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磨蹭蹭的爱情》 内容介绍 《磨磨蹭蹭的爱情》 作者:蛋三土/斗六 沈梧拖著行李箱站在马路上,瞪著200度的眼睛左看右看,欣喜地瞄到左边大校门上方挂著鲜红的横幅:“热烈祝贺**大学40周年校庆!” 看来就是这里没错了,沈梧兴冲冲地朝校门口保安奔过去:“请问这里是**大学麽?” 保安哥哥站在圆台上低著头瞟他一眼,手往对面一指:“那边。” “啊,哈,不好意思。” 沈梧摸著脑袋从这座校门退场,临走前看见旁边赫然几个大字清清楚楚写著学校的全名。唉,都怪平时戴惯了眼镜,於是现在裸著俩眼啥都看不清了。 站在马路牙子上望著十米开外的未来母校,等了三分锺的红绿灯,沈梧抓紧时间冲到对面。这次他先把校门口的牌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才昂首挺胸地进了大门,同时忍不住腹诽对面的兄弟学校,没事献什麽殷勤,害自己认错路,搞得自己不识字一样,丢人。 沈梧的未来母校非同寻常,居然挂出了100多个国家的国旗,沿著林荫大道一字排开,迎风飘扬。沈梧不由自主地就顺著这一溜国旗走过去了──沈梧的外公是地理老师,从小就教他认国旗识国家。沈梧一边走一边在心底念著各个国家的名字,傻呵呵地笑得灿烂不已,数完後立马拨电话给家里:“喂,外公啊,学校很好啊,很多国旗……嗯,120多个吧……啊,对,都有,都有,我都认出来了……” 挂了电话,沈梧心满意足地到路边小卖部买瓶水灌下去,休息够了便掏出录取通知书问老板:“请问这个地方怎麽走啊?” “前面那个路口右拐,走20米就到了。” 沈梧不由得大惊,刚刚他就是从那个路口过来的,怎麽没注意到20米远的地方有这麽惹眼的湖泊?怀疑归怀疑,他还是按照店老板的指示寻了过去,果然,两分锺不到就看到了那个让他幻想了整个暑假的湖的全貌。 也许不能叫湖,叫池塘比较靠谱。看那个面积,还没自家房子大。池塘里有荷花,盆栽的。池塘上有小桥,长不过3米。池塘边上有高楼……沈梧绕著池塘走了一圈也没发现有哪个角度可以把楼房和池塘结合得像通知书上这样美妙。摄影真是一门技术。 沈梧叹口气,拖著箱子继续往前走。图书馆旁边的十字路口聚集了很多回母校参加校庆的老校友,女的个个大方得体,男的个个西 装革履。沈梧也凑热闹地过去看海报上所谓成功的校友的名字和毕业院系,看了一圈也没发现计算机系的人,失望一会儿突然想起来计算机系才刚成立三年而已,根本没机会出来献宝。 沈梧又灌下去一口矿泉水,往前望了望,道路曲折,看不到头,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找到操场啊……一辆校庆花车慢吞吞地开过来,沈梧当机立断跳上去:“师傅,到篮球场。” 20秒後,沈梧再一次震惊了。他连二郎腿都没跷起来呢,居然就被赶下车了!花车慢吞吞地开走了,留下沈梧张著嘴看著路对面的篮球场,怎麽比高中那个还要破? 抓紧时间顶著炎炎烈日在篮球场上办完所有入学手续,沈梧满头大汗地拖著!辘都快被磨坏的箱子挤到住宿表前找自己的名字。 十楼137,四人间。另外三个分别叫苏夏、袁林翰和衡毅。 沈梧推开门,宿舍里已经有人在了。那人正坐在床上叠衣服,听见声音就回过头来看,正好撞上沈梧打量的目光,便也盯著他不吭声。沈梧最不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也最害怕冷场或者给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一急之下脱口而出:“你好,你就是苏夏吧,我是沈梧。” 苏夏倒是吃了一惊,差点儿要以为自己脸上写了“苏夏”两个大字:“你怎麽知道我是苏夏?” 沈梧吭哧半天说不出话,他总不能如实相告,说自己觉得苏夏这个名字最不好接近,而你长得和这个名字最般配吧……结果在慌乱中转移话题的时候又暴露了底细:“啊,我刚刚在图书馆那边迷路了,还是搭校车过来的呢!” 话刚出口沈梧就後悔得要死,说什麽不好居然说这个!苏夏的惊讶表情也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约约的鄙视。这个学校从东走到西只要十分锺就够了,从南到北连5分锺都嫌多,居然还有人在这种地方迷路!傻蛋一个! 两个人各怀心思,都不想和对方有过多交谈。沈梧怀著一肚子不忿选了苏夏的对铺开始收拾行李,暗暗悲叹自己的同屋居然这麽不好相处,他愈发相信高中老师的话了:“真正的朋友都是在高中得到的。” 沈梧三下五除二地把所有东西都一股脑儿地塞进柜子里,铺好床,脚都懒得洗就爬上去睡觉了,扔下苏夏在一旁悉悉索索地搬箱子整理柜子。一觉醒来後,对铺上的杂乱物品都不见了,苏夏头发湿漉漉地推门进来。沈梧觉得还是表现一下同学之间的友爱比较好,就主动建议道:“去食堂吃饭吧。” “不用,”苏夏屁股对著他换衣服,头也不回地回绝道:“我一个高中同学过来找我。” 啧,跩什麽跩。沈梧无所谓地耸耸肩,自己揣著饭卡去食堂了。这所学校虽然小,食堂却还不错,菜看著都挺干净,吃著味道也行,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贵。看著满食堂或金发碧眼或黑发黑肤的foreign哥哥姐姐甚至大妈大爷们,沈梧自认为了解了饭菜贵的原因。太不会来事了,沈梧很郁闷地想著,刷卡系统应该中外分开才对。 第三个到宿舍的是袁林翰。沈梧对袁林翰的印象比对苏夏好很多:虽然是个咋呼的人,可至少对同学的态度是春风般的温暖啊。袁林翰忙活完後兴高采烈地招呼大家一起去吃饭洗澡,苏夏照例有约在身,沈梧欣然同意。 沈梧和袁林翰在食堂达成了关於吃饭的共识──两个人都很能吃;在澡堂更进一步地了解了对方,很快就结成友好同盟关系。二人一路谈天说地,兴致高昂地回到宿舍,一推门,居然从里面被堵住了。两人对视一眼,袁林翰紧握拳头点点头,用力踹上去。 “哎哎哎,哎呀!”里面传出女高音。 一阵骚动之後,门打开了。屋里满满当当全是人,男男女女们──除了苏夏──都一脸慈爱地看著愣在门口的两个小学弟。 这些就是计算机系学生会的工作人员了,新生报道第一天晚上就本著照顾学弟学妹的精神,挨家挨户地串门,说老师的好话,讲将来学习上要注意的事项,夸耀这个学校的种种优点。当然还有对於男生们来说最重要的事情:“虽然咱们系在这个文科学校有点儿格格不入,可是你们也别沮丧,咱学校美女多啊!”学姐停下来,嘿嘿笑著打量面前这三人一番,“你们四年下来绝对能找见女朋友,绝对都是大美女!” 说完这段给予大家莫大鼓舞的话,学姐又发给137一张单子,然後就率领学生会众人鱼贯而出了。沈梧扫一眼手里的纸,是关於班干部的安排。 “无聊。”沈梧不屑地把纸递给袁林翰,“老师学生压根儿还没见过面,班干部居然就选出来了。” 袁林翰接过去看两眼,惊喜道:“哎呀,咱宿舍占了两个呢!苏夏,你是生活委员。衡毅是班长。” 袁林翰的自来熟功夫算得上是宿舍的润滑剂,苏夏终於表现出冷淡之外的表情,不满地抱怨:“烦死了,最苦最累的就是生活委员。” 晚上三人躺在各自的床上在黑灯瞎火的环境中夜谈,讲述自己与 高考调剂不得不说的故事──基本上计算机系的学生都是被调剂过来的,谁考这个学校不是冲著对外汉语去的呢? 沈梧一兴奋就忍不住把自己的糗事往外爆料,惹得另外两人不住地大笑。沈梧很高兴自己可以让大家这麽开心,那个苏夏笑起来似乎也还算得上平易近人吧。等到大家都把自己高中的故事讲完,话题就自然而然地转到了还没出现的另一个舍友身上。 “衡毅啊,”袁林翰最喜欢发表自己的看法,“一听就长得很壮,这种人当班长才可以镇住别人。” 苏夏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伤心事:“让他当生活委员吧,我实在是不想做这个工作啊。” 沈梧建议道:“你可以跟他换!” “你当我傻的?” 当然,两天後事实证明了大家这个晚上讨论的问题都是废话:第一次班会,衡毅就被系副主任撤去了班长的职位,成了一介平民。 这一届新生里面,最引人注目的绝对是计算机系的男生们。在这个连全校性的篮球比赛都只能以“3+2”(三女两男)模式组队的学校,一个系的一个年级居然有30个男生,是多麽难能可贵的事情啊!而在最引人注目的计算机系男生群中,最显眼的两个都在137,一个是苏夏,一个是衡毅。 苏夏当然是凭借自己的长相出名的。据传新生入学的当晚,学生会的学姐一出男生楼,就立刻把小帅哥学弟的消息告诉给了班上的姐妹们,姐妹们又都各自有别的姐妹,於是一传十,十传百,才三天时间而已,居然连英语系的女生们都知道苏夏的存在了。不过好在本系女生都不爱吃窝边草,苏夏平时除了被外系女生骚扰之外,倒也过得很大众化。 这种滥俗的出名套路自然不会发生在衡毅身上。衡毅走的是一种完全不同的路线。衡毅,是个神人。他的外形和他的名字相去甚远,他的三个同屋对他的揣测完全不到位。衡毅长得瘦瘦小小,烫了一头卷发,总是挎著一个小包姿态嫋娜地走在校园里,比班上另外70多个女生加起来都还要女生。他走在路上,90%的人都会回头看他,剩下的那10%则是根本没有认出他的性别。 衡毅不住宿舍,沈梧他们第一次见到他是在班会上,当场就被震住了。被震住的人不只是少见多怪的他们,见多识广的系副主任老赵表情也明显不对,当场把班长的职务挪给了一个叫施尧的男生。全班同学齐刷刷地回头看姗姗来迟坐在最後面的衡毅,衡毅翘著小麽指拈一粒巧克力扔到嘴 里,满不在乎地迎接众人好奇的目光。 “牛人,”袁林翰啧啧赞叹,“他绝对有问题。” 刚进大学的沈梧还很天真:“什麽问题?” “gay啊,他绝对是gay。” 沈梧沈默了。他最不喜欢背後说别人坏话,刚好他认为“gay”这个词是绝对的坏话,於是只犹豫了片刻便主动为衡毅辩护:“应该不是吧,他只是喜欢打扮成那个样子而已,应该不是gay的。” 苏夏扭头看他一眼,不屑地嗤了一声,在心里下了评判:没眼力,果然是个傻蛋! 开学後的生活其实很平淡,除了教室就是图书馆、食堂和宿舍,唯一让人觉得新鲜的就是学校里比中国学生还多的留学生。沈梧上自习的时候就被n个留学生请教了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语法问题,每每问得他张口结舌,深深地觉得自己不配当个中国人。 学校超市旁边的宣传栏上贴满了找语伴和做辅导的小广告,沈梧也跟风贴了几次。第一次他经验不足,没有写清楚自己想练什麽语,结果招来了一个只会两三句中文,一句英文不会的韩国人,两人见面後大眼瞪小眼不知道怎麽交流,结果只能一拍两散。後来他学精了,写明了自己想练习英语,为了保险起见,还专门注明了是要“nativeenglishspeaker”,结果招来一群会三两句中文,操著典型韩国/日本口音英语的人,於是彻底失望,再不涉足这种活动了。 开学後第一个周末系里就举行了英语入学考试,按照成绩分班。沈梧糊里糊涂地考了个第一,理所当然地进了a班,苏夏考了个23名,刚好赶在了a班的尾巴上。袁林翰愁眉苦脸地看著自己的成绩,对两个舍友豔羡不已:“你俩怎麽这麽强,我在c班哎。” “放宽心啦,”苏夏心不在焉地安慰他,“c班全是男生,你们会很放得开啊。不像我和沈梧,班上就我们两个男生,肯定要被重点照顾了。” “哇,贱不死你啊!30多个美女围著你,你还有什麽不满的!” 袁林翰的羡慕是很有道理的,苏夏和沈梧确确实实是被30多个美女包围了,还被问了很多问题,只不过这些问题和他俩没啥关系,全都是关於衡毅的。 衡毅果然红了。这是 第一节英语课结束後沈梧的想法。开学一周了,衡毅还没去过宿舍,上课时他也总是坐在女生堆里,这些女生对他的了解比他们这种挂名的舍友多多 了。今天他和苏夏被问了无数个问题,他俩一个都答不上来,倒是从女生那里听到了很多小道消息:衡毅最喜欢帮女生们解答感情困惑,最喜欢和女生们讨论哪里的衣服又便宜又好看,上课都是自己开车过来,据说还是宝马呢。 沈梧和苏夏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起前几天在南门看到膀大腰圆的老赵开著一辆小qq来上班,从外面看上去感觉车里再塞不进别的东西了,当时他们就狂笑不止。现在想象一下衡毅那个小身板儿,坐在宝马的驾驶座上该是多麽的没有存在感啊。老赵和衡毅,真应该换著开车才对…… 晚上袁林翰回到宿舍後也转达了c班男生对衡毅的好奇,然後对著苏夏摇头:“你怎麽不考差点儿呢,就算少考3分,也可以去b班接近他了啊!” 苏夏哭笑不得:“凭啥让我去接近他,你自己考好点儿不也能去b班了?” 袁林翰被戳到痛处,抓起一卷卫生纸砸到苏夏头上。幸运地置身事外的沈梧在一边看戏,心情随著战况的升级越来越好。 有句话说得好,条条大路通罗马。不能同住,不能同上课,或者同上课了却不能同桌,并不能代表大家就永远不能了解彼此,而为137的同学们提供了解舍友最好机会的,是可爱的思修老师。这个机会,就是社会实践。所谓的社会实践,其实就是派大家出去打工,刷碗洗盘子扫大街都可以,找不到工作也没关系,回来讲述被拒绝的过程也能拿到高分。 这次实践分组采用抓阄的方法,苏夏、衡毅以及另外几个男生抽到了一组,沈梧和袁林翰被分配到了一群女生中间。周末的时候全班各个小组分头出动找工作,沈梧和袁林翰率领著一帮女生沿著成府路往西走,一家店一家店地问,得到的答复无一例外地都是否定。 走到蓝旗营的时候,几个女生走不动了,嚷嚷著还不如去未名湖转转呢。沈梧和袁林翰都没有应付女生的经验,只能她们说什麽就是什麽,乖乖地跟著去了北大,默默地听著自己完全不熟悉的正热播的台湾偶像剧的话题,一句话都插不上。 晚上回到宿舍时,苏夏已经躺在床上看电视了,看到沈袁二人进来,立刻使唤道:“给我倒杯水,我懒得动。” 沈梧把手上还剩一半的矿泉水扔给他,问:“你们怎麽样?衡毅怎麽样?” 苏夏苦著脸大摇其头:“别提了,我们听信了施尧的谗言,说什麽双榆树那边好找临时工作,一夥人大老远地骑车过去,狗屁工作没找到不说,衡 毅还不会骑自行车,一路上都是我载他。他头一次坐自行车紧张,我可以理解,可是他揪我的衣服也就算了,居然还揪我的肉!”说著就撩起衣服给那两人看,“瞧瞧,都青了!” 沈梧和袁林翰笑得直不起腰,苏夏又继续抱怨:“这年头怎麽还有不会骑自行车的人啊!你们别看他瘦,带起来可累著呢,这一趟来回就跟跑了几千米一样。” 这下沈梧就不满意了:“我也不会骑啊,我家那边到处都是坡路,从来不骑自行车。” 苏夏瞥他两眼,拍拍胸口做出感激上苍的表情:“看来我应该满足了……要是我带的是你,後果真是,啊,不堪设想啊。” 袁林翰则在一旁大为震惊地声称一定要教会沈梧骑车,不然就誓不为人。 国庆长假很快就到了,施尧组织了一次活动,看升旗、爬长城、游故宫颐和园等老掉牙的项目都在其中。沈梧和苏夏对这种活动完全没有兴趣,找借口推掉了。袁林翰跑去调查了一番人员名单,立刻乐颠颠地报了名,回来後尾巴简直要翘到天上去。 “你打鸡血了?”苏夏奇怪地问道,“别老在我面前转圈,妨碍我看电视。” 沈梧刚给外地同学打完长途,扭头若有所思地看著袁林翰:“老实交代,你看上谁了?” 袁林翰似乎一直等著别人问他,听到这话赶紧停下来,两眼放光地征求舍友们的意见:“你们觉得,迟昕怎麽样?” 沈梧了然地抿著嘴笑,这小子果然是看上同组的那个美女了。苏夏回忆了很久才想起来迟昕是谁:“啊……就是口语不错的那个?” 袁林翰瞪他一眼:“我又不是a班的,我哪儿知道!” “哦,”苏夏换了说法,“就是那个很乖巧的,安安静静的小美女?” 袁林翰满意地点头:“就是她。等著吧,这学期结束前我一定让你们叫她一声大嫂,嘿嘿嘿!” 整个长假袁林翰都为了接近心上人而不辞辛劳地奔波在外,丢下沈梧和苏夏留守在宿舍。经过这一个月的相处,沈梧发现其实苏夏并不像一开始表现得那麽不好接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苏式幽默比袁式幽默更贴合沈梧的磁场。 长假前几天,留守的两人抱著一堆泡面稳稳地扎根在宿舍里,除了每天中午出去打一次开水,别的时间都不见天日。每天的活动就是看电视,中间穿插几句没头没脑的点评;或者是看书复习──虽然大多数人都没把长假後的中 期考试放在心上,但沈梧和苏夏刚好是例外;或者是聊天──两个人这才发现自己的人生真是贫乏得可以,过去十七年的经历,居然只用了四天时间就全部总结完毕。 现在是长假第五天,两人躺在各自的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电视,平均10秒锺换一次台。沈梧最终没法忍受了:“这屏幕晃的,晕死我了。” 苏夏叹口气:“太无聊了。” 宿舍里又沈默下来。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苏夏盘算著开口了:“反正没事做,我教你骑自行车吧!” 沈梧赶紧拒绝:“不要,我看见自行车就怕,老觉得不平衡。” “凡事都得试过了才知道,”苏夏拽著沈梧的胳膊拼命往外拉,“我在你後面跟著,不用怕。刚好现在天黑,学校里人少,你也不会丢人。” 沈梧哼哼唧唧不情不愿地被苏夏强行拖出去了,看到那辆黑色的自行车後又开始抱怨:“我不要前面这个横杠。” “为什麽?” “我……”沈梧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吞吞吐吐地说道:“我看到这个就会……想象自己从车座滑到那上面的情形,然後就……觉得那儿疼……” 苏夏睁大了眼睛瞪著他,然後用力把他往前一推:“上去!毛病!” 沈梧简直欲哭无泪,苏夏却毫不动容,本著严师出高徒的理念对他进行严格训练。一个小时後,沈梧虽然还是没能学会最基本的上车,但至少能坐在车座上,一脚踩著车轮,一脚踩在马路牙子上往後一蹬,凭借反冲力往前飕飕骑一段路了。凭心而论,除了起步的姿势比较丑之外,沈梧骑得并不坏,能快能慢,就连苏夏跳到後座上也没有影响他的发挥──当然,这主要是因为苏夏跳车的技术很高超,沈梧压根儿不知道後面多了个人。直到苏夏伸手扶住他的腰,沈梧才吓得大叫一声,啪地连人带车摔在地上。 苏夏仗著自己身手敏捷,逃过了这场人祸。沈梧比较可怜一些,右腿被压在车下,膝盖擦破皮了。苏夏一把把他拉起来,训斥道:“你这什麽心理素质,碰一下就摔了!幸亏你是在这种小学校,要是你在清华,至少得比别人早起半个小时去教室。” 沈梧很委屈地揉著膝盖:“那有什麽关系。” 苏夏横了他一眼,沈梧不敢吭声了。苏夏抬抬下巴,一锤定音:“明天上马路上学去,胆子都是练出来的。” 第二天下午,沈梧最终还是迫於苏夏的淫威战战兢兢地骑著车上 路了,目的地是学校东门外的比格。这个目的地是苏夏制定的,理由是笨学生应该请老师吃饭。 对於食量大且抠门的学生们来说,最幸福也最累人的吃法永远都是吃自助。扶著墙进去扶著墙出来是所有人不懈追求的境界,沈梧更是把这个口号贯彻到了极致。 苏夏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哢嚓掉40多根鸡翅、3块披萨、两碗冰淇淋、五杯立顿奶茶以及一小碟乱七八糟的甜点。吃到最後,看著沈梧一脸痛苦的表情奇qisuu书,苏夏很是鄙视:“至於麽,又不是吃不起饭。” 沈梧皱著眉头塞进最後一个小蛋糕,捧著肚子为自己辩解:“不是为了省钱……纯属……个人兴趣……” “回去你带我,好消化!” 沈梧愁眉苦脸地答应了,慢悠悠地带著苏夏往回骑,吃完这顿饭他的体重起码飙升了6、7斤,又加上苏夏在後面压秤,自行车被压得稳稳当当,再大的风吹过来也不歪不倒。两人刚拐进学校南门bluebar旁边的那条小巷子,迎面就开过来一辆小货车。沈梧稳健依旧的骑风给了苏夏一种错觉,後者赞赏地拍拍他的肩膀:“对,就这样,车来了也不用怕,它不敢撞你。” 其实这个时候的沈梧腿早就发软了,压根儿没听见苏夏说的些什麽。眼瞅著货车已经到了跟前,尽管平行距离少说也有1米,沈梧还是忍不住尖叫起来,毫无预兆地撒手跳车,扑倒在bluebar门口的水泥台阶上。 苏夏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正要去扶自行车,突然觉得脚踝钻心地疼,站都站不稳,刚迈出去一步就又栽了下去。 “苏夏!”沈梧惊恐地跑过去扶住他,“你没事吧?!” “奶奶的。”尽管旁边有数名围观者,苏夏还是忍不住飙了脏话,“你跳得也太干脆了吧。” “对不起……” “少废话,扶我去医院!” 长假即将结束的这个日子,苏夏被诊断为脚踝骨折,进出都得有人伺候。袁林翰春风满面地回到宿舍的时候,正碰上垂头丧气的沈梧给家里打电话,两人隔了3米远也能听到话筒里传来的骂声。 “……你个龟儿子,从小就没平衡能力,居然还敢学车!自己找死就算了,居然还敢带人!现在好了!也亏得你们是公费医疗,要是自费的话,我才不会给你出钱的哈,你等著饿死去吧!” 啪嗒一声,那头挂线了。袁林翰惊得半晌说不出 10 沈梧被吓了一跳,一边骂著“真恶心”,一边往後退,冷不丁脑袋!地一声撞在床架上,苏夏甚至感觉到整个床都晃了晃。 “你没事吧?没磕著吧?” “……” “怎麽了?头晕不晕?”苏夏跳下床,心脏都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很难受吗?要不要去医院?” 沈梧往前动了动,情绪极为低落:“脑袋卡住出不去了……” 袁林翰从火车站送走迟昕回来时,看到的就是沈梧脑袋搁在苏夏枕头上,苏夏抱著他的腰狂笑的景象。 “这是在干嘛?” 沈梧很沮丧地瞅了他两眼,并不答话。苏夏一边笑一边跟他解释。袁林翰一听完立刻从抽屉里翻出相机对准沈梧开拍,还不停地发表感叹:“你脑袋平时看著也不大啊,怎麽出这种事情啊。” 没良心的苏袁二人组一直等到笑话看够了之後才开始想办法解救沈梧,又拉又推又拽地折腾了几分锺後未果,终於决定放弃武力,采用智取。两人对床架做了透彻的研究分析後,认为空栏上面比下面稍微宽了几毫米,於是扶著被困许久的沈梧慢慢站起身,直到头顶碰到上铺的床沿,才终於解救成功。 为了这件糗事,沈梧被另外两人笑话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苏夏送他到校门口打车去火车站,挥手告别的时候又看著他笑出来,沈梧一看他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些什麽,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你再笑我就打你了啊。” 这句威胁幼稚得不像话。苏夏绷著脸替他把车门关上,立刻转身就走,肩膀不停地抖动。沈梧仔细回想一下,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真是傻到家了,顾不得去在意身旁司机的眼光,脸上的笑容愈发地扩大。 坐了20小时的火车,再加上4个小时的快艇,沈梧终於抵达了阔别小半年的家乡。在码头上迎接他的是还在复读的以及已经放假回家的高中同学们。沈梧根本没来得及回家,就直接被拖去聚餐吃火锅了。 整个大厅里就他们这桌最热闹,十多个人凑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讲自己的学校,叽叽呱呱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沈梧吃得多,说得少,大部分时间都在听别人讲话,心里又满足又幸福,大家果然都还没有变,高中的感觉都还稳稳当当地存在著呢。 没多会儿大家的话题就开始转到各自的大学同学身上了,几乎所有人都对现在的交友环境不太满意。太庸俗,太现实,太势利,还有成长背景差太远,说不到一起去… …每个人都义愤填膺地说起自己宿舍或者班上的某个极品,然後引来下一个同学的高声附和。 沈梧微微笑著听大家诉苦,没有加入这场批斗会的打算。他对现实功利不敏感也不在意,因此也极少从别人身上感觉到这些东西。他喜欢这些高中同学,也喜欢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可他并没有因此觉得大学同学就有什麽不好,至少过去的这一学期,他过得很开心。 饭桌上的讨论愈演愈烈,沈梧突然就想起了苏夏,想到学车,想到骨折,想到上自习,然後又想到离校头一天的糗事……心里猛地涌起一阵夹杂著兴奋的喜悦。现在身边的人都在抱怨自己多麽倒霉,遇见的人多麽糟糕,唯独他,觉得自己再幸运不过了。 借著去洗手间的机会,沈梧给苏夏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苏夏懒洋洋地应了声:“喂,谁啊?” “我,沈梧。我到家了!” 苏夏的声音稍微有了些精神:“啊?还挺快嘛。在干嘛呢?” “和同学聚会呢,很多同学都来了,正在吃火锅!真是怀念这个味道啊!” “嗯。”那头略略带了些笑意。 沈梧还想说些什麽,却沮丧地发现找不出话题了。不过也是,昨天早上还在一起吃饭呢,现在能有什麽可说的? 苏夏等了半天不见他开口,又问:“你吃著饭就出来了?” “啊?啊!”沈梧这才反应过来,“对,对,我得挂了,有时间再聊。” 再没有比这个更失败的电话了,想聊天没有话题,想报平安又太拖沓,就连挂电话也是在对方的提醒下才想到的。沈梧抖擞一下精神回到同学中间,心头隐隐约约像是卡了个未竟的心愿,为久别重逢的快乐蒙上了一点点阴影。 11 这个假期大半时间都花在聚会上了,除了春节那几天,沈梧几乎没有多少在家吃饭的机会。沈梧娘十分不满意,大声训斥自家孩子:“你个没良心的!翅膀硬了就不管你妈了啊?只知道跟同学出去混,看下学期我不断了你的财路!” 沈梧唯唯诺诺地应两句,踩著毛绒拖鞋陪母亲大人上街购年货去了。从菜场杀出来後母子俩直接奔去超市,沈梧娘把大包小包的菜往沈梧怀里一丢,嘱咐他在外面等著,自己挽起衣袖进去血拼。 沈梧坐在休息区百无聊赖地玩手机,一个个地翻看电话簿上的名字。翻了一会儿,心念一动,一个电话就拨了出去。 苏夏很快就接了,笑著“喂”了一声:“一听铃声就知道是你了。怎麽又想起打电话了?” `奇`“陪我妈买东西,最近很无聊啊。” `书`“嗯?怎麽无聊了?” `网`沈梧立刻劈里啪啦地开始讲述这段时间单调重复的生活,每天除了吃就是吃,大冬天的也吃得上火了,嘴角长了个包,疼得要死。 苏夏不做声地听他抱怨完,笑话他两句,又问:“你什麽时候回学校?” “开学前三天吧。” “这麽晚啊?我还想提前一周去呢,你也早点儿过来吧。” 沈梧立刻就乱得找不著北:“可是我已经订好票了啊,怎麽办?不知道能不能退哎,你晚点儿回去不行麽?” 苏夏噗一声笑出来:“骗你这种人太没有成就感了。你老实呆在家里继续上火吧,我比你晚回去。” “贱人。” 两人又漫无边际地说东说西,直到沈梧娘出来才挂断电话。沈梧把手机塞回裤兜里,一扭头看到旁边的人都对他投以异样的目光──在沈梧的家乡,用普通话向来被认为是十分装b的行为。哈,可是这有什麽关系,装b就装b吧。沈梧心情愉悦地接过母亲大人手里的东西,一路上步伐轻快。沈梧娘很愤怒地在後面喊:“龟儿子!居然不等你妈!” 开学前三天,沈梧拖著箱子回到了宿舍。苏夏已经在屋里了,正抱著新买的笔记本捣腾,旁边还坐著一个从来没见过的男生。 “回来啦?”苏夏一抬头看见他,眉开眼笑地打个招呼,又指指身旁的人介绍道:“李玦,我高中同学,现在在公安大学。” 这位看上去精明能干的李玦,就是将来的人民警察了。虽然将来的职业很崇高,但是从目 前来看,李玦的觉悟还很不够。上学期他们班开展了一次扫黄打非的座谈会,李玦同学最大的收获就是搞到了很多毛片,并从此把散布毛片作为自己的第二职业。桌子上的移动硬盘就是李同学的,里面满满当当全是他的储备,还分了类标了级别,再专业不过了。 当然这个时候沈梧还不知道对面这位“警察tobe”的真实面貌,只是坐在床边看著他和苏夏嘀嘀咕咕地交流,时不时地爆出来两句脏话。 “……这四年都差不多啦。”李玦满意地拍拍手,“赶紧开一个看看。” “不好吧……”苏夏笑得有些怪,“屋里还有个未成年人呢。” “哗,他这麽青春啊?”李玦睁大了眼睛上下打量沈梧,“啧啧,果然幼齿。” “嗳,你那什麽形容词。” “好好,不说了,那你留著以後慢慢欣赏吧!快走,去吃饭,饿死我了,这麽些片儿居然拷了一个多小时!” 苏夏合上笔记本,转头问沈梧:“要一起去麽?” 沈梧摇摇头。这是他头一次看到苏夏和自己不认识的人这麽熟稔地聊天,心里蓦地升腾起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叫嚣著阻挠了他同新朋友的结识。 12 这个学期对於北京的所有学生来说,都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学期。开学第一天老赵就向全系学生转达了学校的要求:少去外面饭馆吃饭,少去人多的地方,要勤洗手,注意卫生,一旦有发烧的迹象立刻去医院,不得耽误。 苏夏作为生活委员,当然要积极响应贯彻系里的号召,尤其是第一条。刚好李玦给了他两袋小肥羊火锅底料,立刻就派上用场了。 周末的时候苏夏拉著沈梧去了一趟超市,买了电磁锅和一大堆涮菜回来。两人在十号楼门口停下了,打电话把袁林翰叫出来。袁林翰提著个硕大的旅行包出现在舍友面前,又从兜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大塑料袋:“来来,把菜装里面,小心被发现。” 这样的掩饰实在是天衣无缝,三人顺利地躲过了楼管阿姨的鹰眼,一路奔回宿舍。袁林翰已经把桌子收拾出来了,沈梧把白菜香菇土豆冬笋大葱拿去水房洗干净,那两人在屋里准备碗筷。 这顿火锅吃得大家心满意足,一共消灭了一斤羊肉,一袋蟹足棒,两袋鱼丸,以及蔬菜若干。沈梧倒在床上深吸一口气:“火锅味儿好浓啊,太幸福了。” 苏夏有一点点不安:“不会把楼管招来吧?” 话刚说完,就有人砰砰敲门了。三人立刻从床上弹起来,警惕地对视一眼,尽量镇定地问道:“谁?” 识别度极高的衡毅特有的腔调在门外响起:“我是衡毅呀,来还苏夏作业的。明天我懒得上课了,你们替我把作业交了吧。” 屋里的三人不约而同地拍拍胸口。袁林翰翻个白眼:“靠,吓死我了,他还真会挑时间!” 沈梧跑过去开了门,把作业接过来:“辛苦你啦,跑这麽远。” 衡毅很淑女地笑笑,又睁大了眼睛捂住鼻子:“这是什麽味儿?太冲人了!” “啊……没什麽的……” 衡毅没给那三人解释的机会,自顾自地尖叫起来:“啊!你们居然在宿舍吃火锅!” 屋里三人彻底石化了。 十分锺後,衡毅嫋嫋娜娜地离开了,剩下的三个人被叫到楼管办公室训话。沈梧笨嘴笨舌不知道怎麽为自己辩护,於是一直不吭声地垂头听训。苏夏和袁林翰配合得倒是挺默契,,txt99再三保证下回绝不再犯,并指天发誓这次是一时糊涂犯下的错误,都是被最近的新闻给吓到了才会做出这种傻事,甚至还搬出沈梧当挡箭牌:“阿姨,他才刚满17岁呢 ,这麽小的年纪,要是档案上被记上一笔多可怜啊。” 阿姨看一眼乖乖巧巧的沈梧,终於动了恻隐之心:“好吧,那我就不通报了。你们把锅端过来,我替你们保存著,大四毕业了再还给你们啊。对了,明天每人交份检讨给我。” 可怜这口花了100多rmb的电磁锅,只用了一次就被没收了。三人垂头丧气地回到宿舍躺下,袁林翰愤愤不平:“太他妈的凑巧了,衡毅从来不来宿舍,一来就捅这麽大个娄子!” 苏夏没理他,撑著脑袋朝沈梧床上望:“这傻孩子,不会真被阿姨吓傻了吧?放心啦,说了不会记过了,还苦著脸干嘛。” 沈梧觉得很不好意思:“刚才多亏了你俩,不然铁定要完蛋了……那个,要不我帮你们写检讨吧,反正我也没事做。” “你还真是厚道,”苏夏笑道,“最後还不是靠你才让阿姨心软的?” 袁林翰从上铺伸只胳膊下来:“打住!姓苏的这次你就别向著他了,给我个机会偷懒行不?” 沈梧立刻开始动笔了。沈梧做事总是不自觉地要求完美,就连写检讨也是。不但要写出三种风格,并且三种风格都要写得真诚有文采。袁林翰洗漱完回来见他还趴在桌上奋斗,|qi-shu-wang|忍不住咋舌:“随便写写就可以了吧。” 苏夏凑过来摸摸沈梧的後脑勺:“不要妨碍我们沈小朋友的发挥,让开。” 沈梧得到了苏夏的鼓励,乐滋滋地将自己完美至上的理念发挥到极致,改了一遍又一遍,一点多才睡下。沈梧的觉原本就多,这样努力的结果当然就是第二天汇编语言课上困得睁不开眼睛,趴在桌子上睡得死去活来。 13 沈梧坐的位置在教室正中间,实在是很显眼,老师频频朝这边望过来,苏夏赶紧推推沈梧:“哎,老师看你呢。” “啊?”沈梧双眼迷蒙地往前看了一会儿,顺手挽住苏夏的胳膊,脑袋抵在他肩上,“我再睡会儿。” 袁林翰憋著笑歪过头看他额头上的红印儿,冲苏夏嘀咕:“没看出来他胆子这麽大啊。” 苏夏皱皱眉头,低头看了看沈梧的睡脸,最终还是没把胳膊抽出来,任由沈梧抱在怀里,自己则尽量无视老师犀利的目光,一本正经地听课,费劲地用左手记笔记。 沈梧是被下课铃声惊醒的,他迷迷糊糊地抬起头,茫然地看著周围的同学们收拾书本。苏夏叹口气,轻轻抽出胳膊:“你睡了整整两节课。” 沈梧擦擦嘴角:“老师布置作业没?” “没,不过上课的时候他看了你好几眼。” “什麽?”沈梧一下子跳起来,“你们怎麽不叫醒我!” 袁林翰嘿嘿地笑:“我们看你睡太香了,不忍心叫你。” 沈梧简直要气死:“那也得叫我啊!万一期末老师不让我过怎麽办?” “放心吧,”苏夏安慰他,“这麽多人,老师不认识你的。” “我成绩这麽好,老师怎麽可能不认识我!” 苏袁二人不说话了,睁大了眼睛瞪著他。沈梧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麽,脸刷地变红,慌忙解释道:“其实……其实我通常都很谦虚的。” 进入三月底,北京的非典形势愈发严峻了,每天都能看到新闻里播报又新增了多少病例,又有多少人被送往小汤山治疗。很多留学生都吓得提前回国了,这所主要靠留学生攒人头的学校,突然就冷清下来,再也没有日韩学生和中国学生抢足球场的情况出现。 几乎所有宿舍的电话都成了热线,每天都有外地的亲朋好友打电话来关心北京的情况。在校的学生有的惊恐不安,买了一堆泡面放在宿舍,连食堂也不去了;有的依然过得逍遥自在,大肆享受难得一见的宽松管理,衡毅甚至连课都不来上了。 所有课程的上课时间都从两节课调成了一节半,学生稍微有一点点不舒服就可以自行离开教室,老师压根儿不阻拦。被公认为最可能传播病毒的口语课,上课地点从教室改到了主南前面的小花园,虽然蚊子多毛毛虫多,却再适合走神没有了。 沈梧和苏夏总是挑个最角落 的位置背靠背地坐下,懒洋洋地听著班上其她同学和老师对话,偶尔搭两句腔,但更多的时候都在神游,或者没头没脑地聊几句天。聊到有意思的地方,两人就回过头来对视一眼,很默契地笑一笑。好几次聊得兴起,苏夏扭头就朝沈梧丢个飞吻,吓得沈梧赶紧转回头,低声骂道:“真恶心!”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四月底,突然传出十五号楼一个女生被确诊为非典的消息,全校上下立刻陷入紧张的备战状态,不但十五号楼的所有学生都被隔离,其它宿舍也开始了一天两次的消毒,消毒期间所有学生都不准留在宿舍,全都被赶到外面散步。苏夏和施尧从校医院领了100多支温度计回来,全班同学每人一支。系里规定每天早上大家都得测一次体温,然後报到班长那里。 袁林翰一听说板蓝根可能有预防作用,立刻买了一大堆送去迟昕宿舍,叮嘱她每天都要冲一杯。沈梧很无语:“看你买那麽多,我还以为咱宿舍也有份呢。” 袁林翰猛地一拍额头:“啊,我是真给忘了!我就说回来的时候总觉得手上少了点儿什麽呢。” 苏夏推门进来,跟大家宣布:“後天就封校了啊,暂时定的是封两周,课也不上了。老赵说了,想去亲戚家住的就赶紧去,过了时间想出去都不行了。” 宿舍里爆发出一阵持久的欢呼声,袁林翰赶紧把书扔到床上,开了门就往外冲:“我一定要趁这几天把迟妹妹追到手!” 苏夏在他身後长长地吹了声口哨,以示鼓励。沈梧一边笑一边去接电话:“喂……啊,你等一下。苏夏,李玦找你。” 14 苏夏接过电话:“干嘛?……哈?你过得还真滋润啊!你哥不在?……哦,我想想啊……没有,这不是系里还需要我呢嘛,哈……我再想想……” 沈梧瞅见苏夏神色有些犹豫,忍不住插嘴问道:“怎麽了?” 苏夏扭头看他一眼,让电话那头先等著,跟沈梧解释道:“李玦让我去他哥家住两周,你没意见吧?” 沈梧撅撅嘴:“我能有什麽意见。” 当然了,事实上沈梧的意见大了去了。虽然只见过对方一次,可他对苏夏和李玦之间的默契一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介怀,就好像原本以为完全属於自己的东西,结果却是和别人共有的。这种感觉是真的让人很郁闷。 “你真没意见?”苏夏又问了他一次。 沈梧有一点点恼火:“没意见,没意见,想去就去吧。” 苏夏仔细看了他一会儿,笑著跟电话那头说:“算了,沈梧自己一个人在宿舍会挺无聊的……啊,那个重色轻友的当然是要继续追他的小美女了……所以你看,小孩儿一个人在学校多可怜……嗯,我是挺喜欢他的……” 沈梧腾地抬头盯住苏夏,头皮有些发麻,背上微微地渗出些汗水,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苏夏看也不看他一眼,继续说道:“大学同学里面我最喜欢的就是他了……是啊,挺可爱的,上次上课的时候居然靠我身上睡著了……是啊,要是换了别人我早就躲开了……对……真是,口水都快滴我身上了……” 沈梧突地松口气,不满地反驳:“我没流口水。” 苏夏挂断电话,扬手接住朝自己飞来的枕头,笑吟吟地望著偷袭者:“我对你很好吧?” 沈梧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麽好,实际上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对李玦的敌意已经完全消下去了。脑子里纠结来纠结去,沈梧最终只干巴巴地憋出一个字:“是。” 两天後,学校如期封闭。头几个晚上大家都觉得很新鲜,全都跑到外面散步或者聊天。外国学生只剩下很少的一群了,每天晚上都有一个长头发的德国男生抱著吉他坐在篮球架下边弹边唱,旁边围著一圈国籍混乱的女孩子唧唧喳喳地聊天。网球场旁边有一个胖到无敌的韩国妹妹一边听mp3一边跳舞,那份旁若无人的自信很是能感染人。 中国学生就很多了,大部分情侣都去了操场散步或者躺著数星星,朋友和情侣-to-be们的主要活动 区域则是在篮球场和中国学生宿舍楼前。袁林翰正在昏黄的路灯下教迟昕骑车,他坐在後座上,不住地为骑得歪歪扭扭的迟昕打气:“对,就这样,骑得很好了……不用担心,我在後面护著呢,摔下来也有我垫背。” 沈梧和苏夏坐在篮球场边的长椅上,饶有兴致地看著这一对从面前晃晃悠悠地骑过去,袁林翰冲他俩竖起大麽指,表示一切进展顺利。 苏夏摇著头感慨:“你看看人家迟昕,学得多快。哪像你这麽笨手笨脚。” “她比我矮,重心低,当然好掌握平衡了。” “你少狡辩,都坐著能有多大区别。” “迟昕有袁林翰帮忙掌握平衡呢,你看他在後面坐得多稳。” “啥?”苏夏竖起眉毛,抬高了声音,“你当我是死的啊?我要是没坐你後面,怎麽会骨折?” “呃……”沈梧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可怜巴巴地望著苏夏祈求对方原谅自己。 “嘁,”苏夏别过头不看他,“小没良心的,以後跪著求我我也不教你了。” 沈梧笑著跟他拉扯一会儿,心情突然大好,一低头在他肩上咬了一口。苏夏“嗷”一声跳起来:“你属狗的啊?” 已经指挥迟昕骑到第二圈的袁林翰远远地听到这句话,大声插话:“他明明属牛,苏夏你糊涂啦?” 15 在这种特殊的日子里,就算做些特别的事情也没人会苛责你的。封校後的第六天晚上,袁林翰终於不满足於拖拖拉拉的感情现状,下定决心要去跟迟昕正式告白了。躺在床上看电视的沈梧打个呵欠,含糊不清地祝福几句。苏夏则是一脸的惊讶:“你居然还没告白?!行动力也太差了吧。” 第二天一大早,沈梧和苏夏就被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告白吵醒了,两人摇摇晃晃地走到窗户前往外看,发现袁林翰不知道从哪儿搞到一个大喇叭在喊话。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之间只隔了一个10来米宽的小花园,正中间是一道供学生晾衣服的长廊。袁林翰置身五颜六色的衣服和被罩中间,背对著男生宿舍朝女生宿舍一遍又一遍地喊:“迟昕,我喜欢你!” 男生楼这边爆发出阵阵狼吼,女生宿舍也有很多扇窗户打开了,大家都伸长了脖子往外看,想一睹袁林翰的英姿。沈梧揉揉眼睛又回到床上:“真丢人,早知道昨晚就不祝福他了,居然搞这麽老套的招数,活活地降低了咱宿舍的档次。” 苏夏倒是看得兴致盎然:“没事,他脸都被衣服遮住了,只要咱们不说,谁知道他是137的呢。”欣赏一会儿又啧啧评论道:“太寒酸了,封校期间就是寒酸,连束花都买不到。” 沈梧懒得理他,拉过被子蒙住头继续睡觉。等到一觉醒来,袁林翰已经意气风发地回到宿舍了,跟大家宣布自己的追求计划已经成功,中午要和迟昕一起去穆斯林吃饭。 沈梧很惊讶:“这麽滥大街的方法也能成功?” 袁林翰扑过去掐住他的脖子,学著咆哮马的样子大吼:“现在条件这麽艰苦!我还能怎麽办!你说啊,你说啊!” 沈梧笑得喘不过气来,苏夏从後面拖住袁林翰:“你赶紧收拾完就走吧,难道还准备让迟昕等你?” 袁林翰的感情道路刚刚开头,却立马就因为他自己的原因不得不暂时中断了。由於早上吼得太用力,中午吃得太燥,晚上立竿见影地上火牙疼,哀哀嚎叫了一晚上,第二天脸都肿了。去校医院拿药的时候又被要求量体温,可怜他因为牙疼发烧,尽管没什麽危害,还是被谨慎的医生要求立刻隔离。 袁林翰趁回来收拾洗漱用品的时间,给亲朋好友们打了好几通电话炫耀自己的不平凡经历,又跑去十一楼门口和迟昕依依惜别,看得苏沈二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当天晚上宿舍一下子显得空空荡荡,剩下的两人对坐著不知道怎麽打发时间。 沈梧叹口气:“没法看他和迟昕的那些肉麻戏了。” 苏夏点点头:“长夜漫漫,这要如何度过啊?” “贱不死你。”沈梧笑著骂道,“要不我出去教你认星座怎麽样?我跟我外公学的,现在已经能分辨出猎户座了。” 苏夏一口苹果喷出来:“就跟别人都不认识猎户座一样,告诉你,我唯一认识的就是这个。” “啊,”沈梧有些丧气,他一直把这个当作绝活唬表妹来著,看来苏夏的级别还是比表妹高那麽一点点,“那你提个建议吧。” 苏夏想了想,把笔记本搬出来:“过来看些好东西。” 沈梧蹭过去,看著苏夏点开d盘,点进去一个文件夹,又点进去一个文件夹,再点进去一个文件夹,里面全是压缩文件。苏夏嘿嘿笑著把其中一个文件的rar後缀名改成avi,小压缩包图标立刻变成缩略图。 “啊。”沈梧拖长了音调,“难怪你笑这麽淫荡。” “哪有。你以前看过这类片儿麽?” 沈梧不屑地撇嘴:“废话,是个男的都看过好吧,我13岁就跟著班上同学一起看过了。” 苏夏大惊:“我一直以为你傻得什麽都不知道呢!” 沈梧很疑惑:“你怎麽也这麽以为呢?我高中同学也以为我在这方面是个白痴,我看著就那麽蠢?” “一般蠢吧。那你看了有什麽观後感?” 沈梧当真认真回忆起来:“感觉啊,很恶心,要麽男的丑要麽女的丑,从来没碰到过都好看的情况。” 苏夏摇摇头:“你要求还真高,都好看的话不就去拍偶像剧了麽。”说著又开始找别的视频,“动画片里的长得不会差,我给你找一个出来。” 沈梧点点头,甩掉拖鞋跳上苏夏的床,抢了对方一半的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好啊,我还从来没见过非真人的呢。” “你至於这麽激动麽。” 沈梧笑嘻嘻地瞅他一眼,脑袋顺势搁他肩上:“我这不是少见多怪嘛。” 苏夏手顿了顿,犹豫半晌,还是点了右上角的小红叉:“算了,还是看些有益身心健康的好了。” 沈梧愣了愣,随即了然地笑:“你是不是怕到时候有反应了很丢脸?” 苏夏鼓著嘴从鼻子里哼一声:“要你管。我只是觉得,这种东西应该一群人一起看,那才叫乐趣。一个人 看就会显得很猥琐,两个人看,呃,总感觉有点点变态。” 沈梧大笑著端著盆出去洗漱了,苏夏偷偷松了口气。他当然不敢说,刚才沈梧的那一瞥,加上他喷在自己脖子上的气息,害得自己莫名其妙地有了感觉。这种令人惶恐不安的突发状况,使他丧失了继续看下去的勇气。 16 自从封校後,学校食堂的生意萧条了很多,到处都有某掌勺大师傅得了非典的传言,害得後勤部三天两头出来辟谣,可惜收效甚微。最後只好采取利诱,宣布五四青年节这天中午二食免费开放,每人凭小票打两份肉菜一份素菜。 领饭票的差事当然要落到生活委员的头上。苏夏谎报军情多领了一张回来给沈梧:“知道你能吃,袁林翰的那份就给你了。” 沈梧有些脸红:“说得我跟没吃过饭一样。”虽然嘴上这麽抱怨著,沈梧还是很高兴地把小票接过来,11点刚过就抓起饭盒跑去食堂了。事实证明,再强的食品安全危机意识,也敌不过一顿免费的午餐。还不到饭点,打菜的窗口前就排起了长队,弯弯拐拐甚至排到了隔壁的零点部。 沈梧等了20分锺,打了一份鸡腿一份土豆牛肉和一份圆白菜鸡蛋,然後冲回宿舍换身衣服,戴上黑框眼镜,又拿著袁林翰的饭盒往外跑。苏夏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你不至於吧?食堂师傅不会认识你的,你这麽周全干嘛?” 这顿饭给食堂带来的利益是空前的。这些已经吃方便食品吃伤了的学生们再次发现了学校饭菜的美好,全都弃泡面从食堂,接下来的几天原本门可罗雀的二食立刻人满为患,连免费汤都会在送上来之後的10分锺内被哄抢一空。 这样疯狂又悠闲的日子总会有结束的一天,5月中旬学校宣布恢复上课,被隔离的同学们也都放回来了。隔离大院的门口站满了迎接好友归来的人,那阵势跟家长在幼儿园门口接自家孩子有一拼。 袁林翰出关後把塑料袋往苏夏手里一塞:“替我拿回去啊,毛巾得马上拿出来晾著,不然就馊了。”吩咐完就转身跟迟昕甜甜蜜蜜去了,留下沈梧和苏夏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晚上袁林翰带著一身的泡菜味儿回到宿舍,感叹地撩起衣服拍拍日渐突出的肚皮:“果然吃得太好了就得用泡菜刮刮油水,这几天我长了整整5斤!” 第二天开始上课後,大家才意识到这两周假期带给大家的不仅是体重,还有无知。放假前学的东西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老师不管讲什麽下面都是一副迷茫混沌的嘴脸,大概只有沈梧一个人还有能力准确无误地回答所有问题。 这种局面让所有同学都很惊慌,尽管老师再三保证题目一定很简单,也不能安抚大家倍受打击的心灵。於是在还有一个月就要期末考试的时候,宿舍完全沦落为只用来睡觉的地方,别的时间都空无一人。 老 师们为大家的这种精神深深地感动,期末时破天荒地没有管什麽挂科率,所有人全都通过了。这消息一出来大家又是一阵欢呼,敲盆打桶地歌颂老师的宽广胸怀。让男生们兴奋的还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号称蚂蚁蟑螂之家的十号楼终於要被拆除了,楼里的原住民全都搬去来园旁边的双子楼。 来园就是通知书上印著的那个让沈梧魂牵梦萦好多天的漂亮小园子。进校这一年,看在它是学校的标志性建筑的份上,大家都还是礼貌性地去逛了几次。来园的植物全都是从南方运过来的,据说花了好几百万。小路上用鹅卵石拼凑起了很多成语,什麽“流连忘返”、“一心一意”、“花好月圆”之类的,想对留学生起到寓教於乐的作用。这样的花园,自然比十号楼和十一号楼之间的那个小园子赏心悦目得多。 离校的前两天,男生们雄赳赳气昂昂地开始往新宿舍搬东西,路上碰到的同班女生都用又羡慕又嫉妒的表情看著他们。 迟昕很贤惠地跟到了原137三人的新窝312,准备帮袁林翰收拾床铺。她进门的时候屋里的三个人正裸著上身挥汗如雨地劳动著,见到她後愣了一下,赶紧抓过各自的衣服套上,傻笑著跟她打招呼。 袁林翰很有大哥模样地指挥另外两人:“还不叫大嫂?” 苏夏顿了顿,突然以孙悟空叫铁扇公主的腔调叫了声:“嫂嫂!” 屋里静默三秒,然後另外三人爆笑出声。袁林翰举起扫帚拍在他背上,沈梧揽住他的肩膀笑得直揉肚子,苏夏惭愧得抬不起头:“我一时口误……” 沈梧深切地体会到了什麽是风水轮流转,上学期期末被嘲笑的一箭之仇终於可以报了,接下去的几天他不遗余力地拿这件事情打趣苏夏,直到离校的最後一刻才罢休。 17 这个暑假的主要活动仍然是聚会。复读的同学差不多也都考上了大学,沈梧不停地赶场,吃完这家吃那家,席间偶尔给苏夏发两条短信汇报菜色。 虽然聚会依然频繁,沈梧还是敏锐地感觉到很多东西和高中,甚至和寒假相比,都不再一样了。也许是大家终於适应了各自的大学生活,对高中的友谊便不再那麽留恋;也许是整整一年都没有在一起经历某些事情,彼此之间可说的话题也就逐渐减少。 沈梧是个恋旧的人,对於高中时期友情的淡化,他觉得很惋惜,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勤勤恳恳地组织好每一场聚会,在饭桌上竭力调动气氛。等到8月底上船返校的时候,沈梧不由得偷偷松了口气,他终於可以省省力气,不用再费尽心思找话题聊了。 快到北京的时候沈梧收到了苏夏的短信,带著一点点幸灾乐祸的味道告诉他9月5号开始军训,特别提醒了到时候餐餐无肉,让他一定要趁这几天吃个饱。刚看到苏夏名字的那一刻迸发出的喜悦一下子就没了,沈梧的眉毛活活地拧成了八字,难以置信地当众大叫:“不会吧?!”引来数位同车厢的人侧目。 几分锺後,另外三十名男生齐齐地从祖国各地发出了类似的惨叫,他们都收到了来自生活委员的官方短信。之後的几分锺,苏夏的手机上不停地有短信发进来,收件箱都快挤爆了。他一边手忙脚乱地看消息回消息,一边冲施尧抱怨:“这个事儿不是咱俩一起负责麽,让替我发两条都不愿意。” 施尧头也不抬地在本子上写写划划,屁股坐在一堆军训服上:“反正你发一个是发,发30个也是发,有什麽关系。我还得登记这些衣服呢。” 这次军训之所以产生了这麽强烈的反响,当然不是因为本届学生太娇弱,纯粹是事出突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而已。按照传统惯例,军训应该是在暑假期间进行。但是考虑到上学期的特殊情况,学校一度决定取消这次军训,直到快开学的时候赫然发现非典的後遗症已经差不多都过去了,才临时下了开学後军训的通知,害得大家措不及防,被打击个正著。 沈梧风尘仆仆地回到学校,一脚踢开宿舍门,高声质问:“苏夏,到底怎麽回事?” 还在辛苦应付大家问话的苏夏扔下手机,接过他手里的箱子,脸上堆满笑容:“还能是怎麽回事啊,沈少爷。乖乖地准备军训吧。” 施尧从苏夏背後探出头来:“沈梧麽?你的衣服放床上了,赶紧试试合不合身,看看有没有破洞,今天 就得统计出来,再晚就没法换了啊。” 这次的军训服是稍显暗淡的纯绿色,和大家理想中的迷彩相去甚远,质量也不咋地,刚到手的新衣服摸著就跟过了几十次水一样,软趴趴的还起毛球。对其贴身效果不抱任何希望的沈梧穿上後跑去水房对著镜子瞅了瞅,沾沾自喜地回到宿舍:“我穿上居然还不错嘛,看来皮肤白还是有好处的,要是换成袁林翰来穿,那不跟煤炭上长了层苔藓一样。” 苏夏想一想那幅画面,赞许地笑著点头:“很形象。” 5号一大早,大二的同学们被集体拉去昌平的某个基地,路上大家都兴奋地畅想著未来几天的生活,只有衡毅时不时地发几句牢骚:“天哪,我可怎麽活啊!还不知道防晒霜够不够用呢!” 分班的时候计算机系刚好凑成两个班,衡毅一边唉声叹气一边跟在其他男生後面往宿舍走,领头的一班曹班长明显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了口:“那位同学……” 苏夏赶紧过去跟他解释:“班长,那是我们班的男生。”说到最後两个字的时候还特意强调了一下。 曹班长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哦?那他那个样子,分在男生组吃得消麽?” 苏夏极力绷住脸:“没问题,而且,他分在女生组也不方便吧?” 曹班长想了想,又叫来另外几个班长商量了一会儿,最终决定尊重衡毅的身份证性别,让他留在男一班。 沈梧听苏夏说完这件事情後一直笑到胃疼,好容易止住笑後又问:“万一他就想去女生组呢?你不就害了他了?” “放心好了,”苏夏摇摇手指,“在男生组他才能享受到特权,去了女生组他就和大环境融为一体了,哪里还玩得了特殊?” 沈梧又是忍不住一阵狂笑,连连拍著苏夏的肩膀:“有见解,很有见解!” 18 按校方的说法,考虑到大家同非典搏斗了一学期之後都已经身心俱疲,因此这次军训强度比前几届都要低。可再怎麽照顾,条件还是算不上尽如人意。计算机系全体男生睡一个大屋子,屋里满满当当全是双层床,过道只容得下一个人行走。厕所只有一个,是最古老的蹲坑式,上面蹲位下面粪池,上厕所的时候面前总会站著好几个人虎视眈眈地盯著你,头几天沈梧愣是被看成了便秘,三天後狂灌了一通芦荟水才好。饭菜倒没有传说中的那麽恐怖,也许是每天的训练太累人,等到开饭的时候大家压根儿就辨不出味道如何了,看见东西就赶紧往嘴里塞,连素炒白菜都被捧成了人间美味。 当然,这些都不算什麽。最让大家没法忍受的,就是这十天军训中只允许洗一次澡。宿舍里本来就很拥挤了,现在又加上大家的汗臭味儿脚臭味儿,实在是再刺鼻没有了。衡毅更是快被这种味道整到崩溃,每天进宿舍後第一件事情就是拿出香水把自己周围方圆几米都喷个遍,他自己是满意了,却害得周围的同学被汗臭混合香水的特殊气息折磨得苦不堪言,仿佛又回到了和学校那帮留学生一起挤电梯的时光。 苏夏之前的猜测被应验了,衡毅果然不用去女生组,他在男生组照样混得很滋润。每次只要在太阳底下站的时间超过十分锺,他就立马装晕,然後身为副班长的苏夏便不得不出列把他背到树荫底下,还得顺道去买几瓶矿泉水伺候著。 “我说,”到了第四天的时候,苏夏终於开始郁闷了,“你干脆直接请假得了,每天装晕不嫌麻烦啊?” 衡毅捂著嘴笑:“不麻烦,这样才能显出我不是故意逃队的啊,我不想给咱们班扣分。” 苏夏彻底被他打败了,回到队伍中冲两个舍友抱怨。袁林翰笑得很奸诈:“背衡毅就跟背个女生差不多,苏夏你赚了。” 苏夏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那你去赚去啊。” 袁林翰惊恐地双手护胸:“那不行,你让我怎麽跟迟昕解释?” 沈梧远远地看一眼正坐在树下悠闲乘凉的衡毅,笑著转向袁林翰:“今晚你还得和他一起站岗呢,他要是到时候又晕过去怎麽办?” 袁林翰猛地一拍脑门:“天哪!我怎麽把这个给忘了!” 所谓的站岗,其实更像是坐岗。一个宿舍轮流上阵,两人一组,什麽都不用干,只要在外面坐一个小时就好。听上去很轻松,但是鉴於要在宝贵的睡眠时间被叫醒,大家接这个任务接得实在是不情不 愿。 这种劳神费力的活,身为纯爷们儿的袁林翰是绝对不会让衡毅去做的。吃晚饭时衡毅特意从邻桌跑过来问他:“咱们晚上什麽时候站岗啊?” 袁林翰很豪爽地一口啃下半个馒头,安慰他道:“没关系,你睡你的,我自己去就行。” 衡毅还要客气:“不好吧,都分配好了的。” “没事,我晚上精神好,让我站一晚上岗都没问题!” 衡毅夸张地倒吸一口气,拍拍胸口:“你真善良!真是太感谢了,回学校我请你吃饭,或者我送你一盒巧克力吧,刚从瑞士带回来的。” 袁林翰嘴里塞满了东西,含糊不清地连连说著不用了,等到衡毅离开,才缓口气转向另外两人。苏夏嘴角带著若隐若现的笑容,安抚地拍拍他的背,趁著舀汤的空隙保证道:“好啦好啦,晚上我和沈梧陪你,可以了吧。” 19 凌晨两点,袁林翰被上一班站岗的叫醒。他坐起身伸手把对面两个睡得跟死猪一样的人打醒,三个眼睛都没完全睁开的人拎著小马扎摇摇晃晃地到院子里坐下了。外面空气很好,比屋里凉快多了,时不时吹过来一阵微风,卷过来几缕花香。 郊区的光学污染没有城里那麽严重,抬头就能看到很多星星。沈梧找了半天也没有找见猎户座,想跟袁林翰炫耀都不行,不由得兴致大减,靠在苏夏肩头闭目养神。袁林翰趁著人少,跑到水池边往身上浇了几瓢凉水,回来後冻得直哆嗦,说话时舌头连弯都转不过来。 醒著的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著话,沈梧猛地抖了一下,整个人就跟著往前倒。苏夏眼疾手快地抓住他带到自己怀里,袁林翰反应过来後笑得直跺脚:“沈梧你缺钙啊。” 沈梧还没睡醒,愣愣地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苏夏笑著摸摸他脑袋:“没事,没事,我妈说这是在长高。”说著把自己的马扎往旁边挪挪,让沈梧躺在自己腿上:“睡吧,还早著呢。” 袁林翰看著苏夏再自然不过地完成这一系列动作,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你怎麽像在养儿子一样。” 苏夏嗤一声:“一边儿去,什麽形容。” 有人陪著聊天,一个小时很快过去了。袁林翰笑嘻嘻地起身把马扎折叠好:“兄弟,我要回去睡了,你继续坚守吧!” “白眼狼。回去请我吃饭!” 袁林翰打著呵欠往回走:“记住啦,衡毅的巧克力分你一半。” 沈梧翻个身,口齿不清地嘟囔:“到时间没?” “还没呢,还有一个小时,到时间我叫你。” “哦。”沈梧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他能感觉到苏夏的手放在自己头发上,捂得头顶热乎乎的。这种小狗一样的待遇其实也不错,沈梧笑了笑,脑袋再往苏夏手心里蹭蹭,心情大好地继续睡觉。 半梦半醒之间,似乎有人轻轻地拍打著自己的胳膊,那力道十分温柔,像羽毛拂过。四周的压力似乎也大了些,但却不让人讨厌,只是让自己更暖和而已。沈梧满足地翻个身,顺手抱住身边的热源。 苏夏任由沈梧搂著自己的腰,很贴心地为他赶蚊子,偶尔看一眼在城里看不见的绚烂星空,一个小时後把沈梧摇醒:“时间到了,快回屋睡去。别让下一轮占了便宜。” “好。”沈梧迷迷糊糊地爬起来,苏夏一手从背後撑著他,一手拎著两人的马扎 ,跟在他後面进了宿舍。 第二天早饭时传来消息,学校领导要过来视察了。沈梧嗤之以鼻:“来了又没什麽好处,还尽给我们添麻烦,真是瞎折腾。” 他这话很快就被证明是不完全正确的,领导们的到来至少带来了一个最重要的好处:为了避免同学们的汗臭味儿把领导们熏坏,下午收工後曹班长领著大家排队到澡堂洗澡。尽管加上脱衣穿衣一共只给了15分锺的时间,也足以让大家感动得热泪盈眶了。晚上苏夏和沈梧被曹班长叫出去谈话,点名让他俩明天在男生宿舍院门口站岗放哨,力争表现出本届男生健康向上朝气蓬勃的风采。 不用在操场上训练自然是好的,苏沈二人站在遮阳伞下望著烈日下摸爬滚打的同学们,满脸幸福的笑容。但是这样的笑容只持续到中午。12点,所有人都被放去食堂吃饭了,他俩还饥肠辘辘地站在原地不许动。 这个时候袁林翰终於表现出了兄弟间的友爱,早早地就从食堂出来了,捧著一个大餐盘,盛了两个馒头四个菜,一面从行动上给予两位舍友无限的关怀,一面从言语上刺激他俩:“今中午有红烧肉,可惜被抢光了,我只搞到这些东西给你们。” 到了下午,坚守在院门口的两人彻底傻掉了。班长怎麽可以不告诉他们下午放假呢?!要是早知道这个消息,他俩说什麽也不会傻兮兮地接下这个活啊! 一辆载满西瓜的大卡车开过去了,一辆装满月饼的小货车开过去了,满面油光的领导们走过去了。苏沈二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硬,咬牙切齿地暗骂奸诈的曹班长。 20 直到太阳落到树林後面,苏沈二人才被放回宿舍。袁林翰正坐在门口劈西瓜,看到他俩回来就欢天喜地地跑上前去邀功:“我给你俩抢了两个最大的!月饼也放你们床上了,蛋黄和莲蓉的,味道还过得去!” 沈梧把自己的那份月饼丢给苏夏:“我最讨厌这种矮矮胖胖的月饼了,不好吃。” 苏夏打开包装尝了一个:“也没那麽差吧。那你喜欢什麽样的?” “冰薄月饼啊,简直是月饼中的极品。” 苏夏半个蛋黄噎在喉咙里:“你的爱好真是不一般。” 剩下的几天就很轻松了,不到10里地的拉练,所有靶子完好无损的打靶,比平时要求高那麽一点点却又没高到哪里去的汇报演出。返校的那天,很多人都争著和班长们合影,拿出所有能写字的家什让他们签名留言。 男生这边只用语言表达一下留恋之情也就差不多了,女生那边却早就哭作一团了,慌得几个班长安慰完这个又安慰那个,满口答应将来有机会的话会去学校看看她们。 “她们的班长是要比咱们这边的帅,”袁林翰酸溜溜地望著迟昕的方向,“可也不至於哭成这幅德行吧。” 回到久违的学校,澡堂特地为军训归来的学生们提早开放了5个小时,大家全都第一时间冲过去,叫嚣著出来後一定要比之前轻两斤才行。先前被大家极力鄙视的军训服,也都洗得干干净净的挂在阳台上,等著压箱底留做纪念。 大二就这麽开始了。 基础课全都在上一年学完了,这学期课程表上除了英语和体育之外,剩下的全都是专业课。这所文科学校的工科生们终於觉得自己确确实实是在学习计算机了。搬到双子楼的男生们欣喜地发现,托留学生的福,他们终於可以宽带上网了。沈梧和袁林翰也赶紧去中关村一人配了一台电脑,名义上是用来编程实质上是用来逛论坛。 第一天上课时体育委员通知大家选课,男生只有两样可选,游泳和网球。这两样对大家都有莫大的吸引力,要知道,平时玩这些可都是得交钱的!沈梧咬著笔杆考虑了一节课,终於下定决心选了游泳──军训时没水洗澡的经历给他留下的阴影太重了。 苏夏看他选完,也跟著提笔在纸上写了个“游泳高级”。袁林翰很不屑他俩的选择:“网球一小时30,游泳一小时20,办个冬泳卡後每小时只要12,你俩会不会算账啊?” 第二天选课结果就出来了, 沈梧惊恐地发现初级班只有自己一个男生,就连衡毅都被分到了深水区。体育委员念完分班名单後,班上女生全都回头看沈梧,脸上带著神神秘秘的笑容。 “太矬了吧……”沈梧苦著脸看旁边趴在桌子上笑得直发抖的两个无良舍友,“你们不表示一下同情?” 坐在前排的施尧回过头来很认真地回答:“我们落井下石还来不及呢,怎麽可能同情。” 初级班的男老师很欢迎沈梧的到来──教了这麽多年游泳课,做示范时终於可以找个男生配合自己了。不过沈梧的用处也就仅限於此了,等到大家自由练习的时候,老师就不再管他,也没有女生主动和他组成一组,於是在旁边的女生们牵著手两两组队练习换气的时候,沈梧只能扒在泳池边上苦哈哈地自己一个人吐泡泡玩儿。 第三次把头扎进水中时,沈梧感到泳裤被人扯了一下。他吓得赶紧从水里冒出来,期间由於分神去提裤子,还不小心喝下去一口传说中五毒俱全的泳池水。点儿真是太背了。沈梧狗一样晒著舌头、皱著鼻子转过身来,正对上苏夏放大的笑脸。 苏夏伸手摘下他的泳镜,笑著指指右面深水区的那群男生:“他们派我过来代表他们笑话你。” 沈梧简直要炸毛,恼羞成怒地一巴掌打在苏夏胸口。苏夏顺势往後倒下,仰著漂了一段距离後又游回来:“我跟你搭档吧。” “你们不练习?” “真是笑话,不练习我也能拿八十分以上。” 沈梧好不容易逮到个愿意当陪练的,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赶紧深吸一口气蹲进水中,很快就直挺挺地浮上水面,胳膊往前伸到苏夏面前。 苏夏笑笑,拉住他的手把他往泳池中间带:“边儿上人太多,过来这边练习吧。”沈梧脑袋埋在水里没法吭声,任对方拖著自己往前漂去,嘴边咕嘟咕嘟地冒出一长串泡泡。 21 除了游泳课,沈梧在别的课上都是意料之中的游刃有余,并且有愈发神化的趋势,期中考前男生们甚至不再求神拜佛祈祷自己通过了,全都跑来312对著沈梧拜一拜,随即离开。每每碰到这种情况,沈梧都只能无可奈何地笑两声:“不用太夸张吧。” 苏夏扭头看他一眼,又开始敲第二个版本的程序:“衡毅怎麽就没发现你的不寻常呢,要是他把作业都丢给你就好了,我现在都要忙死了。” “那是因为他不好意思对你始乱终弃。” 苏夏被噎得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停了几秒锺才大笑出声:“你居然敢取笑我!” 沈梧也跟著笑,凑过去看他桌子上厚厚一叠的资料:“女生节的准备工作还没忙完?” 苏夏揉揉手腕,叹口气:“这不还有20多天麽,不到最後一刻,永远都需要修改啊。” 这个女生节,是学校新开发的节日,本年度即将举办第一届,开幕日期很rp地定在了11月11日,为期一周。这个日期极大地刺痛了单身汉们脆弱的心灵,对门307的宗杰在听到这个消息後十分抓狂:“干嘛选在那天啊?这分明是要宣扬女权主义麽!” 在人生道路上已经领先班里大多数男生的袁林翰毫不在意,到处为迟昕拉选票──11月11号晚上各系要派出至少5个美女上台,竞选学校形象代言人一职──结果被男同胞们怒斥为忘本。当然这个节目的准备工作不归苏夏负责,之後的美食活动赠书活动以及唱歌比赛之类的节目统统不归苏夏负责,他准备的是世界知识竞赛这个板块──天知道这个竞赛怎麽会和女生节搅和在一起。 苏夏飞快地写完程序并打包发给衡毅,然後打开百度搜资料:“今天老赵发话了,咱们军训的时候学校举办了一场计算机知识竞赛,大三的师兄师姐们拿了第一,系里觉得很有面子,於是我们也得再接再厉,争取在这次知识竞赛中再拿个冠军。” 沈梧“靠”了一声:“系里还真不贪心啊!计算机得第一那是应该的,可这个世界知识又不是咱们主修,要咱们又第一了,还让人家人文学院怎麽混啊?” 苏夏扁扁嘴:“没办法啊,要是拿了倒数第一的话期末评分还要扣我分呢。我去年刚好在二等奖学金最後一个,要是再扣几分,就是几百块钱的差距了啊。” 沈梧伸手在他後颈上捏几捏:“可怜孩子。” 苏夏舒舒服服地享受了一会儿沈式按摩,突然想起什 麽,打开抽屉拿出一个包裹递给沈梧:“我在这边怎麽都找不到冰薄月饼,这是家里寄过来的,今天刚到。” “诶?”沈梧愣了一下,胸口突地一暖,过了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中秋节都过了一个月了,你速度也太慢了吧。” 苏夏白了他一眼:“居然还嫌弃!不要的话就拿去主南喂猫了啊。” 沈梧赶紧抱著月饼回到自己桌前,撕掉包装开吃:“当然要!” 随著女生节的临近,苏夏愈发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只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环节而已,却搞得花样繁多,还得拉上留学生作陪,整一些再老套不过的猜词语的节目折腾参赛选手。沈梧没人陪著一起上自习了,每天下课後都只能可怜兮兮地独自一人往图书馆走。 “沈梧!沈梧!”衡毅气喘吁吁地从後面追上来,左右看看,“苏夏呢?怎麽没和你一起?” “他待会儿和老师一起去系办,你在後面没看到他?” “啊?”衡毅夸张地尖叫一声,用两根手指整理一下乱掉的刘海,抱怨道:“早知道我就不跑这麽急了,累死我了。刚做的发型也乱了,啊,太可怕了!” 旁边的人纷纷扭头以异样的目光望著他,沈梧简直要憋不住笑,连忙赶在破功前清清嗓子:“怎麽了?要不我帮你跟他说?” “哎呀,太好了。你让他帮我做作业吧,今天数据结构我抽到第34题了。” 沈梧想一想苏夏最近脚不沾地的熊样,主动请缨:“他这两天很忙,我帮你做吧。” 衡毅很爽快地点头:“也行,反正你成绩也挺好。” 沈梧又忍不住想笑,赶紧转移话题:“你看上去很累啊,赶紧回去休息吧。” 衡毅哼一声:“我知道,但我现在忙著呢。那个贱人居然想和我离婚!我才不会让他这麽容易就得逞!” 沈梧呆在原地,被这个没头没脑的惊雷炸得连单音节都发不出来了。 22 “你,你……”沈梧本来想问你什麽时候结的婚,却觉得像是在挖对方的隐私,话到嘴边又改成:“你要怎麽办呢?” “今晚就要行动了,”衡毅并没有表现得多伤心,很傲气地抬抬下巴,“我要去那个狐狸精家,跟他来个面对面的对决!” 沈梧觉得他的话里有种说不出的奇怪,傻笑著不知道怎麽答话才好。衡毅也不在意别人的反应,从兜里掏出湿纸巾擦擦额头上的汗水,笑吟吟地跟沈梧挥手道别:“我先走了啊,下节课就不来了,你帮我交作业吧。” 整个晚上沈梧都没怎麽看进去书,翻来覆去地琢磨衡毅下午说的话。晚上一回到宿舍就把这件事情讲给苏夏和袁林翰听,犹犹豫豫地说出自己的猜想:“他,他不会是同性恋吧?” 袁林翰像是看到外星人一样瞪著他,咬著牙一字一顿地说:“连隔壁金融的都知道他在美国结过婚了,你好歹是他名义上的舍友,怎麽今天才知道啊?!” 沈梧彻底傻了:“啊?我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啊,我以为他只是异装癖。” “天哪!”袁林翰受不了地暴走,“你这种观察力太可耻了!” 沈梧干笑著看向苏夏:“难道你们都是很早就发现了?” 苏夏正忙著整理资料,头都懒得转一下,目不转睛地盯著电脑屏幕答话:“是啊,再没有比他暴露得更彻底的gay了,真是难为了你现在才看出来。亏得他自己还到处讲述他的那些感情经历呢。” 沈梧有点儿被打击到了:“我真的以为这是个大新闻。” 苏夏听出他语气中的沮丧,笑著转过身来看著他:“怎麽了?你觉得这个事情很难以接受?” “也没有吧,”沈梧想了想,老老实实地答道,“反正没影响到我。只要没和我扯上什麽关系,就不会觉得恶心。” 苏夏看了他一会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你还挺有原则。” 沈梧随口应了一声,依然处於晕晕乎乎的不真实感中。 苏夏无奈地扔给他一沓钱:“你要不想继续惦记没意义的事情,就赶紧帮我核对一下,我实在数不过来了。” 这些钱是施尧号召班里的男生凑起来给女生们买礼物用的,交钱的时候很多人都很不忿少数居然要为多数服务:“清华办女生节是正常行为,可咱们学校凑什麽热闹啊?一眼望过去全是女的,男的里面又有好多衡毅这样的,还 有比咱们更弱势的群体麽?” 苏夏一边收钱一边安抚大家:“好啦好啦,咱们30个养70个已经很幸福了,中午在食堂还听到英语系一男生说他们班4个男生凑钱给30个女生买礼物呢,咱们已经占了很大的便宜了。” 沈梧一个没忍住,被水呛到了:“这也太可怜了吧?” 苏夏努努嘴:“可怜什麽,多看多拿。” 热热闹闹的女生节在女生的期待和男生的抱怨中登场了。袁林翰凭借参赛选手家属的身份,搞到了礼堂前排的票,率领一帮兄弟坐在前面欣赏美女。这大概算得上是本届女生节唯一的亮点了。各系美女齐齐出动,弹琴唱歌跳舞绘画书法一个不落,压轴的服装表演更是让男生们把嗓子都喊哑了──虽然服装是真的很寒碜,床单窗帘甚至被罩全往身上招呼,幸好还有休闲look和泳装look,足以让观众们兴奋一把。 为了选出才貌双全的美女,当晚还特意设置了智力问答环节,占了很高的比重。苏夏和沈梧交换意见後得出结论,一定有本系的人打入出题组内部了,居然有七成题目是高中物理化学常识。计算机系理所当然地在这个环节出尽了风头占尽了便宜,大三的一个女生豔压群芳成为第一届学校形象代言人。苏夏连声叹息:“这不好吧,太偏向咱们了,这让我後天晚上怎麽好意思拿冠军?” 23 周四晚上逸夫报告厅里热闹非凡,各系都早早地到了会场,扯著横幅为自家选手呐喊助威,计算机派出的是苏夏和施尧。比赛开始後,沈梧更加确定,一定是有同盟打进了出题组。前天晚上选美的题目难得要死,这次正经到了知识竞赛了,出的题居然是人人都会答的那种。 苏夏和施尧凭借自己熟於敲键盘的优势,按抢答器时一次次地领先对手,比分一下子就拉开了。台下的後援团兴致更加高涨,袁林翰挥舞著一袋泡椒凤爪高呼“计算机必胜”,结果被主持人几次三番地提醒“那位吃东西的同学请先安静一下”。 最後的结果当然是在大家的意料之中,计算机系拔得头筹,拿到了本学期第三个校级冠军。 施尧跳下台来,跑回後援团身边,颇有自夸嫌疑地抱怨:“真没劲,题目都太简单了。” 苏夏跟在他後面,笑嘻嘻地拍拍手:“这下我的奖学金终於稳当了。” 袁林翰吃下最後一个泡椒,张开双臂:“来来来,给你们一个祝贺的拥抱。” 苏夏嫌弃地皱皱鼻子,转身抱住沈梧背对著袁林翰做忸怩状:“不要,老远就闻见你身上一股鸡脚丫子味儿。” 沈梧和施尧都大笑起来,袁林翰嘴角抽搐两下:“你这个词用得太恶心了,三个月内我再不想吃这个东西了。” 一入冬,沈梧就开始盼望下雪。今年的雪比以前又推迟了,一直等到平安夜这天,地面依然干干净净见不著一丝白色。 袁林翰一早就和迟昕约会去了,宿舍里就只有沈梧坐在电脑前做数据结构的期末大作业,键盘敲得哢哢响。苏夏带著一身寒气从外面回来,头上顶个圣诞帽,一进门就冲到沈梧面前伸手捂住他的脸:“来暖暖,冷死我了。” 沈梧被冻得手一抖,错按了一个键,正在调试中的程序立刻进入死循环。他顾不得去拍掉苏夏的魔爪,一面狂按键盘一面骂罪魁祸首:“运行到一半了都!滚一边儿去!” 苏夏不满地撅撅嘴,猛地把手伸进沈梧的衣服里,又赶在他发飙之前抽出来,大笑著把圣诞帽扣到他头上:“乖,给你点儿报酬好了。” 沈梧敷衍地嗯一声,端正坐姿继续修改程序。苏夏无趣地爬到上铺看了会儿电视,又探头出来:“晚上你打算干嘛?” “当然是狂吃一顿。” “刚好,”苏夏来了精神,“听说城铁那边开了家粥店,咱俩晚上去试试吧。” 身处高校聚集地,但凡新开张的饭馆,无论装潢如何,总是吸引大量勇於试吃的学生们前去捧场。沈梧和苏夏在门外等了20多分锺才等到座位,还被告知只能和另外四个人拼桌。 沈梧正要拒绝,就被人从後面拍了一下。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俩也来了?” 宗杰说完又伸手勾住苏夏的脖子,惊喜地回头冲307另外三个招手:“居然是苏夏他们,快来拼一桌。” 眼看著二人世界变成了六人聚会,苏夏在心里默默地叹口气,被宗杰推著上到二楼。两个宿舍都是大大咧咧惯了的,大家很快就闹成一团,一顿饭吃了整整三个小时。 “你们去哪儿?”大家一起走到门外後,施尧问苏夏和沈梧,“我们要去旁边一家酒吧坐坐,据说环境不错,一起去吧。” 沈梧不喜欢灯光昏暗的地方,苏夏也赶紧跟著摇头,声称两人要去书店转转。宗杰咋舌:“还真是热爱学习的孩子。” 送走那帮比袁林翰还闹腾的人,苏沈二人去光合作用看了会儿书。出来时才发现外面竟然飘起鹅毛大雪了。沈梧惊喜地高呼一声,站著欣赏了好一会儿雪花纷纷扬扬落下的景色,又开始研究沾在衣袖上的雪片,还指给苏夏看:“好几片叠在一起的,我第一次见!” 苏夏低头瞥一眼,正想表达自己的不屑之情,抬眼时却看见挂在沈梧睫毛上的正飞速消融的雪花,稍稍呆了一下,很快又回过神来,笑著拍拍他脑袋:“真是大惊小怪,我穿开裆裤那会儿就研究过了。” 沈梧懒得和他计较,随即眼尖地瞅见城铁下面一个不起眼的小摊:“居然有棉花糖!” 苏夏找了好一会儿才在白茫茫的一片中找见同样是白色的目标,对沈梧佩服得五体投地:“我1.5的眼睛都比不过你,你是用鼻子闻的吧?” 三分锺後,两人各举著一个棉花糖往学校走。苏夏喜欢把棉花糖捏扁了再放进嘴里,沈梧对此很鄙视:“你还不如直接买白糖回来吃呢。” “你那样不好下嘴。” “怎麽不好下嘴了,你仔细看我。” 沈梧决定为苏夏做个示范。他正缩著下巴准备凑上去咬一口,一辆出租车飞速从旁边开过去,带起一阵疾风,整个棉花糖都被吹得糊到他脸上。苏夏扑哧一声笑出来,看著沈梧手忙脚乱地扯掉粘在脸上的糖。一辆奔驰在他们前面靠边停下,副驾驶座上的人摇下车窗,惊喜地探出头冲狼狈不堪 的沈梧招手:“诶,你俩也出来啦?” 24 沈梧好不容易才把脸上的糖都拿下来,一脸倒霉相地过去跟衡毅打个招呼:“你怎麽回学校来了?” 衡毅大大方方地指一指驾驶座上的男人:“这是我相亲对象,他想回清华看看,就带我过来了。” “哦。”沈梧每次对著衡毅都觉得自己像个白痴。 苏夏也过来了,跟衡毅要了张湿巾递给沈梧,笑道:“看上去还不错嘛。” 衡毅自豪地点点头,又指著他手里的棉花糖问:“这个在哪儿买的?” “就在城铁下面,一直往前开就看到了。” “很好。”衡毅回头冲那男人抬抬下巴,“听到没,往前开。” 那人很好脾气地笑著点头,发动车子:“知道了,知道了。” 衡毅冲他嫣然一笑,又扭头跟苏沈二人挥挥手:“我们先走了,圣诞快乐。” 沈梧瞠目结舌地看著奔驰离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恢复得也太快了吧?上个月他还蔫儿得跟腌黄瓜一样呢!” 苏夏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还好吧,快两个月了,总不能一直陷在之前的阴影中出不来吧。” “可是才两个月!” “两个月就够了,”苏夏推著他往前走,“你以为人人都是情圣呢?” 沈梧想一想,恍然大悟:“难怪都说gay很乱,就是这个原因吧?是不是?” 苏夏不耐烦地咂咂嘴:“我又不是gay,我哪儿知道那麽多。大过节的省点儿脑子吧。” 这场雪一直下到第二天早上,地上又堆积了厚厚的一层白色,踩上去咯吱咯吱响。这天的课特别多,从早上八点一直到下午六点。等到从微机室出来,天已经变成蓝黑色了,林荫道上三三两两的留学生大声唱著歌走过,路灯闪烁著发出昏黄的光。 沈梧抱著一撂书回宿舍补觉到晚上十点,然後被苏夏叫醒,昏昏沈沈地跟著去楼底下透气。 来园小池塘的水早在初秋的时候就被放干了,经过昨晚的洗礼,池底铺著厚厚的一层雪,上面满是脚印和各种图案。这个时候来园已经没有人了,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只有池底的积雪被路灯映照出灰黄的色调。 沈梧跳下去在雪地上滚几滚,满足地叹口气:“在这里睡觉其实也不错啊。” 苏夏也跟著躺下:“你要是愿意上楼把被子抱下来,我就陪你在这儿睡一晚。” 沈梧懒得理他,躺著看了会儿灰蒙蒙的天空,曲起胳膊碰碰苏夏:“你带手套没?” 苏夏侧头看他一眼:“你又没带?真不长记性。” “你叫那麽急,我根本没时间准备啊。” 苏夏活动一下手指:“我这个手套弹性不错,可以跟你分享一下。” “怎麽分享?” “你把手伸进来啊。” 沈梧皱起眉头:“很诡异啊,不要。” “那就没办法了,我又不能牺牲我自己成全你。” 沈梧横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伸出手,苏夏很大方地让出一半的空间给他。这种掌心贴合在一起的感觉总有那麽一点点暧昧,沈梧觉得别扭,但不算太讨厌,他也怕自己太别扭显得小家子气,於是懒得提出抗议,就这麽躺著继续和身边的人聊天,再度搬出自己尚未曝光的成长经历讲给对方听,满足对方的好奇心,絮絮叨叨居然也讲了好几年的跨度。 “苏夏!沈梧!你们在干嘛?!” 从桥上传来的尖叫声吓得两人一下子弹坐起来,沈梧迅速抽出几乎快要和苏夏十指交握的手,紧张地往桥上望去。 在这样黑灯瞎火的环境下,约会回来的袁林翰当然什麽都看不清,他只是认出了雪地里呈大字型躺著的两个人是自己的舍友,想要恶作剧吓唬一下他们而已。 袁林翰翻身从两米高的桥上跳下来,嘿嘿地笑:“你俩还真是有童心,不怕得关节炎?” 苏夏拍掉身上的雪,白了他一眼:“吐不出象牙的嘴。” 袁林翰不用征求另外两人的意见,立刻打电话叫307那几个也下来。那四个没有约会闲得要长草的家夥不出半分锺就赶到了,闹闹腾腾一下子把之前酝酿起来的那一点点气氛赶到九霄云外,沈梧也很快把那一丝半缕的尴尬抛到脑後,忘得一干二净。 25 进入一月,所有学生都投入到了紧张的复习中,每天晚上图书馆和自习室都爆满。不过这些都和沈梧无关,他唯一的选择就是拎著两个袋子去体育馆。很不幸,沈梧的体育挂了。 袁林翰狠狠地用手指戳他的脑门:“你小脑都被大脑吃了吧?20米啊!只游20米,你怎麽还能挂啊?!” 苏夏眯起眼睛回味那天的情形:“是啊,我亲眼看到了,考了三次对吧?每次都是老师一喊开始,他旁边的女生嗖嗖嗖就冲出去了,然後他就一直在原地蹬腿,真是了不得啊。” 沈梧羞愧得连额头都红了。他知道自己泳姿怪异,那天为了不被高级班的苏夏笑话,他还特意等到对方去更衣室换衣服了才上阵的,结果没想到等对方换好衣服回来,他还在起游线上扑腾,真是八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苏夏嘲笑够了,又觉得他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都是被自己给引出来的,不由得同情心大发:“我陪你去练习吧,还可以指导你。” 沈梧蔫蔫儿地打不起精神:“唉,好。” 大冬天的,又赶上期末,游泳池里人少得可怜,苏夏很满意:“这下你不用担心会丢人了,放开了游吧。” 沈梧点点头:“你看看我哪些姿势不对,待会儿告诉我啊。” 苏夏抱著手臂站在池边看他折腾,半分锺後视线依然不曾挪动过。他无奈地叹口气,按住沈梧还在瞎挥舞的手:“行了行了,你手脚姿势都不对,我从头教你吧。” 沈梧的游泳细胞不是一般的匮乏,两小时後两个人都累得精疲力竭,泳技却还是一点儿进步都没有。工作人员已经进来催过他俩好几次了,苏夏应了一声,转身去拉沈梧的手:“好了好了,明天再来吧,还有4天才补考呢。” 接下去的几天沈梧一有空就泡在泳池里,手脚都皱皮了,才终於能勉勉强强游个10多米。苏夏坐在池沿上看他练习,时不时地指点一句,但更多的时候都是在叹气:“袁林翰说得没错,你的小脑是真的被大脑吃了。” 在收效甚微的持续苦训中,沈梧战战兢兢地迎来了游泳补考。体育老师一见他就不停地摇头叹气:“连女生都没有不过的。我们学校真就这麽阴盛阳衰啊?” 苏夏不厚道地笑出来,沈梧飞过去几把眼刀,他立刻噤声,埋到水下潜去深水区了。体育老师立刻指给沈梧看:“你看,那位同学游得很好,你可以跟他学啊。” 第一次试游没有通过。体 育老师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跟在他旁边不断地提醒:“姿势,姿势!不要游到一半就换姿势!” 苏夏忍著笑游回来,安慰地拍拍神情沮丧的沈梧的脑袋,让他浮上水面,伸手握住他的脚腕往外掰了掰:“就是这个角度。这个把握好了,别的地方你再不济也能撑过20米。” 沈梧不吭声地点头,默默体会这个感觉。约摸过了半分锺,苏夏松了手,把他往前一推:“趁热打铁,赶紧游。” 借著这股推力,沈梧一下子蹿出去好几米。他在心底偷偷欢呼一声,随即定定神,尽量保持脚腕不动,拼著一口气往前游,很幸运地在快前进不了的时候,手碰到了泳池壁。他立刻停下来,抬头以期盼地目光望著一路跟过来的老师:“这次及格了吧?” 老师无奈地点点头:“有作弊嫌疑,不过还是算你过吧。” 沈梧兴奋地目送老师离开,转身跳到苏夏身上一把搂住他的脖子。他跳得稍稍用力了一些,结果被水的浮力托得高过了预期目标,两条腿直接挂在了苏夏的腰上:“我终於过了!” 苏夏笑著托住他:“一个20米就折腾成这幅德行,你居然也好意思高兴。” 沈梧不满地推开他,随即爬到岸上仰天大笑:“太幸福了,这辈子我都再不来游泳馆了!” 手上蓦地空下来的苏夏有一点点的失落,很快又换上笑脸:“相信我吧,游泳馆也和你一样幸福。” 26 有时候沈梧简直要怀疑这学期是自己的本命学期,倒霉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到来,就连要回家了都不让他消停。 苏夏俯撑在床上,脑袋越过床头伸到了邻铺沈梧的枕头上方,可怜巴巴地低头望著他:“亲爱的,对不起……” 沈梧赶紧缩到床那头:“你少恶心。” “我只是代表学校和铁道部向你表达歉意嘛。” “跟你又没关系。”沈梧郁闷地低下头,看著刚刚到手的车票。现在是春运期间,票难买可以理解。可是纵观全班,只有他被调成了加班车;加班车也就算了,居然还是站票,真是没天理啊。平时正常的车程都得20个小时,现在换成级别最低的加班车了,不知道得等到哪辈子去。 苏夏执意要送沈梧去车站,两人到了西站才发现大部分加班车都晚点了,沈梧的这趟已经从下午1点延时到5点。苏夏并没有立刻回学校,依然坚持要陪他到上车。沈梧很过意不去,去对面的快餐店请他吃了午饭,两人就坐在店里继续聊天。 4点的时候两人又去了候车室,发现还要继续晚点,这次没有再公布具体时间,只说了届时另行通知。沈梧不敢跑远了,只好去旁边买了两份报纸回来铺在地上,和苏夏一人坐一张。 这是苏夏头一次来西站,他好奇地东张西望一会儿,碰碰沈梧的胳膊:“这边比北京站好多了,椅子也比那边好。” 沈梧困倦地打个呵欠:“再好你也坐不上,难道你没认出来你屁股下面是报纸?” 苏夏笑著用力敲一下他额头,沈梧吃痛地哀叫一声。苏夏把他脑袋掰到自己肩上靠著:“睡会儿吧,上了火车就得站一整天了。” 在人来人往的候车室里当然没法睡好,沈梧睡一会儿醒一会儿,期间被苏夏催著去了好几趟厕所:“上不出来?憋死了也得给我憋出来,不然到了车上你就尿裤子去吧!” 这一等就等到11点半,苏夏跟在沈梧身边一面随著大队伍往前走,一面叮嘱他:“别睡死了,少喝水。路上多给我发短信,把备用电池揣兜里吧,不然连手机都没得玩也太无聊了。” 沈梧不耐烦地摆摆手:“你怎麽跟我外婆一样?我妈都没你这麽罗嗦!” “我是看你年龄小,不然谁愿意当保姆啊?” 眼看著快到检票口了,沈梧从苏夏手里接过行李箱,跟他挥挥手:“你赶紧回去吧,打车费我报销。” 苏夏挤出 一个嫌恶的表情:“你少磨叽了,赶紧滚。随时短信联系!” 即便是加班车,人也丝毫不见少。沈梧上得晚了一些,车厢里已经没有落脚的地方了,他只能在吸烟区找个地方站著。一路上这片区域都烟雾缭绕,地上还流淌著方便面汤,甚至有小孩儿就地尿尿。烟味尿骚味和泡面味三味一体,熏得沈梧简直要抓狂。 唯一的乐趣就是和苏夏发短信了。苏夏恪守自己的承诺,不管沈梧什麽时候发过去的短信,都是第一时间就回复过来。等到26小时後抵达终点站时,沈梧的第二块电池已经只剩下一格电了。 苏夏倒像是发短信发上瘾了的样子。整个寒假里,沈梧几乎每天都会收到至少三四条他的短信,从来不管有没有回应,自顾自地讲一些当天遇到的鸡毛蒜皮但是又很有趣的小事。除夕晚上两人干脆对春晚进行了短信实时评论交流,针对所有假唱和相声小品都挑剔了个遍,看手机的时间比看电视的时间多了一倍不止。 沈梧娘很警觉:“找女朋友了?” 沈梧面不改色地继续做麽指运动:“怎麽可能!” 沈梧娘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他没有撒谎。但是外公外婆的想象力很强大,从此以後逢人就说:“我们家沈梧交了个女朋友,他们学校的,看晚会的时候还一直发短信,根本不停手啊……是,是啊,感情相当好,毕业就能结婚了!” 沈梧每每反驳都被直接无视,最後干脆不再出声,在心里想象著如果苏夏碰到这种情况会是个什麽反应。一想到对方肯定也是被家里堵得说不出话,他就忍不住觉得暗爽。 当然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实际上苏夏也被盘问了。而至於苏夏的应付方式,直到差不多两年後,他才旁敲侧击地猜出个大概。 27 这个寒假里,沈梧对高中同学的感情蓦地就淡下来了,他觉得自己这样喜新厌旧很不好,可是却抑制不住情绪上的变化:联络感情的同学聚会已经变质为大家炫耀自己的舞台──沈梧原本以为这是大学同学聚会时才会出现的情况,却没想到能提前这麽多年体会到。 他不喜欢听曾经气味相投的同学豔羡地说起别人家里如何有钱有势於是在评优秀干部时占了大便宜;不喜欢听男生们带酸地讲谁谁谁找了个有钱的女朋友所以可以少奋斗十年;也不喜欢听女生们炫耀地讨论各自的男朋友有多优秀。他全不喜欢。每当这时候他都会忍不住想给苏夏发短信,苏夏从来不会说这些无聊的话题。 回到学校後他忍不住跟苏夏抱怨高中同学的这些变化,语气里满是失落。苏夏不当回事地揉揉他的头发:“你真是单纯。大家总是会变的,你们处在不同的环境,变化的方向当然也就不一样。也许他们还觉得你变化大呢?” “怎麽可能!我一点儿都没变!” “变化都是慢慢积累的,你怎麽知道你没变?或者,你看我呢?” “你很好啊,没什麽变化,要是我同学都像你就好了。” 苏夏很得意:“想像我这样可不容易。” 沈梧沈默一会儿:“你变贱了。” 苏夏哈地一声笑出来:“好吧。其实我变的多了,只是你每天都看著,不知道而已。你和你高中同学离得远了,感觉当然会变。可这些是很正常的。你不可能要求别人永远都和你保持同步,彼此之间心心相映。你们刚认识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默契啊,所以现在也不用去在意。不管别的方面变化多大,只要再见面的时候,彼此最珍惜的那一点还在,就应该满足了。” “那还是和以前不一样。” “是不一样,可对於一般的朋友来说也就够了。” 沈梧很不服气:“你怎麽对友情要求这麽低?” “这哪里是要求低?我的要求才善解人意啊。打个比方吧,将来就算你在国外呆几十年,从头到尾都变成另外一个人,我也不会和你疏远。到时候这四年的共同经历就是我最珍惜的那一点。哪怕每次见面咱们都只有这一个话题可聊,我也不会失望。” 沈梧扁扁嘴:“我还是喜欢日积月累出来的默契。” 苏夏笑笑:“那就经常打电话或者上网呗,又没有谁拦著你。以後要是咱俩不在同一个地方,我就三天两头跟你联 系一下,省得这四年的感情都打水漂了。” 沈梧得到这个意外的承诺,心情稍微好了一些,用力地点头:“那就说定了。” 大二下期大家的可行使权利一下子就多了起来,其中包括献血和考英语四级。四级这个东西对於本校学生来说简直是小菜中的小菜,早在大一的时候同学们就跃跃欲试了,偏偏系里为了追求更高更稳的优秀率,硬是把时间拖到了大二下期。而至於献血,也是大家盼了很久的活动。这当然不是因为大家思想觉悟有多高,实在是因为学校的献血补贴比起邻校来说实在是很可观:有钱分,有饭吃,还有补品可拿。 由於血库ab型血奇缺,为了鼓励大家,学校开出了ab型献200得200,献400得800的优厚薪酬。这简直就是一笔意外之财!已经荣升为预备党员的苏夏乐颠颠地在自己名字後面写下“400”,不到十分锺就被老赵抓到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当著全校大二的学生对他做了一番热情洋溢的赞美,并把他的行为都归结为“一名优秀的预备党员的高尚品质”。 312和307的那几个在下面笑作一团,没多久苏夏就一脸丧气地回来了:“早知道我就不赚那800块钱了,这个脸真是丢大发了。” 沈梧一边笑一边安慰他:“没事没事,等下一个被拉上去,大家就不会记得你了。” 袁林翰表现得很是幸灾乐祸:“又不是没看到你的遭遇,谁还敢选400啊?” 宗杰夸张地叹口气:“真是一失手成千古恨啊!” 苏夏献得多,连补品都多得了一份。他把第二份丢给沈梧:“知道你喜欢吃这些,都给你好了。” 袁林翰对他过於明显的偏心很不满:“我也喜欢吃,你怎麽不给我?” 过来串门的施尧同情地拍拍他的肩:“居然想跟小沈子争宠?脑子坏掉了吧。” 苏夏飞快地扫一眼沈梧,後者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没什麽反应,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一袋蜜枣上面。他放下心来,若无其事地加入到施袁二人的争吵中。 28 从307来312串门次数的增加可以看出,这两个宿舍已经愈发地亲近了,结成了甩也甩不掉的友好往来关系。施尧解释这是因为312地广人稀不脏不乱,比起猪窝一般的307,显然更适合人类居住,而且最重要的是,312有两尊神。 考神当然是沈梧,男生们依旧保留了考前过来参拜的习俗,就连不住校的衡毅也会给他发短信求个吉利。计神是苏夏──苏夏曾经激烈地反对过这个称谓,但每次都被驳回,至今柜门上都还挂著大家献上的纸糊的简陋王冠,上书“计神”二字。 计神这个称呼是大有来头的。这学期学校把网络承包给了赛尔,於是大家在缴纳高额网费的同时,顺带著被迫享受了赛尔额外提供的不定时断线服务。一开始大家都很恼火,多次打电话投诉无果後就踢自家路由器发泄。後来大家惊讶地发现,每次苏夏踢过後,网络就会恢复,速度甚至比之前还要快一点点。从那以後再断网时,大家都把苏夏请去活动活动腿脚,要是碰上他不在宿舍,就把路由器抱过来对著他的床头念念有词。 “我说,”第n次被对门叫去干这个差事时,苏夏忍不住了,“我是党员哎,无神论者,小心我去举报你们搞封建迷信活动。” 沈梧在他背後吃吃地笑:“党员才更要为百姓服务啊,小心他们举报你脱离群众!” 宗杰大喜,冲沈梧竖起麽指:“小沈子果然才思敏捷!” 苏夏无奈地回头瞪沈梧一眼:“吃里扒外的东西,回来再收拾你。” 沈梧笑嘻嘻地回到电脑前刷新一下网页,惊喜地叫一声:“终於出来了!我四级97.5分!还可以哈?” 307的四人加上苏夏集体上火,隔著走廊异口同声地讨伐他:“贱人,那叫还可以啊?!” 一番手忙脚乱的查分後,两个宿舍迎来了皆大欢喜的结局。沈梧、苏夏和施尧都是优秀,按照学校的规定,他们三个下学期就有资格考六级了。在施尧的号召和煽动下,沈梧和苏夏也跟著去新东方报了班,不指望有什麽效果,只为了求得一点儿心理上的安慰。 上课的地点隐蔽在一条偏僻的小巷子深处,从外面看99%的可能是对废弃的工厂仓库进行了一番改建。大热的天居然连空调都没有,300个学生共享12把吊扇,又闷又热还缺氧。沈梧从小就被母亲大人用各种血腥故事恐吓,其中刚好包括吊扇脱落割断人头的情节,结果每堂课他都听得提心吊胆,观察吊扇的时间远远超过 了听课的时间。 从学校到仓库教室没有直达车,在连著两天挤没空调的公交车然後又步行20分锺到目的地後,施尧终於受不了了,叫嚣著明天一定要改骑自行车过去。 苏夏扭头征求沈梧的意见:“你现在敢上路不?” 沈梧一脸“饶了我吧”的表情:“我连在学校骑都有心理阴影,上了路的话就只能推著车走了。” 苏夏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答案,一秒锺都不带犹豫地说道:“那我带你好了。” 沈梧不会侧边坐,只能规规矩矩地两腿叉开,扶著车座坐在寒酸得能硌死人的後座上。马路上车多人多,沈梧比骑车的人还紧张,从上车後姿势就没变过。好几次苏夏都忍不住回过头来检查他还在不在:“你还是抱著我好了,不然我老以为自己带的是空气。” 沈梧的坐姿既然不是大众通用的,当然也就是不够科学的。第一天晚上一回到宿舍沈梧就愁眉苦脸地低声跟苏夏抱怨:“我怀疑我要肛裂了。” 苏夏为这句话笑了一整晚,就连刷著牙看电视的时候也没忍住,一块牙膏沫喷到沈梧嘴边,引来後者的怒吼:“你恶不恶心啊!” 沈梧发现,自打上课以来,苏夏叫他起床的方式开始朝著越来越古怪的趋势发展。一开始只是推推他,後来变成揪头发,再往後,摸脸捏耳朵一类的动作全都上来了。每天早上都先感觉到脸上温温热热地发痒,然後头顶就传来苏夏低笑声。 这种感觉很奇妙,亲昵得超出了一般朋友的范畴。而在没有第三者的地方做出这样的举动,就更是平白增添了一分不为人知的暧昧。沈梧直觉这样不太正常,却不可遏止地沈溺其中,甚至会装睡以获得更多的触碰。两人都不挑明,所以也都不会尴尬,只在刚起床的那段时间乐此不疲地重复这类小动作,仿佛这样的相处只是一个有趣的游戏罢了。 29 为期12天的课程结束後,施尧自个儿回家消暑去了,扔下苏夏和沈梧继续留守。未来的人民警察李玦为了让好友的暑假过得更有价值,很热心地给他找了个赚钱的活儿,让他帮忙做个犯罪记录查询系统,不仅有不菲的报酬,还有附赠的毛片数张。 苏夏捧著一堆碟无语:“所有警察都像你一样涉黄麽?” 李玦很有派头地摆摆手:“不一样的,我又没靠这个赚钱,朋友之间的私密分享不算什麽,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你就瞎掰吧。” 李玦嘿嘿笑两声,踮起脚跟睡在上铺的沈梧打招呼:“沈梧啊,你和苏夏一起做吧,到时候我会告诉你他得了多少钱的,省得你被这个奸诈小人骗了。” 沈梧现在对李玦的印象已经非常好了,听到这话更是觉得对方亲切可爱,不自觉地露出招牌傻笑对他比个成交的手势。苏夏愤怒地把他的手拍回去,推著李玦往外赶:“你少挑拨离间,赶紧吃饭去。” 沈梧的声音追著他们出了门:“记得给我带饺子,要猪肉西葫芦的!” 对於这笔收入,沈梧娘十分高兴,特地打电话过来教训他:“你要记得感谢苏夏哈!你这种没良心的人,肯定又搞忘了吧!看人家多懂事,知道给家里减轻负担,你呢?!到现在都还找我要钱,国外过了18岁就都撒手不管了……” 沈梧连个反驳的机会都没有,一脸苦瓜相地听娘亲训话。苏夏一见他那样儿就想笑:“是你妈吧?看你表情就知道了。” 沈梧娘教训完後把话筒转交给沈梧的表妹。小表妹对於他要挣钱的消息很兴奋,立刻朝他索要礼物:新出的哈利波特,特别强调一定要在首发当天去买,才能搞到小礼品。 算算时间,就在三天後了。苏夏很义气地提出陪他一起去排队,再顺道去新开的家乐福来次大采购。 早上六点刚过,两人就早早地出门到图书大厦外面排队,队伍浩浩荡荡地排了一百多米,一眼望去到处都是穿巫师袍戴巫师帽举魔杖的小姑娘,互相之间都认识的样子,唧唧喳喳地讨论各自最喜欢的角色,猜测新的一集里会有什麽进展。沈梧和苏夏听得一愣一愣的,在整支队伍里显得格格不入。 两人一直等到快九点,热得衣服都湿透了才拿到书。让沈梧表妹念念不忘的所谓礼品不过就是几张卡片和一个做工粗糙的猫头鹰毛绒玩偶。沈梧简直要崩溃:“这麽个东西也值得她惦记老半天?随便在地摊上买个 都比这个好吧?” 苏夏抓著厚厚的书给自己扇风:“这肯定是被地摊抛弃的残次品。别研究啦,赶紧去家乐福吹冷气去。” 尽管时间还早,超市里却已经人满为患了。好几次苏夏回头都差点儿没找见沈梧,最後干脆把他的手攥在自己手心里,拖著他往前走。沈梧心跳猛地一顿,很快就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顺从地由对方牵著,嘴角抑制不住地上翘。 两人只花了不到半个小时就选好了一台榨汁机和一大堆方便食品,随後便推著购物车四处转悠。沈梧看上了一个长得像南瓜的小绿凳,不顾苏夏的嘲笑,说什麽都要把它买回去,最後甚至搬出“这样307过来串门时就有地方坐了”的借口,终於说服了对方,欢天喜地地把小矮凳丢到已经冒尖的购物车里,绿油油的一团煞是惹眼。 超市里正在搞促销,到处都是试吃的活动。要搁在平时,他俩是绝对不好意思做出今天这样的行为的。可一旦凑到一起,两人就像是互相为对方无限制地提供脸皮一样,厚得完全不会在意旁人的眼光了。 苏夏兴致勃勃地拉著他去试吃饼干、巧克力、烤肠和奶酪,甚至还一人分了一小杯泡面,吃得又欢欣又坦然。正要收兵去结账时,苏夏又眼尖地发现冰柜旁边摆出了几盒冰淇淋,笑著指给沈梧看:“饭後甜点有了。” 促销员满脸笑容地递一小杯冰淇淋给苏夏,苏夏尝一口,又舀了一勺送到沈梧嘴边:“不错,绿茶的味道很纯正,你吃吃看?” 沈梧不由自主地瞥一眼促销员,微微红了脸,就著苏夏的手吃掉冰淇淋,点点头:“嗯,买一盒?” 苏夏立刻摇头,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不了,你也不看看价格,贵得要死。尝一尝就可以了。” 促销员脸都黑了,但还是敬业地保持著僵硬的笑容:“没事,没事,随便吃吧。” 沈梧出了超市才後知後觉地开始懊恼:“咱俩太丢人了!” 苏夏左手提著榨汁机,右手抱一个小绿凳,笑嘻嘻地用胳膊肘推推沈梧的背:“好啦,我也是第一次这麽无赖。别纠结了,快回家去。” 30 快开学的时候计算机系和金融系发出通告,召集大三的前十五名回校,准备强强联手参加9月底的数学建模大学。沈梧和苏夏也不得不提前结束了闲适的假期,每天奔波於会议室和宿舍之间,接受密集型培训。 从参赛选手的性别比例就可以看出,学校果真是阴盛阳衰。计算机系好歹还有两个男生,金融干脆一个都没有,连高数老师都指著苏沈二人发话了:“回去问问你们的同胞,怎麽这麽不争气?” 分组前有传言称老师想让男生的分布面尽量的广,沈梧不由得大为紧张,不住地跟苏夏说:“怎麽办?不会把咱俩分开吧?除了你,我还能和谁配合这麽默契啊?” 苏夏眼睛一亮:“我也这麽觉得!” 所幸传言被证实为只是传言,最後他俩还是没被分开,只在两人之间插进来一个金融系的女生。王行行是个很男孩子气的女生,一看完名单就立马跑到苏沈二人旁边坐下,上来就对著苏夏一脸兴奋地自我介绍:“你好,我就是很喜欢你的那个金融系女生的同屋!” 她的定语实在太长了,长到沈梧差一点儿就误会了她的本意。苏夏愣愣地望著她,很迷惑地摇头:“啊……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沈梧忍了又忍,终於还是没能忍住,噗一声喷出来。 这个数学建模是沈梧参加过的最正式的比赛,比赛期间不许回宿舍,困了就去会议室趴会儿,到了饭点就会有人送饭过来。系里还提供了很多零食和饮料,好让大家保持轻松愉快的心情。 周五早上,当其他人都赶去教室上课时,沈梧和苏夏拎著一小包洗漱用品慢悠悠地拐进了系办公楼的机房。 上午八点题目准时公布,大家立刻进入到紧张的讨论中,整个机房都弥漫著激烈的争论声。第一天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全身心地投入到解题当中,连饭都顾不上吃。脑筋转不过来时就喝杯咖啡,然後去建模群里看看别人的解决方案,以拓宽自己的思路。 第二天中午袁林翰夥同307的四人过来探班。袁林翰只跟他们打个招呼就跑去迟昕那组献殷勤了,苏夏连连摇头:“见色忘友,见色忘友,没想到居然是307的情谊更真切啊!” 宗杰把已经被他踩成黑绿色的南瓜凳献到沈梧面前:“来,你的宠凳。” 周围一片窃笑声,王行行饶有兴致地问沈梧:“上面那两个黑脚印是你的吗?” 沈梧大感丢脸,用 後背对著他们,一本正经地在草稿纸上写写划划。苏夏笑著在他肩上捏捏,领著几个来访人员在机房里溜达一圈,给他们显摆饭桌上的那一大箱速溶咖啡:“我已经喝了快10袋了,到现在都还没合过眼,累得要死。” 施尧很震惊:“沈梧也是?真是难为他了!” 不多会儿又有一些人陆陆续续地过来探班,苏夏有幸见到了王行行的那位同屋。由於王行行之前的快言快语,两人打招呼时都有些尴尬,就连沈梧莫名其妙地也跟著不自在起来,笑得简直比苏夏还难看。等那个女生走後,王行行大肆嘲笑他:“她又不是喜欢你!你做出那幅表情干嘛啊?” 一轮接一轮的来访稍微舒缓了机房里的气氛,大家的面部表情明显柔和下来,敲键盘的声音也不再是铿锵有力咄咄逼人的了。王行行伸个懒腰,到论坛里找帖子来消遣,碰见好玩的就念给同组的那两人听,以缓解大家的压力。 紧绷的神经一旦松弛,困意就会绵绵不绝地袭来。吃过晚饭,沈梧眼神涣散地翻著那一堆乱糟糟的草稿,指节用力抵住眉心,努力想要保持清醒。苏夏把他的手拉下来,轻声劝道:“你去睡吧,待会儿我去叫你。” 沈梧嘟著嘴猛摇头:“我再去喝杯咖啡。” 王行行看到他摇摇晃晃的走路姿势,忍不住笑道:“行了行了,再喝你就得咖啡因中毒死了。睡半个小时就赶紧回来,你现在这个状态根本就是帮倒忙嘛。” 被组员嫌弃了的沈梧打著呵欠去了空无一人的会议室,成为所有选手中第一个中场休息的。他在沙发上躺下,手机闹铃调到半个小时後。为了确保到时候能按时醒过来,沈梧双手握著手机放在胸口上,准备著随时被闹醒。 苏夏借著去厕所的机会过来看看他,却一进门就瞅见沈梧端端正正地躺在沙发上,两手搁在胸前,手机正嗡嗡地振动,闪烁著白色的光芒。 这个姿势太容易让人想到某个故事了。苏夏压抑著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弯腰在沈梧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振动都振不醒的沈梧猛地睁开眼睛,正好看到苏夏从自己额头上离开。他有些愣神,不知道这是个什麽状况。苏夏笑得很坦然:“你刚才那个姿势很像是睡美人在等王子。” 沈梧不好意思地“哦”一声,拼命克制住不让脸变红。他怎麽能让对方知道,现在自己心跳得厉害,又怎麽好意思告诉对方,自己竟然很喜欢他的这个比喻呢? 31 在离截止时间还有四个小时的时候,苏夏打个响指:“搞定了。”沈梧垮下肩膀,摊在椅子上长出一口气。王行行的精神状态倒是比之前还要好,把两名组员推到一旁:“我好几天没看星座运势了。” 苏夏佩服地冲她竖起麽指:“你真是女中豪杰。” 王行行自豪地嗯一声,便专注地挂在网上了。苏夏凑过去看一会儿屏幕,不满地撇撇嘴:“前两天你怎麽没这麽认真过,早这样昨天就能回去休息了。是吧,沈梧?” 这会儿沈梧早就会周公去了,头仰靠在椅背上,嘴微微地张开。苏夏侧著头看了他一会儿,笑著把手按在他头顶轻轻压两压,又伸手整理一下他身上已经被压得皱巴巴的红队服。 “你什麽星座?”王行行一面盯著电脑一面问苏夏。 苏夏报上去後又打击对方道:“这种东西根本就是概率问题,不可信。” 王行行没理他,几秒锺後惊喜地扯扯他的衣袖:“你和我宿舍那位是天生一对!” 苏夏皱皱鼻子表示不屑,王行行一个劲儿地为自己辩护“真的很准”。苏夏想了想,问她:“我和射手呢?” “我看看……致命吸引。谁啊?难道是我?” 苏夏噗地喷出来,一脸惊恐的表情:“你千万别误会,我真不知道你也这个座的。” “射手”两个字刚出来,沈梧就醒了──他对自己的属相星座血型总是很敏感。这个射手多半就是自己了吧,沈梧模模糊糊地这麽想著,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满足感。 好容易捱到早上八点,老师一声令下,大家齐刷刷地起身,步履蹒跚地往外走。正要去图书馆陪迟昕上自习的袁林翰一见到他俩出现在宿舍门口,立马扑上去一人给个拥抱,撞得沈梧差点儿没站稳:“英雄回来了!快上床去睡会儿!” 这一觉是要把前面三天的恶债都补回来的。沈梧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是下午六点了。窗帘被袁林翰贴心地拉上了,昏暗一片很适合睡觉。他爬起来探头去看苏夏,发现对方已经醒了,眼珠子转来转去地扫视天花板。沈梧带著没睡醒的憨声嘿嘿一笑,伸手捂住苏夏的脸:“你醒了多久了?” 苏夏翻身抓住他的手,和他面对面地趴在床上:“刚醒。” 沈梧没给他反应的时间,立刻兴奋地讲起自己刚做的梦,侦探悬疑魔幻武侠全部都占了,简直像看了一场综合大片。苏夏微笑地望著他,脑子里转著别的事情。 沈梧滔滔不绝了十多分锺才终於结束发言:“很炫吧?” 苏夏头点得有些敷衍:“是很炫。”沈梧不满地皱起眉头准备教训他,苏夏却又来个再突兀不过的转折:“我梦见我去了一个公园,然後和一个男的那个了。” “哈?那个是那个不?” 苏夏不由得笑出来,定定地望著他,黑漆漆的眼睛在昏暗的环境下尤为不好捉摸,看不出到底在想些什麽。 沈梧被看得久了,莫名地觉得紧张,微微用了些力想把手抽回来。苏夏压根儿没有理会他的这点儿小动作,反倒把他的手包得更紧了些,拉到唇边就停下了:“是啊,梦里面感觉好像还不错。” “呃,你变态。”沈梧努力想要冲淡弥漫在两人之间的古怪气氛,“对方长什麽样?” “忘了,就记得头发很长,但确确实实是个男的。” “变态!” 苏夏笑著松开手:“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嘛。赶紧起了,都睡了九个多小时了,我刚才根本就是被饿醒的,赶紧找食去。” 沈梧应了一声,如释重负地松口气。他懒得去深究他和苏夏之间的若有若无的暧昧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他只知道他很喜欢这种友达以上的感觉,不过,也仅此而已,再深下去,就不是他能接受的范围了。 32 苏夏的爹妈整个暑假都没见到儿子,惦记得不行,特地打电话过来下了命令,要求他十一长假至少在家呆5天。苏夏挂了电话就去问沈梧:“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我家的羊肉很不错哦。” 沈梧懊恼不已:“你不早说,我刚答应了宋老师四号帮他做课件的。” 这个假期对门307少了一个光棍,宗杰和班上一个眉清目秀五官小小的女生神不知鬼不觉地勾搭到了一起,同宿舍另外三人欢天喜地地给他庆祝了好几次──当然都是宗杰请客。袁林翰跟著迟昕去了她家,估计这几天都得忙著讨岳父岳母的欢心了。在这样喜气洋洋的氛围烘托下,沈梧蔫儿得更加明显。 没有苏夏陪著,沈梧郁闷地发现做什麽都提不起兴趣了,就连食堂都懒得去,连著几天都让对门宿舍帮忙打包回来。5号下午袁林翰就回来了,带了一堆迟昕老家的特产分给大家。沈梧躺在床上懒洋洋地跟他挥手,袁林翰用力把盒子扣到他肚皮上:“一看你就是几天没见阳光的人!你是因为两名可爱的舍友不在身边所以失去了正常生活的动力麽?” 沈梧揉揉肚子,斜著眼睛瞅他一眼,看在特产的份上,终於还是把那句“你真会抬举你自己”憋回去了。 吃过晚饭,宗杰不知道从哪儿搞来几张dvd,招呼大家一起看,帮他挑一张最适合和女朋友一起观看制造气氛的。沈梧呲著牙连连叹气:“看不出来你这麽有聊,为了异性变化得很明显啊。” 这句话在身处热恋之中的人听来,当然不具备任何贬义,只能是因为羡慕而起的。宗杰拍拍沈梧的肩膀:“等你经历过就知道了。”兄弟们集体起鸡皮疙瘩,但都善解人意地体谅了他的初恋心情,没有出言打击他,配合地围在他身边替他参谋。 这个时候苏夏正在去火车站的路上,中途被爹娘带著绕到新建的广场转了一圈欣赏夜景。苏夏爹不停地给儿子指东指西,介绍过去半年家乡的伟大变化。苏夏娘受不了地打断他:“他又不是没来过这边,自己不会看啊?” 苏夏爹一瞪眼睛:“我讲解一下总不会错!怎麽样,变化大吧?比以前好看多了吧?” 苏夏很给面子地点点头,又继续给沈梧发短信事无巨细地讲述一路的见闻。苏夏娘回头看他一眼:“下次把你同学带家里来玩吧,现在这边空气好多了,应该不会不适应的。” “知道了。” 苏夏的短信接二连三地发过来,好几次沈梧还没回完就又收到 新的。袁林翰好奇地回头问他:“谁啊?” “苏夏,他说他马上就进站了。” 袁林翰大失所望地哼一声:“我还以为是谁呢,跟他说,没带特产明天不让进屋啊。” 沈梧不自觉地翘起嘴角,甩甩手,半真半假地跟苏夏抱怨:“行了吧,你怎麽废话这麽多,我麽指都要断了!” 苏夏果然不发短信了,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控诉对方:“你居然嫌我话多。” 沈梧笑著走到阳台上去讲电话:“真的,现在我麽指都还在发抖。” 苏夏嘁一声,又说:“就还有最後一件事,明早6点火车到站,估计6点40我就能下城铁了,所以你今晚要早点儿睡觉啊。” “为什麽?” “当然是因为你要过来接我了,6点40必须赶到。” “凭什麽啊,凭什麽我得去接你啊?困得要死,我让袁林翰替我。” 苏夏在电话那头连连叹气:“你太不理解我了,我这不是想回北京後第一个见到你麽?” “哎……”对方那麽明显的开玩笑的语气,沈梧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好吧,真是麻烦。” 施尧和袁林翰对苏夏这种欺负老实人的行径很瞧不起,一再劝说沈梧放他鸽子好了。沈梧满口答应下来,第二天却比闹锺醒得还早,6点半不到就在城铁下面等著了。 等了十多分锺,又一拨人群涌出来,沈梧眼尖地一眼就瞅见苏夏,赶紧冲他招招手,大声喊道:“这边,苏夏,这边。” 苏夏笑著冲过来给他一个拥抱:“你还怕我认不出你啊?”沈梧有些不自在地挣了一下,苏夏不在意地松开手,後退一些打量他一番:“奇怪了,我好像还真挺想你的。” 沈梧有些结巴:“那,我,帮你背包吧?” “这个包两斤不到,你还真有诚意啊!还不如背我呢。” “你很客气嘛……” 苏夏哈哈一笑,顺手揽过他的脖子:“走了走了,在车上没睡好,回去陪我继续睡去。” 33 这是沈梧在北京度过的第三个冬天,他已经见识到了各种形态的雪,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容易大惊小怪了,但苏夏依然保留著初雪这天拉他一起出来逛的习惯。今年的雪下得很早,凌霜园的柿子树上还残留了几个孤零零的果实,在雪白的世界中火红火红地闪耀。 两人一大早就跑去圆明园溜达,心照不宣地没有叫上其他人。比起一年四季都熙熙攘攘的颐和园,沈梧更喜欢荒野一般的圆明园,这里的寂静辽阔很容易就让人沈静下来。两人漫无目的地在园子里瞎逛,专挑没人的小路走,大部分时间都不怎麽说话,偶尔瞅见个有趣的东西就讨论一番,很有共鸣地相视而笑。沈梧最喜欢和苏夏之间这种含糊不清的相处模式,既不会热闹得分散了默契,又不会甜蜜得让人反胃。 晚上两人刚进宿舍楼就被施尧逮个正著:“说,你俩背著大家去哪儿了?” 苏夏撒起谎来毫不脸红:“圆明园。我5点半去敲你们宿舍门来著,但死活没反应。” 施尧骂了一声,自叹弗如:“你俩真有闲情逸致。” “过奖了。” 苏夏谢完就要上楼,施尧又拦住他:“你没收到我短信麽?下午系里把建模大赛的获奖情况贴出来了,你和沈梧是一等奖。” 沈梧惊喜地睁大了眼睛:“真的?这麽久没消息我还以为没戏了呢!” “有戏,当然有戏。”施尧一脸占了小便宜的表情,“袁林翰他老婆二等奖,你们屋怎麽著也得请我们吃饭了吧?” 接下去的两周内,传说中的奖金一变再变,最终在金融系领导的抗议下,从500变成了50,巨大的落差著实伤透了一群等著请客和等著被请客的人的心。 宗杰看著榜单上鲜红的数字默默地摇头,袁林翰怒发冲冠:“靠,金融系的果然会攒钱!他们自己小气就算了,干嘛还拖咱们的後腿?!” 施尧同情地叹口气:“一个巴掌拍不响,显然咱系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建模小英雄们因为过於微薄的奖金博取了众人的同情,大家很体贴地取消了吃寿司的初始计划,施尧更是大方地贡献出他阿姨在学校附近的房子:“她平时不大住那儿,咱们去她家做饭吧,你们谁会?” 袁林翰举手:“我家迟昕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但是你们不准累著她。” 苏夏抓住喉咙,一副被恶心到了的表情。沈梧犹豫地跟腔:“我应该也可以,以前在家做过, 味道还不错。” 施尧兴奋地拍板:“那就好!到时候多带几副牌过去娱乐。” 周六早上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菜市场买了一大堆菜,临回去了沈梧又看上一袋饺子粉。迟昕赶紧劝他:“你买饺子皮就可以了,这一袋有3斤呢,肯定吃不完。” 袁林翰付了钱,把饺子粉丢进自行车筐里:“别担心,我们这群人绝对能搞定。” 到了施尧阿姨家,307的立刻在客厅里围成一圈斗地主和拱猪,尖叫笑骂声此起彼伏。迟昕手脚麻利地把菜洗净切好,和袁林翰进厨房做饭去了。沈梧在外面照著头天打印出来的菜谱一项一项地核对,冬瓜片切成了冬瓜块,土豆丝切成了土豆条。苏夏在他旁边看得胆战心惊,不时伸手拦住他:“小心小心,我帮你吧,我会切菜。” 沈梧不耐烦地打掉他的手:“我要独立自主地完成这几道菜,你看著就行了。” 半个小时後袁林翰端著两大盆菜出来了,一盆是韩式炒牛肉,一盆是学校性价比最高的特色素菜圆白菜炒鸡蛋。迟昕把围裙递给沈梧:“还有一锅冬瓜排骨汤炖著呢,轮到你了。” 早就等得不耐烦的沈梧几乎是跳著进了厨房,不出五分锺就把灶台弄得一团乱。他举著锅铲不停地使唤苏夏:“油不够,再倒点儿,再倒点儿……酱油哪儿去了?赶紧拿过来……生姜呢?完了生姜没准备!” 沈梧啪一下把火关掉,又去找来一块姜,洗洗後切几片扔进锅里。苏夏满腹狐疑地问他:“你真的会做饭?” “当然会,待会儿就熟了,绝对能吃。” “哦……” 苏夏守在一旁,亲眼见证沈梧做出一盘油腻腻黑乎乎的烧茄子,锅里还炖著蘑菇肉丸分了家的蘑菇裹肉丸。看著沈梧献宝一样的表情,苏夏终於明白了“孩子都是自己的好”到底是怎样一个境界。 “颜色不大好。”苏夏尽量挑比较次要的毛病。 “我也觉得,但是味道肯定不错,你尝尝。” 沈梧的自信倒也不是完全没有理由的,烧茄子除了油一些之外,倒也挑不出太大的毛病。苏夏勉强点点头:“和外观差不多是天壤之别吧。” 沈梧愈发得意起来,直接咬上苏夏手里剩下的那半茄子,满足地咽下去:“我真有天分,这是我学著胖师傅那家做的,原料和做法全都是自己揣测的。” 想到一食二层的经典名菜烧茄子,又看看盘子 里黑乎乎的一团,苏夏强忍住笑,转移感情地冲沈梧的嘴唇奔去,到了跟前又硬生生地拐个弯,一口亲上对方的嘴角:“你太可爱了。” 沈梧的脸腾一下就红了,慌得手都不知道该怎麽放,张著嘴却说不出话来。苏夏依然维持著君子坦荡荡的神情:“我先出去等著了,你快点儿。” 沈梧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关火,然後用力擦嘴角,耳垂依然红得发亮:“恶心。” 34 下午宗杰的女朋友上完托福班也过来了,沈梧用3斤饺子粉和出超大的一团面给大家包饺子吃,剩下一半面团预备第二天早上煮疙瘩汤。当天晚上所有人都在这边住下了,,txt99卧室让给了两个女生,男生们齐齐挤在客厅里打地铺,沈梧和苏夏挤一个被窝,手脚都紧紧地挨在一起,互相磨蹭著取暖。 黑灯瞎火的环境最适合夜谈,排排睡的几个人比白天还要兴奋,叽叽呱呱吵个不停,嗓门不受控制地越来越大。这麽嘈杂的环境下,沈梧依然没怎麽开腔,他的全副精力都放在苏夏的小动作上了。 他和苏夏藏在被子下面的手正缠在一起,对方一根根地玩著他的手指,捏一捏,拉一拉,或者揉一揉,有些异样的亲昵,不过也就仅限於此,再没有更逾矩的行为了。沈梧明显感觉到被窝里的温度节节攀升,远远超出了正常的体温,他热得额头都开始冒汗,却还是舍不得把手抽出来。在另外五个同学的身边,和苏夏做出这样亲密的举动,很奇妙地带给他一种类似於偷情的快感。 偷情。沈梧觉得这个词用在这里有些变态,却再想不出比它更适合的了,只可惜他没法去问苏夏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感受──这种感觉他比较喜欢自己一个人去揣摩,让第二个人知道就失去了那种独一无二的意义了。 等他再次回到现实中来,大家已经开始讨论远距离恋爱的问题了,所有人都很关心宗杰的女朋友出国後他要怎麽办。七个人里面,只有宗杰和苏夏的观点是一致的。宗杰对自己相当有信心,一再表明距离不是问题,只要两人都专一忠诚就好。 沈梧想到自己的高中同学,不禁有些悲观。连对专一度完全没有要求的友情都抵挡不住距离和时间带来的疏离感,爱情怎麽可能战胜它们呢? 男生们的谈话没能再继续下去,两位女士冲出来劈头盖脸骂了他们一顿,声讨他们噪音太大。宗杰和袁林翰首先泄了气,乖乖地蒙上被子睡觉了,另外几人也都噤了声,压著喉咙互相道声晚安。 没多久屋里就响起了微微的此起彼伏的鼾声,苏夏轻轻推了推身边一直不安稳的人:“睡了没?” 难得一次烦躁到失眠的沈梧叹口气:“还没。” “诶,”苏夏侧过身子对著他,低声问道:“如果我也出国几年,你会怎麽办?” 沈梧觉得这个问题简直莫名其妙:“关我什麽事?” “哎……那这麽说吧,等过几年我再回来,你会和 我疏远麽?” 沈梧有些迟疑,他是真的不敢确定:“不知道。” 苏夏不满地哼一声:“这个回答真是让人伤心,咱们好歹四年的感情呢。” 沈梧的烦躁比之前更甚:“我怎麽知道你会不会变得我完全不认识?” “不会不会,你现在就告诉我你最喜欢我哪些地方,别的都变了这些我也会坚持不变的。” 沈梧侧头看著苏夏的眼睛。明知道这些话只不过是说说而已,可他还是很高兴,一直在心头盘旋不去的不安也莫名地消失了:“那你就随意吧,从头到尾都变个彻底也没关系。” 苏夏愣了愣,忍不住笑出来:“真没良心,薄情寡义。” 沈梧得意地转回头,冷不防肩膀被苏夏用力掰过去,随後脸上蓦地一热,有一种微微湿润的感觉。这个吻持续了十多秒,只是嘴唇贴在脸上而已,没有别的动作。一直等到对方松开手,沈梧还僵著不敢动,心脏怦怦乱跳,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用词不当造成意料之外的後果。 第二天沈梧照例是最晚醒的,其他人都坐在客厅中间看宗杰的女朋友用扑克牌给大家算感情婚姻。他朝苏夏望去,对方正兴致勃勃地旁观施尧的坎坷情路,压根儿没注意到自己。头天晚上那种恋爱的感觉又奇迹般地消失了,一点儿痕迹都没有。沈梧有一点点恼火,明明是两个人的暧昧,可为什麽每次发展到最後都好像成了他一个人的幻觉? 35 整个上午沈梧的兴致都不高,哪怕算出未来老婆财貌兼备性格温柔事业有成,也没法挽救他的情绪。他只想和苏夏在一起,延续昨晚的记忆。可是一直等到下午,他都没找到任何机会和对方单独相处,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和大家一起挤在沙发里看无聊的连续剧。 插播广告又臭又长,装可爱的模特一脸满足地挖一勺冰淇淋送进嘴里,没有任何新意的宣传手法,却让一群中午吃咸了的人大为动心。迟昕立刻转向袁林翰:“我也想吃冰淇淋了。” “好好好,”袁林翰忙不迭地点头,“我陪你去买。” “可是路上那麽多冰碴,我怕我的鞋子会进水哎。” 袁林翰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表情到声音都十足的谄媚样:“没关系,到时候我把你抱过去。” 除了当事人之外的所有人都被麻了个遍,苏夏腾地从沙发上跳起来:“你就恶心死我们吧!我去买好了。” 沈梧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苏夏拖到门口。十秒锺後,两人已经在楼底下了。 “不是你去买麽?”沈梧撅起嘴,“干嘛拉上我,冻死了。” 苏夏很委屈:“哪有,我是看你精神不大好,所以找个机会带你出来透透气。” 沈梧的情绪立马恢复了八成。只要知道对方一直注意著自己,早上的那一点点怨气似乎也算不得什麽了。 苏夏往前走了两步,回过头看到他还站在原地,一下子笑得很诡异:“诶,难道你也怕鞋子进水?要不我抱你过去吧。” 沈梧笑著拍掉对方的手:“不要。” 一切都好了,剩下的两成也回来了。沈梧突然明白过来,那些暧昧从来都不是他的幻觉,只不过,只有当他和苏夏独处的时候,才有机会享受到这份奢侈的感觉罢了。 当天晚上苏夏亲了他的额头,当作晚安吻,沈梧很愉快也很自然地接受了。他现在相信,他对苏夏应该是有一些些的喜欢的。可是程度到底有多深,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不打算更进一步,现在这样若即若离的状态够好的了。虽然没有挑明,可是很多时候不就是情侣之间的感觉了麽? 这算不上自私,沈梧竭力说服自己不那麽愧疚,毕竟苏夏也从来没有明确表示过什麽,也许他也在害怕,也许他也觉得维持现状是最好的选择。人前一本正经,人後腻腻歪歪。亲额头亲脸颊亲嘴角,非原则部位几乎都亲过了,技术也掌握得很好:要比正常力度重一些,比 正常速度快一些,比正常时间短一些,这样才能在纯暧昧中注入玩笑的成份,哪怕被人撞见,也不会被逼到死角。 其他人并没有觉察到他们之间的不寻常,最多只是偶尔抱怨几句:“最近你俩单独行动的次数也太多了吧?简直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这样的抱怨,说者不会放在心上,听者不会听进耳朵里。沈梧这才明白,原来重色轻友真的是人之常情,这麽一场伪恋爱就已经让他分不清方向了,要是动真格的,谁知道会变成什麽样子呢? 整个寒假沈梧都眉飞色舞,跟打了鸡血一样。沈梧娘直觉儿子一定有问题:“兔崽子,你有女朋友了?” “怎麽可能!”沈梧的回答和去年一样。苏夏当然不是他“女朋友”,他们不会发展到那一步的。他不愿意,苏夏肯定也不会愿意。现在的状况,只是互相喜欢而已。谁都知道,喜欢和表白之间的距离,还远得很呢。 36 仅仅用短信来维持联系当然是不够的,沈梧从来没有这麽盼著快些结束假期回到学校过。所谓的晚安吻不过才开始了半个月而已,他居然就已经有些离不开了,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下了出租车,沈梧几乎是一路跑著回到宿舍。这是他从校门口到宿舍花费时间最短的一次,可是当他终於看到312门牌号的时候,却感觉像是过了几辈子。他强按住内心的狂喜,用力推开门,发出“!”一声巨响。苏夏的视线从电脑挪到他身上,两人对视了几秒锺,苏夏笑著张开手臂。 这样的见面礼绝对是太过了,可沈梧没法控制自己,脑子里疯狂叫嚣著的唯一指令指使著他直直地扑过去抱住对方,语气不自觉地带了些撒娇的味道:“我跑回来的,累死了。” 苏夏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休息一会儿吧?” 沈梧摇摇头,转到苏夏身後,从後面环住他的脖子,脑袋抵在他的肩膀上蹭来蹭去,偶尔发泄般地哼两声。 苏夏写几行代码,回手摸摸他的头发,低声笑道:“就凭咱俩的关系,要是毕业前不做点儿什麽就真是太可惜了。” 沈梧瞬间僵硬了,有些尴尬地松开手,不知道要怎麽回应才好。屋子里一下子沈默下来,好一会儿都没人开口。苏夏合上笔记本,笑著转身看他:“睡会儿吧,我也困了。” “好。” 沈梧闭上眼睛,如预期地得到了苏夏的午安吻,额头上麻麻的一片让人心里直痒痒。这样的生活实在太美好,如果可以,他觉得一辈子这样下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学期刚开始,系里同荷兰某大学达成了协议,每年推荐两名毕业生过去读研,学费减半。这个通知一出来,立刻就有很多人跃跃欲试,为了抢名额费尽了心机,想方设法找出各种奇奇怪怪的理由给自己加学分。 苏夏也去报了名,他的名次在候选名单中很靠前,被选上的几率很大。正式通知还没出来,312和307就激动开了,一个个嚷著要苏夏带郁金香和风车回来。 袁林翰继续提出要求:“以後我和我老婆去荷兰度蜜月,你一定得全程招待啊。” “嗯……我会提前逃跑的。” 袁林翰暴怒,抡起拳头就往苏夏身上招呼。沈梧在一旁笑著看热闹,心底隐隐约约浮出一丝不安。 沈梧觉得现在睡神的称号应该让给袁林翰才对,他还辗转反侧著,袁林翰的鼾声就已经响彻整个宿舍了 。他叹口气,翻身扒住床栏想和苏夏说话,正好看见对方也做出和自己一样的举动。两人愣了愣,不约而同地笑出来。苏夏伸手拍拍他的脸颊:“怎麽了?” “睡不著。” “哦。”苏夏笑了笑,“我刚想问你呢,你怎麽不报名?要是咱俩都去荷兰多好。” “我想一毕业就工作,那边就算学费减半也还是太贵了。” 苏夏默默地看著他,手停在他的脸上,轻轻点点头。沈梧顿了顿,又问:“你会不会读完研就在那边定居,然後娶个荷兰老婆?” 苏夏噗一声喷出来:“荷兰女人动辄就1米8,再穿个高跟鞋,我的脸往哪儿搁啊?” 沈梧认真地“哦”一声,脑子短路地拐到另一个方向:“我也和你差不多高。” 这话刚说出口,他就被自己吓到了,慌忙避开苏夏带著笑意的目光。苏夏探身在他鼻尖上啄一下:“你不一样。放心吧,我一定会回来工作的。我家人都在这边,你也在这边。” 沈梧的脸火烧火燎地疼,赶紧躺回到床上拉过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随便你。” 苏夏轻叹一声,俯身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吻,也跟著睡下了。 37 系里估计是头一次和排名这麽靠前的学校合作,敲定候选人的时候简直是谨小慎微到了战战兢兢的地步。老赵每天都到教室搞突袭,随机点几个报了名的学生出去谈心,对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做个彻底的考察,生怕派出去两个心理有问题的学生丢了学校和祖国的脸。 这样的举措带来的最直接的效应就是逃课的人少了很多,不明真相的老师们受宠若惊:“最近大家上课都很积极嘛。” 刚刚逃课逃上瘾的苏夏也不得不乖乖地踏进了阔别已久的教室,刚坐稳就被衡毅逮住了:“你帮我改一下程序吧,编译的时候一直出错,改了一晚上都不行。” 沈梧跟著抬头看他,只一眼的工夫,就被吓到了。他已经很久没有注意过衡毅了,只依稀记得上次和他说话还是在前年冬天。和那次比起来,衡毅瘦了不止一分半点,颧骨突出,面容憔悴。脸上明明涂了那麽厚的粉,却仍然掩盖不住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衡毅觉察到他的视线,低头对他笑笑,又转向苏夏:“要是你觉得改著很麻烦,就帮我重写一个好了。” 苏夏满头黑线地和沈梧对视一眼:“好……” 衡毅道声谢,还没来得及转身,就两腿一软,一头栽倒在地上,过道两旁的桌子被撞得东倒西歪。 周围的女生齐齐发出尖叫声,坐在最外面的苏夏和施尧赶紧把他扶起来,老师坐在讲台上拿著话筒指挥班干部们把衡毅送去医院,其余同学全都留在教室里听课。 负责护送的几个男生很快就回来了,只有苏夏一个人还留在那里继续伺候病人。施尧一屁股坐到苏夏的位置上,兴高采烈地跟沈梧讲医院发生的趣事:“……你也知道团支书和他关系特别好吧,当时她吓坏了,不停地哭,一个医生就问她,你是他女朋友?另一个医生就说,你别开玩笑了,一看就不是啊。第一个医生又继续问,那你们谁是他男朋友……” 沈梧趴在桌子上笑得胃都疼了,差点儿被口水呛到:“然後呢?” “哈哈,”施尧回想起刚才的事情依然乐不可支,“然後我们表现出了高度的默契,一起指向苏夏。当时衡毅躺在床上可怜兮兮的,苏夏也不好意思反驳,就留下来陪他咯。” 沈梧不大乐意地哦一声,腹诽这帮人太没眼力。苏夏怎麽可能和衡毅是一对呢,他喜欢的人分明是自己,这简直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了啊。 晚上苏夏累得惨兮兮的回到宿舍,跟沈梧讲了事情的 来龙去脉。原来衡毅春节去日本度假时认识了一个模特,两个人一认识立马就打得火热,迅速越过所有防线,成就了n夜情。结果这件事不知道怎麽搞的被奔驰男知道了,对方勃然大怒,当即搬回自己家中再不和他联系,衡毅伤心欲绝,想以绝食要挟对方,整整一周没有吃饭,结果终於在今天一晕惊人。 沈梧翻个白眼:“他的生活简直像是在演戏,我都不知道怎麽评论。” 苏夏笑著灌下一大杯白开水:“不用评论了,下午他给奔驰男打了十多个电话,还发短信说自己要死了,结果对方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他飞快地死了心,晚上吃了一大堆东西,说要追求新的生活。” “他真是看得太开了……” “这种人生命力才顽强嘛。”苏夏走过来弯腰环住他的肩,“让我抱一下,一整天都没看见你了。” 沈梧楞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嗯一声,窝在对方怀里安安静静地享受著,直到外面传来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沈梧猛地跳起来一把推开苏夏,紧张地回头看去。施尧捧著一只热气腾腾的烤红薯站在门口,惊讶地看著正一脸痛苦地揉著背的苏夏:“你怎麽了?伺候衡毅这麽累啊?” 沈梧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苏夏苦笑两声,呲著牙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著养伤去了。 38 衡毅回家休息了两天,再回到学校时对苏夏的态度明显亲近许多,俨然把他当作靠山兼倾诉对象,三天两头地约对方出去吃饭,一面追忆自己的纠结情路,一面哀叹为什麽身边迟迟不出现新男人。 沈梧满心失落地目送苏夏被又一个电话叫走,心里介意得要命,可又很清楚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立场去介意。他这才惊觉原来自己竟然这麽小气,明明和衡毅没什麽交集,却不由自主地要去搜罗对方的缺点,一项项地分析苏夏喜欢上他的可能性有多小。这样幼稚的行为连他自己都鄙夷不已。 现在已经很晚了,袁林翰早就睡得鼾声震天。沈梧气闷地关掉灯爬上床,对著手机屏幕一直看到黑,然後又把它摁亮,不知道摁了多少次,外面终於传来了门锁转动的声音。苏夏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凑过来在他头顶亲了一下就要躺回去。沈梧放弃装睡,伸手抓住他:“你怎麽才回来?” “你没睡?”苏夏惊喜地回过头来看他,“衡毅不知道被什麽给刺激了,又哭诉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劝住了,刚把他送走。” 沈梧哦一声,嘟著嘴默不作声地望著对方。苏夏看出他不高兴,伸手抚上他的脸庞,不知道是在安慰谁:“他虽然麻烦点儿,但人其实挺好的。等他找见新的目标肯定就消停了。” “嘁,关我什麽事。” 苏夏微笑地看著他:“嗯,不关你的事。对了,我今天刚知道他爷爷奶奶和你是老乡,他还邀请我有空去你们那边玩呢。” “啊?”沈梧莫名地紧张起来,像是比赛前的那种感觉,“那你到时候去他家?” “怎麽可能,当然是要去你家啊。” 悬著的心放了下来,沈梧翘起的嘴角不自觉地带著一丝胜利的喜悦。苏夏专注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凑上前去堵住他的嘴唇,只用力压著,两个人都不敢有别的举动。 约摸过了几秒锺,沈梧猛地後退,条件反射地转头看对面床上的袁林翰,後者正安安静静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沈梧伸长了脖子朝他望去,恨不能打著电筒检查他到底有没有睡著。他在床上摸索半天,刚要拿起手机照明,袁林翰突地打了个汽笛般悠扬的呼噜,简直像是在刻意证明自己的清白。 苏夏把脸埋进枕头里低低地笑,沈梧生气地用力打了他一下:“你变态!” “开个玩笑嘛。”苏夏委屈地摸摸鼻子,“又没有来真的。” 等了快一个月,去荷兰 的名单终於定下来了,苏夏意料之中地入选了。两个兄弟宿舍又找到了聚餐的理由,一下课就吆喝著跑去城铁旁边新开的大排档抢座位,算是提前庆祝苏夏读研。 “其实还早著呢,雅思至少得考6分那边才收我。” “6分算个屁,”宗杰豪迈地一挥手,“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施尧闷头喝完一扎啤酒,可怜兮兮地隔著桌子去拉沈梧的手:“以後大家回家的回家,出国的出国,结婚的结婚,估计就剩咱俩了。上次宗杰他老婆给我算的婚姻这麽差,害得我都没信心找女朋友了……要实在不行,咱俩凑合著过吧。” 沈梧边笑边用力把手抽回来:“毛病,好吧──” 苏夏一巴掌把施尧的爪子拍回去,清清嗓子:“敢跟我抢人?” 施尧没反应过来,傻愣愣地张大了嘴:“什麽意思?” 沈梧在一旁大为窘迫,嘴角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苏夏高傲地哼一声,手搭上沈梧的肩头:“就算要一起过,那也是我和沈梧一起过吧,没你们的份。” 沈梧慌慌张张地想要解释,施尧却很配合地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难怪你要去荷兰,是因为那边允许同性恋结婚麽?” “当然了,算你说对了。” 其他人哄一声大笑起来,把这句话当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玩笑来听。沈梧松口气,端起啤酒一饮而尽,以掩饰早就红得发烫的脸。 39 一行人闹腾到八九点,正要撤退时苏夏接到了衡毅的电话,让陪他去学校附近一酒吧坐坐。一直凑在手机边上偷听的袁林翰惊叫一声:“god啊,这算是豔福不浅吗?” “当然算了!”另外几个怪腔怪调地跟著起哄。 “你们几个少废话,”苏夏无奈地笑笑,眼睛看著沈梧的方向,“我待会儿就回去。” 方才还兴致勃勃的沈梧一下子沈了脸,一言不发地扭头就走,刻意避开苏夏的视线。回去的路上另外几个家夥不住地拿衡毅和苏夏开玩笑,越说越过火,就跟那俩人真有奸情一样。沈梧在一旁默默地听著,突然觉得有些委屈。他从来不希望自己和苏夏之间的暧昧太过高调,所以在人前总是遮遮掩掩,可正经看到身旁的人一个个成了睁眼瞎,放著苏夏对他的那麽明显的好不管,却偏偏去关注衡毅,就觉得恼火不已。 袁林翰给迟昕煲完电话粥,连著打了好几个呵欠,早早地上床睡觉去了。算一算,这个时间宿舍楼应该已经关门了,沈梧烦躁不安地坐在电脑前等著,暗暗盘算等苏夏回来後要怎麽问他才好。 最後他发现自己是白想了。快一点的时候手机响了,沈梧一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心脏就蓦地一沈。他不知道是自己臆想还是确实如此,苏夏的语气里似乎带了些歉意:“今晚我不回去了,这个酒吧环境不错,下次咱俩一起来吧。晚安。” 沈梧盯著手机,不停地打出“晚安”两个字然後又删掉,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去,发泄地把手机扔上床,暗暗决定不管对方再发什麽短信过来,都一概不理会。整个晚上他都没有睡好,总是一入梦就又惊醒过来,脑子里糊里糊涂分不清到底转的些什麽念头。 苏夏刚把钥匙插进锁口,沈梧就醒了。他没有动,只是安安静静地凭声音分辨苏夏的一举一动,直到对方的呼吸声慢慢趋於平稳,他都没有等到熟悉的额头上一热的感觉。 袁林翰一大早就去食堂吃早饭了,沈梧轻手轻脚地洗漱完後又给自己冲了杯咖啡,靠著椅背慢悠悠地喝。他刚把杯子洗干净,苏夏就满脸困倦地下床了,一边打呵欠一边找出待会儿上课要用的书。沈梧一声不吭地看著他,心头腾地升起怒火,明知道今天一二节有课,却还是陪衡毅玩了个通宵;如果早就决定好要逃课也就算了,可他通宵回来後却还硬撑著要去上课,难道衡毅的邀请就这麽没法拒绝? “你几点回来的?” 苏夏疲惫地挤出一个笑容:“5点多吧 ,有没有吵到你?” “没有。” 苏夏觉察出沈梧语气中的生硬和不满,好脾气地跟他道歉:“不好意思,昨晚聊得没注意到时间,想回来又怕被楼管骂,就干脆等到早上了。” “你们聊什麽了?” “乱七八糟的一些事情呗,”苏夏轻描淡写地带过去,“没什麽可说的。” 沈梧脸皮薄,被敷衍了一次就再不会问第二次,只是简单地哦一声,闷在心里偷偷地难受。似乎并没有发生任何大不了的事情,可他就是莫名其妙地有种预感,昨晚成了两人关系的分界线,很多东西都已经开始慢慢地改变了。 40 说起来,衡毅对朋友倒是真的很好,一听说苏夏要去荷兰,就立刻帮忙找来大量资料,甚至还让自己在荷兰的朋友加了苏夏的msn,把那边的生活习惯气候环境还有注意事项事无巨细地列出来,做个表格发给苏夏。 “不用这麽积极吧,”苏夏咂舌,他简直要分不清到底自己和衡毅谁才是当事人,“还有一年半呢。” 衡毅震惊地捂住嘴:“早什麽呀,你看看我,大一下期刚决定要去法国学服装设计,大二就开始做准备了。提早准备总是有好处的,免得到时候被意外事故杀个措手不及嘛。” 沈梧将下巴搁在桌子上,歪著头看这俩人交流,莫名地有一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他希望自己也能像衡毅那样,为苏夏提供一些帮助。可是他没有荷兰的朋友,最多只能在网上找一些所有人都能找到的东西,哪里比得上衡毅搞到的第一手材料呢? 他沈默地看著苏夏的侧脸,头一次觉得这麽不自信,为自己的没用感到自卑和沮丧。苏夏一扭头就看到他神情哀怨地望著自己,笑著摸摸他的後脑勺:“你怎麽了?” 沈梧一声不吭地摇摇头,把脸埋进臂弯。他知道自己的心结是什麽,但又没有解决的办法。除非苏夏再不和衡毅来往,除非苏夏和以前一样只看著自己,除非苏夏不再隔三差五地出去玩通宵,除非苏夏不去荷兰。可是,这怎麽可能呢。 在情绪持续低迷後的某一天,沈梧推开宿舍门时终於没有再看到衡毅细声细气地跟苏夏讨论留学事宜的画面,预备好的灰暗心情没派上用场,一下子矫枉过正成神采飞扬。苏夏好笑地看著他的脸色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招招手:“过来,最近你都没怎麽理我。” 沈梧搬著小绿凳到他跟前坐下,眼巴巴地抬头望著他:“你雅思准备得怎麽样了?要不要我陪你练口语?” “下学期才考试呢,不著急。”苏夏弯下腰,双手搭在他肩上,松松垮垮地环住对方的脖颈,转了话题:“我怎麽觉得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了呢?” 沈梧撅著嘴没吭声,把“你忙著和衡毅鬼混”这句话扼杀在喉咙里。苏夏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起来,歪过头在他脖子上重重地亲了一下。沈梧条件反射地往後缩,却猛地想起两人已经好久没有这麽亲密过了,生怕自己的过激反应会连累到将来的福利,便立刻不再乱动,甚至还往前挪了挪。 苏夏又低笑出声,松开搂著对方的手,转身对著电脑继续写自我介绍。沈梧仰著头帮他检查已经 写好的部分,偶尔指出某个小小的语法错误,或者把句式改得更加漂亮一些。 “不愧是六级考了95的人啊,”苏夏啧啧赞叹,“真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 不管怎麽说,这也算是起到了一些作用,帮了一点点小忙吧。沈梧觉得很欣慰,现在再去和衡毅比,虽然并没有做什麽实质性的工作,可也总算不至於无所作为得太过分。他揉了揉因为仰太久而酸痛不已的脖子,正要起身就看见书架上贴著的便条:“小苏苏:我回老家去啦,长假回来咱俩再一起high!”落款是再刺眼不过的“衡毅”。 沈梧瞬间就蔫儿下去了,心里结了无数个疙瘩。如果换成是袁林翰或者施尧写出这个便条,他才不会有任何想法。可是衡毅是gay,沈梧本能地感受到了一种威胁。 “那个,是衡毅写的?” “什麽?”苏夏顺著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是啊,这人真是麻烦。” 他的语气太温柔了,沈梧一时间有些懵,呆呆地看著对方把便条揭下来丢到抽屉里,胃里酸得要命。 “你……”他把小绿凳搬得离苏夏远了些,纠结地选出一个自认为很适合旁敲侧击的前缀词,“你家衡毅,今天刚回去?” 苏夏注意力还放在自我介绍上,听到这话有些反应不过来,一脸不解地回头看他:“是……他什麽时候成我家的了?” 沈梧不说话了,有些尴尬地避开对方的视线。苏夏抿抿嘴,看上去并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的意愿。沈梧暗暗懊恼自己太唐突,慌慌张张地站起来想逃离这个气氛:“我去图书馆了。” 苏夏不冷不热地嗯一声,没有再说一个字。 41 这个长假其实过得挺憋屈。沈梧再傻也能觉察出苏夏的态度不怎麽对劲,真要找原因,多半是那天说的什麽话得罪了他。可那天说了些什麽呢,无非就是英语纠错和衡毅,前者不可能出错,後者他不愿意提起。 沈梧性格一向很软,这次却偏不想低头。他承认自己吃醋了,这可不是什麽光彩的事。已经丢了里子,他不想在苏夏面前再丢面子。 假期一过,衡毅就跑来找苏夏玩通宵,顺便也邀请沈梧一道去,结果没请动沈梧,倒是招到一个不请自来的施尧,三人匆匆忙忙收拾一番,终於赶在宿舍楼门锁上之前蹿了出去。 宿舍门一关上,沈梧就放下一直捂著嘴的手,同时打出n个假呵欠之後的第一个货真价实的呵欠。他当然不是因为困才拒绝邀请,纯粹就是不想面对衡毅而已。现在他只希望刚才装得足够像,不至於让旁人起了疑心。 第二天施尧回宿舍後打了鸡血一样地活蹦乱跳,兴奋到了极点:“太暧昧了!”他逢人就以这四个字开篇,把头晚的见闻撒播到307和312每个人的耳朵里,“衡毅一直窝在沙发里,靠在苏夏肩上,那叫个小鸟依人!调酒师还以为他俩是一对呢!” 沈梧心里咯!一下,第一个念头就是庆幸昨晚的英明决定,要是自己跟著去了,搞不好会郁闷死。苏夏笑著为自己辩解:“少听他瞎扯,衡毅就这个习惯,我有什麽办法──” 沈梧听见自己的声音嗡嗡地响起来,比平时尖锐,带著刻意的轻松和藏不住的怒气:“好恶心啊!你们两个男的,太恶心了!” 这个词是大家平时用滥了的,早已经从贬义词晋升为口头禅。施尧丝毫没有发现沈梧的异样,只是大笑著点头:“听上去是有点儿恶心,可是实景很养眼哦,下次我拍张照片给你。” 沈梧表达不满的方式很没有杀伤力,只是掉个头睡觉而已。为了不让自己的决定显得太突兀,他从午睡时就开始做铺垫,抱怨现在的睡法没有新鲜感,到了晚上就顺理成章地搬去另一头了──这麽没种的做法,他自己也很看不起。 苏夏对此没有表态,事实上,从被沈梧说了“恶心”後,他就没怎麽和对方说过话了,现在也只是默默地看著对方把枕头和床头灯都挪去那头。 两个当事人都如此镇定,反倒是旁观者闹个不停。施尧扒著床梯看沈梧床上的新布局:“你这是干嘛?这头没有挡的,小心晚上掉下来。” 袁林翰叹口气:“很明显啊,这 俩人吵架了。” 沈梧像是被人踩了一脚,竖起眉毛高声反驳:“没有!” “啊?你俩也会吵架?”施尧难以置信地望著他俩,“苏夏,你怎麽欺负沈梧了?” 苏夏放下手里的书,不耐烦地咂嘴:“袁林翰的话你也信。人家在这头睡腻了要换个方向又不犯法,当班长的连这个都要管啊?” 袁林翰不满自己被诋毁:“我的话怎麽不能信了?你们要是没吵架,干嘛分头睡?” 施尧才不会相信苏沈二人会有闹矛盾的时候,注意力早转到另一个问题上:“你这麽睡岂不是把脚踩在苏夏头上了?太不礼貌了。” “……他可以像我一样掉头睡啊。” “那样他就对著风口了,会头疼的。” 沈梧哦一声,不知道怎麽办好。苏夏叹口气:“班长大人,你就别操心了,只要脚不臭就行,谁在乎那麽多礼貌问题啊。” 袁林翰停下手里的工作,怀疑地扭头看著沈梧,想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些什麽。沈梧竭力装出一副茫然无知的神情,成功地骗过了对方。他知道苏夏生气了,却怎麽也想不通,两人之间的关系怎麽会突然就沦落到这个状态,不用说暧昧期,就连暧昧期之前的程度,似乎都达不到了。 42 这场极少人注意到的冷战持续了整整一周,到最後就连唯一关注他们的袁林翰也从最初的大呼小叫变成了见怪不怪。沈梧郁闷得不得了,好死不死衡毅还把这个无视了两年多的宿舍当成第二个家,时不时就过来坐一会儿,在一群纯爷们儿中间扮演妹妹的角色,待遇是绝对的众星捧月。 沈梧不在乎其他人对衡毅是什麽态度,也不在乎苏夏和其他人态度之间的相对值,他只看到绝对值,并为了这个绝对值嫉妒得胃里火烧火燎地疼。 又一次送走衡毅後,袁林翰坐在小绿凳上一边洗袜子一边兴奋地八卦:“苏夏,他刚才冲你撒娇哎,别是有什麽企图吧?!” 苏夏瞥他一眼,懒得搭腔。袁林翰不屈不挠地继续道:“你不说的话下次我就直接问他了啊。” “随便你。” “我说真的……” 沈梧默默地听著,压抑已久的怀疑在袁林翰挑头的鼓励下突然有勇气爆发了,他清清嗓子,故作镇定地转向苏夏:“你不会真是喜──” 话还没说完,袁林翰突然惨叫一声,沈梧吓了一跳,好容易憋出来的问话又缩了回去。苏夏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低头问那个坏事的:“你怎麽了?” 袁林翰一动不动地弯著腰,手里拎著双刚洗干净的袜子:“我动不了了……” 这等奇事很快就惊动了对门宿舍,宗杰围著伤患转了一圈:“你被点穴了?” “你滚。”袁林翰一脸悲愤地咬牙切齿,“少说风凉话。” 沈梧尽管同情他,却也找不到别的理由:“那还能是因为什麽呢?” 苏夏从袁林翰抽屉里翻出钱包和医疗卡递给沈梧,使唤在一旁看热闹的施尧:“当班长的,看什麽看,过来搭把手啊!把他抬我背上来。” 施尧和宗杰手忙脚乱地安置好病号後赶紧跑去叫车,沈梧从後面托著袁林翰,一路护送他到急诊室。从宿舍到校医院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苏夏走到一半就开始喘粗气,步履渐渐有些蹒跚。沈梧一手托住袁林翰的腰,一手扶著苏夏,感觉到掌心里的胳膊在微微地颤抖,突然就有些心疼:“我来背吧。” 苏夏扭头看他一眼,笑著摇摇头:“换来换去还不够麻烦的呢,你当个跟班就行了。” 值班医生刚开完转院证明,迟昕和施尧他们就同时赶到了。袁林翰在女朋友和舍友们的帮助下坐进车里直奔北医三院,很快就被确诊为腰肌 劳损,没什麽大碍,只不过短期内不方便再移动,在医院呆一晚上就可以回学校了。 一切都安顿好後,苏夏和沈梧留下迟昕在病房里守著,疲惫不堪地回到宿舍。宗杰一听到诊断结果就笑得直打跌:“他怎麽会是老损,明明是早损啊!” 沈梧无语半晌:“没文化真是悲哀。” 施尧同情地看著趴在床上不停捶腰的苏夏:“这一路都是你背的?怎麽不让小沈子帮忙啊,袒护他也不是这麽袒护的嘛。” 沈梧脸一红,慌忙摆手:“不是不是……” 施尧一瞪眼:“你怎麽这麽没良心,赶紧去给他按摩按摩,不然你们宿舍就有两个劳损的了。” 苏夏抬头看了沈梧一眼,没有拒绝也没有点头。沈梧犹豫一下,觉得这也许是个和解的机会,硬著头皮问对方:“那我过去了?” 苏夏嗯一声,沈梧紧张得小腿一直发抖,最後只能手脚并用地爬过去,跪在他旁边揉揉捏捏。施尧好奇地望著他:“你看上去很紧张啊?” “没,没有。” 苏夏动了动,闷声闷气地说:“你坐我身上来吧,床太窄了,跪著不舒服。” 沈梧更加手足无措,选了半天在他腿上坐下了,只放了小半重量上去,生怕压到对方。他的手法不够熟练,好几次苏夏都疼得叫了出来,施尧在下面笑嘻嘻地看著他俩,终於忍不住评论道:“哎,我说,你俩这个姿势真让人想入非非啊。” 沈梧觉得自己脸上的血管轰地一下就爆炸了,双手悬在空中不知道怎麽办。施尧以为他要动手砸自己,赶紧往外开溜:“我走了!你扔下来的东西我不会负责捡的!” 门被关上了,沈梧呆了一会儿,慌慌张张地从苏夏身上下来,爬回自己床上:“好了,你睡一晚就没事了。” “你搬回来睡吧。” “啊?” 苏夏坐起来看著他:“你搬回来好不好,你睡那头我不习惯。” 沈梧没法拒绝对方,也没法拒绝自己,低低地应了一声,立刻把枕头挪回去。他刚躺下,苏夏就抚上了他的脸庞。沈梧喉咙一紧,想伸手打开他,|qi-shu-wang|却又被对方捉住握在手心里。 “你晚上想问我什麽?” 没有第三者在场,沈梧失去了继续问的勇气:“忘了。” “哦。”苏夏轻笑一声,“其实我不想出去玩通宵 的。” “嗯。” 苏夏亲了亲沈梧的手指,明显感觉到对方瞬间僵硬了:“其实在宿舍呆著舒服多了,现在这样再好不过。” “……” “但是他现在失恋啊,心情不好。而且他帮了我那麽多忙,我不好意思拒绝。” 沈梧窘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胡乱点头。苏夏在他头顶吻一下:“好了,你还想说什麽?” “没了。”顿了顿,沈梧又慌忙为自己解释,“其实我本来就没想说什麽。” 苏夏笑了笑:“好,睡觉吧。” 沈梧的手仍然被苏夏牢牢地抓著,手腕刚好咯在床栏上,有点儿疼,可他没打算挣回来。这一周冷够了,就腻歪这麽一晚上,也无所谓吧。 43 五月底就是苏夏的生日,沈梧早在一周前便开始犯愁要送什麽礼物给对方。他对自己的品味没什麽自信,看中好几样却总是怕买回来後对方不喜欢,想来想去只有自己动手了。 连著鼓捣了三个晚上,沈梧终於赶在苏夏生日头一天顺利完工了。凌晨12点他准时把u盘扔到寿星怀里:“生日快乐!” “这是什麽?”苏夏拿起来看了又看,“你好歹应该送个新的吧,这个你都用了两年了,真是过分。” “……实在对不住,真正的礼物在u盘里面,一分钱都不值。” 苏夏笑著捏捏他的手表示感谢,把盘里唯一的文件拷到自己的笔记本上。就是最常见普通的连连看而已,只不过图标全都换成了苏夏的照片,从大一到大三全部都有,大部分都是以宿舍为背景,一眼望去都是一个色调,很难分辨。 沈梧生怕对方觉得简陋,一个劲儿地渲染自己的功劳:“全部代码都是我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敲出来的,没有抄别人的哦,你别以为很轻松。” 袁林翰跟著凑过来看了一眼,咧著嘴猛摇头:“靠,看得我眼晕。”看著苏夏玩完一局後又提出意见:“诶,你这个连线算法不是最优吧,明明一个拐就能到的,这里走了两个拐。” 沈梧横了他一眼:“我懒得写不行啊?” 苏夏当然不会介意这一点小瑕疵,转身用力抱了沈梧一下:“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姓苏的,”袁林翰很愤怒,“你再叽歪就把钱包还回来。” 苏夏一直玩通关才爬上床,这个时候袁林翰早就睡得鼾声连连了。他探身低头看著沈梧:“谢谢,这是我最喜欢的礼物。” “那就好。程序有问题没?” “哪能啊,一个bug都没发现,想作弊都作不了。” 沈梧自豪地嗯一声:“也不看看是谁写的。” “是是是,”苏夏笑著点头,“玩得我眼睛疼,现在看你还是模模糊糊的。” “都是你自找的。说吧,我辛苦了三个晚上呢,有没有奖励?” 苏夏在他额头上点一下:“没有。” 已经习惯了晚安吻的沈梧不为所动:“这是我头一次这麽用心地做生日礼物哎,至少得请我吃饭。” 这次亲在了鼻尖上:“明天聚餐一并请了。” 沈梧别开脸:“太小气──”最後一个字被苏 夏堵了回去。沈梧呆呆地保持著平躺的姿势,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到下唇轻微一疼,苏夏离开了。 “袁林翰没有醒。”苏夏俯在他耳旁给了他一颗定心丸,“我真想拉个帘子。” 沈梧抿抿嘴,这个奖励完全是意料之外的,可是他很喜欢。三个晚上换来一个吻,真是再划算不过了。 “沈梧,我想──” 沈浸在巨大幸福中的沈梧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慢慢回味,很不耐烦被别人打扰,大咧咧地挥挥手,翻个身用被子蒙住脑袋:“好了好了,别说了,睡觉。” 苏夏一怔,苦笑著垂下头,不声不响地躺下了。 沈梧睡醒後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找到苏夏的身影,兴高采烈地祝贺一声:“生日快乐!” 苏夏抬起头,眼神微微闪烁:“谢谢。” 沈梧笑嘻嘻地瞅著他,心里满是想要亲对方一口的冲动,最终还是压制下来,只捏了捏他的脸:“你假客气个什麽劲。” 苏夏看著他欢天喜地跳下床的背影,低低地叹口气。昨晚收到礼物的兴奋和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勇气都一并消失了,他突然开始怀疑到底能不能有捅破的那天。 44 生日蛋糕是沈梧选的,图案是被一堆寿桃包围的老寿星。施尧对这个创意赞不绝口:“很有老年人气质,相当符合咱们的状态。” “我研究了好半天,分析认为这个造型花费的奶油最多。我还想加几只仙鹤来著,结果做蛋糕的不干,非说什麽年轻人应该有年轻人的朝气,不要搞得老气横秋。” 袁林翰一语道破真相:“其实他是舍不得奶油。” 负责摄像的宗杰把镜头对准沈梧手中的碟子,上面盛著苏夏应要求分给他的那只最大的寿桃:“无耻的沈小弟居然抢在寿星前面开吃了。” 沈梧得意地点头,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欢快。昨晚的那个吻像个护身符,护得他到现在都还飘飘然,就连在梦里都是想的怎样理清这段关系,好让它慢慢地显山露水。 宗杰把镜头转回到苏夏身上,继续解说:“开始分蛋糕了……哎那个给我,施尧你别抢……对,就这样,寿星你太贴心了,一想到这是倒数第二次给你过生日,我就觉得很痛心……” “什麽?”沈梧猛地抬头看著他,“为什麽是倒数第二个?” “他要去荷兰啊,毕业後就再没有机会了。” “嘁,还以为是什麽事呢,”沈梧不在意地摆摆手,“不就两年麽,两年後就回来了。” 施尧用力敲了敲他的脑门:“要换成是你去了荷兰,你会这麽傻往回跑?” 沈梧很不以为然:“为什麽不会?”既然家人和喜欢的人都在国内,那有什麽理由不回来呢。 施尧连连叹气:“没追求。苏夏当然得在那边定居了。” “怎麽可能,”沈梧转向苏夏求证,“你肯定会回国吧?” 苏夏咬一咬下唇,没来由地就对他过於笃定的语气生出些不满,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肯定句在嘴里绊了一下,模棱两可地出来了:“说不准吧。” 沈梧愣住了,难以置信地望著对方,感觉像是被迎面打了一拳。他清晰地记得不久前苏夏还信誓旦旦地说什麽一定会回来,可这才两个月不到,对方居然就把当时的话给推翻了。就算善变,也不能变这麽快吧? 施尧很得意:“我就说吧,沈梧,你怎麽还没我了解苏夏呢?” 沈梧皱皱眉头,往嘴里塞了一大勺奶油,只觉得索然无味到了极点。他正费力地把满嘴油腻腻的东西咽下去,又听见宗杰的感慨声:“以後每年你都得自己过生日咯,可怜孩子。 ” 袁林翰反应很快:“怎麽会是自己过,衡毅一定会专程从法国赶过去的,啧,那场面,一定很感人。” 苏夏没有辩解,只含糊不清地应了几声,更加勾起了大家的八卦心,起哄得愈发地起劲。沈梧的眼神黯了黯,脸色不好看了。几分锺前他还沈浸在护身符的光环下自信满满地想要开始一段特别的关系,几分锺後再回忆起那些晚安吻,他竟然有种被蒙骗的感觉。 “……你们可以特地赶去荷兰给我祝寿,我绝对没意见。” 沈梧回过神来,刚好捕捉到最後这句话。他没能控制住自己,脱口而出:“我不去。”一抬眼看到大家惊讶的神情,他又有些後悔自己的莽撞:“我没钱。” 施尧努努嘴:“找苏夏报销,他挣的是欧元,当然得支援咱们。” 苏夏笑著点头:“没问题。” 沈梧觉得那个笑容格外刺眼,他顾不上去考虑会不会影响气氛,大脑再度落在了嘴後面,回绝得斩钉截铁:“我不去,省得去的人太多被嫌麻烦。” 袁林翰转头跟苏夏保证:“别理他,小孩儿吃多了闹别扭,到时候我们拖著他去。” 心里再怎麽不痛快,这也是别人的生日。沈梧顺著台阶下来了,一直到出去吃晚饭,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45 沈梧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是这麽别扭的人,就连在饭桌上都没有给寿星好脸色,甚至控制不住地往话里加刺,幸好炒气氛的人多得是,这个生日宴才不至於败了兴。 从饭店出来,沈梧一个人在前面走得飞快,远远地听见後面几个人在继续先前的话题:“苏夏,你回国时可以住我家。” “我家也行,前提是到时候我能买得起房。” 苏夏一一答应了,加快脚步追上沈梧,声音微微地透出些紧张:“你呢,我能住你家吗?” 沈梧心里一动,侧头看著他:“你想住多久?” 他的语气透著一股不耐烦,苏夏犹豫一下:“十天半个月吧。” 沈梧的心脏蓦地沈下去了。两秒锺前他还抱著微弱的希望,以为苏夏会说“一辈子可不可以”,现在看来自己纯粹是酒喝多了,居然开始学小女生一样瞎幻想了。他闭一闭眼睛,把对自己的厌恶反弹到苏夏身上:“要住这麽久?” “……” “随便吧,”沈梧不知道今天自己是怎麽了,下午吃的蛋糕像是变成了火药,而苏夏的出尔反尔就是靶子,怎麽打都打不够,“随便你住多久。只要到时候我有房没结婚就行。” 苏夏明显愣了一下:“你打算什麽时候结婚?” “不知道,不过那时候你早就在荷兰了,肯定没法参加我的婚礼。” “沈梧,”苏夏有些理解了,笑著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其实我──” 沈梧直直地望著他,却没有等到下文。这番剖白被电话砍断了。 “衡毅找我,”苏夏挂掉电话,转头跟沈梧解释,“你和袁林翰他们先回去好了。” “好。”沈梧点点头,失去了刨根究底的兴致。 苏夏想了想,又笑著提议:“或者你也去吧,我跟衡毅说一声。” “算了吧。”沈梧像是被刺到一样,猛地往後一缩,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我可不想被他靠著,然後被看成同性恋!” 苏夏停下脚步,笑容僵在脸上。沈梧後知後觉地反应过来,恨不能扇自己两耳光。他拼命想要说些什麽来弥补,最终还是没来得及。後面那帮家夥跟上来了,打破了他和苏夏之间的尴尬,也夺去了他道歉的机会。 沈梧躺在床上,心情跌至谷底。也许是昨晚的亲密把他捧得太高,所以白天才会为了那麽个微不足道的原因失态。他能听见对门 宿舍乱哄哄地闹成一团,正猜测苏夏会不会在生日这天和衡毅勾搭上,这次他不敢腹诽他们没眼力了。 他从来都很少深究某些事情,自然就会乐观得过了头。他想当然地认为苏夏喜欢自己,想当然地认为晚安吻就意味著爱情,想当然地认为苏夏去了荷兰也没什麽,将来总是会为自己回来的。可是经施尧一提醒,他才发现这些想当然的东西,全都没有证据来支撑,一切都像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他突然觉得很委屈。 苏夏推开门的时候还在讲电话,声音又轻又柔和:“我到了,谢谢……知道,知道,你路上小心。” 沈梧觉得自己知道电话那头是谁,心里的委屈一刹那变成了怨气。他不想在这种时候面对苏夏,只能丧气地闭上眼睛装睡,同时竖起耳朵听对方的动静。 苏夏带著满身的酒气爬上床,沈梧能闻见酒精的气味越来越浓,最後来到头顶上方,随即左脸被一只冰凉的手盖住了。 “沈梧,”苏夏低低地叫他的名字,“沈梧。” 沈梧决定装睡装到底,无论对方做什麽都一概不理会。 苏夏又连著唤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他停了一会儿,突然笑出来,曲起食指开始描摹沈梧的轮廓,夹带著酒精的气息全数喷在沈梧的脸上。 沈梧紧张得全身僵硬,心跳的声音震得鼓膜都一颤一颤地疼。他隐隐觉得该发生些什麽了,却不好意思立刻就醒过来。再等一下吧,沈梧暗暗地为自己打气,数到十,数到十就睁眼,只要再过十秒锺,就可以把窗户纸捅破了。 沈梧数得很慢,一个数一个数小心翼翼地往外蹦,像是肩负了天大的重任。数到8的时候,苏夏的手挪开了。沈梧听见他慌慌张张下了床,卫生间里传来呕吐的声音。还在对门聊天的袁林翰冲过来:“怎麽了?你怎麽了?赶紧漱漱口……” 这下说什麽都不能醒了。沈梧绝望地睁开眼睛,从来没有过的巨大失落在胸口泛滥开来。 46 整个晚上苏夏都没有再上床,借口醉酒头疼,伏在桌子上一直趴到天亮。等到沈梧一觉醒来,他已经不在宿舍了。 袁林翰正坐在小绿凳上啃包子喝豆浆,看见沈梧坐起来就催他:“赶紧去洗漱,苏夏和施尧已经去南门领队了。” 沈梧用力揉揉眉心,才想起来今天是去十渡实践的日子。他叹口气,慢吞吞地走进盥洗室,一捧凉水泼在脸上,思绪渐渐清晰起来。昨天的混乱在眼前一一浮现,等到全部理清後,沈梧後悔得恨不能去撞墙。好几次眼看著通往皆大欢喜结局的阳关道就在前面了,可他竟然一条都没能把握住,白白浪费了那麽多机会,实在罪不可恕。 “我先过去了!”沈梧不顾发梢还滴著水,抓起手机就冲出宿舍。 袁林翰在後面气得跳脚:“你太过分了!我可是一直等你到现在啊!” 沈梧对他的抗议置若罔闻,一口气跑到南门,远远地就看见一群人围在苏夏旁边签到。施尧眼尖地看见他,隔著老远就冲他招手:“沈梧,快过来!” 苏夏抬头朝他看过来,沈梧紧张得头皮发麻,速度一下子放慢了十倍。等他终於蹭到苏夏身边,那群签到的都已经散去了。他抬起微微发颤的右手,在自己的名字後面划了个勾:“这样就可以了吧?” “嗯。”苏夏飞快地扫了他一眼,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沈梧把笔还给他,但没有走开。他希望对方可以说些什麽,或者,只要一准备好,自己先开口也可以。他从来都不善言辞,碰上这种情况更是急得额头都冒汗了还挤不出一言半语,结果先机又被苏夏抢了去:“你昨晚睡得很死嘛。” 沈梧猛地扭头,颈部肌肉都被拉扯疼了。苏夏的嘴角明明带著一丝笑意,可他却莫名地有种不好的预感。 苏夏看看他,微微笑著,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还摸你脸了,想看你有没有反应,结果你一直都没醒。” “哈,是吗?”沈梧只能这麽回答了,“我还真没感觉到……” 他刚才在路上设想了无数个可能,却没想到苏夏会以这样的方式将昨晚的事情一笔带过,暧昧全消,两个人都没有丢面子,也不用再去深究那样的举动背後的含义。沈梧欲哭无泪,天知道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挖掘事件的本质,促进两人之间的发展。 袁林翰赶过来了,揪住沈梧要找他算账。苏夏脸上维持著淡淡的笑容,看著两个室友闹闹腾腾地争来 争去。沈梧边郁闷地应付袁林翰,边安慰自己,等一下在车上应该会有机会解释的吧。 校车开过来了,大家一窝蜂地涌上去,沈梧正要回头叫苏夏,却看见姗姗来迟的衡毅也朝他们这个方向过来了,他下意识地退到一旁,留出空间给那两人。 “看到短信了!”衡毅喜气洋洋地举著手机晃了晃,“待会儿我坐你旁边,好好聊聊。你去占座,我买完热狗就去找你。” 苏夏哎一声,像是要拒绝,衡毅没有理他,踩著猫步走到旁边的餐厅买早点去了。沈梧和苏夏对视一眼,又飞快地别开视线,跟著施尧上了车。 沈梧和苏夏之间隔了一个过道和一个衡毅,伸长胳膊就能牵住彼此的距离,两人却一句话都没有和对方说过。衡毅把苏夏完完全全地霸占住了,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几乎就听见衡毅一个人在那边嘀嘀咕咕说些什麽,苏夏偶尔轻声回应几句。 施尧两眼发光,不时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瞧,兴奋之情溢於言表。沈梧受够了左边的一惊一乍,也看够了右边的促膝谈心,索性闭目养神,一路装瞎到目的地,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312和307的社会实践是绑在一起的,八个人在车上各自散落,下了车就立刻凑作一堆,由施尧领著,进了鲟鱼养殖基地的大门。周围的人都煞有介事摆出一副下访视察的派头,指指点点地讨论拿哪条鱼当午饭最好,沈梧却一点儿说笑的心思都没有,不远不近地走在苏夏旁边,欲言又止。 绕著几十个池子走了一圈,沈梧没有找到任何合适的机会跟苏夏说话。他不禁苦笑,要放在从前,苏夏时时都在自己身边,说个话哪里需要什麽时机呢。可惜那个时候他不知道那种待遇的珍贵性,现在想珍惜了却障碍重重。 半个小时後,大家陆陆续续回到车上。沈梧有气无力地瘫在座位里,勉强打起精神跟施尧说话。一辆卡车从旁边开过,沈梧还没看清怎麽回事,车窗上的玻璃突然裂开,哗啦啦一堆劈头盖脸地朝他和施尧砸下来。 车里响起惊叫声,坐在前排的带队老师迅速反应过来:“你俩快出来,看看有没有伤到重要部位。” 沈梧闷闷地应一声,起身往外走的瞬间,余光瞥见衡毅半站著,兴奋地举起相机对著满地碎玻璃一通狂拍。 所幸玻璃质量够好,全都碎成了球形,他和施尧都没事,只是胳膊破了几个口子,正在往外冒小血珠。宗杰下来了,袁林翰也下来了,拉著他俩转著圈地检查,帮忙贴 创可贴。沈梧找了一圈,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失望地垂下头。就算是普通朋友,这种时候也应该过来关心一下才对吧。就算他真的对自己生气了想和从前的暧昧划清界限,也不必这麽绝吧? 沈梧咬紧下唇,努力把正蠢蠢欲动往外冒的液体憋回去,旁人关心地问起,他一概推托是伤口太疼,压根儿不在乎这个回答会不会太丢人。 袁林翰把抖干净了玻璃渣的衣服递还给他,沈梧低低地道声谢,穿好後转身往回走,迎面碰上刚下车的苏夏,後面衡毅的手里还拿著那个相机。沈梧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和他擦肩而过。 47 之後再没有什麽盼头了。沈梧情绪低落地吃了一顿没有一丝荤腥的农家饭,懒懒散散地爬了一座放在老家什麽都不算的小矮山,没精打采地在山顶的一线天景点和同组人员们合了一张影,回校途中在某个抗日纪念馆逗留了一个锺头。潦草永远都是校园社会实践的真谛。 其实有些事情不必说明,当事人也能感受到其中的变化。经历了这两天的种种变故,沈梧和苏夏之间的疏远也许是再自然不过的结果。尽管旁人没有注意到任何异样,可两人都心知肚明,和从前相比,现在的相处多了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克制。 大三和大四交接的这个暑假总是很受重视的,无论是考研的还是考公务员的或者是出国的,都到了需要努力一把的时候了。苏夏留在学校学雅思,施尧和袁林翰不想回家,又闲著没事做,干脆结伴跑去报了个考研班,以此安慰自己好歹没有浪费大好年华。 沈梧没有留校,早早地就回了家。他想不出以什麽理由去跟苏夏联系,只能通过袁林翰和施尧获知他们每天都做了些什麽,去了哪些地方。看著聊天窗口不停地闪烁,大段大段炫耀聚餐出游的留言接连发过来,沈梧有些惊恐地发现,不光是衡毅,现在连袁林翰和施尧的醋他都开始吃了──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退步啊。 沈梧娘很看不惯自家儿子成天吃饱了就躺床上叹气,抓起撑衣竿就往沈梧大腿上戳去:“你每天都装死是想搞什麽名堂?” 沈梧已经懒得连挨打都不躲一下了:“夏日炎炎正好眠啊。” 沈梧娘眯起眼睛,收回武器,居高临下地瞪著儿子:“你有事瞒著你妈?” “没、没有。” “你放老实点儿,是不是期末挂科了?” “怎麽会!”沈梧底气足了起来,“挂谁也不可能挂我啊!” “你失恋了?” 沈梧暗暗庆幸刚才储备了充足的底气,现在趁热打铁撒个谎才不至於表现得太心虚:“当然不是,我要有女朋友肯定会向您禀报啊。” 沈梧娘怀疑地打量他一番,昂首挺胸地去阳台上晾衣服了。沈梧的笑容在母亲大人踏出房门的一刹那立刻消失不见,他哀哀地长叹一声,一头扎进抱枕里。 想得越多,沈梧就越後悔。他越来越没法理解当年自己怎麽就那麽自信,只凭几句空口白话和几个没有任何证据可证明的动作,就想当然地以为什麽都不会改变了。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过来,暧昧就是暧昧, 再深入也是没见过光、得不到认可的。看似持久的习惯,实际上脆弱到芝麻大的小事都能击溃。如果可以穿越回去,他说什麽也要把暧昧掰成事实,可现在,最好的时机显然早已一去不复返了。 推开宿舍门,只有苏夏一个人在。沈梧站在门口,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上学期开学回校的时候,似乎也是现在这样四目相对的情形。但苏夏没有像上次那样张开双臂迎接他,而是笑得很官方:“回来了?去洗把脸,休息一下吧。” 伴随著这句欢迎辞,本科的最後一年终於剥去面纱,展现在沈梧眼前。几次班会开下来,他才发现,大四并不像前辈们说的那样悠闲,恰恰相反,大四有数不清的考试需要应付,多如牛毛的人生岔路口需要抉择,而传说中最能体现学校阴暗面的各类保送工作,也正式开始了。 48 沈梧几乎不带半秒考虑的,就奔著推荐进外交部的名额去了。这个名额竞争尤其激烈,比只看重成绩的保研更独木桥,专门负责这个的老赵有意提拔一个总向他打小报告的女生,於是把该女生参加过的所有活动积分都提高到了极限,沈梧的头把交椅岌岌可危。 两个宿舍一看到排名算法就怒了,整个晚上都唾沫横飞地狂骂老赵和那个女生,最後连沈梧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好了好了,实在推荐不成我就自己考进去。” “哗,看小沈子这语气!”袁林翰竖起大麽指,“不愧是考神!” 苏夏立马否决:“凭什麽白白让给她?是你的就是你的,要是老赵花样耍得太过了,你就去找系主任,他对你印象不是很好麽,要是怕被老赵逮著,我替你去,你的事情他总不会怀疑到我身上。” 这是两个月以来苏夏面对著他说的最长的一句话,沈梧一时间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苏夏看著他脸上掩不住的惊喜,笑了笑,伸手揉揉他的头发。 惊喜归惊喜,沈梧不敢想太多,只能把这个看作是离别前的和解。苏夏下周就要考雅思了,打开学起他就整天整天地泡在图书馆,不在图书馆的时候就一定是在和美国来的软件工程老师一起练口语,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沈梧从来没有这麽清晰地意识到,苏夏是真的要离开这座城市和这个国家了。想起苏夏曾经保证过的隔几天就联系一次,当时觉得那就够了,可事到临头才发现怎麽可能够呢,有些人三年不联系都不会惦记,而有些人,哪怕是每天都见面,只要交流的程度不到位,就依然会觉得缺了点儿什麽。 苏夏的笔试很顺利,顺利到他忍不住杞人忧天会不会是所有的考运都集中到周六爆发,忘了还得惠及第二天的口语考试。结果周六晚上他紧张得没有睡好觉,周日一大早就爬起来翻看之前准备的那一大堆话题。 沈梧被他哗哗翻页的声音吵醒了,睡眼惺忪地下了床,坐在椅子上愣愣地望著对方。苏夏抱歉地比个手势:“对不起,我去走廊看。” 沈梧摇摇头:“没事儿,本来我也打算早起写程序的。” “谢谢哈。” 事实上打开电脑後沈梧一点儿编程的心思都没有,悉悉索索地给自己冲了杯咖啡,又吃了几片面包和一根香蕉,能想到的杂事都做完了,还是静不下心来干正事,於是又主动请缨跑去食堂给苏夏买了份早点回来,才总算是稍微踏实了些。 苏夏一边啃烤肠,一边好笑地看著他满屋子转悠:“你怎麽看上去比我还紧张?” “没有,没有,就是想走动走动。” 还躺在床上的袁林翰长长地哼了一声:“你紧张就承认呗,搞得我都睡不著了。”说著就跳下床,在苏夏肩上拍一拍:“考好一点儿啊,别辜负了小沈子的早饭。” 他的话毫无深意,可心虚的沈梧却全身汗毛都竖起来,立刻停止了室内运动,溜回椅子上坐好。苏夏笑著点头:“当然了。” 袁林翰满意地嗯一声,打开窗户朝楼下看了看:“靠,瞧这一溜炫车,都是有钱人啊。你几点考试?” “十一点。” “行,我们陪你下去,好歹是咱们的地盘,不能在气势上输给别人。你没意见吧,沈梧?” 沈梧当然不会有意见,他早就有这个打算,只是不好意思提出来。现在有袁林翰帮忙搞定了这个事情,他不由得松了口气,刚刚还焦躁不安的情绪立刻被抚平了。 挥手目送苏夏进了逸夫报告厅的侧门,两人转身在来园的一个小石凳上坐下了。袁林翰笑著转向沈梧:“苏夏这家夥,居然就要去荷兰了。估计以後很难有见面的机会了。” 沈梧低下头,不知道是在陈述事实还是在安慰自己:“其实也不一定吧,回来一次很快的啊。而且,你们不是说要去荷兰旅游麽,还有大家结婚的时候,他也会回来参加婚礼吧。” 袁林翰咂舌:“说你单纯你还真傻啊,那都是说著玩儿的。将来工作了,哪那麽容易安排时间,一个人有空不容易,两个人同时有空更是难得,一群人同时有空根本就是做梦!” “啊?”沈梧有些发懵,“那你们结婚他也不会回来?” “我哪儿知道,”袁林翰叹口气,“应该不会吧,来回一趟挺麻烦的。到时候给他传照片就好了,有机会了再补请吃饭。这也就关系好的才这样,要一般的,补请都省了。” 沈梧不说话了。他总以为长期以来心底隐隐的不安是因为自己太悲观,可现在看到那麽喜欢畅想未来的袁林翰在这个问题上居然比自己还悲观,心脏突然就缩紧了,背上不断地冒冷汗。他想,这种感觉,应该是恐惧吧。 苏夏很快就出来了,满脸笑容地走过来冲他俩抱怨:“真是烦人,那麽多话题我就没准备房子的,结果还就考的这个。” 沈梧一丝笑都挤不出来。他一看到苏夏的表情就知道他考 得很好,去荷兰已经成定局了。 49 和沈梧同病相怜的是宗杰同学。宗杰的女朋友托福考得不错,虽然平时成绩不怎麽出彩,但要申请个排不上名次的大学还是很容易的,於是最近几次两人约会时,对方便遮遮掩掩地透露出了要远走高飞再不回来的讯息。宗杰从来没想过出国,却也舍不得就这麽分手,现在两人的关系就是半死不活地拖著,拖到哪天是哪天。 沈梧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宗杰还自信满满地说距离不是问题,不禁唏嘘不已,同时也庆幸自己和苏夏没有深入到那个程度,不然到时候没法修成正果不说,分离时还会徒增痛苦。 苏夏的成绩在考後第二周就出来了,比他自己期望的8分少了0.5,但应付荷兰那边的要求已经是绰绰有余了。周一一进教室,衡毅就跑过来跟苏夏道贺:“太好了,我的学校也联系好了,以後周末你就可以来巴黎住几天,顺便尝尝我的手艺吧。” 施尧强忍住笑,挤眉弄眼地想跟沈梧来个眼神交流,被苏夏一巴掌拍在脸上:“笑那麽贱,找打啊你。” 看著施尧被挤压变形的脸,沈梧终於笑出来,虽然由於某些不言自明的原因,他的笑容看上去既勉强又尴尬。 比起苏夏的一帆风顺,沈梧的外交部之路就坎坷得多了。他的劲敌甚至把自己暑假在外面接的私活都拿出来要求加分,偏偏老赵还同意了这麽荒唐的申请,现在他以0.2分的差距退居第二了。 除开推荐的黑幕,软件工程课也让他不胜其烦。对於一向热爱学习的沈梧来说,他对软件工程的反感并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单纯地因为这门课是全英文教学──自打苏夏疯狂复习雅思以来,沈梧对英语就憎恶到了极点。 软件工程老师josh是个30多岁的美国男人,去年和一见锺情的中国老婆结了婚,於是毅然决然地辞去了在美国的高薪工作,跑来中国教计算机,偶尔客串一下口语老师。josh对中国学生的社交能力极为诟病,於是分配大作业的时候来了个突然袭击,让大家坐在各自的座位上挨个报数,报到相同数字的就组成一组,从而减少熟人相亲的几率。 挨著坐的铁哥们儿们都被棒打鸳鸯了,这样的分组模式当然没人喜欢。沈梧觉得自己的结果虽然不尽如人意,可也还勉勉强强过得去,几个人的思维模式尽管天差地别,但终究人品都不坏,还有交流的空间。可苏夏就倒霉得多了,他和另外四个为人处事相当极品的人凑到了一起,简直是误入虎口了。 袁林翰一看到苏夏旁边那几个人就 惊了,扭头问沈梧:“他怎麽搞的?让他赶紧换组啊!” 沈梧也很同情他的处境,趁著大家满教室找人的混乱时节挤到苏夏身边:“你来我们组吧,我找人跟你换一下。” 苏夏犹豫一下,愁眉苦脸地摇摇头:“算了,都已经定下来了,将就一下吧。” 沈梧劝不动他,只好回去找到自己组的成员,跟他们商量大作业的事情。十分锺後,当josh让各组组长到讲台上去登记组员姓名的时候,沈梧赫然发现,苏夏已经换到衡毅那组了。 被背叛的感觉甚於之前的任何一次,沈梧不言不语一直等到下课,再也压不住满腔的怒火,猛地把书往桌子上一摔,冷笑著盯住对方:“你怎麽换组了?你不是不换的麽?” 坐在後面的施尧抬头看他俩一眼:“怎麽了?” 苏夏看上去很无辜:“我实在不想和那几个人一组啊。” 施尧了然地点头:“嗯,可以理解──” 沈梧没理会施尧的打岔,死死地看著苏夏,语气比刚才更冲一些:“你凭什麽换组?太不讲信用了吧!那几个人再差也是按规定分好的,你讲什麽特殊啊?!” 施尧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好奇地在他俩之间看来看去,苏夏只是抿一抿嘴,没有回答。已经有人朝他们这边看过来了,沈梧噤了声,脸色奇差,一直到吃午饭都还不发一言。 当晚上袁林翰也大肆叫嚣著要换组的时候,施尧笑哈哈地打断他:“这话你怎麽能在沈梧面前说呢。” “怎麽了?” 施尧没注意到沈梧骤然尴尬的表情,自顾自地往下说:“他很看不惯这种不诚信的行为啊,今天还为这个跟苏夏吵架了。” 沈梧不知道说什麽好,硬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短促的笑声。苏夏垂下眼睛,嘴角带著浅浅的笑意,让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50 这一次,由沈梧单方面发起的冷战明显到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忍了几天,沈梧实在不想再看著朋友们每天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把他和苏夏凑到一起,干脆主动申请当上了自然语言处理课的助教,每天都坐在办公室里帮忙批改作业,或者为上门的同学答疑解惑。 一周下来,负责这门课的宋院长对沈梧的印象已经相当好了,有时还会关心关心他毕业後的打算,一听说他想进外交部,立刻就放下心来:“咱们系有个推荐名额,你报名了没?按你的成绩,肯定能排第一。” “不是,”沈梧很惭愧,“我比第一名少0.2。” “哦?”院长吃惊地停下手里的工作,“你怎麽比对方低的?” “她参加活动比我多。赵老师说,只有考试成绩是不够的。” 院长审视他一会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赵老师的话也很有道理,工作以後你要多注意这方面,不要太内向,社交是个很重要的问题。” 沈梧眨眨眼睛,努力忽略掉心底的失望。他原本没打算提起这件事情,可是既然院长先提出来了,他便不免生出些期盼,期待院长去跟老赵交涉一下,不求绝对公平,只要稍微公正一点点就可以了。院长的话虽然对,可是在这个情况下,无疑是一盆迎头浇下的冷水。 吃过晚饭回到宿舍,屋里一个人都没有,倒是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大笑声从307紧闭的门里传出来,间或夹带著衡毅极富特色的细腔细调。 沈梧闷闷地打开电脑,开始修改明天要交的软件工程作业。他的组员们都忙著准备考研,根本没有什麽时间聚在一起讨论,写文档的工作自然而然落在他肩上,其他人甚至连写好的稿子都懒得看一眼,只说一句“我们百分之百信任你”就将他打发了。反观苏夏那组,明显团结得多。那一整组人都没有考研的压力,大半的时间都花在了这门课上,沈梧总是能看到他们聚在一起兴高采烈地讨论,似乎写作业也成了很愉快的事情。 苏夏推门进来的时候,沈梧正一面赶工一面在心里嫉妒苏夏他们嫉妒得心脏都发颤。苏夏当然不知道他的心思,笑著在他肩上拍一拍:“你回来了?” “嗯。” 苏夏搬了把椅子往外走,手刚搭上门把手又转过身笑嘻嘻地邀请他:“我们正在看一个节目,很搞笑,你也过来看看吧。” 沈梧皱著眉头继续敲键盘:“不看了。” 苏夏凑过来看一眼:“你还没写 完啊?我们组的早交上去了。” 衡毅的声音穿透两个门板传到312:“苏夏快过来,广告完了!” 苏夏应了一声,又去拉沈梧的胳膊:“去吧,待会儿回来再写也来得及,我绝对信任你的能力。” 沈梧腾一下站起来,怒气冲冲地瞪著苏夏,手里的鼠标被重重地丢在桌子上:“你烦不烦啊?我最讨厌那些无聊的东西了!你滚出去!” 回想起苏夏瞬间冷下来的脸色,沈梧再次後悔了,他早该想到,一时冲动说出的这些话,到最後只有让他自己後悔的份。坐立不安了好一会儿,他厚著脸皮推开307的门,里面一片欢声笑语,苏夏神色自若,看不出有任何不痛快。他站在门口跟著看了一会儿,好容易找到一个笑点,赶紧抢在别人前面指出来,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苏夏的脸色。 苏夏没有看他,笑到一半的表情因为他的开口定住了,看上去竟像是在冷笑。沈梧只觉得心脏疼得要命,再不敢说话,站了一小会儿就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直到後半夜,苏夏才关灯上床。等到头顶没了动静,沈梧压低声音开口了:“对不起。” 苏夏没有说话,沈梧有些慌,翻个身凑到他耳边又说一次:“苏夏,对不起。” “……” 沈梧都快哭出来了:“真的对不起,你别生我的气……” 苏夏抬头看他一眼,伸手拍拍他的脸颊,语气很平淡:“没事,没事,别想了,睡觉吧。” 沈梧拉过被子蒙住头,脸上还残留著苏夏手心的余温。他死命咬住牙,忍了又忍,却很没出息地失败了,积压已久的郁结全都变成眼泪涌出来,怎麽都停不下来。 51 两人之间的别扭闹得久了,最尴尬的不是当事人,而是他们共同的朋友。袁林翰和307的那四个想方设法地撮合他俩和好,结果每每被苏沈二人当空气一样忽略掉,直到两周後才终於找到一个合适的契机。 沈梧进外交部的事情很突然地来了个山回路转。推荐结果公示後,有人针对第一名的私活加分向系里提出质疑,还把意见贴到系留言板上,以免系里封锁消息。系领导为此专门召开会议,最终决定减去违规的那1.8分。沈梧如愿以偿拿到了推荐表,只要通过12月中旬的面试,就能进外交部了。 这个消息一出来,两个宿舍立马就炸锅了,嚷嚷著要去唱通宵,算是庆祝沈梧和苏夏胜利搞定毕业後的出路。 “怎麽改唱歌了?”沈梧对这帮家夥过於明显的兴奋很不以为然,“咱们的传统不是吃饭麽?” 施尧撇撇嘴:“宗杰最近心情郁卒,得吼两嗓子发泄一下,才能保证身心健康。” 一进包间,宗杰的郁闷便明明白白地体现出来了。他一气点了几十首基调悲凉的失恋歌,霸著麦克风不松手,其他人只有干瞪眼的份。 又一场鬼哭狼嚎的演出献丑完毕,宗杰纹丝不动地站在沙发上等著继续唱下一曲。屏幕上缓缓显出歌名,宗杰怔了一下,跳下沙发猛摇头奇qisuu书,把麦克风塞到苏夏手里:“不行不行,这首歌不吉利,我不能唱。” “你什麽人啊!”施尧大笑起来,“不吉利的就让苏夏唱?” 苏夏倒是不以为意,清清嗓子调整好坐姿。袁林翰见状赶紧抓起另一支麦克风递给沈梧:“你俩合唱吧,话筒闲著太浪费了。” 沈梧下意识地点头,等到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反悔了。这首歌他只听过一两次,旋律很熟悉,却从没注意过歌词,今天还是第一次看明白它到底唱的些什麽。 果然不吉利,沈梧在心底苦笑,虽然是女歌手的歌,可再没有比这个更能代表他的心情的了。都同样是在一起走过很长一段时光,同样是养成了许多相同的习惯,同样是没能走到最後。两人配合得很好,唱得出人意料地有感情,沈梧甚至忍不住有些矫情地猜测对方是不是和自己想到了同样的事情。 宗杰带头摇起鼓铃,施尧睁大了眼睛望著沈梧:“你俩练过吧?绝对练过。” 沈梧回过神来,摇摇头:“没有。” 袁林翰很得意地竖起大麽指:“我就说吧,他俩真的是 绝配!” 施尧赶紧附和:“确实很配,不愧是最佳搭档哈。” 苏夏只是笑笑,没有做声。沈梧看著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悲哀。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沦落到只因为旁人的一句评价就心花怒放,又因为对方的冷漠反应而瞬间泄气。为了一段没有结果、甚至没有开始过的感情变化这麽大,实在是太愚蠢了。 在他愣神的当儿,袁林翰欢呼一声,举起啤酒:“好了好了,开始今天的正题!祝贺沈梧进外交部,祝贺苏夏去荷兰!我说,你俩将来事业有成了一定得认我们啊,不然我蹲你们单位门口把你们暴打一顿。” 苏夏跟他碰碰瓶,装模作样地叹口气:“我是当然没问题了,可到时候几年不见,搞不好是你们疏远我,嫌弃我跟不上你们的节奏啊。” 另外几人齐齐瞪他一眼,异口同声:“怎麽可能!” 喝完啤酒,大家一窝蜂跑去点歌机前面抢歌,苏夏在沈梧旁边坐下,笑著拍拍他的脑袋:“恭喜你了。” 沈梧嗯一声,犹豫一下,咬咬牙:“我说不准。” “啊?什麽?” 另外几个正争得不可开交,没人注意到他们。包间的昏暗环境为沈梧壮了胆,他借著满肚子怨气一古脑发泄出来:“我说不准真的会疏远你。” 52 苏夏愣了愣:“为什麽?” “本来就是。”沈梧说得斩钉截铁,试图以咄咄逼人的强势驱散心底对离别的恐惧和担心,“我现在相信不管什麽都敌不过时间和空间,等你出去了,生活环境差别那麽大,到时候我和你肯定不会有共同语言,见了面只能鸡同鸭讲。” 苏夏顿了顿,好一会儿才开口:“你真这麽想的?两年也不行?” “对。”沈梧心头隐约浮出报复得逞的快感,“我喜欢一天一天累积起来的默契,哪怕断一天都不行,所以两年後咱们的关系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苏夏转动著手中的水杯,竟然笑起来:“那咱们现在是什麽关系?是说两年後你就不会和我生气了麽?” 沈梧张了张嘴,找不出话来反击,干脆以沈默应对一切。 苏夏转过头专注地盯著屏幕,就在沈梧以为这段对话已经结束的时候,他突然站起身,低低地叹口气:“算了,也许你的话是对的,现在什麽都说不准。” 沈梧看著他挪去沙发另一头坐下,才惊觉自己挑衅的目的居然是为了听到对方的安慰和反驳。可想象和现实总是有一定距离的,沈梧再一次认识到这句话的正确性。他沮丧地意识到,不管苏夏之前是抱著什麽样的想法,经过这麽失败的一场对话之後,恐怕他们是真的回不去了。 转眼就到了考研报名的日子,迟昕已经确定保送本校读研了,袁林翰当然要紧随女友的脚步,立马也报了名。施尧还没有决定毕业後的去向,现阶段他只要看见别人有所行动就会眼红,於是跟在袁林翰後面加入了考研大军。 第三个报名的是苏夏。他向大家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所有人都很不理解:“你凑什麽热闹啊?考上了你也不会去,根本就是浪费名额。” 苏夏想得很周全:“那可说不准,万一我运气不好,拿不到签证,考研就是我的救星了。” 考研小分队就此成立,趁著十一长假校园冷清之际,三人在图书馆二层占到了属於他们自己的永久性地盘,由袁林翰领头,每天一大早就跑到各自的座位上把书本文具摆成“此桌主人马上就会回来”的样子,然後再大摇大摆地去上课,晚上则一直学到闭馆才回宿舍,俨然一副好学生的派头。 沈梧悲哀地发现,苏夏和自己之外的所有人的关系都越来越好了,去307串门的次数也越来越多,现在两人面对面的时间就只有睡前和上课的那几十分锺了。他觉得很失 落,却也没法怪对方。毕竟再没有人比自己更别扭了,不但不会主动示好,每次开口还总是把矛盾闹得更大,这样的性格,换作谁都不会喜欢。 他被这种假想困扰著,同时又为外交部的面试焦头烂额,心情愈发地烦躁,甚至对著苏夏父母发出的饭局邀请都打不起精神,结果花了一下午调整状态,生怕到时候扫了大家的兴。 苏夏爹妈这次是专程过来给侄子和侄媳妇贺新房的,一大家子人都到齐了,加上312和307的七个特邀嘉宾,整整挤了三个桌子才挤下。苏夏娘领著5岁大的小外甥坐在沈梧和苏夏中间,拉著沈梧问长问短,还把苏夏爹从隔壁桌叫过来:“你看看,这孩子长得可真像咱们小夏,是吧。” “整体像,单看五官不大像。”苏夏爹当真仔细对比起来,“一看就比苏夏老实多了!……你哼什麽哼,我说的是实话!” 另外几人笑得前仰後合,施尧也跟著打量他俩一番,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地点头:“还真的,以前没觉得,今天阿姨一说才发现哎。难道是因为你俩住一起太长时间,长相都朝对方靠近了?” “喂,”袁林翰用筷子敲敲碗沿,“那我呢?你以为我是你们宿舍的?” 苏夏无语地翻个白眼:“你们悠著点儿,别吓著人家啊。” 沈梧以他的招牌傻笑应付长辈们的审视,偶尔偷偷瞥一眼苏夏。他想起那个广为流传的说法,如果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就会慢慢变成对方的样子。那麽这一次呢?究竟是他越来越像苏夏,还是苏夏越来越像他,或者是两人越来越像彼此?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答案,这样的急切,他只在写不出程序的时候体会过。 一帮吃白食的家夥把满桌菜肴消灭得精光,跟苏夏一家道过谢後便腆著肚子往外走。下到一楼,沈梧才发现手机落在桌上了,赶紧返回去取。他走到门口,正好看见苏夏在逗他的小表弟玩:“瑧瑧,刚才那几个哥哥,你最喜欢谁啊?” 瑧瑧一本正经地想了想:“和你很像的那个哥哥。” 苏夏直起腰,满意地捏捏他的圆脸蛋:“有眼光。”一转头看见沈梧站在门口,扬起笑容,指一指身後的桌子:“你手机在这边。” 沈梧拿了手机就一路飞奔出去追上袁林翰他们。宗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麽笑这麽贱?” “哪有。”沈梧笑嘻嘻地回答,心情是这段时间以来前所未有的好。他终於知道,苏夏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反常 就讨厌自己,如果运气好,这段感情还有转机也说不定。 53 一有了希望,沈梧的精神状态立刻就跟著提升很多,甚至写最讨厌的软件工程文档时也能平心静气地对待了。这天他去图书馆查资料,抱著一大堆书出来後懒得回宿舍,预备在二层找个地方把能写的都写完。 现在正是考研复习如火如荼进行的季节,所有桌子上都摆满了书,想在图书馆找个空位比登天还难。他在自习室里转了一圈也没找见个可以落座的地方,正要往外走,袁林翰就跑过来叫住他:“你也过来学习?” “还不是josh的那些破作业,太折腾人了。” “苏夏今天又没过来,你去他那儿写吧。” 沈梧跟著他走到最角落的桌子旁,苏夏的书堆得满桌都是,最醒目的地方放了张纸条:“厕所中,20分锺後一定回来。3:10” 他抬头看看墙上的大锺:“现在才15,他刚走?” 施尧伸长脖子看了那张纸条一眼,捂著嘴吭哧吭哧地笑。袁林翰凑到他耳边悄声解释:“小声点儿,这纸条我定时换的,不然他的书铁定被楼下那位看门大爷收走。” “诶,”沈梧不赞同地摇头,“你们太过分了。” “那有什麽办法!现在座位是最宝贵的资源,丢了就找不回来了!” 沈梧忍著笑坐下来,把苏夏的东西收拾好移到一边,翻开刚借来的书开始做笔记。 晚上回到宿舍,袁林翰替他向苏夏邀功:“今天小沈子把你的猪窝收拾得干干净净,分门别类摆好了。真是看不出来他收拾东西还挺有条理。” “嗯?”苏夏笑著抬眼看向劳苦功高的人,“那当然了,也不看看我们沈梧是谁。” 这个称呼有著沈梧最喜欢的亲昵的味道,他不可避免地红了脸。苏夏走过来,伸手在他脸上捏了捏,开玩笑地提出邀请:“以後你干脆全权负责我的家务好了。” 沈梧微微一抖,恨不能马上大喊几声“我愿意”。可这麽丢脸的事情他当然不会做,只定定地看著对方,心下豁然开朗。就是这种感觉了,只要苏夏还愿意给他机会,他就一定不会放手。 离外交部的面试还有整整一个月,负责就业工作的老赵就已经如临大敌一般了,三天两头把沈梧叫去系办,给他传授一些面试经验,叮嘱他到时候一定要多说一些恭维话,千万不能表现得太内向,末了还亲自上阵做了几个示范,看得沈梧鸡皮疙瘩乱起。 面试前一天下午,老赵又找到沈梧 ,明著鼓励暗里威胁地交待他一定要过了这场面试,好为下一届的学弟学妹铺好路,如果失败,就取消他的奖学金和优秀毕业生资格。经过这麽一瞎搅和,原本很镇定的沈梧也不由得焦躁起来,整个晚上都在两个宿舍之间窜来窜去,搞得所有人都跟著他紧张。 躺在床上,沈梧翻来覆去睡不著觉,在他第n次翻身时,苏夏爬起来伸手按住他的肩:“你居然也能失眠?” “是啊,”沈梧抱歉地抬头看他,“吵到你了?” 苏夏摇摇头:“没事。那你怎麽办,要我给你唱摇篮曲麽?” 沈梧噗一声笑出来:“哎,你这人真是……” 苏夏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探头在他额头和脸上连亲三下,笑得很正直:“三倍的晚安吻,催眠效果也是三倍的。” 沈梧觉得很神奇,明明心跳比之前还要快,可自己竟然真的就安稳下来,很快就有了倦意,一夜无眠地睡到闹锺响。 睁开眼睛望著天花板,昨晚的晚安吻第一时间挤进脑海,为接下来一整天的状态提供了极好的保障。刚收拾完东西,苏夏就揉著眼睛下来了。沈梧望著他,心脏跳得又快又重,胸口胀鼓鼓的,满心的喜悦简直要溢出来一般。 苏夏笑著问他:“怎麽样?紧张不?” “有点儿。” “没关系,我完全信任你的实力。” “嗯,”沈梧相信这是这学期以来自己笑得最真心的一次,“那我这就过去了。” “路上小心些。” “知道。”沈梧打开门,顿了顿,又猛地转身,“完了,我真的很紧张。” 苏夏还没说话,沈梧已经飞奔到他面前,一把搂住他的脖子,结结实实地亲在他唇上,然後迅速松开:“现在好多了。” 苏夏愣在原地,一脸愕然。沈梧没时间去深究他的反应是什麽意思,砰一声关上门,把对方的惊讶和呆滞全挡在门後,一路冲到楼下。清晨刺骨的寒风迎面吹来,沈梧打个冷颤,热得有些犯糊涂的脑子才终於冷静下来。 54 面试的时候沈梧自始至终都很兴奋,表现出了他在陌生人面前所能表现的活泼外向的极限,从面试官最後的话来看,进外交部应该不成问题了。走出大楼,沈梧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这些天压在身上的千斤重的担子终於卸了下来,从现在起直到毕业,他都可以轻松悠闲地度过了。 终於到了宿舍门口,沈梧努力平复一下激动的情绪,猛地推开虚掩著的门,大声宣布:“面试相当顺利!” 苏夏转过身,笑吟吟地看著他:“我就知道你一定没问题。” 沈梧这才发现屋子里只有苏夏一个人在,四目相对,早上的记忆迅速回炉。沈梧已经想不起来当时是怎麽有那个勇气亲上去的,这个清晨发生的一切还没来得及回味就已经化为一个模糊的幻影,现在的他已经连提起那件事的勇气都没有了。 苏夏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情,他看著沈梧,目光变了几变,神色微妙,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沈梧。” “哎?”沈梧只觉得屋里的暖气瞬间失效,四肢血液迅速冻结,脑子里闪过千百个可能性,可他不知道哪一个才是接下来将要面对的。 “你上次说,不管什麽都敌不过时间和空间,哪怕两年都不行……你现在还这麽想麽?” 这句话确确实实在沈梧的意料之外,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傻傻地点头:“是啊。” “那好吧。”苏夏叹口气,随即又笑起来,“我还有事,先去图书馆了。” 沈梧哦一声,有些摸不著头脑。如果苏夏有心和自己在一起,那现在两人不是应该把事情都说开,然後happyending麽?如果苏夏不想和自己在一起,那他不是应该对自己避如蛇蝎,从此冷淡以对麽?现在这种不温不火的态度,到底是怎麽个意思? 刚过11点,冷清了一晚上的走廊便突然热闹起来,上自习的人都陆陆续续地回来了。沈梧忐忑不安地等著,终於听见一阵熟悉的笑骂声顺著楼道传来,离自己越来越近。袁林翰和施尧出现在门口,正为一道数学题争得面红耳赤,两人身後没有第三个人的身影。 憋足了劲的等待一下子落了空,沈梧失望地问那俩人:“苏夏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他今天没去上自习啊。” “怎麽又没去?你们不是要考了麽?” “你傻啦?”袁林翰笑嘻嘻地摇摇手指,“他又没打算真考上,也就是玩票性质而已,荷兰才是他的 归宿啊。” 沈梧一愣,猛地顿悟了苏夏话里的意思。他分明就是在暗示自己他终究是要去荷兰的,两人之间再没有发展余地了。 不一会儿苏夏就回来了,眉目间隐隐有些烦躁,但一对上沈梧的视线,便立刻回复到平时的笑脸,表现出十二分的友好。可是,在好容易鼓起勇气主动一次之後,这样疏离的友好是沈梧最不愿意见到的。他不敢去求证自己的猜测,只能将它强压下来,不见天日。 距考研只有不到一个月了,就连苏夏这种纯玩票的人也为周围的紧张氛围所感染,除和组员们一起准备软件工程presentation的时间外,几乎全天全天地泡在图书馆,连院长的课都跟著袁林翰他们一起逃了。 在这样压抑的大环境下,所有人的脾气都愈发地暴躁,施尧每次过来串门都顶著一张苦大仇深的脸,趴在小绿凳上郁闷地自言自语,嘟嘟囔囔不知道在抱怨些什麽。袁林翰压力最大,短短两周就已经和迟昕吵了好几次架,过得比前几年的总和都热闹许多。至於最不应该对这件事上心的苏夏,沈梧亲眼看见他为了presentation的事情和衡毅闹僵一次,安慰袁林翰的时候忍不住发了火,被老赵传唤的时候更是一张脸黑成了煤炭。 “万恶的考研啊。”过来串门的宗杰看著满屋子的萧瑟悲凉,一面摇头一面对沈梧感叹:“还好咱俩没卷进去,不然多半也会被轰成灰。” 沈梧苦笑,最近他愈发地认识到自己也许有受虐倾向──事实上他宁愿被苏夏轰成灰,也不要像现在这样透明著。这段时间以来,苏夏对所有人都表现得很直接,生气也很少掩饰,唯独对他,像是戴著一张面具,任何时候都笑脸相迎,却少了在别人面前的那份的鲜活和真实。 每当有不愿意面对的重要事情时,时间总是不合作地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年底,这一年的初雪也在最後一天姗姗来迟。衡毅一大早就跑来找苏夏,商量要怎样才能把他们的压轴presentation做到最炫,一直唠叨到中午都还不消停。两人正说得起劲,宗杰就闯进来了,沈著脸一声不吭地走到小绿凳前坐下,一把抢过沈梧手上的遥控开始换台。 沈梧吓一跳,回头瞧了瞧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你怎麽了?” 宗杰摇摇头,嘴抿得更紧。沈梧见他不愿说,便不再追问,转头去听衡毅提出的方案。衡毅兴高采烈地一口气说完,正沾沾自喜,沈梧忍不住插嘴:“这样太复杂了,还是简单一些 比较好吧?” “你是说像你们组那样?那不叫简单,叫简陋!” “行了行了,”苏夏神色不豫地制止住他,“你怎麽没完没了的。” 沈梧眼神黯了黯,从早上开始,衡毅跟他说话时就一直带刺,他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他,也懒得去费那个力气弄明白。比起衡毅,他更介意苏夏的态度──那语气怎麽听怎麽像是在劝自己的情人不要对外人无理一样,实在别扭得要命。 “简陋?”发话的竟然是本应“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宗杰,“就算简陋也比你那种花里胡哨的东西好,光是听你讲都能烦死一群人了。” 沈梧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从没见过宗杰这麽尖锐地针对某个人,今天实在太反常了。衡毅从来没有被本校男生怠慢过,气得满脸通红,正要张口反驳,却被苏夏一把拉住:“可以了吧你?把笔记本带上,我通知其他人到图书馆碰头。” 门被关上了,沈梧呆呆地望著宗杰,後者垮下肩膀,满脸沮丧和烦躁:“陪我喝酒去吧?” 55 宗杰的反常果然是由分手引起的,按他自己的说法,他是被对方给涮了。沈梧默默地陪他喝了一个下午,听他发泄心头的愤怒和不满。他知道自己应该肩负起开导对方的责任,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他也有了失恋的自觉,面对同病相怜的人,他竟然一句安抚的话都说不出来,心情反倒愈发地沈重,大有赶超对方的趋势。 “她说十一回家的时候她家里给她安排相亲了,他妈的居然今天才告诉我!” 沈梧不知道说什麽好,只能同情地看著他。 “她还说异地恋没有结果,嘿,早知道没结果,她还找我干嘛啊?” 沈梧不由自主地想起苏夏,心脏猛地一抽。 “我早说过距离时间都不是问题,我愿意等,可她居然现在才说她从没想过要回来!” 沈梧低下头,嘴唇微微抖动,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听不清:“我现在也愿意等了。” “她居然说要好聚好散,以後还是朋友。还是个狗屁朋友!一辈子都再见不上面了,还朋友个屁啊。” 沈梧沮丧地垂下眼睛。他其实很想说,只要能让苏夏在剩下的这半年里和他恢复到从前的关系,他甚至愿意用一辈子不见面来交换。 宗杰灌下最後一口啤酒,心情好了大半:“算了,和你说这些你也不懂。” 沈梧猛地抬头:“我当然懂。” 宗杰不当回事地笑起来:“你懂什麽?没经验的小屁孩儿。好啦,别哭丧著脸了,我都还没怎麽著呢。” 沈梧的表情是难得一见的固执:“我有经验。” “……” “我有喜欢的人。” “……” 沈梧看著宗杰半信半疑的神情,一时间想不出要怎样证明自己的话。喜欢一个人那麽久,身边的人居然全没看出来,他不知道这到底是太失败还是隐藏得太完美。宗杰担心地拍拍他的背:“你没事吧?” 沈梧摇摇头,用力按了按眉心,想要击退酒劲上头的感觉。如果现在是袁林翰和施尧在旁边,他一定会按捺住自己,什麽都不说。可是现在面前坐的是宗杰。他和宗杰的来往并不太多,对彼此的了解并没有那麽深,不必担心对方只凭三两个字就猜出自己在说谁,很多话反倒更容易说出口。 这个下午在宗杰看来,是个再诡异不过的大逆转。喝闷酒和失恋的资格都毫无预兆地被沈梧夺了去,他自己头 上顶著新近失恋的乌云,却不得不花大力气去安慰一个连喜欢的人的名字都不愿意说的小屁孩儿。 从酒吧出来,已经是晚上了,人行道上铺了厚厚的一层雪,一踩一个坑。沈梧喝得晕晕乎乎,手里拎著两瓶烧酒,在宗杰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往学校走。两人在图书馆门口碰到结伴出来的施尧和袁林翰,後者老远就闻见他俩身上的酒气:“你们去哪儿了?小沈子怎麽搞的?” 宗杰苦笑:“待会儿慢慢跟你说,我今天真是被折腾够呛了。” 施尧听宗杰诉完苦,又同情又好笑地拍拍他的肩:“没事,没事,一年的最後一天分手总比第一天分手要好,明天就有新的运气了。” 袁林翰担心地看看沈梧:“他怎麽办?那女的到底是谁啊?” “不知道,”宗杰一提起这件事情就咬牙切齿,比刚和女友分手时还气愤,“我套了一晚上的话,全被他绕过去了,他不是装醉吧?” 沈梧到了来园就怎麽也不肯往前走了,非要在石凳上坐著吹风。那三人不放心他,只好跟著坐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著话,再顺手搓几个雪球扔到池塘里,溅起一片白雾。 一直坐到快12点,两瓶烧酒被沈梧喝得只剩下小半瓶了,袁林翰瞅见他眼神都不对了,赶紧夺过酒瓶:“你没事吧?回去睡一会儿好不,别想了。” 沈梧皱著眉头想了一会儿,摇摇头:“不,我要在这里等他。” “谁?”施尧睁大了眼睛,“你要等你的暗恋对象?” 沈梧抿一抿嘴,像是要哭出来一般,轻轻地点了点头。 宗杰爽快地一拍大腿:“行,我们陪你等。我也想瞧瞧那人长啥样!” 沈梧没吭声,伸长了脖子朝桥那头张望。他的样子太急切,那三人也不由得跟著紧张起来,大冷的天居然也热得需要用手扇风降温。 隐隐约约又有人走过来了,沈梧猛地站起来,以从来没有过的速度冲过去。袁林翰第一个反应过来,追在他後面跑上前去,正好看见苏夏被沈梧一把抱个满怀。 苏夏茫然地看著面前这几个家夥,犹疑不定地扶住沈梧的胳膊:“怎麽了?” 袁林翰失望地叹口气:“我们陪沈梧等他的暗恋对象呢,等了两个多小时了都还没个人影。诶,你跟他关系那麽好,你知道是谁──” 他猛地顿住了。苏夏低头凝视沈梧的眼神太过明显,他要再不明白就是傻子 了:“我──靠──我真是瞎了眼了!” 施尧和宗杰面面相觑,为那位“x女士”准备的打趣的话全部死在肚子里。 沈梧没等到苏夏的回应,嘴一扁,声音里带了哭腔:“苏夏,我喜欢你。” 三个旁观者在苏夏的眼刀威逼下自觉地转过头去,余光瞥见他伸手拥住沈梧,不由得齐齐打个哆嗦。 沈梧已经醉得无暇顾及周围环境了,自顾自地把憋了太久的话一气倒出来:“苏夏,对不起……我知道我这个人很烦,可是你别讨厌我……” 旁观者们听出两人之间还有问题,决定不理会苏夏的威胁,坚定地转过身直勾勾地看著他俩。 “苏夏……”沈梧抬头看他一眼,眼泪刷一下就滚落下来,“你不要喜欢衡毅了……他哪点比我好?他那麽花心……我对你很专一啊……” 施尧好奇地插嘴:“你什麽时候和衡毅有一腿的?” 苏夏没好气地横他一眼:“都是你们瞎起哄,你居然还好意思问!” 沈梧还在继续嘟囔:“你出国也没关系,其实我很愿意等……” 袁林翰惊叫:“他的背全露出来了,快给拉一下衣服!” 苏夏没能止住沈梧下滑的趋势,干脆把羽绒服脱下来围在他腰上,一手托著胳膊,一手环住他的腰把他往前带。 “我是真的喜欢你……不信的话……我亲一下你就知道了……” 三个旁观者拖长了音调,“哦”得百转千回,苏夏破天荒地尴尬起来,连忙抬手挡住沈梧:“好好好,我相信,,txt99先回去再说啊。” 沈梧献吻被拒,委屈得眼圈都红了,挣扎著要往袁林翰那边去:“对不起……” 苏夏咬咬牙,一把把他扯回来:“我真的相信,先回去再说!” 沈梧被吓了一跳,立刻安静下来,任由对方拖著自己上了楼。苏夏摸索著打开灯,把沈梧带到椅子上坐下,端杯水递到他面前:“乖,喝点儿水醒醒酒。” 沈梧愣愣地接过来,眼睛又红了。他抬头盯著苏夏看了好一会儿,蓦地冒出一句:“我妈给我打电话就说我睡了……” 苏夏摸摸他脑袋:“好,你放心吧。” “也不要告诉外交部……他们会不要我的……我酗酒了……” 跟在後面看热闹的三个人满头黑线:“他担心的东西还真多。” 苏夏一怔,忍不住笑起来:“好,我谁都不告诉,可以了吧?把鞋子脱了,去睡觉去。” 沈梧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走了两步,一头栽倒在苏夏的怀里。 “睡著了。”苏夏无奈地叹口气,指挥另外几个把他衣柜里所有羽绒服都取出来铺在地上给沈梧当褥子,上面还加了一床被子,好让他躺得更舒服些。沈梧翻个身,含糊不清地咕哝两句,苏夏替他掖好被角,在众目睽睽之下,弯腰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 56 沈梧一觉睡到快中午,才头痛欲裂地醒来。屋里一个人都没有,他疑惑地翻了翻身下的那堆衣服,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怎麽会睡在这个地方。他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去对门请教这到底是怎麽个状况。 袁林翰、施尧和宗杰正围成一圈看电视,一瞧见他进来就露出诡异的笑容。沈梧被看得汗毛直竖,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你们知不知道我昨晚干嘛了?” 那三人轰地爆发出一阵大笑,显然是酝酿已久、一直在找机会发泄出来。袁林翰笑够了,终於良心发现,把昨晚发生的一切从头到尾地讲给对方听,适当地夸张了某些地方,也使坏地隐去了某些内容。沈梧僵在门口,脸色越来越苍白,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现在在哪儿?” “图书馆,”施尧笑嘻嘻地回答,“你赶紧去跟他解释吧!” 沈梧不用他说第二遍便夺门而出,进图书馆大门的时候甚至顾不上刷卡,直接用手撑著栏杆就越过去了。站在自习室门口,他能看见苏夏背对著自己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上,正埋头在纸上写写划划。他靠在墙上,用力拍拍胸口,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给对方发了一条短信。 苏夏很快就出来了,嘴角带著若有若无的笑意。沈梧一见到他就什麽勇气都没了,脸色灰白地垂下头道歉:“对不起。” “嗯?”苏夏愣了愣,又迅速镇定下来,“怎麽了?” “昨晚我喝多了,说的都是胡话,你别往心里去……” 苏夏皱起眉头:“你记得昨晚的事吗?” “不记得,”沈梧更沮丧了,“不过袁林翰告诉我了,我觉得很对不起你,害得你跟著我丢脸。” “我没觉得丢脸。” 沈梧闷著头不吭声。 苏夏叹口气:“你自己想一想就能明白,我到底会是什麽反应。” “嗯。”沈梧随口应了一声,大脑却根本没有运转。 苏夏无语半晌,决定省去拐弯抹角的步骤:“你怎麽搞的,你应该知道我喜欢你吧?” 沈梧猛地抬头,结果速度过快,颈椎发出哢的一声脆响。他吃痛地“哎”一声,语气竟然有些委屈:“我以为那是以前的事情了……” 苏夏忍住笑,伸手在他後颈上揉揉:“现在也是。袁林翰肯定没告诉你昨晚我对你有多好……本来想下学期再给你个惊喜的,不过还是现在就说了吧。我跟系里申请不去荷兰了 。” 沈梧一惊:“什麽时候?” “挺早以前的事情了,被老赵骂得狗血淋头,昨天才批准下来。下周二党会上我得在一百多个人面前念检讨,估计检讨完了就会出个通报批评了。”看到沈梧脸色微变,苏夏赶紧解释:“你别觉得有负担,是我自己不想去了。” “可是这个机会很难得,你忘了申请这个多不容易──” “申请不去也很不容易,”苏夏笑嘻嘻地打断他,“我花了三周时间跟老赵说好话,现在这个名额已经给别人了,你还不相信我的诚意麽?” 沈梧沈默一会儿,仍然觉得很惋惜:“其实两年很快就过去了。” “是很快,可是比起去荷兰,我更愿意和你一起度过这两年。你说过任何东西都敌不过时空变换,所以我一定得留在你身边,让你没机会和别人培养出咱们之间的默契,这样我才比较有胜算。” 沈梧撇过头,掩饰地咳嗽一声。苏夏趁周围没人,探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所以,你看,我是真喜欢你。” 沈梧脸上的绯红瞬间蔓延到耳朵後面。 中午两人一起回到宿舍,迎接他们的是一阵别具深意的狼吼。袁林翰奸笑著建议:“你们俩是不是得拉个床帘,免得污染我纯洁的眼睛?” 苏夏一本正经地摇头:“现在还用不著,我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复习上了。” 他这句话虽然让大家想入非非,却是半分假都没有掺。自打进校以来,他从来没有像这段时间这麽认真过:早上6点不到就出门,一直学到闭馆才回来,就连午觉都是趴在自习室的桌子上解决的。沈梧怕他趴著太难受,找了个厚厚的抱枕让他带过去枕著,结果当天晚上就被退回来,理由是:“枕得太舒服,害我多睡了一个锺头。” 之前苏夏没有把考研当回事,不管什麽都随随便便地打发过去。可既然现在考研成了首选出路,待遇自然也跟著水涨船高,就连考试期间的住宿问题都值得仔细探讨一番。 袁林翰和施尧都是考本校的研,到时候当然是要住宿舍的。苏夏怕三个人凑在一起会忍不住对题,影响到下一场的情绪,於是决定在他报考的学校旁边找家宾馆,到时候就直接住那边了。 “我下午去看了。”全权负责苏夏备考期间衣食住行的沈梧从宾馆回来,吞吞吐吐地跟苏夏汇报情况,脸色微微发红,“双人间比单人间便宜。” 苏夏放下红宝书,笑 著扭头看他:“嗯?然後呢?” “诶,也不是,其实我去的时候只有双人间了,可能考研的人太多,都住满了──” 苏夏决定不为难他,主动提出邀请:“你和我一起住过去吧。”顿了顿,又补充道:“其实如果你是和我一起住单人间,我会更高兴的。” 沈梧的脸腾一下就红透了,他连忙转过身,故作镇定地开始写程序。苏夏用手挡住脸,偷偷笑个不停,心情格外舒畅,不到一个小时竟然背了十多页书。 考前一天,在图书馆驻扎了一学期的人们终於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偌大的自习室一下子空旷起来。大家平时虽然都光顾著埋头看书,彼此之间没怎麽说过话,却也算得上是混了个熟脸,临别时相互鼓励的话都说了不少,有些感情丰富的甚至还给周围的人留了手机号,约定成绩一出来就互相转告。袁林翰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一大包巧克力,一桌一桌地发过去,美其名曰“金榜题名糖”。苏夏一面笑他酸,一面伸手讨要更多的份,想来个双保险。 下午四点,考研小分队的三个人再也坐不住了,抱著一大堆书回到宿舍。袁林翰和施尧决定看部恐怖片放松一下,沈梧和苏夏则直接奔向宾馆。 57 沈梧一进门就踢掉鞋子,跳到床上滚了几滚。苏夏也想跟著挨过来,沈梧及时制止住他:“快去背政治,能背多少是多少,待会儿我要抽查的。” 苏夏不情不愿地到另一张床上躺下,开始看模拟卷。沈梧趴在床上监工一样地盯著他看了一会儿,才起身把笔记本取出来,开始复习期末要考的内容。两人一直相安无事到快十点,沈梧伸个懒腰下了床,拎著一堆换洗衣物进了浴室。 “诶,轮到你了,”半个小时後,沈梧穿著睡衣出来,在床尾坐下,抬脚蹭了蹭苏夏的脚心,“洗完我抽几道题考考你,这两天得早点儿休息。” 苏夏有气无力地应一声,把试卷扔到床头柜上,抱著被子一边哼哼一边抱怨:“我紧张,我睡不著觉,我害怕。” 沈梧手脚并用爬到他腿边,把被子从他怀里抢出来扔到一边,忍不住笑:“快去快去,洗个澡就好了。” 苏夏顺势揽住他脖子,把他带到自己身上:“你怎麽不安慰我?” 沈梧趴在他身上俯视他:“怎麽安慰?是要说你绝对没问题,还是考不上也没关系?” “你怎麽这麽笨,”苏夏连连摇头,“当然是像你面试那天一样的了。” 沈梧想一想,瞬间红了脸:“那天……可是那天是我主动的。” “对啊,所以今天继续由你主动。” 苏夏眼睛含笑地向上瞅著沈梧,双手慢慢地环上去搭在对方腰上,微微用力将他往下压。沈梧最怕痒的地方被误打误撞地戳到,惊叫一声,两只胳膊一软,重重地摔在苏夏的胸膛上。後者只稍稍呲了下牙,便不屈不挠地继续催促他:“主动,快主动。” 沈梧躲不过对方的耍赖,况且他也无意做出太正式的抵抗,只犹豫了一小会儿,便横下心来,闭上眼睛堵住苏夏喋喋不休的嘴。苏夏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立刻反手抱住对方,加深了这个吻。 这个吻像是没有止境一般,长长的深吻後只有不到一秒锺的休息时间,第二轮缠绵又立刻开始了。两人在狭窄的单人床上交叠,呼吸声越来越粗重,沈梧坐在苏夏身上,正好压住了对方最重要的部位,漫长的接吻中,身体上不可避免的摩擦使得那个地方渐渐胀大。沈梧动了动,明显感觉到一个硬梆梆的东西正咯著自己,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向下滑去,隔著粗糙的布料在那个灼热的地方轻轻按压,乱成一团的脑子只能想到一个问题:这些衣服怎麽这麽碍事。 苏 夏低低地喟叹一声,嘴唇来到沈梧的脖颈上,一下一下地啄著,硬得发疼的下身抵在对方股间轻轻磨蹭。他慢慢地起身,把沈梧搂得更紧,左手紧紧地压在他背上,右手撩起他的睡衣下摆,溜到他的大腿根部,滑进裹得严严实实的内裤里。 沈梧一个激灵,猛地清醒过来,慌忙往後仰去,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今晚不行,你得好好休息。” “没事,”苏夏含糊不清地安抚他,一路亲到胸口,“大不了明天多喝点儿咖啡。” 这麽拙劣的补救措施当然不会令沈梧满意,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绝对不行,这两天你要保持充沛的精力。” “够充沛的了,”苏夏不满地拉住他,“你觉得我现在能停下来麽?” 确实不能。沈梧僵了僵,眼看著苏夏又要继续,不由急得大叫:“我用手帮你!” “不要,我自己又不是不会。” “我用嘴帮你!”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借著这几秒锺的冲击,苏夏终於记起这场考试的重要性,虽然很惋惜,但还是顺从地松了手:“好。” 沈梧尴尬得说不出话来,他有点儿想反悔了。苏夏看出他在想什麽,揪住他的衣领凑上去用力亲一下:“你自己提出来的,别想躲了。” “我没想躲。”沈梧不自在地反驳,抖抖索索地解开对方的裤子,一眼看到从内裤边上冒了个头出来的东西。尽管他已经连手指头都不大会动了,却还不忘继续龟毛一番:“你、你什麽时候洗的澡?” “昨晚上。” “哦,还好……” 苏夏以为他还要继续罗嗦,不料下一秒就看到对方低下头去,自己最勃发的部位被包裹进了一个温暖湿润的地方。他被激得倒吸一口气,赶紧努力控制住自己,以免太丢脸。 沈梧的嘴被撑得很酸,但他还是兢兢业业地履行著自己的诺言。头顶上方的喘息和呻吟声越来越重,握住自己肩膀的手的力道也越来越大,沈梧吃痛地哼一声,牙齿不小心刮到苏夏,後者猛地一抖,用力把他拉开,下一刻喷薄而出的液体便全数射在了他的睡衣上。 沈梧抬手擦去脸上的汗水,看也不敢看苏夏一眼,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好了。” 苏夏抓住他:“我还没回报你呢。” “不、不用,”沈梧挣开他,声音不自然地拔高几度:“我去卫生间。你赶紧复习,别东想西 想了!” 沈梧出来後直接钻进被窝里,只露出一个发红的额头:“我先睡了。” 苏夏笑了一会儿,过去在他额头上吻一下:“晚安。” 第二天苏夏起得很早,临出门前把还在熟睡的沈梧从被窝里拉出来,也不管对方有没有醒,就俯上去来个再热烈不过的深吻。一吻终了,沈梧彻底清醒过来,大为不满地瞪著始作俑者。苏夏笑嘻嘻地揉揉他的头发:“你的方法不错,这样果然能消除紧张。” 於是接吻便成了两人在一起时做得最多的事,吻得过火了就像第一天晚上那样解决──虽然除了早安吻和晚安吻外,几乎回回都会过火。 终於熬到最後一门结束,苏夏提前40分锺交了卷,满心兴奋地跑回宾馆。沈梧打开门,惊讶地看著他:“你怎麽这麽早?考得怎麽样?” “题目挺简单。”苏夏反手关上门,拉著对方靠在门背後又吻了一次:“现在你不用担心精力不充沛的问题了。” “啊?” “我们做吧。” 沈梧觉得自己轰一下就炸开了。他红著脸一把推开对方,猛摇头:“不行,待会儿要和袁林翰他们聚餐,晚上还要唱通宵──” 苏夏忿忿不平地打断他:“我知道,不然咱俩就可以住到明天再走了。你看,我还特意提前交卷了呢,这40分锺还是可以做一些事情的,不要浪费了吧。” 沈梧嘴角抽搐一下,坚定地拒绝了:“刚才宗杰打电话过来说他有事,让我提前去占座,免得包间被收回去。所以这40分锺不会被浪费的。” 满腔的欲火被堵回去了,苏夏咬牙切齿恨不能立马就找到宗杰狂揍一顿。沈梧笑著摸摸他的脸以示安慰:“好啦,快去收拾东西,以後还有机会嘛。” 58 三个解放出来的人从吃饭到唱歌一直都很high,蹦躂得比谁都厉害。倒是另外几个没有经受过考研压力的人,到了後半夜就蔫儿下来了,吼起来总是缺少慑人的气场,於是频频被抢话筒。沈梧这几天一个人呆著的时候就拼命复习期末考,和苏夏在一起的时候还得应付对方无休止的索吻,现在到了暖烘烘的包间里,周围的鬼哭狼嚎也成了催眠曲,听得他眼皮不住打架。 苏夏见他连著打了好几个呵欠,干脆把他拉到自己怀里躺下,拿外套蒙在他头上,闲著的手在他背上轻轻摩挲。沈梧偷偷笑了笑,伸手抱住苏夏的腰,隔著薄薄的毛衣在他小腹上亲了一下,结果胳膊立刻被狠狠地掐了一把。 施尧连蹦带跳地唱了好几首无比欢乐的歌曲,终於把话筒交给别人,一面清嗓子一面转过身想回沙发上休息一会儿,却发现自己的位置已经被人占了。 苏夏看著他气势汹汹地过来,连忙对他做个噤声的手势,招呼他到扶手上靠会儿。施尧很给面子地收回正要踩上去的脚,抬抬下巴:“诶,你对小沈子做什麽了?他至於这麽累麽?” “哈,”苏夏笑得很暧昧,一脸回味地眯起眼睛,“我倒是真想做点儿什麽的。” 施尧打个哆嗦,往外挪了挪:“你再刺激人,小心我告发你。” 苏夏不屑地瞅他一眼:“你能告发我什麽?” “我要告诉小沈子,衡毅也喜欢躺你腿上。” 苏夏嘴角抽搐一下,扬手朝他後脑勺扇过去:“你找死啊!” 施尧见恐吓成功,幸灾乐祸地抛下苏夏,去跟宗杰抢麦克风了。苏夏郁闷地掀起沈梧头上的外套:“你别听他的,衡毅见谁都这样,我也没办法啊。” 沈梧睡得很安稳,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苏夏看了他一会儿,忍不住笑著摇他的肩膀:“你怎麽老喜欢装睡呢。” 沈梧翻个身,抬头看著他:“你怎麽知道我装睡?” “当然是因为咱俩心有灵犀了。” 沈梧懒得理他,撇撇嘴,再度合上眼睛。苏夏也不介意,趁著没人注意,飞快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又把他往怀里拉了拉:“好好睡会儿,明下午你还得考自然语言呢。” 沈梧对衡毅的不喜欢是由来已久的,哪怕现在知道了产生这种感情的原因实际上并不成立,感情本身却一时半会儿还改不过来。出於一种本能的危机感,他当然不希望和衡毅有什麽交集,但是衡毅不知道 这些,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大四下期最重要的任务之一就是毕设。沈梧对毕设的态度不只是完成一个作业那麽简单,他更希望可以和苏夏一起合作完成这项任务,以此作为大学四年最重要的回忆。可分组是由老师决定的,要想分到自己喜欢的题目和喜欢的组员,不仅需要过硬的成绩,也需要适当地拉拉关系。 衡毅正是为了这个来找苏夏的,一进门就理直气壮地一拍桌子:“苏夏,你一定要和我一组!” 眼看著二人世界又要遭到破坏,沈梧的脸瞬间黑掉。苏夏朝他瞥一眼,无奈地叹口气:“你跟我说有什麽用啊,这得看系里怎麽安排吧。” “你随便找个老师开开後门不就可以了。反正我不管啊,你必须和我一组,这样我不会做的话还有你帮忙。” 沈梧的脸色愈发地难看,苏夏头都大了:“这样不好吧。” “你装什麽正经,软件工程你不也没按规矩来麽。”衡毅奇怪地瞪著他,转眼看到坐得笔直把键盘敲得劈啪乱响的沈梧,突然明白过来:“你是想和沈梧一组吧?” 苏夏无语地撑住额头,衡毅倒是一脸轻松:“沈梧,你是不是不愿意我和你俩一组?” 被直接戳中心事,沈梧不免有些尴尬,神情别扭地否认:“怎麽会。” “不愿意也没关系,”衡毅大度地摆摆手,“你让我挂个名就好,估计我也没时间做这些。我还打算满世界旅游,争取邂逅几个帅哥来著,我那部分你俩分著做了就可以了,又不麻烦。” 这次轮到苏夏恼火了:“你怎麽知道不麻烦?” “再麻烦的事情只要有你俩在就不会麻烦啦,”衡毅笑嘻嘻地讨好他,“,诶,你可别忘恩负义啊,我白给你找了那麽多资料,结果你倒好,屁股一拍又不出国了。我跟你说,我还没消气呢,你得把握住这个大好机会跟我赔罪。” 沈梧压根儿不在乎任务会有多重,反正他和苏夏都没什麽事,只要两人不被打扰就可以了。他爽快地答应下来:“没问题,你的部分我帮你做了。” 衡毅大喜,奔过去在他脸上亲一下:“那就多谢啦。” 沈梧笑著挥手送他出门,扭头看向沈著脸的苏夏:“真奇怪,我突然不讨厌他了。” 第二天两人便一起找到图形学老师,讨来一个三人份的题目:虚拟校园。沈梧第一眼就相中了这个题目,知道它是唯一一个三人份的毕设後更是喜出 望外,赶紧跟老师表达了自己对这个题目的热爱,又信誓旦旦这个寒假一定把建模软件用顺溜、将来一定做出最完善的功能云云,才终於把这个任务拿下来。 回去的路上沈梧很兴奋:“多亏了衡毅,不然咱俩还拿不到这个题目呢。” “你倒戈得还真快!” 沈梧干笑两声,把厚厚一本资料书塞到苏夏手里:“我分析了一下,这三个任务中建模最麻烦,你负责这个吧,好歹我得干两个人的活儿。” “……” “哎,你别做出这种表情啊,我陪你一起学,可以了吧?” 苏夏勉强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59 为了能兑现在老师面前许下的承诺,这个寒假两人的表现简直堪比家长们最喜欢的模范情侣,一起学习互相帮助共同进步,打情骂俏一类的活动全挪到夜半无人的时候进行。 有时候沈梧很不理解母亲大人的思维,以前动不动就怀疑他恋爱了,结果当他正经开始恋爱後,她却一点儿感应都没有,还喜滋滋地表扬他:“你早这麽爱学习,16岁就能大学毕业了!” 外婆轻信了他全身心都放在学习上的假象,十分忧心,每次和那帮老太太唠嗑回来就愁容满面地劝外孙:“小梧啊,你都20了,是不是应该在毕业前找个女朋友,谈一段黄昏恋了啊?” 沈梧噗一声喷出来,转手就把这个消息发给苏夏,对话框很快就晃动两下:“下次我打扮成女孩子,陪你回去满足姥姥的心愿吧。” 沈梧的眼睛笑成月牙形,坐在旁边包饺子的沈梧娘看了他一眼,挑一挑眉,没有说话。 尽管每天都从早交流到晚,甚至睡前还有腻腻歪歪的电话粥,沈梧依然觉得这个假期空前的漫长,怎麽都熬不到头。一过完元宵节,他就再呆不住了,急火火地要买票返校。沈梧娘把儿子送上船,连连叹气:“我怎麽养了你这麽个白眼狼。” 沈梧被念得莫名其妙:“我怎麽了?” “没什麽,”沈梧娘一甩头,“没什麽,你就回你的学校吧!” 紧赶慢赶,沈梧总算是在情人节下午赶回了宿舍。他一进屋,施尧就识趣地借口有事离开了。沈梧一面假惺惺地说著“多坐一会儿啊”,一面往苏夏身上蹭。 苏夏笑得直发抖:“你怎麽这麽虚伪?” 沈梧最不满别人揭穿自己,一脸正派地瞪著他:“我说的是真心话!” “是,是,是。”苏夏敷衍地点点头,对准沈梧的嘴唇压了过去。 晚上是情侣们外出活动的最佳时间,对门宿舍的单身汉们哀怨地跑来312转了一圈,看著穿戴整齐的苏沈二人长叹一口气:“算了,我们屋只能自娱自乐了。” 街上一派灯火通明,沿途到处都是卖花的小姑娘,从学校西门到城铁不过一千米的距离,玫瑰花的价格便从20元一支直线下跌至5块钱。城铁附近一家手机卖场偷懒,圣诞节摆出来的圣诞树一直没收回去,现在干脆在上面绕上几圈玫瑰,把它变成了情人树,吸引了无数情侣往上面挂许愿条。 沈梧不屑地发表评论:“幼稚。” 苏夏无辜地望著他:“很幼稚麽?我还打算写一张来著。” “写吧写吧,别写肉麻的就行。” 待到看清苏夏写的什麽,沈梧又不满意了:“虽然让你别写肉麻的,可也不能完全不提我吧?你怎麽不祝我健康幸福啊?” 苏夏把纸条挂到树顶,一脸倍受打击的模样:“要是你现在还没把自己看成是我的家人,我也真就没话可说了。” 旁边一对情侣好奇地朝他俩看过来,沈梧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竟然有种自己理亏的感觉。苏夏笑著拉起他的手:“走了,别挡到别人。” 沈梧急忙用力要把手抽回来:“小心被人看见!” 苏夏却加大了力度不放:“有什麽关系,外校的看见了不会认识咱们,本校的看见了就更没关系了,你还不相信咱学校的包容性麽?” 苏夏对本校同学的评价显然是十分准确的,一路上两人迎面碰到好几个熟人,对方看到他俩仅仅是惊讶了几秒锺,很快就换上笑脸,互相打声招呼便各走各的,走过去後也不会回头对他俩指指点点,一副早已司空见惯的淡定派头。 “我真喜欢咱学校,”回到宿舍,沈梧心情大好地往小绿凳上一趴,“一点儿不小家子气。” 苏夏瞅准机会,抛出在肚子里憋了一个多月的喜讯:“那你一定也会喜欢我们家了。” “哎?” “哎什麽,”苏夏十分得意於沈梧所表现出来的明显的惊讶:“我跟我爸妈说了,下个月他们银婚纪念日还准备过来请你吃饭呢。” 沈梧挺直了腰,一时间有些惊慌:“可是我还没告诉我家里。” 苏夏安慰地捏捏他的手:“我又不是跟你做交易,我说了你就得跟著说,这也得看准时机才行啊。”说完又喜气洋洋地自夸:“我做了好几年的铺垫才有今天的效果,你哪能和我比。” “好几年?”沈梧一惊,猛地想起上次和苏家吃饭的场景,突然明白过来为什麽苏妈妈对自己格外亲热,“他们没把你扼杀掉?” 苏夏笑得很奸诈:“当然没有,我把循序渐进这四个字把握得相当好。刚开始打地基的时候他们没警觉,等到警觉了就来不及了,只能随我了。” “……” “当然啦,他们对你也很满意,说咱俩有夫妻相。” 沈梧扁扁嘴:“你倒是挺早就笃定我一定会喜欢上你的啊?” 苏夏赔著笑替他捶背:“没有没有,我只是准备得比较充分而已。要是你真的喜欢我了,我爸妈就能少受点儿刺激,万一你抵死不从奇qisuu书,我也没法强迫你,他们那边还会觉得是意外之喜,怎麽都不会亏的。” 沈梧忍不住笑:“行,那你也等个三五年吧,我也用这招对付我妈。” “没问题。”苏夏跪到地上,伸手揽过他的脖子吻上去,含糊不清地回答,“等多久都可以。” 沈梧被吻得有些喘不过气,後背紧紧贴在床梯上,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攀上苏夏的背。就在理智快要绷断的前一秒,门打开了,约会归来的袁林翰张大嘴巴看著他俩。 沈梧吓得忘了推开苏夏,眼睁睁地看著袁林翰的口型变了好几变,最终放弃了用母语表达自己的情感,一面大叫一面飞快关上门奔向对门宿舍:“myeyes!myeyes!” 苏夏愣了一会儿,抱著沈梧的肩膀大笑起来:“难得一学校的人都这麽淡定,偏偏最不淡定的分到咱们宿舍了。” 沈梧红著脸推开他:“完了,这下丢脸丢大了。” 60 大学的最後一个学期在大家无休止的打趣和嘲笑中拉开了序幕,沈梧和苏夏甚至被强烈要求拉个床帘,以免教坏纯洁的人们。沈梧只当他们是开玩笑,没想到过两天袁林翰竟然真的扯了一大块布回来了,兴冲冲地要给他俩挂上。 沈梧很郁闷:“你挂你自己床上不就可以了?” 袁林翰连连摇头:“不光要考虑我,还得考虑对门的兄弟们啊。” 苏夏把布接过来看了看,赞赏道:“还不错,可惜有点儿透光。” 施尧赶紧为他做解释:“这是我们特意选出来的,你看,花纹是两个小人,不就代表你和沈梧麽?再看这个布的颜色,黄色,不正好代表你俩的心情麽?” 沈梧大怒,飞起一脚踢过去,结果被躲开了。苏夏笑著拉住他:“很有意思啊,别生气了。” 另外几个赶紧往外溜,还不忘回头恭维苏夏几句:“还是您老胸襟博大,将来必定大有前途!” 床帘终究还是挂起来了,每次施尧过来都会笑嘻嘻地重复一遍他的解说词,引来另外几个齐声叫好。在又一次被大家联合起来无情地笑话後,沈梧恼火得连杀了他们的心都有了。苏夏咳嗽一声,慢悠悠地转身盯著那几个始作俑者:“你们要是再拿这个说事儿的话,袁林翰,你考不上研,施尧,你讨不到老婆,宗杰,你找不见工作。好了,自己看著办吧。” 尽管大家都是沐浴在唯物主义阳光下长大的人,对这种恶毒的诅咒却免不了有一种天然的担心,几个家夥立马温顺地低下头:“我们错了……” 沈梧佩服地看著苏夏:“果然一个层次的才能了解彼此的软肋,我太不胜寒了。” 苏夏把几个看笑话的轰出去,凉凉地盯著沈梧:“你再继续说的话,我就考不上研。” 沈梧立刻住口,为了表明自己的诚意,还往嘴上用力打了三下。苏夏不由得笑出来,就著对方手捂住嘴的姿势亲上去,摸摸他的头发:“你真听话。” 苏夏对自己的考研结果其实很有自信,但在最终成绩出来之前,再自信的人也不敢拍著胸脯说自己百分之百能考上,於是二月中旬到三月初这段时间,就成了大家赶招聘会的第一个高峰期。 几乎每个周末都有一场大型招聘会,两个宿舍总是一起出动,带上厚厚一沓简历奔赴人头攒动的会场,一圈下来不但简历没送出去多少,还被挤得灰头土脸,疲惫不堪。 袁林翰一进屋就爬到 床上去躺著直哼哼,施尧也愁眉苦脸地抱怨:“太累了,人那麽多,招聘公司个个跩得跟皇帝一样,都不拿正眼看你。好多屁大点儿的小公司都收了几筐简历了,我很怀疑我的能不能被他们看到啊。” 苏夏猛灌了一通水,停下来歇口气:“这个几率基本上是十比一,慢慢投呗,还有网投,反正不用花什麽力气,投爆他们的服务器自然就会有人找你了。” “还是小沈子命好哇,什麽都不用做,就在宿舍呆著等毕业。”施尧停一会儿,抬眼看看苏夏,惋惜地叹口气,“你要是不放弃去荷兰的机会,现在也不用东跑西颠的,可惜了那7.5分了。” 沈梧不禁有些内疚,苏夏一脸无所谓地搭上他的肩:“等考研成绩出来,你看到我那华丽丽的400多分,就不会为这区区7.5可惜了。” 担心成绩担心到连系办都不敢去的袁林翰怒吼:“你死去吧!” 3月初,迟昕从系办搞到了考研成绩单,袁林翰的分数很安全,而施尧的政治只考了40多分,上线的几率基本为零。由於考的本校,根本不存在复试被刷的问题,於是袁林翰立刻逍遥起来,成天过著猪一样的生活,惹来众人豔羡不已。 一直等到快十号,苏夏的成绩才千呼万唤始出来。沈梧正躺在床上午休,下面突然传来一阵惊呼,他撩起床帘探出头去,正好看见袁林翰一拳砸在苏夏背上:“你是不是人啊!” 施尧伤感地叹气:“又少了一个陪我跑招聘会的人。” 苏夏走到沈梧床下仰头看著他,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我通过初试了,399。” 沈梧顿时睡意全无,连忙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来看,苏夏一把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用力吻上去。袁林翰长长地吹声口哨,推著还想赖在屋里看好戏的施尧溜出门去。 三天後,苏夏爹娘的银婚宴成功地被儿子抢了风头,一大帮亲戚都忙著祝贺苏夏升学顺利,反倒把主角晾在一边。 这些亲戚都是上次吃饭时见过面的,可这次没有袁林翰他们跟著过来,沈梧作为唯一的外人,在席间颇有些不自在。苏妈妈担心他被冷落,时不时地抽出空来给他夹菜,给他讲桌上这些人和苏夏的关系,还把他介绍给全家人认识。苏夏看著他不甚熟练地跟大家敬酒,笑著跟母亲大人比个手势,压低了声音:“谢谢啦。” 中途沈梧去了趟洗手间,苏夏赶紧也跟过去,笑嘻嘻地问他:“你知不知道为什麽我妈对你比对我 还贴心?” “因为你在家太烦人了?” “屁。”苏夏敲了敲他额头,“他们昨天才跟我说,原来他们一直都不想我出国,多亏你把我留下来了,所以他们很感谢你啊。” 沈梧惊讶地回头看他:“我以为他们会怪我耽误你前途呢。” “当然没有,他们高兴得不得了,还说下次见面要送你一件礼物。” 沈梧有些迟疑:“不大好吧。” “有什麽不好的,他们要送就送呗,多半是什麽传家首饰,只传给儿媳的那种──哎,疼!” 沈梧勾起嘴角,若无其事地拍拍手走出去,苏夏一脸痛苦地捂著肚子跟在後面呲牙咧嘴。 61 4月初,苏夏顺利通过复试。对於他而言,沈梧、家人和前程都已经搞定,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做好大学四年的最後一项任务──毕业设计了。 沈梧虽然做的两人份的工作,但他编程功底深厚,进展神速,早在3月底便搭好了框架,剩下的东西花上一个月也就足够了。苏夏这边却郁闷得多|qi-shu-wang|,他光是计算学校各建筑间的比例就花了好几天,随後又花了一周时间打地基,至於纷繁复杂的各色建筑模型,更是忙活了快三周都还没有完工。 另外几个对他俩的选题十分感兴趣,没事就站在苏夏身後指指点点:“这是个什麽东西,咱学校有这个楼麽?” “诶,我看出来了,是体育馆!” “是麽?到处都是线条,根本看不清楚啊。诶,我说,你用点儿心建行不行啊,连我都没认出来,你怎麽交差啊?” 苏夏深吸一口气,克制住打人的冲动,尽量心平气和地回应大家的质疑:“我还没贴纹理,你们不要太著急好不好?” 终於把几个捣蛋的家夥赶去对门,苏夏郁闷地看向沈梧:“我要是完不成任务怎麽办?” 沈梧强忍著笑,摸摸他的脑袋以示安慰:“没事,我帮你。” 建模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贴纹理。沈梧6点半就陪著苏夏出门,趁著人少天阴,尽可能地多拍一些照片,回去後再把用得上的地方截取出来做成纹理文件。初春的早上还有些凉浸浸的感觉,苏夏只拍了十分锺,手便冻得受不了,一面哆嗦一面把相机塞到沈梧怀里:“等下再继续,都快拿不住了。” “我来吧,你先暖暖手。” 苏夏跟在他後面可怜兮兮地抱怨:“我衣服没兜。” 沈梧没搭话,只指一指自己。苏夏目的达成,兴奋地从後面抱住他,双手伸进他衣兜里。他紧紧贴住沈梧後背,下巴搁在对方肩上,寸步不离地跟著。沈梧理也不理他,专心致志地取景按快门,只偶尔在耳垂被咬住的时候挣扎一下,引来耳旁一阵低笑。 苏夏在他脖子上蹭一蹭:“你要冷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知道,知道。”沈梧随口应一声,“很快就拍完了。” 过了7点,路上的行人逐渐多起来,想要专取纹理便不那麽容易了。沈梧收了相机,把苏夏从自己背上甩开:“你趴够了吧?都快被你压成驼背了。” “不够。” 沈 梧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真麻烦,明天不带你来了。” “喂,”苏夏不满地抗议,“这明明是我的工作,怎麽成了你带我来啊?” 有了沈梧帮忙,苏夏的进度一下子快了很多。一天下来,第一个贴纹理的双子楼竟然隐隐有了些现实生活中的气势,在一堆线条中尤为鹤立鸡群。 之前还对苏夏颇为鄙视的几个人立马转变态度:“您真是出手不凡啊!” “就是就是,我几乎可以想见全部做成後会是什麽盛况了!” 苏夏不耐烦地再度把他们轰出去:“见风使舵的家夥,少过来打扰我们。” 沈梧一边笑,一边继续抠图。他已经从枯燥的图片处理活动中找到了别样的乐趣,给做好的纹理取一些怪里怪气的名字。苏夏看著他传过来的“教二楼西南方向远离林荫道之小侧门”等一干文件,不由得满头黑线:“你、你太贴心了,这下我说什麽也不可能把这些图片贴错地方了。” “那是当然,”沈梧得意地点头,“我就是专门为你考虑的。” 沈梧的纹理做得很快,苏夏贴起来却很费劲,一直到後半夜才揉著通红的眼睛上了床,再三叮嘱沈梧一定要叫他早起去拍照。沈梧满口答应下来,第二天早上却没履行诺言,一个人早早地爬起来,轻手轻脚地揣著相机出了门。 一个小时後,他带著一股凉气冲回宿舍,一进屋就把相机丢到桌子上,冻得又是搓手又是跺脚。已经起床的苏夏奉上一杯热牛奶,言语间有些不满:“你怎麽不叫我?” 沈梧赶紧接过来捧著,等到手捂热了才满足地叹息一声:“在宿舍就是舒服。” 苏夏不依不饶:“昨晚你说好叫我起床的。” 沈梧扁扁嘴,弯腰打开电脑:“我觉得你跟著很碍事,昨天你拍的照片没一个能用的,多亏了我啊。” “……” 沈梧没等到回音,笑吟吟地扭头看他一眼:“你生气啦?” “怎麽可能。” “没生气就好,”沈梧把照片传到电脑上开始做图,“其实我是看你睡太沈,懒得花力气叫你。” 苏夏嘴角抽搐两下:“我就等著,看你什麽时候说实话。” “哎?” “你就直说怕我冻著就可以了呗,装什麽装。” “等一下啊,”沈梧聚精会神地盯著屏幕,仔仔细细地把拱形大门抠 出来,才笑著点头,“是啊,我就是舍不得让你冻著。” 苏夏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默默地看著对方神情专注地继续处理下一张图片,那种认真的神态,没有人比得过。他心里一动,猛地冲过去抱住对方。 沈梧手一抖,连忙挡住他:“干嘛?别把我的图弄坏了。” 苏夏转到他前面,跨坐在他腿上,一连串的吻随即雨点般地落下。沈梧被吻得头昏脑胀,不断地往後躲,却总被对方拉回去,接受更多更深的亲吻。 “沈梧,”苏夏低头看著他,“我真的太喜欢你了……” 沈梧僵住了,他当然知道抵在自己小腹上的是什麽。他清清嗓子,犹犹豫豫地开口:“等、等一下……” “不行。” “真的就一下,我把这个图做完……” 苏夏按下保存键,直接把电脑强制性关机,笑著转过头来:“现在想那麽多也没用了。” 62 等到一切都平息下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後的事情了。两人面对面地躺在床上,苏夏一面轻柔地吻著沈梧的脸颊,一面在他腰上揉揉捏捏:“好点儿了没?” 沈梧嗯一声,一脸庆幸:“没想到这个床的质量还不错,我还一直担心会塌掉来著。” 苏夏忍不住笑起来,把他搂得更紧一些。 沈梧懒懒地打个呵欠:“今天我没力气做图了,别怪我啊,都是你自作自受。” “没事没事,不管你休息多久都可以。” 沈梧笑一笑,把脸埋在苏夏的肩窝,很快就沈沈睡去。 有些局面一旦打开就再不容易停下来,这种事更是如此。两人睡得越来越晚,当然,并不是像他们对外宣称的那样是出於赶工的需要,而是为了有更多的机会独处。袁林翰睡觉向来很沈,於是他们得以在厌倦了毕设的时候,互相交换一个长长的吻,并从中获取新的动力。如果吻得失去了理智,便躲去卫生间把一切问题都解决掉,然後回到床上,在床帘的掩护下,挤进同一个被窝里,身体紧紧贴合,伴著无休止的晚安吻入睡。 这样的甜腻弥漫了整个四月。尽管对他们的夜半奸情一无所知,旁人也能明显觉出他俩之间的气场不同於以往,袁林翰不只一次盯著他们上下打量,若有所思地发表见解:“难道是因为春天到了?” 沈梧从来不会搭理他,苏夏也只是眨眨眼睛,嘴角带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 五月是万事都尘埃落定的月份。施尧和宗杰都找到了工作:前者彻底摈弃了it之路,成为一名生活在美女堆里的空少;後者在老家找了份又有钱又有闲的公务员工作,预备早早地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美满生活。 除了毕业去向之外,毕设也进入了尾声。几乎所有人都完成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些锦上添花的小动作,唯有倒霉透顶的苏夏,还得拼命地熬夜赶工。 学校很小,可各式各样的建筑却一应俱全,一个一个贴起纹理来简直可以要人命。答辩时间定在了6月初,现在已经30号了,苏夏却只来得及把楼房做好,草坪和花园依然是空白一片。 “你应该知足了,”久未露面的衡毅打电话回来问进度时丝毫不觉得愧疚,还不停地煽风点火,“幸好咱学校够小,要换成周围任何一个学校,你这辈子都贴不完。” 苏夏恼火得差点儿摔了手机:“你滚!” 沈梧同情地摸摸他脑袋:“没 事,我已经做了一些植物的纹理了,今晚我陪你熬夜吧。” 花园不比楼房那样形状规则,贴起纹理来要麻烦得多,两人当真对著电脑忙活了一整晚,才终於把樱花园捣腾出来。沈梧伸个大大的懒腰,抬头看一眼窗外已经微微泛白的天空,走到苏夏身後捏一捏他的肩膀:“上去睡一会儿吧,还有十来天呢。” 苏夏愁眉苦脸地关掉电脑爬上床,唉声叹气地翻了好几个身,又爬起来把沈梧戳醒:“给我亲一口。” “哎?” “我很郁闷,快让我亲一下。” 沈梧愣了愣,笑得肩膀不停抖动:“你怎麽突然开始撒娇了?” 苏夏看上去是真的很烦躁:“就是很郁闷啊,只有看到你才好一些。” 沈梧蓦地有些感动,主动凑上去吻住对方,好一会儿才离开:“好了吧?” 苏夏满意地点头:“全好了。” 离答辩只有一周时间了,苏夏又要建模又要写论文,忙得团团转。沈梧破天荒地不再要求十全十美,只粗略地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就立刻提交上去,随即把苏夏的活全接过来,让他有更多的时间赶论文。 答辩头一天,沈梧终於把所有贴图都搞定了,苏夏也几乎在同一时刻完成了论文的最终版。两人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睛里的血丝,不约而同地笑出来。 “累死我了,”沈梧拍拍胸口,长长地舒口气,“早知道就不接这个题目了。” 苏夏连连点头表示赞同:“老师对建模的麻烦程度明显判断失误。” “就是,你的才是两人份的工作,我那个一个人就能搞定了。” 苏夏微笑著沈默一会儿,突然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蹲下,认真地看著他:“谢谢你。” 沈梧笑著抬手在他额头上弹一下:“你客气个什麽劲。” “我是真的很感谢你。” “知道知道,你想拿什麽来报答?” 苏夏勾住他的脖子,抬头吻住他,右手搭在他的腰上,越收越紧,在吻与吻之间含糊不清地允诺:“当然是这辈子都为你做牛做马了。” 沈梧忍不住笑:“嗯,我赚死了。” 答辩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很多,老师们很体谅同学们的经验不足,只要没有原则性错误,全都睁只眼闭只眼就放过去了,丝毫没有为难大家。 沈梧和苏夏还没来得及庆 祝,就被通知下周的毕业汇报要演示他们的作品,所以还得再辛苦几天,把界面和模型都美化一下。 施尧兴奋地冲上去给他俩一人一拳:“混得不错啊!” 袁林翰也在一旁嚷嚷:“出名了要请我们吃饭的!” 两位当事人不由得摇头苦笑,天知道他们是真的再也不想碰这个东西了。 63尾声 尽管做这个毕设已经做到反胃,可系里的要求却不得不遵从。演示的重头戏是主楼到来园的这段路,系领导不顾任务的艰巨性,要求苏夏把来园的植物统统换掉,全部采用实景拍摄,害得两人只能连著几天早起跑去来园拍照,回到宿舍顾不上休息就立马开工,足足忙了两天两夜才终於把这个园子搞定。 汇报的前一天晚上,两人紧张得睡不著,反反复复地测试了一遍又一遍,预设的漫游路径也改了好几次,一直忙到快六点才终於放下心来,爬到床上去小憩了一个锺头,又被系里的电话叫醒,催他们立刻到办公室彩排。袁林翰嘴里叼著一片面包,一脸同情地跟他俩握手,口齿不清地鼓励道:“你们做出的牺牲,我们会永远铭记在心的!” 下午的毕业汇报相当成功。苏夏压轴出场,程序一加载完,台下便发出一阵惊呼声。接下去为时15分锺的演示过程中,更是掌声不断,不时有人激动地指著屏幕上的熟悉景色尖叫出声,惹得前排就坐的领导们频频回首示意大家安静。 待到演示结束,苏夏不知道动了哪里,所有建筑突然全部消失。这种情况从来没出现过,沈梧紧张地坐直了身体,生怕在这种时候捅出什麽篓子。很快他就放下心来,演示区域慢慢地浮现出“谢谢”两个大字,原来这只是苏夏自己加上去的效果而已。 苏夏顿了顿,笑著抬头看向沈梧的方向:“这次毕业设计,我最最感谢的人就是沈梧。从开题到现在,他是我最大的动力和支撑。如果没有他,今天这个程序一定会拿不出手……谢谢你。” 台下知情的人们爆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沈梧没有理会别人,鼻子有些发酸地迎上对方的目光,嘴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校领导对虚拟校园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晚上在会议中心聚餐的时候又把苏夏叫过去问东问西。施尧朝那边张望一会儿,意味深长地回头看向沈梧:“别人说成功的男人背後总有个谁谁谁,难道你也心甘情愿地当幕後了?” 宗杰一筷子敲在他头上:“你想挑拨他们的关系?” 沈梧想一想,认认真真地回答:“我无所谓,只要是他,什麽我都愿意。” “哎呀,”施尧酸得差点儿把碗打翻,“你也太肉麻了!” 越临近毕业,时间走得越快。一顿接一顿的散夥饭,操场上的鬼哭狼嚎,宿舍里的通宵达旦,还有也许是这辈子的最後一次,以学生的身份为世界杯疯狂。 六月底,大家 穿上了学士服,在绿树成荫的校园里穿行,在每个角落都留下自己搞怪的身影。苏夏捧著一大束玫瑰送到沈梧面前:“我爱你。” 围观的那帮家夥破坏气氛地尖叫起来,一把夺过花束跑远了。沈梧哭笑不得地看著他们把花束抢来抢去做出各种造型拍照,心里满满的全是幸福。他笑著回过头来看进苏夏的眼睛里:“我也爱你。” 七月一日是规定离校的最後一天,施尧一大早就把宗杰送走了,回来的时候眼睛微微发红,有哭过的痕迹。 袁林翰叹口气:“你们什麽时候走?” 苏夏痞子一样地靠著桌子,右脚重重地踩在小绿凳上:“我要抗战到最後一秒!” “我也想,”施尧沮丧地靠在门边看著大家,“可惜我下午就得去报到了。” 在学校吃完最後一顿午饭,312的三个人把施尧送上车,一言不发地跟他挥手告别。车渐渐地开远了,施尧一直没有回头看他们。 袁林翰深吸一口气,转身给两位室友一人一个拥抱:“我得去帮迟昕搬东西了,晚上有时间再一起吃个饭吧。” 宿舍里一片狼藉,该打包的都打包好了,不要的东西散落得满地都是。两人环视四周,心头涌起对宿舍、对学校的强烈不舍。 “我们真的要毕业了。” 沈梧点点头:“嗯。” “我想……以後可能再也碰不上这麽好、对我们这麽包容的环境了。” “我知道。” “你会不会担心?” “我担心什麽?”沈梧扬起笑容,眉眼间全是乐观和自信,“有你陪著,我还有什麽可担心的?” 苏夏笑起来,双手绕过沈梧腋下将他揽进怀里,闭上眼睛,慢慢地吻下去。 走廊里传来搬东西的声音,楼下有车在按喇叭催促,但屋内的两个人对此充耳不闻。他们在窗前紧紧相拥,只听见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