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牛》 一 县长脱发 要善待每头奶牛，因为她们都是母亲 -------题记 *** 蜘蛛网般密植的红血丝在刘忻县长的眼睛里静静地编织起半个多月了，依然没有消退的迹象，黑亮浓密的头发又凑起了热闹，以每次笔帽般大小的面积开始脱落，明目张胆地和主人闹起了别扭。平素，在上班的奥迪a6专车上，刘县长总是忙里偷闲地拿出犀牛角梳子来管理这群浓密的头发，叫他们始终保持着一丝不苟的俯首听命模样。但是闹起别扭的头发们，就不再像过去那样任凭县长摆放在任何位置也无怨无悔了，这些看起来细软的家伙们仿佛是有组织地和他斗争，和犀牛角梳子挣扎，拿出一副你是县长不怕你、看谁离不开谁的泼皮相。在坚硬的犀牛角梳子和软拉拉的头发较量中，梳子也像犀牛一样勇猛顽强不识好歹强硬地去战斗，可是结果就对不起啦！头发们干脆躺在梳子上不下来，完全和县长智慧的脑袋脱离了关系。不过，它们的战斗对于作为主人的一县之长刘忻来说，他才无暇顾及呢，对于那些逃脱的头发，只是迅速地从梳子上捋下，随意扔到汽车里、办公室的地板上，凭任着司机、通讯员去收拾。 这一两天里，犀牛梳子似乎是妥协了，因为刘忻县长把梳子装在衣袋里不再强行指挥梳子去动武。头发们当然不知道是日里万机的县长忙碌的昏天黑地，它们仿佛是受到经常在县政府门口上访的那些群众的鼓励和感染，不仅我行我素而且大有变本加厉之势，从它们更加成群结队地脱离县长脑袋的事实就说明了一切。即使是那些残留者们似乎也受到了鼓舞，再不愿意按部就班地呆在一个地方，它们张牙舞爪跳跃着去串连，好似梳子的级别太低了就爱理不理的，专等刘忻县长亲自来谈判，要给它们落实一定的待遇，比如满足诸如涂抹进口高级护发素、生发精，为了环保减少染发次数等等条件方才罢休。 头发们是一厢情愿地瞎胡闹，工作繁忙的刘县长这段时间里，脸都拉长了，连脑袋也小了一号。当连自己的脑袋都顾不了的时候，别说是属于脑袋部件的这些头发们啦！不过，他的脸吊长、脑袋缩小的变化及头发们大规模的上访行动，还是被刘夫人看在眼里疼在心头。当它们越来越多地从刘忻脑袋上肆无忌惮地脱落到枕头上的时候，刘夫人知道它们不只是简单地和丈夫闹不团结的问题了，于是，当那个清早，一绺足有二十几根头发集中散懒地躺在枕头上昏昏大睡时，她再也沉不住了气，拎起这些闹事的家伙给坐正在马桶上的丈夫上课，说了一二三四条，系统地证明目前存在问题的严重性。忙于痛快地排泄着的刘忻根本不屑一顾，连说你真是妇人之见，在当今这个各种资源大开发、各类人才大流动的时代里，又有多少头发愿意长久地留在男人的头上呢？不是有句老话这样说，好山不长草，好头不长毛嘛！噎得妻子一时语塞。 其实，和当今社会上众多秃顶先生们一样，刘县长的头发日益见少不是身体哪个部件出了问题，主要是和这些天来繁忙而又棘手的工作有直接的关系。说繁忙，那是指这些天接二连三地从省里到市里不停地下来大批的领导，需要他认真接客；说棘手，那是这些来的客人不是过去那种一般性的工作检查，而是处理非正常死人的事情。这年头啥事都好摆平，可难的就是这些死人的事！只要属于安全事故性质的非正常死亡，哪怕只是区区一人，也要在规定时间里逐级上报，花上二三十万能安抚死者家属，把事情处理消停了那真是当地领导们修来了好造化。 这天晚上，刘忻代表县委、县政府在山梁县招待所设晚宴招待市里下来的一个精神文明考评团，这是他在连续半个多月里正式接待的第25批客人。本来，像精神文明考评团这类部门的客人不属于他的接待范畴，因为县委书记董波在省委党校青干班学习，作为县委副书记、县长的他，就必须要礼节性地出席接待和应酬。当天上午，他陪同一行人察看了县城的市容市貌，下午又坐镇汇报会，亲自慷慨激昂地念了30多页秘书精心准备的汇报材料，努力把假事当作真事做，把假话当作真话说，使务虚务实相结合，做到扎扎实实讲空话，轰轰烈烈走过场。这般官样文章，大凡各级官场中人都知道其中的游戏规则。在每项检查评比中，除了汇报材料要写得精彩，念起来朗朗上口以外，当地领导对于检查组的热情态度，也就是人情分在考评打分中占着极大的比例，所以，聪明的接待者在上级例行工作检查之外，一般会把工作的重心放在做好陪同和工作汇报上，比如亲自陪同检查、亲自认真汇报，这样表现出的是一个看得起上级的态度，也在无声中体现出对此项工作的重视程度，在心照不宣中抬举了检查团的全体成员。如果再要到宴会上和大家谈笑风生里觥筹交错，再毫无领导架子地跟大家讲一些半浑半素的笑话段子，热闹的气氛中考评的结果早已深刻在大家的心里了，答案不消说也知道是优秀。所以，作为官场“老江湖”的刘忻自然深谙此道，只要能抽出丁点的时间，他总是身体力行，无论省里市里哪个行业的考评团、检查组，只要属于政府这边接待的单位和部门，肯定是要亲自出席陪同接待，即使一下子来了几个检查团令他在时间安排上发生了冲突，他也要尽可能地按照官位的大小、部门的重要程度等进行合理安排，然后像那些演艺界的人物，走穴般地陪同这家下乡检查，参加那家的汇报会，等到了招待宴会时，到这桌给大家敬几杯酒，走那桌说几个笑话和段子，彼此沟通感情拉近距离。仅此一举，便在上上下下、方方面面，赢得平易近人的不错口碑。 其实，官员的各种名声都是用自己的行动换来的。许多一掷千金的官员身边经常围绕着的是款爷，自然傍大款的名声落到了身上；有事没事偷偷摸摸地和下属谈天说地，喜欢明示或者暗示许愿的官员，不用查也知道是在拍卖乌纱帽。坏官员太坏了，老百姓就宽容了，对于是个好官员的标准自然也就降低。一个县长只要能经常深入到基层，了解民生民情、体察百姓疾苦，甚至和群众一起掉泪，干了本属于自己本分的工作，人们便认为是一个平民县长。前年，刘忻带领财政局的几位领导到市里要经费。工作汇报完后就请市局的领导在市里的九州红大酒店设宴。市里的这些人太能喝了，号称二斤八两的刘忻和县财政局外号“坛子”的科长联手也不济于是，两人当场酩酊大醉。等他清醒过来，方才知道坛子因为酒精中毒不幸身亡。能为县里的利益舍得身子，当然能落下为人实在、工作勤奋的好口碑。很快，他在市里拨出的50万元经费中拿出30万做了家属补偿，并把这位科长追认为革命烈士。 对于刘忻这样的县长书记们来说，忙碌的他们已很难做到完整地陪无关紧要的客人完整地吃完一顿饭了，真要喝酒的话他们也有的是好酒好菜，何必跑到招待所里和一些半生不熟的人吃喝呢？所以，从骨子里来说，参加这样的酒宴他们在心里也是挺烦的，除了身体的精疲力竭外，更重要的是脑子累和身心的累。在一两平米的酒桌上要使用看风使舵，熟练使用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且要把酒场的气氛一幕超过一幕地推向高潮，的确没有三下无下的人很困难。就拿刘忻今天陪同的市精神文明考评团来说，在骨子里他就认为精神文明建设要与gdp的高增长和财力快速增加相比，纯是一件扯淡的事情。从政多年，不知在党校听过多少次马克思的经济理论，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又反作用于经济基础！心里虽是这样有看法，可他依然在下午的汇报会上，一个坚持、两个中心、三个结合、四个创新地汇报了山梁精神文明建设的做法、成就和体会、建议，一套一套地把八股文振振有词地念了两个多小时，赢得了考评团的一致好评。大家你发言他总结，挖空心思地搜罗着词典里的好话，使山梁县的精神文明建设工作提升到非常的高度。在大家互道感谢的话，爆发出更加热烈地掌声后，便进入常规的晚宴程序。凉菜一上桌，刘忻便挨个桌子给所有赴宴的五大桌子检查组及涉及到的县里相关部门的领导都敬了酒，在酒桌前不分地位高低给所有的人敬酒，也是他的习惯。回到主宾席连菜也顾不上吃，便激昂地讲起来自手机的流行段子。应酬完宴会后，便给带队的市委宣传部副部长解释，说自己身体有些不舒服，就把陪同观看本县“黄土地艺术团”精神文明汇报演出的工作，交给县委副书记和宣传部长等人，自己破例提早到八点半回了家。 如此早地回家，令做高中英语教师的妻子仿佛是“西方出了绿太阳”般地意外，格外高兴的她带着些许羞涩的神情，笑吟吟地接过公文包，迈着轻盈的步伐飘悠悠地进到卫生间，张罗着要放洗澡水。身陷厚重沉稳的大沙发里的刘忻却连连摆摆手说自己太累了。见此情景她也不再说话，默默地打出来一盆热水，蹴在前面把他的两只端正又白皙的脚丫子放进去，慢慢地揉搓起来。 手脚肌体的抚摸把心搞得痒丝丝的，加之“哗啦哗啦”不住撩拨的水声伴奏，此刻的刘忻心潮开始荡漾，便情不自禁把妻子的头揽过来，十个手指也像是捧着一颗大西瓜插进发髻中，这样轻抚了不多时间，体内便开始涌现出异样的冲动。这冲动可是久违了啊！心头一热的他眼前便是一片鲜红，疲惫也随之消退，猛地将她半搂半抱急匆匆走向卧室，用脚后跟把门一勾，几乎是在“咣当”一声房门知趣般地关闭上的同时，她丰腴的身子也应声倒在床上，嘴里嘟囔着你犯的哪门子神经呀，表情却是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衣衫褪尽后，妻子看着他的长脸有些心疼地说你在下面吧，别累着了。于是，两人汗水淋漓地忙乎起来，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左扭右转，就在激情迸溅火化四射之时，有一大把头发专门闹事似地从刘忻的脑袋上摩擦下来。“鬼剃头”！妻子惊叫着，停止扭动的身子瞬间麻利地从刘忻的身子上下来，像搞科研那般专心致志地将这些搞分裂的头发们收集起来，粗略统计了竟有一百多根。 “问题严重了！一把把地掉头发，保不住是身上的哪个部位出了问题，赶快要到医院看看。明天就到市里的医院，不，直接到省里的大医院去看。”妻子果断地说。兴头上的刘忻有些泄气，不高兴地说：“放下正经事不做，只知道别大惊小怪的，我的身体自然我知道有没有问题。”说这番话的时候又情不自禁地回忆起这段时间县里发生的事情：在一起特大交通事故刚刚处理完毕的次日，又发生一起严重的煤矿透水，这能不叫人心烦吗？好在这两起事故都死了9人，没有撞上省里定下的一次安全事故死亡10人以上必须追究主要领导责任的“高压线”。 在妻子忙着搜索头发喋喋不休，惹得刘忻心烦意乱疲软的时候，手机却不识趣地响起。“这是谁呀，这么晚了叫人消停不？”妻子嘴里嘟囔着有些烦躁。他一言不发地抬起手腕用亮闪闪的手表暗示今晚不晚。也是的，自从三年前担任了山梁县政府的一把手，一年四季里基本都是晚上10点以后回家，最近更是在12点左右甚至凌晨一两点钟回家了。接了电话，才知是县畜牧局长雷明智打来的，对方连说刘县长真不好意思现在打扰你，主要是因为这个事情比较急，明天上午必须要给省里上报名单，又听政府办张主任说你明天好像要到市里开会，刚到“黄土团”演出会场听说你已走了，办公室里也不见你，只好打电话过来请示。刘忻说你别啰嗦啦，是发现了那个叫口蹄疫的五号病？还是出现了禽流感需要连夜扑杀家禽？雷明智有些底虚地说，没有那么大的事情，是省畜牧厅组织一个到澳大利亚、新西兰的考察团，学习考察人家先进的畜牧业。上面给县里分配来两个指标，请示三刘县长定夺，他要我直接向你请示。就为这事一惊一咋，刘忻听着气不打一处来，便没好气地说屁大的一点事用得着风风火火吗？明早一上班到办公室再说！他干脆而果断地挂断了电话。侧身再看妻子，依然是手里攥着一把头发，神情好像在若有所思。刘忻一把将白花花的身子揽了过来妻子却毫无心思地推开，用一副爱怜的样子，说畜牧局不是有出国指标吗？这阵子你堵心的事情这么多，不如随他们去国外散散心，这对你的心理和生理都是一种极好地调理。如今咱们这边已刮起了西北风，人家南半球正是鲜花盛开的季节，空气好，环境好，蓝天白云、碧水银滩的，保准会给你带来一个好心情。做英语老师的她，刚在课堂上讲过美丽的澳大利亚课文，所以对于那里非常的熟悉而向往。刘忻也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感叹妻子毕竟是老师啊，考虑问题就是不一样，便夸奖老师的主意不错，不过，问题要等作业做完了再讨论，就连忙关闭了手机，不容分说地把老师压倒做了一次彼此很投入的家庭作业。 性爱过后，女人满足地呼呼埋头大睡起来，刘忻怎么也睡不着。那些烦心事在心头像是漂浮在水中的稻草，乱混混的拨不开、驱不散。他早就有个期望，准备在退休以前走上四五十个国家和地区，去查看世界的各个角落，看看地球村的村民们的生活，实现了这个愿望也不枉来世上走过一遭。当然，这想法不是空想马克思主义，而是受到市人大黄主任的影响。作为两届前的市委黄副书记，在八年前换届时没有如愿以偿地争到市长的位子，不如人愿地安排到人大担任常务副主任后，黄书记的工作热情像一股猛烈地西伯利亚来的寒流骤然下降。工作失去了热情但人总要保持温度啊，无聊的黄主任每天看着电视里的世界，逐渐地对出国上了瘾。这几年里，赶集般地隔三差五到国外去交流、考察与培训。后来，公务团不再好组了，就通过市公安局出入境管理中心，以一个退休工人的身份办理了旅游护照。有了这份护照，只要是对中国公民开放的国家和地区，不管该国经济社会发达与否，生活条件如何，只要开放成为中国人旅游目的地的，总是想方设法地去体验。黄主任的资历颇老，又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在地方上有很大的实力和人脉关系，市上新来的领导都把为他出国开绿灯，作为稳定当地政治局面的一项重要举措，于是明里暗去地给人大拨款供他出国之用。黄主任也懒得管市里的事情，便在一日千里的忙活中，公务加私务地竟然走了五大洲的大小60多个国家和地区。市里有传闻说，到如今他自己也找不着北了，不知道该去哪洲哪国才算新鲜，所以如今在家里的卧室墙上挂了一张世界大地图，床头边放几个飞镖，睡到半夜起了性子后便随手里扔飞镖过去，钉在哪个国家的位置，接下来就想方设法地去那里。谁都知道，地球的表面绝大多数是蓝色的大海，往往飞镖多是落到海里，他也只好十个八个地连续抛投，最后总能找到一个在绿地着落的地方。当然，玩飞镖的事可能是讹传，因为谁也不可能进入他家的卧室里，但他经常爬在办公室里的世界地图用放大镜察看，好多人倒是不只一次两次见过。 次日上午八点，刘忻像往常那样踩着准点到办公室。看到雷明智早等候在门口。他简单翻阅了省里发过来的组团邀请函后，说出去考察学习是开阔视野、提高认识的好事情。但是，走一趟一个人要三万四千元的费用就有问题，一般这样的考察学习上面肯定不会给你们付费的，县里的财政更是可怜，别说那么多，就连一万都拿不出来的啊！雷明智满脸堆笑连忙解释，说：“关于经费的事情，刘县长你放心好了。这几年局里在退耕还林的专款中，按照国家规定的比例预留下一些业务考察培训经费的，这笔支出完全合情合理”。退耕还林专款中还能提取经费？刘忻感到狐疑，但并没有再仔细盘问下去，又再次默默地拿起邀请函看了起来，翻到后面竟然发现已附上了两份出国审批表，上面赫然填写了刘鸿钧和雷明智两人的名字。刘鸿钧是山梁县主管农业的副县长，因为在县政府班子里还有一个常务副县长也姓刘，大家为了区别对待他们三个刘姓县长，就按照官位的排列顺序把刘忻叫做大刘县长，常务副县长称作二刘县长，刘鸿钧自然是三刘县长了，可真要是按照年龄区分，他们的大小顺序却恰恰相反。谁都知道，官场和家庭不一样，老大不是娘肚子里生出来的，是上级组织部门一纸文件任命出来的。看着两份审批表刘忻气不打一处来，这分明是他们两个已经达成默契后才来请示签字嘛！这个刘鸿钧真是倚老卖老了，一点组织纪律都不讲，难道他不知道山梁县规定的干部出国程序，先打报告后填表？ 这简直就是不尊重人！刘忻的脸上明显地浮现出不高兴的神情，僵着脸上肌肉问：“按文件上说，离出国时间仅有一个月了，时间这么急的，你们的护照能来得及办吗？” “护照去年我们就办好了。”雷明智有些得意地说。 原来是蓄谋已久啊！刘忻更加恼火，就喝了杯茶勉强压住火头，暗自思忖：再过二十多天县委书记董波的学习就结束了，自己刚好可以抽身走半个月。心里这样一盘算，便说：“如是这样的话你和省厅里说说，看能否增加一个指标，我也抽点时间随你们去，真想到南半球看看人家的环境保护和可持续性发展。” 雷明智刚才看到刘忻愠怒的样子心里有些发毛，此时听说他也要去，漂浮在眼前的满天乌云立即消散，便连连点头连说：“大刘县长你要亲自去这敢情好啊，本来开头就想邀请你的，我们恐怕你没有时间呀！至于省厅的事情好说，只是你的护照方便吗？” 刘忻心里说你他妈的真是土老冒，老子都到过20多个国家和地区了，公务和旅游护照就有三本，嘴里却说自己的护照去年从美国回来后又收到省外办了，到时候叫畜牧厅的同志取回就是。 雷明智走后，刘忻按规矩给县委书记董波打了招呼，虽然知道结果肯定是同意的，这个电话也必须要打，一是给董书记面子，叫人家感到自己无论身在哪里也是响当当的山梁老大；二是给县里的人做着看的，免得落下先斩后奏不尊重书记的名声。事情果然如预料的那样，电话接通后董波先是一通关爱的话语，说这段时间幸亏有刘县长您顶着才没有弄出更大的事情，您肯定是累坏了，早该远远地去休养散心。董波保证说自己在两周后党校考试一完就立即回县，保证耽误不了您出国的时间。 二 安全事故 从空中客车在首都机场滑行开始，刘忻就专心致至地观察着舷窗外面，力图放下心里所有的事情，进入空泛的世界。果然，随着飞机的不断滑行，他的心开始漂浮起来，逐渐变得茫然而空洞。不知不觉中，飞机竟滑行了20多分钟却停了下来。原来是到达了起降的跑道附近，他的心不由地收了回来，再仔细看眩窗外面，一架架等待起飞的飞机排着长队。国航的，东航的，南航的，海航的，还有不少巨型客机上涂写上不同的外文，一架、两架、三架……刘忻发现几乎在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便有一架飞机从跑道上腾空而起，大概又等待了七八分钟，他们乘坐的飞机终于滑到起飞的跑道上。在巨大的轰鸣声中，飞机快速滑行“腾”地平稳离开地面，刘忻再向下看去跑道上依然排列着一长串等待起飞的飞机。他连忙闭上双眼，张开大嘴做着深呼吸，心里不住的默念放松，放松，再放松，心情果然像妻子所说的那样开始放飞到万米高空。眼睛里没有了任何色彩，脑海里也出现了短时间的空白，这种状况令他感到非常满意。一个轻松、空旷、宁静又尘埃荡涤、四大皆空的世界，这种状态能在这个世界里保持的时间越长，就说明能在官场中的定力越大、道行愈来深啊！他继续闭着眼睛，从背靠后面拉过一条毯子，在飞机发动机持续的轰鸣继续爬高中，真得呼呼大睡起来。 在这架喷涂着红色火凤凰样标志、由香港港龙航空公司执行的北京飞往香港的班机上的满满当当的客人里，有7位乘客属于省畜牧发展研究会组织的澳新考察团成员。当天上午，按照省里电传上的要求，在首都机场候机厅门口集中时，雷明智发现除了来自山梁的他们3人外，另有3人来自于毗邻的另一个市畜牧系统，唯有带队的老庞是省畜牧发展研究会的副秘书长。老庞把大家召齐寒暄握手、介绍认识后，率领一干人来到候机大楼二楼东边的快餐店门口，说在这里和大部队会合。雷明智猜测大部队可能是国家农牧渔业部麾下的其他人员，要不就是各省畜牧协会的专业人员，谁知等了一小会便见有一个举着“中国旅行社”蓝色小旗的黄毛丫头前来与大家会合，而她的身后是男女老少是一群零乱的人员，显然和畜牧行业不沾边。等到安检过后，雷明智知道了全部的端倪。他悄悄告诉两位县长，黄毛丫头是国旅的导游，带的这些人大部分是西北某省人寿公司作保险业务业绩突出的人员，另有两个挺着肚子的是江苏的房地产老板。刘忻一听这样的团队结构感到很不舒服，心想这个畜牧发展研究会做得有些过分了，收取下面单位这么多钱，竟和旅行社组织的乱七八糟的散客去拼团，不用说，这样的杂牌拼盘团，旅行活动肯定安排的短斤少两、不会有好的内容，说不定连食宿都保证不了。这样想着，鼻子里哼哼两声表示知道了，突然想起妻子的嘱咐，心里马上宽慰自己，这次出国是为了给自己放飞心情的，这还没出去了就给自己添堵，又何苦呢！ 绿油油的田野上，开满了红的、黄的、蓝色的花朵，伴随着悠长的唢呐声，花朵在随风摇曳着。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刘忻迈着轻柔的步履在悠闲地散步。怎么了？刚才还无比绚丽的天空，此时却是乌云翻滚，黑沉沉的天空仿佛要塌下来一般，怒号的风声里唢呐的曲子充满了鬼魅的色彩。突然，那些艳丽的花朵们飞扬着不停地舞蹈，白色的花朵却聚集在一起组成硕大的引魂白幡，在狂风怒号的旷野里花朵呼啦啦地响着，欢快剧烈地在无序的节奏中跳跃。眼花缭乱的刘忻看着这一切，孤独中显得很无助，胸腔憋闷的非常难受。 “先生，您要咖啡？果汁？茶？” 刘忻睁开眼睛，面前是身着鲜红靓丽服装的空姐荡着春光的笑脸。“茶”，他随便点了，心里真得感谢这位空姐的及时到来，如果继续梦下去的话，保不住会出现什么更可怕的事情？他呷了口茶，思忖这般噩梦难道是和县里连续发生的两起安全事故有关联？ 真是倒霉透顶！在省里召开安全生产电视电话会议的当天，山梁县白条沟乡好似专门找事般地发生了一起特大交通事故。该乡一家村民为老人办丧事，村民们刚把死者送到山上请老人入土为安后，在返回时的一串各色车辆里，一辆农用机动三轮车在下坡时突然失控一头扎进40多米深的大沟里，致使车上载的17名男女老幼9死8伤。这起事故不仅惊动的市委书记、市长当天夜里赶到现场，连主管安全的副省长、省安全生产管理局的领导也在次日闻讯飞了过来。在中国这个独具特色的国度里，各级领导行踪的新闻远比事故本身的新闻更吸引记者，大批领导的到来令更多的媒体记者趋之若鹫，经过新闻报道的一番狂轰滥炸后，山梁县便成为“废墟一片”，弄得刘忻他们很是尴尬被动。 真是屋漏又逢连阴雨。交通事故忙乎了几天，好不容易上下、内外打理完毕，舆论机器也逐渐开始停歇，就在刘忻该出一口长气之时，准确地说是副省长一行离开山梁直奔到市里的机场，候着返回省城的班机当儿，更倒霉的事情发生了。山梁县本来是一个矿产资源贫乏的县，仅在和相邻的木坪县附近探明了十几平方公里的井田，而且这个井田早在10多年前就被南方来的老板买走，整个开采和经营和县里没有啥关系，只是县里每年在这个煤矿里弄几百万地方税收。就这一点井田里却发生了透水事故，经过矿上紧急点名得知，至少有31名矿工被困井下。这下篓子捅得更大了，副省长以及市里送行的领导再次返回山梁不算，连省长也在次日上午十二万分火急地乘坐直升飞机赶来，亲自蹲在煤矿坑口指挥着抢险救人。这是何等悲壮的场面，多台汽车的车灯全部开放，几十台大功率抽水机哗哗地抽水，人们有条不紊地忙活着，场面上没有多少言语，但空气令人窒息，井下通过送氧钢管传出的微弱声音，时刻在揪着地上所有领导、亲属和成千抢险人员的心。在省长亲临现场的4个多小时后，奇迹终于出现了，平时传送带送煤的井口开始陆续出人，一、二、三……所有人员都是一副惨白的面孔，大家紧张地大张着嘴在心里默默地数着：22人被蒙上眼睛架着出来，9人却抬着出来。抬出来的是在最底层面上作业的矿工，透水发生的时候，一无所知的他们像是被灌水的老鼠一般，无处可逃。 这还了得！竟然在一周多的时间里连续发生两起重大安全事故，你这个县长是怎么当的？当着闻讯赶来的国家煤矿安全局官员的面，动怒的省长挥动着瘦弱却有力的臂膀，指点着刘忻雷霆大发。矿工被抬出来之后，省政府在山梁县立即召开了全省安全生产紧急电视电话现场会，省长铁青着脸点名批评了刘忻和山梁县一班领导对于安全生产工作的不重视，指出这就是工作麻木、甚至是不作为的表现。会上，要求纪律监察部门和安全生产部门尽快查明责任，严肃处理相关责任人。坐在会场中的刘忻弄得满脸通红，真恨不得有个地缝钻了进去。表面上的羞愧在心里却是老大的不服气，说良心话这些事故压根和自己这个县长沾不上多大的边，比如农用车私自载人翻滚下沟里的死伤人员的交通事故，村民家里埋死人走在乡间小道上，走在他们的承包地里，这该叫政府怎么去管，总不能叫农机管理人员进驻到所有购买了机动三轮车的农民家里，实行“三同”跟在人家的屁股后面管理吧！如今问题出了，咋就成为领导不作为了。当然，这番感慨是在肚子里嘀咕打转的。在现场会上，他作为一个“讲话”的领导，通过电视屏幕在全省各级领导面前做了深刻地检查和认真反思。他的检查讲话一二三四逻辑严密深刻到位，赢得与会者的普遍认可，连主持会议的省政府秘书长也说，山梁的刘县长是在灵魂深处闹了一场痛心的革命！ 革命样板戏里唱道，革命的担子要抢着挑，能挑一百斤绝不挑八九十。可在官场上，革命的这副重担岂能随便抢着挑吗！抢着挑就是抢权力，就是不讲组织原则！前不久，县委书记董波到省党校学习，县委和县政府的担子临时由县委第一副书记、县长刘忻一人挑三个月。人们都说，大刘这回是左边挑着人权，右边挑着财权，真正成了山梁的太上皇。刚挑上的时候，刘忻的自我感觉也真好，在众目睽睽的艳羡中，县委、县政府两个大院自由自在地散步。在心里喜滋滋的几天过后，又有些气不顺了，出入县委大院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啊。当担子挑了不到两个月便遇到两起劫难后，他更是有些无言地感叹。他早就对官场做过深刻地总结，认为如今所谓有本事的领导首先是会做维持会长的高手，只要县里、市里的各项工作能维持到正常运转的水平，比如职工工资按时得到发放，没有人员上访告状，便可赢得上级的器重；要是再能躲开难缠的棘手问题，在布满“地雷阵”的官场里打几套长拳、短拳、迷踪拳、太极拳，做到在地雷里跳舞引而不发，则更是一个高明的领导。而他从来认为自己就是这样一个好的维持会长，一个有工作能力且水平颇高的县长。官场其实就是布满了地雷阵的地方，一个工兵知道地雷阵的布局后尽管知道有很大的危险，但工兵是要排除的，因为他的职责就是排雷；一个高明的领导拿着地雷阵的布图却从来不会冒险去排除的，绕开地雷才是明智的选择，冒险排除则是官场的大忌，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多年来，刘忻在地雷阵里小心翼翼地行走是一路高歌。但是，即使是官场高人，如果命运不济的话，遇到安全生产事故这个“人体炸弹”，你不碰他却要碰你，那啥情况也可能要发生。诚然，县里经常把安全口号高喊着，可以说是警钟长鸣，具体也采取过多种比如一票否决、扣发相关单位经费等超常规措施，然而灾难一旦来了谁也躲不过，更可怕的是这样的灾难一旦出现便是毁灭性的。遇到灾难的人倒是一死了之，对于活着的人来说则十分地痛苦，家属的悲哀都能理解，何况家属还可以得到数量不小的赔偿来安抚；而承担领导责任人的悲哀则是真正的悲哀，只有当事的领导在别人幸灾乐祸中承受。面对安全事故，这种责任的真正痛苦就在于，所谓的领导责任往往会把苦心经营了半辈子的政治资本瞬间搞得灰飞烟灭。想起这些，刘忻不由地一阵心悸。本来，县委书记董波是省里下来的过渡干部，马上就要任满一届，等到明年秋天换届时必走无疑。如今在山梁的众多干部群众看来，自己已有半个屁股落到县委书记的椅子上。然而，这两起事故又烧得半个屁股坐不住了，是否能再次到椅子上落座，甚至能坐住县长这把椅子似乎在目前都成为未知数。检查做完、送走领导后，刘忻和市里有关单位领导接触，从旁敲击探讨自己受到处分的事情，从各方反馈回来的综合情况分析，背个处分好像是在劫难逃了。这种处分要是面对一个临近退休的领导根本不算个事，对于刘忻来说问题则大了，真要受到了处分，明年换届时接替县委书记的职务绝对无望，因为在党的纪律处分条例里就有受过处分在几年内不得提拔重用的规定。究竟处分的有效期是是几年忘记了，要是错过这一届再等五年后自己的年龄必然过线他牢牢记得，过线也就意味着自己再没有任何提拔的机会，意味着政治生涯的完全了结。在这听天由命的时刻，心灰意冷的刘忻便听从妻子的建议，退一步海阔天空嘛！走出大山到国外彻底地放松一下，来个马王爷不管驴的事，岂不也是一件好事。谁知，就在准备踏上南半球旅程的前三天，市里做出了处分决定：主管交通和煤炭的两名副县长分别给予记大过处分，农机管理站和煤炭局的主要领导降职处分，煤矿矿长和相关的4个职工被双开。处分的名单里没提到他一个字，自然令他大喜过望。市纪委书记在当天直接打来的电话里告知，市委领导非常关注和关爱他的情况，考虑到已在全省电视电话会里做出过深刻的检讨，所以这次就不追究他的主要领导责任。纪委书记还殷切地希望他要以此为鉴，总结经验教训，并且特别强调，说市委领导认为他以后的工作担子重着呢！这番特别强调似乎在暗示着什么？电话挂断好半会了，他的眼前还在闪烁着金星，朦胧中重新看到了仕途上出现的万丈曙光。 在曙光的照耀下，刘忻愈来愈灵醒了，处于官场的自己根本无法做到妻子说的那种心理和生理同时都能得到彻底放松的状态。一定要尽快整出几件让领导看得见、摸得着的政绩，造出一些轰动效应来，把两起事故造成的恶劣影响彻底挽回。这样思忖着突然灵机一动，何不到南半球去搞个招商引资，引进国外先进的技术和合作项目，找到取得“短平快”政绩的突破口。到南半球去思考北半球小小山梁的事情，真是一件很是牛皮的事。想到这里，嘿嘿独自自豪地笑了，他穷尽脑汁，挖掘大脑储存的、有限的地理知识寻摸起来：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畜牧业最为发达，在畜牧业上做点文章为何不可，澳大利亚矿藏资源十分丰富，只是在矿产上做文章资金投入多，见到成效慢……带着这样的打当，他心急起来，恨不得飞机马上降落到澳洲。在香港转机后的10多个小时航程里，他是音乐也不听、电视也不看，一直在假寐中思考着能寻找到使山梁百姓尽快致富、自己迅速得到提升的两全其美的好项目。 三 引进奶牛 当地时间上午11时许，飞机不知疲倦地发出和起飞时同样的呼啸，平稳地降落在新西兰的奥克兰国际机场。奥克兰市坐落在北岛，南纬度较低，是新西兰最大的城市。填报入关清单、接受冗繁的检查，等办理完一系列手续，坐在机场附近名叫“老北京”的中餐馆里用过午饭，已是下午三点半。“地陪”是一个留着寸头、胖乎乎的姓郭的年轻留学生，嘴唇厚厚的看起来笨拙嘴巴却很甜，见谁都是叔叔阿姨亲热地称呼，弄得大家都说外国的教育就是好，看孩子放到这里多有礼貌。小郭和大家商量，说为了节省时间先去看景点，晚饭后直接进旅馆休息，自然得到大家的响应。 奥克兰市环海而建，据小郭介绍说，该市是新西兰的最大城市。在刘忻看来这里所谓的大，主要是城市占地面积较大，市区街道却是十分狭窄且高低不平，部分地区还有一定的坡度，更主要的是城市缺少高楼大厦，除了市中心有些二三十层高楼外，其余大多数是以两三层的别墅建筑为主。没有了高楼大厦，其大都市好像无可谈起。 旅行车在城里转悠了一个小时，太阳也不知道是从西还是从东歪斜时分，又走了几公里盘山公路，上到奥克兰市的标志性景点------火山口。从山顶望去，足有百十米深的火山坑早就没有了千万年前喷发时那么充满恐惧的宏大气势，如今的坑里郁郁葱葱地长满了令人赏心悦目的绿树和荒草。当人们的视野离开火山坑极目远眺，城市的美景几乎完全可以尽收眼底。不愧是举世闻名的千帆之都，南太平洋里无数的白色帆船像朵朵浪花飞溅在蔚蓝色的大海里，静动恰到好处地完美结合，场面十分壮观。刘忻被这美景给感染了，他双手插在腰上，站在山坡边上微笑着摆好姿势留影。充当摄影师的雷明智左右前后乱跑一气，好不容易选择好角度要压下快门时，发现有头大花牛闯进取景框里。雷明智的喊叫引得刘忻回头去看，花牛旁若无人地立在他后面几米处拉屎，随即蚊蝇蚊虫们也迅速组起几个兵团围绕着牛屎嗡嗡叫着，在空中欢快地歌舞，品尝着花牛制造出的美味食物。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国家真。就是牛再多也不能到国家级的旅游景区随便放牧啊！牛粪遍地，实在有碍大雅。刘忻的疑问小郭给出解释，他说这里过去是毛利人的领地，而政府同意他们在这里放牧，也是说服毛利人同意在此建设火山公园的条件之一。听到这样的解释，刘忻开玩笑地说着，由此看来钉子户不是中国独有的，这些毛利人可是新西兰的篱笆。玩笑开了，又换了角度继续拍照。 晚饭后旅行团再没有其他的安排，独居一室的刘忻拿出一本老版本的《厚黑学》，慢慢品味起来。旅游就是为了轻松，他就喜欢这样休闲式的旅游，那种白天晚上不停歇，公费自费相结合“赶集式”的旅游可是令人身累心更累的，也是前些年他当副县长时代干的事情，大半个中国就是采用那样的方式玩下来的，如今他真为自己的当年举动奇怪，当初哪里来的那么大的精力，海陆空连轴转。三刘和雷明智出国的机会不多，二人觉得跑到国外来大好的时间都在房间里睡觉了真是极大的浪费，不甘寂寞的二人便悄悄地在导游的带领下去看了艳舞表演。 次日吃过早餐，大家乘车前往距离奥克兰有200多公里外的毛利人的主要聚居地----地热平原罗托鲁阿旅游参观。这里真谛宛如进入了仙境，平静的湖面与溪流升腾出屡屡蒸汽，炫目的矽石台地显现出万花筒的颜色，亿万年前的死火山口，现在是澄清如水晶的湖泊，最著名的火山胜景是波胡图的间歇泉，平均喷射高度达到20余米，喷发时热气蒸腾、隆隆作响，最为勤奋的一处每隔十几分钟就喷发一次，成为举世闻名的自然奇观。 如此美景刘忻却看得有些乏困，两眼的焦距老是对不上，他的心不在焉是因为心里装上了事情。在前往罗托鲁阿途中，他注意到沿着山坡和丘陵地势，绿油油葱郁的草场像是大地上铺设了地毯一般，地毯上是一群群牛羊，它们散懒悠闲地或是散步，或是吃草，简直是一副田园牧歌的景象。小郭介绍说，如今世界的经济和生活格局都已经出现了变化，当我们国家大批农民正在逃离家园时，在南半球上的澳新等国家，真正的有钱人却开始远离城市的喧嚣，购买这些天地合一的辽阔牧场，和蓝天白云相伴，与绿树青草为邻，用外语吟诵着“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切切实实地生活在陶渊明向往的世外桃源里。 牧场真好，简直是上天赐予的，可是再怎么好都是人家的，连这里的一根草、一寸地也搬不回山梁。然而，牛呀羊呀可是活体，也是商品，只要通过正当渠道便可弄回去，用外国的壮实牛羊作为农民群众新的经济增长点，来带动山梁的县域经济发展，岂不是一件功在当代的好事情。刘忻看着那些身高体壮的洋家伙们猛地产生出这样的想法。他想和三刘、雷明智讨论一下，见两人在车上呼呼大睡，便知昨晚他们活动去了，随即打消了说话的念头。观看火山喷泉时，望着升腾的水雾，刘忻决心要引进世界级牛羊的“火山”也得到喷发。他当场命令陶醉在奇观中的雷明智马上和庞副秘书长接触，打探何时安排大家到牧场学习考察的消息。晚上停息在宾馆，雷明智带着庞副秘书长走进刘忻的房间，让座后没有过渡的闲聊，他便笑眯眯地问道：“我们可是一个畜牧业考察团，难道就这样一路随同旅行社走下来吗？” “有啊，安排着畜牧考察的内容。不过，我倒要问刘县长，难道这样悠闲的旅游不好吗？看看自然风景、享受阳光大海，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呀！真要大家整天跑农场、泡牧场，闻着牛屎味，大家出来一趟可就亏大了。”庞副秘书长反问道。 看不出来啊，一路蔫了吧唧的庞副秘书长说起来倒是一套套的，看看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便知道是患过了典型的官场失意症。不过，仔细想想说得也有些道理，好像有关部门进行过一些不完全统计，一年国家花费3000多亿用于出国，在这些出国的人里面有多少人是为了干正事。我们就不一样！刘欣感到自己这次出国装着天大的正事，顿时感觉自己很崇高的！他正色地说：“我们既然是畜牧考察团，总不能一个牧场也不去吧！” 庞副秘书长说：“大家先好好地玩，到了澳洲后好像是在昆士兰州，要不就是在悉尼，留了专门的一天时间要去牧场，到时候我们脱离大团到一个私人大牧场里住上一夜，蹲下来叫你们学习考察。说实话，有了这一天的考察活动，再到网上搜索一些资料，也足够我们回去写篇报告交差的”。 三刘县长和雷明智对刘忻不住地关心牧场感到奇怪，估计他葫芦里卖得是伟哥之类的贵药，就是不敢发问。 接下来的十余天里，一行人从奥克兰飞到南纬较低的新西兰首都惠灵顿游玩了两天。出了新西兰海关再进入到澳大利亚海关折腾几个小时后，飞到了澳大利亚南部城市墨尔本，算是踏上了美丽富饶的澳大利亚土地了。北上被誉为海滨天堂的黄金海岸，不仅享受到世界上少有的、美丽无比的阳光沙滩，而且到电影城里游玩了一番更令他们大开眼界。电影城里，刘忻没敢乘坐过山车这类刺激的玩意，却看了四维电影“怪物史莱克”，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真是令人终生难忘。即使在这种彻底放松的度假里，刘忻也总是情不自禁地想到要引进的项目。也是在黄金海岸，在游览的农庄里看到了体格硕大的美丽奴羊，当刘忻捧起刚剪下来的细长羊毛时，顿时产生出给山梁引进一批羊的冲动。于是，他激动地前去和剪羊毛的工人兴致勃勃地讨教，对方告知说这种羊在世界各国很难发展起来，主要是牧草的问题，因为美丽奴羊只吃一种在澳大利亚红土壤上生长的独特牧草。雷明智接过话说，这个问题很明白，和我们山梁县只在北部几个乡生长地椒草一样。吃了地椒草的羊，肉才无比鲜嫩没有膻气。看着多嘴的雷明智，他愠怒地在心里骂道，笨蛋，连老子的心思都摸不来，还在官场里混。 南半球最大、最繁华的城市就数悉尼了。大家在著名的悉尼情人港乘游轮在海上玩了一番，市区也看了几个景点，特别是欣赏到了举世闻名的悉尼歌剧院后，导游宣布旅行团的其他成员将继续呆在悉尼游玩，畜牧发展研究会的7人将通过当地一个华人社团送到私人牧场进行专题公务考察。包括庞副秘书长在内的其他人表情都很平静，似乎在沉稳中隐藏着一些不太情愿的心理，只有刘忻笑眯眯地，显得有些兴高采烈。 所谓这个华人社团，其实就是集董事长、总经理和导游、司机为一身的老葛一人，到牧场的业务他是从旅行社里分出来的。这天一大早，老葛驾驶一辆至多五成新的日本丰田商务面包车，到了驻地和大家热情地拥抱，笑吟吟地介绍一天的行程，要载着大家出了悉尼城驶向首都堪培拉方向，计划在牧场住宿一晚后，送大家到堪培拉和旅行团其他成员会合，所以把考察的牧场选在顺道的这里。车辆开动后，健谈的老葛沉默寡言了。这样大概走了1个多小时，面包车开进高速公路服务站，大家活动着筋骨，老葛忙里偷闲地喝了一杯咖啡、又吸了棵香烟，然后话匣子重新打开，说澳洲的法律赋予自己的权力是每天开车不能超过10个小时，也不容许和乘客在车上聊天。庞副秘书长问起公司的生意，老葛兴奋地连说托了同胞的福，如今到澳洲来的大陆团越来越多，公务团都要打着畜牧考察的幌子，所以自己就补充了旅行社丢弃的牧场生意，托大家的福，托祖国的福，时常能发点小财。 车子重新开动，不紧不慢地又行使了几十公里下了高速，上到一条和国内三级公路差不多宽窄的柏油公路。路旁是一个很大的低凹湿地，里面长满了细密的茅草，没有多少绿色，荒芜的和季节极不和谐。听到大家好奇的议论，老葛把车停在路旁，说：“大家可能听说过吧！世界上有一个神秘的湖，说的就是我们眼前的这个乔治湖。她是一个会变换的神奇湖泊，每当湖水干枯时，里面的鱼、虾等水生物也全部消失，甚至连丁点尸体都找不见，可是一旦到了有水的周期，水里的生物又成群结队地从天而降，像是我们小时候看过的那个电影里来无影、去无踪的‘李向阳’。在一般情况下，从湖水碧波荡漾变成见底的沼泽，每个周期大约是10年时间，此次干枯是2002年。这个湖的周期性变化又是一个人类待解的自然之谜。” 大家听得都啧啧地发出惊叹的声音，纷纷拿出照相机在乔治湖边和那些茅草留影。 面包车离开大公路，开到四幢二层红顶别墅前停了下来，老葛说乔治牧场到了，他先去联系主人，请大家等一下。几分钟后，老葛带着一个皮肤黝黑、双乳肥大、臀部高跷的中年妇女过来，说主人在远处的牧场里干活马上回来，先叫大家用午餐。一干人走进最西边的那幢别墅一层，这是个大餐厅，长条桌上摆放了各色水果杂拌、待烤的肉签和黑面包、黄油等，桌子边上还放着几瓶黑啤酒。中年妇女从厨房里端出一盘黄橙橙的炒鸡蛋和绿油油的炒青菜，老葛一边说这是给中国客人另外增加的菜肴，一边把肉签放进微波炉中，烧烤后给大家分发。雷明智看见旁边的一幢别墅里也出来几个中国人，就好奇地问怎么这里也有同胞。老葛说这幢3号和旁边的4号别墅是牧场的招待所，几乎每天都有来自国内的嘉宾。 吃饭完毕，大家人手一支牙签聚精会神地清理残留在牙缝里的澳洲牛肉时，一个满头银发、身高足有1米90公分以上，脸色红润、精神矍铄的老人，挺着肥胖的肚子从老式丰田巡洋舰里走了出来，“哈喽、哈喽”地和大家打着招呼。 “这是牧场主人pierre，中文直译过来就是皮埃尔，我们可以叫他老皮。”老葛悄悄给大家介绍，迎着老皮走过去，两人嘀咕了几句，便招呼大家上车。 看着仿佛无边无际的绿茵茵牧场，大家的心情十分愉快，三刘说别看我是个县长，他妈的都没这里的奶牛活得滋润！副秘书长也说省城里的人吸着汽车尾气、喝着满是漂白粉味道的自来水，连这里的牛也不如。大家哈哈大笑地算是认同了他们的说法。也是的，这里的奶牛在蓝天白云下，吃着鲜嫩的青草，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完全自由地生活在辽阔的牧场里，想吃就吃，想打滚随便，整个生活在一个自由的国度。 两辆汽车一前一后相跟在草地上行驶了近半个小时，走到一个较高的山坡上停了下来，老皮挨着和大家握手后，简要地把自己的牧场作了介绍。乔治牧场面积大约有2200公顷，为了保证草场不退化，牧场里严格控制牛羊的饲养数量，根据每公顷草场承载一至一头半奶牛计算，养着3000余头奶牛和部分肉用羊只，草场采取轮封放放的办法。“牧场连栏杆都没有，就不怕奶牛走失或者跑到别人的牧场里吃草。”雷明智发问道。 老皮说：“这位先生的问题提得好！其实，牧场有栏杆的，是世界上最先进的电子栏杆。”他指着不远处的一台黑乎乎的仪器说：“那是一台红外线仪，可以发出我们肉眼看不见的射线把牧场的四界连接起来，当牛羊碰到这些射线时，便像触电一般不能越过半步。” 真是先进啊！大家都佩服地连声发出赞叹。 “其实，这样的设备我们国家早有了。”庞副秘书长有些满不在乎地说：“谁不知道《西游记》里孙悟空，齐天大圣的金箍棒随便在地上划过一个圈圈，任何妖魔鼠怪都进不去的。”他的形象比喻引来了大家的赞同。 换上牧场的工作服、接受过红外线消毒后，大家走进挤牛奶的车间，有了近距离和奶牛接触的资格。这些身体上挂了传呼机的奶牛们在收到震动的信号后，便依次自动跑回挤奶车间，只见她们从左边的门走上了转盘，自动挤奶器用红外线探头找到奶牛的奶头套上开始挤奶，转盘刚转一圈正好牛奶挤完，奶牛们的身体接触右门后门便打开，自觉地走回牧场。整个挤奶过程中，一直伴随着美妙的轻音乐。“这些奶牛流淌着高贵的血液，是世界上最优良的品种，在泌乳期里每天可以稳定产奶达到60至80公斤，有个别的奶牛甚至可以每天产奶甚至可以达到100公斤”。翻译老皮话的老葛，声音抑扬顿挫的，好像也为奶牛们丰产感到骄傲和自豪。 太不可思议了！一天高产到200斤牛奶，简直是一台造奶机器啊！刘忻感慨万千，他问老皮这种优质奶牛在饲养过程中有没有特殊的要求和具体的生活条件，是否也像美丽奴羊那般对牧草有特种需求。 老皮摇头“no，no”地说，只要阳光充足、饲料营养搭配、防疫工作跟上，在世界各个角落都可以饲养的。其实，澳洲大奶牛在中国去了不少，通过自己的牧场就送去了大约1500多头，主要在中国北方的山西省。 没有大牧场的山西都敢抢先一步引进如此多的奶牛，自认为条件要好于他们的山梁岂能落后？刘忻眼睛突然一亮，忙把山梁的地形地貌、气候特征和人文环境说了一遍，只听得老皮不住地“yes、yes”。此时，在旁听的三刘县长和雷明智仿佛对于刘忻如此感兴趣奶牛的事情明白了一二。 回到牧场的别墅，刘忻说：“我们现在开个县长办公会，专题研究一下引进澳洲奶牛的事情，以此带动山梁县50万农民群众脱贫致富的问题！明智你做记录。” 雷明智听到这样的话，十分地激动，连忙在包里翻腾起来，一会儿两手空空，他有些为难。是的，出国的人谁出来带会议记录纸呀！只好跑前跑后在宾馆里忙活了半天，最后到导游那里找来两张小纸片当作记录纸。在澳洲牧场里召开的山梁县长办公会也好像符合了外国的习惯，会议开的很简洁，刘忻讲了几点脱贫致富的重要性和引进澳洲牛的重大意义，三刘和雷明智都说具体实在，符合本县的实际。刘忻说：“那我们就决定引进澳洲牛了。”二人赶紧举起双手表示同意。“剩下的问题是我们一次引进多少奶牛才合适？明智你是畜牧局长，先谈谈看法。” 雷明智挠着头皮，说：“估计澳洲奶牛不比我们当地的黄牛好饲养，何况一头就是3万多的价格，出了问题我们畜牧局的责任就大了，所以----”雷明智看看两位县长，吞吞吐吐地建议说：“先引进30头到50头搞试点，效果好了再多引进一些，争取搞到100头。”此话说完便是短暂的沉默。 三刘县长暗想，刘忻属于大手笔和大气派的领导，雷明智说的那点数量显然是小家子气的，可究竟引进多少头合适才符合县长的胃口？三刘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三刘你谈谈看法啊！”刘忻好像等不及了，点名要说话。 “我们既然到国外招商，代表的可是国家的形象，小打小闹肯定是形不成产业化的，甚至连面子上也说不过去。我看，一次就多引进一点，争取弄个一二百头吧！” 刘忻一听这个数目，先是表情一愣，然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说：“你们呀，真是典型的安于现状的保守主义，知道啥叫解放思想？啥叫与时俱进？啥又叫科学发展观？难怪我们山梁多年以来发展缓慢，这都是受你们这种思想意识支配的结果啊。老是小打小闹的，咋能尽快改变山梁的落后面貌，又咋能和时代的要求合拍呢！依我看，至少弄个八百、一千头的。等奶牛安顿好后，紧接着上马一个奶业加工厂，不说3年赶上这家乳品厂，5年超过那家乳品厂吧，总要有一个比较宏大的目标，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形成规模化和产业化，切实为群众的脱贫致富奔小康做出贡献。” 一千头可要投入3000多万资金啊！两人听着大刘的侃侃而谈面面相觑地直咂舌。良久，雷明智显得十分兴奋，满脸通红地说：“引进这么多的澳洲牛当然是件大好事，问题是这么大的一笔买牛款从哪里来？” 刘忻有些不以为然，黑着脸说：“你真是杞人忧天，资金问题是你一个业务局长考虑的事情吗？不过你听明白了，只要脱贫致富的项目好，群众有积极性，大家都能高兴地参与，银行可是撵着你的屁股给贷款的。再说了，我们把奶牛项目列为县委和政府抓得富民工程，动员社会的方方面面都来参与，何愁钱没有来处！” 三刘县长说：“项目的确不错，别说每天产200斤牛奶了，就是产100斤老百姓也肯定喜欢。不过，毕竟投资数目大了，是否该给董书记通报一下。” 刘忻听了先是一愣，接着马上说：“你的提醒有道理，是应该给董波书记通报一下我们办公会的情况。”话是这样说着，在心里他掐算到董波的回答应该还是那句老话：刘县长你看着定吧！ 真是进入了全球经济一体化的信息时代，多拨出几个号码，董波书记绵软好听的普通话便通过手机进入到刘忻的耳朵里。他把话机放在免提上，三言两语地把刚才召开的县长办公会情况一通报，果然不出所料，董波说：“刘县长你看着定吧，怎么样我都同意。”放下电话，刘忻不由地表扬起董波，说人家省城里来的领导就是精明，当书记快一届了，从来都不和政府这面抢权力。嘿嘿，这就叫聪明人能摆正自己的位置。你们也知道，上面下来的干部本来就是镀金来的，只要平稳地熬过镀金的过渡期，用不了多久便是提拔重用。只有傻逼才一边镀金，一边和当地干部抢权。这样的傻逼到头来受伤的多是他们，提拔谈不到，说不定仕途也到了头，甚至连户口都难以回迁省城。听着刘忻的分析，三刘和雷明智不住点头表示折服。 一千头！一次购买一千头奶牛，老葛知道他们的决定后，激动地连眼皮都在微微发颤，肚子里的肠子更是悔的发青。早知道来自贫困县里的这几个人要购买这么多的奶牛，自己早就应该和他们套近乎做个中间商，这么大的数量仅吃口“过水面”还不把肚皮撑圆呀。现在倒好，人家和老外直接见面，自己只有看老皮数钱的份啦。老皮得知这个消息，更是“good， good”竖起了大拇指，称赞中国人就像万里长城一样，气魄大。刘忻听到夸奖显然很是得意，心里说这就是我们社会主义国家官员的优越，你们资本主义可不行，你们的州长官是比我大，办事气魄连我的小指头都比不上。山梁的事情我刘忻这个一县之长说了就算，到了国外你们的大小事情，市长、州长都难以定夺，动不动要通过议会讨论、举行听证会商定。 和老皮沟通后，为了显示自己的大气，处于统帅地位的刘忻，将有关购买奶牛的细化问题放权给三刘县长和雷明智，叫他们与老皮具体商谈，同时在原则上给出了四点指示，一是要确定具体价格、奶牛规格以及缴付款时间和方式等；二是所购的奶牛中80%必须是泌乳期的奶牛，另外20%是怀孕期的奶牛，只有这样，大部分奶牛到了山梁可以使群众立即受益，另一部分则随后给山梁人民传宗接代，叫奶牛不得断奶，这也是牛奶的可持续发展；三是澳方必须负责将全部奶牛安全运抵中国口岸，最好是运到天津港交接，这样便于运回山梁，同时以在中国口岸交接的奶牛数量为准；四是澳方先期要派出技术人员到山梁，对饲养员进行专门培训，并协助防疫站对所有的牛舍进行防疫消毒等，未尽事宜，叫他们再仔细斟酌，拿不定的事情尽快汇报。领命的三刘县长建议，在买母牛的同时，应进口一批公牛，也好进行可持续发展。 刘忻便笑说：“你的提议很好，但是没有技术含量，别说是澳洲了，就是我们省里的黄牛，也早采用上胚胎移植技术，也就是用冷冻的精液人工输入到奶牛的子宫里授精怀孕。不过，要增加一个条款，就是第五条吧，写清楚乙方应用优惠的价格长期向甲方提供纯种澳洲牛精液，如有土著牛等假冒伪劣精液混进来，将保留上诉国际法庭的权利。” 听着这番部署，雷明智突然“噗哧”笑出了声。刘忻说你什么意思，怎么独自傻笑。雷明智连忙说自己想起了一个段子，由不得就笑出了声。 心情很好的刘忻，说：“把段子给大家讲一下，叫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雷明智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吞吞吐吐地还是讲述起来。“有一个县长------”话刚出口，感觉主人公不对头立马改正说：“是有一个局长，就像我这样的畜牧局长吧，有一天带着老婆到一个种牛场考察工作，局长先是指着一头体格一般的种牛问场长，这头牛一天可以来几次？回答说这是国产牛一天只能来1次，站在旁边的老婆悄悄地把局长的屁股拍了一下，说一天1次啊，你看人家多厉害；局长毫不理睬老婆的举动，不动声色地又指着另外一头体格较壮实的奶牛问，这头牛一天可以来几次？回答说这是美国牛可以来3次，局长老婆又拍了他的屁股悄悄说，一天来3次啊，你看人家多厉害；局长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又指着另外更壮实的牛问这头一天可以来几次？回答说这是澳洲牛可以来6次。正当老婆扬起手准备拍他的屁股时，局长躲过手继续问，那么，这头牛是一天和同一头母牛来6次还是和不同的母牛来6次？场长笑答，说种牛场可不讲啥爱情的，既是种牛当然是和不同的6头牛交配了。此时，局长颇有些得意地抡起手重重地拍了老婆的屁股，拉长声调说，一天和6个不同的奶牛啊，你看看人家！”故事讲到这里，两位县长大人都开心地哈哈大笑。 老皮不是第一次跟中国人做奶牛生意，以前用过的协议书就存放在电脑里，和三刘他们推敲后略微修改了一二便很快敲定，只是对不引进公牛提出了异议，他说澳洲的奶牛场一般都是按照20比100的比例，饲养一些公奶牛专门饲养着进行配种的。你们买了这么多的 四 得胜回营 澳洲之行购买回来千头奶牛，刘忻一行出国的意义随之发生了变化。原本是打着考察名义的“散心旅游团”，现在摇身变成冠冕堂皇的“山梁县新澳畜牧业招商团”，原本有些偷偷摸摸，现在需要大张旗鼓地进行宣传。北京转机时，在无聊的等待中，刘忻坐在沙发上捉摸开来。据多年掌握的信息和对于本市的了解，到目前市里还没有哪个县有过如此气魄，一次花费3000万买回千头奶牛，这样的项目对于全市农业和畜牧业产业化建设必将具有不同寻常的意义。如何大张旗鼓地造起来舆论，尽快使澳牛产业深入人心呢？显然，自己不能给市政府主动显能，必须通过一个桥梁来传递。于是，他想到了市畜牧局。通过市畜牧局把这件事炒作起来，赢得他们的广泛支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想到这里，他对雷明智说：“我们弄出了这么个大项目，应该叫你们对口的市局尽快知道，在舆论和技术方面赢得他们的大力支持！” “刘县长说的对极了，市畜牧局的情况和我们县局差不多，长期没有项目，大批技术人员整天闲着无俅事可干。我们这下搞了这么大的动作，也是对市局工作的促动和支持。他们肯定很高兴把我们树立成典型和榜样的。”雷明智兴奋地说着，心里盘算这刘县长毕竟是领导，看问题总能高屋建瓴，全面客观准确。兴奋中就拨通电话，把引进澳洲奶牛的消息传递给市畜牧局领导。听电话里的声音，市局穆局长好像喜形于色，在惊讶和怀疑中痛快地表示，要派人到机场迎接山梁县澳新畜牧业招商团。于是，这个团队的名字随口就被穆局长叫了出来。 果然，飞机在市里的基础一落地，出口处就看到市畜牧局的一个副局长和办公室主任在等候。刘忻和大家握了手，叫县里来的车跟随在后面，自己却乘坐了市畜牧局的商务面包车，直接开到该局的会议室门口。站在门口的穆局长满脸绽开笑容把大家迎了进去。里面坐得满满当当，穆局长热情地握住刘忻的手，像是国家领导人之间握手照相一般，继续保持着微笑的姿势，然后逐一把下面的副局长、正副调研员、总工、纪检组长以及其他科以上领导一一作了介绍。然后，穆局长作了开场白，“同志们，大家知道今天为啥把刚刚下了飞机的山梁县澳新畜牧招商团的三位成员请来吗？”局长环视着四周，在大家期待答案中弄了一下玄虚，先是介绍了三人的身份，三番掌声过后，他说道：“刘县长他们是刚从澳大利亚回来的。在这次赴澳招商中，山梁县与时俱进，解决思想，开拓进取，以宏大的气魄和强有力的实力，在澳大利亚一次性购买了1000头澳洲奶牛，开创了我市畜牧发展史上引进国外奶牛新品种的先河，也必将为我市畜牧业可持续发展起到推波助澜的积极作用。现在，请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刘县长给大家介绍澳牛引进的经过。” 畜牧局在市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局，虽然属于一级局的建制，实际上却得到的是二级局的待遇。要从编制办的角度来说，畜牧局和发改委、财政局、建设局、交通局等这些部门一样，都属于市政府组成部门的正处级机构，局里人员也是公务员序列，但从实惠和地位上来说，畜牧局要和别的部门差了辈数。众所周知，如今所谓说哪个单位好，哪个领导换届安排好了，主要是指这个部门有无管理公共资源的权力，或是掌管钱财，或是掌管人权，如果都管不上，仅仅靠财政预算的那点经费，这样的部门自然而然地就比人家矮了许多。拿穆局长来说，除了在市里开会时和那些权力部门的领导一样，享受着可以坐在前面位置的待遇外，从平时的专车配置到审批财务、公款吃喝等方面相差甚远。比如和同属于农口部门的林业局相比，林业局长每年掌握着多于他几十倍、甚至百倍的经费，所以理所当然地坐着70多万的“丰田霸道4500”越野车且一再的更换，而穆局长却只能乘坐价值20多万的国产“现代”越野；人家一顿吃喝万二八千小菜一碟，自己招待客人吃饭吃顿火锅还头痛到哪里才能报销。难怪曾有媒体披露，某市书记在调整部局长们时，按照这些部门的权力大小，大到四五十万，小则三五万，列表明码标价，而像党史办、档案局这样的位置，市委书记反过来要给拟任职的局长主任们说好话、做工作，请他们服从组织决定。畜牧局的领导如此，局里的干部职工待遇则就可想而知。近两年，国家实行退耕还林政策，种草项目的实施使畜牧系统的状况稍微有些起色，几经变通才可以弄出点小钱，连雷明智这样的县级局长也都有了出国的机会。 听了穆局长激昂的开场白，刘忻在连说局长过奖、客气中，气宇轩昂地介绍起澳洲买奶牛的经过，介绍完后看大家饶有兴趣，便接着说：“澳牛落户山梁，对我们而言是一个崭新的课题，特别在技术领域，饲养和防御方面存在着许多要解决的难题，需要在座的诸位领导和专家给予我们各方面的支持。澳牛在山梁能否获得成功，可要取决于各位了！”说到这里，刘忻站了起来，对着不同的方向，一脸虔诚地给大家鞠躬。 受到鼓舞的穆局长更加动情，连忙站起来，握住刘忻的手，说：“刘县长，你们山梁人的行动深深地感染了我和大家。虽然，我局目前其它经费难以落实，但是，我们一定想方设法地从疾病防控的实际出发，采取超常规措施，想办法向省厅、市政府争取经费，为山梁的澳牛产业建设服好务。”他转过身，又对雷明智说：“请山梁县尽快拿出申请澳牛防疫工作经费的报告，市县齐心协力，密切配合，一定能有收获的。” 座谈会热烈地开完后，穆局长又设了畜牧局少有的盛大宴会，宴请了山梁县的领导。说宴会盛大那是破了先例地将所有参加会议的科级以上成员都列入赴宴范围。热闹的宴会，令刘忻十分感动，大家觥筹交错，杯光掠影，不亦乐乎。 五 澳牛进村 宴会后的刘忻兴高采烈地回到县里已是晚上10点多。次日一大早，他连自己的办公室都没去，便径自到了县政府隔壁的县委大院。 县委大楼是座旧楼，说大楼其实有点勉强，因为只有3层。不过，这座楼曾经算是当年县城里的第一座楼房，现在经过近20年风雨的荡涤，昔日雄风荡然无存。楼的外表墙皮早已剥落，里面设施更是十分陈旧和寒酸。此楼的寒酸和旁边新修的县政府大楼一比，好像法国作家左拉笔下《陪衬人》里的“陪衬人事务所”的丑女人一般，在县政府豪华大楼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破落不堪。 县政府大楼是刘忻上任后修建的，双面6层超过一万多个平方米，外表白色瓷砖从上到下一贴到底，内部装修木地板、墙裙什么的上了档次，站在县委大楼上从这边望过去，这里像是一个大腹便便、高大气派的领导，看起来十分地富态。县政府大楼修好投入使用后不久，董波刚好到县里任职，作为县长的刘忻曾诚恳地邀请他入住却遭到善意的拒绝。刘忻知道董波的做法是表明作为党委机关的高姿态，因为在全国各级党委政府中普遍的状况是，政府大楼比较豪华，党委大楼相对普通，这好像也成为了一项不成文的规定。有了这样不成文的规定，刘忻便心安理得地在这里办公。楼里，县长及副县长们的办公室均是三套间，局长、主任们也都是两套间，里面电视、网络、卫生间一应俱全，其设施到如今还敢和县城里的电信、保险、电力等这些财大气粗的单位大楼似比高。 董波的办公室，是一进两开的小套间，卫生间使用外面公用的。住人的里间仅摆放两个衣柜和一张一米五的标准床，空间显得比较宽敞；外间有两个塞满各种书籍的顶天书柜、一张一米八的办公桌和四个小沙发，这些不可或缺的东西摆放占了大多的空间，使房间有些扁窄。虽是这样，董波还是把窗明几净的办公室收拾的十分条理，鲜红的党旗和国旗永远在两个书柜前方飘扬，办公桌上的文件、材料、书籍、报纸从来都是整齐地码放，像是一群按部就班的警卫们，在井然有序地守卫着主人，两部电话机的位置也好像因为从不被线路的拉扯而固定在专用的位置上。办公桌对面的白墙上，醒目地贴着一张“毛泽东、邓小平、江泽民”三代领导人在一起的大幅画像，三个伟人笑眯眯地看着对面的董波，好像时刻在直接指引着董波把握好山梁县的革命航船。 刘忻过来前打过电话预约，所以一进得门来董波已泡好普洱茶，人一落座热茶便马上斟上。刘忻说着谢谢，接过来喝了两口，然后从拎着的塑料袋里掏出两张袋鼠皮，说：“给你选择礼品可费了老劲，所到的商店里就这个玩意还算有些艺术味道，人家说挂在客厅的墙上标志着啥图腾的，给你弄了两张，也体现个文化图腾。” “刘县长，你真大胆呀，难道不怕遇到澳国的动物保护组织。” 董波接过袋鼠皮翻看，说。 刘忻哈哈大笑，说：“你是真不懂还是故意拿我寻开心啊，澳大利亚的袋鼠数量已经超过他们的人口总和了。政府可是有计划地进行猎杀袋鼠，所以鼠皮也是正规商店里公开出售的旅游产品。你看看，这里都有国家旅游局的标识。”两人说笑着逗了几分钟，气氛如同毛茸茸的袋鼠皮那样柔软和顺。刘忻呷口茶后切入了正题，详细说了购买澳洲奶牛的过程。 董波静静地听着，不时拿出一颗香烟放在鼻子下面嗅着，好似要用烟草的味道刺激出点灵感来。等到刘忻叙说完了，说：“刘县长，这个项目起点高、有科技含量，的确抓得不错，可以预见将成为贫困山区群众脱贫致富的希望之星。辛苦你了！至于买牛的资金来项，我可是知道你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的，所以具体怎么落实我就不管了。不过，既然花了这么多的钱，我们必须要加强领导，统一思想认识，切实落实责任，真正把澳洲牛作为我县农民群众脱贫致富的重中之重，一抓到底，责任明确，抓出成效。我的意见是成立一个领导小组，我俩都作为组长，不过，我要提前声明的是，我这个组长仅是挂名的，具体工作都要你们来做啊！” 这番话基本没有出乎刘忻的预料，但他听起来还是感到熨帖欣慰。两人随后商量了关于领导小组组成人员的构想，以及资金来源和如何使奶牛尽快形成产业等几个宏观问题，初步达成了共识。 在刘忻的建议下，董波主持召开了县委常委扩大会，专题研究澳洲奶牛的相关问题。会议首先由刘忻讲话，把前几天他俩商量的情况用组织的形式给予确定，会上很快拉定了组织机构。即将成立的县引进澳洲奶牛领导小组，小组成员和办公室组成人员都是高配，领导小组由董波和刘忻两人担任组长，县委一位副书记和三刘县长担任副组长，政府办、财政、发改委、宣传部、扶贫办、民政、畜牧、林业、农业、水利、乡企等相关部门领导都是小组成员。与以往不同的是，在领导小组中破例把银行系统在县里仅设有的农业、建设两家专业银行的领导也列为成员，大概是为了要他们提供资金的保障。领导小组下设的澳牛引进办放在畜牧局，办公室主任由三刘县长兼任，雷明智担任副主任，办公室下面又设财务组、科技组、协调组、饲料组和宣传组等，都由相关部门的领导担任组长。机构如此高配，彰显出县委、县政府领导对此项工作的重视程度。 在常委会上，董波着重强调了几点，也就是前几天给刘忻说过的那番话的翻版。他特别强调县委坚决支持引进澳洲奶牛这个脱贫致富项目。最后他重申，县委是给政府决策撑腰的，鼓劲的，具体工作要看县政府和各个职能部门的齐心努力，所以，希望大家在刘忻县长和澳牛领导小组的正确领导下，通过各个成员单位和广大干部群众、养牛户和相关公司的共同努力，澳洲奶牛尽快在山梁安家落户，凸现出经济效益，帮助农民群众摆脱贫困、走向小康，也使澳洲奶牛早日成为我们山梁县的一张响亮的品牌。董波的话音一落，刘忻带头热烈地鼓掌。县委不插手县政府的工作，特别是不插手花钱的事情，这是董波的一贯工作习惯，也是赢得刘忻和山梁干部的硬件所在，当然要受到大家的欢迎。 只做个挂名组长的董波说到做到，在以后涉及澳牛的各项工作中，他真地再也未参加过任何具体事宜，哪怕是参加有关工作会议。一个领导小组的组长缺席，对于刘忻组长看来，这体现了董波的高明和大度。官场中人无人不爱权力，但既爱权力又能看得开权力的人不多，可是董波做到了，当然董波的做到并不意味着他不爱权力或者不看重权力，而是说他的胆子和胆略太小。其实，官场就是一个听不到发牌声音的赌博场，如果没有风险意识，敢于下赌注，敢于承担责任，这样的人很少能成大器的。然而，作为县长的刘忻是喜欢这样的一把手的，没有了县委书记的领导小组，自己便是场上彻头彻尾的老大，而做老大的感觉连小孩子在过家家游戏中都是喜欢做的，更别说是一县的老大了。 次日，在刘忻的主持下，澳牛领导小组召开了第二次会议。当大家在研究如何分配1000头奶牛的饲养方案时，与会人员明显地发生了很大的分歧。三刘县长和发改委主任、林业局长等人提出的设想是，应该结合正在实施的退耕还林草项目，优先在那些牧草种得多、交通条件好、群众有养畜习惯的乡镇，选择三五个村子，采取公司加农户的形式，集中进行饲养。这样做既便于经常进行的防疫工作，也便于收购原奶、兴建奶站，更方便牛奶的统一输出、销售运输和未来兴建乳品加工企业。这样过上两三年后，等到奶牛产业真正形成规模，取得一定的经济效益，再通过点向面扩散的方式，实施奶牛走进村村户户工程，逐渐成为气候时，依托市场建立全市乃至全省最大的奶业基地。 雷明智、扶贫办主任和农业局长则坚决反对这样的方案，他们一致认为只有实施村村进澳牛工程，才能让全县农民群众迅速提高对奶产业的认识，直接地从奶牛饲养户里看到效益。这样做还能起到典型引路作用，使村村的农民群众眼红起养牛户，只有人人眼红起来，就可能迅速在山梁形成星火燎原之势，促使本县更快地步入全省的奶牛大县，群众自然能早日脱贫致富奔上小康。以雷明智为代表的意见遭到众多人的强烈反对，财政局长直言不讳地说，这种有一定科技含量的项目刚起步最忌讳星星点点遍地开花，投资和奶牛撒了胡椒面之后，不仅牛奶产量上不去，收奶难度增大，饲养和防疫技术手段难以集中合力，奶牛产业的整体效益更是无可谈起。在双方激烈地争辩中，表达能力不强的雷明智在对方猛烈反击下，逐渐有些招架不住，只好老调重弹反复陈述观点，同时不时乜眼看着刘忻，他的每次眼光飘过，总能从刘忻的那一丝不易察觉到的笑容里得到鼓舞，想退缩的他只好继续招架。其实，雷明智打心眼也同意对方提出的方案，这里之所以要昧良心这么说，完全是为了投刘忻其所好。在澳洲签完协议后返程的旅行车上，他清楚地记得刘忻和自己亲口说过，要把澳牛项目树立成为全省脱贫致富的一面鲜艳旗帜，就必须实施村村有澳牛工程，使山梁的各个角落能闻到牛奶的清香，让全县住在山山沟沟里所有的农民群众能看得见、摸得着奶牛的好处。尽管雷明智自己认为反应迟钝，缺乏敏锐的政治嗅觉，但听这番话时的第一感觉便是刘忻把奶牛项目作为一张政治王牌，力图尽快摆放在政绩的大桌上，成为继续尽快升迁的一块很重的筹码，而发展奶牛产业，帮助农民群众脱贫致富，应该是其次的目的吧。上了这个项目，作为办公室常务副主任的雷明智实权在握，当然要义不容辞地站出来成为刘忻的代言人，他只有用这种方式来感谢刘忻给自己了这个位子，使自己这个畜牧局长有了真正的权力，能改变畜牧局目前的窘况。所以，他硬着头皮来应战，即使是用缺乏逻辑性和思辨性的发言，也要继续和对方争辩下去，因为前面的发言等于工兵排雷，为刘县长后面做出定论，排除阻力、扫平道路。 难捱的时间终于到了尾声。三刘县长他们的东风快要压得雷明智他们的西风刮不动时，“咳呵，好了。”听得刘忻轻轻地干咳了一下，说了两个字，大家便停止了争论，会场瞬间出现了短暂的沉寂。大家的目光却好似发着“唰唰”的声音，都投向刘忻。 争执是体现民主，裁决自然体现了集中。此时裁决的法官自然是刘忻县长。然而，他好像要卖弄关子，用半开半闭的眼睛在会场上扫射着，半天就是不说话。等待裁决的沉寂中，争论口渴的人们抓紧喝水，瘾君子们点燃了香烟，望着头上升起的袅袅烟雾沉思，仿佛进入了庙宇。此时的刘忻真好似成了一座佛，下属们为佛点燃香烛。这样的语境中，刘忻自我的感觉颇好，当年在乡镇以及后来到人事局工作时，每当讲话前总喜欢喝几口水，清清嗓子稳定情绪也为了提高嗓门。官做到副县长后，面对着来自各乡镇和部局的下属们，他才体味到清理嗓子之类的把戏其实正是说明自己缺乏应有的自信，讲话是不说你的声音宏亮和普通话标准的，即使是电台播音员，照本宣科念出来的文章又能怎么样！官要是做到一定位置时，哪怕是用沙哑嗓子发出声，破锣般地讲出的话也是一言九鼎的。用他和妻子私房话来说，自己做了一县之长后，哪怕真的是在山梁的大小会场上放个响屁，与会者也会当作春雷来听，来热烈鼓掌的。 回到现实中，刘忻看着烟雾逐渐浓烈了，知道大家期待的心情迫切了，等待自己拿调子了，这才慢吞吞地开了腔，说：“今天我在讲话前，先给大家提出一个问题，是星星之火厉害？还是局部的熊熊大火厉害？”见大家都做思考状不言语，就继续说道：“毛主席他老人家有句名言，‘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真理啊，真是真理啊！大火燃烧起来气势是不得了，火光冲天染红大地呀，但是大火燃烧得快、熄灭的也快，可星星之火就不同了，一旦燃烧起来迅速形成燎原之势，当年蒋介石的正规军倒是熊熊大火，可被日本人很快就熄灭了，倒是毛主席的八路军燃起全国人民共同抗日的星星之火，终于打败了日本鬼子。现在摆在我们山梁的星星之火是啥？是可持续发展！回到澳洲奶牛这个具体问题上，看看，我们的一些同志思想禁锢保守，啥都摸索着，搞试点，搞试验，在总结经验中慢慢来，摸索着干。我们可不能把这么大的项目引进工程当作茶余饭后散步的事情来对待，我们的步子要是慢了就直接影响到农民群众脱贫致富的步伐！刚才，明智同志的建议对我倒是一个启发，现在我把大家的意见来个折中处理，全县不是有365个村嘛，我们先给每村派进一到两头奶牛，其余大约400多头，加上澳洲方面无偿赠送的50头具有国际主义性质的公牛，像刘副县长说得那样，集中到交通便利，牧草相对丰富、饲养条件好的乡镇集中饲养。这样，我们在这些乡镇不仅要修建养牛场和配牛站，也要修建现代化的挤奶、收奶站，先将收起的原奶卖给临近市的乳品厂，争取利用三五年时间，等到我们的奶牛数量和牛奶产量得到高速发展时，我们蓄势待发、厚积薄发，将修建起一个追赶邻市大型奶产品集团的现代化奶业企业，使山梁的奶产品一鸣惊人，走出全省、走向全国甚至全世界。” 刘忻煽情的讲话总能赢得激烈地掌声，他知道这些掌声多是自发鼓出来的，因为除了讲得精彩以外，自己很会掌握会场节奏，这也是多年讲话中练就的一门技巧，多年来，自己懂得抑扬顿挫、快慢结合，刚柔相济。曾有笑话说，有写材料的秘书在领导讲话稿上做“此处有鼓掌”的标记。对于这样的秘书他真是喜欢，因为讲话是一门难度很高的艺术，拿最简单的掌握节奏来说，该用长句子带过的必须带过，而念三个字停顿的时候就必须停顿！想想看，当听众想给你鼓掌时，人家从伸出手到拍响起来也有个过程需要时间，讲话人如果性急就打断了掌声，也等于不尊重听众。此时，刘忻欣赏着这番激烈的掌声，感到大家拍得很真诚的，说明奶牛分配方案得到持两方面意见人的共同认可。自然的认要比强迫的认可高明的多。 掌声平息后，他继续说起会议研究的第二个问题，关于项目资金的来源，他说：“每头奶牛不是需要3万吗？这个问题私下里我和相关部门的同志沟通过了，限于时间关系就不在这里详细讨论。大家一致认为采取三一三剩一的办法，就是县财政直接补贴养牛户每头奶牛1万元，这也相当于由政府无偿出资1000万元；政府出面再向群众替银行担保小额贷款1万元；最后剩余的1万元需要养牛户进行自筹解决。也就是说每个养牛户实际只需1万元就可拉着一头澳洲大奶牛回家。至于剩余的奶牛，刚才我说过了，选择两个条件好的乡镇招商引资，采取股份制的形式集中办两个大型奶牛场，我们用土地、政策和各项农业发展项目资金都可以入股。另外，无论大小牛舍，都由县扶贫办统一负责投资修建，为了突出鲜明的山梁特色，还要请省里有名的设计院设计，统一标准修一流的，修那种红砖绿瓦、顶子带尖、欧式化的，既给这些飘扬过海的国际主义朋友们创造良好的生活环境，也是对我们山梁县进行一种人性化的宣传。毕竟，挤出的鲜美牛奶是为我们社会主义和劳动人民服务的嘛。所以说，这可不是简单意义上的奶牛，她们是山梁人民的致富牛，是广大农民群众脱贫致富的摇钱树！” 刘忻滔滔不绝地这样说着，只有两个银行行长和扶贫办主任、雷明智等人知道，之所以敢夸海口给养牛户们补一贷一，那是两天前落实了这些经费，从农业银行贷款1000万，是用来进行小额信贷的，而建设银行贷到的1000万，是以政府的名义补贴的，将拟挪用本年度的中央转移支付资金进行偿还，另外又在林水部门的涉农配套资金里落实了近200万，用于一些不可预见的开支。修牛舍的400万元也和市扶贫办协商好了，请扶贫办的领导吃了顿饭，送上礼品联络了感情，人家就同意在吊庄移民的移民款解决修建牛舍的问题。反正奶牛移了养牛户也都跟着移民嘛！专项资金用在这里也勉强说的过去！便很痛快地落实了400万，按每头奶牛4000元的标准用来修建牛舍。有了钱在手，自然刘忻的话撂得展，腰也撑得硬。 “我们过去不是说路线是个纲，纲举目张嘛。依照现在的形势来看山梁，澳牛就是个纲，有钱举目张。”他的慨激昂很有威慑力，把个整个会场上弄的鸦雀无声，只有大家埋头唰唰做笔记的声音了。 方案定下之后，领导小组各成员单位和有关领导各司其职，各负其责，有条不紊地投入到迎接澳牛的紧张准备工作中。 地处黄土丘陵沟壑区的山梁县自然条件一般，毛主席曾经骄傲地说过中国是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山梁也可以骄傲地说地大但是物却不博，县域面积足有5000多平方公里，这样大的面积在内陆省份里的县的确不多，山梁面积大但是地下大部分除了黄土还是黄土，仅仅在边缘地带发现了煤炭资源，面积很小，无法大规模开发。依靠黄土的地区，经济发展自然十分缓慢。 这次，山梁县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牵涉各个乡村的致富大项目，不消说，县里的舆论工具必然铆足劲开动，电视台、广播电台、山梁报除了每天拿着澳洲奶牛的动态性报道进行狂轰滥炸外，《山梁报》每期头版都套红一个通栏标题：澳洲奶牛落户山梁，点燃群众致富希望。广播电台在每个广告时段也把澳牛落户的信息作为公益广告在头条播放：澳牛，澳牛，山梁人民欢迎您！电视台更是出彩，每到一个整点，在一个大全摇镜头的晃动下，伴随着抒情的音乐，一个“蓝天白云下，一群黑白相间的大花牛们绿茵茵的草地上悠闲的吃草”的画面干净地出现在观众的眼前，当镜头慢慢推到奶牛两只鼓胀胀的大奶子时，乳白的奶花突然飞溅，此时画外音响起“澳洲奶牛，山梁之星，脱贫希望”。 六 秧歌词与产业化 感受着山梁十分浓郁的喜迎澳牛气氛，似乎连空气中都嗅到了牛奶的香甜味道。刘忻的心里还是感到很不踏实，甚至在梦魇中都有些担心，在人们信仰出现茫然的当今社会里，各级干部群众能否真正统一思想认识；澳洲奶牛进户工程能否真正一村不拉，受到众多老百姓的认可与欢迎；能否出现同昔日群众领救济钱粮那样，争先恐后领养澳牛的场面。问题思考的越多，担忧的成分则越大。 这天，连续在市里开了三个会议的刘忻一回到山梁，就打电话找来雷明智要他汇报各乡镇贯彻澳牛领导小组第二次会议精神的落实情况。雷明智好像成竹在胸，不拿稿子都口若悬河般地开始汇报，说目前各乡镇都成立了领导机构，积极展开工作。通过群众自愿报名和村委会推荐，乡镇审核相结合的办法，仅仅在12天的时间里，365个村的养牛户都迅速得到了落实。现在又根据村子大小和养牛户的技术、资金等具体情况，按照每家一至两头奶牛的饲养标准，已有525头奶牛找到积极性高、技术好、有经济实力，特别是具有强烈的爱国主义和有爱心的400多个养牛户。另外，牛舍的图纸已由省建筑设计院拿出初稿，马上就在省里召开专题评审会。说着，他还把一堆文件和表格从公文包里拿出放在桌上，好像是一批整装待发的士兵，随时等待首长来检阅。听着他打机关枪般的汇报，刘忻心里是一番感叹，想着真是实践锻炼人，给木讷的雷明智压上了工作担子，竟也会口若悬河地说个头头是道。凭着多年对他的了解，这人是个叫他走东就不敢去西的下属，他是一个不遇到死到临头的事绝对不会出卖别人的人。但他最大的弱点是工作能力差些，前段时间要他统领这么大的项目，自己还担心力不从心会耽误工作呐。几天不见，雷明智的口才练就的这么好，不知咋的，听着汇报越顺溜，刘忻的心里就越感到不安。此刻可是在办公室里一刻也坐不住了。刘忻看着腕上的手表刚指向九点，便有了主意。想着市人大黄主任选择出国办法的传闻，一指雷明智说我们今天下乡检查澳牛的工作落实情况，现在来个随机抽样，抽到哪里就去那里。说完，眼睛四处张望着，试图找个能代替飞镖的小玩意，一时手头又找不到合适的东西，就只好径自走到全县行政地图前，把食指和中指同时伸了出来往地图上一按，说就是这两个乡镇了。接着，刘忻就把办公室主任喊来，要马上通知领导小组的各个成员，半个小时后到政府大院集中，统一下去检查工作的落实。 县长号令一发，政府办公室工作人员紧张地忙碌起来。对于应付领导的突然行动，办公室已是习以为常。打电话通知成员的，调集交警车辆开道的，通知各家媒体携带设备报道的，负责取出号牌给车队编号贴签的，对于这一套工作，他们轻车熟路，分工有序。 山梁县城不大，只一会儿功夫，10几个成员单位的领导和车辆全部到位。悬挂着“o”字头的是交警队的开道车，紧随其后的是刘欣的“丰田霸道400”越野车，挨着的是三刘县长的猎豹越野车，紧随其后的是政府办国产现代越野车，车上拉着三名记者的“新闻采访车”，再之后便是财政、发改委、银行、畜牧等成员单位领导自己的专车。在警笛声声中，八九辆小车组成的车队浩浩荡荡地驶出了山梁县政府大院。 刘忻在乡镇工作时，练就出一副好酒量，曾有一次在与市、县计划生育下乡检查组的拼酒中，因为他一人喝了2斤8两白酒把联队彻底打败，荣获“二斤八两”的雅称。事后有人询问那场酒宴的战况，他自豪地回答，二斤八两刚好喝到自己的嗓子眼上，满的程度是再连一杯也喝不进去。当上副县长后，他喝起酒来的依旧是高歌猛进，只是酒的档次比乡镇水平得到大踏步提升，一般情况下非两百元以上的酒不喝，而且喝酒的时候没人唱歌也不喝，为了唱歌曾经引出一个大笑话。 那天，刘忻副县长带领民政局、扶贫办等一些部门领导，到乡镇检查洪水受灾情况。他们来到一个村看完灾情后，想多要些救灾钱粮的村长实心实意地要留住领导们吃饭。饥肠辘辘的刘忻说吃饭喝酒都行，但必须要有歌手来唱歌助兴，要是没人唱歌则立马走人。村长连忙说刘县长你要听歌可真是走对了地方，咱村的经济条件不怎样，可是在方圆几百里，我们村是出了名的民歌之村，别说早先年走出几个受苦的在外面胡乱一混，如今都成为了省城几个大剧团和高校的大艺术家和名教授，就连近些年出门讨吃要饭的，用上吹唢呐、敲腰鼓，神气地唱着民歌挨门逐户沿着门子讨饭的绝活，也已在周边三省打出了品牌。这不，村里最新的房子都是他们用艺术的手段讨饭赚回来的。村长的一阵子忽悠听得大家都很受用，肚子也都咕咕地叫唤起来。刘忻更是充满了好奇，对随行的人说那就在村里吃饭好了。村长把大家领进一家高门大墙的人家，六间楼板房瓷砖从顶贴到地面。进到家里更是干净整洁，其讲究程度一点也不亚于城里人。自然，端上来的有凉有热的饭菜，也都做得很是精细，即使是普通的凉拌洋芋丝，也是切的长短整齐、细如发丝，配上黄的姜丝、红的萝卜丝，令人垂涎欲滴。刘忻开玩笑地说这家莫不就是讨饭修的房子吧！村长回答说这倒不是，但这房子的修建的确和唱歌有很大的关系。主人的女儿天生一副好嗓子，如今挨着在市里各大酒店唱酒歌赚钱，仅仅两年多功夫就给家里修了这所大房子。说来也巧，这几天女子正好在家。刘忻眼睛一亮，叫他们赶快唤来女子唱起了酒歌。歌子的确唱得好，女子长的俊美水灵，嗓音圆润，刘县长和随行的干部们变情绪高涨。连续唱了十几首，一行人都喝得飘飘然起来，刘忻提出要听几首酸曲。所谓的酸曲，说穿了就是带点色情的民间歌曲，比如“害娃娃”，“公公戏媳妇”之类不雅的歌曲。唱歌的女子偷眼往外面望去，似乎感到很是为难。貌似粗人的村长嘻嘻笑了，他心领神会地出去劝告女子的父亲暂时离开。老汉也是通情达理之人，随手提起一桶凉水走到驴棚，要给毛驴喝水。其实，毛驴在两个小时前才饮过一大桶水，此时肚子圆鼓鼓的昂头不喝。老汉听着屋里隐约传出的那些不堪入耳的嬉闹和女儿嘴里唱出的歌词，恼怒地抡起棍子一边打驴，一边骂道：“你格灰毛驴以为你是谁了，难道你是党员？是干部？是工商？是税务？你也是县长，得了不唱不喝的毛病，看老子不打死你格驴日的东西！”老汉的这番自言自语，恰巧被出来方便的一个乡镇干部听到了，此后便传出“二斤八两”刘忻“不唱不喝”的笑话。 刘忻这天随机抽到的两个乡镇都在山梁东部边缘，先要路过的鱼子、平化两个条件好的乡镇，这一段是三级柏油路，再往东走便是石子砂石路。路好，距离又短，才几十分钟便过了鱼子、平化镇，接着扬起一溜溜尘土拐了几个弯走了一个多小时，到达要去的第一个乡镇的边境。得知消息的镇党委书记和镇长等领导早在公路旁等候，大家见面握了手，简单的几句寒暄，镇里的车超过前面的警车前面带路，沿着大路找到了几个候选养牛户。刘忻看看这些户的条件果然不错，大家对即将来到的澳牛的认识也很到位，众口一词说这是政府在帮助老百姓发家致富。在一户人家里，他看到人家现在都饲养着四头大黄牛，养牛的技术十分成熟，家里红砖高瓦，窗明几净，院子里还停放了一辆崭新的“时风”牌三轮车，经济实力不错。看着这一切，他的心舒展地放了下来。看时间不早了，就决定不继续看了，回镇政府听取汇报。大家进入到会议室里，桌上早摆放好了中华香烟、各式水果和麻花点心。仅茶叶也有红茶、绿茶，还有普洱茶几种。在农村乡镇党委书记历来就是集党务、政务一把手的角色，特别是来了县长，工作汇报自然是党委书记的事情。书记的汇报基调、口气和具体的工作安排步骤等等，和雷明智上午汇报的大同小异，分配到奶牛的几十个饲养户信心百倍，准备充分。汇报到最后，书记一副诚恳地提出，请求刘县长考虑能把未来的奶业加工厂修建到镇里，要是实在不行的话，也要多给镇里安排几个养牛指标，并一再保证一定把奶牛养好，给全县的农民群众做好示范表率。刘忻听到这个要求，哈哈大笑说追加指标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你们也要在奶牛的肚子上动动脑筋，放着澳洲奶牛这么肥沃的土地，何愁生不出小牛。雷明智也笑呵呵地补充，说刘县长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在澳洲的时候就购买了大量的精子，已经冷冻起来了，你们不要发愁那点下种的水水。一席话说得大家哈哈大笑。 座谈完毕，刘忻谢绝了镇领导的挽留，带领大家继续前行，要抓紧时间到后面的瓦寨乡看个究竟。镇领导理解县长的时间宝贵，便也就不再强留，给每辆车发了一条中华香烟和一箱“康师傅绿茶”，又继续在前面开道，拐了弯把领导们重新送到与瓦寨乡交界的大公路上，交接给早在那边等候的乡党委书记黄平静和王乡长。 对于边境上迎来送往这一套，没当县长的时候刘忻是嗤之以鼻的，当自己做了县长参加过几次迎接活动后，看法就有了变化。省里、市里的领导每次到县里来，得到通知的他会不由自主地赶到县境边上迎接。看着上面领导嘴里说着“下不为例”但满脸和蔼可亲、笑呵呵的神情，感觉到这种礼仪从内心深处还是受到领导的喜欢。当然，自己也是学习上级领导的样子，嘴里老是批评下级的迎来送往，心里感觉十分地熨帖。其实，有些事情见怪不怪，越是中央要求禁止或者是取消的，就越有她存在下来的道理。如果把迎来送往比作到亲戚家里串门，你主动到人家里上门，总不如人家上你家邀请你去舒坦吧！领导和百姓都是肉身的凡夫俗子，国礼和家礼又何尝不是一个道理呢！ 瓦寨乡是山梁县东部边缘的乡，毗邻着外省，大概因为偏僻的缘故，在革命年代里出产了众多的老干部，其数量之多，官衔之大，使瓦寨在西北地区也赫赫有名。该乡到现在的总人口才1万多，可是按照比例推算，在每200余人中就产生了一个县团级以上的老干部，1000个人里产生一个省军级干部或者将军。这个名副其实的将军乡里，自然而然地村民们七大姑八大姨地和外界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和人联系脱离不了官场，当地干部很不好当，如不谨慎的话，弄不好可能被捅到天上，轻则丢盔卸甲打道回府，算是从轻发落；重则的话，上面一道批示下来严肃查办，弄得身败名裂也说不定。所以，这么多年来，县里普遍认为该乡的群众刁民众多，乡领导能圆满维持下来就算有能力的领导，对于一些工作考核指标也一律开了绿灯，该乡即使完不成任务其它乡镇也不比较，人们睁一眼闭一眼的，各项政策到了瓦寨乡都快成了聋子的耳朵，做了摆设了。这几年，随着出去的那些老干部、老将军们逐渐迈进天国，即使少数留在人间的也多是拖着病体到了自身难保的地步，压根无瑕顾及这类鸡毛蒜皮的事情，所以，瓦寨乡的状况得到了明显的好转，告状的一少，乡官便相对好做一些。 刘忻到瓦寨乡后看到时间已经不早，就听从黄平静先吃饭、后进村的建议。车队又扬起尘土一阵急驶，到乡政府大院已是下午1点。院子里的长条椅子上，摆放了5个大花脸盆，崭新的白毛巾安静地搭在盆沿上，粉红色、散发着清馨的香皂，犹如一个含苞欲放的少女，等待领导的亲抚。一群人下车后先是拍打身上的尘土，然后舒腰的舒腰，蹬腿的蹬腿，都显得十分沉稳，其实大家都用余光在偷觑刘忻。有些内急的刘忻满目皆空，在黄平静的引导下，提了裤子进到后院的厕所，等到淋漓尽致地出来后，又随意在5个大花脸盆里选择了一个，挽起袖子洗手擦脸。等他放下毛巾，跟随的部局长们才开始撒尿的撒尿，擦脸的擦脸，一切礼让领导好像也成了一种游戏规则，当领导为了撒尿不得不暴露隐私时，部下假如不知趣地站在一旁令领导多么尴尬。蓬头垢面的领导还没有擦脸，部下却光彩照人的洗刷一新，咋可能给领导带了面子。 洗刷完毕，刘忻迈着稳健的步履，带领大家进了乡政府食堂，刚一落座，他便说咱们先抓紧时间开个短会，就在饭桌上。先请瓦寨乡把澳牛的进户情况汇报一下。这会儿，大概是厨房里煮羊肉的锅盖接开了，浓郁的肉香从厨房那边飘过来，不容分说地刺激了大家的鼻子，引诱的几个人止不住的咽口水。刘忻的口里也生津了，喉咙里打了个转，就强调说先请驾驶员们用餐，师傅们跑了几个小时最为辛苦。然后，他接过秘书递过来的公文包和茶杯，点头示意黄平静汇报可以开始。黄平静的汇报自然也没出彩的地方，和前一个镇的大同小异。本来全县的工作就是那些道道，在信息时代里各方相互联系的紧密，再加上网络的密切沟通，有时候连领导的讲话材料都是从网上下载的，调整几个句子就可以照本宣科。 肉香的诱惑太大了，黄平静汇报的时候，各个方位传出肚子的咕咕叫声开始此起彼伏，当刘忻的肚子也咕咕叫了两声时，他嘿嘿一笑，说：“肚子也在抗议了，好吧，汇报就到这里，我们先吃饭！” 在吃饭问题上，刘忻从来是十分地朴素和简约。前些年，在上面反对利用公款大吃大喝、铺张浪费的廉政运动中，曾十分具体地提出“四菜一汤”的接待标准，那时还在当乡长的刘忻调侃，说自己比中央的规定还要廉洁，招待客人只是一菜一汤。他说得所谓一菜一汤，菜是一道纯粹的炖肉，汤便是至少一瓶烧酒。人们都说海鲜有丰富的营养，特别海参是壮阳的大补品，可他却从来不沾，甚至连各种鱼类、王八这些水产品都不吃，闻着独特的腥味立马会出现过敏反应。水里的生物不能吃便把自己的胃口转移到山上，他很喜好山珍野味，更喜欢亲自拿着双管猎枪去跑山。当然，喜欢打猎和枪法好坏纯粹就是两码事。有一次他在众目睽睽下瞄准的是前面的山鸡，打中的却是山鸡后面的一只山羊。等到刘忻当了副县长后，各个乡镇都就知道了他的喜好。每当听说他来下乡时，乡镇里便早早组织人员到山上打猎，所以他总能吃到野鸡、野兔和山鸡这些别人鲜见的玩意。遇到他来得急，乡镇实在没有时间去组织打猎，便就只好现宰活羊，羊肉里面放些枸杞、红枣炖在一起，也是绿色的大补食品。刘忻做了县政府的一把手后，到基层的时间再也不多了，乡镇也就不给他准备啥野味。今天的突如其来，令沿路的乡镇毫无准备。黄平静接到县政府办电话后，不管刘县长是否在乡里就餐，也要提前作好准备，以免到时候打个措手不及。显然打猎已经来不及了，便马上宰了后院里圈着的五只大公鸡和两只当年生的山羊羯子。考虑到公鸡炖起来要费些时间，就随宰杀随时入锅炖上，即使刘县长他们不在乡上用餐，五只鸡也算给乡干部们改善一顿伙食，两只冒着热气的羊肉却被扛进厨房放置在锅台上，并且预备好了葱、姜、花椒、辣子和地椒等调料，静静地候着随时准备入锅的命令。瓦寨乡的王乡长握着手机和前面的镇子保持热线联系，当一听说领导们在镇上没吃饭就启程过来时，王乡长立马下了羊肉入锅的命令。在刘忻一行路上行进的当儿，清香的鸡肉、鲜嫩的羊肉也都飘出了香味。 两大盆子鸡、羊肉散出诱人的肉香端到桌上，雷明智用筷子在盆里拨拉了两下，嘟哝着说，你们怎么没弄点野味？王乡长很不好意思地搓着手，说本来现在的野货就少，今天领导们下乡的消息又是突然通知的，所以慢待各位了。不知谁接了句，说现在农村的野鸡的确很少了，据说都跑到城里坐台了。一句玩笑话惹得大家哄堂大笑，倒是调节了不少气氛。没有野味，烧酒却是必不可少，刘忻有一句名言，吃肉不喝酒，等于喂了狗。黄平静端起酒杯，恭敬地对刘忻说：“刘县长，这酒可是专门为你存的，去年你批评了我们走后，乡里就着手准备，这都是在省城的茅台专卖店里买回来的，都等了你快一年了！” 刘忻嘿嘿一笑，说：“真亏你小子们还记得我好这口！”去年，他陪同一位副市长视察乡乡通油路工程建设。也是下午时分才到瓦寨乡里吃午饭。饭菜倒是准备的十分丰富，作为乡里的“月亮”能得到这个水平甚至可以说是无可挑剔，可喝的酒却档次太差，竟是本县生产的“山梁烧”。黄平静恭敬地端起杯子敬酒，可所有的来宾都是抿着樱桃小口唇沾酒杯就算完事。用餐后，刘欣黑着脸陪同市长上了小车。车子一启动，前面开道车里的黄平静、王乡长便接到刘忻的电话，“真是羞先人的扳筋，给市长喝这种烂酒，你们是不是不准备油这条公路啦！”他们劈头盖脸地就挨了一通训斥。刘忻走后，乡上立即召开党委会，通过反腐案例的学习探讨，大家不约而同地发现，所有的腐败案件都是出在腐败分子自己的对于金钱和财物的贪婪上，如果是为了地方经济的发展，别说大吃大喝，到高档娱乐场所消费，即使是送了钱财，好像也被上级看成是解放思想、与时俱进的具体体现。通过一系列的学习，瓦寨乡党委一班人统一了思想认识，决定领导班子成员在思想，要紧紧跟上迅猛发展的形势；在行动上，要大胆创新取得突破。做到吃喝放开嘴巴，娱乐放开手脚，全力招商引资，开创瓦寨的工作新局面。今天喝的茅台酒便是那次党委会后解放思想取得的成果。为买这些酒，黄平静费了老大的劲。现如今假冒伪劣产品太多，茅台酒更是首当其冲。如果花了真钱给领导喝了假酒，那事情就更惹大了。他们到县里走了几个商店都感到不放心，到市里也不放心，最后开着车专门到省里的专卖店才买到这两箱子茅台。酒是拿回乡政府了，却再也没有来过刘忻和其他更大的领导。 “是好酒，果然是好酒！”刘忻先是品赏了一下，然后一扬脖子喝进去满杯的酒后，说。随着酒液逐个倒进大家的杯中，茅台特有的醇香便扑鼻而来沁人心脾，大家往杯子里看进去，也是浅黄色、粘稠的茅台独特的酒液。刘忻端着杯子，却见满杯的酒液还想听他的夸奖而不情愿钻到黑咕隆咚的肚子里，就派了代表在杯壁上挂了一小珠子。酒的态度果真引得他再次夸奖，说：“看这才是真正的茅台，赤水河水就是粘稠，酒更是有些年头。” 好心情配好酒好肉，喝起酒来自然十分豪迈，不管瓦寨的，还是随行的部局长们，凡是敬来的酒都是大口豪饮。这样，一场酒宴足足整了两个多小时，大家伙七倒八歪地都有了醉意方才收场。酒宴散去，初冬的残阳已经开始西斜，乡政府有人在清理酒瓶子时惊讶地叫出了声：我的天，喝了十六七瓶啊，两箱子只剩七八瓶没有拧开。 刘忻握住黄平静、王乡长的手，有些鼓劲的意味，说：“听了你们的工作介绍，不用说，就知道工作很扎实嘛，不过，希望继续努力。今天时间也不早了，所以，我们就不到村里去了，直接打道回府。” 黄平静说：“谢谢刘县长的表扬，我们现在先不在这里告别，送领导一程表一表心意。”说着，也不顾刘县长客气的阻拦，径自坐上乡里的桑塔纳车，带领车队返回。 车队离开乡政府，驶上通往县城的公路前行不过两三公里，被穿着已经分不出颜色的戏服的一群人阻拦，在几支唢呐和锣鼓的伴奏下，有8个大汉抬着一个香炉，在狭窄的公路上不停地扭动，口齿不清地吟唱着歌曲在自由地舞蹈，围绕着香炉前呼后拥的人群，占据了多半的路面。车里昏昏欲睡的刘忻愣了一下后便连忙问秘书是啥日子？秘书也是搔弄了头皮说不出所以然。他便叫了停车，拉开车门走下去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吓得秘书赶忙搀扶。一串车辆的停驶和车上下来好多的人，并没有影响到舞蹈人群的情绪。他们甚至扭动的更为激烈，鼓手使上了老劲，撒欢般地把黑皮鼓擂得通通作响，转着8字完全占据了公路。刘忻觉得他们莫名其妙，问道：“这不过年不过节的，天气阴冷的，怎么跑到公路上闹秧歌？”黄平静嘟哝了几句，说这是群众利用冬闲时间在沿门子。 沿门子是山梁群众的习惯，主要是村民之间相互祝福和传递信息。她的起源无从考证，但历史已经悠长。初冬时节这些人组织起来，还抬了香炉，大概是农闲时间里，早早地祈福来年有个好的收成。 在大家的狐疑中，一个戴着红头巾、头巾上面又戴了棉帽子、身穿看出来是黄颜色庙会戏服、大概有60多岁的老头，手里拿着一把大伞，咧开掉了两颗门牙的大嘴，用高亢的拦牛嗓子唱起了秧歌词，“政府领导是好人，常为农民动脑筋，搞了二十年产业化，奇招怪招出尽了招。”老头唱到此时停顿下来，只是把大伞转动的哗啦啦作响，唱歌时绷紧的皱纹的脸，停顿的时候又是沟壑纵横。随着大伞的转动，抬香炉的壮汉和后面秧歌队的成员们，跟随着“哎咳哎咳吆，奇招怪招出了多少招”的吆喝。 “先是号召种烤烟，满山遍野种一片，披星戴月连夜烤，年年烤成了黑片片。” “哎咳哎咳吆，年年烤成了黑片片。” “过了几年种果树，浇水施肥晒日头，苹果长成小毛桃，充当洋芋欺骗人。” “哎咳哎咳吆，冒充洋芋欺骗人。” “大棚蔬菜惹人爱，从冬能吃到夏天的菜，没水浇灌胡俅弄，折腾两年棚子拆。” “哎咳哎咳吆，折腾两年拆了棚。” “后来动员都养猪，种了猪草买饲料，肥头大耳送市场，家家户户赔了个光。” “哎咳哎咳吆，家家户户赔了个光。”老汉唱得很陶醉，嘴角流出了一道长长的涎水业也顾不上去揩。 “阎老汉，不要再胡俅唱了。”黄平静刚才还通红的脸此时变得有些黑紫甚至出现了扭曲。 “黄书记，在这太平盛世里，我们闹秧歌沿门子，好像没犯哪家的王法吧！”老汉身子一转对大家说：“大家扭起来，唱起来呀------如今要养大奶牛，脱贫致富靠奶头，前途谁知是个甚，还要县长说究竟。” “哎咳哎咳吆，还要县长说究竟。哎咳哎咳吆，哎咳哎咳吆，哎吆吆吆。” “你们别胡俅闹了，快把路让开，领导还要急着回去开会呢！”此时的黄平静一点也不平静，甚至有些歇斯底里叫嚷。 刘忻的心早已经沉下，只是脸上显现出的是和蔼的微笑。他拍着黄平静的肩头示意不要说话，然后迎上唱秧歌的老汉，一把握住青筋直冒的大手，诚恳地说：“你的秧歌唱得真好，不光是原汁原味的原生态调调好，更主要的是唱词编得好，深刻地总结了这些年来我们在产业化发展过程中走过的弯路。谢谢你给我们政府提了醒。老大爷，你们是哪个村的？” 老头抠着眼屎眯起眼睛，打量了几眼，然后不紧不慢地说：“我们是前面阎山村的。我也认识你，是刘县长吧！和电视里讲话的刘县长一模一样。” 听老汉这样一说，刘忻笑得有些灿烂，说：“我就是刘忻，叫我老刘好了。请问乡亲们，大家知道政府要给每个村引进澳洲奶牛的事吗！” 话音一落，大家乱糟糟地七嘴八舌表示都知道，有一个后生高声说乡里给各个村送头奶牛，叫大家挤牛奶喝。 “大家快谢谢刘县长，奶牛就是他亲自从澳洲给乡亲们弄回来的。”雷明智不失时机地插话说。 大家好像一点也不买雷明智的账，面面相觑不说话了。这时，有一个比阎老汉要老得多的老头，翻着白眼有些理直气壮地，说：“感谢啥，喝外国的牛奶咋了，应该！知道不，这是我们用人奶换来的，当年打鬼子的时候，我们村里有一个澳洲开飞机的从天上掉下来，伤得可不轻了。那个人就是喝了村里张婶、王婶的奶，才救活了他的命。澳洲人到这会儿才来还奶，还都 七 三干会 一趟瓦寨之行，特别是听了阎老汉唱得对政府各种产业化失败的秧歌词，刘忻感到有些心灰意冷。按照目前的形势，别说要在全县形成奶牛产业化产生效益，恐怕连眼前能否制造出一场澳牛的声势都难以保证。假如连短期的政绩都凸现不出来，这真是令人沮丧。怎么办？先从思想上下功夫，现在人们的思想太复杂了，思想得不到统一，奶牛致富工程必然难以顺利实施，即使勉强实施也会很快夭折的。下乡回来后，他马上再次召开澳牛领导小组工作会议，在绘声绘色地讲述了路遇秧歌伞头阎狗蛋编排产业化的事情后，慎重地提出要建议县委常委会，尽快召开一次声势浩大的“全县三级干部会议”，在更大的范围内唤起干部群众的思想解放热潮，以实现强化澳牛富县意识，使产业化建设深入人心的目的。刘忻把要召开三干会的提议说给了董波，当然又获得了支持，董波还表示自己亲自要讲话。 这样的大会，对于山梁县来说是一件大事情。眼看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县里紧急行动起来，把开会时间定在了年底。 三级干部会议，就是把县、乡、村的三级千名干部调动在一起，这种规模的大会还在当年农业学大寨时期才开过。当年几乎每年召开一次，为了开会甚至连中小学校都提前放假，农村来的代表就睡在学生的课桌上。这样的大会，根本县里就没有合适的会议室，只好把会场安到影剧院，白天在那里开会，晚上则给代表们演节目、放电影。如今的条件是好了许多，除了开会依然要占用影剧院外，其他食宿条件都具体了。 这是2005年最后的几天，整个山梁街头充满了喜庆的色彩，到处彩球飘扬、标语满天飞舞，浓郁的气氛比过年都热闹。影剧院门口被公安和县武警中队把持着，千名代表鱼贯而入，步入庄严的会场。在热烈地掌声中，刘忻作了一万八千余字的长篇报告。报告涉及到奶牛的内容就有一万零五百字之多，加上另外的插言，足足讲了3个小时。他强调全县干部群众必须统一思想认识，充分领会发展奶牛产业对于县域经济具有的特殊重要作用。号召全县干部群众动员起来，扭住奶牛这个前所未有的经济增长点，大打一场依托奶牛致富、凭靠奶牛翻身，彻底摆脱山梁贫困面貌、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攻坚战。董波的讲话题为“抢抓机遇，科学推进，与时俱进，开拓创新，实现山梁经济发展更快更高更强”的报告，报告题目虽然很长，内容比较简短，讲了只有十几分钟，却给人既是高屋建瓴，条理清晰，又是名词新潮，大多内容与会者听得不知所云的感觉，比如他谈到农业产业化问题，强调了产业化是山梁农民群众脱贫致富的必然途径，要选准项目，切实提高技术含量，把产业做大做强，强调了半天却只字不提澳洲奶牛的事情。董波的报告在乡村干部听来好似雾里看花，大家议论纷纷毕竟是省里下来的干部，站在那个全球经济一体化的角度看待山梁经济发展问题，好像是站在珠穆朗玛峰上讲课，大家之所以听不懂只能说是自己水平低、差距大。倒是有一些县里的干部品咂出董书记在澳洲奶牛问题上暧昧的态度，董书记不展开论述那是城府很深、藏而不露的表现，说不定有不同的看法。 作为“三干会”上的特邀代表，秧歌伞头阎狗蛋算是出尽了风头，不仅参加了会议，而且在会上代表全体养牛户作了专题表态发言，他迈着颤巍巍的步子走上台子，先脱下狗皮暖帽，然后给上面的领导们深深鞠躬，又转过身子像台下的代表鞠躬，在主持人的引导下，走到麦克风旁边，像是害怕有人和自己抢夺那样双手紧紧地把麦克风攥住，有老道地用呲牙漏气的嘴吹了几下子，说政府这样支持老百姓富裕，我们可是憋足了劲头，准备大干一场。他请领导放心，保证在照料澳牛时，要比对待自己的亲娘老子都细致周到，决心豁出这把老骨头服伺好澳牛，叫澳牛多产奶，产好奶，多赚钱，赚好钱，给大家带个致富好头。 “三干会”后，县畜牧局不畏严寒，把几百个村的养牛户集中起来从思想认识到养牛科技等进行了一条龙式的培训。刘忻又亲自到场讲话，鼓舞养牛户们的士气。培训后，澳牛办分成8个工作组深入下去，走乡串村进户，具体核实养牛户修建牛舍的地块和其它的准备工作，做到一户不差地把准备工作细化到户，力图彻底杜绝瓦寨乡那样的情况再次发生。要掌握农村干部群众的思想动态，为整个农村产业化建设做好精神准备。 八 牛舍评审会 (希望有关出版社与我联系此书的出版事宜) 在召开三干会前夕，按照刘忻“高、大、全”的要求，山梁县澳牛牛舍设计评审会议放在省城举行。 在评审设计方案的问题上，刘忻像引进澳牛那样显得很是大气。他要求会议规模必须扩大，尽力把省里有名气的相关专家都邀请来参加。在这些邀请的专家中，建筑界方面的自然不在话下，绘画、音乐及形体艺术和研究美学、文学和民俗的，也都在受邀之列，就连搞饲料牧草研究的，皮革制品设计的，总之，凡是和牛有点牵连的一律邀请。“不就是多发几份评审费用嘛，花点小钱能买到专家的思想，值得！何况，这也是一次绝好的宣传机会。”他给下属这样说，同时指示县委宣传部长，在会议举行前，先行一步到省城，乘早和省报、电视台、广播电台及新闻网的编辑记者吃饭、喝茶，拉拉关系，利用召开设计评审会之机，把澳洲奶牛落户山梁的声势造大造强，做到报纸上有文章，电台里有声音，电视里有图像，网络上随便鼠标怎么点都能打开看得上。 中国人多是全世界不争的事实。这年头，在这么多的人当中最多的只有两类人，一类是以伪专家为主的各种所谓的专家；另一类就是包括小姐在内的民工。有人曾经戏谑道，只要半年不理发，再穿上用手撕麻袋片制作的衣服，就可能造就出来一个伟大的艺术家；夹上公文包，再配副平光眼镜戴上，说不定就能克隆出一个专家来。这几年，山梁县在招商引资过程中，倒是搞过不少的论证会、评审会、研讨会，红包发出无数，项目设计与评审报告却堆积如山成了废纸。项目上不了，县里依然贫困。对于这些评审会和专家们，责任掏腰包的县财政局长算是深恶痛绝。 别说是财政局长，就是连地球人都知道，如今社会上的各种评审会、设计审查会、成果验收会、作品研讨会等等是怎么回事？与会的专家们千篇一律、底气十足地给业主大唱几句赞歌，为了显示点水平，又在不经意中提出一些小的不能再小的所谓毛病，比如是成果验收会，便提出希望你们把取得的成果再细化一点，深入总结下去，力争在更大的范围内进行推广；比如是文学作品研讨会，就说希望作家站在冲击茅盾文学奖的高度，在以后的创作中，更加注重细节的描写和人物心理的刻画。好话和意见仿佛都是大家事先准备好的套话，到那个会议都可以使用。这多少年以来，有谁听说过有哪个项目和设计没有通过专家的评审、哪个成果没有通过专家验收这种事情？如果真有被专家pk掉的事，肯定会成为各类媒体炒作的头条新闻。即使这些方案存在着大的问题，专家们也看了出来便只能是原则通过，原则二字就表示通过算是通过了，但是必须要进行一些局部修改。如果谁真是得到这样的意见可真没了面子。当然，不排除专家里面有一些滥竽充数的南郭先生，但是多数还是真才实学的。真才实学的专家为何看出毛病和问题也不痛快地指出，主要是红包作怪。专家们是被评审者请来撑面子的，人家给你又吃又喝特别还有不薄的红包奉送，自己总不能傻到吃完锅里的肉就搬起砖头砸锅吧！现在的功利社会里，专家自然也不落伍，知道跟谁较真都成，就是不能跟钱较真的道理。如果这次要和钱较了真，消息真要传出去，以后别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 刘忻的大气，在具体操办会议的财政局长这里难免打点折扣。这几天，与宣传部长先期到达省城的山梁县财政局长，一直在绞尽脑汁地谋算如何把会议开得“多快好省”。花钱的问题上，从来都是县长挥手了之，剩余的事情从来便是财政局长自己找钱处理账务。山梁县是一个典型的农业县，县里除一些石头板材加工、瓷厂、砖厂之类的乡镇企业，基本上就谈不上任何工业。财税来源很少，地方财政便是捉襟见肘，每年六七百万收入，连正常的行政支出都难以应付，属于市里比较少的吃饭财政县。这样的财政状况，财政局只好拆东墙补西墙，经常挤占挪用专项经费过日子。挪用了专项经费，就时常被那些上级项目投资单位批评，今天人家进行专款检查，明天进行违纪通报，后天要求必须限期归还，否则便要取消项目投资。所以，掌管着穷财政的局长的日子整天陪着笑脸挨训斥，过的很不滋润。在澳洲奶牛引进项目上，表面上看，县财政没有直接拿钱，可是，如此大的项目在前三后四举行的一系列活动中，没有半年的地方财政则很难支撑下来。一个简单的牛舍设计，省设计院狮子大张口便要走了90万，本来说，设计方拿走这么多的钱，随后的方案审查费用自然该他们支出，山梁县在审查后只管拿走现成的图纸就成。真不知道刘县长是怎么想的，随便一句审查费用由山梁出的话，20万又不见了。这还是会议的开支，到省城来后的这几天里，领到刘县长圣旨的宣传部长，一天两顿请媒体人吃喝玩乐，拿走一叠叠的钞票，换回来几张发票。宣传部长是受命于刘忻县长，加之人家又是县委常委，花费多少财政局长自然只有全单报销。离开山梁前，财政局的账面上仅有50来万，这笔钱恐怕连将要举行的迎接澳牛落户山梁的启动仪式都撑不下来，到时候说不定还要挪用职工工资才能搞起仪式。 想起花钱的事情，财政局长便是一番暗自感叹。此刻，他拿着刘忻确定的专家邀请名单犹豫不决，最后还是留了一手，按照专家的不同类型把名单分成三级，第一级是纯粹的建筑行业专家，这是打死也不敢落下一人的；像文学绘画艺术类这些相关行业的专家列进第二类；剩余的人员统统作为替补的第三类。前两类都给发送请柬，而第三类的替补就要看前两类答应出席的情况再决定是否邀请。按照局长的估计，前两类邀请人员中有百分之六七十出席就不错了，毕竟全省有十几个地市百余个县，每天在省城里举行那么多的活动要这些专家出席。出乎意外的是，收到邀请的绝大多数专家竟然好像在那天都没有多少事情，大都是一口答应准时参加。弄得财政局长私下斗胆决定，三类替补人员的请柬一份不发。 到了澳洲牛舍评审开会时间，仅仅是两类专家便黑乎乎第把四星级酒店最大的会议室200多个席位占的满当当。坐在台子上的刘忻在惊喜人气旺盛中又难免吃了一惊，会议准备的第一项议程是逐一介绍专家，这200多人加上每人头上平均也有五六个头衔，真要逐一宣读完毕一个上午的时间就没了。为了既节省时间又不得罪每一位专家，刘忻和台上的有关领导商量，临时决定不宣布任何人的名字，只是全体鼓掌欢迎所有的专家和来宾。当然，名单下来是要打印下发的，更要给媒体的朋友发到手中，要记者知道这次会议的规格之高和隆重程度。 省设计院提供的3套牛舍设计方案变化不大，但每套方案都得到专家们的一致叫好。面对一片叫好声，刘忻无可奈何。站在他的角度来看，感到这些设计普遍存在着过分注重实用性却忽视现代艺术感，甚至忽视了澳洲奶牛将来在山梁经济社会发展中将会出现的巨大作用，缺乏项目对于未来应有的张力。张力这个词，是他在讲话中使用频率最高的一个，首次是在省党校教授的一次报告里听到的，第一次听到张力便感到这个词是十分的智慧，能很好地表达人的性格和大千世界万物争霸的丰富内涵。此刻，刘忻也想来段评述，谈谈张力问题。但在一片叫好声中，自己提出这样不同的意见，似乎会惹专家们嘲笑，说不定暗自笑自己不够有涵养。所以，他只好忍着，决定把意见放在下来谈。 不痛不痒的评审会举行了一天，直到结束时，作为甲方代表的刘忻做了总结讲话，他还是激情饱满地首先代表山梁县委、县人民政府，对于各位设计师的辛勤劳动和各位出席评审会议专家们的认真评审表示诚挚的感谢。说完客套话，他暗自提醒这不是山梁的县长办公会，有关张力的问题只能下面沟通交换，咽了口唾沫接着说：“上面各位专家都用你们自己独特的视角和科学的态度，对三个方案从切实可行、经济实惠、美观实用等方面进行了比较，至于最后究竟采用哪个方案，会后，县里再具体和设计师们协商确定。我在这里想对各位专家说的，山梁县，作为西部地区的贫困县，我们敢于率先从发达国家引进优良奶牛，说明我们解放思想，与时俱进；说明我们有勇气、有信心，说明我们有能力、有、有张力，将率领全县的父老乡亲在脱贫致富奔小康的大道上奔跑，山梁的未来是美好的，前景是广阔的，人民将是富裕的。” 这通煽情的讲话，鼓动的专家们欢快地拍起了金手。坐在后面的财政局长心里不住地嘀咕，这一人1000块评审费，算起来可是20多万啊！ 当晚，山梁县举办盛大的晚宴，大家欢聚一堂，频频举杯，觥筹交错，专家们的酒量也都不错，大家一通折腾便到了晚上10点多，情绪高涨的刘忻和大家频频碰杯，宴会结束时有些头昏脑胀。被几个部下搀扶着进了房间。 省设计院长也紧随其后，落座后刘忻的下属给院长上了茶便知趣地退出。两人虽然有些酒高，但彼此的谈话依然谨慎，无厘头的海阔天空聊着，闲说了一会儿，刘忻想起自己对于设计缺乏“张力”的意见，就说设计评审虽然得到通过，但是必须要下大工夫修改，说着，他突发奇想地建议牛舍全部换成木头来修建，这样就看起来好似奶牛们走进安徒生还是格、格林童话里。厚厚木板搭建的房子上，修上一座岗楼一般的尖顶小房间，顶上再开几个窗子，既浪漫大气、又好看适用！美国西部片里的牧场多是这种结构的房子。对于他酒后语无伦次、自我感觉良好、颇有文化味道的话语，设计院长不住地点头称是，心里却说真是烧包，评审会刚刚花费不少，又要开始折腾。但是，对于设计院来说，倒是不害怕业主折腾的，因为任何折腾里面难免就有钱赚，既满足了业主的愿望，自己又有钱赚，何乐而不为的好事情傻瓜才不干。 刘忻讲完后，院长随美美地称赞了刘县长一番，也附和着说木头美观厚重，坚实又漂亮，更便于牛舍的统一修建。夸奖完他的创意，便提出更改设计的费用问题。院长说看在和山梁多次合作的份上，就不按规定收费了，只要追加30万设计费！马上可以改定。 简单的修改一下就要30万，刘忻也感到设计院有点过分，神情有些黯然。 看他的神情有些不对，院长说：“刘县长，这么大的修改量，增加30万真的不多啊，说实话都是看在山梁是贫困县的份上，要是给经济实力强的业主做，50万都做不下来。”刘忻一副精通的模样，说：“你们的设计充其量也就是一套单体牛舍图纸和一套500头大规模饲养场的图纸，即使按照我刚才所说的，也不过是在局部进行修改，改动量很小，理应包括在正常的设计中。” 院长依然一副笑吟吟模样，态度却是十分坚决，说：“我的刘大县长，你也应该知道，设计收费都是按照国家规定的按投资额核算出来的。本来，设计今天算是已通过评审，标志着这项工作的完成，现在要按照你的思路修改，等于审查过的这套资料彻底报废，又要重新来做新的。你也看到了，仅仅这些需要重新出的彩图成本就有多高。话再说回来，既然你们有重大的修改意见，为何不在会议上提出来呢？” “我也不是要维护你们的形象吗？当着那么多专家的面提出的话，你们多么尴尬呀！” 院长说：“那倒是的，这一点上我真要好好感谢刘县长你！”说着便从衣兜里摸出三张卡，很随意地放在刘忻手里，说：“刘县长难得来回省城，这里有几张卡，闲暇时可以到省城的世纪购物商城、情侣浪漫之吻等这些地方刷卡消费，给夫人买几套衣服，呵呵！” 刘忻乜眼看卡，嘴里口齿有些不连贯地说：“院、院长，都是老熟人了，何必这么客、客气嘛！”说着，在院长的“一点小意思、刘县长客气了”的话音中，也就半推半就收起来，就在将卡放进包里时，瞥见其中有一张亮晶晶的牡丹卡，知道里面还有银行卡。卡放进衣袋里后，他再没有说啥，拨了内线电话找来财政局长，说了自己要求修改设计的意思，叫局长和院长签订追加30万元设计费的修改合同，不过要等修改的设计交出来后，才可以付款的。财政局长虽然面露难色，自然也不敢说啥。 九 引资出变故(全书共29章节,近20万字) 评审会议结束的次日，刘忻出面在五星级的香格里拉大酒店里宴请了省里各主流媒体的一些大腕记者。名记们都是宣传部长出面邀请的，这也是他在省城活动多天取得的成果。当然，作为一个县级宣传部长，能邀请到的上限也多是各家媒体部主任这样的级别，虽说级别不是很高但是部长在登门邀请的同时，都要奉上一个不薄的红包。至于其他所谓的名记一说，也是部长在给刘忻介绍时对所有记者的集体称谓，之所以这样说，其实就是利用人家的身份给自己提高地位罢了。 记者们的习性总是有些散漫，原定下午6点举行的宴会，超过半个小时了还差好几位。部长安排刘忻省报的几个部主任及都市报跑文艺口的两名女记者坐在主桌，不知何故刘忻旁边的一个位子却空起来。刘忻和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生怕现在把有关奶牛的话说完，一会正式讲话时重复。他看已是6点40分了，就对部长说，省报的领导到齐了，我看能开始了。部长马上站了起来，说了简要的几句开场白后，便请山梁县刘忻讲话，立在一旁带头鼓起掌来。一波掌声过后，刘忻笑盈盈地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先是介绍了引进澳洲奶牛的过程，接着说了目前山梁的准备情况和县委、县政府提出的利用三到五年时间，实现打造中国西部第一澳牛县的宏伟目标。最后，表达了希望媒体给予舆论支持的愿望。他举起酒杯，热情洋溢地说：“祝愿记者朋友们身体健康，阖家幸福，万事如意！” 职业的使然，记者们的性格都比较阳光，便灿烂地照耀着宴会，特别是酒杯一端，气氛更加地热烈。 觥筹交错中，谁也没有注意宣传部长接到一个电话后出了宴会大厅，很快，部长带着一袭红衣裙、瓜子脸、大眼睛，气度高雅，浑身上下是骨感的一位美女进了大厅，这样的尤物一出现，像是一根定海神针插到中央，大家的喧闹顿时停滞，眼光好似也会发出声音一般“唰”地投了过去，美女神情自若地随着有些不好意思的部长坐到刘忻旁边的空位上。刘忻连忙探起身子去握手，这当儿有些意外地发现美女竟是省电视台当红的新闻播音员小黄。他暗自嘀咕着，部长这家伙真不错，很有能力啊，不知道通过啥关系，能把小黄这个尤物请来，她可是多少男人的梦中情人！犹是春归梦里人，走下了屏幕，走近了现实生活，感觉真的很不一般。他想到了一句古诗，也不知道是否用到了地方。 小黄这尤物真好，从嗅觉上来说，在高级护肤霜里的味道里掺杂着成熟女人的奇异的体香，她的身子既是骨感的又是浑圆丰满的，可谓是该凸出的一点不保留地凸出，该凹陷的又恰到好处地凹陷。她的声带具有迷人的磁性，发起嗲来十分地熨帖，摇着的身子，配上一扭一扭的仿佛会说话的屁股，真是风情都了极致。美女是令人赏心悦目的，赏心悦目的东西就是各种气氛的调节器，特别是在宴会上，美女本身便是一道人见人爱的菜肴，远比鱼翅、鲍鱼更受人们喜爱的，有了美女这道大菜，宴会的高潮便是螺旋式的，一波又一波地上升。她挨坐在刘忻旁边，说着动听的话，劝着大家敬酒，省报的主任们是争先恐后，好像喝的少了就不是男人了，倒是另外两个女记者遭到了冷落，脸色也不好看了，她们俩个只好低头窃窃私语。看看，男人们都是这样的没出息，刘忻心里盘算着，尽量在小黄面前保持着县长应有的矜持。矜持很快就被酒精打破，几杯酒下肚后，刘忻心潮澎湃起来，好像县长的形象远没有和美女的放纵痛快。美女小黄也善解人意地主动出击提出要和县长大人行酒令，心猿意马的刘忻便彻底地无所顾忌。他拿起手中的筷子说我们玩杠子打老虎，谁知小黄却莞尔一笑，说老虎都快灭绝了，我们可不能打老虎，不玩杠子、老虎、鸡、虫，咱们玩个新鲜的。小黄介绍了新的打杠子玩法，“县长管乡长，乡长管村长，村长管老婆，老婆管县长”。和媒体这些文化人打交道，真是令人轻松愉快，连玩酒令都无比新颖。朝气焕发的刘忻想着，便放肆地敲打筷子，他总喊县长而小黄也当仁不让地喊老婆，老婆管县长嘛，十几个来回下来他自然又喝了四五两。美女加美酒，有“2斤8两”美誉的刘忻心情一放飞脑子就被灌的晕乎。一旁干坐的财政局长在无聊地偷着数瓶子，吓了一跳又一跳，在不知不觉中，仅这一主桌就喝干了4瓶一公斤装的“茅台”。 宴会还在变着花样掀起一波又一波高潮。刘忻连手机响起也毫无察觉，倒是小黄提醒来了电话。他很不情愿地还是去接了，听了两三分钟脸色出现了变化，如果说还挂在脸上的、惬意的微笑像是锅里炖着的、冒着涟漪和泡泡的肉汤，现在已经成为一块肉皮冻变得僵硬起来，最后竟不顾旁边坐着美女，嘟哝地说了一句粗话。挂了电话，看到一束柔情似水的光束投了过来，方才为有失体统的粗话感到很不好意思，马上自我解嘲地说破事真多，身不由己，接着要大家继续热闹。看到主人的情绪出现低落，更关键的是大多人酒事已高，小黄便提议酒宴结束，马上得到大家的响应。刘忻站在酒店门口，听着大家感谢山梁，感谢刘县长盛情款待的客套话，和大家一一握手告别。当握住小黄落落大方伸过来的细绵无骨的手后，瞬间里感到涌现出异样的舒坦和冲动。 刘忻接的电话是雷明智打来的，说是和省利民畜牧投资总公司合作经营养牛场的事情出现变故。前一阵，当县澳牛办招商合股修建大型养牛场的启示通过媒体和网络发布后，吸引了来自省城、市里和山梁县的10多家民营公司报名，县里组织有关人员通过对这些公司进行审查，有8家入围进入到考察范围，最终又在8家公司里确定省里两家有饲养奶牛经验的公司作为合股经营伙伴，将和两家公司合作各修建一个奶牛场，公司投入购买设备等必要的资金，县里提供建设用地拿土地入股经营，利益按照比例分成。当三方准备草签协议时，排名第二的公司却以另有投资项目，近期难以筹集到奶牛场建设资金为由，宣布退出。关键时候掉链子令人气愤。，好在，省利民畜牧投资总公司的态度依然坚决，他们表示不仅痛快地草签了协议，而且表示凭靠自己公司雄壮实力，两个牛场全部通吃也不存在一点问题。眼看时间紧迫，加之排名第一的利民公司很有实力，刘忻和澳牛办紧急商量后，决定把两个养牛场全部交给利民公司合作，便又签订了另外一个场子的合作协议。之后，双方多次进行协商，连具体的方案实施细则和利润分配方案都商定好了，利民公司投资800万占两个养牛场百分之八十的股份，山梁方面的土地折算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至于政府分配到每头奶牛上的补贴和贷款，包括牛舍补助等，大型养牛场同样可以享受。对于这样的政策，县里有些反对意见，刘忻说股份制是我国未来经济构成的主体，现在县里和省利民公司的合股，是为了以后的企业改制提供经验。 按照刘忻的吩咐，雷明智来到利民公司。冯副总热情地接待了他。当他直言不讳地将刘县长要求利民公司尽快把建设自己打入山梁的账户，进行前期工作准备时，副总连连摆手，说关于资金的事情全部是田总负责。雷明智提出要见田总，冯副总说田总在外面有重要应酬，要自己代表设宴招待雷局长。在之后的宴会上，大家谈天说地，喝的一片和谐。谁知喝酒到了五成，冯副总却好像酒后吐真言般地，先说搬起指头点了公司目前运转的几个项目情况，然后说项目一多资金自然会出现困难。本来酒量不大的雷明智，此刻听得云来雾去的有些找不着北。冯副总看他呆头呆脑的样子，只好说出由于澳牛项目投资周期长、农业畜牧业投资风险大，公司在短期里难以赚钱的原因，公司董事会可能退出经营澳牛项目的意思。这下，雷明智吓得酒醒听懂了，连忙躲进卫生间给刘忻打电话汇报，说利民公司马上要下软蛋了，要终止合股协议。突如其来的变故，当时便把和记者们在酒桌上战斗的刘忻一下子打闷过去。 事情真有点反常。在牛舍设计评审会上，如邀参加的利民公司冯副总，还以山梁合作伙伴的身份发表了对设计方案的看法，评说设计有思想、有创意和有水平，这样中西合璧的设计，预示着澳牛落户山梁的成功。会后，刘忻单独和冯副总聊了一阵子，并没有任何退出的暗示啊。眼看图纸就要出来，他都没叫雷明智参加招待记者的宴会，而是专程派雷明智到利民公司拜访，其醉翁之意就在于催促利民尽快筹备建设资金，免得到时候耽误工期影响到奶牛的入住。雷明智领到了到利民公司的任务后，吞吞吐吐地说人家公司田总已知道你在省城，亲自不去恐怕不合适吧。刘忻说自己下午不是和各大媒体记者约好吃饭了嘛，再说了，把这么好的项目全部交给他们合作，既然田总知道了我已到了省城，理应是他上门拜访我的！提起合作，刘忻憋了一肚子气。 原来，县里发出合股经营奶牛场的启示后，在几个找自己的商人里，就有妻子的远房表弟。这位表弟是个小老板，在市里开了一家贩运木材的公司，以贩运做棺材的柏木、松木为主营，兼营灯具、家具等一些生意。这样的人对于畜牧业是一窍不通的。很明显，实力不济的表弟根本无力承担这样的项目。即使是如此，他也会在百分之一的可能中都会招呼表弟的。可是，后来妻子告诉他，说表弟之所以参与这种合作，就是打算空手套白狼，能获得养牛补贴和政策性贷款，而且养牛场的土地越来越会升值。办养牛场并不是为了养牛，是为了在圈地，坐等土地未来的升值？花几千万引进澳牛是为了在各个方面取得成功，产生经济和轰动效应。效应对于刘忻本人、对于挽回山梁两起事故造成的恶劣影响，也对于老百姓们加快脱贫致富步伐，显然是太重要的事情。刘忻在知道表弟的这个企图后，十分地恼怒，也就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和利民公司的合作。真是王八蛋，事到眼前，他们怎么能背信弃义地下软蛋呢？ 刘忻送走记者，独自坐在香格里拉酒店大厅里想了一会，就给还在吃饭的雷明智打电话，指示他务必在饭后邀请冯副总找个休闲的地方，以便进一步探听消息。冯副总受到雷明智的邀请倒是很爽快，说饭店里的洗浴中心不错，就在这里泡脚好了。两人的脚被揉搓着，雷明智就有点质问般地问冯副总，你们这么大的公司临阵退却，就不怕坏了威信？副总倒是十分坦诚，说出我们公司的资金一点都不存在问题，但问题就出在项目本身。任何公司都是以获取更大的利润为目的，澳牛这个项目当初我们决定上时，因为和公司的性质差不多就缺乏必要的调研。后来做了可行性研究后发现，澳牛项目在短期里很难获得效益，即使长线来看也是前途未卜。所以公司决定彻底放弃，这几天已着手论证新的投资项目，准备结合国家正在实施的退耕还林项目，在距离省城较近的地方，承包一两万亩荒山地，搞牧草的良种培育、种植和饲料加工产业。雷明智得知了这个情况，一时无语。 “简直太不象话，还省里的公司呢，这不是玩弄我们一级人民政府嘛！找媒体曝光，向有关部门反映，把他们这种不讲诚信的公司驱逐出市场”，雷明智把探听到的消息汇报给刘忻后，在场的宣传部长有些歇斯底里地这样说。 雷明智慢条斯理地说：“曝光是没有用的，当时我们和人家草签的是协议，这种协议是没有法律效应的。即使真要起诉他们打官司，法院可能连案子都不立。” 已经趋于冷静的刘忻赞同观点，说：“明智说的有道理，市里哪一年不在东西部经贸洽谈会上签订几十亿、上百亿的合作协议，连我们山梁去年也签到了60多亿的风力发电项目，可到头来又能有几个真正得到落实。说穿了，这样的协议都是为了宣传造势的，听个招商引资的名声。所以说，咱们现在认真思考一下，你们想，利民公司如果真要铁了心不与我们合作，他们倒是一说了之，可这样的消息传出去不定别人会怎么想了，以为我们亏待了人家，这对山梁的以后招商引资工作极为不利。再说了，我倒不担心他们的资金，最担心的却是他们的经营管理，这个养牛场就是山梁几百养牛户的旗帜！在这万事俱备，只欠奶牛到来的紧要关头，我们折腾不起呀。这样吧，明天我亲自出面到利民公司正式谈一次，估计应该有挽回的余地。既然他们在新的项目上想继续在牧草上做文章，那就提供更加优惠的政策，邀请他们到山梁来同时做牧草。” 他的一席话，说得大家都点头称是。 第二天上午，刘忻带领几个下属亲自登门利民公司，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田地好似有准备地在办公室里等候。一见刘忻到来，田地连连检讨说：“真不好意思，本该自己上门去看刘县长你的，这七事八事的就给耽误了。” 刘忻笑着说：“谁上门都一样，关键是把我们的项目工作好。” 听他这样一说，田地忙从柜子里拿出了厚厚的一叠报告，说：“既然刘县长你已经开门见山地了，我也就不瞒了，看来，我们的合作恐怕要出点问题。”见刘忻一脸狐疑，田地接着说道：“上次我们从山梁回来后，请了国内有名的专家就这个项目再次做了可行性研究，得出的结论令人很不安啊！从大的方面来说，就像你们县里说的，牛奶产业很好，近来国家提出牛奶健体工程，特别是要规定中小学生每天一杯牛奶的硬性指标，未来的市场前景的确不错。然而，眼下的形势却不然，喝奶既是一种消费，也是一个习惯，越是贫困的地方喝奶的习惯就越难形成。而且，我国目前奶产业出现了一个不好的信号，随着乳品企业的竞争越来越激烈，为了笼络住顾客这个上帝，企业变着花样拿利润来讨好顾客，而这种利润企业自己不去承担，倒是摊派到了奶业最前端的养牛户身上，所以养奶牛是愈来愈难赚钱。” 田地的分析令刘忻听得心颤肉跳，这澳牛工程还未正式启动，就有如此多的问题，如果得不到解决就糊里糊涂地实施，那以后……他简直不敢再想下去。看来，与熟知市场的利民公司的合作成为自古华山一条路了。“田总啊，这些就不要继续说了！”刘忻打断田地津津有味的分析，说：“关于深层的市场探讨，我看不属于大家今天的讨论范畴。现在，我就想知道签订过的协议还能继续履行吗？合作的可能性是多少？如果，贵公司还有啥新的条件和要求，也请一并说出来嘛！” 面对刘忻的坦诚，田地嘴里嘟哝着说，这个、这个的，搓了下手似乎是一些为难。紧接着，便和旁边的几个副总咬了一会儿耳朵后，说：“既然刘县长你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我们也就表一个态度。虽说这个项目问题很多，前途未卜，但就冲着你的态度和热情，我们争取想些办法来克服困难，毕竟，中止协议的事情谁都不愿意干嘛，哪怕是草签的协议。” 听到田地这样一说，刘忻悬在嗓子眼的心放下来些，眼光也情不自禁地投向几个下属，似乎在说老将出马一个顶三的意思。收回了眼光连忙说：“这就好，这才是大公司的风范嘛！我现在就正式发出邀请，请田总和诸位到山梁再次实地考察，尽快确定具体的合作细节。另外，为了我们的合作愉快，今天由山梁县宴请招待田总和利民公司中层以上的领导，如何？”刘忻之所以赶着田地的话，恐怕再有啥变故。 “刘县长你客气了，午宴的事已经安排了，到了我的地盘，怎么能叫你们请呢？” 大家乘了车到了田地安排的酒店里。席间的气氛十分良好，大家谈古论今，开了荤的素的玩笑，在融洽的气氛中，刘忻说自己明天就要回去，请田总就一道去山梁实地考察详谈。田地看出他着急的样子便故意钓胃口，急迫地说自己明天有要紧事到北京去，等一周后处理完直接到山梁。刘忻一听这样说显得急了，亲自给田地斟满酒连碰三大杯，说：“田总可真不够意思啊，应该明白哪轻哪重的，我们合作的可是国际项目，现在澳方运牛的时间已确定，我们的牛场八字都没一撇，平地建房事情多着呢！要是真动作晚了耽误了奶牛的，大家可是谁都不好看的。”雷明智也端着酒杯恭敬地给田地敬酒，相帮打劝明天一起到山梁的提议。 一通乱糟糟过后，田地拿出手机正儿八经地给北京打了电话，算是勉强推掉了北京之行。不过，田地说：“明天上午自己还有要紧的事情处理，只好下午乘飞机过去。” 刘忻松了一口气，高兴地说：“真是巧了，明天上午我也有点私事需要处理，那下午我们一起坐飞机好了。”说着，安顿雷明智他们几个一大早开车回去，下午到市里接人。 十 醉翁之意不在酒 按照约定，刘忻在飞机起飞前90分钟来到省城国际机场，等了几分钟见到了田地和另外一个留着小胡子、头发有些秃顶的中年人。田地对小胡子只是轻描淡写地介绍说一个朋友，就不再吭声。他好像不愿意多说，刘忻自然也不便问。三个人就上了飞往市里的班机。这是一架只有30多座的进口多尼尔小型客机，经过70分钟的飞行正点降落在市里的机场。雷明智等人早已在出闸口等候。大家一上车，便风驰电掣地赶往山梁。晚上，刘忻以县政府的名义设宴招待了田地，他给董波打电话作陪，董波说自己在市里参加组织工作会议。 次日一大早，在警车开道下，按照田地提出的就路、就水、就村的选址要求，先是查看了原来定好的那两个地块，均遭到否定。然后，大家又沿着柏油路，看了几个乡镇比较平正，交通也相对便利的地块，田地和小胡子窃窃私语一通后依旧用种种理由回绝。刘忻也不明白他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等到大家走到鱼子镇后，他拉过去田地悄悄地说：“我的田总啊，鱼子可是山梁条件最好的地方，这里要没有你满意的，整个山梁就再也生不出像样的土地了。” 田地连忙解释，说：“刘县长你误解了我的意思，这几个乡镇的确比较理想，不过，地看得多了，倒是有些启发，考虑是否应该彻底更改我们的设想。” “不妨说出来听听，别捏着拳头叫大家猜想。” “我考虑了两个建议，一是我们为何就要办两个奶牛场？为何不在条件不错的地方把两个场子合二为一？这样既整合了土地、资金资源，更便于科学管理。考虑到县里在引进澳牛项目中，资金上使足了气力，我们公司不如拆借一些资金，独资购买养牛场和饲料加工厂建设大约需要的300亩左右的荒滩地，这样可以一次性减少不必要的重复投入和解决后遗症问题；二是围绕养牛场，在附近的乡镇一次性承包至少一万亩以上的荒山烂滩地，继续我们公司培育牧草良种和种植牧草的项目，当然，土地的承包期限至少要30年以上。” 刘忻听得有些目瞪口呆，良久说：“田总不愧是行家里手啊，不过你的两点建议有些突然，容县里考虑一下。” “容你考虑那是当然了，不过，要快啊，定了方案要有一揽子事情抢在澳牛来以前完成。时间不等人呐，等到澳牛上船可就来不及了。”田地好像在替刘忻担心般地说。“另外，还请刘县长理解，我们是商人，商人从来是把生意和风水联系起来的，今天虽说看了不错的几块地，但从风水角度上来说，都不怎么理想。比如刚才那个地块看起来幽静安详，有山有水的，交通也便利，只是后面没有靠山，一些小沟沟岔岔很空洞的，背靠空洞财不浮人呐！所以，还要再选择看看。”说到这里，他一指身旁的小胡子，大着嗓门说：“实话告诉你，这位是省里有名的风水大师冯先生，此次就是我高薪特聘专门选址的。”难怪此人怪里怪气的，原来是阴阳先生啊！一旁的大家方才明白，原来是这么回事情。 事情都这样了，大家谁也再不说话，任凭跟着风水先生跑来跑去地去地折腾。又看了两块地还是不满意，看到时间不早了，心意烦乱的刘忻要大家上车，到鱼子镇吃饭后继续看。车队在要进入镇政府大院时，小胡子连忙喊着停车，带路的镇长有些紧张，轻轻一捅风水先生悄声问莫不是看中我们大院吧！风水先生神秘地笑笑，也不搭理镇长他们，只顾自格拿出罗盘四处定位。东描西望了许久，又和田地耳语了几句，一指对面的那块滩地，煞有介事地说：“就是这里了，你们看，这里左面是青龙，右面是白虎，前面一马平川，背靠厚实的大山，是块绝佳的风水宝地。” 大家齐刷刷地把眼光投向对面，越过眼前的几十米国道，是一快足有200多亩平展展、白花花的土地，地的后面便是长满林子的丘陵地带。这块土地，对于有些年纪的山梁干部群众来说都很熟悉，早在农业学大寨的时候，这里是县里干部职工义务劳动的地方，几年里硬是用架子车拉土，修出了这片土地，还修通一条七八公里长的水渠，引鱼子河水过来，把荒滩改造成山梁极为罕见的稻田。后来，随着河水逐渐干枯，地下水位严重下降使稻田变成盐碱滩。土地撂荒后，这块地在七十年代末划给国营林场治理，县里又动员干部职工搞造林大会战，和后面紧邻的几万亩坡地一起植树造林。这块地的两边是很长的缓坡，后面是大片开阔的丘陵和不大不小连绵起伏的山包，由于长期的不懈治理，现在里面既生长着乔木、灌木等各种林木，还有不少的松柏等常青树种，一条常年不断流的小河像一条白色纯洁的丝巾，环绕着别有情致。黄土高原上能有这样完美的地方，简直是上帝的赏赐。 其实，谁也不知道，田地在看到高速公路图纸的时候便看中了这块土地，而现在所谓投资修建养牛场和饲料厂只是缓兵之计，真正的目的是看中这块土地的未来。一个成功的商人，没有谁不明白在地球上最保险的生意就是，手握不可再生的土地资源坐等升值，这远比房地产利润更大也更保险，特别是在特殊体制下的中国，和官员勾结起来，土地往往会成为廉价的代名词。 从一开始，田地对于山梁的澳牛项目和奶牛产业化，是嗤之以鼻的。多年的经验证明，搞农业和畜牧业的人真是天下最大的傻瓜啊，这个问题上，他有过刻骨铭心的教训，利民公司曾在省城近郊租了一块土地，还从以色列引进了滴灌设备，搞起反季节蔬菜种植，谁知仅仅三年不到的时间就差一点把多年的积累赔光。从失败的反季节蔬菜种植中，他悟出了一个道理，在中国仅有农民会在自己的土地上获得一些小打小闹的成功，因为他们廉价的劳动力是不计入成本的，获得的是血汗钱。在土地上，是没有哪个真正的企业家会当作事业来做的，没有谁能在经营土地上获得成功的，更不可能依托土地成为富翁。 本来，田地认为山梁的土地离市场化还很遥远，后来在无意中得到一个山梁马上要修高速公路的消息，便找到设计院的熟人查看了公路的设计图纸，发现山梁县的鱼子镇是未来高速公路的枢纽地带，拥有了这块枢纽地带的白菜心土地，等于拥有了未来的一个大金娃娃。也正是此时，市畜牧局的朋友告诉了山梁澳牛项目要引进合作伙伴的消息，便开始关注项目的进展。等到山梁澳牛合作项目开始报名，他已悄悄地背着复印的高速公路图纸，三次来过山梁做了现场考察。围绕未来的高速公路反复查看，他看中鱼子和平化两镇相邻的两块土地，把临近高速公路的鱼子镇的土地用来建设奶牛场和饲料厂之用，平化镇的万亩荒滩地将修建一座狩猎场，从长远发展的眼光来看，这些土地的未来便是高品位的度假山庄。 就田地的眼光也不可能高屋建瓴，其实提出狩猎场项目的是香港的何老板。第三次悄悄到山梁来时，同行的便有香港的何老板。这位何老板是田地多年的朋友和优秀的生意合伙人，他们在省城里干过几个不大不小的项目，彼此双方都赢得了信任。后来，财大气粗的何老板看不上小打小闹，多次说要在大陆西部修建一座现代化的狩猎场。鉴于现在城市化进程的加快，一个大型狩猎场上万亩土地在省城、市级城市附近不可能找到。而山梁鱼子、平化镇这里完全具备这样的条件，从就近处说，未来的高速公路紧临厂子而过；从远处来说，市里的机场离这里仅仅40公里，市区也不到60公里。 目标选定，就看如何下手。为了稳操胜券，田地通过关系借用省里几个公司的执照到山梁报名参与合资。经过县里的资格吃香，报名的10多个公司里有8个进入县里的实地考察视野，等到考察结束，在确定的名单里，利民公司排名第一，排名第二到第五的也均是他借来执照的公司。这样，田地初步有了控制山梁项目合作的筹码。在随后商谈草签协议的细则时，他在选址问题上表现出宽容的态度，只是泛泛提出比如交通条件较好，水资源丰富等条件，其余的看县里的方便等待具体划拨。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步步为营，不动声色地置对方到绝境，然后把肥肉主动送进自己的狼口里。等到签订合作协议时，有意造成排名第二公司的放弃，使利民公司开始加重了筹码，为今后一个养牛场的实施埋下了伏笔。再走到真正要利民公司拿钱时，田地先是叫冯副总给雷明智透出公司资金出现问题，准备撤出山梁的风声，彻底地吊起刘忻的胃口，只等在最后的紧要关头逼迫刘忻和山梁县彻底就范。 果然，消息传到刘忻那里，便犹如坐到火山口上心急如焚。于是乎，到山梁的考察现场，田地掌握住时机提出了两个建议，在建议的问题上，他有足够的自信和把握，因为和官员打交道，首先必须具备智慧，其次才投其所好奉献金钱美女。大凡能爬到一定职务的官员，大多有有能力和水平的，绣花枕头那样的平庸之徒很少。即使是可以称为官流氓的领导，他们也是智慧的流氓。官员有智慧，和官员打交道人没有智慧则是万万不能的。 “真算是服你了，风水先生！多少块地你都不上，咋就偏偏相中这块盐碱地呢？”当风水先生在这块地上指点完江山，收拾起罗盘等行头时，刘忻如梗在喉，酸溜溜地问道。 风水先生嘿嘿神秘地笑了一下，啥也不说，反而显得更加神秘。 差不多山梁人都知道，如果说鱼子镇是全县的白菜心，那么这块土地就是白菜心里面的白菜心。鱼子镇离县城不到10公里且是宽阔的国道，地势平坦，海拔略低，是一个能自己调节小气候的小盆地。刘忻当上县长后曾几次产生要把县委、县政府和人大、政协等几大机构搬到这里的想法，这样一来把县城的黄金地皮腾出来更好地发展第三产业；二来随着县上首脑部门的搬迁，将带动县城至鱼子镇公路沿线的经济发展。搬迁的初步方案都曾在县长办公会和县委常委会讨论过，后来鉴于搬迁这一级机构要经国务院批准，需要县里到省、中央跑动，而山梁的现状是无钱、无人、无精力弄这件大事情，便搁置下来。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风水先生竟和自己不谋而合。刘忻在酸楚的感叹着，当他更加吃惊的看到，风水先生接着又看中翻过这块土地后的一道小坡，属于平化镇的大片林地时，他感觉不对头。利民公司要一举拿下两块白菜心，恐怕就不是为了经营养牛场这样简单吧！究竟要打什么样的算盘？虽然难以猜透，同时对于田地不得不加以怀疑。想到这里，刘忻的后背一阵阵地发凉，凉了一阵子又热乎起来，不是说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嘛，奶牛项目能引起轰动取得良好的政绩，自己的升迁一定也是不远的事情。既然自己能升迁走，又何苦继续纠缠养牛场这些破事情！特别是在眼下除了和利民公司合作而别无选择的非常时期，尽快合作才是出路。 两天后，田地的建议得到了山梁县的认可。在正式签订合同之前，雷明智问刘忻连土地都不是我们的了，鱼子镇的养牛场拿啥参股？刘忻说，这已经形成了事实上的独资，利民的奶牛场能给山梁起到典型示范作用，那么我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雷明智听的似懂非懂，不理解这样的招商引资县里究竟能得到什么好处？签订合同时，条款里很明确地说，鱼子奶牛场是由省利民畜牧投资总公司独资经营的项目，其需要的320亩土地由利民公司购买，用于饲草种植的12000亩平化的土地租赁经营，经营时间为20年…… 合同签完后，刘忻悄悄地对田地说：“不愧你的名字叫田地，我真是打心眼里佩服你，你老兄打起田和地的主意来那是滴水不漏的厉害，把养牛场建在我的白菜心地带，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令人佩服，佩服呀！” 田地打着哈哈，微笑着就是不说出所以然来。 十一 牛舍招标 春节前，省设计院派人送来了牛舍的定稿图纸，修改稿是完全按照刘忻的构想进行的，通身采用了6公分厚的木板，顶部是三角形的，上面留有几个通风孔，据说这些孔的设置非常科学，和国家储备粮库的那种保持自然通风的设计是一个道理。鱼子养牛场的设计是在单个牛舍的基础上拓展出来的，像一组串联电路那样内部是一个整体，从外观上看起却把牛舍一排排地串联起来。这样不伦不类的设计令设计师们哭笑不得。那天，当院长把刘忻思路传递给他们时，大家说这样的木屋要放在天山脚下或者苍山洱海旁边，和大自然是十分地协调美丽，花费资金也值得，可是，仅仅就是一个养牛功能，修建到黄土高原腹地的沟壑纵横的山梁县，必然显得不伦不类，是在劳民伤财中糟蹋艺术。院长拉下脸训斥这些七嘴八舌的家伙们，说你们是吃饱了撑的怎么的，难道忘记了谁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吗？我们的设计理念不就是谁给钱听谁的话吗？又不是叫你们拿着这些设计去参加国内外大赛！ 看着按照自己的构思设计出来的效果图，刘忻在油然而生的成就感中隐约地为花费不菲的设计费有些心痛，设计师不过就是画画图纸，计算了承载重量，凭啥拿走了100多万设计费？ 具体负责施工的雷明智却遇到了难题，他指着图纸说设计出了新的问题，牛舍棚子如果使用6公分厚的板材，诺大棚子的造价别说4000元了，就是一万都拿不下来。听说要钱，刘忻毫不犹豫地说再增加投资绝不可能，看来只好在板材的厚度上作打算。6公分不行就弄3公分！雷明智摇摇头，说我们都仔细算过了2公分厚都够呛，1公分半倒是差不离。刘忻一听才用1公分多的板，便说那不成五合板了？这么薄，风会不会吹垮的？这样吧，先找几个木匠，按照图纸做个试验，看看，究竟咋么搭起来合适。 雷明智在县里找了几个经验丰富的老木匠，大家经过性价比的论证，最后确定牛舍的结构里多增加几根柱子，另在门面上加设12根楞骨，这样使用五合板作为主材，也可以抵御住八级大风的袭击。雷明智领着刘忻看了木匠们搭起来的样品牛舍，还真结实。刘忻很高兴地指出，为了凸现出木板厚重稳健的效果，在五合板上每隔8公分画上一道厚厚地木板纹路，这样看起来有很好的厚重感。 材料确定后，雷明智又请示说，原定的修建方案是，为了赶上澳牛明年春天到山梁的时间，一定要抓进度，各个乡镇拿到图纸后，以他们为单位组织工队分头修建。如今大量使用五合板后，原来的土木建筑成了简单的五合板组装，这活集中在县里统一加工耽误不了事情，更是便于管理。在县里下好材料，再拉到乡下养牛户家里，由乡镇的工队进行组装。这样简单的加工，放在县里非常合适，刘忻不由地想起前不久准备空手套白狼的那个贩卖木材的小舅子，便沉吟了一会儿，说：“明智的建议很好，可以放到县里加工。不过，虽然工程简单，介于澳牛工程的重要新和投资比较大的特点，要按照30万元必须招标的有关法律法规，坚决实行招标制。这项工作不仅在年前进行，就是春节时也不能放假。” 本来，雷明智有一个亲戚在县里办个木器厂，听刘忻这样一说，朦朦胧胧里又好似明白这番话里面有些内涵，只好说我一定按刘县长的要求去办。 这天下午，刘忻在招待说陪同省民政厅的一位副厅长用过餐后，回到家里就看到小舅子正在和妻子聊天。真这么巧？在他有些狐疑中，小舅子诚惶诚恐地连忙喊着姐夫，从衣兜里摸出一盒崭新的硬中华香烟。他摆手拒绝后，小舅子更是两手紧张地不知该放在哪里。这样的态度是端正的，别以为是妻子娘家人就耍大辈理性。他随意地问小舅子的生意，回答说蛮好，蛮好，托姐夫的福。这家伙还算聪明，话也说着顺耳。本来他想早点说了牛舍工程的事情好早点打法小舅子，但这种事情怎么能主动送上门了，便只好耐着性子。小舅子自然更急，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果然就提出牛舍工程。他就说招呼可以打，这个事情是要招标的，不过，先找个资质去报名吧！这样的话别说包工头小舅子了，就连旁边听话的妻子也明白了几分，笑盈盈地脸上浮出了红晕，好似处女般妩媚动人。 国家虽有《招标法》放在那里，但是在如今的工程建设项目中，无论大小里面都存在着猫腻，这猫腻谁人不知，又谁人不晓，包括回扣的比例都是公开的秘密。尽管如此，招标也都是讲游戏规则和智慧的。刘忻把雷明智找来，询问了牛舍招标的报名情况后，说出里面是否有一家市古建筑工程建筑公司，得到肯定后便说，这是市里某领导打的招呼，好像该公司经理是领导的亲戚。伫立在一旁的雷明智暗自叫苦，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看来，自己那个开木器加工厂的亲戚是没有希望了，便说反正工程要做的，给谁做都一样。刘忻却说你的态度有问题，谁做都是做这是事实，大前提是找正规的厂家，必须保证工程质量。澳牛办要和建设局配合，把人家那一套项目管理监督制约体制使用上，首先严格按照招投标法进行招投标，之后要积极推行建筑行业实行的那些项目法人制、工程监理制、资金报账制、产权确认制等等，澳牛办作为工程的业主，一定要严格把好各个关口，出一点纰漏拿你试问。 雷明智把刘忻县长的指示转达给城建局长，剩余的事情便由城建局去安排处理，市古建筑公司如愿以偿中的标后，投标的大家戏谑，牛棚也要搞复古建设，这世道变的真是莫名其妙啊！ 小舅子如愿以偿地承包到了工程，便到处调回来木材和五合板，又私下和山梁县的一个木器厂协商，叫该厂为他负责加工材料。各个乡镇也都组织起闲居的木匠到各个养牛户里组装牛舍，这样的遍地开花使建设进度很快。 利民公司合股的大型养牛场建设速度也毫不逊色，他们在谈好以每亩1万8千元的价格，购买鱼子镇欲建奶牛场的320亩土地后的几天里，就从省城弄来一个施工队和一些施工设备，一边搞土建，一边搞安装，短短一个月的紧张施工，牛舍工程便全部建成。又过了一个月，也就是澳洲奶牛马上就要到达前几天，饲料生产线一次开机成功，投入使用。在养牛场后面属于平化镇的地块上，他们以每亩每年20元租赁费用的价格，拿到了1万2千亩丘陵地，在澳牛到来前也平整出几百亩地，育上了俄罗斯牧草优良品种。如此的高效率，令刘忻和县澳牛办感到满意。他连连感叹，啥事情要到个人手里来做，其效率和效益就不一样了。 最后一批购牛款汇出走后，雷明智汇报说澳方收到购牛款，将在近期派出几位专家过来，检查澳牛安家前的准备情况。刘忻呵呵笑着，说看看人家澳大利亚人，就是文明程度高，讲信誉，负责任。夸奖着人家，突然想起一件吃喝拉撒的事情，连忙带上雷明智和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到县招待所检查改造工程。不查不知道，这一查担心的问题果然出来了，半年多前要求他们迅速整改的问题，依然是外甥打灯笼，照旧啊！ 十二 改造招待所 属于国家级贫困县的山梁，自然条件和生活条件都很差。县城里挂羊头、卖狗肉的叫宾馆的旅店倒是不少，但是所有的宾馆充其量不过是旅社甚至是骡马大店的水平。基于县城离市里仅50多公里的原因，除非特殊情况，平常时候省市来的客人检查完工作，一般都以种种理由不在县里过夜。政府的出差人员在山梁都如此，至于外地来的人则更少，外宾更是屈指可数，个别外面来的人也多是不讲究生活条件的旅行者。由于没有多的客源，县招待所就这样不死不活、按部就班地存在了多年。上半年，当发生两起事故后，很多来自省市有关部门的领导和工作人员不得不在这里食宿，甚至连正厅级的省安全生产局长也下榻招待所里好几日。 一个门庭冷落的破招待所，一下子有这么多的领导进驻，从吃到拉、从洗澡到住宿的一揽子问题暴露无疑，特别是整个招待所里的七八十间客房竟没一个客房里设卫生间、安有坐便器，所以不管哪方来的领导都得去惟一的一个公共厕所，更是给大家带来不便。也好在，两次领导们是冲着安全处理安全事故来的，到了山梁他们都是忙得不亦乐乎，至于生活条件行不行，谁也顾不得也不敢顾得，即使偶尔心里有些看法，在灾难面前也不能表露。直到省长到来之后，山梁县招待所的问题才彻底地暴露出来，并且弄的领导在十分难堪中发了话。 矿难发生的次日上午，省长和国家煤炭生产安全局的官员，乘坐直升飞机直落到县体育场。下了飞机二话没说，又转乘上市里开过来的豪华大巴直奔矿难现场，省长在现场详细了解了抢救的情况，蹲在现场指挥了4个多小时，直到看着矿工架着、抬着全部出来后，又接着到电信局出席电视电话会议并作重要讲话。会后，太阳已经偏西，市里只得安排省长在山梁县招待所简单用餐，然后返回市里。饭后，在一行领导临上车前，秘书悄悄地提出省长要排泄的问题。此时的刘忻不可能、也没有时间把省长带回到1华里外、县政府大楼里带有卫生间的办公室。无奈中，只好带省长进了公厕。可能是刚刚饭后，公厕里面拉屎的、撒尿的、放屁的，站着蹲着基本属于人满为患。刘忻总算在后面的坑位给省长找了一个位子，立在不远处的旁边用忐忑不安地用余光扫射着省长，发现省长倒是坦然地在公众面前掏出撒尿的家伙淋漓尽致，这自然的举动令他感触很深！难怪能当省长，看人家神情自若，多么能适应恶劣环境！敬佩省长适应恶劣环境的同时，也为本县招待所的条件深感难为情。省长提起裤子一声不吭地走出厕所后，好像刚才是屏气了所有脸色憋的通红，他在长舒一口气后严肃地说：“你这个小刘县长，要注意与时俱进啊！难道不明白吗，厕所是体现文明的地方，任何一个宾馆的厕所都是明亮的窗口，何况是县政府接待场所呢，这可是展示山梁形象的地方啊！” 刘忻满脸挂着愧疚连说：“省长的指示，我们一定马上贯彻落实。”诚惶诚恐地目送省长离开山梁的边境后，刘忻返回县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招待所领导召集起来，专题研究厕所问题。会议形成了决定，在装修公共厕所的同时，改造出至少10个带卫生间的客房，满足高档客人的需要。 直到召开三干会前，刘忻在招待所里开会，突然发现都几个月过去了，这里的厕所问题依然我行我素的存在。春节一过，乔治牧场就要派出澳牛专家前来查看准备工作，然而山梁连个厕所问题都解决不了，总不能叫老外拉屎的时候都上县人民政府吧，这简直是太丢人的事情。看着这些不动脑筋的家伙们按部就班，把自己的指示当作耳旁风，刘忻有些龙颜大怒，真想立即宣布停了他们的职。在气鼓鼓地喝了几口茶，情绪勉强控制住一点后，他沉着脸对几个所领导，说：“看来你们没有认识到厕所的重要性。好吧，我先给大家讲一个真实的故事，故事讲完后你们自己掂量掂量厕所问题对于全县工作的轻与重。”刘忻讲述的这个故事是真实的，就是上次省长在你们招待所如厕后，一个目睹整个过程的新华社记者专门曾经讲给他的。 故事说得是咱省中部地区的一个县，前年接待世界银行的官员考察他们的环保项目。中、省、市的领导陪同老外跑了大半天察看现场，到了下午时分，老外突然内急要上卫生间。县里的领导领到招待所的公厕里，老外面对着黑乎乎臭气熏天的粪坑无法下蹲，就沉着脸和翻译嘀咕了几句。翻译和省里的人耳语了一下便马上上车，打电话指挥前面的警车开道，一路狂奔驶向省城。大概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急行，来到了省城的郊外，省里已经临时安排了附近的宾馆。车开的宾馆的院子时，老外的脸已憋成了猪肝色。可惜，县里准备好多的山珍海味，客人没有来得及享用，还差点憋坏了一个大活人。自然，这样的投资环境，贷款的事情也泡了汤。 讲到这里，招待所的几个领导都嘿嘿笑出了声。刘忻说：“你们别笑，老外有时候就是这样的机械。”他看着与会人员，沉了脸继续说道：“老外的机械那是人家的事情，我们为了大打奶牛致富仗，全县人民都要动员起来，各行业也要紧急行动起来。作为全县对外开放窗口的你们招待所，却安于现状、无动于衷，如此的工作态度实在不像话。” 所长尴尬地说上次挨过刘县长的批评后，几个领导也碰过头，的确想马上改造，可巧妇难做无米之炊啊。“刘县长你也应该知道，所里平时客源有限收不到多少房款，不瞒说，所里职工的工资都拖了三个月发不出去，如今到哪里找钱动工改造。” 刘忻明白了问题的结症，摆手制止所长继续说下去，然后把面前桌子上的烟盒扯开，在背面写了“请拨付40万元客房改造及接待外宾专款”一行字，说：“会后，你们马上去找财政局拨款，不过，一定要把厕所问题放在比吃饭重要的位置落实工作，在三干会期间准备好材料，会议一完就连明达昼夜地干，反正楼里的暖气不错的，一定要赶在外国专家到来前必须给我改造完毕，另外，大家必须记住，一定要用环保材料。要是办不到，现在就把辞职报告交上来。” 所长见有40万的经费批条，两眼都放射出了绿光，连连点头说：“不就是修厕所嘛，最少一周、最多十天，保险改造完毕，一定耽误不了老外们的拉屎撒尿，不给山梁丢人。” 钱可真是一个好东西。三干会结束后不到半个月，刘忻果然看到招待所的面貌焕然一新，整个二楼从走道到十几个房间全部装修出来，虽然使用了免漆板但整个楼道里到处充满了油漆的味道，这样的投资也只能保证低质量的装修材料了。此时，他更为关心抽水马桶的事情，径直走到马桶前轻轻按了一下按钮，水流打着漩涡“哗啦啦”地，流淌的很欢快，像一个活力四射的年轻人在跳水中芭蕾。看着水中舞蹈，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十三 盛大仪式迎澳牛 伴随着南太平洋的波涛，千头澳牛从悉尼港启程，乘风破浪越过赤道进入北半球，远洋货轮加速向北，向中国天津港进发。在20多天的长途跋涉中，她们经历着不同季节的变换，庆幸的是，大海始终像一个妈妈轻轻摇动的摇篮，一路摇晃着澳牛们进入梦乡。 在澳牛即将抵达天津港的前10天，雷明智带着山梁县里的几个畜牧专家和澳牛办工作人员先期到达港口，开始着手准备报关手续、进行动物检疫及联系运送车辆的一系列有关事宜。 在如何运送澳牛的问题上，雷明智到天津前不以为然，不就是花钱吗，这社会，哪里有有钱办不了的事情！等到了天津后才发现运输奶牛成了大难题。 山梁县离天津港有700多公里，如果从天津用火车直接运输，不说搞车皮很费周折了，离山梁县最近的木坪火车站有100多公里，火车运600公里再转到汽车上运100公里，装上卸下、轮番运输折腾下来经济上得不偿失，再说这些在大海里飘弋近一个月的奶牛早已疲惫不堪，压根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如果雇用卡车运输，按照每车装载10头奶牛计算，一次全部运达大概需要100辆卡车，这么多车子在一天里是很难组织起来的。澳牛是活体动物，如果马上运不回来，停留在港口除了每天要支付高额的费用，还保不住会出啥事。要是把澳牛带离港口，给她们另寻临时居所安顿，在人生地不熟的诺大天津，找到这么大的地方也不一件容易的事情。几天里，他汗流浃背地跑了天津周围的好多运输公司，人家一听一次要动用这么多的车辆，都表示给多少钱也爱莫能助。眼看轮船到港时间临近，着急的他嘴角都起了水泡，只好把自己无法解决的难题给刘忻汇报。 这几天，刘忻正在参与设计千头奶牛抵达山梁后的宏大仪式，就没有考虑这些奶牛如何从天津一次性运送过来的问题。听雷明智这样一说，顿时感到这是一件棘手的事情。不过，县长毕竟是县长，眼界和思维就是比下属宽阔，像他常夸自己能力的话说没有三下两下，咋敢在戏台底下打架。这不，仅仅静思了一会他便有主意，连忙拿起电话打给了邻近的木坪县潘县长求助。 木坪县是全国有名的产煤大县，每天通过火车和大吨位卡车运走的优质煤足以七八万吨来计算。这些送煤的车队里，属于县办企业的县煤炭运输公司便有三四百辆大卡车，两天一个往返专跑天津和秦皇岛两地港口送煤。潘县长听了刘忻的请求，爽快地说给你们运牛那是责无旁贷的事情，何况拉煤车的回程大都是空驶，只是要在一天里集中起来百余辆车恐怕费些周折。话先是这样说了，也是一种语言技巧，潘县长紧接着又表态说，既然刘县长说为了营造浩大的声势，我们也就一定克服困难，想办法解决一次性解决。至于运费嘛，我们怎能和你们兄弟县要钱呢，一分钱都能不要，就算木坪县支援山梁县进行农村产业化建设。潘县长的一席话听得刘忻连说感谢，感谢。心里却说两人都是县长但区别太大了，人家潘县长因为有钱便可以财大气粗，而自己只能委曲求全，啥时候市里也把自己调个好县去，那可就烧高香了。 奶牛抵达县里的头一天，董波、刘忻等山梁县五套班子领导在山梁南门口，检查了迎接仪式的准备情况并观看了专场文艺演出的彩排。为了使迎接仪式创出新意，按照刘忻的要求，县里从市里请来专业包装策划公司，除了营造出常规气氛必需的彩门、气球、彩带、红地毯外，还整出这台庆祝澳牛落户山梁文艺晚会。董波和刘忻率领大家，逐项检查完工作后，沿着足有百米长的红地毯走上了悬挂着“欢迎千头澳洲奶牛落户山梁暨奶牛富民工程启动仪式”的主席台。对于这些事情，最热衷的莫过于刘忻，他检查的十分详细，从会议日程、安全保卫、嘉宾站位到奶牛走的线路、演员哪里上场、观众如何退场等方面一一询问。当工作人员汇报说奶牛拉回来后要紧跟在嘉宾后面走上红地毯时，一直不吭声的董波连忙制止，说：“这可万万使不得，大家难道没在电视里看过西班牙斗牛赛吗？牛是见不得红颜色的，见红必然要刺激的发狂。要是如此多的奶牛发起狂来，引发了安全事故那问题就大了！” 刘忻疑惑地问：“不至于吧！是不是西班牙斗牛是为了专用来表演才训练得它们见不得红色？” 董波说：“牛应该都见不得红色！” 刘忻看着红色地毯有些沮丧，只好无可奈何地对工作人员说：“那就为了安全起见，把红地毯撤了。地上光秃秃的不好看，你们就改用绿地毯好了。绿色不错，这又不是绿帽子，是代表着绿莹莹的草地啊，奶牛们见了肯定高兴！”他的话音一落，身后对于绿地毯的评论，立即引来周围的一片叫好，有几个局长还鼓了起几下掌。 董波也是一副笑眯眯的神情，没有鼓掌更没有吭声。 接到刘忻的指示，工作人员紧急打电话联系购买绿地毯，县里几个商场都没货，便又派人到市里买。绿地毯不属于大路货，平时使用的人很少，市里也是从几个仓库里才翻出三大卷簇绒绿毯子，一丈量仅有八十多米，凑不够百米长工作人员私自不敢擅做主张，又通过一通电话请示到刘忻这里，才得到凑不够百米也只好将就的指示，买回来绿地毯。 这天黎明时分，山梁县局地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俗话说，二八月的雷不空回。果然，随着雷声越来越大，倾盆大雨从天而降，短暂的暴雨很快使山梁城里大街小巷水流成河，多数地段泥泞不堪。春天的雷雨来得快走得更快，十几分钟过后，随着东方第一缕阳光的出现，天空中十分罕见地出现了两道彩虹，双彩虹横架山梁县城南北两端，在当空连接在一起，景象十分壮观。彩虹慢慢消失后，天空瓦蓝瓦蓝的，没有一丝云彩，像刚被雨水洗涤过一般，空气里没有流动的风，静谧中，人们感到了暴雨未尽兴的闷热。 刚才的暴雨把精心布置的会场冲刷得十分零乱，会标上“奶牛”的“奶”字吹落了“乃”便成了“女牛”，绿地毯的质量显然经不起检验，被雨水一泡便理直气壮地褪去鲜颜色，现原形的地毯灰塌塌地再不鲜亮，倒是毯子旁边的道路被细细的“绿河”染得星星点点，有些绿莹莹的。这样的场面的确难堪，组织者连忙动员工作人员进行补救。是否要恢复到原有的程度要看奶牛到来的时间而决定，有人连忙和前方的雷明智联系，得知第一批车队最快也要在上午11点才能到达，大家长舒一口气，依然按照以前的分工，有条不紊地忙乎起来。赶到10点，主席台又恢复了庄严喜庆的原状。 在省道山梁与木坪县交界地上，几辆警车闪烁着红灯早等候在路旁。当雷明智坐的第一辆卡车里过界时，看到守候在这里的交警，他连车都没下，挥手指示警车开道迅速赶往县城。于是，在警灯闪烁，警笛齐鸣的伴奏中，车队风驰电掣般地赶往山梁，11点左右第一方阵的10辆拉牛车终于来到了会场附近等候刘忻的指示。为了此次运牛，雷明智通过国家农业部专门办理了绿色通行证，想着百辆卡车组成的车队浩浩荡荡，一路畅通无阻，气派的要命，多给山梁和刘忻带来面子。无奈路途遥远，要将这些卡车集中起来、依次装牛，开出港口，每一个环节很难得到步调一致。前面的10车装好后，后面排在30辆的车连码头都没有到达。考虑到运输起来战线拉得太长，完全等所有的奶牛在县里集中，恐怕没一天两天办不到，所以雷明智只好又在请示刘忻后，临时把车队分成了10个方阵，每装好10车便可以独自开行。 在主席台旁边搭建起的休息室里，前来参加庆祝仪式的市委一位常委和主管农业的副市长都在不停地在踱步，领导踱步和看表，是不耐烦的表现。看到领导不停耐烦了，刘忻心里更加地着急，甚至有点惶恐不安。当他得知第二方阵至少要在1个多小时以后才能抵达的消息，就和董波商量临时调整会议日程，把第一方阵的100头奶牛作为澳洲奶牛的代表送进会场，至于其余的，属于鱼子养牛场的400多头从国道上直接送到场里，剩下的全部集中到县体育场，以乡镇为单位集体领取奶牛，然后再由乡镇分配到户。董波打着哈哈，不置可否。 雷明智接到通知，便组织人员将先期到达的100头奶牛运到离会场大约百余米的地方卸了下来。虽说奶牛们经过数天的长途跋涉，身体看起来依然还是很健壮，但是精神却不怎么样，少气无力、没精打采的，整个身体黑乎乎的，特别是身子下面两颗本该粉红色的大奶子，从重量上看起来像两颗大地雷，就是不那么圆滚滚，倒像两颗缺气的黑色大皮球，悬挂在宽大的身子下面，走起来颤颤地、晃悠悠垂掉着。看到这些下了车的奶牛成了这副样子，运输总负责的雷明智也很纳闷，在天津下船的时候奶牛可是黑白相间的花纹，不是这个样子呀！他连忙爬到奶牛肚子下面仔细察看，方明白原来都是拉煤车惹得祸。成年累月拉煤的卡车，在车厢底子上积聚了大量的煤末，刚才的一场暴雨把煤末冲刷起来，黑水水似染发剂一般，洗刷着黑白花纹的奶牛。雷明智想找自来水管给牛冲刷一下，赶紧还奶牛一个本来面目。便张罗着叫下属四处找水管，就听得不远处的高音喇叭里传出主持会议的三刘县长的声音，高声宣布迎接澳牛庆祝大会开始。紧接着，听见乐团奏起欢快的迎宾曲。他暗自叫苦，只好叫人赶着奶牛列队走上绿地毯，接受各位领导的检阅。 看见了蓝天和白云、绿茵茵草地，奶牛们顿时精神开始焕发，走起路来步履也雄赳赳气昂昂的，脑海里情不自禁地联想起南半球家乡的蓝天、白云和绿草地，还未走上绿地毯，便有两头奶牛眼角激动地流淌出晶莹透亮的泪珠，玻璃球大小的泪珠在宽大的脸颊上滚动了几下便滚成黑色珠子，滴落在地上。虽然奶牛入场式放的音乐是雄壮的“运动员进行曲”，奶牛们的步履一点也踩不到点上，都是一路小跑地奔向前面的绿色地毯，当俯首亲吻绿地毯时感觉是异样的，接着再去撕咬，仅仅两三下感觉上当受骗了，怎么这异乡他国的绿草吃起来味同嚼蜡。上当后的她们生气了，不高兴了，沮丧而少气无力“呒呒”地叫着，昂起头想要示威。有一头似乎实在控制不住悲愤的心情，竟撒气一般地“噗哒”一声拉出稀糊糊、足有小脸盆般大小一泡牛屎，热牛屎和湿漉漉的绿地毯一接触，仿佛出现化学反应地竟上升着冒着一股热气。 迎宾曲连续放到三遍时，工作人员才忙乱地把奶牛们聚集到会场右侧指定的地点。三刘县长手拿“说单”继续主持会议，依次是刘忻县长致词，养牛户代表做表态发言，市畜牧局慕局长宣读贺信等这些传统的会议程序。等到会议进入剪彩程序后大家发现有了创新，副市长用圆润洪亮的声音，说：“现在我宣布：澳洲奶牛正式落户山梁！” 此时，在高昂的声音在继续飘荡中，从主席台下走过去10名身高均在170厘米以上，身着旗袍、手提绿色塑料桶的美丽少妇，她们的队列十分整齐，齐刷刷地喊着口令，一看就是接受过专门的训练。美女们款款走向旁边的奶牛，在工作人员的协助下，蹴在奶牛的肚子下面埋头忙乎。不知是看到比自己肥硕许多倍的大奶子激动，还是面对脏兮兮的奶子有些恐惧，少妇们用颤抖的手抓住绵软的奶子，拿白色的毛巾胡乱清洗了黑色的奶头，然后用纤细的手指开始比较生疏的挤压。白色的牛奶汁或紧或慢，毛毛细雨般地飘溢出来，好一会儿才挤出小半桶。等到每个人桶里都盛有牛奶，指挥员在旁边吹响了哨子，少妇们都端着白花花的奶子从牛肚子下面钻出，然后提起奶桶继续列队集合，又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迈着猫步走上了主席台，依次站在领导和嘉宾们面前，拿出一次性杯子，给台上的人们每人分配一小杯。随着牛奶流进领导与嘉宾们的喉咙时，热烈的鼓掌声、喜庆欢快的鞭炮炸响声、礼花弹“咚咚”的鸣放声、激烈的鼓号声交织在一起，欢庆这一可以载入山梁历史上的大事。 “呒-----”、“呒-----”澳洲奶牛们从没见过这样热闹的场面，深感莫名其妙的她们有些害怕地缩在一起，只顾此起彼伏地乱叫唤。“看来，奶牛们使用的都是世界语，要不然澳洲牛和中国牛的叫声咋能一样！”“倒不一定，黄带上各国女人的叫床声都是哼哼一样的！可爬起来说的话咱们却连一句不懂。”听着奶牛们乱叫作了一团，围观的群众们好奇地这样议论。 喧闹平息后，台上的市委常委、副市长、市畜牧局长和县上五套班子领导及嘉宾们，迈着康健的步伐向下面挥动着手掌走下台子，上了停放在附近的各式小车里，“轰轰”一阵引擎的轰响后，车屁股后面冒起一缕缕淡淡的青烟往县招待所驶去。走进招待所大家便直接进入到宴会厅，4个色彩搭配相宜的冷盘早已像是等待首长检阅的士兵摆到圆桌上面，有人仔细看去发现，在4个大盘子里竟又分隔出4个小盘，等于上了16道凉菜。茅台酒和红酒已经打开，市、县领导和嘉宾们开始频频举杯，用觥筹交错的方式去庆祝这一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事件。 主席台下也是另外一种的热闹。文化生活比较贫乏的干部群众，规矩地坐在台下，兴趣盎然地欣赏这台内容丰富的迎澳牛文艺演出。这边台上的锣鼓家伙丁丁当当一敲响，那边围住奶牛看稀罕的群众，也都一窝蜂地赶过舞台这边凑起新的热闹。倒把奶牛们彻底地给了冷落。 忙乎了大半天还汤水未沾的雷明智此时依然忙乎，他手里拎着一瓶矿泉水，眼睛无神地看着奶牛，整个心思却在耳畔不停鸣响的手机上，一刻不停地调度前方的运牛方阵，每批奶牛只有经过他的签字方可卸下。这一忙乎到晚上9点多，直到最后一批全部运抵山梁，他才长舒一口气。他第8次接了招待所长打来的电话，已没饥饿感的他们，此时好像重新唤起了吃饭的念头，恨不能三步并作两步立马赶到招待所。他带着手下的几个工作人员走进餐厅，所长早恭候在门口。饭菜以及烟酒的标准和中午宴请领导们的规格同样，一天也不知吃过多少顿饭的所长亲自作陪，他说着雷局长辛苦了，便给雷明智连敬3大杯茅台。雷明智知道他之所以看中自己这个畜牧局长，是因为澳牛给他带来了发展机遇。有了澳牛落户山梁，才使招待所由门庭冷落转变成门庭若市，出现了凤凰涅磐般的新生，使他这个有名无实的正科级干部有了花钱的权力。 十四 阎老汉的风光 满脸光鲜的阎老汉成了阎山村令人刮目相看的人物。作为在县三干会上讲过话、全村惟一亲历过迎接澳牛盛大活动的人，其威武程度一点不逊色于村里曾经出过的那些将军们。他本人是屁颠颠地，为自己到了晚年才成为一颗夜明珠，光宗耀祖地放起光彩来自豪。也是啊，一把黄土差不多埋到脖子上的老骨头，那天沿门子闹秧歌时，得知县长到了瓦寨，便即兴唱了秧歌词表达了农民对政府多次瞎指挥搞得产业化建设不满，非但没惹出啥麻烦，反倒说好引起县长大人的重视。随之自己的好运接着而来，以养牛户的身份参加了培训班，住进县里的招待所，睡上软绵绵的席梦思，吃上炒菜和鱼鸭，更激动的是被县长亲自点名在千人大会上光宗耀祖地发了言。接着，在3万元的买牛款中县里给补贴了1万，担保贷款1万，乡里又按照刘县长的悄然指示扶持了5000元，也就是说自己连凑带借仅掏出剩余的5000元，一头澳牛就被喜气洋洋的拉回家。这还不算，政府又是给修阔气的牛舍，又是派兽医上门防疫，真是服务到家了。政府这样扶持，退一万步讲，要是奶牛的产业出了问题，那谁也怨不得。每当脑子了把奶牛和苹果、烤烟这些产业联系在一起的时候，阎老汉马上盘算真要失败，那就是命运的过。 正月十五的时候，阎老汉的牛舍率先在乡里建好，从这一天起，他每天必做的功课就是一大早过来，这里摸摸，那里拖拖，只有这样心里才分外踏实。要说，这牛舍也真是气派，可以说是阎山村历史上最好的建筑，是一道人们常说的亮丽的风景线。牛舍宽敞高大，里面亮亮堂堂的，虽说板材是薄了些，但从外表上看来一点也不像画的，是那种厚木头的感觉，踏实厚重，无处不彰显出气派，加上洋气十足的三角尖顶被油漆刷得通红，站在5里外的沟底即使是村委会的三间大瓦房瞧不见，牛舍的这道亮丽风景线也在晃眼。乡亲们当然知道，这样的大手笔不是阎老汉能弄得起的，是在县里统一加工好，由乡里的工匠仅用两天的时间组装好的。工程交给阎老汉后，他看到空荡里面有些空荡，便像一个实用主义大师，这里要加一个槽子，那里要加一个柜子，谋划着进行多处改造。他的这些自行设计的改造内容需要很多的木料，便找村长试图批准自己去砍伐几颗沟道里长的河北杨。村长为难地，说洋房子盖起来，洋牛弄到你家，这已叫村民们眼红的不行了，再要是让你砍树恐怕说不过去。你也应该知道，砍树要经过林业局批准，私自砍伐可是犯法的事，你要是一砍，被人举报了，我们俩就得一块儿倒霉去坐禁闭。阎老汉一听也是这个理，只得在自己家里寻找解决的办法，瞅来瞅去的，就一声不吭地将自己的门板卸下做了边墙。看到奶牛只能卧在地上，就又狠了心把早给自己准备好的一副上好水桐木棺材板子拿了出来，做了一只大床，上面再铺些草，做了奶牛的卧榻。当村里最有文化的陈老师领着村小学的学生们，配合课文来参观牛舍，说这就是格林童话里公主们才能住的屋子时，一旁的阎老汉不知是高兴还是伤心，竟然呜呜地哭出了声。 进城接牛的前一天晚上，阎老汉烙饼子般倒在土炕上激动地睡不着，直折腾到鸡叫头遍也毫无倦意。起床后，他用洋胰子仔细抹了手脸，还蹴在硷畔上刷了所剩无几的几颗槽牙，决心要把自己身上的毒消得无影无踪，才干干净净地去迎接奶牛。从山顶自己的土窑洞走出后，很深情地望了窑洞足有一分钟，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回到这里居住了。自从牛舍建好后，他早就有意住了进去，但转念一想，牛舍是为澳洲奶牛修建的，连主人都没有来，那有自己先住进去的道理，于是，只好在连门板都被卸了的土窑洞里住了差不多1个月，终于盼到了奶牛到来的时刻。 离开土窑洞的时候，他到羊圈里拉上了那只奶山羊，这是一头3岁多、刚生过羔子的老羊，又怀上羔子了。此时，他的搬家也意味着奶山羊的搬家，他早在牛舍外面为山羊修好了羊舍，只是以后恐怕要冷落将要坐月子的她了。 阎老汉拉着奶山羊来到坐落在半山腰村委会旁边的牛舍，安顿好山羊后，从村部院子的深井里吊上来一桶清水提进牛舍，手伸进去还有些冰凉的冷水里弄湿了毛巾，又揩窗子又洒扫地，里里外外精心打扫了一遍。此时，天才刚麻麻亮。他穿上过年才穿过的那件蓝涤卡褂子，出门时特意在新缝制的褡裢里装上10多斤的黄豆，作为奶牛路上的干粮。咧开所剩无几的几颗牙齿的大嘴，唱着信天游出了村，赶往10华里外的乡政府。 原说是8点钟在乡政府集合，谁知阎老汉7点才过10分到了乡政府，一大半养牛户早已来到，大家在院子里吵吵嚷嚷的，看得出来都很激动。8点过了，黄平静书记从他的办公室里睡眼惺忪地出来，跟大家强调了几句，带队的副乡长也说了几条纪律，然后黄平静和副乡长坐了小车，他们20来个养牛户集体乘上一辆大卡车前往县城。车上的人憧憬满怀，都是未来的致富带头人，所以意气风发地迎风昂立，天上地下说着笑话。有一个人说把他家的，那天到市里转了一圈，开发区的晚上到处彩灯闪闪的，都是娱乐城、练歌房的招牌，更想不明白的是，洗浴中心的招牌上竟画着一头奶头端竖的大奶牛，是说用牛奶洗澡的事情。车上的人们听了都是忿忿不平，一个30出头的年轻人说他妈的，我们农村人啥都赶不上趟。咱们没糖吃的时候城里人使劲吃糖，有糖吃的时候城里人却开始尿糖；咱们用土疙瘩擦屁股的时候城里人用纸擦屁股，也用上纸擦屁股的时候城里人却用纸揩嘴；咱们穷的要命时城里人骂咱们吃俅喝凉水，如今咱们有饭吃了城里人却开始吃俅喝起了凉水。咱们现在养奶牛准备喝牛奶了，城里人却拿奶子洗上澡了。把他家的这个世道，咱们农村人啥时才能赶上潮流啊。大家就连连感叹，农村人的命就这样，不认也得认！ 车在急行中，好像追逐到了前面天空上的大块乌云，黑沉沉的，“黑云压顶城欲摧”，有人乐观地唱了一句秦腔，随即一阵狂风把下面的戏词严严实实地堵了回去，紧接着，雷鸣电闪的下起了大暴雨。司机停住车要大家下来躲避，车上的人们怎么也不下来，阎老汉还大叫快走吧，耽误了领牛的大事谁也负不起责任。说话间，大家都脱了衣服搭在头上作临时避雨工具。司机看他们的这副模样只好继续前行，也就是一刻钟的工夫，暴雨成了小雨。 一伙人赶到县城时雨过天晴，阳光灿烂。被淋了一个落汤鸡的阎老汉他们个个神采飞扬，大家猫着腰在车厢中脱给精光，胡乱拧几把衣服，此起彼伏地“阿嚏、阿嚏”打着喷嚏。此时，会场的高音喇叭里传出了“喂，喂”的声音，浑身湿漉漉的阎老汉一慌神拉起脱了一半的裤子，麻利地跳下了车便要赶往歌声嘹亮的会场，走了几步才发现人家刚才是在试验麦克风。再回头上车不方便了，只好随便找了个墙角，也不敢脱衣服，抓着衣领、袖口、裤脚等地方，胡乱拧出一些水来，顿时感到身子轻快多了。此时，早到的副乡长找到大家，集中在一起领进了会场，找到养牛户牌子便指挥大家坐在这个方阵里。走在前面的阎老汉，瞄准前面的一个位置，就假装蹲下挽裤腿让其他人走到后面，自己便占了这个位子。占了好位子是打算一会儿把台上的每个细节看得仔细，把每个步骤牢记在心，成为回去给村民们炫耀的资本。 雨后天晴，太阳红彤彤的，春日的阳光下阎老汉被晒得头晕脑胀，又不敢到外面去躲避，生怕违反了纪律，无聊中便摸出烟锅子抽起旱烟来，浓烈的烟草味惹得另外一个职工方阵的人给他翻白眼，他嘿嘿尴尬地笑着，收了烟袋，闭上眼睛，满世界都是白花花的牛奶。在淌着口水的兴奋中，听到台上的领导宣布会议开始，睁眼一看，澳洲大奶牛出现在会场，阎老汉激动了，看着这些硕大的体格和垂掉着的大奶子，他的魂被奶牛勾走。看到现场挤奶然后请台上领导饮用的场面，更是受到了鼓舞，这个节目要比中央电视台里拿个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倪萍主持的节目热闹多了。他当时决定，把奶牛牵回村后，也要给乡亲们每人喝上一碗鲜奶子。 第一批先到的100头奶牛被拉到一旁，每几头面前放置了一些草料，胡乱吃了几口就被分配给西边三个乡镇的养牛户牵走了。在旁边观看的阎老汉听副乡长说，县澳牛办是以乡镇为单位逐个排队分配的，瓦寨被排在后面，可能要到下午才能领到奶牛。除了被拉走的100头，其余的运牛车队将运送到体育场集中。说着，各个乡镇的养牛户们骚动起来，提包的，背筐的，大家在自己乡领导的带领下，像是一群逃荒的队伍，都匆匆赶往体育场。到了体育场，刚好又有100头牛拉了过来，澳牛办的人喊叫其它乡的名字，点名、喂牛、签字，乱糟糟的忙活了半天，直到奶牛被拉走现场才出现短的平静。就这样，牛运来一批又一批，阎老汉他们等啊等啊，老是轮不到。直到太阳落山后，大概是最后一批过来，才轮到东边的瓦寨乡。乡干部看牛到了，连忙从附近的饭馆里叫来了喝的面红耳赤的副乡长，他好像早不耐烦了，按照名单点了名，说由于牛到的晚，所以上午拉人过来的大卡车已经走了，领到奶牛后自行解决运输问题。讲话完毕，叫下属把牛分发给本乡的各养牛户，径自找地方吃喝睡觉去了。20多个养牛户只有两个自家有电动三轮车的，当即把牛弄到车上连夜运走，大多数人拉着奶牛却是一筹莫展，不知该到那里安顿奶牛和自己。有人就在体育场里面席地而坐，奶牛面前放了一把草料。阎老汉心疼奶牛，不忍心叫她夜宿露天地，先把褡裢口子敞开，让牛好好地吃了一通黄豆，然后摸摸衣兜里的几百块钱，牵了牛沿街寻找旅馆。 山梁县城静悄悄的，昏暗的路灯发出冥冥的亮光映照出一条不长的街道，其它地方黑黢黢的，和白天的热闹气氛形成极大的反差。阎老汉没敢走进闪烁霓虹灯的宾馆、招待所，而是往县城边上的城郊结合部走去。走了一家又一家，这些旅社都是爆满。他就纳闷哪来的这么好生意，老板告诉他别找了，今天好多乡下人进城看红火，所以各家旅馆都住满。果然，转了一大圈子，别说找到奶牛休息的地方，甚至连块空地都不好找，后来他斗胆走进那些霓虹灯闪耀的大饭店里，停车场倒是空着些位子，可看车的却说就是给多于汽车两三倍的钱，也不让奶牛歇息。实在没辙了，他只得又把牛拉回体育场，不管怎么说，这里是政府专门提供出来的，在各有一二百人与奶牛混居的体育场里，好的地块早已经被别人占据，他只能找到有些泥泞的地方，拉着奶牛卧下，可牛一看这么潮湿和肮脏，怎么也不肯伏下身子，他也只好伫立在奶牛旁边，心疼地抚摸着，打盹到天亮。 太阳还未露脸，体育场开始沸腾起来。牛叫声、汽车喇叭声和养牛户与运输户的交易声，一波胜过一波地交织。等到太阳都升的老高了，阎老汉和邻村的另一户才终于合雇到一辆加高车厢的130货车。两头牛装上去后，他们俩人连忙爬上车厢，司机说下来，下来，坐进驾驶室里。你就开车吧，奶牛坐上面，你盘算我老汉怎么舍得丢下她自己坐进炉子里。阎老汉催促司机开车。都怎么了，平时都抢着要坐驾驶炉子，今格养上了，就把洋牛看得比自己都金贵。不过老汉，我告诉你，国家有规定客货不能混装。你们还是下来，要被交警逮着，罚款可要你们交啊！阎老汉听这样说，才十分不情愿地坐进驾驶室里。车子开得很快，一出城便上省道，大约走了半个多小时的柏油路，转上狭窄的地方石子道路，车速也就慢了下来。阎老汉对司机说自己要下车方便一下。司机看了他一眼，说就你老汉事多，便停了车。谁知，阎老汉出了车门离地都没挨，端直麻利地爬上车厢，又和奶牛呆在一起。司机喊叫着下来，阎老汉精通地说上了这条小道，从来没见过有交警捣蛋。见阎老汉这样了，另一个人也要上去照看。司机苦笑着摇摇头，说这些养牛的都患上病了。也不在理他们，只好重新开动车辆。 快到中午时分，运牛车开到阎山村口。司机探出头问车厢上面，把牛卸在哪里？阎老汉像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那样，立起身子自豪地一指半山腰，说看不见那座通红的尖顶顶牛舍吗？那就是奶牛的家。司机说你老汉也别逞能了，知不知道，全县的牛棚都是统一设计的一个模样。真是的，从昨天开始我都送多少趟奶牛了，怎会不知道牛舍的样子，只是刚才没往远处看罢了！司机说着一加油门“轰”地一声，车子启动朝着牛舍的方向继续前行。“停停，停车，停车”，车厢上面的阎老汉大声喊叫起来。司机有些不耐烦地问又怎么了，你的事情真多。阎老汉说山路这么陡，人家澳洲牛是在平滩上长大的，陡坡把牛给颠簸着，要是发晕成了脑震荡，可就弄下大乱子！说着，在司机的嘲笑中，拉过车里的木板搭起架子，轻轻拍打了牛的屁股，奶牛也就十分听话地从木板上走了下来。 送走司机后，阎老汉遇到了一个难题。拉到奶牛后，他没有像别人那样在牛鼻子挽绳子，牵着牛鼻子行走。现在倒好，昨晚和他找旅店的奶牛，此时大概看到这里是穷乡僻壤，就不听话了，和阎老汉较劲了。他只好像哄孩子般的说着话，在牛屁股上轻轻一拍，走啊，好好走，就要到你的新家啰！奶牛好似听不懂中国话而无动于衷，一副很害怕的样子，呆呆地面对远处黑黝黝的大山张望。过了一会儿，他又拍打着牛屁股，可奶牛依旧继续犯着牛劲。站着干嘛？不乏困，不饿吗？好像昨格夜里都感冒着哩！乖，听话啊，回家吧，回到你的新家里就会都好的。像乖哄孩子那样，阎老汉苦口婆心地说着，奶牛依然呆滞地站着，丝纹没有迈步的意思。走不走，再不听话我可就俅气！知道不，老汉我要是俅气了就会动手，给你戴上笼头，挽上鼻绳，牵着走。那样可难受啦，要是再不听话，我就不管你是老外、老内的，啥刘县长讲过的国际国内关系，只好拿起棒子打你啦。阎老汉假装生气地训斥，再看奶牛时却惊奇地看见，有两颗葡萄大小的泪珠，晶莹透亮地从奶牛的眼眶里流出来，顺着宽大的脸颊滚动。阎老汉从昨天一见到奶牛就知道这是一头善良的牛，这牲灵此时的流泪，叫阎老汉既高兴又难受，高兴的是她好像听懂了中国话和自己的心相通着，难受的是叫一头奶牛不远万里来阎山这样的苦焦地方遭罪。 阎老汉和奶牛对话的当儿，被附近的村民们看见了，有好事的人们就开始兴奋地喊外国牛拉回来啦！阎老汉把外国牛拉回来啦！欢快的声音在山坳里连绵回荡着，吸引出更多还在准备吃晌午饭的乡邻们。深山里的人厚道，谁家只要有大小事情就有人来张扬，作为自己的事情来对待。家家的红白喜事都办得红红火火，何况是来阎老汉家的外国朋友呢。孩子们马上从家里冲了出来，男人们也放下手里的碗筷，准备下炕，有些讲究的爱好女人们，连忙弄出半盆水擦脸梳头，涂抹些雪花膏之类的东西，旁边走得慢的男人就骂骂咧咧，说给谁打扮呀，怎么发痒啦，是不是想汉子了？人家出去是为了看牛，还是为了看你？女人们也不理睬男人的笑骂，继续我行我素。 奶牛的牛劲继续犯着，招惹来更多看热闹的人，大家像看新娘子那样稀罕这头来自外国的牛。这个摸摸牛脊背，那个拍拍牛屁股，更有多数人蹴在地下看那两个大奶子开着荤玩笑。阎老汉不住地吆五喝六，连声喊叫这牛摸不得，摸不得。在大海上一连走了几十天水路，要像坐月子的婆娘调理好方可见人。有人说阎老汉你真小气，不就是弄回头外国牛嘛，又不是你娶回的媳妇。就算真娶回媳妇，总也要闹洞房红火红火！阎老汉也不理睬他们，只是不住地作揖，祷告大家说：好我的乡亲们，奶牛现在真是有病，改天等你们的牛奶奶康建了，一定要她给你们每家每户挤一大碗鲜奶喝。到时候，我老汉亲自挨门逐户送来。这样一说，有人更是起哄，说你的牛奶奶莫不是得了艾滋病吧，要真是得了艾滋病，保险会要老汉你的命！ 阎老汉一边在求告大家，一边满脑子想的是，用什么办法叫奶牛听话，乖乖地跟随自己回家。走不走，妞妞，好妞妞，要听话。他拍打着牛的屁股，耐心地对着牛耳朵轻声说道。奶牛好似见这么多的人围着自己谈天说地，任凭阎老汉怎么说，就是不动身子。 阎老汉真肉麻，还把奶牛叫妞妞。也真是的，自己活了大半辈子，难道不知道对牛弹琴的说法。围观人们见奶牛和老汉较上了劲，使劲地做思想工作，嘲笑地说。有一个年轻人突然发现奶牛的耳朵上挂着一个黄灿灿的铜牌，上面写了一串外国字和0518的号码，便说阎老汉要发财了，连牛的号码都是518，“我要发”。大家伙也都好奇地摸这个牌子，果然是我要发。 阎老汉听了心里也是乐呵呵的，连忙解释说：“我要发了大家发。所以嘛，我不是对牛弹琴，她能听得懂人话，是不是，乖妞妞。刚才你都流泪了，是不是听懂了我的话？”说着，他一手把牛头轻轻一搂，另外一手抚摸着牛的脊梁，继续耳语说着什么，人们也逐渐悄无声息起来，等待着会出现何种奇迹。 奶牛先是东张西望，然后好似静静地思索起来，这样在大家的期待中过了十多分钟，然后目不转睛地盯住阎老汉看着，似乎认命了，感到再这样僵持下来会得罪全村人的，便无可奈何地“呒”地长叫一声，低垂下头四蹄缓慢地挪动起来。在众人惊奇般的欢呼声中，在大家的前呼后拥中，阎老汉与奶牛并排厮跟，缓缓地沿着山坡爬上去，等到了牛舍前时，奶牛已是气喘吁吁，身上还微微冒出了细汗。 “到家了，妞妞，这就是你的新家，回家，快回家！”阎老汉也不知道怎么奶牛叫做了妞妞，而且叫得十分顺口。妞妞喘着气却停下了脚步，她闻到了淡淡的油漆味，好似在思考着什么样的问题：这样的地方生命能得到安全吗？也许是想着多了，只见她开始退缩。 阎老汉哪里知道这些，他只顾为奶牛劳累的模样痛心，此时再怕她犯起牛劲，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抱住牛脖子，在一群孩子的起哄声中，连拉带扯地拉进里面。他把妞妞安顿的卧下，然后走出去对看热闹的村民们说：“大家先回去，改天给大家送鲜奶的。” 众人看爱热闹的阎老汉，拉回来洋牛竟然是这么个态度，便觉得没再呆下去的意思，就拉着孩子散去。卧到铺满麦秆的地上，妞妞感到身子下面有些硬，磕得身体到处都痛。不过，真是太累了，累到了极致，很快，便在浓浓的油漆味里沉沉地睡去。放下心来的阎老汉此时却一点不停歇，打来一大桶水，伸出青筋端冒着的老手放在水里试了一下温度，感觉到有些凉，便又从暖壶里把开水倒进去一些，然后用一块崭新的白毛巾把水蘸上，从头到脚仔细地给奶牛擦洗起来。谁知，白毛巾一挨妞妞的身子竟然弄得全部是煤黑。他想起这是拉煤车运回来的，就是10桶水也洗不净这么大的一个身躯，便把毛巾在几个重要部位擦洗。熟睡中的妞妞大概觉得这是一种舒服无比的享受，擦蹄子的时候就主动伸直，擦背的时候配合地翻个身，等到面对妞妞大奶子的时候，阎老汉的手颤抖起来，浑身也不由自主地麻酥酥的。肥硕绵软的奶子，勾起了悠远的痛苦回忆。当年就是为了这奶子，自己声名狼藉，之后打了一辈子光棍。如今到快入土的时光，又握起这样的玩意，心情十分复杂。 阎老汉和黄土高原上千千万万生活的农民一样，在用无穷无尽的勤劳换取一辈又一辈的贫穷中长大，由于要摆脱贫穷，村里的女子都嫁到了外面，连基本生活都难以保证的阎狗蛋到了快30岁还没有和女人有过肤肌的一点点接触。村里的老光棍们经常叹息说，咱们这些人连个尿盆都不如，尿盆每天都能看到几回女人的那个东西。他不服气自己的命运真的不如个尿盆，就动了心思。后来，与一个男人做泥水匠的老女人好上了，终于比冰冷冷的尿盆强了好多。自从和女人有了性事，他才发现自己的前几十年过的是那样的悲惨，竟然不知道女人是这么地美妙。偷盗都能使人上瘾，更别说是偷情了，特别是对阎狗蛋这种不如尿盆的人而言，和老女人一来二去的往来便胆大妄为起来。那次，在老女人的调教下高兴连玩了几把，累极了的他实在舍不得从那热乎乎的身子上下来，就忘乎所以地违反游戏规则，竟然当晚宿在人家家里。更不巧的是，男人的吃饭家具瓦刀坏了，为了不影响工程修建，鸡还没叫头遍就急急地往家里赶另取一副新瓦刀，正巧把阎狗蛋堵在被窝里抓了个现行。男人先是挥动木匠有力的大手对他一通暴打，然后要捆绑起来送到公社处理。那个特殊的年代里，搞男女关系是千夫所指的事情，名声可以坏到九州四海。阎狗蛋和老女人吓得泪水涟涟，跪地磕头求饶，当牛做马都可以，只要不送到公社。经过一通暴打，此时男人的气消的差不多了，从内心里来说也害怕把事传出去，戴绿帽子的名声是任何男人的大忌呀，甚至比祖坟被挖了的名声都要难听。男人抽着旱烟，沉吟了半天，看到地下放着一盆黄橙橙的尿液，就问这里面有你的尿没有？阎狗蛋不知所措地点点头，男人说那就好，你要不想公了我们就私了，把这盆尿喝光了，就饶了你。阎狗蛋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哪轻哪种，在万般难耐中只好端起盆子，拈住鼻子想一鼓作气地喝干尿液。连惊带吓，再加上喝尿的耻辱，阎狗蛋裆里的宝贝再也不听指挥了，彻底失去了做男人的本钱。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歹事传千里。泥水匠在一次喝多酒后把这个事情说了出来，很快阎狗蛋喝尿的丑闻传遍了四邻八乡。有人又在他的故事上进行了演绎，说喝到半盆尿的时候，实在难以喝进黄橙橙的尿液，就大言不惭地问泥水匠家里有没有咸菜？通奸被逮后，以后的好多年里，阎狗蛋都难以在村里抬起头。后来，村里建立饲养室，要求白天黑夜都要和牲灵们住在一起，最主要的条件就是单身。已经是三十好几的他主动向生产队长请战，这才当上了一名饲养员。起五更、睡半夜，阎狗蛋一心扑在牲灵身上，直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生产队解体，牲灵们被分到各家各户，他才完成了饲养员的历史使命。 真要感谢党的好政策，阎狗蛋经常这样说。改革开放后，他也从通奸给自己造成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家里的生活也开始了变化，除了种地之外，他还养了一群山羊，卖肉、卖绒、卖皮子，生活就像芝麻开花节节高。闲暇的时候，他便扭秧歌，做伞头，唱啊跳啊，除了没有老婆外其他的生活算是过的滋润。看他这样，村里村外有好些人来提亲都被他以种种理由拒绝。其实，他更害怕的是，如果人们知道他裆里玩意当初被泥水匠惊吓的已经失灵，笑话则更大了。没有女人的他，家里的事情就少，所以经常帮助大家，在村民中间很有人缘。平时，他又爱看电视和报纸，大家的大事小事都愿意跟他说，他也认为自己懂得政策，就敢于出头露面跟上面去讨公道。前些年，为了使中央减轻农民负担的精神真正落到实处，在多次和乡政府交涉未果的情况下，他写了状子，征集了全乡六千多农民的签字，状告乡政府超过国家规定的人均纯收入百分之五的规定而收取农业税。这样的案子县法院自然不敢立案，他就带着村民代表跑市里进省城，还找了几个在省里、京城做过大官的瓦寨人。通过这些领导的帮助，加上新闻媒体的关注，官司虽然后来始终没打成，县乡立即研究把负担减了下来。有这样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发生，瓦寨乡便在市里、省上挂了号，成了远近闻名的刁民乡，阎老汉也成为刁民的代表人物之一。 擦洗肥大奶子时，奶头里竟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