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师尊又显灵了》 第一章 结识随大公子 城如其名,抬头便见碧青的薄云层层叠绕,盘旋于碧云城之上,宛若通天漩涡,极为壮观。 也正是眼前这番奇景,为原本籍籍无名的碧云城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但在土生土长的蔚秋眼中,有着‘碧云仙境’这一美名的碧云城也不过如此,那些个似真似假的传闻,全是用来忽悠外乡人的。 就好比眼前这间典当铺…… 蔚秋看着木牌上的小字,嘴角不禁抽了抽。 “不论典当何物,谢绝反悔,若反悔,赎金需多加五百两。” “……” 无语了片刻,她终于忍不住狠狠踢了一下掉色严重的墙角,骂道:“真是天底下的老板一般黑!五百两?怎么不去抢呢!?” 本想暂时典当了师父留下的纳戒,回头挣了银子再赎回来,奈何这典当铺的老板心肝黑得很,开了这等天价的赎金,就算将她卖了也凑不齐五百两啊! 更气人的是,这偌大的碧云城就这么一家典当铺,若是要去别处,以自己现在这副穷困潦倒的模样,怕是得饿死在半路上。 可自己浑身上下,就只剩下这么一件值钱的宝贝了。 虽然里面空无一物。 蔚秋犹豫地摸了摸手上的纳戒,正左右为难,忽然听见铺子里传来的哀求声:“甄老板,您就行行好,回头我就让府上的下人把银两给您送来。” 话音刚落,便见那名姓甄的典当铺老板将人轰到门口:“我说随大公子,不是我甄某不信你的为人,而是……这碧云城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你有个偏心的爹啊?” 也不知哪句话戳中了痛点,少年呆了呆,刚要说‘我还有点积蓄’,便看见甄老板一脸不耐烦转身关上了门。 口中还念叨着:“没娘还不知道上进些,能怨谁啊……” 整个碧云城,谁人不知这随大公子的后娘是个厉害角色,将随家主迷得神魂颠倒。 这也就罢了,偏偏人家肚子争气,给随家主生了个好儿子,处处都比他兄长强那么一截,更是叫那被美色迷住的随家主将血脉亲情忘得一干二净。 这十六年来,只要有随二公子的地方,就一定没有随大公子的容身之地。 但最难的还是在府中的日子,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难免会碰面搭个话什么的,表面上和和气气,谁知道背地里都揣着怎样的心思? 其中的辛酸和难处,恐怕只有随大公子本人最清楚。 又吃了次闭门羹的少年显然没有就此放弃,隔着一道门,冲里头的甄老板大喊:“甄老板,您先别急着转手,我手头上还有点积蓄,这就回府取来!” 声音传到铺子里,引来甄老板的一声嗤笑。 积蓄? 他一个死了娘又不受宠的世家公子,没被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整死就不错了,哪儿有本事攒积蓄? 这话啊,也就骗骗三岁小孩,可骗不了他甄有钱。 甄老板笑着摇了摇头,继续敲打右手边镶了金的算盘,却不知今儿个随府上刚出了件大事,天大的喜事! 众所周知,这随大公子和他弟弟的资质皆是上品灵根,本是旗鼓相当,可偏偏修为总是差那么一点。 就因为这一点点修为,平日里可没少受旁人的白眼和奚落,但就在今日,这位随大公子竟然在自个儿的生辰宴上顿悟了! 比随二公子还早突破至金丹境初期不说,还令刚夸奖完随二公子聪敏过人的几位长老颜面扫地,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到底是差了一个境界,虽然筑基圆满和金丹初期只有小半个周期的距离,但若是境界摆在那儿,那可就不止半个周期那么简单了。 说白了,比的就是悟性。 这还是随二公子第一次被他那位大哥比下去,好半天都没缓过神来,只知道今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再同以往那般称心如意了。 不过人家随大公子可没心思琢磨日后的事情,生辰宴一结束就直奔甄氏典当铺,连亲爹补偿的银两都没来得及过目,这才有了眼下这般窘境。 少年又急又悔,满脑子都是他屋里头的那几百两银子,摸了摸干瘪得过分的袖子,恨铁不成钢地‘哎’了一声便毫无征兆地转过身。 “哎呦!” “哎呦!” 两人齐齐痛呼了一声,皆是被撞出了三尺外。 蔚秋猝不及防地踉跄了几步,恰巧撞在了身后的柱子上,摔相倒是不难看,只是眼冒金星了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却发现手中的纳戒早已不翼而飞。 她瞪着指尖好一会儿,才慌乱地四下张望,最终将目光落在那摔得四脚朝天的少年跟前。 ——师父的遗物就躺在那小子的鞋底下。 见少年哎呦呦地准备收脚起身,蔚秋急忙大喊: “别动!” 中气十足的嗓门,吓得少年竟是一动也不敢动,睁着黑溜溜的眼珠子,除了瞪着她还是瞪着。 蔚秋哪儿管他这会儿僵持着动作累到脚都快抽了,见他不动了,便连忙上前将纳戒从他脚底下掏了出来,很是宝贝地吹了两下。 “幸好没坏,不然就当不了几个钱了。” 当? 少年眼前一亮,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迫切地问:“这位道友,你也是来当东西的吗?” 蔚秋狐疑地打量着他,还没来得及问一句‘怎么’,这小子就自来熟地将腰上的玉牌塞进她手里,然后又顺水推舟地将纳戒夺走,口中还神神叨叨些什么:“实不相瞒,我是随府的大公子,姓随名意。眼下急需用钱,既然道友也是来典当旧物的,那不如先借我一用,待我赎回家母的玉佩,便立即回府取银钱还……” 话还未说完,手里便忽然一空。 随意下意识低头一看,只见原本揣在手心里的纳戒不知何时跑到了蔚秋的手中,而那膈得手疼的玉牌也被清清白白地退了回来。 “谁跟你是道友?少跟我胡乱套近乎,本姑娘可不吃这一套。”少女铁面无情地翻了个白眼,抬脚越过他身侧,似是准备进铺子典当旧物。 不是…… 这不太对啊,说好的按套路出牌呢? 随意在原地傻愣了一会儿,忽然想起还躺在甄老板百宝箱里的玉佩,急忙掉头追了上去! 第二章 晋升债主 “姑娘,姑娘!” 他在后头追得甚是辛苦,蔚秋却依旧油盐不进:“别喊我,就是喊破了喉咙我也不借。” 真当她是三岁娃娃,随便丢一块模样神似冰种玉的石头便想从她这里骗走堪比‘饭碗’的纳戒? 简直是痴心妄想! 蔚秋很生气地掀开帐子,一把掏出纳戒拍在柜子上:“掌柜的,我要当纳戒,您看看值多少银子。” 纳戒? 甄老板敲算盘的动作顿住了,旋即抬了下眼皮子,但很快又低下头继续算账,好半响才慢悠悠地回答:“至多六百两,不讨价。” 六百两? 蔚秋低眸看了一眼纳戒,心下有些忐忑。 虽说在仙门混了有两年之久,但对于修仙之事却知之甚少。说起来……这还得怨自己那个便宜师父,活着的时候吧,除了闭关修炼就是和同门拉家常,能得他老人家一句指点,还得算是三生有幸,祖上烧高香了。 要不是自己足够勤勉,没事就往书堆里钻,眼下恐怕连纳戒是何物都说不清道不明。 也是纳了闷了,这偌大藏书阁里什么都记载,就是没讲一枚千方纳戒在典当铺里值多少两银子。 这甄老板……可是个黑心肝的啊。 蔚秋咬着下唇苦思了许久,正要开口讨价还价,一只手忽然从身后探了出来,重重地拍在柜子上,吓得她的小心肝猛地一颤。 “甄老板!” 蓝衣少年激动地扶着柜子问:“若是用这枚纳戒做抵押,我娘的玉佩是不是就能赎回来了?” 赎回来? 这小子居然还在打纳戒的主意! 蔚秋怒得俩眼冒火,二话不说便伸手将柜子上的纳戒揣进兜里,气急败坏地说:“本姑娘不当了!” 师父说了,萍水相逢最是险恶。 指不定是这俩自导自演,准备用什么黑心的计谋来坑害她呢! 见她走得这般干脆,随意急忙上前拦下她:“你别走啊,我是真的很需要这六百两银子,回头我出双倍的银子还给你好不好,不然……不然三倍?四倍也行!” 甄老板在后头无声嗤笑,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算盘上的珠子,也懒得戳破少年的谎言。 而蔚秋这边似是着恼了,连说了好几个‘不借’便推开横在身前的手臂,准备掀开帘子离开。 随意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当即‘姑娘姑娘’地又追了上去,在门口好一阵软磨硬泡。 就在这时,被他们吵得算不下账的甄老板终于忍无可忍地拍桌道:“你们到底当不当?” 两人拉扯的动作顿了一下,异口同声的回答: “当!” “不当!” “……” …… 正午。 临近典当铺的街道上,衣着相差甚远的两人并肩走着,脸上的神色却截然相反。 “看不出来,” 蔚秋有些小兴奋地用精神力窥视着手中的纳戒,侃侃而谈:“你一个不受宠的世家公子,居然藏了这么多宝贝?” 这些可都是在书上才能看见的灵器丹药,没想到今儿个托了这小子的福,开了次眼界。 随意瘪嘴道:“我虽然不受宠,但好歹也是随家嫡长子,这点东西还弄得来的。” 怎么总有人觉得不受宠就一定是穷困潦倒,落魄凄惨的?就连那一向自恃目光长远的甄老板也是,半分面子都不给,简直欺人太甚! 蔚秋没答应他,在纳戒里翻了翻,忽然惊呼道:“九方惊雷符?你居然还有这种东西?” 藏书阁记载,惊雷符能够召唤天雷,而九方惊雷符则是能够召唤九道天雷,是极为难得的宝贝。 随意见她对那些宝贝有着迷一般的狂热,心下有些不安:“我说蔚姑娘,这纳戒算是我抵押给你的,你可千万要保管好,那可是我全部的家当……” “瞬移符!?” 蔚秋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忽的又想到了什么趣事,笑容逐渐变得有些不怀好意。 随意看得有些不安,正要开口说句‘专心走路’,蔚秋便凑过来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挑眉问:“小子,你就这么放心把你全部的家当交给我做抵押?万一我改变了主意,用瞬移符跑路,以你的修为,怕是追不上吧?” “啊?” 随意瞬间懵圈了,瞪着少女那张姣好的容颜,好半响才结巴地开口:“你,你不会真的……” 话还未说完,铃铛似的笑声便从前方传来。 只见少女不知何时便走到了前头,纳戒也被她套在中指上,正大摇大摆地在人群中漫步行走。 随意一时有些分辨不清她方才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只知道若是不跟紧了自己的债主,自己说不定真会变成穷光蛋! 好在这一路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他命府上的小厮取了足足两千四百两的银票来,这才换回了他的纳戒。 谁让……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呢? 随意有些肉痛地叹了一口气,正要将解了封印的纳戒重新认主,便听见身边的少女说:“银票我也拿到了,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乍一听,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见蔚秋转身就走,随意急忙紧追其后:“你这就要走了?我还没好好感谢你呢。” 蔚秋头也不回地反问:“你方才不是已经谢过我了么?”却不知此‘谢’非彼‘谢’。 随意激动道:“那怎么能同?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怎么着……也得请你吃顿饭什么的吧?” 吃饭? 蔚秋下意识按住干瘪的小腹,里头很配合地打了个悠长的响鼓,整个人顿时无地自容了。 随意笑了,攥着她的手腕便往前走:“走走走,小爷我最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这可不是大话。 听这乳臭未干的小子说,今早他在前堂狠狠打了整个随家的脸,总算是为昔日的隐忍出了一口气。 他那个爹还丝毫不觉得脸疼,笑呵呵地将真金白银拱手奉上。 所以,他现在是真有钱。 蔚秋一向识时务,一口气点了好几道烤肉。 随意看得有些纳闷,不由杵着下巴问:“你怎么净点这些干巴巴的烤肉啊?嚼着牙疼不说,还没什么营养,也不知道你师父是怎么苛待你的,瘦成这副模样……” 话还未说完,便收到对方的一记狠瞪。 “少拿我师父说事。” 第三章 各自悲催的过去 虽说师父他老人家是不靠谱了些,但若不是当年他执意收自己为徒,自己早就被卖做了奴隶。 这份大恩,自是永世难忘,也不敢忘的。 随意怕极了这姑奶奶的火爆脾气,见她变脸,便不敢再去招惹,拉着小二又点了几道野味。 那些菜名,蔚秋听都没听说过,正奇怪天外飞仙是个什么野味,胳膊肘忽然被人杵了杵。 她低眸瞥了一眼蓝色的袖子,心中顿时了然。 “作甚?” 语气中透着一丝不待见。 随意不由心想:这位已经道消身殒的仙师,想必就是蔚秋的逆鳞,万万招惹不得的存在…… 半天等不到答复,蔚秋不耐烦地又复述了一遍:“问你话呢。”这小子怎么看起来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随意‘啊’了一声,正要回答,便看见小二端着三盘烤肉和一盘花生米朝这边走来。 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两人心想着,很快便口嫌体直地动起了筷子。 随意本是揣着凑热闹的心思,这才尝了一块烤肉干,结果没嚼几下便放下了筷子。 这口感,硬得像是在啃皮革! 少年纳闷地盯着碗里的半块烤肉干,一时觉得有些无聊,以至于那原本被忘在脑后的问题再次席卷而来,令他那颗按耐不住的心再次躁动了起来。 三盘烤肉干下肚后,蔚秋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正惬意着呢,胳膊肘忽然被人杵了杵。 她凭着敏锐的直觉朝身侧看去,果然是随意那小子在作妖。 “诶,” 随意侧着身子问:“你师父……到底是怎么死的呀?怎么连累得连你也被宗门赶出来了?” 这不合理啊,她师父死了,关她这个徒弟什么事? 难道…… 一个危险的想法正要冒出萌芽来,耳边便传来筷子掉落在地的声音——原来是蔚秋想得太入神,才一时没能握住筷子。 随意关切了句‘没事吧’,便抬手招呼不远处的店小二:“小二,再拿双筷子来。” “好嘞。” 店小二点头哈腰道,没过多久便捧着一双筷子来。 蔚秋有些心不在焉地接过筷子,就这么攥在手心里出神了许久,久到随意都以为她是不是石化了。 正准备伸手在她眼前晃一晃,好拉回她的神,便听见她说:“这事……说起来也挺丢人的,不过看在你请我吃了顿烤肉的份上,告诉你也无妨。” 蔚秋简单陈述了一下师父他老人家是如何被雷劈死的,而她自己又是如何被同门师兄告知了残酷的真相,最后他们师徒二人又是如何狼狈地被人丢出宗门外的。 如今想想,还是很气人! 可谁让这是一个强者为尊的世道呢?她没钱没权也就罢了,居然还是个被师父护在羽翼下两年之久的无灵根的废材,连扫地的外门弟子都不如。 而这样的人,却被天赋异禀的师父收做亲传弟子。 眼下想想,阳霄宗的那些人啊,怕是早在自己入门的第一天起,便瞧自己不顺眼了,巴不得自己早日被扫地出门。 只是大家都没想到,自己被赶出阳霄宗的时机,竟然是师父道消身殒的那一天。 “原来是这样……”随意有些愧疚,暗骂自己多嘴什么,平白牵出了人家的伤心事。 对此,蔚秋无声地摆摆手,却不愿再说更多。 大概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桌面上终于摆满了饭菜。 两人正要动筷子,忽然听见店小二掐媚地说:“呦,这不是随二公子吗,今儿个打算吃点什么啊?” 随二公子? 这称呼……莫非店小二口中的随二公子,是随意的弟弟? 蔚秋下意识扭头看向身边的少年,只见那张不知在何时阴沉下来的俊脸紧紧地绷着,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又不得不隐忍不发。 心下正疑惑着,又听见某个张扬的声音回答:“我们大哥平日里都爱吃什么,你不知道吗?非得让我们费点口舌。我看你这个店小二也别做了,索性换个机灵点儿的,省得……” “余生,休要胡言。” 温柔中带着几分严肃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一下子就震慑住了那个说话的少年。 店小二见饭碗算是保住了,便急忙点头哈腰地将这几位小祖宗请上二楼的雅间。 蔚秋好奇地探头看了眼,发现这行人个个衣着华贵,站得也是十分随意,根本没有主次之分,一时竟瞧不出是哪个世家公子在说话。 就在她准备收回目光时,身边的少年忽然愤恨地捶了一下桌子,咬牙切齿地说:“就是他!我娘的玉佩就是他偷偷典当给甄老板的!为的就是让我在生辰宴上情绪失控,与他起争执,好让我爹更加讨厌我!” 那双满是恨意的眼眸中,倒映着一抹浅蓝雪白的身影。 她回想了一下,那人腰边似乎还挂着一枚眼熟的玉牌,上面刻着‘随二’两个字,与随意身上的玉牌十分相似。 蔚秋灵机一动,猜测道:“你是说……那个随二公子,偷了你娘留下的遗物,还卖给了甄老板?” 这等下作的手段,与方才那个温和有礼的声音简直大相径庭。 随意恶狠狠道:“是甄老板亲口说的,不会有假!” 那人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借甄老板之口,告诉自己玉佩是谁当的,好彻底激怒自己! “不过……” 他忽然眯起冷眸,阴恻恻地笑道:“他万万没想到,三天前的我,便已经突破了筑基圆满,比他还要早地跨入了金丹境,更没想到我会咽下这口气,在生辰宴上暴露境界,打了所有人的脸!” 这只是开始,总有一天,他会将那人狠狠拉下他骄傲的位置,叫他为昔日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随意的脸上布满了与他的年纪不太相符的怨憎与阴霾,仿佛之前那个无助单纯的少年只是一个假象。 可到底是个刚满十六的孩子啊…… 蔚秋轻叹了一声,不紧不慢地抬起右手,不等少年察觉到不对劲,便用两指捏住对方有些婴儿肥的腮帮,用力地往外一拉—— “疼疼疼!” 随意痛得飙泪,疑惑地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瞅着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忽然受到如此虐待。 第四章 两日之约 怪可怜的。 蔚秋倍感亏心地撇撇嘴,松手了。 不过效果显著,这小子眼下只顾着安抚小脸蛋,压根空不出旁的心思去想他那位恶毒的二弟了。 只是可惜了眼前这些饭菜,都快凉透了。 少女惋惜地又叹了一口气,端起饭碗津津有味地享用午饭,管他什么恩怨情仇,天赋修为,她只知道是凡人就得吃饭,而且还得吃饱。 见她吃得这样享受,随意欲言又止了半天,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得默默地将委屈往肚子里咽,然后捧起饭碗老老实实吃饭。 大概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可口的饭菜,没几下功夫,蔚秋手中的饭碗就见了底,肚子也鼓得相当安逸。 象征性地打了个饱嗝,她随手放下碗和筷子,攥着包袱起身道:“谢也说了,饭也吃过了,咱们就此别过。”说完便准备转身离开。 随意惊了一下,连忙放下碗道:“你打算去哪儿啊?” 去哪儿…… 蔚秋皱了皱眉,一时竟有些答不上来。 天大地大,怎会没有容身之地,明明揣着可以发家致富的银票,却莫名有种浮萍无根的感觉。 细细回想,与师父相处的这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真真切切地在心底生了根,如今被连根拔起,心里总觉得空荡荡的。 大概是不适应吧? 蔚秋摸了摸手指,才惊觉纳戒已经被自己当了。 随意见她的脸色变了又变,愈发愁闷纠结,终于忍不住试探性地唤了一声:“蔚姑娘?” 这声‘蔚姑娘’倒喊的正是时机,一下子打断了她的思绪。 罢了罢了! 说不清的事越想越乱,越纠结越郁闷,不想了! 蔚秋猛甩了两下脑袋,将那些作乱的情绪抛诸脑后,然后扭头对蓝衣少年说:“天大地大,总有我的容身之地,你也不必送我了,我是最见不得那种离别相送的场面了。” 自己才在某个风水极好的山头埋了师父他老人家的仙身,掉了一炷香的眼泪,可再经不起什么折腾了。 随意有些委屈地瞅着她:“就不能再留两日么?好不容易有个能说得上心里话的……” 整个碧云城的世家公子,几乎都是随二的人脉,这么多年被当做异类排挤,别说是朋友了,连一个敢靠近自己的人都没有。 当然,那店小二除外。 毕竟自己再怎么不受宠,那随二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打压自己。 再者,这满月楼背后的势力,可是连随家都招惹不起的存在,若是因为私事妨碍了满月楼做生意,随二还能活蹦乱跳地站在这里? 这么一想,随意的心情莫名愉快了许多。 蔚秋见他一会儿蔫着脸,一会儿又笑得格外小人得志,深深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因为自己要走了,受了刺激才会变成这副模样。 “要不这样!” 随意忽然激动地提议:“你就权当是玩两日,就两日,这两日的吃住开销全记在小爷我账上。若到时……到时你想到了更好的去处,小爷我绝不拦你!” 说完,他又苦着脸好一阵哀求:“好不好嘛,蔚姐姐~” 这还攀亲带故了? 蔚秋被他叫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忍无可忍地打断道:“好了好了,我就再留两日,两日后你可不许再拦我了。” 她眼下的目标就是种田发家致富,只不过还没想好该在哪个风水宝地安顿下来。 瞧这小子又怪可怜的,再多留两日……倒也没什么。 心里刚做出了妥协,便听见随意抬手招呼店小二,包了雅阁里的客房两日,连吃喝记在谁的账上都嘱咐得仔仔细细,生怕店小二到时认钱不认人。 店小二笑道:“小的办事,您还不放心吗?如今您啊,可是咱们碧云城的奇闻,谁敢不卖您的面子啊?” 别说,还真有人! 随意深深怀疑这甄老板是不是老了不中用了,以至于连这点眼力劲儿都没有,害得他费了一早上的功夫和口舌与他周旋。 还没有一个店小二有远见,想想就气人得很! 少年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你也甭拍我马屁了,赶紧将客房收拾好,回头我们回来要是知你懈怠,你这店小二也别做了!” 店小二自是满嘴答应,然后便马不停蹄地安排去了。 蔚秋目送那道背影远去后,扭头问身边的少年:“你方才说‘回头我们回来’?你还想去哪儿?” 感情和甄老板较了一上午的劲儿,还没把力气磨完呢? 随意嘿嘿笑道:“那是我瞎说的,就是吓唬吓唬店小二而已,若不这么说,他回头准怠慢你。” 这小子,心思倒还挺细腻。 蔚秋勾了勾嘴角道:“想得倒是周全,可未必有人会放在心上。” 就好比……方才那几位行事风格各不相同的世家公子。 “啊?”随意迷茫地看着她,不太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正想问个清楚,那去而又返的店小二便出现在视野中,三两步走上前来,点头哈腰地说:“客房已经叫人收拾好了,您看……” 店小二的目光在两人之间盘旋,显然是在向他们讨个主意。 蔚秋提了提挂在肩膀上的包袱,上前一步道:“带路吧。” “这便歇下了?” 随意一脸震惊地问,哪有人大白天睡觉的? 蔚秋很是懒散地摆摆手。 吃饱了不打盹,岂非浪费了大好时光?更何况眼下春意正浓,犯困也是理直气壮,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她也照样睡到三更半夜。 但着实没料到,这一睡……竟真是睡到了三更半夜。 …… 子时。 残缺的皎月悬在屋顶,照亮了半个黑夜。 床上的姑娘睡得正香,忽的一阵冷风灌了进来,将人冻得一哆嗦,睡意也去了八分。 蔚秋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目光空洞地盯着陌生的屋顶,依稀记得方才有阵冷风吹进了被窝,随手一摸,才惊觉床边的窗户大开,外头的春风微冷,双脚早已被冻得冰凉。 虽是暖春,到了深夜却半点也轻视不得。 可是……我有开窗么? 蔚秋狐疑地盯着眼前大开的窗户,正要随手合上,身后忽然传来杯底落在桌面的细微声响。 但在这般寂静的夜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第五章 惊觉夜袭者 有人!? 蔚秋被惊出一身冷汗,连窗也顾不得关了,想也没想便攥起右手边的枕头,朝声音的方向蓄力—— “阿秋。” 手腕像是被攥住了一般,怎么也动弹不了。 蔚秋无比惊愕地望着眼前高过头顶两尺的墨衣男子,红唇微颤了两下,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师……父。” 这,这怎么可能呢? 师父他老人家不是已经道消身殒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可倘若师父真的死了,那么眼前这个人是…… 乱成麻的思绪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失控地缠作一团,剪不断理还乱。 等她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时,发现那仙袍加身的男子早已松开了她的手,此刻正坐在桌前淡然地品尝满月楼最好的茶。 怪的是,那茶水入了口,就化作灵气消散了。 再仔细一看,不得了了,师父的身体竟然是虚的!宛若魂魄一般,与周遭的一景一物重叠。 莫非—— 蔚秋震惊地心想:是师父他老人家在地底下过得不舒坦,所以找我这个徒弟诉苦来了!? 这个可怕的念头刚冒出来,不远处的墨衣男子便关切了一句:“怎么,见鬼了?” 比见鬼还可怕!! 蔚秋挤出一个苦笑,却又不得不压下心中的恐惧,循循善诱:“师,师父啊,您不是已经……那啥了吗?” 不论是何方鬼怪,总归是鬼,定是有所诉求才找上门来的。 她扪心自问,并未做过什么理亏的事,想必……眼前这位应该不是来寻仇的。 只要不是寻仇,那就好办了! 蔚秋兴奋的神情在墨衣男子的眼中显得有些怪异,几度欲言,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罢了,说出来怕是要吓着她。 于是道了句‘说来话长’,便与她大眼瞪小眼,等着她刨根问底,然后自己再来个顺水推舟。 可惜蔚秋只觉得自己被瞪得有些莫名其妙,一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也瞪了过去。 一人一鬼就这么不思变通地瞪着对方,静坐了许久。 忽然。 屋外的走廊里传来一阵细微错杂的脚步声。 按理说,在这个时间,这个偏僻寂静的阁楼里,不应该有人经过才对,除非……是心怀不轨之人。 只是这错杂的脚步声过于肆意,丝毫不加掩饰,反倒让人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但下一刻,两人直接否定了之前的自我怀疑。 这两人……明显是冲着她来的! 蔚秋猛地攥紧拳头,与坐在对面的墨衣男子对视了一眼,双双站了起来,朝房门缓缓靠近。 …… 与此同时。 两个衣着不凡的少年一前一后地走在空旷的走廊上。 后者显然有些不安,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后,忍不住对前面的青衣少年说:“余兄,咱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毕竟是随意付了银两,让满月楼好好招待的人,万一这事儿让满月楼的人知道了……” “怎么,你怕了?” 余生的眼神锐利得仿佛能够杀人,只是冷冷一瞥,便将后者吓得膝盖一软,险些迈不开腿。 伍安之紧张地咽了咽唾沫,刚要口是心非地回答‘不怕’,眼前的少年便冷哼一声,丢下他径直往前走。 他自小便怕黑,即使有余生陪同,心尖也止不住打颤。 此刻见余生走得这般干脆,伍安之险些被将自己重重包围的黑暗吓哭,急急忙忙扶着膝盖追了上去:“余兄,你等等我,别丢下我一个人——” 少年颤抖的声音回荡在看不见尽头的走廊。 余生远远便能听见,心下暗骂一声‘笨蛋’,然后忍无可忍地掉头走了回去,一把捂住他那张滔滔不绝的嘴,咬牙切齿地骂道:“你是想喊得整座阁楼的人都能听见么?” 啊? 伍安之瞪着茫然的眼神,差点没把余生给气晕过去! 他现在严重怀疑带这个修为低下又胆小怕事的家伙来帮忙,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余生深吸了一口气,回头见自己要找的房门近在咫尺,只好忍下这口郁气,重新看向伍安之那两颗圆溜溜的黑眼睛,气不打一处来。 “不许再喊了!” 他压着嗓子警告道,见伍安之不停地冲自己点头,这才恨铁不成钢地收手作罢。 不过比起与伍安之计较,赶走蔚秋才是重中之重! 只有这样,随意才会再次变成孤立无援的可怜虫,才会知难而退,将随家少主之位让给子瑜兄! “余大哥……” 伍安之又忍不住小声问:“咱们既然是来偷偷绑人的,理应用灵力隔绝声音和气息,这么不加掩饰……那蔚秋当真不会察觉?” 察觉? 余生很是轻蔑地笑道:“那蔚秋就是个毫无灵力的凡人,何须掩饰?更何况……为了以防万一,我早在店小二送的茶里下了迷药,想必睡个三天三夜应该不成问题。” 伍安之听得心惊胆战,却又不得不挤出笑容附和:“余兄……好计谋,好远见。” 然后心道:真是难为余兄了,为了绑个人,竟连这般下作又低劣的手段都使出来了。 对此一无所知的余生一心只想快些找到蔚秋的住处,一边回忆店小二所陈述的路线,一边抬着头观察每道门上的牌子。 忽然—— 他猛地停下脚步,隐隐有些激动地盯着那块雕了牡丹的木牌,反复确认了好几遍,这才有勇气伸手去够门。 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 哪能料想到伍安之这个怂货居然又临阵退缩了! 伍安之弱弱地问:“余兄,你当真有把握?这事要是被我爹娘知道了……” “你怂什么怂?” 余生恨铁不成钢地横了他一眼,“区区一个凡人而已,你且睁大眼睛看着,我动动手指头就能摆平!” 然后想也没想便推门而入—— 也没想到这原本上了锁的门怎推得这般顺利,更没想到,自己刚进去就是当头一棒! 砰! 余生眼前一黑,连偷袭者的脸都没看清便晕了过去。 只是依稀看到了伍安之那副仿佛受到了莫大惊吓的表情,心中忍不住大骂了一声:见了鬼了! …… 晨光熹微,耸立在满月楼内的雅阁寂静一片,唯有挂着牡丹木牌的客房灯光依旧。 余生昏了半宿,醒来时只觉得浑身冷飕飕的。 一抬眼,原来是不远处的木窗正大开着,寒风和着晨露在身上肆虐的滋味委实不好受。 第六章 师父有点不太高兴 他被冻得有些心烦,下意识地就道:“伍安之!你没事开什么窗,存心冻死我呢?” 话音刚落,外头的寒风便呜呜作响,在寂静的屋内尤为清晰,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若是平常伍安之在,听见他这不耐烦的语气,早就冒出来背锅道歉了,又怎会迟迟不应声? 余生细思极恐,浑身的寒毛都跟着竖了起来。 还未来得及往深处细想,身后便传来一个淡然又陌生的声音:“呦,可算醒了?” “谁!” 余生警觉地往后看去,只见那说话的红衣姑娘正与另一名墨衣男子坐在桌前,淡定品茶。 那张娇小明媚的面容,成功让他回想起了昨夜所发生的一切。 绑人不成,反倒叫人给绑了? 这事要是传出去……那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少年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始终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栽在这黄毛丫头手里的。 蔚秋见他面露屈辱,不由觉得好笑,于是捏着茶杯调侃:“我寻思着……你要是再不醒,我就将你挂在窗外的树梢上,好让满月楼的人瞧瞧,这是谁家放出来的贼人。” “你说谁是贼!”余生怒道。 哪知一激动,竟牵动了将他和椅子捆绑在一处的麻绳,直接连人带椅地栽在了地上! 一旁的伍安之忍不住惊呼道:“余兄!你没事吧?” 没事? 怎么可能没有事! 余生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背上挂着摇摇欲坠的木椅,颇像只笨拙的乌龟。 蔚秋几番忍笑,这才将疯狂上扬的嘴角又拉了下去。然后清了清嗓子,叹惋道:“你看看你,激动什么,倒把自己摔得够呛。” “你——” 余生气得七窍冒烟。 这个小丫头片子分明就是在嘲笑他!笑他偷鸡不成蚀把米!! 一旁的伍安之依旧是那副犹犹豫豫的模样,‘余兄余兄’地喊,也没见他上来搀扶一把。 余生这才想起这货的存在。 想问伍安之怎么杵在角落里,却惊觉自己正以一种窘迫又妖娆的姿势撅着臀,瞬间什么想法也没有了,当即羞愤地冲伍安之咆哮:“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扶我一把!” 哪成想,这小子居然还犹豫了!? 余生顿时气得俩眼一翻,又晕过去了。 不过这回只晕了小半柱香便醒了,睁开眼时,窗也关了,身上的麻绳也不翼而飞了。 他瞪着天花板半响,忽然挺尸般地坐了起来,扭头对坐在桌前吃点心的蔚秋冷冷地质问:“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绑着他吹了一宿的冷风,这会儿又放了他,几个意思啊? “这话不是应该问你吗?半夜三更闯进本姑娘的屋子里,不是贼是什么?”蔚秋反问。 余生差点原地暴走:“我说了我不是贼!” 跟着随意那个穷光蛋混的人,能富有到哪里去?他眼拙了才会做贼劫财呢! “不是贼啊……”蔚秋脸上流露出一丝犯难。 余生以为她是想通了,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谁知下一刻又听见红衣少女困惑地嘀咕:“不是贼是什么?” 余生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总不能当着这个黄毛丫头的面,承认自己是来劫人的吧? 见少年的脸色变化莫测,蔚秋愈发觉得有趣,本想再开口逗他两句,却发现师父他老人家正板着一张冷脸,有点不太高兴的样子。 难道…… 是因为被这两个小鬼破坏了诉苦的机会? 蔚秋神色凝重地权衡了一会儿,觉得天大地大,师父的亡魂最大,于是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算了算了,我知道你们是来干什么的,不过看在我师父的面子上,今日就放你们一马,若再有下次……可就不是吹吹风这么简单了。” 话音刚落,桌上的烛火便‘噌’的一声骤亮,旋即又恢复如初。 伍安之在一旁早就被吓破胆了,急忙上前拉着余生往门口跑,一边还冲这对师徒俩点头赔笑:“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你拉我干什么?我……”话说到一半,余生便又被对方用力扯了一下手腕,险些没站稳。正要发火,便听见伍安之焦灼地咬牙道:“余兄,你就别说了,快走吧!” 说完便拉着他马不停蹄地跑路,哪像平日里那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伍家大公子? 余生纳闷极了,自己不过晕了一宿,这小子就跟中了邪似的,巴不得快点离开那间屋子,好像晚一步就会大难临头似的。 正巧两人又都是个憋不住话的,余生一问,伍安之就将昨晚的事全抖落出来了。 “什么!?” 余生震惊得合不拢嘴,“你说那个黄毛丫头的师父是化神境高手?他昨晚出手了?” 难怪那个冰块脸全身都是虚的,刚开始还以为见鬼了呢!原来是元神分身的缘故。 伍安之好没气地说:“昨晚那位前辈啊,压根就没有出手。当时我见余兄你被敲晕了,便想上去搭把手将你扶起来,谁知——谁知那位前辈一个眼神就把我给吓瘫了!” 那威压…… 他敢保证,绝对只是那位前辈百分之一的实力,若是全部展露出来,他这条小命就甭想要了! 所以说,趁那位前辈还没变脸之前,还是先跑路保命要紧! “这么邪门?” 余生抱着怀疑的态度上下打量着眼前‘柔弱得不成气候’的少年,道:“我说,该不会是你小子自己紧张过度,所以才被吓瘫的吧?” 还百分之一的实力,他伍安之再不济,也好歹是筑了基的修士,化神境虽然厉害,但若是分身的话……实力势必会大大削弱。 这么相比之下,顶多用‘十分之一’来形容两个境界的差距,‘百分之一’未免也太夸张了。 伍安之见他满脸写着‘不信’,心里愈发憋闷了起来,难得壮起了胆子据理力争:“余兄你别不信!我……我虽然平日里是胆小了些,但这点判断力还是有的,那位前辈绝对比你我想象中的还要强大得多!是万万招惹不得的存在,我看你还是别再掺和随家的事儿了,免得来日大祸临头,谁也救不了你!” 说罢,他还恨铁不成钢地甩了袖,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似的。 第七章 常人不可匹敌的傻 余生在一旁不仅看懵了,还听懵了,怎么也没想到不过短短一宿的时间,这小子居然就变得这么硬气,还学会挤兑他了? 这暴脾气说上来就上来,余生正准备撸起袖子跟他好好‘讲道理’,便听见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从远处徐徐传来:“余生,安之。”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回过头去,果然在满月楼门口看到了一抹浅蓝雪白的身影。 还没来得及先开口,那人便了然道:“你们果然在这里。” 听这语气……难道子瑜兄一直在找他们吗?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下,问:“子瑜兄,你找我们?” 随子瑜摇头轻笑道:“不是我找你们,是你们府上的下人在找你们,都以为跟我在一处,一大早便上门找我要人。我委实不知该上哪儿还他们两个大活人,索性出来一起寻了。” 这略带调侃的语气,叫两人实在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本来想着偷偷摸摸劫了人,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丢出黎州,省得子瑜兄再费心,没想到……劫人不成,反而给子瑜兄添了麻烦。 余生愧然地低下头,道了声对不住,便偷偷去瞧对方的脸色。 谁知随子瑜并没有如往常那般微笑着原谅他,温和的脸色渐渐严肃了起来,问他:“你们昨晚到底去干什么了?还是从满月楼出来的。” 满月楼虽不是风花雪月之地,但想做些什么却也不是难事。 两人以为随子瑜是猜到了他们的企图才会这么问的,当下便心虚得脸色涨红,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巧的是,随子瑜也会错意了。 只当他们是真的沉迷于女色才会整宿不回家,心下不由有些恼火,脸色也愈发冷冽了起来。 余生是第一次见他这般生气,紧张得手心都冒了汗。 然而下一刻—— 随子瑜忽然叹了一口气,神色无奈地说:“余生啊余生,让你平日里多担待着点安之,你怎么净教会他胡来?你可知伍家为了寻他,已经将碧云城翻了个底朝天。” 伍家个个都是护短的,直系血脉又是代代单传,所以伍安之在他们眼里简直比命还重要,倘若因为他余生而出了差池,伍家会放过余家?怕是要折腾个两败俱伤才肯罢休。 余生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心下不由有些慌乱。 本来在余家的地位就不如他那位嫡出的兄长,这事要是捅到了父亲那边,还有自己的好果子吃吗? 少年心下一阵后怕,不过随子瑜既然会这么说,便是不会不管自己,于是似以往那般老老实实地认了错,保证下次再也不敢带着伍安之胡来。 随子瑜见他认错的态度这般诚恳,也不好再说什么,但一想到犯错的源头,又忍不住出言开导:“其实这事也没什么,毕竟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我……我也没那么古板。只是彻夜伤身,安之又还小,你若实在忍不住,便叫你母亲安排两个清白的丫鬟便是,何必坏了自己的名声?” 说完,他叹息着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这才负手离去,并没有注意到对方怪异的神情。 血气方刚? 古板?还彻夜伤身?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余生错愕地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耳边传来伍安之好奇的疑问声:“余兄,子瑜兄为什么要让你娘安排两个清白的丫鬟啊?” 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啊! 余生一脸不耐烦地怼了回去:“我怎么知道?” 眼下自己都快郁闷死了,在蔚秋那儿没讨到好处也就算了,出来还被子瑜兄训了一顿,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半个字都没听懂。 什么安之还小,什么忍不住,这和他绑架蔚秋又有什么关系? 余生百思不得其解地仰望着天花板,无意间扫到满月楼的风雪阁,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等等! 子瑜兄该不会是误以为我和安之昨晚在—— 想到那个羞耻的字眼,余生顿时忍不住‘啊’了一声,也不顾旁人异样的眼光,想也没想便朝那抹蓝白色背影狂奔而去,欲哭无泪地大喊:“子瑜兄!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你听我解释啊……” 那几近崩溃的呐喊声,随着那抹青色的身影逐渐远去。 伍安之茫然地望着两人消失的地方,好半响才抬手摸了摸后脑勺,纳闷地嘀咕:“怎么连余兄都净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少年摇头晃脑地从袖子里抽出一把上好的折扇,随手摊开,慢悠悠地扇回家去。 …… 与此同时。 挂着牡丹木牌的客房里一片昏暗,那燃了半宿的蜡烛早已凝成了几滩烛花,不成样子了。 蔚秋瞅了对面的男子一眼,欲言又止。 虽然昨晚师父已经证实了他的身份,但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见鬼,眼下依旧有些茫然。 再看看那张脸,俊俏,木然,死瘫……真不知道以往和师父唠家常的那些人面对这样一张脸,是如何笑呵呵地聊下去的。 根本做不到啊! 蔚秋崩溃地扯了两下头发,成功引来了自家师父忧心忡忡的目光——莫不是被自己的出场方式吓傻了? 自认为出场方式很接地气的男鬼蹙了蹙眉,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对面的红衣少女便猛拍了一下木桌,正义凛然地起身说:“师父!您就说吧,到底是何方妖魔鬼怪敢在黄泉上阻您的路?虽,虽然徒儿不成气候,但只要是师父您开口,徒儿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会替您杀出一条血路的!” 说着,她还雄赳赳气昂昂地拍了下一马平川的小胸脯。 屋内顿时一阵死寂。 燕不虞忽然发现,自己的这个小徒儿不仅不成气候,还有点常人不可匹敌的傻。 哎…… 他轻叹了一口气,正要开口解释此事的来龙去脉,门口便忽然传来火急火燎的敲门声:“蔚秋!蔚姐姐!你起了没有啊?蔚姐姐——” “随意?” 蔚秋被那小子一贯高调的作风吓了一跳,急忙绕过木桌去开门,生怕他的呼喊声影响到其他人。 在满月楼入住的,非富即贵,哪儿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于是一开门就板着脸数落:“瞎嚷嚷什么呢,我又没聋!” 大清早的就不给人安生。 第八章 不就是一句师叔吗? 随意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笑道:“我这不是有事急着找你吗?一时忘了时辰尚早……” 还真是有够早的。 蔚秋瞥了眼刚蒙蒙亮的天色,问:“你这么急着找我,到底什么事儿?没事的话我就去睡回笼觉了。” “啥?还睡啊?” 随意惊讶得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了,“我记得你昨天挺早睡的啊,怎么这会儿又要睡?” 这睡法……简直非人哉! 蔚秋又何尝不知他心里那点小九九,正想说话,一股浓浓的困倦感便涌上鼻子,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这才懒散地摆手道:“还不是昨晚屋里溜进来两只大老鼠,害得我一宿都没睡觉,净收拾它们了。” 虽说那两个小鬼是因为随意才潜入屋里的,但这事若是叫随意知道了,不免会内疚愤怒。 她仔细想了想,随意刚刚得势,尚且还需要时间丰满羽翼,眼下还是不要让这些小事影响到他,更何况……那两个小鬼经师父这么一吓,应是不会再来找麻烦了。 所以…… “欸?”一个讶异的声音忽然从身侧传来。 蔚秋下意识扭头看去,只见随意正探头探脑地看着屋内,口中还不忘嘀咕:“你这屋里怎么还有麻绳?是用来绑老鼠的?不对吧……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得用麻绳才能拴住的老鼠,这得多大啊……” 最后那声纳闷的感叹,着实叫人啼笑皆非。 蔚秋费好大力气才忍住笑意,结果一扭头发现,随意那小子居然趁她不注意就给溜进去了。 师父他老人家还在里面呢! 蔚秋顿时如临大敌,连门都顾不上关便急忙进屋去了。 结果到了里屋,哪还有什么师父,只留下两盏冒着热气的茶,仿佛在提醒她:师父真的来过此处。 只是不知他老人家往何处去了,更不知他何时才会再回来。 也可能……不会回来了吧? 蔚秋有些失落地走到桌前,将师父喝过的茶杯收拾起来,然后唉声叹气地坐了下来,尽显颓然。 就连身无分文时被赶出宗门也没如此黯然神伤,随意不经意瞧见这样一幕,下意识问:“怎么了?是不是谁找你麻烦了?” 直觉倒是准得惊人。 蔚秋汗颜地道了一句‘没有的事’,便别过脸去看窗外徐徐升起的太阳,轻叹道:“就是想起我师父了。以前师父他老人家在的时候,宗内的同门谁都不敢欺负我,还得尊称我一声师叔呢。如今离开了师父的羽翼……方知世界有多大,又有多少阻难和险恶。” 本以为做回凡人,就可以避免某些打杀和纷争,回到以前的生活,结果刚下山就遇到了两个小贼,还是那种轻易便能将她捏死的修士! 此番若不是师父相助,她怕是早就没命再见到第二天的太阳,更别提此刻能够在这里自怜自哀了。 如今想想,果然是应了师父当初的那句‘入世易,避世难’啊…… 少女频频叹息的样子被随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扶着下巴苦思了许久,忽然想到了某个投机取巧的法子,当即叉腰笑道:“不就是一句师叔吗?简单!包在我身上。” 啥?? 蔚秋茫然地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或许是年纪大了,竟有些跟不上这小子说话的节奏。 偏偏这小子又是个心急的,也没说去干什么,直接拉着她就往外跑,险些撞到了上来送饭的店小二。 说来也是奇怪,这店小二一看见他们,便像是老鼠见了猫,竟然跑得比兔子还快。 蔚秋回头望着那道仓皇的背影,不由蹙眉道:“这店小二今个儿是吃错药了吗,见我们就跟见了洪水猛兽似的,看起来怪心虚……” 话音截然而止。 她忽然想起昨夜那两个小鬼头的对话。 感情弄了半天,那店小二还是个黑心肝的,嘴上说得好听,背地里却帮着其他的世家子弟来对付随意? “什么心虚啊?” 随意忽然探头问,差点没把她吓得说出实话来。 蔚秋后怕地拍拍胸脯,一边在心里斟酌说辞。虽说不想因为那两个小鬼而让随意担心,但小人之心不可不防,她得想个法子警醒随意。 思索了一阵,她语气平淡地说:“我瞧那店小二方才行事鬼鬼祟祟的,与昨日大相径庭,倒挺像我们村的一个亲戚,平日里吹得天花乱坠,谁知背地里竟做些两面三刀的勾当。所以说啊……防人之心不可无,暗箭难防,你可得警醒些。” “哦……” 随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本以为这小子都听进去了,谁知转眼便亮起了眸子,激动地问:“原来你有亲人啊?哪个村的?是不是在碧云城?是碧云城的话就好办了,我可以时常去找你玩!要不干脆……” “停停停!” 蔚秋急忙出言打断,随后在对方天真的注视下板起脸来,凶巴巴地训斥:“小孩子哪儿来那么多问题?还带不带路了?不带我就回去睡回笼觉去!” 说完,她便作势要转身回去。 随意顿时急眼了,也没想到这只是她的套路,连忙张开双臂拦路:“别别别,我不问就是了,你别走,你走了我又是一个人了。” 少年委屈的小眼神让人实在硬不起心肠来,依稀间,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无助,恐慌,在泥地里不停地恳求,却并没有换来他们一丝一毫的同情…… 蔚秋眼眸逐渐被冒着冷气的寒霜覆盖,但很快便被少年那小心翼翼的目光占据,心尖顿时一软,语气也无意识地跟着放柔:“我就是吓唬吓唬你,瞧把你给慌的。” “啊?” 随意彻底傻了眼了。 感情闹了半天……全都是吓唬他的啊? 见少年一脸大受打击的样子,蔚秋忍笑道:“啊什么啊,再不带路我可就真走了。” 这话倒不是在作假。 随意怨念颇深地盯了她一会儿,确定以及肯定她没在开玩笑后,这才闷头带路。 然而事实证明,随意这小子也是有脾气的。 去随府的路上,可没少向她投以抱怨的目光,最后愣是请他吃了一碗馄饨才消停。 虽说缠人了些,但也挺好哄。 蔚秋好笑又无奈地看着那张满足的笑容,正要想调侃两句,眼前的少年便忽然停下了脚步。 第九章 宗录府 她一个猝不及防,险些撞了上去。 还没来得及问句‘怎么突然停下了’,便越过少年的肩膀,看到了一抹浅蓝雪白的身影。 那人是……随子瑜? 蔚秋不由多看了两眼,发现这位大名鼎鼎的随二公子,真的有能够让人放下戒备的能力。 只是淡淡一笑,万物便为之失了色彩。 整个人宛若雪中的暖阳,能够淌进人的心里去,暖得叫人不知该如何去相信这样美丽的皮囊下,竟装着数之不尽的阴谋诡计。 随子瑜见到他们也免不了有些惊讶,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举止得体地向随意拱手行礼:“大哥。” 根本挑不出半点瑕疵来。 若非要说一个,那就是这人的脸色白得像雪,很是细腻,却又像个久病未愈的人,毫无血色。 莫非……那些传闻都是真的?听伍安之说,随二似乎在娘胎里没养好,损了元神,一出生便四肢冰冷,肌肤雪白。即使修为在年轻子弟中已是佼佼者,但还是日日饱受元神损伤之苦。 为了修复元神,随家一度倾尽全力去寻找天地灵宝,奈何随子瑜的病情始终都没有起色。 随家主虽然痛心,但为了随家的基业着想,渐渐也就放弃了替随子瑜修复元神的念头。 有意思的是,不论是随子瑜还是随夫人都没有闹过。 对此,随意固执地认为:这货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元神缺陷,不过是装出来博人同情罢了。每每见到他这副孱弱的样子,心里只觉得恶寒不已。 兄弟俩也不是头一回闹翻天了。 不过这回嘛……随意却是出奇的淡定,瞧都没瞧随子瑜一眼,直接拉着她掉头进府,说是要给她瞧瞧随家主送他的田地。 “田庄?” 蔚秋一脸怪异地看着他,“你小子特意带我来随府,就是为了看一眼你的私产?” 她看起来像是那种闲得发慌的人吗? 随意急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嗓音说:“才不是看一眼呢!不过眼下还不能告诉你,你且安心等我的好消息,很快你就知道了。” 很快? 这很快……是有多快? 蔚秋狐疑地目送少年进屋后,便走到台阶前坐下,有些无所事事地望着碧蓝的天空。 没过多久,身后便传来一阵欢快的脚步声。 她下意识回过头,果然在不远处瞧见了大步朝这边跑来的蓝衣少年,以及他手里攥着的锦囊。 他回府就是为了这个锦囊? 蔚秋很是不解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刚想问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这混蛋小子便直接拉着她往府外跑。 这还不算完,上了街更是如无头的苍蝇一般横冲直撞。 什么田庄,铺子,挨家挨户跑了个遍。 也不晓得这孩子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将这些私产的契约都一一收集起来,最后带着她蹲在某个隐蔽的巷子里,将那些契约都摆放在自己面前。 “你看看,喜不喜欢?” 少年讨赏的小眼神闪闪发光,着实令人哭笑不得。 蔚秋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扫了一眼这些贵重的契约,有些不敢确定地问:“你……该不会是打算送我这些东西吧?” 谁知对方想也没想便点头承认了:“是呀。” “是你个头!” 蔚秋顿时暴跳如雷,狠狠戳了一下少年的脑门:“你小子是不是缺心眼!这么多田庄铺子居然打算拱手让人?你可别忘你是修仙之人,最缺修炼资源了,没有这些田庄铺子,你拿什么供自己修炼?” 没有资源,修炼的速度就会放慢,回头让那个被亲爹亲娘捧在手心里宠着的随子瑜给赶超了怎么办? 不成! 这事他想也不要想! 红衣少女紧绷的小脸上仿佛写着三个大字:不!接!受! 随意似乎早就料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也一早就想好了理由,当即拉着她撒娇:“好姐姐,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呀,我又没说送给你,就是想请你替我保管保管。” “保管?”蔚秋狐疑地盯着他,“你为什么不自己保管?” “这个嘛……” 随意看了一眼某个方向,若有所指地说:“你也知道,随家跟我就不是一条心的,眼下得势,只不过是一时超越了随二的修为,倘若有一天被反超了,那我可就真的惨了。” 被捧得越高,摔得便越惨。 这个道理蔚秋才刚从师父那里领悟到,自然明白随意心中的顾虑,只不过…… 她迟疑道:“可我只是个凡人,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替你保管?” 抢她手里的东西,可比抢随意的要简单多了。 随意笑吟吟地说:“办法我早就想好了,不过……还要劳烦蔚姐姐亲自陪我走一趟。” 走一趟? 蔚秋不由愣住了,稀里糊涂的就被带到了宗录府。 顾名思义,就是建立宗门的必经之地,也是无人敢轻易冒犯的地方,凡人远远瞧见了,都避之不及,生怕冲撞了哪个厉害的修士。 唯有她这么一个异类,是被人拉进去的。 到了前殿,竟半个人影都没见着,冷冷清清的怪吓人。 随意却是习以为常,轻车熟路地走到了一处被书籍堆满了的夹角旮旯,伸手敲了敲书籍的一角。“长老,找你有事呢,别睡了。” 话音刚落,书堆里便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 乍一瞧,果真有人躺在里头。 蔚秋对此咋舌不已,见老者扶着盲杖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慌忙退避三尺,生怕挡了人家的道。 也不知是不是有眼疾,老者眯着眼扫一圈才将目光落在随意身上,意味深长地笑道:“这不是咱们随大公子吗?今儿个又想讨教什么?” 什么叫又? 随意顿时不乐意了:“谁说我是来跟你讨教的?我今天真的有事,你别老拿以往那套敷衍我成不成?还是不是我曾外祖了……” 滔滔不绝的抱怨和控诉惹得白胡老者大笑不止。 蔚秋在一旁算是听明白了。 随意和宗录府的长老之间居然还有这样一层关系?难怪随家主就算再怎么不待见随意,也还是好吃好喝地将随意养到这么大。 而随子瑜亦是如此,这么多年来也只是暗中使绊子,却从未有过什么明显的大动作。 随意这小子,倒是因祸得福了…… 蔚秋心事满满地低着头,连眼前这对曾祖孙什么时候寒暄完了都不知道,还是随意凑过来扯了扯她的袖子,方才反应过来。 一抬头,便猝不及防地与老者打了个照面。 第十章 立宗 直觉告诉自己,这位修为高深的前辈似乎有话要与自己说。 果不其然。 老者意味深长地笑道:“这位姑娘的命数倒是稀奇,老夫我只看到了一片白茫茫的星河,却不见命星。” 命星? 蔚秋狐疑地问:“前辈还会看命?” 自己可从未听说过有哪个大能者能够看透一个人命数。 老者轻笑着摇了摇头:“算不上看命,只是略懂一二罢了。” 还略懂一二……吹牛也没您这个吹法! 随意实在没眼看下去了,赶忙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我说曾外祖,您老就别总是故弄玄虚了,赶紧先帮我登记造册一下,我一会儿还有事呢。” 再让曾外祖这么扯下去,黄花菜都该凉了。 见他又是这个急躁的性子,老者只得摇头叹息:“你啊……真是半点也不像你娘。” 说完,老者徐徐走到书案前,从凌乱的书堆中取出一本早已蒙尘的古书,象征性地一挥。 古书便瞬间露出原貌,毫发无损。 蔚秋惊讶之余,又瞧见了书封上的几个大字:宗址录。 慢着…… 随意口中的办法,该不会就是建立宗门吧? 这个可怕的念头刚冒出来,便看见蓝衣少年将锦囊掏了出来,放在书案上:“宗门的底蕴都在这里了,您清算一下,然后登记造册。” 说完又忍不住强调:“这册子我可是要带回去的。” 话痨的本性尽显。 老者似是被烦得写不下去字,连说了好几个‘听见了’,这才打消了少年的多疑。 真是的,他又不会私吞了去,有什么可担心的。 但当随意说出宗主的名字时,他落笔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原本满腹的困惑也随之消失殆尽。 难怪…… 难怪这小子今日如此反常,生怕被自己缺斤少两了去,原来这些东西的归属者另有其人啊…… 老者微微眯起精明的老眼,仔细瞧了自己的曾外孙两眼,凝声问:“你当真想好了?” 这些恐怕是随意全部的家底了,除了几样是他这些年凭着一己之力积攒下来的私产,其他都是昨日他那个便宜爹送的田庄铺子。 就这么给了一个刚相识不久的凡人? 哦对,那丫头是个凡人。 回头若是翻脸不认人,他也能轻易将送出去的东西收回来。 随意早在昨夜便与自家曾外祖说起过蔚秋,只是未曾提过立宗一事,此刻面对老者的审问,他仍旧无所畏惧:“我今日没贪杯,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其实他能看得出来,蔚秋似乎并不愿提起两年前的事情,宁愿浪迹天涯也不愿回到故乡看望亲人。 这其中的密辛……想来想去八成也就那些糟心事。 本是无关自己的事,可自己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知心的朋友,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次相见。 所以…… 他决定押上所有的家底,赌蔚秋不会弃自己而去! “等等!” 蔚秋忽然开口道:“你说的办法,就是立宗?” 虽说这个办法确实可行,至少在选定宗址之前,这些私产的契约都会由宗录府保管,但他大可以用自己的名字,何必将宗门挂在自己名下? 随意似乎早就猜到了她会怎么想,摇头解释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你也知道,我爹最宠随二,如今对我好,也不过是看在我有利用价值罢了。倘若让他知道我用他赠予的私产建立宗门,而不是去结交那些有权有势的宗派,怕是会当场打断我的腿。” 索性将宗门记在旁人名下,好歹也能拖延一些时间,不那么快被发现,就算来日被发现了,他也能轻而易举地卷钱跑路。 蔚秋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听起来字字都是理,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就在她苦苦深思的时候,随意忽然咧嘴笑道:“蔚姐姐,我是真心将你当做挚友亲人,倘若你心理实在过意不去,那就替我好好保管这些私产,若是有一天我大难临头了,还得靠蔚姐姐你接济保命呢。” 接济…… 蔚秋下意识看向一旁的老者,还未将心底里的疑惑说出口,对方便微微一笑道:“姑娘,实不相瞒,我们千家早已在十八年前覆灭,当时只有老夫和随意的母亲有命逃了出来。幸得好友相助,方能在这宗录府安享晚年,却再无余力庇护随意。” 一朝辉煌,一朝陨落,一朝回想起竟只剩唏嘘。 蔚秋望着老者脸上平淡的微笑,不明白他是如何能够将这些沉痛的往事当做旁人的故事一般陈述。 不过比起这个,让她倍感压力的还是随意的期盼。 本来打算过两日便离开此处,如今闹这么一出,她都不知该如何抉择了。 走吧……又觉得放心不下,可若是不走…… 蔚秋犹豫地咬着下唇,目光闪躲地去瞧随意的脸色,谁知竟对上了对方可怜兮兮的小眼神。 一声倾情卖力的‘蔚姐姐’,顿时喊得她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得了了,这小子真是越来越上道了,逮什么好使就用什么,一点儿也不觉得害臊。 随意见她半天都不说话,以为是撒娇耍赖的力度还不够大,当即又想再卖力地来几声。 谁知刚开口就被人捂住了嘴巴子。 蔚秋咬牙切齿地威胁:“你再瞎嚷嚷,我可就不答应了!” “唔唔!” 随意小鸡啄米般点了两下头。 看起来明明像是学乖了,谁知捂住嘴的手刚放下,他便惊喜地追问:“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不答应…… 本姑娘不答应还能怎么着?你会善罢甘休吗? 蔚秋好没气地摊手道:“把泥印拿来。” 自己这是上辈子欠了这个小冤家多少钱,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心软妥协,换做旁人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少女气鼓鼓地在宗址录上按下手印,十分顺利地拿到了身份玉牌,当场滴血认了主。 至于那些地契房契…… 千老前辈将其收进了宗录府的密室中,然后又当面叮嘱了一些事宜。 原来每座城池都有一个宗录府,宗址定在何处,便在何处登记造册。最令人咋舌的是,那本看起来不起眼的宗址录,竟是一本仙器! 更为准确地说,是仙器所幻化出来的分身幻影。 这样一来,不论宗址定在何处,都能轻而易举地查到宗门的巨细和底蕴,一个铜板都不会遗漏。 第十一章 当街砍价 蔚秋惊叹修仙世界无奇不有的同时,还被随意安慰了一番:“你且放心,眼下我正得势,要什么有什么,回头再问我爹要几间铺子就是了。” 他倒是看得开,料定随家主不敢得罪宗录府,所以便无所畏惧,一点儿也不怕私产被抢了去,更不怕自己这个无权无势的凡人会独吞。 一想到自己的身份还有这样的用途,蔚秋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倒是随意这小子,早将立宗一事抛在脑后,一发现什么新奇的玩意儿便拉着她讲解个不停。 虽说师父极少教过自己什么,但自己可以算得上是相当勤勉的了,平时没少往藏书阁的一楼里钻。 所以随意说的那些丹药符咒啊,她基本都能说得上名字。 随意惊讶地侧目道:“你懂得还挺多的啊。” 仅限一楼的知识而已…… 蔚秋默默腹诽,沿途经过一处摆满了古玩的摊子,上面的一枚纳戒成功吸引了她的注意。 虽是古玩,但总觉得这东西……和师父自制的那个纳戒有些相似。 随意见她停下不走了,不由探头道:“看上古玩了?” “小兄弟,” 那摊贩忍不住辩驳:“我这可是捡漏摊,看起来像古玩,说不定哪个就是大能者的遗物呢?” 这句说辞……他一路上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 都是摊贩惯用的套路。 随意摇了摇头,正要继续往前走,便听见身后的红衣少女说:“这枚纳戒,多少?” “小姑娘真有眼光,一口价,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 随意猛地回过头来,正想骂那摊贩狮子大开口,便听见红衣少女冷静地砍价:“一两。” “啊?” 摊贩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蔚秋抬眸看了他一眼,淡声道:“卖不卖,不卖我走人了。” 说着,她便作势要离开。 摊贩果然急切地出言挽留:“卖卖卖,一两就一两。” 这也行啊? 随意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却没想到更惊人的还在后头。 蔚秋掉头走了回去后,拿起纳戒掂量了两下,又放下道:“上面的沙土是你自己昨日刚埋上的吧?一碰就掉沙,想来定是个假货,至多就值半吊钱。” 我去,真假的…… 随意一脸震惊地去看那摊贩的脸色,果不其然,就像是被戳中的心事,笑得十分尴尬。 兴许是见多了这样的场面,那摊贩很快便将方才尴尬的对话抛在脑后,乐呵呵地笑道:“没想到姑娘竟还是个懂行的,成,半吊钱就半吊钱。” 然后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直到离开那家摊子一条街那么远,随意还是想不明白蔚秋花半吊钱买一个假纳戒做什么。 图好看? 那玩意儿黑漆漆的哪里好看了。 随意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红衣少女出神的模样,没敢出言打扰,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了一会儿,便远远看到了满月楼的牌子。 也不知是什么日子,门口聚集了好些人。 走进了看,竟都是些世家子弟。 随意撇嘴道:“别过去了,肯定是随二他们。” 以前他还不如随二时,那群墙头草见了他便出言嘲讽,如今他得势了,又开始酸言酸语。 蔚秋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挑眉问:“怎么,怕了?” 怕? 随意很是不屑地说:“我那是懒得与他们一般见识,真当谁都和他们一样,有那个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些无聊的口舌之争上?” 这小子还挺有觉悟的。 蔚秋眼底闪过一丝赞赏,随后将黑戒收入腰边的锦囊中,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道:“既是如此,就别再浪费时间陪我闲逛了,快些回去修炼吧。你瞧,今日那些人里可没有随二。” “是吗?”随意狐疑地朝人群看去,找了半天也没瞧见随子瑜那张病恹恹的脸。 蔚秋见他面露怪色,便随口解释道:“你被他压制了十几年,如今一朝翻身,你以为他会罢休?眼下急着突破都来不及,自然没有时间陪这些纨绔子弟说八卦了。” 听她这么分析,随意的思绪顿时豁然开朗。 感情随二今天一大早便回府,就是为了抓紧修炼啊? 一股浓烈的危机感顿时涌上心头! 随意纠结地看了看身边的红衣少女,又看了看不远处的人群,不由面露一丝歉意:“蔚姐姐,那……那我就先回了,明日再来陪你?” 蔚秋一听他说明天又要来,当即凶巴巴地瞪眼:“陪什么陪,你蔚姐姐我又不是小孩,需要你这个小孩子来陪吗?快去!” 一个轻飘飘的巴掌拍过去,吓得少年落荒而逃。 走之前还不忘嘱咐:“千万别舍不得银两,在我来找你之前,就先在满月楼住着,他们肯定不敢拿你怎么样!” 肯定不敢? 是吗? 蔚秋瞥了一眼人群中的伍安之,恰巧那小少年也在这个时候看了过来,原本红润的小脸顿时煞白! 呦,看来还记得我呢。 记得就好办了,本姑娘正愁该怎么‘叙旧’呢…… 蔚秋意味深长地笑了,用眼神示意对方上雅阁说话,然后便转身走进巷子里,从满月楼的后门进去。 本来打算直接上雅阁的,但是半路上忽然想起随意的嘱咐,觉得颇有道理,于是又掉头去找掌柜的续房,顺道将两个小贼的事情提了提。 那掌柜一听,顿时脸色大变,拱手叫她多担待些,便提着算盘气势汹汹地往后厨而去。 巧的是,店小二刚进去不久。 一想到后厨即将上演的好戏,蔚秋便觉得心情无比舒畅,窃喜之余,瞥了一眼远处的那群世家子弟,早已没了伍安之的身影。 果然啊…… 这柿子一定要先挑软的捏。 …… 因是白天,雅阁内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最显眼的莫属战战兢兢地前来应约的伍安之。 一把折扇置于胸前,连手带扇一块儿哆嗦。 看见她来时,原本就不算好看的脸色顿时紧绷了起来,倒像是被什么凶神恶煞的人欺负了。 蔚秋好没气地说:“我是会吃了你么,抖成这样?” 若不是听随意说起,她还不知道这位伍大公子还是个年轻有为的修士,尚且十三岁便步入了筑基中期,偏生得一颗如鼠的胆子,见谁都怂。 第十二章 师父又显灵啦 “我,我没抖。” 少年故作镇定地否认,奈何袖下的攥得泛白的拳头却出卖了他。 蔚秋颇感无奈,索性免了那些周旋的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地说:“我问你,你和随家二公子是不是有些交情?” “交情?” 伍安之歪头思索了一下,很快便摇头否认:“论起和子瑜兄的交情,我自是不及余兄的,平日里……好像也很少说过话。” 兴许是因为谈论的人是随子瑜,伍安之竟一时忘了眼前还站着令他胆战不已的蔚秋。 这让蔚秋对其中的缘由更加感兴趣了,于是趁着这小孩还没反应过来,循循善诱道:“为什么?你们不都是一道的吗?” “这个……” 少年有些犯难地合上折扇,不确定地回答:“子瑜兄天资优越,待人也极为温和谦逊,是世家子弟中的楷模,只不过……他总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不是他不好,是实在太好了,反倒让人有些自惭形秽,自然也就不敢搭话,更别提深交了。与子瑜兄结识,也是余兄的缘故,所以……至多只能算是点头之交。” 原来是这样…… 蔚秋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思索得正入神,忽然察觉到这小孩不说话了,不由觉得奇怪。 一抬眸,发现小孩抖得比方才更厉害了。 他到底在怕什么啊…… 蔚秋一言难尽地扶额道:“我可真是高估了你的胆量,算了算了,今日就放你一马,回去吧。” 再问下去,这倒霉孩子怕是会当场吓晕了过去。 伍安之一听可以走人了,当即感激涕零地连道了几声‘多谢’,然后眨眼就跑没影了。 不是…… 被人叫来问话还说谢谢,这孩子到底是有多缺心眼啊? 蔚秋无语地摇了摇头,随手掏出钥匙开门进去,这才发现迎面吹来的春风竟多了几分暖意,轻柔地贴着脸颊很是舒服。 原来已是春深了啊…… 她喟叹了一声,徐徐走到木窗前,从这里恰好可以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伫立着一座青峰,青峰之上正是不久前才刚将自己和师父无情逐出的阳霄宗。 之前随意问过自己,不愿计较阳霄宗的翻脸不认人,是因为身无仙缘的缘故,还是当真不计较。 老实说,她并不是很在意那些人是怎么看待自己的。 毕竟没有人会理所应当地容忍任何不公平的待遇,她本就不属于那里,走了也好。 但她却无法容忍那些曾经倚仗过师父,受过师父恩惠的同门子弟那般对待师父的遗体,羞辱师父的善良!甚至……甚至连个下葬的地方都不愿给,连着雨夜便将师父的遗体抛出了宗门。 临走前的那些字字诛心的恶言冷语,至今还盘旋在她的脑海中,无一不是在责怪师父收了自己为徒,浪费了宗门资源不说,还克死了师父自己。 这般可恶,她却没有办法替师父讨回公道! 可当大雨渐渐停歇后,她看着膝下的坟堆,心中除了自责还是自责时,才认清了凡人与天之骄子的差距,彻底死了心。 因为师父生前曾说过,要她好好珍惜保重自己,不论其他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别忘了她这条小命是他救回来的。 切莫辜负…… 这四个字深深烙印在脑海里,萦绕了许久,才令她强忍下一切的不甘和怨愤,毅然而然地踏上了四海为家的路途。 却不曾想……竟阴差阳错地和随意有了交情,还成了挂名的一宗之主。 虽只是一介虚名,但却可以做到很多以往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包括为师父讨回公道! 蔚秋眼底闪过一丝决绝,袖下的手紧紧攥着挂在腰边的玉牌,有个缜密想法逐渐在脑海中成形。 师父,您别怪徒儿食言,选择了铤而走险…… …… 夜里。 蔚秋盘腿坐在榻上,再度尝试练习了无数次的引气入体,却通通都以失败告终。 她不信邪地试了最后一次,竟惊觉周身的灵力似乎充沛了不少。 但仅仅只是充沛,根本无法引入体内。 蔚秋暗道一声‘奇怪’,便不紧不慢地睁开眼睛,被突然闯入眼帘的黑影吓了一跳! “师父!?” 她,她没看错吧?竟然真的是师父! 黑影听到她的声音并没有回头,只是反手轻轻一挥,将刚刚倒好的茶送到她面前。 这是……给我的? 蔚秋怔怔地伸手接过悬浮的茶杯,浅尝的同时还不忘抬眸瞟了一眼背对着自己的墨衣男子。 和昨夜一样,都是元神之体。 看来……师父他老人家身死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只是她迟迟想不明白,那日的天雷如此厉害,师父是如何保住了元神?又为何至今才出现?还是……师父他一直都在呢? 蔚秋将空茶杯攥在手心里,默默地感受着杯身散发出来的余热,不知怎么的,原本忐忑不安的心竟在这份温暖的感染下逐渐趋于平静。 “师父,这不是梦吧?” 如果是梦的话,能不能再久一些,再久一些就好。 燕不虞听到这声落寞的喃喃自语,不由顿住了,但很快便又继续捻起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白裘披风,轻轻披在她身上。 “夜里冷,忙于修炼也该记得照顾好自己。”清冷的嗓音落在耳边,久久才消散。 蔚秋怔然地抬起眼眸,说:“可我半点长进也没有。” 师父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没有灵根,又担心自己为此大受打击,所以这两年来才故意一直隐瞒真相? 燕不虞看着眼前这双执迷的幽眸,如往常那般淡然地回答:“事在人为,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包括命数。” 命数? 蔚秋不由愣住了,紧接着又听见墨衣男子说:“为师知你在忧心何事。众生皆知,无灵根者无缘仙途,更无缘仙界,那你可知……仙界曾有一凡子,妄想攀登仙位,跻身玄圣,最后得偿所愿?” “世间竟还有这种奇事?”蔚秋惊讶道。 “真假自在人心。” 燕不虞语气平淡地陈述:“你若信,便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若不信,再多奇事摆在眼前也是枉然。” 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有无灵根,只不过是难易的差距罢了。 师父常常用这话来搪塞自己,但方才听了那个故事,她竟有几分信了,对师父口中的那个野心惊人的凡子也是十分好奇。 第十三章 师父身死的隐情 但不知为何,师父只是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并没有要为自己解惑的意思。 那凡子逆天的故事,也终究不了了之。 蔚秋捧着温热的茶杯斟酌了片刻,抬眸道:“师父,那日雷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当日的雷劫凶猛异常,半边天都被照亮了。 听其他弟子说,那是比九方雷劫还要可怕的业火天劫!惊雷所落之处,业火不灭,寸草不生……无人敢想,这些在古书上才有记载的传说,有朝一日竟能亲眼所见。 燕不虞似是早有预料一般,从容不迫地回答:“当日雷劫突发异变,虽有仙器护法,但元神还是被迫与肉体分离,昏睡了一天一夜。” 昏睡? 蔚秋心头一紧,急忙问:“那师父可有大碍?” 这话刚问完,她便忍不住暗骂自己愚笨。元神都被硬生生打出肉体了,怎么可能安然无恙? “只是小伤。” 燕不虞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再养些时日便可。” 手掌心的温度依旧是那么的熟悉,蔚秋很享受这样的安抚,一时间有些得意忘形,整个人都懒洋洋地倚在师父他老人家的胳膊上。 还不忘天真地问:“养些时日是多久?” 她想,她和师父大概是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所以对时间的概念竟相差得如此之大! 一句轻描淡写的‘百年足矣’,便将她脸上所有的笑容击溃。 开什么玩笑! 百年后自己都成一堆枯骨了,还扯这些有啥用? 倒是那时的师父……宛若涅槃重生,风华正茂,有大好的光明前途在等着他,什么亲传弟子,怕是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蔚秋越想越郁闷,整个人就像鼓成球的河豚似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浓的怨气。 燕不虞却丝毫不受影响,指尖撩起女孩的一根青丝,淡然地陈述着早已斟酌好的提议:“其实无需那么久,想要修复元神,还有一个法子。” 法子? 蔚秋惊讶地抬眸道:“我翻遍了阳霄宗的藏书阁,却是连修复元神的皮毛都没见着,当真另有他法?” 整个凡界的人都不知晓的法子,师父又是如何得知的? 可惜墨衣男子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叫她附耳过来,然后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将此法的具细慢慢道来。 到了后半夜,蔚秋实在困倦得提不起精神,迷迷糊糊地听着,何时睡着了都不自知。 依稀间,还听见了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 …… 翌日。 蔚秋从梦中惊醒,还未彻底清醒,便听见一阵阵忐忑的敲门声,愣是不说明来意。 谁知去开了门,竟是昨日一直躲着自己的店小二。 “是你?” 蔚秋很是惊讶地上下打量。 店小二却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发现这样根本挡不住脸上的淤青后,这才放弃了遮掩。 想来定是被那暴躁的掌柜狠狠收拾了一顿,洗心革面了,所以眼下道歉也是满满的真诚,就是这脸上笑得着实有些难看。 “蔚姑娘,昨日掌柜的已经教训过小的了,还请您看在小的及时幡然醒悟的份上,别再追究以往的冒犯,就当是小的替家里的老小求您了!放过小的一条生路吧!” 说着,他竟就要当面跪下。 蔚秋吓了一跳,急忙替自己澄清:“你的生路干我何事,你求谁也不该求我呀!快些起来,小心折了我的寿,那我可真饶不了你了啊。” 夭寿呦,自己长这么大还没被别人跪过呢! 店小二见她当真不喜旁人跪她,便讪讪地站了起来,唉声叹气地说:“蔚姑娘,并非是小的不识抬举,而是……我们家公子说了,一定要小的请您过去一趟,他才相信您是真饶恕的小的。” 蔚秋眉头微蹙道:“你家公子?随子瑜啊?” “不不不。” 店小二慌忙摆手否认,“我们家公子并非是随二公子,也不是余小公子,而是满月楼的……幕后老板。” 最后那几个字,小声得只有他们二人听得清。 蔚秋惊得说不出话来,看着店小二殷勤万分的笑容,有种被雷贯穿了天灵盖般的不真实感。 传说中的满月楼的幕后老板,居然要见自己? 该不会是这店小二又在使诈吧? 蔚秋怀疑地上下打量了两眼,还没来得及开口盘问,这店小二便拉着自己苦苦哀求:“蔚姑娘,蔚姑奶奶,您就快跟我走吧,一会儿去晚了,小的就没命再见到明日的太阳了!” 也不知这店小二哪来的泼皮力气,硬生生地将她拽到了雅阁最僻静的一处亭子。 昨日还见有人在那儿吟诗作对,今日便被家丁团团围住。 只在人与人的缝隙间看到了一抹黛色的卷云衣角,隐约被半截靛青色的锦纱覆盖。 若非作假,此人怕是非富即贵。 蔚秋凭借着在阳霄宗混了两年的经验断定:要么是店小二找到了更厉害的靠山,要么……便是真如他所说的那般,那个被人墙隔在另一端的神秘男子,的的确确就是满月楼的幕后老板。 店小二在旁忍不住小声议论:“小的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公子呢,没成想,光是气派就如此矜贵,想来定是哪家鼎鼎有名的大人物!” 这话倒是有几分依据。 自己虽在修炼上一废到底,但鉴宝的能力可不是吹的。 瞧瞧那衣袍便知晓了,一等一的护身灵器,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还有他腰边别着的定神珠也是灵玉所制,千年难得一遇的那种! 上面散发出来的灵气,远远便能感知到。 简直不要太诱人! 蔚秋很不甘心地摸了摸腰边的玉牌,这些宝贝要是能纳入宗门,资源准能提升好几个档次。 拿来做镇宗之宝也成啊…… 少女闷头嘀嘀咕咕,却不知远处的某人已将她的真心话听得一清二楚,一时觉得好笑,便慢悠悠地挥手示意旁人都退下。 待蔚秋反应过来,周遭已是空荡荡,静得诡异。 而远处的那位公子依旧漫不经心地倚着亭柱品茶,仿若与世隔绝一般,目空一切,清高……却也世俗,倒是个有意思的人。 只是不知这人到底有何企图,是敌是友。 蔚秋本想过去来着,但是一想到高人总是变化莫测的,便又迟疑了,很怕自己脆弱的小命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交代在了这里。 第十四章 满月楼的幕后老板 可惜她才犹豫了没多久,远处便传来那人的调侃:“丫头,这里已经没有旁人了,你还打算在那儿杵着?” 这是在请我? 蔚秋迟疑地四下张望了一番,这才鼓起勇气走过去。 许是离亭子有些远,沿途的帘子又被风吹得上下起伏,直到双脚都站在了亭内,才看清了这位传说中的满月楼老板的庐山真面目。 蔚秋的第一反应是:这人的容颜与师父简直不相上下。 只是师父素来不喜做过多的表情,所以在印象里……师父的容颜与冰山美人更贴切一些,眉眼间总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任何人与事都兴不起一丝波澜。 而这位满月楼老板虽然气质清高,但一颦一笑却让人有种置身于危机四伏的深海中的不安感。 蔚秋很不甘心地承认,她看见这人的第一眼就怂了,恨不得脚踩疾风云立刻溜走,最好再也别见到这人! 奈何世间并无疾风云这等神物,也没有后悔药。 她只得老老实实地坐在亭子的另一端,心中暗暗祈祷对方快些开金口,早点放自己离去。 殷为何尝不知她在打什么算盘,却也不点破,还亲力亲为地倒了杯新茶,用灵力送到她面前:“请。” 热气在眼前攀腾翻滚,迷了那人的面容。 蔚秋默默伸手接过,揣在手心里,斟酌了一会儿才问:“公子这般大费周章地想要见我,到底是为何?” 她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有什么好相见的? “自是有原因的。” 殷为不紧不慢地捏转着茶杯,“听说……你与那随家大公子交情甚好,好到不惜用所有的身家去换一枚宗门玉牌,就譬如……你腰上的这枚。” 修长白皙的食指隔空点了点系在她腰带上的玉牌,若有所指。 蔚秋当场变了脸色,警惕道:“你跟踪我?” “非也。”殷为漫不经心地捻起桌上的一朵迎春花,“只是来时凑巧遇见罢了,你也无需多疑,殷某此番请你来……不过是有要事相求。” 要事相求? 蔚秋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你想求什么?” 这话问笑了殷为,狐狸眼弯得好似月牙,慵懒又不失优雅地笑道:“殷某是个商人,这商人嘛……求的自然是互利互赢的生意了。” 蔚秋一脸难以置信:“你要和我谈生意?” 也不知哪个字眼挑得不对,这位殷大老板居然又没绷住笑意,捧腹忍笑了好一阵子才说:“你这丫头真是有趣极了,不过很遗憾,殷某所求之人是你,但谈生意的人却是随大公子。” 这哑谜打得倒是通俗易懂。 蔚秋总算明白这家伙大费周章地叫自己来干什么了。 “你想借我之口,约随意面谈?” “聪明。” 殷为眼底闪过一丝赞赏,很快便又听见少女不解地反问:“这事你直接差人传个话不就行了,为何要我做这中间人?” 也不嫌费事。 蔚秋无语地撇撇嘴,随手端起茶杯就往嘴里灌。 “这个嘛……” 殷为若有所思地托着脸颊,忧愁地喃喃道:“是因为我与那随家公子不熟啊。” 噗! 蔚秋一口茶水喷了出去,内心早已被这句话雷了千万遍。 她万万没想到,这世间居然还有这等清新脱俗的理由,以及这等堪比天高的厚脸皮! 跟随意不熟,难道跟本姑娘就很相熟了吗? 瞎扯淡也不抬头看看乾坤! 蔚秋很生气地放下茶杯,冷声地说:“殷老板,这事我怕是办不了,很不巧,这几日随意在闭关,您若是真想与随意谈生意,那就亲自去找他吧。” 说完这句话,她便没有丝毫犹豫地站了起来。 正准备转身离开,眼前的黛衣男子便道了声‘留步’,然后不紧不慢地取出一枚竹节形状的玉哨递到她面前:“蔚姑娘若是不介意,便收下此物吧。” “这是……” 蔚秋犹豫地盯着眼前这枚精致的玉哨,并没有立刻收下。 殷为也不恼,直接将东西塞到她手中,不等她出声婉拒便解释道:“不瞒姑娘,殷某此番至多只能在此停留一日,既然随大公子在闭关,那便来日再谈也不迟。至于这玉哨……姑娘来日若是也有生意想与殷某谈,不妨可以吹一吹。” 和他谈生意? 蔚秋低头看着手中的玉哨,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那殷老板倒是颇有耐心地劝说自己好生收下,一时不好驳了人家的面,便口头上答应了。 后来听店小二说,她离开后,殷为便独自一人在雅阁喝了一下午的茶,果真在日落之前又匆匆离开了碧云城。 走了倒也好。 蔚秋捏了颗葡萄丢进嘴里,一手翻阅着满大街随处可见的引气入体诀,忙得不亦乐乎。 说来也是稀奇,自己明明无法引气入体,对灵气的感知却愈发强烈,甚至可以判断出灵气的流动走向。 倘若能将灵气的流动加之利用的话…… 少女的思绪微微一滞,眼角的余光恰好瞥见桌上的木枝,红唇顿时悄然无息地上扬。 “有了。” …… 夜里。 雅阁的一处客房里烛光闪烁,里头有人不厌其烦地挥舞着木枝,每一下都带动着细微的气流。 而坐在她对面的,正是消失了一整天的燕不虞。 他静静地观察着少女挥舞的每一下力道,冷淡的幽眸逐渐变得平和,时不时还出言指导一二。 “手腕太过僵硬,动作也过于直接,倘若你此刻搅的是河水,怕是早就浑浊一片了。” 这批评,真是半点都不客气。 蔚秋揉了揉酸麻的手腕,相当郁闷地说:“师父,您说的那个故事该不会是忽悠人的吧?我瞧着不论是以六识感知天地灵气,还是以身体作为媒介,都是无比的艰难,就算练上一辈子也未必有成效。” 否则这世间何必分凡人与修士呢? 只是她实在想不明白,那名跻身五大玄圣的凡人究竟是如何叩开仙途之门的,莫非……是有什么机遇?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便听见自家师父不冷不热地说:“夜已深,你该早些歇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哦……” 蔚秋悻悻然地放下木枝,两三步便爬上了榻子,用单薄的棉被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住。 没过多久,屋里的烛光便灭了。 她并没有如往常那般闭眼就睡,而是偷偷扒开被子,露出一条能够看清外头的缝隙。 自他们师徒二人重逢后,师父他老人家每到白日便消失不见,其中的缘由倒不是没想过,但这哪里抵得上亲眼所见? 第十五章 偷窥可耻 但她万万没想到,师父今夜灭灯后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脱衣服!? 夭寿呦! 蔚秋险些羞晕了过去,在被窝里自我谴责地挣扎了许久,终于欣然赴死般地望向被窝外。 只见男子已将墨色长袍褪去了大半,袒露出壮硕的胸肌,以及……烙印在胸口上的两个奇怪的符文。 符文在黑暗中散发着耀眼的光芒,红与白相互交织,又互不影响,其中雪白色的符文最为闪耀,竟隐隐盖过了血腥的红光。 这时—— 男子掐了个奇怪的手势,薄唇扇动,似是在默念什么口诀,引得周围的白光不断攀升。 说来也是郁闷,自己这个便宜师父可是半点自觉也没有,回回都要死缠烂打一番,才肯指点一二。 所以这么多年过来,自己始终坚信一句话:生活要想过得去,就得自己加把劲儿! 眼下既然有现成的法术摆在那儿,自己偷师一回……应该也无妨吧? 蔚秋跃跃欲试地盯着男子的口型,奈何那白光太过耀眼,远了实在瞧不清,便只好匍匐往前挪了挪。 “还是有点瞧不清。” 于是又卖力地往前挪了挪,再挪,继续挪…… 挪到后面,她忽然感受到一阵寒风从头顶掠过,一时没忍住,狠狠地打了个激灵。 “哈啾!”一个急迫的喷嚏声响彻整个客房。 蔚秋顿时脸色一僵,还来得及暗道一声‘糟糕’,便看见围绕在墨衣男子周围的白光骤然消亡,速度之快,好似从未存在过。 下一刻—— 男子清冷的嗓音从前方传来:“为何不睡?” “睡……睡不着。” 蔚秋心虚地小声扯谎,不安的小手拉了拉头顶的被褥,企图以此来掩饰方才的劣行。 偷看师父脱衣服也就算了,还恬不知耻地偷师!这若是被师父他老人家知晓了,准将我逐出师门,连张铺盖都不带送的那种! 少女欲哭无泪地瘫在床边,正伤心得紧呢,朦胧的视野中忽然出现一角熟悉的墨袍。 紧接着脑袋一热,墨衣男子象征性地安抚了两下,淡声道:“既无睡意,那便不睡。” 说完,她整个人都被‘拎’了起来,颇像一只刚破壳的小鸡,无辜又可怜地被安放在窗前。 思绪还没缓过来,肩上便又披了一件风衣。 蔚秋有点懵,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眼下这般情形。 说好的戳穿谎言呢?说好的逐出师门呢?怎么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难不成……是方才师父修炼得太过投入,所以当真没有察觉? 少女纠结苦思的神情落入燕不虞的眼中,以为是她还冷,便好心伸手替她将窗户关上。 这一关,屋内顿时更加昏暗了。 饶是她眼神极好,也没法透过窗纸望见外头的夜空,所以果断又十分任性地将刚合上的木窗又打开。 霎时间。 春风扑面而来,伴随着淡淡的迎春花香,沁人心脾。 蔚秋顿觉身心舒畅,整个人懒洋洋地趴在窗前,享受着月光的沐浴,早就将‘偷窥可耻’四个字忘得一干二净,更别提记得身边还杵着个人了。 燕不虞见她这般忘我,虽然不解,却也没有出言打扰,而是顺着她的目光徐徐看去。 月光还没瞧见,便被她手背上的黑戒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 燕不虞瞳孔微微一缩,当即拿起她的手盘问:“这枚黑戒,你是在何处得来的?” “黑戒?” 蔚秋愣了愣,答道:“就是……街上随便淘的。” 这话确实不假。 那日她瞧着这枚黑戒挺别致,便想留下自己戴,并未往什么奇珍异宝的方向想。 眼下瞧师父的脸色,莫非这东西还是个宝贝? 蔚秋忍不住去瞧男子的脸色,不曾想方才还是一副耿耿于怀的样子,这会儿便毫无留恋地松开了她的手,说了句无厘头的怪话:“此物落入你手中也好。” 像极了忍痛割爱的孩子。 蔚秋微抿笑唇,第一次觉得师父的面瘫脸竟如此可爱,自然也不舍得独占这枚黑戒。 比起黑戒的悦目,她更乐意顺水推舟,讨师父欢喜一场。 于是丝毫不拖泥带水地摘下黑戒,塞入男子手中:“师父若喜欢便拿去,我又不会不给。” 说完,她便困倦地打了个浓浓的哈欠,一边喃喃着‘夜深了’,一边飘向不远处的床榻。 如此刻意的回绝,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燕不虞低眸看着手中的黑戒,眉头渐渐拧了起来,尔后想起了什么,回头注视着不远处安然入睡的少女,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感想。 他活了近千年,千年来从未有人认为他软弱,却在方才被自己极少关心的小徒儿安慰了。 想来有些不可思议,但又十分符合那丫头的秉性。 看似满不在乎,其实心思比任何人都要细腻,总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送出一丝温暖。 相比之下,自己却极少为她做过什么。 燕不虞低眸看着犹如死物一般的黑戒,轻叹道:“连你也觉得……我亏欠了这孩子甚多么?” 可惜…… 黑戒至始至终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冰冷得令人窒息。 …… 许是做了件好事的缘故,蔚秋昨夜睡得格外安稳踏实,悠悠转醒时外头才蒙蒙亮,之后便怎么也无法入睡。 只因昨夜师父那精壮的身板还历历在目,小脸也‘烧’了整整一夜,到现在都没能消下去。 实在是没法外出见人了,蔚秋这才强行压下不受控制的意识,口中念叨祈祷:“善哉善哉,可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说罢,她利落地掀开被子下床,仔细洗漱了一番便奔出客房。 沿途遇到店小二,没成想这货竟比昨日更加殷勤,一路跟着她下了楼,像只苍蝇似的寒虚问暖。 最后实在是被这厮烦的不行了,便随便说了两个菜名。 店小二顿时欢欢喜喜地捧着茶壶去了后厨,搞什么名堂不清楚,但总算是不用一直在眼前晃悠了。 蔚秋长叹了一口气,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水,正要往嘴边送,眼角的余光便不经意地瞥见一抹无比熟悉的身影。 嗯? 这不是那个谁么,他怎么会在这儿? 还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第十六章 帮我师父寻的 躲在门后的伍安之哪知自己早就被某人盯上了,只是一个劲儿地往满月楼里瞅。 余兄也真是的……怎么就倔上了,非要给蔚秋一点不痛快。 这也就罢了,干嘛找我来做诱饵啊? 少年怨念颇深地瞅着来来往往的人潮,纵然心里有千百个不愿意,但还是不得不揣紧了豆大的胆子,无比忐忑地迈开第一步—— 前脚还未落地,肩膀便被人拍了一下。 “喂,在看什么呢?” “蔚秋啊。” 伍安之不经大脑地回答,顿时引来了一声低笑。 “是吗……” 宛转灵清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带着一丝不明的恶趣味,莫名激起了少年一身的冷汗! 等等! 这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是—— 伍安之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几乎想也没想便回过头去,果然瞧见了那张令他夜不能寐的面容。 “蔚秋!?” 少年如临大敌一般地僵在原地! 蔚秋又一次见到他这副被吓破胆的样子,仍旧觉得好笑极了,也是第一次发现狐假虎威的感觉竟如此暗爽,甚至屡试不爽。 不过嘛…… 把小孩子吓坏了可就不好玩了。 于是,她懒洋洋地抱胸道:“好巧,咱们又见面了?” 殊不知这若无其事的打招呼,反倒让伍安之有种被看穿了心事的错觉,一时慌张异常,攥着把折扇晃个不停,仿佛这样就能减轻紧张感似的。 偏偏眼前的红衣少女还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将手慢悠悠搭在他的肩膀上:“我方才好像听见你说……你是来找我的?” “啊?” 伍安之惊愕地抬眼,仿佛在说:我有说过这句话吗? 自然是没有的。 但她此刻就想诈他一诈,看他鬼鬼祟祟的到底想干什么,反正自己近日也闲来无事干。 可哪料到,还真就唬住这个倒霉孩子了。 伍安之磕磕绊绊地承认:“我,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有事?” “有……” 伍安之讷讷地点头,结果下一刻便被她怀疑的眼神吓得频频摇头否认:“现,现在没有了。” 怎的又没有了? 蔚秋倚着门框又问了一遍:“当真没有事找我了?” “当真……” 少年就快要哭出来似的,连扇子也不晃了,整个人缩得像只被烫得半熟的小红虾。 这孩子的胆子也忒小了吧? 蔚秋好不郁闷,但转念一想,伍安之可是伍家唯一的男丁,从小娇生惯养,生怕出了一点差池。 这种在温室里长大的世家公子,怕是从未见过刀锋泣血的画面,再加上他又是这群世家子弟中年纪最小的,常年被使唤惯了,性子也变得唯唯诺诺。 与那个脾气差又强势的余家小子大相径庭。 也罢。 今日我就发发善心,想法子改改你这性子。 蔚秋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不等少年心中警铃作响,便死死按住他弱不禁风的肩膀,笑道:“你没事啊,姐姐我可有事找你。” 本来正愁没个带路的,这不,自己送上门来了。 伍安之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等自己被拐走了一条街那么远,这才惊慌失措地挣扎了起来:“你你你,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不是我带你,是你带我。”蔚秋好没气地纠正。 “我?” 伍安之不由愣住了,紧接着又听见她说:“我听店小二说……这碧云城有个专门转手稀世珍宝的黑市,你可知在何处?” 黑市? 少年下意识望向不远处的破楼,迟疑地遥遥一指。 “在……那儿。” …… 她大抵是疯了。 所以才会听信那个店小二的话,找这么一处荒废破败的危楼! 若不是伍安之一直坚称这里就是黑市,她怕是早就撸起袖子回去找店小二算账了,岂会在这破楼里兜兜转转半天都找不到入口? 蔚秋郁闷地踢了踢脚下的碎石,忽然在前面带路的少年惊喜地大呼:“找到了找到了!” 话刚说完,那前一刻还在欢呼雀跃的少年又慢吞吞地缩了回来,弱弱地问:“蔚,蔚姐姐,咱们……真的要进去吗?” 这声蔚姐姐喊得很是别扭,追究其缘由,还是因为伍安之方才在进破楼时,心惊胆战的喊了一声‘前辈’。 前辈? 她今年才十八,被他一个十三岁的小屁孩叫做前辈? 当时那叫一个火大,也不管二人交情尚浅,便言辞命令他今后只能叫姐姐,不许叫前辈。 好在小孩听话得很,只是委屈地瘪了瘪嘴,便答应了。 但眼下看来……他这怯懦的性子,着实有些棘手,还没到地下黑市便畏畏缩缩的。 蔚秋恨铁不成钢地反问:“不然呢?” 自己就是为了黑市而来,好不容易找到了入口却不进去,那不是白忙活一场吗? “可是……” 伍安之忌惮地看了眼不远处的光亮,“那里面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咱们争不过他们的。” 光有钱还不够,万一在价钱上起了争执,指不定就会打起来。 他们两人一个筑基境,一个凡人,能打得过谁啊…… 蔚秋不以为然道:“争不过就看着,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再说了,这里还不一定有她想要的东西。 伍安之见她去意坚决,便也就放弃了劝说,只是心底有些好奇:“蔚姐姐,您来这里到底想买什么呀?这里可都是些灵器古籍丹药什么的。” 凡人哪儿需要这些啊,用又用不了,做摆设都嫌费事。 难道是想淘些灵丹妙药,圆长生不老的梦?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身边的红衣少女便漫不经心地回答:“自然是稀罕东西了。”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帮我师父寻的。” 这么一解释,伍安之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吃惊地看了她一眼,便悄然无息地加快脚下的步伐。 大约走了十来步,他们才从狭窄的楼道里出来,步入了一个敞亮却拥挤的地下交易行。 周围来来往往的,都是些身高马大,修为高深莫测的人物,偶尔还能听见两三个人在怒声对骂,十几号人在一旁议论纷纷的声音。 蔚秋暗暗拍了拍胸口,安抚了一下自己略微在发颤的心尖,便带着伍安之挤入望不到头的人海中。 要说不怂,那肯定是假话。 以往在阳霄宗的时候不受待见,极少见过宗内的长老们,对大能者的气息也是十分陌生。 如今突然掉入高手窟里,如同溺水一般难受。 若不是前天师父的那一番话激起了自己的斗志,哪管什么金山银山,奇珍异宝,就是白送自己十年寿命,也定离这黑市远远的! 第十七章 探地下黑市 可偏偏师父说,他有法子让自己修炼。 但前提是要修复元神,回到肉身。 而修复的法子便是集齐一些稀世珍宝,再加以炼化。 于是她便想着,兴许常年流通灵宝的黑市会有师父想要的东西呢?虽说危险是危险了些,但只要能修炼,狠狠打阳霄宗那群伪君子的脸,她便觉得格外的扬眉吐气。 只是在此处绕了好大一圈,灵宝是不少,就是没有师父说的那些稀世珍宝。 不过想来也是,倘若真有那么好找,这世上早就有修复元神的方法了,那随子瑜也不必日日受那元神损伤之苦,而师父…… 蔚秋不由脚下一顿,望着不远处明晃晃的烛光,忽然忍不住揪心了起来,隐隐有些担忧。 师父元神受了伤,每日怕是也十分难熬,但他老人家却从未对外表露过一丝一毫的异样。 如今想来,师父总在白日消失不见,怕是……不愿让自己看到他脆弱的一面,所以才刻意回避。 真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蔚秋叹了一口气,暗暗立下决心,一定要尽快找到那些稀世珍宝,好帮师父脱离苦海。 于是一鼓作气,继续迈开步伐往前走。 哪料到前脚还未抬起来,身后便传来一阵嘈杂的争执声,隐隐还能听见伍安之的声音。 等等! 伍安之呢? 蔚秋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回过头去,果然在不远处的人群中看到了被几个大汉团团围住的玉袍少年,那张小脸上满满都是无措和恐惧。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停地四下张望,好像在找什么人。 是在找我吗? 蔚秋抿紧了红唇,脑海中有个声音在说:这孩子是我带进来的,就一定要将他平安无事地带出去! 只是那些大汉的修为都在他们二人之上,自己该怎么做,才能甩掉这些人呢? 正当少女陷入苦思,也不知伍安之说了什么,那些大汉竟勃然大怒,大喝一声‘你竟敢戏弄老子’便高高扬起壮硕的手臂,蓄力准备挥下。 情急之下,蔚秋也顾不得瞻前顾后了,急忙大喊:“慢着!”然后拨开人群朝伍安之跑去。 已经紧闭双眼的伍安之听到这声熟悉的高喝,忍不住睁开眼睛,猝不及防地看到了这样一幕: 一抹耀眼的红色在人群中停停跑跑,沿途招了不少骂,却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而是一边弯腰道歉一边奋力挤出人群,白白净净的小脸也因此憋得涨红,布满了细汗。 即便如此,她还是奋不顾身地朝自己跑来。 明明可以一个人跑掉的…… 伍安之含泪瘪了瘪嘴,不知为何,心底的慌乱和恐惧在那抹红色出现的那一刻,尽数化为了乌有。 “安之!” 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不等他反应过来,手腕便忽然一紧,紧接着听见声音的主人说:“伍安之,别回头!跑!”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便整个人都往前飞去,似重新绑上线的风筝一般,在人群中不断穿梭。 而牵线的人,毫无疑问,就是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蔚秋。 那张紧绷的小脸上满是严肃,充满锋芒的眼眸时不时观察一下四周,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做出抉择,挑选出最佳的逃命路线。 恍惚间,伍安之好像看到了一棵苍天大树,蛮横地撑起了一片原本摇摇欲坠的乾坤。 他不禁在想:这样果决敏锐的人,做一个凡人未免也太可惜了。 但说到逆天转命,这世间却极少有人做得到,至少从未有人听说过凡人成仙的传说。 可惜了…… 伍安之微叹了一声,再度抬起头来时,发现前方已有白光在逼近,大概十来步的样子,而身后也未见有人追上来的势头。 看来应该是甩掉那些人了。 少年松了口气的同时,听见前面的红衣少女说:“没事了,他们应该不会再追上来了。” 话音刚落,两人便一前一后地停下了脚步,不约而同地环视了一眼四周,还是那条街,那些熟悉的人,与黑市几近窒息的气氛形成鲜明的对比。 蔚秋不禁长吁了一口气,抹汗的同时暗暗心想:这黑市简直就不是凡人能待的地方,若日后修为依旧不见起色,自己定不会再来以身犯险! 不过比起这个,她更在意伍安之刚刚都说了些什么,竟会将那些大汉激得怒不可遏。 若不是自己方才装师父装得足够像,震慑住了那些大汉,真没机会从这群人手里溜走。 思来想去,她还是问了伍安之事情的来龙去脉。 谁知这小孩竟毫无自觉地回答:“他们问我买得起吗,我说我买得起,他们不信,然后我就说这样的我家能买上万个,结果他们就怒了。” 可不得怒吗? 你都挑衅到人家家族头上去了,人家不揍你揍谁? 蔚秋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忽然觉得要将伍安之这滩软泥扶起来,简直比登天还难。 他这是呆到骨子里去了,没药救! 见少女频频摇头喟叹,伍安之小心翼翼地关切:“蔚姐姐,您这是还在为药材的事情烦心吗?” 药材自然也烦心,但眼下烦心的是你好不好。 蔚秋无奈至极,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小破楼,隐隐还是有些不安,索性领着伍安之边走边说:“我也想尽快找到药材,可我师父说了,寻宝讲究的是机缘,有的人或许穷极一生也无法找到称心如意的珍宝。” 话虽这么说,可她等不了那么久。 方才拉着伍安之逃出破楼的那一刻,心里除了大难不死后的庆幸,更多的却是不甘。 那几个大汉修为虽在他们之上,却也不过是刚步入金丹境的修士罢了,也就欺负欺负像伍安之这样的小朋友,还有毫无还手之力的凡人。 倘若……倘若自己是有灵根的,未尝敌不过那些人,也不至于这么灰溜溜地逃走,甚至连回去的勇气都没有。 所以这药材她是一定要找到的,而且越快越好! 蔚秋目光坚定地握拳,步子也迈得快了些,险些将尚且还在长身体的伍安之甩在脑后。 还是他‘蔚姐姐蔚姐姐’的在后头不停地喊,她才想起这么一个人来。 心下觉得万分抱歉,想掉头回去接应,谁知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去,便瞥见不远处有两个穿着阳霄宗宗服的青年正说笑着朝这边走来。 第十八章 救命的蓝光 那两张可憎的面容,就算烧成灰她也认得! 雷劫降临那日,正是他们将她和师父丢出阳霄宗的。临走之前还落井下石,丝毫不记得昔日的恩情,简直就是两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 蔚秋死死地瞪着那两人,要吃人的眼神终于令他们有所察觉,抬头便与她打了个照面。 是她!? 两人略微有些惊诧,随后探究地上下打量了几眼,很快就露出略带嘲讽的冷笑。 还以为她回到了凡世,好歹会比在阳霄宗过得好些,没想到还是这般落魄,竟在大街上流浪?亏得当日被逐出阳霄宗时,还有勇气大放厥词,想来真是可笑至极! 果然还是青羽师兄说得对,何必与一介永无翻身之力的蝼蚁一般见识?反倒掉了自己的身份。 更何况此次下山是有要事要办,可切莫被什么东西耽搁了。 二人对视一笑,当即提剑就要转身离开,谁知前脚刚迈出去,便瞥见一个玉袍少年喘着大气,屁颠屁颠地朝这个方向跑来。 似乎是……冲着蔚秋去的? 这个猜测刚冒出来,那玉袍少年便气喘吁吁地在蔚秋跟前停下,抬起埋怨的小脸蛋说:“可算是让我追到了,蔚姐姐,你可别再说是好心引我强身健体了,分明就是将我给忘了!” 胡乱说了一通,他才发现蔚秋脸色阴沉地凝视着前方,于是下意识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这一看,让阳霄宗的两名弟子总算瞧清了他的脸。 伍大公子!? 两人脸色齐齐一变,下意识的反应竟是:蔚秋怎么会认识伍家大公子?还姐弟相称? 伍安之不知他们心里是如何想的,只是觉得他们的脸色可怕极了,不由往蔚秋身后缩了缩,小声嘀咕:“这两人怎么回事,没事净盯着我看干什么,怪吓人的……” 吓人? 蔚秋瞥了一眼他的怂样,好没气地说:“你说你好歹也是碧云城四大家族的嫡系子弟之一,出门都可以横着走了,怕他们两个看门的干什么?” 本是与伍安之的私下对话,谁知竟被那两人听了去。 二人当场拔剑相向,怒问:“你说谁是看门的!” 灵剑出鞘的声音尖锐无比,再配上那咄咄逼人的怒问声,顿时将一整条街的平民百姓吓得尽数落荒而逃,生怕修士之间的恩怨波及到他们。 蔚秋对此有些目瞪口呆,刚惊叹完他们跑路的速度飞快,眼前便有道蓝光一闪而过。 紧接着惨叫声骤响! 再一眨眼,那两名阳霄宗的弟子便以不同的姿势倒在地上,哀叫连连,好不狼狈。 这时,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从左侧的方向传来,令蔚秋和伍安之齐齐变了脸色。 “敢在碧云城欺负小爷的人,可当真是活腻了!” 话音刚落,随意那肆意轻狂的脸庞便出现在眼前,以及他手中的一柄泛着蓝色流光长剑。 “惊寒剑!?” 伍安之惊呼道,无意引来了蓝衣少年的侧目。 随意看得他站得离蔚秋那么近,顿时竖起了眉头,不悦道:“这小子怎么跟你在一块儿?” “他?” 蔚秋回眸看了眼受惊的小孩,耸肩道:“有事让他带个路,倒是你,你不是在闭关吗,怎么跑到大街上来了?” 不过多亏了他,不然今日这事怕是不会善了。 随意撇嘴道:“我这不是担心你钱不够花吗,就想去满月楼看看,结果那店小二说你应该是去了黑市,便赶来黑市,谁知在半道上就遇到这两个缺货。” 说着,他又很不爽地踹了地上的两人一脚。 蔚秋有些担心今日这茬要是传到阳霄宗耳朵里,会给随意带来麻烦,便出言提醒:“差不多就算了,他们两个都是阳霄宗的弟子。” 一袭金袍加身,可不就是阳霄宗的人吗? 可惜是灰袖,只有最低级别的外门弟子才会有。 说白了,就是俩看门的。 随意将剑收回鞘中,满不在乎地说:“阳霄宗才不会为了两个看门又没眼力劲儿的弟子与我计较,孰轻孰重,他们自然分得清楚。” 这倒也是。 蔚秋点了点头便要朝蓝衣少年走去,谁知衣袖忽然被人紧紧揪住不放,回头才发现是伍安之在作祟。 正奇怪他为何如此怕随意,才想起伍安之一直以来都跟着余生混,自然也就是随子瑜那边的人了。 见了随子瑜的死对头,又是形单影只,自然是极为忌惮。 不过这小孩也没动脑想想,他好歹是伍家嫡系唯一的血脉,就是随子瑜也不敢轻易将他怎么样,更别提在碧云城势力单薄的随意了。 但这小孩是自己领出来的,就这么放任不管,她良心委实过不去。 也罢…… 蔚秋无奈地叹道:“伍安之,你再扯我的袖子就要破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将你平安送到伍家的。” 听到她的承诺,瑟瑟发抖的玉袍少年这才松了一口气,总算可以正常地直起腰板,松开她的袖子了。 可随意不乐意啊。 他才是第一个认识她的人,怎的才几天的功夫,这个没胆之就跟她这么熟络了? 偏偏蔚秋还极护他,一时没法对付伍安之,便将心里的憋屈转移到仍在地上躺着的两人,也是这般,他才想起来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原来你们就是阳霄宗的弟子?还是看门的?合着我姐姐当日就是被你们两个给丢出宗门的?”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砸在两人的脑门上,根本不给他们喘息或思考的机会。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寻思着他姐姐是何人,便又莫名其妙地被少年一脚踹晕了过去! “还敢瞪眼。” 随意嫌恶地呸了一口,“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自己倒不长眼找上门来,活该找揍!” 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这是怨气没处撒,索性一块算在这两人头上了。 不过也不冤,那日自己和师父确实是被他们丢出来的,虽说是奉命行事,可落井下石就不对了。 蔚秋对他们半分同情也没有,但担心随意过于张扬,会引来阳霄宗多多少少的不快,于是连忙在他又要下脚之前阻拦:“别与他们一般见识了,若再踹下去,阳霄宗那边可真就要派人下山来收尸了。” 她好歹曾在阳霄宗待过一段时间,深知宗门一般都会给宗内弟子贴上子母命符,倘若宗内弟子身死,母命符便会红光大绽。 第十九章 入住随府 不管打死的人理由是什么,到时阳霄宗的人赶来,难免要一番争论纠缠。 她倒无所谓,但万万不能因为此事连累了随意。 随意不屑地甩袖道:“算他们命大。”然后越过地上的两人径直往前走。 脚步之快,很快就拉开了他与蔚秋两人的距离,并且保持着蔚秋追不上的距离在大街上闲逛。 一瞧便知,准是在生闷气。 蔚秋好不无奈地在后头喊:“我得将伍安之送回伍家,你若不想同去,便去满月楼等我。” “什么?” 随意听到这话猛地回过头来,指着她身边的少年说:“他又不是三岁小孩,自己不认路啊?不成,你留下,他自己爱上哪上哪去!” 真把自己当大爷了,还护送回府?想得倒挺美! 见蓝衣少年脸色极为难看,伍安之颇有眼力劲儿地探头干笑道:“那个……其实我可以自己回去的,真的,不劳烦二位了。” 说完这句话,这小子便像脚底抹油似的,眨眼就跑没影了。 随意这才撇嘴说了句:“算这小子识相。” 蔚秋顿时觉得头大不已,直接越过少年往满月楼的方向走去。 随意自然不会跟丢了她,见她一走,便赶忙追在后头,还不忘关切一句:“话说回来,你这一大清早的,跑到黑市去干什么?你知不知道那里头有多危险?” “我就是好奇去看看,再说了……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么?”蔚秋底气不足地辩驳,总不能把师父的事情给抖落出来吧? “好奇?” 随意不由眉头一皱,总觉得哪里不对,但还是放弃了深究。 蔚秋见他不再追问,便也松了口气,继续漫无目的地看着街边的摊贩,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满月楼门口。 那店小二一看见他们便挤出笑容迎了上来:“随大公子,这是找着蔚姑娘了?” 说的虽是废话,但随意眼下心情还算佳,也懒得与他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便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了。 又恰逢太阳挂于头顶,店小二抬头看了眼天色,笑问:“不知二人用过午饭了没有?要不要……”后面的意思不言而喻。 两人正巧走得疲惫,索性便点头答应。 店小二顿时笑得更灿烂了,带他们进楼落座时还不忘问:“蔚姑娘这两日还打算继续住下吗?” 话中有话。 蔚秋粗略算了下时日,才知店小二这是催账来了。 不过眼下一时半会儿怕是找不到比满月楼更为安全的住处了,所以这客房还是要再续的。 “不必了。” 随意忽然开口道,然后在他们两人不解的目光下解释:“我已经想好了,总在满月楼住着也不是办法,不如先在我院里住下,来日在城里寻好住处再搬走也不迟。” 在他的院里? 蔚秋怔了一下,尔后惊诧道:“你是要我住进随府?那,那随家主能同意吗?” “这个你放心,” 随意满不在乎地说:“他从不过问我的事,更不会在意我往院子里塞几个人,只要不在他眼前晃悠就成。” 反正随家大得很,要碰上面还真不简单。 更何况,他那个风流成性的爹成天净泡在后娘的院子里,会特意跑来自己的院子才怪呢! 少年笃定的语气让蔚秋有些不是滋味,想着这小子平日里没什么朋友,便很爽快地点头答应了。 只是师父那边……自己该怎么知会他老人家呢? …… 用过午饭后,蔚秋拎着包袱与随意一同进了随府。 坦言说,她长这么大,从未见过一个府邸堪比宗门那般气派,不仅大到令人迈不动步子,这里的每一块砖和瓦都是价值不菲的灵石所制。 一进大门,便犹如身浸灵湖,被异常浓郁的灵气所包裹。 倘若在此修炼,定会事半功倍! 这碧云城第一世家的头衔,果真不是吹的。 蔚秋一路上可谓是大开了眼界,直到进了随意的院子,仍是有些回不过神来,只得拍拍胸脯压压惊。 之前以为阳霄宗就已经够气派了,没成想,这随家府邸却是甩了阳霄宗十条街那么远! 也难怪之前随意这么不将阳霄宗放在眼里,树大好乘凉这句话,她今儿个算是见识了。 “你来。” 随意在远处冲她招手,待她走到身边时,这才打开眼前的房门说:“以后你就住这间屋子,应当不算简陋吧?你若还想添置什么,尽管与我说。” 简陋? 虽说只是客房,但真不比满月楼差。 蔚秋连忙摆手表示不用,这才打消了对方买买买的念头。 随意见她确实不需要旁的什么东西,便想带她去院子里的其他地方逛逛,谁知半道上却被随父身边的下人叫住,说是有事找他。 鉴于随子瑜近日频频卖乖,随意心里有了一丝危机感,又有了蔚秋的劝说,这才跟着下人离开了院子。 一时间。 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她一人,连个仆子丫鬟都没见着。 蔚秋索性坐在池边逗青蛙,寻思着晚上再偷偷回满月楼一趟,省得今晚师父显了灵却见不着她。 心里的小算盘正打得啪啪响,身后便传来一阵不太符合随意风格的脚步声。 随意那小子,一向都是风风火火地来,急匆匆地去,什么时候走过这样沉稳温缓的步伐? 莫非是哪个丫鬟? 蔚秋蹙着眉将手里的草根丢进池里,然后起身拍了拍衣裙,想也没想便回头道:“随意被随家主叫去了,要找人的话,就去随家主那儿找……” 话音戛然而止。 只见那不远处站着的,并非是什么仆子丫鬟,而是一个风雅翩翩的少年,那身雪白浅蓝的衣袍最是眼熟,根本不必确认便知衣袍主人的身份。 “随子瑜!?” 蔚秋惊了一下,不明白他跑到随意的院子里作甚。 莫非……是找随意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眼前的温雅少年便微微一笑道:“方才听门口的下人说,大哥刚领了一个红衣姑娘进来,我便猜是蔚姑娘你。” 小道消息倒还挺灵通。 蔚秋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该不会是特意来看我的吧?” “不错。” 随子瑜供认不讳,爽快得让人有些咋舌。 但很快,他便又做出了更加令人震惊的举动,吓得蔚秋慌忙往后退了一步,警惕道:“你,你做什么?” 第二十章 水月秘境 他,他忽然给自己拱手行礼做什么? “蔚姑娘。” 随子瑜认真地说道:“子瑜在这里代余生和安之向你道歉。今日余生已经将那夜的事情告诉我了,他也是一时糊涂,才会冒犯姑娘,还请蔚姑娘见谅。” 这人不论是言行举止,还是道歉的态度,都无可挑剔。 蔚秋都险些以为眼前之人是什么良家少年,是真心诚意地跟自己道歉,而不是来装模作样撇清关系的。 况且依余家小子的脾性,嘴上答应着不再招惹,说不定心里早就在盘算着其他的招数,想要置自己于死地。 若说伍安之诚心悔过,都比他余生认错有信服力。 所以她还真不想在这件事上自认倒霉,却也不愿与这些人有过多的争执,索性摆手道:“随二公子不必多言,虽说我蔚秋只是一介凡人,但好歹也是有骨气的人,都被人欺负到这份上了,岂是随随便便的一句代为受过便能揭过的?不过你放心,我也无意追究问责,大家心里有数便好。倘若真要道歉,还是让余家二公子自己前来更妥。” 说完,她便提着衣裙盘膝坐下,继续逗池边的青蛙。 那青蛙也忒不识趣,见她伸手过来便转身扑进水里,很是悠闲地在偌大的池中遨游。 随子瑜睨了一眼池中的青蛙,似是有所领会,忽然笑道:“既是如此,子瑜也不强求姑娘的谅解,但有句话我却不得不说。” 蔚秋撩拨浮萍的动作一顿,正疑惑他还有什么话要说,便瞥见少年俯身折下迎春花的一幕。 “我大哥自小脾气直,又敏感好强,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交心朋友。如今有了蔚姑娘这位知心好友,我这个做弟弟的自然高兴。只不过……” 随子瑜轻嗅了一下迎春花,回眸对她说:“随府毕竟人多眼杂,蔚姑娘一个清白女儿家住在随府,难免会招人猜忌,有损名声。” 蔚秋冷眼道:“那随二公子的意思是……” “子瑜只是好意提醒蔚姑娘,至于姑娘是去是留,全凭姑娘心意。”话音刚落,少年手中的迎春花便离奇地化作了一团粉末,随风而散。 蔚秋眯眼盯着这一幕,始终没有开口应答一句。 对于她的不语,随子瑜只是淡然地一笑而过,便转身面朝院门道:“大哥应当快回来了,我还是别在这里惹他不快了。蔚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尽管来寻我。” 说完这句话,他便迈着轻缓的步伐远去。 好像方才所说的话,所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似的。 让人莫名不快…… …… 与此同时。 随夫人的屋内花香扑鼻,惹得杵在一旁的蓝衣少年频频搓鼻,满脸都写得嫌弃。 可惜他无声的抗议并没有引来随父的关注,反倒当着他的面与那个后娘卿卿我我,笑得不知羞耻为何物。 切……俗物。 随意嗤之以鼻,刚扭头盘算偷溜的时机,便被随父怒斥了一声:“你又想偷溜是不是!” 知道还不赶紧放我走? 他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谁知下一刻,随父忽然拍桌斥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么急着离开是想去找谁!今日听守门的下人说……你带了一个黄毛丫头回来?” 他还打听这个? 随意无比震惊地抬眼,却看到了随夫人脸上意味深长的媚笑,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竟又是这个长舌妇在嚼舌根! 最重要的是,甭管什么事,只要一入她随兰氏的耳朵里,整个随府便都知晓了。 本以为还可以再瞒些时日,没想到还是被她捷足登先了。 还真是甩也甩不掉的吸血虫! 随意冷眼以对,看得随父一阵心烦气躁,不过美人在怀,一低头便什么脾气也没有了。 再抬头,看到随意那张冷脸,瞬间又觉得气不顺了,索性不耐烦地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如今你也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爱往后院塞什么人,为父也不会做过多的干涉,只要别给随家惹麻烦就行了。” “是,孩儿听见了。” 随意盯着沾了灰的足尖,几乎是左耳进,右耳出。 什么不做过多干涉,还不是嫌自己在这里碍事,急着随便找个理由将自己给赶出去。 “对了,” 随父忽然沉声道:“别光顾着玩,多花些时间修炼,过几日水月秘境就要开启了,你给我好好表现,别丢了我们随家的脸!” 水月秘境? 随意眉头微皱,有些心不在焉地拱手应下,然后在随父复杂的注视下转身离开了屋子。 在外头吸了一口冷气,这才恍然想起那水月秘境似乎是个陨落的小千世界,被碧云城城主无意间收服,之后便用作碧云城的修士探宝的仙境。 今年是第三次开放,听说恰逢火鸟觉醒,所以许多人都早已眼红,到时怕是会争得头破血流也说不定。 不过这些都与自己无关,比起那火鸟的妖丹,他更想要秘境试炼的头奖,可助他冲击金丹中期,如此才能将随子瑜甩得远远的。 任何翻身的机会都不能给他! 随意眼底闪过了一丝冷芒,正要抬脚离开这令人作呕的院子,迎面便走来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两人擦肩而过时对视了一眼,皆是露出冷笑。 不过一个内敛,一个狂放。 二者迅速交织在一起,又很快地散在空气中,宛若他们孤傲的背影,都不屑与对方多做无谓的争执。 但随意的不屑,更多是因为急着回院子里找蔚秋。 那随兰氏肯定将这事传得到处都是,万一哪个缺心眼的跑去招惹蔚秋了怎么办? 想到那个可能性,随意急忙加快脚步往回赶。 等到了院子,发现蔚秋不仅安然无恙,还坐在池边颇有耐心地将浮萍一块一块地拼起来。 随意走上前道:“蔚姐姐,你这是在干嘛呢?” “无聊呗。”蔚秋有气无力地拨弄落单的浮萍,天知道她在这里折腾了多久才等到随意回来。 然而真正想将‘方才随子瑜来过这里’的事情说与随意听时,却忽然又说不出口了。 此事说了反而平添他的思虑,况且眼下正是闭关的要紧时刻,若因为此事乱了心神可不好。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将这些糟心事往肚子里咽,来日再另寻机会说与随意听。 第二十一章 师父又又显灵啦 随意却以为她是真的无聊,便急忙道:“要,要不我们上街去?碧云城每晚都有游灯会,可热闹了。” 游灯会? 那自己还怎么偷溜出去见师父? 蔚秋想也没想便驳回了他的提议:“我今早差点把小命丢在黑市,现在当真是累极了,就想回屋睡会儿。”然后不等对方应答,便自顾自地回屋去了。 随意瞪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会儿怎么又困了? …… 夜深后。 早已蠢蠢欲动的蔚秋趴在窗口环视了一眼四周。 见周围没什么动静和人影,这才慢吞吞地从窗口下来,准备开门溜出院子,再想法子出随府。 谁知一开门,迎面就撞上了一张阴恻恻的脸! 蔚秋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想也没想便是一拳头挥了过去—— “哎呦!” 耳熟的惨叫声骤然响起,伴随着一个哀怨的控诉声:“蔚姐姐,你突然揍我干什么?” 这声音是—— 蔚秋一下子住了拳,惊愕地瞪着灰头土脸的少年道:“随意?怎么是你啊?” 不是……大半夜的,这小子蹲在我房门口干什么呢? “当然是我了!” 随意委屈得几近抓狂,他怎么也没想到,敲个门也能被揍成狗熊眼,还要不要出去见人了? 蔚秋见他顶着一个别致的黑眼圈,不由心虚说:“我哪儿知道你正好就站在门口……” 还一副八百年都没睡过觉的惨样,换做谁都会被吓一跳的好不好?哪儿能怨她啊…… 随意被她吐槽得说不出话来,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吐露缘由:“我,我就是睡不着觉,想来找你聊聊天,又怕打扰到你,就在门口纠结得忘了时辰,谁知道……” 后面的事情不必多说,两人也是十分清楚。 这顿揍,他挨得实在是太冤了! 少年委屈地揉了揉腮帮,又摸了摸微肿的眼皮,不禁叹了口气,这才打量起眼前的红衣少女,顿觉奇怪:“光说我了,倒是你……这半夜三更的打算去哪儿啊?” 遭了。 蔚秋心头‘咯噔’了一下,当即急中生智道:“我……我上茅房!” 茅房? 随意狐疑地微蹙眉头,信了。 毕竟是人都有三急的嘛,但他觉得他的事儿也挺急的,索性提议:“那你先去,我就在这儿等着。” “啊?” 蔚秋顿时傻了眼了。 他要在这儿等着?那自己还怎么偷溜出府? 偏偏这小子还不解地追问:“怎么了?不是说急着上茅房吗?还是不认路?要不……” ‘我带你去’这四个字还未说出来,眼前的少女便急忙打断他的话:“我,我突然觉得不急了!” “哈?” 随意脸上的怪异更甚,想劝她不必顾虑自己,便被对方往外推:“好了好了,你就快些回去吧,小孩子彻夜不眠可是会长不高的。” 这聊天关身高什么事? 随意满不在乎地说:“就一小会儿,碍不着个子,你就让我进屋说会儿话嘛,夜里外头可冷了。” 他都在门口站了一个时辰了,若是下雪天,早就冻成冰雕了,哪儿还有力气在这儿同她推拒来推拒去的? 她岂会不知外头有多冷? 可换做是平常,自己早就迎他进屋喝口热茶了,但是眼下时机不允许啊! 蔚秋纠结地望了眼天色,咬了咬牙,继续将人往外推:“冷就回屋睡去,我实在困得没边了,等明日再听你说,好不好?” 好啥啊好。 随意大翻了个白眼,二话不说便攥住她的手腕掉头往回走,口中还抱怨:“我就说一会儿话,你至于吗?我不管,今晚我就赖在你这儿了,你就是拿扫帚赶我,我也不走了!” 喝……这还赖上了? 蔚秋差点没怄得背过气去,奈何这小子力大无穷,轻易便将她拖了回去,连大气都不带喘的那种。 眼看着房门越来越近,她不禁在心里绝望地哀嚎:师父啊师父,不是徒儿不孝不去看您,而是徒儿实在没法啊…… 冲天的怨念仿佛传达到了某人的耳中,就在两人即将进屋时,一阵狂风突然乱作。 随意被吹得睁不开眼,只得回头躲风。 谁知这一回头,竟看到了一个墨发飘逸的男子漂浮在半空中,正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 周身散发着点点白光,与背景重叠在一起。 这,这分明就是—— 少年万分惊恐地看着那人……啊呸,那鬼,语无伦次地说:“鬼,你身后,你身后有……” 我身后? 蔚秋不由蹙了下眉头,然后迟疑地回过头,准确无误地对上一双清冷的眸子。 她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师父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自己和随意的眼前,更想不明白师父他老人家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难道师父一直都跟着自己? 不对吧,白日里师父可都在闭关修养呢,又如何能跟。 对修仙神通方面一无所知的蔚秋被迫陷入了苦思中,根本想不到这世上还有分身术这个东西。 随意却以为她是被吓傻了,便把心一横,硬是壮起胆子,拉着她往院外狂奔逃命。 奈何这男鬼厉害极了,眨眼便又窜到眼前堵住了他的去路。 这也忒邪门了! 随意如临大敌地白了脸,四肢都忍不住开始打颤。 要知道,他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种脚不沾地的鬼!眼下真见识了,才知道连鬼都长得这么好看,但还是掩盖不了他是鬼的本质啊!! 少年几乎就要崩溃,谁知下一刻忽然听见身边的少女说:“师父,您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啥!? 随意猛地回过头去,露出比见了鬼还要惊悚的表情。 不等他细想,便又听见那个多次拦路的墨衣男鬼淡淡地说:“寻你,并非难事。” 也就是说—— 这男鬼真是蔚姐姐的师父!? 随意顿时瞪直了双眼,忽然想起蔚秋曾在满月楼说过她下山的缘由,可不就是因为她师父被雷劈死才被宗门赶走的么? 可他从未听说过渡劫失败者,还能改行做鬼的! 就在少年内心无比凌乱的时候,那个男鬼忽然将目光锁定在他身上,狭长的冷眸微微一眯。 “放手。” 不容置疑的语气令少年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这是……在跟我说话? 随意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男鬼,竟觉得这鬼也没那么可怕了。 谁知下一刻—— 那男鬼的脸色忽然冰冷到了极点,幽眸中隐隐带着些许怒意,一字一句地复述:“放!手!” 第二十二章 枯目草的下落 平稳的语气不怒自威! 随意吓得一哆嗦,像抛开烫手山芋一样放开了蔚秋的手。 见两人保持了安全距离,燕不虞的脸色才稍缓几分,转而看向一旁的红衣少女,伸手示意她过来。 那护犊子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被小贼劫走的蛋。 这误会大了! 蔚秋赶忙屁颠地跑过去,殷勤地为其顺毛:“师父您别生气,随意不是坏人,他方才就是跟我闹着玩的。” 闹着玩的? 燕不虞再度审视起眼前的少年,却收到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顿时被膈应得不行。 再看看爱徒真挚的眼神,只得叹道:“你说不是便不是。” 不过闹归闹,这小子离阿秋未免也太近了些。 男子眼中的不满令随意有些莫名其妙,但想到这院子外满满都是随兰氏的眼线,便忍不住上前说:“前辈,此处说话实在多有不便,我看……咱们还是进屋去说?” 也不知眼前这位老前辈是如何突破随家重重眼线进来的,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进屋说比较好,免得被随兰氏窃听了去,回头有嘴都说不清了。 燕不虞点头道:“也好。” 方才来的时候没下狠手,只是将那些眼线神不知鬼不觉地逐一击晕,眼下算算时间…… 也差不多该醒了。 …… 三人进屋后,便就近坐下。 也不知随意这小子怎么搞得,愣是坐到了最远去。 说话都嫌累得慌。 蔚秋随手端起茶杯喝了两口,缓解了方才受到的惊吓,这才解释起自家师父为什么没死的原因,以及她半夜想要溜出府的动机。 随意早就料想到她不是真想去茅房,听到她的解释也不是很意外,但却万万没想到,他有生以来竟然能见到真的鬼,那鬼还是蔚秋的师父! 不行!我得缓缓…… 少年手足无措地端起茶杯痛饮了好几口,这才勉强冷静下来,然后就听见墨衣男子说:“我已经打听过了,枯目草或许就在水月秘境中。” 水月秘境!? 随意震惊地抬眸,心道:竟然这么凑巧? 蔚秋见他非但一脸错愕,还迟迟回不过神来,不由觉得奇怪:“怎么,你知道水月秘境?” “这个……” 随意一言难尽地看向别处,“其实今天我爹叫我,就是为了水月秘境一事,而且秘境开启的时间近在咫尺,大约……是十日后。”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反正对于修士来说,多少时间都是不够用的。 蔚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扭头看向身边的男子,问:“师父,您怎么知道那枯目草就在水月秘境里?” 莫非他老人家去过?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听见墨衣男子说:“水月秘境本是一个仙人所创的小千世界,后来仙人陨落,水月秘境便落在了如今的碧云城城主手中。我恰巧与那仙人颇有渊源,曾探访过水月秘境,在里面闭关过一段时间。如果不出所料,枯目草应该还在水月秘境中。” 毕竟……枯目草并非寻常人可夺,一个不慎便会葬身在那儿。 “我去……” 随意目瞪口呆地说:“前辈居然还认识仙人?我服了,我是彻底服气了,我这辈子还没见过仙人呢。” 凡界虽然到处都是修士,但那仙人却是仙界才会有的。 也不知蔚姐姐的师父是个什么来头,居然结识了仙人,还是一个能够创造小千世界的仙人! 蔚秋也感到十分震惊,但同时也发现了一件事:她对师父的了解可以说是十分浅薄。 以往只知师父天赋异禀,修为高深,却没想到竟然连那么厉害的仙人都会与他交好。 那师父得有多厉害啊…… 蔚秋郁闷地瞅着杯中漂浮的茶叶,第一次觉得自己和师父的差距竟是如此之大,遥远得让人有些不安。 墨衣男子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几度欲言,却都莫名选择了沉默不言。 心中叹了声‘罢了’,这才将目光放在还沉浸在震惊之中的随意身上,道出了一个令在场的两人都无比震惊的决定:“所以这次,我会同你们一起进入水月秘境。” 至于怎么进去……这就是后话了。 …… 那日后。 师父他老人家便光明正大地在随意的院子里住下了。 随意那小子简直乐得不行,每晚都无比殷勤地找师父指点迷津,短短数日突飞猛进,直接跨入了金丹中期。 这放在以往,怕是想都不敢想,如今却成了真事。 而自己呢……成天除了和一截树枝打交道,就是挂在树上打瞌睡,偶尔还能发现几个潜伏在暗中的眼线,也是颇为有趣。 但有趣也是会消耗殆尽的,时间长了,那些眼线便不敢再靠近自己了,自然也失了唯一的乐趣。 可怜了我大好的年华,竟全用来自哀自叹了! 蔚秋仰天长叹了一声,觉得眼下春光明媚,理应做点什么有意义的事,才能对得起苍天赋予自己的生命,以及师父的辛苦教导。 至于该做些什么…… 挂在树梢上的少女回头暼了一眼紧闭的练功房,默默地将某个不成熟的想法掐灭在脑海中。 秘境还有几日就开了,还是不要打扰随意修炼的好。 街嘛……我一个人也能逛! 蔚秋自我安慰地想,随后翻身跳下树,回屋里取了包钱袋便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随府。 本以为不过几日的功夫,应当没什么变化。 结果上了街才发现,来来往往的修士无一不是在讨论五日后的水月秘境,都准备去碰碰运气。 蔚秋不由暗想:你们一辈子的运气,恐怕都比不上我师父脑子里万分之一的情报。 恐怕连碧云城城主都想不到,除了水月秘境的原主,这个世上竟还有人对水月秘境里的情况了如指掌。 可惜秘境开启的时间有限,不然她准能把里面的宝贝搬空! 蔚秋愤愤地想,无意中瞥见某个树梢上的鸟巢,低迷的兴致瞬间又活过来了! “有鸟蛋!” 自从进了阳霄宗,她可再也没掏过鸟蛋了。 然而当她爬上树梢时,才发现窝里没有雌鸟在孵蛋,也就是说……这些鸟蛋十有八九都是快要孵化了的。 自己可没兴趣吃活珠子。 蔚秋大失所望地准备爬下树去,谁知脚底忽然打滑,整个人顿时从树上坠了下去! 第二十三章 孟家二小姐 “啊——” 一声尖叫响彻天际,惊飞了刚刚觅食回来的雌鸟。 她想,最倒霉不过掏鸟蛋时失足坠下树! 可把她摔的呦……腰不是腰,背不是背的,全身都快散架了,总的来说就是一个字:惨! 蔚秋在地上直呼倒霉,好在爬得不高,没摔出什么毛病来,就是耳朵有点不好使了。 半天才听见有人在喊自己,好像……还是个姑娘? 蔚秋瞪着湛蓝的天空,思绪迟缓地转了一圈后,整个人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 动作来得太过突然,后脑勺竟直接撞上了还未来得及直起腰板的白衣少女的脑门,完美了诠释了什么叫做鸡蛋碰石头! 明明她才是凡人,怎么这姑娘摔得比自己还惨? 蔚秋再度从地上坐起后,发现那白衣姑娘才艰难地扶着地面准备使力坐起。 柔柔弱弱的,怪叫人心疼的。 想到这一切貌似是自己造成的,蔚秋顿时觉得羞愧难当,连忙伸手去拉她:“我拉你起来。” 怪的是,这姑娘不仅柔弱易推倒,连身子也是轻飘飘的,拉起来一点儿都不费力,好像随便什么风都能将她吹走似的。 再看看她这身非富即贵的衣裳……多半是哪家小姐。 身上的灵力虽然不及随意,但自己敢笃定,这姑娘十有八九就是筑基境的修士! 按理说惹不得,却被自己这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凡人轻易撞到在地,未免也太…… ‘中看不中用’这五个字刚要冒出萌芽来,就被蔚秋掐灭在摇篮里,然后愤慨地扪心自问:人家姑娘摔得胳膊肘都青了,你也好意思在这里编排人家? 一会儿可得给人家诚恳地道个歉! 蔚秋暗暗下定决心,正要去拉对方的手,便看见那姑娘脸上遮面的白纱忽然滑落了下来,露出了半边被粉白色胎记覆盖的脸颊。 这…… 她震惊得险些忘了呼吸,还是察觉到面纱滑落的少女惊呼出声来,方才回过神来,急忙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干什么!” 远处忽然传来愤怒的咆哮声,紧接着便看见一个丫鬟拿着扫帚朝这边狂奔而来—— 口中还大喊:“登徒子!你居然敢欺负我们家小姐!?” 啥? 这都是误会啊! 蔚秋大囧,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传说中的登徒子了?也不睁大眼睛瞧瞧,自己分明就是女儿身! 偏偏那丫鬟什么解释也不愿听,直接一口认定自己就是来调戏她家小姐的,表情也愈发凶狠。 眼看着扫帚就要挥来,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啊? 蔚秋拔腿就要跑,谁知身边的白衣少女忽然沉声低喝:“阿凌,休得无礼!还不快退下。” 声不大,气势却足。 那名叫‘阿凌’的丫鬟一下子定在了原地,难以置信看她:“小姐,她方才明明——” “不关这位姑娘的事,” 孟无瑕紧紧攥着面纱的一端,眉眼低垂道:“是我自己方才没站稳,阿凌你就先退下吧,免得……叫外人看了笑话。” 最后那句似是话中有话,阿凌原本还想说什么,却硬生生住了嘴,最后无奈地妥协了。 “是,那阿凌就先退下了。” 走之前,连同那支大扫帚也一块儿拖走了。 蔚秋这才抹汗松了口气,然后抬眸瞅着少女遮遮掩掩的动作,心中顿时了然。 这么大块胎记,兴许……是不想让旁人瞧见吧? 可惜了那胎记下的容貌,若是没有这块胎记,这位姑娘定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 蔚秋暗暗叹惋,心道:若是这世间有什么灵丹妙药能祛除胎记就好了,也不至于耽误了这样一个正值碧玉年华的良家姑娘。 孟无瑕见她频频往这边看,不由捂了捂右脸,低声说:“方才……姑娘怎么会从树上掉下来?” 呃…… 蔚秋顿时面露一丝尴尬。 总不能说自己是来掏她家树上的鸟蛋吧?万一是人家豢养的,那可就罪过了。 见她半天不说话,孟无瑕若有所思地抬眸看了眼那棵树,树梢上赫然挂着一个鸟巢。 方才她就是从那里掉下来的。 原来是在掏鸟蛋。 孟无瑕不由抿嘴一笑,也不点破,而是微妙地转移了话题:“此处是我家后院,墙高不好翻,姑娘若是急着走,可以从正门离开。” 说起来…… 这里的墙还真是高啊,像是刻意被围起来的。 蔚秋叹为观止地望着高出半个身子的白墙,不禁感叹:“随府的墙都没这么高呢……” 毕竟那随府可是出了名的财大气粗,墙也修得极高,好像这样就能突显他们的气派似的。 孟无瑕不禁轻笑道:“这里的一景一物,都是我的兄长和弟弟帮忙搭建的,将墙修得这样高,也是怕有外人闯进来。” 不会吧…… 蔚秋一脸难以置信地说:“就这三面墙,能防得住谁啊?你兄长和你弟弟当真是这么想的?” 有些怀疑人生的语气将后者逗笑了。 孟无瑕抿嘴笑道:“姑娘有所不知,此处是我们孟家的地界,旁人只要见了这三面高墙,便会自行离去,自然无人前来冒犯。” 孟家的地界…… 蔚秋微蹙了下眉头,总觉得‘孟’这个姓有些耳熟,再看看孟无瑕这一身锦纱所制的衣裳,无疑是什么大户人家。 等等! 碧云城里姓孟的大户人家,总共也就那么一家了吧? 蔚秋一脸震惊地抬眸,指着眼前贵气逼人的少女,磕磕绊绊地说:“你,你是孟家的小姐?碧云城四大世家之一的孟家?” 孟无瑕温谦一笑,正要点头肯定她的猜测,身后便传来阿凌那语气有些冲的声音:“我家小姐当然是孟家的小姐了,还是孟家嫡出的二小姐。若是大公子和三公子知晓你这般冒犯他们的姐妹,定不饶你!” “阿凌。” 孟无瑕好不无奈地说:“你又胡乱吓唬人了,兄长和飞沉哪有这么不讲理。” 阿凌哼哼了两声,便端着两杯茶水走到蔚秋面前,态度很是傲慢:“喏,喝茶。” 真凶。 蔚秋接过托盘上的茶杯,心想:这小丫鬟怎么这么泼辣,半点也不像她家二小姐,温柔心善又知书达理。 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句话,绝对是偏见! 第二十四章 毒舌丫鬟阿凌 一口热茶饮下,便听见阿凌那丫鬟说:“小姐,方才三公子传了道灵信过来,说是明日家主五十大寿,请您早些过去。” 孟家主大寿? 蔚秋三指转茶杯的动作一顿,旋即又听见孟无瑕语气平淡地说:“我知道了。” 怎么一点儿也不高兴呢?这可是她父亲的寿宴,没道理啊…… 红衣少女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四周的陈设,对不远处的那座碧色的阁楼起了几分兴趣,忍不住问:“孟姑娘,那座阁楼是……” 孟无瑕闻声看去,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身边的丫鬟抢了话去:“自然是我家小姐的住处,忘忧阁了。那可是大公子和三公子亲力亲为了一月有余才搭建好的,用的也是能养人的灵木,每一根都价值千两白银呢。” 也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这丫鬟老在显摆。 蔚秋看了眼一旁的孟无瑕,发现对方正对自己笑,笑容中略带着歉意,还有一丝总也抹不去的忧郁,让人看着有些不忍。 罢了罢了。 看在她的主子这么知书达理的份上,就不与她计较了,省得一会儿这丫鬟不放自己离去。 孟无瑕也怕阿凌又出言得罪人,便随便找了个理由将她支开,然后继续跟在蔚秋身后逛风景。 偶尔介绍两句,蔚秋竟也能答得上来。 着实不可思议…… 孟无瑕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赞赏和探究,正要出言询问她师承何处,便听见对方饱含歉意地说:“孟姑娘,方才实在是对不住,我不是故意要弄掉你的面纱,还有……你脸上的胎记……” 这话问得很是纠结,连带着孟无瑕都跟着忐忑了起来,有些不安地轻触着右脸,强颜欢笑道:“是不是……很丑?” “不不不!” 蔚秋手足无措地解释道:“不是丑……哎!也不是,这说不丑倒显得我假惺惺了,但我只是由衷觉得惋惜,可惜了孟姑娘这样心美心善的姑娘,竟没有一副配得上孟姑娘的美貌。而且……” 她摸着下巴左右瞧,小声说:“若是没有这个胎记,孟姑娘定会倾倒整个碧云城的天才俊年!” 这话也很浮夸啊…… 孟无瑕很是无奈地笑道:“其实早些年,我爹,我的兄长和胞弟,都曾四处为我寻找祛除胎记的妙药,可惜……终是没能如愿。” 她脸上的胎记,就像是长在元神上,一般的易容术根本不管用,最后她自己觉得内疚,又受不了旁人的非议,这才独自一人搬到了孟府最远的一处阁楼。 这一住,便是十年。 蔚秋静静听着她的陈述,无法想象一个尚且七岁的女孩,是如何鼓起勇气放弃了容貌,又是如何熬过之后的一个又一个寂寞冷清的夜晚。 好在她的兄长和胞弟并没有因此而嫌弃她,还亲手为她打造了这座忘忧阁。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蔚秋抬头望着忘忧阁的牌匾,那里面好像灌注了两个兄弟所有的疼爱和怜惜。 就像师父和自己,虽然以往在阳霄宗的时候很少见面,但每次见面,师父都会准备一些小惊喜。 所以即便没有家人作伴,也觉得异常的充实和满足。 自己有师父就够了嘛。 红衣少女乐不思蜀地站在原地傻笑,还是孟无瑕在一旁不停地喊,才拉回了她的神。 谁知一回眸便瞥见略微有些阴沉的天色,不由皱眉道:“糟了,瞧这天色是快下雨了,我得快些回去才行,免得师父他老人家担心。” 师父? 孟无瑕怔了怔,刚想问‘你师父是何人’,眼前的红衣少女便撸起袖子风风火火地往白墙跑去,颇有要翻墙出去的势头。 方才还说这墙难翻来着,难道她都忘了? 然而事实证明,蔚秋虽是一介凡人,这翻墙爬树的本事倒是不可小觑,三两下就上了墙头。 倒叫人虚惊一场。 孟无瑕无奈地望着坐在墙头上的少女,高声提醒:“你小心些,当心又摔下来了。” “没事没事。” 蔚秋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道:“我小时候经常这么爬,多高的我都上过,这点高度不足挂齿。” 说着,她还得意地拍了拍墙头,洒脱得令人羡慕。 孟无瑕远远地望着,听她大声说再会,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正好将她接下来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对了,忘了告诉你,我叫蔚秋,正好还比你大一岁,要是你不介意被我占了便宜的话,可以喊我蔚姐姐,反正他们都是这么叫我的。” 他们? 孟无瑕不解地眨了下眼,又没来得及问‘他们又是谁’,那红衣少女便兴奋地挥手道:“那我就先走了,过几日再来找你玩!” 说完,她便转身跳下墙头,弄出了好大的动静。 孟无瑕有些担心她是不是摔着了,便快步走到墙角听声音,谁知竟听到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以及一阵若有若无的音律。 显然那人不仅完好无损,还有力气哼曲呢。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姑娘。 孟无瑕失笑地摇了摇头,正要回去将蔚秋哼的调调记下来,便对上了阿凌审视的目光。 “她走啦?” “嗯。” 孟无瑕应了一声,便自顾自地走到书案前,亲力亲为地研磨,嘴角始终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在白纸上写下一串完整的音律。 见她这般不在意,阿凌不禁竖起眉头,凶巴巴地叉腰道:“小姐,您以往可不是这样的,若换做以往,小姐您早让我将那凡人赶出去了!” 结果不仅没有将那人赶出去,还有说有笑地介绍起自家地盘来了。 这算什么事啊…… 阿凌几乎快要原地怄死了,谁知自家小姐忽然来了句:“她和那些狂徒伪君子不一样。” 这还不一样呢? 都是不打一声招呼便翻墙进来的,有什么区别? 若真要说出一个区别来,就是那个凡人是唯一一个用花言巧语便将小姐哄得团团转的登徒子! 少女气不打一处来时,孟无暇已经将那首没哼完的曲子载入了自己平日里收藏的曲谱里。 小心安放在纳戒中后,便重新看向那面被蔚秋翻过的白墙,微微一笑道:“阿凌,我并非糊涂了,而是那蔚姑娘真的与那些登徒子不同。” 第二十五章 白笛暗雪 “怎么个不同?” 阿凌臭着脸问,孟无瑕却丝毫不在意地说:“她明明是个凡人,却对修仙界十分了解,甚至有些事连我都不敢断定,她却能了如指掌。” 只不过那时她被支开了,并不知道这么一茬。 阿凌对此始终抱有怀疑:“真假的?” “我骗你做什么。”孟无瑕好笑地反问道,见阿凌躲开了她的目光,脸上的笑容顿时更深了。 “最重要的是,她师承仙门,还是一宗之主。” “什么!?” 阿凌震惊地抬眼,想也没想便说了句‘不可能’。 就那个半点灵力也没有的凡人,是一宗之主?开什么玩笑,小姐她定是魔怔了才会说出这么荒唐的话来! 然而下一刻却听见孟无瑕轻声说:“我起初也不信,但她腰边挂着的,确确实实是一宗之主的身份玉牌。” 上面的蔚秋二字,她看得清清楚楚。 再加上蔚秋临走之前的自我介绍,让她更加确信蔚秋是一宗之主,而不是在弄虚作假。 阿凌仍旧不死心地辩驳:“可是要做一宗之主又非什么难事。但凡有点小钱的,都能建个空壳子四处招摇撞骗,兴许那个蔚秋就是人傻钱多罢了!” “阿凌……” 孟无瑕对她的偏见倍感无力,“你又在胡说了,宗门岂是随随便便就能建的,若非仙门中人担保,或是她自己有什么过人之处,宗录府是绝对不会容许一个凡人胡来的。” 这话有理有据,阿凌一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好坐在树下继续生闷气,怎么着都不肯信服就是了,让人伤透了脑筋。 真是个偏执的丫头。 孟无瑕摇了摇头,也不再多劝,只是回想着蔚秋走之前的那句‘再会’,心中隐隐有些期待。 她……应该还会再来吧? …… 此时。 天色黑得异常吓人,厚厚的云层压在头顶上,遮蔽了大部分的阳光,整个碧云城昏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蔚秋抬头看了眼时不时便有滚滚闷雷淌过的乌云,不禁暗道一声:到底是何方道友在那儿渡劫,虽场面不及师父渡劫时的排场,但已经算是极其恐怖的了。 再看看街上的百姓,一个个直接丢下摊子便跑路了,生怕这场异象会波及到他们。 倒也明智。 蔚秋在心里嘀咕的同时,还不忘加快了脚步赶回随府。 沿途遇到了不少修士,都在不慌不忙地讨论这场异象的来源,竟有大部分人认为这是火鸟觉醒的征兆。 开玩笑,什么鸟能觉醒四五天,就是神鸟也没这么磨叽吧? 她不屑地撇撇嘴,对随府的守卫出示了令牌,便急匆匆地往随意的院子跑去,迫切地想和他们分享一下自己方才的经历。 谁知一推门进去,竟看到随意正对师父投以狗腿的笑容,差点没笑出一朵花来,哪里像是相处不睦的样子? 自己真是白担心了! 蔚秋大步走到圆桌前,想也没想端起茶杯便往嘴里灌,咕噜声成功引来了两人的注意。 随意不禁好奇道:“蔚姐姐,你这一大早便没了踪影,怎么一回来就喘成这样了?” “别提了,” 蔚秋筋疲力竭地摆摆手道:“你自个儿上外头瞅瞅去,整片天都黑了,正直打闷雷呢。我怕半路上会淋雨,便急匆匆地赶回来了,你倒好,就知道拿话呛我,真是越大越不听话了。” 拿话呛她倒是真,越大越不听话算个怎么回事? 我又不是你看着长大的…… 随意闷声嘀咕了一句,胳膊肘便被人杵了杵。 抬头一看,发现红衣少女正冲自己挤眉弄眼:“诶,你对碧云城的孟家……有多少了解?” “孟家?” 随意不由愣了愣,道:“你没事问这个干嘛?” 莫非出去碰见了孟家人? 这个直觉惊人的猜测刚浮出水面,就见红衣少女一脸神秘地说:“自然是碰见了,所以好奇问问。” “啥!?” 随意震惊地瞪直了双眼,“你方才在外头碰见孟家人了?那,那他们有没有欺负你啊?诶不对,这孟家一向待人宽厚又低调,应该不会当众刁难于你啊……” 少年摸不着头脑的嘀咕被蔚秋一字不漏地听了去,有种难以言喻的高兴从心底淌过。 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句话,其实有时候还是可信的。 就好比孟家,不仅在外的风评不错,还教出了无瑕这样好的姑娘,可不就是上梁正,下梁也正吗? 蔚秋语气轻快地回答:“我今早遇到了孟家二小姐,孟无瑕了。” “噗——” 少年一口茶水喷了出去! 仿佛听到了什么恐怖如斯的事情,喷完后一刻也没闲着,胡乱擦了一下脸上的水珠便问:“你,你刚才说什么?你遇到了谁?” “孟无瑕啊。” “我去!” 随意差点没坐稳椅子,很是不可思议地说:“你居然遇到了她?我可是听说她生得极丑,右脸上还有好大一块白色胎记呢!” 说来也是奇怪,这孟家主和孟夫人年轻时是何等的英俊倜傥,怎么就生出一个…… 哎,罢了。 人家姑娘家家的,长得丑已经够可怜了,还是少说两句吧。 见少年忽然又不说话了,蔚秋不禁觉得奇怪,缠着他轮番问了好几遍,却还是什么也不肯说。 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阿秋。” 墨衣男子忽然开口,随后不紧不慢地起身道:“为师有事与你说,你出来一下。” 说完,不等她追问是什么事,便独自一人朝屋外走去。 蔚秋虽然疑惑,却还是顺从地起身跟了上去,与他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客房。 …… 来到树下。 她总算可以畅所欲言了,张口就问:“师父,您把徒儿叫出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话音刚落,便看见墨衣男子从袖中取出了一根晶莹剔透的白笛,也不知这白笛是用什么灵石所制,笛身竟不断散发着逼人的寒气。 殊不知,燕不虞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这是暗雪,用冰下的千年玄铁所制,一个音律便可以杀人于无形,但同样也极难掌控。倘若吹笛者对灵识的掌控不精,随时都有可能被暗雪反噬。” 传说中敌我不分,大概指的就是这根长笛吧? 只不过这笛子也挑主子,不伤能够驾驭它的人,也就是说……谁都可以用它了? 第二十六章 凡子成圣的后续? 蔚秋狐疑地接过笛子,几番打量后嘀咕道:“可是师父,我不会吹笛啊……” 平时也就哼哼师父以前弹过的曲子,这笛子可从来都没有碰过,更别提吹笛了。 “无妨。” 燕不虞绕到她身后,握住她攥着白笛的手,低声耳语:“以前师父极少教过你什么,但是从今日起,为师会好好悉心教导你,想要修炼,就先学会控制这支白笛。” 明明只是元神之躯,但不知为何,她却觉得师父的掌心无比炙热,温暖到连白笛散发出来的寒气都快要感知不到了。 蔚秋看着被放在唇边的白笛,没忍住问:“师父,您不是都已经元神出窍了吗,又是如何取得这千年玄铁,制成白笛的?” 有时候甚至都怀疑,师父是不是无所不能,总能像变戏法一样地变出各种各样的宝贝。 燕不虞听到这话,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其实这支白笛,为师很早便想赠与你,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这一拖,竟是两年之久。 “这么说……” 蔚秋略微有些惊讶地说:“师父你一开始便想着让我剑走偏锋,由灵识入仙道?” 燕不虞微微颔首,默认了。 而她却像是认知被彻底颠覆了一般,呆滞得像只木驴。 以前总以为师父只会跟别人唠家常,半点也没想着她这个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小徒弟,没成想……竟连路子都给自己铺好了? 我这不会是在做梦吧…… 蔚秋低头将一把白笛翻来覆去,刚想和笛孔对对眼,却被身边的男子握住了拳头:“笛子是用来吹的,不是用来看的。” 自己当然知道不是用来看的了,就是想不明白一件事。 蔚秋望着天上乌压压的黑云,不禁有些困惑:“师父,您到底……是什么人啊?” 当初在阳霄宗的时候,就曾打听过师父的身世背景,结果没有一个人说得上来的。 就好像是突然蹦出来的。 少女脸上刚流露出一丝纠结,便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脑袋:“胡思乱想什么,为师自然是你师父,还能是什么人。” 蔚秋懊恼地瘪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明明知道我在问什么,却故意曲解我的意思,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过你越是不说,我就越好奇! 反正迟早我都会弄清楚,您到底是打哪儿来的。 少女倔强的表情映入男子眼中,无故激起一丝涟漪,尔后渐渐回归于平静。 “阿秋。” “嗯?” “还记不记得,为师之前讲得故事。” “故事?” 蔚秋按笛孔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抬起头问:“是那个……凡子成圣的故事?” 这故事太玄幻了,她压根就没信,不过她信师父,师父说能修炼就一定能修炼。 燕不虞淡声说:“其实那个故事,还有后续。” 后续? 蔚秋下意识抬起头,正要问是什么后续,眼角的余光便瞥见一直朝这边招手示意的蓝衣少年。 当下不由撇撇嘴:“这小子……有什么话不能过来说吗?” 不过话虽这么说,蔚秋却还是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回头再听后续’,然后握着白笛朝不远处的少年走去。 和以前一样没心没肺。 燕不虞目送她远去后,便抬眸望向黑云中的漩涡。 那漩涡也不知怎么的,竟越变越大,雷声也愈发骇人,好像在警告些什么,又像是在试探些什么。 徘徊了许久才见收敛之势。 燕不虞望着这样一番诡迷的异象,目光渐渐冷了下来。 “你们还是不愿罢休么……” 既是如此,那我们就新仇旧恨一起算! …… 翌晨。 随意一大早就来敲门,说是去孟府的马车已经备好了,等会儿一块儿去孟家祝寿。 祝寿? 蔚秋呆了一会儿,才猛然想起昨日的对话来: ‘祝寿?你也要去?’ ‘当然了,我可是随家嫡长子,随子瑜都去了,我要是不去,那岂不是在打孟家的脸吗?’ ‘这倒也是啊……诶,你若去的话,能捎上我吗?’ ‘怎么,你也想去蹭饭?’ ‘算,算是吧。’ 然后……她貌似就顺理成章地成了随意的丫鬟,陪同随意去孟家祝寿,顺道见见无瑕。 无瑕肯定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又能见面了。 蔚秋不禁窃喜一笑,原本浓郁的睡意也因此而消散,连忙掀开被子下床洗漱。 谁知刚要出门就被师父拦了下来,说是…… “师父您也要去!?” 蔚秋震惊不已地看着眼前的男子,结巴道:“可,可是……师父您这个样子,怎么跟我们一起啊?” 一个鬼……啊呸,一个元神杵在人家寿宴上,且不说吉不吉利,吓唬像随意这样胆小的,一吓一个准! 这不是去砸场子么? 少女正纳闷着,便听见自家师父高深莫测地回答:“我自有办法不叫他们看见。” 至于一同前去的动机,始终是个迷。 …… 孟府。 挂着‘随’字木牌的马车徐徐停在门口,眼尖的下人瞧见,当即扬起笑容上前迎接。 可惜第一个下马车的人是随意。 因为不想和随子瑜他们碰面,所以他提前了半个时辰赴宴,那下人自然也见不到随父。 “随大公子,令尊……” 那下人的话还未说完,便收到随意的一记冷眼:“本公子提早来看看,有意见?” “没,没……” “那就给我闪开!别杵在这儿挡道。”随意不耐烦地斥完便越过对方走了进去。 蔚秋则是佯装同行的丫鬟,捧着祝寿礼递给那名下人:“这是我家公子准备的寿礼。” “小的记下了。” 那下人干笑着接下寿礼,显然被随意吓得不轻。 蔚秋礼貌性地笑了笑,便匆匆忙忙地跟了上去,生怕在这偌大的孟府中迷失了方向。 待两人在树下汇合后,府中的丫鬟便前来引路。 到了前殿,又有其他丫鬟引他们入座,井然有序得让人讶异,却没有随府那样庄严的氛围。 随意捏了颗葡萄丢进口中,含糊不清地说:“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孟家,看起来比随府亲和多了。” “那可不一定。” 蔚秋不以为然地打量着人群,心想:能将无瑕逼得画地为牢的地方,能亲和到哪里去? 第二十七章 寿宴上的小插曲 虽说孟家主和孟夫人,以及无瑕的两个兄弟都待无瑕很好,但却无法约束其他人的想法。 世人皆爱美,能包容丑陋的又有几个? 蔚秋不禁轻叹了一声,刚要端起酒盏豪饮,胳膊肘忽然被人杵了杵,一扭头便见少年凑过来耳语:“诶,你知道……我那个便宜爹最惧什么吗?” 哈……? 她面露一丝怪异,还没回答便被对方抢了先:“我就猜你不知道,自然是孟家了。” 孟家? 蔚秋眼睛都直了,很惊讶地看着随意,仿佛在说:真的假的? 虽然她才刚下山,但碧云城四大世家的实力排行她还是清楚的,这孟家可是排在了第三,第四是余家。 那随家主畏惧忌惮的,理应是伍家啊。 “不信啊?” 随意挑眉问了一句,见她点了头,这才用下巴示意刚从殿外走进来的俊逸少年:“喏,就是因为他咯,孟家的嫡长子,孟修明。” 一袭灰白色的长袍与少年脸上的淡漠十分相衬,即使是面对拥簇而来的客人,也是从容淡定地应对。 这人该不会是个面瘫吧? 蔚秋挪了挪臀部,半个身子都瘫在椅背上,觉着舒适了才问:“为什么?你爹还会怕一个后生?” “那可不。” 随意不以为然地说:“孟修明可是我们世家子弟中修为最高的,怕是不日便能突破金丹,迈入元婴了。” 蔚秋惊得手里的葡萄都掉了,愕然道:“这么厉害?他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出头。” “什么二十出头,人家今年刚满十九!是碧云城出了名的仙痴,成天就以修炼为乐,把什么破事都丢给他那个三弟折腾,真叫人羡慕啊……”少年慢悠悠地端起酒壶,很是畅快地饮了好几口。 三弟? 是指无瑕的胞弟? 蔚秋不禁多看了那冷面少年几眼,发现他和无瑕长得还真有几分相似,可惜了这样一张好皮囊,竟栽在了‘面瘫’二字上。 心里正惋惜着,耳根处忽然飘过一阵寒风。 “阿秋……” 好像有什么贴近了背脊,像昨日师父的掌心一样炙热。 语气却有几分陌生:“那少年郎,有那么好看么?” 是……师父!? 蔚秋背脊顿时一僵,有些慌乱地四下张望,发现连随意都没察觉到师父就在她身后。 难道师父真的施了法,令其他人瞧不见他? 意识到这一点,她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气,刚要举杯饮酒,好缓解缓解口渴的急症,师父他老人家便又开始作妖了! “怎么不答?”冷气又在耳边萦绕。 蔚秋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当下有些懊恼地低声说:“师父,您要我答什么呀?” 话音刚落,便想起师父方才问的话,一时嘴快便回了句:“那少年郎倜傥英俊,自然好看了,师父你这不是白问么?” 无端被呛了一句,燕不虞脸色有些发寒。 “所以……” 他拿起摇摇欲坠的白笛控诉:“你便忘乎所以,连暗雪快坠地了都不自知?” 这还得怪她看得入神时,没事就老喜欢调整坐姿,将腰边的暗雪蹂躏了好长一段时间。 若不是他及时接住,这丫头连暗雪什么时候掉地上了都不知晓。 见别在腰边的暗雪躺在师父的手中,蔚秋不由瞪直了眼,心虚得耳根渐红。 难怪方才觉得腰边越来越舒适,原来是暗雪快掉了啊…… 少女顿时脸烫得发慌,心虚异常地挤出一抹干笑:“师父,您误会我了,我……我这是不习惯,多戴几日就能注意到了。” 说着,她就要上来抢笛子。 燕不虞素日警惕惯了,见她忽然伸手过来,想也没想便将握着暗雪的手一收。 蔚秋一时没能料到,整个人都扑在了他身上。 碰。 脑门磕师父下巴上了。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随意那小子看过来了喂! 还一脸不解地问她:“你这是在干嘛?” 干嘛? 蔚秋低头看了眼被某人握着手里的暗雪,当即蛮横地夺了回来,然后故作淡定地转身坐好:“没什么,我就是捡了一下笛子。” 没错,她只是捡了一下笛子而已,什么也没干,更没有用掌心蹂躏师父的胸膛。 被蹂躏了胸膛的燕不虞:“……” 隐身一事就不该连随意都一块儿瞒着! 眼下好了,爱徒不仅丢下自己这个师父不理,还与那小子侃侃而谈起孟家主的风流史了。 “你是不知道,孟家主虽然与孟夫人的感情好,却也连续娶了三四个小妾,一口气生了七八个!” 随意说到这里,又用下巴示意角落里的几个少年少女:“喏,他们就是小妾们生的庶子庶女,因为身份不同,只能坐在孟修明的后头,不被人恭维,也不被人看好,听说当年逼走孟无瑕的子弟里,也有他们呢!” “什么!?” 蔚秋眼里顿时窜起火苗,好不愤怒地说:“孟家主不管事,难道孟夫人也不替无瑕出口恶气吗?” 随意不以为然道:“谁说他们不管事?只是那孟无瑕执意移居忘忧阁。再者,孟家子弟众多,一人一口唾沫就足以悄悄将孟无瑕淹死了,回头谁都不承认,孟家主也没法子啊。也是怕孟无瑕再身陷恶言之中会想不开,这才同意移居的。” “从此孟家就有一条铁律,除了孟家主与其夫人,还有孟无瑕的两个兄弟,任何人都不准靠近忘忧阁半步,违者格杀勿论啊。” 蔚秋没忍住问:“那她这些年都没离开过忘忧阁吗?” “没有啊。” 随意摘了颗葡萄便往嘴里丢,“今年会不会来参加她爹的寿宴都不一定呢,没准又不来了吧?” 没准会来呢。 那天她可是亲耳听见无瑕与阿凌的对话,虽然表达得不明显,但十有八九会来。 蔚秋立场很坚定,并且摘了颗葡萄犒劳自己。 而那个站在身后冷视她已久的墨衣男子,不知何时没了踪影,只留下见了底的茶壶,壶身尚且温热。 待她终于想起被自己冷落在旁的师父时,殿外忽然有人大喊:“孟家主来了!” 众人纷纷朝殿门口看去。 只见穿着玄色寿袍的孟家主神采奕奕地负手入殿,一边还与同行的随家主说笑寒暄。 不仅如此,两位家主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少年。 一个沉稳内敛,一个温雅谦和。 被旁人拥簇为世家子弟中的楷模,听得随意频频嗤笑。 第二十八章 凭心而动 他随子瑜算个什么楷模? 不过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只会在暗地里使坏的伪君子罢了! 少年冷哼一声,端起酒壶便仰头痛饮了几口,谁知这酒的烈性这般差,酒入深喉,半点滋味也没有。 当下嫌弃至极,正要将酒壶丢回桌上,便听见有人讶异:“咦,那姑娘是……” 说到一半的话成功牵引出了众人的好奇心,当即停下手中的动作,纷纷探头朝殿外看去—— 连同孟家主等人也回了头。 只见有个身姿婀娜的少女款款而来,一身白衣随风而动,袭来阵阵若有若无的花香,引人向往。 众人正好奇是哪家小姐赴宴,那遮面的白纱便出现在眼前,令他们的心弦一颤。 在世家子弟中,有哪个小姐喜戴遮面白纱示人? 无疑是隐居了十年的孟无暇! 众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古怪了起来,纷纷交头接耳地低声议论:“早听说孟二小姐会赴宴,莫非这遮面女子就是孟二小姐?” “若真是如此,那老天也太不长眼了!” “我看啊,这孟二小姐年纪也不小了,八成是怕晚些嫁不出去,所以才这般急着露面。” “嗤,就那面纱下的容貌,再早个两年也没人敢娶啊。” 话说到这里,众人纷纷低笑了起来,略带奚落的笑声远远便传到了白衣少女的耳中。 那双空灵忧郁的幽眸中不禁闪过一丝难堪。 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孟无瑕再次挺直了腰板,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下迈开步伐,走到孟家主眼前,徐徐行礼道:“女儿在此祝贺爹爹河山同寿,福寿康宁,如日中升,仙途广逸。” 孟家主当即连道了三个好,见她又递来寿礼,便命身边的下人收下,然后欣慰地拍着她的手说:“只要你能来,比什么寿礼都要珍贵。” 说着说着,他便激动得几乎快要老泪纵横。 一旁的孟夫人实在是看不下去眼了,便上前劝说:“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无瑕能来是好事,理应高兴才是。” “夫人说的是。” 孟家主释然地点了点头,旋即转身对众人高声说:“今日是孟某的寿辰,多谢各位远道而来为孟某祝寿,为了感谢大家,孟府特设三日三夜的酒席,还望各位莫要留肚,尽情畅饮!” 话音刚落,众人便纷纷起身拱手道:“多谢孟家主。” 在场的声音如雷贯耳,响彻整个孟府,久久不散。 待孟家主等人落座后,蔚秋这才在错杂的人群中找到了孟无瑕的身影,当即激动地挥手:“无瑕,无瑕!我在这里!” 熟悉的声音令孟无瑕脚下一顿,下意识地四下张望,好像在找什么,迟迟不肯落座。 一旁的孟飞沉有些不解地问:“姐,你在看什么?” “我……” 孟无瑕刚要回答,便瞥见不远处正在朝自己挥手的红衣少女,顿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蔚姐姐?她怎么会在这里? 少女眸中的惊喜让孟飞沉有些不解,正要开口问她,一道白纱便从眼前略过。 ——孟无瑕竟直接将他抛在了脑后,直奔不远处的酒席! 孟飞沉下意识扭头看去,只见以往那个自卑得不敢见人的姐姐,此刻正激动地捧着一个黄毛丫头的手,两人看起来交谈甚欢。 待他走近了才听清孟无瑕说:“蔚姐姐,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 蔚秋心虚地四下张望,然后凑到她耳边说:“我听说你会来,便冒充随大公子的同行丫鬟,悄悄混进来的,果然见到你了。” “随大公子?”孟无瑕不由看了眼旁边的蓝衣少年。 还未想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孟飞沉便蹙眉道:“姐姐,你认识他们?” 不应该啊,姐姐这十年来从未离开过忘忧阁,怎么会认识旁人? 莫非…… 孟飞沉眯起冷眼,瞥向一旁准备偷溜的阿凌,当即竖眉道:“阿凌,你不打算给我一个交代?” 让她好好看守忘忧阁,结果呢?竟叫外人趁虚而入! 阿凌一脸不服气地说:“这事儿公子该问小姐才对,阿凌可没有玩忽职守。” “你……” 孟飞沉还想说些什么,便被孟无瑕打断了:“飞沉,这不关阿凌的事,只是这件事说来话长,待我们坐下,再慢慢与你解释。” 想来不解释,孟飞沉是不会罢休的。 蔚秋瞧这少年郎微沉的脸色,不由心想:这俩兄弟的性子真是大不相同,就说孟飞沉吧,虽然性子沉稳,却格外执着。 不将事情捣鼓得一清二楚,便绝不罢休的那种。 有时候可令人头疼。 但此刻头疼的可不止她一个,还有莫名其妙就与人拼了桌的随意,方才还在喝酒解闷,一扭头便惊觉身边多了两人。 其中一个竟然是孟无瑕! 我去…… 随意险些以为是自己喝高了,在做梦。 结果一掐脸颊,疼得赶忙趁着孟家姐弟俩在说话,凑到蔚秋耳边问:“这什么情况?他,他们俩怎么坐在咱们身边了?” 满口酒气扑面而来。 蔚秋被熏得忍不住按开他的脸:“好好说话,凑这么近做什么,怪熏人的。” 随意理直气壮地反驳:“这不是怕被听见么?” 明明是怕被孟飞沉得知你之前说过他姐姐丑吧? 蔚秋撇嘴道:“无瑕自小便住在忘忧阁中,从不与外人接触,突然认识了我,你说人家弟弟能不着急么?准将我当成恶徒了。” 最后一个字刚说完,总算谈妥的姐弟俩齐齐地朝她看过来。 但她没有料到的是,第一个开口的人竟然是孟飞沉,连态度都与之前截然不同。 “蔚姑娘,之前是我误会你了,若不是你,我姐姐也不会鼓起勇气走出忘忧阁。” 什么? 无瑕是因为自己才走出忘忧阁的? 蔚秋不免有些惊讶,但嘴上还是自谦地回答:“三公子客气了,其实我也没有做什么,只是凭心而动罢了。” 凭心而动…… 孟飞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终究什么也没说地将寒暄的机会让给孟无瑕去叙旧。 很快。 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女便聊得热火朝天,连孟家主和孟夫人都被惊动了,却并没有出言打扰。 因为孟飞沉在他们开口之前,及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而孟修明因为要应付寿宴上的各种寒暄与试探,始终没有机会过去问个清楚。 第二十九章 十年前的密辛 待寿宴告一段落了,孟修明才匆匆赶过去,却被孟飞沉半路拦下,仔细解释了一番。 “就是这样。” 孟飞沉回眸看了眼正笑得开怀的孟无瑕,淡声说:“不管那蔚秋是何目的,眼下姐姐正高兴,还是不要打扰她的兴致了,若真有什么……我们也可以先下手为强,到时随便编一个理由便是。” 但愿此人,是真如她所说的那般,凭心而动。 孟修明也在思索这四个字,隐隐有所领悟,竟直接撒手声称:“我去去便回。” 这一去,五日未见人影。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孟飞沉与他兄长何等心有灵犀,岂会不知他突然离去是为何。 当下不由感叹:兄长可真不愧是仙痴,仅听了四个字便有所领悟,眼下怕是正在回练功房的路上,准备闭关到秘境开启的那一日吧? 再看看在角落里驻足已久的孟夫人,孟飞沉轻叹了一口气,自嘲了句真忙,便负手朝自家亲娘走去。 而孟无瑕这边,已是和蔚秋约好了去孟府的花园走走。 随意因嫌一个人太无趣,便也跟在她们后头,时不时插嘴两句,扰得她们都没法好好闲聊。 就你多嘴! 蔚秋瞪了他一眼,然后扭头安慰无瑕:“别理他,你继续说,当年碧云城主大败四大家主,夺得了城主令牌后……后来呢?” “后来……” 孟无瑕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叹道:“你们也知道,这城主令牌,不管在哪里,都是由历代的世家家主争夺继承,突然冒出了一个不是碧云城的人将城主令牌夺走,自然心有不服。” “不过奇怪的是,那位城主拿到令牌后却承诺:十年后必将令牌归还碧云城。至于往后令牌的去留,还是用以往的方式争夺。而这十年内,城主手中的水月秘境会无偿供碧云城的修士使用,三年开放一次,以此来打消众家主的不满。算算日子,今年已是最后一次了。” 也就是说,明年城主之位便要拱手让人,而水月秘境也不会再向世人开放。 真是可惜啊…… 蔚秋摸了摸下巴,自己还想三年后再捡一次漏呢。 孟无瑕不知她在盘算什么,瞧她这么爱听故事,讲完这出便又急着另想旁的故事。 随意见她想得入神,便悄悄将蔚秋拉到后头说话:“真没想到,这孟二小姐居然知道得这么多,我说为什么城主会突然宣告退位,我爹会那么着急准备城主之位的争夺比试,原来还有这么一出啊……” 他爹? 蔚秋猛然想起了什么,趁着孟无瑕还在前面思索,便拉扯着少年的衣袖问:“你小子没说我都忘了,你今早在前殿到底想说什么?为什么你爹这么忌惮孟家,是不是和城主之位有关?” 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却也没难倒随意。 只见他点头道:“不错,我爹对城主之位早已虎视眈眈。要知道,这城主禅让本就是五十年一次,十年前好不容易盼到了老城主退位,谁知竟被一个青年夺了去。” 苦等了五十年的鸭子飞了,能不糟心么。 蔚秋扶额心想,一边听身边的少年继续说:“虽说明年的城主之位,我爹势在必得,但……这几年孟家势力逐渐攀升,亲眷子弟又一个比一个出色。就好比那孟修明,已是当下所有世家子弟中最强的了,还有他那个一心能百用的弟弟孟飞沉,修为仅次于他兄长之下,还能游刃有余地处理孟家事务,简直就不是人!” 随意一个激动爆了粗口,成功引来了孟无瑕和阿凌的注意力,主仆二人齐齐回头看他,眼中皆是带着一丝不解和询问。 少年暗道一声‘糟糕’,急忙佯装出愤慨的模样道:“我是说……那个不知打哪儿来的城主年纪轻轻便能敌过四大家主,这资质简直逆天,简直不是人!” 太浮夸了喂! 蔚秋有些看不下去眼,连忙将人拉到身后,干笑道:“无瑕你别理会他,这小子没事就喜欢瞎掰扯。哦对了,你方才说的花园在何处?” 这话题转得妙,孟无瑕果然信了,指着不远处的亭子说:“那一带便是了。” 话音刚落,少女所指之处便出现了几个眼熟的身影。 似乎准备朝这个方向而来。 蔚秋托着下巴打量了几眼,恍然道:“他们不是……”孟家的几个庶子庶女么? 等等,无瑕—— 她下意识扭头看去,果然瞧见白衣少女的脸色与之前大不相同,好像很不愿与这几人碰面似的。 随意说的果然是真的,那几人曾与其他弟子一同奚落过无瑕,逼得无瑕只得画地为牢。 而一旁的阿凌早已怒不可遏,却还是竭力忍耐着。 毕竟她是仆,那几个庶子庶女再怎么不济,也是主子,若贸然动手,只会惹来一身骚。 蔚秋眯眼道:“你方才说,孟家的亲眷子弟一个比一个出色?那他们呢,可有无瑕厉害?” 无瑕虽只是中品灵根,不及孟修明他们,但修为却不低,与随子瑜一样,都是筑基圆满。 这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鬼,还能超了无瑕的修为? “那倒没有。” 随意嘴里叼了根草,含糊不清地说:“就是孟家主生得多,相比之下,随家就逊色多了。所谓人多力量大,那几个再不济也都是中品灵根,加起来也能抵一个上品灵根的修士了,你说我爹能不着急么?” 一个家族求的是千秋万代,而不是一时得势。 孟家或许明年失势,但只要孟修明和孟飞沉活着,就极有可能被反超,更何况他和随二的修为都不及这两人,五十年后的城主之位会落在谁的手中,还真不一定。 只是他志不在此。 管他城主之位在谁手里,他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随家支离破碎,尝尝骨肉至亲分离之苦! 当年他们是怎么对娘的,日后他便以同样的方式回敬! 随意呸掉口中的草根,慢悠悠地说:“依我看啊,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放在孟二小姐身上还是有点道理的。” “什么意思?” 蔚秋狐疑地看着他,只见少年无辜地耸了耸肩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咯。” “她之所以会被逼得隐居,其中一部分原因还是在于她自己,明明握着极好的优势,却忘了眼下这个世道乃是强者当道,竟被一些不入流的子弟骑到头上去了。若是我,先杀他个三百来回再说!” 第三十章 讲究的是你情我愿 倒是话糙理不糙。 当今这个世道,若不自强,只有被欺凌的份。 蔚秋叹道:“但愿有一天,无瑕能明白这个道理。” 世人皆爱美,却也有观心之人。 与其黯然神伤随波逐流,倒不如穷尽一生寻一知己,把酒当歌共余生,岂不美哉? 随意不以为然:“眼下可不是顿悟的好时机,你瞧,那些人明摆着就是冲孟二小姐来的。” 可不嘛。 蔚秋头也不回地勾了勾手,示意他跟上,然后径直走向还在忐忑不安的白衣少女,又装了一把糊涂:“怎么不走了?” “我……” 孟无瑕欲言又止地看着迎面走来的几人。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摈弃世人的成见,怎么一见到他们,步子便迈不开了呢? 少女眸中的懊恼和焦灼被三人看在眼里。 阿凌正想上去安慰,却被某人的一记颇有深意的眼神劝退了。 见这丫头难得这么配合,蔚秋亮了亮眸,更加不客气地拉着毫无防备的孟无瑕便往前走:“我正好有些累了,咱们去前面的亭子歇一歇,你再给我讲讲……关于五州的事情好不好?” 孟无瑕‘嗯’了一声,却始终低着眉眼,不敢去看那些人的眼光,更不敢听他们在说什么。 略带凉意的面纱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随着步子而摇曳,一下一下地凌迟着她右脸上的胎记,火辣辣地泛着疼。 而她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加快脚步,快些抵达不远处的亭子。 但现实总是骨感的,就在两行人擦肩而过时,孟家亲眷子弟忽然停下了脚步,冲她行了一个极为敷衍的礼:“二姐姐好。” 整齐的四个字将孟无瑕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好像在躲什么洪水猛兽,令这几名亲眷子弟纷纷低笑了起来,眼里满满都是鄙夷。 这群人—— 阿凌当场被气得快要暴走,还没来得及撸起袖子,便听见蔚秋冷声发难:“怎么,这就要走了?” 这话无疑是对这些亲眷子弟说的。 少年们脚下一顿,旋即用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你谁啊,我们是走是留,关你什么事?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们走!” 话音刚落,他们便要转身离去。 谁知前脚刚迈出去,后脚便听见蔚秋冷嘲道:“同是庶子,余家那小子可比你们懂规矩多了,见了其他世家公子,竟不知互相行个礼,倒是猖狂得很。” 果不其然,这激将法对于这些庶子庶女们很是管用。 为首的少年当即怒道:“你说谁猖狂!” 蔚秋好笑道:“谁应就说谁咯。” 论厚脸皮啊,这些年她可专精这个,就凭这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小鬼也想论得过自己? “你无耻!”少年骂道。 “你说是就是咯。” 蔚秋很没所谓地耸了耸肩,也不知从哪儿顺来的草根,叼在嘴里痞气十足。 那少年险些背过气去,谁知眼前的红衣少女还不肯放过他:“别扯开话题,今日你们若是不给我们一个说法,就别想走。” “哈!” 少年讥笑地甩袖道:“这里除了我们,哪有什么世家公子?” 我去! 随意难以置信地抬起眼眸。 本公子的存在感什么时候这么低了?还是平日里被随二抢了太多风头,所以才—— 翻涌的思绪骤停,他猝不及防地被一把拉了过去,‘展示’在那几个小鬼面前。 蔚秋挑眉道:“几位可是眼盲,竟连随家嫡长子都不认得了?也是,你们连自己的嫡姐都不敬,又岂会将旁人放在眼里。” 少年们被莫名扣了好大一顶帽子,不免有些慌乱。 还真别说,这人好像真的是随家大公子! 众人迟疑的眼神差点没把随意气得当场呕血,若不是看在孟家的份上,他早就撸起袖子理论了! 什么眼神,这都认不出来? 随意嫌弃地撇嘴道:“方才认不出来,这会儿拜个毛线?事先说好啊,小爷我现在很生气,才不会回礼呢。” 说完,他便傲娇地背过身去,果真不回礼了。 少年们顿时傻了眼。 更绝的是,这四人戏耍完他们后,便心安理得地走了! 临走之前还很遗憾地告知:“其实回礼这种事讲究的是你情我愿,之后才是礼尚往来。” 所以这就是你们耍人的理由吗!? 少年们怒得眼睛都红了,怎么也没想到堂堂随大公子,竟是这样不要脸的家伙! 无耻,太无耻了!! 恼羞成怒的咒骂声远远还能听见,蔚秋心情大好地拍了拍孟无瑕的肩膀道:“你听听,是不是觉得心里畅快多了?” 孟无瑕硬着头皮应了一声,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她以往可从未这么做过,总觉得戏耍人不太好,回头若是告到了爹那儿可如何是好? 于是,她立即将这个担忧说与对方听。 谁知蔚秋竟满不在乎地说:“嘴上说说谁不会?到时咬死不承认就是了,无凭无据的,还能硬赖在你头上不成?” 竟还能这样? 孟无瑕看着少女痞气的坏笑,不禁有些愕然。 就连阿凌也举双手赞成:“这个法子好,恶人就该用对付恶人的法子来对待!小姐您平日里就是对他们太客气了,应该多学学蔚姑娘,狠狠挫他们的锐气!” 恶人……就该用对付恶人的法子来对待? 孟无瑕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觉得新奇的同时,思路好像被什么打开了,隐隐有所领悟。 蔚秋瞧她低眸深思的模样,便知事情成了一半,至于另一半嘛……那就只能交给时间去证明了。 而直觉告诉她,那一天或许很快便能到来。 …… 将近黄昏,她才与孟无瑕道别。 回府之前,孟飞沉特意当面与自己道谢,说是有需要帮忙的,可以尽管找他。 这话……怎么有点耳熟呢? 蔚秋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没能想起什么。 反倒是在半路上想起了又莫名其妙玩失踪的师父,到现在都没来找自己呢。 见少女时不时便四下张望,随意很是不解地问:“蔚姐姐,你这一路上都在看什么呢?” 神秘兮兮的,也不跟他说说,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蔚秋不够意思地敷衍:“看山看水看风景咯。” 山?水?风景? 随意顿时一脸蒙圈,这讲的是同一个话题吗? 显然是蔚秋不愿意搭理自己,一回府便扬言要睡觉,然后将门窗关得死死的。 第三十一章 不会有师娘 呼~ 蔚秋背着房门松了一口气。 听着门外渐渐远去的脚步声,走到桌前为自己倒了杯茶。 正要坐下喝茶解渴,便瞥见在不远处擦琴的墨衣男子,刚入口的茶水顿时喷了出去! “噗——” 喷茶的动静令那人擦琴的动作微微一顿。 蔚秋实在是忍不了了,当即将茶杯重重放下道:“师父!您老能不能别总是这么神出鬼没的?” 再这么下去,她迟早有一天会被他给吓死的! 但着实让人没想到的是,师父他老人家居然也有为老不尊的时候,唯独捕捉到了‘老’这个字,其他通通当做听不见。 燕不虞蹙眉道:“我很老么?” 他自二十三岁便辟谷,之后外表便再无任何变化,然而方才她却说自己老? 蔚秋不由心虚地暼向别处,小声嘀咕道:“您若是老,天下便再也没有年轻俊郎了。” 生得这般好看,还半点自觉也没有,回头别给我勾搭一个师娘来,那真是怄都要怄死了。 不行,我得跟师父约法三章! 蔚秋板着小脸扶桌起身,大步走到男子跟前,二话不说便拉了一张椅子来坐下。 然后直接开门见山地问:“师父,您当年是不是说过,此生只收我这么一个徒弟?” “是。” “那您可有说过,咱们师徒二人相依为命这句话?” “是。” 依旧是肯定的回答,反倒让蔚秋有些心虚。 但一想到师父哪天带回了个漂亮的师娘,眼里便不再有自己这个曾与他相依为命的可怜徒儿,便觉得心口堵得慌。 于是心一横道:“那说好了相依为命,便不能有旁人参合进来,对不对?” “对……” 燕不虞应得很迷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可惜爱徒压根就不给他思考的机会,继续理直气壮地瞎掰扯:“所以师父断不能找个师娘与我抢位置,对不对?” 这就不是对不对的问题了。 燕不虞蹙眉道:“为师为何要找个师娘与你抢位置?” 这…… 蔚秋一下子被问住了,有些不确定地眨眼:“这么说……师父您不会给徒儿找个师娘?” 隐隐有些期待的目光引来男子的一声轻笑。 他将大手覆在她的脑袋上,语气平和地说:“为师不会有师娘,自然也不会找个师娘与你抢位置,你着实多虑了。” 这句话陈述得有些理所当然,看似与她要的答案相符,却隐隐好像偏离了某种含义。 不会有,和不会找,相差甚远。 蔚秋怔怔地望着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眸,好像无意中揭晓了什么,却又离真相十分遥远。 为了深思那个虚无缥缈的真相,她一连好几日都没睡过好觉,练起笛子也是不自觉地频频走神。 对此,师父只是平淡地陈述:“既无心学习,说再多也无用。” 又是冷脸。 蔚秋根本揣摩不出他到底是生气,还是没生气,心下不由有些挫败地叹了一口气。 明日便是水月秘境开启的日子了,而她却连笛子都不会吹。 都怪那日多嘴,没事问什么师娘啊,倒把自己折腾得够呛,最后还一无所获。 真是越想越糟心。 蔚秋在树梢上翻了个身,正想趁着阳光明媚时补个觉,便想起了无瑕的脸,灵光一动道:“师父,这世上有没有什么祛除胎记的法子?” 话音刚落,坐在另一个树梢上的男子便道:“易容术。” “如果易容术也去不掉呢?” “那便没有。” “哦。” 蔚秋大失所望地垂下眼眸,很不甘心地打消了某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师父都说没有,那大概是真的没有吧? 也不知水月秘境里有没有…… 少女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堕入梦乡。 …… 翌日。 碧云城的公鸡刚仰头长鸣,便有数百名年轻的修士相继从各个方向赶往城主府。 可怜本就不结实的门槛,就这么被一下一下地踏烂了。 待城主府的门前排起了长队,四大家族以及各个宗派的修士这才姗姗来迟。 各大势力见了面免不了要寒暄好一阵子。 蔚秋懒得听这些场面话,便喊上随意悄悄排队去了。 谁知这么做的还不止自己一个。 更没想到一向被公认为乖宝宝的伍安之,竟也学会了偷溜。 蔚秋眯眼道:“几日不见,修为见长啊。” 本是随口调侃一句,谁知伍安之还较真了:“蔚姐姐你怎么知道我这几日修为见长?” 废话。 光是引气入体前的感知步骤,我就练了两年之久。 再加上师父的悉心指导,还有那些眼线的无私奉献,我连你指甲缝里藏了多少灵气都一清二楚,想知道你的修为长进没有又有何难? 蔚秋淡淡地说:“这个啊,我随便猜的。” 猜的? 伍安之眨了眨眼,这倒挺像蔚姐姐的风格:没事净胡扯。 偏偏还扯得这般准,余兄的嘱咐怕是要不攻自破了,说什么隐藏修为,好给蔚姐姐一个惊吓,当时听着就觉得很不靠谱。 这不,果然露馅了。 玉袍少年心下有些埋怨,回头可得跟余兄说说,他出的主意老是这么容易被拆穿。 还总让我做诱饵,偏偏勾的还不是旁人,不是凶巴巴的随意,就是爱玩套路的蔚姐姐。 这不是鸡蛋碰石头,不自量力么? 少年好一阵叹气,刚叹完自己命苦,便听见蔚秋问:“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你余兄呢?” “他……” 伍安之迟疑地朝某个方向望去。 只见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正在人群中交谈甚欢,但这些话,他们从来都不与自己说。 少年耸拉着脑袋的可怜模样着实让人有些于心不忍。 蔚秋却始终抱着看戏的心态,笑问:“怎么,回回都做诱饵,所以觉得被他们排斥在外了?” 这句轻飘飘的调侃,着实将伍安之吓得不轻。 “你,你都知道了?” “不错。” 蔚秋坦然承认的同时,又补充了一句:“从你鬼鬼祟祟凑过来的时候就知道了。” 不得不说,这小子真没有做间谍的潜质。 那余生也是个眼神不好的,或是迷之自信?竟屡次觉得伍安之能胜任间谍这个身份。 真不知该说谁好了。 蔚秋看着伍安之那怂样,不禁频频摇头。 正要好心奉劝一句‘还是换个人来吧’,便听见有人激动地大喊:“城主,是城主出来了!” 第三十二章 二缺一 人群顿时沸腾了起来! 若不是往年的规矩摆在那儿,他们非得争拥而上,将那年轻的城主给生吞活剥了。 但想到明年城主就要退位,水月秘境也不会再向他们开放,一个个便哀声不止,甚至全然不顾还站在他们身后的四大家主,纷纷恳求城主不要退位。 瞧这德性! 随父黑着脸一甩袖,气饱了。 其他家主的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若不是因为那城主镜墨已向天道发过誓,他们当年断不会同意这十年之约。 眼下见到这一幕,仍旧觉得有些后悔。 这镜墨可真会收敛人心! 众人心想,从队伍里被挤到队尾的蔚秋亦是如此想的,寻思着也不急着进水月秘境,便拉着随意和伍安之到一旁观望。 其实也是为了等师父,他那日说会来,便一定会来。 蔚秋四下张望了一会儿,却始终不见那人的身影,但从这个位置,只要稍稍垫脚抬头便可以瞧见那位城主的庐山真面目。 只见飘逸的墨发从两鬓垂落,遮住了男子的眉梢,一对天生的笑眼很难叫人心生反感。 仔细一瞧,眼角下似乎还有一颗浅浅的泪痣。 笑起来,众生为之倾倒。 蔚秋对此赞不绝口,丝毫没有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人。 不仅如此,那人还与她一样,对着镜墨的那张脸望出了神,心情犹如翻涌的狂潮! 十年了…… 他日日闭关,就是为了早日修复好元神,通过元神烙印联系上不知所踪的镜墨戒。 然而,等他修复好元神后,却发现镜墨戒犹如凭空消失了一般,联系不上,也探知不到它的位置,最后甚至以为镜墨戒已毁。 后来渡劫损伤了元神,便也无心无力再去寻它了。 可万万没想到,阿秋竟寻到了它。 即使它没有任何灵力波动,但他敢肯定,镜墨还活着,只是沉睡了,或是离开了镜墨戒。 本以为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但眼下看来,他是离开了镜墨戒。 不仅如此,还当上了碧云城的城主,连早已失了踪影的水月秘境都落入了他的手中,成了他稳坐城主之位的筹码。 这一切的一切,让人不得不怀疑:镜墨是不是贪恋凡界的权势与悬殊的实力,打算自立为王了? 燕不虞皱起眉头,不自觉地按着右手上的黑戒,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么悄然无息地出现在自家徒儿身边有什么不妥。 蔚秋也是欣赏完美色才发现……师父居然又神出鬼没地出现在自己眼前了! 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少女拍了拍受惊的小心脏,咬牙切齿地说:“师父,您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魂差点都给吓没了! 面对爱徒的控诉,燕不虞淡定地承认了错误,再三保证后,这才得以脱身,抬眸去看不远处那个笑若狐狸的碧云城城主。 巧的是,镜墨也在这时朝这边看来,与他打了个照面。 双方凝视了一阵后,燕不虞低下头对自家徒儿说:“阿秋,你可还记得取枯目草的办法。” 蔚秋点头道:“记得。” 那法子她听了不下十来遍,早就烂熟于心了。 燕不虞这才放心道:“那好,取枯目草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为师眼下要去见个故人,恐怕不能陪你一同前去。” “哦……” 蔚秋直愣愣地望着男子的眼眸,脑袋被对方象征性地揉了揉:“待为师见完故人,便去找你。” 留下这个约定后,男子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在距离她一丈远的地方化作白雾消失了。 不对啊…… 蔚秋瞪着男子消失的地方,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师父哪儿来什么故人啊?” ‘师父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传闻可不是瞎扯的,在阳霄宗十年了,同门的弟子都没见师父提起或是见过什么亲戚友人。 这会儿却说是去见故人? 少女摸着一把思索了半天,忽然听见有人宣布秘境开启,这才想起水月秘境一事来。 当即回过头看去,谁知竟对上了两双好奇的目光。 三人一阵大眼瞪小眼,就差没异口同声地问师父的故人是谁了! 这下惨了。 蔚秋不忍直视地捂脸,心道:方才被师父吓出失忆症了,都忘了这两个小朋友就在旁边呢! 但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既然这两人都瞧见了,那其他人一定也瞧见了师父的元神之躯。 不会惹出什么麻烦和骚动吧? 蔚秋有些忌惮地环视了一眼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兴许是因为城主将大部分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所以才无人注意到这边吧? 她侥幸地想,很快又发现了另一个棘手的事情。 虽说伍安之呆呆傻傻的,但到底是随子瑜那边的人,若是就这么把他放回去了,回头随子瑜他们知道了,跑来跟自己抢药草怎么办? 蔚秋不禁眯起冷眼,审视着满脸无措的玉袍少年,忽然笑了,笑得后者一阵毛骨悚然。 还没来得及往后退,伍安之便惊觉肩膀一沉,紧接着听见少女语重心长地说:“安之啊……你方才也都听见了,我师父临时要去见故人,正好二缺一,你看……” 话中的意思浅显至极,不懂也得懂啊! 伍安之沮丧地表态:“我跟你们一道就是了。” 他就不该答应做这个诱饵,这样就不会听到人家的秘密,更不会被迫当人质了。 一会儿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余兄他们解释了。 少年那叫一个愁啊,偏偏在这个时候,随子瑜他们忽然有了动作,果真冲着他而来,上前就问:“三位要不要一起?” 蔚秋岂会听不出这是客套话,二话不说便搭着伍安之的肩膀婉拒:“随二公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我们的目标不同,注定不是一路人。” 一语双关么? 随子瑜脸上的微笑不变,并且抬手拦下想要说话的余生,从容不迫地说:“既然如此,我等也不勉强。余生,我们走。” “可……” 余生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对方的眼神制止了下来。 纵然心有不甘,但伍安之被策反的事实就摆在眼前,多说两句也不会改变什么,反倒自取其辱,让那蔚秋看了笑话! 但若要让自己咽下这口恶气,什么也不做,那是绝无可能的! 第三十三章 主仆叙旧 少年冷哼一声,对某人稍作威慑,这才甩袖离去。 随着人群不断减少,连孟修明他们都进了秘境,可蔚秋却说再等等,这要等到猴年马月? 随意终于忍不住问:“蔚姐姐,这都快关门了,咱们还不进去吗?” 伍安之听到这话,也不解地看向一旁的红衣少女,只见她从容地拍了拍衣裙道:“急什么,你看看阳霄宗的人进去了没?” 阳霄宗? 随意下意识回头看去,果然在不远处瞧见了几个穿着金袍的修士,都是些生面孔。 但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这些人一直在盯着这边。 蔚秋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用白笛指着那些人说:“阳霄宗最可恶就在不分青红皂白地护短,那日揍了他们的弟子,眼下肯定想借机会报复我们。倘若我们在他们之前进去,那他们肯定会一路尾随,这样咱们还找不找枯目草了?” 也是啊…… 随意迟疑地说:“可是咱们就这么干等着,万一错过了入秘境的时间,那岂不是……” “所以啊,” 蔚秋意味深长地笑道:“咱们得帮他们一把。” 至于怎么个帮法嘛……她一向倡导能动手就绝不动口,既然不肯走,那就丢进去咯。 半刻钟后。 三人合力逮住最后一个修士,也不理会对方愤慨的咒骂,二话不说便将其踹进了秘境。 “废话真多。” 蔚秋不耐烦地骂完,便扭头对一旁目瞪口呆的侍卫笑了笑,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秘境阵法中。 三人在阵法内静止不动了一息的时间,便被随机传送到秘境的某一个角落。 若不是事先了解到这阵法有随机传送的特性,她还真打算等入了秘境后,便找个无人的地方,将这群阳霄宗弟子洗劫一空! 也算他们托了阵法的福,这才免于一难。 不过…… 随意蹙了蹙眉道:“我们方才好像是一个一个扔进阵法里的,也不晓得这些人都被分开传送到了哪里去。秘境这么大,恐怕找个三天三夜也不一定能汇合吧?” “那也是活该。” 蔚秋得意地转了下笛子,“刚筑基没多久就想替人出头,也忒不自量力了。” 不过想来也是,那两个先前被随意收拾过的外门弟子虽是阳霄宗的人,但归根究底,也只是个看门的。 人脉少,路子短,能求的人不多。 稍微境界高一些的都知道随家不好惹,也就这些刚冒头的无知新人敢替他们出头。 但他们既然敢出这个头,那就要做好被收拾的准备。 蔚秋心情愉悦地挥笛:“都别愣着了,走吧。” 秘境开放总共也就十五日,能不能在这十五日内找到师父所说的枯目草还不一定呢。 所以一息的时间都不能浪费。 三人相继探入森林,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中。 …… 此时。 城主府内烛光闪烁,两个黑影一站一坐,已不做声许久。 镜墨等得手边的茶水都凉透了,也没见眼前之人动弹一下,这脾气真是愈发见长了。 再活个百年千年,怕是连天道都拗不过他了。 银袍男子叹道:“您一直不说话,这样很尴尬的。” 说着,顺手倒了杯茶,递到墨衣男子眼前:“先喝杯茶,消消气,再容我慢慢道来可好?” 谁知对方连看都不看一眼,直接背过身去了。 这反应虽然在意料之中,但遇见了难免还是有点扎心。 镜墨索性自饮了这杯茶,待茶杯见了底,这才忧郁地喃喃:“其实这事也不能怪我。您也知道,镜墨戒没了镜墨便什么也不是,更何况是受损严重的镜墨戒。” 燕不虞听到这里,不由心道:镜墨戒确实损坏严重,但这不是他弃戒而去的理由。 镜墨又哀声道:“我当时实在是没有办法,镜墨戒损坏的程度已经不足以支撑我的灵力,再加上我身负重伤,根本无力显形将镜墨戒一块儿带走。偏偏那时又有几个小贼在捡漏,权衡之下,只能先弃戒而去。” “后来我找到了一个养伤的宝地,半年才痊愈。至于老前辈的水月秘境,也是在那个宝地里捡到的,寻思着肥水不流外人田,便又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叫水月秘境认了主。” 故事说到这里,燕不虞才回头正视起说故事的人:“所以……你便借势当上了碧云城城主?” “是……” 镜墨险些咬断了舌头,顾不上疼便急忙改口:“不是,我做这个城主也是迫不得己嘛。这不是丢了镜墨戒,没法联系上您,便寻思着扩大声势,哪料到您在阳霄宗待了整整十年,也没发现我这个碧云城城主。” 他还是头一次觉得,不管是做人还是做戒灵都这么失败。 银袍男子扶额自艾自怜一会儿,终于摆摆手道:“不提这事了,说说镜墨戒,您是怎么找到它的?我费了十年功夫都寻不到一丝线索。” 燕不虞听到这话,不由低眸看着手背上的黑戒,欲言又止:“它……它是我徒儿在机缘巧合之下寻到的。” “徒儿?” 镜墨一下子愣住了,随后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你居然收徒了!?什么时候的事?男孩女孩,什么资质?几岁了今年……” 一连串的问题不断砸过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在问‘你家孩子今年多大了’呢。 燕不虞听到最后耐心全无,直接打断道:“两年前的事,是女孩,今年十八,资质……” 话音截然而止。 镜墨正听到关键时刻,便察觉到男子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不对劲,似乎有点……自责? 莫非…… 他隐隐猜测到了什么,随后便听见对方说:“此事告诉你也无妨。但我只有一个要求,请你务必要管好自己的嘴,别在她面前胡言乱语,她什么都不知道。” 这么护着? 镜墨挑了挑眉,促狭的笑容有些耐人寻味,却并未点破。 耐心听完自家主人的陈述,这才恍然地点头:“原来是这样……”然后又被对方唠叨了一顿。 他生平最怕唠叨,连忙抢话:“记下了记下了,您就放一百个心吧,这回镜墨绝不多嘴。” 试问他哪次没有说漏嘴过? 但眼下说也说了,想要反悔也来不及了。 燕不虞轻叹道:“我还有一件事要你帮忙。” 作为他的器灵,镜墨自然不会拒绝他提出的请求或是要求,也没有理由拒绝。 第三十四章 惊遇火鸟 但他万万没想到,燕不虞竟然让自己给他开后门,好进水月秘境找他的爱徒!? 镜墨揉了揉鼻梁:“我若说没有办法,您也不会罢休吧?” 从第一天认识他起,就知道他是个什么德性了,没事总爱提一些破坏规矩的要求。 也难怪他会登封玄圣…… 银袍男子在心里喟叹了一声,便慢悠悠的起身,双手结印时还不忘关心一下对方:“您眼下伤势如何了?”那业火可不是开玩笑的,轻则元神受损,重则元神与肉身尽毁。 “小伤而已。” 燕不虞轻描淡写地弹了弹衣袍:“当年一战,我肉身尽毁,陨落凡界后重塑的肉身不及当年,承受不了玄圣之力,便只能将修为封锁在化神境,重新炼体。” 镜墨没忍住调侃:“结果渡个劫,反倒把肉身给丢了。” 真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好不容易突破化神境,却损伤了元神,还被迫离开了肉身,这叫什么事啊…… 燕不虞冷睨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得,用完就嫌弃。 镜墨故作心痛地瘫坐在椅子上,摆摆手道:“进去后记得替我向小徒儿问声好,说起来这孩子还是个福星呢,若非是她,就算再过个一百年,您也找不到我。” 燕不虞步子一顿。 低头俯视着足下开始转动的阵法,忽然道:“我收回之前的话。” 嗯? 镜墨扭头看向他,谁知下一刻竟听见对方无情地嘲讽:“你就应该是个哑巴。” “……” 不带这么耍人的! …… 秘境内。 三人在森林里足足转悠了一个时辰。 最后实在是走不动了,便就近倚着一棵树坐了下来,大眼瞪小眼地六目相对。 沉寂了半响,蔚秋终于忍不住问:“我说随意,你到底认不认路?你不是说这片森林你最熟了么?” “我……” 随意一个语塞,然后很没底气地嘀咕:我确实对这片森林很熟啊,可那也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老实交代,蔚姐姐那暴脾气,听完非得将他拍出森林不可。 见少年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蔚秋便知倚仗他是不可能走出这里的。 可怜这两条腿,跟了个不能修炼的主人到处跑,都快废了都! 蔚秋揉着膝盖四下张望,什么也没发现,只是隐约觉得往西一带总有股热浪源源不断地传来,伸手探了探,果然如此。 随意见她无故挥动手臂,不由觉得奇怪:“蔚姐姐,你这是在干什么?手酸?” 酸你个大头鬼! 蔚秋狠瞪了他一眼,道:“往西一带应该有火源什么的,我们上那儿瞧瞧。” 反正是进来历练长见识的,实在团不过,跑就是了。 若是跑都跑不掉……等真跑不掉了再说吧!若再走不出这片连只鸟都瞧不见的森林,不用说什么厉害的精怪了,饿都能饿死。 再看看身后的两个小朋友,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仍旧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草木。 啧…… 能修炼真好,走了这么久都不喊饿。 蔚秋羡慕嫉妒恨,想找到枯目草的念头也更加坚定了,恨不得再长出两条腿来赶路。 大约又走了半个时辰,身后的两个小朋友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随意忍不住嚷嚷:“前面该不会是火盆地吧?怎么这么热啊……渴死我了都。” 说着,他从纳戒里掏出一个水袋,拔出木塞就往嘴里灌。 伍安之的反应却是最出人意料,满头大汗也没吭一声,只是打量着四周的枯木说:“我听说……秘境内有一火鸟,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方圆十里都能感知到热浪。” 难道…… 三人面面相觑一下,尔后齐齐朝不远处若隐若现的火光看去,咽了咽唾沫。 传闻那只火鸟刚刚觉醒,体内的妖丹更是千金难求的补品。 就算拿不到妖丹,火鸟身上的一根毛都值不少钱呢,倘若……倘若连一根鸟毛都弄不到的话,那远远地瞅一眼也成啊! 三人顿时雄心大涨,都忘了那火鸟乃是高阶的妖兽,只要靠近它的灵识范围,便会在第一时间被察觉。 可惜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已经晚得不能再晚了。 三人刚往前迈出第一步,便觉得有股无形的威压瞬间将他们吞噬,紧接着胸口骤紧,被压迫得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蔚秋更是当场吐了一口血,强忍着心口的刺痛说:“快走……这是火鸟的威压!” 太大意了,她怎么就忘了还有威压这回事呢! 只是让人想不明白的是,书上明明说刚觉醒的妖兽会处于虚弱的状态,可眼下那火鸟却大开灵识,时刻警惕着四周的入侵者。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蔚秋脸色难看地想,刚扶着膝盖准备撤退,便听见一个阴恻恻的大笑声从远处传来:“既然来了,就把命留下来吧!” 说话间—— 四周火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在一起,凝成了一个庞大的火手掌,仅靠那迎面袭来的热浪,便将他们齐齐烫晕了过去! 之后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 只知他们连醒来也是被那滚滚热浪烫醒的,若不是有境界护体,怕是早就被烫熟了。 而没有修为的蔚秋……此刻不仅睡得正香,身体还由内而外地散发出阵阵寒意,轻而易举地驱散了周围的热浪。 随意和伍安之面面相觑了一下,皆是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震惊。 还没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眼前的红衣少女便幽幽转醒,无神地环视了一眼四周,最后定睛在不远处的火苗,火烧屁股似的坐了起来! 第一句便是:“火鸟呢!?” 随意嘴角抽了抽,无声地指着远处的那团火焰。 “那儿……” 蔚秋闻声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当场懵了。 “那,那是火鸟?” “不信吧。” 随意耸了耸肩道:“我一开始也不信,但是如你所见,传说中的火鸟就长那怂样,我醒来它就一直龟缩在那里,怎么挑衅都不理。” 将他们逼到用挑衅的方式来引起火鸟的注意,可见这火鸟是真的有够高冷的。 蔚秋纳闷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裙上的草根,无意间触到别在腰边的白笛,被冻得一哆嗦。 “嘶……好冰!” 第三十五章 腹背受敌 暗雪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蔚秋愕然地反复翻看结了霜的白笛,引得身边的两个小朋友纷纷凑上来旁观。 随意摸了下笛身,顿时明白了:“原来你身上的寒气就是从这儿来的?诶……以前怎么没见你有这么一支笛子?” “当然是我师父送的了。” 蔚秋爱不释手地摸着笛身,赞叹道:“我本以为它只是一支能伤人的灵器,没想到竟然还能护身,师父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若是有一日能驾驭这支白笛,那岂不是出去就能横着走了? 伍安之忍不住道:“你们说……那火鸟会不会是因为这支笛子,所以才没吃了我们?” 之前彪悍无比,恨不得将他们生吞活剥了,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 除非…… 三人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不远处的火球,异口同声地说:“对啊,冰克火啊!” 只要寒气够足,火鸟算个啥? 随意当即一拍脑门道:“我的惊寒剑也是冰属性的啊!” 这惊寒剑虽然没有剑灵,但好歹也是上品灵器,应该能够媲美燕前辈送给蔚姐姐的白笛吧? 见少年幻出惊寒剑,蔚秋连忙道:“你上哪儿去?” “我试它一试。” 随意兴奋地提剑朝不远处的火球走去。 果然不出所料,剑身散发出来的寒气很快便驱散了周围的热浪,不过二者只能算是打了个平手,谁也奈何不了谁。 眼看着蓝衣少年即将逼近火球,蔚秋和伍安之对视了一眼,也打算跟上去一探究竟。 谁知刚抬脚,前方便传来随意的惊呼声。 那不知何时显露原形的火鸟忽然张开火翼,愤怒地冲这边咆哮,企图将他们赶走。 再仔细一看,那金爪下压着的,不就是随意那个倒霉孩子么? 蔚秋急忙上前一步道:“随意,你没事吧?” 听到她的问声,被压在巨爪下的少年颤颤巍巍地举了举手:“没……”没事才怪! 结果不等他把话说完,远处的红衣少女便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你且耐心等等,我们马上就想办法救你出来!” 再等我就—— 随意憋屈地捶了捶地面,恨不得把自己那被压得快要爆炸的五脏六腑都掰正了。 该死的火鸟…… 你给小爷等着!看我回头不把你烤成火鸡!! 可惜他的愤怒在火鸟眼中只是毫无威胁力的无病呻吟,傲娇地抖了抖翅膀,便慢悠悠地趴了下来,似乎打算就这么睡下了。 喝—— 这火鸟好生嚣张,当真忘了暗雪的厉害了? 蔚秋怒不可竭地握着白笛便要上去较量,谁知对面那头忽然传来一阵错杂的脚步声。 隐约还能听见这群不速之客的大笑声。 狂妄得让人不想听见都难。 火鸟再次被外来者打搅了睡眠,表现却与之前截然不同,不仅没有像碾压他们一样地进攻那些外来者,还十分警惕地躬起双翼。 这差别也太大了吧? 蔚秋瞪直了双眼,总有种被轻视了的错觉。 就在这时,那群不速之客总算出现在视野里,那身金袍走到哪儿都是一道最扎眼的风景线。 连被压在爪下的随意都忍不住回头看去,谁知人没瞧见,倒是瞧见了一堆…… 蛋? 少年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古怪,还没来得及细想,便听见那些不速之客大笑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竟然还有三个替死鬼做垫脚石,看来今日这火鸟妖丹必是我们阳霄宗的囊中之物了!” 这底气也不是空穴来风,那十几名弟子各个都是金袍银袖,是内门弟子才有的宗袍。 放眼望去,修为竟都在随意之上! 伍安之显然也看出了这些人的厉害,苦哈哈地说:“完了完了,这下我们真的死定了……” 前有抢妖丹的,后有刚觉醒的火鸟,若二者齐齐出手—— “谁说死定了?” 蔚秋不耐烦地呵斥,尔后望向被分散了注意力的火鸟,冷笑道:“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和我们相比,那火鸟也好不到哪儿去。” 况且……它虽然一爪便将随意按趴下,但始终都没有挪过地方,哪怕阳霄宗的人来了,也是无动于衷的盘踞在原地。 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红衣少女眸中闪过一丝冷芒,不等伍安之反应过来,便握着暗雪朝腹背受敌的火鸟走去。 灵识外放的火鸟一下子察觉到蔚秋的动作,当即回头冲她咆哮:“凡人,你休要得寸进尺!” 蔚秋没理会她的愤怒,而是用不算纯熟的传音术说:“我们和那些修士不一样,本就无意取你的妖丹,眼下那些人显然是想坐拥渔翁之利,你当真想在此时与我们争斗吗?” “哼!” 火鸟冷笑道:“凡人本就贪婪狡诈,修士更是如此,谁知道你们说的是真还是假。” 这倒也是。 蔚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举起令火鸟简直色变的暗雪说:“那这个呢,足矣证明我们的诚心了吧?” 话音刚落,结霜的白笛便应声展露了一下傲气……啊呸,寒气。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火鸟此刻的表情从未如此复杂过,它活了几千年,如今却被一个随手便可捏死的凡人威胁了! 但用蔚秋的话来说,这是战略性合作,充满友爱的团结,绝境中的惺惺相惜。 去你的惺惺相惜! 火鸟差点把牙都咬碎了,愣是没作声。 唯一让它感到疑惑的是,眼前这个刚刚还在费劲口舌劝说自己的红衣少女,忽然就不说话了。 只是一手转着令它寒颤的白笛,一手负在身后,漫不经心地在附近踱来踱去。 这凡人又在搞什么鬼? 火鸟眯眼盯着少女的一举一动,坚守立场。 忽然。 蔚秋停下了脚步,神秘兮兮地抬头笑问:“火鸟前辈,您当真不再考虑考虑?” 那还用说? 火鸟当即将头一偏,胜券在握地想:再过半个时辰,本座的功力便会大涨,届时再将你们这些宵小之徒逐一吞掉饱腹! 可惜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下一刻便听见蔚秋用传言术叹息道:“既然前辈这么不给面子,那我们就只好……借蛋一用了。” 话音刚落,火鸟便察觉到腹部有什么东西在耸动。 它下意识低头一看,竟看到了不知何时从爪下溜走的随意,正在鸟窝里捣腾火鸟蛋! 第三十六章 将计就计 “你们!!” 火鸟顿时怒红了眼,低头便要用鸟喙攻击随意。 谁知那小子竟不要脸地抱着火鸟蛋大喊:“你要是敢动我,我就带着你的孩儿同归于尽!” 还有更无耻的么!? 火鸟气得险些晕了过去,它辛辛苦苦护了百年的孩儿们,就这么被人拿捏在手里! “我说前辈。” 蔚秋意味深长地看了某处一眼,若有所指:“要不……你再重新考虑一下?” 考虑? 火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的那十几名修士连灵器都拿出来了,一副势在必行的蠢样,简直侮辱了它几千年的修行! 再看看蔚秋满满诚意的微笑……火鸟的眼角抽了抽。 眼下这局势,它还有拒绝的理由吗!? 倒不如先跟这三个小孩合作,解决了那些修士,届时月圆,就是这凡人手中的仙品灵器又有何惧? 想到这里,火鸟故作勉为其难地点头:“好,一言为定。” 这话传到阳霄宗弟子们的耳中时,已是模糊不清的尾音。 “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众人警惕地对视了一眼,刚要握紧手中的灵器作出防备的姿势,便看见蓝衣少年从火鸟的爪下爬了出来。 更惊奇的是,火鸟竟眼睁睁地看着他爬出去,无动于衷! “可算是出来了。” 随意艰难地活动了一下筋骨,“幸亏小爷机智,否则今日就真的要栽在这里了。” 哼,等会栽也一样! 火鸟轻蔑地扬了扬头,暂时将敌视的目标放在阳霄宗弟子们的身上,威压外放。 饶是金丹圆满也难以招架。 众人纷纷变了脸色,连忙双手结印:“不好,快起阵!” 星芒在脚下迅速连成一线。 蔚秋在书上见过这种招式,心知阵起后的厉害,当即对身边的两人说:“快断了他们的阵法!” “好!” 随意当即提前冲了上去,途中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蔚姐姐,阵眼在哪儿啊?” “脚下!” 话音刚落,他便看见那些修士的脚下有一个即将成形的漩涡,不由傻了眼:“这么多吗?” 这不合常理啊! 就在少年犹豫不决的时候,伍安之在后头提醒:“哪个成形最慢就是哪个。” 阵眼最难攻克,也是凝结时间最长的。 随意恍然道:“姓伍的,我平日里可真是小看你了,关键时刻还挺给力的啊?” “诶嘿嘿……” 伍安之腼腆地挠了挠头,“我也是略知一二。” 可惜随意没那么多时间听他自谦,当即又执剑冲了上去,一招龙啸惊寒将半边天的火焰都熄灭了。 火鸟见自家地盘被这么捣腾,心里既憋屈又委屈。 本以为这样已经够过分的了,谁知那偷蛋贼竟然还喝令它:“喂,你别占着茅坑不下蛋啊,不帮忙就收收你的火,这么一直烧,我大招都放不出来了。” 果不其然。 刚刚成形的冰龙升天之后便被熊熊烈火融化。 火鸟不情不愿地撇嘴道:“自己不行还怨本座的火。” 但还是将火焰收了部分。 随意都懒得怼它了,见火势变小便再次将灵力凝聚在惊寒剑上,又释放了一次龙啸惊寒。 那身处阵眼的修士听到龙啸声,下意识抬起头,谁知竟对上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龙喉! “快,快护我!” 他急忙冲其他人大喊,同时变换阵法的结构。 兴许是从未这么快被宗外之人识破阵法,一时乱了阵脚,竟比其他人变阵的速度快了一息! 可惜等他意识到时已经晚了,脚下的阵法因连不上阵点,瞬间破裂,连同星芒也迅速消亡。 原本被阵法抵挡在外的威压也随之席卷而来—— 众人脸色大变,手忙脚乱地凝聚灵力护住心脉,却被迎面而来的冰龙击飞了出去! 犹如一盘散沙,重重地砸在火盆地的各个角落。 这下可真是晕得不能再晕了。 随意顺手收剑入鞘,然后环视了一眼四周,见无人起得来,这才掉头走了回去。 “什么金丹圆满,阵法一破就乱了阵脚,也不晓得先护住元神,再结阵法。” 否则也不会被他一招击晕了过去。 蔚秋见他好不得意,便出言调侃:“你手上拿的可是上品灵器,又同是金丹境,虽然多多少少有些差距,但有了火鸟前辈的助力,你那招龙啸惊寒自然能中伤他们的要害。” 不过他说的也不错,若这些人能提早护住元神,不那么掉以轻心的话,也不至于这么不堪一击。 伍安之见他们一人一句聊得热火朝天,也忍不住插嘴:“其,其实,也是随意兄灵技高超,才会将他们一招击溃。” 难得听这小子拍马屁,随意诧异的同时又忍不住飘飘然道:“你小子还挺有眼力见儿。” 德性。 火鸟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抖擞了一下身子,便又撅臀往鸟巢里一坐,继续孵蛋。 蔚秋自然没有放过它这一细微的动作,心中暗生一计,于是上前道:“前辈,我们可是信守了承诺,帮你摆平了那些修士,您也该放我们离去了吧?” “放?” 火鸟应声睁开金眸,懒洋洋地反问:“本座有说过要放了你们吗?况且……” 话音未落,周遭忽然被鲜艳的火红色覆盖。 三人下意识抬头一看,只见原本暗沉的天空被一轮诡异的血月照亮,犹如末日临头! 而灵力大涨的火鸟则是精力充沛地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说:“多亏了你们,本座才有时间等待血月降临,眼下灵力大涨,饶是元婴修士在此,也逃不出本座的手心!” 竟是这样!? 三人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当即暗骂了一声‘不要脸’! 不过它留了后手,不代表他们也全无准备。 蔚秋挑眉道:“前辈这是想反悔咯?” 火鸟不屑一顾。 它连那仙品灵器都不怕了,还怕她的言语威胁? “好!” 蔚秋忽然笑了:“既然如此,一会儿前辈可别哭着求我们。” 哭? 火鸟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刚要嘲讽一句‘嘴硬’,便被接下来的一幕惊掉了下巴! “我的孩儿怎么会在你那里!?” 它之前明明看见他放下了火鸟蛋的! “这个嘛……” 随意拍了拍蛋壳,笑道:“人在江湖飘,哪儿能不留两手?早在你发现之前,我就往纳戒里偷塞了一颗,以防不时之需。” 一句‘总算派上用场了’,差点没把火鸟气晕了过去! 第三十七章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它活了几千年,总共就只有这么五颗蛋! 待春末一过,孩儿们便可破壳而出,眼看着就两个多月的事情,这小贼却将其中一颗蛋给盗走了,这让它怎么忍得下去!? 火鸟怒得双眼猩红,刚要站起来以牙还牙,便看见蓝衣少年手执惊寒剑,对着火鸟蛋比划。 口中还嘀咕:“从哪个位置串起来好呢?还是直接炖了?” 你们别太过分了!! 火鸟气得头顶冒烟,刚要飞过去抢,便听见对方又说了一句:“算了,还是直接炖了吧,反正我兜里还有一颗呢。” 我晕! 火鸟瘫倒在鸟窝里,哭着说:“你,你们赢了……” 它从未见过如此奸诈之人!说留两手,还真留了两手,还能再耿直一点吗!? 蔚秋一脸同情地说:“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嘛。” 本座要是早说,又怎会知道你们私藏了两颗蛋!? 火鸟气得心坎疼,也没那个承受力再与他们相斗了,鬼知道回头会不会又使出一招狸猫换太子? 还是赶紧让这三个小骗子走得远远的,最好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 火鸟闷气道:“说吧,你们到底要怎样才能罢休?” “这话就不对了。” 蔚秋不紧不慢地负手,走到它跟前理论:“明明是你反悔再先,我们本想着走之前将你的孩儿们偷偷还回去,谁知道你还真翻脸不认人了。”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它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就在火鸟悔不当初的时候,眼前的红衣少女忽然摊手道:“我也不与你废话了,拿来吧。” “什么?” “火翎啊。” 蔚秋理所当然地解释:“就你身上百年才会长一根火翎,这东西虽然不及你身上的妖丹,却能御寒取暖,能卖不少钱呢。” 你也忒会挑了吧? 火鸟咬牙切齿地将心一横,痛快地答应了:“好!” 但让它没想到的是,这黑心肝的凡人居然还有别的要求!? 火鸟气不打一出来:“你能不能痛快点,有什么要求就不能一次性提完吗?” 蔚秋笑眯眯地说:“你放心,这绝对是最后一个要求了。” 哼。 火鸟高冷地昂首道:“那还不快说?” “成~” 蔚秋散漫地转了下白笛,说了句无厘头的话:“只要您一会儿听了,不会当场暴走就行。” 火鸟一时没听清,所以少女接下来的一句话差点没把它气得当场吐血归西! “你说什么!?” 它几乎是一字一句地将话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说……你想要本座的一个孩儿……做灵宠?” “呃……” 蔚秋心虚地看向一旁,干笑道:“其实……也不是灵宠啦,是镇宗神兽。我早听说火鸟身上有火凤凰的血脉,所以……” “所以你想都不要想!” 火鸟恶狠狠地打断了她的话,快要喷火的金眸仿佛在说:你若再多说一句话,本座就跟你拼了! 看起来倒是挺吓唬人,不过这鸟蛋她是势在必得的。 蔚秋挑眉道:“是吗?那我们就只好勉为其难地将两颗蛋一块儿炖了,倒也省去了饲养它的本钱,随意,安之,你们说是不是啊?” “那个……”伍安之弱弱地说:“养一只妖兽很烧钱的,一个不慎说不定还会赔本。” “所以啊!” 随意将话茬接了下来:“还是炖了好,就算死也得做个饱死鬼,是不是?” 是你个大头鬼! 火鸟气得浑身的羽毛都在颤抖,抢它的孩儿还嫌赔本,你们怎么不上天呢!? “我说前辈,” 蔚秋一脸无辜地开导:“凡事都应该看开点,你瞅瞅这你这火盆地,方圆十里寸草不生,没了灵草供给,灵力大打折扣,所以你折腾了几千年都还没把蛋孵出来……” 话还未说完,火鸟便皱眉打断:“你怎么知道本座的孩儿已在蛋中数千年?” 蔚秋漫不经心地回答:“我师父说的呗。” “你师父?” 火鸟若有所思地盯着地面,随后又听见对方继续分析:“但是跟了我们就不一样了,不仅好吃好喝地供着,到了外头,还有比这儿浓郁十倍的灵力供你孩儿修炼,想必不用多久便能觉醒凤凰的血脉。若像前辈您一般,一辈子窝在这火盆地里,也不晓得要苦修多少年才能觉醒呢。” 这话倒是说进它的心坎里去了。 在这见鬼的秘境里,出不去,也没有灵药供给,以至于它一大把年纪了还未觉醒凤凰血脉。 若不是往年进来的修士普遍修为低下,它早就被生吞活剥了。 可是…… 火鸟眼底流露出一丝犹豫和不舍,正摇摆不定着,眼前的红衣少女便掏出一枚玉牌说:“你看,这枚宗牌可不会骗人,方才我说培养您的孩儿做镇宗神兽这句话,可不是随口说说的。” “宗牌?” 火鸟狐疑地看去,果然感应到宗主令牌上的血契。 可是……这丫头可是个凡人,它从未听说过凡人也能建宗立派,该不会是个空壳子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不远处的蓝衣少年便插嘴道:“火鸟前辈,实不相瞒,我们宗主虽然是个凡人,但是她的师父却是个了不得的世外高人,还与水月秘境的原主是旧相识呢!” 旧相识!? 火鸟惊了一下,随后又想起蔚秋方才无意间透露出的话。 它诞下孩儿这件事除了原主和新主,再无第三个人知晓,可这丫头却对自己的事了如指掌。 可见她并未说谎,而那小子也没在胡扯。 因为…… 当年确实有那么一个修士,用了百年的时间将整个秘境探了个遍,以绝对的实力蛮横地碾压了秘境中的所有生灵,也知道水月秘境所有的秘密。 如果它猜的不错,这丫头的师父十有八九就是—— 火鸟眯眼道:“本座问你,你师父可是姓燕?” 蔚秋惊讶道:“前辈知道?” 这话刚说完,她便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脑门,心想:师父当年一人独闯水月秘境,最后满载而归,这火鸟会知晓也不奇怪。 火鸟冷哼一声,鄙夷道:“难怪他会收你为徒,你们师徒二人还真是一个德性,专门干些趁火打劫的勾当!你这个做徒儿的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简直闻所未闻。” 那膈应的眼神,简直再明显不过的。 蔚秋不由摸了摸鼻尖:这话的信息量有点大啊…… 第三十八章 走出森林 不过瞧火鸟的态度,似乎因为师父动摇不浅? 真是口是心非。 蔚秋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继续对它说:“前辈,您既知道我师父的能耐,那是不是可以放心地将您的孩儿托付给我们了?” 托付? 火鸟听到这个词,不由陷入了沉思中。 蔚秋也耐心地等着,时不时摸摸坚硬的蛋壳,看起来倒是相处得颇为融洽。 最重要的是……觉醒凤凰血脉。 如若不然,旁人每每提起它们火鸟一族,便只会奚落它们野鸡飞不上枝头当凤凰,却不知它们也是凤凰一脉的旁支。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它们火鸟一族迟迟无法觉醒。 倘若是那个人的话……或许能帮它们实现。 火鸟左思右想之下,还是有些顾忌:“你……当真没在骗我?” “我保证。” 蔚秋竖起三指保证:“会好好善待你的孩儿,竭尽所能助你孩儿觉醒凤凰血脉。” 当然,这些可都是有酬劳的。 火鸟望子成凤心切,早忘了蔚秋说的什么镇宗神兽,在三人的一顿洗脑炮轰下,终于咬牙答应:“好!但愿你没在骗我。” “前辈尽可放心。” 蔚秋说完,便将其中一颗放回鸟巢,而另一颗火鸟蛋则是被随意存入了纳戒中。 火鸟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后,身后便传来一阵细微的吃痛的哀叫声。 三人一鸟齐齐扭头看去,只见昏迷了好一阵的阳霄宗弟子迷迷糊糊地醒来,在看到他们的那一刻,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不等他们开口,这群人便连滚带爬地往森林深处跑去,一边还喊着:“快,快跑!” 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跑得倒挺快。 蔚秋摇了摇头,转而又对火鸟说:“对了前辈,我还想向您打听一样东西。” “你说。” 火鸟蔫蔫地应答,显然还是十分不舍与亲骨肉分离。 蔚秋只得硬着头皮问:“您可知枯目草在何处?说来也惭愧,我们已经在这一带转悠了几个时辰了,就是走不出这片森林。” 师父说,枯目草在贫瘠之地,那里只有枯木和沙土,而且险阻重重,一个不慎还会掉入妖兽窝里。 可如今她还没寻到那贫瘠之地,便被困在了这该死的深山老林里。 火鸟沉吟道:“枯目草……本座尚且不清楚,只是听说过此物而已。至于如何出去,你带着本座的火翎便可破这林中的迷雾。” 原是迷雾搞的鬼? 三人面面相觑了一下,纷纷对火鸟抱拳道:“多谢前辈提点。” 火鸟眼下看见他们就头疼,很是糟心地别过头去:“行了行了,速速离去吧,本座还要趁月圆时抓紧孵化孩儿们,你们最好也别忘了对本座许下的承诺。” 三人连道了两声‘自然’,便相继离开了火盆地。 说来也是神奇,这火翎不仅有驱散迷雾的能力,还将四周照了个透亮,原本分辨不清的路也逐渐显出了原貌。 “在那边!” 随意指着不远处的分岔路口,“往右边走就是出口。” 蔚秋有些怀疑:“你确定那是出口?” 这小子之前可把他们坑惨了,这回若是再走错,那她可真要放把火将这座森林给烧个精光! 蓝衣少年一边往那条路走去,一边信誓旦旦地对他们说:“我保证这次没错,而且穿过这片森林后,就是一片冰湖,也是秘境里人最多的地方。” “为什么?” 蔚秋不解地跟在后头,听见他解释:“因为那里的灵力最为浓郁,有些修为低下的修士便会选择保守试炼,寻一个灵力浓郁的地方静心修炼,而不是像我们这般到处寻宝。” “所以啊……” 随意回头对他们两人说:“一会儿我们得绕过那个地方,免得遇到随二或是那几个阳霄宗的弟子。” 寻枯目草是机密,决不能向那些修士泄露分毫。 但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明明特意绕开了冰湖,却还是与随子瑜一行人打了个照面。 最尴尬之人莫过于伍安之了,想解释又觉得不合时宜。 等他反应过来时,余生已经板着脸扭过头去,一副本大爷很生气的样子,令人欲言又止。 罢了…… 伍安之微叹了一声,决定等出了秘境再私下与余生说。 而随子瑜这边却是与蔚秋闲聊了起来,好像没瞧见随意那张黑得滴墨的脸似的。 这个杀千刀的,当小爷我不存在是不? 随意忍无可忍地走上前去,挡在蔚秋身前,语气不佳地对随子瑜说:“我们还有事,闲聊就免了吧?我们跟你可没什么好说的。” 当着他的面挖墙脚,脸皮也是有够厚的! 随子瑜却始终都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看着就气人,更何况他还总把‘大哥’二字挂在嘴边。 谁是他大哥? 随意冷哼了一声,便被蔚秋一把拉到了身后:“随二公子,随意说得不错,我们确实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奉陪几位了。” 说完,她便领着两个小朋友准备离开。 谁知随子瑜忽然说了句:“蔚姑娘,我之前说的,还请蔚姑娘好好考虑一下。” 啥? 随意顿时瞪圆了眼,刚要回头质问他在作什么妖,便听见身边的红衣少女说:“随二公子不必费心了,我的去留,还轮不到旁人决定。若我有一日真的走了,也绝不是因为任何人的胁迫。” 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他随二一人有后台,师父他老人家可是能以一顶百的! 一个随家算什么? 蔚秋不屑地冷哼一声,拉着频频忍不住回头的随意没入林中,背影无比坚决。 待他们远离了随子瑜那一伙人后,随意终于忍不住问:“那斯文败类到底与你说了什么?” “如你所闻。” “啥!?” 随意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急忙求证:“那随二当真威胁你了?什么时候?” 蔚秋漫不经心地回答:“就你被随家主叫去的那天下午,他亲自登门过,说了一堆旁敲侧击的话,似乎是想要试探我们的友情牢不牢固。” 这是明目张胆地挖他墙角啊! 随意忍不住骂道:“那混蛋也太不要脸了!” “所以啊……” 蔚秋徐徐停下脚步,对身边的少年笑道:“眼下你既然知道了,就更不能辜负我们之间的交情,还有你这么多年的卧薪尝胆。无论如何,都不能给随二翻身之日!” 第三十九章 荒漠丘陵 这话显然是二人的秘密,却被不相干的人听去了。 伍安之越想越胆战心惊,生怕他们一个不悦就将他灭了口,可倘若没有,也是令人苦恼的事。 若是不知道,他或许还能装愣充傻地回去自证清白。可如今知道了,他要是不说,总觉得心里有个疙瘩过不去,如何能与余兄并肩而立? 而蔚姐姐待自己一直都是极好,那随大公子吧……以往虽然凶了点,但这一路上也没为难过自己,与余兄说的印象大相径庭。 若说了,自己岂非会受到良心的谴责? 真是里外不是人啊…… 伍安之哀叹了一声,正巧听见随意傲娇地说:“那是自然,随子瑜欺我太甚,这笔账……我迟早会与他好好算一算!” 话音在耳边久久不散,待玉袍少年反应过来时,前面两人已经走出了三丈远。 似乎是察觉到他没有跟上来,随意回头喊道:“我说没胆之,你傻杵在那儿干什么呢?小心一会儿跟丢了,哭都没处哭去!” 更何况眼下正当黑夜? 伍安之不由慌了,急忙提着玉袍追了上去。 “来了来了!” …… 大约两天后。 三人顶着烈日出现在荒漠丘陵,正是午后,热得实在难熬,一路上走走停停歇了十几次。 蔚秋和随意倒是有灵器护身,不惧炎热,但细胳膊短腿的伍安之就不一样了,每次喊累喊热的都是他,这回也是他。 随意一路上好几次都想将这小子揪过来凑合,可没胆之就是没胆之,见自己朝他走去,便直接吓得从地上蹦了起来,一口气走了好远。 至于吗…… 我又不是洪水猛兽。 随意好不郁闷地叉腰,欲过去拉他一把,又想起这小子如鼠一般的胆子,顿觉扫兴地说:“伍安之!你小子给我过来!” “啊?” 伍安之下意识走上前,莫名其妙就接到了对方的惊寒剑:“小爷我拿剑拿累了,你帮忙拿一会儿。哦对了,别离我太远,不然惊寒剑的寒气就吹不到我身上了。” 最后一句话说完,伍安之果然抱着剑往他身边凑了凑,时不时还观察一下寒气是否吹到了他身上。 啧。 他算是明白了,这小子就是典型的吃硬不吃软。 什么毛病…… 随意嫌弃地睨了他一眼,撇嘴道:“真是没救了。” 话音刚落,前方便隐隐传来沙尘与丘陵拍打作响的呼啸声,听起来犹如鬼魂索命,令人毛骨悚然! 伍安之吓得躲在了随意身后,探头看道:“随,随意兄,前方该不会有沙尘暴吧?” “沙尘暴?” 随意下意识抬头看去,只看到了茫茫的沙尘在空中狂舞,风力远不及沙尘暴。 兴许只是普通的阵风呢? 刚侥幸地想完,便听见蔚秋在前头提醒:“大家小心些,我师父说了,荒漠丘陵的每一粒沙子都要警惕,特别是这种看起来没什么威胁的阵风。” 这话落入随意耳中,自然是一百个同意。 那位前辈说的话,肯定靠谱! 见眼前的两人都对燕不虞颇为‘迷信’,伍安之在后头也忍不住抱紧了惊寒剑,心想:我早就知道那位前辈的厉害了…… 小小的心思很快便被荒漠之风吹散在空气中。 三人陆陆续续又走了半个时辰,总算看到了密集的枯木,惊喜的同时又不禁觉得可怖。 这些枯木看起来也太诡异了吧? 就像干枯的死尸,动作十分扭曲地栽在沙土上,好像在向什么求救哀嚎一般。 蔚秋有些不忍直视地看向别处,好巧不巧就捕捉到被枯木团团围住的一棵鲜艳的绿草,有个可能性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莫非…… 她忍不住抬脚想要过去一探究竟,却在即将迈开第一步时,猛然想起燕不虞的叮嘱。 勿看,勿碰,勿听。 这才刚进来,她便一连犯了两条,若师父知道了,怕是会恨铁不成钢地戳自己脑门! 好在及时止步,没有铸成大祸。 蔚秋不禁长吁了一口气,寻思着得再向那两个初出茅庐的小朋友提一提这三个忌讳。 谁知一回头,就看见伍安之好奇地在那儿拔草!! 糟了。 蔚秋急忙大喊:“伍安之,别碰那棵草!” 话音未落,玉袍少年便连叶带根地拔了起来,还没来得及翻看,便被她的喊声吓得手一抖。 绿草‘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蔚秋的心顿时跟着悬了起来,表情凝重得可怕。 倒是伍安之这小子,还有些不在状态内,很是茫然无措地问:“怎,怎么了吗?” 她也想知道怎么了! 蔚秋瞪着那棵草半天,也没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唯一的不妥之处就是……这草太鲜艳了点吧?就像是吸食了那些枯木的生命才变得如此茂盛。 但眼下可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得赶紧把小朋友叫过来,然后狠狠训他一顿,免得他回头又到处乱走。 于是,她冲对方招了招手:“快过来。” “哦……” 伍安之一头雾水地迈开步伐,谁知前脚刚踏出去,足下的沙土就开始疯狂下陷! 不仅如此,周围凡是栽种着绿草的地方都开始形成了下陷的漩涡,令安然站在地面上的蔚秋两人进退不得,逃无可逃! 果然有陷阱! 蔚秋焦灼地咬了咬牙,听着玉袍少年惊恐的求救声,心里倍感煎熬。 想要上去拉一把,却发现这些漩涡竟然开始移动了起来,每当她准备迈开步伐,便迅速移到脚下,好像在阻止她过去搭救伍安之。 可恶! 蔚秋不甘地握了下拳,扭头对身边的少年说:“随意,你用惊寒剑将伍安之拉出来!” “好!” 随意一口应下,然后迅速默念剑诀,使得被伍安之抱在怀里的惊寒剑开始往上飞。 而蔚秋则是在旁冲伍安之大喊:“抓住惊寒剑!” 伍安之闻声抱紧剑身,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惊寒剑将他一点一点地拖拽出来。 眼看着足尖就要出来了,三人不禁齐齐面露喜色。 随意急忙也往剑中注入了更多灵力,打算一鼓作气将伍安之拉到身边来。 谁知少年的足尖刚离开漩涡,周围十几个漩涡便开始暴动起来,毫无征兆地一跃而起! 将伍安之吞噬的同时,连同他们二人也被漫天的狂沙淹没! 第四十章 险被暗算 待蔚秋醒来时,已然置身在一个狭窄的沙窟内。 四周除了错杂密集的枯木藤,便什么都没有,连随意他们也不知去了何处。 难道…… 真如师父所说,他们掉进了妖兽窝里? 蔚秋好奇地走到被枯木藤遮挡的洞口,左右打量了两眼,寻思着反正都栽了,也不差这一次,便拿着白笛撩起枯木藤,勉强穿过洞口。 本以为外面会别有一番天地,谁知竟也是个沙窟! 再看看四周,六个洞口赫然立在那儿,都被枯木藤封锁着。并且不出意外,这几个洞口估计也是连着其他沙窟的,可不就是一个地下迷宫么? 最怪的是,若这里真是妖兽窝,那这一路走来,好歹也该碰见几个妖兽才是,怎么不仅没有妖兽,连只蚂蚁都没瞧见。 该不会是什么墓穴吧? 蔚秋紧张地四下张望,却只瞧见了那些好像永远走不到尽头的洞口,令人莫名感到恐慌。 她深吸了两口气,将暗雪紧紧攥在手心里,喃喃自语:“不慌不慌,先找找随意他们在哪儿。” 然后凭着引以为傲的直觉,一口气穿过了二十几个洞口。 结果毫无疑问,以她的凡人之躯根本经不起这么折腾,到了第二十九个沙窟便直接累瘫在了地上。 这简直不是人能待的地方! 蔚秋欲哭无泪地躺在沙窟中央,寻思着就这么睡死算了。 谁知刚自暴自弃地闭上眼,不知从哪儿传来的溪流声令她精神一振,当即挺尸般坐了起来! 又怕自己听错了,于是偏头静静听了一会儿。 果然是水流声! 蔚秋惊喜地亮起眸子,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将右耳贴近洞口,一个个听了过去,最终将目光锁定在右侧的第三个洞口。 “就是这里了!” 不管那头有什么妖魔鬼怪,只要是个活的就成。 少女笑容大绽地跨入洞口,溪水活物没见着,倒是与迎面而来的黑影撞了个正着! 碰! 两个吃痛声齐齐响起。 蔚秋被撞得眼冒金星,这还不算,隐约间好像有个年迈沙哑的哀嚎声,竟然喊得比她还惨烈! “哎呦,老夫的腰啊……”那摔得四脚朝天的老者捂着腰在地上打滚,卷起一层又一层的风沙。 她实在是被呛得不行了,这才正视起眼前的老者:“我说大爷,您还能装得再假一点么?都摔着腰了还能打滚,说出去谁信。” 八成就是个碰瓷的! 被她无情的拆穿,老者竟也不觉得尴尬,板着个脸从地上爬了起来,自顾自地拍去衣袍上的灰,丝毫没有为方才的横冲直撞而感到惭愧。 什么人呐…… 蔚秋摇了摇头,过了半响才意识到什么,猛地看向眼前的老者:“我竟然真的瞧见活人了!” “哼,” 老者不悦地提了提腰边的葫芦,反问:“老夫不是活人,难不成是死人啊?小娃娃说话可真难听。” 甭管难不难听,谢天谢地,她可算不是一个人了。 蔚秋压下心底的激动,问:“大爷,您可知这是什么地方?您也是被那些沙土卷到这里来的么?” 要知道,这可是除了妖兽还是妖兽的秘境,怎么可能有原住民呢? “我?” 老者瞥了她一眼,笑道:“整个荒漠丘陵都是老夫的地盘,区区风沙能耐我何?” 一句‘小娃娃,你也忒小看老夫了’,瞬间将蔚秋心底那没处撒的怨气给点着了! “你的意思是……方才是你操控的沙土,将我卷到这里来的!?” 少女那要吃人的眼神让老者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思索了半天也没能想起来。 再看看那支晶莹剔透的白笛,仙气逼人,一看就是上好的仙品灵器,却被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握在手里,简直是暴殄天物。 倒不如…… 老者眼底闪过一丝贪婪,随后故作神秘地微笑道:“想知道啊?附耳过来。” 这种事还卖关子? 蔚秋狐疑地盯着他,慢吞吞地往前挪了一步,谁知老者又让她凑近些,说是秘密。 心下觉得万分奇怪,于是在原地说:“这事还要偷偷摸摸的说,你该不会是在吓唬人的吧?” “吓唬?” 老者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阴恻恻地笑道:“老夫生平从不吓唬人,只……杀人!” 眼前一道白光应声闪过—— 蔚秋被迫闭上了眼,抬手挡光的刹那间,只听到了有什么锋利的东西划破了空气。 锐利的气流朝脸上袭来,令心头的警钟猛然作响! 不好,是匕首! 她想也没想便拿起暗雪去挡,却被匕首击退了好几步,直挺挺撞上了……一个肉垫? 蔚秋懵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便看见那偷袭的老者被什么东西击飞了出去—— 噗! 老者喷了一脸的血,当场便重伤不起了。 什么人这么厉害? 她下意识回头一看,只看到了平坦宽阔的胸膛,不由有些茫然地抬起头,一下子愣住了。 “师父!?” 这声惊呼传入老者耳中,犹如大难临头的哀乐。 他居然打劫打到燕不虞的徒弟身上去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老者又直挺挺地晕了过去,但此刻却无人关心他的死活。 燕不虞只庆幸来得及时,否则即使是有暗雪防身,自己的爱徒今日也定会栽在这里! 这老匹夫……真是嫌命太长了! “师父师父!” 蔚秋激动得忘乎所以,摇晃着他的手臂追问:“您不是在秘境外么,怎么会在这里?” 追问声拉回了燕不虞的思绪,一低头便看到爱徒那兴奋的眼神,顿时什么怒气都化解了。 “此事说来话长,待我们离开这里再说。” 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她自然是乐得不可开交。 但燕不虞却又将目光放在了那老者身上,声音微冷:“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得先取一样东西。” 东西? 蔚秋不解地看着他,正要问是什么东西,便瞥见那晕厥的老者幽幽转醒,当即露出防备的神情。 这老秃驴,方才险些就被他给骗了! 而那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老者显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刚清醒过来,便急忙冲他们磕头求饶:“大人饶命啊,小的真不知道那是您的徒儿,否则也不会……” 这解释太过不要脸,竟让她联想到了一件事。 第四十一章 抱够了走开 “等等!” 蔚秋连忙打断对方的求饶,迫切地问:“你说你是这一带的主人?那随意他们是不是——” 该不会也和自己一样,被这老秃驴暗算了吧!? 这个猜想刚浮出水面,便看见老者迟疑地说:“您说的莫非是……一个握扇,一个使剑的少年?” 话音刚落,蔚秋便激动地说:“对!就是他们!他们现在如何了?有没有被你——” “没有没有!” 老者慌忙摆手否认:“那两个男娃厉害得很,小的本想劫了他们身上的宝贝,谁知道……那用扇子的阴险,使剑的蛮横,两个人合作起来,差点没把我的头发都给切了!” 等,等会。 他说使剑的蛮横,这她还能理解,可伍安之的呆可是已经深入骨髓的,怎么可能阴别人? 蔚秋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但很快便听见老者惜命的保证:“小的对天发誓,绝无半句虚言啊!” 想来他也不敢撒谎,只是这事实在太匪夷所思了,要知道,以往她对伍安之可是半天期望也没有,更别提阴人之类了。 不过转念一想,若真有什么秘密,一时半会儿也问不出来,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他们要紧。 于是又追问:“那他们现在人在何处?” “这个……” 老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因为那使剑的男娃正好克小的的灵技,小的实在不敌,便将他们暂时困在了迷阵中,寻思着另寻他法……” 话说到此处,蔚秋的脸色已是难看极了。 老者连忙又补充道:“不过您放心,他们在迷阵中很安全,只是走不出来罢了。您若不信,小的这就带您去见他们。” 谅他也不敢撒谎。 蔚秋好没气地说:“那还不快点带路!” “是是是。” 老者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用熟练的手法结阵。 待传送阵成形后,他便率先站在阵法上,点头哈腰地笑道:“二位请,用这个最快。” 这德性,跟那满月楼的店小二简直不相上下。 蔚秋嫌弃地看着老者殷勤的笑容,与身后的墨衣男子一块站上了传送阵,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 这地方还有点眼熟。 她眯眼打量了一下四周,说:“这里怎么那么像我之前走过的地方?地上还有我的脚印呢。” “嗨,” 老者不以为然地说:“这里可是丘陵最大的迷阵,每个沙窟无时不刻都在变换位置,遇到相同的沙窟也不足为奇。不过就算是这样,这个世上也就四个人走出来过。” “谁?” “自然是旧主和新主,以及二位了。” “我?” 蔚秋有些不可置信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还以为我是被你故意诱骗到那里的。” 这话差点没把老者噎了个半死, 想发火又不能发火地握了半天拳头,最终屈服在墨衣男子冷冽的睥睨下,悻悻然地说:“您找到出口那会儿,小的才刚落败而逃,哪有功夫诱骗您呢?” 当然,他之前的确有这个想法,就是没赶上天时地利人和。 蔚秋听到他的回答,不仅没有感到高兴,反而还有些迷惑:“可是我当时只是瞎转悠,怎么就找到出口了呢……” 难道这世上还有拼运气的迷阵? 就在她想入非非的时候,身后的男子提醒道:“是灵识。倘若灵识足够强大,便不会被迷阵所迷惑。” 而自己当时是凭着直觉,半点思考也没有,一连跑了二十几个沙窟才找到了出口。 蔚秋不由咋舌道:“竟然还能这样……” 至于是怎样的,恐怕只有她一人清楚。 三人默默无言地走了一段路程,总算看到了累瘫在地上的两个少年,口中还在骂老者奸猾狡诈,打不过就跑什么的。 老者不由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擅长的本就是布阵,也是看蔚秋是个凡人才想洗劫暗雪的,谁知……这女娃大有来头啊! 正当老者心里流着悲痛的泪时,伍安之那个眼尖的,一下子便瞧见了他们三人。 急忙摇了摇蓝衣少年的手臂:“随意兄,你快看!那是不是蔚姐姐和她师父?” “哈?” 随意烦躁地抬眼道:“你是不是魔怔了?你说看见了蔚姐姐我还信,若是燕前辈……” 话音截然而止。 他的两只眼睛竟然都瞧见了燕不虞的身影! 该不会是幻觉吧? 这个猜想刚冒出萌芽,不远处的三人便一前一后地朝这边走来,怪的是,那老贼居然跟个孙子似的跟在蔚姐姐他们身后! 究竟是我魔怔了,还是眼睛魔怔了? 随意怔怔地看着那三个身影,下意识站了起来,与身边的玉袍少年并肩而立。 待三人走到眼前,才不可置信地问:“你们……不是幻觉吧?” 幻觉? 这孩子受刺激了吧? 蔚秋伸手拍了一下他的额头:“傻小子,是不是幻觉,你用灵识探一探不就知道了?” 这一探,三个都是活的! 也不管是不是老者的分身,随意一个激动便扑了上去,抱着蔚秋便是一顿鬼哭狼嚎:“蔚姐姐!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走不出去了呢,呜哇——” 少年的哭声可谓是惊天动地,连一贯没有什么同情心的燕不虞都没好意思叫他放手。 “诶诶!” 蔚秋手足无措地说:“你别把鼻涕都蹭我身上了,一个迷阵而已,至于吗?” 她转了半天都没哭丧呢,他怎么反倒哭起来了? 谁知这小子反应还挺大,当即愤然地反驳:“当然至于了!不怕无赖会打架,就怕无赖耍流氓!打不过就放迷阵,这是要活活把我们给饿死,好抢我们的灵器!” 偏偏他和伍安之在破阵方面都是小白,只能在迷阵里干着急,什么也做不了! 一想到这些,他便恨不得将这个老贼大卸八块! 少年凶狠的目光吓得老者一个激灵,连忙往燕不虞身后躲,只敢探出一个头来。 老怂货。 随意鄙夷地冷哼了一声,这才问起燕不虞为何会在这里,又是如何制服这个老贼的。 前者的回答和之前一样,都是说来话长。 至于后者嘛…… 随意一听是燕不虞在秘境的威名制服了老者,心中的崇拜便又上升了一个境界。 还没来得及拍马屁,整个人就被对方拎了起来,被迫与蔚秋那温暖的怀抱分离。 “抱够了走开。” 第四十二章 枯目草 又体验了一次前辈的护犊子,随意有点懵。 他这回没做啥啊。 可惜燕不虞的眼神根本不给他质疑的机会。 根据以往的经验判断,只要前辈稍稍皱眉,就意味着对方已经非常非常不耐烦了,所以这种情况还是果断认怂的好。 随意很惜命地挠头:“我一时忘了……” 甭管他是真忘还是假忘,老者此刻就希望他们四人能将他给忘了,于是殷勤地提议:“既然二位已经找到人了,不如……小的送四位出去?” 说完,他便要结阵,却被一句‘慢着’打断了。 燕不虞冷声说:“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们来此是想要什么,否则每回就不会有那么多修士葬身于此了。” 什么!? 蔚秋三人齐齐变了脸色,紧接着又联想到了什么,后背顿时阵阵发寒,连看老者的眼神也变了。 难道那些外形似人的枯木,都是死去的修士? “呵呵……” 老者低笑了两声,感叹道:“大人果真是料事如神。不错,那些枯木就是擅闯丘陵的修士,老夫虽不敌他们,却能将他们活活饿死,气绝身亡。也多亏了这些修士,每年供养枯目草的灵力都多了许多。” 竟是如此? 三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忍不住问:“那没有修士的时候呢?” 老者低笑道:“自然是由秘境中的妖兽供给了。这不管是人还是妖,成精了就会变得贪婪,枯目草这般稀有的药材,受到妖兽觊觎也不奇怪。” 尽管如此,总归是沾了人血,让人莫名觉得邪门。 燕不虞却没有半分惊讶,只是表明了自己取药草的决心。 老者沉默了半响,道:“旧主曾嘱咐过,枯目草能者得之,老夫自知不敌大人,也困不住大人,既然如此……四位便随老夫来吧。” 说完,他抬手一挥,停止了沙窟的移动,这才迈着轻缓的步伐在前面带路。 方才还要死要活的,这会儿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蔚秋不解地走到墨衣男子身边,小声问:“师父,这老头怎么答应得如此之快,该不会是在诈我们吧?方才您还没来的时候,徒儿就被他坑了一把,险些丢了性命。” 燕不虞却摇头道:“此人非人,而是化为人形来迷惑擅闯者的守护妖兽,且生性狡诈,为了留下活物生祭枯目草,他可以变换百张面目。” “妖兽……” 蔚秋吃惊地看向不远处的老者,连忙握紧了暗雪。 出门在外,果然没有防身的功夫是不行的,这回侥幸逃脱,下回怕是没这个运气再逃了。 看来…… 回头得叫师父好好教教自己音律了。 …… 半个时辰后。 五人陆陆续续停下了脚步,为首的老者抬手一挥,将眼前蒙尘的石门打开。 两个小朋友纷纷探头观望,只看到了一株连着无数条枯木藤的……泛黄的草。 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 这玩意儿真是传说中的枯目草吗? 正当二人深感怀疑时,老者缓缓走进石室中,弯腰将那棵与杂草无异的枯目草摘了下来。 没了枯目草,底下的根脉很快便枯竭。 蔚秋忍不住道:“根茎都枯死了,这世间莫非仅此一棵?” 若真是如此,那未免也太可惜了吧? 去而又返的老者听见这句话,不由呵呵笑道:“枯目草的根茎需要万血灌注,才能焕然新生,眼下只是精血不足,沉睡了而已。” 解释完,他便将手中的枯目草递给燕不虞:“大人收好。” “多谢。” 燕不虞接过枯目草后,也不知使了什么灵技,竟让枯目草在眼前凭空消失了。 做完这一切后,这才让老者送他们离开。 能送走这些祖宗,老者自然乐意,将他们送回地面后还不忘提醒一句:“几位还是尽快离开秘境为好,若老夫推测得不错,两日后便是血月鼎盛之时,届时妖兽暴乱,整个秘境怕是会乱上一阵子。” 这一阵子,就足以血洗整个秘境了。 燕不虞深知其中的可怕,点头道了声谢,便带着身后的三人离开了荒漠丘陵。 半路上。 蔚秋听说血月鼎盛之日的凶险,第一反应是:孟家几位亲眷子弟也在这里,倘若他们就这么一声不响地率先离开了秘境,那孟修明他们岂不是就要陷入危险之中了? 思来想去,她只好将这个顾虑说与师父听。 燕不虞听完道了声‘无妨’,便用灵力追踪到孟修明等人,给他们传了一道灵信。 两日的时间,足够他们心怀警惕,看出端倪的了。 蔚秋这才放心地掏出传送符,刚要用它离开这里,却发现了一件十分尴尬的事情。 她……没有灵力! 而随意和伍安之,都已经相继离开了秘境。 只剩下她和师父二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气氛中透着一丝迷之尴尬。 蔚秋默默举起传送符,委屈地望着眼前的男子:“师父……”快救救我这个可怜的孩子吧! 哎…… 一声轻叹,包含了多少无可奈何,还有怜惜。 燕不虞无声地握住眼前的小手,一句‘为师带你出去’,便令眼前的姑娘笑容大绽。 就像当年一样。 只不过这次,是他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给予她希望。 …… 正值黄昏之际。 蔚秋本以为离开了秘境,便会出现在秘境的入口,谁知自家师父直接将自己带到了城主府! 说是带自己见一个人。 跑到人家城主的地盘,还能见谁?肯定是城主了。 但当她真的见到了城主,听说了城主的来历,却无法保持淡定了,当场惊呼道:“什么!?” 他他他……他是那枚戒指!? “咳。” 镜墨尴尬地拱手道:“在下是镜墨戒的戒灵,并非是那枚戒指。” 这样啊…… 蔚秋一下子松了口气。 自己那日还对着戒指自言自语了半天呢,若叫镜墨听见了,日后见面都觉得尴尬。 镜墨忽然笑道:“说起来,您也算是镜墨的半个主子,若日后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尽管提。” “不敢不敢。” 蔚秋干笑了一声,连忙端起茶杯塞住自己的嘴,心想:虽是戒灵,却也是个活了数千年的大能者,她哪儿敢使唤这样的人物啊? 也不知师父是怎么收服这位……戒灵的,想想便着实叫人佩服。 第四十三章 师徒的心有灵犀 镜墨不知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听说他们夺得了枯目草,便指了指燕不虞手上的黑戒:“我都看见了。” 哦对。 这位可是镜墨戒的戒灵,里面放了什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燕不虞道:“还有四味灵药尚且不知去向,我本想孤身一人去寻,但又不放心阿秋。” 师父…… 蔚秋感动的同时又有些愧疚,自己果然还是拖了师父的后腿。 镜墨听完默了一会儿,叹道:“此事日后再议吧,我这边一时半会儿也脱不开身。” “是吗?” 燕不虞很直白地戳穿了他的盘算:“当真不是因为退位了就没处捞钱的缘故?” 咳! 镜墨被茶水呛了一口,红着脸为自己辩驳:“冤枉,我捞钱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以防万一,免得日后没钱买药材!” 谁知道另外四味灵药在何处,万一在哪个贪财的大能者手中,这银两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再者,就算此路不通,也可以买些助长灵力修为的灵药嘛。 见对方说得头头是道,燕不虞也懒得跟他瞎扯,直接开门见山地问:“说吧,你这些年都存了多少私产。” 镜墨还认真地思索了起来:“嗯……没算上稀世珍宝的话,应该有八万两金子吧?” 啥!? 蔚秋震惊地抬起头,连空杯子掉在地上了都不自知。 八万两……还是金子,他上哪儿搜罗来这么多的? 见眼前的两人皆有惊色,镜墨颇为得意地说:“其实大部分都是开放秘境得来的,我每每只要一喊开启秘境需要耗费大量灵力,便有数千两金子和药材送上门来。” “在那些人眼里啊,这些钱和秘境里的灵宝相比根本不算什么,自然十分愿意奉献一些好处。” 难怪他那么乐意当这个城主。 只是…… 燕不虞不解地问:“你当年何故要定下十年之约?” 是形势所迫,还是另有所图? 镜墨轻笑了一声:“倘若当年我不这么答应,那四大家主肯定是抵死不从,那我还怎么做这个城主?再者,做了城主,便可以光明正大地支配碧云城的人力,我当是走投无路,只能利用城主之便来寻您。” 当年? 蔚秋下意识抬眼,心想:十年前镜墨便做了城主,也就说,师父早在十年前便收服了镜墨? 十年前师父才十五吧?竟已经有这么大能耐了? 正当她惊诧不已时,燕不虞忽然提及了秘境的血月鼎盛之日,还问镜墨知不知道。 “这个啊……” 镜墨意味不明地端起茶杯,“我早就提醒过他们了,血月之日,群妖狂舞,险阻重重,可他们偏不听,非要找那个什么火鸟的妖丹。” 区区一个妖丹,值得么? 蔚秋也有同样的疑问,追问之下,镜墨总算回忆起那些家主说过的话了:“他们好像以为……觉醒后的火鸟的妖丹可助他们修为大涨,安然渡过雷劫。至于火鸟的妖丹到底有没有这个功效,我也不太清楚。” “火鸟没有觉醒。” 蔚秋忽然开口道,引来了两人惊讶的侧目。 “没有觉醒?” 镜墨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这都几千年了,它竟还是老样子,也不知那几颗蛋孵出来了没有。” 说完,他便瞥见蔚秋莫名尴尬的表情,心下猜到了几分。 既没有觉醒,也没能将火鸟蛋孵出来,那他们此番这么急着刨火鸟的妖丹有什么用? 再加上血月之日的功效,这群修士怕是有的对付了。 蔚秋听他这么说,不免有些担心孟修明,他可是个仙痴,为了修仙可以不畏任何险阻。 说不定也听信了那火鸟觉醒的传言,准备去刨妖丹呢! 思来想去,她还是放心不下地问:“镜墨,这血月之日当真有如此可怕?” 听到这话,镜墨倒茶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后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问:“你觉得你的师父厉不厉害?” “厉害。” “有多厉害?” “这……” 蔚秋迟疑地掰着手指算道:“应该……有四大家主加起来那么厉害吧?” 她虽然灵力不济,但灵识却可一眼看穿旁人的修为。 师父的境界高深莫测,就拿孟家主与之相比吧,可以用一个湖泊和一片大海来形容。 “嗯。” 镜墨应了声,便侃侃而谈:“你师父多年以前就亲身经历过一次。那时不知有多少灵宝在手,但在面对千万个妖兽的围攻,最后还是险些丧了命。你说……可不可怕?” 最后那句话的语气,就像是在刻意制造恐怖的氛围。 蔚秋不禁毛骨悚然,随后又听对方笑道:“不过也不亏,那次可谓是一战成名,你师父虽然身负重伤,但那些妖兽也没好到哪里去。不仅也重伤不起,还被你师父趁机洗劫一空,以至于此后,个个都怕你师父怕得要死。” 说到最后,她可算是明白火鸟当时那道嫌弃又怨憎的目光了。 原来它也是其中一员啊…… 蔚秋默默心想,正有些莫名得意,便听见身边的男子对镜墨说:“你认得孟家的两个嫡子么?施法将他们带出来。” “他们?” 镜墨动作一顿,很是不解地说:“你们不知道吗?他们在你们走之后,也跟着出来了啊。” 说完,他便津津有味地品起亲手泡的茶,并没有注意到蔚秋那不可置信的目光。 他们真的信了师父传的灵信,离开了秘境? 就在她雀跃不已时,燕不虞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他们两个都是聪明人,孰轻孰重,自然分得清。” 说的也是。 蔚秋终于松了一口气,想着这下无瑕就不会担忧了。 还有……师父方才的嘱咐,想来是看出了自己的忧虑,所以才会多此一举。 果然师父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她痴迷地看着身边的男子,忍不住凑过去说:“师父,谢谢你。” 虽然平时不言不语,但总会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在她身后,为她排忧解难。 所以……自己就更不能辜负师父的期望了。 蔚秋暗暗握紧拳头,被埋藏在心底的计划悄然无息地浮出水面,荡起一丝涟漪。 第四十四章 一念之差 两日后。 在秘境门口苦等的两人总算瞧见了某人的身影,一上前就抱怨她这两日的不见踪影。 蔚秋含糊地搪塞:“这事儿日后再与你们细说,倒是秘境里的修士,都还没出来吗?” 按理说,该出来了啊。 随意哼哼道:“谁知道呢,反正我们出来的时候,是没少被这些无知之徒埋汰。” 不过没关系,一会儿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蔚秋闻声扫了一眼四周,可巧就与孟家兄弟打了个照面,愣了下后,连忙拱手与他们问好。 孟家兄弟也拱手回礼,然后毫无征兆地朝这边走来。 一上来就问:“两日前,可是蔚姑娘传的音?” “这……” 蔚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其实是我师父代我传的音。” 师父? 她当真是师承仙门?可是这秘境不是只有二十五岁以上年轻修士才能进么? 她的师父……如此年轻么? 孟家兄弟不由陷入困惑之中,但很快便被蔚秋的讪笑打断:“不过……我真没想到,你们竟然真的会相信我的说辞。” 孟修明摇头道:“我们并非盲从。当日血月升起时,我们便觉不对,正巧收到了蔚姑娘的灵信,心下又有了几分底气,这便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 蔚秋恍然地点了点头,心想:师父说的果然不错,这孟家兄弟聪敏过人,早早便察觉到了不对。 “只是……” 孟修明有些担忧地看向秘境入口,“眼下已经两天过去了,恐怕正是血月鼎盛之时,也不知里面的人都如何了?” 此次四大世家都派了不少弟子进去,其中也有孟家子弟。 蔚秋不解道:“既然你们察觉到了不对,为何不将孟家其他人也一块儿带出来?” 孟修明听完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们当时与孟家其他人走散了,沿途又看到一只中阶妖兽,便想刨了妖丹再去找他们。” “谁知这妖兽比以往都要厉害,我们不仅不敌,还被追得无处可逃,恰巧那个时候收到了蔚姑娘你的灵信,索性直接用传送符出来了。” 难怪他们看起来这么狼狈。 蔚秋不由摸着下巴想,刚寻思着要不要让镜墨帮帮忙,就听见有人惊呼道:“快看!怎么这么多人出来了?又是孟家的人!” 孟家的人? 五人齐齐朝秘境的入口看去—— 只见孟家子弟陆陆续续被传送了出来,遍体鳞伤地栽在地上,看起来像是跟什么东西搏斗过一般。 孟家兄弟脸色微变,连忙上前询问受伤的缘由。 为首的弟子说:“大公子,我们走散后,便在那林中迷了路!困了两天一夜,又倒霉踩中了妖兽窝,险些丢了性命!” 另一名弟子连忙附和:“最奇怪的是,那些明明都是低阶妖兽,却堪比中阶妖兽,我们搏斗一番后,见离开无望便只能用传送符出来了。” 果然如此…… 孟家兄弟面面相觑了一下,紧接着又听见为首的弟子问:“对了大公子,你们怎么也出来了?” 孟修明摇头道:“我们也同你们一样。” “怎么会!” 那弟子激动地说:“公子您这么厉害,怎会不敌?” 这话刚说完,后头又有几个修士被传送了出来,惨状不一,实在叫人不忍直视。 孟修明见到这一幕,不由叹道:“城主之前便告诫过我们,血月之日将至,妖兽修为大涨,恐危险重重,但我们还是一意孤行,进了这秘境。” 说到底,都是贪婪之心惹的祸,若非执意要取那妖丹,也不至于被妖兽打得这般狼狈。 为首的弟子却小声说:“大公子……你说这血月之日的传闻,该不会是城主编出来骗我们的吧?说不定这是他估计设计……” “休要胡说!” 孟修明沉着脸呵斥,“这血月之日早有征兆,岂是城主一人能够左右的?” 为首的弟子连忙噤声低下头,引得其他弟子纷纷闭上嘴,扭头去看还有谁没有出来。 断断续续间,四大家里有三大家的人都逃出来了。 唯有…… 随意眯起冷眼道:“随子瑜可不像是那种不识趣的人,怎么这么久还不出来?” 该不会在里面出了什么事吧? 他刚猜想着,秘境的入口便出现几十个阵法,相继有穿着随家家袍的弟子被传送出来。 唯独不见随子瑜。 众人不禁交头接耳猜测了起来,都以为随子瑜是在秘境中遇了难,就连随意自己也险些以为那个精明的家伙是贪心不足蛇吞象,栽在里头了。 但往往事与愿违,这个猜测的呼声最高涨之时,最后一个金色的传送阵出现了! 雪白浅蓝的衣袍一出现,众人便激动地大喊:“是随家二公子!” 话音刚落,他们便发现少年满身都是伤痕,好不狼狈,仿佛刚从厮杀中走出来一般! 浑身强大气场和护体金光令在场的修士纷纷变了脸色。 这灵气,这金光…… “莫非……” 有人震惊地吐出一句令众人闻之色变的话来:“随二公子这是突破至金丹境了?” 金丹!? 随意脸色一变,呼吸都乱了。 他在秘境中撑到最后一刻才出来,就是为了突破瓶颈,好一举跃入金丹境么? 真是好狠的计谋! “这随二公子真是胆识过人,那些暴走的妖兽吃人不眨眼,一个不慎便会丢了性命,他竟以命相搏,借妖兽锤炼自身的根基……” 说到此处,孟修明紧紧握拳喟叹:“我竟还不如他有胆识,倘若当时也留下一搏,或许就能突破当下的瓶颈,到底是不如他啊。” 留下这句感叹颇多的话,他便似有所领悟一般,痴痴醉醉地转身离开了人群。 孟飞沉见他又是这般不打招呼便离开,无奈地摇了摇头,便将目光放在一旁的蓝衣少年身上。 那难以置信的目光仿佛在一点一点地瓦解少年的雄心。 想来也是,他好不容易赶超了随子瑜,如今却因为一念之差,被瞬间反超,心里能好受才怪。 只愿他不要因此气馁才是。 毕竟修行之途漫漫,日后还有许多类似的事情发生,不怕一时跌倒,就怕失了雄心,再宽广长远的仙途也终究会离他远去。 想到这里,孟飞沉无声地摇了摇头,便带领着孟家十几位弟子回孟家养伤。 第四十五章 埋下疑心 孟家人走了。 周围的人对随子瑜恭维的姿态却并没有停止。 踩高捧低这种再常见不过的画面,此刻却让蓝衣少年难掩恼怒,怒的不是这些人的善变,也不是随子瑜的狠,而是他自己不够努力! 总以为已经足够努力,比随子瑜还要努力,可其实他真的哪儿哪儿都不如随子瑜。 光是自以为是这一点,就扇痛了他的脸! “随意兄……” 伍安之在旁看着有些担忧,正想出言宽慰,却听见少年喃喃:“不够……还不够。” “什么不够?” “不够……” 随意缓缓转过身去,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他眼里只有隔了好几道墙的随府——那里有他一直信服的燕前辈。 伍安之不知他要去哪儿,担心他想不开,连忙掉头去找蔚秋,却发现对方正在无人的角落里与余生掐起来了! 两个嘴炮互怼起来,直接连累了他这个无辜人。 这也就罢了,回头继续吵翻天。 “你!你凭什么说我眼瞎?子瑜兄为人正直,岂是随意那个毫无怜悯之心的家伙可以媲美的?” “他哪儿没有怜悯之心了?” “哼,子瑜兄体弱这事儿他又不是不知道,做哥哥的不关怀体恤一下也就罢了,每回见了面就要奚落一番,没个好脸色!我看啊……他不仅没有怜悯之心,还是个心胸狭隘的小人!” “我呸!” 蔚秋梗着脖子怒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不过是先天有损,表面病态,其实身子骨壮着呢!成天卖弄病态,无病呻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昙花要开了呢!” 余生差点气到心梗。 此女好生恶毒,竟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咒人! 谁知对方听了竟毫不客气地嘲讽:“若张口就来便能咒人,那还要天道干什么?” 余生气炸:“你无耻!” 蔚秋冷哼道:“比不上你家子瑜兄虚伪奸诈。” 这毫无意义的对骂较真,看得人冷汗直冒。 好不容易待他们撂下‘来日再战’的约定,分头离去,伍安之这才握着被汗水打湿了的折扇,匆匆忙忙追上回随府的蔚秋。 “蔚姐姐,你等等我!” “干嘛。” “方才,方才蔚姐姐为何要故意激怒余兄?” 少年刚气喘吁吁地问完,眼前的红衣少女猛地停下脚步,回头用考究又犀利的冷眼盯着他:“我说……随子瑜如今又得势,你怎么不趁此机会回去求得他们的谅解?” 这小子心里想的,有时候连她都有些看不懂了。 谁知这憨憨竟然腼腆地笑道:“我想知道蔚姐姐为何这么做,便跟上来了,没想那么多……” 得,你赢了。 蔚秋撇撇嘴道:“打蛇需打七寸,要想瓦解一个人,自然得先从他的致命点入手了。随子瑜笼络人心的手段靠得就是伪装,那就让他身边最得力忠诚的人看清他的真面目。” 这…… 伍安之顿时接不上话来了。 他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蔚秋这么固执地认定子瑜兄是个恶人?况且子瑜兄也不像是…… “不信对吧?” 蔚秋重新看向随府的方向,语重心长地说:“安之啊……有时候眼睛是最会欺骗人的东西,不要用看去了解一个人,我知道,其实你比我们想象中的要聪明得多,有些话不必说你也能想明白。” 当日,那枯目草的守护者给她提了个醒。 伍安之虽性子怯懦,但这完全不影响他的聪明才智。 眼下赌的,是他的良知,若他能看清随子瑜的真面目,并且阻止余生盲从的话…… “可有一事,我始终想不明白。” 少年迷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蔚秋下意识问:“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 伍安之不好意思挠头道:“我就是想不明白,子瑜兄身边那么多忠诚的盟友,为何独独选中余兄?” 这余兄生性暴躁,生气起来什么话都听不进去,跟他掐架,除了让他恼恨许久以外,并无什么效果啊。 蔚秋得知他心中的想法,不由啼笑皆非:“我说安之小朋友,你也太不了解你这位余兄了。他性子虽暴躁,却心思细腻敏感又多疑,有些话待他消气后反倒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说完,她又笑了笑道:“况且……我看中的也不是余生的这一点。” “那是什么?” “他单纯咯。” 蔚秋耸了耸肩道,“余生这小子,对善良二字可不是一般的执迷,觉得世间非黑即白,又相当嫉恶如仇。他对随子瑜这么忠诚,无非是觉得随子瑜是天下第一大好人。” “所以……” 伍安之握着执扇猜测:“您便想用吵架来激怒他,叫他为此多疑猜忌,自己去发现子瑜兄的真面目?” 蔚秋叹道:“可不么,那小子一旦认定的事情,旁人怎么劝说都没有,多亏他多疑,否则我还不知道怎么对付他呢。” 呃…… 伍安之不禁擦了擦汗:“蔚姐姐好……好计谋。” 天啊,这些都是她何时发现的,明明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怎么一声不响的就…… “还有你啊。” 蔚秋拍了拍少年弱不禁风的肩膀,挑眉道:“究竟是想看着你的余兄继续助纣为虐呢,还是拉他一把,你自己回去好好计较吧。” 说完这句话,她便转身继续往随府的方向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人海中不见了踪影。 伍安之怔然地看着眼前人来人往的闹市,脑海中不断重现蔚秋说过的话。 原地走神了半响,他终于迈开步伐,回府。 …… 随府。 蔚秋一回来,便看到引人沉默的画面——随意正倔强地与自家师父大眼瞪小眼,颇有胁迫之意。 不知过了多久。 燕不虞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又满上,继续喝。 蔚秋终于忍不住道:“师父,你们这是……” “前辈!” 随意双眼通红地说:“我知道您神通广大,如今晚辈能求的人只有您一个!无论您提出什么要求,我都会尽力满足您。” “不必了。” 燕不虞睨着杯中的茶水,上面倒映着爱徒焦急的神情,“变强的办法有千万种,但终归靠的是一个恒心,你现在这副急于求成的样子,不仅凝聚不了恒心,还会走火入魔。” 修行最忌急于求成。 在场三人深知这一点,各自的感慨也不同。 随意握拳深思了半响,重新看向眼前的男子:“那前辈到底要怎样才肯帮我?” 第四十六章 六尾婴豹 “我不会帮你。” 燕不虞捏着杯身微微倾斜,忽然话锋一转:“但我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去不去由你。” 茶水里映着少年悲转喜的目光,还有边缘上,另一双满是疑惑和探究的小眼神。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也是如此。 随意强作镇定地回答:“前辈请说!” 分明就是一副叫他去赴死也在所不惜。 蔚秋正觉得事情不对,便听见燕不虞说:“东面六里处,有一名叫阴崖窟的险地,里面潜伏着一只中阶妖兽,叫声如婴啼,喜崎岖阴寒之地,善攀爬蛰伏,钢爪刀枪不入,其力足有千百斤重。” “如今正当血月鼎盛之日,那只妖兽应当堪比高阶妖兽,虽不及随子瑜在秘境中所遇的妖兽之多,但若你能取了那六尾婴豹的妖丹,对你的修为也是有极大的好处。” “我去!” 随意死死握着拳道:“只要能甩掉随子瑜,高阶妖兽又有何惧?是活的就总会有弱点!” 然后便态度坚决地转身离去,丝毫不知那妖兽到底是何方神圣。 阴崖窟本就是险地,相传不论修士和凡人,掉入其中无一生还,更何况还有一只堪比高阶妖兽的六尾婴豹! 这分明就是让随意去送死! 随意这小子也是糊涂,师父说什么他便信什么,也不想想他有没有一丝的可能生还? 蔚秋瞪着不远处那个正在淡定品茶的男子,心下有些恼火地想:师父也忒狠心了,不帮忙还出馊主意,鬼知道那随子瑜到底是怎么突破的,非要有样学样。 如今随意刚凝结金丹,境界尚且不稳,如何能对付那只妖兽? 不行,我得跟过去看看! 红衣少女心想着,不打一声招呼便要转身溜出门。 “阿秋,你这是打算去哪儿?”身后的男子料事如神,在转身的时候便慢悠悠地叫住。 “我……” 蔚秋绞尽脑汁想理由,却叫自家狠心的师父戳穿了意图:“你想去帮随意,是么?” 是是是,您不帮,徒儿还不能代劳啊? “帮?” 燕不虞抬眼睨道:“你连暗雪都无法驾驭,能帮到他什么?收尸么?还是一起去送死?” 这不说还好,一说更来气! 蔚秋抱胸冷哼:“师父您明知道他这一行是去送死,还将这么危险的地方告诉他,未免也太狠心了吧?” 谁知男子只是若有所思地下结论:“原来你知道这个地方。” 那可不嘛? 蔚秋正在气头上,什么怨念一股脑全倒出来了:“谁让师父您平日里就没教过我什么,还是徒儿勤勉,日日泡在一楼的藏书阁里,将一些歪瓜裂枣的奇事通晓了个遍!尽管如此,也是受尽了白眼。” 她这小师叔听着威风,实际上憋屈着呢。 “嗯。” 男子说了句偏题的话:“确实是为师的失职。” 那您还拦得这么理直气壮。 蔚秋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便要偷偷摸摸地溜走。 谁知刚走到门口,房门忽然‘啪’的一声关上了,紧接着连窗户都挨个紧闭。 回头一看,那墨袍男子刚收手。 显然就是他做的好事! 蔚秋气恼道:“师父,您为何又拦我?” 说完,便听见男子道出了一个十分离谱的要求:“你说为师没有好好教过你,那从今日起,你一日没有学会为师那日教你的曲子,便一日不能去看随意。” 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蔚秋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连同腰边别着的暗雪都寒光大绽,无声地向男子抗议。 “难吗?” 燕不虞似是在问蔚秋,又像是在问暗雪。 甭管哪个,蔚秋第一个不同意:“待徒儿学好那首曲子,恐怕黄花菜都要凉了!师父您想看着随意去送死何不直说?” “那你请便吧。” 燕不虞摊手示意她自行决定,出奇的好说话。 待她满心欢喜地去开门,才知道他所谓的请便是什么意思。 分明在说:这门你能开得了,我服你,你爱干啥干啥,若开不了就留下来乖乖练曲! 最奸诈也不过如此了! 蔚秋怨愤地回头瞪着不远处的男子,心中念念有词:师父啊师父,您这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烧得可真狠,居然连条活路都不给! 您还是我心目中的那个善解人意的师父吗? 少女的脸色时而怨愤时而憋屈,好不精彩,尽管如此,却仍旧无法改变男子坚决的教学态度。 到最后,蔚秋垂头丧气地拿起笛子准备吹曲子。 奈何几日未练,连音该按哪个孔都忘记了,只得眼巴巴地瞅着那个清闲无事干的男子。 “师父……我忘得差不多了。” “……” “师父?师——” “过来。” 燕不虞终于开口了,待她屁颠屁颠地跑上前来后,便将音律又讲解了一遍。 蔚秋听完顿时恍然大悟,当即有模有样地练了起来。 她记性不算最好,但在阳霄宗时,却是弟子中最为勤勉的一个,一旦认定什么,便会以惊人的速度成长。 若有朝一日拿回了那件属于她自己的东西,或许攀登永生大道指日可待。 阿秋,切莫放弃…… 燕不虞悄然无息地轻捂着心口。 灵根所在之处,有暖流不断地蔓延至全身,无时不刻都在修复他受损的元神。 …… 三日后。 蔚秋忽然从椅子上窜了起来,也不管椅子摔没摔,激动地对眼前的墨衣男子说:“师父师父,你方才听见没有,我会吹了!” 还有几分师父奏曲时的味道! “听见了。” 燕不虞淡定自若地整理袖子,徐徐起身道:“走吧,为师带你去,阴崖窟里这里可不近,待你只身一人赶到,怕是真的得给他收尸了。” 蔚秋自然是一百个愿意。 跟在他后头的同时,忽然想到了某个可能,忐忑又暗喜地问:“师父,您是不是一开始就盘算好了要跟我一起去?” 说完又忍不住多嘴一句:“您心里还是担忧随意的是不是?” 这话令其脚步一顿。 燕不虞睨了眼身边的爱徒,吐出两个字:“话多。” 他才不是担心那小子的安危,只是算好了六尾婴豹的蛰伏周期,才有底气让随意在这个时候前去探阴崖窟。 眼下…… 恐怕还在阴崖窟兜圈子呢。 …… 阴崖窟。 随意握着水袋又灌了几口,神色很是迷茫地四下张望。 这都三天了,怎么还是不见前辈口中的所说的六尾婴豹?连个婴啼声都没有。 第四十七章 绝境反击 难道是我来得不凑巧? 少年狐疑地心想,握着手中的剑在原地坐了下来,打算运气调整一下状态,再同那不知在何处睡大觉的九尾婴豹较量。 恰逢夜里,阴崖窟湿气颇重,黏在皮肤上很是不爽。 又遇春风贯穿崖谷,随意不由冷得一哆嗦,无需运气调整,整个人便瞬间精神了。 “见鬼的地方!” 他低骂了一声,便扶着膝盖起身继续往崖谷深处走去。 此处的石壁最是险恶,一路走来,时不时便滚落一些锐利的石子,地面上也崎岖不平的,还有一些碍事的青苔,这路怎么看怎么难走。 也难怪那六尾婴豹会长着四只钢爪,毕竟是在这等山穷水恶的地方讨生活。 但眼下自己若是再找不到六尾婴豹,就得考虑一下自己该怎么讨生活了。 出门急忘带干粮果然是硬伤啊…… 随意唉声叹气地摸了摸正打退堂鼓的肚子,不自觉地遥想到刚刚重拾往日光辉的随子瑜,浑身便瞬间充满了力量! 比起被随子瑜压制得一辈子抬不起头来,饿个两三天算什么? 少年一鼓作气,握着惊寒剑再次往阴崖窟深处探去。 这时。 姗姗来迟的师徒二人走到悬崖边,自上往下望,正巧可以看到随意远去的背影。 蔚秋不由好奇地问:“师父,您方才在路上说……六尾婴豹的蛰伏周期是每月的头十五天,可是今日已经是月初了,怎么随意寻到现在还没碰上六尾婴豹?” “不急。” 燕不虞边走边答:“六尾婴豹本就善蛰伏,它要确定一个猎物,需要追踪几日才会动手。” 如今才第一日,怕是要等上几日。 蔚秋连忙跟上问:“那我们接下来要干什么?” “等。” 男子撂下这个字,便带她开始了漫长的‘跟踪’。 一开始,他们还能看见随意不断用灵力恢复体力。 偶尔寻到几只鸟,却发现这鸟也是瘦得可怜,便同情地将其放走,一连几日都是如此。 直到第七日—— 随意终于忍不住瘫在地上,哀叹道:“我该不会是进了一个假阴崖窟吧?” 别说他快要抓狂了,蔚秋在上头看得都快怀疑人生了。 甚至怀疑是不是他们这一路尾随,所以影响了潜伏在暗处的六尾婴豹的发挥? 谁知自家师父信誓旦旦地说:“合体境之下,无人能察觉到我的气息,那六尾婴豹虽厉害,但至多也只能媲美元婴圆满的修士。” 而一路凑在师父身边的自己,无异也被掩去了气息。 蔚秋叹道:“我是担心再这么折腾下去,随意恐怕就没气力与那六尾婴豹争斗了。” 瞧瞧他,站都站不稳了。 对此,燕不虞不以为然地说:“六尾婴豹狡猾善诡计,为了万无一失的猎到食物,他会等到猎物精疲力尽的时候再出来。” “可是……” 蔚秋探头望了望,“就算是蛰伏在暗处,我们站这么高,怎么会连六尾婴豹的一丝踪影都瞧不见?” 这未免也太不合常理了吧?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身后的男子忽然问:“你可知这世上有种活物,名叫避役?” 避役? 蔚秋想也没想便答:“知道啊,就是那种会变色的东西嘛。” “不错。” 燕不虞微微颔首,“我之前没有告诉随意,其实六尾婴豹还有一个本事,它一旦进入蛰伏,便会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俗称变色。” 这大概……是她听过最骇人的消息了吧? 蔚秋在原地呆了一会儿,连忙问六尾婴豹的弱点是什么,谁知自家师父摇头道:“除非随意的灵识强于六尾婴豹的修为,否则……就只能等对方自己暴露了。” 那六尾婴豹可是元婴圆满的修为,随意能察觉得出来才怪! 等等! 随意察觉不出来,那师父…… 少女不由看向身边的男子,那期待的目光亮得有些刺眼。 谁知对方铁面无私地驳了她的情面:“为师说过了,不会帮他。况且这对随意来说也是一种修行,贸然插手只会害了他。” 那耳熟的大道理,听得蔚秋头昏脑涨,郁闷不已:“我就是想知道那妖兽在何处而已……” 爱徒委屈的呢喃声传入男子耳中,虽心软,但眼下恐怕想心软也来不及了。 因为…… 燕不虞淡声道:“不必看了,它已经显形了。” 话音刚落,整个崖谷便回响起一声幽远凄凉的婴啼声,所到之处,不论是地上爬的,还是天上飞的,皆是惊慌地四处逃窜。 唯有体力早已不支的随意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噌’的一下从地上蹦了起来。 是六尾婴豹! 他激动地四下张望,刚要大喊‘出来’二字,腹部就像是被什么巨石砸中了一般,可怕的压迫感和窒息感令他瞬间昏了过去。 整个人似断了线的风筝,失速地飞了出去—— 碰! 后背狠狠砸在一面平滑的石壁上,那种粉身碎骨的痛感,令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刚一睁眼,便忍不住‘哇’的呕血了起来。 脸上的血色顿时失了大半。 而那偷袭者此刻正挂在不远处崎岖的石壁上,用猩红的妖眸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猎物,兴奋得将右前爪的一块石头捏碎! 所谓千百斤重,他今儿个可算是见识到了。 随意艰难地喘息着,每呼吸一下,便觉得五脏六腑像是被碾压过一般,疼得他浑身冒了一出冷汗,元神也跟着晃荡了起来。 连那六尾婴豹何时近身都不知道,只是察觉到有一个如牛的鼻息不断扑打在脑袋上。 凉飕飕的。 随意迟钝地抬起头,与一双发着红光的妖眸对上,刹那间,整个人仿佛置身于血盆大口,渺小得宛若巨象和蚂蚁! 就算是在沙漠丘陵所遭遇的沙尘暴也不及此刻骇人。 妖眸中的玩味,仿佛在看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蝼蚁,和随子瑜看他的眼神一样……可恶! 随意目光一寒,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握住手边的惊寒剑,狠狠往上一劈,将妖兽的下巴划了一道口子。 “去死——” 嘶哑的怒吼声伴随着一阵凄厉的婴啼声,刺耳得几乎快要聋掉! 第四十八章 我的就是你的 六尾婴豹吃痛地往后仰去,飞溅而出的鲜血砸在少年的脸上,流下几条热气腾腾的血痕。 随意抬手狠狠一擦,继而捂着胸口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趁妖兽暴怒之时运转灵力,护住险些被震碎的心脉和五脏六腑。 不成想,血月之日已经将妖兽影响到这个地步,这六尾婴豹眼下起码是元婴级别的。 自己与它实力悬殊,如何能敌? 就在少年苦思对策时,那六尾婴豹终于从痛楚与震惊中反应过来,当即躬身做出防备的姿势,呲着牙,狂躁不安地在原地踱来踱去。 那双猩红的妖眸中透露着无比明显的企图:要给眼前这个伤了自己的跳蚤一个怎样的死法。 但他可不想死。 他还要好好活着,看着随家是如何一天一天地走向灭亡,看着随子瑜败落的惨状! 随意再次举起惊寒剑,上面被剑身冻成霜的血摇摇欲坠,轻轻一甩便飞到了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去。 妖兽对他这一挑衅的举动激得眯起了冷眸,已在暴怒的边缘徘徊,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仿佛他再妄动一下,它便会扑过去将他撕烂! 真难缠…… 随意将涌上喉口的血水又咽了下去,悄然无息地将灵识探入右手上的纳戒中,在里面翻翻找找,终于找到了一张—— “看!” 猛地抽出的惊雷符将六尾婴豹吓了一跳。 意识还未反应过来,备战已久的身体率先做出反应,想也没想便一掌拍了过去,准确无误地击中随意手中的惊雷符! 黄符当即自燃殆尽。 紧接着乌云之上响起一阵阵闷雷声,隐隐还能看见有电光在云层中炸裂。 六尾婴豹仰头见到这一幕,不由往后退了两步,并没有注意到随意惋惜痛悔的表情。 本想先拿个普通的惊雷符诈它一诈,再趁机偷溜,思索该如何对付这只妖兽。 谁知一时看走了眼,竟拿成了价值一百万两白银的九方惊雷符! 我总共也就三张存货啊…… 少年痛悔不已,感觉自己拿了百万两白银去砸一个尚且不知能不能对付得了的妖兽。 血亏了这回! 哀怨的心声刚刚响起,那厚厚的乌云便逐渐凝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漩涡眼中的电光愈来愈亮,仿佛在蓄力一般—— 六尾婴豹见状,不由无措地往后退了两步,随后毫不犹豫地掉头往崖谷深处跑去。 竟然跑了? 真当这用钱砸出来的九方惊雷符是吃素的? 随意冷哼了一声,又怕跟丢了好不容易等到的妖兽,连忙握着惊寒剑追了上去。 也不知是不是在去往六尾婴豹的老巢的路上,眼看着天空越来越少,四周愈来愈昏暗,就连九尾婴豹的影子也越来越小。 直至最后,宽阔的崖谷内就只剩下他一人。 糟了,跟丢了。 随意紧紧拧着眉头,一边往深处探索,一边打量着石壁上的骨头,像是兽骨,又像是…… 轰隆! 雷电劈下的声音在头顶炸裂。 他险些被震得当场晕了过去,甩头强行缓神后发现,那雷并没有牵连到自己头上,而是将前方硬生生炸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隐隐有灰烟从窟窿眼里冒出来,由浓变淡。 待烟雾彻底散去,随意才看清那躺在窟窿中七窍淌血的六尾婴豹,当即握拳笑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谅你怎么躲,也躲不过九方惊雷!” 说完,他便快步跑了过去,翻越了几堆碎石,终于来到了六尾婴豹的跟前。 奄奄一息的模样,像极了方才被这妖兽顶飞出去的自己。 真是天道好轮回。 随意踢了踢妖兽的脑袋,为方才自己挨的那一下出出气,然后不慌不忙地抽出惊寒剑,准备刨那妖兽的妖丹打道回府。 谁知剑尖刚要高高落下,那妖兽便猛地睁开双眼! “啊!” 随意吓得手一抖,险些将惊寒剑抖落在地。 不等他反应过来了,那又生龙活虎的六尾婴豹便一个翻身,暴躁地将他一掌拍在地上! 腹背夹击的感觉真心不好受。 随意险些气绝,若不是先前护住了心脉和五脏六腑,此刻怕是要被这一掌硬生生地拍成肉泥!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体验了一把几近窒息的感觉。 待冰冷的空气重新进入肺腑,一时适应不了,当场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引得仿佛快要裂开的胸脯剧痛不已,用‘死去活来’这四个字都不为过。 六尾婴豹显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强行无视背上被炸开的窟窿,暴躁地冲少年呲牙怒吼的两声,然后便高高抬起右掌,准备凝聚全力,给予他致命的一击! 就在这时—— 一滴滚烫的热血从它的背部滑落,没有任何挣扎的迹象便滴溅在少年的脸上。 随意被烫到的第一反应是:它受伤了! 而且这出血量,受的伤不轻啊! 再看看那即将落下的兽掌,他急忙掏出一张比九方惊雷符还贵的千里瞬移符,一刻不曾停歇地往里面注入灵力。 待兽掌落下之时,他便化作一道流光闪现到妖兽的身后,拿起手中的惊寒剑,狠狠刺进了妖兽背后不断淌血的窟窿中! “还给你!” 剑身刺入了半截便拔了出来,渗出的寒气却顺着滚烫的血液在妖兽体内四处流走! 被寒气侵体肆虐的滋味,引得妖兽惨叫不止,当场在地上打滚挣扎,婴啼的叫声凄厉骇人,响彻整个崖谷,却已是强弩之末。 在崖谷上观望的两人都没有想到,随意竟然会在关键时刻发现妖兽背上的伤口。 虽然这都是托了九方惊雷符的福…… 蔚秋擦了擦汗道:“这下应该没事了吧?” 她方才被妖兽的假死吓了一跳,险些就要吹笛干扰对方的注意力。 谁知随意这小子不仅运气好,还财大气粗,关键时刻想起了他纳戒中的不少宝贝存货! 果然人与人是不能攀比的。 少女沮丧地叹了声穷,引得身边的男子微微侧目,没来由地想起了她被赶出宗门后,因穷困潦倒而被逼无奈地典当了纳戒。 说起来,也是他这个师父照顾不周。 燕不虞无声地揉了揉少女的脑袋,在对方茫然的目光下说:“想要什么找镜墨讨就是了,他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说完,便莫名觉得这话有些说不出来的别扭。 第四十九章 练练手 更郁闷的是,爱徒压根就没听进去,因为方才话说到一半,天边的闷雷便忽然滚滚作响。 这会儿更妙了,随意那边又出状况了。 小徒儿焦急晃了晃他的右臂,指着崖谷下说:“师父你快看!那六尾婴豹怎么还有一只?” 怎么会? 燕不虞拧眉看过去,明了了。 那哪儿是什么第二只,分明就是六尾婴豹不知何时凝聚出来的分身……不,躺在地上的那只才是分身! 可这六尾婴豹理应是元婴境才对,怎么还会分身术?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身边的小徒儿几度欲下去帮忙,却又不自信自己的实力。 终究还是不信以凡人之躯能够踏上修炼之路。 燕不虞轻叹了声,对爱徒道了声‘稍安勿躁’,便问:“阿秋,你试试看,闭上眼,用灵识能不能看到随意的背影?” 蔚秋不解地看着他,应声闭上眼,外放不知道行深浅的灵识,努力探知随意满是汗水的后背:“……能,我能看到。” “那你能看到随意的面容吗?” “能……但不清晰。” “那就再仔细看看,找找随意五官的特征。” 男子的声音像是生命源泉,源源不断渡进她的理智中,竟渐渐忘记了随意眼下的处境,开始专心寻找随意脸上的特征:“他……额头上全是细汗,眉目里还藏着一颗黑痣,唇下还有个不太明显的痘坑。” “好,接下来你再找找六尾婴豹在何处。” 男子话音未落之前,便瞥见狡猾的六尾婴豹再度蛰伏了起来,与石壁的颜色融为一体,难分真假。 蔚秋不知这些,只是依言将注意力从随意身上挪开,开始四下寻找六尾婴豹的影子。 谁知竟半天寻不到那妖兽影子,正心急想要睁眼,眼部便被一只手捂住:“别急,再仔细看看,集中所有的注意力去看。” 说完,又听见对方添了一句:“倘若你找到,为师便帮随意除掉这只妖兽。” 这条件简直不要太诱人! 蔚秋用灵识探着随意伤痕累累的脸,已是焦急万分,猛然听到自家师父的承诺,顿时浑身都来劲儿了,再次静下心来去探寻。 大约找了将近半刻钟的时间,终于在石壁上找到了妖兽的影子,只是仍旧有些模糊。 燕不虞听她这么描述,无声地将她腰边的白笛抽了出来,放进她手里,指挥道:“仔细看着那妖兽的六尾,吹这几日你学会的曲子。” 蔚秋无措地握着冰冷的笛身,正想问为何,却突然发现她与暗雪仿佛融为了一体,从未如此契合过! 甚至有种强烈的冲动:她想吹吹看,与暗雪真正沟通一次。 于是,十指不自觉地搭在了相应的位置,将白笛轻轻放在唇边,凭着这三天锻炼出来的直觉,吹动了第一个音律:“呜~~~” 空灵如巨鲸长鸣的笛声传遍整个崖谷。 声音之远令人惊讶,柔中带着一丝浑厚的力量,不断推进,推进……令周围的一景一物都随之颤抖了起来,连六尾婴豹的变色都开始失了效果。 虽然都是轻微的变化,但这足以让备受分身侵扰的随意看出破绽,提剑便往某个方向刺去。 届时分身逐一消散,被迫显露原形的六尾婴豹当即怒吼了一声,做出进攻的姿势,准备蓄力过去与随意拼掌下的力量。 见到这一幕,燕不虞闭眸运转体内白色的灵力,源源不断地从捂着蔚秋眼眸的右手注入到她的识海:“凝神,将为师渡给你的灵力用笛音传给随意,治疗他的内伤。” 他受了内伤? 蔚秋惊愕地将注意力转到了随意身上,依言尝试着使用他渡给自己的灵力,一点一点地传出去。 为了避免将这股力量传到六尾婴豹身上,她被迫将灵识的范围缩小,小到可以肆意操纵白色灵力走向。 一开始还不太适应这般精准的控制力,诱导白色灵力转了几圈后,终于像游龙一般在空中自由翱翔,之后又以迅猛之速注入随意体内! 飒—— 一道劲风扑面而来! 随意下意识抬手一挡,虽挡住了劲风,却发现有什么十分温暖的东西被那股风打入了体内。 身上的擦伤以肉眼的速度愈合,被妖兽击得沉痛的五脏六腑也渐渐开始舒缓。 这是怎么回事? 他无措地摸了摸胸膛,不明白这股治愈之力从何而来。 六尾婴豹似乎也发现了他身上的端倪,硬生生地停下了攻势,站在原地用狐疑的目光盯着少年周身的白色光芒。 不知过了多久,它终于发现这白光的作用,当即慌乱地怒吼一声,想要趁白光彻底治愈随意之前将其撕碎,好祭奠它之前损失的修为! 谁知刚要扑过去,那少年便灵活地往后一跳。 那白光也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声势宏大的笛声,以及不知何时将四周包围的血腥红光! 六尾婴豹警惕地放出灵识探知,震惊地发现:这不知从何而来的红光竟是触之即伤的结界! 被猝不及防地反噬了一下,识海顿时剧痛不已,当场抱头打起了滚,哀嚎声不断。 随意被它这突如其来的反应下了一跳,又往后退了两步,瞪着那不知在耍什么诡计的妖兽,摸了摸胸膛心想:自己被这妖兽坑了太多次,谁知道这回又是什么把戏? 殊不知,正在崖谷之上外放灵识的蔚秋见他迟迟不动,气得脑袋都快冒烟了。 “师父,随意这小子傻站着干什么呢?” 最气人的是,她眼下空不出灵识来传音,没法让随意趁机进攻。 燕不虞闻声瞥了一眼,却不点破,而是借此机会循循善诱:“他既不动,便收回结界。” 收回? 毫无实战经验的蔚秋懵了,紧接着又听见自家师父指点:“阿秋,修仙最不能放过的就是机缘,眼前正好有一个靶子可以练手,随意不要,那你便拿来试试。” 六尾婴豹若是知道它像球一样被三人踢来踢去,怕是会当场怒得气绝身亡。 蔚秋一听这话,当即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说完,她便吹笛将结界收回,然后凝聚体内储存的红色灵力,刚要吹下笛音,却忽然想起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事情。 她放下笛子,扭头问:“师父,用笛音怎么攻击啊?” 第五十章 该有个了结了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此刻算是体会到了。 燕不虞忽然有点后悔将爱徒放养了整整两年,放着放着就废了,以至于连最基础的音律都不通。 要重新养起来,眼下看来真是一个苦力活。 “师父?” 蔚秋不解地看着他。 说话之际,因为结界的消失,六尾婴豹又活跃了起来,趁随意不注意时一尾巴甩过去,直接将人击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石壁上。 而燕不虞这边则是叹了口气,解释道:“灵识控物靠的不仅是意志力,还有想象力。前者可以靠后天锻炼,但是后者还需你慢慢体会,如何将杀意转为实物,随你心意。” 想象力这种东西本就无边无界,一个人一个领悟,是最无法口传亲授的东西。 “随我心意……” 蔚秋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笛子,笛身的寒光似是在安慰她,竟还变了她最喜欢的红色。 等等,红色? 她下意识抬眸朝崖谷下望去,才惊觉那妖兽又开始猖獗起来。 随意虽然伤势痊愈,但是与元婴境的六尾婴豹相比起来,还是处于劣势,全凭一柄惊寒剑拖住局势。 不过话说回来…… 他被打压了十几年,这上品灵器惊寒剑又是从何而来? 蔚秋正觉得奇怪,六尾婴豹便仰天长啸了起来,那双红光大绽的眼眸竟从随意身上转移到这边,似乎有所察觉一般。 不仅如此,连随意也因妖兽的转移注意力,相继发现了自己和师父的存…… 思绪一滞,她惊愕地看着空无一人的身后,下意识脱口而出:“师父人呢?” 奈何崖谷下的战局根本容不得她思考这个问题,只听见随意在下面大喊:“蔚姐姐,你怎么会在这儿?燕前辈怎么没有跟你一起来?” 没来才怪呢! 就是不明白师父半道跑路是为何,将这烂摊子全然丢给自己。 蔚秋郁闷地自上往下望,用灵识传音道:“我师父方才还在呢,对了随意,我发现这六尾婴豹有一弱点,它的六尾虽力大,但你们在打斗的时候,它极为维护他的尾巴。” 尾巴? 随意这边好奇地看着六尾婴豹,发现它无时不刻都在缩卷着六条狐狸尾巴。 之前打斗也是,不管它如何蛮横,都不会将尾巴轻易暴露出来。 莫非真是…… 还未想完,便听见崖谷之上的红衣少女继续传音:“方才你可感受到一股暖流注入体内?” 随意茫然地点头,然后又听见对方说:“这是师父渡给我的灵力,我用笛音传到你身上的,眼下这六尾婴豹虽然受伤,却也不是你单枪匹马能解决的,不如我们二人联手?” 联手? 可是这样……不就不能将自己逼到绝境了吗? 随意犹豫地看向不远处的妖兽,仿佛看到了正在嘲笑自己的随子瑜,就像魔障一样。 “不!” “什么?” 蔚秋这边没听清,紧接着又听见随意传音道:“蔚姐姐,他随二都能活着从妖兽堆里走出来,区区一个六尾婴豹又能算的了什么?” 话说到这里,便看见蓝衣少年再次举起惊寒剑,不要命似的冲向六尾婴豹! 他怎的这么固执! 蔚秋气不打一处来,那可是元婴境圆满的妖兽,再有血月之日的加持,修为暴涨,他如何能应付得了? 况且鬼知道那随二是不是真的与妖兽搏斗才突破的?说不定是用了什么巧计,他却连想都不想便这般豁出去了,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 更气人的是,随意还不要她伸出援手。 “好好好!” 蔚秋气鼓鼓地原地坐下,“我不出手了,你就与那妖兽慢慢耗着吧,谅你的灵力也没多少了,再蹦跶也蹦跶不了多久。” 不光是随意耗着,远在随府的阳霄宗长老也在干耗,已在随府静待了几个时辰。 眼见天就要黑了,阳霄宗一行人的脸色也越来越黑。 终于—— 杭长老忍无可忍地拍桌道:“岂有此理!那厮迟迟不出现,想叫我等在此吃风不成!?” 竟还不如他弟弟谦和有礼,日子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见老者气得胡子都快炸了,随子瑜上前拱手道:“杭长老,兄长兴许是有什么事给耽搁了,我这便加派人手去寻。” 说完,他转身招呼来下人,又安排了一批人出去寻找。 杭长老的脸色这才好转,却仍旧不悦道:“反正老夫今日就将话撂在这儿了,倘若你们速速将那蔚秋赶出随府,我们便对随大公子的所作所为既往不咎,就当他是被奸人蒙蔽,倘若你们非要护着那蔚秋……” “长老请放心。” 随子瑜负手微笑道:“我们随府定会给阳霄宗的弟子们一个交代,也断不会包庇奸人。” 一句话博得随家主的点头赞同,杭长老这才暂时罢休,同意了随家主的宴请,与同行的弟子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前殿。 待众人远去后,随子瑜这才用眼神示意自家母亲的贴身丫鬟小窈过来,在她耳边细语了几句。 小窈神色变化莫测,最后狠戾地笑道:“公子放心,小窈这条命是公子救的,为了公子的大计,小窈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会将公子吩咐的事办妥!” 说完,她徐徐行了一个退礼,便毅然而然地转身离开。 徒留随子瑜一人在这偌大的殿中,望着四周奢侈却沉重的陈设,不禁伸手隔空而触。 片刻后,他缓缓放下手,对着殿外广阔的天地淡声说:“兄长,该有个了结了。” 这个了结,自己盼了太久,已是十分不耐。 …… 又是三日。 血月之日渐见衰落的迹象,但随意却早已灵力不济,全凭轻功来拖住虽然力量衰退,却正值狩猎之时的六尾婴豹。 二者差距逐渐拉长,叫坐在崖谷之上蔚秋很是焦灼。 这小子,优劣势已经如此分明,他还在坚守什么?不服输吗?可再怎么不服输,他也要先保住小命啊! 再看看愈发猖獗的六尾婴豹,她不禁咬了咬牙,用传音大喊:“随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眼下师父不在,我没有多余的灵力可以帮你,只能护你离开!” “我不甘心!!” 随意歇斯底里地怒吼,又是毫无力道的一剑劈过去。 不仅被轻松化解,连同他自己也被六尾婴豹一尾巴甩了出去,力道之大,将石壁砸出了一个窟窿! 第五十一章 出了大事 后背犹如被碾压了三百来回,阵阵的刺痛感不断刺激着痛觉,奈何疲惫感如瀑布泄下。 少年看着不断朝自己靠近的兽爪,眼皮愈发沉重了起来,意识也随之渐渐堕入黑暗…… “随意!” 一声熟悉的呼唤从右方传来,随意的手指动了动。 还未彻底沉睡的意识因为这声呼唤而动摇了起来,紧接着又听见一阵杀气极重的笛声,伴随着无比熟悉的躁怒的婴啼声。 “随意,快醒醒!” 有只手在推他的肩膀,越来越大力。 随意终于被推动了意识,正要睁开眼一探究竟,便听见对方说:“哎!喊你有什么用,直接扛走就是了!”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都‘飞’了起来,腹部被什么东西顶着,晃来晃去的让人想吐。 大概这么晃了一刻钟的时间,他终于忍不住去摸了摸那个东西,正奇怪是什么东西有骨有肉,却忽然被扇了一巴掌! “臭小子,乱摸什么呢!” 蔚秋骂完便忍无可忍地将其丢在地上,叉腰道:“要不是看在那两千四百两的份上,我才不会冒险下去救你呢!” 幸亏师父的灵力霸道,将那六尾婴豹死死困住,他们才能脱身。 不过想想真是可惜,若是师父在,这六尾婴豹那可就是到嘴的肉,铁定飞不了! 正当少女叹惋不已时,被丢在地上的随意终于幽幽转醒,背上似乎被治疗过一般,酸痛感明显减轻了不少。 再看看四周……这不是阴崖窟外的森林吗? “好看吗?” 蔚秋瞪着眼问,不等他回答便又嘲讽道:“我瞧着你现在就挺好看的,跟甄老板养的那只花猫一样,脸上花花绿绿的,比姑娘还秀气!” 这话听得随意不禁撇嘴心想:不好看就不好看嘛,说得这么花里胡哨做什么? 只是…… 少年的脸上又露出惋惜之色,忍不住回头去看阴崖窟的方向,身体却叫嚣着疲惫。 “喂喂!” 蔚秋好没气地说:“我冒死将你救出来,你可别再给我天马行空了,回头我让师父把那妖兽的妖丹剖出来给你增长修为不就好了,何必跟那只妖兽过不去。” 谁知少年偏执地扭头道:“那不一样。” 嘿…… 蔚秋气不打一处来:“是不一样,你非要不自量力地上去讨打,跟识趣地安分修炼可是大相径庭!” 说完,她气愤地将脚下的碎石踢向不远处的树干,指着那一动不动的碎石道:“人贵在有自知之明,那妖兽本就是元婴境圆满,再加上有血月之日加持,你一个刚入金丹的小修士,与它相斗,就像这块碎石和木干,连弹回来的余力都没有,直接死地上了!” 铤而走险在绝境中突破本是没错,可挑错了对象,那就是去送死了! 真不知道是该说他太高估他自己的天分,还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失去了理智? “我……” 随意张了张口,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最后沮丧地垂下头道:“我只是不想被随二比下去。” 嘿,说到这个就来气。 蔚秋横眉竖眼地说:“你光想着随二超越了你,怎么没想过随二在秘境中到底是与妖兽争斗后突破的,还是另辟捷径?” 这…… 随意微微拧起眉头,陷入了自我矛盾的深思中。 还未想出个所以然来,眼前的少女便又道:“不管是什么法子,那也仅仅只是适合随二的。你修的是你自己的仙道,而非他人的,依样画葫芦如何能悟出自己的仙道?” 修仙本就是逆天而为,除了靠灵根,最重要的便是悟性,他若不悟,道心便会不稳,纵然有铁打的身子,浩瀚如海的修为又如何? 不过一张纸人罢了。 随意也总算点头赞同了她的说法,回想起方才与六尾婴豹不要命地争斗,不禁汗流浃背,甚至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自己方才竟然去挑战了一个接近化神修为的妖兽! 放在平日里,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如今想来,果真是被该死的嫉恨冲昏了头脑。 见少年悔恨地垂膝,蔚秋连忙阻止他:“好了好了,打不过就打不过,要突破又不是只有这么一个法子,师父他老人家铁定是在刁难你呢。” 话音刚落,便看见少年紧张地咽了咽唾沫,指着她身后说:“蔚,蔚姐姐,你身后……” 身后? 蔚秋下意识回过头去,直直对上一双考究的目光,第一反应竟是:这谁的眼睛这么好看? 下一刻便似见了鬼一般地惊呼:“师父!?” 他他他!他站在这儿多久了?该不会—— 墨衣男子似是看穿了她内心的心虚和慌张,平淡地‘嗯’了一声,便忽然问:“你方才说什么?” “什么也没说!” 蔚秋想也没想便反驳道,木然的脸上写满了心虚。 这是不打自招啊…… 一旁的随意看得不禁捂脸,有些不忍直视。 方才是谁说得振振有词,这会儿竟怂得比谁都快。 也不知是懒得计较,还是真信了她的说辞,燕不虞只是轻轻一瞥,便转身道:“回去吧,随府似乎出了大事,来了许多人。” 还是一些老相识。 男子在心中默道,领着身后两人离开这座荒无人烟的深林,并没有提起方才去了何处。 而身后的女孩因为紧张异常,早就忘了问。 …… 等到了府外,蔚秋才似突然康复的健忘病人,凑上去问:“师父,您方才原来是回府了?” 说完,便看见男子没有否认地点了头。 她那叫一个气! 蔚秋不高兴地说:“您就这么走了,也不怕我和随意被那只六尾婴豹给吃了!” 说好会一直护着她的人是他,半道一声不吭地走人的也是他,师父什么时候这么出尔反尔了? 少女满脸都写着不爽,非要对方给了一个说法。 燕不虞被纠缠了一会儿,不禁叹道:“为师在你身上下了护身咒,不会有大碍。至于随意……他恐怕无须为师下护身咒,也能全身而退。” 这话是什么意思? 蔚秋不解地眨眼,尔后又听见对方说:“其实他的护身灵器很多,只是那时他坚信模仿随子瑜就能突破,所以迟迟不肯拿出来。” 说白了,就是想挨揍。 但这也不是他之前不打招呼的理由! 少女气鼓鼓地瞪眼,正要开口再‘教训’两句,便看见有两个身高马大的小厮来势汹汹。 一上来就说:“蔚姑娘,我们家老爷有请。” 第五十二章 鸿门宴 我没听错吧? 蔚秋眨了眨眼,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你们确定随家主想找我,而不是随意?” 她与随家主素未谋面,也没什么交集,找她做什么? 只见右边的下人拱手道:“家主只说请蔚姑娘一人。” 还是看着随意率先进府后才出来拦人的,显然是有什么话或是什么事得瞒着随意进行。 蹊跷至极…… 蔚秋看了眼空无一人的身侧,叹了句‘师父可真自觉’,这才对眼前这两名下人说:“好,我跟你们去就是了,带路吧。” 更奇怪的是,这一路走来,府上的下人瞧自己的眼神颇为奇怪,像是自己要大难临头似的。 等到了宴厅,她才明白那些颇有深意的目光是什么意思。 偌大的宴厅里坐满了阳霄宗的弟子,还有素来看自己不顺眼的杭长老,显然是来问罪的。 当日在秘境,真不该这么轻易放过那些弟子,否则他们便不会活着出去告状了。 蔚秋握紧袖下的拳头,耳边忽然传来师父的声音:“无须担忧,为师在,他们伤不了你。” 这句保证,无形之间安抚了她心底的忐忑。 纵然这群人里修为最高的人是杭长老,但也不过是化神中期,根本不是师父的对手。 想到这里,她的底气便足了许多,顶着那一个个毒辣的注视,挺直腰杆走了进去。 放眼望去,坐在宴厅之首的,应该就是随家主了。 这般庄重的场合,竟也搂着随子瑜他娘随兰氏,恨不得一刻都不与那女人分开似的。 也难怪碧云城会流传出随意被苛待的传闻,明眼人一看便知随府是怎样水深火热的地方。 “蔚秋。” 那随家主终于开口了,第一句便是问责:“杭长老说,当日你在秘境时,曾联合妖兽一起坑害他们,你可认罪?” “罪?” 蔚秋挑眉道:“只需他们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就不准我与敌人的敌人成为好朋友了?” 这都什么歪理! 杭长老当场拍桌骂道:“蔚秋!你别太得寸进尺了,往日我们阳霄宗也待你不薄,你居然反咬昔日的同门一口,你良心何在?” 那副正义凛然的样子,看得叫人着实忍不住作呕。 蔚秋冷笑道:“待我不薄?我记得我师父待你们也不薄啊,可他一死,你们便将他唯一的徒儿赶出宗门。这也就罢了,连口棺材都不给我师父准备,跟我提良心?也不怕天道笑掉大牙。” 敢将天道借来取笑人的,恐怕也就只有她一人吧? 众人纷纷骂她必有恶报,可她杵在这偌大的宴厅许久,也不见天道下一道天雷来惩罚惩罚她。 待骂声渐渐平息后,默不作声的随家主又道:“蔚秋,方才你来之前,杭长老便说了,倘若你认罪,并且离开随府的话,便不会计较随意被你迷惑成为帮凶的事情。你……可认罪?” 迷惑成为帮凶…… 蔚秋抬眸看向那说话的人,多少也明白了几分。 随家主这是想把罪名往她一人身上推,这样就不必牵连随意了,可认罪一事…… “我不认罪。” 这话一出,便令在场的所有人变了脸色。 蔚秋扫了他们一眼,轻笑道:“不过我可以离开随府,此事也与随意无关,乃是我一人所为。” 说完,便见随家主脸色舒缓,果然是为了叫她与随府撇清关系才将随意支开的。 这也好,省得随意一会儿冲动行事,得罪了阳霄宗事小,可若惹怒了这位色令智昏的随家主,那就真的难以翻身了。 不能连累随意。 她心想着,耳边传来随家主与杭长老的协商声,左一句右一句,总算达成一致:只要她离开随府,便不计较随意的过错。 说白了,他们根本不在意对错在何方,只是想让自己离开随府的庇护,日后好下手杀她替那些在秘境里吃了亏的弟子出气罢了。 可杀我岂是那么容易的? 蔚秋冷笑了一声,对座上的随家主说:“不过在走之前,我得和随意道个别,您也清楚随意的性子,若一声不吭地走,他必定会大闹一场。” 别说随家了,阳霄宗都得被他闹得破一层皮。 果然,随家主爽快地答应了。 杭长老也在对方的劝说下妥协了,毕竟他的目的也不在此,也不愿驳了随家主的面子。 毕竟阳霄宗与随家相比,还是天差地别的,只不过是看在阳霄宗势力日渐庞大,还有杭长老那气愤填膺的说辞的份上,随家主才重视此事。 只要目的达到了就好…… 杭长老眼底闪过一丝狠辣,顺势起身,冲座上的中年男子拱手:“既然事情已经谈妥了,我等就不在此多做停留,随家主,告辞。” “杭长老慢走。” 随家主目送阳霄宗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去后,这才将目光放在蔚秋身上。 谁知还未来得及开口摆摆长辈的款,她便也敷衍地拱手道:“那蔚秋也退下了。” 说完就立刻转身离去,脾气比随意还恶劣。 这都什么跟什么。 随家主头疼地揉了揉鼻梁,很快就被怀中的美人缠身,柔声细语几句,便将烦恼忘得一干二净,毫不犹豫地投入温柔乡中。 …… 院中。 随意苦盼了许久,可算是将蔚秋的人盼来了。 本以为她是在府中迷了路,谁知一上来便与他说起在宴厅的事,气得他当场暴走! 撸起袖子便道:“我找他们算账去!” “慢着。” 蔚秋伸手拦下他,“眼下可不是在秘境里,那群弟子有杭长老庇护,你能打得过?” 这话成功噎住了少年。 不等他说‘去找我爹理论’,眼前的红衣少女便又说:“也别去你爹面前闹,没用的,杭长老是铁了心要害我,不过你放心,有我师父在呢,我不会有事的。是吧师父?” 话音刚落,墨衣男子便出现在身后,冷不伶仃说了句:“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他们若敢来进犯,一个不留便是。” 听到男子这么说,随意这才松了口气,却仍旧耿耿于怀。 蔚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真的无妨,还是先忍为上,别忘了你留在随府是为了什么。” 他想击垮随府,就得从内部入手,那需要很大的权力,让随家主倚重他是第一步,也是必须迈出去的一步。 第五十三章 道别 “是……” 随意应得兴致不高,就这么眼巴巴地瞅着她,像是被丢下的孩子。 蔚秋不由叹道:“说来也是巧,我近来有件事要办,得出趟远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切记不要与随子瑜起争端。” “记下了……” 随意还是那副蔫蔫的样子,也不知到底记下了没有。 真叫人担心。 蔚秋摇了摇头,道了声‘再会’便在少年的注视下远去,消失在院口的转角处。 …… 离开随府后。 蔚秋来到熟悉的街道上,深吸了一口名叫‘自由’的空气,心情大好地左顾右盼:“走之前,该去一趟哪里好呢?” 要不……先去赎回师父的纳戒吧? 说走就走,她当即揣着腰包往典当铺的方向跑去,将某个木着脸的男子全然抛在脑后。 又被遗忘的燕不虞:“……” 他就不该对这个傻徒儿有所期待…… 半刻钟后。 蔚秋从典当铺里走出来,甚是欢喜地将纳戒戴在手上,对着在门外充当门神的男子说:“使用纳戒所耗的灵力甚小,师父你给我的灵力都够我用五百次纳戒了。” 今时不同往日了,她的精神力大涨,只需一点点灵力便可以让纳戒认主。 只是有一点让她想不明白:“师父,我瞧书上说,修士只有引气入体后,灵脉才能储存灵气,可是我连引气都做不到,您是怎么把灵力储存在我体内的?” 一开始她还没想到这点,如今仔细想来,觉得怪处颇多。 燕不虞摇头道:“并非是将灵力储存在你的灵脉中。” 不是储存在灵脉!? 蔚秋震惊地看着他,紧接着又听见对方解释:“你习的那首曲子,是为师自创的《灵丹聚顶》,此曲大成后,识海便会凝结一个拥有金丹功效的灵丹,倘若修此曲的修士本身就有金丹,便可二丹同用。储存的灵力也比同境界的修士要多上一倍。” 这大概……是她听过最离谱的故事了。 少女震惊的神色被燕不虞看在眼里,于是又出言打击:“只是此曲需刻苦锤炼灵识,若修不好,便会灵识俱毁,变成一个失智之人,所以此曲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修的,需天赋异禀之人才能掌握。” “所以……” 蔚秋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就是那个天赋异禀之人?” 说完,便看见男子点了点头,不由心想: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引气入体这个步骤练多了,所以对灵气格外敏感一些,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 既然如此,那师父是不是也修炼了此法? 蔚秋忍不住将这个疑问说出口,谁知师父竟轻描淡写地说:“十年前受过伤,灵丹俱毁,如今刚练到小成,离大成还有很远。” 又是十年前。 那时师父才十五啊,到底经历了什么,竟然连灵丹都毁了? 少女蹙眉深思了一会儿,刚要开口细问,便发现师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迎面走来的雪衣男子。 招牌式的微笑一看便知是随家二公子来了。 蔚秋不由撇撇嘴,准备退避离开,谁知这人竟将自己喊住:“蔚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去哪儿你会不知道? 她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明面上毫不客气地呛了回去:“天大地大,我上街溜达溜达,随二公子这也要过问,未免管得太宽了些。” 谁知这人竟恬不知耻地说:“子瑜只不过是关心一下兄长的好友,既然蔚姑娘不愿多说,那子瑜也不多问,只是……” 少年的话音顿了顿。 蔚秋不由蹙起眉头,心想:这厮又想耍什么花样? 刚这么想完,眼前的少年笑得人畜无害:“子瑜对蔚姑娘的遭遇深感同情,可惜蔚姑娘并没有将在下当日的提点放在心上。” 蔚秋极不耐烦地打断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说完,便看见眼前的雪衣少年收敛了笑意,语气平淡地回答:“我只是想说……随意护不了你,倘若蔚姑娘哪天想通了,可以来随府寻我。” 豺狼之心昭然若揭。 蔚秋眯了眯冷眼,目送着道完‘告辞’二字便转身离去的雪衣少年,不由骂道:“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想拿我来刺激随意,美得你!” 鬼才信他说的话,十句里有九句都是惺惺作态,处心积虑地想将随意拉下马。 瞧这个势态,恐怕不久之后便会露出狐狸尾巴的全貌了。 得想个法子才行…… 蔚秋一边深思着,一边转身往人群中走去。 不知不觉便来到了熟悉的树下,抬头一望,几丈高的院墙令人叹为观止,但是想到院墙的另一头,便觉得心情都美了。 也不顾有没有旁人将她错看成贼,撸起袖子便开始攀爬,三两下翻过了墙头。 结果便当头一棒敲得头晕目眩,隐约间似乎听到了无瑕惊慌的呵斥声:“阿凌!你怎能胡乱打人?” “哼。” 阿凌抱着棍棒说:“好好的大门不走,谁让她回回都翻院墙,活该被人当成贼!” 那嚣张的笑容,分明就是故意的! 蔚秋气得脑袋上的包又肿了几分,好在无瑕心善,当即抱着木箱过来给她敷药止疼。 几颗灵丹妙药下去,总算好受了许多。 再看看阿凌那个嚣张的丫头,明明上次走的时候,态度还挺好的,这会儿怎么又转性了呢? 蔚秋不由摇了摇头,对招呼阿凌去倒茶的白衣少女说:“不用麻烦了,其实我此番是来道别的。” “道别?” 眼前的主仆二人齐齐抬眼,脱口而出道:“你要去哪儿?” 表情这般严肃,倒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蔚秋挠了挠头道:“其实也不是不回来了,只是路途遥远,恐怕要十几日才能回来。” “这样啊……” 孟无瑕有些失落地低下头,“我刚想邀请你来府上住几日呢。” 这……世家公子和小姐们都兴请人上府做客的么,方才脱离了随府那个令人不快的地方,这会儿又蹦出一个孟府。 恐怕刚进门就会被孟家那几个庶子庶女给包围了。 蔚秋干笑道:“我也不是一去不回,你们不用这样看我,况且……我这不是来跟你们道别了吗?” 话音未落,阿凌那丫头便忽然凑上来嗅了嗅,纠结深思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第五十四章 余府家宴 “喂,你身上怎么会有灵力的味道?” 灵力? 孟无瑕惊讶地抬眼,细细感知,果然发现蔚秋身上的气息有些不同,多了些异常浓郁的灵力。 而且那股灵力还与寻常的不同,像是在杀伐中被血洗礼过一般,充满了杀气。 她就没有半点感觉吗? 孟无瑕看着红衣少女茫然的神色,忍不住问:“蔚姐姐,你不觉得……你身上的灵力有点奇怪吗?” “奇怪?” 蔚秋低头嗅了嗅,不解地反问:“哪里奇怪啊。” 这就更奇怪了…… 孟无瑕与身边的阿凌对视了一眼,佯装无事地笑道:“没什么,可能是我们的错觉吧?对了,这几日我们都听说了随府的异动,阳霄宗的人似乎是冲着你来的。” 蔚秋惊愕不已:“这你们都知道啦?” 她还以为随家主不会宣扬此事呢。 阿凌却不以为然地说:“这碧云城满大街都是四大家的探子,想知道随府进了什么人,可是轻而易举。我们得知杭长老带了一大批人浩浩荡荡地进了随府,几日不出来,便知是有事。” 只是不知到底是什么事罢了,毕竟随府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探子又如何能进得? “确实是有事啊。” 蔚秋捂着头上的包长叹道:“我和随意在秘境里与妖兽对峙时,阳霄宗的人突然冒出来,准备坐收渔翁之利。可我像是那种会吃亏的人吗?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所以……” “所以你和妖兽联手了?”阿凌惊愕道。 “不错。” 蔚秋无奈地耸肩:“所以他们前几日便上府要随家主还他们一个公道,我呢,一来是怕连累随意,二来是本就有要事想走,正好他们提出来,我便顺势应了。” 少女那副‘谁也奈何不了我’的模样,看得孟无瑕连连低笑,最后关切地问:“可需要我做些什么?杭长老是出了名的记仇,定不会如此简单地放过你的。” “无事无事。” 蔚秋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他想弄死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再说了,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师父未陨落时,几乎被所有人都默认为阳霄宗的下一任宗主,修为和天赋更是令万人敬仰。 就算如今师父暂时回不了本体,区区三流长老也奈何不了他。 孟无瑕叹了一声,刚想说‘要不带几个金丹侍卫上路’,便被眼前忽然起身的少女打断了说话的机会:“时候也不早了,我得在天黑之前赶到城外的客栈,就不在此多留了。” 虽然那句话没能说出口,但难得的是,阿凌小声嘀咕了一句:“那你可得小心些,别死在外头了,到时候没人给你收尸。” 嘿…… 这丫头就不能挑些好听的说吗? 蔚秋气不打一处来,奈何无瑕在旁不好发作,只好讪笑道:“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然后不等阿凌瞪眼,便迅速翻墙而出。 这孟府的墙,真是越来越好爬了。 她心想着,手里转着晶莹剔透的白笛,哼着师父教的曲子慢悠悠地往城门口的方向走去。 …… 夜晚。 余府灯火通明,弦音绕梁,偌大的花园中此刻正举办着家宴,说是家宴,庶出的子女却坐到了最远。 唯有余生与嫡长子并肩而坐,惹足了嫉妒的目光。 余生却淡然自若地听着自家父亲的夸赞和嘱咐,偶尔拱手回应两句便坐下了。 至于夸赞和嘱咐的内容,不外乎都是围绕着子瑜兄的。 在他们眼里……或许巴结随家的继承人,比关注自己这个庶子更加有意义吧。 见少年饮尽酒水,余澈不由冷笑道:“做别人的狗也这么得意,庶出果然是庶出。” 说完,少年端着空杯的手不由一顿,五指暗暗发力,几乎快要将杯子捏碎。 忍了好一会儿,他才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二弟自然不如兄长您了,有着得天独厚之势,又是嫡出,有些东西只能靠我自己去夺。” “歪理倒是一堆。” 余澈嗤笑了声,不再理会他。 而座上的那对夫妻对他们两人的口舌之争早已习以为常,每回都是不着痕迹地看过来,最后全然当做不知道地继续与其他人谈笑。 凭什么人与人之间差距会这么大! 余生暗恨地握紧了拳头,愤怒在胸腔里剧烈翻滚,几度险些失控,但是都在关键时刻想起了随子瑜的话:“余生,忍字当头一把刀,为了你娘,你必须忍下去。” 是啊……必须忍。 袖下的拳头松了松,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愤怒压下,然后不紧不慢地起身拱手:“父亲,母亲。孩儿有些不适,想去后花园透透气。” 说完,得了那两位的应许,他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将那些分裂成两个意见的目光抛诸脑后。 沿着花圃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几乎快要听不见谈笑声和歌舞声,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谁知刚要寻个地方坐下,便被那个不知何时翻墙不成却挂墙头的黑影吓了一跳。 “何人!?” 话音未落,长剑便利落地抽出,警惕地指着那黑影。 “是,是我……” 那黑影艰难地在墙头扑腾道:“是我啊余兄,我的衣角被你们家墙头的青瓦卡住了,等等啊,我马上就可以下去了。” 这声音……无疑是伍安之那个笨蛋。 余生看着他挣扎的模样,脑壳隐隐作痛,正想上去拉他一把,却又想起他之前与随意他们同在一处的画面,顿时沉下脸道:“你来做什么?” 话音落下时,伍安之正好从墙头跳了下来,忍着脚掌的隐痛笑道:“我听说余府今日设宴,便知余兄肯定会绕道后花园来,所以……” “你走!” 余生越过他往前走,“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好像多了解我似的,真以为没有你在,我就会借酒消愁吗? 子瑜兄说了,醉意只会令人麻木,却无法解决问题的根本,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强,更加坚不可摧,才能改变眼下的窘境! 少年快得脚下生风,伍安之追得很是艰难,却还是坚持不懈地跟在他后头说:“我,我这几日之所以没有及时来找余兄解释,是因为我在查一件事,相信余兄你也会很感兴趣的!” 话音刚落,眼前的青衣少年便停下了脚步,动作突然得叫他险些迎面撞上。 第五十五章 揭露真相 待稳住身形后,抬头一看,只见少年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问:“你想说什么?” “我……” 伍安之张了张口,刚要说话,天边便升起几道光彩,在头顶形成绚丽耀眼的烟花。 那一瞬间,两人的注意力都被烟花的璀璨吸引了过去。 此起彼伏的烟花声不断在耳边响起,那交错的余光就好似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既有交错相识,便有黯然散场的时候。 伍安之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随子瑜并非他们所见的那般,他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与余兄相处。 是及时告知,还是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每每想要选择沉默时,蔚姐姐那番话便不断地在脑海中盘旋,令他寝食难安。 既如此,何故还要继续欺瞒下去? 伍安之抬头望向被烟花吸引的视线的少年,坚定地握拳道:“余兄,跟我去见一个人。” 见人? 余生闻声低下头,只见矮了自己半个头的少年正用坚定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没有半点惧意。 以往伍安之胆小似鹌鹑,说话都极为小声,怎么几日不见,就敢这般理直气壮地与自己说话? 莫非……真是什么重要的事? 他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忽然听见身后有细微的谈笑声和错杂的脚步声,不由心一沉,想也没想便拉着少年翻墙。 “先出去再说。” 然后赶在余家主他们到来之前翻墙而出。 伍安之被像拎小鸡仔似的放下,险些趴在地上,沾了一脸的灰。 待围墙那头的谈笑声过去后,他才小心翼翼地问:“余兄,你这是……在躲余家主他们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 余生瞪了他一眼,抱胸道:“你不是说要带我去见一个人么?还不快带路!” “哦!” 伍安之这才回过神,紧张地握着折扇在前面带路。 大概绕了足足三条街那么远,两人才在一座破败的赌坊停了下来,明眼便能看出这里的生意萧条。 余生不由狐疑地问:“你确定就是这里?” 话刚说完,便看见伍安之抬手拉下门框上的蜘蛛网,头也不回地说:“余兄跟我来便知。” 都走到这里了,当然要进去一探究竟了。 余生抬脚跟了上去,一路上没见到几个豪赌的,都是些面色偏瘦黄的酒鬼,几个铜板拿出来都觉得心痛,这哪儿叫赌坊啊。 但让他更没想到的是,这样萧条的赌坊,幕后老板竟然是—— “刘言!?” 这声惊呼令那干瘦的青年脸色微变,下意识就要逃跑,却被伍安之呵斥了回来:“跑什么跑,是我和余二公子。不是随二公子。” 最后那句像是被刻意说出来的话,令余生脸色微变。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言在躲子瑜兄?不对,刘言不是应该早就死了吗,怎么会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坐赌坊老板? 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在脑海中盘旋,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那刘言便痛哭涕零地扑过来说:“余二公子,小的真的知错了,小的什么都说,求您不要将小的抖落出来,否则,否则……小的会没命的!” 干瘦的青年哭泣的惨样委实不像是装的。 可…… 余生困惑地看向身边的玉袍少年,忍不住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刘言他——” “哎。” 伍安之叹了口气,看着坐在地上痛哭的刘言,说:“那日从秘境出来,蔚姐姐对我说了一番话,让我不要只看表象。我本不信子瑜兄会做出这种事,但不久后,我去伍家的一处庄子遇到了刘言。” “再三盘问之下,才知道刘言一直在做黑心的勾当。外面那些人都是在这里输得连家底都不剩,不得不将灵器之类的法宝拿出来抵债。而刘言怕被甄老板记住了面貌,暴露了他未死一事,便只能千里迢迢地跑到隔壁的岚坡城变卖这些灵器。” 确实,伍家有一处庄子离岚坡城很近。 余生皱眉道:“所以……他在回城的路上遇到了你?” “不错。” 伍安之抬眸与他对视道:“而给刘言开这种赌坊的机会的人……就是子瑜兄。是他买通刘言,在我们面前做出随大公子品行恶劣的假象,待事成之后,便会给他一笔钱。” 否则,身带奴籍的刘言又怎么可能在东窗事发后,不仅没死,还当上了什么赌坊的老板。 不,不对! 余生被自己的推测惊出了一身冷汗,慌忙摇头辩驳:“这不可能,说不定是刘言在栽赃陷害子瑜兄呢?你一定是被这刘言蒙骗了!” “余兄!” 伍安之焦急地握住他的双臂:“那日我们是亲眼看见刘言被子瑜兄一剑刺死,依子瑜兄的修为,怎么可能给人留下活路?” 除非他是故意的! 还有以往的种种,未免也太巧了些…… 余生紧紧地盯着地上抽泣不止的青年,连呼吸都不畅了,只听见伍安之继续剖析真相的声音:“不止这一桩,我顺着刘言查下去,发现刘言迄今为止还在帮子瑜兄做事。这些黑吃黑的勾当,有部分收益都归子瑜兄,你若不信,可以亲自去查!” 这……还用查吗? 那刘言嚎啕大哭地喊饶命,死活不愿去见随子瑜,生怕再死一回,甚至直接将往日的账本都拿出来了。 写得不是随子瑜的名字,而是他身边一个无关紧要的下人的名字。 那下人虽然不常跟在随子瑜身边,但每次都是由这个下人来府上传话,邀请他们上满月楼一聚。 所以久而久之,他就记住了这个下人的名字。 如今想来,倘若有一日丑事被识破,便大可以将所有的事推到这个下人身上。 “不……” 余生失魂落魄地往后退,“我不信子瑜兄会做这种事……一定是你们在骗我!” 如果不是子瑜兄,他又如何能保住娘的性命!? 这些年也多亏了子瑜兄的庇护,他才能在余府安然度日,有大把的修炼资源。 平日里也是做尽了善事,连街边的乞丐都会怜悯,这样的子瑜兄,怎么会是一个心思深沉,不仅诋毁长兄声誉,还想杀兄篡位的阴毒小人? 伍安之闻声闭了闭眼,声音发紧地说:“我起初也不信,可事实都摆在眼前。余兄……我查出的,不止这一件啊!” 第五十六章 去捡漏 可无论还有多少,余生都不想再听下去了,当即狠狠甩开他的手:“够了!我不想再听你挑拨离间了,我要亲自去问子瑜兄,至于你……” 余生红着眼望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爱去哪儿去哪儿,从今往后,不要再跟着我了!” 丢下这句决绝的话,他便头也不回地拂袖离去。 地上的刘言早就被他那句‘亲自问子瑜兄’给吓晕了过去,满脸的鼻涕泪水显得更加邋遢。 伍安之欲言又止地看着少年的背影,不敢相信事到如今,他还在自欺欺人。 不仅如此,竟还为了一个伪君子与自己决绝! 可是…… 少年失落地自语:“你让我走,我又该去哪儿?” 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双脚落地的声音,紧接着又听见一个无比熟悉的轻笑声:“当然是跟我走了。” 这声音…… 伍安之下意识回过头,被蔚秋笑吟吟的那张脸吓了一跳:“蔚,蔚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只见少女淡定地拍了拍衣裙,口中还咬着糖,含糊不清地说:“当然是一路跟过来的咯。要不是我半道想起忘买干粮,又折了回来,还遇不见方才那精彩的画面。” 感情是都听见了。 伍安之苦大仇深地叹道:“余兄不信我。” “意料之内。” 蔚秋随手掏了颗被油纸包着的糖,抛到少年手中:“不过这也不怨你,所以别再苦着一张脸了,不仅难看,还无济于事。” 他又何尝不知? 伍安之瞅着手中的糖,叹了口气后便塞进纳戒中。 哪有心情吃糖啊,余兄与自己决绝事小,若继续助纣为虐下去,哪天知道了真相,可不得恨死他自己? 少年的脸色愈发愁闷了,正沉浸在‘如何解救余兄’的深思中,脸颊便被掐了掐:“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呢,方才与你说的,你可听见了?” “啊?” 伍安之茫然地望着她,全然不记得了。 蔚秋险些背过气去,咬牙道:“我说,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跟我走,就十几日的时间,你与家中长辈知会一声便启程。” 伍安之不解:“去哪儿啊?” 十几日的时间……这是要去岚坡城吗? 刚这么想完,眼前的少女便兴奋地说:“去捡漏!” 捡,捡漏!? 伍安之脸上的茫然更甚,不等他问个清楚,便被对方赶去知会家中的长辈。 绞尽脑汁想了许多借口,总算想出了一个还算合理又有说服力的去向,用灵信传回伍家。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家中便回了信,说是有人会在岚坡城外接应。 终究是不放心他远行。 伍安之随手一挥,将灵信打散,这才扭头对一旁吃干粮的少女说:“蔚姐姐,我爹娘同意了,不过他们已经派人在岚坡城外接应了。” “嗯?” 蔚秋咬着炊饼瞪眼,仿佛在说:我什么时候说要去岚坡城了? 伍安之不好意思地挠头:“这不是爹娘管得严吗?不这么说,他们定不会放我走的。而且我们家在岚坡城外有一处庄子,不去岚坡城,可以去那个庄子露露脸,叫庄子的管家知晓便可。” 这倒是个好主意。 蔚秋咬了一口炊饼,往赌坊外走去:“那就赶紧出发吧,哦对了,我师父也会同行。” 后半句话差点没把身后的小孩吓晕了过去! …… 两日后。 三人站在阴崖窟之上,俯瞰着正在啃着崖谷中的野草的六尾婴豹,神色各异。 伍安之万万没想到,蔚秋要捡的漏,竟然是传说中吃人不吐骨头的六尾婴豹! 见少年一脸惊惧,蔚秋不由有些意外:“你也知道它?” “当然!” 伍安之攥着拳头战战兢兢,“阴崖窟的传闻书上都有记载,弱点似乎是……它的六尾?” 这都知道? 蔚秋更加欣赏他了,扭头俯视着那只妖兽,不由好奇地对一旁的墨衣男子说:“师父,这六尾婴豹怎么还吃草啊,莫非是饿急眼了?” “并不是。” 燕不虞语气平淡地说:“那些都是灵草,可助它疗伤,也是它给前来捕猎的修士一种虚弱的假象。” 这话一说,可让伍安之找到共同语言了。 当即激动地说:“我知道我知道,六尾婴豹不仅擅长潜伏,还奸猾狡诈,惯会用这种法子来诱骗路过的修士,好一口吃了他们!” “行啊你小子。” 蔚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知道的还不少,以往真是小看你了。” 这话夸得伍安之更是高兴得没边,连说了两个‘哪里’,很是腼腆地笑道:“就是平日里……书看得多了些,八卦……听得多了些,家中长辈嘱咐得多了些……” 叨叨到最后,她都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有过耳不忘的本事了! 就在她盘算着要不要将这小子安排到计划里,崖谷之下忽然传来六尾婴豹的怒吼声。 有人!? 三人警惕地四下张望,终于在崖谷的另一端看到了一行穿着白色家袍的修士。 那些人的家袍印记从未见过。 莫非是岚坡城的人? 蔚秋正这么猜想着,便隐约听见为首的中年男子说:“公子,六尾婴豹似乎受了伤……” 公子? 是指那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少年吗? “罗家家徽。” 伍安之忽然脱口而出,指着那些人说:“我认出来了,他们是岚坡城首富罗家的人,为首的应该是罗家的独子,又是老来得子,所以在岚坡城里,这位罗小公子的名号可谓是人人闻之丧胆,招惹不起!” 难怪。 瞧着就觉得财大气粗,一开口便是五张九方惊雷符,随意若是知道了,怕是会哭。 蔚秋饶有兴趣地环胸道:“有意思,难得出来捡一次漏,竟然还有人抢,这六尾婴豹莫不是什么奇珍异宝?” “可不嘛。” 伍安之探头探脑地说:“它全身都是宝,听闻它的六尾有六种能力,若能炼化,便可得六件仙品灵器。可惜千百年来,没有一个能降服它的,前不久还死了个元婴修士呢!” 也不知这罗小公子哪儿来的底气,竟想将这块巨饼一口吞下。 “是吗?” 蔚秋眼睛微微亮起,舔了下红唇,将期待的目光投向身边的墨衣男子,搓搓小手:“师父……您看徒儿都入门这么久了,您也没送过什么见面礼,要不……” 第五十七章 打劫 本想说搭把手将这群人赶走来着,谁知师父他老人家沉吟了半响,竟提议道:“炼化六尾需要时间,不如先拿现成的。” 现成的? 蔚秋眨了眨眼,还没弄清楚话中的深意,身边的男子便化作一缕白光飘向对岸。 对岸的罗小公子还在和为首的中年男子讨论拿下六尾婴豹有几成的把握,神情时而轻蔑,时而愤慨,好像对这次围猎志在必得。 燕不虞走进时,恰好听见少年说:“他吕寒秋能猎得金犬,那本少就抓一头六尾婴豹回去杀杀他的威风!真当岚坡城是他们吕家的天下了?” 那名看起来年长的灰袍男子皱了皱眉,有所忌惮:“可是公子,虽说六尾婴豹是中阶妖兽,但实力早已步入了高阶,眼下负伤,说不定是它制造出来的假象呢?” “这我当然知道。” 罗祁冷笑着走到崖边,居高临下地俯视道:“所以我们才要趁它升阶之前,将它拿下!” 话音刚落,右侧便有一阵细微的异风拂过。 少年脸色一变,警觉地冲右侧方向呵斥:“谁!给我出来!” 说着,还幻出了佩剑,准确无误地指向燕不虞的脖子,只差一寸便能刺中肌肤。 直觉敏锐得惊人。 燕不虞在心中默念,不做声地敛去隐身的法术,将自己全然暴露在这些人的目光下。 近在咫尺的距离将罗家人惊了一下。 此人已经逼近至此,他们竟然才发现,若再晚一些,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可预知的事情来。 罗祁在他现身时也被吓了一跳,但很快便镇定了下来,上下打量着他道:“阁下是何人,为何以分身示人?莫非……阁下也想要这只六尾婴豹不成?” “还有。” “还有?” 罗祁不由蹙起眉头,心道:这里除了六尾婴豹,可就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等等! 他该不会是—— 少年猛然意识到对方的意图,当即警惕地说:“阁下莫不是想在光天化日之下打劫?就凭你一人?” “不错。” 燕不虞很诚恳地说:“我一人足矣。” 差点没将罗家人气得吐血! 他哪儿来的自信说这话?纵然是化神境的高手,他们联起手来也能从他的手里顺利逃脱,更何况一里之外还有援军! 罗祁被激得手都在发抖,咬牙切齿道:“我们似乎从未得罪过阁下,阁下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想要这只六尾婴豹,我们让给你便是!” “公子!” 灰袍男子忍不住想要劝阻,却被对方呵斥了句:“闭嘴,这没你说话的份儿!” 仅仅分身便是化神境,那么本体呢? 一想到眼前之人是个实力恐怖如斯的高手,罗祁便连剑都拿不稳了,只希望这人能得饶人处且饶人,捉了六尾婴豹便走。 燕不虞没理会,只是睨着脖前的剑尖,淡声说:“连剑都拿不稳,还想与我谈条件。” 胆量如此小,还不如阿秋一介凡人。 这心声若是被罗祁知道了,恐怕只会大呼‘不公’二字,并且咬牙切齿地咆哮:养在身边的和素未谋面的,能一样吗!? 白袍少年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手保持镇定,这才问:“那前辈想如何?” “全部。” “什么?” “太多了么?” 燕不虞有些不高兴地蹙眉,再看看爱徒所在之处,回想这两年亏欠她颇多,便又有底气了。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打劫,多与少又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他面色寡淡地重申了一遍:“人走,东西留下。否则……就都留下。” 好嚣张的人! 灰袍男子顿时怒红了眼,毫不犹豫地掏出信号弹,点燃。 只见白光一闪。 伴随着烟花升空的声音,在湛蓝的天空中炸裂,刺眼的红色顿时布满了视野。 罗祁心头大骇,勃然大怒地甩了那灰袍男子一巴掌:“蠢货!谁让你叫人的!?” 灰袍男子忍痛据理力争:“可若我们不叫援军——” 话还未说完,他便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阴森可怖的冷视,不怒自威的气场令他元神都在颤栗。 “援……军?” 少年缓慢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怒不可遏地说:“你难道就没想过,我们有援军,难道对方就没有援军吗!?” 本来两三句就能解决的事情,全被这个蠢货搅乱了! 现在想想,当时真不该顺从三长老的意思,将他这个所谓的得意门徒带在身边,果然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灰袍男子听到这话,瞬间脸都白了,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却不知有人此刻正觉得他们一惊一乍的言行举止颇为奇怪。 他只是随口吓唬吓唬,又不是要大开杀戒,怎么一个个却跟大难临头似的。 燕不虞无法理解援军二字有何意义,他追寻仙道至今,都是一己之力收服各路妖魔鬼怪,披荆斩棘。 哪怕当年与五圣决一死战,他亦是孤身一人。 所以起初听到‘援军’二字,还觉得有些陌生,等看到了天边数十名御剑修士,才明白所谓的‘援军’是什么东西。 燕不虞望着那些人手上纳戒,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那是……满意? 他,他们没看错吧,这人居然还觉得甚是满意!? 灰袍男子险些两眼一闭,当场晕了过去,多亏了罗祁死死地攥着他的胳膊出气,才使他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做出这么丢人的举动。 殊不知,罗祁眼下还能站稳,全凭灵力支撑着,原地调息了一会儿,才对陆陆续续拥簇上来的援军说:“你们暂且退下。” “是。” 罗家子弟抱拳后便井然有序地往后退了两步。 但这阵仗,还是让人倍感压力。 罗祁眼角抽搐了一下,重新看向被自己用剑指着的男子,顿了顿,默默地收了剑。 他深知这剑奈何不了对方,举着也是手酸。 见少年收剑,燕不虞再次复述:“纳戒留下,人走。” “非,非要纳戒么?” 罗祁神色有些纠结肉痛,他这次可带了不少好东西。 谁知刚犹豫一息,便看见眼前的男子的周身被一股肃杀的红光包裹,紧接着红光袭向崖谷之下的六尾婴豹,竟当场断了那妖兽一尾! “嘤!!” 凄厉的婴啼声瞬间响彻整个崖谷。 在场的所有人从未听过这般尖锐的叫声,一时不防,被这啼声硬生生穿破了耳膜! 第五十八章 镇妖结界 六尾婴豹满地打滚,他们也痛得几乎快要倒地打滚。 唯有一人屹立在原地,不为所动。 并且摊手复述:“东西留下,人走,否则……” 话还未说完,单膝跪地的罗祁便强忍痛意大喊:“我给!我们都给,六,六尾婴豹也不要了!” 谁知那人竟蹙眉道:“那本就是我先看中的,论先来后到,你们也没有资格取。” 竟是这样!? 罗祁有一瞬间竟觉得自己被打劫不冤,换做哪个大能者,怕是都会勃然大怒。 思来想去,唯有自认倒霉才能全身而退。 要知道,差一个境界便可单挑境界之下的修士数百人,更何况是两个境界!? 只可惜了那一堆灵符灵器…… 罗祁肉痛地按着纳戒,一点一点地摘下,取消了认主,递出去的同时低喝身后的人:“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拿出来?” “少爷……” 罗家的弟子们还想说什么,却被对方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最后只能含泪将纳戒递出去。 眨眼间,数十枚纳戒便不翼而飞。 再一抬眼,那收入颇多的男子正将纳戒里的东西尽数倒入他右手上的黑戒中。 那戒指……不俗啊。 罗祁有些眼红,却又暗恨没有那个实力,反被对方在光天化日之下打了劫! 也幸亏这人只要纳戒,否则连自己的佩剑都…… 思绪截然而止。 只见空空如也的纳戒被对方尽数抛了回来,再一抬头,那人已经转身朝对岸走去。 那边似乎有什么人…… 罗祁正看得入神,身后的灰袍男子便出言打断道:“公子,我们快走吧,不然一会儿那人又反悔了……要我们身上的佩剑该如何是好?” 纳戒里的东西丢了也就丢了,但是佩剑都是用极好的玄铁锻造而成,有的已经生了灵,就这么白送着实可惜。 想到自己的佩剑,罗祁只得放下强烈的好奇心,起身的同时深深看了一眼墨衣男子的背影,果决地挥手道:“我们撤!” 然后御剑飞上长空,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待罗家弟子尽数离去后,蔚秋这才敢冒出头来,好奇地望着那群人的背影,问:“师父,你们刚刚在说什么?他们怎么这么轻易地走了?” 毕竟是对岸,她和伍安之不敢放出灵识引那些人察觉,便只能贴耳细听,结果几乎什么也没听见。 “无甚。” 燕不虞随手将黑戒递给她,“你看看,想要什么。” 什,什么? 蔚秋木讷地接过,低头一看,惊呆了。 师父的黑戒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宝贝?光是九方惊雷符就有数百张,难道……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抬头问:“师,师父,这些东西莫非是……” 还未说完,眼前之人便颇为自觉地点头道:“正是那些罗家子弟奉上的,你看看可有喜欢的?” 那认真的神情,分明一点儿都不觉得打劫有什么不对。 手法熟练到令人发指…… 蔚秋欲哭无泪地在内心呐喊:师父啊,你会错意了,徒儿真没想让你去打劫啊! 但是这劫打都打了,总不好再打击师父的爱徒之心……是吧? 红衣少女瞪着纳戒里的宝贝,挣扎了半响,终究还是将魔爪缓缓伸向其中,一口气挑拣了好些称心如意的宝贝,光是那些银子就够她花上三辈子的了! 蔚秋脸上的欢喜都溢出来了,看得伍安之很是羡慕。 但是羡慕之余,又想起这崖谷之下的六尾婴豹,不由好奇地走到崖边低头一看。 突如其来的豹面闯入视野,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豹吼声,当场将伍安之震晕了过去。 站在树下的师徒二人听到这声豹吼,几乎是同一时间扭头看去,与一双闪着雷光的血眸直直对上,不约而同地露出怔惊的神色。 “六尾婴豹!?” 蔚秋脱口而出,然后便看见被豹爪按在地上的伍安之。 刚想拿起笛子驱逐眼前的妖兽,身边的男子便亲身赴往伍安之的身边,速度之快,犹如一道转瞬即逝的闪电。 等在场的一人一豹反应过来时,伍安之已然躺在树下。 没了盘中餐,断了一尾的六尾婴豹怒意更甚,早已忘了断尾之痛,一心想将眼前这个罪魁祸首撕碎,毫无章法地举起豹爪乱拍一通。 豹爪乃是天生钢爪,轻轻一抓便可使半座山粉碎。 眼下这么折腾,这阴崖窟怕是要毁! 燕不虞将爱徒护在身后,然后冷眼看着六尾婴豹发疯,一字一句地说:“飞蛾扑火,愚蠢至极,难怪千年都无法突破,以汝之智,如何能悟化神境的玄妙。” 这等嗜血野兽,死了也不可惜。 男子手一挥,将即将逼近的六尾婴豹用红色的结界囚在原地。 任它怎么拍打,都只有被反噬的份儿。 “阿秋。” “我在!” “可知镇妖结界?” “啊?” 蔚秋愣了一下,随后看见师父将一本结界全书丢给自己:“眼下为师所施之法,便是镇妖结界。比的不是修为的高深,而是灵识的强弱,倘若妖兽的精神力在施法者之上,施法者便会被反噬,反之亦然。” 这是……在传授我结界之术? 蔚秋看着手中的古书,连忙翻看了起来。 很快便找到了镇妖结界的那一页,果然如师父所说的那般,施展此法简单,但是要镇住被施法的妖兽,那就不易了。 再看看六尾婴豹,原本暴躁易怒,竟只碰了几次壁便奄奄一息,任由师父将它的剩下五根尾巴尽数摘走,最后彻底晕死了过去。 这师父的灵识到底有多强啊…… 蔚秋不禁喟叹了一声,对男子的来历更加好奇,同时也想起了一件要紧事。 “师父,您什么时候断了这豹妖的第一根尾巴?” 方才躲在树后,听不清他和罗家人的对话,也看不清他们在干什么,只看到一团模糊的红光。 莫非就是那个时候…… “打劫的时候。” 他老人家耿直地回答,终于将昔日高冷的形象彻底瓦解。之后又补充了一句:“那妖兽断尾的叫声会伤到你们,为师便在你们周身设下护身结界。” 难怪听不见。 蔚秋好奇地走到晕厥的六尾婴豹身边,道:“这样才像一只豹子嘛,长着六条尾巴多奇怪。” 只是不知这豹肉……好不好吃啊? 第五十九章 炼化便可 但转念一想,这豹妖不知吃了多少修士,甭管肉好不好吃,光是想着便觉得膈应得慌。 还,还是算了吧。 蔚秋咽了咽唾沫,问正将六尾收入黑戒之中的男子:“师父,安之说着六尾婴豹浑身都是宝,您该不会是想将它抽筋扒皮吧?” 燕不虞回答:“不必如此麻烦,炼化便可。” 说着,他左手心幻出一个巴掌那么大的炉鼎,隐约能瞧见有七彩光芒在鼎中闪烁。 不等她看个仔细,那六尾婴豹便被整个投入炉鼎中。 什么叫别有洞天,此刻算是大彻大悟了。 难怪古书里常常动不动就写着这样一句:某某将什么什么巨鹰猛兽丢入炉鼎中,经过七七四十九日的炼化,终于大成! 等等! 这六尾婴豹不会也要炼个七七四十九日吧? 蔚秋惊了一下,扭头便见自家师父已经盘膝坐下,手握炉鼎,闭眸炼化鼎内的妖兽。 任她怎么喊都不为所动。 这下惨了,若师父一日不睁眼,她就得一直守在此处护法啊! 倘若一炼便是一两个月,甚至更久—— 想到那时的光景,蔚秋觉得自己回去一定会被随意骂个狗血淋头,不如……先传个信?可是没有灵力该怎么传?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现成的灵力便幽幽转醒,哎呦呦地喊腰酸背痛,然后就看到了正在炼化的燕不虞的背影,不由迷惑地扫了一眼四周:“奇怪,方才不是……” “你放心。” 蔚秋走到他面前,伸手道:“师父已经将那妖兽降服了,此刻正在炼化妖身。” “哦……” 伍安之懵懂的搭着她的手站了起来,拍了拍沾了泥的衣袍,便好奇地探头说:“这六尾婴豹修为高深,恐怕不好炼化吧?” 不过总比它那六根尾巴好炼化就是了。 蔚秋不懂炼化之术,只是叹道:“我倒是不怕等,就是怕随意太久联系不上我,会着急。所以……” 说着,期盼的目光便投向身后的小少年。 “安之啊。” “啊?” 伍安之茫然地望着她,莫名其妙就被赋予了重任:“不如你帮我传个灵信,告知随意一声?” 只是告知的话,他倒是可以帮这个忙。 不过…… 少年忍不住问:“蔚姐姐,我记得你方才在来的路上偷偷与我说了,前辈在你体内存了些灵力,既是如此,为何还要我代劳啊?” “咳。” 蔚秋险些被呛到,缓了口气,这才颇为尴尬地说:“我这不是……练笛子都用光了吗?” 再说了,灵丹聚顶这功法她尚且只练了些皮毛,根本兜不住多少灵力,也就师父的灵力浑厚,才用得久一些。 眼下要现学现用,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呢。 伍安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就这么成了她的代笔,将好长一段话记录了下来,甚至为了防止随意怀疑,费了好些灵力将蔚秋的影像录了两息。 待灵信传出去后,他已是累得够呛,擦了擦额前的细汗道:“蔚姐姐,这下应该没有什么需要我代劳的了吧?” 瞧他累成这样,蔚秋哪儿好意思再多说些什么,连忙叫他去打坐调息,然后独自一人坐在师父跟前,好奇地捧着脸颊瞅啊瞅。 也不知是不是被这张俊俏的脸庞迷得晕头转向,没多久便眯起眼进入梦乡。 口中还含糊不清地喃喃:“不能睡……” …… 七日后。 随意终于闭关结束,一开门就有下人代为传唤:“大公子,家主请您过去一趟。” “何事?” “家主没细说。” “知道了。” 随意不耐烦扯了扯衣襟,有气无力地说:“带路吧。” 本以为随子瑜突破了,那老头便不会似从前那般隔三差五就唤自己过去,没想到反而叫得更勤了。 害得他只能用闭关作为借口,能躲一日便是一日。 谁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才刚出关,就被老头叫去了,八成又是什么不得结交恶友,还有早日去岚新宗测试,好入宗为随家争光。 鬼才要为随家争光呢,没搞垮随家就不错了。 少年不屑地撇撇嘴,刚要问下人那便宜老爹是不是又在后娘的温柔乡里,便瞥见迎面朝这边走来的随子瑜,整个表情顿时垮掉。 怎么哪里都能看见他? 随意郁闷地扭过头去,直接无视了对方要打招呼的表情和动作,越过带路的下人,直冲冲地往随兰氏住所的方向走去。 谁知走到半路,有人急匆匆上来告知自己走错方向了。 那人竟还是随子瑜! 什么情况,他今天是吃错药了吗,这么殷勤? 随意见了鬼似的上下打量道:“你没毛病吧,没吃药就赶紧补上,别以为你这么殷勤我就会忘记你原本是怎么对我的!” 说完这句话,他如避蛇蝎一般甩袖就走。 随后赶来的下人一头雾水地问站在原地随子瑜:“二公子,大公子人呢?” “他?” 随子瑜看向少年离去的方向,淡笑道:“不必担忧,兄长与我是同路,想必不会走错。” 可惜……是同路殊途的同路。 那下人不知此话的深意,只是听从随子瑜的话,很放心地拱手道:“那小的就退下了。” 待下人远去后,随子瑜这才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 难得有一日见老头不在随兰氏那儿待着,随意心情都好了不少。 唯一不愉快的,便是尾随而至的随子瑜,似以往一般吹风就咳嗽,听得人心烦。 也罢,不理会便是。 就是不明白随子瑜今日是吃错了什么药,老恭维自己,虽然以往也爱恭维,但今日却像是没吃药似的,不仅恭维得没底线,还老冲自己笑。 什么情况啊这是? 随意搓了搓手臂,只觉得膈应得慌。 也就随老头正常些,见他对随子瑜避如蛇蝎,张口就骂:“你这什么态度?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兄友弟恭四个字全让你给吃了?” “是是是。” 随意敷衍地冲一旁的少年拱手:“是为兄不对,二弟这么善解人意,还望多多海涵啊。” 连头都不转那种,看得随家主火冒三丈。 正要发火,随子瑜便及时站出来求情:“父亲,兄长许是闭关久了,身心疲惫,心烦气躁在所难免,父亲就不要过多苛责兄长了。” 第六十章 巧夺家产 说完这句话,他如避蛇蝎一般甩袖就走。 随后赶来的下人一头雾水地问站在原地随子瑜:“二公子,大公子人呢?” “他?” 随子瑜看向少年离去的方向,淡笑道:“不必担忧,兄长与我是同路,想必不会走错。” 可惜……是同路殊途的同路。 那下人不知此话的深意,只是听从随子瑜的话,很放心地拱手道:“那小的就退下了。” 待下人远去后,随子瑜这才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 难得有一日见老头不在随兰氏那儿待着,随意心情都好了不少。 唯一不愉快的,便是尾随而至的随子瑜,似以往一般吹风就咳嗽,听得人心烦。 也罢,不理会便是。 就是不明白随子瑜今日是吃错了什么药,老恭维自己,虽然以往也爱恭维,但今日却像是没吃药似的,不仅恭维得没底线,还老冲自己笑。 什么情况啊这是? 随意搓了搓手臂,只觉得膈应得慌。 也就随老头正常些,见他对随子瑜避如蛇蝎,张口就骂:“你这什么态度?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兄友弟恭四个字全让你给吃了?” “是是是。” 随意敷衍地冲一旁的少年拱手:“是为兄不对,二弟这么善解人意,还望多多海涵啊。” 连头都不转那种,看得随家主火冒三丈。 正要发火,随子瑜便及时站出来求情:“父亲,兄长许是闭关久了,身心疲惫,心烦气躁在所难免,父亲就不要过多苛责兄长了。” “心烦气躁?” 随父一听火气更甚,指着随意的鼻子说:“他是子,我是父,老子都还没找他算账呢,他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摆谱?” 这句唾骂令随意莫名火大,却又不得不忍气吞声,一声不吭地冷视着那个高高在上的一家之主。 在他眼里,或许他连一只畜生都不如!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有用的时候赏些银子,没用的时候任由整个随府的人在背地里奚落他,明里暗里地给他这个有名无实的大公子难堪! 试问这样的人……配自称‘父’这个字么? 少年怒不可遏地攥着拳,看着随子瑜一如既往地上前劝慰随父,心中只觉得可笑。 这场父慈子孝的戏码,他实在是看够了! “是。” 随意笑得阴冷无比,“孩儿是没教养,那是因为孩儿自小便没了娘。下人瞧我没娘养,没爹疼,在大雪夜里就盘算着怎么将我埋进雪里弄死,好再寻一个有前途的主子!” “若不是奶娘护我,我怕是活不过那夜寒冬!后来奶娘也死了,被随兰氏赐死,您毫不在意。直到我六岁的时候,测出了上品灵根,我才知道原来我还有一个爹,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这也罢,可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只因我之后比不过随二,您便再也不见我,任由下人欺我,随子瑜欺我,随兰氏欺我!” 少年激动得双眼通红,眼里的血丝分明,看起来极为骇人。 随父莫名有些不敢直视,很快又听见对方质问:“试问……孩儿没教养,是不是情有可原?” 这话问得咬牙切齿,好像用尽全身的力气克制着那即将爆发的怨憎和多年来的被屡屡压下的杀意! “你,你……” 随父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双咄咄逼人却又似曾相识的眼睛,竟迟迟吐不出一句占理的反驳来。 若不是眼前这个长子盛怒,他恐怕这辈子都想不起千氏的模样来。 千氏和随意一样,都是贞烈不屈的性子,也是他最讨厌的性子。当年她声声质问自己的模样,已然成了他多年不做的噩梦,没想到如今那噩梦竟又由她的儿子重新揭起…… 一想到千氏暴毙时血淋淋的惨状,随父的呼吸便不稳了,冷汗如雨下一般密布整张脸。 随子瑜因扶着随父的手,所以明显感觉到对方在止不住地微颤,似乎很是忌惮。 一个死人而已,有什么可畏惧的? 就在他倍感轻蔑时,随父咽了咽唾沫,指着随意欲言又止了好半天,最后颓然地放下手道:“罢了罢了,我如今是说你不得了,但那个蔚秋,你务必给我远离!别什么路子的人都结交,还往家里带,成心给随家引来麻烦是么?” 分明那些麻烦根本算不得麻烦,竟也有脸说这话? 随意暗自冷笑了一声,明面上却是恭恭敬敬地拱手道:“是,孩儿谨记父亲教诲。那……随家南边的那片庄园……” “拿去拿去。” 随父不耐烦地摆摆手,自认为早就摸透了他的德行。 果然,下一刻便见随意毫不犹豫地从袖中抽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白纸,连同笔一块儿递过去。 随父正心烦意乱,看都没看便签下了字,然后骂道:“滚滚滚!别在老子面前碍眼!” 这养的都是什么儿子,成天就知道惦记家产。 殊不知,随意这回惦记的可不是以往那般零零碎碎的小铺子,而是以南的所有庄园。 奈何随父签字太快,随子瑜连开口阻止的机会都没有。 等有机会开口时,那在关键时刻反将他一军的少年早就告辞退下,兴高采烈地去管家那边取地契去了。 恐怕抱怨是假,利用随父对千氏的畏惧来夺家产才是真。 随子瑜冷视着那人离去的方向,压下心底里翻涌的情绪,语气平淡地对眼前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一家之主说:“父亲,您方才签的,是以南所有的庄园。”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丢了南边所有的家产,实在憋屈,所以他盘算着应该让随父也尝尝这滋味。 果不其然。 随父听完愣了半响,急忙叫下人将随意喊回来。 谁知随子瑜却阻拦道:“不用去了。只要是与钱有关,兄长向来腿脚利索,眼下怕是早就取到了地契,不知去哪儿了。” 只是不知他将那些家产都搜罗到哪里去了。 …… 宗录府。 随意攥着一大叠地契奔进府内,大声吆喝:“曾外祖!别睡了,赶紧出来帮忙!” 话音刚落,他便在一处书堆里瞧见了悠悠转醒的老者,当即跑上前去,将地契尽数塞进对方手中:“快快快,把这些都记入山海宗。” 起初老者还以为又是些铺子什么的,便没在意。 等找到了被埋在书堆里的宗址录,准备记录时,才发现随意这回带来的可不是什么房契,而是随家五分之一的家产。 第六十一章 涅槃泯心诀 千萧扬翻看着这些地契房契,忽然明白了什么,叹道:“你这决定……未免操之过急。” 一下子骗了这么多家产,那随家主事后定会翻旧账,而随子瑜也会因此提高警惕,想要再坑蒙拐骗就不容易了。 随意自然想过日后,但今日随子瑜的反常让他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就要发生一样。 与其再忍气吞声下去,倒不如一口气夺个痛快! “你自己有掂量过就好。” 千萧扬一边登记手中的地契,一边说:“若真在随家待不下去了,外曾祖便想法子将你送出黎州,去脊州,那里暂且是随子瑜手伸不到的地方。” 要知道,凡界有五州,其中殷州最富,峪州最强,脊州因地势崎岖所以最为神秘。而黎州介于这三州的交界处,乃是三州的枢纽,每日来来往往的外乡客占据黎州人的三成。 若要防随子瑜,就得去脊州,好歹有一线生机。 至于这最后一州……野蛮之地,不提也罢,若不是因为土地最大,实力不俗,四州也不会认可他们自立为第五州。 随意嘀咕道:“脊州那地方靠谱吗?您也舍得将我往里送。” 这叫什么话? 千萧扬停笔看了他一眼,轻哼道:“你外曾祖若是真舍得将你往火坑里推,你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还有闲工夫在这里与老夫贫嘴。” “那……我能不能再带一个人啊?” 千萧扬一语道出他心中所想:“是当日那个姑娘?” 随意倒是倘然,点头道:“是,我早已将蔚姐姐视作我的亲人,亲人和亲人怎么能分开?” “哦?” 千萧扬又是一抬眼,“那怎么就舍得和外曾祖分开,难道外曾祖就不是你的亲人了?” 谁知这小子满嘴歪理:“这哪里一样,我和蔚姐姐同是天涯沦落人。曾外祖您都一大把年纪了,在这宗录府又无性命之忧,好吃好喝的,随意哪敢让您跟着一块奔波劳累啊。” 这又说的是什么鬼话。 千萧扬想拿起宗址录敲他,半道又想起这宗址录的重要,便无奈地放弃了教训外曾孙这个决定。 提醒一句:“你怎么就知道,那姑娘愿意跟你去脊州?” 这话成功将随意问倒了。 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下意识地认为他们不会分开,更没想过他们有一日会分开。 见少年呆住了,千萧扬轻笑着摇了摇头,放下无墨的笔道:“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离别,有时候离开,只是为了下一次更好的重逢。不像外曾祖……想重逢也没机会了。” 说完这句语重心长的话后,老者便将厚厚的地契房契装进宗录府的密室中。 一时间,偌大的宗录府只剩下他一人。 随意出神了半响,忽然将书案上的账本塞入纳戒中,连声招呼都不打便急匆匆地离开了宗录府。 不提他还没想起来,这都快十日了! 蔚姐姐也没来个回信什么的,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 与此同时。 被毁坏得不堪入目的阴崖窟之上,正有一姑娘睡得死沉,已一连睡了七日之久。 而少女的身旁,正蹲着一个笑容亲切的男子,腰边的城主令牌将伍安之惊得够呛! 这这这—— 前辈的戒灵,竟然就是城主!? 少年因此脑袋嗡嗡直响了七日,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 倒是眼前这男子,时不时便对着蔚秋又笑又磕唠,像是在和什么人说话,又像是单纯的自娱自乐。 “这丫头果真是个聪慧的,一夜过去又有精进,完全不输您当年的风采啊。” “不过这也多亏您共享了三重境,这丫头才能如此全神贯注地修炼灵丹聚顶。” 灵丹聚顶是个什么东西? 伍安之脸上除了茫然还是茫然,还没细想,便又听见那男子笑说:“您猜猜,她能不能上二重境?我猜……若再给她一些时日,说不定她就能似您当年那般,一口气爬上一重境,然后就得恭喜您,白养了个竞争对手。” 这话越说越深奥,伍安之对自己的理解能力已是不抱希望了,只希望前辈能尽快炼完这六尾,好叫眼前这男子闭嘴。 太聒噪了! 伍安之捂紧双耳,就想这么入睡该多好。 谁知刚闭上眼,那静坐了七日的墨衣男子便出言道:“若她先我一步,那也是她的造化,何乐而不为。” “是是是。” 镜墨懒洋洋地坐了下来,倚着树干说:“您养的徒儿怎么都好,只是您当真舍得她修炼那涅槃泯心诀?” 说着,他还上下打量了墨衣男子一眼,毫不客气地取笑:“本来您就够无趣的了,好不容易来个能闹腾的小徒弟,偏要养得跟您一模一样,这叫什么事儿嘛。” 燕不虞懒得与他争论,只是收敛灵力,回眸看了一眼正在三重境内闭关的爱徒,淡声道:“届时我自会与她说清楚,练与不练,全凭她心意。” 如果他猜得不错,十有八九她是不会修炼此功法的。 镜墨亦是如此觉得,却还是忍不住祈祷:“但愿没有那一天,不然我可真就要闷死了。” 还是很懵的伍安之:“……” 前辈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语呢,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而燕不虞这边似乎不打算再继续炼化了,收起剩下五尾后,便将用第一尾炼制而成的灵剑递给镜墨:“劳烦开锋。” 镜墨接过灵剑,不解道:“不炼了?” 墨衣男子没有立刻理会,在原地闭眸调息了片刻,这才解释:“毕竟不同往日,没有肉身金丹,仅凭识海灵丹里储蓄的灵力,炼化一尾已是勉强。” 所以他那时才说,要炼化六尾需耗一些时日。 镜墨很不能理解他的默默付出:“你若实话实说,小徒儿那么懂事,定会理解你的难处,何必将自己逼得这么紧。” 燕不虞闻声回头,看着女孩嘴角的哈喇子,伸手轻轻为其拭去:“她不必知晓那么多。况且,我本就想为她寻一件傍身的灵剑,仅凭暗雪还护不了她。” 镜墨还是忍不住说:“灵器而已,以后有的是时间……” “没时间了。” 燕不虞语气有些重,重得让前者有些错愕。 “她是凡人,会老,会死,一年于我们而言是修仙证道的机会,于她而言却是消亡。” 第六十二章 兵不厌诈 而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于情于理,他都该负起责任,尽早让她踏上仙途。 镜墨见他如此,便知他是放不下当年的一念之差,愧至今日。 只是如今悔已晚矣,更何况他不是已经收蔚秋为徒了吗,漫漫余生,慢慢偿还便是,仔细计较起来,也算是双赢了。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劝慰眼前之人,对方便丢下一句‘我进去看看’,消失了。 果然还是放心不下小徒儿。 镜墨轻笑了一声,拿起手中未开锋的赤剑,先过了把手瘾,才赞叹:“好剑,好剑!主人也是胆大,竟将第一尾与六尾婴豹的元神躯壳一起炼化,是想炼出剑灵?” 可依六尾婴豹的智商,也不知做了剑灵能不能变得聪明些?倘若一如既往的暴躁,那可就糟了。 也罢,且探一探再说吧! 镜墨将右手搭在剑上,灵识深入其中,只看到了灰茫茫一片,死寂得叫人不寒而栗。 不应该啊,此剑属火,竟连火也没有么? 他有些不信邪,继续深入,仍旧没有看到火源,却看到了……一双巨大的红眸。 什么? 镜墨愕然地止步于原地。 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迎面而来的怒吼声硬生生地震出剑外,险些连剑都拿不稳了。 待灵识平稳下来,他才一脸震惊地低头看着手中的赤剑,没来由的觉得烫手。 这怎么可能? 六尾婴豹就算成了剑灵,也需后天成长,怎会连自己也探不到它的存在,甚至用吼声便将自己驱逐出剑中?除非…… 镜墨下意识看向一旁沉睡的女孩,联想的却是此刻在三重境的角落里旁观的燕不虞。 该不会……是将他自己的血也一块儿炼进去了吧? 此时。 三重境内。 蔚秋看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阶梯,早已累得快要趴下,不明白自己怎么做梦也能梦到奇遇。 只是这奇遇未免也忒折腾人吧…… 可不可以不要啊? 少女欲哭无泪地趴下了,偏偏有个诡异的声音每每在她要放弃之时便窜出来说:“不想变强了?不想替你师父一雪前耻了?不想长命百岁了?长命百岁可是有很多好处的……” 再多好处,她也不想再爬了。 说什么爬到尽头就能出去了,还能修炼,都是骗小孩儿的! 这里根本就没有尽头! 蔚秋气愤地捶了一下阶梯,仰天骂道:“你别再叨叨了,我说不爬就是不爬了,你还能拖着我爬不成?” 话音刚落,果真有一个力量推动着她前行。 她顿时忍不住仰天哀嚎:“有没搞错,我都爬了七天了,七天了!!还有完没完了?” 这也就算了,一问那说话的家伙爬完阶梯后有什么珍奇宝贝,就瞬间变成哑巴,什么话也不说。 不行。 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长这么大就没做过赔本的生意,就是死也得问出个字眼来! 蔚秋气愤地握了握小拳头,对着那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说:“要我继续爬也可以,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那货回答得倒是快:“阶梯之上是二重境,其他概不透露。” 废话! 底下石碑上就写着三重境的结构,本姑娘又没瞎,还用你多说? 蔚秋翻了个白眼,趁着歇口气的机会问:“我问个别的,这里除了我,还有别人爬过么?” “有。” “那人是谁?” “……” 那厮又不说话了,还用无形之力催促她继续爬。 我忍…… 蔚秋憋屈地咬牙继续往上爬,嘴也没停:“我再换个问题。”说完,喘了两口气,又问:“那人不是三重境的原主,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 “呵。” 少女得意地昂首道:“本姑娘没见识过什么大世面,话本倒是看了不少,这些都是话本里用烂的梗,不知道才怪。” 然后精力充沛地又爬了个台阶,对那厮挑衅道:“喂,你这守境灵未免也太不厚道了,跟上一个爬楼的人说那么多,与我倒是只字不透露,品行不端啊你……” 轻笑声回荡在偌大的三重境内,令守境灵脸色涨红,支支吾吾半天才蹦出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与上一个修士说过?” 这个石碑上可没记载啊…… 就在守境灵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那爬台阶的少女忽然低笑了一声,很是恶劣地说:“当然是诈你的咯,不这么说怎么知道你还真与上一个修士说了那么多?” 守境灵一下子沉默了,也忘了推少女继续前行。 总算得了自由的蔚秋伸了个懒腰,找个还算宽敞的台阶躺了下来,翘着二郎腿说:“我师父说了,兵不厌诈这四个字在哪儿都好用。你说说你,一介守境灵竟也能被来访之人牵着鼻子走,还隐瞒什么呀,赶紧把上面的宝贝告诉我,我好有盼头继续爬啊。” 被同样的招数诈了两次的守境灵默默看向一旁的男子,眼神中哀怨大过于被诈之后的恼怒。 仿佛在说:你说吧,该怎么办,我是没法子与你们这对恶劣师徒继续周旋下去了。 再说下去,迟早要被气到自闭! 守境灵好一阵咬牙切齿,正在气头上,一声若有若无低笑将他惊得合不拢嘴。 抬头一看,没瞧见笑意,却听见墨衣男子说:“我说过她不好招惹,是你不听,干我何事?” 起初老老实实交代便是,非要以同样的方式折腾阿秋,企图以此来一雪前耻。 如今被反将一军,倒怪起他的不是了。 男子那副甩手掌柜的模样,直接将守境灵气到自闭。 你们这对流氓师徒,不要脸! 可再不要脸,他也得忍气吞声地完成使命,最过分的是,这使命还是燕不虞下的! 守境灵气闷地捧着脸蛋蹲了下来,不情不愿地对那正在小酣的少女说:“三重境乃是旧主立宗之本,之后宗门没落,三重境便被旧主藏了起来。所以二重境的宝贝皆是功法灵器,不过进入二重境者只能挑选一样。” “若要全部的功法灵器,就得爬上一重境,将旧主生前所练功法练至大成,成为三重境的主人,三重境里的东西自然就归你所有了。” “不过嘛……” 守境灵忽然嘿嘿一笑,笑得后者一脸莫名其妙。 蔚秋忍不住坐了起来,追问:“不过什么?” 第六十三章 封剑? “不过那功法已经有人练过了,但三重境的主人只能有一个,所以……想得到三重境里所有的宝贝,你得先那人一步将功法练到大成。”守境灵的语气有些幸灾乐祸。 然而蔚秋关心的却是自己还能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若困在此处一辈子,再多宝贝又有什么意思? 守境灵摸不清她的心思,交代得也是很忐忑:“那倒不是,只要取一滴血注入石碑中,便可来去自如……” 话还未说完,那上一刻还在诈他的红衣少女,下一刻便马不停蹄地跑下好不容易爬上来的阶梯,口中还说:“多谢仁兄告知,回头得了空再来!” 啥!? 得了空再来? 守境灵呆了半响,紧接着气急败坏地怒吼:“谢你个鬼!你你你——你当我三重境是个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话音刚落,那狡猾的丫头便将一滴血拍在石碑上。 金光从石碑上渡到少女的识海,成功建立了来去自如的通道,然后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这简直就是赤果果的鄙视! 还有嘲讽!! 守境灵气得全身都在发抖,指着石碑对燕不虞控诉他徒儿的劣行:“你看看你,教的都是什么徒弟,嚣张!不可一世!” 按理说,这本是件令人愤慨的事情。 谁知燕不虞不仅不恼,还一副若无其事地说:“既然阿秋离开了,我也该回了。” 守境灵一脸不可置信:“你这就走啦?” 墨衣男子没答,很不负责地留了一个背影给他,半点要对他这七日以来所费的口舌道谢。 果然是对流氓师徒! 一样的秉性! 守境灵气闷倒在半空中强行让自己入睡,在梦里消化那些不愉快的小插曲。 …… 三重境外。 崖谷之上一阵冷风拂过,穿着单薄衣裳的少女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幽幽转醒。 伍安之见她醒了,笑得很是欢喜:“蔚姐姐,你可算是醒了!” 天知道前辈和她双双冥想后,他与挂在树上的那位城主大人相处得有多艰难。 面对小孩的诉苦,蔚秋象征性地安慰了几句,便环顾了一眼空荡荡的四周:“我师父呢?” 这话刚问出口,眼角的余光便瞥见从林中朝这边走来的身影,可不就是师父本尊么? 想到在梦中的奇遇,她便忍不住跑上前去与对方分享:“师父师父,我方才做了个怪梦,梦里除了一块石碑,便只有望不见尽头的阶梯,我爬了好久,最后还是没能爬上去。” 燕不虞安抚着女孩的脑袋:“为何不坚持?” “这个嘛……” 蔚秋转了转眼珠子,忽然笑道:“我怕梦久了师父担心。” 说完,她便抬头望了眼天色,有些困惑地嘀咕:“我应该没有睡太久吧?不知怎么的,总觉得这梦做了七天七夜呢……” 听到这话,燕不虞下意识张了张口,想解释,却便被不远处的玉袍少年打断:“可不就是七天七夜吗?蔚姐姐你可真是睡昏头了。” 蔚秋吓了一跳:“真是七天啊?我还以为是我的幻觉呢。” 倘若时间不是错觉,那在梦中所发生的一切,是不是也…… 就在她想入非非的时候,挂在树上的不速之客忽然跳了下来,将一把赤剑抛了过来。 “接剑。” 她闻声下意识伸手去接,等回过神来时,才发现手中躺着一把赤红色的长剑。 将其抽出半截,剑身还淌着灼热的流光。 “这是……” “那是主人辛苦七日的成果,我已为其开了锋,就等你替它取名认主了。”镜墨笑吟吟地解释。 蔚秋惊诧地看了他一眼,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师父,只见对方微微颔首道:“取个名字。” 这…… 她有些犯难地看着手中的剑,竟是半点头绪也没有。 绞尽脑汁苦思了许久,才迟疑地吐出二字:“焚……天?” “咳咳!” 镜墨被唾沫呛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她,不知该赞叹她的勇气,还是感叹她是个取名废。 焚天。 也不怕天道听见了降下一道业火以示惩戒! 就连伍安之也觉得此名不妥,劝蔚秋改个‘宏愿’,俗话说得好,贱名好养活嘛。 蔚秋见二人的表情如此怪异,不由沮丧地回过头,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家师父:“师父……要不还是你来取个名字吧。” 暗雪多好听啊,内敛却不失凌厉。 总比焚天好…… 就在她倍感丢人时,头顶忽然一热,紧接着听见师父那迷人的低音在耳边回响:“你的剑,你做主。天道还没那么小气,否则这世上早就不知有多少修士折在半道了。” 修仙之人最爱挑衅世间法则,连天道也未曾放过。 喊打喊杀再常见不过,若每个都要一一计较,天道怕是早就累死,且将位子拱手让人了。 话虽这么说,蔚秋还是有些不自信:“那……就叫焚天?” “就叫焚天。” 燕不虞肯定的语气无疑是一颗见效神速的定心丸。 蔚秋顿时如释负重地松了口气,用剑尖在指腹刺了个小口,任凭热血灌入剑身。 待剑身被红色彻底覆盖,剑柄上的纹路才窜起了金红色的光芒,并且十分善解人意地在光滑的剑身上刻了两个字:焚天。 不等她露出惊讶和喜色,那剑便颇有灵性地飞了起来,然后冷不伶仃地插回剑鞘中。 之后她再想拔,却发现怎么也拔不出来了。 “封,封剑了?” 蔚秋有些不知所错地捧着赤剑,不明白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燕不虞也觉得奇怪,于是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男子,只见对方也露出了难色,欲言又止了半响,终于轻叹道:“并非封剑,而是剑中的剑灵在作祟。” 剑灵!? 蔚秋和伍安之纷纷露出震惊的神色。 随后又听见镜墨说:“我为焚天开锋时,好奇探了探剑内,还未看清那剑灵的庐山真面目,便被一声酷似六尾婴豹的吼声驱逐了出来。之后再想进去,剑便会自动回鞘。” “起初我也以为这是自动封剑了,可见你拔得出那剑,便知不是剑的问题,而是里面的剑灵在抗拒外界的联系。好在它并没有拒绝认主,但要如何让它放下戒心,这就得看小主子您自己的能耐了。” 第六十四章 灵信炸了 我连暗雪都没有完全掌控,哪有能耐折腾这把剑啊。 蔚秋拔了拔顽固的赤剑,顿觉一个头两个大,叹了口气便将焚天剑放入纳戒中。 就在这时,有道眼熟的流光从远处飞来,在他们头顶盘旋了片刻,最后生生炸开! 伍安之这回可没被吓到,因为他一眼就认出了这道流光:“那不是我七日前发出去的灵信吗?” 这句话证实了她心底的猜想。 蔚秋拧起眉头道:“灵信若三日寻不到目标,或是中途被什么拦截,就会自动飞回……自毁。” 难道是随意那边出了什么事?或是在闭关? 不应该啊…… 随府从不设拦截灵信的阵法,怎么会拦住灵信呢? 少女细思极恐,几乎不敢再往深处想,连忙对三人说:“我们得回碧云城一趟!” 看看随意是否安然无恙! …… 傍晚。 随意一无所获地败兴回家,脚还没落进院子里,便有人来替随老头传唤,八成是算旧账来了。 “不去不去,我正烦着呢。你们院里的人这么神通广大,想知道那些地契的走向,自己查去!” 说完,院门一关,便头也不回地进屋去了。 至于那下人如何交差……哼,反正是随兰氏院里的人,还怎么交差怎么交差吧,他才没空搭理。 随意大摇大摆地坐下,又是一声哀叹。 蔚姐姐没有灵力,是看不了也收不了灵信的,他想发也没用啊。 可是除此之外,他再想不出别的办法联系蔚姐姐了,早知道当初就跟着她一块走好了。 只是如今悔已晚矣,再者,他已将全部的家当都交代给宗门了,实在没法雇人去找。 要不……找外曾祖帮帮忙?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房门便被人敲了敲。 敲得很是散漫。 随意不由眼前一亮,想也没想便起身去开门。 谁知门一开,映入眼帘的却是大丫鬟的发髻,还有那殷勤的笑容:“大公子,二公子见您今日精神不好,便嘱咐奴婢送来补气的灵汤。” “随二?” 随意眉头一皱,上下打量道:“随子瑜有那么好心?别逗我了,我正烦着呢,不喝不喝。” 说完,他便要关上门,谁知对方忽然说:“二公子说了,您若喝下这碗灵汤,他便告诉你蔚姑娘的下落。” 此话一出,少年的脸色顿时微微一变。 刚要显露怒色,那丫鬟便话锋一转:“二公子还说了,他没有绑架蔚姑娘,还请大公子不要误会。” 随意眉头皱得更深:“那他怎么知道蔚秋在哪儿?” “这个嘛……” 那丫鬟神秘一笑,循循善诱:“二公子说了,他自有寻到蔚姑娘的法子,前提是您得喝下这碗汤。” 又是汤。 随意狐疑地看了眼那冒着热气的白汤,好像只是寻常的补气提神的灵汤。 思索了片刻,他迟疑点头道:“好,我喝便是。” 然后便要伸手去端那碗汤。 谁知这丫鬟忽然躲了躲,固执地说:“这汤有些烫,还是让奴婢端进去,您再慢慢喝。” “哪儿烫了?” 随意不耐烦地二度伸手道:“少废话,我都不嫌烫,别搞那么多花样,赶紧拿来!” 他本不信他的手还没一个丫鬟的反应快。 但下一刻—— 那丫鬟忽然就往前一扑,栽倒在门槛上,连同那汤都摔在的屋内的地面上,散发着灼热。 随意刚暗叹自己躲得快,便被那股灼热的白气吸引了注意力。 “有毒!?” 他顿时脸色大变。 还没来得及提剑质问那送烫的丫鬟,便惊觉这丫鬟越看越觉得面熟,像是……随兰氏院子里的贴身丫鬟!小窈! 随意惊道:“你是小窈!” 难道是随兰氏那个毒妇想要毒死自己? 可这下毒的方式未免也太拙劣了,万一被识破,或真毒死了人,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就在他细思极恐时,那名叫‘小窈’的丫鬟忽然低低一笑,仰望着少年隐怒的神色,笑道:“大公子才发现是我?可惜……这次不是我们家夫人动的手,是我们家公子命我来的。” 呵! 行踪都暴露了还这般洋洋得意。 随子瑜那厮到底派了个什么玩意儿过来? 随意鄙夷地上下打量道:“我早看出你不对劲了,方才不过是诈你才答应的,没想到你倒自己露出了马脚。” 只是唯一不对劲的是,这一切未免也太顺利了。 是暴露得太顺利了。 “哼……” 小窈不紧不慢地坐了起来,整理有些凌乱的青丝,“公子这般聪慧,想必也看出小窈并不是来送灵汤的,而是另有所图。” 那骄傲的神情,与随兰氏如出一辙。 随意冷笑道:“我当然知道你另有所图了,激将法嘛,就像昔日典当我娘的遗物那般……不知廉耻为何物,小人作为罢了!” 最后这句话成功令小窈变了脸色,原本是要发作的,可不知怎么的,她忽然又冷静了下来。 这都不气? 随意不由喟叹了句‘定力真好’,便下了逐客令:“回去告诉随子瑜,我近日忙得很,实在没空与他玩这些无聊的小把戏。也麻烦他别这么小气,我不过是拿走了以南所有的庄园而已,他若就这点气量,还是不要妄想随家家主的位置了。” 这消息早已传遍了随府,小窈又岂会不知? 但眼下可不是被他激怒的时候。 不知想到了什么,小窈忽然低笑了起来,口吻很是嚣张:“大公子,难道……您就不想知道千夫人当年是怎么死的吗?” 这话无疑是激怒他的绝妙之法! 随意猛地回过头来,隐怒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千夫人暴毙,是因为当年生他时本就虚弱,再加上随父痴迷随兰氏,这才使得千夫人郁郁寡欢,撒手人寰的。 众人皆知的事,有什么好说的? 只见那衣着艳丽的丫鬟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整理褶皱的衣裙时,幽幽叹道:“看来……整个随府只有大公子您一人不知真相呢。” “什么意思?” “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小窈挑衅一笑。 尔后漫步在偌大的前堂兜起了圈子,徐徐道来:“旁人都以为,千夫人当年是被我们夫人气死的,在背地里不知嚼了多少舌根。可他们……连同你,你们都不知道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谁。” 说着,丫鬟叹息道:“可怜我们家夫人,替人背了十几年的黑锅,如今洗都洗不清。” 第六十五章 父债子还 话中的曲折,听得随意难掩怒火,忍着一掌拍死她的冲动,咬牙切齿地喝令:“你少给我打哑谜,有什么话就直说,何必遮遮掩掩?” 小窈闻声望向那个满脸杀气的少年,忽然笑道:“千夫人是个贞烈不屈,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女人,又天赋异禀,年少时便有许多英年俊才倾慕。家主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可惜啊……千夫人不喜欢家主,提亲一事便不了了之了。后来,千家覆灭,整个碧云城能与岚坡城吕家相抗衡的,只有随家。随家主自然不可能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不仅提了亲,还让千夫人居于正位,甜言蜜语不断,千夫人这才点头答应。” 听到这里,随意就算再糊涂也明白了几分。 随家主娶千夫人,多半是因为爱而不得,征服欲上头罢了。 小窈忽然又叹道:“这男人啊,大多喜欢的都是那种娇柔依人的,家主也不例外,时间久了,便看不惯千夫人的清高,再加上当时千夫人天赋傲人,不输男儿,不论是城中,还是随府上下都流传起了戏谑之言。” “家主何等爱尊严面子,岂能容忍被女子压一头?便叫千夫人好生养胎,不必再管府中的事务,这才令那些流言淡去。家主以为,没了做主母的权利,千夫人的性子便会柔和许多,谁知与从前一般无二,每夜晚归都会被千夫人盘问一番。” “结果说了谎,隔日便被千夫人查了出来,才发现家主的痴情是假,一连几日留恋烟花之地才是真。怒得千夫人险些滑胎,若不是大夫好言相劝,千夫人啊……怕是熬不到生产那日了。” 小窈脸上嘲讽的笑意无异是催化怒火的猛药。 随意袖下的拳头握得咯吱响,正在极力隐忍怒意,用微颤的声音问:“后来呢?” “后来……” 小窈回想了一下,“后来家主实在是忍受不了千夫人的管制,便背弃了一世一双人的誓言,彻底不顾千夫人还有孕在身,时常赴宴,这才结识了我们家主子。” “两人的绯闻传得满城都是,千夫人彻底成了所有人的笑柄,气急攻心便吐了血,导致胎象不稳,只能卧床静心养胎。可这静心二字说来容易,最后还不是被家主气得早产?” “早产!?” 随意呼吸猛地一滞,想也没想便反驳道:“不可能!奶娘明明说我是足月出生的!” 说完,便见小窈用同情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故作悲悯地摇头叹息:“大公子怎么如此天真?此事若叫你知晓了,必定会对家主怀恨在心。试问,家主会留一个时刻对他抱着怨恨之心的幼子在身边吗?” “为了让你能在随府安康长大,奶娘只能骗你是足月生的。只可惜这老东西心眼也忒多,非要帮着你与我们二公子争宠,活该死无全尸啊……” 那鄙夷的笑容还未延续多久,随意便上前掐住对方的脖颈,怒不可遏地斥道:“住口!奶娘岂是你这贱婢能够辱没的!?” 力道之大,几乎快要叫小窈断气。 但想到某人嘱咐的话,她便强忍窒息的痛苦,挣扎着继续说:“大……公子,你可知……就算是这样,家主也,也没有要放过千夫人的意思!”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话说完,脖颈的力道便松了许多。 她看着怒意与无措在少年脸上交织,忽然笑了,笑得很是猖狂:“千夫人生下你没多久,家主便听信了旁人的谗言,以为女子生子必会转性,一时又垂涎起千夫人的美色,却又怕千夫人不愿,便在水里下了药,谁知中招的……是他自己!” “最可笑的是,家主竟将路过的一个丫鬟当成了千夫人,听说二人的动静生生将千夫人惊醒,开门便目睹了那样一幕!千夫人受不得羞辱,用所剩无几的灵力将家主拍醒,质问家主缘何如此羞辱她。” “家主的性子大家有目共睹,出了这样的丑事,又被千夫人咄咄逼问,一气之下便回了嘴,说道:‘你这刁蛮妒妇,救你于水火之中已是仁至义尽,更何况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天经地义,凭什么要我为你守身?早知今日,就不该迎你入门!’” “千夫人被这般颠倒黑白的羞辱,最终心灰意冷,再加上早产元气大伤,又怒急攻心,当场吐血暴毙!血洒在白衣上,吓坏了不少人,家主也因此一连做了十几日的噩梦。” 故事说到这里,少年的手再也无力攥住她的脖颈。 小窈连忙往后躲去,躲到一个自认为安全的地方,得意地看着被激怒到极点的少年,大笑道:“也多亏千夫人这贞烈的性子,死后没多久,我们夫人便被家主迎娶进门。为了夫人,家主还特意修缮了一座阁楼,二人日夜在阁中以茶代酒,歌舞欢笑不止,没过多久便有了二……” 高傲的笑声截然而止! 只见一滴血沿着嘴角渗了出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滑落,滴在衣裙上,绽放出刺眼的血花。 “所以……” 随意扬起一抹嗜血的冷笑,看着被自己一剑穿心的少女,一字一句地说:“父债子还,随子瑜才会遭报应,日日受元神损伤之苦!” 语毕。 惊寒剑从被寒气冻得僵直的血躯中抽出。 轻轻一甩,仍旧是一尘不染的模样,丝毫血腥都没沾上。 而死不瞑目的小窈被冻成冰雕后,便被惊寒剑回鞘的剑气震碎,一丝痕迹都不曾留下。 蓝衣少年漠然地睥睨着地上的血迹,许久,才无声地收回目光,提剑离开前堂。 此时。 后花园内。 随父正绞尽脑汁地下棋,不知怎么的,总觉得今日的随子瑜与以往有些不同。 每个棋子都下得咄咄逼人,锋芒毕露。 将他的活路堵得死死的。 扶额沉思了半天都下不去手,心中本就烦躁极了,却还被对方温声催促:“父亲,您若是再不下……茶就要凉了。” “这……” 随父看着满盘的黑棋,欲言又止了好半天,终于叹息道:“罢了罢了,为父认……” 最后一个‘输’字还未说出,便听见有下人在院外喧哗:“大公子,家主正与二公子下棋呢,您要不等小的通报一声再……” 话还未说完,一个暴躁的怒喝声便不管不顾地从院门口传来:“随子瑜!你给我出来!” 第六十六章 再无瓜葛 随父的手一抖,白子落在了满是险井的黑子中。 再无反败为胜的可能。 一时难掩气恼,拍桌便道:“去看看那个逆子到底想干什么!夜里喧哗,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是。” 下人连忙拱手应下。 刚要转过身去,迎面袭来的剑气便将他们逐一击飞! 惨叫声伴随着坠落声,将后花园砸得一片凌乱,简直不堪入目,让人看着就头大。 随父怒不可遏地朝剑气袭来的方向看去,果真瞧见蓝衣少年提剑朝这边走来,当即破口大骂:“逆子!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 蓝衣少年语气冰冷地笑道:“你应该问问,你自己干了什么,随子瑜都干了什么。” 这都什么跟什么。 随父听不懂他话中的深意,见他还在步步逼近,连忙起身将随子瑜挡在身后:“子瑜往日待你不薄,你怎么能对他喊打喊杀!?” 随意听到这话,不禁嗤笑道:“他确实待我不薄,让丫鬟小窈送来毒汤,再试图激怒我,可真是我随意的好弟弟!” 这话显然不足以叫随父信服,反而更加恼怒地指着他的鼻子说:“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那痛恶深绝的神情,随意不知看了多少次,但这次却是大彻大悟,甚至有点感激随子瑜这一计。 若不是他,自己恐怕这辈子都会被蒙在鼓里…… “父亲。” 随子瑜忽然站了出来,“兄长兴许是误会什么了,我断不会让小窈送什么毒汤过去。” 正义凛然的模样着实叫人有些火大! 随意忍无可忍地提剑指着他:“少给我惺惺作态。你不就是想激怒我么,不就是想我离开随家吗?好,我成全你!” 说完,他运转灵力道:“我先杀了你再成全你!” 强大的威压扑面而来—— 随子瑜脸色微微一变,思绪飞快运转:他回府时还是金丹中期,何时又突破了?莫非……是吸食了小窈的修为?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一道剑气便从天而降,紧接着又被一股深不可测的内劲拍散! “逆子!” 随父将随子瑜拉到身后,反手又将一掌拍在蓝衣少年的胸膛,“竟敢在为父面前弑弟!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那饱含怒火的声音几乎快要将他的胸口穿透。 随意被击飞出三米外,刚稳住身形便吐了口血,才发现穿透他胸膛的不是声音,而是随父不知轻重的一掌,几乎快要将他的经脉全部震碎。 好狠的心! 在他眼里……自己或许连随子瑜的一根汗毛都比不上。 “呵……” 少年忽然低笑了一声,在那对父子的注视下,摇摇晃晃地扶膝站了起来,将惊寒剑充作拐杖。 直到嘴角的血迹映入他们的眼中,随父这才惊觉方才下了狠手,一时有些后悔,又觉得愤怒难当。 他敢弑弟,就敢弑父,此子如此狠毒,该受此掌! 就在随父坚持己见时,不远处的蓝衣少年缓缓开口:“今日这一掌……就当是还了养育之恩,往后,我与随家再无任何瓜葛!” 他要走? 随父震惊了一下,随后又听见少年铿锵有力地强调:“你们都给我记着,是我……我自己要走,并非是被你们驱逐出府!” 说完这句话,他便扶着剑柄,迈着迟缓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出后花园,走出随府。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昂首挺胸地离开这个被丑恶侵蚀的地方。 随子瑜…… 你的目的达到了,但我会让你后悔今日所做的决定! 少年坚毅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尽头,就如同被狂风吹远的蒲公英,每一步都是席卷重来的可能。 随子瑜目送他离去后,便要掉头回府,去随父和随兰氏跟前唱一出求情的戏码。 谁知刚转过身,一个熟悉的声音便叫住了他:“子瑜兄。” 脚下不由一顿。 随子瑜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脸色憔悴的少年站在角落里,用深不见底的幽眸望着这边。 他不由微微蹙眉,重新走下抬脚,来到少年跟前问:“余生,你怎么来了?” 这个时辰,余府应该在用晚饭才是,他这么出来不会落下口实么? “我……” 余生紧紧攥着衣袍,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一般,每每看到随子瑜的眼睛,便说不出话来。 但那一张张签字画押过的证据,却不断凌迟着他的优柔寡断。 他不敢信……却又不得不信,可不论如何,他都想当面问个清楚,也让他心中无意识的偏袒认清事实。 见少年神情纠结,又久久不语,随子瑜只猜他是在余府过得不顺心了,便温声宽慰:“怎么了?是不是余大公子又为难你了?还是……” “子瑜兄。” 余生忽然出言打断道,随后在对方微怔的目光下,将几张整理好的证据递出去:“这是我这几日派人收集的证据,子瑜兄可还有什么话说?” 一张张翻阅过去,根本难以抵赖。 因是近日的账,随子瑜粗略看了前三页便明白了全部,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几息后才道:“此事是谁告诉你的?” “子瑜兄,” 余生忽然轻笑了一声,“你是不是觉得……以我的头脑,根本不会怀疑或是质疑你,除非有人从中作梗,挑拨离间?” 果然,随子瑜沉默了。 攥着账单的右手不知何时垂下,似是放弃了辩解,叹道:“我承认,我确实在散播谣言,诋毁随意的声誉,企图将他赶出随府。” “为什么!” 余生激动地质问,却见对方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没有丝毫被戳穿的慌张。 镇定得让人觉得可怕! 随子瑜从容不迫地回答:“因为一山不容二虎,随家只有一个家主,仅此而已。” “所以你便害他?” “我只是让他无法继承随家家主之位,从未想过要害他性命,你生在世家,应当明白兄弟之争都是因何而起,更应该明白,我已是仁至义尽。” 最后一句话,彻底叫余生哑口无言。 沉默了许久才问:“那方才……随意为何会负伤离去。” 说完,便听见对方轻叹了一声,然后将此事的前因后果仔仔细细说了个清楚。 至于毒汤…… 第六十七章 黑獠杀手! 随子瑜早已想好了应对的措辞:“那根本不是什么毒汤,只是有些副作用的补汤罢了。” 然后又是一叹:“但我没想到,父亲竟会下此狠手,我真的没有想要逼他至此。” 将话说得与以往一般真切情深,但…… 余生纠结地看向别处,“我不知该不该相信你说的话,我一直以为你与旁人不同。我佩服你虽元神有损,却从未怨天尤人,甚至以你为榜样,可万万没想到,你竟然……” 少年欲言又止。 他实在不知该用什么词语来评价随子瑜的所作所为,更无法用好人还是坏人来评判他。 只知道……记忆里的那个温柔的大哥哥变了,变得很陌生。 随子瑜目光沉静地望向漆黑的小巷,淡声说:“就因为我设计随意,所以你觉得我是个恶人?” “我……” “余生。” 他的语气重了几分,夹杂着些许无奈,“若你觉得我争我所应得之物,便是恶,那便是恶吧。但我随子瑜对你,至始至终都问心无愧,试问,是谁救你娘于水火,又是谁在余家替你撑腰。” “我并非邀功,而是希望你能明白,哪怕我对不起天下人,都没有对不起你余生。今日你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我,委实让我心寒至极,倘若你还是坚持己见,觉得与我结交有违初衷,那我也无话可说。” 说完,他轻轻一甩袖,作势便要转身回府。 眉宇间的失望令余生愧疚难当,连忙上前道:“子瑜兄,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语无伦次了半天,他都说不出一句话完整的话来。 随子瑜只得轻叹道:“我知你想说什么,但有些事并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样,你只知我设计随意,可曾知道,他当初又是如何待我的?” 少年的回眸一瞥,竟叫余生当场定在了原地。 只见那双空洞幽深的眸中,流淌过淡淡的伤意,就像无法重圆的破镜,令人莫名感到悲凉。 这话……是什么意思? …… 城外。 随意寻了个落脚处便盘膝坐了下来,捂着仍旧隐隐作痛的胸口,艰难地运转灵力。 调息了许久才觉得好受很多。 待收息敛气后,天空已被厚厚黑云所笼罩,看起来极为骇人。 此处不是久留之地。 他心想着,扶着树干缓缓站了起来,沿着小路往前走,打算先去岚坡城寻个客栈养伤,再想办法联系蔚秋他们。 若那时还是找不到蔚秋,随子瑜又不依不饶,那便听外曾祖的,先去脊州,再做旁的打算。 只是这伤……比想象中还要重了些。 随意气息不稳地低骂道:“老匹夫,你既无情无义,日后就休怪我不念血脉亲情!” 来日连同母亲的那笔账,一起与他算! 想到那一天,他便觉得精力充沛了不少,脚下也有力了,踩着及腰的草丛往岚坡城的方向走去。 殊不知,蔚秋等人也正急匆匆地从岚坡城方向赶回来。 途中又传了三道灵信。 一道去往随家,一道去往宗录府,最后一道才刚刚发出去,思来想去,还是送去随家比较妥当。 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就联系上随意了呢? 结果不到两个时辰,还在赶路的随意便看见一只蝴蝶从远处飞来,散发着点点金光。 他下意识抬手去接,那蝴蝶便化作一行字: 若看到此信,便去林家村外等候,蔚秋留。 最后,那行字又化作了蔚秋的影像,无疑是蔚秋本人送来的灵信,至于她如何能用灵信之术,还得见了面细问才知。 林家村…… 随意凭着有些模糊的记忆,朝右侧看去,完美地错过了身后一闪而过的刀光。 正要依言往林家村的方向走去,脖颈处便一凉。 紧接着又在地面看到了一道黑影! 他心头大骇,急忙抽出惊寒剑做出抵挡的姿势,将当头劈下的长刀接了个正着! 好重! 随意呼吸微乱,膝盖隐隐有些承受不住。 为了不居于弱势,没僵持多久便蓄力将对方击飞出去,然后气喘吁吁地扶着一旁的树干,满头冷汗地看着前方刚稳住身形的黑衣人,虚声问:“你是谁派来的?随子瑜?” 自己才刚出城,他便打算杀人灭口了吗? 黑衣人没说话,只是亮出一个血色的令牌,上面写着‘黑獠’二字,顿时叫少年变了脸色。 蛮州杀手!? 随子瑜竟与蛮州人勾结?是什么时候的事? 随意几乎忘了呼吸,许是灵力不济,竟丝毫没有察觉到正无声无息逼近的危机。 等他察觉到时,已然被一群黑衣人包围。 他们个个配着长刀,腰间的血色令牌皆是写着‘黑獠’二字,一袭黑衣与这漆黑的夜融为一体,令腹背受敌的蓝衣少年莫名联想到一句传言。 黑獠杀手一出,见血方归。 若不见血,不死不休! …… 两个时辰后,漆黑的天总算蒙蒙亮。 一行人在树林中漫步前行,估算了一下路程,大概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到林家村口。 蔚秋正忐忑随意会不会出现在那儿,便看到微弱的蓝光从林中飞来,准确无误地落在了手中,不断地盘旋,盘旋…… “这是何意?”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灵信。 燕不虞将手覆在上面,感知了片刻,肯定道:“是引路的灵信,随意传来的。” 说完,眼前的三人便惊诧地面面相觑一下。 蔚秋忍不住问:“师父怎知是随意传的灵信。” “我曾指点过他,知晓他灵力的气息,不会有错。”眼前的男子更加肯定地回答。 就是不知随意有没有收到她传去的灵信。 但不管收没收到,随意既传了这道引路的灵信,必定有他的道理,他们跟上便是。 蔚秋将灵信往上一抛,便见蓝光往碧云城的方向飞去。 四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迈开步伐,跟上愈发微弱的蓝光,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大约疾步跑了半刻钟,隐约听到了打斗的声音。 蔚秋急忙拨开杂草,好巧不巧地目睹了迫在眉睫的一幕:气息肃杀的黑衣人一跃而起,举着泛着寒光的长刀,滞空了一息,便以不留余地的速度重重砍下! “住手!” 惊呼之时,急促刺耳的笛音骤然响起! 第六十八章 梦魇 那长刀就像砍在空气墙上,半寸也进不得,叫黑衣人的脸色一度变得古怪,最后只得暂退三米之外,与同伴警惕地看着四周。 笛音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错杂的脚步,以及女孩焦急的询问声:“随意,你没事吧?” 蔚秋第一个冒出来,修为平平,令黑衣人放松了些许警惕。 谁知眨眼便又冒出来三人,放眼望去,修为一个比一个高深,其中有一个竟然还是分身! 敌不过! 黑衣人对视了一眼,果断转身消失在树林里。 见他们逃得这般快,镜墨不由感叹道:“这黑獠杀手未免也太没有职业道德了,还是他们行规如此?敌不过就跑。” 说完,便将目光放在意识恍惚的随意身上。 只见那蓝光摇摇晃晃地落在少年沾血的手掌心,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一下子消散了。 随意挣扎了许久的意识终于堕入黑暗之中。 不知昏睡了多久,一个声音忽然传入耳中,由近到远,愈来愈清晰,令他莫名烦躁。 谁知一睁眼,便看到有个四五岁男孩抱着自己的腿,扬起灿烂的笑容,奶声奶气地喊道:“锅,锅锅~” 这是谁家的小孩? 他不由微微蹙眉,想伸手去推,眼前的男孩便消失,转眼又出现在不远处的树下。 这回男孩依旧抱着大腿,而那大腿的主人与其年龄相仿,正背对着他,对那个男孩冷冷地说:“放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这时。 天上砸下淅淅沥沥的雨水,却并没有影响到树下的俩兄弟。 但雨水的声音却模糊了俩兄弟的对话,他内心迫切地想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于是便往前迈了一步。 谁知后脚还未来得及跟上,便看见站得挺直的蓝衣男孩忽然掐住了小男孩的脖子! 那张憎恶的小脸映入眼帘,令他的心莫名一沉,紧接着便看见穿着白衣的男孩脸色逐渐涨红了起来,呼吸十分艰难的样子。 即使如此,白衣男孩仍旧用迷茫的目光望着对方,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意识却渐渐模糊了起来。 见状,他急忙大喊:“你会掐死他的,快住手!” 话音刚落,蓝衣男孩便狠狠将其甩开,丢到树荫遮蔽不到的地方,冷漠地睥睨着在雨中剧烈咳嗽的白衣男孩,眉宇中闪过一丝挣扎,但很快便被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淹没。 蓝衣男孩警惕地朝院口看去,他也跟着往院口的方向看去,竟看到了一群十分面熟的人。 那些人的脸上,是再熟悉不过的痛恶深绝。 有人甚至大喊:“拿下大公子!” 明明只是一个看起来尚且五、六岁的小男孩,却被人用粗如手腕的麻绳捆绑着,白皙的手腕被勒得通红渗血。 可即便如此,蓝衣男孩依旧面不改色地低喝,不怒自威:“谁允许你们碰我,滚开!” 说完,被灵力加持的麻绳便被震碎,吓得下人急忙喊道:“快,快禀报兰夫人!” 放眼望去,所有人都犹如油锅上的蚂蚁,围着蓝衣男孩这锅热油,没有一个人关注到跌倒在泥坑中的白衣男孩正剧烈地咳嗽着,也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都在脸上肆意滑落。 仔细一看,那双黑眸中的茫然摇摇欲坠,好像即将被什么危险又可怕的东西要挟! 之后画面一转。 他来到了一间奢华明亮的屋子,透过帘子看到了正躺在床上的蓝衣男孩,不健康的红色浮在脸颊上,时不时便咳嗽两声。 正想上去一探究竟,身后便响起一个妇人的声音,居高临下地冷睨着跪在地上的中年妇人,一字一句地说:“李奶娘管教大公子不力,竟然教唆大公子谋害二公子,来人啊,给我将这嘴碎的贱婢拖出去杖毙!” 显然是有备而来,话音未落,旁边的两个下人便上前架起李奶娘,动作粗暴地拖了出去。 很快便传来杖责的声响,一声一声地打在蓝衣男孩的心尖上,愤怒的泪水淌过苍白的脸颊,听着门外愈发微弱的痛呼声,颤抖的唇微微翕动:“不许打我的奶娘……” “大公子。” 那美妇人似蛇蝎般笑道:“你要记住,今日李奶娘之死皆是因你而起,因为你差点掐死子瑜,你这辈子……都要牢牢地记住!” 这句字字诛心的话,以及门外突然消失的痛呼声,成为了彻底击溃男孩理智的筹码。 蓝衣男孩猛地挣脱了下人的禁锢,扑向前方,疯狂地去抓女人的脸,歇斯底里地怒吼:“你放屁!!你这毒妇害死了我娘,还害死的我奶娘!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尖锐的怒吼声犹如厉鬼索命,在耳边久久不散,震撼心弦。 他深吸了一口气,迟缓地朝房门走去,伸出颤抖的双手去开房门,想亲眼看看当年没有机会目睹的……奶娘的遗容。 谁知一开门,外面的景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阳光熹微,秋风阵阵。 蓝衣男孩静静地站在树下,手中拖着枯黄的落叶,神情麻木,眼眸更是一片死寂。 而这一切,都被一个人的到来打破。 披着白衣的男孩迈着小心翼翼地步伐,挪到对方身后,再三犹豫下,终于伸手去扯蓝色的衣角:“哥哥,奶娘……” 啪! 小手被另一只小手狠狠拍开。 白衣男孩几乎忘记了痛楚,惊愕地抬起头,直直对上一双被血丝布满,红肿且含着泪水的黑眸,那里面装满了令他胆颤的痛恶深绝! 蓝衣男孩咬着恨意,一字一句地说:“你还有脸提奶娘?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提她!?” “哥……” “我不是你哥!” 蓝衣男孩歇斯底里地怒吼,狠狠将其推到在地,含泪绝望地咆哮:“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们!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们——” 带着哭腔的咆哮声令他几乎快要窒息。 眼前的一切逐渐趋于混沌,但随意怎么也没想到,再度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幕,竟是白衣男孩被恐惧淹没的眼眸。 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随意,随意……” 有人在焦灼地喊着他的名字,声音愈来愈清晰。 随意艰难地睁开眼,迷茫地低头看着莫名感到温暖的心窝,发现一只大手正覆在心口,将白色的光芒源源不断地注入体内。 这只手是……燕前辈? 第六十九章 分道扬镳 刚想完,心口温暖便消失了,只见墨衣男子收回手,对身边的三人说:“他已经没有大碍了,再稍作调息片刻便好。” 听到这句话,三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蔚秋还是有些不放心,左右检查了一遍,这才问起他是因何被那些人追杀。 随意一时没能从那场前尘梦中缓过神来,呆坐了一会儿,便被身边的红衣少女唤回了神,望着某个方向喃喃:“我不知道,但十有八九是随子瑜请的杀手。” “他为何要杀你?” 说完,蔚秋又觉得这话似乎没讲到重点,“不对,你怎么会一个人跑到城外来?” “我……” 随意目光有些闪躲,声若蚊蝇地说:“我不想待在碧云城了,我想出去历练,便与他们摊了牌,只是没想到随子瑜的动作竟然这么快。” 再加上那老匹夫的一掌,他如今还好好活着便是万幸。 就在蔚秋蹙眉怀疑时,一旁倚着树干的男子忽然道:“恐怕没这么简单吧?” 此话一出—— 四人齐齐朝他看去,唯有随意惊呆成了木驴,指着镜墨那张熟悉的脸,结巴道:“你,你不是……” “我?” 镜墨不解地眨眼,满脸写着弱小和无辜。 这时,一旁的红衣少女忽然懊恼地拍头道:“哎,瞧我这记性,上回出秘境时便说要解释来着,结果一忙起来全忘光了。” 这下所有人都陷入了疑惑中。 蔚秋清了清嗓子道:“其实这件事是这样的……” 她将事情的大概完完整整地捋了一遍。 随意不仅听懂了,还用震惊的眼神瞪了镜墨好一会儿,这才拍拍胸脯压压惊:“我不是在做梦吧,城主竟然是戒灵,还是前辈的戒灵!?” 对于某人而言,奉承燕不虞就等同于在夸他。 并且没羞没耻地夸下海口:“少年,说说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不定……我还能替你出出气,报个仇什么的。” 甭管是不是说笑,随意本就没想隐瞒,组织了一下语言便将事情原原本本地陈述给四人听。 听说蔚秋是因为被当众胁迫,这才离开了随家,镜墨的脸色当即沉了几分,之后又听说那随家主的风流往事和劣行,心中不悦极了。 这随家主可比想象中的还要道貌岸然! 明知小主子离开随家,必定会遭遇阳霄宗的追杀,可他还是一意孤行,此举无异于间接杀人! 见男子转身便要走,燕不虞及时叫住他:“镜墨,你去何处?” “办件小事。” 那墨发披肩的男子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补充道:“正午便回,届时林家村汇合。” 汇合? 那碧云城他不管了吗? 四人面面相觑了一下,终是没有出言阻拦。 蔚秋环视了眼四周,隐隐还是觉得有些不安:“随子瑜若得知刺杀失败,势必不会善罢甘休,我们还是先去林家村歇脚,再想想该去何处。” 方才在来的路上,镜墨悄悄与自己说了,原来炼化第一尾已经让师父耗尽了所有的灵力,才刚恢复了三成,这会儿又因为治愈随意,又跌了一成。 所以不到必要时,还是不要给师父惹麻烦了。 至于伍安之…… 蔚秋深思熟虑后,觉得他还是回伍家比较好,至少比起跟着他们四处逃窜要来得安全得多。 随子瑜还没胆大到公然杀进伍家,也没那个能力。 “可,可是……” 伍安之望着蔚秋,欲言又止。 明明先说跟着她混的人是她,为什么到了危难关头,却独独将他一个人排除在外。 就像余兄他们那般…… 少年的不情愿都在脸上写着,死活都不肯挪动一步。蔚秋又何尝不知他心中所想,但是眼下他们都自顾不暇,哪儿有余力再保护他呢? 若途中出了什么差池,她不知该怎么跟伍家交代,又怎么跟选择铤而走险的自己交代。 思来想去,她还是意见坚决地表态:“没什么可是!听话,先回伍家,待我们寻个安全的地方安顿下来再联系你,可好?”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能如何? 伍安之瘪了瘪嘴,不情愿地应下,便沮丧地转身朝碧云城的方向走去,孤零零的,看起来怪可怜的。 蔚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回头看到脸色略显苍白的师父,以及体力不济的随意,便觉得方才的决定是明智之举。 算她对不住那孩子,来日若有机会,再补偿他! 想到这里,她咬牙道:“我们走吧,去林家村。” 三人陆陆续续站了起来,一路上没敢放松警惕。 燕不虞因灵力不济,又怕这一路多有不测,便决定进镜墨戒闭关,待他们遇到危险再出来帮忙。 而镜墨戒,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蔚秋手中。 再看看右手边的赤剑,不禁暗叹道:焚天啊焚天,我给你取了个这么逆天的名字,你好歹给点力,别总是装死嘛。 可惜赤剑中的剑灵仍旧是那副倔脾气,愣是不让她拔。 就是六尾婴豹也没这倔驴脾气啊! 蔚秋气不打一处来,索性将其丢进纳戒中,省得拿着碍事又手酸,诸多不便。 并且恶狠狠地挑衅:“看你能倔到几时!” …… 说起这林家村,她选择在这里歇脚,可是有原因的。 且不说地势,单是林家村的风俗便够那些杀手喝一壶的了,所以在此处歇脚,比哪个华丽势大的客栈都要安全百倍。 当然,若与满月楼相比的话,还是差了许多。 随意在后头听着,忍不住问:“蔚姐姐,这林家村到底有什么风俗,竟能挡得住元婴境的杀手?” “也没什么。” 蔚秋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漫不经心地说:“就是观念不同罢了。许是祖上吃过亏,极不待见修为高深的修士,特别是那种成群结队的,生怕他们在村中一言不合打起来。” “你也知道,高手嘛,打起架来都是惊天动地的,一个不慎便会牵累无辜之人。但我们就不一样了,修为不算高,兴不起什么风浪来,他们自然乐意待见。” 说到这里,随意可算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了:“所以你的意思是……若那些杀手进了村,便会闹出动静来,我们可以在第一时间知晓,及时躲避?” 第七十章 妖,妖孽! “不仅如此。” 蔚秋指着不远处的石碑道:“村口的石碑还是一位高人留下的结界,只要启动,结界内运转灵力的修士便会被传送出结界外。” 这等奇物,他还从没听说过。 随意不由快步走上前去,好奇地对石碑动手动脚,最后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回头问:“蔚姐姐,你怎么会对这个林家村这么了解?” 碧云城外十多家村子,林家村并不算出名,也不算富有。 蔚秋闻声沉默了,许久才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说完,便走在随意前头带路,进了村口,又沿着上山的小路一直走,直到视野豁然开朗,才发现山下都是大片农田。 有几户人家在田中作业,对他们的造访只是抬头一瞥,便又低下头继续翻土。 随意不由惊叹:“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般不屑修士的凡人呢。” 就像是习以为常似的,半点欢喜也没有。 蔚秋一边走一边解释:“听说祖上年轻时,因为修士的争斗险些灭村,若不是立下结界的大能者及时出现,恐怕就没有今日的林家村了。” “后来村民便十分排斥外来者,只不过是忌惮寻常修士的背景,才勉强同意修为不高的修士进入,久而久之就成了林家村的一条铁规矩,但凡路过此地的,没有人不知林家村的密辛。”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望着不远处干瘦的青年,幽幽地说:“因为林家村的这条规矩,以至于这里村民都认为……还乡的修士是比凡人还要低贱的存在。” 话音刚落,那干瘦的青年便在不经意间瞥见她。 弯着腰愣了两息,忽然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磕绊地指着她道:“你,你是蔚秋!?” 不等她回答,那青年便迅速从泥地里抓一团泥土,颤抖着往她身上狠狠砸去! “滚,滚开!” 泥土砸的准头极好,不偏不倚地粘在她的肩膀上。 此刻天尚且还是蒙蒙亮,从远处看过去,根本看不清那土是砸中了还是没砸中。 那青年以为自己失了手,又见蔚秋朝这边走来,一时惊惧不已,便再次抄起一团泥土砸了过去:“妖,妖孽!你别过来!” 砸完却怂得比谁都快,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地转身落荒而逃,沿途还大声宣扬:“妖孽回来了,妖孽回来了——” 妖……孽? 随意下意识扭头看去,只见红衣少女神情木然地望着那青年远去的方向,淡声说:“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的亲人到底在哪儿吗?” 说完,她缓缓抬起右臂,指着那个青年。 “他就是。” …… 此时。 在随府兜兜转转了半天的镜墨终于找到了随父所在之处,竟不是随兰氏的院子。 还真是稀奇。 他心想,随手撒了一堆红粉,将院里的侍卫尽数迷晕,然后堂而皇之地走进去。 屋内早已熄了灯,进去时一片昏暗,隐约还能听见那老东西的打呼声,如雷贯耳。 啧。 将自己儿子击伤逼走,还能睡得这么香,还是人吗? 镜墨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呼呼大睡的随父,随手从镜墨戒中调出一把匕首,面带嫌弃地拍了拍对方松弛的脸颊:“喂,醒醒。” 一下拍不醒,那就继续。 男子不厌其烦地敲敲打打,最后实在忍无可忍地释放气息,这才将警惕心极差的随父叫醒。 真以为随家在碧云城横着走了,就可以无所畏惧地躺着睡了? 随父迷迷糊糊醒来,总觉得脸疼得厉害,正要伸手摸,便看见有一双泛着蓝光的眸子正在冷冷地盯着自己,一言不发。 他不由心头咯噔了一下,不知眼前这一幕是真实的,还是在做梦,以至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也这么不言不语地盯着对方。 两人对视了一阵,镜墨终是不耐烦地开口:“随家主这是睡昏头了么,还是哑巴了?” 说完,他将手中的匕首收回远在蔚秋手中的镜墨戒,便转身走到房中的茶桌前坐下。 外边的光线透过窗纸,照在男子的侧脸上。 仅仅一个模糊的侧脸,便叫随父认出了他的身份,却仍是有些不确定地问:“你……你是镜墨?” 他这是在做梦? 传言中整日忙得昏天黑地的碧云城城主,竟会大半夜跑到他房里来?还特意把自己喊醒? 况且往日的城主都颇为亲民和善,今日却冷着脸,本就琢磨不透的心情似乎更加难揣摩了。 就在随父摇摆不定的时候,镜墨低叹道:“我说你啊,这双老眼莫不是昏花了,我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你们,你都认不出么?” 说完,又话锋一转:“也难怪辨人不清。” 这话似乎有点到为止的意思。 随父思索了半天,只能联想到一个人:“城主所指之人……莫非是那阳霄宗的弃徒,蔚秋?” ……啥? 镜墨难以置信地看过去,不明白怎么就扯到蔚秋身上去了。 更没想到的是,那随父还以为他凝固的眼神是在问罪,连忙下床拱手道:“都怪老夫辨认不清,竟收留了一个品行不端之人,不仅得罪了阳霄宗,还惹城主不快。您放心,老夫这就命下人将其捉拿归来,任凭城主您处置。” 说完,他便要穿衣出门,谁知刚抬手,身后的男子便低笑了一声,笑得极冷。 “不必去了。” 镜墨无聊地逗桌上的蚂蚁,“你院子里的人都被我迷晕了,没个两三个时辰是醒不来的。” 这话直接将随父惊得脸色大变,方才想起一件事来:他到底是怎么悄然无息地传入府中的? 当年争城主之位时,他便已凌驾于四大家主之上。 不成想,如今更加神秘莫测! 若方才无意在睡梦中叫醒自己,那自己是不是早已成了他刀下的亡魂,而不是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说话? 随父细思极恐,擦了擦额前的冷汗,故作镇定地问:“敢,敢问……城主夜闯我随府,只是为了一个蔚秋吗?” “算是吧。” 镜墨扶着脑袋回想,“应该还要再算上一个随意,就是你的大儿子,这你应该明晓吧?” 他以为,这老东西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总该有点眼力劲儿,听出他是来替这两人撑腰来了。 谁知这厮二话不说便正义凛然地拱手道:“不知那逆子如何得罪了城主?” 第七十一章 琉璃业火狐 我去你的得罪! 镜墨恨不得一板砖甩过去,给他开开窍! 但一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便什么口舌都懒得费了,兴致缺缺地说:“你连那蔚秋是什么来历都不清楚,便敢妄下定论?” 随父听着有些糊涂:“不就是……阳霄宗的弃徒吗?” 这毫不在意的语气,仿佛阳霄宗的弃徒便不是一条人命了,而是路边可踩可折的野草! “弃徒?” 镜墨的语气愈发危险,“你可知你赶走的,是我家主子的亲传弟子!倘若蔚秋因你而死,主子知晓了,必定亲手屠你随氏满门!” 这话可不是夸大。 他那位主子虽然平日里不怒不言,一旦怒起来,就是五圣的面子也不好使,非得等心理舒坦了才乐意听旁人的苦劝。 遥想当年,不知是何等的肆意风光,只可惜…… 思绪到这里,那中年男子忽然警惕地说:“你家主子?莫非你是受他人指使,才来夺城主之位的?是岚坡城派来的,还是——” “你这老糊涂可真有意思。”镜墨毫不客气地打断道,随后在对方微怔的目光下说:“我家主子的真实身份,你不配知晓,你只需要知道……不论是我家主子,还是蔚秋,都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 然后一挥长袖,轻而易举地将其定在原地。 “老实告诉你吧,我乃戒中之灵,夺这城主之位不过是为了寻我家主子,如今主子也寻到了,这城主之位你们谁要谁拿去。不过……” 男子忽然话锋一转,笑得很是人畜无害:“在走之前,怎么着也得收点利息什么的,否则我家小主子岂不是被你们白欺负了?” 说完,他便慢悠悠地朝满脸惊恐的随父走去,每一步都踏出了渡劫境高手的恐怖气息! 镜墨扶额叹道:“可惜镜墨戒有所损坏,害得我发挥不出一半的功力,灵力也大受限制,否则……你们随家与阳霄宗,早就被我踏平了!” 这话说得还是谦逊了许多。 凭他一己之力,灭个阳霄宗还是不成问题的,只是怕玩上头了,把握不住分寸,将原本就不结实的镜墨戒给撑爆了。 回头主子定会找他算账的,想想便觉得凄惨得很。 殊不知,随父已然被他吓得快要崩溃,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就演变成了现在这样! 见这老糊涂正瑟瑟发抖,镜墨大发慈悲地送他最后一句话:“若你真要怪,就怪你那个好儿子吧,与他兄长相斗也就罢了,偏要将我们家小主子也一块儿拉进泥潭里,那就怪不得我们心狠手辣了……” 这话指的是—— 子瑜!? 随父刚意识到这点,男子便眯起危险的冷眸,紧接着屋内爆起狂风,吹得他难以睁眼。 耳边除了狂风的呼啸声,便是镜墨的笑声:“能死在本座手中,你也不枉来这世间走一遭了!” 屋内狂风不止,笑声久久不散。 透过微亮的窗纸,隐约能看见一只修长的手高高举起,幻出易于常人的尖甲,然后重重挥下! 扑哧! 热血溅在窗纸上,有人随之轰然倒下。 在意识彻底泯灭之前,随父隐约看到了九条蓬松的白尾在黑暗中摆动,以及那双蓝中透紫的妖眸,无一不是在喧嚣着一个事实! 那是…… 早已灭绝的上古灵兽,琉璃业火狐! …… “琉璃业火狐,俗称琉璃天狐!传说在上古时期,那可是能够与玄圣大帝一较高下的灵兽!” 说书的老者眉飞色舞,口沫四溅,不过三四句便要端起一盏茶,痛快地饮上两口。 而身边的人便会急不可耐地追问故事的后续。 老者不慌不忙地望了眼天色,幽幽叹道:“可惜啊……上古时期尚未分三界,人妖仙混战了足足百万年,死的死,伤的伤,失踪的失踪,能流传至今的上古人物根本没有几个。” “这琉璃天狐自然也不例外。奇就奇在……琉璃天狐在上古末期时莫名失了踪影,从此再不见琉璃天狐一族,直至今日。” 这话引得听客一阵唏嘘,久久不能自拔。 唯有坐在角落里的两人无动于衷地吃面填肚子,但心中却也与旁人一样存有疑虑。 蔚秋搅了两下宽面,没忍住扭头问身边的少年:“这说书的……说的是真的吗?” 书上记载,当时玄圣大帝带领众仙斩除万妖,妖族几乎死绝,只剩下一些未开灵智的小妖。而人族修士本就不成气候,一度被天上众仙视作蝼蚁,孤傲至极。 最后索性三七分,将人族与那些同样不成气候的妖族流放到资源灵气贫瘠的凡界,而众仙则是占据了拥有得天独厚之势的仙界。 从此,凡界便再无灵兽,只有野性难驯的妖兽在这世间横行霸道。 至于仙界有没有灵兽,那就不得而知了。毕竟飞升之人从未回来过,哪怕是死在仙界了,或是在仙界修炼有成,也无人知晓。 更何况关于琉璃业火狐的传说呢? 蔚秋瞥了一眼那说书的老先生,果然见他以‘天色不早’为由,撇下望眼欲穿的听客,提袍匆匆离去。 编不下去了吧? 她好不鄙夷地撇撇嘴,耳边传来少年没底气的回答:“这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过琉璃天狐的威名,见过琉璃天狐的画像。” “画像?” 蔚秋目光微微一滞。 正要叫他用茶水在桌面上画出个大概来,有个熟悉的声音便从门口的方向传来。 “在聊什么呢,好像挺有趣的样子。” 镜墨那颗泪痣真是显眼极了,只需瞧见那双狭长的眼睛和泪痣,便知是他来了。 只是来得也太晚了些。 蔚秋蹙眉提醒道:“镜墨前辈,这都快过正午了。” 严重超时啊…… 镜墨显然也意识到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寻思着反正也不回碧云城了,便顺道去伍家瞧了瞧,见那伍家小公子平安无事,这才放心离去。” 原来如此。 蔚秋不禁感激道:“还是前辈想得周到,如此一来,我也不必担忧安之在路上有什么不测了。” 谁知男子听完竟笑了:“这你大可放心。我这一路上可没闲着,凡是黑獠城的杀手出没,便逐一斩杀,寸草不留。” 此举也是于情于理,除了蛮州,其他四州本就下了铁律,不许蛮州人踏入四州,否则见之杀之。 第七十二章 灵遁符 蔚秋惊叹镜墨厉害的同时,又忍不住发问:“这蛮州人……当真有这么可怕吗?为何人人闻之痛恶深绝?” 最奇怪的是,即使如此,竟还有人与蛮州人做交易。 镜墨不紧不慢地坐下,瞥了眼那群在议论琉璃天狐的住客,淡声道:“蛮州以杀戮起家,不论是地盘还是资源,都是抢来的,既是抢来的,自然有人心存怨憎。” “后来四州与蛮州交锋,蛮州不敌四州,四州也因蛮州地势崎岖,迟迟攻不进黑獠城,最后双方终于达成了共识——停战互不侵犯。” “可碧云城外却出现了蛮州人。”蔚秋道。 “不错。” 镜墨微微颔首,“有人畏惧蛮州的嗜杀,自然也有人觊觎,只要出钱就能把罪名丢抛到蛮州人的头上,何乐而不为?” 但随子瑜显然太过轻敌,以为蔚秋孤立无援,再加上一个重伤的随意,就算只有元婴境的修士也能轻易将二人斩杀。 蔚秋有所领悟地点了点头,正要低头继续吃面,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眼神发光地问:“镜墨前辈,师父说你最无所不知,有些事我想问问你。” “哦?” 镜墨有些诧异,“主子还这样夸过我?” 太阳从西边升起了吧? 只见少女似小鸡啄米一般点了点头,然后满怀期待地问了个令男子当场喷饭的问题:“前辈知不知道上古灵兽,琉璃天狐啊?” “噗!” 镜墨一口咸粥喷了出去,险些祸害了一桌子的菜,颇为尴尬地擦了擦嘴角道:“咳咳,小主子……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蔚秋并没有注意到他飘忽的眼神和无处叠放的双手,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群听客:“方才有个说书的老先生说的,随意也说了,确实有关于琉璃天狐的传说。” “这……” 镜墨擦了擦冷汗,干笑道:“传说毕竟是传说嘛,无从证实,你们就不要太过纠结了。” 说完,便端起凉茶狠狠饮了一口,然后瞄了一眼两个小孩,他们虽然疑惑,却并没有再向他发问。 如此也好…… 男子微微松了口气,然后不解地四下张望道:“话说回来,怎么不见主子?” “师父他入镜墨戒中闭关了。”身边的少女答道,捧起脸大的碗便畅饮了几口面汤。 镜墨探了探镜墨戒,便放心地与他们一同享用午饭。 午后。 三人吃饱饭足,正要起身上二楼休息,便听见有人说:“诶,你听说了吗,碧云城昨晚出了件大事!” “什么大事?” “随家主死啦!被人暗杀的,听说死得可惨了,天亮才有人发现他横尸于房中。” “竟有这事?”干瘦的青年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可不,我还听说昨日随家主狠心将随大公子击伤,还逐出了随府,如今随家主死了,这偌大的随家十有八九就归那二公子所有了。” “他倒是坐收渔翁之利,半点力气都不费啊。” 说到此处,众人一阵唏嘘,摇头晃脑地感叹了一会儿,便又八卦其他稀奇事来。 唯有随意一脸震惊地定在原地,迟迟没能反应过来。 他……死了? “随意。” 蔚秋一脸担忧地说:“你……没事吧?” 虽说不知随家主是何人所杀,但随家主死了,也省得随意回头再去报仇了,岂不美哉? 随意没有应答,只是迟缓地看向走在前头的镜墨,努了努嘴,终究什么也没有问。 因为镜墨淡然的神情已经告诉他答案了。 如此也好…… 少年足下犹如灌了铅,艰难地越过两人,独自一人上楼去了,紧闭着房门,谁喊也不开。 镜墨倚着门道:“算了吧,让他一个人静静。” 这事来得太突然,总要有缓冲的时间。 蔚秋担忧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叹道:“好吧,那前辈……我就先回房了。” 不等她转身,眼前的男子便道:“我也回了。” 然后化作一道流光钻进镜墨戒中,八成是去找师父了。 她打量着黑漆漆的镜墨戒,忽然眉头一皱,细细摩挲道:“这里怎么多了个裂缝?” 昨天还不见裂缝的啊…… 少女百思不得其解,殊不知罪魁祸首已经马不停蹄地赶去师父跟前忏悔罪过去了。 …… 傍晚。 蔚秋去敲随意的房门,这小子在屋里待了半天,可算愿意出来吃口热饭了。 看起来也没什么异样,估计真如镜墨前辈所说的那般,他只是一时有些难以接受罢了。 饭桌上。 随意忙得不亦乐乎,一手握着鸡腿,一手端着粥,含糊不清地问她:“蔚姐姐,碧云城咱们是回不去了,但是总不能一直在林家村待着吧?迟早会被发现的。” 蔚秋‘嗯’了一声,答道:“说得有理,所以我决定了,先去岚坡城瞧一瞧。” 岚坡城!? 随意差点被鸡腿肉噎死,狂拍胸口喘气,这才虚惊一场道:“为何是岚坡城啊?离碧云城未免也太近了些,蔚姐姐您的心可真大啊……” 这话可不是刻意挖苦她,眼下随家归随子瑜所有已成定局,也就意味着他又更多人力和财力可以支配。 若那厮穷追不舍,又雇了些更厉害的杀手,届时且不说麻不麻烦,小命恐怕都难保! 蔚秋不以为然:“俗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再说了,岚坡城好歹也是黎州第一城,怎么会容许来历不明的杀手乱窜?” “随子瑜若请的是岚坡城中的杀手呢?” “那遁走便是。” 红衣少女笑眯眯地随手抽出两张价值不菲的灵遁符,晃了晃,叫后者看直了眼。 我去…… 比传送符速度还快的灵遁符啊!这都是哪儿来的? 随意接过符咒,连连惊叹。 有了这宝贝,还愁躲不过那些杀手吗? 只不过……这东躲西藏的,到底也不是办法啊,总得有个安全的落脚之处吧? 想到此处,他不由抬眸看向邻座的少女,几番欲言又止,终究什么也没说地将灵遁符收进纳戒。 蔚姐姐她…… 大抵是不愿去脊州那种凶吉难测的地方吧? 倘若不与自己一道,她也不会被牵连,但凡有些头脑的,都能看清其中的利害关系。 更何况蔚姐姐也曾说过,只想做个有点小钱的田农,安安稳稳地过此余生。 第七十三章 林家村的密辛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呢?”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 随意下意识抬起头,只见眼前的少女掏出一张不知何时买来的地图,摊开在桌上:“我们去岚坡城转一圈,若事出有变,便绕这条路去脊州,你看如何?” 这大概是他一生中最难以言喻的时刻了。 蔚秋为何会选择去脊州,他多少明白一些,心中除了感激,更多的竟是愧疚。 她本不该陪自己受累的 随意紧抿着唇,低声说:“蔚姐姐,这一路凶吉难测。” “我知道啊。” “还可能花光银子,吃不到山珍海味。” “这我也知道。” 红衣少女头也不抬地回答,拿着一根毛笔在地图上涂涂画画,神色如常,却异于常。 随意忍不住道:“也可能混得比现在更惨” 话音未落,眼前的少女便放下毛笔,吹了吹地图上未干的墨,然后卷起来收入纳戒中,这才按着他的肩膀不以为然地笑道:“我知道你都在担心什么,但是你还是不要有太多负担的好,毕竟此行我也不单单是为了你。” “啊?” 少年懵了一下,又听见对方解释:“我方才就在想,脊州会不会有师父想要的药材呢。又见你谈及脊州便欲言又止,就知你是想去那儿,那正好,大家一块儿去嘛。” 原来是这样啊 随意心里顿觉好受了许多,忽而又想起外曾祖的嘱咐,连忙掐了一道灵信,传去宗录府。 待外曾祖收到灵信,届时便会安排信得过的人在脊州接应,也省得他们初来乍到的,一不小心坏了脊州的什么规矩。 而接应后的一切,就得靠他们自己了。 翌日。 蔚秋上集市买了两匹矫健的千里马,还有喂马的饲料,便与随意匆忙上路。 半路上。 随意忍不住说:“蔚姐姐,没想到你竟然还会骑马。” 蔚秋最不经夸了,很不好意思地摆摆手:“都是小意思,我自小在马厩里喂马,偶尔顽皮,偷偷爬上去骑过几回。” 虽说总会被小二痛斥一顿,但每每回想起坐在马背上迎风疾驰的感觉,便又蠢蠢欲动了起来。 后来到了阳霄宗也没闲着,隔三差五就去马厩里转一圈,轮值守马厩的师兄气疯了也没能逮住她,只好咬牙切齿地在柱子上刻下蔚秋与犬勿进这六个字。 但她蔚秋像是那种乖乖就范,吃哑巴亏的人吗? 当晚便潜入马厩,将蔚秋二字撬掉,改成青羽。 可想而知,第二天前来借马的师兄弟的表情,以及青羽师兄的表情与心情该有多么的精彩! 随意听说她在阳霄宗还有这么有趣的事儿,不由笑得前俯后仰,险些跌下马去。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便瞥见右侧有一大批村民正拿着各种农具朝这边奔来,口中还高喊着什么妖孽,受死? 少年蹙起眉头,正觉得疑惑,身后的便传来蔚秋格外嘶哑的声音:“我们走,不要回头。” 然后马臀便被狠狠抽了一下。 马儿吃痛地踱动了两下,连给随意反应的机会都没有,撒开蹄子就往前狂奔。 眨眼便将那些村民甩在后头,连影子也瞧不见了。 待他们疾驰了半刻钟的时间,马儿才渐渐放缓速度,给了随意发问的机会:“蔚姐姐,你是不是在躲那些村民啊?” 明眼人一瞧便知不对劲,可怜他胯下这匹马儿,无辜被抽了一鞭,又得喂颗灵丹保养保养了。 “我” 蔚秋第一次犹豫了。 她远远望着林家村的方向,回忆渐渐涌上心头,仔细品尝,竟只有苦楚和麻木的怨恨。 半响。 她似是下了什么决心,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轻得像薄雾:“我跟你讲个故事吧,一个关于在林家村出生的女孩的故事。” 十八年前。 林家村上空的异彩格外夺目,整整持续了三天三夜。 而那个女孩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生,也是在那个时候,她的母亲险些因生她脱力而死。 村中的人起初以为那异彩是祥瑞,便登门恭喜女孩的母亲。 可随着女孩的长大,女孩的父母,兄弟姐妹,以及林家村的人都渐渐发现了她与常人不同之处。 她从不生病,就算身上有伤,也会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周而复始,年年如此。 有一次,女孩和同村的孩子上山采药,无意间惊扰山中的妖兽。 孩子们逃的逃,散的散,将年纪最小的女孩留在了山林中,留在了妖兽的血盆大口下。 所有人,包括女孩自己都以为,她这回在劫难逃,就算拥有自我治愈的能力,也逃不过妖兽的一口闷,怕是连全尸都没有了。 可女孩万万没想到,就在妖兽朝她扑来时,天边又道刺眼的红光砸了下来,正好砸中了妖兽的头颅,将其一击斩杀。 而女孩也因为那红光的力量太过凌厉,瞬间就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妖兽已然不复存在,更不见什么红光,但她清清楚楚地记得,那红光的炽热与扑面而来的冰冷的气息。 女孩心想:无论那是什么东西,它都救了她的性命,若哪天有缘再见,她定会好好报答。 然后就这么下了山,在山脚下遇到了前来寻孩子的村民们,以及血肉模糊的孩子们。 那一刻她才知道,原来那些逃走的孩子们都在山下遇到了蛰伏的狼群,若不村民们及时赶到,恐怕连个全尸都保不住。 而她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孩子,是怎么活下来的,没有人知道,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于是,那些村民便将怨气撒在了女孩身上,认定山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妖兽,而是她用妖力蛊惑了狼群,伺机杀死了同村的孩子。 至于原因和动机,没有人关心,只因她与旁人不同而已。 就连女孩的家人也是这么认为的,并且痛恶深绝地将她亲手绑了起来,扬言要用大火烧死。 若不是沿途路过的修士留下善言,女孩难逃此劫! 但村民和女孩的家人并没有就此放过她,也没有发现她自我治愈的能力已经在下山之前便消失不见了,只是变本加厉地使唤她。 不论是马厩,还是农田,还是挑粪,只要压不垮,女孩就都得去做,若不做,就会被卖到风雪阁去。 女孩不想被卖掉,只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辛勤劳作,身上也是旧伤未愈,新伤又添。 第七十四章 还想起了什么 终于有一天,女孩的家人发现了她一直小心翼翼隐瞒守护的秘密,认为她再无价值,便以一两银子的价格,贱卖给风雪阁。 不是满月楼的风雪阁,而是碧云城最没有底线地方。 女孩害怕极了,以为这一生都要葬送在此,谁知当年的红光又出现了,它化身为一个修为高深的修士,以收徒的名义带走了女孩。 没有人敢觊觎修士,所以再也没有人来找女孩的麻烦。 之后的两年……女孩过得很快乐,纵然其他师兄弟对收徒一事颇为不满,但女孩并不在乎,她只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再长一些。 “可惜……” 蔚秋目光黯然地看向远方,耳边传来少年的声音:“可惜,前辈渡劫失败了,你们都被阳霄宗赶出来了,之后就遇上了我?” 随意替她将后面的话都说出来了,却莫名觉得胸闷气短,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地敲了一下马头:“这群村民实在太可恶了!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我找他们算账去!” 说完,他便要抓着缰绳掉头,谁知身边的少女却阻拦道:“算了算了,都过去这么久了,再说了,你就算杀了他们,他们也不会觉得他们有错,反倒给自己平添业障。” “更何况……” 蔚秋回头望了一眼若隐若现的村庄,淡声说:“这笔账,十年前就还清了。” 那些孩子将她丢下,却遇到山下的饿狼,险些连全尸都没有。 若一命抵一命,她还赚了十几条人命呢,就算是……那些村民付出的代价吧。 见她这般不愿再见到往日那些人,随意只好不甘地叹道:“哎,你说算了就算了吧,反正再有下一次,我必叫他们好看!” 下一次…… 蔚秋深深看了一眼村庄,心中默念:再也不见。 她终于想起来了,当年那道红光就是师父,是他救了自己,六年后也是他救自己于水火之中,以一己之力力排众议,收她为徒。 所以她已不再是当年的蔚秋了,今后……她的生命里再也没有林家村,也没有兄弟姐妹和爹娘,还有风雪阁的老鸨。 正如师父所言的,她就是她,不属于任何人! 蔚秋目光一冷,甩动缰绳继续赶路。 随意见她二话不说骑着马儿往前跑,急忙抽了自个儿的马儿一鞭,追上去大呼:“蔚姐姐,你说你的马儿是不是吃的饲料更好,怎么每回都跑得比小白快,追都追不上!” 这小白嘛…… 自然是他瞧胯下这匹马格外黑,取来调侃的爱称了。 …… 两天一夜后。 岚坡城。 两人牵着一黑一白的千里马,在人群中穿梭。 此刻天已渐暗,远处的一道道烛光令蔚秋应接不暇。 正感叹烛光的美,却又想不通岚坡城怎会有这么多烛光在河岸边挂着,便随手拉了一个路人询问,方知今夜有灯会,最不缺的便是小吃摊。 蔚秋顿时眼前一亮,就近寻了个落脚处,将两匹马交给店小二好生照料,便拉着饿得头昏眼花的随意往灯会的方向跑。 还没到灯会呢,随意那小子便沿途吃了个半饱。 “蔚姐姐,你不吃么?” 少年含糊不清地说着,便将肉串递了过来。 蔚秋随手接过,一边啃一边四下张望道:“没想到岚坡城还有这等美景,可惜师父在闭关,不然就带他一道逛逛了。” 还有镜墨前辈,都进去两天了,怎么还不出来? 此时。 镜墨戒中。 因为看到自己的尾巴一时高兴过头,将镜墨戒撑碎的某人正苦巴巴地耗用灵力修复戒指的裂缝。 算算时间,估计还要小半个月呢。 早知道就不装威风了…… 镜墨欲哭无泪地哀叹,随后又听见一旁打坐的男子淡声说:“既然修都修了,那索性就把之前损坏的一块儿修了吧。” 啥!? 镜墨险些惊掉了下巴。 这还不是最过分的,最过分的是,主子不让他出去也就罢了,还不以身作则,自个儿倒是清闲地拍拍屁股走人了! 走之前还找了个撇脚的理由:保护爱徒。 他瞧啊,主子就是想和小主子一块儿游灯会,不好意思说罢了。 镜墨沧桑地摇了摇头,了无生趣地望着戒中浮现的一道道裂痕,又是一声哀叹。 “哎~~” …… 花灯会上。 蔚秋走到人挤人的桥边,望着头顶不断绽放光彩的烟花,笑容止不住地溢出来。 高兴的同时,心中又颇有感慨。 这样好的景色……总有一天,她会不忌惮任何人的存在,光明正大的,无所畏惧地欣赏! “蔚姐姐!” 后头传来随意的声音,“前面好像有一条小吃街,你要不要……哇啊啊,你们别,别挤我啊!” 一听便知那头是什么光景了,肯定有美味的吃食! 蔚秋顿时兴起,刚要冲那头喊声‘来了’,便被另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叫住了。 “阿秋。” 那声音很淡,刚传来过来便被周围的谈笑声淹没。 即便如此,她也能一下子认出那声音的主人和方向。 蔚秋下意识回过头,与身披墨衣的男子打了个照面,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刚要组织语言,一串糖香扑鼻的冰糖葫芦忽然闯入眼帘。 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在阳霄宗的时候,师父每每出关,都总会带着一根冰糖葫芦,然后静静地看着自己将冰糖葫芦吃完。 如今亦是…… 蔚秋鼻子一酸,伸手接过冰糖葫芦,竟半天下不去口。 纠结了许久才弱弱地问:“师父,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又为什么会收我为徒呢? 这个问题,她想破了头也始终想不明白。 燕不虞从容地抚摸她的脑袋,答案一如既往:“我是你师父,不对你好,对谁好?” 可是如今,她却觉得事情好像并非她所想的那么简单。 蔚秋攥着冰糖葫芦犹豫了很久很久,才顶着烟花绽放的光彩,对眼前的男子说:“我记起来了,虽然不全,但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十年前在山顶上,是师父救了我!” 此话一出—— 头顶的手掌忽然僵住了,久久没有动静。 她不由疑惑地抬起头,无意间捕捉到男子眼中一闪即逝的慌乱和挣扎,连声音都有些紧:“那……你还想起了什么。” 想起了什么…… 蔚秋被带偏了思绪,很是困惑地蹙起了眉头。 第七十五章 偷马贼 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摇头道:“没有了。” 即便想起来,也只是一些零零碎碎的画面,但她敢肯定,当年两次搭救自己的人都是师父! 见她神色时而迷惘,时而坚定,燕不虞一时也难以断定她到底想起了多少,只是没想到,她竟然凭借着一己之力动摇了封印。 难道是修炼灵丹聚顶的缘故,令精神力大涨,所以才…… “师父?” 蔚秋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我哪里说错了?” 瞧师父这别扭的眼神,该不会真说错了吧?天哪,这要真说错了,那也太糗了…… 就在少女暗自懊恼时,脑袋又被安抚了两下:“没有,为师只是……惊讶,没想到那么久以前的事情,你还能记起来。” “没记错就好……”蔚秋小声嘀咕,一边啃着冰糖葫芦,嘎嘣嘎嘣吃得很是欢愉,并没有注意到男子略微苦涩的表情。 照这样的速度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她就能记起当年所有的事来,到那时就算坦白也为时已晚。 看来…… 我真的得找个合适的时机,与她坦白当年的阴差阳错。 燕不虞静静地看着自家徒儿的吃相,脸上挂起淡淡的笑,伸手捻去她脸上的糖渣:“慢点吃,没人与你抢。”也没人敢与你抢。 从与她相遇那一天起,他便发了天誓。 往后余生,只要他燕不虞还活着一日,便不会让任何人欺她辱她,凌驾于她之上。 因为他们二人的性命,早已分不清彼此了…… …… 花灯会结束后。 吃饱饭足的蔚秋在回客栈的路上左顾右盼,好像岚坡城里的一景一物都是新鲜的。 而跟在后头的随意则是缠着燕不虞问个不停,甚至还想学习灵丹聚顶,却被对方一句‘你没此资质’给打击得里外焦黑。 好吧,他在精神力的造诣上,确实不那么如人意。 但还是很好奇啊! 随意又想说什么,便远远瞧见一脸焦急地朝这边狂奔而来的店小二,一上来就与他们说对不住,小的该死什么的,半天扯不到正题上。 蔚秋不耐烦地打断道:“到底怎么了?” “哎!” 那店小二拍腿哀叹:“客官有所不知,方才忽然有一群偷马贼进了马厩,盗走不少马匹!二位客官的马也被那群人给盗走了。” “什么!?” 两人顿时脸色大变,就连一旁的燕不虞也微微蹙起了眉头,似是在思考什么。 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蔚秋便紧绷着脸问:“那你可知那群偷马贼去了哪个方向?” “知道知道。” 店小二急忙点头回答:“我们派人追到了城外,好像是……往脊州的方向去了。” 脊州…… 蔚秋若有所思地看向远处的城门,夺回马匹之心刚起,便被颇会看眼色的店小二打断:“客官莫不是想追上去将马匹夺回来吧?这可万万使不得啊,这群偷马贼不是第一次犯了,背后那可是有人撑腰的!” 撑腰? 三人面面相觑了一下,便见店小二做贼般神经兮兮地左顾右盼,这才敢上前小声问:“客官可听说过岚坡城的四大家?” “四大家?” 蔚秋不由皱起眉头,一看便知是不知情的。 店小二脸色更加复杂了,幽幽叹道:“仔细地说,应该是三大家了,当年三大家围剿第一世家卫家,可谓是腥风血雨,整个天都红了好几年呢!至于为的是什么……小的只听说卫家好像有什么厉害传承。” 这故事倒挺有意思啊。 蔚秋起了一丝兴致,全然忘了马匹被偷一事,继续听那店小二说:“三大家围剿成功后,在已成废墟的卫家搜寻了一月有余,最后不仅无功而返,三大家也不知因何缘由,突然就恶交了。前不久那罗家小公子还与吕家大公子当街掐架打赌,也不知这赌后来如何了……” 这…… 蔚秋不由看向一旁的墨衣男子,神情有些尴尬。 店小二讲的……该不会是那日被师父打劫的少年吧?隐约还听见那少年提起什么吕寒秋,莫非就是吕家大公子? “咳。” 店小二也尴尬地说:“小的貌似说偏题了。” 甭管偏没偏题,反正随意是一字没听进去,很不耐烦地催促:“少说废话,赶紧讲正题。” 凶神恶煞的,将那店小二吓得不轻,连忙赔笑道:“客官莫急,这不正要讲呢吗……” “三大家里除了罗家和如今的第一时间吕家,便是姚家了。说来也是让人气愤,这姚家本就是盗贼起家,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是摒弃不掉骨子里的劣性,时常给那些偷马贼,或是山中的盗匪便利。” 蔚秋道:“想必那姚家也要从中分一杯羹吧?” “客官聪慧。” 店小二殷勤地拱手道:“正如客官所说的,姚家帮衬那些盗贼,都是为了盗贼许诺的好处。只是以往动作不大,其他两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明面上嘲讽两句便罢了。” “但近几年不同了,那些盗贼愈发猖狂,起初两三月进城盘削一次,后来便是一两月,而最近半年,几乎每月都要来一次,每次的时间还不定,让人躲都没法躲!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店小二好一阵捶胸顿足,恨不得将那些横行霸道的盗贼通通丢去见阎王才解气。 可惜有姚家撑腰,他们这些平民百姓能耐他们何? 见状,蔚秋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身边的男子,只见对方微微颔首,似是也有追讨马匹的意思。 她这才放心对店小二说:“行了,这事我知道了,你只需告诉我,那些盗马贼大概有多少人,老巢在何处?至于其他的,你就不必管了。” “这……” 店小二迟疑看向城门的方向,遥遥一指道:“就在那座黑云山上,爬到山顶便是盗马贼的老巢的。不过三位可千万要小心,黑云山那一带都是盗贼,几个头目的修为更是高深莫测,否则罗家和吕家也不会迟迟想不出对策。” 原来如此…… 蔚秋恍然地点了点头,又征询了一下身边的男子:“师父,咱们还去不去?” 墨衣男子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一点儿都没有将那些盗贼放在眼里的意思。 第七十六章 别有洞天 只有随意一人想不明白,为了两匹马去闯黑云山,至于吗?再买两匹不就行了? 可惜两人并没有给他发问的机会,与店小二道了声谢便转身离去,就这么把他抛在脑后!? 随意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气冲冲地追上去控诉,并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店小二悄悄地掐了道灵信,先他们一步送出了城门。 …… 出城比想象中要顺利得多,那守卫还不忘提醒他们,再过一个时辰便是宵禁了。 宵禁就宵禁吧,反正也没打算再回来。 蔚秋在城外寻了个无人的地方,对身后怨念深重的少年说:“谁说我们黑云山了?” 随意傻眼了:“不去黑云山?那我们出城干什么?” 况且一个时辰后就要宵禁了呀。 蔚秋回头看了眼城门口,“你不觉得那店小二有问题么?” 问题? 随意不解地眨了眨眼,又听见少女解释:“他既是好心告诉我们那黑云山的危险,为何没有极力阻拦,而是告诉我们千万小心?” “若是寻常人,知道那黑云山何其危险,定会百般劝阻一番,可那店小二始终都在提醒我们黑云山的危险,听起来好像是在为我们着想,实则是洗脱怀疑。” 这么一说,随意也察觉到了不对,却不明白那店小二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仅仅只是为了骗他们去黑云山送命? 蔚秋不以为然地说:“你忘了,今日是花灯会,多少人在客栈附近徘徊,又有多少守卫,那些偷马贼闯进来,又光明正大地骑着马离开,岂会没有人察觉?可城中却没有半点骚动。” “那会不会是……姚家故意让城门口的守卫放他们离去的?”随意猜测道。 “这更不可能了。” 蔚秋想也没想便反驳道:“岚坡城城主是吕家家主,那么多守卫,总不可能每一个都被姚家收买了吧?” 这倒也是啊…… 随意不由陷入了深思,目光不经意瞥见黑云山,忽然震惊道:“该不会根本就没有什么偷马贼,只不过是骗我们去黑云山?” 说完这话,他又觉不对:“可是若我们当时不决定追回马匹,那店小二的计策不就功归一篑了吗?” 蔚秋摸了摸腰边的白笛,意味深长地笑道:“所以啊,他说了那么多,有八成都是些无用的废话,等我们表了态,才有意无意地诱引我们前去黑云山。倘若我们不去,他便可随机应变,改变计策,至于这么急着叫我们去送死的原因……恐怕多少与随子瑜有些关系。” 听到那人的名字,随意一惊:“你觉得是随子瑜想害我们?” 他的手脚如此之快吗? 还未等少年掂量清他那位二弟的能耐,不知何时离开的燕不虞终于从黑云山的方向走来,一上来就冲蔚秋点头:“黑云山确实有盗贼蛰伏,只不过……在去往黑云山的路上,还有一批人在暗中潜伏。” “是那些盗贼?”蔚秋问。 “并不是。” 燕不虞摇了摇头,“那些人穿着黑衣,气息凌厉,眼神肃杀,看起来更像杀手。” 按理说,他们才来到岚坡城,应当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所以这些黑衣人十有八九与岚坡城无关。 蔚秋思来想去,都觉得不妥:“不管是不是随子瑜派的,这黎州怕是待不得了。” 随子瑜若这能将手伸到岚坡城,恐怕其他几座城池也不例外。 眼下唯一的法子就是…… 蔚秋脸色微沉道:“我们现在就去脊州,越快越好!” 至于赶路的马匹,沿路遇到歇脚的客栈,便顺手买了两匹,然后再匆匆上路。 三人连夜赶了两个时辰的路,本想一口气绕过岚坡城,朝通往脊州的关口而去。 奈何马儿体力不济,只好就近寻了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歇脚。 随意拍了拍马头,惋惜道:“就是可惜了那两匹千里马,白白便宜那家客栈了。” “无妨。” 蔚秋望着眼前这条小路道:“待我们穿过这片树林,便是关口了,再给马儿喂些好粮,不出意外,估摸着两三个时辰就到了。” 这还多亏了林家村买的地图,简直不要太详尽。 随意仍旧有些不甘心,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捡柴生火去了。 好在这一带树多,没一会儿功夫便折了些树枝回来,但奇怪的是,明明是原路而返,怎么就—— 掉坑里了呢!? 摔得灰头土脸的少年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刚要撸起袖子往上爬,闻声而至的师徒二人便出现在洞口。 蔚秋往洞里喊:“随意,你没事吧?” “我没事!” 随意仰头大声回答,中气之足的,确实像是没事的人。 蔚秋松了口气,又冲洞内的少年喊道:“没事了就上来。” “等等!” 里面的声音忽然变了调,紧接着又说:“蔚姐姐,你们快下来看看,这洞里似乎别有洞天!” 哦? 蔚秋扭头看了眼自家师父,只见对方默许地点了点头,这才放心地对洞里的少年说:“你往旁边让让,我们这就下来。” 然后攀着洞口一跃而下,脚掌竟然不疼。 再一低头,原来是踩在了一堆杂草上,而师父他老人家根本不必跳,便尾随而至。 做鬼可真好啊…… 蔚秋定定地瞪着突然出现在身后的男子,心中五味陈杂,暗道:回头定要叫师父传授一些轻功法术,就像师父这般神出鬼没的! 然后便抬脚跟着随意进了那所谓的‘别有洞天’。 洞中洞确实有一个,但只能容纳二十来人,地上还有个奇怪的阵法,像是用炭画的,没什么效力。 燕不虞却半蹲了下来,摸了摸阵纹,淡声道:“不是黑炭,是未启动的阵法,只需注入灵力即……” 话还未说完,随意那小子便往阵里注入灵力。 一时猝不及防,三人齐齐被阵法困在其中,眨眼便传到了另一个更加荒无人烟的地方! 蔚秋看着四周,总觉得有些眼熟:“这不是……我们方才经过的树林吗?为何方才没有瞧见这里有片废墟?” “是幻术结界。”燕不虞在后头解释。 而将他们传到这里的罪魁祸首,一点儿都没有要消停的意思,撒腿就跑,跑到不知安危的废墟中,忽然又冲他们大喊道:“蔚姐姐,这,这里有人!活人!” 第七十七章 卫家禁地 这话委实将他们惊了一下。 此处一看便知是十几年都荒无人烟,怎会有人出没此地?除非是有人和他们一样,误入了此地。 师徒二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朝随意所在的方向走去。 等走近了才发现,废墟中央竟是一个平坦的大窟窿,显然不是人力可为,而是被什么大规模且杀伤力极强的术法攻击所致。 而窟窿的中央立着一个巨大的石碑,石碑前跪坐着的,正是随意所说的‘活人’。 一名身穿素袍的老者,满头白发,连同眉毛和胡须都是银白色的,那双无神的老眼,看起来像是即将入土的暮年老朽。 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老者有些深不可测。 蔚秋迟疑地上前,见他盯着石碑不说话,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一头雾水。 上面什么也没有啊,这位老前辈到底在看什么? 她不解地看向一旁的少年,只见对方也摇了摇头,还神经兮兮地四下张望了一眼。 这里除了这位老者,便再没有其他人了,也没有出去的路口。 真是怪哉! 蔚秋一脸古怪地问:“老前辈,请问……这里是何处?为何只进不能出啊?” 她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寻思着兴许能问出点什么。 没想到老者竟缓缓闭上双眸,语气平淡地回答:“此处并非久留之地,三位寻到出口便速速离去吧。” 我也想走,可您倒是把出口的位置告诉我们啊。 蔚秋郁闷地叉腰,见老者不再有表示,便只好依言四处寻找出口,但此处除了废墟还是废墟,根本没有什么出去的阵法。 倒是师父,一步也没动过,只是静静盯着那石碑看。 “师父?” 蔚秋不解地歪头,“您可是看出什么来了?” 莫非这无字的石碑有什么玄机。 燕不虞微微颔首,正要道出心中的猜测,便敏锐地察觉到结界外的动静:“有人来了。” 不仅他察觉到了,连同那老者也睁开了眼,语气平淡地说:“是姚家的人来了。” 姚家? 三人面面相觑了一下,紧接着又听见老者解释:“几位是外地人吧,想必没有听说过姚家是盗贼起家,此时他们来此,不过是想翻翻看这片废墟里有什么珍宝罢了。” 说完,又话锋一转:“几位也是来寻宝的么?” “寻宝?” 蔚秋愣了一下,连忙解释:“前辈误会了,我们是被人追杀,不小心才闯入此地的。” 听到‘追杀’二字,老者目光微微一凝,尔后又瞥见远处有道阵法在凝结,当即起身道:“若不想死,便随老夫来。” 说完,他默念了一句口诀,石碑便金光大绽,逐渐汇聚成一个漩涡状的传送门,令在场的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年轻人惊叹不已。 殊不知,老者此刻也颇为惊诧。 闯入此地的修士众多,却没有一个像燕不虞这般淡定的,甚至每每与其对视时,都有种被天神睥睨审视的窒息感。 绝非普通人…… 老者强行压下那股窒息感,抬脚迈入了传送门中。 眼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三人不敢再犹豫,先外来者进入此地之前迈进传送门,消失在偌大的废墟之中。 下一刻—— 穿着姚家的棕色家袍的人便出现在凝结而成的传送阵上,与他们离开的时间正好错开。 而又来到另一片天地的三人是彻底糊涂了。 连燕不虞都有些看不明白,这到底是界中界,还是单纯被传送到另一个小千世界。 老者见他们满脸不解,便解释道:“此处是我卫家禁地,也是进死海深渊的唯一入口。” 死海深渊? 三人仍旧一脸不解,但很快就被周围的石碑吸引了注意力。 蔚秋抬脚走向其中一座石碑,发现这回总算刻了字,但写的却是卫家历代家主的遗言,也算是警示。 其中一块最大石碑,简单地介绍了死海深渊的来历和作用,以及进入死海深渊的法子。 “办法是……唯有卫家人的魂血可开启死海深渊的入口。” 蔚秋看着那行字愣了许久,才喃喃自语:“这魂血……是何物?”她从未听说过此物。 就在她困惑不已时,燕不虞徐徐走上前来,看了一遍石碑上的字,心中了然道:“魂血就是修士的精血,不过只有达到渡劫境才有此统称。” 而上面所说的要求,是卫家人的魂血……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那暮年老者,还未想出什么,便听见随意那小子惊呼道:“啊!我想起来了,你是卫家人,十八年前被三大家围剿的那个卫家!” 若非老者先前说起他自个儿的身份,还联想不到这一层呢! 石碑前的师徒二人听到这话,不由看向那负手而立的老者,只见对方抬头望了一眼头顶乌压压的黑云,幽幽一叹。 “不错。” 老者的声音有些沙哑,“老夫正是卫家人,也是唯一存活于世的卫家人,姚家人来找的,不仅是卫家的珍宝,还有老夫。” 找他? 三人怔了一下,看着老者徐徐走到那块介绍着死海深渊的石碑前,轻轻抹去上面薄薄的灰尘:“每个卫家人学习的第一个灵技,便是燃血霸体诀。此术或许一生都不会用到,一旦用到,肉体无坚不摧,而体内的血液会在霸体失效前自燃殆尽。” “十八年前,卫家遭遇围剿,为了不让其他世家夺取死海深渊内的灵宝,凡是渡劫境以上的卫家人都用此术自爆了。老夫不甘卫家的秘术就此消亡,便在这禁地躲了十八年,而他们也寻了整整十八年。” 试想一下。 三大家的人若知道卫家还有人活着,并且这个人能开启死海深渊,却又找不到他,该有多抓狂? 蔚秋不知该对三大家劫匪般的行为痛恶深绝,还是该叹服他们那可怕的毅力。 但要论最敬佩的,唯有卫家人那向死而生的魄力。 竟没有一个人屈服。 蔚秋心中倍感震撼,看老者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敬仰。 只是敬仰之余,又有些疑惑:“卫前辈,既然这死海深渊如此重要,您这么贸然带我们进来,莫非……卫家的燃血霸体诀还是什么无敌且无解之法不成?” 第七十八章 死海深渊 谁知这话竟引来了老者的一阵轻笑:“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更没有什么无敌或是无解,只是没有遇到更厉害的人破解罢了。” 蔚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这话……倒是与师父那日说的颇为相似。 “至于老夫为何放你们进来……不过是萍水相逢,搭把手罢了。”说完,老者目光空洞地望向不远处的石门,淡声地说:“卫家的珍宝,就算落在了无关紧要的人手中,也绝不能被岚坡城的三大家瓜分。” 面对老者深入骨髓的执念,蔚秋除了感慨便是惋惜。 又静静地听着老者絮絮叨叨了一会儿,方知这卫家禁地不过是石碑的内部,也就是一个藏满宝物的空间。 进入的方法说简单,却也不简单,需要破解石碑上的阵法,但这十八年来,三大家联起手来也没能破解。再加上对宝物的垂涎,不到万不得已,三大家怕是不舍得毁了石碑。 也难怪卫老前辈说这里最安全。 蔚秋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见自家师父与老前辈聊得颇为投机,好奇心便又开始作祟了,沿着石碑走了一圈,最终停在了通往死海深渊的石门前。 这石门和无瑕院子里的三面墙一样高,攀爬倒不是难事,就是没有墙头翻啊。 少女惋惜地摸了摸石门,正要掉头走回去,指尖不小心擦过一旁的青石,整个人瞬间被强大的吸力拉进了门的另一端! 一旁聊得投机的两人正好目睹到这一幕,脸色齐齐大变。 “糟了!” 老者大步上前,望着这扇闭合了十八年之久的石门,沉声道:“死海深渊内有灵兽镇守,这孩子进去怕是十分危险!” 虽然不明白她是怎么进去的,但眼下救人要紧! 谁知他还未逼出精血,身边的墨衣男子便摸了一下青石,也被一道传了进去。 随意看得目瞪口呆,也上去摸了摸,却什么反应也没有。 一时吓到结巴:“这这这——这什么情况?卫前辈,为何只有他们进得去?” “这老夫也不知。” 老者脸色凝重地盯着上面的青石,似是在下定什么重大的决心一般,悄然无息地逼出一滴魂血,按在青石上:“既然如此,索性就开一开这尘封多年的石门!” 话音刚落,青石忽然光芒大绽,眨眼便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吸入了石门的另一端—— 死海深渊! …… 蔚秋被吸进石门的另一端后,因为惯性,一时没能收住脚,直接跌进了万丈深渊! 下坠的时间长得令她心惊肉跳! 忍不住在心里痛骂自己作死的右手,好端端摸什么门,更是大骂那石门搞什么幺蛾子,说好的只有卫家人的魂血才能开启呢!? 眼看着那片夜空愈来愈小,直至消失不见,蔚秋终于痛哭了起来,口中还哀嚎着:“天爷啊~我兜里的银子都还没花完呢,小人死得实在心有不甘啊~~” 之后又哭随意还没报仇,然后哭无瑕的脸还没治好,最后才哭被她遗忘了许久的师父。 燕不虞听到她那骤然响起的哭声,便第一时间跳下悬崖去追赶,谁知竟听到了这些‘遗言’,特别是最后那句‘徒儿还没给您尽孝呢’,令他莫名感到憋闷。 成天想着尽孝,我有那么老么? 男子一时分心摸了摸下巴,便听见蔚秋哭得更大声了,游离的思绪瞬间被拉了回来。 连忙凝聚灵力,将即将落地的少女凭空托住,托起,然后一把揽住她的腰肢,感受到她炽热的体温,才微微松了口气。 习惯性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没事了。” 无比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伴随着狂风的呼啸声,给人一种迷幻和不真实感。 蔚秋缓缓睁开眼睛,怔然地看着眼前这张无比熟悉的脸庞,原本狂跳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却有种冲动迟迟在脑海中盘旋。 “师父……” “为师在。” 男子的回答无比坚定,令她莫名酸了鼻尖。 两只细柔的胳膊忍不住圈住对方的脖子,整个人都埋进了对方的胸膛,闷声说:“师父,我方才喊了你好久,好久……” 久到她以为,师父不会再像以往那般,在第一时间出现,为她排忧解难,扫清威胁。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害怕眼前这个人会离开她。 “我知。” 燕不虞坚定的语气,无形之中安抚了女孩不安的情绪,“为师向你保证,以后……绝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分毫。” 若说她害怕被抛弃,那他便是有过而无不及,只不过他怕的……却是失去她。 就像当年目睹她被村民丢进大火中,险些烧死时一样。 但转念一想,那时他更怕的却是无能为力,明知她有危险,却救不了她,若不是那名路过的修士大发善心,此刻……她怕是连尸骨都不剩了。 后来他无意中发现,那名修士是阳霄宗宗主的长子。 于是,他在重塑肉体后,便自告奋勇加入了阳霄宗,暗中助原本品阶不高的阳霄宗不断升阶。 只可惜不久前,那名修士在一次悬赏中重伤身亡,他便也没了留在阳霄宗的念头,索性加快了渡劫的时间。 如此一来,不仅能借‘死’脱离阳霄宗,还能一举突破至合体境,只是他唯一没想到的是,那些人竟会如此对待阿秋! 燕不虞目光微冷地睨着下方的团团迷雾,对怀中的女孩说:“我们下去看看。” 有他在身旁,对她而言,去哪儿都不怕。 蔚秋自觉地抱紧了男子的腰,很快便感受到急速下降的失衡感,难受得连呼吸都忘了。 等她回过神来时,两人已然站在了平坦的地面上。 唯一的光源也被头顶的迷雾遮盖住,伸手不见五指,根本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蔚秋这回可算吸取了教训,不敢再犯手痒的毛病,四处乱摸了,而是紧紧地抓住男子的衣袖,形影不离得跟着身边的救命稻草。 大概在迷雾中不明方向地走了十几息的时间,身边的男子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不解地抬头,刚想问‘怎么了’,便瞥见黑暗中的一双红光大绽的巨眸,吓得当场呆住了。 那,那是—— 第七十九章 深渊巨兽 “吼!!” 响彻深渊的怒吼声将四周的碎石震落了下来。 燕不虞手疾眼快地将不断袭来的碎石击成粉末,一边沉声说:“这迷雾诡异至极,竟无法用灵力驱散。” 后半句话令蔚秋忽然灵光一现,连忙从纳戒中取出一枚火翎,胡乱挥舞了一通,惊喜地发现:“师父你快看,这些迷雾和水月秘境中的迷雾一样,都怕火翎!” 说完这话,那隐藏在黑暗中的巨眸便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那哪儿是什么怪眼,分明就是一只巨龙!只是这巨龙的头尾长得似蛟,还披着鳄鱼的皮囊,漆黑乌亮,怎么看怎么古怪。 也不知是吃什么长大的,竟足足有八尺之高! 蔚秋惊得合不拢嘴,却听见身前的男子说:“死海深渊的守护灵兽,看来……我们有的忙活了。” ……嗯? 她不解地抬眸,刚想问‘何出此言’,那深渊巨兽便露出怒色,张牙舞爪地朝他们奔来! 速度之快,堪比妖力在鼎盛时期的六尾婴豹! 面对即将逼近的威胁,燕不虞从容不迫地凝聚灵力,谁知有人先他一步将深渊巨兽降服了。 “住手。” 不怒而威的两个字,令深渊巨兽望而却步。 竟真就收了爪,用怀疑的目光不停地打量着他们,好像只要他们一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它便会一掌将他们拍成肉饼。 颇有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能放过一个的意思。 这还不算最惊悚的,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深渊巨兽竟十分听卫老前辈的话,莫非是前辈豢养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不远处的老者便缓缓转过身来,对他们歉意一笑:“二位,实在好意思,许是深渊巨兽饿了许久,才会强行将你们二人传入这死海深渊中。” 它果然是要吃了我! 蔚秋愤愤不平地握拳,与那巨兽大眼瞪小眼。 一人一兽僵持了许久,忽然听见燕不虞淡声说:“恐怕不仅仅是这个原因吧?” 说着,他抬眸望向那巨兽,将它吃人的真实原因道出:“深渊巨兽本是上古灵兽,以吞噬万物来提升修为,而它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提升自身的修为,恐怕……是为了它那剩下一口气孩儿吧。” 此话一出—— 众人,包括那灵兽也变了脸色,皆是不解他怎会知晓此事。 不等老者问起,燕不虞便迎着巨兽探究的目光说:“倘若我可以救活你的孩儿,你便要答应我一件事。” “救活?” 老者终于按耐不住道:“你到底是何人,千百年来,从未有人敢夸下海口,可以救活上古灵兽。” 若是仙界之人,或许还可以办得到,但这里可是灵力匮乏的凡界,就是深渊巨兽也只能吊着它孩儿的气息,不让它彻底死去罢了。 “我自有办法。” 燕不虞语气中的自信打动了满心怀疑的深渊巨兽。 天知道它有多想救活它的孩儿! 深渊巨兽狐疑地上前一步,睥睨着那个临危不惧的男子,迟缓的开口:“你当真可以救活我的孩儿?” “不错。” 燕不虞直视着它道,“但前提是,你得护我徒儿平安离开黎州。” 离开黎州…… 深渊巨兽沉默了,这个交易意味着他要离开安全的死海深渊,面对界外的重重威胁。 以它如今的修为,还不知道能不能在未知的危险中全身而退…… “想好了么?” 燕不虞语气平静地问,丝毫不担心它会拒绝似的。 深渊巨兽还有一个别名,叫做:噬天妖兽。 吞噬起万物的残暴,令世人愤慨地为其冠上妖兽之名,只可惜如今已无多少人知道这个别称。 深渊巨兽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回头看了一眼安放在石坑中的石蛋,幽幽一叹道:“好,本座答应你,但愿你真的有办法复活我儿。” 说完这句话,它孤傲地掉头消失在迷雾中。 众人对视了一眼,终是什么也没说地跟了上去,一同隐没在迷雾中,丝毫没有发现周围是不是少了一个人。 待三人来到安放石蛋的老巢,深渊巨兽这才停下步伐,扭头对他们说:“这便是我孩儿。” 这……都石化了吧? 蔚秋欲言又止地看着那石蛋,严重怀疑这蛋是不是早就没救了,只是深渊巨兽难忍悲痛,所以自己给自己编造一个石蛋还活着的谎言。 然而下一刻,眼前的墨衣男子徐徐朝石蛋走去,盘膝坐下时说:“我救活石蛋之前,任何人不许来打扰,否则后果自负。” “你放心。” 深渊巨兽点了点头,直接在自家老巢外盘踞了起来,威风凛凛地睥睨着四周的动静。 被这样盯着,蔚秋也不敢到处乱走,便也在原地坐了下来,与老者一同旁观燕不虞复活石蛋的过程。 只见男子做了一个最普通的调息动作,运转全身的灵力,然后汇聚于掌心,缓缓推向半个人那么大的石蛋,将其包裹起来。 白光柔和又温暖,让蔚秋莫名想到了那夜偷窥师父脱衣时,在他胸膛上看到的白光,那气息和眼前这白光一模一样。 还有当初猎杀六尾婴豹时,师父渡给自己的灵力,也是这种白色的灵力。 起初她还以为师父在暗中帮她,所以她才能用白色的灵力替随意治愈伤口,如今仔细想来,总觉得是师父的灵力有这种治愈的能力。 还有当日在师父胸膛显现的另一道血红色的光芒,倒是与白光截然不同,似是被杀戮洗涤过一般,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蔚秋低眸深思了半响,忽然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来! 等会。 随意那小子人呢!? 她不由惊了一下,急忙起身四下张望道:“卫前辈,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随意?就是那个穿着蓝衣服的少年。” “他?” 老者也想起了此人的存在,“方才我们是一起进来的。” 就连跳下深渊时,也是拎着他一块下去的,如何不见的,他却是半点印象也没有。 蔚秋越听越忐忑,有些坐立不安地说:“这小子不会又好奇心大发,到处乱走了吧?” 老者却不以为然:“若真是如此,你也不必担心,这深渊除了深渊巨兽,便没有旁的危险了,只是多少会在迷雾中丧失方向。” 第八十章 破壳而出 也不知随意能不能发现火翎能够驱散那迷雾。 蔚秋犹豫地看了眼被白光包裹的男子,终是没有起身去寻随意。 比起随意,师父的处境更加危险,倘若那龙和老前辈想趁机对师父做些什么,自己留在这里或许还能帮上一点忙。 而此时。 在迷雾中越走越远的少年冷得直哆嗦,搓着双臂,一脸后怕地打量着四周:“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怎么越来越冷了?蔚姐姐!卫老前辈!你们……你们在吗?” 声音愈来愈小,步伐也随之停了下来。 随意呼了口热气,寻思着找点什么能够取暖的东西,但是这迷雾中什么也看不清,更别提折根树枝起火了。 他站在原地四下张望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无比兴奋地从纳戒中取出一根火翎。 “好家伙,小爷我险些都将你给忘了!”称赞完,他便要继续往前寻路,结果一抬眼,惊喜地发现这些迷雾都被火翎驱散了! 于是光顾着高兴了,全然没有察觉到有一缕橙光从纳戒中偷溜出来,悄然无息地尾随在后。 说来也是奇怪,这一路过来,他竟又回到了原点。 没错,就是方才被卫前辈拎下来,险些摔得鼻青脸肿的地方! 随意一脸后怕地低头,对着水面左看右看,确定自己英俊的容颜没有掉价,这才松了一口气,细数自己在这深渊中绕了多少个时辰。 整整两个时辰! 然而死海深渊仍旧是一片漆黑,没有丝毫变化。 少年绝望地看着望不到尽头的峡谷,正想大骂一声天道戏弄人,不知从哪来的一个翅膀就狠狠甩在了自己脸上。 那个烫脸呦! 随意又疼又气愤地骂道:“是哪个王八羔子偷袭老子的,给我出来!” 话音刚落,一团橙光从脑后飘到脑前,在熊熊燃烧中化形,率先露出毛茸茸的脑袋。 脑袋上的呆毛颤了颤,逐渐显出笨拙的下半身。 待他看清这小东西的全貌,不禁惊呼道:“你你你——你什么时候从蛋里孵出来的?” 说完,随意又托着下巴费解地自言自语:“不对啊……不是说雏鸟第一眼看到谁,就认谁为母亲吗,这鸟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他还没听说过哪只鸟一出生就扇人一巴掌的。 虽然他不是这鸟的亲娘…… 正暗暗腹诽着,那雏鸟又不知哪根筋抽了,愤怒地竖起豆大的眼睛,狠狠地瞪着他,浑身的羽毛都炸起,好像随时都会跳起来再扇他一巴掌。 随意可不是那种会吃两次同样的亏的人,趁着火雏鸟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便往前方一指:“快看!是蔚姐姐他们!” 火雏鸟闻声,果然回头看了过去,炸起的羽毛也随之瞬间收敛。 正是时机! 随意目光一凛,手疾眼快地攥住雏鸟的脖颈,令其动弹不得:“跟小爷横,你再横一个试试看?” 毛都没长齐,就想学人家窝里横,你倒是横啊! 少年使劲儿用鼻孔瞪它,气得雏鸟眼睛都快冒火了,奈何嘴断,脖子也断,怎么也啄不到少年的手背。 最气人的是,这混蛋还得寸进尺地拍它脑袋,扯它尾巴! 是可忍,孰不可忍!! 雏鸟紧闭双眸蓄力,身体愈发庞大,有一团火从尾巴烧了起来,瞬间包裹了全身。 这下玩的可是真火! 随意被烫得大叫了一声,连忙将手中的火团丢了出去:“烫烫烫,烫死小爷了!” 这鸟看着个头不大,爆发出来的火却是直接又狠辣,跟它那个暴脾气的娘一个德行! 但万万没想到是,就在他以为他要大难临头之时,怒不可遏的火雏鸟梗着脖子冲他发出了一声清澈又萌萌哒的咆哮:“啾!” “噗!” 随意笑喷了出来。 下一刻看见雏鸟那惊慌失措又茫然的神情,一个没忍住,顿时捶地捧腹,从口中爆出了一阵无情的嘲笑:“哈哈哈哈!” 笑声丝毫不遮掩,令威势大减的小雏鸟红了脸。 想用咆哮声威慑对方,却又想起自己方才那威势不增,反添笑点的叫声,顿时尴尬又憋屈得想要当场泪奔,恨不得挖个坑将自己给埋了! 随意见它一怂,那张嘴就忍不住嘲笑:“方才不是还挺硬气的吗,怎么,知道自己的叫声丢人?我看啊,你还是回你的蛋壳里再练习几百年吧~” 说完,他便摆摆手准备离去,谁知刚迈开步伐,那原本沮丧的雏鸟忽然一跃而起,用尖锐的鸟喙冲他的天灵盖狠狠一戳! “嗷——”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峡谷。 身在死海上的一座浮岛的蔚秋远远便能听见,总觉得这惨叫声有点耳熟。 歪头苦思了许久,都没能想起来。 倒是那惨叫声愈来愈近了,隐隐还能听见小雏鸟的惨叫声,二者激烈地交锋,用‘相爱相杀’这四个字来形容也不为过。 什么情况? 蔚秋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瞧见。 就在这时,连续为石蛋注入灵力足足三个时辰的墨衣男子终于徐徐收息,原地调息了一番,才虚弱地对深渊巨兽说:“它已重振生息,再过片刻,应该就能出世了。” 说完,他扶着膝盖艰难地站了起来,勉强能稳住身形,在深渊巨兽的注视下走出石坑。 蔚秋见他脸色苍白,连忙上前搀扶道:“师父,要不要紧?” “无妨……” 燕不虞粗喘了口气,扶着地面坐了下来,“灵力不济罢了,只是这回……怕是要回镜墨戒中调息好些时间才能出来。” 从焚天剑铸成却有自主意识地封剑的那一刻起,他便在想,若焚天剑一时半会儿无法为她所有,而他的灵力尚且只恢复了五成,如何能排除万难,保她性命? 若凭他一己之力无法做到,那便为她另寻靠山。 至少在他闭关调息的这段时间里,能保她平安离开黎州这个是非之地! 所以方才…… 咔嚓! 蛋壳破碎的声音响起,引得三人纷纷扭头看去。 只见一只缩小版的深渊巨兽从蛋壳中冒出头来,惬意地眯着眼,精神抖擞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很顺利地与自家父亲打了个照面。 谁知这一瞅,深渊巨兽炸了,几近崩溃的那种! “这!这是什么!?” 第八十一章 亲切的昵称 深渊巨兽一脸惊悚地指着自家儿子脑门上的血色符文,气得手指都在发抖! 谁知燕不虞不仅不给他一个解释,反倒嘲笑道:“你好歹是混沌时期存活至今的上古灵兽,连愿咒都不认识了么?” “本座当然知道!” 深渊巨兽梗着脖子咆哮道,恨不得一把掐住这人的脖子,“你到底为何要对我儿下咒?” 倘若无法完成此咒所愿,后果不堪设想! 燕不虞冷声道:“因为口说无凭,既然无法保证你会履行承诺,那便用愿咒约束,若你帮我送他们平安离开黎州,贵子不仅可以摆脱愿咒,还能一举踏入筑基。” 什么? 深渊巨兽愣了一下,脱口而出道:“你竟自损修为保我儿筑基?这女孩到底是你什么人,如此作为,当真值得?” 最后一句话,令眼前的师徒二人对视了一眼。 半响,燕不虞重新望向前方,语气坚定地说:“我既收她为徒,便没有什么值不值得,若连她的性命都保不住,修这仙道又有何用?” 这…… 深渊巨兽不由陷入了沉默中,它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回答,一时不知该说敬佩,还是气恼此人的算盘打得十分精妙。 但愿咒下都下了,眼下只好依他所言,代他将人平安送出黎州。 就在大黑心中的怒火终于平息时,一团橙光忽然从天而降,狠狠砸在小黑的头上。 蔚秋瞧着这父子俩都一样黑,索性为他们默默取了一双亲切的昵称:大黑和小黑。 小黑当场被砸晕了过去。 而那团橙光也露出了原形,竟是一只毛都没长齐的雏鸟!? 众人惊呆了,大黑却变了脸色,巨大血眸仿佛又燃起了怒火,正要发作,那小雏鸟便抖擞着爬了起来,晃了晃有些晕眩的脑袋,这才发现被自己砸晕的小龙。 “啾?” 小雏鸟好奇地用喙戳了戳小黑的脑袋。 然后眨着豆大的眼睛,歪头静静地等待,众人也跟着揪心了起来,屏住呼吸盯着正晕眩的小黑。 一息。 两息。 三息…… 小黑缓缓睁开血眸,呆滞了半响才迷茫地望着眼前这只小得能够一口闷的雏鸟。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它也歪头打量着小雏鸟,险些盯成了斗鸡眼。 滑稽得令小雏鸟拍翅大笑了起来,步伐轻盈矫健地围着小黑转了一圈,然后叼着对方头顶的呆毛,扯了扯,示意它爬起来。 大黑原以为小黑会怒,谁知这娃不仅不气,还很听话地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跟着小雏鸟兜起了圈子。 简直不可思议…… 蔚秋震惊得合不拢嘴,隐约间又觉得这鸟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等她细想,后方便传来随意气急败坏的声音:“啾啾!有本事咱们再战三百回合!!” 这声怒吼令小雏鸟脚下一个踉跄,直接栽在了地上! 等随意冲到它面前时,才发现大黑这个威风凛凛的存在,顿时吓得僵在了原地。 “这,这……” 我还有救吗这下? 少年欲哭无泪地看着大黑不悦的冷视,脖颈有种凉飕飕的错觉,但很快便被小雏鸟的鸟喙追得到处跑。 蔚秋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眼了,连忙大喊:“随意,那只雏鸟到底是什么来历?” 她没听错吧,啾啾?是那只雏鸟的名字? 思绪刚落,那雏鸟便奶凶奶凶地‘啾’了一声。 绝了! 而随意那边则是很辛苦地喊道:“蔚姐姐你忘了吗,它就是火鸟送给我们的蛋啊!” 经他这么一提醒,蔚秋恍然道:“好像是哦。” 一身橙红色的羽毛,又能飞又能冒烟,不是火鸟之子又是什么? 只是万万没想,这小家伙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孵化了,而且还与随意打得不可开交,二者难分胜负。 蔚秋见他们将此处闹得鸡飞狗跳,以及大黑那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连忙出言阻止:“随意,别闹了,快将啾啾带过来。” 我也想啊! 随意急得满头大汗,奈何这坏心眼的雏鸟愈发灵活了,追了半天都抓不到。 见他累得气喘吁吁,啾啾得意地昂了昂首,无意间瞥见一旁盘膝打坐的男子,与对方不怒自威的冷眸交锋了一息的时间,瞬间怂了! 呆滞的瞬间,又被随意抓了个正着。 等它反应过来时,随意已经抓着它来到了这对师徒面前:“这鸟翅膀硬得很,也不瞧瞧是谁将它从水月秘境里带出来的,否则它现在还是一个破不了壳的蛋呢!” “啾!” 啾啾凶狠地吼了声,还没来得及发威,便被某人的一记冷眼吓得怂成一团。 这下大伙儿都发现燕不虞的厉害了,却不明白啾啾为何如此畏惧他。 殊不知,就连啾啾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一与燕不虞对视,便觉得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有意思…… 蔚秋笑眯眯地摸了摸下巴,歪身对自家师父说:“师父,不是说火鸟的鼻子可灵了吗?” 此话一出,燕不虞便领会到了她话中的意思,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用最后一点灵力给啾啾传了一句话。 蔚秋不知他暗中传音,见他脸色又难看了几分,连忙搀扶道:“师父,您还是先回镜墨戒中调息吧,您放心,徒儿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好。” 燕不虞脸色苍白地闭眸,化作一道流光飞入了黑戒中。 但啾啾并没有因他的离去而松懈,反倒狠狠啄了随意一口,然后焦急地四下寻找着什么。 时不时用爪子刨刨土,不然就是用鸟喙戳石缝。 执着得令随意都没忍心‘报复’回去,只是头也不回地问:“蔚姐姐,这笨鸟不会是被燕前辈吓傻了吧,瞧它这神经兮兮的……” 话音刚落,啾啾便激动地嗷嗷直叫。 紧接着又忌惮地望着大黑庞大的身躯,犹豫了一会儿,掉头飞到小黑身边,轻啄对方的呆毛。 然后更奇怪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小黑踉踉跄跄地走到大黑跟前,咿咿呀呀地说了一通听不懂的话,还与它的母亲亲横眉竖眼了起来,倔强地鼓着腮帮,叫人无可奈何。 大黑瞪了他一会儿,终是恨铁不成钢地低下头,将巢中的一根似木似鹿角的东西刨了出来,丢给趁火打劫的啾啾。 谁知小黑还不乐意了! 第八十二章 洞口的弃婴 亮起小爪,刨了刨地,表示他要自己送。 可是东西都送出去了,总不能抢过来再送一遍吧?那样多丢儿子的脸…… 大黑郁闷地瞅着自家儿子执拗的眼神,还没来得及做决定,肚皮就被儿子若有所指地拱了拱。 特么的…… 它生了个这么精的儿子是好事嘛?居然想把老娘珍藏多年的噬魂珠取出来!? 大黑黑着脸说:“不可以。” 然后便看见自家儿子瞬间拉下脸来,豆大的眼泪说掉就掉,一声不吭的可怜极了。 早知道做胎教的时候,就不讲噬魂珠了!! 大黑几乎快要暴走,奈何自家儿子渴求又委屈的眼神一直挥之不去,它咬了咬牙,将一颗七彩色的珠子吐了出来。 小黑顿时眼前一亮,接过珠子便毫不犹豫地朝啾啾跑去。 一眼都没瞧过它!! 大黑气得险些吐血晕厥,但不得不说,自家儿子借花献佛的机灵模样越看越可爱。 特别是痴痴地看着那只雏鸟时……等会,我儿不会是看上这只毛都没长齐的鸟了吧? 忽然顿悟的大黑当即板起脸来,想呵斥自家儿子的眼光,谁知那雏鸟叼起噬魂珠就跑。 飞到蔚秋面前,将口中的珠子以及爪下的‘木枝’放在她手中。 “这是……给我的?”蔚秋有些不确定地望着啾啾,谁知它果断摇了摇头,扭头啄了啄她手背上的黑戒,若有所指。 她顿时恍然道:“你是想送给我师父?” “啾!” 啾啾昂首应答,丝毫不觉得打劫有什么不对。 蔚秋干笑着低头打量着手中的噬魂珠,以及这根像鹿角一样的东西,不解道:“噬魂珠我知道,师父修复元神的材料之一,可这……” 她盯着那鹿角般的东西,实在叫不上来名字。 就在这时,老者在一旁说:“此乃‘灵犀’,本是我们卫家珍藏的药材,只是不知这灵犀的用处,便搁置在此了。” 一听是卫家的东西,蔚秋连忙递还给他:“晚辈不知是卫家的东西,多有冒昧,还请前辈海涵。” “无妨。” 老者将东西又推了回去,“卫家就只有这些东西了,想要便拿去,更何况此物老夫也不知有何用处,倒不如给知道此物用处的人。” 说完,他便望向不远处正在教育儿子的大黑,淡笑道:“只是没想到,深渊巨兽竟也会为了血脉亲情,甘愿献出噬魂珠。” 虽不会要了它的命,但噬魂珠的价值足以让深渊巨兽肉疼好一阵子了。 而这一切,还要归功于啾啾。 蔚秋将目光放在又与小黑打成一片的雏鸟身上,不由暗喜道:这回可真是捡了个宝,说不定这个宝还能再拐一个宝回来。 众人心照不宣地看着大黑敢怒又不敢言的模样,暗暗偷笑。 忽然。 蔚秋猛地看向某个方向,将一旁的随意吓了一跳。 “蔚姐姐,怎么了?” “嘘!” 她抬手打断道:“别说话,我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 声音? 随意与一旁的老者对视了一眼,纷纷去听蔚秋口中的‘声音’,却什么也没听到。 但蔚秋就像是真的听到了什么似的,起身往某个方向靠近了几步,侧耳细听了一会儿,用笃定的语气对他们说:“我好像听见有小孩在哭。” “小孩?哭?” 随意越听越迷糊了,“蔚姐姐,你可越说越邪乎了,这儿怎么可能有什么小孩啊。” “不是这儿。” 蔚秋望着被迷雾遮盖的上空,神神叨叨地说:“是外面,石碑外面。不,不对,是结界外的正东方向,有小孩儿在哭。” 那不是他们来时的地方吗? 按理说,姚家人进结界时,应该会碰见那小孩啊。 老者在一旁听着,倒是觉得值得前往一探究竟,说不定真是哪家人将小孩遗弃在石洞附近。 至于蔚秋是如何听见的,就连她自己都不知晓。 随意见他们去意坚决,又见大黑冷这张脸,连忙拔腿追上去:“蔚姐姐,卫前辈,你们别丢下我一个人啊——” 他可不想跟那个龙不龙,鱼不鱼的四脚兽待在一起呢! …… 石碑外。 姚家人待了整整四个时辰,都没能破解石碑上的阵法。 “可恶!” 为首的棕袍男子狠踢了一下石碑,唾沫横飞地骂道:“这个油盐不进的老头,打不过就躲起来,真当老子没法破解这道阵法么?” 话音刚落,便有家仆急匆匆地上来禀报:“二公子,姚家传来书信,要您速速回府。” “什么?” 姚晋下意识回头问:“府上是出了什么事?” “信上没说。” “啧。” 棕袍男子不耐烦地按头道:“又来这套,什么事非得在这个节骨眼下召我回去?” 这话可没人敢应答,寂静了一会儿,男子才冷声喝令:“都别折腾,回府!” “是!” 姚家子弟齐声应道,相继尾随姚晋离开结界。 待他们远去后,蔚秋等人这才从石碑中出来,感叹道:“倒省得我们苦等他们罢休离去了。” 也不知这姚家二公子哪儿来的自信,以为几个客卿就能破解石碑上的阵法。 若真这么容易,三大家也不至于联手耗了十八年的时间都没法破解阵法的皮毛。 如今想来,卫家纵然遭遇灭门之灾,但终究底蕴还在,否则也不会稳坐岚坡城四大家之首的位置数千年而屹立不倒。 想到这里,蔚秋思绪重归正轨,连忙侧耳倾听那小孩的哭声,一步步朝正东方向走去。 大概百来步,她忽然停下了脚步,指着前方的空地说:“那孩子就在这里。” 老者了然地点了点头,默念了一句口诀,便将在场的三人一同传送出结界外,正是随意之前跌进的洞口外。 只见一个身穿破麻衣的孩童被放在篮中,看起来不过四五岁的样子,干瘦得像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吃过饱饭的样子。 但碎发之下的黑眸却格外精神,咿咿呀呀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老者俯身探了探她的喉口,脸色忽然凝重了起来:“这孩子……似乎不能说话。” 也难怪会被人遗弃。 蔚秋不由心生同情,蹲在篮子旁,摸了摸女孩的脸蛋,轻声问:“前辈,这孩子多大了?” 老者对答如流:“估摸着刚满六岁,而且……” 第八十三章 小铃铛 话音顿了顿,随后在蔚秋和随意疑惑的目光下说:“若老夫猜得不错,这孩子颇有仙缘,身负极为罕见的仙品灵根。” “而五州年轻一辈里拥有仙品灵根的修士,唯有蛮州的东郭奚和峪州的方祖玉。至于其他的……尚且还不清楚。” 这孩子的爹娘若是知道,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蔚秋惊讶之余又忍不住叹息,对这孩子的遭遇有些感同身受,寻思着将她丢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孩子饿成这样,总得给她吃口热饭。 想到这里,她对身后二人提议道:“我瞧这孩子怪可怜的,不如……我们先将她带回去?” 这回可算是统一了意见。 女孩也颇为乖巧,一路上始终不吵不闹,也不喊饿,只是用水灵灵的大眼睛不停地打量着四周,就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般。 蔚秋深深地看了女孩一眼,牵着她走进死海深渊。 小黑和啾啾还在玩闹,而大黑似乎已经放弃治疗了,懒洋洋地趴在窝里眯眼小酣,偶尔被两只崽子殃及,不悦地哼哼两声便扭头继续睡。 直到他们回来,大黑才悠悠转醒,眯眼看见灰头土脸的女孩,一下子跳了起来,呲牙咧嘴的。 蔚秋怕它吓着女孩,急忙挡在前面,脱口而出:“大黑,她就是个普通的孩子。” 说完才察觉到不对,可惜已经晚了。 大黑脸色难看极了,想发火又顾忌到燕不虞下的愿咒,只能用怒瞪来表达对这个名字的抗拒。 老者却笑着宽慰:“老夫倒觉得大黑这个称呼甚是亲切,你啊,就受着吧,反正这里又没有外人。” “哼。” 大黑看在他的面子上,勉强答应了。 反正除了这几人,没人知道它曾被人‘大黑大黑’地叫。 但让他险些背过气去的,是蔚秋喊完它,又对着正在打闹的两只幼崽招手道:“啾啾,小黑,你们来,姐姐拜托你们一件事好不好?” 我特么—— 大黑瞪直了红眸,直挺挺地气晕了过去。 这小丫头片子,欺人太甚! 可惜它倒下的动静并没有惊扰蔚秋觅食的想法,招呼来啾啾和小黑后,便叫他们去死海深渊找找寻常人能食之物。 两只崽子好奇地围着身穿破衣的女孩转了一圈,纷纷点头应下,然后跌跌撞撞地往迷雾中跑去。 也不知怎么的,女孩似乎对这些妖兽很是感兴趣,圆溜溜的黑眸盯着它们消失在迷雾中后,便自顾自地坐了下来,自娱自乐地玩着泥巴。 蔚秋不由与老者对视了一眼,皆是满眼的不解。 这孩子莫不成是自闭? 就在她感到无从下手时,女孩忽然将一团泥捧到她面前,甜甜一笑。 这是…… 蔚秋看着泥土的形状,思索了半响,惊讶道:“你是想吃鸡腿吗?可是我们这里……没有鸡腿啊。” 上哪儿去给她找鸡腿呢…… 少女再度陷入苦思之中,还没想出法子来,女孩便又捧起一团泥土,笑容仍旧甜美。 这回可不是鸡腿,而是…… 蔚秋有些不确定地问:“这是铃铛吗?” 说完,女孩便激动地点头,用沾满了泥土的右手指了指下巴,似乎在说她自己。 蔚秋怔然道:“你是想说……你叫小铃铛?” 果不其然,女孩更加激动地点头,手里的泥巴都抖落在地,却丝毫不在意。 这就奇怪了…… 她分明很高兴,对捏好的泥铃铛却满不在乎,就好像名字只是个代号,意义并不重要。 兴许,是未被人遗弃时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 蔚秋沉思着,并没有注意到女孩又重新投入到捏泥巴中,玩得很是不亦乐乎。 大约过了一刻钟,两只崽子终于满载而归。 不论是树上长的,还是地上跑的,都被它们绑了起来,一路拖行,早就晕得不能再晕了。 待食物们尽数送到后,两只崽子便昂首挺胸,似乎在向她邀功。 蔚秋瞧它们这憨劲儿,也不忍心叫它们在一旁眼馋:“你们也太能干了,想吃什么随便挑,就当是给你们的奖励。” “啾!” 啾啾激动地扑打着翅膀,与小黑一同拖出了一只肥硕的兔子,拎到角落里啃独食了。 这妖兽和灵兽能吃生食,但小铃铛不行啊。 好在卫老前辈善五行,用灵力烧了一把火,将这些野味尽数烤熟,香味诱得小铃铛肚皮直打鼓。 小铃铛下意识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好奇地盯着烤熟的野味,迟迟不敢上前一步。 蔚秋见状,捡了根肉质细嫩的递给她:“小铃铛,饿了吧?” 本以为这足够诱惑人的了,谁知小铃铛只是直勾勾地瞧着,压根就没有伸手的意思。 难道是要人喂? 蔚秋迟疑地将野味递到她嘴边,发现小铃铛还是不为所动,明明喇叭哈子都流下来。 她满心困惑地思索了一会儿,试探道:“吃吧?” 话音刚落,手中的野味便不翼而飞了。 等回过神来时,小铃铛已然抱着野味津津有味地啃着,细嚼慢咽的,好像吃了这顿就没下顿似的。 等等! 蔚秋思绪一顿,一个可怕的想法随之在脑海中成形。 尔后又被鸟喙戳了戳膝盖,一低头,便看见啾啾若有所指地看着烤好的野味。 这小滑头! …… 一个月后。 碧云城,随家。 余生一如既往地登门拜见,而高挂于悬梁之上的白绫正由府上的下人陆陆续续撤下。 仿佛在提醒着他:随家主之死并非梦境。 但死因却至今未查明。 余生时常怀疑,是不是随子瑜等得不耐烦了,所以提前下手,赶走了随意,又杀了随家主,好名正言顺地坐上家主之位。 可每每对上随子瑜淡然的目光,却一句质问的话也说不出来。 若真是他想的那样,那也太可怕了…… 余生痛苦地闭了闭眸,手脚都因恐惧而变得冰冷。 殊不知,随家主确实不是随子瑜杀的,但随家主之死却正中了对方的下怀。 可以说是期待已久,只是还没来得及动手,便被人捷足登先了。 而悄然无息地杀死随家主的人,随子瑜也颇想知晓,他可不想有一天也像随家主那般,死的不明不白。 但细数碧云城的大能者,能这般无声无息地进入随家人,委实不多。 除非……将怀疑的范围扩大到整个黎州。 第八十四章 结拜拉拢 随子瑜收敛思绪,微笑着上前迎接:“你若是再晚一些,我便要派人去余府催了。” 余生犹豫道:“我……方才府上有事,脱不开身。” 其实只不过是忐忑,不愿前来罢了。 随子瑜就像个无事的人一样,道了声‘不打紧’,便领着他进了前殿,似乎是要商议随父被刺杀一事的真相。 谁知刚转过身,便有人上来禀报:“家主,密探来报,大公子在岚坡城外以西一带的地方消失了。” 随子瑜从容地问:“消失了多久。” 那下人回答:“至今未寻到大公子的踪迹。” 不知怎么的,余生听到下人的来报,心底忽然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听见随子瑜淡声道:“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那下人抱拳离去。 殿内沉郁的气氛却并没有因此消散。 余生盯着白衣少年倒茶的动作,欲言又止了半响,终是没忍住质问:“子瑜兄,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对随意如何的吗?” 随子瑜动作一顿,反问道:“你以为,我要对他如何?” “我……” 余生一个语塞,很快便被对方打断:“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我若真想杀他,早在他离开随府的那一刻便杀了,何必等到现在?” 话虽这么说,但余生还是有些不解和纠结:“那,那你为何要派人跟踪他?” “我只是想确认他是否离开了黎州。”随子瑜神色有些无奈,“但你方才也听到了,他不仅还未离开黎州,连行踪都不明。你说,倘若他心怀不轨,届时又该如何?” 这话又问得余生哑口无言。 随意是个不服输的,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若他识趣离开黎州,从此两不相干,那便相安无事,也是余生乐意看到的局面。 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随意失踪了! 余生越想越不敢想,很怕他所敬仰的子瑜兄又做出什么颠覆他认知的事情。 随子瑜岂会看不出他眼里的恐惧,很是无可奈何地叹道:“你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对他如何,毕竟……他是我唯一的兄弟。” 至于这话有几分真情,就不得而知了。 …… 经过一个月的训练,她惊奇地发现:小铃铛虽然不能说话,但却能领会万灵的心声。 起初大黑还不信,谁知对峙了几句后,便彻底心服口服了。 此女灵识极强,甚至可以媲美渡劫期的修士,若加以引导,前途定不可限量。 蔚秋听到老者这么说,竟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说不定小铃铛还能修炼灵丹聚顶呢! 回头师父问起来,就说她收了个小徒弟。 不过…… 眼下还未弄清楚小铃铛是被人遗弃还是拐卖的,所以收徒一事还是暂时搁置在一旁为好。 蔚秋歪头看着小铃铛认真捏泥巴的模样,柔声问:“小铃铛,你想不想找你的家人啊?” 话音未落,女孩捏泥巴的动作便顿住了。 很快又默不作声地将泥巴揉成一团,蹂躏了好一会儿才捏出了一个苦脸。 这是……不想? 蔚秋怔然地问:“你……不想找你的家人,是吗?” 说完,那苦脸便被揉成笑脸,意思显而易见。 而这一幕幕恰巧也被卫老前辈收入眼底,沉默了一会儿便提议:“这孩子发现时干干瘦瘦,想必没少被苛待,不愿回去也是情理之中。” 若违背了小铃铛的心意,说不定……是害了她呢? 蔚秋郑重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带着身边自己养,这名字呢……也得改改。” 听到这话,小铃铛不由好奇地抬头瞅着。 蔚秋爱不释手地捏了捏她的脸蛋:“小铃铛,既然咱们同是天涯沦落人,不如往后就做一家人,和卫爷爷,随意哥哥一起,好不好?” “我?” 卫老前辈难得愣住了。 但很快便被耳力极好随意怂恿了:“就是嘛,反正大家都举目无亲,索性结拜成为一家人,正好凑成三代同堂,喜庆又吉利!” 连小黑和啾啾都跑过来凑热闹。 大黑在后头怒不可遏地咆哮,仿佛在说:老娘还没死呢,你小子过去凑什么热闹? 小黑吓得缩了缩脖子,却没挪半步。 卫离愿环视了一眼,心中五味陈杂,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他身负卫家秘宝的守护之责,任何与他有关系的人都会被三大家盯上。 蔚秋何尝不知他心中的顾虑,当即拍了拍胸脯道:“您放心,三大家的手再长,也够不到脊州,不必担忧我们的安危。” “脊州?” 卫离愿眉头一皱,“你们要去脊州?” 这异样的语气,就好像脊州是什么苦海深渊。 蔚秋和随意对视了一眼,问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说完便见老者摇了摇头,脸色微沉地说:“那倒没有。只是脊州势力错综复杂,你们此去……怕是要吃一顿苦头。” 眼下已经够苦了,还有什么比四处逃窜更艰辛的呢? 蔚秋不以为然道:“苦倒是不怕,更何况,我们此去是为了在脊州建宗立业,吃些苦也没什么。” 然随手将腰边的宗主令牌掏了出来,以示决心。 殊不知,此举反倒让卫离愿有了一个极为大胆又冒险的想法。沉思了片刻后,便对眼前二人说:“建宗简单,但要在脊州立足,需要的东西就不止灵宝银两了。” “最容易吸引人的,便是秘术古籍,以及看上去资质老练的一宗之主。就算宗主不够有信服力,但宗门内一定要有一位修为高深的长老。” 然而这些……山海宗都没有。 蔚秋不由面露一丝难色,很快便想到了绝佳的人选,忍不住拍腿道:“且不说古籍秘术,修为高深的长老,眼前不就有一位吗?” 师父说了,做什么事都必须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一旦行动,便绝不能放过任何良机! 若说山海宗缺宝贝,暂时是无能为力,但卫老前辈是卫家唯一幸存的长老,经验丰富,修为又极高,定能胜任山海宗的长老! 卫离愿本是为他们分析现况,却万万没想到,竟莫名其妙地将自己给绕了进去。 正万分纠结,谁知眼前的红衣少女又抛来一根更加鲜嫩的橄榄枝:“卫爷爷,您一直躲在石碑中也不是办法,倘若有一天三大家将此处毁了,那卫家就真的覆灭了!” 第八十五章 结拜 这话成功引起了卫离愿的共鸣。 他也曾想过,若实在保不住卫家的底蕴,便与卫家同生同死。 而方才,他只是想贡献卫家的秘法古籍,不仅可以让山海宗免去无秘术可用的尴尬局面,也可以让卫家的秘法延续下去。 总之,决不能让三大家独吞。 然而眼下似乎又有更好的选择摆在眼前,不仅能保住卫家底蕴,他也能活着,光明正大地活着! “卫爷爷。” 蔚秋目光坚定地说:“就当是给卫家一个机会,给您自己一个机会,带着卫家的底蕴离开这里,东山再起!” 东山……再起。 老者的目光愈发亮了,与以往等死的神情大不相同。 蔚秋知道,此事十有八九是成了。 再看看正在聆听啾啾的怨言的小铃铛,忽然灵光一现,笑眯眯地对她说:“小铃铛,既然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不如你就随姐姐的姓,就叫……蔚聆,好不好?” 说完,她又仔仔细细地将‘蔚聆’二字重述了一遍。 女孩愣了半响,忽然低下头捏了一个笑脸,激动地捧到她面前。 这是答应了! 蔚秋笑着将女孩举高高,竟觉得有些费力。 这一个月果然没白养,白白嫩嫩的多招惹喜欢? 随意在一旁忍不住搓手道:“蔚姐姐,能不能……让我也抱抱啊?就抱一小会儿。” “这你得问阿聆。” 蔚秋将女孩放回原地,半点面子都不给。 随意脸皮厚惯了,二话不说便凑到蔚聆跟前,好说歹说,小家伙愣是不搭理他。 这差别也太大了吧? 少年怀疑人生的表情引得啾啾拍翅大笑,再度引燃了战火,很快便与其打成了一片。 蔚秋目送他们远去后,便感叹道:“人来这世上走一遭,谁也不知道尽头在哪儿,活着不易,命运理应由自己掌控才是。” 不论是他自己的命运,还是卫家的命运,都不该还未反抗过便画地为牢,潜意识地认输。 卫离愿沉默了一会儿,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紧紧握拳道:“你说的对,老夫确实……轻视了自己的性命,更辜负了卫家那么多条人命。” 说着,老者叹了一口气:“罢了,反正都要将卫家底蕴交给你们,将老夫自己赌上又有何妨?” 这样也好,跟着他们去脊州,亲眼见到卫家的底蕴被发扬光大,总比待在此处祈祷的好。 而此时,正巧随意与啾啾打闹回来了。 一人一鸟又是一身皮肉伤,真不明白他们到底哪儿来的深仇大恨,总瞧对方不顺眼。 蔚秋摇了摇头,自作主张安排了结拜的仪式,用甘露代酒,与身边三人一同饮下,然后高声诉说着誓言,内心无比澎湃。 ……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大家都泡在卫家书阁中,闭关的闭关,学习的学习,恨不得把一日掰成好几日用。 终于有一日—— 卫离愿大步冲进书阁中,对正在看音律琴谱的蔚秋说:“他们来了,带了不少人,似乎打算一举攻破阵法,如若不然……毁之!”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蔚秋脸色凝重地站了起来,对一旁玩泥巴的蔚聆说:“阿聆,去,叫随意哥哥出来,我们准备走了。” 阿聆点了点头,握着那团泥跑进密室中叫人。 这段时间里,小黑和啾啾都长大了不少,虽还是幼崽,但各自身上都逐渐显露了它们母亲的特征。 小黑喜欢吞东西,只要补身体的它都吃。 而啾啾时不时便放火烧野草,因为还控制不好力度,经常在与随意打闹的时候,将他的头发烧得焦黄。 不过也算能派得上些用场,望风探路什么的,它们最在行。 而大黑在休养生息的这段时间里,又炼出了一颗豆大的噬魂珠,正需要生灵献祭噬魂珠,所以对这一战也是颇为期待。 待众人都到齐了以后,卫离愿将逃跑的战术一一陈述出来,并且不断嘱咐:“三大家看似目标相同,意志坚定,但他们却易疑神疑鬼,所以想要趁乱逃走,就必须离间他们!” 而如何离间…… 小黑和啾啾对视了一眼,扯起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 此时。 石碑外。 姚晋不耐烦地踢了一下石碑,指着四周的结界说:“反正都要豁出去了,这玩意儿还留着有什么用?都给我砸了!” “是!” 姚家人抱拳应下。 果真如盗匪下山一般,蛮横地将结界摧毁,动静大得令其他两家人面露嫌恶之色。 就在这时,石碑忽然金光大绽,引得众人纷纷扭头看去。 下一刻—— 卫离愿孤身一人出现在他们面前,引得众人哗然大笑。 姚晋更是猖狂地嘲笑:“卫老头,你可算是出来了,怎么,做缩头乌龟这么久,转性了?” 说完,后面的人便十分配合得应声大笑。 罗祁却看不起这种作为,挑衅往往是弱者所为,与其费力挑衅,倒不如一鼓作气,攻陷对方来得痛快! 只是今日的卫离愿看起来……似乎与以往有些不一样。 就这么静静地盯着他们,深不可测的幽眸让人有种不好的预感,莫名感到不安。 罗祁蹙了蹙眉,扭头看向一旁的吕寒秋,发现对方也是微拧着眉头,若有所思地盯着卫离愿。 “喂。” “什么。” 吕寒秋面不改色,且目不转睛地应道。 啧,他就讨厌他这副清高的样子,这么高冷,何不直上云霄,与月亮肩并肩啊? 罗祁鄙夷地翻了个白眼,冷笑道:“神通广大的吕大公子,敢问你盯得这么仔细,可是看出了这卫老头卖的关子?” 本是随口一问,谁知吕寒秋竟答道:“他在等。” 等? 罗祁不由看向老者,下意识问:“他在等什么?” 下一刻便见身边的少年缓缓抽出长剑,冷不伶仃地吐出昂贵的两个字:“时机。” 话音刚落,前方便又是一阵金光闪现。 刺眼得令众人有些睁不开眼。 等他们看清前方时,石碑上已然坐着一个红衣翩翩的姑娘,手执一支白色的长笛,修长的手指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笛身。 那是何人!? 众人惊了一下,很快又看到老者身后的另一个生面孔,正意味不明地冲他们笑。 这小子有毛病? 第八十六章 挑拨离间 一脸痴汉笑,跟卫老头混的果然都是些不正常的! 罗祁鄙夷地撇撇嘴,扶着挂在腰边的剑,对身边的银袍少年说:“你说卫老头从哪儿弄来这两个人的?做帮手都嫌寒碜。” 吕寒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做声。 得。 不用猜就知道他想说什么,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也不嫌腻。 罗祁大翻了个白眼,恰巧听见姚晋在威胁卫离愿,可惜那老头软硬不吃,怎么都不表态。 再这么下去,扯个十天半个月的都扯不完。 就在众人烦躁至极时,一阵空谷幽远的笛声从石碑上方传来,不知怎么的,听着听着……心境就莫名平静了下来。 待众人循声看去,才发现这沁人心脾的笛声是那个不起眼的红衣姑娘吹的。 笛声中,分明用了灵力加持。 可她只是个凡人,怎么会有灵力呢?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下,总觉得这三人诡异至极,连卫老头都与从前不太一样了。 怎么说呢…… 就像是忽然有了底气和希望,眼神里的死寂消失得无影无踪。 姚晋受不了这种被动的死寂,忍无可忍地上前道:“死老头,少给我装神弄鬼,赶紧将石碑禁制的解除办法说出来,我们可以考虑留你一个全尸,让你痛快地死去!” 谁知眼前的老者听完,不仅没有心动,反倒问他:“若老夫说了,这偌大的家产,你们又该如何分?” 这…… 众人怔住了,一时竟答不上来。 姚晋见气氛再次凝固,连忙愤慨地呵斥:“你少挑拨离间!届时我们三大家自会分配均匀,不劳你一个将死之人操心!” “是吗?” 老者呵呵一笑,“我卫家禁地有三千武技,六千仙术,钱库中更是有数不清的黄金,随便带走一些便可立宗立派,你们在座的所有人,敢说没有一个人心动?” 说完,果然有人贼眉鼠眼地环顾着四周,蠢蠢欲动着。 姚晋见状,气得险些将牙咬碎,正欲反驳,身后魁梧的男子便将他拦了下来,然后上前对峙:“卫离愿,你不觉得你的伎俩有些太拙劣了吗?三位家主都是明事理之人,定会严加看管各家子弟,你与其垂死挣扎,倒不如早些将破解的办法告诉我们……” “慢着。” 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从石碑上传来。 众人纷纷抬头看去,只见那吹笛的少女从石碑上蹦了下来,步伐轻盈地走到老者身边,歪头问:“卫爷爷,这人是谁啊?” “姚家长子,姚烈。” “姚烈?” 蔚秋故作恍然地说:“这名字倒是更衬姚二公子的脾气,我说是吧,姚二公子?” “你——” 姚晋气得眼珠子都瞪圆了,当即拔剑指着她的脖子道:“哪儿来的黄毛丫头,再多管闲事,小心本公子砍了你的脑袋!” 还真别说,正面对峙的话,她可是半点胜算也没有。 蔚秋扶额叹道:“敢问,若我们老实交代了解除禁制的办法,你们又如何保证没人中饱私囊?” 这根本就无法保证! 姚晋本盘算着破除了禁制,便带人杀进去,能抢多少便是多少,届时他们再要论公平,已是无济于事。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口齿伶俐的黄毛丫头竟一语戳中众人的痛处:“容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姚家……似乎是盗贼起家的吧?当年放火掠夺可是常事,也就近几年低调了许多。” “别怪晚辈没提醒各位,你们谁敢保证,姚家没有心怀鬼胎,不想故技重施一遍?届时各位可是防不胜防啊……” “你休要挑拨离间!” 姚晋怒不可遏地挥剑砍去,谁料对方一个跃起,又站在了石碑上,淡定自若地拍了拍衣袖。 而吕家和罗家的弟子已在窃窃私语,不难听出他们已经有所顾忌和防备。 该死! 姚晋狠狠握了下拳,还没来得及教训一再坏他们姚家好事的蔚秋,身边魁梧的男子便抬手蓄力,毫无征兆地将一道光刺袭向石碑上的少女。 很不巧。 她这一月以来除了练笛,就是学习轻功,已经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用来逃命不是问题。 正面对决吃亏,那就躲嘛。 蔚秋心情愉悦地双脚落地,负手执笛道:“别怪我们没提醒,哪家拿到卫家的底蕴最多,一跃岚坡城第一世家的位置的机会便越大,这个道理……想必不用我们多说,你们也能领会吧?” 说完,她也不理会这些人的反应,有些无聊地掏出白笛,慢悠悠地又吹了起来。 姚晋欣赏不来这些曲子,当下只觉得心烦气躁得很,特别是听见周围的议论声,更加烦躁。 愈发涨红的脸色令一旁的姚烈微微眯眼,正要为其静心凝神,人群中忽然起了争执,似是姚家和吕家的人打起来了! 姚烈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两家的弟子打的难解难分,双眸都莫名布满了血丝,狰狞得可怕。 怎么会? 魁梧的男子拧起了眉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向不远处正在吹笛的红衣少女,发现她的笛子已然被一缕红光缠绕着,和方才的白光大相径庭。 莫非是曲子的问题? 姚烈刚有所察觉,身后便有一个杀气腾腾的拳头朝自己袭来。 说时迟那时快,他反手接住了那个拳头,正要下意识地拧碎,便直直对上姚晋猩红的双眸。 一时错愕,直接被对方反手击退了几步。 这回他终于可以确认,是那个来历不明的红衣少女在搞鬼! 再看看其他人,唯有三大家几位长老和亲眷子弟保持着清醒,并且和他一样,看出了端倪。 姚烈与他们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便齐齐朝蔚秋出手—— 还未近身,一道从天而降的烈火便将他们击退,火势之大,险些烧到了他们的衣袍。 “什么人!?” 他们齐齐朝天上看去,话音未落,便瞧见一只拳头大小的雏鸟正奶凶奶凶地叫唤。 目睹这一幕的众人:“……” 谁能告诉他们,这是哪儿招来的鸟,还会喷火! 罗祁捋了一把额前的碎发,目光兴奋地说:“这鸟倒有点意思,本公子要定了,你们可别夺人之爱啊。” 结果一腔热血,全被吕寒秋冷淡的两个字剿灭了! “无知。” 第八十七章 突破重围 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罗祁怒不可遏地握拳道:“姓吕的,你存心找事是不是?” 回回都要接茬,当众给他难堪,真当他怕了他了? 吕寒秋不理他的咆哮,只是缓缓抽出长剑,走到雏鸟下方,似是打算先他一步拿下那只鸟。 罗祁哪肯吃闷亏,当即上前与他争夺先机。 二人顿时打得难解难分,全然不顾周围是怎样的惨状,就是想当场分出个胜负来。 而三大家的人显然对这一幕已经习以为常了,也懒得叫他们以大局为重,纷纷抽出佩剑,不管不顾地朝吹笛的红衣少女刺去。 谁料卫离愿忽然动了! 竟然以一己之力,用内劲将为首的一排弟子尽数击飞! 待狂风平息后,卫离愿便不紧不慢地摊手道:“再打下去也是浪费时间,三位家主何不妨一起?说不定还有一线可能。” 三位家主脸色一沉,骂了句‘猖狂’,便不约而同地一跃而起,将十成灵力凝聚在掌心,然后毫不犹豫地朝老者袭去。 平心而论,他对上三大家主,坚持不了多久。 但若是用上卫家秘宝,说不定能坚持到蔚秋将那首曲子吹完,届时便可逃出生天! 卫离愿心想着,向高空抛出一支铁伞。 不等三大家主反应过来,那铁伞便瞬间解体,深深钉在土地里,形成一个巨大的阵法。 白光笼罩了三大家主,将外界的一切阻拦在外。 姚家主硬生生止住脚步,用佩剑一挥,发现结界纹丝不动,一时怔愕不已:“这是什么鬼东西?” 他只见过咒术结界,怎么还有灵器结界? 罗家主似乎见过此物,脸色微沉道:“是卫家仙品秘宝,绝步伞,所落之处便会练成结界,外界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但要维持此结界,需要耗费大量灵力,卫离愿撑不了多久的,我们只需静待便是。” 等? 姚家主一贯不喜等人,但面对这刀枪不入的结界,他也只能在原地焦灼地等待。 特别是看着结界外的弟子逐渐被蔚秋的笛声干扰,恨不得立刻将结界击碎,取那臭丫头的小命! 大概在原地徘徊了半刻钟的时间,姚家主终于忍不住了,提剑道:“老子不等了,再等下去,我们就该被自己人给弄死了!倒不如一鼓作气,杀了卫离愿,这样结界就没有灵力供给了!” 说完,他便杀气腾腾地朝不远处的老者走去。 罗家主还未来得及说来一句‘慢着’,姚家主的前脚所落之处,便出现了塌陷的迹象。 姚家惊得往后退了几步,方才听见罗家主解释:“这结界最可怕的不是刀枪不入,而是可随施法者的意念发生变化。” 卫离愿好歹是渡劫境修士,意念之强,可想而知。 “那就干扰他!” 姚家主不忿地说,却发现身后的两位家主皆是无动于衷。 说起来,姚家还是近三十年才正式成为四大家之一,并不知卫离愿当年是何等的肆意风光。 能成为卫家唯一存活至今的人,定然有他不俗之处。 罗家主和吕家主都吃过此人的亏,此时自然不想浪费多余的力气与卫离愿较真。 况且卫离愿迟迟不出手,无非是想将结界维持得久一些。 既然如此,再等等岂不是更划算。 可姚家主不懂,却又觉得他们不动定有他们的道理,与其做那出头鸟,倒不如静观其变。 而此时。 结界外已是混乱一片。 小黑趁机在人群中吞噬这些修士击出的灵力,待肚子圆滚滚后,这才躲在角落里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 哪料到啾啾一个不慎,竟将火球往它头上砸! 小黑吓得从地上蹦起,慌忙撒腿就逃,逃了十来步,忽然撞上了一个修士的脚裸。 不等它茫然地抬起头,身体便被对方抓起,当做圆球抛了两下,得意地笑道:“这小东西挺别致的啊,不如做本公子的灵宠?” 说话的人,正是被兄长及时点醒的姚晋。 再看看四周,三大家的亲眷子弟皆已恢复神智,用不怒自威的目光盯着它。 犹如巨象凝视鼠蚁。 小黑瞳孔一缩,慌忙挣扎大叫起来,声音远远便传达到石碑处,叫蔚秋听了一清二楚。 还未睁眼,啾啾便拍着火翼焦急地呼救。 但此刻不能自乱阵脚,必须将三大家的弟子尽数击倒,才能突破重重包围! 蔚秋心一横,将剩下的曲子以最快的速度吹完。 修为低下的弟子一时不慎,被笛音逼得生生吐了血,跌跌撞撞地倒在废墟中。 一时间,三大家的人竟少了大半! 姚晋怒得将小黑往地上一丢,骂了句‘小贱人’,便气势汹汹地穿过人群,拔刀直指蔚秋。 就在两人的距离不断拉近时,有人惊呼道:“大公子,小心!” 话音刚落,黑暗便将姚晋整个吞没! 随后一双血眸缓缓睁开,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众人,抑扬顿挫地呼出一口气,随后化作惊涛骇浪之势的狂风,将地面层层掀起! 有人来不及闪躲,竟当场被乱石吞没于地下! 待风沙渐渐平息后,罗祁等人这才看清了那血眸的庐山真面目,同时也被大黑庞大的身躯惊得合不拢嘴。 这是个什么怪物!? 就在众人惊愕不已时,卫离愿终于支持不住了。 结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夺步伞也从地面抽出,重新凝结成伞状,飞回卫离愿的手中。 三大家主见状,连忙提剑朝大黑刺去,一手还凝结着法阵,似乎打算合力将它拿下。 蔚秋见状,连忙朝大黑跑去,一边大喊:“大黑,他们要抓你,快带着卫爷爷离开!” 吼!! 大黑仰天长啸了一声,便丝毫不拖泥带水地甩尾。 将地上的碎石挑起,砸向空中的三大家主,然后从人群中迅速穿过,叼起小黑的同时,用尾巴将灵力不济的卫离愿卷上背脊,马不停蹄地逃离此地。 而留在原地的蔚秋和随意相识了一眼,齐齐消耗一张仙品疾步符。 不等三大家从地上爬起来,便招呼天上正在掩护他们的啾啾,火速朝脊州的方向赶去。 但大黑身形庞大,很容易被追踪到,所以…… 蔚秋赶上大黑后,举起右手大喊道:“大黑,你带着卫爷爷进这里来。” 第八十八章 又遇刺杀! 大黑一个急刹,尔后歪头看着她手上的黑戒,似是在怀疑这东西能不能容纳体型庞大的它。 可惜时间紧迫,不等它细想,蔚秋便拜托正在修复黑戒的镜墨将大黑和卫离愿传送进去。 而在三大家的视野中,大黑却是凭空消失了。 待他们急匆匆赶到大黑消失之处时,哪有什么妖兽修士,连脚印都没留下! “该死!” 姚家主狠摔佩刀,“竟叫他们给跑了!” 至于那石碑中还有没有卫家的底蕴,就得等他们攻破石碑阵法后才能知晓了。 …… 一日后。 去往殷州的路上,两人一鸟一兽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下。 随意侧耳倾听了一下,实在听不到那些错杂的脚步声,这才无所顾忌地瘫在地上。 蔚秋在一旁摊开地图,仔细对了一下路线,指着前方道:“过了前面的吊桥,再往北走十里路就是入脊州的关口了。” 随意听到‘十里’二字,惊得从地上蹦了起来,难以置信道:“什么?还有十里!?” 他眼下是一里也走不动了! “别一惊一乍的。” 蔚秋神色淡然地收起地图,然后环视了一眼四周,道:“今晚就先在这附近寻个隐蔽之处歇息,等天亮了再赶路。” 说完,她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以示鼓励:“别再唉声叹气了,多亏了卫爷爷的仙品疾步符,不然就不是十里的问题了。” 是灵力耗尽,还会跑断腿的问题。 随意委屈的表情一垮,只得认命地跟在蔚秋身后,唉声叹气地说:“真是可惜了那两匹好马。” 若不是怕买马暴露行踪,他们也不至于徒步而行了。 不过好歹是甩掉那些人了,也不知何时才会再追上来,还有随子瑜……那厮又在想什么法子对付他呢? …… 夜深。 两人一鸟一兽睡得正沉,高挂于头顶的月光便被一闪而过的黑影遮住了一息的时间。 只是这一息的时间,便令蔚秋清醒的七分。 半睡半醒之间,她放出灵识感应四周,被十几道清浅的呼吸惊得猛地睁开眼睛! “谁!” 警惕的呵斥在耳边炸响。 熟睡的一人一鸟一兽被这声呵斥惊醒,想也没想便从地上蹦了起来,猝不及防地与已然将他们包围的十几名黑衣人打了个照面。 一时间,空气中一片死寂。 蔚秋缓缓伸手摸向腰边的笛子,传音给纳戒中的镜墨:“镜墨前辈,又要拜托您了。” 话音刚落,身体便被注入了一股强大的灵力! 她当即拿起笛子,吹起前不久还对付过三大家的曲子,双眸微微泛着诡异的红光。 而一旁的随意自然也没敢闲着,抽出惊寒剑便冲了上去,与这些被笛音干扰的黑衣人纠缠了起来。 也不知随子瑜耗了多少人力物力,竟请了十几位化神境的杀手! 才刚对峙了三招,随意便节节败退。 小黑见有灵力朝他袭去,很是兴奋地跳起来一吞。 结果瞬间涨肚,难受得在地上直打滚,憋了半天才打了一个有味道的饱嗝,摆摆爪哀叹地叫唤了两声。 至于啾啾,那更是不能指望了。 在对峙三大家时过于卖力,眼下是半点火也喷不出来了。 蔚秋见那些黑衣人逐渐摆脱了笛音的干扰,便与退至身边的少年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收起灵器,将一张疾步符取了出来,消耗。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便拎起啾啾和小黑,跳上树干,再借力翻过人群,头也不回地跑路。 也不知是随子瑜的算盘没打好,还是这群杀手足够蠢笨,竟真就被他们甩在后头。 蔚秋寻思着今夜是歇不了了,便指着前面的吊桥道:“我们上那儿,直接去脊州。” “好!” 随意幻出惊寒剑,待他们过了看不到尽头的吊桥,便将吊桥的一端狠狠劈断。 许久才听到吊桥与岩石相撞的闷响声。 但他们不敢放松警惕,不眠不休地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才在山脚下看到了一家客栈。 客栈后面还有几匹马。 蔚秋犹豫了半响,终于迈开步伐朝客栈走去。 恰逢店小二笑吟吟地将过客送出客栈,一回头便瞧见了他们,还未来得及收起的笑容顿时变得更加灿烂,搓手上前道:“二位客官,是要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住一晚。” 蔚秋瞥了一眼马厩,“你们这里可以赶路的好马?” 店小二笑得合不拢嘴,忙道:“有的有的,我们这里最不缺赶路的好马,客官要几匹?” “两匹。” 蔚秋随手抛了一只银元宝给店小二,嘱咐道:“要喂上好的饲料,剩下的归你了。” 不用想也知道,那店小二嘴都快笑裂了。 将他们送进客栈,点了几道小菜后,便乐呵呵地去喂马了。 随意一路上吃干粮吃得快吐了,一见到油食,整个都快扑上面了,要不是啾啾啄他脑袋,恐怕桌子都快被他压翻了。 见他们这般闹腾,蔚秋不由扶额叹息道:“你们别闹了,这客栈也不是十分安全,万一那群人又杀来,我们总得吃饱了才有力气赶路。” 就是不知镜墨前辈一个人,能不能应付得了。 毕竟……戒中此时除了大黑和卫爷爷,还有一个正在捏泥巴的小朋友,蔚聆呢。 此时。 镜墨戒中。 眼下挂着一颗泪痣的男子,正生无可恋地杵着脑袋,纳闷道:“喂,小东西,你怎么每次都能猜到我心里在想什么?” 莫非是通灵体质? 可并不是啊,只是灵识强大了些……但这对于凡界的修士,以及无法施展全部实力的自己来说,已经算是逆天了。 根本就不是凡界之人所能拥有的天赋。 而这种天赋还在以可怕的速度在不停成长,唯一的缺陷就是:这孩子天生不能说话。 倒是可惜…… 镜墨轻挑女孩的下巴,对那双干净透彻的眸子对视了一阵,更加忧伤地叹道:“这小主子也真是的,竟让我陪一个六岁孩童玩,这不是大材小用么?” 再看看远处正在结界中闭关的墨衣男子,只得认命地一边哄孩子,一边治疗卫离愿。 至于大黑嘛…… 同是上古灵兽,一眼便认出了镜墨的原形,此刻正别扭地瞪着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怎么会认一个……修为尚且只是合体境的修士为主? 这也太辱没上古灵兽的身份和尊严了吧? 第八十九章 通风报信 “我说老狐狸……” 大黑刚沉着脸开口,便被对方慢声细语地打断:“叫我镜墨,老狐狸这三个字,都是过去的事了。” 这老狐狸! 连过去都丢掉了,这个修士到底有什么好的? 大黑脸色难看地说:“好,姑且就称你为镜墨。当年琉璃天狐一族失踪,大家都以为你们已经灭族了,可如今你却跑到凡界来,认了一个修为低下的主子。” “且不说我。”镜墨神色如常地说:“你不也出现在凡界,甚至做了卫家的灵兽。” “我那是为了报恩……” “主子也有恩于我。” 清秀的男子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目光坚定地与大黑对视:“他救了我,保我琉璃天狐一族留有最后一脉,此情无以为报,只愿一生追随,哪怕为奴为仆也心甘情愿。” 说来,他们都一样。 只不过……他追随的是一个曾与玄圣比肩的人物,与它委身于小小的卫家不同。 大黑瞪了他一会儿,最终无奈地叹道:“我大概有点理解你这么坚持的原因了。” 能救活它的孩儿,非常人能办到。 但它怎么看,都觉得这个燕不虞只是个普通的修士。 真是奇怪…… 就在大黑困惑不已时,卫离愿终于幽幽转醒,第一眼便看见坐姿妖娆的镜墨,不由怔住了。 “你是……” “醒了啊?” 镜墨收回渡进老者体内的灵力,力不从心地甩了甩手:“那就好好调息吧,我眯一会儿。” 说完,他还真眯上眼入睡了。 任凭大黑怎么叫,他都没有转醒的迹象。 它还想出去保护它的孩儿呢,哦对,还有那个与它孩儿的性命挂钩的蔚秋! 殊不知,蔚秋此刻在客房中睡得正香。 若不是店小二半夜敲门,她恐怕会一觉睡到天亮。 “谁啊……” 蔚秋迷迷糊糊地揉眼,摸索着从床上爬了下来。 店小二在外头说:“客官,有两位姓孟的修士找您,其中一位姑娘说,她叫孟无瑕。” 无瑕!? 蔚秋听到这两个字,整个人瞬间清醒,连忙开门问:“他们眼下人在何处?” “就在楼下喝茶。” “带路!” 她扯了件披风,便跟着店小二急匆匆地下楼。 果真如店小二所说的,无瑕就坐在楼下喝茶,而她旁边的少年,正是孟修明。 蔚秋眨了眨眼,有些不可置信:“你们怎么来了?” 说完,又连忙改口:“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我们一路可没敢留下痕迹。” “这有何难。” 孟无瑕上来牵她的手,“我们得知三大家在通缉你们,便一路寻来,在半路上遇到了阳霄宗派来的杀手,偷听了几句,才知道你们往这边来了。” 话刚说到关键时刻,蔚秋忍不住打断的:“那些黑衣杀手是阳霄宗派来的?” “你不知?” “不知。” 蔚秋脸色凝重地摇头:“我和随意都以为是随子瑜派来的,竟忘了与阳霄宗的仇怨……” 这笔账,他们迟早要好好算一算。 想到这里,她重新看向眼前的白衣少女,问:“后来呢,你们是如何断定我们在这家客栈的?” 孟无瑕与其兄长对视了一眼,笑道:“我们想着,这里是去脊州的方向,你们一路虽然走得崎岖,但却不改方向,而前方又只有吊桥这一条路。便猜你们应该是想去脊州,于是沿途走来,便碰见了这家客栈。我们心想着碰碰运气也好,没想到真问出了你们的下落。” 也是店小二嘴不严,否则真问不出什么。 蔚秋瞥了一眼心虚的店小二,想到阴差阳错之下才能与无瑕碰面,便饶过这厮的大嘴了。 随后又与眼前两人寒暄了一阵,才知道他们此次匆匆寻来的目的。 孟无瑕脸色凝重地说:“随子瑜如今坐上了随家家主的位置,可调随家所有的底蕴。我父亲打听到,他已经派了四路人马,打算潜伏在脊州关口截杀你们!” 而这里离脊州关口还有四里路。 蔚秋细思极恐,冷汗在额前不断冒出,庆幸他们没有连夜赶路,否则此刻怕是…… “总之。” 孟无瑕神情严肃地说:“你们不能去脊州,至少现在不能,但随子瑜何时会罢休,实在难以断定。” 只要他们在黎州,就永无宁日。 蔚秋自然明白这一点,可他们不去脊州,又能去哪里呢…… 三人皆是陷入沉思之中,许久才听见随意睡意未散的声音:“蔚姐姐,你半夜跑下来做什么……” 话音截然而止。 四人对视了一眼,将随意吓得瞬间清醒,扶着楼梯的把手道:“你,你们……你们怎么在这儿!?” 难道是行踪暴露了? “放心吧。” 蔚秋好没气地说:“无瑕是专门来通风报信的,你那个好弟弟派了四路人马,准备在脊州关口截杀我们呢。” 这话把随意惊住了,缓了好一会儿才捋清思绪,吐出一句:“这么说……我们去不了脊州了?” 说完,便见眼前的红衣少女摇头道:“不仅如此,我们还被三大家通缉了,逃无可逃。” 除非…… 蔚秋思绪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连忙掏出在林家村买的地图,在茶桌上摊开,用几个杯子压住四个角,对身边三人说:“你们来看。” “怎么了?” 孟无瑕三人围了上来,看着地图上新画的黑点,正是他们此时的所在之处。 蔚秋用炭笔在上面画了一条路线,可以绕过脊州关口,和岚坡城,直达蛮州! 三人意识到她的动机,不由惊道:“你要去蛮州!?” 那可是一个会吃人的地方! 光是蛮州的关口便游荡着劫财取命的匪徒,就算闯过了那里,他们又如何能在蛮州众徒的眼皮子底下讨生活? 此举万万不可为! 蔚秋却持相反意见:“但这里是除脊州外,随子瑜唯一触及不到的地方!更何况,只要我们在蛮州建宗立业,有了蛮州人的身份,便可以得到黑獠城的庇护!” 这是一招险棋,也是生棋。 孟修明沉默了半响,点头道:“此路或许可行。” 但需要搏命。 随意也知这一点,又想到随子瑜和三大家的追杀,心中沉了又沉,最终还是妥协了。 “我赌,此路可行!” 第九十章 灰烬部落 翌晨。 四人在客栈外道别,各自骑马朝不同的方向而去。 孟家兄妹假扮他们二人引开杀手的视线,而他们则是马不停蹄地赶往蛮州关口。 不眠不休赶了两天一夜,终于看到那座破败的建筑。 枯木爬满了砖瓦,还有数不清的枯骨横在沙土中,风沙弥漫在空中,远远看去,竟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随意忍不住咽了下唾沫,声音发紧:“这便是……蛮州?竟一个人也没有。” 只有腐朽的树木与枯骨化石,像是千百年未有人经过此地似的。 蔚秋见到此景,不由攥紧了缰绳,轻轻挥动道:“但这是我们唯一的生路,只要过了这片沙漠,便是蛮州唯一的城池,黑獠城!” 蛮州虽有许多亡命之徒,但大部分人都意外的团结。 这也是为什么蛮州只有一座城池的原因。 若能利用这一点,便能保命! 想到这里,蔚秋驱动棕马,率先闯入蛮州关口。 随意见她去得这般果决,急忙挥动缰绳追了上去,口中还大喊:“蔚姐姐,你等等我——” 呼唤的声音远远还能听得见,久久才消散。 在沙漠中疾驰大约半刻钟的时间,两人终于勒紧缰绳,命马儿徐徐停下,然后取出地图,凑在一起对照去往黑獠城的路线。 图上说,树生长的方向,便是黑獠城所在之处。 蔚秋环视了一眼四周,指着前方道:“应该就是这个方向,只是不知我们何时才能抵达。” 沙漠一望无际,地图上关于蛮州的记载也是少之又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赶路。 只愿天黑时,能找到一个栖身之地。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他们刚收起地图准备继续前行,地面便一阵阵颤动,似是有什么马群在朝这边靠近。 马蹄声愈来愈响。 两人的手心都开始冒汗,心中的不安感愈发强烈。 蔚秋一想到传闻中的蛮州人面目狰狞,身高马大,一拳便能砸碎巨石,便觉得万万不能与这些人对上! 所以…… 她握紧缰绳道:“随意,我们冲过去!” “啊?” 随意愣住了,下一刻便看见少女目光凌厉地挥动手中鞭子,将他胯下的马儿抽得痛呼踱动,二话不说便奔了出去! 真是一丝丝防备也没有,若不是他下意识抓紧了缰绳,怕是会被当场甩飞出去。 而后来居上的红衣少女却一句解释也不说,只是让他做好落马的准备。 落马? 为何会落马? 随意蒙圈地看着胯下的马儿,再度抬起头来时,前方竟有滚滚沙尘在朝这边逼近! 隐约间,还能看到长相粗狂的大汉们坐在马背上,神色兴奋地挥舞着皮鞭,含糊不清的话音被如浪潮一般的马蹄声淹没。 再往下看,那马儿的体型也颇为骇人! 他从未见过如此庞大壮硕的马,若没仔细看,还以为是长了厚重的长毛的象群在逃命似的狂奔! 这是什么阵仗? 随意几乎快要惊掉了下巴,根本不知该如何招架。 眼看着马群愈来愈近,而胯下的马儿还在前进,他想拉住缰绳,中途又想起蔚秋的话,不得不忍住逃跑的念头,对身边的少女说:“蔚姐姐,我们冲不过去的!” 话音刚落。 不知何时藏匿在沙漠中的几名大汉忽然窜了出来,露出狰狞的笑容的同时,挥动手中的皮鞭,狠狠抽向马儿的蹄子! 吁!! 马儿痛呼了一声,整个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 毫无疑问,两人双双落下马,被从天而降的麻绳捆住,险些勒断气! 待几名大汉将他们捆得动弹不得,从四面八方逼近的马群终于徐徐停下,围绕着他们二人打转,打量,就像在看盘中餐。 为首穿着豹衣的魁梧男子冷冷地凝视了他们半响,忽然意味深长地笑道:“女的留下,男的……丢进炉子里炼丹!” 什么!? 随意傻了眼,还没来得及抗议,便被整个扛了起来,在欢呼声中被丢进麻袋里。 也不知麻袋里装了什么,他刚闻到一股异香,便晕了过去。 待他醒来时,天色已然黑了下来。 趁着无人发现,他瞧瞧打量了一眼四周,发现了几座篝火,还有许多用兽皮盖住的帐篷,远远看去,看起来像是什么势力的老巢…… 等等! 随意猛然想起了一件事。 蔚姐姐呢!? …… 此时。 某个宽敞的帐篷里。 蔚秋坐在梳妆桌前,看着铜镜中被精致打扮的自己,神色淡然,任凭几个有着麦色皮肤的丫鬟对自己‘动手动脚’。 很意外。 那个部落首领竟然没有像迷晕随意一样地迷晕自己。 起初她还有些不明白那大当家为何只看了自己一眼,便要纳自己为妾,直到进了这个灰烬部落,看到了肤色与自己大不相同的丫鬟们,才顿悟了。 原来是图个新鲜。 但她并不想在此地逗留,免得随意真被他们拿去炼丹了。 蔚秋握紧袖中的拳头,问:“你们大当家在哪儿?” “不知道。” 丫鬟的语气很冷淡。 她不气馁,又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都是‘不知道’三个字,令人脾气全无。 最后只能将话题又绕了回来:“我想见你们大当家的,麻烦通融一下,告知一声。” 也不知镜墨前辈搞什么,关键时刻掉链子,怎么喊都不应。幸亏那大当家不想将自己炼成丹,否则怕是连转机都没有了。 而眼下能救随意的唯一的办法,就是从那个大当家入手。 先骗骗他再说。 那丫鬟听她这么说,不由沉默了半响,刚要开口,便被一个嘶哑暗沉的嗓音打断:“美人这么快就惦念起本座来了?” “大当家。” 丫鬟们纷纷向他行礼。 豹衣男子不为所动地走到梳妆桌前,面不改色地对她们说:“下去,本座有话与三夫人说。” “是。” 丫鬟们俯身道,然后不约而同地退出营帐。 一时间,偌大的营帐只剩下他们二人。 也不知这大当家哪儿找来的红衣和胭脂,非要将她打扮得花里胡哨,与这寨中人大相径庭。 莫非是好这口? 蔚秋抿紧了红唇,纷乱的思绪还未平息,肩膀便被一只大手轻轻按住,无形的压力瞬间蔓延全身! ……好沉! 这人到底是什么修为,自己竟看不破! 第九十一章 被迫成亲!? “你是南方姑娘?” 豹衣男子的声音在耳边幽幽响起,好似一阵阴冷的风。 蔚秋没忍住打了个哆嗦,很快又感受到那只大手从肩膀上挪开,刻意朝自己的施放的威压也随之消失。 待她回头看去,那魁梧的男子已然坐在了虎皮大椅上,坐姿懒散地倚着把手,一手杵着脑袋闭眸养神,呼吸均匀得好似真的陷入了梦乡。 这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小酣片刻? 蔚秋拧着眉头沉思,不过几息的时间便按耐不住地扶着桌子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迈着猫步,走到距离豹衣男子六尺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犹豫了半响,终是壮起胆子开口:“大当家?” 没人回应。 倒是营帐外路过了两名守卫,其中的谈话令她毛骨悚然。 “嘿,还真别说,那南方小子的脾气还真倔!” “可不是?” 另一个守卫笑道:“若不是大夫人出言阻止,怕是要被二当家的当场抽死!回头炼不了丹,大当家准要大发雷霆,果然还是大夫人明智。” “可我瞧着,这三夫人也不错啊,长相别有一番滋味……” 话音渐渐远去,蔚秋的脸色已是难看至极。 随意竟然被他们打了! 而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匪营的头目! 怒气在胸腔不断翻涌,她险些就要忍不住夺门而出,杀去篝火将随意劫了走人! 但这里可不是黎州,而是危机四伏的蛮州,不能意气用事,至少……随意还没被拿去炼丹。 想到这里,蔚秋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袖下的拳头,故作焦急地对座上的男子说:“大当家,我知道您没睡,求您放了我弟弟!” 说完,眼前的魁梧男子便缓缓睁开锐利的冷眸。 “你弟弟?” 低沉的嗓音带着些许怀疑。 蔚秋沉住呼吸,点头道:“大当家有所不知,我们在黎州得罪了人,一路逃亡至此,就是想寻个生路!奈何仇家势大,父母不幸死于途中,如今就只剩下我和弟弟两人相依为命,还请您放过我弟弟!” 这故事编得声情并茂,险些将她这个编故事的人都感动了。 果不其然。 豹衣男子低眸沉思了半响,又用食指敲打着桌面:“本座听说……南方姑娘自小娇养,信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过不惯蛮州的苦日子。若你能保证不逃,本座便放了他。” 了解得还真透彻。 可惜她自小过惯了风餐露宿的日子,蛮州这等恶劣的环境,对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可这不代表她要束手就擒,嫁给这个魁梧大汉! 蔚秋气得牙痒痒,却又不得不故作妥协地犹豫了片刻,最后含泪点头:“好,我答应你。” 兴许是因为自己毫无修为,豹衣男子很快就信了这保证,叫人将随意那倒霉孩子给放了。 等随意血淋淋地出现在营帐内,她顿时想掐死这大当家的心都有了! 这叫抽两鞭子!? 蔚秋俩眼快要冒火,握拳咒骂了这些乌合之众半天,这才从纳戒中取出卫老给的秘药,为随意涂抹伤口。 这二长老也忒狠毒了,鞭鞭抽在显眼的地方,幸亏这药效果极好,否则随意的脸蛋岂不是毁了? 随意此刻倒不是很在意脸蛋,有所顾忌地瞅了一眼远处的豹衣男子,不解地小声问:“蔚姐姐,他们怎么忽然就将我放了?” 还能怎么着,姐姐我把自己卖了呗。 蔚秋沮丧地叹道:“这事儿等会与你解释,眼下活命要紧!” 只怪这大当家的太过谨慎,在这营帐外设了结界,否则她早就用灵遁符逃了! 眼下只能祈祷镜墨前辈快些醒来,否则她就真的要困在这个鬼地方,成为他人的笼中鸟了! 数不尽的怨气逐渐被她压回心底,恰巧这时,身后的豹衣男子淡声道:“叙旧够了,就准备拜堂成亲吧,正好小舅子也在此。” 谁是你小舅子! 随意怒瞪了过去,却被一只手遮住了双眼。 蔚秋干笑道:“能不能给我弟弟换身衣服?带着血多不吉利啊……” 说完,她在心里疯狂呼叫镜墨前辈,恨不得钻进镜墨戒中,将那厮抓出来! 只可惜…… 连随意都换好了衣服,戒中也没有一丝动静。 苍天啊,师父啊! 救命啊!! 蔚秋欲哭无泪地看着朝自己逼近的所谓的陪嫁丫鬟,满脸写着抗拒和不甘。 也不知那两名丫鬟哪儿来的力气,竟硬生生地将她扛走,一路来到最大的篝火前,那里满是喜庆的红色,以及传说中的大夫人和二夫人。 以及……抽了随意二十来鞭的二长老! 在那厮的凝视下,她被强行拖到了篝火前,戴上了金银珠宝,沉甸甸的,险些将她压垮! 见她有些站不稳,那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二夫人忽然捂嘴笑道:“瞧瞧,外边来的姑娘就是娇弱,才几斤珠宝就站不稳了?往后的福气,不知能不能受得住呢……” “二夫人。” 大夫人冷着脸出言警告,威严不输大当家的。 二夫人却丝毫不畏惧地笑了笑,这才安安静静地旁观。 待寨中的女长老读完奇奇怪怪的祝词,身边的两名丫鬟这才拉着她面向眼前的魁梧大汉,强行要她弯腰与此人对拜。 特么这就要入洞房了!? 开什么玩笑! 蔚秋挣扎着想提醒对方顺序错了,以此来拖延时间,谁知这人竟是个木头,全然当做听不见,任由两名丫鬟将她的头按下。 拜了一拜,便有人高喊:“送入洞房——” 送你大爷! 蔚秋将左边的丫鬟狠狠一拽,借力甩向另一个丫鬟,然后迅速往后退了几步,来到随意身边:“你那边还有灵遁符吗?” “有!可是……” 少年的神情有些纠结,欲言又止了一番,终于道出真相:“这里也有结界啊。” 我丢! 蔚秋两眼一翻,险些晕了过去。 若不是随意搀扶着她,她怕是要栽倒在地上,一蹶不振了。 但面对步步逼近的魁梧大汉,她想振作也难啊! “你骗本座……” 豹衣男子眯起危险的冷眸,走到她面前的同时,欲伸手抓住她那一捏便折的手腕。 眼看着大手就要触碰到肌肤—— 忽然,一支凭空横出的折扇抵住了大手的脉搏,不费吹灰之力地拦下对方的动作。 第九十二章 再遇劫匪! 什么!? 豹衣男子震惊地侧目,与众人露出了相同的神色。 只见那眼角带着泪痣的男子微微眯起笑眼,将折扇上的手腕一点一点推开的同时,意味不明地说:“小子,想娶我们家小主子,得过我们家主子的首肯了么?” 该死的是,他根本无法抗衡! 豹衣男子脸色难看地说:“你到底是何人!?” 什么小主子大主子的,还不如一个名字来的痛快! “什么人也不是。” 镜墨不紧不慢地摊开折扇,轻笑道:“只是来带走该离去之人的……一个路人罢了。” 其实也不是他不愿自报家门,只是怕说了吓死他们,这样未免也太便宜他们了…… “咬文嚼字!” 豹衣男子随手幻出佩剑,似是要大打出手。 连同这寨中的几大长老也纷纷亮出灵器,倒是颇有勇气,不过……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镜墨随手一挥,将地面凭空划出了一道伸手的裂缝,然后合上折扇道:“这人,本座必须带走,至于你们……若再敢阻挠,小心连个全尸都没有。” 最后一个字刚落下,便有诡异的香气从地缝中钻出,悄然无息地弥漫到每个人身边。 等他们发现不对时,暗中作祟的男子便笑吟吟地一甩袖,与蔚秋两人一同化作白烟,在原地淡去。 一丝气息也没有! 豹衣男子隐怒地上前一步,胸口气血翻涌异常,不由攥紧衣襟,气息不稳地说:“这异香……有毒!” 还是越运气,蔓延得越快的毒! 他心想,勉强回头看向身后的众人,却发现许多都已经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气息奄奄了。 唯有几位修为高深的长老勉强还站得住。 至于之后会如何,恐怕也只有等到那个时候才知晓了。 …… 此时。 眨眼瞬移十里之远的三人迎面吃了口风沙。 蔚秋呸了好几口,才用袖子遮挡冷飕飕的夜风,艰难地说身边的男子说:“镜墨前辈,您怎么突然来了?明明之前怎么叫你都不应。” “这个……” 镜墨尴尬地挠了挠脸,“这不是一时睡沉了么?” 但这也不能怪他啊,一边修复镜墨戒,又要给卫离愿传灵力,换做旁人早就累趴下了。 多亏他灵力多得没处使,不然真叫那群土匪得了逞! 蔚秋也是无话可说了,环视了一眼不见边际的四周,感叹道:“难怪这里土匪猖獗,这般山穷水恶之地,不靠打劫如何生存。” 就是想不明白,黑獠城是如何令这里的百姓们安居乐业的,还经营得愈发富饶。 镜墨对这些不感兴趣,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便告辞回戒中休息了。 这一睡,又睡沉了。 竟忘了将大黑送出镜墨戒! 任凭大黑怎么咆哮,怎么摇晃,他都没有半点要醒来的意思。 琉璃业火狐就是这点气人,随心所欲,想睡就睡,火烧屁股了都叫不醒的那种! 而对戒中的情况一无所知的蔚秋再次掏出地图,对照了半天,总算知道镜墨将他们传到哪里去了。 “再往前三十里,便是黑獠城的南城门。” “还有三十里啊?” 随意大跌眼镜,直接坐在原地罢工了。 蔚秋见天色正黑,便在一块石头上坐下:“罢了,我们原地休息一晚,明日天亮再赶路。” 而那些劫匪连他们在哪儿都不知道,想要寻到他们,不是易事。 只是…… 不知道师父眼下闭关得如何了,还有多久能出关? 红衣少女痴痴地望着漫天的星河,听着随意渐起的呼噜声,困意终于爬上眼皮。 头一埋进臂弯,便陷入了梦乡。 …… 翌晨。 刺眼的阳光打在眼皮上,令一夜无梦的两人缓缓睁开眼睛,扶额凝神思索了半响,才想起昨夜的糟心事。 一声喟叹,道不尽两人的愁肠。 蔚秋扶膝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裙道:“走吧,该赶路了,可惜又丢了两匹好马。” 这一来,他们就得多走上好几天的路程。 也不知还有没有其他土匪出没…… 她心想着,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观察四周,见没什么异样,便要抬脚往下走去。 谁知脚尖刚要触碰台阶,转角远处便有谈笑声传来。 听步伐,像是两个大汉。 蔚秋呼吸一滞,急忙掉头回去,对迎面而来的蓝衣少年小声说:“下面有人!” 什么!? 随意顿时脸色一僵。 兴许是昨夜被抽得有了阴影,此刻一听见有人,便慌张得四下张望,发现这里已是死胡同! 最糟糕的是……那两个大汉朝这上边来了! 蔚秋情急之下,指着后方道:“从这儿跳下去。” “什么?” 随意刚惊呼出声,便被对方拉着一路狂奔。 来到了沙丘的尽头,一点预兆也没有地纵身一跃,双双栽进了沙坑中,吃了一嘴的沙子。 身为凡人的蔚秋险些在沙中窒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从沙坑中出来,呸了好几口才将沙土吐干净。 刚一抬头,就与土匪打扮的十几人打了个照面! 双方默了半响。 蔚秋率先反应过来,再次拉起刚刚缓过神来的蓝衣少年,道了声‘快跑’便掉头狂奔。 谁知这些土匪的轻功极为了得,一边御剑偷袭他们,一边拿着麻绳想要将他们捆住。 而随意也不甘落后,同样御剑与对方的佩剑和麻绳周旋。 大概逃了半刻钟的时间,不仅没有甩掉这些难缠的家伙,反倒引来了更多亡命之徒! 随意与这些人周旋了半天,灵力逐渐不济,最后不得不将惊寒剑收了起来,然后气喘吁吁地说:“蔚姐姐,这样逃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我当然知道!” 蔚秋头也不回地咬牙道:“可是此刻若是被他们追上,我们就真的没有生路了!” 这么多人,他们如何匹敌? 唯有不停地逃,寻找那渺茫的一线生机! 然而,他们不仅没寻生机,还又中了一次同样的阴招——五六个劫匪突然从沙中蹦出,抓住他们的双脚,用力一扯! 扑通! 两人重重摔在沙土中,还没反应过来,背上便受了重重一棒! 随意尚且受得住,但衣着单薄,且毫无修为的蔚秋却当场吐了血,脸色瞬间煞白。 刺眼的鲜血深入沙土中,只留下深红色的血花留于表面。 第九十三章 万象窟 “蔚姐姐!” 随意脸色大变,急忙上前搀扶她,却被她反手推向前方:“你先走,别停下!” 然后便听见白笛与木棍碰撞的声音。 她根本敌不过的! 随意一个踉跄后回头,正想提剑上去帮她,却被对方呵斥:“叫你走,你回什么头!快走!” 也不知这话到底有什么力量,竟真的驱使他迈开步伐,极不甘心地掉头离去。 还记得来蛮州之前,蔚姐姐曾拍着他的肩膀说过:进入蛮州后,不论发生什么,都要见机行事。 而眼下,是他逃脱的时机。 可蔚姐姐该怎么逃?难道她还有后招? 随意跑着跑着,便忍不住回头窥探,谁知竟看到蔚秋伤痕累累地朝这边跑来,身后还追着一大群劫匪。 她是怎么做到的!? 少年震惊地快将眼珠子瞪出来了,连跑路都忘了,就这么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 还是蔚秋跑到面前,恨铁不成钢地将他拉走,一边逃便低喝:“你发什么愣!” “不是。” 随意错愕地问:“蔚姐姐你怎么逃出来的?” 那么多人围攻,就算他也不可能这么快摆脱。 “这不是有啾啾和小黑么。”蔚秋不以为地掀开袖子,只见两个小家伙冒出头来,嘿嘿一笑。 嘿…… 他怎么把这俩给忘了? 随意欲言又止地指着这俩货,最后总结出一句话:“你俩之前跑哪儿去了?” “啾啾,啾!” 啾啾得意地扑打着翅膀,用灵力传音给他。 这回他可算是听懂了。 啾啾有追踪能力,却因为之前用尽了灵力,发挥不出,巧的是,小黑会吞灵力,索性在寨子里顺走了一些,然后再渡给啾啾。 这么一来二去,就找到他们了。 随意听完佩服得五体投地,若不是那群难缠的劫匪还追在后头,他一定会当场拍手鼓掌。 蔚秋好没气地说:“你俩就别在这个节骨眼上互捧了,赶紧想办法摆脱这些劫匪!” 她眼下能跑能跳,还是小黑暂且渡了些灵力给她。 而那些蛮徒,显然都是境界不输随意的修士,在这沙漠之中摸爬滚打多年,最清楚怎样将他们逼到绝路。 就好比,眼前这个! 蔚秋一个急停,将身后险些停不下来的随意放倒在地,然后抬脚走上前去,缓缓探头往下看。 深不见底的窟谷散发出死亡的气息。 随意被放倒得一头雾水,坐在地上摸着后脑勺道:“蔚姐姐,你摔我做什么?” “不摔……” 蔚秋盯着一丝光亮都没有的窟谷,幽幽地说:“难道要看着你掉进悬崖么?” 这话还是随意从地上爬起来,并且走到她身边,往下一看才猛然领会其中深意。 竟真到了绝路! 他不由脚下一软,声音微颤道:“这,这里我认得。” 认得? 蔚秋不由侧目了一下,瞥见随意苍白的脸色的同时,还看见朝这边逼近的劫匪们。 正要说句‘改道而行’,便听见随意说:“我曾在随家密室中见过一张地图,是蛮州的地图,上面有个地方我记得特别清楚。” “什么地方?” “万象窟!” 随意激动地对她说:“蛮州无人敢入这无底深窟,因为进去者,不论修为,绝无活路!” 竟还有这种地方? 蔚秋再度看向不断冒出寒气的窟谷,又问:“这么说……连黑獠城城主都不敢入内了?” “可不。” 随意一拍大腿道:“黑獠城城主的父亲就是死在这里面的,走之前留下命符,入万象窟没两日,这命符便自燃了。连尸骨都找不到了!从此,蛮州人便再无人敢入这吃人的绝地了!” 这可真是够邪门的…… 蔚秋手心直冒汗,也不知是兴奋的,还是对这窟谷之下未知的危险的恐惧。 几番蹉跎之下,又问随意:“那你可知,这窟谷为何叫万象窟?” 为何? 随意皱了下眉头,正要努力回想,便听见劫匪持刀的狂笑声,才惊觉他们还在被追杀呢! “可算让我们逮到了!” 为首的老头迈着狂放的步伐,在距离他们九尺远的地方停下,然后抬手一挥,命其他人将他们团团围住,得意地抬着下巴道:“那前方便是有去无回的万象窟,尔等……还是快快束手就擒吧!” “这么自信?” 蔚秋挑了挑眉,目不斜视地对身边的少年说:“别理他们,你继续说,万象窟为何叫万象窟。” 啥? 这还继续说啊,是命重要还是万象窟重要? 随意实在不明白眼前之人到底在盘算些什么,又见那劫匪凶神恶煞的,只好用最快的语速说:“据我所知,万象窟之所以叫万象窟,是因为曾经有一人进了万象窟,但是他在半道就折返,虽然活着出来了,三日后却因为走火入魔暴血身亡。” “走火入魔?” “不错。” 随意点头答道:“那个修士说,他往下攀爬了三丈后,便嗅到了一股奇香,看到了一些可怕的幻觉。他担心再往下便是死路,便及时回到了地面上,却不曾想……三日后还是因心魔包庇身亡!” 那边的劫匪显然听到了这句话,更加得意忘形:“知道你们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束手就擒?” 蔚秋忽然笑了,笑得众人一脸莫名其妙。 下一刻便看见她拉着蓝衣少年的手,往后退到了悬崖边缘,笑着说:“我师父说了,这世上没有什么离奇的事,也没有什么绝地,若有,他必会护我安然无恙。” 说完,两人便纵身一跃,竟跳进了万象窟! 唯有随意一人知晓,蔚秋在跳下去时说了一句话:师父跟我说过一个故事,我想赌,赌这万象窟根本不是什么邪门的绝地! 若有幻想,那一定是考验一个人的精神力。 她有师父传授的清心曲,或许能敌。 若实在不敌…… 蔚秋想到某人的承诺,望着愈来愈小的窟口,默默掏出白笛,全神贯注地吹笛。 “呜~~~” 悠长的笛音仿佛能够穿透万物与心灵,令黑暗中的点点白光躁动了起来。 可惜她此刻是闭着眼的,并不知道周遭发生了什么。 但和她一同坠下的随意,啾啾以及小黑却清楚地看见,有点点白光从墙壁中冒出,不断地朝他们聚拢! 第九十四章 别有洞天! 声势庞大得几乎快要将他们淹没,更像是要入侵他们的识海,几番碰撞都无果而终。 难道是蔚姐姐的笛音起了作用!? 随意惊喜地看着周围逐渐散去的白光,很快便被一阵黑雾吞噬了视野,隐隐闻到了奇香。 他忍不住抬手挥了挥,在朦胧的黑暗中看到了一道孩童模样的身影。 那是…… 好奇心刚起,那道身影便徐徐转过身,露出含泪的脸庞,手中还握着带血的白手帕,可怜地辩解:“哥哥,我真的没想要害死奶娘……” 害死……奶娘? 随意不由蹙了下眉头,总觉得自己缺失了一段重要的记忆,甚至隐约能判断出说话的男孩是谁。 可当他往深处细想时,眼前的景象忽然混为一体,几番变换后终于呈现出另一个画面。 男孩站在树下,依旧是那身白衣,神情却变得阴狠至极! 飒—— 狂风呼啸的声音将一切打乱,迷得他始终睁不开眼。 等周遭渐渐平静下来时,耳边再度响起空谷幽远的笛声,好似一双能够平息一切的神手,驱散了他心底那股莫名的压抑感。 而吹笛的少女此刻却满头冷汗,操控音律的双手正微微颤抖着,好像在经历着什么极大的痛苦。 可惜她的处境已被黑雾笼罩着,唯有笛音能够穿透这团诡异的黑雾。 蔚秋呼吸不稳地拧起眉头,感受着体内不断流失的灵力,想分心汲取周围的灵气,却听到了一阵阵如同铃铛般清脆的笑声。 笑声时近时远,虽然闹腾了些,却并没有恶意。 但她不敢确定若清心曲停下,这些笑声还会不会如此和善,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吹下去。 这一吹竟是半刻钟的时间。 太诡异了! 按照常理,她早该落地了才是,难道这万象窟真是什么无底深渊?还是……被什么东西留在了半空中,进退两难? 蔚秋的思绪飞速运转着,那股奇香也愈来愈浓,隐约间似乎听见了师父的声音。 “阿秋,阿秋……” 呼唤声愈来愈清晰,令她忍不住迟疑地问:“师父,是你吗师父?是不是您在叫我?” 话音刚落,便觉着有一双熟悉的手掌抚上脸颊,紧接着又有薄唇附在耳边细语:“睁开眼,届时自会有人前来相助……” 声音渐渐消散,连那触感也逐渐淡去。 就像是诱骗她的幻觉。 蔚秋再三犹豫之下,终于缓缓睁开眼睛,被眼前密布的黑雾吓了一跳,连笛子都忘吹了。 没了笛音,那些笑声骤然消失,周围的黑雾也愈来愈浓。 糟了,果然是诈! 她急忙将笛子放在唇边,正准备继续吹清心曲,周围忽然有点点白光冒了出来。 更怪的是,那些白光一直围绕着她手上的黑戒盘旋。 那熟悉的笑声也随着白光的增多而回归耳畔,这回她可算是听清这些白光在笑什么了。 “我喜欢她方才吹的曲子!” “可她不吹的时候,又感受不到她身上的纯净之息,真是个怪人。” “那我们还要不要将她困在这里?混沌之息似乎对她并没有什么影响。” “那……就先带回去研究研究好了!” 研究你大爷! 蔚秋气得原地炸毛,可算是知道自己为何会困在此处了。 原来都是这群妖精搞的鬼,还想将本姑娘当做鱼肉宰割? 做梦!! 咆哮声在心里刚平息,整个人便似千斤重的巨石一般,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坠下! “啊啊啊——” 四个尖叫声齐齐响起,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 蔚秋严重怀疑这些小妖精是不是听见她的心声,所以故意报复,才会掐准时间将她从空中扔下! 可惜不等她细想,黑戒中忽然有两道流光钻出。 下一刻—— 黑色的流光化作一头巨龙,将他们一把捞到背上,然后径直往下俯冲,似乎是想在下面落地。 蔚秋急忙道:“小心这些妖精捣鬼!” 刚说完,便有稚嫩的声音在耳边怒怼:“你说谁是妖精呢!我们可是上古混沌时期繁衍至今的妖灵,岂是妖精能够媲美的!?” 妖灵? 那是个什么东西? 蔚秋一脸茫然地看着在眼前晃啊晃的白光,险些将对方当初气晕了过去。 那妖灵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继续说:“妖灵就是妖灵,才不是什么东西呢!” “噗嗤!” 随意在一旁没忍住笑了。 谁知没等妖灵怒目起来,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女孩很凶很严肃地瞪着他,仿佛是在训斥他的无礼。 女孩的那张粉嫩嫩的小脸,蔚秋再熟悉不过了。 “阿聆!?” 她惊喜不已地说:“你也跟着大黑出来了?” 一声‘大黑’将身下的巨龙喊得一哆嗦,险些撞上了近在咫尺的石壁,吓得众人连忙趴下来,紧紧抓着巨龙的背。 待风波过去后,大黑似乎着陆了,扑腾两下巨大的翅膀,便缓缓踩着地面收起了双翼。 蔚秋下意识抬起头,环视了一眼辽阔的四周,难以置信地喃喃:“天呐……我这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她本就是赌一把,谁知道竟真的发现了另一番天地! 此处简直就是仙境! “傻乐什么呢?” 那白光又绕到了眼前,忿忿地说:“若不是看在你吹的曲子还算好听的份上,你早就被方才那团黑雾吞噬了,此刻哪儿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 听语气便傲娇得很,若此刻这妖灵有表情,怕是鼻孔都快朝上天了。 蔚秋撇撇嘴道:“你可少唬我,方才我都听见你们说的话了,那黑雾对我根本无效。还有,那也不是什么黑雾,而是混沌之息!” ……虽然她不知道混沌之息是什么。 果不其然。 妖灵被她怼得说不出话来,支支吾吾了半天,恼羞成怒地骂道:“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 “小黎。” 一个不怒自威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成功令那名叫‘小黎’的妖灵脸色一僵,顿时不语了。 瞧着模样,八成是极为畏惧那声音的主人。 蔚秋不由好奇地探头看去,只见一个灵体从湖中缓缓浮出,苍老的面容中带着一丝慈祥,让人难以对她生出不敬之意。 老人扶着拐杖,踩着平静的湖面走到众人面前,忽然微微俯身道:“诸位见谅,小黎年幼不懂事,说话难免冲了些。” 第九十五章 涅槃灵根 蔚秋连忙拱手:“前辈不怪我们擅闯此地就好。” 但让她倍感疑惑的是,混沌之息究竟是什么神物,竟会让大乘境的高手都深受其害,被牵出最深处的欲望和恐惧,最后化作心魔,以极为凄惨的方式死去。 老人微笑着摇了摇头,望着将窟口堵住的黑雾,意味深长地说:“混沌之息都拦不住你们,就代表你们其中有人拥有着至纯至净的灵魂,或是……掌握着什么足以抗衡混沌之息的力量。” “敢问前辈……” 蔚秋硬着头皮拱手问:“何为混沌之息?” 这句底气不足的话,险些令一旁的小黎栽倒在湖里。 她根本不知,方才还与它对峙得振振有词! 脸皮忒厚了! 殊不知,蔚秋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这张结实的脸皮了,甭管旁人痛斥什么,通通都当做夸奖。 小黎气得最后直接自闭,悬在半空中不说话了。 对于它的自觉,蔚秋自然高兴极了,跟在老人身后熟悉万象窟之余,还不忘虚心请教这里的玄机。 方知这万象窟乃是上古衍生出来的产物,只是后来世界被分割为仙凡两界,才被埋没的。 而这里的修士之所以进不来,一来是因为本身修行不够,二来是因为元神与心性不够纯净,极易被混沌之息勾出心魔。 唯有飞升之后,才有可能抵御这混沌之息。 蔚秋不由眼前一亮,脱口而出道:“这么说……万象窟在凡界几乎没有敌手?” “可以这么说。” 老人微笑着点了点头,“姑娘可是有什么想法?” 是有想法,还是极为大胆又厚颜无耻的想法。 蔚秋有些不好意思地摸鼻道:“不瞒前辈,我们方才被人追杀,所以才逃到这里的,本想找个栖身之地,待羽翼丰满后再离开的……” 话还未说完,那小黎便语气很冲地说:“结果你就惦记上这里了,对不对?” “对……” “对你个头!” 小黎毫不客气地骂道:“我们容你在此处避风头,已是宽宏大量,你竟还想吞了我们的地盘!?” “小黎!” 老人这回有些怒了,“休要胡说八道,别忘了你自己的本分!万象湖如同我们的母亲,你竟将它当做私有物,是嫌禁闭关得还不够!?” 从老人的口中便能听出,这小黎不是第一次这么横行霸道,炸裂的脾气委实该好好改一改了。 蔚秋看着那团一动不动的白光,可以想象到它此刻的表情是有多么的憋屈和不甘。 兴许是觉得丢脸,小黎在原地僵了一会儿,便头也不回地钻回了万象湖中。 她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湖水,谁知竟看到了年幼时的自己。 搓了搓眼睛后,发现湖中的景象又变成了在阳霄宗时的自己,穿着眼熟的白纹金袍。 老人杵着拐杖走到湖边,微笑道:“都看到了什么?” “以前的自己。” “哦?” 老人诧异地侧目了一下,随后又释然地笑道:“不愧是纯净之体,看到的竟只有你自己。” 纯净之体? 蔚秋也侧目道:“敢问前辈,这纯净之体……又是何物啊?” 她从没听师父提起过。 见她眼中的求知欲旺盛,老人便摊手道:“将手给老身。” 然后握着她的手闭眸感应了一番,不足几个呼吸便蹙起了眉头,久久无法舒缓。 待老人松开她的手,神情间的疑虑已然消失殆尽。 蔚秋忍不住问:“前辈,可是哪里不对?” 说完便见老人摇了摇头,说了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对,也不对,姑娘身上所发生之事,老身也说不清,或许有朝一日……姑娘能自己发现不对之处。” 至纯至净的体质,从始至终都只会在同一时间存在一个,而这种至纯至净之体都会衍生一种变异灵根,名唤涅槃。 但方才一探,她分明没有灵根,委实怪哉。 见老人渐行渐远,而这万象窟也被她逛了个遍,令她借此丰满羽翼的想法更加坚定。 只不过,毕竟自己是外来者,总要过问这里的生灵的意思。 谁知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那老人便似看穿了她的顾虑一般,微笑着说:“我等乃是万象之灵,无权替万象窟做主,姑娘若是能得到万象窟的首肯,我等自然不会多言。” 说完,老人便没入万象湖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蔚秋下意识环视了一眼四周,门道是没看出来,只看到小蔚聆正与周围的白光玩得不亦乐乎。 从眼中便能够看出,她似乎与这些妖灵相谈甚欢。 卫爷爷说得果然不错,阿聆确实有通晓万灵心声的能力,完美地弥补了无法说话的缺陷。 再加上仙品灵根的加持,前途无量啊…… 蔚秋甚是欢喜地走到女孩身边,蹲下来问:“阿聆,你们方才是怎么出来的?” 她尝试过联系镜墨,可惜那厮又掉链子了,再后来……就听到了师父的声音。 蔚聆眨了下眼睛,主动握住她的手,将心声传达给她:“是一个好高好高的前辈将我们送出来的,可惜卫爷爷还在休息,不能跟我们出来。” 好高好高…… 蔚秋不由在脑海中对比了一下镜墨前辈和师父的身高,顿悟道:“竟然真的是师父!” 可师父不是在闭关吗?难道又强行出关了? 回想起悬在混沌之息时,那声音的贴近与不明的触感,她没来由觉得窘迫,脸烫得发红。 师父也真是的,说悄悄话就说悄悄话,凑那么近作甚,我又不是听不见…… 蔚秋越想脸越烫,尤其是顶着阿聆那亮晶晶的大眼睛,更加不好意思,连忙摇了摇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海。 然后将思绪拉回正轨,弯腰摸了摸女孩的脑袋,问:“那阿聆喜不喜欢这里?” “喜欢!” 蔚聆握紧她的手,兴奋地说:“这里有好多好多妖灵能陪我说话,阿聆喜欢这里!” 也是…… 不用握手就能交流,那种自由和归属感,她再清楚不过了。 蔚秋微微一笑,轻捏她的鼻子说:“那阿聆好好玩,姐姐去烧火,准备晚饭。” 说是做饭,其实不过是找个理由去与万象湖谈谈心罢了。 待远离了众人,她便走到湖边打坐,用超与常人的灵识与万象湖建立联系。 第九十六章 万象宗 她对灵气有着非比寻常的契合感,越是纯净的灵气,越是能与之发生共鸣。 而当她的灵识与湖中的灵气相碰撞时,竟奇迹般地融合在了一起。 一种从未有过的舒畅感从指间蔓延至全身,身体好像在无意识地吸食着湖中的灵气。 感受到湖中灵气的动荡,小黎被迫从湖中冒出来。 见是蔚秋在作祟,赶忙出言呵斥:“喂,你在干什么!?” 嗯? 蔚秋不解睁眼,答道:“我在和万象湖交流啊。” 她平常就是这么跟四周的灵力玩耍的,难道不对吗? 小黎差点被她气晕了过去,强忍着心底熊熊燃烧的怒意,咬牙质问:“这就是你和万象湖交流的方式?你没看见万象湖的灵气被你吞了吗?” 谁知红衣少女不以为然地回答:“一会儿再吐出来不就行了。” 然后继续我行我素地吸食万象湖的灵气,在体内绕了一圈,又慢悠悠地吐出来。 忒膈应人了! 小黎实在看不下去眼了,出言打断:“行了行了!你不必再冥想了,万象湖既然会供给灵气给你,就说明你得到了万象窟的许可,只要心怀善念,这地方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说完,它便要转身飘回湖里。 谁知刚要栽进去,身后的红衣少女便诧异地问:“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竟然同意我们留下?莫非这万象湖还有让妖灵转性的能力?” “哼。” 小黎不屑地昂首,“谁转性了?要不是怕你这样吐来吐去污染了万象湖的纯净,我才懒得搭理你!” 然后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便转身隐入湖面,当真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脾性。 蔚秋摇了摇头,心中却甚是欢喜,因为山海宗……不,万象宗的宗址终于有着落了。 晚饭时。 她特意将此事与众人说起。 至于为何要改名为万象宗……不过是想弄个响亮又神秘的嘘头,不必费劲便能让‘万象宗’这三个字响彻整个蛮州! “可是……” 随意面露一丝犹豫,“宗录府只有在城中才有设立,难不成我们还要闯一次黑獠城?” 依他们的肤色,很快便会露出破绽。 蔚秋道:“这黑獠城是肯定要去的,但不是现在,想要在蛮州打响名气,靠的不仅是万象窟的传说,还有我们万象宗的镇宗妖兽。” 镇宗妖兽? 随意不解地四下张望:“我们哪有什么镇宗妖兽?” 显然是将之前在水月秘境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蔚秋好没气地指着不远处的雏鸟:“别忘了啾啾是怎么来的,只不过啾啾还年幼,需要闭关修炼一段时间。” “所以我们要等啾啾成年后再去黑獠城?” 随意说完,连忙摇头否决了这个想法:“不成不成,一般的妖兽成年是修士的几十倍寿命,那我们得等到猴年马月啊?” “又是真要等到啾啾成年,差不多……有半个大黑那么大,走出去能吓唬人就行。”说着,蔚秋还贴心地比划了两下。 感情闭关只是由头,吓唬人才是她的盘算。 随意扶额道:“吓人归吓人,总不是长久之计啊……” 话还未说完,眼前的红衣少女便放下碗筷,屁颠屁颠地跑到大黑面前,挤出一脸掐媚的笑。 这是要闹哪一出? 随意一瞪眼,紧接着便听见蔚秋笑眯眯地问:“大黑前辈,您觉得这里怎么样?” 大黑懒洋洋地盘踞在灵气充足的角落里,抬眸瞅了她一眼,又趴下去哼哼道:“还不错。” 还不错这个词,在这位上古灵兽口中,已经是相当难得的评价了。 蔚秋笑得更加灿烂了:“那比起死海深渊呢?” 据她所知,死海深渊只不过是它的老巢,而它所需的灵力都是由卫家人提供的。 后来卫家灭了,它便在巢中守株待兔,专门吸食一些倒霉蛋的灵力。 而眼下这块宝地,不仅不需要绞尽脑汁地夺取修士的灵力,还能得到比以往更加充沛纯净的灵力,何乐而不为呢? 大黑果然又哼哼道:“还成。” 蔚秋一听到这两个字,顿时喜笑颜开道:“那前辈您想不想一直待在这里?” 大黑道:“以后说不准。” 那就是现在,以及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想待在这里了。 摸清了大黑的想法,蔚秋乐呵呵地又问:“前辈,我们方才说的话,您可都听见了?” “建宗?” “对对。” 蔚秋笑眯眯地搓手,“您看您反正也要在此修行,定是不喜纷扰,不如咱们互帮互助,以后万象宗有什么好东西,定有前辈您的一份!不过……晚辈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请求? 大黑抬了抬眼,用眼神示意她说说那个请求。 蔚秋嘿嘿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请您做我们万象宗名义上的镇宗灵兽,届时万象宗若真有什么麻烦,前辈出面帮衬帮衬便可。” 至于那麻烦是什么,大黑早就猜到了。 不过是宗门与宗门之间的纠葛。 若真到了要大开杀戒的那一刻,它倒是可以从中夺取渔翁之利,有大把大把灵力可以吞噬。 美其名曰:为宗效力。 大黑满意地点了点头:“甚好甚好。” 就这么谈成了! 不远处的随意震惊地看着这莫名和谐的一幕,心中不禁感叹蔚姐姐那非人的口才。 然后漫长的闭关开始了。 所有人都在为出关做准备,忙活了一个月有余,总算养好身体的卫离愿出现了。 听闻他们要在此建宗立业,便将卫家的所有底蕴搬了出来,交给了这里的妖灵。 作为交换,修士与妖灵之间必须自觉地交换资源。 无形之间将万象宗和万象窟视为一体,这是个好兆头,特别是见识到蔚聆非人的天赋时,蔚秋觉得逃到蛮州的万象窟,就是应衬了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 总有一天,她会杀回黎州,叫那阳霄宗众徒付出代价! …… 一年后。 又是盛夏,也是蛮州最热的时刻。 蔚秋在万象湖之上闭眸打坐,运用殷婆婆,也就是当年拦住小黎的那位老前辈所传授的心法,再结合师父传授的灵丹聚顶,竟奇迹的打通了经脉,直接越阶筑基! 待她收息敛气后,只觉得不可思议,笑颜大绽地对不远处的老人说:“殷婆婆,我真的筑基了!” 第九十七章 独闯黑獠城 这万象窟实在玄妙,竟能实现许多不可能的事情! 殷婆婆微笑道:“也是多亏了你师父传授的灵丹聚顶,否则老身也无能为力。” 再者,也是她自身资质极佳的缘故。 她的悟性,绝对不输蔚聆。 只是修心的同时,修士的肉身也不可忽视。 此次去黑獠城,也算是她的一次历练,不过…… 殷婆婆看一眼湖对面的蓝衣少年,问:“你去黑獠城的事,当真不告诉他们?” “自然是要说的。” 蔚秋系紧了腰边的乾坤袋,一边说:“不过不是现在,等他们什么时候问起,婆婆再告诉他们也不迟。” 这分明就是不打算说。 殷婆婆微笑着摇了摇头,温声道:“既然决定了,那就快些去吧,切记万事小心。” 蔚秋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婆婆放心。” 然后抄起地上的小黑,借力一跃,双双没入滚滚黑雾中。 …… 本以为当年那些劫匪早已不知所踪,谁知出来时,恰巧碰见这群人坐在窟口边缘烤老山羊! 也忒嚣张了! 蔚秋横眉竖眼地叉腰,指着那些人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本姑娘还愁上哪儿寻你们呢。” 这熟悉的声音,令正在饱腹的劫匪们顿时脸色大变。 一扭头,见真的是她,便跟见鬼似的指着她的鼻子说:“你你你——你不是早死了么!?” 你才早死了呢! 蔚秋在心里恶狠狠地骂道,然后撩了撩肩上的长发,对脚边的小黑勾手示意。 小黑顿时心领神会,昂首大摇大摆地走到劫匪们的面前。 只有兔子大小的体型令劫匪们面露一丝警惕,本以为是什么深藏不露的角色。 谁知这小家伙只是绕着他们一圈一圈的打量。 这什么意思? 劫匪们面面相觑了一下,十分默契地看向小黑,纷纷伸出咸猪手摸向小黑那四不像的小翅膀。 就像拎兔耳朵一样地将它拎起来,然后看着小黑笨拙地挣扎的模样,纷纷大笑了起来。 一口一个带着嘲讽的词语,气得小黑脸色涨红。 蔚秋不由扶额,刚叹了声‘作死’,便听见那拎着小黑翅膀的男子尖叫了起来,十分痛苦地揪着衣襟,不得不将小黑松开。 小黑落地后,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更加凶狠地瞪着那羞辱它的男子,用肉眼可见的速度,将对方的灵力尽数吸食殆尽。 失去了灵力的维持,男子一下子变得苍老,干枯的皮囊浮现出点点黄斑,看起来十分骇人。 蔚秋一脸膈应地皱眉,看着其他想要逃跑的劫匪,摇了摇头道:“小黑向来不喜浪费食物。” 果然如她所料,小黑一刻不停地将这些人的灵力纳入腹中,原本干瘪的肚子顿时圆滚了起来,连行走都变得有些困难。 见它走两步就爬了下去,蔚秋有些不忍直视地说:“你还是滚着吧,正好消化消化。” 话说回来,小黑最近的食量真是愈发大了。 蔚秋忍不住将这个心声说与它听,谁知小家伙竟说这些修士的灵力还不够大黑塞牙缝的! 你们噬天妖兽都是怪物吧? 她惊愕地看着小黑傲娇的小表情,默默掏出地图,将注意力投入到接下来的路线中。 一边看一边说:“这里去黑獠城的话,似乎有一条捷径。” 话音刚落,小黑便指着某个方向,很快又被圆滚滚的肚子撑得直不起腰板来。 蔚秋又心疼又好笑地说:“不是我不抱你,是你真的吃太多了,若到了黑獠城,你还是这副圆滚滚的模样,怕是要被心怀不轨的人盯上。” 修士带着妖兽很正常,但长成小黑这样圆滚滚的,就不太对了。 小黑不服气地哼哼两声,继续卖力往黑獠城的方向滚去,心想:那些人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呢。 …… 两天后。 一人一兽齐齐出现在黑獠城的城门口。 虽然用披风盖住了大部分的肌肤,但论体型,和蛮州女子有着十分明显的差距。 还没踏入城门,就被城门口的守卫拦住:“站住!” 未出鞘的长剑抵住她的脖子。 蔚秋没有轻举妄动,只是拉了拉披风,轻咳一声道:“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细柔的声音令那守卫眯起了冷眼,随手揭开她披风上连着的帽子,果然看到了不同于蛮州人的肤色! “你不是蛮州人?” 但能孤身一人来到黑獠城的,绝不是普通人! 这么一想,守卫便不敢妄下推断,而是耐心地盘问起眼前之人的来意和背景。 “我是黎州人。” 蔚秋老老实实地交代了底细,“想进城转个户籍,至于为何要入蛮州的户籍……我想在蛮州建立宗门,不知可否?” 守卫面无表情地说:“建宗自然可以,不过……我得按规矩监督你转了户籍,再能放你自由。” 竟然就这么简单? 蔚秋有些不可置信地深吸了一口气,抱拳致谢:“那就……辛苦这位大哥了。” 之后果然如她所料,那守卫一直跟到她在新户籍上滴血画押,然后才转身离去。 走之前,她还掏了一颗价值不菲的灵石,当做感谢费。 这招果然在哪里都好使。 不仅叫那守卫心情大好,还问出了宗录府的位置。 蔚秋勾了勾嘴角,对脚边的小家伙说:“小黑,咱们该办正事了。” 说完,她便要穿过人群,走去往宗录府的捷径。 谁知前脚刚迈出去,一股熟悉的肉香味儿便从右侧方向弥漫而来,简直不要太馋人! 蔚秋摸了摸打响鼓的肚皮,兴奋地自语:“办事归办事,这肚子还是要填饱的。” 结果到了人家包子铺,才知黑獠城只收灵石,不收银子! 再放眼望去,这里的百姓,哪怕是个扫大街的都起码是练气期的修士,根本没有什么凡人与修士之分。 这样的盛景,也难怪蛮州会在短时间内雄起,硬是跻身成为凡界的五州之一! 包子铺的老板见她衣着肤色与这里如此格格不入,又迟迟不掏钱,心中更是不耐:“我说姑娘,你到底还买不买啊?” 这话直接问倒了两袖空空的红衣少女。 无处安放的小手摸了摸乾坤袋,心中懊恼不已:早知道就不将那块灵石给守卫了,那可是自己带的最后一颗灵石了…… 蔚秋沮丧地说:“不好意思啊,出门忘带灵石……” 第九十八章 万事开头难 然后在包子铺老板鄙夷的注视下转过身,在心中哀叹了一声:别了,肉包子。 “我替这位姑娘付了。” 一个宛若天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无疑是雪中送炭。 蔚秋眼前一亮,回头便见一个俊朗的男子负手而立,右手上捏着的,是一颗下品灵石。 但正是这颗下品灵石,换了足足五个大肉包子! 东郭源接过用油纸包裹着的包子,转手递给她:“姑娘拿好,下次可别再忘了。” 那如沐春风的微笑,看了就叫人欢喜。 蔚秋接过包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道:“多谢这位公子的慷慨解囊,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吃便吃,肉香味儿令脚边的小黑眼馋不已。 原地蹦跶了两下,才叫她注意到它的存在,随手抓起一个肉包递给挥爪的小黑。 完了还不忘吐槽一句:“你再这么吃下去,小心胖得飞不起来。” 可惜这话并不能让小黑有所觉悟,因此控制食量。 为了证明它吃多少都能飞起来,还特意扑腾两下翅膀,一边吃一边飞到她的头顶上,不动了。 “小黑!” 蔚秋黑着脸呵斥,却引来某人的低笑。 东郭源笑问:“姑娘看起来不似我们蛮州人,不知……是何方人士?又是如何来此的?” 总不可能是孤身一人,带着一只妖兽闯进来的。 蔚秋摆摆手道:“公子有所不知,我此番前来,就是为了在蛮州定居,才转了户籍,接下来……” 话音截然而止。 只见少女拍了下额头,懊恼地说:“糟了,饿鬼上身,我都把正经事给忘了!” 不等东郭源问起,她便丢下一句‘还有急事,有缘再仔细感谢’,然后急匆匆地走了。 头顶上的小妖兽被她跑步的动作颠得摇摇欲坠。 真是个冒冒失失的姑娘。 东郭源失笑地摇了摇头,对一旁的包子铺老板说:“日后她若是还来买包子,就记在我的名下。” 他有预感,他们很快就能再见面的。 …… 掉头狂奔了两条街后,蔚秋才猛然发觉方向不对,于是又急匆匆的赶了回去,不料在最后一个巷子里撞上了一堵结实的肉墙! 硬生生将她弹飞出三尺之外。 待她缓过神来时,已然被五个衣着似混混的大汉团团围住,每个人的手中都握着一把开封已久的长刃,像是这里的街头霸王。 对上这些诡异的冷笑,蔚秋悄然无息地摸上腰边的白笛,一手将小黑抱进怀里。 这时。 为首的大汉握刀上前,面无表情地睥睨着她道:“小姑娘,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啊?” 最后一个字落下,大汉身后的几名手下悄然无息地按着刀柄,似乎随时都准备动手。 蔚秋自然没有放过这细微的动作,佯装害怕地往后缩了缩,待大汉准备逼近时,便手疾眼快地抽出白笛将对方手中的长刀击飞! 咻—— 长刀翻滚着飞了出去,深深没入石壁中,吓得那包子铺的老板直接瘫在了地上。 而蔚秋则是趁机掉头就跑,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那大汉勃然大怒:“这小娘们,竟敢耍我!” 说完,他便要带人追上去。 谁知前脚刚迈出去,一道玄色的身影便从天而降,负手而立道:“王老三,卖我一个面子,此事就此作罢。” “东郭源?” 王老三忌惮地眯起冷眼,“那丫头分明就不是蛮州人,东郭大公子如此维护她,不觉得有失体统?” 就算挂着披风,白纱掩面,也遮掩不住那白稚细腻的肌肤。 东郭源沉默了片刻,道:“她已是我们蛮州之人,只是动机不明,我还需调查一二。” 言下之意便是:此人他护定了。 王老三冷冷地盯了他半响,抬手示意身后的手下收刀,然后拂袖转身离去。 待他们浩浩荡荡地消失在人群中,东郭源这才回过头来,望着蔚秋远去的放学,目光颇为复杂。 方才踢飞王老三佩刀的动作看似轻盈,实则力道深不可测。 王老三就算追上去,也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但他却不愿眼睁睁地看着她在黑獠城四处碰壁…… 东郭源低叹了一声,自语道:“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今日例行巡查才刚刚开始,这太阳便高挂头顶,看来得加快脚步,免得回去要被父亲盘问。 想到这里,玄衣男子深深看了一眼热闹的市井,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消失在转角。 …… 一个时辰后。 蔚秋总算找到了黑獠城内的宗录府。 这黑獠城也是颇大,若不是用了疾步符,怕是天黑也绕不出那市井,更别提找个客栈落脚了。 不过可巧的是,宗录府旁边就有家高大上的客栈。 一会儿登记完宗址,便去那儿歇脚。 蔚秋摸了摸干瘪的乾坤袋,里面装着沿途换取的灵石,免得回头要用上,却囊中羞涩。 谁知这才刚踏入宗录府的大门,就险些被门口的守卫赶了出去。 还扬言要找什么衙门? 岂有此理! 蔚秋气愤地掏出身份牌:“睁大你的狗眼看好了,本姑娘可是地地道道的蛮州人!” 这身份牌岂会有假? 两名守卫不由面露一丝古怪,对视了眼后,态度很是恶劣地摆摆手道:“进去吧进去吧。” 今儿个都是什么日子,来的都是一些莫名其妙,又不能招惹的人。 就论眼前这红衣姑娘吧,看起来年纪轻轻,竟然已是一宗之主,还跑到蛮州来挑宗址。 若不是怕得罪不起,岂会任由她这般破口大骂? 蔚秋不知他们心中所想,但瞧他们脸上那复杂的神色,便也猜出个七七八八。 万事开头难啊…… 她长叹了一声,大摇大摆地走进正殿。 这里倒是与岚坡城的宗录府大不相同,且不说地方大,光是来往的人潮便已经将她惊呆了。 黑獠城到底有多少宗门? 这个疑惑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啊! “你,你说多少?” 蔚秋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白胡拖地的老者,颤抖着伸出三个手指头:“三,三千多?” 这还不包括黑獠城外的门派。 “哼。” 老者不以为意地说:“与其他四州相比,差远了。” 漫不经心的语气宛若一道天雷,直直地从她的天灵盖上劈下,惊得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此刻算是彻彻底底觉悟了! 蛮州为何短短数十年便足矣与四州抗衡,光是这份自谦,就叫人甘愿折服! 第九十九章 侯小公子 但折服归折服,这老头居然因为她年纪小,不信她是一宗之主,连验都懒得验! 还洋洋得意地说:“这里就老夫一个记录宗址的,老夫不给你记,就是城主府也没法。” 这话落入刚好路过正殿的东郭源以及宗录府府主的耳中,二人下意识扭头看去,不偏不倚地瞥见红衣少女的正脸。 东郭源怔住了,刚疑惑她怎么会在这儿,便被府主的道歉声打断:“大公子,实在对不住,回头本府主定会严惩二长老……” “不必。” 东郭源抬手打断道,目光始终停留在蔚秋身上,“那姑娘……可是要登记宗址?” 姑娘? 府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了一个正与二长老吵得脸红脖子粗的红衣少女,不解道:“看起来好像是这样的。” 登记宗址,就意味着她已是一宗之主。 东郭源不由想起此次探访宗录府的目的,低声嘱咐:“这位姑娘是我朋友,劳烦府主帮衬一二。” 这府主也是个见过世面的,很快便从中会意,笑道:“小事一桩,算不上帮衬。” 然后传音给殿内的二长老,示意他快些放行。 二长老起初还吓了一跳,但这确确实实就是府主的声音。纵然诸般不情愿,可府主之命不可违,只好老老实实替蔚秋登记宗址。 谁知这小丫头片子张口就瞎扯! 他当即拍桌而起,怒不可遏地说:“老夫看起来像是那么好骗的吗?还万象窟,你怎么不上天呢?” “诶诶诶。” 蔚秋推开快要戳到自己脑门上的手指,“有话好好说,动手动脚算什么?再说了,城外只要没地契的,随便圈,这可是你们宗录府白纸黑字写着的规矩,怎么这会儿还不让圈了?” 二长老理直气壮地反驳:“老夫就是看不惯你胡扯!” 嘿…… 蔚秋不乐意地叉腰道:“谁说我胡扯了?不信派人跟我去取证,我若能活着万象窟里出来,万象窟方圆一里地都得归我万象宗的!” 口气倒是不小。 可谁信呐,更别提取什么证了。 二长老一贯最怕麻烦,见她这般豁出去,当即不耐烦地摆手道:“行了行了,老夫给你划还不成?” 反正那万象窟也是个没人要的绝地,就是给你划个方圆十里,也没有修士敢进! 老者讥讽地心想,提笔在簿子里记录万象宗的宗址和大概的范围,心中笃定万象宗的前景惨淡。 蔚秋才懒得理会他心中的成见,确认没写错后,这才大摇大摆地转身离去。 殊不知她走后没多久,东郭源便与府主走进了正殿。 显然是与往常一样,例行查看宗址录的。 二长老一见东郭源进来,便自觉将手中的簿子递了出去:“刚记完最后一笔,大公子请过目。” 最后一笔? 东郭源随手摊开簿子,果然在最新一页看到了墨迹未干的六个字:万象宗(万象窟)。 对照一下序号,地图上圈的宗址竟真的是万象窟! 可那位姑娘的腰牌上写着的,分明就是山海宗,而不是万象宗。 二长老见他不语,以为是他也觉得蔚秋不知天高地厚,便敞开了心扉数落:“那小丫头片子也忒不自量力了,非要将万象窟圈作宗址,说是什么好宣传。” 竟真的是那位姑娘。 东郭源不由拧起眉头,问:“可我之前瞧那姑娘的腰牌上写着的,并非万象宗。” “公子有所不知,这宗门刚刚才改名。” “为何改名?” “还是那句话,好宣传,简直不知天高地厚,那万象窟是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收服的么?”二长老脸上除了轻蔑还是轻蔑。 东郭源却觉得此事不对,握着册子沉思了半响,忽然放下道:“我想起府上还有事,先回了。” 说完,与府主相互拱手后便急匆匆地离开。 …… 街上。 蔚秋提了提面纱,进了宗录府旁的一家客栈。 定完一晚上的客房,又见天色尚早,便揣着小黑上街溜达,本想宣传宣传宗门来着,却被一家赌坊吸引了视线。 她摸了摸干瘪的乾坤袋,问某人:“师父,我就去玩一小会儿,换些灵石回来。” 黑戒冷了半响,答道:“自己小心。” 这四个字顿时令蔚秋笑颜大绽,道了声‘师父放心’,便抱着小黑钻进人海中。 不料黑獠城的赌坊与寻常赌坊不太一样,三六九等分得相当清楚,不交押金还不让赌,更别提上楼玩‘雅赌’了。 蔚秋肉痛地看了一眼乾坤袋,见里面的灵石寥寥无几,便只好退而求其次。 原地扫了一眼四周,忽然听见有人在起哄,一时好奇难耐,便凑上前去观望。 只见一个身穿锦衣的少年从纳戒中抓出一把上品灵石,拍在桌上:“压大!” 话音刚落,旁边的人纷纷掏出下品灵石跟注。 这么相信他? 蔚秋好奇地摸了摸下巴,选择了在旁观望。 不料那少年摇完骰子后,一开盖,点数果然是偏大! 她不信邪地又盯了几轮,谁知这个被旁人尊称为‘侯小公子’的少年就像运气逆天般,轮轮都是赢。 输的人脸色愈来愈难看,却不知怎么的,甘愿吃闷亏也不敢出言质疑那少年。 莫非是什么世家公子? 蔚秋心想着,拨开人群走到桌边,对那满脸得意的锦衣少年说:“我来与你赌。” 这话一丝不漏地传入侯小公子的耳中,引来的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你?” 侯令羽上下打量了一眼,忽然嗤笑道:“戴着兜帽,还挂着面纱,莫非是见不得人?” 见不得人? 蔚秋差点按耐不住暴脾气,握拳忍了片刻,扬起一个冷笑:“公子不信的话,可以试试看。” 她在殷婆婆的调教下,灵识早已能够穿透玄石,更何况是他手上那硬木所制的骰蛊? “试就试。” 侯令羽信心十足地掏出刚赢来的巴掌大的玄铁,拍在桌面上——正好是‘小’字。 寻常都是摇完骰子再下注,他倒好,一开始就下注,好像对结果势在必得。 蔚秋瞥了一眼那骰蛊,随手掏出一颗中品灵石,放在‘大’字上。 本以为这回也会有人跟注,谁知所有人都将灵石放在‘小’字上,惊得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第一百章 暴露 侯令羽早有预料,像看冤大头一样地看着蔚秋,好心为她解惑:“这下注自然是有输有赢,若有一方不满十颗下品灵石,这赌局就开不了。” 而方才那些人,显然是侯令羽安排的托! 蔚秋皮笑肉不笑地说:“这点小事,无伤大雅。” 不就是正好踩中了你下的套吗?没事,多大点事啊,待会儿本姑娘让你一个子儿也赢不了,看你还笑得出来么! “好!” 侯令羽阴笑了一声,“本公子就欣赏你这么爽快的人。可还有别人跟注这位姑娘?” 最后一句话喊得众人皆知。 本是好奇才看过去的,结果一瞧侯令羽的赌注,竟是一块巴掌大的上品玄石! 许多初来乍到的赌徒见此,心中不由蠢蠢欲动,还真有人自掏腰包跟注了。 这是想拼运气,却不知结果早已被这侯小公子掌控在手中。 蔚秋似笑非笑地摊手:“侯小公子,请吧。” 明明是平平无奇的动作,却让侯令羽有种不寻常的预感,低头看了看骰蛊,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殊不知早有一股内劲从少女的袖中钻入骰蛊,一旦他开始摇动骰蛊,那些内劲便会暗中翻涌,搅乱骰子的运转。 蔚秋笑眯眯地看着他半信半疑地摇动骰蛊,指尖轻缓地敲击着桌面,待对方将骰蛊按在桌面上,才不紧不慢地收回动作。 “这便好了?侯小公子不再多摇会儿?” 大抵是赌坊视线太过昏暗,侯令羽始终瞧不清她的神色,眯眼盯了半响,缓缓揭开盖子:“不必了,反正横竖都是小。” 谁知话音刚落,周围便响起一阵哗然。 “是吗?” 蔚秋笑得更加灿烂,“侯小公子还是看仔细些,免得一会儿不认账,说我使诈。” 什么? 侯令羽愣了一下,随后便听见有人在惊呼:“竟然都是一!这怎么可能呢?” 玩骰子,他侯小公子从未输过,可骰蛊中分明就是三个一朝上,这么多双眼睛不可能看错的。 听着耳边不断沸腾的议论声,起初还不相信的侯令羽终于艰难地低下头,果然看到了三个一朝上的骰子排成一列。 他明明想掷三个六的! 侯令羽难以置信地低喝:“这不可能!” 骰蛊一直都在他手中,他再清楚不过了,明明落桌时还是三个六,怎么掀开就变成三个一了? 莫非……是那个蒙面女人捣的鬼? 少年刚心生怀疑,便被对面的红衣少女打断:“我说侯小公子,你该不会是输不起,怀疑我出了老千吧?这里有这么多眼睛都看着呢,我可没动你手里的骰蛊。” 兴许是自知赖不到她身上,侯令羽阴着脸半响,忽然冷笑着将骰蛊盖上:“好,这局算你赢……” “那我就不客气了。” 蔚秋二话不说就抓起杆子将桌上的灵石搜罗到囊中,连同那块价值不菲的玄铁也在侯令羽不注意时进了她的腰包。 速度之快,叫所有人都傻了眼。 侯令羽看着空空如也的桌面,肉痛得脸都快挤成一团了! 偏偏这个时候,那女人还催促:“侯小公子,我一会儿还有事呢,你要是不开局,那我就先走了。” 走? 赢了东西就想走?想得美! 侯令羽绷着脸取出赌注,用力拍在桌面上。 这回还是赌大。 看戏的人在‘大’和‘小’两个字之间犹豫了半响,终于还是跟了他的赌注。 而蔚秋依旧押小,跟注的人也依旧寥寥无几。 输了事小,得罪了侯小公子可没好果子吃! 一时间,‘大’字上的灵石又堆积成山,而侯令羽拿出的第二块玄铁仍旧成为最万众瞩目的赌注。 蔚秋惊讶之余,忍不住出言调侃:“不愧是侯小公子,信心和威风丝毫不减啊。” “哼。” 侯令羽微抬下巴道:“上一局你不过是侥幸赢了,接下来……本公子可不会再出差错。” 果真如他所说的那般,接下来摇骰蛊的动作比之前更加谨慎规范,直到落桌后,还在细听蛊内的动静。 侯令羽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淡笑不语的少女,心中平白添了几分不安和忐忑。 她到底在笑什么? 是笃定了他还会输吗,还是根本就瞧不起人!? 少年越想越愤怒,一时控制不住手上的力道,竟直接将骰蛊的盖子捏出了一道裂痕! 嘶——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连忙出言提醒:“侯少,盖子!” 什么? 侯令羽下意识低头掀开盖子,本想看盖子如何,却瞥见蛊中三个刺眼的红点! 又是三个一! “哎呀。” 蔚秋惊讶地捂嘴,“竟然又是三个一,侯小公子,你今天的运气不太行啊……” 这话无疑是在火上浇油。 侯令羽怒得眼中冒火,当场就将手中的盖子拍碎在桌上,然后招手吆喝:“再来!” 他就不信回回都是输! 若这女人暗中使诈,总会露出端倪的! 少年冷着脸接过下人递来的新骰蛊,摇晃了两下,确定没有闪失后,这才将新的赌注拿出来。 赌局可以输,气势不能丢! 这回的赌注虽然不是玄石,却也价值不菲。 谁知一连几局下去,竟没有一局是称心如意的,倒叫那奇装怪服的女人占尽了便宜! 反观收获丰盛的蔚秋,满足地拍了拍乾坤袋便打算脚底抹油偷溜。 侯令羽吃了这么大一个闷亏,岂会就容她这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也没想便上前去扯她的兜帽:“慢着!这事没完——” 话音未落,一头如瀑的墨发便散落在肩上。 蔚秋下意识回过头,粉白的肌肤顿时暴露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引得众人一阵哗然! “她不是蛮州人!” 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引来更多异样的目光。 被粉白的肌肤美艳到的侯令羽也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当即不由分说地指着蔚秋,义愤填膺的怒喝:“原来你是四州派来的细作!” 糟了! 蔚秋忌惮地扫了一眼四周,众人果然被侯令羽的言辞扇动,一个个掏出佩剑灵器,似乎打算将她就地正法。 而侯令羽根本就不给她辩解的机会,幻出佩剑便喝令众人:“来人,给我拿下这个细作!” 一声令下,周围的下人便蜂拥而上! 第一百零一章 东郭家的人 几乎无路可逃! 蔚秋睨着朝自己袭来的剑尖,抓起披风便是一扫,将那些下人逐个击倒在地,然后重新将披风系上,借力跃出人群。 待她双脚落地时,那些下人才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就这点能耐,也想抓住本姑娘? 蔚秋冷笑了一声,趁着无人反应过来时快步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至于该上哪儿避风头,她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换了件白色的披风便走进客栈,舒舒坦坦地在自个儿屋里啃西瓜。 而险些将黑獠城翻了个底朝天的侯令羽几乎快要抓狂! 他的玄铁还没追回来呢! 锦衣少年骂了声‘可恶’,便指着悬赏榜的方向说:“去!给老子贴一百张悬赏!只要抓到那个女人,老子给他十万灵石!” “十万?” 下人愣住了,刚想说一句‘不妥吧’,便被对方一脚踹飞了出去,在地上打了好几滚才停下。 侯令羽阴沉着脸道:“谁还有异议,说出来!” 侯小公子的恶名可谓是名震蛮州四方,年纪虽轻,可却是最心狠手辣之辈。 下人们光是看着那张脸就胆战不已,更别提赴前车之鉴了,慌忙地掉头朝悬赏榜的方向逃去,贴了整整一百张悬赏。 一时间,整个悬赏阁都被一个戴着披风兜帽和面纱的少女布满,想不知道都难! …… 此时。 黑獠城,城主府内。 东郭源风尘仆仆地赶到前殿,对正在看书卷的中年男子拱手道:“父亲,孩儿回来了。” “嗯。” 黑袍男子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听下人说,你半道从宗录府折回来,是有要事禀报?” 东郭源又是一拱手:“孩儿确实有要事禀报。” “说说看。” “那孩儿就如实说了。” 东郭源不紧不慢地直起腰板,淡声说:“今日,孩儿按例查宗录府的卷轴,本想挑几个有潜力的宗门收入麾下,却不曾想……在半路上遇到了一位外乡的姑娘。” “外乡?” “是黎州人。” 听到这四个字,东郭震翻书的动作一顿,周遭的气息都冷了几分,但很快就被东郭源接下来的话一扫而空:“不过奇怪的是,她转了我们蛮州的户籍,还在蛮州选了宗址。” 宗址…… 东郭震望着明晃晃的烛光,随手将卷轴放回了原位,似是不经意地问:“选了何处?” “万象窟。” 东郭源刚说完,便看到了自家父亲僵住的身形,微叹道:“起初我还不信,但我见识过那姑娘的身手,似乎不是寻常的路子,她身上还有一些万象窟的气息。” 他自小耳聪目明,能嗅到一些不寻常的气息。 东郭震深知这一点,纵然有许多的难以置信,却还是信了七八分,而剩下的两三分则是需要验证的。 东郭源拱手道:“孩儿心知此事的重要,又一时拿不定主意,便急匆匆赶回来禀报。” 东郭震倒是无所谓他半路折返,只是此事对于东郭家至关重要,若真如他们想象的那样,那一定得趁其他世家察觉之前,率先下手! 他站在原地沉思了许久,侧目问:“那姑娘此时在何处?” “孩儿不知。” 东郭源脸色如常,“但孩儿已经嘱咐了城门口的守卫,若看到她,便立即禀报城主府。” 至今尚未有人前来知会,八成是还在城内。 东郭震眯起精明的双眼,淡声道:“派人去找,尽量不要打草惊蛇,若真的看见那姑娘进了万象窟,便再做旁的打算。” “是。” 东郭源拱手便要退下。 谁知这时,城主府安插在悬赏阁的眼线急匆匆闯进殿内,凑到他耳边细语了几句。 “什么?” 东郭源微怔了一下,“侯令羽通缉一个戴素色披风的姑娘?他们是如何冲撞上的?” 那眼线抱拳道:“好像是砸了侯小公子的场子便逃之夭夭了,侯小公子将整个黑獠城翻了个底朝天,愣是没找到,最后命他们家下人贴了一百张悬赏。” 一百张? 东郭源与自家父亲对视了一眼,皆是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讶,随后嘱咐那眼线:“有什么情况及时来报,若抓到了人,立刻禀报。” “公子放心。” 那眼线抱了抱拳,便又急匆匆地离去。 一时间,偌大的正殿再次陷入了死寂之中。 东郭震忽然大笑了起来,心情愉悦地说:“若真如你所说的那般,那我们东郭家就可以稳坐城主之位千年万年了!” 届时…… 蛮州便可所向披靡,真正威震四方了! 而对于两方势力的谋划一无所知的蔚秋,此刻正拿着侯令羽输掉的那三块玄铁,怎么看怎么欢喜。 可惜自己并不会冶炼之术啊。 蔚秋有些苦恼地说:“师父啊,您能不能别喝茶了,一天到晚的,也喝不腻。” “有话直说。” 墨衣男子简明扼要地回答,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为师不擅冶炼之术,镜墨也不会。” 这下好了,她都没开口呢,就把生路堵得死死的。 蔚秋郁闷地嘀咕:“那还不如焚天呢,虽然有个不听话的剑灵,但好歹是开了锋的,用来对付干柴硬骨头,一劈一个准!” 话音刚落,右手上的纳戒就像被火烧了一般,烫得她一下子从榻子上蹦了起来,连连甩手! 最后还是师父的一记冷眼将戒中的焚天吓退。 蔚秋心有余悸地看着戒上冒出的白烟,拍了拍胸口道:“这剑灵什么脾性,说两句就冒肝火,差点把我烫熟咯!” 话刚说完,一道白光便从天而降,落在了她的纳戒上,形成一个圆形的阵法,最后渐渐淡去。 这是…… 蔚秋不解地看向自家师父,只听对方解释:“焚天暂且不是你能掌控的,为师已将其封印,待日后时机成熟再解除,免得剑中之灵暴走弑主。” 就譬如方才,光是发怒便将她烫得几乎快要打滚。 还好这一年来潜心修炼,刻苦炼体,炼得皮糙肉厚,否则真得被焚天烫掉一层皮来! “对了,” 燕不虞忽然放下茶杯,正视起她道:“你今日在街上,可是见到了东郭家的人?” 东郭家的人? 蔚秋回忆了一下,不确定地问:“师父指的,莫非是今早替我付馒头钱的那位公子?” 第一百零二章 登门投诉 早觉着那位公子衣着不凡,却没想过竟是城主府东郭家的人。 燕不虞微微颔首:“东郭家有一镇族灵鸟,名为东鹭,它身上的白色羽毛是修复元神的药材之一。” 也就是师父提起过的……东鹭翎? 蔚秋眨眼道:“既然是镇族灵鸟,那东郭家一定很重视东鹭翎才对,恐怕没那么好取。” 若算上东鹭翎,他们就集齐了四种药材,待最后一种药材‘涅槃石’到手,师父便可修复元神,回到本体了! 想想就让人兴奋! 蔚秋老气横秋地拍了拍男子的肩膀,道:“师父你放心,徒儿一定想办法将那东鹭翎弄到手!” “此事不急。” 燕不虞从黑戒中调出一堆灵石,推到她面前:“这些收着,不够再问为师要,或者跟镜墨讨。几个馒头,为师还是买得起的。” 这话……怎么听怎么酸。 但比起琢磨师父的脑回路,先将这些灵石收好才是要紧事。 红衣少女敛财敛得忘乎所以,令燕不虞有些不满:“为师的话,你可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 蔚秋含糊地应答,手上的动作就没停下过。 钱嘛,谁会嫌多? 就好比贪心不足蛇吞象的侯小公子,此刻恐怕正抓狂着呢。 傍晚。 侯府门前人潮络绎不绝。 正在气头上的侯令羽直接踹翻了挡道的菜摊,气势汹汹地大步走进侯府。 一进正殿就嚷嚷:“爹!你儿子被人欺负了,你管不管啊?” 话音刚落,便看见侯父坐在书案前喝酒怡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夺了对方的酒。 侯父似是早有预料,指了指对面的团蒲道:“坐下来慢慢说。” “哎呦!” 侯令羽又气又急地坐下,一手拍桌道:“爹,您儿子方才在赌坊被人阴了!这事你知不知道啊?” 说完便见侯父诧异地抬眸,显然是不知此事。 “怎么回事?” 这黑獠城虽然势力众多,却也没人敢在明面上给世家子弟难堪,就算是城主府对他们侯家也是客客气气的,怎么会在赌坊被人阴了? 侯令羽满腹委屈无处诉,一听自家父亲问,便将事情的经过仔细陈述了一遍。 “什么!?” 侯父震惊地拍桌而起,“有外乡人混入了黑獠城?” 还是个十八九岁姑娘? 这不可能,从未有人能闯过沙漠,成功进入黑獠城! 侯令羽眼底满是忌惮地说:“那女人邪门的很,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回回都赢!” 他操纵赌坊这么多年,从未有人敢跟他作对,更没人能超越他的赌技,然而现如今却被一个外乡人耍得团团转,还让他损失了三块玄铁! “岂有此理……” 侯父眯起精明的冷眼,侧目问:“城主府那边可有什么动静?派人去搜查了吗?” 侯令羽摇头道:“孩儿命人贴了一百张悬赏,城主府没理由不知,可到现在都没任何行动,莫非是串通好了的?” 串通? 侯父冷哼了一声,不屑道:“他城主府还没这个胆子,与外乡人勾结是何等大罪,他们不会不知。” 这对城主府没有任何好处,但为何迟迟不出手,倒是让人颇感不解。 父子俩思来想去,决定与城主府打开天窗说亮话,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谅他们也不敢包庇! 殊不知,东郭父子早已预料到他们会高调找上门。 于是早早备好了茶点等着,从容不迫的样子,让登门的侯家父子倍感不爽。 “城主别来无恙。” 侯父不紧不慢地拱手,敷衍的语气和神情令府中弟子颇为不悦。 东郭震却好似没看到一般,淡定自若地倒茶,“侯家主也一样,风采不输当年。” “不必倒了。” 侯父阴沉着脸道:“我来就是想知道,那个在黑獠城兴风作雨的外乡女人,到底抓到了没有。” 谁知东郭震竟不解地反问:“外乡女人?” 侯父眯起危险的冷眼:“你不知?” 这事闹得人尽皆知,他会不知?当他老糊涂了么? “这……” 东郭震陷入了深思中,还是一旁的东郭源低声提醒,才恍然道:“原来侯家主说的,是那个长相神似外乡人的蒙面姑娘?” 这话差点没把侯父气炸了,厉声强调:“什么叫长相神似?那分明就是外乡人!” “好好好。” 东郭震哭笑不得地招招手:“侯家主先别急,也别气,有什么话坐下说,何必动这么大的肝火?” 可惜侯父压根就不领情,就这么沉着脸杵在原地。 一来二去的,东郭震也懒得再请他入席坐下了,将倒好的茶端起,慢慢细品道:“侯家主有所不知啊,这名女子眼下已非外乡人,而是我们蛮州人,所以适才侯家主说起时,我才一时没能想起。” 我呸! 什么没能想起,分明就是不想说! 侯父冷哼道:“什么叫眼下已非外乡人,那女人是外乡人乃是板上钉钉的事,除非……” “除非她转了户籍。” 东郭震淡笑着吐出这句话,将侯家父子惊得脸色大变。 转户籍这事本就是五州通用的规矩,只是百年来能入黑獠城的修士寥寥无几,渐渐的,这条规矩就被蛮州人淡忘。 可就算转了户籍,也不代表能欺凌到他侯家的头上! 侯父沉着脸问:“莫非城主觉得,转了户籍的外乡人,就有特权在黑獠城横行霸道?” “横行霸道?” 东郭震一脸不解,“可本城主听说,是令郎技不如人,又怎么能怪罪于那位姑娘?” “你!” 侯父一个怒目,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身后的侯令羽抢答:“那个女人分明是出了老千,否则怎么可能回回都是她赢?” 听到这话,东郭源不由看向自家父亲,只见对方淡定自若地放下茶杯,轻笑着反问:“那么侯小公子可有证据证明这一切?” “赌坊的人都看到了!” “人证这种东西,是最没有说服力的证据。” 东郭震轻瞥了一眼少年,笑道:“侯小公子还是找些更加有说服力的证据吧,免得届时……本府主也难以服众啊。” 言尽于此,等于他们要吃了这闷亏! 侯父不甘地盯着东郭震,忽然冷笑道:“好,城主既然要包庇那女人,就别怪侯某擅作主张了!” 说完这句话,他连拱手这种逢场作戏的动作都懒得做,直接领着侯令羽转身离去。 第一百零三章 打入内部 这般嚣张的做派,非侯家莫属了。 东郭震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对身后的长子说:“奚儿可在府中?” “刚刚出关。” “那叫他过来一趟。” 东郭震不紧不慢地将剩余的茶水倒入花坛中,“有一事至关重要,为父思来想去,恐唯有奚儿能够胜任,你叫他来后,就去宗录府吧。” “是。” 东郭源瞥了一眼花坛,无声地拱手退下。 待脚步声远去后,东郭震便捧着花坛起身,走到木架前,将花坛摆放在上面。 修修剪剪,便又是一坛好花。 这时。 身穿白袍银纹的少年大步走进殿内,远远冲站在木架前的中年男子抱拳行礼:“父亲,您找我?” 东郭震头也不回地问:“闭关得如何?” 有意思的是,他这个小儿子难得谦逊地回答:“小有领悟,刚突破至元婴初期。” “有空多帮衬你大哥,别老欺负你大哥脾气好,净叫他到处为你奔波劳累。” “那叫我们兄弟感情好。”东郭奚不服气地嘀咕。 “就知道贫嘴。” 东郭震横了他一眼,却发现对方离这边有两丈之远,心下不由有些不满:“站那么远做什么,为父有要事与你说。” “哦。” 东郭奚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又是一拱手:“父亲请说。” 反正只要是叫他来办的,一般都没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他刚在心里嘀咕完,眼前的中年男子便道:“今日城中混入了黎州人,你大哥调查了那女子的底细,暂时没什么威胁。不过……” 东郭震遥遥一指,对着墙上的地图说:“那女子转了蛮州户籍后,便选了万象窟为宗址。” “万象窟?” 东郭奚蹙了下眉头,“怎么会有人选那种地方为宗址?宗录府的二长老也同意?” 东郭震轻哼了一声,面露些许不屑:“那二长老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是个得过且过的老朽罢了,被卸任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不知五州盟那边如何安排,听说也在内乱,早就自顾不暇了,哪管的上这边的事。 东郭奚沉默了半响,忽然问:“父亲叫孩儿来,该不会是想让孩儿去万象窟试探一下虚实吧?” “不错。” 东郭震负手挺胸道:“此事对我们万象窟至关重要,若那女子真是有史以来第一个从万象窟里活着出来的,那我们定要抢先众世家一步,探寻那万象窟的秘密!” 说完,他瞥了一眼少年木然的表情,又道:“为父让你去调查此事,并非是因为此事险峻。倘若那万象窟另有玄机,你便可从中获利,再加上仙品灵根的天资,必能成为五州第一人!” 求仙问道,乃是东郭奚毕生所求。 若能从万象窟中窥得天机,小小险峻又算的了什么? 东郭奚越想越激动,语气有些急切:“那父亲可有什么计策?” 话音刚落,便看见中年男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自然是直接打入内部了。” 只有获取他们的信任,成为他们自己人,他们才能毫无保留地将真正的好东西分享给他! …… 翌日。 蔚秋乔装打扮了一番,以为这样就没人认得出来了,谁知半路上竟瞧见自己的通缉令! 不用想也知道,这通缉令是谁挂出来的。 还十万灵石…… 蔚秋叹服不已:“没想到我还挺值钱的。” 但这并不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果然如她料想的那般,沿途遇到了许多打听她去向的人。 弯弯绕绕才走到了城门口,却担心守卫中也有要缉拿她的人,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她准备掉头时,有人忽然从后面捂住了她的嘴,在她耳边低声说:“别出声,我送你出城。” 送,送我出城? 蔚秋愣了一下,眨眼就被带入了一间客栈。 起初她还会挣扎一二,很快就发现,这件客栈竟有一个直通城外的暗道! 待她重见光明后,才信了那男子的话。 本想道谢来着,谁知一回头,那好心人早就不知所踪了,更别提他姓甚名谁,长什么模样了。 真奇怪…… 通缉令满天飞,这个节骨眼下,居然还有人主动帮忙。 蔚秋不解地挠了挠头,随手掏出地图对照回去的路线,然后便动身回万象窟。 殊不知,她走后没多久,便有一批人从暗道中出来,悄然无息地尾随了一路。 而领头人,正是昨日与东郭震打包票,会完美潜入万象宗内部的东郭二公子,东郭奚。 他起初还以为那女子是什么道行颇深的修士,谁知竟是个个子还没他高的黄毛丫头,看起来也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修为也不及他,竟有那个胆量选万象窟为宗址。 这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东郭奚狐疑地看着远处的身影,对身后的暗卫说:“你们且去万象窟候着,我一人尾随便可。” “是。” 暗卫们纷纷四散,很快便隐没于沙漠之中。 东郭奚自小常年闭关,对黑獠城外的一景一物也没有太深的印象,跟着蔚秋稀里糊涂地绕了一路,才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等等! 这女人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事实证明,蔚秋却是是迷了路,但也是方才的事了,这会儿总算是找到了回去的路,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远远望见了那座山。 山下便是深不见底的万象窟。 蔚秋擦了擦额前的汗,感叹道:“下回一定要带啾啾出来,能少走许多弯路。” 至于一路尾随她的那位少年,他既然想跟,那就跟着好了,反正她正好也需要一个打响名号的机会,就任由他看个仔细,回去替她好好宣传宣传。 少女狡黠一笑,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根冰糖葫芦,一边啃一边朝万象窟的方向走去。 不过那些化身境的暗卫,她是真的不知,待进了万象窟,听了殷婆婆说起,才知道万象窟附近有人蛰伏。 也不知道和那少年是不是一路的,万一不是一路的,冲撞起来,那该如何是好? 元婴境与化身境,那可是差了整整一个境界。 “不成!” 蔚秋将啃了一半的糖葫芦塞回乾坤袋中,对身后的老人说:“我得上去看看,免得真出了什么岔子,那谁回去替我宣传?” 第一百零四章 欲擒故纵 谁知殷婆婆对来者十分了解:“都是东郭家的人,十有八九是跟着你来的,想试探一下虚实。” 试探虚实? 是她能自由出入万象窟这件事吗? 不过想来也是,寻常人关心的都是万象窟中的秘宝,而非她是怎样进了万象窟的。 蔚秋摸了摸下巴,忽然笑道:“那我也得露露面,让他们知道,我确实能自由出入万象窟。” 说完,她便转身借力一跃,穿过浓浓的黑雾,直达地面。 本想随便找个由头,在那些人的眼皮子底下转一圈,谁知好巧不巧就撞见鬼鬼祟祟的东郭奚。 腰边的令牌上还写着‘城主府’三个字。 果然是东郭家的人啊。 蔚秋负手走到脸色僵住的少年面前,笑眯眯地问:“跟了我一路,莫非是想……进我们万象宗?” “啊?” 东郭奚顿时懵住了。 说好的揭穿质问呢,难道她压根就没发现自己是别有目的? “啊什么啊。” 蔚秋佯装狐疑地上下打量道:“莫非你别有目的?” 这话问得东郭奚心头一咯噔,想到自己此行的任务,急忙否认:“我,我确实是来……” “是就对了。” 蔚秋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说嘛,这世上铁定有慧眼识珠之人,小子,你眼光不错啊。” 我忍…… 东郭奚暗暗切齿,明面上却不得不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敢问……宗主是如何破解那黑雾的?” 谁知这话问完,眼前的少女便忽然不语了,只是负手走到窟口边沿,往下望道:“这可是我们万象宗的秘密,既然是秘密,又怎么能轻易告诉你?” 这话的意思是……还有转机? 东郭奚眼前一亮,“那宗主怎样才肯告诉我?” 瞧这猴急的样儿,可真不会当间谍啊。 蔚秋好笑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故作高深地沉吟了片刻,忽然拿出笛子吹了一段旋律。 然后……然后就没有后续了。 东郭奚不解地看着她的背影,正要出言询问,便被尖锐的凤鸣声打断,紧接着便看见金色的流光从万象窟内窜出,在头顶上方化为一只熊熊燃烧的金鸟! 潜伏在暗中的暗卫与东郭奚一同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那,那是—— 所有的惊愕都被那双锐利的金眸震撼得原形毕露。 蔚秋睨了一眼身后的少年,轻笑着冲半空中的火鸟说:“此乃我们万象宗的镇宗妖兽,啾啾。若你能打得过它,我不仅让你进宗,还会把万象窟的秘密告诉你。” 话音刚落,啾啾便扑打着熊熊燃烧的翅膀,冲少年愤怒地咆哮,强劲的气流几乎快要将他掀翻! 东郭奚勉强还站得住脚,趁着火鸟喘息时,幻出佩剑跃上半空,毫不留情地狠狠一劈—— 剑锋砸在火鸟的羽毛上,就像在劈什么坚不可摧的钢铁,‘咣’的一声将他与手中的剑一同弹开! 咻—— 长剑不受控制地从手中飞出,深深没入沙土之中。 东郭奚也被狠狠甩在了沙土上,若不是常年炼体,此刻背上怕是要脱一层皮了! 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疼得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这见鬼的火鸟! 东郭奚暗骂一声,艰难地扶着地面站了起来,抬手用灵力将身后的佩剑唤回手中。 刚扶着剑直起身,便听见眼前的红衣少女同情地说:“啾啾可是能够媲美化神境圆满的修士,身上的每一根羽毛都坚硬如玄铁,想击败啾啾,恐怕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 也是多亏了小黑的辛勤奉献,有什么好东西就与啾啾分享,久而久之,啾啾修为便进步神速。 这小子想凭一己之力击败啾啾,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东郭奚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却不甘心让这么好的机会从身边溜走,于是又提着剑朝啾啾逼近,颇有不死不休的斗志。 但蔚秋的目的可不在此,她还想从这小子手里骗到东鹭翎呢! 于是急忙吭声:“其实吧,想进万象宗,也非这一条路可选。” 这话硬生生拉住了东郭奚,他狐疑地回头看她,似乎在说:还有什么路可选? “咳。” 蔚秋清了下嗓子,摊手道:“想知道万象窟的秘密,怎么着……也得为万象宗做出一点贡献。” 这是……要钱? 东郭奚迟疑地掏出一袋厚重的灵识,却被对方推拒了回来:“那可是万象窟的秘密,就值这么点俗物?能不能有点诚意?” 诚意…… 少年默默掏出一枚尚未认主的纳戒,递过去:“这里面的东西价值连城,总该够诚意了吧?” 谁知对方往里头瞥了两眼,便轻蔑地将纳戒丢了回来:“就这么点东西也想将我打发了?还不如我们万象宗的一根毫毛呢。” 这话的信息量有点大。 东郭奚纠结地盯着手中的纳戒,有些郁闷地放回乾坤袋,“那你到底想要什么?我可不卖身啊。” 说着,他还真就一脸警惕地护住胸膛。 我去! 蔚秋差点没当场暴走,“我这可是正当营生,正经收弟子,没你想得那么龌龊!” 这小孩到底吃什么长大的,脑回路这么清新脱俗? 东郭奚纳闷不已,“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蔚秋顿时笑得更加灿烂:“世家不都有什么祖传的宝贝嘛?你们城主府家大业大,总该有两件像样的镇族之宝吧?” “这……” 东郭奚有些犹豫了。 家中确实有一只镇族灵鸟,价值不菲,虽说它身上金贵的羽毛极少,却也不至于拔一根就灭种。 但要他将如此珍贵的东西交给一个尚且不知是不是骗子的黄毛丫头,他委实不放心啊。 见少年犹豫不决,蔚秋故作高深地负手转身,对天上的火鸟说:“既然你连这点诚意都没有,那此事便作罢,本宗不强求任何人。啾啾,我们走。” 说完,她便作势要往万象窟里跳。 也不知是魔怔了还是怎么的,东郭奚在她倾身的那一刻,急忙大喊:“等等,我给你就是了!” 成了。 蔚秋与天上的火鸟对视了一眼,两道视线中尽是狡黠。 不过她并没有想到,东郭奚竟然随身就带着东鹭翎,还将此等灵宝当做暗器使用。 真是暴政天物! 第一百零五章 做苦力 “喏。” 东郭奚不情不愿地递给她,催问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万象窟的秘密了吧?” “当然当然。” 蔚秋敷衍的咕哝道,一边用灵识与黑戒交流:“师父,你瞧瞧,这可是东鹭翎?” 这羽毛,丝毫不输火鸟的火翎,甚至可以说是更胜一筹。 戒中的男子默了半响,答道:“不错,正是东鹭翎。” 太好了! 蔚秋暗喜了一下,佯装将东鹭翎放进黑戒中,待师父在戒中接收后,这才漫步走到东郭奚面前,意味深长地按住他的肩膀:“想知道万象窟的秘密,亲眼所见不是更加明白吗?” 不等东郭奚反应过来,她便抓着他的肩膀朝万象窟飞去,与啾啾一同没入黑雾中。 东郭奚想,这大概是他有生以来体验过的,最离奇惊险的事情了! 也总算明白老祖宗当年为何会丧命于此,只因人仙魔皆逃不过七情六欲。 一旦七情六欲被猛然放大,便会被心魔吞噬! 起初他没入黑雾中时,看到了许多狰狞的景象,原本美好的事物莫名就被黑雾扭曲成可怕的东西,甚至会变成杀人利器! 东郭奚以为他这回死定了,但不知怎么的,周围忽然有点点白光在朝自己靠拢。 渐渐的,那些可怕的画面便从眼前淡去。 他刚松了一口气,便听见有个奶凶奶凶的声音在说:“蔚秋!你又把乱七八糟的人带进来了!” 那声音口中的‘蔚秋’不服气地反驳:“什么叫又?上回那是我师父需要疗伤,殷婆婆都点头了,你一个连人形都没有小妖灵,就少在这里吆五喝六了。” “你!!” 小黎气得说不出话来,哼了一声便消失不见了。 这都什么破脾气。 蔚秋也冷哼一声,对身边的少年说:“到了。” 话音刚落,眼前的黑雾便消失不见,紧接着迎来的,是长满了灵草和青苔的地面! 东郭奚一个猝不及防,直接摔在了上面。 然后便鼻子不是鼻子,腰板不是腰板的,比之前摔在沙土上还要疼痛难忍! 他也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从地上爬起来,一抬头便看到无边无际的湖泊,不断散发出浓郁的灵气,简直比灵脉还要精纯! 这……便是万象窟的庐山正面目? “这就惊讶了?” 熟悉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他心中的震撼。 抬头便见红衣少女抱着一只龙不龙鸟不鸟的东西,黑不溜秋的,怎么看怎么怪异。 东郭奚蹙着眉头道:“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何我能安然无恙地穿过那层黑雾。” “不是你。” 蔚秋漫不经心地给小黑投食,“是这万象窟中的妖灵让你免于混沌之息的侵蚀,而你能得到妖灵的庇护,完全是因为我。” 说完这句话,她便弯腰将小黑放在地上,看着它蹦蹦跶跶地朝啾啾跑去,不由微微一笑。 东郭奚半懂地问:“因为你是万象窟的主人?” “当然不是。” 蔚秋漫步朝少年身后的石洞走去,“万象窟与万象宗是一体的,我们都是这里的子民,互相交流,互相学习,互相包容……远远超出你想象的玄妙数之不尽。” 她所说的这些,在东郭奚的眼里都是从未触及的领域。 不知怎么的,他竟觉得浑身的热血都被燃烧了起来,迫不及待地想要探索那未知的领域! 然而下一刻—— 蔚秋的话犹如一盆冷水,狠狠浇灭了他的雄心抱负! “不过依你的资历,暂且还不能让你触及那些玄妙。” “那你到底想怎样?” 东郭奚很不能理解地看着她,并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跟着她走进了环环相扣的洞窟中。 蔚秋回头瞥了他一眼,神秘地笑了。 随手幻出一根扫把丢给他:“先将你自己的住处打扫干净,至于旁的……看你的表现咯。” 丢下这句不负责任的话后,蔚秋便哼着小曲,大摇大摆地走了,哪里像是一宗之主!? 东郭奚深深怀疑自己是被忽悠了,忽悠来做苦力! 并且在接下来的十几天里,他日日都在憋屈地做着苦力,用挥剑的力气将万象窟上下打扫得干干净净。 也是因此,才意识到万象窟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庞大! 比城主府大了三倍不止!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做了这么久的苦力活,蔚秋还是没打算将宗内的秘术传授给他! 莫非根本就没有? 东郭奚眯起了冷眼,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扫把,忽然气势汹汹地朝远处的红衣少女走去。 “蔚秋!” “叫宗主,或者蔚宗主。” 蔚秋慢悠悠地纠正他的措辞,不紧不慢地擦着手中的白笛,每日都擦,丝毫不厌烦。 东郭奚被她这么一呛,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但是想到自己这几日的凄惨经历,心底便有一股无名的火气不断往上窜,忍无可忍地说:“我都按你说的做了,你到底何时收我做内门弟子?” 蔚秋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似的,遥遥一指道:“那边还有点青苔,你再去扫扫。” “你——” 东郭奚一个怒目,紧接着便感到地动山摇,还有水声从右侧哗啦啦地传来。 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眼角的余光便瞥见一个漆黑又庞大的身躯,好像……好像与那日蔚秋手里抱的小黑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只不过一个是巨大版的,一个是迷你版的。 东郭奚被那庞然大物惊得舌头都捋不直了。 “这,这是——” 话还未说完,那黑不溜秋的家伙便露出了一双与眼睛极为相似的东西,正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神情中似有一丝不满。 就在他感到有些不解时,身后的少女忽然道:“你说话的声音太大了,吵到大黑修炼了。” 大,大黑? 东郭奚眼角抽搐了一下,迟疑道:“那,那小黑是……” 话还未说完,便听见红衣少女漫不经心地回答:“大黑的儿子咯,名字我取的,怎么样,够顺口吧?” 居然还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东郭奚震惊地看着她,不明白万象窟内的妖灵怎么会信任这样一个不着调的女人! 取这样随便的名字,也不怕热闹了那修为深不可测的妖兽! 但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那名唤大黑的妖兽,好像早就习惯了这个称呼,听见蔚秋这么叫它时,波澜不惊,神情毫无变化。 第一百零六章 计中计 这还是把尊严看得比命还重要的妖兽吗!? 东郭奚被颠覆了世界观,想问蔚秋是如何收服妖兽的,却被大黑不悦的凝视震慑得不敢动弹! 兴许是困意犹在,大黑无声地盯了他一会儿,便又钻入湖中打瞌睡,吞灵气。 待威压散去后,东郭奚这才擦了擦额前的冷汗,下意识地压低嗓音说:“你少拿它来吓唬我,我可是仙品灵根,若成为万象宗的一份子,对你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已经将话说到这份上了,就不信这女人不眼红! “是吗?” 蔚秋表情严肃地沉思,尔后冲他身后的女孩招了招手:“阿聆,来,到蔚姐姐这里来。” 阿聆? 东郭奚下意识回头看去。 只见一个五六岁那么大的女孩屁颠屁颠地朝这边跑来,越过他直奔蔚秋的怀中。 蔚秋爱不释手地摸着女孩的黑发,对不远处的少年说:“这孩子也是仙品灵根,如今却已跨入元婴境圆满,如此这般,你觉得你又有何处能让本宗主另眼相看的?” 元,元婴境圆满!? 开什么玩笑,就这么一个不会说话的矮豆丁? 东郭奚震惊地看着女孩,莫名有种从云端跌落的感觉。 自己竟还不如一个孩子? 再看看蔚秋似笑非笑的神情,他默默地低下头,看着手中换了不知第几根的扫把,认命地继续清扫地面上的青苔。 他就不信他熬不出头! 然而事实证明,蔚秋是他见过最不要脸的人! 使唤了他将近半年之久,到了秋天,外头狂风乱作,沙土纷纷扬扬,要清扫的愈来愈多。 若不是时常听她与殷婆婆的对话,在背地里偷师,他早就摔扫把不干了,岂会等到今日? 但这不代表他可以继续容忍她的吆五喝六! 东郭奚双眸通红地瞪着那个喝着热茶,自说自话的女人,袖下的拳头越捏越紧,几乎快要将手中崭新的扫把掐断! 终于—— 他忍无可忍地上前道:“你到底何时收我做内门弟子!?” 那架势,颇有不死不休的意思。 蔚秋挑了挑眉,刚感叹了句‘有点长进’,便瞥见从缓缓洞开的石门中走出的蓝衣少年,当即欣喜地冲对方招手:“我在这里!” 东郭奚咬牙切齿:“宗!主!” 她又在岔开话题,真当他是兔子,乖乖任人宰割吗? 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的! “听到了听到了。” 蔚秋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微抬下巴道:“这不是有人来接替我了吗?哦对了,你别误会,这回可不是打扫卫生这么简单了。” 说完,她便从岩石上跳了下来,朝迎面走来的蓝衣少年击了个掌:“这小子就交给你了。” “蔚姐姐放心。” 随意瞥了一眼银袍少年,“我会好好招待他的。” 招待? 什么招待!? 东郭奚惊慌的眼神在两人之间徘徊,无意识地紧紧抓住扫把,随时准备抗议。 待随意走到跟前,他便一脸警惕地说:“我,我坚决不要再扫青苔了!你们说什么也不管用!” “没让你扫青苔。” 随意不耐烦地撇撇嘴道,一把攥住他手里的扫把,丢到一旁:“我是要带你去藏书阁,顺便认识认识同僚。” 同僚? 这话的意思是……他们同意收自己做内门弟子了? 东郭奚狐疑地瞪着少年的背影,刚要开口,就看见有个白玉做的身份牌被抛了过来。 他下意识伸手接住,低头打量了两眼。 内门弟子,东郭奚。 上面镶嵌着一颗绿色的珠子,是用来存放宗门弟子的一滴本命精血,久而久之便可养成还元丹,关键时刻可以保命。 不过要养成还元丹,所需时间太长,以至于这颗还元丹变得十分的鸡肋。 东郭奚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将自己的本命精血滴入绿珠之中,看着绿珠很快就被精血染成红色,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几个月以来,他每隔七日便会传一道灵信给城主府,并且与城主府约定好,只收不回,免得被蔚秋那个耳力极好的女人察觉。 可渐渐的,他愈发觉得奇怪,特别是蔚秋每每用什么都知晓的目光盯着他时,总能让他心慌。 但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他苦熬了这么久,总算能够亲眼见识万象宗的底蕴了! “到了。” 随意推开石门,拨开蛮横生长的藤蔓,说:“这里有妖灵专门看管,越往深处,书籍的品阶就越高,当然,对弟子品阶的要求也越高,有些甚至需要用贡献点来兑换查阅的资格。” 倒还挺有一套的。 东郭奚好奇地翻开其中一本,是一套拳法。 而右边则是一套剑法,五花八门,什么类型都有,这根本不像一个只有寥寥几人的新宗门。 若不是此刻亲眼瞧见,他仍会认为蔚秋是运气好才被这些妖灵认可的,之后便借机申请了万象宗,将万象窟圈作宗址。 如今看来,似乎没那么简单。 东郭奚看着蓝衣少年的背影,不解地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该不会是打算带他将这里瞧个遍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便听见随意说:“宗内除了我,蔚姐姐,以及阿聆,还有一人执掌宗内事务。” “何人?” 东郭奚脱口而出道,然后便越过少年,看到了一个正在倒茶翻书的老者,将一心两用发挥到了极致! 随意瞥了他一眼,介绍道:“大长老卫离愿。他平常会在此清修,没事的话不要叨扰他。” 可惜东郭奚只捕捉到了他感兴趣的字眼:“清修?” “不错。” 随意很爽快地肯定道,“卫爷爷虽然修为高深,但到底年岁大了,若不抓紧突破的话,雷劫到来时怕是无力抵挡。” 雷劫…… 东郭奚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么说……卫长老他是渡劫境的大能者? 但即便如此,一个宗门仅靠这些是不够的,虽说有混沌之息做掩护,但他们这般草率收弟子,迟早会被像自己这样的眼线坑害死的! 东郭奚笃定地想,殊不知他早已掉入了别人挖好的陷阱里,身陷囹圄却不自知。 之后又参观了传说中的戒律阁,练功房等等,更加迫不及待地想将消息传回城主府。 带路的随意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找了个理由离开后,便将这件事如实说与蔚秋听。 第一百零七章 众矢之的 蔚秋听完乐得不可开交,擦着眼泪花笑道:“不急,让他好好与城主府说,我敢保证,不出半月,咱们万象宗定能名闻整个蛮州!” 除去东鹭翎,这才是她将东郭奚带回来的真正原因。 俗话说,人多力量大。 眼下万象宗最缺的便是人,有了弟子,万事便可步上正轨。 “可是……” 随意还有些顾虑,“我怕那东郭奚暗中捣鬼,毕竟他是城主府的人,万一心怀鬼胎……” 话还未说完,眼前的少女便摆摆手道:“这你不用担心,只要妖灵不帮忙,东郭奚便离不开这里,有这样一个人质在,城主府不会轻举妄动,也不敢冒险。” 听说那城主一生只有两个孩子,大儿子东郭源思维缜密,将城主府管理得井井有条。 至于这二儿子嘛…… 蔚秋不由想起那人固执的表情,顿时倍感头大,歪头对黑戒说:“师父,您可推算出涅槃石的去处了?” 话音刚落,戒中便有流光钻了出来,落在地上化作人形。 燕不虞从黑戒中出来后,便又掐指算了一下,摇了摇头:“星位混乱,暂时不知。” 也是。 那等神物,岂是这么好推算出来的? 随意却不关心什么涅槃石,一见到燕不虞便原形毕露,拉着他滔滔不绝地将最近闭关的心得吐露出来,硬是要他指点一二。 燕不虞眸中闪过一丝不耐,却还是耐着性子将自己的见解说了出来。 近来…… 师父倒是变了不少。 蔚秋笑吟吟地看着二人相处融洽的画面,正要让随意适可而止,眼角的余光便瞥见从外面飞进来的一道白色的灵信。 细感气息,似是…… “无瑕?” 她迟疑接住那流光,看着流光逐渐演变成一行字:蔚姐姐,许久不见,无瑕心中甚是挂念,特写此信,问姐姐的近况。 从字眼中便能感受到无瑕的温柔。 蔚秋感动了一把,毫不犹豫地回了一道灵信:我很好,大家都很好。说来你们可能不信,我们经历了几番波折,最终将万象窟选做宗址,这里的神奇,但愿有一日你能亲眼所见。我也会继续寻找祛除你脸上胎记的办法,望你静待佳音。 最后那句话可不是吹牛,她时常与师父探讨,也有问起过祛除胎记的办法。 师父含糊地说有,可具体是什么办法,他始终不愿意明说。 真是愁死人了…… 蔚秋长叹了一声,百无聊赖地掏出尘封已久的焚天剑,左看右看都看不出个门道来。 这进剑中的办法,是什么来着? …… 三日后。 东郭源奉命亲临万象窟,此事本该是无人知晓的,却不知为何,他从万象窟回去后,整个黑獠城便传遍了万象窟与万象宗的奇闻! 一个个跑到宗录府求证,宗录府不说,便又跑来城主府闹。 东郭源与自家父亲对视了一眼,得出了结论:“十有八九是侯家主所为,怕是派了大能者敛去气息跟踪,真是失算。” 东郭震却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怪你,是那老狐狸的诡计防不胜防。” 如今既然满城皆知,那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想到这里,他亲自写了一封信,交给东郭源:“将这封信亲自投入万象窟中。” “父亲这是?” 东郭源不解地看着手中的信件,尔后听见对方说:“此事传开后,想必要不了多久,万象窟便会被重重包围,若要先下手,又有什么比将万象宗宗主邀进府中更快?” 再与奚儿里应外合,那个姑娘定会对城主府的邀请十分感兴趣。 果然不出所料。 身在万象窟的蔚秋收到的信后,便叫来了东郭奚,佯装不知他是城主的次子,问:“你觉得……城主这个人如何?” 这话把东郭奚问愣了。 其实他自小便常年闭关,极少与父亲接触,只知道父亲和兄长都是极为聪敏的人,东郭家也在他们的带领下成为黑獠城的第一世家。 所以提起父亲,他第一个反应便是敬仰。 但他并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更没有忘记他的身份,于是佯装不知:“城主那是什么人,我平日哪儿见得到他啊?” 说完,还在心里暗暗庆幸:幸亏这女人是初来乍到,不知黑獠城的势力分布,更不识城主府的人,甚至还要自己为她分析黑獠城的局势。 “哦?” 蔚秋瞥了他一眼,“那该如何是好,城主给我送了信,说是要邀请我到府上坐坐,万一有诈该如何是好?” 东郭奚听得冷汗连连,心虚地瞥向别处:“应该不会吧……城主府还是挺讲信用的,至少没听说过他们欺善怕恶什么的。” 论恶,侯家人才是最可恶的,这么多年来没少在黑獠城兴风作雨,他们东郭家已经和善的了。 蔚秋故作恍然地点了点头,又问:“那你觉得,我该不该赴这个宴?不如你陪我去好了?” “啊?” 东郭奚愣了一下,急忙推辞:“我还有半卷书没看呢,而且我修为也不算高,挡不了城主府那么多守卫,你还是叫卫长老同行吧。” 说完,他便找了个理由溜了,跑得倒挺快。 蔚秋轻笑了声,扭头abc小说网中走出的老者,心情大好地说:“卫爷爷,您陪我同去吧?” 至于师父……他老人家此刻正被随意缠没有办法,哪里脱得开身去黑獠城啊? 卫离愿自然无条件应允。 …… 又是三日。 城主府大设宴席,不仅请了十二世家,还请了传闻中破了万象窟中的玄机的万象宗。 此事突然传出,惊得蛮州纷纷拥入黑獠城。 奈何城主府戒备森严,闲杂人等根本不能入内。 而城外更是有百号人在把守,时不时便张望两眼,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蔚秋远远便看见城主府的人驻守在城门口,不由嘀咕:“这么大阵仗,这城主是势在必得啊?” 卫离愿却有不同的见解:“倒不一定是势在必得,但足以让我们处于风口浪尖上了。届时他们再抛出橄榄枝,是料定我们会接纳,否则……” “我们便会成为众矢之的,那时也不得不求助他们。”蔚秋将老者的话接下去,不由感叹一声‘老狐狸’。 这黑獠城的人,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第一百零八章 恶人先告状 卫离愿望着那重重把守的城门,脸色凝重地说:“虽然城主府有拉拢之意,但此行还是需要多加小心。” “无妨。” 蔚秋叼着糖葫芦道:“在没有弄清楚万象窟的秘密之前,他们是不会轻举妄动的,我们倒不如对此加之利用,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东郭奚说的话,十句里有五句是假,但好歹还有五句是真。 就比如十二大世家,东郭家为首,侯家为次,聂家为第三,后面的几大世家实力相近,都有各自的宗门庇护,倒没什么亮点。 不过即便如此,也能与其他四州的世家势力相媲美,可见作为十二世家之首的东郭家的势力有多雄厚了。 这样的存在,若能共赢那是最好不过了,若不能……那最好也别把关系闹得太僵。 这也是她为何会出席这场宴会的原因。 蔚秋将最后一颗山楂咬入口中,丢掉竹签,然后对身边的老者说:“走吧,咱们去会会那……郭城主。” 若是东郭震知道,他的小儿子将他祖传了几百年的姓给改了,怕是要怄得找不着北!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城门口,很快就被守卫拦了下来。 蔚秋掏出宗主令牌道:“我是蔚秋,身后这位是万象宗的大长老,受你们城主的邀请,特来赴宴。” 这话刚说完,卫离愿便将一张请帖递给守卫。 守卫低头看了一眼,当即恭敬地对两人抱拳道:“城主等候已久,二位请随我们来。” “有劳了。” 蔚秋点头应完,便扫了一眼四周乌压压的人群,莫名有点紧张,但又想起自己此次代表的是整个万象宗,那抹紧张感很快便消失不见。 昂着首,挺着胸,跟着守卫穿过人群,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抵达令人望而却步的城主府。 这样庞大的规模,是需要几代人才能积攒出来的。 也是托了蛮州制度的福,蛮州讲究的是实力至上,所以东郭家稳坐城主府几百年之久。 以至于其他世家都早已放弃了争夺城主之位,唯有侯家和聂家还在暗中谋划着。 所以万象宗就算不能与城主府结盟,也不能找这两家,否则就是明摆着和城主府作对。 想想就让人头大。 蔚秋苦恼地敲了敲脑袋,无意间瞥见一抹略微有些眼熟的身影,不由停住了脚步。 待她定睛仔细看去,却发现那抹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怎么了?” 卫离愿在后头不解地问,将少女的思绪拉了回来。 蔚秋摇了摇头,继续跟在守卫往宴厅的方向走去,心想:兴许是我看错了吧?哪有这么巧的事…… 然而,这世上还真有这么狗血的事。 本以为是眼花,没想到那日送包子的公子真的在城主府!一进宴厅便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端坐在右侧之首,正与邻座的人相谈甚欢。 可惜不等她琢磨那公子是何方人士,高座上的中年男子便起身走了下来,爽朗地大笑道:“早闻万象宗的宗主是个年轻的小姑娘,今日一见,果真是少年有为啊!” 话音未落,在座的众人便纷纷朝蔚秋看去,眼中多为好奇和惊艳之色,十有八九是在感叹她粉白的肤色和娇小的身姿。 东郭源也不例外。 特别是见她无所畏惧地与自家父亲厮杀气场,心中叹服连连。 蔚秋并没有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见东郭震朝这边走来,便不紧不慢地拱手道:“城主谬赞了,晚辈只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丫头,往后还需城主多多指点关照。” 甭管这话是否摸顺了对方的尾巴,瞧东郭震喜悦的模样,便知彼此算是达成了第一个共识——都想互利互赢。 东郭震意味深长地笑道:“能够参透万象窟的玄机,又怎会是泛泛之辈?” 这话像是结论,又像是说给在座所有人听的。 然后便请蔚秋上座,还拿了一把筑元丹给她当零嘴吃,真不愧是身家雄厚的东郭家。 蔚秋自然是毫不客气地笑纳了,一颗接着一颗,看得众人一阵肉疼,倒也没见东郭震有丝毫的不舍得。 这回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众人忍不住感叹,转眼便见侯父阴沉着脸站了出来,颇有要兴师问罪的架势。 见状,大伙儿不由自主地想起几个月前,那传得沸沸扬扬,最后却无果而终的悬赏令。 这侯家主该不会是想在宴会上兴师问罪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站在中央的侯父便拱手冷笑道:“城主大人,宴会开始前,侯某想替犬子讨个公道,不知允否?” 众人委实没想到,他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扫东郭震的兴。 不过转念一想,也就只有眼下才有机会替侯小公子一雪前耻,免得回头东郭震将人掩护送离,那时想出气都没地儿出了。 东郭震默了半响,淡声道:“侯家主但说无妨。” 话音刚落,见侯父敷衍地冲他拱了拱手,冷睨着蔚秋道:“敢问这位……蔚宗主,几个月前砸我们赌坊的场子的,可是你?” 此话一出,现场一片哗然。 惊叹的不是蔚秋鲁莽的壮举,而是侯父睚眦必报的勇气。 旁人恨不得拉拢这个万象宗的宗主,他却紧揪着过去的纠葛不放,非要讨些利息回来,真不知该说他是被仇恨蒙了心,还是被猪油糊了眼。 就在众人都以为蔚秋会矢口否认时,她竟双手负在身后,无所畏惧地承认:“不错,是我。” 说完还不忘吐槽一句:“别怪蔚某心直口快,贵子的赌技和心气真心不怎么样。” 这一语双关的嘲讽,气得侯家父子双双变了脸色! “你——” “怎么。” 蔚秋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技不如人还不让说啦?我还没计较你们恶人先告状呢。” 谁人不知侯家的赌坊是个吃人的地方,只要进去,十有八九是空着口袋出来的。 其中的暗箱操作,只能骗骗外行人罢了。 可话虽如此,侯父哪儿咽的下这口气?且不说那万象窟的破解之法到底是真是假,让一个外乡人混入蛮州便是他第一个不能容忍的! 于是又对东郭震说:“且不说自认恩怨,这自古以来,多少大能者都折在了万象窟的黑雾之中,她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又如何能破解?莫非真是什么天神下凡不成!?” 第一百零九章 凡界第一宗! 说完,侯父又不屑地嗤笑道:“说不定是这外乡人使了什么障眼法,大家可千万别被蒙骗!” 或许是因为大伙儿都没有亲眼所见,被侯父这么一挑拨,也不禁怀疑起此事的真实性。 毕竟当年连即将飞升的东郭老家主都折在了万象窟上,一个才刚刚筑基的外乡人又能有什么办法? 见众人窃窃私语了起来,东郭震面露一丝不悦,沉声道:“侯家主,同样的话送还给你,仅凭一面之词,如何能服众?” 这一来二去的,竟将在场的所有人都绕晕了。 此事到底是真是假啊? 就在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被遗忘在角落的红衣少女忽然开口:“侯家主,此事若有假,我当日又是如何收到东郭大公子丢进万象窟里的请帖的?可别说我是挂在石壁上,隔空捞到手的。” 万象窟内的黑雾仅仅是吸入一缕,便会产生幻觉。 若她是在玩弄把戏,那这般以身犯险,早就被那黑雾吞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今日又岂会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 侯父一时难以反驳,支支吾吾了半响,最终吐出一句:“那也不能掩盖你是外乡人的事实!试问我们蛮州何时有过变更户籍的先例?” 蔚秋笑吟吟地是:“可是据我所知,变更户籍在五州任何一个地方,都是合理合法的呀。” 这是五州盟定下的规矩,就算是蛮州也无法例外。 当初蛮州被公认为第五州时,还公开签下了盟约,与其他四州共同维护五州法,所以他们没有理由不接纳转户籍的修士。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下,不说话了。 侯父也不说话了,却是被蔚秋脸上的笑容气得说不出话来。 见没人反驳,东郭震的脸色这才缓和了许多,满意地对眼前的红衣少女说:“侯家主今日有些贪杯,说话难免逆耳,蔚宗主宽宏大量,还望不要与他计较。” “哪里。” 蔚秋意味深长地看了侯父一眼,“论辈分,侯家主是蔚秋的长辈,日后有的是要侯家主关照的地方。” 说完这句话,二人又客套了两句便各自落座。 侯父眼见时机不对,也只好作罢,不过从头到尾都阴沉着脸,好像旁人欠了他几百万似的。 多亏东郭震的调解,气氛很快就被他带动了起来,将独自生闷气的侯家父子孤立在外。 也不知是不是东郭震故意为之,竟将她的位置安排在东郭源的邻桌,这下想不搭话都难。 蔚秋佯装惊讶道:“好巧啊,没想到你竟是东郭家的大公子。” 这脾性倒与东郭奚大不相同,一个谦和深沉,一个孤傲浮躁,若不是长相有些相似,她真不敢相信这俩人是同父同母的兄弟! 东郭源淡笑道:“我也没想到,姑娘有这般逆天之力,竟能破解万象窟的魔障。” 说完,还看了一眼坐在她身后的老者。 “这位是……” 嗯? 蔚秋下意识回过头,恍然道:“忘了介绍,这位是我们万象宗的大长老,名叫卫离愿。” “卫……” 东郭源觉得这个姓有些耳熟,好像是哪个地方的大姓,却始终想不起是哪里。 无奈之下,只得放弃了深究,对面目慈善的老者说:“卫长老看起来也不似我们蛮州人,不知……可转了户籍?” 卫离愿摇头道:“还未来得及。不过据老夫所知,这入宗并没有特别规定要转户籍。” “自然是没有的。” 东郭源淡然一笑道:“只不过以蛮州人的身份,在黑獠城行走会更加自由一些,免得被巡逻的卫兵误解。” 蛮州排挤外乡人,其他四州也一样排挤蛮州人。 就像是达成了共识。 可她偏偏就要打破这种僵局,好为将来万象宗广纳人才做准备! 蔚秋扬起笑脸,替卫离愿将这话接下来:“我们当然知道,只不过……大公子不觉得这样互相排挤憎恶的僵局,早就应该被打破了吗?” 这话令玄衣男子默了一下,随后正色道:“在下愿洗耳恭听。” 他此番不仅是好奇,也是为了替东郭家打听万象宗的意愿。 蔚秋心知这一点,却也丝毫不避讳地畅所欲言:“不怕公子笑话,我们万象宗虽然人不多,却有那个底蕴和信心成为一品宗门。而蛮州远远不能满足我们的雄心,所以五州的僵局必定要打破,万象宗才能成为凡界第一宗!” 成为凡界第一宗,好大的口气。 东郭源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少女,竟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明白,她能有此信心说出这种话,必定是有万象窟作为倚仗,由此可以看出,万象窟内的秘密果然如父亲所说的那般,令人为之倾倒疯狂。 或许还能借此悟得大道,来日飞升仙界也不一定! 倒是侯家父子,眼界也忒狭窄了,竟觉得唯有站在修仙者顶端的大能者才有那个资格和能力破解一些寻常人无法触及的东西。 却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东郭源轻叹了一声,道:“四州与蛮州之间的成见不是一天两天了,想要打破僵局,除非蔚姑娘有把握诱惑到各州的少年英才。” “这我自有办法。” 蔚秋只说了这句意味不明的话,便将话题扯到别处去了。 而其他人皆是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与东郭源的一举一动,愈发觉得这是个针对十一大世家的鸿门宴。 那东郭震莫不成是来炫耀他和万象宗的关系好!? 哼,果然是个老狐狸。 聂家主放下手中的酒盏,朗声道:“都说蔚宗主破解了万象窟的魔障,得了无上神通,可口说无凭,不若……蔚宗主为大家展现一二?” 什么展现,分明就是想偷师。 侯父不屑地冷哼一声,端起酒盏痛饮了两口。 谁知喝到第二口时,坐在前排的红衣少女忽然笑道:“仅我一人舞刀弄枪的,那多没意思啊?不如大伙儿都来一段,就当是互相学习了。” “这个主意好。” 东郭震第一个拍手叫好,对众人难看的脸色视而不见。 迫于对万象窟的好奇,在座的几位家主终究还是轮番出席耍了一遍,有的藏私还被唏嘘,因为挂不住面子又换了个灵技。 终于—— 东郭震最后一个展现完东郭家的绝技,便自信满满地回到了城主的宝座上。 第一百一十章 障眼法? 也不怪他嚣张,毕竟东郭家就是以阵法闻名的,这招偷天换日实在难以看出端倪,在座的十一位家主看到最后都沉默了。 本来东郭震就不好对付,这下更加没有胜算了! 聂家主重重放下酒盏,不耐烦地说:“该轮蔚宗主上台为大家解惑了吧?”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和催促。 蔚秋与邻桌的东郭源道了声‘失陪’,便起身走到刚搭建好的练武台上,俯瞰众人。 这一年以来,她跟随殷婆婆学的最多的,便是控灵。 而控灵的第一步,便是冥想。 众人见她盘膝坐了下来,不由有些疑惑,谁知下一刻竟看到她闭上双眼,开始入睡!? 然而不到两个呼吸的时间,便有人惊呼:“她在冥想!” 这个节骨眼下冥想? 众人的表情像见了鬼似的,想出言打断这场闹剧,却见众家主们一个个表情凝重,原本想说的话也被他们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大概静待了半刻钟,练武台上终于发生了一丝变化。 只见红衣少女的周身开始涌动稀疏的气流,之后逐渐强劲,涌动的速度也开始变快。 原本稀薄的灵力竟被吸入了气流圈中! 但蔚秋并没有将这些灵力纳入体内,而是不断累积,累积……最后白光大绽,隐约间好像在她的眉心看到了金丹? 众人不由倾身出去,企图将白光下的‘金丹’看个仔细。 谁知下一刻—— 白光的周围忽然‘噌’的一声凝聚出尖刺,不等他们心中的警铃作响,那些泛着寒气的尖刺便不约而同地朝他们直直袭来! 不好! 众家主下意识地抬起手,想用身上的护甲挡住那尖刺。 不料等了许久都没有动静,于是迟疑地放下袖子,发现那寒刺停滞在距离他们不到一尺的位置,似是在等待某人的号令。 聂家主眯眼凝视了半响,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铁青地挥袖一扫,果然如他所料的那般,这些都只不过是吓唬人的障眼法罢了! 雕虫小技,上不得台面! 其他家主见他这般容易地消灭了这些冰刺,也纷纷挥袖将冰刺化作粉末散于空气中。 唯有东郭震不紧不慢地将冰刺从半空中取了下来,捏在手里,若有所思地反复打量着。 确实是障眼法。 但……这都是因为蔚秋并没有将灵力注入其中! 反观旁人不屑的神色,显然是以为这些冰刺是由那些涌动的灵力凝聚出来的。 殊不知,这些冰刺之所以如此容易地被挥散,是因为蔚秋控制了精神力的输出,仅仅只能维持实体,并不能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而这样的障眼法,却需要强大的灵识来控制! 东郭震默默地将冰刺捏碎于掌心,然后望向练武台上的少女,发现她周围的灵气正渐渐散去。 此举分明就是想误导众人,深藏绝技。 可如此一来,就无法让在场的人信服了啊。还是……她本来就不打算让人信服? 就在中年男子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蔚秋终于收息吐气,冲众人谦虚地道了句‘雕虫小技,见笑了’,然后起身拍了拍衣裙,大摇大摆地走下台。 待她重新坐下,一直想不明白其中玄妙的东郭源忍不住道:“蔚姑娘,方才那冰刺到底是……” “障眼法。” 蔚秋笑眯眯地说:“气氛这么僵,总得做点什么,不是吗?” 这…… 东郭源不由沉默了,总觉得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很快,他的疑惑便有了答案。 聂家主不依不饶地挑刺:“我说蔚宗主,莫非万象窟里的秘术就是灵力化形?这个好像稍微有点修为的,都能做到吧?” 说完,众人纷纷附和道:“就是啊,蔚宗主倒是拿出点能让人信服的东西来,免得无法服众啊!” 一时间众说纷纭,变相地逼蔚秋再上台演示一些高阶的灵技。 东郭震看着乱哄哄的人群,不耐烦地开口:“聂家主怕是走神了,方才蔚宗主明明已经为我们演示了一遍高阶灵技。” “哦?” 聂家主饶有兴致地说:“那为何我们大家所看到的,却只有低阶的障眼法?” 这话又掀起了一阵议论的浪潮。 东郭震却笑了,笑得众人有些不明所以,但接下来的话却又令他们恍然大悟:“你们当然看不到,因为你们都挥散了冰刺,殊不知……那冰刺才是高阶灵技的奥秘。” “什么?” 聂家主微微蹙起眉头,很快又听见对方说:“那冰刺不过是一把由精神力化成的利刃,没有任何灵力,自然也伤不了人,也能被轻易驱散。” 然而聂家主只捕捉到了‘精神力’三个字,眯眼道:“城主的意思是……那冰刺是由精神力凝聚为实体的?这怎么可能,能将精神力化为实体的,唯有化神境的修士方可一试,她不过才筑基境,怎么可能有这等能耐?” 要想让众人信服她是用精神力凝聚出冰刺的,还需再演示一遍,细探冰锥的结构才行。 东郭震看向座下的红衣少女,用眼神示意。 蔚秋会意地点了点头,熟练地放出精神力,额前再次浮现出金丹大小的白光,引得众人纷纷观望。 这次运转灵力和凝聚冰刺比之前要快许多,十几个呼吸后,周围便再次涌动气流,浓郁的灵气令一旁的东郭源露出惊诧的神色。 即便是他,也做不到将灵气聚集到这种地步,更别提在短时间内用精神力凝聚实体了! 更让众人惊愕的是,这次冰刺竟不是在蔚秋身边凝聚的,而是直接凝聚在众家主面前! 这就意味着……她能将灵识覆盖整个宴厅,并且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凝聚出危险之物! 聂家主死死瞪着眼前的冰锥,一滴冷汗沿着脸的轮廓缓慢地滑落,许久才伸手握住那冰刺,细细探知这冰刺的结构。 这一探,差点没将他惊倒! 冰刺里竟是一个复杂的阵法,更准确来说,这冰刺是由阵法构成的,外形只是一种掩饰! 若注入灵力,鬼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蔚秋施展完这一切后,刚好瞧见聂家主难看的脸色,料想他定是看出了点什么,于是笑眯眯地提示:“聂家主,不闲麻烦的话,可以往这冰刺中注入一次灵力,不过得拿远一些。” 第一百一十一章 真相大白 这还能注入灵力? 众家主错愕地看着手中的冰刺,忽然有种握着烫手山芋的错觉。 偏偏聂家主是个惜命的,又耐不住心底的好奇,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将冰刺放在了距离他三丈远的地方,然后往里面注入了一些灵力。 冰刺一感知到周围有灵力涌动,便立马贪婪地将其吸食殆尽,根本不存在后悔这一说! 眼见收手无望,聂家主只好警惕地远远观望。 只见冰刺隐隐闪烁着白光,里面似乎有一串蓝色的符文在盘旋,奈何被白光遮掩得模糊不清。 聂家主一时没忍住,往前倾了倾身。 正要定睛细看,那冰刺忽然‘嘭’的一声炸裂,冰渣子落得到处都是,有的还飞溅到座席上,好巧不巧地将聂家主的脸颊划破! 家仆惊恐地指着他的脸:“聂,聂家主,你的脸……” 脸? 聂家主下意识摸了一下刺痛的右脸,低头一看,指腹竟沾了泛着寒气的鲜血! 寒气余留……这招好生阴险! 他忍不住看向那个正在津津有味地品酒的红衣少女,忽然有种由内而生的憋屈感! 自己竟被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给算计了! 方才那话分明就是在诱导他,让他亲手引爆这个陷阱,就算到头来伤不到他什么,也足够威慑四方了。 好一个借刀杀人! 聂家主越想越气,正想拍桌控诉蔚秋的罪行,谁知对方率先露出无辜的表情,倒打一耙:“聂家主,瞧你这表情……该不会是想怪晚辈出手没分寸吧?方才可是特意提醒您,将东西放远些……” 可你也没说到底放多远啊! 聂家主气得想要掀桌,奈何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只得咽下这口恶气,死死捏着酒盏,硬挤出一抹干笑:“蔚宗主真会说笑,是聂某始料未及,岂会怪罪旁人?” 蔚秋也回了一个笑容:“聂家主不怪便好。” 然后又扫了眼四周,催促众人引爆他们手中的冰刺,还特意将冰锥的真名告诉他们。 冰雷。 这名字真是有够贴切的! 众人心想,将冰雷放得远远的,然后逐一引爆。 没想到冰雷和冰雷挨得太近,引爆时就像层层叠加的鞭炮,炸裂的威力比单个的还要强大! 若能得到秘诀……势必能让一方势力崛起! 想到这里,众人不由将炙热的目光放在那个看起来毫无察觉的红衣少女身上,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这时。 东郭震开口了:“既然都见识了这冰雷的厉害,聂家主可还有什么异议?” 他能说想打劫吗? 聂家主冷笑道:“冰雷之威,聂某已经亲身体会到了。” 听到这句话,原本还想质疑什么的侯父忽然闭嘴不言了,至于原因是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 比起一个冰雷,他们更期待的是比冰雷更加强大的灵技阵法! 若能拉拢…… 众家主纷纷将热烈渴望的目光投向蔚秋,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便听见东郭震笑说:“那么正好,本城主有些话想和蔚宗主商议。” 来了。 重头戏终于上场了。 蔚秋意味深长地笑道:“城主但说无妨。”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东郭震竟没有要求私下细说,是怕其他家主闹腾不允,还是…… 东郭震点头道:“不瞒蔚宗主,我们蛮州一向与外界不合,其中缘由想必你也早有耳闻。” 说完,见蔚秋点了点头,便又继续侃侃而谈:“我的请求不多,只希望蔚宗主不要将冰雷贩卖给其他四州,作为交换,我们黑獠城会高价收购冰雷,你看如何?” 这是要独吞啊…… 蔚秋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东郭源,礼貌性地笑了笑,便婉拒了座上的中年男子。 “恕蔚秋直言,我们万象宗并不打算将冰雷外传,一来是因为冰雷需要消耗的精神力极多,若在黑獠城贩卖,怕是会因为产量少而哄抬价格。二来……是蔚秋有旁的打算。” “哦?” 东郭震诧异地抬眼:“不知蔚宗主的打算是……” 话音未落,那红衣少女便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连同她身后的那位神秘的老者也跟着起身,就像是贴身护卫一般,从头到尾都在警惕着四周。 蔚秋也是挺直了腰板,底气十足地俯瞰了一眼众人:“各位也知道,我们万象宗刚成立不久,宗内弟子寥寥无几,纵然有万千秘籍也无用,所以特借城主的排面,广招弟子。” 聂家主狐疑地眯眼道:“这么说……万象宗招收的弟子都能进入万象窟?” “非也。” 蔚秋神秘一笑道:“我早已将万象窟方圆一里的土地圈作宗址,届时自会在万象窟外搭建府邸。” “想要进万象窟,必须成为内门弟子,并且得到万象窟内的妖灵的认可,否则必死无疑。当然,若是纯元之体,并且心无杂念,无须妖灵的认可也能自由出入万象窟。” 这下可算是将谜底揭晓了! 有人迫不及待地追问:“那万象窟里的黑雾也是那些妖灵设下的?” “并不是。” 蔚秋坦然地负手道:“那些黑雾乃是上古遗留下来的混沌之息,能放大人的七情六欲,最后被心魔吞噬,爆体而亡。”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我奉劝各位还是不要想法子剔除混沌之息,因为混沌之息早已与万象窟融为一体,除非你们有能力毁了整个万象窟,否则窟中的妖灵就够你们喝一壶的了。” 没人会无端跟性命过不去,听她这么一说,对万象窟竟有种莫名的敬畏感。 任她说得天花乱坠,谁知道万象窟内是怎样的险地? 见众人一会儿蠢蠢欲动,一会儿又欲言又止,蔚秋半点也不着急,因为就算他们不敢,也总有人会以身犯险,谋取比冰雷更加厉害的秘术。 就好比东郭震,竟将他的儿子都派来万象窟做卧底。 几个月来只闻不问,真以为他不回信,她就不知道他们父子串通好了来万象窟试探虚实? 至于那东郭源…… 或许他们的相遇只是巧合,但宗址的泄露绝不会是巧合,虽然将此事上报乃是他的职责所在,但这不代表她能容忍一个随时都会泄密的人在自己身边打转。 第一百一十二章 细思极恐 “好!” 聂家主朗声道:“那我们就信你一回,回头便挑几个资质上佳的弟子陪蔚宗主上路。” 上路? 你才上路呢! 蔚秋皮笑肉不笑地举起酒杯:“那就多谢聂家主抬爱了。” 正好宗里缺几个搬砖的,免费送上门来,不用白不用! 待众家主一一敬过酒后,蔚秋便悄悄将酒力逼出体外,一身清爽地与众人告辞,打道回府。 其他人见聂家主真挑了十来个少年,纷纷效仿。 结果积少成多,竟凑出了千人! 蔚秋回头看了一眼乌压压的人头,倍感头大。 这么多人……该让他们先去搬砖呢,还是挑木材呢?不如还是抽签决定吧,这样省事。 谁知刚想完,前方便蹦出来个拦路的。 走进了看,果然是侯小公子。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她这回光明正大地站在这里与他对峙,他却没法当庭广众地追杀自己。 蔚秋好笑地抱胸道:“侯小公子莫非也是来送我的?” 侯令羽一听,不屑地冷哼:“少往你自个儿的脸上贴金!本少就是来问问,你当日到底耍了什么把戏,竟能屡屡破我的局!” 谁知眼前的红衣少女竟还老气横秋地卖了个关子:“小小把戏,不足挂齿。” “少来这套!” 侯令羽态度坚决地抽剑一指:“今日你若是不给本少一个交代,就休想踏过这里。” 啧…… 这小子怎么就这么拧呢? 蔚秋满不在乎地嘀咕:“不能踏过去,飞过去总成吧?” 声音之小,听得对方满脸不解。 偏偏侯令羽又是个急性子,琢磨了一会儿便不耐烦地怒道:“嘀嘀咕咕什么呢?休想找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糊弄我!” 哎,何必呢。 蔚秋叹了一口气,摊手耸肩道:“我只是往骰蛊里放了一丝能够改变气流的精神力而已。简单说,就是介于没化形和化形之间的精神力,这么说你可懂?” 说完,她同情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这才领着千名弟子浩浩荡荡地离开黑獠城。 唯独侯令羽一个人呆呆地杵在原地,细思极恐! 她到底……将灵识练到了何等烂熟的境界!? …… 如果非要给灵识划分一个等级的话…… 蔚秋想,那就是同时与多个妖灵进行沟通交流,并且精准地控制声音的大小。 而东郭奚也是用这个法子锻炼灵识的。 她给那一千名弟子安排好任务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跳进的万象窟,很顺利地落地,听着小黎的絮絮叨叨,随口问:“东郭奚呢。” “他?” 小黎遥遥一指:“喏,又拉着后辈们探听万象窟的底细呢。” 果不其然。 她一扭头便看见东郭奚盘膝坐在湖边,正闭眸与十几个妖灵沟通,似乎对这种既能锻炼灵识,又能打探消息的法子很是热衷。 可惜到底还是差了点。 蔚秋漫步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成功打断了他与妖灵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联系。 东郭奚被这么一搅和,气得回过头张嘴就骂:“谁啊,没看见我在修炼吗?” “是吗?” 蔚秋一脸无辜地说:“可是我方才明明听见……你在向妖灵探听如何驱散混沌之息呢。” “我……” 东郭奚一个语塞,瞪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索性装作没听见,准备继续探听消息。 谁知蔚秋竟在他闭眸之际,毫不客气地浇了盆冷水:“不必探了,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问个一年半载都问不完半个池子的妖灵。” 说完,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你什么时候不会被人打断冥想,再与我争辩吧。” 这事说起来就丢人,东郭奚听完脸都红了,哪儿还有力气辩驳?索性将所有注意力放在她接下来的动作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蔚秋好笑地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与上百个妖灵建立联系,看着不断从水面飘出的白点,额前再次浮现出白色的‘金丹’。 随着周围的妖灵愈来愈多,‘金丹’也愈来愈亮。 可惜东郭奚的注意力早已被上百个妖灵吸引,看着白光不断闪烁,便知蔚秋与妖灵相谈甚欢。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她一面能与这么多妖灵交流,一面竟还能与他毫无障碍地沟通! 开什么玩笑! 东郭奚震惊地看着连闭眼冥想都不用,就能维持传音的红衣少女,直接哑巴了。 过了好半天,蔚秋才切断传音,疲懒地打了个哈欠:“方才在宴会上有些贪杯,精神不济啊……” 这话又是一记暴击! 东郭奚已经无话可说了,只是红着眼眶,死死地瞪着她的侧脸,好像受到了什么巨大的羞辱。 蔚秋瞥见他这副委屈的模样,不由觉得有些好笑:“怎么,这就心灰意冷了?” “怎么可能!”东郭奚想也没想地反驳。 “不是便好。” 蔚秋负手走向藏书阁,对紧随脑后的少年说:“若你此刻便认怂了,我会毫不犹豫将你送回黑獠城。不过嘛……” 话音未落,眼前的少女便停下了脚步,东郭奚走得急切,险些就这么直直地撞了上去。 待他稳住身形,便听见蔚秋意味深长地说:“我还是希望你能认清一点:我蔚秋虽然修为境界不如你,但在精神力的领域里,你远远不及我。若不服,大可以向我发起挑战,你若输了,就必须断了打听万象窟秘密的心思,否则休怪我来日不留情面。” 说完,她便如一阵清风飘进藏书阁。 东郭奚的内心却是翻江倒雨般慌乱复杂,猜测了一圈,都没弄明白她这句话是特意说与他听的,还是随口一说,摆摆威风。 难道……她已经识破自己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外边便传来嘈杂的声音。 什么情况? 东郭奚不解地走到窟口,抬头一望,尽是翻涌森然的黑雾,即便如此,也无法遮挡那些嘈杂的议论声。 细细一听,什么来头的都有。 她去参加个宴会,都把什么人给吸引回来了? 东郭奚百思不得其解地蹙眉,并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无意识地将这里划为‘自家地盘’。 若不是卫离愿特意解释与他听,他还不知道蔚秋在黑獠城干出了怎样一件大事! 她居然当着众家主的面,扬言要广收弟子? 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第一百一十三章 难以掌控的心情 东郭奚愤愤不平地说:“她也太草率了吧,就不怕那群人整出什么幺蛾子?” “这个嘛……” 卫离愿难得卖了个关子,“你不如亲自上去看看,就能明白宗主的用心良苦了。” 天真的东郭奚还真就信了这个邪,上去看过才知道,所谓的用心良苦,就是让一群年轻子弟搬砖挑木,给她建府邸! 话说这一里未免也忒小了点。 东郭奚忍不住对身边的老者说:“她当初怎么不多圈一点儿?这下好了,万象窟出了名,再想圈就没那么容易了。” 谁知卫离愿听完不仅不着急,还指着远处的山丘说:“这点宗主早就想到了,所以拜托东郭大公子,帮忙将方圆一里改为方圆五十里。” 兄长!? 东郭奚惊了一下,忍不住暗骂蔚秋又打了个好算盘! 连兄长那样精明的人都被她使唤做跑腿的了,还有什么是她干不出来的? 再看看周围拿着图纸忙前忙后的弟子们,嘴角不由抽了抽道:“我回去了。” 他绝对不要变成像他们这样,为了万象窟中的秘术,连最起码的操守都丢弃了。 绝对! …… 并不知某人在外头发了狠誓的蔚秋,刚坐下喝口热茶,就被突然冒出来的墨袍吓了一跳。 “噗——” 一口热茶险些喷到墨袍上,多亏对方及时躲避,才没有遭殃。 待她擦净了嘴角,安慰了怦怦直跳的小心脏,这才不满地说:“师父,您怎么每回出来都不打一声招呼?还有镜墨前辈也是,别以为躲在师父后面,我就看不到你了。” “咳。” 镜墨尴尬地清了下嗓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就是顺道出来看看,你们聊,你们聊……” 然后便一溜烟不见了踪影,想必是去看卫家的禁书去了。 蔚秋目送对方远去后,便再度审视起自家师父今日的神情举止,总觉得……哪里不太一样了。 “师父,您老盯着我作甚?” 她脸上有花吗? 还是……之前在宴会上啃叫花鸡没擦干净嘴?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墨衣男子终于动了,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淡声说:“下回……不要再不打招呼便离开了。” 他说,他会担心。 不知怎么的,她听见这话时,总觉得心头酸酸的,有些不敢直视他那双掩藏着失落的眸子。 自从拿到宗主令牌……不,其实从下山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变得不太会考虑旁人的感受。 她想报仇,所以急切地想要变得强大起来,急切地踏入未知的危险中,潜意识地想要证明她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可到头来……还是只会让师父担心忧虑。 蔚秋不由有些挫败地低下头,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蔫蔫地吐出一句话:“师父,对不起,是徒儿太得意忘形了……” 本来想好不让师父担心的,谁知道又弄巧成拙了。 见少女埋着头不说话,燕不虞忽然轻叹了声,扶着膝盖蹲了下来,仰望着那张闷闷不乐的小脸,伸手拭去她嘴角不明显的油渍:“为师知道,你只是想变强,强到可以保护师父,可阿秋……师父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他们相依为命了三年,早已默契地将彼此视作与生命一般重要的存在,连想要保护对方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所以每每想到这一点,他便无法怪罪起她来。 但不知为何,又自私地想将她的行踪掌握在手中,好像只要看见她在视线范围内,便十分安心。 这样如魔怔一般的情绪,就像毒一样,每一天都在渗透,企图将骨髓都吞噬得干干净净。 愈发的……难以掌控。 燕不虞嘴角挂着一丝不明显的笑意,那笑似乎有些苦涩,又有些放逐的意味。 蔚秋看怔了,无处安放的双手背在身后,就这么傻傻地与他对视,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她不明白,师父为何用这样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无形之中的压迫感,让她有些不自在,莫名想要逃离。 可一想到眼前这个人是她最最敬爱的师父,便只好强忍下一切的不适,硬着头皮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与他就这么干耗着。 待镜墨拿着一本禁书朝这边走来,他们还是维持着这样一个尴尬的姿势和气氛。 “你们这是……” 镜墨不由定在原地,一时不知该掉头回去还是留下来。 好在两人很快就被他的出现转移了注意力,随着燕不虞的起身,那尴尬的气氛总算消失殆尽。 “没什么。” 燕不虞脸色寡淡地敷衍,顺道瞥了一眼他手中泛黄的古书,问:“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啊?” 镜墨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你说这个啊,就是卫家的一本禁书,我瞧着挺有意思的,就想拿过来跟你探讨探讨,谁知道……” 他用暧昧的眼神在两人之间徘徊,很快就被一记冷眼给警告了。 收敛完还不忘笑嘻嘻地安慰蔚秋:“小主子莫慌,我家主子就是这个德行,总把话闷在心里,等到发霉了都不会说出来的那种。” 说完,果然受到了某人的一脚狠踹。 燕不虞不着痕迹地收脚后,便冷不伶仃地提议:“话这么多,不如去和随意切磋切磋?” 二者肯定有的一拼。 镜墨自然是一百个不乐意,想他当年也是叱咤风云的琉璃天狐一族的翘楚,怎么可能沦落到和一个话痨打成一片? “且不提这个,您先看看这本禁书。” 说着,他将手中的古书递给对方,简明扼要地提示:“您看这上面的阵法,像不像泯心崖下的那个被毁了大半的图案?” 泯心崖下的结界阵法,是他亲手毁掉,毁掉之前还仔细研究过里面的结构,后来因为没有头绪,再加上被人追杀,只好强行毁掉。 现在想想,还是有些惋惜。 但他万万没想到,那结界竟会在卫家禁书里看见。 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 燕不虞拧着眉头深思,记忆里的那个图案很快便与书上的阵法一丝不差地重合。 就在这时,身后的红衣少女探头道:“泯心崖是哪里?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凡界……有这么一个地方吗? 第一百一十四章 灭族的真相 事实证明,凡界当然没有泯心崖这个地方,据镜墨前辈所说,泯心崖就如同仙界的万象窟,多少大能者都曾在那里陨落…… 等等! 蔚秋猛然察觉到了什么,狐疑地打量着对方:“前辈是怎么知道仙界之事的?” 那可是仙界啊,传说中上去了就下不来的神秘领域! “这个嘛……” 镜墨似笑非笑地看了某人一眼,“说起来小主子可能不信,我就是从仙界来的,经历了一番波折才来到凡界的。” 这口吻,这神情。 怎么看都像是在说假话,还带着三分真实感的那种。 蔚秋怀疑地问:“真假的?” 她之前一直以为镜墨是哪里的大妖,被师父收服了才变成戒灵的,谁知道…… “当然是真的。” 镜墨笑眯眯地摇晃着折扇,冲某人微抬下巴:“不信你问问你师父,问问他……我是打哪儿来的?” 问师父? 蔚秋扭头看去,只见墨衣男子合上禁书,很不给面子地敷衍道:“总不会是凭空冒出来的,你若是闲着,就回去俢镜墨戒。” 瞧瞧,每回都是这样。 镜墨很不高兴地教训:“这事迟早都得坦白,您老这么瞒着多没意思?反正五味药材都快集齐了,届时不说也得说!” 恨铁不成钢地说完这一番话后,不等眼前的墨衣男子发火,他便溜进黑戒中避风头去了。 徒留这对不开窍的师徒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那个……” 蔚秋不自然地交握着双手,小步子挪啊挪,“外边还有挺多事儿的,我就先——” “慢着。” 燕不虞忽然开口道,抬脚走到她面前,将禁书放入戴在她右手上的黑戒中。“镜墨确实不是凡界之人,但也不是来自仙界。” 不是凡界之人,也不是来自仙界,那是哪里人? 蔚秋不解地望着他,很快便听见对方说了一个十分耳熟的名字:“听过琉璃业火狐吗。” 琉璃业火狐?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好像是……在林家村的时候听说书先生讲起,起初只是当做饭后谈资,听听开胃的。 难不成真有这么一个种族? 蔚秋眼中满满都是惊愕:“莫非镜墨前辈就是——” “不错。” 燕不虞点头道:“传闻琉璃业火狐离奇失踪,其实并非如此。真相是当年琉璃业火狐一族起了内讧,最后只有镜墨活了下来。” 竟是这样!? 蔚秋震惊地瞪大了双眼,紧接着又听见他说:“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我救了镜墨,所以他才会认我为主,自愿成为戒中之灵。其实这样也好,毕竟做戒灵能活得更长一些,不必担忧雷劫将至。” 那个时候的镜墨,还只是一个十几万岁的青年,亲手灭了族长之位的竞争对手后,却发现族中因为争斗,只剩下他一人。 好巧不巧,在那个时候,天雷提前降下来了。 镜墨虽然灭了对手,却也身负重伤,根本敌不过那势如猛虎的三道天雷。 不过没有告诉蔚秋的是,他救下镜墨这件事,已是几万年前的事情了,也就是百万年的混战结束,天下分作两界后的事。 细数起来…… 与她相比的话,自己好像是挺老的。 燕不虞不由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殊不知小徒儿关心的并不是年岁,而是…… 蔚秋纠结地蹙眉道:“那镜墨前辈岂不是变成孤儿了?想想就觉得怪可怜的。” 燕不虞一点儿也不觉得那厮可怜,很刻板地理论:“像琉璃业火狐那样的大族,根本没有亲情可言,只有利益和权力的争夺不休,所以是不是孤儿区别并不大。” “那师父呢?” 蔚秋忽然认真地问,“我从未听师父提起过家人。” 家人…… 燕不虞默默地看向别处,记忆中早已没有了家人的痕迹,“我和镜墨不同,却也没什么不同。” 说完,他有意无意地睨了一眼少女困惑的神色,很快便若无其事地望向前方,淡声解释道:“因为我自小便被人遗弃在泯心崖,是崖底的老妖兽将我养大,后来老妖兽死了,我便学会在妖兽口中夺食,掠夺他们的妖丹,以此来修炼。” 所以……师父也是孤儿。 蔚秋怔愕地望着男子孤寂的背影,欲言又止了一会儿,终究还是不忍刨根问题,再揭师父的痛处,索性就闭口不提了。 回头整理书架时,猛然想起了一件事! 师父说他是被遗弃在泯心崖的,可泯心崖在仙界啊! “这么说……” 蔚秋惊愕地看向远处的背影,难以置信地喃喃:“师父他老人家是从仙界来的?” 仙界的人动辄就是上百岁,那师父今年该有多大啊? 可惜燕不虞并不知道他的无心之言,已经将他掩藏已久的真实年龄暴露了出来。 好在蔚秋并没有往几万岁上猜,否则他怕是真的无颜再反驳‘老人家’这三个字了。 与此同时。 黎州。 碧云城境内,伍家。 某个柔弱的小公子正使出吃奶的劲儿爬墙头,奈何这墙头太厚太滑,攀爬了半天都没能上去。 倒是因为动静太大,把贴身书童给招来了! 那书童一见这熟悉的一幕,便急忙地上前大喊:“公子,您别爬了,回头老爷和夫人该怪罪小的了。” “我不!” 伍安之对墙下的书童说:“我就是要去蛮州,你们谁都别拦着我,否则回头本公子扣你月钱!” 这说话的语气和神色,哪里像是一年多以前的那个……唯唯诺诺的没胆之? 说来也是憋屈,府中上下没一个人肯听他调遣。 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自个儿想办法跑路,可惜回回都被逮下来,今儿这已经是第一百一十四回了! 再过一盏茶,爹娘就该亲自出面捉他了。 得快些翻过去才行! 伍安之憋红了小脸,一手扣住墙头上的碧瓦,在墙面上挣扎了半响,终于还是没忍住用了灵力。 成功坐上墙头的那一瞬间,他忍不住在心里道了声‘糟糕’,然后便看见一大批人马正从四面八方涌来,其中两道熟悉的身影正是书童口中的‘老爷’和‘夫人’。 完了。 定是被阵法感应到了我的灵力,爹娘才出动的! 这回又要被逮回去了。 伍安之大失所望地耸拉着脑袋,已经做好了被当众训斥得狗血淋头的准备。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天外陨石 果不其然。 伍父一上来便当众将他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完了还想亲自逮他下来。 伍安之急忙道:“爹,我已经突破到金丹初期了,当初可是您说的,只要我在一年内突破至金丹初期,您就让我去蛮州,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那是料定他没那个本事,短时间突破不了,就信口胡说的! 谁知道—— 伍父脸色难看得就像吃了黄连,指着他的鼻子‘我’了半天,终于忍无可忍地说:“你知道蛮州那是个什么地方吗?会吃人的!你去那儿投奔随意,他怕是自身都难保!” “谁说的!” 伍安之不服气地反驳:“万象宗眼下可是城主府眼里的红人,前程大好,旁人巴结都还来不及呢。” 可惜这话很快便引来伍父的嗤之以鼻。 “你说那个黑獠城城主,东郭震?” “是啊。” “哼。” 伍父嗤笑了一声,“你怕是被那随意给蒙骗了!那东郭震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当年聂家想夺城主之位,愣是被东郭震削了头颅,高挂于城门之上,聂家那是敢怒不敢言!随意一个丧家之犬,能让东郭震卑躬屈膝么?你也不动脑子想想!” 话虽如此,可……万象宗的宗主是蔚姐姐啊。 伍安之欲言又止了一会儿,仍旧坚持立场,可愣是不说为什么,还坐在墙头上,时不时警惕地观望街上来往的路人。 伍父见他这般鬼祟,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又在防随子瑜吧?” “是啊。” 伍安之咕哝道:“这事可是绝密,还不能让随子瑜知晓。哦对了,爹也千万别走漏了风声,不然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说来那随子瑜也是大胆,居然瞒着余兄监视三大家,如今碧云城的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 比狗鼻子还灵! 少年心不在焉的样子让伍父倍感无力,拦了半年,终究还是拦不住他那颗早就飞走的心。 哎! 真是儿大留不住啊。 伍父好没气地甩袖道:“行了行了,快下来吧,别杵在上头给我丢人现眼,要走也得把行李收拾好吧?” 每回就带些干粮银子的,也不晓得给自己带点暖和的衣服,眼看着就要深秋了,是蛮州最冷的时候! 突如其来的松口让伍安之‘啊’了一声,愣住了。 好在伍夫人是个极会看眼色的,赶在伍父再次发火前开口:“啊什么啊,你爹这是同意你去蛮州了,还不快下来?” “那,那……” 伍安之怯怯地探头,用最怂的语气说着最硬气的话:“你们可要说话算话啊,别又下套骗我,我,我是不会放弃的!” 当场把伍父气的呦,直接抄出木棍骂道:“再敢给老子多说一句话,关你禁闭!” 这还真有可能! 伍安之赶忙安抚亲爹的情绪:“别别别,孩儿这就下来!” 说完,三两下便跳下了墙头,在伍父的训斥和唠叨中盘算着,黎州到蛮州,走那条路最近,最省钱。 听说万象宗如今最缺钱打点关系,他得省着点用,回头进了宗门,还能用银子换点贡献值不是? 可惜…… 蛮州最值钱的不是银子,而是他一块都没带的灵石!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毕竟此时忙着走亲访友的,可不止他一个。 随府。 书房内灯火通明。 随子瑜身披雪色长袍,动作轻缓地为坐在对面的少年倒茶:“听说今年五州青阳榜赛在开岭城举办,黎州离峪州……可不远。” “哼……” 少年端起茶杯调侃:“这么远,我不还是来见你了?不过我也不是白来喝你这杯茶的,天外陨石,你可听说过?” “略知一二。” “知道那我就不细说了。现如今那天外陨石在五州盟手中,青阳榜赛的头奖就是它。” 说完这句话,眼前的少年似笑非笑地问:“我听说你需要这块石头,是不是元神受损的缘故?” 这句话让随子瑜沏茶的动作微微一顿,尔后又恢复常态道:“只是听说陨石附着了仙力,便想试试。” 少年却摇头惋惜:“可惜那块石头只有一半,还有一半不知去了何处,想来是五州盟独吞了吧?” 那么好的东西,谁不想要? 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那并非是什么天外陨石,而是几万年前,天下尚未分为两界时,正好遗落在凡界的涅槃石。 …… 此时。 万象窟内。 坐在石头上听小道消息的蔚秋听到‘天外陨石’四个字,不由看向一旁打坐的墨衣男子,问:“师父,那天外陨石不就是涅槃石么?” 好好的涅槃石,非要给它扯一个乱七八糟的背景,这五州盟的老头们可真有意思。 卫离愿又补充道:“只不过涅槃石只有半块,另外半块尚且不知所踪。好在有其中一块,便能感应到另外一块的位置。” 前提是,他们得夺得榜首,才能拿到头奖。 虽说只有二十五岁及以下的修士才能参加,但五州那么大,人才又那么多,她可一点儿把握也没有。 蔚秋愁得头发都快白了,最后忍不住对身边的男子说:“师父,要不您把年纪改改,反正走出去说您二十五,也没人敢反驳。” 且不说师父修为高深,一个镜墨前辈放出来,就够那些世家子弟喝一壶的了! 那头奖岂不是手到擒来? 少女越想越兴奋,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冷睨。 最后还是燕不虞出言打断了她那不切实际的幻想:“依为师的形态,刚上台就会被拆穿。” 究竟是分身还是元神,境界高深的修士一看便知,与之前遇到的那些蝼蚁相比,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 听到这话,蔚秋脸上灿烂的笑容瞬间消失了,蔫蔫地趴在石头上说:“那师父您还是教教我怎么投机取巧吧……” 如今宗内没一个是有百分百胜算的,求人不如求己,求己不如求师父啊…… 见她这般没有干劲,燕不虞摇了摇头,幻出一架木香扑鼻的古琴,轻弹了两声:“你如今灵丹聚顶练到了大成,灵识也因此开阔了不少,想必应当能练成此曲。” 蔚秋一听,顿时眼前一亮:“新曲子?” 第一百一十六章 自作孽不可活 燕不虞抬眸看了她一眼,很快又低下头调试琴弦:“是一首与清心曲效果相反的曲子,若配合冰雷,定能发挥出人意料的效果。” 在冰雷震慑对手,令对手心神不稳的一刹那,再使出破魂曲,定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若能将破魂曲再实体化,那就更有胜算了。 只不过…… 燕不虞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有些不放心地嘱咐:“此曲是把双刃剑,千万不要勉强,当心伤到自己,实在不行,我们便抢。” 抢? 蔚秋不由愣住了,下意识问:“抢什么?” 只见调完琴弦的墨衣男子,神色毫无波澜地回答:“抢头奖,当然,这是下下策。” 能把下下策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又十分有底气的,天底下恐怕只有师父您一人了吧? 蔚秋干笑了一声,默默地爬下湖边的岩石,正襟危坐地听对方弹奏破魂曲,殊不知有一抹身影在门后躲藏已久。 …… 夜深后。 蔚秋睡得正香,忽然听见一阵诡异的曲子,若不是平时清心曲练得多,此刻定会觉得心烦意乱。 但这吹笛的人功力也忒差了,就跟锯木头似的,刺耳得让她辗转反侧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坐了起来,暴躁地骂道:“哪个王八犊子吹的,知不知道万象宗深夜不扰民的规矩了?” 显然吹曲的人并不在附近,她的怒斥声消失了许久,那折磨人的笛音还在响。 岂有此理! 蔚秋气恼地掀开被子,本姑娘非要出去一探究竟不可! 待她穿好衣服,便拿着白笛循声而去,哪成想,这一寻就寻到了一里外的山丘附近。 待她凑近一看,发现那吹笛的人竟是—— “东郭奚!?” 惊呼之余,她又惊觉这首曲子有些耳熟,只是这吹笛的功力实在太差了,跑调了好几段。 更奇怪的是,东郭奚明明听见她的声音,却不为所动。 蔚秋狐疑地盯着少年的背影,踩着猫步绕道前头,小心翼翼地弯腰去瞅对方的神色。 谁知东郭奚忽然面露凶光,用手中的竹笛袭向她的双眼! 碰! 嘶啦—— 两根笛子急速摩擦的声音响彻整个沙漠。 蔚秋下意识用笛子抵挡了一下,因一时不防,被对方硬生生击退了好几步。 待她停下后,才想通东郭奚为何会突然袭击她。 没有练过清心曲的他,定然是被这首破魂曲给乱了心智,有没有走火入魔尚且还不知,她只知道,再这么下去,他的修为定会因此毁于一旦! 也不知清心曲能不能让他恢复如初。 蔚秋抱着试一试的心理,紧张地吹奏起练得炉火纯青的清心曲,渐渐便看到了奏效。 于是又使了些灵力,连续吹了足足半刻钟的时间。 那偷听还偷学的小子总算冷静下来了,呆呆地望着前方,也不知道有没有被破魂曲损了心智。 一会儿得问问才行。 蔚秋心想着,直接跳到曲子的尾章,很快便结束了清心曲。 东郭奚也像是失去了支撑力,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低着头也不知是昏了还是呆了。 她好奇地上前两步,用笛子远远地挥了挥:“喂,好点没有?” 这话刚说完,眼前的少年忽然伸手攥住了白笛,不等她反应过来,便用右手中的竹笛袭向她的心口! 糟了! 蔚秋瞳孔一缩,想再次用白笛抵挡,却发现笛子正被对方死死的握住,根本挣脱不开! 眼看着竹笛就要击中心口,后领忽然被一股力量拉扯,整个人都往后仰去,成功躲过刚好落下的竹笛,扑进一个温暖胸膛里。 是师父的清香味。 猛然意识到这一点,怦怦直跳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 还未来得及抬头一看,胸膛上便传来熟悉的声音:“清心曲治根不治本,这句话为师说了很多次,阿秋,你又没有认真听讲。” 否则也不至于步入方才的险境中。 蔚秋心虚地看向别处,好巧不巧地看见卫前辈的鞋子,下意识探出头来道:“卫爷爷,你怎么也来了?” 她还以为大家都睡得很熟呢,也就师父这个顺风耳能悉知万声,及时出来搭救了。 卫离愿脸色凝重地看着还在挣扎的东郭奚,道:“我与燕前辈早就察觉到东郭奚在门后偷听,本来想将计就计,没想到你比我们先行一步。” 是啊是啊,笨鸟先飞嘛。 蔚秋沮丧地看向那少年,叹道:“幸亏你们来得及时,不然我今日可就栽在这臭小子的手里了。” 回头定好好与他算一算这笔账,虽然技不如人很丢脸。 “站好。” 燕不虞将她拎到一旁,然后走到东郭奚面前,借力夺过他手中的竹笛,轻敲他的额头。 说来也神奇,仅仅这么一下,就将东郭奚给敲醒了。 蔚秋不由好奇地问:“师父,你是怎么做到的?” 不是说清心曲治标不治本吗? 燕不虞瞥了她一眼,“他的情况不是很严重,只需助他定神即可,若走火入魔严重者,必须用净心曲反复弹奏到瞳孔清明无血色。” 原来是看瞳孔啊…… 蔚秋不由想起东郭奚方才那略带血色的瞳孔,莫名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再看看眼前逐渐清醒的少年,瞳孔是棕黑色的,很正常。 “唔……” 东郭奚扶着脑门痛呼,“我的头怎么这么痛?” 废话! 被敲了一下能不痛吗? 蔚秋躲在某人身后翻白眼的怂样,颇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精髓和风范。 燕不虞回头见到这一幕,不由摇了摇头,然后再度看向一脸茫然的银袍少年,冷声问:“你为何要深夜偷练破魂曲?” “我……” 东郭奚不由语塞了,面对眼前这三张严肃的面孔,紧张得半天都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能说他纯属只是想偷师吗? 鬼知道这曲子这么邪门,吹着吹着就没了意识,醒来后脑壳还肿了一个大包,现在还疼呢! 听完他的表述和控诉,三人面面相觑了一下,不知该说什么好。 只能说…… 蔚秋撇撇嘴道:“自作孽不可活!” 偷师也不偷得完整点,师父后面明明再三嘱咐了,必须将清心曲练到圆满,才能练破魂曲。 他练也就练吧,还作死掺和了灵力进去。 这不是自己玩死自己吗? 第一百一十七章 ‘私奔\’ 然而。 这厮的脸上半点悔意都没有,还很不服气地说:“我怎么知道这其中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嘿…… 蔚秋忍无可忍地撸起袖子:“偷师还有理了是吧?东郭奚,别以为你改了姓便可以瞒天过海了!” 真当整个万象宗的人眼瞎了,不知道他偷偷把身份牌改了? 东郭奚被突然这么一喊,直接跌坐在沙坑中,结巴道:“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难道是去了一趟黑獠城,无意间知晓的? 蔚秋环胸昂首道:“从你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万象窟外时,便知晓你是东郭二公子。” “所以……” 东郭奚的表情忽然变得微妙,“你从一开始就给我下套!?” 说完,便见眼前的红衣少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令人不寒而栗! 他下意识咽了咽唾沫,扶着身后的岩石道:“既,既然你都知道了,要杀要剐……” “我不会杀你。” 蔚秋忽然打断了他的话,负手笑道:“不过你得帮我一个忙,做完这件事,你便可以回家了。” 回……家? 东郭奚不由愣住了。 坦白说,他待在万象宗虽然只有短短几个月,但却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离开那个地方。 此刻望着蔚秋的眼睛,竟没有勇气答应。 “怎么了?” 蔚秋故作不解地蹙眉,“难道你宁愿死也不愿意帮我一个小忙?” 呸! 谁想死了? 东郭奚气急败坏地说:“帮忙可以,休想赶我走,不然让其他世家子弟知晓了,我岂不是颜面扫地?不成,打死我也不回去。” 少年气鼓鼓地抱着双臂,自认为找了一个十分合情又合理的理由,当真是死赖着不走了。 早有预料的三人见到这一幕,对视了眼,心照不宣地笑了。 尔后。 蔚秋轻咳一声,道:“可我们万象宗不养闲人啊。” 说完,不等东郭奚抢答,便又满脸忧愁地喃喃:“更何况……是一个品行不端的闲人。” “我——” 东郭奚差点没背过气去,指着对方的鼻子说:“我不就是多听了一会儿吗?再说了,要不是你成天让我扫洞穴,从不教我心法灵技,我至于偷偷摸摸的吗?” 本以为进了藏书阁便是另外一番天地了,哪知以他的贡献点,只能看前三排的书! 那些个灵技心法,都是最低等的,就是闲人都不学的杂书! 兴许是这声质问太过义愤填膺,蔚秋竟有种被说服了的错觉,犹豫地盯了少年半响,忽然松口道:“好吧,就当是我这个宗主做的不称职,偷师一事你也受到教训了,就不追究此事了。不过……这个忙,你还是要帮的。” 怎么又是帮忙? 东郭奚不由蹙起眉头,警惕地盯着她说:“你该不会是要我离经叛道吧?还是自废修为?” 话音刚落,蔚秋便毫不客气地赏了他一个暴栗,看着他吃痛的样子,叉腰竖眉道:“臭小子,想哪儿去了?我只是想让你给城主府修一封书信,劝你爹别再搞那些花花肠子了,若想互利互赢,倒不如敞开了心扉合作。免得啊……损人不利己!” 说完最后那句话,她还若有所指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东郭奚当即做出防备的姿势,深感怀疑地问:“你,你当真是这样想的?想与我们城主府合作?” 蔚秋瞥了一眼他的姿势,无语地摇了摇头,语气散漫地说:“眼下看起来……你们城主府似乎比其他世家要靠谱些。” 那就是随时都会改主意了! 东郭奚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做最后一丝挣扎:“我爹凭什么相信你是真心想与我们城主府合作?” “这个嘛……” 蔚秋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我想,你爹应该不会舍得弃掉一个身怀仙品灵根的好苗子。” 这都被你知道了!? 东郭奚震惊地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三人淡然的神色,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原来她,他们所有人,从一开始就看穿了他与城主府的所有底牌和拙劣的伎俩! 可既然如此,她为何不趁此机会,好好勒索威胁城主府一把,这样可比合作所带来的利益,要多得多! 就在少年思绪纷乱时,蔚秋亲力亲为地从乾坤袋中取出两张信纸,递给他:“快些写吧,写完我还要回去睡回笼觉呢。” 眼下月亮才正挂头顶,还有大好的美梦等着她呢! 东郭奚下意识接过信纸,努着嘴欲言又止了半响,终于不情不愿地用灵力在信纸上留下印记,然后递还给她:“写完了,我可以回去了吧?” “去吧去吧。” 蔚秋满意地摆摆手,将信纸叠了两三层后,便拜托自家师父辛苦跑一趟城主府。 其实此举只是为了威慑城主府罢了。 哪知师父接过信后,沉思了半响,忽然握住她的手腕,简明扼要地说了两个字:“一起。” 啥!? 蔚秋懵了一下,很快便被白光迷了视线。 待眼前再度恢复清明时,已然来到了城主府的后门,也是离东郭震所住的寝殿最近地方。 燕不虞抱着她一跃而起,熟练地避开许多护卫后,便择了一个看月亮的好地方,将她放在高高的墙头上。 不等她问一声,他便拿着信封潜入不远处的大殿。 这,这什么情况? 蔚秋呆滞地坐在冰冷的墙头上,看着下面来回巡视的护卫,不由咽了下唾沫,将脚往阴影处缩了缩:“乖乖,这可是城主府啊……” 师父把她一个人丢在此处,真的好吗? 不会被人发现吗? 少女忐忑地屏住呼吸,恨不得立马逃离这个地方,但是一想到师父临走前的嘱咐,便僵住不动了。 师父方才说:“等我。” 语气毋容置疑,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以往可都是一板一眼地自称‘为师’,今儿个怎么又是带着她‘私奔’,又是乱了自称的? 蔚秋纳闷地瞅着远处的大殿,忽然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朝这边飞来,一时难耐心中的激动,站起来冲那人挥手示意。 却忘了……还在下面巡逻的几名护卫! “谁在那里!” 警惕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吓得她险些脚抖,摔了下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夜里谈心 见到这骇人的一幕,燕不虞想也没想便闪到她面前,手疾眼快地接住,然后顺势睥睨了一眼下面刀剑相向的几名护卫。 冷眸微微一眯,便与怀中的女孩无声地消失在原地。 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护卫们搓了搓眼,看着空无一人的墙头,不由有些怀疑是不是他们眼花看错了。 …… 此时。 坐在黑獠城最高点的两人,双双望着头顶的残月,各怀心事。 虽然不明白师父为何要半夜带着她来到这个塔顶看月亮,但想到师父最近举止怪异得很,便默默将疑惑咽回了肚子里。 兴许是这几日心情欠佳呢? 蔚秋忍不住瞄了一眼身边的男子,正要说些什么,却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 “哈欠!” 喷嚏声刚落下,肩膀便披了件厚实的披风,上面残余的暖意瞬间赶走了所有秋末的寒气。 她下意识低头一看,很肯定师父方才没有披着,也就是说……这披风是师父特意用灵力烘热的。 师父真是有心了。 蔚秋忍不住微扬嘴角,对身边的人说:“师父,你大半夜的,带我到这里做什么?” 话说回来…… 她本来还是有些困意的,结果硬是被这寒风吹精神了。 燕不虞闻声瞥了她一眼,很快便看向前方,淡声道:“这里可以看到一些平常看不到的地方。” “比如……?” “仙界。” “什,什么?” 蔚秋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很快便得到了对方肯定的答复:“我说,仙界的入口。” 传闻说,仙界的入口每百年才会开一次,若错过了时机,就要再等个一百年。 除非有界石,便可随意开启进入仙界的大门,可惜因为界石的力量不足,每次只能搭载一个人,可以说是凡界相当抢手的东西。 而这样的东西,只有五州盟有,而且每次都会用作五州盟赛的头奖,可以说是相当阔绰了。 对了。 上一次拿头奖的人是谁来着? 这个疑惑还未解开,蔚秋便听见身边的男子说:“那个白色的云眼,便是两界的通道。” 在白日尚且不太明显,但在这种天气好,云又少的夜晚里,却看得尤为清楚。 她顺着男子所指的方向遥遥一望,果真看到了白色的云眼,以及云眼中翻涌的,不太明显的闪电。 若聚精会神,隐隐还能听见闷雷声。 奇怪…… 蔚秋不由蹙起眉头,不知该不该将这一错觉告诉师父。 哪料到,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师父他老人家便自个儿介绍起了云眼中的异象:“灵识修炼到一定的强度,便能以肉眼洞悉云眼中的异象,双耳亦能听见滚滚闷雷声。之后……” 后面的话,她已然听得不太真切了。 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那云眼,总有种莫名的归属感,好像自己生来就应该是那上面的人。 但仔细想想,她是凡人所生,怎么可能是仙界之人? 真是越想越离谱了。 蔚秋连忙甩了甩脑袋,一抬头便对上某人的注视,不由暗道一声‘糟糕’,然后嘿嘿笑道:“那个……师父您方才说什么来着?” 完了完了。 我居然在师父的眼皮子底下走神了! 肯定又要挨骂了。 想到自家师父恨铁不成钢的注视,她顿时觉得沮丧不已,正等着挨骂,头顶便被一只温暖的大手覆盖。 “你不知也好。” 这话似是自语,又似是在对她说的。 总叫人难以放下心来,当做全然不知,或是全然不问。 蔚秋不解地望着那双黑眸,月光为其渡上一层保护膜,掩藏着不为人知的过往。 “阿秋。” 眼前的男子忽然开口,将她吓了一跳。 “我,我在。” 下意识地应完这句话,蔚秋便窘迫地将头埋进披风里,闷声说:“师父可是有什么心事?不如……趁着眼下月黑风高,说一说?” 刚说完,她便觉得哪里不对。 果不其然,抬头就对上自家师父审视的凝望。 “月黑风高?” 且不说这词略含贬义,当下这月亮,虽然残缺,却也亮得很,实在当不起这四个字。 但见小徒弟羞愧得耳朵都红了,燕不虞也不好怪罪,只能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阿秋,我有一个仇,非报不可。” 仇? 蔚秋下意识抬起头,听见他继续说:“还记得泯心崖吗,我当年便是陨落在那里,只不过运气好,发现那里有一处通往凡界的暗道,可惜没保住肉身。” “莫非师父是……十年前陨落的?” “不错。” 这个肯定的回答,忽然让蔚秋想明白了很多事。 就好比…… 第一次救她的那道通天红光,竟真的是师父! 这件事,连师父都不知道她已经通晓,只是……失去了肉身的师父,后来又去了哪里呢? 蔚秋继续听他陈述过往:“后来,我遗失了镜墨戒。为了重塑肉身,也为了寻找镜墨戒,去了很多地方,最后成功重塑了肉身,却并没有找回镜墨戒和镜墨。” “我曾一度怀疑是镜墨带着镜墨戒叛逃了,否则我不会感应不到镜墨戒的位置。好在你将镜墨戒带回来了,也解了我多年的疑惑。” “所以……” 蔚秋困惑不已地问:“师父您当年……到底是因何才感应不到镜墨戒的存在?” “因为当年陨落前的大战中,镜墨戒替我挡了一击,险些破碎,镜墨也被逼无奈,不得不离开镜墨戒,独自寻找我的下落。”燕不虞道。 戒指若承受不住戒灵的灵力,崩坏的速度会更快,镜墨离开镜墨戒,是明智的选择。 也是因此,所有捡到镜墨戒的人都以为它是个连观赏的价值都没有的破石头。 殊不知,里面可是装了师父所有的家当。 蔚秋暗道一声‘有眼无珠’,便摘下黑戒,好奇地反复打量,最后被一只大手握住:“阿秋。” 她闻声抬起头,对上一双凝重又略带忐忑的目光。 “你觉得……我该不该报这个仇?” 这话着实问倒了她。 蔚秋低眸沉思了半响,抬头问:“会死吗?” “也许。” “可有把握?” “五成。” 燕不虞答完,又改口道:“不过我心法即将大成,届时若不出意外,便有十足的把握。” 这话无疑是一颗及时的定心丸。 第一百一十九章 青阳榜赛 蔚秋扬起笑容道:“师父说行,那便一定可以。” 若她猜得不错,师父复仇的那一天,便是她与师父相隔两界之时,届时……或许再也不会见面了。 少女心情低落地抱着双膝,消沉了一会儿,很快就想通了。 师父有师父自己想做的事,将她引入仙途已然是仁至义尽,又怎能要求那么多呢? 况且…… 师父看起来很想报这个仇,就好像雄鹰本该翱翔于天际,而不是在鸟巢里喂雏鸟。 这么一想,就觉得合理多了。 蔚秋严肃地点了点头,便抬头继续看月色。 没过多久,那去而又返的困意便再度爬上眼皮,实在是扛不住了,连忙摆摆手道:“不行了不行了,我要回去睡回笼觉了……” 谁知刚转过身,就被一只大手抓住了衣角。 “慢着。” 燕不虞也跟着起身,“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问题? 蔚秋不解地眨眼,师父方才有问别的问题吗? 再瞧瞧对方执着严肃的表情,显然是问了什么别的问题,只不过……她没听进去。 蔚秋不由蹙着眉头苦思,眼前人的脸色也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地淡了下去。 他忽然道:“我知道了。” 嗯?? 您又知道啥了? 蔚秋茫然地看着离自己远去的背影,想说什么来挽救一下,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所以…… 师父您方才到底问了什么啊!? 这个令她几近抓狂的疑惑直到他们二人离开了黑獠城,跳进万象窟,回到各自的屋里,都没能解开。 直觉告诉她,若任由势态发展,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蔚秋趴在榻上发了半宿的呆,终于忍不住坐起来,顶着一头凌乱的长发,对着墙面自言自语:“奇怪……不知道可以问嘛,我干嘛非要一个人钻牛角尖呢?” 说问就问,掀开被子便下床穿鞋,屁颠屁颠地直奔隔壁。 此时还是深更半夜。 师父的寝室里一片漆黑,进来时险些摔了一跤,后来便吸取了教训,摸着屋内的桌椅,踩着猫步朝不远处的床榻逼近。 以往这个时候,师父还在练功修复元神,今儿个却罕见地睡着了。 蔚秋扶着床沿,好奇地打量某人的睡颜。 还真别说,长成师父这模样,哪个小娘子见了,都会想劫回去做压寨夫君的。 可惜了…… 她轻叹着摇了摇头,正要伸手为其整理被子,不料对方忽然睁开眼睛,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之大,拉扯了半天,愣是没能挣脱开! 蔚秋顿时急了:“师父!” 这声熟悉的呼喊令对方擒贼的动作微微一僵,却也没有要马上松手的意思。 燕不虞目光沉沉地盯了她半响,忽然松手道:“我知道是你。”然后翻了个身,将后脑勺丢给她。 啥? 蔚秋不由傻眼了。 您知道还抓得那么紧?不就是没听见您问的问题么,至于这么公报私仇吗…… 她郁闷地揉了揉手腕,闷声嘀咕:“师父,方才屋顶上风太大,我一时没听清……” 某人仍旧背对着她,不为所动。 她又不死心地说:“您就告诉我呗,就这一次!”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阵均匀的呼吸声从墙角那头传来,显然是……睡着了! 蔚秋难以置信地瞪眼,仿佛元神收到了一记暴击! 我去! 居然睡着了!? 她有些不信邪地伸手撩拨了两下男子的碎发,眉梢,愣是没能将其从梦中唤醒。 看来……是真睡着了。 可是方才怎么察觉得那么快?莫非是师父在冥想? 但不管是哪个原因,按师父的脾性,是绝不会在清醒的时候,任由旁人这么折腾他的。 一定是睡着了。 蔚秋笃定地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走之前还被门槛绊了一下,尽显心虚。 …… 翌日。 蔚秋睡到日上三竿,走出房门才发现大伙儿都围着一个人,七嘴八舌地道八卦。 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城主府那边回信了。 摊开信纸一看,乐了。 东郭震不仅同意合作,还把他的宝贝小儿子托付给万象宗,说是他们友谊的见证。 东郭奚则是一脸憋屈,听她念信上的内容,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不是他亲爹写的! 绝对! “喂。” 蔚秋拍了拍他的肩膀,“城主还交代了,今日应会有一队马车运送建材,让你去接头。” 接头? 东郭奚一听,想也没想便背过身去:“我不去。” 爱谁去谁去,反正他不去! 谁知刚在心里撂下狠话,身后的女人便笑道:“行啊,那你就去外面帮忙吧。” 帮忙?搬砖? 东郭奚猛地回过头来,见女人就要走远了,急忙起身道:“我去,我我我——我现在就去!” 说完便脚踩佩剑,眨眼就跑没影了。 果然还是这招好使。 蔚秋嘴角微扬,还没高兴两下子,就被某人的凝视吓得背脊一凉,回头一看,果然是师父! 莫非是……还记着昨晚她没听清他说的话的事? 不等她细细琢磨,一旁的卫离愿便沉声道:“有件事要与大家说一声,今年的五州青阳榜赛会在峪州开岭城举行,趁这之前,我们得将宗门好好整顿一番。” 外边那些世家子弟,都是些不安分的。 总得有人留下来管事才行。 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放在卫离愿身上。 好在卫离愿也是这般想的,镇宅这事很快就得到了解决,再不济还有大黑他们呢。 蔚秋对他们是一百个放心,只是不放心远在黎州的随子瑜啊。 青阳榜赛,他定会参加。 届时要回蛮州怕是困难重重,除非…… 蔚秋忽然想到了一个人,激动地拍腿道:“对啊,把东郭奚那小子叫上,看谁敢冒着挑衅黑獠城城主的风险,对我们下手!” 若是能向东郭震再借一些暗卫就更好了。 她暗暗盘算着,掏出纸笔便写了一封信给东郭震,想必他看到了信中的内容,会很乐意帮忙。 …… 午后。 黑獠城,城主府。 东郭源将一封信放在书案上,说:“是万象宗那边送来的。” “哦?” 东郭震有些意外地抬眼,听见自己的长子又说:“信里写着,此次青阳榜赛会带上奚儿。” 第一百二十章 初入开岭城 “那是好事啊。”东郭震不明白他为何木着一张脸。 “可……” 东郭源微拧起眉头,“信里还说,她来蛮州是因为被人追杀,此次前去,回来怕是困难重重,所以……想向我们借些人手。” 这小算盘,顿时将东郭震逗乐了。 早闻她有仇家,却没想到她会这么丝毫不加掩饰地讨帮手,料定了他不会拒绝。 毕竟他还要靠她,从万象宗谋取长远的利益。 东郭震抬了抬手:“就依她说的办。” 东郭源抱拳。 “是。” …… 两个月。 说长不长,说短也着实不短。 万象窟外的府邸本是个浩大的工程,应该半年才能竣工。 后来是十二世家实在看不下去眼了,怕自己派出去当卧底的弟子累死,才纷纷出人出力,帮忙在两个月内建成的。 为了防止有人在暗中设计什么机关,蔚秋等人又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将府邸上下盘查了一遍。 最后终于宣布竣工。 那天。 万象宗四方来客,收礼不断,虽然都是蛮州人,但名号显然已经打响出去了。 等青阳榜赛结束后,万象宗又会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蔚秋在殿内看记录送礼的单子,发现以黑焰宗为代表的几个宗门都没有送礼。 纯粹是来走个过场。 倒是这个让她印象最深的白焰宗,不仅财大气粗,与黑焰宗的关系好像也不是很好。 听弟子们议论,两个宗门的人似乎还在宗门口吵了一架。 有意思…… 蔚秋摸了摸下巴,随手将名单递给身后的老者:“卫爷爷,我出去看看他们考核得如何了。” 她寻思着趁热打铁,上午接见完各个宗门的人,下午便开办了考核,考题是师父和镜墨前辈出的,通过了便是宗门的一员了。 哪料到这才一个时辰的功夫,就淘汰了大半的修士。 询问一番才知,这些被淘汰的修士大部分都是世家派来做卧底的,只有小部分是带着长辈的意思,诚心来结交的。 而其余的便是早早听闻万象宗的威名,想来碰运气的。 其中不乏一些灵根还算上乘的,只是……年纪大了些。 蔚秋纠结地盯着眼前的老汉,不由努了努嘴,对身边的墨衣男子说:“师父,您觉得这个如何?” 中品灵根,五十六岁高龄,尚且还是筑基修为。 这悟性也是没谁了…… 但相当出人意料的是,师父他老人家审视了一会儿,竟直接让这个名叫柴得力的老汉去下一关考核。 这也太随便了吧!? 蔚秋震惊地看着老汉乐呵呵地走向镜墨前辈,呆了半响才问:“为什么呀?” 明明上一个也是中品灵根,筑基修为,却被二十三岁这个理由给淘汰了,显然不符合逻辑啊! 燕不虞轻睨了她一眼,将小纸条塞进她手里。 显然是要她自己领悟。 蔚秋张开小纸条,看到了一句话:修为虽低,但灵识比肩化神境,是个可造之材。 显然把修炼的时间都拿去锤炼灵识了。 还有这样的奇才? 她惊讶了一会儿,默默将纸条粉碎成沫,散于空气中,然后顶着众人的注视自觉退场。 好吧,或许她并不适合招人。 但她相信,总有一件事是她做得好的。 结果兜兜转转,还是绕到了殷婆婆跟前,听她与小黎讨论熟悉的心法,不禁长叹一声,认命了。 就像小黎说的,安安静静做个花瓶宗主,不好吗? 这话说得,让人很想理直气壮地咆哮回去:花瓶也是需要精细烤制的好不好? 可惜没等她说出心声,眼前的小白光便飞到肩膀上蹦跶了两下,说:“喂,我会想你的。” 这一去,没有一两个月怕是不会回来了。 难得听小黎说了顺耳的话,蔚秋心底的憋屈顿时消散了七分,剩下的三分,她仔细琢磨了一下,索性自个儿消化了。 再看看笑得慈眉善目的殷婆婆,仿佛看到了温柔可人的无瑕,心中不由暗暗猜想:也不知无瑕会不会出现在开岭城?可惜自己到现在都没能找到祛除胎记的办法。 但不管如何,她都不会放弃的。 永远不会! …… 半个月后。 峪州,开岭城。 城内到处都是积雪,放眼望去,十个人里有七个人都在清扫街道上的厚雪。 而第一个进城的,自然是离峪州最近的黎州岚坡城的吕家,之后便是罗家和姚家。 再之后就是碧云城的世家子弟。 光是这些人便已经将几处最有名的客栈挤得水泄不通。 等到下午,脊州和殷州的人才陆陆续续抵达城门口,然后便在城内的路口相安无事的分道扬镳。 说来也是有趣,开岭城几十家客栈里都挤满了人,唯有满月楼被清了场,似是在等待什么人。 有人说,满月楼是殷州榆观城殷家开的,自然是为了迎接传说中的满月楼的幕后老板。 有人甚至为了一睹幕后老板的真容,特意蹲在满月楼的门口,却始终没有看到有什么人进去,或是从那里面出来。 殊不知,殷为早在五日前便悄悄来到了开岭城,此刻正在某处僻静的阁楼里喝茶赏美景。 满月楼的美景自然是属最上乘的,又恰逢风雪之日,看得殷为心情甚是愉悦。 正看得入神,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从身侧传来。 “公子。” 店小二上前哈腰:“蛮州的人来了。” 殷为‘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问:“都有谁?” “在门外候着的只有白焰宗和黑焰宗的人,还有……”店小二忽然不说话了。 殷为回眸睨了一眼,“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 “这……” 店小二迟疑道:“还有一个宗门,带得人很少,但听说在蛮州很有名,开宗之时,四方来贺。” 这些个人尽皆知的事,随便拉一个蛮州人打听打听便知。 “哦?” 男子有些兴起了,扶着桌面不紧不慢地起身,狭长的凤丹眼微微一眯。“此事我竟不知……说说看吧,那宗门叫什么名字,宗主是谁?” 店小二答道:“宗门名叫万象宗,宗主只是一个不满二十的姑娘,好像叫……蔚秋。” 听到最后两个字,殷为迈开的步子一下子顿住了,猛地回头问:“你方才说谁?” 锐利的目光吓得店小二身形一震,结巴了。 “蔚,蔚秋。” 第一百二十一章 再见故人 自从随子瑜上位后,他便再也打听不到蔚秋和随意的下落。 有人说,他们连夜逃了。 也有人说,他们虽然逃了,但在半路上就被截杀,如今怕是只剩下两堆不知所踪的白骨了。 殷为起初还不信,可一年半过去,他仍是没有打听到他们的踪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谁知她竟躲到蛮州去了! 想到随子瑜派了那么多人手去脊州搜查,便觉得有些好笑。 人都不在那里,查得出什么来才怪。 店小二见他神色愉悦,便斗胆请示:“公子,您看……要不要将他们放进来?” 他们? 殷为用折扇抵着下巴,思忖了片刻,侧目道:“让蛮州的人都进来,至于万象宗的人……本公子要单独约见他们。” 本来寻思着只对万象宗的人放行的,但是转念一想,这么做未免太显特殊,难保旁人不会因此对万象宗另有他想。 倒不如一起放行,混淆视听。 店小二机智聪敏,一听便猜到了其中的深意,当即哈腰笑道:“小的明白,小的这就去安排。” 离去之时,还不忘回头瞅一眼自家公子的脸色。 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 此时。 在外头等候已久的一行人终于盼到了人来。 店小二一出来,便招呼众人进去歇脚,偏偏只放蛮州来的修士,却不说是什么原因。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眼,便相继进了屋。 那店小二趁着端茶倒水之际,背着旁人与蔚秋说:“蔚宗主,我们家公子请几位上雅阁喝茶。” 公子? 蔚秋起初还没反应过来,但看到腰边的白笛,猛然就想起某个偏爱做生意的年轻公子。 可不就是传说中的满月楼的幕后老板么? 遥想当年,他还送了自己一个有求必应的玉哨。 莫非此次又有什么生意要谈? 蔚秋暗暗猜测着,明面上对店小二客客气气地说:“那就有劳这位小哥带路了。” “蔚宗主客气了。” 店小二笑吟吟地拱手完,便走在前头带路。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跟在后头,想让人不注意到都难。 中途。 随意忍不住问:“蔚姐姐,这店小二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他说的公子又是谁?” 那公子好像来头还挺大,竟然能让满月楼的人放行。 东郭奚也颇为好奇,刚探头便听见蔚秋漫不经心地回答:“还能是谁,满月楼的幕后老板呗。就是那个殷州榆观城的殷家家主,殷为!” 这事没几个人知晓,只知满月楼的靠山非富即贵。 东郭奚在蛮州时,虽然没见过满月楼,却也听说过,只是从未将其与殷家家主联想到一起。 毕竟殷家的亲眷子弟不多,纵然在世家里排行前三,但难免势单力薄了些。 不过话说回来,殷家家主好歹也是位列青阳榜前五的人。虽然很快他就要因为年满25而被挤出榜外,但放眼望去,年轻一辈的修士没几个打得过他,老一辈的人又不愿主动招惹殷家,也难怪满月楼能在四州横着走了。 只是有一点让随意感到十分疑惑:蔚姐姐是何时与那殷家家主有了交情? 莫非……是住在满月楼的那段时间? 这个猜想刚冒出来,就听到店小二说:“我们家公子就在前面,小的就不过去了。” “辛苦小哥了。” 蔚秋取了一锭银子塞进店小二的手中,嘱咐:“劳烦小哥再打听一下,黎州的那个随家家主,是在哪个客栈歇脚。” 店小二顿时笑容大绽,“小的明白,小的这就去办。”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瞧店小二乐呵呵地退下,蔚秋不由摸了摸乾坤袋,叮嘱隐了身的墨衣男子:“镜墨前辈出手也太阔绰了,下回得捡点小碎银,免得旁人真以为我们是什么泼天的富贵人家。” 虽然在蛮州用处不大,但日后免不了要多来四州走动,没有银子可怎么好。 燕不虞沉声想了想,也觉得这话不错,便将原话转达给正在黑戒中睡大觉的镜墨。 至于听没听见,那就不得而知了。 而殷为这头,则是老远便听见一阵错杂的脚步声,放下茶杯扭头望去,果然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不由莞尔一笑,慢悠悠地起身道:“蔚姑娘……哦不,现在该叫你蔚宗主了。” “殷公子还是老样子,”蔚秋睨了眼他身后的茶杯,若有所指地说:“爱喝茶。” 殷为似是没听懂一般,负手感叹:“茶香与这雪景相衬,让人心境平和,这样的日子可不多了。” 明日便是青阳榜赛的抽签会,届时开岭城内会设下一百个比武场,想想便觉得热闹至极。 蔚秋却懒得与他闲扯,走到桌前,自顾自倒了杯水:“殷公子特意叫我们上来,该不会只是为了谈心吧?” 殷为听完不由微微一笑,握着折扇道:“听说你们在蛮州混得不错,殷某便想亲眼瞧瞧。” “蛮州的钱可不好赚。” “有蔚宗主帮衬着,少赚一点,殷某也乐意至极。” “你想要我怎么帮?” 蔚秋捏着茶杯的两端,睨了一眼那只精明的年轻狐狸,在他的眼里只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 殷为笑道:“你三,我七,在蛮州的生意由你全权做主,若不嫌弃的话,殷某还想再挑几个机灵得力的弟子,护送几位回蛮州。” 说白了,就是塞人进万象宗。 蔚秋没所谓地耸肩道:“殷公子不嫌弃寒舍简陋便好。” 万象宗眼下最缺的就是背景人脉,纵然鱼龙混杂,但只要悉心管理,届时给万象宗带来的,只会是源源不断的好处。 这样互利互赢的生意,不做才怪呢。 殷为笑着道了‘怎会’,便将目光放在她身后的几人身上,不免有些好奇:“随公子我知道,随公子身边这两位是……” 左边那个从始至终都臭着脸。 而右边的小矮子,则是安静到几乎没有存在感。 他们这一行人倒挺有意思的,各有各的特色,只是这么几个人……在青阳榜上能占据几个前百? 正当他对这几个小孩持有怀疑的态度时,那去而又返的店小二像是受了什么惊吓,远远便大喊着:“公子,大事不好了,白焰宗和黑焰宗的人打起来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宰人不眨眼 又打起来了!? 众人的脸色微微一变,似乎其中有什么隐情。 可惜殷为不便出面,只好拜托蔚秋做这个中间人,开导开导那些个冲动的年轻人,免得回头赔不起损坏的物件,多丢人。 蔚秋本想拒绝来着,但想到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便硬着头皮应下了。 谁知刚赶到一楼,临近的桌子便被他们打破了,摇摇欲坠的桌子腿晃了两下,还是砸在了瓷片堆里,发出好大一声脆响。 看来还是来迟了。 蔚秋不由扶额叹了一口气,仿佛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如流水一般进了某人的腰包里。 见他们又要开打,急忙出言阻止:“手下留桌——” 别说,这声喊还挺管用的。 两宗的弟子听到这声几近破音的呐喊,齐齐住了手,然后不约而同地朝楼梯口的方向看去。 “咳。” 蔚秋清了清嗓子,“诸位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没错,就是传闻中宰人不眨眼的满月楼!” 此话一出—— 店小二第一个被惊得摔了跟头,还没缓过神来,又听见少女狮子大开口:“你们方才砸坏的那些桌子,就值足足三万两银子!” 三万两!? 众人齐齐变了脸色,下意识捂住腰包,心想:他们这一趟就带了一万两银子,还有两万两怎么补得上? 这时,蔚秋又善心大发地拍了拍胸脯:“我知道,诸位急着来参加青阳榜赛,肯定没带足银子。这样吧,我替诸位出了,诸位签个欠条,回头用三万灵石还我便是。” 幸亏这群年轻子弟不知白银与灵石的价值高低,否则定会当场骂一句奸商! 三万灵石都能换十万两白银了! 东郭奚看着双方签了欠条,终于明白自家父亲为何要与这样一个黄毛丫头合作了。 就这贪财劲儿,谁扛得住啊? 也多亏满月楼在五州响亮的名号,不然再多诡计也是白搭。 蔚秋安抚了双方的情绪后,便与店小二到后厨分赃,一二分,满月楼一万两,她两万两。 当然,这银子是她替旁人出的,所以拿在手上也颇不是滋味。 店小二目瞪口呆道:“蔚,蔚宗主,这样不太好吧?” 蔚秋不以为然地拍了拍干瘪的乾坤袋,说:“这有什么不好的?你不说,我不说,你家主子会知道真实数目吗?” “可万一旁人说了……” “那也不妨事。” 蔚秋说完,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家主子会理解的,放心回去交差吧。” 对于某些人来说,断人财路,就如同杀人父母。 这个道理,想必那位殷大公子颇有心得,况且此事他也不吃亏,没理由揭穿自己。 店小二干笑了一声,很是无奈地转身离开。 这都是些什么活宝…… …… 夜晚。 蔚秋坐在窗前吃果子,悠哉悠哉地晃着两只小脚,看得一旁的墨衣男子几番欲言又止。 正要起身取毯子来给她的小脚盖上,便听见有人在敲房门。 蔚秋当即放下果盘,光着脚就要过去开门,却被燕不虞捷足登先,还被莫名其妙地横了一眼。 正觉得奇怪,便看见店小二探头探脑地小声喊:“蔚宗主?您要的消息我打听到了。” 兴许是师父隐了身,所以店小二只看到门开了,并没有看到开门的人在何处。 蔚秋伸长脖子应答:“我在,你直接说便是。” “是。” 店小二果然安分了,在门口小声说:“小的打听到,随家主此刻就在一里外的醉月阁歇脚,同行的人还有余家二公子和孟家两兄弟。” 只有他们? 蔚秋不由微微蹙眉,追问道:“那伍家小公子呢,还有孟家二小姐,他们都没来吗?” 店小二有些不确定:“好像都没有……” 想来也是。 余生走到哪里,伍安之便跟到哪里,若在余生身边找不到伍安之,那肯定是没来。 可无瑕没来她还能理解,伍安之怎么可能也不来? 莫非是怯场了? 蔚秋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又听见店小二那小心翼翼的追问,只好摆摆手道:“行了,你退下吧,记得把门带上。” “好嘞。” 店小二巴不得赶紧离开,免得被人发现他偷偷传话。 待店小二远去后,燕不虞才现了身,走到床边拾起轻薄的毯子,执着地将她外露的脚丫子盖得严严实实:“当心着凉。” “不碍事。” 蔚秋不适地踢了踢毯子,然后便瞅见某人微沉的脸色,默默又将毯子给拉了回来。 奈何师父是出了名的记仇,见挽救不了尴尬的局面,便急忙转移话题:“师父,您说……伍安之为何不来啊?余生那小子平日里可是去哪儿都带着他的,他怎么可能不来呢?” 说着说着,她又忘了毯子这回事,继续不安分地晃着脚丫,将毯子抖落在地上。 燕不虞静静地盯了半响,走到窗前,将两扇大开的窗户合上:“夜深了,该就寝了。” 说话间,还将她手里的果盘夺了去。 “诶诶——” 蔚秋连忙伸手去夺:“我还没吃完呢,况且天色尚早,迟会儿再睡,就一会儿……” “好。” 燕不虞忽然开口,随后毫无征兆地俯下身来,将她一个抱起! 三两步就走到了床边,动作强硬地将她塞进被窝里,然后贴心地将一旁的果盘递到她手里:“明日还要早起,快些吃完。” 明明师父以前没这么唠叨的! 蔚秋目瞪口呆地捧着果盘,久久不能回神。 还是自家师父催促,她才艰难地拿起一个果子,索然无味地啃着,心思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殊不知。 她念念不忘的伍安之,此刻正在蛮州的关口,看着四处可见的白骨瑟瑟发抖。 蛮州果然如传闻中所说的那般,白骨遍野,怨气冲天!不知有多少修士折在了这里。 但想到这些天吃的苦头,还有蔚秋送来报平安的书信,伍安之纵然再胆怯,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迈入蛮州的关口。 谁知第一步就踩到了腐朽已久的白骨,‘咔嚓’一声,吓得少年当场白了脸色! “鬼啊——” 凄厉的尖叫声响彻天际,伴随着狼群的低鸣,久久不散。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两宗恩怨 翌日。 开岭城内的修士陆陆续续从客栈中走出,前往最近的比武台抽签。 都说冤家路窄,这才头一天就在队伍外碰见了随子瑜一行人,貌似还多了一个生面孔。 蔚秋摸了摸下巴,正要礼貌性地打声招呼,身后便传来白焰宗首席大弟子景怀的声音:“蔚宗主,我想我们还是一起同行吧。” 话音未落,众人便齐齐扭头看去,怔住了。 白焰宗在五州很有名。 所以随子瑜等人一眼便认出了他们身上的火焰纹白袍,眉宇也随之紧皱了起来。 那人叫蔚秋为宗主? 可蔚秋明明只是个凡人,又一穷二白,如何建宗? 等等! 莫非是随意将那些家产拿去给蔚秋建宗了?若真是如此,那么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难怪他当初想要派人收回那些家产,却被告知家产已经不在随意的名下,原来是随意一早便偷偷将家产转移了! 但比起这个,他此刻更想知道蔚秋和随意这一年半以来,都躲在哪里苟且偷生。 蔚秋自然知道随子瑜在疑惑什么,但比起这个,她对白焰宗突如其来的站队更加感兴趣。 莫非又是和黑焰宗的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吵起来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黑焰宗的人便来了,显然是听见了景怀的话,臭着一张脸,阴阳怪气地说:“这有些人啊,就是矫情,队伍在哪儿排不是排,非要显得自己特殊,净会拉帮结派。” 说完,那人身后的同袍们便哄然大笑了起来。 景怀的脸色顿时一沉,握着袖下的拳头隐忍了片刻,同行的弟子便忍不住出言对骂,否则这口气他怕是真的要咽下去了。 蔚秋有些看不下去眼,又不好掺和其中,便用‘时间紧迫,排队要紧’作为由头,将人强行拉走。 随子瑜等人见状,也紧跟上去排队,就排在东郭奚的后头,姑且能听清蔚秋和景怀在说些什么。 “景怀兄,此人为何处处与你作对?”蔚秋不解地问。 从进城起,那江萧洋便似苍蝇一般,不停地在后头叫个不停,净捡些难听刺耳的话来讥讽。 更奇怪的是,景怀竟然还一声不吭地忍耐着。 这不像白焰宗一贯的作风啊。 景怀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后头的江萧洋,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过往,叹得很是悲凉。 “当初白焰宗和黑焰宗还未分裂时,我与萧洋便是至交好友,他学黑焰堂的灵技,我便学白焰宗的心法。可惜好景不长,宗门内部便起了争端,一发不可收拾。” “宗门分为两宗后,我们便都决意离开,可……我食言了。他一气之下便加入了黑焰宗,两宗常年互相讨伐,他在与我厮杀时也从不手下留情,渐渐的,连我也忘了当初的情义,失手刺了他一剑。” 什么? 蔚秋险些惊呼出声,但很快就被男子的声音掩盖了过去:“这一剑虽然不是致命伤,但萧洋自那以后便不再与我刀剑相向,只是每每见面,都要挖苦两句,仿佛这样才解恨一般。” 这话令在场的几人都沉默了,虽然听起来合情合理,但这未免也太狗血了些…… 蔚秋擦了擦虚汗,道:“你们既然约定好了离开宗门,当初又为何食言了呢?” 这换做谁都接受不了。 景怀听到这话,像是被戳中了痛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让人都不好意思再追问下去。 过了许久,他才低声说:“我师父……也就是当时白焰宗的大长老,因一时不慎被黑焰宗宗主重伤,以至于师尊门下的弟子群龙无首,我只得暂时顶替师父,没成想……萧洋连解释都不听,便加入了黑焰宗。” 蔚秋皱眉道:“那后来呢,你没再解释给他听吗?” “当然有。” 景怀很是无奈地说:“可他不信,还质问我,为何当时不及时退出白焰宗。” 是啊。 众人异口同声地问:“你当时为何不及时退出白焰宗?” 当时既已生误会,应当及时退出,再与江萧洋赔个不是便好,怎么在白焰宗一呆就数年? 景怀似乎也觉得这事有些难以启齿,欲言又止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坦白了:“当时我以为师尊的伤势很快便会痊愈,结果……一年又拖一年,直至今日——” “都还没痊愈?” 众人再次异口同声地问,下一刻便看见对方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险些惊得晕倒! 什么伤,拖了这么多年都未痊愈? 景怀对此的解释是:“黑焰宗擅长灵技咒术,师尊便是中了黑焰宗宗主的噬血咒术,常年气血不足,体虚乏力,甚至无法下榻。” 这……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下,竟无言以对。 景怀也觉得此事太过凑巧狗血,但事实就是如此,他也不知该如何做,才能让江萧洋释怀。 蔚秋扶着下巴沉思了片刻,问:“此咒术,就没有什么破解之法吗?” “有。” 景怀点头道:“但解法只有黑焰宗的长老知晓。” 试问,哪个下咒人会费劲再给对手解咒的? 除非…… 蔚秋忽然灵光一现:“那江萧洋知道噬血咒术的解法吗?” 这话一问,景怀便知她打的是什么算盘。当即摇头道:“就算他知道,也不可能给师尊解咒的,他巴不得师尊早些仙去。” 这倒也是啊…… 蔚秋不由有些气馁,刚要拍拍对方的肩膀,说两句鼓励的话,便听见比武台上在叫‘下一个’。 下一个可不就是他们吗? 随意第一个冲上去抓签,然后就被东郭奚挤了下去。 俩冤家下了台还在争论谁的顺序更有利,还没有阿聆一半省心呢。 蔚秋抱起脚边的女孩,举到抽签箱前:“阿聆,随便抓一个。” 这一抓,竟抓到了最后一名。 位列第十一名和第三十一名的随意和东郭奚,眼巴巴地瞅着一脸茫然的蔚聆,都想做压轴的那个。 待蔚聆踉踉跄跄地下台后,蔚秋便往手里哈了一口气,搓了搓,然后郑重地伸入箱内,胡乱狂抓了一顿,竟抽到了第一名! 有没搞错!? 蔚秋惊愕地看着纸条上的‘一’,下意识在台下搜寻同数字的对手,半道又想起抽签的场地海了去了,八成在别的什么比武场呢。 第一百二十四章 各怀鬼胎 这么一想,她便觉得宽心多了。 下台后继续听监察长老朗读每个修士的序号。 待监察长老念出江萧洋的序号后,众人便纷纷感叹冤家路窄,抽个签也能和景怀对上! 两人手里的纸条都写着‘三十七’,排在东郭奚后头。 这不。 刚下台,两人又掐上了。 蔚秋无语地摇了摇头,刚要招呼随意和东郭奚回去,便不经意地与不远处的青衣打了个照面。 余生显然盯着这边很久了,见她注意到他,便刻不容缓地朝这边走来,气势与当年大不相同。 再看看随子瑜,竟没有丝毫不悦之色。 不过转念一想,随子瑜扮演谦谦公子惯了,还真没见过他发脾气的样子,让人连一丝毛病都挑不出来。 蔚秋感叹之余,那青衣少年已然走到了眼前,谁知张口就问伍安之的下落。 嘿…… 你问我,我问谁啊? 见少女一脸愤慨,余生不由蹙起眉头:“你……不知?” “废话。” 蔚秋好没气地叉腰道:“我还想问你呢,伍安之不是素来都跟你混的吗,他人呢?” 这话把余生问倒了。 瞪着眼,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说:“我,我也不知道。伍家主只说他是离家出走了,可若真是如此,伍家不可能不为所动。” 显然是搪塞之词。 蔚秋抱着双臂沉思了片刻,又问:“他离家出走前,可与什么人联络过,你们可曾起过争执?” “没有。” 余生摇了摇头,“他与往常一样,战战兢兢,就是……三天两头就往孟府跑。” 孟府? 莫非是去找无瑕了? 不对啊,他找无瑕做什么,自己每月都有传灵信给他啊。 蔚秋越想越觉得奇怪,狐疑地上下打量了青衣少年一眼,说:“你跟我说老实话,你真没欺负他?他可不像是那种有胆子离家出走的人。” 踩只蚂蚁都跟见了鬼似的,哪儿来的胆量跑路? 不过话说回来,伍安之除了胆子小了点,还是挺机灵的,总不可能饿死或是迷路。 除非……他去了蛮州!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蔚秋便急忙甩了甩脑袋,直道‘不可能’。 那小子回的灵信都挺正常的,有礼貌,态度也好,怎么会想不开跑到蛮州那个鬼地方去? 见蔚秋神神叨叨的,余生更觉得问题不是出在他身上:“我怎么可能欺负他?再说了,以往就算被我欺负,他也不会一声不吭就离家出走。” 言下之意,就是问题的根本是出在她身上。 蔚秋懒得理会他那毫无证据的指控,瞥了一眼远处的随子瑜,便摆摆手道:“我会想办法找到他的,不劳余二公子费心了。” 说完,她便要转身离开,却被对方伸出的臂膀拦住了去路。 “等等!” 余生严肃地问:“子瑜兄派出去的人都说你们去了脊州,可你们并没有,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果然。 他还是问出了真正想说的疑惑。 蔚秋一脸平淡地说:“不错,所以呢?” “你们究竟去了何处?” “蛮州呗。” “……” 余生微微睁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那个传闻中会吃人的蛮州,连自己人都残忍屠杀,更何况是外乡人?就凭她和随意,能在蛮州那个地方苟活至今? 可惜他猜错了。 她和随意不仅活得好好的,还活得很是风光。 谁让她有个总能在关键时刻逆转局势的师父,还有虽然总爱掉链子,却深藏不露的镜墨前辈呢? 蔚秋耸肩道:“不信的话,可以去蛮州打听一下‘万象宗’这三个字,想必那里的人不会亏待你们的。” 自从万象宗与城主府合作的消息传开后,外乡人在蛮州便不再是人人喊打的存在了。 相信不久之后,她便能将广收五州英才的消息放出去,说不定还能消除五州之间的芥蒂。 可惜余生对她说的话还是有所怀疑,毕竟这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他们根本想都不敢想! 待他从震惊中反应过来,那红衣少女已然消失在眼前。 余生急忙四下张望,终于在人群外看到了蔚秋与随意远去的背影,忽然意识到除了蛮州这两个字,他似乎什么也没问出来。 这时。 随子瑜走到他身边,温声问:“她怎么说?” 方才,他似乎听到了‘蛮州’二字。 谁知下一刻,余生便努嘴道:“她说,当年他们逃到了蛮州,而且似乎还在那里建了宗门。” 这么一说,反倒合情合理了。 否则他们又是如何与白焰宗凑到一处去的? 随子瑜沉默了许久,显然是被这个消息惊到了,理清思绪后又不禁笑自己愚蠢自大,怎就料定他们不会去蛮州呢? 若不出所料,伍安之八成也去了蛮州,准备投奔蔚秋。只是不凑巧,赶上了青阳榜赛罢了! 白衣少年微拧着眉头的样子,看得余生有些心惊,斟酌了几下措词才迟疑地说:“子瑜兄,他们……会不会是回来报仇的?” 当初那么追杀他们,换做任何人都不可能一笑而过。 随子瑜当然清楚他们不会就此罢休,但这里可不是蛮州,他们孤立无援,而他……却有一个极好的帮手。 可以在开岭城只手遮天,助他铲除后患。 …… 傍晚。 城主府的人将每个比武台的序号都挂在的告示栏上。 第一组和第五十组在第一个比武台参赛。 也就是说,她和随意,东郭奚,以及景怀与他的冤家江萧洋都在第一个比武台上。 可怜的阿聆被分在了最后一个比武台。 好在她是最后一组,待他们比完便可以去看阿聆大展拳脚了,免得有什么不怀好意之人将阿聆这样单纯可爱的孩子拐走,那就麻烦了。 蔚秋怜惜地摸了摸女孩的脑袋,见她玩泥巴玩得很开心,便将注意力放在东郭奚和随意二人身上:“我说你们啊,都掐了一下午了,还有完没完了?能不能把闹腾的精力都放在明天的比赛上?” 这俩也不知怎么了,一路上就跟吃了火药似的,炸起来就没完没了,整个满月楼都是他们的争论声。 哦不对,现在还多了另外一对冤家。 蔚秋绝望地看着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景怀和江萧洋,欲言又止了半天,终于还是放弃了。 算了算了,有这个精力操心他们,还不如想想明天怎么应付自己的对手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控灵术 算算时辰,师父也该回来了。 蔚秋四下张望了一眼,悄悄摸上二楼,正巧碰见在换灯芯的店小二,鬼祟的猫步顿时一僵,不等对方挤出笑容问好,便迅速开门进了自己的客房。 待房门再次合上,她才松了口气。 谁知一转身,就撞上了一堵结实的肉墙! “哎呦!” 一声痛呼引来了男子的注意。 低头便见自家傻徒儿正捂着脑袋,双目失神,显然是撞得眼冒金星了,还没缓过神。 燕不虞有些无措地问:“怎么这么不小心?” 这话说得好生无辜! 蔚秋气鼓鼓地说:“分明是师父的错,总是神出鬼没的,没事站在门口干什么?” “……” 燕不虞默了半响,辩解道:“我以为你方才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我了。” 这么一说—— 蔚秋才猛然想起刚刚鬼鬼祟祟进门的人是谁。 方才光顾着担心店小二会不会看到师父的元神之体,都没注意到师父就在眼前。 失策啊失策…… 少女掩面暗骂自己毛躁,然后心虚地瞟了一眼对方的神色,吞吞吐吐地转移话题:“那,那个……师父您可打听到,我明日对战的是何人?” 好在一提到正事,师父便会迅速进入状态。 燕不虞颔首道:“方璞玉,年十七,是方家庶子,在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三。天资不错,是上品灵根,可惜修为不高,迟迟不能突破金丹初期。” 竟与随意差了一大截。 蔚秋蹙了蹙眉,觉得颇为奇怪:“方家……家大势大,这方璞玉又是上品灵根,按理说……应该会得到族中的扶持和栽培,怎么会连随意都不如?” 虽说是庶子,但这毕竟是个强者当道的世界,对任何世家来说,上品灵根都是不可多得的天资。 “据我所知。” 燕不虞幻出一张画卷,摊开道:“这个方璞玉有个嫡出的长姐,名为方祖玉,仅二十岁便是元婴中期,灵根更是万里挑一的仙品灵根,恐怕整个凡界都找不出几个是仙品灵根的。方璞玉与之相比,自然逊色。” 祖玉…… 听这个名字便知道,方家人对方祖玉寄予了多少厚望。 真是命运弄人啊…… 蔚秋看着画卷上清雅美艳又带着一丝英气的女子,心中不由暗暗唏嘘:还从未见过这样夺目的女子,哪怕是祛除胎记后的无瑕都逊色几分。 更何况无瑕的胎记还在脸上挂着,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少女频频摇头叹息,将画卷又卷了起来,塞到一旁的书架上,愁眉苦脸地捧着脸颊感叹:“这世上有得天独厚之势的人真多啊,不像我,凡人不凡人,修士不修士的,混到现在还是个筑基……” 还有那破魂曲,到现在都还没琢磨明白,莫非我脖子上挂着的,是颗榆木不成!? 蔚秋不禁有些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那个悟性。 每每想求助师父吧,又觉得自己总不能时时都靠别人,一来二去的,就在死胡同里成了困兽。 哎! 愁啊~~ 抑扬顿挫的长叹生生止住了头顶上即将落下的手掌。 燕不虞看着悬在半空的右手,犹豫了片刻,又默默收回袖中,一点一点握成拳。 修仙一事,靠的不仅是悟性,还有天资。 纵然她聪敏机灵,可若没有先天灵根为辅,就得付出千倍百倍的努力和代价去实现其他人轻而易举就可以达到的目标。 破魂曲更是如此,不仅消耗的灵力比寻常灵曲要多,对精神力也有一定的挑战。 若放在十一年前,她无须如此辛苦。 燕不虞无声地松开了右拳,捂着胸膛的位置,若有所思。 这一想,便是半个时辰。 趴在书案上的少女早已不知所踪,而他的脑海中也装满了一串缜密又危险的计划。 涅槃石他势在必得! 可如今涅槃石被一分为二,其中一份就是青阳榜赛的头奖,宗内还不一定有人能胜过方祖玉那样的奇才,所以谨慎起见…… 还是先下手为强! 燕不虞起身走到窗前,正要纵身一跃,身后的门便被人打开,惊得他生生停住了动作。 “师父!” 蔚秋一进门便道:“你猜我方才打听到了什么?” 说完,才发现自家师父正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挂在木窗上,似乎打算……跳窗偷溜? 见少女狐疑地歪头,燕不虞默默地从窗口上挪下来,从容地拍了拍衣袍上莫须有的灰尘,清了下嗓子道:“你打听到了什么。” “啊?” 蔚秋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哦,我方才下楼听见随意说,随子瑜的对手竟然是那个方祖玉!您说,他明日会不会输得很惨?” 她还听说,方家为了这次的头奖,给方祖玉备了一大堆灵器符咒,生怕她在打斗时少根毫毛。 相比之下,那方璞玉的待遇就寒酸许多了,甚至可以用‘无人问津’四个字来形容。 二者真是云泥之别。 蔚秋感叹着摇了摇头,很快便想起某人方才准备跳窗动作,不由蹙起眉头问:“师父,您方才……” “无事。” 燕不虞反手将身后的窗户关上,然后一刻不停地拉着她往床榻的方向走:“天色不早,该睡了。” 根本就不给她思考的余地。 蔚秋被他这么一打断,也忘了方才跳窗的事,只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会儿外边正热闹着呢,怎么就该睡了? 可惜燕不虞将她塞进被窝后,便在书案前闭眸打坐,显然是不想再继续方才的话题。 奇怪…… 蔚秋盯着男子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便无聊得忍不住翻过身去,看着浅棕色的木墙,悄悄伸出食指,凭空画了个圈。 殷婆婆说,相由心生,象随心动。 控灵术的最高境界,就是让灵力自己活过来。 最后演变成小黎那样的存在。 只不过那样神乎其神的境界,她一时半会儿还达不到,但变一个‘耳目’出来还是不成问题的。 蔚秋窃喜地想着,聚精会神地盯着指尖上凝结的光点,将心绪注入其中:好人儿,帮帮忙,替我看看师父在干什么。 说完,她便闭上眼睛,将‘耳目’看到的一切投影到识海中。 谁知正好就看到师父悄然无息地站了起来,走到床沿边,探头看自己睡着了没有。 第一百二十六章 暴露行踪 这是要做什么? 蔚秋脑袋一片空白,很快又看到影像中的师父微微松了一口气,然后神色如常地转身离开。 这回可不是跳窗,而是光明正大地推门出去。 白光在关门的一刹那,迅速从门缝里钻了出去,再次紧跟在男子脑后,最后索性附着在青丝上。 远远看去,还真不容易发现。 燕不虞此刻寻物心切,再加上周围满是修士,根本没有发现有东西一路尾随,更何况那还是令他最无防备的爱徒的杰作。 大概穿过了三四条街,又走了一段路程,终于看到了写着‘城主府’这三个字的牌匾。 只不过,是后门的牌匾。 燕不虞毫不犹豫地隐了身,翻墙而入。 这不是他第一次闯城主府,论经验,恐怕无人敢与他争第一,但他万万没想到,这次竟出师不利,被人拦截在半道上。 而那个人就是开岭城城主,白华藏。 见他已经发觉,燕不虞也懒得继续维持隐身,现身后便先发制人:“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话音刚落,对方便淡笑不语地摇了摇头,说了句无厘头的话:“不是我发现的,是你暴露了。” “什么?” 燕不虞的眉头微微一皱,很快便得到了答案:“看来你并不知情,有个东西黏在你的头发上了。” 此话一出—— 远在床榻上的少女不禁暗道一声‘糟糕’,还没来得及指挥白光撤退,便被师父捉住了! 是一个黄豆大小的白光。 燕不虞蹙眉盯着被自己捏在指腹中的小玩意儿,疑惑之余又觉得有些可笑。 自己第一次的出师不利,竟是因为这点白光。 可这白光是什么时候附上来的?自己不可能不知…… 正当他绞尽脑汁地回想时,眼前穿着一袭寡淡的白袍的中年男子忽然微微一笑,若有所指地说:“阁下看起来不像是那种掉以轻心的人,兴许……这点白光是在阁下不经意时缠上的。” 不经意时…… 能让他毫无防备地中招的地点和人,除了那个性子顽劣又贪玩的小徒儿,还能有谁? 燕不虞叹了一声,毫不犹豫地掐灭了白光,同时也切断了蔚秋与白光之间的联系。 这般果决,八成是什么熟人。 白华藏负手笑道:“阁下千里迢迢来此,不知有何贵干?莫非是第一次来此,所以迷了路?” 他给的台阶如此明显,寻常人见势不妙,都会顺势离去。 不料此人不仅没有心领他的好意,还面不改色地直奔主题:“天外陨石在何处?” “天外陨石?” 白华藏目光一闪,凭着直觉问:“你是为了天外陨石而来?” 刚说完,他便觉得自己这话问得有些愚蠢。 人家都把来意说得明明白白了,不用问也知道,不是准备盗宝,就是计划盗宝中。 可惜…… 白华藏忽然笑了,摇头道:“你来错地方了,这东西是五州盟捐出来的,自然是由五州盟的人看管。” 他以为说出‘五州盟’,眼前这个难以看透的年轻人就会有所忌惮,或是收敛一二。 谁知燕不虞眉头一皱,贼心不死:“在宗录府?” 毕竟这里与五州盟有瓜葛的,只有宗录府了。 白华藏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那东西确实在宗录府,不过是被锁在宗录府的地下暗室中,由五州盟的人看管把守。且不说你能不能盗到天外陨石,就算能,也会被十几位渡劫圆满的大能者伏诛。” 届时能保住全尸就不错了。 况且瞧他这分身之体,撑死也就是个合体境圆满,如何能与那么多渡劫境圆满的大能者抗衡? 被挫骨扬灰只是一念之间罢了。 白华藏心想:此人胆量不俗,能修炼至此应该也是个聪明人,分得清事情的凶险,听了自己这番话,应当不会再肖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 可他没想到的是,眼前之人对凡界的修炼体系没有一点概念,只是想着如何能在榜首公布之前,将一半的涅槃石偷到手。 盗窃这种行为嘛,纵然不耻,可回头若是落入了旁人手中,到头来还是要想法子劫走。 倒不如先劫到手,回头再让镜墨在宝库中挑个像样的灵器,补偿给那个倒霉的帮手便是,也省去了诸多时间和精力。 燕不虞越想越觉得此举明智,于是抱拳道了声‘多谢告知’,便匆匆忙忙地转身离去。 根本就不像是死心的样子! 白华藏这会儿终于笑不出来了,目送墨衣男子远去后,便回到前殿,命探子去宗录府打听消息。 探子领命退下后,在半路上遇到了白温瑜,被拉住问话。 本是机密,但顾虑到白家只有他这么一个血脉,身份无比尊贵,便将白华藏交付的任务如实道出。 白温瑜听完眉头一皱,思索了片刻便放探子离去,然后只身来到前殿,果然看到了还未入眠的白华藏,上前拱手道:“父亲,孩儿方才遇见了府中的探子。” “哦?” 白华藏诧异地挑眉,但很快便另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一笑,让白温瑜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家父亲笑得如此难以自抑,心下不由对那笑料又多了几分疑惑和兴趣。 才准备拱手请教,对方便自个儿透露了出来。 白温瑜越听越心惊,越来越沉默,最后忍不住在心里暗骂那人狂妄自大,竟妄想从五州盟的手里抢东西,嫌命太长了吗? 白华藏却不以为意:“为父倒觉得那人很有胆识,很有想法,只不过此事确实有些荒唐。” “但同时,父亲也觉得那人或许能成气候。”白温瑜不假思索地道出了他心中的想法。“所以父亲便派人去打听消息,若此人真能从虎口中夺食,必会成为五州中人人忌惮,却也觊觎的对象。” 白家,正需要这样的人。 眼看着方祖玉成长的速度愈发令人望尘莫及,若再任其发展,不久后……这城主府的主人怕是就要改朝换代了。 白华藏回头望向远处的宝座,淡声问:“明日第一个上比武台的,都有哪些人。” 他要亲自去观赛,防止一些心怀不轨的人暗中作祟。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夜闯宗录府 白温瑜默声回想了一下,神色平淡地对答如流:“第一组,好像有方璞玉,还有一个……名叫‘蔚秋’的蛮州人,二者实力有些悬殊。” 一个金丹,一个筑基,明日第一组的胜负显而易见。 白华藏继续问:“其他组的呢?” 说完,身后的少年便将其他几组详细介绍了一遍。 不出所料,明天第一个出场的几组里,只有第一组是要格外关注的对象,关注的不是蔚秋,而是一直把握方家财权的方璞玉。 也罢。 明天去看看吧,看他修为又精进了多少。 …… 此时。 燕不虞孤身一人来到宗录府外,望着被重重把守的府邸,对身后那个被叫来帮忙却忙里偷闲的老狐狸说:“外边这些,你应该能应付吧?” “周旋简单。” 镜墨摇晃着折扇笑道:“就怕引起骚动,届时怕是插翅难逃,主子您可要想好了。” 遥想当年在仙界,眼前这位主子除了坐拥五大玄圣之一的头衔,还有一个盗神的臭名。 没事千万别得罪他,不然回头准被洗劫一空! 不光如此,他想要的东西若落入旁人手中,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其劫走。 这种掠食的行为,还得从主子幼年时说起,只不过时隔太久,他一时半会儿也回想得不太全面。 还是慢慢想吧,总会想起来的。 镜墨懒散地在心中默道,然后便看见自家主子点了点头,转身大摇大摆地往宗录府走去。 要找到暗室不难,难的是怎么用最快的速度将那些碍事的老匹夫引开。 不过这些难事在琉璃业火狐一族的眼里,都不叫事。 镜墨回想了一下以前族中最美的女子,摇身一变,就变成了一只……呸,一个女狐妖。 都说狐狸天生会魅惑之术,琉璃业火狐也是如此,只不过那不同寻常的魅惑之术被列入了禁术,寻常是连碰都碰不到。可谁让他那时是琉璃业火狐的继承人之一,自然是把该学的和不该学的都学了一遍。 此刻正好派上了用场。 镜墨不慌不忙地合上折扇,与燕不虞兵分两路。 他抄近路,而自己则是直奔守门的守卫,并且如预料中的一样,被拦截了下来。 “宗录府禁止闲杂人等入内,还不快快离去!” 一柄玄铁所制的尖枪指着他的脖子,好像只要他说一个‘不’字,下一刻便会血溅当场。 镜墨无所谓地笑了,看着守卫眼中的狐疑,用二指捏住尖枪锐利的一面,任由鲜血从指腹中渗出。 “这位小哥,听说……你们府中有一样至宝,小妹甚是喜欢,不知可否借过一下?” “你,你大胆!” 守卫怒目圆睁地骂道,握紧尖枪就要刺过去。 不料一股异香忽然从尖枪的顶部溢出!守卫适才有些激动,呼吸不稳地吸了几口异香,没两下子就像醉酒了一般,看着镜墨意味不明的笑意,坚持了没多久就倒了下去。 这也太不经折腾了。 镜墨看着倒在脚边的守卫,不禁撇撇嘴,将被对方压在脑袋下的裙边用力扯了出来。 然后看向旁边大惊失色的另一个守卫,微微一笑。 “借过。” …… 而另一边。 成功来到通往暗室的那座大殿的燕不虞,刚走到殿门口便停住了步伐,看着洞开的殿门,对空无一人的四周说:“几位打算跟着我多久。” 从他抄近路来到宗录府内开始,便有八个大能者在暗中跟随。 或许是他们觉得自己看起来修为低下,不畏惧,所以便躲藏在暗处,看看自己这只蝼蚁打算如何盗取天外陨石。 老实说,他们并没有想到眼前的年轻人会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但既然都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再躲就没意思了。 为首的白胡老者与其他同袍对视了一眼,便相继从屋顶上跳了下来,稳健的落地。 燕不虞放眼望去,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都是即将踏入大乘境的老朽,大抵是因为好没有得道成仙,所以他们的容颜仍旧在衰老。 为首的白胡老者并不知眼前的年轻人在想些什么,只是悄无声息地外放威压,然后微抬下颚道:“年轻人,这里可不是玩闹的地方,里面的东西更不是你能肖想的,还不快快离去。我们会看在你年少无知的份上,当做此事没有发生过。” 年少无知? 燕不虞难得觉得想笑,奈何脸部的肌肉不太配合。 他出世的时候,这些老头的祖宗都还不知道在哪儿呢,竟还教训到他头上来了…… 见男子不说话,白胡老者皱了皱眉头,又放了几重威压,发现男子根本无动于衷! 不可能! 渡劫境圆满的威压,哪怕是渡劫境后期都难以抗衡,他怎么会一点儿异样都没有? 就在白胡老者惊愕不已时,燕不虞忽然动了。 迈着平稳的步伐,一边朝殿门的方向走去,一边说:“你的灵识很强大,境界也稳固,所以威压对普通人来说犹如天罚。可这种威压也有弊端,倘若跌境,威压也会随之变弱。” 说完,他又停住了脚步,睨着站在原地的白胡老者,问:“你说,我说的可对?” “……” 白胡老者眯眼盯着他,吐出两个字:“不错。” 虽然不知道这年轻人是不是误打误撞蒙对的,光是这份冷静就足以让人另眼相待了。 这时。 燕不虞重新回过头,继续道:“所以我从不痴迷修炼,而是将更多精力和造化倾注在元神上。万物皆会变,唯有元神不朽,哪怕道消身殒,化作尘埃的元神也会以另一种形态,在天地间沉睡。” 虽然找不找得回来,能不能凝聚还难说,但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是永垂不朽的。 这也是为何他即便肉体泯灭,元神也只受了一点小伤的缘故。 若不是怕阿秋等急了,他也不必大费周章地凑齐涅槃石,更不用在这里与一群老朽大费口舌。 白胡老者微微蹙起眉头,有些不解:“所以……” 话还未说完,不远处的墨衣男子便冷冷地说:“所以元神威压才是王道,尔等的境界威压在元神威压面前,不过是随意便可摧之的海市蜃楼罢了。根本不值一提!” 最后那句话,就像在他们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第一百二十八章 以物换物 白胡老者身后的七名老者顿时脸色涨红,被气得当场暴起,怒目圆睁地骂道:“口出狂言的小子,今日不给你些教训,真当我等是随意便可拿捏的软柿子!?” 说完,不等白胡老者出言阻止,七名老者便纷纷一跃而起,企图空手擒住燕不虞。 白胡老者急忙大喊:“小心有诈!” 话音刚落,一个身穿紫衣的妖魅女子便从天而降,手中的折扇大力一挥,便将近在咫尺的七名老者齐齐掀飞了出去! 其境界更是琢磨不透! 白胡老者警惕地看着不远处那来意不明的女人,多少能猜到此女是来阻拦他们的。 镜墨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有些不高兴地拍了拍袖子,嘀咕道:“真是些难缠的家伙,都说毫无胜算了,还一个劲儿地要跟我拼命。” 什么回头不好跟五州盟交代,拜托,保命重要好不? 再看看眼前这些个老朽,八成也是那种把任务和所谓的晚年荣誉看得比性命还重要的老顽固。 说白了就是不想放弃五州盟给的好处。 “你怎么来了?” 燕不虞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拧起眉头。 若不是熟悉他身上的气味,突然面对一个媚态百出的女狐妖,一时间怕是认不出来。 镜墨懒散地摆摆手:“那些人实在难缠,我觉得烦心,便用血香将他们一一迷倒了。” 琉璃业火狐的血天生带着异香,会迷惑异族,早先是自保的手段,后来研究出了魅惑之术,这血就有了新的用处。 他的那些血,够他们睡到明日正午了。 燕不虞睨了他一眼,道:“你还是少用这些剑走偏锋的招数,也少将你的九条尾巴露出来。” 若有人认出了他是琉璃业火狐,定会不惜代价地想要擒住他。而自己此时元神未愈,还无法保证能对付那么多丧心病狂的修士。 镜墨听到这话,第一反应不是忏悔,而是下意识地回头,去看自己的尾巴有没有露出来。 呼~ 没有露出来。 他庆幸地松一口气的样子落入八名老者的眼里,却成了明晃晃的‘不予置否’! 此女竟是个九尾狐妖!? 老者们纷纷露出了惊愕的神色,心中暗想:这狐妖的境界连他们都看不出,莫非是什么修炼了千年万年的老妖怪? 这个猜想刚浮出水面,远处那美艳动人的女子便用折扇掩面,好不无奈地对身后的男子说:“主子您无不无聊,每回都这么诈我,这下好了,他们都觉得我是妖了。” 明明是上古灵兽。 镜墨在心里不忿地嘀咕,很快便听见自家主子说:“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去去就回。” 说完,燕不虞便头也不回地进了大殿,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哎~ 我就是个劳碌命。 镜墨用折扇抵着额头,轻叹命运捉弄人,然后便认命地走向那些如临大敌的老者们。 那双蓝色的眼眸逐渐被嗜杀的紫光笼罩,看起来邪气十足。 可惜八名老者只注意到他脸上兴奋的笑容,以及接下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言语! “主子让我招待你们,诸位可千万别客气啊……” 话音刚落,女子脸上的笑意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敛。 下一刻—— 老者们便看见女子身后窜出九条蓬松的白尾,与寻常九尾狐妖不同的是,白尾的末端还带着一丝不太明显的紫蓝色。 仔细观察,竟与那双妖冶的眸子如出一辙! …… 因为寻物心切,外头开打的时候,燕不虞早就摸到了暗室的机关,不假思索地进入石门的另一端后,便隔绝了外界一切的声响。 唯一让人意外的是,这暗室并没有想象中的险象丛生,也没有多复杂,很快便到了尽头。 这尽头仍旧用一扇门隔着,没有任何守卫把守。 燕不虞上前摸了摸石门,轻而易举地摸到了石门的机关,看着石门一点一点地打开,有种顺利过头的感觉。 但都到了这一步了,就算前方有诸多埋伏,他也要进去探一探! 燕不虞直接推开千百斤的石门,毅然而然地踏入石门的另一端,也就是暗室的尽头,封存着其中一半的涅槃石的地方。 不出所料,他第一眼看到的,正是被封印起来的涅槃石。 以及…… 坐在阵法前的,一名犹如枯木的老朽。 明明看起来已经油尽灯枯,但他周身的灵气却磅礴精纯,几近仙界的仙气。 是大乘境? 燕不虞蹙着眉心想,一边盘算此刻的自己与其直面抗衡的话,有几分的胜算。 答案是,零。 思绪刚刚收敛,不远处便传来难听得如同锯木的声音:“外边那只狐狸,是你的妖兽?” “不错。” 他回答的速度之快,令老朽沉默了好一会儿。 过了半响,又说:“老夫知道你的来意,但五州盟那边承诺了,若此次护宝顺利,便会赠老夫一颗大乘金丹,助老夫突破瓶颈。” 大乘金丹,是陨落的大乘境高手的金丹,炼化后便能稳固境界,让修为突飞猛进。 这老朽是想飞升成仙? 燕不虞眯眼道:“若我猜得不错,你是大乘境后期的高手,也难怪不屑与我动手。” 通常修士达到大乘境圆满后,便可以静待天雷降下了。 若渡劫成功,便可飞升成仙,当然,那只是凡仙。 想要真正得道成仙,得跨越四个境界,并且成功渡过第五个境界‘羽化’所带来的天雷,才能成为半仙,之后再苦修两个境界,就能迈入玄圣境。 那个时候,差不多就是与天地同寿的神仙了。 老朽有些惊讶地回眸:“你竟能看出老夫的境界?” “不仅如此。” 燕不虞随手幻出一本古书,语气平淡地说:“我还能保你飞升仙界,让你提前通晓仙界万事。” 这句话若从旁人口中说出,老朽定会觉得那人精神有异,但不知怎么的,听眼前这个年轻人说出来,却莫名觉得有几分可信。 “哦?” 老朽微微侧目道:“老夫如何相信你不是在胡编乱造?” 这话到底太过惊世骇俗,容不得他轻信。 燕不虞却不以为然:“总比那什么大乘金丹管用,不信的话,我可以借你阅览一页,若你答应以此作为交换,将天外陨石交给我,我便将这本书送给你。” 第一百二十九章 男女授受不亲 仅仅只阅览了前两句心法口诀,老朽的脸色便由困惑转变为震惊,等他想继续翻阅第二页时,古书忽然被合上,怎么也打不开。 “如何?” 燕不虞神色淡漠地摊手道:“是把天外陨石交给我,还是选择五州盟的大乘金丹?” 仔细权衡其中的利弊,保守选择大乘金丹确实为明智之举,但这本古书对于老朽而言,诱惑力绝对不输大乘金丹。 老朽默了半响,声音沙哑地说:“老夫若将天外陨石交给你,五州盟那边恐怕难以交代。” “所以?” “老夫会对外宣告,是一名白衣男子盗走了宝物,疑似下凡的仙人,修为远在老夫之上。”老朽回答道。 这倒是合情又合理。 只是五州盟的人不会就这么轻易相信,老朽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燕不虞颔首道:“那天外陨石,我就收下了。” 说完,他便使用吸纳之法,将不远处那半块涅槃石吸入手心中,然后转身就走。 “等等。” 老朽忽然叫住他,将护身金光尽数收起:“打伤老夫,否则他们不会轻易相信的。” 巧的是,燕不虞最会弄虚作假的障眼法了。 击伤老朽心脉的同时,又往对方眉心注入了白色的灵力,略施了小小的阵法:“七七四十九日后,你的伤势便会痊愈。” 说完这句话后,他不再理会老朽震惊的目光,将涅槃石收入纳戒后,便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去。 待他重新回到地面上时,发现外边还在激烈地打斗中。 除了打斗声,隐隐还能听见右侧的方向,有一阵错杂的脚步声正在朝这边靠近。 有人来了。 燕不虞目光一凝,对那个将自己的尾巴毕露无疑的女……男子说:“有人来了,别玩了。” 幸好之前镜墨戒修了个七七八八,不然任他这么挥霍灵力,镜墨戒怕是又得再崩一次了。 镜墨打得正在兴头上,哪儿甘愿放过这些老头? 正想继续打,一柄飞剑便从身后窜了出来,先他一步将八名老者重伤,而御剑之人更是燕不虞。 “剔除他们今夜记忆。” 若毁尸灭迹,反而会引来更大的骚动,更何况这些老头身上都带着不少灵器,一时半会儿也除不掉。 等援兵来了,到时的局面就更加麻烦了。 镜墨是琉璃业火狐,抹灭他们的记忆这种事对他而言只是小事一桩,只是今夜还未玩尽兴呢…… 他轻叹了一声,不情愿地走向毫无反抗之力的八名老者,抬手道:“算你们走运,本座赶时间,就不陪你们玩了。” 说完,掌心忽然红光大绽,不到三息的功夫,八名老者便毫无反抗之力地倒下了。 待援兵赶到时,除了八名昏迷不醒的老者,便再无旁人了。 至于明日会不会轰动全城,燕不虞已经无心去理会了,只想快些赶回满月楼,看看那个翅膀硬了,竟然连自己的师父都敢算计的顽徒打算如何解释今晚的劣行。 殊不知,他与镜墨匆匆离开宗录府后,潜藏在暗处的探子便马不停蹄地赶回城主府。 …… 满月楼。 某客房内除了从窗外引入屋内的月光,便无其余的光亮,不知的还以为住在里面的人已经入睡了。 实则不然。 自从那点白光被自家师父掐灭后,蔚秋便整个躲在厚实的被窝里,惶惶不可终日。 因为白光消散前,她所看到的最后一幕,正是师父拧着眉头,用冷冰冰的眼神睥睨着自己! 更准确来说,应该是在注视那可怜的白光。 但不知怎么的,总给人一种在审视自己的错觉,以至于自己当时恨不得拿着行李就跑路! 可转念一想,跑了反而显得自己心虚。 到时候有口都说不清了! 蔚秋在被窝里辗转反侧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借口:“不如就跟师父说,我初使此法,道行不精,控制不住它?” 话音刚落,紧闭的房门便被人推开了。 随之传来师父平淡的声音:“既然控制不好,那今晚多练几遍,免得下次手生。” 是师父!? 蔚秋惊了一下,旋即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额头,暗骂自己好端端的把心里话说出来作甚? 可惜没等她继续后悔,走到桌前的墨衣男子便又说:“阿秋若是想在被窝里练习控灵之术,为师倒是不介意陪同。” 这话直接把某人吓得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大惊失色道:“不用了,徒儿这便出来!” 说完,她便利索地下床,规规矩矩地在床沿边站好。 完了才想起某人方才说了什么惊天骇俗的话,还有些不可置信:“师,师父,我方才没听错吧?这……不太好吧?” 虽然是师徒,但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她还未纠结完,眼前的墨衣男子不仅不承认,还淡定地反问:“我方才说什么了?” “说……” 蔚秋瞪着自家有些不要脸的师父,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是。 方才明明是您说……不介意在被窝里教授灵技的,怎么眨眼就不认账了呢? 见自家傻徒儿歪着头纳闷,燕不虞默默睨向别处,悄然无息地用右拳遮掩了一下嘴角,轻咳道:“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为何要跟踪为师?” 话题又绕回来了。 蔚秋顿时如临大敌,想哀求自家师父别再紧揪着这个小插曲不放,却又想起白光消散前,师父睥睨自己的眼神,顿时噤声了。 过了许久才弱弱地说:“师父,徒儿知错了……” 她就是想瞧瞧师父每日都在干些什么,本以为又半夜溜出去练功了,谁知道竟闯了城主府。 而且还是因为自己凝聚出来的白光才暴露了行踪。 也不知对师父的行动有没有影响…… 这么一想,她便更不敢恳求对方的原谅了,只希望师父能教训得轻些,别将自己骂得狗血淋头就好了。 正当蔚秋忐忑不已时,前方忽然传来一声轻叹。 “既知错,下回该知收敛。” “是……” “不过为师还是想知道,你为何要跟踪为师。” 燕不虞审视的目光让她无处遁形,努嘴了半响,终于还是老实交代了:“虽说起初是因为贪玩,但后来……徒儿单纯只是好奇师父每夜都去哪里修炼,并无他意。” 也就是说…… 燕不虞微微拧眉道:“你看过我修炼?” 第一百三十章 泯心与涅槃 不对。 他从未在她面前修炼过,除了……那一次——在碧云城的满月楼的某个夜晚。 因为元神受损的缘故,只能显形极短的时间,所以为了尽快稳定伤势,他每每都会利用白日的时间疗伤。 若不是阿秋那夜自艾自怜,斗志低落,他也不会想着快些稳定伤势,好向阿秋证明,凡人也能修炼,也能修仙证道! 谁知阿秋那夜根本没有入睡,想来就是那时,她看到了自己修炼时的画面。 蔚秋心虚地用右脚尖踢了踢左脚的后脚跟,嘀咕道:“师父从来都不在徒儿面前修炼,难保徒儿会起好奇之心……” 说得倒挺理直气壮的。 燕不虞险些被她气笑了,旋即又想到自己修炼时,会有两道红白光芒在胸膛盘旋,马上就要溢出来的笑意瞬间收敛了。 “你那时都看到了什么?” 这话问的语气有些生硬,好在蔚秋并未察觉,只是专注回想那夜的画面,有些不确定地说:“我好像……在师父的胸口看到了两道光,一红,一白。师父念口诀时,白光便会将红光遮盖住……” 话还未说完,忽然听见茶杯掉在了桌上,发出好大一声脆响。 蔚秋吓了一跳,循声朝不远处的桌面看去,见那茶杯在桌上转了三圈便停下了,不由松了一口气。 幸好没碎,这满月楼的东西可贵了! 燕不虞不知她担心的是茶杯,只当她是因为自己受了惊吓,又想到那强盛的白光,心中几乎快要被酝酿已久的愧疚淹没! 握拳隐忍了许久,才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也罢,事已至此,告诉你事情的真相也无妨。” 真相? 蔚秋不由愣了一下,旋即听见眼前的男子说:“为师曾与你说过,夺人灵根会遭天谴,你可还记得?” 这她当然记得了。 然而还没来得及点头,对方便自顾自地继续讲故事,只不过这个故事的主角,不是旁人,就是他自己。 燕不虞摊开手掌心,令两道光芒在手心盘旋,一边陈述它们的来源:“其实它们并非什么功法,而是两个性情作用完全不同的灵根。” 什么!? 蔚秋震惊得合不拢嘴,忍不住上前了一步,想将它们瞧个仔细。 “红色的灵根,名为泯心,也是我踏入仙途的契机。初次遇见它时,它在泯心崖作乱,使探入泯心崖的修士都变成冷血嗜杀之人,就连当时的四大玄圣都奈何不了它。” 燕不虞侃侃而谈道,惹来了小徒儿的好奇心:“那师父又是如何降服它的?” “降服?” 他睨了一眼身边的少女,“没人能降服它,只是我是唯一一个先参悟泯心崖之上的石碑,再入泯心崖的人,所以它无法影响我的心智,只能任由我用心法将它融入元神。” 蔚秋有些惊讶:“石碑里藏有心法?” “不错。” 燕不虞点了点头,“石碑里潜藏的心法,名为涅槃泯心诀。那时我已有二十三岁,迟迟不能成为修士,又惹了一群仇家。走投无路之下,我突发奇想,撞死在石碑上。” “元神出窍之时,血液与石碑发生的感应,我就这么误打误撞地进了石碑内的空间,成了涅槃泯心诀的继承人,同时也得到了涅槃重生的机会,这才敢下泯心崖,与那开了灵智的泯心灵根较量。” 就,就这么简单!? 蔚秋顿时惊呆了,不知该佩服师父的有勇有谋,还是感叹运气这种东西的玄妙。 总而言之,泯心灵根就是这么收服的。 那么另外一个灵根呢? 燕不虞正巧也不愿多谈泯心灵根,在讲起另一个灵根之前,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一记眼神,饱含了太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这也是她第一次觉得,师父并不是冷冰冰的石头,只是有太多难以言表的苦衷,压得他喘不过气。 “阿秋。” 眼前的男子忽然开口,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有些苦涩,“若你以往所遭遇的一切不公,都是因为为师的一念之差,你可会怪我?” 以往的……不公? 是指在阳霄宗的遭遇和冷落,还是…… 蔚秋沉思了一会儿,很干脆地摇了摇头:“若此举非做不可的话,徒儿又怎会怪罪师父?况且……师父曾多次救过徒儿的性命,若非是师父及时相救,徒儿早就被爹娘卖到勾栏院里去了,此恩……大于一切。” 比起屈辱肮脏地活着,阳霄宗的那些欺压简直不要太和善。 燕不虞却没想过她会这样说,愣了很久才道:“你当真是这样想的?可若我说……当年是我夺了你的灵根,害你变成凡人,以至于伤势无法自愈,还要遭人白眼……” “您说什么?” 蔚秋打断了他的话,神情急切地问:“您方才说——我是有灵根的?那,那灵根还能治愈伤口?”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幼时的一切都说得通了! 她自小便能自愈伤口,哪怕烧伤,第二天也不会在肌肤上见到任何烧伤过的痕迹。 后来同村的孩子发现这一怪象,便去找大人哭诉。 起初村民还不信,直到有人亲眼所见,才相信她有不死的能力,只可惜林家村没有出过修仙者,自然不知这是灵根的影响,所以便在明里暗里地揣测她的身份。 任何难听的绰号她都听过,其中令她印象最深刻的,便是‘妖孽’。 只因她受不了其他孩子的欺凌排挤,奋起反抗了一次,那些村民就像疯魔似的,立即对她喊打喊杀,要死要活的。 就连爹娘也是…… 蔚秋不禁闭了闭眼眸,眉宇间流露出一丝痛苦。 燕不虞以为她是因为灵根被夺才如此伤感,原本就不算太好看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蹉跎了许久才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是。” 说完,他便幽幽地望向窗外灯火通明的灯笼,将缘由徐徐道来:“你的灵根,正好是可以治愈万物万灵的涅槃灵根,我当时肉体陨灭,元神又被重伤,若不取你的涅槃灵根,那便只能等死了。” “其实也有另一个办法,那就是你替我疗伤,可那时的你根本不懂得如何运用自己的灵根,我等不起那么久,便夺走了你的灵根,连同山上的妖兽也赶走了。即使如此,我还是不放心就这么一走了之……” “所以我被村民用火刑讨伐时遇到的仙人,和师父有关吗?” 蔚秋板着严肃的小脸,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 第一百三十一章 被自家傻徒儿嘲讽 他从没想过,这些年安排周全缜密的计划,竟一个都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和智慧。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燕不虞将袖下的拳头攥得更紧,许久才开口:“是,我见你有难,便叫人去威慑那群村民,之后才去了阳霄宗静养元神。” 对于阳霄宗那群人来说,他天资卓越,是最有希望继承宗主之位的,所以人人都敬畏他,宗内的长老也对他常年闭关视而不见。 这样一来,不仅可以静心休养,也能分神打听林家村的事。 后来听说她过得并不好,他便计划着寻找恰当的时机,将她引到阳霄宗,拜入自己门下,就不必再担忧旁人会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欺凌她了。 可惜他没想到的是,夺取灵根后的业障竟来得如此迅猛! 好在阿秋运气好,碰上随意那个虽然有点傻,却很仗义的小子,如今很快就要集齐五味药材,待他伤势痊愈,回到本体,就可以将本该属于她的造化和涅槃灵根还给她。 蔚秋一听灵根还能回到自己身上,便欣喜万分,可是转念一想,这样一来不就变成了……她抢了师父的灵根了吗? 谁知燕不虞摇头道:“像涅槃这样的变异灵根,是需要合适的驱壳来容纳它的,你的元神是为它量身定做的容器,天道不会因此降下雷罚。而为师之所以能夺取涅槃灵根,是因为涅槃泯心诀。” “涅槃泯心诀?” “对。” 燕不虞点头道:“换而言之,就是涅槃和泯心这两个灵根,犹如双生子,能够互相感应,若二者合而为一,便可以发挥出涅槃泯心诀的全部力量。” 蔚秋不解地问:“即使如此,师父也要将涅槃灵根还给徒儿吗?” 虽然涅槃灵根无限好,可毕竟已经许久不在体内了,就算没有也不会觉得不舍或是不习惯。 倒是师父…… 他曾说过要复仇的,而仇人还是仙界里能够划破虚空的大神仙,若没了涅槃灵根,师父赢的把握会不会大打折扣啊? 蔚秋实在没忍住,将心里话吐露了出来。 燕不虞对她的顾虑感到很意外,他以为她会趁机问些别的,没想到净为他瞎着急了。 他淡笑着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孤傲:“我这一生,杀伐无数,征讨过成千上百的仙人,那时无涅槃灵根也从未畏惧过生死,更何况是现在?” 四位玄圣联手才能将他的肉体摧毁,而如今……他的心法即将练至巅峰境界,届时就算四个玄圣联手,也奈何不了他! “那……” 蔚秋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漫不经心地嘀咕:“您还不是栽在了四大玄圣的手中,虽然没死成,却也脱了好几层皮啊……” 肉体都泯灭了,元神还受了重伤,也不知道师父哪儿来的勇气说这样令人难以信服的话。 被自家傻徒儿嘲讽,这还是头一回。 燕不虞愣了愣,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气她翅膀硬了,连她的师父都敢调侃嘲弄了。 许是瞧出他要较真,蔚秋丢下一句‘找店小二添新茶’,便端起桌上的茶壶准备跑路。 谁知前脚还未迈出去,就被对方叫住了: “慢着。” 燕不虞用食指敲了敲桌面,“茶壶放下,坐过来,为师还有别的话要跟你说。” 蔚秋‘啊’了一声,眼巴巴地瞅着他不敢过去,抱着茶壶说:“我,我站着也听得到,师父您就直言吧,徒儿就不过去……” 话音截然而止。 她无辜地眨了眨眼,慢吞吞地坐了回去。 太可怕,师父居然瞪我! 瞧她那副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样,燕不虞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将她手里抱着的茶壶放回桌面上,这才徐徐道来:“我今夜去了城主府,本想劫走涅槃石,却意外得知涅槃石被数名大能者镇守在宗录府。” “是城主说的?” 蔚秋下意识脱口而出,旋即急忙解释:“师父别误会,徒儿当时没留后手,只是恰巧在控灵术失效前,看到了开岭城城主。” 燕不虞蹙眉道:“你怎么知道那人是开岭城城主?” “这个嘛……” 蔚秋笑得很是小人得志,“徒儿在出发前,就跟东郭震索要了一本人象画册,但凡是开岭城有头有脸的人,我都仔细瞧了个遍,特别是这个开岭城城主,一把年纪了还看起来那么年轻……” 说到后面,话题早就不知扯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燕不虞长叹了一声,出言打断了她的碎碎念:“为师去了一趟宗录府,将涅槃石劫回来了。” 说完,他便将涅槃石取出,放在桌上。 甭管这东西是不是真的,光是劫五州盟的东西,就足够吓人的了! 蔚秋惊呆了,第一反应竟是:“那头奖没了,五州盟岂不是要大发雷霆?” 毕竟这种事,还是头一次发生! 燕不虞却反过来宽慰她:“放心,他们不会知道盗走涅槃石的人是谁的,你明日只管安心对战便是。” 安心…… 这怎么可能安心嘛。 蔚秋看着自家师父胜券在握的样子,欲言又止了半响,终究什么也没说地闭上了嘴。 这五州盟究竟会如何处理这事,恐怕得等明天天亮才知晓了。 …… 翌日。 天空才蒙蒙亮时,一道来自开岭城的灵信送到了五州缥缈峰,收信的人是五州盟盟主,师问墨。 他收到灵信时,正巧在五州盟议殿中与众长老谈论青阳榜赛的事情。 众长老一听说是开岭城宗录府送来的灵信,纷纷询问信中的内容,七嘴八舌的,惹人心烦。 师问墨抬手示意众人噤声,然后食指一扬,点开被特意封印的灵信,在看到内容的那一刻—— 瞬间沉默了! 他足足噤声十息之久,才幽幽地吐出一句令在座的所有长老脸色大变的话:“开岭城来信说,有人昨夜闯入宗录府,盗走了天外陨石。” 说完,师问墨波澜不惊地扫了一眼众人,语气异常平淡:“你们可有什么话要说?” 话音未落,为首的大长老便站出来辩解:“决不能姑息幕后元凶,否则有一次便会有第二次,届时五州岂不是要大乱!?” 第一百三十二章 年轻的盟主 “哼。” 十长老甩袖道:“这个道理谁都知道,问题是盗匪究竟是谁!是谁有这个本事,能够躲过重重把守,轻而易举地潜入暗室盗走天外陨石。” 这话顿时引来了众怒。 有脾气暴躁的,站起来就指着他的鼻子骂:“十长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是以为我们当中有谁出卖了五州盟,监守自盗!?” 此话一出—— 众人纷纷拱手附和,非要盟主治他一个搬弄是非的罪责。 可惜十长老是出了名的厚脸皮,面对这样众口唾骂的场面,也丝毫不动摇:“老夫可没这么说,只是偶然听见有人说……天外陨石是仙界的仙石,仅仅是半块也受益无穷!” 那脾气暴躁的长老一听,很是不理解地摊手道:“那又如何?我等皆已入了大乘境,突破靠的是天分和悟性,灵力于我们而言如同尘土,何须那种拼都拼不起来的破石头?” 若不是上面残余的精纯灵力能够助年轻修士助长修为,他们还真不打算将这什么天外陨石拿来做头奖。 拿出来都嫌磕碜! 可十长老却仍旧坚持己见:“那你说,这天外陨石是如何丢的?要知道,那看守陨石的人可是大乘境,盗贼怎么着也得与其打个平手吧?” 哪个大乘境的那么无聊,费劲去盗一个没什么用处的天外陨石? 要么别有用处,要么就是监守自盗! 试问这偌大的凡界,谁敢与五州盟作对,谁又能与五州盟作对? 十长老的一番犀利质问,问得那人哑口无言,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哎’的一声泄气了。 论口舌之争,若二长老第一,那么第二名便非十长老莫属。 众人见争论不出个结果来,便纷纷将目光投向座上的紫袍男子,希望眼前这个主心骨能给个主意。 师问墨静静地思索了一会儿,对大长老说:“本座要见一见那个镇守天外陨石的独孤老人,其余的……按监守不力的罪名处理了吧。” “是。” 大长老拱手应下,在众人的注视下转身离开议殿。 待那沉稳的脚步声远去后,师问墨这才看向伶牙俐齿的十长老,忽然笑了笑道:“十长老,本座瞧你主意挺多的,不如你来说一说,如何才能找出那名盗贼?” “这……” 十长老语塞了一下,有些不敢直视对方的注视。 眼前这人,不过三十来岁便踏入了大乘境圆满,修为高深莫测,心中城府恐怕只有大长老和二长老才能勉强摸得透。 别看此刻和颜悦色的,殊不知被师问墨注视着的他,正承受着非人的威压! 有话好好说,放什么威压嘛! 十长老擦了擦额前的冷汗,艰难地吐出心声:“盟主,是这样的,老夫认为……那独孤老人一定有问题!否则又岂会安然无恙地让天外陨石失窃呢?所以……” “谁说他安然无恙的?” 紫袍男子面不改色地打断了他的话,勾了勾食指,将手中的灵信递了出去。“你自己看看吧,独孤老人险些被震断心脉,如今正昏迷不醒呢。大长老此去,恐怕要将他扛着回来了。” 听这语气,不像是怀疑独孤老人的样子。 十长老狐疑地盯了他半响,问:“您既然不认为独孤老人监守自盗,那又为何要将他扛回来问话呢?”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师问墨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谁说……本座不怀疑他了?本座只是想看看,他这伤势到底严重到哪个地步。” 能够震断独孤老人的心脉,必须先打破独孤老人的金身。 到底是独孤老人故意伤己,还是真的被那盗贼所伤,还得亲眼所见才能明了。 话已至此,十长老终于无话可说了。 特么您都把万事安排齐全了,还要我说什么说?这不是故意当众给我难堪吗? 十长老越想越气不过,随便找了个借口便气冲冲地离去。 没了十长老那张嘴,议殿总算清静了许多,师问墨这才睨了一眼其他几位长老,开口赶人:“本座有话要与二长老说,尔等先行离去吧。” “是。” 众长老纷纷拱手退下,走之前还不忘把殿门关上。 毕竟盟主和二长老私下说悄悄话,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了,他们早已司空见惯。 待议殿除了他们再无旁人时,二长老才拱手道:“盟主赶人的方式真是愈发别致了。” 这次直接变相地给十长老难堪,让他自己都无颜面留下。 师问墨笑了笑,把玩着手中的盟主令牌:“本座不如你,论口齿伶俐,五州盟中就属你最懂人心,老十哪次不是栽在你的口才下?” “哼。” 二长老冷笑道:“他自取其辱,岂能怪老夫不给他台阶下?这些年明里暗里地想要将我的位置取而代之,众人有目共睹。” 可惜老十还是太嫩了点,他能稳坐二长老的位置将近千年,不光靠麾下众多势力,还有他老十没有的觉悟和灵技傍身! “不怪他。” 师问墨漫不经心地说:“五州盟的位置,向来都是靠实力说话,他想上位也是情理之中。只不过终究还是年轻了些,不知这五州盟的水有多深,也不知他自己有几斤几两重。” 年轻? 二长老嘴角抽了抽。 整个五州盟里,最没有资格说这两个字的,当属眼前这位年仅三十九的盟主大人了。 也是奇怪,这人莫名其妙就当上了盟主,若不是亲眼看见他杀了老盟主,恐怕没人敢相信,这个默默无闻的年轻人竟已经是大乘境高手了。 最可笑的是,老十当初瞧人家年轻,竟想趁机捡便宜,妄图打败师问墨,坐上盟主的宝座。 结果反被人家打得十几年都下不来榻子,还是盟主带着药去看望他,才逐渐好转起来,如今又将如意算盘打在自己身上,真是不知死活。 二长老撇撇嘴道:“老十如今羽翼丰满,怕是不久之后便要来讨伐我们二殿了。” 十二个长老,分别坐镇十二个主殿。 老十都击败两个长老了,还不知足,野心这么大,迟早会演变成蛇吞象,撑死他! 见二长老颇感不满,师问墨倒是忽然有了个主意:“他既然在五州广收弟子,你不妨也学学他的冲劲,说不定会有不错的收获。” 第一百三十三章 莫名其妙的敌意 二长老好不无奈地摊手道:“话是这么说,那老夫也得有时间抽的开身啊。” 二殿本就事务繁忙,自从师问墨这个盟主上位后,他和大长老便成天被使唤干杂活。 这不,大长老刚被派走了。 师问墨显然也心知肚明,思忖了片刻便摆手道:“也罢,盗贼一事就由本座亲自审查,近日旁的琐事你也不必管了,这样可好?” 这样自然是好极了。 二长老顿时喜笑颜开,恭恭敬敬地拱手道:“好极了好极了,老夫这就收人去了!” 说完便乐呵呵地掉头离去,走就走,门也不关。 师问墨笑着摇了摇头。 这老二果真是整个五州盟的快乐源泉。 当然,老十除外。 …… 一个时辰后。 开岭城的天终于蒙蒙亮,阳光穿透了稀疏的云层,照在西面的大街小巷上。 蔚秋一行人早早便出了门,按照昨天返回满月楼的路线,很快就找到记忆中的比武台。 可惜随子瑜和余生都不在这里,不然她还能琢磨一下随子瑜这人的底细,日后也好对付。 毕竟……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不过不知怎么的,今日围观第一组比赛的人格外多,观赛台上坐着的,全是些威严的生面孔。 蔚秋扫了几眼便失了兴趣,正要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远处便传来一声高呼: “城主大人到——” 话音未落,人群便自觉地分为两队,让出一条通往观赛台的路。 蔚秋辛苦地垫了半天脚尖,只看到了那个城主大人的发冠,直到那人上了观赛台,才看到了传说中的白城主的全貌。 本以为又是一个东郭震那样的带胡男子。 没成想,这人竟比想象中的要年轻得多,也就比师父逊色那么四五岁,实在让人不敢想象,此人竟是已经四十出头的…… “在看什么?”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蔚秋几乎想也没想便回过头,脑门险些撞上了近在咫尺的下巴,吓得往后踉跄了两步。 待她看清了那人的全貌,这才好没气地说:“师父,您站得这么近作甚,徒儿的脑袋差点遭殃了。” “是你在走神。” 燕不虞冷着脸辩驳,随后望向在观赛台落座的白华藏,声音依旧冷冽:“白华藏这人,你又不是没见过,盯得那么仔细是要回头描摹一幅么?” 他站在旁边看得很是明了,那双眼睛都快黏在人家脸上了。 蔚秋最听不得这种夹枪带棒的话了,很是奇怪地睨了自家师父一眼,闷声嘀咕:“那夜太黑,我就瞧了一眼,怎么可能看的清楚?师父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可理喻了。” 不可理喻? 燕不虞瞳孔一缩,盯着自家徒儿气鼓鼓的侧脸许久,最后不动声色地将带着怒意的目光睨向观赛台上的某人,成功引来了对方的注意。 老实说,昨夜探子回禀后,他到现在都还没缓过神来。 他还真在孤独老人的眼皮子底下盗走了天外陨石,不仅如此,听宗录府的人说,独孤老人还险些被盗贼震碎了心脉! 完事了,还没一个人记得是怎么一回事。 白华藏想笑又笑不出来,特别是对上那人敌视的目光时,忽然觉得城主府前景堪忧。 他好像莫名其妙就得罪了那人,冤得口中苦涩。 再看看那盗贼身边的女孩,正气鼓鼓地与那其争论什么,两人的脸色都不算太好看。 有意思…… 白华藏忽然就对这个女孩起了兴趣,思来想去,也没想到什么探听二人关系的好办法。 终于—— 他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瞥见正朝这边走来的白衣少年,思绪顿时豁然开朗。 “父亲。” 白温瑜上前拱手行礼,然后便规规矩矩地站在了一旁。 没两下子,就被自家父亲拉了拉衣袖,这熟悉又幼稚的动作,一出现便准没好事。 但作为人子,再难的事他也得悉听尊便。 白温瑜很无奈地俯身问:“父亲有何事吩咐?” “你瞧。” 白华藏用眼神示意人群的某个角落,“那夜的擅闯者就在那里,与他同行的女孩似乎与他关系匪浅,你下去周旋一二,看看他们是什么关系。” 那个擅闯者? 不就是昨夜大闹宗录府的盗贼吗? 白温瑜顺着自家父亲的目光看去,很快便在人群中找到了昨夜那张熟悉的面孔。 “他竟也敢出现在这里。” “怎么不敢?” 白华藏轻笑了一声,“除了咬死一个答案不放的独孤老人,其他人就跟失忆了一样,什么都不记得了。听说支援的人赶去时,现场一片惨烈,八名大能者已经歪瓜裂枣地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虽然不知这其中有多少夸大的成分,但他敢肯定,这绝对不是燕不虞一人的手笔。 昨夜探子亲眼看见,燕不虞身边还跟着一个九条尾巴的女子,女子身上飘着的异香,险些令探子栽倒,还是他强行稳住了心智,这才能及时回府禀报。 这样深藏不露的人,若做了敌人,那就太烧心了。 白温瑜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看向燕不虞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慎重,与白华藏道了声‘那孩儿退下了’,便头也不回地下了观赛台。 顾虑到自己是城主府的人,周围的人见了自己必定会互相寒暄,暴露身份,索性就站在暗处观察,待第一组比完再上去搭话,会显得自然些。 大概又过了半刻钟的时间,台上的监赛人终于高声朗读起比赛规则,以及第一组的名字。 不过念完‘蔚秋’二字后,监赛人并没有立刻下台,而是神情严肃地将‘昨夜比赛头奖被盗’一事告知在场的修士。 众人一听顿时哗然,纷纷询问此事该如何是好。 监赛人面不改色地说:“大家放心,若在比赛结束后还是没有找到天外陨石,五州盟便会用价值胜过天外陨石的稀世珍宝代替。” 头奖有着落了,还比之前的更加珍贵,这谁不欢喜? 待监赛人下台后,众人便开始四处寻找第一组的方璞玉和蔚秋的面孔,有人甚至还喊起了两人的名字。 这方璞玉可是开岭城的名人,好找,但蔚秋就不一样了,除了蛮州人,没有一个知道她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无招胜有招 众人寻找了一番,终于在台下看到了准备上台的两人。 方璞玉昨天抽到签后,便派人调查了一番,谁知只查到这人来自蛮州,其余的都被城主府那边刻意隐瞒了下来,显然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结果今日一瞧,不过是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黄毛丫头。 长得倒是水灵,哪里像是常年被烈日暴晒的蛮州人? 真是奇怪…… 方璞玉蹙了蹙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却又说不上来。 但碍于众目睽睽之下多有不便,在原地停留了片刻便转身从另一个台阶走上比武台。 淘汰阶段的比赛规则很简单,谁掉下比武台,作弊或是认输,谁便会被淘汰。 蔚秋是抱着必输的心态上台的。 破魂曲不能吹,就等于少了一半的胜算,除非用灵识与对手死耗到底,看看谁最后先撑不住。 这般费力的赢法,想想便心力交瘁。 怪就怪师父,自从拜他为师,除了毫无攻击力的清心曲,就是教一些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提升实力的招数,以至于她现在根本就没有能拿得出手的绝活! 难不成要用清心曲浇灭对手的战意,告诉对方要以和为贵? 想想就不可能! 蔚秋郁闷地嘀嘀咕咕,含糊不清的内容倒是让颇有耐心的方璞玉猜了半天。 最后终于不耐烦地负手道:“看在你修为不高的份上,本公子便让你五招。” 让我? 蔚秋惊讶地抬眼,心中暗想:你就让我,我也没招可使啊。 于是谦逊地拱手:“这怎么好意思呢,比赛就是比赛,这位……方公子,还是快些出招吧。” 快些出招,她好尽快下台嗑瓜子看比赛啊。 对她的毫无斗志一无所知的方璞玉,只当是她不屑自己的让步,心中不免有些恼火。 真是不识好歹! 方璞玉脸色微沉地说:“好,既然你有如此的魄力和自信,那本公子就不再承让了!” 魄力? 自信?? 蔚秋一脸茫然无措,还没反应过来,对面放话的少年便赤手空拳地袭了过来:“看招!” 那出拳的速度之快,她险些没能反应过来! 惊险地往后一躲,趁着对方还没出下一招,便急忙往右边滚了过去,这才看清了方璞玉的动作。 当即在心里大骂了一声:我去! 居然赤手空拳地跟我打,这是瞧不起人啊! 蔚秋气急败坏地抽出腰边的白笛,迅速吹了一段最熟悉的曲子,也是唯一一首能够凝聚精神力攻击的曲子。 至于效果嘛…… 方璞玉幻出的长剑直接劈散了光刃,就跟纸糊似的。 蔚秋嘴角抽搐了一下,默默将笛子从唇边挪开,心中默念:我不气我不气,不就是有一把好剑吗,回头我把这首曲子练到大成,分分钟削光你的一头秀发! 不过暗雪也不是什么好招惹的灵器。 她索性将暗雪当做剑使用,再配合师父教的轻功,倒是与方璞玉轻松地对打了几十个回合。 终于—— 方璞玉停下了进攻的动作,抬手擦了一下额头的细汗,咬牙道:“你莫非只会防守,不会进攻?磨磨唧唧的,要到何时才能分出个胜负?” 本来只是嘲讽两句,想激发对方的怒意和斗志。 谁知蔚秋竟一脸吃惊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只会防守不会进攻?不过这也不能怪我,我师父说了,练我们这行的,得先把基本功练扎实了。” 我看你们的基本功就是躲猫猫! 方璞玉气得脸色扭曲,终于忍无可忍地抬手道:“够了!我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上蹿下跳,你不出手,我自有办法逼你安分!” 只要将她丢下比武台就够了。 他盯着手心的白光,暗中在蔚秋的四周设下束缚法阵,不管她是前进还是后退,都会被法阵捆住,然后丢出比武台! 待法阵设好后,方璞玉这才握着长剑朝她走去:“虽然不知你到底是真无能,还是假无能,但接下来……我不会再让你逃了!” 说完,他便举剑一跃而起,然后直指不远处的蔚秋,似乎打算从空中往下劈,逼她不得不往后退。 眼看着那剑就要劈下,众人的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殊不知,从方璞玉当时的视角往下看去,看到的不是蔚秋惊恐的表情,而是…… 笑? 她居然在笑? 方璞玉惊了一下,奈何对方已经近在咫尺,手中的剑想收也收不回来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变成一道残影,迅速躲过他的剑。 这一躲,将比武台下的空地展露了出来。 糟了! 方璞玉急忙在掉下比武台的一瞬间翻身,死死扣住台面,然后借力跃上半空,在空中翻滚了两下,终于有惊无险的回到了比武台上。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他第一反应便是去看蔚秋有没有踩中阵法。 谁知对方竟笑吟吟地站在原地,根本不见挪动的痕迹!可他方才明明看见她闪躲了,那种情况下,怎么可能没踩中阵法呢?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不远处的红衣少女忽然开口了:“方公子是否在奇怪,方才我明明动了,可愣是没踩到你设下的阵法。” 她发现了!? 方璞玉猛地抬眸,正好又听见对方很惭愧地说:“别这么看着我嘛,我可不是什么深藏不露之人,只不过正好对阵法颇有研究而已。但不得不说,方才那一剑确实凌厉,一般人确实会闪躲不及,踩中你的阵法。” 说完,她唉声叹息地道了声‘可惜’,用带着歉意和同情的目光看着这边,说:“还是不巧,在下对轻功也颇有研究。” 这话差点没把他气死! 方璞玉死死的握着拳头,咬牙切齿地说:“你到底还有什么绝活,全都使出来,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这个嘛……” 蔚秋愁苦地摸了摸下巴,终于道了声‘好吧’,再次将白笛放在嘴边,吹了一段悦耳的旋律。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吹完曲子,她便将白笛别回腰边,又从乾坤袋中掏出一包瓜子,漫不经心地磕起了瓜子。 整个比武台上全是‘擦咔擦咔’的声音。 “你……” 方璞玉又想说什么,却被对方早有预料地打断:“我这回可没在浪费大家的时间啊,只不过我的绝活有点费时,所以这期间,你想怎么进攻都随你,反正我是没招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帮手 她可没在说谎,至于方璞玉信不信,那就是他的事了。 谁知方璞玉这人谨慎过了头,竟傻傻地站在原地,盯着她把一口袋的瓜子都嗑完。 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方璞玉咬牙切齿地骂了句‘你竟敢耍我’,便要提剑上前大打出手。 蔚秋急忙辩解道:“喂,你别随便骂人啊,我方才都说了没招,是你自己不信的,怎么能怨别人?” “你!” 方璞玉一个怒目,被她的狐假虎威气得脑壳疼! 试问,全天下有几个是像她这样比武的?三流的拳脚功夫,纸糊一样的灵识攻击,说起话来还听不出真假,谁知道她有没有在暗中下套? 但现在他很肯定,这厮就是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小骗子! 方璞玉忍气吞声地抽出一张灵符,咬牙道:“就当我高看你了,现在这就送你下台!” 这么喜欢嗑瓜子,本公子送你下去慢慢嗑个够! 心声刚落,他往灵符中注入一股灵力,很快便看见灵符噼里啪啦地作响,等灵符被抛到上空,众人才看到符上的三个字。 暴雷咒。 这是要将蔚秋直接炸下台? 众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正要去看蔚秋的反应,上空便传来一个尖锐空灵的长鸣声! “啾——” 熟悉的叫声引得台下的随意等人纷纷露出喜色。 是啾啾! 它不是在蛮州吗,怎么会—— 猜想还未深入,众人便看见滞空在头顶的火鸟扑打着熊熊燃烧的双翼,强大的风力和热浪将比武场搅得一阵昏天黑地,连同那即将发作的符咒都一口吞了! 站在台上的方璞玉被这热浪吹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见鬼!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不远处的红衣少女便伸手摸了摸那火鸟的鸟喙,也不知说了什么,那火鸟听完竟有所收敛,最后缓慢地落在比武台上,雄赳赳气昂昂地睥睨着他。 方璞玉不由愣了愣,下意识摸向手边的佩剑,却当场收到了来自火鸟的长鸣警告。 好像他再动一下佩剑,它就会冲过来啄他的脑袋! 这到底是鸟还是鸡啊!? 方璞玉气不打一处来,对火鸟身后的少女说:“这便是你找来的帮手?一只妖兽?” “算是吧。” 蔚秋双手环胸道:“方才你若早点动手的话,说不定赢的就是你了,可惜啾啾来了,阁下若是不想输得太难看的话,就自行下台吧。” 出发来到开岭城前,她便暗中知会啾啾和小黑,随他们一同前来,不过得在城外候着。 毕竟啾啾的体型实在引人注目,二来也是为了随意他们着想,若有了啾啾和小黑作为底牌,他们如何在这青阳榜赛上拼尽全力? 更何况头奖已经被师父盗走了,就不必那么费力去赢得榜首,大伙儿尽力就好了,权当是磨练。 可方璞玉从骨子里就是个不服输的人,怎么可能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不战而败? “认输?” 方璞玉冷笑了一声,缓缓抽出佩剑。 看来……这是要打一场了。 蔚秋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啾啾的脸颊道:“方公子,你忘了我说过,我最擅长的就是防守了。” 但一直防守也无用,还需要一根锐利的长矛。 而啾啾就是那根长矛! “啾……” 啾啾歪头蹭了蹭她的脑袋,便踩着轻盈的步伐走到方璞玉面前,张开双翼扑打了两下。 强劲的风浪差点让他没站稳。 方璞玉扶住膝盖后,下意识扫了一眼台下的观众,发现他们无一不是露出怀疑的目光。 是觉得本公子会输么? 真是痴心妄想! 他怒不可遏地重新看向眼前的火鸟,提剑指着它道:“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今日要么我将你撂倒,要么你将我驱出比武台!” “哼。” 啾啾不屑地别过脸,不进攻也不防守。 蔚秋在后头好心解说:“啾啾的意思是,让你五招。” 这句有点耳熟的话让方璞玉愣了一下,旋即勃然大怒道:“你们主仆这么喜欢一唱一和,不如下台慢慢去说相声?” 说完,他忽然将手中的剑直直插入地面,届时双眸发着金光,口中还默念着什么口诀。 地面上以剑为中心,竟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阵法! 这…… 蔚秋狐疑地拧起眉头,连忙嘱咐啾啾:“小心有诈。” “啾。” 啾啾歪头应了声,然后警惕地盯着地面上逐渐浮现全貌的阵法,似乎在思考对策。 眼看着阵法就要大成,众人纷纷议论起输赢来,部分人直接倒戈向方璞玉,觉得此局没那么容易结束。 就在他们窃窃私语的时候,台上的火鸟忽然朝正在布阵的方璞玉冲了过去—— “啾啾!” 蔚秋心中一惊,急忙掏出白笛吹奏金身咒。 此咒可让啾啾维持一段时间的护体金身,至于这金身有多强,就得看吹曲人的功力了。 好在这曲子她练得比较纯熟,一般的攻击她还是能挡下。 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方璞玉兴师动众的阵法,不是冲着啾啾去的,而是……冲着她来的! 只见数条枯木藤蔓从地面窜上了天际,然后没有半分犹豫,竟直接越过了啾啾! 蔚秋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藤蔓,连曲子都忘了吹,几乎是本能地往旁边闪躲。 不料那藤蔓迅猛至极,落在比武台上时,直接将比武台的边缘击碎,飞溅的乱石许多都砸在了她背上,脚上,还有……手背上。 蔚秋原本抓住了比武台的一角,却被那颗碎石砸中了穴位,整个右臂顿时一麻,无意识地松了手。 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往后仰,手、脚、背部都使不上力气。 好像那些碎石都是被方璞玉操纵的一般,砸中的都是可以令人短暂麻木的穴位。 大意了…… 那金身咒应该附在自己身上的! 蔚秋不甘地看着愈来愈远的比武台,脑海中忽然响起一个人声音:“阿秋,为师教你的轻功,没有名字,因为它没有弱点。但往往,没有弱点就是最大弱点,该怎么去运用它,全靠你自己领悟。” 师父教的轻功零零碎碎,就像是一盘棋局,有千百种下法,但难在如何下才能赢! 蔚秋睨了一眼散落在地面上的碎石,忽然有了主意。 第一百三十六章 分身术 趁着离地面只有咫尺之距,她竭尽全力伸出右手,按住一块巴掌大的碎石,忍着手心被碎石划破的痛意,借力翻身回到比武台。 而四周的藤蔓还在作祟,将整个比武台砸得不堪入目! 还砸上瘾了是不? 蔚秋从纳戒中抽出一条白布,将右手心的伤口裹了几圈,便抽出白笛朝远处还在续阵的少年跑去,沿路路过啾啾身边,还不忘嘱咐:“一会儿找机会把他丢出去!” “啾!” 啾啾目光凶狠地弓着身,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蔚秋则是在藤蔓中翻滚着来到了方璞玉的面前,将手中的白笛狠狠甩了出去—— 白笛在半空中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翻转,直指方璞玉的眉心。 若不是因为这白笛是上品灵器,被扔来的速度又快,以区区藤蔓是拦截不下来的,否则方璞玉还真不打算就这么结束阵法! 就在白笛即将砸在额头上时,方璞玉迅速歪头躲过,随手抽出没入地面的长剑。 也不知是不是吃错药了,竟开始与她玩起了躲猫猫。 蔚秋伸手唤回飞出去的白笛,对不远处的方璞玉说:“你若真想尝尝元婴境妖兽的威压,大可以继续这么周旋下去。” 说完便回头冲啾啾抬了抬下巴,示意它可以动真格的了。 方璞玉见到这一幕,不动声色地握紧长剑,双指并拢,默念一段早就练得滚瓜烂熟的口诀。 修仙者大部分用的都是剑,他也不例外。 而用剑者最擅长的自然是剑阵! 少年目光一凛,忽然举剑高呼:“九方剑阵!” 剑身顿时光芒大绽! 紧接着便看见一束金光从剑尖窜上了天际,将厚厚的云层都捅出了一个洞! 蔚秋警惕地看着那金光,对身后啾啾说:“去,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把他从比武台上丢下去!” 话音落下,一人一鸟便不约而同地冲向方璞玉,打算来个两面夹击。 谁知刚近了这小子的身,便听见头顶上空传来尖锐凌厉的嘶啦声,就像无数把剑互相切磋,刺耳得令在场所有人都纷纷捂上双耳,面露痛苦之色。 但这还不算完。 随着那切磋声愈来愈近,蔚秋终于看到了从天而降的无数道剑芒,每一道都充斥着肃杀之意! 最棘手的是,这些剑果真是从九个方向袭来的,根本无处可躲! 再看看前方的啾啾,还在执着地追杀着方璞玉,一人一鸟在比武台上蹿下跳的,丝毫没有注意到近在咫尺的剑芒。 我的天…… 蔚秋不忍直视地捂脸,心下有了决定。 这方璞玉似乎擅长阵法和轻功,每回进攻都被他躲了去,自己境界又不如他,只能想想旁的法子。 那种损人又利己的法子…… 红衣少女摸着下巴沉思,对近在咫尺的剑芒视若无睹。 眼看见剑芒就要刺中她的青丝,众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以至于他们很肯定,蔚秋突然消失不见这件事绝对不是眼花! 就连坐在观赛台上的白华藏也不禁站了起来,死死盯着残破不堪的比武台,始终没有看到突然消失蔚秋又出现在了何处。 难道……是跑了? 这个猜想刚在脑海中冒出来,便听见一声惨叫。 这声惨叫不是火鸟,也不是蔚秋,而是被不知道什么东西踹下比武台的方璞玉! 连火鸟都懵了,茫然地四下张望,终于在脚边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当即惊喜地啾啾直叫。 蔚秋摸了摸它的脖子,便对在台下动弹不得的少年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方公子现在是不是觉得浑身麻木,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来?还觉得腰板有点疼?” 废话! 还不是被你给踹的! 方璞玉怒视着台上的少女,道:“你方才明明就站在对面,怎么可能近我的身!?” 他可是时刻注意着她的动向,明明上一刻还看见她在对面,怎么下一刻就将他全身的麻穴都点了,还毫不客气地踹下台? “这个啊……” 蔚秋一脸无辜地掏了掏耳朵,“那是你的错觉啊。更准确来说,是本姑娘故意制造出来的幻象,其实我早就来到你身后了。” 不仅如此,她还把所有人的给骗了。 至于是怎么骗的,那就得多谢师父传授的轻功了,轻功其中一门是分身术,她也是刚刚才领悟的。 也多亏了这繁多的剑芒造成的视弱,将分身术的效果发挥到了极致,最后产生了幻象。 方璞玉一脸不敢置信。 话虽如此,可她是如何躲过自己的灵识感知的? 这个问题直到他四肢都恢复了正常,并且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转身离开后,都没能想明白。 殊不知,和蔚秋比什么都好,就是不能比灵识。 “本姑娘毕竟是个灵识堪比化神境的筑基修士啊……”蔚秋拨了拨额前的碎发,竟有些同情方璞玉,毕竟连自己为何会输都弄不清楚,那才是最难受的。 待监赛人宣布完第一组的比赛结果,蔚秋便让啾啾先回城外,然后独自下台。 随意等人当即迎上来,直呼她厉害。 “小意思小意思。” 蔚秋摆摆手便将三个小孩打发了,然后挤出人群,小跑着来到自家师父面前讨赞。 谁知对方直接抓住她的手,拆开上面捆得一塌糊涂的白布,看着上面一片血肉模糊,口气也生硬了许多:“你现在不比当初,伤口不上药就包扎,你当自己是神仙?” 又开始念叨了。 蔚秋不情愿地嘀咕:“我又没说我是神仙……” 再说了,下台也能重新上药啊,虽说她全然忘了此事……但好汉不提当年勇,没有涅槃灵根的自愈能力,也不是她的错啊。 怎么到头来赢了比赛,反倒被数落了一通? 师父真是愈发啰嗦了。 少女踢了踢地上长在石砖缝里的草根,眉宇间的不耐之色被燕不虞看在眼里,犹如一记重击,重重地落在紧绷的心上! 几乎快要窒息的感觉令他猛地松开了她的手。 就像丢开烫手山芋一样。 “师父?” 蔚秋不解地歪头看他,发现对方的额前不知在何时冒出了一层细汗,脸色苍白得可怕。 她下意识伸手,想用袖子替他擦去汗水,却被对方挡了下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哄师父 “看来是为师多虑了。” 他的声音很低,低到好像随时都会消散一样。 蔚秋怔愕地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眼前的墨衣男子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她好像…… 无意之间惹师父不高兴了。 可他到底在生什么气,自己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明明受伤的人是自己啊…… 蔚秋纳闷地低眸瞅了一眼手上干涸的血迹,哀叹着取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将里面的药粉撒在伤口上。 灵药就是灵药,撒在伤口上一点儿也不疼。 待她将上过药的伤口包扎好后,比武台已经重建完毕,监赛人重新站在台上念第二组的名字。 蔚秋寻思着还有十来组才轮到随意他们,便想去找师父道个歉,谁知前脚刚迈出去,就被人叫住了:“蔚姑娘留步。” 有人叫我? 她下意识回过头,果然看到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人好看,声音也格外好听。 只是……这人谁啊? 蔚秋防备地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少年,问:“这位……道友,方才可是在叫我?” “正是。” 白温瑜微微颔首,拱手道:“在下方才瞧蔚姑娘与方家三公子的对决很是精彩,便想冒昧问一问,姑娘方才使的那一招分身术……” “更准确来说,那应该是幻影术。”蔚秋打断了他的话,见他怔了一下,又想开口,便连忙摆摆手道:“别问我到底是怎么施展的,这可是师门秘术,一般不外传的。” 这倒也是。 白温瑜默了半响,又道:“方才听监赛的长老说,你是蛮州人,可蛮州人大多是麦色皮肤,身形高大魁梧,但姑娘你……” “嘘……” 蔚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嗓音说:“此事不可大声宣扬,我原是黎州人,遭人追杀才逃到了蛮州。恰巧兜里有点闲钱,就建了个小宗门耍耍,不信你看。” 说着,她将腰边系着的宗主令牌拿起来。 果真是宗门令牌。 白温瑜盯着‘万象宗’三个字,陷入了沉思。 等他回过神来时,眼前的红衣女子早就不知跑到何处去了,耳边尽是观众的欢呼声。 跑得还真快。 少年轻叹了一声,转身回观赛台将此事禀报给自家父亲。 父子二人相商了一番,决定查一查万象宗的底细,谁知这一查,竟将前去调查的探子都吓了一跳。 因为万象窟的缘故,弟子寥寥无几的万象宗被评定为五品宗门,就连宗门的府邸都是十二世家出力建的,活脱脱的一个吃着百家饭长大的宗门! 这叫小宗门?这叫耍耍? 不过看样子,没钱倒是真的,否则也不必需要十二世家合力建宗门府邸了。 殊不知…… 万象宗的那位宗主,只是比较抠而已。 抠门的蔚秋此刻正好路过一个卖糖人的摊子,想到师父离去时落寞的神情,默默地掏出铜板:“小哥,给我一串糖人。” 摊贩接过铜板,笑问:“姑娘要什么模样的?” “照着我画就成。” “好嘞。” 摊贩盛出一勺糖水便熟练地勾绘她的轮廓,不到一会儿的功夫便画出了一个与她极像的糖人。 蔚秋欣喜地接过糖人,道了声‘谢谢小哥’,便转身跃上屋顶。 寻思着师父应该是回到了满月楼,她一路抄近路(跳屋顶),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就与坐在屋顶上的师父撞了个正着! 师父怎么在这儿? 蔚秋惊了一下,见对方盯着自己手上的糖人看,连忙将糖人往后一塞,假装没被发现。 燕不虞却以为她还有那个心情吃吃喝喝,心中更加不痛快了,冷脸道:“随意他们不是还没比么,你一个人回来做什么。” 显然是还在生闷气。 蔚秋闷头踢了踢右脚,不经意地瞅见藏在背后的糖人,猛地想起自己买糖人的目的。 哄师父啊! 少女懊恼地拍了下脑门,然后在男子怪异的注视下掏出糖人,蹦跶着上前将糖人递出去:“师父你看,和我像不像?” 乍一看,还真以为看到了本尊。 燕不虞怔怔地看着糖人的笑眼,点头道:“很像。” 她的笑容,就像雨后的太阳,亮晶晶的,却又很温暖,总能想出各种奇怪的法子让他开心。 “喏。” 蔚秋将糖人塞进他手里,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徒儿知道,师父在生气。可徒儿愚笨,实在想不出来师父您到底在生什么气,只好自作主张,买个糖人给师父消消气。” 说完,她扒了扒他的手,示意他快点吃糖人,顺便还把消气的心得分享给他:“您看啊,徒儿惹您生气的时候,是不是特可恨?这样狠狠咬一口,吃完气就消了。” 这是料定他舍不得惩戒她,所以换了个法子出气么? 燕不虞有些哭笑不得,看着竹签上的糖人,竟下不去口。 蔚秋显然也看出了端倪,顿时懊恼地拍头道:“我真笨,应该让那小哥画得不像一点的。” 画得这么像,就算她自己也下不去口,更何况是师父? “为师倒觉得挺好的。” 燕不虞勾了勾唇角,细细打量着糖人的每一个部位,忽然问:“阿秋觉得……为师从哪里吃起比较好?手?脚,还是……” 目光刚定格在糖人的脸蛋,身边的女孩便羞愤难当地伸手夺走糖人,梗着脖子说:“这,这糖人不能吃!” “为何不能?” 燕不虞故作不解地问,惹得女孩更加气愤。 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蛮横地将糖人藏得严严实实:“不能就是不能,我,我要留着做收藏!” “收藏?” 燕不虞扶着瓦片倾身上前,伸手抓住她那只攥着糖人的手,与她近距离的对视。“糖人也是糖,放久了就坏了,阿秋若拿来做收藏,也不怕到时候生虫不好看?” 这…… 蔚秋纠结地思索了一下,坚决地摇头道:“那也不行!” 一想到师父对糖人又是啃又是舔的,她这小脸就跟烫过一样,红得快要烧起来了! 可师父偏偏露出一副很失望很伤心的样子,好像无数把刀都在戳着她瑟瑟发抖的良心! 蔚秋啊蔚秋,师父难得跟你讨点什么,你居然还严词拒绝了,这岂不是不肖不义吗? 第一百三十八章 诉愁肠 见她一脸屈辱纠结,燕不虞轻叹了一声,用失望的语气说:“阿秋既然不愿,师父也不勉强,只要别拿去给别人吃便好。” 拿给别人吃!? 蔚秋连忙摆手保证,自己绝对不会把糖人给别人吃的。 然后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仿着自己的模样画糖人了! 见她一脸严肃,燕不虞虽然心里多少有些遗憾,但还是没有强求她将糖人交出来,而是将她受伤的那只手抓了过来,仔细翻看了两下才安心。 倒是蔚秋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了,明明是来哄师父开心的,到最后还要师父替自己操心。 “阿秋。” 眼前的男子忽然开口。 蔚秋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等了许久都没听见对方继续说话,便忍不住抬头一探究竟。 正想问他为何迟迟不语,便猝不及防地对上那双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温度眼眸。 “阿秋。” 他又唤了一声,认真地问:“若我有一日重返仙界,你可愿与我一同前去?” “一同?” “是。” “不能带随意他们一起吗?”这话刚问完,蔚秋便懊恼地拍了下脑袋:“瞧我这说的是什么话,仙界那种地方,岂是人人都去得了的?” 就连她也是那些人其中的一员。 蔚秋泄气地叹道:“师父您就别拿我说笑了,我这修为境界,去了也是拉您的后腿。” 更何况通往仙界的大门十年才开一次,就算用界石,届时也只能通过一人。 再看看又陷入了沉默中的师父,蔚秋干笑着安慰:“徒儿自然想去仙界一睹仙域,只要师父不嫌弃徒儿笨手笨脚就好了。” 说完,她心虚地低头啃了一口,甜意渗入味蕾了才发现,啃的居然是她手里的糖人! 完了完了,我方才可是跟师父说要收藏来着。 蔚秋更加心虚地瞟了一眼某人,发现对方只是眼含笑意地看着自己,并没有怪罪之意。 师父这是……? 眼底的狐疑落入某人眼中,瞬间瓦解了所有笑意。 “咳。” 燕不虞清了下嗓子,说:“对了,为师记得随意是第十一组,眼下应该快轮到他了吧?” 太阳都挂在头顶了,说不定早就错过了! “糟了!” 蔚秋从屋顶上跳了起来,惊叫了声‘我都忘了这茬’便火急火燎地跳下屋顶,没入人群中消失了。 总是这么闹腾。 墨衣男子的嘴角扬起一抹转瞬即逝的淡笑,尔后从容地站了起来,转身消失在原地。 …… 待蔚秋赶到现场时,台上早就已经没了随意的身影,更不见东郭奚,而是两个纠缠不休的…… “景怀?江萧洋!?” 惊呼声引来了一旁正在与东郭奚互相吹牛的随意的注意。 他一回头,东郭奚也注意到她了,顿时板着脸质问:“喂,你一上午跑哪儿去了?说好的要看我们比赛,结果自己倒好,买糖人去了?” 显然是已经注意到她手上被啃了半个脑袋的糖人。 蔚秋毫不客气地又啃了一口,无视了被此举气得跳脚的东郭奚,问正冲自己挥手的少年:“这两人怎么回事?还打着呢?” “可不嘛。” 随意笑得好不幸灾乐祸,“他们俩已经打了一个时辰了,还好阿聆是下午比赛,不然就看不到他们精彩的厮杀了。” 本来按规定,上午二十五场,下午二十五场的。 不过第一场淘汰的速度太快了,本以为一上午就能比完,结果轮到这俩货上场,愣是打了半天都没能分出个胜负来。 这不,连特意来看比赛的白城主都跑路了。 蔚秋郁闷地叼着糖人,含糊不清地说:“他们该不会是都舍不得动真格吧?” 这话刚说出口,就引来了两道质疑的目光。 好吧好吧。 我就是开个玩笑……瞧他们打得头破血流的,便知战况惨烈,只是没想到景怀竟也下这么狠的手。 此时。 台上扶地喘气的两人,不约而同地伸出微颤的右手,擦了擦脸颊上的汗水,眼中的战意没有丝毫消减。 景怀抬眼看着同样体力不支的江萧洋,喘着气说:“你为何不敢像黑焰宗宗主对我师父下咒那般,对我下血咒?” “废话真多。” 江萧洋艰难地扶着膝盖站起来,冷笑道:“我乐意用什么招数,你管得着么?” 这话听着刺耳,却并没有激怒此刻格外冷静的景怀。 “是吗?” 景怀忽然笑了,直直对上那人略带疲惫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你是深知嗜血咒无解,所以不敢对我用,你怕我死……” “住口!” 江萧洋怒红着眼咆哮:“你景怀算个什么东西,我为何要担忧你的生死?” 可惜他的这番说辞并没有打消景怀的念头,而是继续咄咄逼人地追问:“那你为何不用嗜血咒?只要你用了,这场比赛就结束了!” 一声声质问犹如魔咒,念得江萧洋心烦意乱。 又不知怎的,老是对上景怀那厮固执的目光,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地说:“我说了多少遍了,我不会嗜血咒!你就算问多少遍,也还是这个答案!” “我不信。” 景怀扶着剑柄站了起来,冷眼道:“我早就打听到,黑焰宗宗主在你加入黑焰宗的那天,便将嗜血咒的心法传授给你!” 这话确实不假,黑焰宗和白焰宗都互相安插眼线,这件事白焰宗上上下下无人不知。 还有人说,他江萧洋是黑焰宗内定的宗主继承人。 可惜江萧洋此刻还认为他是在危言耸听,一口咬死不承认。 若不是台下白焰宗的弟子高声将实情告诉他,他恐怕会到比赛的最后一刻都不会承认! 见江萧洋死死握着剑不说话,景怀暗暗松了一口气,继续说:“萧洋,我知道你是在怪我,这些年我也想明白了,师父有师父的命数,白焰宗也有白焰宗的命数,我总不能……为了他们牺牲所有。” 这话令江萧洋有些动容,紧绷着脸看向不远处的白袍男子,静静地听他诉说愁肠:“可我不确定你能否释怀过去摇摆不定的我,我怕我的解释在你看来只是借口,所以每每想要与你道歉,都会想起当年你决绝的神情。” 说到这里,景怀面露懊悔之色,痛苦地闭眸道:“那一剑……我很后悔,我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今日这一战,是我们最后一战。”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丢剑弃甲 “最后一战?” 江萧洋不由陷入了沉思,紧接着又听见对方说:“是,你若愿意,这便是最后一战。之后的路……我们一起走,再也不回来了。” 再也……不回来? 他袖下的拳头松了松,纠结的神情也逐渐舒缓,就这么远远凝视着那个再一次立下约定的少年,仿佛是在思索这话的可信度。 不知过了多久,高挂于头顶的太阳被乌云遮蔽了一半,令比武台陷入一片昏暗。 这时。 江萧洋缓缓举起手中的剑,指着远处的少年:“好,就依你所言,今日这一战,就当是过往的了结,不论……生死。” 这…… 台下的众人被惊到了,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这两人到底是和好了吗,怎么还要死要活的?” 瞧这个架势,怕是又要大战三百回合了。 但站在台上的景怀就像没有听到他们的议论似的,握紧手中的长剑,朗声说:“好,我答应你,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请求? 江萧洋目光闪烁了一下,还没来得及问,远处的少年便沉声说:“若此战我败了,你能不能看在我们昔日的兄弟情义上,告诉白焰宗解咒的办法?” 这话就犹如巨石砸在潭中,令江萧洋瞬间冷了脸! “败了?” 他轻吐出这两个字,忽然笑道:“我江萧洋在你眼里,就是一个无情无义,多疑奸猾的小人?你就这么肯定,我一定会杀你吗?” “我……” “你还想辩解什么!?” 江萧洋怒目圆睁地打断他的话,死死地握着手中的剑,指着他的眉心质问:“说来说去,你只不过是想从我这里套出解咒的办法,甚至连性命都可以不要。哈,你可真伟大啊,牺牲自己成全别人?那你方才的承诺都算什么!耍我吗!?” 最后那声带着哭腔的咆哮,令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景怀的低眸不语,在江萧洋的眼中无异于默认。 多么讽刺的默认啊…… 江萧洋憎恶地看着远处的少年,说:“实话告诉你,嗜血咒根本无解,至于为什么此咒无解,我可以告诉你原因。” 这话令低头不语的景怀怔了一下,尔后抬起头,好巧不巧地捕捉到对方痛恶深绝的睥睨,呼吸乱了一刹那,很快便听见对方说:“嗜血咒,是无法单方面解咒的,除非黑焰宗宗主愿意自损修为,解除此咒,或是你们谁可以杀了黑焰宗宗主,此咒便可解。” “但试想一下,有谁愿意为了一个寿限将至的合体境的长老,去兴师动众地杀一个即将突破渡劫境的一宗之主?难不成你去?还是你们宗内其他人去?是个聪明人都不会做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买卖。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何止是明白? 景怀听完险些站不住脚,他不是失望,而是恐惧,恐惧自己精打细算,却没算到此咒难解,而江萧洋也从未想过要杀了自己。 自己此刻就像是一条褪去了遮羞布的虫,被江萧洋憎恶的目光鞭笞折磨。 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路可走,也没有什么药能够治愈一个人的心。 景怀闭了闭眸,将手中的长剑插回剑鞘,置于地上,看起来像极了要不战而败的意思。 江萧洋见到这一幕,不由皱起了眉头,沉声问:“你干什么?丢剑弃甲,是要向我投降吗?” 他代表的可是白焰宗的首席大弟子! “你说对了。” 景怀褪去身上的外袍,“我不仅要丢剑,还要弃甲。” 然后半蹲了下来,将绣着白色火焰的外袍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剑上,最后将宗门令牌置于上面,“我答应过你,这一战过后,我便不再是白焰宗的弟子,师父赠与我的剑和宗袍,自然也不能带走。” 说完,他便对一旁的监赛人说:“我弃赛。” 是的。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不能不战而败。 江萧洋听着监赛人高声宣布输赢,忽然很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因为景怀在走下台的时候,又说了一句:“至于你的去留,我无权干涉,也不奢望你原谅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欺瞒。” 说白了,就是不相信他还会顾念往日的情义,更不相信又一次被欺骗的他,会遵守方才在比武台上立下的诺言! 景怀啊景怀,你就是个胆小怯懦的窝囊废! 哗啦—— 衣袍与气流摩擦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景怀下意识回过头,在台阶上看到绣着黑色火焰纹的衣袍,被江萧洋挥至半空,就连佩剑和宗门令牌也一块丢了。 只是动作比他要不羁狂傲得多,丝毫不怕此举得罪了黑焰宗。 “你……” 景怀微微睁大眼,刚想问对方为何丢剑弃甲,却被反问了一句:“很惊讶么?” 不等他回答,江萧洋便冷笑道:“你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像你一样,背信弃义,多疑狡诈?” 这话说得他哑口无言,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对方一步步地走向下台的台阶,心中颇有感触。 忽然。 江萧洋停住了脚步,回眸看着他说:“景怀,其实你从未信过我,若你当年愿意同我解释,我也未必不会理解你的苦衷。” 说完这句话,他便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景怀也不敢去寻他。 正如他所说的,景怀从未相信过他,这次也一样,不敢去相信他还会顾念旧情,和好如初。 而蔚秋等人则是悄然无息地退出人群,在街上寻了一个卖混沌的摊子,围在一块儿解决了午饭。 吃饱饭足后,还忍不住回忆江萧洋离去时的那一番话。 随意啃着鸡腿道:“我觉得啊,江萧洋说那样一番话,明摆着就是在告诉景怀,让他别老是疑神疑鬼的,他已经不怪他了,快点找他求和。” “是这样吗?” 蔚秋怀疑地看着他,不敢想象之前还在比武台上叫嚣着要一决生死的人,会这么轻易地释怀? 然而这终究不是江萧洋本人的心里话,谁也不知他脑袋瓜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倒是这太阳眼看着就要挂山头了,算算时间,最后一个比武场应该差不多就该开始比赛了。 蔚秋拍了拍随意的肩膀:“差不多得了,等阿聆比完了再好好吃一顿,我请客。” 第一百四十章 上门送请帖 自从将全部身家交代给万象宗后,这厮就变成了穷光蛋,每次都趁着她请客的时候,点一堆零嘴,恨不得把肚子给撑破! 东郭奚见他这么能吃,当即开口嘲笑:“你是这辈子没吃过鸡腿么,一个接一个,撑死你算了。” “要你管。” 随意翻了个白眼,将最后一口鸡腿肉咽进肚子里。 蔚秋则是起身去付饭钱,回来时便见三人整装待发,连路线都挑好了,说是往正东方向一直走就到了。 半路上,随意没忍住问起在城外的啾啾。 蔚秋摊手道:“我怕我们回去的路上多有不测,便叫啾啾和小黑在城外候着,没成想竟提前派上了用场。” 也幸亏随子瑜那厮不在,不然就该有所防备了。 不过话说回来……那厮今早比赢了没有啊,听说对手是方祖玉,与之相比,貌似毫无胜算。 就在这时,与他们擦肩而过的路人们正好议论起随子瑜和方祖玉的那场比赛。 他们说什么? 蔚秋震惊地看向身边的两个小孩,用口型说:“不会吧?随子瑜竟然……赢了?” 不等他们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那远去的路人便又说:“听说啊,那方祖玉招招被破,极像是被自家人出卖了弱点,否则随子瑜不可能看穿方家那么多秘术!” “只是这一淘汰,要再回到比武台上就难啦……” 路人的声音逐渐远去,只留下被这个消息惊得合不拢嘴的蔚秋等人,久久回不过神。 随意不敢相信那厮会变得这么强,连元婴中期的修士都打得过! 东郭奚却不以为然:“说不定真如那路人所说,是方祖玉被自家人出卖了,而且那个……还一定是能够经常接触到方祖玉,对她十分熟悉的人。” 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三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思,还未想出个所以然来,一旁的蔚聆便咿咿呀呀地指着屋顶。 蔚秋下意识抬起头,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师父!?” 这声惊呼里,满满都是心虚。 话说回来,自己貌似又把师父忘在脑后了…… 蔚秋不忍直视地扶额,已经做好了被师父责怪的准备,谁知站在屋顶上的墨衣男子二话不说便跳了下来,只问随意他们的比赛结果。 “自然是赢了。” 随意二人得意地昂首,很快就被泼了冷水。 燕不虞冷声道:“你们别高兴的太早,今年不同往日,被淘汰的修士会参加格外的晋级赛,赢的人会与你们一同进入半淘汰赛。” 这个消息无异于将吐出来的饭再吃下去那般恶心! 随意震惊道:“那我们岂不是还有可能和方祖玉对上?” 方才白高兴了…… “不错。” 燕不虞将一张告示递给他,“是开岭城主临时下的令,貌似是为了方祖玉。” “为了她?” 三人面面相觑了一下,皆是对此感到不解:“方家不是白家的劲敌吗,这么做岂不是给自己家添堵?白城主到底是怎么想的?” 可惜他们初来乍到,对开岭城的很多事都不了解,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看看白华藏此举究竟是意欲何为。 等到了最后一个比武台,发现已经轮到了倒数第六组。 蔚聆倒是信心满满,半点也不慌张。 蔚秋还是有些不放心,等轮到她上台时,低声嘱咐:“上台后别逞强,实在打不过就算了。” 她本就不指望一个刚满七岁的孩子争输赢。 但着实让人没想到,阿聆上台后不仅引起了观众的骚动,还将那魁梧大汉打得鼻青脸肿! 当然,用的不是阿聆的拳头。 而是阿聆召唤出来的,妖灵的拳头! 蔚秋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身边的男子:“她什么时候将控灵术练到了这等境界?” 明明她和阿聆是一起练习控灵术的! 燕不虞摇头道:“她天生五感灵敏,悟性极强,控灵术对她而言,或许就如回归本源。” 而这种从未在世人面前显露过的招数,在这种场面出现,恐怕会引来无数人的觊觎。 更要命的是,随意他们还趁机会宣传万象宗! 蔚秋不忍直视地扶额:“幸亏我将啾啾和小黑叫来了,不然这趟怕是有来无回了。” “仅凭它们恐怕还不够。” 燕不虞遥望着坐在观赛台上的中年男子,若仔细观察不难发现:对方也在注视着他。 大约对视了半刻钟。 台上的白华藏终于收回了目光,对身后的少年说:“替为父写一封请帖,送去满月楼,切记,要亲手交给那个名叫‘蔚秋’的红衣女子。” 蔚秋…… 白温瑜不着痕迹地睨了一眼台下,拱手道了声‘是’,便匆匆回府写请帖,再拿着请帖赶到满月楼。 谁知竟被满月楼的店小二拦了下来,说是上头吩咐了,不让蛮州以外的人进去。 这条规矩倒是蹊跷。 白温瑜不解道:“为何只许蛮州人入内?在下记得,以往可没有这条规矩。” “这个嘛……” 店小二犹豫了一下,见他腰边挂着的是城主令牌,便好声好气地劝:“立这规矩肯定是有原因的,若白公子想吃酒,等这青阳榜赛结束了再来也不迟啊。” 说完,他便要掉头回去,谁知又被身后的少年叫住:“等等。既然规矩不可破,那还请小哥帮忙叫一下蔚秋蔚姑娘,在下有东西要亲手交给她。” 东西? 店小二瞅了一眼他手里的请帖,思忖了半响,终究还是答应了。 被指名道姓地叫出去的蔚秋,起初还有点懵,等看到了白温瑜手中的请帖,才明白师父的那句‘仅凭它们还不够’是什么意思。 原来方才吃晚饭时,师父说的不请自来的帮手,就是城主府啊…… 蔚秋翻看着手中的请帖,觉得有些好笑:“你们城主府可真有意思,不拉随子瑜那种连方祖玉都能打败的人才做帮手,请我们一个羽翼未满的小宗门,也不怕看走了眼?” 谁知眼前的少年不但不恼,还透露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那位之所以能胜,是借了外力,等方祖玉缓过神来,他便毫无胜算了。” 只是可惜,方祖玉第一场比赛并没有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这才惨烈的输掉了比赛。 或许…… 是不敢相信有人会将方家的弱点透露给她的对手吧。 第一百四十一章 日后的打算 蔚秋晃了晃手中的请帖:“请帖我收下了,公子请回吧。” 说完便掉头回屋,我行我素这一点,倒是和她师父一模一样。 白温瑜望着正在关门的店小二,兴许对方是察觉到他的注视,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一下。 见状,他不慌不忙地拱手示意对方请便。 结果腰板刚直起来,眼前的大门便‘啪’的一声关上,又恰逢一阵寒风吹过,倍感萧条。 …… 满月楼内。 蔚秋回到饭桌前,将请帖递给一旁好奇已久的随意:“城主府的请帖,说是明晚赴宴。” 因为赛制的变动,未来三天都没有比赛。 城主府这是算准了他们空闲得很,所以特意在比赛结束后便将请帖送上门来。 一旁的随意仔细翻看请帖,还未读完就被东郭奚抢了去,一时间气得抓狂大叫,又与他打成一团了。 这俩就没不闹腾的时候。 蔚秋无语地摇了摇头,正要出言劝架,眼角的余光便瞥见从楼上下来的白衣男子,手里还拿着包袱,似乎是……打算离开? 是因为江萧洋一声不吭地离去,还是因为退出了白焰宗,不好意思再与昔日同门待在一处?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上前去问个仔细。 谁知对方竟摇头道:“参加青阳榜赛,本就是为了夺得天外陨石,替我师父治病,如今天外陨石被盗,我与萧洋的恩怨也了结了,就更没必要留在这里了。” “可是……” 蔚秋犹豫地看了一眼大门,“既然恩怨已了,景怀兄何不去寻江萧洋,说不定还能握手言和,毕竟……他也没说比完那场便老死不相往来啊。” 走也就走罢,竟也不打算去找江萧洋。 景怀沉默了半响,又摇了摇头:“我了解他的脾气,他向来说一不二,最重承诺,我三番两次的毁约,怕是早已将我们兄弟二人的情义消磨殆尽。如今只求各自安好,至于以后的事……就等以后再说吧。” 说完这句话,他便郑重地拱了拱手,似乎真的打算远行。 蔚秋连忙回了一个礼,望着男子坚毅的背影,正要惋惜地轻叹,便听见大门撞上脑袋的闷响声! 没错,是大门先动的手! 被撞得有些晕头转向的景怀往后踉跄了几步,然后茫然地抬起头,直直地对上一双淡漠的目光,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嗯?” 江萧洋扶着门框皱眉道:“你站在门后面干什么?” 显然是他推的门,好巧不巧就撞上了正准备出门的景怀。 而景怀此刻的表情,与众人一样,皆是满满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看得江萧洋一脸莫名其妙。 他就是出去遛个弯回来,至于一个个跟见了鬼似的么? 还真别说。 不提他还没注意到景怀这身怪异的行头,连包袱都背上了,莫非是要一走了之? 想到那个可能性,江萧洋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男子,冷声问:“你这是打算畏罪潜逃?” “我……” 景怀欲言又止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出真心话,就被身后的红衣少女打断了:“我们都以为江兄你已经一走了之了呢。” “我?走?” 江萧洋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很难以置信地说:“我为何要走?就算脱离了黑焰宗,我也是一名修士,青阳榜赛尚未结束,岂能半途而废?我又不是某个言而无信的家伙。” 最后那句话,令本就心怀愧疚的景怀更加惭愧,看着江萧洋吆喝小二拿酒,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见他傻愣愣地站着,蔚秋瞅了一眼正在喝酒吃肉的江萧洋,忽然灵光一现,咧嘴笑道:“不知二位……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 江萧洋举酒杯的动作顿了一下,尔后满不在乎地答道:“自然是回蛮州了,难不成要在这里做个不受待见的异乡人?” 听他这么说,景怀犹豫了半响,也点头道:“我也回蛮州。” 谁知这话刚说完,不远处的红衣少女便兴奋拍手道:“那真是太好了,既然大家去向一致,不如……考虑一下,来我们万象宗如何?” 此话一出—— 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住不动了。 半响,他们齐刷刷地望向那个胆大包天的女子,不知该说她不怕事大,还是有勇无谋。 收了他们两人,无异于是在白焰宗和黑焰宗两者之间蹚浑水! 她不要命了!? 众人像是在看一个将死之人,谁知这厮不以为惧,反以为荣,洋洋得意得很呢! 景怀亦是觉得此举不妥。 偏偏眼前这厮就是个不喜欢走寻常路的,说是两宗那边她自会给一个交代,叫他们只管放心便是。 话已至此。 景怀和江萧洋对视了一眼,正要出言推辞,却被随意三人组硬拉到饭桌前,一顿好言炮轰,将两人哄得一愣一愣的。 也不知是不是早有预谋,他们刚点完头,那个总守在蔚秋后头的墨衣男子便贴心地递过来两枚宗门的身份牌。 这…… 景怀二人对视了一眼,在众人期待的注视下,用灵力划破指腹,将血珠滴进身份牌上的绿珠子。 看着珠子一点一点便得鲜红,直到身份牌与自己的元神建立了一丝摸不着看不见的联系,他们才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了。 “我去……” 江萧洋看着手中的宗牌,莫名觉得好笑:“你们就是这么收弟子么,我竟然还信了这个邪。” 一定是方才酒劲上头,一时冲动才…… “此言差矣。” 蔚秋严肃地打断道:“咱们就论整个蛮州内,与白焰宗和黑焰宗抗衡的势力有几个?又有几个愿意接纳你们的?” 一个修士没有家族助力,又没有宗门资源,是很难混出头的。 当然,除了像师父这样靠实力碰运气的人。 “而万象宗有万象窟作为靠山,又有城主府的支持,白焰宗和黑焰宗就算再不悦,也不会因为你们二人兴起争端的。” 这话虽然听着逆耳,但却是实打实的正理。 没了景怀和江萧洋,多得是可以做首席大弟子的人,更何况东郭震早就表明的态度,想与万象宗结盟,甚至连最以引为傲的小儿子都送到万象宗了,可见其决心。 再者…… 蔚秋忽然笑吟吟地说:“你们若觉得抱歉,不如替万象宗多拉几个有潜力的修士。俗话说的好,人多计谋广,柴多火焰高嘛。” 第一百四十二章 自证清白 景怀二人:“……” 所以万象宗到底是有多缺人,竟还需要宗内弟子四处拉人!? 这个不解之谜,恐怕只有回到了蛮州,亲临刚刚建成没多久的万象宗才能知晓了。 …… 此时。 方家内宅。 雍容华贵的老妇人坐在家主的高位上,平静地俯视着座下的十几名亲眷子弟,语速平缓地说:“祖玉的那场比赛,我看了。” 字里字间都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十几名亲眷子弟瞬间脸色惨白,纷纷跪下自辩清白,唯有方祖玉和方璞玉二人站得笔直。 老妇人不禁眯起精明的老眼,目光越过沉默不语的方祖玉,放在格外淡然的方璞玉身上:“你为何不辩?莫非……” “此事与孙儿无关。” 方璞玉面无表情地打断道,“孙儿没做错事,不心虚,自然无须下跪求饶。若祖母觉得孙儿比输了便是错,那孙儿愿意下跪认错。” 巧的是,他和方祖玉都输了。 若不是白城主额外添了晋级赛,他们方家怕是要丢脸丢到五州盟去。 老妇人也被他这理直气壮的模样弄得有些糊涂,左看右看,都瞧不出半点慌乱。 可这些人里,最了解祖玉的人……就是他。 且不说这姐弟朝夕相处,方家所有的商铺账本都是璞玉在管理,祖玉平日里用了什么灵药,修炼了什么心法,他都一清二楚。 若非是他,还能有谁? “祖母。” 方璞玉忽然笑道:“孙儿知道您在想什么,可孙儿不得不为自己说一句公道话,平日里能够接触到长姐的,除了我,还有方管家,大长老,小宁,以及……您身边的聋姑。” 此话一出,六个人齐齐色变。 不光是念到名字的四个人,连同方老太太和方祖玉都拧起了眉头,想说他们是清白的,又无凭无据。 就像他们无凭无据地认为方璞玉是出卖方家的那个人。 无形之间的打脸,让方老太太郁闷至极,只好将目光投向这四个同样有嫌疑的人身上。 方管家连忙跪了下来,大声喊冤:“老太太明鉴啊,老身在方家做事几十年,从来都是小心翼翼,谨言慎行,若有做过对不起方家的事,老身不得好死啊!” 喊得倒是凄惨,却也没有要对天道发誓的意思。 方璞玉在一旁看得想笑,恐怕在场没有一个人敢发誓,自己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方家的事。 要知道,这方管家可没少在账目上贪银子。 至于为什么不将此事抖露出去……他寻思着只要捏着这个把柄,日后定有用武之地,让这个方管家乖乖听自己的话。 还有那个大长老,以前年轻的时候可没少折腾,到底做了多少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恐怕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了,更别提自证忠心了。 而小宁和聋姑,是除了他以外最有嫌疑的人,纵然是方祖玉和老太太身边的亲信,遇上了这种‘泄露方家机密’和‘出卖方家’的事情,想卖弄忠心都难。 方璞玉眯起笑眼,负手道:“一个个的,就别瞎嚷嚷了,这么问当然问不出什么,不如大家向天道发个誓,自证清白如何?” 说完,他扫了一眼众人,果然没有一个人敢应答。 再看看高座上的老妇人,脸色已经难看至极,却还是忍着心底的怒火,扭头询问大长老的意见。 大长老不慌不忙地拱手:“老夫人,依老夫看,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抓出奸细,而是筹备三日后的晋级赛,免得方家无人上榜,届时方家定会成为整个开岭城的笑柄。” 方祖玉输给随家家主也就罢了,方璞玉一个金丹修士,竟然会输给一个筑基的黄毛丫头? 大长老将责备的目光投向某个神情淡然的少年,谁知对方不仅毫无廉耻之心,还趁机向方家索要资源:“并非孙儿不努力,而是……人家有妖兽傍身。相比之下,孙儿每日都要操劳家中事宜,修炼的时间少也就罢了,这资源也贫乏的可怜,还望祖母明鉴,孙儿已经尽力了。” 寻常拥有上品灵根的世家子弟,不是金丹后期,就是元婴初期,除非悟性极低。 可方璞玉悟性并不低,时至今日却卡在尴尬的境界上,其中功劳,非方家莫属。 想到大半的资源几乎都给了方祖玉,纵然是活了大半辈子的方老太太都不禁有些脸红,更不敢对自己那个同样优秀的孙儿提出什么要求。 可偏偏方璞玉就像什么也没察觉似的,就这么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一时亏心难当,方老太太慌忙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就依大长老所言,先筹备晋级赛吧!”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在暗地里松了一口气,方璞玉却是第一个拱手告辞,并且跑得飞快的人。 待无关紧要的人退下后,方老太太这才扭头对身边的聋姑说:“叫几个人跟上三公子,别被他发现了,看看他究竟去了何处。” “是。” 聋姑俯身退下。 待她远去后,高座下的方祖玉这才不解地问:“祖母,您还是怀疑璞玉吗?” “防人之心不可无。” 方老太太慢悠悠地说:“璞玉打小就聪明,若不是因为你身怀仙品灵根,是我们方家最有可能扳倒白家的希望,祖母我也不想舍其一,让他弃道从商啊……” 白家…… 方祖玉目光闪烁了一下,若有所思地回眸,看向那抹在云中若隐若现的一角飞甍。 …… 翌日傍晚。 白家派了马车前来接应,好像一点儿都不怕他接待万象宗的事情被人知晓似的。 蔚秋坐在马车里,掀开窗帘往外望,发现许多人都驻足观望,有的甚至在议论些什么,隐约提到了‘蛮州’的字眼。 至于蛮州万象窟,似乎除了蛮州人以外,也没有很多人知道。 她放下帘子后,好奇地问身边的墨衣男子:“师父,这白城主只见了你一面,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与我们结盟?” 莫非……是觉得师父盗宝,勇气可嘉? 这可不是什么值得嘉奖的事情。 燕不虞听到这话,扶着脑袋静静思索了一会儿,还未想出个所以然来,某个在黑戒中躁动不安的家伙便自告奋勇地替他回答:“我知道,那是因为那天盗宝后,我们离去的整个过程都被城主府的探子看到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坦诚相商 “所以……” 蔚秋难以置信地问:“你们是故意放那探子走的?” 想来也是,镜墨前辈不是师父,元神又没受损,定然能轻易察觉到那探子的踪迹。 那城主也是个心大的,竟敢跟盗了涅槃石的人合作,也不怕把他的城主府也一块儿搭进去! …… 此时。 心大的白城主听闻他们快到城主府了,很是热情地在门口相迎,远远便能看见他的身影。 此事自然毫无悬念地被城中各家的眼线传回各家。 蔚秋看着周围悄悄离开的路人,低声对身边的男子说:“这下我们可真的是无路可退了。” 跟东郭震的套路一样,无形之间逼他们就范。 “无妨。” 燕不虞淡定道:“谁没有退路,还不一定呢。” 说完,他便迈开步伐,朝不远处的中年男子走去。 两人对视的一刹那,仿佛又回到了那夜的偶遇,白华藏看不透他的修为,更看不透他的心思,就连此刻短暂的眼神交锋也是。 只不过这次是燕不虞先入为主:“我们又见面了。” 白华藏听到这话,并没有应答,只是扫了一眼四周,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几位请随我来。” 说完,他留意了一眼尾随其后的景怀和江萧洋二人,这才转身进了城主府的大门。 上一次来这里,是深夜,来得急走得也急,以至于都没有好好看一看这偌大的城主府。 如今一瞧,果然所有的城主府都是气派至上。 蔚秋跟在后头左顾右盼,隐约能听见师父和白城主的对话,开头不外乎就是各种寒暄和周旋。 兴许是师父以往在阳霄宗练就了极好的口才,所以此刻与白城主唠家常,才能如此游刃有余。 大约走了半刻钟的时间,总算听见白城主说:“这里便是宴厅了,几位请上座。” 等她抬起头时,那白城主已经走向高座,而身后的三个小孩儿则是一哄而入,也就景怀和江萧洋冷静些,各自挑了离对方最远的位置。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旁人,你俩关系不好吗。 蔚秋无奈地摇了摇头,正要四下寻找心仪的位置,便被身边的墨衣男子拉向首座。 “你是一宗之主,坐此处最为合适。”燕不虞说完这话,便择了首座的邻座,距离近到一扭头就可以与她耳语。 而白温瑜则是坐在对面,旁边还站在一个斟酒的书童。 待众人尽数落座后,白华藏这才命人上菜肴,还叫来了府中的舞姬,声乐舞蹈一出,倒是给宴会添了几分热闹和生气。 白华藏似是按耐已久,没吃两口菜便放下了筷子:“昨日听闻白焰宗和黑焰宗的首席大弟子丢剑弃甲,双双退出各自的宗门。可今日却见二位一同来赴宴,莫非……” “诚如您所见。” 蔚秋杵着下巴笑道:“他们加入了万象宗。” 虽然早有所料,但乍一听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白华藏摩挲着酒杯,问:“蔚姑娘就不怕两宗不悦,届时向万象宗发难吗?” 话音刚落,座下的红衣少女便举杯笑道:“众人皆知,他们二人是因旧怨才离开了各自的宗门。我万象宗一向爱才如渴,这是整个蛮州都知道的事情,他们是不会与我们一介晚辈计较那么多的。” 能把宗门缺人说得这么好听的,大约就她一人如此了吧? 东郭奚等人暗暗腹诽着,见白华藏端起酒杯,便也纷纷举杯回敬。 还真别说,这酒有些上头,才饮了两杯便觉得天旋地转,又怕在这种场面丢了万象宗的脸面,趁着还没醉,连忙在原地调息逼出酒气。 待他们将酒气逼出个七八分,便听见白华藏说:“可本城主却听说……万象宗之所以受蛮州百宗宽待,是因为万象窟的缘故。” 这话令在座的所有人都停住了动作。 蔚秋无声地将酒杯放下,坦然笑道:“不错,万象窟的传闻在蛮州人人皆知,虽然在其他四州并非鲜为人知,但多多少少都听过一些。” “不瞒城主,我们万象宗的立宗之本,便是这传闻能够吃人的万象窟。旁人看似是百宗宽待我们万象宗,其实不过是忌惮万象窟的蹊跷,不敢深入窟中强攻罢了。” “原来是这样……” 白华藏沉吟了片刻,不免有些好奇:“本座很好奇,这万象窟吃人的传闻……到底是真是假?莫非窟中真有什么能让人走火入魔,玩火自焚的妖魔鬼怪?” 谁知座下的女子回答:“那并非是什么妖魔鬼怪。” “哦?” 白华藏不禁追问:“不是妖魔鬼怪,那是什么?” “是混沌之息。” 红衣女子的回答令在座的许多人都微微拧起眉头,对她所说之物感到有些困惑。 见他们都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蔚秋颇感无奈地扶额道:“混沌之息是如何形成的,我也不知,只知是上古遗留下来的遗迹,能够放大人的七情六欲,从而受心魔所困,最后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说完,她又斟酌着添了一句:“几乎无人幸免。” “这么说,有人能够破解混沌之息?” “并非破解。” 蔚秋自顾自地倒了杯酒,“要想安然无恙地穿过混沌之息,必须拥有天生纯净的元神,或是得到窟中妖灵们的庇护。” 这些可都是机密啊,她当真这么有自信可以预防不测,还是那万象窟当真如此邪门? 白华藏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殊不知他认为的机密,早就被蔚秋当着众世家的面公之于众了,如今不过是旧事重提罢了。 正巧这时,歌舞到了尾声。 白华藏收敛了思绪,冲舞姬们挥了挥手。 待舞姬尽数退下,整个宴厅再无其他闲杂人等,他才正色道:“话已至此,本座也不愿与各位虚与委蛇,实不相瞒,此次宴请几位入府一叙,是有要事相谈。” “白城主请说。” 蔚秋举杯示意对方畅所欲言,然后便想自个儿畅饮手中这杯酒。 谁知刚送到嘴边,就被一只大手夺了去。 “喝多伤身。” 燕不虞当着她的面将酒杯,连同那酒壶都一块儿顺走了,愣是不肯让她多喝一口。 第一百四十四章 结为盟友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她认了怂。 不喝就不喝…… 蔚秋闷闷不乐地端起一旁的茶壶,给自己倒茶解闷,还不忘听白华藏在说些什么。 “我们白家与方家的关系一直都不太好,这百年来,方家没有一天不想夺走城主之位,如今出了个方祖玉,野心怕是更甚。” 白华藏叹道:“虽说自古以来,城主之位能者得之,但本座广交好友,为白家谋前程也是情理之中,不知蔚姑娘可愿与我白家结为好友,来日你我若有难处,便可伸出援手,互相帮衬。” “是这个理。” 蔚秋扶着微烫的脸颊,好奇地歪头道:“可是白城主,青阳榜赛那么多宗族势力,为何偏偏就选中了我们万象宗?” 她承认,她就是故意问一问,看看这个白华藏打算用什么说辞来搪塞自己。 毕竟盗物一事可大可小,明知却故意隐瞒,这种行为若被旁人泄露出去,他城主府怕是要被世人戳脊梁骨一辈子了。 白华藏听到这话,果然沉默不语了。 座下的白温瑜欲言又止了半响,还是没忍住起身道:“父亲,此事需三思再答。” “不必三思了。” 说这话的人不是白华藏,而是一直在角落里劝酒的燕不虞。 白华藏看着徐徐起身的墨衣男子,故作不解地问:“阁下这话……是何意?” “你明白的。” 燕不虞面不改色地说:“那夜你看到我潜入城主府,便派探子尾随我去了宗录府,之后又亲眼看着我从宗录府出来。这般明显的来龙去脉,你又怎会不明白此话的深意?” 这句有头没尾的话,令随意等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很快,他们就联想到了最近的天外陨石失窃一事,正好就是那天晚上丢的! 莫非—— 随意等人震惊地看着燕不虞,紧接着又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一旁的红衣女子。 蔚秋被这一束束敏锐的目光盯得冷汗连连,急忙辩解道:“都看着我干什么,我又没偷!” 说来也是憋屈,这么重要的事情,师父不带我去权当是我修为不高,去了也是碍手碍脚,可他居然连说都不说一声! 若不是当夜无聊玩起了控灵术,还不知道师父又盗宝去了呢。 见少女有些恼怒,随意等人纷纷将目光挪向那个始作俑者,不禁在心中感叹:这天底下,到底还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 白华藏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苦笑道:“也罢也罢,合作求的是心诚,本座承认,当日派了探子跟踪,得知阁下盗宝成功,心中除了叹服便还是叹服。” “恐怕还有疑虑吧。” 燕不虞道出了他不敢轻易吐露的心声:“你得知我安然无恙地从独孤老人的手中盗走天外陨石,惊叹之余,更多的是对我的身份的疑虑,也疑惑为何看不透我的修为,明明我看起来年纪尚轻。” 其实也怪不得他。 毕竟容颜这种东西,只有羽化成仙后才能幻化改变,而在凡界,拙劣的易容术极易被识破。 这一字字一句句,令白华藏陷入了沉默中。 不知过了多久,灯笼里烛光都变得微弱,他才轻笑着答应:“不愧是能从独孤老人手中夺得天外陨石的能人,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那么。” 白华藏似笑非笑地问:“阁下可否为在下解惑一二,你……究竟是何方人士,为何要盗天外陨石。” 这两个刁钻的问题,在燕不虞耳边盘旋了两圈,便被毫不犹豫地抛诸脑后了。 取而代之的是冷冰冰的四个字:“恕难回答。” 好在这个答案也在白华藏的意料之中,他并没有多大失态,只是有些失望地笑道:“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勉强阁下……” “白华藏。” 燕不虞忽然打断道,“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交易? 众人的脸色有些微妙。 尔后又听见对方不卑不亢地说:“天外陨石还有一半,我希望你能竭尽所能帮我找到另外一半的下落,届时我便许你一诺。” 这个交易,白华藏着实没有料想到。 他沉默了半响,问:“让阁下做什么都可以么?” “尽我所能。” 这简单的四个字,将这个承诺能够实现的范围大大削减了。 白华藏暗道一声‘果然’,却还是欣然地答应了:“好,本座帮你这个忙。那白家和万象宗的结盟……” 话还未说完,那个有些醉酒的红衣女子便慢悠悠地举起右手:“我……我同意,但是……我有一个请求,还未白城主应允。” “蔚姑娘请说。” 白华藏不解地看着那个扶桌而起的女子,只见她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险些跌坐回原地。 好在后头的燕不虞及时扶住了她,也稳住了她的思路:“此番……此番万象宗定会名扬天下,回宗之路也必然多有坎坷。不知白城主……能否借些人手,等比赛结束后,好护送我们回蛮州。” 说着,她还掏出了地图,往上面的关口戳了戳:“送到这儿就成,剩下的路我们自己走,谅他们也不敢跟着进来!” 一般人还真不敢…… 白华藏干笑道:“蔚姑娘放心,我们城主府最不缺护卫,你可以到府上慢慢挑选。” “那谢了啊。” 蔚秋就近拍了拍某人的肩膀,俩眼早就眯成了一条线,还有些纳闷地嘀咕:“奇怪……这酒的后劲儿怎么这么大啊……” 话音渐渐弱了下去,等燕不虞发觉到她熟睡时,臂弯里已然传出一阵均匀的呼吸声。 醉了就睡,倒也省事。 燕不虞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对座上的中年男子说:“她醉了,我先送她回去,其他的事明日再议,告辞。” 说走便走,倒是一点儿都不与他客气。 随意等人见他离去,便也纷纷站起来拱手告辞,一个个跟猴似的,争着要跑第一。 待他们远去后,白温瑜这才不紧不慢地起身,望着那几道即将消失不见的背影,说:“父亲,孩儿还是不明白,您为何如此看好万象宗?他们只是一个不足百人的五品宗门。” “是啊。” 白华藏轻笑道:“只是五品宗门而已……” 这句带有深意的感叹,令白温瑜的脸色微微一变。 第一百四十五章 以身相许? 不足百人便已是五品宗门,除了富有以外,最重要的是他们背后的万象窟,足以抵千军万马。 恐怕正是如此,宗录府才会将万象宗记做五品宗门。 白温瑜眉宇渐渐舒缓,顿悟般冲座上的中年男子拱手:“孩儿明白了,多谢父亲指点。” …… 回到满月楼时,外边正放着烟火,极为热闹。 几个小孩和景怀他们老早就偷溜出去游灯会了,此刻怕是玩得正在兴头上,没一两个时辰是不会回来的。 最难以置信的是,就连镜墨那厮都跟着去赏冬梅了。 燕不虞摇了摇头,看着趴在床上呼呼大睡的爱徒,无声上前替她拉了拉被子:“人迟钝,就连酒劲上头也比寻常人迟钝。” 随意他们都将酒气排出体外了,她才刚刚要醉。 “嗯……” 蔚秋迷糊地应了声:“什么迟钝……” 瞧这架势,怕是要醉上个三天三夜才能醒了。 得想办法给她解酒。 燕不虞心想着,正巧睨见桌上的空碗,心中油然生出一计,将戒中的醒神丹放入碗中,用水泡化。 等他端着碗来到床边时,发现床上的姑娘已经打起了响亮的呼噜,小嘴微张着,不知道在梦呓些什么,听口气不像是什么好话。 “阿秋。” 燕不虞推了推她的肩膀:“醒酒了再睡。” 谁知对方翻了个身便继续呼呼大睡,原本盖得好好的被子被她掀走了大半。 他叹了口气,随手将碗放在一旁,然后伸手去扯被子。 不管是人还是被子,都纹丝不动。 燕不虞:“……” 哄醒她这个法子怕是行不通了。 于是略施小法,将她沉浸在梦乡中的灵识强行唤回。 方才还在死死抱着被子的姑娘,下一刻便迷糊地睁开双眼,无神地瞪了天花板半响,忽然似挺尸般猛地坐起,口出狂言:“我的宝库呢!?” 宝库? 燕不虞瞥了一眼醒酒汤,叹道:“先把醒酒汤喝了再说。” 说完,他端起碗,递到还沉浸在梦乡里的姑娘唇边:“张嘴,不喝就没有宝库了。” 果不其然,傻徒儿想都没想便将醒酒汤喝了个精光。 燕不虞满意地将空碗放回原位,正要拉起被子,将爱徒塞回被窝里,谁知两只手臂忽然挂在脖子上,紧接着炽热的体温便投入怀中。 “宝库……” 两只不安分的小手四处乱探,好像真的在摸什么奇珍异宝,口中还发出几声赞叹:“师父……另一半的涅槃石徒儿找到了……” 这话差点把他气笑了。 燕不虞推了推她的肩膀,发现此举无效后,便好没气地说:“你若能找到,为师还能以身相许,再不放手,一会儿别喊疼。” 也是奇怪,方才明明喂了醒酒汤,怎么还是这副半疯半傻的状态。 “嗯……” 蔚秋眯着眼不动了,就这么挂在他身上,含糊不清地呢喃:“这可是您说的……” “说什么?” 燕不虞一脸不解,等了许久才听见她那细若蚊蝇的声音:“以身相许啊……师父您的记性总是那么差!” 后半句控诉带着些许发火的意味,声量大了几分,令他听了个清清楚楚,全然忘了问她前半句说了些什么。 我何时记性差了? 燕不虞困惑地看着怀中又堕入梦乡的爱徒,指腹轻轻拭过吹弹可破的脸颊,探了探温度。 总算没那么烫了,兴许睡醒便酒醒了呢? 于是他又卖力地将怀中的姑娘从自己身上剥离……竟然剥不开!还不慎将她惹恼了,哼哼两声便将整个人都挂在他的脖子上。 虽然沉,却也不至于累。 但这样的姿势,委实有些……不像话! 燕不虞脸上的表情很丰富,因为这回绞尽脑汁,想尽了一切的办法,都没能将她从自己身上拽下来! 他到底是为什么要给她喝醒酒汤!? 又不死心地努力了一番后,燕不虞心力交瘁地抱着自家顽徒,坐在靠窗的躺椅上,静静地感受着女孩的体温和沐浴在身上的月光。 不知怎么的,竟觉得格外平静。 以至于想起了很多早已忘得七八分的陈年旧事。 从他年幼时因战火被迫离开赖以生存的村子,到不慎掉落森林里,被百兽养大,最后无意间被路过的修士发现,他才发现这个世上除了妖兽还有别的生灵。 与他长得相近的,说着人话的生灵。 后来托了那个修士的福,他被莫名其妙拐到了一个镇子上,差点被当成野人卖做奴隶。 可惜他是妖兽养大的,最是不守规矩,第一次看到鞭子,差点将整个奴隶寨给拆了,也是因此才无意间发现最低级的修炼心法。 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以为,仙道是永无止境的,但当他跨入玄圣境的那一刻才发现,无止境的并非仙道,而是人心。 也不知四大玄圣合力将他打下凡界后,是否日日都在恐慌,恐慌他有一日会回到仙界,找他们好好算一算新仇旧账? 燕不虞冷睨着天上的云眼,仿佛透过云眼,看到了另一个人那双垂暮的老眼。 …… 嚯—— 漩涡因施法人动荡的识海而聚散。 青袍男子猝不及防地被漩涡带来的气浪逼退了好几步,最后扶着膝盖不停地喘气。 站在他身后的金袍男子见状,连忙渡了一丝仙力,稳住了他的心神:“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另外两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好不容易站稳的青袍男子,听见他虚弱地说:“是他……他果然发现我们在窥探他的行踪。真没想到,当年他连肉体都泯灭了,居然在短短十一年间,便将元神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哼。” 金袍男子甩袖道:“肯定又是那只臭狐狸在一旁帮衬,否则仅凭他一人,哪儿能恢复得那么快?” 只是照这样的速度下去,恐怕那厮不久便能恢复所有修为,回到仙界寻仇了! 四人对视了一眼,不谋而合。 …… 翌日。 蔚秋舒舒坦坦地伸了个懒腰,一个不慎,胳膊肘便磕到了一个类似下巴的硬物。 她伸懒腰的动作僵了一下,徐徐回过头,对上一双略带凉意的黑眸,以及……师父那张刚刚在梦里看到过的俊美面容。 等会儿…… 我昨晚梦见什么了来着? 蔚秋扶着下巴苦思了许久,刚要想起一丝苗头,便被一只大手拎了起来,丢在冷冰冰的地板上。 第一百四十六章 师徒较真 等她从痛楚中反应过来时,被自己压了一晚上的师父已然起身,轻描淡写地拍了拍褶皱的衣袍,然后头也不回地拂袖离去。 宛若一阵清风,吹凉了她的心。 完了完了。 蔚秋如临大敌般抱着脑袋,难以置信地说:“我的天,我怎么会在师父怀里睡着?等等!我昨晚什么时候醉的!?” 一个又一个的困惑险些快将她推向崩溃的边沿。 再想想师父他老人家离去的背影,十有八九是恼怒了,毕竟自己睡着以后,一定会抱着什么东西不放的,死也不撒手的那种。 至于原因嘛…… 这还得从小时候被几头大鹅逼上树说起,不过时隔太久,她也懒得翻出来回忆了。 眼下哄师父要紧! 蔚秋急忙从地上爬起来,简单洗漱一下,便下楼寻找师父的踪迹,半路上遇到店小二,索性问他了。 “燕公子?” 店小二下意识回过头,遥遥一指:“就在那儿用午饭呢。” 竟已经正午了…… 蔚秋咬了咬牙,道了声‘多谢’便急匆匆地下楼负荆请罪去了。 谁知坐到了师父面前,人家压根就懒得搭理自己,很斯文地享用着午饭,从始至终都没变过。 她看着郁闷极了,杵着下巴很刻意地恭维:“师父,您怎么连吃饭都吃得这么好看?” “是吗?” 燕不虞难得抬眸看了她一眼,很快又低下头,边吃边说:“从前有个人告诉我,我吃饭的样子太狰狞,吓得他的客人都不敢进他的酒楼吃饭了。为了继续在酒楼里蹭吃蹭喝,我只好学着如何好看的吃饭。” “后来呢?” “后来因为吃的模样太下饭,给他添不少客源。” “……” 蔚秋嘴角抽了抽,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为了蹭吃蹭喝,师父您居然出卖自己的色相!这仙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发现这里只有师父一人在吃午饭,其他人都不知去哪儿了。 于是问道:“师父,随意他们人呢?” “看比赛去了。” “什么?” 蔚秋一时没反应过来,很快又听见对方复述:“你睡了三天三夜。好在今日是晋级赛,与你没什么关系,大可安心。” 这……这怎么可能安心啊! 再睡过头一天,她恐怕就要与决赛挥手说再见了! 蔚秋愤然的目光对某人而言根本就不痛不痒。 燕不虞淡定地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觉着口中清爽了,才将残酷的事实陈述出来:“你那日喝醉了酒,若不是为师强行替你醒酒,你怕是会睡到十日之后了。” 十日…… 那比赛早就结束了吧? 蔚秋脸上的表情更加惊惧,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师父明明替自己醒过酒了,却还是醉了三日才醒。 这个疑惑很快就从某人口中得到了答案:“你的体质不适合饮酒,酒于你而言就像是迷药,日后切不可再肆意饮酒了。” “哦……” 蔚秋闷闷不乐地应着,许久才听见肚子里传来打鼓声,饥饿感也随之席卷而来。 她眼巴巴地瞅着自个儿先果腹了的师父,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顿时挂起了惊愕:“师父,您是元神之体,无须果腹,您吃什么饭啊?” 吃下去的东西反倒成了杂质。 谁知自家师父竟答了句:“为师只是想试试吃迷药的滋味。” 蔚秋:“……” 徒儿以前怎么没见您这么记仇呢!? 什么试试,分明就是在变相地告诉自己:你喝醉酒后给我添了许多麻烦,日后再敢饮酒试试! 也是没谁了! 蔚秋气鼓鼓地趴在桌上,将脑袋丢给对方。 奈何这不争气的肚子一点儿都不配合,时不时便咕咕作响,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就在她左右为难时,脑后忽然传来一阵诱人的香味。 但是理智告诉她:千万不能回头! 刚骨气地忍住了食欲,眼前便出现了一根油条,她实在是没忍住才接住了某人递来的吃食。 见她连吃东西都不乐意回头,燕不虞倍感无力:“为师被你当做床榻躺了三天三夜都没说什么,你倒好,与师父较起真来了。” 说完,他又将一碗肉粥端到她面前,便作势要起身离开。 谁知刚站起来,就被一只小手扯住了衣角。 一回头,便看见爱徒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小嘴瘪了瘪,一副‘他若是掉头就走,她便泪如雨下’的架势,实在叫人头疼。 “你这是作甚。” 他目光冷淡地睥睨道,却不为所动。 “师父……” 蔚秋瘪着嘴拉了拉他的衣角:“徒儿不是故意不搭理师父的,这不是饿得慌,没力气么……” 这理由虽然略显牵强,却是个很好的台阶。 燕不虞以往从未斥责过她,今时今日自然也不舍得看她委屈落泪,见着台阶便下了。 “松手。” “啊?” “你拉着为师的衣袍,为师怎么坐?” “哦……” 蔚秋讪讪地收回手,见他真的坐下了,这才厚着脸皮转移话题:“师父,眼下外头比到哪儿了?” “方家姐弟抽到同一支签,方璞玉输了。” “啥!?” 蔚秋惊得猛然抬头,捧着碗追问:“那,那景怀呢?” “他……” 燕不虞睨着她碗里的粥,若有所指。 早就琢磨透他的眼神的蔚秋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连忙低头继续吃粥,一边还竖起耳朵,听他继续说:“景怀对上余生,余生输了。” 这……这也难怪嘛。 毕竟景怀可是白焰宗的首席大弟子,又在蛮州那种地方厮杀历练长大的,手段身法本就是寻常世家弟子难以匹敌的。 若不是因为弃赛,他和江萧洋比起来,还真不知道谁输谁赢呢。 蔚秋暗暗腹诽着,一碗粥也不知何时见了底,而身边的墨衣男子也相继起身,掏出银子付给在旁听墙角许久的店小二。 见银子多了些重量,原本因偷听一事暴露而被吓得魂不附体的店小二顿时喜笑颜开:“谢谢公子赏赐,二位慢走。” “告诉你们老板,以后别在阁楼偷窥,不雅致。”燕不虞说完这句话,便领着一无所知的爱徒走出满月楼,很快便没入人群中。 而站在原地的店小二早已腿软得快要瘫在地上。 老板居然还有这癖好!? 第一百四十七章 放弃榜首 一路上。 蔚秋时不时便回过头去,望着早已瞧不见的满月楼,很好奇师父口中的偷窥,到底是真是假。 可惜不等她细想,便看到了在街边吃串打闹的几人。 显然是赢了比赛,正犒劳自己呢。 蔚秋失笑地摇了摇头,不经意瞥见正在另一头怒瞪着自己的少年,顿时有种毛骨悚然的错觉。 这厮瞪我做什么,又不是我让他输的。 于是不服气地瞪了回去,谁知余生那小子忽然冷哼了一声,掉头就跑,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也忒莫名其妙了。 蔚秋将目光挪向不知何时跑到别处去,又从别处走回来的师父,以及他手里的一串糖葫芦。 师父当真是深知我心呐! 她顿时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上前接过冰糖葫芦,张口就咬,尔后含糊不清地说:“师父,您带我出来,是要去哪儿啊?” 话音刚落,便顺着师父的目光,看到了一个身穿白袍的守卫,有些鬼祟地朝这边走来。 好像对他们两人很熟悉似的,一上来,不问姓名便说:“城主大人请二位到府上一叙。” 燕不虞毫不意外地点头:“劳烦带路。” “是。” 那守卫拱手应下,尽心尽责地将他们领到城主府内。 府内又有丫鬟将他们领到正殿,白华藏就在里头,拿着一张书信出神,却也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他们的气息,抬头便笑道:“二位可算是来了。” 说完,不等他们问何事,他便将手里的书信递过来:“本座在五州盟的探子回禀,另一半的天外陨石已经被送去蛮州宗录府了。” “送去蛮州?” 蔚秋不禁皱了下眉头,尔后又听见对方解释:“不错,青阳榜赛过后,再三个月便是宗门赛了,各州自行举办,而蛮州今年宗门赛的头奖,正巧是天外陨石。” 而信中的内容正如白华藏所说的那般。 师徒二人对视了一眼,盘算着这回是该拼实力,还是再盗一回? 可若再盗一回,那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直白地告诉五州盟:盗宝之人就在蛮州。 燕不虞也想到了这点,却很是乐观地宽慰她:“为师自有办法不叫他们看出端倪。” 难道师父要亲自出马? 蔚秋不由眼前一亮,眸中的期待令对方有些莫名其妙。 这时,白华藏开口了:“二位,此次榜首可否让给开岭城?五州盟那边已经审问起独孤老人了,若不出所料,届时会将进入决赛的修士们一一盘问,二位若此时暴露在五州盟的视线下,来日行事怕是更加艰难。” 最好的办法便是通过明日的第二轮淘汰赛,然后在后天的半决赛上输掉比赛。 这样一来,避开五州盟的注意的可能性便会大大提升。 蔚秋沉默了半响,点头答应了。 尔后又话锋一转:“不过开岭城有一个方祖玉,榜首落在开岭城,怕是毫无悬念。” 白华藏听完,很没所谓地笑了笑:“不过是让他们威风一阵子罢了,毕竟方家最大的敌人,可不是我们城主府,而是方家的内鬼。” “内鬼?” 蔚秋皱了下眉头,很快便被对方转移了话题:“先不说他们了。在二位离开开岭城之前,本座还有一件事希望蔚姑娘能答应。” 说完,他便偏头对着站在屏风后面的白衣少年说:“温瑜,还不快出来见过二位。” 话音刚落,一个玉树临风且十分眼熟的少年便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中规中矩地拱手行礼。 是他啊…… 蔚秋不解地问:“城主,您这是……” 突然将他捧在手心里的独子喊出来作甚? “实不相瞒。” 白华藏笑得像老狐狸,“本座对那万象窟也颇感兴许,若二位不嫌弃的话,回蛮州时,可否带上本座的独子,白温瑜?” 这倒是和东郭震想到一块儿去了。 蔚秋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还没想清楚呢,师父他老人家倒是替自己答应了。 也罢也罢,眼下万象宗最缺人手,这些城主家主的,都将自个儿儿子心腹派来做‘质子’,来日有难倒也好出力帮忙不是? 见他们答应得爽快,白华藏也一口气赠了万象宗许多灵石秘籍,还贴心地打包装车,就等着他们输掉比赛,浩浩荡荡地回蛮州的那一天。 …… 那一天来得很快,眨眼便过了半决赛。 开岭城内还在比得火热,蔚秋这边便已经清点好了城主府赠的礼,就差清点人数了。 随意带头数了人头。 确定无误后,众人便相继坐上城主府派来的马车。 马车刚徐徐前行了半刻钟的时间,便被一个快马赶来的少年拦了下来,两者险些撞在了一起! “谁啊!” 随意不耐烦掀开帐子,直直对上一双熟悉的目光。 “姓余的!?” 话音刚落,马背上的青衣少年便冷声说:“我有话想跟蔚秋说,就一盏茶的时间。” 说完,不等随意有意发难,后头的那辆马车里便走下来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 蔚秋拍了拍衣裙,远远问他:“你想说什么?” “伍安之不见了。” 余生开门见山地说,“我问过孟家二小姐,她说伍安之去了蛮州寻你们,算算时间,若顺利的话,他应该已经到万象窟了。” 若不顺利的话…… 蔚秋莫名想起了当初在灰烬部落的遭遇,脑门上顿时滑下三道黑线,整个人都不好了! 伍安之那小子又那么胆小,该不会被蛮州边境的盗匪炖了吧? 等等。 这个姓余的小子为何要特意跑来说这些? 蔚秋狐疑地打量道:“你……该不会是在担心伍安之的安危吧?” 这话一出,马背上的少年便僵了下脸色,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我只是不想看他一蠢到底罢了。” 然后一抽马臀,掉头溜之大吉,颇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还是这么口不对心。 蔚秋好笑地摸了摸下巴,一回头便对上一双双好奇的目光,还没来得及开口训斥,一个个便又鬼灵精地缩回了马车内。 真是有够闹心的…… 她无语地摇了摇头,大步走向中间的马车,对车夫说:“继续赶路。”然后跳上马车,进去继续与师父探讨如何弄到天外陨石这件事。 第一百四十八章 寻找伍安之 一个多月后。 两两马车徐徐停在蛮州关口,一路护送他们的守卫还不知啾啾和小黑它们也在暗处护送。 以至于他们第一眼看到啾啾庞大的身躯时,吓得直接抽出佩剑。 若不是她及时阻止,这两方怕是真的要打起来。 没见过啾啾和小黑的白温瑜等人,则是有所忌惮地站在马车后面,听她说是万象宗的镇宗妖兽,一个个顿时松了一口气。 放心之余,又不禁感叹万象宗的底蕴雄厚。 明明是一年半以前建立的宗门,不知怎么的,万象宗的成长速度,就像它忽然蹦出来那般突然,快得让人始料不及。 以至于到现在,他们都弄不清楚,是万象窟造就了万象宗,还是万象宗成就了万象窟,让它名扬五州的。 蔚秋望着四周熟悉的枯骨,神色如常地说:“这里就是蛮州的关口了,诸位可以回去领赏了。” “我等告辞。” 众人纷纷拱手道。 之后便重整队伍,再次浩浩荡荡地掉头离去。 待两批队伍消失在树林尽头,蔚秋这才收回目光,回头对上空的啾啾和小黑说:“你们先回去吧,我们找到伍安之便回。” 老实说,蛮州的边境这么大,着实不好找。 啾啾和小黑对视了一眼,没有半分迟疑地掉头离去。 当真是听话啊。 白温瑜等人暗暗惊叹,再看看周围腐朽的枯骨,终于领会到书上所描绘的‘荒凉’二字是何意了。 可惜蔚秋根本不给他们继续体会的机会,说是天黑要寻个地方落脚,便将他们一个个赶回马车上。 但这沙漠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难行。 不到半个时辰,在前头赶马的随意便对后头的马车说:“蔚姐姐,车轮都陷进沙子里了,要不咱们弃车御剑算了。” 御剑? 蔚秋不由想起被自己丢在纳戒深处的焚天剑,刚觉得沮丧,就被身边的墨衣男子握住了手:“不必担心,为师带你御剑。” 于是就这么顺理成章地踩上了师父的佩剑。 也幸亏她已迈入了筑基,不然在这高空之上,迎着呼啸的冷风,怕是会冻得晕过去! 蔚秋揪着自家师父的衣襟往下望,瞧了半天都没见着什么寨子部落之类的建筑。 倒是镜墨前辈,难得自告奋勇地出来找人。 结果一溜烟又跑没影了。 “阿秋。” 身前的男子忽然开口,“抓紧,我们要下去了。” “为什么?”她下意识问。 “镜墨找到他了。” 燕不虞说完这话,便揽住她纤细的腰肢,收起了剑,然后径直朝远处的火光飞去。 后头的六人见状,一刻不停歇地尾随而来。 落地时,好巧不巧就落在篝火上,燕不虞首当其冲地灭了篝火,周围一下子陷入了黑暗之中。 惊呼声,逃跑声顿时四起! 其中也不乏一些兵器碰撞的声音,尖锐得刺耳。 众人纷纷握紧手中的长剑,警惕地看着四周不断逼近的盗匪,还没来得及出手,就看见一道红光从天而降,将那些盗匪尽数击倒! “一群乌合之众。”镜墨的声音从上空传来。 众人下意识抬起头,只见一个手握折扇的俊美男子缓慢地从天而降,敌友不明。 蔚秋见到他这般清新脱俗的出场方式,只暗暗庆幸他没有将那九条尾巴露出来,不然随意他们又要被吓得魂不附体了。 要知道,凡界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像他这样的‘大妖怪’了。 但这不是重点。 蔚秋一见到他便急切地问:“伍安之人呢?” “喏。” 镜墨用折扇指了指后头,“我若再晚一步,他就要被这群饿鬼给生吞活剥了。” 也不知是谁给他的勇气,居然敢只身一人跑到蛮州来。 被点到姓名的少年怯怯地探出头来,对着眼前这一双双探究的目光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蔚姐姐……” 就冲着这声姐姐,蔚秋便觉得不能坐视不理。 于是抱着双臂说:“说吧,你跑来蛮州干什么?无瑕居然还帮你瞒天过海,好手段啊……” “不不不。” 伍安之急忙摆手辩解:“我只是向她打听你们的去向,我保证,除了我爹娘,谁也不知道我去了何处。” “是吗?” 蔚秋狐疑摸着下巴:“可是余生怎么会知道你来蛮州寻我呢?” 这话着实让伍安之懵了。 愣了半响才弱弱地说:“这个我也不知道啊……” 他走的时候,还是从狗洞里爬出来的,绝对没有人知道,这余兄到底是如何知晓的? 少年想破了脑袋都没能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蔚秋也纯属是想逗逗他,瞧他愈发慌乱了起来,便见好就收:“行了行了,余生不是从你口中得知的,也不是你爹娘透露的,是无瑕说的。” 说完,她又耸了耸肩:“虽然不知无瑕为何要将此事透露给余生,不过余生似乎并没有将此事告诉随子瑜,还特意跑来告诉我,你只身一人跑到蛮州寻我来了。” “原来是这样啊……” 伍安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很快便察觉到对方审视的目光,这才想起方才的问题。 他一脸犯难地斟酌了片刻,才老气横秋地叹道:“实不相瞒,我确实是来投奔蔚姐姐你的。至于投奔的原因嘛……哎!蔚姐姐,你们不在的这一年里,碧云城的变化可以用岌岌可危来形容!” 少年脸上的惊恐令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下,很快又听见他说:“自从城主弃城而去,随家前家主莫名包庇后,随子瑜便将随家家主和碧云城城主都牢牢地把控在手中。有的人想出都出不去!” “我见城中势态愈发严峻,随子瑜对我也起了戒心,时常试探我的口风,想从各家口中撬出你们的下落,便觉得愈发不妙。直觉告诉我,我若是再在碧云城待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莫名其妙地死在随子瑜手中!” 蔚秋蹙眉问:“所以你便迫不及待地逃了?” “是啊。” 伍安之郁闷地嘀咕:“还是从狗洞里爬出来的。” 此话一出—— 周围顿时传来几个没憋住的嗤笑声,也多亏视线昏暗,都没瞧见对方憋红了的脸蛋。 只不过一个是窘的,一个憋笑憋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两宗交易 见场面有些尴尬,蔚秋清了清嗓子道:“时候不早了,大家收拾收拾准备回宗了。” 一听到‘回宗’,白温瑜等人最是蠢蠢欲动。 若回宗也是御剑的话,大概半个时辰就能赶到万象宗,并且亲眼见识见识万象窟的玄妙。 谁知…… 等他们到了万象宗后,第一件事竟是测试灵根! 按他们蔚宗主的话来说便是:“走走过场,才能服众啊!” 好巧不巧,宗内弟子刚用过晚饭,路过校场时,发现他们在测试灵根,一个两个都围上来旁观,结果场面愈演愈烈,竟引来了所有弟子的围观! 白温瑜扫了一眼四周,有些不自在地走到水晶石前,将手覆在上面,看着内部的白光愈来愈亮,暗暗松了一口气。 “白温瑜,年十八,上品灵根,金丹中期。” 卫离愿在宗员册上记录,那个柴得力便在一旁扯着嗓子喊。 蔚秋不由纳闷了:这厮什么时候巴结上卫爷爷了? 这个疑惑刚冒出来,又听见柴得力高声说:“景怀,年二十三,上品灵根,元婴中期。江萧洋,年二十四,上品灵根,元婴中期。” 后面两人的名字一出,便令旁观的弟子一阵哗然。 “他们不是白焰宗和黑焰宗最有名的那两个死对头吗?怎么一块儿来我们宗了?” “肯定是觉得咱们宗门更有前途呗。” “宗主也忒胆大了,什么人的墙角都敢挖,我看啊……白焰宗和黑焰宗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去去去,少说这种丧气话,咱们的靠山可是吃人的万象窟,谁敢招惹咱们啊?” 扎高马尾的少年说的这句话,奇迹地安了众弟子的心! 这小子倒是个人才啊…… 蔚秋坐在树梢上,津津有味的看着每个弟子的一举一动,正要下去问卫离愿要一本名册,便被人死死按住了肩膀:“小主子且别走,主子在到处找您呢。” “啥?” 她下意识回头,只见镜墨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正乐呵呵地冲着自己笑。 蔚秋一脸黑线道:“我说镜墨前辈,怎么我在哪儿都逃不过你的狐狸眼呢?” 本想逃师父的课,来凑凑热闹,谁知这样也能被逮到! 镜墨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小主子这是在夸赞我?” 并没有!! 蔚秋在心里无声地咆哮,看着男子自我陶醉的模样,倍感无力地问:“师父在何处?” “练功房第一间。” “……” 蔚秋:果然!! …… 半柱香后。 蔚秋懒散地走进练功房,刚要问今日学些什么,便收到师父递来的信纸:“你看看。” “谁送来的信?” 刚问出口,她便瞥见左下角的三个字:云行洲。 于是老实地闭上嘴,从头开始看:景怀与江萧洋之事本宗主已悉知,他们二人也确实该有个了结,这也多亏了蔚宗主的鼎立相助。愿蔚宗主勿听信外界的流言蜚语,我白焰宗并非无端生事之辈。云行洲。 这消息传得倒挺快。 蔚秋饶有兴趣地说:“这信何时送来的?” “傍晚。” “那还真是赶巧。” 她随手将书信放在桌上,谁知又被身边的男子拾起,放在蜡烛上烧个精光。 完了便走到书案前,取出一张信纸,然后唤她过去。 蔚秋不解地走到书案前,云里雾里地接过对方递来的毛笔,听见对方嘱咐:“给云行洲写封信。” “啊?” “告诉他,若白焰宗能将蛮州宗门赛的头奖拿下,并转赠与万象宗,万象宗便同意每个月给白焰宗三个在万象窟试炼的名额。” 这下她总算明白师父要干什么了! 蔚秋惊讶道:“这样能行吗,万一白焰宗没有弟子能拿到头奖……” “他们会的。” 燕不虞胜券在握地说,“为了抢到万象窟的试炼资格,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夺得头奖。而且白焰宗除了景怀,还有一个弟子修为极高,那个弟子也是最有可能夺得头奖的人。” “哪个弟子?” “云行洲的私生子,云暮。就是那日上宗门拜访时,跟在他身后的白瞳少年。” 说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 蔚秋疑惑地摸着下巴:“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是白瞳?” “看起来像是一种病。”燕不虞淡声道。 “病?” “不错。” 燕不虞点了点头,“我曾在一本古籍上看过,这种先天病症,恐怕得羽化成仙后才能治愈。” 但这对于云暮而言,实在太过遥远了。 蔚秋并没有将这事太放在心上,因为她此刻满心想的都是另一半的涅槃石。 不管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她埋头在信纸上‘沙沙沙’地写下一段感人肺腑的壮语,然后满意地将其装进书信中,用灵力将信封送去白焰宗。 至于云行洲收到信后会不会答应…… …… 翌晨。 蔚秋早早便起了,专门跑去校场看弟子们练习灵技,并且无所事事地吃起了果子。 才啃了两口,便瞧见从天而降的信封。 她下意识伸手去接,然后叼着果子拆没有署名的信封,摊开后才看到了‘云行洲’三个字,顿时惊得从屋檐上掉了下去。 也不管疼不疼,更没理会弟子们惊愕的目光,将信纸抖了抖,便继续啃着果子浏览起信中的内容。 内容不长,就粗略的四个字若不算上末尾的署名的话: 一言为定。 这斩钉截铁的四个字,令她险些忘了还在口中咀嚼的果肉。 成了? 这是成了!! 蔚秋激动得跳了起来,终于引来了众弟子的关怀:“宗,宗主,您……没事儿吧?” 莫不成是摔傻了? 众人怀疑的目光总算让某人意识到了她眼下尴尬的处境。 “呃……” 蔚秋扫了一眼众人,讪讪笑道:“那个,我忽然想起一会儿还有事儿,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然后叼着果子,攥着信纸火速逃离现场。 而逃离后第一件事便是找师父汇报此事,顺便讨个赏什么的。 比如…… “剑法?” 燕不虞拧着眉,看着又在走情怀路线的爱徒,不仅叹道:“好,为师教你一套剑法。” 只不过在学那套剑法之前,要从最基础的开始学起。 比如,握剑。 握的还是一把沉甸甸的石剑! 蔚秋表情憋屈地问:“师父啊,这剑是石头做的吗?” 怎么比石头沉了那么多!? 第一百五十章 无边剑诀 “不是。” 燕不虞风轻云淡地说:“是用千斤玄石临时打磨而成的,杂质有些多,难免重了些。” 千斤玄石? 还是有杂质的那种!? 蔚秋顿觉眼前黑茫茫一片,握着石剑的手也开始抖了起来。 谁知放下的念头还没来得及萌生,就听见对方说:“你若现在松手,那套剑法你便不必学了。” 开什么玩笑! 她都举了一个时辰了,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弃? 但…… 蔚秋义愤填膺地咬牙道:“师父您好歹告诉我,我这到底要举到什么时候?” 话音刚落,眼前的墨衣男子便抬头望了一眼天色,见太阳正悬在头顶上,信口胡扯了个数:“太阳下山时便可放下。” 那不是还有将近三个时辰吗!? 蔚秋顿觉眼前一黑,险些就这么栽倒在地。 …… 黄昏渐至。 已经冥想过一阵子的燕不虞总算想起了爱徒的存在,见她还在默默坚持,便略施小法将她手上的石剑转移到桌上。 剑柄上除了汗,还夹杂着一丝血迹。 燕不虞的目光暗了暗,随手取出一个瓷瓶:“今日就到此为止,带些换洗衣物,为师在练功房等你。” “练功房?” 蔚秋刚放下已经没有知觉的右臂,便听见这么一句话,不由疑惑地冲男子远去的背影问:“师父,去练功房做什么啊?” 不是说今日到此为止了吗? 谁知那个背影远远地回了一句:“沐浴。” …… 傍晚。 蔚秋抱着衣物鬼鬼祟祟地环视了一眼四周,见无人游荡,这才放心地走进练功房。 “师父?” 她小声地喊道,一边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不料前脚刚踏入浴室的门槛,就看见师父正亲力亲为地往浴桶里倒粉末,完了又抓一些乱七八糟的药材,粗略的掂量了下重量便尽数丢进去。 这,这是要泡药浴? 蔚秋好奇地探头道:“师父,以前怎么没见您这么费心思?这些药材应该很贵重吧?” 倒药材的男子说:“镜墨那里还有很多。” 果然如此! 蔚秋随手将衣物放在架子上,然后嗅了嗅药香,道:“这药香让人觉得心静。” “是凝神草。” “宁神?” 女子古怪的脸色落入燕不虞的眼中,一下子便看穿她在想什么,于是出言纠正:“是凝聚的凝。一套剑法不仅仅只有练剑,还有剑诀心法,让你凝神,便是为了更好地修习心法。” 原来如此。 蔚秋随口一问:“师父以前也是如此修习心法的?” 话音刚落,便看见男子抓药的动作顿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语气平淡地否认:“不是。” 最后一把药粉融入水中后,燕不虞伸手探了探水温:“可能会有些烫,你忍耐一些。” “哦……” 蔚秋瞅着对方远去的背影,慢吞吞地走到屏风后。 待关门声响起,她才心事重重地褪去衣物,钻进宽敞的浴桶里,回想着师父方才不自然的神色,不禁揣测起年轻时的师父究竟是如何排除万难,一步步爬上玄圣宝座的。 可惜玄圣宝座还未坐稳,那四个小人便来偷袭,如今还不知道在哪个地方逍遥快活呢! 思绪到这里,她便觉着有些热了。 兴许是凝神草的作用,此刻脑子却异常清醒。 看着映在水面上脸颊微红的自己,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回忆起在开岭城城主府喝醉的那个夜晚,师父好像说了一句……一句什么来着? 蔚秋苦大仇深地望着天花板,就是没能想起来。 这时。 门外传来师父的敲门声:“阿秋,桌上有一本无边剑诀,你背熟了再出来。” “剑诀?” 蔚秋下意识朝一旁的木桌看去,果然看到了一本无边剑诀,于是施法将其取到手中。 书封上果然写着‘无边剑诀’四个字。 无边? 莫非是什么剑阵法诀? 可是我要学的明明是近身剑法啊,师父是不是给错了? 蔚秋嘀咕着翻开书页,慢吞吞地念出上面的字:“心剑所至之处本无界,妄定剑界,既有界。此剑诀需识海无边者,方可使出无界之剑。” 听起来……倒是挺玄乎的。 这剑诀的意思是,灵识越强,剑所抵达的极限就越辽阔? 蔚秋狐疑地想,继续往下翻阅,发现后面的并非什么心诀,而是一些活灵活现的舞剑图。 谱写剑诀的人画功不错啊。 并不知自己被爱徒夸赞的某人,此刻正站在外头,望着天边那停歇了好一阵子的云眼,心道:涅槃石就要到手了,届时还了灵根……我便可无顾虑地带阿秋去仙界。 只是不知……她可舍得凡界的种种。 燕不虞睨了一眼身后的木门,总觉得里头太过平静,不管是声音,还是灵气。 等待了一会儿,他终于还是敲了敲门:“阿秋。” 没人应答。 他又执着地敲了敲:“阿秋,那简谱可看懂了?” 还是没人应答。 燕不虞皱起了眉头,终于按耐不住地转身推门而入,目睹了爱徒酣睡的正脸,以那本明明在她手上挂着,却倒在临近的架子上的无边剑诀。 她竟然……睡着了!? 油然而生的怒意从心底窜了起来,正要上前将她捞出来,却不慎瞥见了不该看见的画面。 糟—— 他瞳孔一缩,急忙甩袖施法,将架子上的外袍披在了女孩身上,然后不带喘气地背过身去。 这一来二去的动静总算将某个睡得香甜的女子吵醒。 “房中的蜡烛怎么灭了……”女子迷糊地睁开眼,看着挂在脸上的衣袍,许久才辨出并非是蜡烛灭了,而是衣袍挡住了所有的光线。 奇怪,我的外衣怎么跑到浴桶里来了? 蔚秋郁闷地掀开外衣,与自家师父的背影猝不及防地打了个照面,不由愣住了。 等,等会儿。 她扶着脑袋仔细回想了一下,才想起方才因书中的内容太过枯燥,所以不幸睡着了! 而师父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就在答案即将呼之欲出时,不远处的男子忽然冷声道:“穿好衣物,为师在外面等你。” 说完这句话,他便一刻不停歇地摔门而出。 好像窝着天大的火气一般。 蔚秋不由咽了咽唾沫,扶着浴桶的边缘,慢吞吞地爬了出来,用最快的速度换上衣物。 就是缺件了件外袍。 第一百五十一章 梦回术 坐在亭中喝茶冷静的燕不虞看到这一幕,顿时噎得不行,却又道不出一句斥责的话来。 倒是做了亏心事的小徒弟率先认了错。 “师父,” 蔚秋挤出一丝干笑:“徒儿不是故意要睡着的……” 实在是举了半天的剑,累得不行,纵然浴桶中放了凝神草,也架不住那滚滚而来的睡意啊。 见她一脸讨好,燕不虞又想起方才目睹的一幕,捏着茶杯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败在了回忆中,将茶杯重重放下,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起身走了。 “诶……” 蔚秋错愕地看着男子远去的背影,不由有些担忧:“师父该不会真生气了吧……” 很显然,师父还从没给自己甩脸色过,此番定是气极了。 殊不知某人心中的窘迫大于怒。 待在黑戒里听墙角的镜墨听她的喃喃自语愈发偏离的重点,终于忍不住现身,好没气地用折扇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小主子,您还能再扯得离谱一些么?” 什么望徒成才心切,分明就是不好意思。 蔚秋吃痛地捂头道:“镜墨前辈,你好端端的敲我作甚?” “嘿。” 镜墨顿时气笑了,“我若不来提点提点你,来日你该恨不得自己敲脑袋了!” 蔚秋不解:“这话怎么说?” 难道她还要用‘敲自己脑袋’的方式,向师父负荆请罪吗? 镜墨无语地摇了摇头,往前走了两步,回头道:“我问你,主子方才可是硬闯了浴室?” “是,是啊。” “当时你睡着了,对不对?” “……对。” “所以你想想,主子既然知道你睡着了,就说明……主子瞧见你睡着时的模样。” 这话已经十分明显了。 蔚秋狐疑地看着镜墨一脸的暧昧,苦大仇深地沉思了半响,忽然意识到了某件事,脸色从震惊到难以置信,渐渐又变成了窘迫。 “师,师父他方才……看见我的……” 她语无伦次地组织着语言,却始终说不出那个字眼来。 镜墨不禁叹了一声,走到女子面前,用折扇敲了敲她的肩膀:“现在你知道,主子方才为何不当面斥责你,而是一声不吭地掉头就走?” 说完,他还乐呵了两声,颇像幸灾乐祸。 这这这—— 蔚秋的脑子转不动了,不知该怪自己偷懒睡觉,还是怪师父他老人家硬闯浴室。 好像哪个都怪不得啊。 怎么办,她日后该如何面对师父啊? 就在女子羞窘不已时,镜墨眯起了狐狸眼,故作忧愁地说:“哎,我忽然有点同情主子了。先是被从小护着长大的徒儿窥视了身体,后来又因为小徒儿偷懒,不慎目睹了小徒儿的……咳,这在凡人那里,可是要负责的!更何况你们两个都——” “等,等会儿!” 蔚秋终于忍不住打断道,梗着脖子辩驳:“我,我现在已经不是凡人了!更何况这事又不是只有师父一个人有损失,就当是扯平了……” “这哪儿能一样啊。” 镜墨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像是在看什么砸不开的锁,“是人都有七情六欲,你霸着主子不放,不许他娶妻生子,也不许他寻一知己,又不乐意负责,这叫什么道理?” 说完,他似是气急上火,拿着扇子用力地扇了好几下。 不满之意尽显。 蔚秋见状,不由陷入了纠结:这么一听……好像是我理亏了,等等,莫非师父他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所以拜托镜墨来劝说的? 猛然意识到这一点,竟连伤心都来不及,便气恼地质问:“你该不会是来当说客的吧?” 听到‘说客’二字,镜墨顿时眼前一亮。 这是开窍了? 谁知下一刻竟听见对方发难:“师父他看上了哪家姑娘?什么时候的事?师父他自己怎么不来与我说,竟要你来游说?” 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镜墨被她饶得有些头晕,用折扇懊恼地敲了两下脑门,才理清楚头绪,再次正视起眼前这个脑回路非同常人的小主子,忽然心生一计。 “倘若主子真是请我来游说的呢?” 这个问题成功问倒了蔚秋。 许是从未想过,所以突然这么问,她的头绪就像是被抽空了一样,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我……” 蔚秋怔怔地望着那个神情严肃的男子,说:“那,那我可能……会成全师父吧。” 好巧不巧,这段对话被去而又返的人尽数听了去。 无人察觉到他巨变的神色,在原地僵了半响,便似落荒而逃般,再度掉头离去。 而被自己搬起来的石头砸了脚的镜墨,则是傻眼地脱口而出:“为何?你之前明明……”一见到有姑娘往主子身上凑,就拉着主子跑的。 “我那是……” 蔚秋组织了半响语言,最后郁闷地走到石桌前坐下,“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想到师父平日里对我那么好,我怎好意思棒打鸳鸯嘛。” 喝—— 这个时候你倒不好意思起来了? 镜墨气不打一处来地说:“那你等着,我这就去告诉主子,他的好徒儿半点意见都没有!” 说完,他便作势要走,却被身后的女子拉住了袖子:“诶——你还没告诉我,师父当真有心仪的姑娘了?那个姑娘是谁啊?” 师父明明极少与旁的女子接触过啊…… 她正不解,眼前的男子便转过身来,阴恻恻地看着自己,咬牙道:“看来不让你自己亲眼所见,你这榆木脑袋是当真不会开窍!” 然后两指一并,将梦回术打入女子的眉心。 刹那间—— 无数个画面瞬间浮现在眼前,更准确来说,这些都是她记忆深处的画面,只不过被阴差阳错地遗忘了。 蔚秋看着初见师父时的画面,冰冷的大殿上,是众人不屑的目光,以及师父冷淡的神情,与远去的背影。 再一转。 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四周开满了药花。 她那时饿极了,见到能食的药花就吃,最后让养花之人损失惨重,于是便找无辜的师父算账。 也是那时,师父才想起他还有一个徒儿还是凡人,要吃五谷杂粮的。 后来师父每次出任务都会满载而归,将药材换了银两,买了一大把糖葫芦回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这样宁静却美好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得负起责任来 她稀里糊涂地在碧云城落脚,不曾想,有生之年竟然又见到了师父,看着师父一点一点地有了人情味儿,她莫名有了危机感。 当年阳霄宗内之所以无人敢追求师父,纯属是因为他真的半点人情味儿都没有。拒绝起人来总是能把人气个半死,冷冰冰的像块石头,怎么捂都捂不热。 可这样的人,对自己这个被冷落已久的徒儿却是愈来愈上心。 于是她就在想:有一天,师父会不会将这份心分给别人? 然而她刚回想到这里,画面忽然一转,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与师父在屋顶并肩而坐,听着师父诉心事,说着说着,便邀请自己与他一同前去仙界。 等等。 师父他那夜……有跟我提过一起去仙界吗? 蔚秋使劲回想了一下,忽然明白那夜为何师父会露出失望的神情,原来当时自己是走神了,所以才没有应师父的话。 结果阴差阳错的,就让师父误以为自己是不愿与师父一同去仙界。 原来是这样啊…… 她恍然地点了点头,望着四周再次变化的场景,隐隐有些期待自己还错过了什么不该错过的画面。 谁知一眨眼就来到了开岭城的客房里。 月光倾斜着将铜镜照得微亮,好巧不巧就将她那时醉醺醺的红脸映了进去。 蔚秋看到这里,暗道:看来是在白城主那儿喝醉了酒的那一夜,当时还连睡了三日呢。 刚腹诽完,视角就从铜镜那儿移到了一个熟悉的胸膛上。 衣襟与师父的一般无二。 而她的视角竟与师父的胸膛贴得极近,好像整个人都挂在师父身上似的。 口中还呓语着什么……另一半的涅槃石找到了? 天哪…… 蔚秋一脸惊悚地捂脸:“我那夜到底做了什么啊。”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下一刻便听见男人含着笑意的低语:“你若能找到,为师还能以身相许,再不放手,一会儿别喊疼。” 以,以身相许? 蔚秋眨了眨眼,有些慌乱地喃喃:“那涅槃石算不算是我和师父合力找到的?若算的话,岂不是……” 话说到一半,就被那醉酒的自己打断了。 “这可是您说的……” “说什么?” “以身相许啊……师父您的记性总是那么差!” 然后……就没有然后。 我居然在这个关键时刻睡着了!? 蔚秋恨不得一锤子把自己敲醒,听听师父后来又说了什么。 可惜下一刻,四周的景象便烟消云散了,梦回术也被施法之人撤离了识海。 眼前的景象再度回到凉亭下,镜墨前辈那恨铁不成钢的神色。 “现在明白了吧?” “明白了。” 蔚秋呆滞地点了点头,不像是明白了的样子。 镜墨蹙了下眉头,不放心地问:“你明白什么了?” 说完,便见眼前的女子捂着脸哀嚎了起来:“我,我居然大言不惭地要师父以身相许!师父明显是在开玩笑的嘛……” 我……丢! 镜墨气晕了过去,扶着桌子好半天都没能缓过神来。 谁能告诉我,这厮的脑子都装了些什么,眼睛是当摆设的吗?没看见主子那一脸的深情和宠溺吗,你居然觉得那是调侃!? 一想到这里,他更加同情自家主子了。 忍气吞声地平息了怒气,整顿了下思绪,这才板着脸说:“小主子,你觉得主子像是那种会开玩笑的人吗?他连冷笑话都不吝啬讲!” 蔚秋下意识盯着足尖回想,许久才愣愣地点头:“好像是哦……” 所以…… 她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男子郁闷至极的神色,说:“你的意思是……师父没在开玩笑?” “哼。” 镜墨敷衍地应了一声,“你可长点心吧,主子若不在意一个人,岂会如此耐心地对待?即便起初是感恩,是愧疚,可你就没发现什么变化或是不同吗?” 或许……她从来就没往那个方向想! 殊不知,蔚秋是不敢想啊! 如今想了才发现,自己在师父面前,是一个多么不懂情调和分寸的榆木疙瘩。 见女子又羞愧地捂脸,镜墨却笑得异常开怀,还神秘兮兮地掩嘴低语:“我可偷偷告诉你,你可是主子第一个心悦的女子,主子他可纯情着呢,如今又瞧了你的身子,铁定是忘不掉了,所以你得负起责任来!” 蔚秋这会儿完全懵了:“怎,怎么负责?” “这个嘛……” 镜墨笑得极为暧昧,凑到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一个他自认为十分完美又符合时宜的计划,就这么在女子的脑海中成形…… …… 夜深后。 因为傍晚听到的对话,恼了一晚上的燕不虞终于在纷乱的思绪中堕入噩梦中。 这一觉睡得极沉,以至于连某个心怀不轨之意的野猫偷摸进屋里都一无所知。 咯吱—— 紧闭的木门被人缓缓推开。 一只光溜溜的脚丫跨过门槛,踏入了屋内的地板上,紧接着门缝又打了些,那人整个身子都探进了屋里。 而此人,正是被镜墨教唆来作乱的蔚秋。 还真别说,琉璃业火狐族的禁术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她赶忙苦修了一晚上,总算将魅术修到了一阶,但愿不要出什么差错才好…… 蔚秋心想着,悄咪咪地踩着猫步来到床沿边。 本以为师父会如上次那般警醒,谁知她在床沿边晃悠了半天,师父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既然如此…… 她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地踩着床沿,跨过师父的身子来到床的另一端,谁知刚要将后脚收回来,就被人攥住了:“谁!?” 话音响起间,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去—— 扑通。 胸膛猛地一沉,将刚要起身的男子又砸回了榻上。 情急之下,燕不虞手疾眼快地捏住对方的脖子,然后一翻身,毫不手软地将其按在榻上。 这一按,才看清了来者的面容。 而已经被这一来二去的动作摔懵的蔚秋,则是死死扒着脖子上的大手,艰难地开口:“师父……是我……你快撒手啊!” 眼看着爱徒的小脸憋得越来越红,燕不虞像握着什么烫手山芋般,急忙松开手。 新鲜的空气瞬间涌入口鼻。 蔚秋猝不及防地呛了一下,当即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难受得有种死而后生的感觉。 这都什么馊主意啊…… 责任都还没来得及负,就差点被师父失手给掐死了,这不是让师父上赶着做鳏夫吗!? 果然不该轻信镜墨前辈的话,十有八九倒霉的是自己! 第一百五十三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燕不虞眉头紧锁着,“你深夜来此作甚?” 还爬床?谁教她的! “我……” 蔚秋瞪大了双眼,看着男子微冷的神色,没来由地怂了。 师父,我当然是来负责的了! 可是生米煮成熟饭这种事,实在没脸干啊! “不说?” 燕不虞冷眼一眯,拎起顽徒便要下床往门口走去。 顽徒似乎看穿了他的意图,急忙抱紧他的腰板:“我说我说,您别把我丢出去,多丢人啊!” 隔壁的隔壁就是卫爷爷他们,万一把他们吵醒了怎么办? “你还知道丢人?” 燕不虞险些被气笑了,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又有些于心不忍,只好给她辩解的机会:“深更半夜,你不在自己的房中好好待着,跑到为师的屋里作甚?” 顽徒不服气地嘀咕:“还不是镜墨前辈……” “镜墨?” 燕不虞蹙起了眉头,很快又听见对方说:“是啊,他说徒儿若是半夜偷爬师父的床,师父一定很高兴。还说倘若被斥责了也无妨,他会给我撑腰。” 撑腰? 他不自求多福就不错了。 燕不虞冷笑了一声,再度将更加犀利的目光放在眼前这个顽徒身上,又盘问道:“他让你爬我的床作甚?偷东西?” “不是……” 蔚秋应得很没底气,瞅了一眼男子的脸色,闷声将实情全盘托出:“镜墨前辈说了,我瞧了师父的身子,得负责。师父……今天也瞧了我的身子,也得负责。既然都得负责,择日不如撞日,倒不如今晚就将生米煮成熟饭。” 最后那句话,总算让燕不虞领悟到了她的来意! 生米煮成熟饭? 镜墨那只老狐狸可真想得出来! 见眼前的男子脸色愈发难看了起来,蔚秋不禁有些慌乱,急忙揽住对方的脖子说:“师父你别生气,都是镜墨前辈出的馊主意!” 甩锅甩得倒挺快。 燕不虞冷眼睥睨着怀中的顽徒,语气有些危险:“你可知他要你来干什么?” “知道……” 女子将头埋得很低。 燕不虞的声音更冷了:“那你还听他的教唆?” 教唆? 蔚秋觉得自己的智慧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很不服气地反驳:“徒儿是心甘情愿负责的!” 燕不虞怒极反笑:“感情此事还怪不得他了?” 这…… 怀中的姑娘瞪了瞪眼,又沮丧地低下头:“话也不能这么说……” 要不是镜墨将这事说得跟真的似的,她也没那个胆子爬床。 更何况……肥水不流外人田,趁着师父还未迷上哪个小妖精,先下手为强! 见她埋头不语,燕不虞倍感无力地叹了一口气。 许是上辈子是欠了她的,所以每每看到她认怂,便会心软。可一想到她与镜墨说的话,心中便有无名的恼火在燃烧。 是不是在她眼里,感情都是可以用负责来衡量得失的? 今日她可以为他负责,明日是不是也能为旁人负责?这般草率轻浮,也不怪她会食言,将他拱手让给旁人! 燕不虞越想越恼火,直接将她拎起来,打开房门,然后毫不客气地丢了出去! 啪! 敞开的房门再度关上。 红光一闪而逝,似是屋内的人施了什么法。 蔚秋摔得猝不及防,吃痛地揉了揉险些开花的臀,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上前去拍房门:“师父,徒儿是不是做错什么了?你开开门啊……” 这还是她头一次被师父丢出房门呢! 再看看四周,幸亏没人瞧见,否则她就丢脸丢大发了! 都怪镜墨出的馊主意,我就说这主意不妥吧,还硬说这一招对师父最管用。 真是胡说八道! 蔚秋气鼓鼓地掉头离去,准备回自己屋里,好好与镜墨算算这笔账。 殊不知那厮早就从戒中溜出来了,此刻正在某个角落里悠哉悠哉地喝着热酒,避风头。 …… 翌晨。 因昨晚的那一通闹腾,师徒二人都有些精神不济,却仍是坚持不懈地想找到在背后搞事情的镜墨。 随意等人皆是摇头,表示并没有见到他。 此处没有,便去别处寻。 燕不虞将黑戒收回,独自一人离开了万象窟。 没了黑戒傍身,蔚秋有些失落地盯着右手,翻来覆去地看,倒把随意等人看迷糊了。 “蔚姐姐,你和燕前辈这是怎么了?” “别提了。” 蔚秋懒散地趴在桌子上,“我现在只想一个安安静静地梦周公,都别来烦我。” 然后俩眼一眯,歪头睡着了。 这是有多困啊…… 随意等人面面相觑了一下,不约而同地离开万象窟,去上面听卫长老讲课。 至于那早已醉得不知天昏地暗的镜墨,并不知他即将暴露行踪,被某人无情地吊打一顿! …… 之后的几天里,燕不虞都紧闭着房门,就是不见人。 蔚秋捧着自己亲手做的糕点,又吃了次闭门羹,心中很是郁闷地坐在门槛上。 “师父,是不是徒儿会错意了?您其实压根就没那层意思。” 屋里的人还是没动静。 她哀叹了一声,垂头丧气地拿起糕点就啃,想着想着又忍不住说:“您不说话,徒儿就当是自己会错意了,以后再也不敢乱想了。” 说完,她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 果然会错意了…… 蔚秋沮丧地瘪了瘪嘴,抱着餐盒站了起来,哀叹着转过身,愤愤地心想:镜墨前辈真是太不靠谱了,这种事也敢胡扯! 丢脸事小,师父可千万别因此事再也不理我了啊。 她委屈地想,刚要迈下台阶,身后的门便开了,里面的人也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是熟悉的宁神香。 是师父! 蔚秋惊喜地回过头来,望着眼前高大的男子,想问自己是不是没有会错意,又想起怀中抱着的食盒,连忙递出去:“这是徒儿做的糕点,安神静气用的。” 翻遍了古书,还是觉得消了气以后的师父,会更好讲话。 燕不虞低眸看着手中的食盒,里面明显少了一块,想来又是她贪食的缘故。 却连贪食都这么没有诚意。 见男子光看不语,蔚秋不禁有些着急,正要开口催促,便看见对方拿起一块糕点啃了一口。 有点甜腻。 第一百五十四章 付出的代价 直观感受让男子不禁拧起了眉头,刚要开口,便睨见小徒儿失落的神情,到了嘴边的话顿时烟消云散。 这个傻瓜…… 燕不虞无声地将糕点放回食盒,转身进了屋。 门倒是没关。 蔚秋在门口观望了半响,没忍住跟着进了屋,顺便把门给带上了。 毕竟这么丢人的事情,肯定得悄悄说。 谁知师父进屋后,愣是没吭声,像往日一般擦拭琴弦,折腾书架,一个人静静地看书。 全然将她当做了空气。 蔚秋又没忍住开了口:“师父,你别不理我呀,徒儿知道错了,以后再也……” “你错哪儿了。” “啊?” 她愣了一下,看着男子露出‘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急忙道:“我,我知道,我不该听信镜墨前辈的话,还想当然地说负责……” “负责?” 燕不虞放下手中的书卷,淡声问:“你的意思是,之前那些话都是违心的?” 这…… 蔚秋恨不得咬碎自己的牙,还没来得及辩解,便看见男子一步步朝自己逼近。 等她回过神来时,竟已经到了床沿边。 “阿秋。” 低语声落在耳畔,有些痒。 很快,手腕便被对方死死地握住,连挣扎都不用,他上前一步,便将她绊倒到在床榻上。 “师父!” 她忍不住惊呼出声。 谁知一抬头,便对上男子带着侵略意味的注视,微拧的眉宇间还有一丝不易发觉的受伤。 受……伤? 蔚秋眨了下眼,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很快便被对方的低语打乱的思绪: “阿秋总是能将某些话轻而易举地挂在嘴边,见势不对,便能轻易丢弃。” 燕不虞扬起一个略微苦涩的淡笑,轻声说:“为师很是羡慕,却做不到像阿秋这般拿得起放得下,更无法容忍你愚弄为师对你的宽容。” 没错。 她从没将‘负责’二字放在心上,却借着他的纵容,肆意妄为。 明明该生气的,可不知为何,他却半点也怪不起她来,只是想……略施小惩。 幽眸中的侵略愈发浓郁,让蔚秋有种不祥的预感。 正要挣扎,便看见对方不紧不慢地解着衣襟上带子,很快就褪去了单薄的外袍。 更吓人的是,师父竟施法将她定住了! 蔚秋挣扎无果后,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施法的人,谁知对方脸上竟露出一丝淡淡的嘲讽。 “不知镜墨可有教你,该如何对为师负责?” 那陌生的睥睨,是从未见过的冷漠。 蔚秋吓得眼眶一红,不断翻滚的热泪迟迟不敢掉下来,直到对方冰冷的唇覆在耳根上,脑袋里的某根弦才一下子崩断了! 累积已久的泪水好似决堤一般,无声地滚落了下来。 唇中苦涩的味道,无疑是女孩恐惧的泪水。 燕不虞缓缓睁开眼睛,在女孩耳边低声说:“既然没有做好准备,就不要轻易把‘负责’二字挂在嘴边,这没有你想得那么轻松美好。” 说完这句话,他伸手拭去女孩眼角的泪水,用极为轻柔的语气说:“若再有下次,为师可不会就这么轻易地善罢甘休。” 这比任何训斥都要可怕,让人印象深刻! 受到惊吓的女孩没有说话,直到重新穿上外袍的男子出门远去,屏住已久的呼吸才一下子松了。 …… 离开寝室后。 燕不虞来到了静心池,衣不解带地走进池中央,感受着池中的寒意不断侵蚀着他几近决堤的理智,翻涌的气血渐渐平静。 这时。 坐在湖边凉亭下的男子轻笑道:“难得见主子也有狼狈的时候,怎么,下不去口?” “闭嘴。” 燕不虞合上眼眸,也不知有没有屏蔽外界的声音。 镜墨没有理会他语气中的冷意,继续调侃:“这么好的机会不把握,为何要故意吓她?” 这个问题让好不容易静下心来的墨衣男子再次睁开眼眸,冷睨了一眼身后看戏的人,“日后休要再做这种无聊的把戏。” 语气中的肃杀,可算让那只笑面狐狸正色起来。 “你不想和她在一起?” 池中的男子没有应答,却也没有否认。 镜墨的眉头一下子拧了起来,语气有些着恼:“你既然不想,为何不修涅槃泯心诀的尾篇?” 若他继续修炼尾篇,何须什么五种药材,早就飞升仙界找那群老匹夫报仇去了,何苦在这里磨蹭? 听到‘尾篇’二字,饶是正被静心湖的湖水泡着的燕不虞也生起了一丝烦躁,背对着他道:“我并非不想与她在一起。” “那你这是为何?” 镜墨蹙眉说完这句话,又不确定地揣测道:“你是怕她回过神来又反悔?嗨,感情这种东西,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嘛。” 那满不在乎的样子,让人看了就恼火。 燕不虞别过脸去,望着某个方向,脸上露出一丝执拗和侵略,平淡的声音在偌大的石窟中回响:“我要的,是她的心,而非那无聊的负责。” “正如你所说的,我弃了一直向往的无人能敌的仙道,失去了战胜那群老匹夫的底牌,此举很亏,甚至还有可能陷入永世不能翻身的境地。” “所以……” 那个掩藏本性已久的男人,缓缓露出一丝让人不寒而栗的微笑,“我更要在阿秋身上,连本带利地讨回来,我不仅要她的心,更要她献上自己的全部……” 这是她尝试愚弄他的,应有的代价! “啧……” 镜墨嫌弃地摇了摇头,“她若知晓,定然避之千里。” 谁受得了一个从小便在野兽堆里长大,还承袭了野兽本性的男人做夫君? 记仇也就罢了,还贪婪,总爱用自损一千,伤敌八百的手段。 “多亏你。” 池中的男子再次闭上双眸,“若非你的多此一举,我还不知道我对阿秋有这般深的执念。” 本来是摇摆不定,现在算是彻底醒悟了。 他想得到她,付出点代价也是应当的,至于该如何报仇,他可以在凡界逗留的短暂时间,慢慢去想。 不过这次似乎吓到阿秋了,回头得想个法子安抚她。 思绪到这里,燕不虞身体里翻涌的气血终于慢慢平息下来,胸膛上的红色符文也逐渐隐没。 第一百五十五章 剑境 见他进入了冥想,镜墨揉了揉前几天被胖揍的胸膛,嘀咕了声‘还是这般阴险’,这才慢悠悠地起身,弹了弹被压得有些褶皱的袖子,笑吟吟地扬长而去。 之后的一个月里,凡是燕不虞在的地方,准没有蔚秋的影子。 渐渐的,众人也发觉到了不对劲。 几个年轻的弟子围在一起讨论,最整齐的观点便是:蔚秋又逃课了,而且燕前辈很生气,以至于怕挨罚的蔚秋成天躲着他。 可这都躲了一个多月了,该握手言和了吧? 就在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眼前忽然出现一片阴影,紧接着头顶便受到了一记重锤! “哎呦!” 吃痛声齐齐响起。 还未等他们从痛楚中缓过神来,便听见极为耳熟的呵斥声:“不好好修炼,一个个在这里聊什么八卦?是不是闲课业太少了?” 一抬头,果然是蔚秋! 只见一脸凶相的女子叉腰瞪着他们,手里拿着的,正是方才拍他们脑壳的书卷。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下,毫不犹豫地将为首的伍安之推了出去:“是他起的头!” “我?” 伍安之吃惊了一下,很快便露出无辜地苦笑。 显然没少拿他做挡箭牌。 蔚秋好没气地说:“少给我找借口,赶紧回去修炼,卫爷爷找了你们半天呢。” 驱逐令一下,这群小孩就跟无头蚂蚁一样乱窜,很快便四散得不见了踪影。 伍安之总是慢一拍,见他们跑光了,也急忙提着衣袍掉头跑路。 谁知前脚刚迈出去,后脚就听见蔚秋慢悠悠地开口:“你回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话? 伍安之步伐一顿,攥着玉扇战战兢兢地回过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蔚姐姐,您……有什么话想跟我呀?” “慌什么?” 蔚秋皱眉打量了他一眼,将手中的书卷递给他:“这是宗门赛的参赛名单,你好好看一下,到时候由你带领弟子们去比赛。” “啊?” 伍安之傻眼了,看着手中的书卷有些不知所措:“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我担当不起的!” 他是众弟子中最不出众的一个,为何独独选他做领队? “你当得起。” 蔚秋严肃地按着他的肩膀,“我知道,你一直都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无一是处,能只身一人跑到蛮州来,还活着见到我们,说你有勇有谋也不为过。” 她也是听镜墨说起才知道,他被盗贼掳走以后,竟在盗贼窝里做了军师,愣是将方圆十里内的盗贼势力给一锅端了。 至于镜墨说的差点被火烤了,也是他被盗贼灌醉了酒,差点栽进篝火里的误会。 “可是……” 伍安之有些不解,“蔚姐姐为何不亲自带队?” 带着弟子参赛,一般都是宗主分内之事。 这话问得蔚秋有些一言难尽,支吾了半响,忽然黑着脸说:“就是一时抽不开身!别再问了啊,这事就交给你办,别给我搞砸了!” 不等他答应一句,她便似在躲什么瘟神,眨眼就跑没影了。 这…… 伍安之看了看手中的书卷,又看了看女子消失的地方,有些困惑地挠了挠头。 “哦……” …… 很快,蛮州便迎来了今年第一轮宗门赛。 说来也是怪,从入场到待战,他们连蔚秋的一根毫毛都没瞧见,反观伍安之,竟将大伙儿安排得井井有条。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子这么能干呢? 随意纳闷地看着正在嘱咐弟子的伍安之,耳边传来东郭奚的声音:“诶,你有没有发现,不光是蔚秋不在,连燕前辈也不见了!” 方才还在这儿的。 两人四下张望了一眼,好巧不巧地捕捉到悄然无息地离场的燕不虞,不由好奇心大起。 正要跟上去瞧瞧,便被朝这边走来的伍安之叫住:“随意兄,东郭兄,你们要去哪儿啊?马上就到你们上场了……” 后面一串碎碎念,简直比老妈子还啰嗦! 两人不耐烦地捂上耳朵,将跟踪一事抛到九霄云外去。 …… 此时。 赛场外的一块巨岩上,坐着一抹惹眼的红色。 近了一瞧,可不就是蔚秋吗。 “这剑怎么使来着。” 蔚秋抱着通体火红的长剑,翻来覆去,果然还是拔不出来。 焚天啊焚天,你倒是给我焚一个看看啊,都滴血认主了还这么倔,信不信我现在就进去收拾你? 红衣女子挥拳的模样正好落在姗姗来迟的燕不虞眼中。 莫不是还在闹脾气? 他垂眸默了半响,还是迈开步伐,继续朝不远处的岩石走去。 刻意制造出来的脚步声并没有引来女子的关注,隐约听见她神神叨叨地说:“我再数三个数,你若再不出窍,我就进去了啊!” 说完,还真数起了数。 待她数到‘三’时,头顶忽然响起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六尾婴豹虽然变成了剑灵,却野性不改,不是威逼利诱便能收服的。” “知道知道。” 蔚秋不耐烦地摆摆手:“我这不是闲得无聊么,只能找它磕叨两句,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收服的办法。” 这敷衍猖狂的口气,显然是还没意识到说话的人是谁。 又过了三个数。 总算反应过来的蔚秋抱着剑愣住了,迟钝地思索了半响,忽然‘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以迅猛之速对其退避三尺。 燕不虞悬在半空中的手一僵,久久才放了下来。 “你还在生为师的气。” “没!” 蔚秋几乎是下意识回答,过激的反应反倒显得心虚。 没生气才怪好吧? 她暗暗咬牙道,对眼前之人没来由地感到恐惧。 但是都躲了一个多月了,如今师父都寻上门来了,怕是再想躲也躲不掉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 就在女子心焦如焚时,眼前的墨衣男子忽然上前一步,不等她往后退,便握住焚天剑的剑柄:“聚精会神,用灵识感应剑境。” 啊? 蔚秋下意识抬起头,对上幽眸的一刹那,又急忙低下头。 “闭眼。” 对方又催促道。 她寻思着都走投无路了,索性就闭上眼老实听话算了。 谁知这一闭眼,便觉着有什么力量在引导她进入剑境,有些霸道,却又耐心温柔。 那是师父吗? 蔚秋心想着,再度睁眼时却已然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不,这是剑境,俗称剑中的世界。 第一百五十六章 破阵 奇怪。 明明之前想进都进不来的,怎么突然就…… 思绪忽然断了,她扭头看着身边的墨衣男子,忍不住惊呼道:“师父,你怎么进来了?” 这剑境除了剑的主人,其他人也能随意进出? “六尾婴豹尚未从沉睡中醒来,为师以元神入剑,自然畅通无阻。却也冒险。” 最后那句话,他是刻意说与她听的。 谁知蔚秋竟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想来定是因为他在一旁,倍感不自在。 燕不虞目光暗了暗,忽然上前握住她的手,径直往前走:“既然进来了,那便一探究竟再走。” 可惜他是元神之体,即便两手紧握,也无法传递掌心的温度,但却能真实感受到她僵硬的五指在微微挣扎。 而他能做的,就是紧紧握住她的手,不让她有任何逃离的机会。 “师父。” 蔚秋终于忍不住开口,“您把我抓疼了……” 疼? 燕不虞闻声看去,果然看到女子的手泛着红,仿佛在喧嚣着他的执念和暴行。 无声怔了半响,便似握着烫手山芋般松开了她的手。 “对不起。” 细若蚊蝇的道歉声令女子鼻子一酸。 蔚秋握着自己泛红的右手,努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对方已经将她应该说的话先说出口了。 明明该说对不起的人是她。 擅闯师父的卧室本就是她的不对,师父只是给自己一个小小的惩戒,也没真的做什么。 可自己却躲了他一月有余,全然将往日的恩情抛诸脑后了。 见女孩眼里闪着泪花,燕不虞以为是被他抓疼的缘故,不由有些无措地抬起手,却悬在了她的脑袋上,迟迟放不下。 若真这么做,她怕是又该受惊了。 男子悄然无息地放下手,轻叹道:“走吧,这里离剑境深处还很远,待收服了六尾婴豹,你若不愿与师父再同处一处,师父便搬离万象宗。” 说完这句话,他便迈开步伐往前走,不给她任何辩驳的机会。 师父…… 蔚秋怔怔地望着男子的背影,忽然发现他总是那么孤寂的走在前头,连个叫住他的人都没有。 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这个猜想刚冒出来,远处的男子便回过头道:“怎么不走?我们得赶在宗门赛结束之前离开剑境,否则涅槃石若是落入旁人手中,怕是会很麻烦。” “这就来。” 蔚秋急忙应道,小跑着跟在男子的后头。 不料这一走,竟是五日之后了。 等她到了剑境的深处,才明白师父为何那么着急赶路了。 这剑可真是深不可测啊…… 蔚秋暗暗喟叹了一声,四下张望道:“方才一路走来,还有些许火焰照明的,现在竟只剩下黑雾了。” 什么六尾婴豹,竟连个影子都瞧不见。 心声刚落,她便瞥见一个庞大的影子,足足有五个她这么高! 开什么玩笑! 六尾婴豹活着的时候也没这么高啊! 难道是变成了剑灵,所以连体型都发生改变了吗? “到为师身后。” 燕不虞将身边的姑娘护在身后,随手幻出一柄血红的流光长剑,一边掐指默念口诀。 很快,周遭便浮现一个球形的防御阵。 蔚秋不解地问:“师父,你这是干什么?” 话音刚落,眼前的墨衣男子便独自一人走出了防御阵,似乎打算独自一人迎敌。 她急忙追上去,却迎面撞上了防御阵,低头才发现防御阵中还多了些符文,是只能进不能出的! “阿秋。” 燕不虞望着逐渐苏醒的黑影,淡声说:“你可知那日,为师听见你说负责二字时,有多高兴。” 高……兴? 蔚秋不由愣住了,随后又听见对方说:“可为师知道,你只是将为师当做师长,倘若有一天你遇到了真心喜欢的男子,必定会为那日所做的决定而后悔。” “为师不希望你后悔,更不希望你嫁与我,是因为旁人的教唆和所谓的责任,而不是发自内心的欢喜,你可明白?” 这段语重心长的话,简直比道歉还叫人难受。 蔚秋愧疚地低下头,“徒儿明白了。” 然而…… 她却很想告诉他,那日她说的心甘情愿,也是发自内心的,只是……师父要的喜欢,她却不知该怎么给。 就在女子心事重重的时候,周围忽然一阵地动山摇! 她刚站住脚,便听见一阵耳熟的婴啼声从前方传来,惊得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是六尾婴豹醒了! 蔚秋猛地抬头看去,只见一张血盆大口就悬挂在头顶,好像一低头就能将他们都吃进肚子里似的! 这么大的六尾婴豹,师父能抵挡得了吗? “阿秋,不要出来!” 不远处的墨衣男子刚叮嘱完,下一刻便拔出佩剑,毫不犹豫地冲进了黑雾之中。 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师父!” 蔚秋焦灼地喊了声,却只能听见六尾婴豹的钢爪与师父的佩剑交锋的声音。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待在原地愈发焦灼。 这时。 一个无比熟悉的黑影被逼退了出来。 仔细一看,一向整洁的山河墨衣上竟多了几道划痕! 蔚秋呼吸微滞,急忙拍打防御阵:“师父,你快放我出去,我们一起收服剑灵好不好?” 可惜她的声音在愈发凌厉的交锋声中犹如石沉大海,根本无法阻止那个一意孤行的人。 不行,我得想个办法。 蔚秋左右看了一眼,连忙跪坐阵法中,仔细观察阵中的符文,了解防御阵的结构。 不知怎么的,此刻脑子竟出奇得冷静。 一个个眼熟的符文在脑海中盘旋了片刻,便按着印象中的顺序一点一点排列成一行。 防御结界的解法是什么来着…… 蔚秋敲着脑袋苦思,忽然瞥见不远处发着红光的纹路,顿时灵光一现,欣喜若狂地盘膝而坐,掐指将灵力注入阵法之中。 这阵法不难解,难的是用什么思路解。 但师父肯定想不到,她能从曲谱中猜到他布阵的思路! 教好徒弟饿死师父这句话,果然不错。 想到这里,她循着那些七弯八绕的纹路,总算找到了阵眼,一鼓作气地将其摧毁! 嘭—— 整个防御阵瞬间瓦解! 蔚秋二话不说便起身道:“师父,我来助你!”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连星阵 话音落下间,一道劲风迎面袭来,将她整个人都掀飞了出去,摔了个底朝天。 哎呦喂…… 蔚秋呲牙咧嘴地扶着腰,半天没缓过神来。 师父和那剑灵的交锋也太惊人了吧?难怪要设下防御阵,如若不然,她早就被掀飞到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不过眼下可不是发牢骚的时候。 师父那边又听不见外边的声音,自己该如何助他? 蔚秋艰难地扶着膝盖站起来,勉强能顶住不断袭来的劲风,隐约看到两个影子在黑雾中闪烁。 也不知这时使用控灵术,能不能看到那边的情况。 不管了,试试再说。 她闭上眼眸,两指一并,将灵力聚集在指尖,再注入精神力,将二者融为一体。 待识海中渐渐显现出外界的一景一物,便算是控灵完成。 半响后。 蔚秋用并拢的两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咒文,打入白点:“去,到师父身边去。” 话音刚落,那白点便摇摇晃晃地飞进黑雾中。 果然如她所想的那般,越是往剑的深处而去,周围的黑雾便越是浓郁,本以为就算到了师父身边,也看不清原貌,谁知师父与那剑灵的交锋已经将四周点亮! 燕不虞刚收剑,便看到一个白点飞到眼前,一时走神,险些被从天而降的句尾砸中! 他急忙撑起一道防御阵,这才敢分心去看那点似曾相识的白光,有些不确定地出声试探:“阿秋?” “是,是我。” 白点发出无比熟悉的声音,差点没将他气晕过去。 她竟打破了结界! 燕不虞脸色有些难看:“不是叫你在原地别动么?” “这个嘛……” 白点发出一阵心虚的笑声,弱弱地说:“徒儿忽然想到了助师父的好办法,不信您瞧。” 话音刚落,燕不虞四周便浮现出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冰晶。 估摸着只有半截手指那么大,但里面却容纳了一个极其复杂的阵法,稍稍注入灵力便能发挥极大的作用。 这不是她在城主府示范的冰雷么? 对了。 冰雷具有精神力的攻击,对付那六尾婴豹的效果倒是一顶一的好。 燕不虞捏起其中一颗,向着那庞大的黑影,“正好,为师趁此机会再教你一个阵法。” 说话间,他将周围的冰雷尽数抛到半空中,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凭空画出了一个阵法。 “这是连星阵,它没有任何伤害力,却能将阵法环环相连。”男子画完最后一个符文后,便将其注入第一颗冰雷。 只见冰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亮起,直至迸射出一道白光,那白光又冲向另一个冰雷,如此循环,很快便将所有冰雷连接在一起。 见时机成熟,燕不虞拂袖将连接的冰雷丢向朝自己袭来的灵力。 灵力瞬间被为首的冰雷吸食殆尽,紧接着又通过白线将多余的灵力渡给下一个冰雷。 速度之快,简直叫人叹为观止! 蔚秋呆滞地看着识海中呈现的一幕幕,不禁感叹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连星阵这种阵法,简直就是逆天的存在! 心声刚落,被十几颗冰雷包围的黑影终于显露出庐山真面目,也不知是不是师父给六尾婴豹施了结界,它似乎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不等六尾婴豹抓狂起来,为首的冰雷便突然炸裂! 嘭! 嘭嘭嘭—— 十几个冰雷相继炸裂,无数个冰锥从冰雷内部飞出,直接穿透了六尾婴豹的灵体! “嘤——” 黑影仰头发出凄厉的惨叫声,踉跄了两步便倒在地上。 周围的黑雾也随之消散。 看来这些黑雾与六尾婴豹有关,八成是用来阻止她这个焚天剑的主人进入他的巢穴。 蔚秋见黑雾消散,当即朝不远处的墨衣男子跑去。 不料才两步便觉得识海剧烈动荡了起来,眼前一阵阵发黑,隐约瞧见一个身影朝这边跑来。 糟了…… 精神力用太多了。 蔚秋懊恼地想,意识堕入黑暗之前,似乎有人接住了自己。 再之后的事……她便全然不知晓了。 ……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道白光打在眼皮上,刺眼得很。 意识挣扎了一会儿,终于没忍住睁开眼皮,发现四周又飘起了一缕缕黑雾。 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周遭还飘着会发光的白色火焰。 莫非方才那道刺眼的白光,就是这些火焰? 蔚秋狐疑地想着,四下张望了一下,终于在晕厥的六尾婴豹身边,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师父?” 她低哑的声音令其身形一顿,紧接着便看见对方回过头来,眉眼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你醒了?” 燕不虞毫不犹豫地丢掉手中的冰渣,大步朝她走去。 见她起身艰难,便上前搭了把手:“多亏涅槃灵根的治愈之力,你睡了两天一夜便醒了。” 那岂不是已经过了七天了? 蔚秋四下张望道:“这些黑雾是……” “不错。” 燕不虞看向不远处的黑影,“六尾婴豹再逐渐苏醒,不过为师已经设下了反噬阵法,要驯服它,就得让它在疼痛中觉悟。” 六尾婴豹天性嗜血好杀,光用镇压还不够,得让它对反噬阵法产生恐惧,对蔚秋产生恐惧,才能让它听话。 说来也是他的失策,本来以为六尾婴豹被炼化成剑灵后,会性情大变,不料比之前更加残虐。 兴许是失去了生前的记忆,所以才会如此。 可话虽如此,蔚秋却仍旧对这野性难驯的家伙放不下心来,生怕来日反咬自己一口。 到底是自己还太弱的缘故啊…… 正当她暗自感叹时,不远处的黑影忽然耸动了一下,紧接着周围的黑雾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繁殖,不到一会儿的功夫,眼前便被黑雾尽数笼罩。 蔚秋有些不安地攥拳,已经做好了随时蹦起来反击的准备。 谁知那六尾婴豹苏醒后,果真暴怒了起来,疯狂地释放妖力,并且不出意外地被体内的阵法反噬! 婴啼声震耳欲聋。 蔚秋忍不住捂住耳朵,看着在原地挣扎翻滚的黑影,忽然觉得这厮也挺惨的。 但是一想到六尾婴豹与师父对峙时狰狞的模样,便觉得这厮就该如此,省得放出去祸害人间。 第一百五十八章 比赛结果出炉 大约又过了小半天。 许是那六尾婴豹觉得冲破阵法无望,亦或是疼得厉害,终于渐渐放弃了反抗。 见周围的黑雾消散了不少,燕不虞这才扶着怀中的姑娘,朝恹恹地趴在地上的六尾婴豹走去。 尚未失去意识的六尾婴豹看到他们不断朝它逼近,顿时咽呜地挣扎了起来。 “我知道你听得懂人话。” 燕不虞冷眼直视着眼前这只庞大的妖兽,“若你乖乖听话,我便不再施法,若你还是不安分,就不止是反噬这么简单了。不信你可以自己感知一二,看看你体内的阵法是不是用你的心头血激活的。” 还有什么比用本命精血激活的阵法更有效力? 果不其然,六尾婴豹闭眸了半响,忽然睁开眼,看向他的目光中,愤怒大过于震惊! “嘶!” 它呲牙挥爪,以此来表达内心的躁怒。 然而此刻它就像是待宰的牛羊,使不出妖力,又被方才的反噬折磨得筋疲力尽,能发出声音已然是极限了。 见妖眸中满是不甘,燕不虞轻叹了一声,再度并拢双指,在六尾婴豹面前画着阵法。 一边还介绍起来:“你不是很喜欢龟缩于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么?我可以给你添些新花样,说不定你能与烈火惊雷相处得很融洽。当然,这些只会让你皮开肉绽,受一些皮外伤,并不会致命。” “呲!!” 六尾婴豹愤怒地挥爪,却被体内的反噬阵法镇压在原地。 而燕不虞这边已然完成了雷火交加的阵法,二话不说便将阵法施加在六尾婴豹的身上。 没过多久,它头顶上空便燃起了烈火,隐约还有电光在火丛中炸裂,发出可怕的闷雷声。 这些东西,都是蔚秋不曾见识过的。 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 蔚秋忍不住扯了扯男子的袖子:“师父,万一六尾婴豹还是不肯屈服呢?” “那便让它永生永世留在这里受此酷刑吧。”说完,燕不虞便作势拉着女孩离开。 一步,两步,三步…… 两人走了足足九十九步,在即将迈出第一百步时,身后终于传来屈服的咽呜声。 算你们狠! 他们回到黑雾中后,在六尾婴豹的眸中看到的第一个讯息,便是这句倍感不甘的话。 燕不虞满意地挥袖,令雷火尽数退散。 本以为这样就算完了,谁知男子下一刻又说:“方才我将阵法修改了一下,日后你若触动反噬阵法,仍会引来雷火酷刑。” “呲!!” 六尾婴豹气得不停挥爪。 但这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逐渐远去,不论它如何咆哮,那两人都无动于衷。 殊不知…… 在离开的半路上。 蔚秋瞅了一眼后头的黑雾,小声说:“师父,这样当真可以么,我记得您说过,这六尾婴豹得由我自己来收服。” “你放心。” 燕不虞面不改色地说:“它会老实的。至于亲手收服……” 话音截然而止。 蔚秋不解地扭头看去,听见对方说:“为师那时并不知五味药材会集齐得如此之快,所以便想着等你成长起来,再交由你亲自收服。” 眼下看来……怕是来不及了。 想到师父说的仇,女子盯着不断前行的足尖,心中暗叹:果然,想要成为师父的助力,还需要走很长的路,只是时间不等人啊…… 一声不是滋味的轻叹,引来了身边人的驻足。 “阿秋。” “嗯?” 蔚秋下意识抬起头,望着那双仿佛容纳着星辰大海的幽眸,耳边传来对方清冷的声音:“镜墨一向爱管闲事,又口无遮拦,他出的主意没几个是靠谱的,日后他若是再教唆什么,大可以不去理会。” 不去理会…… 依镜墨前辈的性子,岂会善罢甘休啊? 蔚秋声音低落地说:“师父,我明白您的意思。这事是徒儿做得不对,其实该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 说完这句话,她便独自一人继续往前走。 远远望去,那瘦弱的背影竟多了几分落寞和无助。 …… 灵识离开剑境后,外边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 也不知宗门赛结束了没有。 蔚秋拍了拍沾了灰尘的衣袍,正要往前走,却发现脚底下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隐身结界的阵法。 回头见男子神色如常,心中顿时了然。 果然是师父设下的。 也不知伍安之他们七日不见自己,会不会急得抓狂? 这个答案,他们跨入万象宗大门的那一刻,便揭晓了。 守门的弟子见他们进门,当即撂下手中的长枪,掉头跑进宗内大喊:“宗主回来了,宗主回来了——” 然后便有了百人纷涌而来的画面,着实……吓人啊! “喂喂喂!” 蔚秋手足无措地说:“你,你们别过来啊,我不就是出去溜达了一圈,你们至于这么热情吗?” 热情? 不见的吧。 站在后头的燕不虞仿佛已经预料到即将发生的事,神情一贯的淡然如常。 下一刻—— 众弟子扑上来哀嚎:“宗主!我们输得好惨啊!” 啥,啥? 蔚秋呆住了,旋即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 你们一个个深夜冒出来,就,就为了说这个事儿!? 更过分的是…… 姗姗来迟的伍安之还用折扇掩嘴,偷偷告诉她:“咱们拿了个第六,败在人太少,大伙儿实在是累得不行了,最后愣是让侯家、聂家背后的宗门势力给反超了。” 其实东郭家背后也有宗门势力,但尴尬的是,那宗门势力还不如东郭本家的势力强大。 不过也怪不得他们,若东郭家不够强大,也镇不住黑獠城内这么多野心勃勃的世家,更压不住城外那些流氓匪寇。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隶属东郭家的宗门竟掉到了第五名,也不知是真的实力不济,还是故意如此。 而第一名和第二名,无疑是白焰宗和黑焰宗。 至于榜首是谁…… 伍安之掩不住嘴角的笑意,低声说:“是白焰宗赢了。” 果真如此! 蔚秋欣喜若狂地问:“白焰宗和黑焰宗实力势均力敌,他们是如何赢的?” “这个……” 伍安之有些犯难地用折扇杵了杵下巴,“那日我光顾着拿第六名的奖赏了,没去瞧决赛,不过听说是云行洲的私生子,云暮出力夺冠的。” 此子倒是个不可小觑之人…… 第一百五十九章 修复元神 蔚秋望了眼天色,不禁暗叹:可惜此时天色已晚,不然当下就该上门讨涅槃石了。 谁知刚叹完,便有守门的弟子跑来禀报:“宗主,白焰宗的弟子求见,说是有一重要之物要交与宗主。” 重要之物? 莫非……是涅槃石!? 蔚秋险些掩不住内心的欢喜,连忙道:“让他们进来。” “是!” 那弟子应下后便匆匆离去。 果然不出所料,白焰宗所带之物正是涅槃石! 不过…… 他们不光把涅槃石带来了,还将三名前来试炼的弟子带来了,其中一人便是云暮。 而此次负责将涅槃石护送来的人,也是云暮。 这云行洲对他这个私生子的宠爱,倒是一点都不加掩饰。 蔚秋接过锦盒,转手便递给身后的墨衣男子,见他掀开盖子瞥了一眼,又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这才扭头对一旁的伍安之说:“你带他们去万象窟,小黎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 小黎那性子,连殷婆婆都不怎么奈何的了,也幸亏她能妥协,否则还有些难办。 伍安之点了点头,对云暮三人说了句‘三位随我来’便握着折扇往万象窟的方向走去。 而其他闲的没事干的弟子则是被她赶回去睡觉了。 接下来…… 蔚秋与身边的男子对视了一眼,齐齐消失在原地。 至于去哪儿嘛……自然是去练功房修复元神了。 也是亲眼瞧见涅槃石合而为一,才相信这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石头,竟有如此玄妙。 不过奇怪的是,五州盟为何无法将这两块石头复原? 燕不虞的解释是:“涅槃石本就是上古神物,以凡界对阵法的领悟,是无法将它们恢复如初的。” 原来如此…… 蔚秋看着飘在空中的五味药材,好奇地说:“徒儿还以为,师父要将它们炼成丹药呢,原来只是吸取它们的功效。” 最有意思的是,涅槃石耗尽涅槃之力后,还能继续吸食天地间的混沌之息,再由涅槃石这个介媒炼化成涅槃之力。 若将其放在万象窟……会不会把窟口的混沌之息吸食殆尽啊? 想到那个可怕的可能性,她连忙摇了摇头,心想:待涅槃石失去了效用,她定要将涅槃石封存起来,免得让旁人知晓了万象窟的弱点。 就在这时。 坐在阵法中的男子掐了个手势,随后周围便涌动强劲的气流,将盘旋在头顶的五个药材的药力尽数吸入元神之体。 除了涅槃石,其他四味药材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消散。 待劲风渐渐平息,已经变成空壳的涅槃石这才从空中掉落下来,被一旁守株待兔的蔚秋准确无误地接住,然后毫不犹豫地揣进兜里。 再看看已然进入冥想的师父,不知又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醒了。 不过她有预感,师父或许很快便能够醒来,届时涅槃灵根便可回归原位…… 等等! 蔚秋忽然灵光一现:“涅槃灵根能修复元神,说不定也能祛除无瑕脸上的胎记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奔去万象窟,问问殷婆婆此法行不行得通。 但是前脚刚迈出练功房,后脚便想起还有人坐在这里修复元神,正是需要人护法的时候…… 蔚秋回眸看了一眼,默默地将前脚收了回来。 不管了,先等师父醒来再说吧。 至于无瑕那边……嗯,先写封信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回头灵根归位,与师父会碧云城找仙身时,再将无瑕一块儿带来万象窟吧。 想到这里,她随手掐了个灵信,将要说的话封入其中,然后用力抛向空中。 白光在空中滞留了半响,便似流星般窜上天际,消失不见了。 …… 孟无瑕收到灵信时,已经是半月之后了。 她与贴身侍女阿凌读信时,远在万象宗的蔚秋正在练功房打着瞌睡,梦里是青峰山,已经回到了肉身的师父站在山崖,迎风眺望对岸的山水。 她痴痴得望着,忽然看见师父回过头来,冲自己伸出手:“阿秋,与我一起走吧。” 走? 去仙界吗? 梦中的她望着那只大手,久久开不了口。 “阿秋,阿秋……” 熟悉的呼唤声不断在脑袋四周盘旋,有些吵。 蔚秋蹙了蹙眉头,咕哝道:“听见了听见了,一起去就一起去,师父你一直问,真的很吵诶……” 抱怨声渐渐弱下去,她迷茫地睁开眼,望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吓得花容失色! “啊!” 一声惊叫吓到了两个人。 镜墨身形一颤,手一抖,险些没握住手中的折扇。“我去,小主子你是见了鬼么?” 说完又发觉,这话好像是在骂他自己。 从位置上栽倒在地上的蔚秋艰难地爬起来,好没气地说:“谁让你凑我那么近!” 还一脸不怀好意的笑! 兴许是镜墨觉得理亏,倒也没反驳什么。 蔚秋从虚惊一场中缓过神来后,环视了一眼空荡荡的练功房,问:“师父人呢?” 她早上才刚睡下,怎么正午就不见师父人影了? 话音刚落,一抹无比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房门口。 “师父!” 蔚秋惊喜地站了起来,二话不说便上前乱摸一通:“怎么样,元神养好了吗?可是我怎么半点变化都看不出来呢?” 全然没有发现对方的脸色有何古怪。 “咳咳!” 镜墨刻意清了下嗓子,“主子已经好了,您就别再……那个,乱摸了啊,咱们该办正事了。” 归还完灵根,就得动身去碧云城取肉身了。 只是这灵根该如何还? 蔚秋不解地望向自家师父,只见对方不紧不慢地抬起右手,掌心浮现出眼熟的白色符文。 不知怎么的,竟有种本源的亲切感…… 白光一缕缕地从男子的掌心涌出,像是在找归家的路,小心翼翼地探寻摸索。 忽然。 其中一缕触到了蔚秋的眉心,就像是遇到了什么强大的吸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钻入她的识海! 好似淌过源源不断的暖流,由识海蔓延至全身。 蔚秋忍不住闭眼,感受着这股陌生又熟悉的力量,脑海中忽然闪过幼时的记忆。 第一次见到师父时,他是从熊熊燃烧的红色火焰中走出来的。 第一百六十章 元神归位 元神之体多处渗出红光,就像不断流淌的鲜血一样,想来师父那时一定伤得很重。 如今却不同往日,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女子无声地扬起笑容,许久才能适应体内的暖流,再度睁开眼时,周遭的一切都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 兴许是有了底气吧。 蔚秋看着手心上的白色符文,才发现自己从未如此仔细地看过它。“我也是有灵根的人了。” “是啊。” 燕不虞眼中带笑,“日后为师也要靠你照拂了。” 许是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灵根,他的气色看起来有些惨淡。 蔚秋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却被对方握住了双手:“只是一时不太适应,待回到了肉身便好。” “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动身去碧云城吧!” 说完,她便拉着他往外走,谁知刚走到了门口,躲在外头偷听的随意等人便齐齐栽倒在地! “哎呦!” 众人似叠罗汉般,摔在了一处,险些没能爬起来。 始作俑者从练功房里慢悠悠地走出来,摇晃着折扇道:“偷听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小主子,你可得好好管管这些不懂规矩的小朋友,免得来日怕是要上天。” 偏偏这话说得挺有理,让人连反驳的立场都没有。 众人欲言又止了下,只得自认倒霉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冲着蔚秋讪讪一笑:“宗主。” 蔚秋冷哼一声:“不好好修炼,爬到这儿来做什么?” “这……”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下,不约而同地挤出掐媚的笑容:“我们有些困惑,想请燕前辈指点一二。” 不用想也知道,这主意是谁出的! 蔚秋将危险的目光放在随意身上,正要开口,一旁的镜墨便上来将这些胆大的小朋友尽数赶走:“没看到我们现在忙着呢吗?去去去,有什么问题等我们回来了再问。” “诶——” 随意急忙梗着脖子问:“你们何时回来啊?” “很快。” 镜墨不耐烦地代他们回答,然后一扇子将这些人扇回了练武场,这才满意地回头道:“成了,咱们可以动身去青峰山了。” 也不知……这一趟会不会遇到阳霄宗的人。 …… 半月后。 师徒二人御剑来到青峰山的半山腰。 那里正是蔚秋埋了某人肉身的地方,不曾想,坟堆上竟已经长了满满的杂草。 蔚秋二话不说便抽出铲子,刚要上前大展身手,谁知身后的男子一挥手便将坟土扫清! “……” 她都忘了,自己已经是个有灵力的人了。 蔚秋窘迫地将铲子收回,探头望着被土埋得满身灰的肉身,有些不忍直视地捂脸。 罪过啊罪过,并非是徒儿连个棺材都不买,实在是那时穷得两袖空空,没法啊…… 就在她哀叹不已时,身后的墨衣男子已然走到了坟前,俯视着灰头土脸的肉身,面无表情地施法将身体清洗得一干二净。 如此这般,燕不虞这才满意地将手放在肉身的眉心。 就像那日归还灵根一般,红光骤亮时,元神瞬间被吸入肉身中,整个半山腰都被红光布满。 蔚秋不禁抬手遮光,勉强能看到红光中的肉体在一点一点恢复血色,和元神之体截然不同。 这一天,她等了太久太久。 好在总算盼到了师父元神归位,有了肉身,想必师父的修为也能回到巅峰时期。 只是…… 师父的巅峰时期,到底是什么境界啊? 在仙界时,是玄圣境。 可后来陨落至凡界,修为似乎就倒退了许多。 就在她困惑不已时,刺眼的红光终于渐渐消散,那悬浮在半空中的男子也缓缓睁开眼。 “师父!” 她兴奋地唤了一声,小跑着上前迎接。 燕不虞缓缓落地后,便伸手将女子拥入怀中,轻嗅她发间的清香,那种久违的归属感终于回来了。 果然还是做人好。 刚情不自禁地感叹完,远处便传来一阵错杂的脚步声,以及某些熟悉的命令声:“去,过去看看那道红光从何而来!” “是!” 被命令的弟子应下后,便大步朝这边走来。 蔚秋显然也听见了这段对话,不由回过头去,与那迎面走来的弟子打了个照面。 是他? 她惊愕地睁大眼,不禁感叹:这个世界还真小。 遇见谁不好,偏偏遇到那个与自己的关系水火不容的青羽师兄,若他在的话,那么大长老说不定也…… 思绪未落,年迈却沉稳的脚步声便从青羽身后传来。 “青羽,你在发什么愣?” 话音刚落,灰胡子的老者便瞥见了拥在一处的那对师徒,瞬间犹如被雷劈中一般—— 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你——” 灰胡老者的眸中满满都是震惊和恐惧! 不,这不可能! 他明明被天雷劈得魂飞魄散,怎么可能还活着? “久违了。” 燕不虞冷漠地看着他,“大长老见到我,仍旧是这般……热情高涨,让燕某很是受宠若惊。” 其实他并没有做什么,只是这群人心里有鬼,久而久之便将他当做了假想的敌人。 自己画地为牢,可悲可叹。 但是一想到这些人的忘恩负义,又是如何对待蔚秋的,他便觉得一点儿都不可悲。 “你……” 灰胡老者颤颤巍巍地指着他,“你到底是人是鬼?当年你明明已经死了,难道你诈死?” “非也。” 燕不虞语气平淡地说:“我是死了,不过元神尚在,而且托您的福,虽然受了点小伤,但活得还算不错。” 也就是说……他只是元神受了损伤,才被迫离开肉身的。 这样跟诈死有什么区别!? 灰胡老者怒视着不远处的男子,他脸上从未变过的风轻云淡,却是最令人憎恶的。 但下一刻,对方所说的话却令他险些气吐了血! “大长老。” 燕不虞轻抚爱徒的青丝,笑道:“说来此事你也有功劳,若不是你们将阿秋驱逐出宗,阿秋也不可能离宗替我寻找疗伤药。” 此话一出—— 灰胡老者怒极反笑:“胡说八道!这世上哪儿有能够治愈元神的药?除非她去过仙界!” 这么说来,他方才那套说辞根本就不可信! 恐怕是替诈死找的借口罢了。 只是这借口找得也太拙劣了,根本是连敷衍他们都不愿! 第一百六十一章 再入碧云城 “信不信由你。” 燕不虞兴致不高地敷衍道,拉着爱徒便要离去。 谁知刚迈出半步,眼前这群穿着阳霄宗宗袍的人便纷纷抽出佩剑,将他们团团围住。 他扫了一眼这些生面孔,淡声道:“大长老,你明知就凭你们,是拦不住我的。” “那可未必。” 灰胡老者阴笑了一声,从纳戒中取出一只铃铛,“老夫刚得了一件上好的灵器,只需祭入人血,便可催动阵中的万鬼!” 燕不虞盯着那只铃铛,念出了它的名字:“祭魂钟?” 不等对方露出得意的笑,他便轻笑道:“可惜是个赝品,否则我还真会忌惮一二。” 赝品? 灰胡老者思索了一下,很快又冷哼道:“少装模作样了!这可是老夫从炼器大师那边求来的灵器,若老夫的祭魂钟是赝品,那你口中的真品岂不是堪比仙器?” 试问,偌大的凡界里,有谁见过仙品灵器? 撒谎也不打一下草稿! 可惜燕不虞并没有继续与他争论下去,与身边的女子说了句‘我们走吧’,便径直往下山的路走去。 正好挡在路口的青羽下意识握紧了佩剑,死死地盯着这两张熟悉的面孔,冷汗沿着脸颊的轮廓缓缓滑落了下来。 “青羽,你还是老样子。” 墨衣男子与他擦肩而过时说了这样一句话,令他脑海中紧绷的那根弦瞬间断了! 可恶! 青羽猛地回过头,憎怒地看着那道远去的背影,足下却像是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那个人,给阳霄宗带来的不仅仅只有繁荣,还有深入骨髓的恐惧! 可怕的先天优势,让那个人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够碾碎一个人的自信,摧毁一个人的仙途! 可他不信邪,努力了这么多年,又重新站在他面前,却换来了一句:青羽,你还是老样子。 凭什么…… 凭什么老天总是眷顾像燕不虞这样的人! 就在青年几乎快被憎怒淹没时,灰胡老者的低喝声将他崩溃的理智瞬间拉回:“青羽,你在发什么愣?没看见他们走了吗!?” “大长老。” 青羽目光黯然地垂下握着剑的右手,低声说:“青羽还是敌不过他的元神威压,没能拦得住他们,还请大长老责罚。” 他不知道燕不虞的元神威压到底有多强,只知道每每面对时,都像是被一只可怕的远古魔兽镇压在掌下,连动弹的余力都没有。 那种生死不由己的感觉,令他恐惧极了。 “你……” 灰胡老者惊愕地看着他,竟什么斥责的话也说不出。 或许他们心里都清楚,燕不虞不是他们能够凌驾的角色,所以他才会下意识地没有怀疑青羽的话。 但让他倍感奇怪的是,燕不虞的那个废材徒弟身上的气息,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 是修仙者的气息。 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惊得灰胡老者一身冷汗,想也没想便否认了这个可能。 不可能! 她没有灵根,如何能修炼? 一定是燕不虞身上的灵气太浓,所以才会影响了他的判断,一定是这样的! …… 此时。 已经踏上下山路的师父二人,一路上没少交头接耳。 “师父。” 蔚秋不解道:“那老头都把那什么钟的拿出来了,为何最后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离去?” 喊打喊杀的是他,放虎归山的也是他,这不是忽悠人吗? 燕不虞却笑了笑,“阳霄宗宗主不在,他不敢。” 方才不过是试探之举,见他走得这么有底气,又怎么敢以身犯险?一个快要入土的腐朽罢了,能有多大的胆量敢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蔚秋闷声嘀咕:“他居然也有怕的时候。” 想当初,这些人驱赶她的时候,可半点也不怕会有今日,就这么急匆匆地下山,真是太便宜他们了! 但是想到师父刚回肉身不久,还是不要大动干戈,伤元气的好。 殊不知,燕不虞放过他们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他还记得,自己的小徒儿急着去治孟无瑕的脸。 为了他们耽搁阿秋日思夜想的事,委实不值。 “师父你快看!” 身边的女子忽然指着不远处若隐若现的飞甍:“我们到碧云城的城门外了。” 只是待他们走进一看时,却发现昔日人来人往的碧云城已经成了一座充满了兵阀气息的铁城。 镇守城门的人手多了三倍不止,每一个人手里都握着一支铁长枪,神情冷漠地搜查每一个过客。 燕不虞闭眸探知了一下,睁眼道:“这里被人设了结界,硬闯怕是会惊动设结界的人。” 那个设结界的人,十有八九是随子瑜的部下。 听说镜墨当初在城主府培养出来的势力都被他掌控了,想想真是便宜他了。 蔚秋沉脸道:“搜查就搜查,大不了回头再硬闯出去。” 有了涅槃灵根,她身上就如披了一件不死铠甲,除了疼痛依旧,普通的东西根本伤不了她的根本。 “好。” 燕不虞握紧她的手,“你说闯便闯。” 那灼热的目光丝毫不加掩饰,烫得蔚秋有些窘迫,四下看了看,发现一个地洞都没有。 没有地洞钻,她只得硬着头皮躲避对方的注视,“我,我又没说现在就闯……” “嗯。” 男子应了一声,然后继续盯着她不说话。 蔚秋大窘,一边挣脱他的手,一边干笑道:“那,那事不宜迟,我们快走吧。” 结果……没甩成! 愣是被对方抓着手,牵进了碧云城内。 进城的那一瞬间,她眼尖瞥见有个守卫悄悄遁入暗处,往随家的方向跑去。 这是去通风报信了吧? 蔚秋心想,循着记忆找到了去往孟家的那条街。 到了孟府门口,她连忙对身边的男子说:“师父,先撒手,让旁人看见了不好。” 有什么不好。 燕不虞冷着脸想,却还是放手了。 这一路的便宜占得可不少,但凡事需循序渐进,若是惹毛了小徒儿可不好。 没了男子的禁锢,蔚秋顿时松了一口气,走到孟府守卫面前说:“我是蔚秋,想见见你们孟二小姐,麻烦通报一声。” “蔚秋?” 守卫愣了一下,忽然激动地说:“你就是那个在蛮州呼风唤雨的蔚秋?我家小姐早早就吩咐了,若您登门,定要请您进府一叙。” 第一百六十二章 祛除胎记 最后一句着实叫人感动。 但前面那句‘在蛮州呼风唤雨’是怎么回事? 蔚秋皮笑肉不笑地说:“那就劳烦小哥带路了。” “哪里哪里。” 守卫很是热情地领路,反倒让她愈发好奇了起来。 四下张望了一会儿,蔚秋在后头没忍住问道:“这位小哥,你是怎么知道,我从蛮州来啊?还有你说的呼风唤雨……” 守卫很是诧异地回头,见她一脸不解,便道:“您不知道吗?自上次青阳榜赛后,便有人听说开岭城主的独子去蛮州投奔您了,顺藤摸瓜一查,伍家那位小公子竟也早早离家出走,跑到蛮州那个险恶之地去了。” 我去。 这事儿也能传得人尽皆知啊? 蔚秋目瞪口呆,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便又听见守卫笑道:“早闻蔚姑娘是从碧云城出来的,能在蛮州那个地方混得如鱼得水,委实叫我等佩服!” “如今蔚姑娘将众多世家子弟收入麾下,又挖了白焰宗和黑焰宗的墙角,简直是如虎添翼。您的威名啊,在五州早就传遍了,出门一打听就知道,几乎无人不晓。” “是,是吗?” 蔚秋的脸都快笑僵了,心中暗道:我看……是因为景怀和江萧洋的事情,才有人注意到我这个仅仅只能在蛮州有些名气的宗主吧? 不过如此一来,倒省得我再费力宣传万象宗了。 刚想完,就听见前面的守卫小哥说:“前面便是无忧阁,小的就送到这里了。” “多谢。” 蔚秋目送守卫远去后,这才与身边的男子一同走进院子。 巧的是,无瑕就在院子里作画。 起初见到她时,惊喜得不知所云,但是一看到她身后的那张生面孔,顿时迟疑了起来:“蔚姐姐,你身边这位是……” 听到这话,蔚秋才想起来介绍自家师父:“忘了介绍,这位就是我的师父,燕不虞。” 对于她的这个师父,孟无瑕耳闻过一些,如今一见,只觉得此人身上的气息让人倍感压力。 是个不可轻视的人物。 孟无瑕脸色变了变,慌忙行礼:“无瑕见过前辈。” 她低着头不敢说话,直到听见对方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这才起身端详起这个曾在两年前便渡劫陨落的男子,心下不由觉得有些奇怪。 不是说……已经陨落了吗? 见女子的脸色有些古怪,蔚秋轻咳了一声:“无瑕,此次我来……其实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重要的事? 主仆二人对视了一眼,齐齐看向眼前的红衣女子。 蔚秋将来龙去脉陈述了一遍,当然,关于涅槃灵根一事,只是草草用‘之前没发现体内有变异灵根’的理由揭过。 好在孟无瑕信了,又听说有可能祛除她脸上的胎记,心中忐忑又惊喜,迟迟无法冷静。 一旁的阿凌没忍住问:“喂,你当真有把握?” “试试才知道。” 蔚秋握住无瑕的手,用灵识感知她脸上的胎记,发现这胎记与精神力真的有所呼应。 十有八九是长在元神上了。 “怎么样?” 孟无瑕紧张地望着她。 只见对方展颜一笑,右手凝聚灵力道:“我试试。” 然后将灵力渡入她体内,沿着经脉游走到脸部,胎记的地方暖暖的,让人莫名放松。 蔚秋这边则是尝试着用涅槃之力,让元神重新生长,将原本胎记的部位覆盖。 但过程可比她想象中艰难。 才一会儿的功夫,她便大汗淋漓地睁开眼道:“好像能行,但我修为太低,灵力支撑不了剔除的整个过程,不过……” 在无瑕期待的目光下,蔚秋斗胆揣测:“或许万象窟的静心湖里的灵气,能支持我完成涅槃之法。” “所以……” 阿凌隐隐猜测到了什么,“你该不会是想将小姐带去蛮州吧?” 说完,便见眼前的红衣女子挤出一抹憨笑。 “正有此意。” 阿凌却不乐意了:“蛮州那种穷山恶水之地,我家小姐怎能涉足?你莫不是有别的盘算,才故意喊做不到吧?” 不得不说,这小妮子的直觉还真准。 不过蛮州也不至于用‘穷山恶水’四个字来形容,虽然边境大多是沙漠干涸之地,人家地方大啊,黑獠城又是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已经很不错了。 蔚秋笑眯眯地说:“阿凌若是介意,那我回头就找孟大公子说一说,想必孟大公子对万象窟内的秘密一定颇感兴趣。” 嘿…… 拐走小姐不成,这会儿又把主意打到大公子头上了? 阿凌气得头顶冒烟,正要与她理论,却被身边的白衣女子拦住:“阿凌,我觉得蔚姐姐的提议不错,如今碧云城的大多宗门都被城主府压制,或许去万象宗才能破此僵局。” 说完,孟无瑕冲蔚秋笑道:“而且我听说,万象宗的名号已经传遍五州,若不抓紧着些,这门槛怕是都要被踏烂了。” “那也定给你留位置。” 蔚秋俏皮地眨了下眼,引得白衣女子连连低笑。 两人的互动落入阿凌眼中,令其心中吃味不已,瘪嘴纠结了一会儿,终于点头道:“好吧好吧,不过先说好了,我也要随同,免得路上遇到危险怎么办?” 这才是真正的原因吧? 蔚秋忍俊不禁地说:“好好好,你说如何便如何。” 这口气,分明就是在取笑她! 阿凌气鼓鼓地叉腰,说了句‘我去禀报大公子’便掉头离去。 没了阿凌的掺和,蔚秋这才与孟无瑕走到凉亭下,一边话家常,一边双双坐下。 燕不虞坐得远些,但还是能听见她们在说些什么。 两人聊着聊着,就说起了如今碧云城的局势,孟无瑕的脸色也随之严峻了起来。 “父亲也正为此事着急,不知那随子瑜用了什么法子,竟将三位家主击落于擂台之下,十分顺利地拿下了城主之位。” 说到此处,孟无瑕叹道:“虽然大家对此抱有怀疑,但那日随子瑜比武连胜是亲眼所见,就算想指控什么,也没有证据。” 总的来说,就是随子瑜的实力突飞猛进,身手也变得诡异至极,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亦或是……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夜闯寝室 蔚秋目光闪烁了一下,旋即又想起了什么,连忙问:“无瑕,有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孟无瑕点头道:“蔚姐姐但说无妨。” 谁知下一刻,便听见她说起了‘余生’这两个字,果然是问当日余生登门不耻下问一事。 孟无瑕默了半响,叹道:“伍家小公子离家出走的事情,不是他说的。是随子瑜自己发现的,好像是……去了趟伍家才发觉。” 随子瑜那么聪敏的一个人,被他看出端倪也实属正常。 只是让她感到意外的是,余生竟然没有将伍安之离家出走的事情告诉随子瑜。 他对随子瑜不是无话不说吗? 蔚秋困惑地皱眉,正要再说些什么,便远远听见阿凌那丫头的声音:“老爷说,请蔚姑娘留下来用午饭,今晚就住在孟府,明日再启程。” 正巧,已经到了正午。 孟无瑕抬头望了眼天色,笑着起身道:“难得请蔚姐姐来家中做客,可莫要推辞。” “那我就不客气了。” 蔚秋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旋即又想起了某人的存在,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孟无瑕。 孟无瑕会意地笑道:“想来父亲一定也想见见这位燕前辈,二位不妨一块前去宴厅。” 燕不虞:“……” 见他不说话,蔚秋飞快地抢答道:“那我代师父应下了。” 然后拍了拍无瑕的手背,示意她先走,这才溜达到自家师父身边,揽着他的手臂说:“师父,无瑕性情温柔,您好歹应一声,别老板着一张脸嘛,怪吓人的……” 燕不虞睨了她一眼,“你的意见倒比谁都多。” 将他晾在一旁,他可以理解,如今又要他对着别的女子笑,她这颗脑袋瓜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有吗?” 蔚秋纳闷地嘀咕,却被对方很不客气地戳了下额头:“愈发顽劣了,就仗着为师纵容你。” 这话引得她嘿嘿直笑,没有半点悔过的意思。 燕不虞摇了摇头,却也还是随她去了。 待两人来到眼熟的宴厅,坐在当年相同的位置,蔚秋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某人隐身在自己耳边低语时的情景,耳朵也跟着痒了起来。 往事不堪回首啊…… 蔚秋大窘地揉着耳朵,引来自家师父关怀的目光。 “怎么了?” “……”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蔚秋郁闷地瞅了他一眼,正欲开口,便被高座上的中年男子打断了:“早听闻蔚姑娘师传高人,如今一见,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幸会。” 燕不虞微微颔首,算是相当给面子了。 蔚秋在旁暗暗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听见孟修明追问:“不知燕前辈,如今已到了什么境界?” 不愧是仙痴啊,问得直接,问的问题也如此非常人。 燕不虞没有回答他,只是面不改色地将威压外放,可怕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整个宴厅! 众人脸色微微一变。 还未来得及细细体会,那威压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着实让人抓狂。 孟修明握着双拳,平复了一下难以言喻的心情,勉强露出一个笑:“燕前辈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境界,孟某……惭愧。” 喂喂…… 别误会啊,师父他老人家都几万岁了,当真不年轻了! 蔚秋眼里满是挣扎,很想说出真相,却又碍于此事实在惊人骇俗,只好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待午饭尽数端了上来,孟家主才问起了‘祛除胎记’一事:“蔚姑娘,你当真有把握,能祛除无瑕脸上的胎记?” “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但晚辈一定尽力而为。” “好!” 孟家主满意地点头,“明日我便派两队人马,护送你们去蛮州。” 说完,他顿了顿,旋即又提起了万象宗,对万象窟的神秘仍旧带着一丝怀疑。 毕竟那只是个传闻,还是蛮州的传闻。 没人敢相信蛮州人说的话,特别是这种说出来吓人的话,说不定是用来吓唬外界的。 蔚秋正色道:“万象窟并非传闻,若您不信,来日无瑕写封家书回来,您便知晓了。” 话已至此,就只能等来日再行判断了。 …… 家宴结束后。 孟府为她和师父准备了两间客房。 本以为是善举,殊不知蔚秋在屋里待了不到一个时辰,便悄咪咪地摸进了某人的寝室。 只见墨衣男子盘腿坐在蒲团上,似乎在修炼,浑身都被红光笼罩着。 蔚秋好奇地走近,刚要伸手去碰那红光,便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阿秋。” “在!” 她下意识应答,很快便窘得小脸通红,很不好意思地挠头道:“师父,原来您没在修炼啊。” 说完,又在心里暗暗懊恼:怎么什么都逃不过师父的法眼。 燕不虞回眸睨了她一眼:“早早便听见你的脚步声了,做贼也该收敛声息才是,否则轻易便会被人识破。” “谁做贼了?” 蔚秋不服气地走到男子身边,很不客气地坐下来,“论做贼,徒儿可没有师父那么能干,连五州盟的东西都敢劫!” 瞧那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燕不虞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子:“净会拿为师开玩笑。” 蔚秋捂着鼻子皱眉,有些忿忿不平:“明明是师父默许的,怎么还怪起徒儿来了?” 这话莫名就引来了对方的一声轻笑。 燕不虞将手中的书卷收入纳戒中,这才正视起眼前这个夜闯寝室的‘小毛贼’,目光柔和地说:“是吗,可为师听窟中的妖灵说,你常常趴在窗边,偷看为师……” 话还未说完,一只白皙的小手便捂住了他的嘴。 蔚秋窘得脸红脖子粗,恼怒不已地说:“又是小黎那厮说的吧?明明它也看了!” 它也看了? 燕不虞眯起了冷眼,不等对方暗道一声‘不好’,便和颜悦色地笑了:“无妨,来日它修成正果,为师将它变作一名少年便可。” 那双笑眼里满满都不怀好意。 蔚秋不禁打了个哆嗦,心惊肉跳地想:完了完了,师父该不会是被镜墨那厮带坏了吧,竟也学会坑人了! 殊不知,在腹黑这一领域上,镜墨的造诣还不如她心目中那个神圣伟大的师父。 “倒是阿秋你,” 燕不虞温柔地捏起她的下巴,口吻轻佻:“难道不该先解释一下,为何要偷看为师沐浴?嗯?” 第一百六十四章 套出心里话 尾音落在耳边,酥酥麻麻的,迷得蔚秋晕头转向。 本来就快要说出口的话,在对上男子的幽眸的一刹那,整个人犹如醍醐灌顶般,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急忙缩回了下巴,就近抱住一根柱子说:“师,师父,徒儿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说完,她又梗着脖子辩驳:“都是小黎那厮框我来着!” “哦?” 燕不虞语气平淡地问:“它如何框你的,不如与为师分享分享,日后好防一防。” ……啊? 蔚秋瞪直了双眼:“师,师父,您不是认真的吧?” 都是小黎说,师父胸膛上有颗痣,她不信,才与小黎争论起来。 问它是如何知晓的,它说它能透视,还打包票说师父胸膛肯定有颗痣,如果没有的话,它就给自己做仆人一个月! 这么诱人的条件,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可惜的是,师父每回沐浴都是背对着窗子的,她偷窥了一个月都没能看到师父的胸膛。 最后青阳榜赛开始了,这事儿也被她抛到了脑后,不了了之了。 哪成想,今日竟会被师父翻出来,还硬逼着她将真相说出来……这要是说出来,那她怕是没好果子吃了! 思来想去,蔚秋决定跟师父谈条件! 于是挤出一抹灿烂的微笑,抓着对方的袖子晃了晃:“师父,你看这事儿……还有的商量吗?” “商量?” “嗯!” “……” 燕不虞盯着她脸上的笑,忽然勾起一抹淡笑,“好啊,为师正好缺一个守夜的。” 守,守夜? 蔚秋一下子愣住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从柱子上拎了下来,大步朝不远处的床榻走去。 等等等——等下! 不是说守夜吗,为何要往那个方向走? 很快,拎着她的男子就给出了答案:“为师的榻子有点凉,阿秋向来体热,这点孝心还是有的吧?” 说完,他便毫不客气地将她塞进被窝里。 蔚秋又懵了,抬头道:“可是守夜不包括暖床啊!” 谁知对方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句:“在为师这里包括。”差点没把她气晕过去! 胡,胡说八道! 分明就是早有预谋,师父你这是耍赖! 蔚秋气鼓鼓地瞪着也进了被窝的男子,见他倒头就睡,俩眼顿时瞪得更大了。 “师父!!” …… 总之,这是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 蔚秋醒来时,外头的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完全不记得自己昨晚是怎么躺在师父身边睡着的。 “醒了?” 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抬头便见师父坐在书案前,不紧不慢地享用孟家送来的午膳。 蔚秋扶着脑袋回想了一下,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画面,急忙从榻上跳了下来,对这张尚有余热的床榻避而远之! 这事儿决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她暗暗想着,走到书案前坐下,将另一盘饭菜端了过来,顺口问:“师父,这是谁送来的?” “孟二小姐。” “啊?” 蔚秋愣了一下,“无瑕亲自送的饭?” 燕不虞‘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搅拌碗里的白粥,“一大清早送了两份,见你在为师房中,便和她身边的丫鬟将饭菜一块儿端了进来。” 他还刻意将‘一大清早’四个字念得很重。 这简直比被雷劈还惊人! 蔚秋手中的调羹‘哐当’一声掉在碗里,脸上挣扎的表情直接出卖了她的那点小心思。 无瑕一早便来送饭,那,那岂不是知道了她昨晚在师父这里过夜? 这个猜想刚浮出水面,对面的男子便又添了一句:“这孟二小姐倒是个知礼数的,走前还慌张地道不是,说打搅我们了。” 这话无疑将她最不想面对的结果,赤果果地摆在面前! 蔚秋看着眼前的白粥,顿时一点儿食欲都没有了。 她忽然发现,昨晚那句‘商量’,根本就是她给自己挖的深坑!! …… 午后。 师徒二人一前一后地从房中走出来,去前殿与孟家人道个别,便坐上了回蛮州的马车。 孟无瑕和阿凌刻意乘坐另一辆马车,将空间让给他们两人。 此举之意,简直不要太明显。 蔚秋回想上马车前,无瑕那一脸深意的微笑,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无意识地挪了挪臀部,坐得离墨衣男子远了一些。 这一下意识的动作,燕不虞自然没有放过,虽然心中不悦,却也没有强迫她的意思。 两人就这么相安无事地相处了数天。 有一日。 马车徐徐停在小河边,孟家的守卫牵着马匹到河边喝水喂粮,一时半会儿是不会继续赶路了。 车上的四人陆陆续续下车。 燕不虞去后门的树林勘察,被留在原地的她只好无所事事地拨弄河里的清水。 就在这时,一个眼熟的倒影朝这边靠拢。 蔚秋下意识抬起头,只见白衣女子在她身边蹲了下来,眼含笑意地拨弄着河水:“这几日,与燕前辈相处得如何?” 果然…… 她郁闷地别过脸:“你该不会是来八卦我的吧?我跟师父那是清清白白,什么也没发生。” “是吗?” 孟无瑕瞟了她一眼,“你觉得清清白白,但在燕前辈心里,可就不一定了。” “我知道。” “你早就知道?” “嗯。” 蔚秋应得漫不经心,“师父早就与我坦言相对,只是……” 话还未说完,身边的女子便将她的话接了下去:“只是你觉得师徒不能在一起?” “那倒没有。” 蔚秋闷闷不乐地抱着双臂,低声说:“其实我没想那么多,所以师父坦言时,我反倒不知所措了。” 至今都没能想通。 孟无瑕微微有些诧异,沉思了半响道:“燕前辈是屈指可数的天才,又这般独宠你,世间极少男子会如此,你当真不打算考虑一下?” 考虑…… 蔚秋歪头细想,很快便摇头道:“我不知道。” “那……” 孟无瑕又笑着问:“你再细想一下,倘若燕前辈身边与他最亲近的人,换做了旁人,你会如何?” 此话一出—— 蔚秋想也没想便激动地说:“那怎么行?我——” 话还未说完,白衣女子眼中的笑意便令她大窘不已。 还没来得及为自己方才的激动开脱,孟无瑕便笑道:“你看,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 第一百六十五章 又被师父给套路了! 这话令蔚秋沉默了。 看着水中的小鱼,纠结地说:“师父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们又相依为命那么久,我怕我分不清对师父的感情是感激,还是师父想要的爱。” “这个啊……” 孟无瑕笑吟吟地提议:“不如你与燕前辈试一试,说不定会有惊喜和答案呢?” 试,试一试? 蔚秋一下子怔住了,刚要问‘怎么试’,眼角的余光便瞥见不远处巡逻归来的墨衣男子,吓得‘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这反应,让孟无瑕有些哭笑不得。 拍了拍她的手背道:“这个我也爱莫能助。” 说完,孟无瑕便提着裙子走向第二辆马车,根本不给她继续问下去的机会。 不是吧…… 蔚秋一脸如临大敌,见墨衣男子径直朝这边走来,连忙站直道:“师,师父。” “慌什么?”燕不虞微拧起眉头,怎么去了一趟树林,自家徒儿就跟见了鬼似的? 蔚秋磕磕绊绊地说:“我,我没有慌啊,我先回马车了!” 说完,她就跟逃命似的落荒而逃,让人摸不着头脑。 燕不虞不由睨了一眼第二辆马车,若有所思地按着右手上的黑戒,没多久便也回了马车。 谁知刚坐进去,就看见傻徒儿在那儿不停地啃葡萄。 这个傻瓜…… 燕不虞伸手拭去她嘴边的葡萄汁:“师父又不会吃人,你慌什么?还是孟二小姐跟你说了什么?” 不提还好。 一提起方才的对话,蔚秋便猝不及防地被葡萄果肉呛到了,拍着胸口剧烈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 老天爷,快放过我吧,我就想安生地吃个葡萄!! 见她一脸挣扎和痛苦,燕不虞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问:“与为师同处一处,就这么让你感到痛苦么?” 声音中的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楚。 蔚秋怔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抬眸去瞧男子的脸色,却被对方微拧的眉宇戳中的心房。 自己好像……从未见过师父这么伤心。 是不是我的反应太过了? 她瞅着手中的半颗葡萄,有些不好意思地将盘中的一颗完整地葡萄拾起,递给对方。 “徒儿……没这么想。” 谁知话刚说完,对方便攥住了自己捏着葡萄的手。 蔚秋吓一跳,下意识挣扎了起来,却发现对方的力气就如坚定不移的顽石! “师父……” “那你是怎么想的?” 男子沉声打断了她的惊呼,眸中的执着叫人又惊又怕。 “什,什么……”她又要开始装不懂。 燕不虞目光一冷,又断了她脑子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为师说过,你若不喜与为师同处一处,为师可以离开。这句话现在同样有效,阿秋,不要再逃避了。” 她的逃避,于他而言是千刀万剐一般的折磨。 与其这样争执不休下去,倒不如给个痛快,这样他也不必每日忧思重重,想着怎么将她骗入自己的网。 “我……” 蔚秋看着他的眼睛,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离开,是哪个离开? 难道师父要离开这里,独自一人去报仇了吗? 那,那我呢? 一个又一个的谜团在脑海中不停地盘旋,蔚秋有些慌乱地握着手中的半颗葡萄,什么时候将其捏得粉碎都不自知。 犹豫了一会儿,她不安地抬起眼眸,欲言又止:“师……师父要去哪儿?” “仙界。” 果然! 蔚秋险些将另一颗葡萄捏得粉碎,心里莫名觉得委屈极了,好几次想将心里话说出口,到了嘴边却硬生生变成了空气。 又怕被对方看到自己微红的眼眶,于是低下头,努力将眶中的水珠倒回去。 殊不知,从对方的角度看过来,她根本什么也没遮住。 忽然。 头顶传来一声无可奈何的轻叹,旋即一只手托起了她的下巴,还未看清对方的神色,眼前便被黑暗覆盖,红唇也跟着一热。 蔚秋瞬间懵了,唇边的凉意却向她喧嚣着一个事实:师,师父居然——强吻我? 然而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对方真正的目的,是咬她! 那种压抑却似泄愤的咬,深刻让她感受到了什么叫自食其果,以及……那人牙齿的锐利! 师父属狗的吧!? 蔚秋呲牙咧嘴地捂着嘴角,气鼓鼓地瞪着那个罪魁祸首,委屈得眼泪花都冒出来了。 但这并没有引来对方的同情,只是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珠,低笑声有些苦涩:“疼吗,可师父这里,比你现在要疼上千百倍。” 他握着她的手,贴近胸口心房的位置。 那里怦怦直跳,每一下都敲在了她的心房上,乱了她的呼吸。 蔚秋有些不敢看他,说话的音量也很微弱:“我,我不知道……对师父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那么,” 燕不虞静静地看着她,“为师若像方才吻你一样,去吻别的女子,你可愿意?” 这—— 蔚秋猛地抬起头,还未开口便看到了对方脸上的笑意。 分明就是在说:我已经知道答案了,都写在你的脸上。 糟了! 又被师父给套路了! 蔚秋懊恼地瞪着眼前这个奸猾的男子,小声嘀咕:“什么吻,分明就是咬人……” 咬完还要欣赏一下,以前怎么没发现师父还有这癖好? 最郁闷的是,她如今体质大变,这一咬,没过多久伤口就愈合了,想抱怨都揪不出证据来。 见女子有些闷闷不乐,燕不虞不动声色地捏起一个葡萄,熟练地拨开外皮,递到她嘴边:“是为师的不是,让阿秋觉着疼了。” 这句赔不是,怎么听怎么别扭。 蔚秋气闷地将葡萄咬进口中,泄愤一般嚼着,然后掀开车上的窗帘,将里面的籽吐出去。 谁知这一吐,竟也能误打误撞地砸到人! “哎呦!” 痛呼声从草丛里传出。 师徒二人对视了一眼,二话不说便掀开车帘跳了下去,与也察觉到不对的孟家护卫一同将发出声音的草丛团团围住。 “何人!” 孟家护卫冷声呵斥,手中的长矛指着不远处的草丛。 这番动静,将坐在第二辆马车上的孟无瑕和阿凌都惊动了,下车便询问情况。 蔚秋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吐籽的事情交代了一番,然后看向那毫无动静的草丛,高声说:“喂,你再不出来,我就再嚼几个葡萄,吐到你现身为止。” 第一百六十六章 擒获侯令羽 此举当真是无赖极了! 躲在草丛中的少年内心一阵恶寒,再也忍不住地窜了出来:“出来就出来,谁怕谁?” 那张眼熟的面孔,着实叫人一惊。 蔚秋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侯令羽?怎么会是你?” 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躲在草丛里的人是他。 他不在蛮州好好待着,跑到荒郊野外来干什么?莫非……他一路都在跟踪自己?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眼前的少年便不屑地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头:“小爷爱去哪儿就去哪儿,用得着你管?” 气焰还是一如既往的嚣张啊…… 蔚秋好笑地抱胸道:“是吗?这么正巧就在这儿碰见侯小公子你了,我怎么瞧着……那么像有意为之呢?” 最后那句话,好似踩中了对方的尾巴,反应不是一般的大。 侯令羽气急败坏地说:“你说谁有意为之呢?本公子我吃饱了撑着才会跟踪你们!” 蔚秋故作不解:“那你躲在草丛里是为何?” “正巧路过!” 少年不耐烦地敷衍,显然不是真话。 “是吗?” 蔚秋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看来你是不想说真话了,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在下不讲情面了。” 说完这句话,她便冲一旁的护卫挥挥手道:“把他给我绑起来,押上马车,继续上路。” “是!” 孟家护卫们高声应下。 随后为首的护卫掏出专门捆修仙者的绳子,与其他两个护卫配合着将人按在地上,绑了个严严实实。 侯令羽死命挣扎,愣是撑不坏这绳子,只好气急败坏地冲那个远去的红衣女子大喊:“蔚秋!你有本事放开我,咱们单挑!” 又来了…… 蔚秋打了个哈欠:“侯小公子,两年前你就没打赢过我,何必旧事重提呢,是不是?” 这话差点没把侯令羽气晕过去,但很快,孟家这些颇有个性的护卫便冷着脸将他击晕了。 将他拎上马车的护卫满脸写着‘这货真吵’。 而全程不明状况的孟无瑕和阿凌,也是上了马车后,听蔚秋说起才知晓蛮州的格局。 这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不过就这么绑了侯家的小公子,岂不是会惹怒侯家人? 对此,蔚秋很没所谓地说:“反正早就得罪透了,岂会差这么一件两件?” 孟无瑕在后面那辆马车里探头问:“那回去后,你打算处置这个侯小公子?” “这个嘛……” 蔚秋倚着车窗,张口接住自家师父递来的葡萄,含糊不清地说:“我暂时还没想好,先看看能不能从这小子口中套出点有用的话来。他若不说,那就别怪我趁火打劫了。” 趁火打劫这种事,他们师徒最擅长了。 一旁的燕不虞赞同地点头,甚至蠢蠢欲动,想代劳审问一下躺在脚边不省人事的少年。 也不知是不是护卫下手太重了,侯令羽竟昏睡到天黑才醒。 醒来时,马车上一个人都没有。 他挣扎着要起身,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被捆成了螃蟹,在原地滚了两圈才坐起来。 然后磨磨蹭蹭的挪到了车门,探头一看。 只见众人正在河边生火煮饭,隐约能闻见阵阵饭香,闻得侯令羽的肚子直打鼓,险些就要跳车过去夺食了。 但是一想到自己此刻正被捆绑着,便急忙甩了甩脑袋。 不行! 此刻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倒不如……趁着他们没发现,先跑为上! 想到这里,侯令羽二话不说便跳下了马车,一边瞅着正在吃饭的众人,一边步伐飞快地往树林里跑去。 谁知才跑了十来步,就迎面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墙面’! “哎呦!” 侯令羽栽倒在地,半天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无奈之下,他只好抬头去瞧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墙面’,谁知竟对上一张毫无波澜的冷脸。 而对方的衣着,这不正是蔚秋身边的那些护卫吗? 再看看四周,那些围着篝火吃饭的护卫,不知何时都放下了碗筷,净围着他了! 就在少年绝望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令他恨得咬牙切齿的声音:“我说侯小公子,你身上可是绑着捆仙绳的,就算此时逃走,也很容易被心怀不轨之人盯上,这不是白忙活么?” 这么一说,好像有点道理。 侯令羽刚要点头赞同,便猛打了一个激灵,死要面子地说:“就算被其他人盯上,我也不想栽在你这个女人的手里!” 瞧瞧,这说的是什么话? 蔚秋无奈地耸肩道:“侯小公子,我可从没打算对你做什么,只是想把你安全送到侯家主面前而已,免得回头怪罪到我头上,我可担当不起。” “哈?” 侯令羽皱了下眉头,旋即明白了什么,气极道:“你什么意思!?莫非你觉得我是故意跟踪你到这里的?少往你脸上贴金了!” 殊不知,他脸上的气急败坏已然将事实摆在大家眼前。 蔚秋笑吟吟地说:“是不是故意跟踪,等回头到了侯家主面前,不就知分晓了么?” 说完,她又话锋一转:“当然,前提是你肯老实交代你跟踪我们的目的,这样的话……侯家就不必花费大量的财宝来赎人了。” “你……” 侯令羽微微瞪大双眼,不敢相信她竟然敢要挟勒索侯家。 很快,女子便表明了勒索侯家的底气:“若我猜得没错的话,你此次不是一个人前来的,你说……那些与你同行的护卫见你被抓以后,会不会跑回蛮州如实禀报呢?” “这样的话,我就不必费心让侯家主相信‘你在我手里’这个事实了,届时只要我们不交出你,侯家主必会被逼就范,不得不答应我们提出的赎金……” “你无耻!” 侯令羽没忍住破口大骂,却被对方往嘴里塞了一根大鸡腿:“再无耻,也没有你们侯家无耻透顶啊。” 蔚秋满意地看着被鸡腿塞得说不出话来的少年,“少年,好好享用这根鸡腿,吐了可就没有了,回头饿死了可别怪我们不给饭吃啊。” 说完,她用眼神示意了一眼孟家护卫,命对方将侯令羽身上的捆仙绳卸掉大半,好让这小子能自己吃饭。 为了以防万一,那被卸掉的捆仙绳则是绑在了侯令羽的腿上。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上门寻人 做完这一切后,众人这才掉头离去,重新坐在河边饮酒作乐,气得侯令羽浑身都不舒坦。 大抵是累了,亦或是泄愤泄够了,侯令羽嚷嚷了一盏茶的时间后,终于老老实实地啃起了鸡腿。 别说,这鸡腿还真香! 接下来的几天里,顿顿都是大鱼大肉,让侯令羽都快怀疑‘自己是人质’这个事实的真实性了。 直到有一日,他远远望见了写着‘万象宗’这三个字的牌匾,才猛然慌乱了起来。 那个恶毒的女人该不会打算将我关起来,好严刑拷打吧? 侯令羽紧张地握紧了双拳,听见不远处的红衣女子正在嘱咐万象宗的弟子:“把侯小公子押到地牢,好生看管着。” “是,宗主。” 四名弟子拱手应下后,便从孟家护卫手中接过他,押送到地牢里去。 那地牢显然是刚建好的,环境还不算太差,就是暗无天日的,让人光是在里面呆着便觉得要发疯! 而蔚秋这边本就急着给孟无瑕治脸,再加上侯家那边没什么动静,就这么一连晾了他足足十日! 终于—— 侯令羽忍无可忍地对前来送饭的弟子咆哮:“我要见蔚秋!叫蔚秋来见我!” 咣当! 饭盒重重放在他面前。 那送饭的弟子毫不客气地开口嘲讽:“我们宗主岂是你想见就见的?您还是老老实实把饭吃了,安心等侯家主来赎您回去吧。” 说完这句话,那弟子便拍了拍手上莫须有的灰尘,然后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任侯令羽在后头怎么叫唤,就是不理。 久而久之,这事自然也传到了正在给孟无瑕治脸的蔚秋耳中。 正巧治脸这事已经到了尾声。 蔚秋调整了一下呼吸,将涅槃之力缓缓抽离孟无瑕体内,一边收息静气,一边对那前来报告的弟子说:“侯家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回宗主。” 那弟子抱拳道:“侯家主今日出门了。” 出门? 蔚秋诧异地瞥向他:“他去哪儿了?” 这还是那厮十几日以来,第一次出家门呢。 那弟子迟疑了一下,正要答‘不知’,便又另一个弟子赶来禀报:“宗主,侯家主在宗门外求见。” 说来便来了? 蔚秋惊喜地抬眼,连忙摆手:“快迎到议事殿去,哦对了,先让卫长老前去周旋周旋,探探口风。” “是。” 两名弟子相继退下。 蔚秋这才得了空走到孟无瑕面前,小心翼翼地帮她拆下面纱:“你对着湖面瞧瞧,如何?” 孟无瑕不由有些紧张,感受着面纱滑落的冰凉,目光忐忑地挪到带着雾气的湖面上。 从下巴到眼角,再到耳后,肌肤粉白细腻,半点杂质也没有。 湖面上的女子美得让人难以置信。 孟无瑕望着自己的容貌,有种不切实际的虚幻感。 “我的脸,真的变得没有瑕疵了……” “是啊小姐。”阿凌在一旁欣喜若狂,“以后再也没人能对小姐你的名字指手画脚的了。” 天知道以往那些人是怎么用各种难听的言语来挖苦小姐的,如今没了胎记,‘无瑕’这个名字也不再是那些人能够用来攻击小姐的工具了! 说起来……还多亏了蔚秋。 阿凌瞅了一眼红衣女子,见她朝这边看过来,连忙别过脸去,许久才挤出一句:“你,你这人……其实还挺靠谱的,算我服了你了。” 连句示好的话,都是那么的不坦率。 蔚秋轻笑了一声,又将目光放在仍旧沉浸在惊喜中无法自拔的白衣女子身上,低声说:“其实孟家主为你取的这个名字,并非是希望你的容貌干净无瑕,而是希望你能永远不受世间的置咄和污秽的侵扰,保持纯洁的本心,才是真正的无瑕。” 她不清楚为无瑕除去胎记这件事,是好是怀,只希望无瑕日后能带着这副绝世倾城的美貌,不受世俗的影响,不动摇初心。 孟无瑕无声地抬起右手,缓缓覆在肩膀上的那只手背上,嘴角微微上扬:“无瑕明白。” 再多的保证,都不如时间的证明。 所以她们两人此刻都选择了沉默,静静地回忆着……第一次见到彼此时的画面。 不知过了多久。 孟无瑕拍了拍她的手背:“议事殿那边怕是久等了,蔚姐姐不必在这里陪我,快些去吧。” 讲真,若不是真有急事要忙,她还真有可能坐下来,慢慢欣赏无瑕的美貌。 哎~ 一切都是为了宗门的生计。 蔚秋在心里感慨了一下自己的尽职尽责,这才依依不舍地与对方道别,款款离去。 等她到了议事殿外,正好听见某人咬牙切齿的质问声。 啧,这就要狗急跳墙了? 蔚秋轻蔑地摇了摇头,抬脚跨过门槛,故意低咳了一声,好引起殿内众人的注意。 “什么事,劳得侯家主这么兴师动众?” 无比熟悉的声音令对方身形一僵,回头便见到她那张风轻云淡的脸,顿时气极! “蔚秋!” “诶。” 蔚秋掏了掏耳朵,“侯家主不必喊得如此大声,晚辈听得见。” 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简直不要太气人! 侯家主怒目道:“少给我装模作样,快些将我儿令羽交出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令羽?” 蔚秋故作不解地问一旁的卫离愿,“卫爷爷,侯家主说的……可是当年将悬赏贴得满城都是,最后还是没抓到我的侯小公子,侯令羽?” 都说往事不堪回首,侯家主此刻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 偏偏卫离愿还毕恭毕敬地拱手回答:“回宗主,正是那位侯小公子,只是不知侯家主寻人,为何会寻到我们万象宗来?” “是啊,” 蔚秋一脸纳闷地问:“侯家主,你寻人怎么寻到我这里来了?莫非你是觉得……人在我这里,这个玩笑可不能随便开啊。” 说完这句话,她便慢悠悠地走到宗主之位前坐下,翘起二郎腿的同时,端起手边的茶杯饮茶。 那悠闲的模样,气得侯家主再次丧失了理智。 指着她的鼻子便破口大骂:“你有本事扣人,别没胆子承认!我手底下的护卫可都说了,他们亲眼看见你将令羽押上马车,如今你却跟我装楞充傻?真当我侯家好欺负是不是!?” 第一百六十八章 另有筹谋 刺耳尖锐的咆哮声在偌大议事殿内回响,久久不散。 啪嗒。 茶杯被放回桌面。 蔚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右手上的纳戒,待咆哮声渐渐平息后,终于扶着脑袋说:“那么你以为……我们万象宗就好欺负么?” 话音刚落,空闲出来的左手心便幻出一把匕首大小的赤剑。 侯家主望着那柄悬浮的赤剑,总觉得里面有股暴戾肃杀的气息,正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侯家主。” 高座上的女子忽然道,“你是不是在想……我手里的这柄赤剑,是个什么东西?” 这话丝毫不加掩饰地拆穿了他心底的忌惮。 侯家主脸色微微一变,紧接着又听见对方说:“我奉劝侯家主还是不要对我们万象宗抱有太大的好奇心,免得……有一天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最后那句话,无疑是引燃滔天怒意的火星。 侯家主眯起冷眼:“你这是在威胁我?” 话音刚落,高座上的女子便低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用赤剑比划着:“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的现在,如果我看不到侯家的诚意,就请侯家主回府节哀吧。” “你想要什么?” “五千万颗灵石。” “不可能!” 侯家主暴怒道:“那是我侯家半年的收成,绝不可能交与你们这些流氓痞子的手中!” 这声义愤填膺的话,听得蔚秋连连叹息。 “六千万。” “你……” “七千万。” “你不要太过分了!” “八千万。” 谈判到这里,便再也没有任何声音响起。 蔚秋睨了一眼某人的黑脸,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随手将赤剑收回了纳戒中。 负手道:“卫长老,送客吧。”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下台阶。 无论是神情还是举止,都十分的从容镇定,让人难以摸透她的底线到底在哪儿。 侯家主紧绷着脸,盯着对方从台阶上走到台阶下,再从身边走到议事殿门口,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好!我答应你!” 此话一出—— 站在门口的蔚秋扬起一抹灿烂的笑。 成了。 …… 夜晚。 万象宗灯火通明,弟子们的练武声萦绕于房顶。 蔚秋坐在某个角落里,教刚刚学会用手语比划问候语的蔚聆,比划其他对话。 也不知是不是用灵识沟通得不对,愣是没能让蔚聆明白,能说话和不能说话的区别。 或许…… 在她的世界里,从未存在过‘说话’二字。 蔚秋轻叹了一声,正有些伤怀,便听见从远处而来的阿凌说:“我看啊,你还是别教什么手语了。” 她纳闷了:“不教手语,那该如何交流?” “腹语啊。” 阿凌得意地昂首道:“我家乡那边有个说腹语的老先生,他说和我有缘,便将说腹语的办法交给我了,不如我来教她怎么说腹语。” 这倒是个好办法。 蔚秋自觉地将位置让出来给她,看着这两个阿聆(阿凌)有模有样地言传身教,不禁调侃道:“一个小阿聆,一个大阿凌,你俩真是太有缘分了。” 说完这句话,她便扭头看向一旁的孟无瑕。 这一看才发现,无瑕一路走来似乎收获了不少羡慕和倾慕的目光。 兴许是一时不太能习惯,孟无瑕走到她面前时,神色有些纠结和为难地看了一眼身后:“蔚姐姐,你说……我是不是该戴上面纱?” 说完,又觉得这话有些多此一举。 左右都是戴上面纱,那还治什么脸啊? 蔚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就安心走着吧,我已经跟宗里的弟子说了,你是我蔚秋的妹妹,谅他们有那个贼心也没有那个贼胆!” 这么一说,倒让孟无瑕安心了不少。 随后又想起了什么,忙问:“对了,我方才听说,侯家准备出八千万颗灵石来赎回侯小公子?” “不错。” 蔚秋点了点头,正巧眼尖瞧见一名弟子回头,当即叉腰呵斥:“那个谁谁谁,再给我东张西望,今晚扎马步伺候!” 听到‘扎马步’三个字,那名回头的弟子顿时惊得脚底打滑,一个踉跄掉出了队伍,成功被督促练武的江萧洋拎出来处罚。 还真别说,江萧洋这人看起来狠辣,罚起人来一样狠辣。 不愧是做过首席大弟子的人。 蔚秋对他的雷厉风行颇为满意,点头赞叹时,忽然感受到一阵冷风从头顶略过。 下一刻—— 身后便传来无瑕的惊呼声:“燕前辈!?” 师父? 蔚秋下意识回过头,还未看清那人的侧脸,腰肢便被对方一揽:“我与阿秋有些话说,失陪了。” 不等任何人反应过来,那说话的男子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劫上了房顶,消失在黑夜中。 …… 翻越了三个屋顶后,两人终于在议事殿门口落脚。 蔚秋稳住身形时,无意间瞥见殿内的众人,不由惊讶道:“怎么这么多人?” 随意他们不是应该在监督弟子们吗? 燕不虞扶着她的肩膀:“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也是。 蔚秋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裙,便走进议事殿。 一见她进来,众人纷纷站起来,装模作样地冲她拱手:“见过宗主。” “少来。” 蔚秋好没气地摆摆手,“你们这深更半夜的,都聚在这儿干什么?该不会是来问我诈了侯家主八千万颗灵识的事情吧?” “这我们都知道了。” 众人一脸无奈地齐声回答,让她更加摸不着头脑。 蔚秋郁闷道:“那你们这成群结队的,是要干什么?” 难道是想拿点分成?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卫离愿便站出来说:“宗主,随意他们适才刚从黑獠城回来。” 黑獠城?侯府? 蔚秋忽然明白了什么:“你们跟踪那个姓侯的?” “不错。” 随意点头道:“我们一路跟着侯家主,发现他并没有立即筹集灵石,而是秘密聚集了很多人。但由于他们密谈的阁楼内设下了结界,我们无法靠近,只得先行撤退。” 怎么看都像是有预谋的样子。 蔚秋扶着座椅的把手,若有所思地仰望着壁灯:“你们是怀疑……他们不打算用灵石换人,而是想趁此机会,将我们一网打尽。” 最好的借口便是:万象宗劫了侯小公子。 第一百六十九章 接送试炼弟子 可惜……他们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一切。 只要万象宗咬死不承认。 蔚秋目光闪烁了一下,忽然回头对一旁的卫离愿说:“他们若想使诈,那我们就将计就计,将他们的筹谋当做震慑四方的垫脚石!” 至于如何将计就计,这就得从长计议了…… …… 三日后。 蛮州依旧是风和日丽。 万象宗的弟子一如既往地早起晨练,搬着能够压垮身板的巨石,微鼓的肌肉暴起青筋,一个个面目狰狞地喊口号。 江萧洋审视着他们狼狈的模样,心中多了几分赞许。 前段时间,他们还险些被这些巨石压垮,眼下已经能扛着巨石行走自如了,喊口号也不岔气,想来可以将这些小兔崽子交给景怀了。 没错。 就是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又玉树临风,口碑极好的白衣少年。 众弟子看到景怀的一刹那,整个人都飘飘然了,而松懈的后果便是:所有人被巨石齐齐砸进了地里,险些连抠都抠不出来了。 景怀看到这一幕,不由皱眉道:“萧洋,这就是你说的成果?” 一个个这么没定性,如何担当大任? 江萧洋‘嘁’了一声,双手环胸,倚着树干说:“这能怪谁?谁让你长得细皮嫩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的救命稻草呢。” 试问,谁看到救命稻草不拼命奔过去? 要怪也只能怪他们蠢,也不想想自己肩上还扛着巨石呢,居然连脑子也不动一下就跑了。 活该被砸! 男子脸上的讥讽凉透了众弟子的心。 本以为这回死定了,谁知景怀竟轻叹道:“罢了,反正来都来了。你也操劳了半月有余,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晚些再去万象窟领人。” 听到‘领人’二字,江萧洋困顿的脑子险些没转过来,好半响才拍了下脑门:“已经到月底了啊,你不说我都忘了,白焰宗那边又该派新的弟子来试炼了。” 也不知这回是哪三个新面孔。 江萧洋心想着,在某人的催促下摆摆手:“不用送。” 然后大摇大摆地往亲传弟子的住处走去。 他的招数大多是些诡迷的阵法,巧的是,宗内的卫长老就是个用阵法的高手,所以他就拜了卫长老为师,名正言顺地成了卫长老的亲传弟子。 而景怀擅剑,偏偏宗内擅剑的人只有燕不虞。 不对,那位燕前辈好像无所不能。 但没人敢跟他讨教太多,除了随意那个没眼力劲儿的,一进入狂热的状态,就根本瞧不见燕前辈的黑脸,每回都要等燕前辈将他轰出去才肯罢休。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半点儿不高兴。 果然是个怪人。 江萧洋摇了摇头,推开自己的房门走了进去,然后一头栽进了被窝里,呼呼大睡。 至于已经领教到景怀的地狱式训练的弟子们…… 哼,活该! 看他们日后见了他,还敢不敢哭爹喊娘! …… 傍晚。 从睡梦中惊醒的江萧洋挺尸般坐了起来,听着外头喊吃饭的声音,迷迷糊糊地爬下床榻。 “幸亏没睡过头……” 他懒散地打了个哈欠,随手理了理乱发,便推门而出。 沿途遇到了被景怀摧残的弟子们,还不忘关怀了两句,然后乐呵呵地扬长而去。 若不是有要事在身,他还真会逗留一二,调侃两句。 不过想必他们是不会想听到自己的调侃的。 江萧洋心想,穿过几座大殿后,总算看到了被弟子们重重把守的万象窟窟口。 而那三名已经试炼满一个月的白焰宗弟子,此刻正站在万象窟的窟口,兴致阑珊地讨论万象窟的玄妙。 听着听着,江萧洋不由也有些蠢蠢欲动。 回头便跟师父说道说道,好进万象窟闭关一两月! 想到这里,他上前道:“三位,我是来接你们回宗的。” 他的这张脸,在白焰宗那边几乎人人皆知。 三名弟子看到他的瞬间,仍是惊了一下,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连忙弯腰拱手道:“多谢道友。” 江萧洋自然没有错过他们脸上的惊惧。 不过他也不是当初的那个江萧洋了,他作为万象宗的弟子,他们双方都没有立场畏惧或是恐吓对方。 思索了下,他也拱手道:“职责所在,三位随我来吧。” 果然,三名弟子脸色舒缓了许多。 江萧洋不动声色地转过身,在前头带路。 这万象宗也着实大,虽然他能理解宗主扩张心切,但这样辽阔的地盘,还得御剑才能在一刻钟内飞到万象宗的宗门口。 等到他们抵达宗门门口时,白焰宗新派来的三名弟子已经等得有些耐心尽失了。 江萧洋跳下剑后,便上前散漫地拱了两下手:“抱歉抱歉,方才险些睡过头了,让三位久等了。” “无妨。” 开口的弟子有些面熟。 江萧洋正摸着下巴猜想,便看见身后的三名弟子齐齐走到身侧,冲眼前的白袍少年拱手道:“云暮师兄。” 云暮? 他皱了下眉头,很快就想起了这人的来头。 这人不就是云行洲的私生子吗? 江萧洋刚想明白,就听见云暮冷不伶仃地应答:“嗯。” 就一个音,再没见过比他更狂的人了。 而这些弟子对一早已司空见惯的应答并无任何不满,道了声‘告辞’便匆匆离开了万象宗。 果然白焰宗都是一群怪人。 江萧洋撇撇嘴,转身道:“三位随我来吧。” “不必了。” 云暮忽然开口,“我来过,认得清路。” 废话……我当然知道你来过。 江萧洋不满地回眸道:“带路是我师父交给我的任务,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我那一百贡献点找谁赔?找你吗?” 显然他想赔也赔不起。 云暮努了努嘴,终于老实地跟在他后头。 中途还是没忍住问起了‘贡献点’这种闻所未闻的东西:“这位……江道友,敢问……‘贡献点’是何物?” “哈?” 江萧洋不耐烦地回过头,刚想怼一句‘这你都不知道’,结果脑子转了转,才想起自己第一次听说时,也不知道‘贡献点’是何物。 无奈之下,他只好耐心地解释:“就类似于灵石,可以换东西的,也可以拿东西换‘贡献点’。” 可惜只有万象宗的弟子才能如此作为。 第一百七十章 出尔反尔 云暮竟有些羡慕,但很快,这份刚要冒出萌芽的羡慕,便被天空密布的黑影驱散得一干二净! 那黑影是—— 少年突然的抬头,让江萧洋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因为那乌压压的黑影已经快要将整个万象宗笼罩,来势的汹涌,让周围的弟子有些惊慌失措。 竟有人突袭万象宗? 江萧洋眯起冷眼,二话不说便幻出佩剑,御剑前往议事殿。 而被他抛在脑后的云暮见状,也连忙御剑跟上。 等他们一前一后地抵达议事殿时,发现已经有弟子先他们一步,将不明外敌突袭宗门的事情禀报给蔚秋。 蔚秋见他们来,不由欣喜道:“我正要派人去找你们呢。” “宗主。” 江萧洋上前问:“外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瞧他们的样子,显然是知道些什么内情。 而且与侯家的三日之约早就超过期限,到现在都没见侯家主将那八千万颗灵石送来。 莫非外边那些人…… 思绪一滞,江萧洋猛地抬起头来,听见对方说:“十有八九,就是侯家集结的人马,至于都有哪些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 江萧洋皱起眉头,“你们早就知道他们会反悔?” 众人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 这把他气得好一阵头晕目眩,许久才缓过神道:“居然没有一个人告诉我?” 说完,他看向一旁的景怀,气得咬牙切齿:“连你也不跟我知会一声?” “咳。” 景怀清了下嗓子,“我这三日在闭关,出关后……一时没能想起来,所以……” 所以你闭嘴! 江萧洋怒瞪了他一眼,然后独自一人去角落消气去了。 没过多久,又有弟子慌张地跑进来禀报:“宗主,宗主!侯家主说要见您,还说要您带着侯小公子去见他,否则他就不客气了。” “不客气?” 蔚秋冷笑了一声,“我倒是要看看,他怎么个不客气法!” 至于那个侯令羽,他是自己自投罗网的,他那个爹又是个心比天高的,那就怪不得她使用非常手段了。 想到这里,她扭头对伍安之说:“方才和你说的,可记住了?” “记住了。” 伍安之连忙点头拱手:“我现在就去地牢。” 然后握着折扇匆匆离开了议事殿。 这让不明事况的江萧洋和云暮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 此时。 万象宗外。 刚刚踏上返宗之路的三名弟子,隐约听到了什么动静,纷纷回过头去,不料竟看到了上万个人影盘踞于万象宗之上。 明明方才还不见这么多人的! 三人惊愕地往后退了一步,很快便认出了那些人身上的衣袍:“侯家,聂家,还有……黑焰宗!?” 这些人里,除了立场不明的黑焰宗以外,好像都是万象宗的死对头。 “不好!” 有人脸色大变道:“他们这是要攻打万象宗!” 这种场面阵仗,他们不是第一次见,想当初白焰宗和黑焰宗交战时,就是这般可怖。 而且最重要的是……云暮还在万象宗! 三人对视了一眼,连忙御剑赶回白焰宗,将此事知会远在白焰宗的云行洲。 …… 万象宗内。 蔚秋踩着焚天剑,只身一人飞上半空。 见她孤身前来,侯家主眯起了冷眼,忽然笑道:“蔚宗主,你这是干什么?就算急着送死……也不必连个帮手都不带啊。” “这就不劳您操心了。” 蔚秋顺势扫了一眼四周,心里大概有了数,这才放心地装起了糊涂:“不过侯家主,我怎么没看到您的那八千万颗灵石呢?” 说着,她还有模有样地张望了一下。 侯家主脸色顿时阴沉到极点:“少跟我装糊涂!快些将我儿令羽交出来,否则……就别怪我们血洗整个万象宗了!” “好大的口气!” 蔚秋轻蔑地抬起下巴,“就凭你们也想血洗我万象宗?各位可是忘了我们万象宗之下是何物?” 可惜他们只知万象窟的混沌之息,却不知偌大的万象窟内,生长着无数个妖灵。 一旦妖灵群舞,就是大乘境高手前来,也无济于事! 侯家主却满不在乎地说:“有本事你带着你们万象宗的人都躲到万象窟里,永生永世都不出来!” 哼…… 蔚秋似笑非笑道:“话可不要说得太满,一会儿侯家主就知道,与我们万象宗作对的下场!不过在此之前,我可以好心透露一下,侯小公子的处境。” 说完,她便在对方紧张的注视下,瞥向地牢的方向:“他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你不惜集结人手毁约,也不愿付出一点点代价,将他赎回去。哎呀,父子反目这种戏码,我近来特别爱看,没想到马上就要看到一出真的了。” “你!” 侯家主一个怒目,当即用剑指着她的鼻子道:“你这个无耻的女人,竟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来挑拨我儿与我的关系——” “诶~” 蔚秋不以为然地摆手,“别这么说嘛,晚辈的无耻,岂能和侯家主的出尔反尔来得无耻呢?” 这话差点没把侯家主气得从半空中跌下去! 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她会这么做! 但…… 侯家主深吸了两口气,故作镇定道:“你休要再挑拨,我相信令羽一定会明白我的苦心!” 他们父子这么多年的亲情,岂会败在一个无耻女子手中? 蔚秋却是懒得听他再废话了,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很是敷衍地摆手道:“是是是,你们父子情比金坚,所以就别再废话了,动手吧,免得一会儿侯令羽瞧我们没打起来,对您还抱有一线希望呢?” 最妙的是,她派去蛊惑侯令羽的人,是看起来最人畜无害,也是最容易卸下侯令羽心中防备的伍安之。 别看伍安之到现在还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他那颗脑瓜子可精明着呢。 见她一个人在那笑得开怀,侯家主忽然有种拿不定主意了。 莫非她真有把握? 万一令羽听信了她的谗言,那该如何是好? 就在他摇摆不定的时候,人群中的一名披着黑焰宗宗袍的男子忽然冷声道:“侯家主,你莫不是被这个黄毛丫头给迷惑了判断,分不清主次了吧?别忘了……还有这么多人在等着你发号施令呢!” 第一百七十一章 仙凡两界的差距 这句无形的施压,令侯家主脸色微微一变! 他千辛万苦集结这么多人,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不论成败,都不能就此停下。 否则…… 他身后的这些人,会第一个将他这个带头人撕碎的! 侯家主脸上布满了惊恐和冷汗,咬紧牙关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将颤抖的心一横:“好!” 一声令下。 众人毫不犹豫地祭出手中的灵器! “杀——” …… 此时。 地牢深处。 费尽口舌的伍安之蹲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你自己听听,外边已经打成一片了,你爹啊……十有八九是放弃你了。” 放弃我? 侯令羽不由抬起头,望着上方的窗,只听到若隐若现的打斗声和嘶吼声。 真的打起来了?会是谁赢? 少年抱着膝盖不语,眸中还隐隐有些期待和忐忑。 见状,伍安之不由叹了一口气,生无可恋地杵着脸颊,毫不犹豫地打击道:“别抱希望了,你爹他们是不可能赢的。” 这话在侯令羽听来,是相当自大又刺耳。 他不服气地说:“你凭什么认为我爹不会赢?说不定我爹是为了救我才集结这么多人手的!” 而万象宗呢?迄今为止,只有几百名弟子! 一个个都是些初出茅庐的散修,个别还是几大世家派去的眼线,这样的宗门,随便一个世家都能将其碾碎! “救你?” 伍安之有些无语,拿着折扇扇了扇他身上的气焰:“别做梦了,醒醒吧!你当真以为万象宗靠的就是这几百名弟子?” “难道不是吗?” 少年固执己见地反问,让人倍感头大。 伍安之想了想,索性将某人的存在透露给他听:“你可知我们宗主的师父是何人?” 蔚秋的师父? 侯令羽低眸想了一下,惊诧道:“她有师父?” “不错。” 伍安之无奈地点头,“如果是一月以前的话,或许你们还有些胜算,但我们宗主的师父已经伤势痊愈,想要生擒黑焰宗的宗主都不成问题,更何况是你爹?” 这话说得太过玄幻,侯令羽愣了半响,忍不住问:“你该不会是随口胡扯的,说来吓唬我的吧?” 因为黑焰宗宗主修炼的路数古怪,所以连五州盟都敬他三分,难不成蔚秋的师父是五州盟的人?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听见对方好没气地说:“我再问你,你听过上古灵兽,琉璃业火狐吗?” “听过。” “听过就好。” 伍安之松了一口气,将更加惊人的消息爆料出来:“宗主的师父曾收服了一只琉璃业火狐为戒灵,名唤镜墨,也就是曾经的黎州碧云城城主。你若不信,待我们解决了侯家主他们,便可自行去打听。” 可是他等不了那么久! 侯令羽心中焦灼不已,对伍安之说的话也是半信半疑。 谁知下一刻,对方又将另一个秘密爆料了出来:“你应该也听过上古灵兽噬天妖兽吧,眼下唯一一只活了不知多少年的噬天妖兽,此刻就盘踞在万象窟下!” 两只上古灵兽,都是在几百万年前,与玄圣大帝和各路妖兽灵**战过的角色! 然而它们竟然都归属万象宗! 不…… 这一定不是真的! 侯令羽眼中浮现出挣扎,刚要反驳他说的这些可笑的真相,眼角的余光便瞥见一抹琉璃色的衣角。 “看来……本座不亲自出马,这小子怕是还会再继续自欺欺人。” 话音刚落,伍安之便惊喜地唤那人的名字:“镜墨前辈,你怎么来了?咦,怎么连燕前辈也来了,该不会是……蔚姐姐那边等不及了吧?” “别慌。” 镜墨按住他的脑袋,“你做的很好,只不过本座的传说毕竟太过久远,要让一个井底之蛙相信外边的天空很辽阔,怕是很难。” 说完,他便戏谑地瞥了一眼被关在牢里的少年,漫步走到牢门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 “小子,别浪费本座的时间,否则本座不介意大开杀戒,杀出一条去往仙界的血路。” 他们的目的,至始至终都是快些回到仙界。 要是这小子不配合的话,他倒是不介意将凡界搅个天翻地覆,好让那些闲杂人等别来碍事…… 镜墨眯眼一笑,那双蓝中透紫的妖眸逐渐散发出异彩。 那…… 正是书上说的,琉璃业火狐的眼睛! 以及…… 侯令羽死死地盯着男子身后妖异的九条白尾,心沉了又沉,脑海里乱成一团。 那两种上古灵兽,他又没见过,谁知道是不是他们照着书里写的,假扮出来吓唬人的? “你觉得我在吓唬人?” 镜墨忽然摸着下巴端详他,“要不要亲眼来见识一下,本座昔日浴血杀敌的英姿?” 什么? 侯令羽愣了一下,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对方隔着牢门揪了出来,直奔地牢的出口。 眼看着就要抵达牢门,他急忙挣扎大叫起来:“你放开我!你要带我去哪儿?” 镜墨仰天爽朗一笑:“去见见世面。” 谁让那位主子没有出言阻止,那他正好趁此机会,放松放松,免得来日回了仙界,忘了怎么迎战了。 很快。 两人便飞出了地牢,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厮杀的场面。 闻着刺鼻的血腥味,侯令羽隐隐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直到镜墨带着他飞上了半空,那种感觉才渐渐淡去。 然而下一刻—— 他便看见正与蔚秋交战的侯家主,也就是为了侯家的利益,将他放弃的父亲! 侯令羽怔住了,已然听不见周围此起彼伏的厮杀声,脸上的憋屈很快便被茫然淹没。 这到底算什么…… 他为了侯家,不惜带队跟踪蔚秋,可父亲却为了那一丁点的利益,将他弃于敌营…… 难道那小子说的是真的,父亲根本就没打算救自己,而是抱着两败俱伤的心理,想摧毁万象宗,断去城主府的助力,好争夺城主之位? “小子。”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侯令羽下意识抬起头,只见那个长着九条尾巴的男子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凝聚出一团紫电,不断散发出恐怖如斯的气息! 好强的灵力! “看清楚了。” 镜墨漠然地睨了一眼某处,反手将球形的紫光砸向那群施动阵法的黑衣人。 “这便是仙凡两界的差距!” 话音刚落,紫光所落之处便炸起了一个巨大的光波,波浪所至之处,寸草不生! 第一百七十二章 剑灵护法 侯令羽看着远处的滚滚雷光,无声地张了张口。 一招便灭百名化神境的修士。 在这个世界上,能做到这个地步的,恐怕寥寥无几。 难道他真的是上古灵兽的化身?如果真是这样,也难怪万象宗会成长得如此迅速,又有这般强硬的底气与蛮州各大势力抗衡。 不知道爹是否知晓万象宗有这般雄厚的底蕴? 侯令羽不由四下张望,终于在不远处的屋顶上看到了无比熟悉的身影,以及……站在他对面的蔚秋。 说来也是奇怪,那个女人手中握的剑明明燃着烈焰,却邪门至极。 远远便能感受到一股杀戮嗜血的气息…… 就在侯令羽犹豫着要不要去提醒自家父亲小心那把剑时,有个打扮邋遢潦倒的老头忽然从暗处冒出来,握着剑直奔蔚秋而去! 那人要干什么!? 侯令羽下意识上前一步,刚要开口,就被接下来的一幕惊得僵在了原地。 只见老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后面袭击了蔚秋! 刺啦—— 长剑没入血肉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刹那间,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纷纷回头去看那个被红衣遮盖的血水的女子,眼中皆是露出了一丝不可置信。 唯独隐于人群中的黑袍男子露出了一丝得逞的微笑。 有再厉害的灵器傍身又如何?只要中了嗜血咒,此生都得和病榻作伴了。 这就是你夺我黑焰宗弟子……该付出的代价! 黑袍男子眼中的杀意太过露骨,即便蔚秋此刻被嗜血咒侵蚀,也不难察觉到杀意的来源。 蔚秋下意识往某个方向看去,准确无误地捕捉到黑袍男子脸上那得意的笑容。 是他! 黑焰宗的—— 思绪被又往体内推进了几寸的长剑打断。 蔚秋咬牙往后看去,身形摇晃了两下,总算看清了那个穿着万象宗宗袍,却偷袭她的…… “柴得力?” 那个近来颇受卫爷爷赏识的老头,还是师父点头同意才进得了宗门的高龄修士! “是我。” 柴得力微抬下颚道:“宗主,没想到吧,柴某我为了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太久,还请宗主老老实实将宗主之位让出来,不要为难在下。” 呵…… 蔚秋低笑了一声,戏谑地问:“让出来?让给你吗?” 这话令柴得力脸色一僵,刚要大声呵斥,便看见对方握住剑身,一点一点地将剑推离。 怪的是…… 她都中了嗜血咒,竟然还有如此神力,与他抗衡! 见老头的神色愈发慌乱,蔚秋一边蓄力,一边低笑道:“你的主子还是草率,也不把敌人打听清楚了,再派你来做卧底。” 话音刚落,她便用力将体内的剑击出体外! 推离的力道之大,震得柴得力往后踉跄了两步,终于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剑。 啪啦。 长剑掉落在地。 柴得力看着止不住颤抖的双手,刚要大喊‘你做了什么’,便被从天而降的一脚踹在了地上! “竟敢伤我家小主子!” 听声音便知是何人将柴得力踹在地上的。 只是镜墨出手,不死既残。 柴得力这个已经半身入土的老骨头,十有八九被踩碎了元神,拼都拼不回来了。 蔚秋看着一动不动的老头,艰难地扶着焚天剑站起来,对要上来搀扶的镜墨抬手拒绝:“黑焰宗还真是好计谋,若不是今日这一出,我还真看不出来,柴得力是你们黑焰宗派来的卧底。” “只不过……拿一个已经腐朽的老东西来糊弄我,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说话间,众人皆是看到了无比诡异的一幕! 只见蔚秋腹部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这等怪异之事,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怎么可能?” 黑袍男子瞳孔一缩,连忙念起嗜血咒的咒语。 谁知那个被附着了嗜血咒的剑刺穿了腹部的红衣女子,竟丝毫不受影响。 与蔚秋对峙的侯家主也看傻了眼,起初是被柴得力的偷袭惊到,之后便是被具有自我痊愈能力的蔚秋吓得脑子一片空白。 这,这女人简直就是个怪物! “说来还真得感谢你们。” 蔚秋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咧嘴笑道:“吸收了柴得力的修为,再加上嗜血咒这种高阶咒术,反倒让我的修为攀升了整整两个境界……” 一下子跳过了筑基和金丹,跨入了元婴初期。 这买卖不亏。 蔚秋低笑着心想,举起手中的焚天剑,对里面的怪物说:“喂,我要原地打坐一会儿,你帮我护法,做得好,回头放你出来遛一遛。” 说完,她便将手中的剑往上空一抛。 只见焚天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幻化为一只巨大的六尾婴豹,直接将周围的修士震出了几丈外! 侯家主自然也不例外。 从这边的屋顶,摔到了那边的房梁,结果直接挂在上面下不来了,大抵是被震晕了过去。 众人见状,没一个人敢上去搀扶,只是傻了眼地望着那一巴掌就能拍死一群人的妖兽,总觉得这玩意儿有点眼熟! 是什么来着…… 聂家主低眸沉思了片刻,终于想起百兽集上记载的一种妖兽,名唤‘六尾婴豹’,生长在黎州阴崖窟。 由于这厮太过鸡肋,大能者不屑碰,年轻的修士又打不过,所以在那一带横行了几百年。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六尾婴豹明明是只妖兽,怎么会是一把剑变换而成的? 除非它是剑中之灵! 意识到这一点,聂家主看向蔚秋的脸色都变了。 居然是剑灵! 他刚失声惊呼,便听见黑焰宗宗主冷声下令:“都跑什么跑,不就是一个剑灵么,这么多人还怕打不过那一只畜生?” 许是想到有这么多合体期以上的大能者坐镇,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提剑前行。 谁知刚靠近六尾婴豹护法的范围,不知从何而来的红光便将他们重重包围住! 众人猛地停住脚步,慌乱地四下张望。 “怎么回事?” “该不会……又有什么怪物跑出来吧?” “你们快看!” 有人指着蔚秋打坐的方向惊呼,很快便将众人的目光引了过去。 只见一个身披墨袍的男子,徐徐落在蔚秋身边。 怪的是,那男子只是一个眼神,便震慑住了六尾婴豹,令其无视了他的存在,继续紧盯着四周。 第一百七十三章 只手遮天 这人……到底是谁啊? 众人脑海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这个疑惑。 不等他们想出个所以然来,不远处的墨衣男子便缓缓蹲了下来,替打坐的女子把脉。 站在一旁的镜墨担忧地问:“小主子应该没事吧?” 方才中了那劳什子的嗜血咒,也不知小主子到底吸收了没有,还是只是在硬撑? 燕不虞把脉了半响,摇头道:“她无事,只是突然攀升了两个境界,金丹和元婴都需要好好凝结,这个时候不能让人打搅到她。” 说起来,阿秋也真是会胡来,吸收了嗜血咒也就罢了,竟然连柴得力的灵力也一块吸收了。 要知道,柴得力已经从筑基升到了金丹。 金丹境的灵力和嗜血咒的力量,若是换做寻常的筑基修士,怕是早就被这股力量撑爆了。 燕不虞无奈地看着女子嘴角残余的血迹,伸手为其轻轻拭去。 阿秋连胡来这一点,都这么像自己。 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徒儿。 男子眸中闪过一丝满意,但很快就被某个讨人嫌的声音打断了:“阁下是何人,为何要掺和万象宗的事?” 虽然柴得力见过他一面,但是万象宗至始至终都没有将他的身份宣扬出去。 所以关于他的存在,柴得力并没有上报。 眼下无人知晓,也是再正常不过。 燕不虞瞥了一眼说话的人,徐徐站了起来,对一旁的镜墨嘱咐道:“照看好阿秋。” “是。” 镜墨脸色一凛,目送眼前的男子远去。 毕竟换做任何人,心爱的徒弟被这么算计,即便有自我痊愈的能力,也无法熄灭隐藏的怒火。 燕不虞看着那个站在半空的黑袍男子,淡声说:“我是她的师父,有什么事可以冲我来。” “冲你来?” 黑袍男子听到这句话,忽然大笑起来。 他身后那些同样披着黑袍的老者纷纷凝聚阵法,随时准备袭击站在屋顶上的燕不虞。 待黑袍男子笑够了,这才抬手道:“我们想要万象宗这块肥肉,你这个做师父的……应该有那个权力点头答应吧?” “自然。” 燕不虞神色如常地说:“可惜你们没有命拿。” 这句话令在场的所有人大变了脸色。 站在某处的随意见状,连忙对万象宗的弟子说:“万象宗的弟子听令,尽数退散!” 一声令下—— 穿着万象宗宗袍的弟子们纷纷从人群中撤离,退到燕不虞身后的几丈远后才停下来,驻足观望。 这阵势,让攻进万象宗的一干人等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就连错过了几次秘密会议的东郭奚都有些糊涂,趁着双方还未打起来,连忙扯了一下随意的袖子:“我们为何要退?” 燕前辈来助阵,这是好事啊,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退避? “喏。” 随意用下巴示意,“一个镜墨前辈就将两个练武场给毁了,若换做燕前辈,还不得把整个万象宗给夷为平地?” 不躲等死吗? 少年脸上的忌惮让东郭奚有些怀疑:“有那么严重吗……” 很快,他便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只见黑袍男子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缓缓攥起的拳头咯吱作响。 “看来……阁下是不打算将万象宗交出来了?” 话音未落,屋顶上的墨衣男子便不卑不亢地说:“我记得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要是没听清或是没听懂,我可以再复述一遍。” 此话一出—— 众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厮好生嚣张! 黑袍男子亦是如此觉得,与一旁的聂家主对视了一眼,终于下定了交战的决心:“既然你这么不识好歹,那就休怪我等手下不留情了!” 话音落下间,众人便纷纷祭出手中的灵器。 而攻击的对象,无疑是在他们看来‘口出狂言’的燕不虞。 上万个灵器同时祭出,瞬间将半边天都照亮了,刺眼得叫随意等人半天都睁不开眼。 什么都看不清! 随意等人不停地揉眼睛,企图看清光芒下的实况,谁知竟不经意地瞥见远处密密麻麻的人影。 那是—— 不等他猜出来者的身份,便听见不知何时站在身边的云暮说:“是白焰宗的宗袍。” 莫非是白焰宗前来支援? 随意摸了摸下巴,又听见东郭奚低声揣测:“白焰宗该不会是趁机来落井下石的吧?” 这话刚说出口,就引来了曾经是白焰宗弟子的景怀,以及身为白焰宗宗主的私生子的云暮的一记冷睨。 “咳。” 东郭奚尴尬地清了下嗓子,讪笑道:“我就是开玩笑的,缓和缓和气氛嘛……” 说完,他便懊恼地敲了下脑袋:大抵是跟这群人待久了,竟也学会开起这种没营养的玩笑。 可惜这个时候没人有那个心情听他开玩笑。 云暮见宗内来人,丢下一句‘我过去看看’,便踩着佩剑扬长而去。 此时。 在五颜六色的炫光中撑起防御阵的燕不虞也感受到另一股庞大的气息正朝万象宗赶来。 但眼下这种情形,恐怕无法分心去管其他事。 也罢。 还有镜墨在,应是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再不济,万象窟里的殷婆婆和噬天妖兽也在蓄势待发,那里头才是万象宗真正的底牌。 就怕这些人看到了那些底牌,会吓得逃都来不及。 燕不虞嘴角微扬,直直对上那个正笑得猖狂的黑袍男子,反手一震,将所有灵器震飞! 嘭! 啪啦—— 高阶以下的灵器皆是被震了个粉碎! “我的天乾灵珠!” “蝶舞!” “都,都碎了……” 有人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看着漫天由不知是谁家的灵器碎片组成的晶雨,心拔凉一片。 这是他们全部的心血啊! 黑袍男子显然也没想到燕不虞竟然这么简单粗暴,直接毁了半数的灵器。 还没来得及怄气,便听见对方说:“凡界的灵器果然如此不堪一击,我才用了不到两成的灵力。” 没有飚上三成,将高阶灵器也一块儿毁了,可以说是善心大发了。 但某些人却并不这么认为,这种留有余地的手段,纯粹是将他们当做猴耍! 黑袍男子笑了,笑得阴森可怖:“两成?你当我们蠢么,就算是大乘境的高手,也无法用两成的灵力,震碎上千件灵器!” 第一百七十四章 无境剑诀 定然是用了什么上品灵器加持! 黑袍男子笃定地想,脸上的固执己见让人咋舌。 燕不虞懒得与他多做争执,扫了一眼损失惨重的修士们,高声说:“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否则……一会儿碎的就不止是灵器了!” 此话一出—— 众人纷纷低头讨论了起来,声音中不乏退缩之意。 “一招便将这么多灵器粉碎,那下一招岂不是要将我们的元神都给震碎了?” “虽说万象宗这块肥肉馋人,可是连命都没了,还馋个什么劲儿?” “是啊,我看我们还是……”后面的话不用猜也知道是什么。 黑袍男子死死握着拳头,冷声对那些人说:“你们怂什么?我们这么多人对阵他一人,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得趴下!” 他就不信……万人合力还弄不死这厮! 黑袍男子愤怒地握紧长剑,正要蓄力,便听见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从脑后传来:“住手!” 话音刚落,上千个白影便铺天盖地地涌过来。 云行洲大步踏空前行,走到黑袍男子的对立面,怒目道:“虞墨礼,你这是在干什么!?” 干什么? 黑袍男子冷笑了一声,举着双臂说:“本座只不过是遵循自然法则,在猎食而已。” 将掠夺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的,恐怕只有他一人了。 云行洲冷了冷脸,道:“本座不信你这些说辞,速速叫你的人停手,否则你会后悔的!” 真正可怕的不是蔚秋的师父,而是蛰伏在万象窟内的那个可怕的上古灵兽! 若不是云暮说起,他还不知万象宗建宗的底气并非尽是万象窟。 噬天妖兽的威名,连仙界都要敬畏三分,更何况是他们三股势力聚集起来的乌合之众? “后悔?” 虞墨礼又笑了,“本座今日不铲平万象宗,才会后悔!” 说完,他再次往剑中蓄力,紫光瞬间将整条手臂包围! 紫麒麟之手? 云行洲眼底闪过一丝忌惮,连忙对不远处的燕不虞说:“此乃紫麒麟之手,堪比仙品灵器!” 哪成想,那人听了压根就没有半点畏惧和防备的意思。 燕不虞面无表情地划了一下手中的剑:“巧了,我手中的这把龙鸣剑也是仙品灵器。” 剑挥动时,伴随着阵阵龙啸声,让人有些不适。 云行洲不由蹙起眉头,再看看蓄势待发的虞墨礼,只好往后退了两步,却也摸出了佩剑。 不管如何,他都要保万象宗无恙,因为直觉告诉他,若今日保住了万象宗,白焰宗将前途无量! 对于他识趣的动作,虞墨礼很是满意。 看着右臂不断爆出的青筋和紫色的纹路,他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狰狞的邪笑:“本座的紫麒麟之手,可是灌注了紫麒麟的心头血,你很幸运,今日可以亲身见识这血脉的厉害!” 紫麒麟虽然不如琉璃业火狐,但也是个能够召唤雷电的灵兽。 这个虞墨礼能够降服灵兽,确实有几分能耐。 燕不虞举起手中的龙鸣剑,指着他道:“少废话,要战便战,输了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猖狂!” 虞墨礼握紧佩剑,二话不说便朝他的眉心刺去—— 速度之快,令周围旁观的修士目瞪口呆,再眨眼便看到黑袍男子用剑指着燕不虞的眉心。 还未来得及倒吸一口冷气,燕不虞忽然化作残影消失在原地! 若不是正巧捕捉到这一幕,他们都不敢相信燕不虞消失后,竟用一息的时间,拿着龙鸣剑在虞墨礼身上刺了无数个窟窿! 等众人再次看到燕不虞时,他已经回到了原位。 而虞墨礼仍旧保持着那个动作,但眉心却缓缓渗出了一滴黑血,紧接着全身都开始渗血!奈何身穿黑袍,根本看不出他身上已经被血迹浸染。 “快看!” 有人指着虞墨礼衣袍的一角:“虞宗主身上在流血!” 血沿着衣角不断滴落,最后越涌越多。 虞墨礼终于坚持不住了,‘哇’的一声吐了一口黑血,整个人失重般坠落在屋顶上! 这转折令众人措手不及,吓得连忙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探头去看虞墨礼的动静。 可惜他们什么也没看到。 倒是云行洲,在燕不虞后头将一切看了个仔仔细细。 虞墨礼艰难地抬起眼皮,眸中满满都是难以置信,满是鲜血的嘴一张一合,好像在说:“怎,怎么可能?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才一息的时间,他的身体便突然不受控制地下坠,除了眼皮和嘴唇,身上没有一处是受他掌控的! 鲜血快要流尽的滋味,犹如坠入冰窟一般,令人颤栗! 燕不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这一招叫千疮百孔,是剑诀的最高境界,但此境界的强弱,却又随舞剑者的强弱而发生改变。所以,此剑诀又被仙界称作无境剑诀。” 仙界? 云行洲目光一闪,紧接着又看见虞墨礼猛吐了两口黑血,像是被气的,那奄奄一息的模样,十有八九……是没救了。 “对了。” 燕不虞忽然又道:“我方才使此剑术时,还用了一成精神力,所以你的元神很快便会随着你的肉体一起泯灭于天地之间。” 可惜虞墨礼听到这话后,意识很快便陷入了黑暗中。 他的肉体与元神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尘埃,随着一阵突然兴起的冷风,消失在天地间。 众人看着那白灰消散,不禁齐齐打了个寒颤! 这是什么狠招数! 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聂家主不禁拿起帕子,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刚寻思着要不要叫上自家弟子悄咪咪地撤退,便瞥见总算幽幽转醒的侯家主。 “侯……” 话音刚起,周围的人便齐刷刷地朝挂在房梁上的侯家主看去。 其中也包括燕不虞。 侯家主一睁眼便对上无数双眼睛,原本就乱成一团麻的思绪顿时更加错乱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 他一边从房梁上下来,一边四下张望。 好像没什么变化,但又好像发生了什么骇人的事情。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眼角的余光便瞥见在远处的屋顶上打坐修炼的红衣女子。 蔚秋!? 侯家主目光一冷,二话不说便抽出长剑飞过去。 第一百七十五章 仓皇而逃 谁知还未喊出狠话,四周穿着万象宗的宗袍,以及白袍少年们便重重围了上来! 白色火焰纹? 侯家主惊了一下,终于看到了一旁不太显眼的云行洲。 怎么连他也来了?难道是万象宗搬的救兵? “你就是侯家主。” 燕不虞上前一步道,收剑的动作让侯家主有些看不懂了。 他不禁眯起冷眼,微抬下颚:“不错,你又是何人?莫非你也要管万象宗的闲事?” 不等燕不虞回答,一旁的云行洲便上前道:“这位是蔚宗主的师父,侯家主还是速速离去,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死伤!” “死伤?” 侯家主冷笑了一声,“他万象宗劫走我儿,我此次前来,不过是为了救回我儿令羽罢了!” 这话令远处的侯令羽露出一丝犹豫之色。 爹他……难道真的是为了救我? 这个摇摆不定的想法还未稳固,便听见有人高声质问:“笑话!是你们侯家派人跟踪我们万象宗,所以我们才扣留侯小公子!” “再说了,当日你明明答应要用八千万颗灵石换侯小公子的自由,今日却不顾侯小公子的安危,集结人马对万象宗发难,敢问……你是何居心?” 这一字一句的质问,问得侯家主哑口无言。 他‘我’了半天都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憋红着脸说:“你们万象宗这是污蔑勒索!我,我是不愿屈服于你们万象宗的无理强权之下,才决定讨伐万象宗的!” “所以……” 燕不虞睥睨着他道:“为了讨伐万象宗,挽回你的颜面,你可以连你唯一的儿子的性命都不顾?” 这话就像是踩中了侯家主的尾巴,逼得他急眼道:“谁说的,我讨伐万象宗也是为了救回我儿令羽!” “是么?” 燕不虞忽然笑了,下一刻又问了一个更加难以回答的问题:“可是倘若你输了呢?” 输? 侯家主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大笑几声道:“我们三家势力,还打不过你们一个刚刚崛起的万象宗?你未免也太看不起人了!” 虽然听着有些道理,但是在事实面前,却显得苍白无力。 云行洲忍不住提醒:“侯家主,你仔细看看,虞墨礼此刻在何处?” 听到这话,侯家主愣了一下,下意识四下张望起来,果真没有找到虞墨礼的踪影。 而且从方才睁眼开始,就没听到他作声过。 见中年男子还不死心地乱瞟,云行洲有些不忍直视地说:“别看了,虞墨礼已经死了,被蔚宗主的师父一招击毙。如此,侯家主还认为你自己有胜算吗?” 这话好似天书,着实叫人难以置信。 侯家主道了一声‘不可能’,却发现所有人都在直勾勾地看着这边,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指控云行洲说谎。 对了,还有聂家主呢! 他连忙看向一旁的男子,“聂家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谁知对方直接拿着折扇将脸遮了一半,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但碍于众人都在看着他,只好讪讪地放下折扇道:“侯家主啊,我看……这事要不就算了,咱们打不过的。” 最后那句话,他几乎是用口型来告诉一意孤行的侯家主。 侯家主看懂了,却仍旧不明白虞墨礼到底是不是死了,而且还是被燕不虞杀的。 见他一副不开窍的样子,聂家主无奈地‘哎呦’了一声,咬牙切齿地点头:“虞宗主确实是这位……蔚宗主的师父所杀,也确确实实是一击毙命的,所以……” “这怎么可能!” 侯家主想也没想便打断道,再度将质疑的目光扫向四周。 众人还是畏畏缩缩的样子。 也就是说……他昏迷的这段时间,虞宗主真的死了。 要知道,虞宗主才是他攻打万象宗的信心啊!如今连他都死了,自己还有什么胜算? 见侯家主颓然地低下头,聂家主终于忍住冲众人抱拳道:“今日一战,差距已经十分明显,我等愿迷途知返,还请万象宗得饶人处且饶人。” 什么? 侯家主猛地看向认输的聂家主,急忙道:“聂家主,当日我们可不是这么说的啊,虽然虞宗主死了,但是咱们还有这么多人手……” “侯家主!” 聂家主恨铁不成钢地打断:“虞宗主是被一招打散了元神,这般恐怖如斯的实力,就算五州盟的人来了,怕是也讨不到什么好处!我还是奉劝你一句:保命要紧!” 哪成想,话已至此,侯家主仍旧不死心地喊他留下来。 他慌乱地丢下一句‘你想送死,我们可不愿’,然后领着聂家弟子们仓皇而逃。 燕不虞也懒得叫人去追,毕竟今日之后,聂家人只是一个兴不起波澜的蝼蚁,对万象宗没有任何威胁。 倒是这个冥顽不化的侯家主,竟还想着攻打万象宗。 不可饶恕…… 燕不虞冷眼盯着他,将全部的威压施放在侯家主身上。 而其他人则是无知无觉地低头讨论着,正犹豫要不要也撤离,便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惨叫声是从侯家主口中传出来的。 众人下意识看向燕不虞,却发现他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可侯家主分明就是一副被人攻击的样子。 这里除了燕不虞,还有谁会动侯家主?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因头疼而抱着脑袋惨叫的侯家主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屋顶上。 面目的狰狞让人光是看着便觉得心惊肉跳。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众人有些慌乱地看了看燕不虞,又看了看侯家主,殊不知其他人也和他们一样一头雾水。 终于—— 惨叫声渐渐弱了下来。 侯家主嘴角缓慢地渗出一丝黑血,气绝倒了下来。 他身边的忠仆连忙上前探息,却被吓得手一抖,在众人的注视下吐出一句话:“没,没气了?” 没气? 众人愣了一下,旋即心中大骇:侯家主竟死了! 然而不等他们寻找起凶手,便听燕不虞冷漠地说:“侯家主毁约在先,又欲伤我徒儿,该死。今日若有谁不服,或是想替他报仇,我燕不虞一人奉陪到底!” 此话一出—— 众人不自觉地往后挪了挪,没有一个人敢吭声,也没有一个人敢直视燕不虞的眼睛。 第一百七十六章 神秘书架 沉寂了半响。 云行洲终于站出来说:“既然都没有异议,还不速速离去?” 一声令下,群龙无首的修士们急忙四下窜逃,生怕回头燕不虞反悔了,不动声色地将他们灭了! 然而直到敌人尽散,也没有人琢磨出燕不虞是如何杀了侯家主的。 镜墨见没有威胁了,便想起被自己丢在一旁的侯令羽,凭着直觉扭头望去,果然看到了他。 只不过……亲眼目睹亲爹死在主子的手中,不知这小子是否会心怀怨恨? 但就算是怨恨,他也奈何不了主子。 侯令羽十分清楚这一点,看着自己父亲惨死的模样,心中莫名恼火,可一想到自己成了弃子,恼火便又被汹涌的悲伤的淹没。 这么多天的期盼,竟只不过是一厢情愿…… “小子。” 镜墨落在他面前,合上折扇道:“你爹死了,侯家肯定要易主,趁着侯家还没乱之前,快些回去主持大局吧。” 说完,他便转身就要走,却被身后的少年叫住:“喂,你要放我走?难道你不怕……” “何惧之有?” 镜墨回眸瞥了他一眼,“这天下能伤得了主子的人,屈指可数,你再修炼个十万年,说不定就有这个资格胡思乱想。” 然后便真的不管他了,走得很是潇洒。 侯令羽望着青年的背影,默默握紧腰边的玉佩,然后低调地转身跳下屋顶,消失转角。 而云行州这边,见局势再也掀不起一丝波澜,便让宗内的弟子们回宗待命。 待弟子们陆陆续续离去,这才走到燕不虞身边,看着还在打坐的蔚秋,不解道:“蔚宗主为何迟迟不醒?可是有什么内伤?” “我也不知道。” 燕不虞半蹲在红衣女子面前,看着她一片祥和的神色,觉得应当是没什么大碍。 至于为何不醒…… 他扫了一眼破败不堪的四周,不紧不慢地起身道:“卫长老,宗内修缮一事就交给你了,我要带阿秋回万象窟休养一段时间。” “是。” 卫离愿拱手应下,然后带着百号人前去修缮宗内被破坏的建筑。 只是这般庞大的工程,百号人着实有些少。 云行洲想了想,对燕不虞说:“燕道友,可否让白焰宗也出一份力,就当是借用万象窟的谢礼。” 谢礼? 燕不虞回眸看了他一眼,很快又回过头,弯腰将红衣女子抱了起来,淡声说:“该说谢的,应该是我。” 说完这句话,他丢下一句‘云宗主自便’便扬长而去。 倒是不拘小节。 云行洲笑了笑,与一旁的镜墨拱手道别。 见他走了,云暮也连忙跟上:“父亲,您这便走了?不是说……要帮万象宗修缮宗门吗?” 云行洲笑道:“那也得回去调集人手和木材。” 这倒也是。 云暮不说话了,老实跟在他身后一会儿后,忽然听见对方说:“那个燕不虞说的话,倒是值得深思。” “父亲何出此言?” “你想想,” 云行洲望着下空的风景,说:“他总将凡界挂在嘴边,听起来……好像他并不是凡界的人一样。” 当时乱成那样,没人会去认真思索燕不虞说的话。 他也是刻意留意了一下,回头细想起来,便觉得疑点重重,只可惜燕不虞并没有打算详说。 云暮没有说话,只是跟在后面静静沉思。 万象宗的人,好像都是怪人。 连那个江萧洋进了万象宗,也变成了怪人。 …… 与此同时。 沉浸在自己的识海中的蔚秋,走到虚幻的书架前,随手拿起一本书便翻阅了起来。 “万鬼擒拿手?九幽剑诀?这都是什么啊……” 蔚秋嘀咕着将书放回原位,又挑了一本看,还是一些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邪书心法。 然而这些东西竟然会出现在自己的识海里?什么时候跑到这里来的,自己竟什么也不知! 这也太邪门了…… 蔚秋连忙将手中的书放回去,然后四下打量,有些不信邪地围着眼前这个书架转了一圈。 咦? 她眼尖瞥见一本泛黄的古书,意外能读懂上面的古文:“涅槃泯心诀……涅槃?” 竟和我的灵根撞了名。 蔚秋转了转眼珠子,忽然兴致大起,将其从书堆中抽出,仔细翻阅了一番。 结果…… “这书……这么那么邪门呢?” 越是专注地看,越觉得内心平静,可那种平静却让人有些心慌,总觉得有什么从心底里流失。 嘶…… 蔚秋倒吸了一口冷气,嫌弃地将其丢回书堆里:“果然不该对你报什么希望。” 说完这句话,她便越过书架,在识海中寻找出去的门。 按理说,往常只要闭一闭眼就能出去了,可今日却行不通了。 她寻思着用识海之门也能出去,结果绕了半天,只看到了这个诡异的书架。 天哪…… 我该不会一辈子都出不去了吧? 蔚秋脸上露出一丝惊恐,连忙掉头跑了回去。 不知怎么的,站在书架旁反倒比较心安,难不成……此物还是我出去的关键? 她往后退了几步,然后站在原地打量书架的整体,纳闷地摸着下巴:“你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你在说我吗?” 一个稚嫩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吓得蔚秋手一抖。 什么鬼!? 她急忙四下张望,却什么也没看见,只是能清晰地听见对方说:“不用看啦,我不是鬼,是你面前的书架啦!更准确来说,我是书灵,掌管你眼前的这片书海。” “书海?” 蔚秋差点没笑出声,指着凌乱的书架道:“就它?你叫它书海啊?别逗了你……” 她不屑地摆摆手,把那个自称‘书灵’的小屁孩气得够呛。 “喂!” 书灵气急败坏地说:“这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我还是看在你师父的份上,才给你看这些高阶禁书,不谢我也就算了,居然还……” 话还未说完,红衣女子便打断了它的话:“你方才说什么?我师父?这关我师父什么事?” 糟,糟糕! 书灵忽然紧张不语,心想:这事它可是瞒着燕不虞进行的,万一这小妮子打小报告该如何是好? 想到那厮的狠辣,它急忙将这个可能性抛到脑后。 不行! 我得略施小计,让这小妮子没法说出口! 只是……我一会儿是该走腹黑路线,还是走保守的感情路线啊? 第一百七十七章 傲娇书灵 书灵端详了女子一会儿,毅然而然地选择了感情路线:“本来我不想告诉你的,只不过此事事关你师父的生死,我就不得不将真相告知与你了。” 生死? 蔚秋狐疑地打量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一个连实体都没有的书灵,鬼才会相信它说的话。 不过眼下她倒是弄清了一件事:自己的识海之门,十有八九就是这个书灵弄没的! 女子的目光渐渐凌厉,重新来到书架前,拍了拍:“喂,你是怎么来到我的识海的?” “哼。” 书灵得意道:“天下就没有我进不去的门。” 感情你是从识海之门钻进来的? 蔚秋瞪直了眼:“你老实告诉我,我的识海之门是不是被你给藏起来的?” 谁知这厮还傲娇地冷哼一声,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凭什么? 蔚秋冷笑了一声,拿起书架上的一本书:“那你信不信我把这些书全部撕光?” “我自有修复之法。” “修复?” 她眯起了危险的冷眼,“这么说……你是不打算告诉我识海之门在哪儿了?” “哼。” 书灵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着实贱极了! 蔚秋咬牙切齿地说:“你非要跟我死磕是不是?好!那我倒是要看看,谁的耐心更多!” 说完,她便倚着书架坐了下来,一副入定的样子,好像真的打算与它死磕到底。 书灵自信地想:和我比耐心,你还嫩着点儿。 结果…… 漫长的十天过去。 打完一个瞌睡起来的书灵,定定地盯着眼前这个呼呼大睡的女子,忽然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 开什么玩笑,你睡得竟比我还香! 书灵气急败坏地催动一本书,砸在女子的脑袋上。 碰! “哎呦!” 红衣女子痛呼了一声,终于从梦中清醒了过来。 吃痛地揉着脑袋,一边低头看向手边的书籍,一下子明白了用书砸她的人是谁。 呸,它就不是人! 蔚秋愤恨地瞥向作祟的书架,狠狠推了它一把:“扰人清梦,有本事别先动手啊!”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书架轰然倒地,上面的书散落一地,岂是用‘惨不忍睹’这四个字可以形容的? 书灵看到这凌乱的一幕,瞬间头都大了。 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蔚秋!你有本事冲我来!!” 傻子才冲你来嘞。 蔚秋悠哉悠哉地躺了下来,抱着后脑勺说:“你不是说你自有修复办法吗,想必这点小事对书灵大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整理和修复当然不算什么了。 可是它已经全然忘了之前书都摆在哪个位置了! 偏偏燕不虞又是个记性极好的人,万一回头让他看出了端倪,那我岂不是死定了? 书灵如临大敌般又尖叫了起来,落入蔚秋耳中却好似天籁般动听。 她眯眼享受了一会儿,对还在怀疑人生的书灵说:“我知道你在盘算什么,不就是想让我修炼那些秘籍么?这事好说,只要你放我出去,回头我得了空就来找你,成不?” 虽说这话很不可信,但书架倒都倒了,眼下又只有这么一个妥当的法子可行…… 书灵沉默了半响,终于妥协了:“好,你可要说话算话!不过你也不必刻意来等我,我若要来,自会在识海喊你。” 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回去,上演一出自己绊倒自己的戏码,免得被燕不虞发觉到什么不对劲。 想到这里,书灵将所有书放回书架,便消失在了原地。 而被藏起来的识海之门总算显了形。 蔚秋连忙穿过识海之门,迫不及待地想要睁开眼看看外边的世界变成什么样了。 她可是打坐了整整十天!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意识离开识海后,第一眼竟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师父的脸? 蔚秋瞪着那挺拔的鼻梁,感受到唇边有些许温热,没忍住抿了一下,却惊扰了偷吻者。 熟悉的气息瞬间消失。 还未来得及留恋一二,就听见师父波澜不惊地说:“你醒了?可觉得哪里不适?” 不适? 蔚秋默默地活动了一下,摇头道:“没什么不妥。” 自己只是被那个该死的书灵困在识海里,闷得慌罢了。 燕不虞默声盯了她半响,又问:“那你可知,你入定了整整十天?可是有什么突破?” 突破? 我最大的突破,就是用了十天凝结了金丹和元婴。 这么一想,倒也没荒废时间。 蔚秋点了点头,正要说出自己在识海中发生的怪事,却忽然想到那个书灵说的怪话。 万一……真是什么要紧事呢? 她咬着下唇纠结了一会儿,重新对上男子不解的目光,到嘴边的话莫名其妙就变成了一阵干笑:“就……结了金丹和元婴,没什么特别的,可能是徒儿的悟性比较差,所以用的时间多了些,让师父担心了。” 殊不知,按照寻常人的速度,一口气凝结金丹和元婴,需要消耗的时间可不止十天。 燕不虞不动声色地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阿秋并不差,是为师自乱阵脚,想得多了些。” 她一日不醒,他便想进到她的识海里一探究竟。 可今时不同往日,自己已经不是元神之体了,有了肉身,元神的某些禁锢也被重新解开。 再加上每日修炼,元神之力即将回到巅峰时期,以阿秋目前的境界,识海里根本无法容纳自己那恐怖如斯的元神之力。 所以他只能守在她身边,静静地等待。 好在她终于醒了。 燕不虞握紧女子的左手,低声问:“我这几日算了一下天象,发现仙界之门隐隐有开启的迹象。” 这么快? 蔚秋下意识抬眼,问:“大概……还有多久?” “不出半年。” “半年……” 她低头看着被对方紧握的左手,声若蚊蝇地说:“要穿过仙界的大门,不是起码要大乘境圆满吗?” 而且还要渡劫……反观自己的境界,这差距未免也太大了。 但燕不虞只说自有办法,要她安心便是。 这怎么可能安心? 蔚秋叹了一口气,正要说些什么,便听见外边传来一阵嘈杂声,隐隐能听见阿凌在喊无瑕。 这是闹哪一出? 她不解地看向一旁的男子。 只见对方立马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将她的手揣进被窝里,这才起身去开房门。 第一百七十八章 孟家有难 谁知一开门,迎面便栽进来两人。 燕不虞及时侧身一躲,任由这对主仆相继栽在地上,远远关切了一句:“何事如此着急。” 说起正事,孟无暇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大声道:“蔚姐姐,孟家,孟家出事了!” 出事? 蔚秋眼皮一跳,连忙上前扶住她又要栽下去的身子:“你慢慢说,孟家到底出什么事了?” 瞧她神色这般急切,又几乎是闯进屋子里的,恐怕……孟家那边是出了相当棘手的事。 谁知下一刻,眼前的白衣女子竟含泪斥道:“随子瑜疯了!逼迫孟家为他所用,不从便带人攻进孟家,我爹娘和大哥都受了伤,眼下孟家全靠飞沉一个人撑着。” 可仅仅只有孟飞沉一人撑着又有何用? 恐怕不久后便…… 想到那个残酷的可能性,蔚秋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男子,只见对方点了点头,心中的主意顿时尘埃落定。 她连忙对眼前的女子说:“你别着急,我们这便启程回黎州,看看那随子瑜究竟在耍什么把戏!” 并且不出意外,随意听了这事,也言辞要求要一同前去。 许是因为随意在众弟子里的人缘比较好,见他要回碧云城,一群人顿时好奇心爆棚,纷纷举手表态,不同意就撒泼打滚。 无奈之下,她只得点头答应。 至于宗内的事情,一向都是卫爷爷全权打理,如今又有白焰宗宗主的鼎力相助,想必不会出太大问题。 如此一来,蔚秋才放心地领着众人离开蛮州。 …… 这一路很顺利,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山中霸王,所以他们抄着小路,十日便抵达了碧云城外。 只是……进城却成了难题。 蔚秋看着森严的管制,无声地掏出别在腰边的暗雪,率先走上前去。 果不其然,守卫将她拦了下来,对照了一下画卷,原本就不算和善的脸色顿时沉得能够滴墨! “你是蔚秋?” 他说这话时,后头的守卫蠢蠢欲动地拔出一半的剑。 蔚秋回敬了一个笑容,二话不说便一脚将其踹飞一丈远:“正是你姑奶奶我!” 话音未落,身后的随意等人纷纷抽出佩剑,三两下便将这些不堪一击的守卫逐一击晕。 东郭奚一脸不屑:“全都是摆设。” 说完,便跟着众人一同大摇大摆地进城,也不怕那随子瑜知晓此事后,会拿他怎么样。 他可是蛮州黑獠城城主之子,何人敢轻易动他? 然而当他来到孟府,听见身负重伤的孟修明将事情的原委逐一告知他们时,才惊觉事情的不对。 饶是随子瑜倾尽随家之力,也不可能将孟家打成这样,而他的人却毫发无损。 或许正是如此,孟飞沉才会这么着急求助蔚秋。 东郭奚在一旁沉思了半响,忽然开口:“如果随子瑜带的人,并不是随家人,那么最有这个实力击垮孟家的,唯有……” “五州盟。” 孟飞沉肯定地回答,神色有些颓然地说:“若是连五州盟都站在了随子瑜这边,饶是万象宗想帮,恐怕也无能为力。” 五州盟里的人,都是些老古董,年纪一个比一个大,修为也一个比一个高深莫测。 就好比独孤老人,举手间便可灭一方三流势力。 而随子瑜能带人将孟家重创,定然是拜入了五州盟哪个长老的麾下,才有如此强大的人脉。 蔚秋扶着柱子沉思了一会儿,忽然道:“既然随家暂且动不得,那就先挑软烂的柿子捏。” 阳霄宗倒是愈发猖狂,竟也搅进了随子瑜的联盟中。 那就休怪她手下不留情了…… 红衣女子的目光冷了冷,还未将接下来的目光说出来,便听见坐在床头的孟修明突然剧烈咳嗽了起来,原本就苍白的脸色顿时青得吓人。 孟家姐弟齐齐惊呼了一声:“兄长!” “我……无事。” 孟修明艰难地摇头,嘴边的血迹却出卖了他此刻的伤势。 一时间,空旷的卧室内寂静得可怕。 蔚秋目光凝了凝,大步上前道:“还是先为孟大公子疗伤要紧,待我将孟家主和孟夫人一同治好,再出发去阳霄宗也不迟。” 孟飞沉不知她的本事,让开位置的同时问:“你刚突破元婴,如何能治我大哥的伤势?” “飞沉。” 孟无瑕连忙拉了拉他,“别忘了我的脸是如何治好的。” 说起来…… 孟家兄弟才发现她的脸没了胎记,只是一贯用面纱遮住脸,一时忘了她跑到万象宗是去治脸的。 孟无瑕解下面纱,露出完美无瑕的美貌,令众人久久不能回神。 “咳!” 蔚秋清了下嗓子,总算将他们黏在无瑕身上的魂拉了回来。 孟飞沉愣了一下,连忙将床沿的位置让出来,然后看着蔚秋坐在床沿边,不禁好奇地探头看。 只见她一手握着孟修明的右手,一手按住对方的心口,将温暖的白光渡入心脉。 不出两息的时间,白光便将孟修明整个人都包裹住。 那种久违的呼吸顺畅感,令孟修明原本紧皱的眉头渐渐舒缓,脸上的气色也好了不少。 “真的有效!” 孟飞沉一脸不可置信,但这样的事情却真真切切地在眼前发生了。 只是涅槃之力的损耗极大,不过半刻钟的时间,蔚秋的脸色反倒变得难看了起来。 燕不虞二话不说便上前将灵力渡进她体内。 如此才将疗伤的过程延长到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 蔚秋缓缓将涅槃之力收回,原地调息了一下,这才睁眼问孟修明的情况:“如何?” “已经无碍了。” 孟修明说话声有些虚,想来是需要自己再调息一番。 只是比起调息,他更关心的是蔚秋替自己疗伤的手法,看起来并不像是什么功法。 奈何人家师父在一旁虎视眈眈地护着,迫于那若有若无的威压,他没敢多问。 众人却以为他是疲惫所致,不敢在此逗留打扰。 退出房间后,孟飞沉便命人收拾了几间客房,安排他们暂且住下,至少这里比外头安全。 东郭奚等人一听可以住下,二话不说便结伴去了后花园,说是难得出一趟蛮州,要瞧瞧黎州和蛮州的景色有何不同。 蔚秋摇了摇头,对随意和伍安之说:“你们跟他们一起去吧,免得碰见生人,冲撞起来就不好了。” 这两人的脸在碧云城,可比什么令牌管用多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凡界的命脉 两人拱手应下后,便急急忙忙地去追早就跑远了的东郭奚四人,口中骂骂咧咧:“跑得这么快,也不将我们一块儿带上。” 最让人纳闷的是,白温瑜那厮也跟着一块凑什么热闹,别以为沉默内敛就能掩饰你心里的兴奋! 骂声逐渐远去。 蔚秋目送两人远去后,便觉得脚下一软,幸亏有师父在后面搀扶,否则她可就真糗大了。 “可有大碍?” 燕不虞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急色,却反被对方握住手背安慰。 他很不高兴,却也拦不住她这仗义的性子,只好严肃道:“这几日好好歇着,孟家主和孟夫人那边,我去帮他们疗伤。” “可是……” “我答应你,只帮他们稳定伤势,不会耗费太多灵力。” 男子眸中的认真好似一剂对症的良药,是一剂能让她老老实实闭嘴的良药。 蔚秋瞪了他半响,无奈地妥协了:“是,徒儿听话。” 也没见您什么时候听一下我的话呀…… …… 夜深人静时。 燕不虞方才归来,手中提着香味溢出的饭盒,一下子让躲在被窝里装睡的人绷不住了。 哗啦—— 蔚秋掀开被子便下床,噔噔噔跑到饭桌前坐下,乖巧地望着准备深夜投食的男子。 闻这味道,铁定是叫花鸡! 这下有口福了…… 红衣女子咽了下唾沫,按捺着心中的激动,用十分可怜的眼神望着动作慢条斯理的男子,不断默念:师父您能不能快些递过来,这里又没旁人,不必那么优雅的! 可惜男子仍旧优雅地将饭盒放在桌面上,慢悠悠地拆饭盒,一层一层地拆。 终于—— 蔚秋忍不住上手了,却被对方毫不客气地拍掉:“先洗手。” 真是煞风景的三个字。 她不情不愿地掉头去洗手,回来时便见一只色泽颇有食欲的叫花鸡摆在桌面上,远远便能闻见其香味。 燕不虞拧了个鸡腿,递给迫不及待坐下的她:“孟家主和孟夫人的伤势已经稳住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查清楚随子瑜投入了五州盟哪个长老的门下。” “有何不同吗?”蔚秋含糊不清地咀嚼道。 “当然。” 燕不虞用指尖沾了沾茶水,在桌面上写下十二殿,并且将一殿和二殿,以及十殿圈了起来。“据我所知,五州盟分为十二殿,由十二名长老掌管,大长老的势力最佳,十二长老的势力最弱,以此推类。各个长老的职责也各有不同。” “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会不断地将凡界所有的势力纳入麾下,待时机成熟,他们便会对排在前面的长老发动攻击,赢者要么稳坐宝殿,要么取而代之。” 就像是培养蛊王那般…… 蔚秋看着手中的鸡腿,忽然就觉得不香了。 五州盟这规矩也太变态了,这不是呼吁长老们疯狂吸纳凡界的势力,自相残杀么? 燕不虞对此的看法是:“或许这个规矩的真正目的,是想让五州盟将凡界的命脉紧紧握在手中,让凡界离不开五州盟的存在。” 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蔚秋恍然地点了点头,接过对方递来的鸡翅:“那师父您为何要将这三殿圈起来?” 言归正传。 燕不虞思路清晰地回答:“如今外面言传,大长老和二长老与盟主的关系最好,所以倘若随子瑜是他们两人其中的一个,那就十分棘手了。而这位十长老……是最晚跻身成为五州盟殿主的长老,并且在短短十几年里,连续将两名长老挤了下去。” 也就是如今可怜的十一长老和十二长老了。 男子继续道:“眼下除了大长老和二长老里,最活跃也最有野心的长老便是他了,所以若随子瑜拜入了这样的人的门下,怕是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如今这事真是愈发复杂了。 蔚秋扶着脑袋说:“那我们该怎么办,难不成硬杀上五州盟?”这个貌似有点难度啊…… 谁知眼前的男子竟正色道:“若阿秋你想的话……” “停停停。” 蔚秋急忙打住他这个危险的想法,“动五州盟,便是牵一线动全身,师父您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与整个凡界为敌啊。” 被怀疑本事的燕不虞:“……” 他堂堂五大玄圣之一,动动小手指头就能灭一座山,有一天竟会被最敬仰自己的徒儿怀疑能力。 到底是哪个环节让她有了这种错觉? 男子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中,微蹙的眉头散发着不悦的气息。 蔚秋假装没看见,继续啃手中的叫花鸡,吃了个半饱才嘀咕道:“而且师父你不是说过吗,天上有人在窥视你,倘若你在凡界太过高调,他们肯定会有所忌惮,回头先下手为强该如何是好?” 说完这句话,她又没忍住添了一句:“师父您的修为还未恢复到巅峰时期呢。” 师父说过,仙界的修炼体系和凡界大有不同,需要参悟和渡劫的关卡很多。 先是结界期,开府境,拓府境,问道境,光是这四个境界,有的人便要耗费几千年的时间参悟,然而师父却只用了几百年。 果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蔚秋一脸郁闷地用力咀嚼了两下,继续掰手指心想:之后便到了第一个渡劫关卡——羽化境。 渡劫成功了呢,就成了半仙,半仙境圆满时,还得再渡劫,渡劫后才是真仙境。 然而成了真的神仙,也没能逃过渡劫的命运。 一旦修炼到圆满,就可以找个安全的地方静静等待天劫,成了便能荣升玄圣。 但稀奇的是,整个仙界里,若不算上师父这匹黑马,便只有四个玄圣境的大能者。 可见渡劫之难啊…… 所以很多真仙为了保住性命,都选择修炼到真仙境后期便归隐,或是耗费修为锻造各种法宝,符咒等等。 总之,仙界就是一个聚宝盆,资源贫瘠的凡界根本不能与之相比较。 这么一想,她倒是愈发想去仙界一探究竟了。 可惜啊…… 这仙界可不是自己想去就能去的。 自己这肉体凡胎的,能不能过得去那仙界之门还不好说,更何况还没有开启仙界之门的‘界石’。 到那时,怕是要叫师父失望了。 第一百八十章 不速之客 女子盯着手中的鸡肉,低叹了一声,殊不知自己不经意的一番话,反倒让对方有了干劲。 燕不虞施法净了手,便扶着脑袋冥想。 蔚秋只当他是夜深想要歇息,回头望了一眼宽敞的床榻,轻轻推了推男子的肩膀:“师父,到榻上睡。” 谁知对方忽然抓住自己的手,随后缓缓睁开眼,道:“不急,等你吃完再议。” 蔚秋不由愣住了。 总觉得……师父好像误会什么了? …… 三日后。 蔚秋精神大好地踏出孟府的门槛,与孟家兄弟道了别,又将执意要跟着去的无瑕劝住,这才领着随意等人前往阳霄宗。 这是她第二次前往青峰山。 上一回若不是因为急着下山找无瑕,恐怕阳霄宗早就被他们师徒二人洗劫一空了! 这下可好,多了帮手,也不怕东西塞不下了。 蔚秋心底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直到来到阳霄宗宗门口,才暂且收起了心思。 守门的两名弟子是生面孔,许是新来的,所以并没有认出她。 二话不说就将他们拦了下来:“来者何人!” “你蔚姑奶奶我!” 蔚秋不耐烦地将他们挨个击晕,然后踹开大门,好巧不巧就将门后面的两名弟子给砸晕了。 罪过罪过。 她看着晕得不能再晕的两名少年,抬脚跨过去,一边四下张望,一边往议事殿走去。 这个时辰,那群老骨头应该在议事殿大放厥词。 只是沿途经过的弟子颇多,见他们人多,来势汹汹,便察觉到了不对,连忙大喊:“有人擅闯宗门,快通知长老们!” 以至于他们还没走到议事殿,便被迎面走来的几名白胡老者拦了下来。 而为首的,正是当日在半山腰上围堵她和师父的灰胡子老头,也就是阳霄宗的大长老。 怎么哪儿都有他。 蔚秋白了对方一眼,好没气地说:“来得正好,也省得我们再费腿脚去寻你们了。” “你还敢来!” 灰胡老者怒指她的脑门,唾沫星子四溅。 蔚秋一脸嫌弃地往后躲了躲,佯装遮掩道:“我说你啊,自己坏事做尽了,还不许别人来寻仇是吧?” 寻仇? 灰胡老者目光一闪,忽然明白了什么,试探性地问:“你是来替孟家报仇的?” 早听随子瑜说,孟家与蔚秋的关系极好,如今一瞧,果真是如此。 蔚秋拨弄了一下碎发,“当然是新账旧账一起算了,你当我跟你一样闲啊,我的时间很宝贵的好不好。” 贱兮兮的口吻,简直和毒舌起来的燕不虞一模一样。 灰胡老者脸色沉了又沉,本打算拔剑教训教训这个小妮子,却忽然想起当日燕不虞身上那恐怖如斯的气息。 这个蔚秋好解决,可燕不虞……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上方忽然略过一道黑影。 不等他抬头一望,便看见一个挺拔的背影伫立在眼前,这气息……是宗主无疑了! “燕不虞。” 金袍男子语气平淡地开口:“你当真要与我阳霄宗作对?别忘了当初是谁收留你的。” 话中隐藏的威胁,令燕不虞微微蹙起眉头。 “我当然记得。” “所以……” “所以我助阳霄宗从一个无名之辈,晋升为如今的五品宗门。” 燕不虞目光冷漠地陈述:“该还的,我都已经还完了,若不服,便将藏书阁的心法灵技归还于我,再与我论人情恩情。” 归还?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秦霄冷着一张脸道:“好,就当是你还了恩情,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又为何带着一群乳臭未干的小辈来阳霄宗闹?” 乳臭未干…… 景怀和一旁的江萧洋对视了一眼,心想:我们的年纪,和燕前辈应该一般大吧? 刚想完,便听见燕不虞说:“阿秋是我徒弟,得罪她便是得罪我。她与孟家素来交好,想必你们早有耳闻,可你们却仍旧助随子瑜残杀无辜之人,我这个做师父的,自然要帮自己的徒儿讨回公道。” 秦霄不悦地皱眉,“我们也是身不由己。” “巧了。” 燕不虞直面对方的隐怒,“我也是身不由己,所以你我都不必再浪费口舌,拔剑便是。” 拔剑?与他打? 秦霄脸色有些难看,除非他与众长老合力御敌,否则单枪匹马地对上燕不虞,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中年男子思来想去,迟迟下不了决断。 谁知对方忽然慷慨地说:“你们一起拔剑吧,我再让你们每人三招,如何?” 这反倒让众人感到不安。 秦霄沉着脸不语,急得站在燕不虞后头的蔚秋忍不住探出脑袋来,对他说:“我说秦宗主,你们这么多人,还怕打不过我师父?” 众人:“……” 你师父多厉害,你自己心里没个数吗!? 蔚秋还真没那个自觉,再三催促之下,被逼急眼的秦霄忽然掏出一个令牌:“阳霄宗已经归入五州盟十长老门下,你们对阳霄宗动手,十长老定不会善罢甘休!” 十长老? 众人惊了一下,连忙看向蔚秋和燕不虞。 蔚秋蹙眉道:“莫非随子瑜也拜入了十长老门下?” “不错。” 秦霄微微抬起下颚,“你们若动手,我便立刻吹哨叫人,眼下就有一批五州盟的人驻扎在随家,不信的话,你们可以试试!” “试试便试试!” 蔚秋二话不说便抽出焚天剑,吓得阳霄宗的人也纷纷拔剑。 一时间—— 除了秦霄和燕不虞,所有人都拔剑相对。 燕不虞扫了一眼四周,正要幻出龙鸣剑,便感受到后方有几股危险的气息正朝这边赶来。 紧接着,便听见来者沉声高喊:“住手!” 是十长老的人! 秦霄顿时面露一喜,心下顿时有了底气。 听到这声制止,蔚秋等人齐齐抬起头,在上空看到了几名不用御剑也能悬空站立的红袍老者。 五州盟的衣袍。 燕不虞皱了下眉头,很快便听见对方说:“阳霄宗乃是五州盟十长老的麾下,尔等还不速速离去!” 话音刚落,那几名红袍老者释放出来的威压便令蔚秋等人齐齐变了脸色,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修为最低的伍安之当场吐了一口血。 “安之!” 众人连忙扶住他,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中恼火极了。 蔚秋亦是如此,冷眼盯着那说话的老头,质问道:“这么说……只要解决了十长老,阳霄宗就可以任我们宰割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姜还是老的辣 这话在他们听来,除了狂妄便是滑稽可笑。 十长老早已步入大乘境,又身在五州盟那种管制森严的地方,她能进五州缥缈峰就不错了,还妄想将十长老如何? 众人的笑声透着薄凉和嘲讽。 蔚秋没有理会,只是扭头看向自家师父。 只见对方神色坦然地点了点头,她才放心撂下狠话:“你们等着,等我们收拾完那个劳什子的十长老,再来收拾你们!” 说完,众人便浩浩荡荡地离去,远远还能听见阳霄宗弟子们的笑声。 没关系,很快他们便笑不出来了! 蔚秋扭头问自家师父:“话说回来,五州缥缈峰在何处?为何凡界图纸上,没有描绘这么一处地方?” 从前只是听说过五州缥缈峰,却未细细打听过,如今就跟无头苍蝇似的,该往哪儿去寻都不知道。 燕不虞解释道:“五州缥缈峰是一个与凡界相连的小千世界,除了五州盟的人可自由出入,旁人必须等到五州盟赛的那一天,通过缥缈谷内的传送阵,才能进入五州缥缈峰。” 跟在后头的少年青年们听得频频点头。 蔚秋也恍然地点了点头,有些困惑地蹙眉问:“那五州盟赛……是什么时候?” “今年夏至。” 也就是……不到一月之后。 她愣愣地望着前方,默默摸出一张地图,低头一看。 果然地图上记载着缥缈谷的位置,只不过……这地方离黎州也忒远了吧!? 身后的随意也掏出地图,惊呼道:“哇,这么远,我们能赶得及在夏至之前到那儿吗?” 一旁的白温瑜提议:“或许御剑便可。” 对,对…… 御剑,我如今也能御剑了。 蔚秋一拍脑门,扭头对自家师父说:“既然是各宗宗主之间的比赛,那旁人可以进去么?” “自然。” 燕不虞微微颔首,“不过前提是手中持有宗门的身份牌。” 也就是说,没有加入宗门的修士就无法入内。 蔚秋回头扫了一眼众人。 只见他们纷纷掏出自个儿的身份牌,一双双透着渴望的目光着实叫人汗颜。 这是有多想去五州缥缈峰一探究竟啊…… …… 傍晚。 众人回到孟府。 蔚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陈述了一遍。 孟飞沉一向最沉得住气,却也没忍住握拳砸了一下桌面:“可恶!就知道他们定是找了靠山!” 只是这靠山委实强大了些,除非……也在五州盟里找到能与大长老抗衡的长老。 蔚秋正色道:“我们明日便启程去五州缥缈峰,在此之前,大家不要轻举妄动,静待我们的好消息。” 孟家元气大伤,伍家也是自顾不暇,只希望他们离去的这段时间里,随子瑜不要再生什么事端。 不过好在阳霄宗也会去五州缥缈峰,所以随子瑜等于失去了一个得力的臂膀,想必不会再同之前那般,肆无忌惮地挑起战火。 孟飞沉叹道:“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只是……五州盟赛必须夺得榜首,才有资格与十二长老一较高下,或是得到某个长老的赏识。 可她的修为尚且才元婴初期,能行吗? 少年怀疑的目光让蔚秋很是无奈,毕竟她也没什么把握,若不是师父说能行,她还真不敢夸下海口。 可他们除了直面迎敌以外,再没有旁的路可行了。 若当时在阳霄宗便起了冲突,恐怕后患无穷,因为十长老在凡界的势力大得足以让他有那个自信想要谋夺二长老的位置。 她不敢拿孟家的安危来赌,更不敢拿师父的性命开玩笑。 所谓擒贼先擒王,只要十长老倒台,他麾下的那些群龙无首的乌合之众,便也没了威胁。 想到这里,蔚秋有些不放心地对孟无瑕说:“无瑕,你的修为也不低,留在孟家,对孟家而言,也算是多了一个助力。” 言下之意便是:她不带她去五州缥缈峰了。 孟无瑕欲言又止了一下,终是什么也没说地点了点头。 如今不是她感情用事的时候…… 之后,众人达成了一致意见:孟家与伍家结盟,并且两家挂上隶属万象宗的旗子。 如此一来,随子瑜便会心生忌惮。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伍安之那怂货,到了自家门口却不敢进去,生怕又被伍家主和伍夫人劈头盖脸的斥一顿。 谁让他自从出走以后,就再也没有给家中回过信了。 最后还是随意将他强行拉了进去,一路拎到了正殿,想逃跑却被眼尖的伍夫人叫住。 “安之?” 伍安之身形一僵,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转过身来,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娘……” 话音未落,不远处那个雍容华贵的妇人便欣喜地跑过来,将他的脸蹂躏了一顿,得出结果:“真的是我的儿子,你可想死娘了!” 说完,又好一顿蹂躏,喜得不知东南西北。 众人一阵目瞪口呆。 这……便是伍安之的娘亲?还以为是个火爆的辣椒,所以才把伍安之吓得这么怂的。 再看看一旁威严的伍家主,心想:兴许是被自家爹吓的呢。 谁知下一刻,那位威严的伍家主便老泪纵横:“不孝子!是不是没有这事儿,你就打算一辈子都不回来了?” “爹……” 伍安之也红了眼眶,满脸写着感动。 众人:“……” 看来……伍安之的胆子,是天生比常人小! 当然,这不是重点。 蔚秋轻咳了一声,这才让沉浸在团聚的欢喜中的三人回过神来,“三位,不知我们方才说的……” “听见了听见了。” 伍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拿着帕子擦了擦泪花,“结盟挂旗是吧,没问题,我们家最不缺的就是布匹,等着啊,我这便让下人做旗去!” 说完,这位伍夫人便风风火火地离开了正殿。 伍家主则是站在原地打量蔚秋等人,最后将目光放在燕不虞身上,老眼微眯。 “这位道友,看起来似乎不简单呐……” “爹。” 伍安之连忙介绍:“这位是我们宗主的师父,别看他年纪轻轻,其实修为深不可测!” 年纪轻轻? 蔚秋瞟了一眼某人,发现对方神色坦然,半点也不觉得心虚。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第一百八十二章 缥缈谷 伍家主听这话,竟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之后又听说伍安之也要跟着去缥缈峰,担心得眉头紧皱,却还是点头答应了。 “罢了罢了。” 伍家主摆摆手道:“儿子大了,是该出去闯荡闯荡了。” 结果临行之前,却紧抓着伍安之的肩膀不放。 左看右看,才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背:“去吧!” “父亲保重。” 伍安之抱拳道,然后抬头望了一眼伍府的碧瓦飞甍,这才握着折扇头也不回地跟上众人的脚步。 …… 一月后。 众人相继从剑身上跳下去,落在缥缈谷一处丘陵。 从丘陵往下望,正好可以看到缥缈谷口,络绎不绝的人潮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么多人?” 蔚秋忍不住探头道,隐约好像看到了几个眼熟的面孔。 景怀在旁解释:“眼下正是入缥缈峰的高峰期,人自然多了些。宗主,我们现在就要下去吗?” “当然。” 蔚秋撸起袖子说:“晚些就天黑了,那才危险。” 说完,她便率先跳下丘陵,然后冲后头的众人招手:“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跟上来?” 众人:“……” 宗主,入缥缈谷是要排队的。 …… 两个时辰后。 众人总算入了谷,却仍旧免不了要人挤人。 蔚秋好奇地四下张望,忽然瞥见一群人在地上打坐,“怎么会有人在这里修炼?” 话音刚落,便听见自家师父解释:“缥缈谷坐落几处灵脉,是灵气十分浓郁的圣地。缥缈峰的入口开启前,修士往往会驻扎在此修炼。” 天哪…… 蔚秋没忍住说:“也不怕被人偷袭?” 谁知这话刚说完,眼前的男子便答道:“这里被下了禁制,无法施展灵技,但时常有人遭窃。” 管得住灵力,却管不住惯偷的手,难怪各个宗门都要抱团来。 只是抱团真的有用吗…… 她暗暗腹诽着,寻了个灵气浓郁却偏僻的地方驻扎,将伍夫人送的棋子插在师父下的防御阵前。 看着‘万象宗’三个字,众人倍感欣慰。 谁知刚坐下准备修炼,便有个矮瘦的老头从草丛里窜出来,笑眯眯地将自己的百宝箱递过来:“几位大人,要不要来点厉害的?” 神出鬼没的,着实吓人! 随意被吓了一跳,很不可置信地盯着他道:“你……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然后好奇地探头瞅了一眼,里面都是些卖相不好的花草什么的,没一个叫得上名字。 八成是拿一些杂草来坑骗不懂行的年轻人。 随意嫌弃地打量道:“就这些歪瓜裂枣,你也好意思拿出来卖弄?真当我们几个没见过世面?” 说完便摆手驱赶,谁知这厮脸皮厚得很,愣是抱着一旁的大树不肯走,还让他们再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呀。 随意气得撸起袖子便要上去拎人,谁知身后的红衣女子忽然道:“老头,你倒是给我们介绍介绍,光让我们看,我们几个不懂行的也看不出什么,你说是吧?” “这位大人说的是。” 老头笑眯眯地拱手道,空出那只没有抱着树干的右手,将箱子里的一根形状神似甘草的东西抓了起来:“这是我们缥缈谷特有的灵草,名叫麒麟须,相传是麒麟背上长得灵草,稀罕得很!” “有这个东西吗?” 蔚秋好笑地盯着那木箱,微抬下颚道:“还有别的呢,一块儿拿出来介绍介绍,说不定我就对哪个灵丹妙药感兴趣了呢?” 说着,她换了个坐姿,倚着一棵树的树干,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老头似乎并没有看到她眼底的戏谑,热情不减地将其他几个药材一块儿介绍了个遍。 要么就是背景浮夸,要么就是名字听起来很高大上。 一听就是骗子。 蔚秋拿起其中一根‘麒麟须’,好笑地打量了几眼,正要放下,却忽然听见脑海里有个声音激动地说:“竟然是麒麟须!” 这声音是—— 书灵!? 蔚秋如雷轰顶般怔住了,紧接着又听见对方说:“快快快,买下它,这绝对是真的麒麟须!” 说完,它又连续念了几个药草的名字,都说是真品。 她都怀疑这厮是不是和这老头串通好,来坑骗自己的。 蔚秋随手将药草丢回百宝箱,面无表情地说:“就算你说的是真的,这些药草卖相这么不好,想必是草药中的残次品。残次品你也敢卖一百两银子?胃口不小啊。” “这个……” 老头干笑了一声,额角都冒出了冷汗。 然而他怕的并不是蔚秋犀利的眼光,而是某人放出的威压,还只针对他一个人! 一点儿都不尊老爱幼! 老头皮笑肉不笑地在心里权衡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问:“那……所有的灵草卖您一百两,如何?” “一百两!?” 随意第一个站起来,险些就要上去揍人了。 东郭奚等人连忙将他拽了回来,果然又听见蔚秋漫不经心地说:“我怎么知道你卖的是真是假?缥缈谷这么大,回头你跑了,我上哪儿找你去?一百两不妥。” 又不妥。 老头咬牙道:“五十两,真的不能再少了。” 谁知那口齿伶俐的女子也露出肉痛的样子,连连摆手:“十两,真的不能再多了。” 我去! 随意险些气晕了过去,被众人按在地上也大声咆哮:“放开我!让我撕了这黑心货!” 那怒目圆睁的样子,吓得老头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再看看正在打哈欠的蔚秋,急忙道:“成,成交,十两就十两,这回可一分都不能少了!” 话音刚落,一锭银子便从远处抛了过来。 他下意识接住,还未来得及确认重量,就听见对方说:“银子也给你了,东西呢?” “在这儿呢。” 老头干笑着将木箱放下,二话不说便拔腿开溜! 还真别说,这厮轻功不错啊。 蔚秋看着老头消失的地方,赞叹了几声,便随手掀开木箱的盖子,拿起其中一根药草道:“麒麟须,真有这种东西么?” “自然有。” 沉静已久的墨衣男子忽然开口,引得众人惊愕地侧目。 连蔚秋也好奇了起来:“听那老头吹嘘得如此厉害,怎么也甘愿用十两银子卖掉?” 这不符合常理啊…… 第一百八十三章 心法的由来 众人纷纷将求解的目光投向燕不虞,本以为能听到什么合理的解释,谁知对方也不知那老头为何如此贱卖麒麟草。 倒是蔚秋脑子里的书灵解释道:“麒麟草乃是仙界灵草,凡人当然不知其中贵重。再者,这东西的长相和寻常杂草极像,又在野史上有记载,怕是那惯骗的老头自己也不知这麒麟草是真品。” 骗子忽悠骗子。 蔚秋忍俊不禁地扶额,下一刻便与众人不解的目光对上,顿时尴尬不已:“咳,我……去冥想一会儿,没什么要紧事不必叫我。” 说完,她便坐到角落里去,闭眸打坐。 一闭眼便进了识海,果真又看到了那个书架,只不过这回并没有将识海之门遮起来。 蔚秋纳闷地望着书架:“你怎么又来了?” “哼。” 书灵傲娇地说:“我要是不来帮你,你怎么在五州盟赛上夺得榜首?你师父可没法代你上比武台。” 蔚秋好没气地说:“这我自然知晓,不用你提醒!”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厮能有什么好事找上门?定然又要逼她看那些邪书魔卷。 果不其然,书灵抖了抖书架道:“这些书里,你随便任选一本,都能叱咤天下。” “是吗?” 蔚秋随手拿起一本,“我记得师父练的,就是涅槃泯心诀,你让我也练这些心法,究竟意欲何为?” 关键是,它来就来吧,竟还是瞒着师父偷偷来的。 一看就是有鬼! 被戳穿贼心的书灵干笑了一声,“没想到……燕不虞连这事儿都跟你说了,不过你们师徒哪一个练成涅槃泯心诀都没差啦。” 这话乍一听是没什么,但是蔚秋向来心思敏锐,一下子听出了其中潜藏的意思:“什么叫我和师父哪一个练成,都没差?” 说书里常讲,像书灵这样的存在,通常会选择一个资质极佳的人作为功法的继承人。 但有时候为了避免出现岔子,就会再另寻一个备选。 莫非这功法就是传说中的……只单脉相传的绝世心法? 蔚秋刚打开脑洞胡思乱想,就听见书灵一惊一乍地说:“你……你不知道吗?” 不等她回答,它便又恍然地窃窃私语:“原来如此,感情燕不虞还未将此事告知你呢?我就说嘛,你若知道此事的话,岂会如此淡定。” “少咬文嚼字!” 蔚秋不耐烦地叉腰道:“你若再叽叽歪歪,小心我回头告诉师父,你背着他怂恿我练涅槃泯心诀!” 这句威胁果然奏效。 书灵一听,气得咬牙切齿:“你这小辈,怎么一点儿耐心都没有?要不是看在你资质绝佳的份上,我岂会在这里与你浪费口舌?” 谁知刚说完,眼前的红衣女子便大步走上前来,二话不说便握住书架的两端,使劲儿摇晃! “叫你嘚瑟,再嘚瑟一个给我看看!” 一句话说完,书架上的书也差不多都被被摇落在地。 书灵:“……” 算你狠!! 一个痛彻心扉的深呼吸后,书灵一边憋屈地收拾书架,一边解释:“书如其名,涅槃泯心诀这套功法集中了所有禁术的特性,但却又一个让人头疼的副作用。” 蔚秋皱眉问:“什么副作用?” “咳。” 书灵清了清嗓子道:“泯心,顾名思义,此法练到极致后,便会泯灭人心,也就是断绝七情六欲。” “什么!?” 蔚秋脸色大变,还未来得及笑话这个惊人的消息,便听见对方有些惋惜地叹道:“能练成此法的人寥寥无几,必须拥有涅槃灵根或者泯心灵根,当然,两者皆有是最好不过了。待功成的那一天,就算是仙界的四大玄圣也奈何不了。” “那师父当年为何敌不过那四大玄圣?” 蔚秋忍不住问,心中又暗道:难怪初见师父时,他总是沉默寡言,冷淡绝情得让所有女弟子都心碎不已,原来是这涅槃泯心诀的功劳? 书灵耸肩道:“因为功法还未练成啊。” 没练成就能比肩玄圣? 蔚秋没忍住问:“著这本心法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个问题问到书灵的心坎里去了,很是得意地昂首叉腰:“自然是我家主子,上古叱咤天下,令众生仰望的魔神大帝了!” 果然是魔! 蔚秋撇撇嘴道:“神这个字,是你们自己封的吧。” “咳。” 书灵尴尬地清了下嗓子,“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魔神大帝结合玄圣大帝所练的心法,研究出来的举世无双,天下无敌的绝世心法!” 吹嘘得这么浮夸,谁信呐。 蔚秋瞥了一眼手中的古书,忽然意识到不对劲:“等会儿,你方才说什么来着?” “什么?” “玄圣大帝啊!” 女子激动地拍了一下大腿,“那个什么魔神大帝和玄圣大帝不是死对头么?当年还败给了玄圣大帝,显然实力不如玄圣大帝,那他是如何得到玄圣大帝所练的心法的?” 这话问得书灵浑身都不舒坦,黑脸道:“怎么叫不如玄圣大帝?我家主子那是——” 话说到一半,书灵忽然销声匿迹了,等了好半天都不见它继续将那句话说下去。 蔚秋险些以为它跑路了,谁知刚要放下手中的古书,就听见对方闷闷不乐地说:“都说红颜祸水,主子在上古时期那可是所向披靡的存在,结果却阴差阳错地爱上玄圣大帝的幺女!” 幺,幺女? 蔚秋一脸惊叹,这嫩草吃得……也是没谁了。 书灵不知她又在编排什么,全然沉浸在悲愤中:“那女子长得极美,与主子也算是爱到痴狂的地步,听说主子在自创功法上颇有造诣,便去偷了玄圣大帝的心法。” “果然,主子用了一千年的时间钻研出了涅槃泯心诀。一开始,其实是叫涅槃心法,后来……主子练着练着就发现,这心法原来是有副作用的!心法练得越是高深,对那女子的爱意便愈发淡薄。” “所以……他为爱放弃了修炼此法?”蔚秋猜测道。 “不错。” 书灵点了点头,“后来玄圣大帝得知此事,震怒不已,派人偷偷将那女子从魔族抓回去,关押起来,准备处以极刑,实则,这只不过是激怒主子的计谋而已,为了让主子主动对仙族发动攻击,也是煞费苦心。” 第一百八十四章 琉璃千面塔 “也正是因此,主子才会中计,死在玄圣大帝的剑下。而那女子也因目睹了主子的死,悲痛欲绝,自散魂魄自尽了。” 说到这里,书灵又叹了一声,心中感慨不已。 此事已过了百万年,它早已记不清主子和那女子的容貌,就连主子的气息也是只有淡如白水的印象。 蔚秋在旁沉默了许久,忽然问:“那师父他……是不是也放弃了这套心法?” 若非如此,书灵不会这么急着找下家。 “是啊,” 书灵郁闷不已地感叹:“你说他们怎么能如此相像,为了所谓的情情爱爱,竟将永生大道弃之如敝履!女人到底有什么好的?” 身为女子的蔚秋:“……” 她算是明白了,这厮就是来抱怨的! 不过瞧它如此气愤着急,莫非是师父放弃了心法有什么不妥? 直觉敏锐的她当即眯起冷眼,问:“你同我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 书灵激动地脱口而出,却忽然像察觉到了危险,急忙消失在蔚秋的识海中。 突然跑什么? 蔚秋纳闷地挠了挠头,很快便感知到一股来自外界的熟悉气息。 是师父? 难怪那书灵要跑路。 她撇撇嘴,心中有些遗憾:看来关于师父弃修心法的事情,得等下次再问那书灵了。 想到这里,得了清静的蔚秋盘膝坐了下来,将识海中的灵丹与体内的金丹充分运转起来,毫无节制地吸食着外界的灵气。 …… 外头。 刚进入冥想的众人忽然发现周边的气流有些不对劲,起初以为是燕不虞制造出来的动静,渐渐,他们才意识到这股异象的源头是…… 离蔚秋最近的景怀怔了一下:“宗主?” 他的声音很快便引来了江萧洋的注意,这么一来二去,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专注修炼的蔚秋。 一群人好奇地将蔚秋重重包围起来,左右打量了一会儿,终于一脸苦大仇深地得出了结论:“宗主莫不是修炼了什么魔功!?” 啪! 所有人都被一根折扇给敲懵了。 结果回过头一看,更加不得了了,就像看被邪魔附身的人一样,震惊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难得不怂,并且还对他们发难的少年。 “嘘!——” 伍安之神色微恼地说:“你们怎么能在宗主背后如此非议她?若是让旁人听见了,该说我们万象宗的人不得体了!” 这倒是…… 众人默了一下,很快又将狐疑的目光放在他身上。 “看不出来啊。” “什,什么?” 伍安之不由往后退了一步,紧张地咽了咽唾沫。 忽然,一只胳膊搭在肩膀上。 只见不知何时绕到他身边的随意微微俯下身,笑吟吟地看着面前的同袍们,在他耳边说:“安之啊,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说话怎么都一套一套的?颇有卫长老的风范啊!” “呃……” 伍安之尴尬一笑,正要用折扇捂脸,谦虚地说句‘不敢当不敢当’,便又被众人的起哄声淹没了。 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那个坐在角落里,毫无存在感的男子终于缓缓睁开眼睛,道:“你们再闹下去,旁人就该来看热闹了。” 话音一出,众人慌忙转过身,冲他拱手:“弟子知错。” 不过……这句训斥好像有些晚了。 因为蔚秋吸食灵气的动静愈来愈大,已经让其他修士察觉到不对劲了,有人甚至循着气流找来,若不是他们挡着,怕是要看出制造这一切的人是蔚秋了。 伍安之等人面面相觑了一下,异常机灵且默契地排成了一堵肉墙,将蔚秋遮得严严实实。 宗主肚量大,能吃,他们自然高兴了。 瞧这势态,怕是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下,所以他们岂能让旁人搅了宗主的好事? 刚想到这里,便有人脸色古怪地凑上来问:“你们有没有看到什么人在吸食缥缈谷的灵气?” “灵气?” 众人的脸色也变得古怪了起来,看着四周的修士,有些好笑地说:“这不到处都有人在吸食灵气吗?” 这话多了几分遮掩的味道。 那名修士抬头望了一眼那巨大的漩涡,不解道:“你们没看见这个漩涡吗?它将缥缈谷的灵气都吸走了,那我们该如何修炼?而且我瞧这漩涡的源头就在……” 修士遥遥一指,正是蔚秋所在的地方。 可惜怎么着都瞧不见后头的景象,这让修士更加好奇起来,趁着众人不注意,猛地踮起脚尖探头一望。 谁知这群人就跟墙头草似的,见风就倒,再次将他那本就不广的视野遮得严严实实。 那修士:“……” 众人挤出一抹笑:“这位道友,你在看什么呢?” 真奇怪…… 那修士狐疑地盯了他们半响,终于挪动步伐,转身离开。 本以为这回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谁知越来越多的修士往这边涌来,数目多得吓人! 众人脸色微微一变,左遮右挡,才发现以他们的力量,根本挡不住这些来者不善的修士! 情急之下,众人急忙回头看向那个在原地静静打坐的墨衣男子:“燕,燕前辈,眼下的事况……好像有点不太妙啊……” 宗主抢了旁人的资源,定会引起众怒的! 燕不虞听见这话,再度睁开眼眸,睨了一眼身后的红衣女子,不紧不慢地扶膝起身:“他们无非是闲着无事干,给他们找点事情做,便不会有闲情来管独吞灵气一事。” 找事做? 众人不解地皱了下眉头,很快便看见一个许久不曾在众人面前出现过的面孔。 “镜墨前辈?” “小声点。” 镜墨慵懒地摇晃着折扇,看着他们一动不动的傻样,无奈地说:“还不快往旁边靠靠,我有急事在身呢,快快快……” 他几乎是硬挤出去的,待众人回过神来时,便听见脑后传来‘嗡’的一声震响。 什么情况? 众人纷纷回过头去,只见一个巨大的琉璃塔耸立在镜墨身前,无疑是他搬出来的。 只是……他搬这玩意儿出来做什么? 这个疑惑刚冒出来,就听见镜墨用确有其事的语气说:“今日恰逢缥缈谷谷主的生辰,谷主为庆祝,特在此设下琉璃千面塔,供修士们参悟仙法,互相讨教。”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大忽悠 谷主的生辰? 众修士面面相觑了一下,皆是摸不着头脑。 缥缈谷确实有谷主,但是生辰是何年何月何日,却无人知晓,也从未如此大肆庆祝啊。 再看看这个放出琉璃千面塔的青年,竟瞧不清他身上的修为,莫非真是谷主派来的人? 众人又对视了一眼,狐疑地冲对方拱手:“敢问这位道友,不知……此塔有何妙用?” “塔如其名。” 镜墨不咸不淡地说:“塔身是用琉璃碎玉炼化而成,塔内又有千面变化,若能参悟一面,定能助各位稳固仙途,修为大涨。” 真假的…… 伍安之等人露出一丝惊愕的神色,心中暗暗猜想:说得这般神奇,定会招人怀疑的。 果不其然,有人站出来问:“你说你是谷主派来放置琉璃千面塔的,敢问可有谷主的手谕或是信物?” “信物?” 镜墨瞥了他一眼,“我若有,你们能看出真假么?” 那位谷主无事不出三宝殿,几百年都没人见过他了,这群小白脸能知道些什么呀。 众修士不禁迟疑了一下,看着那焕发光彩的琉璃千面塔,心中有些蠢蠢欲动。 倘若此人说的是真的,那岂不是捡到便宜了? 更何况,来此的多数是大人物,他们这些小人物只要跟着那些大人物,定然不会吃亏的。 想到这里,众修士纷纷看向各自的宗主。 没过多久,便有人站出来道:“我倒是要瞧瞧,这琉璃千面塔是个什么稀罕物件。” 说完,那人便大步走到了塔门前,刚伸手触碰塔门上的门环,就被吸了进去。 众人不禁哗然一声,静静地看着琉璃千面塔,发现塔身上的一盏黯淡无光的灯亮了。 见状,镜墨淡笑着摇晃折扇:“塔灯亮起,看来这位道友已经找到了想要参悟的那一面。” 这…… 众修士一下子默了,渴望地瞅着那扇门,内心无比挣扎。 就在这时,镜墨又善意地提醒:“哦对了,此塔仅开放到五州盟赛开始,各位道友切莫辜负我们谷主的一片苦心啊……” 话都说到这里了,再等个什么劲儿啊! 众人对视了一眼,二话不说便面红耳赤地朝塔门涌去:“别跟我抢,是我先来的!” “明明是我先来的,你一边儿去!” “嗷!谁踩我脚?” “鬼才踩你脚呢,闪开!别挡老子的仙道!” 场面极度混乱,乱得镜墨在一旁笑得极为开怀,就差捧腹大声嘲笑这些人的愚蠢。 琉璃千面塔可是他琉璃业火狐一族的圣物,连玄圣大帝都只能参悟七分,这群人进去,顶多只能看出点皮毛来。 而缥缈谷那浓郁得堪比仙界的灵气,才是极佳的宝贝。 镜墨笑吟吟地看着一盏又一盏亮起的塔灯,正要转身回去交差,却无意间瞥见几个还未入塔的熟面孔。 糟糕,将他们给忘了。 他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随手合上折扇,远远对隶属碧云城的几位宗主说:“几位若再在此处看好戏,可就抢不到好位置了。” 千面变化,哪儿能容纳得下这么多修士? 肯定有一群人围着一面变化参悟,晚些怕是连参悟的位置都找不着了,想想就遗憾。 那几名宗主微微眯起冷眼,沉声道:“镜墨城主,你何时归顺于缥缈谷谷主的麾下了?” “哎……” 镜墨惆怅地叹道:“说来惭愧啊。诸位也知道,眼下这纷乱的世道,要混口饭吃不容易,自然是哪家的饭好吃,就去哪家咯。” 重点不是这个。 而是他任职碧云城城主的时候,也没见他把琉璃千面塔这么好的宝贝摆出来给大家瞧瞧! 如今却便宜了这些竞争对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怎么。” 镜墨好笑地看着他们,“你们该不会觉得……我不该将这宝贝贡献出来吧?” 这话好像戳中了他们的心思,又羞又恼地瞪着他不说话。 镜墨一脸无辜地耸肩:“实话说,我也不想将这宝贝拿出来的,可是没办法啊,谷主对我有知遇之恩,又好吃好喝地供着我,那福利,可比在碧云城的时候丰厚多了!” 那副贪财的小人模样,气得众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们当初上贡了那么多,他竟还嫌少?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如今虽然已经退位,可好歹也是上一任的碧云城城主啊,怎么能把胳膊肘往外拐?良心何在? 几位宗主思来想去,心中不忿极了,终于还是将这些想当然的心里话全盘托出。 谁知竟引来了一声略带讥讽的低笑。 “你们啊……” 镜墨好生无奈地勾唇,“当真以为我不知你们当初在背后议论我什么吗?如今却跑来打感情牌?敢问……你们何时真心实意地将我当做碧云城的人了?” 答案不用想也知道。 众人脸色涨红地盯着地面,生怕对方来一句‘对天道起誓’,那岂不是自寻死路么? “行了。” 镜墨倍感心累地摆摆手,“看在你们过往上贡的那些宝贝,我就不与你们计较了。你们与其在这里与我争论情怀,倒不如抓紧时间,免得回头真的就抢不到位置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淡笑着转身扬长而去。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下,待他走远了,才相继挪动脚步,硬着头皮进了塔内。 虽说将谷内所有闲杂人都赶进了琉璃千面塔,可以遮掩蔚秋盘剥灵气一事,但作为塔主,镜墨不得不就地打坐,时刻维护琉璃千面塔的运转。 免得出了什么差错,小主子这边就真的掩饰不住了。 见镜墨找了个阴凉之地打坐,又见头顶由气流凝聚而成的漩涡,伍安之等人默了半响,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的燕不虞。 这灵力都被宗主包了,他们也不好再分一杯羹,但闲着也是无聊,总得找点事情做。 燕不虞一眼便看出他们的心思,面色如常地说:“琉璃千面塔的塔顶不对外开放,你们可以让镜墨将你们传到那里去。” 竟有这等好事? 众人眼前一亮,连忙欣喜地拱手道:“多谢燕前辈的指点。” 然后互相道了一句‘走’,便屁颠屁颠地跑去骚扰镜墨了。 总算清静了。 燕不虞扭头看向身后的女子,不紧不慢地走到她面前,缓缓抬起手,掌心对着她的天灵盖。 第一百八十六章 入缥缈峰 一缕灵识悄然无息地钻入女子的识海中。 识海内。 蔚秋置身于被白雾之中,细细感知便知这些白雾都是她吸食的灵气,只是尚未炼化,所以在识海里漫无目的地瞎逛。 燕不虞扫了一眼浩瀚的识海,见识海内星泽充盈,便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一旁的空地。 本想就地打坐,在此处稍微陪她几日。 谁知刚弯下腰,就感受到识海内的一股熟悉的气息。 那气息很淡,淡到他都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个气息。 燕不虞细细感知了一下,仍是无法确认,便只好放弃了:兴许……是我错觉吧。 他心想,再次盘膝坐了下来。 偶尔见识海中的灵气乱窜,便替她捋顺。 这一捋便是十日后。 燕不虞见她隐隐有苏醒的迹象,便悄然无息地离开了她的识海,方才发现缥缈谷的灵气已经被她吸食了大半,险些连灵脉也一块抽了。 涅槃灵根果然不好养活。 再看看远处护法的镜墨,他走上前去道:“你在此拖延一二,我与阿秋先行一步。” “那随意他们呢?” “他们届时与你同行,不必特意喊他们。” 说完这句话,总算将灵气炼化的蔚秋幽幽转醒,刚睁眼便看见自家师父和镜墨在远处谈话,于是悄咪咪地从地上爬起来。 想着给师父一个惊喜,谁知刚靠近几步,就被对方察觉到。 “阿秋?” 燕不虞回眸睨着她鬼鬼祟祟的动作,略有不解。 蔚秋尴尬地收脚,看着眼前这两人各异的神色,艰难地挤出一抹笑:“师父,镜墨前辈,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说完,她便瞥见不远处的琉璃塔,不由愣住了。 抬手指着塔道:“这是……” 话说回来,她不过修炼了十日,怎么一眨眼就冒出了这么一个琉璃塔,不仅不如,周围所有人都不见了。 镜墨瞥了一眼某人,见他不语,便自顾自地将事情的原委解释了一遍。 之后看着蔚秋惊愕的神色,很是不以为然地摆手安慰:“你也不必太过在意,像涅槃灵根这种变异灵根,胃口本就极大,很难养活。否则当年主子也不会混出一个盗神的名号啊。” 盗神…… 蔚秋更加惊讶,“原来师父盗神的头衔,是这么来的啊?” 她还以为师父总去盗别人的宝贝呢…… “可不嘛。” 镜墨笑吟吟地爆某人的黑料:“凡是像缥缈谷这样灵气充沛的地方,必有主子的踪迹,灵气必会被主子掠夺干净,如此一来,就没有旁人的份儿了,那旁人自然不乐意了。” “久而久之,次数多了,有人便憋不住骂了句‘强盗’,后来流传了出去,旁人便给主子取了个还算雅致的头衔——盗神。” “原来如此……” 蔚秋恍然地点了点头,不禁心想:原来仙人也如此八卦啊,更有意思的是,给别人取外号还要强调雅致,也是没谁了…… 一旁的燕不虞却是半点也不想听那些落了灰的前尘往事,怼了一句‘多嘴’,便拉着自家徒儿径直朝五州缥缈峰的入口走去。 蔚秋被拽得一头雾水,眼见离那入口愈来愈近,连忙问:“师父,入口还未开呢。” “为师知道。” “……” 知道还拽着我去,难道是怕回头来不及排队? 可是那些人都被镜墨前辈骗进了琉璃千面塔,一时半会儿可出不来,何必如此着急? 蔚秋左思右想都想不通,忽地又想起随意他们,一时没忍住回头看了他们离去的方向。“师父,我们不叫随意他们吗?” “你比赛,与他们何干。” 墨衣男子面无表情地回答,说完又顿了顿,道:“他们还需多加历练,琉璃千面塔是个机会,晚些再进缥缈峰也不迟。” 这倒也是…… 蔚秋点了点头,终于安静地跟在他后头,看着被对方紧握的右手,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 七日后。 五州缥缈峰的入口终于开启。 那些在塔内参悟的修士终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琉璃千面塔。 而镜墨则是佯装要回去交差,说了几句好听的恭维话,便悄悄领着随意等人消失在众人面前。 也是半路上才知道,蔚秋和燕不虞已经进了五州缥缈峰。 随意等人不甘落后地拔腿就跑,赶在那些修士的前头,钻入了五州缥缈峰的入口。 进去后,仍旧逃不掉被盘查。 更有意思的是,他们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原来五州缥缈峰也有满月楼,只可惜满月楼的那个老板并不属于任何宗门,此番是无法前来了。 镜墨猜蔚秋他们应该去了满月楼,不成想,他们刚进了满月楼,就看到坐在角落里填饱肚子的两人。 随意等人当即涌了过去,很是气愤地抱怨:“蔚姐姐,你们来吃山珍海味,竟也不叫我们!” “咳。” 蔚秋清了下嗓子,掩嘴凑过去说:“这是师父的主意,岂是我想做主就能做主的?” 一听是燕不虞的意思,众人的热情顿时被浇灭了七八分。 他们还能说什么,认怂呗。 随意等人泄气后也没有委屈他们自己,招呼来店小二,便在隔壁桌津津有味地享用起了美食。 蔚秋见着手痒痒,没忍住过去顺了个鸡腿。 谁知这些忘恩负义的小子竟与她计较起来了,刚想数落两句,就瞥见一个熟悉的面孔。 “东郭大公子?” 这话同时引来了两个人的注意。 一个是东郭源,而另一个自然就是东郭奚了。 “兄长?” 东郭奚下意识放下碗,起身看着那人说:“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不是只有……” 只有加入了宗门的人才能进来么? 其他人同样有这个疑惑,很快便听见男子轻笑了一声,解释道:“我是受二长老的邀请,前来观赛的,还有一些琐事处理。” 倒也没想到会这么巧碰上他们。 蔚秋也没想到会碰上他,更想不通之前在缥缈谷的时候,为何没有瞧见他。 镜墨不应该认不出他的,除非……他早在之前就进缥缈峰了? 果不其然,在东郭奚的催问下,东郭源终于将行程的日期全盘托出,倒也不是很早,只是比他们早了那么十几日。 第一百八十七章 弃修的后果 东郭奚不解道:“琐事?什么琐事?” 像二长老这样的人物,要邀请也是邀请父亲,怎么会邀请小辈? 东郭源打量了一眼四周,对众人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各位不如移步静亭?” “如此也好。” 众人纷纷点头,让店小二将这些吃食都搬去静亭,边吃边听他讲起二长老邀请他的缘由。 东郭源淡笑道:“二长老说,涅槃石失窃一案迟迟未破,于是打听了另外半块涅槃石的下落。” 说到此处,他看了一眼不明觉厉的红衣女子,继续说:“他们查到白焰宗将这块涅槃石赠与了万象宗,便怀疑……是蔚姑娘所为。” 果然! 蔚秋不由有些紧张,但很快便被背脊上的一只大手安抚了情绪。 紧接着,又听见东郭源说:“不过后来,他们对蔚姑娘你调查了一番,觉得以你的境界修为,是不可能与独孤老人较量的。” 这…… 蔚秋干笑了一声,心道:这还真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 一旁的东郭奚耐不住好奇心,连忙催问:“所以那二长老找你来到底所为何事啊?” 就光讲这些分析,那结果呢? 东郭源轻笑着摇了摇头,“他们觉得另有其人,却猜不出到底是何人,所以便找我来盘问一番,顺便让我也一起调查此事。” 偷涅槃石的事情,没几个人知道。 但东郭源这若有若无的暗示,像是已经猜到是万象宗的人干的,只是他猜的方向有些偏颇,她着实不是能干那种大事的人。 蔚秋笑得有些苦涩,顺着他的话问下去:“那……东郭大公子可查出什么来了?” 只见眼前的男子摇了摇头:“自是没有,所以我便先回满月楼了,本想择日回蛮州的,却忘了蔚姑娘你也有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毕竟机会难得,不管是输是赢,都开了次眼界。 蔚秋干笑着说了句‘好巧’,便埋头啃自己的叫花鸡,始终想不通这厮到底是如何知晓内幕的。 难不成是他猜的? 这个不解之谜,若能烂在东郭源的肚子里就好了! …… 抽签之日很快就到。 场面比当初青阳榜赛还要壮观,只不过抽签的规则有些不同,第一个抽中的人若是赢了,便能站在比武台上继续接受别人的挑战。 连胜十场后,方可进入下一轮挑战赛。 以此推类,直到输者全部被淘汰。 而蔚秋很幸运的抽到了第三个擂台,最后一名。 眼巴巴地瞅着那些徒有其表的宗主们互相争得头破血流,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怎么还没完呀……” 抱怨声刚出,台上便有裁判在高声大喊:“还有谁没有上场?最后一个是谁,速速上台比赛!” 最后一个? 蔚秋一下子精神了起来,想也没想便跳起来举手:“我我我——我是最后一个。” 喊完了才发现,自己的对手居然是个九连胜的,就差自己这最后一个便能进入下一轮。 不会吧…… 蔚秋看着那负手的年轻男子,默默抽出腰边的白笛,心想:这位仁兄啊,你可千万别怪我,我也是有难处,这十连胜……您还是等下一回吧! 想到这里,她佯装大度地冲那人抬了抬下巴:“你……你先动手吧。” 殊不知,这话落入了那男子耳中,却成了别有一番韵味的认命,至于认的是什么命…… 男子微微一笑:“别怕,我会下手轻一些。” 壮士! 你想法有点滑坡啊! 蔚秋脸上的笑又苦又无奈,看着对方自信满满地提剑过来,默默握紧手中的白笛。 就在二人的距离只有两步之遥,她忽然动了。 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绕到男子的身后,用手中的白笛将其狠狠敲下了擂台! 扑通! 男子摔得稳稳当当,正中鼻梁。 观众们不由哗然一声,定定地盯着一动不动的男子,以为他是摔晕了过去。 谁知那男子在裁判宣布胜者后,便挣扎着爬了起来。 有人眼尖瞥见他鼻下的两抹鲜红,觉得模样有些滑稽,便没忍住笑出了声。 结果自然是被那人狠狠瞪了一眼,不敢再吭声了。 待男子站稳了身子,站在台上的蔚秋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不好意思啊,毕竟有句话,叫做兵不厌诈。” 她也是不得已为之。 那男子却觉得她这番话实属挑衅,很不服气地说:“若不是我怜香惜玉,岂会没有防备地被你打下擂台?” 这…… 蔚秋摸了摸下巴,故作认真地问:“要不咱们再比一回?” 然而根本没有这个规矩! 男子被气得嘴都歪了,指着她的鼻子‘你’了半天,这才负气甩袖扬长而去。 输嘛。 在这种强者如云的比赛里,多如牛毛,所以这一插曲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 很快,胜者们又进行了一次抽签。 蔚秋都快被自己的手气乐得合不拢嘴了:“竟又是最后一个?天助我也啊!” 与其一轮一轮地比下去,倒不如躺赢。 她望了一眼天色,找了个阴凉之地盘膝坐下,让姗姗来迟的镜墨替自己护法。 至于师父嘛……似乎去打听界石的下落了。 正好,她可以趁机会问问那书灵,师父不修涅槃泯心诀,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也不知是不是她与那书灵心有灵犀,她刚进识海没多久,那书灵便灰头土脸地出现在眼前。 这么怕师父,还敢怂恿我。 蔚秋好笑地挑眉道:“喂,你还未回答我上次问的问题呢。” “哈?” 书灵发出疑惑的声音,显然是将之前的问题忘得一干二净了。 蔚秋无语地撇撇嘴道:“我说,师父他不修涅槃泯心诀,可是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哦,有啊。” 书灵漫不经心地回答:“他应该与你说起过复仇一事吧?若想赢那些老匹夫,就必须将涅槃泯心诀修炼到极致。” “说到这个我就来气,你说那燕不虞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离极致就差那么一步,可他却放弃了,如此一来,复仇一战必输无疑!” 或许他也想过不报仇,可那些老匹夫岂会放过他?保不准哪日就找上门来了,届时就是想躲也躲不掉。 四大玄圣联手围剿他一人啊,其威力可不是他一个刚刚踏入玄圣境的年轻人能够抵挡的! 否则……他当年就不会险些魂飞魄散! 第一百八十八章 笛音再起 蔚秋半点也笑不出来了,怔怔地看着那摇动的书架,轻声呢喃:“你的意思是……师父会死?” 书灵点头道:“若他弃修涅槃泯心诀,十有八九逃不过四位玄圣的魔手,除非他能找到比涅槃泯心诀还要厉害的心法。” 而且随着情动渐浓,这心法也会日渐生疏。 时间越久,越危险。 蔚秋沉默了半响,问:“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这个嘛……” 书灵话音微微上扬,“有是有,不过这法子对于你们来说,可能有跟没有都没区别。” 这话蔚秋就听不懂了,但很快就听见对方解释:“除非嘛……你愿意代替你师父修炼此法,替你师父报仇,那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此法必须断情断欲,方可练到极致。你好好想想吧,是希望你自己断情,还是……让燕不虞从此断却七情六欲,与你形同陌路呢?” “形同陌路……” 蔚秋怔怔地望着前方,低声道:“我练此法,和师父练此法,不都是形同陌路吗?” “那可不同。” 书灵不以为然地说:“人心都有私欲,自然是希望自己免受伤情思念之苦,而对方则是要深深将自己铭记于心,方能甘心。” 是啊…… 一想到师父有一日会将自己当做陌路人,她便觉得心口隐隐作痛,难以呼吸。 可……她不想师父忘记自己,也不愿忘记师父。 当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蔚秋神情纠结地陷入沉思,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书灵终于再度开口:“半年后,通往仙界的大门便要开启,到那时,你若再不做出抉择,那四个老头就该从天上杀下来了。” 说完这句话,书灵便与书架消失在识海中。 只留下一本手抄的《涅槃泯心诀》。 蔚秋拾起这本心法,再度翻开,不过两三眼便连忙合上书本,心中挣扎不已。 师父…… …… 三日后。 蔚秋以逆天的运气,成功挤入半决赛。 人人都觉得她是一匹只有运气没有实力的黑马,但偏偏有人对此颇为欣赏。 观战席上。 二长老摸着白胡笑道:“这女娃娃倒是有趣得紧,回回都能占到便宜,不过……这半决赛就不一样了,光靠运气可是赢不了的。” 不过瞧她那副拼命劲儿便知,她一定对榜首有着什么执念。 比如……头奖‘界石’。 殊不知,蔚秋不仅想要界石,还想将作妖的十长老狠狠胖揍一顿,将他从十殿殿主的宝座上拉下来! 但这回的分组淘汰的赛制,着实让人担忧。 蔚秋一脸凝重地走上抽签台,在抽签盒里胡乱抓了一通,最后选了一个最小的纸团。 心一横,憋着口气将纸团取了出来,迅速摊开一看。 “第八组?” 不过这也没差了,毕竟这次分组比赛是同时进行的,哪一组都一样。 蔚秋将手中的纸条给裁判看了一眼,便攥着纸条走下抽签台,静静等待抽签结束。 很快,三十二人都抽完了签。 依据抽签薄上的记录,蔚秋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对手。 但万万没想到,那人竟然是—— “秦霄?” 以他之能,竟也能挤入半决赛? 秦霄被对方怀疑的目光气得胸口疼,却也没想到昔日那个连做扫地弟子都嫌碍事的小丫头片子,如今竟能与他平起平坐! 这小妮子什么时候混出个宗主来了? “喂。” 蔚秋很是费解地问:“您老在那儿想什么呢,一会儿输了,可别怪我偷袭啊。” 这话顿时引来一声不屑的冷哼。 秦霄缓缓抽出佩剑,指着她的鼻子说:“休要多言,有什么招式尽管使出来,只要一会儿别跟燕不虞哭鼻子便好。” 还以牙还牙。 蔚秋好笑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然后不慌不忙得抽出腰边的白笛,放在唇边。 嗯? 秦霄不由皱了下眉头,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发动攻击。 她莫不是想用音律代替灵器? 可是以她的境界修为,根本没有那么多精神力可以让音律化为剑刃,除非她手中拿着的,是什么法宝。 意识到这一点,秦霄神情中多了一些防范,警惕地看着那正在试音的女子,寻思着如何尽快解决这个自小便难缠的女子。 可惜还未等他想出什么法子,一阵悲凉诡异的笛音便从前方幽幽传来:“呜~~~” 笛音一出,众人纷纷变了脸色。 离笛音最近的秦霄不由感到胸口有些沉闷,但集中精神后,很快便将这种不适感驱散。 再看向蔚秋时,眼中已然布满了冷冽的杀意! “故弄玄虚!” 秦霄不满地低喝了一声,提剑便刺了过去。 噌—— 剑身与空气摩擦产生的低鸣,将笛音硬生生地截破! 秦霄不由面露一喜,握紧剑柄便是狠狠一扫:“看剑!” 剑光逼近的瞬间,那原本被斩断的笛音骤然复苏,音势比方才的低鸣要猛烈果决得多! 蔚秋睁开眼,盯着对方骤变的神色,毫不犹豫地将七成精神力全部灌注进笛音中。 激昂肃杀的笛音将方圆一里之地尽数笼罩。 终于意识到不对的二长老连忙站了起来,将比武台用结界封住,企图断绝所有声音。 但这笛音邪门得很,即使施展了结界,仍是有令人毛骨悚然且痛苦不堪的笛音渗出。 不过凭他的修为,尚且能够用灵力压制。 但其他一些人就…… 二长老扫了一眼被笛音逼得青筋暴涨,面色通红发紫的修士们,连忙施展灵力替他们缓解痛苦。 只不过这并非长久之计。 他思忖了片刻,对身后的随从说:“快,去通知盟主!” “是!” 随从抱拳应下,便似落荒而逃般消失在原地。 再看看被封在结界中的秦霄,显然已经渐渐抵挡不住,恐怕要不了多久就得被淘汰。 这个叫蔚秋的丫头,到底是何方神圣? 二长老低叹了一声,无奈地又加了三成灵力。 待盟主姗姗来迟时,已经有七八个在半决赛名单里的修士倒下了,毕竟他们都在比赛中,他作为五州盟长老,是不可以替他们驱散任何不适的。 他们若此刻败在笛音下,回头一样会败,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但让他有些抓狂的是,盟主来便来吧,干嘛把十长老那厮也给招来了?虽说所有长老都来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地地道道的仙气 二长老面无表情地对那人打了声招呼:“盟主。” “不必多礼。” 师问墨随手一挥,顿时令所有观赛的无辜之人压力骤减。 至于那些还在比赛中苦苦挣扎一宗之主,则是用怪异和不满的眼神睨着蔚秋。 比赛就比赛,吹笛乱场算几个意思? 不过令人意外却又在意料之中的是,有一人始终保持淡定,并且专注地与自己对手厮杀。 师问墨瞥了那人一眼,很快又挪开了视线,将目光放在制造能够惑乱道心的红衣女子身上,问:“此人叫什么名字。” 二长老拱手回答:“这丫头名叫蔚秋,是隶属蛮州的万象宗宗主,年仅二十。” “哦?” 师问墨平静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涟漪,斟酌着吐出一句:“此曲……倒不像是凡界之物。” 不是凡界的东西,那就极有可能是来自仙界了。 至于他是怎么知道的,二长老也懒得去揣摩,只是同情地望着那些打着打着就趴下的修士,叹了一声道:“那秦霄也快坚持不住了,不如老夫问一问,看他要不要认输。” 再这样下去,就算他不认输,也很快就会被滋生出来的心魔吞噬,最后爆体而亡。 但着实没想到的是,那厮竟已然被心魔控制,眼里只有厮杀。 这下自己也救不了他了。 二长老摇了摇头,有些不忍直视地看着浑身经脉都渗出血迹的秦霄,感叹一声:“自作孽,不可活。” 若非杀意太重,也不会被此曲趁虚而入。 果不其然。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气息奄奄的秦霄便站不住了,双目无神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红衣女子,像是被瞬间抽光了力气一般,重重栽倒在地。 扑通一声。 台下脸色煞白的金袍修士们忍不住大喊:“宗主!” 话音落下,笛音也渐渐平息。 二长老撤去结界,让裁判过去探一探秦霄的鼻息。 果然没气了。 裁判摇了摇头,朗声宣布蔚秋胜出,然后让阳霄宗的人将秦霄的尸身扛下去。 至于元神如何…… 裁判走到二长老身边,低声细语了几句。 话音逃不过几位长老和师问墨的耳朵,清晰地听见裁判说:“元神破散,已无力回天。” 此曲当真是毒辣。 只是想到秦霄的下场,又忍不住叹了声‘人自有命’。 修仙本就是逆天而为,死,是再常见不过了,更何况是像秦霄这种道心不稳之人。 再看看不远处那个已经结束了比赛的男子,身上的云纹蓝袍颇衬他此刻淡定自若的神态。 谷星华…… 十年前唯一一个因为贪生怕死而意外夺过了一劫的山涧宗宗主。 若非他放弃夺宝,七大宗门里,也不会只有山涧宗没有跌品阶,更不会因此由七大宗主里最弱的一个,变成最强的一个。 那些为夺宝而跌境的宗主们,怕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然而至今都没有人知道,他们当年到底夺的是什么宝,竟会让六位顶尖宗主都从大乘境跌回了渡劫圆满。 以至于即便他们再次渡劫回到大乘境,也无法与已经修炼到大乘境圆满的谷星华对抗。 看来…… 这次五州盟赛的榜首,非他莫属了。 二长老意味深长地摸了摸白胡,再次将目光放在那个同样神色自然的红衣女子,忽然转念道:“兴许……这次不一样呢?” 这十年来,除却第一次被还未跌境的第一宗主夺去了以外,谷星华整整连赢了九次。 不过因为界石每隔十年才会产出一块,所以九次头奖里都没有界石。 想想谷星华已经进入了大乘境圆满,就差渡个劫,用界石提前飞升仙界了。 可惜渡劫之期只有修士自己才能感知得到,不过无妨,就算错过了半年后的仙界之门开启之日,也可以等到渡劫后,用界石开启仙界之门。 老夫我也是颇为羡慕啊…… 二长老摸了摸白胡,暗叹自己的渡劫之日不厚道,等了几百年都不来,简直丧心病狂! 心中的怨念逐渐被阳霄宗的弟子的骂声淹没。 其中大多都是在骂蔚秋丧心病狂。 二长老面露不悦之色,偏心地想:输不起就别来比啊,怪人家一个小姑娘作甚? 万象宗的弟子们亦是如此觉得,但想到缥缈峰的规矩,只好怒瞪着那些破口大骂的修士,恨不得用眼神将他们千刀万剐。 好在很快,这群不服气的阳霄宗弟子就被五州盟的人赶回缥缈谷,连同秦霄的尸身也一块抛了出去。 终于清静了下来。 二长老瞥了一眼不语的师问墨,自作主张地开口,让裁判继续主持接下来的决赛抽签。 沿用初赛的淘汰制度,赢者可以一直接受挑战,甚至每一场结束后都可以休息一个时辰,但却没有‘十连胜进入下一轮’的规则。 蔚秋这回又抽了一个‘八’。 而那谷星华,却抽了一个‘一’,令其他抽签的宗主瞬间垮了表情,一脸吃了榴莲的样子,让不明情况的蔚秋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是怎么了? 蔚秋不解地看了看手中的纸条,有种不祥的预感。 …… 下台后。 她向伍安之连续讨了五杯水,总算将吹笛吹得口干舌燥的不适感驱散。 再看看一旁正在出神的墨衣男子,蔚秋摆摆手让其他人自己去玩,便走到男子身边。 “师父,你在看什么呢?” “看人。” “……” “怎么?” 燕不虞总算回眸看她,显然全程都没有在看她比赛。 蔚秋正想抱怨两句,却无端想起那书灵说的话,胸口又沉闷了起来,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可惜这回心思细腻的师父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始终将注意力放在谷星华和师问墨身上。 谷星华不好对付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至于那个师问墨…… 燕不虞定睛盯了一会儿,很肯定地认为此人绝不是凡界之人。 他身上的仙气,或许在凡人的感知中是极为浓郁的灵气,但在一个神仙眼中,却是地地道道的仙气! 而且此人的境界还不低,兴许离玄圣境就差一步。 正因为如此,那师问墨才察觉不到自己的气息,毕竟境界压制这种东西,是不可逆的。 燕不虞心想,终于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怨气。 回眸一看,恍然大悟。 是阿秋。 第一百九十章 星阵对峙 于是,他又认真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怎么。” 蔚秋别过脸,转身走到树干前坐下,抱着双膝望着别处。 总之,就是不愿搭理他就是了。 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跟自己说,一定会赢,可结果呢,不过是安慰人的谎话罢了! 在他心里,自己就这么不可靠吗?连一句真话都听不得! 女子眉宇间流露出来的伤怀,让燕不虞有些费解,思忖一二后,便上前与她搭话。 谁知刚要开口,对方便忽然问:“师父,报仇对您而言,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这话问得燕不虞一怔。 但很快,眼前的女子便又笑容苦涩地敲了敲脑袋:“瞧我,说的是什么糊涂话,就算您不寻仇,仇人也会找上门来的。” 所以……这界石,她是一定要拿到手的。 除非半年后,仙界之门开启,师父能撇下自己,立刻回仙界去。 倘若是这样的话……师父也能放下心中的犹豫,安安心心地修炼涅槃泯心诀了吧? 蔚秋低眸盯着自己的足尖,沉默了很久才说:“时间快到了,徒儿去抽签了。” 然后低着头站起来,一言不发地径直朝抽签台走去。 可惜这回,好运并没有降临在自己身上。 蔚秋看着纸条上的‘一’,下意识四下寻找纸条上是‘二’的人,谁知竟好巧不巧地与一个看起来与师父一般大的年轻男子打了个照面。 这人……生得倒是儒雅清秀。 谷星华见对方一直盯着自己,斟酌了一下,便拱手问候了一下。 这一拱手,倒把她问候愣了。 但仅仅只是一眨眼,蔚秋便及时反应过来,毕恭毕敬地拱手回了一个礼,顺势将寻找对手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待抽签结束后,拿着抽签薄的裁判便高声念出第一个上场的名字。 按照决赛的规则,倘若这一场她输了,就无缘之后的比赛了,而赢者则会留在比武台上,继续接受序号是二以上的修士的挑战。 直到比赛结束。 蔚秋第一个上台,很快便听见自己的对手上台的脚步声。 她下意识回头一看,愣住了。 是他? 那个方才在抽签的时候,与自己行礼的年轻男子。 谷星华看到她时,也是一愣,还未来得及打招呼,就听见裁判高声宣布比赛开始。 气氛一下子变得庄严。 蔚秋深吸一口气,取出腰边的白笛,却在准备吹笛的时候想起了上一场比赛时的情形。 不对,自己的笛音对此人似乎没有丝毫的影响。 她想了想,又将白笛放回了原位,然后摊开右手幻出焚天剑,剑中涌出的肃杀之气令所有人为之变色。 这把剑…… 谷星华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开口问:“这位道友,敢问……你手中的剑唤作何名?” “它……叫焚天。” 蔚秋迟疑地回答,看着男子的目光多了几分疑惑。 他不打架,怎么反倒对焚天剑的剑名起了兴趣?莫非是看上我手里的剑了?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不远处的男子再度开口:“焚天……这名字倒是颇衬它。” 说完,谷星华便也幻出自己的佩剑。 剑一出鞘,白色的流光便在剑身不断游走,上面温和却不懦弱,凌厉却悯心犹存的气息,与焚天剑截然不同。 蔚秋默默腹诽:你的剑,倒也颇衬你。 又见此人如此宝贝他的剑,拿着白帕子擦了又擦,便没忍住问:“那你剑,唤作何名?” 此话一出—— 谷星华擦剑的动作顿住了,默了半响才道:“悯天剑。” 焚天,悯天。 听着名字便知,它们生来就是敌人。 就如同眼下站在比武台上的他们,当真是命运弄人啊…… 蔚秋挥动了两下焚天剑,道:“动手吧,速战速决。” 若拿不到界石,她便认命,不与师父去仙界了。 若拿到了界石……她便与师父一起承担那个后果,无论将来要面临什么。 谷星华从她的语气中听到了些许决然,不由抬眸看了她一眼,却什么也没看到。 罢了…… 人各有命,他该做的,是做好当下的事。 星袍男子握紧剑柄,神色从容地说:“请赐教。” 说完,他便举起手中的剑,右手双指并拢,置于胸前,口中默念着什么术法口诀。 不过一息的时间,他脚下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星阵。 蔚秋不由忌惮地退了一步,看着星阵上逐渐显形的咒文,不动声色地将灵力注入焚天剑。 剑中的六尾婴豹被灵力灌溉,更加躁动难耐,恨不得立刻跑出来大打一架。 还是她死命用精神力压制,才稳住情绪躁动的剑灵。 自己果然还是道行尚浅啊…… 她一边腹诽,一边默念连星阵诀,脚底下也浮现出一个巨大的星阵,与谷星华的星阵相比,看起来略微简陋了一些。 台下的观众见到这一幕,纷纷低声议论。 “这二人是打算用阵法对决?” “看起来是的,不过这丫头的星阵与谷宗主的星阵比起来,气势明显弱了一个台阶。” “到底是年轻啊……” 唏嘘声传到蔚秋耳中,险些因此走了神。 好在她及时悬崖勒马,再度将精神力凝聚在连星阵上。 很快,连星阵便成形。 再看看对面那个也相继凝聚成形的星阵,心想:星阵是阵法中的高阶阵法,会的人屈指可数,也不知这谷星华准备用的是什么招数。 但不管是什么招数,她都不能大意。 蔚秋继续集中注意力,趁着对方开口说话的时候,将充沛的精神力悄悄凝成上百颗冰雷。 要玩就玩大的,若这一招不能将此人击倒,之后想要扳倒他就难了。 想到这里,她终于抬眸看向不远处的男子,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你方才说什么?” “啊。” 谷星华愣了一下,没想到她压根就没在听。 不管是走神还是故意的,他还是认真地将方才的话复述了一遍:“蔚道友,你不是我的对手,我亦不想伤你,不如……” “是不是你的对手,得打过了才知道!” 蔚秋再度打断了他的话,用手中的焚天剑指着他:“你还是好好看看你周围吧,我的冰雷加上连星阵,只有我师父能从中全身而退。” 第一百九十一章 剑的对决 “你师父?” 谷星华皱了下眉头,什么也没问地环视了一眼四周。 刺猬般的冰晶无处不在。 他眼下想动都难,因为只要一动,这些冰雷就会瞬间炸开,饶是他金身全开,也难以幸免。 这丫头,能够站在这里,绝对不是单凭运气。 只可惜……还是太年轻了。 若再修炼个十年,恐怕自己也不是她的对手。 谷星华勾了勾唇角,缓缓抬手封住了自己的心脉,然后在女子微愕的注视下,触碰最近的一颗冰雷。 咔嚓。 冰雷裂开一小缝。 众人清楚地看见,冰晶里面微弱的光芒以用肉眼都难以捕捉的速度不断变亮! 这,这是何物? 不明状况的修士们懵了,看着一个接一个地亮起的冰雷,一时竟不知该后退还是静观其变。 可惜光芒渐亮的速度根本不给他们思考的机会。 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第一个冰雷便炸了! 紧接着,其他蓄力到极致的冰雷便以同样的方式炸开,不断地摧残着谷星华的金身。 看着金身以缓慢的速度崩裂,蔚秋终于明白他为何要封住心脉了。 他这是单纯想要以肉身去扛冰雷造成的伤害! 简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可惜谷星华已经没有精力去瞧她脸上怪异的神色,不断袭来的精神力攻击让他的金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崩坏。 扛不住了。 谷星华目光一沉,终于放弃了用精神力维持的星阵,看着脚底下不断消亡的星阵,将所有精神力在体内筑起最后一道防线! 咔嚓! 金身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裂纹,并且毫无悬念地崩坏了! 哗啦—— 金身粉碎的瞬间,几十颗冰雷炸裂的威力瞬间落在他的肉身上,仿佛无数个冰锥刺入肌肤。 冰冷到极致的感觉,几乎要将他冻得失去知觉。 但很快,他就被密密麻麻的刺痛感淹没了痛觉。 谷星华一个支撑不住,猛地吐了一口血,瞬间脱力般扶着膝盖,单膝跪了下来。 视野有些模糊,却能清晰地看见自己吐出来的鲜血凝结成血色的冰霜。 寒气侵体…… 若不是方才及时护住了心脉和周身经脉,恐怕此刻受损的,就不止是气血了。 想到这里,他闭眸调息了一会儿,便有些艰难地扶着膝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竟还能站起来? 蔚秋惊愕地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用剑指着他:“你为何要用肉身抵挡冰雷?” “冰雷?” 谷星华不禁抬起眼眸,扬起一抹温煦的笑:“这名字,倒是颇衬你的那些小玩意儿,看起来如冰一般剔透美好,伤起人来,却一点儿也不含糊。” 这人……竟也有余力和心情调侃他自己。 蔚秋怪异地望着他,却也看出了他虽然受了伤,却没有伤到要害,那几十个冰雷白浪费了。 真是麻烦。 她纠结地看向手中的焚天剑,忽然听见对方说:“蔚姑娘,你手中的剑,是一把好剑,没必要浪费在这场比赛上,眼下退出,你还是第二名,也能得到不错的奖赏。” 没错,这赛制就是这么的扯淡。 只要无人打败谷星华,那么自己就是第二名。 而造成这种局面的,只有两种可能:一个是自己抽到了第一名,无论输给谁,只要对方成为榜首,自己就是第二名。而另一个便是自己战胜了前几个对手,却输给了榜首。 眼下自己的处境,无疑是前者。 可这人怎么就那么有自信,能够稳居第一? 蔚秋好没气地说:“不好意思,我既然上来了,就没想过以认输的方式下场。” 谷星华皱眉:“姑娘为何如此执着?” 为何如此,你看不出来吗? 蔚秋纳闷地看着那人的神色,散漫地甩了甩手中的剑,“来这里的人,不都是冲着头奖去的么?难道你对界石就不眼馋?” 这话把谷星华问怔了,许久才叹道:“既然姑娘如此执着,那在下便也不再多劝。” 说完,还添了一句:“我会尽量手下留情的。” 不必! 蔚秋气得差点歪嘴,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而台下的燕不虞见到这礼尚往来的一幕,原本清明的眉目渐渐变得冷冽,隐隐透着一丝阴霾。 这个谷星华……要战便战,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好在蔚秋也是如此觉得的,握紧剑便毫不客气地刺了过去。 嘶啦—— 剑身与气流摩擦的声音,令所有人不禁捂上双耳,俩眼却不敢放过他们交战的任何一个瞬间。 谷星华目光一凝,反手将刺来的剑挑了回去。 完了立刻默念口诀,将灵力凝聚在剑身后,便松开了悯天剑,驱使它飞到比武台上空,施展方才便准备好的星阵。 蔚秋望着那再度显形的星阵,不由一愣。 这不是方才的星阵么?怎么会…… 还未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那星阵下方便有几十把神似悯天剑的透明剑衍生出来。 虚幻剑阵吗? 蔚秋看不明白上面的星光符文,但战况可等不了她慢慢参悟。 速战速决,先下手为强! 想到这里,她二话不说便提剑再度刺过去。 这回她可没有坐以待毙,悄然无息地将总算练到上的了台面的控灵术施展出来。 谷星华见她又发起攻击,从容地抬起右手,打算用结界抵挡。 谁知一股陌生又怪异的气息忽然从身后传来,他下意识回头看去,却被当头一棒砸中了脑门。 咣—— 久久回响的钟声把谷星华震得头晕目眩。 隐约听见蔚秋恨铁不成钢地骂:“笨蛋,我叫你用暗雪敲他的后颈,你敲他脑门做什么!?” 什,什么? 谷星华艰难地抬起眼,隐约瞧见一个面带委屈的灵体抱着一根白色的笛子,畏畏缩缩的不甘吱声。 这是……灵体? 莫非是传说中的控灵术?还是开了智的灵。 不,此灵既已经有了灵智,便应该唤作妖灵了。 只是控灵术天下难寻,她到底师承何人,竟净使这些怪异的路数。 谷星华有些纳闷,捂着被金身护得严严实实的额头,暗叹了一声‘精神力真是不容小觑’。 修士的金身只能护住肉身,却挡不住精神力。 她驱使妖灵这么一敲,他识海一阵动荡,险些就要吐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渡劫期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又听见那偷袭自己的女子说:“再敲错,我就把你吞了重造!” “!!” 妖灵惊恐地瞪大眼,急忙拿起笛子往目标的脖子上一敲。 碰! 谷星华目光一滞。 僵在原地许久才眨了下眼睛,有些费劲地抬手揉了揉后脑勺,总结了一句:“这灵器,倒是犀利。” 蔚秋:“……” 这厮是石头么,冥顽不化! 殊不知谷星华也是如此想的,再次苦口婆心地劝:“你何必执着于此?榜首对你而言,就这么重要么?” 鬼在乎那个啊。 蔚秋好没气地说:“这里的人,不都是冲着界石来的么?” 谷星华却不以为然:“依你的修为,就算赢得了界石,也穿不过那道门,还是再等十年吧。” 什么叫……穿不过那道门? 蔚秋不由皱起眉头,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人群中的墨衣男子,思量不过三个呼吸的时间,便瞥见那个用剑指着自己的男子。 这是打算动真格的了? “也罢。” 谷星华神色平淡地说:“你既然不愿放弃,我也不愿多言,就看在你如此执着的份上,这场比赛我只用剑与你较量。” 语气中的自信,莫名让人压力倍增。 蔚秋皱眉道:“你倒是很看好你手里的悯天剑。” “并非如此。” 谷星华瞥了一眼她的剑,“造焚天剑的技艺十分精湛,我想,这剑应该不是你造的。一把好剑,还得由懂剑的人使用,显然你现在并不知如何使出这把剑的真正威力。” 一路走来,靠的全是那诡异的笛音和诡迷的身手。 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虚妄。 想到这里,谷星华将灵力灌注进剑中,看着剑身逐渐被白光覆盖,眸中似有金色的符文闪过。 见状,蔚秋连忙防备地握紧手中的剑,也将灵力注入其中。 一时间—— 白光与红光照亮了半边天,刺眼得叫众人什么也看不清。 唯有蔚秋在两道光芒交织时,听到了对方说的一句话:“剑由心生,需由心驾驭,才能发挥灵剑的真正威力。蔚姑娘,你心中的杀意不如焚天剑,自然也无法让焚天剑臣服。” 说完,他又话锋一转:“虽然不知你是用了何种办法,让焚天剑乖乖听命于你,但只要懂剑的人一看,便知焚天剑的反骨之心未曾泯灭。与自己不匹配的剑,蔚姑娘你握着的时候,当真觉得顺手吗?” 答案当然是…… 蔚秋微拧着眉,低眸看着手中轻微振动的赤剑,就算紧紧握住它,也还是无法让其安分下来。 这哪是人使剑,分明就是剑在控制人。 猛然意识到这一点,蔚秋险些就要握不住手中的剑。 你安分些! 她在心里呵斥了一声,这才让焚天剑稍微克制一些。 只是好景不长,焚天剑便像是寻到了什么可口又滋补的猎物一般,再度躁动了起来! 什么? 蔚秋惊了一下,急忙用双手握紧它。 就在这时,左侧的方向忽然传来刺耳的剑鸣声! 她下意识顺着声音看去,只看到近在咫尺的剑尖,以及……突然出现在眼前,以身挡剑的妖灵! 连任何声音都没有发出,便被悯天剑击溃了灵体。 蔚秋怔怔地看着消散的小妖灵,下意识伸出右手去接那点残余的白光,不知怎么的,心里一阵阵泛酸。 自己何时……弱到,竟需要一个刚成形的小妖灵替自己挡剑了? 不远处的谷星华亦没有想到自己这一剑,会刺中那脆弱得只能抱起一根白笛的小妖灵。 一句‘对不起’还未说完,那眼眶通红的女子便握紧了右拳,狠狠刮了自己一眼。 “这事没完!” 蔚秋咬牙骂道,将那点白光放入识海中,便提剑朝他走去。 就算被剑驱使又如何,她眼下就想撕了这厮,再用控灵术将那笨蛋妖灵重新造出来! “蔚姑娘。” 谷星华皱眉道:“不可冲动,那妖灵残余的灵识,若再不修复,怕是就要散了。” 这话让愤怒的红衣女子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见状,他不由松了一口气,继续劝道:“我可以给你时间修复那只妖灵,只不过……你我实力实在悬殊,还请你冷静考虑一下,此刻就算败了,也不丢人。” “你要我认输?” 蔚秋正视起这个话多的男子,忽然笑道:“可以,出个价,把界石卖给我,我现在便可认输。” 这武断的话,让谷星华微微皱起了眉头。 “你怎知,我一定可以夺得界石?” “刚刚知道的。” 蔚秋面无表情地回答,“连夺了十次头奖,又见你如此婆婆妈妈的劝来劝去,十有八九是没错了。” 要不是台下的东郭源将这消息告诉她,她还不知道以谷星华的实力,可以秒杀所有宗主。 既然这样,找他换界石也是一样的。 谁知谷星华失笑着摇了摇头:“界石何其珍贵,你又有什么东西,足以与界石相媲美?” “这个嘛……” 蔚秋摸了摸下巴,用精神力传音道:“你近来要历劫了,是不是?为了历劫,还到处寻找大乘境圆满的高手,为的就是在渡劫那天,有人能够在旁护法帮衬。” 这个秘密,明明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 谷星华连忙用精神力传音:“蔚姑娘,你是如何知晓的?” 他本打算用界石作为交换,找一名实力在凡界有目共睹的大能者为他护法,谁知竟提前泄露出去了。 不应该啊……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不远处的红衣女子忽然道:“别想了,我可没有提前做功课,若想知道原因,便拿界石来换,我亦可以叫人帮你安然渡劫。” 叫人? 谷星华皱了下眉头,隐隐猜到了什么:“莫非……正是你想叫的人推算出我的渡劫期的?” 这厮倒是直觉敏锐得很。 而能够推算出渡劫期的人,寥寥无几。 师父就是其中一个。 蔚秋不禁感叹这雪中送炭真是及时,很快便听见对方叹道:“好,能够推算渡劫期之人,必不是泛泛之辈,只要你们能保证我能安然渡过渡劫期,我便将界石送给你们。” 送谁都一样,他的目的始终只有一个,那就是成功渡劫。 第一百九十三章 原来的那只小蠢货 两人总算达成一致。 蔚秋二话不说便提剑跳下了比武台,将剑丢回纳戒里,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树下盘膝坐下,取出那片马上就要消散的白光,将精神力注入其中。 她不知道用这残余的灵识复原出来的妖灵,还会不会是之前的那个妖灵。 但总要试一试。 众人见她坐在树下不知在捣鼓些什么名堂,又听见裁判宣布下一场比赛的开始,便也相继将注意力从她身上转移。 谷星华不愧是十连胜者,虽然过程漫长了一点,但总算为这届五州盟赛画上了句号。 待他上台拿到了传说中能够开启仙界之门的界石,蔚秋那边已经将灵识复原得差不多了。 她看着躺在手心里懒洋洋地打哈欠的小人,伸出食指戳了戳小人的脸颊:“喂。” “唔……” 小人迷迷糊糊睁开眼,定定地盯着眼前这张大脸半响,猛地从女子掌心中蹦起来! 一惊一乍地四下摸索了一番,才惊魂未定地看向蔚秋。 那迷茫的小眼神,实在叫人难以判断它到底是不是原来的那个小妖灵,不过长得倒是与之前一般无二。 蔚秋想了想,问:“你还记得之前的事吗?” 之前? 小人歪头思索了一下,艰难地点了点头。 那可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好事。 见它表情纠结,蔚秋索性将这来龙去脉都解释了一遍,最后问它:“你到底是不是原来的那个……妖灵?” 当然是了! 小人挥舞着双臂,用肢体语言强烈地表态。 蔚秋见它表达得这般辛苦,连忙打断道:“好了好了,别蹦了,你再检查一下,看看我有没有漏掉什么没有修复?” 小人听话地四下摸索,唯独后背怎么着都摸不到。 那货被小短手气得脸色通红的蠢样,看得蔚秋嘴角一阵抽搐。 果然是原来的配方,原来那只小蠢货…… 确定手里的小人是原装的以后,蔚秋将它放在头顶上,然后扶着膝盖站了起来。 有点腿酸。 她捶了捶膝盖,看向正从比武台上下来的男子,扭头问一旁的伍安之:“他赢了?” “是啊。” 伍安之用折扇掩面,低声说:“您是没看见,方才谷宗主用的几招剑诀,那叫一个炫目又凌厉!” 蔚秋对那人用了什么招一点儿兴趣也没有,放空双耳,四下张望道:“安之啊,你有没有看到师父?” “燕前辈?” 伍安之也跟着左顾右盼,“没有哇,从你下台的时候,我们就没看到燕前辈,八成是出去遛弯了吧?” 毕竟那位前辈,是真的很喜欢玩消失。 …… 此时。 某个玉兰花树下。 穿着白袍的年轻男子缓缓抬起手,接住纷纷扬扬落下的玉兰花花瓣,目光微侧。 眼角的余光果然瞥见一抹墨色的身影。 “你到底是谁。” 问话的人正是玩失踪的燕不虞。 两人之间强劲的气场,生生将周围的花瓣弹开。 师问墨看着手中瞬间粉碎的花瓣,终于回过头来,面对那个早已在审视自己的不速之客。 “我认识你。” 他轻声说,目光没有丝毫畏惧。“曾经的五大玄圣之一。” 这话令燕不虞微拧起眉头,很快又听见对方说:“可惜……终究还是陨落在其他四位玄圣的毒手中。倘若我是你,就不会急着带徒弟一起回仙界,而是先解决潜在的威胁。” 这话的立场十分微妙。 燕不虞面无表情地复问了一遍:“你到底是谁。” 语气中的威严,终于让那个话总是说不到重点的怪人收起了玩笑的神色,草草拱手以示尊敬,便再度转过身去,摘下那一朵临近的即将枯萎的玉兰花,低声说:“我只是一个……为寻曾经有恩于我的陌路人罢了。” 有恩? 从仙界跑到凡界,莫非是寻凡界的什么人? 燕不虞心想着,殊不知自己完美地与正确答案擦肩而过。 而那个格外喜爱品花的白袍男子,则是神色如常地说:“如今看到他很好,我便也放心了。” 说完这句话,师问墨再度回眸睨向那个低眸沉思的墨衣男子,声音有些低沉:“所以……你不必过度忧虑,我这人向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会做那搅局的无趣之人。” 这算是敞开天窗说亮话了吗? 燕不虞定定地盯了他半响,忽然道:“最好如你所言。” 然后头也不回地拂袖离去,那个毅然而然的背影,与某人记忆中的背影渐渐重合。 师问墨嘴角微扬,轻声呢喃:“您还是您,从未变过……” 不管做什么,都是不考虑任何后果,为达目的不惜一切代价,却又顽强得令人喟叹。 这一点,那个红衣女子倒与他极像。 就像生生不息的野火,总能无意识地点亮某个人,某个地方。 …… 傍晚。 燕不虞终于回到客栈,并且做好心理准备,接受某个炸了毛的姑娘的碎碎念。 蔚秋气得几次都将头上的妖灵甩了下去。 最后小妖灵实在受不了这种惊吓,连忙飘到某个犄角旮旯里去,瑟瑟发抖地等待对方的气消下去。 谁知刚在角落里调整好躲避的姿势,就听见‘碰’的一声巨响。 “师父你还有心情喝茶!” 蔚秋凶巴巴地扶着桌面瞪他,正为他玩失踪感到愤怒。 面对这样的怒火,坐在对面的燕不虞仿佛看到了女子身后炸毛的尾巴,让人有些爱不释手。 结果…… 因为走神又惹怒了本就愤怒难耐的小徒儿。 终于意识到不妙的燕不虞,不等自家徒儿冲他发难,便伸手将她搂进了怀里,果断摸头。 蔚秋还在气头上,岂是摸头就能消气的?碎碎念声仍旧继续:“别以为搂搂抱抱就能封我的口,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这五州缥缈峰到处都是五州盟的人,高手如云,万一他惹出什么乱子,或是被什么人抓起来了呢? 虽说……虽说师父实力超脱凡界之人的认知,但凡事总有意外的嘛! 就拿仙凡两界来说,即便分为两界,可大黑那种上古灵兽,不还是潜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 燕不虞自然知晓她在担忧什么,却还是坚持不懈地摸头安慰:“是为师考虑不周,阿秋若再生气,脸上怕是要长出难看的细纹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五州盟相邀 这种哄小孩儿的话,拙劣得让人无话可说。 蔚秋瞅着那人平淡的神色,闷声说:“师父,您哄人的功夫也太拙劣了吧。” “是啊……” 燕不虞将额头轻轻抵在她的脑袋上,低声说:“既知为师嘴笨,就别再生为师的气了,为师保证,日后去哪儿都与阿秋报备,可好?” 这个嘛…… 蔚秋目光闪烁了一下,忽然狡黠地笑道:“光报备,那也太没有诚意了吧?” 这话让燕不虞一怔,顺口问了句:“那阿秋想如何?” “嗯……” 蔚秋佯装苦思地摸着下巴,“不如……师父现在就保证,以后再也不隐瞒我任何事,我就不生气了。” 本以为这回他要考虑一二,谁知对方答应得十分爽快。 不会吧? 师父他可没把涅槃泯心诀的事告诉我啊。 蔚秋不确定地又问:“师父,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何出此言?” 燕不虞一脸的无辜,实在叫人难以相信他有什么秘密正在隐瞒自己。 殊不知,他只是会意不到她话中的玄机而已。 蔚秋挫败地吐了一口气,趴在桌面上无声地碎碎念,将仍旧在疑惑中的男子抛在脑后。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忽然被人敲了两下。 外头传来店小二声音:“蔚姑娘,有您的一封信。” 信? 蔚秋愣了一下,高声问:“谁给我的信?” 那店小二说:“是我家老板派人送来的信,说是务必亲手交到您的手中,请您速速启封一阅。” 原来是殷为啊。 真是罕见,他竟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送来书信? 蔚秋嘀咕了声‘料事如神’,便慢吞吞地起身走向房门,开门道:“把信给我吧。” “您收好。” 店小二递给她后,便贴心地替她关上房门。 门关上后。 蔚秋拆开信封,捏着里面的信纸抖了抖,这才认真读了起来:“听说蔚姑娘在五州盟赛上名气不小,在下略有耳闻,望与姑娘一叙。” 落款,殷某在殷家恭候。 殷家……好像是殷州榆观城的那个殷家。 思绪刚到这里,就听见一旁的男子问:“可要去?” “去。” 蔚秋随手将信纸放回信封中,“当然去,只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办。” 不等她将那件事说出口,身后的房门又响起来了。 这又是谁啊…… 蔚秋郁闷地转过身,上前开门道:“又是谁送来的信啊?” 话音未落,店小二那张脸便出现在视野里,吓得她小心脏都险些蹦出嗓子眼了。 她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我去,你还能再凑近一点吗?” “嘿嘿。” 店小二不好意思地笑道:“小的就是想来告诉您,五州盟的那位二长老,派人来知会您,明日正午,请到五州盟二殿一叙。” “二长老?” 蔚秋险些惊掉了下巴,心中暗暗惊叹: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啊,一个两个都邀我一叙。 我看起来……像是那么闲的人吗? 在心里发了一会儿牢骚,她便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行,我知道了,明日必定准时到。” 开玩笑,自己可从没去过五州盟的老巢。 此番能见识见识,暂且就将正事往后挪一挪吧。 店小二欢欢喜喜地去回禀了,徒留蔚秋一人站在房门口,发了半响呆后又关上门回到房中。 不提她险些忘了,那个谷星华还欠自己一个约定呢,如今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得找人打听打听。 想到这里,原本就要坐回凳子上的蔚秋猛地又站了起来,毛毛躁躁地丢下一句‘我有事出去一趟’便脚底抹油般夺门而出! 下楼时,正巧遇见店小二。 蔚秋连忙叫住他,让他打听打听谷星华住在哪个客栈。 这店小二不愧是移动的八卦,不用打听便将谷星华住的客栈交待出来了,还说那厮恐怕也收到了五州盟的邀请,明日说不定还能打个照面呢。 也罢。 明日便明日吧。 蔚秋摆摆手示意对方可以离开了,然后上楼继续与那个健忘的师父斗智斗勇。 …… 翌日。 蔚秋独自一人出现在五州盟的老巢,头上还趴在一只被她取名为‘小蠢货’的妖灵。 这厮和当初的伍安之倒有的一拼,胆子就豆大一个。 至于师父嘛…… 他说要暗中护自己周全,所以隐匿起来了。 而伍安之他们,一听可以在这里逗留一日,便兴高采烈地结伴上街四处乱逛去了。 明明昨日还扬言要陪自己来闯这个五州盟的。 蔚秋郁闷地望着头顶上巨大的牌匾,上面写着明晃晃的三个大字:五州盟。 两个穿着红袍的年轻人表情严肃地杵在门口两端,让人望而却步。 犹豫了半响,她还是壮起胆子上前问:“这位……” 话还未说完,眼前的大门忽然‘咯吱’一声打开,随后便看见里头走出一个面容姣好素雅的女子,恭敬冲自己拱手道:“姑娘可是蔚秋蔚宗主?” “呃,正是。” 蔚秋连忙回了一个礼,然后抬眸瞅了两眼。 可惜那兜帽太大,将她的脸神圣遮去了一半。 女子姿势不变道:“我是二殿的殿使,黎苏。二长老特派我前来迎接蔚宗主。” “有劳殿使。” 蔚秋轻轻颔首以示礼貌,很快就被对方迎进了门。 结果…… 她万万没想到,五州盟内不仅别有洞天,而且到处都是修士! 有的结伴谈论灵术,有的匆匆走过,又匆匆离去,没人留意她这么一个存在感极低的路人。 埋头跟着黎苏走了一段路,终于没忍住问:“黎苏……殿使啊,不知二长老请我来,究竟有何事要叙啊?” 该不会是问自己那首破魂曲的事情吧? 谁知这位黎苏殿使竟是个一问三不知的,牙关比石缝还紧,一路上什么也问不出来。 蔚秋沮丧地闭了嘴,正有些无聊地四下张望,便听见对方说:“蔚宗主,二殿到了。” 说完,黎苏转过身来,恭敬地拱手道:“黎苏还有琐事在身,就不陪蔚宗主进去了。” “啊,好。” 蔚秋连忙回了个礼,然后目送那女子款款离去的背影,心中暗道:五州盟的人都是如此规规矩矩的吗?光是说一句话便拱了半天手,紧张得我肩膀都酸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喝同盟酒 她一边碎碎念着,一边转身走进眼前这扇敞开的大门。 谁知这大殿一个人都没有,只闻到阵阵馋人的饭香。 蔚秋循着香味,终于看到了那个正在宴席前品酒的白胡子老头,倒是比想象中的要慈眉善目一些。 即便如此,她还是不知该如何硬着头皮上去打招呼。 据说这二长老早已踏入了大乘圆满,就等着渡劫期呢,与那大长老的实力似乎不相上下。 惹不得,惹不得。 就在她满心唏嘘的时候,那个白胡子老头终于开口了:“丫头,你还想杵在那儿多久?” 说完,他拍了拍旁边的椅子,示意她快些坐过来。 蔚秋愣了一下,很快便又反应过来,下意识应了一声,然后急急忙忙走了过去。 这宴席不大,还是方桌,所以她索性坐在了对面。 二长老也丝毫不在意,一边为她倒酒,一边道:“你昨日吹的笛子,着实让人印象深刻。” 果然。 蔚秋干笑了一声,“是,是吗?只是小把戏而已……” 话还未说完,对面的老者便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莫要谦虚,老夫可以听出来,那首曲子并非池中之物,若不是老夫境界还算稳妥,还真中了那曲子的招。” “晚辈惭愧……” 蔚秋继续干笑,端起酒杯就往嘴里灌。 谁知对方忽然笑道:“你这丫头莫要与老夫故弄玄虚了,你与谷星华在比武台上干瞪眼,想必是在秘密传音吧?” “咳!” 蔚秋猝不及防地呛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就又听见那个直觉犀利的老者说:“若老夫猜得不错,你十有八九是冲着界石来的,以及……” 二长老话音拖了又拖,终于在她紧张的目光下说:“你这般执着榜首,除了界石,便是为了引起我们五州盟的注意。你想寻求帮手,对么?” 这…… 蔚秋有些汗颜地放下酒杯,“二长老……果真是料事如神。” “哪里。” 二长老不以为意地笑道:“来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不是为了跻身五州盟,得到五州盟的庇护。只是若选错了靠山,就会如这杯与酒一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话音落下间,他手中的酒杯便四分五裂,杯中的酒水瞬间洒落在桌面上,与碎片混为一体。 二长老面不改色地挥手,看着杯与酒渐渐消散,这才重新扬起微笑,“说吧,你得罪了哪个长老麾下的势力,倘若是大长老的话,那老夫可帮不了你了。” 见老者一脸愉快地幻出新的酒杯倒酒,蔚秋不由疑惑地问:“您怎知,我会找您帮忙?” 五州盟有十二位长老,能选择的队伍多了去了。 二长老哼哼道:“传闻中,大长老与盟主走得最近,也是最铁面无私的一位长老,想求他帮忙的人多了,却没几个能让大长老伸出援手的。而十长老那厮野心昭然若揭,城府极深,不适合做盟友。” “其他几位长老又已经失去了当年的热血与冲劲,满足现状,怠惰不思进取,岂会甘心付出点代价来帮你解决麻烦?所以……最好的人选自然是老夫了。” 这一分析,倒把她和师父总结出来的思路尽数复述了一遍。 蔚秋低眸看着杯中的酒水,沉默了许久才道:“随家家主随子瑜,是十长老的麾下,他联合阳霄宗偷袭与我交好的孟家,我想替他们报仇,却被十长老的人拦住了。” “原来如此。” 二长老摸了摸白胡道:“可以万象宗的实力,并非不能报仇,只是……你怕来日后患无穷?” 十长老那厮,确实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 逼急了,还能玉石俱焚。 “不错。” 蔚秋严肃地点头,“我正是担忧这一点,又听说五州盟赛之期将至,便想上五州盟寻求帮助。不过……” 话说到这里,她仍是不解地抬眸问:“晚辈实在不明白,二长老您为何要帮我。” 谁知竟被对方反呛了一句:“你怎知老夫要帮你?” 蔚秋丝毫不示弱地反道:“难道二长老特意请我来,不是为了帮我解决心头大患吗?” 两人大眼瞪小眼,沉默了好一阵子。 终于—— 二长老没忍住抱怨:“你这丫头倒是个鬼灵精的。” 本想逗她来着,谁知道竟不是个好诓骗的。 他饮了一口酒道:“不过老夫也不全是没有私心的,其实老夫早早便调查过你的一举一动,却只知你身边的那个姓随的小子,与他的弟弟随子瑜有不小的仇怨。巧的是,随家又是十长老的麾下。” 这么一来二去,多少也能猜到一些,却没猜到她与孟家还有联系。 蔚秋却盯着他的‘私心’不放,用很是诚恳的语气问:“不知……二长老的私心是什么?” 话音刚落,那个刚要举杯饮酒的老者便停住了动作,眼神古怪地瞅了她一眼。 这一瞅,让某人茅塞顿开。 蔚秋吃惊地问:“难道……您与十长老关系不和?” “哼。” 二长老冷笑一声道:“他想抢我二殿的位置,老夫岂能如他所愿?只是明面上不好与他起正面冲突,所以便从他的人脉上下手。” 好巧不巧,他们都有同一个目标,那就是击溃十长老的势力。 蔚秋二话不说便举杯道:“多谢二长老鼎力相助。” 然后一口饮尽,连给他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二长老有些目瞪口呆,看着她这一豪迈的动作,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生气。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给算计了! 最气人的是,这丫头喝完同盟酒后,还不忘补充一句:“酒也喝了,您可不能反悔啊。” “老夫还没喝呢!” 二长老吹胡子瞪眼道,结果倒把自己给坑了。 那丫头一听,二话不说便站了起来,探身上前扶着他手里的酒杯,硬是给他灌了下去。 完事了,还得意拍拍手道:“这下您没话说了吧?” “哼。” 二长老挑了挑眉,“老夫还有选择的余地吗?我看你倒和我们盟主有的一拼,先斩后奏,都不给人留一条后路的。” “盟主?” 蔚秋不由起了兴趣,“听说……那位师盟主,年仅三十来岁,是个极不简单的人物!” 第一百九十六章 人各有志 “嗯哼。” 二长老漫不经心地夹起一块精致的瘦肉,正要往嘴里送,却听见对方狐疑地嘀咕:“可是这般年轻的大乘境修士,绝无仅有啊……莫非是使了什么易容术?” “咳,咳咳!” 二长老呛得脸红脖子粗,筷子上夹着的肉都被抖掉了。 好不容易缓口气,就听见有人在门口说:“二长老,盟主请您到议事殿商议要事。” 盟主? 两人皆是一怔。 二长老率先反应过来,与门外的人说:“知道了,老夫随后便去。” 然后扭头一脸歉意地对眼前的红衣女子说:“实在不好意思,盟主那边耽误不得。咱们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回头老夫差人赠你二殿的令牌,老夫就不信那老头敢当面打老夫的脸!” “那就多谢二长老了。” 蔚秋笑吟吟地拱手道,看着老者犹如一阵清风飘了出去,这才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二长老所说的老头,想必就是十长老了。 但愿那十长老真能对二殿的令牌有所忌惮。 想到这里,蔚秋拍了拍略微有些褶皱的衣袍,转身朝二殿的大门走去,准备打道回府。 谁知刚出了二殿的门,便在转角撞见了一个熟人。 是那种债主和欠债人的关系。 “对不住。” 道歉声从对方口中传出。 蔚秋抬眸一看,惊呼道:“谷宗主!?” 店小二说的果然不错,他果真受了邀请,来五州盟了。 只是…… 此番到底是谁邀请他的? “蔚姑娘?” 谷星华也是一愣,倒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蔚秋狐疑地上下打量:“谷宗主这是要去何处?” “正打算离开。” “哦?” 她忽然来了兴致,抱着双臂说:“谷宗主来此,定是得了什么人的邀请吧?” 思来想去,最有可能邀请他的,兴许是盟主。 毕竟谷星华一连夺了十次榜首,早已是司空见惯,没什么新鲜感了,其他长老若想拉拢,早就拉拢了,何必等到现在呢? 谷星华眉眼一弯,“蔚姑娘果然聪敏,此番确实是盟主相邀,不知蔚姑娘来此是……” 话音未落,眼前的女子便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二殿。 那边的大门正敞开着。 谷星华恍然大悟,眼中好似含着会笑的星辰,温声说:“二长老不是奸猾狡诈之人,拜入他的门下,前途定然无量。” “哈哈……” 蔚秋干笑了一声,对自己前途抱着满不在乎的态度。 比起这个,她更想知道这人到底有没有把之前说过的话给忘了! 偏偏这人时时挂着一张笑脸,好像这样就能避免纠纷似的,殊不知他越是如此,越是让人火大。 蔚秋嘴角抽了抽,道:“明人不说暗话,谷宗主,那日我们可是说好了,我负责为你护法,事成后你便将界石交给我,可还记得?” 将话说得如此直白的人,谷星华还是第一次见。 他笑得有些无奈:“当然记得,只不过……蔚姑娘你当真有法子?这可不是你力所能及之事。” “谁说是我了?” 蔚秋忽然狡黠一笑,在对方怔愕的目光下,回眸对不远处显形的墨衣男子说:“我不行……不代表我师父不行啊。” 区区大乘境的雷劫,哪有当年师父夺灵根而犯下的业障来得凶猛可怕? …… 傍晚。 谷星华与蔚秋等人坐在僻静的雅阁内,面对面地瞅着对方,愣是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因为这消息实在是太惊人了,是个修士都不会相信的! 蔚秋的师父,竟是从仙界来的神仙? 而且还是玄圣境…… 谷星华陷入了沉思中,久久无法自拔。 还是蔚秋在旁轻咳一声,才将他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茫然地看着眼前这对师徒,无处安放的双手搭在腿上,几番欲言又止后,终于开口问:“这位……燕前辈,您可否出手施展一二,不然这渡劫大事,在下实在不敢轻易抉择。” 不得不说,人不可貌相。 若不是店小二悄悄告诉自己,她还不知道这位第一宗的宗主谷星华,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明明有着强横的实力,却总是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当年也多亏了他这温吞的性子,才没参与到宗门夺宝一事,幸运地避开了‘跌境’这种倒霉事。 不过让她很好奇的是,他既然都要渡劫了,为何还舍得将界石送给别人呢? 要知道,若错过了半年后的仙界之门开启的时间,又没了界石,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飞升仙界呢。 毕竟他也不可能年年都能夺得榜首,回头被人赶超了,可就拿不到十年才有一颗的界石了。 蔚秋没忍住将这些心里话问出口,谁知这人压根就没有要飞升仙界的想法! “什么?” 她没忍住惊呼:“你不想飞升仙界!?” 连燕不虞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可见此事是有多么的惊人骇俗了。 谷星华更加不好意思了,声音微弱得几乎快要听不见:“成仙……也没什么好的,就等于从人生的起点重新开始修炼,我没有那样的野心,只想安然渡过雷劫,做我的宗主罢了。” 喂喂…… 你这野心小得可是连伍安之都不如啊。 好歹伍安之还知道刻苦修炼,研习兵书,打算做万象宗军师团的扛把子呢! 蔚秋看他的眼神充满了颓然,自己从未见过有人斗志如此消沉。 燕不虞却对此表示理解:“人各有志,飞升也罢,留下也罢,日后莫要后悔便是。” 况且……谷星华天赋异禀,又已经到了大乘境,若想飞升,未来还有许多机会摆在他眼前。 时间更迭,人心亦会改变。 或许有一天他会毅然踏出那一步,选择去往更高更辽阔的天空。 这话说到谷星华的心坎里去,但却仍旧执着于验证燕不虞的修为,那一副天大地大小命最大的德性,着实让人发指。 燕不虞默了半响,道:“我如今修士已恢复了九成,在凡界召唤几道天雷还是不成问题的。” 话音刚落,外边便响起两声炸裂一般的闷雷! 蔚秋被吓了一跳。 正惊魂未定,便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声。 她连忙探头一望,只见客栈内的修士都探出头来,望着雷声响起的方向,无一不是在猜测是哪个道友在那儿渡劫。 第一百九十七章 回碧云城 议论声远远传到了谷星华的耳中。 还未来得及消化这些话语,便听见那个施放天雷的人说:“你若不信,我可以再引一道天雷。” 两道就足够引人注目了,再来一个岂不是连五州盟都要惊动了? 谷星华汗颜道:“不,不必了,在下相信前辈可以胜任护法一责,只是我的渡劫期还要一月左右,不知二位是否要上我们山涧宗小住一段时日?” “不必。” 燕不虞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子,“我与阿秋还有要事要办,待事情办妥当后,自会去山涧宗寻你。” 知我者,莫若师父也! 蔚秋笑眯眯地迎上对方的斜视,眼里的光芒让旁观之人倍感刺眼。 谷星华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燕不虞,总觉得这两人与寻常师徒有些不太一样。 至于哪里不一样,他委实说不上来。 …… 翌日。 那个叫黎苏的姑娘亲自登门,将二殿的令牌交给自己。 这令牌还分等级。 青铜色最低,银白色为三品,金色为二品,黑色为一品。 黎苏交给自己的这枚令牌,是金纹令牌,上面写着‘万象宗’三个字,等于将万象宗这个势力都纳入了二长老的麾下。 也罢,如此好办事嘛。 蔚秋收下令牌后,便拱手道了声谢。 本以为黎苏递完令牌后就会离去,谁知有从纳戒中取出了几面二殿的旗帜,至于用途嘛……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黎苏终于告辞离去。 倒是随意那小子,眼珠子都快贴到人家兜帽里去了,果然这少年大了,是留不住啊。 蔚秋摇头喟叹了一声,扭头对还在后头扭捏的众人说:“你们别再闹了,再晚些可就出不去了。” 出去的传送阵,到了傍晚就会关闭,再由着他们这么打闹下去,怕是明日傍晚都走不了了。 东郭奚探头道:“我大哥呢?” 前几日还见他在呢,怎么这几日就不见了踪影? 蔚秋漫不经心地回答:“你大哥早就回蛮州了,难道他没和你说?” 东郭奚:“……” 大哥他还真没跟我说过! 心碎了一地后,东郭奚毅然而然地决定先回蛮州,准备回家混个脸熟,不然来日他们连东郭府有他这么一个小儿子这件事都给忘了! 许是相处久了,处出了情义,一听东郭奚要回去,一个个也争先恐后地争着要一起回去。 蔚秋黑脸扶额道:“去去去,都去,都别在我面前碍眼!” 这狠话虽然不中听,但同样与她相处良久的少年们,一听便知她这是在开玩笑。 众人丝毫没有客气地与她道了别,便一股脑地冲出客栈,眨眼就消失在转角。 这群小子。 蔚秋无语地摇了摇头,刚要回头便被身后的男子握住的右手。 “我们也走吧。” 燕不虞神色淡然地牵着她往外走,似散步一般,缓慢地穿过人群,踩过每一块石砖。 蔚秋低眸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心中多了几分感慨。 倘若师父知道,那块界石是自己为他准备的,而非自己,他会如何作想呢? 大抵是生气吧。 毕竟……自己这个徒儿,从未如此不听话过。 可要自己看着师父狼狈地倒在血泊中,倒不如成全他,将他亲手送回那个他该去的地方。 蔚秋无声地握紧对方的手,低声问:“师父,你会忘了我吗。” 虽说断绝七情六欲,并非是失去记忆,可却也与失去记忆无异了。 那些过往淌过心尖,在脑海中回忆时,却激不起一丝涟漪,就好像在看一段陌生的记忆,比忘记还要让人觉得痛苦。 当然,痛苦的人永远不会是师父。 此刻盘踞在她的识海中的书灵,仿佛听到了她的心思,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你当真舍得?” “当然舍不得。” 蔚秋用精神力回答它,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可你不是说了吗,以我的修为,是绝对无法通过仙界之门的。师父若想带我走,就得自损修为,届时师父又不愿修炼涅槃泯心诀,想要战胜仇人的可能就更加渺小了。” 若涅槃灵根还在师父身上的话,她或许还能放心一二。 可如今师父身上只有泯心灵根,若败了,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她赌不起…… “哎。” 书灵长叹一声,“但愿事情真能如你我二人所想的那般,顺利进行。” 说完这句话,书灵便离开了她的识海。 这做贼般的沟通方式,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蔚秋也叹了口气,殊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某人那双深沉的幽眸瞧得一清二楚。 …… 又是一月有余。 玉兰花已凋零殆尽,秋风徐徐吹入袖中,冷得蔚秋不禁一哆嗦,不自觉地往某个温暖的地方靠了靠。 “阿秋,阿秋……” 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唤着她,愈来愈清晰。 蔚秋皱了皱眉头,咕哝道:“师父……我再睡一小会儿,船就靠岸停一会儿……” 话音渐渐弱了下去。 怀中的姑娘又睡熟了,被压得麻木的肩膀令燕不虞皱了下眉头,却仍旧依言将船靠边。 此处是碧云城外的一个湖泊,连着外边的大海,正好海边又几艘闲船,他们便买了一艘。 寻思着沿途看看风景,毕竟往后说不定就看不到了。 谁知蔚秋自个儿倒先睡着了,睡姿也不好,翻来覆去,折腾得他根本无法入睡。 无奈之下,只好将她固定在怀里,然后倚着窗口,替她将沿途的风景一块看了。 等到了岸边,已是傍晚。 燕不虞思索了一下,还是将她摇醒了:“阿秋,已经天黑了。” 某人睡得不深,听见这话,便再度皱起眉头,艰难地将眼皮撑起一条缝隙,眯眼盯了他半响,便再度放弃了。 重新合上眼眸,有些不悦地嘀咕:“天黑不正是睡觉的好时候吗……” 这话说得,竟让他有些无可反驳。 燕不虞无奈地说:“为师带你去吃叫花鸡……” 话还未说完,原本昏昏欲睡的女子顿时睁开眼睛,激动地扯着他的衣襟说:“我去我去!” 燕不虞:“……” 他还未说要去哪儿呢,这个馋嘴的徒儿。 可惜蔚秋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清醒过来后,便拉着他狂奔下船。 第一百九十八章 夜访余府 似是远远便闻见了叫花鸡的香味,前头的姑娘凭着惊人的嗅觉,带着他一路寻到了城内。 等到了叫花鸡的摊子前,正好有几只叫花鸡出炉。 蔚秋二话不说便递出银子:“给我来五只!” 五只? 燕不虞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待那摊贩收下银钱后,便低声问:“阿秋,五只你吃的完吗?” “不是还有师父您吗?” 蔚秋接过摊贩递来的五只叫花鸡,一边道:“也不知怎么的,近来甚是贪食,没过多久就饿了,还总是打瞌睡……” 那分明就是精神力损耗过大的缘故。 燕不虞想到她为孟无瑕治脸后,便又御剑奔波,到了五州缥缈峰便一刻不停地比赛,之后再赶路回来,以她眼下的修为,身体恐难以负荷。 他慎重地想了想,对眼前正在啃鸡腿的女子说:“阿秋,半年后去仙界,委实赶了些,不如……我们等下一次?” 下一次。 那该多久以后了。 蔚秋低眸看着手中的鸡腿,不由自主地想起书灵的话,捏着鸡腿骨头的右手不由紧了紧。 旋即回头笑道:“我觉得不会赶啊,况且仙界的资源总归比凡界好些,师父回去,修炼定然也能顺利许多,总比在凡界虚度光阴的好。” 说完,她便将手中的其他四只叫花鸡塞进他怀里,然后抱着手中的独食,四下张望着,想寻个地方歇脚,好坐着吃。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了一会儿,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孟府。 在门外驻足了半响,蔚秋暗叹了声‘算了’,便抱着半只叫花鸡掉头走下台阶。 见她去而又返,燕不虞不由皱眉道:“怎么不进去?” “等明日吧。” 蔚秋望着天边朦胧的青山,淡声说:“他们或许更想听见阳霄宗投降的消息。” 至于今夜该去何处…… 她下意识看向某个从来没去过的地方,忽然狡黠一笑。 “有了……” …… 余府内寂静一片。 或许从随子瑜对碧云城严加管制开始,四大家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寂。 随家后院歌舞不断,想来是那不消停的随兰氏在饮酒作乐。 蔚秋抵达余家后门时,手里的叫花鸡已经被啃得只剩一堆骨头,胡乱包起来丢到不远处的竹篓中后,便转身走到白墙前,一副要爬墙的样子。 站在后头的燕不虞皱眉问:“为何不直接施法进去?” 正在爬墙的女子:“……” 她能说爬墙更有气氛嘛?不过师父这番话倒是及时雨,浇得她灵光乍现! 爬墙确实不是良策。 蔚秋拍了拍满手的白灰,扭头对身后的男子说:“师父您稍后,徒儿去去就回。” 说完便掐了一个瞬移术,眨眼消失在原地。 燕不虞:“……” 感情她压根就没考虑过要带自己翻墙,也就更没考虑过瞬移的时候带上自己了。 …… 此时。 余府的某一处院子内。 蔚秋进来时,避开了许多阵法,总算有惊无险地找到了余生的院子。 这还要多亏路过的两名丫鬟,听她们议论余生时,才知道余生住在这么一处偏僻简陋的小阁楼。 以及……余生的生母病逝的消息。 她望着挂满了白条的阁楼,抬脚迈入走廊,沿着墙一路走去,终于看到了一扇微启的窗。 里面烛光微亮,想来是有人。 蔚秋敛去了气息,缓缓走到窗前,透过窗缝看到一个坐在床沿低头不语的少年,凌乱的头发显然很多天没有打理过了。 而他手中抱着的深棕色的盒子,怕是…… 想到那个可能性,她不由拧起眉头,有些不敢相信余生的生母会病逝,明明听伍安之曾说起过,余生的生母身体硬朗,也没什么愁苦,就是住的地方简陋了点。 可这里虽然简陋了些,却也不是什么寒潮之地。 没理由会在两三年里就病逝了。 更何况余生的母亲也是一个修士,身体理应比凡人更加硬朗才对。 蔚秋想不明白,索性走回正门,直接推门而去。 咯吱—— 推门声令满脸颓然的少年猛地抬起头来,一见是她,脸上的表情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苍白,蜡黄,疲倦。 再加上见到自己的惊讶,简直不要太惊悚。 蔚秋一言难尽地说:“你怎么搞成这副模样?” 当年那个孤傲的少年呢? 这个疑惑刚浮上心头,便听见大变脸色的少年低喝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用瞬移术进来的。” 蔚秋自顾自地走到桌前,取下灯笼,将一旁的灯油拾起,往灯盏里滴了几滴,看着火苗一下子变旺,这才将灯笼重新放回原位。 “我方才来的时候,听见余府的下人说了,张姨娘几日前刚刚病逝,是因为肺痨?” “……” 少年顶着乱发不语,显然是很不待见她。 罢了罢了。 看在他刚失去亲娘的份上,就不计较他的臭脸了。 蔚秋倚着木桌问:“怎么不说话?莫非张姨娘……她的死因有异?” 这话刚说完,不远处的少年便似被激怒了一般,阴沉着脸咬牙道:“你瞎说什么!” 蔚秋直接无视了他的怒火,继续道:“伍安之说,你娘亲是个元婴修士,也未曾受过什么内伤,即便不受宠,也活得也很自在悠闲,是世间极少见的潇洒之人。这样的人……怎么会在短短三年内,就患上了肺痨?” 肺痨对于修士而言,只不过是小痛小病,有的人甚至根本不会患上肺痨这种病。 除非是像随子瑜那样先天不足之人。 余生乱发下的目光微微一滞,紧紧抱着怀中的木盒,咬着下唇不愿多说一句话。 这孩子以前明明没有这么闷的…… 蔚秋纳闷地歪头道:“你不愿说,我也不逼你,只是这事若你心里有数最好,若张姨娘死因确实蹊跷,你当真打算一直这么沉默下去?” 她就不信他不想查出幕后元凶。 这话似乎说动了余生,抱着木盒的动作却愈发紧了起来,许久才吐出一句话:“我也只是怀疑。” 也就是说,张姨娘之前确实身体硬朗。 蔚秋目光一闪,道:“是余府中人动的手?” “不……” 余生眼眶渐红,隐忍的目光中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痛苦和憎意。 到底是谁,竟会让他如此隐忍不发。 换做是从前,他早就提剑杀上门了,怎会抱着木盒独自黯然神伤,自暴自弃? 第一百九十九章 长长久久 蔚秋隐隐想到了某个人,心下又十分不敢置信。 怎么会是他呢,不可能是他的。 就在她满心忐忑时,外头忽然传来丫鬟的通报声:“二公子,您睡了吗?随家主来了,说要见您。” 随子瑜? 蔚秋惊了一下,连忙对不远处的少年说:“我,我改日再来,先走一步了啊。” 说完,她便掐了一个瞬移术,迅速消失在原地。 待她回到余府外时,燕不虞还孤零零地站在角落,正巧瞥见她那副虚惊一场的模样。 他不由疑惑地问:“怎么了?” 怎么进去一趟,就谎成这副模样?难道是遇见了什么人? 谁知蔚秋摆摆手道:“别提了,我进去找余生,结果碰上随子瑜深夜造访。” 说深夜虽然夸张了点,但这个时辰,已经没有人会去别家串门了。 不过想到那张姨娘病逝,蔚秋便能理解随子瑜为何会这个时候上余府见余生了。 八成是打算安慰安慰他。 可一想到张姨娘极有可能是被随子瑜害死的,她心里便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倘若真是猜想的那样,那随子瑜也太可怕了吧? 只不过他害死张姨娘的动机,着实叫人费解,想必余生也对此倍感疑惑,也是他不敢妄下定论的原因吧。 蔚秋思来想去,终于没忍住烦躁地挠了挠头。 真是多事之秋啊! 纠结的神情被一旁的男子看在眼里,他正打算问,自家徒儿自个儿倒是先忍不住了,将方才的所见所闻一字不落地吐了出来。 终于道完那些令人咋舌的事,蔚秋吐了一口气,抓起男子怀中的一只还热腾的叫花鸡便迅速拆开,一边啃一边问:“师父,您怎么都不吃啊?” 燕不虞被打断了思绪,更加无奈:“为师早已辟谷。” 那也能吃啊。 蔚秋眼巴巴地瞅着他,渴求的眼神成功让某人拆开了叫花鸡。 一炷香后。 两人终于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了北城门。 燕不虞瞥见她嘴角还有残余的酱汁,便伸手替她拭去:“也不急着深更半夜便去敲阳霄宗的门,何必如此赶?” 蔚秋笑了,望着被云雾掩盖住的半山腰,说:“我想再去那个半山腰看看,兴许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其中深意,令墨衣男子的眸中浮现出一抹笑意。 他随手幻出一件披风,走上前替她披上:“待我们收拾了碍事之人,随时都可以回来。” 听见这话,蔚秋抓着披风的动作不由一顿。 抿嘴犹豫了一会儿,回眸问:“师父,去了仙界……真的还能再回来吗?” “当然。” 燕不虞轻抚她的脸颊,“成为真仙后,便可自主开启仙界之门,只不过仙界有仙界规矩,若随意开启仙界之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便会引起两界的混乱。” 他陨落到凡界,也是拼尽最后一丝灵力,开启了仙界之门。 可惜灵力不足以维持他安然穿过仙界之门,传送到一半就被卷到碧云城外了。 蔚秋不由有些失望:“也就是说……那仙界之门也不是想穿就能穿的了。” “倒也不是。” 燕不虞眼底含着笑意,“忘了为师是什么人了吗?这个世界本就是强者说了算,为师想带着你去何处,还没有人敢妄议。至于……为何我们要等到仙界之门开启,为师是怕那四个老匹夫会暗中作梗。” 蔚秋有些诧异:“难道他们还能把门关上不成?” 谁知还真是这样! 燕不虞点头道:“不错,仙凡两界的大门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开启,实则是玄圣大帝与十几位上古灵兽合力设下的阵法。单凭那四个老匹夫,是不可能搅乱阵法的,可若是我们用仙力强行开启的门,同样也能被人用仙力强行关闭。” “这么说……” 蔚秋眉头紧紧拧着,“我拿界石岂不是没用了?” 这话刚说完,身边的男子便侃侃而谈:“界石之所以能够开启仙界之门,是因为它的原体是维持阵法的聚灵石,能够吸收天地间的仙气灵气,供阵法运转。” “可仙气无比浓郁之地,通常都会遭受风残雷打,时间久了,就会掉落那么一角,落到了凡界,就成了修士口中的界石了。最重要的是,界石虽然只是聚灵石的冰山一角,其中吸收的仙气却足以强行打开阵法。” 原来是这样…… 蔚秋恍然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想起了什么,连忙问:“既然界石是从聚灵石上掉下来的,那……有一天会不会掉着掉着就没了啊?” 燕不虞思索了一下,颔首道:“这倒是有可能,不过那聚灵石远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庞大,相当于一座山,怕是要掉很久才会消失。” 而且这种石头还无法复原,等到那一天,修士如何飞升就成了一个难解的问题。 可惜凡界之人并不知界石的来历,否则他们怕是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想到聚灵石有一天会消失,蔚秋原本就愁苦的神色顿时更加郁闷了,一路上愣是没有说一句话。 直到他们爬到了半山腰,看到了昔日的那块墓碑,蔚秋才反应过来,连忙跑上前去,用灵力将石碑上的字剔除掉。 不吉利不吉利。 见女子刮得很是认真,燕不虞不禁微扬嘴角,上前道:“为师并不忌讳这些,快些起来吧,小心脏了衣服。” “这怎么行。” 蔚秋固执地刮上面的字,“哪有咒自己死的啊,等我刮干净了,施个法便干净了。” 说完,她又觉得这么刮效率太低,索性掏出焚天剑,将墓碑毁得面目全非。 待她气喘吁吁地停下后,早已看不清碑上写了什么。 燕不虞有些好笑地看着她那张花猫脸,随手施了一个净术,将她身上的灰尘清理得干干净净。 本以为这样便会消停了,谁知她又拿起剑在上面刻了一句话:“师父和阿秋长长久久。” 这句话落入眼中,令他的心不由为之一动。 长长久久……该是永恒才对。 不过这毕竟是阿秋的一番心意,还是不要出言打扰她的喜悦了。 燕不虞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女子的侧颜,忽然想到了凡间的某些习俗,于是取出黑戒中保存已久的寒冰玄石。 因这玩意儿本就是观赏之物,所以用炼火炼化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寒冰玄石便成了一对泛着蓝光的世间独有的戒指。 第二百章 我们成亲吧 蔚秋一回头,便看见他手里那对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戒指,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来。” 燕不虞招手示意她过来,顺手将其中一枚戒指戴在她右手的中指上,“看看,可喜欢?” 而另一枚仍躺在他的手心里。 蔚秋小时候也曾听说这对戒戴在何处的意义,瞅着中指上的戒指,不由皱起了眉头。 师父为何不将戒指戴在无名指上? 再看看对方手里的另一只戒指,她似是赌气般捏起那枚戒指,也套在对方的中指上。 小脸上明显的不高兴,让燕不虞有些疑惑。 “怎么了?可是不喜欢?” “没有的事。” 女子闷声回答道,语气中的兴致不高。 燕不虞更加困惑了,思忖了片刻,伸手准备去摘:“临时炼化的,许是做的粗糙了些,不如为师拿回去再琢磨琢磨……” “不,不用了。” 蔚秋急忙将手一缩,用另一只手挡着戒指,低声咕哝:“戒指很好看,我很喜欢,只是……师父你是不是戴错位置了?” 位置? 燕不虞脸上浮现出困惑之色。 中指的意思,不正是热恋之意吗,难道阿秋觉得……他们还未发展到这个地步吗? 猛然意识到这一点,他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许多,盯着女子手背上的戒指,欲意明显。 谁知下一刻—— 眼前突然脸色涨红的女子支支吾吾地说:“难,难道不应该……待在无名指上吗?” 燕不虞:“……” 他忽然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可惜不等他细想,蔚秋便似炸了毛的野猫,敢在他开口之前羞恼地说:“师父您不必说了!徒儿知道了!” 说完,她便似无颜继续在他面前待下去一般,掉头狂奔! 直到背影消失在山路的尽头,燕不虞才逐渐反应过来。 原来…… 阿秋并非不愿,而是想得比我还要长远。 不知怎么的,他每每想到此处,便觉得有一股热流淌过心间,满心的狂喜无处安放。 燕不虞隐忍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迈开步伐。 这个傻瓜,一眨眼就跑这么远了。 也不知她又躲在哪个树下自哀自怨了…… …… 一刻钟后。 燕不虞终于在某棵歪斜的树下,找到了正在用树枝勾勒心事的女子,依稀间,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一生气就躲在树下抱怨的女孩。 他的目光不由微微一柔。 “阿秋。” “啊?” 女子不经大脑地应道,随后又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撞在了树干上。 后脑勺一阵阵泛着疼。 她呲牙咧嘴地伸手揉了揉,心中暗道一声‘失策’。 待疼劲儿过去了,才发现原本站在树下的男子,不知何时走到了眼前,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师,师父。” 蔚秋下意识往后挪了挪,却发现已然无处可退。 燕不虞将她的小动作收入眼底,莞尔一笑道:“跑得这么快,与阿秋小时候一般无二。” 又是小时候。 女子不服气地别过脸,“是啊,师父总把我当做小孩子,怕是不知道徒儿早就长大了。” “阿秋是长大了。” 燕不虞似笑非笑地挑起对方颊边的青丝,“竟比为师想得还要长远一些,已经有了想嫁人的念头。” 指尖有意无意地略过吹弹可破的脸颊,挑起一阵酥麻。 蔚秋难耐地躲了躲,微恼地咬牙道:“是徒儿想多了,这戒指您爱给谁戴就给谁戴吧!” 说完,她便要赌气摘下,谁知刚上手,就被对方紧紧握住了戴着戒指的右手。 力气很大,攥得她有些疼。 “师父很庆幸,” 燕不虞目光灼热地盯着那桃红的脸颊,抬手勾起她的下巴,“阿秋能想到连师父都不敢想的事情,本以为会操之过急,谁料……” 尾音后的一声低笑,顿时令女子脸色爆红! “您分明就是在笑话我!” 蔚秋气急败坏地挣扎,却反被对方拥入怀中。 “是在笑话我自己。” 男子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一下子安抚了她的情绪,紧接着又听见他低低地说:“明明活了这么久,早已看淡世间百态,但每每面对阿秋时,却总会担惊受怕。” 殊不知……她也是如此啊。 蔚秋眼眶一热,无声地抬起双手,紧紧地抱住他。 两人就这么相拥着,在喜欢中沉沦,静静地享受这漫长却短暂的温暖,同时也在思考今后该如何。 忽然。 她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师父,我们成亲吧。” 这话令男子的身形微微一僵,紧接着又听见她说:“不过不是现在,等谷宗主渡劫成功后,我们再寻个风水好的地方成亲。” 男子仍旧保持沉默。 许久才低声问:“不知会随意他们吗?” “不了。” 蔚秋依偎着他的胸膛,听着清晰的心跳声,轻声说:“这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况且随意他们一个比一个精,有些事不必多言,他们也呢会意得到。” 这倒也是。 燕不虞唇角微扬,尔后想到了什么,那双原本有些光亮的眸子又沉了几分。 “为何突然想成亲?” 她自小便是个犹豫不决的性子,有些事放在心里,总不乐意说出来,否则也不会被林家村的人欺负那么久。 如今突然做出这种决定,实在叫人很难不多想。 蔚秋不知他心中的困惑,只是将他拥得更紧了些。 “徒儿只是……想和师父永远在一起,难道师父不愿吗?”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来,眼中的忐忑让人着实于心不忍。 “当然不是。” 燕不虞轻笑了一声,“为师高兴还来不及。” 就是觉得心里有些莫名不安,至于哪里不对,他也说不上来。 不过也好。 早些成亲,他也能早些安心。 听到男子的回答,蔚秋暗暗松了一口气,回头望了一眼漆黑的天色,有些懊恼地说:“天怎么还没亮,我还急着下山将好消息带给无瑕呢。” “这有何妨。” 燕不虞松开了她,反握住她的右手,往山上走:“有些事情,天黑也能解决。” 特别是像报仇这种事。 …… 一个时辰后。 两人终于走到了山顶,隐约看到那座磅礴的建筑。 门口的两名弟子正抱着佩剑,坐在地上打瞌睡,全然不知危险正在朝他们逼近。 第二百零一章 替孟家出气 心可真大。 蔚秋走上前去,看着四周的白布条,多少也明白了几分。 秦霄死了,随行的弟子又被赶出了缥缈峰,无处寻自己后,便只好先举办葬礼。 也不知他们看到自己送上门来时,脸上的表情是喜是悲? “为何不进去?” 燕不虞走到她身边问,那门他随时都可以拆了。 蔚秋却不以为然地拍了拍那睡着了的弟子的肩膀,“闯进去的话,还得费力把人都叫出来,还不如让他们俩代劳。” 这俩面熟的进去一吼,整个宗门的人都得醒。 燕不虞顿时了然,看着那幽幽转醒的弟子,反手施法将另一个弟子也强行唤醒。 两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第一眼便瞥见燕不虞那张脸,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燕不虞!?” 那惊呼声,连门也要抖上三抖。 蔚秋无语地撇撇嘴道:“劳烦知会一下阳霄宗现在管事,我们有话和他说。” 说完,她又上前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那弟子的肩膀。 果不其然,如预料中的那般,两个弟子都被吓得魂不附体,二话不说便连滚带爬地推门而入—— 口中还大喊着:“燕不虞来了,燕不虞来了!” 喊得好似师父是什么瘟神。 蔚秋纳闷地叉腰,心想:怎么都没人注意到我呢? 虽然自己在阳霄宗臭名远扬,但好歹也是出了名的啊,莫非是师父看起来更像坏人一些? 她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很快就被没什么耐心的燕不虞拉进了阳霄宗。 他想快些解决这些琐事,快些助那谷星华渡劫,好早日选个风水好的地方成亲。 对于某人成亲的执念一无所知的蔚秋,只当他是不待见阳霄宗的全部,所以路过阳霄宗的鼓架时,顺手拿起鼓棒敲了两下。 这两下注入了两成精神力,令方圆十里的活物都瞬间清醒。 燕不虞还表扬了一句:“音律踩得不错。” “多谢师父夸赞。” 蔚秋笑眯眯地将鼓棒随手一丢,然后上前拦着男子的手臂,在阳霄宗的广场闲逛。 待他们走到眼熟的议事殿外时,蜂拥而出的阳霄宗弟子们便将他们重重包围起来。 从人群中走出来的,果然是灰胡子的大长老。 瞧他披着外袍的样子便知,这是被师父到来的消息惊得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 一上来就指着他们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们怎么还有脸来!” “这话就好笑了。” 蔚秋一脸无辜地反问:“我们好歹曾经是阳霄宗的弟子,回来探望探望秦宗主,有何不可啊?” 这话很快就引来了众人愤慨的议论声。 大多都是责怪她害死了秦霄。 蔚秋自然忍不下这口气,直接怼了那些说话的弟子:“奇怪,他自己技不如人,难道还要怪对手没给他放水吗?” “分明就是你蓄意谋杀!” “谋杀?” 她没忍住笑了,“说得好,本姑娘就是故意引出他的心魔的,你能耐我何?” 这话气得灰胡老者想要抬手拍死她。 谁料这厮溜得比谁都快,直接躲在燕不虞身后摆鬼脸,差点没把他气得当场归西! “你们今日是来落井下石的吗!?” “不错。” 蔚秋伸着脖子说:“你们当日是如何对待孟家的,今日我们便如何替孟家讨回来!” 灰胡老者眯眼道:“我们可是有五州盟十长老的庇护,你……” 话还未说完,便看见不远处的红衣女子取出了一枚金色的令牌,上面的花纹无疑是五州盟的标志! 这是哪个殿的?十殿,还是一殿?莫非是—— 蔚秋微抬下巴道:“这是二殿的金牌。二长老说了,尽管放开拳脚,有什么后果他担着,你们阳霄宗的那个靠山在二长老眼里,不过是一个刚学会蹦跶的蝼蚁罢了。” 二殿和十殿的差距,显而易见。 灰胡老者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极了,嘴角抽搐了半天才艰难地挤出一句话:“这不可能!” 然而下一刻,蔚秋便将二殿的旗帜取了出来,上面的金纹赫然是二殿的身份标识。 没人敢冒充五州盟,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见灰胡老者不说话,蔚秋便从纳戒中取出一张特制的白纸,上面写着一串串条约,而末尾早就写上了孟家家主的大名。 “我今日就是来砸场子,你们若不想再遭受什么损失的话,就签下这张契约,咱们今后便相安无事,否则……别怪我们师徒二人不客气!” 灰胡老者:“……” 光是一个蔚秋就折腾得阳霄宗够呛,更何况是燕不虞!? 有个脑袋灵光的弟子连忙上去接过契约,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回去递给灰胡老者。 灰胡老者狐疑地低眸一看,顿时勃然大怒! 二话不说便将契约撕个一干二净。 “要我签这种耻辱的契约,绝对不可能!” “是吗?” 燕不虞终于开口了,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便抬指凝聚术法,将远处的一座大殿轰得一干二净! 嘭—— 巨响和热浪久久不息,不断在人群中翻涌。 众弟子:“……” 灰胡老者:“……” 太无耻了!二话不说就炸房子,你还要点脸吗? 殊不知,他们师徒二人若是脸皮薄的话,就不会顶着砸场子的名头,在众目睽睽之下毁房子了。 蔚秋笑吟吟地问:“大长老,如何?是要一无所有呢,还是奉献一点资源,换取日后的安然无恙呢?” 契约里写的,是每年都要向孟家进贡三成的资源。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她反复摘抄了好几遍,就是为了这个暴脾气的大长老撕契约。 灰胡老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倒是没再吐出什么狂妄挑衅之语了。 见他如此,蔚秋再次取出一张契约,用灵力递了过去:“大长老可以慢慢想,慢慢撕,我这里还有很多,可以供大长老泄愤消气。” 无耻! 灰胡老者看着女子手中的一叠契约,嘴角抽搐了一下,低头看着手里的契约,识海一阵翻涌。 气死老夫了…… 可能怎么办,只要燕不虞在,就没有他们阳霄宗的一刻安生日子在!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收留他! 想到这里,灰胡老者咬破指腹,用血水在契约书按下一个手印。 完了便用灵力甩还回去:“这样你满意了吧!” 第二百零二章 短暂的和平 “甚好甚好。” 蔚秋笑眯眯地接住契约书,冲众人抱拳拱手:“契约便由在下转交给孟家,劳烦大长老可千万记得,每年按时进贡,蔚秋告辞。” 说完这句话,不等灰胡老者发作起来,她便拉着一旁的男子狂奔离去,走之前还不忘将阳霄宗的一面墙揣塌了出气。 直到走出了很远,都能听见大长老的咆哮声。 反正他是赖不掉了,随他吼去吧。 蔚秋翻看了一下手中的契约书,确定无误后,这才放回纳戒中,准备一会儿交到无瑕手中。 谁知刚将契约书放入纳戒,四周的草丛便响起一阵窸窣声。 师徒俩警觉得看向声音的源头:“谁!” 话音刚落,潜伏在暗处已久的黑衣人便从草丛中走了出来,而这些黑衣人的身后,还站着一名气息有些熟悉的白衣男子。 一股子的药味,实在叫人印象深刻。 蔚秋眯起冷眼,怀疑道:“躲在后面见不得人的道友,可是姓随的那位药罐子?” “蔚姑娘说话还是如此犀利。”那白衣男子终于开口了,声音仍旧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可惜迷惑不了我。 蔚秋面无表情地环胸道:“我说随二公子,你大半夜的,不在你的随府好生待着,跑来此处摸黑作甚?” 也不知他是何时藏在此处的,有没有将她和那老秃驴的对话听了去。 就在她若有所思的时候,那个藏在树后的白衣男子终于在黑衣人的重重庇护下走到他们面前。 “蔚姑娘,还记得我曾经说过什么吗?” 白衣男子无畏从容的神情,倒让燕不虞有些欣赏。 蔚秋这边却皱起了眉头。 瞧这副疑惑的样子,便知她一点儿也不记得当年的忠告。 随子瑜轻笑了一声,“我本无意与你敌对,若你能不再插手我和大哥之间的事,我可以答应你,不再对伍家和孟家施压。” “你倒是很有自信。” 蔚秋抬了抬下巴,道:“可十长老眼下自己都自身难保了,更何况是你?你何不问问,我会不会借着势头将随家击垮?” “我信你会。” 随子瑜说这话时,却是一副全然不担心的样子。很快又听见他话锋一转:“不过这是我和我大哥兄弟之间的恩怨,蔚姑娘若懂我大哥,必不会自讨没趣。” 随意想亲手报仇这件事,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敢赌蔚秋不会轻举妄动,只要她不动,她身后的那个男人也不会做什么。 蔚秋很不爽这种被拿捏的感觉,但不得不说,随子瑜这回确实是拿捏到了重点。 她不会动手,但是向阳霄宗报仇这件事却是必须为之的。 可没想到的是,随子瑜根本就不在意阳霄宗是死是活,在他眼里,阳霄宗只不过是一个随时都可抛弃的棋子罢了。 蔚秋紧紧盯着男子清冷的侧颜,眉头微拧:“你这人真是可怕,什么人你都可以利用。” 包括他的亲娘。 哪怕将随兰氏当做诱饵,引诱随意前来复仇,也在所不惜。 随子瑜对此只是笑笑,并未过多解释。 蔚秋深吸了一口气,丢下一句‘记住你说的话’,便拉着身后的男子越过人群,往下山的路走去。 黑衣人们目送他们远去的同时,侧目对身后的白衣男子说:“主子,就这么放走他们?” “不然又能如何?” 随子瑜面无表情地反问,望着远处那个气息森然的墨衣男子,语气有些凝重:“这三年来,蔚秋的修为大有长进,听说在五州盟与谷星华在比武台上僵持了很久。一曲诡迷的笛音更是险些将当时观赛的半数修士引入心魔,而这一切……恐怕与她身后的那个男人脱不了干系。” 他真正忌惮的,是那个未知的变数,燕不虞。 …… 下山后。 蔚秋的脸色仍旧难看,直到进了城,才忍不住大声嚷嚷:“啊啊!气死我了,瞧那厮方才的嚣张样,他是不是觉得我不敢拿他怎么样?” “阿秋莫气。” 燕不虞熟练地抬手安抚她的情绪,“此举也是为了随意着想,日后若看不惯,待随意报了仇,你再好好教训一二,出出气。” 这番话倒让正在气头上的蔚秋觉得好受了许多。 也是,回头新账旧账一起算嘛。 可惜了……便宜他继续蹦跶一段时日。 说起来,也不知卫爷爷那边收人收得如何了,不如此番传一道灵信过去,顺便问问万象宗的近况,以及那群小朋友和大朋友有没有乖乖回到万象宗。 于是,蔚秋当场掐了一个灵信,送上漆黑的夜空。 看着那道白色流光远去,她无意识地倚着男子的胸膛,发现今夜的星星格外亮,格外多。 “师父。” “什么?” “您的心法练得如何了?” 这句话令男子替她顺毛的动作一僵,随后脸色有些不自然地看向别处,有意无意地捻着她的青丝:“为何突然问这个?” “我好奇嘛。” 蔚秋转过身来,伸手搂着他的脖子,仰望道:“您可答应过我,不论什么事都不瞒着我的。” 这话本是说来证明他的真心,如今却反被拘成了困兽。 燕不虞沉默了半响,道:“近日并未修炼。” “为何?” 蔚秋连忙追问,却被对方敲了一下脑袋:“哪儿来那么多问题,倒是你,近日可有认真修炼心法,那位殷老前辈的毕生心得,可不是什么唾手可得之物。” 是了,她修炼的心法,与师父截然不同。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不知师父一直以来都有什么样的难处,若不是书灵说起,师父怕是会瞒自己一辈子。 眼下师父又避而不答,自己该如何引他说实话呢? 蔚秋思来想去都没想出一个妥当的法子,最后还是被对方硬生生拉去了孟府。 深夜敲门,把看门的守卫吓了一跳。 “蔚姑娘?” 仍旧是那位八卦的青年,看见她时,又惊讶又欢喜,随后想起了什么,连忙改口:“哦不,该叫蔚宗主才是,您在五州缥缈峰的威名,可是传遍了五州呢!” “什么?” 蔚秋直直一愣,有些难以置信地问:“又都知道了?” 不是。 这些修士都没事干是吧? 成天就知道八卦各种云云,操的心比正主还多。 第二百零三章 二子选一 那守卫自然是浮夸地将八卦传播的途径陈述了一遍,听得她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对世俗中人的八卦情怀深深感到无奈。 罢了罢了。 这种事若是认真起来的话,不知该被气死多少遍。 蔚秋冲那守卫挤出了一个笑,丢下一句‘我有急事找你们二小姐’便急匆匆地进府了。 好在孟府早已下令,凡是见到她,无须通报便可自由出入。 所以看见那守卫没有跟进来带路,心中倍感舒缓,步伐也轻快了许多,很快便来到了无忧阁。 阿凌那丫头就坐在走廊睡觉,想必是在守夜。 真是到哪儿都不忘规矩。 蔚秋叉腰看着眼前这个睡得死沉的少女,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醒醒,守夜还睡得这么死。” “唔……” 阿凌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双目无神地望着眼前这道模糊的影子,凝神了片刻,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 有人! 她一下子跳了起来,抽出匕首便要刺过去,却被对方握住了手腕:“诶诶,是我是我,你别没瞧清人就乱动手啊,毛毛躁躁的。” 女子不满的抱怨声总算拉回了她的理智。 阿凌惊愕地望着眼前的女子,有些合不拢嘴:“蔚,蔚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日傍晚。” “那怎么现在才来?” “说来话长,我和师父去了一趟阳霄宗,拿了这个东西回来。” 说着,蔚秋将纳戒中的契约书取了出来,递给阿凌:“喏,阳霄宗的投降书,我寻思着与其将阳霄宗一锅端了,还不如剥削剥削。” 三成,够要他们的命了。 也就是说,只要阳霄宗每年进贡三成资源,他们就没法剩下什么,日子过得不算紧巴巴,手头却也没什么闲钱,够他们难受的了。 而这三成资源注入孟家后,能助孟家迅速成长起来,与随家抗衡。 阿凌看着手里的契约书,欣喜道:“我这便去告诉小姐。” “诶。” 蔚秋连忙叫住她,“劳烦先去叫孟家主和孟夫人,无瑕这边我来就行。等此事交代清楚了,我便要连夜离开碧云城。” 阿凌狐疑地盯着她,“这么急?去哪儿啊?” “赴约咯。” 蔚秋那副不愿多说的样子,让人着实感到扫兴。 阿凌撇撇嘴道:“行,我这就去叫老爷和夫人。不过小姐的闺房,男子还是勿入的好。” 说这话时,她的眼神有意无意地往燕不虞身上瞟,觉得对方有所领会了,这才放心离去。 不管燕不虞有没有领会到,反正蔚秋自己是领会到了。 她瞟了一眼身后脸色有些沉闷的男子,忍笑着安慰了一句‘徒儿去去就回’,这才推门而入。 待房门再度打开时,阿凌正好赶回来了,说是孟家主和孟夫人已经在议事殿等他们了。 再看看孟无瑕波澜不惊的脸色,显然是蔚秋进屋叫醒她时,顺便将事情过程告诉她。 等四人到了议事殿,蔚秋又将此事复述了一遍。 孟家主沉思了片刻,对她说:“蔚宗主此番精打细算,让我孟家总算可以空出手养精蓄锐。” 随子瑜得了城主之位的资源,又有十长老在暗中帮衬,哪怕是孟家和伍家联起手来,也只能与随家勉强抗衡。 如今废了随子瑜的一个助力,又得了长久的好处,倒也能让一直处于煎熬中的孟家喘口气了。 蔚秋听他这么说,不由松了口气:“晚辈的愚见,孟家主不觉得帮了倒忙便好。此事既已了结,我与师父便要即刻启程离去。” “哦?” 孟家主有些惊讶,“蔚宗主要去何处?” “赴约而已。” 蔚秋含糊地说道,随后又将目光放在一旁的孟无瑕身上,“我们万象宗眼下正缺信得过的内门弟子,若孟家舍得的话,不妨从大公子和二公子中选一个派往蛮州?” 阳霄宗解决了,又与随子瑜定下了短暂的和平协议,无瑕定不愿留在孟家。 而孟家此刻派出一名亲眷子弟加入万象宗,等同于告诉世人,孟家由万象宗罩着了,这可比什么旗子要好用得多。 只是…… 该派哪位公子好呢? 孟家主不由陷入了沉思,还未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听见殿外传来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自然是兄长前去了。” 话音刚落,那兄弟俩便一前一后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们怎么来了? 蔚秋看向一旁的阿凌,只见对方耸了耸肩,显然不是她去通风报信的。 这时。 孟飞沉走上前道:“兄长天赋异禀,又痴迷仙道,让他去再好不过了,况且兄长对家中琐事一无所知,留下也帮不了孟家什么。” 倒不如去万象宗学习,来日学成归来,正好成为孟家一大助力。 孟家主赞同地点了点,看向一旁的孟修明,关切了一句:“修明,你觉得如何?” 孟修明抱拳道:“孩儿觉得,孟家更需要飞沉。而且我们二人方才在路上也商议好了,待我学成归来,便换他去万象宗修习。” 如此也好。 孟家主微微颔首道:“好吧,既然你们兄弟二人都商量好了,就按你们说的办吧!” 说完,他便将目光挪向蔚秋:“蔚宗主,不知是否需要孟某派一些人手,护送你们前去赴约?” “不必了。” 蔚秋看向身边的男子,笑道:“只要师父在,没人能伤得了我。与其把人手借给我,倒不如用来护送无瑕和孟大公子,我着实有些担心随子瑜会不会暗中放冷箭。” 随子瑜这个人,就跟一汪寒潭似的,冷冷凄凄,根本摸不透他心里在盘算些什么。 若他想杀随意的话,就不必大费周章折腾孟家和伍家了,更不必拦下他们说那样一番话,任由随意丰满羽翼,来找他报仇。 真是个怪人。 蔚秋在心里咕哝了一声,与众人道了声告辞后,便跟着自家师父转身离去。 殷州这个富甲天下的地方,她倒是从未去过。 也难怪,那样的地方会出一个像殷为这样财倾天下的大富豪。 只是此人不论是行踪还是举止都诡异得很,此番特意送信相邀,却也不说明邀请之意。 也不怕自己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蔚秋纳闷地取出那人早前赠与自己的哨子,仔细打量,打量着打量着,就瞥见自家师父的斜视。 第二百零四章 初入榆观城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哨子啊。” 她毫无自觉地拿起来吹了两下,完了才解释:“早先住在满月楼的时候,殷为曾来过一次,说是想与随意做笔生意,哨子也是顺手送的。” 燕不虞目光微沉,“在碧云城的时候?” “嗯。” 蔚秋把玩了两下哨子,便要将哨子放回纳戒中。 没成想,眨眼就不翼而飞了。 待她反应过来时,哨子已然躺在了某人的手掌心中。 “师父?” “此哨看着有些意思。” 燕不虞面不改色地打量了两眼,直接中饱私囊了:“为师便收下了,回头得了空再研究研究。” 瞧那波澜无痕的表情,也不像是对哨子感兴趣的样子。 蔚秋有些纳闷,但也不好意思跟自家师父抢东西,毕竟这是师父难得对自己的东西感兴趣,总不好扫了他老人家的兴不是? 见她发着呆,燕不虞也懒得继续佯装欣赏哨子的样子,直接将哨子丢给黑戒中的镜墨把玩,便上前握住她的一只手,十指交握着往前走:“该赶路了,不过如何出这个城门倒是个问题。” “这个好说。” 蔚秋看向那高高的城墙,笑眯眯地怂恿身边人:“不如……我们翻墙如何?”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燕不虞侧目了一下,眸中大多是欣赏之意。 比起与人纠缠,还是翻墙来得痛快。 于是,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跃上高墙,打碎一处阵眼,成功破阵而出,逃之夭夭。 目睹这一切的守卫连忙回去禀报,不料转身没几步就撞见了站在不远处观望的白衣男子。 “城主,他们……” “无妨。” 随子瑜语气温和地说:“随他们去吧,反正这里也无人能够困得住他们,走了也好。” 至于好在哪里,恐怕只有他一人知晓了。 …… 十日后。 正是秋风习习的时候。 师徒二人一前一后地走进榆观城,发现这里四处都是千年老树,有的甚至已经有万年的树龄了。 倒当真是观光美景啊。 蔚秋拍了拍树干,正想感叹一句‘这树当真顽强’,便被一股糖炒板栗的香味吸引了。 左顾右盼了一下,眼尖发现不远处的一个炒板栗摊子,当即惊喜道:“糖炒栗子!” 然后二话不说便弃树而去。 跟在后头的燕不虞见到这一幕,不由摇了摇头,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但还是自觉地掏出银子,准备上去付钱。 不料还未走近,右侧方向便有人骑着烈马朝这边横冲直撞而来! “让开,让开!” 话音还未落下,又有另外一匹稳健的黑马追了过来,似乎是那骑着烈马的少年的什么熟人。 但不管什么人,在大街上骑马就是那人的不对了。 燕不虞波澜不惊地抬手,施法令那匹近在咫尺的红马硬生生逼停,整个连马带人都吊了起来。 “啊——” 惊呼声从马背上传来,很快便听见那骑着黑马的人大喊:“绪儿!抓紧缰绳!” 说完,那穿着一身深蓝色衣袍的男子便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将那受惊的姑娘抱了下来。 那姑娘也当真是个不知好歹的,才站稳了脚便对那救了她的男子大呼小叫。 言语中充斥着骄横无礼,让人不想再听见或是看见关于她的任何声音,任何事。 燕不虞收回法术,转身朝另一边正在尝板栗的红衣女子走去。 刚付了银钱,身后便传来一个略微有些耳熟声音:“这位道友,方才可是你拦了那匹红马?” 这么一质问,他总算想起这声音熟悉在哪儿了。 可不就是方才救人的男子么? 一旁的蔚秋听见这话,不由回头看了那男子一眼,好巧不巧地瞥见站在后头一脸凶煞的姑娘,与她身上的淡紫萝裙大不相符。 她悄悄凑到自家师父耳边:“这是怎么了?” “无事。” 燕不虞将她拉到身后,这才对那前来质问的男子说:“大街上骑马,与当街行凶有何异?我不过是拦下了那匹马,有何不可吗?” “你……” 男子微微拧起眉头,他根本看不透此人的境界。 站在后头的紫衣少女却没有那么多耐心了,将男子推到一旁,便要上前与燕不虞理论。 谁知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就愣住了。 这,这人…… 少女眸中的惊艳被一向直觉敏锐蔚秋收入眼底。 虽然她知道师父长得好看,可这姑娘也不必如此肤浅,直接师父的美貌给吸引了吧? 明明方才还一副要与师父大打出手的样子。 蔚秋撇了撇嘴,将自家师父的手臂抱得更紧了,顺便空出一只手,拿起一颗板栗递到男子嘴边:“尝尝,味道很是香甜。” 燕不虞老实张嘴,令对面的紫衣少女气得眼睛快要喷火。 可惜被她拉到后面的蓝衣男子并没有发现这一幕,只是有些不悦地蹙眉道:“二位的口音听起来倒不像是殷州人。” “我们从蛮州来的。” 蔚秋漫不经心地回答,随手拿起一颗板栗,喂给自己。 燕不虞贴心地替她拿着板栗,眸中从始至终都只装着她一人,让有心人见了着实不好受。 紫衣少女咬牙了一会儿,当场负气离去。 她好不容易看上一个男人,竟是个有妻之夫! 见少女再度策马离去,蓝衣男子显然有些着急,左右权衡了一下,还是对他们抱拳道了声‘告辞’。 二人一前一后地匆匆远去,你追我赶的样子,倒是将方才混乱的局面又重演了一次。 蔚秋摸着下巴道:“瞧这架势,八成是哪个世家小姐,颇像红辣椒,烈得很。” “不理他们。” 燕不虞再度握住她的手,“为师方才问了路,殷府应该就在不远处,我们先办正事要紧。” 这倒也是。 蔚秋点了点头,挂在男子的手臂上四处乱瞟,觉得哪里都是新鲜的,沿途买了不少小玩意儿。 路过一处古玩摊子时,瞧着有一对吊坠不错,便与小贩费了许多口舌,总算将天价压到平价。 临走时,那小贩的脸色别提多憋屈了。 他还没卖过这么费力的古玩呢! 小贩含泪送走两人,发誓以后再也不同女人讨价还价了。 第二百零五章 家族密辛 半刻钟后。 师徒二人站在殷府大门口,面对守门弟子的凝视,许久才等来了管家的回禀。 “二位,请随老夫来。” “有劳管家。” 二人一同跨入门槛,听着身后的大门‘咣’的一声关上,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不。 是哪里都不太对劲。 殷府这调调,哪里都透着一股压抑感,与殷为那散漫洒脱的气息大不相同。 这真的是殷家么? 蔚秋狐疑地四下张望,忽然听见那带路的管家说:“这里便是我们家主居住的桃梨小院,老夫就送二位到这里了。” “多谢。” “姑娘客气。” 管家微笑着拱手退下,很快便消失在走廊尽头。 蔚秋收回目光后,便好奇地探头去瞧院子里的风景,顿时被里面百花齐放地盛况惊呆了。 这才符合殷为的气质嘛。 女子赞叹不已地走进院子,发现这里许多花草都是珍稀药材,甚至有一些根本叫不上名字。 就连燕不虞也对培养这些无名花的人感到敬佩。 许多是仙界的药材,殷为能弄到这些委实不易。 就在二人被这些花草勾走了心神时,院子里的阁楼方向忽然传来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喜欢什么尽管拿去,反正我这里多得是这些花花草草的种子。” 蔚秋盯着不远处的男子,挑眉问:“殷老板如此大方?” “非也。” 殷为漫不经心地拿起石桌上的茶壶,分别倒了三杯花茶,“殷某不才,只会做生意,此番请你来,自然是想与你做笔交易。” “交易?” 蔚秋惊讶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与我?” 说完,便见那人笑吟吟地称了声‘是’,那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仿佛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说:“在碧云城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时是那时。” 殷为不以为然地端起茶杯,示意他们二人过来坐,“现在的蔚姑娘可与以往大不相同,要权有权,要势有势,与你做生意定有看头。” 蔚秋一阵干笑:“您可真是高看我了。” 她什么都通,就是不通做生意。 当然,要自己去与摊贩讲价的话,还是有那么几分口才的。 殷为听到她这番自谦的话,忽然笑了,放下茶杯道:“好了,不与你说笑了,此番可真不是做生意,只是单纯的……想和蔚姑娘做个交易。更准确来说,是希望蔚姑娘能帮个忙。” 说完,他又将目光放在坐在一旁的墨衣男子身上:“只是没想到顺便请来了另一尊大佛。” “这是我师父。” 蔚秋连忙解释道,发现殷为对此并不惊讶。 倒是她看起来比较惊讶。 殷为淡笑道:“我这个满月楼的老板,别的没有,就是情报比较多。你们在店小二面前说的每一句话,都被记录在册,再由各个地方的掌柜送过来,每月一册,一册都不少。” 说白了,就是光明正大的监听! 蔚秋眼里有些怒意,但是想想殷为就靠这个营生的,倒也没那么生气了,毕竟这种勾当,又不是他一家这么做,只是没摆在明面上说而已。 不过这么说来,他似乎对很多事都很了解。 她转了转眼珠子,连忙问:“那你可知,谷星华这个人?” “自然。” 殷为一口肯定,随后又颇感奇怪地上下打量道:“不过你问此人作甚?听说你在缥缈峰与他对打,正打到激烈时,突然就弃赛了,这是为何?” “这个……” 蔚秋一时不知该不该说。 好在殷为是个八面玲珑的聪明人,一眼就看出了她犹豫,索性先将自己的事拎出来讲。 “这样吧。” 殷为给自己倒了一杯润喉茶,一饮而尽道:“先说说殷某的诉求,说完之后,若蔚姑娘觉得信得过殷某,再说也不迟。” ‘说’字绕来绕去,险些将她给绕晕了。 不等她整理思绪,眼前的男子便淡声说:“殷家是七年前交到我手中的,我父亲和母亲因一次殷州狩猎,与很多修士葬身于妖兽的老巢。作为嫡出的大公子,这家主之位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我的头上。” “可惜我有个野心勃勃的庶弟,不论相貌还是实力,都不逊色于我。家主这个位置于他而言有多重要,我看得很清楚,也曾动了恻隐之心,但最后仍是决定将家主之位把握在自己手中。” 蔚秋有些好奇:“可是有什么隐情?” “蔚姑娘果然慧眼。” 殷为微微一笑,笑中带着些许无奈和冷冽,“他想杀我,从他记事起便想除掉我,取而代之,对我没有半分兄弟情义。既然如此,我又为何要对他有恻隐之心?” 说完,他长叹了一声‘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也不知是当初遭遇了什么,才会让这样一个人狠下心来,对他的亲弟弟不再心生怜悯。 蔚秋左右也猜出了一些什么,于是试探地问:“所以……你想对付你弟弟?” 殷为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问她:“你可知峪州开岭城的方璞玉?” 这个人的名字,有些耳熟啊…… 蔚秋细细回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此人的名字在哪儿听过了。“他曾与我在青阳榜赛上交过手!” “不错。” 殷为点了点头,“那蔚姑娘可知,他与随家现任家主随子瑜是多年的好友?” 什么!? 蔚秋眼中流露出一丝惊讶,紧接着又听见对方说:“当初随子瑜之所以能胜方祖玉,是因为有方璞玉的相助,将方祖玉的弱点逐一告知随子瑜,并且还教随子瑜如何对付她。” 这些秘密,应当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啊。 她不解地皱眉问:“这种事,殷公子是如何得知的?” “这个嘛……” 殷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低眸看着杯中的茶水,慢悠悠地说:“自然是因为方家有我的眼线了。” “眼线?” 蔚秋不由愣住了,下意识问:“是谁?” 说完,她便觉得如此窥探别人的秘密实属无礼,正想道声‘对不住’,便听见对方吐出了那个秘密:“方老太太身边的聋姑。” 说完,他还贴心地解释了一下:“方老太太这辈子,身边只有两个信得过的仆人,一个早已驾鹤西去,一个便是聋姑了。” 第二百零六章 再次偶遇 “聋姑是我父亲在世时,安插在方家的眼线,后来父亲传位于我,聋姑就变成了我麾下的眼线,对于方家,我倒是了如指掌。” 兴许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殷为端着茶杯笑了一下,不紧不慢地一饮而尽。 随后便将方家的密辛一一全盘托出。 简而言之,那方璞玉本是个天赋异禀之人,上品灵根放眼凡界,其实也是十分抢手了,可偏偏时运不济,遇上了仙品灵根。 方家为了培养方祖玉,可以说是不惜牺牲所有,包括方璞玉这个前途无量的庶子。 可方璞玉野心勃勃,岂会甘心就这么被人挥霍前途?他一边佯装老实地替方家管理商铺,一边暗中了解方祖玉的一切,企图有朝一日将其拉下神坛,取而代之。 但仅凭他一人是不够的,所以他必须四处寻找助力。 巧的是,随子瑜也抱着同样的念头。 二者一结识,便成了知心好友,已经暗中谋划多年。 “可是……” 蔚秋不解地问:“这与殷公子你又有何关联?” 他说了这么多,也没说方璞玉和随子瑜如何得罪了他。 殷为睨着手边的茶杯,淡声道:“我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想谋权篡位许久,一直在暗中培养他自己的势力,早早便看重了随子瑜与方璞玉的野心处境,与他们二人结了盟。之后便不断怂恿在各大世家过得不如意的亲眷子弟,不断扩张他们的联盟,估摸着已经有上千名修士。” “他们竟……” 蔚秋说不出后面的话,只觉得难以置信。 这种联盟,闻所未闻,但却存在了多年,这上千名修士的麾下,怕是还有许多势力。 若再不加以制止,另一个五州盟的雏形怕是会就此诞生。 “本来……” 殷为轻叹一声道:“我也不愿将事情做绝,但不久前,殷有按耐不住在我回府的路上派人截杀,那条路荒凉无人,可见杀我之心的决绝。” 再如此放纵容忍下去,只会害人害己。 蔚秋有些不解:“可我们又能做什么?” “仅凭你们当然不能。” 殷为将一封书信递到她面前,示意她打开一阅,“但若加上这封信,和一个意外,就好办很多了。与其与他们明里暗里地斗,倒不如引蛇出洞,再一网打尽。” 此事……随意定会十分感兴趣。 蔚秋看着书信中的内容,嘴角微微上扬。 “好,我答应你。” 师父马上就要回仙界了,日后没了师父的庇护,怕是不知要出什么乱子,倒不如在此之前,将潜在的威胁一一铲除! …… 傍晚。 用过晚饭后,师徒二人便在殷家的花园中散步。 本在商议成亲的礼节,谁知忽然听见两个熟悉的声音吵得正是激烈,似乎在哪儿听过。 “我不就是骑个马吗,我爹凭什么这么教训我?” “叔父也是为了你好。” “他?他不盼着我早早选个老头子嫁人便不错了!” 说到这里,那姑娘忽然停住了脚步,上下打量道:“我说堂哥,你怎么净替我爹说话?难不成你也希望我嫁给一个半身入土的老头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 那男子不说话了,许久才吐出一句:“我只是觉得,你不该在榆观城的大街上这般肆意地骑马,万一伤到路人该如何是好?” 听到这里,远在另一头的师徒二人总算明白了所有。 感情他们就是白日里骑着大马在大街上你追我赶的那两人? 竟是殷家人,真是有够巧的。 蔚秋看了一眼身边的男子,见他并无避让之意,便抱着他的手臂继续往前走。 而那两人也往这边来,大约三五步,终于在一个亭子下碰了面。 对面两人齐齐愣住了。 蔚秋则是将身边人的手臂抱得更紧,笑吟吟地对那姑娘说:“真是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你……” 殷绪儿看着他们,怔愕地说:“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谁知刚问完,对方便毫不客气地反呛了一句:“我也想知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虽说猜是殷家人,可殷家如今的家主是殷为,殷为的父母也早已亡故,这姑娘定不是殷家直系。 殷绪儿被她这么一问,反倒清醒了许多,超然的傲娇再次上身:“我是殷家家主的亲堂妹,自然会在此处了,倒是你……这般岔开话题,莫不是偷溜进来的?” 你这针对得也太明显了吧? 蔚秋好不无奈地说:“我若是偷溜进来的,我夫君自然也是偷溜进来,殷姑娘莫不是想叫府中的下人,来将我们二人拿下吧?” 一声‘夫君’喊得在场三个人都齐齐愣住了。 燕不虞有些不可置信地低下头,看着女子脸上的狡黠,有种被撩了就跑的错觉。 她可真是愈发顽劣了…… 而被这声‘夫君’打击得很彻底的殷绪儿在原地愣了半天才缓过神来,气愤地指着她的鼻子说:“你,你们……你们竟然真的是夫妻!” 本来她回头一想,兴许二人只是什么情人,不一定是夫妻的,可没想到…… 殷绪儿越想越伤心,最后直接负气离去。 她身边的男子下意识想要追上去,却反被吼了一句:“别跟着我!” 这声怒吼,令其一下子定在了原地。 待那姑娘的背影消失在小路的尽头,蓝衣男子才轻叹了一声,转身看向眼前这对师徒。 “你们是何人?” “客人。” 蔚秋好奇地打量道:“瞧你穿的这身衣裳,应该也不是方才那姑娘的侍从,不知公子是殷家的哪位亲眷子弟?” 确实。 他这般任其撒气的样子,很难让人不往随从的身份想。 蓝衣男子笑了笑,眉眼间竟与殷为有几分相似,举止间却有种让人窒息的神秘。 认真的样子,倒与白日里那副质问人的模样有些不同。 他谦卑地拱手道:“在下殷有,殷家家主是我的大哥。不知二位是哪里来的客人,我竟未曾听大哥说起过。” 废话…… 我就是你大哥请来对付你的人啊。 蔚秋干笑了一声,仍是有些不敢置信地试探问:“你……就是殷有?倒与传闻中不太一样哈。” 一路上她倒是听不少下人说起殷有这个人。 ‘谦卑’二字,是他们说得最多的一个形容词。 第二百零七章 儿时的缘分 显然,在旁人眼里,殷老板和殷有兄弟二人感情十分和睦,所以就算殷有做了什么,旁人也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 殷有听她这么说,倒是忽然起了好奇之心:“不知传闻中的我,是怎样的人?” 蔚秋干笑道:“自然是谦卑有礼的君子了……” 甭管这人信不信,反正她说得连她自己都快信了,特别是看到殷有这副还挺正常的样子,她都忍不住怀疑殷为口中的殷有,到底是不是眼前这个男子。 殷有脸上的笑容很淡,“君子一说,不过是世人以为罢了,殷有自认为配不上‘君子’二字。” 说完这句话,他便拱手道了声‘告辞’,转身又追殷绪儿去了,好像极不愿与他们再多说些什么。 果真是个怪人。 蔚秋皱了皱眉头,扭头问身边的男子:“师父,你觉得这个殷有是个怎样的人?若殷老板说得是真的,那此人也太会做戏了。” 明明那么恨他大哥,却能在外人面前制造出兄友弟恭的表象。 “做戏不难。” 燕不虞睨着那人远去的方向,“难得是如何将自己的情绪伪装得滴水不漏。且看着吧,若他真如殷为所说的那般,迟早有一天会露出马脚的。” 这种兄弟之争,他不知见识了多少,最后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极少有冰释前嫌的结局。 蔚秋道了声‘也是’,便疲懒地打了个哈欠。 燕不虞见她上下眼皮都快贴到一处去了,便提议早些回房歇息,顺便趁机会,与她讨教讨教今夜为何要当着旁人的面喊‘夫君’二字。 既然喊了,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毕竟漫漫长夜,又难得无事,浪费了多可惜? …… 翌日。 蔚秋睡到日上三竿才起,顶着黑眼圈用过早饭,本想在花园里走走消食,谁知道又遇到殷有那厮了。 这人还挺闲,不是追着殷绪儿跑,就是在府中闲逛。 想来是想给旁人一种与世无争的印象吧? 她心想着,挑眉对那人说:“好巧,殷二公子也来花园散步消食吗?今日怎么不见绪儿姑娘?” 他昨日在街上大喊的那一声‘绪儿’,真是情深切切。 殷有淡笑道:“绪儿昨日回去时不慎掉入湖中,感染了风寒,今日还在榻上躺着,殷某正打算去探望她。” 蔚秋好奇地问:“你们的关系很好?” 话音刚落,便见对方扭头看向某一处,轻笑道:“也许吧,只是绪儿……是个闲不住的丫头。” 看出来了…… 蔚秋嘴角抽了抽,心道:这人整日都跟着殷绪儿到处跑,当真有那个空闲培养什么势力吗? 这个疑惑刚浮出水面,对方便又拱手告辞,好像真的只是路过。 就在这时。 叫人备马车的管家姗姗来迟,一上来就挤出笑脸:“蔚姑娘,马车已经备好了,家主说是即刻上路,再晚些就不能在天黑之前离开榆观城了。” 榆观城隶属殷州,离岚坡城不算近也不算远,只是城中的宵禁让他们不得不早些上路。 以前倒不知岚坡城有那么一个宗门,是五州唯一的一品宗门,也就是山涧宗。 因为当年夺宝的缘故,其他几大宗门损失严重,元气大伤,被迫从一品掉到了二品。 如今竟因为一块界石,自己又要去探当年那个差点让自己丧命于城外的岚坡城。 还有卫爷爷的仇…… 蔚秋目光暗了暗,望着不远处静候已久的墨衣男子,上前左右打量道:“那殷老板不是说即刻上路吗,将我们叫来了,他人呢?” 话音刚落,马车内便传来某人的轻笑声:“殷某自然是早早在马车上候着了,外面风大,伤脸。” “……” 蔚秋:难怪殷老板你的脸这般白! 再看看四周,似乎只备了这么一辆马车,但马车精致庞大,能容下四五个人也不为过。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出去度假游玩。 没成想,坐上马车后,殷为还真打算带自己沿途游玩一番,还说山涧宗有一处极美的地方,叫百星谷,那里的天空宛若星辰大海,让人看了一眼便不舍得离去。 蔚秋听着有些跃跃欲试,正要问他山涧宗还有什么美景,便被身边的男子打断了:“殷家主带路,想必是知道谷宗主的渡劫期何时才至,莫非也在山涧宗安插了眼线。” “这个嘛……” 殷为眯起狭长的笑眼,“我与谷宗主乃是多年的好友,儿时他曾救过我的命,此次渡劫,我自然也要去出上一份力。至于眼线嘛……当然也是有的,不过大多的用处,是帮谷宗主排除宗内的反骨。” 果然哪里都有他的眼线。 蔚秋嚼着桌上的葡萄,忽然意识到身边坐着一个移动的智慧囊,还是那种知天下事的智慧囊。 说不定……他会知道当年卫家的事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那厮便扶着脑袋堕入梦乡,真是半点都不拘泥于形式。 无奈之下,她只得将一肚子里的疑惑眼回去。 想着反正路途遥远,路上总有机会问他的,于是便与自家师父讨教起内功心法。 说着说着,外边忽然飞进来一道灵信。 是只白色的蝴蝶,扑打着翅膀落在她的肩膀上,指尖刚触碰到蝴蝶的翅膀,那蝴蝶便化作流光在眼前浮现出一行字。 宗内一切都好。 这行字顿时令她放下心来,想来又东郭城主和白焰宗宗主的帮衬,万象宗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眼下唯一的问题便是……如何引蛇出洞呢? 蔚秋想了想,取出那日殷为给的书信,忽然心生一计,随手便将书信抛出了车窗外。 见到这一幕,燕不虞有些不解地问:“为何要丢掉?” 这信是殷为假装写给她的信,说是谷星华渡劫在即,若他们能助谷星华一臂之力,那山涧宗便会助他们铲除二长老一党,以及殷有的势力。 好巧不巧,谷星华今年又夺了榜首,若不是他本身没什么野心,早就能跻身十二殿了。 这对于殷有还是随子瑜他们,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只是苦于如何将这个消息暴露在殷有的眼前,并且让他忌惮信中的内容。 蔚秋思来想去,觉得怎么着都麻烦,倒不如直接将信抛出去。 既然殷为说殷有也派人在暗中监视他,那这封信定然会落到殷有手下的手中。 只要他的手下拿到此信,殷有自然也会知晓。 第二百零八章 山涧谷 不管他信不信这信中的内容,收到信后总不会坐以待毙就是了。 得知她心中的盘算,燕不虞沉思了片刻道:“既然要引蛇出洞,不妨再下一些饵。” “饵?” “随意。” 男子念出某人的名字,令蔚秋顿时恍然大悟。 她怎么把那小子给忘了。 且不说饵的事情,收拾随子瑜一党,怎么能少得了随意?他可曾说过,要亲手报仇来着。 蔚秋连忙掐了一道灵信,将此事仔仔细细写进去,末尾再添一句:“秋末时,请赴往山涧谷口,与我里应外合,一同迎敌。” 做完这一切后,她便再度抱起一串葡萄,喂师父。 …… 殷为醒来时,早已过了饭点,好在下人给他留了饭菜。 蔚秋坐在马车里擦笛,远远能听见一阵空谷幽远的笛音,那是师父的笛子所发出来的声音。 那笛子是她今儿个第一见,通体黝黑,黑中还带着点点星光,笛身被仙气所包裹着,一看便不是凡物,可惜睡了一下午的殷老板没那个眼福。 殷为见只有她一人坐在马车里,便有些好奇地四下张望:“为何不见你师父?” “师父收拾眼线去了。” 蔚秋头也不抬地回答道,总算将笛子擦得一尘不染。 她满意地拿起来打量了两眼,便听见身边的男子说:“我瞧你很是宝贝这笛子,何人送的?” “我师父。” “哦?” 殷为诧异地抬眼,“你师父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又是送笛又是送剑的,还天天与自己的徒儿出双入对的,莫非这两人是…… 他目光闪烁了一下,忽然似笑非笑地杵着下巴道:“你们这对师徒倒是与旁人不同,特别是你师父看你时的眼神,大有不同。” 师父的眼神? 蔚秋愣了一下,讷讷地说:“有,有什么不同?” 她倒是没怎么注意到这些…… 见女子有些茫然,殷为还以为是她在装愣充傻,于是用胳膊肘杵了杵她的手臂:“咱们都这么熟了,与我还遮掩什么?我这个闲杂人等可是都看出来了,你们俩早就对上眼了。” 对上眼是没错啦……可是我什么时候和你很熟了? 顶多是委托和被委托的关系吧? 蔚秋一脸怪异地上下打量道:“殷老板你这自来熟,还真是一如当年啊,我怎么不记得跟你很熟了。” 最后那句嘀咕直接被某人自行过滤掉了。 殷为自小便读情报,对八卦一事可以说是十分热衷,愣是将她和燕不虞的前尘往事都问了个底朝天。 待蔚秋费劲口舌解释清一切后,他才肃然起敬。 蔚秋的师父,竟是仙界五大玄圣之一。 难怪他们师徒二人这么急着拿到界石,只是蔚秋这修为,要想穿过仙界之门,恐怕很难啊。 蔚秋自然知道很难,所以她也没打算去。 一听她没打算和燕不虞一起去仙界,殷为不由觉得奇怪:“若你师父真是仙界玄圣,将一丝修为拿去护你穿过仙界之门,应当不是问题啊。” “这个嘛……” 蔚秋脸上的笑容有些苦,“其实不是仙界之门的问题,是……旁的一些缘由,总之,我不能让师父有后顾之忧,哪怕他回去了以后,再也不会回来找我。” 殷为皱眉道:“所以你便打算,在星华渡劫之后,与你师父成亲,也算留个念想?” 这话刚说完,眼前的少女便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你小声点儿,别让我师父听见!” 然后贼眉鼠眼地将头探出车窗外,见自家师父还在极远的地方吹笛,这才放心地缩回脖子。 这迟早是瞒不住的啊。 殷为眉头皱得更深了,“你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谁知对方忽然用肩膀撞了撞他的肩膀,狡黠地眨眼:“这不是有殷老板你嘛,你神通广大,又知天下事,总不会连一个栖身之所都找不到吧?” 这马屁拍得倒是顺溜。 殷为扶额叹道:“可若你师父执意找到你为止呢?” 莫名其妙丢了媳妇,谁不着急? 蔚秋淡笑不语,想必是早就有了让其甘心离去的法子,眼下只需他帮帮忙,找个安全又隐秘的地方,回头将她藏起来。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终是殷为败下阵来。 “好吧。” 他揉着太阳穴叹息:“容我想想,这凡界有何处是连神仙也找不到的地方……” 这委实是难为他了。 …… 半个月后。 马车徐徐停在山涧谷,蔚秋等人下了马车才发现,这谷口压根就没有人镇守。 殷为却不以为然:“这山涧谷错综复杂,一个不慎便会掉入阵法中,寻常人是进不来的。” 进不来,自然也无须人把守。 蔚秋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探头打量了几眼,回头对那人说:“殷大公子,你该是认得路的吧?” “那是自然。” 殷为慢条斯理地走到离谷口最近的地方,头也不回地招手道:“你们二人随我来便是,切记不要乱摸乱看,免得触动了什么机关或是跟丢了人。” 说的正是满心好奇的蔚秋。 蔚秋尴尬一笑,终于老老实实地跟在他后头。 至于护送他们来的护卫们,很是默契地抬着娇子往角落里一坐,似乎打算就这么守着。 燕不虞回头看了谷口最后一眼,这才专心走眼前的路。 三人一前一后地穿过了四五个谷口,才隐约看见了一抹绿意,还有不太明显的水流声。 待他们离那绿意近一些,才看到山涧谷深处的另一番景象! 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蔚秋眼前一亮道:“这便是山涧宗?” 那府邸就屹立在山头,高高穿过云霄,宛若人间仙境。 殷为回眸看了她一眼,笑道:“不错,这便是山涧宗,待你进去了便知什么叫做天外有天。” 说完,他便负手往前走,走得很是随心所欲,想来是已经过了那些护谷的阵法。 蔚秋心想着,也跟着走得肆意了,不料才刚走出两三步,就被从脚底窜上头顶的网给兜住了,整个人顿时被悬挂在树梢上! 速度之快,连尖叫声都被风吹散了。 殷为敏锐地捕捉到风向,下意识转身抬头一望,愣住了。 “蔚姑娘?” 方才不是还走得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 思绪忽然断了,被套在网里的蔚秋气急败坏地大喊:“瞅什么瞅,还不快点放我下来?” 第二百零九章 不同的星空 她还是第一次中了这么简单的陷阱!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但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网竟还是谷星华那厮亲手设下的,网上的阵法必须由谷星华亲自解开。 为了让自己不那么丢脸,她只好用眼神求助自家师父。 谁知殷为又在一旁说:“网上的阵法牵连甚广,若强行破除,恐怕蔚姑娘你还未踏入山涧宗的门槛,就已经出名了。” 这还不如让谷星华亲自来解阵呢! 蔚秋彻底放弃了挣扎,躺在网里盼着某人快些赶来。 趁现在还没人路过此地! …… 一刻钟后。 谷星华匆匆赶来,许是早已感应到有人踩中的阵法,所以来得比预料中的还要快。 第一眼看到被挂在树上的蔚秋时,眼底满满都是不可思议。 之后又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殷为,发现对方也是一脸茫然,于是又将目光挪到燕不虞身上,愣了半响后连忙拱手道:“燕前辈。” 燕不虞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 结果两人竟你一句我一句地寒暄了起来,全然忘了还被挂在树上的蔚秋。 最后忍无可忍之下,她气恼地大喊道:“谷宗主,你别光顾着跟我师父寒暄啊,我还挂在树上呢!” 这声控诉总算让某人想起了正事。 谷星华连忙转过身,一边道歉,一边用灵力将网中的阵法解开。 阵法一解,蔚秋便失速坠下。 离她最近的殷为下意识伸出双臂想要接住,却被眼前一闪而过的黑影夺去了先机。 待他回过神来时,蔚秋已然躺在燕不虞的怀中。 师徒二人窃窃私语了两句,这才看向谷星华,眼里根本就没有他殷为的存在。 不知怎么的,殷为此刻竟有种被某人排挤在外的感觉。 自己好像……没有得罪过这位燕前辈吧?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已经谈妥的三人便准备动身前往万劫崖,没走两步,蔚秋便想起被遗忘在后头的殷为。 她停下了脚步,回头对杵在原地的男子说:“殷老板不一起来?” “来,当然来。” 殷为笑得有些苦涩,总觉得这一趟不会那么平静。 若是燕不虞知道,自己把他的徒儿兼媳妇儿藏起来,回头说不定会怒得提剑追杀他! 这年头……好人难为啊。 步伐散漫的男子一边摇头叹息,一边跟上三人的脚步。 …… 距离谷星华渡劫还有三日。 蔚秋早早便听说山涧宗的百星谷是个灵气缭绕浓郁之地,又有星河作伴,想来在此修炼的话,定是一番极致的享受。 谷星华看出她的玩心,悄悄嘱咐宗内的弟子,将百星谷的客房收拾出两间。 回头又想起殷为,便问他要不要去百星谷住下。 殷为正要回嘴答应,忽然想起蔚秋身边有个善妒的师父,顿时浑身都不对劲儿了。 “罢,罢了,我住你隔壁便是,就当是提前替你护法了。” 他还是尽量避免引起燕不虞的不快,免得回头丢了媳妇儿,第一个怀疑他在搞鬼。 想到这里,殷为不禁赞叹自己一声大智若愚,与眼前全然不知状况的男子碰杯。 三杯清酒下肚,殷为没倒下,燕不虞没倒下,蔚秋也没倒下,倒是从头到尾没吭一声的谷星华一头栽在了书案上。 正在倒第四杯的蔚秋目瞪口呆:“谷宗主这是……醉了?” 话音刚落,便看见殷为一脸无奈地撸袖子起身,扶起谷星华的同时,苦笑着解释:“我都忘了他从不饮酒,此番怕是把酒当水喝了。” 这酒很淡,一般人饮一坛都不会醉。 蔚秋对此叹为观止:“谷宗主还是……不甚酒力呢。” 千万别耽误三日后的渡劫便好。 殷为也是如此想的,所以急匆匆地扶着谷星华去寝殿用灵力替其强行醒酒。 待两人离去后,大殿中只剩下他们师徒二人。 蔚秋的耳根有些红,但瞧东西却很清楚,借着酒力往前探了探身子,睁大双眼使劲儿瞅他。 半响。 燕不虞淡定地放下酒杯,“一直盯着为师做什么?” “好看嘛……” 蔚秋闷声嘀咕道,十分惬意地眯起双眼,早已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燕不虞瞥了一眼她手边早已空了的酒坛子,不禁叹道:“一眨眼的功夫,你便喝了这么多,真觉得自己酒量惊人?还是肚量海纳百川?” 说着,他便将她揽进了怀里,才发现她喝得肚子都圆了。 怎么就是改不掉贪嘴的毛病。 燕不虞轻捏了一下爱徒的鼻尖,引得对方有些烦闷地哼哼两声,反手就搂住了他的脖子。 红唇贴近他的耳畔,低语道:“师父……这里热,徒儿想出去走走,看星星……” 这猫儿般的呢喃声,委实叫人难以抗拒。 燕不虞低垂着眼眸道:“好,我们去看星星。” 正巧,客房就在百星谷。 初入谷内时,四周还是被薄雾笼罩着,愈发深入谷中,薄雾便愈发稀疏,直到整片耀眼的星河映入眼帘,燕不虞才明白为何总有人会执着于星星。 这等美景,与仙界的有些不同。 仙界的景色总是那么超凡脱俗,一个调子,看久了便索然无味,但凡界的景色是万物自然生长的结果,总让人意想不到。 燕不虞打量了两眼星空,这才低头对怀中的女子说:“阿秋,我们到百星谷了。” “嗯……” 蔚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刚看清眼前浩瀚的星河,便被一阵秋末的寒风吹得一哆嗦。 好冷啊! 她忍不住往男子怀中缩了缩,谁料对方直接幻出了一件披风,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寒气瞬间荡然无存。 蔚秋喟叹了一声,轻拍男子的肩膀:“我要下来瞧。” 燕不虞顺势将她放下,一边替她绑好披风,一边说:“仙界的星辰与这里有些不同。” 不同? 蔚秋有些不解地问:“这星星还有什么不一样的?” 说着,她走到凉亭边坐下,听到身后的男子低声回答:“仙界的星辰比这里的大很多,许多都能看到细致的轮廓,宛若与星辰大海比肩一般,久了连自己都忘了,自己只不过是浩瀚星海中的一个渺小的存在。” 玄圣又如何?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仙界之外还有许多个大千世界与小千世界纵横交错,只是以他们的力量,还无法触及到外面的世界。 第二百一十章 三重水月境 蔚秋光是想到那个画面,便觉得无比向往。 燕不虞轻柔她的青丝,低头贴近彼此的脸颊:“不着急,很快你就能看到了。” 语气中不太明显的期待,让蔚秋倍感愧疚。 她轻轻按住他的手背,低声说:“师父,再给我讲讲仙界的人和事吧?我想听。” “好。” 燕不虞温声应下,抬眸望着浩瀚的星河,侃侃而谈:“仙界还是与凡界有异曲同工之处的,那里还未羽化成仙的修士,除了四处游历狩猎,便是聚集在一起,不是讲道,就是斗茶炼丹。虽然尽是些平凡事,但却与凡界的不太相同。” 蔚秋好奇地问:“有何不同?” 斗茶论道什么的,在凡界也是十分常见的,只是他们鲜少去理会这些东西。 燕不虞轻轻摇了摇头,“论道一事,可不是说着玩的,仙界的修士论着论着,通常会互相献宝,类似水月秘境这种试炼秘宝,他们比的是谁在秘境中最先参悟到道法,或是最先冲出秘境。” 而凡界则是更看重秘境中的资源,掠夺是十分常见的事。 蔚秋皱了皱眉头,大抵明白了为什么仙界之人总瞧不上凡界,他们在某些方面确实高雅许多。 或许也正是因此,凡界的修士才想穿过那扇门,去往更高的天空吧? “当然。” 燕不虞忽然话锋一转,“身居高位者,往往比旁人更加在乎某些东西,否则为师也不会遭遇四位玄圣的围剿,如今……他们怕是还在哪个角落里窥探我们。” 那翻涌的云眼听见他的这句话,仿佛被解开了遮羞布,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停滞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初,与寻常无异。 蔚秋听到这里便有些困倦了,倚着他那硬实的腹部,昏昏欲睡道:“那……师父在仙界,可有什么好友吗?” 好友…… 燕不虞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难得有了弧度。 “当然有,当初也多亏了他们的鼎力相助,为师才有机会打开仙界之门,来到凡界。” 没有人能一直孤身奋战,那些人拼死帮他制造逃生的机会时的画面,如今仍旧历历在目。 也不知他们现在如何了…… …… 此时。 仙界乾坤郎朗,隐约能看见点点星光,和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星河,实属奇观异象。 有两个仙袍翩翩的男子坐在一棵桃花树下的蒲团上,正兴致勃勃地对弈着。 就在这时。 旁边仔细接着桃花露的青衣男子淡声道:“还有小半年,门就开了。我瞧着……那几个老匹夫也快要按耐不住了,你们打算如何?是走一趟,将他们堵在门外,还是干脆下去找人?” 下去,自然是下凡界去了。 对弈的两人头也不抬地摆手:“不妥不妥,我们走了,那几个老匹夫还不得把这里给拆了?” 可叹的就是,他们迟迟无法突破真仙境圆满,以至于这里的结界没法抵抗玄圣之力。 但他们几人聚集在此就大不相同了,若真来挑事的话,他们也不怕比人多。 青衣男子接够了一瓶桃花露,便很是懊恼地说:“你说小六的脑瓜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咱们几个好歹也比他大了整整三万岁吧,也是看着他如何一步步爬上玄圣境的,怎的我们受他熏陶这么久,愣是悟不到玄圣道法呢?” 说完,男子便连叹了好几声,提着仙袍走到茶桌前泡茶去了。 执黑棋的白衣男子听到这声耳熟能详的抱怨,不禁轻笑道:“你这么论就不对了,若修仙能用时间衡量,眼下玄圣境者满大街都是了,何苦有那么多人想不开,要去试那万象天阶?” 仙界至宝万象天阶,每一阶一个景象一个领悟,能参悟到十阶便不错了,也就小六那厮愣是爬到九十九阶,最后天道受不了了,丢了两个天雷将他给轰下去了。 问他是否遗憾吧,他说未曾遗憾,只叹天道玩不起也输不起,所以得了空他还要再去一趟。 不曾想,这句话才说完没多久,就遭遇了四大玄圣的埋伏。 也幸亏他们赶去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白衣男子眯起了冷眸,在棋盘上放下一颗至关重要的黑棋:“如今啊,我们只需静待佳音,那几个老匹夫近来屡屡进犯三重水月境,想必是小六在凡界有了动作,所以他们着急无果,只好来试探我们的意思。” “哦?” 青衣男子微微侧目,“你的意思是,小六就快要回来了?就在半年之后的仙门开启之日?” 这谁能说得准? 白衣男子敷衍地喃喃:“应该是吧……小四,该你下棋了,别总是光顾着喝小五的茶啊。” 茶是好喝,可是光喝茶不下棋,这不是占着茅坑不那什么吗? 亦是一袭白衣的男子捏着白棋,苦苦纠结了许久才将手中都快要捏出裂缝的棋子放下去。 “吃。” “……” 没错,这厮就是典型的扮猪吃老虎。 白衣男子瞥了一眼手中的黑棋,扫兴地丢回了瓷罐里:“不玩了不玩了,每回都下不过你。” 更准确来说,仙界里就没人下得过他。 不过话说回来……好像只有小六未曾与他下过棋,若这两人下一盘,保不准谁输谁赢呢。 来日小六回来了,定要让他与小四这个棋神斗一斗。 就在他暗自窃喜时,青衣男子终于端着沸腾的茶水朝这边走来,一边施法令茶香四溢,一边说:“我说二哥,你好意思吗,这三重水月境交到你手里的时候,还是井井有条的,如今竟要靠大哥和三姐常来关照。” 说着,他一脸嫌弃地抬手挥了挥桃花树上的蜘蛛网。 若不是看在这蜘蛛网也是天然的良药,他方才拿着瓷瓶还真接不下去桃花上的露水。 白玦衣高呼冤枉,扬言若不是水月真仙丢了拥有压制自然之力的第四重境,这三重水月境的花草也不会疯长,更不会有蜘蛛来光顾。 也不知如今那第四重的水月秘境到了何处,真是可惜啊…… 白衣男子摇头轻叹,痛饮了几杯茶水,尔后想起了什么,四下张望道:“经你一提,怎的不见大哥和三妹,他们已经十日未曾来过了吧?” “他们啊……” 青衣男子神秘一笑,“应该是在给小六准备媳妇儿吧?” 媳妇儿? 坐在棋盘前的两人齐齐抬起头,脑海中浮现出不可描述的画面,可耻地脸红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兄弟交锋 三日后。 众人齐聚在万劫崖,四处设下了严密的阵法,可以说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蔚秋没忍住问身边的殷为:“殷老板,这里的结界这么森严,你怎么还认为会有人闯入呢?” 除了殷有,好像没人知道他们的行踪吧? 殷为摇头道:“你对我那个弟弟还是不够了解,他既知道了我的行踪,定会千方百计地破除结界,更何况……这山涧宗内,除了有我的眼线以外,还有我二弟的。” 殷家的绝学,算是被他们兄弟二人完美地承袭了。 一个两个,都热衷于放眼线,打探消息什么的,也不知这两颗聪敏的脑袋放在一起,谁更胜一筹呢? 蔚秋望着站在石峰顶上的星袍男子,发现云中已经隐隐出现了电光,是要降下天雷的征兆。 一旁的殷为也见到了此景,连忙凝聚灵力,护住自己的心脉和五脏六腑,然后提剑飞上了另一座石峰。 而总算布好了阵法的燕不虞也退到了最近的石峰上,幻出佩剑的同时还不忘嘱咐在一旁观望的她:“藏好,千万不要出来。” 大乘境的雷劫,不是她一个元婴境的小修士能够抵挡的。 蔚秋虽然担心,却还是老老实实地躲在结界里。 不能给师父添麻烦。 她心想着,肩膀上趴着的小妖灵贴近她的脸颊,用脑袋蹭了两下,似是在安抚她的情绪。 蔚秋伸手将它从肩膀上揪到头顶,说:“我还没不中用到这个地步,只是不知随意他们来了没有。” 若来了,应当能在山下遇到随子瑜他们吧? …… 此时。 万劫崖的半山腰。 随意等人抄了小路上山,本以为会赶在随子瑜他们之前抵达半山腰,谁知一出小路,就与走大路的随子瑜等人打了个照面。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双方二话不说便抄出了佩剑,直指对方的眉心。 随意眯眼道:“蔚姐姐说的果然不错,你们都是一伙儿的!还背地里搞什么联盟,当真是可笑至极!” 这话顿时引来随子瑜等人麾下的弟子的怒火。 殷有当即呵斥道:“不要与他们纠缠,杀上万劫崖要紧!” 届时十长老的人来,就不怕谷星华那厮了。 “想走?” 随意等人纷纷将路挡住,眸中的杀意令那些弟子胆战心惊。“走之前……何不妨先问问我们手里的剑!” 殷有的眸子顿时冷了下来,“你以为我们怕了你?” 话虽如此,但他此刻总算是明白了这些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那封信是蔚秋故意落下的,让他手底下的人误以为是殷为遗落的,好引诱他们杀上万劫崖。 只是就凭这些人,能起什么风浪? 殷有冷静地扫了一眼众人,扭头对身边的白衣男子说:“子瑜,你一直都想捉住随意,如今人就在这里,你可有把握拿下他?” “殷兄大可放心。” 随子瑜目不斜视地盯着不远处的蓝衣男子,“捉他一人,我还是有那个把握的。” 他潜心修炼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这一天! 殊不知,随意苦修到今日,也是为了与他了结恩怨,至于生死……他早已抛诸脑后。 更何况谁生谁死,还不一定呢! 二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飞向不远处的石峰,打算在此险地一较高下。 而殷有等人好似仇人见面一般,没有多言两句便厮杀了起来。 双方交锋,竟不相上下。 江萧洋许久未曾与人比武,如今打起来,是愈发狂热了,诡异的手法让人难以招架。 见鬼…… 殷有擦了一下被划伤的脸颊,然后望向不断有电光闪烁的天空,连忙对身后的方璞玉说:“你们先扛着,我去去就回!” 说完,他便丢下这纷乱的局面,提剑上山。 江萧洋见状,想要追上去,却被方璞玉截了下来:“还敢分心?先打赢了我再说!” 说来,这方璞玉的身手也十分难解。 饶是江萧洋也只能与他打个平手,但时间久了便能看出一丝端倪:他修为不如他。 在境界的碾压下,纵然他身手如何高超,也蹦跶不了多久。 江萧洋见机将他击退,转身便要去支援景怀,谁知忽然有一个网状的结界将他整个人都罩住! 阵法!? 他眯眼回过头,只见那单膝跪地的少年擦着嘴角的血迹,一边低笑着站了起来:“江萧洋……我听过你的名号,所以我曾去黑焰宗求学过一段时间,学了不少东西回来。” 黑焰宗? 江萧洋目光一闪,暗道:难怪方才觉得这阵法的结构有些熟悉,原来竟是同源。 只是……虽说同源阵法易懂,但不代表好解。 他最短要花上半天的时间。 可恶啊,竟被这种小人给算计了,真是大意! 江萧洋思来想去,只好在原地撑起了新的一道结界:“我解阵法,你也休想扰我!” 他倒也不怕这厮伤了景怀,毕竟白焰宗和黑焰宗的法术相生相克,景怀那般聪明的人,有了提防后必不会轻易叫方璞玉算计了。 想到这里,他便盘膝坐了下来,在原地专心破解阵法。 而此时。 在石峰上已经打了三百个汇合的兄弟二人,因一记气流强劲的法术,双双被击退到峰顶边沿。 随意扶着没入石缝中的剑,艰难地抬起眼眸,看向那个总是比他强那么一截的白衣男子,心中不甘极了。 他不明白,为何他生来就要与他作对! 害死了奶娘不说,从小到大也没让他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因为随子瑜这个名字,他咬牙忍过了不知多个鞭笞和辱骂,卑微地活在随子瑜的阴影之下。 他凭什么……将做过的事情都一一抵赖掉! “我一直都想知道。” 不远处的白衣男子忽然开口,令他微微一怔。 只见白衣男子喘息着扶着地面,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够听见的声音说:“你为何总是用让我看不懂的眼神看着我,你说的话我更是听不懂。” 这话让随意嗤之以鼻,“你好像没一句听得懂过。” 说完,他便拍了拍沾了灰尘的衣袍,一鼓作气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不远处的男子。 “我也很好奇,你为何总是与我作对,明明该死的那个人是你……” 第二百一十二章 入魔的征兆? “什么意思?” 随子瑜狠狠皱了下眉头,很快便听见对方冷笑道:“你可知……我有多厌恶你那副吊着半口气的样子?” 随意冷冷地睥睨着他,仿佛又忆起了当年的一幕幕,“小时候,只要你一哭,或是发热,随兰氏便总有理由任意惩处我院中的下人。” “最可恨的是……她连奶娘都不放过!那时我别无他法,只好遣散院中的下人,我一度以为只要自己不与你接触,便不会牵连他人。” “可你……” 随意看向眼前之人的目光,好似淬了毒的冷芒,那种深深的恨意,是随子瑜从未见识过的。“却像噩梦一样,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我身边,随兰氏惩处我的理由也愈来愈离谱。后来我终于明白了,她想杀我根本不需要理由,她找理由也是为了在我那个愚蠢的爹面前做戏!” “而你随子瑜,除了会给我带来灾难以外,没有任何能让我不那么恨你的一言一行!最可笑的是,罪恶源头的你,竟什么也不记得了,有时候我真怀疑是不是随兰氏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洗去了你所有的记忆!” 可事实是,随子瑜记得他过去做了什么,唯独不知随兰氏在他回病榻上休息时,对自己和奶娘都做了些什么。 并且年复一年,回回如此! 言至于此,随子瑜依稀记起了些什么。 但他那时天真无知,只知道随意总是用冷漠的眼神和将他拒之门外,却从未想过这背后的原因是什么,也从未想到要去探寻真相。 后来……他们皆变得沉默,学会将心事藏在心里,以自己的视角去揣摩对方的心理。 不曾想,随意恨自己的理由竟是…… 随子瑜皱眉深思,记起了一个很模糊很模糊的面孔,好像是随意所说的奶娘,正焦灼地向母亲求饶。 至于她们都说了些什么,他委实记得不太清楚了。 越想,越是头疼。 随子瑜不禁扶额叹了一声,勉强能扶着膝盖站起来,看向不远处的蓝衣男子,很是困惑:“可我从未想过要害死你的奶娘。” 不料眼前的男子忽然冷笑着反问:“无心之过,便是无罪么?” 这话令随子瑜不由陷入了沉思,很快又听见对方说:“若换做是你,你每一天都要依附着另一个人的喜怒哀乐而活,担惊受怕,生怕那个人少了根毫毛,自己就要面临灭顶之灾!” “然后毫无尊严地,无力地看着自己所在乎的人,一个一个地……因那个人的一点儿不痛不痒的小病小痛,而接连死于非命!若是你,你会不恨吗?你会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与那个人称兄道弟吗!?” 这无疑是……绝无可能! 随子瑜下意识握紧了袖下的拳头,心中犹如汹涌的波涛,无论如何都不能平息。 而不远处的男子的言语仍旧还在继续:“那年,你大病了一场。是因为我将你丢于雨中而不顾,你这么多年都想知道原因,那你可知,你跑来找我的前几日,我奶娘便因你摔了个跟头而受罚?” “我看着奶娘血肉模糊的十指,强忍着随兰氏的羞辱,向她求药,可她不仅不给药,还让府中所有人都不给我药!可你为什么那么好命,在我奶娘十指溃烂之时,能够躺在温室里,一口一口喝着自己娘亲喂的汤药!” “我那时并不知——” 随子瑜忍不住为自己辩驳,却引来对方的一记冷眼。 “你不知?” 随意轻挑了下眉头,“你不知我不怪你,可你非要顶着还未痊愈的身体跑来找我?这不,淋了雨,你又不争气地病了,而我奶娘旧伤未愈,便因你的一时顽劣,让随兰氏有了可乘之机,她随便寻了一个说辞,便让我唯一可以在乎的人惨死在她的毒手下!” 这便是他为何说,奶娘是被他害死的。 “所以后来……” 随子瑜怔怔地看着他充斥着憎恶的双眸,“你才会说那样的话,是因为我间接害死你的奶娘?” 他说,我不是你哥。 他还说,是你害死了奶娘。 原来一切的因果,是源自那时……不,或许更早,从母亲嫁入随府的那一刻起,便是他噩梦的开始。 “不止是这些。” 随意说完这句话后,便迎着山顶的冷风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麻木地说:“最重要的是,我后来发现,原来我娘之死,并非偶然。” “是我那个爹,还有随兰氏,整个随家害死的!这么多人……都不给她活路,都想要她死,她死了以后,便想要我死!” 蓝衣男子忽然激动地转过身,提剑指着他的眉心:“他们想要我死,那我便先杀了你,再杀了随兰氏,还有随家所有人,我要昔日那些欺凌我娘的人,给我娘陪葬!” 他等这一天太久了,等得几乎快要发狂! 但好在这一天终于来了,无论如何,他今日都要让随子瑜将他那条命留在这里,再送给随兰氏做寿礼! 见男子眸中有红色的异光在闪烁,随子瑜不由皱了下眉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于是一边与他周旋避退,一边出言试探:“随意,你可知你现在在做什么?” “少废话!” 蓝衣男子将剑握得更紧,“要战便战,别以为拖延时间就能等到援军,今日我必取你性命!” 话音刚落,他眸中的红光便猛地绽开! 一股恐怖如斯的气息扑面而来。 随子瑜脸色微微一变,连忙往佩剑中注入灵力,抬手去挡对方刺来的一剑。 两剑交锋的一瞬间,剑鸣声中隐隐透着一丝古怪。 不对。 随意的剑气冰冷中带着凌厉,怎会是眼下这狰狞的肃杀之息? 再看看那双透着诡异的眼眸,眼白不知何时布满了血丝,看起来像是……魔怔了? 意识到这一点,随子瑜连忙冲那人大喊:“随意,快些凝神静气,莫要再动怒了。” 都说憎怒到极致,若牵动情绪之人元神控制不住,便会被这股情绪反噬,直至失控入魔! 可惜随意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无论如何都要取他性命。 这些年,他兴许是日日苦修剑术,所以近战的身手比以往精湛了许多,自己竟有些不敌。 第二百一十三章 浮生境 一个不慎,竟被他的剑气刺破了衣袍。 很快,血花染红了白衣。 随子瑜捂着手臂避退到石峰边沿,喘息之时,发现伤口已经结了冰霜,有股寒气从伤口蔓延至四肢。 那原本就苍白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 即便如此,他还是强撑着被寒气侵袭的身体,趁着随意不注意,侧目瞥了一眼望不到底的崖底。 随意十有八九是被心魔冲昏了头脑,得想个法子让他清醒清醒。 思绪刚落,不远处的蓝衣男子便又提剑劈来。 随子瑜避让的同时,准确无误地捏住他握剑的手,用灵力与他在暗中较劲。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 随意终于不耐烦地挣扎道:“我往日真是高看你了,你竟连与我用灵力交锋都左闪右躲,莫非是怕了?怕死在我的剑下?” “我不怕死。” 随子瑜强忍体内乱窜的寒气,咬牙道:“但我不想死在一个连自己的神智都丧失了的邪魔手中!” 说完,他便蓄力一推,然后迅速稳住身形,在随意落下的地方撑起一个泛着金光的境界。 “浮生境!” 巨大的镜面在随意脚下生成,宛若一个血盆大口,不断吸食着随意身上的魔气。 随意冲破结界无果后,便气急败坏地冲设下结界的人大吼:“你又在玩什么把戏?要杀要剐痛快点,别让我看不起你……” 话还没说完,不远处的白衣男子便抬手向他施了一个昏睡诀。 法术奏效的那一刻,随意十分轻易地失去了意识,倒在镜面上静静地沉浸在睡梦中。 随子瑜徐徐落在结界前,看着里头眉眼透着倦怠的男子,缓缓抬起右手,触碰结界:“子瑜失礼,借此境,看看兄长的过去。” 说是过去,倒不如说是浮生境将人的执念展现在入境者的眼前。 他太想知道,当年的种种究竟是因何而起,因何而灭,他们兄弟二人又是如何一步步走向决裂。 而这一切…… 恐怕要等随子瑜从浮生境中出来,才能大彻大悟。 …… 与此同时。 总算挣脱了众人纠缠的殷有爬上了山顶,看着正在迎接第一道天雷的谷星华,毫不犹豫地点燃信号弹。 啾—— 空灵的响声引来所有人的注意。 谷星华这边却无法分心,只好硬着头皮扛住那百年大树那么粗的天雷,身体好似被雷劈裂了一般,疼痛感几乎快要将他折磨疯! 就在这时,殷为似乎感知到了什么,脸色大变道:“不好,有一批人闯入了山涧谷!” 并且正以迅猛之势朝这边赶来! 蔚秋听见这话,连忙站了起来,对头顶上的小妖灵说:“小蠢货,你去看看,是谁来了?” “哎~” 小妖灵应了一声,眨眼便消失在原地。 没过多久,它便慌慌张张地回来,对着蔚秋手舞足蹈地说:“五,五州盟,红袍……” 蔚秋不由眯眼问:“你是说,是五州盟的人闯入了此地?” 莫非…… 她回眸看向不远处的殷有,多半猜到了什么,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挣脱了众人的纠缠。 殷老板说的不错,他果然是个难缠的对手! 想到这里,蔚秋扭头对不远处施法的殷为说:“我去挡一阵子,顺便搬个救兵。” 救兵? 殷为露出不解之色,刚问了一句‘搬什么救兵啊’,红衣女子便冲出了结界,与结界外的殷有打了起来。 她是殷有的对手吗? 心里正担心着,对面的墨衣男子便淡声说:“别小看阿秋,她可没看起来那么好对付,更何况她看来也不怎么好对付的样子。” 这倒确实…… 殷为汗颜地笑了一声,继续施法稳住谷星华的心脉,一面得了空,便忍不住问那个屡屡岔开有关蔚秋的话题的男子:“燕前辈,我是不是哪里得罪过你?” 相比他脸上密布的汗珠,燕不虞那淡定自若的样子,仿佛是在嘲笑他自不量力。 我没得罪过他吧? 殷为更加怀疑人生了,幻出灵器又挡了一些余雷,这才听见那人反问一句:“何出此言。” 噗—— 他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几乎要抓狂地在心里咆哮:您老那要吃了我的眼神,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好吧? 说来说去,都是因为他与蔚秋搭了话,或是多了一个眼神交流,亦或是说起与她有关的事,多赞美了一个字眼,这位仙人便似被触碰了逆鳞一般,那醋味都快飘到仙界去了! 等等。 醋……味? 殷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扭头看向那个容颜不朽的男子,震惊得合不拢嘴。 那恍然大悟的样子,令燕不虞着实不解。 “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呃……” 殷为心虚地挪开视线,望着那总算快要告一段落的天雷,目不斜视地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清的音量说:“我说燕前辈,这个吃醋嘛……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之常情,您没必要把自己的情绪牵连到我身上……” 话还未说完,那人便忽然收了手,以至于那几缕原本要落在那人身上的余雷,直接奔着他而来了! 殷为吓了一跳,急忙挥剑将其斩断。 得亏他宝刀未老,身手敏锐,否则若是被这余雷劈中,怕是要当场亏损一小阶修为! 不过这位也真是有够记仇的,爱吃醋,脸皮薄不承认也就算了,还把恼羞成怒的怒转移到自己身上来。 这不明摆着告诉旁人,他在迁怒于人吗? 真是招惹不得,招惹不得啊…… 殷为受惊地擦了擦额间的汗水,扭头问被劈得金身碎裂的谷星华:“还有多少道?” 方才应该已经劈了四十八道了吧? 谷星华被劈得头脑异常清晰,苦哈哈地回答:“大概……还有最后一道天雷。” 七七四十九道,是大乘期渡劫所降下的天雷的基本数量。 他这不温不火的四十九道天雷,倒是与他那烂泥扶不上墙的志向首尾呼应。 只是这最后一道天雷还未降下,谁也不知会不会突生变故。 或多或少,或强或弱,一切只能看天命了…… …… 结界外。 蔚秋已经与殷有斗了几百个回合。 若不是看在这里还有其他人,她早就用破魂曲将殷有揪入心魔之中,任其自身自灭了! 真是难缠啊…… 蔚秋擦了一下脸颊上的血痕,出言调侃那人:“殷二公子当真是人前人后两副面孔,今日怎么不见痴情的殷二公子追着那位绪儿姑娘跑?莫非是人家瞧不上你?” 第二百一十四章 大敌将至 “呵。” 殷有低笑了一声,“蔚姑娘真是明知故问,我这些年的卧薪尝胆,装疯卖傻,都是为了今日。蔚姑娘若是识趣的话,便将道路让出来,回头我可以不计较阻拦一事。” “口气这么硬?” 蔚秋兴致阑珊地反问:“不知殷二公子这般有底气,可是因为有十长老撑腰?” 说完,她冲某个人方向抬了抬下巴:“算算时间,十长老也差不多该到了。” 殷有眼底闪过一丝欣赏,抬手鼓了两下掌,“真不愧是和谷星华打过一架的人,连十长老要来支援我等一事都知道。”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眼前的红衣女子不仅不谦虚,还很得意地撩了一下头发,“那是,我不仅知道十长老要来,还预测到二长老要来呢。” “什么?” 殷有皱了下眉头,很快又听见对方说:“你还不知道吧?十长老和二长老可是死对头,十长老去了哪儿,二长老又怎可能不知呢?” 这事他倒是略有耳闻。 可是…… 殷有面无表情地说:“那又如何?他总不会追着十长老过来……” “那可说不定。” 蔚秋打断了他的话后,慢悠悠地从纳戒中取出一枚令牌,在他面前抛着玩。 即便如此,殷有还是捕捉到了上面的纹路和字样。 “二殿的金牌!?” 这声惊呼让蔚秋一下子笑了,她握住令牌称赞:“不愧是殷家二公子,就是识货,连二殿的金牌都认得,想必也猜得出我为何会拿着二殿金牌吧?” 原因只有一个。 殷有的脸色顿时被冰霜密布,咬牙吐出那个可能:“你拜入了二殿的门下?单凭一个才刚刚起步的万象宗就能拿到金牌?” 开什么玩笑! 什么时候五州盟的金牌竟如烂大街的砚台一样廉价了? 蔚秋却不以为然地说:“你才知万象宗多少?它虽才刚起步两三年,但你若去蛮州问问,便知万象宗能够博得二长老青睐的底气了。” 底气不底气什么的,殷有根本不在乎。 他只知道,他筹谋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今日,无论有什么变数,都不能阻拦他杀上万劫崖! 殷有抬头看了一眼黑云密布的天空,那云中的电流愈发频繁,似乎在不断蓄力,给予渡劫者最后一击! 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的目光一冷,当即祭出灵器:“千刃塔!” 白色的流光从他的纳戒中飞出,迅速幻化为一个由千枚细小刀片叠加而成的托塔! 那托塔只有半只手臂那么高,但它的外形却足以威慑全场。 这玩意儿要是碰到的话,怕是要粉身碎骨啊。 饶是有涅槃灵根护身的蔚秋也不禁心生畏惧,狠狠咽了一口唾沫,心想:我不怕死,但我怕疼啊! 那要是落在身上,不死既残! 简直就是凌迟! 蔚秋脸色难看地问:“你上哪儿找来这么一个令人发指的灵器?竟有人炼造这等丧心病狂之物。” 这话落入殷有的耳中,顿时引来他的一声低笑。 “虽然殷某很想向姑娘介绍这灵器,但眼下谷星华渡劫成功在即,殷某着实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既然蔚姑娘不愿让路,那殷某只好亲自扫清道路了。” 说完这句话,殷有便往千刃塔内注入灵力。 得到灵力滋养的千刃塔瞬间亮了起来,分裂成千个刀刃,然后齐齐朝她袭来! 当真是半点都不客气! 蔚秋急忙往后一闪,反手祭出焚天剑,凝结剑阵。 要说这么多本事里,最让她骄傲的自然是偷师了,上回瞧了谷星华的剑阵,她便依样画葫芦地研究了一路,倒也琢磨出了个七七八八。 也不知对付这些刀刃管不管用。 她心想着,催动已经凝结而成的剑阵,令剑阵中幻化出来的‘焚天剑’齐齐迎向那速度快得连残影都看不真切的刀刃。 只见剑与刀刃交织在一起,瞬间形成了无数的刀光剑影,那尖锐刺耳的摩擦声简直叫人头皮发麻! 蔚秋迫切地想要掐一个静音术,却又想起此举在交战中无疑是自掩耳目,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罢了罢了,忍忍便过去了。 就在她面露勉强之色时,忽然眼尖瞥见一片泛着寒光的刀片从剑阵中脱身,并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朝自己袭来! 糟了! 蔚秋下意识撑起结界去抵挡那片漏网之鱼。 不料那刀刃有了殷有的灵力加持,竟生生破了她刚刚凝结的结界,将曝露在危险之中的手臂狠狠一划。 嘶啦—— 衣料撕裂的声音响起! 女子不禁闷哼了一声,痛感窜上头皮的同时,正巧瞥见手臂上有鲜血飞溅而出。 这一幕落入殷有眼里,顿时引来他那得意的大笑声。 “纵然你有金牌又如何?那二长老总不能亲自护你周全吧?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早些让开,也好少受些皮肉之苦。” “是啊。” 蔚秋忽然低笑道:“殷二公子的眼力真是好,也知我方才受的不过是一些皮肉之苦。” 说完,她松开手,将受伤的位置曝露在对方的视线之下。 血被她擦去了一些,露出正在逐渐愈合的浅显的伤口。 殷有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不可能!你方才分明被刀刃划破了手臂,我还加强了刀刃中的灵力,伤口应当更深才对!” 说话间,蔚秋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 这非常人的变化,莫非她服用了什么灵丹妙药? 这个猜想刚在脑海中浮现,便听见不远处的红衣女子说:“别猜了,我没吃什么灵丹妙药,也无人帮我。但你若想继续耗下去,或是等十长老来再一起动手,我也可以奉陪。” 言下之意,无非是想告诉他,无论他如何伤她,她都有绝密之法可以自我修复伤口。 这种秘法……简直闻所未闻! 殷有的脸色难看极了,如雷贯耳的雷鸣声让他犹豫不决,难以权衡等与不等的后果。 就在他摇摆不定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惊呼:“十长老,是十长老他们来了!” 此话一出—— 众人纷纷扭头看向,只见密密麻麻的红袍人不断从半空中跳下,将原本空旷的半山腰堵得水泄不通。 见到这大快人心的一幕,殷有笑了,收回刀刃塔道:“眼下十长老已经来了,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 第二百一十五章 援兵赶到 这么快? 蔚秋皱了下眉头,抬头看了一眼还在聚拢的黑云,咬牙暗道:不管了,能拦就拦,不能拦就交给师父。 想到这里,她连忙对头顶上的小妖灵说:“小蠢货,快去知会师父,就说我这边快要顶不住了。” “是!” 小妖灵连忙朝山顶飞去,眨眼就消失在树林里。 而总算赶来的十长老这边,一眼就认出了她,还在奇怪她之前还与谷星华打得激烈,这会儿怎么跑来帮谷星华渡劫来了? 但不管原因是什么,既然选择了帮谷星华,那就休怪他心狠手辣了! 一想到那日谷星华离开盟主寝殿后,很是不留情面地拒绝了他的邀请,十长老便恨得牙痒痒。 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没有谷星华,他照样能将二长老拉下二殿的位置! 想到这里,十长老四下张望道:“子瑜呢,怎么不见他在这里?” “回十长老。” 殷有看向不远处的某座石峰,“子瑜去解决私人恩怨了,想必很快就能脱身。” “也罢。” 十长老冷着脸道:“早日解决那个麻烦,也好彻底收心,免得影响老夫的大计。” 说完,他便喝令众人齐力攻上万劫崖,不必管其他的。 待他们杀了殷为,殷有便能继承殷家家主之位,届时殷家所有的势力和情报都能为他所用! “我说老头。” 蔚秋不知何时坐在了树上,笑吟吟地说:“你要是再不快一点,谷宗主就渡劫成功了,我记得十长老你还没渡劫吧,届时怕是不敌谷宗主啊……” 这句调侃让十长老顿时黑了脸,狠狠刮了她一眼,便甩袖带着众人冲上山顶。 竟也没想自己为何无动于衷。 蔚秋摇了摇头,与肩膀上的小妖灵相视一笑。 师父方才让小蠢货捎了句话过来,说是尽管放他们上山,因为护法大阵已经完成,他可以空出手收拾这些宵小之徒了。 伍安之等人见她不动,便也眼睁睁地看着那群人上山。 尔后清点了一下人数,总算想起了某人的存在:“随意兄方才便与随子瑜对战去了,这会儿天都快亮了,他们怎么还没分出个胜负?” 东郭奚杵了杵某人的胳膊:“反正也无事,不如咱们看看去呗?” “可以吗?” 伍安之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树上的女子,只见对方直接跳下树,拍了拍衣袍道:“走呗,我也很好奇,随意那小子这几年来都在万象宗学到了什么,也不知他们俩谁更胜一筹。” 于是,众人便在不知谁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朝某座石峰走去。 …… 此时。 随子瑜在浮生境中看到了最后一个画面。 是自己三岁时,刚学会走路的时候。 因为元神先天的缺陷,他的精力比旁人少许多,以至于走路这件事,学到了三岁还是有些不稳。 没走出十步,便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地面上的圆石将他的膝盖磕了一大片淤青,经不住事的他当场抱着膝盖大哭了起来。 凄惨的哭声引来了仅比自己大一岁的随意。 那时他已经能够在路上肆意奔跑,甚至在剑术上颇有造诣,比起自己,他才是名至实归的天才。 而这样勤学刻苦的男孩,因哭声而走出了萧条的院子,远远看见与自己模样有些相似的小男孩,脸上竟流露出了一丝好奇和兴奋。 走近一看才发现,小男孩膝盖位置的衣袍已经被地面磨破了布料,沾了不少灰和细石。 见状,蓝衣男孩扶着膝盖歪头问:“衣摆撩起来,我看看你的膝盖受伤了没有。” “唔?” 白衣男孩显然没有听懂他在说些什么,只是懵懂的望着他,看着他露出无奈的神色。 “好吧,我帮你。” 蓝衣男孩叹息着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掀开他的衣摆,看到了一片带着血丝的淤青。 嘶—— 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连忙掏出一瓶平时练武用的药膏。 这药膏是父亲上回见自己剑练得好,赏赐给自己的,与他以往用的那些药膏不同,涂上去也不觉着刺痛,反倒是冰凉凉的。 很快,白衣男孩便感觉到膝盖上冰凉凉的。 那灼热刺痛的感觉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而这一切都多亏了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男孩。 蓝衣男孩见他粉嫩嫩的,甚是可爱,便忍不住捏了捏他肥嘟嘟的脸颊:“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哦对了,我叫随意,是随府的大公子。” 这话本就是说来消除尴尬的,寻思着反正这孩子也听不懂,便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 他太久没有和同龄人,或是除了奶娘下人以外的人说过话了。 以至于啰嗦完了才意识到自己话有些多。 正要苦笑着道歉,便听见眼前的白衣男孩磕磕绊绊地吐出一句话:“我叫……我叫子瑜。” 这耳熟能详的两个字,令蓝衣男孩微微一怔。 子瑜,是奶娘说的那个……随兰氏所生的孩子,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随子瑜么? 蓝衣男孩嘴角微微上扬,自语道:“常常听奶娘说起,没成想,竟有一天能亲眼见到你。” 眼前之人,就是自己的弟弟,亲弟弟。 他越想越开心,忽然也就不羡慕下人跟自己炫耀他们的兄弟姐妹了,看着白衣男孩胖滚滚的样子,便起了诱拐之心。 蓝衣男孩清了下嗓子,露出狡黠的笑容,循循善诱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这话随兰氏倒是经常问,然后总要他喊母亲。 以至于白衣男孩一下子领会了他这句话的意思,眼中带着迷茫地摇了摇头。 这一摇头,反倒让对方笑了。 只见眼前的蓝衣男孩笑吟吟地说:“不知道没关系,我现在告诉你,你就知道了。” 然后学奶娘教自己说话的样子,举止浮夸地将一句话拆成一个字一个字地念:“我是你大哥,你可以叫我哥哥。来,跟我学,哥~哥。” 他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圆,以示音调。 白衣男孩迟疑地望着那个圈,竟将头也转了一圈,不太熟练地念出那两个字:“锅……锅。” 这跑调的‘哥哥’二字,让蓝衣男孩不免有些尴尬。 呃…… 怎么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啊? 不如……再教两遍?先生说了,勤能补拙嘛。 于是,他再次投入‘哥哥’二字的教学中,锲而不舍地纠正自家弟弟的发音:“哥~哥。” “锅~锅。” “不对不对,是哥,不是锅~” “窝……” “怎么跑得更偏了!?再跟我念,哥~哥!” “锅……” “是哥哥!不是锅!!” 第二百一十六章 耗尽修为 几近崩溃的声音和扭曲的画面逐渐远去。 随子瑜看着被黑暗笼罩的四周,往前走了两步,忽然瞥见右侧有白光在聚拢,逐渐化为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缓缓回过头,好似和他一样都是旁观者。 “原来这声让我一直觉得讽刺的‘哥哥’,是我教你的。” “是啊。” 随子瑜淡声道:“母亲为此还将气撒在你身上,怪你将我带坏了。或许正是从那一刻开始,你便渐渐厌恶了我,直至今日,恨意深入骨髓。” 他们都不愿伤害彼此,可酿成今日的局面,对过往一概不知的自己却无法推脱责任。 若当年他能再细心一点,对随意再宽容一些,就不会被随兰氏欺瞒至今了。 那个身影低笑了一声:“可惜啊……一切都晚了。” 话音刚落,黑雾从他脚底不断攀爬,企图将他的元神吞噬,彻底令他堕入魔的深渊。 随子瑜忽然道:“不,还不晚。” 然后在对方微怔的目光下走了过去,无视那黑气的叫嚣,伸手将其紧紧抱住。 “若你还愿意再信我一次的话……” “你想做什么?” 随意满脸防备地挣扎了起来,却猛然发现对方在自己身上下了一个奇怪阵法,甚至不惜将所有的灵力都用来支持阵法的运转。 随子瑜的脸色逐渐苍白,他感受着体内一点点流失的修为,轻轻闭眸,苦笑道:“这十几年来,我如此刻苦的修炼,就是为了亲手将当年的痛楚百倍奉还,可到头来,这份执念却成了一个笑话。” “如今……就当是还给你了,给我自己换一个心安理得。” 这一番话,和体内不断尖叫的魔气,让随意猛然醒悟,死死地抓着对方衣袍,咬牙道:“你想耗尽毕生修为,来帮我除掉心魔?” 开什么玩笑! 如此一来,他就会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万物自有因果,” 白衣男子声音虚弱地呢喃:“这身修为我得来有愧,或许是注定要归还的,此刻我心里竟没有半分不舍。倘若……魔气祛除后,你仍旧想要杀我,我也无话可说。” 也是今日才明白,他这么多年的勤修苦练,到头来……要的不过是一个真相和交代。 然而他却从未想过,得知这个真相后,该付出的代价竟如此沉重。 比起毕生的修为,他此生怕是要永远活在罪恶的阴影之中了。 真是天道好轮回…… 随意感受到对方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愈发沉,以及不断被驱除的魔气,眼眶通红,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只是紧紧地攥着对方的衣袍,‘你’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想用毕生修为求得自己的原谅和心安理得? 谁允许他这么做! 可惜对方体内的灵力就像是开了闸的湖水一般,以极快的速度涌入他的体内。 等他想要用灵力与其相抗争时,发现体内的魔气已经被驱散得差不多了,而方才还紧紧拥着他的白衣男子,此时异常平静地倚着他。 随意动作僵硬地缓缓抬起手,按住了对方的肩膀。 “喂……” 对方没有任何反应。 他不敢置信地伸手去探对方的脉搏,发现对方的心脉已经十分孱弱,随时都有可能闭息! 随意猛然意识到这一点,急忙将其放在地上,一边往对方的体内注入灵力,却又不敢一下子注入太多。 随子瑜此刻不过是一介凡人之躯,元神又有缺陷,更加不能承受过于强大的灵力。 可若不快些的话,怕是要—— 就在他心急如焚时,不远处忽然浮现一个白色的漩涡,好似是这里的出口。 随意二话不说便将地上昏厥的白衣男子扛了起来,快步穿过了白色的漩涡。 果然不出所料,这果真是个出口! 待他们离开这个鬼地方后,脚底下的阵法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随子瑜到底趁他被心魔反噬的时候做了什么!? 随意咬牙拍了拍对方的脸:“喂,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若是先一步归西了,我便去找随兰氏算账!我,我把她大卸八块喂狗!” 话音未落,怀中的男子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几乎快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了。 睁眼时,正巧将他脸上还未来得及收起的凶狠收入眼底。 随子瑜不由微怔了一下,许久才反应过来,不禁低笑了一声,缓缓别过头去:“此刻我手无缚鸡之力,你就算要将随府拆了,我也阻止不了……” 竟还有力气开玩笑? 随意冷笑了一声,手一松,任其摔在地上:“看起来没什么事,想必也不需要我扶了。” 摔得背疼的随子瑜:“……” 本以为他记仇是因为过往被随家伤得太狠,没想到这家伙是真的很记仇! 好不容易缓过了背上的疼痛,随子瑜便扶着地面艰难地坐了起来,倚着旁边的石头,听见面前的蓝衣男子问:“你方才明明半死不活的,怎么突然好转了?” 他才不信以自己方才输送给他的灵力,就能让这个药罐子起死回生! 蓝衣男子锐利的注视让随子瑜倍感压力,缓了口气道:“我在给你祛除魔气之前,便用一成的灵力给自己护住了心脉。” 果然! 随意当即冷笑道:“不愧是你,连这种事上都要给自己留条后路,老子方才白感动了!” 说完,他便要扶膝站起来,谁料正巧看见朝这边御剑飞来的众人,不由面露一喜。 “你们怎么来了?” 难道是殷有一行人吃了败仗了? 蔚秋大步上前道:“十长老带人来了,我们实在扛不过便让他们上山了,不过你放心,山上有师父,应当不会有事的。倒是你……” 话音一转,她将目光从随意身上挪到随子瑜的脸上,很惊讶这厮还能活着。 随意若厌恶一个人或一个东西,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瞧随子瑜这副孱弱的样子,分明是打了败仗,可随意却没有对他痛下杀手…… 就在她心有疑虑时,随意双手环胸道:“中间有点小波折,不过误会已经弄清楚了,我想了想,冤有头债有主,回头得了空去随家找随兰氏算账去,再收拾当年那些欺负我和我娘的老仆子们!” 第二百一十七章 突发意外! 说完这句话,他扭头凶狠地盯着身后的白衣男子:“你应该没有异议吧?不过就算你有异议,我也不会看在你自损毕生修为的份上手下留情的!” 自损毕生修为!? 众人不由一惊,连忙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起方才那桩糟心事,随意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也没想到自己竟会被心魔反噬。 蔚秋听完原委,脸色微沉地训斥:“你也太胡来了,万一真出了什么差错该如何是好?” “是……” 随意垂头丧气地说:“我以后再也不乱来了。” 差点被自己的心魔弄死,说出去简直没脸见人了! 当然,这么丢脸的事情,他严令禁止在场的人将此事宣扬出去。 确定他们会守口如瓶后,随意这才扭头看向倚着石头昏昏欲睡的白衣男子:“喂,你还有力气站起来么,去看看山上的战况如何了,若你也去的话,想必十长老的脸色一定会很精彩。” 这话令对方低笑了一声,强撑着沉重的身体站起来,双脚犹如灌了铅一样难受,每一步都像是会耗尽所有力气一般,碎发下尽是密布的冷汗。 即便如此,他还是强撑着淡然的笑容,调侃道:“兄长您还是这么喜欢戏弄人……” 刺啦—— 长剑突然没入身体的声音,令男子的话音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男子腹部的长剑,以及他身后手握长剑的青衣男子! 那,那人是—— “余兄!?” 伍安之第一个惊呼出声,令几近被痛楚淹没了意志的随子瑜身形一僵,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艰难地回过头,却被对方抽回长剑的动作牵动了伤口,痛得不禁抱住腹部缩蜷起来。 但比起身体的疼痛,余生的叛变和痛下杀手,却令他更加煎熬。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困惑,在所有人脑海中同时盘旋。 就在这时,那个目光中满是滔天恨意的青衣男子,死死盯着随子瑜狼狈的样子,一字一句地咬牙道:“你杀了我娘……她与你无冤无仇,我也一直乖乖地任你摆布,可你为什么要杀我娘!为什么!!” 这句几近崩溃的咆哮让远处的蔚秋精神一震。 我怎么都这件事给忘了? 只是余生是怎么断定是随子瑜杀了他母亲? 这个疑惑刚冒出来,便看见白衣被鲜血浸染的男子无声地张了张口,坚持了不到一息的时间便轰然倒下! 眼前的蓝衣男子见到这一幕,第一个冲上去将随子瑜扶起,探了一下脉搏后,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极了。 没有脉搏了! 随意急忙往他体内注入灵力,却发现自己的灵力在此刻犹如废物,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可恶…… 他不信邪地几番注入,灵力几番在随子瑜的凡躯内消散。 终于—— 随意忍无可忍地抬起头,愤怒地质问:“无凭无据,你就不能问清楚了再动手吗!?他刚损了所有的修为,如今已经是一介凡胎肉体,元神又有损,岂能受得住你这一剑!?” 连番的质问不但没有让余生冷静下来,反倒令其更加愤怒地据理力争:“他杀了我娘,是我亲耳听见他说的,绝不会有错!” “你——” 随意气得想要动手,却被大步跑上前来的红衣女子拦住。 蔚秋脸色凝重地说:“先别争了,若再不救他,回头元神离开了肉体,那就真的完了!” 凡人和修士不同,死后元神会被强行引入黄泉。 能救他的时间不到半刻钟! 随意焦急地说:“可是他没了修为,根本没办法吸收灵力。” 这一现象,除非是仙界的仙人下凡,否则—— “我自有办法。” 蔚秋说完这句话后,便将灵力凝聚在右掌心,然后缓缓渡入随子瑜的心口。 看似寻常的灵力渡命,可她的灵力进入随子瑜体内后并没有消散,反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修复他损伤的心脉。 见到这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余生终于意识到不对,二话不说便提剑要阻止他们救人。 蔚秋眼尖瞥见他挪动前脚,急忙喝令身后的伍安之等人:“快把他拉走,别让他在这里碍事!” 虽说余生咬死肯定他娘亲是随子瑜杀的,可亲耳听见随子瑜承认的人只有他一人,并不能让人信服。 所以不管人是不是随子瑜杀的,总要先调查清楚再说。 被众人按在地上挣扎的余生不断怒吼,最后硬生生被脾气不怎么好的江萧洋给劈晕了过去。 他面露嫌弃地拍了拍手,“嗓门可真大,方圆十里都听见了。” 说完,他便将目光放在腹部伤口逐渐愈合的随子瑜身上,不由面露一丝难以置信。 不光是他,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盯着蔚秋渡出去的白光,看着伤口从愈合到结痂,以及随子瑜逐渐有了血色的面容,心中愈发紧张了起来。 蔚秋这边灵力损耗极快,隐隐有些支撑不住,但引回元神这一步极为重要,她必须撑下去。 对面的随意见她脸色愈发苍白,连忙问:“蔚姐姐,我可否将灵力渡给你?” 说完,便见对方艰难地点了点头。 随意顿时面露一喜,连忙将自己的灵力渡入她体内。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上前要献一份力,却被此举吓到的蔚秋严声禁止:“诶诶,你们干什么呢?有随意一人就够了,你们都来,想让我被灵力撑得爆体而亡啊?” 别人是帮忙,他们这是帮倒忙! 众人一听,好像是这么一个理,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退了回去,却将脖子伸得老长,想将这神奇的一幕瞧个清楚。 不知过了多久,蔚秋终于缓缓收息,在原地打坐。 而重新有了脉搏的随子瑜却迟迟不见苏醒的迹象。 随意虽然心中着急,但见蔚秋此刻的脸色着实难看,便不敢再问,只是不安地探着随子瑜的脉搏,生怕脉搏再次停止跳动。 大约又等了将近半刻钟的时间,蔚秋终于长吁了一口气,扭头对满眼求知欲的随意说:“他已经没事了,只是身体很虚弱,需要用适量的灵力调养一段时间。” 听到这句话,众人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躺在角落里的余生终于幽幽转醒,吃痛的声音令众人顿时神经紧绷了起来! 第二百一十八章 崩塌 得按住他! 众人整齐地想,二话不说便朝余生扑了过去。 可怜好不容易醒来的余生,被他们全部的重量这么一砸,硬生生又晕了过去! 蔚秋不忍直视地扶额道:“萧洋,景怀,你们先把他扶下山去,让山涧宗的弟子给他安排一件客房,务必看好他,莫要让他乱跑。” 至于随子瑜……还是将他们二人分开的好。 江萧洋二人抱拳应下,用勉强算得上是客气的动作,将晕死的余生扛下山去。 而随子瑜这边,自然是由随意留下来照料了。 蔚秋扶膝起身,抬眸望向那已经压得十分低的黑云,对身后的众人说:“我们上山!” …… 万劫崖。 殷为被十长老击飞出三丈外,还是燕不虞扶住他的背,才让他停下来,不至于撞上身后的巨岩。 再看看气势磅礴的殷有等人,他不由扯了扯嘴角,说:“人多力量大这句话,可不是这样用的。” “你且安心。” 燕不虞冷睨着那群人,“他们得意不了多久,毕竟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用人海战术只是昙花一现。” 说完这话,某只蠢蠢欲动了许久的九尾灵狐终于忍不住从黑戒中跑了出来,在众人不解的注视下,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 “许久未出,真是快闷死本座了。” 喟叹完,镜墨终于意识到周围的不对劲儿了。 他同样不解地扫了一眼众人:“都看着本座做什么,继续打呗,本座就在一旁看会儿热闹。” 然后在旁边幻了一套桌椅和茶具,果真是要看热闹的做派。 这人是从哪儿蹦出来的? 众人的脑海中不约而同地冒出这个疑惑,但很快就被一阵嘈杂的脚步打断了思绪。 有人来了! 他们警惕地回过头,与提剑冲上山顶的蔚秋等人打了个照面。 十长老不由眯起冷眼,心想:蔚秋怎么会这么快带人追上来?那么随子瑜呢?莫非…… 还未来得及细想,不远处的红衣女子便拿剑指着他:“十长老,你这么大张旗鼓地攻打山涧宗,就不怕传到二长老的耳中么?” 她没事提二长老那厮作甚? 十长老不由拧起眉头,狐疑地盯着她道:“他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老夫记得他可和山涧宗可没什么交情,眼下还在和盟主喝茶闲聊吧?” 他可是再三肯定二长老和大长老没有察觉到他的动向,才带着这么多人攻上来的。 只是听蔚秋的口气,似乎有些不太对。 难道她一个尚且才刚有了点名气的小小宗主,还能让二长老那厮另眼相待不成? 要知道,二殿里的那位眼神不知道有多毒多挑剔! 当年自己想要拜入他的门下,可他竟丝毫情面也不留,生生拒绝了自己三次! 不过也多亏了他的不留情面,自己才会为了一雪前耻,卧薪尝胆直至今日,等到他拿下殷家的势力,二殿的位置便不再是遥想! 想到这里,十长老抬手喝令身后的红袍人:“拿下殷为,不要与他们做过多的纠缠!” “是!” 红袍人们纷纷应下,并以极快的速度朝殷为袭去—— 然而不等他们近身,说好要坐在一旁喝茶看热闹的镜墨忽然将手中的茶倒了出去。 茶水瞬间凝结成冰锥,快准狠地刺中了红袍人的衣袍。 当然,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 红袍人们发现身上只有衣袍受损,便再度发动了攻击,犹如特意培养出来的死士,除了任务,一切都不能让他们停下。 “真是顽固。” 镜墨不悦地皱眉,扭头对一旁的墨衣男子说:“主子,这里有我,您且放心去助谷宗主一臂之力。” 交给镜墨,他自然是放心的。 燕不虞点了点头,握着龙鸣剑越过众人的头顶,飞向正在抵挡余雷的谷星华。 见到这一幕,十长老也一跃而起,似乎打算与他正面交锋。 燕不虞自然没有忽视从侧面迎来的敌人,想也没想便将龙鸣剑丢了出去。 这龙鸣剑有百万斤重,就是扔在地上也能砸穿地面。 十长老隐约察觉到来自龙鸣剑的一股压迫力,见它失速地朝自己砸来,连忙侧身闪躲。 龙鸣剑与他擦肩而过,却削断了他的发尾。 十长老下意识朝发尾看去,正巧瞥见失速砸在地上的龙鸣剑,被接下来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龙鸣剑的剑尖准确无误地插入石缝中,不仅没有停下,还顺势一直往下劈! 一眨眼,万劫崖就被龙鸣剑劈成了两半,只需外力推动,整座山便会轰然倒塌,以至于意识到这一点的所有人,一时之间都不知该站在原地保持静止,还是该将战场挪到半空。 半空? 眼看着最后一道天雷就要劈下来了,山上本就不安全,更何况是飞到山顶以上的半空? 不被伴生的余雷波及就不错了。 于是所有人都默契地待在原地,生怕等会儿人多挤在一处,会加强余雷的威力。 倒是十长老,虽然余雷对他而言形同虚设,但眼下这尴尬的局面,让他不知该如何将计划进展下去。 他看了看地面上的裂缝,再看了看那已经有了降下之势的天雷,以及换了把灵器,准备帮谷星华分担天雷的燕不虞,终于下了决心! 先除掉殷为才是重中之重! 十长老目光狠戾地命令地面上的红袍人:“众人听令,不惜一切代价,杀了殷为!” 这一声令下,那些红袍人就跟不怕死的一样,再度挪动步伐,朝殷为发动攻击。 但镜墨岂会让他们得逞? 想在他手底下伤人,未免也太打他的脸了吧? 于是一把按住殷为的肩膀,丢下一句‘随我来’便带着他飞向远处另一座高峰。 万劫崖这个地方,算是彻底毁了。 他们消失在云间没多久,万劫崖这座山便开始崩坏。 蔚秋等人连忙也御剑飞向别处的山顶,遥望着崩塌的万劫崖,四起的尘土瞬间将燕不虞和谷星华吞没。 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看不清那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一阵持续了很久的雷鸣巨响,将方圆十里的岩石都震碎了! 蔚秋等人也是勉强稳住了身形,待气浪渐渐平息后,这才紧张地望向远处的那座沦为废墟的山头。 这是成了?还是…… 第二百一十九章 千重境 不等他们猜出个所以然来,远处的尘土便被什么人刻意驱散,露出了废墟的全貌。 那是—— 众人惊愕看着单膝跪在废墟中的男子。 星纹白袍被天雷劈得左一个窟窿,右一抹黑灰,但他们明显能感觉到谷星华身上散发出来的,极为浓郁淳厚的灵气! 与渡劫期截然不同。 伍安之等人纷纷交头接耳:“这是成了吧?” 说起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识大乘境的修士渡劫,不成想声势竟如此浩大。 不过好在这劫总算是安然渡过了,倒是不知被带到哪座山头去了的殷老板,此刻是否安然无恙。 蔚秋想了想,放出灵识去探殷为他们的方位,很快便找到了两人的气息:“在西南方向的那座最近的山!” 说完,她便率先御剑朝那座山飞去。 众人见状,急忙也跟了上去,打算随蔚秋一同前去一探究竟,看看镜墨前辈的原身! 等他们到了那座山头,发现十长老一行和正和镜墨打得难解难分。 而殷为此刻像是彻底变成了一个废人,被镜墨丢在临时设下的结界里,走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后只好学镜墨,将茶桌摆出来打发时间。 这还真是…… 众人嘴角抽了抽,忽然发现他们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不过很快他们就不这么想了,因为一向所向披靡的镜墨前辈,此刻竟被十长老一行人逼得现出了狐狸尾巴和耳朵。 种种特征,让十长老猛然想起了琉璃业火狐一族。 不正是镜墨现在的面貌吗? 可是琉璃业火狐一族怎么会跑到凡界? 还未等他想明白,对面的男子便合上折扇,冷声说:“你手里的法宝倒是稀奇,费了本座许多力气,不过很不巧,我家主子来了。本座就是想再陪你玩玩,恐怕也没那个机会了。” 什么!? 众人不由惊了一下,紧接着便看见从天而降的两人。 其中一人是镜墨口中的主子,而另一个……正是刚刚渡劫完,气势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谷星华! 谷星华此刻脸色森冷至极,他睥睨着十长老一行人,冷声道:“十长老,本宗主与你无冤无仇,你却肆无忌惮地带着人血洗我山涧宗,此事不会就这么善了的!” 他虽没有什么野心,但山涧宗于他而言犹如逆鳞,今日这般践踏山涧宗的一草一木,和欺他有何异!? 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十长老不仅不慌张,还大笑了起来:“你不过是渡了劫,竟也有勇气与老夫叫嚣,既然你们这般不识好歹,非要挡老夫的路,那就休怪老夫心狠手辣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趁所有人不注意的一瞬间,祭出一个犹如塔状,周身银灰的法宝。 十长老催动法宝的同时,阴恻恻地笑道:“本想将此物留给二殿那个老不死的,眼下倒是便宜你们了!” 话音落下间,法宝黑光大绽,将所有人都吸入塔内! …… 不知在黑暗中行走了多久。 蔚秋隐约能感觉到外界的时间已经到了傍晚,而这里始终都是漆黑一片。 这才是最折磨人的。 漫长的黑暗始终望不到尽头,任何人的气息也感知不到。 这个十长老,到底把什么玩意儿放出来了,怎会如此诡异?也不知有没有把他自己吸入塔内了。 就在蔚秋隐隐有些坚持不下去时,远处忽然有了一丝光亮。 嗯? 她微微皱起眉头,试探性地出声:“是谁?” 话音刚落,那点白光便瞬间将周遭的黑暗驱散,露出一张无比熟悉的脸庞! “师父!?” 他,他怎么会在这儿? 蔚秋惊愕地喃喃:“我还以为这里永远也走不到尽头呢。” 但没想到的是,师父竟说这里确实是走不到尽头的多重空间,只不过与她概念中的永无止境有些不同。 燕不虞解释道:“这里与其说是走不到尽头,倒不如说是我们在原地打转,恐怕其他人也被困在了塔内的某个地方,迟迟走不出来。” 原来如此…… 蔚秋点了点头,很快又意识到了不对劲,忙问:“那师父你是怎么走出来的,竟还找到了我。” “这个不难。” 燕不虞面色如常地说:“为师不过是将这塔内的阵法破坏了一部分,再探知你的气息找到这里。” 简而言之,就是直接拆了这塔就能出去。 蔚秋敬佩之余,又问:“可是既然如此,师父为何不直接将阵法全部破坏,这样一来……” 话还未说完,眼前的墨衣男子便摇了摇头。 “此法不妥。” 说完,他便挥手将塔内的阵法显露在眼前。 无数个符文在周身盘旋环绕,看似错杂,实则各自有序,而被他破坏的那一部分,只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不会影响到阵法大致运行的部位。 蔚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顿时脸色一变。 “那是——” “塔内的阵法名唤千重境,倘若强行摧毁,就会被牵动触发塔内的自毁阵法。” “这便是师父您说的不妥的重要之处?” “不错。” 燕不虞眉头微拧着,“眼下我担心的是,其他不懂阵法的人会无法忍受这阵中万种怪象,强行破坏千重境内的阵法。” 蔚秋听到这句话,不由困惑地皱起眉头:“万种怪象……可为什么我只看到了无尽的黑暗?” 而且貌似这里只有她一人看到了黑暗。 燕不虞见爱徒满脸困惑,不禁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这是因为你身怀涅槃灵根,拥有能够洗涤万物的与生俱来的能力,为师也是凭着泯心灵根的特质,才能静心。” 说到这泯心灵根的特质…… 蔚秋抬眸望着对方眸中的笑意,几番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师父,泯心灵根的特质……是什么?我好像一直都没有听师父提起过师父修炼的心法。” 师父方才说静心,难道不止是心法会断绝七情六欲,连泯心灵根都能泯灭一个人的情感? 她不明白,一个无心无情之人,修炼到最后会变成怎样的存在。 但要让她眼睁睁地看着师父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再次陨落于四大玄圣之手,她着实做不到! 女子眸中的纠结被燕不虞尽数收入眼底。 他第一次对怀中的女子心生怀疑,但怀疑的并非是她是否居心叵测,而是……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谁告诉她的? 第二百二十章 千重境的内情 一个又一个的疑惑在脑海中盘旋,奈何没有十足的把握肯定她已经知道了心法的副作用,所以只得将这些疑虑吞回肚子里。 默声思考一下,才答道:“为师所练的心法是上古遗留下来东西,比现在寻常修士所练的心法要厉害许多,旁的便没什么可说的了。” 没什么可说的…… 蔚秋不由攥紧了衣裙,耳边并没有响起书灵的嘲笑声,但不知怎么的,那声音在此刻却像是无处不在。 师父他难道就没有想过,如果他打不过那四位玄圣,该如何是好? 见眼前的女子不语,燕不虞微拧眉头道:“阿秋怎么突然对涅槃泯心诀起了兴趣?” 这话问得蔚秋有些心惊,“我只是……” “好了。” 燕不虞淡笑着打断道:“我只是开个玩笑,不过这个心法并不适合你修炼。当初创作此心法的人也没打算将涅槃泯心诀给别人使用,我之所以能练,也是误打误撞,得了心法旧主的泯心灵根。” 蔚秋不由有些好奇:“这心法的旧主是何人?能创作这么厉害的心法,想必是个名扬青史的人吧?” 谁知眼前的人摇了摇头:“青史倒还真算不上。那个人……正是当年与灵兽族,仙族等势力相抗衡的魔神大帝,不过你放心,练此法倒是不会入魔。” 只是会失去‘心’罢了。 蔚秋在心里默念道,故作镇静地扬起一个笑容:“师父说不会,那便一定不会。” 大抵是他们都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很快便将注意力转移到这个阵法身上。 她看着四周的符文道:“师父,你怎知这个阵法名叫千重境?” 也不知是哪个字眼引起了对方的回想,眉眼竟渐渐舒缓,许久才回答她的问题:“我很敬重的一个老前辈,曾炼造过一个小千世界,名叫四重水月境,一年四季皆在其中,自给自足。” “可惜……后来他陨落了,四重境因那一战分裂,第二重境‘夏’不知所踪,而剩下的三重境则是由我在仙界的一个好友接手。” 这个故事有些耳熟啊…… 蔚秋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追问:“这第二重境,该不会是水月秘境吧?” 说完,便见眼前的男子点了点头,令她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难怪名字如此相像,果然是一体的。 就在她喟叹造境者的仙法高超时,燕不虞又继续说:“千重境和四重水月境有些相像,但千重境只是一个雏形。而唯一让我倍感疑惑的是,这个十长老是从哪儿弄来的这等法宝。” 凡界之人是不可能炼就千重境这种东西的。 除非……是仙界之人?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令燕不虞的眉头狠狠一皱。 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目光锐利地睨向外界的云眼,强大的精神力瞬间刺进借云眼窥探这里的人! …… 仙界。 玄龙殿内。 闭眸打坐的青袍男子犹如被一道天雷集中,身体猛地一僵,旋即痛苦地大叫了一声。 “啊——” “方兄!” 旁边打坐的三人连忙站起来,一刻不停地冲上去扶住他,紧张地询问他的情况。 谁料青袍男子浑身爆起青筋,痛苦地咽呜了一会儿,便出现七窍流血的惨状。 精神力的攻击,比仙力只击心脉还要可怕! 青袍男子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死死地攥着拳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燕不虞——你都死到凡界了,为何还能拥有如此强大的灵识!老天不公,不公啊!” 他捶胸顿足地咒骂着,却让身边的三人听出了点苗头。 大抵又是被燕不虞察觉到了不对,只是那厮元神遭到他们的重创后,竟还能在短时间内迅速复原,恐怕是在凡界又有了别的机缘。 罢了,先替方兄疗伤要紧。 三人连忙往对方的体内注入仙力,调养他被中伤的元神。 好像他们这些老骨头到了玄圣境,元神若非什么毁天灭地之地,是不会受到什么致命伤的,这点算得上是皮外伤的小伤,最多只会让人痛苦一阵子。 但这一阵子就足以让方叶龙抓狂的了。 待元神被仙力温养得不是那么痛苦后,他便咬牙切齿地将吐出一句惊人的话:“燕不虞身边……有个不得了的女人,身怀涅槃灵根!若能除掉那个该死的女人,燕不虞就等于失去了一张保命符!” 三人顿时怔住了。 “涅槃……莫非是当年玄圣大帝的灵根?” “不错!” 方叶龙扬起一个嗜血的冷笑,“可惜玄圣大帝是个糊涂的,以为用涅槃灵根就能救回他的妹妹。但涅槃灵根只能救回完整的元神,一个连元神都凑不齐的小仙,如何能救?” 当然,这些上古密辛与他无关,如今最重要的是,早日除掉燕不虞这个隐患,他们才能安宁! 不过…… 方叶龙忽然想到了一个有趣的可能:“你们说……倘若我将涅槃灵根占为己有,岂不美哉?” 这个想法令身边的三人齐齐一怔。 占有这一世间绝无仅有的灵根,是多少仙人的向往,可有些东西越是珍贵,得到它要付出的代价就越多。 三人拧眉道:“方兄,此举太过凶险。” “哼……” 方叶龙冷笑了一声,“我已是仙界第一人,怎么就没有可能得到那曾经仙界第一人的东西?以我仙身元神,不是没有可能抵挡得住那业火雷劫!” 这话虽是一个刚刚有了雏形的想法,但他们三人深知,一旦方叶龙做出了什么决定,饶是天道也无法让他改变主意。 可方叶龙有这个野心,不代表他们有。 论夺灵根这种事,他们实在没把握能保证那业火雷劫不会强大到将他们摧毁。 思来想去,他们只好叹道:“方兄你还是再考虑一二吧。” 目前最为妥当的法子,是杀了那个身负涅槃灵根女人。 趁她还未成长起来之前…… …… 此时。 师徒二人总算找到了在阵法中的第三人——镜墨。 找到了他,等同于多了一个帮手。 早已摸透这种多重境的镜墨,已似乎经有了破阵的法子。 “破阵不难,而且我可以肯定的是,那个十长老也在这个阵法内,不过他并不是误入此地,而是想借此机会单独找到殷为,趁机杀了他!” 第二百二十一章 破阵的法子 十长老大抵是以为他们不懂得解这个阵法,所以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地跑到千重境中。 燕不虞听到他的分析,大抵明白了他所说的破阵之法。 最好的破阵之法,不就是揪出设下阵法的人么?只要威逼十长老,不怕他不就范。 想到这里,燕不虞和镜墨当即行动起来。 打算率先找到不知在哪个角落里的殷为,届时若十长老不在,他们便在暗中守株待兔,若在的话那就更好了,直接杀他个措手不及! 而完全帮不上忙的蔚秋左看右看,最终还是丧气地垂头,老老实实地跟在他们身后。 大约一刻钟后。 燕不虞两人终于找到了殷为所在的位置,发现十长老果然先他们一步找到了殷为。 与十长老相比,殷为就犹如任其宰割的羔羊,受了许多皮肉之苦,至于有没有内伤,那就不得而知了。 镜墨见十长老挥剑就要砍下,连忙施法击飞了对方的手中剑,然后用瞬移术将殷为救下。 被外力震得手疼的十长老看着身后躺在地上的佩剑,连忙四下打量呵斥:“谁!给老夫出来!” “还能有谁?” 镜墨好笑地走出来,“被困在此阵中的,不就只有我们这些人么?还是十长老用此境关押了不少修士?” 这话纯属是诈一诈他,没成想这厮当场变了脸色。 “你,你休要胡说!” 十长老面红耳赤地怒驳后,很快便震惊地打量起他们,“你们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千重境这个地方,顾名思义,能将每个修士都被困在不同的梦魇心境,除非是精通阵法之人,并且修为与造此阵法的人不相上下,才能破阵中的结界,来到别人的心境中。 可这千重境并非是他所造,而是一个黑袍人赠与他的,说是能在关键时刻助自己一臂之力。 所以这个千重境究竟有多厉害,他也不清楚。 如今一看,恐怕也没多厉害,竟让这些个杂碎破了阵,害他白白高兴一场! 十长老愤恨地握拳,正巧听见对方笑着说:“自然是走过来的,不然还能是凭空冒出来的啊?” 这贫嘴的本事,委实气人! 更气人的是,那对师徒还在商量着怎么对自己动酷刑,好让自己将他们传送出阵法。 开什么玩笑,将他们传送出去?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十长老怒目道:“你们说够了没有!” “没够啊。” 蔚秋无辜地耸肩,“当然,如果你快些放我们出去的话,我们便立刻闭嘴。” 这话顿时将十长老气笑了,眼神毒辣地盯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痴心妄想!” 说完,他忽然甩袖掷出一件灵器,好似巨大的蜘蛛网,一下子将他们罩在的原地。 不等他们去触碰那张网,十长老便满意地说:“此物名叫天罗地网,专压制你们这些修士!” 很明显,蔚秋感觉到体内的灵力都被这张网压制住了,半分灵力也使不出来。 倒是师父和镜墨前辈,看起来很是淡定。 莫非他们有法子揭开这网? 这个猜想刚冒出来,身边的墨衣男子便抬手一挥,用灵力生生将这网生生劈成了两半! 十长老脸上的笑容一僵。 而燕不虞则是看着失去效用的网,淡声道:“连仙器都困不住我,何况是这一小小的灵器?” 这话犹如一块巨石,险些将对方砸得吐血! 十长老难以置信地说:“你……你到底是何人!?” 他这网不知捕了多少修士,为何此人竟能轻而易举地将天罗地网劈成两半? 还是空手劈断的! 一旁的镜墨实在看不下去眼了,当即呸了一口:“你这老东西可真没眼力劲儿,我家主子可是能与四大玄圣争锋的人,岂是你这等小喽啰能够伤得了的?” 四大玄圣? 那不是仙界之人么。 十长老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感情他是想说,这个燕不虞是仙界的人,而且还是仙界数一数二的人? 哈! 能够与四大玄圣比肩之人,怎会有那个闲情来到凡界,与他们这些修士纠缠? 不等他将心中的质疑说出口,对方便指着他的鼻子问:“本座还有一个疑虑,这千重境多半是仙人所造,你一个小小修士,怎会有这种东西?” 能够造境的仙人不多,四大玄圣之首方叶龙就会,还有七大真仙之一的白玦衣,以及陨落许多年的七大真仙之首水月真仙。 至于旁的,大多都是个半吊子,造的境也顶多只能算是一个空间,而非小千世界。 话说回来,若非是仙界之物,也不会将他们困住。 十长老听这话,多少明白了一些。 送他法宝的黑衣人是仙界之人,可此人为何要在那个时候送自己这么贵重的法宝? 莫非……是刻意为之?跟这些人有仇? 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密辛的十长老,眼里隐隐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尔后故作玄虚地抬起下巴:“自然是仙人所赠,至于那人是谁,老夫可不会告诉你们。” “巧了。” 镜墨嗤笑了一声,“我们对送你千重境的人也没什么兴趣,毕竟跟我有仇,还能千里迢迢跑到凡界的人,就那么几个。” 那厮这么大费周章,多半是因为部下都在仙界,想要置他们于死地,就得挑个良辰吉日,应得了天时地利人和才行。 在凡界,凭他们四大玄圣还奈何不了他们,毕竟他们能躲,躲起来让他们找不到。 但是在仙界就不一样了,他们的部下一旦出动,怕是没人敢包庇掩藏他们的踪迹。 也就六位真仙敢与他们对着干了。 想到这里,镜墨将晕厥的殷为放在地上,然后施法将毫无防备的十长老困住,再往旁边放一套桌椅茶具,以及拷问的刑具,打算坐着与他慢慢磨。 十长老见到这一幕,连忙问:“你,你要干什么?” 这话问得连蔚秋都听不下去了,好没气地叉腰道:“当然是拷问你了,你若老实交代,便不用受此酷刑了,不如你考虑一二?” “不可能!” 十长老想也没想地回答。 谁知下一刻,竟看见因不悦而当场显露出半个原形的镜墨冷冷地睥睨着他。 “你说什么?” 第二百二十二章 地牢的那点儿事 妖异的紫眸犹如一根冰锥,狠狠刺进他的识海! 十长老瞬间吓瘫了,仿佛眼前之人是一只庞大的远古猛兽,正张着血盆大口,准备将他一口吞下! “你,你……” 他不断地往后退,看着那张扬的九尾和尖锐的五爪,用力咽了下唾沫:“你以为,就凭你们几个,就能奈何老夫吗?老夫随时都可以离开此地,但是你们不能!” “不错。” 镜墨微微一笑,“我们是不能离开此地,但我们不能……你也休想离开此地!” 说完,不等对方反应过来,他便以迅猛之速伸出右手,死死捏住对方的喉,指尖微微用力。 可怕的压迫感包围着十长老的脖子,一双老眼因窒息感而瞪得老大,眼白不满狰狞的血丝,看起来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嘶…… 蔚秋有些不忍直视地别过脸,对那嘴硬的十长老说:“你还是快些交代吧,若惹急了镜墨,下场怕是凄惨无比!” 然后又用勉为其难的语气劝道:“你怕是不知道吧,你眼前这位可是上古灵兽琉璃业火狐,拍死你只需一掌那么容易!言尽于此,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听到‘琉璃业火狐’五个字,十长老猛然发现眼前这个长着九条尾巴的男子的确像极了琉璃业火狐族! 本以为是只九尾妖狐……莫非真如那女人所言,此人是上古灵兽琉璃业火狐? 就在他忐忑不已时,又有人破除了这个心境的结界! 啪啦—— 结界破碎的声音引来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一个穿着星袍的男子从外头走了进来,见是他们几人,神色顿时舒缓了许多。 但当谷星华看到十长老那张可憎的面目时,原本就要扬起的微笑顿时垮了下来! “是你?” 杀意顿时涌上心头,很快便听见镜墨说:“来得正好,本座正愁怎么撬开这老匹夫的嘴,谷宗主乃一宗之主,想必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法子能够让人开口说实话吧?” 这…… 谷星华不由有些尴尬,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声:“本宗主向来以仁待人,前辈说的法子……” 话还未说完,对方便不以为然地笑道:“诶,别这么快就拒绝本座,谷宗主难道就不想离开此地吗?逼他放我们出去,是眼下能最快见效的法子。” 山涧宗遭十长老这么一突袭,虽说不能用损失惨重来描述,但也是给山涧宗添了不少麻烦。 谷星华这种喜欢画地为牢的人,最不喜自己的一方净土被打扰,此刻想必十分恼火。 果不其然。 一听说有办法可以快些出去,谷星华沉默了半响,终于将山涧宗地牢的那点儿事透露出来:“其实……却是有一个法子,让人痛苦难耐,又不会伤及经络骨血。” “哦?” 镜墨诧异地挑眉,“有这样的法子吗?” 谷星华淡笑不语。 …… 一刻钟后。 被捆绑得不得动弹的十长老笑出了眼泪花,身体一颤一颤地挣扎,全身都紧绷着。 这简直比酷刑还要难受! “哈哈哈——” 十长老哭笑不得地大喊:“你,你们给老,老夫等着!” 说完,又是一阵狂放的大笑。 本来以十长老那狂傲,宁死不屈的性子,应该死死咬着牙,死都不笑出声的。 但经过方才憋笑憋吐血一事后,十长老再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了,怎么舒坦怎么笑。 蔚秋在一旁看着,有些不忍直视地扶额道:“歇会儿歇会儿,这笑也是能笑死人的,万一他死了,那就不好办了。” 说完,她冲正拿着大羽毛给十长老的脚底挠痒痒的小妖灵挥挥手,示意它可以停下歇会儿了。 小蠢货一停,十长老就晕死了过去。 镜墨岂会让他这么舒坦地睡去?自然是一盆冷水泼上去,浇得十长老从头到脚,透心凉。 “啊——” 十长老下意识张大嘴巴呼吸,整个人都蹦起来了,却被将身体捆得紧紧的麻绳又束了回去。 脑门磕到地面,嗡嗡响了许久才缓过神来。 他双目无神地扫了一眼四周,最终将目光放在举着羽毛的小蠢货身上,顿时惊得往后挪了挪! 瞧这反应也是怕极了,怎么还是不愿妥协? 莫非…… 蔚秋摸了摸下巴:“你该不会不知道出去的法子吧?” 此话一出—— 众人齐刷刷地朝十长老看去,眼神中满是惊人的杀气,仿佛他敢点个头,他们便敢将他千刀万剐。 十长老急忙道:“谁,谁说老夫不知道的?” “哦?” 蔚秋轻挑下眉头,“那你快些说啊,否则我们可不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若你不老实说,那我只好多变出两个小妖灵来伺候你了。十长老,您的意下如何呢?” 多变几个妖灵给我挠痒痒? 十长老想到那个画面,便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哆嗦。 “不成!” 他下意识反驳道,却听见对方轻叹了一声:“您这也不成,那也不成的,莫非是在耍我们?” 一时间,此处心境的杀气更加密布阴森。 十长老下意识咽了咽唾沫,连自称都忘记了,‘我’了半天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蔚秋实在没有耐心等下去,掐指便要再幻出两个小妖灵来:“控灵术——” “等等!” 十长老慌忙大喊:“我说我说,你你你……你别再让妖灵挠我痒痒了,再挠下去,我真的受不住……” 说着说着,他竟当场老泪纵横了起来,可见这半刻钟内,被折腾得有多么的怀疑人生了。 蔚秋忍笑着咳了一声,道:“好,不挠,那你快些放我们出去,别再浪费我们大家的时间。” 说完,她冲不远处的小蠢货招了招手,示意它可以收工回来了。 十长老盯着远去的小蠢货,终于松了一口气,在众人的睥睨下颤颤巍巍地回答:“其实……要想离开这里,老夫确实没什么法子,因为这个阵法委实超出了老夫能够控制的能力范围内,至于它为何能够开启,是因为那个送老夫阵法的黑衣人提前做了禁制,只要有人献祭鲜血,便会开启。” 所以是十长老献祭了鲜血,才迫使这该死的千重境被开启的? 这么说来,蔚秋倒有些疑惑了:“既然如此,这阵法岂不是只能进不能出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破阵而出 话刚说完,她便迅速反应过来,当即勃然大怒道:“岂有此理,你还说有法子,原来是缓兵之计!?小蠢货,给我上!” 得令的小妖灵当即拿起羽毛飞了过去。 十长老吓得急忙大喊:“不不不,我有法子,我自是有法子出去的,若没法子,岂会跟着你们一起进入这个险地?” 这一声呐喊生生止住了小蠢货奔来的动作。 见状,十长老不敢有片刻停歇地继续解释:“想要破此法,只需要循着老夫的鲜血所指引的方向,找到阵眼,再用法力摧毁便可出来了。” 说完这句话,他又唯唯诺诺地说:“我本想等你们都死绝了,再破阵法的,没想到……” 没想到自己不仅栽了,还栽得这么滑稽可笑! 十长老暗恨不已,却也不得不选择苟且偷生,待他出去后,再想法子弄死这些个杂碎! 可见他还未意识到,眼前这对主仆,一个是上古灵兽,一个是上古灵兽的主人,二者定然是强强联合,岂是他能够摧之的? 但更多的,是他鼠目寸光的原因。 或许十长老根本想不到一个从上古存活今日的灵兽,是怎样强大且恐怖的存在。 蔚秋懒得理会他的那些小心思,只是觉得这出去的法子也颇为有趣,用血,却用的不是自己的血。 众人看向十长老的目光仿佛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就在这时,昏睡了许久的殷为终于幽幽转醒,第一眼便看到被五花大绑的十长老,不由微微一愣。 “我……这是在做梦?” 十长老竟被人绑着,这恐怕只有梦里才会有的情景吧? 不等他弄清楚梦境和现实的区别,便看见镜墨不慌不忙走到十长老身边,用尖锐的指尖划破对方的指腹。 看着鲜血如注般涌了出来,他才顺手解了十长老身上的麻绳:“带路吧,若敢耍什么花样,本座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惊奇的是,十长老竟狼狈地连道几声‘是’,然后乖乖在前头带路,哪里像是之前要置他于死地的人? 殷为云里雾里地跟在众人后头,没忍住和镜墨说起了悄悄话:“前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觉醒来,怎么全世界都变得虚幻了呢? 镜墨见他昏睡得头发丝都乱了,不禁撇撇嘴,好心将事情的缘由大致地陈述了一遍。 听到十长老笑到癫狂,殷为也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仍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摇头调侃:“这果然是谷宗主的作风,酷刑,实在酷刑。” 这话传到某人耳中,令其顿时耳根一红,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将挠痒痒当做终极酷刑来实施的,恐怕世间只有谷星华一人吧?不过还真别说,对付像十长老这样的人,一挠一个准。 …… 半个时辰后。 总算走到了尽头,十长老指腹上的伤口也早已不再渗血,光凭之前流的那些血就足够寻到阵眼了。 燕不虞迈开步伐,走到地上不断旋转的原形阵法,低眸端详了半响,很肯定地说:“这里的确是阵眼,像是方叶龙的手笔。” 可惜他的那点儿墨水,早在当年便被自己摸清楚了。 想困住自己?就算没有十长老的血,他也能破除此阵,只是会稍微费力一些而已。 十长老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着急自己的小命。 镜墨看出了他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很嗤之以鼻地说:“你放心,我们可不是那等言而无信的无耻小人,说会留你一条小命,自会让你安然离开此地。” 被揭穿了心思的十长老干笑了一声,眼巴巴地瞅着正在破阵眼的墨衣男子,好奇地问:“不知……你们口中的方叶龙,是何许人也啊?” 镜墨睨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干嘛?” 十长老嘿嘿一笑:“在下只是好奇而已,没想到……你家主子竟连仙人的阵法都能破解。” 那副狗腿样儿,看着着实又气又好笑。 镜墨嫌恶地摇了摇头,重新将目光放在不远处的墨衣男子身上,淡声道:“方叶龙是仙界五大玄圣之首,我主子是五大玄圣之末,但论实力,方叶龙单挑不过我家主子,所以便以多欺少……” 话音截然而止。 忽然反应过来的镜墨皱着眉头,上下打量道:“本座跟你说这个干什么,对牛弹琴。”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一脸狗腿的十长老。 等了不过半刻钟的时间,不远处的墨衣男子便握紧拳头,沉声低喝了一声:“破!” 啪啦—— 整个圆盘瞬间粉碎! 周围的黑暗随着消散的圆盘一点一点瓦解,崩溃…… 蔚秋等人不由四下张望,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一股深海漩涡般的引力给扯了出去! 翻江倒海般的晕眩感,令被迫传出宝塔的众人,一落地便扶着地面哇哇吐了起来。 蔚秋还好一些,只是有些干呕,但很快便缓过劲儿来。 而师父他们则是淡然处之,一点儿反应也没有,想必是灵识足够强大的缘故。 她扶着膝盖站起来,看着吐成一片的伍安之等人,以及十长老的部分手下,忽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十长老跑哪儿去了?” 这一声疑问,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连忙也四下张望寻找,发现那厮连半个影子都没有了,只留下那废掉的宝塔,以及他的一些手下。 镜墨不由皱起眉头,吐出一句结论:“跑了?” 瞧这架势,十有八九是跑了。 嘿……这厮跑得倒还挺快,怕死也不必怕到这个地步吧? 不过嫌弃归嫌弃,他倒觉得跑了也好,省得他得再想想该如何处置那个隐患。 殊不知…… …… 此时。 十长老提着衣袍狼狈地下山,打算带着自己的人马,去召集更多地方的势力,一举攻陷山涧宗! 谁知刚跑到半山腰,就被一把凭空横出的长剑阻拦了去路。 他吓了一跳,连忙大喊:“谁!谁暗箭伤人?” 话音刚落,头顶便传来一个无比熟悉的冷笑声:“十长老,咱们好歹在同一个屋檐下做同僚多年,怎么连老夫的佩剑都不认得了?” 这么一说,竖在面前的剑果真有些眼熟。 像是…… 二长老那厮!? 第二百二十四章 捆仙绳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十长老便不敢置信地摇头。 不,那厮不是应该在五州缥缈峰吗,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点,跑到这个鬼地方来? 可惜下一刻—— 那个从天而降的红袍老者的出现,生生打了他的脸! “怎么。” 二长老似笑非笑地说:“老夫的出现让你很意外么?还是……你手下的人告诉你,老夫正与盟主下棋,下得正在兴头上?” 十长老顿时变了脸色!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莫非他早就收买了我的手下,故意假传消息…… 思绪忽然中断,眼前的红袍老者摸着白胡说:“本来老夫听蔚秋那丫头说,谷星华要渡劫,有人来搅局,寻思着老夫与谷星华也算是有点头之交的朋友,便抽空前来帮衬。” “不料……” 二长老意味深长地笑道:“你倒是在这个节骨眼下消失了,老夫本想等此事解决了再回去慢慢调查你的去向,谁知你竟正好撞在老夫的剑下,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笑声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但此时十长老的思绪却飘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所以蔚秋说的那句话,并不是来吓唬他的,而是二长老当真会在这个时候赶来山涧宗! 二长老能到万劫崖,也说明在山下的那些部下十有八九全都—— 想到那个可能性,十长老顿时被气得血水涌上喉口,却又被他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他不服气地说:“有本事单挑,别以多欺少!” 这话从他口中出来,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二长老不为所动地笑了:“十长老啊,你认识老夫这么久了,难道不知老夫向来就喜以多欺少么?” “你——” 十长老一个气极,还没来得及与他争辩,便看见两个红袍人忽然攥着一根长绳朝自己飞来。 他顿时慌了,连忙往后退了几步道:“你,你们干什么?老夫可是十殿的长老,你们没资格捆绑老夫!” 叫声并没有引来旁人的忌惮,反倒被绑得更紧。 十长老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不妙,连忙大喊:“老夫要见盟主!都闪开,都给老夫闪开!老夫要面见盟主大人,让他来评评理!” 到底是实力悬殊,推搡之间,两名红袍人合力都无法抵挡,直接被他一掌震出了几丈外。 二长老当即甩袖一挥,稳住他们的身形,然后重新看向地面上的老者:“你再喊也没用,因为抓捕你的这道命令,就是盟主下的!” “不可能!” 十长老脸色阴沉地说:“我又没做错什么,盟主没有理由抓我,定是你假传盟主密令!” 那满是皱纹的食指微微颤抖着,将他所有的情绪都暴露无遗。 二长老笑得更欢了,负手而立道:“十长老啊十长老,你聪明一世,却不曾想得罪了盟主。盟主欲庇护之人,岂是你能动的?” 这话中有许多含义,十长老思来想去,都无法确定盟主想要庇护的人究竟是谁。 莫非是谷星华? 还是殷为?总不可能是万象宗那群人吧? 十长老笑得十分生硬,但很快他就连笑都笑不出来了,因为二长老亲手用捆仙绳将他捆绑起来,交给身边的红袍男子:“押送十长老回缥缈峰面见盟主。” “是!” 上百号人齐声应下,让原本心生逃意的十长老顿时脸色惨白,彻底绝了念头。 有捆仙绳在身,饶是大乘境圆满的修士也无法逃脱! 十长老被押送下山后,二长老便收回插在地上的佩剑,悠哉悠哉地飞上山顶。 到了山顶,纵观全局才发现…… 万劫崖被劈了!? 二长老惊愕地四下张望,忽然看见一群人从远处飞来,可不正是蔚秋他们吗? 不过他们身后似乎还押送着一群红袍人。 五州盟的人? 八成是十长老丢下的,呸,那厮真是无情无义,这些人好歹跟着他出生入死,他倒好,跑得比谁都快。 当然也怪这些人识人不清,摊上了十长老那货色。 二长老摇了摇头,负手踏空上前相迎:“老夫不负所望,在半山腰将那十长老逮了个正着,如今已经被人押送回缥缈峰了。” “哦?” 蔚秋诧异地说:“他果然逃下山了,不过二长老您不亲自押送,当真没有问题吗?” 那十长老不会半道跑了吧? 二长老不以为然地说:“这你大可放心,他身上的捆仙绳可以封住大乘境圆满的修士的全部修为,等同于任人宰割,用老夫那百人精英押送他,还算是高看他了。” 说完,他便将目光投向一旁的谷星华与殷为二人,微微颔首道:“二位辛苦了,这本是我五州盟内部的事,却还是牵连了无辜之人。” 十长老要想坐上二殿的位置,终究还是得向自己发起挑战,而谷星华和殷为都不是五州盟的部下,自然没有理由参与他与十长老的斗争。 当然,十长老想除掉殷为也是在情理之中,毕竟只要除掉殷为,殷家便可通过殷有这个媒介,为他所用了。 打的倒是一手好算盘,也不看整个五州盟同意么? 二长老哼笑了一声,兴起要与蔚秋寒暄两句,却被一股近在咫尺又深不可测的气息惊到了。 他下意识朝蔚秋身后看去,果然看到了一个人,一身墨衣如那人难测的修为一般深沉,若不是顺眼看过去,根本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此人是谁? 五州里……何时有过这样一位人物? 二长老拧起眉头,纷乱的思绪很快便被人打断了:“二长老,这位是我师父,燕不虞。” 女子眼神所指的地方,正是那个墨衣男子。 “哦?” 他轻挑眉头道:“幸会幸会。不过老夫觉得……此人的气息,倒是与我们盟主有些相似。” 当然,这两人不可能是同一人。 饶是盟主发挥全部实力,也不如那燕不虞的十分之一。 “是吗?” 燕不虞忽然开口,但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做声了。 嘶…… 遇到了一个比盟主还闷的人。 二长老有些捉急地摸了摸胡子,想探究到底吧,又忌惮于那人捉摸不透的修为。 罢了罢了,回头骗骗他的徒儿,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 想到这里,他冲后头的蓝衣男子抬了抬下巴:“那人就是殷有吧?与殷家主到有几分相似。” 第二百二十五章 真相大白 可惜不干人事。 二长老叹息着摇了摇头,抬手施法:“此子留着也是祸患,且送他去五州盟,交给盟主评判吧,殷家主应该不会舍不得吧?” “当然不会。” 殷为语气平淡地回答,“殷某不是圣人,也不是那么看重所谓的手足血脉,他想杀我,得手了算他的本事,没得手,也怪不得我袖手旁观。” 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敲打殷有,放过他,结果他还是如此狠心,非要置自己于死地。 害人害己这四个字,用来诠释他的所作所为,也是再合适不过了。 “那便好。” 二长老目不斜视地施法将殷有一行人送下山去,交给他部下的人押送回缥缈峰。 本来吧,十长老倒台也就倒台了,罪名也怪不到殷有头上,但偏偏盟主不高兴了,那就只能将参与此事的人都算进总账里了。 要怪只能怪他们倒霉咯。 老者脸上不太明显的幸灾乐祸被众人看在眼里。 疑惑了一会儿,谷星华站出来说:“今日辛苦诸位了,多谢诸位的鼎力相助。” “谷宗主客气了。” 众人纷纷抱拳回礼,皆是一身神清气爽。 之后,谷星华便邀请他们下山用晚饭,因为随子瑜和余生的事情,他们不得不在此再小住几日。 傍晚。 众人坐在议事殿内举杯谈笑,至于被劈得崩坏的万劫崖,早就被他们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谈笑时,偶然听伍安之等人说起八卦,才知道蔚秋和她师父燕不虞竟是那种关系! 二长老那个老不羞的,当着所有人的面问:“成亲了吗,打算何时要个孩儿?不过这修为相差过大的夫妻,似乎有可能生育困难……” 滔滔不绝的声音让蔚秋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谁知自家师父不仅不羞,还拉着她的手低声说:“阿秋,你可听见了,若不认真修炼,我们的孩儿何年何月才会出世?” 见鬼的孩儿! 师父您可是仙界数一数二的玄圣!那是仙人中的仙人,想要跟上您的脚步,我看还是下辈子吧。 再说了……我们还没成亲呢! 蔚秋气鼓鼓地将人推远,愣是不让对方靠近自己。 某人也是死皮赖脸地磨了许久,才听见女子闷声嘀咕了一句:“就没有别的法子能怀上么……” 师父修炼到玄圣,也花了几万年的时间,想到那么久才能有自己的血脉,她便觉得沮丧极了。 果然人和人是不能比的,我也是变异灵根啊,为何总遇不到师父的那些惊险的奇遇? 但是经由燕不虞的一番分析后,她竟觉得没有机遇也是一件情有可原的事情。 简而言之,就是她被师父保护得太好了! 蔚秋盯着碗中的食物,忽然觉得鸡腿也不香了,正要端起酒杯往肚子里灌,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大殿门口的方向传来。 “不好了不好了!” 穿着星袍的弟子直接冲进来,指着某个方向,气喘吁吁地说:“那,那两人又打起来了!” 至于是哪两个人,不用说也知道。 众人‘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连忙放下酒杯对那名弟子说:“快带路!他们怎么又打起来了?” 那弟子一脸苦涩地回答:“不知道啊,我们也不知那余二公子是如何找到随二公子的院子里去的,等我们送饭食过去才发现他们正在争吵打斗。” 蔚秋在一旁听着心急,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问:“那随意呢,他不是在照看随子瑜吗?” “嗨,” 那弟子无奈地摆手:“随二公子吐了血,脏了衣服,随大公子便替他去找身衣服来穿,我们前脚刚到院子里,随大公子后脚便赶来了。” 大概是远远便听见二人的争吵,所以赶来时也是满头大汗。 蔚秋骂了一声‘真是没完没了’,便让那名弟子加快速度领路,免得回头惹恼了随意,那才是大事不好了。 然而半刻钟后。 众人相继抵达锦竹别院,院子里的一景一物已是天翻地覆。 隐约还能听见随意痛骂:“你到底有没有脑子,随子瑜以往再丧心病狂,可有对你不好过?” “可那时我违逆过他!” “那也不至于杀了你娘吧,相比杀了你娘,还不如将你娘囚禁起来,威胁你来得更痛快!” 这句反问让余生一下子愣住了,半天都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可他是亲耳听见随子瑜和他的亲信说,是他杀了自己的娘亲,还让亲信不要透露半点风声! 若非那时自己偷偷跟踪随子瑜,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余生越想越愤恨,看着挡在随子瑜眼前的蓝衣男子,被血丝布满的双眸愈发冷冽了起来。 他不明白,明明随子瑜一直对他喊打喊杀,可他为什么因为随子瑜的几句话就原谅了他? 难道他忘了,是随兰氏和随家前家主一起逼死了他的亲娘? 无数个疑惑盘旋在脑海中,几乎快要将余生逼疯了,就在他压制不住内心的怒火时,院门的方向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我说姓余的,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话音刚落,站在院门口的蔚秋便大步走上前来。 余生见到她时,不由一愣,紧接着又看见躲在后头的伍安之,顿时嗤笑出声来。 “连你们也要护着这个凶手吗?伍安之?” 最后三个字,吓得伍安之肩膀一抖,不敢去看对方那锐利得叫人心虚的眼神。 蔚秋瞥了一眼身后的少年,往前挪了挪,将他挡在身后,然后重新看向眼前的青衣男子:“我早就说过了,将你们安置下来,就是弄清楚真相,你这么一闹,随子瑜万一又受伤晕厥,真相何时才能大白?” “我不管!” 余生怒目圆睁地说:“为了替我娘报仇,将他碎尸万段都不为过!” 瞧这副快要走火入魔的样子,便知‘随子瑜是杀母凶手’这件事已经在他的脑海里根深蒂固。 蔚秋无奈地叹了一声,正要开口劝他,便被一个虚弱又耳熟的声音打断了。 “其实他说的没错。” 声音未落,所有人便齐刷刷地朝远处看去。 只见一个披着白色外袍的男子在随意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来,目光淡然地扫了一眼众人,说:“是我亲手杀了他的母亲。” 第二百二十六章 收藏癖 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将众人劈得呆若木鸡。 什么!? 他竟真的是那个杀人凶手? 因为太过震惊,蔚秋都没有注意到余生那逐渐阴沉的脸色。 直到身后响起惊呼声,她才看到一抹身影从眼前一晃而过,紧接着便听见一声闷哼。 不是随子瑜的,而是…… “兄长!” 随子瑜脸色难看地扶住替他挡了一剑的随意,忍无可忍地对那个再次痛下杀手的男子说:“余生!你也不用脑子好好想一想,我为何要杀你母亲?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吗?” 自己曾说过,扪心自问,自己从未对他做过任何不利的事情,可今日他却仍然选择相信他自己的耳目! 或许在他心里,自己根本就不值得他信任! “那你倒是说说!” 余生一甩剑,怒目道:“你为何要杀我母亲?难不成是母亲她求你杀了她吗!?” 此话一出—— 随子瑜忽然垂下眼眸,眉眼间的犹豫让对面的余生目光微滞。 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难不成……” “没错。” 随子瑜轻闭双眸,回忆道:“当年,她被余夫人废了修为,下了毒,那毒起初没什么征兆,渐渐的,皮肤会生尸斑,以极快的速度老去,直到五脏六腑衰竭溃烂而死。” “张姨娘早知道被下毒的人的下场,怕时间长了会被你发现端倪,最后不仅死得痛苦,还会徒增你对余家的仇恨。为了不让你寻仇,张姨娘特意支开你几日,并且修书请我夜谈此事。” “所以你答应了?杀了她,再做成她是病死的假象?”余生眼眶含着热泪,紧紧咬着牙。 “是。” 随子瑜睁开眼,直视着对方的双眼,“张姨娘也是为了你好,以你一己之力,是无法抗衡余家的,最后只会让余夫人对你心生防备和杀意。” 也怪那时局势复杂,随家若不和余家结盟,就会遭到伍家和孟家的围攻,或许张姨娘是明白了这一点,又希望余生能在他的庇佑下安康长大,所以才做此决定。 对于自己母亲的期望,余生是再清楚不过了。 但这件事对于他,对于所有人来说都太过荒唐了,他为了复仇隐忍到今日,却都是一个笑话? 余生失魂落魄地踉跄了一下,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下,缓缓低头,看着剑尖上的鲜血,忽然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嘴角渗出血迹,眼前忽明忽暗的,耳边还伴随着旁人的惊呼声。 下一刻,他便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往后仰去。 离他最近的燕不虞手疾眼快地抬手扶住,顺便替他把了一下脉,面色如常地说:“他没什么大碍,只是气急攻心罢了,比起这个,还是尽快替他剔除心魔要紧。” 一旦入魔,便永生永世都是魔。 余生还年轻,若是入了魔,此生都无望羽化登仙。 蔚秋在旁问:“解铃还须系铃人,总不能像随子瑜那般自损修为来替余生强行剔除心魔吧?” 那本就是下下策,想必应该还有上策才对。 “不错,” 燕不虞微微颔首,“唯有让他了结报仇的心愿,再闭关调养一段时日,才能恢复如初。” 至于余生接下来想怎么做,还是待他醒来再说吧,毕竟此事旁人无权左右。 倒是随意…… 他看向那个被鲜血浸染了肩膀的蓝衣男子,随手取出一枚丹药,丢到他手中:“服下。” 那丹药药香扑鼻,外边被白光包裹,里边隐隐有一道特别的纹路,让人看了便精神大振。 随意想也没想便吞了下去。 本想再向随子瑜讨杯水喝,不料那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清泉般的暖流,缓缓淌过心间,逐渐向伤处聚集,治愈伤口。 原地调息了一会儿,随意便又活蹦乱跳的了。 这药可当真神奇。 殷为在一旁探头探脑,很想讨要一颗来研究研究,哪怕近距离的瞧一眼也好啊。 兴许是看穿了他的心事,又念在他也受了伤的份上,燕不虞慷慨地取出一枚一模一样的丹药丢给殷为,“这是玄品生息丹。” 丹药有五个等级,在凡界只有下品,中品,和上品,而仙品和玄品丹药,只有仙界的修士才能炼得出。 殷为接住丹药,左右打量了两眼,顿时欣喜若狂地说:“多谢前辈慷慨解囊!” 然而这丹药实在太高级了,他都没舍得吃…… 最后还是掏出自己那可怜的上品灵丹咽下去,然后将那玄品生息丹小心翼翼地保存起来。 对于他这一举动,众人纷纷唏嘘调侃:“殷老板,你这收藏癖的毛病还没改掉啊。” “要你们管。” 殷为固执地揣紧乾坤袋,生怕旁人劫走似的。 见到这一幕,随子瑜轻笑着摇了摇头,奈何身体的伤势还未痊愈,没多久便又扶着树干,虚弱地喘息。 忽然之间变成一个凡人,换做谁都无法适应。 但却没有一个人能像随子瑜这般看得开,还能微笑着安慰旁人,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白衣男子,竟是当年那个满心城府的随子瑜。 蔚秋轻叹了一声,让随意扶着随子瑜进屋躺下休息后,便拉着去而又返的随意到空旷无人的地方说话。 某棵树下。 两人相继停下脚步。 蔚秋转过身来,闲散地倚着树干问:“你就这么原谅他了?那随兰氏该怎么办?” 毕竟是随子瑜的生母,待随子瑜也是宠溺至极的,不知随子瑜是否知道随意的报复心并非可以用毕生修为来相抵的。 “他没表态。” 随意抱着双臂道:“但也没说不让我寻仇,随兰氏那女人也活得够久够潇洒了,听说那个男人死后,随兰氏便在后院里光明正大地养小倌,夜夜笙歌,着实叫人发指。” 随子瑜那家伙自小便纯情得很,虽然这一点被他很好得掩藏起来,但自己可以肯定,他对随兰氏的做法很早便感到不满了。 而他对那个便宜爹更加没有好感,否则也不会连死法都没有研究过,当夜就给埋了。 族祠里更是连牌子都没立。 这么一想,应当是默许自己报仇的吧? 但不管随子瑜同不同意,自己决定的事绝不会因为任何人而轻易改变,此仇他比报不可! 第二百二十七章 生死相随 见他复仇之心十分坚决,蔚秋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就放心了,千万别委屈自己。” “放心吧!” 随意呲牙笑道:“蔚姐姐你也是,若是在燕前辈那里受了委屈,尽管告诉我们,我们就算是拼了这条小命,也会替你教训他的!” 那神气的模样,着实让人忍不住发笑。 蔚秋脸上的笑意刚要扬起来,就被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给打断了:“你说要教训谁?” 话音刚落,两人便瞥见一个墨色的身影从不远处走过来,顿时脸色大变,慌张得像做了贼。 “师,师父。” 蔚秋双手无处安放地瞟了那人一眼。 发现对方的脸色还算风平浪静,不像是要发难的样子。 燕不虞走到两人面前,将目光从女子身上,挪到随意脸上,看着对方倔强又顽强的眼神,忽然道:“你最好记住这句话。” “什么?” 随意愣了一下,很快便看见对方搂着蔚秋的肩膀,丢下一句‘人我带走了’便打道回府。 他们住的地方仍旧是百星谷。 因一路被某人禁锢着,蔚秋都没能回头跟随意说一声抱歉。 待对方总算停下脚步后,她才有机会歇脚调侃:“看不出来,师父竟还是个受虐狂。” 竟乐意被别人教训,这还是那个睚眦必报的师父吗? 燕不虞没理她,漫步走到摇椅前坐下,很有闲情雅致地烧水,“为师只是借此警醒自己。” “警醒?” “嗯。” 男子应了一声,轻点杯沿:“时时刻刻警醒自己,家有悍妻,醋意如山泉,潺潺不绝,应时刻守好自己的名节和贞操……” 话还未说完,那个早已被他的话气得炸毛的红衣女子忽然就朝自己扑了过来! “你说谁彪悍!?” 结果骂完才发现,自己切齿挠爪的举止确实有些像悍妇。 蔚秋小脸一红,气急败坏地去捏对方的脸:“师父近日莫不成是飘了,竟揶揄徒儿善妒?” 他不若改日去拍拍马屁股,看自己会不会吃醋? 小拳头在眼前乱晃,燕不虞闪躲了两下便捉住了那拳头,思忖了一下,索性连人带拳一块儿引入怀中,按住女子脑袋,贴耳轻声说:“阿秋莫气,为师方才只是开个玩笑,阿秋若是能时刻记得善妒,为师高兴还来不及。” 善妒也值得高兴? 蔚秋眼中流露出一丝古怪,很快便意识到两人的姿势更为古怪,顿时红着脸将其推开:“说话便说话,悄咪咪地说作甚?” 叫人看见了多不好啊。 她鬼祟地回头打量了几眼,见没人出现在周围,这才松了一口气,不料回头便对上某人微沉的目光。 心不由‘咯噔’了一下,干笑着开口:“师父……” “阿秋。” 燕不虞目光沉沉地盯着她,“你是不是觉得……你我的关系十分见不得人?” 这话直接将她问愣了,“师,师父何出此言?” 他们清清白白在一块儿,怎么会见不得人? 很快,她就明白了某人的纠结。 只见眼前的墨衣男子略感忧伤地看向别处,薄唇微抿着,语调消沉:“连二长老都晓得担忧我们的未来,而阿秋你却连我们的婚期在即都从未告诉任何人。” 世间女子,不都希望自己的昏礼得到许多人祝福的么? 怎的独独她却…… 总算搞清楚某人的纠结处,蔚秋不禁扶额失笑,心里斟酌着如何安抚自家师父脆弱的心灵。 半响。 她郑重地清了下嗓子,在男子不解的目光下,狡黠地伸手挑起对方的下巴,忍笑道:“没想到……师父一直惦念的,竟是个名分。” 此举颇像个调戏良家妇女的采花贼。 燕不虞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灼热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女子那孤傲嚣张的笑容,伸手握住她调戏自己下巴的手,沉声说:“那么我说……我很想要这个名分,阿秋能否答应?” “这个嘛……” 蔚秋故作迟疑地望天,还未来得及想出鬼点子戏弄对方,就被一个无法再克制的力道牵动,失重地倒向那个忍耐已久的男子。 一声惊呼未落,两人便掉转了方位。 等她回过神来时,已经被按在椅子上动弹不得,而那个忽然失控的男子则是像盯着猎物一般,专注又深沉地将她控在视野中。 “其实名分什么的……我也不是非要不可。” “啊?” 蔚秋愣了一下,又听见对方说:“我仔细想过了,日子是两个人自己过的,与旁人没什么太大干系,所以你若不愿宣扬,我们便寻个无人的地方拜堂成亲。” 这不是和之前计划的一样么? 她不解地眨眼,刚要开口就被对方的指腹按住红唇:“别说话,我知你又要出言拖延,也知你不是这么想与我成亲,但……” 话音有些消沉,看起来像是要酝酿什么深情苦水。 蔚秋表情纠结地与其对视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推拒道:“停停停,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然后趁着对方愣神的时候从臂弯里钻出去,再将其按回摇椅上,端起不太烫手的茶杯递过去。 燕不虞下意识接住,又抬眼望着她。 像期待又怕失望的孩子。 我的天…… 蔚秋捂脸不忍直视,原地冷静了半响才放下手,叉腰说:“师父,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她从头到尾都很坚决地表明了心意,一定会与他成亲的,他怎么像是被伤了心的失意人? 燕不虞不解地皱眉,反问了句:“什么?” 什…… 蔚秋一个语塞,气得脑壳又开始一阵阵的抽痛,倍感头大地说:“您是不是听谁说了什么?徒儿可从未动摇过成亲的念头,说好助谷星华渡完劫就成亲,便是一定会成亲的。” 说完,她四下张望了一下,上前端起另一个茶杯就一口饮尽,然后攒了口气说:“徒儿向来都是说一不二,您又不是不知道,怎的还会怀疑徒儿别有二心呢?” 控诉完对方的不坚定,她想了想,又亲昵地伸出双手,捧着对方的脸说:“师父,成亲是一辈子的事情,只要师父不变心,徒儿生死相随。” 只要不是横生天灾人祸,她心想。 第二百二十八章 望仙崖 燕不虞眼中闪过一丝怜惜,抬手握住她的手,脸颊贴近对方的掌心:“傻瓜,我怎么舍得让你死。” 我又何尝不是呢? 蔚秋低垂着眼眸,心口一阵阵泛者疼。 但诸多不舍,在想到那终有一日会来临的决战,她便不得不狠下心来,将眼前的男子亲手送回他该去的地方…… 想到这里,蔚秋佯装无事地扬起笑容,顺势坐在男子怀中,揽着对方的脖子亲昵地问:“说说吧,到底是谁跟师父您说了不该说的话,才会让师父如此忧心?” ‘忧心’二字念得很重,调侃之意不言而喻。 燕不虞捏了捏她的下巴:“当初你和谷星华在比武台上用灵识交流时,无声对视了许久,再加上谷星华多番避让,被山涧宗的弟子以为你们二人有私情。” “直到我们来到山涧宗,这些个传言便又被山涧宗的弟子翻出来钻研,我见你对谷星华的渡劫那般上心,从早到晚也没怎么理会我,便……” “便觉得我心系他人,对师父的感情只是敬仰演变成的错觉?” 蔚秋替他将后面的话说出来,才发现她原来是这样了解师父,可师父却并不了解她。 其实这样也好,倒也省得自己在新婚之夜的第二天做些痛彻心扉的戏码了。 因为师父……他会信他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的。 “是我多想了。” 燕不虞眉眼间流露出一丝自责,“我该信你的,可不知怎么的,总觉得有种不真实感。” 他想握住当下,握住那份喜悦,但却怎么也握不住。 或许正是因为这份不真实感,才会让他如此焦虑不安,甚至险些弄巧成拙。 蔚秋见他这般,有些心疼地摇了摇头,替他将鬓间的一根长发撩到耳后,仔细观赏了半响男子的俊容,忽然低下头,用额头抵着对方的额头。 “师父,徒儿永远在这里,在你不必寻,一回头就能看到的地方,永远等着你……” 热泪莫名涌上眼眶,在眶中挣扎了许久,迟迟未落下。 因为额头相抵的缘故,燕不虞只得闭眸感受对方的温度,并没有看见那滴摇摇欲坠的泪水。 不知过了多久。 忽然有一滴水珠落在脸颊上。 燕不虞微蹙了下眉头,缓缓睁开眼睛,正好看到天空中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许多落在脸颊上,便迅速融化成水珠。 原来是下雪了。 蔚秋也抬头望着天空,发现这里的星辰并没有因为雪花而减少,二者一静一动,构成了一副绝美的景象。 她痴痴望着,下意识站了起来,伸手去接雪花。 “师父,下雪了。” “嗯。” 燕不虞应了一声,端起手边的杯子想要饮茶,却发现杯子早已空落落,而壶中的热水早已冷却。 无奈之下,他只好重新烧水。 施法从远处的井水中调出水源,注入壶中。 刚合上盖子就听见不远处的红衣女子轻笑道:“不如……我们在立冬那日成亲吧?” 掐指数了一下时日,离立冬不到十日。 会不会太赶了? 燕不虞心想着,但很快便被期待淹没了理智。 早点成亲也好,也省得自己成日担惊受怕,担心她被哪个年轻的少年郎给诱惑了。 毕竟相比之下,自己的年纪委实不算小了。 因某人迟迟不应声,蔚秋一个人玩了一会儿雪后,便忍不住回过头问:“师父,你觉得如何?” 燕不虞不由愣了一下,点头道:“如此甚好。” 说完,他又忍不住叮嘱:“雪中冷,不要贪玩太久,想看的话,回屋也能看。” “知道了。” 蔚秋头也不回地应道,闭眸将冰雷的阵法结构按部就班地刻在周围的雪花上。 约莫刻画一刻钟的时候,她忽然睁开眼睛,双手结印:“凝!” 话音响起的一刹那,周围所有的雪花都瞬间停滞在半空中,若不是范围外的雪花还在飘落,燕不虞险些以为时间被静止了。 紧接着又听见女子低喝一声:“破!” 噌!噌!噌—— 无数雪花相继炸裂开来,形成拳头大小的冰花,寒气瞬间将整个百星谷都覆盖,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这本是她的突发奇想,想着捣鼓来玩玩,却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蔚秋不禁露出喜悦的神色,但遗憾的是,这些冰花并没有什么特别强的威力。 对于稍微厉害一些的修士而言,不过是观赏之物罢了。 燕不虞抬手摘下一颗冰花,感知了一下里面的阵法,很快就找到了问题所在:“欲速则不达,你若将精神力投入在结阵上,而不是数量,或许效果远比冰雷要好许多。” 这么长久练下去,想必精神力定能突飞猛进。 阿秋果然比想象中的要独立聪明得多。 墨衣男子露出欣慰的笑容,端起茶杯细细品茶,观赏女子钻研阵法的入神模样,也跟着入了神。 若时间能够定格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 那日后。 随意他们便相商着要暂时分别,去做各自该做的事情。 随意和随子瑜,以及余生回了碧云城,想必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回来了。 而二长老收到了盟主的传召,早早便离开了山涧宗。 伍安之他们在山涧宗待着不习惯,也没什么理由继续呆在这里了,便率先结伴回蛮州了。 只剩下她和师父,以及闲来无事的殷为。 因为她和师父说,成亲一事不告诉任何人,所以‘不知情’的殷为也踏上了回乡之路。 与谷星华道完别,离开了山涧宗后,他们用余下的时间游历民间,倒是听到了不少有意思的地方。 望仙崖。 听说那里是离仙界最近的地方,也是离云眼最近的地方。 等他们到那里时,正好是立冬。 山上的空气有些稀薄,甚至比山下还要冷许多。 蔚秋裹着披风在树下看着某人用仙力搭建竹屋,时间好像都定格在了这一刻。 从正午到黄昏,简单的竹屋终于搭建好了。 燕不虞搭完还有些不满意:“若日后回到这里,便再搭建两个客房,兴许咱们的孩儿用得上。” 孩儿? 蔚秋直愣愣地看着竹屋周围的空地,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嘀咕:“其实一个客房就够了。” 她也生不出那么多啊……更何况什么时候能怀上都不知。 第二百二十九章 成亲 不,更准确来说,都还未成为夫妻,哪里来的孩子啊? 嘀咕声传到某人耳中,令其心念一动,毫不犹豫地抛掉那个遥远的打算,将她一把抱起,转身往屋内走去。 美其名曰:“阿秋既然不喜繁琐的礼节,不如我们直接进入正题。” 正题? 蔚秋不由愣了一下,等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坐在了宽敞的床榻上,发现这里的枕头被子都是喜庆的红色。 还说省略繁琐的礼节,明明就偷偷准备了不少东西。 口是心非。 她不禁勾了勾唇角,抱着膝盖看那个在屋里忙活来忙活去的男子,好奇地问:“师父,你在干什么呢?” 不是说去掉那些礼节吗,他还捣鼓这些红枣桂圆干什么? 听到某人的发问,燕不虞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已经准备好的吃食端到床上。 “嗯?” 蔚秋不解地看着他从盘中拿起一颗红枣,递到自己嘴角。 迟疑了半响,她张嘴要将一整个红枣含进嘴里,对方却忽然收了收手,叫她咬了个空。 她更加茫然地抬眸,只见对方又递了过来,却又不说明是何意。 这是要做什么? 吃又不让吃,那递到我嘴边做什么? 不问不解释的两人就这么一来二去地耗了许多个来回,蔚秋终于从隐晦的动作中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师父这是要我咬一口的意思啊! 蔚秋恍然大悟地探过头去,轻轻咬住红枣的一端,牙齿正要发力,对方捏住红枣的手忽然松开了。 紧接着,眼前便被黑暗笼罩。 燕不虞也低头咬住红枣的另一端,同时托住女子的后脑勺,断绝了她要松口的念头。 顺便用精神力解释:“凡间有吃枣的习俗,但到底该如何吃枣,并无人教过我,我寻思着既然是夫妻,那应该是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索性一起吃这个枣。” 解释完这一切离谱又反常举动,蔚秋呆了。 其实她想省去那些繁琐的礼节,也是因为无人教过自己,后来一路游历过来,发现昏礼的礼节一个地方一个样,一个比一个繁琐。 直到立冬之日将至,她便断了遵循凡间礼节的念头。 成没成亲,他们自己知道便好,亦或是让天道做个见证,也不枉天道当年手下留情,没让师父在承受业火时受太多罪。 于是两人达成一致的意见。 但这颗枣还是要吃的,而且还不能浪费。 津津有味地品了许久的红枣甜,燕不虞终于心满意足地用灵力将咬着牙间的枣核分解。 待那碍事的枣核消失后,他便轻轻握住她的手,对天道发誓:“我燕不虞……愿与蔚秋结为夫妻,天道不灭,此情永固,若有违背,生生世世都不得善终。” 生生世世…… 蔚秋扬起一个苦涩的笑,低头把玩对方的长发:“修仙之人……哪来的下辈子。” 修仙便是与天相争,一旦踏上,就永远都无法回头。 就算自废修为,元神也无法再进入轮回了。 燕不虞握住她的手:“没有下辈子,那便好好过这辈子,阿秋可莫要偷懒,为夫还盼着与你相守到白头呢。” “为夫?” 蔚秋下意识抬头辩驳:“我,我还没向天道发誓呢,你怎么就自个儿叫上了?” 男子不以为然:“那你现在发也不迟。” 她:“……” 怎么感觉天誓在你口中,就像是一个摆设。 见她迟迟不语,燕不虞有些不满催促:“怎么不说话?你也不必发那么重的誓,我说这些,只是想约束我自己罢了。” 一旦发了这样的誓言,书灵便无法再逼自己修炼涅槃泯心诀了。 虽说自己能够抵抗誓雷,但若自己不抵抗,那书灵也没办法,最后还是要乖乖闪一边去。 蔚秋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就他一人发了这样的誓言有些不公平,便也发了一模一样的誓言。 最后的最后,她在心里无声地添了一句:“对不起。” 这句话并不是对天道说的,当她看到男子脸上洋溢着欣喜之色,心中便愈发沉痛。 却还是不得不扬起微笑,轻声唤道:“夫君,明天……我们一起去望仙崖边种花吧。” “种花?” “殷为送我的花种,名叫等待。” “等待……” 燕不虞微蹙了下眉头,有些不满:“这花名不好,为何我们要种这种花?” “这个……” 蔚秋从乾坤袋中取出一颗金色的花种,“因为这朵花还寓意着重逢,听殷为说,这花种需要喂两个人的血才能生长。” “我只是希望……我们若有一天因为某种原因分开了,或是忘记对方了,记得的那个人便守着这朵花,待花开时,血花的花香能够蔓延整个凡界,喂血之人闻到它,会不由自主地前去寻找它。” “这么神奇?” 燕不虞不由多看了那花两眼,“我怎么从未听过这种花。” 蔚秋轻笑道:“殷为那人你也知道,后院养了那么多仙界的花,想来弄到一些鲜少有人知晓的花也不奇怪。” 这倒也是…… 燕不虞点了点头,心想权当是以防万一,便点头答应了。 见女子小心翼翼地将花种收起来,他不禁好笑地说:“又不是真的会分离,更何况这花到底有没有那等神奇的功效,还不得而知。”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花并非是殷为所赠,而是小书灵。 至于它是从哪儿弄来的,蔚秋并不知,只知书灵那种通晓天下事的存在,是不会拿一颗无用的花种来骗人的。 而且瞧书灵的神色,它将花种交给自己时,还有些伤感。 “好了。” 燕不虞捏了捏她的脸颊,“不管这花有没有那等神奇的功效,就算我们有一天真的走散了,为夫也一定能将你找到。” “真的?” “真的。” 他虔诚地保证,并且用实际行动堵住了女子滔滔不绝的质疑,全身心地投入其中。 外头的雪下到了半夜,烛光也燃了半宿。 两人依偎着彼此,双手交握着,沉沉地堕入梦乡。 一夜好梦。 …… 翌晨。 蔚秋被肩膀上的重量压得有些酸痛,没忍住推了推:“师父……把脑袋挪开。” “嗯……” 某人潜意识地遵循了她的话,往后挪了挪。 又过了半响。 蔚秋缓缓睁开眼,发现外头的雪已经停了,甚至还有些许阳光照到了屋里。 第二百三十章 天象异变? 她静静地望了半响,终于动作迟钝地掀开被子,刚越过睡得正沉的男子准备下床,就被抓住了手臂。 “去哪儿。” “烧水沐浴。” 她怪不好意思地回答,引来男子的一阵低笑。 到底是没拦着她遮羞,松手后,听着竹门打开又关上的声响,燕不虞再度沉沉睡去。 门外。 蔚秋无声地抬手施法,为自己清洗身子。 待法术结束后,这才徐徐走向远处的悬崖,在雪中一步一个脚印,耳边还有书灵的唠叨。 “你这是要做什么?” “种花。” “不是约好和燕不虞一起种吗?再说了,一个人喂血怎么种得活,是不是又忘记我昨天说的话了?” “你就少说两句吧。” 蔚秋有气无力地敷衍道,取出那枚金色的种子,紧紧握在手心里,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期盼灌注在上面。 书灵见到这一幕,果然不说话了。 就这么静静地在原地待了一会儿,红衣女子忽然深吸了一口气,伸出食指,用灵力在指腹上划了一道口子。 血珠一下子渗了出来,准确无误地滴在种子上。 嗡—— 种子亮了一下,外表的金色逐渐被血色浸染。 但不管吸收再多血,血色也只蔓延了一半,想必是因为只吸收了一个人的血,所以才会如此吧。 蔚秋心想着,在书灵惊愕的目光下取出一个装有燕不虞的血的瓷瓶,单手撬开瓶塞。 “是他的血?你什么时候弄到的?” “嘘……” 蔚秋连忙做出噤声的手势,“你小声点儿,这是我趁师父睡着的时候,偷偷弄的。” 因为当时伤口很小,她以速度极快地采集完鲜血,便用灵力瞬间治愈的伤口。 根本不会有任何察觉。 书灵听完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你可真会在太岁爷头上动土啊!” 这要是被燕不虞知道了,可不得气死? 蔚秋没理它,只是专注地将瓶子小心翼翼的倾斜,眼看着血珠就要冒出来,便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就这么一声不响地走了,万一师父要去寻自己怎么办? 果然还是要留封书信。 想到这里,她取出一张信纸,用灵力在上面刻字,斟酌了许久才默默写下一句话。 然后放入信封,用一块石头压在刻有‘望仙崖’的石碑旁边。 这样一来,师父定会看到这封信。 蔚秋松了一口气,再度将目光放在手中的瓷瓶上,正要将里头的血珠往种子上倒,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忽然迎面吹了过来! 飒—— 风中卷着尘土,吹得她半天睁不开眼睛。 因为看不清东西,蔚秋不敢再倒那滴血,正要往地上摸索瓶塞,头顶上方忽然响起震耳欲聋的雷鸣声! 书灵大喊道:“快看,云眼好像有异变!” 正巧此时稍减了风力,蔚秋艰难地睁开眼,目睹了云眼骤变的一幕,不由惊道:“云眼是连接仙界的大门,怎么突然发生异变?” 而且这变化和书上讲得并不一样。 书灵焦急地说:“瞧这异象,怕是有人强行开启了仙界之门。” 能办到这一点的,除了界石的功效,便只有燕不虞和仙界的人! 可界石已经被她送给了燕不虞,燕不虞眼下也还在屋内睡得正熟,唯一的可能便是…… “不好!” 书灵忽然惊呼道:“这门是仙界之人开启的,早不开晚不开,偏偏这个时候开,恐怕是冲着燕不虞来的!” 话音刚落,那宛若血盆大口的云眼便开始发力,将云层中的雷电不断聚集成一颗愈来愈大的雷球。 蔚秋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得快些去告诉师父。 她脸色苍白地转身,刚要竹屋的方向跑去,便看见一个身披墨衣的男子站在不远处。 “师父!?” 惊呼中带着一丝欣喜。 但很快,她便在男子的脸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惊惧之色! “阿秋!” “喂,快跑啊!” 燕不虞和书灵的惊呼声在耳边炸开。 蔚秋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看着朝自己跑来的男子,缓缓回过头,望向头顶的云眼。 只见一个巨大的雷手悬在头顶,不等她反应过来,便无情地攥住她脆弱的脖子! 可怕的电流瞬间蔓延全身,吞没了她的意识。 “不——” 几近崩溃的声音响彻整个望仙崖,惊飞了山中的鸟群。 扑打着翅膀的声音逐渐隐去,那雷手的幕后之人第一次见到燕不虞这般动怒,不由有些惊愕。 但惊愕之后,便爆出了一阵恍然嚣张的大笑!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那只‘雷手’不断地发出赞叹声,令燕不虞的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墨,紧接着又戏谑地说:“燕不虞啊燕不虞,早猜到这个女人对你来说有些不同,没想到你竟情根深种至此?” “难道跻身五大玄圣之一的你,还没悟出一个永恒不变的道理么?强者……是不需要感情和软肋的!尤其是像你这种到处得罪人,连天道都妒忌的存在!” 唯一一个爬到九十九阶万象天阶的人,硬是被天道丢回地面,可见他本就是一个连天都不待见的人! 这样的人,就算死了也不足惜。 而能让燕不虞彻底伏诛的办法,就算捏紧他的软肋,逼他就范! 想到这里,操控着雷手的方叶龙阴恻恻地笑道:“燕不虞,本座给你七天的时间考虑,要么,你自毁元神,本座可以既往不咎,放过你的新婚妻子,要么……本座亲手掐死她!” 说完这句话,那雷手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云眼缩回。 燕不虞目光一凛,幻出龙鸣剑便要飞上半空劈断那雷手,不料他刚要迈开前脚,那人便警告道:“本座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在你砍断雷手之前,本座还是有那个能耐让你的心头肉粉身碎骨的。” 这句话硬生生让燕不虞止住了脚步。 回到燕不虞的识海中的书灵气急败坏地说:“原来方叶龙根本就不是冲着你来的,而是想拿蔚秋做牵制你的筹码!” 真是失策啊! 书灵懊悔不已地在识海里兜圈圈,那雷手逐渐没入云眼中。 燕不虞无声地望着女子消失的方向,握着龙鸣剑的拳头逐渐泛白,直到血珠串成一线,沿着手掌的轮廓缓缓滴落在地面上。 第二百三十一章 重返仙界 啪嗒。 血珠砸在雪中,宛若他心头在滴血。 书灵看着他出奇冷静的模样,下意识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忽然看见男子伸出手接住了什么东西。 闪着白光的瓷瓶和金豆落在男子掌心,而瓷瓶中的那滴血珠早已不知去向。 这是它给蔚秋的种子! 书灵激动地说:“有了这颗种子,说不定开花之日,蔚秋就能闻到花香……” “我等不了那么久!” 燕不虞冷声否决了它的提议,随手收起龙鸣剑,又将金豆装入瓷瓶中,存放在黑戒里。 书灵看着他拿出界石,不解地问:“你打算直接杀上仙界?可那老匹夫不是说……” 话还未说完,眼前的男子便冷声说:“若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任何下策都是良策。方叶龙说会放过阿秋,不见得我一命抵一命后,他便真的会放过阿秋。” “而且他有一点说错了,我踩着无数修士的鲜血与尸身才爬上玄圣之位,岂会忘记一句亘古不变的道理?从古至今,唯有强者才能保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他真当我这几万年白活了,信那连篇的鬼话?” 强者…… 书灵下意识张了张口:“你难道打算……”继续修炼涅槃泯心诀? 后面的话还未说完,眼前的墨衣男子便灵力灌入界石中,开启上面的封印,然后决绝地抛向空中—— 界石瞬间化作一道流光,钻入云眼之中。 原本就要平息的云眼被界石中的力量冲击得再度开启起来,令四周的一景一物开始动荡起来。 狂风重新涌动,呼啸声在男子耳边不断作响。 他望着头顶那缓缓开启的漩涡,眼前再度浮现蔚秋昏厥的神情,宛若一个失去生命的木偶。 方叶龙……这是你逼我的! 墨衣男子无声地握紧拳头,任凭那漩涡将自己吸到半空中,化作一道流光钻入云眼。 而仙界之门两度开启所产生的天象异变,引得五州所有人紧张地驻足观望。 山涧宗。 百星谷的某个凉亭下。 谷星华与早已返回山涧宗的殷为并肩遥望着天边的云眼,神情中皆是带着一丝不解。 因为云眼离蛮州很远,所以他们并没有看到从云眼中伸出的雷手。 按理说,界石只能开启一次仙界之门。 但方才明明开启了两次。 谷星华拧着眉道:“莫非是有人在燕不虞回仙界之后,又强行开启了仙界之门?” 一旁的殷为不以为然地是:“可纵观凡界,并无人能做到,除非……是仙界之人。” 仙界…… 谷星华在心中默念这个令人感到无比遥远的词,始终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但好在蔚秋不久前送来了一封信,说是如果她迟迟不回山涧宗,便让他们去望仙崖寻她。 如今看来……也只有等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心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无法平息。 …… 仙界。 仙界之门两度开启一事,同样在仙界引起了巨大的波涛。 按界石掉落的速度,不该同时有两块才对,怎么仙界之门会连续开启了两次。 此时正在三重水月境中议论此事的三人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白玦衣皱眉道:“该不会是方叶龙那几个老匹夫捣的鬼吧?” 也就他们会大费周章地开门。 怪的是,他们开两次门作甚,还是如传闻中所说的那般,有一次仙界之门是用界石开启的? 这个猜想刚浮上脑海,便听见一个清灵的嗓音:“你们在说什么呢,怎么也不叫上我们?” “害。” 白玦衣似笑非笑地说:“三妹和大哥这么忙,我等怎好意思叨扰您二位大忙人啊?” 话音未落,起此彼伏的笑声便四起。 云师兰瞪了他们一眼,走到石桌前坐下:“我和怀苍感知到天象有异,便提前出关了,本想去查探一番,可半道上那异象便消失了,后来才听说是仙界之门开启了两次。” “不错。” 白玦衣点头道:“我们也正疑惑是谁这么大手笔,就怕是方叶龙那个老匹夫捣的鬼。” 若是方叶龙出手,定是为了除掉老六。 但若真是老六的话,他应该会第一时间上来寻他们几人,而他们只需在此静待便好。 一旁的青衣男子听到白玦衣的分析,实在接下不去露水了,回头说:“可万一小六和方叶龙他们对上了,那该如何是好?” 这话也并非全无道理。 众人沉思了半响,正要决定出境寻人,三重水月境的入口忽然被人打开了! 是谁? 众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朝入口的方向看去。 能进这里的人屈指可数,不是小六,就是方叶龙他们。 会是谁呢…… 众人紧张地盯着入口,看着来者的面容一点一点出现在视野里,惊喜得全然忘记了呼吸。 “小六!?” 惊呼声引来了入境者的注意。 燕不虞蹙眉回眸一瞥,眉宇间还未来得及收起的躁郁让白玦衣等人微微一怔。 “你……这是怎么了?” 白玦衣一向直觉敏锐,一眼便看出了他的不对劲。 以往小六冷是冷了点,却是那种清心寡欲的冷,如今像是被什么事扰得心神不宁。 会影响到小六心绪之人,他还真想不出任何人选。 就是当初被四大玄圣围攻,小六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燕不虞动了动薄唇,终究什么也没坦白地道了句‘无事’,然后心事重重地走到亭边坐下。 这……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下。 正要默契地迈开步伐上去问个清楚,便听见那个坐着也散发着不安的气息的男子开口问:“如果方叶龙要关一个人质,你们觉得……他会将人质关在哪里。” “人质?” 白玦衣用折扇杵着下巴,“俗话说的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既然是关人质,自然是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亲自监视才放心。而方叶龙的住所……” 话还未说完,眼前的墨衣男子便‘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一副要马上赶过去的样子。 众人连忙拦住他:“诶诶——你干什么去?” “救人!” 燕不虞目光冷戾地回答,让拦他的人着实震惊。 白玦衣上下打量道:“难得见你如此心急躁怒,到底是何人被那老匹夫抓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囚禁水牢 这话让原本听不进任何劝言的男子一下子僵在了原地,脸上流露出无人看懂的挣扎。 “她……是我的妻子。” 他还没来得及好好与她过一天寻常夫妻的日子,便有人借机破坏,既然如此……那也休怪他有一日再次杀上玄天殿! 白玦衣等人着实被‘妻子’二字惊到了。 前不久还说,大哥和三妹生个女娃娃给小六做童养媳,如今看来……是白操心了。 也不知小六口中的妻子是何方神圣,竟能将小六这等冷石头捂热,实属破天荒。 吓人,太吓人了。 众人一副见了鬼似的模样,让燕不虞有些不满。 只不过他不满的是,他们都已经知道原因了,却还杵在面前阻拦。 殊不知这委实是冤枉他们了,眼下他们是震惊大过于担忧,半天都没能缓过神来。 燕不虞蹙眉道:“你们让开,我要去亲自去玄天殿一探究竟!” 让阿秋和那老匹夫待在一块儿,他每时每刻都无法安心,那个老匹夫最好祈祷他能信守承诺,若阿秋少一根手指头……他定血洗整个玄天殿! “慢着!” 白玦衣神色凝重地说:“依你如今的修为,你去了又能如何?能保证你自己全身而退便不错了!” 话虽这么说,可阿秋等不了那么久。 唯一办法便是…… 想到那个法子,燕不虞的脸色愈发难看了起来,紧紧盯着地面上的碎石,挣扎了许久才吐出一句话:“我只是想去看看她。” 看看她是否安然无恙,有没有受到方叶龙的虐待。 见男子如此忍辱负重,白玦衣愕然地张了张口,忽然无奈地苦笑道:“你是有多在乎那名女子,以往的你可不会如此瞻前顾后。” 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图个活的痛快。 燕不虞抿紧薄唇道:“她本不该受此劫难,好像自从她遇上我,就没遇到过一件顺心的事,她所受的所有苦,都是我带给她的。” 若自己当年没有夺走她身上的灵根,那批路过林家村的修士说不定就会相中她的变异灵根,将她带回宗门培养。 而不是跟着他多年,不仅没学到多少本事,还被牵连受苦。 “这怪不得你。” 白玦衣轻拍他的肩膀宽慰,“她既能入你的眼,想必是个识大体的,你也别太自责,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将她救出来。” “我已经有办法了。” “哦?” 众人略微诧异地抬眸,却看见男子的神色变得更加沉郁,一时也不敢多问什么。 而此时。 远在玄天殿的蔚秋才幽幽转醒。 睁眼便看到地面浅显清澈的水面,以及水下用石砖排列的地板,四周更是密不透风的石墙。 这是什么地方? 她艰难地活动手脚,发现自己的四肢和脖颈都被铁链禁锢着。 对了…… 自己昏迷前,是被一只雷手攥住了脖子。 所以眼下……自己到底置身于何处?这里还是凡界吗?还是被那只雷手抓到了仙界? 想到那个可能性,蔚秋有些受惊地四下张望。 没等她琢磨出这里是何地,那十分不明显的石门忽然被人推开,发出沉而悠长的摩擦声。 紧接着便看见一只左脚迈了出来,鞋底被水浸湿,看起来外头也是如这里一般,是个水牢。 既然是牢,那就一定有出口。 蔚秋一脸防备地看着那迎面走来的中年男子,声音异常沙哑地问:“你是谁?” “哼……” 那人的冷笑声中带着一丝不屑,直到走到跟前才说:“本座是谁,你不必知晓,倒是燕不虞……都陨落凡界了,还有那个闲情心系那些无聊的儿女情长。本座倒是要看看,命与你之间,他到底选择谁!” 原来他竟这样威胁师父! 蔚秋眼里闪过一丝愤怒,但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可能性,斗胆揣测:“你是方叶龙吧?” 这句话委实让中年男子没有预料到,脸色仅仅只是变了一瞬,却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果然如此,难怪说出口的每一个字眼,都暗藏对师父的杀意! 方叶龙眯起冷眼道:“你知道本座?” “当然。” 蔚秋勾了勾嘴角,“夫君常说,仙界有五位玄圣,他占去一个位子,其余的都是衣冠禽兽!” 脸上肆意的笑深深刺痛了对方那可怜的自尊心。 方叶龙脸色逐渐阴沉,嘴角的肌肉不规律地抽动了两下,终于忍无可忍地抬手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啪! “贱人!” 气到极致的怒骂声不仅没能让红衣女子闭嘴,反倒令其更加肆意地大笑了起来。 当然,笑是笑痛快了,却也没少挨打。 多次被仙力击中了五脏六腑,蔚秋终于没能撑住原本就被雷电创伤的身体,扶着地面大口大口地吐血。 但体内的涅槃灵根无时不刻都在修复她的身体。 这种感觉真是…… 蔚秋垂着头,忽然低笑了起来:“你有本事……就一掌将我打死,看看我夫君会不会一怒为红颜,血洗你们的老巢!” 此话一出—— 那刚悬起来的手掌顿时僵在了半空中。 她这话倒是提醒他了,眼下留着她的命还有用,若是死了,或是让燕不虞知道他将这个女人打得只剩下半条命,定会质疑自己之前提出的条件。 不行,不能让这个油嘴滑舌的女人得逞! 方叶龙眯了眯眼,负气地重重放下右手,然后甩袖嗤笑:“想激怒本座?你还太嫩了点!” “不过……” 他用力捏起女子的下巴,眸中闪过一丝贪婪,“你体内的涅槃灵根倒着实是个好东西,才一会儿的功夫,脸上的伤便差不多快愈合了。” 说到此处,方叶龙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呵呵笑道:“待本座解决了燕不虞,吸食了他的仙力,便将你体内的涅槃灵根挖出来,依本座的境界修为,足以抵挡业火的反噬。” 这话让蔚秋的脸色微微一变,震惊地心想:这个老匹夫,竟还打着这样一层算盘? 但为了不暴露自己此刻内心的忌惮,她强装镇定地扬起头,笑着讽刺道:“你难道不知业火是因人而异的么?无论你有多强大,都会被遇强则强的业火重创!你所谓的修为境界,不过是你心里的一个可笑的自我安慰罢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陌生的声音 女子眼中的嘲讽再度激起了方叶龙的怒火。 这回他再也压抑不住怒火,一掌拍在她的心口上:“本座自有考量,岂容你一介蝼蚁置喙!?” 大抵是料到她的伤会慢慢痊愈,这一掌不重不轻,足以让她动弹不得好些时日。 蔚秋连吐了好几口血,意识渐渐有些模糊了,连那老匹夫何时离去的都不知。 这样一来……那老匹夫应该能对自己放松警惕了吧? 她艰难地看向右手上的手铐,手腕上是被手铐磨出的血痕,但她却连半点痛意都感觉不到了。 也不知此刻师父身在何处,千万别来找我啊…… 蔚秋不断祈祷着,将精神力注入脚下的锁灵阵,一点一点地渗透阵中的每一个纹路。 想要离开这里,还需先破解这个该死的阵法。 阵法不除,被锁在体内的灵力就永远无法运转使用。 但好在灵识没有被限制,在凡界的时候,殷婆婆曾教过自己一段时间的阵法,之后又受了师父的不少熏陶,想必要破这个锁灵阵,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 七日之期将至。 在玄天神殿早已等得不耐烦的方叶龙在大殿内踱来踱去,看得其他三人倍感头晕。 其中一名玄衣老者扶额道:“我说叶龙,你再怎么走,那燕不虞也不会凭空冒出来啊。” 另外两人连忙附和:“就是啊,要我看啊,燕不虞压根就不在乎他那个新婚妻子,否则这么多天过去了,他也不会连瞧都不来瞧。” “不。” 方叶龙脸色阴沉地说:“他一定会来的,说不定此刻正在某处和他那群狐朋狗友谋划着如何救人!” 说到救人……这么多天过去了,也不知道那个女人如何了。 …… 此时。 水牢里的某一处。 铁链在水中晃动的声音微乎其微,这么多天,唯一变化的便是她膝下的这片阵法。 上面已经渐渐失去了功效,只要她攻破阵眼,便可以用自身灵力震碎这些该死的铁链! 蔚秋握紧双拳,全神贯注地用精神力攻击阵眼。 快,快…… 祈祷声不断从女子口中溢出,地上缓慢旋转的阵法也渐渐黯淡了下来。 直到阵法不再旋转时,蔚秋才睁开眼,低喝一声‘破’,令地上的阵法瞬间粉碎! 啪啦! 破碎声伴随着被释放的灵力,瞬间充斥五脏六腑。 被压制已久的灵力从丹田的位置释放出来,顿时加快了修复内伤的速度,蔚秋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红润了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像是有什么人在水牢中行走,而且离这里愈来愈近。 难道是那个老匹夫来了? 蔚秋脸色微微一变,急忙将灵力聚集在被铁铐锁住的位置,企图用蛮力冲破禁锢。 但没想到的是,这铁铐竟如此坚硬! 怎么办,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在方叶龙赶来之前露馅的! 蔚秋紧张地听着愈来愈近的脚步声,眼看着那扇石门就要被推开,耳边忽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随我来。” 然后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方叶龙推门而入时,只看到了挂在墙壁上摇摇晃晃的几个铁铐,以及早已没了阵法的地面。 刹那间—— 几乎可以毁天灭地的怒火顿时冲上天灵盖! “竟然跑了!?”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方叶龙死死地盯着空荡荡的角落,脑海中浮现了无数种可能。 是燕不虞?不,以燕不虞如今的势力,不可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进入水牢,并且完全逃过他的灵识,悄无声息地离开! 而那个女人更不可能以一己之力逃脱此地! 到底是谁…… 方叶龙的双眸逐渐被染上血色,忍无可忍地释放威压,仰头怒吼:“到底是谁!!” 无数碎石应声从石缝中掉落了下来,砸在水中激起无数涟漪…… …… 许是自那日后,方叶龙悄悄派人到处搜寻蔚秋的下落,到底还是压不住动静。 此事很快就传到了三重水月境内。 白玦衣起初还想不通,但等他想通了其中隐晦的缘由后,便立即跑去找正在闭关的燕不虞。 在密室外拍门嚷嚷道:“小六,小六!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是关于你媳妇儿的!” 最后那句话就像是密室的钥匙,话音未落,眼前的石门便一下子被打开了。 紧接着,里头便走出来一个人。 燕不虞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 “何事。” 这两个字让人没来由地觉得,昔日的小六又回来了。 白玦衣愣了愣,答道:“刚得了消息,方叶龙似乎派了很多人,在暗中寻找一个人,虽然不知他在找什么人,但按我推测,十有八九是蔚秋不见了,否则他不至于如此着急!” 这话让燕不虞微微眯起冷眼,默声思索了片刻,亦是觉得他说得颇有道理。 只是…… 方叶龙派了那么多人寻找阿秋,也没能找到,自己又该如何在这偌大的仙界,先方叶龙一步找到阿秋呢? 男子站在原地迟迟不语,险些就快让白玦衣以为,他是真的练功练到六根清净了。 就在他忍不住用言语对其敲打一二时,眼前的男子忽然道:“我出去几日。” 说完,便化作一道红烟消失在原地。 白玦衣目瞪口呆地拿着折扇指着对方消失的地方,许久才吐出一句话:“根本就没变嘛。” 一听是自个儿媳妇儿的事,便急得连话都不让人说。 …… 离开三重水月境后,燕不虞沿着去往泯心崖的方向,一路问了许多人,都没有见过蔚秋。 倒是从他们的言语中可以听出,这几日确实有许多人四处寻找蔚秋的下落。 对于这种不用想也知道答案的问题,寻常修士或是仙人虽然不耐烦,却也不敢当着询问之人的面表露出来。 直到燕不虞走了很远,才低头窃窃私语:“也不知那个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竟叫这么多人寻她,这些仙人也真是的,天天找,也不嫌烦腻……” 话音渐渐远去。 燕不虞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前方,直到声音彻底消失不见,才再度动身前往泯心崖。 泯心崖坐落于仙界最高处,又有无数厉鬼冤魂镇守,在那里种下那枚名为‘等待’的花,是最合适不过了。 只是阿秋并未告诉自己,这花到底何时才会开。 第二百三十四章 坦白一切 燕不虞取出那枚染了血的花种,上面的血是阿秋当日提前滴下的,不曾想竟派上了用场。 冷眸中闪过一丝苦涩,但很快就振作了起来。 只要阿秋不在方叶龙的手中,有涅槃灵根傍身,便不会有什么大碍。 想到这里,他加快脚下的速度,赶在黄昏日落前抵达泯心崖,来到这个昔日给予他一切的地方。 书灵多年再次回到故乡,不禁喟叹道:“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只可惜魔神大帝早已不在……” 唯一与魔神大帝气息有些相近的燕不虞,却和当年魔神大帝那般,痴缠于世俗情爱。 情这个字到底有什么好的? 书灵纳闷地看着蹲在悬崖边上种花的男子,探头道:“要是找到了蔚秋,你是不是便不打算继续修炼涅槃泯心诀了?” 这话问得男子动作一顿,许久都不见后续的动作。 就在它以为他不会应答的时候,燕不虞忽然开口:“这些时日,也不知是不是涅槃泯心诀在左右我的神智,我忽然悟出了一个道理。” 书灵不解地问:“道理?什么道理?” “实力。” 燕不虞看着地上的小土包,淡声道:“想要保护一个人,光靠碰运气是行不通的,我缺少绝对碾压一切的实力。如今想来,若当日的我足够强,完全不必受方叶龙的挟制便可将阿秋救下。” 说来说去,他放弃修炼涅槃泯心诀就是一个错误。 看着男子平静的眸子,书灵愈发觉得心虚,或许是被蔚秋放手的决心所触动,亦或是发现……它早已习惯了这对夫妻痴缠彼此的模样。 也正是因此,它才猛然想起魔神大帝临死前说过的一句话。 “力量可以造就一个人,也可以摧毁一个人。” 它也是到如今才发现……自己寻寻觅觅百万年,竟都不知道涅槃泯心诀是造就一个人的神书,还是粉碎人心的魔咒。 还是……涅槃泯心诀本就是人心的写照? 书灵看着男子坚毅的背影,欲言又止了一会儿,忽然道:“其实,我有件事没与你坦白。” “什么事。” 那人没有回头,仍旧专心地用血浇养那颗种子。 书灵无声地叹道:“那颗种子,是我给蔚秋的。” 这话顿时令眼前的男子动作一僵,因为背对着它,所以它并没有看到他此刻的神情是怎样的震惊。 不知过了多久,书灵着实等得有些心急,索性便继续说下去:“但你放心,这种子……是当年魔神大帝研制出来,准备给他和玄圣大帝的幺女所用,效果不容置疑。只可惜……还没来得及用,他们二人便双双消散于世间。” “而且……” 书灵顶着被对方捏死的风险,最后透露一个惊人的消息:“我还把涅槃泯心诀给蔚秋看了,可惜她没领情,还……还打算在新婚第二天不辞而别,好让你安安心心回仙界报仇。” 这些对于一无所知的燕不虞而言,简直是晴天霹雳! 且不说蔚秋先前偷偷做好的决定,光是蔚秋看过涅槃泯心诀这一点,就足够让他在受了涅槃泯心诀这么多天的影响下暴走! “你——” 燕不虞猛地回过头,冷睨着那个以灵体浮现在身后的书灵,一字一句地问:“你明知我不愿让她插手此事,为何还要?” 阿秋过目不忘的本事,当初在阳霄宗便领教过了,若她一时想不开修炼了涅槃泯心诀该怎么办!? 书灵被他这一激烈的反应吓了一大跳,哆哆嗦嗦地说:“我,我当时也是怕涅槃泯心诀失传,所以……” 话还未说完,眼前的男子的脸色便又冷了几分,吓得它连忙往石头后面躲。 一边还求生欲极强地大喊:“我,我还以为你当真六根清净了呢,没想到听见这件事,反应如此之大!” 若非以为他足够冷静,它才不会冒险说出来呢! 而且…… 书灵忽然想到了什么,怯懦地探出头道:“喂,其实……你也并非是看淡了,虽然涅槃泯心诀压制了你的情绪,但你对蔚秋的执念早已根深蒂固。人啊,一向对自己的变化毫无自觉,可一旦早已融入自己生命里的某些事情某些人发生改变,便会变得烦躁不安。” “就算涅槃泯心诀再怎么影响你,你也无法接受‘蔚秋不再爱你’这件事,我想,这大抵……也跟你的记忆有关吧。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因为饶是魔神大帝当年也没有将涅槃泯心诀练到极致啊。” 其中的风险,谁也说不清。 燕不虞听到它的这一席话,竟意外没有将怒火牵连到它头上,而是站在原地静静地思考。 就在这时,眼尖的书灵忽然惊呼道:“喂,你快看!花——” 花? 燕不虞下意识回过头,看到了从土里冒出的嫩芽。 根部的血早已被它吸食殆尽,甚至散发出一丝说不出是什么的香味,让人有些悸动。 对于这一反应,书灵再次想起了魔神大帝当年说过的话:“对了,这花的香味,好像不仅吸引着蔚秋,还会吸引你。” “……” 燕不虞强忍着想要掐死它的冲动,咬牙道:“魔神大帝说过的话,你到底还有多少没想起来?” 间歇性地恢复记忆,鬼知道它会不会遗漏什么重要的讯息? “呃……” 书灵尴尬地笑了笑,“时隔太久,一下子也想不起来那么多,你就谅解一下嘛。” 而且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记性,而是蔚秋到底去了哪里,她是怎么从方叶龙手中逃脱的? …… 此时。 某个只有星辰的虚无空间内。 红衣女子静静地躺在冰晶棺内,被周围的星辰之力供养着,眉心的一点红正发着妖异的光芒。 待红光渐渐黯淡下来,她才缓缓睁开眼睛。 目光涣散地盯了一会儿眼前的星辰大海,才理清楚头绪,但很快又被一个声音打断了:“你醒了?”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像是……在逃脱水牢之前听到的那个声音。 蔚秋下意识回过头,果然看到了一个身影。 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那人身上有股似曾相识的气息,没来由地觉得亲切。 “你……” 她迟疑开口问:“到底是何人?为何要救我?” 第二百三十五章 供养元神 若是师父的朋友,没理由将自己带到这里来,也不知会师父一声,可若是敌人……岂会好心帮自己疗伤? 还有这片星辰大海,看起来像是超脱于仙凡两界之外的地方。 她实在想不出,住在这里的人是缘何要千里迢迢跑到仙界去救她。 还是……纯属好心? 无数个可能性在脑海中略过,唯独没想到对方会回答:“帮了便是帮了,什么原因并不重要。” 男子徐徐走到木桌前,一头苍茫白发如瀑般垂落在肩上,身上的气息淳厚超然,甚至比师父身上的气息还要令人感到舒适。 蔚秋一时不知该坐着,还是与他搭话。 倒是那人,捣鼓了半天终于端来一碗清水,上面飘着两根绿叶,看起来极为敷衍。 她盯着碗里的绿叶迟疑了半响,终是接过一饮而尽。 味道有些清甜,入喉便顺着心脉蔓延至五脏六腑,原本还觉着胸口仍旧有些闷,一喝完这药汤,好似旧疾被一扫而空般爽利。 蔚秋感激地将碗递回去:“多谢……前辈。” 说完,她抬眸瞟了那人一眼,却只看到那人端着碗,不紧不慢地转身离去的背影。 真是个怪人…… 她心想着,再度打量起这个没有任何出口或是入口的空间,下意识扶着床沿起身,一个人漫无目的得闲逛了起来。 摸索了一阵子,她可算将这里探清楚了。 这里就跟无瑕的后院一般大小,不算狭窄,也不算太宽敞,只有一张床,一棵树,一个摇椅和木桌。 住在这里的人,成日与这些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星辰作伴,竟也不会觉得寂寞…… 蔚秋回眸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背影,想了想,终是没忍住问:“前辈,我的伤势已经差不多痊愈了,我师父还在仙界等我,我想先回仙界跟我师父报个平安,救命之恩……我来日定当全力相报。” 白发男子听了半天,只听出了四个字:我要离开。 他停下了手上的活,回眸道:“我救你,可不是心血来潮,你身负涅槃灵根,可救己,也可救人。不过你别担心,我不要你的灵根,只要你帮我救一个人。” “救人?” 蔚秋怔了一下,下意识环视了一眼四周。 这里除了他和自己,好像没有旁人了吧,他说的人到底是…… “不必看了。” 白发男子声音清冷地说:“在你这副身子大好之前,就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待你痊愈那日,我会告诉如何帮我救人的。” 反正你不说……我也出不去,除了老老实实呆着,还能如何。 蔚秋扶着地面坐了下来,隔着一道结界,望着外头不断沿着各自的轨迹飘动的星辰,起初还会觉得新鲜,但是看久了除了枯燥还是枯燥。 实在觉得无趣了,便将目光投向那个除了研制药粉,就是看古书的白发男子。 顶着一张将近四十岁的容貌,倒不是显老,只是若他能再温和慈祥些,她都快以为这人是她爹了,还是早早离异的那种。 毕竟这样滴水不漏的照顾,一般人还真办不到。 至少师父照顾自己的时候,都没他这般悉心熟练,就好像经常这么照顾人似的。 这不,又来了。 那人远远地对自己说:“身上的内伤还未痊愈,便坐在地上,是不想好了么?” 那我之前还吸收日月精华呢…… 蔚秋撇撇嘴从地上爬起来,正要爬进被窝,便被那人又叫住了:“慢着,过来把这汤喝了。” 我刚喝完一碗呢。 她惊愕地扭头看去,却对上了对方不容拒绝的睥睨,无形之间的威严让人生不起半点脾气。 好好好,我喝我喝。 反正听你的准没错就是了…… 蔚秋无奈地从床沿边又爬了下来,乖乖走到男子面前接过碗,一饮而尽后顿时有了饱腹感。 不等她将碗递出去,对方便将碗夺了回去,随手放在木桌上,然后抬了抬手示意她可以回去了。 “下一碗药熬好之前,不要吵醒我。” 说完,他便走到摇椅前躺下,直接闭眸睡了。 愣在原地的蔚秋:“……” 您就不能告诉我,我这伤到底何时才能痊愈? 我明明感觉自己已经好得挺利索的了啊…… 无奈那人真的说睡就睡,不带半点犹豫的,唯一能和她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而接下来的几日里,仍旧是如此。 终于有一天—— 那白发男子背对着自己说:“你伤势已经痊愈了,从今日起,便不必再喝药了。” 蔚秋已经等得急切,连忙问:“那前辈让我救的人是……” 话还未说完,那人便打断道:“她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血脉,这些年我游历星辰大海,终于收集了她所有的元神,如今只需要你作为躯壳,养她一些时日,直到她的元神合一,苏醒为止。” 供养元神……师父当初修复元神便要百年,这供养零散的元神该等多久啊? 蔚秋惊愕地问:“也就是说,这段时间我都得待在这里?” 这话让那个背对着自己的男子回眸一瞥,口气有些冲地反问:“怎么,如此记挂你在仙界的夫君?” 嘶…… 我这又哪儿惹这位不快了。 蔚秋想破头也没想明白,最后只得委婉地表达了一下相思之情,并且再三保证不会误事。 好在眼前之人只是脸色又稍沉了一下,并未为难于她,面对星辰大海沉思了片刻,终于还是松口了:“好,我送你回仙界,不过你得老实保重自个儿的身体,别为了你那个夫君,连性命都不顾。” 他怎么知道可能如此? 蔚秋惊诧地抬眸,嘴上自然是老实答应了。 等那位前辈不情不愿地开了门,且她穿过了那道门后,才想起这仙界于她而言,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异乡。 就算回来了,也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 但好在她回来时,仙界正是白日晴天,街上的人熙熙攘攘,你来我往,随便拉一个问问看。 蔚秋四下张望了一下,正要拉一个路过小姑娘询问一番,忽然瞥见街道的尽头有人正拿着一张画像四处打听,看起来并不面善。 隐约还挺听见了‘女子’二字。 涌上心头的危机感令她当机立断地放弃了询问,转身跳上一棵茂密的树,顺势敛去气息。 第二百三十六章 阴差阳错 但没料到那些黑衣人竟盘问得十分仔细,一个人也不放过。 正巧有一个黑衣人走到方才那位小姑娘面前,冷声问:“你见过这个女子没有?估摸二十来岁,一身红衣,腰边还别着一根白笛。” 这描述的……不就是我吗? 蔚秋惊愕得险些忘了听那小姑娘答了什么。 好在方才那小姑娘并未注意到自己,所以面对黑衣人的盘问,她只是有些害怕地摇了摇头。 那黑衣人盯了她半响,终是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待他们这些前来探听之人尽数远去后,蔚秋这才松了一口气,从树上跳下来,马不停蹄地抄小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但很快,她就发现不论是城里城外,竟都有人在打听她。 到底是谁在找她? 按理说,师父并不知自己逃离了水牢,唯一有可能拿着画像四处打听自己的,便是方叶龙的人了。 这个老匹夫还真是阴魂不散! 蔚秋恨得牙痒痒,索性择了一个人多的客栈歇脚,方便一会儿遇到了黑衣人,好浑水摸鱼,趁乱逃跑。 殊不知,她前脚刚离去,后脚便有人站在了她方才停留的位置。 地上正好有些淤泥,留下了错杂的脚印。 墨衣男子半蹲下来,仔细打量了两眼脚印,上面残留的些许气息,和方才察觉到的气息一致。 难道真的是阿秋? 他抬眸扫了一眼四周,茫茫人海中,哪有什么红衣女子。 还是……方才转瞬即逝的气息只是自己的一个错觉? 就在男子耿耿于怀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书灵的宽慰声:“就算真的蔚秋,此时想必也早就走远了,不如边走边探寻她的气息。” 可惜的是,某人因怕存在感太高引来追兵,一路都敛去了气息,还寻了个常住着商贸之人的客栈歇脚,来来往往都是生面孔。 为了不被认出,她还特意乔装打扮了一番,连暗雪都暂时收起来了。 但很快,她又发现了一个难题。 这仙界流通的货币竟和蛮州一样,也是灵石。 而蛮州流通的灵石在这里不过是最低等的下品灵石,就算全掏出来,也住不了几天,更别说果腹了。 蔚秋攥着手里灵石发了一会儿呆,果断决定往纳戒里囤一堆干粮,然后毅然而然地踏上流浪之路。 上哪儿找师父,她心里还真没个数。 沿途问了不少人,都没听过师父的大名,倒是问起刚挤入玄圣之位的那位仙人,竟有不少人知晓。 但点头之后又惋惜地说:“那位啊……哎,刚坐上玄圣的位置没多久,就被其他几位玄圣围剿,早就魂飞魄散了。” 说完,那人摆摆手,不愿再多说地转身离去。 倒是一直藏在自己识海里的小蠢货很肯定地说:“燕前辈一定已经回仙界,只是没有露面而已。” 蔚秋不解道:“此话怎讲?” 虽说自己昏迷后,小蠢货便躲在自己识海中偷听方叶龙与师父的对话,可之后她便被带到仙界了,如何能确定师父紧随其后,也来到了仙界? 小蠢货难得聪明了一回:“咱们方才路过几家客栈,有人正好在议论当日仙界之门开启之事,方叶龙将您带回仙界后,被关闭的仙界之门很快又被开启了。” 第一次是强行开启,第二次极有可能是师父用了界石。 但不管是哪种可能,眼下还是保命要紧。 蔚秋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远处有家规模不大的客栈,正好走了一天,不如在此地歇脚。 谁料刚在客栈内坐下,就听见邻桌的人在议论:“诶,你们听说了没有,最近那些个黑衣人,其实是玄圣之首方叶龙派出去的,倒也奇怪,竟寻的是一个女子。” “害。” 旁边的人不以为然道:“这神仙办事都是这么无厘头,谁晓得是什么缘故?” 说完,那人忽然压低了嗓音又说:“倒是近来啊……有人瞧见那死去的燕不虞提剑杀上了玄天神殿!你说邪乎不邪乎?” 这话让原本要端起茶杯听热闹的蔚秋顿时僵住了。 师父?杀上了玄天神殿? 没等她细想,就听见第一个说话的男子倒吸了一口冷气:“真假的?那燕不虞不是死了吗?” 旁边的人道:“我也只是听说,鬼晓得到底是真是假?” 倒是坐在他们二人对面的男子不耐烦地说:“哎,老提他做什么?也不嫌晦气,他若真回来了,指不定又有哪家要遭殃了。毕竟这盗神的名号啊,可不是空穴来风的……” 一提到‘盗神’二字,所有人就跟见了鬼似的,连忙正襟危坐,竟是连提也不敢再提了。 看来师父在仙界,果然是‘名声赫赫’啊…… 蔚秋默默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心下暗暗决定:明日就打听师父杀上玄天神殿一事好了。 …… 此时。 回到三重水月境后的燕不虞,独自坐在凉亭下,不吃东西,也不和任何人说话。 再这样下去,可真就要变成痴汉了。 白玦衣一言难尽地看着不远处的男子,用折扇掩嘴道:“你们说……小六他媳妇儿到底躲到哪儿去了?这方叶龙派了那么多人搜寻,愣是没找到她。” 瞧着年岁不大,修为不高,逃跑的本事倒是挺叫人刮目相看的。 坐着沏茶的苏永青笑了笑,轻挑眉头道:“小六那么贼精的人,娶的媳妇儿肯定不在他之下,不然怎么小六找了这么天都杳无音信?” “就怕有个万一。” 白玦衣好没气地说,回神看向棋盘,发现不知何时竟被眼前的白衣男子吃光了黑棋。 一时间气不过,边收拾棋子边碎碎念:“竟也不知让着你二哥一点,懂不懂尊老爱幼……” 这些个老套的抱怨,云鸣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如今只管左耳进右耳出,反正白玦衣记性差,回头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倒是苏永青,手里的茶泡着泡着就想起了一件事,四下张望道:“大哥和三姐呢,好些时日没见着他们了,莫不成又闭关去了?” “别提了。” 白玦衣撇撇嘴道,“他们一听小六有了媳妇儿,是半点儿闭关的干劲儿都没了,这会儿出去帮忙寻小六他媳妇儿了,晚些才会回来。”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不灭境 说来也是奇怪,今儿个小六出门回来,就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比以往都要消沉许多。 再这么下去,他都快觉得小六是不是得了相思病。 云鸣难得嘀咕一句:“好好的大活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这一点,恐怕还得等找到人以后才知晓了。 …… 深夜。 许是来到异乡的缘故,蔚秋夜里睡得很浅,稍稍一点动静就能将她从睡梦中惊醒! 那刻意被放缓的脚步声,仍是没有逃过蔚秋耳力。 倒也不是耳目天生灵敏,只是近日她四处流浪时,还不忘苦修师父传授的灵丹聚顶。 再加上仙界的灵力比凡界要浓郁好几倍,她从未觉得修炼如此得心应手过。 难怪那么多修士都想飞升仙界,这里确实是个宝地。 蔚秋扶着床沿坐了起来,侧耳细听那除脚步声以外的,被刻意压低的对话声:“你确定这里有个修为异常低下的女子?” “小的确定!” 另一人低声说:“那女子不仅口音不似仙界的任何一个地方,连修为也比寻常修士低许多,就像是……从凡界来的。” 听到这里,蔚秋就算不明白这些人的来意也难了。 只是没想到他们竟察觉得如此之快。 看来……此地不宜久留。 蔚秋抓下挂在墙壁上的披风,毫不犹豫地夺窗而出! 一路不曾停歇地御剑逃离那家客栈,直到误入了一处森林,她才迟疑地跳下剑身。 这森林不仅大,而且四处都是陡崖峭壁,就算飞上半空也找不到出口在何处。 连从哪个方向进来的都分辨不清了。 蔚秋一时间倍感头大,权衡了半响,觉得还是下地步行的好,免得还未出去,就消耗了过多的灵力。 不过误入此地唯一的好处,便是不易被搜查的人发现。 若一时间出不去,在此地闭关也是好的。 想到这里,她抬头望了一眼满是星辰的天空,忽然想起师父以前在百星谷说的那些小故事。 在仙界,有一颗最远却最明亮的星星,会一直挂在黑夜中,无论是怎样恶劣的天气,它都会发着光,引领迷失之人去往该去的地方。 蔚秋扫了一眼茫茫星海,发现当日师父所说的景象都一一应现了。 这里的星辰不仅多,还给人一种近在咫尺的感觉,不用仔细瞧都能看到星辰上的纹路。 以至于师父说的那颗最远却最明亮的星星,在这些星辰中显得格外突兀。 不过几眼的功夫,她便找到了那颗最特别的星辰。 应该就是它了。 蔚秋不禁露出一丝笑意,随手将焚天剑收回纳戒中,然后朝着那颗星星所在的方向前行。 殊不知…… 此刻也有人在同一片天空下,与她仰望着同一颗星辰。 三重水月境内。 坐在凉亭下看了一晚上的星辰的墨衣男子似是有所感应,直觉敏锐地睨向那颗名唤‘不灭境’的星星。 当初他就在百星谷内,将‘不灭境’的特点告诉阿秋。 可惜他并未告诉她,‘不灭境’背后的故事,是关于玄圣大帝陨落的故事。 当年魔神大帝惨死,他心爱之人,也就是玄圣大帝唯一的女儿也紧跟着殉了情,这让玄圣大帝悲憎不已,带领万族,一鼓作气将魔族镇压在无底深渊后,便突然化作一缕白光,飞到天外做了一颗星星。 那颗星星便是‘不灭境’。 至于名字的来由,自然不是寓意着玄圣大帝在人们心中是永恒不灭的存在,而是玄圣大帝身边的亲信曾透露:玄圣大帝早已突破玄圣境,抵达了一个与神并肩的新境界——不灭境。 所以传闻还有一种说法:玄圣大帝并没有死,而是练到了不灭境,去仙界之外创造了一个新的世界。 而那个世界,自然就是那颗星星。 可惜无人去过仙界之外,这个说法也只能当做饭后闲谈。 若阿秋还记得那颗最独特的星星,或许…… 燕不虞想到这里,心中的预感愈发强烈,正好困顿不已的白玦衣走过来,说大哥空怀苍和三妹云师兰回来了,但仍是一无所获。 他们不知该去何处找,不代表他也没了方向。 于是,他当即丢下一句‘我再出去找找’,便化作一缕红烟消失在原地,速度之快,叫人咋舌不已。 “嘿……” 白玦衣愕然道:“你才坐下来休息了一晚上,连眼都没合,这会儿出去你上哪儿找人去?” 回答他的,自然是无边无际的空气了。 …… 此时。 在森林中走了很漫长的一段路后,蔚秋终于看到了一处碧色的湖泊,在月色的照耀下波光粼粼。 而湖泊后面正是一条通往山谷的大道。 虽然不知道山谷之后是什么,但好在前方不再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森林了。 暂且现在此处休息一夜。 蔚秋心想,找了个还算平坦的巨石便躺下合眼。 这一夜仍是浅眠,因为她实在不知这片森林里会不会有修士路过,或是什么厉害的灵兽正在暗处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但幸运的是,这一夜都没有被什么东西惊扰。 待她再次睁开眼时,暖阳正挂在头顶,那是今年漫长的冬季中,见到的第一抹阳光。 蔚秋不禁轻叹了一声,摸索口袋道:“可惜种子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不然我就能用种子寻找师父了。”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昨夜燕不虞本来已经寻到了这片森林,中途却想起那颗远在泯心崖,还未被血浇灌的种子,只好又掉头回去养花。 比起跟着那颗星星找人,养花更加可靠些。 但那花极难养活,必须有人蹲守在旁,每四个时辰就浇灌一次鲜血,否则便会以极快的速度凋零。 对此一无所知的蔚秋走到湖边洗了把脸,便拿出干粮继续赶路。 谁知刚要迈出前脚,就听见后方传来一阵对话声。 许是这几日太过警觉,一听到有说话声,她便立刻敛去气息,躲进了一旁的灌木丛中。 没过多久,就看见一个黑袍人从她进入森林的方向走出来,像是要去对面的山谷。 而他身后还紧随着一名身形粗犷,皮肤黝黑的男子,脸上有一道十分明显的刀疤,眉眼间透着一股常年累积的肃杀阴狠的气息。 看起来倒像是什么土匪头子。 第二百三十八章 暴露 “大人,那鬼叟嘴硬得很,我等用了您给的法器,将他关在地牢里,却难以近身。” “本座猜到了。” 那黑袍人淡声道:“此事不怪你们,那老家伙本就难对付得很,现下最重要的是将鬼叟被我们囚禁的消息放出去,引蛇出洞。” 至于那个蛇是谁,蔚秋躲在暗处听了半天都没听出个结果来。 就在他们即将绕过碧湖时,那黑袍人忽然停住了脚步,冷戾的目光直指她所在的方向—— “谁在那里!” 话音刚落,他身边的大汉便拔刀一跃而起,直接朝她劈来! 糟了! 蔚秋急忙往后一躲,看着那血刀险些削到了脚尖,惊得冷汗直冒,腿都软了。 也不知那是什么刀,一招便将周围的树叶劈得粉碎。 一时间—— 三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都没有从惊诧中反应过来。 此处怎会有女子逗留? 黑袍人目光渐渐冷了下来,见蔚秋挪动了脚步,便当即低喝道:“肖九,抓住她!” 一声令下,大汉便消失在了原地。 等他再次显形时,已然将血刀架在蔚秋的脖子上。 速度之快,仅在一息之间。 蔚秋心中大骇,不禁暗暗喟叹:这便是仙界之人的实力吗?与凡界截然不同。 而她这个连化神都还未突破的小喽啰,只需对方稍稍一用力,便会一命呜呼。 这还是她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 许是太过紧张,蔚秋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要跳出胸腔一般,连黑袍人朝这边走来的脚步声都没有听见。 忽然。 黑袍人冷声问:“你是何人,修为不高,胆子倒是挺大。” 蔚秋没敢吭声。 她怕说了,这人会觉得自己在敷衍愚弄她,直接让她身边这个叫‘肖九’的大汉抹了自己的脖子! 但没想到的是,黑袍人还未表达出什么不满,身边的大汉便用血刀威胁她:“大人问你话,赶紧老实交代,否则有你好看!” 我这走的是什么霉运。 蔚秋苦着脸皱了皱眉头,回头瞟了一眼那名黑袍人,努嘴道:“我,我就是迷路了,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并非有意冒犯。” “迷路?” 黑袍人眯起了眼,冷声喝令:“转过来。” 这回她可学聪明了。 不等肖九变脸,她便转过身,正对着那名黑袍人,挤出一抹干笑:“大人明鉴,我确实是迷路了,而且您瞧,我修为这么低,就算有什么不轨之心,二位也能轻而易举地灭了我……” 话音未落,眼前的黑袍人便忽然打量起她来:“本座怎么觉得……你这张脸有点眼熟啊?” 废话…… 天天有人拿着我的画像四处搜查,随便拉一个路人都知道,有股势力在寻找一个红衣女子。 只是自己都用法术易容过了,这人怎么还能看出点儿苗头? 蔚秋纳闷不已,心中不断祈祷对方不要看出点儿什么来,可越是这么想,坏事越是找上门来。 那黑袍人盯了自己一会儿,忽然目光一凛,抬手一挥便打散了她施展的易容术。 真实的面目顿时暴露在两人的注视下。 “是你!?” 这声惊呼让蔚秋那颗摇摇欲坠的心顿时跌入了深渊。 完了,真被认出来了。 这厮不会要立刻将自己抓去见方叶龙吧? 蔚秋面如死灰地看着脚尖,耳边忽然传来对方嘶哑的低笑声:“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大人。” 肖九不解地问:“你找这个女人是为了……” 话还未说完,眼前的黑袍人冷哼了一声,捏起蔚秋的下巴仔细打量了两眼,顿时露出满意的笑容。 “她是四位玄圣苦苦寻找的女子,本以为是个什么厉害的角色,没想到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修士。” 境界还不如开府境,果然如传闻中所说的那般,是从凡界侥幸跑到仙界来的修仙者。 也有一种说法,是这个女子被方叶龙抓到了仙界,结果却让她给跑了。 不管是因为什么,只要将她抓回去交差,那四位玄圣定不会亏待自己的…… 想到那些数之不尽的资源和功法,黑袍人忽然大笑了起来。 许久才从喜悦中冷静下来,想起了自己此次手握的任务,脸色又渐渐沉了下去。 不管是这个女子,还是鬼叟,都是重中之重的任务。 若是晚些让鬼叟琢磨出破阵的法子,自己一样得完蛋。 黑袍人思来想去,终于下了决定:“罢了,用捆仙绳将她捆起来,先带到寨子里去,待本座解决了那难缠的鬼叟,再将她带回去复命。” 鬼叟可比这个女子要狡猾千百倍,一旦跑了,什么时候能找到,恐怕连四位玄圣都无法断定。 肖九听到这话,当即取出捆仙绳将蔚秋绑得严严实实。 这玩意儿倒是和方叶龙捆绑自己的铁链差不多,里面都是能够将修士的灵力封锁的阵法。 意识到这一点,蔚秋露出狡黠的笑容,一路上异常老实。 待她跟着两人到了山谷深处,才见识到了黑袍人口中的‘寨子’是个什么模样的了。 这规模跟一个五品宗门一般大。 蔚秋还未来得及多看两眼,就被肖九亲自押送到地牢深处。 这也就算了,为何要将她关在一个隔壁便是魔兽的地方?吼叫声时不时便振动地面,叫人听着心拔凉拔凉的,若不是她与大黑那等上古灵兽打过交道,此刻怕是要被吓得腿软! 蔚秋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择了一个离隔壁最远的墙角蹲着。 这样应该安全一些。 她心想着,往墙角凑了凑,忽然撞上了像骨头一样尖锐的东西,不由背脊一凉,急忙跳了起来。 “谁,谁在那里!” 奈何视线昏暗,远远瞧了半天都瞧不出那是个什么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打算往另一个光线还算明亮的墙角凑去时,那个一直不做声的家伙忽然开口了。 声音嘶哑低沉得犹如锯木头,让人一阵毛骨悚然。 “小姑娘……” 那人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明的笑意,但听起来更像是嘲笑:“你还是除了老朽以外……第一个被扔到此处的人。” 那我还真是幸运。 蔚秋自嘲了一下,又听见对方颇有兴致地问:“隔壁那老家伙可不是什么善茬,你怎么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害怕?” 第二百三十九章 逃出去的办法 不害怕? 蔚秋严重怀疑这老叟是不是眼神不好。 自己明明被他吓了一大跳。 全身瘦得都是骨头,若不是方才开了口,她险些以为自己撞上了一具骷髅! 兴许是因为她半天不说话,亦或是老叟忽然发现他问的问题很是无厘头,于是伸出那只干瘦得犹如骷髅的手,轻拍了两下地面。 “来,坐下。” “哦。” 蔚秋硬着头皮走过去,坐在距离老叟三尺远的地方。 那老叟也没计较这点细节,坐在暗处幽幽地说:“说说吧,你是为何被关进了这里。” 蔚秋满不在乎地嘀咕:“得罪人了呗。” “哦?” 老叟颇有兴致地抬眸,等了一会儿果然又听见对方解释:“本来躲得好好的,哪知如此倒霉,竟遇上了方叶龙的部下,多亏了那个叫鬼叟的人,我才会被押到此处,多苟活几日。” 但这并不是什么特别值得高兴的事情。 终归还是会被押送到玄天神殿。 当然,如果她能在寨子里的人察觉之前解开这个阵法,并且顺利逃出这个地牢的话,那就不必受罪了。 只是让她愁的不是方叶龙,而是远在天外的那个白发男子。 当初回仙界的时候,他们就提前约法三章了:若自己遇到会危害到体内元神的危险,那位定会出手将她带回天外。 同理,若自己求助于他,也会被带回天外。 而且这两种可能一旦发生,自己就不能再回仙界了,必须待在天外将体内寄存的元神养好为止。 那元神也不知何时才能养好,所以自己万万不能求助那位。 还是自己想法子逃吧。 蔚秋抬头环视了一眼天花板,愁苦地叹了一声。 本意随意叹叹,谁知身边的老叟忽然问:“为何叹气。” “逃不出去呗。” “是吗?” 老叟意味深长地笑了,“原来是老朽看走了眼,小姑娘你不仅不懂解捆仙绳上的阵法,也不懂得如何开牢门的锁。” 这分明就是在讲反话。 蔚秋不由惊愕道:“你,你怎么知道我会这些……” 莫非他有读心术不成? 老叟自然是没有读心术,但看人的眼光确实毒辣得很,早就看出她表面上看着老实,其实心里早就在谋划逃出去的路线了。 只可惜……她后天实力不高,关键时刻会成为她的拖累。 老叟思索了半响,忽然问她:“小姑娘,你可知隔壁关着的,是个什么东西?” 隔壁? 蔚秋瞥了那堵墙一眼,“瞧这气息……十有八九是只高阶魔兽,当然,也有可能的低阶魔兽。” 老叟侧目:“何出此言?” 蔚秋理所当然地回答:“因为高阶魔兽是凡界的衡量标准,兴许在仙界,它只是一只低阶魔兽。” 反正不论是高阶还是低阶,在自己这里都是打不过的大家伙。 暗暗自嘲了一声后,身边的老叟便发出了赞同的低笑声,好半响才幽幽地说:“那是一头中阶帝王魔兽,但对于这个寨子来说,已经是十分恐怖的存在了。” 这倒是让蔚秋有些好奇了:“那他们是如何抓住这只魔兽的?还把它囚禁在这里。” “并非是他们。” 老叟抬手指了指自己,“是老朽擒住的。但这些人和方叶龙是一伙的,都是阴险狡诈之辈。趁老夫受伤时,用诛仙梭将老夫擒住,又用镇魔锁将那只魔兽带回寨子,坐享了渔翁之利。” 诛仙梭…… 这个东西她还是第一次听。 蔚秋不解地问:“这个诛仙梭……是何物?” 老叟轻哼一声,满不在乎地回答:“捆仙绳能锁住普通修士的灵力,而半仙以上的仙人,则必须用诛仙梭来降住。体内被打入此物后,一旦运转仙力,就会被反噬而死,而且此物并非由阵法构成的,只能借用外力,用更强大的仙力将其逼出体外。” 所以……这位能够降服中阶帝王魔兽的老叟,也是因此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迟迟不能脱身。 蔚秋挤出一丝苦笑:“可惜晚辈修为低下,帮不了前辈。” “谁说帮不了?” 老叟忽然开口道,随后便在她微愕的目光下解释:“只要你能逃出去,找到老朽的徒儿,让他来帮老朽逼出诛仙梭,老朽便能重获自由。” 逃出去? 蔚秋干笑道:“您还真看得起我,外边的人各个都能用一根小手指头捏死我,我就算逃得出地牢,也逃不出寨子啊。” 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但老叟似乎并不认同她的说法,再度抬起手,遥遥一指:“你没有那个能力,但……它有。” 所谓借刀杀人,此刻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从老叟口中吐出来。 蔚秋总算明白他方才为何要说:那只中阶帝王魔兽,对于这个寨子已然是十分恐怖的存在了。 寨子的人能擒获这只魔兽,不过是靠偷袭得逞。 倘若魔兽逃出生天的话…… 思绪截然而止! 蔚秋猛地抬起头,欣喜若狂地说:“我明白了,前辈是要我放出那只魔兽,然后趁乱逃出去?” “不错。” 老叟面带笑意地点头,就差一句孺子可教也了。 蔚秋大喜过望,哪有心思去注意老叟是个什么表情,连忙探了一下身上的捆仙绳,发现里面的阵法确实和方叶龙用来绑自己的捆仙绳一样。 只不过方叶龙所用的捆仙绳似乎是被加强过的,与此刻捆在自己身上的绳子大有差距。 如此甚好。 这样一来的话,破阵的速度还能快些。 想到这里,蔚秋连忙聚精会神,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将身上的捆仙绳震断。 体内的灵力瞬间充斥全身。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扶着膝盖,一鼓作气站了起来,准备去破解牢门上的阵法。 谁知前脚刚迈出去,就被老叟叫住了。 “慢着。” 老叟语气平淡地说:“老朽的那个徒弟有些难找,你得拿着老朽的信物方能找到他。” 说完,一个有些陈旧的荷包便从角落里抛了出来,准确无误地落在她的掌心里。 蔚秋还未来得及翻看,就听见对方又嘱咐:“记住,若他叫了老朽的真名,才能将此事告诉他。” 话说到这里,她还不知道这位老叟姓甚名谁呢。 于是虚心请教:“不知前辈尊姓大名?” 第二百四十章 乱魔曲 “老朽鬼真,” 那人嘶哑的声音给人一种背脊发凉的感觉,慢悠悠地补充:“人称……三面鬼叟。” 最后两个字,让蔚秋一下子定在了原地。 鬼叟…… 那不是之前黑袍人和肖九提到的人质吗?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回头看向坐在角落里的老叟,发现黑暗中有一双异常明亮的老眼,正直勾勾地盯着她,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在这样的注视下,额前竟不禁生了一层冷汗。 蔚秋不敢再往深处想了,四肢僵直地走到牢门前,勉强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全神贯注地破阵。 那老叟也是不慌不忙,偶尔指点她一二。 不出两个时辰,她便找到了阵眼所在,毫不犹豫地将其摧毁! 啪啦—— 黯淡无光的阵法瞬间破碎。 原本紧闭的牢门也随之开启,惊动了隔壁原本就狂躁不安的帝王魔兽,那吼叫声,即便隔着一堵墙,也能被震得耳鸣。 蔚秋不禁捂住双耳,四下张望了一番。 见没什么人,便提着胆子小心翼翼地走到囚禁魔兽的牢门前,刚要伸手去探阵法,就被那魔兽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吓得一哆嗦! 我的天! 蔚秋望着那张血盆大口,险些腿软了。 还是鬼真在隔壁提醒,才将她的魂儿拉了回来:“小姑娘,你再愣着,便要被人发现了。” 魔兽如此躁动,外边的人一时没有察觉,久了定会心生怀疑。 蔚秋不由咽了咽唾沫,缓缓伸出颤抖的手按住那阵法,顶着不断袭来的口气,脸色铁青地感知阵法结构。 和囚禁她和鬼真前辈的阵法有些不同。 她没忍住探头对隔壁的牢房说:“前辈,这阵法我看不太懂啊,那个像蚯蚓一样的符文是什么意思?” 牢房里很快就传来老叟的解释声:“那是血契符文,设阵之人是这个寨子的寨主肖九。想要破阵,必须助魔兽增长修为,强行冲破阵中的血契,一切便迎刃而解了。” 蔚秋不解道:“那我该如何帮魔兽增长修为?” “你来。” 鬼真语速缓慢地说:“既然配了笛子,想必通些音律,老朽传你一曲,可短时间助长邪魔的修为,当然,此曲只对邪魔奏效。” 这世间竟还有这种东西? 蔚秋惊疑地朝隔壁的牢房走去,刚靠近老朽三丈远,就看见对方将一个泛黄的书页递了出来。 “此曲名为乱魔曲,你只需记住前三段即可。” “按部就班不是更快。” 蔚秋接过的同时,没忍住嘀咕了一声。 谁知对方毫不客气地哼了一声,说:“你若到了能够一心两用,按部就班也能顺利地将此曲吹完,也不是不可以。” 说白了,就是必须记住前三段。 蔚秋不以为然地说:“记曲谱而已,这有何难?我师父以前也常教我曲子,倒是和前辈您给的这页曲谱有异曲同工之处。” 这话顿时引来了鬼真的侧目,幽幽地问:“哦?老朽这曲子可从未传过外人。” “唔。” 蔚秋含糊地应着,目光却始终停留在曲谱上,“我师父在仙界还挺有名气的,前辈您应该听过。” 鬼真‘哦’了一声,饶有兴致地问:“那你且说说看,这仙界可没有老朽我不认识的大人物。” 活到他这个岁数,不知看了多少仙人陨落,连方叶龙都对他忌惮三分,可见在仙界的影响力。 可是方叶龙为何要派人大费周章地抓他呢? 蔚秋疑惑地皱眉,一时分了心,竟被那老叟用一颗黑棋敲了脑袋:“专心看谱,问你师父姓甚名谁,竟也想得走神了?” 才不是因为这个呢! 蔚秋郁闷地揉了揉脑袋,嘀咕道:“我师父叫燕不虞,就是五大玄圣之一的那个燕不虞。” 说完,她还毫无自觉地抖了两下书页,递还给那个突然失语的老叟:“前辈,我都记住了,这书页……” 话音落下许久,也不见老叟伸出手接住。 她不由疑惑地唤了声:“前辈?您怎么了?”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就在她准备走近瞧个仔细的时候,角落里的老叟忽然开口道:“记住了便去破阵吧,那书页是个手抄的,赠与你吧。” 手抄的还这么旧? 蔚秋不由惊讶地翻看手中的书页,连忙拱手道:“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便顺手将书页收了起来,然后转身准备离开牢房。 谁知才走了没两步,便又被角落里的老叟叫住了:“等等,你当真是燕不虞的徒弟?” “当然,晚辈骗你作甚。” 蔚秋好笑地回眸看了一眼角落,再度迈出步伐,头也不回地走出牢房,消失在老叟的视野中。 隔壁的魔兽一感受到她身上人族的气息,便立刻暴躁了起来。 因有了心理准备,蔚秋面对眼前这张血盆大口,拿笛子的手也没那么抖了。 许是魔兽感受到暗雪的气息与寻常仙器不同,竟有些忌惮地往后退了两步。 这魔兽怕暗雪? 蔚秋眼底闪过一丝惊诧,趁着魔兽转移了注意,连忙将笛子放在唇边吹奏起来。 不论是手势还是吹笛的技巧,都与燕不虞神似。 将灵识探出牢房的老叟缓缓睁开眼,那双精明的老眼闪过一丝欣慰和决然。 但很快,这抹复杂的情绪便被一阵遥远的脚步声打断。 这么快就来人了? 鬼真目光一冷,当即提醒外头正在吹奏第二段的蔚秋:“加快速度,外边已经察觉到这里动静了。” 加快速度? 蔚秋愣了一下,连忙用精神力追问:“可是这曲子快不得,否则我的精神力会跟不上的。” 鬼真毫不犹豫地回答:“那就舍弃第二段!” “第二段?” 蔚秋不由惊了一下。 若直接跳过第二段,魔兽极有可能暴走啊! 可惜鬼真根本不给她考虑的时间,再三催促之下,她终于咬牙改变了曲调,直接跳过了第二段。 果不其然! 突然被第三段刺激了神智的魔兽开始狂躁起来,在原地不断地踱来踱去,还时不时用那尖锐的利爪抓挠牢门。 蔚秋顶着一头的冷汗,愣是将第三段吹完。 笛音落下时,牢房内的魔气瞬间暴涨,魔兽痛苦地仰天咆哮起来,硬生生将牢门上的阵法冲破! 第二百四十一章 逃出生天 强劲的气流扑面而来—— 蔚秋急忙撑起一个结界,却撑不过两个呼吸便连同结界一起被震飞了出去。 不等她回过神,那无处释放的气流便又涌向地牢的出口。 恰巧寨中的人前来查探,还没看清里面的情况,便在地牢的大门口被那股气流击飞出三丈外。 随后犹如流星一般砸在离肖九三丈远的空地上。 一声巨响,令肖九与黑袍人脸色微变。 待烟尘散尽后,方才看到寨中的兄弟一个个抱着胳膊和大腿,在地上翻滚痛呼。 肖九急忙问:“怎么回事……” 一句话还未说完,便看见一只六丈高的魔兽破门而出,险些将地牢的入口都给拆了! 黑袍人和肖九的脸色顿时难看极了。 这货是怎么跑出来的!? 不等他们想明白,那在原地嘶吼抓狂的魔兽便横冲直撞地朝他们袭来,地面都被踏出了许多条裂缝。 两人见状,连忙往一旁闪躲。 中阶帝王魔兽可不是开玩笑的,若受上一掌,他们身上的仙泽护体怕是都要被震碎! 黑袍人闪躲之际,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扭头问:“肖九,这里交给本座,你去地牢查探一下,别让鬼叟那老不死的给跑了!” 鬼叟若跑了,玄圣大人定会撕了他的! 肖九连忙抱拳应下,待黑袍人将魔兽的注意力引走,便头也不回地直奔地牢深处。 …… 此时。 地牢深处。 蔚秋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来,耳边传来鬼真的声音:“小姑娘,还爬的起来吗?” “还死不了。” 她灰头土脸地回答,但还是被方才那一击震得够呛。 那情形跟鬼真前辈之前说的一点儿都不一样,魔兽狂暴起来,真是半点都不给她躲避的机会! 若不是结界撑得够快,她此刻怕是真的爬都爬不起来了。 蔚秋满心郁闷地掐了一个法术,将身上的灰尘尽数清扫干净,这才迈着疲软的步伐朝牢房走去。 不料刚走到门口,就被鬼真叫住了:“肖九进来了,从正门怕是出不去,关押魔兽的牢房的角落里有个地道,你从那里出去。” 听着语气,是不打算跟她一起了。 蔚秋连忙问:“那前辈你呢?” 谁知对方低笑了一声,满不在乎地说:“老朽身中诛仙梭,跟着你只会拖累你,只要老朽在,肖九便不会追着你不放。” “可他们万一……” “无妨。” 鬼真声音嘶哑地说:“他们想拿老朽做筹码,便不会损老朽一根毫毛,你尽管放心地去。” 说完,便又催促了一句:“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听到这句话,蔚秋终于咬牙道了一声‘前辈保重’,然后头也不回地跑进隔壁的牢房,很快便找到了鬼真所说的那个地道。 待肖九赶到时,蔚秋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破败的牢房中只剩下静静坐在角落里的鬼真,以及地上断成好几截的捆仙绳。 真相昭然若揭! 肖九顿时暴怒道:“老不死的,你竟敢在老子的眼皮子底下玩这种把戏?” 当真以为他不敢动手吗!? 大汉大步上前,刚要伸手揪起老者的衣襟,便听见对方说:“动了老朽,你们家大人可就交不了差了。” 交不了差,黑袍人定会在方叶龙将他撕碎之前,把肖九先碎尸万段。 想到那个可能性,肖九的动作一下子僵住了,握紧拳手忍了半响,终于不屑地甩袖道:“你也就只能动动嘴皮子了。” 说完,他转身走出牢房,到关押魔兽的牢房查探了一番,发现了一个被打开过的地道。 且不说这地道是如何来的,他此刻敢断定,那个女人一定是从这里逃出去的! 但那个女人修为低下,对仙界的事情也是一问三不知,怎么可能想得出一箭双雕的法子,不仅助魔兽逃出生天,还找到了这里的地道? 肖九眯起了冷眼,看向坐在角落里的老叟,从牙缝里吐出一句话:“都是你在捣鬼?” 从角落里传出的低笑声代表了一切。 只是让肖九想不通的是,他这么大费周章地放走了魔兽和那个女人,为何自己却独独留在这里? 若早一些的话,他说不定就能逃出寨子。 可惜他想破了头皮也想不明白,只能暂且在此处设下血契封印,撂下狠话,然后匆匆离去。 …… 与此同时。 从山谷的另一端出来的蔚秋,迷茫地看着一望无际的山河,竟不知该从哪里去找鬼真前辈的徒弟。 但很快,她便想起鬼真给的荷包,连忙翻找纳戒。 “有了。” 蔚秋顿时笑容大绽,连忙解开荷包。 正准备一探究竟,便有一道流光从里面钻了出来,直接以肉眼都难以捕捉的速度飘走了! “诶——” 她下意识伸手去抓,却还是迟了一步。 那流光瞬间消失在天际,这下可真是连半点线索都没有了! 蔚秋顿时抓狂得想要咆哮,却又怕被寨子里的人察觉,只好暂且将荷包放回纳戒中,趁着天还未黑之前,御剑离去。 因不知该去哪儿,她便沿着前方一直飞行。 直到看到一处灯火通明的村落,这才跳下剑身,装作迷路的异乡客,问村民要了一张地图。 地图上写得并不是很详细,但对于仙界的地形,她大致有了一些了解。 此刻自己所在的,是西北方向的山脉,只要翻过这最后一座山,便是一个小镇。 尽管如此,小镇的地势还是偏僻了许多。 真想不明白,那位白发前辈为何要将自己丢在这么一个穷山僻壤之地,差点没能活着走出这里。 蔚秋郁闷地瞅着地图,随手掏出一张大饼,边啃边往出山的小路走去,口中还嘀咕着:“小蠢货啊,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找到师父啊?” 再找不到师父,小命不保也就算了,还得饿着肚子等死。 也不知这乡野山间有没有什么值钱的草药,采几株卖一卖,填饱肚子也好啊。 小蠢货从她的识海中冒出来,指着某个方向嘀嘀咕咕。 蔚秋不解地皱眉:“把舌头捋直,刚教完你怎么说话呢,这才几日便忘光了?” 嘴上虽这么说,却还是跟着小蠢货前去一探究竟。 待她走到了那茂密的草丛前,小蠢货便用浮夸的动作示意她扒草一探究竟。 第二百四十二章 代人跑一趟 “知道了知道了。” 蔚秋蹙着眉头扒开草丛,竟看到了一株长着金色鳞片的灵芝。 这,这是…… 大脑空白了一会儿,便忽然回想起自己方才许下的愿望。 说采药草,还真有药草送上门来? 不过话说回来,这长着龙鳞的灵芝值钱吗?可千万别是什么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啊…… 蔚秋正要伸手去摘,却又想起了什么,连忙从纳戒中取出一根铲子,埋头卖力地将这灵芝连土带根地挖出来,再用油纸包起来。 “小蠢货,没想到你还有寻宝的能力,以往真是小看你了。” 她满意地拍了拍灵芝上的灰,刚将其装进纳戒中,那原本不翼而飞的流光便又从天边飞了回来。 这一转折,着实将她惊得合不拢嘴。 那流光也是颇为奇怪,不回荷包里,净围着她转。 蔚秋走到哪儿,那流光便跟着她去哪儿,她还没觉得烦人,小蠢货倒是先抓狂了起来。 一副要与那抢它位置的流光大打出手的样子,着实引人发笑。 折腾了一会儿后,小蠢货累了,趴在她的肩头上一动不动,勉强接受她的身边多了一个不明来意的流光。 待一人一灵一流光并肩前行了半个时辰,头顶上空忽然出现了一团漩涡状的白云,将四周的气流都带动了起来。 蔚秋被风吹得半天睁不开眼来,勉强能看到一角羽纹白袍。 那漩涡是此人制造的? 她心头不由升起了一丝恐惧,暗暗运转灵力,准备随时御剑跑路,可转念一想,整个仙界里,凡是能腾云驾雾的,又有多少是不敌自己的? 能跑得掉,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蔚秋不禁暗呼一声‘倒霉’,周身涌动的气流也逐渐平息了下来,将那白衣人的声音准确无误地传达到了她的耳畔。 “不好意思啊,久等了,方才路过一小镇,听了会儿戏曲,险些忘了正事。” 说完,白衣男子便从云上跳了下来,踩在方才长着灵智的那片土壤上,拍了两下衣袍。 这一举动,顿时让自认为谁都打不过的蔚秋退避三尺。 等白衣男子抬起头来时,两人已然隔着一丈远的距离,不由有些奇怪:“你跑什么?” 蔚秋紧绷着小脸,瞪他。 眼底的警惕让白衣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是你叫我来的么?哦不对,我只是代人跑一趟,有什么要紧事,尽管可以与我说。” 眼前这个说话的男子,正是前不久刚在三重水月境中下棋,连输了十几盘的白玦衣。 蔚秋仍是没有放松警惕地瞪他,一声不吭。 因为鬼真前辈说了,对方必须念出他的真名才能将此事告诉对方,莫非是猜到了他那个不靠谱的徒儿会找人代劳,所以才…… 这个猜想刚在脑海中成形,眼前的白衣男子便恍然道:“哦~我知道了,你要鬼叟的真名对不对?他徒儿都告诉我了,鬼叟真名便是鬼真。啧,这名字可真草率……” 白衣男子碎碎念了许久,才想起被他抛在脑后的正事来,连声催促她快些带路。 就算她此刻再疑心此人,仍旧被关在地牢里的鬼真前辈可等不了啊。 更何况……鬼真前辈只说对真名,也没说一定要他徒弟本人亲自前来,不如死马当作活马医? 蔚秋狐疑地盯了半响,终于点头答应了:“你随我来吧。” 说完,她便转身带路。 一路上将此事的过程大概陈述了一遍。 当然,为了避免自己的小命再次陷入危险中,她直接将自己的来历省去了。 白玦衣听完恍然地点了点头,二话不说便上前握住她的手腕:“那事不宜迟,救人要紧。” “什么?” 蔚秋愣了一下,很快便体验到了飞升的感觉! 那种从地面一下子窜上半空的窒息感,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苍白着脸忍了许久才将那股强烈的呕吐感压了下去。 还没来得及发作,便听见对方惊讶地说:“这便受不了?你这体质也忒弱了吧?” 废话! 你卸下仙泽护体,被让像窜天猴一样拎上半空,看你吐不吐!? 蔚秋脸色铁青地咬牙道:“救人你自己一个人去救便好了,为何还要拖上我?” 她现在就想找个洞窟,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白玦衣却不以为然地说:“这里山谷这么多,我怎知回头会不会认错了地方,耽搁了救人的时机?” 蔚秋:“……” 你方才明明还说你认得那座山谷的! 对于某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撒谎,蔚秋倍感无力,支支吾吾半天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让对方能撒手放自己离去。 结果等她回过神来时,已然回到了那个寨子。 原本暴走的魔兽已经被黑袍人用封印囚禁起来,寨中乱得不忍直视,显然是那只帝王魔兽的手笔。 “干得还算漂亮。” 白玦衣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然后毫无征兆地拉着她跳下云端,稳稳当当地落在魔兽旁边。 蔚秋对那魔兽心有余悸,与其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会儿后,便往旁边挪了挪。 恰巧这时。 察觉到他们的气息的黑袍人震惊地往后退了一步,对着她说了一个‘你’字,又对着白玦衣说了一个‘你们’,可见被吓得不轻。 白玦衣倒是显得很愉快:“少跟我客套,把鬼叟交出来,我可以免你们一死。” 交出鬼叟,又弄丢了蔚秋,那才是死路一条! 黑袍人当即沉下脸道:“您与鬼叟素日并无来往恩情,为何要救他?他可是那位玄圣大人要的人!” “那位?” 白玦衣用折扇抵着下巴,猜测道:“你说的……不会是那个近日神经兮兮地派下属到处找人的方叶龙方玄圣吧?” 这话着实让蔚秋惊了一下。 他竟也知道方叶龙在找她?那他会不会早就认出自己了? “不错。” 黑袍人抬了抬下巴,“四位玄圣想要的人,在下还是奉劝玦衣真仙不要插手此事,以免触怒……!” 话音截然而止! 站在对面的蔚秋见到那可怕的一幕,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胃里又是一阵阵翻涌。 她连忙捂住口鼻,惊恐地看着那个脸上逐渐浮现出无数道血痕的黑袍人,耳边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叹息:“废话真多,方叶龙是你的衣食父母,可不是我的。” 第二百四十三章 分道扬镳 而且有一点他说错了。 自己并非与鬼叟无亲无故,只是除了方叶龙那四人以外,便没什么人知晓鬼叟在这仙界还有一个徒弟。 白玦衣同情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黑袍人,叹惋道:“可惜啊,好不容易修炼到真仙境,可谁让你要做方叶龙的炮灰。” 说完,他便摇头踏过黑袍人的尸身,朝远处的地牢大门走去。 蔚秋见状,连忙紧跟上去。 听他的意思……莫非也跟方叶龙有仇? 可惜不等她琢磨出个苗头,便看见从地牢内出来的肖九,双方猝不及防地打了个照面,都愣住了。 肖九刚想说一句‘你们是何人’,便瞥见远处的一具浸泡在血泊中的尸身,顿时心中大骇! “呦。” 白玦衣笑吟吟地说:“来了条漏网之鱼。” 说话间,周身翻涌的杀意便朝那大汉涌去—— “等等!” 肖九急忙打断道:“鬼叟就在地牢里,我带你们去,还请玦衣真仙饶小的一条贱命!” 所谓的能屈能伸,在此人身上可以说是发挥得淋漓尽致了。 白玦衣好笑地说:“你倒是比那厮有眼力劲儿多了。” 说完,弥漫在四周的杀意便渐渐淡去。 肖九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抱拳道:“多谢玦衣真仙不杀之恩,小的这便带路。” 许是真的认命了,亦或是对方口中的玦衣真仙确实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轻易得罪不得,肖九这一路上可以说是十分安分,有问必答。 大约步行了百来步,他们终于抵达了鬼真被关押的地方。 也不知肖九在心虚什么,先他们一步走到牢门前,将上面的封印解开,然后殷勤地将门打开。 白玦衣早已看穿了一切,也懒得点破他那点小动作,直接走进牢房,挥了挥折扇道:“你们二人在外头守着吧,我要替鬼叟取出诛仙梭。” “是。” 肖九连忙抱拳道,还很贴心地将牢门关上。 一时间,牢房外便只剩下他和蔚秋二人。 蔚秋隔着门看了一会儿,忽然问:“诶,那个玦衣真仙……到底什么来头?他很厉害吗?” 怎么一个个见了他,就跟见了鬼似的。 听到这话,肖九像看怪人一样地上下打量着她,“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四位玄圣之下,仅有七位真仙是能够与玄圣叫板的,可惜百年前,七大真仙之首的水月真仙意外陨落了,玦衣真仙便顺理成章地成了六位真仙之首,实力不容小觑!” 说完,大汉又没忍住补充了一句:“当然,若没算上昔日年纪排行第六的那位,玦衣真仙这个真仙之首的名头便是实至名归的。” 蔚秋不解道:“这是为何?” 听他的口气,好像那位排行第六的真仙的实力,比玦衣真仙更强,怎的轮到真仙之首时,就不能算进去了? 肖九早知她会如此问,看着里头散发出来的恐怖如斯的仙气,压低嗓音说:“那位啊,才刚升到真仙境没多久,也不知是得了什么机遇,闭关出来后就飞升为玄圣。这成了玄圣,自然不能再排进真仙的名列了。” 这话传入蔚秋耳中,犹如巨石坠湖一般令人震惊。 肖九说的……不就是师父吗? 蔚秋咽了咽唾沫,连忙追问:“那现在那位玄圣,在何处?” “他?” 肖九瞥了她一眼,“听说早就灰飞烟灭了,现在怕是已经是堆枯骨了吧?” 大汉的说法虽然难听了些,但也证明了师父还在世的消息并没有几个人知晓。 蔚秋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声,忽然听见牢房内传出银针掉落在地的声响,着实将他们二人吓了一跳。 但她是想得太入神才被吓到,而肖九是因为鬼真终于重拾自由而感到恐惧。 要知道,为了拷问鬼真,他当初可没少威逼利诱! 肖九看着那从黑暗中走出来的老叟,额前的冷汗也跟着滑落了下来,双脚就跟不听使唤了一般,僵在原地久久难以动弹。 而鬼真却至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白玦衣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说了留你一命,自然不会食言。” 说完,他便招呼了一声蔚秋,一同离开地牢。 待蔚秋跟着他走出了地牢,才猛然想起自己好像有点过于听话了,连忙对不远处的男子说:“既然已经救出人了,那我就先告辞了。” 然后抱拳示意了一下,便幻出焚天剑想要逃之夭夭。 谁知白玦衣忽然握住她的肩膀,将目光移到她手上的这把剑:“这剑锻造的手笔,有点眼熟啊。” “哈?” 蔚秋回过头,严重怀疑这人是不是来碰瓷的。 碰的还不是人,而是剑。 这可是师父特意为自己打造的剑,说什么也不能便宜给旁人。 蔚秋连忙甩掉他的手,警惕地抱紧剑身道:“你,你想干什么,这是我的东西!” 那副谁碰一下就跟谁拼命的样子,着实逗笑了白玦衣。 他笑吟吟地说:“我若真想抢,你怕连还手的余力都没有。” 蔚秋:“……” 仙人也不能抢人东西啊! 但好在白玦衣只是调侃了两句,并未真对她的剑起什么歹心。 想想还是先走为上比较妥当! 蔚秋一声不吭地抱着剑打算从小路溜走,谁知刚转过身就被对方逮了回去:“干什么去?” 白玦衣轻佻眉头:“得罪了一方真仙,也敢在仙界胡乱走动,不如跟我们回三重水月境,那里最安全不过。” 得罪了一方真仙当然是胡扯的。 跟着他这个真仙之首确实比较安全,但谁知道他会不会临时起意,将她口袋里的宝贝洗劫一空? 师父说了,越是厉害的仙人越无耻,千万不能信他们的片面之词。 蔚秋思来想去,坚决地摇头:“我自有去处,多谢真仙美意。” 说完,她将对方的手指头一根一根地从肩膀上掰开,然后郑重地抱拳,与他们分道扬镳。 待她御剑远去后,白玦衣才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指头:“这小丫头力气还挺大的。” 前面的老叟轻哼了一声,“是你没用力吧。” 若他要留一个人,谁都走不了。 白玦衣笑了笑道:“那丫头警惕心不小,强留只会让她起疑心,回头自有她后悔的时候。” 第二百四十四章 拜师学医 能够让她四处逃命的真仙,定是除了他们几位真仙以外,势力十分强劲的真仙了。 但愿那丫头能发现遗留在她手上的荷包别有他用。 鬼真笑得有些意味不明,干枯如树枝的右手悄然施了一个法,将那道散去的流光再度凝结出来,随手弹到了九霄云外去。 …… 此时。 不知在这片山脉乱飞了多久,蔚秋终于看到了地图上的小镇,惊喜地跳下剑身,并未察觉到有一道流光钻进了她的纳戒中。 因为前车之鉴,她索性不施法变换容貌了,直接拿出无瑕先前赠与自己的胭脂粉,对着焚天剑身折腾了好一阵子。 觉着连师父都认不出来了,才放心地走进小镇。 仙界虽然与凡界有许多不同,但在风土人情这方面,还是有异曲同工之处的。 见着了久违的叫花鸡,蔚秋激动地摸索了一下口袋,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差点忘了,我现在没钱! 但很快,趴在脑袋上的小蠢货用还算清楚的语言告诉她,她还有一只刚采摘到不久的灵芝。 蔚秋连忙拉一个路人问了药铺的方位。 “药铺?” 那路人愣了一下,指着某个方向道:“沿着这条街往前走,有个没有牌匾的药铺,从医几千年了,医德是有目共睹的,你可以去那儿。” 没有牌匾? 蔚秋不禁有些好奇,对眼前的妇人道了声谢后,便急急忙忙赶过去。 果不其然,这条街上当真有一家没有牌匾的药圃。 药香味儿远远便能闻见。 走进药铺,那药味儿更是扑鼻而来,颇为上头。 蔚秋按了按天灵盖,强忍着药味问:“老先生,请问你这边收不收灵芝?” 此话一出—— 拿握笔写字的老者便顿了一下,旋即抬起头,仔细打量了她一眼,方才点头道:“拿出来看看。” 然后放下手中的笔,还很讲究地戴上手套。 蔚秋紧张地将那带着泥的灵芝递给对方,心里默念:一定要是个值钱的东西啊…… 然而那老先生打量了半天,脸色却愈发严峻起来。 许久才吐出一句话:“中品龙鳞芝,尚可。” 总结完,他便将灵芝放在油纸上,很是不解地问:“这龙鳞芝是个稀罕物,生长之地多为金土,不知姑娘这东西是从哪儿摘来的?” 金土? 蔚秋愣了一下,才发现灵芝根部的土确实带着不易察觉的金沙。 许是觉得这话问得有些唐突,那老先生连忙解释:“老夫并非是探姑娘财路,而是那金粉十分稀有,是培育药材的良土。” “老夫近日有几味药材想要培育,但苦于没有金土,所以搁置了许久,若姑娘肯透露一二,老夫定然重金答谢,决不食言。” 这是……遇见了一个药痴? 蔚秋摸着下巴想了想,摇头道:“我不要重金答谢,若先生不嫌我愚笨的话,可否收留我在此做个学徒?” “学徒?” 老者怔了一下,“姑娘有兴趣学医?” 可不么,我体内的灵力便是治人的良药啊。 蔚秋扬起笑容道:“实不相瞒,我自小便是孤儿,四处流浪,见了许多伤患,实在心痛难忍,想着有一天也要悬壶济世。” 这些话胡编乱造起来,连小蠢货都差点感动哭了。 那老先生更是感同身受地摸了摸白胡,表情肃然又惋惜:“姑娘有这般善心,实属难得。不过这学医可不简单,姑娘当真有这个耐心?” 蔚秋二话不说便抱拳行礼:“还请先生收我为徒。” 那决然的模样,再次感动了心善的老先生,连忙扶起她:“好,你既然愿意随同老夫学医,老夫又岂能辜负你的信任,只要你别嫌弃老夫医术不精便好。” 不精? 她沿途问了许多人,这老先生可是仙界出了名的药仙! 与其到处躲避流浪,倒不如隐姓埋名,躲在这里学些手艺,不仅能躲追兵,还能养活自己。 蔚秋心想,连忙说了许多恭维的话。 饶是心境平静的老先生,脸上也是笑意难减,还硬是不愿白要那棵灵芝,将灵芝和金土的线索的报酬一块结给她。 足足十万颗中品灵石啊! 蔚秋感动地将灵石尽数收入囊中,然后将金土的方位告知与他,甚至主动替老先生背起竹篓,随他一同前去寻找金土。 一路上,老先生没少夸她。 因她说了自小无亲无故,心生怜悯,便也不再询问她的身世,倒是省去了许多麻烦。 蔚秋也是跟在后头才知道,她走来的这一路上,竟有不少野生的药草,只是品阶不高而已。 老先生也颇为耐心地将路上的药草摘下来,一个一个地讲解给她听,眼神就像是在看得意门徒。 好在她天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听过瞧过一遍,便都记住了。 “对了先生,” 蔚秋忽然想起了什么,恭敬地拱手问:“阿秋……还不知先生尊姓大名呢。” 老者轻笑道:“老夫游子松,一介乡野医者罢了。” 这话真是自谦。 蔚秋汗颜地笑道:“先生,金土就在前面。” 再往前面一些,便是一个村落。 老者摸着白胡恍然道:“此处老夫行走多次,竟没有发现此处生长着龙鳞芝。” 说完,他便握着镰刀走到草丛前,探头一看,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口中还念着:“这下老夫的药草有盼头了,阿秋,拿竹篓来。” “是,师父。” 蔚秋连忙小跑上前,将不漏土的竹篓递给对方。 看着对方卖力地挖土,一时有些无聊,便四处张望,忽然瞥见一个村民从不远处的路口走来。 那村民显然是认识游老先生,当即笑着迎上来:“这不是游老先生吗?又来此处看诊啊?” “没有没有。” 老者摆摆手道:“听说此处有金土,便来取一些回去,不知贵母身体是否还康健?” 提到那村民的老母亲,那村民的表情顿时垮了下来。 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没呢,这几日又喘上了,瞧着不太严重,所以就没……” 后面的话还未说完,游老先生便一脸严肃地戳穿了他的掩饰:“是家里没有积蓄了吧?” 这话让村民顿时红了眼,故作轻松摆手:“嗨,不是什么大事……” 第二百四十五章 药盟来信 可惜他脸上的苦涩已然将事实昭然若揭。 游子松低叹了一声,扶着膝盖起身道:“既有病人,岂能有不医之理?你也莫要再推辞了,救人要紧,免得拖成了顽疾。” 想必是这样的善事,游老前辈没少做,所以那村民很快便感激涕零地跪拜:“多谢先生,药钱我一定会尽快还上的。” 游子松无声地摆了摆手,示意他带路。 三人沿着田野小路来到了村落,沿途遇到了几位曾经碰过面的村民。 蔚秋不由庆幸地想:幸亏自己乔装过,否则叫村民们认出来,那岂不是很打脸? 村民掀开门前的帘子,哈腰示意道:“二位请。” 里头隐约传出几声辛苦的喘息和咳嗽,已经是十分严重了。 游子松当即迈入门槛,顺手将药箱子放在木桌上,对身后尾随而至的村民说:“将你母亲扶起来。” “呃是。” 村民连忙走到床头,将脸色略微涨红的老妇人扶起,看着游子松为其把脉,不由紧张地问:“先生,我娘她怎么样了?” “有些棘手。” 游子松摇了摇头,“灵丹的药性非凡体能够承受的,你娘这病只能慢慢疗养,待老夫开一副方子,你拿着方子去老夫的药铺抓药,连续吃个半年,必能根除此病。” 听到‘根除’二字,那村民连忙跪拜答谢。 待药方子写好后,他们便以采药为由,与那村民在村口分道扬镳。 回去挖金土的半路上,药铺里的伙计忽然跑来寻他们,说是药盟那边来人送了一封信。 虽然不知道那伙计是如何找来这里的,但这信中的内容着实将她惊到了。 凡间虽然也有药盟,但都是闹着玩的。 她着实没想到,这个药盟在仙界竟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而她拜的这位师父正是药盟的长老之一。 此次送信,也是为了请游老先生去做半年后的药盟赛的评审,甚至还有意让游老先生不要吝啬,也派出几个得意门生参加比赛。 可作为先生第一个关门弟子,蔚秋觉得药盟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 自己恨不得藏得严严实实,怎么可能主动去露那个面?更何况自己对炼药之事一无所知,派谁也不可能派自己去。 游子松看完请帖后,便将其收入纳戒中,然后对那伙计说:“你去回一封信,就说老夫定会如期而至。” 这话让伙计倍感意外,当即激动地说:“先生您终于愿意出山了!您怕是不知,前几日小的路过百药山时,遇到了云真半仙的大弟子,他们家师尊不过是连坐了两届的首席评审,又不是药盟盟主,便不知天高地厚,净会阴阳怪气地骂人!” 言语间充斥着怨念,可见当日他被那个大弟子欺压得有多惨。 蔚秋不知这二者的过节,在一旁听得也是云里雾里,只好将目光放在游老先生的身上。 只听对方风轻云淡地回答:“不过是嘘头罢了,无须为此与他们起口舌之争。” 说话间,隐隐透着一股令人肃然起敬的威严。 那伙计连忙拱手道:“先生教训的是,所以小的并未与他们争辩,采完药便离去了。” “嗯……” 游子松满意地点头,“你且回去提前准备行李,半年后与老夫一同赴往药盟。” 这还是头一次带上他! 伙计顿时眼前一亮,当即感激地拱手:“多谢先生,小的这边回去准备行李。” 说完便御剑离去了。 蔚秋不由暗暗惊叹:真没想到,连一个打杂的伙计能御剑…… 殊不知,这伙计在药铺里已经打了五百年的杂了,而药盟赛一百年举行一次,那个伙计可以说是跟着游子松风光过,又受尽了嘲笑和白眼。 倒不是因为游子松技不如人,只是这两百年的毫无预兆的隐居,给了旁人另有隐情的遐想空间。 不知不觉,风声便偏向了这两百年来风头鼎盛的云真半仙。 蔚秋看着正在挖土的老者,不由好奇地问:“先生,您当年……为何要隐居于此啊?” 潜意识里,她将出山与隐居挂上了钩。 游子松听到这话觉得有些奇怪,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你是听应柏方才那番话,所以觉得为师是隐居于此的?其实并非如此。” “那为何……” “为师只是对培育药草起了兴趣,奈何迟迟找不到金土,如今既有了金土,回一趟药盟也无妨。”老者不紧不慢地回答。 说白了,就是看心情办事。 今儿个想种花种草,评审这等琐事便不太想干了,反正盟中那么多药仙,又不是非得他做那个评委。 蔚秋对此钦佩不已,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下一刻,眼前的老者忽然说了一句:“机会难得,你也随为师一同前去吧。” “啊?” 蔚秋愣住了,连忙道:“可,可是我还什么都不会,若去了,也太丢先生的脸面了吧……” 她一点儿都不想去露面啊! 好在老者此刻正背对着她,并未看到她脸上惊慌失措,以及那比哭还难看的干笑。 游子松轻笑道:“无妨,药盟赛比的不过是炼丹培育药材罢了,炼丹无法速成,你可以学习如何培育药材,又有金土为辅,必不会在场上丢脸。” 但这并不是丢不丢脸的问题,而是会不会丢命的问题! 蔚秋挤出一个苦笑。 “是……” 比起去抛头露面,过多的辩驳更会让人起疑。 …… 三重水月境。 坐在石桌前与鬼叟对弈的白衣男子不经意地瞥见从入口进来的墨衣男子,不由惊喜道:“诶,你可算回来了,方才还跟鬼真前辈念叨起你呢。” 说完,才看见男子脸上的疲惫,顿时愣住了。 “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没什么。” 燕不虞神情淡漠地回答,对徐徐起身的老者拱手:“师父,恕徒儿不能亲自前去搭救。” 鬼真没有应答,只是定定地盯着他,许久才道:“为师很好奇,能让你抛弃一切又弄成这副模样的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话没有半点揶揄他的意思,反倒那幽深的老眼中还多了一丝戏谑。 燕不虞此时很是疲倦,并没有过多注意对方,只是像个闷葫芦一样沉默不语。 第二百四十六章 赴往药盟 早知他会是这个反应,鬼真盯了他半响,忽然轻笑着摇头:“你啊,还是没变。” 说完,他便重新坐下来,继续与白玦衣在棋盘上厮杀。 燕不虞很自觉地转身回屋,烧水沐浴,泡去一天的疲惫,以及治愈与方叶龙交手后留下的皮外伤。 方叶龙真是越来越强了,不愧是活了几十万年的老匹夫。 在凡界时,他尚且可以用精神力袭击方叶龙的元神分身,可回到了仙界,与他面对面交手时才更加深刻地领悟到他与方叶龙之间的差距。 好在,那老匹夫还未找到阿秋,也没能抓住师父。 接下来,便是如何抉择的问题了。 燕不虞低眸看着手背上逐渐愈合的伤痕,耳边传来书灵的声音:“你当真决定了?要知道,蔚秋也来到了仙界,若她还在凡界的话,一切都好说,反正你如何变化,她也不知道。” 如今不仅要修炼涅槃泯心诀,还要将蔚秋找来,来日两人见了面,谁最伤心不用想也知道。 许是觉得那样的一日着实让人想象着也煎熬,燕不虞索性屏蔽了书灵的话音,闭眸道:“没有什么比救阿秋更要紧的事了。” 若她实在觉得难以面对,他可以将她送回凡界,有了随子瑜他们的陪伴,她定会好受许多。 对于某人的先斩后奏,书灵即使在对方没听见的情况下,也要滔滔不绝地将肚子里的怨念吐出来。 而此时。 坐落于凡界的万象宗,已经因为蔚秋失踪多日一事,乱成了一锅粥。 还是卫长老和多个宗门等势力极力压制消息,才没有让这件事传遍五州。 大抵是习惯了找不到蔚秋的日子,宗内的弟子们也渐渐淡忘了恐慌,该接任务的接任务,该闭关的闭关,就是唯独不做一件事:提起蔚秋。 坐在屋顶上的随子瑜等人望着逐渐落下的夕阳,不由叹道:“你们说……会不会真是殷老板猜测的那样,蔚姐姐也跟着去了仙界?” 去也就去吧,一声招呼都不打,实在让人难以相信那是她自愿的。 万一是出了什么差池…… 众人愈发不敢想了,连忙各自‘呸’了一声,然后相继跳下屋顶,将路过的伍安之吓了一大跳。 真难以想象…… 这样的人,居然能坐上副宗主之位! …… 大约半年后。 仍旧是那个小镇,那个药铺。 蔚秋紧紧盯着含苞待放的药花,下意识咽了咽唾沫。 忽然,令人惊喜的一幕出现了。 那微皱的花瓣颤颤巍巍地张开,伴随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与其朴素的外表大不相同。 药香隐隐飘到了正在研磨药粉的老者那里。 游子松还未来得及扭头,便听见女子一惊一乍地说:“开花了开花了,先生,白夜香开花了!” 倒不是因为这药名贵,而是极其难养,她小心翼翼培育了半年,总算等到它开花之日了! 游子松闻言,放下手上的活,绕过木柜,走到女子跟前一看。 果不其然,那白色娇艳的花开得很是精神。 老者含笑点了点头:“不错,若非你谨慎悉心,这花也不会开得如此好,但我们这一去怕是要许久才会回来,药花不可一日无人照看,我们恐怕得将它们一起带去。” “这个好说。” 蔚秋掏出剪刀笑道:“待我将这些花剪下来,再放进纳戒中,回头再拿出来便是。” 许是学会了如何培育药花,如今说话的底气也大了不少,都会自己拿主意了。 这些自然是游子松乐意见得的,随口嘱咐了两句,便看见应柏扛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下楼。 显然是平日里用的纳戒不够用了。 蔚秋觉着他实在可怜,便掏出一个千方纳戒递给对方。 应柏是个软心肠的小伙子,见她这般大方接济他一个月钱不多,还要养一家子弟弟妹妹的打杂伙计,顿时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闷头收拾了半个时辰,才将药铺里要照顾的花草都装进了纳戒中。 三人一声不响地关了铺子,留下了暂别信和一些急需的药材与方子,便一前一后地走出了镇子。 离比赛还有将近一个月时间,而药盟那边却早已派人送信来催了多次。 也不知云真半仙座下的仙徒们,看见他们会不会被气得吐血?恐怕连牙都要咬碎了。 应柏最是幸灾乐祸,一路上没少和她抱怨药盟的冷漠。 里头的人互相攀比争锋,不知分了多少派流,那云真半仙和先生游子松的关系还算可以,但他座下的那些个弟子却是十分的嚣张。 若不是游老先生懒得与他们计较,先生和云真半仙怕是见了面也不会多和善。 听着应柏的叨叨,一路上也不觉得漫长了。 待他们赶到药盟时,已经是十五日后了,正好半个月。 药盟的人早已在城门口等候多时了,一见游子松那张无比熟悉的脸,立刻扬起笑脸迎上去:“游老先生,您可真是让我们苦等啊!” “诸位辛苦了。” 游子松拱手与他们互相行礼,可以说是十分卖他们面子了。 正是因此,前来接见的盟使才会如此热情,毕竟要受一个药盟长老的礼可不容易。 盟使笑吟吟地拱手寒暄了两句,便将目光放在蔚秋和应柏身上:“不知这二位是……” 话还未说完,眼前的老者便不紧不慢地介绍:“这是蔚秋,老夫半年前刚收的关门弟子。” 说完,又将目光挪向应柏:“这是老夫的另一个弟子,应柏。” 最后这句介绍着实让应柏又惊又喜。 先生方才说我是先生的另一个弟子?这么说……先生是默认收自己为徒了? 这么大一个馅饼从天上掉下来,着实将应柏砸得有些迷糊。 见状,蔚秋似笑非笑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恭喜你了,应柏师弟。” 虽说没有点名是关门还是外门弟子,但能成为游老先生的弟子,已然是莫大的荣幸了。 应柏激动得不知天南地北,在原地念叨了半天‘我是先生的弟子了’,这才惊觉先生已经和盟使走远了。 蔚秋好笑地调侃:“走吧,应柏师弟。” 然后独自跟上前面的两人。 应柏连忙大喊道:“师,师姐,等等我——” 第二百四十七章 参赛的人选 急赶慢赶,总算跟上了前方三人的步伐。 但很不巧,才刚进药盟就撞见了云真半仙的弟子在吹牛,一句‘游老先生今年怕是也不会来了’还未说完,便瞥见刚走进大门的老者。 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是没法接下这句话。 最后还是盟使用力低咳了一声,将话题扯开,才结束了这一度尴尬到极点的气氛。 见众人聊起了旁人了,盟使这才勉强扬起笑容道:“游老先生,您的住所没变,还是那间院子,在下都让人打理好了,您与您的两位弟子直接搬进去住便可。” 游子松不卑不亢地拱手:“有劳盟使费心了。” “哪里,您请。” 盟使笑吟吟地摊手,目送三人一前一后地离去。 待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尽头,云真半仙的大弟子云林才趁着无人注意到他时,走到盟使身边搭腔:“盟使大人,这游老先生不是隐居了吗,怎么会……” 话说到一半,便被对方语气不善地打断了:“游老先生何时说过要隐居了?” 这…… 云林一下子怔住了,随后又听见对方说:“云林仙友,莫怪在下多言,就算游老先生隐居,也不是你能非议的,若他真计较起来,恐怕连你师父也保不住你。” 说完,盟使脸色微沉地丢下最后一句劝告:“别忘了,仙友如今还是个羽化境的修士,未渡劫成功,实则连‘仙友’二字都称不上。” 至于旁人为何会如此称呼,不过是看在他师父的面子上,给他一些脸面罢了。 没了云真半仙的大徒弟这个名头,他什么也不是。 云林怔愕地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久久没能回过神来,还是有人上来搭话,才拉回了他的神。 “云林仙友,盟使方才说什么了?” 听到‘仙友’二字,云林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强忍着心底的憋屈,用平静的语气说:“没什么,都散了吧,一会儿长老们议事,我们在此聚众影响不好。” 这话令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很快便三五成群地散开了。 而憋了一肚子气的云林则是在原地黑了半天脸,才心有不甘地转身离开。 等着吧! 迟早有一天,我会成为万人敬仰的药仙! …… 柳院。 这里四季常春,溪边栽种的杨柳随风飘荡,平添几分悠闲。 听应柏说,游老先生以前都是住在这里,后来迷上了那些金贵的花草,便搬回了故乡,也就是那个小镇。 那小镇平平无奇,物资贫乏,竟也能走出一个游老先生这样的一代名医,着实叫人叹服。 蔚秋擦了擦额前的细汗,环视了一眼摆放在周边木架上的花盆,满意地掐了一个洗涤术。 花草也摆放好了,该用午饭了。 她摸了摸干瘪的小腹,正要走进厨房,便听见里面有人在拉家常,也不知讲到何处,忽然提起了‘方叶龙’这个名字。 连忙竖耳细听:“先生,方才药盟来人说,比赛那日,四位玄圣也会亲临。” “他们?” 游子松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他们可一向不插手药盟之事,莫非是有什么人在药盟?” 应柏摇头道:“这个弟子就不清楚了,不过听起来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何止不是好事。 对于药盟来说,四位玄圣不插手,药盟的地位才会显著,一旦有能够左右势态的一方势力介入,那药盟极有可能沦为那个势力的附属品,所谓的尊严也会变成一个笑话。 而蔚秋自己也会陷入一个随时都会暴露的危险境地。 真是诸事不顺啊…… 蔚秋紧紧握着拳,许久才放松紧绷的神经,抬脚走进去:“先生,师弟,你们在说什么呢?” 话音刚落,那个正在炒菜的青年便回过头来,欣喜地说:“师姐来得正好,快尝尝我炊的馒头。” 说着,还殷切地将蒸笼盖子打开,雾气顿时从四方涌了出来。 待白雾散去,一个个圆滚滚的大馒头便映入眼帘。 这下有口福了。 蔚秋眼里满是食欲,对卖力做饭的青年说:“没想到,你竟还有一手好厨艺。” “可不。” 应柏笑呵呵地说:“以前在镇上,我得回去照顾弟弟妹妹,师姐自然没有口福,现在不一样了,以后师姐想吃什么,尽管吩咐。” 这话说到蔚秋心坎里去了,忍不住夸了句:“就属你会说话。” 说完,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不禁有些疑惑:“你说你要照顾弟弟妹妹,你此次跟着先生来药盟,那谁来照顾你弟弟妹妹们?” 他的弟弟妹妹,好像也就十来岁吧? 应柏不以为然地说:“他们都念私塾了,一般大小事上会自己照顾自己的,隔壁的刘婶又是个心善之人,平日里也会帮我照顾照顾他们。更何况……他们也都不小了,总不能事事都要我拿主意吧?”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应柏这样勤快的人,未必将弟弟妹妹惯着养,否则也不会如此放心地跟先生来药盟了。 蔚秋漫不经心地点头,很快就被应柏使唤去拿桌椅了。 游老先生也不是个爱闲着的人,趁着他们炒菜搬桌的功夫,又去后院挑了两桶井水,填了厨房的水缸,浇了一遍花草。 各自干完杂活后,三人围着木桌坐下。 本想清静地用一会儿午饭,谁知药盟那边又来人了。 这回不是哪个打杂的,而是不久前才接待过他们的褚盟使,似是来询问此次要派哪个弟子上场比赛。 褚盟使问完,便第一个将目光放在应柏身上。 这孩子很早就跟着游老先生,性子沉稳又勤快,也难怪会被游老先生收做弟子。 但没想到的是,应柏被他看得连连摆手:“我以前只是个打杂的,不懂药,上场怕是会丢先生的脸。” 要去也是师姐去才对。 应柏紧张地往后躲了躲,听见老者淡笑道:“谁说你不懂药?应柏,你跟着为师数百年,对丹药和培育药草早已是耳融目染,无师自通,只需稍加指点,未必不能参赛。” “这话不错。” 褚盟使淡笑道:“不管是炼丹还是培育药材,亦或是医人治病,有时候仅凭天赋未必能做得好。” 一人一句这么说下来,直接当面将此事敲定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疗伤圣药 应柏直接紧张得跑去后厨喝井水去了。 蔚秋有些哭笑不得,还未乐两下,就被游老先生点名了:“老夫的大徒弟此次也会参赛,劳烦褚盟使替二人报个名。” “好说好说。” 褚盟使不禁多看了某人两眼,然后便拱手告辞了。 倒是个利落爽快之人。 蔚秋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忍不住问道:“先生,这盟使在药盟里权力很大吗?” 先生虽然待人温和有礼,但是对褚盟使确实格外的客气。 连报名这种事都交给他代劳,要知道,药盟赛的参赛资格十分严苛,此人要么权力颇大,要么就是先生极为信任的人。 游子松目光沉沉地说:“药盟长老众多,但盟使却只有五个,被盟使选中的长老,才算得上是真正的长老。药盟表面上看着风光,内部争端极多,而褚盟使为人正直,为师与他算是不谋而合,索性便互相帮衬至今。” 原来如此…… 蔚秋恍然地点了点头,“那云真半仙,是不是也有盟使帮衬?” 否则那云林也不会如此嚣张。 果不其然,眼前的老者微微颔首道:“与云真半仙联手的,是位姓云的盟使,他们是同一个师门出来的,联手也不奇怪。” 都姓云啊…… 蔚秋摸了摸下巴,忽然瞥见从厨房出来的应柏,不禁好笑地调侃:“喝饱了吧?” “饱了饱了。” 应柏擦了擦嘴角,笑得很是憨厚老实。 谁知下一刻,问话的女子忽然面带笑意,语气却很是遗憾:“喝饱了,那这一桌子的菜就只好留给我和先生享用了。” 应柏一听顿时急眼了,连忙丢下一句‘我这便去吐’,便拔腿狂奔到后院去。 后面的事儿,直接被蔚秋一指隔音术给屏蔽了。 对于某人的小恶作剧,游老先生是第一次见,笑得有些有些合不拢嘴,看着被竹屋挡住的后院,指了指道:“你啊,就欺负他老实。” 蔚秋不以为然:“我这是给他练胆。” 要是到赛场上还如此毛躁,那才是真丢先生的脸。 游子松轻笑着摇了摇头,拿起筷子示意:“先吃吧。” 之后还有的忙活。 蔚秋应了声,拿起啃了一半的馒头继续啃。 …… 此时。 玄天神殿内。 方叶龙独自一人盘膝坐在榻上,静静地调息。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忽然被人敲了敲,传来一个低沉的嗓音:“玄圣大人,是我。” 话音刚落,紧闭双眸的中年男子便变换了一下手势动作,收息敛气,半响才缓缓睁开眼。 “进来。” 说完,他便起身穿衣。 肩上缠着绷带,正巧被推门而入的白袍男子瞧见。 男子怔了一下,关门道:“玄圣大人,您受伤了?” 这世间能伤到方叶龙的,屈指可数啊…… “无妨。” 方叶龙脸色冰冷地说:“只不过是一些小伤,若有丹药辅助的话,能好得更快。” 言下之意昭然若揭。 白袍男子蹙了下眉头,迟疑地猜测:“您的意思是……让属下去药盟取些丹药?” “哼……” 方叶龙瞥了他一眼,“药盟里有不少人知道你是本座的人,你去取,岂不是在告诉他们,本座受了伤?” 说完,他漫步走到书架前,随便取了一个宝盒,丢给对方:“将比赛的内容改了,此物就当是头奖,如此一来便不会有人知晓。” 白袍男子连忙接下:“是,属下一定办妥。” 然后在原地顿了顿,又忍不住说:“其实属下此次前来,还有一事想禀报玄圣大人。” “何时。” “游子松回来了。” “什么?” 方叶龙不禁皱了下眉头,“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他回来了,沉寂了几百年的褚方眠岂不是又有助力了? 白袍男子摇头道:“属下也不知,但他此次回来,还带了两个徒弟,一男一女,其中一个就是以前在他身边打杂的伙计,名唤应柏。” 这话顿时惹笑了中年男子。 方叶龙不屑道:“真是什么人也能收做徒弟,他游子松莫不是老了,脑子也不清楚了,收一个伙计做弟子。” 嘲讽了一番,兴许是心里痛快了,于是又问:“那另一个呢。” “另一个……” 白袍男子迟疑了一下,“具体的名字尚且不知,但天赋不错,入门仅仅半年便培育出了白夜香。要知道,那可是疗伤的圣药,若能加以炼化,兴许能为玄圣大人您所用。” 这场比赛来得真是太及时了…… 方叶龙眼里的精光愈发浓郁,沉思了许久,终于嘱咐道:“趁这次比赛,多为本座收集疗伤圣药,事成之后,亏待不了你。” 一听这话,白袍男子顿时喜出望外,连忙拱手:“多谢玄圣大人,属下定好好地办!” “退下吧。” “是。” 白袍男子自觉地退出寝殿。 待脚步声远去后,方叶龙才长吁了一口气,低头看向肩膀上的伤口,不禁眯起冷眼。 “燕不虞,你还是一如当年,总爱用这种自损三千,伤敌八百的法子。哼,真是愚蠢,以为这样就能伤到本座的仙蕴?” 恐怕自己这个宿敌未死,他便已经半死不活了。 不过这样也好。 够蠢,才好对付…… …… 三重水月境。 将自己关在密室中闭关了整整半年的燕不虞,此刻仍旧在不分昼夜地修炼涅槃泯心诀。 同样在外头苦等了半天的白玦衣等人,都不禁怀疑这厮是不是练功练到走火入魔了? 虽说输了不光彩,可总归有别的法子,毕竟这偌大的仙界可不是他方叶龙一个人说的算。 一旁的苏永青很不客气地打击道:“咱们的对手可是四位老谋深算的玄圣,还有那些不知潜藏在何处的帮手,小六再不加把劲,就真的要输了。” 输一回无妨,就怕下次再见方叶龙,就是生死之战了。 “是啊,” 云师兰附和道:“此事并非是平常势力的小打小闹,既然小六如此决定,应该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二哥也不必太过担忧。” 只是迟迟找不到那个叫蔚秋的女子,着实让人着急。 万一那丫头机灵,找个地方躲个百年千年,依小六那看起来沉稳,实则偏执又没有耐心的性子,怕是会急疯的。 先解决大敌,再光明正大地找人,岂不是更好? 第二百四十九章 炼火 白玦衣见他们一人一句,心下不由有些烦躁。 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了半年前的那个红衣女子,至今都没有消息,许是正躲在何处,安生度日吧? 他杵着下巴想,将手中的黑棋放在白棋中,叹道:“前辈啊,这都第几百盘棋了,您下着也不觉着累。” 虽说仙人不用睡觉,但是睡一觉会比没睡舒畅许多。 因为眼前这位爱下棋的缘故,他已经半年没合过眼了,现下也懒得操心别的,就想去睡一觉。 鬼真慢悠悠地收拾棋局,“你就不想找到那名女子?” 女子? 白玦衣想了下,才明白他说的女子是何人。 “小六他媳妇儿?当然了,可仙界这么大,若找得到,小六也不会跑去闭关啊。” “那可不一定。” 鬼真抬眸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 尔后重新低下头,将最后一刻白棋丢进棋盒中,拍拍衣袍起身道:“等着吧,很快就会有她的消息了。” 只要方叶龙一日没停止寻找她,她就有可能发现那个荷包的妙用。 白玦衣仍是一脸莫名,目送老者远去后,便不堪重负地打了个哈欠,也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打算好好长眠一些时日。 …… 傍晚。 蔚秋躺在屋顶上看医书,忽然瞥见褚盟使的身影。 这个点,他怎么又来了? 正疑惑着,坐在凉椅上的老者便徐徐起身。 “褚盟使。” “游老先生。” 二人互相拱手寒暄了两句,便提起了来意。 褚方眠脸色微凝,叹道:“刚收到消息,此次比赛规则被公然更改,盟主那边也不知听云盟使说了什么,竟将比赛内容改成研制治愈神药。” “治愈神药?” “不错。” 男子微微点头,“不论治什么伤,只要炼制或者培育出来的药最上乘,便为第一名。” 这是在有些荒唐…… 游子松皱眉道:“药盟的比赛从来都是自由竞争,不偏向任何一种,怎么突然有这样的要求?” 若是这样的话,今年恐怕有很多人都要被迫弃权了。 最让人担忧的并不是这个,而是云盟使究竟是受了谁的指使,否则以他的立场,没必要大费周章改规则。 褚方眠默了半响,吐出一个惊人的消息:“我在玄天神殿外安插了几个眼线,他们回禀说,亲眼看见云盟使进入玄天神殿。” 玄天神殿? 这个无比熟悉的字眼让躺在屋顶上的女子险些就要坐起。 好在她克制住了这个反常的态度和举动。 蔚秋深吸了一口气,攥着医书的拳头微微放松,心中暗叹:真没想到,都躲到一向与修仙之争无关联的药盟来了,还能与方叶龙扯上关系。 那厮可真是阴魂不散啊…… 她烦躁地用医书盖住脸,听着褚方眠和先生的对话,默默祈祷他们能想出一个对策,让方叶龙别再将手伸到药盟来。 不然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就算对不起先生的栽培,也得暂时跑路保命啊! 一声长叹刚从医书下传出,就被横空出世的惊讶声打断。 “白夜香?” 褚方眠诧异地看向屋顶上的女子,好笑地说:“游老先生这回可算是捡到宝了,找到了苦寻多年的金土不说,收的徒弟也是让人刮目相看。” 没有任何经验,便用了半年时间培育出稀有药材白夜香。 若能将白夜香炼做丹药,定能在赛场上大放光彩。 游子松却摇头道:“不过是一场比试罢了,比起胜负,老夫更希望她能以平常心去对待,而不是将医术看作取胜的工具。” 云林已经被所谓的胜负蒙蔽的双眼,他不希望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也变成那个样子。 褚方眠听到他这么说,不由失笑道:“还是游老先生您看得开,既是如此,那在下便也放心了。” 说完,他抬眸多看了一眼屋顶上的女子,便拱手与老者道了声‘告辞’,然后匆匆离去。 想来是要忙着去调查此事吧。 游子松目送那人远去后,便回头看向那个不知何时睡着的女子,慈祥地笑了笑,抬手设了一个结界,避免她在屋顶上受凉。 做完这一切后,他便灭了院子里的灯笼,负手进屋。 …… 之后的每一天,蔚秋都在学习如何炼制丹药,甚至每天清晨都要去后山辨识采集药草。 正午用过饭后,便独自一人坐在丹炉房内研究炼丹的火候。 刺啦—— 火焰一下子吞没了刚刚投放进去的药草。 蔚秋被烟熏得灰头土脸,难受得呛了几声,呸出口中苦涩的焦灰:“这都什么味儿啊。” 跟医书上一点儿都不一样。 说好的入口即化,甘甜润喉呢,就这灰炭一样的口感,莫非是我采错了药? 女子狐疑地看着手边的药谱,正要拿起来再翻阅两眼,便瞥见正朝这边走来的老者,顿时眼前一亮! “先生。” 蔚秋激动地站起来,“您来得正好,徒儿有一事不明,想请教……” 话还未说完,眼前的老者便微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是想问,为何总是掌控不好火候?” 说完,游子松便走到丹炉前,捻起一小撮丹灰,端详了片刻,再度放了回去:“并非是你采错了药材,而是炼火与药性不匹。” “炼火?” 蔚秋愣了一下,看向丹炉内的小火苗,倍感疑惑:“炼丹的火……还有火性?” 照先生的话,方才自己炼的是活络丹,性平,所以炼火也要找与之相匹的? 游子松没直接回答,而是抬起右手,掌心生出两个火苗,一红一蓝,温度也相差甚多。 “炼火分为两种,一个火性烈,一个火性偏寒,各自蕴含着精纯的元素。而你这几日用的火,只是用灵力点燃的最普通的火,自然练不成丹药。” 提点了一番后,游子松将手中的两枚炼火转赠与她:“这两枚炼火是为师离开药盟之前刚炼化的,尚且还是个不稳定的火苗,需要你自己重新炼化,培育。” 而如何炼化培育炼火,老者只留下了一本书,便要她自行参悟。 待老者远去后,蔚秋这才翻开手中的书籍,一边对照里面的说法,一边折腾右手心里的两枚炼火。 第二百五十章 下品中的下品 翌晨。 蔚秋从梦中惊醒,第一反应便是查看手心里的炼火有没有丢掉。 结果却看见两枚已经沾染上了她的气息的炼火,正安安静静地躺在手心里。 接下来…… 应该就是按书中所说的,不停地用它们炼丹,让它们吸收药草中的精元,直到将它们培育成炼火。 说炼就炼。 蔚秋凭着引以为傲的记忆,将筐里的药草挑拣到盘中。 “银心草一两,骨花胚芽二钱……” 待炼制活络丹的药材尽数分类后,她便小心翼翼地着控制两枚火胚,让它们相融,以达到‘性平’的效果。 待温度达到平衡点时,蔚秋谨慎地将炼火的控制权尽数转移到右手上,然后空出左手,用法术将银心草投入丹炉中。 相融合的火胚瞬间吞没了银心草,将其炼化成一滩灵水。 蔚秋不敢有任何迟疑,连忙将骨花胚芽又投了进去,然后控制火胚的强度,避免由银心草化成的灵水被持续炼化而干涸。 好在骨花胚芽量少,即使在这种强度的炼火炼化下,也能以极快的速度被炼化成灵水。 两股不同的灵水相互交织融合,竟飘出一股奇香。 蔚秋一时沉迷香味,竟忘了控制火候,等反应过来时,烧焦的味道已经钻入口鼻。 糟了…… 她连忙捂住口鼻,将炼火收了回来。 待浓郁的烟雾散去后,才看清了失败品的惨状,就像一滩烧糊了的芋泥汤。 但好歹比之前的要好看许多。 蔚秋挥了挥手,将失败品烧得连一丝残渣都没有,然后继续挑拣药材,继续炼化。 一次,两次,三次……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空已经拉下了夜幕,大小不一的星辰逐渐浮出云层。 终于—— 女子雀跃地大喊:“成了成了!居然还是带丹纹的?” 丹纹是什么品阶来着? 满头大汗的蔚秋连忙翻出药谱,发现有丹纹的丹药属上乘,有丹纹还带光泽的,属极品。 待她兴致冲冲地带着丹药来到先生面前求点评时,褚盟使正好也在那儿。 一听她练成了丹药,便忍不住凑上来瞧。 结果愣了半天,吐出一句话:“这丹药不过是下品中的下品,寻常药师应该都能炼出丹纹吧?” 这话犹如一记重击,砸得蔚秋有些晕眩。 下品……中的下品!? 女子脸上的惊愕和绝望,诠释了她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 许是良心发现了,褚方眠终于收起了笑容,有些尴尬地清了下嗓子:“当然,那些药师定是颇有经验,这丹药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练成的。” 但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 蔚秋觉得自己的面子里子都挂不住了,当即握紧手中的丹药,忽然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去。 这可把褚方眠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招呼:“诶——” 可惜那对方脚下的速度着实快,一眨眼便不见了人影。 倒是游老先生,看起来一点儿都不担心的样子,还宽慰他:“由她去吧,阿秋可没你想象中的那般不堪一击,十有八九是想挑战更难的配方。” 这一点,在他们来到药盟前的半年里,他便已经摸透了。 “更难的?” 褚方眠不由蹙起眉头,“听您这么说……怎么炼丹就跟吃饭一样,真有这么简单,咱们药盟也不必开了。” 但还真别说,听他这么一说,自己倒真有些期待起来了。 只是细数一下时日,差不多还有七日便是药盟赛了,这丫头才学会炼制下品丹药,来得及吗…… 淡淡的担忧在空气中弥漫,很快就被一股饭香掩盖。 本以为一向颇有食欲的蔚秋定会出现,谁知晚饭没来,第二天的早饭也没来吃。 就连应柏都忍不住端着饭菜去敲门,半道上却被游子松拦了下来,理由仍是那句:“由她去吧。” 这一由她去,便是整整五日之久。 几日未曾来过的褚方眠再度造访,这回可算是查清楚了,就是云盟使云石兰搞的鬼。 而且他早早便投入了方叶龙的门下,此次更变的头奖八成也是那厮给云石兰的诱饵,就是为了收集能够疗伤的神药。 游子松听完沉默了许久,道:“老夫早知会是如此。” 云石兰虽然是盟使,但也不代表他手头上能宽裕到拿得出灵矿来。 那东西可是修炼的极品资源,只是拳头大小,便可以猛增半仙级别一大阶的修为。 褚方眠亦是觉得对方分析得有理,频频点头道:“一般人还真会为了那灵矿,拼了命地炼出极品丹药。” 就连药盟长老们都难以抵抗这种诱惑。 特别是云真半仙。 他这些年除了炼制丹药,便是疯狂地修炼,用了短短万年便升到了半仙圆满,在境界上与游子松持平。 但论修为的话,还是远不及游老先生的。 这么一想,他倒是没那么担心了,四下张望了一会儿,忍不住问:“您那个大弟子呢?这么些天还不出来,就不担心她……” 话还未说完,眼角的余光便瞥见不远处的一道熟悉的身影。 灰头土脸的,浑身都是药草的粉末和白灰,手上还拿着一个木盒,像是……用来装丹药的? 褚方眠愣了一下,看着女子气喘吁吁地跑上前来,没忍住指着她手上的木盒问:“你手里拿的这是……” “极品生息丹!” 蔚秋毫不犹豫地打开木盒,一道青光从里面迸射出来,闪得让人半天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待眼睛适应了以后,褚方眠这才用帕子擦了擦手,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其取了出来,打量了一圈:“果真是极品生息丹……” 白纹,青光,这沁人心脾的药香中略带一丝甜和凉意,确确实实就是属于上品丹药的生息丹。 虽然说到底只是上品中的下品,但能这么快领悟到这个层次,说她是鬼才都不为过。 简直就是天生学医的料啊。 就连游子松也忍不住了,扶着木椅的把手站了起来,接过那颗灵气浓郁的丹药打量起来。 半响,他微笑道:“不错,是极品生息丹。” 虽然还有些不足之处,但只要再勤加练习,定能炼制出完美的极品生息丹。 听到二人如此夸赞,蔚秋不由松了一口气,干瘪的肚子也很争气地发出一声绵长的闷响。 第二百五十一章 蛊惑 咕~~ 肚皮打鼓声传到刚端着饭菜走出来的应柏,令其顿时眼前一亮! “师姐,你出关了?” 说完,他连忙将饭菜放在桌上,回头看着她捂着小腹的动作,不禁笑道:“定是饿了吧,正好灶里还焗着叫花鸡,我这便端来。” 许是太久没有尝过应柏的手艺了,如今终于出关了,那家伙竟比她还要兴奋。 只是没想到,叫花鸡这种东西,居然到哪里都流通。 蔚秋咽了咽唾沫,被菜香勾到了饭桌前。 难得人逢喜事,游老先生又请他留下吃顿便饭,褚方眠半点都没客气,与身边的老者互相道了声‘请’,便跟在后头入席。 没过多久,桌上便摆满了菜肴。 褚方眠在饭桌上没少夸蔚秋,对她可以说是寄予厚望。 但一直静静地用饭的游子松却忽然点了应柏的名:“应柏,你虽在为师身边耳濡目染了不少,但并未真正接触过炼丹,待三日后上场,你还是以培育药材为主,无须理会其他。” 这次比赛与以往不同,或许三日后的比赛,会比想象中的要更加残酷。 一切皆是因为那颗灵矿。 方叶龙此举着实叫人捉摸不透,若想知道他到底意欲何为,就得等到比赛结束的那一天了。 应柏听到这话,不由愣了愣,旋即连忙起身拱手道:“是,弟子定专心培育药材。” 那药材还不是寻常的药材,而是白夜香的双生花,紫夜槿。 也是需要金土培育,待花开之日,花香能持续整整七日,七日后香味散尽,才能将花采下,制成药粉,方算圆满。 褚方眠见他如此紧张,便招手笑道:“说话便说话,站起来做什么?快坐下来继续吃。” “是……” 应柏默默坐了回去。 兴许是紧张的缘故,这顿的饭量出奇的大。 饭后。 褚方眠告辞离去。 蔚秋吃饱了闲着,寻思着白夜香和紫夜槿既是双生花,那在培育方面应当有些相似。 于是整理抄录了一份先前自己培育出白夜香的经验,赠与应柏。 应柏起初还有点茫然,待她说出缘由后,顿时感动得不知所云,就差抱着她的大腿道谢了。 “诶诶诶。” 蔚秋连忙扶起他,“咱们是同门,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你这么说可就生分了啊。” 没成想,这话更让对方感激涕零,保证定不会辜负她的期望。 其实她也没想要求他一定要做出什么成绩…… 蔚秋挠了挠头,见青年如此高兴,便将真心话咽回了肚子里。 但愿他不要因此钻牛角尖,自己给自己压力才好。 …… 三日后。 比赛的前夕。 药盟各院都忙得焦头烂额,恨不得预支十年的时间来炼丹。 柳院这边也是如此,应柏为了熟悉花种的习性,这些天四处寻找与紫夜槿相似的花,观察它们的变化。 今日仍是如此,他早早便拿着篮子出门。 蔚秋看着桌上的馒头和腊肉,不禁轻叹道:“又得吃冷饭了。” 先生更绝,索性就辟了谷,不吃饭了。 可我不能不吃啊。 女子轻叹了一声,将馒头戳出一个类似口袋那样的大洞,随后耐心地夹起腊肉,一个个装进去。 然后认真而又虔诚地盯了馒头半响,认命地咬了下去! 嗷呜~ …… 此时。 走到半山腰的应柏觉得有些疲乏,便择了一个阴凉之地坐下,看着烈日高挂于头顶,不禁抬手擦了擦额前的汗水。 等太阳弱些再找吧。 他心想着,将篮子放在腿上,正要开始挑拣,便听见一阵微弱的谈话声从远处传来。 嗯? 应柏手上的动作一顿,侧耳细听了一会儿,果然有人在那里。 这声音有点耳熟…… 他下意识站了起来,抱着篮子朝声音的源头走去,那声音也愈发清晰了起来。 “这个是大人特意搜寻来的圣水,只要把它放进……” 话语截然而止! 应柏不由愣了一下,连忙附耳过去听,却看到眼前被一个巨大的黑影笼罩。 他连忙回过头,当即被一个血盆大口吓瘫! “啊——” 手上的篮子掉落,里面的药材顿时散落一地。 就在这时,头顶上方响起一个清冷的低喝声:“阿雪,退下。” 那被叫做‘阿雪’的雪狮顿时停了下来,眯眼盯了应柏一会儿,终于还是听话地退下了。 待雪狮远去后,应柏不禁松了一口气,但很快那颗脆弱的心又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上! 树上忽然跳下来一个穿着白袍的男子。 但可怕的不是此人的突然出现,而是那张脸……正是云真半仙在药盟的助力,云石兰! “果然是你。” 云石兰轻笑了一声,低眸瞥了眼地上的药材,“听说游子松的二弟子从前是个伙计,如今被收做了徒弟,为了不被师门看轻,四处收集药材,妄想炼出绝世仙丹?” 这些流言自然不可信。 应柏心中有数,但仍是被他激怒了:“我是为了观察花期,才没有打算炼丹!” 话语未落,眼前的白袍男子便笑得更加轻蔑:“你不是没有打算,是根本就不会炼丹吧?” 这话着实戳到了青年的痛处。 他涨红着脸支吾了半响,憋出一句底气不足的话:“师父说了,我起步晚,让我先培育药材!” “是吗?” 云石兰脸上的笑意更浓,在青年警惕的注视下,负手走到雪狮所在的地方,调侃道:“那为什么起步比你更晚的阿秋,却能在短时间内相继炼出两颗阶品相差甚大的丹药?” 又是一声轻笑,笑得青年紧抿着下唇,倔强得不肯说话。 云石兰也不急,继续与他分析其中的道理:“说白了,你天赋不如你师姐,被寄予厚望的,自然是你师姐,而你……只要稳定发挥,不给你师父丢脸即可。” 他轻抚着雪狮的毛,淡声说:“不论是你师父还是你师姐,都是这样想的……” 话还未说完,身后的青年便愤慨地反驳:“你胡说!师父和师姐才不是这样想的,师姐为了我明日比赛,还亲手抄了一份培育白夜香的笔记!” “是吗?” 云石兰淡漠地反问:“既然如此,她为何不索性抄一份炼制丹药的笔记给你?而是给你培育白夜香的笔记?嗯?” 第二百五十二章 选择 “我……” 应柏语塞了一下,很快又想起了什么,镇定地握拳道:“因为师父只说要我培育紫夜槿,没说要我炼丹,所以师姐才给我培育白夜香的笔记。” 第一次,他敢这样跟药盟盟使说话,几乎用光了所有的勇气。 但很快便听见不远处的白袍男子轻笑说:“你瞧,连你师父都觉得你不行,所以才派了一个轻松的活儿,估计收你为徒,也是因为看在你卖力干活了那么多年的份上……” 这句意味深长的话,无疑正中了应柏的死穴! 他曾经也在纠结,师父到底为何会收自己为徒?自己的天赋也不算好,全凭这几百年来的日日观察,才记住培育药材的知识。 这放在药界中,已经算是天赋极低了。 应柏紧紧攥着袖下的拳,眼眶微红地咬牙:“我不信……” 可惜他最后的倔强,并没有被对方放在心上。 云石兰再度走到他面前,将一个瓷瓶放进他的手心:“别傻了,你师父他早已将一切安排妥当,未隐居前,辛苦寻得的两个炼火一声不吭地就给了你师姐,明明这么多年站在他身边的人是你,可到头来,还是抵不过‘天赋’二字。” 说着,他幻出两枚炼火,循循善诱:“但在我看来,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她能做到的,你凭什么不能?她有炼火辅助,那你就用比她更好的炼火,碾压她的优势。” 听到这句话,应柏怔怔地看着对方牵起自己的手,将炼火放进自己的手心里。 随后又取出一本炼丹笔记:“我这里有一本速成的炼丹笔记,只要你按着这上面写的来做,一定能炼出比你师姐,比所有人都要厉害仙丹!” 不论是炼火还是笔记,都让应柏感到无比沉重,双脚双手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可,可是……” 他的声音有些发抖,“我从未炼过丹,万一失败了……”那岂不是丢了师门的脸面?说不定还会触怒师父,将他赶出师门。 “不试试怎么知道?” 云石兰轻轻拍去他肩膀上的一片枯萎的黄叶,“人啊,就是总觉得自己不行,所以才会一事无成,相信我,你一定可以的。” 然后凑到青年耳边,声音微冷地补充:“千万别辜负我给你的这些稀世珍宝……” 说完这句话,白袍男子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那头雪狮临走之前的眼神,好似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等应柏缓过神来时,惊觉背后生了一层冷汗。 暖风一吹,反倒稍减了几分凉意。 应柏咽了下唾沫,将目光重新放在双手上的笔记和炼火,紧紧盯了许久才将其暂时放入纳戒中。 随后想起了什么,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这枚对于他而言,有着特殊含义的千方纳戒。 不知过了多久,夏日的暖风再度徐徐吹起。 他无声地弯下腰,将地上的药材一个一个地放回篮子里,然后踩着有些疲软无力的步伐,再度上山。 …… 傍晚。 应柏抱着满满一筐的药材回来,看见趴在桌上看药典的女子,不由环视了一眼四周:“先生呢?” “嗯?” 蔚秋下意识抬起眼眸,惊喜道:“你回来啦?先生和其他长老去议事殿了,倒是你……出去了一天,可有什么收获?” 而且脸色瞧起来还不太好…… 听到女子的疑问,应柏脸色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将篮子放下道:“没,没什么,就是一些比较难养活的药草,师姐饿了吧,我去做饭……” 然后匆匆跑向厨房,举止总有种说不出来的不对劲。 蔚秋不解地歪头,目送那人消失在厨房门口后,便回头看向他采的药草,仔细翻看起来。 还真是些刁钻的药草,难养活,还挑地势环境。 左右打量了一会儿,便瞥见压在最底下的几株药草有被人踩过的痕迹。 这放在任何一个药师身上,都不可能发生的。 她盯着这几株药材沉思了半响,拿到鼻间嗅了嗅,发现上面有股奇怪的异香。 像是莲花,又像是池边的淤泥。 不知思索了多久,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迷人的饭香。 是米饭! 蔚秋不禁眼前一亮,当即放下药材,一回头便看见应柏端着饭菜从厨房门口走出来。 她欣喜道:“果然还是你在的好,你怕是不知道,我早上啃那个馒头啃了多久……” 滔滔不绝的赞叹声和抱怨让应柏不禁扬起一丝笑容。 但很快就听见对方不解地问:“诶,你怎么光看着我吃啊,一起坐下来吃啊。” 这话让应柏猛打了一个激灵,连忙摆手道:“不,不了,我屋里还有些馒头,我先回屋了……” 说我,他拎起篮子便匆匆回屋去了。 这反应怎么跟做了贼似的。 蔚秋摇了摇头,很快又被眼前的美食捕获了思绪。 …… 屋内。 应柏关上门,锁紧后便倚着房门松了一口气,背后又是一层冷汗。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连忙拎着篮子走到木桌前,将其放在上面,然后取出那两枚炼火和笔记,分别放在桌角两端。 他静静地盯了半响,缓缓伸出右手,拾起那本笔记,手指微颤地翻阅了起来。 果然如那人所说的,这里面的内容足以让他炼出仙丹。 但……所用的手法很是奇怪。 可惜他并未学过炼丹,所以不太清楚炼丹到底是什么样的。 又看了两遍,他实在看不下去了,重重地放回桌面上,紧张得额前满是冷汗,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至于最后眼前都有些模糊,迷迷糊糊间瞥见了被自己放在床头的白夜香的笔记,他愣住了。 许久才走了过去,拿起笔记,想起自己都还未来得及看它。 他深吸了一口气,翻阅了一遍。 里面的内容很详细,通俗易懂,想必是为了让自己看得懂才如此的。 可惜……自己的天赋有限啊。 应柏苦笑了一声,拿着笔记走到桌前,将它和另外一本笔记放在一起。 目光在两者之间徘徊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伸出右手,拾起左手边的两枚炼火。 第二百五十三章 忍字头上一把刀 翌晨。 药盟外锣鼓喧天,烟竹齐放,人挨着人,好不热闹。 忽然,大门开了。 里面走出来的五人,正是药盟盟使。 按照往日的惯例,他们五人会合力凝聚出一个短时间有效的空间,以便修士们观赛。 这次也是如此,五人祭出法器,合五人之力凝聚出空间的入口。 不到十个呼吸的时间,空间入口便形成了。 众人纷纷大呼‘开了开了’,然后争先恐后地推搡,想要第一个进去挑个好位置。 见到这闹心的一幕,褚方眠叹了一声,对身后的四人拱手道:“诸位,回吧。”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四人相继拱手回礼,与其一同走进大门。 大门缓缓关上,赛场那头却已经宣读了名单和各自炼丹培育药材的院子,总计足足五百六十余名药师。 蔚秋被分配到南边的小院子,只有一口井水,方圆一丈的土地,和一个小得只能摆放一个蒲团,一个炼丹炉,和一个木桌的屋子。 大抵是怕药师到处跑,所以木屋的周围都被设下了结界。 外边看不见里边,里边也看不见外边。 想想要被关在这里足足半年,蔚秋便觉得头皮发麻,连忙取出丹药典籍,钻研哪个丹药最为稀有。 虽说自己对第一名没抱什么希望,但若能弄到灵矿的话,自己的修为就有指望了。 可转念一想,倘若太过高调,岂不是把自己亲手送入虎口? 蔚秋杵着下巴深思,迟迟未能下决定。 这一幕被众长老和五位盟使看在眼里,不由纷纷交头接耳议论,不明白她在考虑什么。 其中一名长老哼道:“该炼什么丹,应当一早就想好了,跑到这里临时抱佛脚,简直是在亵渎‘药师’二字。” 一旁的紫袍老者慢悠悠地摸着白胡,说:“老夫瞧着……不一定是临时抱佛脚吧?说不定是子松教导有方,正愁着该选什么仙丹炼才好。” 这话略带弦外之音,令其他长老纷纷侧目去瞧游子松的神色。 谁知刚看过去,就听见对方淡声解释:“阿秋入门不过半年,纵然天资卓越,也得给她一些时间。诸位与其关心她要炼什么丹,倒不如想想玄天神殿的那几位何时会来。” 最后那句话,令众人纷纷变了脸色。 大抵是都听说了赛制被更改与方叶龙有关,除了云真以外,所有人都在忐忑这几十万年的互不干涉,会不会就此告终。 在这样的议论下,饶是淡定如云真,也忍不住去瞧游子松的神色,发现对方至始至终都在瞧他那两个弟子。 难道真的只是无心之言? 云真不安地攥起袖下的拳头,再度将目光放在能够呈现五百多名药师炼丹的镜海中。 不安的情绪仿佛传递到了镜海的另一头。 云林擦了一下额前的汗水,努力平衡炼火的温度,奈何他选的丹药所需的药材,都是十分娇气的,温度一点儿变化都不行。 可为了那块灵矿……还有自己和师门的脸面,无论如何,这颗丹药他都一定要炼成! 想到这里,男子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去均衡炼火的温度。 相较蔚秋那头,却是另一番景象了。 斜阳透进窗纸,打在那双昏昏欲睡的眼眸上,令其猛打一个激灵,连忙甩了甩脑袋。 一个不留神,险些睡着了。 蔚秋扶额低叹了一声,继续翻看手里的药典。 随便翻了两下,忽然瞥见一个颇有意思的丹药配方,其中一味药,竟然是自己的本命血? 再看看药效…… “服下后,能够短时间凝聚被离开本体的元神。” 短时间……短时间是多短啊? 蔚秋一脸费解地盯着上面的‘凝魂丹’三个字,出了许久的神。 而看着她出神的长老和盟使们,因等得实在无聊,便将目光转移到别处去了。 殊不知,他们刚挪开眼,蔚秋便抱拳笑道:“就你了。” 也幸亏外边听不见这里声音,否则她这一声准能引来骚动。 说炼便炼,她背下配方和炼制过程后,便合上书,用食指按着纳戒,以此为媒介,让自己的精神力能够直达纳戒空间,在里面寻找配方里所需要的种子。 这些种子自然不是她的,而是先生这些年搜集来的。 许是预感到她不会按常理出牌,索性就将所有种子赠与她,看看她究竟想要干什么。 好在凝魂丹对材料的要求并不是很高。 蔚秋掏出六枚种子,和装着金土的花盆,似歪瓜裂枣般随意摆放在眼前,然后将种子埋进去,浇不同量的水。 做完这一切后,她便散漫地坐在蒲团上,倚着炼丹炉,研究炼制凝魂丹时,炼火温度的转变。 而这些在旁人眼中,却是在吊儿郎当地打酱油。 有人在观赛台上忍不住道:“听闻游老先生收了两名弟子,大弟子乃是关门弟子,怎么如今一瞧,却和传闻中的有所不同……” 岂是有所不同? 这姑娘竟还琢磨起炼火的形状来了,一会儿变成环形,一会儿变成球形,还有老虎跳圈形。 确定她不是来给大伙儿变戏法的? 众人一阵傻眼。 与此同时。 同样坐在木屋内发了很久的呆,并且被云石兰紧盯着的应柏,终于动了起来。 他缓缓伸出右手,拾起桌上的炼丹笔记,盯了半响,燃起一束炼火,将其烧了个干干净净。 这一幕落入云石兰的眼中,气得险些当场掀桌! 他在干什么? 之前不是都说好了,要按照他给的配方炼丹吗!? “云盟使。” 熟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一下子打断了云石兰的思绪。 谁知扭头便见褚方眠笑吟吟地看着他,若有所指地说:“这比赛才刚刚开始呢,你怎么这么心急就想走呢?我瞧着云林那个孩子颇有看头,你不坐下来再看看吗?” 这话问得他颇为憋屈,总不能回答自己是因为应柏将自己给他的炼丹秘方给烧了,所以怒不可遏地想要立刻提剑去教训教训那个阳奉阴违的小子吧? 可忍字头上一把刀,当下最重要的是云林一定要争气,炼出那颗玄圣大人想要的丹药。 云石兰深吸了一口气,又重新坐了回去。 第二百五十四章 意外 他倒是要看看,这小子到底还想干什么! 白袍男子强烈的情绪仿佛传递到了镜海的另一端。 应柏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眸看向某个方向,眼中的冷意令镜海外的云石兰瞳孔一缩。 他不是被这抹冷意震慑住了,而是看到了被冷意之下的讥讽! 许是觉得对方接收到了自己的冷眼,应柏心满意足地低下头,从纳戒中端出一盆金土,和早早准备好的花种,以及那本特意抄写的笔记。 他捧着笔记,轻轻擦了擦上面莫须有的灰尘,虔诚地放在桌上,翻开第一页。 上面写着:白夜香适应黑夜的表现:散发淡淡的花香。不适应白夜的表现:花香浓烈刺鼻。 为了弄清楚紫夜槿的习性,他特意将种有紫夜槿的花盆放在阳光下晒了一会儿。 果不其然,一股刺鼻难闻的味道从土内溢出。 应柏慌忙将花盆转移到屋内阴凉之地,拿起一把扇子小心翼翼地给紫夜槿散热。 这一幕让许多观赛之人颇感不解,但游子松和褚方眠却露出满意的笑容,微微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应柏之前那么久的沉默是在干什么,但看到他能沉浸培育花种的乐趣中,作为师父,游子松倍感欣慰的同时,又松了一口气。 他并非不担心应柏会胡思乱想,可修仙不光要修身,还要修心,有一颗坚定坚强的心,比任何解释和安慰都要有用。 看完不负他望的应柏,游子松再度将目光放在蔚秋身上。 不料这一观察,便是足足一个月的时间。 在第三十一天,蔚秋终于停下了马戏班子里才有的花样玩法,将炼火收起后,便起身去瞧花种生长的进度,然后将它们又挪到了外头。 等到太阳完全高挂于头顶后,便又将花盆挨个挪回屋里。 呼~ 蔚秋擦了一下额前的细汗,纳闷地掏出与应柏手握的同款折扇,频繁地扇动:“热死了,仙界的太阳怎么这么毒啊……” 这才六月,就已经这么热了,但是想到再过一月便要炼丹,不能浪费太多灵力,便只好忍着不用灵力驱散周边的热气。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在这样炎热的环境下,竟硬生生地将心境熬得十分平静。 常听人说心静自然凉,没想到有一日会映现在自己身上。 再看看摆放在外头的花盆,里头的花经过自己长达一月的培育,已经全部绽放。 蔚秋扶着膝盖起身,走到花盆前端详了一会儿,这才放心地掏出剪刀,将上面的花朵和果实尽数剪了下来。 那些花茎仿佛失去了主心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 这金土可不能浪费。 她随手将花盆收回纳戒中,转身进屋。 可惜此刻许多观赛者已经将目光放在了大出风头的云林身上,对于她和应柏那枯燥的培育过程,似乎毫无兴趣。 就连起初愤怒无比的云石兰也挪走了注意力。 唯独游子松和褚方眠在盯着这进度不同的两人,时不时用精神力互相探讨一下。 褚方眠观察了这么多年,愣是没看出蔚秋在折腾什么。 谁知游子松起初也不知她选了什么配方,直到这些花尽数开放,又见她之前那般折腾炼火,这才推测出,她要炼的是那最没有人愿意去尝试的凝魂丹。 之所以没人尝试,是因为凝魂丹对精神力和控制炼火的技术十分严苛,一个不慎就会失败。 与云林炼制的丹药相比,凝魂丹会更难一些。 只不过凝魂丹的材料并不是什么特别稀有的东西,所以失败了,还可以再重来多次。 以至于收获十分丰盛的蔚秋,此刻心情很是放松,一点儿也不怕待会儿出丑或是手抖。 “一两残月草……” 她随手摸了一把便往炼丹炉内丢,然后用早已能控制纯熟的炼火将残月草一点一点包裹。 中间留空,用炼火翻涌出来的气流,令药材不断地翻滚,又不被炼火燃烧。 这是一门技术活,蔚秋对着杂草练了很久才能熟练掌握。 而这样的动作,要持续整整半个月。 半个月后…… 看得懂其中艰难的药师们都目瞪口呆地盯着蔚秋坚定不移的神情,都在猜测她还会坚持多久。 就在他们议论完没多久,包裹着被彻底炼化的水滴的炼火终于消散了。 蔚秋随手捻了两朵花瓣,丢进丹炉内,然后再度燃起炼火,让那颗水滴与花瓣彻底融合。 整个过程耗了四十九天。 丹药的胚心终于炼好,第一个关卡总算跨过。 接下来就是静置七日。 蔚秋取出一个瓷瓶,将泛着白光的胚心放进去,盖上木塞,放到阴凉的角落里。 做完这一切后,她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竟倚着刚刚冷却的丹炉睡下了? 观众:“……” 炼丹还能中途休息的? 就连褚方眠都有些不解,索性问在这方面为权威的游子松。 游子松淡笑着摸了摸白胡,用精神力回答:“当然,凡是需要用本命血炼制的丹药,胚心都要静置七日,以此来封印药效。” “封印药效?” “不错。” 老者微微颔首,“凝魂丹的作用是凝聚元神,不让离体的元神溃散。所以服用者在服用的那一瞬间,本命血会瞬间渗透胚心和外层,让药效与本命血的主人相连。” “如此一来,服用者便会被凝聚元神,持续七日之久。奈何药效时间太短,又要付出本命血的代价,所以一般没什么人愿意炼制此药。” 本命血是带着自身的灵力,失去一滴,就等于会失去大量的灵力。 所以阿秋才会在那样炎热的天气,仍旧坚持不用灵力驱散热气,只是不知接下来的三个步骤,以她的灵力,还能不能继续坚持下去。 游子松有些担忧地摸了摸白胡,目光紧锁蔚秋苍白的脸色。 而此时。 云林那边却发生了意外。 原本平稳的炼火忽然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一下。 但只是一下,连观众都没有察觉着细微的变化,却让云林慌乱不已,但又不能表现出异样。 他不知道这一瞬间的抖动,会不会对接下来的成果有影响,只能硬着头皮坚持下去。 第二百五十五章 评审 这一坚持便是足足三个月。 丹成之日,云林耗尽了体内的灵力,险些倒在丹炉台前。 但很快,他便因为那颗泛着青光的丹药精神大振,使出吃奶的力气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拿起那颗安安静静地躺在丹炉内的丹药。 天道保佑…… 云林暗暗祈祷道,张开手掌,满怀期待地看着手心里的丹药。 不论是纹路,还是光泽,都是一顶一的好! 他就知道能成! 男子激动地咧嘴一笑,谁知这一笑,手心里的丹药上的光泽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退。 灿烂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云林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手里黯淡无光的丹药,猛地站起来,口中直呼不可能! 丹药都成形了,怎么可能还有变化!? 而这个诡迷的变化,恰巧被上千名旁观的修士和药师瞧见,其中就有云石兰和云真。 褚方眠瞧他们脸色难看,便忍不住出言调侃:“我方才刚说什么来着,一切还未有定数。这顶级丹药瞬间变成上乘丹药,着实叫人唏嘘啊……不过上乘丹药也好啊,毕竟九转生息丹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炼得出来的。” 一口气说完,男子顿时觉得心情顺畅多了。 但大部分是因为应柏成功培育出了紫夜槿,蔚秋那边虽然还差一点,不过也很快就要成丹了。 瞧那丫头淡定的模样,想来是胸有成竹。 殊不知,蔚秋根本不是淡定。 她是累到已经连表情都懒得做了,只希望这丹药能快些成,好让她合一合眼,踏踏实实睡一觉。 最重要的是,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小蠢货在识海里不停数时间,数到十五的时候,急得恨不得替她炼丹。 蔚秋汗颜道:“你催也没用,炼丹急不得。” 再说了,她也没打算非要争个第一第二,就算因为超时被淘汰了,也不会觉得有多遗憾。 小蠢货见她如此没有斗志,不由哀叹了一声,继续躲墙角掰手指数数去了。 大约十日后…… 多数药师已经陆陆续续离开了炼丹房,应柏也将开花的紫夜槿放在桌上,走出了结界。 熬到最后,只剩下还在炼丹的蔚秋,以及不愿相信自己的丹药被降品阶的云林。 最后是云真半仙实在看不下去眼了,用传音秘术将云林从结界中强行叫了出来。 见云林都出来了,褚方眠不由有些着急起来。 “这丫头到底行不行啊,还有五日就结束了,再不出来就要被当做作弊处理了。” 要知道,作弊者三百年不可再参加比赛。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蔚秋本就没打算参加下一届的药盟比赛,就连这届都是被强行安排上的。 但考虑到自己很有可能会因为‘是唯一一个被淘汰的人’而臭名远扬,她终于不负众望,在最后倒数第三天成丹了! 成丹之时,丹炉内彩光久久不散。 所有人都在期待她会炼出什么样的丹药,唯独蔚秋在想这彩光何时才会散,好拿了丹药回去睡一觉。 好在没过多久,那彩光便渐渐散去。 一颗纹路清晰,丹泽饱满的丹药呈现在所有人眼前。 众人顿时羡煞了眼,被夺去了瞩目的云林气得脸色铁青,游子松等人则是满脸笑意。 这本该是件喜庆的事,蔚秋却捧着丹药傻了眼,仿佛预见了自己即将出名的画面。 我明明只是想炼出有丹纹的凝魂丹! 为了控制这一点,还特意拖了整整一个月,谁能告诉我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这不符合常理! 蔚秋看着手中的丹药,被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若不是小蠢货不断地在识海里提醒,她可能真的就要当场倒下,在这炼丹房里睡着了。 先出去再说。 女子拍了拍脸蛋,强行让自己清醒过来,然后将装着丹药的瓷瓶放在木桌上,抬脚走出结界。 之后便是由药盟监赛的长老亲自将五百多号药师的作品收起,摆放到审评台上,由受邀参与评审的长老们评分。 蔚秋听应柏在那唠叨比赛流程,寻思着审核过程漫长,便找了个阴凉之地倚着,直接抱着双臂睡着了。 等某人唠叨完才发现,自家师姐压根就没听进去,甚至睡得正香。 应柏无奈地轻笑了一声,就近寻了个落脚处坐下,然后无所事事地看着四周正在探讨交流的药师,心中甚是平静。 就在这时,他忽然在人群中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巧的是,那人也在盯着自己看。 阴冷的目光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一般。 应柏立刻正了脸色,无所畏惧的神色让对方的脸色更加难看。 大抵是因为这里人多眼杂,远处的白袍男子并没有逗留多久,便头也不回地甩袖离去。 待那抹背影消失在人海中,应柏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谁知一转身,就对上了另一个人的凝视。 褚方眠语气平淡地问:“说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在赛场上烧的那本书到底是什么,云石兰又为何会对他露出那样气急败坏的神色? 直觉告诉他,这两人一定曾经发生过什么。 或许是交易,亦或是争执? 这两个可能刚在脑海中浮现,便听见应柏低声说:“这件事……说来话长。” 果然有关系。 褚方眠神情肃然道:“那便长话短说。” 但真相总是让人猝不及防的。 应柏心虚地坦白一切后,本以为自己会被训斥一番,谁知眼前的男子沉浸在云石兰的无耻中,久久都没能缓过神来。 而回过神来的第一句话,便是大骂云石兰不要脸。 身为药盟的盟使,却甘愿跑去做玄天神殿的一只犬?赢了的灵矿又不是他的,他那么殷勤做什么?回头成了弃棋,自己定要第一个跳出来放炮竹庆祝一番! 想到这里,褚方眠便打算去审评现场监视云石兰,免得他回头又做出什么阴险之事来。 刚要转身离去,又想起了什么,旋即回头上下打量了应柏一眼,嘱咐了一句‘照看好你师姐’,这才放心地赴往评审现场。 …… 与此同时。 五位长老迅速淘汰了大部分丹药和药草,只留下了十来个明显出色的作品。 于是从低到高评了一遍。 评到第五名时,在应柏和另一个药师之间犹豫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不速之客 除了云真以外的三名长老纷纷看向神色淡然的游子松,犹豫了片刻,将第五名的牌子放在的应柏栽种的紫夜槿的花盆下。 紫夜槿毕竟是培育出来的,虽然难养,却没有炼丹难。 对于这个结果,游子松半点儿也不意外,反而敦促他们继续,无形之间散发出来的气场,饶是云真半仙也有些招架不住。 他看了看手中第四名的牌子,随手放在了方才与应柏相比较的药师的作品下。 如此一来,只剩下云林,蔚秋和另一名药师。 三人实力相差甚大。 且不论云林和蔚秋,那名药师可是药盟赛的一位年轻的常胜名将,名唤青鹤,不属于任何一个势力,常年游历各处,收集各种药材,醉心医术,连游子松都不禁感到敬佩。 而他这次所炼的丹药,是一种能够在短时间内迅速愈合伤口甚至让骨头恢复如初的丹药。 此丹药名为生骨丹,是疆域的一种奇药,因为药效之强,生效之快,被许多人推崇。 只是配方里的药材有许多都已经失传,暂时无法定论青鹤的这颗丹药到底是不是生骨丹。 游子松盯了半响,道:“根据疆域药典的记载,生骨丹必有不规则的螺旋丹纹,以及白中透紫的丹泽,香味略带一点血腥。这三点,青鹤所制的生骨丹都具备。” 只是要证明丹药的真假,必须试验一番,但若试验,必要浪费一颗丹药,委实可惜。 一时间,长老们都难以妄下决断。 饶是青鹤在此,同意试验,他们也觉得颇为可惜。 然而就在这时,外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引得众人纷纷往大门口看去,却看到了一张令所有人都大惊失色的脸庞! 不等他们吐出那人的名字,便听见对方朗声说:“本座亦觉得浪费这样一颗稀世珍宝委实可惜。” 说完这句话,那人便徐徐落在大殿中央,一下子引来了所有人的关注和深入骨髓的忌惮。 玄圣之威可不是说说的。 他一来,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恐怖如斯的压力。 但最让游子松等人心生不悦的,是他们药盟和玄天神殿几十万年来都互不干涉,今日却突然干扰评审,其中的深意,不用想也知道。 游子松冷眼盯着不远处的中年男子,拱手敷衍道:“那么依玄圣大人所言,此事该如何解决?” 在这个时候窜出来,必然是有备而来。 或许这场比赛,也他设下的局,不过是为了铺垫之后的阴谋。 方叶龙盯了他一会儿,忽然笑道:“游老先生身体还是这般硬朗,听说近期收了两个徒弟,不知现下,这两个孩子身在何处?” 游子松面不改色道:“老夫的两个徒弟顽劣,此刻不知结伴去了何处玩耍,恕老夫……无法回答大人这个问题。” 那不卑不亢的态度,让众人不禁有些担忧。 直接装做不知,这位玄圣大人能善罢甘休吗? 可惜方叶龙并未表现出高兴或是不高兴,只是定定地盯了游子松半响,再度笑道:“无妨,本座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这么轻易地松口,着实叫人有些难以置信。 但很快,他们便又高兴不起来了。 因为方叶龙直接将苗头指向了这次的比赛:“既然难以分出胜负,那就再比一次好了。” “再比一次?” 众人纷纷皱起眉头,紧接着又听见对方说:“你们药盟一直遵循药祖定下的规矩,比了几十万年的丹药,却并未承袭药祖当年的雄风。” 说完,那厮竟还当着众人的面开始缅怀起药盟先祖了:“本座依稀还记得……药祖为了研制丹药,跋山涉水寻找药材,甚至孤身一人闯入洪荒猛兽的地界,一剑便斩一兽,而如今……除了青鹤半仙有点药祖昔日的影子以外,无人能与药祖相提并论。” 此话倒是说得有几分道理,如今的药盟,除了墨守成规地炼丹以外,竟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以至于眼下面对方叶龙,竟连半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所有人的脸色都愈发凝重了起来,还未来得及扼腕叹息,就听见方叶龙提议:“所以本座觉得,药盟应当重拾药祖之威,开设秘境,号召药师们亲自寻找药材。只有了解药材,才能炼出好丹。” 不得不说,方叶龙虽然目的不明,但每一句话都说得让人心服口服,甚至连反驳的理由和立场都没有。 游子松心知此事怕是无法拒绝,便迟疑地问:“可是药盟并没有什么寻宝的秘境。” “无妨。” 方叶龙随手幻出一个水晶球,“本座这里正好有一个寻宝的秘境,因为里面除了药材便没有旁的什么东西了,所以一直被搁置着。本座觉着留在自己手中浪费了委实可惜,倒不如赠与药盟,也算不枉本座和药祖多年的情义。” 情义。 这话真真叫人觉着好笑。 他若是与药祖交好,便不会让人擅自更改药盟的比赛内容,更不会在今日出现在这里‘主持大局’。 眼下万事俱备,他们不答应也不行了。 游子松与众人商议了一番,觉得此刻不当众拂了方叶龙的面子才是明智之举。 于是由游子松出面,同意了方叶龙的提议,但前提是,规则必须由药盟来敲定。 意外的是,方叶龙这回答应得很是爽快,甚至承诺,只和他们一同旁观,不插手审评一事。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了一下,无奈地拱手道:“容我等商讨一下比赛的规则。” 整整讨论了一下午,才决定好三日后重新再比一场,以药材阶品为成绩,上品药材十分,中品药材五分,下品药材一分。 至于奖励……因为比赛规则和内容的更变,他们不得不再掏出一些除了灵矿以外,还算撑得起场子的珍宝,然后命人将消息放出去。 做完这一切后,方叶龙才满意地将秘境之石交给他们。 这石头无须认主,但却需要五位长老合力开启入口,所消耗的灵力尚且还没有定数。 就连里头到底是什么样的光景也无人知晓。 长老和盟使齐聚商议了一会儿,决定派一些灵兽率先进秘境试探一二,免得方叶龙蒙骗他们,在秘境中偷偷做了什么手脚。 第二百五十七章 怪梦 这一探,不得了了。 派出去的灵兽几乎无一生还! 众人纷纷质问方叶龙,谁知对方竟一脸满不在乎地说:“越是珍贵的东西,自然也会伴随着一些危险,这么简单的道理,诸位不会不明白吧?” 但这未免也太危险了些! 众人脸上挂起了不忿,争执了一会儿,总算让方叶龙透露了一点有用的消息:“这秘境中有危险地带,也有相对安全的地界,想必你们的灵兽是无意间误入了险地才会如此,只要药师们不以身犯险,便不会遇到什么致命的威胁。” 说完,他反手幻出一张地图,上面标记得倒是十分清楚。 游子松仍是不放心,让灵兽辨识地图上的标志,然后再去秘境中跑一趟,果真安然无恙地出来了。 众人看着活蹦乱跳的灵兽,一度陷入沉默。 且不说秘境中的危险,方叶龙的来意到底是什么,他们到现在都没能摸清楚半分。 若当真想借机除掉药盟,他们连反抗的余力都没有,可死总得死个明白,方叶龙除掉他们又有什么好处呢? 可惜方叶龙并不打算给他们思考的机会,字里字间都透着强硬的态度:倘若他们今日不听话,乖乖进秘境去,他便会对药盟不客气。 呸! 真不要脸。 众人敢怒不敢言地瞪着那人,不断祈祷老天能赐仙界一个神人,来收服玄天神殿的四大恶霸! 然而,直到他们灰头土脸地接受了这个屈辱的结果,都没有什么人或是什么神跑出来收拾这个明目张胆地欺压药盟的家伙。 此事传出去后,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人尽皆知。 唯独在亭下乘凉的蔚秋仍是一无所知,并且在梦里看到了许多奇怪的画面。 画面中有一个和自己很像的人,也是穿着一袭红衣,坐在树梢上睡得也正香。 忽然,有人朝那女子靠近。 蔚秋想要看清那人的面孔,谁料一个探头,便栽在了地上。 这个地上自然是梦外的地上。 万万没想到,她竟硬生生地从梦中摔回了现实。 坐在地上缓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发现周围已经没什么人在此逗留了,连应柏都不见了踪影。 奇怪…… 难道是都去看领奖了? 蔚秋狐疑地环视了一眼四周,扶着石凳慢吞吞起身,一边拍着沾了灰尘的衣裙,一边纳闷自己到底睡了多久,这药盟才会如此冷清。 这个疑惑刚冒出来,身后便传来一阵无比熟悉的呼唤声: “师姐!” “大事不好了师姐!” “药,药盟出事了,出大事了,师姐——” 最后那声呐喊,喊得蔚秋忍无可忍地转过身去,想也没想便训斥道:“喊那么大声干什么,我又没耳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嚎丧呢。” 说完,便看见应柏抱着一盆紫夜槿,右手上还握着她比赛时用来装丹药的瓷瓶。 “这……” 蔚秋指着他手里的瓷瓶欲言又止,“我的凝魂丹怎么会在你的手里?莫非是评审完了?” 应柏‘害’了一声,好没气地说:“评什么呀,刚评到前三名,那玄天神殿的方玄圣便来了。” 话中的‘方玄圣’三个字,顿时令前者的脸色微微一变。 应柏说的,是方叶龙? 蔚秋拧着眉头问:“你说什么,方叶龙也来凑热闹了?” “可不吗。” 应柏将瓷瓶递给她,然后骂骂咧咧地走到石凳前坐下,将手里的花盆放在石桌上,“他不光来凑热闹了,还横插一脚,硬是要让药盟重新再举办一场比赛,用的还是他提供的场地,谁知道他是不是别有居心?” 许是骂得有些累了,他端起茶壶,便仰头饮了好几口。 蔚秋在一旁有诸多困惑,于是挑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问:“他忽然跑来闹着出做什么?我记得药盟和玄天神殿一直都是互不干涉的两方势力。” 应柏摇头道:“这个无人知晓,只知那方叶龙这回是搅定这局了,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还有比赛规则,这次可不是炼丹了,而是进方叶龙提供的秘境,采集药材。” 之后,他便详细都将规则复述了一遍。 蔚秋听完沉默了很久才道:“看来是想躲都躲不掉了。” 应柏并没有察觉到她话中的别有他意,满脑子都是怨念:“是啊,他那么大一尊佛往那儿一摆,谁敢拂了他的面子啊?” 就连一向不喜争夺的青鹤半仙都无奈报了名。 进了秘境,是生是死,实在难料定数。 两人默默无言了一会儿。 蔚秋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问:“那方叶龙此刻身在何处?” “应该被安排在东边的那座府邸了吧,反正离我们远得很。”应柏摆摆手道。 也就是说,自己暂时是安全的。 蔚秋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发现逃跑并不是明智之举。 这个节骨眼要是消失得无隐无踪,定会引人猜疑,方叶龙那多疑的性子,倘若怀疑自己就是他派人搜查了许久的蔚秋,回头找不到人,定会迁怒先生的。 不能连累先生…… 女子握紧手中的瓷瓶,一个计策从心底油然而生。 …… 傍晚。 三重水月境内。 众人听说了方叶龙跑去药盟搅局的事情,一时间无比担忧仙界会不会因此先例,被玄天神殿破坏了维持了几十万年的安定格局。 毕竟有一便有二。 倘若来日方叶龙又把主意打在了其他势力上,那就糟糕了。 而其他仙人听说此事后,纷纷登门要他们出个主意,免得这把火来日烧到了大伙儿的房梁上。 白玦衣好不容易将这群人好言好语地送走,回头便看见空怀苍等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嘿…… 每次一到关键的时候,你们就知道瞅我! 瞅我有用吗,能让天道降一道天雷劈死方叶龙吗? 但眼前这五人皆是认为,这里除了小六,就属他的脑瓜子最好使了,但此刻小六仍在闭关,所以只能指望他了。 白玦衣听到这理由,用折扇指着他们半天说不出话来。 最后只好妥协:“成成成,我出主意还不成吗?” 然后在亭子下踱来踱去,来回走了很久才停下了脚步,回头对他们说:“既然他要威慑药盟,那我们这边便也派出一人走一趟。” 第二百五十八章 进入秘境 派出一人?派谁?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下,齐齐将期盼的目光投向眼前的男子。 白玦衣:“……”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 三日后。 秘境大门正式开启。 虽然有不少药师对秘境中未知的危险颇有异议,但是当他们拿到地图和传送符时,便看在丰厚的奖励的份上愿意以身相试。 蔚秋与应柏一同辞别游老先生后,便相继进入秘境。 因为通往秘境的传送阵并非是随机生成的,所以此次所有的药师都在同一片森林出发。 按照地图上的指示,沿着正北的方向穿过这片森林,便是延绵不绝的山峰和溪流,也是秘境里除了这片名为苍叶林的森林以外,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应柏提着锄头四下张望:“师姐,沿途这么多药材,虽然阶品是低了点,但好歹也是分啊,为何不采?” 蔚秋不以为然地说:“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这里,倒不如找找哪里生长着上品药材,但凡是生长着上品药材的地方,环境定然好,肯定不止一株上品药材。” 此次在秘境里只能待上一个月,所以寻找药材时,不仅要注重数量,还要质量。 可按方叶龙给的地图的描述,那些稀世珍宝都在危险地带。 蔚秋一路深思了许久,直到走出森林,看到了远处的山峰和溪水,才下定决心对应柏说:“应柏,我就送你到这里了。你修为不高,不要乱跑,若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危险,便掐传送符离开。” 女子语重心长的模样,让应柏不由有些着急:“师姐,你该不会是要去那些危险的地方吧?先生说了,让我们量力而行……” “你放心。” 蔚秋按着他的肩膀,轻笑道:“我只是去试试,实在打不过可以跑啊,别忘了,你师姐我跑路最在行了。” 话虽这么说…… 应柏还想说些什么,对方却先斩后奏地与他挥手道别:“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说完,走远的女子便御剑飞上云霄,很快便消失在视野里。 大概沿着东方飞了半个时辰,蔚秋终于看到了地图上的雷谷,同时也不得不迫降在一处山谷。 此处虽名为雷谷,但却生长着不少又高又密的大树,树皮犹如龙鳞一般,摸上去颇有层次,而且用寻常灵器根本刺不穿树干。 树上的叶子也是龙鳞状,锋利且坚硬无比。 蔚秋摸了摸树叶,正疑惑这玩意儿是个什么品种,就被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吓了一条。 她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一棵树被劈得乌黑。 难怪这里的树都是刀枪不入的,要在这里生存,皮不厚实一些,都不够被这些雷电劈的。 她心想着,在周身撑起一道随行的结界,继续深入山谷。 那方叶龙也是抠门极了,只注明这里危险,也没说有什么危险,得亏送了一张传送符,不然她还真不打算进入此地冒险。 但是既然都进来了,反正都是冒险,不如探个究竟。 结果果然不出她所料,越是危险的地方,生长的药材越是稀有珍贵,才走了不到半刻钟,就看到了一大片附着在石壁缝隙上的龙角株。 这玩意儿可是中品药草中的极品! 蔚秋顿时眼前一亮,连忙掏出锄头跑过去,三两下就收割了一片,乐得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并没有察觉到有一道庞大的黑影正朝自己逼近。 直到她挖走了最后一棵龙角株,才看到了石壁上愈来愈大的黑影。 这,这是…… 蔚秋呼吸一滞,下意识握紧手里的锄头,看着那黑影伸出利爪,即将落下的那一刻,手疾眼快地将手中的锄头反手砸了出去—— “嗷呜!” 一声痛呼在身后骤然响起。 蔚秋连回头的功夫都不敢浪费,急忙闪到了一旁,这才看清了那庞然大物的真面目! 这…… 她错愕地看着那只不像熊又不像巨角牛的家伙,倍感困惑。 怎么会有长着牛角的狗熊? 不过转念一想,仙界无奇不有,想来什么样的灵兽都有。 而被莫名砸了一锄头的犀角灰熊,似乎有些敢怒不敢言,瞪着她许久都没有动作。 蔚秋不由有些犯难:“这家伙不会是被我砸傻了吧?” 话语刚落,便看见那狗熊脸上露出惊恐紧张的神色,还没来等她琢磨出它的反应是何意,那狗熊便直接掉头跑了! 什么情况? 蔚秋一脸费解地挠了挠头,道了声‘算了,继续找药材吧’便慢悠悠地转过身去。 谁知竟迎面撞上了一面坚硬细滑的墙。 “哎呦!” 痛呼声骤然响起,伴随着一阵阵强烈晕眩感。 蔚秋扶着脑袋缓了好半响,才注意到眼前这个比狗熊长相更加怪异的……蛇! 模样有些像古籍上的腾蛇,但又有些不同之处。 比如……这玩意儿头上怎么还长着两个朝天角?身上的鳞片也不是蛇鳞,而是龙鳞! 我的天哪…… 蔚秋怔怔地望着那双略带不约的金眸,忽然有点后悔怎么不跟着那头熊一块儿跑路! 我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无疑是来不及的,因为这只巨翼角蛇很快便翻脸了,金眸瞬间染上红光,愤怒地冲她呲牙咆哮! 一双巨翼扑打两下,便将她掀飞出去! 眼看着就要砸在身后的岩石上,蔚秋急忙借此机会调整姿势,用后脚抵住那岩石,给了身体缓冲的机会。 见她没有被风力砸晕过去,巨翼角蛇顿时更加愤怒,当即扑打两下翅膀,以极快的速度朝她冲过来,二话不说便甩动蛇尾,狠狠砸了下去。 嘭! 巨石瞬间被砸得粉碎。 蔚秋虽然躲过了这一甩尾重击,但还是被飞溅的碎石擦伤了脸颊和手臂,血顿时染红了她这身用来乔装打扮的白衣。 也不知是不是血腥味的缘故,那嗅觉灵敏的大蛇迅速找到了逃到盲区的她! 糟了! 蔚秋急忙往谷口跑去,寻思着找个地方想想对付这大蛇的法子。 可惜还未等她找到什么藏身之处,那大蛇忽然飞起来了,直接越过自己的头顶,用庞大的身躯将去往谷口的路堵得严严实实! 开什么玩笑,这玩意儿还能飞? 那不就是腾蛇吗!? 第二百五十九章 巧遇援手 当然,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仅凭她的阅历是无从知晓的。 当务之急,是赶紧甩掉这只怪蛇! 蔚秋幻出焚天剑,作势要朝那巨翼角蛇刺去。 那蛇狡猾的很,速度极快地躲过后,便打算从侧面朝她攻来,来一个攻其不备。 但却没料到她会侧身一躲,顺手从树上掰了几片龙鳞壮的树叶,然后反手掷了出去—— 咻咻咻! 叶片仿佛撕裂了空间般,眨眼便与大蛇相隔咫尺。 本来这树叶就是她用来迷惑对方的障眼法,想着趁那大蛇分心时赶紧溜走。 毕竟巨翼角蛇腹部的刀枪不入的本事,她可是见识过的,却没想到大蛇竟会慌乱地用双翼遮挡腹部,更没想到树叶瞬间被双翼弹飞了出去。 那翅膀是盾吧? 蔚秋目瞪口呆地看着完好无损的巨翼,震惊得全然忘了逃跑这件事。 以至于回过神来的大蛇率先冲她咆哮了一声,直接用巨翼扑打而产生的气流将她再次击飞! 但这回可没撞到什么石头或是硬得像钢铁的树干,而是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臂,顺势稳住了身形。 “你没事吧?” 一个清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有些耳熟。 蔚秋下意识回过头,看清对方面容的那一刻,不由惊呼出声:“青,青鹤半仙?” 他怎么会在这里? 呃不对,他在这里才是再正常不过了。 毕竟‘青鹤半仙常年游历险地,只为求得稀世药材’这件事,药盟内人尽皆知。 想来这种地方,对于他而言,应当是游刃有余的。 青鹤刚要点头问声好,便敏锐地洞悉到巨翼角蛇要偷袭的动作,连忙御剑使出剑阵,将它当场击杀! 这轻松碾压的势头,着实叫人叹为观止的同时,又倍感羞愧。 蔚秋不由干笑道:“青鹤半仙……当真是厉害啊。” 那大蛇浑身上下就跟玄铁一般坚硬,也不知他手里的剑是什么材质的,削大蛇就跟削泥一样。 青鹤惭愧地笑了笑,“这头翼蛟乃是幼蛇,普通的上品仙器便可对付,姑娘你手中的这把剑正好合适。” 也就是说…… 她之所以连这里的树都劈不动,纯属是因为自己修为太低? 蔚秋捂着胸口,强压下那股想要喷老血的念头,挤出一个笑容:“说来惭愧,这么好的剑,竟浪费在我手里了……” 说完,她又想到了什么,顿时露出惊愕的神色:“你,你方才说什么?上品仙器?” 确定不是仙品灵器? 要知道,灵器最高为仙品,然后才是下品仙器,中品仙器,最后才是上品仙器。 灵和仙相差一字,中间便隔了三个品阶! 青鹤很是奇怪地说:“你难道不知吗?你手中的这把剑虽然看起来不强,但凡是亲手炼过剑的人便能看出,此剑有极大的成长空间,若用灵材培养起来,便可媲美上品仙器。” 男子的话犹如惊人的烟火,在她眼前绽放。 蔚秋看着手中的剑,忽然有种想立刻见到铸剑之人的冲动,亲口问问他,他到底还偷偷为自己做过什么,又瞒了自己多少事。 失神的模样被青鹤看在眼里,许是猜到这剑的背后有一个难言的故事,便不再过问。 再加上此处危险难测,不等蔚秋从情绪中缓过神,他便打断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翼蛟多为群居,想必很快便会有上百只成年翼蛟赶来,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蔚秋茫然地点了点头,跟在男子后头问:“所以……我这是误入了翼蛟的巢穴?” “巢穴离这里还有一段路程,那幼蛟应该是出来捕猎,感受到人的气息,一时激动便走出了翼蛟的地盘。”青鹤解释道。 “原来如此……” 蔚秋打量着阴森的四周,忍不住问:“这里的树为何都如玄铁一般,还有这奇怪的纹路……” 别说是树了,这里的一景一物都充斥着怪异的气息。 青鹤却面色如常地解释:“翼蛟的生长环境便是如此,它们因为没有食物,便会啃食这里的树叶,另一方面是因为这里的树叶能够助它们长出更加坚硬的翅膀。” “当然,这还远远不够,每一只成年的翼蛟都曾经历过成千上万次的天雷,只有这样,它们才会变得无坚不摧。吞食误入的修士,只是它们对付敌人的一种手段而已。” 听到这里,蔚秋忍不住问:“那翼蛟就没有什么弱点吗?” “当然有。” 青鹤回头看着她的眼睛,回答道:“它的腹部就是弱点,也是它唯一的弱点。” 难怪那只幼蛟方才会那么慌乱地护住腹部。 不过仅仅是一只幼蛟,就将自己折腾得够呛了,着实不堪回首啊…… 蔚秋苦笑着摇了摇头,“本以为来这里已经算是够谨慎了,没想到竟险些误入了灵兽的老巢。” 青鹤听到这句丧气话,不禁轻笑道:“这并不怪你,我也是孤身闯荡了几千年,才有了这还算老道的经验。更何况,这场比赛本就不公平,还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些什么呢。” 男子的语气带着一些惆怅和不悦,像是对这秘境背后的阴谋早有预知一般。 蔚秋忍不住问:“莫非青鹤半仙也觉得那方叶龙来者不善?” “不错。” 青鹤目光微沉地说:“药盟几十万年都无外来势力干涉,方叶龙此举,无异于将药盟曝露于所有势力面前,有了先河,其他势力也会纷纷效仿。” 最怕的不是其他势力想要把控药盟,而是这种效仿的举动,会把整个仙界推向被玄天神殿掌控的终局。 可惜等大家反应过来时,便已经晚了。 害人害己这四个字,一直都是恒古不变的道理。 如今的药盟,真不知该求助于谁。 若是那位玄圣还在的话……定不会放任此种局面出现的。 想到那人早已灰飞烟灭,青鹤便忍不住叹了口气,叹得跟在后头的蔚秋也有些感同身受。 大约走了半刻钟,终于看到了进来时的那个谷口,以及那只逃之夭夭的大狗熊。 蔚秋被吓了一跳,连忙抽出焚天剑指着那只狗熊。 谁知身边的青鹤忽然制止了她的举动,“这是枯角熊,别看它体格庞大,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稍微震慑便会逃之夭夭。” 第二百六十章 不请自来 说完,青鹤便随手摘下一片树叶,朝那枯角熊掷去。 本是侧身便可躲开,那狗熊就像看到了什么洪荒猛兽,急忙拔腿溜走,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这胆小如鼠的反应,与它的体格实在太不相符了。 蔚秋不禁喟叹了一声‘仙界之大,无奇不有’,旋即又想起了什么,扭头问:“对了青鹤半仙,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明明先自己一步进了秘境,要来雷谷的话,肯定是在自己前头,怎么会在自己后头出现? 青鹤道:“我本要去翼蛟的老巢采一样药材,只可惜错过了翼蛟的沉睡期,只好匆匆离去,没想到竟在半路上遇到了你。” 说来也是巧,亦或者说,这种地方根本没人敢来。 众多药师里,有八成是保守派,不愿去往危险的地方,宁愿累一些,在安全的地方多抢一些普通的药材。 蔚秋不禁叹道:“我大抵是药师里,实力垫底的那几个修士之一吧?” 谁知眼前的男子摇了摇头,轻笑着说:“阿秋姑娘自谦了,你只是没什么历练经验而已。其实方才就算我不出手,你也能找到对付幼蛟的法子。毕竟……游老先生看中的人,不会是什么平庸之辈。” 蔚秋惊讶道:“你知道我是先生的弟子?” “当然。” 青鹤眉眼如曦地看着她,“如今药盟上上下下,谁不知你是游老先生的关门弟子?” 这倒也是啊…… 蔚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与对方并肩走了十来步后,觉着这毕竟是比赛,老跟着他也不像话,便拱手辞谢道:“此番多谢青鹤半仙搭救,阿秋感激不尽,自知修为低下,恐拖累了青鹤半仙,所以……我们还是在这里分别吧。” 小脸上挂着的严肃,着实叫人不知如何拒绝。 青鹤无声地盯了她半响,无奈地答应了:“好吧,你自己一路多加小心,切不可再像之前那般轻敌了。” 蔚秋拱手的姿势不变:“多谢青鹤半仙提点。” “留步。” 说完这两个字,青鹤便头也不回地往东西方向走去。 蔚秋目送那人远去后,便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 此时。 众仙看着蔚秋与青鹤分道扬镳的画面,纷纷交头接耳,夸赞蔚秋自觉懂规矩,以及青鹤的游刃有余。 方叶龙也没闲着,推断这次的第一名必是青鹤半仙。 虽说青鹤实力不俗,但这话钻入众仙的耳朵里,总让人觉着心里头不舒坦。 刚要沉脸,就听见一个如沐春风般的声音从外头传来:“观赛这种事,怎么能少了本仙?” 话语刚落,身着白衣的男子便从门外飞了进来,站在大殿的中央,笑吟吟地环视了一眼众仙。 最后将目光放在药盟盟主的身上,执扇调侃:“我说盟主,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这偌大的仙界,谁人不知我白玦衣最爱看热闹了,竟光请方玄圣,不晓得请我,还得我厚着脸皮不请自来,你啊……” 男子一阵摇头轻笑,令对于他的出现颇感惊愕的盟主连忙起身拱手:“玦衣真仙言重了,我等并非是不愿请您,而是您十几年前便对外宣称闭关,我等实在不敢叨扰……” 至于请方叶龙这事儿,更是天方夜谭。 这里所有人都巴不得他赶紧走! “说得倒也是。” 白玦衣点了点头,很快便从沮丧中走出来,随手一挥,自个儿设下蒲团坐下:“我坐这儿可行?” 坐都坐下了,还能说不行吗? 盟主干笑了一声,道:“真仙不用这么客气,尽管将这里当做三重水月境,随便坐,随便坐……” 然后颤颤巍巍地扶着把手坐下,心想:一个两个,都是惹不起的人物,也不知是将药盟当做了他们暗中厮杀的战场,还是另有所图。 众所周知,当年那一站,五位真仙和玄天神殿是完全撕破了脸皮,站在了对立面。 但愿白玦衣此番前来,是助药盟一臂之力的,哪怕是为了解决个人恩怨,来给方叶龙不痛快的也好。 在场的所有长老心中都是如此祈祷的。 但很快,方叶龙便按耐不住开口了:“玦衣真仙近日似乎心情很是不错,不知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试探我? 白玦衣瞥了那人一眼,慢悠悠地说:“还成吧,心中旧愿终于实现,可不得乐呵几日么?” 说完,他便觉着有些口渴,索性将纳戒中的茶具书案搬了出来,丝毫不在意这随心所欲的排场会不会盖过了某人的势头。 方叶龙听到他这句话,目光沉了几分,旋即又道:“是吗?本座听说……三重水月境内,近来多了一位客人,似是玦衣真仙的旧相识。” 白玦衣虽然交友甚广,但论得上是真正的旧相识,掰掰手指头都能数出来。 奈何那位早已故去,众长老窃窃私语了半天,都没能想出一个人选。 倒是褚方眠往游子松那边凑了凑,用折扇掩嘴低语:“游老先生,你说……方叶龙指的人,会不会是当年魂飞魄散的……” “他?” 游子松不由皱了下眉头,将目光投向不远处那个一脸风轻云淡的白衣男子,沉声道:“那位早已魂飞魄散,若玦衣真仙真是为了那位前来,就证明……那位当年并没有死。” 一说到这个玄乎的话题,褚方眠就有些激动:“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惜没有亲眼所见,实在难下定论。” 眼下只好静观其变,看看方叶龙和白玦衣到底在争什么。 而此事白玦衣正品茶品得入神,直到周围人小声提醒他,才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方叶龙道:“呃……不好意思啊,我方才走了个神,不知方玄圣方才问了什么?” 哪儿是走了神,分明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方叶龙黑着脸道了一句‘没什么’,便将目光投向镜海。 真是一句话也不想再与他说了。 见对方被自己气得眼都圆了,白玦衣心情大好地端起茶杯,摇晃着折扇,慢悠悠地饮茶。 小样儿…… 我看你能装到几时。 …… 此时。 秘境中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蔚秋沿着山路走了许久,着实觉得疲乏,便择了个平滑的石头坐了下来,掏出地图查看路线。 第二百六十一章 诡迷的歌声 先生给的药典里记载,石花草这类极有名的药材,通常生长在石壁上的青苔边,长相和寻常杂草差不多,所以常会有人因此忽略它们。 那雷谷她是不敢再去了,光是一只幼蛟就折腾得她够呛,更何况是一群成年翼蛟? 保守起见,还是去最近的悬崖峭壁瞧瞧,看有没有类似石花草这样的稀有药材。 万一有个不测,还能找到什么石洞躲一躲。 蔚秋啃着大饼心想,收起地图便往下山的路走去。 这一带似乎刚下过雨,山路又蜿蜒崎岖,十分难走,大概走了半个时辰才走到了半山腰。 从这里往下望,能清楚地看见石壁上生长的杂草和野花。 但明显,这些都不是药材。 蔚秋失望地摇了摇头,正准备继续下山,从山脚绕到峭壁底端,便听见一声缥缈悠远的歌声。 那歌声不像是从人口中发出的,更像是……海妖? 她下意识环视了一眼四周,发现除了远处的瀑布,并没有什么大海,那么海妖的歌声又是从何而来? 可惜她站在原地等了许久都没有再听见那歌声。 兴许是哪里的鸟雀吧。 蔚秋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身后,再度迈出步伐。 谁知前脚刚迈出去,后脚便又听到了那段空灵的歌声,而且比之前还要清晰许多! 开什么玩笑,这秘境还兴闹鬼的吗? 她几乎寒毛都竖起来了,忽然十分后悔之前为什么不紧巴巴地跟着青鹤半仙,就算听到了歌声也能互相照应一下,壮个胆什么的。 现下只有她一人,漫漫长夜该如何过啊。 蔚秋不安地咽了咽唾沫,瞟了两眼四周,恰巧一阵夜间的寒风吹过鬓边,吓得连忙拔腿狂奔! 甭管怎么过,先跑为上!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狂奔下山,那声音便跟着她唱了一路,而且愈来愈近,仿佛在不断地追逐着她,死不死休的那种。 这一幕被镜海外的长老们尽数收入眼底,但因为听不到里面在说什么,所以全程茫然。 白玦衣在旁看着,总觉得女子的面容有些眼熟,但始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不等他继续往下想,便听见有人惊呼了一声:“她,她背后——” 话语刚落,众人便在蔚秋的身后看到了一个幽灵般的影子,正笑吟吟地伸出双手,想要掐住她的脖子。 不料手指刚触及蔚秋的肌肤,就被一阵强烈的电流击退! “啊——” 海妖般的尖叫声,令原本就紧绷着神经的蔚秋猛地回过头来。 还未等她看清那幽魂的面容,一阵强光便从腰边的荷包中窜了出来,瞬间将幽魂击溃! 蔚秋惊呆了,还没来得及乐呵起来,就看见那幽魂又以肉眼可见的凝聚了起来。 开什么玩笑! 她有些崩溃地看着那身形一丈高的女海妖,并没有注意到从荷包里钻出来的白光在上空绕了两圈后,便直接窜上了天际,消失了。 与此同时。 正在前往死灵吟海的青鹤忽然停下脚步,直觉敏锐地看向某个方向,隐约听见海妖的低笑声。 死灵海妖。 这种生物本该出现在死灵吟海才对…… 不知想到了什么,青鹤忽然动身往反方向赶去,最后索性御剑赴往笑声传来的方向。 …… 镜海外。 白玦衣正觉得蔚秋腰边的那只荷包有些眼熟,一道白光便从秘境入口窜了出来,目的性极强地来到他头顶上空,不断盘旋。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被白光吸引住了,连方叶龙的脸上都不禁流露出一丝疑惑。 唯独白玦衣一人,错愕地望着那盘旋的白色流光,想起了远在三重水月境的鬼叟曾说过的一句话。 他说,他在那个搭救他的女子身上又留了一道护身符灵。 而那道护身符灵一旦触发,就会自动来寻自己。 也就是说—— 白玦衣意识到,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不等众仙开口询问,便‘嚯’的一下站了起来,化作一道流光钻入秘境入口。 这反常的举动,顿时令众人一阵哗然。 方叶龙更是看不懂白玦衣的所作所为,从莫名其妙跑到这儿来横插一脚,再到忽然奔赴秘境?难道是秘境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不对。 若真有什么,自己早就发现了,岂会轮得到他? 思来想去,方叶龙始终想不出秘境里有什么东西能够吸引得了白玦衣那个白面狐狸。 但很快,他便与众仙在镜海中看到了无比惊险的一幕! 只见那女海妖忽然愤怒地尖叫了一声,张开锐利的五爪,疯狂地冲向不远处那个用焚天剑刺了她一剑的白衣女子。 眼看着利爪就要挠到女子的后颈,一道剑光忽然从天而降,瞬间将女海妖撕碎! 而残余的剑气,更是将倒霉的蔚秋先飞了出去。 白玦衣惊道一声‘不好’,连忙飞过去抓住她的衣领,问了句:“丫头,你没事吧?” “差点就有事了!” 蔚秋欲哭无泪地控诉,让后者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笑道:“那个……一时情急,忘了你修为不高,出手重了些,多担待啊。” 担待倒是不敢当,谁让他来得这般及时,将自己从海妖的手掌心里救下。 蔚秋无奈地拍了拍衣袍,正要顺口道一声谢,却猛然反应过来,连忙往后退了两步,震惊地指着他的鼻子:“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说完才惊觉自己说漏了嘴,自己可还化着妆呢! 白玦衣听她这么说,不由眼前一亮:“果然是你!” 然后上下打量着她道:“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莫非是戴了什么人皮面具?” 说着还上手了,毫不客气地捏了捏她的脸颊,企图将她脸上那莫须有的人皮面具捏下来。 蔚秋忍无可忍地拍掉他的手:“我没戴人皮面具!” “没戴?” 白玦衣不由摸了摸下巴,“那你怎么变了个模样,还变得这般丑,还是你……” 再容他讲下去,怕是不知要吐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蔚秋咬牙打断道:“我、化、妆、了!” 这句实话让白玦衣顿时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你是为了躲避追杀才乔装打扮的对吧?” 说完,又开始碎碎念了:“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早先跟我们回三重水月镜,有吃有喝又安全,何必跑到这个鬼地方讨生活?” 第二百六十二章 被追杀的隐情 大抵在他眼里,自己已经落魄到要豁出性命,在秘境中摸爬滚打才能活下去的境地了。 蔚秋无奈地扯了下嘴角,“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这种地方都找得到,不愧是仙人。 白玦衣不以为然耸了耸肩:“鬼真前辈早在之前便往你腰边的荷包里又下了一道护身符灵,方才你遇到危险,触发的符灵,我才知晓你在此处。” 原来如此…… 蔚秋盯着眼前的白衣男子,思绪一团乱。 莫名奇妙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海妖追杀也就算了,又被这厮给认出来了,我这运气也太背了。 就在女子懊恼不已时,白玦衣四下张望道:“话说回来,你是怎么遇到那海妖的?” “我也不知。” 蔚秋纳闷地回头看了一眼,“我起初就听见海妖在唱歌,然后我跑,那声音便愈来愈近,之后的事……便是你看到的那样。” 她被海妖追得无处可逃的画面,仍旧历历在目。 白玦衣眯起笑眼,推测道:“那不是普通的海妖。” 蔚秋沮丧地摆摆手:“我是没见过海妖,普通与不普通,我也分辨不出来。”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海妖。 说白了,就是黑鳞鲛人族。 之前鲛人不在海里好好待着,怎么跑到这穷山僻壤之地? 白玦衣不以为然地说:“那的确是黑鳞鲛人,不过……是死灵,也就是死去化作厉鬼,最后修炼有成,自成一派的死灵海妖。” “死灵?” 蔚秋忽然明白那个鲛人为何通体透明,还不用借助外力便可漂浮在天地之间。 感情是个鬼啊! “不错。” 白玦衣暼了一眼某个方向,“死灵海妖生长之地通常被称作死灵吟海,修为不到家的人靠近,必死无疑。” 不过…… 好像有那么一个修为不到家的人,正从那边赶过来。 “死灵吟海……” 蔚秋觉得这个地方有点耳熟,连忙拿出地图看了一遍,终于在离这边十里远的地方找到了那片海。 竟然真有这个地方,可这离得也太远了吧。 她不可置信地抬头问:“可死灵海妖为何要追着我打?” 总不可能是她天生带煞吧? “这个嘛……” 白玦衣摸着下巴深思了一会儿,忽然狐疑喃喃:“死灵海妖通常以亡魂,或是飘荡在世间的元神为食。你……是不是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这话着实提醒了她。 蔚秋下意识握紧袖下的拳头,心想:莫非是我体内养着别人的元神,所以才会引来死灵海妖? 这么说来,她被海妖缠上倒是合情合理了。 只是眼下该如何将白玦衣蒙过去呢? 就在她愁苦不已的时候,眼前的男子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心情大好地说:“没关系,有本真仙在此,那些个小妖奈何不了你。” 这我倒相信。 蔚秋面无表情地将对方的爪子从自己肩膀上拎下来:“真仙此番进来,该不会长老们都知晓了吧?” 本是随口一问,谁知对方笑吟吟地答了句:“不错。” 蔚秋顿时傻了,仿佛能够遇见众长老和方叶龙正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的画面,整个人都不好了! 方叶龙该不会认出我了吧? 不对不对,我化了妆,进秘境的时候没认出我来,现在应当也没认出我来。 好在镜海只能监视他们,并不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想到自己暂时还是安全的,蔚秋便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抬眼间恰巧看到不远处的一抹有些眼熟的身影。 那是…… 不等她认出那人,对方便从剑身上跳了下来。 蔚秋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不由惊呼道:“青鹤半仙?你不是去采药了吗?” “我……” 青鹤刚要开口,就瞥见她身边的白衣男子。 那张几乎无人不知的面容突然出现在这里,着实将他惊到了,惊诧之后连忙拱手:“玦衣真仙。” “你是……青鹤?” 白玦衣隐约记得此人,在药盟多次夺冠,但因为淡泊名利又酷爱游历的缘故,许多次比赛他都错过了。 对于眼前之人的好记性,青鹤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连忙又拱手道:“晚辈正是青鹤,不知玦衣真仙……缘何会在此处?” 这里应当是药师们比赛的地方,玦衣真仙何时擅长医术了? 就在男子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白玦衣忽然将目光投向身边的女子,笑吟吟地说:“自然是来救人的了。” 此话一出,青鹤的思绪顿时豁然开朗。 旋即脸色凝重地问:“不知方才可是海妖在此作祟?” 白玦衣和蔚秋都惊讶地侧目:“你怎么知道?” 听到这话,青鹤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道:“我曾去死灵吟海游历过一次,此次本想再去探寻一番,没想到竟听见了海妖的歌声。” 鲛人不语为善,若高歌,必定有人遭殃。 这个故事连蔚秋都听过,想来他是起了行侠仗义之心,所以急急忙忙赶来查探。 青鹤看向一旁的白衣女子,道:“我听见歌声时,想起阿秋姑娘正往这个方向走,恐生事端,便赶来查探,好在玦衣真仙及时搭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只要提及死灵海妖,他们都一副凝重模样,着实叫人费解。 蔚秋不解道:“死灵海妖……很厉害吗?” 她以为她被追杀,纯属是她修为太低了而已。 白玦衣思索道:“于我而言,自然是不足挂齿的,但于你,于青鹤半仙而言,都有可能被修为高深的死灵海妖吸食元神。” 这么厉害? 蔚秋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很快又听见对方说:“不过你放心,在外边你是碰不上死灵海妖的,死灵吟海早在几十万年前便被仙界大能者封印了,只能进不能出,可比这里太平多了。” 这话听起来,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蔚秋蹙眉沉思了半响,忽然道:“那这里岂不是任由死灵海妖胡生事端了?” 这话着实将两人惊醒了! 光顾着议论死灵海妖的厉害了,都忘了这一层。 白玦衣连忙御剑道:“快,我们得尽快封印死灵吟海,否则这里的药师就危险了!” 或者……已经有人和之前的蔚秋一样,遇到了危险! 第二百六十三章 海妖围攻 然而外边的人和里面的人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 在森林里四处打转的应柏,很听话地没有跑到危险的地方去,倒是四周的药师,已经不满足于这里低阶的药材了。 虽然多,但是挖得累啊! 几番试探下,终于有人走出了这片森林。 最让人匪夷所思的是,他们出去便出去吧,还跑回来宣传外边的药材有多么多么好。 要知道,在这里采到的药材虽然一律上交药盟,但换取来的积分却能让他们得到其他一些好处。 应柏环视了一眼四周,发现那些跃跃欲试的药师们在看到中品药材的那一刻,眼睛都亮了,越讨论越兴奋,最后干脆跟着那些回来并且再度走出森林的药师离开了。 有个与应柏还算相熟的药师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应柏,你不出去啊?” “不了。” 应柏没所谓地笑了笑,“师姐说了,外边危险。再说了,我修为这么低,还是不跟你们掺和了。” 毕竟才刚步入药师的行列,不论是经验还是修为,都是垫底的那种。 那名药师听到这话,也只好耸肩道:“好吧……那我就先走了,回头见啊。” “回头见。” 两人挥手道别后,才发现四周的药师一下子骤减了许多。 应柏看着空荡荡的森林,心底忍不住发憷,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若连这里都不安全了,其他地方又能太平到哪里去? 还是不想了,专心采药要紧。 青年心想,更加卖力地弯腰割药草。 许是太过专心,连头顶上的天空何时暗下来都不知。 滞留在此的药师们已经纷纷架起了火堆,打算休息一晚,明日再继续挖药材。 应柏见状,也打算效仿他们。 谁知刚摘下一根树枝,就瞥见远处御剑而来的白衣女子,顿时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师姐?” 话语刚落,对方便与青鹤半仙相继跳下剑身,朝自己跑来。 青鹤半仙怎会和师姐一道? 应柏懵了一下,很快便被自家师姐按住肩膀,焦急地询问:“应柏,你没事吧?” 他茫然地答道:“我,我没事啊。怎么了这是……” 怎么一个两个,脸色都如此难看? 蔚秋见他那副还在状况外的模样,不知该庆幸还是无奈,只好将事情简单地陈述了一遍。 被海妖袭击的药师里,就有之前那名问他为何不出去的药师! 听到那名药师的死讯,应柏顿时吓得脸色骤白,急忙问:“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你别担心。” 蔚秋按着他的肩膀,“玦衣真仙已经赶去死灵吟海封印海域了,只是逃窜出来的海妖一时还难以制服,眼下最重要的是集结其他药师,免得落单受到袭击。” 当然,这也不是长久之法。 眼下这般乱况,想必外面已经知晓了。 …… 境海外。 众长老纷纷站起来斥责方叶龙,要他还一个说法。 谁知对方竟拿之前的说辞来搪塞他们,着实不要脸到极点! 游子松冷脸道:“那么作为一方之主,方玄圣是不是应该对我们药盟施以援手?” 这话着实让方叶龙没想到。 药盟是个什么德行?求助谁也不会求助玄天神殿啊。 就在他语塞之际,一旁脾气暴躁的长老狠狠一甩袖,冷哼道:“依老夫看啊,干脆别比算了,人都快死光,还比什么比?” 真当他们药盟是软柿子,想捏就捏? 此话一出,众仙纷纷附和了起来。 这远远脱离了方叶龙预想的局面,眼看着场面就要失控,他握了握拳,无奈地开口:“好……” 话音刚起,便有人指着镜海惊呼了一声:“快看!” 众仙齐齐朝某一面镜子看去。 只见一道不知从何处绽放的白光,瞬间将所有在封印外肆虐的海妖瞬间吞噬! 而白光出现之前,蔚秋等人正被一群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死灵海妖包围着。 那白光……貌似是从他们那里绽放的。 而此时。 被白光照得睁不开眼的药师们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海妖的惨叫声,心有余悸地问身边的同伴:“那些海妖……好像死了。” 另一名药师忐忑道:“应,应该是死了吧,都没声了。” 说完,又过了十几个呼吸,周围的白光才渐渐消散。 众人纷纷四下张望,果然不见那些面目狰狞的海妖,但同时,有个人也消失不见了。 应柏忍不住惊呼出声:“师姐人呢?” 此话一出—— 众人才惊觉那个将他们护在身后的白衣女子不见了。 青鹤心中更为震惊,明明她方才还在自己身边,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还消失得这般悄然无息。 沉思了一会儿,青鹤连忙回头对身后的药师们说:“大家帮忙四处找找,说不定就在附近。” “对,大家一起找找。” “我去那边。” “那咱们去这边吧!” 众人四散而去,几乎找遍了森林的每一处。 殊不知,他们寻的人早已被拉到了另一个空间,遥远到有些人这辈子都无法触及的地方。 蔚秋刚被拉进空间内,便猝不及防地被对方狠狠甩在地上。 还未来得及痛呼,对方便劈头盖脸地将自己骂了一顿:“你可知那死灵海妖专食什么?是元神!你不要命,休要连累旁人!” 若他再晚一些,那死灵海妖便会将禾儿的元神吞噬! “我知道。” 蔚秋忍着膝盖上的酸痛,极力为自己辩解:“但是玦衣真仙早已经在我身上下了护身结界,他说不会有事的……” 话还未说完,便被对方呵斥了一声:“他说不会就不会?若万一出了事,你拿什么偿还?” “我……” 蔚秋语塞了一下,颓然地低下头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那秘境会如此危险。” 早知如此,她也不会进秘境比那个什么赛。 但显然,白发男子正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她的道歉,只是背过身去,冷冷地说:“若道歉有用的话,还要承诺做什么?从今日起,你就安心呆在此处,直到养好元神为止。” “什么!?” 蔚秋不由惊了一下,连忙道:“可我突然消失不见,先生他们会担心的……” “这与我何干?” 白发男子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像是在看一个与己无关的蝼蚁。 第二百六十四章 囚禁 不知怎么的,她看到那样的神情,竟觉得有些熟悉,甚至没来由地感到怨愤。 但想到师父还在仙界,便不得不忍下这口气,极力恳求:“我留下便是了,可是我夫君那边……前辈能不能帮我知会一声?” 万一几万年都找不到自己,难保师父会做傻事。 白发男子不悦地看着她脸上的焦灼,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禾儿,也是这般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自己放过她的心上人。 真是让人火大。 他面无表情地说:“时间可以消磨一些,等个千年万年,你的夫君自然会忘了你。” 这是不打算帮她这个忙了。 蔚秋急忙大喊:“前辈您既然能找到我,想必找到我夫君不是难事,为什么——” “你没资格与我谈条件!” 白发男子不耐烦地低喝道,态度强硬得让人绝望。 蔚秋看着那人冷漠的目光,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中,浑身没来由地发冷,冷到骨子里,是几辈子都忘不掉的那种冷。 很快,又听见对方说:“别忘了,是我救了你,你留在这里帮我养元神,是你理应做的。” 可恶…… 蔚秋死死攥着袖下的拳头,听着那些以为是的要求,终于忍无可忍地抬起头,怒视着那人的背影说:“我宁愿你当初没有救我!” 就算被方叶龙发现了,也只不过是被打得更惨一些。 而他救自己,也并非是因为心善,而是自己是他苦寻多年的,最适合温养元神的容器罢了! 如果可以重来,她宁愿死在那牢笼里,也不愿被他囚禁在此,每日想象着师父久寻自己不得的模样,却无能为力! 听到身后的咆哮声,白发男子的脸色一僵,很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来,看着她眸中无比刺眼的怨愤,忽然想起禾儿临死之前的神情也是如此。 她恨他,她们都恨他。 更可笑的是,她们为的都是一个男子! 这世间男子千千万万,要什么样的没有?为何禾儿宁愿背弃血脉相连的至亲,也要陪那个人去死? 他想不通。 无论过去多少年,他都无法释怀那个愚蠢的决定。 白发男子面无表情地说:“这可由不得你。” 说完便用结界将她关在原地,结界里除了一张榻子,什么也没有,什么也看不见。 就这么冷了她三日。 第四日,结界没有被撤下,但白发男子却出现在结界里,看着坐在地上不语的女子,眉头微蹙。 显然她是不愿搭理自己,更不愿吃自己送来的饭菜。 白发男子无声地迈开步伐,走到她面前蹲下,打开饭盒,亲手将饭菜夹到她嘴边:“张嘴。” 大约等了三个呼吸,女子默默地别过脸。 沉默是最好的反抗。 白发男子盯了她一会儿,耐心全无地将饭盒放下,笃定地说:“饿了,你总会吃的。”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结界。 之后便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也许他就在外面看自己的笑话,等着自己的意识向食物求饶。 可惜他错了。 蔚秋每每感到饥饿,便会爬到榻上去睡觉,实在睡不着,就用灵力催眠自己入睡。 直到最后,她不用灵力催眠也能睡着。 只不过那是昏睡的睡。 终于有一天—— 白发男子脸色难看地走进结界,看着她微微合眼的模样,薄唇顿时抿成一条直线。 “你这是打算用死来威胁我?别忘了,你体内有涅槃灵根,受折磨的只是你自己而已,根本威胁不到禾儿的元神。” 见过愚蠢的女人,却没见过像她这么蠢的! 可惜蔚秋并没有应答,只是定定地看着某个方向,即便意识已经涣散,她的倔强也没有半分减少。 白发男子冷眼盯了她一会儿,终于动了。 动作一点儿都不客气地捏住她的手腕,强行将她拎起来:“你就算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我也不会有半分怜……” 话语截然而止。 他眼中满满都是不可置信,连忙又在她的脉搏上探了探,把脉的结果让他震惊不已。 这抹震惊总算让蔚秋有了一点儿反应。 刚抬眸便听见对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有身孕了?” 这句话着实将两人都吓了一跳。 白发男子是从未遇到这般棘手的事情,所以探出喜脉后脑子里一片空白。 而蔚秋是饿得脑子一片空白,迟钝地想了很久,才将‘自己怀孕了’这个消息尽数消化。 还未来得及无措和高兴,就看见白发男子沉下脸来,一字一句地问:“是你夫君的?” 然而说完了,才发觉这句话有些愚蠢可笑。 但很快他就被眼前的女子甩开了手,并且被她用一种极度警惕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像极了护犊子的母狮子。 白发男子顿时冷下脸来,拍了拍衣袖道:“你放心,我不会对你腹中的胎儿做什么的。” 当然,前提是不要影响到禾儿的元神。 他面无表情地心想,转过身道:“你既知你有了身孕,就该为你腹中的胎儿想一想,绝食对你们母子没有任何好处。” 这回,她可再没有任何底气可以要挟他了。 一直龟缩在角落里的白衣女子冷眼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忽然攥紧了手边的衣裙,声音嘶哑地喊:“你到底是什么人?” 到底是什么人,连涅槃灵根都知道,还有这个空间外的星辰,不像是被刻意制造出来的幻象。 更像是……真实存在的。 不远处的白发男子听到这话,一下子停住了脚步,目光沉沉地透过结界,望着外边的星辰,很多埋葬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再度浮现在眼前。 …… 自那日后,仙界再无一个名为阿秋的药师的踪迹。 白玦衣不信邪地苦寻了很久,仍是没有找到她的踪迹,于是回到三重水月境跟鬼叟抱怨了起来。 谁知鬼叟听完脸色顿时变了,好像要跟谁拼命似的。 白玦衣连忙喝口水压压惊,然后很是不解地上下打量道:“鬼真前辈,您这是怎么了?这消息……有那么吓人么?” 顶多是觉得奇怪,要么是那丫头趁乱偷溜了,要么就是被哪只死灵海妖给吃了。 想想就觉得怪可惜的。 白玦衣叹了一口气,端起茶杯就要饮,谁知对面的老者忽然吐出一个震惊了所有人的消息:“她就是不虞一直苦苦寻找的女子。” 第二百六十五章 时过境迁 “噗——” 刚入口的茶水瞬间喷了出去,正好溅了老者一脸。 白玦衣惊魂未定地放下茶杯,难以置信地说:“真的假的?你是怎么知道她是小六的媳妇儿?” 小六可未曾告诉他,蔚秋长什么模样啊。 不过话说回来,听她同门唤她阿秋,名字里都有一个秋字,说不定还真是小六他媳妇儿! 鬼真微沉着脸道:“是她自己告诉老朽的,起初只知她是不虞的徒弟,后来听你们说,不虞在凡界收了徒弟,还与他徒弟成了亲,老朽才知那姑娘就是不虞一直在找的人。” 本来是留了一手的,准备时机成熟时告诉燕不虞,谁知…… “不行!” 白玦衣猛地站起来,“我得将此事告诉小六!” 说完,他便马不停蹄地赶去燕不虞的院子。 因一时着急,忘了院子外还有结界,结果一头撞上去,当场撞得晕头转向。 待脑袋不是那么晕了,他才急忙拍打结界,大喊:“小六!我有你媳妇儿的消息了,你快些出来!” 大概这么喊了将近半刻钟,眼前的结界才消散。 刚要上前一步,就看见不远处的木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正是闭关多月的燕不虞。 他紧拧着眉头问:“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白玦衣激动地回答:“我有蔚秋的下落了,但是很不巧,前段时间她又消失了。” “又?” 燕不虞眉头拧得更紧,很快又听见对方解释:“我老早之前就见过她了,因为没认出来,就没在意,结果前段时间又在药盟看见她,没成想她竟成了一名药师,还是游子松的关门弟子。” “那丫头也机警,特意乔装打扮了一番,若不是鬼真前辈,我还真认不出她来。而且最要命的是,方叶龙那厮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跑到药盟赛上横插一脚,愣是逼着药盟重新开赛,用的还是他提供的秘境。” “不用想也知道其中肯定有鬼!果不其然,秘境中的死灵海妖到处作乱,我急忙进秘境救蔚秋,哪知忽然有一道白光笼罩了整个秘境,等白光散去后,不管是秘境内还是秘境外,再也不见蔚秋的踪影。” 仿佛人间蒸发一般! 当然,这个形容他可不敢告诉燕不虞,不然这家伙肯定要急死。 殊不知,他不说这件事还好,说了,反倒让燕不虞更加焦灼,见过面了,之后却又找都找不到,就意味着是生是死都不知。 白玦衣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说:“兴许是又躲到哪个角落里了,总归不是被方叶龙抓走的便好,你可千万别冲动……” 话还未说完,眼前的男子便化作一道流光飞向三重水月境的出口。 速度之快,令白玦衣始料不及,急忙冲那道即将消失的流光大喊:“喂,你干什么去?” 可惜的是,对方并没有回答他。 …… 出了三重水月境后,燕不虞便一路奔赴药盟,不断打听关于‘阿秋’这个药师的消息。 果然如白玦衣所说的那般,游子松和褚方眠派人找疯了,仍是没有找到这个人。 于是衣抵达药盟,便约见了游子松,仔细盘问后,终于确定对方口中的‘阿秋’就是蔚秋。 当游子松问起蔚秋是他何人时,燕不虞沉默了很久才回答:“她是我的妻子,名叫蔚秋。” “蔚秋……” 游子松不由与身边的应柏对视了一眼,皆是惊讶无比。 燕不虞是何人,仙界内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万万没想到,燕不虞竟然没死,而他的得意门生还是燕不虞的结发妻子。 不等游子松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眼前的墨衣男子便头也不回地御剑离去。 离开药盟后,他漫无目的地沿着一个方向飞。 耳边传来书灵的建议:“你何不妨试试那颗花种?” 那颗被燕不虞封印起来,停止了生长,名为‘等待’,寓意着重逢的金色花种。 燕不虞听到这话,才猛然想起那个至关重要的东西。 “你不说我都忘了。” 男子脸上总算露出一丝除了愁闷以外的情绪,连忙马不停蹄地赶往泯心崖。 泯心崖还是一如既往的凄冷。 燕不虞踏过在四周蔓延的黑雾,走到悬崖边缘,施法将被他封印在崖底黑潭中的种子取出。 封印时发着芽,解封后还是发芽的状态。 他在此将种子埋在土里,然后割破指腹,将热腾腾的鲜血滴入种子的根部。 有了活血滋养,泛黄的嫩芽顿时恢复生机。 燕不虞盘膝坐了下来,就这么痴痴地看着,看着它一日一日地成长,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 三年后。 天外的某一处空间。 白衣女子挽着闲散的披肩长发,替眼前的男童整理衣袖,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去吧。” 被关在这个不知昼夜的地方三年,她能感受到体内的元神正在逐渐恢复生机,而她的性子,竟也在这不断消磨的时光里变得柔和安静了许多。 大抵是习惯了不再去期待什么,所以才会如此平静。 唯一能让她稍感慰籍的,便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因他诞生在星辰大海,那时又是满月,索性便给他取名叫做燕满辰。 后来,她不再闹着要离开,那个将她关在此处的人便也不再日日摆着一张冷脸。 有一日他告诉自己,他叫玄明渊。 还说玄圣境的玄字,便是取自他的姓氏。 这事怎么听都觉得太过荒唐,她便也没放在心上,甚至觉得玄明渊是不是一个人孤寂了太久,所以有些神志不清了。 直至今日,他们仍旧会在话题有意无意地牵扯到‘离开’二字上时,默契地将注意力转移到三岁的小满辰身上,一看到他,便什么想法也没有了。 不知怎么的,满辰一出生便很黏玄明渊,总爱揪着他鬓边的两撮长发把玩。 也多亏玄明渊没有生气,甚至还有些纵容。 蔚秋望着男童顽劣的举止,淡声说:“前些日子,他读了一册仙界的话本,便学会了上蹿下跳。” 这还多亏了玄明渊,特意跑去仙界买了几册话本回来,说是给小满辰解解闷。 第二百六十六章 再围泯心崖 这还多亏了玄明渊,特意跑去仙界买了几册话本回来,说是给小满辰解解闷。 玄明渊神色平静地举起脚边的男童,让他能够顺利地爬上自己的大腿,作威作福。 不一会儿,这小子就玩累了。 坐在他怀里看那册话本,眼睛炯炯有神的,好像真的能看懂里面写了什么似的。 这让蔚秋一度怀疑,这小子是不是上辈子忘了喝孟婆汤。 然而她刚想完,不远处的男童便抬起头,瞅着玄明渊的下巴问:“玄爷爷,话本里说,小孩子除了有娘亲,还有爹爹,为什么满辰没有?” 这话同时让两个人怔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蔚秋索性将脸一偏,将难题丢给自作自受的玄明渊。 玄明渊低眸盯着男童茫然的大眼睛半响,抬手将他手中的话本夺走了,美名曰:“小孩子,不要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书。” 这厚颜无耻的本事,着实叫人叹为观止。 蔚秋摇了摇头,起身去烧水做饭。 大抵是她太过淡定了,反倒叫玄明渊有些不淡定了。 看着她从淘米到烧饭,再从切菜到炒菜,才发现她这些年真的变了很多,随波逐流这一点,明明是他乐意见到的,可为什么……心里的罪恶感却日复一日地增添。 玄明渊听着女子在厨房忙活的声音,静静地望着外边的星河许久,忽然开口:“满辰很聪明,有些事不必说他也能察觉得到,或许……我真的应该让他们父子见上一面。” 这句话成功让白衣女子停住了动作,但仅仅是一瞬,很快她又风轻云淡地忙活起来。 这种无视让玄明渊很挫败,不死心地盯了她的背影半响,确定她不会有任何反应后,便将小满辰放了下来,让他自己去玩。 至于寻人一事,他自然不是信口说说的。 …… 此时。 玄天神殿内。 云石兰单膝跪地,耳边传来中年男子的大笑声:“他竟真的为了寻找那女人,连修炼都荒废了?” “此事千真万确,他就坐在泯心崖边,天天看着那朵奇怪的花,已经整整三年了。” “哦?” 方叶龙回眸看他,“什么花,能让燕不虞这般痴迷?” 云石兰抱拳道:“属下也不知,只知燕不虞每四个时辰便要用活血浇灌一次。” 倒当真是怪异。 方叶龙看着自己的神座半响,语气平淡地说:“罢了,管他养的是什么花,反正又不妨碍本座的计划,倒是燕不虞……那厮狡猾得很,要除掉他,得万事准备周全才行。” 说完,他便摆摆手道:“你立刻去调集四方人马,围住泯心崖。记住,不要让三重水月境里的那些人察觉,否则本座要你好看!” “是!” 云石兰连忙抱拳应下,低头退出了大殿。 …… 不过短短两个时辰,泯心崖的四周便聚集了万名仙人,这还不算多,当年围剿燕不虞时,足足有十万人汇聚于此。 而这么多的气息聚集,就算燕不虞再如何专注地守着眼前的花苞,也不难察觉到异样。 他淡淡地暼了一眼身后,嗤之以鼻地轻笑。 还是当年的伎俩,真以为同一个跟头,他会栽两次吗? 见男子淡定自若地坐着,没有半分慌乱,云石兰不由沉了沉脸色,上前一步道:“燕不虞,这次可没人救得了你,你若识趣的话……便自行解决了吧!” “云石兰。” 燕不虞忽然开口道:“你真是和你姐姐没有半分相像,云家这些年在你的带领下,也是愈发乌烟瘴气,如今竟跑去做别人的走狗……” 说到这里,他轻笑了一声:“你姐姐若是知道了,怕是不会再像当年那般手下留情,仅仅是废了你的修为那么简单了。” 一听到过去的那些黑历史,云石兰就掩不住内心的愤恨,脸色难堪地握拳低喝:“你住口!我已经不是当年的云石兰了,她想杀我,怕是没有那个能耐了!” “因为方叶龙承诺过,助你登上真仙之首的位置?”燕不虞意味不明地反问道。 云石兰一怔,有些不可置信:“你怎么知道——” “呵呵……” 墨衣男子低笑道:“方叶龙的那些个把戏,都是当年我玩剩下的,如今用来对付你,确实格外好用。” 这话差点没将云石兰气晕过去,还未来得及反驳,就被身后一个威严的声音打断了:“云石兰,退下。” 这声音是—— 云石兰下意识回过头,看到那人面孔的一瞬间,急忙拱手退到一旁:“玄圣大人。” 方叶龙没有多看他一眼,走到他方才站着的位置,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远处那名男子的背影,微抬下颚道:“燕不虞,你耍嘴皮子的功夫倒是见长,怎么,知道必死无疑,所以索性坐在这里等死?” “那倒不至于。” 燕不虞说完这句话,便扶着膝盖徐徐起身,用仙力将足前的花苞护起来,这才回头看向那个一直自说自话的中年男子。 “知道你要来,所以坐着省些力气,才好跟你耍嘴皮子。” “你!” 方叶龙一个怒目,刚要凝聚仙力,便看见一道白色的影子从上空徐徐落下。 来者不善!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看着那白发男子落在他与燕不虞两人的中间,不由皱起眉头。 玄明渊第一眼看到的是方叶龙。 但很快,他就将此人从疑似的名单中划去了。 那丫头眼光再怎么差,也不会找一个怎么看都很尖酸刻薄的老头做仙侣,满辰的容貌也是上上乘的,怎么想都不可能是这个老头的血脉。 于是,他环视了一眼四周,最终将目光放在燕不虞的身上。 “你是燕不虞?” “……” 燕不虞盯着眼前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白发男子,一时无法分辨此人是敌是友。 但没什么耐心的玄明渊很快就用蹙眉来表达不满,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是不是燕不虞。” 不知怎么的,他莫名觉得此人身上的气息有些熟悉。 到底是在哪里接触过,却始终想不起来。 就在他专心地深思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质问声:“你是何人?莫非……你是来救燕不虞的?哼,不管是谁让你来的,今日老夫必诛此人!” 第二百六十七章 剑的反应 方叶龙嘶哑的声音刺耳又难听。 玄明渊冷冷地瞥了对方一眼,对燕不虞说:“看来你是燕不虞没错了,本尊此番前来,是代人传一句话的。” 后面的话还未来得及说,便又被某个聒噪的人打断了:“你竟敢无视老夫?知不知道搅和玄天神殿的事情,会有什么下场?” 铿锵有力的怒问声终于引来了男子的斜视。 “聒噪。” 说完这两个字,玄明渊便抬手一挥,明明看起来毫无力道的动作,却将方叶龙瞬间击飞! 那人犹如断了线的风筝,重重砸在石壁上,又重重落在地上。 这一反转,令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饶是燕不虞也不禁露出了惊诧的神色,因为就算是他对上方叶龙,也很难用一掌就将方叶龙击飞。 然而很快,更加惊人的事情发生了! 云石兰带头冲到方叶龙身边,本想扶起他,却无意间发现中年男子的瞳孔已经涣散。 一探鼻息,惊道:“死了?” 这两个字着实将周围的人吓得够呛,云石兰不敢草率定论,连忙用灵识去探对方的元神,但这副躯壳里早已是空荡荡一片。 什么都没了。 仅仅是那一掌?开什么玩笑? 云石兰惊恐地看着那白发男子的背影,双唇颤抖地一张一合后,忽然恐惧至极地惨叫了起来,疯疯癫癫地逃走。 本来众人还不是那么害怕,被他这一癫狂的反应吓得瞬间乱了心神,脑子一片空白。 原本还齐心要将燕不虞围剿在此的众仙们,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纷纷四下逃窜! 最后,惊叫声远去。 唯有燕不虞和玄明渊还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对视着彼此。 半响。 玄明渊忽然轻笑道:“你为何不逃?” “逃?” 燕不虞语气平淡地反问:“我为何要逃?何况你话还未说完,我这人不喜欢听半句话。” 神态语气,倒与如今经过时间的沉淀过的蔚秋,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玄明渊随手取出一枚戒指,递给他:“有人让本尊将这枚戒指交给你,顺便报个平安。还说……你看到这枚戒指便知道她是谁了。” 男子递来的戒指,与他手上的银戒一模一样! 燕不虞猛地夺过那枚戒指,紧紧地盯着它道:“是阿秋……这是我送给阿秋的定情信物。” 说完,他抬起头质问那人:“她仅让你报个平安?她现在人在何处,我要见她!” “那可不行。” 玄明渊脸色平淡地负手道:“她现在还不能见你。不过你放心,她现在很安全,待时机成熟后,自会回来见你的。” 说完,他便转身准备离去。 谁知身后的墨衣男子忽然大步上前,将他拦了下来:“没有亲眼所见,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哼。” 玄明渊甩袖道:“信不信随你,让开。” 然后便要强行走出对方的阻拦范围内。 燕不虞顿时被逼急了眼,二话不说便设下了结界,冷声道:“你既然见到了阿秋,一定知道她在哪儿,为何不肯让我见她一面?莫非……是你将她囚禁起来了?” 不得不说,这人的直觉敏锐得惊人。 玄明渊眯起冷眼,随手一挥便破除了结界:“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根本不是本尊的对手,想要阻拦本尊,怕是自寻死路。” 这话无疑是变相的承认。 燕不虞顿时怒道:“果然是你囚禁了她!” 哪有什么人这般好心地将信物交给他,却又不肯他们相见的! 玄明渊看着眼前这张与满辰有六分相像的脸,心中莫名觉得有些不耐烦,丢下一句‘随你怎么想’便要拂袖离去。 但身后之人却果断拔出龙鸣剑,刺向他! 可惜二人的修为差距甚大,他的这一剑在玄明渊眼里,犹如被放慢了百倍,仅两指便截住了剑。 “冥顽不灵。” 话语刚落,燕不虞连同剑都被震出了一丈外。 眼看着那人就要消失在眼前,他当即祭出龙鸣剑,用活血驱动剑阵,将对方重重困住。 玄明渊终于怒了,看着脚底下的血阵,从牙缝里吐出一句话:“本尊本是看在她们母子可怜的份上,才来知会你一声,既然你如此固执,就休怪本尊不客气!” 说完,不等燕不虞细想‘母子’这两个字是何意,便幻出一柄被黑雾紫光缭绕的长剑,将困住自己的阵法硬生生劈个粉碎! 啪啦—— 阵法破碎的同时,燕不虞也吐了一口鲜血。 但这并不能让他就此放弃,二话不说便握紧龙鸣剑追了上去,与对方交手了几十个回合。 不论是燕不虞的气息还是剑术,都让玄明渊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还未来得及细想,对方便一剑横扫了过来—— 玄明渊一个闪躲,不料却被剑尖削断了他的发尾,看着纷纷扬扬落在地上的白发,顿时不悦地眯起了冷眼。 看来不让他吃点苦头,是不会罢休了。 想到这里,他当即挥动手中的黑剑,将那刺来的龙鸣剑击飞出去的同时,也划破了对方的衣袖。 鲜血瞬间溅了出来,落在了黑剑上,衣袖上,地上。 本以为没了剑,那厮就会看清他们之间的差距,然后识趣地退下,谁知下一刻—— 无比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无关燕不虞。 而是他手中的黑剑忽然紫光大绽,那剑在剑身上的血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被剑身吸收。 这剑可是滴血不沾的! 除非…… 想到某种可能性,玄明渊震惊地看向不远处的墨衣男子,口中喃喃:“这怎么可能……” 那个人明明已经死了,怎么可能以仙人的元神存在于世? 他可是魔啊! 自己手中的这柄黑剑,正是当年魔神大帝陨落后,遗留下来的佩剑! 自己不知用这把剑杀过多少魔族,沾过多少魔族的血,却独独与燕不虞的血产生的反应? 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手中的黑剑忽然剧烈颤抖起来。 紧接着,剑上的血石里便迸射出一道红光,以迅猛之速冲向不远处的墨衣男子,钻入那人的眉心! 咣—— 元神重合的声音响彻天地。 燕不虞瞳孔一缩,被这股冲击力撞得往后退了两步,然后便感到全身的力气都被瞬间抽干! 膝盖再也支撑不住上半身。 就像崩塌的古塔,无力地跪了下来。 第二百六十八章 觉醒 然而。 就在双膝都要触碰到地面时,他忽然用一只手撑住了地面,才阻止了右膝碰地的动作。 这一幕顿时令玄明渊嗤笑出声来。 他可真是……不管轮回了多少世,换了多少种皮囊,死不屈服这一点都没有改变! 也正是这一点,害得他的禾儿不顾一切地与他陪葬! 玄明渊居高临下地盯着那人,冷声说:“本尊一直在后悔,若当初没有放禾儿离开玄天神殿,是不是就不会遇到你,更不会开启之后的悲剧。” 这句话传入那人的耳中,竟与那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记忆重合。 这是玄明渊第二次诉说悔意。 燕不虞却觉得头疼欲裂,两个元神不断冲撞,不断重合,谁都想占据主控权,谁都不愿认输。 那种元神动荡的感觉,伴随着一阵阵强烈的呕吐感,折磨得他脸色煞白,冷汗直冒。 但更让他痛苦的,是另一半元神传递来的记忆,以及强烈而又钻心的情感。 令人心痛得几乎快要炸裂! 墨衣男子痛苦的模样映入玄明渊的眸中,令其不禁冷笑了一声,自言自语地喃喃:“你也会痛吗,可本尊失去自己唯一的孩子,又何尝不痛?禾儿那个孩子本来很听我的话,可都是因为你……她自从认识了你以后,便变得六亲不认,忤逆亲父!” 白发男子愤怒地幻出一柄金剑,上前一步,架在对方的脖子上:“如今那个听话的禾儿就要回来了,本尊绝不允许你再来破坏这一切!” 说完,他便要用剑划破对方的脖子,谁知手腕刚要用力,剑身边被一只被黑雾缭绕的大手握住! “禾儿……” 一个嘶哑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紧接着便看见墨衣男子缓缓抬起头,用那双被紫光渲染的眼眸冷冷地仰视着他。 “且不提她……玄明渊,把阿秋还给我!” 后半句话,他几乎是用快要咬碎牙的力道挤出这句话的,眉心的那一抹不知何时浮现的红点,愈来愈亮,亮得快要燃烧起来。 玄明渊刚要发怒,便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某个方向,暗道一声‘糟糕’,急忙提剑飞上云霄。 燕不虞想要追上去,却被对方用短暂的结界封在原地。 待结界解除后,那人早不知去了何处。 …… 与此同时。 天外的某一处。 蔚秋刚要去拿书架上的花瓶,就被眉心的灼热感刺痛得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紧接着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像是一种契约,被封存在元神深处的契约,将她的元神和体内被温养的元神之间的联系掐断的契约! 随着契约的粉碎,她眉心的那抹红点愈来愈亮。 亮到引起了一旁修炼的小满辰。 他急忙放下书,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抱着她的大腿询问:“娘亲,你怎么了?” 可惜眼前的女人并没有回答他,而是满脸痛苦地弯下腰来,口中不断喃喃着听不清的字眼。 无数个画面在脑海中闪过,瞬间侵占了整个识海! 就在这时,进入这个空间的门被人开启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这边靠近。 而脚步声的主人,正是察觉到了异议的玄明渊。 小满辰看到白发男子的一霎那,顿时惊喜地跑上前去,焦急地摇晃对方的衣摆:“玄爷爷,你快看看我娘亲,你快看看……” 闻言,玄明渊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白衣女子。 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与禾儿十分相似,但同时又参杂了一点蔚秋原本的气息。 他不敢往糟糕的方向想,在小满辰的催促下走到女子身后。 刚要伸手触碰对方的肩膀,眼前的白衣女子便缓缓回过头,抬眸看向身后的白发男子。 记忆里的那个面孔,逐渐与眼前的白发男子重叠。 可惜,前世最后看到的一幕,是这个人满目憎怒的样子,也是她最讨厌的样子。 与他一般无二的金眸里泛着冷茫,令玄明渊的手一僵,到嘴边的话久久都未能说出口。 还能说什么呢? 她彻底醒了,什么都想起来了,再也无法用陌生人的眼睛看着他。 白发男子悬在半空的右手缓缓握成拳,无力地放下,低叹道:“我本想着,在你快要苏醒的那一刻,抹去那些不好的记忆。”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不好的记忆?” 蔚秋微微扬起冷笑,“那应该是您的吧?” 说完,她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背脊挺得笔直,丝毫没有当年跪在他面前,痛哭乞求的卑微。 玄明渊目光复杂地看着那熟悉的目光和陌生的脸庞,越看越困惑:“你……到底是禾儿,还是蔚秋?” 禾儿的气息里,为何会掺杂蔚秋的气息? “我?” 蔚秋抬手轻触眉心那点即将消失的红点,淡声道:“禾儿已死,就算元神归位,拥有全部的记忆,那也是前世的事了。” 说完,她讥讽地笑问:“往事不可追,这句话,玄圣大帝难道没有听过吗?” 可偏偏玄明渊想追逐的,就是那些早已消亡的东西。 玄明渊紧紧握着双拳,沉默了许久才吐出一句话:“赫连虞为何会变成凡人,修炼成仙?” 那个人突然恢复记忆,禾儿也紧跟着恢复了记忆,其中……必定有什么关联。 “那是我们百万年前,便计划好的。” “计划?” “不错。” 蔚秋看向不远处的男童,幽幽地陈述:“当年,我们用灵识秘密商议了一个计划。他死后,便将所有的魔气转移到自身一半的元神上,再封入刹月剑中。而另一半被洗去魔气的元神则投入轮回。” “但因为元神不完整,需要用漫长的时间,透支每一世的生命来填补元神的空缺。而这一世,应该就是阿虞的元神彻底被填满的一世,也是最像阿虞的一世。” “而我的一半元神也是如此,不断轮回,不断填补空缺。至于另一半,则是被我早早散在了星辰大海中,这样你就不会察觉我的元神缺失的异样,只会以为你找回来的元神不足而已。” 听到最后这句话,玄明渊眉头狠狠一皱,问:“所以……你们早就料到我会去收集你的元神?” 说完,便见眼前的女子笑了笑,默认了他的说法。 第二百六十九章 大结局 这让玄明渊倍感头痛。 被亲生女儿算计至此,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但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们的计划不仅仅只有这些,还有最后最重要的一步。 蔚秋继续说道:“我和阿虞商议着……用涅槃灵根来做我和阿虞的引路灯,而您,是点亮那盏引路灯的火苗。” “我?” 玄明渊不由皱了下眉头,又听见对方继续说:“您将涅槃灵根给了我,而涅槃灵根除非被转移或者元神泯灭,是不会离开旧主的。为了修复您找到的元神,您一定会寻找带有涅槃灵根的那枚元神碎片。” “可惜涅槃灵根被我转移到投入轮回的那一半的元神上了,所以无论如何您都无法在星辰大海中找到。直到这一世,我和阿虞都以完整的元神在不同时间出世,之后又阴差阳错地相逢,来到仙界,终于被你察觉到涅槃灵根的气息。” “所以……” 玄明渊眯起冷眼,“你们连仙凡两界的结界都算好了?” 那隔绝仙凡两界的结界阵法是他当年亲手设下的,不料却成了他和涅槃灵根之间的一堵墙。 但有一点让他想不明白:“你投去了凡界,他投去了仙界,你们又是如何保证这一世,你们会赶在我察觉之前重逢的?难道燕不虞被围剿,陨落凡界,也是你们计划中的一环?” “当然不是。” 蔚秋不以为然地回答,“这还要说起我和阿虞之间定下的契约,只要我活着,他便会本能地寻找我的气息,至于围剿一事,纯属巧合。” 正是这个巧合,他们在凡界相爱,之后又阴差阳错地回到了仙界。 即便她被囚禁,即便他们一开始没有相爱,也不认识彼此,也有可能以别种的可能重逢。 因为,阿虞不会抗拒本能。 就算玄明渊提前找到了她,将她囚禁起来,阿虞依旧会遵循本能寻找她,直到遇上她,或是遇上玄明渊。 也正是这种种因素,在漫长的等待和寻找中,将他们三人成功引向各自期望的局面:玄明渊这个火苗点燃了他们前世定下的契约,只要燕不虞觉醒,她也会随之解除元神封印,与另一半元神融合。 所以要论她到底是谁,或许此刻的她,谁也不是。 听完女子的长篇大论,玄明渊觉得自己仿佛度过了一个轮回那么久,被惊骇到半点脾气也发不出来,甚至还有点想笑。 他们安排了这么周密的计划,而自己却被傻傻地当做苦力使?还真是长能耐了! “您也别觉得委屈。” 蔚秋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男童,招了招手道:“我们会这么做,都是因为您当初的百般阻挠,若您还是不同意我们在一起,那我和阿虞必定奉陪到底。” 话音刚落,因为不熟悉她身上陌生的气息的小满辰终于迈开步伐,朝她走了过来。 然后迟疑地盯着她的怀抱半响,这才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揽住她的脖子,小脸贴着她的脸,用稚嫩软糯的声音说:“娘亲不难过……” 这声安慰让蔚秋脸上的寒霜逐渐融化。 她轻轻按着男童的后脑勺,低声在其耳畔说:“我们去找你爹爹,好不好?” 说完,便抬眸看了一眼白发男子,用眼神以表决心。 玄明渊怔了一下,看了看满脸忐忑不安的小满辰,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愈发精明的不孝女,顿时脸黑得不行。 一气之下甩袖道:“罢了罢了,你们爱如何便如何吧!” 然后掉头就走,似是一句话也不想与她再说了。 蔚秋不由有些诧异:“您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了?” 要知道,当年玄明渊为了拆散他们,想尽各种法子,甚至连假意同意他们在一起这件事都做过。 已经走出三步外的玄明渊一听到这话,顿时火气就上来了,转身指着她的鼻子说:“你们连孩子都有了,我还拦个什么劲儿?” 再拦下去,就是自讨没趣了,说不定还会招来小孙子的记恨。 见白发男子再度转身,蔚秋不解地问:“您去哪儿。” 难道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眼不见为净? 刚冒出这个猜测,不远处的白发男子便头也不回地说:“当然是把我孙子的爹给找回来了!” 说完,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原地。 …… 在天外的时间,总是过得那么漫长。 蔚秋静静地看着男童认真叠纸鹤的模样,有些倦怠地扶额,倚着树干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折纸的声音渐渐停下了。 随之又起的是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正不断地朝这边靠近。 待她缓缓睁开眼时,那个脚步声的主人已然来到了跟前,不紧不慢地蹲下来,将一张毯子盖在她身上:“还是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 连声音也是如此的熟悉。 蔚秋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半响才道:“他……没为难你吧?” 瞧那人气冲冲地离开,她想着,就算不会要了他的命,肯定也会折腾一番,出出气。 眼前的男子摇了摇头,淡笑着握紧她的双手:“他怕我跟满辰告状,所以撩下几句狠话便带我来这里了,此刻应当是在仙界清理几个杂碎。” 至于是哪些个杂碎,他们二人心中都有数。 蔚秋努了努嘴,刚想开口说什么,便被对方托起右手,一枚银白色的戒指重新回到无名指上。 “我给这枚戒指添了几个新的阵法。” “嗯?” “以后不用旁人传话,我便能知晓你的安危。” “……” 蔚秋一下子明白了他添阵法的深意了。 这是极不待见玄明渊。 当然,玄明渊对他也没多少好感,若非因为满辰,或许这一世,玄明渊还会一意孤行。 想到那人冷若冰霜的面容,蔚秋不由轻叹了一声,侧身躺进男子的怀中,看向不远处正坐在书案前睡得酣甜的男童,轻声问:“他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了吗。” “嗯。” 燕不虞将她搂紧,幽幽地说:“若不是看在满辰的份上,我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囚禁一个怀有身孕的女人算什么本事? 更可恶的是……他居然还将阿秋当做容器来温养元神。 蔚秋有些哭笑不得:“可我温养的,是我另一半的元神。” “那不一样。” 燕不虞顿时将她搂得更紧,碎发下的紫眸微微闪耀,“前世是前世,今生,我是燕不虞,你是蔚秋,再不会有第二个身份存在。” 前世活得已经够累了,他不想再将前世的那些伤心事放到今生来延续,从始至终,他都只是想能与她相守,仅此而已。 听到这番任性的话,蔚秋扬了扬唇角,闭眸倚着男子的胸膛,低声喃喃:“我想去个地方。” “何处?” “玄天神殿。” 那里本是玄圣大帝的住所,前世的玄禾也住在那儿。 玄明渊若是去了那儿,八成会气到冒烟,往日被仙人们供奉的神殿,却被几个跳蚤占去了。 若是自己,清理完跳蚤便会将那里给毁了,眼不见为净。 但到底是昔日的住所,承载着太多自己的回忆,她想再去看最后一眼,然后……去向先生赔礼道歉,害他担心了这么久。 燕不虞显然也想到了她念旧的性子,便答应了。 本想躲过睡着的满辰,偷偷溜走,可谁知他们刚要走出这个空间,那小家伙就醒了。 父子俩你瞪着我,我瞪着你。 蔚秋花了好大的功夫才让满辰相信他们是父子关系。 结果一听他们要走,便眼巴巴地瞅着他们,好像他们说多一个步字,那豆大的眼泪就会如雨而下。 嘶…… 以前怎么没发现小家伙这么爱装蒜呢? 但不得不说的是,这小子单凭看起来很可怜这一点,便成功让他那个爹松口答应了‘带上他一块儿去仙界’这个请求。 满辰对外面的世界格外的好奇,大抵是因为从一出生便被顺带囚禁在天外。 蔚秋循着记忆,走过玄天神殿的每一处,与身边的男童诉说关于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当然。 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还是让小家伙长大后自己去探寻吧。 免得白头发的那位回头又要控诉她破坏他们祖孙的感情,念念叨叨个没完。 但没想到的是,那人竟会如此心急,甚至在他们摧毁玄天神殿后,拖家带口地去拜访游老先生时,直接送来了一道灵信。 灵信上说,他们回凡界的时候,他会接满辰去天外玩玩。 可惜了身在凡界的随意他们,短时间内是不能见到满辰了,但她想,很快自己那个父亲就会乖乖将满辰送回来,虽然他极不情愿。 …… 多年后。 燕满辰跟随外祖父来到不知道第几个的小千世界,望着又是截然不同的风情习俗与山水的新世界,眼眶忽然微微一红。 这可把他的外祖父吓坏了,连忙询问他红了眼的缘由。 谁知眼前的小少年当场就放声大哭了起来,一边擦着不断落下的热泪,一边伤心地嚎:“我要娘亲……我想娘亲了,哇~~” 没错。 自小没爹的燕满辰小朋友,有很深的恋母情结。 而这一切都要归咎于某位固执的外祖父,当年将她们母子囚禁了三年的所作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