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攻驯化记》 作品相关 《渣攻改造方法初探》苏荏 文案: 本文缘由:被虐渣攻文虐成渣,决定自己写一篇治愈一下。 本文主题:“虐”渣攻,不换攻,he保成功。 本文口号:只要爱还在,一切渣攻都是纸老虎! 本文主cp:先渣攻、后忠犬的高富帅攻——张致vs假弱受、真女王的高知美受——杨若愚 本文配角:蒋琛、许冰砚、冯晓、虞铮、董青林 本文楔子: 他把像小白兔一样的他掰弯,看着他出柜,跟家里闹翻,被保研名单除名。待他除了他一无所有之后,他却让他连这段感情也失去了。 多年后,当他终于走出他的阴影,他却再次出现在他身边。殊不知,当年的小白兔,早就在他的打击下成长为一头足智多谋的——豹子。 本想永世不相见,但既然你送上门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 若一只不负责任的狮子被改造为忠犬,他还会回过他高贵的头,施舍他哪怕一个眼神吗? 注:本文空间背景架空,实为作者太懒,借用广州、珠海两地,能属实的属实,不能属实或懒得查证的就胡诌,为表架空特将两城名字改得隐晦了点儿,望居于此两地的盆友们不要深究。至于文中提到的某著名高校更是虚构的,请各位不要对号入座。 注2:本文原名《渣攻xx记》,也都是围绕xx这个词写的(与改造同义的某个词,请自行意会),后来编辑大大说不能用,遂改成现名,特此解释。 内容标签:破镜重圆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杨若愚、张致┃配角:蒋琛许冰砚、冯晓、虞铮、董青林┃其它:渣攻、驯化 《渣攻改造方法初探》苏荏 文案: 本文缘由:被虐渣攻文虐成渣,决定自己写一篇治愈一下。 本文主题:“虐”渣攻,不换攻,he保成功。 本文口号:只要爱还在,一切渣攻都是纸老虎! 本文主cp:先渣攻、后忠犬的高富帅攻——张致vs假弱受、真女王的高知美受——杨若愚 本文配角:蒋琛、许冰砚、冯晓、虞铮、董青林 本文楔子: 他把像小白兔一样的他掰弯,看着他出柜,跟家里闹翻,被保研名单除名。待他除了他一无所有之后,他却让他连这段感情也失去了。 多年后,当他终于走出他的阴影,他却再次出现在他身边。殊不知,当年的小白兔,早就在他的打击下成长为一头足智多谋的——豹子。 本想永世不相见,但既然你送上门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 若一只不负责任的狮子被改造为忠犬,他还会回过他高贵的头,施舍他哪怕一个眼神吗? 注:本文空间背景架空,实为作者太懒,借用广州、珠海两地,能属实的属实,不能属实或懒得查证的就胡诌,为表架空特将两城名字改得隐晦了点儿,望居于此两地的盆友们不要深究。至于文中提到的某著名高校更是虚构的,请各位不要对号入座。 注2:本文原名《渣攻xx记》,也都是围绕xx这个词写的(与改造同义的某个词,请自行意会),后来编辑大大说不能用,遂改成现名,特此解释。 内容标签:破镜重圆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杨若愚、张致┃配角:蒋琛许冰砚、冯晓、虞铮、董青林┃其它:渣攻、驯化 《渣攻改造方法初探》苏荏 文案: 本文缘由:被虐渣攻文虐成渣,决定自己写一篇治愈一下。 本文主题:“虐”渣攻,不换攻,he保成功。 本文口号:只要爱还在,一切渣攻都是纸老虎! 本文主cp:先渣攻、后忠犬的高富帅攻——张致vs假弱受、真女王的高知美受——杨若愚 本文配角:蒋琛、许冰砚、冯晓、虞铮、董青林 本文楔子: 他把像小白兔一样的他掰弯,看着他出柜,跟家里闹翻,被保研名单除名。待他除了他一无所有之后,他却让他连这段感情也失去了。 多年后,当他终于走出他的阴影,他却再次出现在他身边。殊不知,当年的小白兔,早就在他的打击下成长为一头足智多谋的——豹子。 本想永世不相见,但既然你送上门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 若一只不负责任的狮子被改造为忠犬,他还会回过他高贵的头,施舍他哪怕一个眼神吗? 注:本文空间背景架空,实为作者太懒,借用广州、珠海两地,能属实的属实,不能属实或懒得查证的就胡诌,为表架空特将两城名字改得隐晦了点儿,望居于此两地的盆友们不要深究。至于文中提到的某著名高校更是虚构的,请各位不要对号入座。 注2:本文原名《渣攻xx记》,也都是围绕xx这个词写的(与改造同义的某个词,请自行意会),后来编辑大大说不能用,遂改成现名,特此解释。 内容标签:破镜重圆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杨若愚、张致┃配角:蒋琛许冰砚、冯晓、虞铮、董青林┃其它:渣攻、驯化 《渣攻改造方法初探》苏荏 文案: 本文缘由:被虐渣攻文虐成渣,决定自己写一篇治愈一下。 本文主题:“虐”渣攻,不换攻,he保成功。 本文口号:只要爱还在,一切渣攻都是纸老虎! 本文主cp:先渣攻、后忠犬的高富帅攻——张致vs假弱受、真女王的高知美受——杨若愚 本文配角:蒋琛、许冰砚、冯晓、虞铮、董青林 本文楔子: 他把像小白兔一样的他掰弯,看着他出柜,跟家里闹翻,被保研名单除名。待他除了他一无所有之后,他却让他连这段感情也失去了。 多年后,当他终于走出他的阴影,他却再次出现在他身边。殊不知,当年的小白兔,早就在他的打击下成长为一头足智多谋的——豹子。 本想永世不相见,但既然你送上门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 若一只不负责任的狮子被改造为忠犬,他还会回过他高贵的头,施舍他哪怕一个眼神吗? 注:本文空间背景架空,实为作者太懒,借用广州、珠海两地,能属实的属实,不能属实或懒得查证的就胡诌,为表架空特将两城名字改得隐晦了点儿,望居于此两地的盆友们不要深究。至于文中提到的某著名高校更是虚构的,请各位不要对号入座。 注2:本文原名《渣攻xx记》,也都是围绕xx这个词写的(与改造同义的某个词,请自行意会),后来编辑大大说不能用,遂改成现名,特此解释。 内容标签:破镜重圆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杨若愚、张致┃配角:蒋琛许冰砚、冯晓、虞铮、董青林┃其它:渣攻、驯化 《渣攻改造方法初探》苏荏 文案: 本文缘由:被虐渣攻文虐成渣,决定自己写一篇治愈一下。 本文主题:“虐”渣攻,不换攻,he保成功。 本文口号:只要爱还在,一切渣攻都是纸老虎! 本文主cp:先渣攻、后忠犬的高富帅攻——张致vs假弱受、真女王的高知美受——杨若愚 本文配角:蒋琛、许冰砚、冯晓、虞铮、董青林 本文楔子: 他把像小白兔一样的他掰弯,看着他出柜,跟家里闹翻,被保研名单除名。待他除了他一无所有之后,他却让他连这段感情也失去了。 多年后,当他终于走出他的阴影,他却再次出现在他身边。殊不知,当年的小白兔,早就在他的打击下成长为一头足智多谋的——豹子。 本想永世不相见,但既然你送上门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 若一只不负责任的狮子被改造为忠犬,他还会回过他高贵的头,施舍他哪怕一个眼神吗? 注:本文空间背景架空,实为作者太懒,借用广州、珠海两地,能属实的属实,不能属实或懒得查证的就胡诌,为表架空特将两城名字改得隐晦了点儿,望居于此两地的盆友们不要深究。至于文中提到的某著名高校更是虚构的,请各位不要对号入座。 注2:本文原名《渣攻xx记》,也都是围绕xx这个词写的(与改造同义的某个词,请自行意会),后来编辑大大说不能用,遂改成现名,特此解释。 内容标签:破镜重圆励志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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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的嘴几不可见地撇了一下,似乎在为放弃焦糖和芝士而惋惜。而这个令人心动的微表情,也不例外地被那束自他进门起就黏在他身上的目光捕获。 所以,当杨若愚终于从进店前的酷热中缓过劲儿来,准备开始享用那杯不甚满意的“香草星冰乐”时,角落里那束目光的主人终于走过来,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微笑着坐了下来。 “……小鱼?”目光的主人试探着开口,叫了杨若愚的小名儿。 太久没有听过这个称呼的杨若愚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待看清眼前之人时,几乎是惊叫出声:“……张致?!”顿了一下,大概觉得这个称呼显得过于亲密,急忙改口道:“张总。” 这位叫张致的社会精英没有错过杨若愚在改口时已经迅速藏起的那一瞬苍白和僵硬,嘴角的弧度更加深了。 “小鱼,真是好久不见!”张致继续展示他那招牌式的迷人笑容,“你现在在羊城生 活?” 杨若愚面无表情地缓缓点头。 “这几年我一直在找你,没想到你竟跑得这么远!”张致诚恳地说。 杨若愚挑了挑眉毛:“找我?” “是啊!”张致用他英俊的浓眉大眼真诚地对杨若愚放电。他倒没撒谎,这几年,游戏花丛的张三少在看够了庸脂俗粉和肌肉猛男之后,总不时想起那个一股清流般的男孩儿,他那小白兔一样的清澈眼眸总令他回味无穷,尤其是那双眼睛因为他带给他的疼痛和欢愉而泛泪的样子,让张致每每想起,都觉得下腹一紧,燥热难耐。当然,他也会偶尔想起那只柔软的小兔子最后坚决的不辞而别……所以,他还真托了不少人打听杨若愚,只是没想到他不仅离开了京城,还跨越大半个中国跑到珠三角来了,所以一直没得结果。 “我还托人问了你母校的老师和同学,都不知道你去哪儿了……”张致瞥了一眼杨若愚身边的塑料袋,“你在这边做什么?……做点儿小本生意?” “啊?”杨若愚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答道,“没,在这里当老师。” “哦?是吗?”张致感兴趣地问道,“小学?初中?” 杨若愚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是,幼儿园老师。”说完,他把面前的饮料举起,巧妙地挡住了自己微翘的嘴角。 “哦~~!”张致恍然大悟,指着地上的袋子,“所以这些是给孩子们买的?” 杨若愚顺着他的手看去,才发现已经被自己遗忘了的那两个巨大的塑料袋——其中一个袋子里还有一个体积不小的hellokitty露出头来,令他不禁抽了几下嘴角。怪不得被张致误认为是做小本生意的,虽说这里是外企林立的高新区,但不远就是本市最大的批发市场,而这两大口袋东西,真是像极了刚从批发市场进的货。杨若愚又不免回忆起自己刚才进店时满头大汗的狼狈相,想必也被张致尽收眼底,忍不住满头黑线。 “嗯,”杨若愚不愿多说,他们俩并不是能亲切叙旧的关系,“张总这是过来出差?” 张致皱了皱眉,似乎对他的称呼并不满意,却也识相地没有追究,仍微笑道:“我过来这边有一年多了,洪云已经发展到瓶颈期,看着再没啥搞头,我给卖掉了,在这里,”他指了指窗外宏伟的企业建筑群,“一个搞绿色建材的企业,入了股,算半个老板吧!” 洪云数码是张致一手搞起来的公司,杨若愚曾看着他在短短三年里从几 个人的小公司搞到上百人的规模,这样像自己孩子一样亲切的公司——还是第一个孩子——都能说卖就卖,杨若愚在心里冷笑道,这倒是符合他冷酷无情的特质了。 面上仍是不动声色,杨若愚喝了口饮料,随口问:“怎么想着来这边发展?” “主要是看好这个企业吧,毕竟是个朝阳产业,企业的关键技术又确实值钱,”张致认真答道,“其次的话,你也知道,我家老爷子的资源最主要还是在珠三角,在这里发展会更顺利一些!” 杨若愚静静点头,不再发问,以此表示这场会面该结束了。但对方似乎并没有这个觉悟,还想继续聊下去,杨若愚只好站起身,挡住了张致刚要出口的发问。 “时间不早了,我还要赶回市里上课,先走了。”杨若愚语气坚定地说。 张致立刻做出反应:“你在哪所幼儿园,我送你过去。” “不用麻烦了。”杨若愚一边说,一边俯身去拎地上的袋子。 谁知却被张致抢了先,他此时坐的位置离袋子比较近,于是很轻易地先于杨若愚拎起了袋子:“天这么热,你拿着这么多东西,这附近又不好打车,还是我送你吧!” 杨若愚皱起了眉头,明确地对张致的热情表示反感——然而张致说得对,这附近确实不好打车,不然自己也不会又热又渴跑到这里来吹空调……权衡了一下利弊之后,他终于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那麻烦你把我送到海珠区英杰幼儿园——如果你不忙的话。”杨若愚一脸清淡。 张致装作没听到他话里的嘲讽之意,只道:“再忙也得送你啊!” 杨若愚面不改色地向门外走去,张致却在他转身的瞬间听到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冷笑。 张致的车是一辆白色的奥迪r8,当他放完了行李,走到车旁拉开驾驶位时毫不意外地收获了一众目光,而杨若愚则对此视若无睹,径自拉开副驾的门坐了进去——张致不禁怀疑,若这车是双排座椅的话,他恐怕还会毫不客气地坐到后排去。 羊城的高新区跟大多数城市一样建在城郊,由于建得比较早,离市区不算太远,但也要四十分钟的车程。上车后张致仍想跟杨若愚套近乎,可惜杨若愚爱答不理、惜字如金,到后来索性靠在座位上打起了瞌睡。待张致终于靠导航找到了那所看起来名不见经传的幼儿园,杨若愚却迅速地“醒”来,干净利落地道了声谢就跳下了车。 张致也跟着 下车,望着正从后备箱拎袋子的杨若愚,不舍道:“你手机给我呗?” 杨若愚拿完了东西,转身直接向幼儿园门口走去,头也不回地甩了句:“没带!” 张致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说手机而不是手机号,这时杨若愚已经快走进幼儿园大门了—— “那我只能来这里找你喽!”张致又露出他那招牌式笑容,朗声道。 原以为这句话终于能惹恼这个在他面前装了半天淡定的小家伙,没想到杨若愚竟然回过了头,几乎是微笑着向他挥了挥手,然后敲开了幼儿园的大门,跟看门大爷有聊着天走了进去。 张致的心被那淡然而清雅的笑容俘获了,停了片刻才拉开车门上车。 车子开到前面不远处的路口,在等红绿灯时,张致从后视镜里望着还在值班室里跟看门大爷有说有笑的杨若愚,嘴角不断地上扬——今天去星巴克的决定真是太对了!竟然让他碰到了惦记了几年的小白兔!张致的左手无意识地摸着下巴,回味着刚才的见面——杨若愚刚进店时那些可爱的小动作与记忆中毫无二致,后来见到自己时那故作镇定的表情更是让他惊艳不已!张致觉得,如果说七年前的小鱼只是一只温顺的小兔子,七年后的他则长出了几颗尖牙,卯着劲儿,准备随时向人呲牙示威——尽管他自己不知道,这自以为骇人的表情,在别人眼里,也只是一种极致的可爱而已。 英杰幼儿园是吗?绿灯亮了,张致最后撇了一眼身后那所幼儿园的牌子,哼着歌发动了车子。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更新频率:工作日日更。 第2章 美梦 值班室里,杨若愚给大爷看了自己的工作证,又把袋子里所有小朋友能用得上的东西都“捐”给了幼儿园,就此跟大爷熟络了起来。 “这是特意买给孩子们的吗?”大爷翻了翻袋子里剩下的东西,也不乏领带夹、钱包之类的男性用品,疑惑地问。 杨若愚不好意思地笑道:“其实是我在高新区给那里的员工上课,结课后学员们送的。有些礼物我实在用不上,不如转送给孩子们。”说着瞥了一眼堆在桌子上的以那个巨大的hellokitty为首的一众玩偶,忍住了撇嘴的冲动。 其实杨若愚是在羊城历史最悠久的逸仙大学中文系当老师,还是普通话测试员,这次是被高新区团委请了给区内企业员工做普通话培训,因为参加培训的基本都是些前台或者公关部的年轻姑娘,两个月的培训下来,简直把杨若愚当梦中情人看待,最后结课的时候更是送了一堆礼物。至于为什么会有人送他玩偶,杨若愚只能将它归结为代沟。 因为礼物太多而且很多体积都不小,团委的工作人员帮他找扫地阿姨借了两个垃圾袋才勉强装下,等他辞别了工作人员和学员们,拎着两个沉重的袋子走出大门时,才想起他的车今天送去保养只能打车回去……后来就发生了星巴克的那一幕。 时间确实不早了,晚上还有一节选修课,杨若愚跟看门大爷告了别,拎着只剩下半袋东西的袋子走了出来,想象着张致来这里找他的情景,突然觉得心情跟手里的袋子一样,变得轻松起来,于是乐不颠儿地挥手打了个车,字正腔圆地对司机说:“师傅,前面路口左转,逸大西门家属区!” 晚上上完课出来,冯晓打了越洋电话来,批判他很久没有跟自己联络。冯晓是杨若愚的高中同桌,后来又都考到北京读大学,关系一直很好,好到被很多人误会是一对儿的程度。刚到羊城那会儿,举目无亲的杨若愚过着几乎朝不保夕的生活,多亏刚留京工作的冯晓不断地接济他,一直到三年前她嫁了那个从大学起就狂追她的韩国欧巴被拐出国,都不停地嚷嚷杨若愚是她在国内最放不下的人——所以杨若愚总是觉得,虽然他俩同龄,但冯晓就像他的亲姐姐一样,让他每当想起,心下都是一片柔软。 于是杨若愚就把下午见到张致的事给冯晓说了。 “你说什么?!那个智障去羊城了?!”冯晓顿了几秒,大吼出声。 杨若愚是大三的时候正式跟张致在一起的,在这之前被他追了整整一年。不管是被追求还 是决定在一起,冯晓都是第一个知道的,还给这个在她眼里明显是衣冠禽兽的家伙起了个外号——智障(张致的名字反过来念)。她看着杨若愚一路走来,看着他被伤得体无完肤、落荒而逃,也陪着他慢慢地走了出来。所以当她再次听到那个“智障”的名字,自然像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他什么意思?还想再续前缘不成?!”冯晓气得咬牙切齿。 她的牙齿咬得太响,杨若愚简直可以看到她五官愤怒地皱在一起的模样,那么熟悉可爱,惹得他扑哧一笑。 冯晓一听更气:“你笑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敢……” 杨若愚温和地打断她:“好了,我都二十九了,要是还干十九岁的蠢事儿,这十年就白活了。” 冯晓总算消了点气,又不放心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别给我机会嘲笑你啊!” 杨若愚微笑道:“放心吧,不会的。” 冯晓这才放过他,两人又聊了会儿别的,杨若愚催她快挂电话,别影响肚子里的宝宝。 “彪,我用固话打的,又没辐射,怕什么,”冯晓已经快临盆了,杨若愚就是因为这个才刻意减少跟她联系,怕打扰她休息。 “那咱们再聊,”临了,冯晓又加了一句,“要是张致真能找到你,你就一拳抡过去,打他个生活不能自理!听见没?!” “听见了听见了!”杨若愚好笑地应着,挂了电话。 当天晚上,杨若愚既没有失眠也没有做噩梦,甚至还在天快亮时,做了一个无以伦比的美梦——梦中的他英勇无敌,一记猛拳抡向张致的那张俊脸,打得他鼻青脸肿,风度全无。以至于直到早上醒来,杨若愚的脸上都挂着痛快的笑容。 洗漱的时候,他望着镜子里看起来气色不错的自己,稍感安慰地想到,虽然再次见到张致自己还是会想起那种绝望的心痛,但毕竟,他能给自己的影响已经很小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生那么长,谁没遇到过几个人渣?杨若愚自嘲地笑了笑,用毛巾擦了擦洗过的脸,走出了洗手间。 张致再次见到杨若愚,已经是半个月之后。 十月底的羊城终于逐渐解了暑热,一个微风拂面的傍晚,杨若愚被一群本科生簇拥着,从教学楼中走出。这是他指导毕业论文的学生,刚给他们开完开题指导会,学生们一边走一边叽叽喳喳地七嘴八舌,说着跟论文有关或无关的话题。杨若愚和蔼地跟他们侃侃而谈, 到了教学楼外的空地上,索性停住脚步,回答同学们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大概是因为讲到了专业领域的问题,杨若愚的眉宇间透出了一份迷人的自信,再加上平易近人的笑容,把他本就精致的脸庞衬得更加光彩夺目。为此而心跳加速的,不仅是围着他的女学生们,还有一直等在楼旁的那个人。于是,本想等到学生们离开后再走近的那人,逼自己收起那猎犬看见肥美兔子般的精亮目光,有些不受控制地,踱着步走向了杨若愚。 “杨老师。”张致彬彬有礼地唤到。 杨若愚几不可见地吸了口气,保持着微笑的表情转过身:“张总。” 学生们见老师有客人来访,立刻知趣地停了话头,三三两两地跟老师告了别。待学生们都走开之后,杨若愚的目光倏然冷了下来,一言不发地望着张致。 “杨老师,你的学生们发育都挺早啊!小学都还没上呢,个子就这么高了。”张致对此视若无睹,微笑调侃道。 杨若愚面无表情地问道:“找我干什么?” “没事不能找你吗?”张致用余光瞟了一眼不远处好奇地打量着这边的学生们,直接上前揽过他的肩膀,“下面没课了吧?一起吃个饭?” 果然杨若愚碍着场合没有挣开,只是咬着牙低声道: “我以为我们并不是能一起吃饭的关系。” 张致用手臂箍住杨若愚,几乎是迫着他向自己的的r8走去,一边温声道:“有什么话,咱们车上说,行吗?” 杨若愚不用回头,也知道学生们正盯着他们,只得顺着他的脚步向前走,却仍趁人不注意,狠狠地瞪了张致一眼,张致只当没看见。 车子开出学校,张致一边开车一边没事儿人一样地问:“想去哪儿吃?” 杨若愚抱着手臂,目视前方,一字一顿地说: “要么在现在路边停下,要么我跳车。” 张致急忙投降:“好好,我停车,但你答应我,给我几分钟时间,我就是想跟你说几句话。” 他的语气真诚度颇高,杨若愚竟无言以对,只得默认。 于是车子停到了路边的停车位,张致跑下车刷了卡,又飞快地回到车上,把整个身子扭向杨若愚,正色道:“小鱼,这几年我一直很想你,老天有眼,竟让我在这里找到你……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那时候我确实很浑,做了很多不可原谅的事。我也不敢求你原谅, 只求你给我个机会给你当牛做马,以弥补我的过失……” 这席话说得极其自然、诚恳,又透着一丝悲伤,若不是太了解这个人,杨若愚简直要为之动容了。他无力扶额,缓缓道:“你误会了,我不恨你,至少现在已经不恨了。自然也不需要你当牛做马……作为前任,我想我们还是当彼此的路人甲比较合适吧!” 张致低沉道:“我做不到……好不容易找到你,又离得这么近,我没办法逼自己远离你……” 杨若愚差点儿翻了个白眼儿,生硬地说:“那是你自己的事,张总,请不要用你的错误来惩罚我。” “……跟我见面,对你来说是一种惩罚?”张致声音暗哑。 杨若愚努力压下听到那受伤的声音时心底涌起的奇异的保护欲,果断道:“是!” 说完,他拉开车门,回头道:“那么现在,可以结束这种惩罚了吗?” 见张致沉默着,杨若愚有些气闷,语气也硬了起来:“张致,别让我瞧不起你。” “……再见。”张致终于低声道。 “保重。”杨若愚故意没有用“再见”这个词,他可不想再见面。说完,就踏出了车门,嘭地关上,然后大步流星地走远了。 张致抬头望着杨若愚的背影,眼神逐渐变得深邃。 第3章 回忆 杨若愚就这样一路气势汹汹地大步跨进了校门,直到几乎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人,才回过神,喘着粗气停下来道歉:“不好意思!” “老师?” 听到被他撞到的人这样叫他,杨若愚才抬起头:“蒋琛?是你啊!” “老师你怎么了?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听见?”被叫做蒋琛的男生有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又生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此时这双大眼睛里正察言观色地望着杨若愚,“出什么事了吗?” 杨若愚深吸一口气,及时调整了一下状态,翘起嘴角道:“没事,刚才想事情,没注意。没撞到你吧?” 蒋琛摇摇头,又试探着说:“老师你脸色很难看……” 杨若愚望着他透着关心的眼睛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头:“真没事!” 蒋琛是他的同门师弟,今年刚上研二,由于他们这一届入校时杨若愚刚刚确定留校任教,正在帮导师做些助教的工作,师弟师妹们便也尊敬地称他为老师,杨若愚不以为意。只是面前这个师弟,天生一副娃娃脸,明明已经二十三岁了,却还是一副雌雄莫辨的样子,又总是表现得很乖巧,杨若愚虽然跟他接触不算多,但总不自觉地把他当小孩儿。 蒋琛歪了歪头不再追问,只寒暄道:“老师这会儿没课?” 杨若愚答道:“是啊,你呢?” 蒋琛抬了抬怀里抱着的一堆材料,苦闷答道:“这不,刚从老板那儿领了一大堆作业。” 看来他刚上完他们导师冯老师的课,杨若愚随着他的动作望向那些材料,见其中一页的标题是“汉语作为第二语言教学……” “哦?冯老师最近也在抢语言学专业的饭碗?怎么搞起对外汉语研究来了?”杨若愚这时已经恢复了一个高级知识分子的冷静和敏锐,随意打趣道。 “是啊!”蒋琛大惊小怪地抱怨,“老师你也知道的,他老爷子一辈子也没教过几个留学生,所以数据啊素材啊全部都要靠我们!!!” 杨若愚忍俊不禁。 “悲剧的是现在在读的博士师兄师姐都没有教学任务,还得我们这些小硕靠自己的关系潜入留学生课堂,还不是一个学院……”蒋琛越说越凄惨,就差没抹泪了。 杨若愚点点头,逸大的留学生专业和汉语国际教育专业并不在中文系,而是单独成立了汉语文化学院,而且除了研究生,都在香 山校区,师资也不是共用的,所以要找关系还真不太好找。他想了想,微笑道:“我这学期倒是带了个留学生的班,需要的话可以找我。” 蒋琛那儿正诉苦呢,听了这话猛地停了:“……咩来噶?老师你竟然带了留学生?这不大材小用吗?!” 杨若愚去年博士毕业时,本来是打算去北方一所高校做博士后的,逸大派了冯老出面,以一大堆优越条件诱惑他,签了n多作为一个体制内高校简直丧权辱国的条约,才把人留下的——这件事在全校传为佳话,蒋琛也有所耳闻——这样的人才让他去带留学生?! 杨若愚急忙道:“我自己也在抢饭碗,准备写一篇对外汉语的论文,所以特意向学校申请的。” 蒋琛点头表示理解,不禁赞叹道:“不愧是杨老师,连跨院上课这事儿也能申请到!” 接着他高兴起来:“那老师,我可就真的潜入你的课堂内部啦?要录音、发问卷、分析作业和试卷的哦!” 杨若愚抱着胳膊狡黠地笑:“没问题啊,录音给我也留一份;作业分析完了,再顺手帮我改了就好。” 为了获取第一手数据,蒋琛可爱的小脸儿皱成一团,苦着脸应下了这个免费助教的差事。 跟蒋琛聊了一阵之后,杨若愚觉得心情好多了,他照常去食堂吃了晚饭回家,洗澡、洗衣服,临睡前还整理了一些词汇语料。然而到了夜里,自以为已经没事了的杨若愚还是不可避免地梦到了——七年前那个噩梦般的下午。 其实那段时间他跟张致的关系已经千疮百孔了。只是那个时候的他实在太软弱,还不懂如何结束这段感情——这段,几乎让他失去了所有的感情。 那是一个普通到令人想不起日期的工作日下午,杨若愚早早地下了班,拎着一大堆菜回到他和张致的住处。张致对饮食的要求很高,而杨若愚的厨艺在同居的一年多里虽然突飞猛进,还是总不能令他满意。于是杨若愚索性每天都多做几个菜,好让张致挑喜欢的吃。 用钥匙开了门,杨若愚把菜拎到厨房,正准备回卧室换衣服,却听到书房响起张致的说话声。发现张致难得提前回来的杨若愚有些惊喜,走到书房门前打算进门,却又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 “仪式的事你不用操心,到时候人去就行了。” 是一位老先生的声音,杨若愚不太确定地猜到,难道是张致的爷爷张老来了?从未见过张致家人的杨若愚松开了已经握住门把 的手,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打个招呼。而这片刻的犹豫,让他听到了下面的对话。 “宋琳琳是个好姑娘,你可要上点儿心!”听张致说他爷爷当了一辈子军人,训诫的声音中气十足。 “知道了,爷爷。”张致的声音响起,听不出什么情绪。 “订婚之前,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处理干净!”张老粗声粗气地说道,“听说你还包养了个小男孩儿?赶紧打发掉!要是让宋家知道了,我……” “知道啦!老爷子!”张致打断他,语气中带着俏皮和撒娇,“那些都是玩玩的,不值一提,我趁早处理好就是了,不会让宋家知道的!” 张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门外的杨若愚抖着手捂住嘴巴,阻止自己惊叫出声……在一动不动地僵了片刻之后,他像是突然回过神来,茫然地左右看了几眼,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大门口,拽开门冲了出去。 小区的花园里,杨若愚失魂落魄地找了处僻静的亭子坐下,像是刚干完超负荷的体力活儿一样,大口喘着粗气。 包养……玩玩…… 杨若愚死也想不到,这段被他视为生命的感情的另一位主人公,竟会用这样的词来形容它…… 他为了这段感情几乎失去了所有的一切。一年前还在读大四的他,因为被保研竞争对手偷拍而出了柜,跟家里人闹翻,被同学视为异类,自然也丢了保研的资格。几乎是一瞬间,他从身在名校,年年拿奖学金的天之骄子,变成一个除了感情就一无所有的人。 然而这份感情也并不完美。出事之后不久,他就发现了张致的不忠。第一次,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带着忏悔的表情哭得像个孩子,于是那段时间心理很脆弱的杨若愚没多久便原谅了他。可是那之后,还有第二次、第三次……那个追求他时看起来视他为珍宝的男人,到了这时只剩下敷衍和哄骗。更有甚者,到最近的两个月,有两个胆子大的男孩儿多次打电话骚扰他,威胁他离开张致…… 杨若愚突然觉得很可笑。可笑自己竟然以为那个男人至少是爱自己的,就算外面人再多,至少他才是能住进他家里的那个人……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与那些男孩儿唯一的区别不过是时间——那些不断更替着的男孩儿叫艳遇,而自己这种吃他的住他的还要在他公司上班的,叫包养。 包、养! 杨若愚颤抖地冷笑着,习惯性地去摸脸,才知道自己早已泪流 满面。 杨若愚浑浑噩噩地坐在那里,直到太阳落山才醒过神来,想要起身,才发现自己仍穿着家里的拖鞋。等他回到住处,张老爷子和张致已经都离开了——他的外套就扔在沙发上,鞋也拖在门口,但张致似乎并没有发现他回来过,一个电话也没有打来。此刻的杨若愚终于后知后觉地知道,自己不该再为张致找借口,自己在这个男人心中,是真的没什么位置了——也许,从来都不曾有过。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惊醒了怔忡着的杨若愚,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仍有些不能回神地看向来电显示——又是简航——那两个近来一直骚扰他的男孩儿之一。 简航是他们学校的师弟,杨若愚当学生会外联部长时部里的干事,待杨若愚当上副会长后,他接手了外联部。后来,就像当初杨若愚是因为给外联部拉赞助而认识了张致一样,简航这个继任外联部部长也跟他搞到了一起。而且,还信誓旦旦地想要挤掉杨若愚,登堂入室。杨若愚曾经不胜其扰,现在却只觉得可悲。 在他无神地望着手机的时候,电话铃声断了,不久又锲而不舍地响了起来。杨若愚像是被吓了一跳,突然有一股浓烈的冲动,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在这个地方多呆一秒,于是匆匆地跑进书房拿了纸笔,写了张内容为“我们分手吧”的便条放在茶几上,又迅速地跑进卧室收拾了几件随身的衣服,便一刻不停地向门外走去。到了门口,他的手机再次响起,杨若愚回头看了一眼压在便条上正在震动闪光的手机——这是张致给他买的,最新款的苹果手机——他义无反顾地回过头,推开门走了出去。 第4章 讲座 嘭地一声巨响。杨若愚猛地从梦中惊醒,抹着一头冷汗坐起身来,反应了半天才想明白,是穿堂风把房间门带上了,否则梦中的门响声不会那么逼真。 静坐了一会儿,从惊吓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后,杨若愚的心底涌起一股火气。他是在气自己,气之前告诉自己的什么影响很小了之类的话都是假的——他仍然对张致耿耿于怀。几年来都不愿想起的那个下午,到今天仍然能如此清晰地出现在他的梦中,折磨他脆弱的睡眠。 杨若愚叹了口气,重新躺下,认命地转身望着天边的微白,一直看到天色大亮,才起身洗漱整理。白天上课时,睡眠不足的杨老师脾气也不自觉地坏了一些,还前所未有地对一个在课堂上吃东西的学生抛了几个眼刀,害得那男生几乎消化不良了。 所以傍晚当他接到导师电话,让他陪他去一个饭局,却在一进门时看到张致老神在在地坐在主位上跟冯老亲切攀谈时,他差点儿就摔门而去了。 “若愚你来啦,”冯老看见杨若愚,停下话头慈祥地招呼道,“过来坐!” 杨若愚用他全部的涵养压下了夺门而出的冲动,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坐到了冯老身边。 冯老亲切地把手搭在杨若愚肩上,向张致介绍道: “这就是我最得意的学生,杨若愚。” 张致笑得大方得体,向杨若愚伸出手:“久仰久仰。” 杨若愚咬着嘴唇,缓缓伸出手,跟他握了握。 冯老转向他,接着介绍张致:“这是我一个世侄,张致,在一个搞建材的公司做副总,想找人给他们公司的销售做普通话培训,我知道你最近一直在搜集语料,有空的话,给他们去培训下?时间上小张说都可以配合。” 导师的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杨若愚只能点头应下,心里拼命盘算着要如何脱身。 冯老其实是好意,他知道杨若愚刚毕业,手头不算宽裕,最近买的车还是贷款的,这种商业性的培训讲座收入又高,所以接到几乎没联系过的世侄辗转打来的电话,就直接推荐了他,好在张致也说不介意杨若愚是年轻的老师,这样反而容易跟员工打成一片。 于是冯老慈爱地笑了,回头问张致:“那就这么定了?” 张致谦逊地笑道:“杨老师如此高才,给我那些员工们培训普通话怕是太屈才了,不过,如果杨老师愿意来,那我们实在是太荣幸了。” 杨若愚腹诽道 ,既然知道屈才就不要找我了。看来自己来之前,冯老已经跟张致介绍过自己了,知道冯老会如何添油加醋地夸奖自己的杨若愚一脸黑线。 这些细微的小表情被张致尽收眼底,嘴角的弧度也不断地增大。不过他很知趣地并没有过多与杨若愚攀谈,只顾跟冯老谈天说地,逗老人家开心。张致从十年前起就是个人精,再加上虽然自己没跟冯老见过面,自家爷爷却真的与他有些交情,所以一顿饭间,年轻的社会精英轻而易举地赢得了这位老学者的好感。 “若愚啊,你听着点儿,小张这个校企联合培养的想法特别好,可以深究……”冯老酒过三巡,微醺道。 杨若愚暗暗撇了撇嘴。他这个导师学识相当渊博,是业界泰斗级的人物,为人又谦和慈祥,杨若愚非常敬爱他,唯有一点,就是好口小酒儿,而且每次没喝多少就开始有点儿胡侃乱说的趋势——还校企联合,中文系跟他们建材公司搞什么校企联合?定向培养行政秘书?!杨若愚泄愤般狠狠地剜了一眼张致,却得到了一个灿烂笑容作为回复,差点儿被他电到的杨若愚气闷地猛灌了自己一口酒。 后来那两人又聊到了个人问题。张致面不改色地回答冯老关于他婚姻状况的提问:“我还单身呢!” “单身?!”惊讶出声的却是两个人。冯老是惊讶张致已经三十六岁还没结婚,杨若愚则是没想到他竟然订了婚却没结婚……杨若愚甚至为此屈尊看了张致一眼,后者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又或许,连订婚最后也没有订成?……杨若愚思忖片刻就决定不去想了,这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告诉自己。 就这样两个相谈甚欢,一个味同嚼蜡地吃完了一顿饭,特意没喝酒的张致自然而然地承担起送另外两人回家的任务。这时杨若愚还在腹诽,自己想着可能要为冯老挡酒特意没开车来是多么愚蠢的决定,却仍不得不跟着导师上了车。 不知是不是因为跟老人家见面的关系,张致这次开了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srx,坐着舒适不说,也显得沉稳大气,当然杨若愚并没有领他的情。冯老没住在学校,所以张致先送了冯导回家。冯老下车后,张致和杨若愚也跟着下了车,目送着导师走进小区。 行完了注目礼,张致坐上驾驶座,摇下车窗:“上车?” 杨若愚阴森森道:“下车!” 张致迟疑着没动,问道:“怎么啦?你先上来?你去哪儿我送你?还是我们找个地方坐坐?” 杨若愚突然一股火气上头,借着酒劲,一脚揣在张致的车上,吼道:“你给我下来!” 这一脚踹得车警铃大作,张致吓了一跳,急忙下了车,绕到杨若愚身边。 杨若愚一把揪住他的袖子,恨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张致握住他的手,从自己的衣领上拽了下来,攥在手里。那双手力气显然比没什么肌肉的杨若愚大了不少,杨若愚挣了几下没挣开,更是怒不可遏。 张致急忙安抚道:“小鱼你别生气,我其实就是想见见你……做不成情人,做个朋友还不行吗?” “不行!”杨若愚语气强硬,“我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 “可是,你不是说你已经不恨我了吗?既然不恨了,为什么不能跟我做朋友呢?”张致追问。 杨若愚被他的话哽了一下,气急败坏地挣扎道:“你给我放开!” 张致瞥到他气得发红的眼眶,慢慢松开了他的手,谁知那双手一得空,就一拳挥了过来,打得张致偏过脸去。 杨若愚喘着粗气静下来,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拳头,像是对方才的动作感到吃惊。 张致摸了摸嘴角,温柔问道:“消气了吗?” 这句话不管是语气还是内容都太过熟悉……两人还在一起时,每次张致惹杨若愚生气,哄完之后都会这样问一句。杨若愚抬起头,因为该死的回忆五味陈杂地看向张致。 那目光中包含了太多的内容,愤恨、痛苦,还有因回忆而产生的忧郁和不甘。张致突然觉得那目光美得炫目,引得他不由自主地走上前,想要紧紧楼住这个因他而痛苦的青年…… “啊!”张致突然惨重地哀叫道——杨若愚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姓张的,你给我听好了!”杨若愚用他一乙高分段的标准普通话字正腔圆地威胁道,“你要是再出现在我面前,我见一次揍一次!” 把一个高级知识分子生生逼成了一个寻架的小流氓,张致突然觉得这个场景很好笑。当然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笑了,杨若愚非得气疯不可,只好拼命忍着,也提高声音道:“可是说好的普通话培训……” “去他奶奶的普通话培训!”杨若愚龇牙咧嘴,到这个地步也豁出去了,“你爱找谁找谁去,老子不伺候了!”说完,大步流星地拐向了一旁的大马路,在张致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已经飞快地招到了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了。 张致终于被他逗得微笑了起来,可是同时,右手却不自觉地抚上胸口,为心里陌生的疼痛感静立了许久。 第二天下午,杨若愚去香山校区上留学生的课时一路揉着太阳穴。连续两天糟糕的睡眠和因为身体状况不好而放大的宿醉令他十分郁卒,上午备课时一直有些头昏脑涨,要不是有课,他肯定要在家里躺上一天了。 幸好蒋琛也来了,帮杨若愚发资料、收作业,还跟他一起给学生做分组练习,杨若愚颇为感动。 下了课,两人一起坐校巴回羊城校区,杨若愚终于困极,睡了一路。下车后,蒋琛跟着杨若愚走进校门,关心地问道:“老师你是怎么了?最近身体不好吗?” “失眠……”杨若愚刚睡醒,还昏昏沉沉的,没力气多说。 “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吗?” 杨若愚敷衍他:“没有,这几年睡眠比较敏感……” 蒋琛笑笑不再多问,只说:“睡眠敏感确实好麻烦……我有个朋友就是这样,要求绝对安静和黑暗的环境,跟他住一个房间的话,你翻个身他都嫌烦。别人都说,他这样要怎么找……找女朋友啊!” 杨若愚回过神,想了想笑了:“是哦,还有这个麻烦呢!”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走,蒋琛突然看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杨若愚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不远处一个跟蒋琛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不知为什么,虽然那个年轻人十分帅气,目光炯炯,但那有些苍白的脸色让杨若愚觉得,他也许就是蒋琛所说的那个,睡眠敏感的人。 蒋琛静立片刻,转身对杨若愚说:“杨老师,我遇到熟人,过去打个招呼。” 杨若愚从善如流地说:“那我先回去了。”说完还体贴地接过了蒋琛抱着的课堂材料,继续往前走了。 蒋琛目送着杨若愚离开,这才收起笑容,向不远处的那个青年走去。 第5章 无奈 那个长得像明星却硬把自己冻成冰山的雕刻美男,因为蒋琛的靠近,眼神变得更冷了。然而蒋琛却知道这个人只是紧张了——他们认识太久了,久到那个人的任何细节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然而,又有什么用呢?蒋琛微微叹了口气,保持不变的速度走向他。 “冰砚,找我?”蒋琛温和问道。 许冰砚用生命诠释着人如其名这个词,面对蒋琛的问话,他只是冷冷地挑了挑眉。 要是往常,蒋琛早就心虚地开口,说出一大堆讨好或试探的话了,而此时,他逼自己改掉这个多年来的习惯,抱起胳膊,静静地回望着他。 一只乌鸦飞过。 蒋琛暗自感叹,本以为多年来他一直在这座雕像前自说自话才是最尴尬的,没想到这个世界上没有最尴尬,只有更尴尬!最终,他揉了揉自己快僵掉的脸,迟疑开口:“那个……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哈?” 就在蒋琛准备转身真的走掉时,冰山终于融化了一角,开口道:“这些天,为什么都没来找我?” “啊……那个,我最近给一个留学生班当助教,比较忙,”蒋琛发现面对他的质问自己还是会慌张,颇有些郁闷。“而且,我不会再来烦你了,”蒋琛苦笑着,语气仍然平静温柔,“我不是跟你说了嘛?” 冰山抿了抿嘴角,吐出几个字:“小铮只是我表弟,我以为你知道。” “哈?”蒋琛反应了半天才想明白,许冰砚说的是这段时间追他追得很猛的远房表弟虞铮,“呃,跟他有什么关系……” 蒋琛在心里冷笑,我当然知道他是你表弟,我都倒贴八年了还什么都不是,他要是几个月就能不只是表弟,我就不应该放弃,而应该自杀了。 “那是怎么回事?”冰山皱着眉问。 蒋琛头痛扶额,咽下一句“我不是也跟你说了嘛”,耐心道:“没什么事,就是太累了,撑不下去了。” 见许冰砚仍然一副拒绝接受的样子,蒋琛叹了口气,苦笑道:“冰砚啊,八年了,抗战都结束了,既然你还是不能接受我,我就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不是很好吗?”说这话的蒋琛觉得自己颇有一份循循善诱的气质,说不定他也可以追随杨老师的脚步去哪儿读个博争取留校。 许冰砚的目光因着这句话都快射出冰刀了,半晌又没说话。蒋琛无奈地耸了耸肩,决定最后一次自说自话:“那我,就先走了哈!”说着,瞥到他似乎泛着 些小红点的颈子,又忍不住补了一句:“以后少喝点儿,明知道喝酒过敏,赶紧学会躲酒吧!” 说完这句话差点儿扇自己一巴掌的蒋琛对着自己哼了一声,转身快步走了。转身太快的他没有看到——许冰砚微微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什么的样子,但最终只是看着他离开。 这几天杨若愚倒是挺开心的。虽然他自己也不相信张致会被他骂跑,毕竟这几次见面,他望向自己的目光里开始有一种猎犬狩猎时的精光——想当年他追自己时可是用尽了浑身解数,有着誓将牢底坐穿的精神——杨若愚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又跟十年前一样激起了他的征服欲,那时纯得像张白纸的自己在他眼里可能是只肥美的小白兔,可是现在……杨若愚仔细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欲哭无泪地自问,应该已经不像了吧?! 但毕竟好几天了,张致都没再来恶心他,杨若愚也只能得过且过了。另外,十一月的第一周到了,他的上学段课一门门地结了课,虽然收了不少论文,但这意味着他后面半个学期,只有香山校区的留学生课和一门下学段的公选课了。对于这个安排,杨若愚之前还觉得有些麻烦,因为他几乎等于要把家整个搬到香山的宿舍去。而现在他却为这个安排由衷地高兴——天高皇帝远,某人渣总不可能经常长途跋涉过来烦自己了吧! 这样打着如意算盘的小杨老师觉得前途一片光明,坐在办公室一边哼着歌一边批改如山的论文,害得同办公室的老师们以为他被本科生胡说八道的期末论文逼疯了。 被杨若愚避之如蛇蝎的“皇帝”张致童鞋其实是最近比较忙,没空继续折磨他的小前男友。此时的他坐在羊城高新区最漂亮的写字楼高层,在采光良好、装潢高档的独立办公室中给各地的省区经理开视频会议,那不怒自威的样子,还真有一股帝王般的气势。 工作状态下的张致是极富魅力的——这也是杨若愚当时为之心动的主要原因。本来这家公司的销售体系是销售总监——大区经理——省区经理——基层销售,张致来了不久,就开始大刀阔斧地改革这一冗繁的体系,经过近一年的运作,终于基本撤销了大区经理这个职位,完成了平稳过渡——而现在,他正在为避免此事引起不良后果而做最后的善后工作。 在把之前许的好处落到实处后,张致添油加醋地帮各位省区经理展望了一下公司销售系统的美好未来,委婉地鼓舞了一下士气,在一片欢天喜地的气氛下结束了这次视频会议。省区经理们是他这次组织机构改革的关键,当 初为了争取他们颇费了一番功夫,现在用完了,自然要好好安抚。 敲门声响起,事先约好的两个产品部经理进来汇报工作,张致挂上从容的微笑,耐心地听取汇报,适时地给出建议或意见。到最后,他否定了那个比较年轻的经理关于加快进度的提议:“我觉得还不到时候,风险比较大,等一段时间再说吧。”说着还拍了拍年轻经理的胳膊,追了一句,“但这个想法很不错。” 这样平和、委婉的拒绝,令下属心悦诚服,没有半句怨言地回去继续卖命了。待两个下属出得门去,张致脸上的笑很快消失,已经高效地回到他手头的工作了。 张致在经营管理方面是很有些天赋的,这点他自己也很清楚,所以一直利用自己的优势,把事业经营得风生水起。别的不说,到他三十五岁的这一年,羊城每次召开青年企业家的会议,都一定要请了他去的。从这个角度上说,张致确实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社会精英——尽管他在情感领域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 算起来,杨若愚自然不可能是被张致伤害的唯一一个人,但基本上可以算是伤得最深的了。 我们的社会精英年轻时自然是个青年才俊,从纽约大学商学院毕业后,得了老爹一百万人民币作为毕业礼物,用这百万创业基金建立了洪云数码并在几年内将其发展壮大,之后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数码业的发展遇到了瓶颈期,“看着再没啥搞头”,果断卖了一个亿,再带着销售渠道和运转资金,入股了珠三角这个有技术缺资源的朝阳企业,解了企业的燃眉之急不说,还发挥他的强大管理运作能力,帮助这个企业再发展壮大……总而言之,活脱脱就是一个青年企业家的辉煌大事记。 至于感情方面,张致从小就爱男人,在国内读高中时就开始祸害祖国的花朵,到了美国后更加变本加厉。因为那深邃的五官和高挑的身材,再加上温柔多情的性子,张致在华人gay圈特别吃得开,基本上都是被别人追求,他只需高傲地瞥上一眼,然后决定是或不是就可以了。四年的荒唐放纵后,回国创业的张致曾一度沉迷于事业,没什么精力游戏花丛,偶尔的艳遇也只是接受一下在酒吧里对他发出热情邀请的男孩儿们。 在这样的背景下,他遇到了杨若愚。 刚满十八岁的杨若愚跟以往那些抢着往他床上躺的,或热情,或妖艳的男孩儿实在太不同,一个不小心,就像一股清流,滋润了张致几近干涸的心灵。 其实杨若愚并不算太青涩。从小生活 在沿海城市,父母又是双职工的他,即使只是一个刚上大二的学生,却也能打扮得整洁得体,礼貌大方地待人接物。尤其作为一个名校的大学生,又是奖学金获得者又是外联部长,外貌过人运动也不差,杨若愚的目光里总闪烁着一股强烈的意气风发,一份因世界的善待而未经污染的——干净。是的,他太干净,干净得像一张白纸,单纯得像一只小白兔,而这些,正是张致被他深深吸引的原因。 感情上的杨若愚,更是一张一尘不染的白纸。十八岁的他甚至连自己的性向也没有完全确定。诚然,他知道自己大概跟别的男孩儿有些不同,比如他看到同性的裸体会感到羞耻,比如他对前赴后继地向他表白的女孩子们都提不起任何兴趣……但是这些不同,对于从小生活在一个观念极正统的家庭的他来说,是不容深究的。更何况,每天忙着怎么变得更优秀的他也没什么时间去考虑这个问题。即便偶尔想起了,他也能给自己找到理由,也许自己只是开窍晚而已,反正早恋也是会影响学习的…… 直到,张致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 存货已足,现改为工作日日更。 第6章 追击 严格说起来,是杨若愚自己把自己送到张致面前的。最开始,刚当上校学生会外联部长的他为一个活动拉赞助,领着部里的干事们几乎把学校周围所有的公司跑了遍。张致是唯一一个亲自接待他的公司老总,对他亲切有加不说,配合度还比其他公司的普通职员都高得多——当然,小白兔杨若愚并不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在公司前台略带紧张却仍大方得体地自我介绍的模样,被恰好路过的张致看到,并引起了他浓厚的兴趣。 那次赞助拉得特别成功,张致的数码公司主要做的并不是终端产品,却豪爽地要了活动的独家冠名权,提供了全部活动经费不说,还请了杨若愚和部里所有的干事吃了饭。 杨若愚感激万分,事后亲自登门道谢,张致适时地表示了惜才之情,邀请他利用课余时间到公司做兼职。一直待在象牙塔里,无比渴望社会实践的杨若愚受宠若惊,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这一来二去的,张致对小白兔的了解也更加深了,兴趣有增无减的他开始筹划详细的追求攻略,并迅速地付诸实践。 追求杨若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毕竟这孩子对爱情这个东西毫无准备,更何况一份禁忌的感情。最开始对张致的暧昧和殷勤,毫无感情经验的他还曾误以为是纯友谊或上下级情意之类的,直到两人单独在一起,张致开始偶尔试探着摸摸小手,搂搂小腰,做些身体接触,杨若愚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对劲。 于是勤学好问的小白兔直白地问了为什么,老猎犬张致也就干净利索地表了白。这下小白兔傻眼了,好几天没反应过来,等到终于反应过来之后,就躲在学校再也不肯见张致了。 当然这点儿挫折丝毫没有动摇张致的决心,反而激起了他熊熊燃烧的斗志。他再次找到杨若愚,用一番演讲般的谈话,声情并茂地表达了自己对杨若愚基于尊重的喜爱,分析了同性恋的心理和生理特征,并为其塑造了极正面的形象,并发表了买卖不成仁义在的处世观点。弄得杨若愚都觉得再躲着他就有歧视之嫌,只好勉为其难地继续跟他做“朋友”了。 作为“朋友”的张致在后来的大半年里极温柔之能事,为杨若愚鞍前马后,体贴入微,积少成多地培养出了杨若愚对他的依恋,再加上杨若愚确实从一开始就很崇拜张致,几乎是爱慕着他的才华,也时不时地被他那张帅脸电到……所以在两人相识了一年之后,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已经完全卸下心房的小白兔喝了点酒,就被老猎犬……吃干抹净了。 张致每每想起自己追求杨 若愚的这段往事,都对自己当时的坚持不懈深深自恋,觉得整个过程回味无穷。毕竟杨若愚基本上是自己这些年复杂多变的感情生涯中唯一一股清流,他离开后,张致已经开始颇有些社会地位,倒贴的人更多了——只是,似乎再没能出现一个人,让他这样一见钟情,更没有一个人,值得他如此下苦功夫去追求了。 于是这天终于正常下班了的张致,在想起已经好久没去看望那只炸毛的小白兔时,几乎是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私人助理的电话:“帮我找人查查小杨老师今天什么时候有课。” 此时,在临近羊城的另一座城市,正坐在学校食堂里吃晚饭的杨若愚突然打了两个喷嚏,莫名其妙地想起张致当年追求自己时,自己打个喷嚏他都要紧张半天的模样,不禁身上一阵恶寒。 所以,当下了晚上的课走在校园里,竟看到张致那辆骚包的r8时,杨若愚顿时觉得自己似乎有了预知能力。 已经气得没脾气了的杨若愚缓缓走到了张致的车前,停下脚步,抱起胳膊望着他。 张致从车上下来,快步走向杨若愚,似乎怕他再发脾气,略显紧张地说:“那个,我没什么事,就是想你了,过来看看你。” 杨若愚没说话,静静地望着路灯下张致的那张帅脸。张致的英俊不同于秀气的杨若愚,是那种浓眉大眼的、公认的帅,他那英挺的鼻子、略厚的嘴唇还有又大又黑的眼珠结合得相当完美,尤其是微微勾唇的表情,简直秒杀世间一切生物。现在,这份英俊又带上了一点儿岁月的痕迹,眼角轻轻的鱼尾纹和更加深邃的双眼皮反而更加提升了他的气质,添了一份说不出的味道——杨若愚为自己直到今日仍能为他这副皮相所倾倒感到深深的无力。 大概是前几次的接触让张致有所忌惮,此时的他竟显得有点儿局促,似乎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 杨若愚眯着眼睛,又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 “既然来了,怎么不打电话?”杨若愚记得上次见面,当着导师的面他们交换了电话号码,而且,就算当时没有交换,他也不信张致查不到。 张致望着昏暗灯光下的杨若愚的笑脸,突然莫名地有点儿瘆得慌,但还是为能看见他的笑感到高兴,于是下意识答道:“哦……不是怕你生气吗……” 杨若愚心说你明知道直接来学校等我才最让我生气,面上并没有什么,而是歪头想了想,提议道:“没来过这儿吧?我陪你参观下?香山校区建得晚, 所以也是四个校区里最美的。” 张致受宠若惊,点头如捣蒜。 杨若愚还真的带着张致,悠闲地绕着学校走了一圈,一边走还一边介绍沿路的建筑。张致想象着杨若愚每天在这里或匆忙或悠闲的身影,顿时觉得这个校园美得令人心动。走到宿舍区的时候,张致装作顺便地问了一句杨若愚的教师公寓在哪里,杨若愚也面不改色地指给了他,这让张致更是高兴到觉得有些不真实。 香山校区占地不小,走了一圈两个人都有些累了,杨若愚还带张致到学校北门一个二十四小时开放的甜品店吃了夜宵。 席间杨若愚也没摆臭脸,跟张致东拉西扯地说了不少,学术啦、股票啦、时事啦之类,只是一句也没绕到过自己身上。张致好容易趁他歇口气时问了一句:“这些年过得怎么样?”被杨若愚一句平淡如水的“挺好”噎了过去,莫名地有点儿心堵。 两人从甜品店出来已经快午夜了。张致这才想起这里是香山不是羊城,若是现在开车回去大概要到两点多…… “这么晚了,不知道你的公寓有没有多余的地方,让我借宿一晚?”张致只得利用他比轮胎还厚的脸皮。 “不方便,”杨若愚干净利索地答道,说着看了看他,“怕晚上开车不安全?好在这里有交流中心,开房的话教师证可以打折,需要帮忙吗?” 张致急忙点头。 于是杨若愚领着他再次长途跋涉,从北门走到南门口马路对面的交流中心——结果令张致目瞪口呆。 “不好意思,昨天到明天这里正在召开一个学术会议,已经没有空房了。”前台小姐歉意地笑着。 “这可怎么好?”杨若愚也跟着抱歉地看着张致,“这里是市郊,附近都没什么像样的旅馆了……你怕是不能忍受那种私人旅店吧?大学生去的那种?” 张致理所当然地摇头。他的目光瞥到酒店大堂门口挂着的水牌——“全球视野下的汉语文化学术研讨会”,看起来很像中文系开的会——终于有点儿明白杨若愚不厌其烦地陪他聊了这么久的原因了。 于是张精英踩着硬皮鞋,忍着脚疼,跟着穿休闲鞋的杨老师再次走回自己放在教学楼门口的车子旁,在小杨老师不断加深的笑容中发动了车子,咬着牙往羊城赶。 大半夜的,一路上虽然顺利,但天太黑跑车底盘又低不敢开太快的张致直到快三点才到家。第二天一早,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去公司 开会的他站在电梯里望着镜中憔悴的自己,眯着眼睛想到,很好小杨老师,我张致果然没看错人,咱们来日方长,走着瞧! 在很久之后,我们的社会精英摸熟了香山校区周围的地形才知道,原来两站地远的唐家市场附近就有不少酒店,顿时无比鄙视自己的智商,这是后话了。 而那晚送走了张精英之后,杨若愚就像刚遛完狗一样,怀着十分愉悦的心情向自己的公寓走去。 路上收到了蒋琛的短信: “老师,小助教羊城这边有点儿私事,跟你请一次课的假哈!怕你睡了没打电话,收到请回复哦!么么哒o(n_n)o~” 杨若愚望着最后的“么么哒”笑了,回了句“好的”,收起了手机。 上堂课蒋琛的状态就不太好,问他怎么了也不肯多说,但杨若愚觉得似乎跟他们那天一起见到的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有关。说起来蒋琛一直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学弟,除了一副招人喜欢的长相,听说他是个富二代,却完全没有富二代的架子,性格随和,学术上也挺能吃苦——所以虽然之前接触不多,杨若愚还是忍不住跟他亲近。 那个男人……拿出钥匙开门的杨若愚想到,难道,蒋琛他也是……?但随即他摇了摇头,不管是不是,都不是他该管的。杨若愚不再多想,打开门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起工作日日更,加油! 第7章 两地 冯晓生了个粉嘟嘟的女儿,刚出月子的她急吼吼打电话来感谢杨若愚给孩子寄的那一大堆礼物,还不忘骂他败家,不知道给自己攒点儿钱。杨若愚嘿嘿地笑:“不是说是我干闺女吗?我给我闺女买东西要你管?” 冯晓于是又骂他溺爱闺女,骂完问他:“智障后来又找你了?” 杨若愚如实汇报。 冯晓撇嘴:“这是明显又惦记上你了啊!不行不行,我得赶紧帮你介绍个对象,介绍个完美得不能再完美的,让智障知难而退!” 杨若愚挤兑她:“是啊,首尔离这儿这么近,你随便给我批发几个帅哥过来就行,五六个就行,别太多挑不过来。” 冯晓怎能听不懂他的意思,愤愤道:“你等着,看我不给你介绍一个不罢休!” 杨若愚笑道:“静候佳音!” “在我搬到救兵之前,你给我守住了,别让敌人给攻陷了,知道吗?!”冯晓叮嘱道。 “遵命,长官!”杨若愚应道。 下堂课蒋琛来了,脸色仍然不是太好。下了课,杨若愚忍不住关心道:“最近,你好像状态比我前阵子还差了?” 蒋琛苦着脸叹气:“情关难过啊……” 果然如此,杨若愚觉得似乎不该继续问了,于是有些语塞。 蒋琛笑道:“不过好在我决心比较大,所以就算前路漫漫,总有彻底解脱的那一天吧!” “解脱?”杨若愚惊讶道,原来不是合,是要分吗? “恩,解脱。”蒋琛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又说,“老师最近气色倒是真不错哦!好像还晒黑了点儿。” 杨若愚摸了摸脸:“生命在于运动!”这个礼拜他已经领着张致沿香山市的情侣路走了两遍了,不晒黑才怪。 蒋琛赞同道:“老师说的太对了,我前段时间为情所困,连运动都疏忽了,一会儿吃完饭想在这边打个球,还特意带了装备来,听说香山校区的球场比较好占?” 杨若愚回答:“羽毛球场确实比较好占,别的很少玩,不知道。” “就是羽毛球啊!”蒋琛高兴起来,“老师也喜欢打羽毛球?我高中的时候可是校队的哦,有空没咱俩切磋一下?” 杨若愚笑了起来:“巧了,我高中的时候也是校队的……那先食堂小炒吃饭去?老师请客,抚慰一下你受伤的心灵。” “哦也!”蒋琛棋 逢对手,精气神立刻恢复了八成。 第二天并不是周末,但张致又来了。杨若愚已经不会为此产生情绪变化,直接换了运动衣领着他出门:“渔女、野狸岛、白莲洞公园都去过了,这次我们去淇澳岛溜达溜达?那里可是有红树林哦,国家级生态湿地!” 张致似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穿得也很运动,十分自然地为杨若愚拉开了r8那感觉要飞起来一样的车门。 天气不冷不热,淇澳岛上又没什么人,两人慢慢地走着去看了红树林,然后一起在沿海沙土路上散步,倒是十分惬意。 张致侧过脸,望着神情自在的杨若愚。这些年他的外貌几乎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秀气、白皙,挺直的鼻子、小巧的嘴巴,还有一双细长的凤眼,笑起来很有风韵。唯一变的,是他的气质。十年前初识的他意气风发,带着一股年轻男孩儿特有的冲劲,还有一份被刻意隐藏起来,却被张致一眼看穿的——柔软,像一朵怒放的玫瑰。而现在,饱读诗书的杨若愚变得谦和、淡然,如同一枝百年一遇的兰,就算仅仅是静静地呆着,也自有一种高贵的气息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引人注目…… “看什么?”杨若愚感受到张致的目光,笑问道。 张致由衷地感慨:“我在想,几年不见,我的小鱼气质越发地出众了……知识就是力量,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杨若愚扑哧一笑:“所以呢?你……突然发现,好像再次爱上我了?” 他咽了口口水才把省略号中那一声“他妈的”咽了回去。淡定,淡定,我好歹是个知识分子,杨若愚在心里告诫自己。 张致面不改色:“我一直喜欢你的,小鱼。当年要不是你不辞而别……” 杨若愚眉毛迅速地挑了起来,那双凤眼被撑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张致急忙改口:“我承认,当年我们的感情确实有不少问题,都是我的错……所以,我想将功补过,只要你愿意,给你当牛做马都可以,真的!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 杨若愚听了,又眯起眼睛,缓缓道:“此话当真?” 张致用力点头。 声音抬高了些:“当牛做马都可以?” 还是点头,但稍微没那么用力了。 杨若愚哈哈大笑,左右看了看没人,抱起胳膊说: “那我现在走累了,你背我一会儿。” 张致没敢说上 两次我腿都走折了你连气都不带喘的你体力比我好啊今天才走了多久,顿了一下,走到他身前蹲下,还向后伸出手:“上来吧!” 杨若愚也不客气,干脆地爬上了他的背,饶是他一直有些偏瘦,到底是个成年男人的重量,这一下弄得张致闷哼了一声。杨若愚笑而不语。 两人就这样在夕阳的余晖中漫步于海边,潮涌的声音让他们之前生出了一丝暧昧的气氛。张致轻轻地开口,像是不忍打破这气氛似的:“你好像很喜欢散步?以前倒没发现……” 杨若愚的声音也轻轻的,因为趴在张致耳边,听起来十分柔软,让张致心头一荡:“散步的时候可以想很多事情,论文啦,项目啦,琐事啦,也可以什么都不想,很舒服……我以前就很喜欢的,只是觉得你不会喜欢,就没告诉你。” 张致想起自己只喜欢壁球、保龄球、高尔夫之类,需要特殊场地的运动,似乎杨若愚曾告诉过他自己不会这些,但他也没在意……这样短暂的叙旧让气氛变得更加温情,张致甚至觉得背上的人一点儿也不重了,希望就这样走下去,再走远一点儿…… 太阳快落山了,张致也觉得垫在杨若愚屁股下面的手都没了知觉,试探着转头想问他要不要先去吃晚饭,却见杨若愚歪着脑袋,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眼睛本就是杨若愚最为秀气的五官,此时这双美目轻轻地闭合着,清淡的长睫毛盖在眼睑上,一根根清晰可见……张致感受着自己心脏的剧烈跳动,不由地问自己:当初,怎么就舍得把这样的尤物撇在一边,还让他跑掉了呢? 香山这边关系不可描述的一对在夕阳下散步,羊城那的一对儿——或者说两个人,可就没那么安静惬意了。 周末,蒋琛作为一个合格的研究生,在图书馆悬梁苦读,许冰砚打了电话来,问他在哪儿,说自己已经到学校了。蒋琛怕影响别人不敢多说,只好让他到图书馆门口等,自己收拾了东西匆匆跑了下去。 许冰砚比他到得还早,蒋琛看见他那冰山脸就愁得慌,无可奈何地上前,劈头盖脸问道:“冰砚,你到底想干什么啊?咱们不是都说清楚了吗……以后就是朋友,朋友你懂吗?不负责你吃喝拉撒,不脱光了上床等你的那种朋友……你现在,这闹得是哪一出?” 这些天,许冰砚自己总是胡搅蛮缠不说,还惊动了他们俩所有的共同朋友,甚至亲人。发小们一个个跑来劝蒋琛不要因为一点儿误会抛下许冰砚不管,就好像他没了他多可怜似的 ;就连不明真相的双方父母们也特意为许冰砚求情,说不管两人之间有什么误会,冰砚已经知错了,从小到大的朋友哪能说断就断,劝他俩赶快和好。 误会,误会个大头鬼啊!蒋琛不胜其烦,现在又被找到学校来,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但是面上,仍并不严厉——倒不是厉害不起来的性格,只是蒋琛觉得,面对许冰砚,他这么多年来已经和蔼惯了,就算想跟他生气,这火儿也发不出来。 “还是说,你现在要告诉我,你突然发现爱上我了?”蒋琛半开玩笑道。 他本来没指望得到答案,却听到许冰砚低沉的声音: “我只知道,没有你,我不习惯。” 蒋琛狠狠地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习惯啊……这怪我,在你身边腻了这么些年了,就算换个保姆也要有个适应期呢是吧,更何况,还兼床伴呢哈,对,对,是我欠考虑了……” 蒋琛感觉自己已经语无伦次,甚至牙齿都开始发抖,怕是装不了多久淡定了,于是更加加快了语速:“那什么,不习惯没关系,咱俩循序渐进一下?等你,适应了,我再撤,你看行吗?” 许冰砚想了一下,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你什么时候搬回来?” “那个,马上,马上,”蒋琛胡乱地应着,“我收拾好就给你电话,好吧?那个,我一会儿还有个导师的会要开,我先走了哈,我给你打电话。” 说完,他一刻也不能多等,赶紧转过身,迅速地向图书馆里走去。就这样快速地走到许冰砚看不到的角落,眼泪终于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蒋琛靠在墙角,缓缓地蹲下身子,把头埋在膝盖里,任泪水肆意留下—— 原本以为这八年耗下来,自己的心早就死了……原来竟没有,不然,怎么能还像被捅了一刀一样,疼得这么撕心裂肺?! 第8章 友情 在图书馆大厅的角落里蹲了好长时间,蒋琛才觉得有点儿缓过气儿来,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就这样不管不顾地蹲在这里抽泣,是多么地惹人注意。他知道自己没带纸巾,只能保持着低头的姿势,胡乱地用手擦了擦脸,思考着怎样站起来离开才不至于太显眼——他有些毛骨悚然地想到,说不定,已经有几个八卦男女站在不远处,不知道用探究的目光盯了他多长时间了…… 蒋琛故作镇定地缓缓抬头,下一秒却愣在当地——不,别误会,并没什么人在关注他——这是因为他的身前挡着一个清秀修长的背影,虽然站得不算太近,却恰到好处地把他挡在了阴影里,不至于被大厅里来来往往的人窥探……蒋琛震惊之余终于反应过来,这个简直是在默默守护着他的人,是……杨老师。 蒋琛慢慢站起身来,揉了揉发麻的双腿。杨若愚听到声音,停下玩手机的动作转过身来。 蒋琛知道自己脸上仍有泪痕,眼睛恐怕也肿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了声:“杨老师。” 杨若愚轻轻点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没有问什么,而是说:“学校附近有一个新开的甜品店,环境特别好,人也不多,我正想去解个馋,有空没?陪我去?” 蒋琛睁大眼睛望着他,杨若愚平静地回望着。片刻之后,两个人同时浅浅地笑了。 “走吧。” 蒋琛跟许冰砚家是世交。两个富二代的妈是上厕所都要手拉手一起去的好闺蜜,好到说好了时间一起嫁人,一起生孩子。于是蒋琛和许冰砚不仅同龄,还从幼儿园到高中一直同班。在外人看来,这是一对再相配不过的好基友,许冰砚清冷孤傲,蒋琛可爱热情,一冰一火正好互补,再加上两人从小就黏在一起,连亲戚朋友都几乎是共用的,所以不知情的总把他俩当做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关系铁的几个知道两人有事儿,但也以为早就是老夫老妻,不足为奇了。 只有蒋琛知道,这些都是假象。小时候,他总是跟在那个比他大半岁,长得很好看但脸很臭的哥哥身后,多半是因为他们两个人都是独子,没别的人可以玩。长大了以后——或许还没长大,蒋琛掐指一算,发现自己十五岁就爱上他了——因为自己鬼使神差地看上了这个脸部肌肉失灵的男人,放着好好的富三代不当,非要给人家当牛做马,人家去哪儿就跟去哪里。 高中的时候蒋琛给许冰砚当了三年的小跟班,每天嘘寒问暖的,不知情的同学们还以为他俩是道上混的,许冰砚是他老大什么的。 大学两人一起去美国同一所大学读的——或者说是蒋琛硬跟着人家许冰砚去的——租的一间房子,于是四年间蒋琛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硬是练出了高超的厨艺和卓越的家务能力。毕业后许冰砚回国为接手家族企业做准备,蒋琛立刻放弃了导师的推荐,千辛万苦考了逸大的研究生,还为了照顾他,在他表示要独立单独搬出来住后立即卷了铺盖一起搬了进去…… 然而,就是这样抗战般地持之以恒,蒋琛仍然没能把许冰砚这块砚台般的大冰块给捂热了。即使许冰砚每天吃他做的饭,喝他倒的水,穿他选的衣服,偶尔有生理需要时上他一次,在许冰砚眼里,他蒋琛却仍然只是个,室友。 是的,他俩早就不是纯友谊,从青春期起就开始互相□□,到高中时蒋琛求着人家把自己上了,再发展到现在变成固定床伴——但蒋琛知道,在许冰砚这里,床伴这个词真的只有字面意思,它甚至可以比“室友”更加疏离。 于是这抗战打到第八年,蒋琛突然觉得身心俱疲,下定决心要放自己一条生路了。说起来导火索还是那个叫虞铮的远房表弟。许冰砚天生长着一张明星脸,又从小到大都很优秀,追求他的男男女女其实不在少数,只是当两人从美国回来直接搬进了同一间公寓后,追求者人数就锐减了——觊觎许冰砚的人,基本上都以为许冰砚已经是他蒋琛的了。 最近出现的这个远房表弟倒是很喜欢知难而上,大有不介意当小三的架势,看蒋琛这边没什么反应,胆子便逐渐大了起来,到后来,闹得很多发小都知道他在追求许冰砚了。当然,蒋琛并没有因此就把他放在眼里,毕竟许冰砚也确实没给他过多的关注——只是挺久没有被许冰砚的追求者刺激的蒋琛也不知道哪个筋搭错了(也可能是终于搭对了),突然意识到——许冰砚对他,跟对这个表弟的态度,其实是一样的,一样的冷淡,一样的漠不关心。而且,如果他蒋琛哪一天离开,这个被他陪伴了二十几年的男人,反应可能会跟虞铮离开一样,引不起任何波澜——而且,这个反应的可能性,极高。 事实证明蒋琛还是多少想错了,他的离开到底还是引起了一点儿波澜——许冰砚不是不习惯了吗?!呵,呵。 蒋琛坐在这家布置很别致的甜品店里,跟杨若愚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跟许冰砚的事儿。 杨若愚安静听完,问道:“是那天我们一起见到的那个人?” 蒋琛谨慎点头,歪着脑袋问他:“杨老师不会歧视我吧?” 杨若愚急忙摇头,犹豫了一下,踟蹰开口:“……其实我也……” “我知道,”蒋琛抢白道,眼睛里终于有了笑影。 杨若愚吓了一大跳,睁大眼睛,没再说话。 “我不是有意的,”蒋琛坦白道,“在香山有次上完课,我看到有个男的来接你来着,虽然没看清长啥样。” 杨若愚惊讶道:“有那么明显吗?这就能看出来?” 蒋琛笑道:“怎么说呢?如果我自己不是,一定不会觉得有什么,明白吗?” 杨若愚放心下来,了然地点点头,也是,他自己还不是早就感觉到了蒋琛的……取向? “老师,那是你男朋友?”蒋琛问。 杨若愚淡定地吃了一大口蛋糕,摇摇头:“前任。” 正在喝饮料的蒋琛差点儿喷了:“杨老师原来你也是有故事的人啊!” 杨若愚耸耸肩。 蒋琛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问:“老师你出柜了吗?” 杨若愚眼神一暗,淡淡道:“算是吧。” “哇!”蒋琛低声欢呼道,“老师你好酷!” “一点儿也不酷,”杨若愚面无表情,“我花了八年时间才走出来,跟父母也是最近两年才破冰的。”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而且还都是负能量,连聒噪的蒋琛都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杨若愚倒不在意,只嘱咐道:“所以除非必要,尽量不要出柜。” 这下换蒋琛耸肩了:“好在我也没有人值得我为他出柜了。” 十二月下旬,随着一股股寒流的南下,羊城和香山的天气终于转冷了。这难得的阴冷反而让杨若愚觉得很舒服,作为一个北方人,珠三角长达七个月的夏天他真是过得够够的了,所以就算从此要过上取暖基本靠抖,屋里比屋外更冷的日子,也不太能影响他的好心情。 这天张致又在他公寓楼下打电话,听到杨若愚没打算再带他考察香山市的自然环境,而是有些不耐烦地叫他上楼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张致小心翼翼地上了楼,推门的一瞬间竟然生出自己怎么没带点儿东西来的不安情绪。门后是一间干净整洁的单身公寓,杨若愚正在敞开式的厨房里忙活着,饭菜的香气已经十分自觉地飘进了饥肠辘辘的张致的鼻子。 杨若愚百忙之中回过头来,瞥了一眼仍一脸懵逼的张致 :“我本来约了人吃饭的,对方临时有事来不了……你要是没吃饭,就便宜你了……” 张致这才反应过来,也是,以他俩现在的关系,杨若愚要说这是给他做饭呢,估计他都不敢吃……他急忙脸上赔笑道:“那我岂不是占便宜了!”说着,放下包挽起袖子走上前去,“我来帮你!” 杨若愚毫不掩饰地鄙视道:“赶紧滚开,想把我厨房烧了?这可是学校财产!” 于是张致只得站在不远处,眼巴巴地看着杨若愚忙活。不一会儿,三菜一汤上桌,张致看着这一桌卖相甚好的饭菜,腹诽到,本来的客人是谁,看来要好好调查一下了,一边献殷勤似的伸出了筷子…… “天……”只吃了一口菜的张致赞叹道,“怎么这么好吃!” 杨若愚翻了个白眼:“演技太浮夸!” “不不不!”张致拼命摇头,虽然他是打定主意要大肆称赞的,但他真的没想到会这么好吃! “我是说真的!”为了表示真诚,张致开始有点儿口不择言,“我记得你以前做饭没有这么……” 杨若愚淡淡笑了,望着他说:“一个人住的时间长了,吃食堂总有吃烦的时候,就试着自己做了。” 张致忙着吃,一边点头一边赞道:“真的很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合我口味的饭菜!” 杨若愚仍望着他,缓缓开口:“你知道,我自己对饮食是不太挑的,但这几年我发现,若是按照你挑剔的那些条框来改善,还真的会变得更好吃。” 这番话就像一个小爪子,在张致的心头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让他含着满口的饭菜,有些发愣地抬起了头:“小鱼……” 杨若愚自嘲地笑了笑:“吃吧。”说完,又好像不太甘心似的,声明道:“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不待他说完,张致已经又在搏命般地狼吞虎咽了。 第9章 美食 汤足饭饱,张致砸吧着嘴观摩杨若愚洗碗时的清秀身影,觉得这真是一种至高无上的享受。 不得不说,时隔七年再见杨若愚,他给他的惊喜还真的不止一两样。尤其是现在吃了他做的饭……看来,为了重新得到他,自己真要加把劲儿才行了!张致在心里暗自盘算着。 杨若愚收拾妥当,端了两杯热橙汁过来。张致为这礼遇再次石化,杨若愚则冷清道:“待客之道而已,你大概不喜欢,可惜我这里没有咖啡也没有茶。” 张致喝了一口,险些苦了脸:“……你还是那么喜欢甜的……” 杨若愚笑了,俏皮道:“宝宝心里苦,要吃点儿甜的解解苦。” “我记得你那时候就特别喜欢甜食,”张致端着那杯放了太多糖的橙汁,回忆着,微笑着,“我追你的时候,每次经过蛋糕店、点心店什么的,都要进去给你买点儿什么,有时候忙忘了,就在你们学校东门口的稻香村买点儿交差。总之只要带了甜食,你就不会不理我。” 杨若愚缓缓点头,一针见血:“是啊,自从追到手之后,就没怎么买过了。” 张致被噎了一下,赶紧转了话题:“那什么,那次在星巴克怎么没见你点蛋糕?” 杨若愚愣了一下才想起来,那是他们今年第一次见面,没想到张致观察的这么细致……也是,张致同学对他感兴趣的东西总是很敏锐的…… “那时候刚上完课,讲得口干舌燥,吃甜的怕对嗓子不好。” 张致做恍然状,又虚心请教道:“我记得你之前也挺爱喝咖啡的啊,好像茶也不排斥……” 杨若愚回答:“其实我不太爱喝茶,咖啡也只懂速溶的,只是算不上排斥,知道你喜欢,就学着泡、学着喝而已……这几年睡眠不太好,□□只能戒了。” 张致体贴地问:“是学业压力太大了吗?听说读博都要被扒层皮的……” 杨若愚笑笑:“这倒没有,别的不说,读书我还是很擅长的……不知道什么原因,好几年了。” 好几年?……好几年……这个词让张致心疼起来,还未待他细想,杨若愚已经站了起来,准备送客了。 “没去医院看看?”张致已经被赶到门口,抓紧时间问道。 “没那么严重……”杨若愚淡淡地不欲多说,“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去吧,最近附近赛车场有个赛事,交流中心肯定又住满了!” 张致只得不情不愿地被赶了出去,带着一肚子似没说完的话。 我们张精英对美食的挑剔程度比七年前有增无减,所以杨若愚做的这顿实在很对他胃口的饭十分深入他心,让他心心念念,以至于这之后每次来都赶饭点儿——当然,一次也没再赶上杨若愚做饭了。 曾经追小白兔追了一整年的张精英自然明白美好的事物都是要自己争取的这个道理,于是终于在半个月后等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天张致到杨若愚公寓的时候,杨若愚正在打包行李——从第一次走进他的公寓开始,张致就每次都轻车熟路地直接到公寓报到,不再在楼下等了。张致了然地问道:“下学期没这边的课了吗?” 杨若愚头也不抬:“还有,不过就一节公选,大部分课在羊城,所以这边的课还是坐大巴过来合适,两边住始终不方便。” 张致点点头:“那什么时候搬回去?考完试?好像还有一周呢?” “考完试一两天吧,需要把卷子批完交回院里。到时候会比较忙,所以先整理下。” 张致眼前一亮,急忙道:“那我到时候过来帮你搬家。” 杨若愚随口道:“不用了,我找几个学生帮我搬就行。” “哎呀,那多麻烦啊,”张致说,“要找学生两边都要找吧,而且还要紧着大巴的时间,用我的车直接拉到公寓楼下,省事!” 杨若愚想了想,无所谓地说:“那也行,那谢谢你了。” 张致受了他的谢,倒不好意思说自己其实是想蹭饭吃了,只得摸摸鼻子,上前帮忙。倒是杨若愚静了一会儿,缓缓道:“你想让我怎么谢你?” 张致立刻狗腿地贴上去:“什么谢不谢,让我再吃一次你做的饭就行……” 蒋琛带着行李搬回许冰砚的公寓,觉得自己跟前不久搬走时一样狼狈,或者说,比那时还要悲惨些。 学期差不多结束了,蒋琛去香山帮杨若愚改完了留学生课的试卷,就不太忙了。于是他制定了详细的计划帮许冰砚“适应”没有他的日子。第一步是亲自去家政公司替他面试了一个特别能干的保姆,再手把手地教他伺候许冰砚的居家事务;第二步是约许冰砚的私人助理出来开了长达四小时的会议,把许冰砚包括衣服搭配、应酬习惯等细节,事无巨细全部交代给他,以满足他的出行需求。 这样过了半个月,眼看着前两步已经初见成效,新聘的保姆已经可以 在蒋琛不在场的情况下做一桌跟他手艺基本一致的菜,许冰砚的助理也能搭配出跟他品味一样的衣服……但还有个第三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却似乎有点儿不好推进。 蒋琛把近几年对许冰砚有意思的男男女女都捋了一遍,最后极不情愿地承认,似乎还是得找虞铮——其他人要么脸皮没厚到能够担此重任,要么就已经有了正主了。于是他做了好几天的心理建设之后,终于把这小子叫了出来。 不得不说,这个虞铮长得人模狗样,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刚刚大学毕业的他比许冰砚和蒋琛还要小一岁——已经完全成年,却还没彻底被社会污染,正是最好的年纪——蒋琛花了十几秒心疼这个甘愿把大好青春牺牲在一个冰块身上的男孩儿,接着立刻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这个资格,他自己的大半青春还不是都被狗吃了?! 虞铮的正襟危坐在这家早茶店里显得很突兀。蒋琛想大概是因为他之前声势再怎么浩大,也都是在背地里,真到了当面对质的地步,紧张是难免的。于是蒋琛决定快点儿说些什么缓解他的紧张。 “你好啊!”蒋琛微笑地伸出手,“我是许冰砚的室友,蒋琛。” 虞铮满脸戒备地看着他,没有伸手,也没有接话。 蒋琛自说自话惯了,十分自然地收回了手,摸摸鼻子,接着道:“我今天约你出来,是觉得有些误会要跟你说清楚。” 虞铮挑着眉,问:“什么误会?” “那个,呵呵,”蒋琛温和道,“我猜你可能误会我和许冰砚有什么了吧?其实我就是他的室友……充其量算是多年的好基友吧!可能因为基友做了太多年,被很多朋友误会了,其实我俩就是纯洁的友情关系!” 虞铮直接愣住了。蒋琛想自己生生把一出撕b戏演成了温馨戏,也难为人家要转转脑子了,于是停了话头,静静低头喝饮料。 果然片刻之后,虞铮试探开口:“你……和冰砚哥真不是……一对儿?” 蒋琛来不及为“冰砚哥”几个字起鸡皮疙瘩,急忙道:“真不是!你说这事儿跟你撒谎对我有什么好处?对不?” 虞铮仍有些不敢相信地点点头,似乎想到自己之前一直把蒋琛当头号情敌来对付的,开始有些不好意思。 蒋琛乘胜追击,半开玩笑道:“既然话都说明白了,那以后,你也不用做什么半夜发短信叫他出去之类的挑衅行为了,你表哥是个生活很规律的人,被这种短信吵醒心情 不会太好。” 虞铮面子上挂不住,急着抢白道:“我没有……” 蒋琛打断他:“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你知道了,就不会冲我来了,对不对?” 虞铮大概思绪有点儿跟不上他,没敢接话。蒋琛又笑眯眯地说:“对了,向你透露一个重要消息,我过段时间就搬走了,没办法,我俩合住的公寓离学校太远,我读研又忙得很,只能另找地方了……过几天有空我带你去那边认认门,能不能在我搬走后搬进去,就看你的了!” 说完,蒋琛挂上一副“哥就只能帮你到这儿了”的欠揍笑容,向虞铮挤了挤眼睛。 “……你为什么要帮我?”虞铮迟疑问道。 蒋琛笑嘻嘻地解释道:“还不是为了我那不开化的好基友,明明早就明确了自己的取向,这么多年都没一个能看上眼的,连个恋爱都不会谈。我看他对你倒是有点儿感觉,无奈那个冰块就是不会表达,这要是再跟你错过了,多可惜啊!” 有意无意地,蒋琛把“有点儿感觉”几个字说得轻飘飘的,果然成功引起了虞铮的兴趣。 “你说……冰砚哥对我有感觉?”虞铮小心翼翼地问。 不知怎的,他眼睛里突然闪烁出的光芒把蒋琛给感动了,弄得他咳了两声才继续胡编:“肯定啦,不然你看,你前面做了那么多不得法的事,你表哥也没不待见你,不是吗?” 实际上虞铮先前的追求手段确实不太得法,但许冰砚仍然待见他……是因为许冰砚他妈受虞铮他妈之托,帮虞铮找个工作顺便照顾一下,尊贵的许夫人就把照顾的重任交给儿子了,还不忘总提点着不要冷落人家……蒋琛决定自私地忘掉这一切,继续忽悠:“我跟你说啊,我跟许冰砚从小光屁股一起长大,对他太了解了,要想让他更喜欢你,得这么干……@#¥%&~!(此处省略一万字)……” 第10章 课堂 后来张精英得偿所愿地帮杨老师搬了家,并在第二天就被杨老师叫到家里饱了口福。这顿饭大概因为是特意做给张致吃的,不仅全是他喜欢的菜,连盐分、火候什么的,都刚刚好是他最喜欢的程度。于是自此,且不要说心啊脑子啊什么的,反正我们张总的胃,算是实实在在地被拴在小杨老师这里了。 假期里,在蒋琛小师弟艰苦卓绝地实行他的解脱计划的时候,杨若愚赶在年前回了父母家。张致依依不舍地把他送到机场,自称他这一走,自己觉得心里空唠唠的。杨若愚无情地嘲笑了他一阵,没当回事地上了飞机。 大年三十晚上,杨若愚在密集的拜年电话中间,接到了张致的电话。 “说话方便吗?” 开场白竟是这个,杨若愚愣了一下,才想明白张致是体贴他在父母家,特意这么问的。 “方便,”杨若愚靠在床头,望着窗外此起彼伏的烟花,“我在自己房间。” “嗯,刚才一直接电话呢吧?你这电话简直是热线啊!”张致笑道。 “都是些学生,拜年的,”杨若愚放松身子半躺在床上,觉得十分惬意,心情颇好地调侃道,“张总也要给我拜年?” “……没,就是想你了。” 这句话明明说了几百遍了,不管是从前还是重遇之后,但这一次,不知道是因为时间点极具特殊性,还是那声音通过电话显得格外低沉和悲凉,杨若愚竟稍稍被触动了,便难得地没有损回去,只是问:“在哪儿过年啊?” 张致落寞的声音再次响起:“能在哪儿啊,朋友们基本都回老家了,一个人在家看春晚呢!以前不觉得,今年怎么这么凄凉啊!” “你还在羊城?”杨若愚惊讶地问,他以为家人都在北京,张致过年一定会回北京的。 “不然呢?”张致吃吃地笑,“还是你希望我去你那儿?那我现在订机票!” 杨若愚理都没理他的浑话,继续问:“怎么没回北京过年?” “没意思,”张致意兴阑珊地说,“你什么时候看见我跟他们一起过年了?” 杨若愚想起,几年前他俩在一起时,张致确实从没跟家人一起过年,那时他以为张致是想陪着自己……其实他也感觉到了,张致跟家里人关系似乎不太好,跟妈妈和两个哥哥几乎不怎么联系,对爷爷和爸爸也都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态度。只是,没想到竟坏到连年都不曾一起过的程度……也许当 初,不仅张致没有认真地了解过他,他自己也不曾彻底了解这个枕边人吧…… 短暂的沉默,张致在那边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还没定呢,”杨若愚回答,接着鬼使神差地又加了一句,“应该快了,要回去备课呢!” 张致明显开心多了的声音立刻响起:“真的吗?那你订好了票跟我说,我机场接你去!” 挂了电话,杨若愚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绚烂的烟花,轻咬着嘴唇,静立了许久。 杨若愚订了正月初五的机票回羊城,他在家乡机场给张致打电话时,向电话那头十分惊喜的那个人强调说自己下学期有门新开课,要准备的东西很多,也不知道对方听进去了多少。 张总这又是送又是接的,杨若愚便不太好意思再给人家摆脸色,对后来几乎每次来都掐着饭点儿,甚至要拎上几种菜的蹭饭男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开学之前,张致童鞋去杨老师家蹭饭的频率几乎可以用“经常”来形容。 这段时间杨若愚家的厨房利用率极高,当然并不只有张致一个客人——自从那次在甜品店互诉了衷肠,杨若愚和蒋琛的来往就更加频繁起来——当然是纯友情层面的——两人经常一起打球,一起打边炉,甚至蒋琛有时候下载了部新电影也拎着啤酒跑来杨老师家看。杨若愚当然知道蒋琛是刚失恋急于找地方消磨时间,但多了个这么可爱的小师弟作伴,他也求之不得。当然了,由于蒋琛每次来之前都会打电话确认,杨若愚从来没有让两个客人同时出现在家里过——他可没打算把张致介绍给自己的朋友。 南方的寒假是很短的,还没到正月十五,杨若愚和蒋琛就开学了。蒋琛在杨若愚的引荐下又潜入了另一个留学生课堂,跟杨若愚一样过回了羊城香山两边跑的日子,好处是两人在香山上课的时间差不多,所以又经常约了带着装备去占香山校区的羽毛球场。 慢慢地张致也感觉到杨若愚似乎比以前更找不着人,探索了几次之后,这天接杨老师指示,让他晚上下了课去教学楼门口等他,指示原文中还提到,如果到早了,直接去教室等他也行,反正是公选课,人很多,不会有人注意。 这是一堂面向南校区大三大四本科生开的公选课,叫《汉字与文化》。这种课本来是给低年级没修满学分的学生查缺补漏用的,一般没多少人选,但由于杨若愚名声在外——本科生们对他颜值的关注多于他的学术能力——几乎堂堂爆满,旁听的比选课的都多。张 致到得早,成功地在教室后排占到了一个座位,同时为教室里几乎清一色的娘子军深深扼腕。 还没等到杨老师来,张总就已经被邻座一个开朗的女生搭了讪:“老师,您是督导吧?过来查课的?” 督导是神马?一头问号的张致自然不会被一个小姑娘看出端倪,只微微一笑不说话。那姑娘以为得到了肯定答案,急吼吼地开了腔:“杨老师的课实在太精彩了,我们都特别喜欢,上课也可规范了,光看有多少人旁听就知道了,您都不用查!” 原来是小鱼的忠实粉丝……张致一脸黑线地想到,年轻男老师在高校里简直就是红颜祸水,何况还是长得这么好看的!想想就知道有多少人惦记!他要是不抓紧点儿,搞不好要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好在我们还有点儿感情基础……忆起当年的张致当然也马上记起,他们的过去只能让杨若愚更讨厌他,不由地深深叹了口气。 这时杨若愚走了进来。 张致不是自己看的,而是靠女生们中间突然迸发出的议论声、笑声甚至稀稀拉拉的掌声辨认出来的——杨若愚就这样像个明星一样被迎进了教室,也像个明星一样,对这些礼遇熟视无睹,十分淡然地走向了他的讲台。 张致抬起头,像那些小女生一样,目送着杨老师从门口走到讲台,再追随着他的动作,眺望着他打开多媒体,放下投影幕布,打开电脑,插上u盘,打开自己的课件……这些再平常不过的小动作,在此时的张致眼中,却是那么的不普通。张致第一次切实地感受到,他的小鱼,现在是一所国内知名学府的教师,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在他自己的领域里,他有着独当一面的能力,而且极受欢迎,甚至可以说,是极受青睐和追捧的。张致又不免想到,几年前,还没有跟他在一起的杨若愚,就已经是这样一个活在众人青睐目光中的明星,他是那么光芒四射,那么骄傲——这才是本来的他。至于那个跟他在一起之后的,那个卑微的、讨好的、小心翼翼的他才是不真实的……而他张致,却是造成这可悲变化的罪魁祸首! 上课铃响过,杨老师温文尔雅的声音也准时在教室中响起,这堂课就这样在女生们的傻笑造成的欢乐气氛中开始了,而置身其中的张致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缓解自己心中异样的感觉。 两个小时后,杨若愚走出教学楼,找到了靠在车旁抽烟的张致。 “怎么这么早来?”杨若愚打趣道,“终于发现自己的汉语水平需要补一补了?” “你看见我了?”张致惊讶道,他以为自己够低调的了——他刻意忽略了杨若愚的问题,不想告诉他,他那个随意的提议勾起了自己严重的兴趣,于是特意推了一个会跑来听课的。 杨若愚耸耸肩:“其实站在讲台上,下面什么都看得很清楚的,学生时代那些偷偷吃东西的行为真的很傻,老师不管,多半不是看不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张致叹服地点头,然后郑重开口:“小鱼,你的课很精彩。我一个门外汉都听入迷了。那个,现在可有自豪感了,我们的汉字比那些拼音文字有文化太多了!” 杨若愚由衷地笑了:“谢谢你的夸奖,不过这门课本来就是通识课,所以没什么门外汉之说,不会讲得太深的。” 张致顺藤摸瓜:“嗯嗯,我真是意犹未尽啊,不知道杨老师能否赏脸,我们拎两瓶啤酒找个地方继续上课?” 杨若愚笑道:“我上课可是要收钱的,两瓶啤酒就想打发我?” “当然不,”张致从车里变戏法一样地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不知道法国著名甜品师亲制的马卡龙,能否入得了杨老师的眼?”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新浪微博名为:苏荏susan会及时发布更新消息欢迎关注! 第11章 叙旧 甜品在杨若愚这里一向是无往不利的,于是一转眼,他俩已经坐到杨若愚家的阳台上,吃着点心喝起了红酒。 当然杨老师再没提一句关于汉字的话,张总也不会傻到去提醒他。两人就那么惬意地坐在阳台温暖的地垫上,仰望着窗外的月夜,有一句没一句地叙着旧。 “我看你现在酒量不错啊,记得以前好像挺一般的……咱俩刚在一起的时候,你有一次跟同学聚会喝醉了,我去接你,你就伏在我肩膀上,一直絮絮叨叨地说……说什么你还记得吗?”张致小口地品着酒,转头问道。 杨若愚正在像面对传世珍宝一样地凝视着最后一块马卡龙,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你啊,就那么一直不停地说,说什么第一眼看见我就喜欢上我了……多么多么崇拜我什么的,说得我都脸红了!”张致笑得很欠揍。 “胡说,我第一眼看见你才没喜欢上你。”杨若愚波澜不惊地反驳道。 张致心里窃笑,至少他没有反对崇拜自己这句,于是立刻狗腿地贴过去:“那你第一眼看见我,感觉怎么样?” 杨若愚咬了一口点心,又喝了一口红酒,满足地眯着眼睛仰视四十五度角,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张致也不催他,自己接着说了下去:“我当时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这个男孩儿怎么这么干净啊,不仅是外在,最主要的,是从内而外散发着一种干净的气质——就像,就像下完雨草坪闻起来的味道。”张总今天接受了两个小时的文学教育,说起话来也文绉绉的了。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杨若愚端着酒杯轻笑了一声,终于开口:“想知道我第一眼看见你是怎么想的?” 张致忙不迭地点头。 “我当时就想,这人怎么打扮得这么像个衣冠禽兽啊!”杨若愚一边咧着嘴笑,一边又喝了一口酒,语不惊人死不休,“事实证明,第一印象往往是很准的。” 张致气结,拼命四顾试图转移话题,结果瞥到阳台角落里晾着的杨若愚的袜子和……内裤,不禁口干舌燥起来,幸好一旁还有泳裤和泳镜,及时帮他转移了注意力。 “哦?你现在还在坚持游泳啊?”张致指着那条泳裤问道。 杨若愚点头:“从小游习惯了,要是时间长不碰水还想得慌。” “不愧是海边长大的孩子啊!”张致是只旱鸭子,杨若愚也知道的。 “海边长大的孩子也不 全会游泳,冯晓就不会,”提起冯晓,杨若愚嘴角又浮起了一丝笑意,“每天说自己不会游泳,也不爱吃鱼,白白生在海滨城市了。” 张致想起这是杨若愚的发小,便问:“她现在怎么样了?” “嫁给那个韩国欧巴,跟着人家回国了,”杨若愚简单地说,又忍不住加了一句,“说是韩国帅哥多,天天张罗着要给我介绍一个呢!” 张致差点儿炸毛:“韩国帅哥又什么好?有几个是纯天然的?支持国货懂吗!”心里咬牙切齿道,那个冯晓果然还跟几年前一样,是自己的阶级敌人! 扭过头,见杨若愚笑笑不说话,张致生怕破坏了这难得美好的气氛,硬生生把话题拉了回来:“以前你就最喜欢水,上次带你去芭提雅,你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那纯粹的笑容,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真的。” 不知道是不是同样想起了两人在一起最美好的那段时光,杨若愚的身体放松下来,甚至索性半靠在张致身上,叹息道:“是啊,芭提雅的海水是我那时见过最美的,也是我第一次承认比家乡的海水更美的。” 张致惊喜于他依靠的动作,半晌憋出一句:“那是赤道附近的海水,跟北方的海水风格不一样……” “是,家里的海水颜色更深,更冷冽些,芭提雅的海水真的好清澈啊……”杨若愚陷入回忆中,声音轻飘飘的。 这声音让张致心头一动,开始口不择言起来:“其实要不是你那会儿不辞而别,我们本来还可以去马尔代夫玩一趟的……” 杨若愚离开之前,张致确实答应要带他去马尔代夫的——那几年正是马尔代夫游最火的时候——连行程都订好了。 心猿意马的下场,就是杨若愚登时直起了身子,板着脸问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当年为什么不辞而别?” 张致知道祸已从口出,只得硬着头皮应道:“不就是因为……你那个师弟还是谁的,老给你打电话吗?我看到你手机里的来电显示了。” “那段时间给我打电话的不止他一个,还有一个你在酒吧里认识的男孩儿……叫什么我已经忘了。”杨若愚面无表情道。 张致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还有一个?” “恩,在他俩之前,还有过一个,到家里来示威的。”杨若愚继续道。 张致开始擦汗:“真的啊?我真不知道……” 杨若愚静静望着他,镇静开口:“不过把我 逼走的,并不是他们,最起码,他们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还有……谁?!”张致的声音开始颤抖。 “你爷爷。” “啊?!” “……我临走那天下午,听到了你和你爷爷的对话。” “啊?”那场对话显然并没有给张致留下多深刻的印象,“那天下午?我们谈了什么?” “你们谈到了你的订婚,”杨若愚脸色冷了下来,朗声道,“还谈到了我,只用了两个词,就已经把我千刀万剐。” “什、什么词?” “包养、玩玩,”杨若愚的声音开始有点儿吓人,“张总,你说我的笑容你永远忘不掉是吗?我也永远都忘不掉你跟家里人谈到我时那无所谓的笑声,还有,那两个血淋淋的词语……” 说到这里,即使阳台这昏暗的灯光下,张致也能看到杨若愚的眼圈红了,他慌乱地想要伸手去安抚,但杨若愚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迅速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道:“时间不早了,我要休息了,不送。”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跨了出去,留下张致茫然地望着他的背影,仍然回不过神来。 于是杨老师和张精英的“不可描述”就这样一下子弹回了可描述的范围。张致简直想抽自己嘴巴,不过也庆幸终于知道杨若愚离开他的真正原因,安慰自己至少以后求原谅时可以有的放矢了——当然他也知道,这个过程怕是会十分艰辛的……比如杨若愚这几天又不怎么找得到人了。 其实杨若愚最近都在忙着接待蒋琛。这孩子花整个寒假训练了保姆、助理、追求者各一枚,在他们各就各位的情况下开诚布公地跟许冰砚谈了一次,利用专业优势充分而恰当地表达了“这下没了我你肯定不会不习惯”的观点,堵得许冰砚无话可说,然后,再次迅速地搬着行李离开了他俩住了快两年的小公寓。 这套行为完成度、流畅度都极高,一气呵成,但是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他的心有多疼——好吧,还有最近被他骚扰得有点儿郁闷的好友——杨若愚。 这天晚上,杨若愚又被蒋琛提了一箱啤酒堵在家里看球喝酒。羽毛球全英公开赛开赛了,两个曾经的校队队员自然要关注一下,不过杨若愚自然明白看一个通宵的比赛并不是喝一整箱啤酒最主要的理由。 然而杨若愚也知道在这件事上他没什么好说的——蒋琛做得对,这样快刀斩乱麻才是最有效的解决方式,他比当年的 自己聪明太多了,也势必会少受些伤害,至于疗伤这类必经的阶段,就只能让他自己去调整了。于是杨若愚尽量拉着他评论球赛,最多只是偶尔劝他不要喝那么快而已。 “又来了!臭死!”杨若愚对着一个中国队员的失误骂道,一边不怎么吭声的蒋琛突然来了一句:“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杨若愚注意力都在球赛上,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并不是在说那个失误,不由地叹了口气。 “既然知道这个理儿,就别折磨自己了吧?”杨若愚望着那一地空酒瓶说。 蒋琛苦笑道:“我知道,我不是折磨自己……我这是让自己,好过一点儿……” 这话刺到了杨若愚心里,他深深地看了蒋琛一眼,由衷道:“说真的,我挺佩服你的……当年我要是有你这两下子,也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蒋琛听了这话,笑得几乎流出眼泪:“老师你讽刺我呢吧?我有两下子……有两下子我还能耽误整整八年?” 杨若愚被噎了一下,不由叹道,是啊……八年!用来认清一个人不值得爱,也是够长了。那么,自己是不是该庆幸,几年前的那天碰巧听到了张致和他爷爷的对话呢?否则,自己不知道还要陷在那个除了爱一无所有的假象中,挣扎多久?! …… 偏偏这时张总好死不死地打了电话来,杨若愚本想跟几天来一样直接按掉,突然看了眼身边仍聒噪地说着什么的蒋琛,转了转眼珠,慢慢接通了电话。 第12章 刺激 “干嘛?”电话一接通,杨若愚就冷冷地问到。 张致急切的声音响起:“小鱼你终于接了,我知道你又想起之前的不痛快了,你给我个机会解释行吗?” 杨若愚惜字如金:“……说吧。” “电话里不适合解释,咱们见面说行吗?你现在在家吗?我过去找你?”张致一连串地发问。 “……我现在不方便。”杨若愚简短地说。 “……不方便?”张致疑惑地问道,“是有客人吗?” 蒋琛醉醺醺的声音那么适时地抬高了:“老师……你给我找件衣服行不……怪冷的……” 电话那头立刻炸了:“谁?谁在你那儿?!” 杨若愚理都没理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行啊你,酒量可以啊,头脑这么清醒,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事先通好气儿了呢。”杨若愚斜着眼睛瞅着蒋琛直乐。 蒋琛吃吃地笑:“前男友打来的吧?老弟我只能帮你到这儿喽!”说完,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我先走了哈!喝得有点儿晕,回宿舍睡觉去!” “能走回去吗?”杨若愚瞥了一眼书房的门,“又不是没住过,那屋凑合一宿吧。”前几天,蒋琛第一次在杨若愚这里喝多,就直接睡在了他的书房兼客房里,虽然那里除了书桌书柜和一大堆书,只有一张折叠床,但既然已经是朋友,两人都觉得无所谓。 “今天还是不了,”蒋琛夸张地做了个害怕的动作,“我怕一会儿有人杀过来,不舍得对你下狠手,再把我怎么样了,我虽然失恋了,还不想死呢!” 杨若愚哈哈大笑,好在这里离蒋琛的研究生宿舍也不算远,便点了点头:“那你回宿舍给我电话。” 那天晚上张致倒没有真的杀过来,估计他也知道自己还没有这个立场。杨若愚舒舒服服地睡到大天亮,叫了个外卖吃了个“上午饭”,又补了个午觉,才优哉游哉地去上下午的课。这几天没给张致好脸色,杨若愚连觉都睡得特别香,一副出了口恶气的痛快样子,去上课的路上,连小曲儿都哼上了。 傍晚杨若愚刚下了课,还没出教学楼就接到了蒋琛的电话。 “老师……当我男朋友吧……” 杨若愚把手机拿开,再次确认了来电者,重新贴近耳朵:“发什么疯,有事儿说事儿。” 蒋琛扭扭捏捏:“……今天一个世伯过生日,听说许冰砚要带 他新欢去……” “所以你想让我帮你充充场面?” “嗯……就这一次,保证不带后续的……完事儿我请你吃大餐!不不不,我请你吃甜点!” 杨若愚笑出了声:“那是必须的……得了,我回去梳妆打扮一下,你瞧好吧!” 蒋琛欢呼:“老师你太给力了!!!” 那位世伯的生日宴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小型宴会厅举行,蒋琛和杨若愚打扮得跟花似的,连古龙水都喷了,气势汹汹地出现在会场,四顾没找到敌人,蒋琛先去给世伯打招呼,杨若愚便直奔各式甜点。 这是一个典型的富二代私人聚会的场子,几乎来的每个人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正忙着互相应酬着。杨若愚一边吃一边左右打量着,感慨自己这辈子估计也就这一次机会来这样的场合,也算是见见世面吧——刚才来的路上蒋琛简单给他介绍了一下这个位于珠三角的集红三代、官二代、富二代为一体的圈子,说出来的名号有几个把杨若愚给惊着了,比如今天过生日的那位。 不过不论如何,这些都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这点认知让杨若愚很放松,看那些人有种莫名的看戏的感觉,于是心情颇好地边吃边左右乱看…… 结果没过多久,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 “小鱼……?” 正在与一块提拉米苏奋战的杨若愚差点儿没噎着——看来万事不能想得太好——不情愿地回过身:“怎么哪儿都有你啊!” 同样打扮得光彩照人的张致上下打量了一番杨若愚,不禁感慨道:“我都没怎么见过你穿西装,真好看!” 杨若愚擦擦嘴:“过生日的世伯是你什么人?” “我叔叔。” 好吧,这个世界真小。 “那你……?”张致迟疑地问。 “认识蒋琛吗?”杨若愚继续发问。 “认识啊,他好像也是你们学校的,你俩也认识?” “熟到什么程度?” “家里是世交,我跟他堂哥是一辈儿的,跟他年龄差太多,倒不是很熟;他那一辈儿的,我也就跟许冰砚还熟一点儿——生意上有些来往——哦,就是蒋琛的……绯闻男友。”张致不明就里,坦白道,说到最后一句,还刻意压低了声音。 得了,既然这样也充不成场面了……而且,竟然还是张致家亲戚的生日宴,杨若愚现 在只能想到一个字——走。 “那个,你帮我跟蒋琛说一声,没法帮他了,我先走了。”说完,杨若愚真的转身就想离开,被张致一把拉住。 “小鱼,你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杨若愚挣开他的手,不耐烦地解释道:“蒋琛是我师弟,跟许冰砚闹矛盾呢,找我帮忙过来给他撑个场子……既然有你这个知情人在这里,这场子也没啥可撑的了,我还不走?” 张致锲而不舍地又拉起他的手:“你觉得在这里碰见你,我还能让你就这么走了吗?” 杨若愚有点儿恼了,刚要再次甩开他,蒋琛远远地看到他们的动作走了过来。 “老师?怎么了?……哦?张致哥?” 杨若愚决定快刀斩乱麻,趁张致的注意力转到蒋琛身上时,松开了他的手,向蒋琛介绍道:“蒋琛,这就是我前任。” 蒋琛倒吸了一口凉气,十五秒之后,突然转向了张致:“那个,张致哥,我请杨老师过来是想帮我个忙,现在想想也不太合适,还是算了……许冰砚马上到了,杨老师就交给你照顾了哈!我先忙去了……”说完转身就要走。 杨若愚还没来得及问“一个世伯过生日你忙个屁啊”,蒋琛又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回过头:“那什么,张致哥,昨天晚上电话里那个混蛋也是我……我跟许冰砚不痛快呢想必你也听说了,这不找杨老师陪我借酒浇愁,纯洁的男男关系哈,你可千万别多心。我先走了先走了。”这次,真的一转身一溜烟地跑掉了。 杨若愚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地指着他的背影:“他、他,他见到你怎么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张致笑起来:“因为我跟他哥很铁,怕我告家长呗!” 杨若愚不禁撇嘴,这错综复杂的富二代圈子啊! 于是落了单的小杨老师被张精英直接拉到角落里,强行约会。 “你说的我跟我爷爷的谈话,后来我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回事。”张致可能怕杨若愚不肯就范,直接开始了正文叙述。 “那时候家里跟宋家有合作,经济上又遇到了一点儿问题,想通过这个方法得到宋家的支持,我不过是个工具罢了——听起来很像狗血剧是吧?但事实就是如此。 “我当时的想法是,跟你在一起和订婚结婚是两码事,反正我对女人是没感觉的……当然,我承认,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所以活该失去你……但是我向天发誓,包养 、玩玩,这些都是敷衍我爷爷的话,肯定不是真心的,我真不记得我当时这样说过了……你也知道,我跟我爷爷,就没说过什么真心的话的…… “你走了以后,我没去订婚,倒没觉得是因为你,只是突然没心情去讨好那些人,想要任性一次,为这个,跟老爸的关系都闹僵了,连爷爷都一年多没怎么搭理我。” 这么一席话,反而说的杨若愚没脾气了: “你对我也没说过什么真话,不过今天这些话,虽然挺难听,却比你以前说的那些更像真话一点儿。” 张致叹气道:“是真话,没有半句假的……因为我想来想去,在这么大的错误面前,任何谎言都是苍白的。” 他见杨若愚没什么反应,又上前了一步,像是怕他跑了一样,偷偷拉住了杨若愚的一只手,带着乞求的语气说:“我现在知道错了,我保证,以后都会把你的感受放在第一位,再也不干那些朝三暮四的混事儿了,你……能最后再原谅我这一次吗?” 杨若愚冷静地望着他,却没有再次挣开他的手:“如果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原谅你。” 张致目光诚恳:“你说!” 杨若愚望着他略显憔悴的帅脸,低声开口:“我要你以后不管大事小事,都不能骗我,只能对我说真话。要是做不到,就永远别来见我!” 张致同学点头如捣蒜,:“一定一定!” “一定能做到,还是一定不来见我?”杨老师严厉发问。 “一定能做到!”张致急忙道,突然感觉自己活到三十五岁,在这个小前男友面前却变成了一个初中生。 杨老师仍不满意:“你这誓言多不严谨知道吗!” 张致郁闷了,幸好自己脑子还够用,赶紧改口,宣誓般地说:“我一定努力做到!” 杨老师的嘴角终于略微扬了扬。 “行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去吧。” 张致差点儿就说“老师再见”了,开口前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位杨老师并没教过他,“那个,你真的要走?我这边有几个人要见一下,等事儿说完了,我送你回去不行吗?” 杨若愚倒没端着,点头同意了。于是张致终于露出了笑容,紧了紧他的手:“那你先吃点儿东西,我去去就来。” 望着他转身的杨若愚生生忍住了摸他头的冲动——怎么回事?他不是比自己还大六岁吗?怎么感觉这些 年过去了,只有自己长了年纪,这人反而更小了?还是说,几年前他看到的、了解的这个人的一切,都是假象?! 第13章 优秀 当然,不到一刻钟,杨若愚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穿梭于人群中四处攀谈的张致又迅速恢复了精明干练的气质。 杨若愚端着没吃完的提拉米苏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的身影——这才是他熟悉的那个张致,那个优秀的、沉稳的社会精英。仅仅这样看着他,杨若愚就可以想象他在工作中,一定比几年前更加果断、更加能干,也更加吸引人……他的幼稚只表现在感情方面,同样,他的所谓“渣”点也只在感情上体现……所以…… 蒋琛的再次出现打断了杨若愚的思绪: “老师……我回来了……” “呦,这谁啊,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杨若愚打趣道,刚刚这小子可是溜得无影无踪。 蒋琛低头做忏悔状:“老师你饶了我吧,我要是知道你跟我堂哥的朋友有一腿,打死我也不敢带你来啊,你没跟他说什么泄密的话吧?我可还没准备好出柜!” “你放心吧,别的不敢说,但他不是个爱嚼舌根的人。”杨若愚保证道,张致渣是渣,在这方面还是可以信得过的。 “那就好……”蒋琛说着一扭头,脸色稍稍变了变,低声道,“你看谁来了。” 杨若愚向门口望去,只见上次有过一面之缘的许冰砚带着一个长得挺周正的男孩儿走了进来。大概自知来得不早,不敢耽搁地朝寿星公方向去了。 “想过去打招呼的话,我陪你。”杨若愚体贴道。 蒋琛摇头:“不必了,你和张致哥又不是过去式,咱俩就别互相添乱了。” 杨若愚无所谓地点头,远远地打量了下许冰砚,低声说:“好像比上次见更憔悴了些,没了你,估计觉更是睡不好了吧!” 蒋琛坚决地背对着他们,简短道:“跟我没关系,不是吗?” 杨若愚扁扁嘴:“那样最好。” 迟到的人已经祝完了寿,转过身来向会场里张望着。 “他看见咱俩了,啧啧,脸好像更臭了,”杨若愚向低头专心吃东西的蒋琛实时报道,“啧啧,我都快被那目光冻死了,真是冰块儿啊,名字谁起的这么贴切?” 蒋琛不禁失笑:“杨老师,我才知道你这么贫嘴的。” 杨若愚笑了:“我这不为了逗我们家孩子一乐吗?……呃,他们过来了。” 蒋琛回过头,果然看见许冰砚和虞铮向着他俩走来——更准确地说,是虞铮拉着许冰砚走了过 来。 “蒋琛哥。”虞铮干净利索地打了招呼,蒋琛只得应道:“来了啊,见过张伯了?” “嗯,刚进来就直接去见了,”虞铮似乎对许冰砚带自己来这种场合,还把自己介绍给大家这事儿特别满意,语气十分轻快,“冰砚哥说今天的聚会都是你们圈子里的朋友,多认识认识会有好处的。” 蒋琛干笑两声:“是啊是啊,那冰砚,赶紧带表弟去多交几个朋友啊!多难得的机会,呵呵!” 许冰砚没理他,冷着脸开口:“阿琛,你朋友?” 蒋琛这才想起杨老师还在身边看戏,不情不愿地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学校老师,张致哥的朋友;杨老师,这是我朋友,许冰砚、虞铮。” 杨若愚礼貌地伸出手与两人握手。虞铮感慨道:“哇,好年轻的大学老师啊!”许冰砚虽然没说什么,杨若愚却感觉他的脸色没那么难看了,相信对他了如指掌的蒋琛自然也能感觉到。 “行了快去吧,一会儿张致哥忙完要送杨老师回去的,我打算搭他们的顺风车。”蒋琛又开始撵人。 虞铮点点头就要告辞,许冰砚却没有动,而是低低地说了一句:“是我妈让我带他来的。” 这句话撇清的意味那么浓,连虞铮都变了脸色,蒋琛却装听不懂,搪塞道:“不管谁让带的,都要赶紧啊,不然可完不成任务了……” 于是虞铮急匆匆地拉着许冰砚走了,杨若愚望着他们的背影,叹气道:“我看你们俩这事儿,也没那么容易成为过去式哦!” 蒋琛一脸抑郁,半天才狠狠地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杨若愚笑着摇头。 不久张致应酬完,过来送杨若愚和蒋琛回学校。还没到校门口,蒋琛就以有东西要买为理由要求下车,再次一溜烟儿地消失在夜色中。杨若愚不免失笑。 张致继续把车开到杨若愚家楼下。 “谢谢你等我。”张精英慢条斯理地熄了火儿,彬彬有礼道。 “不客气,”这人还是这么绅士,幸好杨若愚已经不会被假象蒙骗,“是公司出了什么事吗?” 张致疑惑地看向他。 “刚刚你跟一个朋友聊天离我离得近,听到了一点儿,”杨若愚补充道,“我可不是故意偷听的哦!” 张致笑了:“故意听的也没事,咱们自己家的公司,还有什么事需要瞒你吗?” 杨若愚不理他的调戏,继续问:“真出事儿了?” “可以这么说吧,不过也是意料之中的了,”张致认真道,“怎么说呢,当初我来这公司也算是雪中送炭来着,现在人家老板想卸磨杀驴了。” 杨若愚挑着眉说:“是你功高盖主、觊觎皇位了吧?” 张致笑了:“好像是。” “那你岂不是要跟他你死我活了?” “所以这不到处拉支持者呢吗?”张致惊喜于他的通透,回答道,“刚刚在酒店,就成功找了几个有用的靠山……”说着,又转向杨若愚,迟疑问道,“你不会嫌我鸠占鹊巢什么的吧?” 杨若愚耸耸肩:“怎么会?一山不容二虎,早晚要有个结果的。而且,我从来不觉得你会甘居人下。” 张精英还没来得及品出这句话里的赞美意味,杨若愚又问:“可你杀手锏靠谱不?” 张致点点头:“基本靠谱,一年多以来,我几乎把公司的销售渠道控制死了。” “那可是饭碗啊!确实靠谱。”杨若愚信服地点头,表示赞同。 张致笑盈盈地转过头来:“小鱼,你明明没有商界的经历,怎么问的问题都一针见血的?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杨若愚不屑一顾:“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啊?再说了,读书是干什么用的?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训练思维能力!放之四海而皆准!” 张致佩服得五体投地,想想又说:“不对啊……那句俗话,不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杨若愚更加鄙视他:“现在看见猪跑比吃猪肉难多了知道吗?俗语也是要与时俱进的!这是杨老师版的,以后跟我用!” “遵命、遵命。” 杨老师牛逼哄哄地告了别下车要走。张精英摇开车窗,不舍道:“就这么走啦?” “不然呢?你还想来个吻别什么的?”杨若愚趴在车窗上笑道,“搞搞清楚,原谅你三个字的内涵是继续做朋友,没有复合的外延!当年你一个钻石王老五追我都追了一年,现在一个花心男还想轻易到手?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吧你!”说完,直接他高傲的小身板,昂首挺胸地走了。 张致好笑地望着他不怕闪着腰的背影,感慨这个人到底还有多少优秀的品质是自己没见识到的?否则,怎么每天都会发现他的新优点,每天都会更喜欢他一分? 自此张 致又恢复了出入杨若愚家的权利,张精英自我感觉良好地相信,自己离踏入主卧的那一天不远了,于是几乎只要没事,都蹭到杨若愚这里,一段时间下来,甚至还跟蒋琛打了几次球。 这天张致不知从哪儿搞了一套超级丹的签名球衣过来献宝——他被虐了几次才知道,原来杨若愚连羽毛球也打得那么好。 杨若愚嫌弃地说:“我只是爱看球,又不是追星,要人家签名干什么,你要真有本事,帮我找超级丹过来跟我打一场,我就是被虐死也甘心。” 张致嘴角抽搐,看来下次投其所好也要深思熟虑才行。 杨若愚正忙着写材料,没空理他,张致则轻车熟路地打开电视来看。从前在一起的时候,杨若愚就算有一刻不围着他转张致都会臭脸,现在他倒是对这份冷淡十分受用——这至少表示,他们俩已经熟到不需要应酬的地步了啊! 过了没多久,门铃响了,杨若愚走向门口透过猫眼一看,才想起来什么:“呃,我给忘了,我们班班干部来找我开会了。” “你们班?”张致奇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当了班主任?” “一个同事休产假,我帮她带一个学期,”杨若愚急匆匆地解释完,又凶巴巴地命令道,“别废话,你卧室待着去,要是敢出声就别想再来了!” 张致当然不敢废话,赶紧关了电视朝卧室去了——好吧,他没想到自己最终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进入人家卧室的。 第14章 认真 等到张致在卧室里把每个角落都探索了个遍,连装内衣裤的抽屉都知道在哪儿了之后,才终于被杨若愚从卧室里放了出来。 “走了?”张致朝门口看去,叹了口气,“本科生吗?可真够聒噪的。” 杨若愚却不以为然,心情不错地笑道:“你懂什么,多有朝气啊。” 张致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你知道吗?现在你脸上有一种母性的光辉!” 杨若愚忍俊不禁:“之前院里留我是看中我的科研,估计是没好意思,一直没给我安排班主任工作,不过这次替班我倒感觉挺好,等下学期也申请个新生班主任当当。” “为什么啊?”张致不解。 杨若愚认真回答:“跟学生们这样交流很不错啊,更深入,也是跟任课老师完全不同的视角,我觉得这样才更像个老师……光上课的话,一个学期下来,学生名字都记不得几个。” 张致点头表示有所领悟,不禁感慨:“小鱼,这个职业真的很适合你,能让你保持自己的……纯粹。你看看我,从商的时间长了,都快记不起什么事情可以跟钱没关系了。” 杨若愚笑笑:“人本来就是会为适应环境而改变的,你看那刚才那些学生,还不到二十岁,刚考上名校,又当了班干部,多么意气风发啊!我觉得当年的自己跟他们的感觉很像……当然,我是说遇到你之前。” 最后一句话梗得张致直望天,急忙转移话题:“对了,你们这家属楼都是老师在住吗?怎么老看见好几个学生进出你家对门?” 杨若愚听了抱怨道:“别提了,这些房子都是小产权房,教职工买了使用权,学校就无权干涉,好多老师在校外买了房子,就把这里租出去,对门这家就租给学生了,还经常换人,有的学生特别吵。” “这样啊?那要想个办法才行吧?”张致随意道。 杨若愚耸耸肩没当回事儿,转身到厨房里端出一碗汤来:“要不?” 张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什么?” “银耳莲子羹,没喝过?!”杨若愚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 “不是……”张致难得结巴,“我是没想到你会给我做这个……” 杨若愚立即撇清:“可别,我这可不是给你做的啊,是这段时间天太干了我自己想喝的,顺便给你盛一碗而已,感动什么的赶紧省了。” 张 致对那碗汤行了一小会儿注目礼,才几乎虔诚地端起来,小口小口地品。 杨若愚一边唠叨一边又端了一碗出来:“不过你也是的,羊城春天这么燥,得自己注意着点儿。人家广东人之所以祖祖辈辈煲各种汤,是气候使然,有科学性的!咱们外地人得入乡随俗,你看你,嘴唇都干成什么样了,也不知道管管。” 张致一边用勺子舀银耳吃,一边嘿嘿乐:“这不是有杨老师帮我管吗?” 杨若愚白他一眼:“我才懒得管!”又接着批评教育,“真的,你来的时间不长,可能感觉不到,再呆个一两年,你就知道上火和湿热的厉害了。” 张致点点头,虚心受教,仰头把最后一口汤喝下,温热的汤汁滑进胃里,给肠胃带来了浓浓的暖意,连带着心脏也感觉暖烘烘的,不知怎的,竟平生第一次从心里蹦出了“一辈子”这个原本以为跟自己毫无关系的词来…… 不知道是不是杨老师的苦口婆心起了作用,张致后来跟广东朋友接触时,还真的特意向他们讨教了关于食补的一些常识,都觉得特别有道理。活了三十多岁,突然发现原来食物并不只是用来满足食欲和口感的,简直可以说神奇。 于是张致开始有意识地减少吃辣的和油炸的食物,开始对山药制作的所有食品感兴趣,开始关注各种名字长到记不住的汤都有什么功效——当然,这样做很大程度是为了讨好杨老师。不能不说这种做法还是很有效的,比如当他们再次一同外出吃饭时,张总为最近有点儿上火的杨老师点了一例鸡骨草煲猪骨,就得到了赞许的目光一枚。 这段时间蒋琛正在准备学位论文的中期考核,忙得不可开交,跟杨老师都好久没一起打球了,自然也没时间去想许冰砚的事儿,他自己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兆头。 但事实证明蒋琛的第六感非常不准,这不有一天他又从老板那儿领了一大堆作业出来,刚刚千辛万苦走到宿舍楼下,就看见了许冰砚,怀里的东西差点儿没撒了。 “冰砚?”蒋琛对他笑笑,心里讽刺道,终于知道我宿舍在哪儿了有进步啊。 “阿琛,我们谈谈。”许冰砚上前一步,拉近两人的距离,低声道。 蒋琛却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仍微笑着,就像是真的好奇似的问:“谈什么啊?” “谈我们的事……”许冰砚坚持道。 “我们?”蒋琛开始头疼,“我们还有什么需要谈的啊?” 许冰砚迟疑着不肯说话。 又来了,蒋琛叹口气,又开口道:“我们的事儿,之前不都谈好了吗?……我宿舍还有同学,就不请你上去坐了哈,你看我这些东西拿着也挺累的,先上去了哈!”说着,抬了抬怀里的资料,就要转身…… 谁知许冰砚竟然一把抱过了那些东西,动作急了点儿,差点儿绊了蒋琛一下。 “我帮你拿上去。”许冰砚望着蒋琛瞪圆的眼睛说。 “不用了!同学看见像什么话?”蒋琛伸手试图拿回那些资料,语气虽然仍然和善,却开始有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了。 然而许冰砚不为所动,侧身躲过了蒋琛的手,缓缓吐出几个字:“跟我谈谈吧……求你了……” 这下蒋琛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求?!许冰砚在求他?!蒋琛差点儿就掐自己大腿看是不是在做梦了——这什么情况啊这是? “我的车就在那边,我先帮你把材料送上去,然后我们去找个能说话的地方,行吗?”许冰砚接着说。 又是请求的语气,蒋琛立刻懵b,稀里糊涂地就领着他回了宿舍——幸好室友还都没回来——然后又稀里糊涂地跟着他下了楼,坐到了副驾上…… “冰砚啊,你到底要谈什么啊?”蒋琛打着饱嗝,忍无可忍地问道。 他们来这家茶餐厅已经坐了快一个小时,他点的咖啡、蛋糕和水果沙拉都已经吃光,许冰砚还是专注地摩挲着自己那杯早已凉透了的红茶,一言不发。 “……我……”许冰砚像是被他逼得下定了决心,终于开口道,“你,不能再搬回来吗?” 蒋琛歪着头看他,温和道:“我不是已经给你找了保姆了吗?当时你用着也说挺满意的啊,怎么了?又觉得不合适?” 许冰砚摇摇头。 “……那是虞铮还没有获得住进你家的权利?”蒋琛猜测到。 “虞铮只是我表弟,不可能有别的。”这次许冰砚迅速地回答道。 “哦……”蒋琛大概明白了问题所在——人不合适,欲求不满嘛……“要不我帮你物色个好的?真心付出的怕是没那么好找,暖个床的……” “阿琛!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许冰砚打断了他,语气有些硬了。 蒋琛闭了嘴,乖乖看着他,好像在说,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许冰砚又使了使劲儿,终于缓缓开口:“ 阿琛,我想清楚了……我不习惯的,不是你的服侍,你的关心……只是,你。” “我?我什么?”蒋琛一时没听懂。 “你……”许冰砚解释说,“我不习惯,没有你的,日子。” …… 一百只乌鸦乌央乌央地飞过…… 纳尼?!蒋琛觉得自己脑子有点儿不够用,这是……在表、白,吗?!不对不对!“习惯”!注意人家用词,人家说的是:习!惯! 蒋琛终于慢慢捡回了理智,恢复正常表情,活动着似遭了雷劈的面部肌肉说:“没事,慢慢就习惯了。” 这下换许冰砚似遭雷劈。 “习惯而已嘛!”蒋琛循循善诱地解释道,“这么多年的习惯,确实不好改,虽然保姆能跟我做出一样的饭,助理能照顾你照顾得跟我一样事无巨细,但最起码他们的长相啊声音啊什么的不可能跟我一样,有个适应期是很正常的。但是,”蒋琛抱起胳膊,郑重道,“只要单纯是个习惯问题,就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时间一长,自然就好了。” “我不是……”许冰砚欲言又止。 “我知道,”蒋琛依然笑着,就好像在跟一个小朋友解释为什么不能带他去公园,“我跟你耗了这么多年,做牛做马死皮赖脸的,现在突然离开,你很难接受,这样的局面很容易给你造成一个非我不可的错觉,但这真的只是错觉——时间会告诉你真相的。真的,至于我为什么这么笃定——想想你这八年对我的态度就知道了。” 蒋琛摸摸脸,挡住脸上快要掩饰不住的悲伤,继续说:“当然,这是我的错,要不是我招惹了你这么多年,也不会让你这段时间这么不舒服……你要是想指责我,我也无话可说,想要赔偿,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希望你看在我照顾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就不要计较了吧!” 蒋琛觉得自己不能再说下去了,再说恐怕情绪要崩,准备招手叫服务生结账,手却被许冰砚按住了——他的手依然是那么凉——在这已经近乎炎热的五月里——凉得让蒋琛心惊。 “别走……”许冰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喑哑,“阿琛……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上榜啦!手机wap分频红字,特此记录!加油! 第15章 介绍 当晚蒋琛喝得醉醺醺跑到杨若愚家砸门的时候,主人正捧着一本关于宠物饲养的书看得直乐呵。听到砸门声,被打断阅读雅兴的杨老师给小醉鬼开了门,把人迎进了屋,眼瞅着他轻车熟路地往自己沙发上一趴,不禁翻了个白眼:“怎么了?又被许冰砚虐了?” “……老师……我渴……”蒋琛大着舌头,所答非所问。 杨若愚认命地给他倒了蜂蜜水来,服侍小师弟喝下,又竖起耳朵,准备听他倾诉:“说吧,他又找你说什么了?” 蒋琛一脸生无可恋,望天道:“他说……他爱我……” “啊?!”杨若愚也愣了,一向以智商够高自负的他突然觉得脑子有点儿不够用。 “我原本以为……这些年爱了一个不爱我的人,这真是天下最悲惨的事了……”蒋琛挣扎着坐起来,艰难叙述,“没想到,他许冰砚,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他睁大眼睛靠近杨若愚,像是怕他听不懂似的,大声说道:“他说他爱我!爱我!他妈的这些年他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则去,现在说他是爱我的!我爱你!明明是这世间最动人的句子不是吗?!可是为什么我悲惨到连听到这样的表白,也觉得像是在狠狠扇我巴掌……我原以为,没有比那更悲惨的了……真的……” 他红着眼睛,大口喘着气停下来,茫然四顾,像是想在空中找个词语来形容自己的痛苦,然而,最终还是被酒醉战胜,目光空洞地闭上了嘴巴,叹了口气,倒在了沙发上。 望着苍白的天花板,蒋琛觉得开始有些眩晕。恍惚中杨老师找来毛巾给他擦了脸,又连推带抱地把他弄到了书房的折叠床上……而他的脑海中却一直重复着下午许冰砚对他说的最后几句话:“我现在终于明白,阿琛,原来我是爱你的……我不能失去你……” “开始我也以为是不习惯……我逼自己不去想你,去适应没有你的生活……但是我发现我做不到,而且,每当想起你,心就疼得像死了一样……” “阿琛……回到我身边……好吗……” 杨若愚累了个半死,终于把软成一滩泥的某人安顿好,刚想关灯离开,却瞥见他的眼角渗出了一滴泪水,不由地深深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杨若愚在厨房做早饭,某个把发型睡得惨不忍睹的酒窝男孩儿捂着头十分惊奇地走出他的书房。 “杨老师?我怎么在你家?” 杨若愚头也没回:“是啊,我在 酒吧看到你,觉得秀色可餐,就带回来暖床了。” 头痛欲裂的蒋琛扑哧一笑:“我只记得我喝醉了……想回宿舍来着,怎么跑你这儿来了呢?难道是潜意识就知道老师能替我疗伤?” 杨若愚面无表情地端了两人份的早餐上桌,冷眼看着蒋琛十分自觉地拿了筷子坐到餐桌旁…… “等一下,”当昨晚没吃饭饿得饥肠辘辘的蒋琛把煎得外焦里嫩的煎蛋夹到嘴边时,杨老师突然威严开口,吓得蒋琛差点儿把煎蛋掉了,“蒋琛,作为系里老师,我不得不告诫你,如果你再为那个混蛋喝醉,我就告诉老板去。” 蒋琛低下头,扁着嘴乖乖点头:“知道了……” “吃吧。” “……是。” 蒋琛察言观色地吃了两口,然后小声说道:“那什么,我也知道这段时间我有点儿放纵自己了,我以后一定注意。” 亦师亦友的杨老师点头道:“当然,那个混蛋确实是千年难遇的,所以你到昨天为止的自虐行为我都忽略不计了。” 蒋琛红着脸,小小声回答:“谢老师开恩。” 两人相安无事地吃完了饭,蒋琛起身去洗碗,杨若愚走到他身边问:“他说爱你,你怎么说的?” “我说晚了,我已经不爱他了。”蒋琛如实回答。 “太假了。” 蒋琛垮了肩膀。 “然后呢?” “然后我就走了……” “逃走了?” 蒋琛的肩膀更低了。 “……那你现在怎么打算?” 蒋琛沉默良久,最终低低道: “……跟之前一样。” 这次杨若愚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以示鼓励。蒋琛回了他一个真诚的微笑。 杨若愚前段时间在忙一篇核心期刊的论文,现在终于收到了用稿通知,张致得了消息,狗腿地请他去吃饭庆祝。 这是一家名满羊城的旋转自助餐厅,位于某座五星级酒店的高层,风景特别好。杨若愚一看见那一排排看起来十分新鲜的海鲜和做得非常精致的甜品就什么都忘了,十分专心地对付起美食来。张致对海鲜并不十分感兴趣,主要任务是看着杨若愚吃,或者帮他拿吃的。看着杨若愚如此酣畅淋漓的吃相,张致只觉得回到了七年前,他的小鱼还跟之前一样,一看到海鲜就像是 一只跌进鱼桶的猫,吃生鱼片的时候还会满足地眯起眼睛,可爱得迷人。 一个小时过去,杨若愚已经快吃到肚子外面了,但既然这家饭店的冰淇淋是意大利进口的,他还是舀了一小勺,认真地品尝。这时冯晓打来电话,他不情不愿地放下勺子,叮嘱张致给他留着,才走到角落里接起电话。 “姐姐,给我介绍对象的事儿怎么样啦?”电话一接通,杨若愚就打趣道。 “你以为呢?我就是为了这事儿打电话。”冯晓认真的声音响起。 “啊?”杨若愚愣了。 “傻了吧?本小姐什么时候食言过?来来来,拿个纸笔做下笔记!” 杨若愚笑道:“还真介绍啊?别闹了吧!” “闹什么?”冯晓叫起来,“我认真的!你都多大了,还排斥这个?还是说,你已经被智障攻陷了?!” 杨若愚急忙道:“不敢不敢。” “那就好,我给你介绍的这个,各方面条件都不比智障差,最重要,人家品行端正、忠诚可靠!光这一点,就甩那个智障好几条街!” “行了行了,别王婆卖瓜了,”杨若愚笑着打断她,“你新认识的?在首尔定居的?” “来首尔认识的!但是人家是来首尔大学医学院做访问学者!而且很快就要回羊城了!怎么样,这下靠谱了吧?” 这下杨若愚傻眼了。 “名字叫董青林,32岁,南医大的八年连读,逸大二院最年轻的副主任医师,骨科的,目测身高175左右,暖男长相,人品没的说;独生子,父母都是羊城的退休公务员,听说在市区里好几套房出租……怎么样,很不错吧?” “是很优秀,关键你怎么知道人家跟我是同好?” “不是同好我跟你说干嘛?他是我一个朋友的朋友,听说很早就出柜了,所以完全不避讳这事儿,所以我就亲自找他求证啦!” 杨若愚大呼佩服佩服,同时心里也暖暖的:“我猜,对方已经掌握我的资料了吧?” “何止?连微信号也给他了,我给你打完电话,就跟他说,让他加你!”冯晓得意地回答。 “这么迅速?” “不然呢?对方听了你的条件,看了你的照片——就我出国前跟你合照的那张——立刻就同意跟你聊聊了,至于你这里,我就给你把关了,人是绝对值得认识的,所以不赶紧下手怎么行?等 那个智障捷足先登?!我跟你说,不管能不能成,你都见一下人家,多认识点儿好人也是好的!” 杨若愚赶紧应道:“知道了妈,我答应你,一定认真考虑,行吗?” “滚!”冯晓笑骂道,“就算你想认,我还不想给你当妈呢,一点儿也不省心!” 两人又说了些别的,等挂了电话,杨若愚觉得过了这么久,肠胃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似乎可以再吃点儿芝士蛋糕什么的了,于是心情不错地往座位走去——却发现似乎有人占了他的位子,走近一看……竟然是熟人。 “简航?”杨若愚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闻声望过来的两个人表情可就没这么好了,张致的脸青着,简航的脸黑着。 “小鱼!打个电话怎么打这么久!”张致看到他,急忙站起来,亲密地拉他坐到自己身边,然后用可以射死人的目光示意简航,他可以滚蛋了。 可惜简航从几年前就不是那么好打发的,挑着眉笑阴阳怪气地笑道:“呦~~~!这不是杨副会长吗?好久不见啊!” “是啊!有七八年了吧!你也来羊城了?我都没听说!”杨若愚从善如流地回答,似乎很认真地在跟老同学叙旧。 简航一拳打在棉花上,讪讪地说:“我跟我男朋友过来出差,看见熟人,过来打个招呼。”说着,眼睛向远处瞥了一下。杨若愚和张致看了过去,一个穿着优质西装的中年男人坐在那儿,对上他们的目光,还微笑着点了点头。 “你男朋友够成熟的啊!孩子快高考了吧?”张致不客气地调侃道。 简航没接他的茬,自顾自地接着说:“怪不得当初整我整得那么狠,害我最后连毕业证都没拿到,闹了半天你俩没分啊?还能挺这么长时间,真是错看你俩了!” 张致急得跟什么似的,生怕这个不速之客把杨若愚惹火了,正要开口撵人,却听到小杨老师谦和温润的声音:“彼此彼此。” 饶是张致正神经紧张,也被这话逗得嘴角上扬——他的小鱼简直要成仙了。但见简航的脸由黑转红,他怕再生什么事端,急忙说:“行了,赶紧回去陪你们家老爷子吧!哦不对不对,你男朋友!” 简航重重地“哼”了一声:“怎么了,我男人老是老,也确实有家有室,可最好的一点就是他这岁数,除了我也搞不动别人了!” 说着,他转向杨若愚,用一种十分做作的崇拜目光望着他:“不像张总,正值 壮年,皮相又好,不过我们杨会长这绿帽子带的年数多了,估计也习惯了吧?我不打扰了,两位慢用哈!” 他过了嘴瘾,起身正要离开,杨若愚轻轻地拉了他的胳膊,平静道:“师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你男朋友?” 简航的脸终于变成了绿色,回头尴尬地丢下一句:“想得美!”就甩开他的手,急匆匆地走了。 第16章 故人 杨若愚扫了眼桌子,看到刚才没吃完的冰淇淋已经化成水了,又去舀了一勺回来,路上还笑着跟简航和他男人挥了挥手。 还没等杨若愚品尝完自己的冰淇淋,一直注意着简航动静的张致就汇报到:“走了他们,估计怕你真的过去要求介绍——啧啧,可惜了这么贵的餐费。” 杨若愚头也不抬,淡淡道:“怎么,舍不得人还是舍不得钱?” 张致急忙正襟危坐。 杨若愚微微笑了,边吃边说:“你怎么地人家了?这么多年看见你还狠得牙痒痒?” 张致偷偷看他,小心开口:“我以为是他把你气走的,心里不痛快,找人让给他点儿教训来着……后来我找的人查到他跟当年你出柜的事儿有关系,就以牙还牙了……可能是因为这个没拿到毕业证?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杨若愚没搭腔,吃完了冰淇淋,拿了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手擦嘴,然后站起身:“走吧。” 越来越摸不清这个小前男友在想什么的张总灰溜溜地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回去的路上杨若愚一直没怎么说话,张致以为简航的出现又让他想起了伤心往事,正在气头上,试着找了几次话题不得回应后,也不敢再出声,只好在红灯的时候偷偷瞥上几眼,盼着他早点儿消气。 其实杨若愚并没有生气,刚才的见面信息量有点儿大,杨老师在专心整理自己的思路。 原来自己出柜的事情真的跟简航有关……这个他之前就多多少少想到了。 那时候他虽然不够成熟,也知道自己跟张致的事儿不能公之于众,凡事十分小心,所以直到大四,学校同学根本没人知道这事儿。不过就在保研结果公示的阶段,简航跟张致搞在了一起。虽然他那时候还没敢直接到自己面前耀武扬威,但能把这么私密的消息泄露给自己的竞争对手——排在保研后补名单第一位的一个男生,还能让对方准确地偷拍到他和张致在车里亲密动作的照片并发到学校论坛上的,不是他简航还能是谁?说不定,连照片都是他拍的,那个男生只是把它发出去了而已。 所以害他跌入谷底的罪魁祸首,还是现在堂而皇之地坐在他身边的这个渣男——杨若愚想着,忍不住狠狠地剜了张致一眼。 不过相比这个他早已猜个八九不离十的信息,另一件事更令他惊讶——那就是张致竟然在他走了之后,拿简航泄愤——他以为他们早就厮混在一起了……所以,自己在这个渣男 心中,比他们两个人想象的,都要更重要一点儿吗……为什么突然发觉,这个男人跟蒋琛的那个前男友有莫名的相似之处呢…… 这样想着的杨若愚又情不自禁地深深望了一眼身边的人,被灼灼目光烧了两回的张总觉得脊背发凉,赶紧调高了空调的温度。 “……在想什么?”张司机目不斜视,假装随意地问道。 “我在想,”杨若愚终于开了金口,“我当初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爱你。只不过那时软弱幼稚的我因为你几乎失去了一切,不甘心连仅剩的感情也失去,而已。” 张致如坐针毡,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杨若愚倒没想让他表态,停了一下又接着说:“所以你现在重新追求我,如果是想让我回到七年前那样,每天费尽心机地讨好你,就不要白费力气了——那样卑微的姿态,在我杨若愚的一生中,出现一次,就足够让人后悔一辈子了。” 片刻的沉默,车内因为这席话瞬间充满了悲凉的气息。过了一会儿张致才开口,字斟句酌道:“我怎么可能是为了这呢……说的难听点儿,以我的条件,想找个专心讨好我的还不是一抓一大把吗……我只知道……我还喜欢你,不,应该说,比几年前要更喜欢,也更欣赏你了。” 杨若愚面无表情,简短回答:“不是就好。”说完,头又转向了窗外。 张致心里莫名地郁闷,只得默默开车。 过了一会儿,杨若愚回过头,轻轻道:“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帮我庆祝,这家的生鱼片真甜。等我评上副教授,也请你吃顿好的。” 张致转过头,正对上他慢慢绽开的微笑,身和心便都不受控制地跟着舒展开来,嘴角也情不自禁扬了起来。 蒋琛这几天终于忙完了中期考核,又忙着接待一个从美国过来的老同学。这个同学叫王安迪,美籍华人,中文会说不会读,大学时跟蒋琛同专业,热情的他没少帮那时英语还不太灵光的蒋琛,两人关系很好,直到蒋琛回国后还一直没断了联系。 王安迪现在在一家跨国公司工作,这次是来深圳出差,蒋琛听说了,特意叫他请了年假在这里多玩几天,好尽尽地主之谊。 这天刚接到人,蒋琛带王安迪去一家老字号的粤菜馆给他接风。刚一落座,王安迪就问:“许冰砚呢?今晚也过来吗?” 蒋琛摇头:“别提他了,我们俩已经划清界限了。” “出什么事了吗?”王安迪 出生在美国,对小众性取向族群的态度比较开放,所以蒋琛一早跟他坦白了自己和许冰砚的事儿。他看着他们一路走来,是除了杨若愚之外唯一一个知道他和许冰砚关系真相的人,只不过,就像大多数美国人那样,他不像杨若愚那样适合当军师。 “也没什么事,”蒋琛苦笑道,“只不过我突然想明白了而已。” “八年了才想明白?”他这个好朋友嘴巴真是一点儿也不客气。 蒋琛叹口气:“我知道有点儿晚,不过总比一直想不明白好吧?” 王安迪耸耸肩,举起茶杯:“好吧,那就祝你早日找到真正值得你爱的那个人!” 蒋琛微笑起来,也举起茶杯,跟他碰了一碰。 张致发现,最近一段时间杨若愚似乎电话和私人约会多了起来,身经百战的他敏锐地感觉到并不是他那个师弟蒋琛占用了他的时间,而是,有情况。 于是张精英甚至放缓了在公司两虎相争的节奏,专心盯梢,终于有一天在学校食堂里看到了正一边吃午饭一边有说有笑的狗男女——哦不,是一个狗女,他们家小鱼一定是被心机女骗了。 这不,那个心机女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笑得那叫一个狐媚(其实只是灿烂),一个劲儿地往他们家小鱼身边靠,还动手动脚的(其实只是拍了一下杨若愚的肩膀)!从来只有被别人抓包份的张总顿时怒火中烧……一秒钟后他十分憋屈地想到,自重遇以来他在小鱼这里进展慢得丢人,此刻的他仍然没有任何立场生气…… 我们的人精张总自然不会就这么算了,再下一秒钟已经换上一副笑脸,挂着十分惊喜的笑容,踱着步子靠近那对此刻贴得很近的两人…… “呦?这不是若愚吗?这么巧?”张致对着他的小鱼绽开了最迷人的笑容。 杨若愚闻声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在他冰凉目光的瞪视下,张致仍然没有错过那个“狗女”投向他的,惊艳的眼神。 “方便一起坐吗?”张致已经走到两人身边,装作不经意道。 那个看起来气质很好(张致极不情愿地承认了这一点)的年轻女人点头如捣蒜,而杨若愚仍只是看着他。 “我正好过来学校开个校企联合的会,就想来食堂吃个午饭算了,没想到还能遇到你呢!”张致笑靥如花,瞅着杨若愚身边还有个空位,就要直接落座。 “你还没去打饭,张总。”杨若愚冷静提醒。 “哦,对哦!”张致面不改色,“那我先去打个饭,你们坐哈!” 杨若愚望着他的背影,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对对面的女人说:“我过去一下。” 张致童鞋正与一个档口前面的刷卡机交流感情,美好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来一份黄焖鸡米饭,在这儿吃。” 张致惊喜地回过头,看来他们家小鱼知道他从来没来过国内高校的食堂一定会抓瞎,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竟然没有袖手旁观。 “我刚刚就想点这个来着,真是心有灵犀啊!”张致狗腿地说。 杨若愚抱着胳膊站到他身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这是干嘛?” “我?吃饭啊!”张致笑道。 “大中午的从公司跑到这儿吃饭?”杨若愚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这不是想你了吗?”张致撒谎是从不需要打草稿的,“要是能认识认识你身边的妙人儿,也算是意外收获!” 杨若愚终于屈尊白了他一眼,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倒不知道,原来我们张总现在还男女通吃。” “过奖过奖,”张致端起自己的饭,看着杨若愚用一张□□在那台刷卡机上贴了一下,“哪里比得上杨老师老少皆宜的魅力?” 听了这话,杨若愚终于转过头正眼看着他,表情也丰富起来——除了有些惊讶的眼神,还有一种几乎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张总又被这绝美的笑成功俘获了,晕头晕脑地跟着他走回了座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免费帮忙制作封面的涂画乐园,推荐一下~ 地址:bbs.jjwxc/board.php?board=23&page=1 第17章 进展 一坐下,杨若愚就主动介绍到:“师姐,这是高新区一个绿色建材企业的张总,跟我们学校有校企联合的项目合作;张总,这是我同事方老师,也是我师姐,逸大古代汉语音韵学的博士。” 张致暗自介意了一下“师姐”和“张总”这两个称呼听起来亲疏实在明显得过分,面上则卯足了劲儿对那个方师姐放电。 “现在学校里好先进啊,都开始用闪付卡啦!”张致跟师姐套近乎。 方师姐受宠若惊之下还没来得及说话,杨若愚抢先回答:“你是没看见学校的实验室……当然,那些高大上的实验室,很多都要感谢你们这些积极与学校合作的企业家哦!” 还没等张总品出这句逼真的假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杨若愚已经跟那个方老师开始继续之前的话题,不再搭理他了。张致只好真的开始吃饭,一边竖着耳朵,伺机□□话去。 然而听了半天越听越乱——他们似乎在讨论一个学术话题,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说的都是些专业术语,什么“刺青”、“娘妞”?外星语?!还什么“帮滂并明”?说绕口令呢? 张致一脸抑郁地往嘴里塞饭,一边叹息地感慨道,身边这对好同事怎么看着这么登对?也是,人家同为高知,生活、工作环境相似度都很高,甚至还是相近专业的,共同话题多的是,比起自己,任何人都会认为他们俩更加合适……至于取向问题,在感情上一向自信过头的张致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一种可怕的可能性,那就是如果当年小白兔没有被自己掰弯,中规中矩的他很有可能会理所当然地跟女人结婚…… 于是本来想向方师姐展示一下个人魅力,好让她不要把注意力都放在自家小鱼身上的张总,在他们家小鱼有意而为的情况下,完全插不上话地吃完了一顿食不知味的饭。最令人绝望的是,不知什么原因,他们家小鱼从再次坐下开始,就一直似乎心情很好,嘴角上的笑藏都藏不住了。这个认知让张总几乎郁卒。 他不知道的是,杨若愚的好心情,完全来自他那句藏不住酸气的争风吃醋。 好在方师姐及时发现自己下午的课快要迟到了,不然以我们张总这种泄愤的吃法恐怕要闹胃痛了。 方师姐走后,杨若愚领着张总送了餐盘,洗了手,然后把他领出了食堂。 “方师姐跟我一起被院里抓了壮丁,要给一个高端的研讨会做会务,所以这些天都跟她在一起准备会议呢。”杨若愚突然说。 张致眨巴眨巴眼睛,小鱼这是在跟他解释吗? “不过这个壮丁不白拉,福利是本来这种会没我们这些小辈儿什么事儿的,但既然参加了就也给了我们发论文的机会。毕竟会议作品集里都是大拿,业界的关注度比较高,所以也算是个很好的待遇。师姐在选题方面有点儿犹豫,让我给参谋参谋。” “……所以你们刚才说的‘刺青’还是什么的……” “哦,我建议她做字母方面的题目,相当于古代的汉语拼音。” “字母?”张总越听越糊涂。 “总之就是音韵学的专业词汇。”杨老师像是放弃了解释。 感觉自己像一截朽木的张总更加郁闷,勉强找话说:“她自己的专业还要请教你,我们小鱼真是厉害啊!” “那没办法,”杨若愚拨了拨头发,“才高难掩啊!” 张致干笑两声。 杨若愚低头摆弄手机,弄好之后递给张总。 “这什么?”张致看到手机上赫然一个大胖小子。 “方师姐的儿子,”杨若愚笑道,“长得可爱吧?要不是离得太远,我一定要撮合一下他和冯晓的女儿,订个娃娃亲什么的。” 已婚已育?张致突然恢复了元气。 杨若愚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翘了翘嘴角,貌似随意地问道:“下午要回公司?” 特意挪了一个下午空闲时间的张总急忙拼命摇头。 这个反应让杨老师笑得很慈祥:“正好我下午也没事,陪我去逛个超市?买点儿菜,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什么情况?!张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这段时间他没少在杨若愚家蹭饭,但那真的都是蹭!这可是杨若愚第一次主动邀请他到家里吃饭!!!这是进展吗?进展吗?! 兴奋异常的张精英顿时忘了,其实他曾经一周之内就可以完成从勾搭到圈圈叉叉再到甩掉的全过程的事实,真心真意地为小杨老师这个简单的邀请而感到万分幸福。 这顿饭当然又让张总吃得十分尽兴,两人一边看电视一边吃的,吃完后还一起洗了碗。张致觉得自己越来越享受这种老夫老妻般的日常生活,也越来越明白当初的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就在张致一边刷着锅一边在心里编继续赖在这里不走的理由时,杨老师却倚在厨房门口,心情不错地建议到:“想不想出去兜兜风?” 张致立刻应允。 杨若愚立刻眼睛发亮,摩拳擦掌:“你的r8给开不?想撩它好久了。” 张致转过头,发现了他的兴奋劲儿,宠溺地笑开:“送给你都行……你喜欢的话,我给你买一辆?” “不用了,”杨若愚兴高采烈地进屋换衣服,扔下一句,“这种土豪车也就撩一撩,养着我还嫌娇气呢,还是我家吃苦耐劳的小高适合我。” “小高?” “高尔夫!你没见过吗?就楼下香槟色的那辆。”杨若愚隔着门喊。 张致笑着点头,高尔夫这种车型真的很适合杨若愚,实用、性价比高,也不失美观,特别是香槟色的那种,低调但很有气质——张致站在客厅里,环顾四周,不禁感慨其实杨若愚很会挑选适合自己的东西,不管是家里的装饰还是车子,都很有他的风格——那么自己呢?经过这么多年,在已经建立了完整价值观的杨若愚那里,自己还有机会,成为被选择的一员吗? 杨若愚一路把车子开到了郊外,在一处僻静的田埂边停下,然后十分主人范儿地直接打开了敞篷。 “往上看!”杨若愚自顾自地调整了座椅靠背,舒服地仰着头望向天空,“美得令人心醉吧!” 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张总此时却没什么心情欣赏美景,手仍放在把手上不敢松开,缓了半天才说:“……你倒是把这车的性能发挥到极致了!” 杨若愚撇撇嘴:“跑车不就是用来飙的吗?你每次开的速度都让我想问你,以前是不是开拖拉机出身的。” 张致当即表示刮目相看,认真问道:“小鱼,你还有多少惊喜在等着我?” 杨若愚老神在在:“秘密。” 张致被逗乐了,望着怡然自得的杨若愚,也放松下来,学着他调低了椅背,一起望向天空。 这是一个晴朗无云的星夜,满天的星斗闪烁得令人心旷神怡。两人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星空,张致试探地伸出手,轻轻地,将杨若愚修长微凉的手指握在自己手中,杨若愚没有挣扎。 张致意识到自己的心像一个小男生一样,因为这个小小的默认简直要飞起来了。同时也意识到,自己这辈子,对任何人——包括从前的小鱼——都没有过这种悸动的心情。 “小鱼,”张致低声开口,像是怕破坏这宁静的气氛,“我以前对你真的很不好……不然老天爷也不会这样惩罚我,让那么天下无敌的我 ,在你面前变得形象全无、战战兢兢、患得患失。” 杨若愚笑道:“张总,近朱者赤吗?你最近成语量陡增啊!” “别闹,”张致温柔地拉了拉他的手,“别打扰我抒情……我要是再追到你,一定会加倍对你好的,真的!你就是想要这个,我也摘给你。” 他指了指天空,因为沉浸在暧昧情绪中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俗烂。 杨若愚笑了:“说句良心话,除了花心,你之前对我挺好的——除了后期外面人太多有些顾不过来的那段时间之外。” 张致羞愧难当:“……可我竟然都不知道你喜欢打羽毛球!” 杨若愚紧了紧他的手,认真道:“这不能全怪你。你那时候年轻气盛,不太懂怎么关心人,但也会用自己的方式对我好,比如把能想到的都买给我……那时候我也太小,不会谈恋爱,以为一味的讨好和妥协才是长久之计。” 杨若愚转头望着张致,眼睛里似有星光:“你没有问,但我也没有说。” 张致觉得自己眼眶湿了,哑声道:“我现在会问了,还不会的那些,你教我好吗……” 杨若愚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张致悄悄往前凑了凑,试探地问:“等我……完全学会了的那一天,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荣幸,能与杨老师相濡以沫?” 星光漫洒,伊人如斯……是谁先靠近了谁?是谁与谁十指相扣? 是谁,轻轻地吻住了谁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原名《渣攻xx记》,也都是围绕xx这个词写的(与改造同义的某个词,请自行意会),现在编辑大大说不能用,遂改成现名,特此解释。 第18章 欲望 是谁……?张致不知道。他们吻得那么自然,就好像说一句话或者吃一口饭那么平常,就好像两个人从来也没有分开那么熟悉——但是,那要命的心动,却又仿佛是两人的初吻,甚至,是自己人生中的初吻一般…… 他的嘴唇那么甜美、柔软,带着丝丝清凉,让张致忍不住想要探索更多,于是轻易地撬开他的牙关,去追逐他温热的舌尖,去吮吸他的齿背……在对方积极的回应中,双手也不再满足于只是握着他的手,而是试探着伸向那觊觎已久的美好身体,轻轻拉开他的t恤,温柔地抚上那里面光滑的皮肤…… “打住。” 被推开的时候,张致还有些发懵,顺着两人嘴边暧昧相连的银丝,疑惑地望向突然与他拉开距离的,那张完美的面孔。 “……怎么了?地方不对吗?”张致问道,“我们附近找家酒店?” 毕竟两人并不是第一次,张致也就没把话说得那么隐晦。 杨若愚摇摇头,缓慢开口:“时间不对。” “啊?” “你追到我了吗?就想上我?”杨若愚的脸再次靠近,几乎脸贴脸地,带着邪魅的笑容问道。 是的,即使在这昏暗的星光之下,张致也辨认的出,他的乖乖小鱼,此刻的笑容绝对可以用邪魅来形容,那么的……勾人。 欲望让张精英智商下降至负值,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状态,口干舌燥地问:“那……那怎么办?” “回去吧,”杨若愚依然微笑着,“很晚了,明天还要上课。” 于是,不等张总反应,杨老师已经熟练地发动了车子。听到汽车启动的声音,勉强清醒过来的张总只来得及抓紧扶手…… 当杨若愚再次以惊人的速度将车子开到自己楼下时,“小张总”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想不冷静也难,就是再激动,面对这样的车技除了惊吓和自我保护,也实在没办法再顾及其他了。杨若愚从驾驶座下来,绕到张致身边俯下身说:“回去路上小心哦!” 见张致仍一脸懵b,杨若愚忍俊不禁,竟把手伸进车里,拍了拍张致的裤子道:“革命尚未成功,壮士仍需忍耐哦!”说完,十分嘚瑟地扭头走了。 张致简直确定自己听到了他整人得逞的笑声,欲哭无泪地想,自己怕并不是几年前得罪他这么简单,上辈子不知道欠了这人多少钱啊…… 蒋琛这几天带着王安迪来了个羊城深度游,王 安迪一个美籍华人对这里任何含有中国文化元素的东西都非常感兴趣,去喝早茶涮个餐具都要兴奋半天,倒也十分好伺候。到了周末,蒋琛本来打算带他去澳门赌一把,结果一大早王安迪打电话来,说他有约了!蒋琛傻眼了,他一个在羊城人生地不熟的美国人说自己有约了!觉得不会有别的可能了的蒋琛立即打电话给许冰砚:“有事儿找你,出来见我!” “阿琛……我有点儿事。” 只需要一句话,已经足够蒋琛掌握许冰砚迟疑的态度了。 “你跟安迪在一起对不对?”蒋琛语气严肃。 许冰砚没有回答。 “告诉我在哪儿。”蒋琛特意加重了一下语气。 许冰砚小小声地报出了一个咖啡厅的地址。 “等着!”蒋琛扔下这句,挂了电话直接出了门。 半个小时后,一辆嫩黄色的甲壳虫停在了那家咖啡厅前,蒋琛从里面钻了出来。正在往窗外看的王安迪差点儿喷了。 “怎么换车了?”王安迪调侃道,“所以你其实是个女孩儿?” 蒋琛翻了个白眼:“之前带你玩开的是我爸的车,今天他们要用,把我妈逛街用的车塞给我了。” “所以你没买车?”王安迪惊讶道,多年好友,他自然知道蒋琛家境很殷实。 蒋琛耸了耸肩:“住宿舍停车也不方便啊,而且同学们都没车,我不想搞特殊。” 王安迪叹道:“你真是个不一样的富二代!” “谢谢,”蒋琛简短地说,然后转向许冰砚,“你这是干嘛?帮我招待朋友?” 许冰砚这次回答得倒挺快:“我想让安迪帮我劝劝你。” “劝什么?”蒋琛问。 “劝你回到我身边。” 王安迪一副窥探到他人隐私的尴尬表情,急匆匆起身道:“那个,我上个洗手间,你们先坐。”说完就跑了。 蒋琛望着他的背影,叹气道:“你说你为难一个美国人干嘛?明知道文化背景差很多……再说了,我什么时候在你身边过啊?我明明是追求不成,放弃了而已不是吗?” “阿琛,你别这么说……” “可事实就是这样啊!”蒋琛抢白到,“冰砚,你放过我吧,行吗?给我留点儿自尊,你看咱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扯破脸皮怕是不好吧?要是你看见我就难受,我们就当个路人甲, 尽量避免见面,不行吗?” 许冰砚迅速摇头:“不,阿琛,我办不到,我知道我很自私,很混蛋,但我不能没有你……” “办不到,呵呵,”蒋琛苦笑道,“守了八年的感情我都能放弃,你这么优秀,一定也没问题的……再说,就算办不到,也是你自己的问题,不是吗?”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蒋琛这辈子对许冰砚说的第一句狠话,虽然是用那么温柔的语气说出来的,许冰砚仍然露出了受伤的表情,但他仍坚持道:“阿琛,你回来吧,我这次一定对你好!我发誓!” “我不需要了,”蒋琛疲累道,“不需要你对我好了,明白吗?现在的我,只想一个人过。” 蒋琛低头看了下手机,这么久了,王安迪就算便秘也该从洗手间出来了,于是果断地站了起来:“安迪我带走了,麻烦你别打扰他。” 说完,不等他反应,蒋琛就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蒋琛带着躲在卫生间门口的王安迪上了自己的少女系车子,泄愤般地发动了汽车。 “……你是不是觉得我挺狠的?”沉默了片刻,蒋琛开口道。 “真的不会,”王安迪回答,“可能这样说对冰砚不够朋友,但你现在做的才是对的。” 蒋琛转过头朝他笑了一下。 王安迪接着说:“有一件事我印象特别深刻,以至于你现在对他做什么,我都觉得是应该的。” “什么事?” “好像是我们快毕业的时候吧,毕业设计搞得大家都很累,你还在准备国内的研究生考试,然后就病倒了。我去看你,你就孤零零地躺在公寓里,连起来倒杯水的力气都没有,可许冰砚不记得干什么去了,一整天都没露面。第二天我再去看你,你病得更严重了,却还是没见到他。我本来以为他有事没回来,但是后来……” 他有些说不下去,似乎在犹豫什么。蒋琛咬着嘴唇插话道:“后来怎么了,咱们俩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后来……我看到垃圾桶里的套套了。” 蒋琛苦笑出声。 王安迪似乎决定索性把话说透:“就更不必提醒你,他生病的时候你是怎么照顾他的吧?” “不用不用。”蒋琛笑着,叹着气。他觉得自己现在像个小老头儿,简直时时刻刻都在叹气。 那一次他也记得的,那段时间许冰砚在准备回国接班的事 ,倒也可以说很忙,整天不见人。当然这不能成为弃他不顾的理由——更何况那晚他回来后,不仅照常与自己同床共枕,还喝得醉醺醺的进行了求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发烧体温比较高,他还十分尽兴地做了两次,折腾得自己差点儿昏过去,病自然加重了。只不过当时的自己大概习惯了这样被忽视,所以只是例行地伤感了一下。现在时过境迁,被一个外人说起来,只觉得万分悲凉。 “所以,为我加油吧!”蒋琛对王安迪说,“祝我可以早日解脱!” “嗯,祝福你。”王安迪真诚地说。 杨若愚一大早神清气爽地给张致打电话。 “张总,有没有兴趣陪我附庸风雅一下?” “啊?……”张致迷蒙的声音响起,“……小鱼?你说什么?” “不愿意就算了!”杨若愚拿乔到。 “愿意愿意!”张致急忙说,“陪你干什么我都愿意啊!” 杨若愚得意地笑开:“今晚有个音乐会,我买了两张票,看完之后给你请我吃饭的机会。” “真是太荣幸了!”总算清醒了的张总也恢复了往日的狗腿。 “那你下了班顺路过来接上我!” “遵命!”张致回答,然后又问,“怎么起这么早?你今天上午不是没课吗?睡得不好?” 杨若愚很精神地答道:“就是睡得好才起这么早,最近睡眠质量似乎提高了不少。” “真的吗?太好了!” 听得出张致是真心实意地关心他,杨若愚心情更加舒畅,调侃道:“晚上穿帅点儿哈,别给我丢人。” “是是,一定一定!” 仿佛看到了对方在电话那头乖乖点头的样子,杨若愚微笑着,挂掉了电话。 第19章 吻痕 这一天对张致来说于公于私都是很重要的一天,于私自然是因为他的小鱼似乎开始对他卸下心防,竟主动邀他去约会,于公则是他终于在公司的两虎相争中取得了阶段性胜利。 上午的董事会换届选举中,经过一番明枪暗战——神经战和口水战,原本的公司老总吴总升任董事会名誉主席,实际上就是退居二线的意思,张致则出任公司董事会的执行主席,并兼任ceo。 到下午的公司例会,张致穿着做工考究的西装,意气风发地做了一场精彩的就职演说,并在结尾时真诚地感谢了一下吴总对公司的无私奉献。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张致满意地望向四周,有意无意地扫过那个带头鼓掌的家伙,默默记下了他的名字。 会后几个他的心腹过来表示祝贺。其中一个恭维道: “张总今天穿得这么隆重,看来很重视这次会议啊!” 张致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笑笑没说话,心里则想,这次会我是很重视,不过这身行头可是为了我们家小鱼穿的。 另一个女下属笑道:“张总笑得好甜蜜啊!这身行头是女朋友帮忙打理的吗?” 张致依然笑而不答。 这下下属们可炸开了锅: “哇!真的吗?张总已经有女朋友了?” “公司里多少把张总当桌面背景的女孩子这下要心碎了!” “作为全公司最著名的钻石王老五,张总的女朋友一定美若天仙啊,有没有机会让我们一睹芳泽?” “而且一定又优秀又贤惠!” 张致认真地想了想,淡定答道:“确实。” “天啊!张总真的坠入爱河了!” 张致笑着不再搭理他们,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略一思考,当即简单挥了挥手,叫大家各归各位,然后示意助理跟着他走。 出了会议室,到了没人的楼梯间,张致一边快步下楼一边对身后的助理交代:“刚才那个带头鼓掌的叫李川吧?财务部的?” “对,财务部副经理。” “查查他工作上有没有什么问题,着手收拾吧!这种人留不得。” “好像李川是吴总的人?”助理提醒道,“现在就动是不是不太好?” 张致微笑起来:“就冲他刚才的动作,吴总估计也想动他了——不过既然是财务部的,要处理的干净点儿,别留下后患。” 助理点头记下。 说完了公事,张总的笑容更大了,是人都能看得出他笑容中的甜蜜:“哦,我今晚有点儿事,先走了,有事给我短信吧,不要打电话。” 高效的助理简单答应了一声,就转身往回走了。 张致一个人走到大门口,在玻璃门的倒影里整理了一下领带和衣角,然后大步向门外迈去——想要按时到小鱼那儿,现在出发才不会堵车,而且路上还可以带点儿点心给他,不然看完音乐会怕他饿坏了……张致一边盘算着,一边发动了车子。 杨若愚今天穿了一套十分合身的纯黑色西装,没有上次那套宝蓝色的炫目,却显得更加贵气。张致自认也是征服过不少西装男的,却唯独为面前这个不怎么穿西装的人心醉,明明只是最普通的黑西装而已,却能被他穿出一股子制服诱惑的劲儿来,真是令人赏心悦目。 两人顺利地到了音乐会现场,路上杨若愚还享用了那份价值不菲的甜点——令张致高兴不已的是,杨若愚还趁着红灯用小勺子喂了他几口,这种不动声色的亲密感让张致十分受用,简直要偷着乐了。 两人看完了音乐会,张致带着杨若愚到事先订好的一家高级餐厅吃饭。杨若愚见到雅间里连红酒都醒好了,有些奇怪地问:“今天什么日子啊?你不打算开车回去了?” “找代驾呗!”张致一边落座一边微笑着回答,“今天上午董事会换届,我算是占山为王了,想跟你庆祝一下!” “真的?”杨若愚也替他高兴,“那可要恭喜张总了!也许现在该叫张董了?” “谢谢!不过除了这个还有别的私心,”张致眯着眼睛调侃道,“那就是想把你灌醉了,然后带回家想干啥干啥。” 杨若愚哼道:“一瓶红酒就想灌倒我?张总以为我还是几年前的小毛头?” 话虽这么说,嘴角却一直噙着笑,似乎并没有被冒犯。 他的反应让张致的大眼睛都快笑没了,挑着眉连连说:“尽管喝!喝完了再来一打!” 杨若愚忍不住骂道:“你当是啤酒啊,土豪!” 吃饭的时候,杨若愚再次对张致当了山大王表示了祝贺。 “可是身兼数职,会不会太累?”杨若愚塞了满嘴的菜,不太清楚地说,“小心贪多嚼不烂哦!” 张致被他逗乐,拿纸巾帮他擦嘴角:“以现在公司的规模,中央集权比较适合,况且刚接手,有 很多东西需要重新建立,等到秩序完善后,我也有意再找个职业经理人。” 杨若愚信服点头。 张致又笑道:“不用担心,就算忙死,在杨老师这里我也是随叫随到的!” 杨若愚面不改色,只谈工作:“一年之内搞定整个董事会,你可真不简单啊!” “一般一般,全国第三,”张致见状也不再调侃,笑道,“做了点儿手脚,收买了几个人而已,在为人师表的杨老师面前,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杨若愚摇头笑了:“我的价值观若是连这点儿事儿都接受不了,那也太幼稚了吧!” “不是幼稚,是单纯,”张致认真道,“小鱼,我多欣赏你的单纯美好,从前以为那是涉世未深的缘故,现在才知道,你是用才华和优秀让自己避免浊于尘世。我真希望,你一辈子都不用去接触社会的复杂。” “行了,再说我可就飞走了!再说了,高校也有高校的复杂,有人的地方就有社会,就算我与世无争,也不能免俗的。”杨若愚回答。 “但总归还是要好一些的,而且,就像我说的,你的才华还能帮你挡去一些复杂。” “多谢赏识。”杨若愚俏皮地说。 张致心情颇好,体贴地帮杨若愚夹菜:“来,你尝尝这个,我上次招待客户来这家店,就觉得这个菜特别爽口,你一定会喜欢……” 张致话没说完,迟疑着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坐在自己左手边的杨若愚突然停了执筷的动作,盯着他敞开的领口看—— “……怎么了?”有些不好预感的张致心虚地问道。 杨若愚没说话,微微凑近张致,仔细看了一眼——张致此时已经无比后悔,自己刚才进门后嫌热把领带摘了还解了衬衫领口的扣子…… 杨若愚的手伸向张致,轻轻拨开他的衣领一角,盯着他的颈子,终于开了口:“张总,看来你弟弟忍得不够好啊!” 完了,张致知道自己脖子上一定落下什么,暗自咒骂一句,尴尬开口:“那个,小鱼,你听我解释……” 杨若愚却扬手阻止了他的话,重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张致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木然地坐在那里望着身边人往嘴里塞饭菜——在这静得令人发冷的雅间中,杨若愚的筷子触碰碗碟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就在张致下决心再次开口说话前,杨若愚扔了筷子,优雅地擦了嘴和手,然后果断 地站起身:“我吃的很好,谢谢款待,免送。”说着,就要转身往门外走。 一向伶牙俐齿的张总这时却有口难言,只憋出一句:“小鱼,别离开我……” 杨若愚回过头,正色道:“离开?奇怪了张总,我们在一起过?” 张致起身拉他,急切道:“小鱼,你先别走,我们坐下来聊聊行吗?” 这次杨若愚重重甩掉他的手,坚决地说:“你要是想在公共场合难堪,就追出来看看。” 说完,重重地摔门离开了。 张致眼睁睁看着他出门,突然一口气上来,转身狠狠地提了身边的椅子一脚,然后颓然地倒在了椅子上,带着一种一切都回到原点了的无力感。 杨若愚在繁华的街道上走了很久,但表情平静淡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出完饭出来散步的。等到他有些体力不支,喘着粗气停下脚步,准备结束这漫长的饭后散步,打车回家时,顺手拿出手机的他发现了冯晓的微信留言:“跟董青林聊得怎么样了?听说他下周回国了哦!” 杨若愚握着手机静静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低下头,翻出手机通讯录上的一个号码,没有犹豫地拨通了电话:“喂?是青林吗?我是杨若愚……听说你下周回国了?直接回羊城吗?……好的,正好我有空,我去机场接你吧!” 第20章 青林 蒋琛送走了王安迪,叫杨若愚出来打球。 “最近忙什么呢?”中场休息,两个好基友坐在一起喝水,杨若愚问道。 “忙着接待一个国际友人呢!”蒋琛回答,“美国读书时候的同学,过来出差来着。” 杨若愚点点头,调侃说:“我还以为你被许冰砚拖回去关小黑屋那啥那啥了呢!” 蒋琛差点儿喷了:“哇!老师,你可是高级知识分子,口味怎么这么重啊?” 杨若愚冷清道:“不好意思,破坏我在你心里的清高形象了。” 蒋琛忍俊不禁。 杨若愚的手机响了,拿起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直接面无表情地按掉。一旁的蒋琛大惊小怪:“呦,张致哥又怎么得罪你了?” 杨若愚偏头问他:“咦?刚才谁电话响了吗?” 蒋琛急忙摇头:“我是没听见。” “乖,孺子可教,”杨若愚露出微笑,起身道,“走,再虐你一局。” 蒋琛大叫:“谁虐谁还不一定好吗?!别光过嘴瘾啊老杨!” 晚上杨若愚背着球包,提着球鞋,满头大汗地回到自家楼下,然后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正在等他的张致。 杨若愚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绕过,却还是不免被他浑身浓重的烟味呛得轻轻皱眉。 “小鱼……”张致有些喑哑的声音响起,不知道是不是抽了太多烟的关系,“我们谈谈。” 杨若愚步伐不变,继续向前。 “小鱼……”张致的声音几近哀求,“你怎么骂我都可以,就是别不理我……” 杨若愚叹着气回过头,无奈地望着他:“你至少,等那个印子消了再来找我,行吗?”说完转身继续向前走了几步,又回头补了一句:“哦,为了下次来找我不至于挨揍,这几天就别添新印子了啊,提醒你一句。” 当他再回过头时,张致清楚地听到了一句低骂: “狗改不了吃屎。” 张致有些无法承受耻辱地闭了闭眼,僵在当地半天不能动作。 蒋琛那边也不太平,同样满头大汗的他回到宿舍,本想赶紧洗洗睡了,却发现自己的书桌、床铺空空如也!以为自己走错房间的蒋琛特意回门口看了一眼门牌才又走回房间,正愣着的时候一个室友走了进来。 “你怎么回来了?”这个室友叫韶刚,是个标准的 东北汉子,看见蒋琛就直接问道。 蒋琛一脸懵b。 “下午你哥和你妈过来把你的东西收拾走了,说还是回家住方便!” “我哥?我妈?”蒋琛惊讶道。 “是啊,阿姨之前来宿舍找你我也见过的,只不过,你不是独生子吗?” “……那个说是我哥的,是不是长得很帅但是脸很臭?”蒋琛问。 “嗯是是,我正想说呢,本来他先进来,我还以为是你仇家,想赶紧联系你来着,后来阿姨进来说你知道的,我就没管了,原来你不知道啊?”韶刚望着惊讶的蒋琛,疑惑问道。 “哦……是有这么回事儿,我不知道会这么快而已,他们也是,我手机关机了就等等再搬嘛……”蒋琛顺嘴编了句瞎话,看来不知许冰砚耍了什么招数,自己老妈已经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给卖了。 “我就说呢,你要走也给我们打声招呼嘛,原来是不知道。”韶刚倒帮他圆上了。 蒋琛感激地笑笑:“那什么,那我就先走了,有空一起吃饭打球啊!” “哦了!”韶刚亲切地应道。 蒋琛走到宿舍楼下给杨若愚打电话:“老师再收留我几天吧!” “怎么了?”杨若愚挤兑他,“被姓许的搞得无家可归了?” “都怪老师乌鸦嘴,我真的要被他拖回去那啥那啥了怎么办啊……你要为我负责!” 杨若愚冷静插嘴:“说重点。” “他趁我不在,联合我妈把我宿舍行李搬走了……我不用问都知道一定是搬回他公寓去了!”蒋琛装可怜。 “今天?” “今天!” 杨若愚举着手机走到窗前,看了看还在他家楼下杵着的,似乎还没从他那句“狗改不了吃屎”中缓过劲儿来的张致,遗憾地说:“今晚不行,除非你想跟我家楼下的你们张致哥打个招呼。” 蒋琛惊得快跳起来:“纳尼?这是演的哪一出?负荆请罪? “算是吧。” 蒋琛深深叹气:“张致哥以前住北京,跟我们见面不多,总觉得他是一个很优秀很深沉的人……怎么到了你那儿,都变成罚站的小学生了?老师你太强了……” 杨若愚虚心接受了他的赞扬。 蒋琛最后说:“既然你那儿也不是太平盛世,那我就不去趟你的浑水了……” “那你去哪儿?” 蒋琛一副赴死状:“决战小黑屋去!” 第二天上午,杨若愚到机场接董青林。 飞机没有晚点,董青林也适时地出现在了杨若愚的视线里。这是一个拥有温暖笑容的男人,个子不高,但身材是运动过的,十分匀称。多年的读书经历让他的气质浑然天成,虽然算不上很帅,却是看着令人很舒服的类型——也是杨若愚喜欢的类型。 如果……杨若愚在心里轻笑了一下,打断了自己的念头——于是不够专心的杨老师遗憾地错过了董医生脸上不加掩饰的惊艳表情。 因为事先都见过对方的照片,两人远远地招了招手,就微笑着向彼此走去。 “杨若愚?”董青林走到杨若愚身前,问道。得到对方肯定的笑容后,松开扶着手推车的右手,向着他伸出,“很高兴认识你,若愚。” “我也是,青林。”杨若愚也优雅地伸出右手,郑重地与他相握。 杨若愚开车把董青林送回了他位于医院家属区的单身公寓。已经到了饭点儿,董青林就很自然地请杨若愚在家附近吃了饭。 两人在一家上海菜馆吃的,席间相谈甚欢,董青林还拿出一个包装得很雅致的盒子递给杨若愚。 “这是什么?” “从韩国给你带了个小礼物,”董青林微笑道,“第一次见面,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随便买了一个——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希望你能喜欢。” 杨若愚惊喜打开,是一套韩国本土羽球品牌的球衣,颜色既低调又时尚。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打羽毛球?”杨若愚有些惊喜地问。 “我问了冯晓,”董青林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尺码也是冯晓推荐的……不知道你穿着合不合适。” 杨若愚翻了下衣服领子,真诚地说:“正好是我的尺码,也是我喜欢的款式,谢谢!” 董青林放心地笑了。 “吃你的还要拿你的,多不好意思啊!”杨若愚笑着说,“不如这顿我请吧!” 董青林急忙道:“你不是去机场接我了吗?你要是想请客,就下次,行吗?” 杨若愚歪着头看他,然后说:“那也行。” 这下两个人一同笑了起来。 蒋琛醒来的时候,一时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望了半天墙的他终于想明白,自己这是 在许冰砚公寓的客房里——这间客房他几乎没住过,所以现在觉得很陌生。 想明白自己在哪儿的蒋琛自然也想起了昨晚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他找了家小服装店买了一身山寨牌的衣服,又找了一家洗浴中心洗澡换衣服,然后去一个熟悉的酒吧混到半夜,约摸着许冰砚肯定睡了才晃晃当当地回了他的公寓。本想使劲砸门扰得他四邻不宁,结果还没等敲门呢,许冰砚就从里面把门打开了,说是一直在等自己……然后他好像没理许冰砚说的什么洗澡水准备好了之类的话,直接走进客房倒头就睡了。 蒋琛抓过手机一看,竟然已经十二点多了——幸好上午没课。他下了床走出房间,却猛地看到这个时间应该在公司的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阿琛你醒了?”许冰砚看见他,起身招呼道,“我让保姆留了饭,热一下就能吃了。” 蒋琛抱着手臂站住脚:“你怎么没去上班?” “我有话要跟你说。”徐冰砚在厨房里回答。 蒋琛跟到厨房,追问道:“那你直接说,我下午还有课,去学校吃就行。” 但徐冰砚坚定地说:“我们先吃饭,吃完了再说。” 蒋琛撇了撇嘴,最终选择了服从。 吃完饭,许冰砚习惯性地把碗一推,蒋琛却没有习惯性地收起两人的碗筷。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吧?”蒋琛直截了当地说,“你是想告诉我,为什么又把我的东西搬回来了吗?” “是,”许冰砚回答,“除了从小姨那儿努力,用强制手段,我想不到别的办法可以让你搬回来。我甚至想过追求你,但你不会给我机会。” 蒋琛想了想,那倒也是。 “所以既然没有别的办法,我又不能没有你,只能强迫你回来了。”许冰砚一本正经地说。 好吧,这很许冰砚。蒋琛在心里感慨道。 “我猜我母上那儿,你的说辞已经让我变成,如果现在搬回宿舍她立刻会打电话声讨我了?”蒋琛猜测道。 “嗯,她以为你为了新交的狐朋狗友要抛弃发小,正在生气。”许冰砚平静道。 很好,这也很母上。只能怪面前这个家伙在长辈面前信用太好——细想起来自己母上好像一直以来都是许冰砚那边的,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她亲儿子。 “冰砚,”蒋琛无奈地说,“你以为我人搬回来了,我们的关系就能回到从 前?” “我并不想回到从前,”许冰砚冷静地像在谈生意,“我想跟你真正在一起——变成你以前希望的那样,相信我,事在人为。” 蒋琛顿时感到一团乱麻,无奈下午真的有课,时间已经不够,只得说:“这个以后再说,我要赶紧回学校上课了。” “我送你。”许冰砚站起身。 蒋琛看了看时间,不情不愿地说:“好吧。” 第21章 信件 董青林刚回国,忙着收拾房子,回医院复职,私人时间可谓少之又少。但他仍把少得可怜的私人时间都用在了杨若愚身上。所以,他回来还不到一周,两人就已经见了三次面,除了接机那次,还有一次杨若愚回请吃饭,一次两人约在学校里打球——杨若愚还特意穿了董青林送他的球衣,然后把打得马马虎虎的董青林杀得片甲不留。 而张致那边,却始终没什么动静。已经一个多礼拜了,除了跟董青林打球的那一天,两人从家里出来一起往体育馆走的时候,杨若愚好像看到张致的车远远地停了下来,就再也没见到那个人了。都那么久了,杨若愚不免想到,也许张致被自己那句话刺激到了,忍受不了决定放弃了,说不定他还气得不行,恨得牙痒痒……说不定,那天校园里的那辆车,也只是自己看错了罢了…… 直到周末,杨若愚打扫房间的时候,在门口的柜子下面发现了一封信。打开一看,落款显示是张致四天前写给他的——也就是说,那天看到的那辆车应该还是他的? 杨若愚扔了拖布,坐到沙发上看信。这是一封张总的亲笔信,篇幅还不小:小鱼: 展信好! 首先,我要为自己的行为郑重道歉,对不起。 我知道你一定会想起几年前的一次又一次,这也是我没脸出现在你面前的原因。但是,还是冒昧地拜托你,看完我这不算解释的解释。 也许是你的话刺激了我,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我在反思,为什么我会反复因为一样的事让你生气。我承认几年前的我不够爱你,或者说,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爱你。当时的我知道你是吸引我的,却没有吸引到为你放弃其他选择的程度。说的难听点儿,我的花心没有让我失去你,这个事实就让我肆无忌惮了。那时的我,没有那么在意你的心情。 其实那时的我远比想象中爱你。我之前跟你说过,你走之后我突然没心情去订婚。现在想想,那种突然的情绪变化是因你而起。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左右我的决定,只有你。所以即使在那时,你对我来说就是不同的。包括后来几年中,总是时不时想起你的不辞而别,其实都是放不下你。只是,我知道的太晚了。 而当几年后再次遇到你,一个从各方面都远胜于从前的你,让我从最开始的怀念、兴趣,到后来的移不开眼睛,再到现在的不能没有你。我想,我可能直到现在才明白,真正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感受。这时的我,已经知道该在意你的心情。 前几天我们一起去郊外兜风,我承认那晚我有些冲动了。也因为这份冲动,让我头脑一热,选择了联系曾经的床伴,寻求一夜情的刺激。我给自己找的理由是既然你还没有接受我的追求,我就可以自主选择身体的使用权——最主要的是,我没想到你会发现。 小鱼,我仍记得你对我的要求,要对你说实话。所以上面的每一句都是我的心里话,没有半句虚假。现在我以我的人格起誓,以后你不喜欢、不高兴的事情,我绝不会去做。如果非做不可,我也会告知你。 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机会陪伴在你身边,如果有,我一定会向你证明,你的决定是对的。 此致 敬礼 你永远的张致 xx年xx月xx日 看起来这封信的书写下了很大功夫,字体工整漂亮不说,连一处涂改都没有,似乎是先打了草稿再手抄完成的,甚至还抄袭了网上的书信标准格式——不然这“此致敬礼”是什么鬼?! 杨若愚仔仔细细地把信从头读到尾,目光望向不远处晾衣杆上挂着的董青林送的球衣,再无奈地投向墙上某人帮他裱起来挂好的签名球衣—— “白痴!”杨若愚笑骂道,收回目光时,不小心看到了镜子里嘴角上扬着的自己,忍不住又骂了一句,“两个白痴!” 杨老师屈尊给张致打电话: “刚收到你的信了……” “刚收到?!”张致在那边叫了起来,电话才嘟了一声就被接通,可见他已经心急如焚。 被没礼貌的学生打断的杨老师十分不爽,不得已停下来解释道:“你从门缝里塞进来的吧?” “对啊!” “力气太大直接扔到柜子底下去了。” 电话那头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捶胸顿足声。 杨老师表情稍缓,继续自己的训诫: “首先,你的观念就是错误的。” 张总立即表示洗耳恭听。 “性与感情挂钩,这是人类作为高级动物的特征之一,也是为什么性行为又称为□□的原因——有了爱,才能做。任何纯粹满足□□的□□都是在遵循最原始的生理需求,也就是说,不投入感情的性行为跟畜生□□没什么两样。” 张总哑口无言。 杨老师继续说:“所以你的出发点就有问题。不应该因为 怕我生气而不去做,而是应该不屑于去做这个社会道德范围之外的事,应该认为那是低级的,可耻的。这个观念可以上升到道德高度甚至价值观高度,是最根本的原则问题,没得商量,也不必辩论。你的立场如果转变不过来,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那,其次呢?”张同学在这么紧张的时刻仍能保持清晰的思维,着实不容易。 “其次,你说你会向我证明,我的决定是对的。这倒是一个很诱人的营销手段,给予买家一个开放式无上限的期许,只可惜不适用于我。我的现状是,经历了这一次又一次的反复,对你,对你的感情和忠诚,都前所未有的灰心,更别提信任了。甚至于,我都想象不出,要怎么样才能恢复对你的信心和信任。” 说到这里,杨若愚轻轻叹了口气:“也许,这个问题比第一个更加棘手。” 张致的声音停了片刻才哑哑地响起:“小鱼,让我来想办法,我相信,事在人为。” “好吧,”杨若愚果断答应道,“那么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张总。” 电话那头似仍有话要说,扭捏半天才小声道:“小鱼,你是不是认识新朋友了?” 杨若愚立刻挑眉:“张总,我给你质问我的权利了吗?” “不是不是,”张致忙不迭地说,“我只是希望你别放弃我……我一定会把你追回来的!” “说实话,我并不期待,张总,”杨若愚疲倦地说,“把问题说清楚,大概是我能为我们的关系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如果还有下次,即使我想再给你机会,也不会有力气了,希望你了解。” 这句听似温柔的话语,显然比几年前的不辞而别给了张致更大的震撼。他不再起誓,只是谨慎回答:“我了解得很清楚了,小鱼。”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杨若愚把手机从耳边拿开,望着它,深深地叹了口气。 过了两天,董青林休息约杨若愚吃饭,被告知晚上有课没空出去,便拎着菜早早地来到他家,说是要给他露一手。 杨若愚受宠若惊,打算跟他一起忙乎,却被推出了厨房:“你不是要备课的吗?晚上要裸讲?” 杨若愚露出“这怎么好意思”的表情,把董青林逗得直乐。 于是杨若愚只得老大不自在地回屋备课,把厨房留给客人。 一个小时后,就在董青林贤惠地将饭菜摆上桌,准备叫杨若愚 吃饭时,门铃响了。 “青林我马上就搞完了,你先帮我开一下,应该是快递!”杨若愚在屋里喊。 于是董青林围裙也没摘就走到门口开门,然后跟门口拎着甜点的张致大眼瞪小眼。 “你是……?” “你是……?” 两人同时问了句,然后几乎同时明白了对方是谁。 杨若愚听着不太对,从屋里走了出来,见是张致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张致把董青林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看到他身上的围裙,又越过两人看到桌上摆着的丰盛菜肴,顿时像丧家之犬般,脑袋都快耷拉下去了,半天才勉强说:“那个,我下班路过这家甜品店,想着你爱吃,给你捎份新鲜的。” 杨若愚神色平常地接过:“谢谢了。”见另外两个人仍在相互瞪视,清了清嗓子说:“介绍一下,这位是张总,高新区一家建材企业的董事长;这是董医生,逸大二院的骨科医生。” 被点名的两人面无表情地握了握手。 杨若愚转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问张致:“那个,青林做了不少菜,要不一起吃?” 张致干笑两声:“不了不了,我一会儿还有事儿,先走了。” 杨若愚耸耸肩微笑道:“那路上小心开车,这会儿肯定有的堵。” 张致几乎是被杨若愚关门的动作挤出了门,似乎有些不甘心就这么结束第一次当面对峙,突然回过身挡住了大门:“哦对了小鱼,差点儿忘了告诉你,我租到了你家对门的房子,明天就搬进来,以后就是邻居了!” 等看到门里两个人可谓精彩的表情后,张总这才觉得扳回一城,面露笑容,挥挥手下楼去了。 第22章 邻居 第二天中午,杨若愚上完课吃完午饭回家午休,见对门声势十分浩大,忍不住走进去看了一眼。 “小鱼?你来啦?”亲自监工的张总正在指挥搬家公司搬家具。 杨若愚望着屋里原有的沙发、床、柜子什么的被拆得乱七八糟地被抬出家门,好奇地问:“你这是把人家的家具都扔了?房东同意吗?” 张致回答:“我跟房东说好了,等我退租的时候把家具都送他,他就同意我随意处置之前的了。” 杨若愚看了看新搬进来的各式家具,就华丽程度,就算是自己这个不懂行的也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但似乎又不是全新的—— “你特意从自己家把家具都搬过来了?”杨若愚惊讶地问。 “嗯,新买的家具都要散散味,以前的不知道被多少人用过又用不下去,我又着急住,无奈之前才出此下策的。”张致实事求是地说。 “那你家不就住不成了?” “我就打算住这儿啊!”张致理所当然地答道,“那里先空着好了。等你原谅我了,我们再决定住在哪里,喜欢我那儿,我们就重新收拾一下,不喜欢的话咱们再物色,不着急。” 杨若愚听到最后例行忽略了这席话,走到洗手间门口往里看了看。这房子装修的已经有年数了,旧式的白色瓷砖已经发黄,但奇怪的是里面干净得很,而且坐便器、淋浴间和洗手池似乎是刚换的,在灯光下闪闪发量。 “我找了个装修公司,把能换的都换了,又找家政彻底收拾了一遍,总算能用了。”张致也走到卫生间门口,一边张望一边说。 他又领着杨若愚参观卧室,介绍道:“瓷砖没时间换,墙也没法重新刷了,不过好在当时的装修很简单,换了家具感觉还可以。最惨的是厨房,橱柜没时间换,只换了五金件。所以我不打算用了。” 杨若愚耸耸肩:“反正你也不做饭。” 张致摇摇头,陪笑道:“我最近还真在学做饭,所以……等我想给你露一手的时候,能不能借用你家的厨房?” 杨若愚迅速地摇头:“想都别想。” “那个什么董医生都能用,我为什么不行?”张致委屈地说,那表情简直就像没分到糖的孩子。 杨若愚不客气地回答:“因为他看起来不会把我家厨房毁了!” “我也不会!”张致抗议道,“我现在已经有点儿基础了!真的!” 晚上张总硬拉了杨老师出去庆祝乔迁之喜。 杨若愚被鲜嫩的鹅肝堵了嘴,吃得心满意足后才恢复敏捷思维,问道:“到底为什么要搬过来?” 张致放下刀叉,诚恳地说:“这是我能想到的,最有效地解决信任问题的方法。我们住在一起,拉近物理距离,这样就比较方便向你证明现在的我是可靠的。” 杨若愚抱起胳膊,审视道:“我还是不明白——几年前我们还睡在一张床上,但那时的你还不如现在可靠。” “那是因为那时我没想变得可靠,”张致正色道,“而我现在急切地需要这个改变,并且会想办法向你证明。至于观念问题,我正在努力转变,现在先把转变后的行为结果展示给你。相信我,小鱼,我张致还没有什么事想做却做不到的。” 杨若愚静了片刻,挑眉道:“这才像我认识的张致,霸气张扬。中午那个嫉妒别人用了我厨房的幼稚鬼low爆了。” 张致笑道:“我也是活到三十五岁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有撒娇耍赖的本事,而且还是杨老师专属的。” 杨若愚淡定喝水,不为所动:“目前我还没有为此感到荣幸。” 张致忙说:“理解理解。” “这个狗腿的架势也low爆了。” “只要能讨得杨老师欢心,真爆了我也甘愿啊!” “巧舌如簧!” 就在这吵吵闹闹、打情骂俏中,我们的张总和杨老师算是正式开启了同……哦不,是邻居生活。 周末,蒋琛同学拎了一堆的火锅料和一打啤酒到杨老师家蹭边炉,一进门就看见董青林主人一般,盘腿坐在沙发上看书。 “敢问这位是何方神圣?”蒋琛手负重物僵立门口,进退两难。 替他开门的杨若愚给两人作了介绍,接着说:“我俩正愁晚上吃什么呢,你来的真是时候。” 蒋琛拼命偷偷地向他使眼色,得到一个明朗的笑容作为回答,才放心地走了进去。 “喝啤酒的话,再拌两个凉菜最好了,”董青林随和地说,“若愚你家有黄瓜和木耳吗?” “你还会拌凉菜?”杨若愚奇道,“你不是广东人吗?” “我爸妈都是山东人,看我的吧!”董青林说着,就起身往厨房去了。 蒋琛目瞪口呆:“成色不错!而且,这么殷勤?” “你看玉呢你!”杨若愚笑道,“青林只是很喜欢料理而已。” 蒋琛眼泪汪汪:“我要是能找个愿意给我做饭的,我做牛做马都愿意!” 杨若愚神秘兮兮:“施主,您的面相与贫僧相似,命中无福,天生伺候人的命啊!” 蒋琛无语凝噎。 三个人洗好了海鲜,摆好了桌子,支起了电磁炉,隔壁某人就适时地出现在了门口。 “小琛也过来了?”张致开朗地打着招呼,十分自然地无视了蒋琛看见他穿着拖鞋时见鬼的表情,当然,这开朗在看见董青林的一瞬间便化为乌有。 杨若愚在心里叹了口气——我家最近人气挺旺啊——嘴上问道:“张总,有事吗?” “我家炉子坏了,求赐饭!”张致夸张地作了个揖。 杨若愚直接扔过去一张外卖单。蒋琛急忙望天,假装自己不存在,任张致怎么递眼神也不为所动。倒是董青林微笑开口:“张总过来坐吧!打边炉就是人多才好吃!” 很不想对他的任何话表示同意的张致勉为其难地坐了下来。 杨若愚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夹了一口董青林拌的凉菜,夸张地称赞道:“真好吃!” 董青林的目光则一直追随着他,听了他的称赞,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而张致同学因为这两人的眉来眼去,脸拉成了两倍长。 “听说张总也是北方人,尝尝我拌的凉菜!”董青林招呼道。 张致绷着脸夹了一口拌木耳,嚼了半天才说:“太淡,不如小鱼拌的好吃。” 杨若愚的脸冷了下来,没说什么。蒋琛一直挡在碗后面的脸偷偷露了一下,想说点儿什么却没说出口。倒是董青林仍笑笑地说:“原来若愚也会做饭啊?我看你家厨房利用率很低的样子,还以为你平常也就煮个面而已。” 杨若愚夹了一块牛肉,淡淡地说:“我其实一直都不太喜欢做饭的,曾经被迫做了一段时间的集训。后来住在学校里,除非吃食堂吃恶心了才会自己做一次。” 董青林体贴地笑:“没事,我从小就喜欢做饭。” 这下轮到张致变色了。蒋琛战战兢兢的,塞了一大口菜进嘴里,结果差点儿噎着。杨若愚忙着帮蒋琛顺气儿,脸上总算有了点儿笑容。 蒋琛一顿饭吃得简直要消化不良,酒也没敢多喝,瞅着时机差不多,就起身告辞,一心只想逃离这混乱的局面。 没想到张致竟说要跟他一起走。 “张致哥不就住隔壁吗?着什么急?”知道这位大哥一定是有话要说的蒋琛此刻只想静静。 “我下去买包烟。”张致随口道。蒋琛没了词儿。 杨若愚把两人送到门口,蒋琛回头看到董青林已经围上围裙着手收拾餐桌,两个人的画面和谐得像一幅画,不禁又偷偷看了眼身边的大哥——果然张致也望着那穿围裙的身影,目光如冷箭。 两个富二代走下楼梯,把两个关系暧昧的高知留在了房间里。蒋琛听到张致轻轻地叹了口气,不知为何,竟有点儿为他感到揪心。 “你师兄跟你说过自己不喜欢做饭?”到了楼下,张致终于开口。 蒋琛如实回答:“他倒没说过,不过我俩一起吃饭,要么就去食堂餐厅,要么打边炉,实在没吃的了也会买点儿半成品回来加工,总之一次都没有正经做过菜。” “……那,煲汤呢?” “煲什么汤?” “比如,银耳莲子羹之类的,有降火功效的糖水,或者广式的炖汤。” 蒋琛笑了:“杨老师可是北方人……他倒是挺喜欢喝糖水的,但都是去甜品店喝,自己煲不可能……他连煲汤的锅都没有!” 张致无意识地摸着下巴,没有说话。 “其实张致哥你也不用多想,”蒋琛急着安慰他,“杨老师不喜欢做饭,但却愿意为了你去做,说明他对你还是不一样的。” 听了这话,张致想起小鱼在发现那个吻痕之前,确实也给自己做过几次饭,不免更加郁闷。 “我知道了,我先上去了。”张致说着就要往回走。 蒋琛惊讶道:“你不是要去买烟吗?” “我最近在戒烟,”张致回答,“我发现小鱼并不喜欢烟味——每次闻到他都会皱鼻子……虽然,我发现得有点儿晚。” “所以你跟出来,就是想问我知不知道他不爱做饭这件事?”蒋琛更奇怪了。 “不然呢?”张致露出浅浅的笑,“你以为我会向你打听董青林?” 蒋琛迟疑点头。 “没什么好打听的,”张致说,“我也知道,这个董青林看起来什么都好,大多数人都会认为他比我更适合小鱼,但是只要我在,这个假设就不成立。相信我,事在人为。走了!” 蒋琛默默地挥手,目送这位大哥往回走 ,突然觉得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杨老师会喜欢这个人了。等一下,最后那句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第23章 改造 几天后蒋琛再找杨老师喝酒,电话里追问杨老师是不是一个人在家。 “暂时是。”杨若愚实事求是。 “下次能不能不要让我见识三堂会审这种场面?”蒋琛埋怨道,“吃积食了都。” “你早说你是想找我当知心大姐的,我就不让你来家里了,最近家里门庭若市啊!”杨若愚笑道。 “我看出来了!”蒋琛也笑了,“那我们找个带包间的地方好好聊?” “所以,许冰砚到底怎么想的?”两人坐到一家日本料理的包间里,杨若愚直截了当地问。 “他说他想真正跟我在一起,就像我之前希望的那样。” “那你呢?”杨若愚问。 “我已经不想了。”蒋琛想都没想就回答道。 杨若愚挑着眉望着他。 “……好吧,就连看着我们一路走来的朋友都心疼我……如果我还对他有任何想法,我就太犯贱了。”蒋琛落寞道。 “那你怎么打算?”杨若愚又问。 “老师大人,我要是连这个都想好了,还找你干啥?”蒋琛泄愤地夹了一块生鱼片,在碟子里狠狠地蘸了一下,一口塞进嘴里,“我现在觉得这家伙就像一块虎皮膏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粘了太久,实在太黏,怎么甩都……” 杨若愚眯着眼,感同身受地看着蒋琛话没说完,就因为蘸了过多的芥末,夸张地抱起头□□。等他终于红着眼睛抬起头,杨老师才老神在在地说:“因为你怕狠狠揭掉的话,自己受不了那疼。” 蒋琛反驳:“我不怕疼!只是,我们两家的关系错综复杂,我怕鱼死网破……” “这也在‘疼’的语义范畴之内。” 蒋琛望天,然后点头表示理解了杨老师的名词内涵。 “……那么,他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做了什么改变?”杨若愚试着帮蒋琛捋顺思路。 蒋琛苦思冥想:“……硬要说的话,最近好像开始关心我了……不过都是在用他以为的关心来强迫我!” “举个例子?你仔细想想,是不得法,还是故意为之的?” “比如非要送我上课,可我明明不喜欢……好吧,是不得法。” “那还有点儿救。”杨若愚总结道。 蒋琛擦了擦辣出来的眼泪鼻涕,抱拳道:“求赐教!” “既然孺子 可教,且求知若渴,你又一时狠不下心远离,何不随意调囧教一二,若是块好料,调教成你想要的那样,其他方面又正好是你的菜,正好收入囊中;若是扶不起来,到时候你离开的决心就无需人劝……更何况,在这期间,你本来也不必放弃其他选择。若是真找到了下家,这个前任,自然就容易忘了。” 蒋琛吞了吞口水,总算消化了杨若愚的话:“……哇,老师,你原来如此阴险毒辣!” 杨若愚摊开双手:“拜托,对一个把你虐成渣的混蛋仁慈,那叫妇人之仁。你们两个若想有好结果,根本前提是把他改造成一个有心的人。若不成,趁早断干净才算解脱。这不是很明确的逻辑?” 蒋琛眨巴眨巴大眼睛:“杨老师,如果我前八年有你这个军师,是不是就不必走这么多弯路了?” 杨若愚摇摇头:“不一定。感情这回事很玄妙的,可能你没有积累八年的爆发,就没有现在的决心,而许冰砚他如果没有八年如影随形的陪伴,更可能不会在你抽离后如此反弹。凤凰涅槃,也许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可是会不会引火焚身?”蒋琛勤学好问。 “注意,关键词在于‘随意’和‘不放弃其他选择’,不要投入太多,随时准备全身而退——不要质疑自己的道德底线,别人已经逼你入绝境,你只是在想办法寻求活路,所做之事皆无可厚非。” 蒋琛简直要加入杨若愚粉丝俱乐部了,由衷道:“杨老师……亏我还觉得张致哥霸气侧漏,原来你才是终极大boss,运筹帷幄,简直有帝王之风!在下佩服佩服……” “客气,”杨若愚不客气道,“这顿你请了就行,不是富二代吗?” “小意思小意思,”蒋琛继续求知,“可是我似乎……暂时还对此事提不起兴趣?” “那自然是因为你还没尝到这事儿的甜头。相信我,不管是调囧教的成果还是调囧教过程的解气,都会证明这件事是有意义的。”杨若愚笃定地说。 蒋琛一边点头,一边眯着眼睛望向他,似乎在思考什么。 电话铃声响了。 杨若愚看了一下来电显示,微笑对蒋琛说:“我姐,我接下电话。” 蒋琛竖起耳朵旁听。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杨若愚笑着问:“青林告诉你的?” 青林?这名字怎么听得那么熟?哦对了,是杨老师那个新朋友——董医生! 然 后是杨若愚长时间地插不上话,电话那头的女孩儿似乎脾气相当爽朗,说话跟连珠炮似的,听起来都不带标点符号。最终,杨老师淡定总结道:“列宁说过,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 “真正的教育,如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 大概那边嫌他故弄玄虚,骂了句什么,两人一起笑了起来,然后互道了再见。 等杨若愚放下电话,蒋琛一副恍然大悟状: “杨老师……我怎么越听越……所以,你也在对张致哥做同样的事?” 杨若愚平静地喝光了味增汤,砸吧着嘴说:“不,我跟你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杨若愚打着饱嗝,扔出一句:“不想知道该怎么调囧教?” 蒋琛立刻忘了那位世兄的事,点头如捣蒜。 “一会儿回去到我家去,借你本书。” “这种事还有人写书?”蒋琛简直要开始怀疑世界。 一个小时后,杨若愚家。 “《宠物狗驯囧化及饲养》?!” 蒋琛双手捧书,茫然望着杨若愚自在淡定的背影,心里嘀咕,我想我可能认识了个假老师…… 张总自搬家后自行养成了良好的及时汇报习惯,除了正常上班,就连晚回来半个小时都要发短信跟杨若愚报备,杨若愚对此倒是挺满意,只是尚未公开发表任何意见。不过经过一周的努力,张致同学终于获得了借用杨老师家厨房展示厨艺的机会。 于是张总拎着大包小包攻占杨老师家厨房,系上自己亲自去超市买的围裙(坚决不肯跟董医生穿同一件),撸起袖子加油干。杨老师则端了一杯香浓的奶盖奶茶(张总买的)到厨房检查工作。 “你买这么多是想包月?”杨若愚扯着嘴角道,“还是想叫上蒋琛、青林他们?我来打电话?” 张总听到董青林的名字,咬着牙说:“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失败重来的机会……” 杨若愚哈哈大笑:“那你要做什么啊?这么品类繁多的食材,我还真有点儿参不透。” “油焖大虾、糖醋排骨、上汤娃娃菜和西湖牛肉羹……剩下那些是预备这些做不成功,保底用的,西红柿炒鸡蛋和蒜台炒肉。” 还真都是自己喜欢吃的——就连保底的也是,杨若愚点点头,转身往客厅走,途中接到了董青林的电话。 “今天?……”杨若愚回头看了眼张致的背影,某人用紧绷的背部肌肉完美地诠释了一种身体语言——他在旁听,而且还很在意。 “今天我家里有客人,不太方便,”杨若愚朗声回答,“下次吧,下次我请客,我们去外面吃。” 挂了电话,杨若愚再次回头时,那修长健美的背影已经放松下来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个“去外面吃”的提议,甚至带有了一点儿轻盈的意思。 杨若愚忍俊不禁。 结果那杯奶盖奶茶还没喝完,杨若愚的手机又响了。张致赶紧又竖起耳朵,听到杨若愚说了声:“妈……”就没了下文,以为只是家里来电话,便没太在意,专心洗菜…… 结果当他端着洗好的娃娃菜想换个地方放,一转身险些把一盆泡在水里的菜全泼到不知什么时候又进了厨房的杨若愚身上。 “怎么了?”张致温和地问。 “我,我爸妈来了。”杨老师难得有些神色慌张。 “来哪儿?来羊城?”张致惊讶地问。 “嗯。” “来看你?” “不知道,事先没跟我说。”杨若愚面无表情道。 “现在在哪儿?” “在楼下。” “楼下?!”张致也懵了,他想起杨若愚的爸妈对自己恐怕是有印象的,定了定神才说,“那,我先回去?” 杨若愚似乎心乱如麻,默默点头。 于是我们风度翩翩的张总像个被抓早恋的小男孩儿一样,灰溜溜地想去收拾铺盖卷走人,结果左右看了看,发现除了自己是多余的,厨房里其他物品留在这里都显得十分和谐……于是只好赶紧利索地把自己收拾走了。 杨若愚也跟着他出门,头也不回地往楼下走了,张致望着他如临大敌的小背影,莫名地觉得有点儿心疼。 第24章 父母 张致回到自己家,走到窗前往楼下张望。 杨家父母还都挺年轻,带了大包小包地来看儿子,杨若愚正在帮他们拎东西。杨家老爷子看起来慈眉善目的,笑得很慈祥,杨若愚应该长得像他;而那位衣着精致的杨家老太太则似乎有些气势,那锐利的小眼神儿还往楼上扫了一下——害得张致明明知道没开窗她应该看不到自己,仍然不由自主地退了一小步。 莫名其妙就输了气势的张致有些郁闷地走到沙发上坐下,在脑海中努力搜索当年跟杨若愚在一起时跟他父母有关的一切——遗憾的是,所剩无几。 那时的他太年轻气盛,很少去关注别人与他的不同之处——尤其是对已经到手了,并且乖乖不惹事的杨若愚,所以家庭观念淡薄的他,从来没有在意过,跟自己在一起,甚至于出柜,对杨若愚的家庭造成了多大的伤害。那个年轻的他,连跟杨若愚天长地久都没有认真考虑过,更别提在他父母身上下功夫了。 杨若愚被迫出柜那会儿,好像正好赶上洪云(作者注:这是老张头卖掉的那家数码公司的名字)发展的一个瓶颈期。他每天忙于各种应酬和出差,几乎焦头烂额。对于杨若愚出柜的事儿,他也不是不关心,只是觉得这也算是必经的过程,所以不过是在他最伤心的那段时间,苦口婆心地劝了他几次,还带他出去散了散心。 后来杨若愚向他哭诉自己跟家里闹翻了,那会儿正是他最忙的时候——再加上对自己来说,跟家里人闹翻和跟同学闹翻是差不多的意思,所以并没有给他过多的关注,就更别提想办法帮他跟父母和解之类的了。 再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他那里得不到安慰,杨若愚也就不再说什么了,恢复成那个乖乖不惹事的小男友,每天全心全意地围着他转——而且,因为丢了保研资格而直接到自己公司工作的他,似乎比以前更加依赖自己,甚至有点儿讨好的意味了。 张致下意识地翻口袋找烟抽,翻了半天想起自己已经开始戒烟才颓然地放下了手。回忆越多,他就越强烈地觉得,杨若愚在重遇之后横眉冷对甚至拳脚相加才是真情流露,那些和颜悦色甚至含情脉脉的他简直不真实得像个梦——毕竟,他曾经对他真的……真的没怎么用心——尤其是分手之前的那段时间…… 张致用手胡乱地抹了把脸,第一次变得没那么自信——现在自己知道用心了,可是,还来得及吗…… 杨若愚把父母让进家门,刚刚跨越了大半个中国的杨老太卷起袖子就 要下厨房,杨若愚没拦住,只得跟着她走了进去。 “怎么这么多菜?”老太太锐利的小眼神儿扫过整个厨房,回头问儿子。 这个老太太站在讲台上,瞄了一辈子台下学生的小动作,洞察力非同小可,杨若愚从来没指望能逃过她的法眼,此时只能硬着头皮道:“本来有几个班里学生要来家里做客,我正给他们做饭呢,刚刚他们说有事来不了了……” “学生?”老太太一边收拾着那些菜一边问,“你不是没带班吗?哪儿来这么亲的学生?” 杨若愚也帮着收拾,赶紧接话:“哦,我这个学期帮一个休产假的同事代了个班,笼络一下小班干部嘛。” 杨若愚说完偷看自家老妈,见她皱着眉头一副不信的样子,不禁庆幸张致买了这些菜,实在不像两个人吃得完的——不然,此刻的自己怕是已经在被审查了。 吃饭的时候,杨若愚再次问起爸妈此行的目的——刚才一见面他就问了,结果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被二老无情地忽视了。 “怎么突然想起过来啦?”杨若愚察言观色地说,“也不打个招呼,我好去机场接你们啊!” “我们俩有手有脚的,打个车就过来了,还用你接干嘛?”杨老太无所谓地回答。 重点是前半句好吗?……杨若愚默默在心里流泪,打太极的功夫他比自家老娘差太远了。 幸好他还有个老好人的爸,急着开口回答他的问题:“我这不刚退休吗?跟你妈说出来溜达溜达,顺便过来看看你。你一个人在这边,我们也不放……” 杨老爹的话没说完,被老伴儿一眼瞪了回去,但杨若愚已经从这再平常不过的话中掌握了足够的信息,不由地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既然来了,我这几天带你们出去逛逛,别着急走。”杨若愚扯开话题。 “羊城我们以前都来过,有什么好逛的?”杨老太淡定回答,“我来给你好好做几天饭吃,看你老吃食堂总也不长肉……这边有没有玩得好的朋友,带回来一起吃顿饭,我们好感谢感谢他们。” 杨若愚不禁感慨自己母上的行动力,心情有点儿复杂,但不知怎么的,眼眶竟然热了起来。 杨老爹受不得气氛尴尬,急忙解围道:“请朋友的事儿慢慢再说,先给儿子做几顿好吃的才是正经,我给你买了点波螺,煮好了放冰里带过来的,可新鲜了,管够吃!” 波螺是杨若 愚在老家最爱吃的海鲜,南方又吃不到——听了这话,杨若愚急忙笑道:“真的?我简直连饭也不想吃了!” 于是父子俩轻轻地相视一笑,低下头,专心吃起饭来。 第二天杨若愚没课,一早起来就领着爸妈出门逛街,在北京路给老妈买了一套价格不菲的衣服,很得老太太芳心,本以为老太太为物质所诱惑能有个短暂失忆什么的,结果刚坐上返程的车,老太太就情绪不错地开口:“等你叫朋友们回来吃饭,我就穿这身。” 杨若愚再次默默叹气。 他的爸妈跟大多数他们那个年代的普通人一样,对这件事的接受度很低。当初出柜的时候,他们大概是从学校的辅导员那儿得知了此事,震惊之下打电话来质问,希望他们一直以来的模范儿子能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但临近崩溃的杨若愚却破天荒地跟他们吵了一架,破罐子破摔地告诉了他们最残酷的事实。 那时他们立即停下手头所有的事,飞到北京找他,还抱着希望想把一时迷失的儿子拉回正轨,从那个叫张致还是什么的诱骗他们好儿子的坏男人手里救出来——自然,又是不欢而散。 那之后他们陷入了冷战。杨若愚后来的日子大多过得焦头烂额,无暇顾及父母,于是几乎断了联系。孤身一人到羊城打工后,他更是没脸跟家里联系。直到他考上了逸大的研究生,才试探着给家里打了电话。这一次,父母再没提这件事,只是几乎哽咽着,叫他常回家看看,吃了太多苦的杨若愚自然也没有再提。他们的相处模式在那一刻重建,双方避讳着“这件事”,有点儿别扭地,相安无事地联系着,直到最近。 而现在,他们显然准备开始触碰那禁忌的“这件事”,并且,带着与几年前,截然相反的态度。 对于父母态度的转变,杨若愚知道这大概是迟早的事——他可爱的父母为了不孝的他,在这几年里经历了怎样艰难的心路历程,他可以想象,也被深深地感动。只是,对目前的他来说,这暂时是一件有点儿棘手的事情。 到底该请谁呢?杨若愚一边开车,手一边轻轻地敲着方向盘,心里默默地盘算着。 杨家三口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对门的邻居也那么恰好地出现在了楼梯上——恰好到杨若愚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 “若愚,是叔叔阿姨来了吗?”张致一脸明朗的笑容让杨若愚简直气结——放电都放到自己爸妈身上了。 杨家爸妈礼貌地回望微笑,大概因为 张总的气质优雅,笑容帅气,颇有好感地打量着他。 张致走上前,礼貌地打招呼:“叔叔阿姨你们好,我叫张致,是若愚的邻居。” 杨若愚头冒青烟地看着自家父母听到“张致”两字时脸上精彩的表情,匆忙地招呼了句“回来了啊?”就头也不回地推着爸妈进了屋。 …… 杨家爸妈愣愣地站在玄关,连鞋也忘了换。半晌,还是当了一辈子主心骨的杨老太太先反应过来,艰难开口问自家儿子:“你……一直跟他在一起?” 杨若愚痛苦地闭了闭眼,突然对自己一个现代汉语博士运用母语的能力产生了质疑,迟疑地回答:“不是……我来羊城前就分手了……” 他看到一向淡定的杨老太听到“分手”两字时几乎身子一颤,决定快刀斩乱麻,于是狠着心说下去:“半年前在羊城遇到,才知道彼此来了这里……现在,还在追求我。” 然后,他看着自家可敬的父母艰难地消化了这些信息,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换鞋进了客厅…… 杨若愚也轻轻地走进客厅,希望自己能跟墙上的画融为一体——然而强大的杨老太重新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沉默:“等请朋友来家的时候,把他也叫上吧。” 这一次,杨若愚知道自己眼眶发红的原因了。 第25章 请客 杨若愚不堪压力,最终决定请蒋琛和许冰砚到家里做客,并事先拉了自家老太太说说清楚:“妈,我叫的这两个人真的只是我朋友,他们俩是一对儿。” 杨老太太瞥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说:“所以你身边只有这么一棵回头草可吃?” 杨若愚正在喝水,差点儿一口水把自己呛死,好咳了一阵才说:“母上大人,儿子怎么才发现你竟是毒舌体质?” “毒蛇?体制?”老太太没听懂,思考了一下抱起胳膊,“你一个现代汉语博士能不能使用规范用语?” 杨若愚忙点头称是。自家母上当了一辈子高中语文老师,咬文嚼字的功夫比他厉害多了。 至于是不是只有一棵回头草可吃……杨若愚不免想起董青林那张令人亲切的脸孔,如果是他,一定很会讨好自家二老……反应过来的杨若愚急忙摇头把这个念头赶出脑海,他可不打算把局面搞得更混乱,先把自家爸妈糊弄过去再说…… 于是杨家最终把“请朋友来家吃饭”这个大场面定在了周六下午。蒋琛老大不情愿地领着许冰砚,带着精美的礼品早早地到了。刚一进门,蒋琛就成功潜入厨房帮厨,跟杨家老太有说有笑地一起忙乎,连亲儿子杨若愚都被挤了出去。 杨若愚拎着水壶出来给客厅里的男人们续茶,吃完午饭就蹭过来了的张致拉了许冰砚和自家老爸在打斗地主,许冰砚似乎连放水讨好老人家都不会,张致正在对他龇牙咧嘴。杨若愚忍俊不禁。 门铃响了。杨若愚有些疑惑地走到门口开门——竟然是董青林,手里仍然是他的标配,一袋子食材。 “青林?!”杨若愚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 董青林一边自顾自地往屋里进,一边说:“刚下班,突然想打边炉,就直接买了菜过来找你了,给你发了微信你没看见?” 杨若愚眯着眼睛望着他的背影——微信?你之前来不是都打电话确认的吗? 正好自家老妈和蒋琛听到声音也从厨房里迎了出来,杨若愚向缩在老妈身后的蒋琛递了一个质问的眼神,后者只是心虚地笑。 好个小叛徒!杨若愚转过身,看着正在跟自家老爸寒暄的董青林,还有他们身后脸色十分难看的张致以及一脸懵逼的许冰砚——好嘛,今天还真是凑得齐齐的! 不久饭菜上了桌,去厨房帮忙端菜的杨若愚最晚出来,结果发现不知道谁安排的,只有张致和董青林之间剩了一个空 位……杨若愚叹着气走过去,在那个他自己感觉十分狭窄的位置慢慢地坐下。 这顿客人请得十分奇妙的饭吃得还算和谐,大概是因为杨家二老在,大家都表现得很平和。不过很多细节还是能够体现在座各位的——暗潮汹涌。 许冰砚从入了席之后就旁若无人地帮蒋琛夹菜,但是频率很成问题,于是蒋琛的碗不一会儿就堆得撑不住掉了一桌子菜,张致在一旁看着偷笑。这边董青林和张致不动声色地夺取着杨若愚的注意力,你一眼我一语,像说相声似的,蒋琛不敢插嘴,只能看戏。好在杨家二老都是随和爱说话的性格,东拉西扯地没怎么冷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杨若愚总觉得自家老妈对董青林的关注要比对其他人多一些。 果然,等到吃完饭送走了客人,杨老太太就拉过儿子问董青林的情况。 “他真的只是个普通朋友!”杨若愚怎么都没想到董青林会自己跑来凑热闹,有些头大地说。 “普通朋友会在这种情况下不请自来?”想骗过锐利的杨老太太可没那么容易。 杨若愚答不上来。这次董青林的行为确实有些脱离了轨道,他可能需要找他谈谈。 “你别不好意思,都这么大了,妈妈只是希望你早点儿定下来……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老妈略有停顿,但并没有迟疑地说。 “妈……”杨若愚脸红了,因为心已经化成了一滩水,声音也变得无比温柔。 “让妈说,肯定是那个董青林更适合你,”杨老太太正色地说,就好像他们在谈论一篇高中语文的阅读理解题,“他的背景、学历,各方面都跟你更般配,人也踏实可靠,是个可以过日子的好孩子。 “至于那个张致,不知道当初你们为什么分的手,至少在妈看,以他的身份,面临的诱惑太多,加上长成这样,不是个省心的。 “当然,决定权在你,不过,如果你有选择的余地,希望你选的时候,能把我们的意见也参考进去……哦,你爸也更喜欢董庆林。” 杨若愚重重点头:“妈,我会的。” 杨老太欣慰一笑。 还没等杨若愚找董青林,那边就来了电话。杨若愚拿着手机走到书房关上门,避开了父母的目光。 “若愚,该不会生我气了吧?”董庆林开门见山。 “那倒没有,”杨若愚实话实说,“只是挺惊讶的。” “蒋琛告诉我 的,”董庆林回答,“他一个同学腿疼,给我打电话咨询,不小心说起的——他以为我肯定也在受邀之列。” “可能他没告诉你我爸妈请这次客什么用意……”杨若愚试着给他找台阶下。 “他说了,”董庆林看都没看那台阶,迅速回答,“所以我才来的。” 杨若愚被堵得没话说了。 “若愚,我仍然记得第一次在微信上聊天时你跟我说过的话——配合你演戏,我没有忘记,”董青林自己接着说了下去,“只是,你不能阻止我喜欢你。” 对于他今天的不请自来已经有所领悟的杨若愚只是不加掩饰地叹了口气,仍然没有接话。 “你不知道你有多可爱,多吸引人,”董庆林似乎微笑起来,声音也变得更加柔和,更加迷人,“本来冯晓说要给我介绍男朋友时我根本没当回事,但是现在我却对她感激万分……我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对你心动了,你的帅气,你的才华,你的单纯美好,都让我……” “我以为,没有人会想趟这个浑水,”杨若愚终于打断他,“在知道我和张致的复杂关系后。” “我本来也不想,但可惜我的心不受理智控制,”董青林笑道,“这种感觉也不错,而且我现在不觉得这是什么浑水——你只是有其他的追求者,而且还没有正式在一起,那我就还有机会,也不违背道德,不是吗?” 杨若愚狠了狠心,开口说:“可是我想,我没办法再继续让一个对我有想法的人帮我这样的忙了。” 董青林的笑意更明显了:“我早就猜到了。没关系,你随时喊停,然后我就开始正式追求你……至于效果,大概是一样的。” 杨若愚突然觉得很头痛,半天才说:“……那……让我考虑一下好吗?” “当然可以,”董青林吃吃地笑,“替我向叔叔阿姨问好,我想他们一定也更喜欢我吧?毕竟这是大众的审美标准。” 杨若愚终于一股邪火上来,直接按掉了电话。 出了房门,达到了关心儿子终身大事目的的杨家二老,正在心满意足地制定旅游计划,决定从明天起就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从桂林开始。杨若愚坐过去帮他们订酒店订车票、规划路线、选择景点,好让自己暂时不去想——某件似乎是自作孽不可活的事情。 第二天下午,杨若愚下了课回到家正上楼梯时,已经到了桂林的自家老妈打电话来报平安,顺便问他跟谁在 一起。 “我自己啊,刚下课还没走到家呢!”杨若愚无奈回答,简直觉得自己在被催婚。 “青林没来?” 什么时候从董青林变成青林了?杨若愚苦着脸说:“没有啊,他也没说要来……” “他昨天帮我刷碗的时候跟我说,今天下班早想找你去吃饭打球的……他要是来了,你可别给人家脸色看啊!” “妈……我哪能啊……”杨若愚对这个已经倒戈敌军的老妈简直没脾气了,“你们好好玩,随时打电话……” 杨若愚匆匆挂了电话,有些恍惚地抬起头,正好看到自家对门竟然连门也没关,里面灯也亮着,突然有些生气——结果一晃神,不小心踩了个空…… “……哎呦!!!” “……小鱼?!是你吗?你怎么了?”张致迅速地从屋里赶了出来,冲下楼梯,抱起刚刚跌下几级台阶的杨若愚。 杨若愚看见他更火大,伸手去推他,嘴里嚷道:“都怪你!” 张致不明所以,以为杨若愚只是恼羞成怒,宽容道:“对对,都怪我都怪我,快看看伤着哪儿没有?” 杨若愚脚一着地,疼得直吸气,不禁更加来气,回身狠狠地给了张致一拳。 “哎呀!”张致叫了一声,仍忙着看杨若愚的情况,“看来是伤到脚了,很疼吗?咱们直接去医院?” 杨若愚正气不顺,偏不肯听话,牛逼哄哄地回答:“不去!我要回家!” “好好!先回家!”张致脸上挂着宠溺的笑容,干脆地把杨若愚打横抱起,往楼上去了。 第26章 照料 张致轻轻地把杨若愚放在沙发上,就像是放什么易碎品一样,但这并没有浇灭他的怒火。他把杨老师的左脚抬起,脱掉鞋袜,见脚踝处已经整个肿了起来,心疼地说:“咱们还是去医院看看吧!我怎么看着这么严重啊!” 杨若愚理都没理他。 张致只能改口:“你不愿意去医院,我找相熟的医生过来帮你看看吧,万一伤到骨头,或是不凑巧跟腱断裂之类的就麻烦了。” 杨若愚没好气地说:“相熟的医生?你以为这里是美国?!” 张致反省了一下,他确实不认识熟到可以□□的骨科医生——不过,杨老师倒是认识一个…… 在理智和情感之间做了几秒钟的艰难抉择后,张总俯下身去拿杨老师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你干什么?”杨若愚惊讶地问。 “给董青林打电话。”张致苦着脸说。 杨若愚的嘴角抽了抽,权衡了一下利弊,最终没说出阻止的话来。 于是张总不情不愿地拨通了电话,并在心里暗自祈祷能够听到关机或无法接通的提示音。 结果董青林在二十分钟内赶到了杨若愚家。刚才的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了起来,他还远程指挥着张致为杨若愚做了简单的检查,已经判断只是扭伤,并告知他赶紧用冰块冷敷,最后自称很快赶到——张致没来得及说既然已经确诊了其实你不用过来也可以,对方就迅速挂了,就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多关心小鱼似的,搞得张总十分郁闷。 董青林又亲自给杨若愚检查了一遍,得出了跟电话里一样的结论,并说:“这一跤摔得不轻啊,怕是要一个礼拜着不了地。我给你搞副拐过来吧。” 张致急忙说:“拐什么拐,我背你就行。” 董青林恨恨回头:“张总,你不用上班?” “要是每天还要打卡,我这个董事长还当个什么劲?”张致笑得很欠揍。 “资本家!”每天接诊像打仗的董医生嫉妒得咬牙切齿,只能从杨若愚身上下手,低头问他,“你说呢?可能配副拐比较方便些,我从医院给你搞一副就行。” 杨若愚还没答话,张致又抢着说:“都说不用了,搞得这么大张旗鼓干嘛?这几天你上课的时候我开车把你送到教学楼,再给背上去就行了,就算架着拐,走路也很慢而且也不稳当啊!” 董青林立即反驳:“难道被人背着去上课就不大张 旗鼓了?” 杨若愚被他们吵得烦躁无比,指着张致说:“行了行了,没你的事儿,你赶紧走吧!” 张致委屈得要命,却也不敢跟发着邪火的杨若愚抗衡,只得说:“那我给你买点儿煲汤的材料去,好好补补才好得快!”说着,在董青林刻意投向他的胜利笑容中,灰头土脸地出了门。 门一关,杨若愚立即对正要在沙发上坐下的董青林说:“那个,你也去忙吧,我没事了。” “所以,竟然是张总自作主张叫我来的?”董青林是个聪明人,从杨若愚的态度中立刻明白了他并不是很想见到自己。 杨若愚低头没有回答。 “我倒是小看张总对你的心了,”董青林自嘲着,然后在杨若愚身边蹲下,轻轻开口,“所以,我们杨老师已经考虑好喽?” 杨若愚苦着脸:“不能不喜欢我吗?” 董青林微微笑了:“你说呢?” 杨若愚叹了口气,谨慎开口:“你是个明白人,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董青林的眼神暗了暗,但认真回答:“可是我并不觉得是在浪费时间哦!” 杨若愚望着这个蹲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同样是表白,他的笑容、声音以及措辞,都比某人华丽的浮夸让人踏实几百倍……不禁心情有点儿复杂。 “那我就算是答复你了?”杨若愚小心翼翼地问。 “嗯,”董青林的声音仍然很温柔,尽管,这温柔中带了一丝苦涩,“其实我知道你早就考虑好了,或者说,你不需要考虑,只是不好意思直接拒绝我。我一直都知道的,要不是突然有了见你父母的机会,我也不会贸然向你表白……他们的欣赏让我抱了一丝希望,也许你能有所动摇,现在想来,是我错了。” 杨若愚无言以对:“对不起。” 董青林笑容更深:“你真可爱……不过,我倒是需要你的歉意,那么,可否用这句对不起,换继续跟你做朋友的权利?” “可是……”杨若愚想说什么,被董青林打断。 “在再也不提这件事,也不再对你有期待的前提下,我保证。” 杨若愚望着他说:“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没什么坏处,只是对你没有好处而已。” “若愚,我不是小孩儿,有没有好处我自己判断就好了。”董青林坚持道。 杨若愚已经无话可说,撑起身子准备 送客,董青林怕他摔倒着急去拉他,结果两人不小心撞到了一起不说,还带倒了茶几上的一个矿泉水瓶——总之,明明动作不大,闹出的动静却是不小。 惊吓之后,两人相视笑了起来。董青林半开玩笑地说:“我走还不行吗?你别伤着自己。” 杨若愚单脚跳着,把他送到门口,董青林打开门,就看见门外脸色跟土一样难看的张总。杨若愚立刻火了:“你行啊你,还学会扒门缝了?!” 董青林则面不改色心不跳,回头对杨若愚说:“我一会儿有个会诊,请不了假,后天休息再过来看你,三顿饭都交给我吧!” 张致在门外插嘴:“不用了,这几天我会帮小鱼做饭的。” 董青林微笑着看向他:“那一起吧?后天见!”说完,就绕开他,径自下楼去了。 杨若愚目送着他下楼,然后迎着张总的面,嘭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被关在门外了的张总灰溜溜地回屋研究了一下午煲汤技术,终于在傍晚捣鼓出了一锅汤和几个小菜,然后小心翼翼地发微信给杨老师,问愿不愿意赏脸尝尝味道。几分钟后,收到回复:“少废话,饿着呢,赶紧拿来。” 张总隔着手机默念了句“遵命”,然后端着饭敲响了对面的门。 杨若愚刚好接了蒋琛的电话,夹着电话单脚跳着去开了门,然后直接跳回自己房间关上门讲电话去了。张致则熟练地把饭端上桌,又忙着找餐具、盛饭、盛汤,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杨若愚正在拒绝蒋琛打球的邀约:“恐怕我一个月之内都打不了球了,下午在楼梯上摔了一跤,脚扭了。” “啊?严不严重?去医院看了吗?”蒋琛惊讶地问。 “还好,青林来看过了,就是筋扭了,养着就行。” 蒋琛又关心他能不能走路,影不影响上课之类的,杨若愚通通回答:“放心,搞得定。” 那边吃吃地笑:“是张总搞得定还是董医生搞得定?” 杨若愚懒得多说,只简短回答:“竞争上岗。” 电话那头山呼万岁。 “你怎么样最近?”杨师傅关心小徒弟,“成果如何?” 蒋琛谨慎回答:“初见成效,其实他智商很高,只要想学,各方面都学得很快……只不过……” “只不过跟算盘珠一样,拨一拨动一动,不会举一反三?”杨若愚问。 “对对!我让他做的事情,不管是什么,他都会立刻去做,也做得很好,就像机器人一样……让我觉得,这改变……不走心,太形式主义了。”蒋琛叹道。 “那么,对于这些表象的改变,你的感受是?反感?还是令自己十分不齿的,有点儿感动?” “……后者,”蒋琛叹息答道,“我怎么这么贱?” 杨若愚语重心长:“不能这么说,感情要能用理智来控制,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只是,在你确认这个人已经达到你想要的标准之前,不要让他知道,你还对他有感情。” “……知道了。” 挂了电话,杨若愚单脚跳到房门口,刚打开门,坐在桌旁等他的张致就立刻起身上前,把他扶到桌旁坐下。然后从砂锅里盛了一碗汤给他。 “当归排骨汤,”张致王婆卖瓜道,“活血化瘀,兼为滋补。” 杨若愚默默喝了一口汤——火候到位,味道很不错。他抬头望向张致,不掩饰地露出了欣慰的表情,脑海中浮现出刚刚蒋琛说过的话:“其实他智商很高,只要想学,各方面都学得很快……”表情终于松动了。 张致察言观色地,也跟着微笑起来,坐下给自己盛汤,一边说:“你喜欢的话,我天天给你煲。” 待杨若愚喝完了整碗汤,他又狗腿地给他夹了一只虾:“身上有伤不能吃的太油腻,特意做了白灼的……另外,吃的清淡些,也有助于消气。” 杨若愚斜了他一眼:“这是在骂我无理取闹了?” “不敢不敢。”张致迅速回答。 吃完了虾,接过张致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手,被伺候得很舒服的杨老师心情也好了不少,随口问道:“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张致急忙放下碗筷:“洗耳恭听!” 杨若愚在心里说,要是那天在星巴克没遇到你,我哪来这么多烦心事?然后意识到这句话简直与撒娇无异,嘴上便只是敷衍道:“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看着你烦!” 张致也没当回事儿,自顾自地摘了围裙,整理好衬衣袖子,再把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最后理了理头发,摆了个pose说:“现在看着顺眼点儿了吗?” 杨若愚简直笑喷:“更烦了!” 张致做肝肠寸断状。 杨若愚望着桌子上精心准备的菜肴,不知为何,竟偷偷地生出一丝成就感来了。 第27章 事发 蒋琛在杨若愚的教唆下,跟许冰砚基本回到了从前的生活状态——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对这种回归,他们的亲戚朋友大多熟视无睹,只有一个人对此反应强烈。 由于学了乖的许冰砚向自己母上汇报了虞铮破坏他和蒋琛内部团结的事实,在母上的默许之下再也不接虞铮的电话,某天一大早,蒋琛这个夜猫子刚睡了没多久时,就被他震天响的砸门声吵醒了。 蒋琛迷迷糊糊地去开门,等看清门外因为他的衣冠不整简直暴怒的虞铮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许冰砚好像有个重要客户要接待,一早就走了。 “早啊!”蒋琛尴尬笑道。 虞铮毫不客气地跨进门,四处找:“冰砚哥呢?” “他好像不在?”蒋琛急忙撇清,“我也不知道哦!” 虞铮找了半天没找到人,回头瞪着他:“你为什么骗我?” “骗、骗你什么?”蒋琛没有准备,不小心输了气势,话都说不溜了。 “你明明说你和冰砚哥只是好朋友!” “是啊本来就是啊!”蒋琛赶紧回答。 “那你现在又住回这儿,而且跟他形影不离!” 蒋琛搜肠刮肚半天,想出词儿来:“你不知道,我公子哥一个,跟宿舍舍友闹了点儿矛盾,搬回自己家太没面子,这才搬过来暂住的……至于形影不离,哪儿有的事儿啊?现在我俩不就不在一起吗?” 虞铮拒绝相信。蒋琛说了半天没用,口干舌燥地打电话给许冰砚:“你表弟就是不肯相信我们俩之间纯洁的友谊,我把电话给他,你跟他解释一下?” 许冰砚沉默片刻,问道:“……他跑到家里来了?” “是啊……你赶紧……”蒋琛话没说完,就被许冰砚打断了。 “我现在回去!” “回来?!不用了吧?你不是要见客户吗?你……”蒋琛郁闷地放下了电话,对虞铮说,“他说他现在回来……可能想你了?呵呵!” 虞铮因为最后这句话静了下来,自己找地方坐下,等他们家冰砚哥回来。 十五分钟后,许冰砚几乎破门而入,蒋琛刚洗了澡,在刷牙,听见声音含着一口牙膏沫子从洗手间出来。 “你来我家干什么?”许冰砚站到虞铮面前,居高临下地问。 “冰砚哥……”虞铮在许冰砚强大的气势下立刻蔫了,诺诺地说,“你 不肯接我电话,也不肯见我,我只能过来找你……我想你……” “我不想你,”许冰砚打断他,威严道,“你要是再敢来打扰阿琛,别怪我不客气。” 虞铮的脸上失了血色,壮着胆子道:“你和他……不是……” “我和他?”许冰砚挑着眉,“他是我正在追求的人,你要是让他不高兴了,我一定加倍地还给你,听明白了吗?” “你们……你们……”虞铮气得语无伦次,最后一跺脚,扔下一句,“你们等着!”便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蒋琛一口牙膏沫子全咽了下去,目瞪口呆地用牙刷指着许冰砚:“你、你、你就这么出柜了?!” 许冰砚一脸清淡:“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只有这样,才能最高效地驱赶所有对我有想法的人。” 蒋琛没脾气了:“你不怕他弄得人尽皆知?” 许冰砚思考了一下:“是不太好,可是也没办法。”说完,淡定转头看了看表,又说:“客户还在公司等我,我先走了。” 蒋琛仍然一脸痴呆,默默地看着他风轻云淡地走了出去。 在张总的精心照顾(因为董医生时不时来刺激一下所以照顾得比原本预期的更精心)下,杨若愚的脚渐渐地好了起来,不到一周已经能一瘸一拐地走路了。 这几天杨若愚上课都是被张总一路背到教室的椅子上的,学生们都以为那位优雅的男士是杨老师的哥哥什么的,当然也有一些小腐女开始yy一些有的没的。再加上一天三顿饭的伺候,洗澡换衣服都要帮忙的贴身服侍,张总基本上就没上过班,只是杨若愚没事的时候,他会一直坐在身边摆弄笔记本电脑或者打电话,看起来也挺忙的。 这天一早杨若愚没课,睡得挺晚,醒了后听到有声音,直接往厨房走去,却发现站在里面忙活的不是张致,竟然是蒋琛。 “怎么是你?”杨若愚意外地问。 蒋琛从微波炉里拿出早餐,回答道:“昨晚大半夜的,张致哥给我打电话,让我过来照顾你一天,三餐的食材都给我准备好了,能加工的也加工过了,让我做给你吃。他说他会给你发短信,没收到?” 杨若愚看了一眼被遗忘在茶几上的手机,奇道:“他让你来你就来?还怕他不成?” 蒋琛笑得有点儿贼:“他给我弄了两张世锦赛的vip票。” “我都没有!”杨若愚顿时炸了,“他是 傻吗?竟然不知道把票留给我,比派一个人过来伺候我更让我开心!” 蒋琛急忙说:“给都给了,你可不能要回去!” 杨若愚简直七窍生烟。 这天蒋琛和杨若愚都没课,吃完了早饭各自抱着电脑在学术的世界里遨游,偶尔说两句跟学术有关无关的话,倒十分惬意。 中午董青林打电话来慰问了一番,表达了一下因为最近院里在迎评几乎住在医院不能去看他的遗憾之情,声音听起来真的挺累的,杨若愚感慨了一下医生的悲惨生活,劝他有空赶紧好好睡觉。放了电话,杨若愚想起某个这一周来都围在他一步之内的人似乎一上午没消息了,突然觉得有点儿不适应——好吧,他耸了耸肩,应该只是不适应而已。 中午两个人用张致带来的半成品迅速地加工了午饭,吃完后本来想各自睡个午觉,蒋琛却在难得拿起手机摆弄一番之后,突然大惊小怪地冲到杨若愚身边,差点儿撞到他。 “怎么了?许冰砚又向你表白了?”杨若愚嘲笑道。 蒋琛没说话,直接把手机举到杨若愚面前。 杨若愚就着他的手读完了屏幕上显示的内容——这是一个微信群里某人发出的一条消息,说是某个高官东窗事发,人已经在局子里了…… “张从军?这个名字好像有点儿眼熟?”杨若愚难得迟钝地说。 “……这就是那天在酒店过生日的世伯……”不知道是不是受刺激过度,蒋琛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渺。 杨若愚终于明白过来:“所以,是张致他叔?!” 蒋琛愣愣点头。 杨若愚又花了几秒钟理解这件事的真正含义,还没等他理清头绪发问,蒋琛已经急急地说:“杨老师,我恐怕不能陪你了,我要赶紧回家看看家里情况,你知道,这种事很容易殃及池鱼……” 杨若愚茫然点头,看着蒋琛手忙脚乱地收拾了东西,动静颇大地消失在了门外。 张致在次日凌晨终于回到家。他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正要走进去,对面的门却开了。 杨若愚倚在门口看着他,声音里带了点儿责怪意味:“怎么这么晚?” 张致意外地回过头:“小鱼你还没睡?” 杨若愚没说话,借着昏暗的楼道灯静静打量着他。 张致被看得有点儿心虚,回过头走近杨若愚:“今天公司有点儿急事要处理,我一整 天都在那儿开会,哪儿也没去!我给你发短信了啊,你没看到?” 杨若愚没理他的话,只是向后让出了地方,说了声:“你进来。” 夜深人静被邀请的张致十分惊喜地跟着他进屋去了。 杨若愚把张致让到沙发上,那里摆了一本闲书和一杯喝了一半的咖啡——似乎它们的主人正在靠它们打发等人的时间——张致抬头看向杨若愚,终于明白他有话要说。 “公司的急事……跟家里出事有关吗?”杨若愚业坐下来,开门见山地问道。 “家里的事?”张致想了一下反应过来,“你是说我叔叔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蒋琛告诉我的。”杨若愚回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张致总觉得在这午夜里,杨若愚的声音显得格外温柔,格外……令人想入非非。 “哦,也是,他们今天肯定也知道了。”张致点头道。 “你早就知道了?” “也没早多少,人是昨天晚上从单位直接带走的,我们到半夜才知道,我今天的主要任务,就是把这件事对公司的影响降到最低。” 杨若愚见他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越来越疑惑:“那家里呢?家里其他人没因此受到影响?” “暂时还没有,”张致语气不变,就像在说一件跟自己无关的八卦,“我爸的委员职务怕是保不住了,家里的企业跟叔叔关系密切,估计脱不了干系——不过我想,有老爷子在,进去的应该也就我叔一个人,不然应该一起抓了。” “那你的公司呢?!”杨若愚觉得自己像抓不住重点的面试者,有点儿抓狂。 “应该问题不大,毕竟我一直都很小心,能查到的联系很少。”张致对杨若愚的情绪有点儿摸不着头脑,拘谨地露出了一丝安慰的笑容。 “可是……”杨若愚突然觉得自己因为担心他而等到这个时候真的很愚蠢,努力地组织自己的语言,“可是,你亲叔叔被抓了,你自己家也可能会受到严重波及,连蒋琛接到消息都赶紧跑回家了,你……就这个反应?!” “啊?”张致静默片刻,觉得自己终于跟上了杨老师的思维,急忙开口,“小鱼,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我是个私生子?” 这回轮到杨若愚蒙圈了。 第28章 私生 “我是我爸在外面鬼混,没做好保护措施的后果。我亲妈也是个有心计的,偷偷把我生下来,养到满月,才抱着去找我爸谈判。我爸做了亲子鉴定,给了我亲妈一笔钱,把她打发走了。” “所以你现在的妈妈并不是你的亲生母亲?”杨若愚问。 “是啊,所以她从来都不怎么理我,我也就是在必要的情况下才问候一下。两个哥哥也是同父异母,对我可是虎视眈眈呢,就怕我跟他们争家产。我爸呢,大概是因为被我亲妈恶心着了,从小对我就不亲,就知道拿钱打发我,连家族企业也不愿让我沾,防我跟防贼似的。全家也就我爷爷还愿意理我点儿,也终究比不上人家正房的孙子。要不然,前几年我那二哥也没结婚呢,提都没提想让他政治联姻的事儿。”张致一口气说完这一大段,表情仍然平静地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情。 “可是……这么大的事儿,蒋琛他们像是不知道……”杨若愚不解道。 张致回答:“说来也巧,我现在的妈那一年多正好在美国处理点儿生意的事儿,等到回了国我就进了家门,时间点正好对得上,所以大家都以为我妈是去美国待产了。我家里人自然也不会道破这件事……当然,还是有一些人知道的,只不过蒋琛他们这些不太熟的小辈应该就不知道了。” “……那你从小长大,岂不是受尽了欺负?”杨若愚面露同情。 张致耸了耸肩膀,实事求是地说:“倒也不至于,我爸妈都忙,长年见不到人,我一般都跟我爷爷和两个哥哥在家。爷爷大面上对我们三个人还算一视同仁,两个哥哥看不上我,也很少理我,所以也还好。” 说到这里,他自嘲地笑笑:“而且现在,这私生子的好处反而体现出来了呢!他们有顾忌,当初给我上户口的时候,是以表侄的身份上的。既然是表侄,我爷爷愿意保我的话,就更容易了。” 杨若愚一时说不出话来。怪不得他从没跟家里人一起过年,怪不得家里出了事他还能如此淡定,怪不得…… “不过小鱼,谢谢你为我担心,”张致貌似真诚地说,“有人为我担心的感觉,真好。” 杨若愚不为所动,反而摇了摇头:“不,我并不认为你需要别人担心。” “不不不,我其实也很难过很伤心,就希望有人能安慰我一下……”张致急忙示弱。 杨若愚坚定打断他:“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样的生长环境,这样的原生家庭,你从小到大 都是一个人,根本不需要别人的担心,或者说,你根本不懂怎么接受别人的担心。” 张致一脸蒙b。 “不过这样倒好,总好过……”杨若愚若有所思地说。 “好过什么?”张致觉得自己像是等待老师评价的小学生,十分期待而又忐忑。 “……没什么,太晚了,你也累了一天了,赶紧休息吧。”杨若愚说着就站了起来,准备送客了。 于是张致就这样一脸不甘心地被扫地出门了。 第二天一早,杨若愚有课,张致要上班,两个人几乎同时开了门往外走。张致见杨若愚的脸色不好,还有了黑眼圈,竟比他这个家里出了事的人状态还差,心里倒真的生出了些暖意—— “没睡好吗?”张致关切地问。 杨若愚摇了摇头,讳莫如深:“我没怎么睡……在……赶一个教育学的课题。” 可我昨晚去你家你明明不是在忙……张致腹诽着,不过没胆量说出来,只是嘱咐道:“上午上完课就没事了吧?回来好好睡一觉,我今天上午要去见一个客户,中午回来给你做饭,你就别操心了。” 杨若愚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张致对这份清淡倒是很受用。 又过了几天,杨若愚的脚走路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张致其实仍然在为公司的事奔波,连续几天都是后半夜回家。但是只要有时间,他就会回来给杨若愚做饭,即使有时吃完饭还要赶回公司。 这天张致又是深更半夜才到家,醉醺醺地拿出钥匙开门,对了半天才对上锁眼。一只手从身后伸出来,拿过他手里的钥匙替他开了门。 “小鱼?!你怎么又这么晚不睡?”张致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又是杨若愚。 “熬一下夜,把那个教育学的课题弄完了。”杨若愚这次顿都不带顿一下的。 酒精让张致反应迟钝,傻笑了一声没说话。 杨若愚跟着他进了房间,看着他把自己摔在床上,转身走了出去。张致迷迷糊糊的,见人走了还在疑惑,难道他就是听见声音出来帮自己开个门的? 不过很快脚步声就打消了他的疑惑,再一抬眼,杨若愚竟端着一杯蜂蜜水站到了他的面前,张致受宠若惊地坐直了身子。 大概是自己身上的酒味太难闻了,杨若愚皱着眉头把杯子递给了他。 “非要这样应酬吗?”杨若愚的语 气里带了他自己可能都没察觉到的埋怨成分,张致听得心里痒痒的。 “没办法,那几个客户是东北的,太能喝了……”张致随口回答,一边努力抛媚眼,一边自顾自地换着衣服。 杨若愚不认同地摇了摇头:“你已经是整个公司的一把手,想要以什么风格应酬,还是可以自己选择的吧?” 张致无所谓地回答:“不重要的客户,自然可以任性一点儿,但这几个客户跟叔叔的事有点儿关系,不敢不伺候好啊!幸好里面也有女客户,不然还要给安排点儿带颜色的节目呢!” 杨若愚张口还想说点儿什么,但最终放弃了跟一个醉鬼理论,只是问他:“明天是周末,你还有事吗?” 张致眼睛一亮:“没事没事,那几个客户明天一早的飞机。” “那我想去一趟城郊,陪我去吗?”杨若愚提议道。 张致想都没想,立刻坚定点头。杨若愚微微笑了,甚至帮他递了下睡衣:“那你赶紧睡吧,明天早上我叫你。” 于是那个晚上,我们张总因为杨老师的和颜悦色睡得特别满足。 第二天早上,神清气爽的张总跟着杨老师出了门,正要理所当然地走向自己的车,却被杨老师拦住了。 “坐我车吧,我车上装了些东西要用的——再说,你的车也不太适合出现在那种场合。” “……所以我们到底是去哪儿?”坐上小高的副驾,系好了安全带的张总终于迟疑问到。 “福利院。”杨若愚回答。 “福利院?!” 杨若愚发动了车子,点点头:“我以前去做过义工,今天买了点儿零食和奶制品,想着给他们送去。” 原来是去献爱心啊,这倒是很符合杨老师的性格,张致了然地点点头。 杨若愚静了片刻,又接着说:“还有一件事,想让你帮我参谋参谋。” 张致急忙转身望着他。 “我之前有个同学在那个福利院认养了一个孩子——不是领养,是一对一帮扶的那种,每个月资助点儿生活费,周末的时候接到家里来感受一下家庭温暖——比起领养,这种认养对于一般家庭来说负担不会太重,申请程序也简单得多。” 张致点点头,示意他往下说。 “结果那个同学前段时间举家移民了,认养的孩子没有监护关系,不能带走。我做义工的时候也跟那孩 子接触过,挺亲近的,就想着,不如我接着认养,一则不然孩子落差会比较大,二则我同学也放心不下正愁没人帮忙。你说呢?” 张致又点了点头:“这是好事,应该的,我支持。你要是没时间,我也可以帮你照顾孩子。” 杨若愚大概没想到他会这么主动积极地同意,有些惊讶地望着他:“你说的啊?你愿意参与一份?” “当然,要不要从负担全部费用开始?”张总回答。 “这个就不用了,我还付得起,”杨若愚回答,“……不过,我以为你会嫌小朋友很烦。” “是挺烦的,不过这难道不是周末赖在你家最好的理由吗?值得一忍了。”张致同学倒是十分理直气壮。 杨老师扑哧一笑,对张致越来越坦白这个现象感到十分满意。 路上杨若愚又关心了一下张致家里的事。 “我叔怕是这辈子也出不来了,羊城这边的亲戚都受到了牵连,最轻也是个行政处分。我爸带着老爷子一家人在北京,稍微好点儿,不过家里的企业牵连太多,算一算估计也剩不下多少。我这边倒真的没被查到,老爷子关键时候还是帮我说了几句话。”张总向杨老师如实汇报。 “这样也好,以后你就不是什么富二代了,我也没有什么攀高枝之嫌了。”知道张致并不介意,杨若愚半开玩笑道。 “你从来就视金钱如粪土啊!就算在别人那儿有用,有钱这事儿,我从来就没觉得在你这里算是个优势。”张致脱口而出道。说完才突然反应过来,杨老师这意思是他俩有未来了?! 当然杨老师也是个反应快的,还没等张总再开口,已经补充道:“我是说如果我们在一起的话。” 张总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给点儿甜枣吃会死啊!嘴上却只敢顺着说:“知道知道,总之我从来没觉得钱多钱少你会有任何不同。” “那是以前,”杨若愚实事求是地说,“现在我的想法是,不势均力敌的性关系——都是包养。” 张致差点儿吐血而亡。 第29章 认养 杨老师神色如常,就像在解释什么学术问题:“这是我的亲身经验——爱情必须是势均力敌的,如果金钱上达不到平等,就一定要在其他方面有所弥补。若是一方完全弱于另一方,就算再有爱,这段关系最终也将沦为包养。” 张总嘴角抽动,他最近才知道“包养”这个词曾让他直接失去了杨若愚,对这个词格外敏感,半天憋出一句:“没那么绝对吧……” 杨若愚抿了抿嘴:“我作为一个研究汉语的人,很少说话这么绝对的,但至少现在,这句话在我心里是个真理。” 张致无言以对。沉默良久才终于说:“还好在我们俩的关系中,即使有弱势的一方也是我——我学历也没你高,长得也没你好看,做饭也没你好吃,又是个爹不亲娘不爱的……” 杨若愚用笑声打断了张总无底线地自我诋毁:“好了好了,我知道的。” 张总察言观色地高兴起来:“知道就好。” 福利院到了。张致帮杨若愚把整整一后备箱的东西搬下来,立刻受到了孩子们的热烈欢迎。在院长的默许之下,孩子们对两人身边的零食一拥而上。杨若愚转过头,瞥见张致对这番聒噪有些反感地皱着眉,好笑地摇了摇头。 “栋梁,过来!”杨若愚招呼道。 一个刚抢到一盒酸奶的小男孩儿抬起头,怯生生地望过来。 “过来!”杨若愚微笑着,耐心地又叫了一声。 那个小男孩儿于是跑了过来,谨慎地对杨若愚露出了笑容。 杨若愚弯下腰,笑着问他:“怎么?不认识我啦?” 栋梁摇摇头,小声叫了一声:“小杨哥哥。” “嗯!”杨若愚答应着,直起身跟张致介绍,“这就是我说的那个孩子,叫郭栋梁,八岁了,上三年级。” 张致也学着样子弯下腰,跟这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瘦弱男孩儿打招呼:“你好,我叫张致。” 栋梁又小声地说了声:“您好。” 张致挺满意,这孩子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但长得干净清秀,挺讨人喜欢的,最重要的是不吵不闹,应该不会很烦。 杨若愚拉过栋梁的手:“栋梁,你刘妈妈不是出国了吗?以后每个礼拜,我来接你行不行?” 栋梁似乎为这个提议很高兴,却又不敢明确地表现出来,迟疑地说:“你跟院长奶奶说过了吗?” “你 同意的话,我才敢去问院长奶奶啊!”杨若愚解释道,“你的决定才是最重要的哦!” 栋梁这才忙不迭地点头:“我愿意!”声音也总算大了一点儿。 杨若愚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那好,我这就去跟院长说,她一定会同意的。” 杨若愚去找院长办手续的时候,张致就跟小栋梁坐在一起。张致一时找不到话聊,郭栋梁则似乎很认生,气氛僵得不行。张致一直以人精自居,发现自己竟然不会跟小朋友寒暄,顿时陷入了深刻的自我怀疑中。但是没办法,这孩子可是周末打开杨若愚家门的金钥匙,他非收入囊中不可。 “……那个,你几年级了来着?”差点儿又问了一遍他名字的张致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 栋梁认真地回答:“张叔叔,我今年上三年级了。” 因为这个称呼瞬间跟杨若愚差了一辈儿的张致差点儿气结。然后他看到栋梁正眼巴巴地看着不远处其他孩子争抢零食—— “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玩?” 栋梁转过头,略微睁大了眼睛,理所当然地说:“我要陪着叔叔啊!” 张致挠了挠脖子,不想承认因为这简单的答案自己心里暖暖的。 “……你喜欢踢球吗?”张致总算瞥到他穿了一双足球鞋,艰难找到话题。 “还行,我运动不太好。”栋梁想了想回答。 好吧,寻找话题失败。张致又问:“看你穿着专业的球鞋,还以为你喜欢足球呢!” 栋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哦,这双鞋是小杨哥哥送给我的——他希望我多运动。他说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福利院,足球都是一项比较容易进行的运动,所以给我买了这个。” 他说起“小杨哥哥”的时候,眼睛里闪着光。 “你很喜欢小杨哥哥,是吧?”张致微笑着问,表达流畅自然了不少。 栋梁重重点头。 张致笑得很欣慰。杨若愚一走出来就看到这么和谐的一幕,笑得比他更欣慰。 当天杨若愚就把栋梁带了出去。中午一起吃饭庆祝了一下新生活的开始,下午又带着他还有一张叫张致的□□去商业街买了些日用品和衣服,又去超市买了晚上张致要给他们做饭用的食材。 杨若愚在超市里接到了董青林的电话,听说他在给福利院认养的孩子买日用品,立刻自告奋勇要来当搬用工,还说经济上也 可以出一份力。杨若愚望着身边盯着手中土豆快要盯出一个洞的张致,委婉地谢绝了他的好意。张致这才松了一口气,放过了土豆。 出了超市,两人“一卡”经过家具区的时候,张致看到卖场里摆着的床,提醒杨若愚:“是不是应该给栋梁买张床啊?那张行军床睡着不舒服吧。” 杨若愉快地回答:“我已经订了一张床,还没送来——今天让栋梁跟我睡就行。” 张致立刻反驳:“那怎么能行,栋梁都这么大了,肯定也不习惯跟别人睡了。”说完,还特意弯下腰做栋梁的工作,“是不是栋梁?男子汉不能跟别人一起睡,对不对?” 小栋梁挺起胸膛,认真地点了点头。 杨若愚斜了他一眼,有点儿好笑地回答:“可是那行军床太小了,小孩子睡我怕他半夜跌下去。” 张致灵机一动:“不如你把床让给栋梁,然后你去我家睡?……我家客房床也不小。”当然他更希望杨若愚能去他的床上睡。 杨若愚一副看白痴的表情:“你让一个八岁的孩子独处?在欧洲就被人举报虐童了吧?” 张致挠了挠头,只要杨若愚睡得离自己近,其他人怎么睡跟他有什么关系? “……那好吧,栋梁到我家客房睡,你睡到主卧去,我睡你那边,这样总行了吧?” 杨若愚皱着眉头,似乎闻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却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不情不愿地同意了。 当天晚上,杨若愚躺在张总的床上,被张致那既熟悉又陌生的气味包裹,弄得有些辗转反侧,半天才睡着。结果第二天醒来,差点儿被身后多出来的毛茸茸的大家伙吓尿。等到反应过来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摸过来的张致时,杨若愚摇着头笑了。 他转过身,望着趴在他身后,睡相跟几年前一样幼稚得不行的张致——这家伙怎么长的?都这么大年龄了,睫毛还这么长合适吗?!鼻子还这么挺不过分吗?!还有皮肤,明明不白,为什么能跟五官这么衬? 杨若愚翘起嘴角,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这张刚才几乎贴在他背上的帅脸。没想到这一拍,竟不小心把人给拍醒了。眼看着面前的人眼睑颤动就要睁开眼睛,杨若愚赶紧闭上眼装睡。 这边张致缓缓睁开了眼睛,一秒钟的懵懂之后,因为面前放大的睡脸微微笑了。昨晚他在他们家小鱼的床上翻了三个小时没睡着——谁叫这床上的气味太过美好——突然灵光一现,蹑手蹑 脚地潜入了自家房门,轻手轻脚地躺上了自己的床。 结果对着真人,张总悲催地发现自己更是浮想联翩睡不着了,怕吵醒他又不敢翻身,愣是撑到天蒙蒙亮才迷迷糊糊睡着,临睡着前还在担心不知道杨若愚明天醒来会不会一脚把自己踹下去,对自己的行为颇有些后悔。 然而现在睁眼,看到这美妙的一幕,张致却觉得一切都值了。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这张怎么都看不够的脸,明明早就不是青涩的男孩儿,这五官怎么还能如此精致秀气啊?一点儿岁月痕迹都不上脸的!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每天早上醒来,都能看到这张脸呢……张致同学暗暗下定决心,杨若愚这座碉堡,他要加紧拿下才行! 这样想着,手便不自觉地轻轻抚上了这张朝思暮想的脸,本来只想稍加触碰,但那美好的触感却让他的手流连忘返…… 仍闭着眼睛的杨若愚心里自问,我是现在睁眼踹人呢踹人呢还是踹人呢?! 门口突然响起的脆生生的说话声打断了这暧(奇)昧(怪)的气氛:“小杨哥哥,张叔叔,你们干什么呢?在玩摸脸的游戏吗?” 张致和杨若愚一股脑地爬了起来,顾左右而言他。 第30章 讨好 杨若愚下学段被排了两节周日上午的公选课,所以每个周日上午都是张致陪小栋梁一起的,这样一个月下来,反而是张致跟小栋梁混得更熟了些。 这天杨若愚下课回来,张致正带着孩子在厨房捣鼓刚买的电饼铛,不一会儿竟被他们捣鼓出一种新式甜品——“糊”芒果班戟。张总羞赧地说尽管卖相不太好,但因为制作工序不复杂,味道应该还是可以的。小栋梁在一旁拼命点头。杨若愚看着他俩俨然同一阵线的样子,嘴角又忍不住上扬了。 下午杨若愚要备课,张致跟栋梁一起玩电子游戏,平板电脑里音效哀嚎遍野,电脑外两人也不消停:“别放这儿,放这儿,放在拐弯处辐射范围才更大!”张致急切的声音。 “……可是我想先把这里的道具消了……”小栋梁小心翼翼的反驳声。 “那些道具着什么急,一会儿多搞几个风车全都扫了!”张致坚持己见。 ……短暂的沉默。 “……我不是让你把它卖了,都买了再卖损失更大好吗?”张致恨铁不成钢。 …… 后来张致开始唱独角戏:“哎哎……你别放星星啊,攻击力多弱啊,这一关好不容易有飞机……对对,放这里放这里!” ……又是短暂的沉默。 “你、你,怎么不玩了?”游戏都还没结束,平板电脑忽地被轻轻推到怀里,张致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把小栋梁惹毛了。 小栋梁有些委屈地低着头,不肯说话。 张致急忙放缓声音问:“……你怎么啦?” 栋梁摇摇头,小声回答:“没怎么,我不想玩了。” “不是你说要玩《保卫萝卜》的吗?” “我玩得不好,所以不想玩了。”小栋梁不肯抬头,简单地说。 张致第一次在这么小的男孩儿面前吃瘪,不禁露出非常苦逼的表情。 杨若愚备课备得不清闲,一直注意着外面的动静。此时无可奈何地走出来,招呼栋梁:“栋梁,我听着挺有意思的,也想学学怎么玩,你教我好吗?” 栋梁仍然低着头,只是摇头。 杨若愚走过来,直接拿过张致手里的电脑,打开那个游戏玩了起来。 “咦?这个怪物怎么把萝卜咬了?”杨若愚好奇地问。 小栋梁终于不再扮含羞草,抬头看了看电脑画面。 “啊啊!怎么咬了这么多口?!”杨若愚大惊小怪。 小栋梁迟疑着凑了过去,总算开了口:“小杨哥哥,你要建塔打怪物,才能防止萝卜被咬。” “怎么建?”杨若愚立刻问道。 “你要花钱买,像这样……”小栋梁伸出手,一边帮忙操作一边指点着。杨若愚则看得一脸认真。 …… “不对不对,这个不能放在这里,这个是放慢速度的,你放到萝卜旁边就起不到作用了。”小栋梁及时地指出了杨若愚的错误。 “哦?原来这样啊!”杨若愚煞有介事地感慨道,又问,“这里多头箭和火箭要放哪个?” 小栋梁认真想了想,郑重地说:“我觉得应该放火箭,这里靠边,火箭打得远可以打很多……” “有道理!就来个火箭!”杨若愚欢快道。 …… 张致一脸憋屈地望着这如火如荼的教学场面。这台平板是杨若愚的,自己就是因为在里面看到《保卫萝卜》这个游戏才叫小栋梁一起玩的——重点是,他刚打开app的时候游戏已经通了关,连怪物窝里的小怪物都养全了,为了让小栋梁玩他还特意删了重新下载的…… 张总叹气感慨,看来讨好小栋梁,他张致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晚上两人一起送栋梁回福利院,回来的路上杨若愚给张致授课:“栋梁即使跟院里的其他孩子相比,也是自卑的典型,发现了吗?因为他是有记忆之后被遗弃的。据他自己描述,他以前跟着妈妈生活,不记得有其他人。大概觉得孩子拖累了自己,他妈妈对他也不好。他为了讨好妈妈,过得战战兢兢。到他四岁那年,他妈妈大概终于找到了新归宿,对方不愿要这个拖油瓶,于是他妈妈把他遗弃在一家游乐场。 这样的经历让他变得极度没有安全感,自卑,对别人的态度也极度敏感。这也是我当初比较关注他的原因。他尤其需要别人的关心。” 张致听得咂舌:“知道了,以后我跟他说话会注意的。” 杨若愚笑着点头:“也不用太刻意,不然他也会不自在。只要让他知道,我们是真的喜欢他,关心他,也觉得他很棒就行了。如果说有些皮小子需要挫折教育,栋梁就正好相反,一定要实施鼓励教育。” 张致频频点头,虚心受教。 从那次起张总慢慢学会了在栋梁面前真实的情绪,优化语气和 措辞,俗称——哄小孩儿玩。接着他很快发现其实这并不是与栋梁相处的重点,如果想跟栋梁更加亲近,真的需要对他上心——不知道是不是童年经历的关系,栋梁对各种情感都太过敏锐,一眼就看得出来你是不是在敷衍他。 于是张总拿出追求杨老师的耐心和动力来讨好小栋梁,那不遗余力的程度,若是让不知情的人看见了,还以为栋梁是他的私生子什么的。杨老师对此表示赞赏。 这个周末蒋琛少爷带着随从(许冰砚)到家里做客。杨若愚把栋梁介绍给他们,顺利筹得了给福利院的一笔善款。蒋琛还表示如果不是论文忙得他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一定也要认养一个给社会做点儿贡献,许冰砚立刻在一旁说没关系我可以再多请个保姆,你想认养我们明天就去。 杨若愚忍俊不禁,看来蒋琛那边教学成果也不错,于是开口提醒他们,想要认养的话必须要有完整健康的家庭,家里还要有适龄的儿童。 “那杨老师你是怎么做到的?!”蒋琛杏目圆睁。 “我自然是走了后门,”杨老师笑道,“这个后门不难走,就是在那里做五年的义工,取得院长的信任,哦还要有一个认养家庭正好移民要放弃认养。” 蒋琛终于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时张致围着围裙从厨房里端菜出来,听到蒋琛他们如此轻松地讨论认养话题,不认同地说:“要符合的条件还有很多,有一定的儿童心理学知识储备,会跟孩子交往,能够照顾他们的衣食住行,最重要的,是发自内心地喜欢他们。” 许冰砚虚心受教。蒋琛吐了吐舌头,然后跟杨若愚咬耳朵:“怎么好像张总已经被□□成一个二十四孝男友,而且……还兼任好爸爸?!” 杨若愚老神在在:“著名教育家杜威曾经说过,教育即生活。” “所以小栋梁其实是个教具?!”蒋琛的价值观有点儿跟不上。 杨若愚摇摇手指:“真正的教育家,教育素材都是就地取材,信手拈来的——所谓在做中教。” 蒋琛慢慢品出味儿过来,忍不住泪流满面:“所以上次给我的教材不对!我需要的是《西方教育史》,而不是什么宠物饲养的书!” 杨若愚被触了师威,冷冷道:“知道孔圣为什么最喜欢颜回?” 蒋琛抹抹眼泪:“为什么?” “因为他最懂得触类旁通,举一反三!” 蒋琛终于拜倒在 杨老师西装裤下,被许冰砚强行拉起。 等到吃晚饭时,蒋琛眼看着曾经那么不接地气的张总,亲自给小栋梁夹他喜欢吃的菜,还帮他剔鱼刺时,顿时觉得杨教育家的形象变得无比高大。 晚上杨老师备课,张致送走了蒋琛和他随从,会自己屋给小栋梁洗澡并安顿他睡下。出了门见杨老师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了两罐啤酒,急忙狗腿地坐了过去。 杨若愚亲自帮他开了啤酒,张致受宠若惊地接过。 “我没想到,你会对栋梁这么好。”杨若愚不动声色地表扬道。 张总点点头:“我也没想到。说实话最一开始是为了通过他讨好你的,就像是想通过考验的那种进取心之类的吧……不过慢慢的,就喜欢上这个孩子了。” 杨若愚喝了一口啤酒,平静地说:“说实话,听到你说爱情以外的‘喜欢’,真的很难得。”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张致坦白地说,“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对一个小孩子产生这样的感情——一种亲情和友情的综合体,还是一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这种感觉,就像是……” 他顿了顿,杨若愚转头看着他,等他说完。 张致反而轻笑起来:“我说出来的话,你又要说我花言巧语了……就像是,我在跟你重遇之后,意识到自己似乎这辈子认真喜欢过的人只有你一个,而且还开始想要跟你一生一世时……那么不可思议。” 杨若愚轻轻开口:“这个成语用得不对,不是不可思议。这是一种最自然,最真诚的情感,对于接受者的我,也是弥足珍贵的。” 明明说的是句纠正措辞的话,但是因为语气和神态都过于暧昧,达到的效果也就格外……特别。 这效果是……一个吻。 耳鬓厮磨,口唇相触。等两个人喘着气松开彼此,因为杨老师目光湿润,张致简直要为这个场景感动流泪了。 “……小鱼,我不知道怎么把话说的更真诚……我想我一直活在虚伪的环境中,假话说惯了……我都不知道……” 杨若愚用手捂住了他的嘴,笑得明媚:“不,我决定要相信你了……” 张致为之震动,轻轻拉下他的手,重新倾身向前,贴上那片思慕已久的唇…… 第31章 真情 那晚由于小栋梁就睡在隔壁,两个人最终也没干什么,张致忍得脸红脖子粗的回房去了,却也没有跟杨若愚磨叽。第二天下午,杨若愚院里有个会要开,张致便一个人送小栋梁回去。回来时经过一家成人用品店,张致小心思一动,停车进去买了一盒套套和一管ky,一脸期待地上车往家开。 经过教学楼的时候,中文系所在的第一教学楼门前围了很多人。张致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没怎么在意,正要绕过去,却猛地看到不远处停着一辆消防车——难道着火了? ……他们家小鱼刚刚可是在里面开会的! 张致急忙靠边停车,下了车直奔人群。 “刚才有个化学实验室爆炸了,威力还挺大的,相邻的好几个教室都损毁了,好像还有人困在里面……”一个学生告诉张致。 化学实验室?!张致突然觉得自己对这个名词很耳熟…… 想起来了!之前杨若愚说过他们学院的会议室就在化学实验室隔壁,里面瓶瓶罐罐地超级高大上,他每次经过都不禁要膜拜一次里面穿白大褂的科学狂人…… 张致身子一颤,赶紧掏出手机打电话,连打了三遍都没人接,不禁有些急了,不管不顾地就要往楼里赶,在警戒线外被一个保安拦住:“老师这里面现在不能进,有危险!” 张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里面情况怎么样?有多少人受伤?受困人员情况清楚吗?” 保安摇头。一个女老师急匆匆挤上来,也对着保安问: “我们院会议室就在那旁边,语言所的老师都在那儿开会呢,现在一个人都联系不上!难道都没出来?!” 语言所?! 张致的脑子里嗡地一声,更是失了理智地想往警戒线里闯了。 杨若愚挤进人群的时候,就看见张致气势汹汹地在跟保安拉拉扯扯,一时有点儿懵。 “你,怎么了?”杨若愚走上前,拉住张致胳膊。 张致猛地转过头,见到是他,魔障了一般狠狠抓住了他的肩膀。 杨若愚愣愣地望着他,见他眼眶发红,似乎调动了全部的理智才克制住自己没有一把把他抱在怀里,又试探地开了口,只是语气不自觉地温柔了许多:“怎么了啊?” 张致连喘了几口粗气,终于基本恢复了理智:“你,没去开会?” “我去了啊,”杨若愚刚到,还有些摸不清楚状况, “早开完了,我出去买了点儿东西,回来看这里围一堆人,过来看看……” 张致这才回过神来:“那……那有人说你们院语言所的老师在里面开会……” 杨若愚眨眨眼睛:“我又不是语言所的,我是现汉所的,就是他们要用会议室,我们才提前结束会议的。” 张致如释重负地点头,原来是自己一个外行人搞错了名词!不知怎么的,心里竟生出了一丝劫后余生的感觉。 在他愣神的当儿,杨若愚已经从周围人的七嘴八舌中得知了楼里发生的事,眼神一下子变了。 “爆炸?!”他神情惊慌地问旁边的那个女同事,“那不是郭老师他们都在里面?” 张致已经镇静下来,但手仍死死地抓着杨若愚的肩膀,像是怕他会随时消失似的。 好在楼里面已经陆续有人走了出来,正是杨若愚系里的同事们,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似乎都吓得不轻,不过幸好倒也没受什么伤的样子,只有两个人胳膊擦破了点儿皮,听说是被椅子砸了一下。 据说化学实验室里有两个学生受了伤,救护车已经赶到。因为不是系里的事儿,杨若愚他们便渐渐地被生化学院的人挤出了人群,心情也总算略略平静下来了。 系里的同事们围在一起讨论了一会儿刚刚的事故,一个个都感慨万千。有人还开玩笑说你们现汉所要请我们语言所吃饭,要不是我们抢走了会议室,受惊的可就是你们了。杨若愚笑着应下了。 那个最早赶到的女同事拍了拍杨若愚的肩:“杨老师,那是你朋友?刚才他以为你在楼里,急得脸都白了,还差点儿跟保安打起来了呢!你可得好好请人家吃顿饭压压惊!” 杨若愚笑了一下,转头望向站在不远处等着他的张致。他的脸色终于恢复了血色,但似乎很不安,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杨若愚跟同事告别,朝他走了过去:“回家吧。” 两个人一路无言地走回家,一起进了杨若愚的房门。 在关上门的那一刻,两个人同时热烈地扑向对方,用力拥抱、亲吻,甚至,粗暴地撕扯对方的衣服…… 待到两人终于坦诚相见于床上时,张致突然低声叫了一声:“啊……” “……怎么了?”杨若愚喘着粗气停下动作。 “……我刚刚急着找你,把车停在教学楼那儿了,等见到你都忘了车的事儿……” “一会儿再去开回来不就得了?” 张致犹豫着开口:“可惜的是我回来时顺路买了ky和套套……但是都落在车里了……” 杨若愚噗嗤笑了,撑起胳膊妩媚地望着他:“那你想现在去拿?” 张致低头看了看两个人的蓄势待发,果断做出决定:“算了!”然后一个纵身,给他们家小白兔来了个饿虎扑食……(此处省略一万字。) 一场激战之后,天已经黑透,张致抱着自家小白兔,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一边慵懒地吃着豆腐,一边还痛定思痛地说着下午的经历。 “你刚才,真的吓着我了。” 杨若愚摆弄着张致揽在他胸前的手,静静地说:“我知道。” 张致埋怨道:“手机干什么用的,打电话找不到人,不然我也不至于吓成这样。” 杨若愚听到他的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训斥意味,微微笑了:“知道了……我下午开会给调了震动,后来忘了调回来了。” “那我要给你换个手机了,换一个能从口袋里振出来的那种强振手机!”张致咬着牙说。 杨若愚被逗乐了:“强振?……就像你刚才那样?” 张致的眼神瞬间变得邪魅狷狂,手也更加不规矩起来:“……你说什么啊?” 正当他想要翻身压到杨若愚身上再来一回合时,杨老师非常适时地开了口:“我饿了。” 张总差点儿瘫倒在他身上,苦着脸抬头,认命道:“……好吧,我去给你做饭。” 杨若愚拉了他一把:“今天我做吧,我同事都说让我请你吃饭压压惊呢!” 张致眼睛一亮:“那我们一起做吧!” 第二天早上,杨若愚在一个温暖的臂弯中醒来。他昨天晚上睡得很好——非常好,几乎是这几年来最好的一次了。 这个现象让杨若愚不禁轻轻叹了口气,转过头望向搂着他睡得正酣的男人。 兜兜转转几年,没想到,又跟这个他曾经恨之入骨的男人躺在一起了。人生还真是充满着各种意外啊…… 其实在星巴克跟张致重遇了之后,杨若愚的第一反应是避之如蛇蝎。后来发现竟然避不开,气得想了一个损招,想诱惑他无可救药地爱上自己,再狠狠地甩开——似乎是一个很幼稚的报复手段。 他用若即若离吊足他的胃口,用职业魅力获得他的青睐,用卓越 的厨艺拴住他的胃,甚至用关怀和体贴滋润他的心田…… 他就这样开足马力,步步为营地实施自己的计划——这就是他为什么说自己跟蒋琛不同——因为,他志在必得……因为,他还爱着他。是的,在这个过程中,杨若愚除了发现张致其实远比他们想象得要更爱他之外,他自己也认识到,不管是七年前还是重遇之后,他对这个男人,从来就没有真正放下过。所谓恨,也是因为爱才能产生的吧。 后来,事实证明张致的心虽然牢牢地被栓在他身上了,身体仍然没有被管住。他一度十分失望,虽然搬出董青林来刺激他,却仍感到不得其法。不过好在,张家的东窗事发让他了解到了张致的秘密——也终于,理解了他对爱情、对家庭观念如此淡漠的原因。 其实一个人出轨,无非就是两种原因,第一种是爱得不够,说白了,其实就是这段感情不够势均力敌,不值得敬畏。而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情感改造之后,杨若愚已经比较确定张致对他的真心——那么就只能是第二种原因:观念原因。张致从小的生活环境和原生家庭,造成了他的家庭观念十分淡薄,以及对爱情从根本上的否定。他从骨子里不相信爱情会天长地久,也不重视家庭的稳定健康,遇到诱惑自然只会遵从本性。 于是他着手进入第二阶段——观念改造。就目前来看,这个第二阶段已经初见成效……当然,革命尚未成功。 大概这个课题,是自己从事学术研究以来最难攻克的一项了吧!但是,谁叫自己甘之若饴……杨若愚最后看了一眼那张帅得令人心醉的睡脸,决定赶紧起床,还有下一步计划要准备实施,他要抓紧时间才行! 第32章 契合 后来的几天,杨若愚和张致感情迅速升温,甚至可以用甜蜜来形容了。 这天,张致晚上加班开了个会,回来正好接上晚上下课的杨若愚一起夜宵。吃完夜宵以后,两个人一起到江边散步,一边随意舒服地聊着天。 “这几天看你又忙起来了。”杨若愚说。 张致点点头:“许冰砚的公司出了点儿事儿,正好我能帮得上,就拉他一把,这几天都跟他一起制定拉人方案呢!” “出了什么事儿啊?严重吗?” 若是在从前,张致对这类问题的答案一定是“说了你也不懂”,但现在他却愿意详细地给杨若愚解释:“他们公司不是有一部分业务是做代工的吗?前段时间出了个生产安全问题,服务企业不乐意了,要搞事情,正好我认识他们服务企业的高管,想着帮忙给压下去,结果他们正要建新办公楼,便以此要挟我,让我建材给他们打个好折头。” “所以你这几天在忙着计算帮许冰砚值不值当?”杨若愚又是一针见血。 张致笑起来:“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在计算要让许冰砚在我们的合作中让多少利。” 杨若愚点头微笑:“果然奸商。” 张致笑得很开怀。 “怎么好像你的公司从来都没出过什么事儿?”杨若愚又问。 张致摇摇头:“谁说的,事儿肯定是有的,只不过经历多了也就知道防患于未然了。” “我是觉得,你的事业发展得比一般人要顺利得多。” 张致眼睛一斜,笑道:“亲爱的,终于承认很崇拜我了?” 杨若愚冷眼相对:“你就不能进行严肃认真的学术讨论吗?” 张致急忙调整表情,正色道:“一定要说的话,我觉得我在这方面还是比较有灵感的,大概虽然是私生子,也总算继承了我爸做生意的头脑吧。” 杨若愚趁着没人,在他的手心里握了握,以示鼓励。 张致朝他微笑:“我没事,真的,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我知道,”杨若愚认真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有人会为你担心和心疼,不管那值不值得——就像你在以为我出事时,会失去理智一样。” 张致心里一动。停住脚步转向杨若愚,眼睛里星光闪烁:“小鱼……若不是有伤风化,我真想在这里吻……” 手机铃声如此不解风情 地响了起来。 杨若愚笑着低头去掏手机,原来是冯晓。 …… “真的啊?什么时候?……机票定了?……嗯,酒店呢?……没问题啊……嗯,好好,到时候见。” 挂了电话,张致一脸郁闷地望着他:“她要回国?” 杨若愚被他的表情逗乐了:“她跟她老公到香港来旅游,问我有没有空过去聚一下。” “什么时候?” “下周六。” 张致点点头:“你周五周六正好没课,我也没什么事,我们周五一早过去,还可以顺便逛一下。” 杨若愚简直笑喷:“她也没说要见你啊!” 张致理直气壮地说:“你以为我想见她啊?不过是怕她再把你策反了,还是就近看守比较好。” 杨若愚无语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同意你跟去呢?” 张致立刻恢复狗腿本色:“你没有拒绝的理由啊,□□,包吃包住包交通服务,晚上还可以增加特别节目……是不是很划算?” 杨若愚笑得咳嗽,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看你这几天表现吧。” 张致急忙拉他往回走:“走走走,回去好好表现去!” 于是周六中午,杨若愚和冯晓就各拖了一个小尾巴在香港的一家港式餐厅见了面。 冯晓对张致一如既往地冷淡,不过因为是事先说好的,倒也没有为难他。席间几人几乎没聊别的话题,冯晓初为人母,变身炫娃狂魔,大聊特聊自己闺女的事。 张致中途插了句嘴:“你们出来玩,娃呢?” “婆婆带着呢。”冯晓理所当然地回答。 “不是听说韩国婆婆都很恐怖吗?还让你出来玩,自己在家带孩子?” 冯晓嗤笑一声:“那些都是影视剧的误导,我婆婆人可好了,这次旅游就是她看我带孩子太辛苦,建议我们出来放松的。” 算你命好!张致在心里咬牙切齿。 吃完了饭,冯晓的韩国老公起身出门抽烟,张致出于礼节也陪了出去。杨若愚和冯晓终于有空聊聊心里话。 “怎么不骂我?”杨若愚笑着问。 “骂什么?”冯晓不以为然地说,“既然下了这么大功夫改造的,自己不留着难道便宜别人?” 杨若愚扁了扁嘴:“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反正你这个人一辈子都这么没出息了,林子那么大,非要捡一棵歪脖子树筑窝,摔了一次都不知道换的,我也放弃治疗了。”冯晓总结道。 杨若愚差点儿一口茶喷出来,想象张致的身体变成一棵歪脖子树的情景,觉得十分好笑。 冯晓也跟着笑了:“不过,张总刚才表现倒还算可圈可点,看你的眼神够有爱不说,还鞍前马后的,事无巨细的。这么大热天,还怕你坐空调间冷,不让喝冰饮,简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的节奏。就算他当初追你的时候,也没见这么上心过——可见改造成果还算不错。” 杨若愚虚心接受表扬:“革命尚未成功,壮士仍需努力。” 冯晓举起杯子笑道:“那老朋友以茶代酒,在这里祝你马到成功!” 杨若愚也举起杯子:“借你吉言!”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别的,张致和冯晓老公抽烟回来,勾肩搭背地,似乎用英语沟通得还不错。 冯晓突然想起什么,也不避讳张致,直接开口说:“那董青林怎么办啊?人家好像真的挺喜欢你的。” 杨若愚遗憾道:“没办法,只能做朋友吧。” 冯晓望着张致迅速竖起来的耳朵,惋惜地说:“怎么说都比某人合适啊!最起码人家的道德底线比较高,不会出轨。真的不考虑了?” 杨若愚笑笑地,不置可否。 “唉……可惜了,可怜我人生第一次做媒,就这么失败了,”冯晓长吁短叹,“不行,我要再从韩国给他物色一个帅哥!” 杨若愚笑出声来:“哪有那么容易!” 冯晓则摩拳擦掌:“等着瞧,我一定给他找一个比某人好的,让你们都眼馋死!” 杨若愚仍忍不住地笑着,瞥到一旁张致浑身紧绷的战斗模式,决定不再为难他,便适时地转了别的话题。 辞别了冯晓和她老公,杨若愚和张致坐地铁踏上返程之路。 杨若愚拿着手机在京东上搜索,张致看了一眼,见他找到了一本名叫《青少年户外体验式学习实用手册》的书,想着可能是他上课用的书,意兴阑珊地转头看着窗外。 杨若愚看完了图书简介,下了单,见一旁的张总一直一言不发,忍不住问道:“想什么呢?” 张致几乎用腹语回答:“在想用什么手段能限制冯晓入境,并潜入你的手机把她的号码设为永久黑名单!” 杨若愚快笑死了:“你们俩还真是欢喜冤家啊!” “注意用词杨老师!”张致反驳道,“没有欢喜,只有冤家!” 杨若愚笑得直不起腰来。 “好了好了,别想那些了,我还有事儿跟你商量呢!”杨若愚笑够了,咳了两声说。 “什么事?” “我前几天在网上看到了一个项目很感兴趣,想着暑假就去,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报名?” “什么项目?” “是一个野外生存项目——不会像荒野求生节目那么严格,会给带一些应急食物和必备工具,参加者单人也好多人也好,到一个无人岛上生活十天。” 张致一个大少爷听到这样的项目就不免瘆的慌:“……怎么想着报这样的项目?” “挑战一下极限啊,”杨若愚一本正经地回答,“还有从小生活在城市中,想体验一下依靠自然生活的方式。” 张致犹豫片刻,遮遮掩掩地说:“那什么……我想起下个月有个重要项目要跟进……” 杨若愚面不改色,平静道:“是吧,我猜你也没时间,青林正好有年假,那我找他好了……” 话音未落,张致就抢着说:“那个项目副总跟进就行了!我去!” 杨若愚撇了撇嘴:“你可别勉强啊,耽误了生意可就不好了。” “一点儿也不勉强!”张致苦着脸起誓。 杨若愚满意地笑,就差拍头表示安慰了,心里却在盘算,刚才买的书明天应该就到了,趁考试之前要把它看完,不然后面就没时间看了,“体验式学习”,嗯,应该有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二更补上昨天落下的 第33章 野外 假期很快就到了,张总十分不情愿地把自己的时间排出来,跟着杨若愚到了香山,进入位于一座无人定居海岛上的项目营地报到。 这一期的项目一共有八个参加者,除了杨若愚和张致外,还有一对年轻夫妇,一个独自前来的中年男人,再加上三个男大学生。 八个人各自成组,分别从该岛的几个入口登陆,展开为期十天的野外生存体验。其实项目内容还算人性化,岛上物产丰富,能吃的东西不少,位于大港口附近的营地里设有专业的救援队,各类物资也是应有尽有,基本上避免了所有的危险因素。 张致和杨若愚从c入口上了岛,把装备卸下,向继续前行的游艇挥手。为了避免项目成员聚到一起互助减弱了生存体验的意义,每队成员所在的区域都是独立的,用铁丝网隔开。游艇已经看不见了,张致回头望向他们要在这里生活是十天的地方,突然有一种跟杨若愚相依为命的感觉。 还不到午饭时间,两个人一起沿着山路考察了一下自己的地盘,确认了几种可以吃的野菜野果——显然是营地事先种好的,长势喜人——又找了一块儿离海滩不远的避风避雨的地方搭了帐篷,放了行李(除了帐篷,只有两个睡袋、一口锅、一袋米、两套餐具、两套洗漱用品、一副捕鱼工具、两箱瓶装饮用水、一个工具箱和一个打火机),最后回到海边搭炉灶。 炉灶用几块石头很快搭好了,也到了饭点,但问题是……无“米”下锅。 两个人毕竟从小在城市里长大,到这时才想起要去找吃的。于是两人又一起回山上挖了些野菜,然后拎了鱼竿鱼篮到小码头上折腾。两个小时之后,直到对钓鱼不太在行的两人再也坚持不下去了,鱼竿的收获仍然很小——只钓到了几条小的都不忍心吃的鱼儿。 最终两人决定把这几条鱼放到锅里跟野菜一起炖,至少可以提鲜。等到把锅支起来,煮好饭再加上水煮上鱼和菜之后,已经快要到晚饭时间了。杨若愚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锅,虽然闻起来味道似乎不怎么样,却还是一副想把它直接吞下去的样子。 这时张致跑回帐篷,鬼鬼祟祟地取了一样东西过来——竟是一包盐。 “你犯规哦!”杨若愚有气无力地责备,却掩饰不住看到盐时的眼前一亮。 张致实事求是地说:“回去之后认罚,而且我也只带了这一样东西,求放过!” 杨若愚笑骂道:“放什么放过!少说废话,赶紧放!” 张致感慨着汉语的博大精深,往锅里加了一些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闻起来味道立刻好了不少。 终于可以吃了,虽然这一锅汤泡饭色香味都欠佳,但两个人仍然吃得津津有味。张致把那几条小得令人掉泪的小鱼都夹给了杨若愚,说自己从小长在北京不爱吃鱼。杨若愚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其中两条仅有的一点儿没刺的肉夹给了张致,张致望着那点鱼肉,竟一时没什么话。 吃完饭两人分配了一下供给物资,发现饮用水真的只能用来输入体内,于是用半山腰上小水洼里的淡水简单地洗漱了一下,然后坐到海滩上,聊天看星星。 “上次看到这么多星星,好像还是去永定的土楼。”杨若愚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感慨道。 张致点点头:“在城市里,我们错过了多少美好的东西啊……” 杨若愚嘲笑他酸气,干脆躺下身子,舒服地凝视着。 “来了才知道,原来吃得饱饱的,就这样静静地躺着躺着望天,竟是这么单纯幸福的事。”张致也跟着躺下,望着天空感慨道。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单纯美好的东西,比如对一个孤儿的疼爱,比如最原始的求生欲望,比如比爱情更高级的——信任和依赖。这些都是值得守护,值得经营的。因为你从小生活在复杂中,对这些东西反而陌生了。”杨若愚平静地说。 “这就是你带我来这里的目的?”张致转过头,笑着问。 杨若愚点点头:“算是吧。我希望你能明白,有些东西,比如感情,比如信任,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虚无,在很多情况下,它们是切切实实地存在着的。还有就是,我们俩从来没有共患难过,这样相互扶持地过一段日子,也许彼此都会有一些新的认识。” 张致诚恳地点头:“我已经有了。” 杨若愚还没来得及问他是什么,张致突然一跃而起:“啊,都忘了看看鱼篮有没有收获!你等着我看看去!” 杨若愚望着他期待的背影,忍俊不禁。 片刻之后,张致远远地站在小码头上向杨若愚招手:“小鱼你快来!没想到这里螃蟹这么多!简直是大丰收!” 本来没抱什么希望的杨若愚也跟着一跃而起,向他冲过去,远远地就看着他挥舞着手里的鱼篮,里面似乎装了一篮底的螃蟹! “真的很多!”杨若愚一路跑到张致跟前,惊喜地大叫,“而且看起来很肥的样子!明天我 们可以做蟹肉粥了!” “你看还有很多母的!还可以做蟹黄米饭,蟹肉炒野菜!我的天,我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张致也异常兴奋。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畅想着明天丰盛的餐食,在这美丽的苍穹之下,开心得像个孩子。 就这样过了几天,张致和杨若愚野外求生的技能也越来越强了。他们在半山腰的小水洼处修建了一个小水库,用来储存洗漱用的淡水,在一种树叶很柔软的小树上采集树叶,清洗后充当卫生纸。隔一天就拿自己地里的野菜野果去铁丝网旁换邻区三个大学生的东西——他们发现每个区域种的菜不同,换着吃很有新鲜感。钓鱼技术有了质的飞跃,现在已经可以钓到一人一条能够吃饱的大鱼,有一次多的吃不完还跟邻区的大学生换了他们在海边捡的海带。 可惜都最后出了点儿小插曲。到了第八天,因为前一天下雨不好生火,吃了半生饭的两个人都觉得有些不舒服,张致还好,到中午已经恢复了状态,杨若愚却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从早上的恶心难受迅速地发展成上吐下泻,而且还开始有点儿发烧。在这没有抽水马桶和卫生纸的环境中,这个病的危害就格外明显,杨若愚吐了几次之后,自己都开始嫌弃自己身上的气味。 张致一个大少爷在这个时候倒是没有表现出任何厌恶的情绪,也不知道是涵养所致还是真的不嫌弃,只是很担心地问杨若愚要不要放弃,直接发出求救信号。杨若愚虚弱地摇头,已经坚持到现在了,放弃真的太可惜了。 张致明白杨若愚的意思,也不再劝他,想了一下坚定地说:“那我们再坚持半天,如果你还没有好转,我们就发信号——如果有好转,我们就待下去。” 这时候的杨若愚只想全心全意地依靠他,于是轻轻点头。 张致便不再说什么,积极地帮他清理秽物,换洗衣服,在帐篷旁支了锅烧了一锅热水,然后用水壶装了拿给他暖胃。这样一番折腾下来,杨若愚慢慢地止了吐,烧也跟着退了下去,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张致又给他盛了一碗刚煮好的白粥。 雨刚下完,到处都湿乎乎的,所以杨若愚只能靠在张致身上,就着他的手一口一口地喝粥。才喝了小半碗,张致就不让喝了,怕他再不舒服,收拾了餐具之后又给他换了些热水暖胃。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张致就消停地坐到他身后让他靠着,两只手搂着他,怕他受凉。 杨若愚渐渐有了一点儿力气,舒服地靠在张致怀里,叹息 着开了口:“虽然病了一场,但我此刻却是非常庆幸自己决定来这里呢!” 张致低下头,在他耳边低低开口:“为什么?” 这低沉的声音让杨若愚几乎心头一颤,他怕痒地轻轻躲了一下:“因为能够被你伺候,真是三生有幸啊!” 张致发现了他的小动作,笑着再次靠近他,亲了亲他的耳朵:“想说觉得幸福就直说,干嘛非要挖苦我呢?你这小子,当了老师之后毒舌的功力真是成倍见长。” “且,你怎么知道我是想说觉得幸福?”杨若愚嘴硬地说。 张致的手臂紧了紧,给刚刚退了烧的杨若愚带来了无限温暖:“因为,这样服侍着你,我也觉得很幸福……很奇怪吧?” 杨若愚把头转到他看不见的角度,静静地笑了,没再说话。张致也就静静地抱着他,悠然地望向海边。 其实在这样的环境里,两个人每天的洗漱都很简单,杨若愚还吐了一场——所以两人身上的味道应该都不太好。可是奇怪的是,他们此刻却都爱极了彼此身上的气味,仿佛是沾了蜜一般,甜的令人心醉了。 到底是年轻,第二天杨若愚就基本恢复了健康,只是张致不敢再让他吃海鲜,于是只能很苦逼地吃各种野菜——好在两个人现在煮野菜的技术也算是突飞猛进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虽然两个人都彻底吃腻了原本很喜欢的螃蟹,也受够了这种不太卫生的生活环境,但随着结束日期的临近,竟都有了一种希望日子再过得慢些的感觉。毕竟,这种天与地之间只剩你我的日子,一辈子怕是不会再有了。甚至于到了最后一天,原本那么不情愿来的大少爷张致甚至对杨若愚说,以后有机会我们再来做类似的体验吧——当然,最好是报那种提供卫生纸的项目——杨若愚笑得前仰后合。 第34章 出&柜 十天到了,杨若愚和张致终于回到了文明世界,回家后就分别泡在自家浴室里简直不想出来,后面连着几天都没做饭,天天变着法地换各地美食店吃,充分享受了城市文明的便利。然而这荒野求生的烙印还是深深地打在两个人的心里——比如有一天夜里张致突然大叫着醒来说是下雨了要搬帐篷,一旁的杨若愚听了也立刻跳了起来……又比如两个人越来越有默契,有时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这天下午,当杨若愚对着电脑思考自己的“教育学”课题下一步该何时实施时,张致突然来了电话。因为一般很少在上班时间接到他的电话,杨若愚有些奇怪地接了起来。 “小鱼,蒋琛在你那儿吗?”张致的声音有点儿急。 “没有啊,怎么了?”杨若愚狐疑地问。 张致顿了几秒钟:“你没听说吗?” “听说什么?” “哦,忘了你在放假……可是放假怎么还会这么声势浩大?……”张致迟疑地说,似乎在思考什么。 “到底怎么了?” “蒋琛,你师弟,被有心人爆料出柜了!” “啊?!”杨若愚脑子里嗡地一声。 “听说在学校的网站还是哪里,闹得沸沸扬扬的……我是听一个圈子里的朋友说的,似乎爆料得很有侧重,偷拍的照片几乎看不出来另一方是许冰砚。刚才打给他们俩,手机都关机了……” 杨若愚一时无语,这跟自己当年的情况也太像了吧! “你说的网站,大概是学校的论坛吧……可是如果是假期,一般上面都不会太活跃啊……”杨若愚也一瞬间理解了张致的迟疑。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只能说这爆料人功力挺深。”张致揣测道。 “……那现在怎么办?”杨若愚想起几年前自己经历的那场灾难,一时有点儿懵。 张致坚定的声音传来:“现在最重要是赶紧找到蒋琛。听说他们家人也找不到他,别出什么意外才好。” 这声音仿佛给了杨若愚主心骨,虽然情况紧急,杨若愚仍然忍不住感慨,到了危急时刻,张致跟他的年龄差总还是能恰到好处地体现出来……就像,在无人岛上一样。 “可是去哪儿找呢?” “我刚才想了一下,蒋琛如果不是在你那儿,两个人又都关机,可能他还跟许冰砚在一起。他们肯定不敢在原来的公寓呆着,双 方父母都气坏了,到处找他们呢。我上次帮他渡过难关的时候,去过许冰砚一处房子,他平常不住,只有几个发小知道……我们先去那儿看看吧。” “嗯。”杨若愚信服地点头,挂了电话就赶紧起身换衣服了。 蒋琛和许冰砚还真的在那处房子。许冰砚听到是他俩的声音才给开了门。杨若愚走进房间,见许冰砚脸色虽然有些苍白,倒还算镇定,蒋琛却像遭了雷击一般,一脸生无可恋地瘫在沙发上,见他们来了也没爬起来。 杨若愚感同身受,走向他握了握他的手。 “……杨老师,我现在终于切身地体会到,出&柜真的一点儿也不酷……”蒋琛有气无力地说。 杨若愚安慰道:“是一点儿也不酷,不过,这倒是一个早晚要过的坎儿,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红了啊……简直比丢了u盘还要恐怖。”蒋琛试着自嘲,但渐渐红了的眼眶却出卖了他的情绪,大概是因为看到了支持他的朋友,软弱的一面突然露了出来。 来的路上,杨若愚已经看了学校论坛里的那些照片——发布者锲而不舍地换各种ip持续发布,删都来不及,似乎誓让所有人看到。 杨若愚耐心地劝:“我没告诉过你,其实我也是这样出柜的……被他的小三爆料的。”他眼睛斜了一下张致,后者立刻露出忏悔的表情。 蒋琛睁大了眼睛。 “所以你告诉自己你要幸福得多就好,毕竟你还有我们。” 蒋琛愣了愣,领情地点点头。 张致急着转移话题,问许冰砚:“知道是谁做的了吗?” 许冰砚冷静点头:“虞铮,就是我那个远房表弟。” 张致回忆了一下:“哦,就是我二叔生日会上,你介绍给大家的那个男孩儿?什么目的?” 许冰砚扯了扯嘴角:“作死。” 张致苦笑了一声:“已经采取什么措施了?” “很快就能找到发布者了,□□机制也应该很快跟得上了,虞铮那边,已经找人去处理了。” “这样的话,校方的反应只能等开学后静观其变了……”张致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杨若愚。 杨若愚点点头接话:“是,只要影响不会太坏,校方也不一定会管——毕竟现在的舆论环境,又跟几年前不同了。” 蒋琛知道这 是安慰他,勉强地笑了一下:“希望如此,不过刚刚我室友韶钢特意发短信过来,表达了一下对我的唾弃。” 杨若愚静默片刻,说:“这种人总是有的,不必理会就是了。如果是个能想明白的,过段时间自己就想明白了,若是个想不明白的,也就更没有去在意他的理由了不是?毕竟以你家的实力,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动得了你的。” 蒋琛对着他点点头,表示自己真的听进去了。 “对了,家里闹开了吧?我记得你们俩的妈妈好像早就开始给你们介绍女孩子了。”张致又问。 许冰砚再次点头,只是这次动作没那么坚定了。 “打算怎么办?” 许冰砚看了蒋琛一眼,回答:“我带阿琛来这里,就是想找个避人的地方跟他商量清楚——事已至此,我想干脆向两家人出&柜。” 张致和杨若愚都被他这句话惊住了,转头望着他。 “……你们已经……和好了?”杨若愚犹豫了一下措辞,才从若干复杂的辞藻中,选出了“和好”这个看起来美好一点儿的词语来。 “还没有……所以我怎么可能同意。”蒋琛冷哼道。 “当然是我在追求他,”许冰砚一本正经地说,“我也是打算这么跟两家家长说的。” 杨若愚和张致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对视了一下。杨若愚感慨地说:“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师弟,就像我说的,你比我当时幸运太多,现在看来,你不仅有朋友,一起出柜的这一个,也是个有担当的。我想,我都不必担心你了。” 杨若愚这句话说得其实没什么揶揄语气,但仍把一旁的张致说得如坐针毡,方才的镇定荡然无存,急匆匆地找话讲:“那什么,出&柜是需要体力的,我们先出去吃点儿东西,顺便商量一下出&柜方案吧?” 许冰砚转头看着他,真诚地说:“谢谢你,张致哥。” 张致干笑两声:“走走,我请客,我们吃点儿好的去。” 于是原本应该惊涛骇浪的出&柜,却出乎意料地十分平静地度过了。蒋琛知道事情结束了,都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在张致和杨若愚两个军师的指导下,许冰砚同学在双方家长面前力挽狂澜,一举把事情说成了这么多年他都死皮赖脸地在追求蒋琛而且还没有完全成功,也不知道是他的说辞太严谨还是双方家长的脑子都秀逗 了,总之这个说法被广泛接受,慢慢地,竟然被理解了。 许冰砚踩着大家碎了一地的眼镜片在蒋琛面前扮演了几个月二十四孝好男友(或者说好追求者),渐渐掰弯了双方家长的眼光,甚至于到最后蒋琛还接到了自家母上的电话,叫他好好对人家许冰砚,不要再虐待他……蒋琛再次怀疑自己不是他妈亲生的。 学校方面,由于补救的还算及时——当然对手不算太强也是一个重要因素——并没有造成很大的轰动,虞铮花钱找了几个狗仔搞的事情,因为全都是金钱目的,解决起来也就单纯了。除了像韶钢之类的直男癌开始避之如蛇蝎,有些同学面对他有点儿别扭,还有个别小师妹兴奋地偷偷议论他之外,倒没有太大的影响,蒋琛也总算松了口气。 至于虞铮,出事后没几天,就因为挪用公款直接被公司移送法办了……蒋琛不想去关心他后来怎么样了,对许冰砚他这点儿信任还是有的,那就是他不会让虞铮或者其他人再对自己造成任何伤害了。 至于两个人的未来究竟会怎么样……蒋琛现在也懒得多想了,知道的只是,当许冰砚顶着一张面瘫脸对着他练习吓死人不偿命的笑容,还别别扭扭地对他表达无微不至的关心时,他的心里,其实是有点儿小甜蜜的。 这就够了。 人生那么长,既然现在这样觉得挺好,其他的,就暂时不要去想了吧。 岁月静好,蒋琛歪在沙发上,接过许冰砚递过来的有点儿过烫的蜂蜜水,叹息着,但却满足地想到。 第35章 升华(完结章) 国庆节假期,杨若愚带张致回了趟老家,感受正常的家庭温暖。 杨老太太经过了这段时间的心理建设,对张致虽然说不上热情,却也没有为难他,还跟杨老爷子一起,张罗了一大桌子菜招待他。 因为是海滨城市,这一大桌子菜里,有一半是海鲜。张致十分艰难地剥着濑尿虾的壳,还没吃到嘴里,手就已经被刺扎了三次,忍不住有点儿气闷。 一双筷子伸到了他的碗里,张致低头一看,竟是老太太夹给他的,一块十分完整的濑尿虾肉,顿时对这位不怕扎的老太太充满了敬意。 “还公司老总呢,连个虾爬子都不会剥,手真笨。”杨老太太不屑地说。 张致为自己的手默哀了三分钟。 吃完饭,老太太从屋里拿出两件衣服给杨若愚,嘴上十分清淡地说了句:“闲着没事儿,给你们俩织的。” 杨若愚惊喜地接过,展开一看,竟然是两件情侣款的毛衣,样式还挺新潮。他憋着笑把其中看起来大一点儿的那件递给张致,张致一脸蒙逼地接了过来,似乎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老太太的礼物没有达到预期效果,有点儿不乐意:“不喜欢就算了,我拆了给你爸织。” 说着,就要动手去抢张致手里的那件。 张致却紧紧抓住不肯放手,终于慢慢地开了口:“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件,手织的毛衣……太贵重了。” 原来竟然是感动得愣住了,杨若愚和自家老妈相视一笑。 晚上两个人一起睡在杨若愚的卧室,老爸老妈也没表示反对,杨若愚想,看来是已经彻底接受了他们的关系,不禁有些感慨。 两个人相拥着躺在床上,张致打量着这个房间,低声问:“这就是你从小生活的地方?” “不完全是,”杨若愚回答,“我上高中的时候搬过来的,之前住在我爸单位的福利房,没有现在大,也比较旧了。” “那个房子现在还在吗?” “还在。” “那有空带我去那附近转转?就想看看你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杨若愚舒服地贴进张致怀里,淡淡地嗯了一声,感受这温馨的气氛。 “跟我爸妈相处,觉得怎么样?”过了一会儿,杨若愚问张致。 张致想了一下:“其实我挺怕你妈的,老太太目光太锐利了,似乎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不过,总的来说很喜欢他们,跟他们在一块儿,感觉特别温馨。” 杨若愚点点头:“其实我家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般的小康家庭。但是也是咱们国家最主流的一种家庭模式。你看我爸妈,从来没见他们把感情什么的放在嘴边上,平常我爸惧内惧得厉害,但惹急了也吵架。 “但是我一直很羡慕他们之间的感情,我妈对我爸无微不至,连吃饭吃多少都要管,我爸常说,自己吃没吃饱不是自己说了算,我妈说他吃饱了,他就吃饱了,没得选。我爸对我妈像老鼠见了猫一样,面上一套背后一套,其实也都是这么多年让着她让习惯了,不然一个大男人哪能被女人吓住?我常想,什么轰轰烈烈、惊天地泣鬼神,都是虚的,只有这样白头偕老的,才是真的爱情。 “最近一段时间,老两口闹了一次别扭,我爸嫌我妈打呼噜声音太大,老闹着要分房睡,我妈却死活不同意。两个人为了这个吵了几次。可是后来却不吵了,我问我爸怎么回事,他说我妈把不愿意分房睡的原因说了,他就打算忍着她的呼噜了。” “什么原因?”一直听着的张致忍不住问。 “我妈说,我爸心脏不好,两个人一起睡,她能随时有个照应。你看就这么简单平实的一句话,是不是特别感人?” 张致默默点头。 杨若愚继续说:“我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让你知道,咱们国家,大部分家庭可能都是这样的,平淡中有小幸福。白头偕老,相守一生,其实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困难。很多时候,它在柴米油盐里,很自然地就可以发生了。” 张致静默了片刻,再次用力地点了点头。 杨若愚笑着摸摸他的头,抱紧他:“睡吧。” 张致却又说:“我也有话要跟你说呢。” 杨若愚便抬头看着他:“怎么了?” “前几天,我两个哥哥来公司找我了。” “什么事啊?”杨若愚惊讶地问。 “找我帮忙呗,公司没了,他们俩想借钱东山再起。”张致回答。 “那你答应了吗?” 张致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跟他们说让我考虑一下。其实我是没好意思当场拒绝而已。他们在我眼里,本来什么都不是。不过现在,我有点儿改主意了。” “怎么说?” “我还是不会借钱给他们,因为这样可能会变成一个无底洞,我 打算考察一下他们的投资项目,如果可行,可以以入股的方式注资,算是有底线地帮他们一把吧。” 杨若愚望着他,目光温柔:“是什么让你改了主意?” 张致也低头望着他:“是你……你让我改变想法,想试着接近一下,所谓的亲情。” 杨若愚嘴角的弧度扩大,仰起脸,贴上他的嘴唇。 “还有……”在细密的亲吻之间,张致艰难地开口,“上次被拉出去应酬,第二场他们叫了有色服务来着,我就推说有事走了……倒不是现在有多清高……我只是不想让你不高兴……即使没有做什么,也不希望你因为我在那样的场合而不高兴……” 杨若愚的笑已经藏不住了,勾住他的脖子用力地亲吻:“这么乖啊……看来,我要给你点儿奖励才行……” 张致也笑着,压上他的身子:“那我可要看看是什么奖励了……” 于是,这个夜还很长…… 两个月后,许冰砚的公司彻底解困,到张致公司开完最后一次合作会议后,他请了张致出来喝酒庆祝。 “现在跟蒋琛怎么样了?”张致关心道。 “还在努力中。”许冰砚的面瘫脸难得露出了一丝苦涩。 “你是不是不会讨好人啊?怎么这么久都还没追回来?效率也太低了点儿。”张致说。 许冰砚难得叹气:“从前大家都说我人如其名,就像一块冰一样冷冰冰的……现在我才发现,冰总有融化的一天,但是‘琛’可是一块真正的石头,想要捂热了可没那么容易啊……” 张致忍俊不禁,安慰他说:“倒真是这样,我爷爷给我起这个名字,其实就是想跟‘智’谐音,取智慧的意思,遇到了杨若愚,我才知道,人家大智若愚,我可是一辈子也别想斗得过人家了……” 许冰砚什么也没说,直接举杯跟张致碰杯。张致则笑道:“为了我们的名字,干了!” 喝完一杯,两人的手机同时响了,两人很有默契地背身接了电话,表情也同时变得很乖顺:“嗯嗯……好,好……你等我……” 挂了电话回过身,张致和许冰砚几乎同时说出: “家里有点儿事我要先走了。” 说完两人均是一愣,然后同时无奈地笑了起来,默默地互相点了头,起身收拾东西走人。家里佳人等待……一切尽在不言中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