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天录》 第一章【缘天之初】 小城故事多,尤其是这样一座繁华的小城。 “站住!小兔崽子,是不是活腻了,敢偷老子的馒头!有种给我站住,看朱爷我不扒了你的皮!” 扯着破锣嗓音粗声叫骂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全身暴发户似的穿着,五大三粗的模样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角色。 此时他一张沙皮脸已涨得发紫,额头青筋暴起,显得愤怒无比,而一双挤在肉缝中的小眼睛也似要喷出火来,凶光不断闪烁着,看那样子竟是动了杀意! 胖子一身肥肉随着跑动剧烈地抖动着,看那波涛汹涌的姿态,不禁让人有些担忧他会不会突然就被压垮了。虽然如此,但却有几分的滑稽。 许多不懂事的孩童眼见此景,都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就打算蹦蹦跳跳跟上去起哄,却被身旁的家长一把拉了回去,好生训斥了一番。 此时,在人头攒动的大街上,自称朱爷的胖子正用与他身体极不协调的速度,口中不断叫骂着,猛追着前方一个瘦弱的身影。 尽管周围的行人见其来势汹汹而纷纷避让,但朱胖子的身躯着实过于庞大,仍有人闪躲不及被碰或撞倒。可他却丝毫不理会这些人作何反应,别说停下来道歉了,反倒一边向前追去一边回头恶语相向。其态度嚣张不可一世,全然一副挡我者找死的模样。 而那些被碰倒撞倒的行人显然有些畏惧他,站起身来俱都敢怒不敢言。眼看着拼命向人群中钻去的“肥球”,也只得自认倒霉,恨恨地咬咬牙,心中一阵咒骂。 待胖子跑得远了,周围的人群开始围拢纷纷议论,只听: “到底是哪个惹了这肥球,这不是找死吗!” “可不是吗?这肥球仗着有后台平时嚣张得很,这山高皇帝远的,当官的都得了他的好处了。” “诶诶,我说你们小声点,要是被那肥球的爪牙听见,你们可吃不了兜着走。管他要收拾谁,反正不是咱们就行了,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对对,嘿嘿,我的小娘子还等着我回去喝汤呢!” …… 瘦弱的身影动作敏捷,如一条游鱼般不停穿梭在人群中,若不盯紧一点,很容易就跟丢了。那朱胖子竟能穷追不舍这么久,着实有两把刷子。 仔细看他的样子,稚气未脱,最多不过十一二岁,只是蓬头垢面,浑身褴褛不堪,显得十分肮脏邋遢。饶是现在已是寒气上涨的初冬时节,却还赤裸双脚,看那打扮,倒像是个乞丐。 此刻,乞丐少年那张脏兮兮的脸上并没有想象中的慌乱与害怕,取而代之竟是是一股坚定与执着。很显然,他已经不止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形了。 通常像他这般大的孩童,本该还是在父母身边撒娇受呵护的年纪,但世事变化莫测祸福难摩,有生便有死,有吉便有凶,有人生来位居人上便有人挣扎人下,苟延残喘。 命运注定之说虽虚无缥缈,可受世间诸多无奈与不如意牵绊,众生却也不得不低头。 说来也是,他受命运摆弄于弱势一方,既无一技之长,又无亲伦救助,三无他人管教,想要活命大怎不会走上歧途,做些为人所不齿的偷盗之事,以谋得一丝活路? 谁人不想自强自息,谁人又想天生就如此,只是世事之繁杂远非想象可比,众生大都有自私之心,若非大智若愚的圣贤之辈,哪个敢大言不惭说挣脱束缚看破凡尘? 他自知自己乃是一介平凡得甚至低贱的俗人,心中没有什么大智慧,所做之事虽为人不齿,但为了活命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毕竟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如此的身世与经历之人不在少数,众人或以司空见惯,既是同情又是憎恨,只因此等人大都流入下流,颇受鄙夷。只是众人都知应避之不及以护己利,却鲜有人能设身处地想过其为何会沦落如斯。 许这便是世上芸芸众生中少有圣贤的原因罢! 他,乞丐少年,没有人会在乎他的死活,更不会有人关心他从何而来。他自幼是被一个善良的老乞丐捡到并抚养长大的,自懂事以来一直过着颠沛流离靠人施舍度日的生活,可以说是饱无一日,十分悲苦。 即便如此,老乞丐私下却时常告诫少年,任他人冷眼冷语,任他苦痛来袭,我自坦然处之也决不屈服,总有一天定会待到苦尽甘来逍遥自在时,言辞间大有一番不屈于命运的孤傲风骨! 正是因为老乞丐秉持着这般的信念,两人与其他乞丐显得格格不入,时常饱受其欺辱,如此也让年少的他渐渐懂得了世间的冷漠与无情。所谓道不同不与为谋,一老一少不愿与之同流合污,便来到了这座小城。 可惜好景不长,几年前,与他相依为命的老乞丐终敌不过岁月摧残,年老体弱的他在一场大病中带着不舍撒手人寰。 临走前的老乞丐依然一脸慈祥的笑容,抚摸着少年的脏兮兮的脸道:“爷爷早就看开了,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生老病死实属平常,这也是顺应天意,你毋须悲伤,今后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记住爷爷的话,爷爷相信你能行,因为我的孙子绝对不是普通人,将来你若有了大作为,爷爷在九泉之下也为引以为傲的!”说完便撒手而去了。 饶是乞丐少年的心智远非同龄孩子能比,但面对如此突如其来的变故,他整个人都呆住了。看着老乞丐仍带着笑意的脸庞,热泪哗地涌了出来。即便如此,他却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握紧了双拳,连指甲都深深刺入了肉中也不觉疼痛。 天空开始黯淡,乌云涌动,凄冷的风呜呜作响,云端深处有闷雷声传来,不消一会儿竟下起雨来。 细雨朦胧,笼罩了那座破庙。阴影中,少年低头跪在老乞丐身旁。那身影变得有些模糊,没人看得清他的表情,依稀只看见他肩头在微微抖动,风中似飘荡着若有若无的哽咽声。 没有了老乞丐的日子无疑更艰难了,乞丐少年少了唯一的一丝寄托,变得更加自闭。在那些时常作弄他的孩童眼中看来,他不仅是个傻子,还是一个怪人,成天蜷缩在街头阴暗角落里,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看着脚下的地面出神。 他觉得很无力,很茫然,不知道前路在何方,接下来的人生又该何去何从,仿佛被这个世界无情地孤立了,提不起一点积极的姿态。并不是他不愿融入这个世界,也不是不愿尝试去过起普通人的生活。只是一想到要面对那些人虚情假意的嘴脸,一股莫名的烦躁便涌上了心头,隐隐似带了一丝恨意。 他不知道这股恨意从何而来又因何而起,总之挥之不去。唯独只有内心深处那股远超常人,对活下去无比炽热的渴望却从来不曾消失过。 每当夜深人静,明月当空之时,乞丐少年总喜欢独自一人呆在黑暗中,抱着膝盖,抬头注视天边那最璀璨的一轮光辉。只有这个时候的他才是最真实的他,仿佛揭下了脸上的面具,卸下了包袱,很轻松。 他总喜欢在这个时候自言自语,看着明月就好像看着老乞丐慈祥的笑脸,有时对着它倾诉,有时神经质地自问自答,也有时候会忍不住悲伤……茫茫夜色里回荡着他的碎碎念,久久回响。 朱胖子心中此刻惊讶不小,乞丐少年的身体看似瘦弱,但追了这么远也不见度放缓,这份耐力着实与其年纪不符。相反地,他倒是有些余力不足,气喘如牛,大汗淋漓,开始慢了下来。他本也想就此算了,但想着自己费了这么大的劲,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若是连一个小乞丐都搞不定,面子如何搁得下,今后还怎么在城里混?到时候岂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来捣蛋了? 一想到这些,看着即将消失在前方人群中的乞丐少年,心里那股怒火更是直灌天灵盖,狠狠吸了一口气,竟又拼了老命追上去。看那咬牙切齿样子,大有不追到乞丐少年不罢休的势头。 而这时候朱胖子与乞丐少年都不知道,就在大街前方不远处,一匹因惊吓而脱缰的黑色骏马正快速朝着他们的方向狂奔而来。 顿时,那头像是炸开了锅。行人的惊呼与尖叫声此起彼伏,街道两旁的摊位纷纷被掀翻,各种各样的商品货物撒了一地。有人或倒或跌或扑使出各式招数躲避……一时间简直鸡飞狗跳! 好在大多数人都闪避及时,虽然爬将起来后不免心里发颤,双腿忍不住发抖,倒也无碍。只有那么些少数人许是见危险将至,情急之下竟一头扎进了街道旁的排水沟里。先是听一声惨嚎响起,随后这些人弄得满身污垢从中爬出,样子颇为狼狈。周围行人见状纷纷捂鼻远离,眼带嫌恶,脸上大有鄙夷之色。 只是虚惊一场后,众人张望着黑色骏马渐渐远去,免不了纷纷一阵咒骂,言语粗鄙不值一提。 乞丐少年回头望了望身后,见朱胖子的确是坚持不住了,上气不接下气地停了下来,双手撑着膝盖喘得像一只破风箱。他抬头愤恨地看向乞丐少年,看样子还想叫骂,没想到刚张嘴吸了一口冷气便忍不住一阵干呕,看样子着实累得够呛。 眼见此景,乞丐少年这才松了一口气,在心里暗暗道:“再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就能彻底甩掉他了!”其实这个时候他也几乎到了极限,头脑开始发晕眼前开始发黑,若不是全靠着一股毅力支撑,一天没吃饭的他恐怕早就软倒在地了。 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发干的喉咙顿时好受了些,低头再看了看手中已有些脏的两个馒头,他突然觉得好可笑,但笑里全是苦涩与悲伤,一股发自内心的叹息闪现在脸上。 “孩子,记住爷爷的话,千万不要放弃!” 这个时候,乞丐少年脑海中忽然响起老乞丐的话,而他似乎受到莫大鼓舞,深吸了口气然后快速地吐出,顿时脸上坚毅的神色重新浮现,身形骤然加快。 忽然—— 正低头全力奔跑的乞丐少年耳边突然响起阵阵惊喊: “小心!!!” “前面有马!” “小子快让开!” …… 乞丐少年听到喊声,身形不由顿了顿,疑惑间抬头向前看去。可还没等他弄清楚怎么回事,一阵狂乱的马蹄声募地传来! 前方人群尖叫着豁然分开。只见一个黑色巨影红着双眼从中电掣而出,速度奇快,不过瞬间便向他迎面撞来! 众人眼见此景无不为之动容,有人惊呼,有人尖叫,有人甚至蒙上了眼睛。世人虽大都有自私自利的一面,却也不是冷血无情,尽管乞丐少年与他们毫无关系,甚至他们可能还曾暗自瞧不起他,但此时此刻,他们心底还是不愿眼看着乞丐少年就这样丢了性命。只可惜他们都是凡夫俗子,非有莫大武功趋吉避凶,即便动了救人的念头,却也无能为力,全都呆在了当场。 乞丐少年瞳孔骤然收缩,面对已近在咫尺的黑色巨影,生死存亡之际更不做多想。只见他前冲的身体忽然弓起,随即就像一只敏捷的猎豹一般,往大街的右侧飞扑出去。从众人眼中看去堪堪躲开了黑马的步伐! 众人也为乞丐少年捏了一把冷汗,心中暗呼“好险”。可还不等他们松一口气,一颗心就又提到了嗓子眼。只因那黑马似又被乞丐少年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惊吓,顿时变得更为狂躁! 只见黑马希津津一道疯狂的昂嘶,双眼充血,整个身体直立而起,将那镶着银蹄的两只前蹄高高扬了起来。然后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下,它对着刚落的乞丐少年的胸膛踏了下去! 这一刻,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一颗心仿佛停止了跳动! “砰!!!”一道闷哼响起,其间更夹杂着似是骨头断裂的“咔嚓”声,听得人一阵背脊发凉。 黑马口中呼哧喘着白气,这才安静些许,但仍旧躁动不安,撒开四蹄继续向前奔去。 场中一片安静…… 鲜血在空中飘洒,溅在地面上,化为点点殷红的绽放。 那个瘦弱的身影,躺在在青石砖铺成的街面上,全身不断抽搐,七窍中都流出了鲜血,尤其是口中更如泉涌,地面上很快留下了一大摊血迹。 然而,更为触目惊心的是,他的胸膛已一片血肉模糊,几乎整个塌陷了下去,甚至还有几节森森肋骨露了出来! 也不知有多少道目光齐刷刷地看了过去,看着那个血人! 若不是那双眼睛此刻仍有些许光芒闪动,在众人看来,他已经和一个死人没什么区别。而有的人见不得这血腥的场面,竟是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众人震惊过后壮着胆子一起围了上去,面色各不相同,叹息、悲愤、恐惧、无奈、看热闹……指指点点,你你我我,议论纷纷,却是无人提议要救治那少年。 …… 朱胖子仍在那呼呼喘着气,怒火已攀升到极点,各般恶毒的念头在脑海接连闪过,矛头直指乞丐少年,大有将其大卸八块的恨意。 可是就在这时,从人群中忽地蹿出一匹黑马,他大惊失色,吓得魂飞魄散。也不见他有多余的动作,口中“哇哇”乱叫几声,在黑马冲来之际险险跳了出去,背部着地摔得嗷的一声痛叫。这一串动作连贯有力,竟是没有丝毫停顿。也亏得他反应够快,只是受了些皮肉之苦罢了。 不过他的确太肥胖,便便大腹朝天,双手双脚挥舞老半天,却是怎么也不得站起。那窘样怎么看怎么像像一只倒翻了的王八,这番情景实在让在场众人忍俊不禁。 朱胖子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站起身来,叉着腰摇了摇,痛得咝了一口冷气,口中不禁骂道:“妈的!是谁的死马!最好别让朱爷我逮到,否则非活活给它炖了!刚才吓死爷了。” 此言一出,也不知是谁开的头,众人原本强忍的笑意终于在一声‘噗哧’声中爆发出来。顿时,一阵哄笑声响起。 朱胖子先是愣了愣,随即想起方才的窘态,觉得甚是没面子。此时见众人一脸好笑的表情看着自己,眼角不由抽搐了一下,只觉那笑声犹如尖针刺耳,忍不住吼道:“笑什么笑!滚,滚开!你们要是再笑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这些刁民!哼!” 众人受到淫威,不敢笑出声来,纷纷收敛。而朱胖子一边说着一边硬着头皮往人群外挤去,撒腿就是一阵急走。不过身后依旧传来了稀稀疏疏的笑声。 朱胖子走出一段距离后,身后的笑声这才渐渐没了。这时他停下来转过头偷偷望了望,见后面的众人也慢慢散了去,心头总算松了一口气。 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经过刚才一番的折腾,此时他对报复乞丐少年的念头忽然有些索味,于是恨恨地低声骂道:“哼!算他走运!” 说完此话,朱胖子便打算原路回去。但这时前方大街上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围得就跟一个铁桶似的。而正因为人太多,有些不知情的人还掂起了脚尖不住向里面观望,投去好奇的目光。这些人似乎都在围观什么,一边看还一边小声和旁人议论着。 出于好奇,朱胖子也大步走上前去,做出一副凶恶的模样,大声道:“都在这里围观什么呢!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让开,让爷瞧瞧怎么回事!” 众人见是他凑了上来,不敢挡路,自动向两旁让开一条通道,顿时场中的情形一目了然。 朱胖子见众人这般惧怕自己,很是得意,这才向场中看去。但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他心中原已平息的怒火顿时死灰复燃,小眼睛中重新冒出了冷电。只因此时躺在地上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乞丐少年! 不由纷说,朱胖子满腔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几乎是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跑啊你!兔崽子你不是挺能跑吗!这会儿怎么栽了?呸!活该!臭要饭的!我叫跑!我叫你跑!” 他满口狠毒的言语,一边骂着还出脚去踢打,而且每踢一次都加大三分力气,全然不顾乞丐少年已是将死之人。 虽然刚开始见到乞丐少年这般模样心里也有些发怵,但为了挽回面子,在众人面前耀武扬威一番,他头脑一热,干脆咬牙对此视若无睹。 看到这一幕,有的人无奈地叹气,悄悄地转身离去;有的人咬起了牙,满脸愤恨,却不敢站出来阻止;还有的人却拍手称快,为胖子呐喊鼓气,用耍猴般的目光站在一旁观看。而胖子受到鼓舞意气更盛,眼中凶光连闪,接连好几次出手才收敛。 可不要以为他突然良心发现,却更像是他因为踢打累了,体力消耗太大,现在正站在一旁喘气呢。 其实朱胖子本名朱大富,原来也就是个杀猪的,但不知他最近从哪里得来一份横财,竟改行做起饭馆经营,甚是得意。 平日里,他就依仗自己有些财势,聚众四处欺压街坊邻里,强买强卖,恶性昭彰。可即便如此,街坊邻里也只得吞下这口恶气,只因这恶棍偏偏有个如花似玉的姐姐,嫁于了城卫统领做夫人,姐弟两人狼狈为奸,后台颇硬。百姓难与官斗,所以也就忍得一时是一时,但私下实在是将他恨进了骨子里。 然而众人虽惧惮朱大富的背景,如今见他如此嚣张无情的举动,大家眼神中也纷纷开始露出愤怒的光芒。终于,有人实在看不下去了。 只见从人群中站出一位脸色有些苍白的年轻人,岁数不大,不过二十四五,相貌平平,眉宇间带着一丝病态,看衣着打扮倒像个读书人。 那年轻人满脸愤然地指着朱大富道:“住手!你好歹也积点阴德,他已是将死之人,即便哪里得罪了你,也用不着如此折磨他吧!不然将来迟早要遭报应的!” 朱大富闻言啐了一口,恶狠狠道:“呸!你他妈的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敢来管老子的闲事!林平,别以为你读了两天臭书,就能在老子面前废话。你若再废话,别怪我把你和你家的那小娘们儿都给做了。不过那妞长得倒不错,做了倒是可惜了……”说着,他摸着下巴,眼中闪烁着淫dang的光芒。 “住口!你这无耻之徒,休想打我媳妇儿的主意!你…咳咳…咳咳…”林平指着朱大富气急败坏的骂道,但话还没说完,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朱大富不屑地哼了一声,撇了撇嘴道:“快滚吧!看你也活不了几天,回去好好过你的小日子,别来多管闲事!” “你…你…你!”林平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心中愤怒非常,指着朱大富却是说不出话来。 第二章【神秘人】 腥咸的鲜血不断从口中涌出,断骨插进肺里,几乎要窒息。好在这时意识开始朦胧,身体的知觉慢慢失去,却也并不感觉太痛苦,也没有想象中对死亡的恐惧。 只是忽然间开始觉得有些冷。 “原来死是这么回事哪…”乞丐少年心里平静地这般想着。 眼前已是模糊一片,只觉得周围无数的黑影在晃动,想竭力张大眼却怎么也看不清他们的脸,想竭力听却怎么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身边一胖一瘦两个身影仍在争吵不休,不过看上去倒是那胖的占了上风。 “他们为什么争吵?为我吗?真想不到…”乞丐少年黯淡的双眼无力地望着天空,心里竟生出一丝凄然的欣慰。 黑云沉沉,压得很低,天地间呈现出灰蒙蒙的一片,一股厚重的压抑感突然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云际不见一缕光亮透出,那翻滚的乌云变换不断,忽忽看去就像个可怕的恶魔,正对着世间狞笑,说不出的诡异可怕! “这是哪里?我为什么在这里?我这又是怎么了……?!” 乞丐少年先是一阵不安,随后一股强烈的恐惧感涌上心头,并不是面对死亡,而是一种歇斯底里的孤独感! 犹若堕入万丈冰窟,寒彻魂魄! 再也看不到璀璨星空中那最璀璨的一轮,唯一的寄托没有了,整颗心仿佛都被掏空了,空荡荡的一片。 往前的一幕幕掠过眼前,久违的面容,星夜的倾诉,默默的哭泣…… 他想要伸出手去抓住,无奈全身上下竟使不出丝毫哪怕一丁点的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记忆的片段消散。 到现在他才明白,自己也并不是生无可恋的…… 许是因为回光返照,周围渐渐变得清晰了一些,但仍旧看不真切。 不过眼前那一个个身影投来的目光却显得格外清楚,格外明亮,看上去忽忽就像……就像一双双狐狸诡笑的眼睛! 而他们的议论声也似变作了靡靡之音,犹如一道道森然桀桀的冷笑,如此诡异,如此可怕! 笼罩在心头的恐惧再也控制不住。愤怒、不甘、执着、回忆、梦想、破灭……各般复杂的情绪齐齐涌上心头。 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 “啊!……” 吼出来罢! 把所有都吼出来罢! 统统发泄出来! 泪水从眼中磅礴涌出,与血水混合在一起滑过脸庞,留下一道血痕。 即使在以前万分艰难的日子里,也不曾这般悲伤过。这一刻,血泪相融。又或许,只有这悲伤才能给自己带来短暂的温暖罢! 周围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朱大富和林平也停下了争吵,惊诧地向那声音的源头看去。 仍是那个血人! 他张着嘴死死瞪着天空,双拳紧握,全身肌肉似都绷紧了,抽搐的身体剧烈颤抖着! 那眼神犹如尖针,穿过心灵层层壁垒,直刺入人心深处! 那显得怪异却又声嘶力竭的低沉吼叫更是直透耳膜,钻入脑海,让人陷入了暂时的空白! 月下孤顶,仰天啸月的苍狼,不知为何如此悲凉! 这小小的身躯里面竟也有触人心弦的神秘力量! 这时朱大富的脸色也变了,看着乞丐少年的模样有些呆住,再没了原先嚣张的气焰。仔细一看,他全身竟在微微发抖,却是不晓得是不是被吓到了。 林平将朱大富的神色看在眼里,脸上露出了一丝憎恶和鄙夷。然而当他看向那“血人”时,却也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世上真的会有人为自己感到悲伤吗? “血人”的吼叫慢慢消沉下去,带着最后一丝不甘的挣扎,终于还是安静了。 场中更是一片死寂! …… 忽然―― 一个惊慌的声音响起,“不好了!大家快跑啊!卫、卫兵朝这边过来了!”听那人颤抖的声音,显然对口中所说的卫兵惧意颇深。 此话一出好生了得,如同在人群中打了个响雷。顿时众人从死寂中陡然惊醒,一下子像是炸开了锅。 “什么!?卫兵来了!” “快跑啊!晚了就只有等死啦!” “妈呀!快跑!” …… 一时间,街道两旁的店铺纷纷关门歇业,街上的行人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你推我搡,东躲西藏,各顾各地找地儿逃跑。看那样子竟似躲瘟神一般,唯恐避之不及。 一阵人仰马翻过后,另人惊诧的一幕出现了。只不过一溜烟的功夫,原本还嘈杂的大街竟再无一人。只见什么垃圾纸屑遍地都是,冷风一吹卷卷飞起,支立不稳的招牌啪地倒地,一派萧索凌乱的景象,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而此时,那无所忌惮的朱大富也不知了去向。 按理说,朱大富有他姐夫罩着,即便有卫兵前来也用不着回避才是。不过事所不知的是,朱大富的姐夫也就是此城中卫兵统领,此人名叫雷奔,性格暴烈,贪财好色,干过的杀人越货图财害命之事不在少数,全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子的匪气,周围一带人闻之无不色变。而由他所统领数百卫兵明着是朝廷兵马,但暗地里俨然是他的私家军,诸般行径与匪徒无疑,祸害百姓已久。此城城主原本就想彻底整治一番,无奈自己却是有名无权,一系列政令颁布下去,这些人都是阳奉阴违,根本就不拿他当回事。这几年下来,朝廷任命到这的城主也不知有几位死于非命了。 不过别看雷奔这人在外为祸一方杀人都不眨眼的,但却有个致命的要害——惧内。也不知朱大富那如花似玉的姐姐究竟有何手段,雷奔回到府里就像是没了牙的老虎,服服帖帖的,这些年都不敢在外拈花惹草。对此雷奔一直很不爽,当初若不是朱大富从中牵针引线,他也不会傻到往套里钻,娶了这么个母老虎回家,不然这些年指不定有多逍遥快活。 朱大富也深知雷奔对他不满很久,早有除他泄愤之心,以雷奔的性子就算是亲弟也照杀不误,何况是他。这些年之所以没动手也只是苦于没有机会罢了。所以平常他也就狐假虎威,做做一些出风头的事而已,不敢把事情闹大了。 今天乞丐少年这事已经闹出了人命,虽过错并非全在与他,但也脱不了干系。当时他一时脑热做的事,那么多双眼睛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要是让雷奔在场抓了个现行,一旦全然问将起来,那可是除他的好机会。所以权衡一番利害,他选择了逃开。他也并不担心那些围观的人告密,这些人平民巴不得与他撇清关系,又怎会主动去招惹?换言之,即便有风声走漏,雷奔一旦问起来,他也可以百般抵赖,将干系全推脱到那黑马上。况且有她姐姐雷夫人做主,雷奔可不会为了一匹马和一个乞丐而得罪了一只母老虎。 …… 泪水已断,血水已冷。 乞丐少年残破的身体已不再抽搐,沾满鲜血的脸庞,扭曲的面容,触目惊心的伤口,看上去竟有些可怖。 他静静躺在血泊之中,双眼早已没了光芒闪动,只是望着低沉的苍穹,瞳孔渐渐散了开去。 死了,一切都不会再彷徨了吗? 冷风袭来,乌云翻滚更剧,空气湿润的气息变得浓重起来,眼看是一场雨快要来了。 乞丐少年身下鲜血逐渐冷切,凝固了几分。 这时―― “你命本不该如此,何故又要一心求死?”一个惋惜的声音忽地在空气中响起。 而话音刚落,乞丐少年那已散开的瞳孔好像……微微收缩了一下。 与此同时,只见离街面六尺处的空间一阵扭曲,光芒闪耀中,一个身影凭空出现,悬浮在那里! 一种飘逸出尘的气息从此人身上散发出来,仿佛划破了灰蒙蒙天纱,让人如沐春风,说不出的温暖舒适。 光芒渐渐收敛,只见此人全身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辉中,只得勉强分辨出他身形高大修长,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从容洒脱。至于他的相貌却无论如何也看不真切。 那人缓缓降下地面,随即来到血水边缘才停下脚步。低头凝视乞丐少年片刻,叹息道:“我知道你还听得见,既然有心愿未了,何故又要求死?可惜了可惜了……” 可是,乞丐少年仍旧一动也不动,根本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只是那双已变成死灰色的眼底深处好似有黯淡的光华一闪而逝。 风声呜咽,天地间风云变换,蒙蒙细雨终究还是洒落世间。 良久,“好吧!”那人忽地仰天一叹,负手而立,望着天际的深处出神,似有一番愁绪。 他衣发在风中飘扬,站在细雨里,雨水刚接触到那身上的光辉便自动蒸发了,周围呈现出雾蒙蒙的一片。 这时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乞丐少年,道:“这或许是你注定的劫数,但既然让我遇到,自然不可能放任不管!”此话一出,眼中似有一道精芒掠过,十分神秘。 说完,挥手间一股光辉便顷刻从他身上落下,将乞丐少年全身包裹起来。而光辉包裹下的乞丐少年缓缓离地而起,他伸手将之托在了手中。 顿时,光芒再次闪耀中,那人与乞丐少年同时消失了踪影。只是就在消失前的一刻,他忽然回过头向街道旁的一条小巷里看了一眼,鼻中轻轻哼了一声。 就见在那小巷的阴影里,赫然有个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朱大富。 原来朱大富本打算一走了之,但细想之下仍旧有些不放心,就又折返回来藏在了巷子的阴影里,准备看雷奔会怎么处理,将来被问起也好有应对之策。哪里晓得还没等雷奔来到,却看见方才匪夷所思的一幕。登时是惊得他作声不得,整个人都呆住了。 尤其是神秘人方才看他的一眼,更是让他魂飞魄散。就觉得一股寒意透彻骨髓,那毫无掩饰的杀意一下子击溃了他的心防! 就见朱大富双眼瞪圆,似是受到极大惊吓,面容扭曲,全身忍不住剧烈颤抖,跌坐在巷子阴影里兀自念叨:“饶命饶命饶命……” 说着,他忽然冲出巷子来到大街中央,状若疯狂,在雨水里胡乱磕头,口中喊着“饶命”。 这时,从方才黑马奔来的方向传来了凌乱的步伐声,其中还夹杂着一个马蹄的“踏踏”声,很快就看一行数十人出现在眼前。 为首那人长得浓眉大眼,一脸凶狠之气,坐在高头大马上,看着举止怪异的朱大富却没认出来,皱了皱眉骂道:“妈的!前面是哪个杂皮在发疯,还不给老子让开!”此人正是雷奔。 他声音颇大,语气又透漏出一股狠劲,听到声音的朱大富全身一震,忽然转过身疯一般地向他磕头,口呼饶命。 站在雷奔身后的一伙人本就窝着一肚子火,如今见雨势渐大,再淋下去免不了得一场风寒。但此时见竟有个疯子挡道,他们忍无可忍,当场就破口大骂,有些人还挽袖子露胳膊,就欲上前好生教训一番这个不识货的杂皮。 然而这时,一个长相猥琐,颇像狗头军师的家伙似是看出了什么,上前仔细一看,当场“哎呀”一声,惊到:“这不是朱二爷吗?您这是怎么了?”说着就伸手去扶。 哪里晓得朱大富一把推开他,然后开始不断撕扯自己头发和衣服,五官都挤在了一起,一会儿哭一会笑,好似真疯了一般。 看到这一幕,一伙人不由都呆了,面面相觑。雷奔已怔了怔,但很快冷笑一声,道:“这厮当初害我好苦,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实属活该!不管他,由他自生自灭吧!”说完调转马头就要按原路返回。 狗头军师连忙跑过去按住马头,道:“老大且慢,朱二爷好歹也是夫人胞弟,如此置之不管有些不妥吧?” “放屁!废话少说,这厮得了失心疯与我何干,那母老虎也不能拿我怎样!以后我还少了许多的麻烦,走!”说完,一夹马腹,飞驰而去。 狗头军师见状,摇头叹了一口气。这时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走过来,粗声大气道:“军师,那我们还找不找那城主老儿的马儿?” 狗头军师一听见马儿似乎憋了一肚子火,骂道:“呸!还找屁的马儿!我看是那老眼昏花的城主倒是该找人换换了。”说完,眼中杀意一闪,转身离去。 众人见两大当家都走了,自也飞似的冒雨纷纷跟了上去,很快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街道上只留下朱大富跌坐在雨中,披头散发,双眼呆滞,哭哭笑笑着…… 第三章【拜师(上)】 半月之后,深山之中。 这一觉睡得很沉,沉得让人不愿苏醒。一个个梦镜不断出现在眼前,情景变换跳跃,古怪离奇,内容皆都是过往所见所闻幻化,繁杂无比。但那却是很舒服的一种感觉,仿佛有某种神奇的诱惑力,让人就想干脆沉迷罢了,就算再醒不过来也无所谓,宁愿任其摆布。 然而,越是安逸背后隐藏的就越危险。乞丐少年内心清明无比,知道那些眼前所看到的都是幻梦,如果放任自己沉迷其中,定然再难苏醒。于是尝试着去咬舌尖,让疼痛刺激迫使自己清醒过来。然尝试了好几次全以失败告终,相反他还惊恐地发现,自己竟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连挪动牙关的力气也使不出来。 仿佛感知到他的挣扎,眼前的梦境变换得更快,各种幻音纷至沓来,犹如鬼哭狼嚎,扰得人心烦意乱。而他也开始变得越发烦躁,心智渐弱。 万分焦躁之际,忽然一团白芒猛地迸发而出,吞噬了所有梦境,强烈的光芒更是让人暂时失去视觉,眼前成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这并未持续多久,很快,光芒渐隐,视线重新恢复,周围慢慢变得清晰。 可还没等弄清楚发了什么事,耳边就闻希津津一声带着疯狂的昂嘶。定睛看去,眼前一个巨大的黑影直立而起,通红的大眼,骠悍的身躯,仿佛来自远古的魔兽般可怖。尤其是它将两只前蹄高高扬起,正向着自己踏来! “不、不要!不要!”乞丐少年募地坐起身来,口中大喘着粗气,目光里全是惊恐与呆滞。 是梦吗?但怎会那般真实?! 喘了好一会儿,呼吸才渐渐趋于平稳,但乞丐少年仍觉得心悸未消。只听一颗心还兀自怦怦直跳,全身冷汗层层,背心处更是湿作一片。 然而也就是在同时,后知后觉间,他忽地一怔! 自己还在流汗。 他惊疑不定地低头向自己胸前看去,却见那里分明还残留着大片殷红的血迹,已干涸融入了衣服里! 一时他脑袋嗡的一声响,直觉得有些眩晕,不可置信地打量起四周。 这里是一处石室,并不十分宽敞,却不会感到气闷。其中摆设也极其简单,除了他此时所在的石床外,还有一张石桌石椅。此时床对面那石门半开半掩着,清冷的月光透过缝隙照进屋内,如霜如雪。 他目光停在石门处一阵出神,慢慢平静下来,便小心翼翼起身下了石床来到门前。迟疑了一下,随即伸手缓缓拉开了石门。 轻轻的隆隆声响起,随着石门被打开,大片的月光簇拥而至,直教人眼前一亮。与此同时,山风迎面扑来,深吸一口,直觉得一股清新之意直达肺腑,让人精神一振。 然而就在这时,准备走出阴影踏入月光的乞丐少年却停了下来,手甚至还保持着开门的姿态,眼睛注视着前方,竟是怔住了。 门前的空地外是悬崖绝壁,一道从绝壁延伸出去的天然石柱高悬于空,犹如一柄利剑般直指明月。石柱之下漂浮着山间白雾,茫茫一片好似云海,云气随着山风不断翻涌。而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大这么圆的月亮,感觉距离如此之近,仿佛就在咫尺间伸手可及。放眼看去犹如身在画中,景象蔚为壮观,动人心弦。 但此刻他的目光却全都集中在了石柱末端,那里赫然站着一个身影! 白衣若雪,黑发飘飘,那人身形挺拔,于石柱边缘负手而立,迎着山风,抬头注视着当空明月。那背影好不孤傲,大有一番睥睨天下的气势! 那人似有所觉,收回目光,转头向乞丐少年看来,面带微笑道:“你醒啦!” 即便在数十丈开外,那人的声音依然清晰可闻,犹响在耳畔。乞丐少年浑然一惊,这才回过神来,心头不免紧张仓促,不敢直视,赶忙低下了头,声音略微颤抖道:“是。” 那人似笑了一声,又道:“你过来,我有话与你说。” 乞丐少年一怔,抬头看了那人一眼,随即迈开步子慢慢向石柱上走去。走上石柱,山风颇大,饶是他已习惯了寒冷,却也冻得瑟瑟发抖,嘴唇发紫。而且越往前走石柱便越窄,快到末端的时候几乎仅容一人落脚。眼看下方云雾翻滚,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坠下,摔个粉身碎骨,他心中打鼓却不曾停下脚步,咬着牙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总算来到那人身后。 站在石柱末端放眼看去,却又是另一番景色。遥遥望见众山峰耸立月下,云海涌动,便不禁生出一股一览众山小的豪情。 那人随即转身,看向低着头的乞丐少年,沉默了一会儿,温和道:“你可知是我救了你?” 乞丐少年闻言抬起头看去,就见那人面带笑意看着自己,很是亲切。而他年纪不过二十四五,气度相貌皆是非凡,尤其是那对星眸更如黑潭般深邃,精光内敛其中,偶尔稍纵即逝,让人不敢直视。 他略带紧张地低下头去,点了点头,答道:“知道。谢谢……”只是想起当时的情景,脸上不由一黯。 那人见乞丐少年冻得瑟瑟发抖,手上一翻一覆,一粒指甲盖大小的乳白色药丸便出现在手心,伸手递过去道:“这丹丸可驱寒,你服下它吧。” 乞丐少年看着那药丸愣了愣,就闻一股奇异的香味传入鼻中,令人忍不住食指大动。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拿起放入了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味道香甜清凉,化作一道暖流入丹田。不消一会儿,暖流便从丹田散至周身百脉,顿时就觉得全身毛孔都打了开,通透舒畅。 乞丐少年吐出一口白色,露出了惊奇之色,感觉再没了寒意,全身也似充满了力气。 那人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调笑道:“你吃得倒挺干脆,就不怕那是毒药?” 乞丐少年本不善言辞,被那人一问略微有些紧张,低着的头摇了摇,道:“不怕。” 那人哈哈一笑,摇头无奈道:“你这不多言的态度着实让我头疼,好吧好吧……” 顿了顿,他接着道:“难道你就不想问问我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救你?” 乞丐少年闻言却不知该从何问起,摇了摇头,引得那人一阵无语。 “那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你今年多大了?” “十…额…记不清了。” “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吗?” “嗯,几年前爷爷去世了,我一个人。” “那你怎么会做一名乞丐,何不去投靠亲友?” “爷爷也是乞丐。” “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啰嗦?” “额…是有点……” “……” 那人仰天一叹,苦笑道:“我天素白平生从未服过任何人,今天算是彻底败给你了。” 乞丐少年闻言,默默记住了他的名讳,暗自念了几遍。 “这样也好!倒免去了那尘世许多的烦扰。”说完,天素白弯下腰一拍少年的肩膀,双眼注视着他,正色道:“那你可愿意做我徒弟,跟着我修道?” 修道?! 乞丐少年心中一动,不由想起一件事来。 老乞丐尚在世的时候,每到傍晚,除了睡觉,最期待的事便是坐在火堆旁听老乞丐讲他平生遭遇。老乞丐虽目不识丁,但见闻颇广,舌灿莲花,什么事经他嘴里说出来,简直鲜活淋漓,犹如身临其境。 话说有一天夜里,月黑风高,阴云密布,这是个飞沙走石,伸手不见五指啊。不知怎的,平常倒头就呼呼大睡的老乞丐那晚竟意外地失眠了。翻来覆去折腾一番更是毫无睡意,只好用起老法子——数星星。哪里晓得还没数几颗,突然一阵尿意来袭,逼得他飞似的朝到庙后墙角跑去。正当他解开裤腰带准备释放之际,突然两道光芒间杂着破空锐响从头顶划过,飞到了庙前去了。其声响之大,直吓得他浑身一哆嗦,硬是把尿意生生给憋了回去。那时他年纪尚轻,血气方刚,虽然吓得够呛,但还是壮着胆子躲在墙角向破庙前偷偷望去。不看不要紧,这一看竟是让他一辈子也忘不掉! 就见半空中一人全身裹在耀眼光芒当中,将一柄仙气万丈的神剑举过头顶,口念法诀,那声若洪钟,一字字都似打在了心头。顿时犹狂风大作,天空乌云剧烈翻滚间竟形成了一个巨大漩涡。抬头看去,直觉得一股毁天灭地的气势压得人几乎窒息,全身都为之瑟瑟发抖! 而与那人为敌的却是个全身黑雾缠绕的家伙,见状大骇,怪叫一声就欲遁走。但举剑那人哪里又会给他机会,低吼一声,就听“哗啦”巨响,一道巨大的闪电划破苍穹,从漩涡深处堪堪击在了那剑之上。霎时间那人为剧烈的光芒淹没,一股电柱从中折射而出,正中黑雾缠绕的家伙!惨叫声中,黑雾缠绕的家伙被化为飞灰。这时空中又接连划过数道闪电,声势骇人,似是刚才那人施展的惊天动地法术引动了天象,一发不可收拾。在一道道电闪雷鸣中,随后竟是下起磅礴大雨来。老乞丐跌坐在暴雨中,呆滞地再次向半空望去,却见那人早已消失了踪影,而他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醒来过后老乞丐发了一场高烧,隔了好久才痊愈。后来他逢人便说起此事,听得别人是面面相觑,目瞪口呆,还以为他是烧坏了脑子,便不再理他。 但乞丐少年从老乞丐的神情语气看得出来,他所说之事并非凭空杜撰。他粗人一个,整日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哪有精力去想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况且还说得如此详细如此生动?当时老头儿就说了:“此事你信也罢不信也罢,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反正我今生能看到那场面也算没白活。将来你若有机缘遇到修道之人,可别失之交臂了。” 不过老头儿接下来又说了:“只是修道之人大都资质非凡,像我们这样的凡夫俗子,愚笨至极,自然是没有机会的,。唉……罢了罢了,还是睡我的大觉吧!” 天素白见乞丐少年有些出神,便摇了摇他,道:“怎么,你不愿意?” 乞丐少年愣了一下,随即回神,想着老乞丐说过的话,连忙摇头道:“不…不是的,我这人很笨,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真的不懂修道。” 天素白站直身体,双手负在身后,望着明月,神情里带着回忆的味道:“你可知道,当初,我也是你这般想的。但是……”他停了下来,星眸逐渐明亮,嘴角泛起一丝自信傲然的笑容,道:“到现在,那些比我早入门得多的师兄们却一个个都比不上我!” 月华正茂,山间白雾滚滚而动,一大一小两人立于石柱之上。山风渐大,拂动了他们的衣发。 乞丐少年将天素白的神情看在眼里,心底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仿佛有什么东西悄悄悸动了一下,全身的血液好似也随之变得澎湃起来。他缓缓低下头,阴影下的双眼有些灼热,沉默了。过了好久才支支吾吾道:“额…那个…那个…” 天素白还是很有耐心的,见他似有话说,便道:“没关系,你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吧!” “修道是不是那种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在街头摆个摊儿挂着神算子招牌整天胡说八道专门给人看相算卦的?”乞丐少年很认真道。 “咳咳咳咳……”闻言,天素白差点没被自己的唾沫呛到,哭笑不得道:“当然不是了,你怎么会这么想?” 乞丐少年老老实实道:“上次就有一个那样的老头自称修道之人,说要替我免费算上一卦,他看了看我的手和脸,说我鸿运当头会遇到贵人,结果当天下午就被几个恶霸追了三街。” “哈哈哈哈……”天素白听到此处忍不住大笑,笑声爽朗,回荡在山间。 “不过我看那老头说得也有些道理,这世间机缘巧合谁又知道呢……哈哈,我教你的东西自然不是那些江湖术士招摇撞骗的把戏,而是参悟天,体悟真心,将来若然得道,飞天遁地,长命百岁不在话下。你若愿意,我便赐你道号天成,如何?” 乞丐少年不甚明白,了然地点了点头,道:“好。”然后二人谁都没说话了,然后二人都干巴巴的看着,然后天素白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无奈挥手道:“罢了罢了,拜师礼就免了。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天成“啊”了一声,也不知道在啊什么,道:“师父,我们去哪儿?” 一声“师父”让天素白很受用,郁闷之气缓解了不少,笑道:“既然做了我的弟子自然要体面些,这幅模样可不行。”说完,一把抓住天成后领,身影一闪,两人同时消失了。 第四章【拜师(下)】 “怎么样,这水泡着很舒服吧?”说着,天素白捧水洗了把脸,靠着身后的石头上,仰天长长舒了一口气,双臂搭在上面,一脸的享受。 这里是一个山间温泉。原来天素白嫌天成身上太脏,便把他带到此处来了。周围花草树木环绕,香气幽幽,又有当空明月,颇为风雅。 热气腾腾,泉水向上翻涌着,天成下半身沉在水中,只露出个肩,闻言点了点头:“是很舒服……”他身板本就不好,此时光着膀子更显瘦弱。 一番梳洗过后,少了那些污秽的遮掩,就见他相貌虽不出众,皮肤也略显黝黑,却也眉目清秀,五官端正。因为泡澡的缘故,脸上有红润之色。 天素白笑了笑道:“你似乎不常泡澡吧?有多久没洗过澡了?” 天成脸上一红,不过也看不出来,支支吾吾道:“额…那个…记不太清了。”他抓了抓头,道:“师父常来这里洗澡么?” 没想到天素白却叹了一口气道:“也不是,其实我也很久没像这般没洗过澡了,而且比你长得长。” 天成啊了一声,有点不敢相信,天素白看出了他的疑惑,笑道:“自从突破元婴期修为过后,身体便能自净,算算时日,我怕有上千年没洗过澡了。” 天成倒吸了一口凉气,微微张大了嘴,不可置信地看着天素白,喃喃道:“千年…千年……师父你……” 天素白淡然一笑:“所以你该相信我说的道可不是那些江湖术士的把戏了吧?今后你若争气,领悟得道,便可和我一样。” 天成听得心驰神往,眼中露出了少有的兴奋之色,道:“也可以像师父刚才那样嗖地一下就飞到这来?” “当然,方才那是挪移之术,非得大乘期方得施展。” “也可以像您一样长命百岁,青春不老?” “当然,待你达到莫测期修为过后,形体便能葆住生机不变。” “那可不可以…额…譬如说吃个仙丹之类的,就能突然功力大增,变成个绝世高手?” “当…嗯?当然不能!”天素白这才回过神来,一本正经道:“修道一途不可急躁,宜循序渐进,稳扎稳打。如若贪功冒进,损害机体事小,走火入魔事大,甚至可能爆体而亡。丹药一干不过是辅物,不可过分依赖。况且那种天材地宝可遇不可求,寻常人根本难以寻觅。而且众人若都这般想法,大费精力于求丹问药,还修道作甚,道便不是道了。” 天成听得愣一愣的,不过大致还是明白了,所谓吃什么仙丹蛇胆奇果能增长功力之类的说法都是骗人的,那些来路不明野生野长的东西可不能乱吃的:“那师父什么时候教我修道呢?” “那我先问你,你认为这道该是怎样修呢?”天素白若有深意地看着他道。 他低头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最后看着天素白摇头道:“我不知道。” 天素白笑了笑,道:“以后会慢慢明白的,这需要你自己去体悟。我的体悟未必适合你,而你也未必听得懂。” 天成哦了一声,点点头道:“倒也是……” 话刚说完,忽听一阵“咕叽咕叽”声突地从水下传来,天素白愣了一下,而天成则赶忙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一脸的不好意思。 天素白似明白了什么,又是一笑,道:“过了这么就,想必你也饿了。如今你正在长身体,只吃些山中野果泉水怕是不行。也罢,我带你下山吃饭吧!” 说完,他伸手一挥,就见手指上一个翡翠戒指翠绿光芒一闪,顿时温泉旁边的大石头上出现了一大堆衣服鞋袜:“看看哪件合适就选哪件吧!你那乞丐装自然是穿不得了。” 天成看完傻了眼喃喃道:“那戒指是个什么宝贝?” 天素白晃着右手食指上的戒指道:“这是个储物戒指,在修真界是很常见的东西,里面差不多有一间小屋那么大的空间,可携带一些随身物品。不过,活的东西不能放里面,里面没有空气,活物会窒息而死。现在你还用不得,等你能用了我就送给你。” 天成“啊”了一声,目光盯着那戒指点了点头:“好。” …… 天成的确够笨的。当天素白问他是否知道两人此时所在是什么地方的时候,他干脆地答了句“不知道”。天素白一阵郁闷,又问他难道你当乞丐都不认路的?他点了点头说哪里人多就往里走,反正走到哪里都一样,用不着认路,差点就让天素白抓狂。于是当场就给他说我们现在在中原地区,乃西蜀国南方行省内,靠近西域的边境处,而他原本所在的那个小城则在北方行省内。听完他“哦”了一声就没了下文,天素白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暗自安慰说“罢了罢了”。 靠近西域的地方本就人烟稀少,往来也只是些旅客商贾,此时已是深夜,月光清亮,大道两旁空旷的原野被照得一片通明。虫鸣声不绝于耳,寂静中又带着几分热闹。走着走着,就见前方是个岔路口,一规模不大的客栈坐落在那,大门敞开里面灯火照了出来。可能是为了照顾那些往来的客商,这客栈应该是通宵营业的。 二人走进大堂,原本还在打瞌睡的客栈老板听到响动顿时来了精神,赶忙从柜台走出,引着二人坐到就近的一空桌上。这个是约摸四五十岁左右的精瘦老头,相貌有些猥琐,哈腰驼背地道:“两位客观请。” 天素白一坐下来便问天成道:“你想吃些什么?” 天成还是第一次来客栈这种昂贵的地方,有些好奇有些紧张,支支吾吾想了半天才冒出一句:“馒头。” 天素白无奈摇了摇头,对那老板道:“给他来十个馒头,一晚热茶,再给我烫一壶好酒,一盘花生。哦…对了,再收拾两间客房,今晚我们要在这歇脚。” 老板见天素白仪表举止不凡,知是有些来头,以他的阅历自然不敢怠慢,不消一会儿便把吃食端了上来,然后到后院收拾房间去了。 看着热气腾腾的一堆老面馒头,天成眼前有些发花,不由咽了口唾沫。抬头看了看天素白,见他已品起自己的酒来,当下也不再客气,抄起一个便开吃。 大堂内很安静很冷清,烛火微微摇曳着,屋外的虫鸣声依旧响个不停。可还没吃几个馒头,天成忽然觉得有些异样,多年的街头生活让他对周围的动静很警觉,就觉得在大堂的角落处有几道目光正盯着他们。他偷偷向那里看去,就见在两个全身黑衣,头戴斗篷的人坐在阴影里,此时见他看来便收回了目光,静悄悄地继续喝茶。他心中对那两人身上的气息有种不舒服的感觉,收回目光便向天素白看去,见天素白仍旧若无其事地喝着酒。 如此过了好一会儿,天素白放下酒杯,道:“吃饱了吗?” 天成一愣,随即抬起头来,见天素白的目光不经意间也向角落处瞟了瞟,道:“吃饱了就回房睡吧!我可还想做个好梦呢!” 天成连忙点头道:“吃饱了。” 说完,天素白叫来老板,由老板引着二人来到后院各自的房间睡下了。 一夜无话,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上。 这一觉睡得似乎有些沉。天成起床后用脸盆里的凉水洗了一把脸,提了提神,叠好床被后便来到了隔壁天素白的门前。伸手敲了敲门叫了一声“师父”,里面却没人回应,再敲了敲,还是如此。推开门来,里面空空如也,却哪里有天素白的身影。再在看床上的被褥折得整整齐齐,倒跟没用过一样。他心下不由奇怪,但转念一想可能是天素白已去了大堂,于是转身去了大堂。 客栈的生意并不怎么好,大堂里稀稀落落地坐着客人,看那打扮确是些商客。不过客人虽少,好歹也闹热了些。可是环视一圈,却也不见天素白踪影,当即奇了怪了。 这时老板见他出来,连忙笑脸相迎,道:“小客官早啊,昨夜在小店可睡得安稳?”天成还有些不习惯有人这般态度对自己,点点头道:“还好。”顿了顿他便问道:“你可见到我师父?” “你师父?”老板一愣,随即恍然,笑道:“你说的可是昨晚与你同来的那位客观?他昨晚便离开了。” “昨晚就走了?”天成愕然,这是搞什么名堂? 老板见天成有些失神,当即道:“小客官不要着急,那位客观叫我转告于你,他临时有急事须出去一趟,所以命我给你备了些干粮带上,让你到前面的村庄等他。”说完,便从柜台下取来一个包袱和一个水袋递给了天成:“小客官只消沿着小路一直走,越过几个山头便到了。” “哈……?”天成接过包袱与水袋,呆了片刻,随即道:“可是我没钱付给你……” 老板又是一愣,笑道:“那位客观已付过了,小客官要是想用过早点再走,那我这就去准备。” 天成连忙摇了摇手道:“不用了不用了……麻烦了你。”说完便转身向大门口而去,旁经一桌,就听两个人一边吃食一边小声议论着。 这个说:“哥哥哎,听说最近这条道上有些不太平,莫名失踪了许多人,至今也下落不明,依我看,我们还是趁早回去吧!” 那个说:“弟弟呀,这条道咱们少说也走了十几年了,哪里有株草哪里颗有树哪里有个粪坑那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凭咱们的本事还怕他什么牛鬼蛇神?笑话!” 天成听得皱了皱眉,却没停下脚步。出了客栈抬头一看,铅灰色的天空云层厚重,空气中有些潮湿,怕是有雨要下,若是不走快些到达村庄,天黑后可不好办了。念及至此,他收回目光向前看去,就见前方已没了大路,却是一条小道。小道蜿蜒绵长不知有多远,两旁杂草丛生,好像很少有人走过的样子。 第五章【密林惊险】 “翻过几个山头便到”到底是要翻几个?——一个?三个?五个?九个?那客栈老板或许确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但定不是一个好向导。 走了大半天,翻了也不知几个山头,别说村庄了,就连一个鬼影也没看到。天色渐渐黯淡,终于飘起了蒙蒙细雨,周围都是茂密的树林,野草丛生,笼罩在一层薄雾当中。雨滴从树叶上滴落,到处滴滴答答地响个不停。小路就是开辟在树林之间的,虽说似很久没人走过了,大概的走向仍是很清楚的,但道上潮湿泥泞不堪,又有野草挡道,一路走来竟是颇为艰辛。 天成衣发皆湿,鞋沿上都是泥泞,只觉得脚下沉重,身上既冷又热,好在带了些干粮和水,倒也不饿不渴。抬头往前一看,只见雾气缭绕,小路再远处便看不见了,也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到达客栈老板所说的村庄。 环视了一圈,四周显得十分寂静,除了雨声再无其他声响,天成吞了一口唾沫,想着一个人要在这静悄悄的山间拨草前行,心里着实有些害怕,大气都不敢喘。说不定此时可能就在树林的某处,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这个行人罢!叹了一口气继续前行,心里想着自己要是能变成只昆虫该多好,这样便能悄悄地前行,谁也注意不到…… 正想得出神,身后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陡然一惊,倏地转过身去,就见杂草从中似有什么正朝小路上来,不由握紧了手中的枯枝。这枯枝是在路上捡的,一来可以拨开杂草,二来也可以防身,没想到现在当真派上了用场。 他摒住了呼吸,握紧了枯枝,只听得自己一颗心怦怦直跳,忽地杂草向两旁一分,一物从中钻了出来。那物个头只到人膝盖,毛为黑色,长嘴尖耳,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透出一股警觉。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头小野猪! 顿时他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笑的是那只不过是只猪,气的是自己竟被一只猪吓到了,当即一跺脚作凶恶状向小野猪低吼了一声。小野猪似也被吓到了,看着他呆了片刻,忽地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飞似的钻入了草丛中。 天成干笑一声,紧张的心情这才缓和了些,摇了摇头便转身继续向前走去。可又没走几步,身后再次传来了声响,他只当又是一只小动物,可回头一看,顿时张大了嘴巴,吓得差点跌倒在地。 就见那也是一只小野猪,并且还是刚才那只,只是此时在它身旁却站着一个半人来高,身体健壮,长着一对长长獠牙的母野猪! 想不到那小野猪为了出气,竟是找来了自己的家长,嗨呀,好生了得! 它一会儿对着母野猪哼哼,一会儿又对着天成唧唧不停,似是在向母野猪描述天成如何如何的“罪行”。顿时那母野猪鼻中喷出两道粗重的白气,一边哼哼,一边前蹄刨地,忽地红着眼猛冲过来。 天成大叫一声,哪里还顾得了许多,爬将起来撒腿就跑。要说别的本事他可能没有,但若说到这逃跑的本事,那可算得上他的绝活了。只见他一路横冲直撞上跳下窜呼声连连,不过一溜烟的功夫,那穷追不舍的母野猪便远远甩在了身后,慢慢再也看不到了。他回头一看,不由松了一口气,正要停下来却没想到忽然脸和胸口一痛,登时是疼得他呲牙咧嘴眼冒金星,一下子滚到在地,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抬眼一看,竟是撞在了一棵树上,不免一时恼怒,忍痛站起来抬脚就去踢树。哪知那树竟是硬如磐石,一脚下去,树还是树,他却疼得抱起脚在原地蹦个不停。最要命还在后头。这时一物忽地从树上掉下,好死不死正中他脑袋,砸得他晕头转向。 他摇摇晃晃站了起身,还没完全从眩晕中清醒过来,耳边就响起一阵“嗡嗡”的声音。定睛一看,他惊得“啊”了一声,抱起脑袋就跑。原来掉下那物竟是一个马蜂窝!就见那蜂全身漆黑,竟有拇指大小,此时受到惊扰,不断从蜂巢涌出,向他飞扑去。 又是一阵东躲西藏。天成背靠在一棵树下,坐在地上一边捂着已肿得老高的左脸,一边轻轻呻吟。此时装干粮的包袱丢了,水袋也丢了,衣服不仅湿透了,还被划得破烂不堪,全身都是泥泞污秽,俨然又做回了一名乞丐的样子。现在他是又冷又渴,又饿又痛,只觉得一股倦意来袭,忍不住就想睡觉。 不过他神智尚清醒,知道若这样睡去定然不安全,得先走出这林子才行。于是忍痛向四周张望,忽然怔住了。方才慌不择路只顾着逃跑,现在竟是不知来到了何处。密林森森,雾气弥漫,处处透露着诡异。眼见此景,他颓然叹了一口气,觉得倦意越来越浓重,心里便盘算着等天亮了雾气散了再说。 主意既定,向四周看了看,他的目光忽然锁定在一颗老树上。那老树根须虬结,须四人方能合抱,枝叶颇为茂盛,树杈的地方恰好能容下一人,并且雨淋不到。看到这里,他匆匆走了过去,费力爬上老树树杈,心下这才安心了许多。这时眼皮再也支撑不住,便躺下闭上眼沉沉睡去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半夜。在饥饿和寒冷的重重刺激下,天成终于还是醒了过来。可就在眼睛将开未开之际,迷迷糊糊中就感觉眼前有个影子在晃动。他心中一惊,猛地睁眼看去,待当看清那“影子”时,顿时只觉一股寒意透骨,头皮发炸! 眼前是一张惨白色毛茸茸的脸,此时正张开大嘴,露出了两排锋利的牙齿,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啊!”天成吓得向后退去,却浑然忘记自己还身在树上,顿时身下一空,一路嚎叫着掉下地面,闷哼了一声。 幸好这树不高,也只是摔疼了而已,他惊吓过度竟是不觉得,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抬头往树上看去,忽地一愣。 原来方才看到的那张脸竟是一只狒狒?!不过此时老树上可不这一只,密密麻麻几乎站满了。狒狒们见他狼狈的样子,纷纷鼓噪,在树上跳来跳去,嘿嘿哈哈似笑个不停,模样十分可恶。 天成气极,捡起一块石子向狒狒们扔去,骂道:“死狒狒!” 其中一只狒狒被扔个正着,发出一声惨叫。其他狒狒吓了一跳,不由一阵骚动。这时一只体形较大似是首领的狒狒张嘴吼了一声,不安的狒狒们立刻安静下来。 天成自知不好,这狒狒可不像猴子那么好对付,它们可是不怕人的,而且很记仇。刚想到这里,那首领狒狒便对着他不断吼叫,呲牙咧嘴,显得十分暴躁愤怒,然后当先跳下了老树向他扑来。其他狒狒纷纷效仿,潮水般涌了下来。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天成想也没想掉头就跑,但狒狒们身手矫健,灵活无比,饶是他逃跑功夫了得,仍是有好多狒狒不时扑到了他背上,抓着他的衣服头发就是一阵撕咬。而他一时也动了真怒,也不顾疼,揪着那些狒狒的皮毛硬生生从背上扯了下来,然后像皮球一样扔了出去。 如此追逐了不知有多远,那些狒狒终于被甩掉,而天成也累得眼前发黑,再也跑不动,一把扑倒在地面上。地面上弥漫着腐叶的味道,潮湿污秽,但他根本就顾不上这些,贪婪地呼吸着空气,只觉得地面传来的冰冷气息能让自己好受些。 喘息了好久,天成才渐渐恢复过来,便忍痛慢慢来到一棵树下。刚刚坐下准备靠上,背上便传来一阵疼痛。伸手一摸,只觉得背上湿湿黏黏的,摊开手一看,竟是全是鲜血。想来应该是那些狒狒的尖牙俐齿所致,方才危险之间倒还不觉得,此时一停下来痛感倍增。 又休息了一会儿,天成就觉得全身松软,口干舌燥,喉咙干裂,真恨不得有口清水入喉。但四下全是密林,哪里又有什么水源。就在饥渴难耐间,忽听身后密林传来了潺潺流水声。他精神一振,侧耳仔细聆听一番确定是水声,便小心翼翼钻进了身后的密林。 此时雨已停,月从乌云后探出半个身子,天成透过树隙洒下的月光,躲在密林后看去,果然有一条山间小溪。溪水泛着月光,潺潺而动。但此时他却摒住了呼吸,脸上露出了惊骇之色。就见小溪那边竟然是一片坟茔,坟地里残碑乱石,荒草蔓延,鬼火森森,在月色里显得格外阴森诡异。而就在坟茔的深处的地方,趁着幽幽鬼火看去,似有个模糊的背影,蹲在地上头动个不停,不知在干什么,远远传来了一种窸窸窣窣啃噬声,令人毛骨悚然。 天成看得大气不敢喘,心中打鼓,知此地不宜久留,便蹑手蹑脚准备退回去。哪里晓得一个没注意脚下,踩到了一根枯枝上,顿时“咔嚓”一声,在寂静的林子里显得格外响亮。 他一惊,抬头向坟地里看去,就见那背影似有所觉,缓缓转过头来。与此同时,坟地里忽然又冒起一团鬼火,顿时照亮了那张脸。 那张脸惨绿惨绿的,双眼直勾勾地没有半点生气,最可怖的是那嘴角竟露出了两颗獠牙,一节血淋淋的手指还挂在嘴边! 天成一看到那张脸,双腿就灌了铅似的,再也挪动不了半分,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冒头顶,全身毛孔都骤然收缩了起来! 但本能还是驱使他想要逃跑,可刚一转身,入目竟是一双枯瘦的脸,眼窝深陷,两团幽光在其中闪烁,顿时吓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还没等完全反应过来,紧接着又是胸口一闷,他看得分明,一只留着长长指甲的手掌就印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一股巨大的力道将他抛飞出去,直至落在了那片坟地之中,甫一落地,口中就是一甜,竟吐出好大一口血来。坟地里尸臭扑鼻,他惊骇莫名,直欲作呕,不由咳出好几口血沫,就想站起身来,然却发现全身竟再也动弹不得。他无力地躺在地上,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就见眼前身影闪动,两个全身黑衣头戴斗笠的人出现在面前。这两人赫然就是客栈里见过的那两人! 斗篷下两人的双眼都泛着幽光,居高临下盯着天成看了一会儿,其中一人道:“这小子便是与那人一伙的,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我们何不利用他打探那人的身份。”他声音难听之极,沙哑得有些刺耳。 另一人点了点头,用同样难听的声音对天成道:“说,你是正道那个门派的?” 天成只是看着两人身后的当空明月,目光流动,却是一言不发。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最先开口那人不由大怒,道:“好、好、好。竟然你不说,留你何用,做我们尸群的食物吧!” 话音刚落,忽然一个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我在这里,不必为难我徒弟。” 两人全身一震,豁然转身。就见一人白衣飘飘,面带笑容,负手立于树端,身影倒映在明月之下,好生飘逸!不是天素白又是何人。 两人脚下不由向后退后了一步,异口同声道:“来得好!”说完,身影一闪,退到坟地最深处,双手在胸前不断变换着姿势:“见识一下我们尸群的厉害吧!” 话音一落,整个坟地鬼气大盛,只见一个个身影自两人周围慢慢站起,低着头,双手垂在胸前,木然向前移动而来。与此同时,地面一阵颤抖,就见那些坟土簌簌向外翻涌,一只只手从中探了出来,有的已成了白骨,有的已腐烂,还有蛆虫在上面不断蠕动着…… “哼!”天素白目光一凝,面沉如水,沉声道:“我生平最恨邪道中人,尤其是你们这样坏人安息的败类!” 他神情肃穆,缓缓举起右手来,顿时一只小山般大小的金色佛掌随着他的手出现在半空当中。登时,狂风四起,搅动了周围的树木,空气中仿佛响起了声声梵音。 那两人眼见此景,骇道:“圣佛掌?!你是……!!!” 天成眼中倒映着那金色佛掌的影子,喉头似动了动,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据当地人后来记载说,那晚山间深处忽然响起一道巨响,紧接着有金光冲天而起,耀眼夺目,恍如异宝出世一般! 第六章【往事】 当天成醒来的时候,已是次日黄昏。 残阳西斜,映红了天边云霞,微风悠悠,丝丝凉意扑面而来。山下这片薄暮升腾的旷野中,昏黄的光线笼罩着村落,苍茫的气息迷漫在天地间,充满了凄美的情调。 这是个坐落在山脚的小村落,约有三十来户人家,民风淳朴,过着自给自足的安定生活。村外是一大片田地,种植着常季作物,田地外有一条河,河上搭着一座简易的石板桥。有时村民也会在河中捕些鱼虾之类的水产,借此改善口味。 河水波光潋滟,一群白鸭穿过石板桥,惬意地游上岸边,甩了甩湿漉的尾巴,呼唤同伴向村子中走去。外出劳作的村民们也纷纷收拾好身农具,从自家田地里走回村子。他们一边往回走,一边相互谈笑着,也不知在议论什么,笑声阵阵。 暮霭淡淡,炊烟袅袅,山村的黄昏,显得如此安详。 天成坐在山头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竟是痴了。夕阳余辉照耀在他脸上,呈现出一片迷离之色。 枯黄的蒿草迎风招扬,波浪起伏着,“沙沙”响个不停。那个少年独自一人坐在草从中,背影萧萧,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心事。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少年却不知觉,直到那人沉默了好一会儿,似叹了一口气道:“风大了,回去吧!” 天成一惊,转头看去,就见潇洒俊逸的天素白站在身后,赶忙站起来,低头恭谨道:“师父。” 天素白“嗯”了一声,上前几步,负手而立,望着远方。微风轻抚,吹动了衣发,他的目光忽忽有些惘然。 两人沉默良久,天素白仍旧望着远方,道:“那日我留你一人在客栈,你可怨过我?” 天成顿了顿,随即摇头道:“师父这么做想必自有道理,弟子……” 话还没说完,天素白便抢先道:“那晚在客栈大堂我便认出那两人乃邪道中人,为探明他们有何意图,我便悄悄尾随而去。我本想着你留在客栈会安全些,又命那老板告诉你到在这山村等我,应该没什么危险。哪知那两人善于隐匿气息,出了客栈不久我竟是在密林中跟丢了,而你……” 说到这里,他似不愿再说下去,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天成道:“你的伤可好些了?” 天成脸上已消肿,只是仍有些青紫,听天素白这么一问,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道:“好多了,只是胸口还有些疼。” 天素白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望向远方,语气有些悠远:“如今世间时局纷乱,怕是邪道欲趁乱而起,意图再与正道一争高下啊……” 天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夕阳渐落,半个身子已被挡在了远山后,光线变得昏暗。原本还安详的村子渐渐蒙上了一层阴影,依稀只能看到起伏的轮廓,一种压抑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一时竟是看得出神,脑海里莫名其妙地浮现出昨晚在林中情景……金色巨掌、尸体、惨叫、惊恐、嘶吼、激动……眼中竟是慢慢变得灼热,心跳也变得急促。 “我想修习道法……”此话不知不觉间而出,天成后知后觉间自己也吓了一跳,赶忙捂住了嘴巴,偷偷瞥了天素白一眼。 天素白一怔,转头看向他也不说话,直到看得他有些不自在时,才开口道:“你可知道,以你所受之伤,短短一夜之间便能恢复到这般地步,普通人根本做不到!” 天成微微一愣,听得出天素白虽答非所问,但话中有话,抬起头来,就听天素白又温和道:“要谢就谢你自己,谢你这副与生俱来的身体!那日你伤于马蹄之下,换做普通人早就断了生机,而你却还活着……” 他微微一抖,就听天素白略微有些激动地继续道:“你天生已是一副筑基之体,不知超过了多少修道之人!” 天成全身一震,不可思议地伸出手,呆呆看着自己的手掌,喃喃道:“筑基之体……修道……” 天生筑基之体,天生便可修道?! 然而,这时天素白却叹了一口气,脸上掠过一阵黯然,道:“可惜……我却不能传你道法……” 夜幕渐至,寒意愈涨,随着那个男子语气中若有若无的叹息,风中忽忽带起了一丝萧瑟。 天成从未见过天素白如此这般,闻言一句“为什么”就要脱口而出,没想到天素白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下山吧”便转身而去了,这到口的话硬生生吞入了腹中。 两人下得山,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远远就见村中灯火通明。村子是两排式的建筑,也就是两边都是房屋,中间留一条大道的式样。刚走到村口,就见一个扎着两条小辫子,穿着碎花棉袄的小姑娘跑了过来,一把抓住天成的手臂,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有些埋怨道:“大哥哥你到哪里去了?饭菜都凉了。” 小姑娘是两人借宿那家村民的丫头,才五六岁,性子很活泼,和谁都很合得来。天成摸摸了她的脑袋,带着歉意道:“不好意思了,我本想出去走走,却没想到……” “好啦好啦!”小姑娘不等他继续,拉着他就往村子里走:“别说那么多了,快走,饿死啦!”说完,她又似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对天素白道:“额……那个大叔,你也快点啊!嘻嘻……” 天素白一愕,随即摇头苦笑,挥了挥手:“来啦来啦!” 山野粗茶淡饭虽然简单,吃起来却别有一番风味。屋主人夫妇待人很热情,不断给天成夹菜,直待在他碗里堆了个尖。小姑娘看着他嘻嘻直笑,抱着比她头还大上许多的碗扒着饭。 天素白与屋主小喝了几杯果酒,男主人便问:“看两位气度不凡,想必出身高贵,不知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呀?” 天素白道了声客气,谦和道:“我二人自东边中原而来,欲到西域边陲求经问道的。” 女主人“哎呀”一声,向往道:“听说边陲的大山上住着许多神仙,平日里就有人偶尔看见他们在天上飞来飞去,好生了得。” 一顿饭很快便吃完了,看看天色,该是睡觉的时候了。男主人十分难为情地说家里不甚大,只好委屈两人睡一间屋,床铺一干都铺好了,他与妻女挤着睡另一间屋。天素白满脸感激拱手说哪里哪里,我们不甚叨扰才是麻烦了。一番客气之后,便各自回房睡下了。 时至深夜,闻隔壁呼吸声均匀,屋主三人已熟睡了。屋外一片寂静,透过支起的木窗看去,月光清冷,似一层白霜一般。 天成辗转反侧,不知怎地,竟是一点睡意也没有。他扭过头对睡在外侧的天素白轻声道:“师父,你睡着了吗?” 天素白原本背对着他,闻言翻身平躺,看着屋顶笑了笑道:“当然没睡了。说起来,我已很久很久没像这样躺下睡觉了,这一趟下来竟再也睡不着……” 天成也将目光看向屋顶,沉默了一会儿,道:“师父,我们真的是要去边陲求经问道吗?”原来晚间吃饭时,他在一旁默默地记住了天素白说的话:“可是师父的样子看起来不像,倒像是有心事一般……” 天素白扭过头看向他,眼中似有一丝惊诧,没想到天成平时看起来木讷,心思却是细腻。重新看向屋顶,他默然许久,才微微一叹:“你说得不错。我原本是不打算回去的,但遇到你之后却改变了主意……” “回去?”天成疑问道:“难道边陲那里是师父的家?” “家……”天素喃喃念出声来,目光中带着惘然,久久没有说话。直到天成叫了他好几遍才回过神,嘴角带笑道:“对,那儿确是我的家……” “修真界有四大派别,分别是天云宗、凤香谷、鸿宇门、梵音寺,我们此次要去的便是坐落在西域边陲天云山中的天云宗,那里曾是我的师门……” 天成听得一阵向往,但也注意到天素白话中的“曾”字,以及他语气中似有似无的叹息,不由问道:“师父……是不是当初发生过什么事,所以……?” 没想到天素白很干脆地点了点头,叹道:“是发生过那么一件事……呵呵……当年我一时痴念,做出了一件错事,以致不仅师门将我逐出,就连其他四大门派也容不得我,要将我赶尽杀绝!” 天成“啊”了一声,就见天素白扭过头很认真地看着他,道:“所以你以后切不可在人前提及我,更绝不能说我是你师父,不然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的!” 天成心中一凛,怔怔看着天素白精光内敛的双眼,点了点头。他实在想不到眼前这个男子到底做了怎样的一件错事,竟造成这般严重的后果。这个疑惑一直困扰了他今后很长一段时间。 天素白见他点头,收回目光又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不传你道法?” 天成一怔,这问题在山头时他便想问的,此时听天素白主动提出来便点了点头。 天素白叹了口气道:“我所修习的道法太过特殊,太过曲折,这世间再无第二人会。若传于你修习,将来我飞……若然被人发现,必然会联想到你与我有关,到时恐将你置于危险的境地。此次去天云山,为的便是让你成为天云宗弟子,修习天云宗的道法。今后你若道法大成,也算是我报答师门之恩了。” 天成“哦”了一声,道:“我要是进了天云宗,师父又要去哪里呢?” 天素白微微一笑,道:“那都是后话了……好了,睡吧!以我们现在的速度,怕要一月才能达到天云山,还是早些休息得好!” 天成“啊”一声,赶忙用被子盖住了头,道:“我睡了。”说完装模作样地打起了鼾。 天素白摇头笑了笑,背过身闭眼睡了。 第七章【老朋友】 次日清早,二人便离开了村子。离别时,村民都聚集在村口为他们挥手道别。天成回头看去,就见小姑娘拉着娘亲的手,红着眼泫然欲泣的样子,自己的眼眶也不由微微发热。但该走的终究留不住,二人渐行渐远,身后山村的身影渐渐隐没在群山之间。 光阴流逝,二人就这般徒步而行,足迹遍布千山万水,饿了便摘野果来食,渴了便饮山间清泉,渐渐与天云山离得近了。而这一路上天成除了见识到沿途众多山川美景,还着实增长了不少其他见闻,从天素白口中得知了许多关于四大修真门派的事。 修真界有天云宗、凤香谷、鸿宇门、梵音寺四大派,乃正道的中流砥柱,这些自是不消说了。四大派始创于何时已无法考究,各自为何人所创也难溯根源,只知各派都传下了一套属于自己的修炼道法,历经数千年的千锤百炼,呕数代人之心血,渐渐有了如今这般气候。而对四大派各自的修炼道法,天素白还做过如是论断:“纵观五宗之修炼心法,虽看似迥然有异各成一派,但主旨大纲却不谋而合,皆是引天地灵气入体,持以道法修炼。如我猜得不错,五宗之道法许是出自一家,只是后人对其领悟不尽相同,才导致各有所侧重罢了。” “各有所侧重”的意思是入道的方法不同。天云宗秉承道家修身养性之法入道,凤香谷以音律合籍双修入道,鸿宇门以炼丹炼器入道,梵音寺则以佛门至理入道。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天成听天素白如此说来,虽不明其中奥义,但还是默默记在了心里。 说起正道,自然少不了与正道势不两立的邪道。同正道四宗一样,邪道三宗的创立也是个迷,再加上邪道三宗行踪诡秘,潜伏极深,外人对其知之甚少,不好妄作评断。天素白也只提及说邪道有妖、邪、魔三宗,自古与正道不两立,双方不碰面还好,一照面便是二话不说操戈相向,不斗个你死我活决不罢休。不过天成见天素白言至于此时神情有异,暗自猜测他应该是知道些邪道中的内幕,许是因为某些缘由不愿说出,便没有多问。 正道与邪道宿斗已久,大小冲突不计其数,要说其中最惊心动魄震撼人心的,当属千年前那场正邪大战。 千年前,那是一段充满传奇色彩,令人心驰神往的岁月,也是一个高手云集时代。想当初数不尽的能人异士逸才俊杰纷纷涌现,各显神通,展露峥嵘于纷乱之际。其间斩相伐斗,挥血洒泪,道法比拼,何其精彩,何其壮烈,演绎出不知多少传奇与佳话,为后人所铭记。后人遥想当年盛景,一面为前人风范所折服,一面直觉心潮澎湃,思绪翻涌,当真有生不逢时之恨,嗟叹不已。 当初,就实力而言,正邪两道不相伯仲,实是谁也奈何不得谁。但妖、魔、邪两宗不安现状,早欲乱舞于世,眼见时机已到,遂集聚成一股精锐势力,从南疆倾巢而出,欲与正道一较高下,大有看谁能称霸于世的势头。 正道四宗存世已久,上体天心,眼见世间为邪魔涂炭,沦为炼狱,大为震怒。只是四宗所处位置相对分散,邪道三宗又来势汹汹,仅凭一宗之力绝难抵挡,所以一路上正道其他三宗都节节败退,直至退守到天云宗内。三宗退守天云宗后又有诸多撼动人心之事发生,只是太过繁杂,一时难以详尽,不过最后经过好一番惨烈的激斗,终归是邪不胜正,邪道三宗遭到重创。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原本行事低调的天云宗威望大振,隐隐地被视为正道第一宗。 两虎相斗必有一伤,邪道三宗在此役中固然死伤无数,门人四散溃逃,但正道四宗也绝不好受,各宗都是损兵折将元气大伤,双方一时都无再战之力,自此这一战才偃旗息鼓。而由于正道四宗当时急于恢复元气,未能痛下决断铲除邪道余孽,这才给了其喘息的机会。经千年的休养生息,正道四宗眼见又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而邪道三宗残存势力也渐渐有了抬头的趋势。 眼下世间局势纷乱,大国之间战火不断,据悉,邪道三宗欲趁乱而起,在世间的活动日益频繁,似又要蠢蠢欲动。不仅如此,三宗如今也非昔日可比,实力之雄厚大有盖过千年前,而且更有传闻说现任三宗宗主俱都达到了渡劫后期的修为,其实力之强横,说是可怖也不为过,形势实在让人堪忧。 好在眼下邪道三宗之间似乎有所芥蒂,大小摩擦时有发生,却不像千年前那般磨合了。并且如今三宗宗主俱都是野心勃勃之辈,隐隐有吞并其他两宗的意图,致使三者关系颇为微妙,各自都不敢有所大动作。邪道三宗如此局面,对于正道四宗来说,无疑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那边的邪道三宗忙于相互牵制,这边的正道四宗也没闲着。四宗表面上说是同气连枝的盟友,实则是貌合神离,彼此都在为争得“正道第一宗”的名头暗中较劲,关系日渐疏远,虽偶有相互往来,却都是为了一些不入流的小事。眼见如此形势,一些正道有心者颇为忧虑。 除了这些,天素白还给天成大致描述了一番天云宗内的情况,只是在说之前,他却叹了口气:“我已有千年没回去过了,不知是否发生过变动,但宗内大致情形应该还是没变的,你能记住多少便记住多少罢!” 天云山地处西域边陲,远离中原地区上万里,是名副其实人烟罕至的地方,其自半山腰以上终年为雾气笼罩,让人难窥真容。而与其说它是一座山,倒不如说是一座的山脉。天云山脉连绵起伏,脉中有九大峰,分别为上元峰、仪露峰、弘道峰、延和峰、乾化峰、至道峰、始光峰、嘉赤峰、甘纪峰,其中上元峰为主峰,冠绝其他八峰,乃掌门居住之处。另外,脉中各处还散落分布着诸多无名小山峰,犹如众星簇拥,将九大峰衬托得尤为雄伟。更值得一提的是脉中景致,以“幽、险、峻、奇”闻名天下,飞泉流瀑、山石林泉更是随处可见,再加上终年气候适宜,实乃世所罕见。 正道四宗之一的天云宗便是坐落在此,自始创之时,除去主峰上元峰,依照其余八大峰所在的天然位置,将门下分为八座,每一座设一首堂,掌管座下大小事务,每隔一段时间,八大首堂须向掌门予以禀告。如今天云宗经千年生息,门下已有近两千余名弟子,其中不乏俊杰逸才,实在大为鼎盛。 天空沉沉,一层阴影笼罩在天地间,让人颇为抑郁。 天素白已经沉默很久了。他负手立于山头,迎着山风,望着远方。放眼看去,眼前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原野,苍穹渺渺,弥漫着苍茫的气息。而就在更远方,大地之气升腾,一道山脉的轮廓在其中若隐若现,仿佛一只匍匐的巨兽,巍峨雄壮。 天成站在天素白身后,不知此时他脸上是怎样的表情,只是那背影看上去忽忽有些寂寥。 转眼千年,物是人非,再相见,可能会涌起许多曾经难以磨灭的记忆罢! 可惜,那里早已经不属于他,属于他的早在千年前便已不在了。他只能远远地望着,望着,仿佛看到了曾经逝去的时光,一时胸中满是婉转情绪,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天成眼见此景轻轻叫了声:“师父……” 天素白抬手摇了摇,示意自己没事,道:“我只不过有些感慨而已,不要紧。”顿了顿,他又说道:“天成,你过来。” 天成闻言上前几步与天素白并排而立,天素白一手搭着他的肩膀,一手指着远方那巍峨的山脉,道:“看见了吗?那里就是天云宗所在的山脉了,今后也将是你的师门。” 说着他搭在天成肩上的手紧了紧,忽然提高了半分声音,傲然道:“曾经那里出了个修真界第一的人,这个人便是你师父!” 天成心中一动,向天素白看去,就见天素白脸上带着笑意看着他,玩笑道:“将来你可别做个倒数第一哦。” 风在吹,他抬头看着那个男子的笑脸,露出了真挚的笑容,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天素白拍了拍他的肩膀,对着眼前苍茫原野,道:“这原野原本并非如此模样的,我记得那时候还有许多林立的山头,遍布密林,风景算得上秀丽……”言至于此,他停了下来,眼中流露出回忆之色:“但在千年前那场正邪大战中,这里几乎被夷为了平地,鲜血几乎将土壤染红了……” 天成在路上听天素白讲过一些千年前那场正邪大战,闻言不由一凛,放眼看去。岁月磨砺,曾经那些疮痍早已慢慢被抚平,但这片原野仍向人展示着当初正邪双方惨烈的激斗。此时身临其境,冥冥中耳边似响起了隆隆的厮杀声,眼前浮现出无数个身影拼命杀敌的场景,直教人心潮澎湃,犹如浪涛拍岸。他眼中有些灼热,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这时天素白转过身向山下走去,天成回过神来,几步跟了上去:“师父,我们现在去哪儿?” 天素白神秘一笑,道:“去见个老朋友。” …… 二人下得山来,进入了一片密林之中。天成虽不知天素白口中所说的老朋友是谁,但转念一想既能与天素白为友的,想来绝不会什么普通人,说不定这密林中住着一位高人。他暗自这么想着。 西域边陲之地几乎没有人烟,很多地方都还保持着原始的状态。二人走在林中,只见古木参天,奇花异草遍地都是,鸟叫虫鸣,不时还能见到一些珍奇异兽,倒是新奇。 行约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林中竟出现一个巨大的湖泊。只见湖泊水平如镜,毫无涟漪,倒影着周围的树木,清幽无比。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天色的原因,湖水略显黯淡,湖底灰蒙蒙一片,不知深浅。而且天成发现,原本还听到鸟兽叫声,到这里几乎绝迹了,四周安静得可怕,让人觉得十分诡异。 天成轻声问道:“师父,这里一个人影也没有,你那位老朋友在哪儿呢?”天素白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却不说话,伸手指了指湖中。天成啊了一声,十分诧异:“在湖中?!”天素白点头,随即走到湖边,就地捡起一块石子,用力抛进了湖中。 “咕咚!”湖面荡起层层涟漪,一道清脆的水声在寂静的四周显得格外响亮。天成一阵莫名紧张,目光紧紧盯着湖泊中,忽听“咕噜”一声,从中竟冒出了好大一个气泡,在湖面破裂开来。他愣了愣,正暗自惊疑,突然眼角不经意间一晃,就见湖低似有一个巨大阴影掠过。 他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天素白轻笑一声,道:“来了!”说罢,单手在身前虚空画圆,光芒闪耀中,一个气罩顿时将两人笼罩起来。 与此同时,只见平静的湖水像是沸腾了一般,沉淀在湖底的腐烂物不断涌起,犹如一股黑潮,霎时间清澈的湖水便一片浑浊。而天成眼尖,分明看到随着浑浊湖水涌起竟还是许许多多骨头,小如手指,大如林中古树! 突然,浑浊的湖水豁然向两旁分开,就见一个巨大的阴影从湖中直立而起,几乎数十丈高,而那脑袋上两只灯笼大小的血红色眼睛已死死盯住了两人! 待看清了眼前那东西,天成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吓得魂不附体,两条脚几乎都软了。 那是庞然大物,一条大得离谱的大蛇! 大蛇粗壮的身躯直要六人才能合抱,全身布满鳞片,犹如一个个盾牌,黝黑发亮。虽然大蛇现在下半身还浸在水中,但挺立的上半身便已有数十丈之高,天成与天素白与它比起来,简直和两只蚂蚁没什么区别,一时间只觉得一个巨大的阴影遮天蔽日,威势惊人,不由肝胆皆颤。大蛇口中黑雾弥漫,显然剧毒无比,三叉形的舌头不断吞吐,那三角形的脑袋上,两只血红色眼睛正俯视着岸上的两人。 若是换做别人,比如像天成这样的逃跑达人,猛然间看见这么个庞然大物,自然是掉头就跑,但这大蛇在天素白眼中看来却算不得什么了。 天素白衣袖一挥,护体气罩自动消失,在天成震惊的目光中向前几步,面带微笑对那蛇道:“看你如今神采奕奕,想是当初的伤全然好了,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老朋友……” 天成已经跌倒在地:“啊……老朋友……师父……啊……大蛇!”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条眼中血芒暴涨,似是被天素白的话刺激,仰天嘶吼一声,张开黑雾弥漫的大口猛地咬来! 顿时就听风声呜呜作响,一股腥风扑面,不过片刻之间,一张血口大盆便已近在眼前! 第八章【惊动】 “来得好!”天素白轻笑一声,身影晃动间,揪住天成后领消失在原地。与此同时,大蛇血口已呼啸而至。“轰隆!”蛇头带着强横的力道咬下,只见碎石飞溅,灰尘漫天飞舞,地面上出现个直径十米的坑。 天素白提着天成出现在半空中,虚空而立,俯视着下方的大蛇,嘴边笑意依旧。然而天成就不同了,虽然天素白带着他挪移过多次,但那都是在地面上,如今突然来到高空,向下看去,登时头昏眼花,全身冷汗直冒。而大蛇见自己扑了个空,如何肯善罢甘休,立马调转蛇头,又一口咬来。 “咔吧!”天素白身影横移,再次躲开,大蛇又一次失手,双颌咬合在一起,发出重重的声响,登时它更为恼怒,不待喘息又咬了去。而天素白似有意逗它,虽说在空中当活靶子,但他修为高深,并不惧怕,每每都在蛇口将至时险险躲开,吓得手中的天成哇哇大叫。就这样,只听空中呼啸连连,一人一蛇你咬我躲,形势陷入了胶着。如此过了好一番功夫,大蛇变得更为狂躁,浸在水中的身躯全都露了出来,后尾乱扫,就听得“哗啦啦”断裂声不绝于耳,不知多少树木被生生扫断,将树林搅得一片狼藉。那些原本还躲在林中不敢动弹的鸟兽受到冲击,吓得纷纷四散飞逃,哀鸣唳唳。 大蛇仰天又是一阵嘶吼,血口大张,忽地对着空中二人吐出好大一团黑雾,看来这厮是打算放毒了。那黑雾腥气冲天,一些翠绿的树木一旦为其扫过便迅速枯死,显然剧毒无比。 天素白艺高胆大,眼见毒雾袭来,却不闪躲,袖袍呼地一挥,身前就凭地卷起一股小型飓风。毒雾遇到飓风,顿时被卷入其中,然后奔着大蛇去了。 大蛇被自己的毒雾呛到,脑袋眩晕阵阵,庞大的身躯左右晃了几晃。不过这并未给它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很快它甩了甩脑袋便重新立稳了。而这时它似知了天素白不好对付,竟是不再扑击,身体重新盘踞起来,好像在酝酿什么,只用一双血红色眼死死盯住空中两人。 天素白又是一笑,注意着大蛇的动静:“有意思了,它要拼命了,你自己抓紧哦!”“哈?”天成被晃得头脑发胀,闻言还没弄明白话中意思,天素白头也没回随手一扔,将他抛向了一颗大树。“啊!!”天成只觉得耳边呼啸,天旋地转,身体在空中翻转几周,一路嚎叫着飞了出去。好在天素白力道够足够准,大树又枝叶茂盛,他看准机会一把抓住一根粗壮枝桠,手脚齐用牢牢抱住便不松手,身体随之上下晃悠,心中突突直跳。 与此同时,大蛇终于动了。只见它全身忽然开始剧烈的颤抖,猛地张开血口,对着天素白吐出一团光芒来。仔细一看,那竟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鹅卵大小,散发着强烈的光芒。此珠一出,顿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一股股强烈的气势向周围散发出去,那些树木禁不住势头,如草芥般剧烈摇摆,不少抓地不牢的纷纷连根拔起。 天素白眼中闪过一阵战意,大笑一声,见珠子势若雷霆,竟是迎面而上,伸出右手抓去。“轰!”一股无形的震荡从手于珠子相接处散发出来,空间似乎为之扭曲。就见天素白衣发乱舞,眼瞳中黑、白、金、青四色光芒不断变换,脸上流露出一种莫名的狂热,低吼一声,竟是将那珠子牢牢控在了手中。 大蛇似为天素白身上的气息所慑,全身瑟瑟发抖,不住嘶吼欲施力收回珠子。那珠子在天素白爪下猛烈跳动,看样子是想脱掌而出,但天素白自然不会给它机会。“唔!”他又是一声低吼,全身气势大涨,就见手掌上突地喷薄而出一股四色光芒,硬是生生将珠子包裹,然后五指收拢将其握住了! 大蛇大震,仰天发出一道凄厉的嘶吼,似是受到重创,眼中的血芒迅速退去,庞大的身躯像是脱力一般倒了下去。轰隆声中,地面上固然又是一片狼藉,但见大蛇躺在弥漫的烟尘中,身躯无力地扭动,看样子已是奄奄一息,而那眼中竟露出了哀求的神色。 天素白看了看握紧的右手,随即对大蛇道:“竟然直接用内丹与我拼命!哼,莫不是你真不想活了!”这时他见大蛇无力地向自己嘶吼,一副乞怜的模样,笑道:“放心,我自不会伤你性命,这内丹……” 然而话还没说完,他陡然停住了,神情一凝,向天云山脉的方向看去。远远就见三道光芒破空而来,速度飞快,不消一会儿便到。 方才斗得一时性起,倒全然忘记这是天云山脉脚下,想必是惊动了天云宗的人,派人查看来了。而看那身法显然不是一般的巡山弟子,怕是哪几峰的首堂。他微微皱眉,对大蛇喝到:“还不随我走!”大蛇似也知道有天云宗的人来了,若再不走只有被斩杀的命运,它修炼时间已久能通人性,听出天素白并不想取自己性命,兼之自己的内丹也在其手中,当即身子一阵翻滚,竟是越滚越小,不消一会儿便和普通蛇类一般大小了。 天素白不再迟疑,伸手一吸,将蛇抓在手里,随即身影一闪,又提住还惊魂未定的天成消失不见了。 天素白前脚刚走,后脚那三道光芒便呼啸而至了。待护身光芒隐去,仔细看去,来人是两男一女,脚踏飞剑悬于空中,看样子都在三十几岁左右,气度不凡,不过此时看着脚下狼藉的场面,脸上都是微微变色。原来三人接到巡山弟子来报,说原野外密林上空妖气腾腾,林中兼有巨大响动,怕是有妖物作祟,这一听哪还了得,堂堂天云宗山脚下竟有妖物!听罢,不由分说御剑而起,火速赶来。 那名女子体态婀娜,容貌美丽,秀眉微蹙道:“这……两位师兄怎么看?” 站在中间那名男子身材高大挺直,面容棱角分明,眉毛粗浓,眼神锐利,一眼看去大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闻言凝重道:“唔……看来这里出现了一个大家伙,但不知是何妖物?” 最后那名男子略显矮胖,身子有些佝偻着,双手拢在宽大的袖袍中,一双小眼睛开阖间精光阵阵。听了两人的话,缓缓闭上眼睛,一副萎靡的样子,慢悠悠道:“是条大蛇!” “!”其余两人微惊,对视一眼,随即异口同声道:“何解?” 矮胖男子伸手指了指狼藉的树林中,随即缩回袖中道:“没看见那些断树上的蛇鳞么?而且蛇类喜阴,最好盘踞在湖底了。” 两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一些断树上看到不少掉落的鳞片,稍加确认是蛇鳞无疑,当下不由对他好生佩服。但这时又听他沉吟一声,小眼睛微微张开,其中精光一闪而逝:“不过大蛇懒惰成性,若不是受到极大威胁,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但看这场面,怕是有什么东西当真威胁到它了……而且先不说那大蛇哪里去了,单是惹恼它那东西能转瞬间在咱们眼皮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啧啧,真是好教人奇怪啊!” 两人一凛,那女子道:“甘纪师兄的意思是……那东西不久修为极高,而且不知是敌是友?” 被唤作甘纪的矮胖男子却是不答,闭上眼睛假寐起来,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站在中间那男子闻言眉头紧皱,哼了一声,对女子道:“至道师妹,如今正值邪道崛起之际,不管那东西是敌是友,但在我天云脚下行踪诡秘,还是得殊加防范,依我之见,多派些巡山弟子才稳妥!”叫至道的女子点了点头,道:“乾化师兄说得有理。” 说话间,三人身后一阵破空声响起,就见十几个巡山弟子御剑赶来。他们不过是巡山弟子,修为自然比不得三人,能这么快赶来也实属难得,此时望着脚下狼藉的场面,个个不由得暗自心惊。当下一名为首的年轻弟子上前行礼道:“拜见三位首堂,弟子等来迟了。” 没错,眼前这三人正是乾化峰、至道峰、甘纪峰三峰首堂,已有大道期修为。不仅如此,天云宗的其他五位首堂也俱都大道期修为,个别甚至即将进入莫测期,总体实力之强,由此可见一斑。而在修真界凡是达到大道期修为的又称“道尊”。(值得一提的是,修真共有八个境界,分别是:筑基、辟谷、初窥、元婴、大道、莫测、渡劫、大乘) 三人对此并不在意,乾化道尊提高声音,严肃道:“今日之事暂且到此,我会多派些人手巡山,你们得须加防范,切不可大意!” “是!”十几个巡山弟子异口同声道,声音响亮。 这时至道道尊看向两人道:“我们先回去吧,此事还是得通知掌门一声才是。”两人点了点头,意念一引,御剑而去,众巡山弟子也不停留,紧跟了上去。 第九章【上山】 夜幕降临,苍穹之上众星捧月,抬头望去,宛若一幅巨大的画卷,格外美丽。一望无际的密林上方白气升腾,清冷的月光洒将下来,呈现出一派朦胧的景象。而就在密林深处,隐隐地能看到一缕火光在跳跃。 “噼啪!”燃烧中的枯枝忽地爆破开来,顿时火星四溅,天素白见状,拿起一根枯枝往里面挑了挑。火光摇曳,将他的脸庞照得忽明忽暗。他微微眯起眼睛,注视着窜动的火苗,有些出神。却是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念着什么呢? 天成双手抱着膝盖,抬头看了天素白一眼,随即捡起脚下一根枯枝,折成两段,扔进了火堆里,“呼”地一着即燃,火势不由大了一分。 在他们旁边有一块光秃秃的大石,就见上面蜷伏着一条全身黝黑发亮的小蛇,在明暗不定的火光里休息。而正是因为有这位煞星在此,那些夜间活动的动物纷纷远离,周围硬是听不到丁点声音,安静得可怕。 二人就这般沉默着,头顶有微风抚过,树木轻轻摇晃,林中响起了一阵簌簌飒飒的声音。 那声音悠远而宁静,忽忽让人觉得……要是时光能凝固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嘿嘿……”天素白忽然笑了笑,打破了这良久的沉默。天成回过神来,抬头见他嘴角带着一种莫名的笑意,自顾自道:“想不到千年不见,他们都坐上首堂的位置了,想不到啊……” 天成微愣,随即恍然,天素白口中所说的“他们”想必是白天时候见到的那三人,忍不住就问:“师父,你认得他们吗?” 天素白长吸了一口气,微微抬起头来,笑道:“自然是认得了。当初我还称呼他们师兄师姐呢……”说罢,却又摇头叹然道:“可如今却成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仇敌了!” 天成将他的神情看见眼里,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低下头去,看着那窜动的火苗,陪着他一起沉默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更深了,更静了……这时,那个俊逸的男子突然十分平静地道:“天成,你真的不后悔做我徒弟?” 天成一怔,抬起头来见天素看着自己,火光照耀下的脸庞隐隐有些冷峻,他不由又低下头去,然后摇了摇头道:“不后悔。” 天素白闻言一笑,并立即没有说话,隔了好一会儿才道:“天云宗收徒有个规矩……”停了一下,继续道:“天云宗每隔十年才收一次徒,现在显然不是时候。而且对入门弟子的资质十分看重,十人中一般都有九人会被拒之门外,当初我就是其中之一……”。 天成有些惊讶,道:“啊……他们没有收师父入门?那……” 天素白点头,回忆道:“那天正是收徒的日子,当时还有二十来个与我差不多大小的少年,我们都是满怀憧憬想进入宗内修行,便随着接引人上山接受测试。只是到了山顶,那收徒的师兄却只是看了我们一眼,便说我们资历太差不适合修道,又叫人将我们送了下山来。下得山来,大家都很失望相继离去,但我心里却还是很不服气,当时也不知哪来的勇气,那天夜里我竟徒手向山脉上攀爬,也不知爬了多高,最后不小心摔了下去,差点丢了性命……” 天成听完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天云山脉高逾万丈,岩壁滑不溜手,想要徒手攀爬上去谈何容易。别说是个少年,就算是成年人怕也没那能耐,天素白当初便有如此胆识,着实让人佩服。 而接下来又听他说:“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宗内了,原来是巡山的弟子将我救下的,当时我的师父也就是当今天云门掌门见我如此执着,便将我留在了他的座下……”说着,他神情中流露中以往的那股傲然,嘴角带笑:“也亏得那老头子慧眼识珠,收了我这么个徒弟,嘿嘿……” 天成原本还以为天素白生来便是天纵奇才,在道途上风雨无阻,如今听他道来当初好像也颇为坎坷,不过凭着胆识有了如今成就,当下不禁对他又敬重了一分。 说完这些,天素白若有深意地对天成道:“你可明白我为什么给你讲这些?”天成低头认真想了想:“像师父那样爬上去……?”天素白摇了摇头,火光照耀下,那双眼中似有两团火焰在燃烧,道:“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心中一动,脑海中似突然间有道灵光闪过,但至于那到底是什么却始终抓不住。 这时乌云涌动,遮掩星月,夜风大了起来,篝火在风中摇摆,空气中渐渐弥漫起阴冷的味道。原本还兀自在石头上休息的小蛇似从梦中惊醒,抬起头歪着脑袋打量着眼前的二人,咝咝吐着信子。二人转头看向它,天成微微笑了笑,对蛇道:“你醒啦!”它已通人性,闻言,三角形的小脑袋竟是上下点了点,看样子竟是听懂了。他更觉惊奇,又转头对天素白道:“师父,你看它……” 他突然没有再说下去,笑容慢慢凝固。 就见天素白看着那蛇,微微眯起了眼睛,目光流动,不知在想些什么,整个人变得异常冷静。 “天成,今后我不在身边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我相信你不是普通人,将来定能成就一番事业。”天素白微微埋下头,双眼笼罩在阴影中,如是说道。与此同时,他取下了手指上的储物戒指,递向了天成“把它带上吧!”这句话似曾相识,依稀和老乞丐去世时说的一样……自己照顾好自己……不是普通人……成就事业……一种不好的预感忽然簇拥而来,让他觉得有些害怕…… 天成有些失神地拿起戒指,然后套在了左手食指上,心里却没有丝毫喜意,反而沉甸甸的。 “徒儿,再见罢!”忽然,天素白温和地说道。 他全身一震,抬头看去,猛地睁大了眼,就见天素白一脸笑容看着自己,然后伸手在自己眉心处点了点。他双眼一黑,缓缓软到在地。 天素白看着晕过去的天成,叹了口气,却没说什么,扭头看向了那小蛇:“照我的话做,不然我拿了你的内丹当弹球。”小蛇被他看得全身剧烈发抖,闻言拼命地点着脑袋。 …… 两名身负飞剑的年轻弟子走在山头小路上,四处巡视着。小路平坦,沿着脉沿开辟,两旁杂草蓊郁,此时夜已深,叶片上挂着晶莹的露珠。抬眼望去,小路起伏不断,蜿蜒绵长,竟是不见尽头。小路的一边便是万丈悬崖,往下一望,迷雾重重,什么也看不见。而在另一边就是闻名天下的天云门所在了。只见天际明月一轮,光辉清幽,倒映着远方数座耸立的山峰,又见山间雾气流动,瀑布流泉,重峦叠嶂……景色好不醉人,直教人目不暇接,当真如诗如画。但这两名弟子似乎已对眼前的美景习以为常,一边沿着小路行走,一边交谈着。 弟子甲:“听说白天的时候在原野对面的密林发现了妖物,还听说那是一条大蛇,那是将林子搅了个天翻地覆啊!只可惜三位首堂去的时候已经不见踪影,却是不晓得那蛇到底有多大。” 弟子乙:“嗨!别提了,三位首堂也真是的,那妖物既然不见了,何必还要加派人手巡山呢,难道它还敢在堂堂天云宗放肆?唉,这天气这么冷,真羡慕那些不巡山的同门啊!” 说话间,忽然一阵隆隆声从悬崖下方传来,二人顿时收口,站住向下张望。就听声音越来越近,从动静判断好似什么东西正快速朝脉他们所在的地方而来,而随着声音愈加地接近,地面竟开始微微颤抖,崖边岩石簌簌掉下。 二人惊疑不定,甲弟子对乙弟子道:“发生了什么事?难道崖壁上有断石掉下去了?”乙弟子坚决摇了摇头,道:“不可能!断石掉下去的声音应该越来越近,但这声音却是朝上面来的,而且听上去好像还很大……”说到这里,二人似同时想到了什么,相互对视,惊道:“莫不是……?!” 话音刚落,隆声大作,几乎到了震耳欲聋的地步,地面也颤动得更为厉害,几欲站立不稳,眼看有什么东西就要冲上脉沿了。二人震惊之下赶忙御剑飞起,与此同时,一个巨大的阴影冲破迷雾,来到了脉沿之上,待看清楚俱都骇然! 趁着月色看去,只见一条大蛇盘踞在脉沿之上,全身鳞甲黝黑发亮,庞大的身躯直立而起,三角形的脑袋上血眼狰狞,口中黑雾吞吐,正仰天嘶吼!二人与它比起来简直就像两只飞在空中的苍蝇。 远处巡山的弟子也觉察的动静,纷纷赶来。一时间只听喊声不断,破空声阵阵,不下百道身影御剑而来,打破了这安静祥和的气氛。这些巡山弟子修为不深,此时见一个如此狰狞可怖的庞然大物,十分胆气便去了七分,只顾骇然去了。但见聚集的同道越来越来多,当下数十名弟子壮着胆子,操控飞剑相继向大蛇射去。然大蛇一身鳞甲岂是等闲?“叮叮叮!”飞剑犹撞钢板,火花激荡,却不曾伤它分毫。而大蛇不胜其烦,巨尾往空中连连横扫,风雷之势中,不少弟子吓得魂飞魄散,惊呼着躲开。 眼见众弟子强攻不成正可奈何之际,就一道怒喝激从远方山峰荡而来,犹如滚滚雷声:“孽畜!竟敢闯入我天云地境!”话音一落,在刺耳的破空声中,三道光芒宛若流星般划破天际,来到了场中,凝目看去,正是甘纪、至道、乾化三位道尊,方才怒吼的正是乾化道尊。众弟子见三位首堂到来,顿时士气大振,不断操控飞剑向大蛇射去。而大蛇这时似乎突然有些急躁,见三人凌立半空,也不去理会那些弟子如何如何,张口便对着三人吐出一口毒雾,然后趁着此间空隙调头就想朝崖下逃去。见此情形,三人哪里肯就此放过它,乾化道尊更是眉须倒立,双目圆瞪,大喝一声:“孽障休逃!”说罢,三人脚下飞剑光芒暴涨,化作三道虹光,势若雷霆,撕裂着空气朝大蛇脑袋奔去,眨眼间便至,眼看它就要脑浆崩裂而死! 大蛇感觉到身后死亡的威胁,忽然对着崖下迷雾发出一道凄厉的嘶吼,似是在呼唤什么,突然,只听风声呼啸,三物从中电掣而出,“铮铮诤!”堪堪击中了三柄仙剑之上,仙剑嗡地一声响,顿时倒飞而回。趁此机会,大蛇飞速向崖下逃窜而去,隆隆声中渐渐远去了。但三位道尊这时却周身巨震,骇然失色,方才他们看得分明,从迷雾分出的事物竟是只是三块普通石子!一时间面面相觑,竟忘了追击。如此好一会儿,忽然听有弟子惊呼:“快看!脉沿上躺着一个人!”众人警惕地围拢,仔细看去不由一怔,那竟是个少年,此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七窍中都流出了鲜血,不知死活…… 第十章【质问】 意识朦胧中,天成只觉深陷泥淖,一股大力挤压而来,直让呼吸困难几要窒息,出于逃生本能,他挥舞着双手拼命挣扎,但入手却是一片冰凉滑腻,不禁惊醒了半分。这时又闻周遭喊声、破空声、呼啸声、嘶吼声响作一片,眼前模模糊糊有人影、光芒闪动,天摇地动,情形似是十分混乱。他心神已乱,一口气又提不上来,登时憋得更为难受,于是更拼命挣扎欲挣脱束缚,哪里晓得那股大力猛地收紧,恍惚间只听得身上骨骼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口鼻中有腥咸的液体涌出,顿时脑海里嗡地一声响,陷入了黑暗当中。 待他幽幽醒来已不知是何时,环视四周发现是间陌生的屋子。这屋子不大,整洁干净,各种基本生活物品俱全,显然有人居住,此时他躺在一张床上,身上盖着被子,衣服也换过了。疑惑之中,忽然脑海中一盘旋,猛地记起了林中的一幕,他倏地直立起身子,却没想到胸口顿时传来一股剧痛,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但此时他却是无暇顾及,忍痛下得床来,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待瞧清楚周遭环境,整个人不由怔住了。眼前是一座四合院,建造得古香古色,环形回廊,院中花草树林错落有致,环境颇为清幽。沿门口几方台阶而下是一条小道,直至对面一方高大的拱门,透过拱门望去,景致与这院落一般无二。 他虽表面木讷,却不是愚笨之人,眼见此景,稍一思量便已大致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一时无力坐在门口台阶之上,怔怔出神。 正在这时,前方拱门处有脚步声响起,就听有人咦了一下,沿小道快步走来。天成似有所觉,呆呆地抬头看去,就见一名背负飞剑的年轻弟子已走到了跟前,不由“啊”了一声,回过神来。 那名年轻弟子眉清目秀,脸上带着惊奇,似还有些不敢相信,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才道:“你竟能下床走动了?真是了不得。” 天成站起身来,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低着头显得有些拘谨。 那名弟子微微一笑,道:“你不用拘谨,我道号凡平,乃天云宗弟子!”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有关怀之意。 天成心头一动,虽已猜得七八分事情始末,但还是忍不住问道:“请……请问这里是哪里?我……我怎么会这儿?” 凡平似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当即就道:“这里是上元峰。”接着又把那晚蛇妖闯进天云山脉的情形简单叙述了一遍,基本上都和他猜测的差不多:“好在那晚你受伤虽重,但几位首堂手段高明,不然短短三天也不能恢复得这么好。” 天成听完显然有些失神,喃喃道:“天云宗……上元峰……”一时心中悲喜无常,隐隐有些失落。 凡平只当他是惊吓过度还未回过魂来,又道:“那蛇妖已被三位首堂赶走,谅它也不敢再斗胆擅闯,你不用担心。”说到这里,他似突然想起什么,一拍脑袋:“哎呀!差点忘了正事,既然你醒了,那快随我去见掌门与众位首堂,他们都在大殿等着呢。”说完拉起他的手臂便走。 二人好一番左转右拐,迂回行进,不知穿过多少道拱门,多少个院落,却始终不见大殿的踪影。天成转得脑袋有些犯晕,但眼见院落如此之多,稍加计算房间怕不下五百,仅是一峰便有这般规模,若然兼之其他八峰……可见天云宗委实鼎盛。 正思量间,走在前头的凡平突然停下脚步,他抬头看去,不由微微张大了嘴巴。 一座柱头式三间四柱一楼牌楼矗立眼前,四五米宽,十米来高,墙体全为汉白石,其上雕琢以松柏、灵芝、龟、鹤、竹、祥云装饰,“天云宗”三个大字赫然印在中门墙体上方,笔法遒劲有力,望之一股雄浑之气跃然而来。 但更为神奇的是,一面巨大阴阳八卦图挡在牌楼之前,黑白泾渭分明,如水波荡漾着,流光闪烁。 这时凡平伸手按在八卦图之上:“开!”顿时黑白两道小鱼相互环绕,光芒闪烁中,从中分开,看得天成一阵惊奇。但还不及细看,凡平便拉着他往里走去。 穿过牌楼,眼前豁然开朗。天青云淡,格外空灵。上元峰高高耸立,诸峰环峙,山上树木茂盛,浓荫覆地。只见阶梯万级,虚空悬浮于山间雾气之上,蜿蜒而上,好如黄龙欲上九天,蔚为奇观。阶梯尽头,便是天云宗上元殿所在。雄伟的大殿掩于枝繁叶茂之间,感觉格外幽深,而大殿的建造取之于然,与四周的山林岩泉融为一体,的确分外和谐。 天成看得目瞪口呆,凡平微微笑了笑,当先走上了阶梯。阶梯可容数人同行,为青石板铺就,逐级而上,置身其上,只听山涧流水声川流不息,阵阵山风透过树林发出沙沙的响声,悠远而宁静,仿佛是天籁之音,放眼望去,云海茫茫,让人心中为之一阔,当真是飘飘如仙,直欲乘风归去。 二人沿着阶梯而上。天成老老实实地跟在凡平身后,途中为缓解沉闷的气氛,凡平说起了这阶梯的来历。原来在千年之前本是没有这阶梯的,无论是各座首堂还是门下弟子要想从牌楼到上元殿都得御剑飞行,当时门中有个了不得的人物,眼见每日都有人于两端飞来飞去,觉得如此颇为不敬,于是劈山采石,施展神通,一夜之间建起了这阶梯,引得门中大为轰动。天成听得心下震惊,微微张大了嘴巴,实在不敢相信这阶梯竟然是一人所为,而且是短短一晚完成的,不由对那位了不得的人物十分敬佩。但这时却听凡平忽地叹了一口气说,可惜那位前辈犯了大错,后来被逐出师门,自此没了下落,言下之意大为惋惜。闻言,天成又是一惊,暗自猜想这阶梯莫不是天素白所造,不然何人有这份修为与气魄,而且天素白也说过他是被逐出师门的。其实事实正如他所猜测的,只是当初天素白建造这阶梯却是另有原因。 说着,二人已行至尽头,一座雄伟大殿顿时矗立眼前,殿中光线充足,宽敞明亮。这时凡平一整面容,在门口朗声道:“弟子凡平带人前来拜见掌门、各位首堂!”殿中原本还响着议论声,闻言立刻安静下来,就听一个温和的声音从中传出:“进来吧!” “是!”凡平恭谨道,随即对天成说:“别担心,你进去吧!” 天成点了点头,带着一丝紧张踏入了殿堂,顿时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向他看来。殿中坐着八人,坐在首位的自然是当今天云宗掌门天引道尊,在他下手两边摆着八张交椅,却只坐了七人,左四右三,右边正是当日他偷偷见过的乾化、甘纪、至道三位道尊,右边四人却是没见过,而在这七人身后又站着若干年轻人,许是来自各座的弟子。 他抬头向天引道尊望去,向自己这位不能相认的师祖看去,就见他一身灰白色道袍,须发皆白,面容红润,目光温和,一脸微笑地看着自己,那神情竟然与天素白有七分相似……一时竟是呆住了。 其他七位首堂看他这副模样不由微微皱眉,天引道尊伸手捋了捋白须,目光流动,眼中若有所思。这时乾化道尊咳嗽了一声,板着一张脸沉声道:“见到掌门还不行礼!” 他的声音虽不大,但其中暗运真元,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天成只觉耳中响起一道闷雷,身体一颤,赶忙低下头去跪了下来,额触地面,伏着身子一动也不动。 天成并非天云宗弟子,自然不能称天引道尊为掌门,而他不说话,气氛顿时显得尴尬。乾化道尊也无计可施,以他的身份总不能去教人怎么称呼吧?当下忍不住又是一哼。其他几位道尊没想到天成会如此驽钝,都是大摇其头。 天引道尊却不在意,抬了抬手,依旧温和道:“好了,不用多礼,你起来吧!” 天成闻言以为天引道尊是要他站起来,闻言便站了起来,头都埋到胸口了。众人见状又是一阵摇头。 这时又听天引道尊道:“你可知道这是哪里?我们又是谁?” 天成点了点头,支支吾吾道:“这…这里是天云宗的上元峰……” 天引道尊点了点头,道:“那你知不知道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你以后切不可在人前提及我,更绝不能说我是你师父,不然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的!” 天素白的话响在耳畔,所以他明知道却不能说,不能说……于是摇了摇头。 天引道尊微微皱眉,又道:“那你是哪里人氏?是否有亲朋好友?” 他想着对于自己来说最亲近的人只有老乞丐和天素白,天素白的事情自然不能说,而老乞丐已去世多年,自然也没亲朋好友了,至于是哪里人氏就更不知道了。想到此处,鼻中微微一酸,摇了摇头。 “哼!”不待天引道尊继续说下去,乾化道尊便再也忍不住了。他性子暴躁,见天成一问三不知,又一副愚钝的样子,火就不打一处来,一拍扶手站起身来,须眉倒竖,喝道:“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难道你失忆了不成!你还是从实招来,那蛇妖是不是有人故意安排,目的为的是让你进入我天云宗,是不是!” 第十一章【入门】 千年前那场惨烈的大战中,正邪两方都是死伤无数,门下高手不知折了多少,天云宗当初也是不留余力,八大首堂全力出动,结果全都以身殉道,令人动容。如今的八大首堂其实都是原来各峰各座中的翘楚弟子,从老一辈手中接过了领导的担子,以辈分而言,天引道尊既是掌门,也是他们的师叔。 天引道尊向乾化道尊递去了一个责怪的眼神,乾化道尊自知失态,微微低头,重新坐了回去。对于八位首堂来说,他们对天引道尊很是敬重的。 天引道尊安慰道:“那晚蛇妖出没于本宗太过蹊跷,你不用害怕,我们也是怕你为歹人利用,故而急躁了些。”停了一下,他又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呢?” 天成大气不敢喘,低着头道:“天…天成……” “天…成…”天引道尊脸上波动了一下,口中不由顿了顿,不仅是他,其他在场的七位道尊神色也突然变得有些怪异,暗自用目光交流了一番,似是同时想到了什么。 坐在右边的延和道尊眼中精光一闪,喃喃道“这姓氏倒是少见哪……”他身材精瘦,面孔冷峻,目光炯炯有神,举手投足干净利落,看上去正气凛然。 天引道尊捋了捋胡须,沉吟了一声,对天成道:“既然你无处可去,又无亲朋依靠,不如留在我天云宗如何?” 如此自然是天成愿意听到的结果,闻言点了点头:“好……” 乾化道尊看样子还欲反对,但天引道尊却抢先他一步,向其他几位首道:“那各位有谁愿意将他收于座下?” 几人顿时沉默下来,修道之人对资质的要求极高,从方才天成的表现来看,实是伶俐不足,愚钝有余,自然谁都不愿意了。天引道尊如何不知他们的心思,见状便向甘纪道尊道:“甘纪师侄,不如将他归于你座下吧!” 甘纪道尊睁开小眼睛,并不反驳,只是道:“掌门师叔,我、乾化师兄和至道师妹三人负责守卫之职,对座下弟子的修为须有些要求,这……或有不妥。”他的意思很明显,天成凡夫俗子一个,自然不能担当守卫弟子,而且他也间接表明了乾化、至道两人的意见。 天引道尊点了点头,觉得不无道理,当即对右边的延和、弘道、始光、嘉赤四位,道:“那四位师侄觉得如何?” 只见弘道、始光、嘉赤三位道尊都是默不作声,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唯有延和道尊似有所想,看了一眼天成,皱眉思忖了好一会儿,忽然站起来道:“掌门师叔,我座下弟子寥寥无几,若是不添些新弟子,怕是要绝了。就让他归于我延和峰脉下!”其他三位道尊同时松了一口气,随即附和:“甚是甚是,既然延和师兄有意,掌门师叔便允了吧!” 天引道尊也不是迟疑之人,当即点头:“好吧!那延和师侄便带他回座下安排吧!” “是!”延和道尊行礼道,随即支会了身后一名弟子,便大步离开了殿堂。那名弟子赶忙拉上天成,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几位道尊支会身后弟子先行离去了,殿堂中一时陷入了一阵沉默。天引道尊这时笑了笑:“诸位师侄,我看这孩子虽有些愚钝,却也是秉性善良,留他在宗内并无什么不妥。蛇妖一世尽管蹊跷,但也不是无从解释,千年前那一战中个别妖宗的妖物重伤未死,一直藏匿身形,如今突然出来也并非不可能。” 剩下的六位道尊都是眉头微皱,乾化道尊口直心快,一向想到什么说什么,而且他当时在场,对情形更为了解,便道:“掌门师叔说得甚是,只是……只是那飞来的石子又从何解释?弟子怕此事有人故意为之,目的是为让那少年进入我天云宗,窥探我宗修炼道法,就像当年……” “乾化师兄请慎言!”坐在右边的始光道尊猛地站起来,沉声喝道。乾化道尊这才意识到什么,到口的话生生噎住了,顿时殿堂中又是一阵沉默。 然而天引道尊却笑了笑,眼底深处似有一缕光芒闪过,十分神秘:“我想延和师侄既然收那少年为徒,想必也知道该怎么做,各位师侄毋须太过担忧。” 六人闻言都是一愣,随即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对啊!只要不传他天云宗道法,不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吗!” …… 天成还是第一次在空中御剑飞行,虽然新奇,但还是怕得紧,死死抓住师兄的腰带,不敢往下看一点,那仙剑也只有那么宽一点,要是一个没站稳,掉下去可不是开玩笑的。这不同于天素白的挪移之术,那都是眨眼间的事,根本用不着一直提心吊胆。一时间,只听耳边风声呼啸,破空声阵阵,不由心中怦怦直跳,小腿发软,倒是全然没去注意脚下的风景。反观那位师兄身子不偏不倚,脚下似是黏在了飞剑上,飞行得十分平稳。 带着他御剑飞行的师兄叫大为,也是延和峰弟子,身材高大结实,模样憨厚,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的,给人印象很亲切,一开口就说自己是延和峰的大师兄。天成也知道礼数,赶忙叫了声大师兄,让大为十分受用,但接下来却他叹了一口气说别看我是大师兄,其实延和峰总共加起来还不到十个人,根本不能与其他八峰相比。天成颇为意外,一时好奇心起便问是怎么回事。 原来天云宗各峰都有自己的主修道法,譬如处在天运山脉外围负责守卫职责的甘纪、乾化、至道三峰所修的是剑诀,弘道、始光、嘉赤三峰所修的是枪诀,而上元峰则是两者皆可修,并且因为是主峰所以人数最多,有五百之多。不过其他六峰人数也不少,座下弟子没有四百也有三百,大多数新入门的弟子也都选择了这几峰。说到这里,大为忽然来了精神,一脸神秘的说,但要说最特殊还要属仪露峰,因为仪露峰座下全是女弟子,并且修习的是天云宗最高深的道法——风云诀,能引动天威,威力绝伦,虽然人数不多,可实力能与主峰上元峰一决高下。 天成微微张大了嘴巴,十分惊讶,便迫不及待地问那我们延和峰主修的是什么呢,莫不是更为高深的道法,不然弟子怎么会那么少?大为面为难色,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终于叹了一口气说,倒不是因为延和峰修习的道法高深所以弟子才少,而是着实太鸡肋,很多人不愿意学,我们师兄弟几个都是因为资质太差,其他峰都不愿接纳,这才去延和峰的,说的也是,打坐吃素念经……这些那比得上舞剑弄枪来得豪情。 天成听得目瞪口呆,少顷,大为伸手往下方一指,笑道:“到了。”云雾为轻风撩开,只见一座山峰赫然出现在眼前,上头树木青翠蓊郁,繁茂的枝叶随风晃动,寥寥几座房屋掩映其中,规模远远比不上上元峰,看去十分冷清。这时大为往峰顶俯冲,天成身子一沉,差点重心不稳,赶忙牢牢抓住了大为的腰带。 脚下一实,下得地面来,天成顿时还有些不习惯,抬眼看去,面前是一块青石砖铺成的空地,四五米宽,两旁栽种着大树,遮挡了许多光线,往深处是一座大堂,建的相当朴素,青瓦灰墙。大堂内光线不甚明亮,看不清里面的情况。这时大为拉着他就往大堂走,很快便进到里面。进得屋来,就见一排数人在大堂一旁规规矩矩地站得笔直,早些回来的延和道尊坐在首椅上,正端起几案上的茶杯喝茶。此时听到动静,堂中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过来。 “师父,我把小师弟带来了!”大为憨憨说完,又对天成说道:“小师弟,还不拜见师父?” 天成“哦”了一声,老老实实地给延和道尊磕了一头:“天成拜见师父。” 延和道尊摇了摇头,放下茶杯,道:“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延和峰座下弟子,切记要遵循宗门门规,潜心修道,如若违反,我定不饶你。今后你有什么问题便问你的这几位师兄。”说完他看向那“几位师兄”:“你们听清楚了吗?” 那“几位”师兄连忙把头点得和小鸡啄米似的:“听清楚了听清楚了……” “嗯……”延和道尊满意地点了点头,起身走进了后堂。 顿时“几位师兄”向泄了气的皮球,相互看了一眼,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时大为对天成道:“我给你介绍一下几位师兄吧!” 二师兄祝飞是个大胖子,小名“肥猪”,极为好吃,肥头大耳,满面红光,嘴边带着油腻,笑起来……门牙缺了一颗……而他的衣服显然小了一号,根本容不下他臃肿的身躯,肥肉都往外挤了出来,甚至还看得到肚ji眼…… 三师兄労疋长得尖嘴猴腮,一双眼睛贼溜溜乱钻,捻着一撮山羊胡,一看就知道是满肚子鬼点子的角色,兼具一些猥琐…… 四师兄季彦作儒生打扮,唇红齿白,身材匀称,一袭素衣加身,若是在拿把折扇,当真就是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派头……可惜,这位师兄却偏偏生了一双斗鸡眼,他看你倒还好,你要是看他,直觉得眼晕。 五师兄牰沣……唉……是个歪嘴,嘴角不时还伴随着抽搐,识得他的人还好,不知情的怕还以为他抽风了,笑起来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着实有些……吓人…… 天成将几位师兄的尊容看得眼里,不由目瞪口呆,怪不得其他几峰都不敢接纳这几位,敢情个个都是“人中翘楚”啊! 几位师兄凑了上来,将天成围在中间,七嘴八舌问个没完,这个问“师弟几岁啦”,那个“师弟哪里人呐”,更离谱的是二师兄労疋竟然问“师弟是否婚配啊”,差点让天成当场栽倒! 大为一把将天成拉出重围,没好气对几位“百年难得一遇”的师弟道:“你们好歹注意些形象,一个个衣衫不整成何体统,可别把小师弟吓着了!” “切!”四人异口同声,满脸不以为然,天成甚至看到四师兄季彦偷偷比了个中指…… 大为不理会众人,对天成道:“你别理他们,他们就这样,习惯了就好了。” 天成吞了一口唾沫,十分以及非常勉强地点了点头,呆呆地看着诸位师兄…… 第十二章【砍柴】 出了大堂右侧,经过一条小路,便是弟子居住的地方,与上元峰的样式差不多,都是四合院,只是延和峰的规模小得多,条件也要差些,不过好在也就那么几个人,倒是难得清静。 几人回到院子,其他几位师兄招呼了一声,各自回了屋,大为领着天成来到院子角落的一间屋子,推门开来,里面干干净净,显然常有人打扫,虽看去颇显老旧,却纤尘不染。天成是乞丐出身,住惯了破庙烂屋,如今能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真是欢喜得很,东看看西瞧瞧,别提多兴奋。 大为支起窗户,放眼看去,窗外美景尽收眼底,山风带着清新的空气吹进屋子,让人为之一爽。稍微打扫了一番,二人额头已微微见汗,相互笑了笑,便对坐在床上休息,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大为先讲了讲天云宗九峰具体的分布情况,外围是甘纪、乾化、至道三峰,负责脉前守卫,上元峰处在山脉最深处,视为主峰,而处脉中位置的,便是包括延和峰在内的其他五峰,然后又说了说各峰首堂名讳,其实也很好记,无非就是各峰的名字,最后他说今后要是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就是,或者问其他几位师兄也行,以后就拿这里当自己家。 天成很是感动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就问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修习道法,向他那样御剑飞行。虽然在来延和峰途中曾听大为延和峰是以修身养性为主,但眼见大为能御剑飞行,显然其中还是有法可修的。 大为愣了一下,随即呵呵笑道:“其实延和峰主修的真的只是打坐吃素念经,平常我们做的功课也都是这些,我之所以会御剑飞行,那都是因为师父不愿看见延和峰太没落,便私下教了我们基本的修炼法门。师父曾是上元峰弟子,所修的是剑诀,算起来我们修的也算是剑诀,不过要想修习得经师父同意才行,我们虽然知道却不能私自传授,否则要受罚的,你才来没多久,过些时日师父会传于你的。” 听大为这么说,天成微微有些失望,“哦”了一声,忽然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一天都未进食,其实早就饿了,只是一路上又惊又喜方才不觉,此时平静下来便再也忍不住了。 大为又是一愣,一拍脑袋:“你看我都差点忘了,你该是饿了吧!早知道我该做些吃食的。”说着,他有些不好意思道:“但是我也好久没做过饭了,厨房那边已经很久没用,须得打扫一番。” 原来师兄弟几人虽然资质差了一些,但心无旁骛,常年在山中修身养性,倒是摒除了许多杂念,一番修炼延和道尊传下来的法门,糊里糊涂竟是突破了辟谷期,可以不用进食了。 当下大为拉着天成的手出了房门,一个个敲开了众人的房间。此时已接近黄昏,师兄弟几人都睡得很早,突然被一通敲门声吵醒,一个个嘴里嘟囔着,睡眼惺忪的走了出来,有些埋怨地问大为出了什么事。大为没好气地“骂”了众人一句,惹来众人一阵白眼,但待说清楚缘由后,众人恍然,赶忙嘻嘻哈哈搂着天成朝厨房走去,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厨房就在大堂与院落之间,不大而且盖得很简陋,方才天成经过时匆匆瞥了一眼还当是茅房,此时走进去一看才傻了眼,这也是厨房?只见里面黑乎乎的,到处布满了蜘蛛网,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厨具碗筷上都蒙上了一层灰,看样子的确有些年头没动过了。 大为当即一声令下,众人也不含糊,各自忙活起来,有人劈材,有人烧火,有人挑水,有人洗刷,有人打扫,有人找菜……忙得不亦乐乎,厨房中可谓是乌烟瘴气。众人兴致很高,不由玩心大起,你抹我一下,我涂你一下,时而追逐,时而笑骂,待闹够了相互看看,个个都跟大花猫似的,顿时哈哈大笑。好一番忙活,大为喊了声“出锅喽!”将成果放在了案几上,众人围了上去,看着碗中黑糊糊的可疑物体,不由面面相觑。二师兄怀疑道:“你确定这东西能吃?” 大为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好些年没动过了,手艺怕是去了半成,这颜色虽然差了些,不过还是能凑合着吃,小师弟你快尝尝看!” 天成皱了皱眉,但此时被众人一脸期盼地看着,便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放进了嘴里,咀嚼一番,顿时面色一变…… “怎么样怎么样?好吃吗?”大为一个劲地问。天成十分艰难地咽了下去,似哭似笑地点了点头:“好…好吃。” 几位师兄闻言同时“咕噜”一声吞了口口水,眼中一阵发亮,再也忍不住,纷纷动筷,结果…… “呸!……” “救命啊……” “我中毒了!……” 正当众师兄“惨嚎”不断,大呼救命之时,只见门口身影晃动,延和道尊冷不丁出现在当场,目光一扫,肃然道:“这么晚了还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众人吓了一跳,赶忙站成一排,像做了错了事低着头,道:“师父。” 延和道尊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大为和天成留下,其他人回房去。” 几位师兄如蒙大赦,齐声道了句“是”,推着推着赶忙离开了。眼见几人离去,延和道尊看向二人,默然片刻才道:“天成,你刚来延和峰不久,先熟悉了环境再做必修的功课吧!今后你的饮食起居便由你自己负责,对你也算是个小小的磨练。”说完挥了挥手:“好了,你先回房去吧!” “是,师父。”天成低着头,恭恭敬敬道,随即离开厨房。 大为见延和道尊似有话对自己说,上前一步道:“师父,您有什么要交待弟子吗?” 延和道尊稍作沉吟,道:“那修炼法门你还没传给天成吧?”大为微愣,点头道:“还没,您不是说过没经您同意不能私自传授么,您的意思是叫我传给小师弟?”延和道尊似有所思,摇了摇头:“过段时间再说吧!”说完转身负手离去,但就在即将踏入黑暗的时候,他忽然停下,道:“明天你去仪露峰一趟,叫你师妹回来看看,那丫头好些日子没回来了。”大为闻言,脸上掠过一阵喜色,道:“是,师父。”延和道尊“嗯”了一声,身形没入黑暗。 天成与诸位师兄一道在院内水井打了盆水,各自梳洗一番,这才互道“晚安”回到房中。灭了油灯,躺在床上,天成久久没能入睡。那微弱的亮光从窗外照进屋来,屋子里一片蒙蒙亮。夜里显得特别安静,他仔细凝听,听到二师兄如雷的鼾声,三师兄磨牙的声音,四师兄正说梦话,五师兄不时在放屁……听着听着,不由笑了笑,一股莫名的欣喜油然而生。他举起自己左手,那枚储物戒指闪烁着翠绿光芒,眼中倒映着那光芒,喃喃道:“师父,我会好好修炼的,不知你现在在哪里儿呢……” 次日清晨,一阵敲门声将天成吵醒,他揉了揉眼打开房门,就见大为递过来一把锋利的砍柴刀和一些麻绳,道:“小师弟,我有些事先要出去,待会儿你沿着大堂外那条山路下去,可以上到一座小山峰,上面有片树林,你可以在那儿砍些柴火,顺便在路上摘些野菜回来,午饭你就自己做了。” 天成愣愣点头,接过了柴刀和麻绳,见大为已迫不及待地向外走去,便问道:“大师兄,你要到哪儿去啊?”大为远挥挥手道,回来再给你说,说话间已不见身影了。 天成叹了一口气,向其他几位师兄的房间看去,只见房门紧闭,鼾声依旧,看样子正睡得香。此时他已然没了睡意,便穿好衣服去井里打了冷水洗脸,随即回房叠好被褥揣上柴刀与麻绳出发了。途经厨房,心念一动,进去提了水桶,去到院子打水回来,用昨晚剩下的柴火烧了一锅热水,待回到院子,准备叫醒几位师兄起来洗脸,却见几人已经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走出房来,便在拱门那里喊道:“各位师兄,我烧了些热水,你们自己去厨房舀吧!我要出去砍柴了。” 几人先是一愣,随即大喜,一窝蜂地赶忙进屋去拿脸盆,生怕别人抢了先,三师兄労疋止不住点头,自言自语道:“有个师弟真好啊!终于有热水洗脸了……” 做完这些已过了半个时辰,天成不再磨蹭,出了大堂沿着山路而下。朝阳升起,山间雾气升腾,山路蜿蜒绵长,时隐时现,天成驻足远望,只见云海淙淙,蓝天清风,如诗如画,心旷神怡。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一座小山峰出现在眼前,这时山路逐渐拔高,弯弯曲曲至深入云烟处,也不知道有多长。天成往上看了一眼,弯腰喘息了一会儿,这才继续沿路而上。山路上落叶颇多,而且山中湿润,长了不少苔藓,很容易滑倒,要是一路滚下去那还了得?所以一路上还得小心。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周围的环境,心里隐隐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上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第十三章【师姐】 沿着山路走了好久,这才到达山顶。站定时,天成已是口干舌燥,喘着大气,没想到爬山竟也是不次于砍柴的体力活。待喘匀了,放眼看去,峰顶的面积比想象中宽阔得多,满目都是树,地上铺满了枯枝落叶,林间弥漫着轻雾,环境十分清幽。但这些树枝多却并不茂盛,虽天云山脉内一年到头四季如春,不少树叶仍是反常地枯黄了,枝头叶子稀稀疏疏的,使林中光线倒是充足。 “难怪大师兄叫我来这里砍柴,这上面土壤本就贫瘠,长得这么多树自然要枯了。”天成自言自语道,说完点了点头,一手拿刀,一手拿绳往林子里走去,看看有没有小树可砍。 一路踩着枯枝落叶,天成四处寻找,却不曾见得有什么小树,不由挠了挠头:“难不成要我砍这些大树?”说着走到一颗碗口粗细的树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再看了看手中的柴刀,叹了口气:“看来只有这么着了,砍吧!” 主意既定,遂放下绳子,挽袖勒紧裤腰带,往手里吐了口唾沫,吸气提臀抡起柴刀砍去。然,“夺!”柴刀应声飞出,远远落在地上,而树只破了一点皮。天成“哎哟”一声惨叫,一屁股坐倒在地,只觉得虎口欲裂,疼得不断甩手:“啊!疼死我了疼死我了,这什么树啊?这么硬!” 疼罢,他并不服气,忍疼捡起柴刀,再次砍去。方才刀势出得太平,故而受到较大的反弹力,这次他吸取了教训,刀势斜向下,顺势砍下。果然,“啪!”树上被砍出一条豁口,不由欢喜,嘿嘿一笑:“看你还硬!我砍砍砍!”一时砍树声连连,树皮碎屑四溅。 也不知砍了多少刀,忽地“哗啦”一声,树木断裂,倒了下来。天成赶忙躲开,见树木倒在地上才上前,不由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砍倒了!”笑了笑,遂先摊开绳子摆在地上,再慢慢开始剔柴,一根根整整齐齐码在上面。 如此费了好一番功夫,一棵树就只剩下光溜溜的树干了,其余的枝干码了一大捆,看样子今天算是够用了,这树干还是等明天换把斧子再来砍。做完这些,看了看天色,已接近中午,天成腹中已咕咕直叫,想到还要去摘些野菜,于是不再耽搁,捆结实柴禾,负起就往回走。 可刚没走几步,突然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好像身后有什么东西,快速移动了一下。天成吓了一跳,赶忙回身过去,却只见到对面晃动的灌木丛,不由惊疑。按理说天云山脉乃仙家圣地,料想不会有甚毒虫猛兽,即便是有,怕也被天云宗弟子斩杀了,但天云山脉地广人稀,说不准有遗漏,如此想来,莫不是自己被其盯上了? 此处离延和峰尚远,呼救显然不可能,若是真被什么毒虫猛兽盯上了,那如何逃脱得了?回想起上来时那异样的感觉,他越想越惊,心中打鼓,不由握紧了手中的柴刀,弯腰捡起一块石子,用力朝灌木丛里扔了进去。 “呀呀呀!”数道夹杂着痛楚的尖叫响起,在这寂静的林子里回荡,听上去就像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让人不由毛骨悚然。那东西似是被石子砸个正着。天成冷不丁听到这动静,吓得两条腿差点软了。与此同时,他先是只觉眼前一花,紧接着脸上剧痛,刚才扔出那块石子竟然从灌木丛里飞出,反过来砸中了他的脸上。登时他“啊”地一声滚到在地,疼得呲牙咧嘴,眼泪都流了出来。 这时,只见前方的灌木丛又是一阵晃动,一个身影在其中稍纵即逝,朝着林子深处去了。天成捂着脸站起身来,右边的脸已肿了老高,心里吓得不轻。他并没有看清那身影,只看见那身影身材瘦小,动作敏捷,这一溜烟的功夫便没了影。眼见林子深处雾气弥漫,谁知道里面藏着什么东西,他哪里敢追进去,只恨不得没生出一双翅膀来,当即重新背起柴禾便跑。 “别跑!快还给我!”突然,一道喊声从林子深处传来,随即就听有金戈相交之声。天成脚步一顿,方才听得分明,那正是大师兄大为的声音,心中诧异,回身观望,就见林子雾深处有法宝光芒闪烁,呼喝声中似是有人在斗法。 他脑子里一盘旋,暗道莫不是刚才暗算自己的那身影被大师兄撞见了,现正捉拿他?登时一拍脑袋,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便丢了柴禾,拿着柴刀向林子深处跑去。 这林子里除了树,灌木从也不少,好在天成有柴刀在手,一路劈砍,硬是从中开出一条道来,虽然衣服为此划出好几道口子,但他却毫不在意。 很快,眼前一阔,只见在灌木从深处竟有好大一片空地,此时法宝光芒闪烁,呼喝声不断,就见两人在场中斗法,那是好不激烈。其中一人正如天成所料,正是大师兄大为,但当看到另一人时,他却愣了愣,那竟是个女子。 那女子一袭青衣,青纱蒙面,看不见容貌,但从身材肤色来看,年纪竟与天成相仿。但见她娇笑连连,声音犹如银铃般悦耳,秀发衣衫飘飘,却不直缨其锋,身子在空中上下翻飞,轻盈好似一只蝴蝶。 大为的剑乃是一柄双手重剑,重达百斤,一般人根本使不得,但在他神力之下,挥舞起来呼呼作响,犹使枯木。即便如此,此时他已是喘息连连,满头大汗,却仍奈何不得那女子。这时,眼见女子着地,他咬牙忽然一个直刺,呼啸声中,直指女子胸口,速度之快,剑尖处竟带出一个气弧! 女子呵呵一笑,似是早料到大为有此一招,身子向上一飘,轻盈盈地竟站在了大为剑尖上:“呵呵,你抓不住我。”说完,她眼波流动,忽地袖中露出一柄闪烁着幽幽青光的短剑,光芒闪耀中,向大为面门刺去! 眼见此景,天成大惊,四处寻找也没看到趁手的东西,想起手中的柴刀,哪里还管得许多,拿起来就朝女子脑袋扔了过去。虽然他也曾怀疑眼前这女子不是暗算自己的那身影,但见她欲对大为不利,即便不是也得出手。 然而,天成扔出柴刀后便后悔了。女子的短剑忽然在大为眼前停了下来,随即轻笑一声:“师兄,你又输了哟。”说完,眼角带笑,身子轻轻扭转,回身收剑,青丝衣衫舞动,在半空中徐徐而降,飘飘动人。 女子心中得意,正想以一个华丽的姿态而下,哪里想得到旁边有人“偷袭”,时间似乎这一刻变得缓慢,就见一柄柴刀的刀柄正好砸中了她的脑门…… “哎哟!”女子被砸个正着,从空中摔了下来,直接掉在了地上。大为看得目瞪口呆,呆了片刻才醒悟过来,赶忙上前将她扶起,惊道:“师妹你怎么样了?!”说话同时,他眼角看到柴刀不由一愣,抬头四处张望,一眼就看见站在灌木丛中呆住了的天成。 这时女子摊开手一看,手中竟有鲜血,顿时眼中迅速升腾起水雾,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浸湿了面纱,泣道:“大师兄,流血了……” 大为这时也有些慌了神,对着天成重重一叹,语气中有责怪之意,随即横抱起女子,脚踏飞剑,快速朝延和峰飞去。 待两人离去,天成仍呆呆站在原地,微微张大了嘴巴,脑子里唯一的念头是——闯祸了! 天成回到延和峰的时候已是下午,饥肠辘辘,但比起这个,心中更是忐忑。果然,刚一走进大堂,就见延和道尊坐在首座,阴沉着一张脸,而其他几位师兄低着头大气不敢喘,听到动静,都偷偷向他看来。 气氛显得十分沉闷,天成自知做错事,不敢抬头,来到堂中跪了下来,等候延和道尊发落。延和道尊见他背着一捆柴火,模样驽钝,简直俗不可耐,不知怎的,一股无名火登时涌了起来,“啪!”地一拍桌子,茶杯都被震得跳了起来,沉声道:“你可知错!” 天成一震,头埋得更低了:“弟……弟子知错……”延和道尊哼了一声,“你不分是非出手伤人,罚你今天不准吃饭!”说完,起身拂袖而去。 几位师兄见延和道尊离去,都是长舒了一口气,大为这时上前扶起天成,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你肯定是见我有危险才出手的,这怪不得你。师父一向疼爱师妹,也难怪他发这么大的脾气,你别往心里去。” 天成点了点头,想起当时的情形也是一阵后怕,不由担忧那女子的情况:“她……她没事吧?”大为笑了笑,道:“只是受了些皮肉伤,有师父在,没大碍的。”听大为这么说,他这才放下心来,这时大为一拍脑袋,似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你还不知道师妹的事吧?走,回房我再慢慢告诉你。” 二人坐在床沿上,就听大为徐徐说来:“师妹是师父十多年前下山游历时收下的,说起来她还是你的师姐呢。她原本是我们延和峰座下弟子,只是她一个小姑娘住在这里有诸多不便,所以掌门安排她到仪露峰,为此师父还和掌门大闹了一场。后来掌门没有办法,就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师妹仍然去仪露峰,但名义上还是延和峰弟子。”天成微愣,又听大为道:“虽然掌门这么决定的,但仪露峰仪露道尊性子冷傲,本也是不服的,可后来发现师妹天资聪颖,活泼乖巧,什么都一点都会,慢慢也就默许了。”说到这里,他突然感叹一声道:“师父虽然从来没说过那件事,但我们几个师兄弟还是隐隐感觉得到,将来这延和峰首堂的位子是传于师妹的。说来也惭愧,我们师兄弟几人入门也有些时日了,到如今也只有我快要进入初窥境界,然而师妹在短短十多年间,修为突飞猛进,即将突破元婴境界!你可能还不知道,师父曾经对我说过,师妹天生便是一副的筑基之体,是十年难道一见的修道奇才!说真的,我还真有些嫉妒师妹呢。” 天成心头一动,脑海中不由想起了天素白曾对他说过的话——“你天生已是一副筑基之体,不知超过了多少修道之人!” 大为见他有些出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你怎么啦?”天成醒神,摇了摇头,回想起天素白的音容笑貌,脸上有些黯然。大为微微一叹,起身向窗外一望,已是夕阳西斜,便道:“不早了,你洗漱一下也睡了吧。”说着,他还有些不放心道:“今晚你忍耐一下,若实在饿了,就喝些茶水充饥吧。” …… 夜幕降临,整个天云山脉更为寂静了。夜风袭袭,草木摩擦的沙沙声在回响,一股悠远簇拥而来。这夜似也是寂寞的。 夜深了,饥饿感让天成难以入睡。屋中的油灯在摇晃,他坐在床角,双手抱膝,灯光照耀着那张脸,忽明忽暗,却很沉静。 屋子里似乎飘荡着一股莫名的孤单。他看着地面,怔怔出神。那双眼很明显没有焦距。脑海里不断回响着天素白曾说的那些意味深长的话,一时思绪翻涌,忽忽一股夹杂着无力的烦躁泛上心头。他重重叹了口气,将脸埋在了双膝上,双手抱住了脑袋。 天生筑基体便真的能修道吗? 什么是道? 为了什么修道? 重重疑问向他席卷而来,他喉咙中低低呻吟了一声,仿佛野兽受伤后的低吟:“师父……我真的不知道……” “你在干什么呢?”忽然一个诧异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天成一惊,抬头看去,不由呆住了。 青衣飘飘,少女嫣然俏立,头上还绑着绷带,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不解地看着他。“师……师姐!?”此时他显得更为诧异,赶忙从床上起来,不知站坐。少女见他一副局促紧张的样子,忍不住噗哧一笑,笑靥如花,仿佛夜里绽放的百合。 少女一点也不客气,走进屋里坐了下来,从袖中拿出一物放在桌上,道:“饿了吧!喏…我特意带给你吃的哟。” 天成走近站在旁边,定睛一看,那竟是一颗鲜红的苹果,只是他心怀愧疚,微微抬头向她看去,就见她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嘴角带笑,灯光照耀在她细腻的脸上,吹弹可破的肌肤闪烁着迷人的光泽,忍不住心中一荡,赶忙移开了视线,脸上一片发热。“诶?你怎么脸红了?是不是很想吃这苹果啊!”少女好奇地看着天成的反应,微微笑道。 天成自知失态,暗自深吸了一口气,道:“不行的,要是师父知道了……” 还不等他说完,少女便抢先道:“没关系的,他不会知道的,你快坐下吃吧,给你!”她拿起苹果伸手递给天成,大眼睛充满了真挚。 天成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接了过来,却只是拿在手里,道:“师姐……你的伤怎么样了?” 少女听完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不满道:“你还好意思提!当时我看见手里有血,简直差点吓死了,还好是伤在额头,师父也说了今后不会留下太大的伤痕,不过要是伤在脸上,我非……痛扁你一顿!”说着向天成挥了挥粉拳。 听她这么说,天成这才完全放心下来:“那你和大师兄是在比试么?我看大师兄似乎不是你的对手。” 少女俏脸上露出一丝得意,道:“也不是比试啦,还不是大师姐她……”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大眼睛忽然转了转,脸上闪过一丝狡黠,故意作出一副不理人的模样:“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除非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天成微微一愣,“哦”了一声,点了点头。女子见他点头,嘻嘻一笑,拉着他坐了下来,道:“我叫岚琳,你呢?”“我叫天成。”“诶?好奇怪的名字。听说你是被蛇妖带上山来的,那蛇妖大吗,可怕吗?”“很大很可怕。”“啊……那你一定吓得不轻吧?”“不知道,当时我已经晕了。”“……” 两人你来我往不知多少个问答,当听到天成说着自己身世的时候,岚琳眼圈忍不住微微发红,拍着天成的肩膀认真道:“不用怕,以后要是有人再欺负你,就告诉师姐我,我一定帮你出气。”而当天成又说着外面那些趣事的时候,她双手撑着头,大眼睛眨个不停,充满了向往之色,听到妙处更是忍不住呵呵直笑:“什么啊……原来是你拿了他的东西,他竟然去追别人,可真够笨的。” 时间似乎过得很快,二人说了好久,岚琳伸了一个懒腰,打着哈欠道:“有些晚了,我该回去了,以后再听慢慢你说吧!你也早些睡。”说话间她轻轻打开房门,向外面四处张望了一番,回过头向天成眨了眨眼,道:“晚安,师弟。”说完像一只灵巧的猫儿般消失在夜色里。天成看着岚琳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喃喃道:“晚安……” 第二天一大清早,睡梦中的天成便被一阵抠门声吵醒了。他还道是谁,开门一看不由愣了愣。岚琳手背在身后,笑嘻嘻地道:“懒猪师弟该去砍柴喽。”她的身影倒映在晨光当中,散发出一种迷蒙的光辉。“这个给你。”说着她从身后拿出一把斧子和一捆绳子,递到天成面前:“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天成微愣,随即点了点头,回房很快穿好衣服,和岚琳一起走出了院子。路过厨房,他依旧去提了水准备烧热,岚琳先是不知他要干什么,后来听他说是给几位师兄烧洗脸水,便没好气道:“别管他们几个了,让他们洗冷水好了。”天成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待水烧热才和岚琳朝大堂走去。 刚一进大堂,没想到延和道尊今天起得这么早,见二人到来,放下茶杯咳嗽了一声,道:“这么早到哪里去啊?” 天成固然是吓了一跳,不敢看去,站在一旁低着头。岚琳笑呵呵地上前搂住延和道尊的手臂,道:“师父早啊。”延和道尊脸上难道流露出一丝笑容,抚着岚琳的秀发道:“昨晚还睡得好吧?伤口还痛吗?”岚琳乖巧地点了点头,道:“没事了。对啦,今天我要和师弟一起去砍柴,下午再陪您啦。”延和道尊慈爱地点了点头:“好,好。”随即看向天成,沉声道:“好生看着师姐,要是再弄出乱子,我唯你是问!”天成全身微微一颤,道:“是,弟子谨记。”“哎呀,师父你变得好啰嗦,师弟我们走。”说着岚琳拉起天成的手就往堂外走去,脸上很是兴奋。山路依旧绵长,风景依然秀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天成觉得今天格外美好,身心格外的舒畅,就连饥饿感都不太觉得了。山风吹拂,扑面凉爽,岚琳身形就在前方,轻盈好似一朵云彩,嬉笑的声音回荡在山间,犹如银铃般悦耳。忽忽,他不由生出一种错觉,要是一直能这样该多好…… 走着走着,前方的岚琳忽然转过身来,也不说话,只是盯着天成看。天成原本还有些愣神,这突然一停差点就撞上了,见岚琳盯着自己看,就朝自己身上四处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不对的地方:“怎么啦?”岚琳忽然神秘凑了过来:“昨晚我给你的那个苹果你吃了没有?”或许是因为走路的缘故,她俏脸微微泛红,大眼睛水灵灵的,模样娇艳欲滴,小小年纪便是一个美人胚子。天成看着近在咫尺的美丽脸庞,不由窒了一下,鼻中有淡淡的幽香传来,喃喃道:“吃…吃了。”“哈!你居然敢偷吃,看我待会儿回去不告诉师父才怪。”岚琳揭穿道。天成吓了一跳,就要解释,岚琳却忽然狡黠道:“骗你的啦!哈哈!居然这么容易就上当了,真笨。”天成松了一口气,有些哭笑不得。玩笑过去,岚琳往远处望去,伸手闪着脸:“好热啊!这么走过去也太慢了。”说着她妙目一转,心中便有了计较:“不如我载你过去吧。”天成还在愣神,她便衣袖挥舞,“咻”地一声,从中飞出一柄通体碧玉短剑,青光闪耀中,迎风见涨,体积大了数倍,悬在空中。 岚琳跳上飞剑,稳稳站立,随即向天成招手:“上来吧!”天成一直对御剑飞行有些畏惧,怕一个站不稳掉下去,但此时眼见岚琳向他招手,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抬脚踏了上去。飞剑向下一沉,岚琳呵呵一笑,掐指若兰:“走!” “呼!”飞剑迅速窜上天空,速度奇快,天成只觉耳边风声呼啸,睁眼偷偷向下看了一眼,只见脚下重峦叠嶂,迷雾淙淙,不知高低,当中有种快要成风归去的危危感,吓得双腿发软,赶忙伸手扶住了岚琳的腰。 岚琳回头一瞥,见天成脸色有些苍白,笑道:“我还以为你胆子挺大的,原来也怕高啊。”“师姐你也怕?”岚琳点点头:“刚开始的时候也是怕的,只是后来师父带着我飞习惯了,后来自己能御剑飞行后慢慢也不怕了。”天成好生佩服,由衷道:“师姐你好厉害,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也能这样。”岚琳呵呵一笑:“其实这并不算什么,自己的法宝自然要运用自如,这样才能发挥最大效用嘛。说起来,师父应该教给你道法了吧?”天成摇了摇头:“大师兄说道法要由师父亲自传授才行,但师父他老人家没说什么时候传给我。”“是吗?当初大师兄他们一入门师父便教给了他们的呀。而且我在开始记事的时候,师父也传给我了。师父说像我们这般年纪的时候悟性很高,越早传授对我们领悟其中奥妙越有利,要是浪费这么好的时机就可惜了。这么重要的事,师父他不可能忘了吧……”想了想,她又道:“一会儿回去我和师父说一声吧。”天成闻言连忙道:“不用了不用了,我想师父这么做应该有他的理由。”岚琳笑道:“是哦……对了,我还能在空中旋转着飞行,你要不要试试?”天成听完,脸色又是一白,赶紧摆手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御剑飞行的速度真的很快,只用了昨日一半不到的时间,二人便来到了那个山头。本来岚琳还可以再快些的,只是天成说太快了会头晕,这才稍微放慢了速度。下了飞剑,二人很快来到昨日天成砍树的地方,只见剔剩下的树干还横倒在那里,脚印都还清晰可见。不由纷说,今天任务就是将这树干劈成柴禾,天成拿出別在腰间的斧子,往手里吐了口唾沫,吆喝着开动起来,树屑飞溅:“喝哈!喝哈!……”声音回荡在林子中,不知传到哪里去了。岚琳无事可做,飞上一颗大树,坐在树枝上晃荡着两条腿,悠闲地看着天成劈树,见天成累得气喘吁吁:“师弟,看你这么累,要不要我帮你?”天成哪敢让她帮忙,若是让延和道尊知道了那还了得,而且他有意不愿在岚琳面前示弱,心领了她的好意:“不用了师姐,我能行的。”岚琳轻哼了一声,道:“明明就很累了还逞强,真是个大笨蛋。看我的!”说着衣袖一甩,一道青光从中飞出,那碧玉短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一颗大树身上穿过,随即重新飞回了她的袖中。“哗啦啦”隔了好一会儿,就见那树斜斜往一边倒了下去,激起落叶一片,树身上的切口处竟是整齐平滑! 天成看得目瞪口呆,喃喃道:“好厉害!”岚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得意道:“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哼……”天成佩服得就差五体投地了:“嗯嗯,师姐,你那短剑也好厉害啊!我可以仔细看看吗?”岚琳却不干:“那可不行!这可是我的宝贝,怎么能随便给人看呢!”天成有些失望,又听岚琳说:“这短剑是我师父……仪露师父年轻时候使用的法宝,听说她在千年前的正邪大战中用此剑斩杀过无数敌人,名曰秋碧,乃南疆深处的万年矿心所铸,在修真界也是很有名的。”天成听完,遥想着那位未曾见过的仪露道尊挥剑杀敌的身影,真是心驰神往,好生瞻仰。这时又听岚琳说了:“其实秋碧也只是上品的灵器,算不得最厉害的法宝。”天成听得入神,坐在树干上,奇道:“法宝也分品阶的啊?”“当然啦!树都要分大小高矮,法宝自然也有高低优劣。我仪露师父给我讲过,在修真界,法宝按品质分为宝器、灵器、仙器,每个品阶又分上下两品,其中宝器最为普遍,大凡修真者都能拥有,算不得珍贵。而灵器就要稀有得多了,非得天材地宝炼制不可,譬如秋碧,能持有这种法宝的皆是修为有成的高手。当然啦,我虽然不是高手,但是还是拥有灵器法宝,嘻嘻……”天成闻言也真心为她高兴:“师姐你真幸运……”“别忙着羡慕,等我说完仙器你就不会这么想了。话说宝器与灵器无论品质如何,都还是人为所能炼制,但若说仙器,二者简直不值一提。传说仙器是由上古仙人炼制,最后遗落人间的法宝,威力绝伦,直能开天辟地,天下修行者趋之若鹜,往往为了争得拥有权而大打出手,一直以来不知多少人为其殒命,虽称仙器,却是不折不扣的凶器!而仙器出世,必有天象,也预示着一场厮杀即将到来!” 天成倒吸一口凉气,微微张大了嘴巴,但转念一想也是,仙器这么厉害的东西,自然人人都想拥有了,不过树大招风,能拥有怕也是了不得的人物,不然就算得到了也保不住。如此看来,虽然修真者淡看红尘,但对于修真练道一途却尤为执着,这与世俗之人追名逐利似也并没有什么两样。“仙器这么厉害,那么拥有的人岂不是无敌了?!”他好奇心起,忍不住问道。岚琳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道:“照你这么说,你要是拿到仙器,难道就能说自己无敌了?”“额……这个……”“仪露师父说了,法宝不过是身外之物,最关键的还是自身的修为,修为不够是难以完全驾驭法宝,施展其真正威力的,就算你现在拿着仙器,我拿着树枝,你也不是我的对手。”天成汗了一头,“师姐自然比我厉害……”岚琳呵呵一笑,如叶般飘下树来,道:“所以你也别想那么多啦,以后师父教给了你道法可要好好参悟啊。” 天成重重点了点头,心想今后一定要好好修炼,做一个像天素白一样的高手,也好保护师姐。念及至此,他胸中热血激荡,眼见快到晌午,便打算继续砍柴。此时岚琳站在他身前,看不到身后的情况,而他下意识地朝林子深处地方看了一眼,忽然睁大了眼睛。他看得分明,就在那灌木丛中,赫然有一只眼睛正木然地盯着他们,鬼气森森。林子里寂静无声,深处烟雾飘荡,仿佛透露着诡异。顿时,他只觉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窜上天灵盖,惊得狠狠抽了一口冷气。岚琳先是一愣,随即似有所觉,顺着他的目光,猛地回身看去,当看到那双眼睛时,瞳孔不由一凝。而这时,那隐藏的事物也知 第十四章【深谷】 二人如石子般扎入了云海之中,很快就看不见身影了。周围能见度不超过十米,岚琳也不怕迷了方向,只管向下飞行,一路就见崖壁缝隙间生长着许多松木,大小不一,但最大的也就小腿粗细,看来那猴子正是攀着这些松木逃到谷下的。说起来,这谷还真是深得可怕,二人向下飞行了许久仍不见底,不由暗自心惊。忽然,岚琳咦了一声,指着下方道:“师弟,快看!”天成应声看去,只见下方雾气稀薄处露出一大片花丛,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好像到谷底了。正疑惑,眼前豁然开朗,二人终于冲破迷雾,来到谷底,顿时只觉景色绚丽夺目,好生美丽,忍不住微微张大了嘴巴。谷底仍为雾气笼罩,只是稀薄了很多,周围能见度至少在百米开外,放眼看去,生长着茂盛的花丛,直没膝盖,有知名的也有不知名的,五彩缤纷,蝴蝶在其中翩翩起舞,让人眼花缭乱,又听小溪流动,水声潺潺,置身其中,当真来到世外桃源一般! 岚琳张开双臂,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原来还有这么美丽的地方啊!以前我怎么不曾见过?”天成也是精神一爽,向四周看去,忽然皱了皱眉,花丛尽头的雾气中似有异状:“师姐,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岚琳闻言朝那看去,朦胧雾气中有个模糊高大的轮廓,看样子像是一棵树:“我们过去看看!”说完当先向那里走去,天成紧紧跟随。二人在花丛中行进,那些美丽的蝴蝶被惊扰,纷纷逃开,这时走在前面的忽然岚琳停了下来,并没有转过身来,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天成愣了一下,正要问怎么了,岚琳却突然身体摇晃着转过来,脸色苍白,眼神恍惚,手扶着额头:“师弟,我的头好……”话还没说完,双眼一闭,竟是晕倒了。天成吓了一跳,赶忙伸手去扶,没想到心头一股恶心感袭来,紧接着就觉头晕目眩,天旋地转,他暗道一声遭,也跟着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成的意识才开始苏醒,将醒未醒间,只觉似有影子在眼前晃动,心中一惊,“蹭”地直立起来。被天成毫突然的动作惊吓,那些影子发出“呀呀呀”的惊叫声,飞快向后退了去。天成同样吓了一跳,定睛看去,那些影子居然是一群猴子。环视四周,雾气环绕,发现自己正靠在一块大石头上,不远处是一颗的大榕树,枝繁叶茂,直要六人合抱,老根虬结,那些受惊吓的猴子麻利地爬上了树,其他猴子也是一阵骚动,一双双眼睛警惕地盯着他。见是一群猴子,他这才松了口气,用力甩了甩头,只觉得脑袋沉重无比,伸手揉着太阳穴自言自语倒“我怎么到这里来了,难道是这些猴子把我搬来的?”砖头看去,就见岚琳脸色略显苍白,秀眉微皱,闭着双眼,睫毛微微颤动,昏迷不醒。他心中担忧岚琳的安危,叫了几声,又推了推她,仍不见醒来,便起身举目四望,透过朦胧的雾气,见大石背后似有湖光闪动,心中一喜,跑去打算取些水来。 可是,猴子们似乎猜到他的意图,并不愿意让他靠近湖泊,虽然刚开始被吓得不轻,但此时有好几只健壮的公猴跑下树挡在他前面,对着他呲牙咧嘴,皮毛倒竖,模样甚是凶恶。其他猴子纷纷鼓噪,在树上跳来跳去,有的还溜下树来,拾起小石子向天成扔来。一时石子犹如蝗虫,天成赶忙用手护住脑袋,身上中招却无法顾及,砸得生疼。他救人心切,本就急躁,如今被一群畜生拦住去路,如何不怒,登时心中杀机一起,见地上有一根手臂粗细的枯枝,捡将起来,就像面前的几只公候打去。 以前做乞丐的时候,时常遇到恶狗,有的是四处游荡的野狗,有的则是为赶他走故意放的,通常这些恶狗不追远也就罢了,要是追远了就只有一个结果——被打死然后吃掉。这可是送上门来的食物,对于乞丐而言可是不能浪费的机会,慢慢的他也练就了一身打狗棒法。这棒法一经施展出来,狠辣歹毒,招招直至要害,他的血性被激发,双眼充血,全然不顾飞来的石子,与面前的猴子缠斗。那几只公猴却甚是有些本领,似能洞察先机,每每在危险之际躲过要害,一时竟拿它不得。天成好生恼怒,毕竟作为万灵之长的人类,天生便有猴子不能比拟的条件,这一照面的瞬间,其中一只公猴露出了咽喉要害,他杀机既起,看准机会,棍如利剑直刺而去,眼见那猴便要命丧当场。 天成着魔一般,听着旁边猴子们的惊恐的叫声,只觉心烦意乱,稚气未脱的脸上竟露出凶相,见有机会便想也没想地出手了。然而,就在棍子离那猴咽喉不到半寸时,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深沉的怒哼从湖泊边缘的某个地方传来:“大胆!”他脑海一震,清醒了半分,只是还没未弄清怎么一回事,空气中一股无形的振荡,厉风扑面而来,下一刻,胸口一闷,犹遭重锤,身子立刻躬成了虾米状,匹沛之力将他掀飞,身在空中便吐出一口鲜血,一路翻滚好远才停下来。“咳咳咳咳……”他双手撑着地面,忍不住一阵干咳,顿时咳出好几口血沫,只觉全身所有力气都被吸干了,身体颤颤巍巍,终于眼前一黑,软倒在地。 眼见此景,众猴欢呼雀跃,鼓噪不停,其中一只公猴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伸手推了推天成,然后吓得立刻跑了回去,见天成一点动静也没有,也“呀呀呀”兴奋叫了起来。“孩儿们,安静。”方才那声音再次响起,听上去除了深沉还带着一分沧桑:“我不是叮嘱过你们别去招惹人类,你们怎么不听呢?”众猴闻言皆都安静下来,目光望向了湖泊边缘的地方,那里雾气缭绕,只看得清有个模糊的身影似坐在那里,几只公猴似认错般微微低下了头。“罢了罢了……他们中了迷香,醒来后也记不得这里了,你们送他们上谷去吧。”“吱吱呀呀吱吱……”其中一只公猴挥舞着双手比划,指了指天成与岚琳,又指了指了谷上,不知什么意思。“好了好了,我知道他们是天云门的弟子,放心吧,那些老家伙不会有所察觉的,去吧!”那声音再次响起,最后完全沉静下去。 当二人醒来的时候,已是下午时分,夕阳西斜,金黄色的光芒照进林子,一片宁静祥和。岚琳眼中带着一丝茫然,从厚厚的落叶上坐了起来,柳眉微皱,扶着头道:“我怎么睡着了……头好疼……”说着她扭过头去,见天成坐在不远处,脸色苍白,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也不知怎么了,不由吓了一跳,赶忙跑过去摇了摇他:“师弟师弟,你怎么啦!?”天成呆呆地回头望着她,隔了好久,眼中才恢复神采,看着岚琳美丽脸庞上流露出担忧的神色,喉头动了动,却什么话也没说。岚琳见天成没事,担忧中露出一丝笑容,将他扶起:“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快回去,不然师父又要担心了。”天成点了点头,转身去收拾地上的工具和柴禾,岚琳还兀自小声嘟囔着:“奇怪,我怎么睡着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却没看见身后的天成脚步有些踉跄…… 回到延和峰已接近傍晚,堂中众人已等得十分着急,眼见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大为见延和道尊沉着脸色,便道:“师父,我出去找找他们吧!”延和道尊没有出声,缓缓闭上了眼睛,算是默许了。大为深知延和道尊的脾气,不再多说,转身向堂外走去。还没到门口,空中由远及近传来破空声,少顷,岚琳载着天成御剑而回。“师父,师妹他们回来了。”大为喜出望外,赶忙迎了上去,埋怨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岚琳似乎已忘记了林子中的事,眨着大眼睛,嘻嘻笑道:“不告诉你。”说着朝堂中走去,来到延和道尊身边:“师父,我回来啦!”延和道尊脸色缓和了些:“又到哪里去玩儿了,这么晚才回来?”岚琳呵呵一笑,道:“没有啦,就是和师弟去砍柴呀。”延和道尊无奈地摇了摇头,随机目光移向了天成,见他低着头,背负着一捆柴禾,手里还攥着一把野菜,不由皱起了眉头。他目光流动,什么话也不没说,旁边的几位师兄暗自捏了一把冷汗。“天成你下去休息吧!”此言一出,众人暗自舒了口气,延和道尊语气沉静,然后起身往后堂去了,与此同时岚琳蹦蹦跳跳地跟了上去。 …… 夜又深了。微风,细雨飘飘。窗外淅淅沥沥,格外安静。油灯轻轻摇晃,忽明忽暗。天成坐在桌前,望着桌上的油灯怔怔出神。光芒照耀着苍白的脸,他眼底深处似有光芒闪动。这时,风雨似大了一分。他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痛楚,伸手抓紧了胸口的衣襟,低头看去,胸口上赫然印着一个青紫的怪异的手印! “咚咚咚……”突然,一阵敲门声传来,很是轻缓,天成先是一惊后是一喜,以为是岚琳来了,整理好衣服急忙跑去开门,可开门一看,脸上的欣喜一窒,怔了怔:“师…师父!”延和道尊不冷不热,双手负后:“怎么,看到是我来很失望吗?”天成心中一凛,不敢答话,低着头。延和道尊轻哼一声,来到桌前坐下,在房中一番打量:“在这里还住得习惯吗?”天成笨手笨脚地给延和道尊倒了杯凉茶,双手交叉在身前:“习惯,师兄们对我都很好。”延和道尊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注视着他,直到气氛沉闷到极点:“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生病了吗?”天成全身一震,头低得更低了:“没…没有。”延和道尊似乎早料到他的反应,喝了一口凉茶,沉默了一会儿道:“老七……你想修习道法吗?”天成心中一动,猛地抬头看向了延和道尊,眼中有惊讶也有不解。延和道尊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目光微凝,起身来到窗前,望向窗外:“我天云门中有剑诀、枪决、风云决,虽修炼法门不同,实则乃总诀的演变而来……”天成听着延和道尊的话,不由想起天素白似乎也说过同样的话,只不过他所说的是五大修真门派的修炼法门。“……我只传你总诀,今后有何成就,便看你的领悟了。”延和道尊似考虑了许久说道。天成悄悄握紧了双拳,缓缓跪了下去,额头几乎接触到地面:“谢师父……”他竭力控制着内心的激动,但声音依旧带着颤抖。 风雨潇潇,这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