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醉》 一 任贵良从当“未婚爸爸”那一刻起，命运就改变了他的人生坐标，注定他要尝尽人间的酸甜苦辣。 那是三天前的上午，云台县城逢会，四方村民纷纷来赶会。大伙儿骑着自行车、摩托车，带着粮食、蔬菜向县城方向涌去。任贵良在县城一家饭店打工，他骑着破旧自行车从家里去上班。当他走到城郊的一条街道时，见一堆人围着看什么，出于好奇心，贵良也下车围上去看。原来是路边丢弃一个婴儿，女婴包在一个襁褓里，只露出小脸儿，奄奄一息的样子。很快，围观的人们发现，婴儿患有严重的唇裂，也就是人们常说豁子嘴，脸上有一个洞，红霞霞的。人说这是个弃婴，是父母狠心丢掉的。有人说，小孩放在这三天了，头一天，女婴一直哭，曾有人抱回去，很快又给抱回来。到了第三天，女婴已经没有力气哭了，奄奄一息，眼看小生命就快完了。 任贵良挤到跟前，听着人们的议论，看着那奄奄一息的女婴，一种怜悯之心顿然而生。可是，当他看到那女婴的脸时，还是吓了一跳，妈呀，那女婴因为嘴豁，嘴唇张着一个大洞，中间向外翻着，怪吓人的样子。她旁边放着一袋奶粉、一个暖壶，壶里的水已经凉了，有人在用凉水把奶粉冲一下喂她。贵良想，这女婴多可怜啊，如果再不抱回去，大冷的天，不冻死也会饿死啊。他犹豫了一阵子，做出一个惊人的选择，他要把这个女婴抱回去养活。他骑上那辆旧自行车来到打工的饭店，向老板说明情况，请了假又回到女婴抛弃处。他是个细心人，恐怕女婴的家人找不他，又到商店买一张红纸，把自己家的地址写在上面，好让女婴父母找来。他抱着女婴，推着那辆旧自行车，慢腾腾地走出了围观的人群…… 围观的人们惊呆了，纷纷投来复杂的眼光。那眼光是一扎一扎的，尖尖的那种光，让人不敢看不敢瞧。有嘲笑的，嘲笑这小蛋子孩，人不大就想当爹，想当爹早干啥去啦？早生10年不就当啦？有怀疑的，怀疑这小蛋子孩自己还养活不了自己，能养活了一个孩子？有惊奇的，惊奇这小蛋孩脑子有病，八成是叫驴踢了，要么进水了，自己找拖累：当然也有敬佩的，敬佩这小蛋子孩子，人不大怪有爱心哩，难得啊！任贵良在人们复杂的目光中，抱着女婴走了，走的那样自信，那样从容，让所有在场的人自愧弗如。当然，他也走进了人生的酸辣苦甜之中…… 他家离县城有10里路，可是这10里路对任贵良来说，就好像二万五千里长征那么远，那么艰难困苦。他骑上自行车没法抱女婴，能抱着女婴又没有法骑自行车，无奈，他只好一手推车，一手抱着女婴蹒跚前行。在崎岖的山路上，他走走歇歇，歇歇走走……天已经是深秋了，远处吹来的阵阵凉风，却吹不散他浑身的汗水。不时，女婴发出一阵哇哇哭声，他不得不停下来，轻轻拍拍孩子，嘴里念唧说，啊，啊，小乖乖，不哭了，不哭了，快到家了，快到家了。女婴仿佛真听懂他的话，马上就不哭了。路人看到一个少年抱着小孩、推着自行车走路，又是那么亲昵小孩，都不知道他是孩子的什么人，怎么这样疼爱着孩子。当然，许多路人都是望一眼而去了，他们没有工夫理他的茬，他们急等着到县城赶会去。 任贵良终于走完10里的山路，感到是那样的累，那样的疲惫。这时，他猛然觉得父母养育小孩真不容易，真像老人们说的那样——不养儿不懂父母恩。他想到病床躺着的妈妈，妈妈患有类风湿病，手脚都是麻木的，不能干重活，两条腿无法走路……可是妈妈是那样疼他，就是妈妈手脚不灵便，有些活也不让贵良干，怕累坏了他的筋骨。当妈妈多么不容易啊，让他长到17岁，成为一个体壮的小伙子。他想到父亲，父亲是个老实的农民，刚进入50岁，脸上却皱巴巴的，看上去像70岁的老头。父亲一个人在家侍候着母亲，又种着家里几亩薄地，喂着两只羊，是多么地操劳啊，身板早已驼背了，可是还天天下地干活，难道天下的父母，都应该这样一代代活下去吗？ 天到中午头了，贵良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云台村。 当他抱着女婴回到村里，全村人都轰动了。对于他这个举动，村民们都不理解，说他是傻瓜，讨饭的摘苦瓜——自找苦吃嘛：他的亲人更是一致反对。说家里穷得学都上不起，母亲治病没钱，还能养活别人的孩子？村民们看了那女婴，纷纷摇头了。二大娘说，良子啊，这孩子她父母都不要，咱也不能要，是个残疾儿，养不成人。三叔说，良子啊，恁家有钱养活这小孩吗？快抱回去吧。任贵良的爹任德旺一看婴儿是豁子嘴，吓了一大跳，脸黑桑得像包公，大声训斥着儿子说：“好你个小鳖孙，你是嫌我愁的轻不是？还给我添乱，咱穷得上不起学、治不起病，有钱养她吗？再说啦，光给她治这豁子嘴得多少钱啊！你趁早给我屎壳郎搬家——送滚蛋！”全村的老少爷们来看热闹，都对这个残疾女婴冷眼相看，感到任贵良是城皇爷拉胡琴——胡扯！没事找事，唉，现在的孩子啊，咋就不知道体谅父母的难处呐！ 任贵良看全村人都埋怨他，爹爹也吵骂他，好像他做错了什么似的，一时间坐在那里默默无语，他犯难了，流泪了，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女婴好像听懂大人们的话，委屈得“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那尖尖的“啊——啊——啊——”叫声，响遍整个窑洞内，哭得一屋里人的心悬悬的，揪揪的。任贵良急忙把女婴抱起来，把奶瓶放进她嘴里才止着哭声。人们看到贵良这么心疼那女婴，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时，村长老德叔来了，老德听说贵良检个弃婴，也来到任家，人还没有院声音已经进院了。“良子哩，好你个小鳖崽子，听说你在做善事，让我瞅瞅小孩啥样？”老德叔抱起女婴，看了看小脸孔，看了看豁子嘴，吓了一跳，哎呀，妈也，这孩子能养活了吗？你看，吃饭都成问题，说话更难办，难怪她的父母不要嘛！老德把女婴放下，表示出遗憾来，他既肯定了贵良救人危难的可贵精神，但还是劝贵良把小孩抱走，说恁家太穷了，养活不起一个孩子。 乡亲们在规劝任贵良的同时，也显现了农民的纯朴，纷纷谴责女婴的父母没有人味，没有做父母的责任感。三爷爷说，操他娘，这家人是厕所里扔炮弹——激起公愤（粪），他造孽啊他，生孩子不养，老天爷要惩罚他的啊！二大娘说，哼，娘那屄，扔小孩的缺德坏良心，老天爷让他断子绝孙！三爷爷、二大娘的话音刚落，村民们就嚷嚷说，就是，就是，让他一家断子绝孙，断子绝孙。人们骂一阵子，好像算是对女婴的一点同情，对女婴父母解一点恨。他们不让贵良养活这孩子，可是他们谁也不愿意养活。最后，人们在唉叹中走了任德旺家。 任贵良与父母度过了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二 邙山脚下云台村的后半山腰里，有两孔窑洞掩蔽在荆棘丛中。一条小路通向山下，弯弯曲曲伸向远方。窑洞门前是一小片平地院落，院内长着几棵泡桐和刺槐树。窑洞的门已经破旧，透着风寒、光亮。窑洞内有两张白楂树木床，床上放着两条旧棉被。一个旧式柜子没有门，立在窑洞的正堂中央，家中惟一电器是那台黑白电视机，打开后飘散着雪花和波浪。另一个窑洞是任贵良住的地方，里面摆放一张小木床，垒着一个土灶台，放着两只锅和几只碗。改革开放许多年，农村还有这样的贫困农户吗？可是，任德旺的家就是这样的。 云台村的农民除了种地，年轻人大都到外地打工，有的也挣了一些钱，不少农户盖起新房，搬到山下去住。可是，任贵良一家还住在老宅子里。他的父亲任德旺，是一个老实的农民，除了从土里刨食，不会别的手艺挣钱。尽管任德旺辛勤耕作，几亩薄地种上麦子、玉米，一年下来也就收成2000多块钱，仅够三口人吃饭罢了。任贵良的妈妈前些年得了类风湿关节炎，手脚、四肢疼痛难忍，遇天阴下雨就卧床不起，常年打针吃药，把个家底都掏空了。任贵良兄弟两个，大哥任贵国因为家里穷，娶不上媳妇，30岁入赘外村当了上门女婿。按农村风俗，上门的女婿就是嫁出去的闺女，没有赡养亲生父母的义务，除非女方父母死后才行。因为家里穷，任贵良上到高二就辍学了，加入了打工的行列。他在县城一个小饭店给老板帮厨，洗碗，择菜，每月能得到150元的工资。他每月留10元钱零花，把剩下的钱全交给父亲，让父亲给妈妈买药治病，如果有余剩再买些日常用品。 当儿子把那女婴抱回家后，父亲任德旺恼火了，上前就打儿子，大骂儿子犯贱，败家子，是嫌家里穷得不够，给家里找累赘，坚决反对抚养这个女婴。父子大吵一架，父亲心中的怒气一直难消。下午，在母亲的劝说下，父子俩才说话。父亲说，儿啊，不是爹心狠，是咱家喂养不起啊！你心恁好，能怜惜别人，可谁怜惜我们哪，恁妈有病，爹我一年不如一年，咱乡下，有钱人家十三四岁就定亲了，可你已经十七了也没个说媒的，老子没有脸见人啊，丢祖宗的人哪。如果再弄个累赘，咱家不是雪上加霜吗？你还是把小孩送走吧，爹求你了，求你个大爷了！父亲的话说得很绝，让贵良送走这个女婴。是啊，父亲说的何尝没有道理？这个家太困难了，不然的话，贵良也不会上到高二就辍学，大哥也不会到外乡当上门女婿。任贵良的学习成绩不错，当他要退学时，班主任老师非常惊异，说，贵良啊，困难总是有的，再坚持一年吧，你学习成绩好，明年你考上大学，前途就不一样了，可是你退了学，这一生的前途就完了啊。班主任不想让贵良辍学，执意挽留他。更让他揪心的是，同桌燕子听说他退学，流下了伤心的泪水。他知道燕子喜欢他，与燕子的关系很好，已经到了无话不谈。可是他家穷，燕子父母不同意他们交往，还把燕子打一顿，让她断了恋爱念头。要是退了学，那他俩的事就更没希望了。然而，不退学又有啥法哩，命苦啊，贵良想来想去，还是退学外出打工，来减轻父母的负担。 尽管父亲说的在理儿，任贵良还是不舍得送走女婴。任贵良说，爹，她是个小生命啊，扔了她就会死的，难道你就愿意让她死去吗？你忍心我可不忍心。你看你看，她多懂事，多乖，吃饱就不哭了，还用眼睛看着你呢。贵良的母亲看儿子这样疼爱孩子，也心软了。说，他爹呀，孩子心善，不忍心抛弃这个小生命，就让她留下吧，真养不活再说。俺不吃药了，省下贵良打工的钱喂养孩子。尽管与女婴相处才三天，贵良妈好像也不忍心扔掉女婴，也央求把女婴留下来。 任德旺看儿子、妻子都不同意扔掉女婴，没有再说什么，就把女婴留下来了。白天，任贵良到饭店打工，把女婴交给母亲照顾，晚上他下班后，再骑上自行车回家护理女婴，一家人也其乐融融的。然而，让任贵良没有想到的是，女婴留下来了，一个个难题却出现了。原先想，一个小婴儿吃不多少东西，150元钱也够她吃奶粉的，可是喂起来就不是那回事了。刚开始，她10天吃一袋奶粉，以后，慢慢长大一些，一袋奶粉只吃7天、5天，这样，贵良每月的150元钱半月就吃完了。家里再也没有钱买奶粉了，无奈，任德旺就拉些麦子到县城去卖，卖了钱给女婴买奶粉。可是当时，农民的一斤麦子只能卖到5毛钱，一袋麦子也只能换两袋奶粉，只够女婴吃两个星期的。家中本来就不多的麦子是全家人一年的口粮，不卖粮食，女婴就没有奶粉吃的，而卖了麦子，全家人都要挨饿。看着本来就穷困的家，在抚养一段时间后，父亲任德旺还是坚持把女婴送走，父亲那不容商量的表情，也使任贵良犹豫了。唉，家里实在太穷了，真的养不起一个小孩。无奈之下，贵良还是在第二天把女婴抱出了家门。可是，当他抱着小孩走出家门时，好像有一种心灵的感应，女婴却大哭不止，不愿意跟着贵良上路，孩子那撕裂心肺的哭声，令贵良再次心软了，也让贵良的母亲流泪了。 父亲看贵良不送走女婴，就拗着自已抱着送走。当他迈出窑洞的门，贵良“扑嗵”一下给父亲跪下了，痛哭着说，爹，您就那么狠心吗？想想您小时候要不是别人喂养，您能活到现在吗？一句话说到父亲的心痛之处。是啊，任德旺实在不愿回忆那苦难的童年。任德旺的父亲本姓李，任德旺5岁死了母亲，7岁死了父亲，他成了没有爹娘疼爱的孩子。年迈的爷爷养活不了三个孙子，只好把最小的德旺送给了任家，做了任家的养子。那时，任家也是穷困户，有两个闺女，没有儿子才收养了德旺。养父母把他这个儿子当成宝贝，把他养大成人，又给娶了老婆……不然的话，哪还有他任德旺的今天啊！可是这样的童年，总是人生的一大缺憾，没有了亲生父母疼爱，就失去了童年欢乐！任德旺每每想起这凄惨的童年，就眼泪汪汪的……当儿子提起他的伤心处时，就像钢刀扎在心窝子一样疼痛，任德旺流下了心酸的泪水，再也无话可说了。 任贵良知道触及了父亲的痛处，可是他是在情急之下才揭父亲伤疤的。他把父亲说蒙了，让任德旺不知说什么好。停了好久，父亲终于勉强同意把女婴留下来。这时，任贵良脸上露出一点笑容，他想着说到父亲的痛处，感到很对不起父亲，就走到父亲面前，说爹，对不起，俺不该提起您的童年！母亲说，他爹呀，把孩子留下吧，咱吃不起奶粉不吃了，俺用稀饭、面条喂她吧，良子小时候没有奶水吃，不就是俺用小米汤喂养大的吗？放心，饿不死的，全当咱家喂一只小猫、小狗得啦。贵良说，妈妈说的对，咱用小米汤也能养活她嘛！说到这，一家三口感到女婴又有救了，都露出一些笑容来。 父亲任德旺说，要养活也得给小孩起个名子啊，叫起来也顺嘴。贵良妈说，是得给小妞起个名子，贵良还没结婚，总不能叫爸爸啊，这……一时间又为怎么称呼犯了难。到底是贵良念了几年书，贵良说，我看就叫路路吧，是路上捡来的，叫路路好是个纪念，希望她长大别忘这个事儿。也别让她叫俺爸爸，俺还没有结婚呢，叫爸爸多不好意思嘛，就叫叔叔，叫叔叔就是让她长大知道自己的身世，如果让她叫爸爸，她到长大肯定压力很大，她知道自己是捡来的，到那时就接受不了这个问题，想来想去，还是叫叔叔好啊！ 贵良的妈妈说，他爹，你看贵良想得多周到，说得对啊，就叫路路，就喊贵良喊叔叔。贵良说，我还有一个想法，等路路长大了，什么时候她亲生父母认她了，她愿意走就让她走，她回到父母身边也好有个亲人，这样更好嘛。任德旺看着17岁的儿子，说的句句在理儿，心里很高兴，感到儿子长成大人了，是个懂事的人，也不好再说什么，终于同意把路路收养下来了。任贵良终于说服了父亲，他感到内心特别高兴，好像是他17岁的人生中做成的第一件大事。他觉得这件事很有意义，他不图什么回报，他只想着养活了一个即将泯灭的小生命，正像《醒世恒言》上说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等她长大了，看着活泼可爱的路路时，那时，他真正感觉到是一种心灵的慰藉。他希望路路的父母早一天良心发现，把自己的亲生骨肉接走，那样该有多好啊！可是等啊等，一年过去了，路路的亲生父母一直没有出现。就是这样，17岁的任贵良在父母的帮助下，承担了抚养路路的责任，不难想想，一个月只有150元工资的任贵良，一个穷困之极的家庭，要抚养一个小孩所面临的种种难处。然而，对于路路，任贵良一家所要付出的远远还不止是这些啊！ 三 人的生命就像庄稼一样，只要精心培育才能茁壮成长。小路路何尝不是这样。她在爷爷、奶奶和叔叔的细心照料下，已经一岁了。那圆圆的脸蛋红扑扑的，大大的眼睛闪闪发亮。若不是有个豁子嘴，是个很漂亮小妞的。一岁的小孩已经蹒跚学步，在童车里呀呀细语，艰难地向前走着，挪动着，迈出了人生的第一步。 小路路一岁前，经常感冒发烧，治病要钱，吃奶粉要钱，每月150元的工钱都花在孩子身上，就这样还不够，只好向亲戚邻居借一些。贵良考虑小孩身体瘦弱，就买些奶粉与小米汤、面汤一起喂孩子。到一岁时，路路的身体强壮一些，肠胃消化也好一些，就喂她一些面条、菜叶什么的。在爷爷、奶奶和叔叔的艰辛拉扯下，小路路也快乐地成长起来了。 可是，随着路路一天天的长大，路路面临的困难出现了。由于嘴巴豁，她根本无法吃面条，她吃饭时都是坐在童车里，爷爷、奶奶用筷子把面条一根一根地塞到嘴里，她不能咀嚼就咽下了，根本尝不到饭食的滋味。不这样，路路就无法自己吃下去，而且还常把饭洒落身上，弄得浑身湿漉漉的。任贵良看孩子吃饭不方便，想来想去没有好法子。此时，贵良才发现，路路不但嘴唇豁了，而且上腭也裂开了，两种唇裂和腭裂造成吃喝更难了。更重要的是语言的障碍，由于咽腔封闭不起来，路路就无法正常发言，常把叔叔说成“夫夫”，把奶奶说成“哎哎”。贵良感到迫切要办的是给路路做唇裂和腭裂修补手术，不然，路路一天天长大，不能说话会急成什么样子。他想让孩子与正常人一样，能吃饭、能说话、能上学，不想让别的孩子看不起她，若是不管路路，她大一点到学校上学，不能说话，调皮的学生肯定会嘲笑她。那样，必然会给她的心灵造成很大伤害，形成自卑心理。任贵良对路路想的很多很多，他想到孩子的上学，长大后的结婚等等，可是他想最多还是怎样筹备一些钱，尽快给路路做手术。 这天，他跟老板请半天假来到洛川大学附属医院，打听给小孩做嘴唇修补手术的事。大夫详细问了小孩多大了，嘴唇裂到什么程度，最后大夫告诉他，这样的唇裂和腭裂手术最少得三次做成，第一步先把嘴唇裂缝补好，先让小孩能吃饭，第二步把腭裂修补好，解决说话难的问题，第三步做声带、腭腔修补、嘴唇美容手术，把伤口全部抚平，解决发音准确的问题。那样，就不影响孩子以后的前途了。大夫说，你当爸爸想想啊，女孩子如果面容不好，说话不清，那是很痛苦的嘛，会影响她的前途、婚姻等一生的大事。任贵良听大夫的话，觉得是这么个理儿，可是，整个手术下来需要一两万元啊。任贵良吓了一跳，但还是暗下决心，就是借钱，讨要也给路路做手术。他要为路路的一生负责，只有那样，他才感到把这件事做的功德圆满啊！ 任贵良回到饭店，把想法告诉了饭店老板，说想跟老板借点儿钱给孩子做手术。老板也是个好心人，看到贵良心善，想长期留他在饭店里干，但又感到借钱多了不好办。老板说，贵良啊，我知道你是个好小伙子，不怕你借钱不还，实在是小本生意钱不多，你看这样中不中？我先借给你500元，以后每月从你工资里扣除50元，那样一年就可以扣完，还不影响你维持路路的费用，贴补家用。我要是一下扣完了，你就不好办了，怎么样啊？贵良说，也好，那我就谢谢老板啦！老板说，不用谢，不用谢，你把工作干好就中啦！于是，贵良就从老板那里借到500元钱。 500元钱离做手术还差得多，贵良就回到村里找亲戚邻居们借。每到一家，他都给爷爷、奶奶、伯伯、婶婶们磕头，让爷爷、奶奶们可怜可怜小路路，借给一点钱给路路做手术。贵良到三爷爷家，三爷爷正在吃饭，贵良给三爷爷磕个头，说：“三爷爷，俺从小您最疼俺嘛，有什么好吃的都叫俺来，俺最崇拜三爷爷啦，俺现在遇到困难了，三爷爷您一定帮俺的忙啊！”几句好话，把三爷爷脸说笑了，他放下饭碗，上前扶起贵良，说：“好你个小鳖孙，你学会拍三爷爷的马屁啦，好，看你是个好孩子，爷爷帮助你，可是爷爷只有100块钱，都给你吧，把小路路的病治好，这是积德行善啊！”他到了二大娘家，二大娘正在做衣服，贵良没有给二大娘磕头，却给她深深鞠一躬，弄得二大娘不知东西南北，忙说，“哎呀，恁娘的脚，不年不节的，给俺作作啥揖的，娃子乖？”贵良说：“二大娘，俺要给路路做手术，没有钱，来跟您老借一点啊！”二大娘笑了，说：“乖乖儿，那时候，大娘就不让你养这小妞，你不听，现在知道难处了吧？可是大娘也困难啊，我看你心善，大娘只有80块钱，你别嫌弃少，都给你得啦，好好把孩子的病治好吧，她长大不会忘记你的。说着从衣兜摸了半天掏出80块钱给了贵良。 任贵良跑遍全村里100多户人家，不知磕了多少头，作了多少揖，每一次磕头、作揖，都感动着村里的老少爷们、大娘大婶们。到底是农村人，纯朴善良，大多数都借给个30、50的，村长老德听说要给路路做手术，一下给了200元。老德叔说，良子，你小子是扯着汽球上天——心气高啊，我就知道你作难，要来找我的，给你200元吧，不用还了。贵良说，那我谢谢老德叔啦，他把借各家的钱数都记在小本子上，说，大爷、大娘，叔叔、婶婶，俺一定让路路记着大伙的恩情，俺一定还借的钱啊。那些长辈们有的笑笑，有的摆摆手，说不用还，不用还，全当俺捐给小路路啦。当然也有不肯借的，他来到孬蛋家，孬蛋老婆一听贵良借钱，说：“哼，借钱！这年头借啥就别借钱，借钱时俺是爷爷，要钱时俺就成孙子啦！”说罢，“咣当”一下把大门关着了。贵良站在孬蛋家门前，像是做贼一样难受啊，心想，这孬蛋媳妇跟孬蛋一样，咋是个二不逗啊，不借，去恁娘的鸡巴蛋，还说恁些难听话干嘛？啊——呸！其实，贵良也就是在心里骂一句解解气而已。唉，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任贵良的哥哥任贵国知道要给小路路做手术，也偷偷送来200元钱。贵国说，这200元钱是俺打工挣的，别让你嫂子知道，俺是背着她拿来的。贵良说，哥，我知道了，这都是因为穷嘛！同学燕子听说贵良捡到女婴，做手术缺少钱，也让同学捎来50元钱…… 在周围好心人的帮助下，任贵良终于筹备够3000块钱。他带着一岁的小路路来到洛川大学附属医院，医生为路路做了第一次手术，裂开有嘴唇得到修补，能自己吃饭了，但是由于里面的腭裂依然存在，路路吃饭喝水时，常常被呛着，引导肺部感染，为此，任贵良不得不去考虑为小孩做第二次手术，他又开始了慢慢积攒第二次手术的费用。 然而，这时，一场十年不遇的水灾发生了！ 四 眨眼5年过去了，小路路已经长成天真活泼的小姑娘，那圆圆的脸蛋儿，大大的眼睛，充满了天真和聪明。如果不是嘴唇豁了，这是一个多漂亮、多么可爱的小姑娘啊。 5年光阴对于有钱人来说，整天花天酒地，酒足饭饱后，还可是到桑拿中心潇洒走一回：而对于任德旺一家来说，5年的日子却是那么艰难，那样的揪心。 5岁的小路路是那么地懂事，能帮助奶奶烧锅、割草：看见爷爷、叔叔回家，没有人叫，她就慌忙给他们搬凳子坐：围绕在爷爷、叔叔身边，知道跟大人亲昵。小孩的欢乐自然也给一家人增添不少的欢乐。 任贵良考虑最多的还是如何筹备一些钱来，给路路做第二次的手术。5年了，任贵良学会了厨师的手艺，在张老板饭店打工的工资也长到300元。他每月存上150元，5年下来也攒了四五千元，他准备抽空再到洛川市去一趟，给小路路做第二次缝补手术…… 可是，就在这年夏天，豫西山区发生了罕见的洪水，从农历六月开始，天就一直下雨，大河小沟都是满满的水，村民们拿着电棒到河沟里电鱼。地里庄稼被洪水淹死了，枯萎在水里，高处的玉米、大豆疯长却不结穗子…… 下雨淹没了庄稼不说，更给任德旺一家带来灾难。这天下午，任贵良正在饭店上班，心里总是忐忑不安，他抬头看看天，雨不停地下着。猛然，他想起家中的窑洞有点不太得劲。前几天下雨，上边山坡就有点滑坡的迹象，今天又下雨，会不会有啥事啊？他急忙与张老板请了假，冒雨往家里赶。10里的山路，泥泞八喳的，很是难走，等他走到家时，天快黑了。贵良见过父亲后，去帮助妈妈按摩一会儿腿、又捶捶腰，给路路带回一瓶酸奶让她喝。稍停，贵良又到屋后看看山坡有什么异常没有。看过山坡后他感到问题不大，就回屋里逗小路路玩去了。 路路一见叔叔回来就特别高兴，急忙给贵良搬小凳子让他坐，她围在贵良跟前，一会儿问叔叔喝水吗？一会儿又说，叔叔身上还痒吗？俺给叔叔挠痒痒。缠着叔叔让给她讲故事，教她背唐诗。贵良说，好，叔叔教你背一首《悯农》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教路路会背后，又难她讲解诗的意思，直到路理解才算完。背完唐诗，路路又要听故事。贵良说，给你讲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咋样？路路说，俺怕，不听白骨精。那，叔叔给你讲小猫钓鱼咋样？路路点头说好。贵良就讲起故事来，把路路听得津津有味。直到夜晚十点多一家人才睡下了。 睡到半夜晚，雨越下越大，雨点的“沙沙”声一直响个不停，伴有“隆隆”的打雷声。任贵良被雷声吵醒后再也睡不着了，就拉开电灯看书。看了一会儿书，却想起在学校的生活来，怀念与同学们在一起的日子，他们一起打球、唱歌，做各种文体活动，是那样的快乐。可是家里穷，娘又常年有病，交不起学费，他不得不辍学去打工。唉，人在世上活得咋样，都是命运啊，为啥城市孩子一生下来就能享福，农村孩子就该受苦啊？由此，他想到路路，她要是生在城市，父母肯定不会丢掉她，花个一两万元块钱做个缝补手术算啥？可是在农村就难，农民一年土里刨食，多少年能攒够两万块钱哪，说来说去，就是一个穷字惹的祸嘛！ 任贵良又想起同桌的燕子。燕子家在镇上住，家庭条件较好。在镇上上中学时，贵良与她一个班，老师分桌时，他俩又成了前后桌，燕子在前排坐，贵良坐在她后面，不知从啥时候起，贵良开始注意这个小姑娘了。每次上课，他都会偷偷观察燕子，她那白晢的脸被额头上的刘海衬托得异常好看，弯弯的眉毛，红红的嘴唇，粉粉的脸孔都吸引着贵良。而燕子很少主动与他说话，这让贵良心里很不平静。为了引起燕子的注意，他会故意把她的钢笔藏起来，害她着急，在她着急时，把自己的拿给她用。趁她接钢笔时，故意摸一下她的小手……总之，只要一有空儿，贵良就想着法子逗燕子开心，看到燕子开心，贵良也特别开心。14岁的初中生已经有了朦胧的爱慕之心。 随着年龄的增长，贵良与燕子的友谊也在变化，他喜欢燕子，燕子也知道贵良喜欢她，她在内心高兴。任贵良的语文课好，每次作文都写得精彩，老师都拿着贵良的作文当范文念。看着燕子崇拜的眼神，贵良有说不出的高兴。他们恋爱了，只要上晚自习，作业不紧张，他俩就偷偷到校外的小树林约会，感觉在一起有说不完话语……可是，他俩的事还是被同学发现了，有个男同学偷偷告诉了老师，老师说，学校规定中学生不准谈情说爱，你们两个再不好好让课，就开除你们。结果吓得燕子再也不敢与贵良约会了。 他俩恋爱的事不知咋被燕子的父母知道了，燕子父母打听到贵良家穷得叮当响，说啥也不同意，还把燕子狠狠打一顿。燕子爹说，好你个小鳖妞，不好学习去给老子丢人，再与这臭小子来往，看我不打断你的腿。燕子慑于父母淫威，从此，果然不敢再与贵良接触了。上到高二下半年，贵良妈妈病重住了几次院，父亲任德旺照顾贵良的妈妈，家里地、里的活儿也就顾不上了，庄稼种上不锄草，不松土，总也长不好，粮食也打不多。妈妈有病吃药花钱多，就没有钱给贵良交学费。大哥因为家里穷，娶不上老婆，只好到外村入赘，成了别家的上门女婿，更没有法照顾家了。贵良考虑再三，还是决定辍学去打工，来减轻父母的负担，给妈妈筹备点吃药的钱。当他把辍学的想法告诉燕子时，燕子哭了，她不愿意贵良辍学，可她又没有办法，帮助不了贵良。再说了，父母不同意他与贵良恋爱，一个弱小姑娘哪有反抗之力，就样与贵良分手了。 任贵良辍学后就在县城的餐馆打工，时常见到燕子，虽然也说话，相互问候着，但是感情上的事就再也没有提了。贵良知道，他辍学以后，加上抚养路路，家里穷得叮当响，燕子的父母更不会同意他们恋爱，门不当，户不对嘛。因此，他与燕子的事更没有戏了。那天，贵良从学校走时，燕子把他送了几里路，直到天快黑了才分手回家。每每想起燕子，贵良的心就隐隐作疼，他感叹命运是这样的不公，为什么自己是这样的一种命运。 5年过去了，小路路已经成长为小姑娘，而他也成为22岁的大小伙子。在豫西农村，男孩子在十二三岁就已经订婚，这才显示家庭的富裕和父母的脸面。如果男孩到20岁没有人说媒，那是很丢面子的事，不是家庭穷，就是孩子身体有残疾，或者是父母人品差，没有谁家女儿愿意嫁过来。贵良的父亲任德旺几次找到媒人说媒，媒人就唉声叹气地说，我在给你家贵良瞅着茬子呢，可是说了几家，人家听说家里穷，就不愿意了。特别是贵良抚养路路后，姑娘听说来到要当后妈，说啥也不同意，几次都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嘛。贵良父母听了媒人的话，感到多么无奈，几次要贵良把路送到福利院去，可是贵良不同意，说爹，咱已经养活路路几年了，您老忍心把她送走吗？这样，也就没有再把路路送走，不送也罢，可是做手术需要一大笔钱上哪儿弄啊？第一次做手术给亲戚邻居借了3000多元，第二次手术得要七八千块钱，再也向亲戚邻居借不出了，谁还愿意填这个无底洞啊！没有钱，怎么给路路做第二次、第三次手术啊？好在这二年省吃俭用，总算攒下5000块钱，等天气好转了就到洛川大学附属医院，给路路做第二次手术，好解决孩子的说话问题，不然，她马上就要上学了，不会说话怎么能行啊！ 由自己的命运，任贵良想到路路这个苦命的孩子，如若不是在娘肚子里就豁子嘴，她能会被父母遗弃吗？她这样的年龄正是在父母面前撒娇的时候，而却一生下来就要承担人间的冷眼，嘲讽，遭到父母的遗弃。如若不是遇到自己，这个孩子早就没命啦，这难道不是一种天意？是俺任贵良前一辈子欠她的债，这辈子她来向俺讨还嘛。想到这里，他哑然失笑了，自我安慰道：“就是这样，路路，前辈子俺一家都欠你的人情债，所以这辈子你来讨债了吗？” 正当任贵良陷入种种的联想中，突然听到“轰隆”一声闷响，电灯就全灭了。顿时，整个窑洞陷入一片漆黑之中，洞门没有一点光亮。贵良立刻意识到山体出现滑坡了，把窑洞的门封着了，他急忙起来穿起衣服，就向门口爬去，到了门口看见一点光亮，他意识到窑洞的门还没有被封死，他三扒两扒钻了出门外，来到父母住的窑洞前，大声喊叫父母，喊叫路路。来到父母窑洞一看，父母的窑洞门也被山上滑土封了一半。这时父母都已经醒来，大声叫着贵良，贵良找个铁锹把封门的土铲下，才把父母与路路拉了出来。 天上的雨还在不停地下着，雷声阵阵从远方传来，山坡的土还在稀稀拉拉往下掉……危险，快走开！任贵良不敢多想，他让父亲抱起小路路，自己背着妈妈就向山下走去。路上摔了几跤全然不顾，总算把路路和妈妈背到山下的学校里。 那一夜晚，一家四口没有合眼，等到天明时，任贵良与父亲到窑洞前一看，三孔窑洞全被山坡上滑下的土封死，贵良吓得出一身冷汗，一边感叹洪灾的无情，一边又庆幸自己一家人命大，阎王爷不收穷人的命，若是晚走一会儿，说不定全家都完了。 这时天大亮了，村民们听说贵良家房屋倒塌了，纷纷来看看咋回事。村长老德叔指挥几个年轻人帮助扒开门前的土，把屋里的被褥、锅碗抢出来，让贵良他们一家先住在村小校里，说等向乡里汇报后再想办法解决。 几天过后，天总算放晴了，人们见到久违的太阳。贵良一家老住学校也不是个事，影响孩子们上学。村长老德与村委会研究，就让贵良一家搬到原来村委会的一间闲着的仓库里，总算暂时有个栖身之地。 父亲说，贵良啊，咱老住这也不是家啊，咱把家里那5000块钱拿出来，再到乡里申请点救济，给家里盖两间房子吧。贵良思考好常时间没有答应父亲。两天后的一个晚上，贵良从县城回来，对父亲说，爹，妈，我考虑再三，咱家的房子等等再盖吧，小路路的手术不能耽误，您看她快上学了，上腭不缝补起来说话都成问题，越耽误越难治，要是孩子成了哑吧，那咱一辈子都对不起她，我看咱还是先给路路做手术吧。 父亲任德旺对儿子的决定老不满意，可是又感到贵良说的在理儿。于是，他们在10天后，父子俩带着小路路，到洛川大学附属医院，给路路做了第二次手术。经过两次手术，小路路的嘴唇和上腭基本上缝合起来，说话清晰多了。可是由于路路的唇裂和腭裂实在太严重，要想得到彻底改变，还需要做第三次手术，但前两次手术费用，加上房子的倒塌，已经使这个穷困的家庭再也力给小路路做手术了。 村里人听到贵良把盖房子钱拿出来给路路做手术，都感到这孩子的太善良，太仁义，心胸大啊，是一个难得的黄河汉子，长大一定能成事儿，就纷纷向外传颂着贵良扶养弃婴的故事。 五 秋后，贵良又到县城餐馆打工了。 贵良这几年学会了拉面技术，拉的面又细又长，吃着筋道，香软可口，来餐馆吃拉面的人多起来。特别是四邻八村的村民，听说“张记拉面馆”有个叫任贵良的青年忒仁义，收养一个弃婴，家里穷得叮当响，不盖房子，还省下钱给小孩治病，都被这个青年感动了。他们进城办完事后，就想到张记拉面馆瞅瞅小伙子啥样，顺便吃碗他拉的拉面。时间一长，把个张记拉面馆的生意给带的红红火火。老板看到生意红火，非常高兴，感到贵良小伙子难得，就把他的工 资由300元提升到400元，搞得其它厨师们直眼红。张老板说，你们谁愿意抚养小路路，我也给你的工资也长到400元咋样？员工们不再说啥了。 这天，餐馆里来了两个电视台的记者，女的拿着一个话筒，上写着“dv观察”的字样，男的扛个摄像机，说要找任贵良采访。张老板一听说有电视台记者采访，高兴坏了，说哎呀，我都盼望你们几天啊。张老板是向电视台的报料人。 贵良正在忙着拉面，听说电视记者来采访他，腼腆得直向后厨跑去，不愿意让记者采访。赶集的村民听说有电视台记者采访，都跑过来看热闹，搞得贵良更不好意思。摆着手说：“没啥好说的，没啥好说嘛！” 女记者引导问，任贵良先生，你养育女婴可是一种美德，你想过这事吗？ 贵良说，啥美德不美德的，没有想过。孩子她来到世上就有活命的权利，可她的父母是孬孙，不要她了，扔在路边没又有人收养她，我看见她了，不养育她，小生命就难活了，不忍心嘛，老不忍心的嘛！ 女记者说，那，你为什么要抚养这个女婴，想过以后的回报吗？ 贵良一听有点儿生气，说：“啥回报我也没想，就是希望她好好活着！更希望她的亲生父母快来认领她，只要她的父母来认领她，我什么都不要，一分钱都不会要，全当我认个小侄女啊，路路回到她的父母身边，就有人疼爱她了，就有一个完整的家。可是……可是，到现在也没有见到她父母……” 记者从任贵良纯朴的话语中，从他不善言谈的举止中，看到了他抚养路路没有任何功利性，完全是他的一颗纯朴与善良的心决定他要做这事情，深为这个年轻小伙子而感动。第二天，省电视台播出了《小伙今年二十四，养育弃婴已七年》的报道。第三天，《大河文化报》、《瀛州晚报》几家新闻单位都进行了报道。 一时间，年轻小伙子义救残疾弃婴的事迹在社会广为流传。许多人感动了，没想到在见钱眼开的今天，还有那么“傻”的人，简直不可相信这是真事儿……有的甚至说报纸、电视净瞎吹哩！打电话到电视台询问，电视台的女记者说，你不相信没有关系，不过我可用人格担保它是真事。这人听了记者的话，才相信事实的存在。 “那里的山是荒凉的，那里的石头是坚硬的，可是那一颗心却柔软的，善良的，美丽的，这个小伙子可能文化不高，见识不多，不善言谈，那么他思想境界说比天高吗，可能有点大了，他没有想到这是一种美德，但是他的善良却是实实在在的，他的心胸应该比海宽，一点儿也不为过啊！”解放军部队某医院的解政委看了贵良的事迹报道后，深为这个小伙子感动。 当天，解政委召集有班子成员、开了一个特殊常委会议，商量怎样帮助任贵良和小路路，给路路做第三次手术，还孩子一个完全健康的身心。当即决定：把任贵良和小路路接到医院来，免除治疗费，吃住、生活费全免。于是，当天医院就派人派车到云台镇找到了任贵良，一起把小路路接到医院来了。 这天，云台村比什么都热闹，村民们听说有解放军医院免费给小路路做手术，都高兴的不得了。村长老德叔紧紧握着同车来的金参谋的手，连声说：谢谢部队领导，谢谢解政委啊！三大爷看着路路坐在小轿车里，笑的合不拢嘴，嘴里不停地说，好、好、好，好啊，好人总有好报啊！二大娘拉着贵良的手说，孩子，你总算作难到头啦！赶快把路路的病治好，咱就送她上学去。贵良父母高兴得脸上成一朵花。在人们的期盼中，小轿车开出了云台村。 轿车回到医院已经下午五点了，医院外科的大夫、护士都出来迎接这个特殊的小病号。护士长把路路安排在病房里，还让任贵良陪护。吃饭在医院食堂。护士们都喜欢这个特殊的病号，有的把家中小孩的旧衣服、旧玩具拿给路路，让她穿让她玩，不时还有解放军叔叔来看望她，逗她玩。路路很懂事，一脸天真样，总是笑脸对每一个人，见人就喊叔叔、姑姑好。手术前，解政委特来看望路路，对她说，好孩子，做手术你不用怕啊，叔叔一定给你的腭腔治好，让你很快就能说清楚话，好去上学啊。解政委还专门召开一个专家会，详细研究了给路路做手术的方案，力保万无一失，一次成功。主治大夫立下军令状，说请政委放心，我们一定全力以赴把小路路的手术做好，让孩子身心得到康复。 路路已经懂事了，知道解放军叔叔给她治病，是为她好，与大夫、护士非常配合。手术前要打针输液，她的血管不好扎，每次输液都进行得很慢，可是路路从没有叫喊过疼，没有哭过，让护士们很欣慰。手术后三个小时，路路就清醒了，见了医生、护士，不像别的孩子那样害怕，有一种疼痛的痛苦表现。当她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穿白大褂的医生时，她对医生露出了笑脸……人们就感叹，在痛苦中磨难的孩子坚强、懂事早，没有娇气。路路的手术很成功，口腔和鼻腔的两个漏洞得到修补，已经完全封闭好，经常发生咳嗽和肺部感染也得到有效控制，说话也清晰多了。展现在人们面前的不是那个丑陋的弃婴了，而是一个活泼、漂亮的小女孩。 路路的第三次手术成功了，让任贵良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对医院的领导、大夫、护士们非常感激，见面说不尽的感谢话。路路要出院的前一天，贵良带着路路来到解政委办公室，扑腾一下，父子俩就跪在解政委面前，路路说着“谢谢爷爷！谢谢爷爷！”解政委一看这样，马上起身把他俩扶起，不停地说，哎呀，说使不得，使不得。又叮嘱了一些护理孩子的注意事项，才让贵良、路路离开办公室。 路路要出院了，医院外科的大夫们都来送行，护士小刘给路路买了一些水果、奶粉放在车上，让路路回家吃。小周特意给路路买了一身童装换上，把个小路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路路知道他们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已经懂得感恩，她哭着与每个大夫、护士告别，说俺长大就来看叔叔、姑姑们，虽然是一句童言，却让很多人感动，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医院的大夫不但治好路路的病，还给任贵良捐了两千多元钱，让他回家盖房子用。任贵良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临上车时流着泪水给医院的领导、大夫、护士们磕了三个响头，用一个农村小伙子最真诚的方式表达自己的谢意！ 送路路的小轿车，载着解放军医院的一片深情，又一次走进了云台山村。 六 路路的病治好了，却让任德旺愁肠百结，愁出了病。 任家因为给小路路治病，至今房子还没有盖上，任德旺一家还睡在村委的那间房子里。任德旺整夜晚睡不着觉，他愁自家的房子何时能盖上，他更愁的是贵良何时能说上媳妇。在农村，像任贵良这样24岁还没有女朋友的，算是老大难了，想想也是，别家男孩子在十二三岁都订亲了，二十岁已经结婚生子，任贵良因为小路路的拖累，谁家有闺女愿意嫁给他啊？更何况，他家穷得边一间房子没有，让新娘子住哪？再说，贵良带了一个小孩子，新媳妇嫁过去就当后妈，名声多不好听，所以更没有女孩子愿意找这个麻烦了。 这几天，路路从医院治病回来，整天围着贵良父母叫爷爷、奶奶，把老两口的心情叫好多了。贵良与路路住院那几天，他们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不断唉声叹气的。这几天，有了儿子、孙女在身边，老两口脸上算有了一些笑容。心情一好，任德旺就到外面奔波，找媒婆去说媒，打听了几家，人家都说贵良是个好小伙子，可是又看不上他那个穷家，还是不愿意。 任贵国虽然是入赘女婿，但媳妇还是通情达理的人，也还是挂牵着父母、兄弟的，他们就到处打听给贵良说媳妇，说了几家都没有成事儿。任贵国就让妻子说她姨家的表妹，小表妹对贵良的人品很佩服，对抚养路路也没有意见，可是到家一看连个住的地方也没有，说啥也不同意这门亲事。这样，给贵良说亲的事就不了了之。 路路已经七岁，到了上学的年龄，贵良就把路路安排在村小学上学。可是村办小学条件很差，八个学生只有一个老师教。贵良不想让孩子在这里上学，可是又没有办法让她去好学校，只好将就着了。因为离家不远，有爷爷、奶奶照顾着，他就省了不少心，就又回到张记拉面馆上班。 贵良一上班，拉面馆的生意就红火，吃饭的人特别多，张老板说，贵良啊，你走这些天，咱少赚不少钱哩。你一回来就好了啊！老板看见贵良回来，笑容满面，慌忙给贵良拿烟，倒水。贵良说，老板你忘记了，我不抽烟嘛，老板恍然大悟，连说啊对对，贵良不抽烟，贵良不抽烟，你看我这猪脑子进水了，咋就不记事了啊！说得厨师和服务员小姐哈哈大笑起来。 这天，任贵良正在后厨忙着，餐馆前来了一辆奥迪轿车，说是找任贵良的。从车下来一个穿着休闲装的男子。那男子有50多岁，两眼明亮有神，面孔红润，看着像个老板什么的。他身边还跟着一位20多岁的姑娘，一位40多岁的女士，那姑娘好像是老板的秘书，那女的好像是老板的助手。等他们下车以后，那女孩却喊那男的叫爸爸，喊那女的叫妈，女孩说，爸，就是这家张记拉面馆，我在电视里看过。这时，人们才知道他们是一家三口。 任贵良听说有人找，放下手中活出来了。那男的迎上来与任贵良握手，贵良不好意思，红着脸伸出手来。你是任贵良吗？贵良点头说是。男子说，我们是从省城瀛州来的。说着递给贵良一张名片，贵良看一眼，名片印着“瀛州物流贸易有限公司总经理——董金海”。噢，是董老板，有啥事请讲。董老板对任贵良介绍说，这是我的女儿董娜，这是我的妻子刘红。是这样的，我们一家三口对你抚养弃婴的事迹很感动，特意从瀛州来看你的，同时，也想跟你商量个事儿……你看这样吧，饭店说话不方便，咱上车到洛河那边说怎样？不耽误你的工作，一会儿就回来。 任贵良犹豫了一下，想到与董老板虽然不认识，但也没有什么，一个大小伙子，是不会有人拐骗的。于是就上了董老板的轿车。小轿车顺着东风路，向洛河大桥开去。洛河是流经云台县的一条大河，河水淙淙流向东方，两岸垂柳依依，虽然到秋天，树叶儿还是一片碧绿，衬托得小县城风光秀丽。轿车开到洛河桥头处停了下来，他们一行四人下车，向河边走去。 这时，董金海及妻子、女儿才细心观察一下眼前站的这个小伙子。只见任贵良有1.75的个头，四方型的脸膛，大大的嘴巴，高高的鼻梁，两只眼睛炯炯有神，是一个很帅的小伙子。一家三口看着帅气的小伙子，都自然地露出微笑来，只笑得任贵良脸红红的，露出农村小伙子的腼腆来，有点儿不好意思。 董金海抽出一根烟来递给任贵良，贵良说，谢谢董老板，我不会抽烟。董老板说，噢，不抽烟好，不抽烟好，那我抽一支吧，毛病啦。董老板点上烟，抽上一口说，贵良啊，我们从电视上已见过你，今日一看，果然是个朴实、率真的小伙子嘛！你义务抚养一个弃婴，很感动人的，所以，我的女儿、妻子都想来见见你啊！ 任贵良当面受到别人夸奖，很不意思了，脸红红的，手足也无措起来，讷讷地说，没啥，没啥，应该做的！ 董娜一直看着任贵良的脸，对他印象比看电视还好，想到这小伙子不像城市青年那样油嘴滑舌的，更没有城市青年的诡谲心眼，是一个纯朴、善良的人，不觉内心产生一种敬佩之感来，她说，任贵良，你挺不简单啊，能养活一个弃婴，你的小路路呢，也让我们见见嘛！任贵良看了她一眼，眼神直慌乱，忙笑着说，在家上学呢。 董老板夫人刘红说，贵良，你在这饭店干，一月能挣多少钱哩？如果给你找个新工作愿意吗？ 任贵良回答说，在这饭店原来每月给150元，后来老板给涨到每月300，前一段又给涨到400元。而对于是否愿意去干新的工作没有回答。 董金海开门见山说：“贵良啊，我看你是靠得着的人，我想聘请你到我的公司干，不知你不否愿意？工资肯定要比这里高得多啦！” 任贵良说，我在张记拉面馆干七年了，现在要辞职不合适吧，老板肯定不高兴，再说了，我到瀛州去，小路路就没有人照顾咋办啊！ 董娜说：“啊呀，你咋恁死脑筋啊，你在饭店干六七年了，给老板出了不少力，可他才给那么一点工资，够你养活路路和你的父母的吗？你到我爸公司来吧，每月给你1200元咋样？你还可以带小路路一起来，我们给你安排住处，给小路路找个好学校，这样对培养小孩不是更好吗，咋样？”董娜真是个快人快语的女孩，噼里啪啦，就把他爸爸想说话全说出来了。董老板白了女儿一眼，意思说，小臭妞要你多嘴啊！ 董娜可能意识到自己话说多了，伸了一下舌头，扮个鬼脸，急忙倒退到一边去，装模作样地看河边的风景。 任贵良听了董娜的话，没有急于表态，也没有显出十分的高兴，他想看董老板说什么。但他内心已不平静，他叮嘱自己要沉稳，他想起爹爹常说的一句话，沉着气不少打粮食嘛。于是，他把脸扭向董金海，想看看董金海说什么。董金海点头说，是这样，我们一家都商量好的，你看咋样？ 任贵良在确信他们一家的诚意后，内心很感动，我任贵良不就是抚养了一个弃婴吗？难得人家大老远找来。说老实话，那每月1200元的工资，对这个贫困家庭的孩子是有诱惑力的，他干一年下来就是15000多元，顶在张记拉面馆干三年。有了钱，就能给父母盖上房子，盖上房子就能解决自己的婚姻问题。更重要的是，他们让小路路一起去瀛州，答应找个好学校上学，这是多么好的事啊！咱可以不为钱，也可以吃苦，但是把小路路养大，让她有个好出路这才是最重要的，不然，就耽误孩子的一生啊！任贵良动心了，他说，董老板，你的好意的确让我感动。你给我三天时间，让我考虑一下，处理了这边的事情再说好吗？ 董金海听了任贵良的话，笑着说，可以，可以，我们等着你回话，名片上有我的电话。 三天后，任贵良抱歉地与张老板告别，与一起打工的伙计们告别，坐上去瀛州的汽车…… 七 瀛州是一个古老的城市，早在3500年前，就是商王朝的都邑。如今瀛州的已经是一个现代化的大都市，它像一颗璀璨的明珠闪耀在黄河之滨。那一条条大道畅通，宽敞明亮，一座座高楼耸立，直插云宵：一条条河流澄清见底，流水淙淙。市内花园遍布，花草碧绿，道路两旁的梧桐树、海棠树、樱花树遮天遮天蔽日，每到秋天来临，桂花的芳香沁人心脾，美丽的城市使多少农村娃流连忘返，想着能在这里找到工作，买上房子，娶上老婆，在这里过上好日子…… 董金海就是千万个农民进城淘金的一个，他原来是通许县的一个农村娃，18岁当兵，三年后回到乡下，24岁到瀛州给一个倒运煤的老板打工，由于工作踏实，为人诚实，精明强干，又是个高中生，很快得到老板的信任。譬如到铁路上跑车皮计划，到煤矿联系煤炭购销业务，开始都带上他，后来看他业务熟悉了，就完全交给他去办……30年过去了，河沟里小泥鳅修炼成了一条小蛟龙。他忒能喝酒，性格豪爽，在长年的杯盘相碰中，他与那些关系户的友谊加深了，结交了不少铁路局、平煤集团、省厅一些朋友。如今关系就是金钱，关系是就爷，有了关系能办事。突然有一天，省厅一个朋友找到他，悄悄对他说，兄弟，自己拉出来吧，我给你500万元贷款，咱俩合伙做煤炭运输生意，赔了算我的，盈了还完贷款咱俩平分。他问那个哥们：“我……能行吗？”那哥们说，行，一定成，我不会看错人的，钱你不用管，你只管筹备成立公司，找货源，找销售客户就行了。于是，在商品大潮的洪流中，又一个瀛州物流贸易有限公司诞生了。15年的发展，董金海赚的钱有多少，谁也不知道，恐怕连自己也说不清楚。人们只知道他在铁路、煤矿上是红人，火车皮紧张不？别人搞不来，他董金海能搞来，煤炭紧张不？他董金海也能弄到好煤，便宜的煤炭。你不服气不行，人家就有那个本事。那些掌握着铁路车皮计划、煤炭批准权的干部们，在给董金海办事的同时，自己的腰包也自然鼓起来了。董金海嘴严，他办事让你放心，谁也别想从嘴里得另外一个人的消息。从不对外说这些内幕的东西，让你纪委、检察院没法治。人们私下说起董金海，都说这个人重友情，讲义气，够哥们，不贪财，不张扬，是一个可交的人。一些人不懂商海中的潜规则，求人办事搞一锤子买卖，结果断了财路：而董金海从来不这样，用他自己的话说——市场经济按市场规律办事。财富来源于社会，还要回报社会。岂知，他在回报别人的时候，别人又以更多的财富回报他，这就生意场上所说的“金钱恒定律”。谁掌握了这个“恒定律”，谁就掌握了发财致富的主动权。董金海有钱了却不爱打扮，商海几十年的奔波，他有了白发，可却从不染发，他穿着一身休闲服，还算干净，可从来就不扣衬衫的扣子，鞋子上常常有些水渍灰尘，自己从来不擦，多是妻子刘红、女儿董娜给擦，那种典型农民企业家的做派，让谁也不会想到他已是一个腰缠万贯的大老板。 他喜欢抽烟，可是只抽当地产帝豪烟，他有个习惯就是抽烟把儿，自己的烟抽几口就掐灭，然后再点着再吸。他这个习惯也是有由头的——装穷，他有时候会说“哎哟，我走在大街上看到地上的烟头，这么长，怪可惜的，我就捡回来了。”他装穷却不小气，长着一颗同情心，看不得谁有困难，他认为应该帮助的就伸出援助的手。家乡村里通往县城的土路不好走，大伯、大娘说，金海啊，你成了大老板，有钱了，能把咱村修成柏油路多好啊，大娘我到阴间就不用踩泥巴路了啊，嘿，你别说，一个月后他就派人来施工了，花了500万元修了一段柏油路，村里人走在路上，谁个不说董金海仁义嘛。库庄小学师资力量弱，条件差，董金海用月薪1000元聘请了4名教师，并捐出28万元，更换课桌、餐桌和办公桌，新添了电脑、打印机，从此，教师们精心教学，学生们安心学习，乡亲们说，金海那孩子仁乎啊！连续5年了，董金海坚持给专用线附近魏庄村、刘店村、库庄村等100多位60岁以上的老人办年货，还对11名贫困大学生每年每人资助1万元学费。他给常常给各种人打电话去蹭饭局，当然有他在时，他都是自己抢着付钱。他常常问朋友圈里谁家小孩结婚，谁家的儿女考上学了，只要是他认识的，有点联系的，他都去包个红包，送上千儿八百的礼金。 董金海是个简单人，一日三餐在员工食堂吃饭，见到哪个工人他都笑着打招呼。员工们说，他看上去跟俺们没有啥两样。谈起他这么多年的善举，董金海说，没啥好说嘛，财富来自社会，就应该回报社会，要那么多钱弄啥？留着没用，死了也带不走，留给子孙是祸害嘛。董金海惟一特点就是好面子，他说，妈的，人活在世上不就是为个脸吗？人活脸，树活皮，人没有脸活着还有啥意思？脸，别人能看得见，钱，别人瞅不着，所以有粉就搽到脸上，别搽到屁股上啊！就是为了这个面子，他老婆跟他生气、吵架，不让他大手大脚的散钱，哭着说咱挣点儿钱容易吗，他却说，你他妈的傻蛋一个啊，你以为钱是我一个人挣来啊，人家不帮助咱，咱就是农民土包子一个，说不定眼望还在农村打土坷垃哩。你懂不懂老祖宗的一句名言——财散人聚，财聚人散啊，几句话把老婆说蒙了，心想就是的，现在这社会，钱是人挣的啊，有了人才好办事嘛！ 有了钱，董金海更思念人才。他选人才有一条标准，就是要人品好，再有才能，人品不好他不要，他招聘了几个大学生来公司，经过试用，凡是他人认为人品好的就留下，不好的走人。他女儿是瀛州财会学校毕业的中专生，能帮助他记帐，收款什么的，老婆没有多少文化，只能管理个事务什么的。他每天经营的煤炭、钢材、建材数量不少，多么需要一个靠得着、精明诚实的人来打理，像收货、发货、记货帐啊，只有诚实、能吃苦，有点文化的人才行。有了这样的人顶着，他就可以放心去跑外交了，可是这样的人难找，找了几个大学生，都骄傲的不了，可一干起来就不愿意吃苦，让自家的亲友来来干，他们光想从中捞点什么的。所以，董金海多么想找一个理想的人当助手啊！ 当儿女告诉他任贵良的故事后，他急忙让女儿找来报纸看，特别是他从电视上看到对任贵良的报道后，董金海被这个小伙子的人品打动了，他想聘用这样的人，让你绝对放心，就凭他能抚养一个弃婴的举动，他感到任贵良是那么的朴实、善良，绝对是一个值得信赖小伙子，况且他又有点文化，干好这份工作不成问题。他想到任贵良正在困难之中，能帮助他解决点困难，小伙子是不会知恩不报的，当然他不图他报什么恩，他只想帮助任贵良一把，当然也是帮助自己，只要他能干好工作比啥都强。就是在这样的思想支配下，董金海像刘备三顾茅庐，到云台县去找任贵良，想高薪聘请他来公司工作，甚至让他带着心爱的小路路来。当然，他更有女儿、妻子喜欢任贵良的缘故…… 三天后，任贵良带着路路来到瀛州。他们是第一来瀛州，不知道瀛州物流贸易有限公司在哪里，就打电话给董老板。董金海一听任贵良真的来了，很是高兴，让贵良在汽车总站别动，他开着车去接他。半个小时后，董老板与女儿董娜一道开着汽车到来。他们相见后，都显得很高兴。任贵良对董金海、董娜说，这就小路路。小路路很聪明，忙对董金海叫爷爷，对董娜不知应该咋叫，就叫一声“姐姐”。董娜好像对这个聪明的小女孩也喜欢，高兴地拉着她的小手，应答着“姐姐”的叫声。 他们四人坐上汽车，不一会就来到了位于小李庄火车站的公司所在地。这里是铁路货场专用线，董金海从铁路部门租过来，经营煤炭、杂货的运输业务，租赁期是15年。货场有30多亩地大，有一条铁路专用钱，有十多间办公房、厨房、宿舍。场内停有一列火车，农民工正忙碌着向车上装着煤炭，显得一片繁忙影像。 董金海、任贵良他们下车后，刘红迎了出来，把任贵良父女俩领到一间宿舍，一一告诉他们吃饭、打水、上厕所都在什么地方，告诉小路路别到铁路上玩，别上货场里玩，注意安全。任贵良来了，最挂牵的还是路路上学的事，好在董金海与附近的长江路小学联系妥了，学费由董老板出。第二天，董娜就领着小路路来到学校上学了。 从此，任贵良在这里开始了另一种生活天地！ 八 董娜恋爱了，她从什么时候对任贵良萌动了爱意，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对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欢。 那么，董娜从啥时心动的呢？也许是从看电视报道那一天。那天晚上，她与爸爸妈妈坐在一起看电视，董娜用摇控器不停地翻动频道，感到没有一个好看的节目，当她翻到省台八频道时，节目主持人啸寒正在讲述一个动人的故事：七年前，豫西山区17岁的少年任贵良，不顾家穷抚养一个残疾女婴，倾家荡产为小孩治好豁子嘴，少年今年已经二十四岁，却因抚养弃婴家里盖不上房子，娶不上媳妇。啸寒讲着讲着透出一种敬佩之情，让观众震动了，也让董娜她一家震动了，她与爸爸、妈妈都觉得这个少年真是不简单，在物欲横流的今天社会，这个任贵良就像金子一样闪耀着光芒，他的心胸比大海都宽广…… 董娜看了节目，从内心敬佩这个小伙子，她跟爸爸、妈妈说，咱们公司要是有这样的员工该有多好啊，一定能帮助爸爸独挡一面，于是，她就萌动了去见任贵良的想法，想看一看这个小伙子是不是像电视报道的那样？那天，当她与父母驱车来到云台镇县城，见到了厨师打扮的任贵良，不觉然生产了一种心动。他穿戴整洁，精神饱满，白色的厨师帽、炊裙上衣洁白如新，特别是他饱满的精神状态，一点也看不出是在困苦中挣扎的年轻人，浑身透着一种干练、精明、坚毅的神态，这种神态是先天生就的，是一种自有的气质，联想到他的举动，董娜感到他做出这样的善事一点也不奇怪，如果他遇到弃婴而不管不问，那才叫奇怪了呢？ 也许就是从这一刻起，她对这个二十四岁的小伙子心动了，当她与他两眼相对时，不知是咋的？她那颗少女的心像有一个小兔子在蹦达，她看他的那一刹那间，她的脸也红了，红得像一块红布，嘀溜溜的红，可是她掩饰了自己，很快把脸扭向洛河边上。也许就是从这一刻起，爱的种子已经种在了心田，就等着它生根、开花的那一天了…… 任贵良终于来了，从见到他那一天起，董娜就天天盼望贵良早日到来。夜晚睡在床上，她常常想起贵良接受记者采访的神态，那是一种不不卑不亢的神态：她想起他的国字脸、大眼睛、高个头，是那样英俊、帅气，可惜因为家穷，有个小孩拖累，以致于没有姑娘去爱他，那真是姑娘们瞎眼了：她想起他来公司后对工作的认真负责精神，办事总是丁是丁，卯是卯的……总之，她想的太多太多了，好像有一种强迫症，是不由己的想，无时无刻的想。她还想着小路路，想着她的学习，想着她的说话，想着她的将来，好像任贵良与小路路已经成了她生活中的一部分。每天放学，她都开车去接小路路，怕她在路上不安全。路路见了她一点也生疏，欢笑着向她走来，甜甜地叫一声姐姐，叫得董娜心里美滋滋的。 任贵良来公司后，董老板给他安排负责货运物资收发、装运和看管事项，这是一个责任重的工作，需要的心细、诚实的人干，货物的接收、外运不能有一点的差错，且不能有一点的私心，如果报错品名、装错货物，就可能给公司造成损失。嘿，还别说，任贵良还真没有辜负老板的希望，很快就熟悉了业务。为了尽快熟知业务，他到旧书市场特意买来大学《物流原理分析学》和《铁路运输与管理》两本书，每天吃过晚饭，把工作安排停当后，他就与路路一道坐在屋内认真学习，光笔记已经记了一大本了。 这天，吃罢晚饭，任贵良坐在桌前学习业务书，路路坐在小饭桌上做作业，两人都那么聚精会神。这时，董娜悄悄进屋来了，使他们从书中醒来。董娜见任贵良看的是《中国物流原理分析》，就萌动了考一考他的想法，一是找点话题，二是看看他是不是学懂了。她坐在任贵良面前，拿着书本翻到第12页，问他什么叫物流？任贵良笑笑说，这个问题太简单啦。什么是物流？物流是指为了满足客户的需要，以最低的成本，通过运输、保管、配送等方式，实现原材料、半成品、成品及相关信息，由商品的产地到商品的消费地所进行的计划、实施和管理的全过程。譬如咱们公司搞的煤炭、粮食、建材的运输、集散，都是物流的一部分嘛。那么，物流构成：包括商品的运输、仓储、包装、搬运装卸、流通加工，以及相关的物流信息等环节。物流活动的具体内容包括为用户服务、需求预测、定单处理、配送、存货控制、运输、仓库管理、工厂和仓库的布局与选址、搬运装卸、采购、包装、情报信息等等。当然内容太多啦，可惜我们是小物流公司，没有那么齐全的一套机制，等公司发展大了，就可以啦！ 董娜没有想到她问了一个简单的问题，任贵良却回答她那么多内容，特别是说到公司的发展前景时，他建议公司建立一个网站，收集各种物流信息，在网上做生意……贵良还说他对电脑也感兴趣，还准备学一些电脑知识。董娜听了感到任贵良不简单，太不简单啦，是个有头脑的人。她记得赵本山与范伟有个小品说，从前的厨师不研究菜谱，研究起孙子兵法啦，任贵良不正是这样吗？他刚来公司才三个月时间，竟那么钻研物流业务，爸爸让公司员工学习物流业务，可是好多人不愿意学，说难懂，可是任贵良一个高中生，就能搞懂许多人不愿懂的问题。她不觉从内心里更加佩服贵良了，感到这个男人的内心世界有一种暴发力，一种人生的暴发力，这种暴发力将对他的人生产生不可估量的动力。 任贵良告诉她，等他学完这两本书，他开始补习高三的课程，明年参加全国成人高考，圆他的大学梦。听了任贵良的想法，董娜更是高兴的不得了，说，贵良，你的想法太好啦，你好好学吧，没有钱我支持你，小路路交给俺负责接送，不让你管，只要你考上大学，俺就……一个“嫁”字没说出口，董娜的脸红了，也咽回了后边的话。她虽然从内心喜欢贵良，却不知道贵良对他有啥想法，他虽然穷却是个有志气的人，男女之间的爱情，有时候是不以物质决定的。关键是一种心与心的相通，意与意的交流，为什么有许多男的追求她，追求她的也有大学生、研究生，可为啥只单单对贵良动心啊！她从贵良看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男女之间的朦胧来，那是什么？她还说不清楚。也许总有一天会清楚的，她等待。 董娜又检查了路路的作业本，给小路路讲电视上播放的奥特曼的故事，讲得小路路拉着她的手不让走。贵良说，让姐姐走吧，姐姐要回家休息了，明天还有工作，还要送你去上学嘛，在任贵良劝说下，路路懂事地松开了董娜的手，董娜才走出了任贵良的宿舍。 东方一轮明月当空， 照亮了小李庄车站的专用线货场。夜是那么静寂，远处传来蛐蛐的鸣叫声。任贵良送董娜走出门外，看到明月升空，秋风习习，远处秋虫鸣叫，心中有了一种难以名状的轻松感。在这静谧的夜晚，人的精神得到了一种释放，感到轻松多了。董娜打开他别克轿车的门，坐进车内，向贵良招一下手，开车走出了铁路专用线货场的大门。 九 任贵良考上大学啦！ 大学校园占地500亩，是本省一所著名的民办大学。学校大门朝南开着，是一个“嫦娥奔月”的造型，预示着这里是培养科技人才的摇篮。园内伫立着教学大楼、图书馆、学生宿舍、学生食堂等建筑物。各种杨树、槐树、针叶松、冬青分布在校园的宽敞通道两边：通道的两边是花园，长着月季、玫瑰、海棠等花儿，一年四季总能见到花的鲜艳，花的芳香，给校园增添了无限的魅力。教学楼的后边是两个大球场，一个是足球场，一个是兰球场，几个不上课的学生在打兰球，不时传来“稳着”“这里”的吆喝声。 时间是下午三点半，董娜开车陪任贵良到成人学院报完到后，看看时间还早哩，想着回去没有啥事，就想在校园里溜达一会儿，让任贵良熟悉一下学校的环境，她也想看一看校园的风景。他们并肩走在林荫道上，有说有笑，不时有学生从他们身边走，向他俩投来羡慕的眼光…… 为了圆自己在大学梦，任贵良用一年时间补习高中三年级课程。每天晚饭后，任贵良先是辅导路路作完作业，把路路安排睡下后，自己就坐在灯下学习，一直到深夜十二点才能休息。经过一年的高中课程补习，任贵良参加全国成人高考，达到了录取分数线。为不影响工作，又能照顾路路，他选读了物流专业本科函授班，这也是他想长期在公司工作作打算。董金海听说任贵良报了物流专业，正是公司需要的对口专业，知道这孩子是个有心劲的人，目光远大的人，更是高兴，说，良子啊，你每年的四千多元的学费我包啦，你只要半天学习，半天工作就行，别把身体累坏了啊。任贵良从董老板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宽厚，一种仁慈，很是感动，说谢谢董总，请董总放心，我一定把工作和学习都搞好，不辜负您的希望！ 任贵良刻苦学习的劲头也让董娜很感动，几次夜晚来到专用线货场给他送宵夜，鼓励他爱护自己的身体，从任贵良学习精神上，董娜仿佛看到一种魅力，那是一种青春勃发的魅力，一种人生追求上进的魅力，一种不甘落伍的魅力，也是一种放射出爱的光芒的魅力……对这样人品、风度、气度兼优的男孩子，哪个女孩子不动心，可偏偏是一颗珍珠藏在土里——银光暗埋。董娜感到自己找了多年的爱，今天终于出现了，她想紧紧地抓着爱的蝉娟，别让他跑了。她几次想向他示意，可是他都反映平淡，她不知道是为什么？她想可能是自己还不够大胆，或许他有思想顾虑，怕配不上她这个大老板的姑娘。她一定要对他说，说她多么爱他，说她的爱没有门第观念、没有金钱支配，完全是一种纯真的爱。但是，她又不知任贵良怎么想的，是不是也爱她，他会不会因为自己是老板的女儿，就不敢爱她？会不会因为有小路路的拖累，就不敢爱她，她要告诉他，这些都不是问题，关键是贵良喜欢她吗？她从与任贵良的接触中，感到任贵良起码不讨厌她，愿意与她一起说话，探讨一些青年人感兴趣的问题。 喜欢一个人没有物质条件决定，爱的激流就会挡不着。这一天终于来临了。当董娜与任贵良漫步在校园里时，他们两个都感到一种身心的愉悦，有一种爱的暖流在涌动。不知什么时候，董娜悄无声息地搀着任贵良的胳膊肘儿，两人在慢腾腾地走着，走着…… 董娜看了任贵良一眼，用手碰他的胳膊一下，说：“哎，大学生，我问你个问题，如实回答哟。”任贵良看了董娜一眼说：“好啊，只要我知道的当然可以！”“那……你爱过女孩吗？”贵良说：“上初中时，我的同桌叫燕子，女孩挺温婉、可爱的，她对我也有好感，可是她父母不让我们交往，说俺家穷，后来我辍学了，又加上检回小路路，她父母更不让我们接触了……这些年，有小路路的拖累，我就想爱也不敢爱呀！唉，现在不说这事，等上完学，把路路养大再说吧。” “你傻子啊，到那时你都老了，哪还有女孩爱你呀？” “不爱就不爱吧，谁叫我就这命啊！要不是你爸爸来帮助我，我与路路现在还在乡下哩，哪敢想恋爱、结婚的事儿。” 董娜又问：“那，你说说，什么是真正的爱情？”贵良说，对爱情一百人有一百种回答。我个人理解：真正的爱情，是超越信仰，超越金钱，超越生命，能够舍弃人世间所有一切一切，惟独放不下的就是这份感觉，这种感觉就是一个人对一个人的爱。这种爱应该是男女之间心与心的相融，情与情的投入，灵与肉的碰撞的一种感觉。有了这种爱，就有一天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见了面又有一种本能的冲动。当然这种爱有点超现实主义，有时候也是不太牢靠的。而现实中的爱情，当然也要有点物质基础的，不然喝西北风啊！哎呀，爱这种东西太复杂了，一时说不清楚哩…… “好啊，很经典嘛！那，你对俺有过这种感觉吗？”董娜步步逼近，她想知道任贵良到底对她的感觉怎么样。可能是两个人走的累了，董娜示意任贵良到路边小树林水泥台上休息一会儿。任贵良就拉着董娜来到一个绿树遮蔽有松树下，二个刚坐下，董娜又问贵对他感觉如何？ 任贵良老成地笑笑说，董娜，你让我怎么说哪。要说对你没有一点感觉是假的，从认识你到现在，两年了你给了我不少的帮助，给了小路路不少的温暖，让我感到你是一个善良、泼辣的女孩， 是一个值得爱的女孩，你的表白我也知道，可是我敢去爱吗？爱你就要对你负责，就像我对小路路一样，我抚养她就要对她负责，对你更是这样，爱你就要对你负责一生啊！可是，你是老板的女儿，我是个打工崽，你有钱有车，我还是穷光蛋，更何况有小路路拖累，这事是不可能的，我连想都不敢想！ 董娜听了任贵良的话，感到他说的是内心话，她知道了他的真实想法。这也许就是任贵良对她一直矜持所在。是啊，当你对一个人产生爱情时，你的心是惶恐而不安的，你不知道对方的感受，你要隐藏自己的心情，因为你是个矜持的人。也许你当初爱的根本就是你心中的一个影子，你给他披上了一件梦的衣裳，你陶醉在梦的幻觉里不愿醒来，久久地徘徊、辗转着，当你知道了对方的感情时，一切都已经风轻云淡，因为你已经走出了他的影子，你的生命从此注入了原色。 董娜说，如果那个女孩抛弃金钱、门第观念爱上你，你该咋办啊？任贵良知道董娜说的那个女孩就是她自己，不觉内心一阵阵温暖，但它仍然不敢接爱这支丘比特之箭，就算董娜喜欢他，想与他谈恋爱，交朋友，那么她的父母会同意吗？他婉转地说，就是那个女孩愿意，那她的父母也不会同意的。这恐怕也是不可能的。 董娜说，如果那个女孩父母也同意，你应该怎么办？ 任贵良听到这里，真正感到他盼望多年爱情终于来临了。他激动，心里嘣嘣跳个不停，但是，他又告诫自己不可太造次，于是又进一步试探问：“我当然同意，可是路路怎么办？你会嫌弃她是拖累吗？” “我爱屋及乌，我与你一起抚养她，我们有个姑娘，再生个儿子，就儿子双全了嘛！”董娜说到这脸红了，也流下幸福的眼泪，不觉然吟咏起一首《相遇》诗来：曾经品尝过一种痛苦/与你相遇/我又尝到了一份孤独/岁月如风/磨蚀着我有棱有角的个性/只为那份爱我无悔当初的纯真/曾经拥有过一份失落/与你相遇/我又品尝到一份炙热激情/如火焚烧着燃情岁月的故事/只为那段情我无悔今天的执着…… 至此，任贵良真正想到，今生今世不但要对小路路负责，更要对董娜姑娘负责，爱她一辈子。他庆幸遇到了董老板，遇到了董娜姑娘。他对董娜也吟诵了一首《相知》的诗：“今生的缘份是和你不经意的相识/也是在不经意中有了一种相知/于是，就多了一份牵肠挂肚/这也许就是人们所说的天意吧！/我要一生世都对你负责！任贵良没有再表白什么，用手紧紧抓住了董那的手，轻轻把她揽在怀中…… 不远处传来小提琴的演奏声，一个男生坐在水泥台上拉着《梁祝》的曲子，旋律是那样地的悠扬、妙曼，在大地和天空之间荡漾，让人感到梁山伯与祝英台是多么幸福的一对。任贵良搂着董娜沉浸于这美妙的乐曲之中，这种感觉真好，是人间最美好的感觉。近处，不知啥时飞过来两只黑蝴蝶，一个在前，一个在后，相互追随者着，嬉戏着。董娜说，良子，你看，蝴蝶，是梁山伯与祝英台！ 任贵良说，那不是梁山伯、祝英台，分明是你和我嘛！ 任贵良把董娜更加紧紧地搂在怀中，第一次体验了他26年的幸福初吻……“娜娜，我爱你，不为钱，只为你也有一颗善良的心！”董娜听了贵良爱的絮语，又有一股蜜意流进心间。可是，天至傍晚，他们想到还要去接路路，就不敢再留恋这美好时光，双双牵手向停车场走去。背后，一些学生看到这一对恋人，投来许多羡慕的眼光…… 任贵良、董娜开车来到长江路小学，正好到放学时间，他俩站在学校大门口等待路路，不一会儿，路路背着书包一蹦一跳走过来，脸上绽开一朵花。见了任贵良只是笑笑，没有像往常那样叫叔叔，倒是对董娜很亲热，甜甜地喊“姐姐”。董娜笑笑说，以后别喊姐姐啦，我跟你叔叔一样大，应该叫姑姑才对啊！路路不知为什么让叫姑姑，一脸茫然地看着任贵良。任贵良说，那就叫姑姑吧，姑姑更亲嘛。说罢又转向董娜开玩笑说，她叫你姐姐也好啊，那你就也可以叫我叔叔啦！ 董娜一听不愿意了，说，好你个臭豆腐，你占我便宜啊，看我不打你。说着就拍了一下任贵良的肩膀，三人都哈哈笑起来。 他们坐上别克车回了小李庄火车站货场。 十 云台村今天热闹之极，任贵良与董娜新婚燕尔。 那唢呐声、鞭炮声，加杂着孩子们的吵嚷声，一阵高过一阵。树上的喜鹊也在喳喳地叫着。帮忙的、送礼的亲朋好友，把任家小院挤得满满的。 昔日坍塌的窑洞已经盖上四间新瓦房，形成了独立的农家小院。房子是岳丈董金海拿钱给盖的。董金海说，良子啊，我就娜娜一个独生女儿，以后你们在省城打理公司，不在老家住，家里房子盖三间够父母住就行了。你与娜娜结婚后，咱在市内再买一套大房，让路路也住在一起，很少回家去的，不用盖多大的房子。任贵良、董娜说，老爸，我们听您老人家的……于是就在老家盖了三间正房，一间厨房，形成了任家新的住宅。任德旺老两口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念叨着说，真是老天爷长眼，让俺贵良遇到贵人了啊！ 上午11点多，任贵良、董娜开了六辆轿车从省城来到云台村。本来，他们的婚礼想在省城办，可是董金海能理解任贵良父母的心情，养儿20多年不容易，大儿子外乡入赘，已经够伤心的，再不给小儿子在家办场婚礼，父母心里肯定难受。所以，就让任贵良、董娜在老家办婚礼，一来满足老人心愿，二来也借此机会向乡亲们致谢。村民们得知董老板的安排后，都说，你瞅瞅，你瞅瞅，这人和人咋就一样哩，看人家董老板，好人哪，好人哪，天底下少有的好人哪！ 快看，新娘子来了！六辆扎满鲜花的小轿车来到云台村前。不知底细的还以为是省长来视察哩。新娘子在伴娘的陪伴下走下婚车，后边跟着董娜的同学、同事。小路路作为“伴童”也跟在贵良、董娜后边，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董娜化一点淡妆，显得秀丽、清纯、端庄，与农村姑娘相比，真是凤凰站在梧桐上——一枝独秀！ 24岁的董娜，瓜子型的脸蛋长得细腻白嫩，一双大眼扑闪发亮，一只小嘴红润光滑，一双细眉弯巧别致。她今天是按乡下规矩穿着一身唐装出嫁的，红绸子夹袄，红缎子裤，脸上搽着红粉黛。在太阳光的映衬下，她的脸红润润的。任贵良今天也穿一身蓝色西装，扎上红领带，脸上露着笑容。与两年前相比，再也找不到农家孩子的影子了。董娜被任贵良背在身上，得得地向半山腰的自家院落走去。伴郎、伴娘各打着一把红伞，紧紧跟在后边遮蔽阳光。参加婚礼的乡亲、同学、朋友和全村的大人小孩们陆续向任家走来…… 村主任老德、三爷爷、二大娘他们帮忙筹办婚礼。老德叔是婚礼总协调，安排接待客人：三爷爷主持婚礼，当婚礼的司仪：二大娘负责宴席、后厨：贵良的大哥贵国负责购买肉类、烟酒、菜蔬。人们都说这是全村最有意义的一场婚礼，任家穷了几十年，今天老天真是开眼啦，让贵良遇到贵人，是贵良积德的结果。有家长就数叨自己儿子，你个小鳖孙不学好，你看看人家良子，好人就有好报。人们又感叹董老板和他的女儿大仁大义，能看上农村娃作女婿，没有门第观念，不简单。人们还感叹路路有福气，遇到了那么多的好人。更让人敬佩的是董娜姑娘，心胸宽广，愿意嫁给农村娃，还能还接纳路路，真是天下少有的奇女子啊！ 新房布置在平房右侧，大约有15平方米，里面放着大衣柜、写字台、婚床等，婚床上放着新做的被褥，上面放着一对双喜字，新郎任贵良与新娘董娜的合影相挂在中央，一对新人显得是那样的甜蜜…… 小院挤满了来贺的宾客，有的坐着说笑，有的站着张望，有的在忙碌着……迎宾台前人挤得不透风，亲朋好友纷纷拿出贺礼，有的50元、有的100元递向记礼人。还有的还带来了大米、腊肉什么的。任家不是村子里风光人家，可人缘也不错，一个村子的乡亲们都来送贺礼。贵良在县城打工时的张老板也来贺喜，送来100元贺礼！燕子姑娘听说贵良结婚，也与同学们来祝贺，看出燕子今天的心情是多么的复杂，眼光中流露出一种隐痛…… 新娘子上山了啊！顿时鞭炮声、唢呐声再次响起。董娜在任贵良背上，显得多么幸福，伴娘把她原来穿的皮鞋换上了新的红绣花鞋，走进婚礼堂前。那婚礼堂就是任贵良家的正堂，上面贴着中堂对联、大喜字，桌上摆着蜡烛、香台，放着五谷、花生、大枣等，显得红红火火的样子。 婚礼开始了，任德旺和老伴坐在正堂中央，面朝外等着儿子、儿媳妇的叩拜。贵良、董娜在伴郎伴娘的陪同下，站在父母对面，等着婚礼开始。婚礼的司仪是三爷爷。三爷爷是村里威望最高的长辈，云台村的婚礼仪式他主持了几十年了。他站在堂前，点上红烛，焚上香，让新郎、新娘面对中堂祖宗牌位三拜九叩，开始了他的婚礼大吟唱： “夫妻双双拜花堂，明烛高香都点上，感天动地虔诚心， 今日十拜保吉祥。夫妻一拜拜天皇，天降福禄民安康，感谢上苍赐福来，风调雨顺润稼穑。夫妻二拜拜地皇，五谷丰登禾苗壮，鸡鸭成群牛满圈，青山绿水好风光。夫妻三拜来拜党，村民翻身得解放，改革开放政策好，勤劳致富喜洋洋。夫妻四拜拜祖宗，饮水思源不能忘，树高千尺全靠根，一脉相承儿孙长。夫妻五拜拜高堂，父母养育恩情长，子女百善孝为先，孝敬爹娘美名扬。夫妻六拜拜财神，财神保佑百业旺，不愁吃来不愁穿，日子越过越顺畅。夫妻七拜拜亲友，亲友情谊勿相忘，血脉相传一代代，代代传承不走样。夫妻八拜拜乡邻，乡邻乡亲相互帮，尊老爱幼献爱心，文明之风传四方。夫妻九拜拜观音，观音送子代代旺，儿女双全福满堂，一代一代都风光。夫妻十拜相互拜，婚姻幸福恩爱长，甜甜蜜蜜白头老，早生贵子状元郎！“ 三爷吟唱罢之后，贵良、董娜按照十拜要求，分别拜天、拜地、拜祖宗，拜父母，拜亲友，拜乡邻，夫妻对拜……一一相拜后，是村长老德讲话。老德说：“乡亲们，知道良子为啥能娶到这么漂亮的老婆吗？嗯？不知道？恁娘那蛋，你真是二百铜钱穿一串——半吊子啊，这是人家良子积德行善的结果。孔老夫子说的好啊——叫什么……对……善有善报。你看人家良子抚养路路，你们谁能做得到？你看人家董娜姑娘不爱钱，不爱官，就爱咱良子的人品，就嫁给了任贵良……”说到这，老德村长问董娜，姑娘是不是这样啊？董娜光笑不说话，点头认可。老德村长又说，“现在咱们正建设和谐新农村，以后大家都要像贵良学着点儿。当然，不是让你也抱养个小孩，是叫你们学好，学文明，别整天想着一些偷鸡摸狗的事，娘那球，以后谁敢给咱村丢脸，看我不打断他狗腿！好啦，不讲啦，祝新郎新娘美满幸福，白头偕老！入洞房喽！” 村干部讲话不像城里人文皱皱的，粗有粗的道理，管用，有人听，你讲马列主义，农民还不买账哩。老德的话音一落，顿时引来一阵掌声。新郎任贵良扶着新娘董娜，在大家的欢笑声中走进洞房。董娜刚走洞房，路路就端着一盆清水来到董娜面前，喊着姑姑，姑姑你洗手。董娜爱恋地看着这个董事的孩子，心里一股暖流涌进心间。这时，年轻小伙子、大姑娘们蜂拥挤进洞房。顿时，洞房之中传来阵阵欢声笑语…… 开餐了啊！乡亲们围圈坐在院落内，每十人一桌吃喜宴。每个桌上都堆满鸡鸭鱼肉，八个碟子十个碗，虽然都是一些农家饭菜，倒也十分丰盛，香味四溢，让客人尽情地享用。年轻人喝酒都是用大杯，喝的是当地产的“云台醇”粮液。他们把酒杯碰得叮当响，猜拳声响彻云宵。哥俩好啊，老德是咱好领导啊：弟俩亲啊，你我本是一条根哪：三桃园哪，你喝一杯算过年哪：六六顺啊，见了新媳妇就兴奋哪：八大仙啊，嫦娥卫星上了天哪……那酒令都是喝酒人顺口溜出来的，有荤的也有素的！从乡亲们猜拳行令的兴奋中，看出他们参加婚礼的乐趣来…… 酒过三巡后，新郎新娘给客人敬酒。任贵良与董娜从屋内走出来，在伴郎陪伴下，端着酒壶分别给亲朋好友敬酒。客人们都乐意喝下新郎新敬下的三杯美酒，并说一些祝福的话语。今天婚礼有着特殊意义，任贵良感念众乡亲给小路路捐钱，想让路路记着乡亲们的恩情，每到一处特意让小路路给乡亲们敬一杯酒，并告诉她这是爷爷、奶奶、伯伯、大娘、叔叔。小路路很懂事，双手端着酒杯，深深鞠一躬，让爷爷、奶奶、叔叔、婶婶们喝下。三爷爷喝着路路敬来的酒，眼睛湿润了，说孩子啊，你真有福气，遇到那么多的好人。你贵良叔叔好吗？路路抿嘴笑，说好。三爷爷又问，你长大疼叔叔吗？路路说疼。三爷爷又问，咋疼叔叔啊？路路说用心疼，给叔叔买苹果，给叔叔做饭洗衣服……二大娘问，路路，董娜姑姑好吗？路路说，董娜姑姑更好，二大娘问咋好啊？路路说，董娜姑姑漂亮，心眼好，她爱叔叔，也爱我……哈哈哈，一阵童语戏语把乡亲们逗得乐哈哈。 酒宴从中午一直喝到晚上，人们还不愿散场。在欢声笑语中，在杯盘狼藉中，人们忘记一切，更加放开喝酒，男的女的，都端起酒杯相互敬酒，都喝的东倒西歪的。任贵良父母脸上被村里弟媳妇们打成大花脸，像戏台上包公一样逗人笑。他们对乡亲们千恩万谢，说不尽的感激话。这边吃着饭，那边就开始闹洞房了，一帮子姑娘、小伙子在洞房内嬉戏。在农村闹洞房是好事，越热闹说明主人家人缘好。姑娘、小伙子们把任贵良和董娜推进了洞房之内。这不，第一招上来就是“夫妻吸烟”——有一小伙子点上一根烟，要董娜含在嘴里，不准用手，要把烟移到新郎任贵良嘴里。要求贵良也只能用嘴，不能用手接烟。这一招很高明，两人必须把嘴嘬得很高，借助舌头的力量，男的才能把烟接过来，叼进自己嘴里。其实，就是想法子让新郎新娘在众人面前接吻。董娜也不推辞，众人怎么要求她就怎么做，逗得大家一阵阵地笑。在农村闹洞房，新郎新娘在欢笑声中少了羞涩，多了一些春情的涌动。那种春情一旦涌动起来，就为后来的好戏作了衬垫，等闹洞房的人们一走，夫妻很快就进入了烈火般的扑腾之中，让新娘完成了从姑娘向女人的进化。热闹的人们，在新郎新娘的接吻、拥抱之下，也调动了久违的男女之欢乐，他们的性意识觉醒了，还没有等闹完洞房，就急着回家，拴上门，抱着自己的女人疯癫起来。这也许是几千年来闹洞房的真谛所在吧。洞房从下午一直闹到半夜，人们才陆续离开任家。日他姐，快回家啊，老婆在那等着日弄哩！ 哈哈，你醉了，你他妈的喝高了，真的醉了！嗯，我也他妈的喝高了，嗯，我也醉了！哈哈哈，我醉、我高……兴，走一道岭来翻过一架山，山沟里空气好实在新鲜……你看，你看，他们走着走着又唱起来了。 是啊，此时此刻，人醉了，天醉了，地醉了，乡村醉了。你醉了，我醉了，大家都醉了。一段传奇故事醉了豫西大地：一段旷世奇缘醉了云台山水！ 二○○七年十一月七日作于郑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