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夫与司令》 作品相关 《农夫与司令》 作者:公子歌 简介: 辽阔的陕北高原,彪悍威猛的西北汉子,烈日下的滚烫躯体,酣畅淋漓的男人情事。 他本是男人,却成了“富家千金”,本是富家千金,却被嫁给了一个庄稼汉做续弦,本是贤惠娇妻,却有着荡妇的骂名,战战兢兢,守着一个秘密,可因为污名在外,又有多少汉子对他虎视眈眈。 淳朴,粗犷,情与爱的碰撞,如一碗热腾腾的黄酒,一曲高亢的爱情赞歌。 说明: 非双性生子,非人妖,非娘受,攻受前后期都会有很大转变,为防剧透,所以无法确定诸如忠犬攻霸道攻粗鲁攻或者弱受腹黑受yd受等等属性,属性不明,唯一确定的是,本文是正常男人之间的爱情,依旧真实风,民国文。九月参赛,喜欢的亲记得收藏,并贡献自己的橄榄枝。如简介所言,写到现在,是我自己都觉得很精彩的文,在剧情上有很大进步!有逆袭,有雄起,也有你侬我侬小情爱。 【农夫篇】 前言 江阴宋家,祖上从靖江迁过来,到宋德安这一代,已经是第三代了,经过多年经商,如今是江阴首屈一指的大户。宋家家大业大,富可敌国,在当地很有威望,唯一的遗憾,就是家里出了个败坏风俗的女儿。 说来也怪宋德安太注重新风气的缘故,也想着子女都能读书识字。虽然说如今时代已经不同了,商人也不是那么被人瞧不起,手里只要有钱,腰杆子就比谁挺的都直,可是宋德安始终记着自己老父亲临终的遗言,就是要把自己的子孙,都培养出来做读书人,让他们宋家,成为书香世家。 商户人家,对爬书网就有一种骨子里的羡慕敬重,这心态有时候越是富裕越是强烈。其实宋德安自己就是个读书人,可惜他年轻时顽劣,没有把心思放在四书五经上,反而更爱做生意,所以他把宋家的财产又增加了几倍,商号又开了几个,良田又增加了数顷,却只读了个私塾。 宋德安十六岁就成婚了,娶的也是名门大户的千金,可是他们夫妻虽然恩爱,却多年无所出,求医问药十几年,有幸遇到一位名医,眼瞅着到了三十岁,才有了第一个儿子。自大少爷之后,接连添又添了两儿一女,按理说宋德安自然更注重对自己儿子的教育,可是三个儿子却都不如幼女宋英聪慧。作为家中独女,宋德安对幼女非常宠爱,从小亲自教导,四书五经 三纲五常,要求颇为严厉。等到宋英长大了,他把她连同几个哥哥一起送出去读书。 结果从小耳濡目染三纲五常的宋英,在外读书期间却做出了有辱门楣的事情,那时候城市里已经开始流行自由恋爱,更多的青年是为了追逐潮流,反对父母之命,宋英和一个来自关中望族的青年子弟王阳好上了,还有了身孕。 但是那个王阳,家中原来已有妻室。他是成了亲才出来读书的,家里已经有一子一女,并且王阳惧内,不敢离婚,况且他的原配张桂芳深得公公婆婆的喜爱,又同样是关中大户人家的女儿,因此王阳再三抉择,竟然选择抛弃了宋英。 这在宋家引起了轩然大波,未婚先孕,丑闻闻名乡里,宋英因此辍学,却还是对王阳念念不忘,私自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宋安非。 这是她对自己命运的慨叹,还有对爱情的不悔。 安非她命,她命运如此,安知不是她的命运,既然是她命运,她就坦然接受。 这样的宋英,门当户对的不肯要她,太穷的人家他们宋家又不肯结亲,于是只好养在家里。 宋德安可怜自己的小女儿,虽然觉得她有辱家门,但对她们母子悉心照顾。可是宋德安三十多岁才有子女,等到宋英产子,年纪已经很大了,等到宋安非十二岁那年,宋德安去世了,也算寿终正寝。 宋德安临死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小女儿,对她的将来也做了安排,交代给了自己的长子。但是他的三个儿子,却不如父亲那么宽容,对这个伤风败俗的妹妹深恶痛疾,觉得宋英给他们脸上抹了黑,于是就在宋德安死后半年,宋英的兄长就给了她们一点钱,把他们赶了出去。 宋英因为常年抑郁,身体虚弱,经常需要吃药,兄长给的一点钱,很快就花完了。家中没有经济来源,只好让年幼的宋安非每月到宋府要钱。 宋家人却已经对他们避之不及,宋安非每次要钱都要受到莫大的羞辱。从小寄人篱下的环境,让他生性敏感沉默,他虽然腼腆温柔,但生性要强,每次回来都是眼眶通红,不知道又受了什么欺负。宋英可怜自己的儿子,思虑了很久,打算跟儿子一起去关中,投奔王阳。 第001章 宋安非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到这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穷地方,天气热不说,空气又干,热腾腾的能把人烤熟了。他皱着眉头,白皙的面庞上全是汗珠子,身边的宋英因为太热显得更虚弱了,嘴唇惨白。宋安非有些担心,于是扭头问前面赶车的马夫:“罗叔,还有多久啊?” 那声音却是很清脆的,像是不曾变声。罗叔回头看了一眼,说:“快到了,前面过了那个坡,再走几里路就到了。” 宋英喘着气,说:“到了就好,到了就好……” 可能是太热了,宋安非就撩起了帘子透气,并朝外头打量,这一打量不要紧,却看见那烈日炎炎底下,从土坡后头出来两个人,骑着高头大马。 他吓得立即缩了回来,急忙对前面的罗叔说:“罗叔,你看外头是什么人,不会是撞见土匪了吧?” “还真是……”前面的罗叔倒吸一口气,一时不知所措。宋英一听说是土匪,立即掀开了帘子往外探头,罗叔一把将她拽了回来:“我的姑奶奶,你还看,赶紧躲起来,可别让他们看见你了!这些土匪见了女人,可就像猫儿见了腥,了不得的!” 宋英听了一急,就猛烈咳嗽了几声,她患病已久,这猛烈一咳嗽,就咳出了血来。宋安非脸色惨白,一边搂着母亲,一边看向罗叔:“快,咱们走快点!” 老罗赶紧加快了车速,但这土路坎坷难行,马车正走着,忽然猛地一停,老罗急声喊道:“前头路被挡住了!” 宋安非猛地站起来,掀开前面的帘子一看,就看见几道铁丝横跨过路面,车子再停慢一点就直接撞上去了。前面一阵黄土飞扬,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大汉都来到了他们跟前,手里举着大刀。 宋安非赶紧放下了帘子,但是已经晚了,一把刀伸进来,挑开了帘子,刺眼的太阳光照进来,照着宋安非惨白瘦削的一张脸,无故就生出了几丝冷意。汗珠子顺着他紧皱的眉头流到了眼角,就听前面有嗓子粗犷地吼道:“车上的人都给我下来!” “呦嗬,这里头还有婆娘呢!” 罗叔已经下了车,吓得赶紧举起双手喊道:“壮士饶命,壮士饶命!” “车上的人,都给老子下来!” 宋英吓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大颗大颗的汗珠子打湿了额发,顺着脸颊往下流,宋安非也是吓得不轻,哆哆嗦嗦的率先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从车上下来,那两个汉子喊道:“里头还有个婆娘呢,也给老子下来 !” 宋安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双腿已经软了。他哪儿见过这种阵仗。宋英自己掀开了帘子,宋安非赶紧扶住她,把她从车上接了下来,结果宋英还没踩着地,就见那土匪看到她嘴角的血渍,大惊失色:“他奶奶的,莫不是得了肺痨了吧。” 肺痨可是绝症,得了没有西洋药,可是活不成的。宋英又是一阵急咳,几乎喘不过气来,罗叔赶紧喊道:“她真是得了肺痨,活不久了,二位壮士饶命放了她吧。” 那土匪一听说是肺痨,立即退了几步,宋安非赶紧扶着他母亲上车,自己也爬了上去,但是人还没完全爬上去,一把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她有肺痨,你没有吧?” 明晃晃的刀子似乎带着旧日的血腥,宋安非吓的一动也不敢动。 “下来!” “壮士要是要钱,我们把东西都留下!”罗叔说:“还请二位可怜,我们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这小婆娘倒是长的标致,虽然说穿了男装剪了头发,看着还是挺勾魂儿。”那土匪上下打量了宋安非一眼,把他拽离了马车。宋安非一个踉跄,急忙喊道:“我……我不是女的,我是男的……” 他的话却没有什么说服力,那两个汉子却笑了起来:“这么清俊的模样,这身段姿态,你还想骗我们?” 另一个笑道:“你说你是男的,你脱光了给我们看看。” 宋安非满脸通红,旁边的罗叔跪下来磕头:“壮士壮士,他真是个男娃,只是长的秀气些。” 宋安非从小到大,被误认为女孩子已经不是第一回了,他生的瘦弱,举止又温柔,除了没胸脯,外头看起来和姑娘没什么区别。因此罗叔的话也没什么说服力,那土匪又晃了晃手里的刀,情势所迫,他一狠心,就解开了自己的上衣,以证明自己没有乳房。 土匪直接就往他胸脯上抓了一把,他满脸通红,道:“这……这能说明了……” 他话音未落,那人却忽然抓住了他的衣领,撕拉一声两边一扯,他的胸膛就裸露了出来。那土匪的力道太大,扯的他整个身体都往前一挺,雪白瘦削的胸膛上暴露在炙热的阳光之下,晃人眼睛。 第002章 他踉跄了一下,赶紧拉上了自己的衣服,那土匪却已经笑了出来:“果然是个男娃,不过这细皮嫩肉的,倒也不比婆娘差。” “这男娃长的不赖啊!”前头一个穿褐袍的男人,叼着一根烟管,眯着眼打量了宋安非一眼,那眼神颇为猥亵,“你们从哪儿来的?” “江阴。” “江阴的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投亲。” “老五,这小子的模样,是二当家喜欢的型儿吧?”叼着烟管的男人眯起了眼睛,一把手拽着宋安非的衣领,宋安非踉踉跄跄地有些打哆嗦,脾气却上来了,问说:“你想干什么?” “你不该问我想干什么,你该问我们二当家看见你,他想干什么?” 那人说着,忽然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直视着。倒是秀气斯文的一个男伢,看容貌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如今眉头紧紧皱着,眼神又是羞愧又是惊恐,一张脸通红,唯有那脖子白净细腻,印着一两道指痕。 另外那个土匪笑着说:“你别说,看这小子的相貌,是不是有点像二当家跑了的那个相好?一样的细皮嫩肉,咱们这的风水,可养不出这么白净的人。” 虽然一直没说很直白,但是宋安非也听出那话的弦外之音了,这所谓的二当家,原来是个爱好龙阳之色的男人。 关于龙阳之好,宋安非自然是知道的。汉代以前,“狎昵娈童”仅为君王贵族的特殊癖好,但到了魏晋南北朝,此风渐渐普及于士大夫及社会民众,并且多有歌咏之词。至唐朝与五代期间,男色之风渐衰,但到了宋朝又兴盛起来,男子公然为娼,聚集于风月作坊,招揽生意。元代男色之风又衰,到明清时期又复盛,尤其是清代,此风更是甚嚣尘上,清代之所以重新盛行,其原因主要是由于清代盛行“私寓”制度,官吏富商蓄养相公成风。这些大户人家买来眉清目秀的小男孩供主人赏玩,称“男风”,小孩被称为“相公”或“象姑”。这种“私寓”制度,直到清末民初,才有伶人出面倡议而被废止。 看来这帮人不光是要劫财,还要劫色! “依我看,一不做二不休,该杀的杀,该抢的抢,这小子咱们弄回去怎么样?!” 宋安非一听,立即喊说:“你们知道我认识谁么,北平的杨文元杨大元帅你们知道么,我跟他可是有交情的!” “你说的那什么大元帅我不知道,他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老子就知道 ,我把你小子弄回去,二当家肯定高兴。” 这是摆明了要抢人了,里头宋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喘着气从车里爬出来,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流眼泪。罗叔也不敢乱动,也是记得不行,咬牙突然冲上来喊道:“我跟你们拼了!” 可是他人还没冲到跟前,就被一脚踹倒在地上。宋安非拔腿要跑,那土匪就喊道:“你敢跑,跑我就杀了他们两个!” 这荒山野岭的,人生地不熟,他母亲和罗叔都还在,他一个人怎么跑。宋安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慌乱之间,就被人掳上了马。宋英发出一声悲鸣,宋安非头朝下,血液全都涌到了头上,他在慌乱中却有了主意,急忙对罗叔喊道:“去……去找我爹,让他救我。” 说完了这话,他立即对那些土匪喊道:“我跟你们走可以,你们,你们放了我母亲和罗叔!” “放也不是不可以,”那叼着烟管的拿刀冲着罗叔晃了晃:“把身上的钱都拿出来!” 罗叔慌张地掏出自己身上的钱,那人又看指了指车里:“里头的也都拿出来。” 罗叔进去,不一会出来,将钱全交了上去,那人接了,吐了一口:“娘的,也不知道这钱干净不干净,再惹了老子肺痨。” 那人拿了钱,驮着宋安非就要走,宋安非只觉得热,身上都已经湿透了,那马蹄溅起的灰尘迷住了他的眼睛,他听见母亲的哭泣和悲鸣和渐渐地远了,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忽然生出一种极大的恐惧来,好像突然有了思绪,清楚了自己的去向,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恐慌。马背硌得的肚皮生疼,他趁着背上的手没压紧,猛地一挣,人就从马背上跌落下来。首先就是一阵疼痛,身体一直往下滚,也不知道头碰到了哪里,一阵剧痛,听见上头有人喊道:“……他娘的掉下去了……” 第003章 他滚了好一会才停了下来,睁开眼睛就是一阵明晃晃的什么都看不清,他爬起来,发现自己头上一滴一滴往下滴着鲜血。他也顾不得了,抬头往上看,看到那两个土匪的影子,还有人喊道:“下去把他弄上来!” 所幸他没有摔到腿,爬起来就赶紧跑,这地方他完全不熟悉,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跑,他穿过一个树林,爬过了一个坡,看到了前面有一座破旧的土坯房,外头还有两只羊。他回头看了看,太阳已经变成了橘红色,可能是眼角进了血,那太阳也成了血红色,看着吓人。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跑到了房子跟前,绕过去,看见羊圈里有个草垛,想也不想就钻了进去,慌里慌张的把草铺在自己身上。 干草的气息闻起来并不好,他流血过多,有些缺水,嘴唇干裂。他似乎听见了脚步声,紧张让他几乎昏厥,他支着耳朵听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昏了过去。 大概也只昏了一会,他就被外头的声响惊醒了,他似乎听见了土匪的声音,带着让他不寒而栗的凶狠。 幸运的是,土匪并没有发现他,他在草里面躺了很久,确定他们已经走的远了,这才偷偷地爬了出来。 他觉得口渴的厉害,满脸的血污散发着血腥味,他浑身上下都是尘土和干草。 他走到外头,夕阳已经快要落山,那气温却依然很高,满目望过去,都是炙热的黄土。他朝那户人家走去,房门是锁着的,隔着窗户看了看,却看不清楚,他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水井。 实在是太渴了,他晕晕乎乎的朝前走,突然听到了流水声。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这种寸草不生的黄土高原,哪里来的流水。 可是他走了几步,那流水声却更加清晰了,他心里头大喜,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了过去。 绕过一个土坡,他居然看到了一片世外桃源。 那里有一条河,河两岸芳草萋萋,在这样缺水炎热的高原上,居然有这样一片绿洲。 他顺着坡滑下去,几乎连滚带爬地滚落到河边,他再也忍不住,直接趴在河边就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平生都没有喝过这样甘甜的水,他好像总也喝不够似的。他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发现河里面有人。 他立即爬到了一棵老柳树后面,河边的淤泥打湿了他的衣服,他也顾不得,他屏住气息,偷偷探出头来。 河中有少许的芦苇,随着暮晚的夜风轻轻摇动,不知 道是不是天色已晚,那河面上看着还浮动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他就是在这样的雾气中,看到一个男人河里洗澡。 他只看到那人的背影,身材高大,短而浓密的直发,粗粗的脖颈,浑身古铜色的皮肤,肩膀和背部的肌肉随着手臂的动作一隐一现,健壮稍带厚实,圆浑不失轮廓。 他没有穿衣服。 宋安非从小生活在江阴,那里水多河流也多,夏天的时候天热,那些庄稼汉也会在傍晚的时候去河里洗澡,他虽然从小就像个女孩子似的害羞,不敢看男人的身体,可是见过的洗澡的男人也不算少,可是南方人却没有这样的体魄。河水并不深,只到那人的大腿,整个背臀,都展露在他的面前。宋安非一时忘记了疼痛,呆呆地看着那人的背影,眼神不由自主地从上而下,滑过那人宽而长的脊背。 四围里暮色降下来,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洒落在河面上,河水自那人微分的两腿间流过,饱涨修长的大腿显得极有力度和弹性。又有黑色的细密汗毛覆盖在上面,因为被水侵湿而贴服在腿上,大腿的肌肉线条越发明显,性感而张扬,似乎在那微黑的皮肤下,所有的肌肉群都蕴蓄着巨大的爆发力和张力。当它们组合到一起的时候,就具有一种呈现着矫健的力度美。 好像是这附近的人,因为酷热难耐,傍晚来这里洗澡,若是彼此看见了,肯定尴尬窘迫。他看的面红耳赤,转身想要离开这里,却发现那人转过身,他吓的赶紧又躲了起来。 心跳越来越快,之前的眩晕又上来了,他浑身都有一种无力的感受,他靠着树木,偷偷看那人到了哪里,没想到这一看,却见那人已经走到了岸边,大喇喇面对着他。 这人四肢上都生着细密的体毛,胸膛则干净健美,没有胸毛,胸肌的线条却很结实,不夸张,是常年劳作锻炼出来的肌肉。这种洁净一路掠过壁垒分明的腹肌一路向下,临到肚脐的时候,更长更黑的体毛出现在肚脐下方,形成一条明显的黑线显露在平坦的小腹上,在脐下一寸的距离蓬勃的发展开来,显露出一片尖角明显的逐渐扩展开的卷曲毛发。那人粗壮的大腿,阴影中隐约可见的浓密体毛,还有胯下鼓鼓囊囊的物件,让他呼吸停滞。 好……好…… 他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的震撼,身体里有一股热流在涌动,他生平第一次见到除了自己之外的男人的裸体,这身体的尺寸让他震惊。 宋安非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那人似乎朝他走来,他再不留在这里, 迟早会被发现。 他竟然羞耻于跟这个人碰面,于是他爬起来,却听见背后那人喊道:“谁?” 他也不敢停留,继续往上爬,泥土沾染在他本就被打湿的衣服上,他只爬了三四米的距离,就听见那人的声音近在身后:“是谁?” 他猛地回头,看到了那个男人的相貌。古铜色的脸庞,剑眉浓黑,鼻梁高耸挺直,双目炯炯冒着精光,嘴唇厚实,唇周一圈刺短的胡须,包裹着棱角坚毅的下巴。 第004章 黑暗中,宋安非猛地睁开眼睛,月光下他大口喘着气,汗珠子顺着他的鬓发流下来,打湿了枕头。 他又梦到了那个男人,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身上的衣服潮湿温热,他坐了起来,身下的凉席已经是潮湿一片。他的心是热的。 他从床上下来,出了房门,来到了外头的院子里。院子里,宋英居然也没有睡,坐在椅子上,看月光。 “醒了?” “嗯,您怎么还没睡?” 他揉了揉眼睛,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外头凉风习习,很是惬意,他身上的潮湿渐渐地散开,矮墙上卧着一只猫,背对着他们。 “睡不着,出来凉快凉快。”宋英说着,就又咳嗽了几声,宋安非赶紧倒了一杯茶给她,她接在手里,喝了一口,摇摇头,说:“不中用了。” “明天我找个大夫给您看看。” “哪还有钱看大夫,典当的衣服换的钱,已经都不够吃饭了,别为我花这些冤枉钱了。”宋英叹息了一声,沉默良久,又说:“我这没想到,你父亲竟然是这样无情的人,我爱了一辈子的男人,竟然不配为人。” 说到这里,她又是一阵咳嗽,显然有些激动。宋安非帮她捶了捶背,宋英伸手揽住他的头,他就伏在了母亲的膝上。 “总会好的,明天,我再去王家看看。” “去了也没用,白白叫他们欺负。” “从小到大,被欺负的还少么?”宋安非露出了一丝微笑,眼神却是空洞的:“也不差这一次。有机会,总要去试试。” “别去了,”宋英抚摸着他的头:“我不想你被他们瞧不起。” “那能怎么办呢?”宋安非忽然直起身,看着他母亲:“难道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病死么?!” 他陡然拔高的声音让宋英惊骇,宋安非站起来,有些手足无措的愤怒和伤心。宋英忽然怯懦,说:“都怪我不中用,连累你白白受那么多苦……” “怎么是你的问题呢,明明是王阳那个负心汉……” “不要这么说你父亲……” “都到这地步了,还有什么不能说,”宋安非激动地说:“我们千里迢迢来投奔他,被土匪抢了,身无分文,就算是一个陌生的乞丐乞讨到他门前,他也该施舍一点吧,可是他是怎么对我们的?他……” 宋安非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想起他 们刚来的那两天,在王家大宅外头等了两天,王家都没人来见他们,最后不得已把带的值钱一点的东西全都当了,才算在这村落的一角,买了一处破败不堪的房子。 宋英不知道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她面前的宋安非,身体单薄苗条,即便生气的时候,声音也是温柔的,带着天生的和气,怪不得有很多人,当他是姑娘。可只有她这个做母亲的人心里清楚,宋安非只是表面上温柔,心里头,其实倔的很。只是从小生活的环境让他养成了不多话的性格,察言观色过日子久了,已经懂得如何收敛自己的锋芒。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宋英想着转移个话题,于是就说:“也不知道你罗叔叔,现在回到江阴没有。” 她说完忽然又咳嗽了起来,手帕捂着嘴角,等到咳完的时候,见已经咳出了血丝。她佯装无事,偷偷把手绢攥在了手心里,扭头看宋安非,安非面无表情,看着远处坡上的月亮。那月亮又大又圆,趁着这黄土高坡更加雄浑苍凉。 “外头风开始凉了,您进屋早点睡吧。” 宋英就站了起来,说:“你也早点睡。” 安非点点头,却没有进去,一个人在外头坐着。宋英透过窗看到他的背影,心里头沉沉的。 第二天大清早,她就咳醒了,起来了喝了点水,去安非屋里看,宋安非已经不在了。 今天倒是起的很早。 只是他这一去,就去了很长时间,等到中午时分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虽然也是不声不响的,可是宋英看出了他很高兴,于是就问:“你去哪儿了,才回来?” “我去王家了,”安非说:“这一回去的值,王家给我了几亩地。” 宋英很吃惊:“你见到你爹了?” 没想到安非面色冷冷地说:“我没有爹。” 宋英只好问说:“你见到王家人了?” “我见到了张桂芳,她给我我们两亩地。” 具体是怎么要到的这两亩地,并不是宋英最关心的问题,她只是小心翼翼地问:“你见到她了?她长的什么模样?”这个她暗自比较了几十年的女人,她却从来没有见过,多少个不眠的夜晚,她都辗转反侧地想,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女人,夺走了她心爱的人。她只知道张桂芳是个很厉害的女人,王阳很怕她,除此之外,她就一无所知。 “长的没您好看,就是打扮的很好,一身珠光宝气,就是有点土,一看就是乡下 人。”宋安非说到张桂芳,语气像是说一个陌生人,无悲无喜。 “这么看来,她心肠倒也不坏,”宋英说:“还肯救济咱们。” “比姓王的强,”宋安非说:“不管对我们怎么样,至少她还肯做做脸面。” 宋安非说完就去做午饭了,家里没有菜,就熬了一点粥,饼还剩下半张,他也没吃,喝了点粥就又出去了,说:“我去看看那两亩地。” 第005章 宋英想跟着一块去,那两亩地离他们家也不远,就在一处山坡后头,宋英一看那地,心就凉了。那地一看就好多年无人问津了,半边长着很高的草,半边地都是干裂的。周围也没有别的地,就这么孤零零的一块。 宋安非却很高兴的样子,让她在一旁坐着,自己花了一下午时间,将那块地清理了出来,累的一身汗流浃背脏兮兮的,那精神头却很足,直到回到家,宋安非才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那么多年,终于有一块地方,是真正属于咱们的了。现在有了房子有了地,只要我好好干,以后养活咱们俩,肯定没问题。 宋英觉得离开江阴之后的宋安非,突然变的懂事了很多,也有了担当,说话虽然依然淡淡的,带着那种说不出的温柔和气,可是通身的精气神却变了,好像以前压抑了太久,如今逮着了机会,身体里的那股自己的个性,开始渐渐冒头。 关于种地,宋安非懂的不多,全靠自己的本能。他们住的这地方,离镇上还有一段距离,甚至和村子里其他人也隔得远远的,宋英身体不好,不方便出门,安非性格内向,不大会跟人沟通,也很少去找村里人请教。他们不出去,村里却有人来看他们,突然来了个陌生人,不知根知底的,到底都好奇。里头有一个姓王的,叫王通,生性就是自来熟,成为了他们家第一个客人。 王通早就听邻居说,村口不远来了一对母子,南方人,如今在一户人家的老房子那里定居了,那对母子俩,却是很奇怪,说他们是富贵人家吧,可是家徒四壁,连吃饭都是问题,穿的也十分朴素,可是要说他们是贫苦人家吧,看那行为举止,又像是极有教养的人,家里虽然什么都没有,院落却收拾的十分整洁,衣服虽然朴素,却干干净净的,那么热的天,那家的儿子还是扣子扣满排,哪像其他的庄稼汉,敞着怀,赤着脚。 不过最让他感兴趣的,还是邻居们都说,那家的儿子啊,长得俊俏,要不是一头短发,远远地看上去,那身段相貌,比寻常的大姑娘还要好看呢。 王通这个人,没什么特别爱好,那就是爱姑娘,那长得俊俏的小伙子,他也爱,一听大家这么说,提了个大西瓜,就去拜访了。 新搬来的人家,邻居们过来拜访认识,那也是常有的事儿。王通去了之后,叫了半天门,才见一个中年妇人从屋里出来,那妇人一看就是病秧子了,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他在家里坐了一会就出来了。没见到传说中的俊俏小伙子,他心里实在有点遗憾,来的时候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回来的时候就觉得这太阳太毒辣,路上尘土多,把他的新鞋子都沾脏了。 于是他就找块凉荫的地方坐了下来,远远地看见走来一个青年小伙子,虽然隔得远,他也分辨出这小伙子长得不错,那身形苗条,穿着素净。没看到那传说的宋家小伙子,半路上碰到这么一个青年,也算没白来。于是他就赶紧拍拍屁股站了起来,迎面走了过去。 “兄弟这是打哪儿来啊?” 宋安非看了看王通,脸上有点拘谨,说:“我去集市上买点东西。” “去镇上了?那可够远的,走着去的?” 宋安非擦了擦脸上的汗,说:“也不是很远。” “买的东西不少啊。” “就买了点菜,还有一些庄稼种子。”宋安非是不大习惯跟村里人说话的,因为陌生,不知道说什么,多少有点尴尬,但是看王通这么热情,说不好就是村里人,以后怕是要常见的,也不好不回答。王通伸手说:“你看大兄弟累的,要不我帮你拿着?” “不用了不用了,也就快到家了。” 王通仔细看宋安非的相貌,真是越看越喜欢。可能是天热出汗的缘故,宋安非的脸庞和脖子都是汗涔涔的,白里透着红,最要命的是这么热的天,他身上那白褂扣子还扣到脖子,严严实实的,都被汗水给打湿了,不用看,那褂子下面的皮肤,也是白嫩嫩水滑滑的,遮掩的这么严实,越发透漏出一股禁欲的气息,简直想把眼前这人在大路上扒光了,好好疼爱一番。 宋安非觉得对方的眼神不怀好意,于是就直接就走掉了,王通也没追上去,一个人站在后头望着宋安非的背影笑了一会,转身就回家去了。 原来这人就是新来的那个小伙子,果然百闻不如一见,长的就是细皮嫩肉,虽不十分标致,可那股味道确实独特,叫他一眼就喜欢上了,忖度着怎么该怎么勾搭。 王通说做就做,打这儿以后,隔三差五往宋安非家里跑,一来二去的,渐渐就熟悉了。可是他发现宋安非这人的性格,实在是冷淡,见了那么多次,他就从来没见宋安非笑过,永远是那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的样子,想他也是勾搭人的能手,男男女女,也有那性格冷淡的,可最后哪个不被他帅气的相貌和花言巧语打动了芳心,就是这个宋安非,难道天生性冷淡,对男人就那么排斥? 可不对啊,说真的,就算他以前勾搭过的那些男人,也没一个比宋安非更像大姑娘,冷冷淡淡,说 话看人又带着大姑娘的扭扭捏捏怯怯生生,这宋安非如果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他王字倒过来写! 这么想着,他就愈挫愈勇,暗暗下定了决心,要把宋安非勾搭到手。 男人为了性,那就浑身上下使不完的劲儿,王通念着宋安非的好,整天去找他玩,听说宋安非要去镇上买菜种子,立即自告奋勇要陪他一起去。 “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要你陪着干嘛?” “安兄弟,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们这儿离镇上虽然不算十分远,可是这一路可不太平呢,有一段山路,经常碰见土匪!” 宋英一听土匪,立即就坐了起来:“土匪?” 宋安非听到土匪,那也是害怕,只是他不大相信王通的话:“胡说八道,哪里有土匪哪里没有,我还不知道,土匪都在山那头呢,从我们这里到镇上,一路上都有民兵巡逻,怎么会有土匪?” “你知道还是我知道,我可是这里土生土长的,路上有民兵不假,可是他们那些人,怎么可能认真巡逻,不过都是应付着走个过场,为的,还不是每个月那点工钱。那些土匪虽然一般不会往这里来,可是也不是完全不会来,他们如果太久抢不到东西,就会来这里骚扰良民,上个月还有人被抢了呢,男的直接被割了脖子,婆娘就被抢到山里,去做压寨夫人了。” 宋安非看他说的有鼻子有眼,心里就有几分相信了,王通看在心里,接着又说:“我正好要到镇上去会朋友,一道走,不是多重安全?” 宋安非想想,觉得有道理,于是两个人,就往镇上去了。 这一天天气正好不热,镇上人也多,宋安非买了菜种从店里出来,见王通正跟一个大姑娘说说笑笑的。他见了,心里有些烦躁,于是自己也没过去,就在路边等着。没多大会,他突然听见有人说:“土匪进城了。” 一听见土匪两个字,他立即提高了警惕,朝大街上一看,果然看见远处来了几个骑马的的汉子,都露着黝黑结实的臂膀,气势汹汹的。因为被抢过一次,他看见土匪,就赶紧背过身去,等到那几个人从身边骑马过去,才战战兢兢地回过头来看,只看见三匹枣红马,和那三个土匪的背影。 第006章 “那不是王老虎么,他怎么进城了?” “你还不知道呢,听说他这趟进城,是来提亲的。” “提亲?谁家的姑娘肯嫁到土匪窝里头去?” “你还别说,这姑娘还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是王家大院里头的小姐。” 宋安非一听到王家大院几个字,立即扭过头去,只见旁边一个铺子旁边,站着两个中年男人,在那里说话。 “老兄弟你可别开玩笑了,普通人家的姑娘还都不愿意嫁过去呢,何况王家,那王家是什么人家,能看上他?” “这就叫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王老虎年纪也不小了,还没成家呢,他这种土匪头子,要娶老婆,肯定要娶好的,咱们这十里八村的,谁家的姑娘最好?那还不是王家的那位大小姐,读书识字,喝过洋墨水,长的也花儿一样的人,论家世相貌,没人比她更好的了。王老虎看上她,也不稀罕。” “那可就有好戏看了,那王老爷虽然和善,他那老婆,可是出了名的母夜叉,能罢了?” 两个人说着就都笑了起来:“说起来,这王虎也是他们老王家出来的人,往上排三代,那也算是一家人呢!” 宋安非听了这些,嘴角浮出一丝笑意,那眼神却是凶的,透着一点寒光。 后面有人拍了他一下,他回头一看,是王通:“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你们老王家出了新鲜事了,你不知道?” 王通听旁边那两个人说了两句,就笑了:“这事儿啊,这事谁不知道。不过你倒是不用当真,王家是什么人家,镇上的民兵,都是他们家养活,还能不替他们家办事?要真打起来,指不定谁输谁赢呢。” “王家的大小姐,不是刚从外头上学回来,土匪头子,怎么看上她了,见过么?” “王家那位大小姐,别人不知道,我可是见过的,最是目中无人了,仗着自己上过两年学,学什么新风尚,到处抛头露面的,活该她被王老虎看上!”王通说起王家那位小姐,语气似乎不大喜欢:“不过说回来了,她嫁给谁不嫁给谁,也不是我们平头老百姓能管的了的,我们只管看热闹就行了。你东西都买好了?” 宋安非点头:“咱们回去吧。” “这么老远跑来,不吃个饭就回去?” 宋安非摇头:“我不饿,要吃你吃,我先走了。” “不让你花钱,我请!” 宋安非似乎被他说到了窘迫的地方,态度就强硬了,那声音却是软的:“我不饿,不想吃,你自己吃吧。” 他说着就走,王通没办法,只好追了上来,一边走一边啰嗦着,说他跑了这么远,又空着肚子回去。 “你想留在这吃饭你就吃啊,我又没人让你陪着我。” 一句话说的王通哑口无言:“我……我这还不是怕你一个人走路不安全。”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能有什么不安全的。” “别人安全,你却不一定安全。” 宋安非扭头:“为什么?” “因为你像个大姑娘啊。”王通得意地笑了出来。 没想到宋安非听了,居然也不说话,也不见他脸红,面上冷冷的,哼了一声。 王通怕他生气,就不说话了。两个人一路无言,宋安非想着,要不要找个话题说两句。他对王通,还是很喜欢的,这种油腔滑调会讨人欢心的男人,没人讨厌的起来。可是他觉得王通对自己的心,那是昭然若揭的,他怎么会不知道,说的多了,会不会让王通有了非分之想?他正犹豫着,走到那庄稼地附近,忽然听见王通说道:“好像有土匪。” “你少唬我。” “真有土匪,刚才那山坡上,我好像看见了人,”王通说着,就拉住了他的胳膊。他朝山坡上看,结果一个人影都没看到。这里干旱少雨,除了庄稼地就没别的,视野还算开阔。原本是阴沉的天色,这一会渐渐地亮了,就显得热了,宋安非说:“你别闹了,咱们早点回去,我妈还等着我做饭呢。” 王通也没再说话,静的只能听见两个人的脚步声,还有就是庄稼地里的风声。拐了弯,过了这条路,就是大路了,可是王通却突然大喊一声:“快跑!” 宋安非猛地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路边就蹿出一个人来,他吓的腿都软了,想要跑,一把刀已经架到了他的脖子上。王通却跑的飞快,他喊了一声王通,扭头看那土匪,居然是当初抢劫他们的那个人。 “他娘的,可算逮着你了!”那人说着一把就将宋安非扛了起来。宋安非长的不高,又瘦,身上没几两肉,他对土匪那是已经有了心理阴影,被扛在了肩上,动都不敢动,只是打哆嗦。王通回头见他被抓了,急的骂了一句娘,立即又跑了回来:“你们把他放下!” 卧虎山的土匪抢女人抢的多了,他都忘了他们还曾抢过男人, 听说卧虎山的二当家,天生不爱女人,就爱那些白净俊俏的男人,前年刚抢了一个徐裁缝,如今居然抢上了宋安非。 可是这一回来的土匪,可不止这一个,宋安非忽然发现不远处横七竖八躺着好几个人,路上都是血,有几个土匪骑着高头大马,其中一个直接骑马飞奔而来,一棍就将王通捶倒在地上。 宋安非被那土匪扛着,看见地上鲜红一片,一阵血腥味熏的他几乎吐出来,整个人昏成一团,被人撂到马上去。他趴在马背上,只觉得那马背硌得自己胸口疼,听见有人说:“怎么抓了一个,老大不是说了,要杀不要抓。” “这娘们我可惦记好多天了,今儿个碰见,那真是命中注定。” “你眼瞎了吧,这哪是娘们,明明是个男的。” “哈哈哈,对你来说,那是个男的,可是对咱们二当家,这可不就是个娘们!” 马蹄踏起漫天黄土,他的头贴着马肚子,扭头朝回看,只看见晃眼的鲜血。太阳忽然从云彩里头跳了出来,那烈日灼烧着他的脖颈,他的脸色通红,感觉自己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从马背上掉下去。 似乎也没有多远的路,他们就进了一处山庄,那山庄外圈围着高高的土墙,门口守着几个端枪的大汉,宋安非想要抬头,脖颈却被人一把按住,直接又给按到了马肚子上,他闷哼一声,头就再也抬不起来了。 马在一处低矮的土房跟前停了下来,因为长时间垂着头,他已经脑子充血看不清东西了,就感觉自己被一双大手捞住单薄的腰身给扔了下来,他扑通一声掉在地上,硌得又是闷哼了一声,随即就听人说:“把这男伢子给我关好!” 旁边有人应了一声,宋安非还没爬起来,就被人捞着直接扔进了屋子里面,那屋子里铺着茅草,茅草叶子划破了他的脸颊,他打了一个滚,就听见房门“咣当”一声又被关上了。 房门一关,屋子里立即黑了下来,这屋子四面都是土墙,居然一个窗户都没有,只有门缝透过来的细微的光,还有屋子里难闻的腥臊味。 那腥臊味浓的厉害,他刚坐起来就吐了出来,黑暗中他摸索着朝门口爬,却摸到一只手,吓得他身体猛地一震,直接缩了回来。 他在黑暗当中睁大了眼睛,胸口跳的厉害,那浓烈的腥臊味直冲口鼻,眼睛看不到,他索性闭上了眼睛,在那里坐了一会儿,忽然听见黑暗当中有人问:“你是谁?” 那人的口音跟那群土匪很像 ,似乎是本地人。宋安非立即睁开了眼睛,看着对面。 “问你话呢,哑巴了?” 那人的语气虚弱又凶狠,宋安非顿了顿,说:“宋安非。” 第007章 “也是被绑架了?” 绑架?他这算是被绑架了么?他左想右想也觉得他这不算是绑架,绑架应该是向他的家人要赎金,他不是这种情况,他即将要被当成一个女人,送给这的二当家。 但这种事实在太难以启齿有伤风化,宋安非面色艰难,“嗯”了一声。 “那咱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了,”那人叹息了一声,说:“我也是被他们绑了票。” 尽管听声音隔的不远,可是却看不到一点人,宋安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默默地在茅草上坐着,他还担心王通的事儿,事发太突然,他当事人都吓懵了,也不知道王通怎么样了,哪些土匪说,他们是要杀不要抓的,王通这一会儿,怕是凶多吉少了。 “你被绑了,你家里头人的怎么没来赎你?” “赎我?”那人笑了,那笑声有些奇怪,似乎整个人疼痛难忍,忍不住抽了几口凉气。宋安非就凑近了一些,问说:“你怎么了?” 他的手触碰到那人的胳膊,那人立即“嘶”地抽了一口气,猛地躲了过去,宋安非的手指沾染了温热的液体,似乎黏黏的,他的手指拈了一下,凑到鼻尖闻了一下,刺鼻的难闻,带着血腥味。 “你受伤了?” 他立即靠了过去,那人在黑夜中喊道:“你别乱碰,老子疼着呢!” “你身上流着血呢。” “我知道流着血呢,你看不见别乱摸!”那人的语气似乎很是嫌弃:“我听你声音,不是本地人?” “我是南边来的,家乡战乱,我来关中投靠亲戚。” “这帮挨千刀的,过路人都不放过,嘶……”那人说着,又抽了一口气,宋安非也不敢乱动,就在旁边静静地坐着,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都是一只脚踏进坟头里的人了,你也不必知道我姓什名谁,不然如果认识两天我就死了,白白让你伤心。” “你是被绑票,只要你家里人来给了他们钱,他们不会杀你的。” “我家里头的人都巴不得我死了呢,他们是不会来赎我的,不然也不会等到现在了。”那人说着又叹了一口气,说:“小兄弟,等你出去了,能不能帮我给我家里头的人带句话?” 宋安非点点头,“嗯”了一声:“你有什么话?” “我是前龙村沈家的三少爷,叫沈易安,你出去之后,就找到 沈家的当家,我大哥,告诉他,我生前就算有千般不是,人都死了,请他看在我们兄弟一场的份上,善待我的母亲。” “你母亲不就是你大哥的母亲?” “我母亲是我姨娘,她是沈家的小妾,我跟我大哥不是一个母亲。” 这么一说宋安非就明白了。如今但凡有些富裕的人家,男主人都是三妻四妾,但是正妻和妾侍之间是有严格的鸿沟的,比如妾侍生的孩子就不能叫自己的亲生母亲叫娘,而要叫姨娘,如今这个人称自己的姨娘叫母亲,估计也是眼看着要死了,所以称一次母亲,以示生养之恩。 这么想来,这个人跟他嫡出兄长之间的关系,恐怕是很不好的了,不然不会被土匪绑了,家里也没人过来赎他。闻他身上浓烈的血腥味,看来已经是遭受酷刑。 宋安非点点头,说:“你放心,只要我能出去,这句话我一定帮你带到,你还有别的话要说么?” 沈易安摇摇头,语气虚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小兄弟,谢谢你。” “应该的……你在这被关多久了?” “我也不知道,整天黑乎乎的,好久才给吃一次饭,我也不知道被关了多久了。” 这里暗无天日,确实不知道过了多少时辰,宋安非在里头坐了一会儿就觉得乏了,这一乏,心里头的防备也松懈了,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悲伤慢慢越过了恐惧,浮上了他的心头,他眼前想到他妈还在家里等着他,他这一回要是出不去,人就完了,他可没办法想象自己像个女人一样被人侮辱,可是在这里他谁都不认识,亲爹虽然有权有势,可是不认他,不会有人来救他,他估计横竖都是一死了,自己死了不要紧,他死了,他妈体弱多病,谁来养活呢。心里头一酸,不觉就红了眼眶。 他坐的累了,便在茅草上躺了下来,昏昏沉沉的,闻着那屋子里难闻的味道,竟然也渐渐昏聩,迷迷糊糊中,忽然听见外头的说话声,他睁开眼睛,就看见屋门被人打开了,外头的火把照着,他爬了起来,立即有两个人冲了进来,捞着他的胳膊就将他架了出去。 他心里头一阵发慌,踉踉跄跄出了屋门,房门立即被“咣当”一声关上了,他回头看,透过朦胧火光头一次看见了沈易安,居然满脸的鲜血,心里头一口气提不上来,半天回不过神来。 那血淋淋的一张脸太吓人,他惊得脑海里一片空白,心里头扑通直跳,他踉踉跄跄地被架着走,脚下磕绊一下,差一点扑倒在地 上去:“你们要带我去哪?” “有人要见你。” 院子里的火把燃烧的熊烈,烟熏得他头脑发懵,他被生生拽进了旁边的院落,就看见院内灯火通明,大堂内飘来浓烈酒气,七八个西北大汉坐在那里,都扭头看着他。他被人踢了一脚腿弯,人就“扑通”跪到了地上。 第008章 前头有人笑眯眯地说道:“二当家,就是这小子,你瞅瞅。” 宋安非想要站起来,却被人按住了肩膀,他惊惶地抬头,就看见大厅里坐着的几个男人最前头的是当初抢劫他的那个叼着烟管的,一双眼睛依旧如毒蛇似的阴狠,微微眯着的眸子在摇晃的烛火里头闪着光。 二当家走了过来,这人跟土匪窝里其他人长的都不一样,不只长的要白净一些,气质上看着也像是他所熟悉的那些人,戴着金丝框的眼镜,头发梳理得很整洁,露着饱满的额头。跟土匪窝里头那些人最明显的不同是,他不是穿着对襟的汗衫,而是一身灰色的袍子,浑身上下洋溢着读书人的味道。二当家走到他跟前,伸手挑起了他的下巴。 那手指头是常年不干活的细腻,修长洁净,抬起他下巴的时候,轻轻摩挲了一下,带着薄薄的温度。宋安非跟他对视,看见了二当家眼镜反射的寒光。 那眼神却是一样的凌厉,是土匪的眼神。他本能地躲避,眼睛往下挪,就看见了二当家润泽的嘴唇,还有微微攒动的喉头。 “长的是不是像你那个骚狐狸?” “可比他瘦多了,”二当家似乎不太满意,说:“也没他好看,这几天烟杆刘一直吹,我还以为是什么好货色。” “养几天就胖了,这不是年纪小么……”被叫烟杆刘的那个人着看向宋安非:“我说你,多大了?” 宋安非默不作声,烟杆刘上去就踹,被二当家一拉,那脚上的力气才减了六分。宋安非被蹬歪在地上,自己又很快爬了起来,脸色是惊惶的惨白。 烟杆刘抬脚又要踹他,宋安非赶紧抱住头喊道:“十八,十八!” 枪杆刘的脚这才算没落到他身上,他愤恨地透过手指缝隙看了一眼,说:“你……你这人怎么这样?!杀人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枪杆刘抓住他,犹豫了一下,又甩开了他。宋安非被甩到地上,他身板单薄清瘦,这里随便一个人都能把他当蚂蚁给捏死了。 “不过难为你替我想着,这人我就要了,看这身架,养养也是块材料。”二当家说着朝旁边的人努了努下巴:“把他带我那儿去。” 二当家的话音刚落,立即有人把他架了起来,宋安非哆哆嗦嗦喊道:“放……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干你啊!哈哈哈哈哈。”枪杆刘笑着拍了拍他的脸蛋,说:“好好伺候我们二当家,不然老子手下那 么多男人,一个一个轮着干!” 他被人扭着胳膊走到院子里,迎头却闻见一阵奇异芳香,一抬头,就看见一个身着粉红的女人扭着腰肢儿走了进来。 那原本押解着他的那个土匪立即停下了脚步,笑眯眯喊道:“红姐来啦?” 那被叫红姐的女人手绢微微掩住口鼻,冷冷地打量了宋安非一眼:“这男伢是谁?” 那土匪笑嘻嘻地说:“这是我们新劫来的货,要给二当家当婆娘呢。” “救我……”宋安非话刚出口,那人照头就给了他一巴掌,把他的头扇了下去,红姐立即挥了挥手绢,说:“赶紧把人带走吧,二狗,不是红姐说你,既然是老二的人,你也悠着点,他也是你一巴掌就能扇的?做事不走心,迟早有你后悔的时候!” 二狗听了就乐了,那眉眼看上去却是有些小聪明的人,朝红姐哈了一下腰,扯着宋安非就走了出去。 也不知道过了几个门,他被带到一处院落里,那院落里树木葱郁,跟这一路上灰头土脸的景象完全不同,到了那院子里,似乎连温度都凉爽了很多。门前坐着两个十几岁的男孩子,正蹲在地上下棋,二狗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吓得那俩男孩子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灯笼下那俩男孩的相貌都很齐整,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二狗哥”。 “你们俩不好好当差在这偷懒,是不是皮痒了?” “我们俩呆着实在无聊,就下了盘棋……二狗哥,你怎么来了?” 二狗“嗯”了一声,随手就把宋安非给推了过去,宋安非来踉踉跄跄差点摔倒在地,扶住了一旁的椅子。 “这是给二当家的,你们看好喽,带他去洗个澡,等着二当家宠幸。” “宠幸”这两个字说出来的时候他忽然笑了出来,眼神在宋安非身上扫了一遍,说:“我看长的也就那样,跟晧哥儿比可是差远了,倒是一样白白嫩嫩的,二当家就好这口。再瞧瞧你们俩……啧啧……” 他“啧”的那两声颇有意味,打量的眼神更是猥亵,那两个少年当中穿浅色衣服的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了头,倒是那个穿黑色衣服的脸上带着笑,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二狗。二狗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眼瞅着他人走远了,那穿黑衣的少年“呸”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妈的,不就是仗着背后有大当家,狗腿子一个!” 宋安非趁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拔腿就朝门口跑了过去,那两个少年大惊 ,赶紧追了上去:“站住,别跑!” 宋安非怎么肯听呢,要真是站住不跑,那自己的身家清白,可就全都毁在一张床上了! 所以他不但跑,跑的还飞快,拼了小命的速度,那两个少年自然是追不上的,这院子周围人不多,长了树的地方黑乎乎的连个鬼影都没有,他绕进一处院落里,却见前头有了光亮,隐隐约约听见有女人的笑声,他赶紧停了下来,隔着土墙朝里头看,却看见那院子与他刚才所见的土匪窝完全不同,完全是另外一种景象,灯火通明,一派祥和。 后头有人叫嚣着追了上来,他二话不说踩着底下的树墩爬到了墙上去,身子一倾,就跳进了院子里面。 脚下落地激起一层尘土,也惊动了廊下坐着的人,立即有个小姑娘站了起来,厉声问道:“是谁?” 宋安非也不敢作声,拍拍手就朝旁边的黑暗处跑去,绕过一个小木屋,躲进了旮旯里。那小姑娘刚要喊人,就听见外头一阵喧嚣,她愣了一下,屋里出来一个年龄稍长些的女子,脸上还笑着,问:“谁呀?” “我刚看见个人影,一转眼就不见了,好像是个男伢。” 她的话音刚刚落,外头就传来了敲门声,那年龄稍长些的女子扬声问:“什么事?” 外头的喧嚣立即静了下来,有一个年轻的声音喊道:“秀儿姐,是我,阿措。” 那叫秀儿的女子回头朝木屋这里看了一眼,脸色沉了一下,快步走到了门口,却没有开门,而是隔着门问:“什么事,老太太已经要睡了。” “真是对不住,我们那儿刚刚跑了一个人,眼瞅着是跑到这里来了,您开开门,让我们搜一搜吧,不然姐姐这觉也睡不安稳。” “我可是一直在院子里的,怎么没见有什么人进来,你们去别处找吧,你们要找的人我们院里没有。” “可是我们明明看见他……” “这院子里要真进了贼,出了事我担着,你们别啰嗦了,赶紧去找人吧,兴许跑后园子去了呢。” 门缝里隐隐露出火光,那火把的油味儿有些呛人,秀儿就捂住了口鼻,那小姑娘也走了过来,静静地听着门外的动静。 “那打扰姐姐了,姐姐千万注意,要是有事记得叫我们。” 外头的脚步声渐渐走远,那小姑娘抚着胸口吁了一口气,秀儿立即看向她,厉声问:“人呢?” “就在那躲着呢!”小 姑娘赶紧朝宋安非躲的地方指了一下,秀儿走过去,却只在廊下站住,那明晃晃的灯笼照着她有些英气的眉眼,说:“行了,你出来吧。” 她的话音落在地上,却不见有人出来,她立即皱起了眉头,扭头看了旁边那个小姑娘一眼,那小姑娘就大声喊道:“你……你出来……” 她那清脆的声音落下,黑暗中木屋的墙角那冒出一个人来,只露出一个头,灯火的光亮照着他有些惊恐的眼睛,还有那更吸引人的,两条细而长顺的眉毛。 第009章 看模样,也就十几岁的样子,但是看那一身洋人打扮,又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他们这的男人,穿的可没有这么齐整。这样的打扮,秀儿以前也见过,就是省城里来的学生。这省城里的学生,怎么跑到她们这儿来了?估计又是大爷手里的那些人办的事儿。 她招招手,说:“你再不出来,我就把你交给外头那些人了。” 宋安非这才从木屋后头走了出来,原来整个人个头也不高,很清瘦的模样,虽然身上的衣服有些脏,却掩不住整个人的秀气,只是脸色很苍白。 秀儿就问:“你是谁,他们为什么抓你?” 宋安非说:“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抓我,我去镇上买东西,半路上遇见了劫匪,他们杀了好多人,我被掳到了这里,他们要把我给二当家,姐姐救我。” 秀儿听他口音,就知道他不是本地人,眉头一皱,说:“我救你可以,可是你可不能跟我漫天扯谎。” “我没说谎……” “你说好多人被杀了,可这儿的规矩我是知道的,我们大爷,也就是大当家,前几年就立了规矩,只劫财,不杀人,这规矩立了之后,卧虎山就从来没有死过人,你说好多人死了,不就是扯谎?” 没想到宋安非登时激动起来了:“我怎么会扯谎呢,你要是不信,可以出去打听,我亲眼看见好多人躺在路上,我要是有一句谎话,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秀儿正要说话,就听外头传来了说话声,身边的小姑娘赶紧跑过去开门:“是三爷。” 宋安非一惊,赶紧说:“我不能叫土匪知道我在这里!” “来的是我们三爷,三当家。” “三当家跟二当家,那不是一伙的么?”他说着扭头就要跑,却被秀儿一把抓住:“你不用跑,放心,到了我们这儿,你就没事了,三爷未必知道这件事,都是二当家搞的鬼。” 宋安非涨红了脸,眼瞅着那小姑娘就要开门,脑门一涨,就要推秀儿,秀儿盯着他看了一眼,忽然抓着他的胳膊朝木屋后头走去,他踉踉跄跄喘着气,脚下却有几分不利索,秀儿低头看了一眼,他喘着气说:“刚从墙上跳下来的时候把脚踝给崴了。” “你在这儿呆着,哪儿都不许去,你要是敢跑,阿措他们可就在外头守着呢,他们要是抓到你,非宰了你不可。” 她说罢就松开了他的手,宋安非紧紧靠着墙沿,看见院 门被打开,他偷偷探出头来,就看见一个青年人走了进来。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三当家并不是那种五大三粗的汉子,他精瘦干练,穿着一身中山装,干净整洁,像个绅士。 他赶紧缩了回去,躲到了角落里,黑暗中他的脚碰到了墙角堆着的木柴,哗啦啦一阵乱响,吓得他几乎瘫软在地上。 正要进屋的三当家立即停下了脚步,烛光的光亮照亮了他漆黑的眉目,秀儿赶紧往后头退了一步,走到了墙角的阴影里,宋安非大气也不敢出,紧张地看着她。 秀儿看了他一眼,嘴巴张了张,宋安非几乎以为她要拽他出来。 “是只猫,”秀儿回头笑了笑,说:“最近院子里常来野猫出来吓人。” 她笑着走了回去,夜风吹来她身上的脂粉香气,在黑暗中侵袭到宋安非的鼻息之间,他暗暗吁了一口气,靠在了墙上,觉得那脂粉香气灼热滚烫,灼的他脑袋发晕,他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缓缓蹲了下去,却突然听见秀儿喊道:“三爷……真的是只野猫……” “野猫进了院子你怎么也不说,最近常有野猫伤人的事儿……” 宋安非猛地睁开眼睛,却听见三当家的声音越来越近,他立即站了起来,却退无可退,他紧盯着墙角处,眼瞅着三当家的影子出现在眼前,继而越来越近,宋安非脸色苍白,直到三当家本人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看到他,英俊的面色微微一愣。 ----------------------------------------------- 新文参赛中,喜欢的亲,第一,记得收藏,第二,记得奉献橄榄枝哦。 009 看模样,也就十几岁的样子,但是看那一身洋人打扮,又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他们这的男人,穿的可没有这么齐整。这样的打扮,秀儿以前也见过,就是省城里来的学生。这省城里的学生,怎么跑到她们这儿来了?估计又是大爷手里的那些人办的事儿。 她招招手,说:“你再不出来,我就把你交给外头那些人了。” 宋安非这才从木屋后头走了出来,原来整个人个头也不高,很清瘦的模样,虽然身上的衣服有些脏,却掩不住整个人的秀气,只是脸色很苍白。 秀儿就问:“你是谁,他们为什么抓你?” 宋安非说:“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抓我,我去镇上买东西,半路上遇 见了劫匪,他们杀了好多人,我被掳到了这里,他们要把我给二当家,姐姐救我。” 秀儿听他口音,就知道他不是本地人,眉头一皱,说:“我救你可以,可是你可不能跟我漫天扯谎。” “我没说谎……” “你说好多人被杀了,可这儿的规矩我是知道的,我们大爷,也就是大当家,前几年就立了规矩,只劫财,不杀人,这规矩立了之后,卧虎山就从来没有死过人,你说好多人死了,不就是扯谎?” 没想到宋安非登时激动起来了:“我怎么会扯谎呢,你要是不信,可以出去打听,我亲眼看见好多人躺在路上,我要是有一句谎话,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秀儿正要说话,就听外头传来了说话声,身边的小姑娘赶紧跑过去开门:“是三爷。” 宋安非一惊,赶紧说:“我不能叫土匪知道我在这里!” “来的是我们三爷,三当家。” “三当家跟二当家,那不是一伙的么?”他说着扭头就要跑,却被秀儿一把抓住:“你不用跑,放心,到了我们这儿,你就没事了,三爷未必知道这件事,都是二当家搞的鬼。” 宋安非涨红了脸,眼瞅着那小姑娘就要开门,脑门一涨,就要推秀儿,秀儿盯着他看了一眼,忽然抓着他的胳膊朝木屋后头走去,他踉踉跄跄喘着气,脚下却有几分不利索,秀儿低头看了一眼,他喘着气说:“刚从墙上跳下来的时候把脚踝给崴了。” “你在这儿呆着,哪儿都不许去,你要是敢跑,阿措他们可就在外头守着呢,他们要是抓到你,非宰了你不可。” 她说罢就松开了他的手,宋安非紧紧靠着墙沿,看见院门被打开,他偷偷探出头来,就看见一个青年人走了进来。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三当家并不是那种五大三粗的汉子,他精瘦干练,穿着一身中山装,干净整洁,像个绅士。 他赶紧缩了回去,躲到了角落里,黑暗中他的脚碰到了墙角堆着的木柴,哗啦啦一阵乱响,吓得他几乎瘫软在地上。 正要进屋的三当家立即停下了脚步,烛光的光亮照亮了他漆黑的眉目,秀儿赶紧往后头退了一步,走到了墙角的阴影里,宋安非大气也不敢出,紧张地看着她。 秀儿看了他一眼,嘴巴张了张,宋安非几乎以为她要拽他出来。 “是只猫,”秀儿回头笑了笑,说:“最近院子里常 来野猫出来吓人。” 她笑着走了回去,夜风吹来她身上的脂粉香气,在黑暗中侵袭到宋安非的鼻息之间,他暗暗吁了一口气,靠在了墙上,觉得那脂粉香气灼热滚烫,灼的他脑袋发晕,他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缓缓蹲了下去,却突然听见秀儿喊道:“三爷……真的是只野猫……” “野猫进了院子你怎么也不说,最近常有野猫伤人的事儿……” 宋安非猛地睁开眼睛,却听见三当家的声音越来越近,他立即站了起来,却退无可退,他紧盯着墙角处,眼瞅着三当家的影子出现在眼前,继而越来越近,宋安非脸色苍白,直到三当家本人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看到他,英俊的面色微微一愣。 第010章 秀儿故作装惊讶地喊了一声道:“呀,这怎么有个人?!” 宋安非抓住了身下的一根木柴,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看那架势,似乎要拼命了。 “这是谁?”三当家看了他一眼,又扭头看秀儿:“哪来的?” 秀儿装作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哪来的人,快过来俩人,赶紧把他弄走!” 她说完后头立即上来俩人,上来要捉宋安非,宋安非挥舞着手里的木柴,被逼到了墙角里,嗓子里忽然吼了出来,三当家挥手说:“别让他打扰了老太太,赶紧捂上嘴弄走!” 那俩人一听顾不得宋安非手里挥舞着的木柴棍了,齐齐扑了上来,有人闷哼吃了一棍,却总算是抓到了宋安非的脖子,手掌一扳,就把宋安非扣着脖子抱起来了,宋安非身上没三两肉,就算有那么点蛮力,对他们来说也不算事儿,要控制他简直易如反掌。 宋安非那身体跟泥鳅似的直打挺,白花花的肚皮全都露出来了,那腰细的好像稍微再一用力就会断了。秀儿在一旁紧张地看着,被逼着后退了几步,让开了一条道,回头看了三当家一眼:“三爷……” “回头再找你算账!”大当家一边说着一边朝屋里走,院门口阿措他们已经跑了进来,交接的时候宋安非忽然尖叫起来,那叫声划破夜空,惊得三当家立即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怒意低吼道:“嘴嘴嘴,给我捂上!” 阿措立即捂住了宋安非的嘴,宋安非拼了命地挣扎,他就捂得用力,把宋安非的脸皱成了一团,脸色通红,眸子烧着火瞪着他,那眼角似乎都要裂开了,阿措扛着人赶紧朝外走,却突然“啊”一声叫了一出来,一下子将宋安非甩在了地上。宋安非人掉在地上,嘴却还死死咬着他的手,那烧着的火的眸子死死盯着他,让阿措心里恐惧,他痛的怒目圆睁,狠命踹了一脚,这才将宋安非踹开了。 宋安非掉在地上,阿措跳着脚甩了一下手,手上已经鲜血淋淋,半个小指头都快被咬掉下来了,宋安非滚落到地上,立即又爬了起来,火把的光照着他的脸,嘴角鲜血淋淋,显得异常诡异。 “看着娘们兮兮的,心倒是狠。”阿措紧紧捂着自己淌血的手,厉声对身边的人吼道:“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把人给我弄走!” 宋安非现在满心惦记的就一件大事,那就是士可杀不可辱,想到这他一不做二不休,拼进了最后力气,一头撞到了门框上,那门被撞的“咣当”一声,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宋安非就 倒在地上了! 这一下,众人都呆住了,包括三当家。 宋安非要效仿传说中的碰柱而亡,人是撞懵了,却没死。等他疼的发懵地躺在地上,才知道碰柱而亡这件事有多么的不靠谱。 迷迷糊糊的疼痛中,他微微睁着眼睛,看见有人蹲了下来,摸了摸他的脖子和鼻息。火把的光晕成了一团,什么都看不清楚,他察觉有人又要碰他,想逃避却力不从心,感觉自己已经动不了了。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爬了起来,额头的鲜血流到了他的眼睛里,天地间顿时乌黑一片,血腥味让他有些反胃,他察觉到眼前来了一个人,他抬头模模糊糊看到一个老太太,于是本能地就猛地伸手抓到了那老太太的脚。 周围响起了一片惊呼,立即有人上来一脚就把他踹了出去,这一脚正踹到他的要害,嘴里一阵腥甜,几乎吐出血来。 宋安非想自己跟着母亲到这儿本是为了活命,却没想到竟然命丧在这里,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守着江阴。周围的人似乎在说话,他也听不清都说了些什么,只听见那老太太直喊“作孽”,紧接着便有人将他搀扶了起来。 宋安非几乎奄奄一息,鼻息间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脂粉香气,他知道,扶着他的人就是秀儿。 “娘,这人是前头大哥他们的人,您不能留。” “我不管他是谁的人,你们对一个这么小的男伢下毒手,又让我看见了,我就不能不管。” 宋安非听到这些,身子一软又直接跪到了老太太跟前,说:“老太太救我……” 他这么一喊,老太太自然更心软了,秀儿拿了手绢捂住了他的额头,着急地说:“老太太,这人额头一直流血呢,得赶紧找郎中来。” “快去请胡郎中!” 刚才那个小姑娘立即跑了出去,她刚跑出去,立即就有人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喊道:“三爷,三爷……” 三当家问:“说,什么事?” 来的那人看了看老夫人,似乎欲言又止,三当家气息沉静,语气却不耐烦:“有话就说!” “王老爷来了,说来赎人!” “哪个王老爷?” 然后就听靠在秀儿身上的宋安非说:“他……他是来找我的……” 第011章 土匪王家,跟王家大院的王家,虽然都姓王,但可不是同宗,虽然都是当地有名的人家,过的都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声名可就差远了。王阳是当地王氏的族长,名门望族,王虎是外地来的,如今占山为王,和王家大院的王家,那不算是仇敌,也算不上关系融洽。卧虎山的王家抢劫卫生,王家大院的王家训练了一批民兵,为的就是抗匪。 老夫人立即吩咐人:“把这孩子抬到西屋去。” 西屋是专门给留宿的客人准备的,但是王虎入山做了土匪,家境虽然富裕了,名声却坏了,一年到头其实也难得来一个客人。宋安非被人抬到了西屋,挣扎着还要起来,秀儿说:“你要是想活着离开这儿,你就老老实实的别胡闹。” 宋安非这才安生了下来,其实他额头伤口那么深,流血过多,整个人意识已经不大清楚了。屋里点的是煤油灯,他眯着眼睛看不大清楚,只听秀儿说:“你放心,你这条命,已经算是保住了。你要是早说是王老爷的亲戚,也不至于受这份罪,你倒也真傻,拿脑门往门棱上撞,真不想活了?你等着,胡郎中一会儿就来了,我出去看看,一会再过来。” 宋安非靠在枕头上,这一会觉得疼了,一动也不敢动,他用眼睛的余光打量着整个屋子,这屋子收拾的虽然干净,却没有人气,昏黄的煤油灯照着,可能长久没有人住了,隐隐约约透着一股发霉的味道,将他身上的血腥味都冲淡了,他微微侧头,就看见床头板凳上放着的洗脸盆,盆里一片血水,还有那被血染红的白毛巾。 都是他的血。 想到这他觉得有点心疼,可能心理方面的缘故,他觉得更疼更晕了,他活了这么大,虽然经常受欺负,但是流血还是少有的事儿,如今糟了那么大罪,想想就觉得心疼,自己替自己心疼。 院子里传来了中年男人的说话声,这声音他虽然陌生,可是猜也猜得到就是他爹王阳了,说来他对他这个亲生父亲却是完全陌生的,他妈宋英说他是见过的,在他两三岁的时候,可是跟很多年纪一大点就记事儿的孩子不同,宋安非从小就记不住人,对王阳,他毫无印象,只记得貌似带着一副金丝眼镜,相貌倒是挺好的,不然宋英也不会那么爱他。 他在那里胡思乱想,忽然外头传来了脚步声,他微微侧过头一看,先看见的是秀儿,后头跟着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看打扮就是胡郎中了,胡郎中放下肩上的医药箱,在床沿上坐了下来,眯着眼透过老花镜看了他一眼,说:“还好,伤得不重。” “我看他流血流了好多,好吓人。”秀儿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刚才给他额头上洒了一点止血散。” “你那么做是对的,”胡郎中说着,就开始给宋安非处理伤口,宋安非疼的直抽气,胡郎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秀儿,声音忽然放低了,问:“这娃子是谁啊?” “我是平头老百姓,被他们劫了。”宋安非不等秀儿回答,就自己说了一句,那胡郎中立即看了他一眼,不作声了,似乎颇为忌惮这些事儿,宋安非心里头也有自己的主意,他不想亲口承认外头的那个男人是他的亲生父亲,他对他只有怨恨,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王阳这辈子想听他叫一声爸爸,那死都不可能。想到这他心里头一阵不是滋味,伤口的疼痛让他细而柔顺的眉毛微微蹙了起来,眼皮子抑制不住地抖动,他咬紧了牙关,脸色瞬间显得十分苍白。 外头传来了脚步声,似乎来了一群人,宋安非听见立即睁开了眼睛,胡郎中赶紧按住他:“别动别动!” 他坐起的上半身又被按压了下去,头却微微侧了过来,结果看见了一个短发,身着灰色袍子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即便只是余光一瞥,他就知道那人就是王阳了,血缘联系,似乎总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感受,他心里忽然一酸,曾经以为自己不会动容的坚韧,一下子变得柔软,他眼眶一红,就要坐起来。 胡郎中把他按了下来,说:“你要是再这么乱动,伤口就又要流血了。” 王阳似乎也是有些窘迫,那神色看着又关心他,又很生分,看了一眼,也没有说别的什么,就走了出去。胡郎中也出去了,安非隔着房门听见王阳在外头问:“伤要紧么?” “所幸都是皮外伤,没有伤到里头,只是这伤口挺深的,额头怕是要留疤了。” 王阳又问:“我这就接他回去。” 胡郎中说:“你别逞强了,镇上距这儿将近十里地,山路陡峭,天又黑了,你这么回去,到家就不省人事了。” “那该怎么办呢?” “为今之计,还是要静养,养两三日等状况稳定了,再回去也不晚,万事保险起见,伤的毕竟是头部,不要掉以轻心,以免将来出了大错。” 三当家立即说:“那就在这养着,人是我们伤的,理当在我们这儿养,就当是给王老爷赔罪。” 他说着不等王阳他们张嘴,立即吩咐秀儿说:“你去告诉老太太,就说……”他声音停顿了一下: “还不知道这人是王老爷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宋安非聚精会神地听着,只听见王阳说:“哦,是一个远房亲戚,我也不大记得他的名字了。” 他原本柔软的心,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嘴角动了动,闭上了眼睛。 “你就告诉老太太,说人在我们这儿住了,让她宽心……” “还是不了,我坐汽车来的,还是这就把人接走了……” 外头乱哄哄的,安非也不想听他们都说了什么了,不一会人都进来了,王阳扶了扶眼镜,咳了一声,语气略微有些生分,说:“咱们这就回去了。” 宋安非就爬了起来,他想立即离开这里,越快越好。他不是头一回见到小洋车,却是头一回坐。要上车的时候,三当家忽然过来,在他耳边说:“实在是过意不去,我替大哥他们,给你赔个不是。” 离近了闻,闻见了三当家和这里的男人身上截然不同的味道,很干净。他是有些洁癖的人,也喜欢干净的人,回头看了三当家一眼,上了车。 洋车比马上舒服,开的也快。他趴在车窗上回头看,看见偌大的山庄高高低低的土墙在月光下泛着他在江阴不曾见到过的色彩。 他们父子坐在同一辆车上,却谁都没有说话,一路沉默过去。宋安非很想问问王阳,他心里有太多问题想要问,以前的时候,他也幻想过很多次和他亲生父亲见面的场景,或许是失声痛哭的,或者是指着他的鼻子谩骂的,他想过很多,可是如今真的见到了,他才觉得,他跟王阳如此生分,甚至没有让他感情失控的冲动。他的亲生父亲,如此冰冷地坐在他身边。 “我就在这下车,这儿离我家不远。” “你别回去了,到我那里去。” 宋安非不知道王阳这是什么意思,正想说话,就听王阳说:“你妈在我那里呢。” 宋安非终于知道,王阳是怎么知道了他被土匪劫走的事,为什么会来救他。是啊,也只有他妈宋英过去求了。 王家大院他来了不止一次了,以前为了生计,没少过来自讨没趣,可是他却从来没能进去过,唯一一次见到张桂芳的那次,也是在大门外头,张桂芳给了他两亩地,扔给了他一点钱。 张桂芳说:“我也不是个恶毒的人,你跟你妈千里迢迢过来,孤儿寡母的,就是个陌生人我也不能见死不救不是,只是这好事好办,传出去了却不好听,你拿了这两亩地的地契,以后这王 家的大门,你就别进来了。” 张桂芳虽然坏,可是他并不恨她,他所恨的,只有他身边坐着的这个懦弱自私的男人。王家大院不准他进去,他也不愿意进去,他巴不得一生一世,不要跟王家有任何的牵连,如果可以削骨还父,他也毫不犹豫。他从小到大的痛苦,所受的屈辱,都和他私生子的身份有关。 而这一次,他终于光明正大的,跟着他的亲生父亲,进入王家大院。月光照在他已经肿的看不出相貌的脸上,他眯着缝的眼睛渐渐湿润,流了一滴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流下来的眼泪。 第012章 私生子进家门 车子到了大门口,大门已经提前打开了,车子往里开,宋安非却看到了门口角落里,蜷缩着一个身影,那身影他太熟悉了,大门口的灯笼又照着,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赶紧喊道:“停车,停车。” 王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叫司机停下了车子。宋安非立即打开车门跑了出来:“妈,你怎么在这里?” 宋英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着他,居然满脸都是泪痕,一看见他,立即激动了起来,哭着搂住他:“安非,安非,你没事吧,你可回来了。” “妈,你怎么在这里?” 王阳也走了过来:“这是……” 看门的老头说:“这是太太的意思……” 宋安非感觉自己的血液猛地涌上了头顶:“她把我妈赶出来的?!”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你先别着急,先进去再说。” 王阳说着就弯下腰来,要扶宋英起来,宋英忽然剧烈地咳嗽了出来,咳出了血,王阳吓的猛地一松手,立即后退了好几步远。 “你怎么病成这样了?” 王阳惊骇地问。 他这个举动深深刺痛了宋安非的心,他知道王阳是为了什么撒开的手,不过是怕他妈得了肺结核,会传染他。 “这些先不说了,先进去,我这就去给你找大夫。”王阳扶着眼镜,赶紧吩咐人去找医生,话还没说完呢,就听门口有人厉声喊道:“我看谁敢让她进这个门!” 宋安非朝门口一看,张桂芳一身墨绿旗袍,抱着膀子站在门口。 “是你把我妈赶出来的?” “人是我赶出来的,我说过了,这个家只要有我张桂芳在,这个女人,就休想踏进这大门一步!” “哎呀,桂芳……”王阳忽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笑眯眯地跑了过去,语气又是畏惧又是窘迫:“你说你这是何必呢,她都病成这样了,我把她安排到下人住的后院,你怎么还非要把她赶出来呢。” “你一听这女人哭你就心软,我还不知道你?!我让你把她赶走,你着急救你儿子啊,你不听,急急忙忙坐着车就去了,你不赶,只能我来赶,怎么,你还心疼了?” “什么儿子不儿子的……”王阳讪讪的笑着:“宗延他不是去省城上学了吧……” “你少给我在这打马虎眼,宗延他是不在,可是你这不是有了新儿子,行啊,你既然这么心疼他 们母子俩,你搬出去呀,搬出去跟他们母子俩一起过啊,我又没拦着你。” “你看看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叫人笑话不叫人笑话。我是可怜她,你说就是个不认识的女人,在咱们家门口都病成这样了,还不该帮一把,你是最菩萨心肠的人了,我知道你,刀子嘴豆腐心……” “你别给我戴高帽,我是最歹毒的人了,嘴巴是刀子的不假,心也是硬的!你要请大夫治她,行啊,你只要有钱,你就给呀,你心疼你女人孩子,我还能不让?”张桂芳说着转身就朝里头走:“给我关门,谁都不许进来!” 那些下人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听张桂芳的话,一听立即动手去关门,王阳尴尬地站在原地:“老婆,你看看你这是……” 大门缓缓合上,王阳似乎有些慌了,张桂芳在里头又大声喊道:“告诉你们老爷,他今儿晚上要是不回来,就永远不要回来了!” 王阳一下急了,慌慌张张地把口袋里的钱都掏了出来:“我,我身上就这么多,你拿着给你妈请个大夫看看!” 他说着就赶紧把钱塞给了安非,转身就追了进去。安非扶着他妈,没接住,那钱就直接散落在地上,大门缓缓合上,宋英呜地一声,头枕在他肩膀上,眼泪打湿了他的脖子。 安非紧紧闭着嘴唇,牙咬得太狠,牵动了面部的伤口,他扶着宋英,在门口站了一会,然后缓缓地低下身,将地上散落的钞票,一张一张捡了起来。 门口有几个王家的下人,隔着门看着他们,看见他捡钱,一个个都哂笑了出来。宋英靠在他身上,气息虚弱:“我,我不想活了,你让我死了吧。” “别说这种丧气话,为什么要死,就算要死,也该是他们。” 宋安非的语气缓缓的,那话却很冷,王家大门口的灯笼照着他母子俩的身影,长长的,很瘦弱,有了相依为命的凄凉。 “哎,那是谁啊,老爷的私生子?” “来过好多次了,你没见过?” “没见过,什么时候的事?” “也就是这个月的事儿,太太没让他进来过,也难怪你不知道。我告诉你,你知道么,咱们的这个少爷,一看就是老爷的种儿。” “你可别乱叫,哪里来的少爷,咱们的少爷在省城呢。” “我就说的外头这个小哥,他呀,长的跟咱们大小姐可像了,眼睛嘴巴最像,都有点老爷的影子,所以我才说他一看就是老 爷的孩子。” “平时倒是看不出来,老爷还敢干这事,私生子都出来了,嘻嘻嘻……” 看热闹的下人们偷偷议论个不停,他们看着宋安非扶着他母亲越走越远,忽然又回过头来,那正说着话的下人猛地一惊,旁边的人问:“怎么了?” “你看那人的眼神……” 旁边的姑娘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看见宋安非扭头盯着王家的大门,目光阴狠,衬着他那秀气的如同女孩子的相貌,诡异的让人心惧。 第013章 被土匪强迫出嫁的大小姐 宋安非和宋英虽然走了,可是张桂芳却觉得,这对母子的到来,预示着他们家的太平日子,已经到头了。 他们王家现在最烦恼的事,就是土匪头子王虎的求亲。 不用说,关于这门亲事,一般人都觉得王家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的。但事实上,王家的几个长辈,都不大反对这桩婚姻。 门当户对,确实才应该是好婚配,可那是太平盛世的时候。如今这岁月,“皇帝”换了一个又一个,光有钱没有用,光有权也没有用,谁有枪杆子,谁有本事,那才是真的老大。如今战争说打就打起来了,听说日本进攻中国了,马上就有可能打到他们这里来,那日本鬼子听说是吃人肉喝人血的恶魔,要想保平安,要么你就到国外去,要么,你就得有靠山。 照这样的眼光看,那土匪头子王虎,虽然是一方恶霸,但有本事是事实,枪杆子硬也是事实,家里不说富可敌国,那也是不愁吃穿,如果真的结了这门亲事,他们王家做生意也不怕抢了,反而多了一重保障。可以说,除了门不当户不对,其他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但是他们王家这样的大户人家,要说心甘情愿地跟一个土匪头子结亲,说出去也要被人耻笑,所以王家的几个长辈,虽然心里同意,却也都不说话,他们知道在这个时候,他们不反对,就是最好的支持。 张桂芳也觉得这王虎可以。她这辈子最欣赏铁骨铮铮的汉子,可惜她命不好,嫁给了王阳这样的窝囊废,从这方面来说,她觉得王虎就不错,虽然长得不算好看,年纪也大点,可是那一身男人气概,十里八村挑不出来一个,人家从一个人占山为王,逐渐发展的这么壮大,没有一点本事是不可能的。如今战乱岁月,谁还看什么门第,能找到好靠山,才是最要紧的。而且女儿嘛,找个好女婿,将来对他们儿子宗延,也有好处,有了大舅子做靠山,儿子的将来才能更有保障,虽然说这样有些牺牲了自己的女儿,可是儿子自然比女儿又要重要一层。再者说了,嫁给王虎,也不算太差的选择,到时候他们王家,就真的可在这方圆百里称霸一方了,连县长一家都要让他们三分。 不过他们都同意还不够,最主要的障碍,当然还是王家大小姐王玉燕。 “那王虎是个什么东西,跟个恶霸有什么区别,而且他都一把年纪了,我才不要嫁给他,看见他我就恶心!” 王玉燕读过书,识得新风尚,最讨厌父母包办婚姻,自然是不答应的,一听王虎的名字就要绝食。张桂芳 没办法,只好说:“你见都没见过王虎,怎么就知道不喜欢他?妈还能骗你,真是个不错的男人,顶天立地,比你爸强一千倍一万倍!” “你觉得他好,你嫁给他好了,反正我是不肯嫁!” “胡说八道!”张桂芳一听这话恼了:“让你见你就见,你要是不答应,我直接让你嫁过去!”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王玉燕只好答应跟王虎隔三差五地见一面,这一见面,一接触,王玉燕就越发对王虎厌恶了。她觉得王虎长的凶神恶煞,做事也五大三粗的,一点都不尊重女人,简直跟她喜欢的类型,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但是她不喜欢王虎,几次接触下来,王虎却爱她爱的深了,原来只是远远地见了一面,想娶王家的大小姐,主要也是觉得她家世好,条件好,如今接触多了,好像突然焕发了第二春,人一下子变得年轻了,爱的很狂热。王玉燕没办法,只好暂时接受了与王虎的定亲,只是她心里头,却厌恶的很,能不跟王虎见面,她就推脱不见。 就在他们你逃我追的时候,突然出了一件大事。王玉燕和镇西孙家的少爷好上了,两个人私奔了! 王虎那是什么脾气性格,一听说这种戴绿帽的事,直接就暴跳如雷,带着一伙人,直接把孙家杀了个干干净净。可怜那孙家少爷,一时意乱情迷,竟然害的全家被灭门,心里头怎么会不悔恨,于是每隔几天,就凭着一股热血上山去报仇,第二天王虎来给王家送礼,打开一看,就是孙少爷的五根手指头,吓的张桂芳直接晕了过去,卧病多天。 老虎一旦惹怒了,后果不可想象。王玉燕一个人在外头熬不住了,就又回到家里来,并且答应了王虎的求亲,王家赶紧派人去山上和王虎说和,结果王虎已经不肯要王玉燕了,因为他们在山上拷打孙家少爷的时候,孙少爷已经招了,王玉燕的处女身,早就被他破了。 被人睡了的破鞋,却恬不知耻的还要嫁给他,再加上一开始对他的各种瞧不起,王虎简直觉得自己受了奇耻大辱。于是想了想,叫了老三过来:“你替我跑一趟王家。” 三当家就带着王虎的话,来到了王家大院。 王家不敢怠慢,张桂芳和王阳都亲自出来迎接。王玉燕也听说土匪头子派人过来了,就让伺候自己的丫头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想到丫头去了之后,惊奇地对他说:“来的不是土匪,看样子,好像是哪家的少爷。” “少爷?” “嗯,长 的可帅气了呢,身材高高的,腰板直直的,一看就是读过书的人,可又比那些读书人看着男人。” “你这小丫头片子,我让你打听消息,你却在这里给我思春了。” “我没说假话,小姐你不信,你自己过去看。” 王玉燕被她说的激起了好奇心,于是就偷偷跑过去看,结果就看见大厅里果然坐着一个青年,俊朗硬气,仪表不凡,比孙少爷那样的读书人,又多了几分男子气概,可是和那些土匪比,又多了一分绅士风度。 她心想这样的男人,才是自己该嫁的,那个王老虎,又是什么东西。她回到房间里,让自己的丫头去打听:“你去问问,来的到底是谁,结婚了没有。” 小丫头赶紧就跑过去问了,不一会气喘吁吁的回来了:“回小姐,来的还真是个土匪,是卧虎山的三当家,王老虎的亲弟弟,叫王青,他们都喊他三爷。” “他结婚了么?” “没呢,才二十二岁。” 王玉燕一听,自己在房里思索了很久。 看现在这样的情形,王老虎是非要自己嫁过去不可了,她将来不管嫁给谁,都逃不出王老虎的手掌心,可是她如果能嫁给王老虎的亲弟弟,成了王老虎的弟媳妇,那王老虎还敢对她不干不净的? 这似乎是她王玉燕唯一的出路了,这世上的男人,她只能嫁给王青,才能摆脱王老虎的纠缠,才能获得长久的安宁。 何况王青人才又这么好,她如果真能嫁给他,也是自己的终生大幸了。 她越想越觉得心满意足,就等着王青走了,她就跟她妈说一声,她要嫁给王青。 她左等右等,不见张桂芳回房间,于是就让丫头再去看。丫头去了一会回来了,说:“三爷已经走了,客厅没见他人。” “他走了,那太太怎么还不回来?” “太太跟老爷,都在客厅里头坐着呢。” 王玉燕听了,就去客厅找,结果见王青已经走了,她爸妈却愁眉不展地坐在椅子上,她察觉气氛不对,于是就走进去问道:“怎么了?王老虎还非让我嫁?我后悔了,我死也不肯嫁给他!” “现在不是要嫁给他的问题了,”张桂芳眼眶泛红:“这个挨千刀的人渣,他要把你嫁给别人!” 王玉燕一惊:“嫁给谁?” 王老爷在椅子上坐着,神色呆呆的,谈了一口气,说:“陆啸昆 。” 陆啸昆,是他们这个地区小有名气的人物,只不过他有名,不是因为有钱,也不是因为有本事。这个名字响当当的人,却只是农夫一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 而他之所以出名,是因为他是一个鳏夫,命来克妻,已经克死了三个老婆。 第014章 克老婆的庄稼汉 要说陆啸昆的家世,从祖上来说,那也算是小康之家,虽然算不上大地主,那也算是富农,有自己的田地,他爹那一辈,虽然家境已经没落了,可是那口气还在,从陆啸昆这名字上就能看出来,一般的庄稼汉,谁家的儿子,会取这么正经的名字,都是狗蛋二丫的叫着。 陆啸昆的头一个老婆,跟他算是青梅竹马了,一个村子的人,家境要比他们家富裕,只是女儿嫁过人,死了丈夫又无儿无女,被赶回了娘家,好像风评不大好。这种事在当地那是很丢人的,那女人在村子里也抬不起头来。其实按理说,那时候陆家还是娶得起黄花闺女的,毕竟是头婚。可是他们两户人家挨着,两家老人关系好,不知道什么缘故,就此成了亲,两口子关系也算融洽。 可惜好景不长,这个老婆就死了,陆家好像还是有点家底的,隔了两年,又娶了个老婆,这一回陆啸昆已经是鳏夫的身份了,家境也不算太好,想娶个黄花闺女,就更是不用想了,所以这第二个老婆又是个寡妇。这个老婆可不如头一个贤惠了,好吃懒做,陆啸昆也老实巴交地供着,可惜这第二个老婆,娶过来才三个多月,一病也死了。 陆啸昆的头一个老婆死了,村里头的人还只道他可怜,可这第二老婆也死了,关于他克妻的说法就不胫而走了。 有人说,陆啸昆的娘在陆啸昆娶头一个老婆的时候,就找道士合过八字,说这陆啸昆,命里克妻,这也是为什么陆啸昆头一个老婆取了二婚的女人的缘故,结果就是这样,头一个老婆还是死了,于是她又做主,给儿子娶了第二个。 第二个老婆又得病死了,陆啸昆命硬克妻的谣言就传播开来了。陆啸昆的娘是个要面子的人,这谣言传的凶,就像一个污点,他们家的人都开始在邻里间抬不起头来,再者说了,他们家只有陆啸昆一个儿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陆家还没有根呢。陆啸昆的娘咬咬牙,将村子里的宅子卖了,跑到荒无人烟的后山坡上安了家,用家里的最后一点积蓄,又给陆啸昆找了第三个老婆。 这第三个老婆,没结过婚,但也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傻兮兮的,听说她村子里很多男人都跳过她们家的墙头。娶进门的时候,村子里所有人都盯着看这一回陆家的媳妇又能坚持多久,就连陆啸昆自己家的人,也都战战兢兢的。但是结了婚头一年,居然相安无事,第二年的时候,这新媳妇还给陆啸昆生了个大胖儿子,取名叫壮壮。村里的人渐渐的也开始跟他们家有了来往,谁说陆家的儿子命硬克妻的,你看看人家这 不生活的好好的,小日子过的虽然清苦些,可看样子也是乐在其中呢。 可惜就可惜在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谣言不攻自破的时候,陆啸昆的第三个媳妇因为有天晚上吃了一碗剩饭,居然一病不起,最后撒手人寰了。这一下对陆啸昆他娘的打击也很大,就在媳妇去世没多久,她也一病不起,没隔多久,就去世了,撇下陆啸昆和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 这一下,陆啸昆克妻的名声,终于传遍了十里八乡。他们家如今只剩下一个破败的土坯房子,连吃饭都只能勉强糊口,又有一个小孩子要照顾,再也没能力娶老婆了。 陆家的儿子命里没有夫妻缘,谁嫁给她,那就是向阎王爷交出了自己的半条命。还有人说呢,这陆啸昆的第二老婆,也是出了名的克夫命,嫁给陆啸昆之前,那也嫁过两个男人的,最后把那两个丈夫都克死了,就是这样硬的命,嫁给陆啸昆,那也拼不过,可见这陆啸昆的命又多硬,谁嫁谁死。 听说后来陆啸昆自己也认命了,其实他人长的高大健壮,那一身腱子肉,迷的多少女人心猿意马,人也肯干踏实,如果诚心要找女人,也未必就找不到。只是他自己也怕了,不想害人,又怕给自己儿子找个恶毒后妈亏待了孩子,也就死了这条心。 陆啸昆外表高大健壮,面容冷峻,看着霸气精干,比那些土匪还要有气势,但其实骨子里老实木讷,跟他的名字毫不相称。他们父子俩住在离村子很远的地方,那里土匪横行,可是也没抢过他们家,因为陆家太穷了,没什么值得抢的东西了,那陆啸昆还有一把祖上留下的猎枪防身,土匪也就懒得去招惹他。 如今王虎却要把王玉燕嫁给这么一个人。 王虎这么做,摆明了是要报复王玉燕。你不是瞧不起我么,我就是要告诉你,嫁给有些人,还不如嫁给一个土匪头子呢。 第015章 遇见的那个男人 王玉燕当然不肯嫁,她这种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过惯了好日子的,要她去跟一个庄稼汉过日子,那还不如杀了她! 张桂芳也不能答应。如果只是嫁给一个庄稼汉子,只是没钱,那倒还不用怕,大不了嫁女儿的时候多陪送些嫁妆的事儿,可那陆啸昆是什么人,出了名的克老婆,她宝贝女儿嫁过去,那就是送死的命啊,她这女儿再不听话,她也不舍得把闺女往火坑里送啊。 不过这些事情,宋安非都是不知道的,他还在他的那两亩薄田上辛勤耕种,最近天大旱,种子播种下去,好多天都没反应,他问王通,王通说:“这地都旱成什么样了,得浇地。” 这田地旁边,连口井都没有,想要浇地可不容易,得跑到很远的河里去挑水。王通要巴结他,于是给他借了一辆推车。 “你家的车?” “我不种地,没有这玩意儿。”王通好吃懒做,庄稼地里的活,他从来没干过:“这是我从村里刘寡妇那里借来的。” 宋安非一听刘寡妇这个名字,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王通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勾搭女人有本事,他这人最坏,最爱勾搭人家那已经心如止水的小寡妇。也不知道是这当地的民风开放还是怎么着,竟然没有那种一棒子把王通赶跑的贞烈媳妇,个个居然都吃他那一套。王通平时来他们家,总爱带点东西,有时候是一碟子花生,有时候是几块糖糕,都是别人送的,宋安非就说:“你怎么总是乱勾搭,你也算是有本事的人,想要正经娶个媳妇,也不是难事,干嘛总是勾三搭四的,惹闲话。” “我想正经娶媳妇啊,这不是来找你了么?” 宋安非一听就变了脸,啐了一口说:“那天土匪怎么没把你砍死呢。” “看我长的俊,不舍得呗,”王通嬉皮笑脸地:“再说了,真把我砍死了,你就不心疼?” 宋安非抿着嘴,想笑又忍住了,王通瞅见了,笑眯眯地逗他:“我说安非,你笑一个呗,认识了那么久,就没见你笑过,你要是笑起来,肯定很好看。” “不跟你说了,越说你越没正形了,你不是还有事么,走你的吧,我也没时间跟你闲谈,我去挑水去。” “别啊,你先等着,等我回来,咱们一起去,那河长着呢,你不知道去哪安全,说不定就走到土匪的地界了。你等我办完事回来,跟你一起去。天热,还能在河里洗个澡呢,你会游泳么,我教你。” 宋安非可不想 等着被王通调戏,等王通一走,自己就推着车去挑水了,他已经问了路,只要沿着路一直走,也不会迷路。他走了大概一个时辰,忽然觉得面前的景象很熟悉,好像哪天来过。等他看到那山坡旁孤零零的一个土坯房子的时候,就一下子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那个地方。 那天他被土匪追,就是藏进了那房子旁边的羊圈里,那房子不远处,确实有条河,他还曾在那条河里头,见过一个洗澡的男人。 那男人…… 他怎么忘得了呢,夜里做梦,梦见过好几回那天看到的场景,醒来身上都是汗湿一片,那男人…… 他忽然激动起来,又紧张,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心里想着,也不知道这一回,还会不会看到那个男人,那个英武雄壮的中年汉子。 第016章 再入王家大门 想到这里,他车子也推的慢了,像是做贼心虚一样,怕被人听见。他小心翼翼地推着车,来到了河边。 河水幽幽,一片清凉之气,他顺着河面望过去,只见一片水光,芦苇轻轻摇荡,他又朝当初他躲藏的那棵树看过去,那一天的情形,又涌现到他脑海里。 他看到的那个男人,有很亮的眼睛,剑眉浓黑,鼻梁高耸挺直,嘴唇厚实,唇周一圈刺短的胡须,包裹着棱角坚毅的下巴。 他从来没见过给这种感觉的男人,他见惯了那些衣着光鲜,举止有礼的人,也见过那些凶神恶煞的人,见过那些会背地里捅刀子的小人,也见过那些朴实粗糙的庄稼汉子。 可是都不一样,跟那些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他在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一股特别的感觉,给他一种男人的感觉。和雌性相对立的,雄性的气息,朴实无华,除了这个气息再无其他。 男人,同女人相对,从生理学上讲,具有xy染色体的人就是男人。在生理、心理上具有区别于女人的特征。如具有男性生殖系统,具有男人的气质和阳刚之美。从动物学上讲,男人即为雄性的人类。 他见过的雄性的人类那么多,但每个人给他的特征,或者英俊,或者粗鲁,或者能说会道,或者沉默寡言,没有一个人给他的首要感觉,是“他是一个男人”这种强烈的性别的信息。 这感觉让他一时茫然,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脑子里一片空白。那男人看着他,他也回看着他,看了一会,突然撒腿就跑。 更确切地说,是爬,可能他的激烈举动让男人觉得很诧异,对方的神情有些不知所以。他爬到坡上站起来,忽然想起他满脸的鲜血遮盖住了他的相貌,就像是戴上了一个面具,对方或许根本就无法分辨他的相貌,他居然还这么激动紧张。 “你没事吧?” 那人问道。 他摇摇头,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拔腿就跑了。 事后宋安非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该就那么跑掉。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独自一个人想的时候,又觉得,他不跑掉,又留着干嘛呢,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难道他还伸出手来,说,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他做不到,这个男人跟他在大街上碰到的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可是如今他突然又想起来,看着空空荡荡的河面,心里居然有一点失落。他把水桶从车上拎下来,来到河边,提了一桶 水。 他发现自己高估了自己的力气,一桶水他根本就提不动,于是他只好倒出来一点,半桶半桶地提上去,倒进车上的另两个水桶里。 这样打了两桶半的水,他已经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了。车子装了水,就比原来重了很多很多,推起来很吃力,而且道路坎坷不平,车上的水桶来回摇晃,还溅出来不少。他有点后悔了,觉得自己应该和王通一起来,让他帮个忙。 他一边推着车子,一边朝那土坯房子的方向看,忽然看到一个人影。 那人在羊圈里头,抱着一堆草,似乎在喂羊。隔得比较远,那人的相貌看不清楚,可是他几乎可以断定,就是那天他看到的那个男人。 他的心立即砰砰直跳起来,赶紧低下头,看着前头的路。想到对方可能也在看着自己,他就激动的不能自已。过了一会,他又偷偷朝院子里打量,结果让他失望的是,对方并没有看着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 他放下车把,站在那里,有些失望。就在这个时候,那人忽然扭头朝他看了过来,似乎有些疑惑,远远地看着他。 他赶紧又抓住车把,紧张地加快了自己的步伐,车子咣咣当当,水溅出来不少,洒在尘土飞扬的土地上,留下一道道水痕。豆大的汗珠子从他额头上流下来,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汗水已经把他的后背浸透了,他才停下来,气喘吁吁地回头看。 他已经走的太远了,只能看到模糊的一个人影。但他的心跳还是快的,不光是累的,还有紧张与激动。 他这是怎么了,他也搞不清楚。他突然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朝前一看,是王通,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让你等我一块,你怎么自己跑过来了。” 王通跑的太快,出了一身汗,把汗衫都打湿了,脖子背面晒的黝黑,冒着水光,胸前的衣服紧贴着身体,他看到了,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情绪。 王通说:“你细胳膊细腿的,一个人怎么能推的动,我来!” 他说着不由分说,就把他推到一边,自己推着车子往前走。宋安非说:“说的好像你劲儿很大一样,你不也是没干过农活。” “你没听说过一句话么,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虽然没干过活,可是跟你一比,那也算是有力气的人了。”王通说着,忽然笑着伸手摸他额头,他像触电一样,一把就将王通的手打开了。 王通愣了一下,手指上还沾着宋安非 的汗液,笑着说:“这么大反应,吓我一跳,以为我占你便宜?” 宋安非讪讪的,说:“谁知道你要干什么?” 王通就乐了,俊俏的脸庞带着点痞痞的坏:“我要真想干点什么还不容易,现在就行,你看这旁边,一个人都没有。” 宋安非不说话,脸却红了。王通也发现了:“脸红了!” “热的!”宋安非说着就加快了不步伐,走在了前头,王通也推的快了一点,装作很累的样子:“我说你别当撒手掌柜啊,好歹帮我推一把。” 宋安非这才放慢了速度,在一旁帮忙推着。王通不老实,又要调戏他:“你脸红了更好看,比大姑娘还秀气。” “你还说?” “生气的时候更好看,就算骂人也骂的人心里头软软的,你是不是没发过脾气?” 宋安非索性不再搭理他,王通就闷闷地笑,伸手偷偷摸宋安非的手,白白嫩嫩的很滑溜。 宋安非就撒了手,不再帮着他推了,只顾着自己往前走。 王通心里头乐开了花。 等到了田地里,王通已经累的走不动了,两桶半的水根本就不够用,但是两个人都没力气再跑一趟了,宋安非打算明天再去,浇了地,就请王通去自己家里头吃饭。 一路上王通不住嘴地说,他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但是那语气却是软的,带着他特有的温柔劲儿,王通很喜欢这样的宋安非,说他娘吧,但是又说不上,说他只是气质温和吧,又似乎像是个大姑娘,含苞待放的,惹的人心痒,激发人心里的恶趣味。他真想上了宋安非,操的他哭爹喊娘。 宋安非的身世,他如今已经知道个七七八八了,王老爷不肯认宋安非,倒是合了他的心思,不然一个王家的大少爷,他哪儿能染指的上,还是这样好,孤儿寡母的无依无靠,他也就有了可趁之机。看今天的情形,宋安非已经有点情窦初开的意思了,凭着他多年勾搭的本事,宋安非这只小羊羔,早晚落到他的嘴里头。 他这样想着,就进了院子,宋安非去屋里端水给他洗手,刚进了屋子,忽然惊叫了一声,他立即跑了进去,一看,宋英人倒在地上,已经不省人事了,嘴角和前襟上,全都是血。 这一下他也慌了神,宋安非急的都要哭了,喊了半天,宋英才算睁开了眼睛,可是人已经虚弱的说不出话来了。 看这情形,得请大夫了。 “婶子这病不能拖了,得到镇上请大夫看看才行。”王通说:“得想想办法,住几天院,最好能用西洋药,我听说那玩意见效快,我认识个朋友,他老母亲都快没希望了,就是住了几天院,好了。” “别……别浪费那个钱了……”宋英虚弱地说:“我喝口水就行。” 两个人合力把宋英抬到床上去,忙活了一番,从屋里出来。王通说:“你得做好思想准备啊。” 虽然宋英死了,宋安非一个人,他更容易得手,不过此时此刻,他倒是真心实意地感到难受。宋安非也不说话,站在日头底下,沉默了一会,汗珠子顺着他白皙的脸庞流到衣襟下,那么热的天,他的衬衫依然扣到了最上面的一个纽扣。 憋久了,宋安非说:“你帮我看着我妈,我去镇上一趟。” “干嘛去?” “要钱。” 第017章 土匪来袭 王家最近乌云遍布,都是为了王玉燕的事儿。 嫁给王虎,王家的人尚没有什么意见,可是要嫁给鳏夫陆啸昆,王家的几个长辈,都不愿意了。 “这明显是作践人!答应了这个要求,以后咱们王家还怎么在当地立足?咱们王家因为惧怕一个土匪,把自己的亲闺女都给葬送了?” “说什么也不能答应,我看那王虎,也就是生气咱们家姑娘一开始架子端的太高,想要煞煞她的性子,他不是最爱玉燕么,哪儿舍得真让她嫁给别人!” “依我看,咱们就跟他撕破脸怎么了?他王虎说来说去,不就是个土匪!他有兵马,难道咱们就没有了?!硬着打一仗,指不定谁输谁赢呢!” 王家的人越说越激动,再加上王玉燕一直闹绝食,人都瘦了一圈了,张桂芳就下定了决心,要跟王虎一抗到底。 因为到了非常时期,王家大院的安保也做的非常严实。宋安非到了大门口,愣是进不去,只好在大门口等着,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大概传了好几道,这消息才传到了王家管家王安的耳朵里,王安正忙着招兵买马的事儿,就叫了身边的人去通知里头,那身边的人却眼色,直接把这事,通报给了张桂芳。 张桂芳正劝她闺女王玉燕吃饭呢,哄了老半天,王玉燕愣是一口饭不吃,正在气头上,一听说宋安非来了,眉头一皱,立即就恼了:“这倒霉鬼怎么又来了!” “听说是有急事,要见老爷呢。” 张桂芳阴沉着一张脸想了一会,说:“既然他是找老爷的,你告诉我干什么?还不去告诉你老爷。” “是是是。”那人赶紧慌张地去了,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这事办砸了,于是去回了王安。王安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蠢东西,这事你怎么能叫太太知道,你不知道她最恨宋家的人么!” 王安放下了手里的活,亲自去找了一趟王阳,王阳心里头烦躁,说:“他又来干什么,就说我不在家。” “这事太太已经知道了,老爷要是不想见,那我就去回太太一声。” 既然张桂芳都知道了,王阳就更不敢见了。王安从屋里出来,又去找了张桂芳,说:“老爷说了,他不见,让太太看着办,他听太太的。” 张桂芳听了,冷笑说:“他的儿子他都不见,让我见什么?打发他走了,这个瘟神,要不是他,我们家说不定还没有这些事儿呢!” 王安听 了就要走,却听见身后房门忽然打开了,他回头一看,原来是正在闹绝食的王玉燕,打开门问:“什么儿子不儿子的,外头谁来了?” 张桂芳一见女儿出来,立即迎上来说:“好闺女,你可总算开门了,你再不见人,妈都要急死了。” “管家,我问你话呢,谁来了?” 王安看了张桂芳一眼,没敢说话。张桂芳就说:“你忘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你爸爸在外头的那个私生子。” 王玉燕一听就来劲了,说:“真的么,那我得去见见,我听他们说,我这个哥哥,跟我长的有几分像呢。” “什么哥哥,你哪来的哥哥,不过是外头的狐狸精生的孽种,你爸都不见,你见什么?” 张桂芳要拦,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王玉燕步子走的快,她只好跟了上去。几个人来到大门口,就看见宋安非站在夕阳里头,那穿着在当地算是时髦的了,上头白衬衫,下面西装裤,虽然看着都有些旧了,可是很干净,猛地一看,倒像是那留洋的阔少爷。这都是宋安非从前在江阴时候,捡的他表哥表弟不穿的衣服。 王玉燕让下人打开门,招手说:“喂,我看看你长什么样。” 宋安非闻言抬起头来,结果就看见了一个阔小姐在门口站着。看那穿着,时髦靓丽,脖子里带着一大串珍珠项链,嘴唇也是抹的红艳,那身材对于女性来说,算是很高挑了,赶得上他的身高,一身裁剪得体的连衣裙,被风吹的一摇一摆。 王玉燕看见宋安非,就愣住了。 果然是长的像,虽然不如传言说的那么像,可是眉眼之间的神态,打扮打扮,或许真的可以以假乱真,不是熟悉他们的人,还真分辨不出来。 宋安非倒不觉得自己跟王玉燕长的像,他有个习惯,不大爱看人脸,也不愿意跟别人对视,他直接走了过去,说:“我要见王阳。” 王玉燕身后的张桂芳一听就笑了出来:“好个没规矩的东西,你亲生父亲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宋安非听了不说话,王玉燕就问:“你找我爸干什么?” 宋安非说:“也不一定要找他,我妈病了,急需要用钱,你们谁给都行。” 张桂芳笑的更大声:“这可真是奇了怪了,难道我们家是开银行的,还是开福利院的,难道生病的人,都要管我们要钱?” “你知道我为什么管你们要钱……”宋安非说:“我长这么大,王 阳他没花一分钱,这点钱,是他该给的。他既然生了我,就该负责。” “这话可说差了,就我听我们家老爷说的,当初他可不想要你,让你妈流了,你妈不肯,非要自己生下来,她自己做的主,怎么就要我们家老爷负责任?” 宋安非脸色惨白,嘴唇动了动,说:“我要见王阳。” “老爷不得空,你改日再来吧。”张桂芳说着就挽住王玉燕的胳膊,拉着她往里走,王玉燕说:“妈,我看他这么可怜,就给他点钱嘛,咱们家又不缺钱。” “少说话,咱们家又不是银行,哪来那么多闲钱,要了一遭,又来一遭,这一遭要是给了,以后就没玩没了了!” 宋安非见她们要走,一下就急了,于是语气也放缓了很多,带了点哀求的神色:“我妈真的病的快不行了,不然我也不会来的。你们不肯帮忙,她就死了!” “死了就死了,这年月哪家不死人呢!”张桂芳有些烦躁:“关门关门!” 宋安非一个箭步跑上前去,伸手挡住了大门,那关门的人也不敢十分用力,为难地看着张桂芳,张桂芳脸色一变,正要发火,突然间远处急急忙忙跑过来一个人,嘴里大喊着:“老爷,太太,不好了,不好了,土匪打进来了!” 门口的人一听,脸色全都变了,张桂芳赶紧吼道:“还不赶紧关上大门,叫人来!” 那看门的也慌了神了,一把将宋安非推了出去,宋安非被推倒在地上,那大门咣当一声,就合上了。他从地上爬起来,本能地就爬起来去拍门,可是拍了两三下,忽然意识到,王家的大门,是不会给他开的。 他的一张脸,瞬间变得通红,连眼圈都是红的了。他朝后头看了一眼,只看见乌压压的人群骑着大马,直接朝大门口奔来,他慌张地朝一边跑,但是他人哪里跑的过马,直接被人一棒子捶倒在地上。 他爬起来,又朝王家大门口跑,眼看着已经没有退路,突然一声枪响,那追他的土匪应声从马上倒了下来,他惊魂未定,靠在门口,大门忽然打开,一只手猛地拽住他,将他整个人拽到了里头,大门随即又合上,王管家惊魂未定地看着他,往里推了一把:“快躲起来!” 宋安非只看到一群家丁,个个手里端着枪,他惊慌失措地往里跑,只看见王家已经乱成了一团,尤其是那些小丫头,个个惊叫连连,王家要是被攻陷了,她们这群丫头的命运可是不敢想象,听说那些土匪,个个好色如命,她们的清白 ,可是保不住了! 外头突然枪声震天,像春节时候放的鞭炮一样,简直骇人。宋安非也不知道要往哪里躲,就跟着别人跑,突然在一个拐角,看到了王阳。 惊慌之下,他也忘记自己对王阳的痛恨了,赶紧追了上去。王阳和张桂芳,并大小姐王玉燕,在几个家丁的护送下,正往后院的土堡走,那是王家为了抗匪专门修建的堡垒,虽然都是土坯,但坚固无比,上头有几个炮口,是最后的安命之所。远处突然传来了丫鬟的尖叫,宋安非回头一看,那些土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闯进来了,骑着高头大马,直接冲了过来。 他拼了命地朝土堡门口跑去,张桂芳他们已经跑了进去,他听见有人喊:“快关门,快关门!” 他惊慌失措,拼了命地跑,好像脚底下生了风,从来没有跑的那样快。他在惊慌失措中,看到了王阳的眼睛,还有张桂芳惊慌失措的一张脸,王玉燕的眼泪。 他想让他们等一等,等他跑进去,于是他盯着王阳的眼睛,喘息着,奔跑。 幸运的是,他终于在大门合上之前跑到了门口,他一个箭步跨进去,却突然被人抓住了胸口的衣服。他看到了张桂芳愤怒惊慌的一张脸,用力将他往外一推。 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惊愕地看了看张桂芳,又看了看王阳。 “关门!”张桂芳大喝一声。 宋安非看向王阳,忽然明白了什么一样,王阳看着他,眼神随着关上门的一起躲避过去。 他有些惊愕地站在门口,看着大门缓缓合上。 第018章 被抛弃的儿子 他身边还有无数没有来得及跑进去的丫鬟和家丁,众人慌乱逃窜,在一声枪响之后,纷纷蹲下来抱住了头。 宋安非只觉得噬心的冰冷,他蹲在地上,面无表情,缓缓地掉转过头,看着那土堡的大门。 他希望土匪有大炮,这世上无坚不摧的大炮,将里头的人,全部都炸死,炸到骨头都不剩,这世上没有言语可以形容他内心的失望,绝望,没有言语可以形容他此时的恶毒,他毫无人性,只剩下黑暗的心。 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父亲,他希望他死,希望那个女人死,希望这世上所有让他们母子不幸的人死。 这样极端的念头在他心里头盘旋,他来不及想更多,土匪将他们赶到了一起,他们抱着头蹲在地上。那种极度的怨恨逐渐被一种极度的伤心所代替,一种极其复杂的伤心,让他热泪盈眶,甚至让他暂时忘记了恐惧。 他以为他已经被这一家人伤的麻木了,无所谓更伤心,也无所谓更怨恨。可原来不是,怨恨这伤心这些东西,都是一阵一阵来的,永远有更伤心更怨恨的时候等着你,然后再变淡,再突然聚集。 他突然想到他们刚来的时候,他从土匪的手里逃回来,累的气喘吁吁,饥肠辘辘,跑到王家的大门口,却看见他母亲宋英和罗叔坐在马车上,马车就停在王家大门的一角,罗叔正在跟那些人据理力争。 宋英看到他的时候的神色极其复杂,看了他一眼,然后把头扭了过去。 或许在来投奔之前,她也曾经幻想过,幻想过她爱着的这个男人,会念在旧日的情分上,或者看在已经成年的儿子面上,收留他们。她肯定有过很多幻想。 然而如今他们被拒之门外,连面都不肯见他们一下。 他拖着已经没有力气的身体,爬上马车,什么都没说,睡了一觉。 罗叔只是来送他们,马车是租的,他必须要抓紧时间回去。他们送别了罗叔,两个人就在王家大门口不远的一个角落里安家。王家是大户人家,每天车来人往,那些下人们也出来进去,纷纷打量着他们。关于他们母子俩的谣言,在王家已经不是秘密。 他已经十八岁,陪着一个病弱的母亲,死赖在人家门口不走,被下人们谩骂,被来来去去的人偷瞄,背后说三道四,他难道不会觉得屈辱么? 他觉得很屈辱,他有着很强的自尊心。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这种性格是很好笑的事情,明明从小就寄人篱 下,被人说三道四的私生子,偏偏却有那么强的自尊心。问题就是,他的这些自尊心有什么用呢?没有用,只会让他更痛苦,因为他只能默默忍耐,装作什么都不在乎,因为不忍让他妈更伤心。 他虽然没有尊严,可是他要来了很多钱财,在江阴的时候死乞白赖问舅舅他们家要来了衣服和钱,在这里,又向王家要来了两亩地和一些钱,这些钱给他母亲看病,救了他妈的性命。尊严和生命比起来,又算是什么。 他已经麻木了,从小就被人指指点点,被人嘲笑像姑娘,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他更伤心。 可是他错了,原来这世上,残忍的事情太多了,他还是太年轻,见过的世面太少,不知道还有更大的磨难等着他。 他一直在心里看不起,甚至怨恨母亲对王阳的眷恋和幻想,可是他呢,难道他内心深处,真的就没有对自己的亲生父亲,有过任何的幻想?他就没有想过,如果他的父亲肯认他进家门,给他合法的身份,他会是什么样? 原来他跟母亲一样,都是可怜可悲的人。你看看多可怜,他母亲都要死了,能救她的,居然是被他们谩骂和看不起的王阳。他居然还要靠他最恨的人,才能挽救他最爱的人的性命。 第019章 遭劫的王家 不知道是谁走漏了王家要联合政府抗匪的消息,这消息让王虎知道之后勃然大怒,索性来个先下手为强,直接带人攻陷了王家大院。 土匪这一回来的目的很明确,镇上的百姓,丝毫没有受到骚扰,但是王家却被杀的被杀,被抢的被抢。 宋安非躲在人群里,蹲的太久了,脑袋眩晕,他就跪在了地上,只见土匪群里走出个人,他认得那人,是王虎。 王虎依旧是一脸凶相,精瘦的身体在火把的照耀下看着更黄更黑:“老子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不出来,老子就大开杀戒!” 他说着就看向二当家:“老二,看着表!” 二当家一副文弱的相貌,手里拿着一块怀表。人群里头忽然出来几个人,几个土匪拎着几个家丁向前,宋安非认得其中的一两个,那是他刚才进来的时候,拿着枪抵抗土匪的几个家丁。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每一分似乎都是煎熬。那些家丁哭的哭,抖的抖,他们都是普通老百姓,或许都并不是王家的家丁,而是周围的民兵,家有妻小。 “看来王家的家丁都不值钱啊,”二当家声音温柔和气,带着嘲笑:“看来不杀几个人,王家的老爷太太,以为我们是闹着玩呢。” 大当家忽然挥了一下手,立即有一排土匪端着枪走上前来,那几个家丁立即嚎哭起来,磕头求饶,可是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却直接几枪下去,脑袋就都开了花。 院子里立即弥漫起刺鼻的血腥味,旁边的丫头们更是吓的哭成一团。宋安非脑袋晕乎乎的,听到枪声响,身体一软,就扑倒在了地上。似乎有土匪在拉扯旁边的丫头,他听到女人的哭喊,还有衣服的碎裂声,那些没有人性的土匪,居然当众强奸了几个丫鬟。宋安非听那惨叫声听的头皮发麻,他甚至听见有土匪淫笑说:“还他妈是个处呢,真爽!” 要抗匪,这念头头一次在他心底生根发芽,这世上或许也有义匪,会劫富济贫,行侠仗义。也或许会有英俊的正义的男人,满足了很多女人对土匪的幻想,可是历史上大多数的土匪,都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刽子手,犯下了惨无人道的罪行。 也不知道这样的折磨过了多久,宋安非觉得自己已经奄奄一息,几声剧烈的大炮声将他震醒,他虚弱地抬起头来,看到几个大炮对着土堡,正在发动炮火攻击。 打碎的土块溅起很大的尘土,那些碎屑溅落满地,打在他们身上。他趴在地上,感受到大地的颤动 。他终于听到了土堡里传出来的声音,说了什么,他也听不清楚。周围仆人们的哭声却突然大了起来,他抬起头来,看见土堡的门已经打开。 里头站着战战兢兢的王家夫妇,张桂芳紧紧搂着自己的女儿,王阳,居然躲在自己老婆的后面。 张桂芳说:“你有什么条件,我们都听,还不行么?” 王虎咧着嘴,骂骂咧咧;“他奶奶的,好好说话你们不听,非要老子捣了你们的窝,你们才肯老实。还指望县长来救你们,那个见财眼开的家伙,老子一路人来打你们,一路人送几箱金银过去,他还会管你们死活?” 张桂芳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原本脂粉精着的一张脸,已经蒙上了灰尘,原本仔细拢起来的头发,已经散落在肩上。 第020章 誓死不嫁 “不是让玉燕嫁人么,我们嫁,而且以后不再跟政府打交道说联合抗匪的事,还不行么?” 王玉燕已经哭成了泪人,说:“是我对不起你,要怎么办,我都听。” “老子为了这破事,花了几箱的金银,怎么算?” “我们赔,我们赔……”王阳说:“家里值钱的东西,不,不都被你们搬走了么已经?” 土匪走的时候,王家值钱的东西,能拿的,全都拿走了,拉了几车。这还不算,还赔了几箱的金银。 张桂芳半生的心血,一夜之间,全都没了。家里的仆人,死的死,伤的伤,还有个丫头,不堪屈辱,跳井死了。 土匪走了之后,大家开始收拾,王氏的其他族人,陆续派人过来了。家里有人认出了宋安非,就对他说:“你跟我来。” 宋安非已经心神俱疲,跟着那人往里走,到了一处院落,他远远地看见大厅里坐着王阳和张桂芳,还有王氏的其他宗亲。那人让他在旁边等着,自己进去,偷偷跟王阳讲了。 王阳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走到走廊的阴影里,问:“你没事吧?” 宋安非也不说话,王阳一看,只见宋安非站在阴影里,上头的灯泡,照亮了他半张脸。 王阳几次欲言又止,干咳了几声,说:“你来找我,为了什么事?” “我妈病了,很严重,必须要住院,我听朋友说,西药很管用,可是太贵了,我们负担不起,所以我来找你。” “不是给过你们一些么?” “那点钱,根本不够用,我想把那两亩地也卖了,可是那两亩地不值钱,我们现在一分钱都没有了,过冬的衣服都典当了,我但凡有点办法,也不会来找你。” “你看看,刚刚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也实在拿不出钱来了,钱都是你大妈管……” “谁是我我大妈?”宋安非语气弱弱的,抬头看着他:“把我推出来的那个人么?” 王阳沉默了一会,说:“那你等着,我去看看,能不能给你凑点……” 他说着就往回走,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人跑进来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大小姐上吊自杀了!” 这一喊了不得了,张桂芳本来坐在大厅里休息,一听这话,立即哭喊着跑了过去,王阳一听,赶紧也追了上去,一屋子的人,都跑到偏院里去了。宋安非有些手足无措,只好也跟过去看,走到门口 的时候,只见张桂芳在里头哭:“傻闺女,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反正嫁给那姓陆的也是死,现在死也是死,何必多受一回屈辱,何况,难道我嫁过去了,那土匪就能轻易罢手?怕只怕嫁给了一个农民,最后还是摆脱不了被那些土匪欺辱的下场。与其遭那份罪,不如提前死了干净。” “你死了,我跟你爸可怎么活,你只要活着,总还是有办法的呀。” 一屋子都是哭声,也有丫鬟也跟着哭,院子里又都是炮火味和烧焦的味道,那情形惨极了。宋安非在外头站着,想到他跟他母亲的处境,心渐渐的就灰掉了。 王虎要求,最迟三天之内,要王玉燕完婚,他卧虎山,还要派人来喝喜酒呢。 第021章 你们还活着,我就不会死 出了这样的事,王阳似乎把他给忘记了,眼看着人都要散了,也不见王阳出来,他就在旁边的绿树荫底下站着,院子里似乎有桂花,隐约在炮火的味道当中,闻到了一丝细微的花香,仔细闻,又闻不见了。 也不知道他又在底下站了多久,看见张桂芳和王阳从屋里出来,王阳看见他,咳了一声,似乎刚想起答应他的事,于是叫道:“那个,桂芳……” 张桂芳还在拿手帕擦着眼泪,回头看他,王阳支支吾吾,朝宋安非这里指了指。 宋安非就从阴影当中走了出来。 张桂芳立即变了脸色,回头看向王阳。 王阳说:“这孩子说他妈病了,病的不轻,你看,要不给他点钱,打发了……” “家里出了什么事,难道你是瞎子都没看见!”张桂芳勃然大怒:“你自己要吃什么都不知道呢,还有闲钱给他!” 王阳好像一下子被堵住了嘴,再也说不出话来。张桂芳扭头看向宋安非:“你倒是命大,死了那么多人,怎么就没死了你呢。活着生生折磨我,你们娘俩,命里就是来折磨我的,折磨了我几十年,还不够么!” 她好像突然发了狂,眼泪一下子喷涌而出,王阳毫无办法,脸色难看的厉害。宋安非却咬着牙说:“你们还活着,我就不会死。” 他声音温和,身材也单薄,树立在夜色里,被灯光照着一角,说出这样狠的话,显得有几分诡异。 张桂芳一张脸,变得难看的厉害,她冷笑一声,说:“你要是真的有骨气,就别来求我们,也不知道是谁巴结着谁呢。你命硬,我倒要看看那个狐狸精,命是不是跟你一样硬!” 宋安非嘴唇都哆嗦了起来,他后退了两步,忽然笑了起来,人在阴影里,看不清脸,只有那声音,温柔和气,笑的却瘆人。他扭头朝院子门口走去,迎面却急匆匆来了一个老太太,直接撞到了他身上。他抬头一看,是个大概六十来岁的妇人,满脸的泪水,正哭着喊着,一看到他,一把将他搂在怀里:“我的心肝宝贝,你怎么把头发都剪了,这是要去做姑子么?” 宋安非不知所以,被那妇人搂的紧,眼泪都抹在自己的胸口上,他推开也不是,抱住也不是,就那么怔怔地愣在原地,倒是后面的张桂芳开口了:“徐妈妈,你认错了人了,他不是玉燕!还不撒开!” 那妇人猛地松开他,宋安非立即后退了两步,惊骇地看着那女人。徐妈妈眯着眼睛看了看他,又 看了看张桂芳:“不是?” “不是!” “哎呀我这眼睛,越来越看不清东西了,我家大小姐呢,我的心肝宝……” “她在屋里头呢,亏你是从小将玉燕奶大的妈妈,怎么这都认错,还是认错这样一个……” 她说着,忽然停了下来,目光瞪着宋安非,一句话不吭。 宋安非被她瞪的发毛,抬脚就要走,已经穿过了角门,忽然听见张桂芳叫道:“慢着!” 宋安非回头,那角门上挂着一盏灯笼,旁边几株竹子,晃着竹影婆娑,在那光线明暗之间,她似乎也将宋安非,看成了王玉燕。 不是面貌的相似,她其实看不清宋安非的相貌,只是宋安非的身姿和举止,温柔的形态,让她心里头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她的鼻子当中,闻到的是土匪劫后的硝烟的残骸,她的脸上,是女儿自杀未遂带给她的眼泪,她的脑海里,是她从年轻时第一次知道宋英存在就开始的嫉妒和怨恨的痛苦,她的眼前,站着的是背叛过她的懦弱无能的丈夫,还有她最恨的女人的儿子。 这一切突然而来,将她吞没,吞没了她的理智,吞没了她的心,如果换一个氛围,换一个时间,她可能都不会有这样的念头,可是就是在这样叫人疯狂的,家园破败的摧残中,一种让她内心黑暗面沸腾,充满了报复的快感和从矛盾中解脱的欣喜涌上她的心头。 “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张桂芳说。 宋安非犹豫了一下,他觉得张桂芳的神态有些不寻常,结果张桂芳就不满意了,问说:“怎么了,不想要钱给你妈治病了? 宋安非一听,立即就跟了上去。路过王阳身边的时候,他看了一眼,王阳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跟着张桂芳进了房间,张桂芳遣散了房里的丫鬟,说:“你坐下。” 宋安非没坐,说:“我站着就行。” “随便你,”张桂芳问:“你想救你母亲么?” 宋安非点头:“想。” “我有个主意给你,你听听,可行不可行,”张桂芳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宋安非有些疑惑,抬头看向她。张桂芳说:“你代替玉燕出嫁,我就治好你母亲,你觉得怎么样?” 第022章 疯狂! 宋安非一愣:“什么?” “我说你,代替玉燕嫁给那个陆啸昆,我就把你母亲送到最好的医院去,哪怕是省城的大医院,我也……” “你疯了吧,”宋安非一脸的不可置信:“是我听错了么,你要我,嫁给……” “我没疯,你也没有听错,”张桂芳一脸的平静,说:“你跟玉燕长的虽然不是十分像,打扮打扮,应该是可以唬人的。况且那农夫又从来没见过玉燕长什么样,那些街坊邻居,就更不用提了……” “我是男的啊,”宋安非打断了张桂芳的话:“我是个男的,怎么能嫁给男人,骗得了一时,骗得了一世么,这太荒唐了。” “我也知道这很荒唐,可是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玉燕是宁愿死也不肯嫁过去的,那男人娶了几个老婆都被他克死了,谁不知道他是克妻的命……对啊,你是个男的啊……对啊,你是男的,那就不用怕被他克死了?”张桂芳仿佛突然领悟了一样:“这样说来,就更合适了,你就算代替玉燕嫁了,也死不了。这是能救你母亲的最后的法子,你不是说你母亲病重了,快要不行了么,你为了你母亲,不是什么都愿意做么,怎么,我给了你机会,你又不肯了?” “我……我不是不肯,是这根本是不可能的,被人发现了怎么办,我……” “你放心,那陆啸昆不过是个破落户,家里穷的叮当响,还曾经靠我们王家接济过,他们家种的田,都是我们家的,我不让他碰你,他敢碰你一根毫毛?甚至都不用瞒着他,你只需要瞒过卧虎山上的那群土匪,其他的,都不需要你操心。再者我听说那陆啸昆人长的虽然跟名字一样霸气冷峻,但个性其实就是个老实木讷的庄稼人,这种人,都怕事,不敢怎么样。” 张桂芳心里有这念头,一开始可能只是一时的冲动,她自己也知道这主意荒唐,不可行。可是说着说着,她越说越觉得这主意可行,是个好办法。对啊,宋安非长的跟王玉燕有几分相似,打扮打扮,涂上胭脂水粉,不是熟识的人,有几个能认出他来?何况他又是男的,不用担心陆啸昆的克妻命,陆啸昆那样蝼蚁一样低贱穷困的农户,只要他王家稍微施加一点压力,他还敢吭气? 当然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可以救自己女儿的性命,能够救自己女儿的性命,再荒唐她都做得出来,何况这糟蹋的,又不是别人,恰恰是她丈夫的私生子,她最痛恨的一个孽种。 还有什么比这更两全其美 的事情? 她简直为自己这样的念头感到兴奋,她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强迫宋安非在深思熟虑之前,答应她这个决定。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就这两条路,第一你从这里走出去,我张桂芳可以对天发誓,你从今往后,别想再从王家拿到一分钱,别想再踏进王家一步!第二,就是你答应我的条件,好好配合我,代替玉燕出嫁,我张桂芳同样可以对天发誓,我一定竭尽我所能,替你母亲保住这条命,让她过上好日子,让你后半生也过上好日子。你甚至都不用跟那个农夫过一辈子,住个几年,等那土匪头子的怨气淡了,我一定想方设法保你出来,让你跟母亲带着金银财宝远走高飞,你到时候可以重新开始,娶妻生子,过你想过的日子。这两条路,你选哪一条,全在你。” 宋安非一直盯着张桂芳的嘴唇看,那张嘴一张一合,说了什么他似乎全都听进了心里去,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等到那张嘴不再动,而是抿得紧紧的时候,他抬头,看着张桂芳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然后他扭头,朝外走。 张桂芳突然上前来,拽住了他的胳膊,他猛地一甩,将张桂芳的手甩开,可是张桂芳立即又追了上来,再次抓住了他。她的神色和动作都有些癫狂的色彩,那眼神凌厉的吓人,他再次挣扎,两个人扭打成一团。张桂芳抓着他的头发,厉声问:“你答不答应,你答不答应……” 宋安非拼尽全身力气,猛地将张桂芳推倒在地上,惊骇地喊道:“你疯了,你疯了。” 张桂芳忽然大笑起来,从地上爬起来,那眼睛都带了泪光,看着分外凄厉,说:“该死的是你,为什么我的女儿要死。” 第023章 毒誓! 宋安非惊骇地退步,转身就朝外头跑,他似乎听见了王玉燕凄厉的哭声,还有张桂芳的哀嚎。那些土匪的残忍,冷酷,他见识过,王玉燕无论出嫁与否,将要面对的磨难与可能会有的屈辱,他也都知道。可是这些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这王家的人,好像跟他连着血脉,但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没有人关心他的生死,也没有人关心他的将来。他们只是要将他代替王玉燕,跳进那荒唐可笑的火坑里去。 他从王家跑出来,拼了命地往家里跑,一路上漆黑一片,那月亮居然隐藏在乌云里面,起了很大的风。他跌倒过多少次,自己也不记得了,跑回家的时候,已经全身跌的乌青。王通在院子里蹲着,看见他回来,猛地站了起来:“你总算回来了!” 宋安非失魂落魄地,问:“我妈,她怎么样了?” “我,我不知道,好像没有呼吸了,天黑的时候哭了一阵……然后,然后……” 宋安非一听,赶紧冲了进去,房间里只点了一个煤油灯,昏暗不定。他在床前跪了下来,叫道:“妈,我回来了。” 奇异的是,面无表情的宋英听到他的声音,竟然睁开了眼睛,那眼睛却是浑浊的,好像看不清人。宋安非筋疲力尽,跪倒在床边,趴在那里,握住了他母亲的手。 “我,我,我无能,”他说:“我没要到钱……” 他没要到钱,也就意味着,他救不了他的母亲了。 钱,是那么重要的事情,重要到你会因此得到一条命,会因此失去一个人。 他的眼泪落下来,打湿了宋英的手掌心。宋英缓缓地抬起胳膊,抚摸着他的脸颊:“别哭了,我,我没事……你看,这不是好好的。” 王通走到门口,在门边蹲了下来,外头风更大了,星星和云彩都看不见了。他听见宋安非的哭声,从屋里头传出来,又被风吹散,那哭声就散落在四野里,就叫人分辨不出哭声到底是从哪里传过来的,好像哪里都在哭。 “你先别哭,听我说几句话交代你。”宋英说:“你,你扶我坐起来。” 宋安非站起来,将宋英扶了起来,自己又重新跪了下来。他们母子俩,似乎都心知肚明,这将是他们最后的离别。 “你爸……他还是不肯认你么?” 宋安非哭着摇头:“今天我差点死了,他都见死不救,王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宋英嘴唇哆嗦着动了动,眼皮子一耷,落 下两滴眼泪来,而后吸了一口气,握住了宋安非的手:“你答应我两件事。” 宋安非点头,宋英就说:“我这辈子,错就错在认识你父亲,爱错了男人。我后悔,却不甘心,更替你觉得不值。你也是他的孩子,为什么就不能得到任何东西,跟着我吃了那么多苦,我这心里恨,替自己恨,也替你恨。我是不中用了,你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放弃努力,妈希望你有朝一日可以摆脱私生子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认祖归宗……” “我不要进王家,我恨死王家的每一个人……” “你听我说……就是因为你恨他们,更要进他们家的门,姓他们家的姓,给我们娘俩,挣一个名分。我做不到的事,你要做到,把我们两个的名字,都刻到王家的族谱里头去,让他们王家的子孙,世世代代叩拜我们的灵位……我这一辈子,再……再后悔,再……再错,也算没有白活,你……你快答应我……” 宋安非泪流满面:“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宋英喘着气,泪珠一个劲地往下滴:“你……你发个毒誓,如果你不尽心做,我……我在阴曹地府,也……也永生永世不得安宁!” “妈……” 宋英猛地抓住他的手:“你发誓!” “我发誓,我答应你,我一定做到,否则我的母亲,在阴曹地府也永生永世不得安宁!”宋安非忽然发了狂,继续发誓说:“我要现在这些欺负我们的人,都哭着趴在我脚下,祈求我原谅,我要让他们跪在你的灵前,磕头忏悔他们的罪孽!” ------------ 匪患成灾的陕北高原,彪悍威猛的西北汉子,富家私生子,乡野粗农夫,一群土匪,一个家族,一段爱情,一个毒誓,逆袭之路,雄起之旅,到头来谁是农夫,谁是司令,谁是土匪,谁又是富家子------这就是贯穿全文的“一个毒誓”,有没有热血沸腾,超精彩撕逼大戏正式开始!喜欢的话橄榄枝赶紧奉上!今天刚发的! 第024章 我答应你 宋英猛地松开了他的手,仿佛突然没有力气,长吁一口气,倒在了床上,宋安非趴着哭喊道:“妈,妈……” “我……我这一生,真……真是不值得……我……我对不起你……”宋英泪流满面,喘息着说:“当年,他……他曾来,说要接你回家,我……我没有肯……是我太自私,留着你,你……你原谅我……” 宋英忽然猛地吸了一口气,那眼睛忽然睁圆,宋安非抓住她的手,哭道:“我原谅你,我不怪你……” 宋英回握住他的手,喘息着,再也说不出来话来了,好像已经疲惫到极致。宋安非忽然被痛苦击中了要害,他觉得自己的痛苦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无法承受失去母亲的痛苦,这痛苦他如果可以避免,让他去死他都可以,还有什么他不能接受。他忽然猛地起身,对床上的宋英说:“妈,你等我,你等我,我一定救你回来!” 他说完扭头就朝外头跑,王通猛地站了起来,惊声问道:“你妈就快不行了,你还要去干什么?” “王大哥,你帮我看着我妈,我去找医生,我有办法救她,你帮我,将来我当牛做马地谢你!”他说完就朝外头跑去,那风突然变得很大,隐隐似乎传来了雷声,他拼了命地跑,那风似乎在他脚下,驮着他一路朝镇上飞。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快,身上是凉的,心里也是凉的,浑身像是风组成的一样。夜更黑,风更大,他不断地跌倒,又不断地跑起来,遥远的高原上,他似乎听见了野狼的嚎叫声,前头终于有了人家,有了亮光,他终于看到了镇上的街道。 他一直跑到了王家大门口,王家还是乱哄哄的,人进人出,他扑进去,一直跑到院子里,追着一个丫鬟就问:“太太呢,太太呢!” 那丫头被他那满头汗湿的癫狂模样惊得后退了好几步,指了指后面:“太太,太太在大厅呢。” 他放开那丫鬟的胳膊,转身又朝里头跑,大厅里头灯火通明,大号的灯泡照着如同白昼一样。他贸然闯进来,有几个家丁以为是闯进了外人,一把拦住了他。他朝里头看去,看见大厅里头似乎来了人,站着一个衣服破旧的男人,张桂芳坐在那里,一脸严谨,正在那里说话。他立即高声喊道:“太太,太太!” 那家丁慌着捂他的嘴,但他的喊声还是惊动了大厅里头的张桂芳,张桂芳闻言站了起来,朝外头看了过来,有个家丁跑了过去,说:“太太,来了个人,要见你。” “让他进来,这么多人在,还怕他一个人 ?” 那外头捂着宋安非嘴巴的家丁闻言立即松开了他,宋安非被捂住嘴,又筋疲力尽,已经是严重缺氧了,被松开之后,他立即晕晕乎乎地朝大厅里走了过去。 面前的情景变的那么模糊,他只看到张桂芳头发上明晃晃的金钗,还有那个高大的,衣服破旧的男人。他觉得自己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一步一步朝前挪动。 “太太……”他呢喃着,眼泪从眼角流下来,流到他的嘴巴里,他如今浑身淤青,全是尘土,尘土被汗打湿,全身脏兮兮的,头发都黏糊糊的,贴在脸上。 他叫了一声,说:“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他泪流满面,筋疲力尽,他伸出手来,抓着他面前模糊的人影的衣服,话刚说完,他就倒了下去,感觉到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面,那怀抱踏实温暖,让他再也不愿意醒过来。 他希望一辈子都在这样的港湾里,永远不要面对其他人,不用面对人性的恶毒,生活的辛苦,和人世上的爱恨情仇。 第025章 你替她出嫁 等到宋安非再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他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王玉燕的一张脸。 王玉燕的脸有些苍白,那眼睛却是亮的,一直左右打量着他。他觉得嗓子干渴,眼睛睁开了,又闭上,只听见王玉燕说:“仔细看,跟我确实很像,是不是眼睛最像,鼻子也像,妈,我是不是真的可以不用嫁人了?” “我已经想好了,他代替你出嫁之后,未必就一定万无一失,为了做好万全的准备,我打算把你送出去。他如果不被发现还好,万一被发现了,天高皇帝远的,他们也未必还要非要找你。”张桂芳说。 王阳说:“你这……这这是什么法子,也太荒唐了。” “这法子虽然荒唐,却是最好的办法了。”张桂芳说:“你想,玉燕为什么要上吊,那是她看的清楚明白。她一个好好的千金小姐,为什么要嫁给一个农夫,还不是因为那王老虎要难为她,故意欺辱她。你以为她真的嫁给那个陆啸昆,就相安无事了?且不说那陆啸昆克妻命,咱们玉燕嫁过去能活多久,就是那群土匪,能轻易饶了她?恐怕不是三天一大闹,就是两天一小闹,会有安生的时候?那时候白白嫁了人,还要被那群土匪欺负,那才是没有容身之地呢。让这小子替玉燕出嫁,第一,他合适,长的像,行为举止也娘里娘气的,第二,他不是女的,就算嫁给了那克妻的,也死不了。第三,我也知道他未必就不会被那些土匪发现,到时候那群土匪,势必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我才要把玉燕送出去。到时候那些人就是闹,最多我一条命豁出去,可我女儿的命,我女儿的未来,我算是保下来了,这也算是成全了我一个做母亲的心愿……” “妈……”玉燕听到这哭了起来,张桂芳搂住她的头,叹息了一声,也是默默垂泪。王阳在一旁说:“你倒是成全了你做母亲的心愿,那……那另一个呢……” “你是心疼你女儿,还是心疼你这个儿子?!” “我……我……唉!”王阳欲言又止,扭头就走了出去。宋安非眼角落下了一滴细小的泪珠,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嘴巴张了张,说出的话却不清楚,张桂芳靠近了他,问说:“你说什么?” “我……我妈她……” 张桂芳轻声说:“你放心,你昏倒之后不久,我就派人去接你妈了,连夜给大夫看了,大夫给她用了药,已经好多了,只是咱们这里的大夫,救不了她的命,我听大夫的嘱托,已经把她送到省城大医院去了, 那里有洋大夫,肯定治得好她。” 宋安非听了,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这一松,整个人都没有力气了。昨天他实在筋疲力尽,将自己能用的,不能用的力气,全部都用光了。 他昏昏沉沉,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往下陷,却听见张桂芳在旁边继续说:“还有一件事,说出来不知道能不能让你放心,昨天晚上你晕倒的时候,接住你的那个人,就是你要嫁给的那个农夫,陆啸昆。” 宋安非一愣,脑海里模模糊糊浮现出昨天晚上在大厅里看到的那个人影,只是那人的脸,他没有看清。 这是怎么样的一个男人,居然连这样荒唐的事情都肯答应,是太懦弱,还是太贪财。或者真的如张桂芳说的那样,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实木讷的庄稼汉,这样的普通老百姓,又能怎么样。 “不知道你有没有看清楚他长什么样,不过他应该没看清你的长相,你那时候满脸的泥土,头发脏兮兮的,身上也脏兮兮的,他估计也是吓到了。我看了,是个老实人,我已经交代了他,我女儿为什么会嫁给他,他比谁都清楚,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身份,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量,他是不敢碰你的,你只管放心。” 宋安非只是觉得累,也不说话。张桂芳在旁边继续说:“我知道你们既然住在一起,朝夕相处,一个床上睡觉,暴露是早晚的事,我倒也不担心他知道真相,其实就算现在告诉他,也无所谓,不过是给点钱,来点恐吓,他也就从了。只是最近这几天是关键时期,他多知道一件事,不如少知道一件事,免得露出马脚。你替玉燕出嫁这事,等风平浪静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他,到时候通知你,你也轻松点。”张桂芳说完,一只手轻轻放在他的胳膊上,宋安非立即收了回来,张桂芳就站了起来,说:“后天就要成婚了,你这两天好好休息,什么都不用管,就等着出嫁吧。” 第026章 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事实上宋安非就睡了一天,第二天就起来了。他跟张桂芳说想出去走走,张桂芳看了看他,嘴角似笑非笑:“你不会跑了吧?” “你要是不放心,就叫人跟着我。我想回家一趟,收拾收拾东西,不过分吧?” 张桂芳就叫了两个人跟着他:“也别走着回去了,如今见的人越少越好,坐我的小洋车去,帘子给我挂上。” 宋安非坐着小轿车回到了他们家,只见家里头已经空空如也,他母亲不在这里,屋子仿佛一下子就空了,到处弥漫着说不出的味道,那床头上,还有他母亲吐出的血。 他一个人在床上坐了一会,外头就有人催了。他收拾了些东西,从屋里出来:“我还想去见个朋友。” 他要去见见王通,他信不过张桂芳的话,他要问问王通。 那两个人倒也没怎么阻拦,他就去了王通家。王通还在睡觉,听见他在院子里喊,鞋都没穿就跑了出来:“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跟你妈一起走了呢。” “我妈是被王家的人接走了么?” “是啊,我正守着呢,忽然见来了一辆车,下来两三个人,说是王家的人来接你妈去看病的,我想着你就是去王家找人了,肯定是你搬回来的救兵,就让他们把人接走了。你没事吧?” 宋安非也不回答他,急着又问:“那我妈走的时候,怎么样了,她……” “还有呼吸呢,怎么,你没见到她么?” 宋安非很沮丧地摇头:“我到了王家,就累昏过去了,张桂芳说我妈情况危急,镇上的医院救治不了,送到省城大医院去了。” “那就好……不过她不是不理你们么,怎么会那么好心?你爸爸认你了?” 宋安非听了,低下头,说:“唉,说不清楚。” “进来说,进来说。我正睡觉呢,担心你的事,两天没睡好了。” 宋安非就跟着王通进了屋里头,王通回头看了一眼,问:“那两个是谁?” “王家的人,我坐他们车子来的。” 王通进来,要给他倒水,发现水壶里已经没水了,宋安非说:“你别忙了,我不渴,说两句话,就要走了。” 王通放下手里的茶杯,问:“你要到哪儿去?” 宋安非沉默了一会,说:“本来不该告诉你的,可是你也算是我的恩人了,我就跟你说,不过你得替我保守秘密,不 能告诉别人。” 王通一听,就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很严肃地看着他。 宋安非面色微红,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我……张桂芳要我代替她闺女,嫁给那个克老婆的庄稼汉。” 王通大惊:“什么?!” 宋安非脸色更红了,低着头,说:“你以为她怎么会那么好心,肯救治我妈。都是讲了条件的。她家的王小姐不肯嫁,在家里闹自杀呢。那些土匪,也实在可怕,也难怪她害怕……” “这算是怎么回事呢,你一个男的,怎么代替她出嫁?” “他们说我跟大小姐长的像……”他微微咧开嘴角:“到底一个爹生的,原来我还有这好处呢。” “这算是怎么回事呢?”王通又重复了一遍:“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这种事,怎么编的出来呢,”宋安非说:“反正我都答应了,她也说了,叫我不用担心,她都安排好了,估计她给了那农夫很多钱吧,堵住了他的嘴……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可不准告诉别人,不然,就完了。” “这算怎么回事呢,你怎么能答应呢?” “那还有什么办法,我不答应,没人救治,我妈就死了。我就算再无能,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妈死,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别说嫁人了,让我死了,我都愿意。” 王通没说话,沉着脸想了一会,说:“张桂芳这个女人,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你放心,我也不会任凭她摆布,”宋安非咬了咬牙,说:“她这个计划,最怕就是暴露了,等土匪知道了她欺骗他们,我看那些土匪怎么对付他们,王家就算是彻底完了。等我妈病好了,我给她安排好出路,我就跟王家来个鱼死网破,他们这样作践我,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王通一听也来劲了:“你就是得这么想!整死这些人!” 宋安非听了,脸色变得通红,似乎很激动。王通又问:“你是要嫁给那个出了名的克老婆的陆啸昆么?” “不是我要嫁给他,是王玉燕要嫁给她,我只是替死鬼。” “那个陆啸昆,倒是个老实人,我见过一两次,他家住的远,靠河,就是家里太穷了,都是娶老婆娶的,他娶那么多老婆,死了一个又娶一个,听说他只是表面老实,好色着呢,新婚头一天,邻居去听墙根,听说他一晚上,干了五六次,天黑摆弄到天明,听墙根的都睡着了……还有人说他天生那家伙大 ,一般女的都受不了,他老婆不是他克死的,都是他需求无度给累死的……” 宋安非满脸通红:“这些谣言你也信,你给我说这个干吗?” 王通就苦笑出来:“无风不起浪,谣言未必是真的,可总是事出有因,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是叫你防着他,别到时候看他老实,就放松了戒备。” “他老实不老实的,又能怎么样呢,我一个男人,难道他还能睡我?” “男人怎么了,男人就不能睡男人了么?这种事虽然稀罕,可也不是没有,只是大家都偷偷摸摸的,没人知道罢了。” 宋安非一听,就问:“那你呢,你睡过男人么?” 王通一愣,讪讪的,停顿了一会,说:“没有。” “我才不信你呢,”宋安非说:“你没有,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说的啊,你别看这里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有几个就专爱跟男的搞,我在庄稼地里,碰见好几回呢。他们不敢叫人知道,怕抬不起头,就偷偷去荒山野地里搞。” 宋安非听了,低下头,说:“我不管别人怎么着,我自己洁身自好,不怕别人招惹我。” 他话虽然这么说,心里却乱七八糟的。男人跟男人,那是不对的,那是被人瞧不起的,他这辈子,被人瞧不起的已经太久了,如今要重新活一回,被人瞧不起的任何事,他都不会干。不但不会干,还要躲的远远的。 “你刚才不都说了,他好色,跟女的能摆弄一夜,我就不信爱跟女人睡的,还会睡男人。再说了,我有张桂芳跟我撑腰呢,张桂芳说了,他不敢碰我。” 王通点点头,说:“你就得拿出这样的架势,他们既然让你做王家大小姐,你就拿出主子的谱儿,只要你硬气点,陆啸昆也不敢怎么着你。你放心,等你过去了,我常去看你,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告诉我,就算张桂芳不找他的事,我也揍他一顿,大不了一刀把他杀了,我带着你,咱们到别处安身。” 宋安非听了这话,心里头感动的很,点点头,说:“你对我的好,我不会忘的。如今我妈到外地去了,我就你一个可以相信的人了,你要好好活着,做点正经的营生,别整天混日子了。” 王通点头,说:“我听你的。” 外头已经有人催了,宋安非站起身来,跟王通告了别。两个人走到门外头,王通指了指东边的山说:“陆啸昆的家,就在那边。” 宋安非抬头往东看,只看见那漫天的黄土高坡,还有遥远处黑胧胧的山峦。那里,距离土匪聚集的卧虎山也很近。他将来的日子,恐怕也好过不了。刚才跟王通,说了那么多豪言壮语,还想着报仇雪恨,一雪前耻,但其实前途茫茫,到底会怎么样,他自己也不知道。 宋安非回到王家大院,刚被炮火洗礼的王家大院已经焕然一新,挂上了喜庆的丝绸,红灯笼一直挂到大门口。车子到了后院才停下来,他一下车,就有仆人过来接。这样的生活他一时难以适应,愣在原地老半天,这才往里走,结果就在那拐角处,碰见了王阳。 王阳看见他,眼神有些躲闪,不过终于还是喊了一声“安非。” 宋安非面无表情,直接从王阳那里走了出去,眼看着已经擦肩而过,他突然停下来,转过身,看向王阳,说:“你的儿子,要代替你的女儿出嫁,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情,也不会很好受吧。” 他说着,忽然皱起了眉头:“不对,我哪里是你的儿子,我只是一个你不愿意承认的私生子。” 王阳张了张嘴,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你恨我,我不怪你。” 宋安非微微咧开嘴角,眼角看着王阳:“我恨你是真的,你不怪我,也是应该的,你又有什么资格怪我。” 第027章 弹压丫头 宋安非说完,抬脚就走了,进了屋里头,那一直忍着的气终于喷涌出来,他坐在床前,默默流了一会眼泪,心想自己的母亲,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能不能联系到。 想到这,他就去找了张桂芳,王玉燕也在那里说话,看见他,立即站了起来,笑盈盈地喊道:“大哥,你回来了。” 宋安非觉得这一声大哥叫的怪异,就没有应声。王玉燕却不计较,笑嘻嘻地拽住他的胳膊:“你快来坐下,看看你的新娘服。” 宋安非顿时红了脸,别扭地说:“我不看。” 张桂芳拉住王玉燕的胳膊,说:“不看就不看吧,明天直接穿上,也是一样的,不用试了,尺寸错不了。” “我来是想问,我妈怎么样了,我能联系到他么,有电话么?” “家里可没安电话,我们也不知道那医院的号码啊,你放心吧,我派去的人,都是亲信,要有什么消息,他们会拍电报的,以后只要有信,我就告诉你。” 宋安非还是不能够安心,可是听了张桂芳这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往外走。王玉燕跟了上去,听见张桂芳在后头喊道:“玉燕,你可别乱说话,你哥他心情不好,你说话注意点,别叫他不好意思,也别叫他伤心。” 如今这王家上上下下,似乎都默认了他这个私生子的身份,可是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哥,要替自己的妹妹嫁人。 “哥哥,我还没谢谢你呢,如果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了,你对我这样好,我该怎么报答你呢?要不,我送你几件贵重的首饰吧。” “我不要。” “干嘛不要,你不戴,给小妈带啊,或者留着,给你将来媳妇。” 宋安非一听就停了下来,转身问:“你觉得我从今以后,还能娶媳妇么?” 王玉燕讪讪的,说:“谁知道将来怎么样呢,都说不准的。” “你回去吧,我累了,想要休息了,你就别跟着我了。” 王玉燕一听,脸上的笑容就没有了。他看着宋安非走远,切了一声,扭头就回去了。 宋安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总是不能够平静,有那么一会,他甚至后悔自己的选择。未来会怎么样,他也不知道,心里头忐忑不安,神思迷乱之间,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身影,他那日看到的那个河里面洗澡的男人,和那日在大厅里看到的陆啸昆的背影,两个身影渐渐地重叠,这叫 人他心里头,微微一颤。 如果他嫁给的不是陆啸昆,而是河里面的那个男人,他似乎,也并非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他正胡思乱想着,外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是张桂芳的声音,问说:“安非,睡了么?” 他坐了起来,应了一声,张桂芳就进来了,笑眯眯的,后头跟着一个小丫头。 “这丫头叫春儿,一直跟着你妹妹的,以前玉燕跟王虎见面,都是她跟着,王虎认识她,以后她就跟着你陪嫁过去了。你们俩先熟悉熟悉,聊聊天,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宋安非看了看春儿,春儿也直勾勾地看着他,只是不说话。等张桂芳走了之后,春儿却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满脸的怒气。 宋安非不解,纳闷地看着她,春儿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 脾气倒是很大。宋安非问说:“咱们俩,要先熟悉熟悉么,你要不要,跟我讲讲大小姐的事?” “想知道你去问他们去,我什么都不知道。”春儿没好气地说:“一家子没个好东西,白伺候了那么多年,平日里说把我当妹妹,去哪儿都带着我,如今要用着我了,直接把我往火坑里推!” 原来她这是不满张桂芳让她做陪嫁,去到贫苦的农夫家里做丫头。 宋安非赶紧说:“你放心,我不会使唤你的,你跟着我,做做样子就行。” 春儿白了他一眼,说:“这还差不多,”她坐正了身体,说:“你要是敢拿主子的身份压我,我也跟你没完,你是什么人,我又不是不知道。” 宋安非原本还是温柔和善的一张脸,一听这话,眼神立即变了:“那你说,我是什么人?” 春儿撇着嘴看了他一眼,原来还傲气十足的一张脸,慢慢地缓和了下来,低声说:“没,没什么人。” 宋安非没了原来和颜悦色的模样:“我要跟你讲清楚,我不使唤你,那是我的事,我是什么人,你心里知道。你是什么人,你也不该不知道。” 第028章 磕头断恩 春儿听了,脸上讪讪的,宋安非就说:“跟我说说你的情况吧,家里什么人,多大了,大概要知道的,都说一遍。” 春儿虽然不大情愿,可还是将她的身世,讲了一遍。 原来春儿是家生奴才,她父母都在王家干活,这也是她为什么再不情愿也不敢不听张桂芳的话的原因。她从小跟王玉燕一起长大,算是王玉燕的贴身丫鬟了,这也是她脾气大的原因之一,随她主子。春儿性格泼辣,很有自己的主见,可是做事也有分寸,这就是为什么张桂芳让她跟过去的原因。她觉得春儿在宋安非身边,可以监视着宋安非,又能办事,不懦弱,出了事可以帮衬。 不过这一回做陪嫁丫鬟过去,春儿是打心眼里不乐意。她这种丫头,放在以前,跟着小姐陪嫁过去,一般都是会被姑爷收到房里头做小妾的,那也算是半个主子。如今时代不一样了,讲究一夫一妻,那些有钱人家的少爷娶小妾,也不敢明目张胆了,但是她这样的身份,配一户好人家,还是绰绰有余的,毕竟是王家大院出去的,媒人都争着要,是那些富裕农户娶儿媳妇的首选,因为懂礼节,会做事,长的也俊俏利索。可是如今她跟着宋安非嫁去了陆家,那么破落的一个地方,吃住可能都是问题,将来自己的终身大事,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春儿越说越伤心,就呜呜地哭了起来,她这么一哭,宋安非倒是心软了,好言安慰她。春儿说:“你还安慰我呢,你自己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天底下,没见过你这样窝囊的男人。” 宋安非听了沉默不语,春儿抹着泪看了他一眼,说:“算了算了,事已至此,改变不了,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咱们就从长计议,商量商量该怎么办吧。” 两个人一直说到晚饭时候,因为明日就要出嫁了,宋安非心里五味杂陈,一点胃口都没有,没怎么吃饭,就回去睡觉了,躺在床上,出了一身汗,也没有睡着。 他索性爬了起来,出去透透风。王家灯火通明,到处挂着大红灯笼,看着还真有嫁女儿的喜气。他沿着走廊走了一会,觉得百无聊赖,想到白日里跟春儿聊天聊的很尽兴,心想明天就要离开家,春儿心里头肯定跟他一样紧张,睡不着,倒不如两个人凑在一起说说话,打发打发时间。 想到这,他就往春儿的房间走,见她房间果然还亮着灯。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听见里头有说话声,他在门口听了两句,听见春儿哭,说:“女儿走了之后,可能不能常回来,爹和娘就多自己照顾自己,我哥哥那 个不成事的,再赌的话,你们一分钱都不许给他,直接撵出去,不要心软!” 所谓人的性格,那都是环境养成的,春儿长的这么泼辣,和家里这些难处分不开。她有一个好赌成性的哥哥,不成事,她父母又都软弱无能,全靠她当家呢。 宋安非听了,心里头不免替她有些难受,就没有进去,由着他们说话。正要走,忽然听见春儿她娘说:“代替大小姐嫁过去那个少爷,你服侍他可要小心,不该说的话千万不要说。他妈病死的事儿,太太让瞒着,不知道能瞒多久,你是在他跟前服侍的人,心里可要有个准备,到时候别引火上身,说话做事,想的周全一点。” 宋安非整个人如同掉进了冰窖里,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听春儿说:“他妈病死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就算我瞒着他有错,那我也是听太太的命令,我一个下人,能做什么主,他赖不着我!” 宋安非全身发抖,接连后退了好几步,外头似乎有人过来,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往回走,等到回到自己房间,已经是全身是汗了。 他妈居然已经病死了,他竟然一无所知。王通不是说她被人抬走的时候还活着么,那就是半路上去世的了?张桂芳为什么不告诉他,是怕他反悔么?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太可恶了,简直不把他当人看。 他浑身冒冷汗,推开门就朝外头走,一直走到张桂芳的住处,他走到门前,大声喊道:“太太,你睡了么?” 房间里亮起了灯光,不一会,张桂芳披着衣服出来了,那平日里都是挽起来的头发披散着,竟然别有一番富丽的美态。他怔怔看着,问:“我妈有消息了么?” “还没有呢,我打了电报了,应该很快就回了,你别着急,先回去睡,明天就要办事了呢。” “没有我妈的消息,我睡不着,我怕她撑不住,死在半路上了。” “这孩子真是胡说八道,哪有这样诅咒自己亲娘的呢。你放心,她没事,回去睡吧,别胡思乱想。” 宋安非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半路上碰见了春儿送她爹娘出去。她转身走了回来,笑着问:“你怎么还没睡呢?” 宋安非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说:“就要睡了。担心我母亲的安危,睡不着。” “别担心了,太太刚还跟我说呢,说都好,叫你放宽心。”春儿上前来扶住他的胳膊:“早点睡吧,明天天不亮就得起来了,得累一天呢。” 宋安非怔怔的,说 :“是要睡了。” “来,我陪你进屋。”春儿说着就扶着他走进了屋里头。宋安非在床上坐下,却不动弹,春儿说:“快脱了鞋子睡吧。” 她一扭头,却发现宋安非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她吓了一跳,惊声问:“好端端的,你这是怎么了?” 宋安非也不说话,只是哭,不一会就是放声大哭。春儿慌的不知所措,却见宋安非自己脱了鞋子,爬上床,翻身向里。 春儿以为他是想到自己的命,想到明天要嫁人,这才突然控制不住崩溃大哭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只好在旁边站着。也不知道宋安非哭了多久,终于是停住了。她见宋安非已经安静了下来,就悄悄地关上门,出去了。 第二天天不亮,春儿就起来了,今天是王家的好日子,仆人们老早就起来了,院子里热闹非常。春儿估摸着宋安非已经起来了,于是去看,敲了敲门,听见宋安非在里头说:“进来。” 她推门进去,却见宋安非已经在椅子上坐着了,背对着他,看着前面的镜子。她来到宋安非身后,说:“没睡好吧,外头吵的很。” 宋安非没说话,春儿朝镜子里看了一眼,发现宋安非原本额头上的那个血疤,竟然已经脱落了,留下了一道白嫩的细痕,那眼睛略微有些红肿,可能哭了一夜的缘故,那鼻头都是红的,整个人看着像是在泪水里浸泡了一夜,看起来却似乎更像大小姐了,多了一分温柔伤感的静谧。 “我来给你打水洗漱吧,”春儿说着就朝外走,却看见张桂芳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她喊了一声太太,张桂芳笑着问:“安非起来了么?” “已经起来了。” 张桂芳喜气洋洋地进去,踏进门看见宋安非静静地坐在那里,背影瘦削单薄,却有一种女孩子家的静谧温柔。这一下她心里就更放心了,于是嘴巴一撇,笑着说:“安非,你快看看,我带了什么来了。” 宋安非扭头,见张桂芳手里拿着一张纸:“你妈有消息了,这是照顾她的人给我发的电报,说她一切都好,叫你放心!” 宋安非接在手里,看了看那电报,上头只有一行字:“一切安好,放心。” 张桂芳仔细观察着他脸色,看宋安非面无表情的,于是笑的更大声了,说:“你莫不是嫌这话太少了吧,你可能不知道,这电报贵着呢,拍电报都是这样,字都少。消息到了就行了,这下你总该能放心了吧,我答应你的事,你都办到了,你答应我 的条件,自己可也要兑现,好好地嫁过去,你放心,你做好了这件事,那就是玉燕的恩人,也是我们王家的恩人,你吃不了亏。”张桂芳说着就喊春儿:“时候不早了,也该梳洗打扮了,一切都得仔细,可别露出马脚了。” 春儿说:“我正要打水给他梳洗呢。” “什么他他的,要按以前的习惯,称作大小姐。”张桂芳拍了拍安非的肩膀:“前头也开始忙了,我恐怕是没有空了,就不在这耽搁了。一切你听春儿的就行了,别的不用你操心。” “我想见见王老爷,”宋安非终于发话:“行么?” 张桂芳一愣,随即就笑了,说:“那有什么不行的,你等着。”她扭头对春儿说:“去,叫你老爷去。” 春儿就跑出去了,不一会就跟着王阳一起过来了。王阳在门口站住,却没有进来,还是张桂芳将他拉了进来。宋安非站起来,看着王阳,问:“太太说我妈很好,我不信她的话,就信你的,你告诉我,我妈现在怎么样了,我还要嫁么?” 张桂芳脸色一凝,随即就说:“电报不是都给你看了,你怎么还不信呢,这孩子……” 宋安非却不理会她,只是盯着王阳看。王阳没说话,张桂芳就扯了他一下,王阳脸色发白,笑的很勉强说:“挺好的,挺好的,你放心去,到了那边,好好过日子,有机会,总会自由的。我看了,陆啸昆虽然家穷,人还不错,是个老实人。” 宋安非“哦”了一声,走到王阳跟前,撩起长袍前面的衣摆,跪了下来。王阳和张桂芳都吓了一跳:“你这是……” 宋安非声音平稳,一如既往的柔弱平和,带着淡淡的冷漠:“你虽然不认我,我也不愿意认你,可总归是你生了我。可是我走出这个门之后,你我都知道,我们之间的父子情分,就是真正的断了。以后不管在外人跟前,我们是什么关系,可是我希望你知道,我跟你,再无半点瓜葛,你不是我父亲,我也不是你儿子。今天这三个头,就当我叩还你生我的恩情。” 王阳面色惨白,嘴唇动了动,张桂芳扶住了他的胳膊,神色复杂地看着宋安非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宋安非每一个头都全身匍匐磕在地上,郑重严肃,竟然让王阳红了眼眶。 第029章 出嫁 磕完头王阳想要伸手将宋安非扶起来,可是手还没碰到宋安非,宋安非已经自己站了起来,冷冷地说:“我答应你们的,会做到的,你们出去吧,该忙什么忙什么。我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会跑的。” 张桂芳讪讪的笑了笑,说:“那你准备着,我们先出去了。” 她说着就把王阳拉了出去,回头吩咐春儿:“快去打水去,也该梳妆打扮了。” 于是春儿也跟着张桂芳他们出去了,宋安非推开窗户,眼看着他们走得远了,忽然扭过头来,呜地一声,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他紧紧咬住牙,哽咽着,脖子上的青筋都出来了。角门外头突然传来了王玉燕的呼喊声:“大哥,大哥,你看我给你送什么来了!” 王玉燕终于不用嫁人,心里头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心里着实感激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满心要把自己最心爱的东西都给他作为谢礼,于是把她过世的奶奶送她的一串难得的珊瑚珠送了过来,她兴冲冲地跑到院子里,一边跑一边喊道:“我从箱子里翻出来这……” 她说着,一眼看到靠在窗前的宋安非。宋安非斜靠在窗边,微微弓着腰,听见她的声音,猛地转过头来。 因为忍耐而显得扭曲的面容,满脸的泪水,尤其是血红的眼神,和平日里柔弱淡然决然不同的阴暗和森森杀意。 --------------------- 王玉燕吓的一下子停在了原地,半天没有吭声,宋安非把头转向里去,将窗户关了起来。 王玉燕站在院子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站了一会,扭头就回去了。 要让宋安非代替王玉燕出嫁的事儿,就算是王家大院里,知道的也没几个。张桂芳觉得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于是打发了院子里的其他人,只让春儿一个人伺候。她给宋安非打了水,洗漱完之后,就要上妆了。按理说一个男人,眼看着要戴假发,涂脂抹粉,应该很不好意思才是,可是宋安非竟然一直盯着镜子里头的自己看,似乎要见证自己变成女人的全部过程,眼睛都不带眨的,这让春儿反而有些不自在了,于是就笑着说:“你还不知道吧,太太这一回可大方了,完全是按照正经嫁女儿的排场来的,不但要宴客,还陪送了一大车的嫁妆。其实如果不是前两天被土匪洗劫了一番,太太陪送给你的嫁妆,肯定更多。我听说,太太本来还想给新姑爷盖新房子呢,可是那该杀的土匪头子不愿意,他就是为了折磨我们家小姐,怎么可能让她住的舒 服呢,所以那房子还是老房子,听说挺破旧的……” 宋安非总是不言语,反倒让春儿心里头害怕,她只好自己一个人找话说:“你打扮成女的,比我家小姐还好看呢。你跟我家小姐虽然长的像,可是五官比她秀气,皮肤也比她白,她不如你。” 宋安非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乌黑的头发盘起来,小巧的鼻子,红红的嘴唇,腮上两点红晕,让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真是个女人了。 “新姑爷你见过么?我可是见过,虽然胡子拉碴的,看着有些穷酸,可是人高马大的,相貌也算堂堂,应该是老实人。他还有个儿子,我见过,小孩子可爱着呢,已经五六岁了。” 她一个人自言自语久了,就觉得这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吓人了,幸亏送亲的队伍马上就要出发了,外头突然喧闹了起来,她就笑了笑说:“那你先在这里坐着,我出去看看。” 春儿出来,发现院子外头乱糟糟的,还有马的嘶鸣声。她上一次听见这么吓人的马鸣,还是前几天土匪闯进来的那天,所以一听见这声音,她的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里,赶紧跑出去看,这出来一看,果然看见几个彪形大汉,骑着高头大马。 “去告诉你们家主子,就说我们大当家怕这婚结的不顺利,特意叫了我们几个全程护送!小姐出嫁之前,是不是也让我们见一见,看看小姐衣着打扮还缺不缺东西。” 下人早已经叫了张桂芳过来,张桂芳慌慌张张地陪着笑:“几位大老远过来,这么热的天,快下来喝杯茶。” 那几个土匪从马上下来,对张桂芳还算恭敬,叫了一声王太太:“我们大当家已经派了人去陆家等着了,并叫了我们几个护送小姐过去,您也知道,我们卧虎山兄弟众多,怕有不懂事的,不认识王家的送亲队伍,再出来动手动脚,我们大当家一腔好意,您不会不愿意吧?” 张桂芳笑了笑,说:“大当家这么做,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如此我也放心了。”张桂芳说着问旁边的人:“吉时到了么?” “就到了。” 张桂芳收敛了笑容,说:“那好,请你们老爷过来,去看看小姐准备的怎么样了,送亲的队伍现在就走,别让大当家他们喝喜酒的等久了。” 她说完脸色微微一沉,往后走到了大厅前的走廊里。不一会儿王阳就出来了,鞭炮声突然响起来,震耳欲聋铺天盖地,众人捂住耳朵,在那喧嚣的鞭炮声中,宋安非一身红色嫁衣 ,珠钗满头,被春儿搀扶着从旁边角门走了出来。 那真是玉面朱唇,玉树临风。 第030章 以后不会再哭了 女人化了妆,那都会变了一个人,这王家的大小姐平日里作风洒脱好动,又不爱粉黛,如今突然华服丽妆,穿的这样严谨,那嫁衣的纽扣扣到了最上面,镶花的衣领遮住了整个脖子,透着姑娘的禁欲气息,那神色如此温柔和顺,身上又透着一股哀伤,变得有些陌生,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张桂芳在看到宋安非的一刹那,心里头的不安就放下了。 别说旁人,就是她这个亲生母亲,也觉得像了,尤其是那身姿举动,比王玉燕本人还温柔几分呢。现在想起来,宋安非这小子向来像个大姑娘一样腼腆温柔,那真是命中注定要替她女儿走这一趟。 她慈爱地笑着,伸出手来,在接触到宋安非手背的一刹那,她好像真的有自己嫁女儿的那种感受,这感受让她整个人的心都柔软了下来,她甚至感到有一些伤感,觉得自己或许做的太过分了,害了她面前的这个孩子。她握住了宋安非的手,在那一种嫁女儿的氛围当中,湿润了眼眶。 不过这个时候,可不是伤感的时候,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她牵着宋安非的手,面向那几个土匪:“大当家既然不放心,怕我们王家给新媳妇打扮的不够体面,那就当面看一看,少不少什么东西。” 那几个土匪来,无非是怕这婚事出了差错,也怕王玉燕临时反悔,不肯嫁。如今仔细看了看新娘子的相貌,确定是王玉燕无疑,那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笑着道:“王家的小姐,可真是漂亮,我们大当家要是看见,恐怕都要后悔了呢。” “这话是怎么说的,我家的女儿能得佳婿,还都是大当家保的媒。不用说将来大当家也会多照顾他们两夫妻,善待他们,我也因此放心了呢。” 张桂芳说着笑着面向宋安非,温柔地交代说:“别的就都不说了,到了那边,做个贤惠媳妇,没事的时候,尽管回家来看看。” 旁边的一个专门负责嫁娶的妇人笑着看向王阳:“老爷不也交代新娘子两句么?” 王阳面色沉重,几次欲言又止,张桂芳就挽住了他的胳膊,说:“老爷这是伤心呢,女儿要嫁人了。” 王阳嘴角咧开一丝笑容,点点头。那妇人笑着搀扶住宋安非:“好了好了,吉时已到,新娘子赶紧拜别了父母,上轿去吧。” 远处的鞭炮声又噼里啪啦响了起来,春儿在另一边搀扶着宋安非,却不见宋安非有丝毫的要下跪的姿势。那妇人以为宋安非没听清,于是笑着又说了一声:“新娘子,要出门了,得给父母磕头呢, 磕了头,出了门,以后就不是女儿身份了,这是谢父母的养育之恩呢。” 可是宋安非依旧一动不动,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气氛略微有些尴尬,围观的人都已经开始小声议论起来了。春儿晃了晃宋安非的胳膊,宋安非头上珠钗微微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妇人也是见惯了世面的,赶紧说:“新娘子这是不舍得呢,你看眼圈都红了。” 张桂芳赶紧打圆场,说:“刚才在里头,已经磕过头来,别磕了。” “那给新娘盖上红盖头,咱们就出发吧。”那妇人说着就将手里的红盖头交给了张桂芳,张桂芳接在手里,似乎已经要落泪了,一副要嫁女儿的伤心,眼看着都要盖头上了,忽然又停了下来,脸往旁边一扭,眼泪就掉了下来。 没人知道她此时此刻心里头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哭,是不是真的哭。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那脸色其实是有些苍白憔悴的,春儿悄悄碰了碰宋安非的胳膊,低声说:“太太这么伤心呢,你怎么不装着哭一哭,哪有嫁人不哭的。” 这么久了,宋安非终于说了自己的第一句话。 他面无表情,说:“我的眼泪,今天都流干净了,以后都不会再哭了。” -------- 张桂芳将手里的红盖头盖在他头上,宋安非被搀扶着坐进了花轿里面去,轿帘放下来,他扯下了头上的红盖头,露出了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你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放弃努力,妈希望你有朝一日可以摆脱私生子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认祖归宗……” “我不要进王家,我恨死王家的每一个人……” “你听我说……就是因为你恨他们,更要进他们家的门,姓他们家的姓,给我们娘俩,挣一个名分。我做不到的事,你要做到,把我们两个的名字,都刻到王家的族谱里头去,让他们王家的子孙,世世代代叩拜我们的灵位……我这一辈子,再……再后悔,再……再错,也算没有白活,你……你快答应我……”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你……你发个毒誓,如果你不尽心做,我……我在阴曹地府,也……也永生永世不得安宁!你发誓!” “我发誓,我答应你,我一定做到,我要现在这些欺负我们的人,都哭着趴在我脚下,祈求我原谅,我要让他们跪在你的灵前,磕头忏悔他们的罪孽!” 两滴 眼泪流了下来,宋安非伸手抹了,听见外头有人喊道:“起轿嘞!” 轿子摇摇晃晃,抬出了王家大院,宋安非的新人生,也即将开始了。 第031章 新郎原来就是他 花轿从王家大院到陆啸昆的家,有很远的路,一路上吹吹打打,别提有多热闹。围观的群众更多,都议论纷纷。 “可惜了啊,你们说王家小姐,居然嫁给了这么一个人,到底还是拼不过土匪啊。” “那些土匪,也太作孽了,我听说是王老虎娶不到王家小姐,索性一恼,把王家小姐推到火坑里去了。” “我听说的可不是这样,你们没听说么,王家小姐,跟被土匪屠杀的那个孙家的少爷好上了,听说私奔了呢,这才惹恼了王老虎,她跟王老虎,都订了婚约了,也是个不检点的女人!” “那还不是王家太娇惯,一个女孩子,非要送到外头去读书,书读了,心也野了,三从四德,哪还知道一点,我听说城里的女学生,个个讲什么恋爱自由,一个个,出过不少丑事呢。” “哎,你们说,陆啸昆那种克妻命,这王家小姐过去,能撑几年?” “几年?几个月能撑过去,也就阿弥陀佛了,你们没听说么,陆啸昆那家伙……就那地方……驴鞭似的,他老婆都是受不了寻了短见呢。” “哈哈哈哈,二狗哥就知道这些事,这你也信哪!” “信不信,晚上听听墙根,咱们不就知道了。” 关于王家与陆家的这段婚姻,成了十里八村的谈资,这么不般配的婚姻,又这么仓促,本来就是大家伙感兴趣的焦点。很多人都跟着花轿走,从镇上一直走到那荒野地里,遥远地就看见那陆啸昆的房子,孤零零的坐落在空旷的黄土坡上,依旧是一座土坯房,虽然挂了红布,也是寒碜的很。 花轿里头的宋安非,也是紧张的很,那路途对他来说显得那么遥远,一路上愁肠百结,简直心乱如麻。原来他觉得也没什么,自己应该可以应付,如今眼瞅着真要到陆家了,他紧张的浑身冒汗,脸上的妆都花了。 他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外头传来王通的声音,远远地喊道:“大小姐,大小姐。” 他赶紧掀开了帘子的一角,偷偷地朝外头看去,结果就看见王通站在那土坡上,看见他,用力地挥了挥手。 宋安非心中一热,心里头对王通,忽然有了一种异样的触动,仿佛自己在这世上,也就这么一个可以信赖依靠的人了。 他放下帘子,心中的那种不安稍稍放松了一点。外头突然又想起了鞭炮声,有人高喊道:“新娘子到了!” 宋安非心里忐忑不安,轿子缓 缓落到地上,他赶紧端坐好,帘子就被人掀开了,春儿说:“小姐,我扶你下轿子。” 宋安非刚要伸出手来,却听见有人起哄说:“哎,这该叫新郎官把新娘抱出来!” “对对对,应该让新郎来抱!”周围的人纷纷跟着起哄,宋安非一听立即紧张了起来,坐在轿子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听见有人喊道:“快去叫新郎官出来,新娘子都到家门口了,他还在磨蹭什么呢。” 他认得这个声音,是去王家接他的其中一个土匪。 这群土匪,摆明了是要欺负他呢。 宋安非坐在那里不知所措,不一会就感觉有一群人过来了,他听见了外头的喧闹声,然后就听见有人喊道:“新郎官要抱新娘子啦。” 紧接着宋安非就看见跨进来一只脚,然后他听见有人喊了一声:“大小姐。” 那声音透着紧张局促,是很浑厚的男音。宋安非也不敢说话,就感觉对方伸出手来抱住了他。他微微一颤,就被那人拦腰抱了起来,那胳膊又长又粗,力气大的吓人,他紧紧抓住了那人的胳膊,然后就听那人说:“搂着我脖子。” 他一时慌乱无措,心中砰砰直跳,感觉身体一倾斜,赶紧搂住了那人粗壮的脖子,对方的头发很短,刺着他的胳膊,他感到一阵雄浑的热力透过接触的皮肤传到了他身上,竟然不自主地抖了一下。 周围的人欢呼起来,那人抱着他大踏步往前走,红盖头遮着他的视线,他只感觉那阳光都是红的,周围鞭炮声震耳欲聋,一切都让他慌张不知所措。 陆家房子小,办不了婚礼,所以就在外头的空地上扯了棚子,一个用来拜堂成亲,一个用来宴客。他被放到地上,听见旁边有人说:“这王家小姐果然是读过书的,都没裹脚。” 宋安非一听,赶紧将裙摆放下来,遮住了自己的双脚。春儿走到他身边,低声叫了一声,说:“别怕,有我呢。” 马上就是拜堂时间,宋安非心跳的厉害,加上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身上弱的很,几乎没有力气,那鞭炮的烟火味也熏着他,让他觉得特别不舒服。他就靠着春儿站着,不一会就听人高喊道:“吉时已到,拜堂成亲咯!” 春儿把一个红绸子一样的东西塞到他手里,他握紧了,只听那礼生高喊道:“香烟缥缈,灯烛辉煌,新郎新娘齐登花堂。” 他凭着感觉往前走,然后站住,只听那礼生喊道:“一拜天地。” 他往前鞠了一躬,却察觉自己头上的红盖头往前滑落了一点,吓的他赶紧站直了身体,只听那礼生又喊道:“二拜高堂。” 他赶紧又往前鞠躬,红盖头再次往下滑落,他想要伸手扯一扯,可是又怕人笑话,只好赶紧又直起了身体,听那礼生喊道:“夫妻对拜。” 他转过身体,面对着面前的男人,心中突然无限羞涩,鞠了一躬,可是他头上的红盖头终于完全滑落了下来,就在他低头的瞬间,滑落到地上。 面前猛地一亮,宋安非吓了一跳,赶紧抬头,却看见面前的一个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庞,剑眉浓黑,双目深邃威严,鼻梁高耸挺直,嘴唇厚实,唇周一圈杂乱坚硬的胡茬,刚劲而浓密,彰显出旺盛的生命力量,光从面向身材上来看,整个人显得硬朗而成熟。只是身上的衣服简单,上身穿着一件洗得还算干净的短褂,胸口松松垮垮没有扣子,被大红绸子遮住了小麦色的皮肤。 他一下子就愣住了,这人他认得,一直不曾忘记。 原来就是他初到这里的那一天,在河边看到的那个中年汉子,他就是陆啸昆。 第032章 闹洞房 上午的阳光照在陆啸昆身上,宋安非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那红色刺得睁不开眼睛。他一下子心跳如雷,一时忘记了动弹。周围传出了哄笑声,有人喊道:“新娘子看新郎官看呆了呢!” 他赶紧慌张地去捡地上的红盖头,重新到了自己头上,心里头却激动成一团,真怀疑是自己看错了,想要再看一眼,慌乱之间,听见那礼生喊道:“送入洞房咯!” 周围立即哄笑了起来,他忽然感觉一群人涌了上来,吓的他接连后退了好几步,春儿急着喊了一声“小姐”,赶紧伸手拽他,却只拽到他的手腕,还没握紧呢,就被人给冲开了。他头上的红盖头忽然被人揭开了去,再次暴露在阳光之下。他只看到一群高高矮矮的汉子,嬉皮笑脸地涌上来,一下子傻了眼。他被人搂住了腰,拽住了胳膊,周围一群如饥似渴的男人,吓的他腿都软了。 原来这地方的闹洞房竟然是这样吓人的风俗。他感觉自己像是要被这群男人生吞活剥了一样,就在这时候,忽然听见有女人喊道:“爷们们先别急啊,到了洞房再闹也不迟!” 说着就有几个女人冲开了人群,护住了被挤得踉踉跄跄的宋安非。宋安非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抓住了那女人的胳膊。他发现,他根本不用装的娇娇怯怯的,因为不用装,这么陌生的环境,这么陌生的一群人,他又守着一个秘密,就足以叫他如履薄冰了。 “啸昆你也真是,由着他们这样欺负你新媳妇!”那女人嗔骂了一句,宋安非扭头看,见陆啸昆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红盖头又被盖到了他头上,他被几个女人簇拥着往里头走,进了新房里面。 “新娘子坐到炕上……新郎官呢,快把陆啸昆给我叫进来!” 不一会儿,他就听见了外头的喧闹声,似乎是陆啸昆进来了,并肩坐到他旁边。那女人将他的衣角塞到陆啸昆的衣服下面,说:“新郎官挑盖头了。” 宋安非有些局促,便低下头来,头上的红盖头被挑开,他又重见天日,感觉屋子里黑压压的全都是人,又害怕又羞涩,一张脸都红透了。 “新娘子害羞呢,”忽然又来了一个年轻一点的女人,在他跟前蹲了下来,伸手握住了他的脚。宋安非缩了一下,那女人笑着说:“你可别躲,这是规矩……新娘子的脚,倒是跟个男人似的。”她笑着脱下了宋安非的鞋子,从旁边拿了一双新的,不过尴尬的事情来了,那新鞋子太小了,像是三寸金莲大小,套不进去,旁边那个年长的女人就说:“穿不上 ,意思到就行啦。” 那年轻女人就站了起来,笑着说:“换新鞋,就新范,新娘子以后就是陆家的人了,从前做姑娘的时候的形式规矩,都要改一改,得从婆家的规矩。” “新郎官要给新娘子上头了。”又是那年长的女人,递给陆啸昆一把梳子。宋安非这才偷偷看了看陆啸昆,见陆啸昆笑的淡淡的,似乎也有些窘迫,跟头一回娶媳妇似的,伸手捏住他一缕长发,象征性地梳了一下。 他刚梳完,就听门口有人喊道:“兴旺妈,可以闹洞房了么?” 那年长的女人就笑着说:“闹吧闹吧,不闹不发,越闹越发,新婚三日无大小,都能闹!” 她这话音一落,外头一阵男人的欢呼,一群人就涌进来了。宋安非本能地要往陆啸昆身边靠,陆啸昆却已经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略显拘谨木讷。他只好往炕上爬,听见兴旺妈喊道:“你也不护着点你媳妇!” 一群男人就涌上床上来,宋安非吓的缩到了最里头,可还是被人拽着腿生生给拽了出来,他大叫一声,就落到了那群男人怀里。这给他一种即将要被强奸的恐惧,那些男人,一个个色色地笑着,浑身上下到处乱摸,宋安非吓傻了,要是被他们摸出来,那还得了!他就整个人抱成一团,却被搂在了怀里到处乱亲,啃他的脖子。有人笑道:“新娘子果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身上就是滑嫩!” 他感觉自己的嫁衣都被扯开了,露出了雪白的脖颈,他紧紧抓住自己的衣领,翻滚着发出一声又一声惊叫,明明这么恐怖的事情,周围围观的女人孩子却都在哄笑,好像这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一样。他吓傻了,也蒙了,除了挣扎尖叫,便再也没有别的了。就在这时候,突然传来一声大喊:“够了够了,我们家小姐可不是你们这些没皮没脸的娘们,要吓着伤着了她,我们太太跟你们没完!” 春儿这么一喊,那些闹洞房的人果然安静了下来,宋安非衣衫凌乱,原本梳理整齐的头发全都披散下来了,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刚经受过蹂躏一样。他赶紧爬过去,拽住了春儿的手,春儿牢牢将在抱在怀里,厉声说:“我们家小姐是出去读过书的,要的是西式的婚礼,你们不给办也就算了,这样闹,她哪儿受得了,吓出个好歹来,看你们怎么办!” “呦呵,这丫头的脾气,倒是比她主子还厉害!”有个闹洞房的笑着看向春儿:“这闹洞房可是咱们这一直以来的规矩,以前是王家的大小姐,现在可是陆家的媳妇,在我们这,就得按我们这 的规矩,这也是你家太太说的。我们奉了大当家的命,来给这婚礼添喜气,难道还错了?怎么,难不成,你要替你家小姐闹洞房?” 原来这闹洞房的人里头,还有几个是卧虎山的土匪,这是摆明了要欺负他呢。宋安非瑟瑟发抖成一团,说不出话来。十几个男人一涌而上,饥渴地揉搓啃咬,这阵仗谁受得了,他已经吓得不敢动弹了。 春儿听那土匪一说,也说不出话来,他们王家,到底还是怕卧虎山。那土匪就笑着说:“姑娘既然不敢,那就让开,洞房不闹,它还不吉利呢!” “就是就是,接着闹接着闹” “这王家的脾气就是大。” “一个丫头还这么泼辣……” 周围居然没人替他们说话,可见闹洞房这根深蒂固的风俗,一时半刻也是改不了的。宋安非又要往炕上爬,却被春儿一把拦住,春儿说:“小姐,你坐着。” 她说完就站了起来,动手去解自己的衣裳:“你们打着闹洞房的名义,不就是想沾沾女人的便宜,那行,我让你们沾个够!”她说着就将自己的上衣脱了下来,露出了雪白的膀子,还有红艳艳的肚兜:“孩子婆娘三姑六婆的都看着,只要你们不觉得丢人,我也就没什么怕的!”她说着看向旁边围观的人群:“你们这些婆娘都睁大眼睛看着,这闹洞房的里头,都是你们的汉子,儿子,或者还有当爹的当叔当大伯的,你们睁大眼睛看着,他们一个个,都是什么德行!” 春儿这么一喊,那些闹洞房的人,哪还再好意思闹下去,都讪讪的笑着,说:“不过是图个热闹,也是老习俗,谁家娶媳妇不是这样的,这姑娘嘴巴怎么说的这么难听。走了走了,不闹了不闹了。” 这虽然维护了宋安非,却搞砸了婚礼的气氛,洞房里头的人不欢而散,一个个都说没意思,都出去了。春儿这才穿上衣裳,扭头对宋安非说:“你也是没个样子,要是我家小姐,会让他们这样闹?你呀,性格比我家小姐还软呢,以后可怎么得了。” 宋安非脸色还是通红的,他本来就是这样腼腆温柔的性子,要不很多人说他像大姑娘呢。春儿替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新姑爷也是个冷心肠,都不知道护着点。这虽然才是新婚头一天,可是形势你都看清了吧,前有狼后有虎,你要是还这么软弱,陆啸昆都敢骑到你头上来。以后你跟我学着点!” 宋安非一个劲点头,如今春儿可是他的护身符,说什么他都听。 “快把 衣领扣好,喉结露出来了,别被人瞧出来。”春儿提醒说:“我去门口守着,你在这里坐着吧,要是饿了,跟我说一声。” “不是说,不到晚上不能吃饭么?” “你可真傻,按规矩是不让吃,咱们还不能偷吃了?”春儿说:“在我们这地方,太守礼法,可不是好事。” 春儿说完就出去了,宋安非在床上坐了一会,心绪才回复过来,于是就打量起这个屋子。 这儿以后就是他的家了。 第033章 听墙根 屋子很破旧了,甚至不如他住的那个房子,墙角的土坯已经有了裂缝,用茅草塞着,土墙上贴着大红喜字,窗棂上也是,抬头看,梁上还挂着干辣椒和玉米棒子,可能事先打扫过,可是那角落的蜘蛛网还在。最干净的就是炕上了,铺着新席子新被子,贴着喜字。旁边的桌子看样子很旧了,漆都已经脱落了,上面摆着两根火红的蜡烛。 说家徒四壁,看来也不为过了。 不过他心里,却不觉得难受。因为有一件事,太出乎他的意料,他要嫁给的陆啸昆,原来是他曾经见过的人。 虽然也并没有什么不同,陆啸昆对于他来说,依然是陌生的男人,脾性如何,对他怎么样,好坏,他都一无所知。 但他内心深处,觉得至少是值得庆幸的,因为是这个人,至少是他有好感的,也算有缘分,如果换一个男人,他还真是不能想象。陆啸昆人跟名字一样冷峻硬朗,不过看他办事举止,似乎确实又是个老实的庄稼汉。老实人好,知道疼人,不会欺负他。 从今以后,他就是农夫陆啸昆的媳妇了,他想到这,微微垂下眼,手摸着床上火红的被子,微微抓起来。 一个人在那里坐的久了,宋安非就站了起来,悄悄活动了一下。他偷偷走到前面的窗口朝外头看,看见外头的人,已经开始吃喜宴了。 看那排场,应该不是陆啸昆花的钱,外头的客人足足有二十几桌,却没有一个他认识的,除了吃喜宴的,还有过来帮忙的一些女人,有几个就站在窗口边上不远的槐树下头,在那聊着天。 “陆家这新娘子,长的还真漂亮呢,又是王家的女儿,啧啧啧,真是可惜了。” “这王家平日里架子大威风足的,谁能想到会有一天要被逼着嫁女儿。那王太太出了名的强势人,这下一肚子气,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呢。” “说的是啊,这种事谁能想到呢,我听说新娘子离开家的时候,要她给父母磕头,她都不肯呢,这心里头,肯定对她家里人有怨恨呢。这呀,就跟古时候那和亲是一样的,上面的人打不过,就送下面的人去说和,也是可惜了如花似玉的一个大姑娘,比陆啸昆小十来岁呢,他这回可是捡着便宜了。” “什么便宜不便宜的,被窝不知道能不能暖热呢,依我看,这王家小姐,也活不长了,都是命啊,你说她好好的,干嘛招惹卧虎山上那群人,那是给自己刨坑呢。” “说的是啊,这婚结的,我看双方都不大乐意 呢。” “陆啸昆有什么不乐意的,他可是捡着了大便宜,如果不是王家得罪了卧虎山上的土匪,他一个穷的叮当响的鳏夫,又出了名的克老婆,还能娶上媳妇?” “听说这媳妇,他也是不愿意娶的,克老婆的命,娶了就是害了人家,今天娶了,明天埋了,能落什么好?” “能落什么好?权当逛窑子去了一趟,几个月也是好的呀。” “哈哈哈哈,孙嫂子就是啥都敢说,不过呀,倒是真的,让他再尝尝女人的滋味,往后这好机会呀,可就没有了!” “那你们说,陆啸昆自己也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回碰女人了吧,那还不得跟老牛耕地似的,拼了命地睡呀。” 已婚妇女说话,那尺度就是没有下限,听的宋安非在里头面红耳赤,只觉得浑身的热气都上来了。可是这种事,他心里又想要听,于是就红着脸,靠在窗旁边的墙上。 “要说这陆啸昆,除了家穷点,克老婆,其他还真不错,我听说……”那女人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宋安非就是再仔细听,也听不清楚了,估计几个人在说悄悄话。紧接着就是一阵窃笑,那声音重新又传了进来:“真的假的,都是胡说八道吧?” “我这是听河边那刘寡妇说的,她说陆啸昆在河里洗澡,她见过,那身材和下面那东西,她见了腿都软了呢。” “刘寡妇那是出了名的风骚货,哪个男人她看见了不腿软?她对陆啸昆有意思,谁看不出来呀,我看她就是怕嫁过来会被克死,不然早就跟陆啸昆勾搭上了。” “不是我瞧不起她,就她那种出了名的没男人就不能活的骚货,陆啸昆能看上她?陆啸昆看着一副冷峻精干的模样,骨子里可是个老实人,又木讷寡言,平日里你见他跟哪个女人多说过两句话。而且,我听说,这陆啸昆啊,头三个媳妇,娶的不都是二婚的么?第一个第二个老婆,都嫁过人,那第三个,虽然是头婚,那也不是黄花闺女了。我男人跟他一起做过工,喝过酒,听我男人说,有一次陆啸昆喝多了,就说他这辈子啊,就想找个黄花闺女呢,说如果做了谁第一个男人,一辈子都当牛做马呢。” “这有什么稀罕的,哪个男人不想自己的媳妇一辈子只跟过自己一个男人,这世上有几个男人不想穿新的,愿意娶破鞋呀。这下他可不就如愿了。” “还真不能这么说,听说这王家小姐,早就跟那孙少爷,睡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哎 呀呀,那这可真是命了,他越是要求黄花闺女,命里越是得不到呢!” “所以你们看他那脸色,哪有一点当新郎官的喜气,这没人要的烫手山芋,又是破鞋,让他娶,他一肚子憋屈呢,哪有男人受得了这种气,估计也是王家和卧虎山那群土匪两头施压,他不得已呢。” “切,也不是我说,什么闺女不闺女的,温香软玉的往他被窝里一钻,我就不信他一个大男人,能坐怀不乱?!” “刘嫂子既然不信,晚上你就过来听墙根啊。” 宋安非已经神思晃荡,站不稳了。他从小跟自己母亲一起长大,宋英从来没在男女之事上跟他讲过任何东西,除了在社会上听到的只言片语,他对这些事一无所知。可是一无所知,不代表心里头就没有想法。他已经十八岁了,身体已经发育成熟,人性中自然有动物的本能,驱使着他对这些事情,又羞耻,又好奇,又兴奋,又畏惧。 他来到炕边坐下,一张脸已经羞得通红,胸口跳的厉害。他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后面窗户有人喊道:“安非,安非。” 宋安非扭头一看,原来是王通。 他立即跑了过去,趴在窗口:“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来看你。”王通说完就盯着他看,他被盯的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就说:“别看了,不男不女,跟个妖怪似的。” “还是你原来那样好看,”王通说:“我今天晚上不走,等天黑了就过来,就在这窗户底下守着,陆啸昆如果敢对你怎么样,你就喊我。” 宋安非刚要点头,忽然听见身后喊道:“那是谁!” 他朝后头一看,原来是兴旺妈从门口进来,看见了后窗外头的王通,立即喊了起来:“来人哪……” “大娘!”宋安非赶紧跑了过去:“求大娘别声张,他是我朋友!” 兴旺妈看着窗口的王通,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认得你,你不就是前村的那个,叫王通的?” 王通花名在外,十里八村没有人不知道的。 “我看你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没有你不勾引的女人了,如今这新媳妇你都不放过,你等着,看我不找人打断你的腿!” 兴旺妈立即兴冲冲地推开房门,朝着满院子的宾客喊道:“快来人哪,有人要拐新媳妇呢!” “王大哥,你快跑!” “我为什么要跑,我又没做亏心事! ” 兴旺妈这一喊还得了,立即有几个汉子冲了过来了,直接把王通摁倒在地上。陆啸昆正在敬酒,闻言也跑了过来。那些男人,似乎早就对王通平日里的花名有所不满了:“这人我认识,偷鸡摸狗,专爱撩拨良家妇女,不知道害了多少人。今天抓他个现形,揍死他!” 那些人不分青红皂白,一说要打,一窝蜂全都上去了,吓的宋安非立即从屋里头跑了出来:“别打,别打,我跟他认识,他不是要拐我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拨开了人群,护住了王通。 第034章 新娘子偷男人! 王通被揍到了眼睛,脸上有些狰狞。陆啸昆走过来,问:“你认识他?” 宋安非点头:“我跟他是朋友,我今天结婚,他来看我。” 他这一说,周围就议论起来了:“怪不得传言说王家小姐不检点呢,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王通这出了名的风流男人,这两个人的关系不简单呢。” “听说她就是因为背着王老虎跟孙家的少爷私通,才惹怒了卧虎山,把她嫁到了这儿,没想到她还是猫改不了偷腥,把情夫都叫过来了,真是风流成性。” 周围的议论让陆啸昆的脸色很难看,黝黑的脸上有些羞愤,兴旺妈说:“我们啸昆虽然是个老实的庄稼人,可也不能这样被人欺负,小姐你既然嫁过来了,就该收收心,好好过日子,你这是干什么呢。” 宋安非满脸通红,说:“并不是你们想的这样。” “别说了,进屋去吧。”陆啸昆忽然抓住宋安非的胳膊,一把将他拽了起来,直接捞进屋里头去了。宋安非急着说:“那他……” 陆啸昆直接把他拽进屋里,咣当一声关上了门。宋安非吓的坐到了炕上,谁说这陆啸昆只是看着冷峻精干的,他怎么觉得这人有些叫人害怕呢。 陆啸昆把身上的大红绸子摘下来,扔到了床上,强壮的上身穿的还是那件短褂,胸口松松垮垮没有扣,露出结实的胸肌,宋安非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紧张地问:“你要做什么?” 陆啸昆在他跟前站了一会,他个头高大,站在这屋子里,让整个屋子都显得拥挤起来。 “你放心,我放了他就是了。”陆啸昆说:“不过从今往后,你少跟他来往,我不想被人戳戳点点的,不管你以前是怎么样,以后都得本本分分的,不要太出格。” 宋安非畏惧地点头,觉得这样的陆啸昆,实在是威严。 陆啸昆看了看他,突然说了一句:“多谢大小姐。” 刚才还有点居高临下的训诫,突然又换了一种态度,露出了些许憨厚的语气来。宋安非愣愣地盯着陆啸昆看,陆啸昆朝他瞥了一眼,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眼神居然有些躲闪,似乎不敢看他太久,也不敢跟他对视,黝黑的脸色微红,说:“那……那我出去了。” “你,你等会……” 宋安非忽然站了起来,低着头,也不看陆啸昆。陆啸昆停下来,转过身,宋安非走到他跟前,忽然伸出手来,将他胸襟上的扣子扣上了。 陆啸昆近距离看着宋安非白皙的手指头,有些不自在,说:“热。” 可是宋安非不说话,脸颊微微有些红,只给他留了最上面一个扣子没扣上。 “行了,你出去吧。” 陆啸昆似乎有些不习惯地伸手扯了一下领口,黝黑的脖颈上,喉咙上下攒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哦”。 第035章 新婚同床 这个婚礼的插曲,却让宋安非作风不检点的名声传出去了。大家都知道了王家的大小姐不爱汉子爱小白脸,和风流成性的王通暗通款曲,就在结婚的当口,还不忘偷情。 所以说这漂亮的女人多祸水,尤其是不检点的漂亮女人,大家都骂,都看不起,可是又有哪个汉子不心痒,不爱风骚又漂亮的女人呢。 这就成了一个矛盾体,女人们一边骂,一边暗暗嫉妒,男人们一边附和着骂,嘴里说着瞧不起,心里却痒痒的,心想既然是这么不检点的女人,自己或许也能分一杯羹呢。 婚礼就这样在大家的各种腹诽中度过去了,夕阳落下山,夜幕渐渐地浮上来了,大家散了,各回各的家,等到一切都安静下来,已经是深夜了。 春儿进来说:“我要走了。” 宋安非一听急了:“你要走?” “你看看,这地方只有这一张床,我不走,要住哪里呢。太太说了,过几天等在这旁边新盖了房子,我再搬来伺候你。我先在村口的我一个远方亲戚家里住着,白天过来,晚上回去。”春儿说着就靠近了他,低声说:“我不在,你可自己要注意,别让他碰你。他应该也不敢,太太都说了她交代过的。” 外头已经有人在喊春儿了,春儿应了一声,又交代了几句重要的,就走了出去。宋安非走到门口,倚着门框,看着春儿走远,远处点着一堆火,陆啸昆站在那儿,正在和最后几个没走的客人说话。 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那几个客人突然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朝他这里看,陆啸昆也扭头看了一眼,他心里头突突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他回到炕边坐下,紧张的直冒汗。那些客人似乎很能聊,陆啸昆一直没有回来。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他突然觉得有些急,憋了一天了,他想小便去。 好不容易等到最后几个客人都走了,他再也忍不住了,谁知道刚要出门,迎头就碰上了陆啸昆。陆啸昆问:“你要去哪?” “我内急,”宋安非说:“茅厕在哪?” 陆啸昆指了指远处用茅草搭建的一个棚子,宋安非就赶紧跑了过去,跑过去之后,他解开裤子,正要尿呢,忽然朝周围看了看,想了一下,终于还是蹲了下来。 这还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蹲下来像个女人一样小便。憋了太久,尿的很慢,等他提起裤子从里头出来的时候,却见外头站着一个人。 他吓的赶紧后退了两步,只听 那黑影说:“别怕,是我。” 是陆啸昆:“天黑,我怕你害怕。” “谢谢。”宋安非走过去,道了一声谢。陆啸昆似乎有些意外,愣了一下,说:“不用这么客气。” 两个人回到屋里,宋安非觉得非常窘迫不安,就在那里坐着,他又记着要尽可能地扭捏,做出姑娘的形态,一个心掰成几瓣用。陆啸昆挑了挑流泪的蜡烛,说:“天不早了,洗洗睡吧。” 他出去打了水回来,是凉水,宋安非洗了把脸,陆啸昆就着他用过的水也洗了,然后问:“还要洗澡么,我去给你打。” 宋安非脸一热,说:“不了。” “我也不洗了,早晨的时候刚洗了。”陆啸昆说着指了指炕:“那就睡吧。” 宋安非不知道张桂芳到底是怎么跟陆啸昆交代的,陆啸昆到底会不会碰他。可是如果陆啸昆不说,他也不敢问,心惊胆战地爬上床,却没有躺下,就那么坐着,抬头却见陆啸昆一直盯着他看,他才意识到自己把脸上的脂粉都洗掉了,如今已经是干干净净的一张本来面目。 他怕陆啸昆看出什么,就低下头来。陆啸昆在旁边坐下,伸头吹熄了蜡烛。 “不是不能吹么?” 宋安非听说新婚的蜡烛,要燃烧到天亮才最好。 “不吹了的话,等会会有人来偷看。”黑暗中,陆啸昆在他旁边穿着衣服躺了下来,宋安非不敢躺下,就那么坐着,黑暗中一片静寂,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宋安非心想,就算陆啸昆再不想结这个婚,如今一个女人睡在他旁边,他也很难无动于衷吧。他就那么坐着,不一会竟然出了一身的汗。窗外头突然发出了细碎的响动,他一愣,慌忙躺了下来,因为躺的太急,身体忽然接触到一个炙热修长的身体,他被烫的猛地后退了一些,心里已经热到极致。 “已经睡了么里头?” “怎么没响动?” 外头传来轻微的男人的声音,还真有来听墙根的。宋安非一动不敢动,腰上却突然多了一只粗壮修长的胳膊,搂住了他的腰,将他用力往前一带,自己整个人,就投入了一个肌肉结实的怀抱。 好热,浓重的男人气息,带着潮湿的汗气包围了他的身体,他咬紧了牙关,身体却控制不住颤抖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对方的气息和热力,让他喘不过气来了。 第036章 叫一声会不会 宋安非满脸通红,热气熏的他喘不过气来,他用手撑住对方炙热的胸膛:“你……” “是卧虎山的人,他们来扣墙根了。” 宋安非不知所以,只好努力地推了一下,可是陆啸昆的身躯跟山一样,又高又壮,他哪儿能推得动,陆啸昆见他要推,就说:“他们这是不放心,所以来听动静呢。” “什么不放心?”宋安非靠在他胸前问。 “不放心咱们洞房的事。”陆啸昆说着忽然问:“要不,你喊两声吧,反正黑,他们也看不见,给他们点声音。” 宋安非傻眼了,他知道陆啸昆说的喊两声给点声音是什么意思。可是宋安非不会叫。他没听过,没见过,自己也没叫过。 “我,我不会。” “随便叫两声就行。”估计陆啸昆觉得他在装纯情,语气有些急切。是啊,他都是跟土匪和孙少爷两个男人或者还包括王通打过交道的出了名的不检点大小姐了,难道叫两声都不会? 宋安非一张脸红透,哼了一声。 低低的,糯糯的,潮湿的一声哼。 “你声音这么小,他们可听不见。” 宋安非紧张又窘迫,说:“我……我真不会……” “要我帮你么?” 宋安非一愣,他,他不知道陆啸昆要怎么帮他。正在慌乱之间,他忽然感觉到有人捏住了他的耳垂,感觉如此迅速而强烈,他几乎刹那间抖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呻吟出声:“啊,啊” 声音发抖,他一把抓紧了陆啸昆的衣领。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耳垂居然这么敏感,他感觉对方的手太热了,热的发烫,陆啸昆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捏着他的耳垂,轻轻揉搓。 他每捏一下,宋安非就抖一下,叫一下,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像是痉挛一样蜷缩,宋安非想要逃避对方这样的折磨,可是又不敢,他觉得自己几乎刹那间就硬了,一种比爽或者刺激更强烈的感受从他滚烫的耳朵传进他的四肢百骸。这种强烈的情欲让他自己都感到震惊。 可能他过度的反应感染到了陆啸昆,陆啸昆的呼吸也开始粗重了起来,搂在他腰上的那只胳膊力气一再加大,他突然感觉到有一个坚硬巨大的物件,慢慢顶住了他的肚子。 于是他身体弓了起来,想要在两个人中间腾出一些空间,他听见外头有男人压抑的闷笑,还有人说:“可惜看不到人。” 也 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勇气,他的呻吟声忽然变大,刺激中带着让人兴奋的压抑,青涩中带着让人欲血沸腾的性感,他把自己都带进了一种情境里面,好像他真的是一个新娘子,在跟他的男人欢爱。 等到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他们两具都已经一片潮湿。他冒着汗,问:“人走了么?” 黑暗中陆啸昆猛地将他推开坐了起来,宋安非好像一下子有了羞耻心,好像刚刚在呻吟的那个人并不是他,他下身还硬着,转身面向里面,再也不敢看一眼。 他怀疑陆啸昆是发现了他的男儿身,紧张的要命,不知道要说什么。陆啸昆下炕,直接走了出去,他听到开门声,转身朝外看,看到月光下陆啸昆胯下顶起的帐篷。 他一下子面红耳赤,赶紧闭上了眼睛,汗水顺着他的两鬓流下来,这个新婚之夜,过的真是折磨人。 陆啸昆不知道出去干嘛了,他一个人躺在床上,也不敢睡。于是他强撑着睡意等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啸昆回来了,他赶紧装睡,陆啸昆却没有上床,而是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宋安非强撑着等了很久,也不知道什么时间就睡着了。 可能是太累的缘故,第二天他醒来的很迟,他是被春儿的叫门声惊醒的,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结果就看到了窗口投进来的阳光,天色已经大亮。 椅子上坐着的陆啸昆也醒了,看了宋安非一眼,过去开了门。春儿进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盯着陆啸昆看:“这时候还不起来,你没做什么事吧?” 陆啸昆没说话,直接走了出去,春儿“哼”了一声,走了进来,看宋安非还穿着一身嫁衣,吃惊地说:“你怎么没换个衣裳?” 宋安非拘谨地说:“他都在呢,怎么换?” “现在赶紧换了吧,哪有过了夜还穿着嫁衣的,你换吧,我去门口帮你守着。”春儿说着就出去了,把房门关上。宋安非脱了衣服,发现自己贴身穿的都是潮湿的,尤其是胸前裹着的那一层。他不放心,下了炕走到窗口偷偷往外头看了一眼,这才回来,脱了个精光,重新换了一身。 等他穿好衣服,就打开房门走了出去,春儿一见他样子,赶紧又把他推了进来,说:“头发还没整呢,我给你梳理。”她说着就朝远处喊道:“我说姑爷,给我们小姐打盆洗脸水呗。” “你干嘛叫他……”宋安非赶紧阻止,春儿倒是一脸的无所谓:“就他一个男人,他不打水,难道还让我们打 ?”她说着就把宋安非推了进去,按在了椅子上:“你不用紧张,尽管使唤他,他一个粗野农夫,什么活儿没干过,还怕累着他?” 春儿打量了一下桌子,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收拾了,一边收拾,还一边牢骚:“这是什么穷地方,连个镜子都没有。” “没有镜子好,反正我也不想看自己这鬼样子。” “什么鬼样子,漂亮着呢。”春儿说着将他挽起的假发放了下来,,梳理了一番。外头陆啸昆真提了一桶水过来,春儿指了指旁边:“放那儿吧。去做早饭。” 陆啸昆本人虽然木讷老实,可看着可是冷峻硬朗的一个汉子,宋安非见春儿这样使唤他,心里头总觉得别扭,说:“等着我做吧。” 春儿立即按住他肩膀:“小姐什么时候做过饭呢,你可是从来不下厨房的。” 她说着扭头看向陆啸昆,陆啸昆也没说话,又走出去了。 “倒真是老实人。”春儿笑嘻嘻地小声说:“我一开始还有点怕呢。” 只是那厨房跟住的地方是相同的,不一会儿就全是浓烟了,春儿和宋安非两个人被熏的直咳嗽,春儿就拉着他跑了出去。他们两个站在屋外头,打量着面前的这座土坯房子,越看越觉得寒酸。陆家确实穷,不光穷,看样子这陆啸昆也不是个过日子的人,不然怎么也不至于过的这样寒酸。 “要不要去帮帮忙,叫他一个男人做饭……” “他不做着给我们吃,难道还要我们做饭给他吃?而且你要记住你现在的身份,你是王家的大小姐,我们大小姐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你得端着架子才好。你放心,他还有个儿子呢,他儿子那么小,平时肯定都是他做饭,又不是不会做。” 宋安非一听想起来了,于是就问:“对啊,我怎么没见他儿子?” “谁知道去哪了,估计是要娶后娘,送到亲戚家去了。” 他们两个就在外头的槐树下等了一阵子,陆啸昆从屋里出来,说:“饭做好了,可以吃了。” 看他那样老实本分,宋安非心里头多出了几分好感。他和春儿进了屋,没想到春儿一见那桌子上的饭菜,就愣住了:“这……这是昨天的剩菜吧?” “昨天宴客的没吃完,分给了乡亲们一点,还剩下这一盆。”陆啸昆说着就坐了下来,拿起馒头,就吃了起来,抬头看他们:“你们不饿?” 宋安非看了看春儿,就也坐了下来,没 想到春儿却拉住他:“你什么时候吃过这种剩饭剩菜,多脏啊,都是别人的口水。” 宋安非一听,只好又站了起来。他其实是无所谓的,从小到大没少吃剩饭剩菜,这些都是宴客的剩菜,鸡鸭鱼肉的都有,算是很丰盛了。但是他现在不是自己,他是王玉燕,王家的大小姐,王家的千金小姐,怎么咽的下去这些菜呢。 春儿和宋安非在一旁站着看陆啸昆吃,宋安非心里有点尴尬,春儿却恼了,说:“姑爷怎么只顾着自己吃呢,不给我们小姐重新做点?” 陆啸昆抹抹嘴巴站了起来,打开了旁边的一个已经发黑油亮的橱柜,端出了一叠咸菜,放在了桌子上:“家里平时都吃这个,没别的菜。” 他语气是很老实的,听着不像是说谎。人是生分的,说话的时候不大看他们。春儿说:“这叫人怎么吃?” “有白馒头。”陆啸昆指了指馍筐:“过几天可就吃不上了。” “我家太太不是给了你很多钱么,你去买点菜去啊。” “王太太给的钱,我一分没要。”陆啸昆说:“而且她说了,小姐嫁过来,就要跟我一起吃苦的。家里以前是什么样,就还是什么样。” “你等着,我家小姐的嫁妆多的是。”春儿直接走到里头,从身上掏出一把钥匙来,将堆在角落里嫁妆挪了出来,抬出一个大箱子,她把箱子打开一看,就愣住了。 箱子里头装的,居然是两块大石头。 她赶紧又将其他嫁妆打开,几个大红箱子里头装的,居然全是石头。 她这一下就僵在原地了,随即就破口大骂:“这群挨千刀的土匪,肯定是他们,把这嫁妆里头的金银珠宝给调换了!” 宋安非走过来看了一眼,说:“你怎么知道就是土匪,也可能是太太本来给的就是这些。” “那怎么可能……” “那有什么不可能的,她什么事做不出来。”宋安非说到这,嘴巴一抿,自己就在饭桌旁坐了下来。 这是一桩无头公案,两种情况都有可能。春儿说:“就算这都是太太给的,肯定也是土匪威胁,不许小姐过好日子。” 宋安非没说话,拿了个馒头,掰了一半,吃起饭来。春儿看了看他,蹲下来在那又将嫁妆都翻看了一遍,最后一下子站了起来:“我去找太太问清楚!” 她说着就冲了出去,房间里就剩下宋安非和陆啸昆两个。 陆啸昆也不说话,也不看他,好像当他不存在似的。宋安非吃的小心翼翼,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气氛尴尬的厉害,他想着找句话说:“我听说,你还有个儿子?” “嗯,叫壮壮。” “人呢?”宋安非低着头,也不看对方:“怎么没见他?” 陆啸昆也不看他,啃着馒头说:“送他二姨家去了,过几天再接回来。” “哦。” 然后两个人就没话说了,屋子里除了咀嚼声,就再也没有别的。宋安非偷偷抬起眼去看陆啸昆,看到陆啸昆黝黑的脖颈,还有上下攒动吞咽的喉咙,再往上,就是冒着胡茬的下巴,他发现,陆啸昆的嘴唇倒是挺干净的,厚实,气色也好,视线再往上,就是高挺的鼻梁,然后…… 他忽然对上陆啸昆的眼睛,发现陆啸昆也恰巧在看着他,他吓的赶紧低下头来,咬了一口手里的馒头,半天没吞咽下一口。 第037章 床上的喜帕 陆啸昆也在打量着宋安非。 宋安非是很白净的一个人,不像他们这里的汉子,就算是那些不务正业的流氓混混,也没有这样白嫩的气息,那脖颈很白,下巴精巧,嘴唇不像昨天抹的那么红,有些苍白,吃东西的时候像是小猫一样,一点一点地往下吞,尤其是看到他眼睛的时候突然低下头的窘迫羞涩,这让他疑惑。 因为他听说王家的大小姐,是很现代的一个女人,读过书,见过世面,作风大胆,颇有几分王家太太的气势。王玉燕他没见过,张桂芳他却是见过的,是个女强人一样的女人,所以他以为王家的大小姐,也是一个厉害女人。 可是没想到,他家的丫鬟倒是脾气大,小姐反而文文弱弱的。而且和昨天的华服浓妆相比,他觉得面前的人虽然更清秀了一点,可是给他的女人的感受,却没有那么深了,那脸庞仔细看,透气又带着一点中性的特质,还有那声音,总是听着怪怪的,没有女人那么尖锐,说是女人,更像是一个还没发育的男孩子。 不过他的新媳妇,可不是没发育,那胸倒是挺拨,身段也是婀娜的,他的视线往上看,看到了宋安非的脖子,那衣襟依然扣的严严实实的,衣领将整个脖子都快遮住了,整个人就像是那画里面的人一样端庄严谨,这一点倒是很像大户人家的小姐,他听说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穿衣服都很严实,他们庄稼人的女人,可没人穿的这么严谨,都是要干活的,怎么舒服随意怎么穿。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风格的女人,金贵中透着一股禁欲气息,如果只是看人,打死他都不能相信这就是因为不检点得罪了王老虎的王家小姐。 这样的女人,居然会跟男人私奔,看来真是人不可貌相。 吃完了饭,他就站起来要收拾,谁知道宋安非也跟着站了起来,说:“你放着吧,我来收拾。” 他愣了一下,说:“你坐着吧。” 可是宋安非却卷起了袖口,帮他一起收拾了碗筷。看新媳妇这么麻利熟练的手法,陆啸昆觉得自己像是个多余的了,站在一旁,有点尴尬。 “你放着吧,我来。” “不用,你歇着吧。”宋安非的手指纤细洁白,沾染了那些菜渣油污,竟然让陆啸昆心里头生出几分不舍得的感觉,这样干净的手指,他还是头一回见到。他们庄稼人,整天干活的,手指头哪有那这么干净。这样的手指头,该含在嘴里,捧在手心里。他这样想着,目光就从上往下,将宋安非的身形打量了一番。 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实在是觉得可惜。 洗好碗筷,宋安非就问:“我能到处转转么?” 陆啸昆就领着他到处逛了一遍,陆家实在是穷,比他们原来住的那个房子还不如,有一侧的墙角都裂缝了,用玉米秸塞着,两间土坯房子,一间住人,一间已经塌了一半,里头堆放着杂物。屋外头是他羊圈,里面倒是有两只羊,上头是玉米秸搭的凉,下面干草和羊粪混合在一起,老远就闻着一股怪味。 陆啸昆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说:“家里都是男人,也懒得收拾,你也不用到这些地方来。” 在他看来,王家大小姐身娇肉贵,喂羊做饭这些事,都不用做,这些地方,她也不用去,嫁过来就是让他伺候的,不能说当成菩萨一样供着,那也差不多了。 对他来说,这是个苦差事,不能碰,还要伺候。 屋外头不远就是个土坡,宋安非就知道土坡那头不远,就是一条河。 他就是在那条河里,第一次遇见陆啸昆,不过那时候他满脸血污,脏兮兮的,陆啸昆估计怎么也无法把那个他与现在一身女人装扮的自己联系到一起。 那时候陆啸昆光着膀子,问他是谁。 他却懵了,爬起来就跑了,也顾不得身上的疼。 宋安非想着,偷偷看陆啸昆的背影,依旧高大挺拨的背影,可能已经对对方的脾性有了一定的了解,原来很具有侵略性的背影,忽然多了一种老实木讷的感觉,这转变让他觉得陆啸昆更亲切了一点,也安心了一点,老实的庄嫁人,或许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最合适的。 熟悉了一下环境,村里的头人忽然来了,是兴旺妈她们几个女人。宋安非赶紧回了屋里等着。陆啸昆要进来,女人们推着他说:“我们跟新娘子说些女人的话,你一个大老爷们,也好意思掺和,出去忙你的,放心,新媳妇吃不了亏。” 女人们进来之后,就是一阵嘘寒问暖,有个年轻的女人笑着问:“新娘子昨天睡的好不好?” 她问完其他几个就笑了,宋安非红着脸,说:“好。” “陆啸昆就没闹腾你一夜?” 宋安非一听,羞耻的说不出话来,兴旺妈笑着说:“他嫂子,你这样说话,仔细王家太太饶不了你!” “就是就是,你以为人家王小姐也像你这样的婆娘没皮没脸的,看把新娘子臊的。” 宋安非 拘谨地抓着衣角,就在炕上坐着,兴旺妈忽然伸手掀开了被子,看了一眼,笑着问:“喜帕呢?” 宋安非听见她问,红着脸扭过头来:“什么喜帕?” 旁边的几个女人挤眉弄眼:“来的时候王太太也没教你,就铺在床上那个,兴旺妈亲自铺上的呢。” 宋安非倒是真不知道床上还铺了这么个东西。兴旺妈的手往里摸,结果在墙角摸出一条白色的帕子来。 帕子摊开,众人的神色都很微妙,兴旺妈笑了笑,将那帕子收了,放在了旁边的鞋筐里。宋安非只顾着羞涩,也没注意,女人们又说了几句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告别出来了。 宋安非客气地把她们送出门,兴旺妈远远地喊道:“啸昆,我们就走啦。” 陆啸昆正在那里劈柴,听见声就停下了手里的伙计,客套了两句,女人们低声说笑着走远,宋安非走过去,说:“她们好奇怪。” 陆啸昆黝黑的脸上已经冒着汗光:“怎么奇怪?” 宋安非就将喜帕的事情跟他说了:“我看她们挤眉弄眼的,不知道笑什么,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得体,忘了什么规矩,”他有些窘迫地说:“也没人教我这些,我都不懂。” 没想到陆啸昆听了,脸色也是微妙,说:“没什么事,你别多想。” 宋安非不好意思追着问,只好在旁边看着陆啸昆砍柴。日头已经烈了起来,陆啸昆砍了一会,身上就出汗了,将外头的褂子脱了下来。可能是砍柴用力的缘故,肩膀上两块板结的肌肉向上隆起,遮盖了粗壮的锁骨。胸肌是那么饱满,以致于胸口的凹槽陷下去很深,一圈细毛围着黝黑的乳晕,在胯下部位,随着他身体的移动,一晃一晃的或隐没,或凸现。宋安非心里一热,尽量显得自然,不敢多看,移开了目光。 第038章 捉奸在床 “安非,安非。” 宋安非漫无目的地溜达,忽然听见了王通的声音,他扭头一看,就看见王通鼻青脸肿地站在房角,看样子是刚过来。 他赶紧跑了过去,问说:“你怎么又来了?” 王通看着他,也不说话,宋安非被他看的有些尴尬,说:“你别看了,多不好意思。” “我也看着不习惯,你还是男孩子打扮的时候好,干干净净的,你这脸上,抹的都是什么。”王通说着就伸手朝他脸蛋上摸了一把,手指头上沾了脂粉,被他用手指碾开了。 “你昨天没事吧,陆啸昆没怎么着你吧?” 宋安非摇头:“有张桂芳在呢,他不敢。你怎么样了?”他说着就伸捭碰了碰王通脸上的伤口,王通疼的直抽气:“哎呦哎呦,你别乱碰。” “都被打成这样了,你还敢来。” “只要能走,我得来看看你,这不是不放心么。”王通扭头看了一圈:“陆啸昆人呢?” “割草去了,还没回来呢。”宋安非说:“他不在正好,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有水么,渴死我了。” “有有有。”宋安非赶紧进屋给王通舀了一碗水,王通显然是渴了,连喝了两碗,喝的太急,领口都湿了一大片,他就将褂子脱了下来,宋安非说:“你干嘛?” “脱了晒干了穿。”王通说着就笑了:“怎么,不好意思了?” “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宋安非说着,就偷偷朝王通身上看了一眼。王通的身材和陆啸昆截然不同,他长的比陆啸昆白净清瘦,但是没想到脱了衣服,那身上却很结实,倒不是说肌肉多么好看,只是那胸膛和手臂的线条,非常漂亮,简直让宋安非都觉得惊艳,健美修长,怪不得那么多女人爱他。 王通咧开嘴笑了笑,将褂子搭在了窗口上,说:“我身材不错吧。” “穿着衣服倒是看不出来,看着也像是有力气的人,那你昨天怎么被揍成那样?” 王通本来正得意,听到这话讪讪的说:“他们那么多人,我哪打得过。” “打不过,你今天还敢来。” “昨天人多我打不过,今天又没人。我也是观察了一阵才过来的。” “陆啸昆不是人么,他要揍你,你打的过他么?” “他为什么要揍我?” “他们都 以为我跟你有见不得人的关系啊。” “那咱们俩有见不得人的关系么?” 宋安非一愣,看了王通一眼,觉得这气氛实在有些怪异,于是就把眼神挪了过去,谁知道王通忽然伸出胳膊来,一把将他搂在怀里。 炙热的身躯贴上他,烫的宋安非吓了一跳,赶紧推了一把,说:“你干嘛?” “安非……”王通叫了一声,声音打着颤,说:“我喜欢你。” 王通说着就要亲他,宋安非臊的捂住了脸,挣扎着说:“我是男的。” “男的怎么了,”王通见他挣扎,竟然没有继续下去,只是依旧搂着他的腰,看着他:“我就问你,你喜欢我么?” 喜欢么?宋安非自己也说不上来喜欢不喜欢,何况王通现在把他搂的那么紧,烫的他整个心窝都是热的,脑袋怎么还转的过来,王通看着他,呼吸忽然又急促起来了,凑上去就往他脖子上亲,宋安非轻哼了一声,身体就往旁边一躲,整个人就歪在了炕上。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他跟王通同里回头,结果就看见陆啸昆手里拎着一个草筐,呆呆地站在门口。 第039章 给男人洗脚 宋安非一把将王通推开,脸色臊的通红。王通被他推倒在炕上,自己又爬了起来,看了看陆啸昆,就站了起来。 宋安非窘迫的厉害,坐在炕上看了陆啸昆一眼,又把头侧过去。 “陆大哥回来了……”王通讪讪的笑了笑,挠了挠头:“那什么,我过来看看他……” 现在这情景,越解释只会越说不清楚,王通回头看看宋安非说:“那什么,我就先回去了。” 宋安非这才转过头来,一张脸已经红透了,战战兢兢站了起来,倒不只是害怕,主要还是窘迫,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王通去窗口拿了自己晾晒的衣服,说:“这天就是燥,这么快就干了……”他讪讪的笑了笑,看着陆啸昆说:“衣服湿了,脱下来晾凉……” 气氛如此尴尬,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陆啸昆的沉默。陆啸昆一直没说话,将手里的竹筐放到了墙根,王通从他身边走过,又说:“你别误会,我跟他,清白的。” 宋安非听的面红耳赤,催促说:“你赶紧走吧,别说了。” 王通走出了门,忽然又转身,对陆啸昆说:“你可别欺负他。” “你走吧,别说了。”宋安非走过去推了他一把,就将房门给关上了。 他跟陆啸昆两个人站在那里,气氛尴尬到无以复加。宋安非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开口解释一下,于是就说:“我跟他,真没什么,他过来看看我,请他喝水,就把衣服弄湿了……” “小姐不用跟我解释。”陆啸昆忽然开口,目光炯炯看着他:“我跟小姐,也算不上夫妻,你跟谁好,那是你的事,只是既然嫁都嫁过来了,以后小姐还是注意点,毕竟是大白天,我可以当没看见,外头的人要是看见,对小姐名声不好。小姐要真想王通,你让他半夜来,我给你们方便。” 宋安非本来还羞耻的很,一听这话吃惊地抬起头来,结果就看见了陆啸昆一张严肃冷峻的脸。这张脸和这个人差距是那么大,很难相信这么窝囊的话,是从一个这么英武的男人嘴里说出来的。既然陆啸昆都这么说了,他还能说什么,他重新把门推开,说:“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爱信不信。” 王通估计是担心他,并没有走远,远远地在大门口站着,隔着土墙看着他。他挥了挥手,王通这才走了。 王通走了没多久,春儿就回来了,一进门就发现了不对劲,宋安非一个人在炕上躺着呢,陆啸昆呢,就在外头的槐树底下坐着。她打招 呼,陆啸昆也不言语,她进了门,将菜篮子放下,说:“我回来了。” 宋安非这才坐了起来,转过身看了她一眼。她把钱袋子递给他:“这是剩下的。” “刚才来了个人来看我,被陆啸昆撞见了。”宋安非垂头丧气地说。 “谁?” “就昨天来的那个……” “王通?”春儿一听就起了:“昨天才揍了他一顿,他怎么又过来了,昨天我还当是冤枉了他呢,现在看起来,你们俩确实有一腿了?” “你别说那么难听,我们都是男的,有什么一腿……” “咱们谁都别骗谁了,都不是傻子。”春儿语气颇有些轻蔑:“不过我倒是要告诉你,我虽然很少出门,可是也知道那王通,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你小心被他毁了。”她说着又问:“姑爷撞见你们偷情了?” “哪有偷情……”宋安非有些着急:“就是,就是……” 那可不是偷情么?孤男寡女的在一个屋子里,男的还光着膀子,两个人搂成一团,他就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楚。何况,他自己真的就光明正大么? 春儿见他欲言又止,眉头就皱了起来:“我们为什么来这里,你得记住,你可别坏了事。外头本来就已经有风言风语了,说我们小姐怎么样怎么样,你要是再跟王通勾搭,我们小姐的名声,可就不能要了。” 宋安非一听,抿了抿嘴唇,说:“她的名声不好,也不是我毁的。你是跟着她的,自然清楚是怎么回事,没必要赖到我身上。” 春儿没想到宋安非会这么说,顿了一下,说:“你不替小姐想,也得替陆啸昆想吧?我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外人可不知道。新媳妇刚过门,就跟旧情人私会,传出去你让他怎么抬得起头来。” “我倒是没觉得他不高兴,他还要替我们看门呢。” 春儿大吃一惊,朝窗外头看了一眼,撇了撇嘴:“竟看不出来,是个怂包。” 别说春儿了,就连宋安非,心里头也有点看不起陆啸昆这样的男人了,觉得有些窝囊。除了这些,他还觉得有些失望,觉得陆啸昆那么好的皮囊,应该有一个更加高大和挺直的灵魂,才对得起他心里头的那一份寄托。 除了窝囊,陆啸昆还有别的缺点。做午饭的时候,春儿从外头洗手回来,摇了摇头,说:“你说这个陆啸昆,怎么整天一副死了老婆的样子,眉头皱着,脸色也难看,一点不像 娶新媳妇的样子。” 宋安非听了没说话,春儿就接着说:“你别说,这一点上,你们俩倒是般配,他成天没个笑脸,也没见你笑过。” “你怎么那么多话。”宋安非有些不高兴。 “都像你们俩似的,日子还过不过了?”春儿说着就把手里的青菜往篮子里一扔:“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了,太太说了,让我先在亲戚家里住着,每天过来看看你就行了。我不在,你什么事都只能靠自己了。” 这一天过的分外漫长,好不容易熬到天黑,春儿就要走了,宋安非把她买的肉放在了篮子里,递给她说:“这些你都带走吧,给你亲戚吃。” 春儿推脱说:“他们家不缺肉,本来就是干屠户的,实话跟你说,这肉就是在他们家铺子上买的。”她说着压低了声音,看了看里头还在吃饭的陆啸昆:“再说了,这肉我要是真拿走了,他还不得心疼死,这种破落户,半年吃不上一次肉,好不容易买了点,你还送人?” 宋安非就说:“我不吃肉。” “昨天吃饭的时候我就看你不沾荤腥,又不是要做和尚,怎么还老吃素呢,怪不得你看着这么瘦弱。” 宋安非没说话,直接将篮子塞到她手里:“给你你就拿着,或者给你爹娘送去也成。” 春儿觉得这人真是个怪人,也不好再推脱,于是就接在了手里,说:“那我走了,明天再来。” “你要是有事,明天不来也行,我看陆啸昆这人挺老实的,不会有事的。” 春儿点点头,挎着篮子就走了,宋安非回头冲着还在荷塘的陆啸昆说:“那个,你送送她吧,天都黑了,我怕她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陆啸昆擦了擦嘴走了出来,跟着春儿出了院子。宋安非站在门口,隐隐约约听见他们的说话声,转身回了屋子里面。 陆啸昆再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他跟陆啸昆两个人都是话不多的人,又发生了上午那样的事,几乎一句话都没有再讲。眼瞅着要睡觉了,宋安非去铺床,却听见陆啸昆说:“我打地铺就行。” 宋安非就拿了一套被褥过来,弯下身要去铺床,却被陆啸昆拦住了。陆啸昆在地上铺了个席子,又拿了条床单,枕头都没有拿,直接就躺在了地上。可能是碍于男女有别,他没有脱衣服,穿着汗衫躺在那里。宋安非坐在炕沿上,沉默了一会,就去外头打了水,把水盆往陆啸昆跟前一放。 陆啸昆愣了一下,宋安非就说:“你……你要不要洗个脚?” 陆啸昆坐了起来,看了看自己的脚,说:“累了,不想洗了。” 他说完就又躺下了,宋安非满脸通红,站在旁边,说:“都……都臭了……” 从陆啸昆刚脱掉鞋子的时候,他就闻到脚臭味了。庄稼汉子的鞋子,本来就脏兮兮的,又干了一天活,不臭才怪呢。 宋安非和陆啸昆,生活上的第一个不和谐之处,冒了出来。就是卫生问题。 陆啸昆一个庄稼汉子,糙男人一个,不爱干净,家里乱,人也不修边幅。可是宋安非却从小爱干净,东西不收拾的整齐卫生,他心里就不舒服。 所以他闻到脚臭味心里就受不了,陆啸昆要是不洗脚,他就一直想着这味道,今天晚上都用不着睡觉了。 “你要是累,嫌麻烦,我给你洗……” 陆啸昆一听果真坐了起来,看着他问:“你给我洗?” 堂堂的王家千金小姐,居然愿意给他一个糙汉子洗脚,这要是传出去,那可真是一段奇谈了。陆啸昆有点不相信,于是就站起来坐到了炕上。宋安非愣了一下,心里也吃惊。 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陆啸昆居然真的要让他帮着洗脚。可是话都说出去了,他反悔的话也说不出来,于是就弯腰把盆子端到炕沿下面,免起了自己的袖子。 他有些害臊,生平还是头一回给人洗脚,还是给个大男人,心里头心跳如雷。但是在他伸手去摸陆啸昆的脚的时候,陆啸昆忽然伸手拦住了他,脸色有些窘迫,说:“我开玩笑的,哪敢让大小姐帮着洗脚。” 也不知道是被盆子里的热水熏的,还是被自己的脑子里的血充的,宋安非心里头猛地一激动,忽然伸手捉住了陆啸昆的脚,耳根子都红透了,低着头说:“给自己汉子洗脚,那也是做媳妇的本分。”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臊到满脸通红,陆啸昆更是惊讶,心里头涌起一种说不出的冲动,就感觉自己的双脚落入一个滑溜白嫩的手掌里面,热水泼到他脚背上,他身体微微一颤,那股热气从他的脚直冲到大腿根,简直让他一时之间要醺醺欲醉。他低下头,就看到了宋安非小巧柔顺的眉毛和鼻子,还有水盆中自己密布腿毛的小腿,和黝黑的脚背。 再然后,就是宋安非的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指头,轻轻摩挲着他的脚趾,似乎给他洗脚的这个人,自己也是害臊的,因为那触碰像是欲言又 止,带着羞怯和青涩。可是你要说洗脚的人是羞怯的,她偏偏洗的又很认真,一个脚趾一个脚趾的仔细洗干净。他脚就跟他的身体一样,宽厚解释,脚趾头虬劲有力,宋安非的手却是软的,抚摸过去,舒坦的让人想要喘出声音。 他陆啸昆活了那么大,还是头一回有人给他洗脚。他以前的那几个婆娘,哪一个有这么贴心温柔。那双手洗的就不再是他的脚,渐渐地,仿佛触碰的是他的心,撩拨起了他的欲望。 毕竟他是个正当壮年的男人,太久没有出过火,如今有这么一个贴心俊俏的女人摸着他的脚引诱他,他要是忍得住,那才是毛病。他这么想着,身上越来越热,一股热气汹涌而来,他的脚猛地一抬,就压住了宋安非的一只手,脚底板似重非重地研磨了一下他的手背,带着浓重的挑逗气息。宋安非胸口起伏不定,身体全部都绷紧了,低着头,一动也不敢动。男人来了性欲,刀山火海都敢闯,陆啸昆宽厚的脚掌顺着宋安非的手背慢慢往上滑动,心里头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欲望,在他面前蹲着给他洗脚的,是王家的千金小姐,一个不检点的风骚女人,这个女人这样反常的举动,难道只是因为生性淫荡,和共处一室起了淫心,想要跟他共享云雨? 他这么一想,内心欲火更炽,这种欲望带着轻蔑与鄙夷,是一个老实正直的男人对一个淫妇的轻蔑与性欲。他的脚蹭到了宋安非光滑白嫩的脸蛋上,那皮肤让他心痒,他黝黑宽大的脚掌,沾湿了宋安非的脸。 第040章 夜半惊魂 “好了。”宋安非忽然站了起来,他这一站起来,陆啸昆才恍然回过神来,低头看,自己的脚还老老实实地在水里面泡着。宋安非起来拿了擦脚布过来,弯腰要替他擦脚,他赶紧伸手,说:“我自己来。” 宋安非就把擦脚布递给了他,自己弯腰端起洗脚盆走出去了,陆啸昆还沉浸在刚才的幻想里面,低头看看自己的裤裆,已经顶起了很大一个帐篷。他听见泼水的声音,赶紧将自己的双脚擦了。宋安非重新端了一盆水过来,放到炕沿下,脱了自己的鞋子。 陆啸昆在席子上坐着,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结果就看到宋安非白净的一双脚,倒是生的骨骼清奇,不像女人那么小巧圆润。那脚趾头却白净的很,一看就是没出过力的脚。他转过身来,不好意思再看,只说:“没热水了么,你用凉水洗脚,别激着。” “不碍事,我不怕凉。” 宋安非弯下腰来,将脚洗了一遍,正要穿鞋的时候,陆啸昆忽然站了起来,说:“你坐着吧,我帮你倒。” 等他倒完水回来,宋安非已经躺到炕上去了,那身上的衣服穿的却齐整,领口的扣子都没有解开一颗。他把盆子放到一边,说:“我今天不在炕上睡,你不用怕。” 他的意思是,他们今天不挤在一起睡觉,宋安非没必要还穿的这么齐整,他看着都觉得箍得慌,这样睡觉怎么会舒服呢。 谁知道宋安非只是“哦”了一声,捞起旁边的一个毯子盖在了自己身上,却没有要脱衣服的意思。陆啸昆心想她可能是觉得有光亮不好意思,于是就站起来将煤油灯吹灭了。 灯一灭,房间里一下子陷入了黑暗里面,那月光好像也是一下子倾泻进来,照着席子的一角,正好照在陆啸昆的脸上。他看着窗口的月亮,是满月,月亮又大又圆,上头飘过的淡薄的云彩都可以看得到。房间里一片安静,床上的那个人,似乎一点动静都没有,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于是他微微仰头,看到床上的一团阴影,一动也不动地躺在那里。 他想起白天的事,又想起刚才的事,心想,这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女人呢。成亲之前,关于王玉燕的事情,他就听说了一些,王玉燕为什么沦落到要嫁给他,个中原因他也知道。可是拜堂的时候,他看到王玉燕的容貌,又觉得这样的一个女人,怎么可能会是人们嘴里谣传的淫妇呢,怎么看怎么是个正经的小姐。可是就是这个看起来温柔和气的小姐,偏偏和王通搞在了一起,他就算再想替王玉燕说话,他亲眼看见的 事情,也容不得他再欺骗自己。他活了这么大,风骚的女人也不是没有见过,也曾有几个女人想要勾搭他,言语行动上多少有些轻狂,可是再轻狂,也不至于像王玉燕这样大胆,这才刚刚成亲,大白天的,就背着他偷汉子了。 王玉燕偷汉子这件事,陆啸昆是坚信不疑的,不管王玉燕本人怎么解释,不管那王通怎么说他们俩什么都没干,孤男寡女,又都正值青春年少,偷偷摸摸关在一个屋子里,会没有一点想法,他自己身为男人,又是过来人,也不至于傻到会相信这种话的地步,何况王通上半身都脱光了呢。 就算这些都有理由解释,可是他进门的时候,王通正跟王玉燕搂成一团,王通的嘴还在王玉燕的脖子里又亲又咬,那可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容不得半分质疑。 这样不检点的女人,自然也不值得他认真对待。他当初答应王家太太的要求,一则是迫于王家和土匪两方面的压力,另一个原因就是觉得王玉燕可怜,既然是土匪的要求,他如果不答应,不知道王玉燕会怎么样。堂堂王家的千金小姐,沦落到要嫁给他这个出了名的克老婆的单身汉,他也替王小姐觉得委屈,心里还想着,这样一个可怜人,自己就尽自己可能地能帮一把就帮一把,谁知道这王小姐,已经不守妇道成这个样子。他最看不起不守礼法的女人了,王玉燕这是撞到了他的枪口上。 因为这个原因,所以王玉燕让他洗脚,他也不肯洗。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堂堂一个大小姐,竟然肯屈尊下跪为他洗脚。 他这辈子还没受过这样的待遇呢,就是他自个儿的婆娘,对他也没有这么体贴温柔。他本来已经厌恶的心,忽然又被那一双小手,揉搓的柔软了,也像是在热水里泡过一样。 都说张桂芳厉害,她教出来的女儿,竟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温柔和顺,他默默地想,如果这王家小姐要真能跟他一起过日子,从前的种种,他都可以放下了。他甚至想,王玉燕身上有个污点也好。他陆啸昆,也不是什么优秀的男人,家里穷,又克老婆,这辈子没有女人肯跟着他。要是王玉燕真是温柔和顺的好女人,作风端正,只是被土匪所害,那自己也配不上,倒是如今她有些不检点,坏了名声,将来如果肯收收心跟他过日子,他们俩也就般配了。 他这么想着,渐渐地就有了困意,终于缓缓闭上了眼睛。黑暗中宋安非一点一点挪着身体,终于翻过身来,看着陆啸昆露在月光底下的一张脸。 这张脸,真是英武,那脸颊的线条冷峻刚毅, 鼻梁又那样直那样挺,那嘴唇的形状也是好看的,看着不像个农夫,倒像是那些叱咤风云的大人物。 就是这张英武不凡的脸,让他第一眼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宋安非心想,陆啸昆这个人,心地还是好的,别的不说,就说他们两个现在独处一室,他身为血气方刚正当壮年的男人,竟然可以遵守君子之约不碰他,恐怕也不仅仅是忌惮于张桂芳的原因吧,说明这个人,本性还是老实厚道的正经人。 想到正经两个字,宋安非就想起白天里他跟王通两个的事情。王通那样对他,他在当时,竟然没有十分地抵抗,当时他到底是怎么了,他自己都搞不清楚。 他又不是女人,王通那样对他,是什么意思? 关于龙阳之好,男人和男人之间的那些事,他也并非一无所知。可是那对他来说都是很遥远的事情,何况,他真的喜欢男人么,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宋安非觉得自己是太过懦弱的缘故,他刚刚经历了人生的大苦难,本能地想要找个男人依靠。意识到这一点,他觉得非常羞愧,他身为一个男子,却有了女人一样的想法,怪不得张桂芳这样的人看不起他,怪不得他那些表弟表哥骂他娘娘腔,也怪不得张桂芳要找他代嫁。 如果他是个七尺男儿,气宇轩昂,张桂芳怎么会对他有这么荒唐的念头? 想到张桂芳,他心里的热血一下气涌了上来。愤怒和怨恨很快袭上他的心头,连带着让他自己也开始痛恨这样软弱的自己。他母亲已经死了,这么大的打击,难道还不足以让他成长,让他顶天立地。他难道还要真的像个女人一样生活下去?那别说张桂芳瞧不起他,就是他自己,都要唾弃自己。 他想到这里咬紧了牙关,翻身向里,不再看陆啸昆。 他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要向王家报仇,他要堂堂正正,威威风风地踏入王家的大门,他要做王家的长子,他要为自己和母亲赢得荣光,为了这些,他必须要变得坚毅,果敢,别人看不起,被人嘲笑的日子他已经过够了,从此以后,他要做一个人人敬仰的男子汉。 他越想竟然越激动,心酸夹杂在其中,竟然红了眼眶。夜已经深了,旁边传来陆啸昆平缓的呼吸声,他却了无困意,呆呆地望着墙壁。 然后他就突然看到了一个东西,黑黑的,在墙上爬动……然后啪嗒一声,掉在了炕上。 “啊!” 一声大叫刺破黑夜,陆啸昆猛地睁开眼睛, 刚刚坐起来,就看到一个人影从床上跳了下来,他顺手用手接了一把,一个温暖柔软的身体,就扑到了他的怀里。他没坐稳,一下子被冲倒在席子上,热气迎面扑来,他感觉自己嘴上一热,就贴到了一片柔软的皮肤。 陆啸昆心里一颤,就搂紧了怀里的人。但是宋安非很快就用手撑住了他的胸膛,喊道:“有……有蛇,掉到床上了!” 黑暗中陆啸昆站了起来,将煤油灯点着,结果就看见宋安非坐在席子上,指着床喊道:“有蛇,有蛇!” 他举着煤油灯凑过去,却什么都没看到。这天气有蛇是正常的,但一般都在河边或者山坡下,屋子里还是很少有蛇出现的,即便出现,也很少被人看见。他将炕上找了一遍,什么都没有看到,于是回头看向宋安非:“你是不是看错了?” “那么大,怎么可能看错?”宋安非从席子上爬起来,躲在他身后,声音都变了,看来是真的害怕。陆啸昆伸手要掀被子,却被宋安非一把拽住:“你……你找个东西挑,别咬着你。” 陆啸昆说:“没事,我不怕蛇。”他说着就将被子掀开了,宋安非吓的往他身后一躲,抓着他衣服的双手很明显地抓了他一下,这举动让陆啸昆没来由地升起一股男人的自豪感,他放缓了声音,安慰说:“你看,没有。” “不可能,我刚真看见了,本来在墙上爬,不知道怎么就掉下来了,尾巴都碰到我胳膊了!”宋安非说起来还是惊魂未定,他从小最怕的就是蛇,一看见腿都软了。陆啸昆就举着煤油灯前后左右照了一圈,宋安非忽然大叫:“在那在那!” 他声音都带了颤音,眼瞅着吓哭都有可能。陆啸昆顺着他指的地方一看,就在墙角的缝隙里,看见了一条蛇。 还是条毒蛇,红紫相间,那蛇似乎也受了惊吓,身体蜷缩着,试图往炕的缝隙里钻。 “它要钻进去了它要钻进去了……”宋安非紧张地喊:“快把它弄出来!” 陆啸昆趿拉着鞋去旁边墙壁上拿了一把镰刀过来,将那蛇挑了出来。那蛇受了惊,盘旋着身体往上拱,吓得宋安非脸色惨白,直接跑到了门口,鞋都没有穿。 “你小心点,别让它咬着你!” 陆啸昆身手确实矫健,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胆子和技巧,一把就掐住了那蛇的要害,将镰刀往地上一扔,徒手掐着那条蛇就走了出来。宋安非赶紧躲到一边,惊惶失措地看着陆啸昆神色不改地往外走。外头的月光非常好,白银银 一片,风也很凉爽。他赤着脚跟在陆啸昆后头,说:“扔远一点……你小心,别被咬着了。” 他既害怕,又担心陆啸昆被咬到,不远不近地跟着陆啸昆朝外走,一直走到大门口,就在路边停了下来,喊道:“你小心啊。” 第041章 雷雨交加的夜晚 陆啸昆一直走到离家几十米远的地方,才将那蛇扔了。宋安非赶紧去打了水端过去,喊道:“快洗手洗手。” 陆啸昆一边洗手一边说:“你别怕,家蛇一般不伤人。” “不伤人,可是看着害怕啊,你胆子怎么那么大,敢直接用手抓,你都不怕它咬你么?” “乡下地方蛇本来就多,哪家哪户没有蛇。小时候玩,都把蛇挑了蛇信子拔了毒牙,直接围在腰上……” “啊?”宋安非目瞪口呆,这种事他倒是头一回听说,因为据他所知,没有人不怕蛇,就算他那个胆子最大的表兄,看见蛇也躲得远远的。不过他倒不是太惊讶与陆啸昆的胆量,他是觉得……把蛇围在腰上,还抓着蛇的身体……那也太恶心了吧…… 他觉得蛇这个东西,实在太恐怖,身上也恶心。他就催促陆啸昆说:“你多洗几遍……” “吓着你了吧?”陆啸昆说:“习惯就好了。” “习惯?”宋安非吓得脸色惨白:“经常会有蛇么,这屋里?” “屋子里倒是不常见,不过你没听说一句老话么,每家每户屋子里都有蛇窝,这样的屋子夏天才凉快。” “……”宋安非觉得自己简直大开眼界:“还有这种事?” “都这么说,不知道真假,一般蛇都是趁着没人的时候出来,看不见。” 宋安非问:“那……那你说,要真是一窝,那刚才那条蛇也有家人了……那屋子里还有” 这样他哪还敢在屋子里睡觉! 陆啸昆察觉自己说错了话,改口说:“这都是没根据的话,反正我活了这么大,这还是头一回在屋里看见蛇,你不用怕,就算是有,这不还有我呢么。”这倒是实话,蛇一般很少出现在屋子里。 可是这话显然安慰不了宋安非,他现在是不敢到屋子里睡了,想到刚才的情景他就不寒而栗,幸亏他还没睡着,及时发现,不然一条蛇爬到他床上去……他简直不能想! 于是他就把席子拿了出来,铺在了外头的空地上:“你睡炕上去吧,我今天不敢在屋里睡了。”那屋子说不定是那蛇的老窝呢,谁敢保证只有那一条。 陆啸昆说:“晚上露水重,你在外头睡,当心着凉。” 着凉也比蛇要好,宋安非把枕头和床单铺好:“我盖着厚毯子呢,不怕冷。” 可是陆啸昆没回屋,而是在旁边站着,宋安非说: “你回屋睡吧。” “屋里热,在外头凉快一会。你别管我了,睡你的吧。” 宋安非坐在席子上,他也睡不着,于是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在那看月光。夜空朦胧带着亮光,月亮虽然大而亮,天色却说不上好,风吹着云彩浮过月亮,吹在人身上觉得非常凉爽。 “你是不是从来没见过蛇?” 陆啸昆忽然问。 宋安非摇摇头:“见过的,小时候见过两三次,我们那是南方,水多,蛇也……”宋安非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于是赶紧改口说:“我是说以前上学的时候,去南方玩过。在那里见过……你还是我遇见的第一个不怕蛇的人,你小时候也不怕么?” “我跟小姐不一样,糙人一个,去田里干活都会碰见,没什么可怕的。” “那你儿子他也不怕么?” “嗯?”陆啸昆扭头看他:“你说壮壮?” 宋安非点点头,陆啸昆说:“他还是有点怕,毕竟年纪小,他才六岁半。” “你要成亲,为什么要把他送走?” 陆啸昆张了张嘴,说:“为什么……这有什么为什么,没想,就送了……你很想见他么?” “早晚不都是要见。六岁半的小孩子,正是可爱的时候吧。” 提到壮壮,陆啸昆明显高兴了许多,语气里也露出了一些慈父的神采:“可不是,他虽然皮,但是倒是个乖孩子,虎头虎脑的,送他走的时候,他还不乐意,说要看你呢。” “有了后妈,他不害怕么,他是担心我是个恶毒的后妈吧?” 陆啸昆就不说话了。宋安非觉得自己不会聊天,哪壶不开提哪壶。壮壮对他这个后妈,多少还是有点惧怕的。这世上关于恶毒后妈的传闻太多了,何况王玉燕和张桂芳,哪个的名声估计都不是贤妻良母的类型,他嫁过来之前,壮壮估计也听过他不少的坏话。陆啸昆他们之所以先把壮壮送到亲戚家住着,多少也是怕王家不喜欢的缘故。 “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回屋睡觉吧。”宋安非说着就捞起毯子躺了下来。陆啸昆说:“那我把房门开着,你有事就叫我。” 陆啸昆进了屋,灯也没有吹灭,房门敞开着,月光和灯光交融在一起。宋安非枕着胳膊,呆呆地看着天上的月亮,也不知道看了多久,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他是被风给吹醒的,眼睛睁开的时候,眼前却是一片 的漆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他一个激灵爬了起来,身上的毯子立即被风给吹落到了地上,他慌忙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毯子就落到了地上,迎面全都是土腥味,几乎什么都看不见,羊圈里传出了几声叫唤,但是很快就被风声给吞没了。他慌忙将席子卷了起来,拾起地上的毯子,赶紧跑进屋里,将房门关上。“咣当”的声响将陆啸昆惊醒,屋里却是一片漆黑,煤油灯早已经被涌进来的风吹灭,他坐起来问:“谁?!” “是我。”宋安非站在黑暗里,靠着门说:“外头好大的风,好像要下雨了。” 黑暗中他听见“嗤”的声响,火光一闪,陆啸昆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宋安非见煤油灯一直摇曳个不停,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跑过去将窗户关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尘土气,还有风雨欲来的腥味。外头风似乎越来越大,房子都隐约能听见吱吱呀呀的声响,让宋安非觉得这房子似乎下一刻就会被整个连屋顶都掀掉了。这房子,真是老了,但这房子再老,也给了他们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有了墙壁隔着,外头的风越大,越显得屋里头叫人安心。 他把席子重新铺在地上,正在那里抖毯子上的尘土的时候,陆啸昆说:“别在地上睡了,一下雨地上就泛潮,睡了容易着凉。” 宋安非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炕上不算宽敞的地方,犹豫了那么一下。就在这短短的犹豫的空档,陆啸昆就说:“你睡炕上吧,我睡地上。” 可是宋安非怎么好意思呢,既然刚才陆啸昆都已经说了,下雨天地上潮湿,他还怎么能让他睡在地上,于是就说:“不用,炕上够两个人睡了,我相信你。” “我身体好着呢,睡一晚上没事。” 宋安非不知道陆啸昆这是客气还是真心话,不过不管是哪一种,他都不好意思让陆啸昆睡到地上去,于是就将席子卷了起来,立在了炕头,把抖干净的毯子放到炕上,说:“没事,我也不在乎,谁知道这雨能下到什么时候,再说了,你一直睡地上,也不是个事,等壮壮回来了呢?小孩子童言无忌,会说漏嘴的。” 陆啸昆听了,就在炕沿上坐了下来。宋安非爬上炕,躺到了最里面,突然想到蛇的事,赶紧又往外躺了趟,说:“我睡外头吧,我怕再有蛇。” 陆啸昆“嗯”了一声,脱了鞋子爬上炕,他人高马大,从他身上跨过去的时候,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了他的身上。宋安非觉得窘迫,就闭上了眼睛,侧身向外。 陆啸昆在里头躺了 下来,当地的风俗,男人都睡外头,孩子和媳妇睡里头,所以他好像没睡过里头,整个人都拘束着。炕不算小,可也不算大,躺两个成年人,也空余不出更多的空间,连彼此身体的热力都能够感受到。宋安非心里还是有点紧张,了无睡意,不过陆啸昆貌似也没有睡着,因为整个人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如果不是屏着气息,一个大男人,呼吸不会这么安静。 宋安非吹了灯,重新又躺下来。屋子里这么额安静,衬得外头的声响却更大了,那风声呼呼吹着,院子里有羊叫了两声,还有东西被吹倒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外头已经是翻天覆地的景象。宋安非睁着眼睛,忽然感觉一道亮光透过门框照射进来,他还没来得及惊讶,“轰隆”一声惊雷,震得房梁上的尘土都飘落下来,他“啊”地大叫一声,猛地翻身向里。 可是就在他的手要抓到陆啸昆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要做什么,一下子就怔在了原地。又是一连两道闪电,照亮了他的眼,也照亮了对面的陆啸昆。 陆啸昆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他,两个人四目相对,紧接而来的雷声每一下都让宋安非轻微地打颤,他觉得他脸上的惊慌已经无法掩藏,可是他还是咬牙翻过身去,只留给陆啸昆一个背影。 陆啸昆睁着眼睛,看着宋安非的身体蜷缩了起来,闪电照亮了他的背影,蜷缩起来的身形让臀部更为圆滑饱满,不过他此时此刻,倒也没有肉欲上的想法,他只是意识到他面前躺着的这个人,和他的儿子壮壮一样,怕雷。 女人怕雷,似乎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如果对面是他名正言顺的媳妇,他肯定将她抱在怀里面,呵护她,给她安全感。作为在中国传统伦理道德熏陶下长大的男人,陆啸昆有着非常严重的大男人主义,他觉得女人怕雷,不但不是一件丢人的事,反而是他喜闻乐见的事。他最爱的,就是他媳妇越具有女人的特质越好,比如温顺,比如胆子小。他将这样的人保护在怀里,反而更有自豪感,更能满足他的占有欲。 可是对面的这个人,虽然嫁给了他,但并不是他真正的媳妇,他既然答应了王家太太,男人说了话就要算数,王小姐嫁给他是被形势所迫,他也不能趁人之危。 可是对面的这个人,在雷声中打着哆嗦,看她身体绷得那么紧,课间时怕他笑话,强撑着不肯在他面前表现得太明显。这样的女人,倒是更让他怜惜,于是他就伸出手来,想要将面前这人搂在怀里。 可是这样疯狂的天气,雷雨交加的夜晚,孤男寡女两 个人躺在床上,如果真的紧紧抱在一起,他真的能做到坐怀不乱么? 电闪雷鸣之间,照亮了他的眉眼。他的眼睛中渐渐浮起精光,再看宋安非的眼神就变了味道。修长纤细的腰身,浑圆的臀部,他以前的几个婆娘,都没有这么苗条的身体,这样大风大雷的晚上,最适合的莫过于搂着温香软玉,酣畅淋漓地干一场,听着最大的雷声,操着最爱的人。 第042章 不准偷看 可是理智最终还是战胜了欲望。陆啸昆是个骨子里传统又正经的男人,虽然性欲旺盛,但他从来不自己解决,这一点上就能看出他的意志力。他心里也清楚,他跟新娘子之间的结果,无非就是两种可能。最大的可能就是过一段时间,等事态缓和了,王家小姐就会搬离这里,从此他们各过各的,彼此毫不相干。还有另外一种微乎其微的可能,那就是王家小姐最后做了他真正的媳妇。不管这两种结果最后是哪一种,他现在都不能碰她一分一毫。 于是他面朝上躺着,尽可能地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外头的风声小了一点,而雨声却大了起来,哗哗啦啦,伴随着时不时的电闪和雷鸣。 旁边的宋安非,心里却是另外一种感受。他在这样的雷雨交加的夜晚,忽然想起了他的母亲宋英。 他从小胆子小,很多东西都怕,平日里最怕的就是打雷天气。小时候每遇到这样的天气,他就会跑过去和宋英一起睡,后来长大了,不好意思再跟母亲睡一起,他就在旁边搭个床铺,宋英会跟他聊天,减缓他的恐惧。 可是如今又是雷雨天气,他的母亲,却已经不在了。按照时间推算,他母亲去世可能也才短短四天,他连一张纸都没能给母亲烧,也是个不孝子。也不知道他母亲被埋在了哪里,前路漫漫,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实现自己对母亲的承诺。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吃素守丧而已。 这一场雨哗哗啦啦,一直下到第二天早晨还没有停。宋安非早早地就醒了过来,他偷偷朝陆啸昆看了一眼,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推开门,外头是水茫茫一片,像是傍晚时分的暮霭。雨还在下着,院子里低洼的地方全都是积水,他冒着雨跑到茅厕里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脚下一个不留神,摔了一跤,等到再爬起来的时候,已经全身湿透了,泥水啪嗒啪嗒往下流。 他一瘸一拐地回到屋里,悄悄关上门,发现陆啸昆还在睡觉。他身上的水流了一地,必须要换件衣服。 可是让他很紧张的是,他刚才是扑通一声扑倒在泥洼里了,全身都湿透了,这也就意味着,他不光外头的衣服,里头的衣服也都湿透了,包括……包括他的假胸…… 他蹑手蹑脚地打开箱子,从里头拿出一套衣服,然后再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间的一角,在尽可能远离床榻的地方,将东西放在一个木架子上,自己偷偷脱了上衣。 他的胸是用衣服来缠的,其实并不算大,他一层一层解开,衣服都已经湿透了,滴滴答答淌着水,都是泥水,身上 全都脏了,他只好用衣服将自己的身上擦了一遍,正要脱裤子的时候,他忽然看到炕上的陆啸昆动了一下,他慌得抱起旁边的衣服,猛地背过身去。 “你……”刚想来的陆啸昆,声音有些粗哑,纳闷地看着他。 宋安非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里,喊道:“你别看。” 陆啸昆仿佛一下子清醒过来,心里一热,赶紧别过脸去,眼睛盯着土墙,心里也是一阵乱跳。宋安非也是背着身,还在着急地喊:“你别看我。” “我……我没看你,没看你。”陆啸昆也有些窘迫,挠了挠头,又抹了一把脸:“背着身呢。” 宋安非这才回头,看见陆啸昆果然背对着坐在床上,他赶紧先将胸部缠好,又赶紧穿上上衣:“你别看啊,我要换裤子……” 他说出这话的时候,自己也臊红了脸。陆啸昆本来就有些激动,一听见这话,感觉浑身的血液都上来了,嘴里赶忙说:“不看,不看。” 可是他到底是个男人,心里头对这个新媳妇,因为昨天的事也有些好奇与好感,觉得对方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女人。一个女人的神秘武艺会增加她的性魅力,陆啸昆也是个普通男人,自从成亲开始,心里就生起了一把火,如今有女人正背着自己脱裤子,可能脱得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穿,他怎么能不兴奋呢。就算心里光明磊落,生理上多少也有些兴奋了。 于是他就忍不住,偷偷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差一点鼻血就流出来了! 原来宋安非刚脱了裤子,正往上套一条干净的,因为怕脏了脚,他踩在一个平日里给壮壮坐的小板凳上面,可能是怕踩不稳摔下来,所以他两只脚战战兢兢地踩着板凳,那浑圆的臀撅起来了,真是白嫩漂亮的一个屁股,掩藏在上衣的衣摆底下时隐时现,就是这样看不清楚,时隐时现,才更让人血脉喷张,那身条那屁股,是个男人都把持不住啊。 就在他看的发呆的时候,宋安非忽然像是察觉了什么一样,猛地回头看了一眼,两个人眼神一对上,宋安非大叫一声,脚下一滑,扑通一声,就从小板凳上栽下来了,吓得陆啸昆直接从床上跪起来了:“小心!” 宋安非倒在地上,窘迫地去提褪到腿弯的裤子,白花花的屁股就露出了更多,他看到陆啸昆直勾勾地看着,窘的赶紧抓起旁边的衣服盖在了自己身上,红着脸喊道:“你……你还看!” “……哦!”陆啸昆赶紧又背过身去,心里头七上八下,心都 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嘴里还问着:“你没摔着吧?” 宋安非却来了气,赶紧提上裤子,生气地说:“你说好了不看的,我这么相信你,你怎么偷看呢!” 第043章 警告 他声音本来就偏向中性,自从假扮王玉燕以后,更是刻意往女性化上靠拢,平时即便大声说话,也都会稍微捏一点嗓子,如今又是窘迫又是生气,竟然忘了这一点,直接吼了出来,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男孩子了。 不是男人的声音,但是也不是女人的声音,更像是男孩子的那种,比中性偏男性一点的感觉。 陆啸昆觉得有些奇怪,可是这念头转瞬即逝,因为宋安非的指责那么严肃,他自己也觉得有些窘迫,他确实是好色了一把,也怪不得对方斥责他。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就低着头,没吭气。 宋安非赶紧穿好衣服,把脱下来的衣服全都放到了一起,回头一看,陆啸昆还背对着他坐着,这一会儿倒是老实了,他有些不满意地说:“现在背过去了,刚才你干嘛偷看呢。” 陆啸昆背对着他,也不说话,宋安非就说:“好了,你传过来吧,我衣服都穿好了。” 陆啸昆转过来,看到他,讪讪地咧开了嘴角。这一笑,倒是让宋安非有些呆了。 这陆啸昆笑起来,也太好看了吧。 陆啸昆的长相,本来就是冷峻英武的那一种,看起来很严肃,没想到一笑,完全变了一个样,年轻了很多不说,那洁白整齐的牙齿露出来,感觉整个人都充满了干净阳刚的气息,实在让人心动。 “都是我不好,你没摔着吧?” 宋安非回过神来,脸上有些热,摇摇头说:“……没……” 他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转身把脏衣服放进了木盆里,打开房门,把盆子放在了屋檐下面。屋檐流下的雨水落到盆子里,浸湿了他的衣服。他想先泡一泡,等一会洗了。 陆啸昆下了炕,也走到了房门口,有些惊讶地说:“下这么大。” 院子里积水到处都是,怪不得刚才宋安非要换衣服,肯定是滑倒了,那不远处的地面上,还有一道明显的滑痕呢。 “摔倒了?” 宋安非点点头;“不小心滑倒了,身上都湿透了。” 陆啸昆望了一会,忽然转身去屋里拿了把雨伞出来,撑着到了院子里头转了一圈,然后又去了屋子后面,不一会回来了,将雨伞往旁边一放,竟然将自己的上衣脱了下来。 那光裸的上身肌肉结实,皮肤黝黑,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这健壮的男人,身高必须要高,看起来才有美感,不然就只是壮,没有那种生 龙活虎的气息。宋安非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一直盯着他看,只看到陆啸昆赤着膀子走到了雨里头,直接去了屋子后头,不一会就搬着一摞砖头出来了。 “你干什么呢?” “我给你铺条路,这样你上茅厕就不怕滑了。” 原来他是要铺路,一块砖一块砖地放到地上,从屋檐下开始往茅厕那边铺。而水落在他光裸广阔的背上,因为弯腰,肌肉显露出非常漂亮的线条,雨珠就汇聚成水顺着肌肉的纹路流下来,打湿了他的裤子。宋安非赶紧拿起门边的雨伞,撑开走了过去:“你这样淋雨,冻着了怎么办。” “没事,我身体好着呢,一年到头也没生过病。” “不生病的人,一旦被病魔侵体,那才了不得呢。”宋安非一边说着,一边将伞朝他倾斜过去,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很吃力的地方。 那就是陆啸昆比他高了一个头不止,他得用力往上举着,才不至于让陆啸昆得弯着腰低着头站在雨伞底下。陆啸昆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说:“你不用给我撑伞,我一会就搬完了。” “你搬你的,不用管我。” 陆啸昆心里头是高兴的,他已经太久没有感受过女人的体贴了,这滋味不赖,让他心里暖暖的。他就没有说话,继续搬砖铺路。宋安非才发现,这些砖头来自于后面一个已经坍塌的屋子,陆啸昆从泥里把砖头扒出来,一双手全都是泥巴。陆啸昆力气大,每次都搬很多,所以没用两三趟,就把路给铺好了。陆啸昆站直了身体,把伞接过来,笑着对他说:“你试着踩上去走一遍看看。” 宋安非就沿着砖铺的路走了一遍,果然方便了很多,不滑了,而且不会踩到水。他觉得陆啸昆很贴心。 但是有一点他还是觉得需要改正,就是卫生问题,因为陆啸昆搬了砖头之后,两只手全是泥土,直接就拿住了伞。这倒还没什么,毕竟事出有因,可是等他们回到屋里,陆啸昆洗了手去拿毛巾的时候,他却发现陆啸昆的手,根本没有洗干净。 “你手上都是泥,再洗洗。” 陆啸昆伸出手来看了看,他觉得自己的手洗的很干净了,自己伸手搓了搓,一点泥没有。 “指甲里都是泥。”宋安非指出来,有些不好意思。 他其实不想管这些事,显得自己很多事,但是想到等会陆啸昆还要做早饭,手指头不干净,他就不能忍。 陆啸昆伸出手掌看了看,他指甲 是很短的,但是指甲缝里,确实有些黑泥。不过他们农家人,谁的手指头会像宋安非的那样白净呢。身份不一样,他一介农夫,整天和农田为伴,没有一天不干活的,又不像新媳妇这样出身富贵,十指不沾阳春水。再说了,他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个孩子,能讲究到哪里去,凑凑合合过日子,也就够了。 可是当他在宋安非的面前把手伸出来的时候,到底还是有些尴尬的。宋安非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说:“再洗洗。” 陆啸昆“哦”了一声,走到外头,就着屋檐留下来的雨水,用力地搓着自己的手指头。宋安非在屋里头看着,有些后悔自己的要求,觉得这样让两个人更尴尬。 不过陆啸昆倒是老实,洗完了,特意走到他跟前,伸出自己修长的双手给他看:“你看看。” 这下弄得宋安非脸上臊臊的,都不好意思说话了,他为自己找借口,说:“讲卫生不容易生病。” 但事实上,就卫生这一方面来说,陆啸昆不合格的地方还有很多。很多对一个农夫来说合格的地方,在爱干净的宋安非看来,都需要改。 比如做饭的时候,他发现陆啸昆随便用水涮一遍锅就算完事,他看了一眼,那锅沿上明显有很重的油渍,一看就是不经常仔细刷过留下来的。他怕两个人再尴尬,于是自己偷偷又刷了一遍;再比如这房间里东西的摆放,一片凌乱毫无章法,虽然家里有个衣柜,但是陆啸昆和他儿子的衣服,全都是堆成一堆,他甚至分不清哪是洗过的,哪是没洗的;洗脚的事情就不用说了,总之陆啸昆这个人,就是个有些邋遢的单身汉。 因为下雨的缘故,春儿来的很晚,他们都吃过早饭很久了,她才撑着油纸伞慢悠悠地过来了。走到院子门口就是一阵惊叫:“哎呀啊,这院子里怎么这么多积水,怎么过去呢!” 宋安非正在廊下洗衣服,就见春儿拎着裙摆,站在大门外头,隔着矮矮的土墙朝他们喊道:“院子里这么多水,你们怎么也不收拾收拾,让水流出去啊。” “下这么大的雨怎么收拾,等雨停了再弄。”宋安非喊道:“你怎么过来了,下雨天就不要来了。” “就是闲着没事,所以过来看看你,也看看姑爷。”春儿说着推开院子的大门,看着前头的一汪积水,忽然看向陆啸昆:“姑爷背我进去吧,我穿的新鞋子,不舍得弄湿了。” 陆啸昆倒是老实,应了一声,将自己的鞋子脱了,赤着脚趟着水走了过去,走到大门口弯下 腰来,春儿立即就爬了上去,搂住陆啸昆的脖子,说:“姑爷身板就是宽。” 陆啸昆没说话,将她背进了屋里,春儿双脚落了地,还抖了一下不小心被淋上的雨珠。宋安非立即对陆啸昆说:“赶紧洗洗脚穿上鞋,多凉。” 他说着就把外头接雨水的木盆拿了过来,陆啸昆找了个板凳坐下,将双脚放进了盆子里面,宋安非问:“要不要加点热水,锅里还有热水呢,我给你加点。” 他说着又赶紧去舀水,当着春儿的面,陆啸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那神色是很喜悦的,属于老实人憋不住的喜悦,宋安非又慌忙去拿擦脚布,春儿笑着说:“姑爷真有福气,我家小姐以前可没这么伺候过人。” 被她这么一说,宋安非费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似乎真的哼了陆啸昆的媳妇,心里也是臊臊的。陆啸昆擦干脚,重新穿上鞋子,春儿笑着说:“你看看姑爷的脚,脚板宽阔,脚背厚实,一看就是有力气的人。” 宋安非也发现了,虽然都是男人,他的脚和陆啸昆的一比,那就跟个女人似的。他觉得陆啸昆的脚很好看,很男人。 被两个女人围着,陆啸昆有些不自在,穿上鞋站起来,说:“你们说话,我出去转转。” 春儿笑着说:“我一来你就走,好像我不该来似的。” “你知道他老师,还取笑他。”宋安非微微红着脸,对陆啸昆说:“你去吧,路上小心点。” 陆啸昆咧了咧嘴,打着伞出了门。宋安非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叫道:“院子里都是水,你怎么出去?” 陆啸昆回头说:“没事,我从后面绕过去,走土坡。” 春儿捞住了宋安非的手,目送着陆啸昆去了屋子后面这才拉着宋安非走到炕边,说:“你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宋安非有些纳闷,就坐了下来,仰头看着春儿,却见春儿掐着腰,一副厉害小丫头的气势:“你是怎么回事?” 宋安非被她问的莫名其妙:“什么怎么回事?” “我问你,你为什么嫁过来的?” “因为张……” “你是代替我们家小姐嫁过来的,”春儿打断了他:“这一点是最重要的,也就是说,你现在不是你,是我家小姐,你懂我的意思吧?” 宋安非点头,说:“这个我自然知道。” “我看你不知道。”春儿说:“你觉得我家小姐是一个 什么样的人?” 宋安非摇头,提起王玉燕他的语气有些冷漠:“我对她不了解。” “我家小姐的个性你或许不了解,但她的身份你总是知道的吧。她是这方圆百里最有名的王氏家族出来的大小姐。那我问你,一个千金小姐,会像你现在这样么?我在院子门口隔着墙头看见你在洗衣服我就生气了,我家小姐怎么可能洗衣服,还有,你对陆啸昆那是什么态度。还帮他端水洗脚,我伺候我家小姐都没有这么周到。你是在当我们家小姐呢,还是在当陆啸昆的媳妇呢?” 宋安非被他说的哑口无言,心里头还有点愧疚:“我……” “你要时刻记着,你现在不是你,是我家小姐,姓王名玉燕。你现在的这些行为,还只是让陆啸昆一个人看见,他多少算是咱们自己的人,也老实,可能看不出什么。但是要让外人看见,人家会不疑心?要是被人发现了,这所有的一切,可都算是白忙活了,不止王家要遭殃,你也脱不了干系,连带着你母亲也会受连累,王家倒了,谁还有钱给她治病?” 宋安非本来羞愧的脸色,听到这些,却忽然沉静下来了,一张脸波澜不惊,抬起头,看着春儿。 第044章 对几个男人的评价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春儿说:“看来你对我家小姐,还是了解的太少了,我今天就跟你说好好聊聊我们家小姐的情况。” 她说着就在旁边坐了下来:“我是十岁开始,就跟着伺候我家小姐的,那时候只是跟着一个年长的妈妈做事。所以我对我家小姐,也算是心绪不宁了解的人。我家小姐属虎,从小性格就比较厉害的一个人,她想要的东西只要太太老爷不给,立马就可以摔东西绝食哭闹,非要得到手才肯甘心。我家少爷宗延,比小姐小三岁,老爷和太太最疼爱他,简直把他当心肝宝贝一样,平时磕着碰着一点,都当是也不得的大事。可是只要他跟我家小姐有了矛盾,太太却从来不斥责小姐,而是小少爷让着她。我家小姐虽然出身富贵,但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女人,她敢作敢为。做事泼辣,当然了,该女人的时候,她也很女人,只是她可不像你这样温顺的性子,你呀,太老实了。” 春儿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举个例子:“就比如今天你做的这些事,我家小姐,是从来不会洗衣服,她别说拒绝了,她根本理都不会理,对于陆啸昆这样老实巴交没本事的男人,她看得懒得看一眼,哪还会对他这么和颜悦色,还要伺候他……这都是不可能的事,别说我家小姐了,我都不愿意!” 宋安非就问说:“那你的意思,我应该凶一点么?” “没错!其实我们家小姐,并不算是凶悍的女人,和我家太太相比,她毕竟是个姑娘,姑娘家该有的温柔和女人味,她都有。但是要看她面对的是什么人。她面对孙少爷,面对王老虎,那自然是一副小姐的派头,作为小姐,她该有的端庄温柔都有,即便偶尔带点刺,那也是带刺的玫瑰花,娇艳着呢。可是面对陆啸昆这样的农夫,她怎么会把这样的人当回事,别说她,任何一家的千金小姐,都不会底下的人看在眼里。这就好比上一级跟下一级的关系,你什么见过主子对奴才温和柔顺的。你以后对陆啸昆,该严厉的时候就得严厉,不用给他好脸色。如果你不会装,那你就一味地想着你怎么瞧不上他就够了。你这样做还有个好处,你看看你现在跟他处的这么好,这么和气,难免亲密一点,亲密的时候越多,穿帮的可能性就越大……说到这我真是要骂你一声猪脑子了,你都不想想你是来干嘛来了,你在装女人骗他啊,你难道就不怕他看出来么?你以后啊,跟他划清限界,最好理都不理他,你越是生分,越是凶狠,他越是不敢碰你,你也越是安全,这么浅显的道理,你怎么就不懂呢。” 说真的,春儿这一段话虽然势力刻薄,说的却都是实施。他做的好像确实欠妥当。 于是宋安非点头:“我记住了。” “光记住没用,你还得做到,你不要怕他,你一温柔,他反而疑心,你凶悍一点,他反而觉得理所当然呢。他一个农夫,在王家小姐面前,就该是做牛做马的份儿!” 宋安非有些怯懦的说:“可是我怕我厉害不起来……” “怎么会呢,我怎么觉得,你比我家小姐还厉害。我家小姐厉害,只是有小姐派头,对待下人态度比较倨傲罢了。但是你不动声色的,有时候无端就是让人觉得害怕,这才你的本事呢。你要跟我说你厉害不起来,我可不相信。” 宋安非心想,那怎么能一样呢,陆啸昆是个老实的人,他的所有仇恨都与他无关,他对着陆啸昆,厉害不起来。 “就像我刚才说的,你要是不懂该怎么凶,你就一味地招他讨厌,也可以。他讨厌你了,你们两个相处的机会自然少了,自然也就不怕穿帮了。” 这个倒是容易,宋安非说:“那我就做一个好吃懒做,脾气又大事儿又多的大小姐么?” “哎!”春儿一拍大腿:“这就对了,就这么办!” 光搞理论探讨还不行,春儿不放心,于是就问说:“那我问你,等会陆啸昆回来,你要怎么做?” 宋安非想了想,说:“不理他。” “光不理他还不行,等到该做午饭的时候,就要让他去做饭,以后做饭洗衣服这种活,你一律不准干。”春儿说着望了一炕一眼:“昨天你们怎么睡的?” “就……就都在炕上睡的……” “那怎么行呢!”春儿立即站了起来:“他又不是傻子,怎么着也是娶过几个媳妇的人了,你跟他挨在一起睡,就不怕他发现么?!” “那该怎么办?下雨了啊……他说地上潮……” “下雨怎么了,他一个大男人,皮糙肉厚的,地上睡几天,难道还不能活?你不要把他想的跟咱们一样,他一个农夫,整天干活,身体好好着呢,你没有见他那身板,像是弱不禁风的人么?说到这,你这爱心软的毛病也得改,心太软,你能成什么事,比女人心还软呢。” 宋安非非常在意别人拿他与女人比,一听到这种比女人怎么样怎么样的话他就受不了,立即反驳说:“我心不软。” 春儿想笑,又忍住了,说:“这 就对了,就该拿出这个范儿来。” 紧接着春儿又跟他讲了一些王玉燕的事,她小时候上学的事,她跟孙少爷谈恋爱的事,以及她跟王老虎见面的一些情景。宋安非就发现,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倒确实够大胆奔放,同时又是一个很骄傲的大小姐。他如今的所作所为,确实跟她差了天上地下。幸亏陆啸昆对王玉燕不了解,不然他可能早就穿帮了。 “她现在,还在王家大院里么?” “在呢,太太要送她出去躲一段时间,毕竟谁知道以后会是什么光景呢。可是小姐就是不愿意,打死不肯走,太太只好把她关在后院里,哪都不许去。太太还不如我了解小姐的脾气,她是怕王老虎不假,可是她现在看上卧虎山的三家当了,哪里肯走呢。” 宋安非听了吃了一惊:“她看上了卧虎山的三当家了?” “我家小姐要说有什么缺点,最大的缺点就是爱小白脸,那个孙少爷是,三当家也是。你说三当家能有什么好,人口再出众,那也是个土匪啊。何况他亲哥又是王老虎。你说王家跟王老虎都闹成这样了,她跟三当家,又怎么可能呢。” 宋安非倒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她怎么跟三当家认识了?” “三当家去过王家啊,就在前些天,要我们小姐嫁给陆啸昆,还是三当家过来传的信呢。” 宋安非想起他见到过的三当家,俊郎英气,仪表不凡,王玉燕看上他,倒是也说得过去。这样的人才,确实是很多姑娘的心头好。但是他刚才听春儿的语气,却有些不太喜欢,于是他就问:“三当家这个人我见过,确实是个优秀的青年。你怎么这么不喜欢他?” “倒也不是不喜欢,只是我觉得小姐昏了头,选男人一点不接地气。要我说,长的俊俏有什么用,像孙少爷那样,一见枪杆子膝盖就软了,中看不中用。三当家也是,三当家确实是好男人,可是好男人你喜欢,别人也喜欢,那么多人喜欢他,他眼光难免挑一点,页码地的诱惑也多一点,你就算嫁给了他,也未必能看得住。现在这男人,虽然都开始讲什么一夫一妻,但是他心不在你这儿了,外头又有女人勾搭着他,他能禁得往诱惑?要我说,他们还都不如陆啸昆。” 宋安非一愣,问:“为什么?” “陆啸昆是没本事,当然了,我比拟是主他有多好,他身上的缺点数不清……但是跟孙少爷和三当家比,我觉得他就可靠些。庄稼人虽然清苦,但是本性老实,娶个媳妇,就守着 媳妇过日子,没那些闲钱,自然就不会招惹那些花蝴蝶,一来本性老实,二来没有外在诱惑,这样才有可能一辈子守着你。” 宋安非对春儿,算是打心眼里服气了,这春儿年纪不大,看着泼辣,心思却比谁想得都透彻,是个务实的人。听见她这样夸陆啸昆,他心里头,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心想:没错,就是这样。 第045章 复仇之路 陆啸昆这一出去,就很久没有回来,眼瞅着都要吃午饭了,春儿就起身准备回去了。宋安非留她吃午饭,春儿说:“算了算了,你们家什么都没有,都是那点素菜,我是一顿不吃肉就馋得慌的人,我还是回家吃去。” “明天就是回门的时间了,你早点过来。” “这你不用交代,明天一早我就来。”春儿说:“过门的一应规矩礼仪,你要是不懂,就等我收拾。” 春儿走到门口,看着前头的一片汪洋发了愁。宋安非说:“陆啸昆不是说后头也可以走么,只是绕一圈,走我带你过去。” 他就和春儿绕了一圈,沿着土坡绕到了大路上,正好碰见陆啸昆撑着伞回来,春儿跟他打了招呼,回头悄悄对宋安非:“记得我的话,要狠一点。” 宋安非“嗯”了一声,春儿说:“反正老师为你好。” “都午饭时候了,吃了饭再走吧。”陆啸昆说。 “不了,我回家吃去。你们回家吧,下着雨呢,我正愁我家小姐没雨伞怎么回去呢,正好你来了。” 宋安非就从春儿的伞底下来到了陆啸昆的伞底下,两个人站在大路上,看着春儿走远。宋安非扭头往回走,人就从雨伞底下走出来,陆啸昆赶紧举着伞跟了过去。走到家门口,宋安非才想起正门没法进,都是水。于是转身又朝外走,陆啸昆拉住宋安非:“到家门了,你还去哪儿?” “没长眼睛么,院子里那么多水!”宋安非话虽然说的刻薄,但是底气不足,说完脸都有点红了,步子也走的更快。陆啸昆赶紧跟在身后,怕他淋了雨,手还一直向外举着。宋安非走得急,结果脚下一滑,又摔倒了。 这一回没摔到水里去,但是沾了一身泥,爬起来的时候,他窘迫的脸红透了。 实在是丢人。耍酷没耍成,反而摔了个跟头。 “没事吧?”陆啸昆抓着他的肩膀将他拎了起来,宋安非窘迫地说:“没事没事。” 新换的一身衣服,又不能要了。 他们回到家里,陆啸昆却没进门,而是打着伞站在外头,说:“你先进去换个衣服,等你换好了,我再进去。” 宋安非进去把门关上,说:“你要是敢偷看,我把你眼珠子控出来。” 他打开衣柜,翻出一身新衣服来,赶紧换上,换完了衣服,他也不对陆啸昆讲,自己往炕上一躺,默默地不说话。 估计陆啸昆 在外头等的急了,隔着窗户问:“换好了么?” 宋安非还是不说话,不一会儿,陆啸昆就说:“你没事吧,我进来了。” “我真进来了。”陆啸昆敲了两个门,见里头没回应,就把房门给推开了,结果一推开,就看见宋安非躺在炕上,见他进来,捞起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你做饭吧,我睡一会。” 陆啸昆走过去问:“你没事吧?” “哎呀你烦不烦,没事没事,让你做饭,我饿了。”他用被子捂着脸,陆啸昆没看到他的脸已经紧张的通红。其实要装坏,每个人都能装,因为每个人心里头,都有阴暗面,都想不劳而获,都想颐指气使。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释放自己的负面情绪,他只要想的是,陆啸昆只是他复仇道路上的,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 想到这,他心里又是一阵冲动,直接坐了起来,扭头看着陆啸昆:“还是你刚才没偷看着,想趁机偷看我?” “你这是什么话,”陆啸昆愣了一下,有些急迫:“我要是有这种念头,那才真是该天打雷劈。我是怕你刚才摔着了,不肯跟我说。” 宋安非觉得面对如此老实的陆啸昆,自己也不好咄咄逼人,于是又躺了下来只留给陆啸昆一个背景:“做饭去,我饿了。” 陆啸昆过去做饭,可能因为下雨天柴火受了潮的原因,屋子里弥漫起来很浓重的烟,呛的人睁不开眼睛。宋安非用被子蒙住头,不一会儿就觉得喘不过气来了,他觉得这是一个发脾气的好时机,于是立即坐了起来,皱着眉头对陆啸昆说:“你在乱搞些什么,想呛死我?” 在某一个瞬间,他的这种颐指气使让他内心隐藏多年的黑暗释放出来,他觉得这样颐指气使地指责一个人,原来是那么爽的一件事。他从小都谨小慎微地过日子,讨好这个,讨好那个,别人骂他笑他,他也不能回嘴,仰人鼻息长到这么大,突然可以欺负人,让他觉得特别爽快。 “你要是觉得呛,就出去站一会。”陆啸昆脾气倒是好,见他这样,也不生气。 宋安非立即走了出去,站在门口看着陆啸昆在那使劲往灶台里拿着一个竹筒子吹气,吹的一张脸都红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外头正下着雨,空气湿冷的缘故,他忽然有一种感同身受的伤感。 他觉得陆啸昆这样的人,该去建功立业,闯出一方大事业,如今却被困在这破旧的房子里面,为了做一顿饭,累成这个样子。 他对于自己现在的生活,忽然生出了一种无望感。他想了报仇,想的那么急切深刻,但是他仿佛依然还是那个懦弱的宋安非,因为他除了恨,除了报复的念头,其他的什么都没。他都不知道将来要怎么做,怎么样才能报仇,只是一味地想,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 他跟着陆啸昆这样一个老实巴交,说难听了就是没出息的一个男人,有什么用。陆啸昆帮不了他。 他打着伞往前走,一直走到河边上,站在高高的河岸上,往下看。河面宽阔,芦苇都被雨水打湿,里头居然有三四只鸭子,在那儿蜷缩着,浮在水面上。 他性格软弱,安静,这样的景色,很合他的心境。 于是他就下了坡,小心翼翼地走到河边,那几只鸭子好像没有看见他一样,依然怡然自得地浮在水面上,一动也不动。他就蹲了下来,撑着伞,看着远方。 他觉得他要从和陆啸昆的家庭生活中抽身出来,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耽搁,他要尽快地实现自己对母亲的承诺。 他将他认识的人都想了一遍,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得力的助手。王家是他报仇的对象,自然没有他可以依仗的人。卧虎山那边,他跟王老虎并不熟,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跟张桂芳是一条船上的,王老虎才是他的对立。他现在如果上卧虎山,告诉王虎张桂芳的阴谋,王虎是会勃然大怒,他在盛怒之下,或许会将会王家一锅全端了。这纵然解气,可是对他来说,却不是个好选择。 因为王家没了,他的未来也就没了。除了解恨,他什么好落不了,他也实现不了他对母亲的承诺。他将来要接管一个完整的王家,只有王家依旧鼎盛兴旺,他的复仇才更有意义。 可是他怎么样才能在保证王家生存的情况下,堂而皇之地入王家的族谱,成为王家名正言顺的长子。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唯一清楚的,就是他必须要先解决张桂芳,只要她当家一天,他想进入王家,那就是痴人说梦。 想了很久,他也理不出一点头绪,心里非常烦躁。他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薄弱,根本找不到突破口。所有这一切梦想,都距离他十分遥远,唯一近一点,可以做的,或许就是先把他的母亲,迁入王家的祖坟,完成母亲的一个遗愿,不至于让她在异乡成为一个孤魂野鬼。 而要这么做,首先就是要让张桂芳不再隐瞒他母亲的死讯。让他母亲的死不再是一个秘密,可是又要让王家觉得,他并 没有因此怨恨王家。 要完成这个目标,他的第一步,就是要跟王家修复已经濒临破裂的关系。 他站了起来,风吹着雨丝往雨伞底下飘,打湿了他的脸颊。起着波纹的河面倒映着他的身影,他看到了自己一身女人的装扮,这装扮让他觉得羞耻,愤怒,助长了他内心的怨恨。他越是觉得现在的自己荒唐,他内心复仇的火焰就越高涨。 “妈,你要是在天有灵,就保佑我。”他对着自己的倒影说:“保佑我坏一点,心肠狠一点。”最好成一下恶魔,这世道,只有恶魔才能活的得意且长久。 每个人的心里面,都有阴暗面。大多数的时候,我们将自己心里的这层阴暗隐藏起来,让自己以美好的一面,更好的适应这个世界。 但是那个阴暗面,一直都存在。人性或许本善,但人性里,也天生具有恶的一面。在一种特殊的环境里,这种恶激发出来,将会一发不可收拾。 第046章 你的名字 陆啸昆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本来王家小姐让他意想不到的体贴温柔,让他刚刚想多了一点,他也就是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新娘子怎么就想换了个人似的,变得这样凶悍。 他好不容易做好了午饭,新娘子居然嫌难吃,直接撂了筷子。 “我知道家里的饭跟你过去吃的不能比,可是你好歹也吃一点,早饭就没怎么吃。” “不吃了,明天回家吃。” 宋安非说着又爬上炕躺了下来。陆啸昆收拾了完之后,就出去了。宋安非觉得很无聊,躺在炕上又睡不着,正在发呆的时候,陆啸昆又回来了,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递给他:“下雨了也不能出门,我怕你无聊,就去村子教书先生家里,给你借了两本书。” 宋安非一听就坐了起来,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本诗经,一本唐诗选辑。 “这些书,我都看过,没有小说类的么?” “什么小说?” 宋安非看陆啸昆不像是个文化人,跟他说这些他也未必知道,于是就问:“你认识字么?” 陆啸昆摇摇头,说:“没上过学。” “自己的名字总会写吧?” 陆啸昆又是摇头。宋安非很吃惊:“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陆啸昆脸上微微有些尴尬。因为两个人坐得近,宋安非甚至能够清楚地分辨出陆啸昆脸色上的窘迫神色。这让心里头升起一种很奇妙的感觉,陆啸昆这样的大男人,在他面前却这么老实,他甚至可以打趣他。这让他觉得非常新鲜,有趣,进一步激发了他内心的恶趣味:“你怎么这么笨,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陆啸昆咧开嘴,看着他笑了笑。那笑容忠厚老实,倒让宋安非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将书接过来,一本放在床头,一本拿在手里:“不过这样的书,虽然看过了,也值得一看再看。” 他随便翻了翻那本唐诗选辑,翻到一篇应景的,念道:“观沣水涨,韦应物。 夏雨万壑凑,沣涨暮浑浑。草木盈川谷,澶漫一平谷。 槎梗方弥泛,涛沫亦洪翻。北来注泾渭,所过无安源。 云岭同昏黑,观望悸心魄。舟人空敛棹,风波正自奔。” 陆啸昆觉得宋安非念起诗来,实在是好听,清脆有韵味,比教书先生念的还要好。他偷偷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人,只见那雪白的脖颈,乌黑的头发,单薄的脸庞,又能识 文断字,他这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人。 “这首诗我倒是头一回见,虽然写的夏雨,但是却比一般写雨的有气韵,写得好。” 他说着将那首诗又念了一遍,陆啸昆紧盯着那张嘴,看着那张嘴上所有细微的变化,微微翘起的嘴角,抿着又张开,张开又抿上,隐隐约约,能看见那光溜溜的舌头,红红的。 他正看着,宋安非猛地抬头,眉头一皱:“你老盯着我干什么?” 陆啸昆赶紧牛头,宋安非推了他一把:“离我远点,身上一股味。” 陆啸昆闻了闻自己胳膊:“什么味?” “油烟味。”宋安非说:“不光是油烟味,还有别的味,闻见就难受。” 这话说的就有点刻薄了,他说完了,其实心里头有点后悔。他这是纯粹说瞎话,陆啸昆身上是有淡淡的味道,但那时每个人都有的体味,其实他很喜欢闻,觉得那味道很特别,像是汗味,又像是香味,分不清辨不明,闻了就是舒服。被人嫌弃身上有味道,是一件尴尬的事情,陆啸昆果真站了起来,离他远远的。他佯装看书,也不理睬,不一会,陆啸昆就出去了。 他看着陆啸昆出去,自己翻了一会书,觉得眼睛花了,就从炕上下来,将自己的衣服洗了。他一边洗还一边想,应该让陆啸昆帮他洗才对。陆家真是什么都没有,洗衣服只能干用水洗,连胰子都没有,更别说皂角猪苓这些东西了,幸好他只是滑到摔了一跤,衣服都只是泥而已,冲一下,也就干净了。 他将衣服搭在廊下,发现那雨已经渐渐的停住了,只是天色依然阴沉,也不知道陆啸昆又到哪里去了。他正想着,忽然听见羊叫,就朝羊圈看了一眼,结果看到陆啸昆就站在羊圈里。 想到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嫌弃,导致陆啸昆没有地方可去,只有呆在羊圈里,宋安非就一阵不安。他远远地问:“喂,你在那儿干什么?” 陆啸昆扭头看他,招了招手,但是没说话。宋安非说:“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陆啸昆就从羊圈走了出来,羊圈上的草棚可能有些漏雨,他肩膀都被打湿了。宋安非进屋,搬了两条板凳在当门,说:“我刚才想了想,你不识字不要紧,可是自己的名字,总该要会写才行。我教你。” 他说着就去灶台那儿,找了两根树枝,一根递给陆啸昆,一根自己拿在手里。陆啸昆说:“我的名字太难写,我以前也学过一次,记不住。” “ 那是写的少,写多了自然就记住了。”他说着,就在地上写了“陆啸昆”三个字,陆啸昆问:“你怎么知道我名字怎么写?” “我看过你的庚帖啊,”宋安非说:“你的名字取的真好,你不会认字,真可惜了。” 陆啸昆照着他写的,依葫芦画瓢,写了一遍,但是中间的啸字他写错了。宋安非就给他指正:“这个字笔画多,我一笔一划地教你。” 他说着就一笔一划地教了一遍,一边教一边说:“以后你得会写自己的名字,你在关中,不清楚外头的情况,在城市里头,那些做工的,都起码会写自己的名字,会写家里人的名字,不管是记账还是签字,都用得到。你以后可能也用得到。别的字你不用学,你自己的,你儿子的,总要会写。这是最基本的了。” 陆啸昆到了这个年纪,再学认字已经有些晚了。他写的自己的名字,也是扭扭歪歪不成样子,但是一笔一划,都写的很有力道,字虽然看着歪,但是看得出很工整认真。有人说字如其人,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陆啸昆认真写了几遍,宋安非就用脚把已经写的字全都涂了,然后说:“你凭着记忆,写一遍给我看看。” 结果“陆啸昆”三个字,他只写对了最后一个昆字,剩下两个,都错了(陆啸昆三个字里头,只有昆字和现代简体字相同,其他都是繁体,在民国时候都是繁体字)。宋安非想了想,觉得也不能一口吃个胖子,于是就说:“一天能会写一个字,也不错,这样,剩下两个,咱们以后再学,你今天光练这个陆字,写上一千遍。” “一千遍?”陆啸昆显然有些吃惊。 宋安非问:“怎么,数数也不会,不知道一千是多少?” 陆啸昆黝黑的脸庞微微露出尴尬的神色:“不是,我是说一千遍,会不会太多了。” “熟能生巧,写的多了,你才记得住。我当时认字,也是这么学的。”宋安非觉得教陆啸昆认字这个主意实在是好,不但可以光明正大的颐指气使,露出厉害的神色,还能切实帮助到陆啸昆,也多少减少了一点他内心的愧疚之情,实在是一举两得。 “写不够一千遍,你不要睡觉了。” 他说着就站了起来,留下陆啸昆一个人,闷着头在那写字。 经历了太多阴暗悲惨的宋安非,看见这样老实的男人,心里头其实是暖的,他现在最需要的,或许就是这样老实巴交,可以让他欺负的好男人,虽然没本事,但是 可靠老实。他坐在炕沿上,笑着看陆啸昆在那练习,自己拿起炕上的《诗经》,继续读了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啸昆站了起来,他扭头问:“写够了?你可别偷懒。” “腰都酸了,我站起来活动活动……”陆啸昆说:“行么?” 宋安非没吭气,当时默许。但是陆啸昆那有些怯懦的语气,配上他高大健壮的身躯和冷峻硬朗的脸庞,让他忍不住得意地要笑,他就将书遮挡住了自己的脸。 陆啸昆不一会就又坐下开始写了。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的天色却渐渐地亮了起来,乌云退散,天空恢复澄明,光线也好了很多。宋安非从炕上下来,走到陆啸昆身旁看他写字,陆啸昆忽然问:“你名字怎么写啊?” 宋安非愣了一下,说:“自己的名字都还没学会呢,就问我的。” 他说着蹲下来,用树枝在地上写了“宋安非”这三个字。 三个字写出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不小心,赶紧要把这三个字给涂了,可是转念一想,陆啸昆又不识字,他怕什么。 于是他有些忐忑地问:“认识这三个字么?” 陆啸昆摇头:“王玉燕?” 宋安非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没错,就是我的名字,王玉燕三个字。” “你的名字,笔画比我的少,应该好学一点。”陆啸昆端详着那几个字,忽然说:“我听人说,王字就跟老虎上头那个花纹一样,我记得没这么多笔画,看着也不像……” 宋安非倒是没想到陆啸昆这么聪明,于是赶紧把第一个改了:“哦,这个我好像写错了笔画,这是一个古老的写法……其实王字是这样。” 他说着就把宋字改成了王。 “就是这样,”陆啸昆说:“这样看着就想了。笔画比刚才还少。”他说着扭头看向宋安非,却见宋安非怔怔地看着地上的三个字。 王安非。 或许他这辈子拼尽全力,所要奋斗的,也不过是这么一个名字,把自己的宋字,改成王。 王安非。 这个他生来就该拥有的名字,却需要他辛苦筹谋,才能得到。 ------------ 关于受的逆袭问题,我知道大家都爱看爽文,想看宋安非赶紧报仇。很多类似复仇的文,小受都是开了外挂,各种无敌。但那不是我想要的,我觉得那样太不真实 。一个软弱的人,想要逆袭,肯定有一个成长和转变的过程,一开始软弱善良和凶狠歹毒有有一个交替循环,慢慢转变,这样才真实,虽然这样难写,但是我觉得故事不能太苏啊,尽可能合理。 第047章 回娘家 成亲第三日,按照礼数,是新娘子回门的日子。 第二日一大早,春儿就过来了,回门是大事,要准备的事情很多,她已经事先买好了礼,就差装裹。宋安非自己穿戴整齐,回头见陆啸昆还是那一身衣服,就要帮他换衣服,刚站起来,就被春儿瞪了一眼,于是他就坐在椅子上,对陆啸昆说:“你还磨蹭什么,还不去换衣服?!” 他语气颇有些严厉,春儿忍不住偷偷竖起了大拇指。陆啸昆看了他一眼,就要脱衣服,宋安非赶紧叫住他,把春儿推了出去:“他要换衣裳,你也要看?” 春儿抿着嘴笑,随手关上门走了出去。宋安非将他昨夜就给陆啸昆准备的衣服拿了出来,都是新的,递给了陆啸昆。陆啸昆赤着膀子接过来,将褂子穿上,又去脱裤子,宋安非赶紧转过身,说:“你都不知道遮挡一下么?” “我穿着裤衩呢,”陆啸昆说。 “那也不成体统……你……”宋安非有点恼,心想他还是什么都不说的好,背着站了一会,等陆啸昆穿好了衣服,才将房门打开。 春儿看见一身喜庆的陆啸昆,眼前一亮:“这真是人靠衣装,姑爷人本来就高大魁梧,如今穿的跟举人老爷似的,方圆百里也没几个能比的。” 陆啸昆说:“我哪能跟举人老爷比。” 宋安非并不知道举人老爷是谁,春儿接着说:“陈老爷也算是咱们当地有名的美男子了,不过依我看,他那相貌堂堂的名声,大半都是衣裳衬的,只要都像他那样穿着打扮,谁又比谁差多少呢。” 宋安非有意让春儿知道他现在对待陆啸昆的厉害,于是哼了一声,说:“举人老爷的名字靠的不是相貌,是人家肚子里有墨水。他就算穿的人模狗样的,也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莽汉。” 陆啸昆本来被春儿夸的还有些不好意思,听见宋安非这么一说,脸上立即没了笑容。春儿脸上神色微妙,说:“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启程了。姑爷,你去把咱们带的东西都装车上去吧。” 宋安非发现,他们基本上就是把当初陪嫁过来的东西,全都又原封不动地搬回去了。东西装好之后,春儿说:“小姐姑爷你们坐车里,我坐前头。” 宋安非上了车,紧接着陆啸昆也坐进来了,车内本来觉得还挺宽敞的,等到陆啸昆一进来,宋安非立即觉得车里头拥挤起来了,尤其是陆啸昆刚进来的时候,整个人像一堵墙一样,让他觉得很不自在。 陆啸昆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这样的位置是最容易让人尴尬的,因为宋安非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看,只好低下头来。谁知道他却听见陆啸昆说:“王小姐,我跟你说件事。” 宋安非愣了一下,抬头看见陆啸昆非常严谨地坐在那里,脸上的神情更是严肃:“我知道小姐脾气大,心里有些看不上我这样的穷苦庄稼人,身上有些习惯,也让小姐不舒服。但是我当初答应王太太的要求,并不是为了捞好处。以后我们两个人,少不了要相处,私下里也就算了,当着外人的面,还希望王小姐给我点脸面。” 宋安非愣了一下,没想到陆啸昆会这么说。正要反驳,就听陆啸昆接着说:“自古女人就有三从四德,我跟小姐不算正经夫妻,可别人却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小姐太不给我脸,那自己也未必有脸,我还是希望以后咱们能彼此敬重。” 这还是他头一回见陆啸昆这样威严,尤其是他那样冷峻硬朗的相貌。就好像他平日里的忠厚老实,都是装的,骨子里隐藏的,其实是另一个精悍灵魂。宋安非怔怔的,等回过神来,一时窘迫,低下头说:“知道了……” 陆啸昆沉默不语,腰杆笔直,眼光从他身上移了过去。宋安非低着头,心里头扑通直跳。 因为刚下了一场大雨,路上泥泞不堪,马车走的并不快。因为刚才发生的这件事,让马车内的气氛异常诡异,宋安非觉得自己闷的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实在是局促。他又不敢抬头,怕跟陆啸昆对视,只好一直盯着自己的脚看,不一会儿,竟然出汗了。 突然一阵凉风涌进来,他抬头一看,原来是陆啸昆撩开了车帘子。外头风光正好,天气凉爽适宜,窗口涌进来的太阳光,正好照在他的裙摆上,鲜艳夺目。 车子到了王家大门口,早就有下人在门口等着了,马车进了王家大院,停在了院子里的一角。春儿从车子上下来,问说:“老爷太太呢?” “老爷太太都有事出去了,还没回来呢。” 春儿抿了抿嘴,朝马车看了一眼。马车里的陆啸昆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扭头看宋安非,宋安非本来显得有些紧张,一直搓着自己的衣角,听见这句话,却突然坐直了身体,胸膛微微起伏,仿佛重重地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神色,冷若冰霜,不见了刚才的紧张局促,脸上全是漠然。 春儿走到马车旁边,说:“小姐,姑爷,你们下来吧。” 她扶着宋安非从车里头出来,笑着说:“太太不在也好,咱们更 自在,走,到我屋里坐去。” 宋安非却把手从她手里抽出来,站在原地,对着那旁边的下人一笑:“太太去哪儿了,说什么时候回来了么?” “县令大人的母亲病了,太太和老爷去探望了,刚去了没多久。”那下人一边回复着,一边偷偷地打量他。宋安非也不知道这下人知不知道他的身份,于是收敛了笑容,说:“今天算是姑爷第一趟正式进门,太太和老爷都忘了么?” “这……” 春儿见状笑着说:“别站着了,咱们到屋里去说。” “我要去我自己的屋子。”宋安非说:“我有自己的屋子不回,去你屋里做什么?” “回小姐,自从您出嫁了之后,您住的后院就上了锁,除了太太,谁都进不去。您要回去,我们也没钥匙啊。” 看来张桂芳怕知道秘密的人太多守不住嘴,所以这王家的下人,她也都瞒着呢。不用说,王玉燕现在就在后院住着呢。他看了春儿一眼,春儿笑了笑,示意他不要再说话。他沉默了一会,对春儿说:“愣着干什么,不是要去你屋子里么?” 春儿赶紧带路,陆啸昆跟在后面,宋安非忽然回头,说:“姑爷对王家大院不熟悉吧,让下人领着你转转,不用跟着我们,自己取乐去。” 他说着抓起春儿的胳膊就朝旁边的院子走去。春儿加快了步伐,小心说:“太太不接,那也是情有可原,这样的关系,你让她以什么态度来见你们呢。你别太过了,让下人和陆啸昆生了疑心。” “她既然怕我泄了秘密,就该知道该怎么对我。”宋安非一边走一边说:“我回娘家,不是为了对着一个空屋子,躲着不见我,我还有话要跟他们夫妇俩说呢。” “不是说太太去县令家了么,今天肯定回来,难道还住在那里不成?” 两个人正过了角门,宋安非直接一甩手,将春儿甩到了门旁:“我也不是生气,只是有点伤心,”他缓了一下自己的语气,对春儿说:“我的诚意,难道还不够么?我妈还靠着王家来救治,我还能怎么样呢。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可以说彼此都骑虎难下,我心里想着,与其关系这么僵硬,不如化解开了,谁知道这样的日子会到什么时候,为了不让卧虎山的人怀疑,少不了隔三差五就得回一趟娘家。王太太躲得了这一次,躲得了下一次么?我以为太太是个女红豪杰,胸中也是有丘壑的,怎么眼力还这么短?” 春儿叹了一口气:“可不是么 。我家太太就爱使性子,有时候做事就是欠考虑。她这是心里有气呢。她对你有敌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 春儿说:“咱们进屋说吧。” 宋安非点点头,跟着她进了房间,关上门坐了下来:“刚才的话,你接着说。” 春儿说:“知道详情的人,都替你不值,说我家太太恶毒。可是你哪儿知道她的恨呢。”春儿在旁边坐下,说:“你跟你妈,虽然是今年才来投奔老爷,但是我们院里,但凡是呆的时间久的,谁不知道你们的存在呢。当初因为你们的事,闹过好大一场风波,太太去娘家住了一年多都没回来。” 宋安非静静地听着,春儿接着说:“我家太太跟别的女人不一样,你说但凡有些富裕的人家,丈夫娶个三妻四妾,那都是很正常的事,可是我家太太从来不许我家老爷跟别的女人亲近,我家老爷身旁伺候的,一个年轻姑娘都没有。一旦听说老爷跟哪个女人走的近了,她就上门去闹,悍妒是出了名的。我家老爷你也知道,胆小怕事的一个人,惧内,一向不敢闯祸,要说唯一的错处,就是你们的事。我听我爹娘说,因为这个事,太太流过一个孩子呢。” “孩子?” “嗯,我也是听我爹娘偶然说起的。说太太那时候怀孕,也不知道是刚知道你跟你妈的事,还是早就知道,突然又想起了这事,反正是闹起来了,都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流掉了。你想想,就算没有这件事,依着太太悍妒的个性,这些娘已经是如鲠在喉了,有了这件事,那就不光是妒忌的事了,估计连孩子的怨恨,也都算在你们头上。她又本性刚强,不是寻常的女人,所以她无论怎么对你,那都是说的通的。” “她孩子流掉了,是她的事,不然就是王老爷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妈当初认识王老爷的时候,并不知道他在老家已经有了婚姻,不然凭我外公家的身世,怎么会跟了他?” “理是这个理,但是人急了,哪会讲什么理呢。你跟太太,那是生来就注定对立的身份了,太太的性格就那样,改不了了。所以我说她不见你才好呢,真要是见了你,未必给你好脸色。” 宋安非冷笑了一声:“那你就错了,她之所以躲着我不见,就是因为她自己也知道,她如果见了我,不得不给我好脸色,她是怎么对她亲生女儿的,就得怎么对我。因为她怕,怕别人知道这个秘密。” “依我说,就算了。未来怎么样,虽然还不好说,但……” 春儿正说着话,外头突然传来了喧闹声,她赶紧跑了出去,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有小丫头喊道:“春姐姐不好了,土匪又来了!到前厅了!” 春儿回头看了一眼,宋安非早就站起来了,听见这话赶紧也走了出来。春儿问:“安叔呢?” “王管家上次因为土匪来袭的事受了伤,一直在家里养伤呢,不在府里面。” 宋安非要往前去,春儿拉住他,说:“土匪来了,你还往前头冲?” 宋安非说:“来了肯定是奔着我来的,走,咱们去看看。” 两个人快步到前院,看见三四个中年男人,看穿着打扮,就不像是普通百姓,一个个孔武有力,扛着一箱礼放在了廊下,前面一个穿着中山装的青年,身形挺拔,不是别人,正是三当家王青。 春儿猛地一惊,一把拽住宋安非,直接将他推到了角门后头:“嘘。” 宋安非也看见了,心里头惊魂未定:“是三当家!” 他跟三当家王青,那可是见过的。 第048章 第一次发威 “你当初不是被掳走过一次么?是不是见过三当家?” 宋安非点头:“见过。” “那不能让他见你,万一被认出来,就麻烦了,你去我屋里躲着,我来应付他们。太太和老爷都不在家,想必他们也不会在这里久呆。” 宋安非点点头:“那陆啸昆呢?他也在呢。” 春儿指了指后头:“他肯定到那边院子去了,这样,我去应付三当家,你去找到他,让他千万不要出来。” 宋安非应了一声,自己就赶紧穿过偏门去找陆啸昆。他转过一个角门,碰到一个十几岁的孩童,就叫住他:“知道姑爷在哪儿么?” 那孩童看见她,似乎有些畏惧,低着头朝东头的一个树林子指了指:“在假山那儿呢。” 宋安非听了,就加快了脚步,绕过树林子,就看见陆啸昆一个人站在假山旁边的长廊里,一下子就愣住了。 因为他看到的那个人,似乎并不是他所认识的陆啸昆。 那个男人身形挺拔,身上的衣服整洁大方,里头是一身长衫,外头照着短马褂,两只手背在身后,那通身的气势,看起来不像是农夫,倒像是这庄院的主人。尤其是那硬挺的侧脸,冷峻刚毅,因为正在看墙头的红花,微微仰着头,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整个人像是发着光。 这样的相貌身材,放在一个农夫的身上,实在有些可惜。不过也验证了那句话,人靠衣装,陆啸昆平日里都是黑裤短布衫,一副庄稼人装扮,如今穿的这么齐整,整个人看起来才有了富家之主的气势。 他咳了一声,陆啸昆转过身来看着他。 “怎么就你一个人?” “他们领着我反而不自在,让他们都忙自己的去了,我自己随便逛逛。”陆啸昆问:“你怎么过来了?” “卧虎山来人了,春儿叫我们躲起来呢。” 陆啸昆皱起眉头问:“躲他干什么,他们是来找事的?” “不是,我见他们抬着礼来的,不像是找事的,来的也是个文明人,是三当家。” “王青?” 宋安非点头:“你认识?” 陆啸昆摇头:“不认识,不过听说过他的大名。卧虎山几百号兄弟,除了二当家,就属三当家有文化,省城里读过书的,这两年才回来。他的名声,倒比他哥哥好。他既然是文明人,你还怕他干什么。” “……也不是怕他,就是不想见卧虎山的人。”宋安非说:“再好说话,也是土匪,见了没好事。你也别见,他们看见你,就知道我来了,肯定要找我。” “他们早不来晚不来,正好这时候过来,不就是为了要见咱们。咱们过去演场戏,也就过去了。” “我不去见,”宋安非一时找不到好的理由,于是打算耍横:“我说了不想见,就是不想见,你也不准去见,我不是跟你商量,而是同志你。” 陆啸昆看着他,他一把拉住陆啸昆的胳膊,拉着他往前走:“你跟我进屋。” 旁边过来几个丫鬟,看见他们过来,赶紧站到一边,叫道:“小姐,姑爷。” “如果有人问你们见到我们没有,你们就说没见到,知道了么?” “是。” “咱们走,”宋安非拉着陆啸昆朝春儿的屋子走,那几个下人却凑成一团,小声说:“你们有没有觉得小姐很奇怪?” “对啊,声音跟以前不一样了,模样看着也有些怪,又说不出哪里怪。难道成了亲,就不一样了?” “小姐金枝玉叶一样的金贵人,命运捉弄却嫁给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庄稼汉,她如果还能和以前一样,那才是奇怪呢。恐怕在陆家哭的嗓子都哑了,没觉得她脸蛋比以前消瘦了不少么?” “对啊,我就说下巴更尖了,小姐原来多饱满的一个人,嗓子也粗了,整个人看着也萎靡了不少,小姐平日里看着是多精气儿的一个人。如今遭遇了这样的变故,整个人棱角似乎都被削掉了,文弱了不少。” “不过看她刚才拉着姑爷的手呢,两个人看着可不像咱们想的那么水火不容。我们家小姐难道真的改了那厉害的脾气,成了贤妻良母了?” 她这么一说剩下几个就捂着嘴笑了起来:“那说明新姑爷有本事呢。” 她们说的这些话,宋安非却都没有听见,他只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看见那些小丫鬟一边说着话一边看着他们,就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等进了春儿的屋子,他回头看了陆啸昆一眼,说:“这可是姑娘的闺房,你闻闻,是不是比你屋子香?” 陆啸昆说:“什么香不香的……” 他们两个在屋子里呆着,和他们在家里呆着是一样的,没事干,两个人也没话聊,气氛有些尴尬。 就在他们俩相对无言的时候,春儿正和三当家客套着,三当家问说:“ 我奉了家母之命来拜见王老爷王太太,怎么,他们不在么?” “我家太太和老爷去县里了,还没回来呢。” 王青朝周围看了一眼:“我见你家小姐和新姑爷回门了?刚才还看见了他们的马车,怎么,他们也不在?” “我家小姐在,不过她这两日下雨着凉了,身上不太好,在后面躺着呢。姑爷爱妻心切,陪着她呢。小姐身边是一刻都离不了人。” 春儿笑着说:“三当家今天来的不巧了,恐怕家里没主子来招待您了。” 王青就笑了,说:“我听姑娘这话,怎么有驱客的意思了?” “我一个丫头哪敢做这种事,只是主子不在家,我们做下人的,不知道待客之道,怕怠慢了贵客。您如果不嫌弃,就坐下喝杯茶。” 三当家沉思了一下,说:“既然王老爷和王太太都不在家,是我来的不巧了。我以为今天既然是小姐新婚回门,太太和老爷一定在家的。既然是这样,王某就不叨扰了,还麻烦姑娘给太太和老爷说一声,就说我是奉了家母之命,特意为了小姐的婚事道歉来的。” 春儿唇角一抿,说:“三当家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家小姐和姑爷之所以能喜结良缘,还多亏了当初三当家亲自跑到我们家里做媒人,这种恩情,我们怎么敢忘了呢。” 王青原本笑着,听到这话那眼神就变了味道,只是那英俊的脸依然笑着,说:“我多亏了家兄扶持,才有今时今日的样子,家兄的命令,我实在不愿意违抗。为了这事,我已经挨了家母的训斥,今日亲自登门,也是为了致歉。还请姑娘把我的心意转达给太太老爷,改天我一定再亲自登门致歉。” 春儿作揖,说:“那春儿先代小姐谢谢三当家了。” 王青就要往外走,却突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还高喊道:“先生,请等一等!” 宋安非也担心外头的情况,见春儿总是不会来,心里就有点担心,于是就推开门,陆啸昆也要出来,他说:“你在这屋子里坐着,哪儿都不许去。我等会就回来。” 他关上门,偷偷走到角门旁往前院看,看见王青在前厅里坐着,院子里站着七八个王家的下人,却不见春儿的影子。 他就把头探出来,却突然听见女人的笑声,他愣了一下,朝前厅里仔细一看,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是别人,正是王玉燕本人。 他一惊,赶紧又躲了起来。 王玉燕怎么出来了,她不是被锁在后院里头了么? 宋安非不敢出声,只好在墙后头躲着,听见王玉燕银铃一样的笑声。他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今王玉燕出来了,是不是自己就要躲起来了? 他正胡思乱想着,探头的时候就被春儿给看见了,春儿赶紧走了出来,佯装镇静地走过角门,一把抓住宋安非的手,说:“快走。” “到底怎么回事,她怎么……” “回屋再说,可别让人看见你了。” 两人快步走到屋里,一推门,坐着的陆啸昆立即站了起来。 春儿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朝宋安非使了一个颜色,宋安非知道这是也得瞒着陆啸昆,于是就对陆啸昆说:“你先到后面走走,记住,不准到前面去,如果有人问你我在那儿,你记得说我在前厅呢。” 陆啸昆看了看她们,一看就知道这主仆俩要说悄悄话呢,于是也没多问,就走了出去。春儿将房门一关,立即捂住胸口坐了下来:“唉呀妈呀,吓死我了。” “快跟我说,到底怎么回事。” “刚才可真是惊险。我正跟三当家客套着,心想如今这情形,你又不能见他,太太和老爷又都不在家,家里一个做主的人都没有,倒不如把他赶出去,哪怕是得罪了他,也比事情穿帮了要好。可是眼看着三当家就要告辞走了,不知道小姐怎么从后院跑出来了,也不知道谁跟她说的消息,说三当家来了。我看她八成是听说三当家来了,忍不住跑出来非要见他。我家小姐,也真是太任性了,现在这种时候,不老老实实躲着,还凭着自己的喜恶做事,太太不在家,我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幸亏她也知道厉害,编起谎话来一套一套的,竟然将三当家给瞒住了。现在你可不能出去,要不家里两个王小姐,可不就乱套了!” “这么说,你说她喜欢三当家,是真的了?” “这么任性才是我家小姐呢。”春儿也不知道是夸是贬:“你在屋里躲着吧,小姐说了,让你在屋里躲着别出来。你就在这呆着吧,等三当家走了,在从长计议。” 宋安非在板凳上坐着沉思了一会,忽然说:“我有办法解决当下这局面。” 春儿看向他:“什么办法?” “你等会去前厅,给你家小姐带句话。”宋安非眼睛往下看着,似乎在沉思:“你就说,她如果不想被卧虎山知道她找人代嫁的事,就老老实实给我回去呆着。 ” 春儿有些看着宋安非,宋安非原本耷拉着的眼皮抬起来,黑白分明的眼珠看着她:“她要知道,我们俩见不得人的是谁,该躲着的又是谁。我给她时间跟三当家告别,不然要是我们俩个同时出现在前厅里,她可不要怪我心狠。” 春儿愣了一下,张嘴想要说话,宋安非却站了起来:“你去吧。”他回过头来,看着春儿:“凭什么我们俩个,受委屈的总是我。我成为王家的大小姐,不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可是既然你们已经将我顶上来,想要我什么时候下去就让我什么时候下去,那也是不可能的。什么时候上去,要不要上去,我做不了主,可是什么时候下来,要不要下来,我说了算。” 春儿张了张嘴,眼神说不出的复杂,看了一眼,推门走了出去。 宋安非并不只是想要报复一下王玉燕,出出自己心里的喷怒怨恨。这只是一口气的问题,他想得更为深远。 他发现,身边没个卧虎山的人在,王家就不会将他放在眼里。他得找个卧虎山的人在身边,时时刻刻提醒着张桂芳他们。 第049章 落花有意 找一个卧虎山人在身边,还有第三个好处,就是无形之中加强他的力量,以后不管他代嫁这件事是继续以一个秘密的方式存在下去,还是大白于天下,王家在做选择的时候,都要更多地考虑到他。 这要是他自保的途径之一,而卧虎山的人,与他来说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想搭上话并不容易,如今看起来,唯一可能的人选,就是相对绅士的三当家王青。 春儿领了宋安非的话,就去了前厅。刚走到门口她就有些不满了,她觉得她家小姐越来越不叫人省心了,看她跟三当家聊的那么欢,完全忘了自己所处的麻烦。她跟三当家,怎么可能有结果呀。只图一时乐趣,却埋下无穷祸患,说不好还要连累整个王家,甚至包括她。 春儿想到这,就有些不高兴了。拿王玉燕跟宋安非一对比,谁性格好,谁脾气差,一眼见分晓。她就有心要为宋安非说话,于是就走到王玉燕身边,趁着喝茶的空,对王玉燕说了宋安非的话。 王玉燕原本还笑着的一张脸,立即沉了下来,冷笑一声,说:“他亲口说的?” 旁边的王青放下茶杯,看着她们。春儿笑了笑,站到了一边。 王玉燕沉默了一会,冲着王青笑了笑。王青问说:“说了那么久,怎么没见新姑爷?” “他一个庄稼汉,上不了台面,三当家见了也是笑话。”王玉燕语气颇为鄙夷:“说句不好听的,也不是埋汰他,给他一杯茶,他都不知道怎么喝,肯定跟喝水似的。” 她说着便站了起来:“这两天身上一直不舒服,我就不陪三当家说话了,以后一定约三当家出来,三当家也是省城上过学的,不知道你喝过咖啡么,我听说县城里开了一家咖啡馆,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呢,哪天跟三当家一起去?” 王青笑了出来,说:“这样不好吧,我怕新姑爷吃醋。” “他敢。”王玉燕说:“我跟他结婚,纯粹是被逼无奈,别人不知道,三当家难道还不知道么。我跟他一点话都没有,没有共同语言,我说的这些,他都听不懂,只有跟三当家这样的人在一起,我才觉得愉快。” 王青笑的很绅士,说:“王小姐这么说,我心里就更愧疚了。不管怎么说,你们既然已经成了亲,就该好好过日子。陆啸昆那人我见过一次,看着是个老实人,我跟小姐都是读过书的人,他克老婆那种迷信的说法,想必小姐跟我一样是不信的……” “那怎么会有假呢?!”王玉燕一听就 瞪大了眼睛:“他克死了三个老婆,那是事实,又不是别人冤枉他!这种生死攸关的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再说了,他就算不克妻,我王玉燕嫁给他,难道就般配么?” 王青问:“那小姐想找什么样的人才觉得般配呢?” 王玉燕看着王青,沉默了一会,说:“我要找什么样的人,干吗要告诉你。” 她的语气,颇有些骄纵的意思。王青笑了笑,说:“时候不早了,既然王老爷和王太太不在,姑爷也不肯出来,小姐和我都年轻,处久了也不方便,我就回去了,还请小姐向老爷太太转达我的意思。” 可能是听了刚才春儿转达的话,王玉燕并没有挽留,她将王青送到院门口,看着几个人远去,这才回身。 春儿见她有些不舍的意思,劝慰道:“小姐,难道你还没放弃这念头。你跟三当家,怎么可能有结果呢,他可是王老虎的亲弟弟。哥哥想娶没有娶了的女人,弟弟怎么会娶呢。何况现在明面上,那个宋安非才是王家的大小姐,你这样跟三当家来往过密,被他知道了可怎么办?” 王玉燕轻蔑地一笑,说:“你不用担心,我都想好了。凭着我的脸蛋和智慧,想要拿下他,还不是轻而易举地事,你没发现他对我也很感兴趣么?等到他彻底爱上我的时候,我再告诉他真相,我不相信他会不帮我。到时候由他出面去跟王老虎说,说不定什么都解决了,我妈不用怕卧虎山的人了,也满足了她原来想要跟卧虎山结亲的愿望。至于那个宋安非,他也自由了,想干什么干什么。这难道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么?” 春儿但心地朝外看了一眼,看着王青骑着马和那几个随从走远。等出了大门,来到了外头的街上,王青忽然笑了。 “三当家笑什么?” “原本我这心里,还有些愧疚,今天跟王小姐聊了几句,心里倒觉得坦然了。” 身旁的随从说:“三当家有什么好愧疚的,从头到尾这些主意,都是大当家拿的,您不过是跑个腿,传达个意思。如果不是您将这件事又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训斥了大当家,不知道大当家还会怎么为难王家小姐呢,她这新婚日子,也过不了这么好。” “说来说去,她也是个可怜人。不过今天王家倒是奇怪。没见着王家老爷太太不说,他们家不是还有个儿子么,叫宋安非的,上次王老爷亲自接他回去,怎么他今天也不在家?” 他微微皱起眉头,摇了摇头,骑着马走远了。 阳光照着他挺拔英武的身影,这段理不清的几人纠葛的情缘,他才刚刚登场。 第050章 终生不忘 王青走了之后,王玉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对春儿说:“走吧,咱们去瞧瞧新媳妇去。” 春儿跟在身后,小声说:“小姐,宋安非可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老实巴交,小姐过去之后,说话可要客气点。” 王玉燕点头:“你放心,不管怎么说,他都算是我半个哥哥,又替我担了那么大的祸,我肯定不会亏待他。” 为了防止下人知道的太多,走漏了消息,春儿特意屏退了众人,只她一个人陪着王玉燕去了偏院。还没进门,王玉燕却一眼看见了远处的一个身影,立即站在原地。 她看到一个男人,一个气宇轩昂的男人,看穿着打扮,似乎是富家子,她们王家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个客人,她倒是不知道。 “那是……” 春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哦,那就是陆啸昆,新姑爷。” 王玉燕眼前一亮:“他是陆啸昆?你没认错人吧?” 春儿嘴角微微咧开:“小姐是不是也觉得,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王玉燕点头,眼神里露出几分称赞的神色:“果然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打扮打扮,果然大不一样。猛地一看,你要告诉人家说他只是个粗野农夫,恐怕没人会相信呢。” 春儿抿着嘴笑了笑,说:“再有好一副皮囊,也只是个乡下人,除了放羊种庄稼,大字恐怕都不认识一个。” 王玉燕就笑了,回头敲了一下春儿的脑袋:“新姑爷的坏话,你也敢讲,看来你在陆家,没少耍威风吧。” “我可不敢,宋安非那人的脾气,你是不知道。老实人要是惹急了,那才叫厉害呢,小姐赶紧走,别让陆啸昆看见你了,他跟宋安非相处了那么久,一看到你,恐怕就认出你俩不是一个人了。” 王玉燕拿手绢遮挡了半张脸,笑着说:“是不能让他看见我,看见了要是爱上我,我甩都甩不掉,他要是拿这些来威胁我,要我跟着他,那我就真是不如死了算了。” 春儿推着王玉燕往屋里走,走到门口,敲了一下门,说:“我家小姐来了。” 房门打开,宋安非就坐在里面。即便早就知道他们两个想死,可是看到的那一刻,王玉燕还是愣了一下。 春儿说:“你们在里头聊,我在外头守着。” 王玉燕却没有坐下,绕着他转了一圈,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转了一圈了,才坐到板凳上,笑着说: “果然是像,连我看了都免不了要晃神。” “我听春儿说,太太要送你出去暂避风头,你没答应?” 王玉燕点头:“我不想走。” “因为三当家?” 王玉燕一愣,笑着问道:“什么三当家?” “你也不用瞒着我,我听说,你之所以留下来,是因为喜欢三当家王青。” “是春儿这小蹄子告诉你的吧?”王玉燕倒了一杯茶,拿在手里:“她的话,你也信?” “那是什么缘故呢?” “我说了,就是因为我不想走。” “可是你不走,留在这里,府里的人早晚都会知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卧虎山早晚也会知道。你这么做,知道有多危险么?难道前些天土匪袭击王家大院的情景,还不足够让你心惊?那些被欺凌的丫头,被杀死的男人,还不够你还怕?” 王玉燕将茶杯放在桌子上:“我说了我会走的,但不是现在。” “那你现在又在干什么。我来了,在这里坐着,你却突然跑出来。府里头这些人的眼睛难道都是瞎的么,他们会一点都看不出来?” 谁知道他这么严肃认真地讨论这个问题,王玉燕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从怀里掏出手绢来,捂着嘴一直笑。宋安非脸色微红:“你笑什么?” “几天不见,你不光打扮像女人了,连声音举止,也像女人了。我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觉得你托生错了男人,你不该当我哥,该当我姐姐。” 宋安非臊的满脸通红:“你……你这是在笑话我么,我,我为了谁变成现在这样。” “你为了你妈啊,又不是为了我。” 宋安非生性软弱怯懦,即便被仇恨驱使着变狠,也太多只是一时的,很多时候,都是旁人的不轻易的话不断提醒着他,鞭策着他,让他慢慢做出了改变。就好像这时候,他听见王玉燕提到他妈,心里头一紧,那股恨意登时又涌了上来。 他提了提嘴角,说:“这么说,你觉得我现在这样,是咎由自取的么?” “话也不能说的这么难听,什么叫咎由自取,我看你现在这样挺好的啊。你这种人啊,我以前见过。我在外头上学的时候,跟着同学一起去过戏楼。有个很有名的男人,唱青衣的,叫宋玉良,他跟你一样,比女人还温柔妩媚,我同学说他是托生错了男儿身,身体里住着的啊,其实是个女人,他也爱男 人,他的相好,是有名的茶商刘……” “你想多了!”宋安非早已经听的满脸通红,立即打断了她:“我装女人,是迫于无奈。” 他似乎很在意别人说他娘娘腔之类的话,脸色涨得通红,声音也粗了很多:“你别拿那些戏子跟我比!” 王玉燕抿了抿嘴角,说:“你看看你,我不过是随口一说,打个比喻,你看你激动成这样。你这副样子,还是捏着嗓子说话比较好,不然看着好奇怪。” 宋安非羞愤无比,立即站了起来,说:“请你回到后院去,我在这王家的时候,希望不要看到你。” 王玉燕可是骄纵惯了的千金小姐,做事可没有她母亲那么周全,但是却有她母亲张桂芳的脾气:“你倒真把你当成王家的大小姐了。就算你是我爸的孩子,那也是私生子,我敬重你,喊你一声哥,可是你要知道,王家根本就不承认你。我可是王家正儿八经的大小姐,我在我自己家,难道还要听你的差遣?!我还能怕你?” 宋安非冷着一张脸,后退了两步,忽然转身,一把将房门打开,然后回头,看着王玉燕:“好啊,那咱们就看看,你到底怕不怕我。” 春儿正在廊下站着,听见里头好像吵起来,正要打算推门进来看看,结果就看见宋安非面色潮红地推开门,直接走了出来。她慌忙拦住宋安非,问道:“好好的说这话,怎么吵起来了。” “你问她,是不是欺负人。”宋安非指着王玉燕说:“她跟她妈一样,无情无义。” “这话可得说清楚了,”王玉燕脸色不好看:“谁无情无义?要不是我们家,你妈早死了。你代替我出嫁,那是你自己心甘情愿交换的条件,我就看不惯你一直装的很委屈的样子。你要是不图回报,只是为了救我才嫁给陆啸昆,我王玉燕二话不说,当下就给你磕两个头!可是如今一命换一命,谁欠谁还不好说呢。我妈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你有本事,当着她的面骂她去,骂我无情无义,算什么男人!” “小姐也少说两句吧,再吵,就真把人引过来了!”春儿着急地把宋安非往屋里推:“还有你,别冲动,要真闹大了,谁也落不了好处!” 宋安非满脸通红,朝外看了一眼,看见陆啸昆朝这里看了过来,心里一紧,身体本能地就闪到了屋里面。春儿将房门关上喊道:“两位祖宗,一个个怎么都这么沉不住气,两个人都稍微收敛一点自己的脾气行不行。”她说着看向王玉燕:“别怪我说你,小姐也太任性 了,太太知道了也肯定生气。难道小姐想嫁给陆啸昆,然后被他克死么!” 她说完扭头又看向宋安非:“还有你,这事儿要是泄露了,王家就大祸临头了,王家遭了殃,你能落什么好处,你妈的病,你还治不治了?” 宋安非紧紧抿着嘴唇,一语不发。王玉燕往床上一坐,说:“他逼我的,我好心好意过来看他,他还给我摆脸色。叫他给我道歉!” “小姐……” 王玉燕却不听劝,瞪着宋安非看。宋安非脸色通红,胸口起伏着,一句话不说。春儿左右为难,正不知道怎么劝解的时候,忽然看见宋安非走到王玉燕跟前。王玉燕以为他要动手,吓的往床上一躲:“你干嘛?” 宋安非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是我错了,”他脸上的红潮渐渐地退去:“是我太冲动了,我向你道歉。” 春儿愣了一下,随即就笑了起来,伸手捉住宋安非的胳膊,对王玉燕说:“好了好了,小姐也别生气了,这就握手言欢。” 王玉燕这才心满意足地伸出手来,但是宋安非却没有伸手,只是淡淡地说:“不过你也得收敛一点。现在的情势,你也不用我来解释给你听,你现在的行为,有百害而无一利,就算太太在这里,想必也跟我一样的看法。小姐以后还是不要这么任性的好,你难道不知道你之所以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就是任性的结果,卧虎山那群土匪毫无人性,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都做得粗来,那次的惨祸,你难道还想再在王家大院里上演么?” 他说的动情,连春儿想起来都心有戚戚,王玉燕脸上虽然有些不以为然,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再说话。宋安非接着说:“我刚才也是心里有些着急,才那么跟你说话。不关你是怎么想的,我如今到这个地步,总不能算是如意的吧。我也有我的可怜之处,小姐何必那样说我呢。我再怎么像女人,也不是女人。都是老爷的孩子,我虽然只是个私生子,但心里头也不想给老爷丢人。如今这不男不女的样子,也不是我愿意的。现在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你们为了王家,为了你,我为了我妈,不管以前关系是什么样,现在已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了,小姐不为了我,就为了自己的未来,做事也多考虑点吧。” 王玉燕站起来,说:“行了行了,我回去呆着,可以了吧?” 可是王玉燕这样闹了一场,家里凡是看到过她和宋安非两个人的人,心里头都有些疑惑了。 宋安非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于是对春儿说:“既然太太和老爷都不在家,刚才大小姐又露面说了那么多话,我如果还在这里呆着,只会让怀疑的人更多,我就不多呆了,这就走了。” “现在就走?” 宋安非点头:“太太和老爷不愿意见我,呆在这里又有害无益,我跟陆啸昆,这就走了,不过有一句话,还想请大小姐转达给太太,” 她说着看了王玉燕一眼,有垂下头来,默默地说:“我知道太太不待见我,心里头可能也觉得我对王家的人都心怀仇恨。不管你信不信,我跟我妈日子虽然一直过的很苦,但是我从来都没有埋怨过王老爷和王太太,对你更没有什么仇恨了。现在我妈的病,也多亏了你们善心,她才活下来。这种恩情,我怎么能忘呢?” 他说着抬起头来,眼睛里已经泛起了泪光:“终生不敢忘。” 他说完,就推开门,走了出去,然后随手将房门轻轻关上,对远处的陆啸昆说:“咱们回家了。” 第051章 大宰一顿 不过张桂芳看不起他,他也不是头一回知道。回门这种事,他也是迫于礼数,不然的话他也不愿意来。宋安非上了马车,他紧跟着上来,马车一路从王家出来,陆啸昆忽然说:“现在回去也不好,有人看见了又要多想,咱们就在这镇上逛一天,等到傍晚的时候再回去吧。” 宋安非想了想,就同意了:“也好。” 回去了也没事干,和陆啸昆两个大眼瞪小眼,想想也就尴尬的。 可是很快他就后悔陆啸昆的这个提议了。 因为他没来集市上,竟然不知道他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乡镇。或许就是他的事并不准确,更确切地说,是王玉燕和陆啸昆的事。 为了怕人看见,其实他特意找了一个比较僻静的,客人也少的饭馆吃饭,可是从马车上下来到进入饭馆的这个时间,还是有人看到了他们。这些人可能并不认识他,但是陆啸昆,他们却都认识。他往二楼一坐,正在等吃饭的时候,忽然听到楼下有人在议论。他恍惚听见陆啸昆的名字,就多了一分注意,结果就听见那人说:“刚才上楼的,是不是王家的大小姐,跟新郎官陆啸昆两个?” “可不是,今儿正好是他们回门的日子,估计这才来镇上吃饭。不过怎么没见王老爷和王太太上来?” “哎,王家大小姐的事儿,你们听说了么,就新婚洞房那事……” “怎么没听说呢,你们说说,这千金大小姐,居然真的跟传言说的那样不检点,她那喜帕,是干干净净的一点血都没有。她也不害臊,要是我,就算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头,也得装一下啊。” 听到这儿,宋安非的脸一红,他终于算是明白了当日兴旺妈她们从床上找出喜帕之后为什么会有那么奇怪的反应。他当时居然没有想到这一层,当时问陆啸昆,陆啸昆还说没什么。他抬头看了对面的陆啸昆一眼,陆啸昆显然也听见了楼下的这些话,黝黑的脸上微微露出尴尬的神色,看见他看他,立即把眼神躲了过去。 这个动作让宋安非心下明了,当初陆啸昆显然知道兴旺妈她们是什么意思,只是没有告诉他。 这一下“他”的名声算是完了:王家大小姐果然已经不是处子之身,在出嫁之前,就已经破了身。那如此一来,看来关于她的那些闲言碎语也不全都是空穴来风,她和那些男人有勾结的事情,估计都是真的。 “你们说说这陆啸昆,不知道心里头是什么滋味呢。一开始听说王家大小姐要嫁给他 的时候,好多人都说他癞蛤蟆吃上了天鹅肉,娶了几个,终于娶到一个黄花闺女,如今看起来,都是笑话。” “他这辈子,哪还有黄花闺女的命,有女人肯嫁给他,那就不错了。如今只看着这王家小姐,能活多长时间,少则几个月,多则一两年,估计也就一命呜呼了,可怜人哪。” “俗话说的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也不是无缘无故嫁给了陆啸昆,还不是她自己不检点,得罪了卧虎山上的那个魔头。这种仗着长相漂亮就勾三搭四的女人,要放在民国前,那就该点天灯。” 楼下这些话,让楼上两个人都有些尴尬。所幸菜上来了,宋安非只顾着吃饭,渐渐地那楼下的声音也小了。这种关中城镇不比大城市,对于女人的贞洁问题,依然看的很重,像王玉燕这样上过学接受过新潮思想的人并不多,因此新婚之夜无落红这件事,几乎是她一辈子抹不掉逃不开的耻辱。大家只不过是碍于王家的威势不敢多谈罢了,如果换个人,恐怕早就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听见了这些闲言碎语,再加上在王家遇到的一些事,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他看了看桌上的两道小菜,挥手叫了小二上来:“我要加菜,菜单给我。” 小二把菜单递给他,宋安非看了看,开始点菜:“我要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他说着看向陆啸昆:“你能喝酒么?” 陆啸昆点头,他就说:“把你们店里最贵的酒拿上来一瓶。” 那小二怯怯地说:“我们店最贵的酒……可不便宜,都是我们老板珍藏。” “怎么,你还怕我们付不起账么?” “哪儿的话,王小姐再付不起账,那就没人付得起了。” 宋安非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忖度了一会,笑了,说:“你认得我是谁?” “原本是认不清的,不过陆先生我是认识的,小姐刚跟陆先生成了亲,您是谁,那还不好猜么?” 宋安非笑了,说:“既然是这样,你还不赶紧上菜上酒?” “好嘞,两位稍等。” 小二欢天喜地地跑下去了,陆啸昆小声问说:“饭馆的酒都是虚高,尤其是这种地方,他们这里最贵的酒也太贵了,还是不要了,我也很少喝酒。” “你别蒙我了,关中汉字哪有不爱喝酒的,让你喝你就敞开了喝,反正又不用你付钱,有人替咱们付。” 他这么一说,似乎说到了陆啸昆身为男 人的痛处,像是个吃软饭的。他也就不说话了。饭菜不一会就上来了,可是陆啸昆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他发现桌上那么多菜,宋安非却只挑素的吃,肉全都摆到他前面。 “你怎么不吃肉,在家的时候也不见你吃。” “我这些天不想吃肉,”宋安非说:“我在家天天吃,都吃腻了,这些都是给你点的,你多吃点,以后回到家,少不了你要跟着我吃一段时间的素了,就当我提前补偿你。来,我给你倒酒。” 陆啸昆赶紧挡住,说:“不用,我自己来。” 宋安非也没有坚持,在一旁看着陆啸昆吃肉喝酒,忽然笑了,问说:“你平时在家,没过过这样吃香喝辣的生活吧?” 陆啸昆说:“年下的时候置办了年货,也吃肉喝酒。” 宋安非听了只是笑,陆啸昆黝黑的脸庞微红,说:“你这样看我,怪奇怪的。” 宋安非就不再看他,低着头在那里喝汤。喝了酒有了胆量,陆啸昆忽然说:“其实刚才那些人的话,你都不用放在心上。这些老女人,平日里寂寞无聊惯了,有点谈资就异想天开说个没完没了,死的都能说成活的。他们这样说你,是不了解实情。” 宋安非听了就问:“那你觉得他们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嗯?” 宋安非伸手捏着筷子,轻轻地蹭着盘子:“就他们说我不检点的事……他们说我跟很多人都……你信么?” 陆啸昆选择了沉默不语,他这个老实人倒是聪明了一把,想要转移话题,说:“这个茄子烧的不错。” 宋安非忽然说:“我要说我是处,你信么?” 陆啸昆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呛到,抬起头看着宋安非,可是宋安非已经低下头来了,隐约看到他微红的脸庞。 陆啸昆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是刚刚喝了酒的缘故,他的脖子有些红,闷着头又喝了一杯酒,那喉头微微攒动着,将烈酒咽了下去,随即他整个身体就燃烧起来了,一道热流从上往下蔓延开来,他抬头,看着宋安非:“你说真的?” 宋安非却不说话了。陆啸昆心痒,想要问清楚,可是又觉得这问题有些尴尬,踌躇了半日,终于还是没有继续问,而是盯着宋安非看。 接下来的饭吃的悄无声息,陆啸昆的心却一直提着,再也没有放下来。等吃完了饭,陆啸昆去结账,却被宋安非拦 住,说:“说了,不用咱们付钱。” “不付钱,难道吃霸王餐?” 宋安非笑了笑,直接走到柜台,找到那上菜的伙计:“贵店可以记账么?” “可以可以。” “那记到王老爷的账上,”宋安非说:“秋后一并给你结了。” “好的,那您在这给签个字。” 宋安非签了字,直接就走出了店外。陆啸昆倒是头一回见吃饭还可以这样,有些纳闷:“这就行了?” “很多有头有脸的人出来吃饭,都是这样的。有些人出门未必都带着钱,或者临时兴起要买东西,身上又未必带足了钱,就会采用记账的形式,我以前常见。” “那这样要是有人冒充可怎么办?” “所以这种付钱方式也得看人啊,他们都知道我是王家的大小姐,所以才肯记账,不然如果来路不明,他们又不是傻子,肯定不愿意。” 宋安非站在路口吸了一口气,看见旁边几个店铺的老板正在偷偷打量他,其中几个女人,一猜就是刚才在楼下碎碎嘴的几个。宋安非腰板一挺,说:“走,买东西去。” 陆啸昆活了这么大,还是头一回遇见这样买东西的,看见什么买什么,如果碰见拿不定主意的,就全部每样来一个。早就听说了王家财力雄厚,花钱跟水淌似的,他今儿才算见识了,那钱花的,叫他看了觉得像是在做梦。 不过这王家小姐,倒是也确实能逛,从中午一直逛了三四个时辰,眼看着已经到了下半晌,他们的马车,终于是装不下了。 从最贵重的布料,再到西洋的穿衣镜,从洗衣服用的皂角胰子,到鞋子袜子,就更不用提那些吃的喝的了,陆啸昆觉得如果这马车再大一点,宋安非还能逛一会。他一个自认为别的没有,只有一磅子力气的男人都觉得累了,估计宋安非也累的够呛了。果不其然,宋安非一坐到马车上,就瘫软在那里,好像气儿都喘不过来了。可是就在从店里出来的那一刻,宋安非还精神抖擞满面红光的,这转瞬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累死我了,累死我了。”宋安非靠着马车,说:“不过总算是没白累,买了这么多东西。” “你买这么多,也不跟王老爷和太太说一声,行么?” “有什么不行的,他们明知道咱们要来,还故意出去,就得给他们店厉害尝尝。再说了,王家不缺这点钱,你觉得这些都是天文数字,可是在太太眼 里,九牛没有一毛。以后再来镇上买东西,咱们都记账,让王家还。” 陆啸昆听他一口一个王家,王太太,居然有了一种错觉,觉得宋安非这是有了一种出嫁从夫的感觉,把他当成自己人,却把娘家当成了外人,替着陆家来坑王家的钱。这种感觉让他心里头有种说不出的喜悦,他伸手给宋安非擦了一把汗,见宋安非有些躲闪,讪讪的缩回手来,只是淡淡地笑着,说:“累坏了吧。” “刚才去买鞋子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你儿子,”宋安非说:“他还小,一直跟着你,突然去亲戚家住,肯定不习惯,这样,我先回家,你去把他接回来吧。” 他说着就爬到马车里面,从里头翻出一个包装好的盒子来:“孩子在人家家里住了几天,不能空着手去,你把这个拿着。别忘了谢谢人家。” 陆啸昆接在手里,心里有了一层说不出的触动。他一个大男人,如果没有女人提点着,怎么也想不了这么周到。看着包装好的东西,想必当时在店里买的时候,宋安非就已经替他想好的了,这么体贴细心的媳妇,要真能跟了他,真是个前世修来的福气。 第052章 施暴 陆啸昆去接壮壮,宋安非就自己先回了家。马车里头都已经装满,他就坐在了马车前头,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可是车子刚驶出镇上,他就觉得好像有人在跟踪他。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了几个骑着大马的男人。 说句实在话,卧虎山也确实有钱,这年头,马匹也不是人人都有的,平头老百姓家里,能有个骡子都很少见,卧虎山的这些土匪,却几乎人人都有一匹马,听说他们寨子里,还有个马场。 宋安非不敢再往前走,这旁边还算是有人家,等真到了荒无人烟的地方,这几个土匪要真是要干什么,那到时候他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马夫问:“小姐,怎么了?” “后头跟着的那几个人,你认识么?” 马夫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个土匪倒也大胆,就直直地看着他们,只是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并没有过来,马车停下来他们也紧跟着停下来,可见确实是跟着他们的。 马夫摇头:“不认识。” 宋安非下了马车,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 他说完就直接朝那几个土匪走了过去,他朝周围看了看,发现不远处就是一片民居,有几个妇女带着小孩子在路边玩。这儿有人,想必这些人不会乱来。他吁了一口气,笑着对那几个土匪说:“几位大哥,是要找我么?” 领头的那个看着他,说:“小姐不用怕,我们是来护送你的。” 宋安非将信将疑:“送我?” 那人从马上下来:“我们是三当家指派的,我们三当家知道小姐回门,怕路上有卧虎山的兄弟找你麻烦,所以特地差遣我们几个过来一路上送小姐回家。” 宋安非看那人的神色不像是在说谎,但是他也不信任这些人,于是就说:“这大白天的,谁还会来找我的麻烦,有劳三当家和各位大哥关心,不过实在不用麻烦你们。” “小姐不必客气,我们也是听候差遣办事,天色不早了,小姐还是赶紧上车回家吧。” 宋安非笑了笑,又回到了马车上。马夫神色担忧地看着他,他说:“等会路上要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就回王家大院告诉老爷太太,就说卧虎山的人把我带走了。” “卧虎……” “你别担心,他们未必会把我怎么样,我只是提前跟你说一声,以防万一。” “小姐放心。” 宋安非点点头:“走吧。” 不够事实证明,他的这点担心是多余的,那些土匪倒也老实,一直跟他们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最后送他到家,直接骑马就走了。他下了马车,却叫住了那几个人,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些钱来,塞到了领头的那人手里:“麻烦你们了,这点钱你们买点酒喝。” 那土匪估计觉得他一个大小姐是不差钱的,倒也没有推脱,揣在怀里说:“那多谢小姐了。” “替我谢谢三当家。” 等那几个土匪走远了,那马夫却已经吓出了一身的汗:“阿弥陀佛,幸好安全到家了。” 宋安非一直看着那几个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这才回过身来进了院子。可是到了家宋安非才发现,自己忘了带钥匙了,钥匙一直都是陆啸昆拿的。马夫帮他把买来的东西卸下来,放到了廊下。太阳已经西斜,马夫走了之后,他一个人就在门口蹲着,心里头居然有一点害怕。 这陆家选了这么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眼看着天都黑了,他一个人守着一个破房子,觉得这周围的环境还真有些渗人。他站起来,走到大门口朝路上看,只看到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也不知道陆啸昆,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在大门口溜达着,忽然看到了远处的一个身影,他立即往前跑了几步,才发现并不是陆啸昆,只是一个行人。如果是陆啸昆,肯定坐着马车回来的,他有些泄气,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 等那人走的近了,他渐渐地看清楚对方的样子,居然是个青年男人,因为不算特别近,相貌看不清楚,不过那人肩上搭着衣服,赤裸着上半身,似乎是个庄稼汉,应该是过路人。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心里头突然有些紧张,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他一个“弱女子”,碰上一个陌生男人,如果那陌生男人有了歹意,他可怎么办才好。 想到这儿,他立即往家门口走了几步,那男人走近了,似乎也看见了他,眼睛一直朝他这边看着。宋安非心里有些不安,就赶紧回到了院子里,将大门也关上了。不过这大门并没有什么用,因为陆家的土墙很矮,什么也挡不住。他咳了一声,走到了廊下,结果让他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那男人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下来不走了,而是隔着土墙看着他。 宋安非有些害怕,佯装什么都没看见,背过身去。不过那人却直接开口了:“我说小娘子……” 宋安非不敢 回头,听那人继续说道:“小娘子家里没人么,怎么一个人在外头站着,陆啸昆你?” 宋安非见躲不过去,就转过身来,看着那汉子。对方是个中年汉子,看着年纪比陆啸昆要大一些,大概三十多岁,脸上留着络腮胡,声音粗犷豪迈,一双眼睛炯炯有光看着他。宋安非赶紧说:“他有事去了村子里,估计就回来了。” 那汉子听了,朝路口望了一眼,结果看见那漫漫长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空旷的一片,于是舔舔嘴,笑了:“这天都快黑了,他还不回来,留小娘子一个人在家,肯定很害怕吧?” “我在自己家,有什么好怕的……” “这房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小娘子一个千金小姐,怎么会不害怕,要不要我陪你等一会?” “不用了,他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不过那汉子显然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宋安非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那汉子直接从矮墙上爬了过来,宋安非立即往后退了两步,来到了院子里的另一角,这地方空旷一点,矮墙也方便他逃出去。 “王小姐别害怕啊,我好心好意陪你说说话,小姐见过世面的人,害怕我一个乡野村夫?” “我说了,陆啸昆马上就回来了,我不需要你陪,天色不早了,孤男寡女在一起只会惹闲话,大哥还是赶紧走吧。” 那汉子却笑了出来,说:“小姐的事儿我又不是没听过,小姐这样的风流娘们,还怕什么闲话?” 那汉子说着就走了上来,宋安非紧张地接连后退好几步:“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喊人了。” “哈哈哈,”那汉子走的更近,风从他站的地方吹过来,很明显的一股酒气:“这里方圆几里也只有这一户人家,你就算喊破了喉咙也没人听见。再说了,小娘子喊什么呢,我不过是怕小娘子害怕,过来陪你说说话。” 宋安非往后退着,眼看着那人已经耐不住性子走了过来,自己的后背却撞到了土墙上。他赶紧转过身就朝土墙上爬去。 “你跑什么啊!”那汉子嘴里说着,却猛地冲了上来,直接抓住了他的腿,他半个身子已经爬上墙,却被硬生生地拽了下来,一股酒气混合着汗味迎面扑来,宋安非大叫一声,身体就落入了那汉子怀里。他挣扎了一下,那人却忽然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用的力气之大,几乎直接将他扇晕过去。随即就感觉那人朝他脸上亲了过来,他伸手堵住了那人的嘴,用力挣扎了起来,拼尽了全力将 那人推到在地上,自己连带着也被拽倒在地上,他却立即又爬了起来,可是刚爬起来半个身子,就又被拽住了脚,猛地一拉,他整个人就又扑倒在地上,头上的簪子脱落下来,长头发就跟着散落下来了。这情景对那汉子来说更刺激,那人红了眼,直接又扑了上来,将他压倒在地上。 宋安非用力挣扎,却被那汉子勒住了脖子,他被勒得喘不过气来,身体却因为恐惧使出了最大的力气,奈何他生的薄弱,压根不能撼动分毫,好汉子直接去拽他的裤子,他惊恐地涨红了脸,脖子上的青筋都露出来了,恐惧占据了他的心,他嘴里一直喊着:“不要,不要……” 那汉子却淫笑起来,喘着粗气一把拉下听到裤子,雪白的臀瓣就在扭动着时隐时现了。宋安非一口咬在那人横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那人吃痛叫了一声,对着他的头又是一拳头,他被打的呻吟一声,头就重重地撞在雨后潮湿的地面上。他的双手抓住了地上的泥土,身体猛地紧绷,感觉一个炙热硬挺的东西就顶在了他的臀上。这一下他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反手就给了那汉子一拳,直接打中了汉子的眼睛。那汉子吃痛哀嚎一声,随即就给了他脸上一拳,宋安非直接就被打的两眼昏花,还没回过神来,头上就又是一拳,嘴里顿时布满了血腥味。 “让你给老子装,臭婊子!老子打死你!” 那汉子说着忽然将他整个人翻了过来,他已经满脸污泥,眼睛已经快要看不见东西,那汉子伸手去扯他胸前的领子,却忽然听见外头有人喊道:“放开她!” 那汉子刚刚抬起头,就被人踹飞了过去,整个人直接摔倒在地上。他赶紧又爬起来,却看到陆啸昆怒气冲冲地站在他面前,一脚又踢了过去,他哀嚎一声,就再也动弹不了了。 陆啸昆赶紧将地上的宋安非扶了起来:“你没事吧,受伤了没有?” 宋安非已经头发凌乱,衣衫不整,他颤颤巍巍站起来,身体还一直打着哆嗦。陆啸昆怒气攻心,又要上前就揍那个醉酒的汉子,却还是被宋安非拽着。他有些不解,却见宋安非松开了他,慢慢地走到墙边,从一堆木材里头,拎起了一根木头。 陆啸昆有些愣,看着宋安非,宋安非走到那汉子跟前。那汉子刚才被陆啸昆一脚踹在了胸口,半天才刚刚缓过神来,抬头看见宋安非,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宋安非一棍子就击在了他的头上。他甚至连呻吟声都没有发出来,另一棍子就直接又上来了。 宋安非接连抡了四五棍子,那人的 脸已经血肉模糊了,他喘着气,将手里的木棍放下来,长头发沾着血污泥污,遮住了他的脸。 陆啸昆震惊在原地,已经说不出话来了。院子门口突然传出了“哇”的一声,六岁的壮壮站在门口,吓的大哭。 宋安非手里的木棍掉落在地上,他抬起头,眼睛在散落的头发里时隐时现,根本就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语气冰冷,对陆啸昆说:“把他扔出去。” 第053章 洗澡 陆啸昆将那人弄了出去,回头看见壮壮躲在大门口,还站在那里抹眼泪。 光顾着宋安非,却忘了他儿子还在哭呢。他过去蹲下来,说:“怎么了?” “后妈人好凶。”壮壮抹着眼泪,看起来好不可怜。 “别害怕,她被人欺负了,所以才还手,忘了爹平时都是怎么教你的么,别人如果欺负你,爹是不是也让你打回去?” 壮壮抹着眼泪,点点头。陆啸昆牵着他的小手往里走,可是没走几步,他又哭起来了:“不行,我还是害怕。” 陆啸昆脸色就阴沉下来了:“想挨揍是不是?” 这句话总算是管用了,壮壮抽着气,终于肯往家里走,陆啸昆又是一瞪眼:“还哭?” 壮壮就老实了,连抽气都不敢了。 他们父子俩进了院子,却发现宋安非已经瘫坐在廊下,背靠着房门,陆啸昆放开壮壮的手,赶紧走了过去,蹲下来问:“你怎么了?” “没事,”宋安非拨开他的手:“开门吧。” 陆啸昆开了门,把宋安非扶到了炕上,宋安非觉得自己身上脏,就坐在了坑沿上,抬头看见一个个头很小的孩子站在房门口,两只眼睛似乎带着泪光,身上穿的破破烂烂,脏兮兮的。 看样子这就是陆啸昆的儿子了,听说他已经六岁多了,不过看他个头,却小的可怜,只有一双大眼睛黑漆漆的,闪着泪光。 想必刚才的事情,他都看到了,弄不好他被醉汉子欺负的情景他也看到了。想到这,宋安非有些窘迫,就没跟壮壮说话。 陆啸昆打了水过来,放到他跟前:“你先洗把脸,等会我烧水给你洗个澡。” 宋安非嘴角带着血,伤口碰到水的时候有些疼。他就用毛巾轻轻擦了擦脸。屋子里已经弥漫起烟雾来,陆啸昆已经在烧水了。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却发现他戴的假发似乎快要掉了,他看了看陆啸昆,火光照亮了他黝黑光亮的脸庞,他又扭头看壮壮,见壮壮静静地依偎着房门站着,不住地打量着他。 原本激动的情绪已经平静了很多,宋安非拢了拢头发靠在炕沿上,向壮壮招招手:“你是壮壮吧,你过来。” 壮壮却“呀”地一声跑了,宋安非有些尴尬,扭头看了陆啸昆一眼,陆啸昆却大吼一声:“你小子往哪跑,回来!” 声音洪亮,干脆,倒是把宋安非吓的颤了一下。不过陆啸昆这么凶显 然起了作用,壮壮不一会就走进来了,不过看他小脸,几乎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宋安非一直觉得小孩子不能靠凶靠打,必须要温柔和气对待,心想壮壮肯定都吓坏了,于是就蹲了下来,招招手:“过来。” 壮壮已经六岁多,身量却只有三四岁孩子的样子,他从旁边的一个纸盒里拿出一块糖来,壮壮果然眼前一亮,朝他走了过来,将糖接在手里。 “刚才我那样,是不是吓到了你了?” 壮壮一边吃着糖,一边仰头看着宋安非,然后说:“你,你好凶。” “刚才那个是坏人啊,对待坏人就要凶,你看看他把我打的。”宋安非说着就扬起脖子来,给他看自己的嘴角和脖子,上头都是淤痕。壮壮含着糖,瞪大眼睛看着他。 宋安非伸出手来,壮壮后退了两步。 “你别害怕,壮壮又不是坏人,我对你不会凶。” “那你会打我么?” “不会。” 结果宋安非话音刚落,陆啸昆就加了一句:“这个可不能保证,小孩子不听话,就得揍。” 壮壮本来嘴角都咧开了,听到这话眉头又皱了起来,看着好不可怜。 “要揍你也是你爹揍你,我不会揍你的,你放心。”宋安非说着笑了笑,却牵动了嘴角的痛处,疼的抽了一口气。壮壮呆呆地看着他,问说:“你一定很疼吧?” 宋安非点点头,就坐在了炕上。 水烧好了,陆啸昆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个大木桶过来,说:“这是给壮壮洗澡用的,我看你也能用,你就用这桶洗个热水澡吧。泡一泡,淤血也散的快些。” 他说着就伸手叫壮壮:“跟爹出去转转去。” 壮壮问:“天都黑了,还要去哪儿?” “小姐要洗澡了,你是男孩子,不可以偷看。过来。” 壮壮看了看宋安非:“我能在这里么?” 宋安非摇头:“不可以,跟你爹出去玩一会。” “那我爹怎么叫你小姐,你不是他媳妇么?” 宋安非一愣,讪讪的看了陆啸昆一眼,陆啸昆抓住他的胳膊:“家里的事要听爹的,外头谁都不准说,知道了么?” 陆啸昆说着就拉着他往外头走,回头对宋安非说:“有事就喊我。” 宋安非点点头,将房门关上,想到陆啸昆曾偷偷 看过自己换衣服,心里还不放心,透过门缝朝外头看,幽幽月光底下,看见陆啸昆领着壮壮站在院子里,壮壮说:“爹,那个人去哪儿了?” “想去看看他么?” “他还会回来么?” 再往后他就听不清楚了,他看见他们父子俩走出了院子,就将房门插上,脱了自己的衣服。 衣服脱光了之后,他站在地上看着自己的身体,身上的伤痕要远比他想象的要多,到处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他把水填满,小心翼翼地爬进了木桶里面。水有些烫,他强忍着坐进去,嘴唇都打着哆嗦。 好久没洗过这么畅快的澡了,热水刚开始泡的时候还不舒服,泡到后来,就越来越舒服,热水一泡,整个人都慵懒了起来,甚至有些犯困。这一段时间,他都太累了,发生了太多事,他似乎一直用一口气撑着,如今这口气也被热水泡软了,他觉得很疲惫,靠在木桶上,热气熏着他的脸,他闭上眼睛,觉得很悲伤。 昏昏沉沉之间,他听到陆啸昆在外头喊道:“洗好了么?” 他睁开眼睛,赶紧坐直了身体:“快了,再等一会。” 他抹了一把脸,将头发捋了一遍,想到陆啸昆,心里还有些不放心:“你可别偷看。” “不看,不看。”陆啸昆说:“刚才我去看了一眼,那人已经逃走了。” 宋安非有心要跟他继续说话,从而从声音判定陆啸昆的距离,于是又问:“他怎么还爬的起来,早知道该再揍他一顿。” “已经揍的够呛,我看他眼睛都睁不开了,脸上都是血。” “活该,这种人,就该杀。” “说起来我还后怕,幸亏我发现你没带钥匙,知道你进不去家门,特地加快了脚程,不然后果真是不敢想。” “你认识他么,我听他语气,似乎知道咱们。” “不认识,估计是附近村子的吧。”陆啸昆说:“下次如果见到,再结结实实揍他一顿给你解气。” “如果不是不想闹大了,我真想把他送官。”宋安非从木桶里爬出来,小心翼翼地踩到矮板凳上,拿毛巾擦了擦身体:“这地方也太偏僻了,当初你们家怎么想到搬到这里来了?” 他问了之后就后悔了,因为他隐约记得陆家之所以搬到这里的原因他曾听说过。陆啸昆却回答了,说:“家里有些事,原来在村子里的宅子卖了,这处房子最便宜,就搬到了这里 。” 宋安非穿好衣服,将房门打开了,发现陆啸昆就在院子中央站着,壮壮就在大门口蹲着,也不知道在玩什么。 陆啸昆间宋安非披了一件很大的袍子,头发湿漉漉的还滴着水,没敢多看,只说:“我把桶里的水给倒了。” 这一回宋安非倒是见识了陆啸昆的力大无穷,因为那木桶加上水,少说也有一百多斤,他以为陆啸昆会先用盆子一点一点泼出来,没想到陆啸昆直接将那木桶搬了出来,脸不红气不喘的,他赶紧走到一边,看着陆啸昆将水泼了,回头喊壮壮:“你来,也过来洗洗澡,看你都脏成什么样了。” 没想到壮壮一听说洗澡却不乐意了,爬起来说:“我不洗。” “你过来!”陆啸昆神色严厉,声音更是威严。看来在家里头,他扮演的一直是严父的角色。宋安非觉得他太凶,于是就对壮壮说:“你听话,小孩子干干净净的,别人才喜欢呢。” 壮壮问:“那我洗干净了,你喜欢我么?” 宋安非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小孩子的天真可爱让他心里柔软了很多,他点点头:“还给你糖吃。” 壮壮立即跑过来了,宋安非站在门口,壮壮却回头,对陆啸昆说:“爹,我不让你洗,我让她给我洗。” 陆啸昆一把拧着他的耳朵,壮壮哀嚎起来,踮着脚尖说:“疼疼疼。” “老老实实洗澡,少那么多屁话,不然老子直接给你扔桶里去。” 因为壮壮的到来,宋安非头一回见识到了陆啸昆的另一面,在他面前曾刻意隐藏,或者说因为陌生不好意思太过真实的另一面,那就是粗鲁,霸气,十足十的一个农村老爷们形象。不过这样的形象却让陆啸昆在他心里的感受更真实,这才是一对乡下父子该有的样子。从前的陆啸昆,似乎太沉默,太守规矩,那样让他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远,他想看到更多的,真实的陆啸昆。 于是他捋起袖子,说:“我来给他洗。” 陆啸昆回头说:“不用管他,他娘死的早,我一个汉字,也不会教他,导致他一点规矩都不懂,小姐在外头歇一会,我一会就给洗好。” “没事,我喜欢小孩子。”宋安非说着就从他手里接过壮壮,领着他走到木桶旁。陆啸昆去加了水,伸手试了试水温,回头见宋安非已经将壮壮的衣服脱光了,光溜溜的壮壮身上跟脸上一样脏兮兮的,陆啸昆说:“这几天你都没洗澡吧?” “下雨了,天冷。”壮壮说着抱住了宋安非的腿:“二娘抱我。” 这一个“二娘”把宋安非雷的不轻,脸色顿时尴尬起来。陆啸昆赶紧斥责他,说:“胡乱叫什么,是不是嘴又痒了?” “二姨让我叫的……”壮壮还挺委屈:“她说我不能喊娘,只能喊二娘。” 宋安非满脸通红,把壮壮抱进了水桶里面,关于如何称呼的问题,他倒真还没有考虑过,不过如今看起来,这竟然是个大问题。 二娘,实在让他接受无能。可是他如今的身份,不就是个女人么,是壮壮的后妈。他能忍受装女人,难道还不能忍受一个称呼么。 于是他就说:“随便你叫吧,叫什么都行。” 壮壮洗澡的时候很不老实,看得出来他很不喜欢洗澡,老是想要站起来,没洗几下,就嚷着要出来,全靠陆啸昆在一旁站着,眼睛一瞪脸一凶,壮壮就老实了,低着头。不过孩子也有自己的心机,他不敢对着陆啸昆逞强,却知道自己这个后妈好欺负,于是一直故意把水往宋安非胳膊上洒,宋安非被他逗的直笑,一直喊着:“老实点,老实点。” “还是二娘的洗的舒服,我爹的手都是茧子,他洗澡还特别用力,每次洗完了,我都浑身疼。” 宋安非听了笑着说:“那以后都我给你洗,行么?” “好好好。”壮壮拍着手,水就又溅到了宋安非的身上。陆啸昆看了看水桶说:“你看你脏成什么样了,你二娘洗完的时候,水都跟没用过的一样,你这洗完了,都成泥水了。” 壮壮口里说出二娘这个词是一个感觉,从陆啸昆嘴里说出来,又是另一个感觉,宋安非臊的满脸通红,觉得这个词他再听一遍就想撞墙了。 不过这还不是最让他不适的,他主要是心里头突然想到一个念头,难道陆啸昆去倒水的时候,不直接倒了,还看一眼桶里他的洗澡水? 宋安非抿了抿嘴角,将头垂的更低了。 第054章 偷窥 他心想,幸亏他身上不脏,不然洗的水脏兮兮的,被陆啸昆看见,那还不得臊死。 洗完澡,宋安非又把给壮壮买的新衣服新鞋子拿了出来。壮壮看到新衣服高兴的上窜下跳,完全没有了刚见面时候的拘谨。等到宋安非把新衣服给他穿上,壮壮不完全变了一个样。 壮壮取名叫壮壮,但是人不符实,无论是五官还是身材,长的都和壮字无关。他的眉眼都十分秀气,皮肤白皙,唇红齿白的,身材瘦弱矮小,看起来弱不禁风,和皮糙肉厚的陆啸昆一点都不像。如今穿上新衣服一拾掇,倒像是富裕人家的小孩子,显得皮肤更加白嫩。宋安非看了更喜欢。他天性喜欢小孩子,尤其是白白嫩嫩的的孩子,他原来还怕壮壮是个黑胖黑胖的小男孩,难管教,如今一看模样,心里就放心了很多。 因为回来的时候陆啸昆特意从镇上打包了饭菜,因此晚上也不用做饭了,他们把菜摆在桌子上,一家三口吃了。宋安非发现,壮壮胃口也非常小,吃起饭来慢悠悠的,一个鸡腿,几乎就吃饱了,再看陆啸昆,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一个人吃的顶了他们两个人两倍还要上止。宋安非心想,怪不得他力气大,吃这么多。不过这样豪爽的汉子没心机,好应付,是好事。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宋安非身上又疼又乏,吃了饭就想要睡了。壮壮说:“我要跟二娘一起睡。” 宋安非心里有些臊,想着怎么改个称呼,二娘二娘的,叫他怪尴尬的,尤其是这个词从陆啸昆的嘴里叫出来。他把壮壮抱上床,陆啸昆说:“那你们先睡,我去外头冲个澡。” “当初怎么不多烧点水,你用凉水冲么?” 结果陆啸昆还没说话,壮壮就抢先回答说:“我爹都是冲凉水澡,大冬天都冲凉水,是不是很爷们?我爹说,爷们就要不怕冷。” 宋安非愣了一下,看向陆啸昆。陆啸昆微微有些尴尬:“那什么,小孩子冬天洗澡怕冷,这才……” “你去洗吧。”宋安非笑了笑,搂着壮壮躺了下……陆啸昆说:“老老实实睡觉,别闹人,不然等会我还揍你。” 宋安非见壮壮有点害怕,就搂住了他,伸手挡住了他的脸,对陆啸昆说:“你去你的澡,他有我看着呢。”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陆啸昆的交代还是有必要的,因为壮壮不老实,睡觉的时候老是要往他身上摸。他刚把他的手拽下来,壮壮就又往他胸口上摸,宋安非索性就抓住他的双手,心想,这孩子小小年纪怎么 这么色,也不知道是谁教的。壮壮一直贴着他,他就问说:“壮壮,你回来的时候,你二姨都跟你说什么了?” “说了好多,”壮壮满朝上躺着,手还抓着他的胳膊:“二娘你要问什么,我二姨说了,她跟我说的,都不能告诉你。” “不能告诉我?”宋安非坐起来:“你不说,我可生气了。” “二姨也跟我爹说了呢,你怎么不去问我爹。我爹要是告诉你,我就告诉你。” 宋安非想笑,又忍住了,扭头问:“你二姨跟你爹也说了,关于我的么?” 壮壮看着他,狂摇头就是不说话。宋安非循循善诱:“壮壮最听话了,你只要跟我透漏一丁点,以后每天给你买糖吃,好不好?” “糖?”壮壮怔怔地睁着眼睛,显然已经心动。 “壮壮是不是很少能吃到糖?” 壮壮点头。 “那壮壮想不想吃糖?” 壮壮赶紧又点头。 “我们现在都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之间,就该没有秘密,你说对不对?” “可是我二姨……” “那壮壮是跟二姨亲呢,还是跟我亲?” 这个对于小孩子来说亘古不变的难题明显让壮壮很为难,他怔怔地看着宋安非,忽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宋安非吓了一跳,赶紧问:“怎么了,你别哭啊。” “可是我想吃糖,我又答应了二姨,不能说……”也不知道他眼泪怎么掉的那么容易,一颗一颗晶莹剔透,看起来实在让人不忍心。宋安非赶紧安慰说:“好好好,不说不说。” 外头传来了陆啸昆的声音:“怎么哭了?壮壮,你要是不听话,爹等会可要揍你。” “没事,闹着玩呢。”宋安非喊了一声,低头看向壮壮。也不知道壮壮怎么那么听陆啸昆的话,说不准哭,立即就没眼泪了,简直收放自如。 “你爹平时对你是不是很凶?” 壮壮看着他,一脸戒备,然后摇头。 “不凶么?我觉得他很凶。” 壮壮看了看他,终于松口:“凶。” “那他揍过你没有?是不是经常揍你?” 壮壮眼睛里又有了泪水,显然是被说到了伤心处:“我爹揍我是为我好。” “他为什么揍你?” 壮壮坐起来,低着头,不 说话,小模样看起来可怜极了。宋安非把他抱在怀里:“那以后我跟你爹说,不让他揍你了,好不好?” “真的么?”壮壮抬头,看来他是真的很畏惧陆啸昆。宋安非点头:“真的。不过今天已经很晚了,你得先睡觉。来,睡中间。” 宋安非把他摆到中间,壮壮躺在床上,说:“我二姨说,我得早点睡,不然我爹会不高兴。” “为什么?” “不知道,那是我二姨当着我爹的面说的,我爹没来的时候,她说她希望我晚点睡,让我多陪陪二娘。” 宋安非心想,估计是壮壮的二姨怕自己这个后妈对孩子不好,所以才让壮壮多跟自己接触。不过后来他才发现,他想的太单纯了,这里头的事儿,复杂着呢。 “小孩子就要早睡早起,将来个头才长的高,像你爹那么高。”宋安非将薄被子盖到壮壮身上,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你现在还尿床么?” 壮壮白嫩嫩的脸蛋上泛起一丝红晕,嘻嘻笑了出来。宋安非莞尔,趴下来问:“嗯,是不是还尿床呢?是不是?” 壮壮就咯咯大笑起来,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宋安非从炕上坐下来,也不知道平时陆啸昆都给壮壮在身上铺什么防止他尿在床铺上。于是他就趴到窗户上,要问陆啸昆,结果一趴,他就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一幕。 他看到了月光下陆啸昆精壮的躯体。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结实的大腿,腹部修长厚实。胯下满是油光铮亮浓密的黑毛,从肝脏发散至整个裆部,又绵延至大腿内侧,由于浸润过了水,湿湿的,一缕缕的粘在一起,紧接着晕黑的一片,再也看不清楚……他心里一热,赶紧转过头去,身体里头震耳欲聋的心跳。 这是他第二次看到陆啸昆的身体,但是和第一次看到时候的感觉却不一样。那时候他心里更多的是惊骇,这一次,却多了一种异样的情愫。 壮壮躺在床上,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二娘,你怎么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没事,你,你还不睡觉,赶紧闭上眼睛。” “我怕尿床,都没给我铺小毯子。” “什么小毯子?” “我爹放那上面了,我看到了。” 宋安非顺着壮壮指的方向看过去,就在衣柜的上头,看到了一堆衣服还是什么别的东西。他站起来,踩着炕踮起脚尖,从一堆东西里面拿出 了一个小毯子。 那毯子洗的不甚干净,甚至能闻到一股尿骚味。摊开抖了一下,给壮壮铺在了身下:“好了,睡吧。” “我要撇了尿再睡。” 宋安非叹了口气,说:“那你去外头尿。” 壮壮下了床,自己跑了出去,宋安非在炕上坐着,听见壮壮说:“我来尿尿。” 陆啸昆说:“不准尿在中间,去墙根上尿。” 宋安非低着头在那里坐着,听见陆啸昆的声音,身体里忽然又是一热。他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偷偷转过头来,透过窗棂子往外头看。 陆啸昆已经在擦身体了,他的目光顺着那毛巾滑过陆啸昆肌肉结实的高大健壮的身躯,说真的,真是好看。他从小见过的人,要么就是贫苦的老百姓,要么就是富贵人家,各式各样的身材他也算都看过,可是都没有陆啸昆的好看,四肢修长,身材高大,身上的肌肉不多不少恰到好处,要说他长的壮,他比壮要清瘦一点,要说瘦高,他的身体却又很厚实,看着就有一股力气,那修长的身材,却有雄浑的气势,如今光裸着身体,看上去反倒比平时穿衣服的时候年轻很多。 他越看心里越热,呼吸越急促,不一会就满脸通红。他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是脑子里却无暇去想这样想对不对,他看见陆啸昆穿上大裤衩,赶紧躺了下来,面色赤红的转身向里。 壮壮最先跑了回来,自己爬上床,趴到他身上:“二娘你怎么睡那么快。” “你也赶紧睡。”宋安非紧昆夹着双腿,怕壮壮看到自己胯下的肿胀,催促说:“听话,赶紧睡觉。” “我要二娘搂着我睡。” “壮壮,你又皮了不是?”陆啸昆擦着脸进来,看着炕上的两个人:“别打扰你二娘睡觉。” 壮壮就老实地躺了下来。宋安非面朝里躺着一动也不敢动,也不知道陆啸昆都在忙活些什么,好久也不见他上床来。等到身边已经传来壮壮均匀的呼吸声的时候,他突然感觉房间一黑,陆啸昆吹灭了灯,躺到了炕上。 他们之间,隔着一个小人,壮壮面朝上躺着,已经进入了梦乡。 宋安非转过身,对着一片黑暗轻声说:“我跟你商量个事……” 陆啸昆一愣:“还没睡着?” “嗯。” “那你说。” “关于称呼的总是……”宋安非轻 声说:“二娘壮壮那么叫,你就别那么叫了吧,我……” 他善于启齿,陆啸昆沉默了一会,说:“哦。” 四下里寂静无言,好一会儿陆啸昆才问说:“那我怎么叫你呢?” “就,就不用特意叫……你跟我说话,我会知道的,要不你喊喂也行……” “那我还是喊你小姐吧,”陆啸昆说:“虽然你现在名义上已经是我媳妇了,但是我喊你小姐,也说得过去,别人也不会怀疑。” 宋安非心里一热,陆啸昆“媳妇”两个字,刺激到他了。 他竟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心痒难耐,觉得陆啸昆说出“媳妇”那两个字,让他……让他…… 他翻身向里,下半身已经又顶了起来,侧身躺着,手抓着枕头的一角,再也没有言语。 他心里竟然有种渴望,或者说是欲望,他竟然想被一个男人喊媳妇,听见了,居然觉得羞愧又兴奋。 第055章 想告诉他这个秘密 下了一场雨,秋天就真的来了,早晨起来的时候,感觉气温已经凉爽了很多。春儿照例过来了一躺,一见他样子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脸上怎么有淤青,难道……” 她大吃一惊:“难道陆啸昆他把你……” “没有没有,”宋安非窘迫的满脸通红:“不是你想的那样,陆啸昆没怎么我。” 他就将昨天晚上差点被强奸的事情讲了一遍,春儿气不打一处来:“是哪个王八羔子这么大的胆子,老娘知道了,非切了他的命根子!” “就是不知道是谁,我又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也没报官,打了一顿,让陆啸昆扔出去了。” 春儿看了看他额头和嘴角:“这人下手可真重。” “没事,敷点粉也就看不大出来了。” 春儿扭头:“陆啸昆呢,我得好好说说他,他当时死哪儿去了?” “不说了么,他去接壮壮了,不在,后来还多亏了他救我。” 春儿脸色依旧不好看:“好了,昨天你从王家出来,买了很多东西?” 宋安非点头:“你都知道了?” “你买那么多的东西,怎么能不知道呢。太太都气死了,一直骂你败家呢。你不在场倒是躲过了一劫,我今天大清早就被叫过去,挨了好一顿训斥,这又关我什么事呢。” 宋安非冷笑,说:“就这么点东西,能花他们多少钱。她就是对身家人大方,对待我,一个子儿她都不愿意给。” “你都买了什么好东西,让我瞅瞅。” 春儿说着就进屋来看了看,看见床上躺着一个小孩子,就问:“这是陆啸昆他儿子吧?” 宋安非点头,春儿说:“你叫他起来,我有话跟他说。” “还睡着呢,待会吧。”宋安非说:“你又不急。” “说你心软呢,还真就改不了心软的毛病,不孩子不懂事,尤其得教训,不然哪天童言无忌说漏了嘴,可不得了。” “说到这个,我昨天晚上想了半夜,有个事想跟你商量商量。”宋安非说着就拉住春儿的胳膊:“咱们出去说。” 春儿跟他出了门,两个人站在院子里,宋安非说:“我昨天一直在想,我这几天仔细看了,我觉得陆啸昆这人还算踏实,也老实,我假扮大小姐这件事,就算告诉他,应该他也不会走漏消息。你觉得呢?” 春儿想了想, 说:“这个太太也不是没想过。不过照她的意思说,这种事少一个人知道就多一重保险,知道的人越多,就越容易走漏了消息。陆啸昆人老实不假,可是到底不是知根知底的,万一他哪根筋搭错了,或者哪天因为什么事得罪了他,这就是一个把柄了。说来说去,还是不放心。” “但是我跟他一起吃一起住,被他发现是早晚的事。”宋安非有些忧虑:“就算我跟王玉燕长的像,到底是男扮女装,时间久了肯定会露馅的。如果他早点知道了,又能保守住秘密,我觉得反而是好事。” “怎么,你觉得哪里不方便么?” 宋安非看着春儿:“当然了,哪儿都不方便。比如说这个,”他动了动自己的“胸”:“还有这个……”他又扯了扯自己的头发:“洗澡干嘛的,好不方便。” “这种关键时候,你还洗什么澡啊。”春儿有些不理解:“身上能有多脏,乡下女人哪有天天洗澡的。” “我也没有天天洗……反正我身上有点脏我就不舒服,老是扮女人,说话都得捏着嗓子,我也不舒服,我觉得再这样下去,我就真变成女人了。” 春儿听了抿嘴一笑,语气颇有些不以为然:“你本来就娘里娘气的啊。” 宋安非听了脸色微红,神色就不太好看了,春儿知道他忌讳这个,于是赶紧岔开了话题:“昨天欺负你那个人,他没发现你是男的吧?” “我不知道,他把我裤子都脱了……”宋安非提起昨天的事儿,还是一脸的窘迫羞愤:“不过天黑,他又喝了酒,应该没发现,不然也不至于继续那什么……” 春儿想了想,说:“既然你觉得一直男扮女装不舒服,也觉得不方便,那你告诉陆啸昆也无妨,不过你也不能贸然告诉他,必须确保他不会跟咱们撕破脸,确保他站在我们这边,不然咱们搞这么多,全都白费了。” “太太不是说,有她在,陆啸昆不敢怎么样么?” “陆啸昆忌惮王家权势,那是肯定的,不然当初太太找他答应了这门亲事,他也不会答应的那么痛快。不过据我看,他当时答应,并不完全是因为王家家大业大,他一个农夫抗衡,还有他本人性格不坏,想要帮一把大小姐,还有就是土匪那边的压力。毕竟小姐嫁给他,是王老虎出的主意。他既不想得罪卧虎山那边的人,又想帮咱们一把,再加上他本来就是娶不到老婆的鳏夫,能有个小姐嫁给他,对他来说没什么坏处,说不定他还有点痴心妄想呢,想着万一小姐 跟他久了,就真成了他媳妇呢。我就不相信他一点这种心思都没有。也是因为这个,所以我不能保证他如果知道了自己娶的不是王家小姐,而是个男人,会有什么反应。这种事,毕竟……毕竟他也是个男人,我们关中的男人,可不是个个都像我们老爷似的,看他那样子,骨子里想必就有几分血性,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他一个冲动之下,把这个秘密捅了出去,那可怎么办?” 宋安非听了,觉得春儿说的,也是有道理。 “还有一点。如果告诉了他真相,我还怕你吃亏。” “我?”宋安非觉得如果告诉了陆啸昆,他就不用再一直装女人,轻松自在,怎么会吃亏呢。 “你说,陆啸昆现在对你怎么样?” 宋安非点头:“就是对我还不错,我才觉得他这个人靠谱。”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对你好?” 宋安非抿起了嘴唇。春儿说:“他对你这么好,这么客气,尊重你,无非是因为你是王家的女儿,他不敢不客气,不敢对你不好。可是如果他知道他原来受骗了,我们联合起来骗了他,他还会这么想么?他明媒正娶的媳妇,是个男人。他还会这样对你好么?说不定他自认为掌握了王家的大秘密,从此耀武扬威,颐指气使了呢。那时候王家有太太在,他可能捞不到什么好处,少不了还是得恭恭敬敬的,可是对你呢,那就未必了。” 宋安非皱起了眉头,语气有些忧愁:“那拖怎么办,我一直装下去么,我怕哪天被他发现,还不如主动告诉他,还能占得先机,有个准备,那样说服他的可能性也更大。” “你说的也有道理。这就得看你的手段了。”春儿说:“慢慢告诉他,让他知道人的好,将来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过人为难你。该给他钱给他钱,等你打算告诉他的时候,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去知会一声太太。” 宋安非点点头,却没有说话,眼皮微微耸下来,眼珠子微微转动,对于春儿的这个提议,倒是有别的想法。 “好了,我去叫里头这小子起来,交代他几句,免得他闯祸。”春儿说着就转过身,结果一推开房门,就看见壮壮赤着脚站在里头。 宋安非大吃一惊,春儿惊道:“你怎么在这儿?” 宋安非赶紧走过去,蹲下来问:“起来啦,在这站多久了?” 壮壮揉着眼睛不说话,宋安非谨慎地问:“刚才我们的对话,你听见了么 ?” 壮壮的眼睛揉得都有些红了,说:“二娘,我要尿尿。” 宋安非回头看了春儿一眼,春儿走上前从他手里抓住壮壮的胳膊:“走,春姨带你去尿尿。” 她给宋安非使了个眼色,拉着壮壮就往茅厕的方向走。宋安非心神不定,站在院子里等着,看见春儿一边走,一边柔声细语的问着壮壮。 等壮壮尿完回来,春儿又笑着给他洗手洗脸,等一切都忙完了,才对宋安非说:“你放心,我问了,他什么都同听见。” 宋安非松了口气,去锅里将会留给壮壮的早饭拿了出来,还都是温热的。春儿看了一眼,说:“怎么还吃这么简单,昨天你狠宰了我们太太一顿,难道就是想着买衣服,没买点吃的?” “买了,都在那放着呢,中午再做。” “你怎么老吃素呢,怪不得你这么清瘦。” “最近身体不好,以前听大夫说过,吃一段时间素,对身体好。”宋安非说:“你以后不用每天过来,如果有什么事,我去找你也是一样。” “那也行,你知道我亲戚家在哪里么,要不,你跟我过去看看。正好。亲戚知道我在这里伺候你,一直想见见王家小姐长什么样。” 宋安非有些抗拒:“成亲那天他们不是见过么?” “都没说上一句话,哪算见呢。你放心,我姑妈他们都是很本分老实的庄稼人,想见你无非是想跟富贵人家的小姐攀上点交情,第二也是觉得新鲜,毕竟他们面朝黄土北朝天的庄稼人,很少有机会能见到王家小姐这样身份的。你到了那儿,只管摆着你小姐的谱儿,他们肯定都恭恭敬敬的对你,也让你享受一回小姐的待遇。” 宋安非想了想:“那我带上壮壮。陆啸昆不在家,他一个孩子一个留家里我不放心。” “那是应该的,我家小姐如今声名不好,你要是能摆出个贤妻良母的范儿,改善改善我家小姐的名声,我还要替她谢谢你呢。” 说到名声,宋安非想起昨天在饭馆听到的事,于是脸颊一热,问:“关于我的传闻,你都听说了什么?” 春儿愣了一下:“什么传闻,你是说我家小姐行事不检点的事儿?” 宋安非点头,春儿嗤之一笑:“这都不是什么新闻了,你也别放在心上。就算没这些事,他们也会传一些别的,我家小姐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你如今代替她,比不用在意。” 宋安非发现春儿和王玉燕这一对主仆,倒是一脉相承,有着差不多的脾性,只是春儿作为奴才,懂得审时度势,权衡利弊,收敛了自己的脾气,王玉燕更任性一点,那是没尝过人间疾苦的关系,如果对换一下身份,可能彼此也没有什么不同。 春儿的姑妈家,就在距离陆家最近的村子里面,步行也不十几分钟的样子。他们两个领着壮壮沿着大路往村子里走,一路上秋光正好。一场雨过后,新种的庄稼已经冒出了新芽,近看什么都看不出来,远看却已经是淡绿色的一大片。宋安非看着壮壮在前头奔跑,心里头满满的都是喜悦。春儿看了他一眼,说:“小孩子很可爱吧。” 宋安非点头:“是啊,越看越喜欢。” 春儿听了,心里头想,也不知道宋安非将来会不会结婚,会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别的男人也就算了,宋安非,她实在无法想象他将来和一个女人结婚生子的画面。前面壮壮跌倒了,宋安非赶紧跑了过去,将他扶了起来,春儿看着他的背影,宋安非的身高,在男人里头并不算高,可是在女人里面已经算是长身玉立,如果真是个女人,凭着他的气质容貌和脾性,应该可以嫁一个好男人。 可惜命运弄人。 第056章 两个男人 他们走到村口,碰见一个老头,赶着毛驴车,在卖吃食。宋安非这才想到他出来的匆忙,竟然忘了带点东西,如今这样空着手去没有礼节,于是就买了一盒炒栗子。春儿说:“买什么东西呢,你又不是多有钱。” “这不是有钱没钱的事,该有的礼节就该得有,毕竟是头一回拜访。” 春儿笑了,问说:“我一直好奇,你跟你妈,生活的不是很穷苦么,为什么我在你身上,都看不出来……”说着春儿又改了一次自己的话:“就是有时候觉得你出身很贫困,有时候又觉得你是个有钱人。就比如你就爱讲这些礼节,穷苦人家,哪那么多穷讲究。” “我外公活着的时候,我跟我妈都在宋家住,虽然不能比舅舅家比,但是还是可以的,等我外公死了之后,我们才被撵出来的。” “怪不得,那你小时,也有教书先生吧?” 宋安非点头:“小时候跟我表兄表弟一起读书,后来就我妈教我。她以前也是学生。” “这世道真不知道是怎么了。”春儿感叹说:“你说你舅舅家也是,你跟你妈两张嘴,能吃多少粮食,说到底都是骨肉,怎么一口饭都不肯施舍呢。” 宋安非听了苦笑,说:“那王家老爷太太,不也是一样?”他看向春儿,说:“他们家大业大的,给我跟我妈几口饭吃,又能怎么样呢,越是有钱的人就越是抠门,心都跟铜板一样硬了。” 春儿的姑娘非常热情,招呼的很周到。宋安非以前很少跟农户打交道,觉得农户简单,热情,善良,他很喜欢。 连带着他对春儿,都有了很多的好感,心想,春儿之所以变得心机深沉,那估计都是被王家沾染的。 临走的时候,春儿的姑姑还送了他一个大南瓜,说是自家种的,不值钱,但是特别甜。宋安非不好直接收,推脱了一番,最后还是春儿接了过来,递给了壮壮:“你抱着。” 壮壮抱着怀里不撒手,宋安非就跟春儿姑姑道了谢,领着壮壮出来。春儿要送他们回去,宋安非说:“不用了,这么近,我认得路,过两天我再来找你。” “那也行,”春儿低头看向壮壮:“南瓜抱好了,回去给你爹,让他做饭,可不许让我们小姐动手。” 宋安非拉着壮壮出了村子,村口还有村民在偷偷打量他。他就将步子放的更软,故意做出几分婀娜的姿态来。不过他心里还是臊的,因为他隐约听见一个妇女偷偷说:“你看那屁股蛋 子扭的,果然是个狐狸精。” “也幸亏是陆啸昆那汉子,不然不得被她吸干了。” 宋安非面色发红,走的就更快了。壮壮抱着南瓜跟在后头,喘着气说:“二娘,我走不动了,太沉了。” 宋安非这才想起来壮壮还抱着南瓜,就弯腰从他手里接过来。壮壮甩了甩手,说:“累死我了,胳膊都酸了。” “人家给你,你怎么就要了呢?” “她给我的啊,不是我要的。” 宋安非笑了,说:“人家给你,你也要推脱一下,说不要。” “可是我想要啊。” “想要也得假装拒绝一下,这叫礼貌。” “可是我爹说,做人要诚实,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不能撒谎。二娘你这样,不是撒谎么?” “你爹那个榆木脑袋,他不懂,以后再有什么话如果我跟我爹说的不一样,你都要听我的,知道了么?” 壮壮停下脚步,很认真地看着他:“可是他才我亲爹啊,你又不是我亲娘。” 宋安非一怔,他倒是没想到壮壮看着稚嫩,原来心里头已经有了这样的认知。可是壮壮说的也都是实话,他也无可反驳。这些话,或者是壮壮的二姨教的,也或者,正是陆啸昆教的呢。 “二娘,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你说的都是实话,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宋安非居然对这样的小孩子的话也要生气,他自己也觉得好笑,于是就笑了,说:“走吧走吧,你爹也该回家了,要是看不着,又该担心了。” “二娘,你说我们还会碰到昨天晚上那个坏蛋么?” 宋安非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的事,以下戚戚然,赶紧朝周围看了一眼:“不会,这是大白天,坏人都不敢出来。” “可是我大白天都见过坏人,骑着高头大马,手里还拿着刀。” 宋安非一愣,低头看向壮壮,壮壮接着说:“我爹说是坏人,让我藏起来。” “那些坏人,都干什么了?” “不知道,听说抢了很多东西,还烧了一大块田。” 听壮壮的描述,似乎是卧虎山上的土匪。宋安非抬头朝卧虎山看去,却只看到茫茫群山高坡,还有泛绿的田地。 他突然想到自己家里的那块地来,还有他跟他妈住的那个旧房子,倒是距离这个村子不太远。 这么久没有回去过,也不知道房子怎么样了,前几天下了那么大的一场雨,本来就有些漏雨的房子,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家里还有些东西,都是他们从老家带过来的。 想到这,他就停下了脚步,对壮壮说:“壮壮,咱们先不回家了,去个别的地方好不好?” “去哪?” “二娘带着你四处转转。咱们走这条路。”宋安非走在前头,改了道,一路朝他们原来的家走去。路上倒也没碰到什么人,本来他还担心如果碰到他们家那个村子的人,会有人认出他来。 值得欣慰的是,他们家那个房子尚还安好,只是厨房那里坍塌了一些。他绕着房子走了一圈,壮壮问:“这是谁家?” “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家,他们家都搬走了,托我帮他们照看。” “这个房子跟我们家的房子一样破。”壮壮说:“但院子没有我们家的大。” 宋安非笑了笑,没说话,他今天临时起意过来,只是为了看看房子,并没有带钥匙,进不去家门,也怕邻里看见。 巧的是,从家里出来准备回家的时候,他去碰见了一个熟人,王通。 他跟王通已经好几天都没见了,因为都没有闲着,也没有想起他来。王通手里拿着把铁铲,在田地里挖些什么,他带着壮壮走过去,站在男田埂上,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王通。王通好一会儿才看见他,愣了一下。宋安非就笑眯眯地看着,王通笑道:“你怎么来了?” 他放下手里的铁铲,打了打身上的土。宋安非问:“难得见王大少爷下地干活,你在忙什么呢?” “没忙什么,”王通走过来,一眼就发现了他脸上的瘀伤:“你这是怎么了,谁打你了?” “不是,不小心跌了一跤。” “胡说,谁跌一跤能跌这么多淤青,是陆啸昆么?我去找他。” 宋安非一把拉住他:“不是他!” “那是谁?” 宋安非叹了口气,就将昨天晚上的事儿讲了一遍,王通一听气的满脸通红:“他娘的哪个王八羔子,老子打人揍死他!敢碰你,不想活了吧。” “已经揍了,陆啸昆揍了一顿,我揍了一顿。不知道是谁,我们都不认识,早找不着了。” “既然路过你们那,肯定是这附近村里的人,老子不信找不出他来。你等着,等我把他揪出来,好好教训他一顿。” 宋安非就笑了,往王通身后看了一眼:“你忙什么呢,难得见你干活。” “地里长几棵久果树,以前没舍得锄掉,还想着能结几个果子吃,结果这地里种的,没人看管,结了果子都被人给偷了,我想了想还是不种了,耽误中庄稼不说,还招贼。” “什么果树?” “两棵桃树。” “不种田里,你可以移种到家里去啊。” “家里种,不是更招贼进家里。这年头贼太多,村里人手脚也不干净,我又不经常在家,要真是种在院子里,说不定小偷连家里都偷了。” 宋安非过去看了看那两颗树,已经被王通砍了很多树枝:“长的挺大了啊,结的桃子多么?” “我也没怎么注意,好像是不少。” “一看就知道你很少来田里。都长这么大了,直接砍了实在可惜,”宋安非想了想:“要不,你送给我吧。” “行,你要就拿去。” 宋安非笑着说:“陆啸昆那院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人少,种在院子里肯定没人偷。” “两棵都拿着么,你怎么还抱着个南瓜?” “我去春儿他姑姑家玩,临走的时候她姑姑给我的。我走到半路想到来我家看看,就半路转过来了。” “那你拿得了么,这两棵树沉着呢。” “你帮我把枝叶都砍了,省的我我拿回去再砍,这样也轻一点。” 王通就把两棵桃树挖出来,把枝叶都砍掉了,只留下一下枝身,根上的土也抖落干净了。宋安非拿在手里,王通从他手里拿出来一棵,转而看向壮壮:“小子,你过来。” 壮壮似乎有些怕生,一个人在田头上蹲着玩泥土,看见王通叫他,就跑了过来,脸色还是怯生生的,王通说:“陆啸昆五大三粗的,儿子倒是秀气。” 壮壮走到了宋安非身后就站住了,王通把手里的桃树递给他:“试试看,拿不拿的动。” “给我吧,他没什么力气。” “别小看了他,陆啸昆的种儿,怎么说也不至于这么羸弱。”王通说着瞪向壮壮:“过来!” 壮壮有些害羞滴走了出来,仰起头看着王通。王通就笑了,说:“男子汉大丈夫,得学着用你这……这后妈,拿着。” 宋安非面色微红,说:“什么后妈……” 王通笑, 露出雪白牙齿,整个人看着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硬朗,那眼睛尤其亮,他平日里游手好闲得惯了,难得穿的这么简单质朴,上身的褂子敞着胸口,袖口也编起来捋到肘弯处,脚下的布鞋踩着黄土,终于和关中的汉子挂上了钩。 宋安非心里暗暗将王通和陆啸昆比较了一番。陆啸昆给人的感觉老实忠厚,不大爱说话,比较沉默寡言,王通给人的感觉痞痞的,坏坏的,尤其是笑起来时候,除了性格,就是靠一张英俊的脸。但是陆啸昆也不差,相貌也是英武。要论身材,陆啸昆一看就是高大健壮,很合他从前对关中汉子的设想。王通要比陆啸昆矮一点,身材看来也就清瘦一些,可是那日当他当着他的面脱过衣服,王通属于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身上的肌肉线条非常漂亮,可能是更年轻的缘故,皮肤非常有光泽,身材可以用惊艳来形容。陆啸昆属于农村汉子的那一派,粗犷,王通属于城市的那一种,健壮。 这两个男人,外形上看都算出挑的男人了,一个是中年汉子的杰出代表,一个是青年男人的最高标准,倒让他说不出谁更好。如果是从前,自然是王通这样的男人,他觉得更优秀,可是跟着陆啸昆相处多了,他又觉得陆啸昆这样踏实的,才可靠,王通太优秀,反而让人没有安全感。 第057章 偷听 壮壮两只手拿着桃树,小脸仰望着,问说:“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 “我是他的朋友,”王通指了指宋安非,宋安非笑着对壮壮说:“这是你王叔叔。” “王叔叔好。”壮壮很乖巧地叫了一声,似乎还有些害臊,低下了头。 壮壮到底长得矮小,身体薄弱,扛着一棵桃树走了没多久就累得拿不动了,索性拖着走,等回到家,树根都磨损了很多。宋安非在院子的一角选了块地方,将两棵桃树种上。正在培土的时候,陆啸昆回来了。 陆啸昆倒是一眼就看出了是什么树:“哪儿弄的桃树?” “有人给的。” “王叔叔给的。”壮壮加了一句。 陆啸昆皱起眉头问:“哪个王叔叔?” 壮壮就回答不出来了,他只知道王叔叔,并不知道哪个王叔叔。陆啸昆就看向宋安非,宋安非有些窘迫,说:“王通。” 果然不出他所料,陆啸昆一听见王通这个名字,脸色立即不好看起来。但是他沉默了一会,说:“小姐跟王通关系好。”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说完他就进屋去了,留下宋安非讪讪的站在原地。知子莫若父,壮壮说:“我爹生气了。” “他生什么气,你想多了,来,帮我给树浇点水。” “浇了水,就能结桃子了么?” “要等到来年春天的时候才能开花结果子,现在先得让它们活下来。” “结了果子我能吃么?” “你当然能吃了,种在这个院子里,就是你的了。” 陆啸昆透过窗户听着宋安非和壮壮说话,心里头五味杂陈。 宋安非心里头也好不到哪儿去。和春儿的一番交谈,让他意识到他如果要告诉陆啸昆全部的真相,并且能和他继续维持夫妻关系,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在此之前,他都要忍受自己作为一个女人在这个家里生活,毕竟是一家人,整天在一起吃一起住,想要彻底隐瞒住,不容易,也很辛苦。 他就想,他要想办法赶紧让陆啸昆对自己充满好感,即便是没有好感,有同情之心也是好的,总之让陆啸昆在知道了真相之后,依然愿意帮他,即便不帮他,也可以不拆穿他,继续配合他。 这么一想,会想起前几天自己故意对他冷淡,颐指气使惹他厌烦,实在是个不明智的选择。得罪了陆啸昆,让陆啸昆烟雾他,或许 可以让两个人保持一定的距离,从而让他的秘密更难被陆啸昆发现,但是从长久来看,这种以毒攻毒的方法,不如笼络到他的心,让他一心为自己办事。 打定了主意,宋安非就打算换一种形式做法,首先要树立自己贤妻良母的风范。 于是陆啸昆很惊奇的发现,这一顿午饭,新媳妇表现的非常积极。 他还没动手做饭呢,宋安非就拉住了他:“男人家下什么厨房,以前就你们爷俩,你下厨做饭那是不得已,现在我来了,哪儿还能让你做饭。你歇着吧,我来。” “这种粗活,小姐哪儿干过,还是我来吧。” “壮壮,你过来,”宋安非扭头把壮壮叫过来问:“小孩子要说实话,你觉得你爹做的饭,好吃不好吃?” 壮壮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陆啸昆,点头说:“好吃呀。” “小孩子说谎话可长不高,以后也取不到媳妇。” 壮壮登着圆鼓鼓的眼睛:“?不好吃?” 宋安非回头看向陆啸昆:“你看吧,小孩子是不说谎的。你的厨艺,我一直没好意思说,实在是不敢恭维。” 陆啸昆讪讪的:“能吃饱肚子不就行了,居家过日子,又不是顿顿山珍海味。” “我妈说,日子穷不要紧,日子穷游日子穷的过法。同样的菜,手艺好了,做的就好吃一点,手艺差了,好菜也做不出味道来。今天就让你们看看我的手艺。先前帮你做了几次,我都收这功夫呢,今天好好露一手。” 宋安非别的手艺没有,唯独做饭是一把好手,这得益于他的母亲宋英,宋英是厨房高手,做得一手好菜。后来她生了病,宋安非也长大了,家里就大多是宋安非做饭,虽然他做饭的时候,家境已经不如在宋家的时候,材料没有那么丰盛,不过他得益于宋英的指导,做的饭别的不敢比,肯定要不陆啸昆一个粗汉子强。 陆啸昆对他的话半信半疑,据他的了解,王家的大小姐不说十指不沾阳春水,但是做饭这种事,王家大院里养着那么多厨子,也不是白养的,王玉燕作为主子,亲自下厨的时候肯定有限。 不过等他闻到第一股菜香的时候就愣住了,同样的油,同样的调料,他怎么闻到了不同的味道。别说他自己做的菜了,就是先前他老娘和他媳妇在世,也没人做的菜有这么香。 可是宋安非嘴里还说着:“调料太少,除了油盐酱醋,别的一概没有,如果能买点八大味什 么的,炒的菜更好吃。” “好香啊,”壮壮站在锅台旁一直流口水,宋安非用筷子夹了一点递给他:“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壮壮张大了嘴巴,将菜接在嘴里,刚吃了两口,就竖起了大拇指,吧咋吧咋咀嚼着,说:“好吃!” 宋安非有些得意的看了陆啸昆一眼:“跟你爹做的比呢?” “好吃一百倍!” 陆啸昆黝黑的脸庞露出了一丝笑,嘴里却发着狠:“小兔崽子,有奶就是娘是吧。” 宋安非一听这话,脸上一热:“当着小孩子,以后别老说脏话。” 陆啸昆似乎心情不错,手里往锅台下放着木柴说:“这怎么就是脏话了。” “我说不许说,就不许说。”宋安非看向陆啸昆:“不光指刚才那句,我看你这人平时说话还算好,可是每次当着壮壮的面,你就胡说八道。小心他跟你学,以后也想你这样。” 壮壮仰头问:“像我爹什么样?” 宋安非一边把菜往碗里盛一边说:“粗俗。” 没想到这个词惹恼了陆啸昆,等宋安非把菜端到桌子旁的时候,他撂了手里的木柴,低声说:“他娘的,还嫌弃老子了。” 宋安非隐约听到了一些,立即转过头来,陆啸昆老老实实地拾起脚下的木柴,说:“行,以后听你的。” 不过他这么听话,也是有条件的。趁着壮壮出去院子里洗手的时候,陆啸昆低声说:“我跟你商量个事吧。” 宋安非一边刷锅一边问:“什么事?” “我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让你少跟王通来往。” 宋安非一听,就停下了手里的活计。陆啸昆坐在锅台旁,抬头看着他:“他那人名声是真不好,小姐别被他骗了。” 宋安非说:“他也没你想的那么坏?” “小姐不听就算了,”陆啸昆低下头,眼睛看着锅台下的火焰,黝黑的脸庞都被映红了:“以后要是吃了亏,别怪我没提醒你。” 宋安非“嗯”了一声。 不过他这声“嗯”,显然让陆啸昆一场不满,沉默了一会,他忽然问:“小姐就那么喜欢他?” 宋安非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又压制住了自己这个念头。陆啸昆就说:“你们女人,就爱他这一种。” 宋安非嘴角似笑非笑,擦了擦额头的 汗珠,看向陆啸昆:“不爱他这种,难道爱你这种?” 陆啸昆一愣,脸上露出几分窘迫的神色。宋安非特别喜欢看到这样威武的汉子露出窘迫神色时候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爱看,还想逗他,嘴里就脱口而出说:“是人都爱能说会道的,谁会喜欢你这样的榆木疙瘩。” 不知道是不是他话说的重了一点,陆啸昆没有再接话。壮壮洗了手回来了,嚷着要吃饭,宋安非回头说:“你先等一会,烧个汤,一会就好了。” “那我能先吃么?”壮壮坐在长板凳上,看着桌子上的两道菜垂涎欲滴。 “小孩子要懂礼貌,大人不动筷子,小孩也不准动,等你爹一起,知道么?” 壮壮“哦”了一声,就老老实实坐在了板凳上。 这顿饭壮壮吃的非常尽兴,陆啸昆也多吃了半碗饭,不过还壮壮的一直嚷嚷不同,他整个吃饭时间都非常沉默,就是埋着头吃饭。宋安非心想,幸亏有壮壮在,有个孩子,抵消了多少尴尬,不然他跟陆啸昆一个屋子,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吃完饭,宋安非又赶紧站起来收拾碗筷,让他们父子俩出去纳凉。其实做饭洗碗这些货,看着轻巧,真要做起来,也是够累的。等他一起都收拾好,背上都已经出了一层汗。他从屋里头出来,却没见他们父子俩的影子,自己到井边打水洗了手,才隐约听见他们父子俩的声音,从屋子后面传过来。 他就走了过去,刚走了没几步,就听见了陆啸昆的声音,问说:“你王叔叔,对二娘好么?” “好,二娘说他们是朋友。” “他们俩见面的时候,你一直都在,还是他们打发你出去玩,两个人单独一起?” “都在,我在田头上,他们在地里。” “他们俩有没有亲密接触?” “爹,什么叫亲密接触?” “就是你碰我,我碰你。” “哦,王叔叔碰了二娘的脸,伸手摸了。” 宋安非脸上一红,这小子,怎么信口雌黄呢。他转念一想,肯定是当初王通问自己脸上瘀伤的时候,被壮壮误会了。可是这时候他如果过去解释,恐怕要尴尬,只能当做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站在原地。 不过陆啸昆干嘛问壮壮这些呢,看来自己跟王通的事,他确实在意,难道? 宋安非自己又打消了自己的荒唐念头。陆啸昆身为男人,自己 的媳妇和别的男人暧昧,他多问两句,实在合情合理,不问才不正常呢。 接着他就听见陆啸昆对壮壮说:“你二娘是大小姐,你以后不要真把她当成自己的二娘,对她要恭敬,不要老缠着她,知道了么?” “她不喜欢我缠着她么?” “对,她不喜欢,看你年纪小,不想直接跟你说,所以让爹来给你说,你要记住爹的话,知道么?” 宋安非心里就来气了,这不是造谣么!他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壮壮缠着他,他是最爱小孩子的人了! “可是我喜欢她啊。” “你喜欢她什么?” “二娘又温柔又好看,对我也好,还给我糖吃。” 陆啸昆一听就笑了:“瞧你这点出息,几块糖就把你收买了。” “爹,你不喜欢二娘么?” 宋安非听到这里,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里,气都不敢喘一下,唯恐听不清陆啸昆是怎么回答的。 第058章 坦白 “你二娘跟爹不是一类人,她早晚都要走,所以爹不喜欢她。” 宋安非一听,本来身体里血液已经几乎沸腾,却慢慢冷静了下来。 陆啸昆说的是事实,倒是一棍子打醒了他。他觉得自己刚才的心思好奇怪,隐隐觉得自己不知廉耻。他后退了几步,回到了屋子里,不知道怎么的,心情很沮丧,就躺在炕上。 不一会院子里就传来了壮壮的笑声。他从炕上坐起来,提着水桶走到了院子里,给那两棵桃树又浇了水。 陆啸昆说:“水浇的已经够多了,浇太多也不好,树根容易烂。” 宋安非放下水瓢,说:“就是怕它活不成。” “小姐在我们家,也未必能待到它开花结果子。”陆啸昆站在他身边,两个人站在院子里,对着两棵光秃秃的,枝干都很少的桃树。 他叹了一口气,说:“我等不到不要紧,等它们成活了,结了果子,壮壮可以吃。如果吃不完,你就拿去卖,多少能换点钱。”他说着扭过头来,看着陆啸昆硬挺的侧脸:“关于我跟王通的事,我想跟你谈谈,行么?” 陆啸昆扭过头来,看着他。宋安非不大好意思跟陆啸昆直视,就把头低了下来:“你也应该很想知道吧?” 陆啸昆没有说想,也没有说不想。宋安非就接着说:“今天本来是跟春儿一起到她姑姑家去的,半路上想要带着壮壮转转,结果在田头上碰见了王通,我事先并不知道他家的地在那。这两棵桃树,是他地里长得,他要刨除了,我觉得可惜,就要过来了。” 陆啸昆听了,说:“你跟他的事,不用告诉我。你要见他,也是你的自由。我只是希望别让太多人知道你们的关系。” 这话说的就有些口不对心了,要真是不想知道,一开始就该直接说不想谈就行了,他都交代了一遍了,陆啸昆才说不想听,明显是赌气的话。宋安非觉得要笼络陆啸昆的心,首先就要改善他对自己和王通的看法。现在在陆啸昆的心里,他还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背着他跟王通有一腿。 这个冤屈他得洗干净。 “我跟王通,认识的也没几天。他人其实不像外界传的那么花,曾经也曾真心帮助过我。他有一点喜欢我,我是知道的。但是我跟他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成亲那天他之所以来找我,是知道我要嫁给你?你也知道,我嫁给你纯属无奈,就?他担心我,所以才来看我。这也是人之常情吧。直视兴旺妈不知道,误 以为他来找我是要怎么样,这才闹大了,我也不好分辨。” 他说着偷偷看了看陆啸昆的深色,发现陆啸昆的表情似乎并不相信他。他知道,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没有解释,就是那天被陆啸昆撞见他们搂在一起的场景。如果说别的事还只是陆啸昆听闻的,可以不作数,可是他亲眼看见的事儿,又怎么解释。 “还有那天?那天你看见的,在屋里?”说起这件事,宋安非的底气就没那么足了,这个事他没办法像别的一样摘得很清楚,毕竟当时发生的事情,他也有一瞬间的意乱情迷,要说他完全清白,似乎也说不过去。 “那个他亲我,那是真的?不过没亲嘴!”他脸一红,觉得自己这算得上狡辩了,而且是不知廉耻的狡辩:“别的真就没有了,他脱了衣服,是我给他倒水的时候泼他身上了,他这才把褂子脱了,我自己也挺尴尬的?我发誓,这是我跟他唯一一次接触,别的,就什么都没有了,绝对没有苟且之事。” 他怕陆啸昆不肯相信:“你如果不信,我可以发个毒誓!” 他以为陆啸昆会阻止他的,没想到陆啸昆淡淡地看着他,一点没有要阻止他发誓的意思。话已经说出口,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宋安非只好心一横,举手发誓说:“如果我跟王通还有什么除了我刚才说的之外的苟且,我就不得好死!” 他发完了誓言,扭头看向陆啸昆,陆啸昆面无表情,只有喉咙微微动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已经尽力解释了,陆啸昆如果还是不相信,那他也没有办法。于是他弯腰提起地上的水桶朝屋里走,陆啸昆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微微提起来。 听说容易发誓的人有两种,一种是撒谎成性,誓言像吃饭一样寻常;一种是天真幼稚,怀有赤子之心。 第059章 取名字 宋安非回到屋里,越想越生气,于是走到门口,冲着陆啸昆喊道:“我都发了誓了,你怎么还不信?” 陆啸昆检疫的嘴唇抿着,说:“发誓说的话也未必是真的,如果毒誓都能应验,这天底下也没坏人了。” 宋安非气不打一处来,冲动说道:“那你就当我跟王通有一腿好了。反正我也不在乎!” 说完他咣当一声,就把房门给关上了。陆啸昆招收叫壮壮过来:“你二娘生气了,怎么办?” “她又不是生我的气。” “你还想吃她做的饭么?” “想啊。” “既然想,你就进去替爹好好哄哄她,只有她高兴了,你才能继续吃她做的饭。” 壮壮跑到门口,喊道:“二娘,二娘。” 宋安非将房门打开,脸色又臊又威严:“壮壮,以后不许再喊我二娘了,知道了么?” 壮壮问:“你不喜欢我们了么,要走了么?” “不是要走,十不准你再这么喊了。”宋安非蹲下来,说:“以后当着外人的面,你可以继续喊二娘,可是家里如果只有我跟你爹还有你三个人的时候,你就不能喊二娘了。” “那我喊什么?” “什么都不用喊,你跟我说话,我会知道的。”他说着站起来,看着陆啸昆说:“还有你,以后更不准喊了。小姐也不准喊。” 他说着就拉过壮壮的手,将他拽进屋里面,咣当一声,又把房门给关上了。 陆啸昆挠挠头,转身去了羊圈。羊已经很久没放过了,都憋疯了,草都不肯好好吃。他将两只羊牵出来,冲着屋里头喊道:“我去放羊了,你们要有事就喊我,走不远。” 因为上次醉汉的事情,陆啸昆并不敢走远,就在屋子后面的山坡上坐了下来。放羊算是轻松活,他把羊栓好,自己就找了块草多的地方躺了下来。 陆啸昆刚走没多久,宋安非就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稚嫩了。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呢,他心中既然有“宏图大志”,那就该有卧薪尝胆的耐力,怎么这么一点点小事,他就要忍不住发脾气,也实在沉不住气,他这种行事风格,实在于大计无益。 想到这,他就对壮壮说:“咱们去找你爹,看他在干嘛,好不好?” 壮壮说:“我知道他在哪儿!” “那你领着我去!” 他领着壮壮从屋里头出来,壮壮说:“我要尿尿。” “别在院子里尿,去茅厕!” 壮壮却不听他的话,走到墙根,对着墙尿了,尿的时候还不老实,用尿在土墙上画画,小身子一摆一摆的。 宋安非拿他没办法,这种陋习得一点一点改。他也算发现了,孩子身边没有母亲,确实不行,陆啸昆一个大男人,根本就照顾不好小孩子,最多管他吃饭睡觉而已。 不过看着壮壮撒尿,他倒是也有些尿急了。因为男扮女装的关系,他一直很少喝水,就是怕上厕所太多了麻烦。如今陆啸昆不在家,他心里也不紧张,也是走到茅厕里小便。 说真的,穿了女装,尿尿实在是不方便。不能像以前那样,扯开裤子就尿,如今穿的是裙子,一层又一层的,光脱下来就很费事,他又不习惯这些衣服,经常干脱了裤子放屁这种多此一举的事儿。其实他将裙子撩起来,再将里头的裤子脱了就可以了,但是他不习惯,就经常连裙子一起脱下来,他正尿着,忽然听到背后壮壮喊道:“你怎么站着尿尿?” 他一惊,手抖了一下,尿就尿在了自己手背上几滴。他赶紧用裙子遮住自己的下半身,紧张的回头看着壮壮。 壮壮说:“我爹说,女的都是蹲着尿的。” 宋安非真是被这小孩子弄得胆战心惊,赶紧解释说:“你看错了,我还没蹲下来呢,快出去,不知道男孩子不准偷看女的上茅厕么?你是不是皮痒了,我让你爹揍你了啊。” 壮壮一听,赶紧跑开了,远远地说:“我看不到了。” 宋安非还剩下一半的尿也不敢尿了,赶紧穿好衣服从茅厕里出来。看见壮壮在院子里蹲着,脸色一沉,一边去井边洗手一边喊道:“你过来。” 壮壮跑到他跟前,宋安非就说:“你是男孩子,你爹没教你男孩子不准偷看女孩子么?我也是女的,你也不能偷看我上茅厕,知道了么?” 壮壮点头:“知道了。” “以后再让我发现你偷看我上茅厕或者洗澡,我就告诉你爹,让你爹揍你。” “我知道,你只能让我爹看,我不能看。” 宋安非点头:“对,你要记住这一点。” “那我爹是不是就可以看你上茅厕了?” 宋安非脸色一窘,随即伸手提住了壮壮的耳朵:“小小年纪,倒是想的不少。我看你是真的皮痒了,走,找你爹去,非让 他揍你一顿不可。” 壮壮却不害怕,反而笑嘻嘻的:“我不告诉你,你就不知道我爹在哪儿。” “我自己找也能找到。” 他说着抓着壮壮的胳膊就朝外走,壮壮挣扎,说:“我爹要是揍我,我就告诉他你是站着撒尿的事!” 宋安非吓得赶紧松开了壮壮的胳膊,到时看不出来,这小子人小鬼大。他咳了一声,说:“你跟你爹说这个干吗,说了他肯定揍你揍得更狠。”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他还真怕壮壮童言无忌把这事说给陆啸昆听。 他年纪小不会多想,陆啸昆可不会这么好对付。于是他就蹲下来,说:“那这样好不好,咱们两个谁都不提这个事,怎么样?” 壮壮点头:“不许骗我。”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是男子汉,更不能说谎。” 壮壮点头:“我是最讲信用的人,说到做到。” 他们两个来到屋子后面,看见陆啸昆正躺在山坡上晒太阳。那两只羊倒是听话,低着头只顾着吃草。宋安非心想,怪不得陆家这么穷呢,陆啸昆确实有些不上进,现在农闲时节,田里没什么活,他也不说到镇上找点其他事情做。放养这么浪费时间的活,他一个大男人干,光靠这卖羊羔和田里的收成,家里怎么可能富裕。 他深深为这个家感到担忧,他低头问壮壮:“你是不是该上学堂了?” 壮壮摇头,说:“上不起。” “你爹不让你上么?” “我自己也不想上。” “那其他孩子呢,也不上么?”他记得现在跟以前旧社会不一样了,穷人家也未必就没机会读书认字,现在村里都有私塾了,收费也不多,大的学问可能学不了,一点简单的珠算和认字还是能学到的。 “有的上,有的不上。” “那你平时都呆在家里么?” 壮壮点头。 “没有小伙伴跟你一起玩么?” “我跟我爹一起。” 宋安非就觉得,这小子真是可怜。连个玩伴都没有,吃的也不好,家里穷,导致个头比他同龄人小了一个号。 于是他就打算跟陆啸昆商量一下壮壮上学的事。壮壮早他先跑了过去,陆啸昆听见他叫声就坐了起来,宋安非一看见,眉头就皱起来了,走过去说:“刚给你换上的衣服,你怎么又躺草地上了, 要是沾上了草汁,洗都洗不掉了。” 陆啸昆朝身后看了看,宋安非走到他身边,不过就是在这几步路的功夫,他忽然又对自己刚才的言行进行了一番反省。 他怎么又犯老毛病了,他要温柔,贴心,和气,不能老找陆啸昆的缺点。 于是他就在旁边蹲下来,声音放缓了很多:“以后在干活,你就换上从前的衣裳,新买的这些,留着没活干的时候,或者走亲戚出门的时候穿。这样你也有两件干净体面的衣服,你说是不是?” 陆啸昆倒是不习惯新娘子这样温柔,他从地上站起来,不好意思再坐下。宋安非伸出手来,要替他拍打裤子上的泥土,可是手刚挨到陆啸昆的衣服,陆啸昆就本能地躲避了一下,这让他有些尴尬,陆啸昆深色窘迫,说:“不用。” 宋安非一只手抓住了陆啸昆的衣摆,一只手伸上去拍了拍陆啸昆的裤腿,动作轻柔,却有积分不容抗拒的意思。陆啸昆笑着说:“我是个粗人,不大爱惜,糟蹋了这新衣服。” 宋安非拍打完裤腿,瞧见陆啸昆的屁股上也有一些泥土,手上动作没停,直接就拍了一下,这一拍,陆啸昆倒是没感觉,他脸却红了。 陆啸昆的屁股,又结实,又挺拔,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他就拍不下去了,站直了身体,嘴里憋着一股气,抬头看向远方。 他身边的这个汉子,让他再一次脸红心跳,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好像女人装的久了,自己的心也变了性,对于这种雄性刚猛的汉子,有了一种异样的情愫。风从陆啸昆站的方向吹过来,他闻到了淡淡的汗味,带着体温,这汗味似乎有一种独特的魔力,让他闻了第一次,便向闻第二次。 “我看壮壮也到了读书认字的时候了,你怎么没想过把他送到私塾里去,跟着教书先生学认个字?” 陆啸昆听了这话,看着在前面拿着一根草在那喂羊的壮壮,说:“念书也没什么用,又不指望他将来为官做宰。” “读书又不是为了当官,读书是为了知礼知事,难道你想他让像你这样,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陆啸昆说:“就是半个字都不认识,我不也活得好好的,倒没想过让他读书认字。” 宋安非倒是没想到在这件事上,他跟陆啸昆会有这么大的分歧,他原来以为庄稼人是最渴望读书的,每户人家都指望着自己的孩子能飞上枝头,通过读书改变命运。原来不是这样,最 朴实的农民,其实反倒都没有这样的想法,他们安于现状,并没有想改变自身处境,走入上流阶层的野心。 “你一辈子当个农民,难道希望壮壮将来也做个农民?” “不是我希望不希望的问题,他是我儿子,将来除了当农民,还能做什么?” “三百六十行,可以做的多了去了。他年纪还小,干嘛就把他限制到一个框框里面。”宋安非刚才还有的那点荡漾,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扭头看向陆啸昆,觉得这人空长了一个好皮囊,原来住了个老实巴交的灵魂。 “你要是肯帮他,倒还有希望。”陆啸昆看着他,说:“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福气。” 宋安非一愣,忽然觉得陆啸昆刚才那些话,似乎只是为了说这一句,隐隐约约,透漏着要把壮壮托付给他的意思了。他看了陆啸昆一眼,陆啸昆扭过头,看着远方,说:“说起来,壮壮除了这个小名,还没有正式的名字呢,你读过书,有文化,给他取一个吧,也沾沾你的贵气。” “我哪有什么贵气,”宋安非说:“取名字这种大事,还是你这个当爹的自己做主。” “我倒是想了个名字,就是不知道好不好。” 宋安非一愣,扭头看向陆啸昆:“什么名字?” 陆啸昆扭头看向他,两人四目相对,陆啸昆眼神深邃,说:“安非。” 第060章 你愿意帮我么 宋安非大概愣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陆啸昆说了什么。等到反应过来,他瞬间石化。 这……这……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张了张嘴,居然在这个时候还能挤出一丝微笑来:“安……安非?” 陆啸昆点头,说:“安非。” “哪……哪个安非?” “就是你叫我写的那两个字。” 宋安非当时的念头就是: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当初一时疏忽把自己的名字写出来是个重大错误!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陆啸昆学写自己的名字学的那么慢,写他的名字,倒是一下子就记住了,难道真的是安非这个字笔画比较少的缘故? “那……那两个字啊……”他脑袋飞速运转,想要找出一个理由来:“你,你发现了?” 陆啸昆问:“你教给我写的那两字,真的是玉燕两个字么?” 原来陆啸昆当时有心要学会新媳妇教给他的名字,就把“王安非”三个字记在了心里。本来他大字不识一个,对宋安非的话是非常相信的,也一直认为那三个字,就是王玉燕三个字。 巧就巧在他去村里逛的时候,碰见了几个熟人,大家伙在那儿说话,在一起的,还有个算命先生。 陆啸昆因为克妻命的缘故,其实偷偷找那算命先生算过几次命,只是这个算命先生,只是个业余的,平时爱研究周易八卦什么,算的不大准,平时也就跟村里几个男人算个命吹个牛。他也没有十分当真,只是心血来潮,想看看自己与王玉燕的姻缘和八字怎么样,有没有可能。 结果对方就一边胡扯,一边在地上用树枝划拉了他们两个的名字:“我就先从名字上给你说起……” “等会,”陆啸昆拉住对方的胳膊,看着地上的两个名字,这“陆啸昆”三个字,他看着倒是熟悉,可是这王玉燕三个字,怎么看着那么陌生? “我婆娘的名字,你写错了吧?” “我怎么会写错,你以为我像你们这几个老大粗一样,半个字不认识啊。”那人语气非常不满:“你不是不识字么,你知道什么。” “王玉燕,是这三个字?”他又问了一遍。 对方恼羞成怒:“怎么看,你还怀疑我乱写。你婆娘王玉燕我就算没见过,难道还没听过她的名字?那你说,她是哪个玉,哪个燕?!” 陆啸昆就夺 过那人手里的树枝,在地上划拉了另一个名字。这是新娘子教给他的名字,他写的虽然歪歪斜斜,可是却很工整。 对方一看就笑了,问说:“这是什么字?” “王玉燕。” “谁教给你的?” 陆啸昆察觉了不对劲,便没有说实话:“这你不用管,这三个字,是什么字?” “王是没有错的。”对方指了指他写的王玉燕三个字,又指了指他写的“王玉燕”三个字:“可是后面这两个字就不一样了,我写的才是玉燕,你写的这两个字,一个叫安,安身立命的安,一个是非,也就是不是的意思。王安非。” “王安非?”陆啸昆有些震惊:“你没认错?” “啧……”对方脸色又拉下来了:“我要是连个名字都认错,那我也白上几年学了,你要是不信,去问赵先生,他是最有学问的了。” 陆啸昆当然不可能因为这点事就去问赵先生,赵先生是他们这里的教书先生,年纪大了,脾气也不好。只是他心里头疑惑,明明是王玉燕,怎么成了王安非了呢。 他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可是想不透,唯一的可能,或许就是王玉燕见他不识字,故意逗他,觉得好玩什么的。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么一种可能。他当然也不至于想到新娘子并不是王玉燕这种事,只是心里存了一点疑惑,还有一些尴尬。 被欺负不识字,他也不能回家就去质问王玉燕:“你怎么骗我呢,给我写的字根本就不是王玉燕,而是王安非。” 何况一回到家,他就看见宋安非在那种树,一问,居然是王通送的。 他心里头就很不舒服。本来提到王通他就不舒服,如今又有了名字这事,他就更不舒服了。 他这个新媳妇,实在不是他这个庄稼汉能降得住的。他也实在不该痴心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念头就不该存在,因为吃不到,最后反落得一身笑柄。 他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思,也就断了自己的多余的念想。可是他看王玉燕和壮壮,相处倒是好。 看得出来,王玉燕是真心喜欢小孩子。壮壮是他儿子,这辈子迟早就是个农夫的命了,他们家也曾是书香世家,自己没本事,没能多认识几个字,心里头还是希望壮壮能争气,不说为官做宰,多认识几个字,将来出去闯一闯,也是好的。 也不知道王玉燕能不能帮上这个忙。 他是不愿意求人的人,更不愿意求女人,如果让他开口求王玉燕提携提携壮壮,他也开不了口。 可是如今看新媳妇的语气,是想让壮壮上学。 他就觉得不妨试一试,或许壮壮命里有福气,真攀上了这个高枝儿,就算成不了母子,对他将来或许也会有帮助,至少没有坏处。 但是名字这件事,他本来想要放在心里不说出来的,只是正好说到起名的事儿,他心里一直存着疑惑,一不留神,就问了出来。 他看着宋安非的每一个细微的反应,他有些惊讶的神色,尴尬的微微的脸红,还有他有些闪躲的眼睛,和欲言又止的嘴巴。 “你怎么知道,我写给你的,是安非两个字?” “我问了人,他说不是。” 不用细问,宋安非想到那时候的陆啸昆,就替他觉得尴尬。陆啸昆肯定不是平白无故就去问别人的,肯定是有什么缘故,当时知道自己把安非两个字当成了玉燕,他肯定窘迫万分。想到这,宋安非就说:“确实不是,对不起,我不该骗你。” 陆啸昆的眼神从他脸上挪开,说:“也不用,主要是我自己不识字,怨不得你。” “我也不是诚心要骗你的,”宋安非说:“有一些原因,我现在还不能对你说,你以后就会明白了。不过不管怎么说,我不该欺负你不认字,不该说谎。”他说着问陆啸昆:“你想要学玉燕这两个字么,我可以教给你,这一次不骗你。” 陆啸昆摇头,说:“学它干什么,你要真有心教,就教壮壮学认字吧。希望他将来不要像我一样,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宋安非听了这话,心里还有点感伤。沉默了一会,问:“你的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我老太爷给我取的。”陆啸昆说:“那时候我们陆家家境还可以,老太爷是能识文断字的人。” 宋安非说:“我就觉得你这名字取的,跟别人都不一样,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么?” 陆啸昆摇头:“这我不知道。没听长辈说过。那你的呢,有什么特别意思?” 宋安非忽然笑了,有些不好意思,看着远方:“你说王玉燕么。没什么特别含义吧,我一直觉得挺土的。” 是很土,玉燕这种名字,一点不像是读书人会给自己女儿取的名字,俗气不说,还烂大街,叫这名字的不算少。 “我觉得挺好听的,”陆啸昆说:“我这种名 字,反而不好记。” “一个人的名字,都含着长辈的一种寄托,或者怀念某个人,或者希望某件事,有时候是为了自己,有时候是为了孩子。”宋安非说:“就像你给壮壮取的名字,不也是希望他健康成长么?” “可惜都是想的好,没什么用,”陆啸昆看着壮壮说:“给他取名叫壮壮,你看他身上,哪有一点壮实的影子。从小三灾八难的,好不容易才养活了。” “你一个人带着个孩子,很辛苦吧?” 陆啸昆却似乎并不想怀念过去,叹了一口气,只说:“再辛苦也都过来了。” 是啊,不管多辛苦,不一样还是会挺过去。很多你以为吃不了的苦,回头看,都吃下去了。吃下去之后回味,觉得也没有那么苦。 “你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宋安非说:“你放心,因为王家你才牵扯进来,给你造成了很多不便,将来我一定回报你。” 陆啸昆嘴角咧开,说:“你也是个苦命人。我帮你,也没想着有什么回报。” “我怎么就命苦了?”宋安非扭头看向陆啸昆:“我的名声,难道你没听过?” “听过,可是你到底是个女人,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是个可怜人。” “我不觉得我可怜,我觉得我到这个地步,是咎由自取。” 陆啸昆有点吃惊,看着宋安非,宋安非抿了抿嘴角,说:“山上的那群土匪,也实在可恨。官府真是一点用都没有,我还没听说过哪个地方的土匪,像这里这么猖狂。” “土匪猖獗,是因为官员腐败,有钱的富户,也都各人保各人,不管别人死活。要是十里八村的人都联合起来抗匪,匪患也不至于这么严重。” “我看卧虎山的三当家,倒是讲道理的人,他们那里的老太太,看着也是慈眉善目,将来如果能让三当家掌权,或许这情形,就不一样了。” 陆啸昆嘴角咧开,说:“你想的太轻巧了,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何况卧虎山的老三算是个知识分子,怎么可能会当上一匪之首。他没这个能力,也没这个心。” “那这里的老百姓呢,他们对于匪患怎么看?” “土匪无恶不作,烧杀抢掠横行乡里,他们还能怎么看的,当然深恶痛绝。” “刚才你说如果十里八村的人联合起来抗匪,就有能力抵抗他们?” “联合不起来。” “ 为什么?” “卧虎山的土匪,隔几个月就要下来大肆搜刮一番,每次搜刮之后,乡亲们都对他们深恶痛绝,叫嚣着要抗匪,可是组织起来的民兵护卫队,不出半个月就散了,没有有力的人主持,根本支撑不下去。” “那些富户呢,难道土匪抢劫的时候,不抢他们?” “可恨就可恨在这里,别处的土匪还有几分情义,抢劫的时候专抢富户豪门,这里的土匪,却偏偏挑软柿子捏,光抢老百姓,不抢富户,所以王家……所以有钱人家,都事不关己置身事外,怕得罪了土匪,也懒得掺合进来。这是王老虎的聪明之处,因为买得起枪有能力护卫的,都是富裕人家,老百姓除了心里恨,别的使不上力。” “那如果我出面呢,你愿不愿意帮我?” 陆啸昆一愣,看着宋安非。 “我是王家的女儿,自己也深受土匪之害。如果我代表王家站出来,组织大家抗匪,你愿不愿意站在我身边,帮我一把?” 陆啸昆有些惊讶,看着宋安非,见宋安非虽然身形单薄,神色却异常坚定诚恳,不像是在开玩笑。他沉默了一会,说:“要真能解除匪患,我这条命,都交给你差遣。” 第061章 动情 宋安非之所以想到要抗匪,有他自己的考虑。 首先是复仇问题。他一个人身单力薄,张桂芳又对他那么忌惮,他想要正大光明的进王家大门,基本上属于痴人说梦,他需要一股势力,逼迫着张桂芳不得不接受他。 但是他又能依靠谁呢,陆啸昆只是个老实巴交的农夫,自然指望不上,土匪就更不可能了,他现在是跟王家在一条船上,如果他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王家随时面临着土匪的灭顶之灾,王家完了,他的愿望也就落空了。这对他来说没有好处。 跟土匪合作,实在危险,一个不留神,就是惹火上身。况且他曾亲眼目睹过土匪的残暴,心里对土匪只有畏惧。他母亲宋英之所以病重,除了王家的无情,刚来关中就被土匪抢劫,也是加重她病情的因素之一。于情于义,他都不能和土匪联合。 他在关中毫无外力支援,认识的人也只有那么几个,没有人可以帮他。可是他如果一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复仇对他来说,不过是心里想一想,流一滴眼泪。他需要力量,需要自己变得强大。 如今抗匪,就是他的一个机会,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机会。这个机会不但可以让他拥有一定的力量,还可以借助王家的势力,帮助乡里解决匪患。何况他借助王家的名声,多少对张桂芳来说,也是个打击,消耗的是王家的声名,身子可能是王家的财力。 “关于抗匪,如何抗匪,我一无所知,而且抗匪主要靠乡里的男人,我身为女人,很多地方也不方便抛头露面,都要有你帮忙。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这件事不能勉强,你也不用急着回答我,好好考虑一下。” “这是好事,我没什么好推脱的,”陆啸昆问:“只是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时候想到要抗匪的?” 宋安非笑了笑,说:“也就是刚才,说到抗匪的事。当初卧虎山的土匪到王家来,我也曾亲眼见过。我对土匪的畏惧和仇恨,你不用怀疑。” 陆啸昆摇头:“我并不怀疑你对土匪的怨恨。毕竟说到切身感受,你比我深。只是我希望小姐不要是一时兴起,抗匪是大事,弄不好要掉脑袋。小姐如果要开始,就坚持到底,如果没想好,就不要轻易开始。” 宋安非点头:“我知道,会从长计议的。”他想了想,又说:“要抗匪,少不了要联系乡里,动员起大家来参与,可是我跟你都不善言辞,我想再找一个人。” “谁?” “王通。” 陆啸昆一听到王通这个名字,就不说话了。宋安非伸出手来,扯了一下陆啸昆的衣襟,陆啸昆说:“只要小姐真心抗匪,你找谁我都没意见。” “我不是因为跟他怎么样才要找他,”宋安非说:“他确实能说会道,嘴皮子厉害。要真想干大事,少不了他这样的人。” “这种脑袋别到裤腰带上的事,找人不是光靠能说会道,首要的是得可信。你觉得他可信么?” 宋安非点头:“可信。” 陆啸昆扭过头,嘴角动了动,沉默了一小会,说:“那就找他。” “不过具体要行动起来,还得一段时间,咱们俩先好好商量商量。”宋安非看向远处在玩耍的壮壮:“取名字的事,我也答应你,这两天好好想想,给壮壮取个好名字。” 壮壮听见他的名字就抬起头来:“叫我么?” “你过来。”宋安非招手,壮壮就跑了过来。 “你爹让我给你取个大名,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名字?” 壮壮问:“什么叫大名?” “大名就是记在族谱上的名字,将来长大了要用的名字。” “可说我们家早就没有族谱了。”壮壮说:“我爹说,名字随便叫什么都可以。” “现在不一样了,让小姐给你取个好名字,还要教你读书识字呢。” “真的么?”壮壮眼睛一亮:“我可以上学了么?” “学先不用上,反正我在家里也没事,我教你,做你一个人的老师,好不好?” “好。” 他们说做就做,第二天,陆啸昆就开始着手准备上学用的东西。首先是桌子,他们家倒是有个大桌子,放弃着没用,他就从杂物中间抬出来,到底是老家具,材质好,擦了擦跟新的一样。这杂物间,宋安非刚来的时候就发现了,里头又脏又乱,当时忍住了没收拾,现在看见就受不了了,对陆啸昆说:“咱们来个大扫除吧,趁着今儿天好。” 陆啸昆点头,他们两个就把屋子里所有的家具都搬了出来,有些柜子箱子沉,陆啸昆一个人也搬不动,宋安非就跟他一起搬。这倒是让陆啸昆吃惊,说:“看不出你还有这力气。” 宋安非支着两只污黑的手说:“你没看见我脸都憋红了。” 没想到陆啸昆看着他却只是笑,他那样平日里沉默冷峻的人,难得有这样开怀的笑容,整个人似 乎都有了温柔的光,宋安非被他看的不好意思,嘴巴微微抿起来,问说:“你老看着我干什么,难道我脸上有东西?” 陆啸昆不说话,却突然抬起手来,他脖子一拧,可是没躲过去,陆啸昆用胳膊蹭了蹭他的脸颊,胳膊就黑了一块。 宋安非才知道自己脸上也都是污黑一片,他赶紧用自己的胳膊蹭了几下,污黑沾染到胳膊上的汗水,变成了一片一片的,他叹了口气,说:“这家具你多久没抬出来了,都发霉了。” “一个人懒得收拾。”陆啸昆说。 宋安非一听,不假思索地问说:“现在是因为我,才收拾出来的么?” 陆啸昆看着他就是笑。宋安非觉得好奇怪,他觉得今天的陆啸昆,笑的有点多。 实在是太迷人了。冷峻的男人突然温柔开怀起来,简直让人没办法阻挡。宋安非越干越带劲,就想在陆啸昆跟前表现一番,等把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抬出来之后,他已经累的哼哧哼哧的,瘫坐在地上,也不嫌脏了。 陆啸昆从井里面打了水,先给他洗。宋安非从小到大身上都没这么脏过,洗了洗脸洗了洗手,盆子里的水就成黑的了。他又换了一盆,又将脸洗了一遍,正擦脸的时候,陆啸昆直接就着他刚洗过的水,洗了把脸。 “啊,我都洗过了。” “我看了,不脏。”陆啸昆说着就将上衣脱了下来,露出了一身小麦色的健壮肌肉,宋安非看到陆啸昆胸膛中间一缕稀疏胸毛,立即低下头来,佯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陆啸昆似乎不在乎这些小礼节,直接用毛巾擦了擦身体,宋安非低着头,忍不住偷偷抬头看,结果看见那毛巾擦过陆啸昆胸膛上黑色的两点,呼吸就停滞了。 不知道陆啸昆那里敏感不敏感,反正他胸前的两点是敏感的要死,自己都不敢乱碰,平时天冷了激凸,穿衣服的时候摩擦到,都一股电流一股电流的。 他咽了口唾沫,觉得这秋燥越来越严重了。壮壮坐在大门口玩泥巴,一身也是脏的不行。宋安非就把他叫过来,给他洗澡。 有个小孩在,抵消了他多少不该有的燥热念头。 大扫除不是轻松的活,忙完就得一上午,他累出一身汗,又脏又湿,就把陆啸昆父子打发出去,自己躲在屋里洗了个澡。这真是下下策,洗个澡弄的屋子里潮乎乎的,又得晾半天。可这也没办法,他得防着人。 中午吃了饭,陆啸昆从收拾出来的木头里头找出来一两 件,在桌子前比划着。宋安非出来,问:“你这是要干嘛?” “家里的板凳,跟这桌子都不搭,不是高一点就是矮一点,我打算给壮壮做个合适的板凳,他也好趴在桌子上写字。” 倒是看不出来他还有这能耐,木工活也做的了。选好了木材,陆啸昆就开始锯木头,宋安非就在一旁看着,刚过了日头最毒的时候,气温确实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不一会他就冒汗了,宋安非在旁边坐着,看着汗水打湿了陆啸昆的背,露出来的胳膊肌肉结实,因为用力而绷紧,那脖颈的皮肤明显要比其他地方的皮肤都要黑一点,上面布满了汗珠。他甚至亲眼看着那些汗珠由小变大,汇集起来,然后倏地流下去,流进了衣服里面。 宋安非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淫荡的想法,他想要上前去,抱住陆啸昆,用舌头舔干他身上的汗水,闻他身上的味道。 这么雄浑的,高大的,挺拔的,充满力量的身体。 这样想着,他渐渐地就有了反应,又怕陆啸昆看出来,就夹紧了双腿。其实他穿的是裙子,有反应也看不出来,只是他心虚,坐在那里不敢起来,眼神却还抑制不住地看着陆啸昆的背影,甚至看到了他腋下的,随着动作时隐时现的腋毛,也湿了。 宋安非低下头,脸上热的很,手指头在旁边的另一个板凳上,轻轻画着圈。 他的手指头白净修长,那板凳却很粗糙破旧,他的手指拂过板凳凹凸不平的表面,有时候会像突然痉挛一样,猛地抠紧了那些凹槽。 他也流汗了,最后汇聚成了第一滴汗珠,从他耳朵后面流下来,打湿了他最下面绒绒的头发,他微微张开嘴,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一团火。 “好热。”旁边突然有人说了一声,惊的他赶紧扭头看,却看见壮壮揉着眼站在门口。 “醒了?”宋安非慌忙遮掩自己的失态,用胳膊挡住了自己的前半身。壮壮头发湿漉漉的,说:“热醒了,好热。” 正在忙着的陆啸昆回过头看看了一眼,汗珠子顺着他英武冷峻的脸庞滴下来,性感的不可思议。 宋安非这才看到,他的前襟也湿了,领口露出的黝黑的皮肤上全是汗珠,隐隐露出黑色的胸毛。这个人,连胸毛也长的恰到好处,不多不少,不长不短,配上那结实的胸膛,黝黑的肤色,英挺的相貌,高大身材…… 简直……简直…… 宋安非的脸忽然红了,念了一声:“确实热……” 他扭过头来,眼睛里仿佛能滴出水来,对陆啸昆说:“你歇歇吧。” 陆啸昆就停下了手里的活,说:“也热不了几天了,该降温了。” 宋安非不说话,把手里的毛巾递给他,陆啸昆将脖子和胸口的汗水擦了擦,又将毛巾递给他,说:“一会就完了,不歇了。” 他说着就又去做板凳去了,壮壮跑到墙根下去尿尿,他将那毛巾攥在手里,心里头砰砰直跳。眼睛的余光打量着陆啸昆,又提防着壮壮,趁着这爷俩都不注意的时候,将那毛巾偷偷放在鼻息之间,吸了一口气。 就这么一下,像是吸了毒,浑身都软了。 第062章 更进一步 正在他心猿意马地时候,忽然听见猛地一下声响,紧接着就是锤头掉落在地上的声音。他赶紧回过头来,就看见陆啸昆握紧了自己的手指头,眉头紧紧皱着。 他一下子站了起来:“你怎么了?” “爹!”壮壮提上裤子就跑了过来,一直跑到陆啸昆跟前。陆啸昆皱着眉头,说:“没事,砸到手了。” “我看看。”宋安非说着就握住了他的手,把他的手指头掰开,结果就看见陆啸昆左手大拇指,半个指甲盖都被砸破了,鲜血流的捂着的手心里都是。 十指连心,看着就触目惊心。 宋安非赶紧捞住他的手:“你坐下,我给你包扎一下。” “没事,没事。”陆啸昆说着还去蹭那指甲上的鲜血,看的宋安非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你别碰了,你都不疼么?” 他把陆啸昆按坐到椅子上,对壮壮说:“你看着你爹,不准他乱动,我去找东西包扎一下。家里有碘酒么?” 陆啸昆摇头,说:“你别忙活了,按一会都止住血就好了。” “半个指甲都没了,还说不要紧,我看疼死你算了。” 没找到碘酒,就用清水冲了一下。陆啸昆也不知道是真不疼,还是强撑,总之只是眉头皱了皱,其他的一点反应都没有,倒是他看在眼里,觉得好像砸伤的是自己的手指头,看到就觉得触目惊心。 他用剪刀剪了一条布,给他包扎上,他包扎的功夫不好,包完后的手指头笨拙又难看。血还没有完全止住,布条不一会就被鲜血染红了。宋安非惊魂未定,说:“怎么这么不小心。” 陆啸昆嘴巴抿着,脸上是似笑非笑的神色,却没有回答。 木工活他从小做,并不是难事,之所以会不小心砸到手指头,那是有原因的。 因为他一不小心,看到了那一幕。 他看到了宋安非包着毛巾,偷偷放到了鼻息之间,似乎在闻他留下的味道。 那动作要说不惹人遐想,那是不可能的。他心里一跳,手上就一个不留神,砸到了左手的大拇指上。 肉体的疼痛让他短暂忘却了心里的波动,但是如今包扎好了,他看着宋安非担心的神色,心里头的那点遐想,又上来了。 宋安非这种反应,他似曾相识。 陆啸昆以克妻命闻名乡里,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怕被他克死。 但这并不代表,没有女人喜欢他。 正相反,凭借着魁梧的身材,挺拔的身高,冷峻硬朗的脸庞,浑身的雄性荷尔蒙气息,再加上他传闻中那巨大的物件和持久的能力,勾的多少女人心猿意马,想要勾搭他。 她们怕死,不敢嫁给他,可是外形这样出色的男人,又带着那么一点禁欲气息,她们又心痒难耐,想要撩拨他。 勾引过陆啸昆的女人,不止一个,宋安非这样的反应,他曾在很多女人身上见过。当然了,这些女人里头,有真心要和他勾搭的,也有只是开玩笑的,他之所以单身一个人,从来没和别的女人苟且过,并不是因为他不想女人。 恰恰相反,他一个正当壮年的汉子,有时候难免孤独寂寞,想要纾解,他又向来自制,不愿意自己伸手解决,所以身体里早就憋着一股劲,憋了好多年。 但陆啸昆这人古板就古板在这里,他骨子里又传统的很,打心眼里看不上这些给他抛媚眼的女人。他不喜欢骚气的女人,他喜欢三从四德,从一而终的女人。 因为这个原因,他就一直是个实实在在的单身汉。 这世道就是这样,他越是这样克制正经,越是有女人喜欢他,渐渐的除了那些羡慕他男人气概的女人之外,还有一两个就真心爱上了他。她们的反应,就跟宋安非刚才那样一样。倒不是说其他女人也会这样偷偷闻什么,只是那感觉很熟悉,陆啸昆一看,就想到了一些女人。 难道王玉燕对自己,也有了感觉? 他就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事情,别的女人对他有这方面的想法,他都觉得那女人生性浮骚,不屑一顾,可是轮到新媳妇身上,他却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反感。 明明要论名声,新媳妇早就以行事不检点闻名乡里,比哪个女人都不要不堪。 可能是因为他觉得这个女人,跟其它女人都不一样,他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可是面前的这个王小姐,跟别人都不一样,跟他想象中的王小姐也不一样。她似乎身上有着无数的秘密,对他的态度也时好时坏,但是总是在不经意之间,让他有一种感觉,觉得这个女人,可能有一颗很善良的纯洁的心。 “不碍事,结了疤就好了。” “指甲坏了,不知道多久才能长出来呢。”宋安非已经是满头大汗:“你别弄了,接下来这点活我来弄。” “你哪儿会,我歇一会再弄,也快做好了。” 板凳做的 非常简单,不需要太复杂的工序。宋安非拾起地上的锤子,说:“我弄慢一点,你跟我说怎么弄。” 陆啸昆怕他砸到手,就在旁边细心指导,不停地说:“小心,小心。” 宋安非没怎么累,他倒是担心的满头大汗。 不过一个适合壮壮的小板凳,总算是做好了。宋安非把板凳放到桌子旁,对壮壮说:“你来试试看怎么样。” 壮壮坐上去,不高不低,刚刚好。 但是宋安非却突然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糟了。”他扭头看向陆啸昆:“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板凳现在正合适他,等他长高一点,不还得重新做?” 陆啸昆就说了一句让他有些失落的话,他说:“等到他个头长到坐不了这板凳,你估计也离开这里了,也不用在家里学习了。” 宋安非一愣,心想也是。到时候不知道他在哪里呢。 这句话让他想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将来要到哪里去。他能不能回到王家,也是一个谜。他的未来充满了未知,以前有母亲在,他的家就在,如今他孤身一个人,如果现在让他离开陆家,他竟然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他并不想一个人过日子,他想身边有个伴,也不用很好,不用很好看,也不用很会说话,不用很有钱,甚至不用对他特别好。 哪怕是像陆啸昆这样…… 他翻来覆去,躺在床上睡不着。 为自己的未来深深担忧,烦恼。扭过身,是贴着他睡的壮壮,再往后,就是一张成熟而硬朗的脸。 有那么一刹那,他心想,如果他是个女人,嫁给陆啸昆这样的男人,哪怕没什么大本事,守着一个小孩子,住在这样破旧的房子里,也很好。可他连这样的命都没有。他生下来就带着耻辱的标记,连获得一个正当的身份都不能。 夜渐渐地深了,乡下的夜晚,总是能听到虫鸣,窗口飘进来的,是淡淡薄薄的月光。他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宋安非觉得自己不对劲,浑身上下都不对劲。 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容易燥热,心跳容易加速,贪恋一个人的味道。 可是这些他都怕陆啸昆会看出来,所以一直都小心翼翼的。 这一天早晨,他老早就起来了,起来的时候,天才刚蒙蒙亮,他偷偷地下床,穿好衣服,就出 了门。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身后却突然传来了陆啸昆的声音:“你这是去哪?” 他回过头来,看见陆啸昆打开房门,脸上还带着困意。 “我出去有点事,你接着睡吧,不用管我。” “要出远门么,那你等我一会,我陪你一起。” “壮壮一个人在家怎么能放心,没事,我自己去。” “他经常自己一个人在家里睡觉,没事,丢不了。你等我一会,我回去穿个衣服。” 陆啸昆说着转身就进了屋里,宋安非站在大门口,有点左右为难。 他并不想让陆啸昆知道他想要做的事,可是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陆啸昆穿着衣服出来,说:“这早晨倒是凉快。” 确实凉快,这已经是秋天的早晨了,四野里还带着薄薄的雾气。 “你不用陪我去的,大白天的,又不是晚上。” “你一个人出门,我不放心,天色这么早,路上连个行人都没有。”陆啸昆说着把大门关上,回头问:“要去哪?” “我先去一趟镇上。” “去镇上?”陆啸昆有些吃惊:“要买什么东西么。镇上远,要不要给你找辆车?” “不用,步行就行。现在去哪里找车,还得去村里借,麻烦。” “你要买什么?” “我想买点银钱和香烛。” 陆啸昆听了很吃惊:“你要它做什么?” “我家有个亲戚……从小照看我的一个老妈妈,她前几天过世了,今儿是她头七,我想给她烧点纸。” “那不用去镇上那么远,村口就有个杂货店,有卖这些东西。我带你过去。” 他跟着陆啸昆往前走,路上凉气很重,他穿的薄,有些冷。大清早连鸟叫都是清脆的,远处的田野泛着更深的绿色,一个人都没有。 “谢谢你。”宋安非说。 “嗯?” “谢谢你陪我出来,不然我真的要跑到镇上那么远。” “怎么不早跟我说一声,我早就给你预备好。” “其实我也不是特别确定今天是不是她的头七,我也只是推测。” “你说的这个人,是当初卧虎山袭击王家的时候死的么?” 宋安非一愣,那一天,他去王家,正好碰见王老虎带人 攻打王家大院,他亲眼看到了土匪的残暴,也看到了王家对他的无情。 他也是在那个时候,失去了他的母亲。 他点头,说:“那天死了不少人。” “怪不得你要抗匪,原来还有这样的深仇大恨。” “土匪无恶不作,官府又无能,只能靠自己报仇雪恨。”宋安非叹了口气,说:“这些事,我希望你别告诉春儿。” 他扭过头,看着陆啸昆,陆啸昆停下脚步来,看着他:“为什么?” “春儿不喜欢我这个妈妈,”他说:“太太也不喜欢,所以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在祭奠她。” 陆啸昆估摸着这里头有他不知道的内情,就点点头,说:“我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宋安非却怕他多想,不得不编排了一套说辞:“我从小跟太太不亲,跟照顾我的这个老妈妈亲,她身世不好,是个很可怜的女人,年轻的时候爱上一个男人,可是那男人负心抛弃了她,她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给了我一个母亲所能给的一切。如今她突然故去,我希望能尽一点心,给她烧点纸,别让她太辛苦。” 四野里寂静无声,清晨的风冷而潮湿,带着雾气。陆啸昆点头,宋安非忽然有一种冲动,想要告诉他所有的真相。他微微张开嘴吧,抬头看着陆啸昆的眼睛。两个人四目相对。 第063章 吵架谁不会 “走吧,”陆啸昆说:“不知道这么早,杂货店开门了没有。” 宋安非晃过神来,默默地跟着陆啸昆往前走。刚才就差那么一点,他几乎要脱口而出。 可是现在还不是时机,他还不能为所欲为。他心里的一些冲动,他要慢慢学会克制。 杂货店的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了,老年人最大的特点就是起得早,他们到了店门口,老板正好开门营业。 院子里有几只鸡刚被从鸡笼里放出来,咕咕叫着,遇上他们两个赶紧又四散躲开。陆啸昆打了招呼,老板回头看见他和宋安非愣了一下,陆啸昆就说:“我们来买点银钱和香烛。” 老板时不时地打量着宋安非,宋安非有些拘谨,就在旁边站着,不一会陆啸昆就从屋里出来了,手里已经拿了纸钱和香烛等东西。宋安非跟着他又往外走,走到门口,陆啸昆说:“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去找辆车。” “找车干嘛,你要去哪?” 陆啸昆回头看着他:“你不是要去那个大娘的坟前去祭奠么” 宋安非摇头:“不用了,随便找个地方烧了,也就算尽了心愿了。” 陆啸昆很吃惊,说:“没事,你不用怕麻烦,我陪你一起去。” “不是怕麻烦,是?”说到这个,他有些伤感:“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她埋在哪里了。” 陆啸昆“哦”了一声,又说:“那在哪儿祭奠都是一样的。” “我想去河边烧,听说这样能把活人的心愿带到阴间去。” 他们回到家,直接去了河边。太阳已经出来了,红彤彤的,大半个影子都倒映在河面上。烧纸的时候,宋安非并没有表现的很悲伤。 他心里头好像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难过,好像他的痛苦,都在结婚前的夜晚消耗光了,这些天他有时候会想到自己的母亲,会伤心,但也是淡淡的,一点也不浓烈。他蹲在地上,火光烤着他的脸庞,他心里想,自己的母亲要是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不知道会多难受。 他如今这样不男不女的打扮,每次认真想到这个,他都被一种羞耻和辛酸所折磨。 他在心里默默地说:“妈,如果你看到我这个样子,觉得很伤心,你就在天上保佑我,别白让我受这些委屈和痛苦。儿子不孝顺,光明正大地给你送葬都不能,可是你相信我,现在我受的这些苦,我都会让那些人百倍千倍的偿还,那些负心的人,终将也 会被别人抛弃,那些冷血的人,也终将受到别人的白眼,世道轮回,报应不爽,你在天有灵,就帮我一把。” 他跪在河边,朝着水流的方向磕了几个头。纸钱燃烧成一片灰烬,宋安非站起来的时候像是重生。陆啸昆其实本来想对他说应该说几句话,他们这里烧纸给过世的人,嘴里都要说几句话的,什么你别舍不得花,或者一些可以安慰亡灵的话,但是宋安非什么都没有说。 他甚至看不出宋安非的悲伤,一直沉默不语。站起来之后,人却仿佛有了劲头,说:“我要去找王通,跟他商量一下抗匪的事。” 陆啸昆其实不大喜欢王通,这种反感没有来由,更多的未必是吃醋,只是一个老实男人对一个花花公子本来就具有的敌意。但是他既然已经答应了宋安非,就没理由再反对,但是他不放心宋安非跟王通单独见面,怕宋安非吃亏,于是就说:“我陪你去吧。” “你跟他不对付,还是我自己去吧。”宋安非主要是怕他们两个见了面要尴尬,而且王通能说会道,陆啸昆老实巴交,他也怕陆啸昆吃亏。 陆啸昆心里很不踏实,将宋安非送了老远,最后只好停下了脚步,看着宋安非走远,半天没回来。 宋安非一路往王通家,却发现王通家大门紧闭,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他见旁边有几个妇女在门口坐着纳鞋底,就过去问说:“请问你们知道王通去哪儿了么?” “不知道,他成天不在家。”说话的妇女一直打量着他:“我认得你,你是王家的那位小姐吧?” 宋安非脸一红,就窘迫起来了,点点头。 他这一承认,旁边的几个妇女对他的兴趣就更大了,都笑嘻嘻地看着他。宋安非问:“大姐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么?” “我哪儿知道他什么时候,不知道他去哪里混了呢。” 宋安非想起王通在外名声不好,这些女人估计都巴不得跟他划清关系,哪里会告诉他他去哪里了。他又想到这些女人可能会看他的眼光,就更不好意思了。 “那,那谢谢。”他说完就走,步子迈得快,却听见那几个女人低声笑了出来,有个人说:“这王家小姐看着有点面熟呢,你们不觉得么?” “陆啸昆成亲的时候你又没去,你怎么看着她面熟了?” “不是,你们不觉得他长得有点像前些时间来咱们村口那老房子里住着的那个外地人呢,那对母子!” 这句话 一出口,下的宋安非几乎要跑起来。看来这个村子他以后得少来,不然要是露出马脚被认出来,那可就糟糕了。 他还没回到家,远远地就看到了陆啸昆在门口站着,心里头一暖,就走了过去。陆啸昆远远地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没在家,白跑了一趟。” 宋安非走到他跟前,问说:“你在做什么?怎么还没回家去?” “回家也没什么事?”陆啸昆轻咳了一声,说:“走吧。” 他们回到家,壮壮已经起来了,一个人坐在板凳上发呆,看见他们回来,立即站了起来。 “你都醒了。”宋安非说。 壮壮说:“我早就醒了。” “醒来一个人在家,害怕么?” 壮壮摇头:“不害怕,我都习惯了。” 宋安非就觉得这孩子实在是可怜,要是他一个人,非得憋坏了。农家的孩子活的糙,怪不得好养活。 因为早晨一直在忙,早饭都还没吃,宋安非就去做早饭,陆啸昆给他打下手。他做了蛋花汤,打的一手好蛋花,陆啸昆觉得简直对宋安非刮目相看。 “我一直好奇,你怎么这么会做菜?” “跟别人学的,就今天早晨我怀念的那一个。” “她一定是个很有能耐的女人,把小姐教的这么好。” 宋安非听了,扭头看陆啸昆:“我好么?” 陆啸昆笑了笑,却没接话,低着头王锅台下面塞木柴。宋安非就笑了,说:“这不都是一个为人妻子的人该做的么,也没什么好不好的。” “没认识你之前,其实我听说过你一些事。” “都不是什么好事吧。”宋安非笑了:“我也听说了一些。” “嗯,是不大好,不过我觉得那些话也不能全信,他们说的有些话,都是假的。” “他们都怎么说我的?没事,你跟我说说,看看跟我听到的一样不一样,我保证不生气。” 陆啸昆有些尴尬,说:“也没什么,无非就是一些捕风捉影的事儿,都不是亲眼所见。” “前言所见的也未必是真的,”宋安非立即说:“就像你看到我跟王通?” “你们都搂到一起了!”陆啸昆脱口说到。 宋安非一愣,脸上就热了。陆啸昆也觉得失态,低下头来。 “搂到一起又怎么了,嘴都没亲到。” 陆啸昆睁大了眼睛,天下还有这么论调,她还是头一会听到!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看着宋安非:“都,都搂到一起了。” “是他搂的我,不是我主动搂的,是你回来的巧。” “我要是不早回来,还不知道你们怎么样呢。”陆啸昆语气有些不满:“算了,小姐的事儿,我也不方便插嘴,你跟他爱怎么样怎么样,我也管不着。” 宋安非讪讪的,看见陆啸昆这样,他还挺不好意思的,有点愧疚:“本来就没怎么样,算我错了还不行么?” “你能有什么错?” “你有完没完了。”宋安非将手里的勺子往锅里一撂,露出了几分凶狠的意思来。陆啸昆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根木柴,拧了拧头。 宋安非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凶狠了,明明是陆啸昆小心眼,反倒显得自己蛮不讲理。他咳了一声,扭头看向陆啸昆:“这件事我最后再说一次,算我错了,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我在这家里一天,就守一天的妇道。”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的脸都要红了,把自己当成女人来讲话,实在有些不适应。但是这件事他觉得还是要早点说清楚才好,不然一直堵在陆啸昆的心里,对他们来说不是好事?当然了,他觉得自己这样想并不是对陆啸昆对了什么心思,怕他不高兴,他只是为了大计考虑,不是为了自身,他只是希望早点博得陆啸昆的好感,以便将来不会跟他做对。 “可是你心里还是有他的吧?”陆啸昆低着头问。 宋安非看着陆啸昆的脑袋,身上隐隐冒出汗来。这个问题他得想清楚在回答,或者考虑要不要回答。最后他打算敷衍一下,说:“什么心里有没有的,我心里谁都没有。你刚才还说,外头哪些闲言碎语你并不相信,可是看你现在这意思,哪一点不相信了?我在你心里,也就是个不检点的女人吧。你心里,是不是看不起我?” 陆啸昆一听,立即抬起头来:“哪有!” 宋安非忍住笑,继续板着脸说:“有没有不是嘴巴说的,我又不是傻子,我还能看不出来。我名声不好,自然配不上你,你要是觉得我辱没了你们家的门楣,我就去给你们祖宗磕个头,求他们原谅,要还是不行,你就直接说咱们两个过不下去,把我休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你?”陆啸昆倒是领教了新媳妇的一张厉害嘴,怎么他以前就没发现呢 ,还当新媳妇是个温柔贤良的女人。看来他还是眼拙,看不清人,这王家大院出来的女人,能温顺到哪里去,看看她母亲就知道了。 可是为什么这种厉害他并不讨厌呢,反而心里有一种酸酸甜甜的感受。可是他嘴巴可没这么利索,被宋安非这么一说,几次欲言又止,不知道是不是火光照的,倒是脸有点红了,心里有些愧疚,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误解我了,我这样一个男人,哪还会挑三拣四的看不起人,我知道自己的分量。” 他这么一说,倒是让宋安非有些心软了。 将心比心地去想,陆啸昆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所谓人言可畏,他背着一个克老婆的名声,独自抚养一个孩子,其中的苦楚或许并不能为外人所知。或许也是因为这些缘故,他才养成了这样沉默寡言的有些老实的个性。或许在很多年前,还没尝受过这些的陆啸昆,他所没有见过的那个陆啸昆,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意气风发,神采逼人。 第064章 客人来了 做好了汤又炒了一个菜,就准备吃饭了,谁知道这时候壮壮却从院子里跑进来,喊道:“爹,来人了。” 这时候谁又来找。宋安非听到有客人来,心里就有点抗拒,他是有些内向的人,怕见生人,就让陆啸昆出去看。陆啸昆也有些疑惑,就出门看了一眼,不一会回来了,脸色却不大好看。宋安非问:“谁来了?” 陆啸昆还没回答,他就听见了王通的声音,人已经进了门,看着他笑道:“是我。” “哎呀,是你。”宋安非说:“你怎么过来了?” “我刚到家没多久,就听邻居说你来找我。”王通说着就闻了一下:“好香啊。” “正好我们要吃饭,你吃了么?” “没呢。” “那一起吃吧,我再加两个菜。”宋安非对壮壮说:“快给你王叔叔搬个板凳坐下。” “不用不用,我看你做什么菜呢。”王通说着就走近了两步,朝锅里看了一眼,宋安非说:“家里地方小,一炒菜满屋子都是烟,你要是觉得呛人,就出去树底下坐一会,我这一会儿就弄好,咱们再说话。” 他说着看向陆啸昆:“你们出去说说话。” 陆啸昆看了看他,几根王通两个出去了,留下了壮壮给他烧火。宋安非就对壮壮说:“你王叔叔你不是认识么,怎么他来了,你也不跟我们知会一声,只会说人来了。” 壮壮有些委屈:“我爹不让我叫他王叔叔,说他人不好。” 宋安非看了看壮壮,笑了:“那你现在偷偷跑到门口去看看,你爹跟你王叔叔在干嘛呢。” 壮壮跑到门口,偷偷朝外头探头,然后回头小声对他说:“他们俩站在树底下说话呢。” “没吵起来吧?” “他们为什么吵?” 宋安非笑了笑,说:“没什么,过来帮我生火,今天多加两个菜。” 壮壮就跑了回来,在锅台旁坐下,说:“我都要饿死了。” 不过陆啸昆和王通显然话不投机,没能了几句话。因为王通不一会儿就进来了,宋安非回头看到他,问:“你怎么进来了,跟陆啸昆聊会天儿呗。” “我跟他一个榆木疙瘩有什么好聊的,我说你们家什么时候轮到你做饭了,陆啸昆让你做的?” “我二娘做饭更好吃。” “二娘。”王通笑了一声,走到壮 壮跟前蹲下来问:“这二娘这个称呼,是你爹让你叫的吧。娘就娘了,还加什么二字。” “去去去,你可别给我惹事,屋里头这么热,你去外头呆着多凉快。” “你要加什么菜,我也跟着学几招。”王通说着就凑上前来,看他切菜,看了一会忽然说:“你这手可是没以前白了。” 宋安非回头看了他一眼:“出去等着。” “我看你怎么做菜,回头自己也试试,你也知道我一个人住,也是自己做,可我做的饭不好吃,正想拜师学艺,我看你功夫就行,指点我一二。” 宋安非朝外看了一眼:“他呢?” “外头站着呢。”王通说着就笑了,低声说:“我看只要我在这屋里,他就不愿意进来。” 正在烧火的壮壮腾地一下坐起来了,扭头就跑出去了,倒是把宋安非和王通都吓了一跳。宋安非说:“当着小孩子面,你也有点正形,别说陆啸昆坏话。” “这哪是什么坏话,我不过是调侃一两句,你都不让了?” “陆啸昆心眼小,你还是别刺激他,你跟我如今在他眼里那就是孤男寡女,哪有男客人来了,男主人却要避嫌站在外头,女主人却和男客人一个屋呢。” “你算哪门子女主人,你这话,我听了心里不舒服。” 宋安非抿着嘴笑了,说:“就当你是为我好,得罪了他,受苦的肯定是我。” 王通听他这么说,这才走了出去。宋安非重新把壮壮喊了进来:“你刚才跑什么呢,不高兴了?” 壮壮抬头,一脸无辜:“么有啊。” “那刚才你王叔叔说话的时候,你怎么突然跑了?” “我尿急,去撒尿了。” 宋安非愣了一下,随即就笑了出来,倒是被辣椒呛了一下,扭头打了个喷嚏。 眼看着他最后一盘菜都快炒好了,院子里突然传来了女人的声音,似乎在跟陆啸昆和王通打招呼。宋安非听见了,赶紧叫壮壮出去看,壮壮回头说:“是春姨。” 这一顿饭,倒是要热闹了。 春儿不一会就进来了,笑着说:“我来得巧呢,害怕蹭不上饭呢。” 宋安非回头看了一眼,见春儿手里还提着东西:“你来就来了,还把自己当客人了。” “这都是我姑姑让我拿的,不然只是一些家里种的蔬菜,我拿过来还嫌不好 意思呢。”春儿说着指了指院子,压低了声音问:“院子里那男人是谁,看着倒是面熟。” “你不认识了,王通啊。” “哦,怪不得呢,是他!”春儿放下手里的东西,小声说:“他怎么来了,你怎么还跟他有联系,陆啸昆?”春儿说着看了一眼壮壮:“春姨要跟你二娘说话,你出去玩吧。” 壮壮就站起来跑出去了,春儿这才说:“陆啸昆不是不喜欢王通么?” “他突然来了,来者是客,我也不好赶走吧。” “那有什么不好赶走的,当不认识不就完了。你这样,又给我们家小姐招惹是非。” 宋安非擦了擦脸上的汗:“我替她背了那么大黑锅,她因为招惹点是非,也不算过分吧?” 春儿见他不高兴,就岔开了话题:“不过以前没怎么注意看,上次见他,好像还是成亲的时候他偷偷过来看你,人多,一群人围着他揍,我也没看清,刚才注意看了看,怪不得都说他招人喜欢,相貌实在是好。” 宋安非问:“怎么,你心动了?” “切,我可不是我们小姐那种只爱小白脸的。”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春儿在锅台旁坐下,往里添了一根木柴:“我啊,喜欢陆啸昆这种踏踏实实会过日子的。” 宋安非心里一动:“你不是瞧不上他?” “也不能说瞧不上,只是照我现在的身份,倒是能找个比他更强的。你可能不知道吧,我们王家出去的丫头,虽然都是下人,可是出去说媒,都能找个不错的人家。” 宋安非点头,说:“我知道,原来我们宋家?”他说到“我们宋家”的时候停顿了一下,这才接着说:“家里也有丫头,也是你这么说。大户人家出来的丫头,都比寻常百姓家里的姑娘会做事,不说知书达理,但也都是见过世面,出席过场合的,要大方一些。” 春儿笑着说:“我爹娘其实已经开始给我物色人家了,说镇西有一户人家,男的人品还不错,让我见见,我还没空见呢。” “你要嫁人,得经过太太的同意吧?” “就是这个愁人,偏偏我不是自由身,太太也不是菩萨心肠的人。你看我伺候了小姐那么久,说把我打发过来伺候你,不就把我打发出来了?也是靠不住的人。” 宋安非听了,心里暗暗忖度了一番,说:“命都是自己的,说句你可能不相信 的话,我觉得你比你家小姐强多了,她太任性,有时候也显得笨笨的。” “是吧?你也这样觉得?”春儿托着腮坐在板凳上:“可惜她命好,托生在太太肚皮里头,我就是奴才命,不然,我还真未必比她差多少。” 宋安非听着,心里想,春儿对王家,似乎颇多怨言,如果自己掌握好分寸,或许可以把春儿争取到他这边来,那对他来说,帮助应该很大。想到这,他就说:“你跟王小姐从小一起,她对你,应该比太太好吧?” “这个可真不好说,我家小姐没城府是真的,但是她这人待人好的时候特别好,不好的时候翻脸不认人,说穿了,就是主子是主子,奴才是奴才,高兴了就赏,不高兴就罚。” “那她可真是不懂得珍惜了,如果是我,有你这样的人服侍,还求什么呢。” 春儿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提起来,却没有接他的话:“我今天也在你们家吃饭,我姑姑他们家来了几个男人,他们家又小,我没处躲,就来找你了。” 宋安非见她不接话,也就换了话题,说:“不过是多一副碗筷的事儿。” “不过你怎么又做起饭来了,不是告诉了你,这些事我家小姐都不做的么?” “我上次跟你谈了之后,我仔细想了想,如果我想早点自由一点,不用白天晚上家里家外地装女人,就得尽早告诉陆啸昆,可是要想早点告诉他,就得先和他出好关系,不然你想如果我处处给他脸色,在他面前摆着小姐的款儿,他一旦知道了我的身份,保不齐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样说也是合情合理,我只是不放心。让你装女人,就那么难么?” 宋安非看了春儿一眼:“你觉得不难,你来试试装男人?” 春儿就不说话了,过了一会,才说:“我觉得你变了。” 宋安非愣了一下,问:“变了?” 春儿点头:“我也说不出哪里变了,反正就是感觉和刚认识你的时候不一样了。”她低下头来,没有再看宋安菲的眼睛:“我还记得我头一次见你,是在院子里,你跟老爷回来,却没能进门,我隔着大门看到你和你母亲两个人,那个时候的你感觉听文弱的一个人,身上也没一点年轻的气息,沉沉的,软软的。” 宋安非看着锅里的油沸腾着,嘴巴微微抿起来,听见春儿接着说:“现在总觉得你跟以前不一样了,说真的,有时候我还有点怕你呢。” “如果你没什么瞒着我,有什么好怕我的。” “嗯?” 宋安非将切好的菜放进了油锅里面,刺刺拉拉的响声,冒起了白色的浓烟,宋安非似乎一直忙着炒菜,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有变化才正常呢。” 春儿听了心想,也是,这种奇闻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的性格,估计也是大变。 饭菜炒好了,春儿就走到门口叫陆啸昆他们三个。宋安非擦着手出来,对陆啸昆说:“屋子里都是烟味,要不咱们把桌子搬出来,在院子里吃吧。” 陆啸昆还没吭声呢,王通就卷起袖筒走出来说:“搬桌子这事交给我们老爷们就行了,你看你出了一身汗,赶紧坐到阴凉里歇歇,”他说着又回头看下壮壮:“小子怎么一点眼力界儿都没有,赶紧去拿个扇子去。” 叫陆啸昆不爽的是,壮壮倒是听话的很,听见王通这么说,立即跑屋里头去了,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拿了两个扇子,一个给了宋安非,一个伸着手要递给王通:“王叔叔。” 第065章 一顿饭,几个人 王通笑着说:“你乖,王叔叔搬了桌子再扇,你先拿着。” 他们两个搬了桌子出来,五个人在大树底下坐着吃饭。春儿问:‘姑爷的手怎么了?” “这个,干活的时候不小心砸到了。” 宋安非一听,接着说:“你不知道,半个指甲都砸掉了。” “那得看大夫吧?”春儿说。 陆啸昆还没说话,就听王通回答说:“陆兄皮糙肉厚,不碍事。” 他听了也只好笑了笑,但是一肚子不舒服没地方发泄,结果看见壮壮不好好吃饭,还在那儿给王通扇扇子,王通说:“小乖,别扇了,吃饭。” “我不饿,”壮壮一边说着,一边跪到了板凳上给王通扇。陆啸昆一下就恼了,厉声说到:“你还吃不吃?!” 声音不大,但是语气特别凌厉,宋安非都看见壮壮明显颤了一下,赶紧坐好了,放下了手里的蒲扇。宋安非说:“你别老这么训他,看他怕你怕的。” “小孩子不能老是吵,不然以后要是习惯了,怎么说都不管用。”王通说着给壮壮夹菜,壮壮难得的温顺老实:“谢谢王叔叔。” 他们坐的位置也是玄妙,从陆啸昆右边开始,依次是壮壮、王通、宋安非、春儿,也就是说,画面上看起来,让陆啸昆觉得王通和宋安非、壮壮他们三个才是一家人。 他心里头有了这么个念头之后再看,还真越看越觉得。 王通英俊潇洒,宋安非,也就是王玉燕温柔多情,壮壮也是瘦弱白净,更像是他们两个的儿子,他这个亲爹真丈夫,反倒像是个局外人。 这样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不爽快。他觉得新媳妇还不如春儿会察言观色,春儿明显看出了他的不满,一直找话跟他聊。 “你这伤口,千万不能沾水。” 陆啸昆“嗯”了一声,春儿又说:“幸好是秋天,伤口好得快。我家小姐,我看她自从嫁过来之后就变勤快了,难得她懂得持家之道,什么活你都让她干,自己能别沾水都别沾水。” 春儿这席话,倒是让陆啸昆心里有了个念头。 “我家小姐,是不是让你有点吃惊?” 宋安非听见春儿这句话,扭头看了过来,王通也听见了,于是都朝春儿看了过来,春儿笑着说:“小姐,我夸你呢。” “夸我什么?” “你说在咱们家的时候,什 么时候进过厨房做过饭,我都不知道你那里学来的手艺,做的饭竟然这么好吃,要我说,还是姑爷有福气,太太和老爷都未必吃过你做的饭,我今天跟王大哥一起,算是沾了新姑爷的光了。” 没想到她这句话刚说完,王通就说:“我可不是头一回吃了。” 春儿听了一愣:“以前在这里吃过饭?” 陆啸昆摇头:“没有。” 他们两个就一起看向了王通。 王通曾经在宋安非他们家吃过饭,但这是秘密,春儿和陆啸昆都不知道。 宋安非接道:“你吃过我做的饭么?我怎么不记得,我跟你从前可也只见过几次面。” “说道这个,”春儿说:“我倒是心里一直有个疑问,你们两怎么就那么熟了?”春儿问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因为她对于王通和宋安非的关系确实不大清楚,但是她又不能让陆啸昆觉察出异样,询问的时候必须拿捏好其中的语气,不能露出破绽,又能问出自己想问的问题。 “你也不知道?”陆啸昆看着春儿问。 春儿摇头,嘴角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看相宋安非。 宋安非看了王通一眼,王通问说:“这事,你说我说?” 他这么一问,反倒让两个人关系看起来更不简单。陆啸昆喉咙动了动,春儿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你说吧。”宋安非的回答,倒是让春儿有些出乎意料。 王通清了清嗓子,说:“我跟王小姐也是刚认识没多久,那时候王小姐出来玩,碰见了土匪,是我救了她。” 宋安非北来心虚地紧张地喝着水,一听这话,差点没呛到,噗一声,赶紧捂住了嘴巴,尴尬地看着陆啸昆和春儿。 “看不出来,还是英雄救美呢。”春儿说。 “他在开玩笑呢,”宋安非觉得王通在扯谎上实在没有天分,这种英雄救美的老梗实在无法让人信服,于是决定自己编纂一个:“我跟他认识听寻常的,我有个朋友,她哥哥跟王大哥是朋友,我们也就认识了。王大哥是有义气的人,自从卧虎山这些事发生以后,我觉得我可怜,便想帮我一把。我已经告诉他了,我现在挺好的。” “那他也知道?”春儿眼镜斜了斜,欲言又止。 “哦跟陆啸昆是假夫妻的事儿,他知道。” 陆啸昆心里想,怪不得呢? 好像一切都说得通了 ,他一直只是以为,新媳妇和王通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没想到,连假夫妻这种这么要紧的信息王通都知道,可见新媳妇把王通完全没有当外人,非常信任他。这也说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远比他想的要深。 春儿说:“那我得替小姐,谢谢王大哥了。” “我做这些事,都是心甘情愿的,”王通笑了笑,转而看向陆啸昆:“我知道我跟小姐来玩,路大哥肯定心里不痛快?” “没有,”陆啸昆淡淡地说:“我跟小姐成亲,也是事出有因,这里头的因果你都知道,我没有立场不痛快。” 宋安非长了张嘴,没说话。王通笑着说:“陆大哥能这么想,那就是最好了。在这里坐着的都没有外人,我看咱们也不用你瞒着我,我瞒着你,都说开了吧。” 宋安非吃了一惊,觉得王通似乎要把一切都说开,包括他假扮王玉燕的事,于是赶紧制止说:“有些不能说!” 陆啸昆闻言立即看向他,王通也看向他,却是和陆啸昆沉静神色截然不同的温和,笑着说:“我有分寸。” 这么一来,他们俩之间似乎显得更加暧昧了。春儿都觉得不自在了,她心里也有疑问,其实她觉得如今这样的情景,如果宋安非不是宋安非,饿时王玉燕,她反而能够理解一些,无非就是她们小姐在外头又勾搭了王通,两个人暗通曲款,王通想跟她们小姐好,又碍于陆啸昆的面子,所以像现在这样不清不楚。但是如今,宋安非是宋安非,不是王玉燕,他是个男人,那他跟王通之间的这种暧昧,看着就有几分诡异了。 王通接着说:“有些事我也不想瞒着你们,你们都是小姐身边最亲近的人,我想先告诉你们?” “王通?”宋安非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心里紧张得很。王通笑了笑,看了他一眼,接着扭头看向春儿和陆啸昆。 “我一心爱慕他,如果不是卧虎山的土匪强迫王小姐改嫁,我跟他,现在也不是这样的身份,我身为男人,爱慕的人遇到了麻烦我却无力解决,还要依靠春儿姑娘和陆大哥帮助,心里实在愧疚。在这,我得谢谢二位,在我不在他身边的时候,照顾了他。” 宋安非已经满脸通红,他没想到王通这么胆大,敢当着其他人的面向他表白。春儿脸上都是惊讶的神色,一会看看王通,一会看看宋安非。陆啸昆则是脸色沉醉,看不出什么表情。 壮壮则是低头扒着饭,偷偷用余光打量着身边的每一个。 “你没喝酒,怎么说起醉话来了。”宋安非红着脸,看向王通:“我好心好意请你吃饭,你怎么在我家里胡说八道。” 王通只是笑,低头说:“吃饭吃饭。” 可是气氛已经完全僵掉了。众人都拿起了筷子默默地吃着饭。春儿端着碗,要吃不吃地打量着身边的人,看见陆啸昆脸色已经阴沉到要下雨,就说:“王大哥真是不会说话。你跟我家小姐怎么样,那是你们的事,陆大哥和我家小姐虽然不是真夫妻,你当着他的面说,总也是不好,叫陆大哥怎么想。” “我没事,想必小姐以后,也要跟着王兄弟。” 春儿尴尬地笑了下,抬头看向旁版的宋安非。宋安非忽然说:“我谁都不跟。” 王通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原本笑着的脸忽然严肃起来了,问:“难道你喜欢上陆大哥了?” 宋安非立即否认:“胡说!” 陆啸昆紧闭着嘴唇,脸颊微微露出肌肉的绷紧。王通笑了:“你跟路大哥,只是一场戏,你别进了戏中,忘了真实的自己。” 宋安非本来还想多说几句解释一下,听到王通这么说,就沉默下来了。 壮壮放下手里的碗筷,说:“我吃饱了。” 这句话成了宋安非的救星,他赶紧站起来,说:“走,我带你去洗洗手。” 这样尴尬的是非地,他还是趁早溜走的好。 宋安非这一走,就没有再上饭桌。估计大家的胃口都不是特别好,没多久都吃完了。吃完饭彼此也没什么话,春儿一直试图调节气氛,最后她发现王通和陆啸昆在一起,是不可能又和谐气氛的,于是她就找了个理由,要走了。 宋安非说:“那让王大哥送送你。” 王通也打算走了,于是就跟春儿出了家门。他一直把春儿送到村口,才转身朝自己的村子走,走了两步,就吹起了口哨,扭头朝后看,只看到陆啸昆的家孤零零地坐落在空地上,隐隐约约,似乎还能看到一点人的影子。 这顿饭,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主意。 春儿想探听一下她所不知道的王通和宋安非的过去,宋安非想打消陆啸昆对他和王通之间的怀疑,王通则是想进一步巩固他和宋安非的关系,他怕宋安非被陆啸昆抢走,而陆啸昆,则想看看王通和宋安非之间的感情有多深,是不是有那一层关系。 试探的结果就是。 春儿想:我就觉得王 通和宋安非之间的关系不简单,不知道他们从前都发生过什么,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两个人之间,很神秘,有猫腻。 宋安非心想:完了。这下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可是王通突然向他表白,而且当着众人的面,他说没有一点触动,那也是假的。他从小到大,最缺的或许就是别人的爱了。他即便不动心,也不能够不感到温暖感激。 陆啸昆则想:看来新媳妇跟王通之间,果然没有那么简单,自己当初的怀疑是对的,只恐怕事实真相远比他想的还要?他不愿意去想了。 唯一的大收获的,是王通。虽然宋安非没有说什么,甚至有些抗拒,但这应该只是他生性羞涩,他告白太突然的缘故。虽然气氛被他弄的有点尴尬,不过他趁早宣示了主权,对他来说有益无害。毕竟就算宋安非没有那个念想,万一陆啸昆动了歪心思怎么办,毕竟他们两个同吃同住,睡一张炕,他自己是男人,自然就了解男人,他相信男人的性冲动,绝对会战胜陆啸昆所谓的憨厚老实。何况,他并不觉得这世上真的有憨厚老实的柳下惠。 第066章 疯狂 送走了王通和春儿以后,家里的气氛就一直有点怪怪的。宋安非想要解释,又不知道从哪里解释开始,怎么解释,他觉得自己不管说什么,陆啸昆都未必会信了。 陆啸昆一直不说话,闷着头收拾饭后残局,宋安非见他一个人搬桌子有些不方便,就过去献殷勤说:“我来帮你吧,一块搬。” 结果他人还没过去,陆啸昆直接一个人就将桌子搬起来了,他脚下没及时停下脚步,还差点撞到桌子上,赶紧让了一条道。陆啸昆把桌子搬进屋里头之后,直接就去了羊圈,牵着那两条羊出门了。 壮壮说:“我爹生气了。” 宋安非点点头:“是啊,以前你惹你爹生气,都会怎么做?” 壮壮说:“我爹生一会气,自己就不气了。” “会揍你么?” 壮壮看了看宋安非,表情有些不自然地说:“揍。” 宋安非就笑了,问说:“轻轻揍还是往死里揍?” 壮壮表现出很惊讶的样子:“他是我爹啊。” “嗯?” “亲爹。” 宋安非噗嗤一声就笑了:“那就是轻轻揍啊。” “也不是轻轻揍啊,也很疼。”壮壮说:“有次我吃饭不老实,我爹说我我不听,他直接一脚将我踹倒在地上了,碗都摔碎了。” 宋安非听了,心里就紧张起来。他倒是不是怕陆啸昆会揍他,他只是觉得从这件事看起来,陆啸昆也不是那种老实巴交的性子,还是有脾气的。陆啸昆如今对他这么客气,只是把他当王小姐看的缘故。 他想还是算了,他还是不要在这个时候跟陆啸昆硬碰硬了。收拾完之后,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一件他今天上午去找王通的事。 吃饭的时候闹了那么一出,倒让他忘了正事了。他要跟王通商量抗匪的事儿。 他想今天这件事肯定让陆啸昆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他要早日把抗匪的事儿提上日程,应该比他什么解释都有用。 于是他就对壮壮说:“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是自己在家里玩呢,还是去找你爹?” 壮壮问:“你要去哪,我想跟你一起去。” “我是去找你王叔叔办正事,小孩子就别跟着了。” “那我去找我爹。” 宋安非就牵着他的手说:“那我把你送过去。” 宋安非牵着壮壮出了门,来到了后面土坡上,还没走近呢,陆啸昆就看见他们了。宋安非远远地抬了抬手,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就对壮壮说:“行了,你去找你爹吧,我走了。” 宋安非说完扭头就走,走了几步回头看,发现陆啸昆一直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他。壮壮朝陆啸昆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兴奋地叫着,一下子抱住了陆啸昆的腿。陆啸昆扶住他问:“怎么不跟着你二娘玩?” “她说她要去办事,不让我跟着。” “没说办什么事么?” “她说去找王叔叔办事。” 陆啸昆听了就没吭气,看着宋安非的身影走远,这才蹲下来,按住壮壮的肩膀:“乖儿子,爹跟你交代个事。” 壮壮抬头看着他爹,觉得要交代的事儿肯定不简单。 “你二娘跟你王叔叔关系好,你知道吧?但是爹想知道他们的关系到底有多好,以后爹不方便问的,你帮爹问,行不行?” “你为什么自己不问她?” “你还小,不懂的大人的事,爹跟你解释你也听不懂,你就听话就行了。爹刚才交代你的,能不能做到?” 壮壮点头:“能。” “我知道你喜欢你二娘,不过你要记住,我,才是你亲爹呢,你胳膊肘可别往外拐。以后咱们爷俩的事儿,可以瞒着你二娘,但是你跟你二娘的事儿,能不能瞒着我,知道了么?” 壮壮问:“什么事都要告诉你么?” 陆啸昆点头:“你跟自己亲爹还要隐瞒什么,关于你二娘的所有事,你都得告诉我,我问了你得告诉我,我没问的,你想告诉我,也得告诉我。” 壮壮若有所思,眼睛忽然一亮:“我想起一个事!” 陆啸昆看着壮壮,壮壮表现出很兴奋的样子:“我看到二娘她也是跟我一样,站着尿尿的!” 宋安非正在半路上走着,忽然就打了个喷嚏。 他往后看了一眼,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日头却是毒的,比前两天明显热了不少。他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怕自己去晚了,王通又不在家。 他到了村口,还犹豫了一下,怕遇到熟人,结果正是吃过饭的点儿,路上一个人都没有,这是农闲时间,各家各户不是在院子里聊天就是已经在午睡,没人在外头溜达。他到了王通家门口,敲了敲门,就听见王通在里头问:“谁?” “是我 。”宋安非回复了自己本来的有些清脆的男声:“快开门。” 他听见里头一路小跑,王通直接将门打开了:“快进来。” 宋安非倒是臊了一下,原来王通浑身就穿了个大裤衩,别的什么都没穿。王通也意识到了,笑着说:“刚洗了一把,正打算睡一会呢。你进来,我穿个衣服。” 王通说着就进了屋,宋安非看着他背影,真是健美的身材,要多好看有多好看,修长健壮,跟陆啸昆的比,有一种绅士的性感。他有些不好意思进屋子,就在廊下站着,不一会王通就穿好衣服出来了:“你倒是进来啊,还怕我吃了你?” 宋安非听他这么一说,立即走了进去。王通一顿收拾,说:“家里乱的不成样子。” “你别收拾了,我又不是外人,我来跟你商量个事就走。” 王通停下手里的动作,扭头看向他,然后站直了身体,神色有些凝重:“你不会是因为吃饭的时候我说的那些话,生气了吧?” “不是。” 王通大喜:“那你是……” “都不是!”宋安非赶紧说:“我过来是跟你商量抗匪的事儿。” 听到抗匪两个字,王通立即严肃了起来:“抗匪?” “要不要坐下说?” 王通赶紧搬了两个板凳过来:“坐坐坐。” 宋安非坐下,开门见山地说:“我已经跟陆啸昆说过我这个想法了,他支持我,但是我觉得光有他还不够,我还得需要你的帮助。” “你先给我说说,什么抗匪?” “如今卧虎山匪患严重,你也知道吧?” “知道。你出了这样的事儿,不就是因为卧虎山那帮土匪么?” 宋安非点头:“那你也就知道我为什么要抗匪了。不过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我要抗匪,也是为了对付王家。” “你等等,王家跟卧虎山的王老虎,那是死对头啊。你抗匪,那不就相当于帮着王家了么,怎么会是对付王家?” “那你想想,我想对付王家,靠什么对付?我妈的遗言,你也都知道。” 王通听了大吃一惊:“遗言?” 宋安非这才想到,有些事,他还没有告诉王通呢。 “我妈,她已经……” 王通露出非常惊骇的表情。宋安非叹了口气,说:“不然你以为,我对王 家,哪来这么大的仇恨?” “那你为什么现在还在陆家给他做媳妇。当初不是说好了,他们把你妈的病治好了,你代替王玉燕嫁给陆啸昆么。既然你妈已经去世了,那你何必再守什么君子之诺,一走了之多好!”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我早就一走了之了。”宋安非红着眼睛看向王通:“我妈,在我代替王玉燕出嫁之前,就已经病故了。” 王通满脸的不可置信:“这……” “就是这一点,让我更恨张桂芳,更恨那个男人!他们这么残忍地对待我,我要他们付出该付的代价!” “你好糊涂!”王通一下子站了起来:“你知道你妈已经死了。还要代替王玉燕嫁过去?为什么?” “就因为他们这样欺骗我,对我这么残忍,不把我当人看!” “所以你就答应张桂芳,装女人嫁给陆啸昆?!” “不然呢,你让我怎么办,哭着喊着说出真相,然后一走了之么?!”宋安非也站了起来,脸色通红:“我一走了之,我妈的仇谁给报,我受的践踏谁来偿还?我妈的遗言,你又不是没有听见,我靠什么完成她的遗愿?” 王通脸色也涨红了:“那你就这么荒唐,做这么荒唐的事?”他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我一直以为,你之所以答应嫁给陆啸昆,是跟王家交换了条件,我虽然觉得荒唐,但是可以理解,毕竟我王通没本事,救不了你妈的命,要得到总要付出,你嫁过去,王家去救治你妈,荒唐但也是算公平,可是我真没想到,你明明不需要这么做,你还非要做,就为了什么?为了复仇?你觉得你现在这样,你妈真的高兴么,你真的高兴的么,你真的觉得这样值得么?” “公平……”宋安非冷笑一声:“我妈为了谁这辈子才沦落到这个地步。她明明是富家千金,一辈子可以衣食无忧,她为了什么连看病的钱都没有,这么年轻就死了?!还不是因为王阳那个负心汉!还不是因为当初生下了我!” 宋安非胸膛急剧起伏,他走到门口,又转回来:“我妈病了,王家出点钱给她治病,难道就是我强人所难,难道就违背了伦理道义?!王阳和张桂芳,居然要我代替王玉燕那个贱婊子出嫁,才肯救她,你觉得这样的交易是公平的?!这世道根本就没有公平,不是你吃人,就是人吃你!” 王通盯着宋安非一言不发,宋安非看了他一眼,低下头来:“就算这样的交易是公平的,可是我妈都死了,他们还要 瞒着我,继续让我替王玉燕出嫁?那我是什么?我算什么?他们能做到这个地步,心都黑成了什么样子?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不就是他们所希望的么?” 他忽然笑了,脸色却难看的厉害:“自己的亲娘死了,自己却还替一个不接受自己的家装女人,心甘情愿的,不男不女的活着,也幸亏我早就知道了真相,如果我不知道呢?你想想我,多荒唐,多可怜!” 宋安非忽然癫狂起来,手指举着喊道:“我恨不得这群人渣统统死干净!我就是要做一个魔鬼,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 王通被这样癫狂的宋安非震慑住了,呆呆地看着他。宋安非脸色微微有些扭曲,脑门上隐隐露出青筋来,忽然又笑了,神色诡异地看着他:“你不理解我,不要紧。我也不需要你理解,我就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你不愿意帮,也不要紧,就当你什么都不知道,替我保存这个秘密。” 宋安非说完就打开门朝外走去,王通愣了一下,几步冲上来,一把捞住他,将他抱在了怀里面。 第067章 试探 王通紧紧抱着宋安非,一直等宋安非的情绪稳定下来,才放开了他。宋安非似乎有些窘迫,沉默着一句话都没说,王通看着他,就说:“不管你怎么样,我都站在你这边。” 这话不能不让宋安非感动。 王通又问说:“不过你说要抗匪,这可不是容易的事,你打算怎么做?” 他拉着宋安非坐下,自己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宋安非好像还在为刚才的失控而窘迫,沉默了好一会,才说:“我问过陆啸昆了,这些年当地匪患很严重,老百姓早就苦不堪言。可是那些富户,比如王家这样的大户人家,都是自己顾自己,王老虎也聪明,他很少抢那些有防备能力的富户,专抢没有抵抗能力的老百姓。我就想利用自己现在这个身份,帮当地的老百姓一把。” 王通点头:“老百姓对土匪又恨又怕,要想抗匪,是得有个得力的人主持才行。只是你现在的身份是女人,号召的起来么?” “现在都是什么社会了,外头早开化了,这里的人也该知道女人和男人一样平等了。他们听不听我的,不是看我性别,而是看我能不能让他们信任。” 宋安非说:“所以我来找你,我需要你的帮忙。我是女人,很多场合不方便出面,陆啸昆又太老实,不如你能言善道。” “这是不用说的,只要能用到我的地方,我都尽我所能。” 宋安非说:“我心里也只是有这样一个大概的想法,具体要怎么做,我也不是很清楚,咱们一块想一想。” “你利用王玉燕的身份来抗匪,王家同意么?首先得想到他们的反应,做好万全的准备。” 宋安非点头:“最好能让他们保持沉默。这一点我觉得不算太难。他们应该不敢拆穿我的身份吧。” “这个要考虑到你做的事情到什么程度,在不在他们忍耐的范围之内。”王通说:“如果实在超出他们能接受的范围之内,甚至超过卧虎山知道真相之后对他们的损害,他们就不会忍耐了吧。” 宋安非点点头:“应该不至于到那个程度吧。抗匪可能会利用王家的一些东西,但对他们家来说,也不是完全危害的,如果抗匪成功,王家也能获得好声名,对他们家的损害是有限的。” “要抗匪,首先要确保的是保密问题,”王通皱着眉头,一边想一边说:“抗匪是大事,脑袋都别在裤腰带上,万一走漏了风声,就是死人的事。也因为事关生死,要动员的时候肯定很难,确 保没有一些人胆小怕事,就跑到卧虎山告密,而且卧虎山耳目众多,想要瞒过他们,也不容易,这些,你考虑过么?” 宋安非这才知道,自己的所谓复仇所谓野心,都是不接地气的,只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是真正人世凶险的青年的一场白日梦,就像省城里那些大学生,一腔热血地爱着国家,最后却都成了炮灰。一个不接地气的梦想,都是空谈。 “我,倒是没想到这些……难道抗匪,不是他们喜欢的么,他们难道没有受够土匪的欺凌?” “要说很土匪,乡里没有不恨的,问题是抗匪如果成功了,自然皆大欢喜,如果不成功,那就是把命搭进去了。”王通说:“如果有人觉得你这是拿鸡蛋碰石头,为了不被拖累,自然回去告密。” “这么说来,得有个完全的准备才行。” “主要就是你得有个布局,说出来让乡亲们一听就觉得,这主意可行。” “你有什么好主意么?” 王通想了想,说:“你先把王家的事情搞好,王家这个靠山搞好了,他们对你的信任就增加了一分,毕竟王家是当地最有声望的人家,有王家出头抗匪,大家多少会安心一点。” 宋安非说:“如果我能有张桂芳的名声,大家应该就信我了吧。” 王通就笑了,说:“张桂芳雷厉风行,你要真能像她那样,保证人人都信你。只是可惜王玉燕可不如她妈在当地的声名好,张桂芳是有名的悍妇,王玉燕却只是歌任性的千金小姐。” “那是以前的王玉燕,她是闺阁女儿,出门的机会不多,大家对她了解的也少,如果从今天开始,嫁了人的王玉燕无论以什么样的面目出现在大家面前,应该都没有人怀疑吧。我表现的越像张桂芳,她们越相信吧。” 王通问:“你性格比王玉燕还善良老实,”王通很聪明地避过了温柔柔弱这样的词汇:“能做的来?” 宋安非说:“试试看。” 宋安非要试试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出门的时候光明正大,不再偷偷摸摸了。 “你回去吧,别送了。”宋安非声音放的大,招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纳凉的几个妇女的注意,他扭着腰笑了几声,远远地跟那几个妇女打招呼:“姐姐们说话呢?” 那几个人,正是他上次来找王通遇见的那几个妇女,都笑着跟他打招呼,宋安非走过去,笑着说:“谢谢姐姐们替我告诉了王通一声我来找他的事 儿。” “都是街坊邻居,应该的。”其中一个较为年长的笑着说:“他怎么没去找你,还劳烦你跑一趟?” “他去找我了,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听说有一些不好的传闻,都是我跟他的。我家男人陆啸昆又爱吃醋,见他去了特别不高兴,没给他好脸色,我这趟过来,专门给他道歉的。我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大小姐,出去得早,家里这些三从四德的规矩,我都不懂,也不在乎这些规矩,因此给王通招惹了不少的闲话,心里对他挺过意不去的。” 那几个妇女只是笑,也不说话。宋安非脸色微红,心里头扑通直跳,觉得自己头一回装泼辣,尺度没能掌握好,说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话,有些急功近利了,于是笑了笑,说:“我男人还在家里等着我呢,我就不多呆了,你们聊着,我走了。” 宋安非说完扭头就走,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回头看了王通一眼,见王通似笑非笑地站在家门口看着他。 宋安非回到家里,见陆啸昆和壮壮都还没回来,自己在院子里歇了一会,就觉得想要去茅厕,于是就朝茅厕走,进了茅厕,心里也没在意,家里没人,他上茅厕是最惬意的,不用担心有人偷看。 结果他刚尿到一半,忽然有人闯了进来。 他“啊”地叫了一声,赶紧伸手挡了一下,结果看见陆啸昆,有些慌乱地看着他。 “你,你回来了,我还以为里头没人呢。”陆啸昆说着,赶紧又转身走了出去。宋安非惊魂未定,呆呆地蹲在地上。 陆啸昆出来,脸上还是热的,心还是扑通扑通跳着,他看到羊圈旁边站着的壮壮,勾了勾手:“过来。” 壮壮跑过来:“我没说谎吧,二娘她都……” “你小子现在都敢耍自己老子了是吧?”陆啸昆觉得自己也实在荒诞,居然会相信一个小孩子说的这种荒唐的话,因此对新媳妇产生了怀疑。怀疑也就算了,还头脑一热,装作不经意跑进去看。 结果他一进去,就看见新媳妇蹲在地上,看到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实在是尴尬,陆啸昆越想越觉得自己脑袋被驴踢了。 宋安非从茅厕里出来,脸色还是窘迫的,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就进屋去了。这让陆啸昆心里很不安,又想到午饭时候王通当着他的面表白的事儿,心里头五味杂陈,说不出的复杂滋味,就在院子里蹲了下来。 宋安非坐到炕上,长长的吁了一 口气。 好险,幸亏自从被壮壮撞见那次之后,就长了记性,小便都是蹲着了。其实这样更方便,因为他穿的是女装,更适合按女性的小便方式上茅厕。也多亏他改了这个习惯,不然今天如果被陆啸昆撞见,可就没有像壮壮那样好糊弄了。 但是陆啸昆故意闯进去他却是不知道的,以为是陆啸昆不小心,心想对方肯定也很尴尬。他走到门口,看到陆啸昆在地上蹲着,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他想叫过去,想到刚才的事儿脸上又有点热,于是看向壮壮,说:“你过来。” 壮壮就跑了过来,宋安非问:“你跟你爹,多久回来的?” 壮壮不假思索地说:“刚回来!” 宋安非只是想逗他,就故意问:“真的?”语气有些试探和阴险。 没想到壮壮这么老实,一听他问,赶紧说:“我爹让我说刚回来的……” 第068章 练字 宋安非一愣:“他让你说刚回来的?” 这意思就是说,他们不是刚回来了?? 宋安非吃惊不小,赶紧问:“你们早就回来了?” 壮壮摇头,看着他,脸色看着好不可怜。宋安非假装生气,皱起了眉头,看着壮壮。壮壮突然“哇”一声哭了起来,扭头跑了出去。 这倒叫宋安非愣了一下,随即就追出来喊道:“我又没凶你,你跑什么呢?” 壮壮直接跑到陆啸昆怀里,看着陆啸昆,陆啸昆问:“怎么了?” “二娘问我咱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知道咱们骗她了。” 陆啸昆一听,立即抬头看向宋安非,宋安非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爷俩,心里头还有些疑问,还在想着:他们俩早就回来了,这是什么意思? 他就忽然想到刚才陆啸昆突然闯进来的事情,整个人瞬间石化。 好像……好像……哪里不对劲…… 难道? 他猛地看向陆啸昆:难道陆啸昆怀疑他的身份了? 想到这,他立即问陆啸昆:“刚刚壮壮说,你们早就回来了?那我去如厕,你们也都知道?” 这种事陆啸昆怎么可能承认:“不知道。知道我还能进去?” 宋安非就看向壮壮:“壮壮你说,知道么?” 壮壮躲在陆啸昆的怀里,也不说话。 宋安非说:“希望你说的是实话,不然要是让我知道你明知道我在茅厕还故意进去,我可……” 他可怎么着,他没有说,只是有些凶恶地瞪了陆啸昆一眼。陆啸昆把壮壮从他怀里抱出来放到地上,站起来说:“难道你觉得我还骗你?” 宋安非就说不出话来了,转身进了屋里。不一会陆啸昆也进来了,问说:“你跟王通,商量的怎么样了?” “挺好的,他答应了。” “你们俩关系这么好,他答应也是正常。” 宋安非听见这话,抬头看了陆啸昆一眼,陆啸昆说:“只是征询了一下他的意见,还是商量了具体要怎么做?” 宋安非说:“他给我提了几个意见,我觉得还挺中肯的。” “要不要跟我说说?”陆啸昆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不是我对他这个人有意见,你也知道王通这个人,名声一直不大好,他也是游手好闲惯了,真要他干正事,他提到的方法施 行的时候未必可以。” 宋安非听了,就笑了,说:“那我把我们两个商量的事儿,再跟你说一遍。” 宋安非就把他跟王通商量的事儿重新又讲了一遍,陆啸昆一直皱着眉头,时不时地点个头,等到宋安非全部都讲完了,看着陆啸昆问:“你觉得怎么样?” “他说的问题都是很实际的问题,你得想清楚了。抗匪确实不是儿戏,不做好完全的准备,千万不要贸然行事。” 宋安非点头,说:“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我也不着急,今天算是开了个头。”他说着就站了起来:“天色还早,把壮壮叫进来,我教他认字吧。” 陆啸昆就走到门口,把壮壮叫了进来,自己则把桌子搬到门口,又把板凳摆好,壮壮趴到桌子上,看见宋安非把笔墨纸砚拿出来,壮壮很吃惊地问:“还有笔和纸。” 陆啸昆也说:“在地上用树枝划拉着学,又方便又省钱,整这些纸笔干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用树枝在地上划拉,是省钱,但是也因为这样,学的时候容易不上心。用纸和笔,因为费钱,学的人也会更认真,而且这样才算正经上学呢,有了这样的仪式感,壮壮学的时候,也才会更专心,对学问更敬畏。” 陆啸昆听了就笑了,对壮壮说:“听见了吧,你看小姐对你多好,你如果不上进,肯定得挨揍。” 壮壮见到了纸和笔,也是很兴奋的样子,趴在桌子上,抓着毛笔就乱画个不停。陆啸昆瞪了他一眼,他也就老实了。 宋安非说:“今天主要不是写字,首先练姿势,学着怎么握笔。” 首先他就给壮壮做了个示范,怎么样坐,怎么让拿笔。 壮壮倒是有灵气,学起来很快,他试着在纸上画了几下,一横一竖,学的有模有样。宋安非又问说:“你最想学什么字?” “上。” 宋安非愣了一下,问:“为什么要想学上字?” “因为我听其他小孩子说,他们上学,学的第一个字就是上字。老夫子说,一开始就写上字,才能一直进步,不后退。” 宋安非“噗”一声笑了出来:“还有这说法?” “对啊,我们村有个人,老夫子说他就是刚上学的时候,就老是写下字,结果上了好几年,一点长进都没有。” 宋安非就笑着说:“那我们就从上字开始学。” 他说着 就编起袖口,研墨,然后写了个上字。 陆啸昆在旁边看着,觉得写字的宋安非,实在是优雅。看那身姿,素净安然,露出的胳膊雪白,手指修长,写出的字更是秀美。 但是壮壮和他一比,一下子就给比下去了。笨手笨脚,刚才的灵气一点都看不出来了。 陆啸昆看着,心里头也有些别样的滋味。 他觉得这样识文断字的女人,又是这样的气质,他一个大字不识,没什么本事的庄稼汉,实在是高攀不了。 这么一想,对于午饭时候王通的突然告白,他也有些释然了。 仔细想一想,王通和他相比,确实和宋安非更般配一些。王通这个人,虽然流里流气的,但多少也识文断字,况且爱交际,多少有些人脉,综合论起来。要比他强很多。 想到这儿,陆啸昆就有些意志消沉,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壮壮学写字。 不过也还好,也不算一无所得,壮壮以后能多认识几个字,也是他们陆家的福报。 宋安非说:“练字不是一天的事儿,要慢慢练习,这次买的时候,忘了买字帖,有了字帖,你可以临摹着学。今天你就临摹我写的,顺着我写的来写。” “我能学我的名字么?” “可以,”宋安非就写了一个壮字。 壮壮问:“怎么就一个字?” “壮壮两个字是一样的啊。你写两遍。就是壮壮了。” “那我的姓呢?” 宋安非提起笔,正要落笔,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扭头看向陆啸昆:“你来写。” 陆啸昆问:“我?” “你们家的陆字,你会写吧?”宋安非说:“我不是教过你么?” 陆啸昆站起来,表情有些不自然:“我就不写了吧,我又没握过笔。” “写的难看没事,写对就行。”宋安非要笑不笑地看着他:“如果写的实在不好,正好,你也跟着壮壮一起练习。” 陆啸昆不大情愿,老子怎么跟儿子一起上学呢,那他老子的威严在哪里。如果学了再被宋安非嘲笑,他以后在壮壮跟前,怎么再耍老子的脾气? 他硬着头皮握住了毛笔,宋安非说:“手法不对,刚才我教壮壮的,你没看见?” 陆啸昆微微有些尴尬,于是换了一个手势,宋安非就握住了他的手,纠正他手指的 位置:“这样。” 陆啸昆觉得写个字,比他干农活还要累,他端着架子,自己都觉得自己这样子很好笑。 于是他赶紧在纸上写了个陆字。 倒是没写错。他写完了,看向宋安非,却见了宋安非皱着眉头说:“写的也太难看了,我都差点没认出来。” 陆啸昆说:“头一回拿笔写字,能写多好看?” 他说着就放下了手里的毛笔,宋安非却说:“既然是在家里头学,我看你也跟着壮壮一起学吧。正好一教教两个,你多学几个字,总没坏处,你又没事干。” “老子怎么没事了?”陆啸昆情急之下爆了粗口:“事儿多着呢,”他说着催促壮壮:“愣着干什么,拿起笔,赶紧练!” 他说完自己就走出去了,宋安非却追出来,站在门口喊:“你害个什么臊啊,你自己儿子,你还怕不好意思?” 陆啸昆头都不回,到了羊圈牵着两只羊出门了。壮壮在里头说:“我爹不好意思呢。” 宋安非就笑了,说:“还有他不好意思的事儿。偷看我上茅厕,他怎么就好意思了。” 壮壮有些吃惊的样子:“你怎么知道我们偷看?” 宋安非说:“说明我有一双火眼金睛啊。我告诉你,我这双眼,厉害着呢,谁撒谎我都能看出来。所以以后记着,不准给我撒谎,不然我要是发现了,没你好果子吃。” 壮壮赶紧低下头,“哦”了一声。 第069章 演技 宋安非知道,自己想要打响第一炮,就先得多出去走动,让外界知道自己这个人,最好给外界塑造一个坚强的可依靠的形象。 但要塑造这种形象,最快的方式,无疑就是做善事。 做善事最快的途径,无非就是给老百姓好处。 而要想给老百姓好处,首先得钱包鼓。 而要钱包鼓,只能去王家想办法。 于是他就租了一辆车,打算一个人去王家。可是想到上次被冷遇的事儿,他就想了个主意。 他觉得这趟去,多带点人去,他一个人去,张桂芳可能会不理睬,可是带了外人去,张桂芳为了掩饰心里的秘密,对他肯定会非常客气,该怎么对自己亲闺女,就得怎么对他。 但是他能叫的人却很有限,主要是他认识的人有限。叫上陆啸昆,显然没什么用,张桂芳未必把他放在眼里,他得找个有些地位的人才行。 于是他就去找王通,让他帮着认识一些有脸面的老人。 王通说:“要说有脸面的人倒是好找,只是找的人不光要有脸面,还得跟王家扯上关系才行,不然怎么好跟着你过去?” “那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王通想了想,说:“合适的人,我一时还真想不起来,毕竟我跟王家的交往也不多,不过我倒是有个主意,你不妨试一试。” “什么主意?” “你去王家的时候,不妨招摇一下,让大家都知道你回娘家了。知道的人多了,张桂芳对你,多少也会收敛点。” 但是招摇并不是宋安非的性格,他不爱招摇,如今临阵磨枪学招摇,估计也学不像。但是王通的话,倒是给宋安非提了个醒。 他去王家之前,先去镇上最大的布料铺走了一趟,他觉得还不够,又找了其他几个小一点的布料铺,又找了几个裁缝铺,每家铺子都打了个招呼,要他们都去王家,他今天要在王家做衣服。 找好了之后,商量好了时间,他就坐着车,直奔王家大院而来。 车子到了大门口,看门的拦着不让进去,宋安非撩开帘子,说:“瞎眼的奴才,我也不让进么?” 那看门的一看是他,赶紧弓着腰将大门打开了。里头早就有人通报说:“大小姐回来了。” 车子进了院子,宋安非从马车上下来,这一会张桂芳倒是在,出来迎接他。 他行了礼 ,一副很热情的样子,张桂芳的脸色却不大好看,让下人们都回避了,只留下身边伺候的几个丫头,说:“你上次买了不少东西吧?” 宋安非见她并没有要做戏的样子,于是自己也懒得装了,说:“是买了不少东西,不过都是日常用的,陆家什么都没有,总不能让我喝西北风。就算要我喝西北风,也得等几个月西北风起了。” 张桂芳笑了一声,说:“瞧你那气势,跟急了的猫似的。难道这几个钱我还能不让你花?”她一边说一边朝大厅里走:“怎么今天就你自己来,陆啸昆怎么没跟着?” “王家家大业大,太太和老爷都忙,他自知来了也是自讨没趣,就不肯来了。” 张桂芳回头:“那你怎么来了?”她眼角微微打量着宋安非:“你不怕自讨没趣?” “知道自讨没趣不愿意来也得来,做戏总得做全套,太太爱闺女,这谁不知道。我要是嫁出去了,就再也不登门,我怕外人会疑惑。所以明知道太太不给我好脸色,我还是过来了。太太要是撵我走,我走就是了。” 他说着就转过身来,没想到张桂芳倒是没有要劝阻的意思,只是微微侧着身,嘴角带着一丝轻蔑的笑。宋安非一边走一边说:“只是我发现我自从嫁了人,就受不了气了,要是我管不住自己的嘴,太太可别怪我。” “你妈又来电报了,你不想要看么?” 宋安非就停下了脚步,回过身来。 张桂芳也转过身来,看着他:“你要是不想看,我就告诉那边的人,不用再叫她打电报了,一个字就不少钱呢。” 宋安非嘴角动了动,又走了回来,伸出手来。 张桂芳看着面前白净的一只手,露出了几分笑,从袖口里掏出一封电报,放在了他手里。宋安非沉默了一会,低头将那封电报打开,看了一眼,就将那电报攥在了手心里。 张桂芳说:“上面写了什么,我倒是看不懂。” “一切都好,让我不要挂心。” “她也是命大,得了这么严重的病,居然也活下来了,你不知道我跟老爷在这中间出了多少力,老爷还专门跑去看她了。” “他去了?” “可不,现在还没回来呢。”张桂芳说:“我答应你的,我都做了,你答应我的,可得好好做。你上次买了那么多东西,我就不提了,谁还没有点脾气呢,我知道那天玉燕不懂事,给了你难看。我已经斥责过 她了,也把她送出去了。你放心,以后你出现的地方,她都不会出现。” 张桂芳的话还没说完,外头就跑了一个人过来,喊道:“太太,镇上的恒泰和其他几个绸缎庄的老板过来了,说是小姐叫来的……” “是我叫的,”宋安非笑着看向张桂芳:“女儿嫁了人,也不敢忘记太太的养育恩情,所以特地把镇上几个叫得上名字的绸缎庄老板都叫过来了,还叫来了几个裁缝,想着和太太一起做几件新衣裳。”他说着不等张桂芳说话,扭头对那下人说:“快把几个老板喊进来。” 结果张桂芳就看见浩浩荡荡,个个都赶着马车进来了,几个老板纷纷笑着和张桂芳打招呼,张桂芳堆起满脸笑,迎他们进了客厅。宋安非扭头对旁边的丫头说:“愣着干什么,赶紧上茶啊,没看到客人都来了?” 那两个小丫头想必知道他的身份,并没有听他的,只是有些为难地看向张桂芳,张桂芳挥手说:“快去。” 那两个小丫头才赶紧跑出去端茶了。宋安非走到张桂芳身边,手往她肩膀上一搭。 张桂芳眉眼微微提起来,看了他一眼,他笑了笑,站的离她更近,笑着说:“太太,别坐着了,咱们到前面来。挑挑都喜欢哪些料子,也别耽误了几个大老板的时间。” “哪有哪有,太太和小姐尽管慢慢看,我们不着急,不着急。” 宋安非顺势挽住了张桂芳的胳膊,拉着她往前走,张桂芳被他拽着,步子有些急,脸上却笑着,说:“你这孩子,别拽我。慢慢走不行么?” 宋安非说:“太太趁着年轻,就该多打扮,我看太太的衣服,都太素净了。” “你看看我这闺女,”张桂芳笑着看向几个老板:“嫁了人,称呼都变了,以前都直接喊我妈,现在都跟着姑爷一起喊我太太了。” “这你不知道,我在外头上学的时候,见人家那些大户人家,都管自己的父母叫老爷太太,听着也体面。各位叔叔伯伯,你们说是不是?” “小姐出去读过书的,自然懂得比我们多,她都这么说了,想必也是真的,我家那小子,有一天也不喊我爹,喊我老爷呢,敢情这是你们学生的新思潮。” “今天既然各位老板都带了他们店里最好的布料来,我就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太太能答应呢。” 张桂芳笑着看向宋安非,宋安非面色微红,说:“太太也给啸昆和孩子做一套冬衣吧,天渐渐冷了,我在家见 他们连一件像样的东袍子都没有。” 张桂芳嘴角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上次你买了那么多料子,都没给他们做衣裳?” “上次买的,都是秋天的料子,不信,你问宋老板。” 宋老板笑着点头说是,张桂芳就说:“那就一起做。” “那我可就去挑料子了。”宋安非说着就走到院子里,他叫人把马车上的布料都从马车上卸下来,摆了一个院子,比集市上看着还要大排场,他就从左到右,一个一个看。张桂芳在旁边,颇有些看笑话的样子,心里想,这个穷酸小子,这些名贵的料子,他恐怕挑都不会挑吧。 没想到宋安非看着好好的,忽然停下了脚步,眼圈一红,竟然拿起手绢哭了起来,他也没出声,只是低着头默默垂泪,手绢遮着他的眼睛,看那身体的颤动,似乎哭的很伤心。 第070章 心机 “小姐这是……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张桂芳也看向他:“你怎么了这是,刚才还高高兴兴的,怎么突然哭了?” 宋安非抬起头,两只眼睛已经湿润了:“我当初出嫁的时候,太太迫于卧虎山那边的压力,嫁妆给了不少,却都没敢装东西,空箱子抬过去,有空箱子抬回来……” 他这么一说,张桂芳脸上顿时没有了笑容。几个老板也是面面相觑:“还有这种事?” 宋安非接着说:“今天我看到这些上好的料子,想起当初我在家里过的是怎么样的生活,如今嫁到一贫如洗的陆家,过的又是什么日子,缺吃少穿,心里忍不住难受。” 他抬起泪眼,看向张桂芳:“这样说出来,太太可能觉得我太没骨气,可是我真是过不惯那样的苦日子,陆啸昆又是好吃懒做的,我在那边,春儿跟着我过去,却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我想把陆家的房子翻盖一下,好歹给她盖个能住的屋子,却连这点钱都没有。” “哎呀呀,怎么会是这样?”旁边的宋老板也跟着感慨:“小姐嫁过去,已经够委屈了,卧虎山那帮人,怎么也是欺人太甚,嫁妆都不准陪送过去?” 张桂芳脸上的笑容已经挤不出来了,看了看宋安非,又看了看旁边的几个老板,说:“这也都是没办法的事儿,王老虎那人,大家谁不知道,咱们偏偏又没办法与他抗衡,不得不听他的。” “话虽然这么说,太太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小姐又是千金小姐,怎么受得了那样的苦,身边服侍的人都没有,也没有一点本钱,难道真跟着陆啸昆种地去?” 张桂芳赶紧说:“钱还是给了她一些的,不至于到种……” “太太不知道,钱早花光了。那些钱,哪里够花,”宋安非抽噎着说:“我本来不想告诉太太这些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何况又有卧虎山那边压着,说出来太太也做不了什么事,我就是一时没忍住,叫大家笑话了。” “也不怪小姐,依我看,太太倒不用那么忌惮卧虎山那边的权势,他或许说了太太不许陪送嫁妆过去,难道还不许王家的亲戚朋友送点钱过去接济接济?卧虎山势力再大,也只是咱们这十里八乡为非作歹,难道还能找上百里之外的人家?” 宋安非一听立即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看向张桂芳:“这位老板说的是,太太,你看呢,咱们就没想到?” 张桂芳看着他,眉头动了动,说:“也不是不 可以。” “那陆家那房子,能翻盖一下么,厨房没个厨房,做个饭满屋子都没办法呆人,春儿跟着我过去,都没地方睡,只能呆在她姑姑家,诸多不方便。” 张桂芳说:“翻盖房子这事,暂且缓一缓,咱们这些亲戚,他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怎么好……” “太太你误会了,”宋安非说:“咱们干嘛要他们的钱,太太把钱给他们,他们再给我,也就是转个手的事情,甚至都不必惊动他们,随便找个人去我们家,就说亲戚派过来的,卧虎山又去哪里查呢?” “小姐说的有理。我觉得卧虎山把小姐逼到这一步,已经够了,他们还敢怎么样?说句太太不爱听的话,小姐当初因为卧虎山的压力嫁给了陆啸昆那个出了名的克老婆的鳏夫,我们虽然都没说什么,其实心里都觉得……”那老板没继续说下去,但是和其他老板对看了一眼,都讪讪的笑了出来,有些心照不宣的意思。 张桂芳脸上有些挂不住,尴尬地笑了笑,说:“我们王家倒也不是怕他王老虎,实在是为底下人考虑,上次卧虎山来袭击我们王家,死伤了不少人,我这心里实在是……” 宋安非一听,顺势帮了张桂芳一把:“太太也是菩萨心肠,为人女我知道太太的难处,所以即便嫁给了陆啸昆,将来死于非命,也不敢有怨言。” “小姐这是什么丧气话,我们都相信,都是一时的,卧虎山能猖狂到几时?” 宋安非一听立即接道:“乡里匪患已久,实在是个大隐患。试想半年之前,谁会想到我们王家会到这一步?今日我被土匪欺凌,来日保不齐就是别人家。那家的女儿却还不知道,正像我半年前一样,不谙世事地活在深闺里呢。” 他这么一说,几个老板脸上都是戚戚然。宋安非又说:“难道咱们偌大的乡里,都要听一个土匪的摆布么?” 张桂芳制止他说:“玉燕,少说两句。” “你们不敢说,我却是不怕的,传到王老虎的耳朵里又怎么样,我王玉燕一辈子都被他毁了,难道他还指望我对他感恩戴德?我不怕他知道我恨他,想必他也知道我恨他。” 宋安非沉默了一会,又说:“我不是乡里第一个被土匪欺凌的女孩子,但我希望,我是最后一个。” 他这话说出来,其他人都沉默了,再也没人说话。 最后是外头的一个女声打破了院子里的沉默:“小姐,你回娘家来,怎么也不喊上我 呢。” 很清脆的女声,听着就带着喜气。宋安非扭头一看,就看见春儿笑眯眯地走了进来。众人看到她进来,气氛这才活络起来,张桂芳率先就笑了,说:“你还好意思说,叫你跟着去服侍小姐,你倒是好,乐的做甩手掌柜,看我不扒了你的皮,你过来!” 春儿笑着作揖,说:“到这儿先得给太太陪个不是。”她说着又转向宋安非,看了他一眼,然后目光微微往下,笑着说:“再给小姐赔个不是。” 宋安非说:“不干你的事,是我来的突然,没事先通知你。” “正说呢。我今天老早就去了陆家,结果只看到姑爷一个人,我就问他小姐哪儿去了,他才告诉我,说小姐回娘家来了,我就赶紧过来了。你们在干嘛呢这是,这么大的阵仗。” “我跟太太在挑衣服呢,刚正好说到你,”宋安非上前去拉住她的手。春儿动了一下,似乎想要挣开,他却抓紧了她的手,笑着说:“说曹操曹操到,真是巧。” 春儿笑着问:“说我?” “你跟我过去陆家,却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刚太太还说呢,要给咱们些钱,要咱们把陆家的房子翻盖一下,这样你就不用借住你姑姑家了。” 春儿听了微笑着看向张桂芳,她是会察言观色的人,看了一眼心里就有谱了,说道:“我倒是无所谓,住亲戚家也不觉得麻烦。一切都看太太和小姐的主意。” “你是最懂事的丫头了,自己从来不要求什么,我和太太却舍不得你受委屈。”宋安非说着把她拽到布料摊前,看向张桂芳说:“太太,春儿跟着我也吃了不少苦,也给她坐套衣服吧。” 春儿赶紧摆手:“这么名贵的料子,我可不敢穿,太太和小姐自己选吧。” “你劳苦功高,跟着我嫁过去,吃了不少苦,也该得的。太太觉得呢?” 宋安非扭头看向张桂芳,张桂芳笑了笑,说:“你挑一块吧。天也渐渐冷了,做套新衣服,慰藉你的辛苦。” 春儿看了看宋安非,宋安非笑着点头,她咬了咬嘴唇,说:“那我也选一套?” “快去选吧,顺便帮我挑挑。” 宋安非欢喜地拉着她,两个人去选布料。张桂芳反倒后退了两步,看着他们俩,时不时地跟几个老板说着话。 宋安非说:“你多选几套,多做几套。” “不好吧,我做一套就好了。” “你别打着你的名义啊,算我的!”宋安非说:“给你爹娘也挑一套。” 春儿扭头看向他,嘴角抿着笑。宋安非说:“不骗你,你尽管挑,算我的。今天这么多人在,太太不会说什么的。” “我一看到这么多人,就知道你耍鬼呢。”春儿笑着说:“你倒是胆子大,我看太太不高兴呢。” “她不高兴也得忍着,今天就是来蹭便宜来了。” 春儿想了想,笑着说:“那行,我给我爹娘挑两套?” “尽管挑。” 春儿是高兴的,这种便宜可不是随便就能赚的,这种上好的料子,她一年到头未必舍得买一块,她爹娘就更不用说了。如今这么大的机会摆在眼前,她还真不舍得错过。 宋安非说:“我对料子这些都不懂,你帮我看看,哪个颜色适合壮壮和陆啸昆,给他们也做一身。” “你要么?” 宋安非说:“要啊,不过我要了自己不想穿,给你穿。” “那我不两套了?” 宋安非笑着说:“你还不想要?” “给我我就要!” 宋安非笑着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张桂芳站在那里,压根没有要挑选的意思,于是就笑着走了过来,挽住她的胳膊说:“你也挑两件。” 张桂芳这才过去,挑了一件,末了了,说了一句:“你这挑的可不少。” “那是陆家实在是什么都没有,我是王家的女儿,既然嫁给了他,也不希望陆啸昆穿的太寒酸,辱没了王家的门楣,不管我们俩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如今既然已经在一起了,就是缘分。既然已经做了夫妻,那就好好走下去,对他好,也是对女儿自己好。您说呢?” 春儿在旁边站着,想要笑又忍住了,张桂芳却说:“果然古语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才嫁过去几天,就一心一意地,要把娘家的东西全都搬到陆家去呢。” 她说着就笑了起来,宋安非说:“今儿排场搞的大,这么多老板的都来了,拿的都是上好的布料,说是做生意,但能过来,全是赏光,咱们王家自然不能让他们白跑一趟不是?” 他这么一说,那几个老板都笑了起来:“小姐说的哪里话,别顾什么情面不情面,喜欢的就要,不喜欢的也别强求。以后多光顾,也是给我们店里增辉了。” 宋安非就笑了,挽住了张桂芳的胳膊,光看表象,都 还以为他们是母慈女孝的一对母女呢。选好了衣服,店家老板就要走了,宋安非心里想着,刚才说的给钱的事儿,张桂芳当着几个老板的面答应了,答应的却不算爽快,如果这些店家走了,难免张桂芳会不认账,还是当着众人的面,就把钱拿到手的好,于是就说:“我来的急,啸昆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早点回去,不让我在家吃饭。我也就跟着几个老板一起走了。太太,我跟你去屋里取钱吧。我回去的时候,顺道在镇上找几个瓦匠师傅,给了他们定金,让他们早点过来翻盖房子。” 宋老板在一旁很认真地说:“要盖房子,是得抓紧了,等落了霜,上了冻,房子就盖不了,得等到初春了。” “那可不行,陆家那房子漏雨又透风,真要住到冬天,我早就冻死了。” 他的语气略带娇嗔,听的众人都笑了起来。张桂芳说:“你们看看他,我当他想我了,来看我,原来是来掏银子的。那好,你跟我进来,不让你空着手回去。” 第071章 心计 宋安非跟着张桂芳进了屋子,关上门,张桂芳的笑容立即就没有了,转过身,恶狠狠地看着宋安非。 “我倒是小瞧了你。”张桂芳说:“你这趟来,就是奔着要钱来的吧。” 宋安非笑了,说:“难道你觉得,我从王家拿点钱,不应该么?” 张桂芳走到里间,打开一个箱子来,掏出了一叠钞票,说:“我知道你怎么想的,觉得我们家钱多,给你几个子儿就像九牛一毛。但我们家如今可不比从前了,不过是个空壳子,这几年天下不太平,到处打仗,生意不好做,前些天卧虎山的土匪又大肆抢劫了一番,你也都看见了?” “太太是跟我哭穷么?”宋安非看这张桂芳,脸上神色一场冷淡:“没必要跟我说这个,说了我也不听,听了也未必会信。” 张桂芳看着他,看了好一会,伸手把钱放到他手里。宋安非接了,装在口袋里,说:“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就想要钱。” “我刚才说的话,你可以不信,不过要是把我们王家要穷了,你妈住院的钱,我可没能力支付。到时候,你自己管去。” “钱没有了,还有店面,店面没有了,还有这个大宅子,”宋安非说:“我要的这点钱,对于我来说,可能是安身立命的根本,但是对你们来说,肯定不会要穷你们。太太是富贵人,倒没必要在我面前说这些。” 张桂芳一直盯着他看,听到他这些话,突然笑了,说:“我只是想告诉你,别以为你掌握了我们王家的一个把柄,就可以仗着这个威胁我们。要钱这种事,我只给第一次,不会有第二次。” “如果我要第二次呢?” 张桂芳一笑:“那你试试看,到时候才知道。” 宋安非从屋里出来,冲着春儿笑了笑,说:“你跟着我一块走,还是等会再走?” 春儿笑了笑,说:“你先走,我跟太太说句话再走。” 春儿看着宋安非走出去之后,这才回过头来,看着门口站着的张桂芳,叫了声太太。 张桂芳看着宋安非的背影,神色一难难定。春儿说:“宋安非这个人,不比咱们想得好控制,身上也是带刺的。” “我心里一直奇怪,你说他是不是知道宋英那贱人已经死了的事儿了?” 春儿一愣,说:“不会吧?” 张桂芳叹了口气,说:“我觉得他从前的样子,真是连玉燕都不如,动不动就哭 哭啼啼的,看着就是没筋骨的人。但是如今看他,总觉得他眼神里看我的时候透着狠毒。按理说,他也算孝顺的人,知道他妈还要靠我照顾,总该顺从一点,他如今越来越张牙舞爪,我心里头到时看不透他了。” 春儿说:“不能够啊,知道这消息的事儿本来就没有几个,他平时来往的,就那么几个人,谁会告诉他,太太想多了。我看他这是穷酸惯了,如今他觉得掌握了王家的一个秘密,咱们很多事都要靠他,他就像搜刮点油水罢了。” “但愿吧,你也替我多盯着他点。” 春儿点头:“太太放心。” “你去吧,跟他一起走。” “我想问问小姐的事儿,”春儿问:“我刚听小玲说,太太已经把小姐送走了?” 张桂芳点头:“她也是任性,我快要管不了了。” “小姐怎么肯走了,他喜欢卧虎山的三当家王青,太太知道么?” 张桂芳面无表情地说:“她也只能是想想。” 春儿沉默了一会,说:“不是我跟了小姐一场,才替她说话。小姐本性其实不坏,我知道她闯了很多祸,让太太和姥爷脸上无光,但她也只是想找个好男人,说白了,就是西洋墨水喝得多了,想追求自由恋爱罢了。她不是有心机的人,这些是她也是受害者,吃了不少苦,心里苦着呢。” “我自己的闺女,不用你说,我自然疼她。”张桂芳说着拉起她的手,很慈爱地看着她:“我的好春儿,难为你这么替她想。你放心,以后王家绝不会亏待了你。” 春儿笑了,说:“我们全家都是王府的人,为太太何小姐分忧解难,本来就是我的分内事,倒不敢承受太太的谢。太太放宽心,宋安非那边,我盯着呢。” 她说着就告别了张桂芳,跑到前院,宋安非的马车已经驶出了王家大门,她追了上去,笑着对宋安非说:“小姐让我搭个便车,我也省了一趟车费钱。” 宋安非撩着帘子看着她,笑道:“你跟太太,不是有很多体己话么?” 春儿笑了笑,没回声,上了车里头,这才说:“你生气了?”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你本来就是他们的人。” “今天得谢谢你替我想着,我爹娘就在镇上住,要不你把我的布匹给我,我这就给他们送过去。” 宋安非就叫停了马车,将春儿挑选的三匹,连同自己的那匹抱了出来。春儿抱着 下了车,说:“小姐先走,我等会自己回去。” “见了你爹娘,替我问声好。” 春儿笑着微微躬身,宋安非就放下帘子,马车渐渐走远,春儿却抱着布匹进了一家绸缎庄。 那老板正是刚从王家回来的宋老板,看见她进来愣了一下,春儿笑着说:“宋老板,我这几匹布料不想要了,您给看看,能退回多少?这可都是刚刚当着您的面买的,全新的,我给您打个折价,您看怎么样?” 宋老板笑着说:“你这猴精,到时会打算。太太和小姐赏你的料子,你在他们跟前要了,转身又来卖。” “宋老板真是笑话我了,我是什么人,我还能不知道?这么名贵的料子,叫我穿在身上,那不是折我的寿么。我一个伺候人的丫鬟,穿这么好的料子干嘛,倒不如省些钱,留着过日子。您要是不肯要,我可换别家去了。” “别别别,这种便宜买卖,谁不肯要呢。”宋老板看了看,看见不是一份,是四份料子,就问说:“怎么,你不光自己要卖,连王小姐的一块都要卖?” “我家小姐人好,都赏了我了。” “那你家小姐,对你可真不错。伙计,把这几匹料子收了,给钱。” 春儿笑着,收了钱,宋老板笑着又说,“你也不看看,我给你的是什么价,给了多少钱?” “笑话,宋老板是什么人,拔根毫毛都比别人大腿粗,我还能信补过您?不说了,小姐还等我呢,我去了。” 春儿从绸缎庄出来,转而进了一个胡同,去了一个小布料店,买了几块粗布了,拿着去裁缝铺,给他爹娘做衣服去了。 这样花不到一块料子的钱,就做了三身衣服,她自己一身,爹娘一身,倒是省下来三块料子的钱,她想着这些都是托宋安非的福,于是在街上买了些瓜果,带着去了陆家。 到了陆家,见陆啸昆和宋安非都在,她把东西拿出来给壮壮吃,显得更是体面。 “这房子,你打算什么时候翻盖呢?” 宋安非笑着说:“翻盖什么?” 春儿打量着他,又看了看陆啸昆,笑着说:“不是你说的,家里屋子破旧,所以才问太太要了钱翻盖屋子?” “那都是玩笑话,这房子住得好好的,暂时用不着翻盖。你就在你姑姑家住着,省的住我们家,还要伺候我,乐得轻松。” “那不行,我得问清楚了,你要了 钱不盖房子,那你要了干嘛?” “存着过日子啊,”宋安非说:“我们家里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家里过日子,没点存款怎么行呢?” 春儿听了捂着嘴笑,看了看陆啸昆,又看向宋安非,问说:“你一口一个我们,我倒是要问问你,哪个我们?你跟谁是我们?” 宋安非一听,脸色微红,笑着没说话。陆啸昆也是要笑不笑的样子,说:“你们聊着,我去外头看看。” “外头有什么好看的?”春儿反问。 陆啸昆却没说话,直接出去了,春儿忍不住笑了出来,宋安非说:“你知道他老实,还故意打趣他。” “你没看他刚才那样,要不是长得黑,一准儿能看出来脸都红了。” “他一个大老爷们,跟咱们两个处在一个屋子里,又不是特别熟悉的人,不想躲出去才怪呢。”“那我也要出去么?”旁边吃东西的壮壮忽然扭头问。 春儿愣了一下,噗嗤就笑了:“你是不是老爷们?” 壮壮摇头,说:“我是小爷们。” 这一下不光春儿,连宋安非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第072章 看病 春儿看一下宋安非,问说:“你就不好奇,我跟太太都说了什么?” 宋安非笑了,说:“有什么好好奇的,你们两个自然有你们两个的话,不用都说给我听。” 春儿一听就笑了,说:“其实也没有什么要紧的话,我只不过是多拿了几匹布,心里有些愧疚,所以就和太太,多聊了两句,她说的话,无非也就是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厉害什么的。” 宋安非听了就笑了,问说:“那她怎么说?” 春儿回答说:“还能怎么说?怕了你了呗。” 宋安非听了一笑:“她那么厉害的人,也会怕人?” “这你就不懂了,一向厉害的人,也就只是一直厉害着,像你这样,平时闷头闷脑的,突然厉害起来,才叫人害怕呢!” 宋安非听了抬头看向她,忽然问:“那你现在怕我吗?” 春儿听了一愣,停顿了一会,似乎在忖度自己的用词,然后才说:“要说怕你也说不上,我也不是吃素的人,但要说完全不怕,也不是真的,有时候看着你,觉得你的心里藏着事。” 宋安非听了,微微抿起嘴角说:“像我这样经历过这些事情的人,心里如果没点事,那才奇怪吧!” “其实我觉得今天太太这样对你,已经算是好的了,她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向来霸道泼辣。其实你的这些小计谋,在她眼里,算是什么呢?她只不过是没有跟你计较罢了,如果她真不想给你钱,你以为今天你这样做就能得逞了?” 宋安非听了,沉默了一会儿,说:“她这样做,应该是心里有愧吧!” 春儿听了,嘴角似乎提起来,又似乎笑不出来,又在家里坐了一会,就回去了,宋安非送她到门口,看着她渐渐走远。 如今是秋天了,天气有时候很热,有时候又凉凉的。今天的天气,似乎不是很好,天空虽然很亮堂,却有大团大团的云彩。 陆啸昆走到他身边,问:“我怎么觉得看这情势,你瞒着她呢?” 宋安非转过头,看着她,没有说话。陆啸昆接着说:“她是你的贴身丫鬟,为什么这件事还要瞒着她,应该也瞒不了吧?” “有些事,她还是不知道的好。你也说了,抗匪是把脑袋别再裤腰带上的事情,我不想她牵涉其中,至少现在不想。” “你可以不告诉她,但总要先试探一下她的意思,万一她是反对的呢?到时候给 她知道了,反而是个麻烦。” “他应该没有理由反对吧,抗匪对她来说,也不是坏事,对这个乡里的所有女孩来说,都不是坏事。” 陆啸昆听了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宋安非说:“一个字,等。” “等?”陆啸昆问:“等什么?” “等一个最好的契机。” 时间似乎一下子变得快了起来,初秋过后,眼瞅着就是中秋了,宋安非却忽然患了一场大病,一开始还只是寻常的伤寒,慢慢的,竟然有些起不来床了。 这事一传十十传百,流言就开始传起来了,无非是说,陆啸昆克老婆果然是不假,王家小姐这么好的命,到了他手里,眼看着也是不行了。 宋安非病了之后,很多事都不方便,尤其是下床都困难之后,吃喝拉撒都是个问题,他又不敢让陆啸昆发现什么,只好把春儿接了过来。 春儿倒没说什么,伺候他伺候的非常周到,虽然脾气依然是有的,但一般都是冲着陆啸昆发,对壮壮和宋安非,都算客气。 “你这病也有日子了,大夫老说没什么,可是老不好,依我看,要不咱们到外头去看看?” 宋安非靠在床头上,咳嗽了几声,说:“镇上的大夫都说没事,出去看有能看出什么来。再说了,大夫给我把脉,但凡有点怀疑,保不准就知道我男扮女装这件事了,不能去。” “我怕拖久了,身体都拖坏了,到时候反而糟糕了。”春儿说,而且天越来越冷了,陆家这地方什么都没有,要不我去求求太太,让你搬回王家住一段日子。” “别,到了他们家,我只怕死得更快一点。” 宋安非说完,就有咳嗽了起来,他就躺了下了来。 其实他心里,一直有个担心,他怕他跟他母亲宋英一样,最后久病成疾,治不好。 但是他的这种担心,有没有人能够诉说。只能自己憋在心里,暗暗地恐惧担忧。 就在这时候,外头的客人,却一批一批到了。 首先来的是张桂芳。 张桂芳来的时候,非常低调,一个人坐了辆马车就过来了。当然也没有带太多的东西。她让众人都出去之后,自己进去,坐在炕前。 宋安非坐着,脸上已经明显消瘦了很多。她看了一眼,觉得气氛微微有些尴尬,就咳了一声,用手绢微微 捂着鼻子,问:“这屋里味道怎么这么大。” “都是中药味,”宋安非说:“太太要是闻不惯,就出去吧,心意我领了。” “自己的女儿病了,我怎么能不来看看。”张桂芳问说:“陆啸昆没看出什么来吧?” 宋安非摇头:“没有,我很少让他近身。” “就要这样,有什么事,都尽管吩咐春儿去做,要是绝的她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再挑一个丫头给你。” “不用,春儿就挺好的。”他说着又是一阵咳嗽,张桂芳就用手绢掩住了鼻息,身体微微后仰,说:“你什么都别想,好好养病,求天冷了,得病也是常有的事。你妈那边,你放心,经过大夫诊治,已经有了很大的好转。” 宋安非听了没有说话。张桂芳见他对自己态度冷淡,也懒得多呆,又说了几句,就要起身,这时候,外头却突然传来了喧闹声,不一会春儿跑进来,说:“太太,卧虎山那边来人了。” 王家大小姐嫁给陆啸昆,这才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人就不行了。这消息传出去,王虎心里那叫一个痛快。 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何况是自己曾经喜欢过的女人。 王老虎就派人过来了,一是来看看王玉燕病种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二也是来慰问一下。 这一次他派来的人,是卧虎山的几个女人,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级,打扮的却很朴素,和山下寻常妇女没有两样。只是这些女人的排场很大,一连四辆马车,比张桂芳看着还要气派。 张桂芳也是会演戏,一看见这些女人进来,立即伸手,捉住了宋安非的手。 宋安非缩了一下,却被她拽在手里。很温暖细腻的一只手,白净,一看就没干过活的富贵人。宋安非觉得那手有些烫人,也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自己的母亲,心里头非常感伤。 张桂芳说:“我的儿,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让我看了,实在心疼。” 春儿站在一边,看着那几个女人进来,说:“王太太,王小姐,我们几个奉了老太太的意思,过来看看小姐。听说小姐病了,她一直担心呢。” 张桂芳回过头来,一一看了那几个女人一眼,却没有说话。那眼神悲戚中带着几分狠辣,倒叫那几个女人有些怯怯的,说:“小姐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一直不见好。”春儿在旁边说:“也吃了好些药了。” “看看小姐,瘦成 这样了。”一个女人叹息着说:“我们带了一盒人参,给小姐熬汤补补身子。” “多谢你们挂念,你们回去,告诉王老虎,就说我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呢。” “玉燕?”张桂芳握住了他的手。宋安非嘴角扯开一抹笑,说:“以前我就不怕他,现在快要死了,也没必要怕他。” 宋安非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依照他对王玉燕的了解,就凭王玉燕那种骄纵的性格,在和王老虎在一起的时候,脾气肯定也是骄纵任性的,他如果一味软弱,恐怕叫这几个女人回去给王老虎一说,王老虎再心生疑虑。 果然,他这么一说,那几个女人就显得更谦卑了,笑着说:“我们不是大当家派来的,是老太太派来的。老太太心里一直记挂这小姐呢。” “那有劳老太太挂心,我还好,撑过这个秋天,还是没问题的。” “你也别说话了,躺着吧。” 张桂芳回头说:“她没什么力气,恐怕不能见客了。” “那我们也就回去了,只是我们走之前,想让大夫把把脉,专门请来的好大夫呢。说不定他能治好小姐的病。” 第073章 月事 宋安非一听,立即说:“不用了,已经找了好多大夫了。” 春儿在旁边也跟着说:“我家小姐看病不爱找生人,都是熟识的几个大夫。” “我们请的这胡大夫,可是乡里最有名的大夫了,他平时都不出诊的,因为跟我们家老太太有些交情,所以今天才答应了过来看看。小姐让他瞧一瞧,我们回去禀报,主子好安心啊。” 那人说着就喊胡大夫进来了。宋安非有些无措,就坐了起来。张桂芳似乎没有多想,直接给大夫让了位置。 眼看逃避已经没有用,宋安非就坐直了身体,把胳膊伸了出来,尽量表现的自然,大夫把脉的时候,眼睛偷偷的打量着他,似乎瞧出了什么,宋安非就别过头去,装作有些害羞的样子,只留给大夫一个侧脸。 “胡大夫,怎么样?” “小姐这脉象?”胡大夫沉思了一会,说:“这脉象着实奇怪,我行医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脉象。” 对方是王小姐,这是无疑的,他倒不会生出在众人面前坐着的不是王小姐这样荒唐的念头,毕竟张桂芳这个亲生母亲都在,难道还有人假装不成?可是看脉象,他却真的还从来没见过女人的脉象是这样的,唯一的念头,就是这王小姐,果然得了疑难杂症,连他都号不出的病。 宋安非将胳膊收了回来,小心翼翼的问说:“胡大夫诊断出什么来了么?我这病,很多大夫看了,都说奇怪。” “老朽实在无能,一时看不出这是什么病症,不知道都有哪些症状?” 宋安非就将自己的病症说了,胡大夫只是点头,也没有说话,最后才说:“容老朽回去之后好好想想。” 宋安非觉得这大夫也是可伶,看不出病因,又生了很多疑虑,估计心中也是尴尬。 卧虎山的女人和胡大夫走了之后,宋安非这才松了一口气。春儿送了他们回来,长吁一口气说:“吓死我了,还以为这大夫神通广大,看出你是男扮女装来了呢。” “一屋子的人都在,他如果说这躺着的不是王家小姐,估计他自己一辈子的名声也就砸了吧。因此他就算心里有疑问,也不会说什么。”张桂芳说着就站了起来:“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你好生养着吧。” 春儿就说:“那我送送太太。” 两个人从屋里出来,张桂芳那手绢擦了擦鼻子,问说:“你跟着伺候了这么些天,辛苦你了。” “太太这是哪里话,都是我本分。” “你觉得他这病,怎么样?” 春儿愣了一下,张桂芳就问说:“有没有大碍?” “说不上来,似乎一直是这样,没有更严重,却也没有好的迹象。不过好多大夫都说,好不好,就在这个秋天了,如果入了冬还不好,可能就麻烦了。” 张桂芳听了沉默了一会,说:“你回去吧,不用送了。” 她上了车,脸上的神色难以捉摸。 张桂芳希望宋安非就此死掉。 她心里有这样的念头,隐隐自己也觉得残忍,但似乎如果这个念头成真,他们王家,也就此解脱了。 她不用再担负着这样一个秘密,这个秘密随着宋安非入土,也不会再有人知道。她也不用担心宋安非再用这个秘密作威作福,让她有苦难言。很多事情,她都不用再忍耐。 春儿似乎看出了张桂芳这个心思,回来的时候,若有所思。宋安非问:“走了?” 她愣了一下,说:“嗯,走了。” 她是很会察言观色的姑娘,支付虽然什么度没有说,她却可以猜得出来。这让她心里沉沉的。按理说,她是王家的人,宋安非死了,她也就自由了,因此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她应该跟张桂芳站在一起。可是看见宋安非,她又有些不忍心,觉得这个人,实在可怜。 明明是王家的长子,却一直没有得到王家的承认,背负着私生子的名声长大,来投奔亲生父亲,不但被拒之门外,还失去了母亲,自己却还蒙在鼓里,一个男人替自己的妹妹嫁了人,没多久,眼看着就要活不成了。 难道陆啸昆的名就这么硬,一个男人也压不住,这才成亲多久,就要一命呜呼了。 她觉得自己不能在旁边袖手旁观,她得做点什么才好。想到这里,她就从屋里出来,找到了陆啸昆。 因为宋安非生病的事儿,陆啸昆人也显得憔悴了很多。从他本人意愿上来说,这对他打击是最大的,比旁的人都大。因为宋安非一旦死了,他克妻的名声就更重了,到时候人人估计都把他当灾星,要躲着走了。何况新媳妇嫁过来之后,虽然有很多让他不喜欢的地方,但总体来说还是好的,他心里有好感,不舍得对方就这么死了。 但是不舍得是一回事,有没有办法又是另一回事。就像他从前的媳妇一样,她也只能尽自己努力,然后看天命。 “姑爷,有几句话,我想跟你谈谈。” 陆啸昆抬头看向她,春儿走到了屋子一角,说:“我家小姐的病,你也看见了,不知道能不能好起来。如果不能,你愿不愿意跟她分开,休了她?” 陆啸昆一愣,春儿就说:“你克老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这也是我家小姐嫁给你的原因,卧虎山那边,就是看中了这一点。要明着休了不可能,我的意思是说,咱么私底下偷偷写个休书,小姐还在你们家住着,却不再是你的媳妇,或许这样,你就不会克她,她病就好了呢?” 陆啸昆嘴巴动了动,说:“如果这样真管用,我当然没话说,能救人一命,怎么做我都愿意。” “有你这句话就行。”春儿说着就进了屋,讲这些话跟宋安非说了,宋安非听了,也没有说话,低着头坐在床上,长头发散着,遮住了半张脸。 “我不会就这么死了的,”他忽然说:“会好起来的。” 春儿笑了笑,说:“你能这样想,自然是最好的了。心里这口气不能松了。”她笑着问:“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宋安非实在没什么胃口,随便点了一道菜。春儿说:“都到这个时候了,就别总吃素了,吃点肉,身体壮实了,或许病就好了呢。” 这些天一直阴沉沉的,好像突然就冷了。陆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风就显得更大。晚上的时候,春儿和宋安非以及壮壮睡在床上,陆啸昆打地铺,其实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首先是陆啸昆一个大男人在,他们两个都不方便,再则是他和春儿两个睡一张床,到底男女有别,也有些不方便。所幸有壮壮在,睡在他们中间。 这一天夜里,大家正熟睡着,春儿忽然半夜起来,惊醒了宋安非,他睁开眼睛,隐约听见春儿的抽气声,便问:“你怎么了?”、春儿似乎很不舒服,说:“我肚子疼。” “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么?” “不是,我那个来了。老毛病了。” 宋安非不懂,春儿也不好意思再跟他说,熬了一晚上之后,没想到第二天疼得更厉害了。 在陆家实在诸多不方便,春儿第二天就搬到她姑姑家暂时住着去了。家里都是男人,宋安非不晓世事,根本没想到这些,陆啸昆有事男人,她不好意思说,只说自己有点不舒服,要回家一趟。 这一天天气竟然晴朗了,春儿临走时候交代说:“今天太阳好,你出来晒晒太阳。” 陆啸昆就将宋安非抱了出来,顺便将炕上的被褥也都拿出来晾晒,但是晾晒的时候,却发现被褥上有一抹血迹。 他是娶过好几个媳妇的人,自然知道这点血迹是怎么回事。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宋安非来了月事了。却丝毫没有想到春儿的身上。 如今春儿走了,剩下他一个大男人,宋安非就算有了月事,也未必好意思跟他说。于是他就多了一份心,注意观察宋安非的下半身。 第074章 上茅厕出不来了 陆啸昆偷看的时候,也不敢明目张胆,怕宋安非看出来,两个人都尴尬。但是他看了半天,也没见宋安非裙子上有什么异常。 他就想春儿走的真不是时候。这种事,他还真不好意思问。 宋安非依旧懒懒的,躺在椅子上不怎么动弹。壮壮就在院子里玩,小孩子很活泼,跑来跑去的。 陆啸昆在旁边问:“你有没有不舒服?” 宋安非看了看他,摇头。陆啸昆又说:“你要是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比不好意思。春儿走了,我什么事都能做,你把我当丫鬟使就行。” 宋安非微微露出了一丝笑:“那怎么可以。” “我说真的,没什么不可以的。”陆啸昆蹲下来,说:“别把我当成男的。” 宋安非听他这么一说,问说:“难道我去茅厕,你也要跟着?” 陆啸昆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窘迫:“我不看你就是了。” “?”宋安非说:“那不行。” 他苍白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红晕,说:“你不老实,我又不是没见识过。” 陆啸昆一听,深色讪讪的,说:“那你如果要急着去,也得去啊,总不能拉在裤裆里。” 宋安非脸唰的就红了:“你这人说话?” 怎么就那么粗俗呢。 陆啸昆嘿嘿笑了两声,说:“我就打个比方。” 眼瞅着到了上午,太阳渐渐的暖了起来。四周的景色变得越来越亮堂。宋安非看见壮壮一直在院子里玩,就把他叫过来问说:“这几天你练字了吗?” 壮壮摇了摇头,说:“没有,我爹说不让我打扰你休息。” 宋安非露出了微微的笑容,说:“练字可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必须每天都要练要坚持。去,把桌子搬出来,在院子里,莲子给我看。” 壮壮人小,搬不动桌子,于是就看向陆啸昆。陆啸昆转身进了屋子,把桌子搬了出来,壮壮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又把笔墨纸砚拿出来。 这几天宋安非虽然也在病榻上,但是也不忘记时时刻刻敦促壮壮练字,因此壮壮的字已经写的有模有样。 写完了从前教过的字,壮壮转身朝宋安非问:“今天我们学什么字呢?” 宋安非靠在椅子上想了想,伸出手来,壮壮就把毛笔递给他。可能是病了太久的缘故,他的手腕使不上力,写出来 字看着也是柔弱无骨。壮壮问:“这是个什么字?” 宋安非说:“这是个好字。” 他教他写这个字,也寄托了自己的一些心思。万事皆好,希望他自己的病也能早日好起来。 宋安非教壮壮写字,就用了大半天的时间。陆啸昆一直在他身边站着,片刻都没有离开。宋安非反而觉得有些奇怪:“我说,你怎么一直在这里站着,今天没有活儿干吗?” 陆啸昆笑了笑说:“现在是农闲时节,没什么活干。” “那羊你怎么也不放了?” “前几天已经攒够了足够的干草,够他们吃了,不需要再去外面放了,再说了,你身上有病,春儿不在,我出去也不放心。” “又不是走得很远,如果有事我让壮壮叫你就成了,你不用一直在这里守着我,我觉得你这样也挺闷的。” 没想到,陆啸昆说:“你不是一直想让我跟着壮壮一块学写字吗?我在旁边看着,多少也能学一点儿。” 宋爱芳就笑了说:“跟壮壮一块学习,你不是会觉得难为情吗?” 陆啸昆笑了笑,很憨厚的样子,却没有答话。 因为知道春儿要走,宋爱芳一直没怎么吃饭,也没怎么喝水,就怕万一内急,有一些不方便。他以为春儿很快就能回来,没想到左等右等,一直挨到中午时分,也不见春儿的身影,而他,已经有些想上茅厕了。也不知道平时看着挺憨厚的陆啸昆,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会察言观色,他刚刚表露出一点意思,陆啸昆就问:“怎么?要上茅厕吗?” 宋安非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说:“不上。” 陆啸昆有些吃惊的语气,说:“一整晌了,都不想去吗?我跟你说了,你不用不好意思,你要是怕我偷看,你就让壮壮站在门口替你挡着。” 宋安非还是摇摇头,很坚定的说:“真的不上,我不想上,你总不能逼着我上吧?” 已经到了晌午要吃午饭的时候,陆啸昆就进了屋子里去做饭,壮壮将笔墨纸砚收了起来,外头太阳开始有些热了起来。宋安非就坐在太阳底下,脸上被晒出了薄薄的一层汗。壮壮问:“二娘,你热吗?” 宋安非朝屋里看了看,见里面冒出袅袅炊烟,知道陆啸昆现在正在做饭,也不想麻烦他,鹫摇了摇头说:“不热。” 可是壮壮童言无忌说:“我看你额头都冒汗了。” 宋安非 讪讪的说:“晒晒太阳出点汗,对身体好。” 壮壮在旁边露出很忧愁的神色,说:“你的病,什么时候能好啊?我听他们说,你的病好不了了。” 被壮壮这么一说,宋安非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嘴角撇了撇,说:“没事儿,会好的,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呢。” 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吃了午饭之后没多久,宋安非就觉得自己的肚子有点疼。但是他要等到春儿回来再上茅厕,所以一直忍着,没想到越忍越觉得难受,最后,实在忍不住了。陆啸昆看见了,就问说:“怎么了,不舒服吗?” 宋安非点点头,说:“嗯,我有点肚子疼。” 陆啸昆心里就想,果然跟他猜的一个样,宋安非肯定是来月事了,想必已经忍了很久了,不好意思告诉他。 于是他就说:“其实你也不用不好意思,我头几个婆娘,每个月也都这样,我都见惯了的。” 宋安非没搞懂他在说什么,他现在也没有心思搞懂了。因为病的久了,其实他站起来的时候,腿脚有些发软,陆啸昆扶着他,一直把他扶到茅厕门口,宋安非说:“你在这站着吧,可不许偷看。” 陆啸昆有些担心地问:“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宋安非回头,语气有些不可琢磨:“那你要进来吗?” 陆啸昆一听就老老实实地退后了两步,说:“我保证不看。” 宋安非强撑着解开衣服蹲了下来,果然是吃坏了肚子。拉的时候还发出了声响,让他臊的脸都红了。不过这还并不是最尴尬的,最尴尬的事,当他准备要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站起来了。这下他可慌了,又使出了吃奶得劲儿,还是没能站起来,反而差一点儿倒下去,这一下可把他吓得不轻,赶紧叫了一声:“陆啸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陆啸昆在外面急忙回应道:“怎么了怎么了?” 刚才那声喊只是本能的反应,等到回过神来,宋安非脸上热热的,自己衣服还没有提上来呢,怎么能叫陆啸昆进来呢,于是赶紧说:“你别进来。” 陆啸昆就在外面回道:“好,我不进来,不过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宋安非在里面又说了一次,结果还是没能站起来,身上反而觉得更虚,额头上的汗珠子,都流下来了。看样子不找人帮忙是不行了。可是如今他的裤子都没有穿好,如果陆啸昆一进来, 那岂不是立马就发现她不是女人了,他心里着急得很,又不知道该怎么办,蹲在那里,一筹莫展。他多希望现在春儿能够回来啊,不过春儿回来又能怎么样呢?春儿是个女的,对他来说,更是不方便。他现在唯一能指望的人,就是王通啊! 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他正念着王通,王通就真的来了,他就听见王通的声音,在外面喊:“玉燕呢?” 王通以前当着陆啸昆的面是不称呼他名字的,后来慢慢熟悉了,就称呼他为王小姐,后来索性简称为小姐,再到后来也就是前几天他来看他,突然就叫他玉燕。 当时陆啸昆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就连春儿听了,脸上也是显得很不自然,还回了一句说:“我们家小姐的闺名你怎么能直接喊呢?” 但是王通脸皮厚,笑着说:“我为什么不能喊,你问你家小姐我能不能喊。” 宋安非没说话,算是一种程度上的默认,从此以后,王通再见他,这都是亲热的玉燕玉燕的叫了。 宋安非一听见王通的声音,激动地立即叫了出来:“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他这么一喊,陆啸昆的脸,就绿了。 第075章 争风吃醋 但是显然这里好像并没有他什么事,因为他还没有说话,王通就直接跑过来了,他一把抓住了王通的胳膊,问说:“你干什么?” 王通反而有些纳闷地回头看他问:“你说我干嘛,没听到他在叫我吗?” 他说完不等陆啸昆回应就冲了进去,陆啸昆呆站在原地,一时竟然毫无反应。 王通一进去就见宋安非蹲在那里,一张脸已经通红,脸上都是汗水,急忙问:“你怎么了这是?” 宋安非有些虚弱的说:“我站不起来了,你帮我。” 王通急忙扶着他站了起来,替他穿上衣服,外头陆啸昆着急地问:“怎么了,我能进来吗?” 宋安非回答说:“不用了,有王通就够了。” 陆啸昆黑着一张脸站在旁边,看着王通抱着宋安非出来。王通也没有理他直接抱着宋安非进了屋子里,陆啸昆在后面跟着走到门口,看见王通将宋安非放在炕上。可能也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宋安非有些不好意思,扭头看了陆啸昆一眼。他刚才只想着他的秘密不怕被王通看见,所以王通一来他就急忙让王通进来了,却忽视了一个问题。 在他和王通看来,他这样做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只有王通知道他的秘密,他们两个彼此也算坦诚。 但是站在陆啸昆的角度来看,这就显得有些怪异了,自己的媳妇儿去方便,却需要别的男人抱着她出来,自己身为丈夫却要在外边站着。 王通倒是顾不得这些,把他放下之后一直着急地问:“你怎么样了还好吧?” 宋安非看着陆啸昆有些难看的来拿,一直支支吾吾的说:“还好还好,谢谢你。” 王通问:“春儿呢?” “她昨天夜里就有些不舒服,今天早上的时候说要回家一趟,就回家去了。” 王通回头看了陆啸昆一眼,沉思了一会说:“那她不在你应该叫人去叫我过来,怎么也不派人通知我一声。如果不是我刚巧赶过来,你有打算怎么办呢?” 这时宋安非已经多了个心眼儿,说:“这不是还有陆啸昆吗?” 王通说:“有些事他做不到,只有我来做,以后在遇到这种情况,你就直接叫人去找我,反正我闲着也没事,再者陪着你,正和我心意。” 门口陆啸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出去了,宋安非拉拉王通的胳膊,说:“你少说两句行不行?你没看他脸色都变了。” “我就是要说给他听的,”王通嘴角提了提,说:“不过话说到,今天这件事,幸亏我来得及时。不然我问问你你打算怎么办,让他帮你出来吗?” “如果你再晚来一会,我就只能找他,不然我总不能一直在那蹲着吧!” “那你就不怕他发现你的小秘密了?” “怕有什么用?”宋安非说:“难道怕我就一直在里面蹲着。” 王通笑了笑又说:“你这样不行,身边得有个人,陆啸昆肯定是不行了,春儿不在要不我留下来吧,等春儿回来了我再走。” “我倒是也想,不过你要先问问陆啸昆的意思。” 王通倒是不扭捏,听了这话立即就走了出去,宋安非坐在里面,隐约听到他们两个说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过了一会儿,王通回来了说:“一切都搞定了。” 宋安非问:“你怎么跟他说的,他生气了吗?” “生气到没有生气,不过也说不上高兴,他那人就那样,对我一直都是这样的态度,你也不是不知道,不用管他。” “其实我心里对他有些愧疚,有些事不能告诉他,这样瞒着,在他看来,我可能真的成为一个不检点的女人了。” 王通听了反问说:“难道你还在意他的看法?” 宋安非不肯承认,辩解说:“我只是不愿意让他太伤心,他毕竟是个男人,遇到这种事情脸上怎么都觉得挂不住,心里不知道受了多少窝囊气。” “其实我觉得你不用太在意他的想法,反正以后都是要分开的,分开了之后也未必会再见面了。” 宋安非叹了口气说:“不知道我能不能成到那个时候呢。” “你怎么会有这样丧气的想法,相信我,你肯定能撑过去的,要打起精神来,熬过这个秋天,过了寒冬,春天就来了。” 宋安非躺了下来,说:“我身上都没力气,和一个废人没什么区别了。” 现在他强撑着,还能自己动,如果将来有一天他躺在床上一动都不动,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谁肯伺候他?就是王通,也未必肯。” 那时候天不绝他,他也要自绝于人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有些沉沉的,便再也不想说话了。王通在旁边坐着跟他说了几句,见他意兴阑珊,就站了起来,说:“我到外头看看,你有事就叫我。” 宋安非侧身朝里 看着,嗯了一声。王通从屋里出来,却没看见陆啸昆的影子,只有壮壮在大门口的路边站着。 他就走了过去,问说:“壮壮,你爹呢?” “我爹去那儿了。”壮壮指了指,王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及看见陆啸昆的身影,在朝村子里走。 陆啸昆是去找春儿。 他没去过春儿的姑姑家,不过都是村里人,他也都认得,不用打听就找到了。他隔着门喊了一声,不一会,春儿的一个表弟就跑出来了。那表弟也是认识他的,叫道:“陆哥。” 陆啸昆应了一声,神色显得很是威严:“你春姐姐在家里么?” “在。”对方说着就回头喊道:“春姐,陆哥找你呢。” 陆啸昆跟着进来,就见春儿的姑妈出来了:“哎呀,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不了,我就是来接春儿过去的,我们那里离不开人,还得需要春儿帮忙呢。” “春儿身上有点不大好呢。” 她正说着,春儿也从屋里出来了,笑着跟陆啸昆打了招呼:“姑爷。” “你没事吧?” “小姐找我么?” 陆啸昆点点头,说:“你也知道,她现在离不开你的照顾。” 春儿也知道利害关系,宋安非的身份不能让陆啸昆知道,要陆啸昆代替她照顾,确实不合适。想到这她就说:“那你等一下,我把熬得药喝了就跟你走。” 她姑妈担心地问:“好了再去也不晚啊。” “不了,我家小姐离不开我,我这都是老毛病,一碗药下去就好了。”春儿说着进去,喝了药,就出来了。 他们出了门,一前一后走着,陆啸昆走在前面,春儿就在后面跟着。 陆啸昆跟她,总是没有话讲。春儿在后面跟着,想着找个话题聊,于是就问说:“小姐她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你不在,她又不肯让我近身,很多事都不方便,真是麻烦你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使我们麻烦了你。”春儿沉默了一会,说:“我跟小姐,其实心里都很感激你,我家太太,心里也很感激你,他们只是没有说出口。” 陆啸昆笑了笑,没说话。 陆啸昆其实也不是一直板着脸的人,有时候也会笑,蛋挞的笑,给人的感觉,是一个憨厚的与世无争的男人客套的笑,并不能 给人一种这个人很开心的感觉。好像生活得辛苦已经打击的他没有办法开怀大笑了。这个男人身上的隐忍,有时候看着叫人心疼。 可惜太穷了,不然这样的男人,她也是愿意嫁的。 “怎么,你不相信?” 陆啸昆说:“没有,这其实不值得说什么。” 一路上秋光正好,难得晴朗的天气,一扫几日来的阴沉灰暗。陆啸昆问:“你身上好多了么,你身上不好,我不该来催你。” “都是一些女儿家的毛病,”春儿有些害臊,说:“不严重。” 陆啸昆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又扭过去,继续往前走。陆家已经不远了,壮壮在门口站着,居然还有王通。 春儿看见王通愣了一下:“他怎么在?” 陆啸昆就停了下来,扭头看向她,神色很凝重:“有个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春儿点点头,陆啸昆就说:“就是关于王通的事儿。我觉得他一直来,不好。” 春儿愣了一下,陆啸昆接着说:“你想,虽然我跟小姐只是表面上的夫妻,可是外人却不知道。他一直这样献殷勤,外人知道了会怎么样?我是无所谓,就是怕小姐的清誉毁了,外人说他不守妇道。” 春儿说:“我也知道不好,可是他一直来,小姐也不反对,我也不好说什么?” “小姐不说,是脸皮薄,不好意思拒绝。这正是显示你作用的时候,他再来,你就在旁边敲打敲打他,跟他陈述一下利害关系。我看王通也是很通情达理的人,他会听的。” “你怎么不亲自跟他说呢?” 陆啸昆笑了笑,确实皮笑肉不笑:“我说了,怕你小姐不高兴。我不知道她心里头到底是怎么想的。” 春儿就笑了,说:“我看,你也不喜欢王大哥吧?” 陆啸昆没说话,春儿也不敢跟他开玩笑,于是就说:“那好吧,我去试试,跟他谈谈。” 王通看见陆啸昆带着春儿回来也是一愣,他是聪明人,很快就明白陆啸昆的意思了,春儿看了他一眼,笑着进去,进了屋就笑了。宋安非听见她笑声转过身来,就看见春儿压低了声音一边说一边走了过来:“陆啸昆和王通这两个大男人可真有意思,我瞅着好像为了你,吃起醋来了呢。” “吃什么醋?” 春儿就笑着说:“你猜谁把我叫回来的?” 宋安 非看着她的表情,问:“陆啸昆?” “不是他,还能是谁。我以为你急着没人照顾呢,就赶紧跟着他回来了,结果还没走到家门口,老远就看见王通在门口站着。我刚看见的时候,心里还纳闷呢,你说既然家里有人照顾你,他还特别巴巴地把我叫回来干什么。他肯定是不喜欢王通在家里,这是在变相地下逐客令呢。” 宋安非坐了起来,说:“那他们两个人呢?” “在外头说话呢。我还真怕他们打起来。” “打?打不起来吧?”宋安非有些担心。 春儿笑了,说:“打不起来,你放心吧。陆啸昆是要面子的人。” “你估计是想多了,他估计是觉得王通一个大男人,照顾我不方便,他也是男人,也不方便,所以才把你叫回来的,没有别的意思。” “你真真么想?” 宋安非点头,春儿笑了,说:“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不过,对他们两个,我倒是有个看法,就是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宋安非点头:“你说说看。” “依我看,真要是到了你需要选边站的时候,王大哥,比陆啸昆靠谱。” “他?他可没有陆啸昆忠厚老实,花着呢。” 春儿抿着嘴笑:“眼下虽然两个人对你都很好,但是陆啸昆是把你当王家大小姐来看的,所以对你好,他眼里的不是你,是我们家大小姐。但是王通对你可是知根知底的人,男的他还有这份心。” 宋安非听了,沉默了一会,忽然就有些恼了,说:“你胡说什么,我是个男的,他们俩也是,我谁都不会选。” 第076章 不要哭 春儿听了,笑了笑,说:“你看我也只是说说,你当什么真。你是男人,难道我还不知道。” 宋安非回说:“以后这种话你都不要说了,要是被人听见了,又笑话我……你没跟你家太太说过这些话吧?” 春儿摇头:“这种话我怎么会跟太太说,不敢跟她玩笑话。” 宋安非说:“她本来就看不起我,你如果这么跟她说,估计她心里就更看不起我了。” “你也是多心,太太哪有看不起你,她只是恨你跟你妈两个人。恨一个人,就是因为把对方放在心里,重视才恨呢。” 她说着也不敢呆在屋里惹宋安非不高兴:“我出去看看,他们两个的脾气是真有点不对付,陆啸昆是什么都爱当真,王大哥却爱开玩笑,两个人说不了几句话就僵了。” 春儿说着就走了出去,院子里,陆啸昆和王通似乎并没有说什么话,气氛有点尴尬。王通蹲了下来,在那儿逗壮壮玩。 壮壮似乎很害羞,一直低着头,很温顺的样子。春儿笑着走过去,说:“今天天气真好。” “既然你回来了,我也就走了,”王通站起来说:“以为你身体不舒服,要在家住两天呢。” “不是什么大毛病,喝点药就好了。”春儿对王通说:“谢谢你照顾他。” “都是我分内的事,下次你如果有什么事要离开,就直接过去通知我一声。我比你闲。” “说到这我倒想问你,看你平时都没什么事做,你都干嘛?” “这是农闲的时候,本来就没什么事。我也懒散惯了。” “那你这样,将来娶媳妇可怎么办呢,难道让媳妇跟着你吃苦?” 王通笑了,说:“肯定不会让他跟着我吃苦啊。” “这种事光嘴巴说不行,得切实做才行了,光说不会让人家跟着你吃苦,可是你如果什么都没有,坐吃山空,最后靠什么不让人家吃苦?” 王通说:“我现在是还没找到人,找到了之后,又是我喜欢的,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春儿笑了,扭头看向陆啸昆:“你呢,我看你也挺闲的。” 陆啸昆和王通的争辩不同,他只是提了提嘴角,似笑非笑,但是却没有答话。 春儿倒不是打趣他们,她这么问,是因为心里真的很好奇。 因为就她认识的镇上的那些人,哪个不是想方设 法的挣钱,谁舍得闲着,不是做生意就是做工,一年到头除了年关,哪有个闲着的时候。但是她看陆啸昆和王通,似乎除了每年农忙时候那点活,大部分时间都闲着没事干,实在是不够上进。 “我觉得你们俩,都该上进点,一个没娶老婆呢,该存点钱娶老婆,一个有儿子要养,都该上进点,日子才能过得红火。” 春儿说着就招手看向壮壮:“你来。” 壮壮抬头,说:“我想在院子里玩。” “你二娘心情不好呢,他最疼你了,你过去哄哄他。” 旁边的陆啸昆就跟着说:“赶紧去。” 陆啸昆说话,壮壮不敢不听,于是赶紧就跑进了屋子里面。屋里头宋安非朝里躺着,他走了过去,问说:“二娘,你怎么了?” 宋安非转过身来,说:“谁让你进来的,你爹么?” 壮壮爬上炕,说:“是春姨。” 宋安非就坐了起来,脸上露出一点笑,摸着他额头问:“这是怎么了?” “刚才玩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一下。” “过来。”宋安非伸开胳膊轻轻抱住他的身体,伸手轻轻触碰他的伤口。壮壮说:“不疼。” “刚才你春姨出去,跟你爹和你王叔叔说话了么?” 壮壮点头,宋安非又问:“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她说我爹和王叔叔都太闲了。” 宋安非就轻笑了出来,拍了拍壮壮的胳膊:“你去玩吧,不用在这里陪着我。好好去晒晒太阳。” “可是我想陪着你。” 壮壮的话,并非发自他的真心,可是宋安非听了,心里头却暖暖的,问说:“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想我?” 壮壮听了,忽然沉默了,低着头。 宋安非就晃了晃他肩膀:“我问你话呢,会不会想我?” 壮壮声音低低的,说:“我不想你死。我娘和我奶奶,就死了,我很伤心。” 宋安非一愣,觉得这孩子真可怜,小小年纪,就目睹了那么多生离死别。 “你娘去世的时候,你记得么?” 壮壮摇头:“可是后来听他们说了,也伤心。” 宋安非拍了拍他的背,说:“好孩子。别伤心,他们是到世界另一头去了,过得很好,等你老了之后,就会去找他们了。” “可是我还是不想你死,我爹也不想你死。他也会伤心。” “你爹,以前是不是经常伤心?” 壮壮点头。 “他哭过么?” 壮壮摇头:“可是我知道他很伤心,我奶奶去世的时候,他好多天都没有说话。” 宋安非仿佛突然有了感同身受的伤痛,他沉默了一会,说:“你以后也要学着像你爹一样,再伤心,也不要轻易哭,知道么?” “我爹也这么说,可是为什么?” “因为你经常哭,别人就会觉得你软弱,他们觉得你软弱,就会欺负你,看不起你。”宋安非说:“从小能不哭就不哭,将来长大了,就会是像你爹一样的男子汉。” “可是,我有时候很想哭啊。比如我爹揍我的时候,比如我害怕的时候。” 宋安非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轻轻打着节拍,听到他这样说,就停了下来。沉默了一会,说:“哭的时候,也不要叫人看见,自己偷偷哭,就和没哭,是一样的。” 壮壮很惊异,抬头看着宋安非:“你也是这样做的么?” 宋安非说:“我以前经常哭,现在不哭了。” 壮壮说:“长大了就不会哭了。” “你现在是小孩子,还可以哭,但是你要记住,哭是最没有用的事情,只会让疼你的人伤心,让恨你的人高兴。你爹一个人抚养你很不容易,你以后不要老是惹他生气,将来长大了,也要孝顺他,知道了么?” 壮壮点点头,说:“我知道。” “出去玩吧,叫你爹把院子里晾晒的东西翻一翻。你再帮我把你王叔叔叫进来,好么?” 壮壮就爬下来,又跑了出去,喊道:“爹,二娘让你把院子里面晾晒的东西翻一翻,王叔叔,二娘喊你进去呢。” 陆啸昆和王通都愣了一下,春儿问:“只喊你王叔叔一个人么?” 壮壮点点头,陆啸昆没说话,过去翻晾晒的被褥,春儿过去帮忙,王通就进了屋子。 进了屋子,见宋安非在炕上坐着,就笑着问:“你找我?” “嗯,我有话跟你说。” 王通就走了过去,在炕边坐下:“你说吧,我听着。” “你以后,就少来一点吧。”宋安非说:“我看你跟陆啸昆,合不来。你来了,他也不方便。” “管他做什 么,我们……” “我现在名义上还是他媳妇,就得顾忌着他。陆啸昆是好人,你我都知道。” 王通就沉默了,侧着头,没说话。 “他不是坏人,帮了很多忙。我不想让他难堪。传出去,你让他以后怎么见人。本来因为克老婆的缘故,他已经很难抬头了。” “可是你病着,我总是不放心,昨晚上做梦,还梦见你死了……”王通欲言又止,说:“我的心思,你都不明白。” 宋安非低着头,摆弄着手指头:“我明白。只是我……你放心吧,我死不了的,如果我快死了,我会提前知道的,一定叫你过来。” 王通听着这话扭头看他。宋安非笑了笑,因为病了很久,脸色已经有些苍白了:“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如今坏成这样,会活很久的。” 王通抓住他的手,握在手心里,低着头看着,沉默了很久,才说:“有时候,我很妒忌陆啸昆。他比我幸运。” 宋安非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沉默了。他把另一只手放在王通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你听我的吧,如果真有需要,我肯定叫人去找你。如果我不找你,你就放心。” “那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王通问。 宋安非就笑了,抽出手来:“没必要搞得那么伤感。都说了我没事。” “你到底还是偏袒他。为了他,宁肯让我伤心。” 王通说着,不等他说话,起身就走了出去。 第077章 真情 宋安非愣愣的,看着王通走出去。 他知道王通并不是简单的生气,他心里,或许还有为他着想的心疼,以及妒忌或者失落。 但是他现在,似乎只能对这些视而不见。他是个连自己生死都不知道的人。 春儿不一会就进来了,问说:“你跟王大哥说什么了,他怎么直接就走了,我们跟他说话,他都没有说,好像不大高兴。” “我让他走的。”宋安非说:“你都回来了,也没必要麻烦他了。” “我看他并不觉得是麻烦,有点乐在其中呢。” 宋安非叹了一口气,说:“我累了,歇一会。” 他说着就躺了下来。春儿在旁边站了一会,说:“你呀,就是爱为难自己,没走一步呢就想着十步之后的事。如果我是你,有人肯关心我,我就高兴,能享受就享受,心思那么沉,病才好得慢呢。我不说了,我去院子里,你有事就叫我。” 春儿说着转身往外走,却看见陆啸昆站在门口,神色有些惊讶的看着她。 她愣了一下,问说:“姑爷怎么闷不响的站这儿了,吓了我一大跳。” “我来看看……”陆啸昆说着,神色恢复正常,春儿朝外走,说:“小姐说她要休息呢。” “哦,”陆啸昆就跟着走了出去,春儿关上门,笑着问说:“我刚才跟小姐说话,你都听见了吧。是不是很惊讶,我在小姐面前怎么这么没大没小的?” 陆啸昆笑了笑,说:“你们主仆俩关系好。” “那倒是真的,我跟小姐,也算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了,私底下我从来不叫她小姐,她也不在乎,对我是真的好。” 春儿说着,就把整理出来的脏衣服,拿出来,走到井边了,忽然又站起来,说:“我到河边去洗衣服。那里方便,省得打水,泼得院子里都是。” 她端着盆子出了门,叫壮壮跟她一起去,壮壮不愿意去,蹲在院子里玩蚂蚁。 陆啸昆转身走到房屋门口,犹豫了一会,又走到窗口,朝里头看了看,却看不清什么。他踌躇了很长时间,终于还是走到房门口,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宋安非似乎已经睡着了,他走到炕边,轻轻坐了下来,给他扯了扯被子。 只是轻微的一个举动,宋安非却猛地扭头,眼睛看着他,似乎带着泪光。 “惊醒你了?”陆啸昆问:“你接着睡吧。” “并没有睡着,一直躺着,都没有困意了。”宋安非面朝上躺着,自己拿过枕头枕在身后。 “是你让王通走的吧?”陆啸昆问。 宋安非摇头,说:“他本来就是为了要照顾我才想在这里的,现在春儿回来了,他就想走了。王大哥是个好人,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但有时候,可能你把他想得太坏了。” “他对你好,我看得出来。”陆啸昆说:“我只是觉得他这人不踏实,现在心里有你,将来未必不会变心。” “男人不都会变心。” “你怎么会这么想?”陆啸昆露出有些惊异的神色:“也不是每个男人,都会变心。” “你是说你自己么?” 陆啸昆讪讪的:“我是觉得我不会变。” “这种事可说不好。” “我就是不会变。我自己知道。”陆啸昆说:“你要相信这世上,有些男人,是不会变心的。” 宋安非就笑了,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头:“那将来哪个女人跟了你,就有福气了。” 陆啸昆沉默了一会,说:“我这样的人,谁肯跟我。”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彼此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宋安非又问:“外头院子里的东西,你都翻了么?” “都翻了,这些事你就别管了,安心养病就行。” 宋安非叹了一口气,说:“有时候真是觉得不甘心,好好的,怎么就病了,病了就病了,还一直好不了了。白费了这么些钱。” “你心思放宽一点,刚才春儿说得没错,什么都别想,心里轻松了,身上也就轻松了。” “你是个好人,”宋安非忽然说:“有些事,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以后希望你能遇见一个好女人,好好补偿你。” “这些事,你就别想了。” “我跟王通,不是你想的那样,有些事你不知道,将来你知道了,就会明白的。我不想因为这个原因,让你心里不好受。我配不上你,也配不上他,一切都是造化弄人,都是我的罪孽。” 宋安非说着又往上坐了坐:“你给我拿本书看看吧。” 陆啸昆刚刚听了宋安非的话,心里正存着一堆疑问,想要问他为什么这么说,但是宋安非却要他拿书,打算了他想问的话。他只好站起来,拿了几本书:“你自己挑一本。” 宋安非问说:“除了这些 正儿八经的书,还有些故事类的书,你借得到么?” “你要看?” 宋安非点头:“这些书看着没意思。” “你要看三国演义那种么?” 宋安非点头:“红楼梦也行。” “你怎么看红楼梦?”陆啸昆似乎有些吃惊的样子:“贾宝玉林黛玉那些?” “你还知道这些呢。”宋安非打趣他。 陆啸昆却一本正经的说:“这些书你还是少看的好,我听人说,有个千金小姐就是看红楼梦害了相思病,死掉了。这种书都是男男女女的那些事,不好。” 宋安非说:“红楼梦可是好书,我都看了好多遍了,每次看,还都看得很有味道。你那是迂腐成见。” 陆啸昆听他这么说,也就不说话了。宋安非问说:“那你给我推荐几本书,觉得哪些有意思?” 陆啸昆说:“我不看书,我听过书,那个岳飞抗金就不错。梁山好汉的故事,也不错。” 宋安非说:“可是那些打打杀杀的,我都不喜欢。” 他从小就爱看情情爱爱的那些小说,四大名著李,他也只爱红楼梦,对水浒传,三国演义和西游记,都不大感兴趣。 “那你就爱看红楼梦么?” 宋安非点头:“或者类似的。” “那你等着,我去问问。” 陆啸昆说着就站了起来,出了门,对院子里的壮壮说:“我出去一趟,你二娘要是喊人,你就去找你春姨,她在河边洗衣服,知道了么?” 壮壮点头,不一会跑进屋里头来了。宋安非笑着问:“你一个人玩,孤单么?” “不孤单。” “过来,我教你下棋,也正好给我解解闷。” 宋安非就教壮壮下棋,壮壮倒是聪明,教了不久就学会怎么下了。只是他年纪小,又是新手,自然显得稚嫩,宋安非再怎么让,还是轻易就赢了。下了第六盘的时候,陆啸昆回来了,手里拿着个布包,递给他:“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你打开看看。” 宋安非就把布包打开,发现里头果然有他很喜欢的红楼梦。除了红楼梦,还有一本拍案惊奇和一本聊斋志异。 宋安非一看到聊斋就来了兴趣,对壮壮说:“这本书不错,你肯定喜欢。” “这是什么书?” “聊斋。” 没想到壮壮听了,却有些怕:“我不要听聊斋,都是鬼。” “也有不是鬼的,有狐狸精啊鹦鹉精啊这些,不吓人,都是有情有义的妖怪,长得也美,心又善,比人还好呢。” “可是我以前听的,怎么都是吓人的?” “聊斋都只是批了妖和鬼的皮,讲的其实都是人的故事。不信,我挑一个告诉你。” 壮壮还是有些恐惧,回头看向陆啸昆:“那爹陪我一起听,不然我害怕。” 陆啸昆就笑了,搬了一个板凳在旁边坐下,拍了拍自己大腿,说:“过来。” 壮壮就赶紧爬了上去,坐在陆啸昆腿上,两只胳膊抓着他的衣服。 宋安非见他确实害怕,就觉得挑一个比较美好的故事讲给他听。 第078章 自由恋爱 宋安非挑了婴宁的故事,讲给壮壮听。 婴宁是蒲松龄笔下,笑得最美的一个女孩子,天真烂漫,惹人喜爱。这故事他从前就读过,但是很多细节都不记得了,于是就自己添了一些,讲了婴宁的故事。 “从前,有个书生,家李贫困,刚跟一个女孩子订了亲,可是还没成亲,女孩就死了。有一次元宵节,他去舅舅家玩,结果在游玩的人群中,看见了一个女孩子,那女孩子长得特别美,带着一个丫鬟,手里还拿着一枝梅花。这个书生,一看就看上她了,那女孩子也看见了他,把手里的梅花扔在地上,冲着他笑了笑,就走了。书生把女孩丢掉的那枝梅花捡了起来,从此对她念念不忘,他把梅花藏在枕头底下,从此茶饭不思,害了相思病,怎么也看不好。” 这故事宋安非以前也看过,却没有留意梅花这个细节,如今看到,再讲出来,觉得实在是美极了。 壮壮问:“后来呢?” “后来,书生的一个朋友就来看他,知道了他的心事,就帮他去找那位姑娘。书生由此饮食慢慢添加,没几天就恢复了,看一下枕头底下,见花虽然枯了,却还没凋落。拿起来凝想把玩,就像见到了这个人。” 因为生了病的缘故,他讲得轻声细语,那故事听起来更是娓娓道来,多了很多韵味,不逛壮壮爱听,一旁的陆啸昆,听得也是入神。可能偏爱梅花这个细节的缘故,宋安非将所有有关梅花的细节,都讲得很详细。 “……书生等她笑声停下,于是拿出袖子里的花来给她看。女子接在手里,说:“这花都枯了。留着干什么?” 书生就说:“这是元宵时你留下的,所以我留着它。” 女子问:“你留着它什么意思?” 书生就说:“以示我对你相爱不会忘记啊,从元宵节遇到你,我因为想你都得了病,自己想着会死掉,不想能看见你,希望你怜惜一下我。” 女子说:“这也是很小的事,你怎么这么珍惜?你要是喜欢梅花,等你走的时候,园里的花,我会叫老仆人来,折一大捆背去送你。” 书生说:“妹子傻了啊?” 女子说:“怎么就是傻呢?” 书生就深情款款地说:“我并不是爱花,而是爱拿着花的人罢了。” 壮壮问:“为什么这个女孩子,这么喜欢笑,像傻子一样。” “傻一点才有福气呢。”宋安非似乎也被故 事当中爱笑的婴宁感染了,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心境看着就很愉快。 这是一个大团圆的故事,而且还有一个爱笑的女子,从此再也不笑这种让人兴奋激动的梗。等到讲完了,壮壮果然很喜欢。 但是陆啸昆,明显却有不一样的看法。 他说:“这两个人,这书生,跟这个半人半妖的女人,是不是有点过于随便了?” 宋安非愣了一下,陆啸昆接着说:“没有媒妁之言,刚认识就要一起睡觉,这不是太乱来了么?” “人家是彼此喜欢啊。” “彼此喜欢,也不能忘了伦理纲常啊。” 宋安非张了张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陆啸昆。 外头传来了春儿的声音,不一会她就进来了,甩着手上的水,笑着问:“你们坐一起干嘛呢?” “二娘在给我们讲故事,”壮壮说。 “哦?是什么故事,我也听听。” “是聊斋的故事,”壮壮说。 宋安非见春儿来了,就笑着说:“不过他对我这个故事,貌似不怎么喜欢呢。” 陆啸昆一听,赶紧说:“没有不喜欢,我也是胡乱说。” 春儿倒是感兴趣:“到底是什么故事?” 宋安非就将婴宁的大概又讲了一遍,春儿说:“这故事倒是新鲜,我倒没听过。姑爷为什么不喜欢?” “他觉得这书生和婴宁都太不守礼法,刚见了面,就想着睡觉的事儿。” 他这么一说,陆啸昆脸上露出窘迫的神色,把壮壮从他腿上抱下来,自己就站了起来,笑了笑说:“我随口乱说的,我不懂这些,还是不听了。” 他说着就要往外头走,宋安非问道:“你这是要躲出去么,我还讲呢,你不听了?” 陆啸昆说:“你给壮壮讲吧,他爱听。” “他爱听,你就不爱听了?” 宋安非这么一问,陆啸昆倒是走不成了,只好说:“我哪有不爱听……” “那你就坐下,我接着讲,你们接着听。讲故事的人,就喜欢多点人听,才有成就感。” 春儿笑着说:“姑爷,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坐下吧。” 陆啸昆笑了笑,就重新坐了下来。春儿说:“我看这古时候的人,倒是很有新思潮,也讲什么恋爱自由呢。” “春 儿这句话说得好,现在都将就恋爱自由,一个男人一个女人,男未婚女未嫁,彼此看对眼,在一起很寻常啊,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那都是老一套了。蒲松龄笔下的这些人物,虽然都是古人,但思想却跟得上时代。” “我倒不认同这个,”春儿说:“现在这些新思潮,什么恋爱自由,打破门第观念……依我看,没有父母同意的婚事,都很难长久,最后能成的,能有几个?我倒觉得,咱们老祖宗讲究的所谓门当户对倒不过时,不管什么时候,门当户对都很重要。别的不说,就说现在,小姐你嫁到这里来,不是事事都觉得不方便么?生活习惯都养成了,嫁到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地方,什么都得重新适应,适应不好,就一堆问题。” 春儿这话,说得有些不合时宜,让陆啸昆和宋安非都有些尴尬,但她说的话却是在理的,宋安非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当初就是自由恋爱,才导致了一生的悲剧。不过春儿似乎很快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欠妥,于是赶紧又说:“不过这个自由恋爱,倒是也有一个好处,可以让彼此完全没交集的两个人,多了一种可能。你说姑爷和小姐,别说久远了,就是几个月前,也从来没想过能走到一起,现在在一起住,不也挺和谐的。或许夫妻成不了,最起码也是个朋友了。这都是缘分。” 宋安非听了就说:“你这话说得倒是挺在理的。遵循祖宗的规矩,也不全是坏事。”他说着看了陆啸昆一眼,故意叹息了一声,说:“只是我怕我讲多了这样的故事,有人会以为我就是这样的人,心里会不舒服。” 春儿帮腔:“你说姑爷么?” 陆啸昆赶紧摆手:“我没这么想,真没这么想。” “姑爷是老实人,我觉得他这样的想法挺好的,起码从一而终,不会始乱终弃。现在那些讲究自由恋爱的人,也讲究什么离婚……不光男人可以休了女人,女人也可以休了男人。这不全都乱套了么。一个女人辛苦为了丈夫顾家,养育子女,赡养老人,最后却被一句感情不和给抛弃了,一个男人辛苦养家,在外赚钱,老婆有了新欢,就可以抛弃丈夫孩子,狠心跟着别的男人远走高飞,这些事儿啊,我是一想到就觉得不可思议。你说新思潮新思潮,看这些有文化的小姐少爷,还有那些大人物,都讲究新思潮,但新思潮真是好的么,我看也不见得。” 春儿这么说,是有深刻体会的。她家小姐王玉燕,不就是因为追求婚姻自由,学了一肚子新思潮,结果搞成现在这个样子。她还是传统的,觉得女人就该三从四德 ,老实本分,关于王玉燕的很多言行,她看在眼里,心里都是不认同的,如今借着这个情境说出来,也是替自己的小姐感慨。 “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宋安非说:“从一而终,是美德。两个人若能好好相处一辈子,也是很难得的事情。讲究自由恋爱没错,有感情基础的两个人在一起,是比以前没见过面就做了夫妻要好。但是旧俗也有旧俗的好,不轻易分开。如果新思潮的恋爱自由,加上旧俗的从一而终,白头到老,也是求都求不来的良缘。” 第079章 大病初愈 陆啸昆听了,接连点头:“说得对。”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儿呢。”春儿笑着说:“我看咱们还是别讨论这个了,咱们来继续听故事吧。” 宋安非笑了笑,说:“那我挑一个传统的故事,我记得聊斋里头,也有很多无怨无悔始终如一的女人。” 有了这几本书,宋安非的日子终于过得没有那么闷了。每日看看书,说说话,教壮壮学学字,秋天就到了末尾。天越来越冷,树叶子都落了。这期间,张桂芳和卧虎山都来了一趟。到了初冬,宋安非的身体,竟慢慢的有了好转。 陆啸昆很高兴,卖了一只羊,给宋安非买了几只老母鸡,炖了老母鸡汤给他补身体,还买了很多吃的。这期间,王通信守承诺,竟然真的再没有来过。 等到宋安非能下床的时候,天已经很冷了。春儿用他过去买的布料给宋安非做了一套新衣服,有了新衣服映衬着,整个人都变得精神起来了。一家人都很高兴。 只是他原先从王家拿来的钱,因为这一场病,再加上春儿过不了苦日子,日常花销难免大一点,竟然花去了大半,剩下的钱,也只够他们几口人撑到来年春天。眼瞅着冬天过了就是春节,少不得花钱,何况将来春节回娘家,礼节上也不能短缺了,更是要花钱。这么一来,他要的钱,就全用不到正经事上了。 不过说来也巧,说缺钱,有钱的主儿就来了。听说了他身体好转的消息,张桂芳第一个赶了过来,壮壮正在外头玩,老远看见张桂芳的马车就赶紧跑进家里来了,喊道:“我姥姥来了!” 他这么一喊,屋里的人都愣了一下:“什么姥姥?” 陆啸昆说:“你姥姥不是前几年就不在了?” 倒是春儿第一个反应了过来,说:“是太太来了!” 她跟陆啸昆赶紧都站了起来,宋安非灵机一动,对陆啸昆说:“你别出去迎了,你先到屋子后头躲一下,她又不待见你,又给你脸色看。” 陆啸昆也不大愿意见张桂芳,听了他这话,也没问为什么,就走了出去。春儿回头看着他,宋安非说:“你坐着,就当不知道,那么冷的天,何苦出去迎她。” 春儿没出去,可也没敢再坐着,把壮壮揽到身边,听见外头传来张桂芳的声音。宋安非赶紧对春儿说:“等下太太问起陆啸昆,你就说他做工去了。” 春儿没来得及问清楚,张桂芳就要进来了。 张桂芳进门看见他精神的坐在炕上,愣了一下,说:“春儿说你身体好多了,我还不信,看气色,果然是好多了。” “是春儿照顾得好。”宋安非说:“太太坐。” 张桂芳穿得富贵,这天还不算特别冷,就已经是大袄加身,整个人显得更加圆润,那皮肤确实很好的,不像是她这个年纪的人,身上也不知道喷了什么香水,闻起来格外醉人。春儿搬了板凳给她坐下,她坐下来,看向壮壮:“这是壮壮吧,上次来的时候也没顾上跟你说话,这次来,特地给你带了点吃的。” 她说着就招手让壮壮过来,壮壮居然有些怯生,躲在春儿身后不肯过去,春儿就笑着把他揪出来,说:“怕什么,太太给你糖吃呢。” 没想到壮壮却说:“我不吃糖。” 张桂芳脸上神色露出有些难看的意思,宋安非就说:“不吃也拿着,小孩子要有礼貌。” 壮壮听了,这才走上前来,接住了张桂芳手里的糖。宋安非又问:“光拿东西么,还有呢?” 壮壮低着头,说:“谢谢。” “出去玩吧。” 宋安非说完,壮壮立即跑了出去。张桂芳笑着看了看周围,说:“怎么,陆啸昆不在家?” “去镇上做工了。” 张桂芳听了很吃惊的样子:“什么时候去的,去哪了?” “入了冬就去了,”春儿说:“他一个大男人,老在家里闲着,跟我们一个屋,也不方便,去做工也好,早起晚归的。” “这怎么行呢,我们王家的女婿,再穷,也不能去给人家做工啊。这传出去,人家怎么说我王家?” 宋安非听了就说:“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他叹了一口气,说:“我这一病,花了不少钱,家里马上就揭不开锅了。就他一个男人,春儿要照顾我,我又干不了活,壮壮就是个毛孩子,一家人全指望陆啸昆呢。” “他在哪里做工?”张桂芳问。 春儿张了张嘴,看向宋安非,宋安非说:“这个倒是真不知道,我跟春儿都知道他在做工,却都没问他,我们跟他,本就不算亲密,都防着他,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张桂芳皱着眉头说:“你叫他,还是别做工了。” “他不做工,我们几个人喝西北风去么,还是太太肯帮衬着一点。” 张桂芳说:“自从上次你说了嫁妆都是空箱子的事 儿,有些传言就已经很难听了。如今女婿还要去做苦工,叫人知道了,不是又会怎么嚼舌根子。” “那太太就发发善心,给陆啸昆点钱,让他做个小买卖也行啊。他好了,也是王家的脸面。”春儿说:“太太你看这屋里,是不是烟味有点重,我们连好一点的炭火都买不起。” 张桂芳朝屋子里看了一圈,说:“我看还可以,比先前强多了。安非一定是住得惯的。” 宋安非嘴角动了动,说:“我是住得惯,王家小姐住不惯,我现在不是我,是王玉燕。” 张桂芳见他语气不善,脸上的笑容就减了几分,说:“不过是一点钱的事儿,有什么大不了的。”她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个手绢来,里头包着一叠钱。她拿了一些给了春儿,又说了一会话,说:“我看你身体好了,也就放心了。就是不知道卧虎山那边,会怎么想。” 宋安非忽然咳嗽了起来,咳嗽得非常厉害,张桂芳赶紧拿起手绢稍微遮掩住了自己的鼻息,春儿也是吓了一跳,赶紧过去给宋安非捶背。宋安非咳嗽着说:“恐怕……恐怕不能再跟太太聊了,我这身体……” “不是快好了么,怎么还咳得这么吓人?” “也是……也是时好时坏……” 张桂芳就站了起来,说:“那既然是这样,我也就不打扰你休息了,这就走了。” 春儿回头说:“太太刚来,多坐一会啊。” “不了,你也别出来送了,”她看了一眼咳嗽得趴在炕上的宋安非,说:“照顾好他吧。” 她说着赶紧就走了出去,春儿着急的拍着宋安非的背,拍着拍着,手上的动作忽然缓了,然后站直了身体,笑了,推了宋安非一把:“你个猴精,倒是把我都骗到了!” 原来宋安非早已经不咳了,只是脸色还是通红的,嘴角却是笑着的,说:“陆啸昆还在外头躲着呢,太太再不走,不把他冻坏了?” 春儿站起来说:“也难为你想着他。冻一下你就心疼了。我心里倒是记挂着壮壮,这么冷的天,你把他也支出去了。” “我怕他听到不该听的,也是没办法,快把他喊进来。” 他说着自己就下了炕,春儿出去叫宋安非,他就披着大袄走到门口,看见壮壮从外头跑进来,手里兴奋的摇着什么。 春儿和陆啸昆从屋后头走出来,问道:“你手里拿的什么?” “姥姥给我的零花 钱。”壮壮说着就把钱交到了春儿手里,春儿看了看,说:“太太真大方,给你这么多。” “她走的时候,我说姥姥慢点走,她就高兴了,给了我这些。” 春儿把钱又还给壮壮,说:“那你就拿着,以后见了她多喊几声。” 陆啸昆看见宋安非披着衣服在门口站着,赶紧过去说:“你怎么在风口站着了,赶紧回去躺着。” 宋安非笑了,说:“我出来透透气,屋子里太闷了。”他说着忽然仰头,笑了,说:“好像下雪了。” 可不是下雪了,很稀很碎,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可能是门口确实冷的缘故,他情不自禁的朝陆啸昆靠近了一点,一只手本能的抓住了陆啸昆的胳膊,仰起头,看着天上掉下来的雪花。 第080章 过生日 “真的下雪了。”春儿说。 壮壮明显更兴奋,激动地跳跃着,说:“下雪喽,下雪喽。” 宋安非笑着看着他,眼睛里都是光彩,说:“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雪呢。” 陆啸昆听了立即扭头看向他,想要说话,又停住了。 宋安非仰头看着,那雪花渐渐变得明显,虽然下得很稀疏,雪花却很大。春儿把壮壮拢到身边,说:“今年的雪,下的真早。” “等到下大一点了,是不是就可以堆雪人了?”宋安非问。 春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还没下大呢,你就想着堆雪人了,老天爷听了你这话,再舍不得下雪了。” “进屋去吧,太冷了,你身体刚好一点。”陆啸昆说着就搭上了他的肩膀,拢着他朝屋里走。宋安非却还兴奋着,说:“下雪了真好看。” 春儿和陆啸昆又加了很多木柴,把炕烘得热腾腾的,宋安非和壮壮坐在炕上,看着外头窗外的雪花。 春儿说:“要我说,天这么冷,该把这窗户也堵上,虽然不面朝北,但是也漏风。” “全堵上了屋里闷,就这么开着吧。” 那窗口其实不大,土房子留的窗口,靠近炕,很小的四四方方的一个,中间镶嵌着木窗。宋安非一边看一边说:“这雪好像越下越大了。” “瑞雪兆丰年,今年的雪下得那么早,又下那么大,昭示着来年是个好兆头啊。”春儿抱着个汤婆子,轻轻的跺着脚,说:“只是这一下雪,出门可就不方便了。” 外头渐渐笼上了一层白,看得久了,眼睛就有些累了,宋安非终于平复了自己有些激动的心情,躺了下来。 壮壮却已经耐不住,和陆啸昆两个出去了。宋安非羡慕的说:“只可惜我这身体,这样的天气,该到外头玩耍个痛快。” “你怎么这么兴奋,难道是这辈子头一回看见雪?” “对啊,”宋安非躺在炕上,笑着说:“我们那好像不下雪,我只听我妈说过,说我刚生下来的那一年,下过一场大雪,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下过了。南方没有北方这么冷。也因为这个,我外公还说过我,说我一看就是北方人的种儿,多少年没下过雪,偏偏我生下来的那一年,下了很大的雪。” 这些事他说起来,似乎一点也没有伤感。春儿刚听到他提到宋英,心里还紧了一下,小心看着他神色,一切却都如常。于 是她就笑着说:“这么说起来,你生日也是冬天了?” 宋安非笑着看向她,说:“其实就是这个月,没几天了。” 春儿大吃一惊,说:“哪一天?我得好好给你办办。” 宋安非笑了笑,低头说:“办什么,一办不就露馅了。王玉燕的生辰,可是跟陆家合过八字生辰的,陆啸昆估计都知道。” 春儿叹息了一声,说:“那倒是,我家小姐的生辰,是春天里。”她想了想说:“那也没事,生辰总不能不过,我们不告诉陆啸昆就得了,我给你悄悄过。咱们也不大办,我给你下一碗长寿面吃。” 宋安非说:“就只有面么?” “我再给你加几个菜。不然你以前都怎么过的,你跟我说说,我照着办。” “我也没有怎么样过过生日,家里条件不算好,况且自己还年轻,没成家立业,也没什么生日可以过的,我们那里,只有儿女都成人的才过生日。也是近几年西洋文化传进来,小孩子也开始过起生日来,可是我们家你也知道。过生日也就是吃碗面。不过我妈从来不会忘了,倒是我,以前从想不起来给她过生日,这两年长大了,才开始记着她的生日,今年本来打算要给她好好过个生日的……” 宋安非语气低沉下去,叹了一口气,说:“有些事,真是不等人。” 春儿打岔说:“那这一次我给你好好过,你还没告诉我呢,你生辰是哪一天?” “我生辰是这个月十二,”宋安非说:“你到时候可别忘了。” 春儿笑着说:“我这人就是记性好,不会忘的。” 春儿听宋安非提起宋英,心里很是同情他,觉得他是个很可怜的人,因此有心要在生辰上弥补他,于是一整天都在思索着怎么给他过生辰,既不会太张扬,又能让宋安非高兴。 她首先想到的,是王通。 她自己是觉得对于宋安非来说,王通比陆啸昆更重要。况且生辰这事,她得瞒着陆啸昆,却不用瞒着王通,方便了不止一点半点。因此吃了饭,她就特地去找了王通一番。 王通听到了这个消息,对她千恩万谢:“要不是你说,我真都忘了要问他生辰。” 春儿说:“我如果不告诉你,你可不就错过了。” “我得好好谢谢你。”王通说着就给她行了一个大礼。春儿拦住他,笑着说:“这倒不用,你让他高兴,就是谢谢我了。” 王通这人会浪漫,说:“这事包在我身上。” 春儿回到陆家,就开始张罗过生日的事情。下了快一天的雪,院子里也积了厚厚的一层,陆啸昆从中间扫出一条路来,自己给壮壮堆了一个雪人。 春儿回到家,就看见他们爷俩在院子里玩得正欢,壮壮已经累出了一身的汗,气喘吁吁的还不肯闲着。宋安非则系着一个红色的披风,站在房门口笑呵呵的看着,那情景,真像是画里面出来的一样,长身玉立,落落风流。 她忍不住想,如果换一身装束,换回男儿装,不知道宋安非又是什么样的一种姿容。她笑着进了家门,说:“这雪人堆得好大啊。” “我爹堆的,好看么?” “好看,”春儿笑着说:“果然还是姑爷有力气,堆的雪人这么高这么壮。” “你没看他也累得脑门都是汗。”宋安非笑着说:“看他们玩的这么好,我真想也堆个雪人。” “你呀就看看就行了,想玩,还怕以后没有机会么?”春儿笑着进去,宋安非问:“你干嘛去了?” “我回家了一趟,”春儿想着保守秘密,就没有告诉他实情:“这一下雪,想买点菜都不容易了,什么也没买到,白跑了一趟。” “路上雪那么厚,这么难走,你还跑镇上去?” 春儿笑了笑说:“在家里呆着也是无聊。我看你现在也好得差不多了,我今天就不在这里了,回我姑妈那去住。” 宋安非愣了一下,春儿压低了声音,说:“这下了雪天就更冷了,天寒地冻的,不能老让陆啸昆睡地上,万一着了凉生了病,可就太对不起他了。” 春儿考虑的也有道理。宋安非就说:“那也好,你跟我这么久,也累得不行,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春儿笑着说:“等你过生日的时候,我再过来。” 她说着就去收拾东西。壮壮跑过来,问说:“春姨你要走了么?” “对啊,你二娘病好了,我也该回去了,我走了之后,你可要听你爹和我们小姐的话,不然的话,我回来可是要揍你。” 壮壮可不怕她,嘟着嘴说:“为什么你们人人都要揍我。等我长大了,你们谁还能揍得动我!” 宋安非就乐了,说:“有我在,谁也不敢揍你,过来。别耽误你春姨收拾东西。” 春儿将包袱简单打包,就要走了。陆啸昆进来,说:“这是要 去哪?” “我家小姐体谅你睡地上辛苦,要打发我走呢!” 陆啸昆一听,讪讪的说:“我睡地上挺好的……” “可是我家小姐心疼啊,”春儿打趣说:“他要撵我走,我不敢不走。” “你别听她一张嘴胡诌,”宋安非搂着壮壮坐在炕上,说:“你赶紧走吧,我就不送你了。” 春儿故意做出很伤心的样子,嘟了嘟嘴,扛着小包袱就跑出了门,等到跑到雪地里头,才大笑起来,说:“我走了,你们一家三口,晚上可别嫌寂寞!” 陆啸昆听了微微一笑,站在门口说:“这是真要走了?” “你去送一下吧,”宋安非笑着说:“叫她路上小心点脚下。” 陆啸昆应了一声,就将春儿送到大门外头的路上。春儿不让他送,把他撵了回来,说:“我不在家了,你晚上可不要对我家小姐有什么非分之想。” 陆啸昆一听,脸色微红:“肯定不会!” 第081章 夜谈 不过陆啸昆本来没什么想法,被春儿这么一说,他反倒心里头多了一层念头,回到家看到宋安非在炕上坐着,心里头微微一颤。 今天晚上,他就不用在地上睡了。 想到这儿他咳了一声,引的宋安非扭头看过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宋安非说:“不是让你送送她么?” 陆啸昆说:“她执意不让送,自己走了。” 宋安非说:“春儿也是个好姑娘,不骄矜。” 陆啸昆点头:“起初见到她的时候,觉得这姑娘很厉害,不好相处,但是认识的久了,觉得她本性挺好的,就是嘴巴厉害点。” 宋安非笑了,说:“这叫刀子嘴豆腐心,这种人,比当面笑脸,背地里捅刀子的人强多了。” 陆啸昆点头表示认同。 “你把你铺盖收起来吧,”宋安非说:“把春儿用过的这些给她叠起来放起来,再从柜子里拿一套新的。” 陆啸昆就把炕上的被褥换了,又拿出新的一套被褥来换上。 陆啸昆铺床的时候,心里一直有些忐忑,太久没跟宋安非同床共枕了,他还有些不适应。 晚上的时候,壮壮照例睡在中间。可是壮壮说:“我不想睡中间,我想睡最里面。” 宋安非很吃惊:“你不是一直睡中间么?” “睡中间不舒服,因为是春姨我才不好意思说,其实我想睡里面,以前跟我爹两个人的时候,我都是睡里面。现在春姨走了,只有我们一家人,我就不想睡中间了。” 结果陆啸昆脸色一沉:“叫你睡中间就睡中间。” 壮壮明显有了惧怕的神色,可是他竟然顶住了,最后还是说:“我就想睡里面。”语气带着倔强委屈,眼圈都红了,扭头看向宋安非。 宋安非看他小脸的委屈样,再看到那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一下子就心软了。 不过他心里有疑虑,觉得这可能是陆啸昆教唆的,壮壮一向睡中间,怎么突然就不想睡中间了,保不齐是陆啸昆为了自己的某种私欲,偷偷教唆威胁壮壮,让他睡里面。 壮壮要往里面爬,却被陆啸昆拽住了腿,壮壮就挣扎起来了,嘴里还嚎着,宋安非就赶紧搂住壮壮说:“好了好了,睡里面,睡里面。” 陆啸昆一松手,壮壮立即爬进去了。陆啸昆说:“这孩子,越来越不听话了。” 陆啸昆坐在炕沿上脱鞋,说:“等到明年,我就给你做张床,你自己一个人睡去,爱睡外面睡里面,随便你。” 壮壮嘟囔着说:“我就跟二娘睡。” 宋安非笑了:“那以后不娶媳妇了?” “媳妇还是要娶的……”壮壮讪讪的说。宋安非听到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扭头看向陆啸昆,陆啸昆也笑着,说:“这小子小小年纪就惦记着娶媳妇。” 宋安非说:“他都快六岁了,也不小了,就是个头太小,真得好好给他补补身体。” “他补的还少,这些天给你炖的汤,哪次他不跟着喝,喝了这么久,也没见他长个,连胖一点都没有。” 壮壮听了就说:“有人长的晚啊……” 宋安非听了笑着说:“对啊,我们壮壮,以后会跟他爹一样高大威猛。” 陆啸昆觉得这是在变相地夸自己,居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脱了鞋,要上床,宋安非却问道:“洗脚了么?” 陆啸昆摇头:“我昨天才洗的。” “所以呢?” “冬天天冷,没出脚汗……” 他说着还抬起脚,作势闻了闻。 宋安非就说:“那也得洗一下,随便洗洗也行,养成习惯。” 他说着把壮壮捞起来:“你也跟着你爹一起洗。” 壮壮跟陆啸昆一样,不爱洗脚,皱着眉头坐在床边,说:“我的脚很香。” “洗了会更香,”宋安非说:“你别学你爹糙汉子,小孩子干干净净,才有更多人喜欢呢,你看你王叔叔,是不是很干净?” 壮壮一听立即点头:“我也要像王叔叔那样。” 但是旁边的陆啸昆一听,就不高兴了。 “王通不干活,整天打扮的风流倜傥勾搭女人,学他干什么?”他说:“庄稼人就该有庄稼人的样子。” 语气颇有几分不屑的样子。 宋安非说:“王通这人怎么样,姑且不做评论,但他爱干净讲卫生,这确实是优点啊,你看他,头发衣服,虽然未必时髦,但都干干净净的透着爽利。庄稼人怎么了,庄稼人就不爱干净了?” 陆啸昆就不再说话,打了热水,在那泡脚,又把壮壮抱了过来,坐在自己腿上,问说:“你喜欢你爹多,还是喜欢王叔叔多?” 这问题问的奇怪,这不是很明显的么 。 果然,壮壮回答说:“喜欢爹多一点。” “还算没白疼你,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做个庄稼人,别学你王叔花里胡哨的,中看不中用。” 宋安非听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洗完了脚,壮壮就爬回来钻进了被窝里。宋安非病好了之后,就叫陆啸昆把炕别再烧那么热,如今屋子里温温的,裹着被子刚刚好。陆啸昆上了炕,身体却挨着炕沿,平躺下来。 “把灯吹了吧。”宋安非说。 陆啸昆就半起身,将烛火吹灭。屋子里一下子黑暗下来,外头连月光都没有,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们并不能立即就入睡,于是宋安非就问道:“今年下了这么大的雪,来年会有好收成吧?” 陆啸昆“嗯”了一声,却没有说别的。 宋安非就又问:“路上积雪那么多,肯定不好走,等到天晴了回暖,雪一融化,那就更不好走了。” 陆啸昆还是“嗯”了一声。 宋安非有些意兴阑珊,还有些微微的窘迫。两个人挨得近,肩膀靠着肩膀,稍微一扭头,就能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 很熟悉的味道,很久违的味道,很迷人的味道。 这是什么味道,他竟然说不清,或许是男人身体的香味,或者其他。 “这雪也不知道能下多久。”宋安非说:“等到雪停了,我也出去转转,都闷坏了。” “嗯。” “你怎么老是嗯,不想跟我说话?” “没有,没有,”陆啸昆停顿了一下,说:“我只是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 “就随便聊啊,说什么都行,聊天不都是这样么。你以前跟壮壮他妈,都聊什么?” 提到以前的老婆,陆啸昆似乎有些尴尬窘迫:“也没什么说的,我们都是庄稼人,不如你见多识广,懂的东西多……” “那是会说什么?” 陆啸昆好像被他逼的无路可退,只好说:“也就是庄稼活,孩子的事儿,或者是亲戚的一些琐碎小事。” 末了了,他补了一句:“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宋安非在黑暗中微微笑出声来,问说:“你现在,还会想起她么?” “偶尔吧,”陆啸昆说:“她对我还挺好的,可惜我命不好,克死了她。” 宋 安非听了,沉默下来。至于陆啸昆克妻与否,他也不好说。他只能说:“以后会好起来的。壮壮很懂事。” 陆啸昆又是“嗯”了一声。 外头的北风刮着,不用看,光用想,也知道外头的寒冷刺骨,也因此觉得这小小的房子,给了自己更多的安全感,觉得这里头这么温暖,让人眷恋。宋安非沉默着,也没有再说话。 房间里只有他们彼此的呼吸声,宋安非在黑暗中微微侧过头,看着他根本无法看见的陆啸昆,模模糊糊,似乎看见了,又似乎没有。 但是他肩膀上的触感是真实的,温热的,这让他心里头很踏实,很温暖。 有个人在身边,就是好。 他对于身边的这个男人,应该是很喜欢的吧。只是这喜欢,让他觉得伤感,心里头沉沉的,湿润的感伤。 第一次清晰而具体地,为自己不是个女人,和陆啸昆没有可能在一起,感到遗憾。他的人生,似乎有希望的时候很少。 第082章 生日宴 宋安非很晚才睡着,可能是心里想着事,第二天一大早就醒过来了。醒来之后扭头看,陆啸昆还在熟睡着。 他有些尿意,于是就爬了起来,被子掀开,却发现陆啸昆的半边身体,已经伸入他的被子下面,如今被他掀起来,就全露了出来。 他的眼光,就看到了一个东西。 他看到了陆啸昆下半身,支起的帐篷。 男人早晨会有这种现象,似乎也正常,何况是陆啸昆这种,多少年可能都没有尝过荤腥的人。但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宋安非臊的赶紧往陆啸昆身上盖,但是他动作太大,陆啸昆微微一动,人就醒过来了。 只是那眼睛还带着困意,看了他一眼,宋安非赶紧坐正了身体,一动不动坐在炕上。陆啸昆慢慢有了精神,仿佛察觉了自己在晨勃,身体不自然地动了动,用手捞了捞被子。 宋安非低着头说:“我……我出去一趟……” “哦……”陆啸昆闻言,以为宋安非要让他让开,赶紧坐起身来,可是他下半身还没软下去,捞着被子,也不敢松开,尴尬地坐在那里。 宋安非赶紧说:“你……你睡吧,我爬过去……”他说着,战战兢兢地从陆啸昆身上爬了过去,怕隔着被子碰到自己不该碰的,身体距离被子,隔了好远的距离。 最后总算是下了床,赶紧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这一年的雪,似乎比往年都要多,下一阵停一阵,陆陆续续就没有断绝。 宋安非的生日,很快就到了,为了给他过生日,春儿这天一大早就过来了,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带了很多蔬菜,还有鸡鸭鱼肉。 陆啸昆看见很吃惊:“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来,都是你买的吗?” 春儿笑着说:“这都是我姑姑家买的,我姑丈今天去镇上,看到很多菜都卖不出去,因为下雪天冷都没法存放,所以价钱特别低,卖的很便宜,他就买了好多带回家,我见他们吃不完,给带来一些给你们。” 陆啸昆似乎有些怀疑,问:“蔬菜瓜果可能便宜,这天冷了,肉不是更容易存放?” “再容易存放,小贩们也得卖钱过生活啊,这连着下了那么久的雪,等到积雪融化,路出来,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呢,何况这年岁收成不好,岁月也不太平,哪还有那么多老百姓愿意去跑镇上买东西呢,再则是我自己的心意,我想着正好我走了这么多天,你们肯定也 没有也没吃好,我今天给你们,多做一点饭菜。” 宋安非还在床上躺着,听见春儿的声音,赶紧坐了起来,就看见春儿冒着寒气进来,于是笑着说:“你来啦!” 春儿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打了打身上的雪,说:“今天的天可真冷。” “你们这屋子里倒是暖和。”春儿说着看了一圈,问:“咿,壮壮跑哪去了,不在家?” 宋安非笑着伸手掀被子:“天冷,他睡懒觉不肯起来呢,都到现在了还不起来?你看,你春姨来了。” 春儿笑着走到炕前,看见眯着眼睛的壮壮,说:“你过来,看春姨给你带了什么来?” 壮壮一听,赶紧坐了起来,春儿就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糖来。 宋安非一见就说:“别老给他吃糖了,小孩子吃多了糖不好。” 春儿就说:“那只准一天吃两个,好不好?” 壮壮忙不迭地点头,宋安非笑着说:“你把糖都给我,我帮你收着,每天给你两个,省得你自己也控制不住。” 壮壮听了,脸上的神色虽然不太乐意,可还是老老实实的把手里的糖都给了宋安非,春儿笑了,:“现在已经管得这么服帖了。” 陆啸昆在旁边说:“他现在听她的话,她一句话,比我说的还管用呢。” 春儿就笑着看向壮壮:“看来我临走时交代的话,还是管用的,壮壮这么听话,春姨以后一定疼你。” 宋安非笑着看着春儿,说:“外头很冷吧。” “还好,我穿的厚,刚出门的时候北风一吹觉得有点冷,后来走久了,身上反而热了,你看我脖子,都出汗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宋安非看自己雪白的脖颈。 宋安非笑着说:“今天早晨起来,看到外面下那么大的雪,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我说了我会记得肯定就不会忘了,今天你就什么都不用干,家里的活都交给我,还有你们俩,”春儿说着看了看壮壮,又看了看陆啸昆:“都要帮着我干活,别让我家小姐动一只手指头。” 春儿先将屋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收拾完这些,已经到了快要做饭的时候了,她洗了洗手,开始着手做饭,一边指挥着陆啸昆去烧火,一边指挥着壮壮跟着她学择菜。但是壮壮犯懒,又怕冷,不肯好好做。 宋安非身体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站在旁边一直觉得手痒 ,很想要帮上一把,但是春儿不让,拦着他说:“今天你什么也不用干,就在那坐着。” “让我什么都不干,我反倒不习惯,不如这样,我帮你切菜吧,或者洗菜也行。” “这么冷的天你还是不要沾冷水了吧,”春儿一边劝说着,一边看向陆啸昆:“难道我不在这几天,你竟然让我家小姐碰冷水吗?” 陆啸昆讪讪的笑了笑,宋安非替他解围说:“他也有劝过我,是我不听他的话。我这人闲不住。” “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以前在咱们家,可没见你这么勤快,太太如果看到自己的宝贝闺女还要下厨做饭,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呢。”春儿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陆啸昆身上的一个矮凳子:“你坐那烤烤火吧,随便跟我们说说话,也不觉得寂寞。” 宋安非就在旁边坐了下来,紧挨着陆啸昆,锅台底下的火光照亮了他们的脸庞,熏的他白净的脸红彤彤的,像是喝了酒。陆啸昆低声跟他说着话,好像在说悄悄话一样,问说:“你不如去看会书,做好饭了再下来,在炕上躺着多好。” 宋安非低声笑说:“屋子本来就很少出,再不动弹动弹,我都怕自己不会走路了。而且我喜欢做饭,觉得做饭有意思,又有成就感。” 春儿在旁边听见了,笑着说:“我让你过来,是大家一块说说话,可不是让你们说悄悄话,大点声,也让我听听嘛。” 宋安非就笑着抬头,看着春儿说:“陆啸昆夸你呢,说几天不见,你气色越来越好了。” “回家这几天,我什么都没干,吃饱了睡睡醒了吃,腰围都大了一圈了,不是气色好了,是整个人都胖了,你看我这下巴……”春儿一边炒着菜,一边把下巴往下压:“都有双下巴了。” 她嗓门亮堂,言语又轻快,透着一股爽快劲儿,听的宋安非和陆啸昆都笑了出来,气氛一片融洽。宋安非在某一个瞬间觉得,日子如果一直能这样过下去,似乎也不错,安安分分地过这种其乐融融的小日子,不再有任何纷争,也不管外头风雪逼人。 饭菜做的香气扑鼻,惹得壮壮也爬起来了,说:“好香啊。” “快点起来,自己做点热水洗脸。”春儿掐着腰指挥壮壮自己动手。壮壮下了炕,跑出去小便,不一会就跑回来了,喊道:“王叔叔来了!” 宋安非和陆啸昆都愣了一下,双双站了起来。春儿还在炒菜,说:“来这么早,我这腾不开手,小姐,你去 看看吧,肯定找你的。” 宋安非看了看陆啸昆,赶紧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走出去迎接,结果走到房门口,就看见皑皑白雪中,王通手里拿着一大枝梅花,提着一壶酒,所谓青年意气风发,估计也不过如此了。 第083章 酒后真言 宋安非愣了一下,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你这是?” 王通就笑了,说:“听说今天是你生辰,我特地过来给你过生日。” 宋安非简直又惊又喜,连忙说:“快进来快进来。” 王通笑着走了过来,顺便把手里的梅花递给他说:“给你的。” 春儿正在炒菜,扭头看见王通进来,看到了那枝梅花,惊喜的问道:“哇,从哪里找来的梅花,竟这样好看。” 王通说:“我这人从来没给人过过生辰,也不知道要送什么,空着手来又觉得不好意思,出来的时候见村口有一株梅花开得很好,白雪皑皑中映衬的十分好看,于是我就顺便折了一枝。” 梅花很合宋安非的心。他笑着说:“这个东西好,我很喜欢,谢谢你。” 春儿在旁边说:“赶紧拿剪刀修剪一下,找个瓶子插起来吧。” 王通笑了笑,扭头看向旁边的陆啸昆,于是打了个招呼说:“陆大哥好。” 陆啸昆表现的却不如王通有肚量,只是淡淡的笑了笑,点了点头,算是彼此打了招呼。这时候气氛有些尴尬,不过幸亏屋里出来他们三个成年人,还有壮壮这个小孩子。王通也是聪明,立即蹲了下来,看向壮壮,拍手说:“过来,让王叔叔抱抱。” 壮壮一听立即就跑了过去,王通将他抱了起来说:“好像长胖了不少。” 春儿笑着说:“也该长胖了,你看他都多大了。我姑家旁边的邻居家,他们家的孩子才4岁,长得比壮壮高了半个头了,我看壮壮就是吃的不够好,长的不快。要想长得快,身上都有肉,今天壮壮你就多吃一点。” 陆啸昆在旁边说:“你都那么大的孩子了,还赖在人身上,王叔走那么远也累了,下来,去给王叔叔搬个板凳过来。” 王通笑着将壮壮放下,说:“我这不请自来你们不会不欢迎吧?” 春儿不等陆啸昆说话,就抢先笑着说:“怎么会呢?你来的可真巧,我正做饭呢,今天做了好多菜,你留下来一块吃,咱们大家伙儿一起也热闹,姑爷您说呢?” 春儿都这么说了,陆啸昆还能再说什么,只好笑着点头,说:“今天我看你带的酒,咱们哥俩就多喝两杯。” 宋安非却没有管他们的事,自己拿着那支梅花,从旁边桌子底下拿出一个花瓶来,那花瓶已经很旧了,估计是陈年的东西,上面落了一层灰,但是那造型却是很 好看的。他把花瓶整理出来,拿到外面洗了洗,一个崭新的花瓶就出来了,春儿看见了很是吃惊,问说:“这花瓶怎么这么好看,从哪弄的?” 陆啸昆看到了就说:“哦,这是我们家从前用的插花的瓶子,后来我没心情弄它就放了起来,没想到被你发现了。” 宋安非笑着说:“这么好看的瓶子,摆在桌子底下,落那么多灰,实在是浪费,现在插花多好看。” 他把那只梅花稍微修剪一番,插进了花瓶里,又往里倒了一点水,摆在桌子上,这花瓶很精致,梅花开得很鲜艳,和这破落的屋子比起来有些不大相称。壮壮跑过来凑热闹,爬到炕上趴在桌子边,去闻那梅花的香气。 “好香。” 宋安非笑着说:“从前我跟我妈搬到一个胡同里住,那外头有一株特别大的梅花树,每到冬天的时候,满院子隔着墙都能闻到香味。不过那梅花是黄色的,这梅花红艳艳的倒是别有一番美丽。” 春儿一听,就知道他说漏了嘴,赶紧说:“你什么时候跟太太搬出去住过?哦,你说的是那次跟太太一起回娘家吧,那次我也见了,太太娘家的外头,确实有一株很大的梅花树,但是他们的梅花我看还真不如王大哥今天带的这支梅花好看。” 宋安非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太高兴了,一时说漏了嘴,于是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既然家里来了客人,显然就不能让陆啸昆再在锅台旁坐着烧火了。他们在屋子中间摆了一张大桌子,陆啸昆和王通在那坐着闲聊,宋安非过来帮着春儿忙着做饭,炒了几道菜,又烧了一个汤,满满一桌子,看着也是丰盛。 陆啸昆问王通:“你怎么想着今天来了,那么大的雪。” 王通就笑着说:“我这不是好几天没来了吗?心里惦记小姐,就来看看。” 他今天算是很客气了,没有直呼玉燕这样暧昧亲密的名字,而是称呼宋安非为小姐,和宋安非之间的互动也不算亲密,生生份份的,很合乎一个客人的规矩。他这么说陆啸昆也不好说什么了。 等到所有饭菜都上齐了,全部的人都围坐在桌子旁边,春儿首先站了起来,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在吃饭之前,我先说两句话,我做这顿饭,可不是为了你们,而是为了我家小姐,我家小姐这次大病初愈,算是鬼门关里走了一趟,如今已经康复,实在是可喜可贺,我这心里高兴,所以今天做了这么多的菜。咱们大家下来敬小姐一杯,希望他以后都健 健康康的无病无灾。说起来,今天可是小姐的好日子。” 宋安非抬起头,笑着看着春儿,没有说话。陆啸昆和王通听了都举杯,说:“是值得庆贺。” 他们四个人加上壮壮围在一起吃饭,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不欢而散,气氛闹得很是尴尬,没想到这次吃饭气氛却很融洽,说说笑笑,像是一家人一样。男人喝了酒似乎脾气就会好一点儿,话也会多一点,陆啸昆和王通在那侃侃而谈,丝毫看不出两个人从前有什么芥蒂。 酒过三巡,眼看着到了后半段,春儿就站了起来,说:“你们先吃着,我再去下碗面。” 陆啸昆问说:“这么多菜都还吃不完,你还下面?” 王通就笑了说:“你不知道,小姐就爱吃面,今天必须得给他吃一碗,面要拉的长长的才好呢。” 春儿听了笑着说:“放心吧,我做面条的手艺不是吹,一根面条就能下一碗。” 没想到刚才王通的话,却让陆啸昆上了心,问说:“看来小姐的饮食习惯,你比我清楚得多了。” “其实他没有什么特别的饮食习惯,什么都吃,不挑食,只是这面他今天确实该吃。” 陆啸昆听了没有说话,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嘴角微露出一丝苦涩的神情来,抬头看向宋安非,宋安非也看向他,两个人四目相对,宋安非又把头低了下去。 也可能真的是喝了酒的关系,陆啸昆觉得自己平时不敢说的话,现在居然都觉得可以说出来,心里也没有什么忌惮,只是有些伤感,有些轻狂。 他对王通说:“我跟小姐到底是什么情况,想必你也都清楚,我们两个成亲,并非是真的夫妻,只不过是做个样子,以后肯定还是要分开,将来不知道会怎么样,如果你跟她在一起,希望你好好照顾她,她跟我们想的都不一样,是个好女人。” 宋安非听了抬头看他,没想到陆啸昆会突然说这些,有些尴尬:“你是不是喝多了,怎么这么多的话?” 王通跟着打圆场说:“没喝多没喝多,陆大哥这是在交代我呢,你说吧,我都听着。” 两个人又碰了一杯酒,陆啸昆一饮而尽:“我跟小姐并没有什么缘分,当初可能有些亏待了兄弟,但那真的只是不了解兄弟的为人,如今看兄弟对小姐,也是真心实意,小姐对你也颇有情意,将来你们如果在一起,我是打心底里替你们感到高兴。” 王通跟陆啸昆不同 ,陆啸昆皮肤黝黑,喝了酒也看不大出来,但是他长得比较白净,喝了酒就上脸,如今脸色红通通的,眼神带点迷离,手触着额头,扭头看向了宋安非,说:“其实不瞒陆大哥说,我对小姐这是掏心掏肺,但是小姐到底是什么心思,我还真不是特别清楚。如果正如陆大哥说的那样,我有这样的荣幸,与小姐共度一生,那我做牛做马,也都心甘情愿。” 宋安非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况,一时愣在了那里,觉得自己的脸,肯定一定臊的不成样子了。倒是壮壮年纪小无优愁,自顾自地低着头吃着饭。 第084章 身份暴露 “怎么,又扯到这个话题上来了。”宋安非红着脸,有些无所适从。他看了看王通,又看了看陆啸昆,脱口而出说:“陆啸昆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你是都一清二楚的,我跟你,是不可能的。我将来,会成家的。” 王通本来还有些暧昧的神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了。 陆啸昆并不知道宋安非是什么意思,宋安非将来会成家,在他看来并不影响宋安非和王通在一起。他们俩本来就要成家啊。 不过他也没有插话,因为他察觉出宋安非对于王通,或许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心里头的私欲让他在此时此刻闭上了嘴巴。 宋安非说出这句话来之后,心里头有一点后悔。他其实不想让这场生日宴闹的跟上次一样尴尬。他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站起来说:“我去看看面下好了没有。” 桌子旁只剩下陆啸昆和王通,旁边还有个壮壮,终于不再吃了,满嘴是油地看着他们。 春儿刚才隐约也听见了一些,朝着宋安非挤眉弄眼。宋安非走过去,又尴尬又生气。 “王通,是你叫来的吧?” 春儿挤挤眼,低声说:“不过我可没想到他会说这些。” “你就不该叫他过来,我躲他还来不及呢。” 春儿说:“我想着你过生辰,总要热热闹闹的,又不能告诉陆啸昆,知根知底的,也就王大哥一样啊。” 宋安非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么一直躲着也不是事,他还是得回到饭桌上去。他想了想,脑子里一片浆糊,完全理不出头绪来,只好硬着头皮又坐回到了饭桌上。 王通却似乎很受伤,接着问说:“为什么?你是觉得我这人,不可靠么?” 宋安非红着脸,看了看陆啸昆,发现陆啸昆低着头,修长的手指头转着桌子上的酒杯。他就说:“是。” 好像也没有别的好的可以拒绝的理由了。说太多了,又怕露馅,似乎王通想到的这个原因,反倒是他拒绝最好的理由。 王通沉默下来,喝了一杯酒。 宋安非不想他难受,于是就说:“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目前我不考虑婚姻大事,走一步是一步,我心里有什么想法,你也都知道。你如果因为这个不愿意再帮我,我也不怪你。” 王通说:“你明知道,我不会不帮你,不管你这么对我……” 宋安非就说:“那就什么都不要说了,以后 这种话,也不要再说了。”他说着就倒了一杯酒,又给王通倒了一杯,自己举起酒杯:“咱们把这杯酒喝了,我认你当大哥,你看行不行?” 王通闻言抬头看向他,手里的酒杯举起来,说:“喝酒可以,认亲就算了……”他说着就跟宋安非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喝罢了,他将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说:“我知道你为什么拒绝我,”他说着看向他的眼睛:“因为陆大哥吧?” 宋安非闻言立即摇头:“不是。” 陆啸昆一直垂着的头就抬了起来。 宋安非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左右为难,索性说:“我说了,我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了,今天是我的好日子,你就不能好好地吃顿饭?” 王通的心情显然已经受到了影响,不过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他也并没有感到十分伤心,只是满脸通红的泛着酒色的眼睛看着他。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陆啸昆忽然开口:“我也说两句吧。” 宋安非一愣,要拒绝的话居然说不出来,字抓紧了自己的衣角。 陆啸昆看向壮壮:“去,外头玩一会去。” 壮壮正吃的香,哪里肯走,他就微微皱起了眉头,壮壮就立即放下了手里的筷子,跑了。 宋安非想拦住壮壮,嘴巴都张开了,可是终究还是没有叫住他。 陆啸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王通,说:“我心里头其实也一直有句话想说,就是怕你不高兴,所以一直憋在心里。” 他似乎还是有些紧张的,说了这句话就沉默了一会,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了,神色已经微微带了微醺,看向宋安非:“其实我心里,也喜欢你。” 宋安非说不出自己心里头是怎么滋味,但是这种滋味,和王通向他表白的时候是截然不同的,似乎是甜的,又似乎是苦的,似乎是湿润的,又似乎是纠结的,他看着陆啸昆的眼睛,听陆啸昆继续说:“我知道我是个粗人,命也不好,配不上你,不如王兄弟和你般配,但是我……” 好像那酒劲和心里头的冲动忽然淡了,他自己也越说越觉得自己这种冲动荒唐离谱,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呢?他和王家小姐有多不般配,多不可能,难道他自己不知道么?他有些语塞地抬头看着宋安非,黝黑的脸色竟然露出了非常窘迫的神色,低下头来,就再也不说话了。 他这突然来了一句,又突然沉默,搞的宋安非和王通都愣在了原地 。气氛无疑是尴尬的,宋安非忽然站了起来,说:“这……这饭,没法吃了……” 他这猛地一站起来,王通也猛地站了起来,他站起来的太匆忙,身体碰到了桌子,碰的酒杯都倒了,倒落在盘子中间。 陆啸昆紧跟着也站了起来,他显然是喝的有点多了,站起来的时候身体晃了一下,赶紧用双手扶住了桌子。 宋安非见他们两个都跟着站了起来,愣了一下,一时进退两难,不知道该怎么办。春儿看见了,也顾不得做面条了,赶紧走了过来,擦着手说:“好好地吃着饭,这是怎么了,王大哥,姑爷,今天可是小姐的好日子,你们别给他添堵,都坐下。上次就是这样,还能不能坐下来好好吃顿饭了。” 她说着就看见壮壮趴在门口,朝里头探头看着,赶紧招手:“那么冷的天,你在外头做什么,快进来!” 壮壮却不敢进来,而是看向陆啸昆。外头冷,他小脸已经冻得有些红了,大眼睛扑闪扑闪,看着好不可怜。宋安非却说:“春姨喊你进来呢,还不进来,看什么呢?” 壮壮听见了,就赶紧跑了进来,一直跑到宋安非旁边抱着他的腿。 宋安非身边有了壮壮,就觉得没有那么尴尬了,抱住了壮壮的头,说:“你们刚才说的,我都当你们喝多了,说的醉话。想吃饭的,就坐下来继续吃,不想吃的,就出去。” 他说着率先坐了下来,王通紧跟着坐了下来,倒是陆啸昆,依旧站在那儿没有反应。宋安非就看向他,眉头微微一皱,却没想到陆啸昆带着微微醉意,说:“我……我刚才说的,都是心底话。” 宋安非愣了一下,就看见陆啸昆拔腿就要往外走。还是春儿手脚快,一把上前拉住他:“姑爷,这是你的家,你走了算怎么回事呢?” 王通一听就站了起来,说:“都坐着,我走。” “你也不能走,你是我请来的客人,”春儿有些急了,但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索性撒了手,无奈地说:“哎呀,你们两个大男人,到底要干什么,何必为难我们两个女的呢!” 宋安非语气有些生气,说:“春儿,你别管他们,谁爱走谁走。” 可能是有些急,他说完就咳嗽了起来,王通一看心疼不已,急忙说:“安非,你别生气,我都听你的还不行么?” 他这么一喊,吓的宋安非心头一紧,却咳嗽的更厉害了,脸色已经是一片通红。王通走前两步:“安非……” 春儿听见王通这么说,也是急了,吼道:“安非安非,哪来的安非!” 但是已经晚了,这两个字经过他们的嘴,已经不止一次地传入了陆啸昆的耳朵里。而对于安非这个名字,他再熟悉不过了。 他愣在原地,宋安非咳嗽着看向他,陆啸昆目光突然没有了先前的醉意,炯炯地看着他。 第085章 醉酒 “你叫安非?”陆啸昆问。 其实宋安非还是可以否认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晕晕乎乎的,就点了一个头。 春儿就放开了手,有些泄气的样子。 宋安非说:“我是叫安非。” 王通已经恢复了理智,呆呆地看着陆啸昆。陆啸昆说:“你不是王玉燕?” “他是我家小姐,还能错的了?”春儿倒是底气足:“我家太太每天来,小姐也跟着你回去过娘家的,难道你都没看见?” 陆啸昆一时语塞,看着春儿:“我……” “安非是我家小姐的小名,没几个人知道。” 宋安非听了,满脸通红,陆啸昆怔怔地看向他,宋安非点头,说:“确实是我小名,你不知道罢了。” 陆啸昆“哦”了一声,似乎自己也一下子坠入云里雾里。他看了看宋安非,又看了看王通,低下头,又抬起来,看向宋安非。 他说:“不过是个小名,你不该瞒我。” 宋安非不知道说什么,沉默着没说话,倒是春儿说:“我们家的事,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我们没有告诉你罢了。” 宋安非就说:“我小名叫王安非。”他说:“我给你写过我的名字,你不是叫人看过?” 陆啸昆说:“我说的就是这个,你干嘛这也要骗我,当初还编派了那么多话。” 宋安非低下头来,说:“我……” “我家小姐的名字,没几个人知道,只知道她大名叫王玉燕。姑爷,这名字你今天知道了,也权当不知道吧。希望你不要对外宣扬。” 陆啸昆似乎相信了他们的话,又似乎心中仍有疑虑。可能也是因为此,他并没有再说话,屋里一时间沉默下来,还是宋安非开了口,说:“都坐下来吧,好好吃顿饭。今儿还是我生辰呢。” 陆啸昆一听,立即扭头看向他,露出了几分惊异的神色来。 宋安非说:“没错,今儿是我生辰。” 陆啸昆一时语塞,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说什么。春儿说:“今儿是他生辰,我这才把王大哥请来的,王大哥是过来给他过生辰的。” 陆啸昆说:“这……你生辰我记得,并不是……” “今天真是我生辰,先前给你看见的那个,不是真的……”这话说到这份上,他自己也有几分羞愧了,好像他在陆啸昆跟前,没 什么是真的一样。但是陆啸昆只是“哦”了一声,再没有说别的,只是低下头,说:“那都坐吧。我给你陪个不是。” 几个人又坐回到桌子旁,但是气氛完全都已经变了。宋安非说:“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你们两个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知道的更应该知道我的选择,不知道也知道我的处境,我现在一个人,以后也会一个人的,我……”他低下头,说:“我不找男人。” 王通听了只是沉默,没有说话。陆啸昆也是沉默,只是用眼睛的余光看了看王通。 春儿说:“好了好了,我继续做面去,过生辰,哪能不吃面呢。小姐,你也别烦恼了,这是喜事啊,有人喜欢你,难道还不好?” 宋安非似笑非笑,说:“你还打趣我。” “我说的都是心里话,有人喜欢,总比有人讨厌的好。” 宋安非前十几年,一直被人讨厌,他已经安之若素,如今突然有两个男人喜欢他,他还真有些不适应,无所适从。 但是说是两个男人喜欢他,也不太恰当,因为陆啸昆喜欢的,是某种层面上披着王玉燕这张皮的宋安非,而不是真实的宋安非,也许这也是为什么王通的告白,比陆啸昆的告白更让他感动的原因。 宋安非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也给王通和陆啸昆分别倒了一杯酒,自己先举起酒杯,说:“来,我先敬你们一杯,要谢的实在太多,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就不说了,都在这杯酒里。” 王通和陆啸昆都有些不知所措的举杯。宋安非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第一杯是给你们道谢,这第二杯,就是给你们道歉。” 宋安非说:“对你们两个人,我心里都有亏欠,在这里我就不一一说了,我这辈子命运多舛,能遇到你们两个,实在是我的幸运,以前有什么亏欠的,将来有什么对不住的,也都在这一杯酒里。” 他说着又是一饮而尽。 王通说:“你要说我的,我跟陆大哥都知道,我们都是男人,有些事也都是自己心甘情愿,与你无关。你身体刚好,就别喝了。” 宋安非说:“平时不喝,今天我生辰,难道不能破个例?” 王通点头说:“能能能,只是……” “那就少说话,我喝醉了,自己睡觉去,也懒得管你们。”他说着就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但是酒刚到满,还没端起酒杯,就被陆啸昆端走了,他拿的急,酒洒出来一些,沾湿了他的手指 。和他们刚认识的时候指甲里脏兮兮的不同,如今陆啸昆的指甲已经修剪到不能更短,指头很干净。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这些小细节上,已经烙下了他的痕迹。 “这杯酒又是什么名头,你只管说,我替你喝。” 宋安非看着陆啸昆,眼角似笑非笑。 他人生当中,很少喝酒,何况是西北这种烈酒,刚喝的时候还好,不一会后劲就上来了,有些晕。但他觉得这种感觉很舒服,似乎人也放开了一点,胆子大了一点,直勾勾地盯着陆啸昆看,说:“这杯酒,我要敬春儿的,她也辛苦了那么久。” 陆啸昆就看向春儿,喊道:“春儿,小姐敬你的这杯酒,我可替她喝了。” “那可不行,不能替,我辛苦了大半个秋天呢。” 春儿说着赶紧走了过来,把酒夺过来,递给宋安非:“这杯酒,你自己喝。” 宋安非笑呵呵的接过来,一杯酒又喝进了肚子里。春儿把酒杯接过来,说:“好了,到此为止,今天你就没酒喝了,等着吃我下的面。” 宋安非就坐了下来,只觉得身上暖融融,说不出的舒服。他就用手撑着额头,说:“你们喝你们的,该吃吃,我等春儿的面。” 经过了刚才的事,陆啸昆和王通都老实了下来,都默默吃着饭。宋安非有些微醺,这让他无暇管别的事,只是托着下巴,眼神迷离地看着旁边的两个男人。 他这么看着,却让陆啸昆和王通心里头都砰砰直跳,腰板挺的笔直,连吃饭的动作都文雅了很多。春儿笑着端了面上来,说:“寿星,赶紧吃你的面。” 宋安非已经快要吃不下东西了,只吃了小半碗,剩下的就吃不下了。春儿就给壮壮,壮壮说:“我快吃饱了,我只想吃肉,不想吃面。” “吃面食才能长高呢,你也沾沾我家小姐的喜气。” 壮壮最后还是听话的吃了,但是只吃了几根,就偷偷推给了陆啸昆。陆啸昆就把剩下的吃了,宋安非佯装没看见,陆啸昆也吃的悄无声息。 吃完了饭,又说了会话,他们见宋安非有些深思倦怠,就都要告别了。春儿问说:“你没喝多吧?” 宋安非摇头,春儿就说:“今天算是惊险过了一关,但是陆啸昆未必没有怀疑,你留神着点。” 宋安非点头,结果王通又来问:“你没喝多吧?” 宋安非和回答春 儿是一样的,摇了摇头,王通说:“你没喝多就行,不然我怕陆啸昆占你便宜。” 宋安非笑了笑,没说话,春儿拉了王通一把:“王大哥,送我一程呗。” 外头的雪不算大,而且细碎。这天的天气非常平静,一点风都没有,雪花下着显得从容安稳。送完了王通和春儿,宋安非裹着大袄站在院子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远走。 陆啸昆站在他身边,说:“天冷了,你很少出门,别在外头站太久。” “今天心里高兴,”宋安非脸上还带着酒气:“想多站一会。” 陆啸昆就陪他在门口站着。有几只黑色的鸟,他也不认识,在雪天出来找东西吃。那老槐树只剩下黑色的躯干,被雪遮住了大半。 第086章 暴露?! 外头确实冷,等到王通和春儿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宋安非就转身回了屋里,陆啸昆关上房门,看见壮壮吃饱喝足,已经去午睡了。 他就走到桌子旁,倒了一杯酒,说:“来,喝杯酒暖暖身体。” 宋安非走过去,将酒杯接了过来,却没有立即喝,说:“这酒劲真大。” “在自己家,喝多了也没事,反正躺一会就过来了,这么冷的天,喝酒身上最舒服。” 他说着,自己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宋安非就将酒喝了,辣的皱起了眉头,陆啸昆问:“怎么样,还觉得辣么?” 宋安非说:“好多了,没有一开始觉得那么辣了。” “这酒就是这样,一开始喝肯定是不习惯,喝多了,慢慢就适应了。”陆啸昆说着就又给宋安非倒了一杯:“你再尝尝,这回小口小口抿。” 宋安非身上的酒劲还没散去,晕晕乎乎觉得说不出的舒坦,于是对陆啸昆的提议也丝毫没有异议,端起酒杯慢慢地抿了一口,皱着眉头说:“好像更苦了。” 他说着就一饮而尽,赶紧喝了一口茶,冲淡了一下嘴里的酒气:“还是大口喝好一点,觉得没那么苦。” 他脸庞已经泛起了酒红,眼睛仿佛噙着泪光,说不出的艳丽娇嫩。陆啸昆自己也又喝了一杯,说:“冬天偶尔喝点酒,其实可以养生,对身体没坏处。” 宋安非靠在椅子上淡淡地笑,眼神有一些迷离。 陆啸昆接着说:“我事先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辰,一开始有很多对不住的地方,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不怪你,毕竟是我欺骗你在先,不过,”宋安非看着他,说:“我发现你这个人看着是个大老粗,其实心思很细腻,我的名字,我的生辰,这些都是偶尔提了一下的事,你都记得住。” “因为是你的事,所以我才记得住,”陆啸昆说完微微咳了一下,说:“我的意思是说,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名义上的媳妇……我觉得你的事情,我该留心一下。” “如果我不是王玉燕呢,”宋安非问:“如果我不是王家大小姐,只是一个普通人,你也会记住么?” “是我媳妇,我都会记住。” 宋安非就笑了,手托着腮看向陆啸昆,盯了好一会,陆啸昆又倒了一杯酒,问说:“还喝么?” 宋安非接过来,却没有喝,只是把玩着酒杯,过了好一会,问:“你就没有 什么想问我的么。你只要问我,我都实话告诉你,绝对不欺瞒你。” 陆啸昆说:“还是不问了,等到哪天你想说,自然会主动告诉我。你现在不想说的,我问你,不是为难你。” 宋安非听了心里头觉得更暖,说:“其实,我有时候很想告诉你。有些事,我也不想瞒着你,觉得挺累的。” 陆啸昆喝了一杯酒,英武的面庞带了酒色,眼睛尤其明显,带着危险的酒色气。 宋安非苦涩地笑了一下,低下头来,眼圈忽然湿润了。 好像酒劲上来之后,就是身体的倦怠,这倦怠会让一个人心里头藏着的软弱与悲伤都浮出来。他用手挡住了额头,趴在桌子上,说:“困。” “你要是困,就去床上躺一会吧。” 陆啸昆说着就站了起来,宋安非却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陆啸昆低下头来,声音是他从未听过的温柔:“怎么了?” “你,陪我一会吧,今儿是我过生辰呢。” 陆啸昆就咧开了嘴角,说:“我也打算躺一会,我出去把外门关上,咱们都睡一会。” 宋安非脸色一红,就松开了手。 他自己走到炕边,发现壮壮在最里头,贴着墙,已经睡的很熟了。他脱了鞋上炕,将被子遮盖住了自己两条腿,坐在那里。不一会陆啸昆就进来了,将房门也插上了。 他就躺了下来,身体往里挪了挪。陆啸昆脱了大袄,也上了炕。宋安非看见他里头一件已经有些发黄的白褂子,隐约露出胸膛肌肉的线条,忽然心里一动,问:“我,我能躺你怀里么?” 陆啸昆也是一愣,但是却点点头,自己就躺了下来,伸出一条胳膊来。 宋安非立即躺进了陆啸昆的怀里。冬日天冷,洗澡不如夏天那么频繁,陆啸昆身上的味道更为鲜明,是男人的体味,或许还有一点点汗味,不仔细闻似乎又闻不出来,但是仔细闻,又觉得妙不可言,让人情欲亢奋。他就整个人都到了陆啸昆的怀里,眯着眼说:“你怀里真暖和。” 陆啸昆原本只是摊开的手臂慢慢合拢,最后落在他的腰上,然后微微用了一点力气,将他抱得更近。 “如果我不是王玉燕,你还会喜欢我么?” 他眯着眼睛问,听见头顶传来陆啸昆的声音,说:“喜欢。” “不管我什么样子都喜欢么?” “嗯。” 他已经渐渐有些昏睡,陆啸昆的回答他听的并不是很清楚,他的记忆也出现混沌,他记不清楚自己都说了什么。模模糊糊之中,他感觉陆啸昆在亲自己的额头,好像已经昏睡的身体,忽然又有了意识,他猛地推了陆啸昆一下,却发现对方猛地一用力,直接将他死死困在怀里。 他想要反抗,可是浑身已经没有力气,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身体在那一种雄性的味道中渐渐酥软沉沦。 他就那么睡着了。 等到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是被锅台风车的声音吵醒的,睁开眼睛坐起来,发现陆啸昆正在烧火做饭。 房间里没有点灯,只有火光照亮了陆啸昆那张英武冷峻的脸。他朝里头看了一眼,发现壮壮还在睡着。 他有些尿急,于是就下了床,披上大袄。陆啸昆回头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继续烧他的锅。宋安非揉着眼睛出了门,发现外头雪已经停了,即便已经到了晚上,外头依然被雪光照着明亮的一片,他去了茅厕,刚进去,却发现里头一双发光的眼睛,吓得他大叫一声,赶紧跑了出来。 “陆啸昆,陆啸昆!” 他惊声喊着,不一会陆啸昆就跑出来了,他惊魂未定,说:“里头有东西,里头有东西,眼睛会发光!” 陆啸昆还没走近,就从茅厕门口蹿出一个东西来,“喵”地叫了一声,转瞬就消失在雪色中了。 居然是雪白的一只大猫。 宋安非想起那双发光的眼睛,心里头还是怕的,回头看向陆啸昆,说:“你帮我去茅厕看看,还有没有……” 陆啸昆没说话,直接走了过来,进了茅厕,不一会就出来了,说:“没有了。” 宋安非还是害怕,问说:“是野猫么?” 结果陆啸昆却说:“一个猫也要怕。” 宋安非一愣,随即就有些窘迫,自己进了茅厕撒了尿。出来却发现陆啸昆已经进去了。 外头冷,他赶紧跑进屋里面,见陆啸昆已经叫壮壮起床了:“睡这么久,晚上还睡不睡了?” 壮壮站在炕上,看着陆啸昆点灯。屋里头一下子亮堂起来,宋安非进来,把房门关上,说:“刚才那只猫真是吓死我了,我早就听说猫的眼睛在黑暗里会发光,只是今儿才第一次见。” 他过去对壮壮笑着说:“要不要去外头方便,二娘陪你一起。” 壮壮 点头说要,自己下了床穿上鞋子,宋安非就把房门打开,说:“直接尿院子里算了,别往茅厕跑了。” 壮壮就站在门口朝院子里尿,宋安非笑着回头看了陆啸昆一眼,问:“我不饿,不要做我的饭了,我喝点汤就行。” 陆啸昆也不说话。 这时候,他已经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了。 一直到吃了晚饭,他终于算是可以肯定,陆啸昆不对劲。 陆啸昆对他,好像一下子生分起来了,连眼神都不肯跟他对上,好像刻意回避。 宋安非立即就意识到,是不是他睡着了之后,说了什么话,露出了什么破绽。 但是他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模模糊糊只记得快要睡着之前,自己躺进了陆啸昆的怀里。 第087章 媳妇原是男儿身 可能是下午睡了太久的缘故,晚上他躺了好久都睡不着,因为喝了酒,头还有点疼,身上燥热,他又不敢翻身,强撑到后半夜,这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过来之后,发现陆啸昆早就已经起来了,他穿好衣服下了床,发现院子里的积雪已经被扫除了两条路,一条通往茅厕的方向,一条通往大门口。 积雪很厚,想要扫除辆途路来可不容易,这是个大工程。他上了茅厕回来,揭开锅,发现里头却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居然没有给他留热水洗漱,这倒是破天荒头一遭。 他就自己烧了水,正在烧水的时候,壮壮醒了,自己穿好衣服,坐在床沿上晃着腿:“我爹呢?” “出去了吧,一大早就没见他。你快起来,正好用热水洗把脸,等会我做早饭。” 他把早饭做好,本来想等陆啸昆回来,但是等了好一会,也不见陆啸昆的影子,他怕饭凉了,就和壮壮先吃了,留了一份在锅里,怕锅也凉了,又加了把火。 外头雪已经停了,但是天色很阴沉,屋里头光线很弱,看书也看不成。他就在炕上,教壮壮下棋,壮壮说:“我爹怎么还不回来,他不吃饭了么?” 宋安非说:“可能有什么事吧,咱们不管他。” 陆啸昆一大早就起来了,他本来不想出门的,将院子里的积雪都扫了,却越想越觉得忍不住,于是就偷偷出了门,直奔春儿姑姑家。 他去得早,春儿姑姑一家人都还没起来。冬天天冷,大家睡得都很沉,他叫了很久的门,最后还是惊动了邻居家的狗,跑过来一直冲着他叫,这才把春儿他姑丈惊醒了,看见他,问清楚了来意,赶紧叫春儿她姑姑起来,叫醒了春儿。 姑娘家起床也是慢,她姑丈先让他进了屋子,说:“来这么早,肯定是有什么即使叫春儿过去吧?” 陆啸昆说:“是有意见紧急的事儿要问她。” 春儿穿好衣服,一边编着辫子一边走了进来,打着哈欠问说:“姑爷,什么事这么一大早就跑过来了,我家小姐出事了?” 因为春儿姑姑和她姑丈都在,陆啸昆也不好说话,支支吾吾了半天,倒是让春儿急了:“你又话赶紧说,真是急死人。” 陆啸昆就说:“能不能,去你房里说?” 春儿一愣,她姑姑和姑丈也是尴尬,春儿有些害臊,说:“我房里没收拾,就在这儿说吧。” 她姑姑到时会察言观色,拉起她姑丈说:“老头子,跟我到外头扫雪去,你看出尽多不方便。” 但是春儿姑丈却是个老实人,纳闷地说:“客人还在呢,你这老婆子,哪有撇下客人自己出去的道理?” “你少废话,跟我出来。”春儿姑姑一边拽着自家男人,一边笑眯眯地说:“你们先聊着,有需要就叫我们,我们就在院子里。” 他们两个出去之后,春儿笑着说:“行了,你说吧,什么事?” “小姐,他不是小姐吧?” 春儿一愣,问说:“什么?” “我家里那个,不是你们小姐吧?” 春儿本来还笑着,一听这话脸上立即僵掉了:“你这?你这说什么胡话,你明媒正娶的,又在一起那么久,是不是我家小姐,你爱不知道?” “我现在,还真是不知道了。”陆啸昆呆呆的说:“我到现在,都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似地。” 春儿惊魂未定,抚着胸口说:“我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怎么突然这么说,我家小姐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胡乱猜的?” “我家的那位,是个男人,我已经发现了。”陆啸昆挠着头,说:“我也吓着了,弄晕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肯定是知道内情的,难道你家小姐,原来是个男的?还是在我家的,根本就不是你家小姐?他,是叫安非的那个人吧?” “你这话,说的我也云里雾里?”她硬生生扯出一抹笑:“好奇怪,我伺候了那么久,是不是我家小姐,我还能不知道。你也是去过媳妇的人,男人女人,难道你还分表不出来。” “你?你知道我跟你家小姐?”他神色窘迫:“你知道我跟那个人,根本就不是真夫妻,我没碰过他。” 春儿就说:“那你为什么说了刚才那些话,你有什么凭证说?” “他是男人,我确认无疑。你不要跟我争辩这些,也不用欺瞒我。我可能心粗愚钝,但你肯定是早就知道的,我这么着急过来,就想问你一个真相。” 春儿嘴巴动了动,说:“我?”她死撑到底:“我不知道。” “你家小姐是个男人你不知道?你不是重小伺候他?” “我?” “春姑娘,你要是不告诉我实情,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我没有姑娘信息嘴巴严实,万一闯了什么祸,你们不要怪我。” 春儿欲言又止,终于叹了一口气:“你,你终于还是都知道了。” 陆啸昆满脸通红,气息都是粗的,挠了挠头。 好像不是生日宴上的醉酒,他永远也不会发现这个秘密。 周围一片黑暗,他搂着宋安非,问到她身上淡淡的脂粉想起,温香软玉在怀,借着酒劲儿,他觉得已经难以控制自己的情欲。 于是他偷偷亲着宋安非的额头,转而埋在他勃颈处,脖劲处的气息更浓,他的情欲终于被完全激发。情难自制之下,他伸手就去摸新媳妇的奶子,触手摸到的,却不是他想象的柔软娇嫩,而是硬梆梆的一片,他吃了一惊,身上的情欲立即醒了大半,伸手又抹了一把,终于确定,他摸到的,并不是女人的胸。 他几乎本能的一只手伸到了新媳妇的胯下,手指用力一抓,就抓到了一个,和他一样的坚硬物件。 他立即松开了宋安非,吃惊地看着黑暗中的这个人。宋安非还在微微喘息,他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热力,混着淡淡的酒气。 陆啸昆觉得自己好象是在做梦,他赶紧从炕上下来,摸索着点着灯,举着煤油灯,照着宋安非的脸。 并没有错啊,确实是自己明媒正娶的王家小姐王玉燕,和他平日里看到的,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一样的脸庞,一样的妆容,一样的身材。 难道,他娶得媳妇,一直都是个男人? 他惊骇地脑中一片空白,甚至怀疑自己刚才摸到的那些东西都是错觉,他举着煤油灯,一分一毫地仔细看,终于在宋安非的脖子上,看到了隐约凸起的,不大明显的喉结。 怪不得宋安非平时总是穿高领的衣服,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他还以为是豪门小姐,所以穿着严谨,如今看来,恐怕就是为了遮掩这个喉结吧。 这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他以为他是王玉燕的时候,怎么看对方怎么是个女人,而且是个美丽温柔,有时候又让人捉摸不透的女人。可是如今他再看宋安非,越看越觉得对方是个男人。从前心里头的那些疑惑,仿佛突然有了解释,甚至从前他从来没有怀疑过的事情,在他如今看起来,也都变得十分可疑。 安非这个名字,站着撒尿,还有每次洗澡都管得严严实实的门,甚至他现在觉得,新媳妇的声音,在他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似乎就觉得有点不正常,明明是男人捏着嗓子发出的声音?还有他在王家看到的那些奇怪,他甚至觉得张桂芳和春儿对 待新媳妇的态度,如今回想起来也是诡异。 这些这么明显的马脚,他怎么以前就从来没有看到呢? 他在惊骇中,看见宋安非微微翻动身体,吓得他赶紧吹灭了灯。 屋子里一下子又变得黑暗起来,他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告诉他现在自己有多震惊。 第088章 流言 陆啸昆一个人往回走,走到半路上,看着周围茫茫雪景。 雪白的一片,连远处的山都是白的,庄稼全都被掩埋,看不到一点绿色。除了白色的积雪,便是黑色的树和村庄。朝前看,他们家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坐落在很空旷的山野里,周围再也没有别的人家。 他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过从前一样的日子么?他感觉有些苦恼,好像人生突然从云端坠入悬崖。要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过日子,似乎并不容易。他无法面对一个男扮女装的人,还当作对方是个真真正正的女人。 春儿的哈还在他耳边回荡。 “他也是个可怜人,你别为难他,就当不知道吧。” “当不知道?” “你想,他一个男人,为了自己的母亲逼不得已,才替自己的姐姐出嫁,内心屈辱可想而知。如今他已经渐渐适应了王家小姐这个身份,也能够坦然面对你,如果他知道你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你叫他怎么面对你?就算将来这个秘密要公之于众,也应该等他主动告诉你。” “我怎么能跟一个男人做夫妻?” “怎么不能,你不说,外人又没人知道他是男人,只要你还像以前一样对待他不就行了?”春儿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们瞒着你,确实是我们不对,不过我们当初的顾虑,也是为了你好,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重危险。而且如果你早就知道他不是我家小姐,你还会跟他过这么久么?恐怕,你连成亲都不会愿意?” 他确实不会愿意,这也太荒唐了。 “陆大哥,你是个好人,肯帮我家小姐,为什么就不肯帮一下宋安非呢。她和我家小姐比,不是更可怜么?你就当帮他一把,等他母亲病好了,你们自然都会得自由的。” 陆啸昆沉默了很久,突然又问说:“那王通呢,他知道事情么?” 春儿点头:“王大哥是早就知道的,他们原来就认识,比我还早呢。” “那?”陆啸昆露出很惊异的神色:“那他对小姐?对宋安非说的那些话?” 春儿露出讪讪的神色:“这个,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因为宋安非长得比较像女人,又温柔和气,王大哥他一时意乱情迷也是有的?” 陆啸昆还是显得很惊异的样子,摇摇头,一脸的不可置信:“这男人也能喜欢男人,这是什么世道?” 春儿说:“哎呀,现在咱们先别说王大哥他们的事, 先说说你的事,我求你的事,你能答应么?” 春儿看着他一脸急切:“你放心,我会帮你多争取点利益,我家太太,不会亏待你的。” 陆啸昆冷笑一声,说:“根据你所说的故事,你家太太,能是什么好人,也不过是个自私自利又狠毒的一个妇人。” 春儿听了很是尴尬:“我家太太?她也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她这个做母亲的心情,你是不会懂的。” “我是不懂,什么样的女人,可以有这样的手腕,让一个男人心甘情愿去做女人。” “陆大哥,这事情太复杂了,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就连我,也不是完全知道内情。我只是一个小丫头,太太有些事,并不会告诉我。宋安非性子又静,我跟他认识的时间并不算长,有些事情,他也未必会告诉我。只是有一点我知道,他们之间是有交换的,宋安非代替我家小姐出嫁,太太帮他救治他母亲。既然他们都是心甘情愿,你我作为局外人,就不要管他们哪一方是对的哪一方是错的。对于你来说,帮的是我家小姐还是宋安非,又有什么区别呢。” 陆啸昆反问:“没有区别么?” “我知道这个是可能伤了你的心,你喜欢上了他,如今知道他并不是我家小姐,觉得自己受了欺骗。” 陆啸昆脸色阴沉,眼神微微带着一点窘迫,没有说话。春儿就接着说:“可是你想想,就算宋安非不是宋安非,是你以为的王家小姐,你觉得你跟我家小姐,真的有可能么,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我家小姐,不可能跟着你过日子,我觉得这一点你心里也明白。”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春儿也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一时也给不出特别有说服力的话,最后叹息了一声,说:“我知道对于你来说,这个事实一时难以接受。不过你没有选择直接拆穿他,而是跑过来问我,心里多少也有一份善心。我希望陆大哥能将这份善心继续保持下去,你这既是救了我家小姐,也是救了宋安非,对两家都是大恩人。” 陆啸昆沉默了很久,才说:“这实在超出我的意料,我回去想一想,你放心,我不会贸然行事,就算真有什么决定,也一定提前告诉你一声。” 他说着就起身出了门,春儿并没有送他,而是自己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心里头乱成了一团麻。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去告诉太太一声。 于是她赶紧洗漱了,穿好衣服,让她姑丈租一辆马车来。她姑丈说:“姑娘是有多急的事儿要去 镇上,这路上的积雪太深了,就是马车,也不好走啊。” 她姑姑也劝她说:“你姑丈说的是,万一车子陷在半路上,你想找人都不好找,还是等等吧。那陆啸昆来是为了什么事,王家小姐出了什么事了?” 春儿语焉不详:“倒没什么特别急的事儿,你们就别问了。” 春儿的姑姑今年已经四十一岁了,她家的生活要比寻常百姓家的富足一些,因此她人也生的富态白皙。不过她这人有一点不好的,就是嘴碎,爱嚼舌根。 说起来这也不是大毛病,农村的老娘们,大冬天的没事干,还全都靠她这样的女人说话打发时光呢。说好听点,人家这叫开朗热情,爱说话。她吃了早饭,就纳着鞋底又串门去了,就在隔壁老李家,她们几个娘们没事就爱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图个热闹。 “我那侄女,不是一直伺候王家小姐么,今儿不知道是什么事,王家那姑爷,就是那个陆啸昆,突然来我家找她,大清早的,都还没起呢,我看那神色,挺着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我那侄女听了,嚷着要去镇上找王家太太。” “什么事这么急?” “我也是不知道呢,问她,她嘴巴紧得很,什么都不说,自己一开始急得要死,后来又说没什么要紧的事儿,依我看,八成和王家小姐有关。” “你说这王家小姐,命可真大。今年秋上,他不是突然就病重了么,大家伙都以为他指定活不过这个冬天了,那陆啸昆的明多硬啊,她能压得住?结果没想到她居然挺过来了,我听说病已经好了好大半了呢。” 春儿姑姑说:“可不是,到难为了我那侄女,在他们家伺候了个把月,人都瘦了一圈了。王家小姐人善,脾气到不像外界传得那么差,依我看,也不像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说不定她命硬,就压过去了呢。” “压过去了又怎么样,难不成,她还能给陆啸昆生个孩子?” “你别死,还真有可能是怀上了呢。” “要说他们成亲,也有几个月了,莫非前段时间她生病的时候,不是生病,而是怀上了?” “她要真是怀上,卧虎山那边得起疯了吧,会善罢甘休么?想当初王家小姐之所以嫁给陆啸昆这个有名的克老婆的男人,就是得罪了王老虎,王老虎不想让她活,要报复她呢,这才在这么多男人里头,挑中了克老婆的陆啸昆。她如果不但没死,还给陆啸昆添了一个大胖小子,那王老虎不得气炸了?” “那照你这么说,人家两口子都不能怀孩子?” “你说这次陆啸昆急匆匆过来,会不会就是因为王家小姐怀孕的事?” 本来这也只是几个女人的闲话,毫无根据的臆测,但是你传我我传你,慢慢地,竟然传出了一个非常肯定的消息。 王家大小姐王玉燕,陆啸昆的新媳妇,怀上啦! 第089章 怀孕 这消息头一个就传到了王家大院。 消息是一个贵妇传过去的,她去王家做客,问张桂芳说:“你家闺女怀上了,你怎么也不把她接到家里住几天,这寒冬腊月的,她在陆家那种地方,吃得消么,这头一胎,可得当心。” 张桂芳听了很是吃惊:“你听谁说的?” “你不知道?”那人见张桂芳这么吃惊,自己也是吃惊,说:“这大家伙差不度都知道了啊,你这些天肯定是没出门。” 张桂芳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于是就说:“这都是哪来的传言。” “不是真的?” “自然不是真的,我闺女怀孕,我怎么会不知道。” 那妇人就皱着眉头说:“那这可就奇了怪了,传言听着可真呢,莫不是还没告诉你吧,这些天毕竟路上不好走,可能过几天,你家姑爷就要上门给你报喜了呢。” 张桂芳很是尴尬,那妇人笑着说:“仔细算算,小姐嫁过去,也有些日子了,要是有喜了,也是情理之中,可喜可贺,气死卧虎山那个王八蛋!” 张桂芳叹了口气,说:“承你吉言,只是不知道这事是不是真的呢,要不是真的,我看得赶紧灭掉这个谣言,平白无故的,惹怒了那群挨千刀的,有什么好处。” “你去看看吧,或许等到来年这个时候,你外孙子就已经能给你来拜年了呢。” 张桂芳尴尬地笑着,等到送走了客人,立即派了个男丁过去:“让春儿得空回来一趟,就说我找她。” 春儿第二天就过来了,路上不好走,光从村里到镇上,就耗费了大半天的时间。在乡下住得多了,就习惯了乡下的生活,如今突然又回到王家大院,又觉得果然还是王家好。她草草收拾了一番,就去见张桂芳,见张桂芳的过的倒是惬意,躺在榻上,熏着香笼,还有小丫头捏着腿,懒洋洋的,十足的贵妇样子。 “太太?” 张桂芳抬眼看了她一下,挥挥手让丫头出去了,这才坐起来,笑着说:“大冷的天把你叫过来,冻坏了吧。” “倒不觉得冷,就是路上不好走。” 张桂芳说:“辛苦你啦。”她说着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快来坐下。” “身上都是寒气,我就不坐了,等回了太太的话,我回自己屋换件衣服去。” “那你先去换衣服,顺便喝口热茶。” 她说着就吩咐 丫头去沏茶,春儿千恩万谢地出来,回到自己房里换了一件干净衣服,又将自己的鞋子换了,路上马车有些地方也不好走,她都是步行,鞋子都湿透了,冻得一双脚通红。 换了衣服喝了茶水,人就暖和过来了,她这才到了张桂芳房里。 “无缘无故的,怎么突然外头传言,说宋安非怀孕了,这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春儿听了也是一愣:“有这事?我还真不知道。他怎么会怀孕呢,他是个男的。” “我知道他不会怀孕,所以我这心里头才纳闷呢。无缘无故的,流传这种谣言,万一让卧虎山的人听见了,会怎么想?” “这流言我是真不知道,这几天我都没怎么出门,不过太太,我这趟来,不光是你派人来找我,就算你不叫人叫我,我也要来一趟。” 张桂芳就问:“怎么了?” “陆啸昆知道宋安非的事儿了。” 张桂芳立即坐了起来:“什么?”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他不肯说,不过前几天他来我姑姑家找我,质问我,他己经发现了宋安非不是大小姐,是个男人。” 张桂芳立即问:“然后呢,还有呢?” “我见他信誓旦旦,显然已经是确定了的,我原本是否认的,可是最后还是?他已经全部都知道了,不过太太放心,我看他是个老实人,并没有怎么样。他只是有些震惊,不过这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这两天我一直细心观察,并没有什么不妥。” “那你告诉宋安非了么?” 春儿摇头:“没有,我心里有顾虑,宋安非那人脸皮薄,我怕他知道了之后,会不知道怎么面对陆啸昆,反而不好。” 张桂芳点头,说:“你考虑的周全。” “可是太太,这样下去肯定不行的,我不敢保证陆啸昆会还是和从前一样。唉,”她叹了一口气,说:“早知道,不如一开始成亲的时候就告诉他,也比现在这样强,他心里对我们,可能已经起了敌意了。” “当初不告诉他,不也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么?”张桂芳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这样,你回去告诉他,让他来见我一下。” “太太,我在他们家住了一段时间,对陆啸昆这个人,也有了更多的了解,我觉得他这人并不像我们想的那么老实软弱,但是这人本性不坏,你找他过来说话的时候,千万好言好语,他会听的。” 张桂芳不以为然:“你只管叫他过来,要怎么做,我自有分寸。” 春而不敢再说什么,只好点点头:“那宋安非那边呢,这事要一直瞒着他么?” “瞒着吧。反正瞒着他的事,也不只这一件了。” 春儿听了,良久没有说话,低下头,小声问说:“太太,我觉得宋安非他母亲的事?” “你心软了,告诉他了?” “没有没有,”春儿急忙摇头:“只是我觉得,这也不是个长久的法子,这个冬天或许还可以瞒过去,等到来年春天呢,总不能一直说她在外治病吧?迟早宋安非会怀疑,到时候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张桂芳冷笑一声:“他妈那种痨病,本来就不是一时半会治得好的,就说她一直在外治病,他还能怎么着?” “宋安非不像我们想的那么软弱可欺,我怕他?” “他无家无母,无根无基,在这认识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就算将来有一天被他知道了,他又能怎么样?不过是野杂种一个,我从不将他放在眼里,等我把玉燕安排好,还有他什么事,随便他死活!” 春儿有些吃惊,要知道,自从宋安非答应代替王玉燕出嫁之后,张桂芳对待宋安非,虽然算不上感恩,但是已经算是客客气气的了,再也不像从前那么厌恶至极。但是如今看她神情,那种厌恶,似乎又回来了。 她有些不知所措,却听张桂芳接着说:“你说秋末那场病,他怎么就好了呢?不是看着已经不行了么?” 她的语气带着透心的冷,那眉头却紧紧皱着,说:“这对母子,真是我张桂芳这辈子摆脱不了的噩梦,一个活着折磨我,一个死了折磨我。” “太太,你这是?” 春儿不敢乱说话,只好说:“宋安非如果安分守己,太太集大人大量?” “大人大量?”张桂芳冷笑一声,看向她:“我倒是想不管不问,可是你知道你老爷做了什么事么?” 春儿一愣,就听张桂芳说:“他居然背着我,偷偷给宋英那贱人设了灵位!不知道他是在打自己的脸,还是再打我的脸!我要强了一辈子,终究比不过一个没名没分的狐狸精!” 春儿这一下,总算明白了张桂芳为什么突然对宋安非又恶毒起来了。 女人的嫉妒心,真是可怕,可以让人完全泯灭了自己的心。 春儿隐隐觉得害怕,想到宋安非 ,心里更觉得他可怜。她从王家出来,一路心都是冷的。她去看了自己在镇上住的父母,吃了午饭便往回赶,没有直接回姑姑家,而是去了陆家。 陆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每次她来的时候,远远看见,都觉得这户人家孤零零的,透着一种她可以在宋安非的身上看到的孤单凄冷。她下了马车,见院门紧紧闭着,就敲了敲门,不一会壮壮就跑出来了,开了门,看见她,乐呵呵地喊道:“春姨。” 春儿看见壮壮心里就是一暖,问说:“你们吃了饭了么,你爹在家么?” 壮壮还没回答,陆啸昆就走了出来,站在房门口,说:“春姑娘来了。” 她点点头,领着壮壮进去,就看见宋安非坐在窗口,手里还拿着针线,乌黑的头发披散下来,身上披着大袄,却是很闲散的居家打扮,那种贤惠温柔,倒是让她一愣。 第090章 试探 “这是在缝补什么呢?” “壮壮有件衣服破了,我看整体还新,扔了怪可惜的,就试着给他补补,可是我针线活不行,你来的正好,你帮我看看。” 春儿笑着过去,接过宋安非手里的针线,先将衣服抖开,看了看说:“这不是还崭新着的么?” “是啊,不知道他怎么就穿破了一个洞,在这儿,你看。” 春儿一看,那洞却在屁股上,于是就笑了,说:“可见壮壮坐着不老实,屁股上都能磨个洞。” 她在板凳上坐了下来,扭头看向陆啸昆:“姑爷有空么,我家太太让你去找她一趟呢。” 陆啸昆问:“现在么?” “倒不是现在,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就什么时候去,尽早把。” 陆啸昆就说:“那我现在过去,反正今儿下午也没事,去趟镇上,顺便买点东西。” “路上可不好走呢。” “没事。” 陆啸昆说着就要往外走,宋安非叫住他,说:“你不换件衣服?” 蓝桑坤看了看旁边的春儿,说:“不换了。” 春儿在,他换衣服确实不方便,于是宋安非就说:“那你早点回来,等傍晚路上结了冰,就更难走了。” “我知道。” 宋安非送他到门口,不一会才回来。春儿还坐在板凳上缝衣服,头也没抬,笑着问:“走了?” 宋安非点头:“走了。” “姑爷这几天,有什么异样么?” “你上次来就问,到底是怎么了,平白无故的,干嘛老盼着他有异样。” 春儿笑着抬起头来:“我这不是担心么,我不在,我怕你再被他看出什么来。” 宋安非看了看旁边的壮壮,笑着说:“前几天有那么一两天,是觉得他有些不对劲,我也是悬着心,不过这两天看,又好了,估计是我多心了。都挺好的。你今天去王家了?” “嗯,”春儿点头:“你猜太太为什么找我?” “为什么?” “我让你猜呢。” “这我哪儿能猜得出来,难道是为着我的事?” “还真是为的你的事,”春儿说着就笑了:“要我说这陆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到也有好处,闲言碎语都听不到,也省得烦心。” 宋安非听了就 问:“闲言碎语?我的?” “你估计还不知道呢,现在外头不知道怎么就传言你有喜了呢,太太就是为了这个事,特地把我一大早就叫过去了。” 宋安非听了大窘:“怎么会有这种传言,谁传的?” “大家都在传,估计也就你我不知道了。” 宋安非脸色微红:“太太肯定不会相信这种传言啊。” “她是不会相信,不过对于这种传言她也担心啊,万一传到卧虎山上,她怕卧虎山的那群土匪再恼了。” 宋安非看了旁般的壮壮一眼,壮壮说:“你们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懂。” 春儿就笑了,说:“你人小鬼大的,可别学我们的话给你爹听,不然你二娘和我,都不疼你了。” “那我去外头玩,不听了。”壮壮说着就跑了出去,宋安非喊道:“要是冷了就进来,别再外头玩太久。” 春儿等壮壮出去了,才说:“太太叫陆啸昆过去,也是为了这个事。都是小事,你不要放在心上,该干嘛干嘛,就当不知道。” “那你还告诉我,弄的我怪难为情的,你说陆啸昆知道么?前几天他突然反常了一下,会不会是为了这个事?” 春儿摇头:“他应该也不知道吧,你都不知道,他又从哪里知道?不过我也不清楚,他是心里头能藏事儿的人。” “不知道这些谣言是怎么传出来的,我病了一场,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怎么就传成我怀孕了。” 春儿抿着嘴笑,手里的针线却没停下,不一会就缝补好了:“我说你倒是贤惠,刚进来看着你拿着针线缝缝补补的摸样,真跟大姑娘没两样了。我说你真是托生错了,该托生成个姑娘,一准比我还贤惠。往那儿一坐,就是贤妻良母的风范。” 她说到这儿,忽然想起宋安非最讨厌别人拿他跟女人相提并论,赶紧又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开个玩笑。” 没想到这回宋安非却没生气,只说:“唉,可能装女人装的久了,自己也觉得自己变了。” 春儿将缝补好的裤子放在一边,沉默了一会,问说:“你想过以后都不再装女人的事么?” 宋安非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睛,春儿就躲闪了一下,低下头来,又拿起那件衣服,摊在膝盖上,慢慢地折叠着:“可以一步一步来,现不让外头的人知道,先告诉陆啸昆,这样起码你在家里,就不用再装了,不用时时刻刻 防备着,心一直提着,你也很累吧?” 宋安非叹了一口气,说:“还是算了,都已经习惯了,并且现在,我跟他们一家处的也挺好的,如果告诉了他,他再接受不了,又是一场风波,何必冒那个险?” 春儿试探着说:“那如果,陆啸昆能接受的了呢?” 宋安非问:“能么?” “我觉得未尝不能,姑爷是个好人。” 宋安非说:“我倒宁愿他心肠没这么好,”他叹了一口气,说:“就是觉得他人品好,我欺骗他,才更于心不忍,如果将来有一天,他知道他喜欢的女人,原来不是个女人,一直在骗她,不知道会多恨我。我一想到这些,都觉得没有脸面对他。” “你别想这么多了,我倒觉得,如今正是冬天,大雪封了路,少有人往来,正是好机会。如果你能和陆啸昆坦白了,他也能接受,你每天就不用装模做样,就可以做你自己,也不用出门,安然如意地过了这个冬天。” 宋安非叹了一口去,说:“再说吧。” 春儿看着他,忽然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手。 倒是宋安非觉得有些窘迫,问说:“你都不把我当男人看了么,拉拉扯扯?” 春儿噗嗤一声就笑了:“你还真别生气,我打你出嫁的那一天起,就没把你当男人看,不然我跟你睡一张床?” 春儿说着打趣说:“你看看你这脸蛋,这身段,哪里像个男人了。我不把你当男人看,是在夸你呢。“宋安非红着脸说:“你这丫头,嘴皮子越来越厉害了,去去去,我还有几件衣服,你帮我一块缝补了!” 春儿笑着说:“都拿来,都拿来,我也老老实实服侍你一回。” 宋安非就把几件破了的衣服都拿了出来,没想到居然有七八件之多。春儿很吃惊地问:“陆啸昆这种破落户,总共能有几件衣裳,不会都破了吧?” 宋安非笑着说:“他们几年换不了一身新衣裳,哪个不穿的破破旧旧的,今儿劳烦姑娘!” 春儿说:“那我坐门口去,那里亮堂。” 两个人就坐到了门口,壮壮在院子里摆弄雪人,一会把雪人鼻子上的胡萝卜拿掉了,一会又塞上,宋安非说:“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那么喜欢雪人,来回地摆弄。” “我看你也喜欢吧,你们老家那儿,是不是很少下雪?” 宋安非点头:“这么大的雪,生平还是头一 回见。” “冷么?” 宋安非点头,眼睛看着外头的雪:“还好,我们那里湿冷,和这里感觉差不多。可能是心理原因吧,反而觉得这里的冬天更暖和一点。” 他停顿了一会,接着说:“那时候我跟母亲两个人,整天在一起,生活又辛苦,其实也没有太多想说的话,最常见的,不过是两个人各做各的事,从天亮到天黑,也没什么话讲。如今住在这里,壮壮活泼可爱,心里觉得很暖和。只是有时候会想,如果我妈跟我们住在一起,也在这个家里,该有多好?” 春儿听了,心里居然觉得很伤感,低头缝补着衣裳,默默地,没有说话。 “不过她不在这里,也好,这里的冬天太冷了,她现在在的地方,应该温暖如春吧。” 春儿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来,额头一抹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了她半边眉眼。 第091章 心疼 陆啸昆这一去,直到天黑了才回来,春儿不放心,一直在陆家等着,见了他就说:“我们太太没为难你吧?” 陆啸昆脸色不大好看,可是语气轻松,说:“也没什么。” 宋安非就说:“她要是对你凶,你也不必一味忍耐,你又不求她什么,所以尽管做你自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陆啸昆听了就问说:“她是你母亲,怎么不站在她那一边?” 宋安非听了,就说:“我是看不惯她欺负你。” 春儿就笑了,说:“你回来了就行了,我也该走了。” “天都黑下来了,你还走?” “什么都没准备,怎么在这里睡呢?没多远,也看得清路,雪光照着呢。” 宋安非说:“那也不行,你怎么说都是个女孩子,怎么能一个人走夜路呢。” 陆啸昆说:“我送你吧。” 宋安非点头:“让他送你回去,我才放心。” 陆啸昆和春儿从家里头走出来,春儿看了看大门口站着的宋安非,朝他挥了挥手,这才转身往前走。冬天夜里是最冷的时候,连风都感觉是刺骨的。春儿一边走,一边问说:“先前宋安非在,我没敢提前告诉你,我家太太喊你过去,是我告诉了她,你已经知道宋安非的身份的事。” 陆啸昆说:“我都知道了。” “太太没有为难你吧?” 陆啸昆摇头,说:“不过也就是那些话,跟当初成亲之前说的那些话差不多。” “你要生气,也是应该的,我家太太向来有些权大欺人,她如果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我代替她,向你道歉。” 陆啸昆就说:“其实这趟去了,我心里反而平静了很多。” 春儿听了,扭头看向他。 陆啸昆就说:“不瞒你说,自从从你姑姑家回来,这几天我虽然极力忍耐着,但心里头很煎熬,不是滋味,面对宋安非的时候,心里也说不出什么滋味。但是今天见了太太,看见她那样的态度,心里头反而平静了。” 他沉默了一会,说:“宋安非,也是可怜人。” 春儿听了,良久没有说话。她将双手插进袖筒里,头也缩着,说:“你现在,更觉得我家太太欺负人了吧。” 陆啸昆点头:“天底下竟然有人狠毒无情到这个地步,我生平真是第一回看见。不然真不敢相信。” “其实我家太太,也有她的心酸。她对宋安非这么不好,也无非是因为女人的妒忌心。 “她的所作所为,真的是妒忌心几个字能够原谅的么?这世上妒忌的女人也不是没有,她却连良知都葬送了。” “古时候吕后为什么把汉高祖的爱妃戚夫人做成了人彘,不就是因为女人的妒忌心么?隋朝的文帝,因为宠幸了一个妃子,结果他的皇后直接一剑就将那个妃子杀死了。每个人都不一样,有些女人,就是妒忌心强。我家太太除了这一点,其实是个不错的人,王家家大业大,能支持这么多年,还是当地第一大族,难道靠的是我家老爷么?” 陆啸昆听了,问说:“其实我最近除了想这个事儿,对你也有很多疑虑,”他说:“看你平时言语,都是朝着王太太的,这也无可厚非,你本来就是他们家的丫头。但是我看你和宋安非相处,又不像是虚情假意,他生病的那段时间,你伺候的那么细心周到,他能痊愈,少不了你的功劳。我看他对你,也是掏心掏肺。” 春儿听了就笑了。 陆啸昆问说:“所以我就搞不懂,你心里头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真能做到两边都靠么?你或许能说服得了别人,可是你又是怎么说服你自己的?” 春儿微微笑着:“或许是我这个人生来薄情,对谁都有戒备之心吧。对太太是这样,对宋安非,也同样是这样。我只不过是一个人微言轻的小丫头,不管我向着谁,都改变不了什么。” 她说着扭头看向陆啸昆:“那你呢,王家太太和宋安非,你向着谁呢?” “我向着可怜人。” 远处不知道是谁家的狗,半天黑了还没有回家,冲着他们汪汪叫了两声就跑远了。春儿摸了摸鼻子,说:“你不恨他么?我知道你已经喜欢上了他……当你以为他是女人的时候……” 陆啸昆听了,没有说话。对于感情事,他似乎格外隐忍沉默。 春儿不死心,接着问说:“我这个旁观者,心里都替你感到窝火,也觉得对不住你。你自己却都无动于衷么?” 陆啸昆终于开口,说:“我也不知道。” “如果你对宋安非的同情之心,能够让你对他好一点,仁慈一点的话,我不妨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宋安非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或许这秘密,能让你对他更好一点。” 她停下脚步,看着陆啸昆:“宋安非的母亲,你知道吧?” 陆啸昆点头,神色异常严肃:“她怎么了?不是在外头治病么?” “她已经死了。” 春儿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其实这个秘密,她早就已经知道了,并且觉得自己只是当初感慨了一把,并没有太多的感情。然而或许是这寒冷的风吹的,也或许是这黑白相间的夜色看的,又或许,只是因为她面对的陆啸昆。总之她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很伤感的感触,凄凉,心酸,然后转瞬而过,风吹乱了她的头发,有一些挡住了她的眉眼,她伸手抚开,重复一遍:“她早在宋安非嫁过来之前,就已经死了。” 陆啸昆果然惊异地说不出话来,春儿接着说:“太太隐瞒了这个事实。宋安非为了能给自己的母亲治病,所以答应了太太的要求,假扮成我家小姐嫁了过来,他以为他的母亲因此在享受这最好的治疗,但其实没有。她已经死了,而宋安非,还一无所知。” “你……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春儿笑了笑,觉得自己冻得嘴角已经有些麻木:“我为什么告诉你这些,我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我也是太太的一个帮凶,因此心里头一直对宋安非有愧吧。你说的,他是可怜人,但其实他比你想的,更加可怜。我告诉了你这个秘密,希望你不要告诉他,藏在心里面,以后对他好一点。你刚才说,你看不透我,觉得我既向着太太,又向着宋安非。其实不是。我一直是王家的丫头,也一直向着太太。我对宋安非的好,未尝不是一种障眼法呢。” 陆啸昆久久没有说话。 春儿叹息了一声,说:“未来究竟会是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但宋安非人并不坏,他或许欺骗了你,但是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你喜欢他,也并非他有意为之,不是他的错。不过是短则几个月,长则一两年的事儿,他早晚有一天要离开,这件事早晚会有个结束。你如今用男人的眼光看他,或许觉得他装女人很恶心,很怪异,但是知道了这些事情你再看他,会不会心情不一样呢?” 陆啸昆将春儿送到村口,一个人慢慢地走回家。脑袋里都是空的,好像冻傻了。 开了门,见壮壮围在宋安非身边,在哪里烧火做饭。 依旧是女人的装扮,看上去温柔娴静,只是因为如今知道了真相,总能在他身上,看到一些男人才有的特征。 “爹,你回来了。”壮壮站起来看向他。 他“嗯”了一声,做到炕上,手指头轻轻拍打着膝盖。 他这几天,其实对宋安非,并不好。尽管后来他调试了一下心情,尽量装的自然,可当他看着宋安非的时候,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抗拒与轻蔑。 或许还有一种夹杂了很多情绪的厌恶。 可是如今听了春儿的话,他再看宋安非,感觉好像变了。宋安非身上所有的怪异层层剥落,在他面前的宋安非,脆弱,可怜,带着一种隐忍哀伤的美丽。 他从前觉得自己命不好,算是可怜人,如今竟然遇到一个,比自己还要可怜的,或许因为感同身受,心中更为怜惜感慨。 第092章 探亲 “饭做好了,洗手吃饭吧。”宋安非忽然说。 陆啸昆应了一声,就站了起来。宋安非又要给他倒热水,催促着壮壮也洗手。 “辛苦了。”陆啸昆低声说。 宋安非笑了笑,却没有说话,等他们爷俩都洗完手,他才洗了。 “把春儿送到家了吧?” 陆啸昆回答:“没有,就送到村口。” “春儿今天把家里所有的需要缝补的衣服都缝补了,今天真是辛苦她了。” 陆啸昆只顾喝汤,没有说话,宋安非就问:“对了,太太把你叫过去,没说什么吧?” 陆啸昆摇头,回答说:“翻来覆去也就那些话,没什么要紧的。” 宋安非就不再问他。壮壮说:“我想喝南瓜汤,还想吃南瓜饼。” “南瓜饼我可不会做,等下次你春姨来了,我跟她学,好不好?” 壮壮说:“可我现在就想吃。” “皮痒了吧?”不等宋安非回答,陆啸昆就沉下脸来。壮壮没吭声,可是也没有再吃,说吃饱了,自己爬到炕上去了。 等吃个差不多了,陆啸昆忽然说:“我跟你商量个事。” “嗯?” 陆啸昆不敢看宋安非的眼睛,低着头装作在夹菜说:“我回来的时候,顺便去镇上逛了逛,找了个活儿干。” “什么活?” “镇上做家具的刘师傅,接了几单活,年度要交货,他人手不够,在招人呢。你也知道,临近春节,成亲的人家就扎堆,都忙着做嫁妆呢。” 宋安非说:“具体要做什么呢?” “也就是打打下手,做点力气活。我问了,工钱还可以,反正我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挣几个钱。” “是不是有点远,每天来回都得不少时间呢。” 不用每天来回,可以住在那里,管吃。“ 宋安非有些吃惊,看着陆啸昆。陆啸昆终于抬起头来,说:“做到临近过年,可以做一个多月呢。” 宋安非不知道要说什么,沉默了一会,说:“那,那你看吧,你自己拿主意。” 话虽然这么说,他心里还是失落的,也说不上来具体是因为什么才会觉得失落。吃了饭,他去收拾碗筷,回头看陆啸昆坐在那里洗脚,想要问几句,又忍住了。他想,或许陆啸昆不在家里住, 对他来说,算是好事吧,毕竟只有壮壮一个孩子在家,他就轻松自在了很多,睡觉的时候,也不用提心吊胆防着人了。 这一夜两人都沉默没有话说,第二天一大早,窗口刚露出一点晨光,陆啸昆就起来了。他怕惊醒了宋安非,动作非常轻巧,可出去上了茅厕回来,发现宋安非已经坐起来了。 “要走了?” “嗯,”陆啸昆说:“你接着睡吧,天还早呢。” “东西都带齐了么?”宋安非说着就披着衣服下了床,陆啸昆说:“也就一副铺盖就够了,又不是出远门,缺什么我回来再取。” 宋安非在旁边站着,发现自己也帮不上个什么忙。只好把陆啸昆送到门口,陆啸昆关门说:“行了,你别出来了,接着睡吧,我走了。” 或许是刚从冬夜的梦里醒来的缘故,宋安非的心里觉得有一种离别的伤感,他站在门口,看着陆啸昆进了院子,又看着他打开大门,又关上大门。外头还是黑漆漆的一片,但是因为积雪的缘故看的真切,他隔着矮墙看到陆啸昆的半截身体,还看到陆啸昆回头看他,他隔着门缝,没有吱声。 不一会陆啸昆就走远了,远处村子的方向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他把房门关好,插上插销,又回到了炕上。 可是却再也没有睡意了,心里头满是伤感。他坐在那里,心里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只有身边的壮壮安慰了他,这个孩子,还在他身边熟睡,他,并不是一个人。 他穿好衣服起来,打开门,外头寒气逼人,他上了趟茅厕,出来就到了院子外头,看着通往村子的那条路。 了无人迹。 他想着可能接下来的很多天,他都不会见到陆啸昆了。 果不其然,陆啸昆这一走,就是很多天。壮壮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天天嚷着要去镇上看他爹,后来慢慢习惯了,竟然再也没有提过,好像他人生当中,有这个温柔体贴的后妈,就已经足够。 春儿也来过几次,第一次来的时候,听说陆啸昆去做工了,很是吃惊,但居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说:“当初太太就是怕他去镇上做工,让旁人说闲话,没想到最后还是去了。” “他说要去,我也拦不住他。也好,男人总该找点事做,总是在家游手好闲,总不是长久之计。他如果能掌握一技之长,壮壮将来长大了,也有了指望。” 春儿沉思了一会说:“你一个人带着 壮壮行么,要我搬过来么?” 宋安非摇头:“我好好的没病没灾,你搬过来干嘛,真把我当女人看了?咱们两个睡一起?” 春儿就乐了:“我还没说什么呢,倒是你先拒绝了我,罢了罢了,我才懒得过来呢。你要是有事,就去村里找我。我也是没事干,带着我姑姑绣花呢。” “你上次说的那个流言,现在还有么?” “我一直没有听谁说起过啊,我想应该没有了吧,太太肯定会出面平息这个谣言的。” 春儿说着看向宋安非:“陆啸昆不在家,你心里很失落吧?” 宋安非一听,立即摇头否认:“他不在家,我乐得自在,我干嘛失落?” “真的?” “自……自然是真的。” “我也跟你说真的,陆啸昆不在家,就你跟壮壮两个,虽然都是男的,但外人以为你是王家小姐,美貌的小媳妇,说不定就有那些不长眼的畜生打你的生意。白天还好,晚上睡觉你可得关好门,别睡过头了,被人抬走了都不知道。” 本来宋安非心里头还只是失落,被春儿这么一说,他心里头除了失落,又感觉到了不安。 当然这种不安,也加剧了他的失落,他心想,要是陆啸昆在家就好了,陆啸昆或许别的没有,但跟他在一起,有十足十的安全感,这也是真的。如果他出去做工,留下他们“孤儿寡母”,说起来真是可怜。 时间好像过的特别快,转眼半个多月就过去了,壮壮有一天早晨起来,忽然哭起来,问他,他说:“我想我爹了。” 这想念似乎突然而来。因为宋安非每天无聊的时候,都会问他一句:“你向你爹了么?” 壮壮都摇头说:“不想。” 小孩子的话有时候特别真实,有时候又或者因为贴心,不愿意大人担心,从而变得特别虚假。他也不知道壮壮是真不想还是假不想,有次还说:“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你爹白疼你了。” 可是如今,壮壮忽然想起他爹来了,还想哭了。 宋安非很高兴地说:“好了好了,你别哭了,今天我带着你去镇上看你爹去。” 考虑到陆啸昆走的时候没带什么东西,宋安非就给他收拾了两件衣服,又给他带了一双鞋,就带着壮壮,先去找了春儿,让春儿帮他们租了一辆车,小毛驴拉着,前往镇上去了。为了不引人注意,他穿的厚厚的,用围巾把半 张脸都围了起来。 到了镇上,他又买了点吃的,一路询问着,终于找到了刘师傅的那家店。一进门,就听见里头挺热闹的,里头汉子不少,说说笑笑做着活。他跟壮壮一进去,好多人就都看了过来,他牵着壮壮的手,站在那里看了好一会,才拉下围巾,露出脸来,问说:“请问……陆啸昆在这里么?” “这是……” “不会是陆啸昆他媳妇吧?” “王家小姐?” 这一议论不得了了,赶紧有汉子喊道:“陆啸昆,你婆娘和你儿子来看你来啦!” 他这么一喊,陆啸昆还没出来,倒是宋安非心里头一热,一时之间,害臊激动紧张兴奋,五味杂陈袭上心头,全都出来了。 第093章 分别 那人喊了之后,就对宋安非笑嘻嘻地说:“小姐你等一会,他马上就出来了。” 不一会,陆啸昆就出来了,满身的木屑,头发上都是,从屋里钻出来。 宋安非一看见他,心里就是一热。 陆啸昆跑过来问说:“你怎么来了?” “壮壮想你了,我带他来看你……没打扰你吧?” “你等下,我跟老板说一声。” 陆啸昆说着就又跑进去了,不一会就拿着大袄出来了,打了打身上的木屑,将大袄穿在身上:“走吧,咱们找个清静点的地方说话去。” 陆啸昆说着,就带着宋安非他们出来了。他觉得宋安非要再在里头站一会,里头几个饿汉子的眼神都要讲他吃了。 宋安非说:“壮壮非要来看你,我拗不过他,就把他带过来了,也好久没见了,你跟老板说了么,能出来多少时间?” 陆啸昆说:“正好到了饭点儿了,咱们一起吃个饭。” 他们就到了一家饭馆坐下,可能是因为天冷的缘故,饭馆里人并不多,老板娘和伙计都闲着,看着他们进来,就围了上来,态度非常热情。 “哎呀,这不是王家小姐和陆姑爷么,要吃什么?” 陆啸昆有些尴尬,对宋安非说:“小姐你点吧。” 宋安非红着脸说:“我也不知道要吃什么,你看着点吧,我都行。” 他说着就看向壮壮:“你想吃什么?” 壮壮很文静的样子,坐在板凳上,脚丫都是并起来的,说:“点什么我吃什么。” 陆啸昆就笑了,说:“那我就随便点了。” 他点了两个菜,又要了酒,老板娘免费送了一碟花生。 “我这几天,正打算回去一趟,结果你们就来了。” “我给你带了换洗的衣服,”宋安非说:“还带了点吃的。” “在这整天干活,干净不了,换了也是脏,你拿回去吧,洗澡不方便,又都是粗活,糟蹋了新衣服。” 宋安非“哦”了一声,说:“那你这些天还好吧?” 陆啸昆点头:“挺好的。” “我看好像都瘦了。” 陆啸昆一听就笑了,说:“哪有瘦,这点苦算什么,我倒是觉得壮了不少。” 他说着就笑了出来,依旧是英俊硬朗的脸庞, 笑起来露出洁白牙齿,只是唇周胡渣明显了很多,看起来有一些沧桑。宋安非看了,心里头百感交集,说:“嗯,一个人在外头,照顾好自己就行,家里都挺好的,壮壮也很听话。” 壮壮听了。立即加了一句:“我特别听话。”|陆啸昆就笑了,说:“听话就好,说明长大懂事了。” 菜上来了,陆啸昆胃口依然很好,一个人顶他们两个还要多。宋安非还是一样的细嚼慢咽,吃的很少,陆啸昆说:“我看你倒是真瘦了。” 宋安非确实是瘦了,所谓相思成疾,他这些天,胃口确实不大好。 他笑了笑,说:“一直吃不胖。” “你是吃的太少了,”陆啸昆说:“多吃点,吃饭跟猫吃食儿似的。” 宋安非听了陆啸昆的话,没来由地觉得高兴,于是就多吃了半碗饭。 但是团聚时光总是短暂的,吃了饭,陆啸昆就要回去了。宋安非说:“那你好好保重身体。” 陆啸昆点头,问:“你们怎么来的,坐车么?” 宋安非点头,陆啸昆就说:“找个遮风的车,不冷。我不在家,你们俩也照顾好自己,有事就找春儿,或者王通。” 宋安非点点头,说:“你不用顾我们,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他说着牵起壮壮的手就要走,壮壮舍不得,挣扎着不肯走,说要留下来陪着他爹。最后还是陆啸昆沉下脸色说了两句,他才老实了,但是一直哭哭啼啼,鼻涕都出来了。 陆啸昆说:“看你这点出息,都多大的人了。” 宋安非安慰着壮壮,牵着他的手往前走,走的远了回头看了一眼,看见陆啸昆还在原地站着看着他们,也没有什么表情。 他感觉到了比上一次还要浓烈的离别的伤感。等到他想跟陆啸昆挥手的时候,却发现陆啸昆已经转过身朝回走。他牵着壮壮的手停在原地,轻微叹了一口气。 壮壮忽然问:“二娘,你回家不回?” “不回家去哪?” “我不是说我家,是你家。” 宋安非才意识到壮壮所说的家,指的是王家。 他皱了皱眉头,说:“咱们直接回自己家。” 他们上了马车,街上人也不多,很冷清。车轮子滚过青石街的声音也跟着变得清冷,壮壮说:“咱们才来,就要回去……” 但是宋安非已经没有多 余的精力再去和壮壮说话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觉得特别伤感。好像这种离别的伤感已经完全俘虏了他,他觉得很冷,而且有些疲惫,于是他就紧紧将壮壮抱在怀里,沉默着没有说话。 或许舍不得走的,不止是壮壮一个人,还有他。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觉得更加哀伤,因为他自己也清楚,他的这份念想不应该,不可能。这一切都乱了套,很多事情他都无能为力。感情事碰到了无能为力的境况,就叫人心里百转千回。 壮壮问:“你怎么不说话?” 宋安非看了看他,说:“说什么呢?” “你好像不开心啊?” 宋安非说:“就跟你爹相处了那么久,你没有不开心么?” 壮壮摇头,然后忽然恍然大悟一样,说:“哦,原来你是觉得跟我爹相处的太少,所以不开心了啊。” 宋安非敲了敲壮壮的脑袋:“人小鬼大。” 可是被壮壮这么一闹,他心里终于算是轻松了一点。他想着要不要在镇上玩一会再回去,毕竟难得来一趟。正想着去哪里逛,忽然听见后面似乎有人在喊,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忘了自己是在马车里,头一下子撞到了,疼的他哎呀一声又赶紧蹲了下来,嘴里却在喊着:“停车,停车。” 他赶紧掀开帘子,结果果然就看见陆啸昆在追着。 他咧开嘴,笑容简直无法掩饰,喊道:“怎么是你?” 陆啸昆气喘吁吁地跑上来,说:“追了好远了,一直喊,你们怎么都没听见。” 宋安非从马车上跳下来,笑着问说:“不好意思,你累坏了吧?” “我想起来一件事,忘了问你了。”陆啸昆说:“前几天我让村里的老李头捎带了点东西回去,你收到了么?” 宋安非点头:“恩恩,收到了,我忘了告诉你了。” “收到了就行,我特意给你们买的。” 宋安非就笑了,说:“不要总想着我们,我们在家里,什么都有,你偶尔犒劳下自己就行了。” 陆啸昆笑了笑,说:“我的话完了,那什么,你们走吧。” 宋安非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笑着看着陆啸昆。 陆啸昆有些尴尬,说:“走吧。” “爹!”就在这时候,壮壮忽然探出头来,说:“爹,刚我二娘不高兴了。” 陆啸昆一愣,问:“他为什么不高兴了?” 宋安非一见,赶紧要拦壮壮的话,但是壮壮已经说出口了:“她说跟你相处的时间太短,所以不高兴了。” 宋安非大窘,说:“小孩子胡乱说话。” “我才没有!” 陆啸昆面色似乎也有些尴尬,笑着看了看宋安非,说:“那什么,你们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宋安非红着脸上了车,拉住壮壮的胳膊:“小孩子怎么乱说话呢,我什么时候说那些话了?” 陆啸昆隔着帘子听到宋安非和壮壮的说话声,脸上的笑容渐渐地凝结了,然后变的严肃。 但眼睛却是温柔的,嘴角带着一点点无奈。 帘子又掀开,宋安非看着他,脸上还带着红,说:“那我们走了。” 陆啸昆举起手挥了一下,看着帘子落下去,马车渐渐走远。 里头宋安非还在说着壮壮:“下次再胡说八道,就不带你来了。” “我哪有胡说八道……” 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看着马车走远。街两边屋檐上的积雪融化,滴滴答答往下落着水滴,石板路都是湿的,泛着水光。 第094章 同情心 马车里面,壮壮笑着看向宋安非,问说:“二娘,你的心情怎么又变好了?” 宋安非不承认,脸上为热,却是很严肃的神色,反问说:“哪里有比较好了,你又胡说八道。” “那我看你的嘴角怎么一直笑呢!” 宋安非听了,抿着嘴,想要说话,又忍住了,最后说了一句:“你怎么那么多话?” 壮壮有些纳闷地说:“也不知道你今天怎么了,老是说谎话。” “大人之间的事,小孩子少插嘴。” 宋安非心情好,没有直接回家,带着壮壮直接去了春儿姑姑家里。今儿天气好,难得晴朗的天气,天空碧蓝。好多天的积雪,都融化了不少,有些人家的屋檐,积雪融化,已经露出了黑色的瓦片。春儿和她姑姑在院子里淘麦子,看见他们来了,春儿姑姑非常热情,急忙放下了手里的活计,笑着说:“哎呀,小姐怎么来了。” 宋安非笑着说:“我闲的没事,刚从镇上回来,顺便过来看看你们,买点东西,姑姑不要嫌弃。” “哎呀,小姐能来我们家就是我们家的喜事了,以后想来小姐尽管来,不用带东西,倒显得生分。” 她说着又看向壮壮说:“哎呀,一段时间不见,长高了不少啊!” 春儿却是不给面子说:“哪里长高了,还是个小矮子。” 宋安非把手里的东西给了春儿,问说:“你们这是在干吗?好好的麦子,为什么用水洗?” 春儿就笑了笑:“你这人,没干过活,你以为你平时吃的馒头白面,都是现成的?” 宋安非笑着说:“我自然知道白面不是现成的,是小麦磨的。不过在磨面之前还要先洗一遍,我倒是今天才第一次知道。” 春儿姑姑笑着说:“小姐是富贵人家的千金,这些农活自然是不知道的。” 春儿也笑了:“既然是第一次见,那你就找个板凳坐着,在旁边看我们怎么做,也当是看个新鲜。” 宋安非就在旁边坐了下来,笑着说:“你们家的生活倒还可以,还有白面吃。” “小姐笑话了,我们家也不是顿顿吃白面。这两年收成还可以,又不用交租,所以剩下一些。” 春儿问:“对了小姐,你今天去镇上干嘛了?回咱家了吗?” 宋安非笑着摇摇头说:“我去看了看陆啸昆,他不是在镇上做工么。” 春儿姑姑听了吃了一惊,问说:“怎么?姑爷现在在镇上做工?” 宋安非就笑了:“是啊,他这人啊,闲不住,我不让他去他非要去,我想想也好,反正在家里闲着是没事干。只不过他去了也好些天了,壮壮一直嚷着说想他,我就把孩子带过去,让他们爷俩见见面。” 没想到春儿听了,却打趣他说:“到底是壮壮想他了,还是你想。” 宋安非听了,羞涩地一笑,却没有说话。春儿接着说:“姑爷爷是个冷心冷面的人,撇下你们去了这么些天,也不说回来看看。” “他知道我们俩在家里很好,也没什么挂念的,男人嘛,就是这样,哪能想到那么多。不过他早些天刚托人给我们买了点东西,我倒是感动。今天我去看他,一身脏兮兮乱糟糟的,可见也不是什么轻松活儿。” 春儿姑姑说:“我们庄稼人,都是这样。陆姑爷也是能吃苦的人,小姐顾好自己,再替他照顾好壮壮,就算是替他分担了不少。不然像是以前,他一个人带着孩子,连做工都做不了,孩子小,离不开人照顾,要是带在身边,又碍事,哪个招工的老板愿意拖家带口的工人。现在好了,有了小姐替他分忧,他也可以多做点事情。” 春儿听了有些吃惊,说:“姑姑你这么一说,我才明白,原来是这样。我一直心里还想呢,你说他一个大老爷们,整年除了那点地,就没别的事情做了,我说大冬天的农闲时节,他怎么不学着其他男人出去做工呢,原来是因为这个。” 何况是春儿呢,就是宋安非,心里头也是这么想,倒是他们都冤枉了陆啸昆。单身汉带着孩子,原来还有他们想不到的艰难。 “陆啸昆可不是那种游手好闲的人,想当年他婆娘还在的时候……”春儿姑姑刚说道这,就意识到自己不该在宋安非的面前提陆啸昆先前的婆娘,就尴尬地笑了一下,住了嘴。宋安非笑着说:“没事,您接着说,我倒是对他原先的情况很好奇。” 春儿姑姑就笑了,说:“陆啸昆从前啊,可是能吃苦的人,何止是能吃苦,简直是我们这里最能吃苦的人,他婆娘又病着吃药看大夫,花了不少钱,他没日没夜地做工干活,农忙时候,白天去镇上干活,晚上连夜赶回来收麦子打垛,苦着呢。” 宋安非听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说:“我也知道他是苦命人。” 春儿姑姑眉开眼笑:“不过现在好了,他又这样的好福气,娶了小姐做老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他就是从前吃了别人没吃的苦,如今才有好福气了呢。” “他原来的婆娘,跟他关系怎么样?” 宋安非问的小心翼翼,春儿姑姑也不是糊涂人,回答得也是小心翼翼:“他家不在村里,隔得远,具体怎么样,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也就是寻常夫妻吧。” 春儿偷偷瞧着,笑了笑,没说话。 宋安非就在那里坐了一会,眼看着要到做晚饭的时候,就要回去了,春儿和姑姑百般挽留,最后也没能挽留住,宋安非不习惯在别人家里吃饭,再则春儿也没有十分挽留,她也怕宋安非在她姑姑家呆的久了,会看出什么破绽来。于是她就将宋安非送到了村口,趁着她姑姑不在,她才问说:“你去找他,陆啸昆对你态度怎么样,有没有冷淡你?” 宋安非看了看她,摇头说:“还好啊,怎么了?” 春儿就笑了,说:“你大老远地跑过去看他,他如果不给你好脸色不够热情,我就找人揍他一顿去。” 宋安非就笑了,说:“你是越来越厉害了,他你也敢揍。” 春儿笑着说:“别人不敢,他我怎么不敢。不过他对你好就行,也不枉你巴巴地大老远地跑过去看他一场。” 宋安非立即否认:“可不是我要去看他,壮壮想他爹了,非要去看他,我是拗不过,只好带他去。” “在我姑姑面前你装蒜也就行了,在我面前你还装什么蒜,你的那些心思,我还能不知道么?” 宋安非微微红了脸,说:“你不知道,他去的急,什么都没带,我怕他衣服不够穿,天这么冷,出门在外不比在家里,他要是冻出个好歹,我又有什么好处。” 春儿点头:“说的对,说的对,那你就对他好一点。”她说到这,沉思了一瞬,又说:“这我可是说真的,陆啸昆人也不错,刚才你也听我姑姑说了,他是个可怜人,以后他如果对你耍什么脾气,或者冷淡你了,莫名其妙的态度,你也别跟他一般见识,你这样温柔和气的人,好好对他,就算是一个冰山,也给他融化了。” 宋安非脸一红:“你又……” “我可是认真的话。” 宋安非一愣,看向春儿的眼睛,见春儿很认真地看着他,只好点点头,说:“我知道了。我对他,一直都不差啊。” 春儿就笑了,说:“行了,你上车吧,等会太阳一落,路上就结冰了,马车也不好走。 ” 春儿在路边站着,看着宋安非上了车。马车渐渐走远,她站在村口柳树旁边,那里一个草垛下面,原来卧着一条狗,看见宋安非他们就站起来,警觉地看着他们。如今马车渐渐走远,那条狗就低低叫了一声,又卧了下来。 春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觉得这风似乎更冷了,她裹紧了衣服,转身朝村里走去。走的远了,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看见那马车慢慢悠悠,走在夕阳底下,渐渐变成了黑色的剪影一样。 第095章 女人门前是非多 春儿不知道的是,宋安非他们刚走到半路,就被人堵住了。 马车刚停下的时候,宋安非还以为是因为前面的路不好走,走走停停也是常事,他也没放在心上,就问说:“需要我们下车么?” 结果他却听见前头的马夫叫了一声,他这才问:“怎么了?” 马夫有些惊慌地说:“前面,前面好像来土匪了。” 宋安非一听一下子就站起来,站起来的太急,头又撞到了,他也顾不得疼了,半蹲着急忙掀开前面的窗户往外看,结果看见马夫有些惊骇的一张脸,指着前方说:“那,那不是土匪吗?” 其实那几个人离的还远,是不是土匪也看不清楚,但是那几个人都骑的高头大马,这是典型的卧虎山的做派。马夫有些惊慌,问:“小姐,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宋安非说:“赶紧掉头。” 但是乡间的小路很窄,想要掉头并不容易,马车陷进了旁边的田地里,怎么拉都拉不出来,马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喊说:“小姐小姐,这车轮子陷在里面了!” 宋安非从马车上下来,赶紧把壮壮也叫了下来,还没来得及跑,结果那几个土匪已经走到了眼前。停下来的时候马没停稳,差一点撞到他们。 其中有一个土匪看着他说:“还真是王家小姐。” 这四个人宋安非都是没见过的,看着眼生,但是这四个人高马大,长相都很凶悍,他有些害怕,将壮壮紧紧的护在身后,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小姐不用害怕,我们几个奉老大的命,过来看看小姐,没想到小姐家里没人,我们就到外头等的,正好碰见了你,不然还白跑一趟。” “是王虎让你们来的吗?” 那几个土匪点点头,说:“我们老大让我们来看看小姐。听说小姐有喜了,特地让我们过来恭喜。” 宋安非一听,就明白了,原来是王老虎以为他怀孕了,估计气得火冒三丈,特地叫人来打探消息来了。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的谣言,我并没有身孕,劳烦你们老大惦记,回去告诉他,他不要动气,我王玉燕正如他所愿,活在水深火热当中,生不如死呢。” 那土匪听了,脸色很尴尬的样子,看着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小姐这是什么话,我家老大也是关心你……” “大家谁都不是糊涂人,也就不用打官腔了。我明白告诉你们,我并没有 怀孕,你也可以明白去告诉王虎。” 那几个土匪也要笑不笑的看着他,相互望了一眼笑着说:“那好吧,我们这就回去告诉老大一声,天寒地冻的路上不好走,小姐没事儿别老出去了。听说今年初冬的时候小姐还病了一场,身体可大好了?” 宋安非说:“劳烦你们惦记,已经好个差不多了。” “怎么就小姐一个人,陆啸昆呢?” 宋安非在回答这一点的时候没有经过思考,直接脱口而出说:“他去镇上做工了,一直不在家。”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他就有点后悔,但是也没有想太多,那几个土匪相互望了一眼,笑着说:“陆啸昆也真是,家里放着小姐这样的美人,不好好过他神仙眷侣一样的日子,却还往外跑。” 宋安非听了,嘴角冷冷一笑说:“我并没有忘了我当初是为什么嫁给他的,自然也不敢跟他太亲近。” 土匪脸上讪讪的:“这亲事是因为我们老大才结下来的,但是日子却是小姐自己的,要怎么过,小姐自己拿主意就是了,放心,有些事我们也不会跟老大说的,就此告辞。” 这几个土匪,倒是跟从前那些不一样。马夫看着那几个土匪走远,捂着胸口说:“阿弥陀佛,吓死我了,幸好没事。小姐的胆子真大,连我这个男人也比不了啊。” 宋安非面无表情的说:“碰到这些人渣,怕有什么用,反而硬气一点,或许他们还会顾忌这我这个王家大小姐的身份。” 他们又重新上了马车回到家,马夫走了之后,宋安非立即将外门给锁上了,可是陆家的院子土墙都很矮。平时也就能防止羊跑出去,对人来说没什么用。外人要想跳墙进来很容易。 宋安非做了晚饭,他跟壮壮两个人吃了,小孩子晚上睡觉都很早,等壮壮睡着了之后,他自己一个人百无聊赖,就随便拿了一本书,靠在炕头上慢慢的看着。原来陆啸昆帮他借的书,他都已经看完了,如今这几本,都是春儿帮他去借的。 “夜雨敲窗不忍听,挑灯夜读牡丹亭,世间亦有痴如我,岂独伤心是小青。” 他读书读到夜深,这才起身,去外头上了个厕所,结果走到院子里,忽然觉得这院子里有些阴森森的,似乎有人。他警觉地来回看了一圈,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其实白雪皑皑的土地上,想要藏个人并不容易。如果有人也应该能看到。 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其实自从陆啸昆走了之后,他 跟壮壮两个人独自住在这家里,因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孤零零的一座房子,有时候到了夜间,难免会觉得害怕。他原来比较担心再有野猫,或者是其他猛兽一类的东西,后来就不怕动物了,反倒怕有些陌生人过来。 他赶紧上了茅厕,出来提着裤子就往屋里走,却突然听到啪嗒一声,他警觉地回过头来,结果看到屋子后面那一角黑漆漆的地方,似乎有人。 他的心一下子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里,赶紧跑到了门口,从门口拿了一把铁锹,攥在手里,悄悄的走过去,站在灯光照的见的地方,战战兢兢的问:“是谁?” 但是却没人回答,也不见再有动静,他一度怀疑是自己看错了,于是拎着铁锹,又慢慢往前走了几步,就在这时候,忽然一个黑影动了一下,吓得他也不敢再往前走了,转身就往回跑,咣当一声房门给锁上了。 有人,有人。 他吓得大气也不敢喘,赶紧跑到窗户那儿,偷偷的往外看,但是窗户比较小,能看到的范围有限,他什么都没有看到。但是刚才他看到有人,这是毋庸置疑的,于是他就趴在窗口,厉声问道:“是谁?” 外头依旧没人回答,他沉下心来,大声喊道:“我不管你是谁,赶紧走,不然的话……不然的话,后果自负!” 他的声音大到把已经睡着的壮壮给惊醒了,壮壮从炕上坐起来,揉着眼睛,叫道:“二娘。” 宋安非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壮壮不明所以,爬起来看了他一眼,居然又躺下来了。宋安非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后来想他个小孩子,告诉了他也没有什么用,万一吓到了他,反而有害无益。眼下最要紧的是要把房门插好,只要房门关好了,即使外头有人也进不来。 他手里拿着铁锹,静静地站在门后面,屏息听了好一会儿,却忽然听到房门有轻微的响动,似乎有人在尝试着撬门,他大气都不敢出,偷偷站在门边,举起铁锹来。 但是也仅仅是这个响动而已,很快就没有了,他侧耳细听,却没有听见外头再有动静。但是这一下就让他吓得不轻,这一夜再也没有睡觉,战战兢兢,熬了一宿。一直到第二天天亮,他还不敢出去,倒是壮壮先醒了,嚷着要尿尿。宋安非这才偷偷打开了房门,拿着铁锹猛地冲到了外头,却发现外头白雪皑皑,一个人也没有。 壮壮自己去茅厕撒尿,他拿着铁锹慢慢的走到了屋后面,果不其然,那里留下了一连串的脚印,他循着脚印往前走,看到一路蔓 延,好像是有人从后面的矮墙爬进来,又爬出去,而且看脚印的数量和大小,好像不止一个人。 这一下宋安非再也没办法安然度日了,终日惶惶,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想了半天,觉得还是应该把陆啸昆给找回来,家里没个男人,又出了这样的事,他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也只有在这时候,他才能感受到男人的重要性,陆啸昆这个顶梁柱的重要性。 第096章 商量 但是要叫陆啸昆回来,也不能马上就去叫。他稍作犹豫,春儿就来了。 “我姑姑用新磨的面,做了几笼包子,他想着你爱吃,可能你也不会做,就让我送过来。包子都还是热乎乎的。” 宋安非笑着说:“正好我们还没做饭呢!”|他把包子接了过来问说:“你吃了吗?”春儿笑着说:“我已经吃过了,专门给你送过来的,怕包子凉了,一路都是跑过来的,可累死我了。” 菜包子做的很好吃,壮壮连吃了两三个,撑的连汤都喝不进去了。 宋安非笑着说:“你就这么爱吃啊。” 壮壮说:“好吃啊!” “你既然这么好吃,改天我包给你吃。” 春儿在旁边笑着说,“其实这包子很好做,你如果不会我可以教你。而且都是包子,家里有菜,用不着什么钱。” “那你今天有事吗?要不你现在就教我吧,也省得你来回跑。” 春儿笑着说,“你着什么急啊,先吃饭,等你吃完了再说。” 宋安非都吃了饭,吃完饭,又熬了汤,三个人都喝了一点觉得身上暖和了不少,然后他就张罗着白面,想要让春儿教他怎么做菜包子。 春儿一步一步的教他,宋安非正在学做包子的时候突然想起件事了,说道:“对了,昨天是我竟然一直忘了,有一件大事,我正想要征询你的意见。” 春儿听了愣了一下,问说:“有什么大事。” “那可真是了不得的事,”宋安非神色惊慌说,“我要是告诉你,你肯定不能相信。” 春儿一听就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很认真的看着他。 宋安非压低声音说:“昨天我们家里来人了。” “来谁了?王大哥?”春儿第一反应,就是说他们家里来了客人,难道是王通来了? 宋安非小声说:“不是他,是来了贼了。” 春儿听了大吃一惊,问说:“来贼了?” 宋安非点头,好像突然想起来这件事似的,神色惊慌地说,“对,而且不止一个!” 春儿也是吃惊,问说,“怎么,你看见了?” “嗯,我昨天晚上去上茅厕,突然就觉得怪怪的,不知道是怎么了,然后等我回去的时候,就看见屋子后头似乎有人在。可把我吓坏了,我也不敢十分问,赶紧跑回到屋里面,拿了个铁锹就过去看 ,果然被我看到了一个人!” 春儿赶紧问,“然后呢?” “可把我吓死了,你也知道,我就怕有人来,吓得我赶紧跑了,跑进屋里头把门关了起来。幸亏他们人胆子也不大,不敢过来。我隔着窗户大声喊,还把壮壮给惊醒了。” 春儿一听,立即看向壮壮,问说:“你吓坏了吧?” 没想到壮壮很茫然地看向他。宋安非就笑了,说:“他还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了我一眼,又睡了。我心想,他一个小孩子,叫他起来也没用,反而吓着他,就没敢再大声说话。他倒是睡的沉,倒是我,拿着铁锹在门口站了整整一宿都没敢合眼。” “那……那几个贼呢?他们没怎么样吧!” 宋安非摇头说,“他们一开始想撬门,吓得我浑身都是汗,但是后来就没有动静了。他们可能是走了吧?不过我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就在这个门后面站了整整一宿。” 春儿捂着胸口说,“这情形,幸亏不是我见了,我光听都吓出一身冷汗来,说起来还是你胆子比较大。” “我哪是胆子大,也是在是被逼无奈。” “可能是过年了,当贼的也要张罗着过年,得加班加点的工作,过个‘好年’。” 春儿打趣的说笑着,想让紧张的气氛缓和下。 “你还笑,我都吓死了,你知道吗,今天早晨我出去在雪地上看到好些脚印,看样子来的不止一个人。你说这……这家里没个男人才一天这样。” “二娘,二娘,我是男人,家里有男人。”壮壮听到家里没男人这几个字,拉着宋安非的胳膊晃着说。 宋安非听了就笑了:“毛都没长齐,还算不得男人。” “长齐了,长齐了。”壮壮用手拉着宋安非的手放在自己头上。 宋安非给壮壮顺了两把毛陷入了沉思,说起毛发,宋安非想起了陆啸昆,他身上的毛发虽然旺盛,但却没给人邋遢的感觉,反而感觉阳刚气十足,雄性气息四溢。 有他在家里的时候,充满了安全感,从没担心过这些小毛贼。 春儿看着宋安非半天不说话,推了他一把,“想什么呢?” 宋安非恍如梦醒,他这是怎么了,说起男人,他脑海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名字居然是——陆啸昆。他莫非……不会的,只是相处时间长了,他赶紧把心思放到眼前这事上。 壮壮听两个 大人聊天也无聊,就说:“二娘,我想去外面玩雪。” “去吧,不过,别把衣服弄湿了。”宋安非拍了拍壮壮的头。 壮壮出门后宋安非整理了下心思,缓缓开口。 “你说怎么办,一天两天,那些人那些贼可能还拿不准家里到底有几个人不敢轻举妄动。等日子久了,他们拿准了,那怎么办。说是为财吧,这家里没什么值钱的。我就怕……就怕……”宋安非没能说出口,脸微微一红。 “就怕他们劫色?”春儿捂着嘴低笑了声。 “你又笑,我都急死了。劫色……我才不怕,大不了鱼死网破,我反正是宁死不屈。” “啧啧,我家小姐什么时候还成了贞洁烈女了。”春儿继续打趣道。 宋安非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春儿:“我是怕,到时候暴露,弄得人尽皆知,不光陆啸昆面子挂不住,太太和卧虎山那边……” “我懂,我懂,我一个妇道人家,就算留下来陪你,顶多也就是给你壮壮胆,要真是进了贼,没多少用。要不你带上壮壮和我去我姑姑家住上段时间。”春儿说。 “不行,不行。”春儿话才出口,宋安非就立马否定了,接着说:“先不说麻烦你姑姑他们,要是住进去,日常生活中难免要接触,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漏了陷,而且那边街坊四邻也多,闲言碎语也就多了。这边人少,我也放得开,自在一些。” “那怎么办,要不……要不把王大哥叫过来陪你?”春儿试探性的问。 “尽出些馊主意,陆啸昆不在,他成天成夜的呆在这像话么。你是知道真相,没什么,别人不知道的说得得有多难听。你前面还让我别给你家小姐脸上抹黑,等王通来了住下了,以后你家小姐被诋毁了,又说是我给扣的屎盆子。”壮壮不在这,宋安非说起话来也没那么小心翼翼的了。 “这不行,那不行,你说怎么办?”春儿到底是妇道人家,没见过大世面,一时间没了主意。 “我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啊。” 两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壮壮的声音。 “二娘,二娘,王叔叔来了。” 宋安非一抬头,就看见王通抱着壮壮走了进来,壮壮手上还拿着几块糖,脸上笑眯眯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壮壮是王通的儿子。 “忙啥呢。”王通看着两人面前的面和菜。 “王大哥来了,快过来坐,我在教我家小姐包包子呢。”春儿说。 “那我也想学。”王通说着话,眼睛却是盯着宋安非的脸。 “那你去把这几棵菜切碎去。”宋安非指了指盆里的几棵菜,他实在受不了那种目光,赶紧把王通支开。 本以为王通会拒绝,没想到王通二话没说,抄起袖子,端起菜,风风火火的朝砧板走去,不一会就响起了切菜声。 春儿回过头说:“王大哥对你可是没话说,言听计从,这么个好男人,你不考虑考虑,毕竟以后事情说开了,你也要过日子不是。” 宋安非本来还有点笑意的脸立马板了下来:“他是不是好男人,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和他最多就是朋友关系,不会再有任何其他进一步的关系,你喜欢,你嫁他。” “我倒是想,王大哥看不上我。” 宋安非本来说的是气话,但是春儿这么一说,宋安非一惊:“你喜欢王通?” 第097章 情缠 春儿抿嘴笑说:“王大哥这样风流倜傥的人物,谁能不喜欢呢。我可不像你,口是心非,王大哥八抬大轿来接我,我就肯嫁。” 宋安非听了,笑说:“那他可真是有福气,娶了你这么一个能说会道的媳妇。” “好了好了,别拌嘴了,面和好了,我教你擀面皮吧。” 春儿见面团分成若干小面团,然后拿一个擀了起来,手上一边动作,一边说:“这擀面也是有讲究的,不能太厚,但是也不能太薄,不然会露馅,你看像这样的最合适,你来试试。” 宋安非也拿过一个面团,学着春儿的养子有模有样的擀了起来,似乎忘记了刚才的事。 等宋安非和春儿把面都擀完,王通也把馅料弄好了。 “你们一个人拿一个面皮跟着我学,我包慢点。” 一轮下来,宋安非倒是包的有模有样,王通的手艺却不敢恭维了,连他自己都说:“我天生就不会弄这些。” 宋安非一听,又想起刚才和春儿说的事儿,笑着说:“那你可得娶个能干的媳妇,像春儿这样的。” 没想到不春儿说话,王通就说:“倒也不用非要娶个能干的媳妇,只要是我自己喜欢的,让我学着干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我还要问你呢,你怎么来了?” 王通说:“我听村子里人说,陆大哥去镇上做工了,想着你跟壮壮两个人在家,有点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你来的正巧,”春儿说:“正好有件事我想要告诉你呢。” “什么事?” 宋安非不想让春儿说,插话道:“她是想问你,等会一道回去,你能不能送送她。” 没想到春儿却很严肃地看着他,说:“这件事你再拦我,我也得说。” 王通意识到事情严肃,神色也严肃起来:“你别管他,只管说。” 春儿就将宋安非对她说的话,原原本本又跟王通说了一遍。 王通果然很惊异:“还有这种事?!我就知道,你们孤儿寡母的在家里不安全!” “我不是说了么,等明儿个就把陆啸昆叫回来。”宋安非有些尴尬,说:“他回来不就好了。” “干嘛让他回来,他不在家,我可以陪着你啊。”王通说。 宋安非脸色一红,说:“你这话说的……你在我们家住着,陆啸昆却在外头做工,这要 是传出去了,谁脸上好看?” 这一句话就把王通给憋住了。春儿看了看王通,又看了看宋安非,“我觉得也是这样,王大哥在这里,确实说不通,传出去也不好看。不惯怎么讲,这是陆家,我们也不能做的太过分,给陆啸昆脸上过不去。可是今儿天已经晚了,就算要找回陆啸昆回来,也得明天了,何况他们那里做工,也不是说辞就能辞的,得提前打招呼,给老板招新人的时间,这么一来,最少也得三五天他才能回来,这期间可怎么办呢,依我看,这几天就让王大哥在这里守着,你觉得呢?” 春儿说完就看向了宋安非,宋安非有些为难,脸色都是窘迫的,说:“我把房门锁好了,就没事。” “昨天是你运气好,这才没事,我想那些人,也不是平白无故就来的,肯定是知道陆啸昆不在家,这才敢上门。万一他们硬闯,这地方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就算喊破了喉咙,也没人来救你,你就不怕?万一被人知道了你是男扮女装……” 春儿这么一说,倒是让宋安非心惊,想起昨天自己受到的惊吓,觉得自己似乎确实需要有个伴。 可是王通…… 春儿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就说:“我知道王大哥对你有意思,你心里有些避讳,但是反过来想,也只有王大哥合适了,不然换个别的男人,跟你就属于孤男寡女,你觉得合适么?” 春儿说的也在理。 王通就在旁边笑说:“等会,我听你们的话,怎么觉得那么奇怪呢?”他有些苦恼地说:“怎么在你们嘴里,我就跟个登徒子似的。我人品有那么差么?” 春儿抿嘴笑了起来,说:“不然你以为呢。在这我还真要给你提个醒,你在我们心里头的形象,可不如陆啸昆,你要想有所成,可得好好表现。现在我们就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 宋安非说:“你怎么又提这茬,你再说,我就反悔了。” 春儿就笑了,朝着王通挤挤眼。 王通拍着胸脯说:“你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做柳下惠。” 春儿得意地说:“我倒不怕你乱来,不然不用我出面,陆啸昆就得打断你的腿。” 王通听了,颇不以为然:“他,我倒未必就打不过他。” 宋安非一听立即就问说:“你能打得过他?我看陆啸昆,包你两个不要紧。” “我怎么就没力气了?”王通说着就要亮 胳膊:“我也不是吃素的,怎么讲也是条汉子。” 春儿拉住他胳膊,说:“跟陆啸昆比,他可比你稳重多了。” 王通说:“他那叫老派,年纪又大,等我到他那个年纪,指不定谁稳重点呢。何况安非这性子,哪里还适合一个闷油瓶呢,那俩人在一起,不得闷死了?” “这话我认同。”春儿追加了一句。 “我看你们俩倒是一拍即合,你们俩在一起得了。”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表现的也不能算是很情愿,不过宋安非还是同意了春儿的提议,让王通留了下来。 他说:“明天一早,我就去找陆啸昆,叫他回来。” 春儿笑了笑,说:“随便你都好。”她看着后面在门口玩的王通和壮壮,说:“你对王大哥,实在不通人情,我看你对陆啸昆,比对他好十倍还不止。” 宋安非说:“我跟他本来还好,就是你老在中间搅和,弄的现在多尴尬。” “怎么能怪我,他原本就喜欢你……” “我是个男人。” 宋安非忽然很严肃地来了一句,然后看了春儿一眼,说:“以后你千万别再说这种话了。我真的挺尴尬的,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种话越是说的多,他可能陷的越深……我看他也是脑袋糊涂了。” 春儿叹了一口气:“那你看吧,我以后不说就是了。不过我倒是要事先警告你,如果你去找陆啸昆,陆啸昆不肯回来,你可别哭。” 宋安非说:“怎么可能不回来。” 春儿想告诉他陆啸昆已经知道了他身份的事儿,欲言又止,最后叹了一口气:“你以为每个人,都像王大哥那样对你这么好,接受你男扮女装的事情啊。” 这倒是说到了宋安非心口上。 他叹了一口气:“原来以为很容易很简单的一件事,没想到如今身陷泥淖,才知道这么麻烦。” 但是更多麻烦的事儿,还在后头呢。 春儿走了之后,宋安非才回到家里,也不知道壮壮怎么就那么喜欢王通,一看见王通就活蹦乱跳的,比对他亲爹还要亲昵。宋安非说:“外头这么冷,还在外头玩,等会包子出笼了,吃热包子。” “我不饿,想跟王叔叔打雪仗。” 王通看宋安非不高兴,就说:“咱们先去吃包子,等吃完了再出来玩,你二娘好不容易包了包子,怎么也得给个面子。 ” 壮壮一听,立即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刺溜一声跑进屋里头去了,一边跑还一边喊:“吃包子喽,吃包子喽。” 宋安非很无奈地说:“你哄小孩子真是有一手,他这么听你的话。” “不是我吹,我除了对你无可奈何,其他人我哄起来都有一手。” 宋安非见他言语间又要暧昧,如今春儿可不在,这种暧昧的话他还是不要接的好。于是直接朝屋子里头走,说:“看看包子熟了没有,春儿也是,不多留一会尝尝热包子,就算自己不吃,也带回去一个给她姑姑尝尝,怎么说也都是我的心意……” 王通在身后站着,看着他自言自语地往里头走,无奈地笑了笑,紧跟着走进了屋里面。外头夕阳已经变成深红色,漫天的晚霞泛着紫,连绵着山脉,地上全部是雪白一片。而后夕阳渐渐落下山,夜幕垂下来,紧接着黑夜来临,漫天的繁星点点,一个寒冷的冬夜过后,天的另一边出现了朝阳,露出了一点点脸。 清晨的冬风冷冽,苍茫大地上人眼稀少,唯有村庄冒起了缕缕炊烟,而在陆家通往村子的那条大路上,有个伟岸身影,正冒着严寒,往家赶。 第098章 回家 陆啸昆这一天,过的很不安稳,心里此起彼伏,就没有消停过。 自从宋安非带着壮壮来看他之后,陆啸昆心里头就久久不能平静。 他觉得自己这种逃避的做法,很不男人。 他自己也搞不懂自己的心,到底是怎么了,想要怎么样,好像逃避出自他的本能,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可是宋安非带着壮壮来看他,似乎带给他很多以前没有的感受。等到他送走了宋安非之后,当天夜里,居然没有睡好。 他一直在想白天里的情形,他从饭馆回来,一起做工的人还对他说:“你有福气啊,娶了这么漂亮的老婆。” “你不错啊,听说王家小姐脾气大的很,怎么这才多久,就被你调教的这么温柔体贴。” “这么漂亮的婆娘放在家里你也放心,不怕有人半夜去你家里敲门啊。” 都是汉子之间的荤话,他也只是沉默地笑笑,但是等到夜深人静,他却久久不能入睡。 他想到他们陆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想到曾经有人差点非礼了宋安非。 如今他知道了他是男人,但这也并不能说明宋安非就比曾经是女人更安全。万一有些登徒子过去,发现了宋安非的真实身份怎么办。 那这个秘密,一定会大白于天下,很多人都会知道。卧虎山会因此动怒,整个王家可能都会遭殃。王家遭了秧,张桂芳肯定迁怒于宋安非。 他想起宋安非,突然觉得他很可怜。 也是个可怜人,不被自己的生父认可,死了母亲自己都不知道。 如今他竟然还这样对待宋安非,不知情的宋安非,不知道心里头是什么滋味。 他受的欺骗,和宋安非受的欺骗来比较,似乎就不算什么了。何况宋安非有什么错呢,要说错,罪魁祸首应该是张桂芳,宋安非不过是个不能自主的棋子。一个男人,如果不是有万不得已的苦衷,谁会甘愿做一个棋子,丢弃男人的尊严,去每日辛苦装女人。 宋安非跟了他这么久,瞒了他这么久,除了他自己老实,没往那方面想之外,和宋安非辛苦隐瞒也有关系吧。他肯定也隐瞒的非常辛苦吃力。 其实反过来想,他之所以这么在意,不愿意面对,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其中的原因之一,也是因为他自己对宋安非,曾经有过遐想。 他曾经喜欢上了这个人,如今却知道他 是个男人,他只是无法接受自己喜欢上的居然是个男人。 那如果他摒弃了自己的这份心思,是不是就能够坦然面对宋安非。 是啊,就算宋安非是真的王家小姐,他跟王玉燕,又有什么可能呢。 本来就是没有可能的事情,都是他痴心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就当他配不上王玉燕,只是跟他做假夫妻。 让一切都回到最初,回到他刚见到宋安非的时候。那时候,他完完全全把宋安非当成王家的千金小姐,知道他们之间的差距,知道自己的本分,知道自己本来的目的,也不过是想救一个被土匪欺凌的女人。 如今,和当初又有什么差别?宋安非是宋安非还是王玉燕,又有什么差别呢? 他这么一想,忽然开了窍。 好像觉得自己这样的躲避,变得非常可笑。 宋安非不是王玉燕,而是个男人,对他来说,有什么损失呢?他损失的,不过是一个可能的妻子,但是宋安非即便是王玉燕,就真的能做他的妻子么?肯定不能。 所以他并没有失去什么,一切,不过是自己想太多。 想通了这一点,他再去看待宋安非是男人这件事,反而发现了很多好处。 宋安非是个男人,他们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就方便了很多,关上门,他们三个男的,想光膀子光膀子,洗澡的时候,也不用再回避,睡觉的时候,有点碰触也没什么,大家都是大老爷们。 他轻松了,不用再担心自己怠慢了宋安非,宋安非也轻松了,不用再在他跟前装女人。 这简直是两全其美的事儿。他如果宽容地接受了宋安非是男人的事儿,说不定宋安非更更感动,对他和壮壮更好,将来即便分开,也会记得他的恩情,这总归不是坏事。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从家里面搬出来的想法非常愚蠢,简直太愚蠢,他躲得了一时,难道还能躲得了一世?何况这种躲避的方式,也不是一个大男人所为。他真是蠢笨又自私。 想到这,他立即爬了起来,也不顾夜深,走到老板门前敲门,说明了自己的辞工意思。 “实在是抱歉,我家婆娘身体不好,孩子在家她也照顾不了,我得回去了。没有提前告知您一声,实在抱歉。” 但是陆啸昆的婆娘是谁,哪个人不知道,那可是堂堂的王家小姐,金枝玉叶。王小姐病了,需要人照顾,老板哪还有不答应的道理。 “小姐的身体最重要,我说你呀,家里放着美娇娘,就该老老实实守着,就不该出来。我当初要不是你托了人非要来,也不肯招你啊。回去吧,老婆孩子热炕头,多少人求不来的事儿呢。今儿她带着孩子来找你,你就该跟我说,辞了工跟他一道回去,何必等到晚上。” 老板很痛快地结了工钱,陆啸昆回到屋里,躺下来,心里说不出的喜悦。 好像他很久都没有这么轻松过了,自从知道了宋安非是男人这件事之后,他一直不是个滋味,也说不出为什么。如今突然觉得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舒坦了很多。 他枕着胳膊,心想,明天一早他就赶回去,给宋安非和壮壮一个惊喜,他回去之后,立即跟宋安非谈一谈,告诉他自己已经知道他是男人这件事,这样从此以后,他就不用再那么辛苦地在他面前装女人,起码有个喘气的功夫。他陆啸昆,就当是多了一个兄弟,和睦相处,将来他们之间的情义,未必就比夫妻的浅。 由于太兴奋,他一直到后半夜才睡过去,也就睡了三四个时辰,天才刚蒙蒙亮,他就爬了起来,顶着鸡鸣声,背着包袱出了门。 一路上他脚步都是轻快的,好像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出了镇上,他就到了乡间小路上,看着白雪皑皑的田地,远处的村庄和人家,心胸忽然变得开阔了。 他想,他陆啸昆,注定这辈子克老婆,从此以后,就该断了这份念头,他有儿子,有宋安非这样细心善良的兄弟,也很好。 这样也很好……虽然如果宋安非是个女人,就更好。 不是宋安非,也不是王玉燕,而是一个看得起他的,愿意和他一起过日子的,宋安非一样的女人。 他吁了一口气,笑了笑。英俊的脸庞却带了光,胡茬满布的嘴角咧开,露出了洁白牙齿。 人心似乎总是食欲不足,得到了一些,共想要再得到一些。想要十全十美,万事都如自己意。他被生活害的那么苦,却依然有这样的奢望。 寒冬的早晨,越是晴朗天气就越是寒冷,可是他却一点不觉得,他扛着包袱,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看到天渐渐亮起来,而后朝阳露出了一点点头,天边出现了很美的早霞,可以预料的是,等到到家的时候,太阳完全出来,那早霞一定更美更绚烂。他看到村里有些人家已经冒气了炊烟,就加快了步伐。 等看到自己家的时候,看到还没有升起炊烟,这时候天还早,宋安非和壮壮肯定都 还在睡觉。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很奇怪的一种感觉,他其实也并没有得到什么,心情却特别好,他甚至想早点见到宋安非,跟他把手言欢。 他走到家门口,想要给宋安非一个惊喜,于是放慢了脚步,悄悄从矮墙跳过去,来到房门口,发现房门是从里面锁着的。 他忘了,睡觉肯定是要从里头插上门的,看来他没办法走到炕前给他们惊喜了。 于是他笑着走到窗口,想要喊醒宋安非,也不知道宋安非从睡梦中醒来,看到他,会是什么反应。 第099章 踹门 陆啸昆到了窗口,往里一看,结果就惊呆了。 他没办法相信眼前的情景,在他的床上,除了宋安非和壮壮,居然躺着另外一个男人。 其实自从那天春儿走了之后,宋安非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他不是没跟王通共处过,只是如今这情形,他总觉得很奇怪。 这是陆啸昆的家。但是陆啸昆却不在家,反而是他和王通两个人,躺在陆啸昆的床上。 但是壮壮的心情和他截然不同,显然他是高兴的,兴奋的,一直嚷嚷个不停。宋安非以前倒是没有发现,王通在哄孩子方面是一个好手,显然王通比他和陆啸昆,更受壮壮的欢迎。 “王叔叔我会翻跟头,你会吗?”壮壮说着,就在床上翻起了跟头,他小小的一个人,翻跟头的时候却用了全部的力气,脸都憋红了,显得非常可爱。 王通笑着说:“叔叔没有你这本事,翻不了。” “好啦好啦不要闹了,时间不早了,该睡了,去,洗脚去。”宋安非催促说。 壮壮问说:“今天可不可以不洗?” “不可以,必须要养成习惯,每天睡前,都要洗脚,不然,不准上床。” 壮壮嬉皮笑脸的说:“可是我现在已经在床上了呀!” “今天是你王叔叔在,我一时忘记了,不然肯定不允许你上床,少废话,赶紧洗脚去!” 不等壮壮回答,王通就先笑着说:“来来来,叔叔帮你打水,你自己洗好不好?” 壮壮立即坐到床边,晃着脚说:“好好好。” 宋安非说:“小心你把他惯坏了,小孩子最好学着自己洗脚。你站在这里别动,让他自己去。” 王通就背着宋安非偷偷向壮壮挤了挤眼睛,壮壮撇了撇嘴,只好下床,跑去洗脚了。 王通笑着看向宋安非,问说:“我是不是也得洗?” 宋安非态度有些傲娇的说:“那得看你呀,你要是想在这床上睡,就要去洗,如果你不想在这睡,那就不用洗啊!” 王通一听,立即向壮壮走了过去:“我也洗我也洗。” 他们两个一大一小过去洗脚,宋安非笑着看了一眼,转过身开始铺床。 他换了一条新床单铺上,看着面前的床,他忽然想到陆啸昆来,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想,总觉得有点羞愧,好像很心虚的感觉。 如果被陆啸昆发 现王通在他的床上睡了一觉,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想到这他心里愈发的感到不安,于是暗暗下定决心,明天就去镇上,把陆啸昆叫回来。 王通洗完了脚,就抱着壮壮回到了床上,宋安非起身去洗,等到他洗完回来,插上门,心里不由得砰砰直跳。 这注定是一个不寻常的夜晚,以前或许还没什么,现在在陆啸昆的家里,他和王通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竟比平时更显得暧昧。 王通脸上倒是坦然,带着始终如一的微笑,说:“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 宋安非点头,还是和往常一样睡到了中间,不过他立即拍了拍在最里面坐着的壮壮,说:“你起来,睡中间。” 王通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壮壮就大叫了一声,立即站了起来,显然他早就想贴着王通睡了。 王通笑着看向他问说:“怎么,还防备着我,我说了不会怎么样就不会怎么样,你怎么就信不过人呢?” “我可不是信不过你,只是壮壮喜欢你,让他贴着你睡他才高兴呢,是不是啊壮壮?” 壮壮立即缠住了王通,问说:“叔叔会不会讲故事啊?” “你要听什么故事?” “什么故事我都喜欢听。” 王通想了想,就说:“从前啊,有一个人,年纪不小了,但是还没有成亲,别人都说他整日里游手好闲,什么事都不干,名声也不大好。” 宋安非一听,就知道他在忽悠呢,笑了笑,却没有拆穿他,自己躺在最里边,静静的躺着,听着。 王通接着说:“但是有一天,这个人忽然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特别特别喜欢,喜欢的不得了,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虽然他跟他喜欢的那个人,门不当户不对。就算在世人看来,他们俩也不应该在一起。” 宋安非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立即就打断他:“你不要再编故事骗他了,换一个讲,能不能讲一个新鲜有趣的。” “你看你这人,我在讲故事呢,你别打断我。” 壮壮也说:“二娘,你别说话,让王叔叔自己讲。” 宋安非叹了一口气,说:“那你们自己听吧,我不听了,我要睡觉。” 王通笑了笑,就接着说:“他很喜欢那个人,打算从今以后改头换面,可惜两个人不能在一块,整天也见不到,他向那个人表白了真心,可是也没有得到回应,不过他 从来不气馁,因为他觉得,他们俩是上天注定了要在一块儿的。” 原本打算不再说话的宋安非听了,就问了一句:“为什么他们俩就是注定要在一块儿的,你怎么知道?难道上天的意思?你也能揣摩?” “因为在这世上,除了他之外,没有比他更爱他的人了。只有他知道他的苦,打心眼儿里心疼他,想要照顾他,跟他过一辈子。” “你都说了,他们两个不般配,在世人的眼里,恐怕也容不下他们,他们俩就算在一起,又怎么能幸福呢?” 王通就说:“事在人为。” 宋安非微微撇开嘴角,说:“如果这世界上的事,都是事在人为,只要努力就会有回报,那就好了,可惜并不是这样的,很多时候,你努力了,付出了,却达不到自己想要的。我以前也觉得,不管有多苦,只要自己肯努力,总可以改变命运,后来发现并不是这样,老天爷如果不给机会,你就算在努力,也丝毫改变不了什么,反倒最后弄的自己筋疲力尽。所以啊你说的这个故事,就只是故事,如果我是编这个故事的人,我就会给他们一个不一样的结局,让他们各干各的,各追寻自己的命,也各有自己的命。“壮壮不满地说:“你们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懂啊,这还是在讲故事吗?这个故事,一点儿也不好玩。” 宋安非就笑着说:“你看吧,你讲的故事,壮壮不满意了,我早就让你换一个讲。” 王通沉默着,没有再说话。他起身将灯吹灭,屋子一下子陷入了黑暗当中。宋安非伸手轻轻拍着壮壮的肚子说:“时候不早了,早点睡吧,明天咱们去把你爹叫回来。” 他这句话有一部分是讲给王通听的,王通心里自然也明白。 壮壮有问了几句话,但是宋安非和王通都没有怎么回答他,渐渐的,他也就安静下来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屋子里一片寂静,宋安非了无睡意,闭着眼睛,躺在那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王通问说:“你睡着了吗?” 宋安非没有回答,佯装自己已经睡着,然后听见王通说:“我睡不着。”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有些沙哑无力,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心酸与疲惫。宋安非心里还有些不是滋味,但是他又能说什么呢?他什么也说不了,他只是躺在那里,佯装自己已经睡着。 撑到半夜的时候,他听到王通起身的声音,紧接着他打开门,悄悄走了出去,过了很久,才回来 。 宋安非察觉到他身上带着的一股冷气,问说:“还没睡着?” “你也没睡?” 宋安非说:“睡了,被你吵醒了……” 王通在黑暗中说:“那你接着睡吧,我也睡了。” 宋安非闭上眼睛,其实他也有很多话,想对王通说。只是想说的太多,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就这样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睡着了,等到再醒过来,就是听见了踹门声。 咣当一声,吓的他猛地坐了起来。 外头那人力气也是够大的,竟然生生踹断了门后的插栓,房门咣当一声大开,惊得床上的三个人都坐了起来,看到踹门的不是别人,正是陆啸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