冰凉的玉坠,应道:“我知晓了。” 上圣娘娘颔首,语气柔和:“如今你不过八千余年骨龄,天地广阔大可去得,修业之事莫要太过着急,超脱之境亦是并非那般轻易。我知晓你有着与清虚道德真君比肩的心气,可他毕竟也是积累了接近半个无量量劫的漫长光阴,这才能够在混元极境连破七境,一朝破入超脱。虽然你的骨龄尚浅,可心境修业却是历经了万般磨炼,只要能够守净凝神,固灵静心,终有一日能够登临第七境之间。” 言至此处,她抬起目光望着离宫仙阙之外的天穹,神情隐约有些晦暗,“还有一事,那三十三天天庭之一的天王圣境以及上境的昆仑神山,原本没有资格上表上天,不过其通过哪吒的师门,一同以玉清天太乙真人的署名,勉强有资格上表昊天金阙,要问我瑶池圣境的罪过。此事虽然暂时没有动静传来,不过玉清昆仑一脉已经记住了我等倾覆昆仑上圣之境、诛杀昆虚圣人之事,此次你前去蓬莱仙境,一定要小心玉清昆仑一脉的生灵。” 清微玉清天,道家源教诸多始祖之一,元始天尊的道场。 上境的昆仑神山虽然赫赫有名,可却也只不过是其诸多分支教门之一,在玉清天之中根本不受重视。 只不过哪吒的师尊却是元始天尊的弟子之一,乃是大名鼎鼎的太乙真人。 此次其地境道统覆灭,昆仑神山咽不下这口气,故而通过哪吒与李靖大天王一番说情,这才请动了太乙真人署名,上表昊天金阙,要问瑶池圣境的罪过。 故而如今的上境昆仑一脉对于季月年这里,早就已经是恨之入骨。 甚至就连天王圣境的李靖大天王,因季月年诛杀其女紫英仙君之故,亦是恨不得将季月年碎尸万段,只不过由于上圣娘娘竭力护持,李靖大天王与天王圣境这才始终找不到机会下手。 “我知晓了,娘娘。” 季月年应道。 上圣娘娘沉默了一会儿,道:“既如此,那你便去罢。” 此言落罢,她的纱袖之间拂出一道清光,悄无声息地将季月年送出了离宫仙阙。 苍极玉阶之上,鹊灵望着现出身来的季月年,笑道:“潮音尊者,可是见着娘娘了么。” 季月年点了点头,道:“我需离开瑶池圣境,前往上境。” 鹊灵挑了挑眉,道:“我有一事相问,不知潮音尊者在外之时,用的是玄阴仙君的仙讳,还是潮音尊者的佛讳?” 季月年怔了怔,并未开口。 鹊灵摇了摇头,笑道:“别无他意,只不过如今的上境与天庭,乃是道家源教的气运牧守之地,你若是时时展露南海佛法,免不了会多些不必要的麻烦。” “原来是这般,”季月年道,“谢过鹊灵上尊好意。” “潮音尊者且住,万万莫要折我的寿,”鹊灵连连摆手,“以你如今诛杀昆虚圣人的可怕修业,已经足以堪比寻常的第六境斩三尸之圣人,在我瑶池圣境之中仅次于上圣娘娘,这句‘鹊灵上尊’,我已是当不起了。” 二人正说话之间,离宫仙阙深处传来女子轻柔平静的声音:“那蓬莱仙光一旦催动,便只余了百年工夫,年儿,你若是再不快些前去,到时候在浩瀚无垠的上境之中寻不到蓬莱仙境,莫要怪我。” 听到此言,鹊灵吓地一激灵,低眉顺眼垂首道:“娘娘。” 季月年亦是应道:“娘娘,我这便赶路。” 雪白袖袍翻扬之间,星星点点的金光散碎而没,不过片刻工夫,季月年已是消失在了苍极玉阶之上,再无踪迹。 东海琉璃天幕,昭明山境。 七彩天幕之下依旧有着玄海天、夜伏天两大天境的重兵把守,无论是花果山境还是昭明山境,皆在其严密的守卫监视之下,甚至就连一滴东海的海水都流不进来。 细碎的光影自虚无之中流淌而出,由虚化实,显现出了一个身着金线白袍的清美少年。 第八百三十九章 相逢 自东胜神洲昆仑丘行至东海此间,原本并不算太近,只不过以季月年如今的神魂修业,施展“我心念处,身之所至”神通,不过耗费短短数十息工夫,便跨越万千遥远的距离,径直落在了昭明山境之中。 诡异的是,数百丈之外那些神情肃然的两大天境天兵天将,却是根本没有察觉到此处的变化,对于季月年的出现视而不见,恍若未觉。 “季月年。” 冷澈好听的少女声音传入耳畔,季月年抬首望去,那昭明神山之底,模糊的迷雾之中,走来了一个黑袍少女。 她身披宽大的黑袍,看不清面貌,只有一缕青丝在白皙如玉的耳侧垂落而下,垂贴至了黑袍的衣角之处,随风轻扬而起。 待到她行至近前,站住了脚步,季月年眸光沉静,轻声道:“四千年,你竟已经修至了破境凌霄的边缘。” 黑袍少女沉默片刻,抬起头来,宽大的黑袍之下露出了倾城绝美的白皙小脸,道:“季月年,我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闻听此言,季月年心神微颤,目光瞬间变得沉凝。 黑袍少女抬首望着季月年,神情之间隐约有些迷惘与茫然,低声道:“在昭明山境修行之时,我似乎经历了两个不同的四千余年光阴,你相信么?” 季月年稍稍皱起眉头,神情凝重,道:“且细细说来。” 黑袍少女沉思了一会儿,缓缓道:“天地三界之间有大劫降临,数之不清的持界生灵互相轰杀,四大部洲被打的沉没大半,天塌地陷,三十三天天庭倾斜倒塌,更有恐怖至极的窥天生灵陆续现身,挥袖之间便是空间吞噬、界境规则崩灭……” 季月年道:“最后怎地了?” 黑袍少女摇了摇头,低声道:“州天天地被打碎大半,甚至就连煌煌尊贵的古老界源都化灵降世,只不过后来的事情我便记不清楚了,但是……” 她蓦地仰起小脸,死死地望着季月年,语气有些晦暗,“其中有一尊凌驾于天的生灵,竟是与你生的一模一样!” 季月年心绪颤动,道:“祂……” 黑袍少女咬着嘴唇,道:“祂被绞入了界外降临的星云黑洞,在万众瞩目之下被碾成了弥漫天地的功德佛光。” 季月年伸袖拂开黑袍少女的宽大罩袍,定定地望着她,心神深处想到了妙善尊者曾经所说过的话。 这只天象身鬼乃是由虚化实,自死还生,不入州天规则,甚至比妙善尊者自己这个命界生灵更为特殊。 命界生灵入了州天,仍要多多少少地受州天规则束缚,可是季清婵这里实在是太过巧合,其真灵又是与季月年的真灵有着无法言明的勾连,甚至在光阴长河的冲刷之下都保留了些许与季月年有关的记忆。 在星宇规则的镇压梳理之下,其能够保留下些许记忆,已经算是殊为不易。 “季月年,你……” 黑袍少女似是有些欲言又止,望向季月年的神情亦是有些陌生。 季月年眉头皱的更紧,道:“季清婵,你何时变成这般吞吞吐吐的性子了,但说无妨。” 季清婵细细地打量了季月年一番,沉默片刻,道:“你的神情,与那个生灵极为相似,甚至可以说……” 犹豫片刻,她还是开口道,“我在你的瞳孔之中,彷佛看到了祂的倒影,我与你的真灵相通,故而我能察觉到,在你的真灵深处,有着与祂同样的佛果气息,这一点我绝不会认错。” “原来是这般。” 呢喃之间,季月年伸袖给她披上了罩袍,于昭明神山之下席地而坐,神情复杂。 “此前我还在怀疑,自己为何对于超脱之境看的愈来愈清楚,彷佛随时都能踏过这一步,甚至就连更高的轮回之境,都不算太难。” “星宇规则之下,我在‘过去’时空之中被光阴长河冲刷到州天现世,而另一个我虽然被星宇规则所化的星云黑洞卷灭,可却给我留下了不可想象的庞大修悟。” “其中不仅只有苦修无尽光阴的漫长记忆。” “还有超脱之境,持界三境,甚至‘星河’之境那浩瀚如海的修行感悟。” “这般观来,我所面临的修行桎梏比寻常生灵可谓是少了太多。” “第七境超脱之境这道近乎必死的天堑,于我而言也不再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而是变得触手可及,真实无比。” “那段在凝滞光阴深处的枯寂苦修,终究没有白费。” 思及此处,季月年的神情隐约有些恍惚,埋藏在真灵深处的那段漫长到无法想象的记忆浮现而出,其双目之中不受控制地显现出了枯寂冰冷的淡漠眸光! 此前其将八千余年的记忆放于神魂之中,而将最为久远的漫长记忆埋藏,此时刻意回忆之下,那些凝滞光阴之中不可思议的光阴画面在瞳孔之中弥漫,使得其彷佛完全变了个人一般! 恐怖到无法想象的古老气息弥漫而出,甚至就连昭明神山的空间都有了些许塌陷之感! 季清婵吓的神色剧变,身形暴退数步,被这气息镇压的真灵震颤,面色煞白,惊声开口道:“季月年!” 下一刻,所有古老可怕的气息都消散无踪,昭明神山的空间亦是恢复了寻常。 季月年微微阖上双目,再次睁开之时,其目光之中有着隐藏不住的复杂之色! “若我愿意,尽可将这些古老的记忆全部释放,到时候数之不尽的修行感悟冲击之下,只怕会直入窥天九境,震撼州天三界。” “可是若当真那般做,不仅会立刻引起无数目光的注视,更是会成为众矢之的,即刻便会陷入危险至极的境地。” “更何况,‘祂’的记忆太过漫长,那时候我的八千余年记忆便会如同沧海一粟,微尘一般淹没在其中,那时的我便不再是我,而是另一个‘祂’。” “我便是季月年,即便是另一个时空的我,也不是于我而言的我。” 季月年站起身来,仰望着东海之畔的七彩琉璃海天之幕,心下已是有了最为妥善的打算,“继续镇压着这些记忆,它们便是我修行所需的庞大宝库。” “最为重要的的一点,便是无论任何时候,皆需以我这八千余年的记忆为主,如此我才是季月年,而不是别人。” “一点一滴地将这些记忆消化吸收,逐渐将其化作自己的修行感悟。” “如此一来,虽然修行的速度会稍慢一些,可却重在稳定扎实,没有半点后患。” “更何况……” “有着如此庞大久远的记忆与修行感悟,破境超脱,已是比寻常生灵简单了许多。” “此时我不在任何一个持界生灵的布局之中,更是没有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因果束缚,就连心绪神思都通明了许多。” 心下打定了主意,季月年的唇角极为罕见地露出一丝有些放松的笑意,侧过身去,朝着季清婵道:“暂且忘掉那些事罢,如今我要前往上境的蓬莱仙境,寻找超脱之机。” 第八百四十章 落日仙海 季清婵察觉到季月年气息的反复变化,心中有了许多猜测,不过她却是并未问出口,而是思忖片刻,道:“此时我破境凌霄在即,却始终都差了一丝灵蕴,想来应是我的虚幻真灵所至,故而我要前往州天界壁边缘一趟,若是你要寻我,便催动‘镜里寻花,水中捞月’神通,我应当能够回应于你。” “那道神通……” 季月年的神情有些怅惘,“我虽然可以施展,却已是无法再施展了。” 季清婵惊讶道:“为何如此说?” 季月年沉默片刻,道:“因为光阴长河被梳理之后,在这真实的州天现世,我并未得授这道心道神通,我在潮音涧所得授妙善尊者的咒法,不过寥寥数道无关紧要的心道神通而已,若是我肆无忌惮地施展此神通,定然会被察觉到一些异常。” 季清婵似懂非懂,微微点了点头,不再开口。 东海之畔的七彩琉璃天幕依旧瑰丽浩瀚,任由时光冲刷,却彷佛从未有过半点变化。 沉默许久之后,黑袍少女低声开口,声音依旧冷澈好听:“季月年,四千余年未见,你当真没有想见我的心思么。” 季月年怔了一怔。 黑袍少女轻笑,伸袖将宽大的罩袍披好,掩藏住了羞花闭月的仙姿玉貌,道:“此时我的混元极境修业,已经帮不上你什么,甚至还会成为你的拖累,所以我不想再跟着你,季月年,若是我有朝一日有幸登临超脱,你应当能够再次看见我。” 此言落罢,她便头也不回地转过身去,于昭明神山的夜幕之间散作细碎的光流,离开了此处。 季月年望着她消散之处残留的荧荧光点,并未开口。 只不过其心神深处,却是涌上了一种极为玄妙真实的预感。 此次作别,若是当真有再次相逢之时,只怕已是不知过了多久漫长的光阴。 “其实,你已经不知不觉间帮我很多了。” 轻声呢喃之间,季月年亦是不再在此处停留,最后看了一眼那记忆之中的东海琉璃七彩天幕,心下默念道,“我心念处,身之所至。” 无声无息地,眼前的昭明山景骤然扭曲,虚幻迷离的光影破碎重组,数息之后,季月年已是跨越极为遥远的距离,离开东海,出现在了地境与上境的天境境壁之前。 “以我对于此神通的修悟程度,要过天境境壁,已经无需再走南天门了。” 季月年轻笑,雪袍拂袖之间,再次道,“我心念处,身之所至。” 此言落罢,其身形陡然消散,下一刻,已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穿过天境境壁,出现在了浩渺无垠的上境之中。 眼前的光影再次破碎重组,季月年微微阖上眼眸,待到其再次睁开眼睛之时,映入眼帘之景已是化作了一大片连绵无尽、高不可及的巍峨宫阙。 落日仙海,紫霞宫。 数百丈之外,一个身着紫袍的大罗真仙御风而行,行色匆匆。 季月年抬眼望去,但见被晚霞映的灿红的渺茫云海之间有着密密麻麻的许多小点,每一个小点都是一个太乙真仙、大罗真境亦或者是混元真玄之境的生灵。 其中大罗真境的生灵最多,太乙真仙与混元真玄之境皆是只占了少数。 “这晚霞……” 季月年朝着渺茫云海之上的瑰美霞光微微注目,顷刻间便察觉到了其中的异常,“其中隐藏着一轮大日,其并非是真正的州天大日,而是独属于此地的大日。” “落日仙海之名,想来便是由此而生。” 正在思忖之间,一个身周环绕着粉纱光晕的混元生灵在季月年身侧停下脚步,道:“道兄在这里发什么呆,霞光将至,还不快些前去紫霞宫觐见么。” 此时季月年身周环绕着模糊的半透明光流,掩藏住了其真实的形貌。 闻听此言,季月年微微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那混元生灵却是不曾离开,而是散去了自己身周的遮掩,笑道:“道兄,我观你有混元极境的修业,故而有一事相求。” 雾气消散,其竟是一个身着粉纱宫裙的美貌女子。 季月年看了她一眼,并未开口。 粉裙女子眉眼含俏,神情之间带着些许楚楚可怜,道:“道兄所得的曜紫霞光,可否交易给予我一些,我可以付出道兄想要的代价。” 季月年轻声道:“甚么曜紫霞光?” 粉裙女子有些讶异,道:“近些时日里紫霞宫招收弟子,需收集仙海之中极为罕见的曜紫霞光,收集的愈多,被收入门下的可能性便愈大,我观道兄乃是混元极境的修业,这才想着……” 季月年摇了摇头,伸袖轻拂,四面八方的虚无之中顿时有着数百道曜紫霞光显化而出,朝着此处疯狂涌动而来! 见此一幕,粉裙女子吓的小脸煞白,神情骇然,颤声道:“这……这……” 曜紫霞光藏于落日仙海深处,只有特定的时辰才会显现而出,而且采集曜紫霞光极为困难,太乙真境与大罗真境几乎皆是抱团采摘,而即便是混元真玄之境的生灵,面对大团的曜紫霞光,稍有不慎都有着陨落之危! 可是眼前这个隐藏在模糊之中的生灵却只是挥了挥袍袖,便聚集了足足数百道曜紫霞光! 这是何等恐怖的修为! 粉裙女子目瞪口呆之间,连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上仙……这……我用不到如此多……” 季月年自袍袖之中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极是轻易地将那些密密麻麻涌来的曜紫霞光揉在手中,数息工夫便将其揉成了一个炽紫光团。 粉裙女子咬着嘴唇,强自定了定神,将自己的娇躯凑近了些,道:“婢子谢过上仙。” 季月年神情平静,道:“我何时说过,要将这些曜紫霞光送予你?” 粉裙女子怔了怔,还未曾来得及回过神来,可她的手臂在方才靠近之时,已经堪堪触碰到了季月年身侧的模糊。 悄无声息地,她的身形陡然间便化作了虚无,神形俱灭,再不复见。 季月年低垂着目光,凝望着手中的炽紫光团,通过其中的气息感应,抬起头来,再次朝着那漫天霞光之间的大日望去。 “那隐藏在落日云海之中的大日,应是一尊四境的天源圣人。” 季月年眸光之间燃烧着通灵业火,刹那之间便看透了那灿红大日的虚实,“若是在地境之中,四境生灵已是极为稀少,可以算得上是能够开宗立派的存在。可我甫一行至此处,便见着了一尊四境生灵,这上境的灵机气运果然要比地境超出许多。” 思忖之间,季月年并未在落日仙海停留,亦是不曾在意紫霞宫出了什么事情,极是随意地将那团炽紫光流丢入云海之间,心神动念之下,催动上圣娘娘所给予的那道光流,身形陡然消散,顷刻便离开了落日仙海,继续朝着蓬莱仙境所在的大致方向行去。 轰! 在其离开之后,震耳欲聋的爆裂之音传遍落日仙海,那炽紫光团重新分散做了数百道精纯至极的曜紫霞光,吸引了四面八方所有生灵的目光! “曜紫霞光!” “平日里极难寻找的宝物!” “足足数百道!” “这些都是我的!” “快抢!” “给我滚开!” 片刻的寂静之后,落日仙海之中,数之不清的神通咒法轰杀爆裂之声沸腾而起! …… 第八百四十一章 三宫三殿,四台九阁 据古籍记载,蓬莱仙境之东,有一处不可知的虚无之地,唤作“归墟”。 自古以来,归墟到底如何形成,从始至终都无人知晓。 只知此处乃是生灵绝地,无论是妖灵魔怪,还是人鬼仙神,入之皆不复还,从无例外。 可是在数个无量量劫之前,归墟深处却是走出了一尊生灵。 其没有名讳,在原本荒芜无比的蓬莱栖息下来,建立道统,聚集八方气运拢于蓬莱,使其逐渐成为一处浩瀚雄奇的世境,世人皆将其唤作“蓬莱仙境”。 至高无上的昊天金阙传下灵霄法旨,敕其为“归墟仙人”,不仅独立于三十三天天庭之外,平日可听调不听宣,更是拥有与天庭那些尊贵无比的持界圣人相差仿佛的同等地位。 自此之后,蓬莱仙境仙名日盛。 上境与天境之中有着数之不尽的生灵欲要前往蓬莱,只为求得那一丝微不可见的无上机缘。 只是蓬莱仙境常年隐于归墟,寻常生灵难以寻找,使其近乎化作了一个古老的神话传说。 “赵悔道兄,难道这便是九首仙蛟的头颅么,看上去竟是这般丑陋。” 高及六千余丈的巍峨界境光壁之前,一个身着云纹仙袍的青年抱剑而立,笑着开口。 数丈之外,赵悔身着粗布短衣,手里牵着一根麻绳,绳索飘飘荡荡有数百丈长短。 每隔数丈处,上面便锁挂着一个狞恶无比的闭目蛟首,麻绳绵延在云海之间,其上足足有着九个庞大无比的蛟龙头颅。 闻听此言,赵悔紧了紧手中的麻绳,笑道:“我也没有办法,日课的内容愈来愈难,此怪物霸占一方洞天,搅乱了周围的气运,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厮诛杀,哪里比得上望剑道兄这般清闲。” 抱剑而立的云袍青年抽了抽嘴角,道:“若是平日里在这界境光壁守门,确实清闲,可是这几日乃是界境大开之时,不知有多少生灵要进入仙境门下修行,我可是一刻都不曾放松。” 赵悔笑道:“望剑道兄,我先带着这厮的头颅前去长老殿交差,若是晚了时辰,说不得还要受些责罚。” 望剑点了点头,手掐法决之间,身后那巍峨雄伟的界壁光门轰隆震动,不过片刻,其上便投射下了一道光流,将赵悔与其身后的麻绳尽数拢入其中,消散不见。 “方才的尸身……那竟然是九首仙尊!” “九首仙尊乃是四境的天源圣人,竟是被方才的麻衣之人生生诛杀,连九个头颅都挂在了绳索之上!” “蓬莱仙境之中的生灵,竟然这般强横!” “那唤作赵悔之人的修业气息显然已经悟道天源,诛杀四境圣人应当并不算难!” 界壁之下,数千丈之外,有数个生灵甫一站定脚步,便望见了方才这令他们惊骇无比的一幕! 望剑抬了抬眼皮,看了看远处的数个生灵,语气有些懒散:“那里的几人,过来。” 那数个生灵听到声音,忙不迭地驾云飞了过来,落在界境光壁之下,陆陆续续朝着望剑行礼道:“见过上仙!” “免礼,”望剑随意摆了摆手,“若是要入蓬莱仙境修行,且出示凭证,若是闲杂人等,即刻退走便是。” 其中为首的青年男子取出一块玉符,恭敬递了上来,道:“上仙,家父是东天境自在玉庭的庭尊,此次奉家父之命持此拜帖,斗胆前来觐见蓬莱仙人,求些指点。” 另外数人亦是纷纷取出了自己的信物,道:“家父是断空塔塔主,些许薄礼奉上,不成敬意。” “上仙,我是来自天海观的道子,持观主手令,前来觐见蓬莱仙人。” “上仙……” 望剑将那些信物尽数收摄至手中,挨个看了一看,神情颇为随意,将信物与礼物尽数丢了回去,道:“拿回去留着罢,我已经看过了,这便施法送你等入境。” 那几人面面相觑,似是不敢相信此行这般轻易,为首的青年男子大着胆子开口问道:“敢问上仙,我等入境之后,便可以直接前去觐见蓬莱仙人么?” 望剑摇了摇头,哂笑道:“蓬莱仙人乃是持界生灵,岂是寻常能够见到的?你等的信物既然够了资格,尽管入境修行便是,其余之事莫要再妄想了。” 青年男子神情犹豫,道:“可是家父曾经叮嘱过,要蓬莱仙人……” 听到这里,望剑面色微沉,语气亦是冷了下来:“这里是蓬莱仙境,我不管你来自何处,若是想要入境修行,便给我老老实实遵守这里的规矩,可知晓了么?” 另外一个女子上前一步,赔笑道:“上仙且慢动怒,是我等有些焦急了,敢问上仙,我等要如何在仙境之中修行?” 见其执礼甚恭,望剑这里神色稍缓,道:“仙境有三宫三殿,四台九阁,除此之外,还有着数之不尽的悬空岛屿。似你等这般大罗真境、混元真玄境的生灵,入境之后应是归于天间宫辖制,到时候只管听候安排便是。” 青年男子似有所悟,道:“如此说来,在天间宫之中修行之人,应当皆是天间三境的生灵罢?” “正是如此,莫要再废话了,我这便送你等入境。” 望剑微微颔首,不再废话,伸手掐了个法决,身后的界境光壁光影震颤,有数道光晕映落而下,将这些人尽数拢在了其中。 下一刻,巍峨雄伟的界境光壁之前已是干干净净,重新恢复了平静。 三灾太乙之境,大罗真境,混元真玄之境,此三境谓之曰天间三境,乃是生灵修行的第三个大境界。 在其之前,还有人间四境、劫间四境,而在天间三境之上,则是第四个大境界,唤之为道间九境。 “道兄有礼了。” 清冷的声音传入耳畔,望剑眉头微皱,抱着长剑的双臂紧了紧,下意识地朝着界境光壁之前望了过去。 不知何时起,一个身着金线白袍的清美少年静立于高及数千丈的宏伟界境之底,正在静静地望着自己。 第八百四十二章 飞灵仙子 望剑看了那白袍少年一眼,不禁心神一凛。 方才自己竟然完全未曾察觉到其存在,直到其开口,才望见了此人! 甚至直到此时此刻,这白袍少年的气息在望剑的感应之中都是一片模糊,彷佛其所站立之处根本就没有人! “有礼了。” 身着云纹仙袍的望剑持着长剑,微微拱了拱手。 白袍少年拂袖凝聚出一道炽白光流,指间轻动,那光流细碎而散,下一刻便在望剑身前重新显现了出来,静静悬浮。 见此玄妙神通,望剑的瞳孔微微收缩,不过其还来不及多想,注意力便已经被这道光流所吸引,伸袖将其取在了手中,细细感应。 因其近些时日里被派遣到界境光壁之下巡守,故而被赋予了些许蓬莱气运的感应之力,此时其持着这道炽白光流感应数息,神情却是变得愈加疑惑。 沉默数息之后,望剑落下身子,将这道光流还给季月年,道:“虽然我不知晓此物的来历,不过根据蓬莱气运的感应,你现在便可以入境修行。” 季月年收起炽白光流,道:“有劳了。” 望剑神色有些莫名,道:“敢问道兄此时是何等修为?” 季月年略一沉吟,道:“混元极境。” 望剑点了点头,道:“并无他意,只是我需知晓你的真灵修业,才能决定将你送至何处,方才我看不清道兄的修为,这才出言相问。道兄既是天间三境的生灵,我便径直将你送至天间宫。” 二人说话之间,有一座庞大的銮驾自天霄之上缓缓落下,其中有着许多喧哗聒噪之声。 数息之后,这座銮驾落在十余丈之外,数个气息强横的生灵有说有笑地走下銮驾,朝着此处行了过来。 “你这剑痴,今日怎地前来守门了?” 略带调笑的声音传入耳畔,望剑神色微冷,侧过头去,道:“长老殿分配的轮换差事,怎地,莫非飞灵仙子有意见么?” “长老殿的谕令,我等自然不敢有意见,”开口之人是一个悟道天源的四境女子,此时她在众人的簇拥之下,面上的笑容愈发肆意,“只不过似你这般呆呆地抱着剑冥想,永远都不可能悟道天源,你便在第三境老老实实待下去,永远做一个半步圣人罢!” 此言落罢,四下里诸多生灵放肆的笑声不绝于耳,附和之言亦是陆续出口,使得望剑这里的面色更加难看。 “飞灵仙子,若要归境,还请出示令牌,否则我便动用界境光壁之力将你驱逐!” 望剑冷冷地望着飞灵仙子与其身周的诸多生灵,寒声开口。 “这剑痴急了!” “你能奈仙子如何?!” “望剑!不要给脸不要脸!” 诸多生灵你一言我一语,面上的嘲讽之意丝毫不加掩饰。 “罢了,”飞灵仙子轻抬纱袖,身侧诸人顿时闭上了嘴,“这是归境令牌,我等还有要事回去道间宫,懒得与你多费口舌。” 望剑沉着脸取过归境令牌,细细感应。 飞灵仙子站在界境光壁之下,眼角余光却是望见了沉默不语的季月年,挑了挑眉,道:“此生灵的气息有些晦暗,难道是道间宫的初进生灵么?” 其身侧近处,一个半步圣人境的绸袍青年上前一步,朝着季月年道:“飞灵仙子与你说话,难道你不曾听到?!” 季月年抬眸看了一眼身前道源三境的绸袍青年,道:“我还不曾进入蓬莱仙境。” 绸袍青年的神情有些不屑,道:“你到底是哪里来的生灵,竟然这般不知礼数,见了飞灵仙子,也不曾见礼,真是不知道规矩。” 季月年轻声道:“地境东胜神洲,昆仑之丘。” 此言一出,界境光壁之前的诸多生灵皆是安静了下来,甚至就连正在检查归境令牌的望剑都停下了手中动作,朝着此处望了过来。 下一刻,诸多大笑之声爆发而出,几乎所有的生灵目中都有着轻视与不屑之色! “原来是下界的土着!” “怪不得像根木头一样,这般不知礼数!” “上境浩渺无垠,方才见其神情,我还道是哪里福地洞天的道子,原来竟是个乡野村夫!” “我等何必与下界的土着一般见识,当真是浪费时间!” “兀那剑痴,还不放行?!” 诸多生灵肆意张狂的笑声弥漫四野,绸袍青年更是嗤笑一声,道:“下界生灵能够来到上境,已经不知是修了几个量劫的福分,此时竟然还要入蓬莱仙境修持,只怕过不了几日,便会被驱逐出境了!” 望剑却是目光微凝,朝着季月年道:“可否问一句道兄仙讳?” 季月年看了他一眼,道:“瑶池圣境,玄阴仙君。” 望剑皱着眉头沉思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神情稍稍有些讶异,道:“前些时日里,我曾隐约听闻昆仑神山在下境的道统覆灭,其中便提到了甚么玄阴仙君,难道便是道兄么?” 方才那飞灵仙子身旁的绸袍青年面露不屑之色,道:“昆仑神山是个甚么东西,不过是清微玉清天诸多分支教门之中的末流之一罢了,昆仑神山的掌教连进入清微玉清天听道的资格都没有,想来其在下境的道统也是不堪一击,废物至极!” “张言道兄所言极是!” “听闻那昆仑神山下境道统的昆虚圣人,不过是个寻常的废物六境而已!” 其身旁之人纷纷出言附和,使得绸袍青年这里有些目露得色。 飞灵仙子倒是重新打量了季月年一番,笑了笑,道:“能够从地境来到上境,更是有资格进入蓬莱仙境修行,倒也勉强算是不错。不过你要给我明白,这里是上境,有数之不清的洞天福地,随意一尊大能都能伸手将你碾成蝼蚁,不管你在下境是何等的天骄,到了这里,都要给我老老实实地缩着,记住了么?” 此言落罢,望剑那里也已经催动了法决,界境光壁之上有炽目的光流映照而下,将这些生灵尽数拢入其中,再不复见。 看着一言不发的季月年,望剑摇了摇头,道:“道兄不要少见多怪,这些道间宫的纨绔一直都是如此,飞灵仙子的修为虽然在道间宫之中并不算高,可她却是来自西天庭的持界生灵后裔,根脚尊贵,不是我等所能够比拟。” 季月年神情沉静,道:“不过是些许蚊蝇在聒噪而已,我尚且不放在心上,不过我这里还有一事,需要劳烦道兄。” 望剑挑了挑眉,道:“直说便可。” 季月年道:“在这蓬莱仙境之中,顾名思义,天间宫乃是天间三境生灵修行之处,而道间宫则是道间九境的生灵修行之地,可是如此么?” “正是这般。” 望剑点头道,“不过道间宫修为最高的生灵皆是道源六境,毕竟超脱生灵已经踏入持界,与我等不在一个生灵层次,自然不会前来蓬莱仙境修持。” 季月年眸光沉静,看着望剑,道:“我欲前往道间宫修行,不知可否?” “你说甚么?”望剑怔了一怔,“你的修业不过混元极境,却要前去道间宫修行?” 季月年颔首道:“正是如此。” 望剑定了定神,再次打量了季月年一番,道:“蓬莱仙境素来不显于世,能够来此修行的生灵皆是浩瀚天境之中的妖孽天骄,道间宫更是聚集了无数可怕至极的上境妖孽,可你却连凌霄天君之境都未至,当真要去道间宫修行么?” 季月年道:“是。” “罢了,”望剑微微摇头,第一次将怀中抱着的剑取了下来,“我便送你去道间宫,不过那里有着长老殿的长老驻守,若是长老强行将你带到天间宫,甚至直接将你驱离蓬莱仙境,到时候莫要怪我。” “有劳道兄,皆是我之选择,怪不得道兄。” 季月年道。 望剑不再开口,而是催动法决,使得那界境光壁之上再次照下一缕流光,将季月年笼罩在了其间,送入了蓬莱仙境之中。 第八百四十三章 道间宫 插天巨树林立,数之不清的仙禽异兽飞落嘶鸣,道道巨大的仙光垂落下来,映照着来来往往的诸多生灵。 高及数万丈的悬浮通天宫阙矗立于苍茫云海之间,其上所书“道间宫”,无数悬浮岛屿拱于四周,每一座悬浮岛屿的大小都有着不同。 小者有数十丈方圆,其上只能够容纳一些并不算大的亭阁楼阙;大者则足足有数千丈方圆,其上仙阙连绵,鳞次栉比,异兽腾挪,仙植遍地,已经足以算得上是一大片完整的殿阁群。 通天宫阙之前,有一座巨大的仙阵,其上篆刻着玄妙无比的仙纹,每时每刻都在散发着瑰美至极的光晕。 蓦地,那些玄秘的仙纹光晕绽放出璀璨的毫光,丝丝缕缕的光流萦绕而上,凝聚出了一道身影。 仙阵两侧来往的生灵似乎对此见怪不怪,根本无人注目此处。 玄妙仙纹环绕着的光流散去,季月年的身形由虚化实,微微睁开眼睛,道间宫的巍峨浩瀚之景已是映入了眼帘。 “兀那生灵,看你不曾携带归境令牌,可是初次入境么?” 一个紫衣少女三步并作两步踏入仙阵,行至季月年身前,伸出了白皙的小手,“入境信物予我,另外,你是从何而来,修境如何,仙讳何名,皆需向我一一告知,我好给你分配悬空岛屿。” 季月年取出了那道炽白光流,递予紫衣少女,道:“地境东胜神洲,昆仑之丘,玄阴仙君,真灵修业是混元极境。” “下界地境……东胜神洲……昆仑丘……等等!混元极境?!” 紫衣少女接过炽白光流,原本正在感应其中的气息,此时却蓦地抬起头来,满脸惊讶,“这里可是道间宫!你一个混元极境的生灵,怎会来到此处?!” 季月年轻声道:“是我自己要来此处修持。” 紫衣少女咬了咬牙,道:“这些轮换值守界境光壁的生灵当真是玩忽职守,前日里将一个天源五境的天骄送至了绝仙台,今日又把一个混元极境的生灵送来了道间宫,简直是荒唐!” 其身侧另一个粉衣女子走上前来,笑道:“说起来,看守界境光壁原本便是无人愿去的差事,他们胡乱传送生灵也不是第一次了,长老殿尚且不曾降下责罚,织云妹妹,你又在这里生什么气?” 织云咬着嘴唇,道:“现在只好上禀驻守在道间宫的长老,请其将这人送回天间宫,赵柳姐姐,我今日刚到仙阵轮值接引之位,不知此时在宫中值守之人,是长老殿的哪位长老?” 粉衣女子思忖片刻,道:“应是蔽长老。” “竟然是他,这位长老可是出了名的不好说话,”织云小脸微沉,神色愈加不好看,“罢了,你随我来。” 她看了季月年一眼,随后径直转过身,朝着身后那高及数万丈的通天宫阙走去。 季月年安静地跟在紫衣少女身后,始终都不曾开口。 愈加靠近插天巨阙般的道间宫,四周来往的生灵便愈少,待到行至了巍峨宏伟的巨殿宫门之前,已是只余了寥寥数人,在修习道间宫巨殿外墙壁之上的仙云纹路。 “仙阵轮值生灵织云,有要事上禀,望蔽长老垂见。” 身着紫衣的织云停住脚步,朝着巨大的殿门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数息之后,有虚光人影显化而出,落至了殿门之前,季月年在旁抬首观其形貌,乃是一个白须白发的道袍老者。 织云再次行了个礼,道:“蔽长老,此生灵乃是混元极境修业,却被送至了道间宫的仙阵之中。” 蔽长老的目光越过织云,朝着季月年望了过来。 季月年心神微颤,低垂着的眸光之中,极为罕见地泛起些许骇然之色! 这蔽长老虽然不是超脱生灵,至多是道源六境的存在,可其目光之中蕴藏的神魂气息却是恐怖无比,远远超过了昆仑丘的昆虚圣人! 甚至就连统灵无极上圣娘娘,比这蔽长老的气息都要稍稍差上一筹! “因着所修灵机气运不同,上境上灵与地境生灵之间的巨大鸿沟,竟至于此!” 心下思忖之间,季月年抬起头来,拱手道:“地境昆仑丘玄阴,见过蔽长老。” 蔽长老感应着季月年的神魂气息,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些许讶异之色,开口道:“在混元极境之中,你的神魂底蕴堪称恐怖,在天间宫确实得不到太多助益,留在此处罢。” 他所不知的是,季月年此时所展露出的神魂底蕴只不过是堪堪两成! 其余的所有神魂底蕴,都被其藏入了真灵深处,有着两件金阙天宝共同遮掩,寻常生灵根本不可能察觉到半点! “谢过蔽长老。” 季月年拱了拱手。 蔽长老颔首,目光在织云手中的炽白光流扫了一眼,道:“原来是瑶池圣境的生灵,有那位娘娘在,怪不得能够有资格前来蓬莱仙境修持。” 言至此处,他的目光再次望向了季月年,“不过你要记住,下界地境于上境而言不过一隅,即便是你瑶池圣境的那位上圣娘娘亲至,在此处也讨不得半点好去,毕竟其只不过是那位尊贵存在的无数个身外化身之一而已,你需将心思放在修持己身,方是大道。” 其之所以这般言语,乃是因为之前同样有过自地境而来的天骄生灵,其自以为在地境根骨无双,故而至了蓬莱仙境亦是不曾收敛,最终被诸多上境天骄连番碾压,以极为凄惨的下场被逐出了仙境。 季月年应了一声,待再抬首之时,那蔽长老竟是不见了踪影,显然已经离开了此处。 这一幕使得季月年这里心绪翻涌,再次重新审视了一番上境生灵的修业灵机。 道源六境,乃是超脱之前的最后一个境界。 在某些方面,其与混元极境极为相似。 有生灵在道源六境停留无数光阴,甚至度过了混元量劫、乃至于无量量劫,其底蕴完全不是寻常的道源六境能够比拟。 便似寻常的混元极境生灵,与那些混元极境之中的绝世天骄相比一般,虽然境界相同,可是真灵底蕴却是有着无法想象的天壤之别。 此前那混元极境的清虚道德真君,便属此列,寻常的混元极境即便是数十个、数百个,也不会是其一合之敌。 道源六境同样如此,上境的道源六境与地境四大部洲的道源六境虽然处于同一境界,可二者之间的战力差距却是如同永远无法逾越的巨大鸿沟,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眼前的蔽长老,显然便是那种即使在浩渺上境之中都极为强横的道源六境圣人,季月年大致估算之下,当初的昆虚圣人虽然与其同是道源六境,可在这蔽长老面前只怕走不过十息,便会被诛的神魂俱灭,真灵都被碾成微尘。 即便是季月年自己,在不动用“燃灯古佛”的隐藏修业的境况之下,完全施展自己的真灵修为,此时就算底牌尽出,也仅仅只有三成的可能性能够战胜方才的蔽长老。 还有七成的可能性,便是被蔽长老碾碎神魂,化作尘埃。 若说季月年是此时混元极境之中的的绝世天骄,那这蔽长老便是道源六境之中的绝世天骄,即使其根骨悟性未曾至季月年这般罕见无双的地步,可毕竟二人之间足足跨越了六个小境界、一个大境界。 在季月年的估算之下,自己能有三成可能性战胜蔽长老,若是此事传出去,已经称得上是惊世骇俗! 而且其所谓的战胜,也不过只是将其打败,根本不可能对其真灵造成太多的伤害。 “听闻蔽长老乃是长老殿之中排名第七的长老,其所散发而出的气息果然可怕。” 织云呼了一口气,将那道炽白光流还给了季月年,白皙的小脸上挂起了笑意,“虽然是混元极境的生灵,不过毕竟算是入了道间宫,将你面上的模糊除去,我好为你分配悬浮岛屿。” 季月年沉默片刻,暂且止住了思绪,心神动念之下,笼罩全身的模糊雾气逐渐散了开去。 织云此时刚好转过头来,不经意间抬眼一看,但见眼前身着金线白袍、眉眼如画的清美少年,心神不受控制地微微颤动,神情亦是有些呆怔。 “此人竟然生的这般好看……” 心下喃喃之间,织云晃了晃脑袋,强自定了定神,白皙的耳垂有些晕红,讪讪笑道,“你唤作玄阴是么,我这就为你凝聚洞府仙令与归境令牌……” 第八百四十四章 归墟 少顷,她将一缕半透明的仙光与一块虚光令牌放在季月年手中,“且收好。” 季月年取过这两件物事,道:“有劳织云仙子。” 织云伸袖拢了拢垂至白皙耳侧的一缕青丝,笑道:“此时我的职责便是此事,何劳之有?” 数息之后,直至季月年离开了此处之后,织云这里仍旧有些怔神。 “织云妹妹,你怎地了?” 赵柳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之处,行至近前,神情关切。 “啊……无事……” 织云回过神来,耳根依旧残留着些许晕红,“方才那混元极境的生灵,生的有些不似常人……” 赵柳笑道:“方才有迷雾遮掩,我不曾看清其真实的骨相,难道是太丑了么?” 织云摇了摇头,喃喃道:“其骨相清美无双,眉眼如画,生的极是好看。” 赵柳挑眉道:“莫说外界,单说这道间宫之内,骨相生的俊美的生灵如同过江之鲫,数不胜数,难道他当真就能好看到哪里去?” 织云看了她一眼,道:“我骗你作甚,有机会你自己看上一看,便知晓了。” 赵柳笑道:“这般说来,难道你有别样的心思么?” 织云哼了一声,道:“其修为太低,仅仅只有混元极境,我能有什么心思,赵柳姐姐,你可是知晓,我素来喜欢似赵悔道兄那般英冠诸灵的绝世天骄,至于混元极境……” 其嘴里话虽如此说,可方才迷雾散去之后,那白袍少年的清冷眸光却是在脑海之中浮现,使她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仙阵云纹光起,应是有生灵被送入了道间宫,还不去看看?” 赵柳伸袖朝着远处的巨大仙阵指了指,笑着开口。 织云暂且放下心思,不再与赵柳说话,而是快步走向了巨大的仙阵。 …… 将暂且用不到的归境令牌收起,季月年催动那缕洞府仙光,顺着其中的指引之力,离开道间宫所在的巨大岛屿,在渺茫云海之间朝着自己的悬空仙岛行去。 四面八方时不时地便有生灵化光行过,其速度皆是极快,即便以季月年这里的感应之力,也只能隐约察觉到其大致的修业,而根本看不清其中生灵的面貌。 “半步圣人……” “四境天骄……” “五境天骄……” “甚至偶尔还有斩却三尸的六境圣人……” “怪不得那望剑以道源三境的半步圣人修业,却被人这般看不起……” 季月年低垂着眸光,神情之间隐约有些惊讶。 显然其不曾想到,蓬莱仙境之中的妖孽天骄,竟然如此之多! 即便在三十三天天庭之中,都能被敕封一席圣位的天源圣人,在这里竟是并不算少见! 而且这里的天源圣人几乎都不曾开宗立派,皆是上境天境诸多道统、洞天福地、仙山灵庭的绝世天骄,比之下界地境那些荒废修业已久、凭借漫长的光阴积累修为的四境生灵、五境生灵,强出了无数倍! 时不时地便有五境生灵在不远处的云海之上化光行过,使得季月年这里感应之下,神情都变得极为慎重! 此时观来,此处道间宫之中,那些堪堪悟道天源的四境天骄自己尚能战而胜之,可若是面对一尊五境天骄,自己的胜算便陡然下降,只余了五成左右! 甚至其中还有一些道源六境的天骄,其所散发出的威压,已经能与蔽长老的恐怖气息比肩! 根据洞府仙光的记载,这些生灵若是选择长久地留在蓬莱仙境,便有资格被长老殿录入,成为一位尊贵无比的蓬莱长老! 蔽长老,在进入长老殿之前,曾经正是一位道源六境的道间宫天骄! “超脱之境,并没有那般简单……” 隐约之间,季月年心神深处再次回想起了这句话。 第七境超脱,乃是州天生灵的修行之中,最后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其虽然拥有“燃灯古佛”的修行感悟,可若要完全凭借此时的自己破境超脱,甚至就连一丝一毫的希望都看不到。 即便慢慢消化吸收这些修行感悟,登临超脱也是一个漫长到可怕的过程,可以预见的是,若要在混元极境直入超脱,季月年不知还要再此境停留多久光阴。 毕竟自从上次无量量劫以来,州天天地浩渺三界无量数生灵,至今所诞生的第七境超脱存在,仅仅只有一位,便是清虚道德真君。 心神翻涌之间,季月年已是望见了自己的悬浮仙岛。 那仙岛位处渺茫云海之间,距离插天巨阙道间宫并不算太远,约么有着一百余丈方圆,其上有数座雕梁画栋的宫阙,四下里生有十余种仙草灵花,更有三四种灵禽仙兽轻声嘶鸣,在宫阁之间跳跃玩耍。 季月年落下身来,映入眼帘的当先便是“灵草殿”、“炼药房”以及“炼器阁”。 在三座稍小些的殿阁之中走过,季月年察觉到其中藏着许多珍稀无比的灵草、灵药,以及许多炼器炼宝所用的灵物、灵材,而且洞府仙光之中已经阐述清楚,若是这些灵物资源消耗殆尽,随时可以前去道间宫重新补充。 这座悬浮仙岛尽管并不算大,可却算得上是应有尽有,修行所用半点不缺。 季月年行入还不曾命名的正殿,在殿门之前的蒲团之上席地而坐,取出那道洞府仙光,细细阅读着其中隐藏着的巨量信息。 “蓬莱仙境有三宫三殿,四台九阁。” “在此处的修行,应当远不止于此。” “诸多仙境修法之内,蓬莱仙人的讲道,乃是重中之重。” 心神动念之下,季月年在洞府仙光之中锁定了所有关于蓬莱仙人讲道的信息。 “超脱生灵的授道,原来这般难求。” 半晌之后,季月年放下那缕洞府仙光,长出了一口气。 直至此时,其这才隐隐察觉到,此前自己能够得到妙善尊者那般详尽的授业传道,已经算得上是侥天之幸,世无仅有。 “道间宫的生灵需历经诸多修行,积累归墟界缘,此物便相当于长老殿所定下的交易之物,每一道归墟界缘都极难积累。” “若要进入道间宫巨阙修行百年,需消耗一道归墟界缘。” “若要长老殿长老求取神通,授业解惑,需消耗三道归墟界缘。” …… “若要听讲每个元会只有一次的蓬莱仙人讲道,需消耗三十道归墟界缘。” 季月年的目光望向最下方,眉头不禁微微皱了起来。 洞府仙光之上明确记载,距离下一次蓬莱仙人讲道,已经只剩下了三百年。 按照其中积累归墟界缘的方法,莫说积累三十道归墟界缘,即便是积累一道,都是万难之事! 第八百四十五章 望曦魔女,宛鬼之渊 悬浮仙岛之上,有灵草仙花郁郁葱葱,更有灵禽神兽跳跃飞旋,不仅是幽静的修持之地,更像是隐世所居的清幽别苑。 季月年自那座“灵草房”走出,停留在悬浮仙岛的门阙之处,低垂着目光,望向了脚下那两只玩耍嘶叫的小兽。 “这些随处可见的灵兽仙禽,受此境灵机的浸染熏陶,几乎生来便是归真聚元之境,甚至于天生便是神海蕴灵之境,只不过其修业最高便是神宫宿灵,而且永远都无法化形,尽管如此,蓬莱仙境的手笔依旧并不算小。” 季月年移开目光,袍袖之间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划,顷刻便有一缕洞府仙光凝聚而出,静静地悬浮在了身前。 “若要得到归墟界缘,便只能去接取长老殿的修行差使,亦或者是历练差使。” 沉思片刻,季月年还是催动洞府仙光,勾连至了道间宫的庞大气运。 约么数息之后,一面半透明的光幕在其身前显现而出,其上有着许多密密麻麻的泛光小字在缓缓流动,每一行泛光小字都代表着一个修行差使或是历练差使。 凡是在道间宫之中修持的生灵,每百年都会被长老殿分配一种轮换差使,完成此差使,可以极为稳定地得到一道归墟界缘。 譬如此前望剑看守界境光壁的差使,亦或者是织云轮值云纹仙阵的差使,皆属此列。 除此之外,若要再行获得归墟界缘,便只能自己在庞大的道间宫气运光幕之中寻找。 “此时距离超脱境的蓬莱仙人讲道,只余了三百年,也便是稳定的三道归墟界缘,可这些远远不够。” 思忖之间,季月年并未急着去接取差使,而是望向了那半透明光幕最顶端之处,始终固定在那里的数行光字。 “地境东胜神洲,昆仑丘,仙讳玄阴。” “归墟界缘,零道。” “长老殿差使,于一百年之内前往东天庭下辖之茫州,诛杀望曦魔女,取其灵源上交长老殿,可获一道归墟界缘。” “若是不曾完成此差使,由长老殿收回入境信物与归境令牌,驱逐出蓬莱仙境。” “望曦魔女,道源三境之半步圣人,占据茫州,自立妖国,已受敕封为茫州护法天神。” 望着眼前半透明的光幕,季月年知晓此差使虽然是长老殿强行指定,可是其难度应当不算太高。 能够前来蓬莱仙境修持的生灵几乎皆是妖孽天骄,莫说是道间宫的生灵,即便是天间宫的混元极境天骄,其中只怕也有着不少生灵,能够极为轻易地与第三境的半步圣人对敌。 “茫州……” 季月年顺着洞府仙光的指引,望向了其中那东天庭浩渺无尽的庞大虚光域图。 密密麻麻的大小光点、光线互相缠连交错之间,代表着茫州的红光小点正处在东天庭虚光域图的犄角旮旯之处,便如同一粒微不可察的尘埃,散发着浅红的微光。 “怪不得,区区一个第三境的半步圣人,也就只能在这等无人在意的角落之处称霸了。” “望曦魔女……” 季月年眸光微冷,收起东天庭的庞大虚光域图,重新看向了身前那半透明的气运光幕。 茫州地处偏远,来回至少都要十余年工夫,其若要在这段时间之内取得新的归墟界缘,还需接取更多的差使。 下意识地略过那些距离太过遥远的拆市场,季月年细细地望着那不断流动的气运光幕,寻找着与茫州之行顺路的差使。 “前往东天庭下辖之延罗河,诛杀延罗河神,取其本命灵珠上交长老殿,可获得一道归墟界缘。” “前往东天庭下辖之点墨州,因其护法天神之位空缺,暂代神位,代东天庭牧守点墨州生灵百年,可获得一道归墟界缘。” …… 看到这里,季月年微微皱眉,心神动念之下,勾连身前这道半透明的气运光幕,使得所有奖励为一道归墟界缘的差使尽数消散了去。 “修至道源第二境,可获得三道归墟界缘。” “修至半步圣人境,可获得五道归墟界缘。” “修至悟道天源之第四境,可获得八道归墟界缘。” …… 季月年手指轻划,将这些修行差使亦是划了去,不过其眉头却是微微蹙起,心下再次涌起了些许此前出现过的疑惑。 当初在地境之时,据季月年所知,生灵若是欲要破境超脱,只有在混元极境不断地积累底蕴,如此才能永无止尽地提高自己的真灵上限,直至触碰到第七境超脱之境的边缘。 可是如今至了上境的蓬莱仙境,季月年此前的认知却是受到了许多冲击,因为即使在这道间宫之中,许多道源六境的妖孽天骄都在尝试着窥视第七境超脱之境,完全不似地境的散圣、圣人那般,对其自己本身完全不报任何希望,只知作威作福,称霸一方。 清虚道德真君乃是混元极境直入超脱,此事不假。 不过在蓬莱仙境洞府仙光的记载之中,在上次无量量劫之前,蓬莱仙境足足有着两尊道源六境的妖孽登临超脱第七境! 这亦是证明,季月年此前在地境所获得修行知识太过有限,毕竟清虚道德真君的名气太大,使得见识相对而言较为浅薄的地境生灵认为,破境超脱有且只有这一种方法。 而在上境的蓬莱仙境之中,季月年这里对于州天生灵的修行,却是有了新的认知。 “前往东天庭之聚灵庭,诛杀聚灵尊者,取其神印上交长老殿,可获得十道归墟界缘。” 看到这里,季月年神情微动,惊讶于其奖励之丰厚,继续朝着下方看去。 “聚灵尊者,道源第六境,东天庭诸多议事尊者之一,于妙严天宫之中有一尊正神之位。” “妙严天宫……” 低声喃喃之间,一些极为久远的记忆画面在季月年的脑海深处浮现而出。 东仙庭,承载于长乐之界,乃是诸御帝尊之一,东极青华大帝的道统所在。 自长乐之界望去,在那极高极远的苍穹之上,悬着一座庞大到不可思议的庄严天宫,那座凌天宫阙之下镇压着无数个小千世界,数不尽的气运因果缠绕于此,甚至使得天地规则都有了些许扭曲。 那座凌天宫阙,正是唤作“妙严天宫”,乃是东极青华大帝所居之处,承载着足以令万千世界跪伏的无上仙光。 这些记忆,乃是季月年当初陷入九华山界的诅咒之中所存留,除此之外,记忆之中还有着那个将自己拉入九华山界的青裙少女,唤作笛舞。 “道源六境,便有资格被唤作‘尊者’,应是有着恐怖至了超脱之下极限的战力。” 定了定神,季月年微微摇头,划去了“诛杀聚灵尊者”的差使,朝着其余之处望去。 随着在蓬莱仙境的见识不断增多,季月年这里才堪堪知晓,此前自己自诩“超脱之下,再无敌手”,若是放在下界地境之中,自无不妥。 可若是放在这浩渺无垠的上境与天境,却多多少少有着许多勉强。 “未曾想到,上境与地境之间的灵机差距,竟然这般巨大,若不是有着南海、五台山这些超脱道场在地境,只怕这些上境生灵根本不会朝着下界看上一眼。” 思至此处,季月年这才堪堪回过神来,心神深处有种恍然如梦之感。 自从州天的光阴长河被重新冲刷梳理,所有关于“过去”与“界劫”之时都已经不复存在。 而自己也不过是南海诸多佛子之中平平无奇的一位,妙善尊者不曾陨落,依旧执掌着庞大如天的南海气运。 在光阴长河的梳理之下,南海诸佛子也不过是南海为了填补道间九境生灵的断层所补充,虽然南海依旧会分出些许微不足道的气运给这些佛子,可是此时看来,这只不过是一种互相利用的关系而已。 而在此时的州天现世,自己在地境的“潮音尊者”之讳,皆是因为倾覆昆虚上圣之境,一时之间广为流传,但如今若将其放在上境使用,多多少少有些令人贻笑。 不止如此,甚至就连那高高在上的九境月宫,都已经与自己之间没有半点干系。 光阴长河的重新梳理之下,季月年这里仅仅只是敖离公主所化身的赵阴月所诞下,太阴神女根本不曾找回赵阴月的记忆,甚至连季月年的面都不曾见过。 失去了南海妙善尊者的因果与太阴神女的因果,以及其余诸多所有的布局因果,此时季月年的真灵可谓是澄澈至极,不仅从来都不曾进入任何一个持界生灵的布局之中,除了定鼎昆仑丘之事以外,更是极少被其余生灵所注视到。 换而言之,此时其仅仅只是一个下界地境昆仑丘之中,瑶池圣境的一尊仙灵,兼之为南海诸多佛子之中,平平无奇的一尊佛子而已,根本没有任何其余引人注目的身份。 飞灵仙子此前所言,季月年乃是“下界土着”,在飞灵仙子的视角观来,实质上并不算错。 “前往东天庭下辖之宛鬼渊,收集十颗宛鬼命珠,上交长老殿,可获得五道归墟界缘。” 看到这里,季月年暂且止住了思绪,心神一动,朝着下方看去。 “宛鬼渊,生灵绝迹之地,其中生有能够吞噬真灵的宛鬼,危险无比。” “宛鬼,与各种天象之鬼相似,却比之更为邪异,修业为凌霄之境至半步圣人之境,诛之可得宛鬼命珠。” “此鬼物凌霄之境可吞噬半步圣人生灵之真灵,第二境可吞噬四境生灵之真灵,半步圣人境可吞噬第五境生灵之真灵!” …… 下方还有着许多“宛鬼”的详细介绍,季月年取出东天庭虚光域图,看了看宛鬼渊所在之处,并未太过犹豫,而是径直将其接取了下来。 此宛鬼渊距离茫州并不算太远,而且其中的宛鬼几乎皆是单独行走,运气若是好些,取得十颗宛鬼命珠并不算太难。 虽然对于寻常生灵而言,宛鬼渊极为危险,可季月年却是望见了此差使能够重复接取,若要想以比常人更快的速度获得归墟界缘,此差使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途径。 凌霄之境的宛鬼并不算可怕,至多只能吞噬第三境生灵的真灵,可是宛鬼渊最令人心神震颤的是,你若是当真在其中遇到宛鬼,并不会知晓其真正的修业,全凭运气,稍有不慎,便会落得一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随着季月年催动洞府仙光,那道差使之上分出数道光流,固定在了其所勾连的这道气运光幕的最顶端。 “前往宛鬼渊之差使,至少需三个生灵。” 季月年思索片刻,瞬间便知晓了其用意。 三个道间宫的生灵合力,即便面对一尊第二境乃至第三境的宛鬼,也有着些许周旋之力。 即便如此,此差使还是太过危险,不过季月年的目光并未停留,而是继续望向了那道显现而出的宛鬼渊光幕。 其上有着许多道间宫生灵留下的气机,只要接取此差使的生灵愿意,互相承认之下,随时都能够与其共同完成此次差使。 季月年看了一眼那宛鬼渊光幕,不曾一一寻找,而是径直将自己的气运灵机没入了其中,使这气运光幕为自己寻找共同完成差使之人。 数息之后,宛鬼渊光幕之上泛起两道光芒,显现在了季月年身前。 “道间宫,王画,道源第五境。” “天间宫,青霜,混元极境。” 道间宫另一处巨大的悬浮仙岛之上,一个气势渊深的青年男子皱着眉头,道:“怎会遇到两个混元极境,其中竟然还有天间宫的生灵,当真是不知死活……” 说话之间,青年男子径直将自己的气运抽离出来,重新没入了宛鬼渊光幕。 而在季月年这里,却是望见那道代表着“王画”的光流寸寸消散,显然其不愿意与这两个混元极境共同前往宛鬼渊。 数息之后,又有一道光芒显现而出,可在望见了季月年的白光与另外一道青光之后,皆是像遇到了瘟神一样地抽离而去,没有半点停留之意。 足足半个时辰,许多光芒出出进进,却没有任何一道光芒愿意留下。 “……” 季月年望着光芒不住颤动的宛鬼渊光幕,一时之间有些无言。 可是接取此差使必须至少需要三个生灵,季月年将其悬在一旁,干脆不再去看,而是微微闭上双目,静静等待。 第八百四十六章 青霜 “天间宫,青霜,混元极境。” 蓦地,季月年睁开双眼,再次望向了那光幕之前悬浮着的一道湛青光流。 “青霜……” “为何这气息于我而言,有种难以言明的熟悉之感……” 季月年站起身来,略一犹豫,还是伸袖取过那道湛青光流,将其稍稍催动。 下一刻,丝丝缕缕的青光蔓延而上,显现出了其中所篆刻着的虚光人形。 那是一个身着湛青裙裳的少女。 她的神情冰冷如霜,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骄傲与漠然,唯有一双冷澈明透的眼眸,其中隐约绽放着堪破所有虚妄的犀利流光。 见此情景,季月年的瞳孔微微收缩,下意识地道:“青笛?!” 此青裙少女,其骨相竟是生的与青笛一模一样,没有半分差别! 只是其神情之间少了些许清灵跳脱,多出了视万灵为无物的冰寒冷漠! “她不是已经被我诛碎了神魂,陨灭在这世间了么。” 喃喃之间,过往的记忆在季月年脑海深处翻涌而出,使其神情之间多出了些许复杂之色。 当初青笛在诅咒之中化身东天庭的九华仙子,将季月年拉入九华山界的劫数之中,最终被落雪神剑绞灭了神魂,陨落而去。 “难道是那个投石人么。” 微微皱眉,季月年想起了青笛陨灭以后之事。 一个自称为“投石人”的老者现身而出,将青笛陨灭之后所化作的青灵石胎收拢了回去。 其生的鹤发童颜,曾言这州天三界的诸多石胎,皆是他所投下,甚至就连那身为灵明石胎的“齐天大圣”,亦是如此。 其更是告诉季月年,这些散落的天地石胎皆是女娲娘娘补天所留,生来便有大气运护身,从来都没有人能够将其真正碾灭。 “蓬莱仙境临近归墟,难道那神秘的投石人与归墟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关联?” 暂且止住了有些纷乱的思绪,季月年定了定神,待到再抬首望去时,竟是察觉到那湛青光流之侧,已经出现了一道不曾离去的流光。 “天间宫,陵岳,混元极境。” 季月年思忖片刻,径直催动自己的洞府仙光,当先确认了此次差使。 以自己混元极境的修业,根本不可能有道间宫的生灵与自己共同前往宛鬼渊。 只有那些天间宫的混元极境绝世天骄,与自己处于同一境地,此亦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另外两人显然同样知晓其中境况,并未过多等待,陆陆续续确认了此次差使。 三道流光融在一处,最终化作数行小字,分别烙入了三人所勾连的气运光幕之中。 “道间宫,玄阴,混元极境;天间宫,青霜,混元极境;天间宫,陵岳,混元极境。” “前往东天庭下辖之宛鬼渊,收集十颗宛鬼命珠,上交长老殿,可获得五道归墟界缘。” 尽管三人乃是共同前往宛鬼渊,不过诛杀宛鬼所得的宛鬼命珠分配却是一个问题,毕竟三人同行虽然减轻了不少压力,可交付差使所需的最低宛鬼命珠数量亦是提高了三倍。 也便是说,若要每个人都能各自换到这五道归墟界缘,至少需要诛杀三十只宛鬼才可。 半柱香之后,季月年散去身周的素心莲光,缓缓落在了插天巨阙道间宫之前。 抬首望去,那玄纹仙阵之处的值守生灵仍是那个身着紫衣的俏美少女,此时正在与数个初入仙境的生灵说话。 待季月年行至仙阵之前,那数个生灵刚好离开此处,身着紫衣的织云仙子转过身来,抬眼看了看浑身上下被模糊所笼罩的季月年,道:“若要离开道间宫,且取出洞府仙光。” 季月年沉默着取出自己的洞府仙光,递了上去。 织云仙子感应片刻,神情稍稍有些讶异,抬首道:“竟是你这个混元极境的生灵!” 季月年颔首道:“有劳仙子。” 织云仙子将洞府仙光还给季月年,笑道:“甫一安顿下来便要离开道间宫,想来你是要去做长老殿的差使,记得带好归境令牌,不然到时候就连界境光壁都进不来。” “谢过仙子提醒。” 季月年道。 织云仙子点了点头,不再开口,让季月年进入庞大的仙阵,默默催动了法决。 玄妙瑰丽的仙阵璨光萦绕而起,将季月年笼罩在了其中,数息之后,仙阵光芒尽散,季月年亦是已经被其送至了界境光壁之下。 散碎的光影缓缓凝聚,季月年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仍旧是那个抱剑而立的青年。 望剑。 他微微闭着双目,从始至终都不曾看向此处,显然生灵的离境并非其职责范围,干脆完全不理。 季月年在望剑身上收回目光,侧头望向了渺茫云海边缘,那通天雕纹白玉龙柱之下的两道身影。 风势渐起,狂暴炽烈的大风吹拂蓬莱云海,亦是扬起了那青裙少女的发丝。 她静立于雕纹玉柱的巨大阴影之下,湛青的素裙裙袂翻扬而起,冷澈明透的目光之间彷佛有着冰冷严寒的霜雪,漆黑如瀑的发丝随风飞舞,清丽无双。 季月年的身形扭曲消散,下一刻便跨越数千丈距离,径直在那雕纹玉柱之前显现而出,停在了这云海仙山的炽烈狂风之间。 “玄阴道兄亦是混元极境的修业,怎地便入了道间宫?” 那身着乌袍银线黑甲的俊朗男子拱了拱手,当先笑道。 季月年看了他一眼,知晓其是天间宫的陵岳,还礼道:“机缘巧合而已。” 陵岳笑道:“那些道间宫的天骄素来看不上我等混元极境生灵,不过此次有着青霜道兄,我等应当不会遇到太多的危险。” 那青裙少女侧过头来,看了一眼陵岳与季月年,目光之间没有半点情绪波动,轻声道:“既然人都到了,我等便即刻前往宛鬼渊。” 她的声音虽然有些低,可却极为清澈好听,只不过其中始终都蕴藏着些许挥之不去的冰冷矜傲之意,令人不可轻犯。 陵岳道:“我这里有两件可以用来行路之宝,一件是专于行路的仙神之器,速度极快;还有一件虽然是后天至宝,可却是主要用于防身的宝物,行路作用与那仙神之器稍慢些。两位道兄若是没有更好的宝物,便在我这两件行路之宝中挑选一件罢。” 其挥袖凝聚出了两道光影,悬浮在了三人身前。 季月年沉默片刻,道:“用于行路之宝,我却是没有。” 虽然其有后天至宝素心莲座,勉强能够用来赶路,可此物却是轻易不能现于人前,毕竟此时的季月年与太阴神女之间没有半分干系,在半封闭的道间宫之中尚且好些,可是在浩瀚无垠的上境之中,却是根本不便将其取出来使用。 青霜看了看那两道光影,道:“行路的宝物我亦是没有,不过我有‘咫尺时空’的玄妙神通,可以携带你等二人,在极为短暂的时间之内行至宛鬼之渊。” 陵岳笑道:“青霜道兄乃是天间宫的无双天骄之一,我自然知晓青霜道兄有此神通,只不过据我所知,此神通耗费极大,需要极为珍贵的上霄灵气才能快速恢复,故而我方才不曾厚着脸皮提出此事。” 青霜道:“你等二人,每人予我三道上霄灵气,用来快速恢复神通之耗费,如何?” 闻听此言,陵岳不禁有些肉疼,道:“三道上霄灵气……要不然还是用我的仙神之器赶路罢。” 季月年这里却是神情微动,心神动念之下,真灵深处有着一缕璀璨至极的瑰美灵光显现而出,正是曾经与紫英仙子所交易而来的“上霄灵源”! 紫英仙子毕竟是李靖大天王的嫡女,其虽然曾经身在下界地境修行,可所持有的宝物却都是来自三十三天天庭之一,天王圣境的珍贵瑰宝! 上霄灵源,持之可以使得神魂虚影进入“上霄”,不仅能够汲取其中的天境灵力,更是可以寻找到极为珍贵的“上霄灵气”! 天境灵力能够快速恢复生灵的神通耗费,而上霄灵气,比天境灵力的恢复速度更快,故而在蓬莱仙境的天间宫甚至道间宫之中,上霄灵气亦是诸多可以用来交易灵物之中的一种。 季月年望着那道上霄灵源,记忆梳理之下,想到自己曾经在玄阴仙宫之中不知多少次持着此物进入“上霄”,心神动念间,缓缓将其催动。 光流环绕之间,足足数百道“上霄灵气”悬于其间,绽放着精纯至极的天境灵光! “陵岳,你若是此时没有,那三道上霄灵气便暂且欠着我罢,”青裙少女道,“行路法宝皆是挪移数量众多的生灵才较为合适,其速度相对于神通而言毕竟太过缓慢,此次出得蓬莱仙境,我还另有要事,不能耽搁太多时间。” 陵岳叹了口气,还是挥袖凝聚出了三道精纯无比的上霄灵气,使其悬浮身前,道:“青霜道兄,我虽与你素来相识,却也不是喜欢拖欠之人,你若执意使用神通赶路,便拿去罢。” 青霜拂袖收起三道上霄灵气,目光看向了季月年这里。 季月年沉默片刻,亦是在上霄灵源之中取出了三道上霄灵气,伸袖递了过去。 手指之上传来少女指尖划过瞬间冰凉柔软的触感,青霜收起三道上霄灵气,望着季月年身周的雾气模糊,冷澈的目光犀利明透,干脆利落地开口问道:“我与陵岳二人皆是以真实骨相模样示人,为何你要遮遮掩掩?” 季月年怔神片刻,依旧沉默不语,只是身周环绕着的迷雾逐渐散了开去。 云海边缘的巨大雕纹玉柱之下,狂风呼啸。 炽烈的罡风自仙山云海之间吹拂而过,亦是扬起了白袍少年垂落而下的乌黑发丝。 青裙少女静立在雕纹巨柱的阴影之下,静静地望着季月年,望着其清冷如渊的眼眸,神情微微有些怔然。 第八百四十七章 望曦女帝 彷佛过了一瞬间,又彷佛过了千万年。 青裙少女稍稍挪开目光,望向了身前那渺茫无尽的云海仙山,轻声道:“道间宫,玄阴仙君,果然与寻常生灵有些不同。”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青霜道兄过誉了。” 陵岳的神情有些古怪,道:“玄阴道兄,要知道青霜道兄可是天间宫的混元极境绝世天骄之一,能够让她这般夸上一句,即便是我都没有这等待遇!” 青霜侧头看了二人一眼,神情平静,道:“你等二人将袍袖伸出来。” 狂风咆哮之间,陵岳乖乖伸出了袍袖。 片刻之后,季月年亦是微微抬起了自己的金线白袍袍袖。 青霜微微阖上双目,满头青丝随风飞舞,湛青裙裳亦是在大风之中翻扬而起。 下一刻,她在青布袍袖之间伸出纤美白皙的削葱玉指,分别拉过陵岳与季月年的袖袍,默默念动“咫尺时空”神通。 风势愈急。 数息之后,三人的身形逐渐由实化虚,于扭曲之间消散不见,只在原地留下了些许散碎的流光。 …… 宛鬼之渊。 此地虽然位处一片巨大无比的天境悬浮洲陆之上,可却算得上是一个生灵绝迹之处,甚至就连这片相类于下境半个东胜神洲大小的庞大洲陆都是寥无人烟, 除却时不时前来猎杀宛鬼取其命珠之人,此洲陆便如同一片荒芜死地,死寂的令人心悸。 蓦地,在洲陆的边缘之处,有散碎的流光逐渐凝聚,最终在光影扭曲之间由虚化实,显现出了三个生灵。 “方才数次施展行路神通,我需即刻取出上霄灵气,以最快的速度恢复神魂底蕴,玄阴仙君,陵岳神君,你等二人暂且为我护法。” 青裙少女于悬天洲陆边缘席地而坐,自袖中取出六道环绕不休的上霄灵气,轻声开口。 陵岳看着那六道上霄灵气,怔了一怔,随后笑道:“青霜道兄果然不曾占我等的便宜,这六道上霄灵气竟是连半道都不曾剩下。” 青霜并未理会于他,而是自顾自地闭上了双目,祭出两件护身之宝,随后持着那些上霄灵气将其催动,逐渐在身周凝聚出了重重叠叠的灵气之环。 季月年感应片刻,见青裙少女恢复神魂至少都需要数个时辰,便侧头朝着陵岳道:“我这里尚有另外一件差使,其位置就在宛鬼之渊不远处的茫州,我留下一件后天至宝为青霜道兄护法,约么一个时辰,便应当能够赶回来。” 陵岳笑道:“后天至宝若是自主护法,比我等混元极境生灵要强出许多,玄阴道兄若是有事,暂时前去茫州自无不可,此处便交由我看护。” 季月年微微颔首,袍袖轻拂,一道炽白的三尺光虹嘶鸣而出,盘旋而起,环绕着季月年,发出了清澈悦耳的剑鸣。 曾经的太阴神剑。 亦或者,如今的落雪神剑。 光阴长河的重新冲刷梳理之下,季月年虽然不曾去过九境月宫,可是太阴神剑却是以另一种形式发生了玄妙的变化。 其尽管重新化作了太阴神女祭炼之前的落雪神剑,可却保留了银河所铸就的剑身、西境星辰所锻炼的剑刃,以及月宫月华所映照的剑锋霜寒。 惟一的不同之处,便是其剑源之间已经完全失去了太阴神女的气息,即便太阴神女亲至,至多只能认出重铸此剑的灵材,可却万万不会想到此剑乃是自己所铸。 “落雪,且为这位青霜道兄护法。” 季月年轻声道。 落雪神剑清鸣一声,其上有着白发白瞳的少女虚影显现一瞬,只不过随后便隐了去,长剑化虹环绕而起,于青裙少女的身侧停了下来。 青裙少女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这柄散发着凛冽寒光的三尺雪剑,轻声道:“有此物护法,确实可以让我在此处安心恢复神魂。” 季月年道:“如此甚好,我便先行前往茫州,还望两位道兄在此稍作等候。” 青裙少女点了点头,陵岳则是笑道:“玄阴道兄且去。” 季月年不再开口,而是侧身望着洲陆之外的浩渺天境,心中默念“我心念处,身之所至”。 悄无声息地,其身形化作了半透明的流光,顷刻便散碎在了此处,再无踪迹。 陵岳的眼角余光望见了这一幕,稍稍感应之下,神情微变,目光有些骇然,道:“这神通……” 青裙少女亦是眸光变幻,低声喃喃道:“此神通亦是行路神通,这般望上去,甚至不比我的‘时空咫尺’要差。” 沉默数息之后,青裙少女再次阖上了双目,重新沉入了修行之中。 …… 茫州。 望曦魔女于此处自立妖国,不仅受封了茫州护法天神之位,更是被尊为“望曦女帝”,受茫州生灵香火供奉。 “不错……将……将那琼露饮尽……” 雕凤绣凰的软榻之上,身披缀星黑纱黑裙的少女半眯着眼,斜倚在软榻边缘,原本冷艳的面庞竟是有了些许晕红。 其所穿着的乌黑裙纱不住颤动,数息之后,终于恢复了安静。 “帝君,已饮干净了。” 一个生的极为俊美的男童伏着身子爬到大殿中央,抬起头来,白皙的脸庞之上依旧沾染了许多馨香的露水。 黑裙少女翻身下了软榻,站起身来,沉鱼落雁的小脸恢复了平日里的冷艳。 心神动念之下,那俊美男童的身形寸寸崩碎,化作了无数细碎的光影,神形俱灭。 “国师何在?” 黑裙少女冷声道。 鸾凤殿之外,当即便有生灵跪伏而入,死死低垂着头颅,根本不敢看她一眼:“见过帝君!” 黑裙少女走上前去,伸出精致好看的绣鞋,像踢死狗一样踢在了这生灵背上,道:“你真是个废物!数年之前便让你收集茫州众生的香火,至今竟然只收了三成上来,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 那国师依旧死死地闭着眼睛,伸出双手捧着黑裙少女的绣鞋,让其踩在自己脖颈之上,口中道:“帝君息怒!” 黑裙少女莲步轻移,踩在了他的头颅之上,轻轻揉了片刻,随后猛地用力,将其狠狠踢了出去! “滚!” 国师在凤鸾殿的地上爬将起来,诺诺连声,连滚带爬地出了大殿。 第八百四十八章 干犯天条! 已近寅时,鸾凤殿殿外侍立着的生灵皆是面无表情,神情冷肃。 咣! 茫州国师刚刚爬到殿柱之前,鸾凤殿中便卷来一道黑光,再次将其狠狠轰至了殿柱之上! “国师大人……” 一个侍立在侧的生灵面露不忍之色,欲要上前扶起茫州国师,却被身旁的另一个生灵一把拉了过来,在其耳边低声道:“帝君就在殿中,难道你不想活了?!” 正犹豫之间,只见那茫州国师自己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理了理衣袍,径直走下了鸾凤殿的石阶。 待到至了子时,有另外的侍卫生灵行至此处,此前的两个侍卫互相对视一眼,皆是将殿阁令牌交付上去,离开了鸾凤殿。 直至行至鸾凤小界之外,落至了茫州地界,方才那侍卫才开口道:“国师为我茫州生灵忍辱负重如此之久,方才你若是露出了马脚,国师许久以来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 “你说的是,倒是我失措了。” “莫要多想了,我等只是微不足道的殿阁侍卫,改变不了任何事,且回去休憩罢。” “你也回去罢。” 两个侍卫说话之间,在鸾凤界壁之前各自分离,朝着不同的方向行去。 就在二人离开不久之后,鸾凤小界的界壁之前有星星点点的光点凝聚而出,由虚化实,显现出了一个持着素白莲花的白袍少年。 “金阙天宝之间的超脱源力能够缓缓回复,无论是催动‘业火缠心伞’,还是使用‘凤仪霜雪玦’,都有着被察觉到异常的一丝可能,而这仅次于金阙天宝的后天至宝,其中却是没有超脱源力的存在,平日里只要稍稍小心些,依旧能够照常使用。” 思忖之间,季月年抬起头来,望着眼前能与一座小千世界相差仿佛的鸾凤小界,指间的素白莲花缓缓旋转,每时每刻都在垂落着霜白的细碎花影。 “半步圣人之境,茫州护法天神,望曦魔女。” “其修业至多与瑶池圣境的鹊灵相差仿佛,即便有上境灵机浸染,真灵底蕴比鹊灵要高,可却依旧不入四境圣人之列。” 思至此处,季月年眸光微冷,苍白修长的手指轻拂而过,那素心莲花扶摇而上,迎风便涨,不过数息工夫便冲霄而起,化作了一朵弥漫天地的霜白莲花! 茫州之中,数之不尽的生灵皆是望见了此间异象,抬首望着那遮天蔽日的巨大莲花,喧嚣熙攘之声沸腾而起! 庞大的白莲在天穹之间缓缓旋转,其花瓣之上绽放着成千上万道素白的光流,垂落轰卷而下,几乎将鸾凤小界完全笼罩在了其中! “何人在此放肆!” 带着惊怒的娇喝之声传遍天地,黑裙少女自鸾凤界壁之上一步踏出,冷艳白皙的小脸阴沉如霜,神情冰冷地朝着季月年这里望来! 季月年抬首看了她一眼,道:“可是望曦魔女当面?” 望曦魔女察觉到那庞大白莲之上愈来愈恐怖的束缚之力,神色更加惊怒:“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季月年道:“我自蓬莱仙境而来,行至东天庭茫州界,只为取你真灵之源一用。” “你竟然这般放肆……” 闻听此言,望曦魔女气的声音颤抖,伸出白皙的小手死死地指着季月年,惊怒之下,手指都有些控制不住的抖动。 其暗地里早已祭出了数件护身之宝,重重叠叠的神通光幕弥漫而出,眼看着便要退回鸾凤小界! 毕竟能够使用这素白莲花的生灵,决计不是自己所能阻挡,望曦魔女定了定神,心神动念之下,亦是催动了自己身为茫州护法天神的神印! “心涧绵延,潮水环天。” 轻声喃喃之间,那缓缓旋转的庞大素心莲花蓦地停顿下来,其上缠绕着的无数素白光流亦是扭曲变幻,不过片刻便化作了滔天的恶水巨浪! 在光阴长河的冲刷梳理之下,此神通乃是妙善尊者于洛迦山讲道之时所传,所有的南海佛子都可修习。 只不过修习佛源心道的佛子毕竟是少数,即便算上季月年,南海之中能够施展此神通的生灵也不曾超过一掌之数。 轰! 蔓延天穹的潮水汹涌而下,白浪水花飞溅之间,竟是缓缓将庞大无比的鸾凤小界淹没在了其中! 这吞噬一切的滔天巨浪不仅是心道神通所显化而出,其中更是蕴藏着后天至宝素心莲座的可怕威能! “简直是神迹!” “这是怎么回事?!” “上天显灵了!” “望曦女帝糟蹋茫州如此之久,剥夺天神香火,早该有此下场!” “茫州众生有救了!” 数之不尽的茫州生灵皆是抬首望着那遮天蔽日的轰鸣潮水,甚至有人还跪伏下来虔诚祈祷,更有许多生灵的泪水盈满了眼眶。 咔嚓! 潮水的轰卷之下,鸾凤小界的界壁之上终于有了一道可怕的裂缝! 轰! 顷刻之间,那裂缝四周蔓延出蛛网般的更多巨大裂纹,不过短短数息,这座小千世界的界壁便大片大片的塌陷下来,彻底崩灭! 环天潮水咆哮着汹涌而入,鸾凤小界之中的无数生灵连吭都不曾吭一声,便被浪潮卷的神形俱灭,甚至就连真灵都崩碎在了巨浪之间! “我乃是东天庭茫水界巡天神灵敕封的茫州护法天神,你敢杀我,便是犯了天条!” 怨毒的低吼之间,望曦魔女冷艳的小脸苍白无比,有些虚弱地显现在了鸾凤殿之前! 蓦地,她隐约察觉到了些许异常,下意识地低下头去,竟是在自己的乌黑裙纱之间望见了一缕不可描述的可怖火焰! 那火焰无形无质,彷佛根本就不存在,望曦魔女这里却是小脸煞白,能够极为清晰地察觉到,这一缕火焰真真正正地停留在了自己的脚边! “且慢动手!” 煌煌天音轰震而下,茫水界的巡天神灵自高天之上一步踏出,一甩宽大的袍袖,降下一座凝实无比的光罩护住望曦魔女,目光冷肃! 季月年轻笑,眸光深处却尽是冰冷与漠然,低声道:“宿命。” 刹那之间,万籁俱寂。 望曦魔女低头一看,吓的惊声尖叫,面色惨白! 下一刻,其浑身上下、由内之外,无论是神魂还是真灵,都诡异无比地化作了灰黑的灰烬,散落在了潮水之间! 那花纹繁复的乌黑纱裙失去了依托,软软地塌下来,随着潮水没入了不知名之处。 望曦魔女并没有看错。 只不过那一缕不可见的火焰,非天火,非雷火,亦非业火。 而是州天三界从未出现过之物。 那是宿命之火。 “放肆!” 见此一幕,茫水界巡天神灵面色惊怒无比,目光冰寒,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季月年,“你竟敢堂而皇之地诛杀护法天神,犯下天条,简直罪不容诛!今日我便将你这孽障擒拿,送往东天庭论罪!” 第八百四十九章 诛神,入渊! “擒拿我……就凭你么……” 喃喃之间,季月年的身形骤然消散,下一刻,竟是跨越万千距离,在无数光点的急速凝聚之下,出现在了那茫水界巡天神灵的身前! “你这孽障用了甚么妖法!” 茫水界巡天神灵的瞳孔急剧收缩,身周有重重叠叠的护体神光弥漫而出,惊声开口! 白袍少年望着尽在咫尺的茫水界巡天神灵,勾唇轻笑,伸袖轻拂间,一道三尺光虹自其白皙的指间凝聚而出,其上所散发而出的凛冽寒光足以冰冻天地! 霜白的剑光划过高天,风华过苍穹! 巡天神灵宽袍大袖的高大身躯凝滞下来,其面目威严的头颅被剑虹完全绞碎,崩碎在了天地之间! 滔天剑虹绞杀巡天神灵之后,余势不减,愈来愈烈,竟是继续朝着下方轰斩而去! 通贯天地的白虹填满了每一个生灵的瞳孔,待天穹之下重新恢复了静寂,无数生灵骇然至极地发现,茫州竟是几乎被恐怖无比的剑虹一斩为二! 庞大的洲陆中央,多出了一道长不可及、深及数万丈的黑暗深渊! 鸾凤小界的残桓断壁之中,国师在尘土飞扬之间爬了出来,仰望着空无一物的碧蓝天穹,目光骇然至极! “那白袍少年,竟是只出了一剑,便生生诛杀了茫水界的巡天神灵!” “那可是道源四境的巡天巨神!” “此白袍少年到底是何等可怕的修业!” 震骇之间,国师的脑海深处已是深深地烙下了那个白袍少年无双绝世的身影。 诸多残存的生灵涌动而至,围拢在国师四周,七嘴八舌。 “国师,望曦魔女已陨,我等终于可以重建茫州了!” “国师,茫州生灵还需你来主持大局!” “国师,方才那白袍生灵一剑之下,竟是几乎斩断了茫州洲陆!” “国师,方才有足足数百万茫州生灵死于剑气余波之下,你可要为茫州生灵做主啊!” 听着耳边的聒噪,国师微微抬了抬手,四周的诸多生灵顿时安静下来,他环视一周,沉声道:“都给我闭嘴!在那白袍生灵眼中,我等只怕与蝼蚁无异,你居然还让我做主,做什么主,难道去送死不成!?” 此言一出,方才那开口的生灵顿时面露讪讪之色,道:“国师息怒,是我激动之下胡言乱语,还望国师莫怪。” 国师冷哼一声,道:“如今之计,乃是收拢茫州大罗真境之上的生灵,与我等重建茫州气运!” 闻听此言,诸多生灵皆是忙不迭地应了下来。 …… 宛鬼之渊。 心道神通的玄光流淌而现,季月年自虚无之间一步踏出,落在了陵岳与青霜身前。 陵岳上下打量了一番季月年,笑道:“方才我见那柄霜雪长剑飞入虚空,便知晓道兄快要回来了。” 季月年微微点了点头,道:“我察觉到青霜道兄的神魂已经恢复,不再需要我等护法,刚好我要用到此宝,便召回了落雪神剑。” 青裙少女轻声道:“原来它唤作‘落雪神剑’么。” 季月年看了她一眼,道:“正是。” “剑如其名,剑光化虹如雪落,当真是一柄上好的剑,”青裙少女道,“既然诸事已毕,我等便入渊罢。” 陵岳道:“自无不可。” 青裙少女的眸光依旧冷澈明透,侧头望着陵岳与季月年,道:“两位道兄应当已经对宛鬼有些初步的了解罢?” 陵岳应道:“这宛鬼之渊,我已来过两次了。” 季月年沉默着,并未开口。 青裙少女轻声道:“此鬼物与诸多天象之中的身鬼有些相似,却比之更为邪异,因为此鬼物能够直接吞杀我等的真灵,寻常的神通咒法皆对其不起作用,故而我等需要提前准备至少数件防护真灵的宝物。” 陵岳笑道:“出得蓬莱之前,我便已经准备好了。” 季月年略一沉吟,道:“我有防护真灵之宝。” “如此甚好,”青裙少女轻拂纱袖,伸出两只纤白的小手,再次牵住了陵岳与季月年的袖袍,“我这便施展神通带你等入渊,因宛鬼皆是单独出没,故而无论它选择吞杀谁的真灵,此人只需专心防护自己,另外二人则负责诛杀宛鬼取其命珠,可知晓了么?” 陵岳出言赞道:“青霜道兄的布置条理分明,乃是取宛鬼命珠的效率最高之法,我等自无异议。” 青裙少女侧头望向季月年,道:“玄阴仙君,你应是第一次前来宛鬼之渊,此地的鬼物邪异非常,防护真灵的宝物一定要随时催动。我等每一次诛杀宛鬼之后,若是宝物有所消耗,可以等待其恢复完毕,再行寻找新的宛鬼。” 季月年道:“青霜道兄且放心。” 青裙少女点了点头,不再开口,默念行路神通,三人的身形逐渐由实化虚,消失在了此地。 …… 暗红的天穹之上流淌着灰黑的河流,抬头望去,压抑之感扑面而来,彷佛那血红的天穹就在头顶的不远之处。 地面之间则是被灼烤出一块块巨大无比的裂纹,天地之中有着数之不尽的扭曲气流缓缓弥漫,使得此地的每个生灵望上去都有些扭曲古怪。 “运气不错,第一只宛鬼是天象初境的修业。” 甫一现身出来,青裙少女便松开了抓着两人的袍袖,稍稍感应之下,轻声开口。 其言方落,数丈之外的扭曲气流之中便有一道无形无质的虚影顿了一顿,随后以极为恐怖的速度朝着青裙少女侵袭而来! 咣! 璀璨的玄光弥漫,那虚影似乎被阻挡在了青裙少女身前! 陵岳翻掌取出一座小印,一边朝着那虚影镇压而去,一边开口道:“玄阴道兄,与我共同诛杀此物!” 季月年瞳孔之间有通灵业火汹涌而起,朝着那虚影望去,下一刻,其雪袍袖袍轻拂,素心白莲的光影映照而出,顷刻间便将那只宛鬼定在了原地! 尖厉怨毒的嘶吼几乎撕破了耳膜,它被白莲光影映落束缚,动弹不得,实实在在地吃了陵岳的一道神通印法! 扭曲的光流四处飞散,显然它已是痛苦至极! 素心白莲的光影依旧不曾消散,陵岳见状,并未变幻其余神通,而是再次催动那小印,其携着镇灭一切的威势,径直将那只有些虚弱的宛鬼碾的魂飞魄散! 第八百五十章 散天极境! 气流崩散之间,其陨灭之处逐渐显现出了一颗血红的命珠,静静悬浮。 青裙少女伸袖拢过那颗命珠,道:“二位道兄,我等在此地所得命珠由我暂且保管,待出渊之时再一同分配,如何?” “自无不可,”陵岳应了一声,侧头看向了季月年这里,“玄阴道兄方才的束缚手段实在是强大无比,竟然能够令那只天象初境的宛鬼停顿三息,如此观来,我等应当能够多取一些宛鬼命珠了。” 青裙少女摇了摇头,道:“莫要太过贪心,毕竟此地可是有着天象三境的宛鬼存在,若是停留的时间越久,便越有可能引来修业强大的宛鬼,到了那时,我等只怕当真有可能会陨灭在这血渊之中。” 正说话之间,刚刚行出十余丈,便又有一道扭曲气流接近此处,在数十丈之外停了下来。 “天象二境!” 感应之下,陵岳这里的神情凝重了不少! 天象二境的宛鬼,甚至能够吞噬四境悟道天源生灵的真灵! 青裙少女亦是面色微冷,道:“两位道兄,全力催动防护法宝,绝不要有半点保留!” 咣! 轰! 数道玄光在眼前轰然而起,与此同时,一道扭曲可怖的虚影彷佛穿越了时空,朝着陵岳这里卷杀而来,最终却结结实实地撞到了防护真灵的法宝之上! 陵岳的口中沁出殷红的鲜血,面色苍白了许多! 其头顶的法宝玄光亦是微微黯淡,彷佛随时都会崩灭而散! “就是现在!” 青裙少女眸光冰冷,翻袖之间自手中凝聚出一柄泛着幽蓝光晕的三尺长剑,径直朝着那头晕脑胀的虚影斩了过去! 季月年望着那强大许多的天象二境宛鬼,心神动念之下,素心莲座再次凝聚而出,映照出霜白的细碎花影,不仅将这只宛鬼的身形映照的清清楚楚,更是将其牢牢困在了原地! 下一刻,它那怨毒的嘶叫彷佛穿破了耳膜! 幽蓝剑光绞杀而下,竟是将这天象二境的宛鬼绞成了细碎的光影! 青裙少女翻手持剑而立,另一只手拢过那颗天象二境的血红命珠,侧身望向陵岳:“暂且不再前行,安心恢复你的防护法宝,待恢复完全之后,再继续寻找宛鬼。” 陵岳席地坐了下来,面色依旧有些苍白,道:“我有两件防护真灵之宝,这一件虽然消耗了大半法宝源力,可是另一件还是盈满之态,即便继续前行,亦是无妨。” 青裙少女摇了摇头,冷声道:“我等皆是混元极境修业,凭借着三人之间的配合,诛杀天象二境的宛鬼并不算太难。可是莫要忘了,此鬼物能够直接吞噬我等的真灵,我等根本赌不起任何一个闪失,若是当真出了意外,被其吞噬了真灵,便是超脱生灵亲至也难救了。” 陵岳苦笑一声,道:“那我便在此恢复法宝源力,劳烦二位道兄等候。” 青裙少女道:“此乃分当应为之事,无论与谁同下这宛鬼之渊,皆是如此,陵岳神君无需多言。” 陵岳点了点头,微微闭上了双目,身周有着隔绝光幕凝聚而现,在其中专心祭炼法宝,不再开口。 血色天穹之上的黑河流淌,映入青裙少女的瞳孔之间,倒映着昏暗的妆红微光。 四面八方安静的落针可闻,唯有远处扭曲气流涌动的些微声响。 “玄阴仙君,若是宛鬼攻杀我等二人,你便专心使其显形,将其束缚在原地,其余之事不必多管。” 青裙少女侧过头来,轻声开口。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我知晓了。” 青裙少女道:“此次与你等二人同下宛鬼之渊,倒是比前几次轻松许多,因为此前我等还需费力寻找其踪迹,需要反复数次才能将其彻底碾杀,如今却是不必那般费事,此功劳还是要算在玄阴仙君的束缚之法上。” “便似青霜道兄所言,分当应为而已。” 季月年道。 青裙少女点了点头,沉默了下来。 季月年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 扭曲光流映衬之下,青霜那明透冷澈的瞳孔之间倒映着暗红的微光,一缕青丝在白皙如玉的耳侧垂落而下,倒是为其增添的些许别样好看的美感。 “玄阴仙君,你在看我么?” 青霜伸袖拢了拢耳畔的发丝,侧过身来,携带着些许冰冷之意的少女声音依旧是那般好听。 季月年轻声道:“青霜道兄生的这般模样,有些似我一个故人。” 青霜道:“那是何人?” 季月年道:“是一个极为骄傲之人。” 青霜挑了挑眉,道:“难道她的骨相,生的与我一模一样么?” 季月年颔首道:“正是如此,不过她的气质有些清灵跳脱,青霜道兄却是冷静沉着,除此之外,你与她皆是神思明澈、心绪矜傲,半点都不差。” “那倒真是有趣,”青裙少女笑了笑,“此前听陵岳神君所言,玄阴仙君乃是来自下界地境的东胜神洲,不过我自生来还不曾去过下界,不知那地境四大部洲,与上境有何不同?” 季月年沉吟片刻,道:“地境四大部洲的气运灵机有着桎梏存在,远远比不上天境的灵气灵机,除却那些不可思议的存在之外,寻常生灵在同等境界之中,比之上境生灵相差甚远,此事我也是到了蓬莱仙境之后,这才逐渐知晓。” 青裙少女笑道:“据我所知,地境不过是三大源教教化传道,以获得功德气运之地,至少从我记事以来,还不曾见过地境之中所诞生出的散天极境生灵。” 季月年眸光微凝,道:“散天极境?” 青裙少女有些讶异,道:“难道你不知晓么?” 季月年沉默片刻,道:“我至上境时日不久,确实不知。” 青霜看了季月年一眼,道:“散天极境,便是凌驾于道源六境之上的一个境界,超脱实在太难,难到无法想象,故而这散天极境,便是这些生灵不断积累自己真灵底蕴的境界所在。” “多谢青霜道兄解惑。” 季月年的神情有些晦暗,知晓自己的修行知识还是并不算多,虽然曾经接触过过去的世尊这等无上生灵,可是州天上境的生灵修行与地境生灵有着许多不同,自己却只是一知半解,还有着许多填补的空间。 第八百五十一章 超脱境的隐秘 青霜思忖片刻,又道:“寻常的三尸圣人、六境生灵,只要能够侥幸度过一次无量量劫,几乎都能够踏入散天极境之中,不过也有一些妖孽天骄,便如蓬莱仙境道间宫之中的数个绝世天骄,便是在不曾经历无量量劫的境况之下,踏入了散天极境。” “长老殿之中的诸多长老,有着八成都是散天极境的生灵。” “此境之中的生灵修业虽然凌驾于六境圣人,可其互相之间亦是有着差距,便如同我等混元极境生灵一般,如此说的话,玄阴仙君你应当能够更好的理解。” 青裙少女抬起头来,望着天穹之上的黑暗长河,“听闻这长河深处,便存在着散天极境的恐怖宛鬼,即便超脱之境的生灵至此,都会被其暂时缠住,多少费些工夫才能脱身。” 听到这里,季月年蓦地想到了那个强大无比的蔽长老,在其感应之中,蔽长老有着比下境昆虚圣人可怕许多的神魂气息,如今观来,蔽长老应当便是一尊散天极境的生灵。 第七境超脱实在是太难,难到令州天三界的无量生灵绝望。 漫长的光阴之间,超脱之下,不知积累了多少悟道天源的生灵,又不知其中有多少三尸圣人、六境生灵,亦或者是散天极境的强大存在。 州天之界,乃是一座完整到了极限的星河大界。 其天地三界浩渺无尽,存在着无量量数的生灵,绝不似命界那般,此前甚至连星河大界的极限都不曾达到。 蓦地,季月年想到了另外一事,缓缓道:“青霜道兄,散天极境若是破境超脱,与混元极境直入超脱,有着何等区别?” 闻听此言,青霜有些讶异,显然不曾想到季月年会问出这等问题。 不过想到其乃是地境生灵,便也不再太过惊异,思忖片刻,道:“根据记载,上个无量量劫期间,州天三界共诞生了四尊持界生灵,其中两尊皆是在蓬莱仙境修行的散天极境登临第七境。” “而另外两尊,其中一尊乃是三十三天天庭的散天极境圣人破境超脱,最后一尊则是昊天金阙所敕封的下界南瞻部洲李世民,在州天界源灌注之下,使其直入轮回第八境。” “三尊超脱生灵,一尊轮回生灵,便是上次无量量劫之间所诞生的全部的持界生灵。” “而在此次无量量劫之间,州天三界仅有一尊超脱生灵,便是清虚道德真君。” 言至此处,青霜似是想到了什么,神情之间有些失笑,“莫非下界地境四大部洲的生灵以为,混元极境直入超脱才是正路么?”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此前我确实是作此之想。” 青霜道:“其实你等有这种想法也不奇怪,毕竟每一次无量量劫,州天三界都有着数之不尽的生灵陨灭,莫说是下界四大部洲的生灵,即便是上境之中,也有着不少生灵认为这才是正路。” “其实清虚道德真君所走的路并不能说是错,毕竟其此时此刻已经登临第七境,成为了持界生灵。只不过这条路实在是太难,不仅需要漫长光阴的沉淀与坚如磐石的心性,还需要侥天之幸的庞大机缘,才有着极为细微的一丝可能登临持界。” “相对而言,于散天极境之中不停地积累真灵底蕴,最终尝试触摸超脱的边缘,反倒是要轻松许多。” “每个持界生灵的路都多多少少有些差异,譬如那南瞻部洲的李世民,气运加身,受天地共主敕封,昊天金阙为了与佛家源教共同享用牧守南瞻部洲众生的功德造化,不惜耗费州天界源使其直入轮回第八境,遍数州天的天地三界,不也仅仅只有这一个李世民么?” “玄阴仙君,”说到这里,青裙少女侧头望向季月年,瞳孔之间依旧倒映着天穹之上暗红的微光,“难道你要走清虚道德真君的路么?” 季月年望着她那明透冷澈的眼眸,恍惚之间,险些当真将她认成了那个记忆中的青笛。 怔神片刻,季月年摇了摇头,道:“对于持界之路,我的修悟还是太少。” 话虽如此,可是其记忆深处,却是涌起了“过去”的季月年破境超脱之时的情景。 在那有着无尽光阴的“过去”,季月年的修业随着时间逐步增长,最终在一个漫长无比的过程之后,靠着真灵底蕴在冗长岁月之中的极限积累,自然而然地登临至了第七境超脱。 可是其中的过程对于现在的季月年而言,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无法参考,虽然季月年能够缓缓消化登临超脱之后的修行感悟,可却根本无法复制这条路,因为其所花费的时间实在是太长,长到让现在的季月年想到都有些隐隐约约的心悸之感。 估算下来,其当初在“过去”登临超脱之境所花费的时间,至少都有着数千个无量量劫之久。 一个无量量劫,乃是五万个混元量劫。 一个混元量劫,乃是五万个元会。 而一个元会,则是十二万九千六百年。 不过这也证明了一件事,只要不曾修至真灵本源的真正上限,给一个生灵无尽的光阴,其终有一日能够登临第七境超脱之境。 可是在现世的州天,除却灵山大雷音寺之中,可能有着许多靠着水磨工夫修至第八境轮回之境的八境佛陀,其余生灵皆是凭着机缘、气运、悟道等等诸多不同的方式登临持界。 毕竟一个无量量劫所代表的光阴实在太过漫长,即便是心道修业仅次于窥天九境的第七境妙善尊者,其自从命界落入州天以来,都不曾有数十个无量量劫那般久远。 “玄阴仙君!?” 携带着些许冰冷之意的少女清音传入耳畔,稍稍打断了季月年的思绪。 季月年定了定心神,抬首望去。 青裙少女伸出青布袖袍,指了指季月年身前,道:“你险些走出了这只宛鬼的领域。” 季月年低垂着目光看了一眼,但见自己立在方才诛杀的那只天象二境宛鬼领域边缘,前方数丈之处,便是另外一道微微颤动的扭曲气流。 如此情景,令季月年这里目光微寒,心神一凛。 第八百五十二章 八千六百年骨龄!除我之外,皆为辅助!我是季月年! 过去佛的记忆实在是太过漫长,每次自己沉浸其中,找不找的到自己所需要的修行感悟且不说,对于外界的感应倒是会下降许多。 “八千六百年的骨龄,对于祂那漫长到了极致的记忆而言,连沧海一粟都算不上。” 想到这里,季月年的心神深处升起了许多警惕。 “我是季月年,祂也是季月年,只不过是不同时空的季月年。” “可是对于我自己而言,我就单单只是拥有八千六百岁骨龄的季月年!” “属于我自己的记忆,亦是只有这八千六百年!” “另外一个时空的季月年所留下的这些漫长记忆,可以为我所用,可以为我提供持界生灵修行感悟,但是它的本质是也只能是辅助我的修行,绝对不能反客为主!” “如今我的真灵之上因果尽散,再无半点布局残留,此刻我可以使用所有对自己有帮助之事,心无挂碍地去寻找属于自己的持界超脱之路!” 想到这里,季月年终于稍稍理清了思绪,毫不犹豫地将那些古老的记忆重新埋藏入真灵最深处,目光有些冷冽,侧头朝着青霜道:“谢过道兄为我解惑。” 青霜道:“玄阴仙君不必如此,这些修行知识算不上隐秘。” 话虽如此,不过季月年却是极为清楚地知晓,方才青霜口中的有些事,决计不是寻常生灵有资格得知。 “青霜道兄,玄阴道兄,我已经完全恢复了真灵防护之宝,让两位道兄久等了。” 陵岳的声音在身后不远处传入耳畔,其身周的防护光幕寸寸消散,青裙少女侧过头去,道:“陵岳神君,既然修整完毕,我等便进入下一个宛鬼的领域。” “本该如此。” 陵岳行至季月年身侧,头顶之上有着两道璀璨的宝光缓缓旋转,笑着开口。 青裙少女点了点头,看了季月年一眼,见其亦是祭出了素心莲花护在眉心,便不再犹豫,当先朝着前方的宛鬼领域走了过去。 “嘶……” 诡异的嘶叫之声传入耳中,青裙少女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极为凝重。 陵岳这里更是面色苍白,刚踏进领域之中便停住了脚步,低声咒骂道:“我等竟然如此背运,遇上了天象三境的宛鬼!上次我等前来宛鬼之渊,连续诛杀了五十余只宛鬼,都不曾碰见一只天象三境!” 青霜伸袖之间,那柄泛着幽蓝光晕的三尺长剑化虹而现,她走在最前面,冷声道:“务必做好真灵的防护,此獠的第一波吞噬,由我来抵挡!” 可是她还不曾来得及催动自己所携带的引鬼香,下一刻,便有冰寒刺骨的阴风吹袭而过,以极为可怕的速度绕过青霜,径直覆盖在了季月年的眉心之上! 轰! 天灵巨震! 季月年只觉眼前发黑,晕眩了一瞬,下一刻神魂深处的强烈预警使其强行回过神来,将素心白莲催动至了极致! 可是片刻之后,季月年却是极为惊骇地察觉,素心莲座这件后天至宝的灵源在方才的一撞之间,足足消耗了六成之多! 青裙少女与陵岳的身形都有些恍惚,神通咒法之音不绝于耳,显然此二人正在全力寻找那只宛鬼的踪迹,试图对其造成更多的伤害。 “不好!” 愈加强烈的预警在神魂深处疯狂震颤! 轰! 又一次恐怖无比的真灵吞杀! 季月年只来得及将业火缠心伞护在真灵之上,便望见那素心莲花寸寸崩碎,竟是储存着的灵源彻底耗尽,化作了一朵虚弱无比的莲花虚影,倒卷着回到了真灵深处! 咣! 业火缠心伞之上弥漫出丝丝缕缕的火焰,不仅抵挡住了这只天象三境宛鬼的吞杀,更是燃烧着涌上了它的虚形之间,使其发出了愈加怨毒的嘶叫! 见其暂且被困,季月年这里却是未曾放松,而是将警惕提到了最高! 方才下意识地动用业火缠心伞,季月年最为担心的不是这只天象三境的宛鬼,而是九境月轮之上的太阴神女! 这亦是其始终都不曾动用两件金阙天宝的真正原因! 业火缠心伞之间存在着超脱源力,其乃是太阴神女所授,故而季月年担忧自己一旦使用此物,便会被太阴神女察觉到异常! 若是自己记忆之中的秘密再次被光阴长河梳理之后的持界生灵发现,所面临的将会是无法想象的灭顶之灾! 数息之后,季月年死死地感应着业火缠心伞,察觉到其中那纯净无比的超脱源力,紧绷着的神魂终于放松了下来。 现在,自己似乎已经可以正常使用这业火缠心伞,而不用担忧再被其余生灵所察觉了! 恍惚之间,青裙少女的声音传入了耳畔:“玄阴仙君,未曾想到,你居然还有着如此可怕的神通。” 陵岳亦是开口道:“不愧是以混元极境入道间宫的生灵,玄阴道兄,若是没有你的火焰神通,我实在是不敢想象,我等三人要死几个才能诛杀这只天象三境的宛鬼。” 季月年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面色苍白坐在地上的陵岳,以及神魂气息有些虚弱的青裙少女。 方才自己被宛鬼吞杀虽然只是感觉过了一瞬,可实际上青霜、陵岳却与其历经了一场恶战。 微微定了定神,季月年的神魂深处浮现出了那块“凤仪霜雪玦”,在回到州天现世以来,第一次尝试着将其催动。 冰蓝的神光弥漫于神魂之间,季月年感应着其中同样纯净无比的超脱源力,不仅长长出了一口气,内心亦是有着些许欣喜。 “星宇规则果然是永恒不变的存在,光阴长河冲刷梳理之下,这两件金阙天宝已经失去了原本创造它们的主人的气息,真正成为了我的宝物。” “有这两件可以正常使用的金阙天宝,再加上可以作为辅助之用的‘过去佛’的记忆,我的持界超脱之路,终于有了些许护持之物。” 直至此时,季月年终于理清了自己与另一个季月年之间的诸事。 “我是季月年,自从诞于地境北俱芦洲以来,我仅仅只存活了八千六百年,这亦是我真正的骨龄!” “除此之外,皆为辅助!” “至于‘过去佛’的记忆,便仅仅当做一座修行感悟的宝库,绝对不能对其有半点依赖!” “这些‘过去佛’的记忆对于我的性格与心性的影响,亦是要完全抹除!” 第八百五十三章 天宝随身!持界后裔! 季月年眸光变幻之间,心境前所未有地至了不可思议的通明澄澈之境! “那神通耗费颇多,我也需静养些时候。” 季月年望着青裙少女与陵岳,轻声开口。 其并未说出金阙天宝之事,毕竟金阙天宝太过稀有,即便是第七境的超脱生灵,都并不是人人都能够持有一件金阙天宝。 季月年的业火缠心伞,乃是九境月宫太阴神女的珍藏至宝;而那块凤仪霜雪玦,更是昊天金阙女仙大天尊亲手所炼制的无上至宝。 若是寻常没有这等尊贵根脚的持界第七境超脱境、甚至第八境轮回境的生灵,完全不敢想象同时拥有两件金阙天宝是何种感觉。 而青霜与陵岳虽然望见了困住天象三境宛鬼的炽红业火,可却绝对不会想到金阙天宝上去,只会将其当做一种强大无比的神通咒法而已。 “接下来我等应当不会再遇到天象三境的宛鬼了。” 陵岳取出数道上霄灵气,一边恢复着自己的法宝与神魂,一边笑着开口。 青霜面色微冷,道:“陵岳神君,这种话还是少说为妙,难道你不知晓,冥冥之中自有不可思议的感应么,若是再遇到一次天象三境的宛鬼,只怕我等三人都有可能交待在此处。” 沉默片刻之后,她取出三颗大小不一的命珠,继续道,“天象初境,一颗命珠;天象二境,可分化为三颗命珠;天象三境,可分化为十颗命珠。方才我等虽然经历了一场苦战,可至今却已经足足收集了十四颗命珠,距离差使所需的三十颗宛鬼命珠,已近半数了。” 陵岳面色微喜,道:“如此甚好。” 季月年望着那三颗血红的宛鬼命珠,道:“此物于生灵而言有何作用?” 青霜看了他一眼,道:“此物于我等而言根本无用,不仅无法汲取其中的天象源力,而且还会对自己的神魂造成不可恢复的损伤,不过蓬莱仙境的长老殿似乎有着特殊的方法能够祭炼此物,其中究竟我也不曾问过。” 陵岳笑道:“以青霜道兄的尊贵根脚,尚且不知其中详细,我等更不可能知晓了。” 季月年神情微动,道:“还不曾问过,青霜道兄是自何处而入蓬莱仙境?” 此时反倒轮到陵岳有些诧异,道:“玄阴道兄,青霜道兄乃是天间宫的混元极境绝世天骄之一,难道你当真不知晓其根脚来历?” 季月年摇了摇头,道:“我乃是自下境地界而来,于上境诸事的了解,并不算多。” 陵岳叹了口气,道:“蓬莱仙境乃是曾经诞生出三尊超脱生灵的无上宝地,能够在此处称为绝世天骄的生灵,只有一个可能,便是持界后裔。” 青霜静静地坐在那里,低头摆弄着自己的长剑,一缕青丝垂落下来,随着其手指的动作轻扬。 持界后裔。 难怪知晓如此之多的超脱秘辛。 难怪陵岳一路上都是以青霜为首,从来都没有半点二话。 季月年思绪流转,一时之间竟是想到了此前青霜所言之事。 上个无量量劫期间,蓬莱仙境曾有两尊散天极境的天骄,陆续登临第七境超脱。 怪不得昊天金阙都要降下灵霄法旨敕封蓬莱仙人,使其独立于三十三天天庭之外,平日里可听调不听宣,而上境之中有许多妖孽天骄,更是盼望着能够进入蓬莱仙境修行。 甚至就连许多持界生灵的后裔,都不曾跟随自己的长辈修持,而是选择前来蓬莱仙境历练,足以见得蓬莱仙境的地位之超然。 蓬莱仙人曾经走出的归墟,即使是如今的超脱生灵都难以进入,其如今的修业无人知晓,甚至有生灵隐约猜测,蓬莱仙人早就已经登临轮回第八境,甚至是更为恐怖的窥天第九境! “根脚来历虽然重要,却并不是生灵的全部。” 青裙少女抬起头来,将那柄散发着幽蓝光晕的长剑抱在怀中,轻声开口,“便似玄阴仙君这般,虽然诞于下界地境,可是如今的修业却也不比我差到哪里去。” 陵岳苦笑一声,道:“青霜道兄太过谦虚了。” “事实便是如此,”青霜侧头看向季月年,“其实道间宫并不适合你,其中有着许多修行日久的散天极境天骄。此前陵岳所言,你曾在下境诛杀过一尊地境的六境圣人,不过我要告诉你,这些上境的散天极境生灵若是下界,数息工夫便能碾碎那下界六境生灵的真灵。”、 季月年沉默片刻,道:“既然已经入了道间宫,便在此处待下去罢。” 青霜颔首道:“道间宫与天间宫的区别并不多,若是你不打算与他人争锋,除却修行所用的灵机有些差异之外,几乎只余了每百年一次的长老殿差使,不过以你的修业,这些强制分配的差使应当并不算太难。” 季月年极为敏锐地捕捉到了其话语中的细节:“与他人争锋?” 青裙少女站起身来,好看的素色青布纱裙垂落而下,抱剑而立,轻声道:“蓬莱仙境有三宫三殿、四台九阁,不要告诉我你连这些地方是甚么都不知道。” 季月年有些无言。 数息之后,才开口道:“取到洞府仙光之后,我一直都在看道间宫之事,虽然对这些地方有些初步的了解,却知晓的并不算多。” 青裙少女摇了摇头,道:“待回去之后,取出洞府仙光细细察看,自会知晓。” 陵岳在旁道:“玄阴道兄,你若是在天间宫,与混元极境的天骄争锋,想来也能够排到前列,到时候可以获得的修行资源可谓是数不尽数,甚至还包括了持界生灵的讲道,这些都是极难积累的宝贵资源。可是若是在道间宫,与他人争锋所得的资源虽然更为珍贵,可你的修业……” 青霜抱着长剑,道:“还记得上个无量量劫期间,那两尊在蓬莱仙境走出的超脱生灵么,他们每过数万年或是数十万年,便会前来蓬莱仙境授道传法,所需的归墟界缘足有一百道之多。若是你在道间宫,只怕极难积累到如此之多的归墟界缘,只能等待每个元会一次的蓬莱仙人讲道了,其仅仅只需要三十道归墟界缘,乃是照顾我等生灵,实质上只是一个象征意义而已。” “不过还好,三百年之后便是蓬莱仙人的讲道之期,三十道归墟界缘……以玄阴仙君的修业能为,应当并不算难。” 言至此处,青裙少女柔软嫣红的唇角之处,隐约有着些许微不可察的弧度,“毕竟自从我来到蓬莱仙境之后,你在我所见过的混元极境生灵之中,可排入前三。” 第八百五十四章 剑灵 昏暗血红的天穹之下,流淌着悬于天霄之间的黑暗长河,乌黑的河水倒悬着,垂落下无数道半透明的扭曲气流,密密麻麻,根本数之不清。 数十日过去,季月年随着青霜与陵岳在此处不停地猎杀宛鬼,每次都是完全休整好之后再继续前行,而且此后其所遇到的皆是天象初境、天象二境的宛鬼,并未再似一开始那般,遇到天象三境的强大存在。 轰! 半透明的波纹四散之间,随着扭曲气流寸寸崩灭,又有一颗天象二境的宛鬼命珠浮现而出! 青裙少女休憩片刻,轻拂青布袍袖,又有数十颗宛鬼命珠悬浮而现,在三人身前一字排开。 这些宛鬼命珠散发着邪异的猩红光晕,其中那颗天象三境的宛鬼命珠如拳头大小,其上环绕着丝丝缕缕的灰黑鬼气,所绽放而出的炽红光芒亦是最为耀眼。 “一颗天象三境宛鬼命珠,八颗天象二境宛鬼命珠,二十八颗天象初境宛鬼命珠,”青霜低垂着眸光看了一眼,轻声开口,“这些一共可以抵用六十一颗宛鬼命珠,每人都分别能够交付两次差使,我等也该是时候离开宛鬼之渊了。” 陵岳的神情有些兴奋,笑道:“幸亏有青霜道兄在,还有玄阴道兄的束缚之法与火焰神通,我等才能如此快速地收集六十颗宛鬼命珠,若是往常之时,只怕收集六十颗宛鬼命珠至少都需要一年工夫。” 青霜微微颔首,道:“原本我只是想凑够三十颗宛鬼命珠,只不过我等配合之下,诛杀宛鬼的速度超出了预料,这才将其增加到了六十颗。” 此言落罢,她将那些宛鬼命珠划成了三堆,“陵岳神君,玄阴仙君,你等二人先行挑选罢。” 陵岳走上前去,取了二境命珠与初境命珠混合的一堆二十颗,笑道:“两位道兄居功甚伟,我倒是有些划水,便取这初境命珠最多的一堆。” 青霜不置可否,侧头将目光望向了季月年这里。 季月年看了一眼,见那剩余的两堆之中,有一堆共计二十一颗,另一堆共计二十颗,可其中却是有那颗三境命珠的存在,略一沉吟,道:“我便取包含三境命珠的这堆。” “自无不可。” 青霜袍袖翻卷,将那堆共计二十一颗的宛鬼命珠收入袖中,“我等离开此处罢。” 一颗二境命珠可抵用三颗宛鬼命珠,而一颗三境命珠可抵用十颗宛鬼命珠。 故而季月年面前仅剩的这堆宛鬼命珠,虽然共计可以抵用二十颗,可其此时真正的数量却仅仅只有九颗。 一颗三境命珠,两颗二境命珠,六颗初境命珠,便是其如今所持的命珠数量。 季月年心念微动,一缕玄光卷过,将这些命珠尽数收了起来。 青霜默念神通咒术,其身侧有风起,好看的青布长裙衣袂翻扬,伸出两只纤白的手掌,分别拉住了季月年与陵岳的袖袍。 片刻之后,三人皆是由实化虚,短短数息之间,便已经离开了宛鬼之渊。 死寂洲陆边缘,罡风呼啸。 青裙少女静立于狂风之间,任由大风将满头青丝吹动飞扬,轻声道:“陵岳神君,玄阴仙君,我这里还有其余之事要做,就此别过罢。” 陵岳拱了拱手,笑道:“青霜道兄,下次相见,只怕便是在天间宫了。” “应是如此,”青裙少女轻轻颔首,侧头看了一眼季月年,大风吹扬之中,她那冷澈明透的眉眼极是好看,“玄阴仙君,此前你我交谈颇多,若是还有甚么不解之处,待你回到道间宫之后,可向天间宫发神蕴飞书询问于我,但有所知,皆会相告。” 季月年沉默片刻,微微行了个礼,道:“谢过青霜道兄。” 青霜不再开口,发丝飞舞之间,青布长裙翻卷而起,径直纵身跃下了这座庞大死寂的洲陆,消散于渺茫的云海深处。 陵岳侧过身来,亦是朝着季月年拱了拱手,道:“玄阴道兄,就此别过。” 季月年还礼道:“陵岳道兄保重。” 作别之后,陵岳亦是离开了这座洲陆,只余了季月年独自静立于洲陆云海的边缘。 “青霜……” 轻声喃喃之间,季月年却是想到了那个南海之畔、礁石之前的女童,“如今观来,她的性子与妙善尊者倒是有些相似。” “或者说,妙善尊者成道之前,便是似青霜这样的性子。” “只是妙善尊者除此之外,还有着怜悯众生的大慈悲心,这却是青霜所不曾拥有之物。” 思及此处,季月年的神情隐约有些怅惘,“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尊者,只不过是她成道之后,众生加诸于她的符号,而她却再也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了。” “她曾经也似青霜这般,见微知着,心绪通明,矜傲无双,又在万众瞩目之下横渡轮转重极,与世尊论道,独上灵山。” “可是此时此刻……” “她却只是悲天悯人的观世音菩萨尊者,被无量众生所注视,受着这些有形无形的束缚,几乎完全化作了一个符号,彷佛已经丢失了自己。” 暂且止住了有些纷乱的思绪,季月年心神动念之间,自身前开启了东天庭的虚光域图。 “三十道归墟界缘,如今看来,尚还远远不够。” 庞大的虚光域图之上,有着大大小小的光点、交错缠绕的化光丝线,而其如今所在的宛鬼渊,只不过是其角落之处一个微不可察的光点而已。 “十颗宛鬼珠便能换取五道归墟界缘,此差使虽然对于寻常生灵而言极为困难,可对我来说,却仅仅只是消耗一些金阙天宝的超脱源力而已。” 季月年轻拂袍袖,重新收起了虚光域图,眸光沉静。 显然其早就已经想好,在青霜与陵岳离开之后,独自返回宛鬼之渊。 接取此差使虽然需要三个生灵,可一旦将其接取之后,回长老殿交付之时便能够重复上交宛鬼命珠。 剑鸣骤起。 落雪神剑化虹环绕而出,悬在了季月年身前。 白发白瞳的少女虚形踏剑而现,她赤着白皙如玉的双足,一袭素白的衣衫飘扬而起,静静地俯视着季月年。 季月年望着落雪,眸光微冷。 光阴长河梳理冲刷之下,太阴神剑虽然返铸至了落雪神剑之上,可落雪剑灵在州天现世却是始终都不曾陨灭。 心下想到其与嫦娥仙子之间的亲近,季月年的神情更冷,道:“你乃是剑灵之身,若无必要之事,不可私自操纵落雪神剑。” 落雪的神色隐约有些凄然,她在季月年面前落下身来,雪白的发丝之间流转着霜白的光晕,低声道:“小殿下,我是你的剑灵,可你却对我露出这般神情,到底是何缘故?” 如今其口中的小殿下,乃是因着“敖离公主”之故,毕竟在其此时的记忆之中,此剑乃是东海真宫的敖离公主所亲自祭炼。 季月年摇了摇头,道:“方才你现身而出,到底有何事,直言便可。” 落雪苍白的小脸有些泫然欲泣,沉默半晌,才低声道:“小殿下,我仅仅只是想到,那颗天象三境的宛鬼命珠,若是给予季清婵,是否能够对其有所帮助,并无他意,毕竟季清婵乃是天象身鬼之身,其与这宛鬼有些相似,所以我觉得……” 季月年的眸光有些晒然,道:“你乃是落雪剑灵,难道你要反客为主,支配使剑之人的物品么?” 落雪不住地摇头道:“小殿下,我并无此意。” 季月年冷冷地看着她,半晌之后,才开口道:“此时的当务之急,乃是尽快收集归墟界缘,此事凌驾于任何其余诸事之上,若是三百年之内,归墟界缘当真能有剩余,留下这颗三境命珠也不是不可,不过你这般私自操控长剑化身而出,要待如何?” 落雪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第八百五十五章 飞灵殿女 季月年道:“落雪。” 落雪抬起头来。 季月年静静地望着她,道:“剑乃锋锐之兵,出剑则无回,诛尽眼前之敌,方可回到主人手中。落雪,或许你不知晓,我曾经持过一柄有剑灵但没有自己灵智的剑,它唤作太阴神剑。” 落雪微微红着眼眶,沉默不言。 季月年继续道:“如今的落雪神剑,与那时我所持的太阴神剑一般无二,惟一的区别,便是剑灵生有灵智。单此一点,其威能便足足下降了五成之多,你可知晓么?” 落雪蓦地抬起头来,咬牙道:“小殿下,难道你要我离去么?” “其实你早就已经离开过了,在你所不知道的时空,”季月年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当初在你诞生灵智的那一刻,你与我之间便有着愈来愈远的心性冲突,这也是后来我换了一柄剑的原因所在。” 落雪有些茫然,显然并未领会到季月年之所言。 “落雪。” “小殿下。” “我亲自送你去下境,送你进入轮回旋涡往生,从此做一个真正的生灵,可好么?” 季月年低声道。 “小殿下,你……” 白发白瞳的少女赤着双足,立在洲陆云海边缘,眼角已是挂满了泪珠。 季月年侧过头来,静静地望着她满是水雾的双眸:“落雪,你因此剑而生,却并非只能做一个剑灵。脱离这种束缚,做一个真正拥有自己神魂的生灵,比困守于这柄剑的深处要强得多,不是么?” 落雪用力地咬着柔软嫣红的嘴唇,许久之后,伸出素白的袍袖擦了擦眼角的泪珠,沙哑着声音道:“小殿下,我知晓了。” 季月年道:“我会在你的神魂虚形之上留下许多上霄灵气,再传你一些剑诀,给予你数件混元真玄之境的护持之宝,如此在你往生入地境之后,只要用心修持,至少都能修得三灾太乙的长生修业。到时候你可以寻一处与世无争的安静之地,随着自己的意愿生活,开宗立派也好、与人结姻也好、悄然隐居也好,无论如何,总比做一个日夜处在危险之中、朝生暮死的剑灵要强得多。” 落雪沉默下来,不再开口,身形寸寸消散,重新倒卷入了落雪神剑之间。 季月年取过落雪神剑,道:“待我多取一些宛鬼命珠,便亲自下界幽冥一趟,送你往生地境。” 剑鸣轻颤,似是在回应。 季月年这里极为罕见地轻叹一声,倒持着落雪神剑,身形扭曲之间,再次进入了宛鬼之渊。 落雪剑灵跟随其数千年光阴,不知经历了多少生死危机,度过了多少可怕的劫数。 只不过季月年极为清楚地知晓,只有没有剑灵存在的落雪神剑,才是光阴长河梳理之前,那柄锋芒无双、撕裂一切的太阴神剑。 而送落雪剑灵下境往生,亦是她相对而言最好的归宿。 毕竟随着季月年的修境愈高,这柄取了西境一段银河所铸的长剑便愈加需要发挥出其应有的威能,到了那时,落雪身为一个心境修业并不算高的剑灵,会被这柄剑的本源不住地撕扯,最终的下场不会太好。 换而言之,便是这柄剑虽然名为落雪神剑,实际上却根本就是太阴神女所炼制的太阴神剑,只不过是暂时换了个名字而已。 而落雪则是光阴长河冲刷梳理之下,强行被加持其中的剑灵,与这柄剑的本源从根本上便有着许多不合。 剑源强,而剑灵弱。 其最后的结果,便是在一次次的使用之中被完全撕裂,再不复存。 “这次下到宛鬼之渊,我等定要为飞灵仙子取得海量命珠,换取归墟界缘!” 喧嚣熙攘之声传入耳畔,季月年感应之下,神情微微冷了下来,四周环绕着冰蓝的玉玦神光,身形于扭曲之间隐入了虚无。 片刻之后,浩浩荡荡十余个生灵陆陆续续现身于洲陆边缘,簇拥着一个季月年有些熟悉的女子。 飞灵仙子。 那唤作张言的绸袍青年亦在其中。 金阙天宝的掩藏护持之下,季月年于境壁虚无之中注视着一行人,顷刻间便感应出了其真正的修业。 十余个半步圣人,两个四境生灵,三个五境生灵,还有两个六境生灵。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身着黑袍的老者,浑身上下激荡着扭曲的透明波纹,寸步不离地护在飞灵仙子身旁。 散天极境。 “其神魂气息,仅仅只比那蔽长老弱上些许。” 季月年微微皱着眉头,眸光之中泛起的冰冷杀意逐渐褪去。 另外诸多生灵,除却那两尊六境的三尸圣人有些棘手之外,其余之人根本不在季月年眼中。 可是唯独这散天极境的黑袍老者,让季月年这里隐约有些忌惮。 “不过,你便没有这般好运了……” 季月年的目光望向人群边缘的身着绸袍的张言,杀意汹涌而现。 无论是散天极境的黑袍老者,还是那两尊三尸圣人,其站位都在飞灵仙子左右,而张言这里却不似前时那般在飞灵仙子身旁跋扈,而是被排挤到了边缘之处。 “宿命。” 低声喃喃之间,金阙天宝凤仪霜雪玦完全掩藏住了季月年的气息。 那绸袍青年正抬着头,努力与飞灵仙子搭话,可下一刻,他的神色陡然变得极为呆滞,口中的话语亦是骤然停顿下来。 飞灵仙子侧头看来,见了张言的凝滞神情,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其身侧的黑袍老者早已察觉到了异常,目光一凛,道:“保护飞灵殿女!有人偷袭!” 诸多生灵顿时各自施展神通咒法,牢牢护在了飞灵仙子四周! 其中一人眼角余光望见了张言,瞳孔急剧收缩,惊声道:“快看那里!” 所有的目光都望了过去。 原本聒噪不停的绸袍青年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星星点点灰黑的细碎灰烬,随着洲陆云海的狂风飞扬而去。 散天极境的黑袍老者一甩袍袖,指间取过些许灰黑的灰烬,感应半晌,神情愈加凝重:“不瞒飞灵殿女,老夫从来都不曾见过这般灰烬,亦是探察不出其中究竟。” 一尊三尸圣人沉声道:“那人躲在背后,不敢现身,我再三感应之下也不曾察觉其踪迹,想是无法与我等正面对敌,此时已经一击而遁。飞灵殿女,我等不若快些去取宛鬼命珠,待此间事了,回转蓬莱仙境之后,再行细细调查。” “此人是个晓事的,这般死了,倒是有些可惜,”飞灵仙子望着张言化作灰烬之处,摇了摇头,“快些走罢。” 一行生灵在黑袍老者的神通笼罩之下,遁入了宛鬼之渊,再不见踪迹。 而季月年这里,早就已经在凤仪霜雪玦的掩藏之下,跃下了这片死寂空旷的洲陆,对应着东天庭的庞大虚光域图,离开了此处。 “宛鬼渊暂时不能前去,归墟界缘之事只能另想他法。如今便先行下界幽冥,将落雪送往轮回隧道,以取回真正的太阴神剑。” 思忖之间,季月年持着上霄灵源,一边急速恢复着神魂消耗,一边施展心道行路神通,以极为恐怖的速度朝着天境境壁之处落去。 第八百五十六章 下境,谛听 “我心念处,身之所至。” 地境东胜神洲,东海之畔,模糊虚无的扭曲之间,季月年的身形由虚化实,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七彩琉璃天幕之底。 连续施展十数次心道神通,即便是以季月年浑厚到无法想象的神魂底蕴,此时也足足消耗了半数之多。 拂袖在身周布下冰蓝的光幕,季月年于琉璃天幕之下席地而坐,取出数道上霄灵气,将其揉在了掌心。 “此物用来恢复神魂竟然这般快,此前我一直将其当做修持所用之物,着实有些浪费。” 思忖之间,季月年一边使用上霄灵气恢复神魂,一边心神动念催动出了蓬莱仙境的洞府仙光,凝神望了过去。 “若我不曾记错,其中还有些差使正是位于下境幽冥。” 天地三界,乃是上境、地境以及下境,而地境常被天境生灵称之为“下界”,并非幽冥之境的“下境”。 半透明的气运光幕在其身前缓缓凝聚而出,密密麻麻的光字不住地滚动,时不时地有光字黯淡下来,显然已是被其余的蓬莱仙境生灵所接取。 有些差使仅仅只能做上一次,便似诛杀望曦魔女的差使,季月年将其领取之后,其余生灵便无法再次接取这道差使。 而有些差使则是不受此限制,譬如那宛鬼之渊的宛鬼命珠差使,无论有多少蓬莱仙境的生灵领取,其都不会在气运光幕之上黯淡消失。 “前往下境幽冥,南方角阴鬼帝治下,角阴四域之中的任意一域,取任意一颗巡境鬼王的鬼源之珠,将其上交长老殿,可获得十五道归墟界缘。” “前往下境幽冥,北方罗酆鬼帝治下,罗酆六天之中的任意一天,取任意一颗巡境鬼王的鬼源之珠,将其上交长老殿,可获得十五道归墟界缘。” …… 季月年眸光沉凝,望着这些针对十殿阎罗、五方鬼帝治下疆域的差使,想到了自己当初与牛圣婴借道幽冥境壁之时的情景。 那时候其所遇到的巡境鬼王,便是罗酆六天之一,纣绝阴天的一位尊王。 凡称之为鬼王的生灵,至少都有着幽冥四境的修业,再加上其所持幽冥天令的加持,其战力足以匹敌寻常的道源六境三尸圣人。 不过这些差使之所以常年无人接取,并不是因为蓬莱仙境道间宫的生灵无力诛杀这些巡境鬼王,而是因为这些鬼王背后都有着盘根错节的势力。 牵一发而动全身,诛杀一尊巡境鬼王容易,可若是引出了其背后所在势力的天主、宫主,到了那时候,能不能全身而退还未可知。 在那气运光幕之上看了半晌,季月年始终都不曾找到太过适合的下境差使,微微摇了摇头,拂袖散去了眼前的光幕。 “落雪。” 翻掌之间,三尺光虹自虚无之中流淌而出,颤动轻鸣。 季月年低垂着目光看着手中的落雪神剑,继续道,“下境幽冥的六道轮回之中,有着大大小小诸多轮回隧道,若是细分开来,全部算上足足有着数十种之多,你要往生哪一道?” 白发白瞳的少女在虚光之中显形而出,低声道:“小殿下决定便是。” 季月年道:“若是依我之意,还是此前所言的地境人道轮回最为适合,毕竟在下界地境的四大部洲,只要修至三灾太乙真境,度过三大灾劫,便可久视长生。若是不曾刻意与人争斗,在四大部洲的人间陆境之中生活,怕是想死都难。” 落雪道:“我知晓了。” 季月年微微颔首,继续持着上霄灵气恢复神魂,不再开口。 虚光所化的白瞳少女则是小手轻拂,将落雪神剑抱在了怀中,赤着双足,安静地走出了湛蓝光幕的范围。 季月年轻轻睁开了双眼。 白瞳少女并未回头,抱着三尺长剑,低声道:“小殿下,我想去昭明神山走走。”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季清婵应在神山深处修行,将此物带上罢,我便不去了。” 其拂袖之间,那颗天象三境的宛鬼命珠悬浮在了身前。 落雪回过头来,怔了一怔,随后捧过这颗散发着猩红光晕的命珠,转身离开了季月年所在的湛蓝光幕,赤着双足踩在了昭明山境的潮湿砂砾之上。 山中不知年。 数日光阴不过弹指,季月年终是将神魂蕴养至了圆满,缓缓睁开了眼睛。 湛蓝的光幕微微颤动,白发白瞳的素衣少女静立于身前,怀中依旧捧着那颗宛鬼三境的命珠。 似是察觉到了季月年的目光,落雪摇了摇头,道:“我寻遍了昭明神山,并未见着季清婵的气息。” “原来已经离开了么。” 季月年站起身来,翻袖收起那颗天象三境的宛鬼命珠,“我等这便下境幽冥罢。” 落雪沉默着化作散碎的光流,融入了落雪神剑的剑身之中。 季月年取过落雪神剑,心神感应之下,顷刻间便寻到了千万里之外东胜神洲陆境边缘的一座鬼府,身形扭曲之间一步踏出,骤然便消失在了此处。 “三十六般变化之术。” 神通默念之下,季月年变化成一只透明的蝴蝶,自境壁虚无之中振翅飞出,朝着那鬼府深处落去。 无论是四处巡察的鬼差,还是驻守鬼府的鬼将,对其都不曾有半点察觉。 直至季月年所化的透明蝴蝶飞入了直下幽冥的五彩旋涡之中,这些鬼将、鬼差仍旧还是毫无所觉。 自幽冥境壁之间冲霄而上的有无数道沉浮在黑暗之间的光柱,这些光柱连通着幽冥下境与地境人间之中的无数鬼府,其真正的作用只有一个,便是协助六道轮回旋涡,收摄地境人间生灵陨灭之后下境往生的真灵。 身处鬼府光柱之中,再临幽冥境壁,季月年的心境却比上一次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蓦地,极远处有巡境鬼王的气息悄然而至,季月年这里却早已催动凤仪霜雪玦,将自己完全掩藏在了金阙天宝的超脱源力之间。 浩瀚的黑暗之间,持着幽冥天令的巡境鬼王带着诸多生灵行过此处,穿过数之不清的鬼府光柱,根本不曾在季月年所在之处停留。 有着金阙天宝护持,其此次下境之路,顺利的理所当然。 不知过了多久,季月年所变化的透明蝴蝶终是落至了这道漫长光柱的尽头,进入了真正的幽冥境壁之间。 与地境人间截然不同的气息漫入神魂,季月年散去了变化之术,显出本来的面貌,细细感应着幽冥之境的气运灵机,与上境灵力、地境灵气相互对照之下,一时之间竟是有了许多新的修行感悟。 蓦地,季月年似是想到了一事,眉头蓦地皱了起来。 其想到了那只能够知晓过去未来的幽冥之兽。 谛听。 若是光阴长河重新冲刷梳理,所有关于“过去”之事都不复存,而在梳理之后的现世诸事之中,此兽却是根本不曾陨灭。 “我此次下境幽冥,虽然能够瞒过持着幽冥天令的巡境鬼王,可却绝对瞒不过此兽。” “不过此时我在其眼中,应当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地境天骄。” “下境幽冥广阔无垠,诸事纷杂,它就算察觉到了此事,按理说也不该太过在意才是。” 这般思忖之间,季月年已是穿过了幽冥境壁,重新施展变化之术,轻松躲过了隧道尽头之处镇守鬼差用于收拢真灵的幽冥法器,身形扭曲之间,出现在了千万里之外的一座山崖之上。 事实果然如其所料,在不知名的隐秘之处,谛听正百无聊赖地趴伏在地,脑海深处有着数之不尽的画面汹涌而过。 而季月年违反下境幽冥天规,取巧穿越幽冥境壁之事虽然极为清晰地落入了其眼中,可它就连耸拉着的眼皮都不曾抬一下,这一幕画面便如沧海一粟,淹没在了那些愈来愈多的光流之中。 金阙天宝在某种程度上能够隔绝超脱生灵的探察,可却挡不住谛听的观想,只因其是州天三界之中最为特殊且只有一只的幽冥天兽,生来便有着听察三界的能为。 只不过它望见的事实在太多太多,除却能够动摇界源的通天之事,否则它绝对不会轻易开口,亦是不会太过在意三界茫茫生灵的所作所为。 第八百五十七章 太阴神剑 “此处鬼府光柱所属,乃是天道轮回之中的灵道小轮回,若是要将你送往地境人间的轮回隧道,还需跨越大半个罗酆鬼域才是。” 季月年稍稍感应之下,已是大致知晓了此地方位。 正是北方罗酆鬼帝治下,罗酆六天之一的灵宿天。 灵宿天与纣绝阴天相毗邻,处于罗酆鬼域的极北,而往生入地境人间的小轮回隧道,则是在罗酆鬼域的东南方向。 “根据记载,灵宿天生灵生有三角、八目、四臂,皆是夜叉之属,如今观来,倒也并不尽然。” 季月年静立于山崖之间,俯视着山脚村庄之间的情景,眸光沉静。 那村庄之中约么住着十余户人家,有老有少,其相貌生的与地境的人族生灵相差不多,只不过有的人形生灵生有四只眼睛、四只手臂,有的人形生灵生有六只眼睛、两只手臂,不尽相同。 在此处停留少顷之后,辨别了方位,季月年收回目光,再次变化成了一只透明的蝴蝶,以极为恐怖的速度朝着罗酆鬼域的东南方向飞去。 “小殿下。” 丝丝缕缕的剑虹环绕而出,于透明蝴蝶的虚光翅膀周围翩然飞舞。 季月年在连绵无尽的巨大阴山之间振翅穿行,道:“就快到了。” 那少女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其情绪:“我等方才下来的隧道,乃是用来收摄真灵的单行隧道,小殿下,等下你要如何回转地境人间?” 季月年道:“此前我在蓬莱仙境道间宫的洞府之处,以自己的神魂为引,布下了‘大觉轮转擒仙阵’,只要将你送入轮回隧道,我便催动此上古佛阵,顷刻之间便能使得斗转星移,穿越无尽遥远的距离,回到上境的蓬莱仙境。” 落雪沉默了一会儿,道:“难道小殿下早就已经想好将我送走了么?” 季月年振翅穿过一座插天巨山,道:“若是你不曾现身,或许我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到此事,我之所以布下‘大觉轮转擒仙阵’,乃是给宛鬼渊之行所留的退路,只不过此时用在这里,倒也不算浪费那数十道上霄灵气。” 说话之间,季月年这里已是穿过了灵宿阴山的云雾风雨,透明的翅膀划过清浅好看的光流,落在了一棵插天古树的枝桠之上。 遥望着那通天彻地的黑白旋涡,季月年知晓,那便是属于人道轮回的诸多旋涡之一,通往地境人间的往生隧道。 庞大的旋涡缓缓旋转,其下有着诸多守道鬼王侍立,更有数之不清的鬼将、夜叉王、无常鬼怪林立四周,神情漠然。 那黑白旋涡的中心之处绽放出万道毫光,连通着四面八方密密麻麻数不清的鬼府光柱,天上地下更有无数纯净无比的真灵如同天间游鱼般,自虚无之中流淌而出,以一个相对而言较为平缓的速度,朝着其中涌动而去。 “十六尊守道鬼王,其中至少有着十尊幽间五境的鬼王,三尊幽间六境的鬼王,还有三尊幽间之极的守道鬼尊。” “更为可怕的是,这些生灵的腰间都有着一块幽冥天令。” 季月年遥望着极远处那黑白旋涡之下的情景,神情有些凝重。 “有着幽冥天令的加持,即便超脱生灵至此,在这些守道鬼王的拼死纠缠之下,至少都要耽搁十余息工夫。而这段短短的时间,已经足够罗酆鬼域之主,轮回第八境的北方罗酆鬼帝降临此处,更遑论罗酆鬼域之中超脱之境的两殿阎王,五官王与平等王,只怕也是片刻即至……” “若要强闯这道小轮回旋涡,绝无可能!” 季月年微微皱着眉头,显然知晓自己远远低估了小轮回旋涡的守卫力量。 “小殿下。” 白发白瞳的少女虚形在其身侧显现而出,“我这里还有一个办法。” 季月年所化的透明蝴蝶看了她一眼,并未开口。 落雪低声道:“我便留在罗酆鬼域,不要再去轮回旋涡往生了,可好么?” 抬首看了一眼远处那通天彻地的黑白旋涡,她继续道,“方才我看到灵宿天阴山之下的那些村庄,其中的生灵虽然生的狰狞丑陋,可却与地境人间的凡俗生灵无异,餐花饮露,幽冥五谷,说到底,不过是外形不同而已。小殿下,于我而言,此处亦是人间。” 季月年道:“可是你一旦脱离了落雪神剑,便会藉由其上残留的银河之力,化出一个虚幻的真灵,若是要在此处生存下去,终究需要在那轮回隧道之中走一遭,于天地规则之下诞生出神魂才可。” 落雪点了点头,道,“在此处脱离落雪神剑,应是会被下境规则认定为罗酆鬼域的陨灭生灵,我所化出的虚幻真灵定然会被鬼道轮回下属的小隧道所汲取,小殿下不必担忧了。” “你当真想好了么?” 季月年道。 落雪咬着嘴唇,道:“我想好了。” 季月年沉默了一会儿,取出数十道上霄灵气,将其尽数漫入了落雪的剑灵本源之内,道:“这些上霄灵气会储存在你所化生而出的虚幻真灵深处,往生之后也不会丢失,已经足够你轻而易举地修至三灾太乙真境了。” 落雪道:“我知晓了,小殿下。” 霜白的长剑化虹而出,静静地悬在了她的身前。 白发白瞳的少女走上前去,抱起这柄三尺长剑,轻轻闭上了眼睛。 不知何时起,其身形逐渐化作了散碎的白光,雪白的长发亦是寸寸断裂,散作了星星点点的瑰美炽光,流入了不可见的虚无之中。 那柄长剑悬于古树之前,剑身轻颤,发出了冰寒凛冽的轻鸣。 季月年现出身来,在雪白的袍袖之间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掌,取过了这柄剑。 锵! 长剑震鸣,道道撕裂一切的锋寒剑芒弥漫而出,化作半透明的波纹,甚至就连四周的境壁空间都被划出了丝丝缕缕的漆黑裂缝! “太阴神剑,你回来了。” 季月年低垂着目光,静静地望着这柄太阴神剑,低声喃喃。 第八百五十八章 神蕴飞书 锋寒凛冽的剑气以半透明的波纹朝着四下扭曲扩散,不过片刻之间,这棵高及数十丈的巨大古树,便被剑锋不知不觉散发而出的虹光绞成了碎屑,再不复见。 数息之后,太阴神剑逐渐由实化虚,散作了炽白的光虹,落入季月年的指间,缓缓消散。 “下境的灵机太过晦冥,久处此地,于我的修境不益。” 心神动念之间,季月年不欲在此处再做停留,已是催动了此前以神魂为引在道间宫之中所布下的“大觉轮转擒仙阵”。 此阵乃是《般若心经》之中的上古佛阵,修至精深处,能够使得乾坤倒转。 不过季月年却是将其当做了一座传送法阵来使用,只要在此阵上留下自己的神魂气息,催动之时,便能够跨越无尽遥远的距离,瞬间回到此阵所在之处。 在此之前,季月年极少使用此阵,除却数次对敌之时使用过之外,便只剩了数千年之前,于阴阳劫数的熔火丹炉之中那一次。 丝丝缕缕的佛光弥漫而出,随着“大觉轮转擒仙阵”被完全激发,季月年的神魂深处传来了无法阻挡的拉扯之力! 灿金的光流扭曲变幻,季月年的身形由实化虚,于不可思议之间骤然消失在了此处,就连半点气息都不曾留下! 上境。 蓬莱仙境,道间宫。 云海仙山深处,一座不起眼的悬浮仙岛之上,有道道半透明的炽金佛光流转而现,数息之后,其中显现出了白袍少年的虚光身形。 在洞府仙阵的掩藏之下,其身形以极为可怕的速度迅速凝实,随着有些虚弱的神魂气息重新归来,其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未曾想到,使用此佛阵自下境至此处,竟然需要消耗如此之多的神魂源力。” 季月年望着悬浮仙岛之外的云海仙山,感应着精纯无比的上境灵机,面色隐约有些苍白,“还是先行恢复罢。” 思忖之间,其挥袖取出了数道上霄灵气,使其环绕身周,每时每刻都在为神魂提供着精纯无比的巨量上境灵力。 不过在恢复神魂之时,季月年却是不曾忘记,再次取出一缕自己的神魂气息渡入那“大觉轮转擒仙阵”之中,以其为引。 若是下次再行外出之时,一旦距离太过遥远,自己便可以重新催动此佛阵,以寻常生灵所不敢想象的速度,短时间之内回到蓬莱仙境。 …… 不知过了多久,季月年再次睁开眼睛,神魂气息之上再无半点虚弱之感,身周的数道上霄灵气亦是已经尽数消耗,数丈之外悬浮着的洞府仙光微微颤动,散发着轻微的光晕。 伸袖轻拂,那数丈之外的洞府仙光便径直被其摄了过来,心神动念之下,一道半透明的气运光幕凝聚而出。 与此同时,还有数道神蕴飞书藏于其中,如今却是一并显现了出来。 只要持有蓬莱仙境的洞府仙光,仙境所属三宫三殿的生灵无论身在何处,都能靠着蓬莱仙境的庞大气运之网,互相之间传递神蕴飞书,极是方便。 而这数道散发着荧光的神蕴飞书,正是此前青霜所言之物。 将这些神蕴飞书取在手中,季月年一一阅读,察觉到其中大多数都是道间宫的例行月书,唯有三道乃是其余生灵所发来。 “玄阴道兄,我已回转天间宫,宛鬼渊之行实在幸甚,收获换得不少归墟界缘,若是有机会,此后再与道兄坐而论道。天间宫,陵岳。” “玄阴仙君,上次交谈未尽之事,若是还有疑惑,便使神蕴飞书前来询问;若是有暇之时,亦可直接前来天间宫寻我。天间宫,青霜。” “玄阴道友,听闻你是下界地境而来,我之亦然。在此仙境之内,我等地境生灵于道间宫之中应当守望相助,若是道友见此神蕴飞书,可前来‘东凌仙岛’寻我,赵悔必当扫榻以待。道间宫,赵悔。” 前两道神蕴飞书并未让季月年这里太过意外,毕竟此前在宛鬼渊别过之时曾说过,要互相留下神蕴飞书的气息。 而第三道神蕴飞书,却是让季月年这里稍稍怔了一怔。 原来这诺大的蓬莱仙境除却自己之外,仍然存在着为数不少的地境生灵。 观其寥寥数语,季月年这里便知晓,这些曾经出身地境的生灵定然遭受过不太好的遭遇,而他们选择以某种方法联合在一处,许多年积累下来,其势力盘根错节,早就已经在这道间宫有了一席之地。 而在赵悔所送来的附属玉简之中,季月年亦是极为清楚地望见,除了自己之外,上一个来自地境的道间宫生灵还要追溯到足足数万年之前。 只不过在蓬莱仙境,数万年的光阴不过弹指一瞬,无论是天间宫那些混元极境的天骄,还是道间宫这些追寻更进一步的生灵,数万年只是其骨龄之中的一小部分,根本算不上漫长。 甚至就连天间宫诸多绝世天骄之一的青霜,此时的骨龄都已经有了两万六千余岁,而在混元极境生灵漫长的寿元之中,她的骨龄仍然只能算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思忖片刻,季月年先行拿起第三道神蕴飞书,心神动念之下,将一行小字篆刻在了其中。 “赵悔道兄,我尚前来道间宫时日不久,却已闻‘东凌仙岛’盛名,待此间事了,必定择日前去谒见。” 赵悔这里身为道源五境的道间宫生灵,原本根本不会将季月年放在心上,只不过是看季月年乃是下界地境而来,隐约想到自己当初的处境,故而欲要稍稍照拂一二而已。 季月年自然知晓其用意,所以并未直接拒绝,而是选择回复这道神蕴飞书,择日前去拜谒。 催动洞府仙光,将这道神蕴飞书发了出去,见其化作一道光虹没入了身前的气运光幕之中,季月年这里却是隐约有些失笑。 “如今观来,在这蓬莱仙境之中,使用神蕴飞书交谈想必是极为常见,怪不得这些生灵从来都不觉得奇怪,原来竟是这般缘由。” 心下思量之间,季月年再次拿过青霜的那道神蕴飞书,将其取在了手中。 “青霜道兄,我这里尚且有些疑惑相询,不知道兄何时有暇,可将洞府所在告知,我这便前去谒见。” 将这道神蕴飞书放入身前的气运光幕,不过短短数息工夫,那洞府仙光便微微颤动,绽放着星星点点的荧光。 第八百五十九章 持界隐秘 季月年神情微动,伸袖取过洞府仙光,果然见着了一道新的神蕴飞书。 “玄阴仙君,此时我正在天间宫巨阙易物,将你的洞府位置告知,稍后我便前去寻你罢。天间宫,青霜。” 季月年持着这道神蕴飞书,将自己的悬浮岛屿在云海仙山之中的位置烙入进去,心神深处却已是再次思索起了自己对于超脱之境的疑惑。 自从上次在青霜那里得知了许多超脱隐秘,季月年这里对于上境天境的灵机修悟愈加如鱼得水,不再似前时那般,无论如何融入其中,却始终都隐约有些生涩之感。 曾经其身为九境月宫的昭明神子之时,因着其根脚来历太过尊贵,故而虽然曾经去过三十三天天庭,甚至去过清微玉清天,可因为有着九境月宫的庞大气运加持,其对于天境灵机根本毫无所觉。 而且其那时候所遇到的所有上境生灵,无论修业如何,对其几乎都是俯首帖耳,对于季月年的意愿更是从来都不曾有半分违背,多多少少都给季月年这里造成了些许虚假之象。 可是此时此刻,完全剥离了持界后裔、月宫神子这等尊贵至极的身份,季月年在他人眼中,只不过是一个下界而来的寻常混元大真君,没有半分特殊。 甚至如今就连所谓的“南海佛子”身份,今时在妙善尊者执掌南海的州天现世,与其同等身份的南海佛子也有着足足数十个之多,说到底这些佛子此时不过是南海为了收拢气运所设,亦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特别之处。 这等境况之下,缺少了持界气运的加持,无处不在的上境灵机才会对季月年这里展现出最为真实的感悟波动。 思绪翻涌之间,洞府仙光微微颤动,季月年心神微动,又是一道神蕴飞书浮现而出。 “玄阴仙君,我已至了道间宫的仙阵处,且开启你的洞府护阵,我径直经由此阵传送过去。” 望见其中的内容,季月年沉吟片刻,还是开启了洞府护阵。 数息之后,殿阁之前的护阵散发出玄妙无比的光晕,逐渐有着传送之力在其中弥漫而出。 “三十道上霄灵气。” 恍惚之间,青裙少女在护阵之中一步踏出,携带着些许冷意的声音依旧极是好听。 季月年怔了怔,重新关闭了洞府护阵,拱了拱手,道:“青霜道兄倒是直来直去的性子。” 青裙少女行至季月年近前,在悬浮岛屿的山崖边缘席地而坐,侧头道:“玄阴仙君,你应当有着能够前往上霄,取得上霄灵气的宝物,可是如此么?”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正是这般。” 青霜颔首道:“看来我的推测没错,不过此类宝物我也有一件,甚至比你的要好的多。可是于我而言,那件宝物被我的另一件事占着,脱不开身,而我又是施展神通从来不惜耗费的性子,故而这些时日里,我的上霄灵气实在有些不太够用。” 季月年轻拂绣着金线的雪白袍袖,取出三十道上霄灵气,道:“宛鬼渊之中,青霜道兄为我解了诸多疑惑,此时更是亲身至此,这些上霄灵气便送予道兄。” 青裙少女极为干脆地将这些上霄灵气拢入袖中,道:“玄阴仙君还有何疑惑,尽管问来,只要是我所知晓之事,定当告知。” 季月年在她身侧数尺之处坐了下来,遥望着道间宫渺茫浩瀚的云海仙山,沉默了一会儿,道:“听闻青霜道兄乃是持界后裔,而我却始终都有一事不明,所谓持界,顾名思义,便是反哺州天界源,反哺州天之界无量生灵,可是为何许多持界生灵却是根本不见踪影,轻易不曾现于人前。而下界众生所知的持界生灵,几乎只有居于地境的那几位七境菩萨尊者,可是据我所知,州天的超脱生灵应当远远不止于此才是。” 持界三境,所指的乃是第七境超脱之境,第八境轮回之境,第九境窥天之境。 凡是此三境生灵者,皆称之为持界生灵。 略一思忖,青裙少女道:“绝大多数生灵皆有着自私的本性,持界生灵也不例外,虽然有着界源所生的九大持界侍者从中牵合,可毕竟其对于持界生灵无法强制。许多超脱生灵的首要目的依旧是参悟州天的轮回规则,尽快踏入第八境,以在下一次无量量劫之中存得完整的真灵。” “生灵一旦登临超脱之境,除却有可能陨落于无量量劫之外,根本无法被其余生灵所诛杀,即便是窥天九境的无上存在,至多也只能镇压超脱生灵,而不能真正损伤到其真灵。” “故而无论是执掌三十三天天庭的天地共主,还是西极之境灵山的大雷音寺,对于州天三界的超脱生灵几乎皆是安抚与纵容,任何一尊超脱生灵,在这天地三界之中的自由度都高的可怕,几乎不曾受到任何固有的限制。” “不过大多数的超脱生灵也只是择一处修行之地,开辟道统,落地生根,一边协助自己所投靠的源教积累功德气运,一边参悟州天的轮回规则,根本没有多少时间与意愿去前去反哺州天界源。” “认真说起来,此时一直在反哺州天界源,使得两个无量量劫相隔时间愈久的真正力量,反而是灵山大雷音寺那些存活不知多少年岁的八境佛陀。” “这些八境真佛参悟了州天的轮回规则,很难在无量量劫之中陨落,虽然也有着一些可能性,不过这种可能却是极小。” “诸多灵山的八境佛陀以自身真灵蕴养州天界源,为佛家源教积累了无量量数的功德造化,据我所知,灵山大雷音寺那位……” 言至此处,青裙少女的神情有些晦暗,稍稍放低了声音,“听闻其早已将自身的功德气运臻至极境,甚至已经至了窥天九境之极,远远超过了作为天地共主的昊天金阙。其略一推算,便能知晓过去未来;弹指之间,便能使得乾坤倒转,完全至了我等无法想象的玄妙境界。” “与此相反,道家源教的八境生灵却相对要少上许多。” “除却三十三天天庭的诸御帝尊、下境幽冥的五方鬼帝、以及数个道家始祖的八境身外化身之外,其余的八境生灵几乎皆是隐于世间,甚至就连传下道统的存在都极少,绝大多数都是寻一处避世之处,参悟那玄妙无比的窥天之道去了。” “故而我等平日里所言的持界后裔,所指的几乎都是超脱生灵的后裔,若是八境生灵所居之处,则可以明确地称之为轮回道场。” 说到这里,青裙少女抬首望着极远处那道间宫的插天巨阙,语气有些莫名,“这座蓬莱仙境,因为在上次无量量劫之间诞生了两尊超脱生灵,故而一时之间名声大噪,而上次无量量劫过后,蓬莱仙境便引得无数生灵趋之若鹜,甚至就连许多已至超脱的持界生灵都将后裔送来此处修行。故而我一直都有所推测,蓬莱仙人极有可能早已参悟了轮回规则,至少都是一尊第八境的轮回生灵。” 季月年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道:“我虽然知晓青霜道兄是持界后裔,却始终都不知晓道兄来自何处道场。” 青霜侧过头来,静静地望着季月年,明透冷澈的眸光之中映着白袍少年的倒影。 数息之后,她才开口道:“问这个做甚么,难道你要与我攀亲么?” 季月年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言,神情怔然。 青裙少女道:“玄阴仙君或许有所不知,在蓬莱仙境的三宫三殿之中,有着许多生灵在刻意隐藏自己,此间不比外界,在此处贸然询问他人的根脚来历,乃是极为忌讳之事。” 季月年沉默片刻,微微拱了拱手,道:“青霜道兄,此事我确实不知,方才是我冒昧了。” “无碍,玄阴仙君初来乍到,不知者不罪,”青裙少女微微摇了摇头,神情之间隐约有了些许冷漠,“玄阴仙君,我这里还有些事要做,便不多叨扰了。” 此言落罢,她便轻拂青布袍袖,站起身来,径直走入洞府护阵之中,离开了此处。 第八百六十章 三宫斗界台 悬浮仙岛的山崖边缘,季月年席地而坐,静静地望着道间宫的云海仙山,思索着青霜方才之言,将许多此前并不明了的线索串连在了一处。 持界侍者,共有九位,乃是诞生于州天界源的神异生灵。 其职责便是在某种程度上约束持界生灵,使其主动亦或是被动地反哺州天之界。 而季月年曾经见过一尊持界侍者,虽然那时候并不知晓其真正的修业,不过其定然至少都是超脱之境的存在。 那个神秘的“投石人”,曾言自己在州天三界投下许多女娲娘娘补天所遗留的石胎,甚至就连“齐天大圣”所化的灵明石胎都在其中,其有着这般渊深莫测的修业,难道亦是持界侍者之一么。 思忖之间,季月年这里却是再次想到了方才那青裙少女的身形。 “青霜,两万余年骨龄。” “可是其所生的骨相模样,为何却与数千年之前的青笛一模一样……” “就连大致的神情、目光、举止,都有着极为惊人的相似。” “其与青笛惟一的不同,便是青笛表面清灵跳脱,内心深处却有着常人所不能理解的执拗;青霜则是条理分明、凡事谋定而后动,虽然心神深处亦是有些清矜冷傲,却也能时时刻刻放得下身段,上与仙神为伴,下与蝼蚁同行,据己心性为固,任狂风暴雨而不动八方,面上不露半点声色,乃是与妙善尊者极为相似的性子。” 蓦地,那缕悬于身前的洞府仙光微微颤动,季月年暂且止住了思绪,抬首望了了一眼,伸袖将其取在了手中。 季月年眸光微凝,将心神沉浸其中,依旧是道间宫的例行月书。 只不过这一次,除却一些固有的灵物资源之外,其中还有着另外一道更为精纯的神蕴虚光。 “每数十日便要轮换一次的三宫斗界台,已经在今日开启。” “与此同时开启之物,还有长老殿下辖的界缘盈石,三宫生灵可以用归墟界缘为注,在界缘盈石之间参与赌斗。” 季月年望着身前的那缕神蕴虚光,蓦地想到了青霜与陵岳曾经所言之事。 若是在天间宫之中,与混元极境的天骄争锋,能够用极快的速度积累大量的归墟界缘。 直至他人都知晓了其底细,便不再有人与其斗法,以此途径积累归墟界缘的速度才会停滞。 便似青霜这般,即便上了三宫斗界台,也根本不会有天间宫的生灵与其斗法。 而在道间宫之内,其与那些动辄便是半步圣人、四境修业的生灵,甚至与五境生灵、三尸圣人斗法,难度却是暴增许多。 尝试着取过那道斗界神光,季月年缓缓将洞府仙光的气息渡入了其中。 数息之后,斗界神光扭曲变幻,在其身前的气运光幕之旁显现出了一道崭新的灰蓝光幕。 灰蓝光幕分为两段,第一段光幕之上记载着斗界神光持有者的基本信息,而第二段光幕之上,则是详细记载着其在三宫斗界台以及界缘盈石之中的记录。 “道间宫,玄阴。” “持有归墟界缘,零道。” “三宫斗界台战绩,尚无。” “界缘盈石押注记录,尚无。” …… 稍微了解了下三宫斗界台的规则,季月年轻划手指,那灰蓝光幕阵阵变幻,显现出了密密麻麻许多的名讳。 “道间宫,祝原,半步圣人境,等待邀战,斗注为三道归墟界缘。” “道间宫,顾语堂,天源四境,等待邀战,斗注为五道归墟界缘。” “天间宫,奉流,混元极境,等待邀战,斗注为两道归墟界缘。” …… 因季月年所持乃是道间宫的斗界神光,故而所有天间宫以及劫间宫的生灵名讳,在其观来皆是黯淡的灰色,根本无法与其斗法。 换而言之,便是劫间宫与天间宫的生灵可以越阶选择生灵,而道间宫的生灵却是无法向下选择。 思忖片刻,季月年寻了一个第四境的道间宫生灵,催动斗界神光,烙在了其上。 “道间宫,罗元,天源四境,等待邀战,斗注为一道归墟界缘。” 只不过下一刻,季月年的斗界神光便重新回到了其手中。 持着斗界神光感应片刻之后,季月年这才知晓了其中缘由,原来与其斗法不仅需要双方同意,还需提前将斗注上交界缘盈石才可。 此时其就连一道归墟界缘也无,根本无物上交界缘盈石。 挥袖唤过洞府仙光,将那望曦魔女的灵源以及能够抵用二十颗宛鬼命珠的诸多命珠尽数放入其中,终是上交了这些差使。 在蓬莱仙境气运之网的勾连之下,洞府护阵之上绽放出瑰美的光芒,数息之后,那光芒逸散而出,将望曦魔女的灵源与宛鬼命珠尽数席卷了去。 又过了一会儿,许是长老殿那里审核通过,季月年的洞府仙光与斗界神光微微颤动,其上的信息终是有了变化。 “地境东胜神洲,昆仑丘,仙讳玄阴。” “归墟界缘,十一道。” “长老殿差使,尚无;已接取差使,尚无。” 季月年低垂着眼睑,收起洞府仙光,再次望向了那斗界神光所化的灰蓝光幕。 “道间宫,玄阴。” “持有归墟界缘,十一道。” “三宫斗界台战绩,尚无。” “界缘盈石押注记录,尚无。” …… 持着斗界神光,季月年再次看向了方才那“罗元”的名讳。 “道间宫,罗元,天源四境,等待邀战,斗注为一道归墟界缘。” 手指轻动,季月年再次将斗界神光烙了下去,而其所持的归墟界缘,亦是从十一道变成了十道。 只不过数息之后,其归墟界缘的数量却是重新变回了十一道,斗界神光微微颤动,显然是那天源四境的罗元拒绝了此次斗注邀战。 与此同时,季月年的洞府仙光微微颤动,有一道新的神蕴飞书被送了过来。 “不过只是混元极境的修业,便脚踏实地,老老实实修行。我在此设下斗界,乃是寻找修为相似的道友切磋神通,并不欲取你这道归墟界缘。” 那罗元一幅老神在在的口吻,显然认为自己颇有些高士风骨。 季月年有些失笑,并未理会,而是随意将其名讳划了去,继续在那斗界光幕之上寻找。 “道间宫,莫语,凌霄天君境,等待邀战,斗注为一道归墟界缘。” 季月年的目光在其上停顿片刻,再次将斗界神光烙了上去。 数息之后,斗界神光微微颤动,其归墟界缘亦是减少到了十道,并未变化,显然对方已经接受了此次斗法。 其名讳之上的光字,亦是由“等待邀战”,变成了“即将斗法”。 “那界缘盈石,便是此时使用……” 季月年神情微动,持着斗界神光触碰那“即将斗法”的光幕,身前便出现了界缘盈石的虚影。 第八百六十一章 界缘盈石 “押注三道归墟界缘,道间宫玄阴胜。” 不过片刻,其所持的归墟界缘已是只余了七道。 只不过对面却是根本无人与其对赌,故而季月年即便赢下了此次斗法,也完全没有界缘盈石的收益,至多只能赢下对方一道归墟界缘的斗注而已。 在那“即将斗法”就要变化的时候,界缘盈石轻轻颤动,对方所在的光幕却是骤然出现了一道押注。 押注道间宫莫语胜,一道归墟界缘。 无论在界缘盈石之中押注多少,若是押中此次斗法结果,除却能够取回自己的押注之外,最多也只能额外赢下自己押注的一倍。 故而对方即便押了一道归墟界缘,而莫语又赢下此次斗法,其至多也只能赢走季月年一道归墟界缘而已。 光影扭曲之间,其上泛着光芒的“即将斗法”亦是变成了“正在斗法”,界缘盈石同样不再接受任何生灵的押注。 洞府护阵之上有丝丝缕缕的光流凝聚而出,将季月年笼罩在了其中,不过片刻工夫,便将其传送离开了悬浮仙岛,送至了一座极为巨大的云海石台之上。 “这三宫斗界台,竟然是将真身传送至此,看来欲要参与此事,只能身在蓬莱仙境才可。” 心下思量之间,位于庞大石台另一侧的莫语已是取出了数件法宝,其距离季月年并不算近,高声朝着季月年这里道:“我在不久之前刚刚破入凌霄天君之境,欲要演化一式攻伐神通,道友可否相助于我?” 季月年目光微动,隐约察觉到蓬莱仙境诸多生灵的戾气并不算太重,斗法亦是以各种切磋为主,开口道:“如何相助?” 那石台对面的莫语笑道:“道友只有混元极境的修业,只需取出防护之宝,全力防守,只要能够撑下十息,连续三次,便算你赢。” 闻听此言,季月年的神色不禁变得有些古怪。 莫语见状,道:“八息,八息如何?” 季月年道:“自无不可。” 莫语高声笑道:“如此甚好!我这一式攻杀神通乃是刚刚修悟而出,杀伐之能并不算强,与我同等境界的道友不愿陪我演练,而你却是混元极境,用来演化神通乃是刚刚好。” 季月年不置可否,道:“且出手罢。” 莫语已经行至了巨大石台的中央之处,听了此言,神情有些讶异,道:“难道你已经准备好了?” 季月年点了点头。 莫语有些狐疑地看了看季月年,见其不似说谎,便也不再犹豫,双手掐了个极为繁复的印诀,道:“古灵之气,给我镇压!” 石台之上变得极为安静,可是却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季月年轻抬眼眸,神色愈加古怪。 莫语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依旧保持着掐诀的姿势,口中道:“古灵之气!” 更加安静。 依旧是没有半分变化,甚至就连一丝玄气波动也无。 而此时此刻的石台周围,已经陆陆续续出现了十余道半透明的光影,显然已经有十余个三宫生灵通过斗界神光正在观战此处。 虽然观战之人寥寥无几,不过莫语这里的神情还是有些羞赧,咬着牙再次掐诀开口道:“古灵之气,给我出来!” 其额头之上渗出些许冷汗,庞大的石台则是愈加静寂无声。 莫语站在原地呆愣片刻,收起了方才掐出印诀的姿势,伸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一言不发地催动自己的斗界神光,直接离开了此处石台。 眼前光影攒动,模糊的情景变幻之间,季月年已是回到了自己的悬浮仙岛。 与此同时,洞府仙光与斗界神光亦是同时颤动起来。 将洞府仙光暂且放在一旁,季月年取过斗界神光,果然见得其上归墟界缘的数量已经有了增加。 “道间宫,玄阴。” “持有归墟界缘,十三道。” “三宫斗界台战绩,一胜零负,最近一次赢得一道归墟界缘。” “界缘盈石押注记录,一胜零负,最近一次赢得一道归墟界缘。” …… 季月年持着斗界神光,目光再次望向了那两道灰蓝的光幕。 “此时此刻,我已经没有时间去做那些跋山涉水的差使,两百余年工夫,我需快速积累至少二百三十道归墟界缘,才能不错过蓬莱仙人与另外两尊超脱境生灵的讲道。” 据青霜所言,虽然那两尊曾在蓬莱仙境修行过的超脱生灵,时不时地会前来此处讲道,可是时间却并不固定,不过在蓬莱仙人每元会一次的讲道之后,这两尊超脱生灵则是必定会出现。 而季月年此时正处于初步摸索自己的超脱之路,需要汲取各种各样的持界灵机与感悟,从而完善自己的超脱修悟。 于此而言,任何一尊超脱生灵的讲道授业,对其来说都极为重要,根本不容错过。 “若是表现的太过突出,定然会被他人所快速注意到,到了那时,只怕依靠三宫斗界台积累归墟界缘的方法便不再行得通,还需好生把握其中的显与藏才是。” 稍稍定下了心思,季月年便每隔数日工夫才开启一次三宫斗界台,而且寻找斗法亦或者是邀战的几乎都是演练神通、切磋咒法之流,淹没在密密麻麻的三宫斗法光幕之间,不曾引起任何一个生灵的主意。 尽管如此,在数十日的轮换之期到来之时,季月年还是靠着三宫斗界台与时不时在界缘盈石之上的押注,积累了足足三十七道归墟界缘! “道间宫,玄阴。” “持有归墟界缘,三十七道。” “三宫斗界台战绩,十五胜零负,最近一次赢得三道归墟界缘。” “界缘盈石押注记录,六胜零负,最近一次赢得一道归墟界缘。” 其余的三宫生灵看不到季月年的战绩与押注记录,只能看到其所属宫阙与名讳、修境而已。 故而在季月年的刻意隐藏之下,以及其缓慢的出手间隔,甚至是长老殿都不曾察觉到,道间宫有一尊初入仙境不久的混元极境生灵,竟是已经积累了足足数十道归墟界缘! 番外章 星落坪 星落坪。 州天界壁的伟大浩瀚在此地一览无遗,漫天的流星拖着瑰美的焰尾炽光坠落,千千万万道流星划过高不可及的州天界壁,于幽蓝灰暗的天穹之间下起了从未停歇的流星之雨。 如水镜般清澈透亮的星落坪之上,有着一坐一立两人,此时皆是抬起头来,静静地望着界壁天穹之间美丽至极的光雨。 “从你本体身上开裂遗落的那一小块补天石,已经被送回来了。” 黑袍老者的长袍之上有着织星坠月的银光丝线,举手投足之间皆有着不可言明的玄妙灵机,其席地坐在星落坪的边缘光镜之处,缓缓开口。 “三爷爷,此事我已经知道了,”在其身后数丈之处,青裙少女的眸光依旧那般明透冷澈,“自从幼时在星落坪被抚养长大,我便知晓自己的来历,不过是一块被捡回来的完整补天石而已,虽然曾经开裂了一块出去,可是却也使我的本体失去了完整,对我而言倒是好事。” 那黑袍老者微微回过头来,道:“难道你不想使得石胎本身恢复完整么?” 青裙少女摇了摇头,道:“只有这般,我才能够修习自己所喜欢的道术仙法,下意识地认为自己是一个与常人无异的州天生灵。若是我本体所化的补天之石恢复了完整,定然会被上天加持神性,此事非我所愿。” 黑袍老者沉默片刻,道:“可是若要登临第七境,完整的本体能够给予你相当强大的助力,曾经的齐天大圣便是这般。” 青裙少女眸光微冷,道:“诸多无量量劫以来,有着数之不清的州天生灵破境超脱,可是其中也没有几个是凭借着本体的加持之力才踏入第七境,绝大多数都是靠着灵机修悟而破境,我若是连这般心气风骨都没有,那还修得什么道?!” 言至此处,她走到黑袍老者身侧,亦是席地坐了下来,“三爷爷,同样我也不希望我的记忆,受到任何外物的沾染,虽然这块石头曾经是我的本体所分裂而出,不过我若是将其收归己身,定然会掺杂一些藏于本源深处的真灵记忆,这些或多或少地都会对我造成影响。” 此言落罢,星落坪之上安静了许久。 黑袍老者抬首望着幽蓝灰暗的界壁天穹,沉默半晌,道:“霜儿,以你之见,这块石头又当如何处置?” 青裙少女略一思忖,道:“将其当做寻常的补天石便可,遣人把这块石头送回去罢。” 黑袍老者叹了口气,显然知道她的性子,也不再多言,只是面上挂起了一丝无奈的笑意,道:“若是第七侍者知晓你如此拂了他的好意,最后定然还会将账算到我星落坪头上。” 青裙少女轻声道:“三爷爷,遣人告诉第七侍者,这个人情星落坪领了,只不过这块石头,还是让其按照寻常规矩安置便可。” 黑袍老者站起身来,定定地望着青裙少女,数息之后才道:“霜儿,我至今已经活过了八个无量量劫,其中所做的最不后悔的事情之一,便是当初在重压之下,将你带回星落坪。” 美丽的流星雨划过天霄,带起了千道万道瑰美绝伦的尾焰,最终尽数落入了星落坪的星渊深处,冲荡着其中那足以撼动天地的造化灵机。 青霜随之站起身来,眸光虽然冷澈如霜,柔软嫣红的唇角却是勾起了些许笑意,道:“三爷爷,你的期望便是我的梦想,我定然会与几位长辈一同竭尽心力,使星落坪成为真正的窥天九境道场。” 那身着银星坠月玄黑长袍的老者沉默了一会儿,静静地望着漫天流星雨,神情竟是变得有些复杂,道:“我早就已经不再奢求这等事,霜儿,只要你在这天地三界之间,能够修得些许存身之力,便足够了。” 青裙少女与其并肩而立,虽然不再开口说话,眸光之中却是蕴藏着无法形容的沉着与坚定。 …… 第八百六十二章 这一次,轮到我来布局了 巨大的云海石台之上,季月年面无表情地望着数十丈外化作光流消散的生灵,身形亦是被丝丝缕缕的斗界神光所包裹,消失在了此处。 “道间宫,玄阴。” “持有归墟界缘,五十道。” “三宫斗界台战绩,二十胜零负,最近一次赢得四道归墟界缘。” “界缘盈石押注记录,九胜零负,最近一次赢得三道归墟界缘。” …… “至了此时,我已是有了五十道归墟界缘。” 洞府护阵光芒逸散,季月年在其中一步踏出,望着斗界光幕之上的数十道邀战流光,神情微冷,“这段时间以来,我积累归墟界缘的速度太快,已经受到了一些道间宫生灵的注目。” 那些邀战流光之上显现而出的斗注数额皆是不菲,少则四五道归墟界缘,多则七八道归墟界缘,其中光芒最亮的一道流光,竟然有着足足十一道归墟界缘的斗注! 显然其二十连胜的战绩实在是太过惊人,尽管季月年已经尽力在延长每次参与三宫斗界台的时间间隔,可还是引起了一些有心人的注意。 尤其是其中与季月年对战过的数个第三境的半步圣人,对季月年这里的印象极为深刻,而三宫斗界台又无法隐藏自己的名讳与形貌,这也便导致了越来越多的道间宫生灵,刻意去寻找“道间宫,玄阴”前去邀战。 “这些斗注看似诱惑,可其中几乎都是四境生灵的邀战,接取这些斗法如同饮鸩止渴,一旦轻易战胜其中之一,其余生灵只怕会瞬间作鸟兽散,再也难求他人与我斗法。” 季月年轻拂袍袖,拒绝了所有的邀战,径直将自己的斗界神光放入手掌,心神动念之下,将其藏入了洞府仙光之中。 “此后数年之中的数次三宫斗界台,暂且不去参与,应当能减少许多目光。” 思忖之间,季月年站起身来,目光望向了身前那半透明的气运光幕。 并未过多犹豫,其径直催动洞府仙光,在其中密密麻麻的兑换灵物之中选择了“聆听蓬莱仙人讲道”。 “消耗三十道归墟界缘,两百九十九年之后,可持洞府仙光前去蓬莱仙人座下听道。” “地境东胜神洲,昆仑丘,仙讳玄阴。” “归墟界缘,二十道。” 随着洞府仙光阵阵扭曲,其所持的归墟界缘已是只余了二十道。 季月年静静地站在洞府护阵之前,感应着自己通明澄澈的真灵与神魂,心神深处竟是从未有过地生出了些许放松之感。 “无人算计于我,无人布局于我,不入半点因果,不沾人间善恶……” “自生来至今,还不曾有过这种感受……” 季月年在洞府护阵之前席地坐了下来,不知怎地,却是蓦地想到了此前自己修悟心道神通之时,所预想到的画面。 瑶池圣境,琼雪殿。 霓裳花嫁,烛影摇红,琼台落雪,万紫花丛。 “玄阴仙君,朝暮轮转之间,五千余年光阴弹指而过,当真似是一场恍惚梦境。” 记忆深处,那冷澈好听的少女清音隐约萦绕耳畔,使得季月年这里蓦地站起了身。 “那生灵的相貌,我已是记起来了。” 喃喃之间,季月年的神情平静,瞳孔深处却是倒映出了那个生灵的倒影:“初时我还以为是笛舞神女,如今观来,其眉眼顾盼之间,性子倒有些像是青霜。” “不过青霜虽然有些特别,我对其心绪至多只是有些欣赏,却远远不到能够与其结为仙姻的地步,那这画面……” 暂且止住了有些纷乱的思绪,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就在此时,洞府仙光微微颤动,一道流光环绕着落了下来。 “玄阴仙君,可有暇么。” 清冷的少女声音传来,与记忆之中那生灵的声音一般无二。 季月年挑了挑眉,并未开口,而是心神动念间,于洞府仙光之中写下了一行字:“青霜道兄,有事直言便可。” 数息之后,洞府微光再次颤动:“若我不曾猜错,你来此应当是寻超脱之机,可是如此么?”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前来蓬莱仙境修行的生灵,几乎皆是如此,此事并不令人意外。” 足足过了数十息,那洞府仙光才再次颤动起来:“且开放洞府护阵,我已至道间宫。” 季月年思忖片刻,还是持着洞府仙光开启了洞府护阵。 光流环绕之间,青裙少女的身形由虚化实,显现在了洞府护阵之中。 璨光消散,她微微抬起头,静静地望着数尺之外的季月年,道:“上次你曾问我是在何处修行,此次我便是前来告诉你,我来自星落坪。” 星落坪,位处州天界壁边缘,乃是一方世所罕见的世外洞天,更是轮回第八境的无上道场。 季月年似乎并不意外,沉默片刻,道:“以你这般悟性、根骨、心性,就连我都有些欣赏,果然不愧是八境道场的嫡传。” 青霜定定地看着他,半晌之后,直至季月年微微侧开与她对视的目光,才开口道:“离开蓬莱仙境之后,你可愿入星落坪修行?” 季月年有些讶异,道:“青霜道兄忽出此言,未免有些突兀。” 青裙少女道:“星落坪有一尊八境轮回生灵,两尊七境超脱生灵,可以随时随地指点于你。” 季月年道:“既然你的长辈这般能耐,那你为何还要前来蓬莱仙境修持?” 青霜在白袍少年面上移开了目光,侧头望向了云海仙山深处那插天巨阙道间宫,轻声道:“蓬莱仙境有一物,我必取之,此物只出现在两百余年之后,蓬莱仙人讲道之时。” “原来是这般,”季月年道,“为什么是我?” 青霜道:“其实我也有些奇怪,你既有超脱之资,却从未被任何持界道场所培养看重,即便是身为南海诸佛子之一,也不过是寻常身份,不曾得到过任何特殊的对待,此事本就令人惊异莫名。” 季月年道:“敢问青霜道兄,到底何为超脱之资?” 青霜的神情有些古怪,道:“其实我也不知晓,只不过我家长辈不久之前耗费神通,推算于你,这才极为惊讶地察觉,你的真灵竟是从未沾染过半点有碍于修行的因果,神魂更是通明澄澈,乃是地境无双、天境罕见的绝世根骨。” 言至此处,她转身望着季月年,瞳孔之间倒映着白袍少年清美如画的白皙面庞,“若要得知一个生灵有无超脱之资,需要先选定目标,然后耗费极大的心力去推算,此前我等前去宛鬼渊之时,我家长辈不经意间注意到了你,稍加推算之下,所得的结果竟是令其极为震骇,这才让我前来邀你前去星落坪修持。” 季月年道:“星落坪,三尊持界生灵的时刻指点,确实对我的超脱之路颇有帮助。” “在蓬莱仙境取得那物之后,我也要回转星落坪修持了,”青霜点了点头,“而且你的身世极为干净,乃是瑶池圣境的仙灵,除却兼修些许佛法,且与天王圣境有着些许过节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其余之事。我家长辈还应允于你,会让李靖大天王携着哪吒向你登门赔罪,将此事彻底了结,让你心无旁骛地追寻超脱。” 季月年眸光微冷,道:“即便是诛杀哪吒这厮,也能做到么?” 青裙少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神情有些晒然,道:“只要你想,不过是我家长辈一句话的事情。” 季月年道:“其父是李靖大天王,三十三天天庭之一,天王圣境之主;其师尊是太乙真人,乃是元始天尊的嫡传弟子。” 青裙少女道:“我家长辈与元始天尊素来交好,元始天尊的徒孙众多,少上一个也不碍事。” 季月年沉默了一会儿,道:“即便我前往星落坪修行,似乎也没有这么大的脸面,使你家长辈这般出力罢。” 青裙少女携带着些许冷意的眸光落在季月年面上,道:“寻到一个流落于茫茫众生的超脱之资并不容易,更何况是你这般真灵干净到极致的生灵,我家长辈愿意将你作为执掌下一代星落坪气运的生灵培养,不过为了避免你修为有成之后带走星落坪的气运,自然是要付出些许条件。” 季月年轻声道:“三尊持界生灵时刻指点,轮回道场星落坪的无尽资源培养,更是相助我了结此前与天王圣境的过节,诸事若毕,确实能够极大地缩短我登临超脱的时间。” 青霜望着季月年,眸光冷澈,道:“虽然我对你并无太多好感,不过仅凭我自己,无法担负星落坪的未来气运,为了星落坪能够真正成为窥天九境的道场,我已应下了我家长辈,与你结为仙姻,如此方能两全。” 仙姻一旦结下,便是气运捆绑最为牢固之法,即便是身为天地共主的昊天金阙两尊生灵,也是靠着这种法子,才能堪堪与灵山大雷音寺的如天气运相抗衡。 季月年轻声道:“如此丰厚的条件,我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青裙少女道:“只要不是神志不清的疯子,应该没有人会拒绝。” 云海仙山之间狂风吹拂,扬起了青裙少女的发丝。 她静静地站在悬浮仙岛边缘,任由青布长裙的裙袂衣角随风翻扬,神情平静,等待着季月年的回答。 “我应下了。” 雪袍少年道。 青霜走上前去,自青布纱袖之中取出一柄泛着碧光的星玉如意,道:“这是我的定姻之物,名为‘星流’,乃是一件后天至宝。” 雪袍少年沉默片刻,轻翻手掌,一方萦绕着冰蓝光晕的晶莹神印凝聚而出,道:“这是我家长辈的遗物,唤作‘离恨’。” 青裙少女取过离恨,眸光之间依旧有着不曾融化的霜雪,道:“玄阴仙君,那我先去了,若是有什么疑惑,再发神蕴飞书寻我。” 季月年点了点头,不再开口。 数息之后,青裙少女已是离开了悬浮仙岛,只余了些许好闻的少女发香,依稀弥漫在洞府仙阵之间。 季月年低垂着目光,望着手中的星玉如意,轻声道:“菩提祖师,太阴神女,如来世尊,女仙大天尊……” “你等所做的事情,我都清楚的记得,从未忘记过……” “只不过这一次,该轮到我来布局了……” 雪袍少年独自站在山崖边缘,望着道间宫的云海仙山,神情之间蕴藏着足以令天倾地覆的冰冷杀意! 《大菩提》部分角色骨相外貌排行榜 洲天之极,并列第一 敖离(白裳) 太阴神女(月神) 赵阴月(素白裙) 妙善尊者(碧裙) 无名女童(重瓣锻裙) …… 三界罕见,并列第二 盈袖(红裙霓裳) 季清婵(黑袍) 女仙大天尊(未知) …… 地境无双,并列第三 玄阴神女(未知) 青霜(青布长裙) 青笛(青裙纱衣) 笛舞神女(碧青霓裳) 栖狐小公主(未知) 千焰龙女(霓裳宫装) 玉面狐狸(月白宫装) 上圣娘娘(素衣女冠) 澜玉公主(苍玉霓裳) 姜霁月(你不是命界的吗,怎么来洲天的排行了?) 云霄(七彩羽衣……等等,你不是本地人,这个排行不适合你,请回到命界!) 敖青(未知) 紫英仙子(流紫宫装) 嫦娥仙子(你怎么在这里,有人报复你是吧?) …… 人间绝色,并列第四 瑶玉(冰蓝长发) 落雪(白瞳白发) 铁扇公主(未知) 赵灵曦(你不是嫦娥吗?) 织霞仙女(跑的挺快) 菡萏仙子(未知) 晗光郡主(未知) 寒池郡主(未知) 望曦魔女(黑纱黑裙) …… 凡俗美人,并列第五 沉雪土地尊神(不是早死了吗) 洛水神女(未知) 蚀月圣女(缘来是你) 季鹊雪(不是早死了吗) 赵嫣然(不知道死没死) 韵盈(只羡鸳鸯不羡仙) …… 第八百六十三章 星陨天尊 两百九十九年。 星落坪,美的如同梦境一般。 季月年初次踏上流光暗镜般的界境,望着脚下自己清晰无比的倒影,神魂深处的灵机都有了些许颤动。 “玄阴仙君。” 青裙少女静立在其身侧,轻声开口,“走罢。” 季月年看了她一眼,道:“青霜,你还有多少归墟界缘。” 青霜沉默片刻,道:“三百五十道。” 季月年道:“这两百余年之间,我积攒了约么五百道归墟界缘,不过距离我所兑换之物,还差一百道,还需你暂且借予我。” 青裙少女眉头微蹙,道:“我为何要借你?” 季月年静静地望着她,不曾开口。 两百九十九年,其与青霜共同完成了许多困难无比的差使,在道间宫之中亦是有了自己的仙讳。 玄阴仙尊。 二人对视之间,少顷,青裙少女皱着的眉头却是蓦地松了开来,道:“罢了。” 其取出自己的洞府仙光,在其中拨出一百道归墟界缘,径直以神蕴飞书的形式,通过蓬莱仙境的气运之网,送至了季月年的洞府仙光之中。 季月年略一感应,自己的洞府仙光之中果然多出了整整一百道归墟界缘。 “地境东胜神洲,昆仑丘,仙讳玄阴。” “归墟界缘,六百一十道。” 青裙少女道:“走罢,莫要让我家长辈等得急了。” 季月年笑了笑,不再开口,随着青霜朝着星落坪的深处行去。 轮回八境的道场玄妙神异,二人所过之处,皆有着璀璨瑰美的星光映落,环绕身周,将其映衬的如同天间星神一般。 “那便是州天界壁么?” 季月年抬首望着流星雨坠落之处,隐约在灰蓝的天穹尽头之处,望见了通天彻地的幽暗境幕。 那幽暗境幕似是包裹着天穹的尽头,即便璀璨的流星划过,也无法驱散其中的半点黑暗。 其在不知不觉间微微荡漾,每一次激荡,都带着浩瀚如天的气运随之动荡,彷佛一个巨大的生灵在沉睡中的呼吸。 这幽暗境幕,正是这座星河大界的尽头,州天界壁。 星落坪不仅是轮回第八境的道场,更是州天北极界壁的守护生灵,世世代代从未有过任何更迭。 而窥天第九境的道场,除非天敕,否则在没有九境生灵的境况之下,只有拥有至少五尊持界生灵,其中至少有两尊八境生灵,才有可能使得道场登临窥天。 星落坪纵使拥有三尊持界生灵,可却终其一生都无法轻易离开州天界壁,这是其真灵深处的天责所在。 只有将星落坪晋升至窥天九境,有了在一定程度上踏破规则的能力,此间生灵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守天殿。 青裙少女住了脚步,道:“玄阴仙君。” 季月年道:“怎地了?” 青霜道:“来者是客,你先请。” 此言落罢,她便微微伸出了青布袍袖。 季月年怔了一怔,似乎从未见过青霜这般模样,片刻之后,道:“自无不可。” 待行入了灯火通明的守天殿,季月年望着星空遍布的高天殿顶,脚下踏着明透如镜的暗星光幕,只觉身在浩瀚无穷的星河深处。 “心性不错,寻常的三尸圣人进了守天殿,都要呆滞个一时半刻,你却在瞬息之间便挣脱了出来,这般定力,实在是当世罕见。” 有些苍老的声音传入耳中,季月年抬眼望去,但见一个黑袍老者不知何时已经静立在殿中,其眉眼之中蕴藏着无法形容的漠然与淡然,举手投足之间倒是颇似一个凡俗之人。 青裙少女欠身道:“三爷爷。” 季月年亦是行了个礼,道:“见过星陨天尊。” 州天三界,有资格称“天尊”者,至少都是轮回第八境的生灵。 星陨天尊望着季月年,神情之间极为罕见地露出了些许满意之色,道:“你有这般资质根骨,怪不得上圣娘娘会将你送至蓬莱仙境修持,若是灵机至时,一朝顿悟,破境超脱当真不会令人意外。” 季月年沉默片刻,道:“上圣娘娘确实对我甚好。” 星陨天尊道:“她是昊天金阙那位女仙大天尊的无数身外化身之一,若是我没有猜错,其虽然是三尸圣人的修业,可却应当有着极为严苛的寿数之限。” 顿了一顿,星陨天尊轻拂袍袖,在季月年身前凝聚出了一道璀璨的流星光束,“此物乃是落星本源,天上地下,唯有星落坪才有此物。三尸圣人服之,可转瞬间灵蕴满盈,破入散天极境。你去送予上圣娘娘,应当能使女仙大天尊此分身强驻,至少延长其一个无量量劫的寿数。” 季月年望着眼前的落星本源,感应着其中所蕴藏的滔天灵机,甚至就连神魂气息都变得跳脱雀跃。 思忖片刻,季月年还是收起了此物,道:“那我便代上圣娘娘谢过星陨天尊,只是女仙大天尊那里若是有所察觉,会不会对此有所妨碍?” 星陨天尊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女仙大天尊凤仪天地,与玄穹玉皇大天尊共同牧守三界生灵,其身外化身更是多到数都数不清,除却其特别关注之事,哪里有暇去管这些世俗小事?而且我已经推算过,瑶池圣境乃是女仙大天尊偶感而发,尝试培养天生仙灵、天生神灵之处,没有任何特殊关注与对待,尽管放心收下便是。” 青裙少女上前一步,道:“三爷爷,还有数十日便是蓬莱仙人讲道之时,我等需要多做些准备才是。” 星陨天尊望了她一眼,道:“以你的根骨悟性,混元极境之中少有生灵能够与你相比,我并不担忧。” 青裙少女侧头看了看季月年,道:“这位玄阴仙君虽然身在道间宫,可却同样是混元极境的生灵,其心绪神思不比我差到哪里。” 星陨天尊道:“你等二人即将结为仙姻,玄阴若是能够取得‘蓬莱仙源’,与你取得此物并无区别。” 季月年沉默片刻,道:“敢问星陨天尊,日月神灵生而超脱,可却占据着天敕九境道场,其当真没有陨灭之时么?” 星陨天尊看了他一眼,道:“日月神灵乃是州天界源而生,永劫不陨,比窥天九境的生灵活得都要久。” 季月年轻声道:“若是界源崩塌,又当如何?” 星陨天尊道:“星河大界的界源乃是恒定,即便崩塌,也会在一段时间过后演化出新的星河大界,此前的日月神灵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 第八百六十四章 金阙天宝 “原来是这般,”季月年道,“此次下界前往瑶池圣境,与持界后裔结姻,只怕会引起一时轰动。” 星陨天尊道:“此事我自然有所考虑,霜儿暂且掩藏身世,只需告知上圣娘娘便可,待你等证得超脱之日,我星落坪再广邀天地三界的生灵,重办仙姻之会。” 青霜轻声道:“三爷爷,星落坪的处境有些特殊,我并无异议。” 季月年沉默半晌,道:“那我等离开星落坪之后,便下界前往瑶池圣境。” 星陨天尊摇头笑了笑,道:“玄阴,你初次前来星落坪,我自然不能够太过吝啬,听闻你要以混元极境直入超脱?” 季月年道:“确实有此想法。” 星陨天尊行至季月年身侧,道:“其实你根本无需拘泥于他人之路,无论是一步一步修持上来,还是积累底蕴厚积薄发,皆是各有各的优劣。而最为重要的是,以你自己的真灵与神魂而言,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超脱之路。” 他抬起逸散着星光的玄黑袍袖,指了指那守天殿外的漫天美丽流星,“这些流星转瞬即逝,虽然在天穹之上留下过自己最为灿烂的光华,可最终被人所记住的又有几个?” “玄阴,我观你乃是混沌之气所拢的佛源神魂,可却似乎有着许多若有若无,不曾放下的挂碍,导致你的道心始终都未至通明。” “虽然世间有菩提祖师那般精通三教的窥天存在,可这苍茫州天毕竟也只出了一个菩提祖师。” “先放下。” “再去寻找自己的路。” 星陨天尊的声音虽轻,可落入季月年的耳中,却是振聋发聩! …… 上境境壁的虚无之间,季月年与青霜于冰蓝光幕之中前行,脑海深处却依旧在思索着星陨天尊的话语。 “先放下么……” 光阴长河重新冲刷梳理以来,虽然季月年的真灵之上已经不沾半点因果,可其无论是神通还是咒法,甚至在其记忆之中,依旧残留着许多太阴神女、妙善尊者等生灵的影子。 “要找到自己的路,首先要抛弃他人的痕迹。” 心绪翻涌之间,季月年的眸光愈加清澈。 “青霜,我有一事相请。” 青裙少女侧过头来,道:“但说无妨。” 季月年道:“我有两件金阙天宝,待你我结为仙姻之后,想请星陨天尊为我重新祭炼一番。” 青霜起初并未反应过来,眸光微冷,道:“两件金阙天宝……” 数息之后,她轻拂袍袖,使得冰蓝光幕停在了境壁虚无之中,一双冷澈明透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季月年,“你方才说甚么?!” 金阙天宝,即便第七境的超脱生灵,若是没有雄厚的根脚,都没有资格拥有一件。 就连心境修业已近窥天的妙善尊者,都不曾持有一件金阙天宝,其中虽然有着其不藉外物的心境使然,可却也能够从侧面说明金阙天宝的珍贵之处。 季月年轻声道:“我有两件金阙天宝,想请星陨天尊为我重新祭炼。” 青霜道:“你知不知道金阙天宝是甚么东西?!” 季月年道:“我骗你作甚。” 青霜道:“这般珍贵的物事,星落坪也仅仅只有两件而已,其中还有一件乃是镇压气运的至宝,而你又是从何处得来两件?” 季月年沉默半晌,道:“我也不知。” 青霜静静地望着他的眼睛,许久之后,似乎是察觉到其并未撒谎,竟是直接催动冰蓝光幕,朝着星落坪回转而去。 星落坪。 守天殿。 星陨天尊有些讶异,道:“方才我略一推算,便察觉到你等回转,不过却并不知晓其中缘由,到底为何?” 其身为第八境的轮回生灵,若是欲要施展神通,刻意偷听选中的生灵说话,自然不是难事。 只不过青霜与季月年即将结为仙姻,星陨天尊即便有着些许疑惑,可也不至于当真去偷听自家后辈说话。 青霜道:“玄阴仙君有两件金阙天宝,想要让三爷爷帮他重新祭炼。” 季月年行了个礼,道:“原本想结姻之后再来,未曾想到,青霜道兄她……” 星陨天尊淡然的面色终于第一次发生了变化,变得极为肃然。 他走到季月年身前,沉声道:“且让我看看。” 季月年轻拂袍袖,一块冰蓝的玉玦以及一柄红伞悬在了身前。 青霜的瞳孔微微收缩,瞬间便认出了那红伞之上若隐若现的缠心业火,惊声道:“原来这火焰根本不是神通,而是你的金阙天宝!” 三百年以来,季月年多次施展过其中的缠心业火,青霜却从来不曾往金阙天宝的方向去想。 星陨天尊凝望着那两件物事,却并未在其中察觉到半点其余生灵所留下的持界气息,皱眉道:“金阙天宝乃是第七境的超脱法宝,只有窥天九境的生灵才能炼制,其中绝不会没有炼制之人的本源气息,这怎么可能……” 季月年沉默不语,似乎并不担忧星陨天尊会抢走这两件宝物。 金阙天宝乃是超脱至宝,一旦认主便不会转移,而且其与青霜已经交换了定姻之物,虽然并未真正结姻,可是二人的气运却是连在了一处。 星陨天尊若是当真对季月年动手,青霜这里亦是会受到牵连,气运崩塌之下,永生永世都失去超脱之机。 “且将手掌伸出来,我要施展神通,推算你的三世因果。” 星陨天尊侧头望向季月年,面色凝重。 季月年伸过手臂,青霜走上前,伸出纤美白皙的削葱玉指,轻轻给他挽起了绣着金线的雪白袖袍。 星陨天尊挥袖在季月年的指尖之上取了一滴鲜血,微微阖上了双目。 足足数十息之后,星陨天尊才睁开了眼睛,拂袖将那滴鲜血化作灰烬,神情之间依旧有着许多疑惑:“至今你已有九千年骨龄,这九千年之中,所有的事我都细细探察过,其中却并没有这两件金阙天宝。” “更为诡异的是,”星陨天尊侧过头来,渊深的黑眸与季月年对视,“你没有任何过去,此世之前,你的真灵乃是空白与虚无,此世便是你真灵的第一世。” “玄阴,你……” “不是州天生灵。” 此言落罢,青霜清冷的小脸之上极为罕见地浮现出了惊骇之色。 季月年则是沉默片刻,望着星陨天尊,道:“或许我当真不是州天生灵。” 星陨天尊神情肃然,许久之后,其面色却是如同冰雪融化般绽放开来,笑道:“不是州天生灵,又能如何?南海的妙善,灵山的许天,不都是界外生灵么?” 他大袖一挥,将那业火缠心伞与凤仪霜雪玦取在手中,越看越是心惊,面上却是道,“玄阴,我可以动用星落坪的轮回本源,为你炼融这两件金阙天宝,不过你需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何等宝物?” 说话之间,星陨天尊已经大致分辨出了这两件金阙天宝的材质。 曜日真龙的龙骨。 十八重地狱的业火。 上霄界境本源处的心源之木。 昊天金阙的凤仪雪玉。 甚至还有州天界壁的一段境幕。 星陨天尊的眼角微微抽搐,不待季月年开口,道:“这两件金阙天宝的用材太过珍稀,即使动用星落坪的本源,我也并不能保证完全将其炼融。” 幸好不知怎地,其中没有半点其余生灵的源气,只有最为精纯的超脱法宝源力,这便证明两件宝物皆是完全属于季月年自身之物,此事也让星陨天尊深深松了一口气。 季月年思忖片刻,道:“我对于炼宝之道不甚精通,不好指手画脚,此事便完全交由天尊罢。” 星陨天尊扯出一丝笑容,道:“既如此……你等且去罢。” 此言落罢,他便一甩袍袖,径直将季月年与青霜卷出了守天殿。 第八百六十五章 她不是青笛 “三爷爷可能会有些后悔,当初为何要让我前去寻你。” 青霜平日里冷着的脸上,极为罕见地挂着些许揶揄的笑意,“动用星落坪的本源,只怕要心疼很久。” 季月年看了她一眼,道:“难道你不心疼么,毕竟是你家的东西。” 青霜伸出纤白的手指,自身前勾出了一丝气运丝线,轻声道:“玄阴仙君,你我气运相互勾连,平日里又在一处,此宝由你使用,与我来使用彷佛并无太多区别。” 季月年沉吟片刻,道:“青霜,若是州天三界的界源崩塌,天倾地覆,你当如何?” 青霜道:“与我无干。” 季月年挑了挑眉,道:“为何与你无干?” 青霜道:“州天有着如此之多的持界生灵,我不过是一个混元大真君,纵使天庭共主换了人坐,与我又能有何相干?” 沉默少顷之后,季月年道:“如此说来,倒也不能算错。” 青霜轻拂青布袖袍,取出了一块青石,道:“玄阴仙君,你可识得此物?” 季月年望着那块青石,半晌都不曾开口说话。 青霜道:“我曾让三爷爷将它送回第七侍者那里,可它却早就已经陷入了安静的沉眠,与许多补天石的碎块一样,选择不再苏醒,故而第七侍者又再次将它送了回来。” “若不是其沉眠之后,属于这块补天石的记忆汹涌而至,我还不曾知晓,当初的另一个我,竟与你有着这般因果纠缠。” 言至此处,青霜将那块青石送到了季月年手中,“不管如何,尽管于心境有着些许阻碍,我还是选择收回了她的记忆,季月年,此物便交由你罢。” 季月年取过这块冰凉的青石,抬眼望着青霜,果然在其眉眼之间隐约望见了那个青裙少女的执拗与跳脱。 只不过季月年更加清楚地知晓,尽管有着如此之多的相似,可她仍旧不是她。 她是青霜,是星落坪的持界后裔。 就算她收回了青笛的记忆,可她还是青霜。 青笛早在九华山界之时,便已经死了。 死在了落雪神剑的剑锋之下。 “这便是瑶池圣境么。” 不知不觉间,青霜已经带着季月年穿过天境境壁,落入了东胜神洲边缘的昆仑丘之中。 季月年暂且止住了思绪,遥望着瑶池圣境席卷昆仑丘的庞大气运,道:“这便是瑶池圣境。” 青霜道:“玄阴仙君,不知你要给我安个什么身份?” 季月年思忖片刻,道:“瑶池圣境诞生不久的仙灵之女,如何?” 青霜冷笑道:“我由内至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精纯无比的上境灵机,你当他人都是傻的么?” 季月年摇了摇头,道:“你未免有些太过看不起瑶池圣境了,此圣境虽然处于下界,可却有着不少取得上境灵气之法,你若是于上境灵气之间而生,唤作‘仙灵之女’,他人自然不会有所怀疑。” 正说话之间,二人已是抵了重云之海之前。 洁白的云海奔涌翻腾,逐渐分出了一道宽阔的大道。 数十个仙灵侍女鱼贯而出,鹊灵与澜玉公主御风而落,神情之间有些惊喜,道:“玄阴仙君,你不是去了蓬莱仙境么?” 澜玉公主亦是道:“玄阴仙君,前时你前往上境的蓬莱仙境修持,我等还以为你至少数万年才会下界,未曾想到,只过了三百年光阴,你便回来了。” 其目光虽然望见了季月年身侧的青裙少女,却并未有其余过多的想法,尽管澜玉公主这里曾经与季月年有过仙姻之约,不过其本身对季月年这里并无特别的情愫,仅仅只是为了瑶池圣境而已。 “玄阴仙君,这位女仙是你在蓬莱仙境结交的道友么?” 鹊灵的眸光望向青霜,察觉到自己竟然有些看不透其真实的灵机,忍不住有些惊讶。 季月年道:“她……” 就在此时,苍极玉阶深处传来了那素衣女冠平静的声音:“年儿,你等且来离宫仙阙说话。” 季月年微微行了个礼,道:“娘娘,我知晓了。” 此言落罢,季月年与青霜穿过重云之海,在苍极玉阶之上落下身来,与鹊灵等人别过,径直行入了离宫仙阙之中。 不待素衣女冠开口,季月年便自袖中取出了光芒四散的落星本源,道:“娘娘,此物于你有着大用,尽快服下罢。” 上圣娘娘怔了一怔,望着那落星本源绽放出的万道毫光,道:“年儿,你怎会寻得这般地境难得的珍稀宝物?” “上圣娘娘,”青霜上前行过一礼,轻声道,“此物不只是地境难得,即便在上境天庭之中,也是稀世无双,乃是我星落坪送予娘娘的见面礼。” 上圣娘娘的目光落在青霜这里,道:“完全由上境灵机所修的神魂,这般绝世的根骨悟性,星落坪……你是持界后裔?!” 青霜道:“好教娘娘得知,我此番下界而来,正是为了与玄阴仙君结为仙姻之事。” 上圣娘娘望向季月年。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娘娘,青霜道兄的身世不宜公之于众,暂且掩藏,此事还需你来略作遮掩。” 半晌之后,上圣娘娘蓦地展颜而笑,上前抚过季月年的发丝,轻笑道:“年儿,此去蓬莱仙境三百年,你倒是长进了许多,且放心罢,此事交由我来操办。” 青霜走上前,自袖中取出一物,道:“此物乃是我自己送予娘娘的见面礼。” 季月年望着其袍袖之间的玉瓶,察觉到其中蕴藏的玄妙气息,神情有些惊异。 上圣娘娘取过玉瓶,稍稍嗅了一嗅,目光柔和地看了青霜一眼,道:“此物费了许多工夫罢?” 青霜轻声道:“虽然我与玄阴仙君乃是因着各取所需而结姻,不过礼数却是不能少,些许心意,娘娘收下便是。” 上圣娘娘收起玉瓶,道:“此物我便收下了,我瑶池圣境虽是下界洞天,不能与持界道场相比拟,可也不是什么穷酸之地,在你与玄阴结姻之时,我会送你一件贺礼。” 不知过了多久,离宫仙阙已是重新恢复了安静。 上圣娘娘取着那一缕璀璨至极的落星本源,神情之间极为罕见地有些犹豫。 许久之后,她最终却还是不曾使用此物,而是拂袖掩去了这件驻灵至宝的星光,将其收了起来。 …… 第八百六十六章 倾覆州天,最后的秘密 馥郁异香蔼,氤氲瑞气开。 巍峨华美的重重仙阙之间,缠绕着瑰美绚丽的清罗紫气,翡翠珠帘映玉阶,鸳鸯掌扇遮銮驾。 玄阴仙宫深处,熙攘喧嚣的诸仙盛会已是散了去,瑞祥霭光摇曳,仙禽清唳渐歇,宝阁华灯,瑶台彩结。 那宫阙大殿之内,放着八宝紫霓墩,摆着九凤丹霞榻,又有千花碧玉盆,又有五彩描金桌,数十个随侍仙女来来往往,将诸仙盛会所余下的灵羹珍肴、琼浆仙酒尽数撤了下去。 琼雪殿。 季月年望着眼前与梦境之中一般无二的景象,侧头看向了那丹霞软榻上的少女。 她身着双层织鸾云纹嫣红霓裳,戴着绣星篆月的十二冕旒七彩垂珠冠,白皙如玉的晶莹耳垂之上缀着华彩瑰丽的仙灵玉珰,朱红的霓裳裙袂垂落在了琼雪殿的雪玉殿砖之上。 青霜生的本就清丽无双,诸般映衬之下,在七彩垂珠冠的两侧,满头漆黑如瀑的青丝于洁白的脖颈处垂了下来,安静地拢在了嫣红霓裳之间。 “少了一句话。” 季月年轻声道。 青霜侧过头,道:“甚么?” 季月年静静地望着她,摇了摇头。 在其记忆之中,那梦境之中的少女在此时曾言,五千余年光阴,不过似是一场恍惚梦境。 原来,那个梦境之中的少女,一直都是青笛。 五千余年之前,正是季月年与青笛在东胜神洲再次相逢之时。 不知怎地,季月年的心绪有些烦乱,站起身来,朝着琼雪殿之外走去。 瑶池圣境依旧是熙熙攘攘,一派万灵来朝的盛景。 前时的仙宴之上,除却上圣娘娘邀请的诸多地境道统之外,还有着许多生灵慕名而来,西牛贺洲积雷山的牛圣婴、千焰龙女以及栖狐小公主等人亦是亲自前来,带来了许多贺礼。 不止如此,甚至就连地境西海龙宫的仙龙公主、北极天阙的北极仙翁等等,皆是送来了丰厚无比的珍宝灵物。 居于瑶池圣境的洞庭八仙则是合力炼制了一件极为美丽的宝物,将其送予了青霜仙子。 上圣娘娘早已传下敕令,敕封瑶池圣境的“仙灵之女”青霜为瑶池仙子,在瑶池之中的地位甚至比澜玉公主都要高出一些。 琼雪殿的殿门之外,见得季月年出得殿来,侍立在旁的一个高大青年立时便跪了下来,恭敬道:“见过玄阴老祖!” 季月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称仙讳便可。” 那高大青年抬头望着面前清美无双的白袍少年,憨憨地笑了笑,道:“可是老祖……” 季月年轻拂袍袖,狂风大作,在高大青年的哀嚎声中,径直将其卷入了不知名之处。 身着霓裳花嫁的青霜走出殿来,身后带着长长的织鸾拖尾,行至季月年身侧,与其一同望着灵机鼎盛的瑶池圣境,轻声道:“玄阴仙君,上圣娘娘特意派人前往北俱芦洲极北边陲,寻来数个天资根骨不错的季氏后裔前来陪伴于你,难道你不高兴么?” 季月年摇了摇头,神情极为罕见地有些惘然,道:“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想不明白。” 青霜挑了挑眉,道:“何事?” 季月年侧过身来,定定地望着眼前的红裙少女,道:“季鸿。” 青霜怔了一怔,当初星落坪之上,星陨天尊的推算逐渐在脑海之中浮现而出。 沉默半晌之后,青霜开口道:“我看过三爷爷的推算,季鸿只不过是一个凡俗之人,再正常不过,其三世因果亦是不曾缺少,乃是土生土长的北俱芦洲凡俗土着。” 季月年望着她的眼眸,语气有些冰冷:“正因为如此,才让我愈加迷惑,他实在太过普通,以至于普通到了让我不敢置信的地步。” “赵阴月,乃是月神往生之身。” “即便其命中该有此劫,可却怎么也不该应在一个凡夫俗子身上。” 言至此处,季月年在青霜的面上移开目光,重新望向了熙攘喧嚣的瑶池圣境,“青霜,既然你在星陨天尊那里看过我的经历,那你还记得季鸿是怎么死的么?” 青霜颔首道:“他是临死之前幡然悔悟,为了使你妹妹季鹊雪燃起心火,所以牺牲了自己。” 季月年的眸光刹那之间变得冰冷无比,一字一顿道:“事情便出在这里!” “心火,乃是在生灵的真灵之上燃烧而起!” “即便修行九千年光阴,我都不曾听闻有甚么没有后患,完全转移心火的法门!” “上境生灵人人皆有心火,你可能对此感受不甚深刻,但是在地境,有着数之不尽的生灵根本不能燃起心火,终其一生,只能修一个虚火之境,永远都无法真正修行!” “当初我流落命界之时,遇到没有心火的生灵,纵使有心点化,可也对其没有丝毫办法!” “季鸿不过只是一个凡人……” “怎么可能有能力剥夺心火!?” 往昔的回忆汹涌而至,一幕一幕清晰至了极点,使得季月年这里浑身都有些发冷,“他作势要夺我心火,难道也是一个骗局?!” “季鸿……” “你到底是谁……” 见季月年心境荡漾,青霜微微皱了皱眉头,伸手拉过季月年的雪袍袍袖,道:“玄阴仙君,暂且定下心神。” 季月年凝望着瑶池圣境的繁华盛景,眼前却是依稀出现了那个高大俊朗的绸袍男子。 他面色威严,行事缜密,可是无论如何看,都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凡人。 可是他的异常之处,又实在太多。 当初季月年尚不知晓,但如今随着修境提高,回首看去,那时季鸿所做的事却是处处透着诡异。 不知不觉地,季月年只觉得有一个更大的秘密笼罩着自己,这种感觉几乎让他窒息。 可是此时光阴长河已经重新冲刷梳理,当初在赵阴月身上布局的妙善尊者、菩提祖师等皆已经失去了“界劫”与“过去”的记忆。 即便季月年有心寻找答案,可也已经无处询问,当初菩提祖师等人为何要布局在季鸿身上。 “还有一事……” “当初赵阴月到底是如何得知,过去的我便是燃灯古佛……” 想到此处,季月年蓦地回想起了赵阴月当初留给自己的些许破碎真灵记忆。 月光透过窗棂,她坐在床榻上持着佛家木雕,而季鸿那时候就在门外,静静地看着她。 “我知道如何寻找答案了。” 季月年冷声开口。 青霜有些惊讶,道:“当真么?” 季月年点头道:“如今的州天三界,若要找到我想知道的那个秘密,只剩了一种办法。” 青霜望着他,不曾开口。 季月年抬首望着皎白的阴月,目光之中露出复杂之色,道:“太阴神女。” “她如今尚未取回赵阴月的全部记忆,亦是不曾与我相认。” “我若要知晓真相,需要让她主动收回赵阴月的所有记忆。” “然后在她那里,把赵阴月的记忆一点不剩的挖出来。” “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青霜神色有些怔然,道:“太阴神女乃是日月神灵,踞有窥天九境道场月宫,即便是我星落坪都不敢与其作对,仅仅凭着九境道场之力,太阴神女便足以抵得上一尊窥天九境的无上存在。” 季月年唇角勾起一丝复杂的笑意,道:“自生来我便背负着沉重如天的因果,一直都在枯燥的修行之中度过,无情,无欲,无望,无生。可是如今,我已经找不到自己活着的意义,这个真相,我一定要找到,即便使得这州天三界天塌地陷,生灵尽灭,我也在所不惜。” 第八百六十七章 入魔! “季月年,你的执念太重,这般容易入魔。” 青霜神情凝重,沉声开口。 她并没有称其仙讳,而是直接叫了季月年的名字。 “从东海到瑶池,从天王圣境到九境月宫,从北俱芦洲到灵台方寸山……” “我不知道甚么时候才是尽头……” “现在我活着的意义就是寻找真正的真相,入魔又能如何?” 季月年声音沙哑,转过了身来。 青霜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竟是吓的心神一颤! 雪袍少年的眸光深处原本时时刻刻都燃烧着漆黑的通灵业火,只不过此时此刻,那漆黑的火焰竟是完全化作了妖异无比的血红之色! “季月年!” 青霜的声音有些颤抖。 季月年微微阖上眼睑,待到再次睁开眼睛之时,眼底已是只余了些许邪异的红光,低声道:“青霜,你曾言蓬莱仙人讲道之后会有三宫悟道,每宫之中最出类拔萃的生灵会获得一道蓬莱仙源,此物于超脱有着大用,可是如此么?” 青霜定了定神,点头道:“我之所以前往蓬莱仙境修持,就是为了此物。” 季月年眸光微冷,道:“我要取此物,挡者,杀。” 说话之间,其身周的虚无之处有着不可见的变异业火燃烧而起,似乎要焚尽世间的一切! 在其渊深无尽的执念影响之下,就连漆黑的通灵业火都发生了恐怖的变异! 这种诡秘的血红色泽,并不是炽红的地狱业火,而是通灵业火完全入魔之后的表现! 青霜摇了摇头,道:“你我之间的气运已经相互勾连,你取还是我取并无差异,若你想要,我便助你。” 季月年看了她一眼,沙哑着声音道:“距离讲道还有短短数日,我等这便回转蓬莱仙境。” 青霜讶异道:“上圣娘娘那里不去作别么?还有许多与你相熟的宾客,西牛贺洲的牛圣婴、栖狐小公主,还有千焰龙女与盈袖少君,此时应当都不曾离开瑶池圣境。” 季月年摇了摇头,道:“我要去一个地方。” 青霜道:“你要去何处?” 季月年道:“蓬莱归墟。” 青霜定定地望着他,彷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季月年轻拂袍袖,道:“我听闻蓬莱仙人走出归墟之后,才登临第七境超脱,所以我有理由怀疑,他在超脱之前无人知晓,独自进了归墟,在其中证得超脱之后才出来建立道统。” 青霜道:“可这毕竟只是你的猜测,除却蓬莱仙人,还无人能够在归墟之中生还。” 季月年瞳孔之中隐约燃起妖异的红火,轻声道:“我不会死,至少在得知真相之前,我不会死。” 半个时辰之后,张灯结彩的琼雪殿已是恢复了静谧,它的主人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此处,去往了不可知的道路。 …… 蓬莱仙境,界境之门。 光影扭曲之间,青霜与季月年由虚化实,自境壁虚无之中一步踏出,显现出了身形。 “归境令牌。” 界境门前,那值守生灵伸出手掌,懒洋洋地开口道。 轰! 一道霜白的剑光撩起,带着撕裂一切的凶威轰贯而至,直接将其绞的神形俱灭! 甚至就连其真灵逃窜之时,都被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掌生生捏在了手中! “季月年,你做什么?!” 青霜至今已经记不清,自己这是多少次露出惊骇之色! 季月年面无表情,丝丝缕缕的佛光蔓延而出,手掌用力一握,直接将那真灵捏成了无数细碎的碎片! “何人在此放肆!?” “大胆!” 阵法轰鸣之间,数个轮值的道间宫生灵陆陆续续出现在了界境门前,待到望见了季月年的相貌,神色变得愈加忌惮与骇然! “玄阴仙尊!?” “你疯了不成?!” “蓬莱境内私自动武,乃是大罪!” 喧嚣熙攘之间,愈来愈多的生灵聚拢了过来。 季月年漠然地望着这些生灵,轻声道:“可是我并未进入蓬莱境内。” 那轮值的道间宫生灵一时语塞,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果然见季月年静立于云海仙山的边缘之外,尚未进入界境疆域。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诸人聒噪不休之时,忽地有着强大无比的气息降临而至。 知晓是长老殿的长老现身,此处所有的生灵都安静了下来。 片刻之后,蔽长老一步踏出,冷冷地朝着季月年望来,道:“玄阴,方才你因何故诛杀界境守门生灵?!” 季月年随手丢出一道留影玉石,道:“此人曾经言语辱骂于我,我此番将其诛杀,似乎在情在理。” 那留影玉石之上显示出一幕幕画面,正是飞灵仙子与其周围诸多生灵羞辱季月年之时的情景。 蔽长老面色一沉,将那留影玉石一把捏碎,道:“你若要寻仇,尽可邀其斗法,亦或者是生死决斗,为何在其轮值之时私自动武?!” 季月年轻声道:“我想杀,便杀了。” 蔽长老浑身激荡着可怕的灵机,寒声道:“下界之人,竟然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看来我要让你知道蓬莱仙境的规矩!” “你敢!”青霜冷声开口,“星陨天尊已有敕令,敕封季月年为八境星落坪的少尊,此时他亦是我的夫君,你敢动他试试?” 此言落罢,四面八方的生灵安静了一瞬。 下一刻,有着数之不尽的喧嚣议论之声沸腾而起! “她说什么?!” “早就知晓青霜乃是持界后裔,未曾想到,其竟然来自八境道场星落坪!” “星落坪拥有三位持界生灵,其中甚至还有一位八境天尊!” “这玄阴仙尊难怪如此嚣张,原来是靠上了八境道场的大腿!” “快看蔽长老的脸色!” “哈哈哈!” …… 青霜此言入耳,蔽长老的面色变得一阵青一阵白,此前所散发出的气势尽数偃旗息鼓,半点也不剩。 其虽然性子暴烈,可却不是傻子,星陨天尊乃是轮回第八境的无上存在,莫说出手,即便只是动个念头,自己便死的连渣都不剩了。 “玄阴此番出手,也算是情有可原,都散了罢。” 蔽长老一甩袍袖,竟是直接转身化作流光,离开了此处。 “哈哈哈!” “蔽长老竟然这般窝囊!” “怪不得他!八境道场何等可怕,看来你还不知!” “嘘……” “若我不曾看错,玄阴仙尊似乎只有混元极境的修业,那这次讲道……” …… 议论声中,季月年伸手拉过青霜的袍袖,竟是连归境令牌都不曾使用,直接穿入了蓬莱仙境的界境光门之中。 第八百六十八章 第七境,九尾天狐,有苏落! 洞府护阵光芒流转,季月年与青霜出现在了道间宫角落的悬浮仙岛之上。 青霜松开季月年的袍袖,神色微微冷了下来,道:“季月年,你行事这般肆意,到底想要如何?” 季月年唇角勾起些许笑意,道:“青霜道兄,前时琼雪殿结为仙姻之后,你我之间的气运已经相互勾连,难道你除了帮我,还有别的选择么?” 青霜一时之间有些无言,数息之后,才道:“我说了,可以帮助你取到混元极境的蓬莱仙源,可是你这般行事,我怕到不了那个时候,我等便惹下了无法收拾的大祸。” 季月年眸光之中隐约泛着暗红的变异业火,低声道:“比这更大无数倍的祸事,我都惹过。” 青霜后退半步,目光冷肃,道:“我现在已经有些后悔此前帮你分析季鸿之事,若是早知你的执念这般可怕,导致如今魔根深种,说甚么我都不会帮你点破此事的灵机。” 季月年沉默片刻,瞳孔之中的暗红业火竟是稍稍掩藏了去,轻声道:“且放心罢,我这便前往归墟,蓬莱仙人讲道之时我若是出不来,便不必等我了。” 此言落罢,雪袍少年转过身去,便要离开此处。 青霜望着他的背影,神情虽冷,可却还是微微叹了口气,在其身形消散之前,道:“季月年,且小心。” …… 归墟,根据记载,其乃是蓬莱仙境的源处。 从古至今,有着数之不清的生灵进入过此处,只不过却从来都不曾有人活着离开。 除了蓬莱仙人。 离开仙境的界壁光门,往东三万九千里处,便是归墟之所在。 彷佛地狱之中的轮回旋涡,可又比之大上许多,灰色的巨大漩涡几乎遮蔽了整个海天之境。 漩涡之下,即便是身高数丈的高大生灵,与其相比也似一个渺小无比的蝼蚁一般,只要稍稍靠近,便会被汲摄进去,再无声息。 归墟界境,乃是生灵绝地。 季月年静立于海境之上,抬首望着灰色的滔天旋涡,瞳孔之中的变异业火跳动的愈加炽烈。 其选择前来归墟,并非没有缘故。 通灵业火变异之后,其浸染了可怕无比的血红色泽,可也与季月年这里有了更多的灵犀。 它彷佛在告诉自己的主人,归墟深处,存在着极为重要的东西。 “执念的力量……” 季月年低垂着目光,望着自己苍白的手掌,其上有着丝丝缕缕的血红火焰缭绕而起,就连空间境壁都被烧的嘶嘶作响,有着许多细小的漆黑裂缝生灭。 好不容易挣脱了所有的因果,可是青霜点破季鸿那里的灵机之后,季月年却发现,自己头顶似乎还有着不知名的存在,正在默默地注视着自己。 这种感觉,让他窒息。 以前自己所看重的许多事,彷佛都已经变得不再重要。 “你几乎完全剥夺了我活着的意义……” “不管你是谁……” “我都会杀了你……” 季月年瞳孔之中有着血红业火弥漫,他一步踏出,御风而上,朝着那通天彻地的灰色旋涡行了过去。 …… 归墟。 阴暗的天穹之下,四面八方皆是可怕的荒芜,干涸的沙地之上生长着诡异的植物,一株一株地张牙舞爪。 而在荒芜沙地的尽头,则是矗立着一望无尽的许多墓碑。 每一座墓碑之前,都静静地站着一个生灵。 归墟,亡者归途,死亡之墟。 季月年的身形扭曲而现,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直插天际的高大墓碑。 “有苏落,九尾天狐,州天纪年第十五个无量量劫破境超脱,陨灭于第六十九个无量量劫。” 看完了墓碑之上的字,季月年再次望向站在高大墓碑之前的生灵,心神震颤。 归墟,竟然是持界生灵陨灭之后的归宿! 怪不得无人能够走出归墟! 有苏落的墓碑不过只是第一个而已,在更远处,这些墓碑足有数百个之多,每一个墓碑下面都是一尊持界生灵! 若要走出归墟,需要战胜此地所有的持界生灵! 蓦地,季月年察觉到了从未感受过的致命危机! 有苏落身前有着一道微不可察的薄薄光幕,而在此时此刻,这道光幕即将彻底崩碎! 咔嚓! 下一刻,光幕轰然崩灭! 第七境超脱生灵,九尾天狐,有苏落! 有苏落面无表情地望着季月年,伸手成爪,虚虚一抓! 嗞啦! 数之不尽的空间崩裂开来,季月年只感觉有完全无法抵抗的巨力从四面八方重压而至,自己的神魂彷佛随时都会被挤压成碎片! “这便是……超脱么……” 季月年七窍之中渗出鲜血,瞳孔之中却是逸散着可怕的红光,勾唇轻笑。 轰! 变异的通灵业火汹涌而起,刹那之间便使得其身周的禁锢松动了一瞬! 片刻之间,季月年已经施展心道神通,移形换位,径直出现在了有苏落身前! 狠狠一甩袍袖,炽白的剑虹凝聚而现,携带着西境银河的五彩神光,朝着有苏落斩了过去! 轰!!! 撕裂一切的剑光轰卷之下,空间崩碎! 可是有苏落却只是微微侧了侧头,便完全躲过了这道足以重创三尸圣人的凛冽剑芒! 他冷冷地望着季月年,极为随意地伸手拍了过来! 季月年的瞳孔急剧收缩,神魂与身躯再次被禁锢,竟是半点都动弹不得! 咔嚓。 悄无声息地,有苏落的手掌拍在了季月年的身躯之上。 季月年的身躯毫无抵抗地化作齑粉,甚至就连混沌之气所铸的神魂都崩裂了小半! 通灵业火炽烈燃烧,其重创的神魂阵阵扭曲,瞬息间便再次虚化出了季月年的身影。 季月年面色苍白,唇角却依旧挂着冰冷的笑意,道:“九尾天狐,不过如此,我所见过的超脱生灵之中,你排在最末。” 有苏落眸光微冷,下一刻,其身周有着玄妙至极的气息涌动而起,使着双手掐出了一个极为繁复的咒决。 季月年的神魂控制不住地疯狂颤抖,已经感受到了危险至极的预兆! 这一道超脱咒法,接不下! 只要咒术临身,季月年这里定然会神魂破灭,真灵崩碎! 根本来不及反应,有苏落便蓦地睁开双眼,双手变幻咒术,声音嘶哑地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九尾天狐,涂山之灵,咒杀真魂,不得往生。” 轰! 撕裂之感顷刻而至,季月年的佛源神魂直接崩灭成了碎片! 其真灵亦是在狐族咒术的绞杀之下急速崩裂,下一刻便会彻底烟消云散! “一个死人,欲要杀我,还不够资格!” 季月年沙哑的声音弥漫而起,使得有苏落这里第一次露出了凝重之色! 轰!!! 天穹震颤之间,四面八方传来了震天撼地的轰鸣巨响! 光影扭曲之间,季月年背后萦绕着玄妙至极的功德光轮,瞳孔之中金色与红色互相变幻,径直出现在了有苏落身前! 季月年竟是不顾任何后果,直接抽取了些许真灵深处燃灯古佛的修业底蕴! 佛光漫天映落而下,季月年踏着满天金光煌煌而至,伸手成指,朝着有苏落指了过去,冰冷的声音便似来自地狱:“既是死人,便给我滚回坟墓里去!” 轰! 炽目的灿金光虹穿破了所有阻碍,彷佛跨越了无数时空,径直烙在了有苏落的眉心之上! 灿金佛光大放! 有苏落面色狰狞,身周有着数之不尽的时空之幕凝聚而出,疯狂抵挡着那道金虹! 季月年神情漠然地踏天而立,俯视着疯狂挣扎的有苏落,身后的功德光轮反而越来越璀璨,每时每刻都灌注在那道虹光之上,使得那道金虹更为狂暴凶烈! 此消彼长之下,有苏落终于在不甘的嘶吼声中逐渐化作了细碎的光影,重新回到了其身后那高大的墓碑之中。 金光逐散。 咣! 季月年在十余丈的高空跌落下来,摔得七窍流血,面色苍白如纸。 燃灯古佛超脱之境的修业底蕴太过可怕,一旦显化于现世,根本不是其混元极境的真灵所能承受。 感应着真灵之上那崭新的虚光神魂,季月年趴伏在地上,唇角竟是勾起了冰寒的笑意。 “这修业乃是另一个我历经无数光阴所修来,可却也是我一直都背负着的沉重枷锁。” “在这归墟之中,我便将它用尽……” “找回真正的自己……” …… 第八百六十九章 伏羲大天尊!曾经的天地共主! “第八境,先天神灵,沧溟海神。” “成道于第三百五十个无量量劫,陨灭于第三百五十七个无量量劫。” 巍峨的灰白墓碑之前,静立着一尊面色冷漠的神灵,而在墓碑之后,则是极为清晰地显露出了其真灵陨落之期。 季月年身后悬浮着通天彻地的佛光金轮,一步踏入墓碑界境,神情冰冷地朝着沧溟海神望了过来。 咔嚓。 沧溟海神身前的光幕崩碎。 轰! 虚无之中,涌出数之不尽的上古重水,朝着季月年这里轰卷而至! 每一滴重水,都引得空间崩塌,甚至隐约有着混乱狂暴的境壁裂缝随之撕裂开来! 季月年踏着灿金莲座,不见其有何动作,身后那通天彻地的功德光轮之上映照出璀璨的佛光,径直将这些重水照的烟消云散! “渡灵佛火。” 冷声开口间,季月年手掌之上燃烧起一朵灿金的火莲,其扭曲之间直接消失在手中,下一刻,竟是使得沧溟海神浑身上下都燃烧起了璀璨炽目的金火! 沧溟海神发出极为痛苦的嘶嚎,不过数息工夫,便被融成了细碎的渣滓! 光流漫卷之间,沧溟海神所化的碎屑倒卷而上,重新回到了其身后的巨大墓碑之上。 季月年这里的目光却是没有半点变化,神情漠然地朝着下一座墓碑走去。 燃灯古佛留下了漫长的记忆,以及潜藏着的“星河之境”修业与感悟。 季月年虽然不曾使用其真正提升自己的真灵修为,可却以自己九千年的记忆为执念,固守己身,使用完全消耗这些记忆感悟的方法,临时借用了燃灯古佛的虚幻修业! 因为这虚幻修业乃是藉由季月年的真灵直接显化于现世,故而每借用一次,燃灯古佛那漫长的记忆便会被巨量消耗,这正是季月年的真正目的! 当燃灯古佛的记忆与修行感悟被尽数抹去,季月年真灵之上的沉重便再也不复存在,亦是会将其彻底遗忘,做回真正的自己。 到了那个时候,其距离自己的超脱,也就仅仅只剩了一步之遥! 归墟,无人知晓其从何处而来,只不过自从有了州天之界,这里便是持界生灵的归宿。 一尊又一尊超脱生灵、轮回生灵的墓碑被季月年走过,其身后悬浮着的功德光轮亦是变得愈加透明。 初时季月年还有些担忧,自己九千年的本我记忆,有可能会被这些庞大的记忆所压制。 只不过在其入魔执念的影响之下,血红的通灵业火完全护持住了他的本我记忆,即便庞大如天的记忆洪流冲刷而过,也根本无法浸染丝毫! 虽然其中最为主要的原因,乃是因为燃灯古佛的记忆已经无主,亦或者说,其主人便是季月年。 可这依旧在侧面显示出了其入魔执念的可怕之处。 彷佛过了千万年,又彷佛过了一瞬间。 季月年终于在一座墓碑之前停了下脚步。 而在其身后,则留下了足足数百座死寂无人的墓碑! 前方除了这座墓碑之外,已经只剩了两座墓碑! 这座巍峨的墓碑高及千丈,其底部静立着一个头戴十二垂珠黑羽帝冠、身着墨云磐龙天纹长袍的生灵。 窥天九境。 季月年望着三座墓碑,心神稍稍有些颤动。 州天之界,竟然曾经有着足足三尊窥天九境的生灵陨落! 亦或者说,其并非真正陨落,而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回到了归墟! 因为此生灵静静地望着季月年,神情之间有着许多莫名之色。 此前的超脱生灵与轮回生灵,皆是早已死的透了,即便真灵陨于此处,可也只不过留下些许虚形,并不存有自己的意识。 但是这尊窥天九境的生灵却明显不曾完全死去,其有着自己的意识存在,毕竟窥天九境已经与星河大界的界源相合,即便当真由于某些不可思议的原因陨落,可也只能称之为“半死”而已。 季月年抬首,望向了他身后的墓碑。 “窥天九境之极,伏羲大天尊,州天纪年第二纪之天地共主。” 伏羲大天尊。 季月年的目光落了回来,望向了这位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之中的天地共主,道:“原来天地共主更迭之后,此前的天地共主会被州天规则送至归墟,如此观来,倒是有些可怜。” 伏羲大天尊微微勾起唇角,道:“此言你倒是说错了,我留在此处的,不过是一道化身而已。” 季月年道:“那真正的伏羲大天尊,又在何处?” “这不是你该知晓之事,”伏羲大天尊道,“归墟本是持界生灵的安眠之地,除却守墟之人以外,无人能够离开。” “守墟之人,难道是蓬莱仙人么,原来是这般,”季月年道,“可是你不过只是一道化身,你觉得能够挡得住我么?” 伏羲大天尊露出些许莫名的笑意,朝着身后远处的两座十余万丈的巨墓指了指,道:“你有‘星河’境的虚幻修业,我不过是一道身外化身,自然是挡不住你,可是在那最后一道墓碑里,住着一尊真正的窥天九境生灵,你的‘星河’境修业毕竟是虚幻,方才一路走来又消耗了大半,决计过不了他那关。” 季月年沉默片刻,道:“伏羲大天尊,敢问你一句,执掌三界、牧守天地众生的感觉如何?” “天地为棋,众生为子,可是有资格对弈之人就那么几个,时间久了,也便腻了,”伏羲大天尊敛去了面上的笑意,沉默片刻,继续道,“星宇浩渺,州天之界不过是沧海一粟,孜孜不倦地寻求大道,才是我等该做之事。” 季月年捕捉到了其话语之中的信息,蓦地开口道:“难道你的本尊早就已经离开了州天么?可是据我所知,州天界壁牢固至了极点,即便是玄穹大天尊、如来世尊等窥天之极的存在,也根本不能离开州天。” 伏羲大天尊沉默了更久,半晌之后,才道:“归墟乃是州天界源所演化的小世界,于我等而言乃是完全封闭,虽然我并不知晓你口中那几个生灵是谁,不过其无法离开州天界壁,定然是修行有缺,真灵之上差了一物。” 季月年瞳孔之中泛起妖异的红光,沉声道:“敢问伏羲大天尊,他们差了何物?” 伏羲大天尊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头颅,道:“他们没脑子,蠢的可怜。” 季月年有些讶异,道:“这怎么可能!?” 第八百七十章 菩提祖师现身! 伏羲大天尊摇了摇头,道:“若是我不曾猜错,你口中的这几人,决计是受州天眷顾,生而窥天的尊贵生灵。似这般存在,根本无法真正体会众生的心绪,其眼里只有自己的功德造化,妄图破入更高的境界,便似当初的我一般愚蠢。” 季月年思忖片刻,不禁心神一凛。 根据古籍记载,玄穹大天尊与女仙大天尊,确实都是无量量劫之前的先天生灵,根脚极为尊贵,生来便承载着牧守三界的天地共主天命。 如来世尊诞生之时,更是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周行七步,环顾四方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至于其余的数个窥天九境生灵,譬如菩提祖师这般存在,也是生而超脱的天命持界。 纵使此后其凭借着绝世无双的灵机悟性修至了窥天第九境,可也不曾真正体会到,蝼蚁般的众生向道之难。 想到此处,季月年不禁抬首望向伏羲大天尊,道:“伏羲大天尊,那你是如何堪破其中灵机的?” 伏羲大天尊的分身似乎来了说话的兴致,笑着开口道:“当初我的修为通贯天地,已经到了三界之极,那时我便已经失去了修行的意义,甚至就连州天之界,于我这般生灵而言,都成了一个牢笼。” “这时候,我只能想尽各种办法,尝试了许多种看上去根本不可能的做法,可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虽然我生而窥天,执掌州天的天地共主尊位,统摄三界,可是剥离了这些身份,我也是一个拥有自己意识的生灵,而不是州天界源用来牧守众生的傀儡。” “于是最后,我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伏羲大天尊的笑容有些诡异,“我不再按部就班地辖制三界,我开始胡乱任命天庭的仙神,随意诛杀看不顺眼的生灵,使得乾坤颠倒,妖魔乱天;我肆意乱命,荼毒众生,使得天怒人怨,即将到来的量劫变得恐怖至了极点。” “我成功了。” 伏羲大天尊依旧在笑,“州天界源任由那一次的无量量劫将这座星河大界重创,强行剥离了我的天地共主天命,天地之间终于诞生了新的天地共主……” 他朝着身后努了努嘴,正是倒数第二座墓碑所在之地,那里弥漫着无法言明的死寂之气,“他就在那里。” “也就是在那时,我才真正地知晓,我对于州天界源而言,只不过是一条狗。” “州天的天地共主……不过是一个笑话。” “它曾经是创造我的主人,可我若是不曾按照它的意愿行事,它也能宁愿重创己身,也要毫不留情地把我踢开。” “可是这正是我想要的……” “它杀不了我。” “它……驱逐了我。” 伏羲大天尊的笑意已经盈满了面庞,“从那以后,我终于获得了梦寐以求的自由。” 季月年席地而坐,听得津津有味。 见他不再开口,季月年问道:“然后呢?” 伏羲大天尊摇头道:“它将我那一缕永远无法剥离的本源,放在了归墟,也便是我。归墟乃是封闭之处,本尊离开州天之后的事,我便不知晓了。” “不过我此时安在,想来本尊应当未曾陨灭,否则我便会化作云烟消散了。” 季月年沉声道:“窥天九境不是永不陨灭么?” 伏羲大天尊道:“在州天之界,自然是如此,可若是至了浩瀚无垠的星宇,州天的生灵又算得上是甚么?” 此言落罢,他伸手指了指倒数第二座死寂墓碑,“譬如那位,不就死的透了么?” 四面八方的隔绝光幕缓缓消散,伏羲大天尊的身形倒卷回了墓碑,其声音却是极为清晰地传入了季月年耳畔之中,“除却与守墟之人见过一次之外,我已记不清多久不曾与人说过话了,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想知道,只不过……” “还是谢过你,让我在这无边无际的牢笼之中,与一个生灵说了一会儿话……” 其声音逐渐远去,直至再不复见。 季月年站在原地,抬首望着伏羲大天尊的墓碑,沉默片刻之后,微微行了个礼。 走过漫天破碎的光影,季月年终于来到了倒数第二座墓碑。 这座墓碑高及十余万丈,已经完全遮蔽了天。 “……” 只不过其上似乎曾经有过字迹,可如今却是一片模糊,没有任何物事存在。 完全的死寂。 季月年在此处静立片刻,并未久留,径直朝着最后一座墓碑走去。 就在其穿过透明光幕的一瞬间,眼前却是光影变幻,所有的景物都在扭曲之间变幻了模样。 腥咸的海风吹拂而过,季月年定睛望去,自己正身处海滨之畔的一块巨大礁石之下。 那礁石之前,有一个身着素净道袍的青年正斜倚在软榻之上,优哉游哉地钓着鱼。 青年道人连头都未抬,依旧低头盯着脚下的海面,口中道:“把你的佛光收了去,看着心烦。” 季月年怔了一怔,身后的功德光轮隐入了虚无之中。 稍稍走近了些,季月年行至其身侧,这才隐约望见了青年道人的面貌。 其生的清秀白净,乌黑的长发盘起一个发髻,看上去便似一个平平无奇的凡俗道人。 季月年这里却是瞳孔微微收缩,想到了数千年之前,自己在阴阳渡境因果劫数之中所遇见的情景! “难道你是……历劫明心大法师……” “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的菩提祖师!?” 听到季月年有些骇然的言语,青年道人依旧不曾抬头,只是摆了摆手,叹了一声,道:“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来这该死的归墟,现在倒好,就连我也出不去此处了。” 季月年眼角微微抽了抽,道:“世人都道菩提祖师精修三教玄法,缥缈无踪,未曾想到,竟是被困在了这里。” 青年道人丢下了手中的鱼竿,抬起头来望着季月年,道:“为何我看着你这里,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之感?” 季月年心道:“若不是你,估计我根本不会来到州天。” 只不过在此时的州天现世,经过光阴长河的冲刷梳理,菩提祖师与季月年之间已经没有了半分干系。 其记忆乃是永恒的星宇规则降临州天所抹去,故而菩提祖师尽管凭借着恐怖至极的修境,隐约有所察觉,可却决计不会想到真正的真相。 第八百七十一章 季月年踏入超脱!踩头羞辱菩提! 盯着季月年看了片刻之后,青年道人移开了目光,重新捡起了鱼竿,叹道:“纵使有些熟悉之感……可是你究竟是谁,又与我何干?反正最后都是出不去此处,我已经放弃了。” 季月年沉默片刻,道:“菩提祖师,归墟当真出不去么?” 青年道人笑道:“若是能够出去,我在这里跟你废什么话?道家源教与佛家源教势如水火,三界众生还等着我去拯救,喏,那里便是归墟界门,你尽可一试。” 季月年望向了他手指所指之处,那里是一座前后无依的石门。 “菩提。” 季月年蓦地开口。 青年道人躺倒在软榻之上,懒散道:“何事?” 季月年唇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意,并未去那石门之处,而是伸出手掌,在面前轻轻一划。 一道漆黑的裂缝显现而出,其中竟然流露出了空洞可怕的星宇气息! 刹那之间,青年道人方才面上所显现的,所有虚假的神情都收敛了去! 其眸光冰寒至极,身形以恐怖到不可思议的速度扭曲而至! 咣! 季月年将燃灯古佛的残余修业催动至了极致,以更快的速度,用力关上了这道裂缝! 青年道人的身形狠狠撞在了空处! “你不是州天生灵,”他重新显化出身形,目光冰冷地望着季月年,“归墟乃是州天界源所演化,凡是州天生灵,绝对不可能对其造成丝毫破坏。” 季月年瞳孔深处露出血红的焰光,唇角勾起了不可抑制的笑容。 这笑容愈来愈大,最终竟是变成了有些疯癫的狂笑! “菩提……你终究是落在了我的手里……” 季月年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指着青年道人,已是笑出了眼泪。 青年道人冷冷地看着季月年,神情平静的可怕,道:“无需废话,说出你的条件。” 海风呼啸,吹起了白袍少年的发丝。 季月年渐渐止住了笑,目中依稀残留着些许泪水,指了指自己身后,道:“我要你使用毕生修业,将我剩余的功德光轮消耗干净,我便撕开一道自州天前往星宇的裂缝,放你离开。” 青年道人根本没有半分犹豫,心神动念之间,窥天九境之极的无上修业轰卷而至,朝着季月年身后的功德光轮冲刷而来! 不知过去了多久,青年道人的面色已是变得有些苍白。 而季月年这里,真灵深处燃灯古佛的记忆亦是疯狂消耗,身后的功德光轮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起来! “菩提。” 季月年瞳孔之中泛着妖异的红火,开口笑道,“你不是要拯救州天众生么,这里已经被州天界源完全封闭,根本去不了州天,即便是我,也只能送你前往星宇,难道你不回州天了么?” 青年道人依旧在沉默着消耗功德光轮,不曾开口。 “伪善!” 季月年喝骂道。 听到这句话,青年道人终是抬起了头,平静道:“你回不了州天,我也回不了州天,能去星宇便不错了,还待如何?” 季月年神情有些玩味,道:“我若是告诉你,我能帮你从星宇回到州天呢,你又会如何选择?” 此言入耳,青年道人的神色之间第一次出现了些许犹豫。 季月年大笑道:“伪善的东西!一旦能够拥有自由,你就能抛弃自己所坚持的一切!实在是可笑!” 青年道人面上的犹豫顷刻便消散,一言不发。 显然,若是当真能够前往星宇,其根本不可能选择再次回到州天。 其怜悯州天众生的前提,乃是因为其永生永世都无法离开州天,若要积累功德造化,传道教化之法已经被三大源教占去,亦不可行。 故而菩提祖师的方法,便是从诸多劫数上下手,亦是积累功德气运的一种方式。 可一旦真的有了直接离开州天的机会,其自然无需再自找这般麻烦。 不知不觉地,青年道人的气息衰弱了许多,而季月年身后的功德光轮,亦是只剩下了一丝半透明的轮廓。 几乎完全剥离了燃灯古佛的东西,季月年感觉浑身轻松,真灵之上亦是蠢蠢欲动,似乎随时都可以真正破境超脱! “停下来罢。” 季月年悄然催动最后一丝虚假“星河”修业的力量,面上挂着诡秘的笑容,“菩提,我这就送你离开。” 青年道人微微皱眉,道:“可你的功德光轮,还差一丝。” 季月年笑道:“我若是完全丢了‘星河’修业,如何为你开辟离开之门?” 青年道人盯着季月年,沉默了下来。 季月年道:“放心,曾经你我之间有着许多因果,我定然会好好报答你的……” 此言落罢,季月年心神动念间,袍袖一甩,直接在身侧撕开了一道黑洞裂缝! 最后一缕燃灯古佛“星河”境的力量已经被催发,以完全不可想象的恐怖速度穿过裂缝,带着季月年落入了星宇之间! 青年道人虽然是窥天九境的存在,可其速度比起“星河”境,还是要差上一丝! 季月年回头望去,就在青年道人的面容显露在裂缝的那极为微小的一瞬间,真灵狂颤,使用剩余全部的“星河”境残余疯狂一拍! 与此同时,季月年亦是朝着青年道人狠狠啐了一口:“我报答你老母!!!你便永生永世呆在归墟罢!!!” 轰! 裂缝骤然合拢! 万籁俱寂! 面前虚无的黑暗之处,仿佛依稀残留着,青年道人最后一刻露出的,怨毒狰狞至了极致的目光! 季月年心头大快! 跌坐在星宇黑暗之中,任由四面八方的黑暗吞噬着自己,季月年的神思心绪却已是完全通畅,几乎再也没有半分挂碍! “超脱……” 就在星宇黑暗将其真灵彻底吞噬的前一刻,其真灵之上所剩的最后一点灵光,终是滔天而起! 如星光织就! 不过弹指,其便生出了一道完美无缺的崭新真灵! 真灵之上,有着完全透明的神魂凝聚而出,随后便是血肉、经络、四肢百骸! 直至数息之后,星宇黑暗之中显化出了一个身着白袍的清美少年! 其举手投足之间,皆有着无法想象的灵蕴玄机,其眸光清冷,所望之处,几乎都会化作虚无! 第七境,超脱! 第八百七十二章 黑暗深处 星宇黑暗之间,季月年眸光之中通灵业火的血红色泽逐渐褪去,恢复了清冷与沉静。 虽然通灵业火此时依旧是泛着妖异的红光,可比起之前却是清澈了许多。 九千余年以来,季月年的心绪被诸多纷乱之事压抑了太久。 此次疯魔数日,其执念释放了将近半数,将因果尽数还与菩提,不仅使得其破境超脱,心境更是逐渐变成了真正的冷静与漠然。 “这便是超脱的力量么……” 季月年在星宇黑暗之中穿行,四面八方的沉暗吞噬而来,却根本无法穿透他雪白的衣袍。 举手投足之间,有着不可名状的灵蕴玄机萦绕,彷佛只要心念微动,便能穿梭时空,前往过去未来。 随意在记忆之中翻出一个片段,季月年选定一个生灵,略一推算,顷刻之间便望见了其真灵之上的因果,以及过去所经历之事。 至于未来之事,虽然也能够推算,不过却有着许多模糊并且不同的画面。 因为州天虽有命数,却无命锁,故而生灵的未来的命数改变起来并不算难,推算出来的结果也有着许多种。 “没有持界护持的生灵,极是容易推算。” 季月年心念微动,脑海之中浮现出了那个冷若冰霜的青裙少女,“青霜这里,因为有着八境道场气运的护持,推算结果却是一片模糊,轻易不可得知。” 其唇角勾起了些许笑意,喃喃道,“在此之前,我的真灵之上有无数因果纠缠,那些生灵推算于我,想必也是如此头疼,根本不得半点头绪。” 抬首望去,此前在自己眼中渊深无尽的星宇黑暗,此刻已经不再是那般神秘,远处有着一座轮盘状的星河大界,其几乎占据了眼前黑暗的七成。 那巨大轮盘太过浩渺,即便以季月年此时的超脱修境,也无法窥探其真正的本质,其四周弥漫着瑰美无比的星河光流,正是州天之界所在。 而在更远处,则存在着相对而言极为遥远的星光巨团,其与州天之界相似,亦是一座完整的星河大界。 超脱之境的感应疯狂蔓延,可除却这两座星河大界以外,季月年能够望见的依旧只有无边无际的星宇黑暗。 与此同时,四周的黑暗翻涌的愈加炽烈,季月年眸光微冷,知晓自己即便是超脱境的真灵,也无法在此处停留太久时间。 “在回到州天之前,还有一事。” 季月年遥望着命界所在的庞大星光,身形不断地扭曲消散,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在星宇黑暗之中穿行,朝着命界遥遥行去! 星宇黑暗死寂无声,除却两座缓缓转动的星河大界之外,连半个人影都看不见。 即便窥天九境都无法穿过星河界壁,星宇黑暗之中没有生灵存在也算寻常。 不过季月年却是知晓,这只是因为自己的修为太低,暂且还没有资格窥探星宇的奥秘而已。 命锁界外。 细碎的浅白光点凝聚,化作了季月年的身形。 季月年抬首望着浩瀚无尽的命界星团,行了个礼,道:“上灵前时出手之恩,季月年还不曾谢过。” 数息之后,一道远远凌驾于窥天九境之上的光虹乍然而现,包裹着一只冰蓝皮毛的小兽穿过星河界壁,落在了季月年身前。 正是那只生有湛蓝瞳孔的月白绒毛之兽,积雪。 积雪爪子里持着那道可怕无比的光虹,口吐人言道:“我家主人前时已经说了,因果已尽,难道你忘记了么?” 季月年笑道:“此事我自然知晓,不过我想与命界之主做一个新的交易。” 积雪把玩着爪子里的光流,将其捏来捏去,道:“说来听听。” 季月年神情有些莫名,伸袖在自己额头之上轻抚而过,自真灵深处抓出了一团璀璨至极的光团,送了上去。 积雪随手抓过那毫光四射的光团,沉默片刻,道:“毫无杂质的第十一境修行感悟,你倒是舍得,此物的确于我家主人有着些许用处。” 季月年道:“当初‘燃灯古佛’在过去的修业,已经超越了‘星河’境,只不过即使是过去的州天,其所能够容纳的极限便是第十境‘星河’之境。故而他将这些不被允许存在的感悟藏在了真灵记忆的最深处,也是我如今唯一所能拿出来之物。” 沉默了一会儿,积雪将那光团收了起来,道:“我家主人让我告诉你一件事。” 季月年道:“神兽但言无妨。” 积雪道:“当初在你身在‘过去’,燃灯古佛降临州天现世之时,因其‘星河境’的修业之故,州天界源第一次有了颤动。” “星河大界界源颤动的那一瞬间,有一尊来自界外的生灵强行降临州天,带走了一个东西。” 积雪有些玩味地看着季月年,“亦或者说,这尊界外生灵唯一的目的,便是使州天界源颤动,从而能够在极短的时间之内进入州天,带走那东西之后,再从容离开。” 季月年藏下心中的骇然,沉声道:“那生灵的修为如何?” 积雪摇了摇头,月白的手爪朝着头顶指了指。 季月年沉默片刻,道:“那这交易……” 积雪笑道:“放心罢,这个交易我家主人应下了。方才之事,只不过是顺便告知你,或许于你有着帮助。” 此言落罢,它便催动那道光虹,径直转身传入了命界界壁之中,再不复见。 嗞啦! 蓦地,四面八方的星宇黑暗已经开始了疯狂的咆哮! 因为季月年在星宇之间待的太久,即便是超脱之境的修业,也已经快要至了所能承受的极限。 “该是时候返回州天了。” 心下思忖之间,季月年身形扭曲,在黑暗之间转过身,朝着州天之界行去。 …… 蓬莱仙境。 讲道之期愈加临近,青霜这里的心绪却是越来越无法平静。 “止步!” 守心殿之前,一尊道源六境的天骄守卫于此,冷冷地望着石阶之下的青裙少女。 青霜面色不变,道:“我要觐见蓬莱仙人。” 那天骄冷声道:“不管你是谁,应该知道守心殿的规矩,这里虽然有着蓬莱仙人的一缕分神,可他老人家却是不会见任何人。若要见蓬莱仙人,明日讲道之会,自然会见到。” 青霜道:“我有十万火急之事,有生灵进了归墟,我想让蓬莱仙人亲自探察,帮助寻找。” 那天骄面色更冷,道:“进入归墟送死的人那么多,若要挨个去管,只怕我蓬莱仙境什么也别做了!赶紧回去罢!” 青霜目光沉了下来,道:“我乃是星落坪少尊,此番乃是代表星落坪前来谒见蓬莱仙人,你当真要挡我么?” “星落坪少尊……八境道场……” 守卫天骄面上出现了些犹豫,“既如此,我便通传一声,至于仙人的分神会不会见你,却不是我所能决定的了。” 青霜道:“多有劳烦。” 第八百七十三章 震撼三界!接受敕封! 少顷,那守卫走出殿门,朝着青霜道:“请。” 青霜微微颔首,走上石阶,向着殿内走去。 大殿之中灯火通明,蒲团之上坐着一个身着布衣的老者。 青霜行礼道:“星落坪青霜,见过蓬莱仙人。” 那老者沉默片刻,道:“在我这里修行的持界后裔不少,可是极少有人似你这般张狂。” 青霜摇了摇头,道:“我并无张狂之意,只不过有事前来寻仙人而已。” 老者轻声道:“界壁之外,打杀轮值生灵;石阶之下,唬吓守殿侍卫。这还不算张狂么?你的来意我已经知晓,那人已经入了归墟,绝无可能再出来了。” 青霜面色微变,道:“蓬莱仙人,你乃是自归墟而来,望你能够帮我寻找一番。” 老者的语气微微沉了下来,道:“不过一个混元极境的生灵,若不是看在你来自星落坪,老夫早就已经将你打杀了去!” 青霜咬着嘴唇,道:“素闻蓬莱仙人胸怀济世,未曾想到,竟是这般不近人情!” “放肆!”老者在蒲团之上站起身来,面色冰冷,“且不说我不过是本尊的一道分神,与其性格截然不同,即便蓬莱仙人当真本尊在此,也容不得你这般目无尊长的狂徒!” 其身周有着恐怖无比的风暴咆哮而起,朝着青霜这里疯狂轰杀而至! 咣! 金光迸现! 一座星虹金钟骤然而现,牢牢将青霜护在了其中,挡下了所有的风暴卷杀! 这金钟之上星虹流转,正是星落坪的两件金阙天宝之一! 蓬莱仙人的分神冷哼一声,道:“星落坪的星陨天尊固然厉害,可我却是知道,他根本无法离开星落坪!今日老夫便给你个教训,收了你的金阙天宝!” 轰! 愈加恐怖的风暴撕裂了空间,无穷无尽的超脱之力汹涌而至,直接将那金阙天宝在青霜那里收摄了过来! 光影崩散! 青裙少女孤零零地站在大殿之中,面色已是苍白至了极点! 蓬莱仙人取着星虹金钟,寒声道:“若要取回这座钟,叫你家长辈来给老夫赔礼认罪!” 听到此言,青霜的面色愈加苍白! “不知由我来给你赔礼认罪,你受不受得起?” 清冷好听的声音传遍蓬莱仙境,时空扭曲之间,身着金线白袍的清美少年已是出现在了大殿之上! 其雪白长袍之上逸散着无法形容的玄妙灵机,泛着白金色泽的眸光所望之处,几乎都化作了可怕的虚无! “季月年!” 青霜用力咬着嫣红柔软的嘴唇,眸光之中满是惊喜交织的复杂之色! 那老者的神色却是陡然沉了下来,寒声道:“第七境!超脱!” 闻听此言,青霜面色大变,死死地望着季月年,果然在其所散发的气息之中感受到了不可思议的恐怖伟力! 还不曾等她回过神来,州天三界的界源便已经察觉到有新的超脱生灵诞生! 咣! 咣! 咣!!! 天钟震响! 无量数的天光自三十三天天庭之上轰落而下,州天三界所有的生灵都望见了这一幕惊世奇观! 便似当初清虚道德真君证得超脱一般,三道天钟过后,世间无量数的生灵皆是真灵震颤,抬起头朝着此处望来! 三十三天天庭、四方小天庭、大日神宫、月宫、九大窥天道场、轮转重极、西极灵山、幽冥酆都、十殿阎罗及五方鬼帝之域、地境四海龙宫、四大部洲、七十二洞天福地、十三道先天禁地、清微玉清天、银河诸宫…… 就在这一刻,州天之界的天地众生,皆是极为清楚地知晓,此次量劫期间,第二尊超脱生灵诞生了! 其名讳以州天为凭,清晰至极地烙入了每一个生灵的脑海深处! 潮音尊者! 道佛兼修之下,季月年还是选择了自己区别于妙善尊者,所独自修悟的佛源心道! “你不过是一道分神,能受得住我的赔罪么?” 季月年静静地望着殿中的老者,轻声开口。 那老者被铺天盖地的佛光所镇压,动弹不得,甚至就连嘴唇都有了些许颤抖! 此间变故早就已经震撼八方,数之不尽的生灵依旧沉浸在诞生超脱生灵的惊骇之中,可却有眼尖之人一眼便认出了季月年! “潮音尊者!” “刚刚诞生的超脱存在!” “潮音尊者竟然在与蓬莱仙人对峙!” …… “给你一息,交出星虹金钟。” 白袍少年轻声道。 老者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掌,刚要召唤出星虹金钟,头顶那铺天盖地的佛光便疯狂轰卷了下来! 轰! 没有半点抵抗之力,老者竟是直接被撕裂成了无数碎片,彻底崩灭! 白袍少年伸袖一抓,星虹金钟立刻便在虚无之中落入了其手掌,转身将其交予青霜,道:“我说话的时候,一息便已经过了。” 四面八方的无数生灵望见这一幕,皆是惊骇至了极点! 轰! 天光映落! 轮回八境的恐怖气息席卷天地,使得方圆数千万里之内所有的生灵都低下了头! 北极真武大帝在数千仙神的簇拥之下显化而出,神色威严,朝着季月年这里微微颔首,道:“潮音尊者,有礼了。” 煌煌天光之下,愈加显得其尊威赫赫。 季月年拱了拱手,道:“真武帝君有礼了。” 真武大帝面带笑意,道:“且免礼,奉昊天金阙玄穹大天尊敕令,前来接引潮音尊者,前往昊天金阙灵霄宝殿接受敕封。” 其虽然语气自若,可目光深处却是隐约有着一丝紧张。 监天境方才已经给出了其观测结果,这位潮音尊者的根脚极为干净,乃是东海血裔、瑶池仙灵,而更深处则是与太阴神女有着干系。 最令人震骇的是,其骨龄竟然仅仅只有九千两百年! 而且其修行的过程亦是极为透明,自北俱芦洲至东海,再至瑶池圣境、蓬莱仙境,几乎完全没有任何外力的干预! 唯一让真武帝君有些担忧的,则是其曾经在南海的修行经历,会不会使得季月年偏向灵山大雷音寺。 因为世间一旦诞生出新的超脱生灵,因着争夺功德造化之故,道家源教与佛家源教几乎都会争抢着前来敕封。 而新的超脱生灵接受了谁的敕封,便会被认为此后会为哪家源教争夺气运。 清虚道德真君乃是元始天尊的嫡传,自然名正言顺地做了天庭的持界圣人,而季月年这里却是道佛兼修,故而真武帝君心下还是多多少少有些忐忑。 季月年沉默片刻,笑道:“天地共主既然召见,又有真武帝君亲自相迎,自无不去之理。” “好!”真武帝君大笑道,“诸仙神听命,落仙梯,开天门,迎潮音尊者登天!” “领命!” 此间映照的天光轰然暴涨,无量毫光朝着四面八方绽放而出,天穹之上逐渐开启了一道巨大的白光天门! …… 第八百七十四章 玉皇赦罪玄穹大天尊!灵霄宝殿!天地共主! 灵霄宝殿,万仙来朝! 四面八方皆是煌煌威严的巍峨仙宫,而在那高不可及的天穹尽头,则矗立着无法形容的通天仙殿! 其凌驾于三十三天天庭之上,雄踞天境,轰卷星河的气运足以镇压天地! 灵霄宝殿,便是州天的天! 天地共主所居之处,昊天金阙,灵霄宝殿! 宽大至极的仙梯两侧,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上境仙神,此时此刻,无量数的生灵皆是抬首望着此处,望着那新诞生的超脱生灵! “灵霄法旨,宣潮音尊者入昊天金阙,觐见天地共主!” 轰鸣天音一重一重轰落而下,卷过了三十三重天庭,使得四面八方的无数仙灵神圣都尽数沸腾了起来! “潮音尊者,请。” 真武帝君笑道。 “帝君客气了。” 季月年与真武帝君顺着煌煌仙梯扶摇而上,抬首望去,已是望见了天穹尽头的那座伟大如天的通天仙阙。 “这里是洗天池。” “此处是监天境。” “这里则是地神境与冥神境,主管下界诸事。” “这里是蟠桃仙园。” “此处是天河司。” 自仙梯之间一路行过三十三重天庭,每过一处雄奇瑰美之地,真武帝君都会为季月年介绍一番。 在无量数生灵的注目之下,季月年与真武帝君终是穿过诸多天境,在跨越时空的仙梯承载之下,行至了灵霄宝殿之前! 季月年抬首望去,只觉自己渺小如蝼蚁,这座天地宫阙太过浩瀚,四面八方的气运如同通天巨龙一般化作巨柱,咆哮着缠绕在檐角天柱之间,其高有数十万丈,仅仅殿门便巨大到不可想象! 灵霄宝殿之前的四根天柱煌煌矗立,有数十尊高及十万丈的巨大神灵守卫于此,季月年与真武帝君站在此处,甚至就连这些神灵的庞大脚趾都要仰望! “这些皆是天敕护殿大神,经由天地源气所生,虽然无法离开此处,也不能自主修行,可其中的每一尊,都有着堪比超脱境的肉身。” 真武帝君笑道。 季月年心绪流转,道:“原来是这般。” 正说话之间,真武帝君已经带着季月年纵身飞起,穿云破雾,飞过了灵霄宝殿高及万丈的金雕门槛,缓缓落入了灵霄宝殿之中! 轰! 天音贯耳! 季月年抬首望去,这大殿不知有多大,只见有数之不尽的古老天神、上古仙圣林列四周,三清四帝、诸御帝尊、日月天灵、道家诸圣…… 许多道家源教的持界生灵都或是真身、或是分身地来到此处,见证此次无量量劫期间第二尊超脱生灵的诞生。 而在那数十万丈的最高之处,则是矗立着高至天霄的煌煌天位,此庞大天位乃是灵霄宝殿浩瀚气运的中心之处,亦是玄穹大天尊的天地共主之位! “大道明殿昊天金阙至尊玉皇赦罪玄穹大天尊!” 无数神灵的交汇天音轰然震响! 无论是三清四帝还是诸御帝尊,皆是微微垂首,应诺道:“玄穹大天尊!” 季月年随着身旁的真武帝君,共同行礼道:“玄穹大天尊!” 那煌煌至尊的灵霄天位上不见人影,其沉厚清朗的声音却是传遍了灵霄宝殿:“诸卿免礼。” 天座底部,一尊高及二十万丈的道袍神灵上前一步,取出袖中的灵霄法旨,朗声道:“自从无量量劫以来,天地浑合,福德造化,三界众生载缘至厚。有下界北俱芦洲仙族、龙族、人族三族混血后裔季氏月年,修行九千二百二十六年,终至超脱,持界生灵再添一尊,实乃天地之幸、天庭之幸。昊天金阙玉皇赦罪玄穹大天尊,亲命灵霄法旨,敕封季氏月年为三十三天天庭持界圣人,享无量功德福运,享持界圣位尊号,以第二十五天境‘弦玉天境’为其道场,敕天讳‘潮音圣者’,敕为‘弦玉天境天主’,享持界造化之界!” 轰!!! 那灵霄法旨化作漫天金光冲霄而起,顷刻之间便没入了灵霄宝殿的更高之处! 天地共主使用天地规则敕封生灵,三界震颤! 下一刻,有不可思议的天光轰鸣而至,尽数落在了季月年所立之处! 不知过了多久,四面八方的天光逐渐消散,季月年这里已是完全换了一幅装束。 其身着光华流转的金白云纹裰壁仙衣,披着锦织天霄金圣白袍,身后有着仙光云轮滔天而起,未戴冠冕,漆黑如瀑的长发披散下来,愈加映衬的其眉眼如画,白皙清美。 “恭喜潮音圣者!” “潮音圣者有礼了!” “潮音圣者,有礼了!” 诸多仙神皆是满面笑意,朝着此处纷纷行礼。 季月年却是眸光微动,道:“玄穹大天尊,潮音曾经被三十三天天庭追杀,不敢受封。” 此言落罢,诸多仙神之中的李靖大天王不禁变得面色煞白,望向季月年的目光极是怨毒! 诺大的灵霄宝殿立时便安静了下来。 那灵霄天位上传来玄穹大天尊浑厚清朗的声音:“卿有何事,直言便可。” 季月年笑了笑,道:“好教玄穹大天尊得知,天王圣境之主李靖与其子哪吒、金吒,还有其师尊太乙真人,皆是欲要杀我而后快。” 玄穹大天尊沉默了一瞬,显然是在推算,片刻之后,其开口道:“元始天尊,太乙真人与哪吒皆是你清微玉清天门下,甚至那昆仑神山,也是你玉清天一门的道统,此事你看该如何处理才好?” 元始天尊的化身上前一步,微微行了个礼,道:“劣徒太乙此前犯了罪过,早已被我罚令禁足于玉清天境,其余的我便不甚清楚了。” 真武帝君上前行礼道:“玄穹大天尊,我早已查明李靖这厮贪赃天境灵物,犯下私自下界、扰乱地境气运、擅自干涉其余天境之事等等足足数十条天规,实在是罪不容诛!” 又有太阴神女身旁的勾陈帝君上前一步,恨声道:“李靖与哪吒等人不过是些许蝼蚁,竟然也敢冒犯灵霄天威!玄穹大天尊,勾陈上表,即刻唤来五岳雷公与掌雷天曹,召唤紫霄天雷,诛杀此獠!” 诸多仙神纷纷上表,一时之间竟是群情激愤。 那巍峨天位之上传来玄穹大天尊的声音:“准卿所奏。” “勾陈领旨!”勾陈帝君恭敬应了一声,随后转身厉声喝道,“天曹雷公何在!!” “小神见过帝君!” 雷鸣震响之间,数尊赤面獠牙的雷公与两个掌雷天曹扭曲而现,跪伏在地! 勾陈帝君朝着李靖与哪吒遥遥一指,冷声道:“天曹雷公!即刻呼唤紫霄天雷!诛杀此獠!” 李靖面色惨白,终于扑通一声跪伏下来,朝着上面那高不可及处高声哭泣道:“大天尊!李靖冤枉啊!” 哪吒亦是用力咬着牙,怨毒无比地盯着季月年这里,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李靖目光愈加绝望,拉着哪吒朝着季月年这里跪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潮音圣者!我给你跪下了!是小儿有眼不识泰山,你便乞求大天尊开恩,饶了我等罢!” 哪吒起初还有些倔强,不过看到自己父亲强烈无比的求生欲望之时,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了下来。 那些天曹与雷公皆是减缓了手中催动法器的速度,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此处。 在灵霄宝殿上执法多年,他们极为清楚,亦是见过很多次,似这等时候,极有可能存在着反转! “玄穹大天尊,小神冤枉啊!” 又是一道撕心裂肺的哭泣声! 诸多仙神侧头看去,竟是昆仑神山的掌教圣人,亦是元始天尊曾经的记名弟子之一。 轰! 一道玄光划过,昆仑神山的掌教圣人直接被绞成了飞灰! 元始天尊拍打了两下袍袖,散去了指间的玄光,朝着左右笑道:“这畜牲早已被我逐出清微玉清天,此番在灵霄宝殿之上言辞无状,让诸位见笑了。” 诸多仙神哪有资格笑他,连忙赔着笑纷纷开口。 “天尊说的哪里话!” “清理门户,我等为天尊高兴还来不及!” “恭喜天尊,除去劣徒!” 欢声笑语之中,真武帝君却是侧头望向季月年,低声道:“潮音圣者,这李靖等人……” 季月年神色茫然,道:“李靖是谁?这天庭之中存在此人么?” 真武帝君会意,暗地里拂了拂袍袖,与其相视一笑。 远处的勾陈帝君冷笑一声,厉喝道:“雷公天曹!还不动手!?” “小神领命!” 咔嚓! 炽目至极的雷霆轰鸣咆哮,足足数十道紫霄天雷自灵霄宝殿的高穹之处劈落而下! 在雷公与天曹的秉公执法之下,跪在季月年身前的李靖与哪吒满脸绝望,目光之中依稀残留着怨毒与懊悔,直接被紫霄天雷劈成了灰烬! 第八百七十五章 你到底是谁!? 蓦地,灵霄宝殿之中,那身着素白裙裳的少女上前一步,轻声道:“玄穹大天尊,太阴有事禀奏。” 此言落罢,所有的仙灵神圣皆是逐渐停下了喧嚣,朝着此处望了过来。 太阴神女,月之神灵。 其骨相模样生的绝世无双,仙姿绝色,气质清冷幽美,目若冷星,唇若朱蔻,羞花闭月,落雁沉鱼。 若是论相貌,这尊月神可谓是州天三界之极。 勾陈帝君素来与其交好,亦是上前道:“玄穹大天尊,还请听太阴神女一言。” 那煌煌天位之上传来玄穹大天尊的声音:“方才我听察三界,看到潮音圣者是你往生之身的子嗣,太阴,你是因着此事么?” 太阴神女点了点头,轻声道:“瞒不过玄穹大天尊,正是此事。” 玄穹大天尊笑道:“此乃小家之事,还需你与潮音圣者自行商议为好。” 此言落罢,那天位之上的仙云灵光散去,显然其已经离开了灵霄宝殿。 三清四帝、诸御帝尊等诸多仙神皆是垂首行礼道:“恭送玄穹大天尊!” 勾陈帝君行至季月年身前,笑道:“我与太阴神女乃是近邻,此前我便察觉到,潮音圣者与太阴神女的相貌颇为相似,没想到当真如此巧合。” 季月年还礼道:“勾陈帝君有礼了,方才之事,还要谢过勾陈帝君。” 勾陈帝君面上笑意愈加浓郁,道:“潮音圣者,待此间事了,可来银河西境的勾陈帝宫看看,我必扫榻以待。” 正说话之间,太阴神女在万众瞩目之下行至此处,目光复杂地望着季月年,并未开口。 季月年抬首看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白裳少女,眸光微冷,道:“神女殿下。” 太阴神女沉默片刻,轻声道:“难道你不愿与我相认么?” 季月年有些失笑,道:“诞下我的乃是赵阴月,与神女殿下又有何干系?” 勾陈帝君与真武帝君互相对视一眼,皆是转身离开了此处。 太阴神女道:“赵阴月便是我。” “赵阴月确实是你,可是你却不是赵阴月,”季月年神情更冷,语气之间却是有了些许变化,“你是日月天灵,生来便要庇护州天众生,这因果暂且不提,你若是能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可以放下此前与你之间的因果。” 太阴神女有些疑惑,显然不曾真正理解季月年的意思,道:“何事?” 季月年轻声道:“将赵阴月全部的记忆都给我,完全剥离出来,不要有任何保留。” 太阴神女沉默片刻,道:“她的自我意识已经死了,留下的只有这些记忆,你若是要靠这些来复活她,只怕窥天九境都做不到。” 季月年的面色蓦地沉了下来:“我要她的全部记忆……里面有着我必须要知道的东西……你若是答应,我便与你相认。” 太阴神女静静地望着季月年,数息之后,道:“我答应你,只不过她的记忆在不久之前我已经看过了,其中并没有什么稀奇之处。” 此言落罢,白裳少女轻拂纱袖,凝聚出了一个光团。 季月年一把将那光团取在手中,径直将心神浸入了进去。 “季鸿……” “季鸿……” 心下喃喃之间,季月年疯狂翻找着赵阴月十六年之间的记忆,就连一丝一毫都不曾错过。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在灵霄宝殿巍峨庞大的金雕门槛之下,枯坐了数十年。 “你这样又是何苦,她已经死了。” 太阴神女静立在他身侧,叹了口气。 “与你无干!” 季月年抬起头来,目光冰冷。 太阴神女望着他与自己极为相似的面庞,伸出手掌,欲要抚摸季月年的发丝,却被他直接躲了过去。 张天师、葛天师带着数十仙神行了过来,行礼道:“小仙见过神女殿下!” 太阴神女神情有些黯然,道:“免礼。” 张天师、葛天师行至季月年身前,互相对视一眼,张天师道:“潮音圣者,玄穹大天尊敕令,圣者可以进入灵霄宝库,挑选一件金阙天宝。” 季月年随手将那团记忆揉成细碎的光影,神情晦暗,站起身来道:“走罢。” 不知不觉地,季月年心神深处涌起了些许绝望之感,他有着无法言说的预感,若是自己灵机不够,只怕永生永世都无法得知季鸿的来历! 这种可怕的感觉,几乎让他窒息到了极点! 随着张天师、葛天师走过浩渺雄浑的天间宫阙,走过不知多少上天圣地,终于停在了一座比灵霄宝殿稍小些的巨大天宫之下。 “潮音圣者,请罢。” 季月年心绪隐约有些烦乱,信步走上了漫长遥远的天阶,身形扭曲之间,顷刻便跨越了无数距离,落在了天宫殿门之前。 “问潮音圣者金安!” “拜见潮音圣者!” 殿门之下,足足数千尊强弱不一的仙神都跪伏下来,神情极是恭敬。 “免礼。” 季月年随意摆了摆手,在数尊天神的引路之下,行入了灵霄宝库之中。 数之不尽的冲霄宝光映入眼帘,金阙天宝的可怕气息瞬间便漫入了心神! 不只是四百余件超脱、轮回的金阙天宝,甚至在那天宫最高处,还摆放着足足六件窥天九境的先天灵宝! 先天灵宝,州天之极! “金阙天宝,果然珍贵。” 季月年随意地笑了笑,走过这些神光闪烁的至宝,朝着宝库深处漫步而行。 不知不觉地,其竟是走到了藏有无数典籍的巨大书架之上。 这书架高及数万重,其中所藏着的典籍密密麻麻,根本数之不清。 季月年的心绪无法完全平静,便随便拿出一卷,翻读起来。 蓦地,其自己所修悟的心道预感再次开始了疯狂的震颤! 这是完全属于季月年自己修行之物! 此时其至了超脱之境,这预感定然已经准确至了不可想象的地步! 第一次有此预感,乃是白玉楼倾覆元景玄山! 第二次有此预感,则是与青霜在琼雪殿结为仙姻! 而此时此刻的预感,则是现在的第三次! 季月年放下手中书卷,蓦地转过身去,侧头望向了一卷位于角落之处的古籍。 伸手将此物拿起,季月年心神深处的预感颤动的愈加炽烈! 第八百七十五章 季月年,难道你喜欢我么? 《州天古纪》。 季月年颤抖着手指,翻开了这卷古籍。 “州天古纪,第二纪天地共主,伏羲,不尊州天,不守天道,自取其咎……” 看到这里,季月年不禁目光一颤。 缓缓将其翻到了下一卷,心神深处的预感翻涌而起,已经至了极限! “州天古纪,第三纪天地共主,鸿,效仿伏羲,扰乱天道,逃离州天……” 季月年瞳孔骤然收缩,死死地望着那个“鸿”字! 季鸿! 他竟然是第三纪的天地共主,鸿! 归墟之中,那倒数第二座墓碑为空,伏羲曾言,那就是下一个天地共主的墓碑! “可是为什么,他的墓碑是空的……” 思忖之间,蓦地有一道闪电划过脑海! 命界之主的神兽曾告诉自己,自己曾经身在过去之时,燃灯古佛降临州天现世,而就在此时,州天界源震颤! 有界外生灵趁虚而入,前来州天,取走了一样东西! 一切都恍然大悟,雾散云开! “那个界外生灵,就是鸿!” “他取走的根本就不是某个东西,而是自己被州天锁在归墟的一道本源!” “其墓碑为空,根本不是似伏羲所猜测那般,死在了界外,而是其中锁着的本源被悄然取了去!” “其修境与命界之主一般,至了第十一境的极限,若要突破第十二境,必须要使得真灵完整!” “可是他是州天生灵,即便逃离了州天,修至了第十一境,但也完全没有能力强行打破星河大界的界渊,取回自己的那一道本源!” “鸿为了取回自己被锁在归墟的本源,布下了这一场通天之局……” “无论是将我不知不觉地送到世尊那里,还是暗地里施展神通,暗示世尊布一个局中之局,给予其破入第十境的希望,从而使我被菩提祖师发现……” “鸿躲在背后,所做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使我回到过去,修至州天不能容纳的第十境,然后再用第十境回到现世,最后达成他最终的目的……” “颤动州天界源……” “只有州天界源颤动,趁此时机,他才能在归墟之中将自己的那一缕本源强行剥离,达成真灵的真正完整……” “所以鸿取走自己本源的时间,就在我回到过去,而燃灯古佛降临现世之时,那一段极为短暂的时间之中……” “怪不得菩提祖师去了归墟!” “原来他已经察觉到了鸿的蛛丝马迹,前往归墟,就是为了确认自己最后的猜测!” 季月年抬起头来,望向归墟的方向,心下不可避免地对菩提祖师有了些许敬佩,“能够在十一境生灵的布局之下,寻找到蹊跷之处,并且亲自前去印证,你为了州天众生,所耗费的心力已经超越了几乎所有的州天生灵,确实称不上‘伪善’……” “此时此刻,鸿只怕早就已经带着自己完整的真灵,远远离开了州天,去突破第十二境……” “其布局所留下的一片狼藉,在其取得自己的本源之后,只怕根本不会生起半点在意……” 季月年放下《州天古纪》,微微叹了口气,眸光之中却是泛起了冰冷的寒意,“鸿,如今的州天,我已经只剩下了一个敌人,待解决了祂,我再去寻你的麻烦……” “如来世尊……” …… …… 南海,潮音涧。 “你的佛讳,倒是与我的道场有些相似。” 碧水重瓣缎裙少女静坐在荷花池旁,轻声开口。 季月年坐在其数丈之外,却并未望向荷花,而是凝望着碧裙少女美丽绝世、倾尽天地的的侧脸,笑道:“我曾是南海佛子,难道妙善尊者不记得了么?” 碧裙少女道:“不过是瑶池圣境送来修法的生灵,我并未太过在意,似你这般的佛子,南海还有着数十之多。” 季月年道:“曾经我想过,有朝一日能够似这般正大光明地看着你,如今终于变成了现实。” 碧裙少女微微侧过头,一缕青丝在白皙如玉的耳畔垂落下来,目光有些古怪,道:“潮音圣者,你此言……” 季月年笑了笑,道:“随便说说罢了,妙善尊者,此次我前来潮音涧,乃是有着要事。” 碧裙少女道:“潮音圣者直言便可。” 季月年眸光莫名,道:“不久之前,我曾见过命界之主。” 碧裙少女怔了一怔,道:“可是据我所知,命界无主。” 季月年轻声道:“亦或者说,命界的仙。” 碧裙少女眸光微动,第一次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季月年,数息之后,才开口道:“命界,亦没有仙。因为在命界,‘仙’是禁忌。” 季月年站起身来,定定地望着她,一字一顿道:“妙善尊者,那你,是命界的谁?” 良久的沉默。 碧裙少女蓦地展颜而笑,荷花池碧波荡漾,她的仙姿玉貌却是明姿好看,一笑之间,天地日月都黯淡下来,她的脸庞彷佛在此时此刻成了世界的中心。 虽然太阴神女与她的骨相模样不分伯仲,可其气质却是截然不同。 太阴神女根脚尊贵,清冷矜傲;而妙善尊者却是与青霜一般无二的性子。 季月年望见她倾尽天地的笑靥,眼前碧裙少女的身形蓦地与那南海之畔,轻抚礁石的女童身影重合在了一处。 “原来我根本不曾真正认识过你……” “我以为你成了观世音菩萨尊者之后,会磨去自己的性子……” “此时我才知道,原来你从未变过……” 季月年稍稍移开目光,不敢再看她一眼。 碧裙少女站起身来,走到季月年身前,白皙柔软的唇角依旧挂着些许笑意,轻声道:“潮音圣者,你莫不是喜欢我?” 好闻的少女发香漫入口鼻,季月年这里,极为罕见地有了些许不知所措。 蓦地,季月年回过神来,想到了曾经真灵记忆深处,敖青的片段。 当初她也是这般捉弄敖青,还把敖青的珊瑚冠冕丢入了荷花池之中。 季月年转过身来,定了定神,望向碧裙少女,果然见她眸光之间有着促狭的笑意。 “谁会知晓,妙善尊者竟是这般喜欢捉弄人的性子。” “甚至比青霜还要多些清灵跳脱……” 季月年心下微微叹了口气,拱手行礼,“妙善尊者,就此别过。” 那碧裙少女笑道:“不敢继续问了么?” 季月年摇了摇头,身形溃散,已是离开了潮音涧。 …… 第八百七十六章 谁是你妹妹 南海之畔,季月年一步踏出,身形扭曲之间,径直穿越无尽遥远的时空,落入了东胜神洲边缘的昆仑丘。 瑶池圣境张灯结彩,熙攘喧嚣,几乎所有的生灵面上都洋溢着掩藏不住的喜色。 境壁界门大开,重云之海亦是朝着两侧翻涌而去,离宫仙阙的苍极玉阶之前,无数生灵来来往往,皆是为了觐见上圣娘娘一面,能够前来瑶池圣境修行。 潮音圣者登临超脱,在昊天金阙的敕封之下,其有资格选定一处界境,持着玄穹大天尊的灵霄法旨,将其作为自己的超脱道场。 此消息甫一传出,便以极为恐怖的速度轰传四海,传遍了地境四大部洲! 第七境,超脱道场! 纵观地境人间,超脱道场可谓是屈指可数,甚至不到十指之数! 而新的超脱道场,意味着庞大如天的气运,数之不尽的上境灵气与精纯天光,以及超脱存在的偶尔指点! 超脱道场的好处远不止于此,不过世人皆知,潮音圣者已经选定了昆仑丘瑶池圣境,故而在数日之后,瑶池圣境便会在灵霄法旨的敕封之下,以天地共主之令动用州天规则,直接将其擢升为超脱道场! “此次前来昆仑丘,不知潮音圣者会不会接见我等。” 瑶池圣境之外,落泉道君叹了口气,面上有着些许忐忑之色。 在其身后,栖狐小公主看了一眼身侧的盈袖,笑道:“大兄,莫要担忧了,千焰嫂嫂与潮音圣者曾经义结金兰,难道你忘记了么?更何况前时其大婚之时,还与我等相谈甚欢,虽然此次千焰嫂嫂未至,不过想来我带着盈袖姐姐前去谒见,来此修行一段时日应当不难。” 落泉道君道:“毕竟超脱生灵与寻常不同,与我等相比已经完全不在一个生命层次,而且若是在此处破境凌霄,固然对我等有着极大好处,可是却会消耗超脱道场的气运,我看潮音圣者未必会应下此事。” 栖狐小公主瞥了他一眼,道:“大兄,莫要乱说,潮音圣者并非那般不念旧情之人,更何况我等破境凌霄所需的气运又不算多,与超脱道场庞大如天的气运相比,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落泉道君哑然。 身着宫装霓裳的盈袖却是伸出纤白的手指,拢了拢耳侧的一缕发丝,轻笑道:“能在超脱道场破境自然最好,若是季月年当真这般吝啬,我等便回转西牛贺洲,又有何妨?” 随着超脱隐秘逐渐为此次无量量劫期间的天地众生所知,下界地境之中,由混元极境直入超脱的理念开始了剧烈的动摇,许多混元极境的天骄皆是选择破入凌霄天君之境,一步一步地修行上去。 落泉道君、栖狐小公主等人就在此列。 若是在寻常的六境道场破境凌霄,所能汲取的气运实在太少,对此后其真灵修行的上限有着极大干系。 可若能在超脱道场破境,其真灵所能得到的好处却是不可估量,至少要比六境道场强出了千倍之多! 此次落泉道君等人前来瑶池圣境,亦是千焰龙女所授意,她与牛圣婴暂无破境的想法,不过却是想着让自己的兄妹前来沾一沾光。 “诸位久等了,还请报上名讳。” 数个瑶池生灵的仙女鱼贯而至,她们刚刚接引了数十个前来谒见的生灵,神色之间虽然疲惫,可目光深处却依旧有着掩藏不住的喜色。 落泉道君笑道:“我等来自西牛贺洲积雷山,前来谒见潮音圣者。” 一个身着紫纱的仙女道:“谒见潮音圣者的话,诸位却是要失望了,潮音圣者正在炼融瑶池气运,暂不见客。” 落泉道君眸光微黯,还不曾开口,另一尊女仙却是皱了皱眉,上前道:“若我不曾记错,前时潮音圣者大婚之时,似乎来过积雷山的生灵,乃是平天大圣的子嗣,可是诸位么?” 栖狐小公主拉住落泉道君的手臂,笑道:“平天大圣正是家父,潮音圣者与我家嫂嫂乃是金兰之好,还望仙女行个方便。” 那仙女笑道:“既如此,我便前去通传巡守仙君,再由其禀报上去,不过潮音圣者会不会接见诸位,却不是我等所能决定的事了。” 此言落罢,她便转身飞入了巨大的界境光门之中。 就在这时,界境之外又来了十余个生灵,这些仙女分出一部分,朝着那些生灵接引而去。 落泉道君望着这座洞天福地的繁盛气运,慨道:“待此间成为超脱道场,只怕会引得地境生灵趋之若鹜,其气运只会越来越强盛。” 蓦地,有道道光流自虚无之中扭曲而现,直接将落泉道君等人卷入了其中。 待再次睁开眼时,落泉道君只见琼雪殿的殿门之前,静立着一个身着白金仙袍的清美少年,其眉眼如画,可目光却是极为平静,正朝着自己三人望来。 “潮音圣者!” 落泉道君心神微颤,有些失措行了个礼。 栖狐小公主微微咬着嘴唇,道:“潮音圣者。” 唯有那生的美丽绝世的红裙少女抬首望来,轻声道:“季月年,青霜仙子不在你身边么?” 季月年眸光平静,唇角却是勾起了些许笑意,上前作势搀了一搀,笑道:“落泉道君,栖狐小公主,无需多礼,你家兄长与嫂嫂可还好么?” 落泉道君等人怎敢当真受他搀扶,慌忙让了一让,直起了身子,栖狐小公主回道:“潮音圣者,千焰嫂嫂时时刻刻念叨着你,上次回去之后,夸赞了青霜仙子不知多少次,这般清丽无双的模样,怕是只有我家盈袖姐姐才能与之相比了。” 红裙少女在其身侧盈盈轻笑,不曾开口。 若是单论相貌,盈袖要稍稍胜出青霜一筹,与季清婵这里相差仿佛。 不过青霜却是胜在渊峙崖断、清冷矜傲的气质,而盈袖则是外柔内刚,未有青霜那般犀利明透。 季月年笑了笑,侧头看了一眼身着妆红霓裳的美丽少女,道:“盈袖少君,青霜她已经回了星落坪,过几日里灵霄法旨敕封超脱道场,她自然会前来此处。” 盈袖微微颔首,落泉道君在旁开口道:“好教潮音圣者知晓,此次我等前来,却是有事相求。” 季月年摇头笑道:“千焰与圣婴的妹妹便是我的妹妹,落泉道君,你与栖狐妹妹无需这般见外,有事直言便可。” 这句“栖狐妹妹”一出,即便以栖狐小公主的性子,亦是倏地羞红了白皙的脸庞,轻轻咬着自己柔软的嘴唇,说不出话来。 落泉道君行了一礼,道:“我等听闻瑶池圣境即将晋升超脱道场,欲要藉由超脱道场的气运,破境凌霄,以提高此后真灵底蕴的修行上限,不知瑶池圣境这里……” 栖狐小公主面上的红晕未曾褪去,可却依旧在一眨不眨地望着季月年这里,显然并不知晓其如何回答。 毕竟每多一个生灵在此破境,道场的气运本源都会消耗一些,更何况瑶池圣境之中原本便有着许多生灵,寻常想来,这些瑶池生灵自然不愿外来之人前来分享。 “我还道是何事,原来是这般,”季月年道,“且不说你家千焰嫂嫂曾经在碧波潭舍命救我,单是我在积雷山修行之时,落泉道君、栖狐妹妹对我的照顾便已经颇多,此等小事,尽可不必如此见外。” 思忖片刻,季月年继续道,“我这座玄阴仙宫,乃是瑶池西境气运的中心,历经我多次炼化,已经有了诸多神妙之用。这座琼雪殿暂且留给青霜,其余的琼台殿与琼台仙境便留给诸位修行,如何?” 此言落罢,落泉道君当即连连摆手,道:“玄阴仙宫乃是潮音圣者的道场,此事万万不可!” 栖狐小公主低声道:“确实不妥,若是当真如此,不知那些原生的瑶池生灵会如何看待我等。” 季月年笑道:“玉皇赦罪玄穹大天尊已经敕我为‘弦玉天境’之主,除却镇压气运之时,我并不在瑶池修行,诸位放心便可。” 超脱生灵金口玉言,其言断无收回之理。 栖狐小公主等人亦是知晓此番道理,便也不好再推辞,面上泛着欢喜之色,应了下来。 季月年侧身望向盈袖,道:“玄阴仙殿便留予盈袖少君修行,不知你意下如何?” 红裙少女轻声道:“自无不可。” 季月年点了点头,伸袖凝聚出一道流光,交予栖狐小公主,道:“栖狐妹妹,这是玄阴仙宫的本源,我这里还有事要做,你等自便罢。” 此言落罢,季月年的身形化光消散,已是离开了此处。 栖狐小公主面色又稍稍有些红,暗道:“谁是你妹妹……可若是认真算起……这样叫也不能算错……” 唯有盈袖静静地望着季月年消散之处,原本平静的目光隐约变得有些复杂。 …… 作者君出现啦! 作者君悄悄告诉你,现在投资新书《欺天》,明天改了签约状态,就是白赚起点币! 投资一下吧!(哭了) 还有各种票,丢给《欺天》吧~~~ …… 第八百七十七章 诛灭昆仑神山,一个不留 “季月年。” 瑶池圣境之外的天境境壁之下,青裙少女迎风而立,轻声开口,“金阙天宝已经炼好,三爷爷让我来接你回星落坪。” 季月年的身形由虚化实,在她身前显现而出,道:“方才见了几个地境故人,这才耽搁了些许时候。” “你也知道我在等你么,”青裙少女眸光微冷,柔软嫣红的唇角却是勾了起来,“这几日里,我等你已是等的有些习惯了。” 季月年沉默片刻,道:“待取了金阙天宝,我等还需回转瑶池圣境,筹备晋升超脱道场之事。” 青霜道:“自无不可。” 季月年伸手拉过她的青布袖袍,一步踏出,身形扭曲消散。 下一刻,便穿越无尽遥远的时空,径直落在了州天界壁之下,星落坪之前。 “潮音圣者。” 星陨尊者面带笑意,望向季月年的目光愈来愈满意,“我动用星落坪的轮回本源,已经将你的两件金阙天宝炼融好了。” 季月年这里,神情却是有些古怪,道:“星陨尊者,其实我还有一件金阙天宝……” “你说甚么,我没听清。” 闻听此言,星陨尊者立刻敛去了面上的笑意,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取出一柄黑伞,随后便逃也似地离开了此处。 “三爷爷,你……” 青霜望着眼前的空空如也,一时之间有些愕然。 季月年取过那柄黑伞,哭笑不得道:“看来炼制此宝所耗费的道场本源太多,已经吓到了星陨尊者,却是我的不是了。” 青裙少女侧过头来,望向他手中的黑伞,道:“此宝……” 季月年的面色变得有些肃然,道:“此物以曜日真龙龙骨为伞骨,凤仪雪玉为伞柄,地狱业火为伞布,又融入了许多稀世罕见的灵物,星陨尊者此番倒是费了好大一番工夫。” 黑伞望上去平平无奇,四周却是萦绕着丝丝缕缕的地狱业火。 季月年持着它轻轻一划,星落坪的虚空顿时便出现了一道裂缝,这境壁裂缝不住地缩小、涨大,因为有着业火燃烧之故,其根本无法真正陨灭。 冰冷的黑暗在那裂缝处浸入进来,使得青霜这里的面色隐约有些苍白。 季月年翻掌收起了这柄黑伞,散去了裂缝处的业火,这道可怕的裂缝才缓缓合拢了去。 “此物珍贵无比,经由星落坪的本源加持,其已经至了轮回第八境金阙天宝之阶,只不过却是不好取名……” 言至此处,季月年望向青霜,“以你之见,此伞取何名为好?” 青霜思忖片刻,道:“诛心。” 季月年怔了怔,喃喃道:“心业之火,以诛其心……” 低头望向了手中的黑伞,其上缠绕着的暗红火焰丝丝缕缕萦绕而起,似乎在为自己的名讳雀跃。 诛心伞。 季月年持着长伞,面上蓦地露出笑容,轻声道:“有此宝在手,何物不可诛……” ”青霜,我带你去诛生灵之心……” 青裙少女任由他牵着自己的青布袖袍,应道:“随你。” 光影扭曲之间,二人已是至了昆仑神山的高天之上。 下方原本浩瀚宏伟的神山道场纷乱嘈杂,数之不尽的生灵在其中喧嚣熙攘,自从掌教圣人被诛之后,昆仑神山可谓是群龙无首。 不仅无人敢于上天为掌教圣人讨回公道,神山道场之中更是有了数道不同的势力,欲要争夺神山掌教尊位。 “且去。” 季月年丢出黑伞,那宝物迎风便涨,顷刻见便如同法天象地一般,遮蔽了方圆千万里的天穹! “那是什么!?” “一柄遮天蔽日的黑伞?!” “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是谁?” “似乎是潮音圣者!!!” “什么!潮音圣者!” 下方神山道场之中的无数生灵尽数抬起头来,目光骇然,喧嚣之音沸腾而起! 悄无声息地,那通天巨伞之上有着密密麻麻的焰火流星垂落而下! 每一颗焰火流星,都携带着瑰丽无比的业火焰尾,在天穹之中划过炽目的光虹! 千万道焰火光虹轰卷而下,仿佛下起了一场流星之雨,形成了稀世罕见的旷世奇景! 诸多昆仑神山的生灵目瞪口呆之时,已经有光虹轰落至了神山道场之中! 轰!!! 漫天四散的业火朝着四面八方无差别绞杀而去,所过之处,所有的神山生灵皆是神形俱灭,就连真灵都被灼烧成了灰烬,彻底消散在这天地之间! 不过片刻见,诺大的昆仑神山便化作了绵延千万里的恐怖火海! 熊熊烈火几乎映照了天穹,卷动了此间方圆万万里的上境气运! 数之不清的生灵皆是惊骇至极,朝着昆仑神山所在之处聚拢而来! 而昆仑神山道场的生灵却再也顾不上内斗,疯狂无比地朝着四处逃命而去! “快跑!” “昆仑神山要完了!” “潮音圣者不会根本放过我等!” “逃不掉了!” …… 漆黑的巨伞镇压而下,火海漫天,昆仑神山数十万仙神皆是惨叫嘶嚎着被撕裂了神魂,碾碎了真灵! 甚至就连神山疆域之内的百亿凡俗生灵,都在黑伞的焰火流星之下,悄无声息地化作了烟气! 灭世之景! 一炷香。 一共一炷香的时间。 昆仑神山,元始天尊的弟子之一所建立,屹立半个无量量劫的上境道场,在一炷香的时间之内,毁于一旦,完全化作了飞灰。 “这就是超脱生灵……” 有一尊远处观望的生灵低声喃喃,神情之间依旧残留着震骇之色。 持界生灵久不出手,久到世间的苍茫众生,已经忘记了持界生灵的可怕,已经忘记了超脱之上,乃是生命的另一个层次。 昆仑神山陨灭,此消息以极为恐怖的速度轰传八方,不过数日便传遍了上境天庭、下界地境、幽冥酆都! “这场焰火,可好看么?” 季月年持着黑伞,轻声开口。 在其身侧,青裙少女轻轻咬着嘴唇,道:“此宝物竟然还能阻挡业力侵蚀,怪不得你这般肆无忌惮。” 季月年笑道:“其上熊熊燃烧的本就是地狱的业火,所谓的业力再多,也落不到我的身上,更何况昆仑神山落得如此下场,乃是其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青裙少女沉默片刻,道:“我也有因果未了,此宝可否借我一用?” 季月年挑了挑眉,略一思忖,还是将黑伞放在了青裙少女手中。 青裙少女小脸上露出明媚好看的笑意,道:“多谢。” 季月年摆了摆手,道:“我等回转瑶池圣境罢。” “自无不可。” 第八百七十八章 终局之前 蓦地,季月年神情微冷,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朝着青霜道:“你且回转瑶池圣境,我需前去一个地方。” 青裙少女道:“你要去何处?” 季月年道:“归墟。” 青霜惊讶道:“你怎地又要去那里?前时蓬莱仙人的分神被你诛杀,其本尊亦是不知去了何处,至今都不曾归来,就连蓬莱讲道都没了下文。” 季月年轻声道:“那里有了些许异变,我去去便回。” 青裙少女道:“既如此,你便去。” 季月年点了点头,一步踏出,身形陡然消散,已是离开了此处。 蓬莱,归墟。 季月年自境壁之下撕开一道裂缝,落在了通天彻地的巨大旋涡之前。 灰色的旋涡缓缓旋转,彷佛从来都不曾有过半点变化。 季月年眸光微沉,并未犹豫,直接踏入了那归墟旋涡之中。 眼前的光影破碎重聚,转瞬间,诡异晦暗的天穹之下,那数百座巨大的墓碑再次出现在了眼前。 只不过与上次相比,此次的诸多墓碑之前却是半个人影也无,空空荡荡,寂静至了极点。 “菩提祖师,果然是天纵之才。” 季月年低声开口,再次一步踏出,下一刻便径直穿越无数时空,落在了归墟的尽头之处。 青年道人正静静地站在这里,双手不住地比划着,其面前的虚无已经有了道道漆黑的划痕。 季月年的目光愈加讶异,道:“你竟然能够凭借我当初离开之时的痕迹,刻意模仿,欲要重现那一幕,逃离此处。” 青年道人瞥了季月年一眼,知晓其已入超脱,即便自己施展神通将其困住,季月年也能够在任何地方前往星宇黑暗,便也不曾出手,只是自顾自地比划着面前的划痕,一言不发。 季月年笑道:“你绝不可能在州天界壁之上划开裂缝,即便归墟乃是界壁最为薄弱之处,可你是州天生灵,如何能够出得了州天?” 青年道人依旧沉默,只是不停地做着自己的尝试。 季月年同样沉默下来。 半晌之后,季月年开口道:“我可以放你出去。” 青年道人手中的动作顿了一顿,终于开口道:“像上次一般,戏耍于我么?” 季月年笑道:“我乃是超脱第七境,你却是窥天第九境,只要我想离开此处,你便一定能在我之前离开。你应当知晓,从我进入归墟之后,便已经有了放走你的念头。” 青年道人放下双手,转头望向季月年,道:“这一次,你的条件又是什么?” 他知晓,季月年此次所言非虚。 第七境的生灵,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比第九境的生灵更快。 季月年进了归墟,便代表着,他只要想离开,菩提祖师决计会在他之前逃离。 除非,季月年选择永远呆在这里。 “我的条件么……” 季月年笑道,“对于灵山的如来世尊,你如何看?” 青年道人沉默片刻,道:“州天之界,窥天修境最为圆满的生灵,比我都要高出半筹。” 季月年道:“我的条件便是,你与我同回州天,为我拖延其半个时辰。” 青年道人瞳孔微微收缩,道:“你要与灵山作对么,以你的修业与古怪手段,至多可以逃到星宇之外,但若是在州天与其动手,不过三息,你便会被其镇压。” “我自有办法,这就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了,”季月年笑道,“你若是答应下来,我便带你前往星宇,再带你回到州天。” 青年道人眸光沉凝,道:“再加一条,事成之后,你需为我开辟一条离开州天的通道。” 目光交汇之间,季月年道:“可。” 此言落罢,他直接施展神通,以界外生灵的真灵,在身前划开了一道丈许裂缝。 望着近在咫尺的裂缝,青年道人的面上,第一次露出了有些激动的表情。 既然约定已成,此时他反倒不急着离开归墟,而是定定地望着季月年,道:“灵山有两尊九境佛陀,我即便为你拖住如来世尊,可那同为窥天九境的接引佛尊,你又该如何抵挡?还有十余尊八境佛陀,近百尊超脱生灵,你又该如何面对?” 季月年轻声道:“我已是说了,这不是你该操心之事。” 青年道人笑了笑,不再多言,道:“走罢。” 此言落罢,二人化作光虹穿出了漆黑的裂缝,那缝隙转瞬合拢,归墟之中已是只余了令人绝望的死寂。 第八百七十九章 十二境的猜测 三十三天天庭之一,弦玉天境。 弦玉天境极是浩瀚,仙宫林立,遍地都是名录天籍的仙神,这些生灵皆是面带虔诚之色,使得天境庞大无比的气运繁盛至了极点。 蓦地,商天殿的殿门之前被撕开了两道裂缝,季月年与菩提祖师陆续在其中踏出,身后的裂缝转瞬间便合拢了去。 超脱生灵的气息激荡八方,所有的仙神皆是放下了手中之事,朝着商天殿望来。 待见了季月年,这些密密麻麻的仙神皆是跪伏在地,神情崇敬,道:“见过弦玉天尊!” “见过弦玉天尊!” 季月年还不曾开口,菩提祖师的面上便露出古怪之色,道:“寻常生灵,八境才能称天尊,为何你不过第七境超脱,却有天尊之天讳?” 与此同时,那些仙神浩浩荡荡的行礼之声冲霄而起,使得弦玉天境的恐怖气运激荡四方! “且免礼。” 季月年摆了摆手。 四面八方、天上地下无数仙神拜道:“谢天尊!” 其势煌煌,加持在这座天境的气运之中,使得季月年这里的气息更加可怕! 季月年侧头望向菩提祖师,轻声道:“这座天境乃是三十三重天庭之中,一重轮回第八境的小天庭,我为此天境尊主,弦玉天境之力加持己身,寻常轮回生灵不是我对手,如何称不得天尊?” 菩提祖师啧啧连声,道:“好一个弦玉天尊!不过超脱境与轮回境的区别,只不过在于是否参悟轮回规则罢了,于战力并没有太大提升,你的手段诡异玄妙,称一道天尊,也不为过。” 季月年笑了笑,伸手虚引,道:“进殿说话。” 轰鸣震响之间,高及数万丈的商天殿殿门大开,待二人进殿之后,巍峨巨大的殿门又缓缓关闭了去。 数十个混元极境的美貌仙女鱼贯而入,在商天殿之中载歌载舞,二人面前的玉案之上,亦是摆放着密密麻麻数百道仙羹灵肴,每一道灵肴之上,都散发着不可思议的玄妙灵光。 菩提祖师挑了挑眉,道:“我观你的性子,应当不至于这般庸俗。” 季月年朝着数十丈之外的大殿另一侧指了指,笑道:“我不在弦玉天境之时,皆是另一位道兄代我打理,这些都是他的癖好。” 菩提祖师目光微凝,侧头望去,果然见得对面有一个面色苍白的黑袍青年,正搂着数个混元极境的女仙,远远朝着自己咧开嘴笑了笑。 “未曾想到,我不过被困在归墟短短数千年工夫,州天便诞生了如此之多的天骄,”菩提祖师拿起面前的酒盏,抿了一口,“轮回第八境的佛陀修业,但也不太像,似乎是道佛双修……可是他毕竟未至窥天九境,竟然能够躲过我的感应,实在是让我感到,自己有些老了。” 季月年神色莫名,笑道:“这位道兄唤作失魂道人,亦是一尊界外生灵。” 菩提祖师面色稍缓,道:“我便知晓,州天之中绝对没有轮回生灵,能够逃过我的感应。” 季月年点了点头,道:“失魂道兄不仅是命界生灵,更是道佛双修的绝世天骄,灵山之战,他是极为重要的一环。” 菩提祖师叹了口气,道:“遍数州天,一共才有几个界外生灵?此时看来,几乎都被你搜罗了个干净。” 季月年眸光晦暗,道:“若要匡扶天地正朔,打上灵山,妙善尊者其实是个颇为强大的战力,窥天之下,几乎无人是其敌手,就连我都没有万全的把握。” 菩提祖师知晓他的想法,摇头道:“我只答应帮你拖住如来世尊半个时辰,其余之事可是与我无干。” 歌舞升平的商天殿中,喧嚣熙攘。 季月年的笑意却是愈加莫名,道:“若是你能说动妙善尊者协助于我,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菩提祖师道:“我在州天之中活了不知多久,你知晓的秘密,连我知晓的万分之一都不到。” 季月年轻声道:“你我二人可以打个赌,这个秘密,你绝对不知道,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过。” 菩提祖师道:“赌注是甚么?” 季月年道:“若是这个秘密你当真从未见过,你便全力协助于我,直至送如来世尊涅盘;若是我的秘密不曾让你满意,我即刻便开辟星宇通道,送你离开州天。”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季月年笑了笑,随手在身旁布下一道隔绝光幕,翻掌之间,凝聚出了一卷泛着金光的古籍。 菩提祖师望着那卷古籍,瞳孔微微收缩,道:“西游释厄传……这是……” 季月年轻声道:“这是妙善尊者流落州天之时,所带来之物,帮了我很多,也告诉了我很多,你可以看看。” 菩提祖师隐约有着预感,自己一旦翻开这卷古籍,真灵深处会发生不可思议的剧变。 作为窥天九境的存在,菩提祖师极少有着真正的情绪波动,此前对季月年这里虽然嬉笑怒骂,可却都是表面的伪装,只有其在归墟开辟星宇裂缝之时,菩提祖师才第一次露出了内心的情绪。 此时此刻,便是第二次。 取过那卷古籍,菩提祖师将其翻了开来。 “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覆载群生仰至仁,发明万物皆成善。欲知造化会元功,须看西游释厄传……” 菩提祖师的手指有些颤抖,喃喃之间,他以极快的速度翻着这卷古籍,不过数息工夫,便翻到了最后一页,将其看了个通透! 而他的面色,亦是变得苍白至了极点,神情难看无比,抬首看向季月年,道:“难道在州天之外,当真存在着一个造物主,写下了我等之前的故事,我等才会出现么?!其中甚至有些隐秘,只有我一人才知晓,可里面却是记载了个清清楚楚!” 季月年眸光颤动,道:“一开始的时候,我也是这般以为,不过后来我却改变了看法。” 菩提祖师盯着他,道:“说来听听。” 季月年道:“宿命。” “宿命?” “就是宿命。” “此言何意?” “以我观来,这卷泄露天机的古籍,便是州天的宿命之卷。州天没有命锁,生灵的宿命可以随意更改,即便是窥天九境的生灵,也无法完全预测一个生灵的未来。” “所以如你所见,伏羲大天尊祸乱州天,逃去了界外;鸿亦是将州天搅了个天翻地覆,简直把这座星河大界当猴耍。” “故而,州天界源再也无法忍受,州天生灵逃离自己掌控的事出现,便弄出了这卷古籍。” 言至此处,季月年取回了那卷古籍,拂袖之间,其散作了点点金光,融入了州天的天地之间,“简而言之,这卷古籍,便是州天界源弄出来的宿命之卷,亦或者说,这便是命锁的雏形。” “它想要效仿命界,铸就命锁,不再让任何一个生灵,逃离这座星河大界的掌控。” 菩提祖师神情怔然,沉默了一会儿,道:“命界之事,为何你知晓的这般清楚?” 季月年笑道:“你只需要知道,命界之主,乃是超越了第十境的可怕存在。此时州天界源的底牌只剩下了一个,便是如来世尊,若是我等借助命界之力,一举颠覆灵山,州天界源欲要铸就命锁之事,便会尽数化作泡影。” 菩提祖师皱眉道:“天地共主分明是州天规则选定的玄穹大天尊,为何它又要布局如来世尊?” 季月年道:“这便涉及到‘鸿’的事情,不久之前,它在伏羲大天尊之后逃离州天,连续两纪的天地共主叛逃,即便州天界源没有似我等一般的主观意识,可是它同样再也无法相信任何一个天地共主,如此说来,玄穹大天尊可谓是冤枉得很。” 蓦地,身着黑袍的青年拿着酒壶走了过来,面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那命界的仙,距离破境只差一步,若是如来世尊涅盘,州天界源定然会崩塌衰弱,那这州天岂不就是仙的囊中之物了么?” 季月年伸袖挡住了他的酒壶,眸光深处带着冷意,道:“命界的仙,取不了州天。” 黑袍青年挑眉道:“为何?” 季月年轻声道:“即便是十二境边缘的‘鸿’,都只能趁着州天界源颤动,像只老鼠一样悄悄取走自己的真灵本源,命界之主的修境虽然通天,可与‘鸿’相比,又能相差多少?” 此言落罢,季月年竟是在失魂道人手里抢走了酒壶,一字一顿道,“更何况,州天,是我的世界。” …… 第八百八十章 檐下藏雨,归鸦绕风 东胜神洲,望离渊。 身披黑袍的少女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渊之中走着,乌黑的发丝垂至额前,随着她的脚步微微拂动,隐约遮住了她的眸光。 不久之前,超脱生灵诞生,天地三界的气运都有了激荡。 甚至就连望离渊这里,都能够望见灵霄宝殿敕封潮音圣者的浩荡之景。 “你已经不再需要我了,季月年。” 黑袍少女在黑渊之中跋涉着,柔软嫣红的唇角勾起笑容,绝美倾世的眉眼之间却是泛起了些许冰冷与落寞。 “若是可以的话……” “可惜这世间之事,永远都没有如果……” 黑袍少女停下了脚步,仰望着黑渊尽头的巨碑。 石碑高及数百丈,其上蔓延着密密麻麻的诡异黑气,掩去了真正的碑文。 “你既已超脱,稍稍推算之下,分明能够前来寻我,可是你却没有。” 黑袍少女的神情愈加落寞,缓缓张开手臂,任由那些黑气将自己缠绕。 数息之后,她已是被那些密密麻麻的诡异黑气卷入了其中,再也看不清面容。 “自今日起,我不再是季清婵,不再为了你而存在。” 悄无声息地,黑袍少女朝着石碑之下继续走去,每走一步,那巨大石碑之上的黑气便会被拉扯下来一大块。 “我要做我自己。” 直至她走到石碑底部,其上的黑气几乎都环绕在了她的身侧,形成了一道方圆数十丈的黑光旋涡! 而石碑之上的碑文,亦是显露了出来。 “望离之渊。” 黑袍少女凝望着黑渊的尽头,毫不犹豫地继续朝着前方走去,“从此刻开始,我要为了自己而存在。” …… …… …… 三十三天天庭,弦玉天境。 商天殿。 菩提祖师面色平静,道:“妙善尊者乃是半个界外生灵,更是超脱第七境的存在,我等推算不到她的行踪,有何稀奇之处?” 季月年道:“可是你赌输了。” 青年道人嘴角抽了抽,道:“我知晓了,只不过此时我不知妙善尊者身在何处,又该寻找于她?” 季月年轻声道:“可是你赌输了,所以无需说这些借口,尽管去找便是。” 菩提祖师有些无言。 沉默数息之后,才道:“罢了,我这便去找。” 此言落罢,青年道人的身形直接溃散成光点,离开了弦玉天境。 失魂道人拿着酒壶坐在季月年身侧,笑道:“这历劫明心大法师,倒是个有趣之人。” 季月年道:“莫要看他此时人畜无害,那都是因为他因为道心誓言而受制于我,实际上此人极为可怕,在这州天三界,他有着仅次于如来世尊的修境,玄穹大天尊凭借着天地共主尊位,才能稍稍压他一头。” 顿了一顿,季月年侧头看向失魂道人,语气有些凝重,“此人实质上极是危险,你最好慎言慎行,此前他分明早就发现了你的存在,却佯装不知,果然降低了你的许多警惕。他与你之间又没有道心誓言约束,若是趁我不在之时,你这张嘴一旦若是惹怒了他,也许会不明不白地死在他的手中。” 闻听此言,失魂道人吓的面色微白,放下了手中的酒壶,低声道:“当真如此恐怖么?” 季月年看着他来回变脸,心下觉得有趣,唇角勾起一丝笑意,道:“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失魂道人微微松了口气,道:“方才你要寻那妙善尊者,难道她也是命界生灵么?” 季月年点了点头,道:“她与你相同,都是命界生灵,不过在州天待的太久,甚至经历了州天量劫的洗礼,故而浸染了州天气息,此时勉强算是半个界外生灵,同样不入州天推算。” “不入州天推算……听上去很厉害……” 失魂道人笑道。 听他说话,季月年却是蓦地想到了一事,轻声道:“若说不入州天推算,我倒是想到了另外一个生灵。” 心神动念之下,季月年开始推算记忆之中那个倾世绝美的黑袍少女。 数息之后,季月年睁开眼睛,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道:“季清婵果然逃离了州天的推算,妙善尊者自始至终都不曾诓我。” 失魂道人道:“季清婵是谁?” 季月年沉默片刻,并未回答此事,而是道:“她不入州天推算,本是好事,可是此时我要寻她,反倒成了一件难事。” 失魂道人暗道一声古怪,也不再说话,起身走出隔绝光幕,伸袖搂过两个混元极境的美貌少女,朝着摆满仙羹灵肴的玉案走去。 季月年坐在榻上,眸光沉凝,伸出手掌轻划,取出了一缕微微颤动的神魂本源。 正是八千余年前,其与季清婵结契之处。 “若是以此推算,说不得能够得到其行踪。” 季月年轻抚这缕神魂本源,许久之后,神情却是逐渐变得冰冷。 “那一缕相互纠缠的契约本源,竟然已经消散了么……” “可是我怎么不知晓,也从未察觉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月年静坐在原地,沉默良久。 第八百八十一章 东海血案,昭雪沉冤 “潮音道兄。” 失魂道人走到近前,白皙俊朗的面上带着些许酒醉的酡红,“这场商天殿的仙宴,似乎还有一道大菜,不曾端上来。” 季月年暂且按下思绪,瞥了他一眼,道:“不知失魂道兄所指是哪一道菜肴?” 失魂道人伸袖指了指脚下的天境,笑道:“你的弦玉天境,乃是三十三天天庭之一,据我所知,弦玉天境之下还有一座天庭,唤作‘天王圣境’。” 季月年轻声道:“虽然李靖大天王与哪吒已经伏诛,不过天王圣境的生灵确实尚存。” 失魂道人道:“我听闻当年敖丙太子之事,东海亿万生灵尽数被诛,就连海水都浸染成了血色,如今一报还一报,倒也不算造了杀孽。” 季月年道:“天王圣境有无数仙神,更是三十三天天庭之一,有灵霄宝殿的天师护持天境,动之不易。” “潮音道兄,我帮你挡住上殿天师,如何?” 失魂道人的笑容有些诡秘。 季月年看了他一眼,道:“覆灭天境乃是大罪,玄穹大天尊怪罪下来,你又当如何?” 失魂道人道:“方才那道人,不是打赌输了要听你指挥么,到时候灵霄宝殿若要问罪,把他交上去顶包,以其窥天九境的修业,想来也就受些皮肉伤。” 季月年笑了笑,道:“你倒是有办法。” 失魂道人笑道:“若不是让你亲手报那东海之仇,我还想着使唤道人去覆灭天王圣境哩。” 季月年站起身来,道:“计策已定,走罢。” 持界生灵,言出法随,绝无戏言之说。 即便是三言两语,也无半点诓言。 光影扭曲之间,二人已是出现在了金碧辉煌的天王圣境之中。 失魂道人俯视着有些萧条的天王圣境,笑道:“此境之中的仙神不过数万,应当皆是李靖的嫡系,潮音道兄,该你出手了。” 季月年雪袍袍袖轻翻,一柄黑伞凝聚而出,迎风便涨,不过数息工夫便笼罩了浩瀚的天穹,与前些时日里覆灭昆仑神山之时一般无二。 下方已经有生灵察觉到了此间异样,抬首望时,皆是目瞪口呆,惊骇至了极点! “那柄黑伞!” “竟然是潮音圣者!” “他要做什么!?” “他怎么敢来此放肆!这里可是三十三天天庭之一!” “天师救命!” 熙攘喧嚣之声沸腾而起,许多心存侥幸而不曾在之前离开天王圣境的仙神,此时皆是面色煞白,目光之中满是后悔之色! “早知道这厮会赶尽杀绝,我等就不该留在此处!” “未曾想到,潮音圣者贵为超脱圣者,竟然还不曾忘记当年之事!” “快逃!” “天师救我啊!” …… 季月年冷冷地俯视着下方足足数万尊惊慌失措的仙神,心神动念之下,那遮天蔽日的巨伞再次燃烧起了炽烈的火焰,密密麻麻的火流星垂落而下,与昆仑神山覆灭之时的情景一模一样! “潮音圣者且慢!” 光影扭曲之间,葛天师的身形凝聚而出,他满脸苦涩,却不得不张开双臂,显化出一道巨大无比的屏障,生生将下方天王圣境的仙神护在了其中! 季月年眸光冰冷,道:“葛天师,你要做什么?” 葛天师叹了口气,道:“潮音圣者,天王圣境乃是三十三天天庭之一,你若是肆无忌惮地在此处出手,只怕会破坏天境本源啊!” 失魂道人骤然出现在他身侧,手臂搭上他的肩膀,笑道:“葛天师,听闻你是灵霄宝殿之上,玉皇赦罪玄穹大天尊的宣旨天师,可有此事么?” 葛天师看了他一眼,面色微变,道:“你是何人?” 他挣脱片刻,却极为惊骇地察觉到,自己竟然仿佛被黏住了一般,根本无法逃离失魂道人的手掌! 失魂道人的笑容愈加诡异:“我是你最害怕的界外生灵呀!” 此言落罢,他的掌心蓦地有着黑光泛起,形成一个微小的黑洞,直接将葛天师拉入了其中! “我只能困住他十息工夫,潮音道兄,看你的了。” 失魂道人打了个哈欠,把玩着手中的黑色光球。 季月年不曾开口,只是静静地俯视着下方的诸多仙神,眸光之中尽是冰冷。 “敖丙太子,玄阴神女,东海真宫的深仇血恨,今日便算是报了。” 心下叹了口气,季月年微微阖上眸光,那黑伞之上的火流星已是分化万千,轰然而下! “好痛!” “我不想死!” “潮音圣者,我等知道错了!” “啊啊啊啊!” …… 痛苦无比的嘶嚎吼叫之音传遍天地,足足数万尊天王圣境的仙神皆是被火海所吞没,神魂俱灭,就连真灵都被烧成了渣滓! 三十三天天庭之一,天王圣境,竟是直接被烧穿了成千上万个孔洞! 数之不尽的天境本源崩塌而下,天庭巨震! 失魂道人饶有兴趣地望着这一幕,道:“他出来了。” 下一刻,葛天师现身而出,朝着下方看了一眼,不禁吓的面色惨白,喃喃道:“大罪啊,这可是滔天大罪!” 轰! 天光映落! 密密麻麻数十尊气势滔天的仙神显化而出,为首的生灵正是轮回第八境的真武帝君! 真武帝君面色有些难看,朝着季月年道:“潮音圣者,上天有旨,宣你前去灵霄宝殿觐见。” 季月年却是早有预料,道:“劳烦帝君了。” 天光轰卷而上,连带着失魂道人都被卷在了其中! 昊天金阙,灵霄宝殿! 煌煌伟大的天位之上,不再似前时那般空荡,而是多出了一尊有些模糊的身影。 这模糊身影高不知多少万丈,坐在灵霄宝殿高不可及的至尊天位之上,俯视着州天三界的苍茫众生。 “玉皇赦罪玄穹大天尊!” 灵霄宝殿之中,数之不尽的仙神圣者皆是恭敬行礼。 “诸卿免礼。” 玄穹大天尊的声音依旧沉厚清朗。 季月年静立在下方,察觉到玉皇大天尊的目光朝着自己望了过来,面上却并无半点怯意,道:“见过玄穹大天尊。” 玉皇玄穹大天尊道:“卿且免礼,天王圣境乃是三十三天天庭之一,你将其毁坏大半,固然是出了心中恶气,可是却犯下了天庭天规,你可知罪么?” 季月年道:“若是玄穹大天尊能使一桩公案沉冤昭雪,昭告三界,潮音自愿认罪。” 玉皇大天尊道:“可是敖丙太子、玄阴神女一案么?” 季月年道:“正是此案,当初夜伏天、玄海天两大天境布下天令,更有天王圣境在背后撑腰,定下敖丙太子触犯天规之罪;后来其欲要斩尽杀绝,又去昭明山境逼死玄阴神女,两大天境又是随意安了一桩罪名,这州天三界的浩渺天地,东海真宫亿万生灵的亡魂,都在眼睁睁地看着哩。” 玉皇大天尊点了点头,道:“此前我曾推算过,敖丙太子、玄阴神女等,确实是被冤杀,卿以我天庭持界圣人的身份出面,翻案之事,我便应下了。不过这天王圣境之罪,你却是逃脱不得,方才我不曾阻你,是因为知晓你甘愿承罪也要做下此事,你可认么?” 季月年却是露出莫名之色,道:“玄穹大天尊,此事却是有人顶罪!” 诸多仙神皆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下一刻,有清光凝聚,化作了一个青年道人的身影。 季月年身侧的真武帝君面色微变,惊声道:“历劫明心大法师!” “菩提祖师!” “他怎会在此处!?” “他不是早就已经消失了么?!” “菩提祖师!?” 浩瀚的灵霄宝殿之中,又是一阵更加聒噪的喧嚣。 菩提祖师叹了口气,拱手道:“见过天地共主。” 那玉皇玄穹大天尊稍稍让了半个身位,受了他半礼,道:“大法师无需多礼。” 沉默片刻之后,玄穹大天尊又道,“难道大法师是为潮音圣者而来么?” 菩提祖师点了点头,道:“当年的东海之事,实属冤案,只不过地境之事太过微小,根本不曾引起天庭半点波澜,此时也该是时候翻案了。天王圣境被毁坏之罪,我愿意为潮音圣者担了。” 此言一出,四面八方的仙神愈加骇然,皆是在猜测着菩提祖师与季月年之间的关系。 玄穹大天尊思忖片刻,道:“天规不可废,即便是大法师亲至,也须得担些罪责,大法师,我便罚你将天王圣境完全修补如初,再禁罚于天狱一个元会,你看如何?” 菩提祖师道:“天地共主既出此言,菩提认罚便是。” 玄穹大天尊点了点头,道:“大法师且去修补天王圣境罢。” 菩提祖师告了个罪,身形溃散,已是离开了灵霄宝殿。 季月年上前行了个礼,道:“大天尊,罪责已毕,翻案之事也该提上日程了罢。” 玄穹大天尊笑道:“卿莫要心急。” 其目光望向葛天师、张天师,吩咐道,“且去拟一道灵霄法旨,昭告三十三天天庭、上境诸洞天、下界地境、幽冥酆都等州天三界,天钟五响。” 闻听此言,诸多仙神皆是目露惊骇之色! 天钟五响,乃是轮回生灵诞生之时,才有的待遇! 即便是清虚道德真君与季月年破境超脱之时,都仅仅只是天钟三响而已! 玄穹大天尊却是微微一笑,道:“潮音圣者,待此事过后还有重任相托,女仙大天尊那里,亦是要见一见你。” 季月年听到天钟五响,亦是有些惊异,慎重地行了个礼,道:“谢过玄穹大天尊。” 咣! 天音轰传州天三界,使得无尽生灵皆是抬起了目光! 咣! 州天天地无量数的生灵,皆是真灵震动! 咣! 咣! 咣! 天地三界的神、人、妖、魔,佛、仙、鬼、圣,皆是屏息凝神,朝着高天之上的灵霄宝殿望去! “九霄灵台昊天金阙玉皇赦罪大天尊,灵霄法旨!” “古有东海真宫天生神灵敖广龙君,其子嗣敖丙太子,修仙龙之体,与瑶池玄阴神女结为仙姻,牧守海境,福泽洲陆。” “有天王圣境三坛海会大天神哪吒,好勇斗狠,不修造化,心嫉敖丙仙龙三太子尊号,纠结天王圣境、玄海天境、夜伏天境、昆仑神山、昆仑上圣之境等等诸多势力,诸多仙神,肆意屠戮东海真宫无辜生灵,搅乱海境气运,罪大恶极!” “今灵霄之敕,剥夺哪吒于世间所有神祠,永生永世不得祭祀,剥夺神名、神讳,剥夺血脉,剥夺师门根源,加之恶讳,私自祭祀提起者,以雷霆诛之!” “今灵霄之敕,剥夺李靖于世间所有神祠,永生永世不得祭祀,剥夺神名、神讳,剥夺血脉,剥夺师门根源,加之恶讳,私自祭祀提起者,以雷霆诛之!” “今灵霄之敕,即刻令天曹、雷公施法,诛杀玄海天境此前境主以及涉及之仙神,诛杀夜伏天境此前境主以及涉及之仙神,诛碎真灵,不得往生!” “今灵霄之敕,昭明山境涉及玄阴神女之死的诸多生灵,即刻令天曹、雷公施法,诛碎真灵,不得往生!” 咔嚓!!! 轰!!! 无量生灵注目之下,密密麻麻的紫霄雷霆自昊天金阙之上轰落而下,分化万千,朝着州天三界的各个角落疯狂轰鸣而去! “啊!这是什么?!” “我都逃到这里了,为什么还能找到我!” “我好恨!” “敖丙太子,我好后悔,我对不住你!” “我不想死!” “不要!” 数之不清的凄惨叫声在三界各处传来,代表着天罚的紫霄雷霆却是没有半分留情,将这些生灵的真灵都劈成了粉碎! 还有李靖与哪吒散落的残余神祠,亦是被追寻到的紫霄雷霆碾成了粉末! 偷偷祭祀哪吒的那些生灵,同样惨死在了天罚之下,连带着上下九族都被诛杀殆尽,真灵崩灭,不得往生!!! 咣! 又是一道天音震耳! “今灵霄之敕,追封敖广龙君为天敕大威福德掌天龙王,神讳‘海境龙尊’!” “今灵霄之敕,追封敖丙太子为敕命仙龙镇海威德大天君,其神祠可遍布四大部洲、龙宫四海,享受生灵香火供奉!” “今灵霄之敕,追封玄阴神女为敕命瑶池仙灵掌玄阴之凌霄上神,享受生灵香火供奉!” …… 灵霄宝殿。 季月年神情复杂,耳畔传来一道又一道的轰鸣天音,眸光之中隐约有了些许模糊的雾气。 九千余年光阴,沉甸甸的东海血案,终是昭告三界,昭雪沉冤。 第八百八十二章 大结局,上 雪花飘落,映入了青裙少女冷澈明透的瞳孔。 “季月年。” 她轻声道。 季月年怔怔地抬起头来,青霜清丽白皙的脸庞映入眼帘,使他稍稍回过了神。 “季月年,你该醒了。” 青霜的声音很是好听,可落在季月年耳中,却让他的心绪更加不平静。 “你在担忧什么?” 青裙少女继续道,“你已经见了女仙大天尊,三十三天天庭之中,诸多持界圣人皆是整装待发,三清四帝、诸御帝尊、日月天灵等等先天生灵,更是与你并肩而战,你到底还在害怕什么?” 季月年重复了一遍她的话:“我在害怕什么?” 青裙少女在他身侧安静地坐了下来,不再开口。 季月年身着素净的金线白袍,低垂着头,乌黑的发丝垂落下来,遮挡住了他的表情。 “我在害怕我自己。” 他低声道。 “九千余年以来,我一直都活在压抑与痛苦之中,几乎从未有过半点欢欣。” 季月年抬起头来,清美如画的眉眼之间,竟是隐约有着些许怀念,“现在虽然我找回了我自己,可我又觉得无比茫然,似乎这九千余年以来,那个日日夜夜沉浸在枯燥修行之中的我,才是真正的我。” “不知从何时起,我早就已经习惯了那种生活。” “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压抑着自己的欲望,试图做一个完全理性,又完全冷静的人。” “可是我发现,那些终究只是伪装,一旦遇到让我心神颤动的事,我还是会原形毕露,再也维持不住靠着真灵强行压制的虚假心境。” 季月年叹了口气,眸光之中浮起了些许笑意,“说实话,现在我还是有些不习惯,真正的自己是这般让我陌生,甚至让我以为,自己变了一个人。” 青裙少女的神色有些怜惜,放缓了声音,柔声道:“季月年,你已登临超脱,这州天三界,已经无人能够再害你了。” 季月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超脱又如何,终究有着许多无能为力之事。赵阴月已经陨灭,其记忆都崩碎成了微尘,敖丙太子与玄阴神女亦是不存于天地之间,即使走遍周天的光阴长河,也已经寻不到他们的踪迹了。” 青霜略一犹豫,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与女仙大天尊到底说了甚么,让她答应与你共上灵山?” “我知晓如来世尊的布局,若是一直都放任不管,无量量劫之后,州天便会彻底沦为如来世尊破境的资粮,”季月年轻声道,“更何况,我与如来世尊之间,还有着一笔账不曾算清楚,这笔账甚至比东海血案都要沉重,仅次于鸿的布局。” 青霜道:“女仙大天尊便这般相信你了?” 季月年看着她,面上带着笑:“上圣娘娘便是她,她唤我作‘年儿’,也是我如今在州天之中唯一的亲人,你说她会不会信我?” 其轻拂袍袖,一卷虚光锦帛在其身前显露了出来。 昊天金阙大觉仙。 一朝化落瑶池间。 凤仪天地未有时。 只待守心望旧颜。 季月年望着这卷锦帛,道:“其实我早该想到,纵使她有无数个身外化身,可是能够留下这卷锦帛的人,只能是她自己呀。” 青裙少女笑道:“那你就更不该担忧了。” 季月年摇了摇头,道:“如来世尊的修境乃是州天之极,玄穹大天尊作为州天的天地共主,都压不住祂,你太小看祂了。” 青裙少女的笑意有些凝滞,道:“那你有几分把握?” 季月年道:“两成。” 青霜面上的笑意彻底敛去,道:“当真如此艰难么?” 季月年点了点头,道:“不过我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若是此时不联合道家源教将其扼杀,待如来世尊将那布局重新来过,我便再也翻不了身了。” “两成把握,天地三界的无量众生,已经尽在此局了,”青裙少女叹了口气,不过随后她的目光便变得坚定起来,“季月年,我与你同去。” 季月年笑道:“好。” 他站起身来,走过琼雪殿的虚实幻象,时空扭曲之间,已是出现在了紫霄天境的边缘。 放眼望去,紫霄天境的四面八方、天上地下,尽是数之不尽的仙神! 密密麻麻的生灵所散发而出的强大气势,让紫霄天境的气运倒卷,狂风咆哮! 女仙大天尊坐在凤鸾天位之上,轻柔的声音传遍了紫霄天境:“灵山《纵三世佛之卷》的阴谋已经败露,诸卿应当已经看过了,如来世尊贵为天敕窥天九境,却视我州天三界无量众生为牛马猪狗,如今其布局尚在摇篮之中,不过我等却不能再等下去了。” 数之不尽的仙神皆是轰然应诺,声震天地! 那女仙大天尊的目光落在季月年这里,道:“年儿,是你堪破了灵山的阴谋布局,其中究竟亦是你最清楚,玄穹大天尊与我商议过,此次倾覆灵山,扶天地正朔之局,皆以你为主,你看如何?” 季月年上前行了一礼,目光之中不再有半点怯然与担忧,轻声道:“娘娘,扶天地正朔之事,季月年愿为此局之主。” 女仙大天尊的目光扫过诸多仙神,道:“诸卿以为如何?” 天上地下,州天三界,许多目光皆是朝着季月年望来。 其中有相信,有质疑,有揣测,也有轻视。 毕竟季月年仅仅只是超脱之境,而灵山大雷音寺的持界生灵,足足有着上百之多! 青年道人自虚无之中一步踏出,朝着季月年拱了拱手,沉声道:“灵台方寸山须菩提,愿听潮音圣者调遣。” 此言既出,万籁俱寂。 无数目光皆是望向菩提祖师,望向了这个修境仅次于如来世尊的窥天九境生灵。 数息之后,元始天尊、太上老君、灵宝天尊等三尊窥天九境的道家始祖,亦是微微欠身,陆续开口道:“为我州天生灵计,元始愿听潮音圣者调遣。” “为我州天生灵计,李耳愿听潮音圣者调遣。” “为我州天生灵计,灵宝愿听潮音圣者调遣。” 蓦地,有通天彻地的仙光显化而出,蓬莱仙人的身形由虚化实,出现在了凤鸾天位之下。 作为归墟的守墟生灵,其本尊的修业果然是窥天九境! “娘娘有礼了,”蓬莱仙人先是朝着女仙大天尊行了一礼,随后望向季月年这里,目光复杂,“如今的归墟,已经名不副实,为我州天无量数众生,蓬莱愿听潮音圣者调遣。” 真武帝君与勾陈帝君对视一眼,皆是上前开口道:“真武愿听潮音圣者调遣!” “勾陈愿听潮音圣者调遣!” 大日神灵朝着季月年拱了拱手,沉声道:“大日神宫愿听潮音圣者调遣!” 太阴神女面带复杂的笑意,看着那个万众瞩目之下,与自己生的一模一样的雪袍少年,轻声道:“九境月宫,愿听潮音圣者调遣。” 星陨天尊上前一步,朝着季月年拱手,肃声道:“星落坪三尊持界生灵,愿听潮音圣者调遣!” 南极仙尊随之行礼道:“南河界四尊持界生灵,愿听潮音圣者调遣!” 失魂道人亦是笑道:“愿听潮音圣者调遣!” 紫霄天境的西侧,道道幽冥气息显化而出,数尊气息恐怖至极的生灵出现在了众人目中。 “见过女仙大天尊,谢过娘娘亲敕天旨,让我等能够暂时离开幽冥。” 酆都帝尊与五方鬼帝朝着女仙大天恭敬行礼,随后皆是转向了季月年这里。 “酆都愿听潮音圣者调遣。” “罗酆愿听潮音圣者调遣。” “纣阴愿听潮音圣者调遣。” …… 紫薇帝君与长生帝君对视一眼,亦是朝着季月年微微欠了欠身,道:“我等愿听潮音圣者调遣!” 其余的数位诸御帝尊同时拱手行礼,道:“愿听潮音圣者调遣!” 葛天师、张天师等亦是朝着季月年行礼道:“我等愿听潮音圣者调遣!” 清虚道德真君、太乙真人、雷声普化天尊等等道家源教的诸多二代弟子,皆是齐声行礼道:“我等愿听潮音圣者调遣!” …… 密密麻麻的轰然应诺之声响彻天地! 数之不清的人鬼仙神,皆是凝望着紫霄天境,凝望着那个神情平静的雪袍少年! 滔天而起的恐怖气运疯狂咆哮,裹挟着州天三界从未有过的庞大漩涡,尽数落在了那雪袍少年的真灵之上! 轰! 一道通天彻地的半透明仙轮在季月年身后轰卷而出,其上映照着无上玄光,几乎映照了三十三天天庭! 更有素心莲座迎风便涨,在其身下刹那之间便化作了万丈的莲花之座! 季月年侧过头去,轻拂雪袍袍袖,凝望着西极之处一片死寂的灵山,轻声道:“最后这笔账,该到清算的时候了。” “年儿,玄穹大天尊灵霄法旨,灵山之战,你可代天敕令!号令三界众卿!” 女仙大天尊坐在凤鸾天位之上,素手微拂,凝聚出了一块通体炽金的无上天令! 季月年伸袖抓过那炽金令牌,其上仅有两个歪歪扭扭的古字。 州天。 “三界诸卿何在?!” 季月年持着州天之令,凝望着灵山大雷音寺,语气愈加冰冷。 “我等谨遵天令!” 数之不尽的尊者、仙神轰然应诺! 万丈莲座扶摇而上,当先穿出了紫霄天境,季月年的声音几乎传遍了州天三界:“诸卿听令,随我下界横渡西牛贺洲,打碎轮转重极,共破灵山!” “我等谨遵天令!!!” 轰! 紫霄天境之上,密密麻麻的无数身影皆是纵身一跃,化作璀璨至极的光流朝着下界穿行而去! 更有持界生灵一步踏出,便直接穿越境壁,出现在了西牛贺洲的天穹之上! 南天门、西天门、北天门、东天门皆是大开! 天境境壁大开! 州天三界的高天之上,仿佛下起了瑰美至极的流星之雨,这场密密麻麻的流星之雨,比星落坪的流星雨要浩瀚无数倍,其中的每一颗流星,都是一尊生灵! “她没有来。” 季月年静立于万叶莲座之上,轻声开口。 失魂道人在其身侧,遥望着愈来愈近的灵山,道:“你在说谁?”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侧头望向失魂道人,道:“你是完整的命界生灵,要毁去《纵三世佛》之卷,还需你来出手。” 失魂道人伸手指了指自己,惊讶道:“我么?” 季月年神情肃然,道:“《纵三世佛》卷乃是如来世尊使用州天生灵的功德气运所化,凡州天生灵皆无法毁灭此物,我则是需要居中指挥,除你之外,已是无人能再担此重任了。” 失魂道人顿感肩上沉甸甸的,面有难色,道:“我当真可以么……” 季月年懒得理他,素白的万叶莲座急速穿行,不过数息工夫,已是横渡了西牛贺洲,停在了须弥圣山之前。 须弥圣山乃是承载着灵山世境的雄奇山脉,亦是佛家源教最后的屏障所在。 此时的须弥圣山虽然死寂无声,可是季月年却是能极为清晰地察觉到,冥冥之中有着许多古老的目光,正冷冷地朝着自己望来。 陆陆续续地,愈来愈多的天尊仙神下界而来,以季月年的万叶莲座为中心,天上地下,密密麻麻地站满了神情冷肃的生灵。 轰! 蓦然之间,须弥圣山之上有着不可计数的功德气运,化作轰鸣咆哮的龙卷旋涡,滔天而起! 恐怖无比的气运光柱冲破了天霄,甚至使得诺大的西牛贺洲都洒遍了金光,完全隔离了州天规则的笼罩! 凤鸾天位之上,女仙大天尊面色微变,道:“未曾想到,灵山所积累的功德气运竟然到了这种地步,甚至能够正面与天地共主抗衡!” 轰! 气运龙卷翻滚之下,弥漫天穹,使得须弥圣山的内外一分为二,几乎成了两个天地! “年儿,须得快些毁去那物事,我能察觉到,其不知用了何种方法,竟然已经使其至了催动的边缘!” 女仙大天尊的声音传了下来,使得所有的生灵皆是面色微变! 季月年面色冰冷,手中持着州天金令,道:“须弥圣山的屏障乃是窥天九境道场的气运之幕,只有州天规则加持日月天灵,才能将其破去!” “大日神灵、太阴神女何在!?” 大日神灵与太阴神女皆是道:“谨遵天令!” 季月年寒声道:“即刻催动大日神宫、九境月宫的本源之力,以我州天天令规则加持,映落而下,破去须弥圣山的屏障!” 两尊日月天灵对视一眼,皆是身形扭曲之间,回到了九境道场之中! 季月年持着州天金令,悍然将其催动! 天地规则加持之下,大日与阴月皆是散发出了万道霞光,化作炽目至极的光柱,撕裂三界境壁,朝着下界的须弥圣山映落而至! 轰!!! 顷刻之间,州天三界的无量生灵,便都听到了一声震撼天地的巨响! 可怕至极的无形波纹激荡而出,片刻便席卷了西牛贺洲、西海、北海等,洲陆开裂,海境咆哮! 而须弥圣山之外的气运屏障,亦是轰然崩碎,化作了漫天瑰美至极的金光! 抬首看了一眼,诸多天尊仙神的面色却是愈加凝重! 须弥圣山之上,还有着轮转重极,有着灵山天境,有着四殿五宫,有着大雷音寺! 足足上百尊持界佛陀立于高天之上,须弥圣山的屏障碎裂之时,这些生灵亦是显现出了身形,目光冰冷,朝着下方看了过来! “年儿,下界之事便交予你,我与玄穹大天尊需全力压制灵山的功德气运!” 女仙大天尊的声音传来,使得季月年这里的面色更冷了几分。 蓦地,他的目光落在了密密麻麻的仙神之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之处。 身着青裙的清丽少女站在那里,仰望着万叶莲座之上的自己,微微张开了嘴唇。 她的话虽然没有声音,可季月年却是看了个清清楚楚。 “季月年,你会赢的。” 季月年低垂下目光,不再看她。 下一刻,他抬首望着浩瀚伟大的须弥圣山,冷声开口:“诸卿听令!” 数之不尽的仙神皆是轰然应诺道:“我等谨遵天令!” 季月年翻掌之间,州天金令之上的灵霄气运轰鸣而出,不过片刻便滔天而起,化作了漫天遍地的金色光雨! “须菩提祖师何在!?” 菩提祖师一袭湛清道袍,大袖飘飘,道:“潮音圣者。” 季月年神情冷肃无比,道:“此时正是气运碰撞之时,危险至极,你且去大雷音寺,拖住如来世尊。” 菩提祖师面色平静,道:“他有功德气运加持,我至多只能拖延一个时辰时间,便会被镇压。” 季月年寒声道:“那便一个时辰!” 菩提祖师身形扭曲,径直离开了此处。 季月年持着州天金令,仰望着浩瀚无垠的须弥圣山,道:“三清道祖!” 元始天尊、太上老君,灵宝天尊皆是应了一声。 季月年道:“你等三人合力,前去拖住接引佛尊!” “谨遵天令!” 季月年又望向轮转重极,道:“蓬莱仙人,你带十尊持界圣人,前去打破轮转重极!” 蓬莱仙人沉声应道:“谨遵天令!” 季月年道:“真武帝君、勾陈帝君,你等二人各带六尊超脱圣人,攻打五宝殿、照庵殿!” 真武帝君、勾陈帝君皆是应道:“谨遵天令!” “酆都帝尊,五方鬼帝!你等带着幽冥境十殿阎罗,前去攻打藏经殿、灵鹫殿!” 幽冥的诸多持界生灵亦是应道:“我等谨遵天令!” 季月年看了一眼天上地下数之不尽的仙神,神色愈加冷冽:“南极天尊、星陨天尊,你等二人各带七尊超脱圣人,前去攻打庄严宫、妙顶宫!” 南极天尊、星陨天尊应道:“谨遵天令!” “紫薇帝君,长生帝君!你等二人前去攻打灵光宫!” 紫薇帝君与长生帝君对视一眼,皆是道:“我等遵令!” “葛天师、张天师,你等带着清虚道德真君、太乙真人、雷声普化天尊等二代弟子,前去灵山脚下,镇压沿路所有的佛陀,为我等扫平一切障碍!” 葛天师、张天师等人面色沉凝,皆是应道:“我等听令!” 季月年站在万叶莲座的边缘,环视着天上地下诸多天尊仙神,手中的州天金令散发着荧荧的微光。 “三界诸卿听命,与我直上灵山!” 轰! 顷刻之间,惊天动地的大战轰然爆发! 无数道可怕无比的神通轰鸣震响,天地之间一片昏暗,数之不尽的生灵皆是双目赤红,疯狂施展着自己的所有神通,直至筋疲力尽之后,被不知名的流光碾成碎片! 咣! 轮转重极疯狂震颤! 气运轰荡之下,地境四海皆是嘶吼咆哮,从未有过的巨大海啸滔天而起! 无形无质的波纹激荡八方,四大部洲已是天塌地陷! 苍穹之上裂开长及数万丈的恐怖裂缝,无数仙神前赴后继地下界而来,疯狂嘶吼着扑向绞肉机一般的灵山! 不知何时起,灵山之上已是下起了猩红的血雨! 数之不尽的真灵碎裂,许多生灵甫一进入战场,便直接被绞成了渣滓! 持界生灵的战斗更为可怕! 自轮转重极起,直至灵山大雷音寺,这一道长及数十万丈的登佛之路,此时已经完全被打碎开来! 境壁崩塌,时空扭曲! 持界生灵的战斗动辄便是毁坏本源,即便是浩瀚伟大的灵山,都已经开始了疯狂的震颤! “失魂,你需即刻前往大雷音寺,在一个时辰之内,毁掉《纵三世佛》的本源之卷。” 季月年冷声开口。 失魂道人咬了咬牙,道:“你从命界将我救出来,今日我便把命还给你了!” 此言落罢,他身形扭曲,一步踏出,直接在那破碎的登佛之路上急速前行! 一路之上所有的三界生灵,皆是死死抵挡着那些可怕无比的灵山佛陀,为失魂道人荡开了一条通畅的大路! “你的对手是我。” 冰冷的声音传遍天穹,失魂道人骤然抬头,面前竟是出现了一尊扮相诡异的八境佛陀! 季月年却是面色微变,寒声道:“许天!” 许天大笑道:“我也是命界生灵,失魂道人,你要去大雷音寺,先过我这一关!” 失魂道人咬牙道:“你找死!” 咣! 顷刻之间,二人便携着轮回之力交手了数万个回合! 四面八方的空间陡然塌陷下去,露出了密密麻麻的数百个恐怖黑洞! 失魂道人嘴角挂着疯狂的笑意,沙哑着声音道:“你这不干不净的畜牲!原本是命界天庭之主,到了州天,却修起佛法来!我呸!” 其黑袍每一次挥动,都带着可怕无比的时空扭曲之力,朝着许天那里轰卷而去! 闻听此言,许天的面色有些难看,显然此话说到了他的痛处,紧抿着唇,身周轮回之力轰荡而起,将失魂道人的攻杀尽数抵挡了下来! 在灵山之上,还有着十余尊八境佛陀不曾参战,他们的目光皆是冰冷无比,朝着季月年这里望来! 四殿五宫亦是久攻不下,轮转重极亦是不曾被打破! 形势急转直下!恶劣至了极点! 许多三界仙神的目光皆是朝着季月年这里,望了过来! 季月年看着肆意大笑的许天,唇角亦是勾起了些许笑意,道:“许天,我知道你最怕的是谁。” 许天一边与失魂道人疯狂轰击,一边大笑道:“在这州天之内,我不怕任何一个生灵!” 季月年冷笑道:“是么,那州天之外呢?” “啊?” 许天下意识地怔了一怔。 季月年静立于万叶莲座之上,轻声喃喃:“那个交易,该是时候了。” 浩大的天地时空,蓦然之间顿了一顿。 就连灵山之上的泼天血雨,都在这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下一刻,有着恐怖无声的咆哮蔓延而起,传遍了每一个生灵的真灵。 因为声音太过巨大,甚至已经至了失声的地步。 在星宇黑暗之中,两座相隔并不遥远的星河大界,悍然撞在了一处! 天塌了。 四大部洲、四海龙宫,皆是崩裂碎灭,天境境壁再也不存,州天三界布满了可怕无比的星宇裂缝,数之不尽的生灵被吸入了星宇黑暗之中,再不复见! 只不过州天之界毕竟是一座完整的星河大界,纵使受到了命界的撞击,州天界源却还是极快地做出了反应,疯狂修复着三界的一切! 无穷无尽的星宇裂缝被急速修补,眼看着转瞬便会恢复如常! 一只庞大到不可思议的手掌伸入州天,其中一只手指如天般巨大,直接朝着许天按来! 许天面色剧变,目中满是掩饰不住的惊骇与畏惧,心下骇然震颤,惊声大叫道:“竟然是你!!!” 其言方落,那手指便按了下来,许天这尊八境的轮回生灵,竟然没有半点反抗之力,连神魂带真灵都被碾成了飞灰! “当初放你一命,如今你竟然还要做跳梁小丑。” 冰冷淡漠的声音在界外传来,下一刻,州天界源已经将所有的星宇裂缝修复完毕,那巨大的手掌亦是溃散成了漫天光影,再不复见! 那可怕无比的手指碾压之下,连带着碾死了几尊八境佛陀,使得灵山这里的诸佛皆是面色变化,给了失魂道人继续前进的机会! “就是现在!” 失魂道人用力地咬着牙,身形扭曲之间,竟是寻到了诸佛防守的缝隙,直接踏上了大雷音寺的石阶! “左侧三百丈处,便是存放《纵三世佛》的本源之卷!” 季月年的声音传了上来,失魂道人低吼一声,身形化作扭曲的光影,急速朝着那宫殿行去! 咣! 佛钟震响! 数尊八境佛陀堪堪反应过来,皆是在佛光映照之下显化而出,朝着失魂道人这里轰杀而来! “季月年!我怕是帮不了你了!” 失魂道人根本抵挡不住这些八境真佛的死命轰击,顷刻之间便倒卷而出,跌碎了数重时空碎层,直接受到了极难挽回的重创! 与此同时,轮转重极、四宫五殿的战斗亦是愈加激烈,诸多生灵皆是杀红了眼,漫天血雨愈来愈烈! 天崩地陷之下,所有人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催动浑身上下所有的真灵底蕴,杀杀杀! 轰! 海啸嘶吼咆哮,部洲陆沉,地裂天崩! 季月年翻掌之间,诛心黑伞凝聚而出,他知道,此时已经只有自己了。 身形扭曲消散,下一刻,季月年离开了万叶莲座,直接出现在了大雷音寺的石阶之上! 四面八方,足足有着六个八境佛陀! 这些佛陀面色冰冷,袍袖狂甩,可怕无比的佛光轰杀朝着季月年卷曲而来! 季月年面无表情,持着诛心伞一步踏出,直接出现在了一尊八境佛陀身前! 噗嗤! 燃烧着业火的黑伞径直捅入了这尊佛陀的胸膛! 火焰滔天而起,此佛陀顷刻间便化作了细碎的光影! 有着州天金令的气运加持,季月年在此时此刻,便是州天的天地共主! 无穷无尽的天地规则轰卷而下,随着季月年每一次出手,这些天地规则都疯狂聚拢而至,碾碎了面前的一切生灵! 轰! 数道可怖无比的轮回佛光轰杀而至,直接将季月年的神魂碾成了粉末! 下一刻,季月年的身躯再次重生出来,面色愈加冰冷,持着诛心伞,再次狠狠戳穿了一尊八境佛陀的眉心! 愈加炽烈的佛光扭曲而来,时空碎片都被当做武器,疯狂削减着季月年的超脱真灵! 季月年面前早已是一片血色,他手中持着黑伞,不顾浑身上下锥心刻骨的剧痛,要做的只是一下一下的戳刺! 又是鲜血喷溅! 季月年面无表情,再次将面前的一尊生灵刺成了扭曲的灰烬! 不知重塑了多少次身躯,季月年的意志始终都顽强挺立,不管面前是谁,他都会毫不留情地使用诛心伞用力刺过去! 熊熊业火燃烧着他的身躯,季月年这里,早已化作了一个恐怖无比的火人! 噗呲! 又是一尊八境佛陀倒下! “这个疯子!” 终于,有一尊佛陀面色难看,悄然躲开了季月年,混入了另外的战场之中! 季月年试图擦一下面上的血迹,却发觉自己脸上早已结出了厚厚的血痂。 不知不觉地,面前已经没有任何一个阻挡的生灵。 一步一步地走到存放《纵三世佛》的宫殿之前,季月年缓缓抬首望去,但见那象征着劫数的古卷,正静静地躺在佛台上方,彷佛已是近在咫尺。 季月年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道:“就是你毁了我的一切,让我活得了无生趣,让我九千余年以来,都活在压抑与痛苦之中,让我完全失去了自我……” “此时此刻……” “我要毁了你的修境……让你的第十境之梦……” “彻底破碎……” 喃喃之间,季月年再次走了一步。 轰! 骤然间,面前有着无量佛光迸现! 一轮通天彻地的功德光轮照耀天地,如来世尊披着无量量佛光,在季月年身前显化出了身形! 天穹之上,菩提祖师面色难看无比,被功德气运困的动弹不得,高声道:“这厮疯了!竟然直接动用灵山世境的本源镇压于我!” 如来世尊不曾理会他,而是静静地望着季月年,似乎一切都尽在掌握,笑道:“我已经算尽了州天,你绝无可能……” 其言未落,天地之间竟然再次凝滞了下来! 季月年咧着嘴,笑意之中带着无法想象的冷酷与冰寒:“我与命界之主的交易,是两次……” 地覆天倾! 密密麻麻的星宇裂缝显现而出,命界竟是再次朝着州天撞了过来! 就在这极为短暂的一瞬间,州天之外有冰冷淡漠的声音传了过来:“定。” 如来世尊带着微笑的面庞凝滞下来,竟是被直接定在了原地! 季月年疯狂地笑着,上前一把抱住如来世尊,自己的真灵崩碎成了万千碎片,这些来自界外的真灵碎片将季月年与如来世尊完全捆绑在了一起! 州天界源反应过来,再次开始了急速的修复! 可是在其完全修复之前,季月年伸出苍白修长的手臂,虚虚一划! 他与如来世尊面前,当即便出现了一道长及数丈的星宇裂缝! 如来世尊依旧动弹不得,可其瞳孔却是骤然收缩! 其虽然想要离开州天,但却是破入十境之后再离开! 窥天九境,在星宇黑暗之中必死无疑! 就在季月年与如来世尊跌落出星宇裂缝的一瞬间,定身术竟是骤然消散开来! 可是如来世尊依旧被季月年的真灵碎片所缠绕,其若是出手挣脱这些真灵碎片,耽搁之下,定然会直接跌出州天,落入星宇黑暗! 就在这短暂的刹那间,如来世尊疯狂催动自己的修业,使得方圆数丈之内的时间流速陡然慢了下来! 可是祂极为清楚地知晓,这点时间远远不够! 只有季月年主动抛弃真灵碎片的缠绕,祂才能安全回返州天! 心绪电转之下,如来世尊望见了《纵三世佛》古卷,声音之中第一次有了颤动:“季月年!你不是要阻挡界劫么!你只要放开真灵碎片的缠绕,我等一同回到州天,我即刻便将《纵三世佛》毁去,州天众生立时便会安然无恙!” 其作为窥天九境的生灵,言出法随,绝不会打诳语! 可是令祂面色剧变的,却是近在咫尺的雪袍少年,嘴角挂着癫狂的笑意,让祂绝望至极地摇了摇头!!! 雪袍少年的真灵完全崩碎开来,愈加用力地缠绕着如来世尊,即便在时间流速变慢的此处,也让如来世尊涌起了从未有过的撕心绝望! 季月年疯狂的低语,便似来自地狱的催命符,让如来世尊这里涌起了数之不尽的后悔之意! “州天众生……与我何干……” “甚么州天之难……消弭界劫……” “我从未在意过这些……” “如来啊,我真正的目的,一直都是你……” “你让我活得了无生趣,让我此生都活在沉重的压抑与痛苦之中,让我所做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我已经永远都找不回真正的自己了……” “我从未想过,当真去毁灭什么《纵三世佛》,我的目的,一直都是报复你……” “我要你死……” 季月年疯狂地笑着,真灵彻底崩碎,带着如来世尊跌入了星宇黑暗之中。 咣! 与此同时,州天界源亦是完成了自己的修复! 那象征着生路的一线亮光,在如来世尊面前狠狠地合拢了起来! 季月年崩碎了自己的真灵,悄然湮灭在了星宇黑暗之间,只余了如来世尊身周散发着万道金光,怔怔地望着孕育着自己的州天星河,许久都不曾说出话来。 又过了许久。 窥天九境的真灵,也抵挡不住星宇黑暗的吞噬。 其之所以称为不灭,乃是在州天之中才不灭,若是至了星宇黑暗,便要遵守永恒的星宇规则。 十境以下,在星宇黑暗之中必死。 窥天九境就算能多够坚持一段时间,可也不过是早些晚些的事。 终于,最后的金光也消散了。 如来世尊,寂灭了。 四面八方望去,已是只余了令人窒息的黑暗。 第八百八十三章 大结局(全书完)所谓伊人,宛在水中央 溪涧潺潺,流经苍翠山间,终是汇入了山峡深处的溪谷。 极轻的少女呼吸之声,携着若有若无的花草清香,漫入了青翠的山风之间。 那是身着莲瓣重锻碧裙的少女,正在微微低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采摘着生长在小溪之畔的河草。 她生的极美,世间的词汇已经难以形容其容貌。 一缕青丝在白皙如玉的耳畔垂落下来,映着她羞花闭月的绝美侧脸,彷佛她身周的所有都失去了颜色,只余她那稍稍勾起的柔软唇瓣,足够让天地之间任何一个生灵都生出欢喜的波涟。 悄无声息地,一个身着白袍的少年出现在了山溪之畔,他的目光冰冷淡漠,其中似乎有着万物生灭,雪白袍袖随着山风轻扬而起,似乎就连天地都在他面前低下了头来。 碧裙少女伸出白皙纤美的削葱玉指,采摘着不同的河草,根本不曾抬起头来,只是轻声道:“仙,再给我一些时间。” 仙冷冷地看着碧裙少女,并未有所动作。 仙虽然是依旧是仙,可却早已不再是那个被操控的仙。 数息之后,仙开口道:“你之所以回到这里,便是为了做这些么?” 碧裙少女手中抓着一片青翠的荷叶,仰起小脸,漆黑的青丝在白皙的额前垂贴下来,笑道:“他喜欢我。” 仙沉默片刻,道:“你于浮仙之界有着大用,若是你选择重归浮仙之界,我会亲自出手,将你的真灵恢复完整。” 仙的声音从始至终都平静无比,面前这碧裙少女的容貌虽然足以倾尽天地,可落在仙的眼中,却与红粉骷髅无异。 那碧裙少女低下头去,一缕发丝垂至了清澈的溪面之上,浸湿了些许。 她低笑一声,只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再次重复了一遍:“他喜欢我。” 碧裙少女所穿的素布缎鞋原本极是干净,不过这双缎鞋的主人却是丝毫都顾不得这些。 为了采摘生长在溪水之中的草叶,她踩在了沉积的淤泥之中,脚上的鞋袜都沾染了许多水草与泥污。 她曾经是那般骄傲。 可是此时此刻,她却似一个凡俗少女般,在认真无比地做着眼前的事情,动作温柔,每触碰到一种不同的花草的,都彷佛在抚摸着最为重要的物事。 不知过了多久,碧裙少女手中的花草越来越多,只不过她每种花草只取了少许,都被她轻柔地束在臂弯之间,极是小心。 “你还是留下罢,浮仙之界演化之后,已经足以媲美州天,待到主人离开之后,你还有着大用,”不知不觉地,一只生有月白绒毛的小兽出现在了她的身前,口吐人言道,“毕竟是浮仙之界孕育了你的真灵,你也该多多少少做些回报。” 碧裙少女根本不曾看它,低头采摘着花草,轻笑道:“我早就已经不欠命界了。” 月白小兽似是有些恼怒,挥舞着手爪,道:“那你便甘愿这般离去么?” 许久之后,碧裙少女把那花草束在臂弯之中,抬起头来,好看的眉眼之间蕴藏着无法言明的复杂心绪,低声道:“他喜欢我。” 月白小兽愣了愣,低头看向了碧裙少女采摘的诸多花草,瞳孔微微收缩,道:“你生的这般骨相模样,又是这般骄傲跳脱的性子,即便在那州天之界,喜欢你的人应当也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难道他便有着甚么特别之处?” 碧裙少女摇了摇头,不曾回答,伸出素白细长的手指,拢了拢白皙耳侧的一缕青丝,只是又重复了一遍:“他喜欢我。” 月白小兽不再开口,又沉默着看了她一会儿,随后便隐去身形,离开了此处。 碧裙少女继续走着。 …… 不知名的黑渊深处,黑袍少女有些疲惫地坐了下来,伸袖掀开了笼罩着自己的宽大罩袍。 刹那之间,幽静的黑渊彷佛有了亮光,黑袍少女羞花闭月的仙姿玉貌,毫无保留地展露了出来。 只不过她的神情却是落寞死寂,原本清灵明澈的眸光亦是变得了无生趣,低头望着自己苍白纤细的手指,怔然失神。 …… 彷佛过了一瞬间,彷佛过了千万年。 碧裙少女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的臂弯之中小心翼翼地怀抱着许多花草,轻轻把它们放了下来。 伸袖取过一缕自己的发丝,碧裙少女纤白如玉的素手轻舞,用这缕发丝把这些花草都串连在了一处。 时间慢慢过去,原本杂乱无章的花草,逐渐被拼凑成了一朵好看的莲花。 虽然这朵莲花乃是百花拼凑,可却丝毫不显混乱,每一片花瓣之上的颜色都恰到好处,放在一起,便是一朵绽放盛开的百花之莲。 她温柔地捧着这朵百花莲,似乎是在等待。 逐渐地,这朵莲花之上的每一个花瓣,都微微颤动起来。 每一个花瓣之间,都藏着一个生灵的真灵碎片。 碧裙少女用了一个纪元的时间。 走遍了包裹着两座星河大界的星宇黑暗。 真灵损伤,回到命界休养,再损伤,再回到命界休养…… 来来回回,已是有了不知多少万亿次。 直到第五纪结束之前。 她寻回了他所有的真灵碎片。 仿佛天地都凝滞了片刻,碧裙少女用来串连花瓣的那缕发丝,散发着无可比拟的微光,好看瑰美。 那朵百花莲之上显化而出的所有虚形,终于缓缓汇聚在了一处。 那是季月年。 天地轮转,已是走过了漫长到极致的光阴,不知多少个无量量劫过去,甚至就连这个纪元都将走到了终点。 季月年睁开有些沉重的眼睛,抬眼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那个身着莲瓣重锻碧裙的少女。 她的眸光依旧是那般骄傲,柔软的唇角噙着笑意,身形却是逐渐溃散开来。 季月年蓦地站起身来,一步走到碧裙少女身侧,低垂着目光朝她望去! 这也是他第一次,低头望着这个永远身在高处的碧裙少女。 在此之前,季月年一直都在仰望着她,即便许久之前踏入超脱之时,依旧是如此。 可是他的手掌,却是触碰到了空处。 碧裙少女温柔地笑着,仰着小脸,柔软的唇角依旧噙着从未丢掉的骄傲,静静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低笑道:“季月年,你喜欢我,是也不是。” “我……” 季月年翕动着嘴唇,却始终都说不出话来。 她乌黑的发丝翻扬而起,其中浸染着细碎的微光。 碧裙少女的浑身上下,都已经到了破碎的边缘。 季月年试图抓着她,触碰到的却都是令人绝望的无能为力。 她毫不遮掩地与季月年对视,这一刻,彷佛成了永恒。 …… …… ……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