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血月》 第一章 满月之夜 有时候,等待得太久,你就会忘掉在等待什么,留下来的,只有等待本身…… 就象现在的我,寻找了这么久,却不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他,还是她。似乎连当初的理由都模糊了起来,仅剩下寻找这个动作存在着。 月光静静的泻在桌旁的玫瑰花上,给一切笼上一层不真实的轻纱,歌女的喃喃低唱轻轻抚慰着躁动的酒吧。风情欢畅的各种面孔在眼前流过,我无力去看,时间终会将一切抹成苍白。 面前的男子将一杯葡萄酒慢慢推到我面前,老练的眼神试探着我的意思。玻璃杯冰凉的温度让我惬意,他有一双湛蓝的眼睛,记忆中蓝天在阳光下的色彩就是这样的吧。敞开的衣领下,露出健硕的肌肉。 又是一个满月的日子,抬头看看窗外,今夜,我需要他。 低下头,用我能想起来的表情做了个嫣然一笑后,端起了酒杯。他露出获胜的笑意,大胆的靠着我坐过来。杯中的液体鲜红恣意,我已经不需要这样的食物很久了,久的我想不起它的味道,只好和着想象饮上一口,尽量试图从满口的苦涩中品尝出些什么。 放下酒杯,我们默契地起身向外走去。 月光将穿过树林的小径照出了更多的阴影,我将垂在额前的头发拦到耳后,树梢上的猫头鹰声声怪叫着,在这样寂静的夜晚,它是在嘲笑这个男子不知道和一个怎样的生物行走吗? 是的,生物!漫长的数百年中,我的身份是生物,现在和将来。我后悔过吗?路是自己选的,从没打算过回头,直到寻找的尽头…… 那男子回过头来温柔的拉起我的手说: “你是害怕了吗?手这么凉。” 他的手掌坚硬有力,手心有层厚厚的茧,热度透过皮肤渗到我的细胞中,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的举动有多危险,鲜活的温度让我兴奋。伸出手指回握住他,贪婪的感受着他血液窸窣流淌的声音。 就到这里吧,我和一个猎物待在一起的时间也太长了。 他突然停下脚步,解下外衣,带着体温披到我的肩上: “柔弱的人儿,没有谁照顾你吗?” 我的喉咙干咽了一下,强压住阵阵冲动的痉挛,舔舔干渴的嘴唇说: “我们走吧!” 渗着鲜血的尸体会引来无数夜间的猛兽,此刻,我突然不想让他死在这个无人发现的地方,弄得面目全非。这就是我可笑的仁慈吧,曾无数次提醒自己去温习遥远的人性,可是还是阻止不了它变成理性的记忆和狩猎的手段。 我大概应该悲哀吧,可早已失去了悲哀的资格。有种选择,没有回头路…… 第二章 无情的微笑 夜晚终于降临了,一整天我都不得不躲在这个狭窄的地下墓穴中,和尚未腐烂的尸骨挤在同一个棺材中,好吸取这里大量的阴寒气息抵御阳光带来的炙热气浪。 曾经厌恶着这样的生活,厌恶无尽的血腥和黑暗,如今我学会了接受,因为只有接受才能活着,不,我想应该是存在着,只有永恒的存在才能支撑起漫长的等待。 整理一下湖蓝色的长裙,将头发高高盘起,顺手从那堆尸骸中抽出一根细细的骨头,把一头削尖,斜插在头发中,以此警告那些同族中的小鬼们,我需要安静,不要不自量力的来骚扰。 这是血族默认的一种暗语,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的争斗,佩带上某些特定的饰物时,就代表你向同类表明中立的立场:暂时不想攻击,也不想被攻击。尽管这样的做法可能引来猎人的追踪,我还是想再使用一次。因为我只想在前方这个充满了异能的城镇中,安静的狩猎,然后离开。 昨夜的那场雨让一切生命似乎都充满了勃勃生机,白天的烈日也没能赶走空气中湿漉漉的泥土香。我深吸一口气,换出胸中难受的腐烂尸臭,悠闲的漫步在石块铺成的街道上,两旁房屋中透出缕缕昏暗的灯光,让我的眼睛感到很放松。然而这里出乎意料的安静,没有行人,没有情侣,没有醉汉,甚至连酒馆和声色场所都一片暗哑。 虽然很好奇,但我不想多管闲事,好奇只能将你置之死地。我转身向小巷走去,如果再遇不到猎物,只有闯进房屋了。 黑暗中我的听觉都会异常的敏锐,昏暗的角落里传出一阵阵“咕嘟咕嘟”的吞咽声,不用看就知道一个猎物被其他的同类抢先捕获了,虽然我被那种贪婪的吞噬声撩拨的饥肠辘辘,然而还是理智的退开,从他们身边轻轻绕过去。 我有点恼怒,一路上碰到的不是同族,就是彻底死去的人类,我不知道这个城镇怎么突然就聚集了这么多年轻的vampire。他们难道不懂得除非必须,要不然就没必要杀死人类吗?他们的监护者难道不告诉他们,应该维护猎物的稳定数量,以保证充足的食物来源吗? 前方小石屋的马厩下,一个高大的家伙粗鲁的用手捏住一位少女白皙的脖颈,沾满鲜血的尖牙拙劣的在纤弱的脖子上乱啃乱咬,喷涌而出的鲜血沾满了她白色的衣裙,少女张着嘴巴,惊惧的睁大了眼睛,却发不出声来,她挣扎着向我伸出手求救。 可悲的是我无动于衷,麻木不仁,对着鲜血淋漓的场面,我习惯了报以冷静的微笑。看这少女稚嫩的脖子被那个疯狂的家伙啃去一半,软软的垂在胸前。我忍下过去阻止的冲动,正要转身离开,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上。 突袭过来的尖牙差点划伤我的脸,他愚蠢的举动挑战着我的怒气,竟然无视我的骨饰警告。抓住他伸过来的胳膊,侧步一斜,用肩头轻轻往前顶,他的身躯就笨重的倾倒下去,我抓住他的下巴,向后一抬,便听到“咯哒”颈椎断裂的声音。 被无礼冒犯的怒气突然无法扼止,捏住他的头顶用力一旋,头颅整个被扭下来,血肉撕开时湿答答的闷响声,在这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夜中格外清脆,惊动了马厩旁的家伙,他抬头看了一眼整理头发的我,还算识趣的逃走了。 第三章 迷惘的心 女孩的半侧脸已经血肉模糊,唯有发际沾血的缎带还在证明她曾经的美丽和灿烂。 记忆总是在不经意时浮现,想起他将黑色缎带握在手心中送给我时说的话,胸口心所在的位置突然很疼。逝去的声音穿透岁月一直跟着我:你像黑色,黑天鹅般优雅、坚定的黑色。 早已没有心跳的心脏痛得我想大笑,我真正归属了黑暗。 叹口气,捡起她手中掉落的信,走向石阶敲响了简陋的木板门。 “姐姐回来了。”一个欢快的男童声传出,木门“吱呀呀”的打开。 一个苍老的妇人冲了过来: “艾多蒙,不要乱开门!” 看清了我这个不速之客后,老妇人一把将小男孩拦到了身后,向后退去。油灯的阴影中,一张床上还有两个小女孩也慌得挤做了一团。 显然,她们是被我苍白的皮肤给吓坏了。 “你是传说中的吸血鬼吗?” 那个叫艾多蒙的小男孩在老妇人身后眨巴着眼睛,随即招来老妇人的呵斥。 对于他的冒犯我一点都不生气,走到桌边坐下,打量着这个昏暗狭窄的小屋,看来生活一点都不优待他们,除了吱吱呀呀的大床和这张缺了条腿,临时用一根木棒顶上的桌子外,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 苦难总是由弱者承担,这就是命运中不可违抗的法则吗? 我冲他笑了:“艾多蒙?是你的名字?” 他拉着老妇人的手指着我: “祖母,这个漂亮姐姐不是吸血鬼,她没有牙齿呢!” 幼稚的话语逗乐了大家,床上的两个小女孩也跑了下来,围着老妇人坐在了桌子旁边。 “我是外乡人,来看望朋友,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尽量让语气友善起来。 老妇人看起来放松了不少,和蔼地帮我到了碗热汤,灯光在她满是沟壑的脸上投下层层重影。 在孩子们狼吞虎咽的咀嚼着桌上的干面包时,老妇人向我絮絮叨叨的说着她女婿服兵役后的杳无讯息,她女儿死于无钱治病,儿子在邻镇干苦力的艰难…… 大概太多的苦难让她能平静的接受一切生离死别,讲述起来像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你就这三个孩子吗?”我想起门外的那个女孩。 老妇人摸着小男孩褐色的头发说: “她还有个姐姐,年龄稍大,我让她去邻镇给他舅舅送信,最近这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人活不下去啦。唉!不知怎么,还不会来。” 我摸了摸藏在衣服下的信,希望能询问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艾多蒙困了,撒娇的躺在祖母的怀中,老妇人轻拍着他的背哄他入睡,声音缓慢而沉重: “前些日子镇上原先去外地耍杂耍的人回来了,他们说什么只要交一定的钱,就能给你无尽的生命,到后来晚归的人一个个死在街头,脖子上会有被利齿咬过的伤口,据说是被吸血鬼咬的。” “没有人再敢晚上出门,有钱的人家有的去买永生,像我们这样的穷苦人,死的死,搬的搬。这次我就是让小外孙女去通知她舅舅,我们想去投奔他。” 买永生?我撇嘴笑笑,他们以为永生真的很好吗? 是该告辞的时候了。 看着艾多蒙无忧无虑的睡去,我暗暗希望他永远都不要长大,孩子! 将衣裙里的信拿出来放在桌上,告诉老妇人: “这是我帮一个小伙子带的信,他说小姑娘暂时留在他那里。” 她浑浊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哆嗦着抽出信纸: “太好了,太好了,我们明天就过去。” 突然他好象想起了什么,一把拉住已经起身的我: “谢谢,谢谢您,高贵好心的小姐,请等一下。” 她从床下的小柜中拿出一个包着黑布的小坛,小心地将里边的液体倒进一个小木杯,端给我: “您一个人走夜路太危险了,这是教堂的圣水,喝下去神会保佑你的,孩子。” 神吗?他诅咒了我,我也早已背弃了他。 接过杯子我一饮而尽,向她道谢后推门而出。虽然圣水在我的口中到胃里留下了一路灼伤的水泡,引起一阵阵尖锐的疼痛,然而我不想拒绝这个可怜的老人。 该死的圣水。 看着门外女孩残破的躯体,我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没有碰她,事实迟早会来临,至少屋中的老人和孩子今夜是安心、满足的。明天暴露在阳光下的悲伤,我想他们应该能接受。 舔舔上颚溃烂的地方,没有多余的血液,伤口愈合得很慢,我需要地下的寒气来补充。 环视这个不安的小镇,我忽然觉得该留下来看看,于是转身向镇外那个熟悉的地下墓穴走去。 第四章 贪婪的代价 习惯了盯着一个地方无止境的发呆下去,我盯着眼前这缕从树缝中透到地面上的阳光,不知坐了多久。看着它从金黄到桔红,再到绯红,泥土上留下了我划出的一道道阳光走过的痕迹。 该是傍晚了吧,我伸出手,下意识的将它摊开在微弱的阳光下。阳光中它怎么会那么苍白,一点都不像他的手。 他的手指修长温柔,掌心宽厚有力,阳光下皮肤都像是透明的,血管一条条从下面穿过,清晰可见,食指上银色的指环,我一直都挂在胸口处。 突然手心的疼痛将我从幻觉中拉回,迅速收回手,失神的片刻阳光在我的手心中已烙下了条状的瘢痕,焦黄、烫热。 余辉已经消失,我站起身活动活动僵硬的关节,系好绣着金线的披风,再次走进那个小镇。 可能是刚刚入夜,路上的行人还不少,我的衣着看来发挥了预想的效果,两个着装时鲜的人远远的跟着我。我故意放慢了脚步,装着不小心将丝绢掉到地上。果然,他们快步赶上来,捡起丝绢,拦住我的去路。 从他们的眼睛和身上的气味,我就能看出,这又是两个刚向血族转化的孩童(child)。 红棕色头发的胖小伙傲慢的打量着我问: “外乡人吧!看来还挺有钱的嘛。” 旁边身材较矮小的青年讪笑着将丝绢还给我: “迷人的小姐,一个人走夜路不害怕吗?有个提议要不要考虑一下?” 没等我回答,旁小火就蛮横的开口了: “我们可以卖给你青春永驻的秘密!” 等的就是这句话,我知道他正在看披风上坠着的珍珠: “什么价钱呢?” 那个矮小的青年口气很臭,却爱凑到你身边说话: “亲爱的美人儿,女士享有特权,5000个金币就够了。” “可我凭什么相信你们?”我确信他们还没有给人初拥的能力。 胖子的话当时让我吃惊不小: “知道吸血鬼吗?我们有新鲜的吸血鬼血液。” 我真的对这个愚蠢的血族成员很感兴趣,好奇心可以杀死猫,猫有九条命,可我有无数条,这次我不得不好奇。 看着我不屑的神色,矮个青年说: “我们今夜有个展示仪式,100个金币就能参观一次。” 我耻笑着他们的贪婪,从披风上摘下两颗珍珠抛过去,轻蔑的说: “带路吧。” 出了城镇,我们正在向不远的一座山丘走去。夜枭婴孩般的啼叫不断响起。一座高大奢华的房屋在树林的尽头露出黑暗的轮廓来。我冷笑一声,看来聚敛的钱财不少呵。 走进房屋,他们让我在庭院里,和其他一些前来参观的人一起等待。这些人中有大腹便便的商人,衣着恶俗的富婆,还有一些傲慢无理的贵族小姐少爷们。 迂回的走廊上血迹斑斑,两边铁链上还挂着滴血的人体。兽性大发的“吸血鬼们”残忍的撕下还活着的躯干,咂取里边的血液。 那个原来还一脸崇拜高呼:“我好喜欢吸血鬼。”的小姐,已被吓得无法挪动脚步,由人搀扶着,不少人呕吐了起来。 不是所有得到过初拥的人都能被承认,想成为真正的血族,必须要经过这番理智和兽性、厌恶和渴血的较量。 输了的话,你将永远沦为载血的牲畜和卑贱的奴役。 只有赢家才有资格自称血族。 血腥的气味刺激着我的欲望。 这是一种嗜血的生物不可逃避的本性回应,只不过,无数次厮杀、逃亡中生存下来的我,已牢记了克制。 第五章 寂寞的同伴 依扎走到我的身边,他那粗短杂乱的眉毛,说话时总是一跳一跳,滑稽可笑。 “美人儿,刚才说话的是你吗?做我的女人吧,我会让你像她们一样拥有永恒的美貌。” 像床上那些淫丶荡的奴隶吗?我耻笑他浑身上下那种暴发户般的愚蠢: “一个耍杂耍的下等吸血鬼,没有资格谈论我的容貌。” 我向那个铁笼走过去,大概那些人被我的大胆吓到了,纷纷让出一条路来。 “你!你是什么东西!” 被揭开老底后,他恼怒的示意那四个壮汉将我抓起来,他们有的只是野兽的蛮力和锋利的牙齿,而这些我同样有。 让开迎面击来的拳头,捏住手腕反手一拧,这只胳膊的骨头像绞毛巾似的断成了数寸,第一个大汉抱着胳膊低吼着向后退去。 我吹了吹手上的灰尘,看着干净的指甲,没有一点泥土和血渍,干净的都让我想不起来什么时候使用过。它们兴奋的伸长,像利刃般尖锐,仿佛也想迎接一场血的盛宴。 他们中的一个试图在背后偷袭,我冷笑着,想告诉他如果你的对手在冷笑,那么偷袭就是一个错误,有时候这个错误可以致命。 不过太晚了,他的手在靠近我头顶的地方停了下来。我没有理他,快步迎上一个扑过来的大家伙,一手托住他的下巴,另一只手狠狠的穿进他的胸膛。 心跳得这样快,他一定是吓坏了。我捏住这温暖粘滑的小东西,心情很失落,感受着它在掌心中的跳动,我的手突然哆嗦起来。 我的心跳呢?去了哪里? 猛的用力往外一拽,心脏还连着血管被我揪出了体外,断裂的肋骨也从血肉中支了出来,喷溅的血把所有人都吓呆了。 大厅一片寂静,寂静得像能听到死神宣判的声音。 我转身将手上的东西抛向那个偷袭我的人,砸中了他的头,他的头缓缓从肩上滑下去,掉在地上,发出闷响,血“嗤嗤”的从断开的脖颈中喷射出来,形成一团绯色的伞状,像一眼优美的喷泉。 没错,今天在这里的人活着看到了地狱,而我就是那个踩着鲜血狞笑的魔鬼。 他们仅仅是人类,仅仅是犯了错,喝了异族血的人类,我何必……。 我比想象中的自己残忍多了…… 从血腥的刺激中冷静了下来,心中泛起一阵阵酸楚。 那个神的男子,你在哪里? 你难道就任我在无尽的暗夜中堕落挣扎吗? 最后一个大汉诺诺的转身想逃,逃命的步伐够快,可惜,应该快过对手的速度才有用。 我已经伸手触到了他的后背。挣扎无济于事,从后面扯住他的头发,再用力一推。带着这个大块头的家伙,我依然敏捷的跃上铁笼,将他的喉咙完全暴露在那个女孩面前时,她疑惑的眼神试探的望向我。 “不想吗?”我面无表情的说。 她饥渴已久的牙齿准确的扑向脖间的血管,血从嘴唇中溢了出来,力量大的嚼碎了喉管。 我知道汲取足够的血能后,她很快会恢复的。 第六章 绯色的天 “不想吗?”我面无表情的说。 她饥渴已久的牙齿准确的扑向脖间的血管,血从嘴唇中溢了出来,力量大的嚼碎了喉管。 我知道汲取足够的血能后,她很快会恢复的。 人群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尖叫着骚动起来,依扎躲在人的身后向门口溜去。 女孩身上的伤基本都恢复了,自由的欣喜和复仇的愤怒让她充满了力量,已经自行挣断了手上的一根铁链。 看来我已不用为她操心了,蹲下身用了一蹬,跳到了十字铁架的顶端,再用力一跃就抓住了吊灯的边缘,借着吊灯晃动的力量,我轻松的跳到了依扎面前,挡住了他的路。 “大……大家都是……一路的,有话……有话……” 他在我的步步逼迫下退到了床边,本来想摆个谈判的架式,到了后来,拖着哭腔哀求了起来: “求求您,求求您,放过我吧……求求……求……” 没等他说完,我迅速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扯向身边,躲开致命的一抓,然而肩膀仍不能幸免,一块皮肤连着衣服被扯了下来,依扎疼得龇牙咧嘴。 那女孩怒视着我,仇恨的火焰从腥红的眼中喷出。 我叹口气,告诉她一个事实: “今夜,要么要他,要么要你。怎样选择自己决定吧。” 囚禁对一个血族来说,有时候比死更屈辱。 我明白,可是她应该更明白什么是忍耐。 我们就这样对视着,良久,她终于放弃的长啸一声退到了一边。 依扎在床上缩成了一团,肩头的伤口还在汩汩淌血,他已经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反抗了。好几天没有吃东西,加上大体力的活动,我饥饿难耐。 突然他厉声叫了起来: “你的骨饰,你是不可以攻击我的,哈哈……哈……” 笑声很得意,只是我相信我的笑声更得意, “看来你不是很无知,只是,它对没有礼貌的人没有用。” 伸手从头发中拿下那根细骨,穿透他的咽喉时,他的笑哽在了嘴中。 乘着没死去之前,我俯下身解开了他绣着纱边的衣领…… 再次醒来,已经是次日之夜了。 夜虫凄凄地鸣叫,风从敞开的门中涌进,向潮起的浪,抚慰着肌肤。 我只是一动不动的躺着,像时空的乐章中静止的休止符,一切都在凝滞、遗忘…… 午夜的凉风唤回了我的理智,浓厚的血腥灌注着鼻腔。 手上痒痒的感觉将真空的意识拉回了现实,慵懒的抬起眼帘,那个女孩半跪在床边,仔细的舔着我的手,手指,指甲……,将昨夜留在上面的血迹清理的一丝不剩。 我竟然睡着了?! 在一个不知底细的同类面前! 看着她在夜色中发亮的眼眸,我怀疑自己莫名而来的信任感。 “你杀了所有的人。” 我的语气很不快。 凝着黑红色血块的地板上,满是横七竖八的残肢断骸。依扎的身体更是被咀嚼成一堆血肉,分不出形状,被啃去半边的脸,恐怖的滚落在地上。 “你怎么还没离开?” 这里强烈的气味会引来远处的食腐者,亦逃不过吸血鬼猎人灵敏的鼻子。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睛明亮、坚定。 这样的眼神需要一个简单和充满勇气的心。而我的心不知从何时有了不该存在的迷惘…… “让我留在您身边。” 她乞求,语气哀哀的。 我已习惯独自旅行,独自行走在静穆的夜空下。起身冷冷的说: “离开吧,不要让我再说一遍。” 她跪在那里,不肯走。脸上落寂的样子让人心疼。 寂寞的行程中,同伴的字眼多么诱人。 然而我不能。 叹口气,怜爱的抚摸着她的红发,柔声问: “你叫什么名字?” “梅丽丝,梅丽丝•;克莱因。” 她柔顺的将脸贴在我的手背上,像一个犯了错误回家讨好你的孩子。 我捏住她的下巴,细细端详这美丽的容颜。 远处隐隐传来狼的长啸,我狠狠将她推倒在地,站起身向外走去: “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再次走进悄无声息的黑暗时,我听到了孤寂的叹息…… 第七章 幻影独舞 光影摇曳的烛台,昭示华贵的月轮,赞美诗般地颂着你的灵魂。 玫瑰似妖艳的衣裙,黑夜中惨白的肌肤,一拖到地的黑发散落在风中。 空气沉默得让我颤栗,心跳得厉害,清晰、有力。在宁静中划开层层波纹。 她俯视着我,许久…… 艳唇轻启,严厉的声音直刺耳膜: “你愿意?” “我愿意!”我叹息。 心脏忽然像破开了,酸楚无力。 “你愿意?” “我愿意!”所有的血仿佛都从裂开的心中涌出。 “你愿意?”她笑了,提高了音量。 “我愿意!我愿意!!”我大喊着。 力量随着一动一动的心跳一下下被抽干,我捂着胸口虚弱的跪倒在地。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随着那些奔流而出的嫣红消逝。 失去血色的指尖,难以控制的发抖。 我害怕了? 还是对阳光下明媚呼吸的眷恋? “你后悔吗?”来自她身后的声音,冰冷如千年的寒潭。 抬起模糊的双眼,捕捉到的是黑暗深处腥红的眼眸和挂在嘴角嘲弄的邪笑。 欣长的身影和着精致的夜色礼服,斜坐在阶上的华座中。 “我不后悔。”决然的笑让我看起来那么无助。 “我不后悔……不后悔……不后悔……” 往事的片段在脑中一一闪过。 我本是坚定的。 他大笑起来。 “我不后悔……我……不后悔……”我的语气竟然迟疑喃呢。 逐渐消散的意识中,我只看到他纯净如月色的银发慢慢靠近……… #################### “呜……”叹息着动了动腿。 树上的群鸟被我惊起,黑压压的掠起投向远处的山林。 “我后悔了吗?”我喃喃自问,梦中的细节记忆如新。 看了看躺在树下了无声息的男子,进餐后的我在快感的驱使下跃上树梢短暂的入眠了。 我不知道最近身体为什么这么容易疲惫。 但是,在这个将灵魂永远束缚于黑暗的诅咒中,我还有走下去的理由…… 第八章 寻访的长廊 再次踏上这片土地,我缓缓走上熟悉的道路,儿时欢快的嬉闹声仿佛还洒落在盛衰交替的草地上。 晶莹的瞳仁,稚嫩的笑颜不时回头从身边跑过,清脆的笑声回荡在阳光穿梭的树林中。 一时间,我迷失在幻影和现实的交迭中…… 那棵参天的古柏还矗立在那里,我恍惚的靠着它坐到地上,用指尖感受着道道岁月的刻痕,将脸贴在饱经沧桑的树皮上,摩擦着,像一个流浪的旅人回到了慈母的怀中。 推开高大的城门,挪动脚步,惊诧的走上依旧如新的金色地毯。 欢庆的乐曲响起…… 人们谈笑风生的迎了过来…… 庄严的仪仗队伍,曼妙的舞娘表演,还有勤劳的女仆们,捧着精美的食物在人群中穿行…… 栏边相拥而立的,不正是父母的慈影吗? 他亦站在那边向我微笑。 舞曲高昂起来,我侧着身体想挤过翩翩起舞的人群。 他如星的眸子像是在说什么。 可是我听不见…… 终于,终于,穿过人流,迎上他伸出的手。 然而,我的手穿透了他的身体。 再浓的幻觉亦抵不过刹那间现实的刺痛。 月亮上来了,一切都如烟般消散…… ********************* ******** 坚硬的青石缝中竟也长起了青苔,藤蔓沿着墙角茂盛的爬伸,黄色的小野花,似点点萤火虫,铺染在地面。 能永生的或许可以是生命,但绝不是记忆。 为了阻止遗忘,只有不断咀嚼往事。 当任何人放不下感情的执念时,咀嚼的便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带着锯齿的草叶划过脚趾,带出道道血痕,我感觉不到,自顾自的走着。 离开正殿,走过一座座或倾倒或屹立的拱门,来到曾经精美的偏殿,那是我居住的地方。月光从拱顶的裂隙中,落到屋中央的石床上,宛如许久前就置在那里的幔纱。 除了石块,似乎一切都可以化成砂粒在时间的漏斗中流走。 迈下露台,这里是我最喜欢的一块濒水花园,鲜花已凋谢,一离离的杂草枯了又荣。躺到草地上,就象当时躺在缀满玫瑰的秋千上一样,仰望着星空。 昔日的面孔皆苍白消失,唯留下我,孑然一人,兀自等待一世世的轮回…… 永生本就是一种残酷的惩罚。 起身跃入星光淋漓的湖水中,这里是一个更为静谥的世界,也是一个在这片城堡中唯有我知道的隐密地方。 无数条小鱼儿在我身边游过,它们是幸福的吧,世代在湖中繁衍生息,无需远足。湖底也被我用五彩石铺成了纵横的小径,这是一片五光十色的小天堂。 游动到一大片彩色的礁石边,从窄窄的石缝中钻过。那个被我藏到水草中的蚌壳还静静的放在那里。取过来打开,一只蓝色的小鱼仓皇的逃出壳外,蚌中没有珍珠,只有一块卵状的黑色玄武石安静的躺在中间。 “爱弥儿•;撒文阿德兰”我轻声读出上面刻着的字。 这应该是我的名字吧。 第一次离开这里去远游时,我将自己的名字刻下放在这里,迷失的时候就回来看看。就象迷路的行人,只要不忘记抬头看看星空,看看指路的北极星,就不会迷失方向一样。 孤独的旅程,忘掉的不光是别人,还有自己,包括你的名字…… 在这湖底,我忘掉了自己的身份,忘掉了所有的尘世,在映满星辉的水中,快乐的游动,搅起串串气泡,甚至认为此刻我就是一条鱼…… 终于有点累了,饥饿将我唤回自己已不是人类的现实,游到花园边,浮出水面甩起长发的同时,我僵在了那里。 一个人类正站在岸边惊讶得张大嘴巴看着我。 “你是谁?” 我们两个同时问对方。 “你为什么在这里?” 被人打扰了兴致,我沉着脸质问。 “你为什么在这里?” 他眨着好看的眼睛反问我,俨然一幅有人侵入他地盘的口气。 我将头发拦到肩膀的一侧,没有说话。 “嘿!你能上岸吗?小美人鱼。”他笑着伸出手。 美人鱼?我跟这种生物相去也太远了吧,他充满想象的问题逗笑了我: “你不觉得这个问题是你这个年龄不该问的吗?” 眼前这个英俊的少年已然不是一个稚气的孩子。 我躲开他的手,敏捷的跳上岸。他看着我湿漉漉的我,忽然脸红了。 我低头看看身上被水浸透的衣服,白色的长裙几近透明,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完美的曲线。 “看够了吗?”我捡起地上的披风裹在身上。 天际已经泛起了一丝白光,黎明就要到来,我必须离开这里,不再理他, 我转身走开。 “喂!”他急着拉住我的胳膊,“你还来吗?我天天都在。” “无聊。”甩开他的手,我匆匆离开。 第九章 安息在暗中 凭着记忆,绕过一些倒塌的瓦砾,我来到了依山的那个塔楼中。塔的最底层有一个大的藏酒室,藏酒室一侧凹下去的墙壁上有一个暗门,按动一块积满灰尘的石砖,门隆隆开启,一股发霉的潮气迎面扑来。 长长的楼梯通往下面吞噬一切的黑暗,仿佛跟我上次走时一模一样,然而门后壁龛里的蜡烛是新换的,门外石砖上亦沾着新的指纹。 显然,最近有人来过这里。 点燃蜡烛,我一步步慢吞吞的向下走去,“沙沙”的脚步声在这个地下的空间中发出可怕的回响。 想起了还是小姑娘的我,和菲林特兴奋又恐惧的掌着灯,走在这古老的地道时的情景。两个女孩子被自己的脚步声吓得抱成一团,却又勇敢的坚持走下去。 黑暗中并肩而拥走向前,那种相依相偎的友情,多让人怀念。我不禁叹息,就连这叹息声亦在这里散去,碰到了岩壁又反了回来。 脚终于踩到了厚实的泥土上,这是一个黑魆魆的地下室,虽然空气因为潮湿而发腐,但是这里打扫得很干净,除了积尘没有其他的杂物,只有那边墙下的阴影中摆放着一个石棺。 我走过去,用手指轻轻抚摸着上面雕刻的花朵。 是的,这是一个石棺,一幅用上好的大理石做成的石棺。 是的,这是我的石棺。 是菲林特亲手选料为我而制的。 有人在上面放了一束百合,不过早已干枯。 “谢谢,我的朋友。”一时间,语气哽咽起来。 我缓缓转身,俯在身边另一副更为高大华丽的玉质棺材上,闭着眼睛我都能摸索到棺盖上最细微的纹路,因为这是我亲手一点一点刻上去的。 是的,没有错。 这是我亲自给菲林特准备的玉棺。 我真挚的友人正躺在里边,化成了皑皑白骨。 一切都好安静,似只剩下幽幽的歉意和悔恨。 霍霍推开我自己的棺盖,掌大的水晶盒在棺底发出茵茵的光。拿下盒盖,取出一片剪裁小心的羊皮卷,上面的墨迹还是新的呢,写着: “爱德华•;勒•;西维” 熄灭蜡烛,黑暗中我静静的躺到自己的石棺中,合上棺盖,将双手交叠放在心口上,沉沉睡去, “菲林特,我来看你了!” 也许,数十年中,我唯有躺在她的身边,才会有安心…… 第十章 仇恨的伤痛 站在这个小镇中时,我被饥饿折磨得心神不宁。这个离废弃的城堡数英里远的镇子上有远近闻名的夜市。 小商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孩子们嘻笑着拉扯母亲奔向卖糖果的小摊,年轻的姑娘低着头,咬着嘴唇绞着手中的帕子,焦急的等待着心上人的出现,偶尔有醉酒的车夫鲁莽的吆喝着马车从街上穿过,拉不到客人的风尘女子亦被街头艺人的精彩表演吸引了目光…… 我忽然被人类充实的生活感动了,甚至有点嫉妒。 “喂,小姐,绝对灵验的占卜术,要不要试一下?” 一个声音传过来让我不由得驻足。 低头细看,一个微胖的女人盘膝坐在地上,面前摆着水晶球、占牌、星象 谱等。用具很全,只不过这个女人决不是一位占卜师,她的眼睛中没有占卜者必须的冷静和智慧。 “好。”我一口答应。 她站起来没有收拾东西,就向前走去: “跟我来。” 虽然很奇怪,但是也正合我的意思,到一个无人的地方猎杀她。 人群的喧闹声已渐渐淡出听觉范围,她突然朝着山林的方向狂奔过去。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究竟要干什么? 人的奔跑速度对我们而言要慢太多,我慢条斯理的跟着她,让你的猎物在享用之前运动一下也是有好处的。我抬步蹿上路边的树冠,在树叶间穿行,高高监视着她的动向。 终于她在不远处停下回头张望,似乎在看我有没有跟上来。 捕猎需要耐心才能体会到食物的重要意义,我暗笑从树上跳下,轻得像片树叶落到她的身后,等待她回过头。如预料的一样,她惊惧的瞪大了眼睛。 我笑了,只是笑容僵在了脸上,我不知道她的眼中为何出现欣喜的神情,一阵寒意爬上后背,那是来自类似野兽感到危险迫近的一种直觉。 那女人迫切的问: “你是吸血鬼吗?你是吸血鬼!对不对!” 我确定自己没有露出牙齿和魔魅的眼睛,而她也不至于愚蠢到因为我的速度比她快就认为我是吸血鬼。 “是又怎样。” 我无疑掩饰自己的身份,她不害怕吗?为什么这么兴奋? “太好了!那人果然没有骗我。” 那人?那人是谁?还没有来得及问出心中的疑惑,只见她上前一步紧紧拉住我的手腕: “求求你,求求你!伟大的血族,不,我伟大的主人,求你让我变成吸血鬼吧……” “为……为什么?” 没有料到事情竟然这样进展,一时我亦不知所措。 “来吧,主人,您的奴仆已经做好了准备,求您让我追随左右吧!” 女人猛的跪倒地上,摇晃着我的腿: “请您赐予我黑暗的力量,我要让那对狗男女不得好死,我要杀了那不要脸的婊子……” 她的脸因仇恨而扭曲,我觉得那一刻真正的魔鬼应该是她而不是我。 一个因不幸而疯狂的女人。 看着她快速张合的嘴巴带动下颌的双下巴颤动着,我的胃在收缩,想呕吐。推开这个声嘶力竭的女人,我想离开这里。 她突然站起向我扑过来,手中多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我架住她持刀的手腕,摇摇头。 “回去吧。”将她甩在一边,我转身离开。 她伏在地上喘息了一会,然后又不依不挠的追了过来。 厌烦的皱皱眉头,我停下来: “主动追求死亡的人啊,没有谁会阻挡你的脚步。” 一挥手,从袖中飞出两只蝙蝠,展开翅膀像箭一般准确无误的钉上了那女人脖两侧的血管,暗红的颜色从脖颈处流下,晕染了雪白的胸脯。 “想必你心中也被恨的烈焰所折磨,就让我来为你抚平所有的痛苦吧……” 她的眼神逐渐暗下去,一阵风吹过,也不知有没有听到我的话语。 吸满血的蝙蝠小心翼翼的将腹中的血液吐到我的嘴唇中,毫无保留,一滴不剩。这些无私又可怜的小生命们,一直生活在被人们厌恶的黑暗中,又有谁能真的怜惜它们对主人的忠诚和义无反顾呢? 微风许许,树涛阵阵中,仿佛传来了谁的一声轻笑,那是一种自负的笑,就象料到猎物必将走进陷阱般得意的笑。 我茫然回头,眼前只有树影重重,嘲笑一下自己太过敏感的听觉。这都不重要了,我只是感到很倦……很倦……,需要找个地方休息,或者死去…… 第十一章 血殇之链 白天的沉睡对大多数血族成员来说是不得已的,毕竟肢体的僵硬行动不便会让危险有机可乘。然而,我始终固执的贪恋着沉睡,因为那像极了短暂的死亡,没有知觉,没有回忆,也没有寒冷和痛苦……… 知道吗,菲林特,有时候我甚至想死。 站在一片漆黑的地下室,我默默的把这句话吞下去,不敢说给她听。面对一个用自己的鲜血延续你的重生的灵魂,我不忍心开口。 任由粗糙的石板打磨着脚心,我茫然的走着,走向铭心刻骨的记忆…… ******************** 刺目的颜色映入眼帘,那种红是菲林特的,她的血沾满了我的衣襟。 为什么?为什么?! 我张开嘴说不出话来,唯有紧紧将她搂在怀中,颤抖着试图堵住她伤口的血液,可是徒劳无功,惊惧的看着那红色浸湿了自己的手指。 不可以,菲林特,我捧着她苍白的脸,泪从眼角流处,滴在她嘴唇上的却是血色的液体。我已不能再流出那种晶莹的眼泪了。 “不……不要哭……我亲爱的爱弥儿……殿下……” 菲林特吃力的抬起手臂抚摸着我的脸,失去血色的嘴角勉强做了一个安慰我的微笑, “这个样子很……丑呃……” 我紧紧抓着她的手:“不要离开我,我会害怕的……” “我的……殿下……不要怕,菲林特……已经融入到你的身体……我将永远……陪在您的身边……” “要勇敢的走下去……找到你……所要的……” “不要丢下我,好吗?不要……不要这样对待我……” 我哽咽着说不出其他的语句。 她用最后的力气转过头看向那个一身黑衣的男子,他一直在那里,冷眼旁观着这一幕。优雅高贵的脸庞黑暗中那么冰冷无情,美极了的眉眼间却尽是邪气的轻蔑,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已经把她交给我了,你可以走了。” 轻描淡写的语气,似乎生死对他而言就象诗句,随时可以一诵而过。 菲林特的身子慢慢冰冷了下来,我呆呆的就那么抱着她坐着,许久,许久。 他亦在那里站着,就那么看着我,一动不动,许久终于开口: “哭够了吗?够了就自己站起来,以后习惯了就好。” 我踉跄的站起来走了几步,跌到在他的脚下,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为什么,不告诉我会这样?为什么要她死?” 他慢慢俯下身,温柔的捏住我的下巴,轻得好像生怕弄疼了我。然后一字一句的在我耳边说: “记着,以后,我是你的主人,你的父,而你——是我的!” “我是蒂梵•;;多温迪斯•;;拉撒姆博” 一只幽灵般的黑猫轻舔着我左脚踝黑色的“血殇之链”,提醒着我这是属于他的印记。 “你欺骗了我,卑鄙……无耻……” 我疯狂的扯着那条细链,声嘶力竭的冲他大喊。 “斩钉截铁说不后悔的是你!” 他冷笑着:“用所谓的友谊来寻求那虚伪的神子之爱的人也是你!谁更卑鄙?” 我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的笑击穿了我的全身。 是啊,谁更卑鄙?谁更自私?悔恨绞痛了冰冷的心,我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思维混乱的不可控制。疼痛象火焰一样包裹住浑身上下。 “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 第十二章 再相逢 “喂!醒醒,小人鱼,醒醒……” 一双有力的手摇晃着我的肩。 “呃!”他的掌心好温暖,摸索着,我牢牢抱住他的胳膊,像雨夜的路人看到了灯光,再也不肯舍弃了一样,我就那样牢牢的抱着。 他静止了好一会将我整个揽入怀中,用紧紧的拥抱回应着无助的我,他的怀抱好温暖。 我细细的闻着他身上充满活力的气息,将脸紧贴在他紧实性感的胸前,用鼻尖蹭着他纤长的锁骨,我能感受得到他全身的颤栗,吻上他的脖颈张开嘴时,我看到了一双金色的眼眸,烫红的脸颊。 猛的清醒了过来,收回牙齿,一把将他推开,我不能再将血染上我的城堡。 该死,刚差点杀了他。 “对不起,我……”他支吾着道歉,好看的兰色头发垂在耳边。 “你怎么还在这里?”我注意到他耳上垂下的紫水晶耳坠,有点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我……不是说了吗,天天都在。” 他好看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忽然惊呼: “你受伤了?” 顺着他的眼神望向我的足踝,锁链被我用力拉扯,深深嵌入皮肉,周围的肌肤也因在粗石上的摩擦而血肉模糊。 “没甚么。” 我知道伤口会自己好起来。 他皱皱眉,不顾我的抗议将我抱起,不知为什么我竟很留恋他怀中的温度,来到花园的湖边,他将我放在岸边,自己却跨进水中,一手托起我的左脚,一手蘸着水小心的清洗去伤口上的血污问: “疼吗?” 他的动作好轻柔,眼底映着水光更加明亮。 我浅浅的笑了: “你是专门在这里等我吗?” 他的手抖了一下,弄疼了我的伤。 “这条脚链能取下来吗?这样对伤口不好。” “如果能的话。”我无奈的轻声说。 “让我试试。” 他撕下一片衣襟,包扎好清理过的脚踝。深吸一口气,口中念念有词,手指尖闪出一团蓝色的火焰。血殇之链在火光中发出琳琅之声,玄色的光芒更加诡艳,毫发无伤。 我苦笑着:“就算你会魔法,也打不开它。” “为什么?” 他仔细观察那条精致华丽的链子。 “因为,那是我的一个承诺……” 他疑惑的看着我,但是没有再追问下去,转开了话题: “我……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开心的笑过了,一直都是我在等待,忽然有人因为短若瞬息的一个相遇,就在这里等待和你下一个擦肩的机缘。 宛若我在地狱之门前的祈祷,盲目的让人绝望。 第十三章 离 伤 硝烟的风尘刮到脸上木木的疼,猎猎寒风吹起了地上赭色的沙,蓝色的草叶狰狞的在风中撕扯。暗红的天空低低的压下来,令人窒息,一片黑色的烈焰侵占了半个原野。 “你决定了?”我的手攥得死死的。 “是。” 白色的战袍在风中飞舞,那把透明的“原罪”之剑紧缚在主人的背上。 我点点头,不去看他剔透的蓝色眼眸,怕再多看一眼,多说一句,我就会挥剑阻止他。 一阵隆隆的巨响,烈焰从中间撕开了一个口子,灼人的热浪袭卷而来,带着来自冥界的凄厉和凶悍。 地狱之门敞开了。 “爱弥儿……”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眼神中流出一丝错乱。 不能哭,不能哭,嘴唇被我咬出深深的血痕。 我们没有选择“死别”,然而谁能想到这“生离”的痛楚才彻底将人撕个粉碎。 烈焰已经开启到最大了,强大的魔族之力层层涌出。 他摘下食指的银色指环放到我的手心: “你……要好好的……” 我真的希望这一刻我们相别,下一刻我已经老去、死掉。希望一秒可以拉长到足以让我们重新相识、相恋,甚至共死同忘。 但是,霍霍关闭的地狱之门残忍的提醒着我们,最后的分别到了。 他往后退了几步,松开我的指尖。看得出来他眼中的坚定,我从来都没有看过他这样的决心,欣慰的笑了,尽管含着泪。 他亦展露给我一个最完美的微笑,绝伦的容颜焕发出神圣照人的光华。他的身体慢慢离地,背后伸出三对荧光流彩的白色羽翼,阳光般的金发在玄炎中格外醒目。 “我想……我……你……” 他留下最后一句话,我没有听清,燃烧的火焰封上了地狱之门。我向前迈了一步,觉得自己的所有被抽空。 他终于去了,这个神的男子。 “我要等你,贝路伊。” 异界域一点点消失,旷野中,风裹住了我。一滴泪划落到手背,冰冷…… 我不知所措。 远远的,菲林特陪着我:“值得吗?” 她的话被风吹进耳中。 “我……不知道。” 喃喃的我闭上眼睛,开始最后一次的祈祷,如诗的祷文,在沥红的天空中弥漫开来…… 第十四章 星的影子 “你在想事情?”他开口打破了沉默。 “哦,我在看星星。”许久没有笑了,脸颊有点僵硬。 “能走路吗?”他突然站起来向我伸出手。 “嗯……”我迟疑着该不该用手去碰他。 “来吧。”他一把拽起我,“我带你去离星星更近的地方。” 我们穿过马道、大殿、花园、长梯,来到了古堡西边尚未坍塌的塔堡上,这里是整个城堡的最高点。 屋中有盛设,我惊讶得几乎忘掉了反应,中间的石床,垂下了纱幔随着凉风摆动,搅乱了朦胧的月色。 “这……这是?” 他展开笑颜:“哦,我偶尔会来这里住。” “可是……” 他不知道我惊讶的是什么吧,这里的布置象极了我的寝殿,只是小得多。 “过来啊。”他示意我走上露台。 露台是悬空的,种满了玉色的百合,骄人的玫瑰……,还有数种来自异域界的奇花异草。蓝色、金色的藤蔓爬上或垂下石墙,绽放出淡紫的花蕾…… 点点星光斑斓的落在花丛中,他靠着栏杆挥手: “到这边看看啊!” 露台下面是湖面,映满了空中的星,湖水微微波动,将星辰揉碎成数颗。 “这里是不是星星最多的地方?”他快乐的笑着,笑容简单而幸福。 湖光波动,涟漪明暗,晃动在他金色的眸子中、俊美的面容上,耳上的紫水晶亦发出熠熠的柔光,美丽、灵动。 “听长辈们说,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有美丽的公主、辉煌的城堡,也有惨烈的战争和动人的故事。” “还记得那天我们见面的宫殿吗?我猜那里应该是公主住的地方,因此按照遗留下来的痕迹想象,动手将这里布置成这样。” “如果有一天,她们的灵魂路过这里,也会感到温馨吧……” 兰发浮动,他的眼神望向远处,声音柔和而清晰。 “是的,温……馨……。”我笑了,有点快乐。 “唉!”他叹口气,“可惜我的飞行术学得还不好,要不然可以带你去更高的地方,看更美的景色,俯看夕阳下的鲜花海岸是我的一个理想。”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很多话,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发。 “不过没关系,我还有其他的办法,呵呵。” 他真的是一个很容易快乐的大男孩。 他拉着我的手,顺着露台一边的竖梯爬上屋顶。四周一片安静,缀满玫瑰的秋千孤零零的慢慢摆动,啁柞做响。 这里的风很大,他走过去踏上秋千,敞开的衬衣随风不羁的飞舞,露出挺拔、青春的身体。 “过来吧,不要害怕,我保护你——”他柔声说。 “保护我?……”心突然像被戳了一下,喜欢他洁白的牙齿,笑起来弯月般的眼睛,还有这些温暖的话语。 我走过去,踩上秋千站在他的臂弯中,一手轻轻放在他的腰际: “谢谢你。” “你笑起来就象那位公主……”他的脸颊发红, “抓紧,我们要开始了哦。” 秋千以最饱满的曲线前后摇动,风吹过我的衣袍,脸颊,长发…… “到最高处我们就大喊‘啊——’,然后大笑,这样把所有不开心的事都甩出去。”他大声说,微笑的嘴角迷人又性感。 “啊……哈哈……哈哈……” 深蓝的天幕下,在城堡最高的塔堡上,塔堡的顶上,塔顶的秋千上…… 我放肆的大喊,大笑,忘掉了身份,往事的。 当秋千晃到最高的地方时,我真的以为触到了星星…… 第十五章 苏伊之花 许久,终于一个貌似屠户的壮汉走出来后,我成了最后一位恩客。 “你还没有给钱呢吧?” 线人将我拦在了门外。 我笑了笑,递给他两个银币。他灰暗的眼中放出了光,但仍不肯让我进去。 “年轻的先生,您大概不知道这行的规矩?” “唔?”我瞄着眼前这个黑黑的汉子。 他轻咳一下说:“您看到她脖子上的链子了吧?” 我点点头。 他继续:“那个,那个意思是……,我们为有需要的客人提供特殊服务,当然价钱也是按双倍算的。” “您看,是不是再多给点儿。”他讪笑着讨价还价起来。 我冷笑一下,明知道他在存心敲诈,但还是再扔给他两个银币。他立刻殷勤的笑着帮我推开门,陪我进去冲着床那边大喊: “苏伊,赶快收拾收拾接待这位先生。他付了四个银币呢!” 床上的女人动了动,没有爬起来,裸露的身体上盖了些凌乱的衣服。 “苏伊,起来啊!怎么回事?!” 中年人大喝着,又尴尬的朝我笑笑,搬过一把椅子,生怕我要讨回那四个钱一样。 “您先坐,她马上就好。” 女人双眼乏力、空洞的盯着房顶暗处,一起一伏的胸脯上落满了鞭痕,泛着血丝,脖颈上的血痕舔了新的伤口。先前几拨客人已经折磨得她精疲力竭,连起身都困难。中年汉子跑过去扶起她,帮她穿衣服: “来,再坚持一下,今天的收入不错。” “看来她并不乐在其中,为什么不做一般的?” 我将手中的空杯放在桌上。 “当然是为了赚钱啦,特殊的比一般要多赚一倍多呢!” 他熟练的给女人套上内衣,罩上外衫, “快,笑一笑,不要给客人拉脸。” “你……出去!”苏伊拨开他的手。 “好、好、好!”中年男子谄媚的笑着退到门口,又想起了什么折回来,捡起地上的马鞭递到我手中: “您尽管享用,先生。” “你叫苏伊?”我抬眼望着她。 “是的,先生。”她温柔的笑了,可是因为疲惫笑得很勉强。 “嗯!很美的名字。”我应道,抚摸着手中的马鞭突然出手,鞭梢呼啸,卷住正准备开门的中年汉子的脖颈,往回一扯,他麻袋般倒在了我的脚下。 扬手毫不留情的几鞭,他的衣服被刮开,鞭痕上迅速渗出血来。血细微的腥甜味勾起了我更大的欲望,他吃痛在地上翻滚,杀猪般叫喊着,我不为所动,下手更用力了。 苏伊后退了好几步,愣住了。 男人的上身已鲜血淋漓,看着我停下手,她大笑起来: “哈哈哈……,约克?哈哈……,你也有今天?哈,你也试试……,滋味如何啊?” 空气中的血腥已经很浓了,欲望一被触开,就难扼制。许久都滴血未沾的我,思维有点混乱,顾不得那女人还在场,扔掉鞭子急切的半跪在地上,捧起男人的上身舔噬鞭痕上的血珠。 有限的血珠只能沾湿我的舌头,他的挣扎和呻吟更刺激了我的神经。魔魅的瞳仁舒展开来,我开始探询他颈间的脉动。 如同所有的同类一样,许久的饥饿后看到食物,都全身激动的颤栗。我厌恶被这种欲望控制,然而这条渴血的规则,牢牢划定了你属于血族的界限。 恍惚中,听到那女人嘶声喊道: “杀了他,先生,求求你,帮我杀了他,约克,你个该死的……混蛋!……” “你……你是?”约克惊惧的看着我。 “是的,我是。”没等他反抗,我已将牙深深插入他脖间的血管。久违的味道滋润了喉咙流向胃里,融合了刚才的酒精,加速的从体内扩散开来。 我等不及血液主动的喷涌而出,而是索取的极力吮吸着血管的裂口,血很快干涸,这个男人瞪着眼睛停止了呼吸。 生命就这样瞬间消逝。 第十六章 凋 谢 更多的残血流到了地板上,那女人吓呆了,停止了刚才的笑声,忽然冲过来,瘫软在地上: “你……你……你真的杀了他?” 舔着嘴角溢出的鲜血,我没有理她。 她从我手中抢过那男人的身体,拍打着他的脸: “醒醒,约克!约克!?你不要吓我啊,快醒醒……” “他已经死了。”我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倒在椅子上。 女人看到了他脖间的齿洞,血正凝成痂。她难以置信的摇着头: “不,不……,你杀了他!你这只吸血鬼,你这个魔鬼……被诅咒的家伙!你这只狼……!” 她扑过来疯狂的捶打着我。 我站起来,捏住她的手腕,一把推开这个奇怪的女人,沉浸在那种踩在云雾中的感觉,朝门口走去。 苏伊跪在地上,掩面哭泣起来: “你……知道吗?他是……他是我的……未婚夫……” “我们……下个月就……赚够了钱,我们……就能结婚了……可是……可你……” 苏伊抽泣着。 背后一阵凉意,我停下脚步扶着门慢慢转过身子,声音干涩: “那他才更该死!” 苏伊失声痛哭:“是的,我恨他!他好吃懒做……我只有做这个才能……才能让我们活下去。” “可是,可是我也爱他,为了他……为了……这样做我愿意……我愿意啊……” “我愿意?我愿意!……”重复着这三个字,我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初说下誓言时的坚持,头竟剧烈的痛起来了。 “你杀了他……和我在这个苦难的世上……唯一相依为命的人……你要我……一个人怎么活下去?……” “我做了这么多……这么多屈辱,……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现在他死了……我做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她从悲愤的控诉逐渐转为虚脱的自言自语。 我捂着头忍受着欲烈的疼痛,靠着门撑住身体的重量,心中抽搐了一下,我杀了她的伴侣,将这样一个弱女子弃置在残酷的生活中,让她陷入更无助的境地。 自责让我闭上眼睛,却说不出什么话,难道一个杀死她未婚夫的凶手,还要可笑的向她表示歉意和慰藉吗? “扑哧——” 耳边传来血液喷溅的声音,吃力的张开眼皮,苏伊心脏处插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俯倒在约克的尸体上。 “苏伊……你!” 我伸出手,但是来不及阻止。血浸染了他们两个的身体,从地板上一直漫延到我的脚下。 “这样……也好……生活真的……很辛苦……” 苏伊褐色的眼眸慢慢散开,色泽像熄灭的火焰,暗了下去,留下一颗泪滑落在脸颊。 痛从头部辐射到全身,视力模糊起来,我憎恨自己,为什么要一面深深的抱歉,一面又要对苏伊的血开始蠢蠢欲动。 血液的诱惑是永远无法得到满足的,每次渴血的欲望,都会累积到下次,像一个没有尽头的陷阱。越年长的血族,越是要忍受欲望渐长的煎熬。他们必须变得强大、智慧。在吸血中变强和吸血中堕落两者之间,找出最平衡的交点,做到完全控制自己。 选择的错误将会逐渐导致被欲望所控制,留给强者吞食掉你的机会。 强迫自己将目光从地上的血迹上离开。 “瞄——” 一只幽灵般的黑猫轻轻从窗台上跃下,尾巴竖得笔直,伸出前爪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地板上血的温度,然后低下头舔起了血液。碧绿的眼睛却一直盯着我,似笑非笑。 “乔……乔?……” 我透不过气来,逃也似的拉开门,狼狈的离开了酒馆。 外面的雨大了起来,我湿漉漉的徘徊在街头,衣服紧贴在皮肤上,冰冷的让人发抖,然而藏在肌肉中的血管却滚烫的要爆开。 那时的我彷徨、无助,我不知道身体的这种感受是什么,在一向的印象中,不死的身体不会再有人类的疾苦病痛。 天空的一边已经开始放白,必须找到一个可以躲避太阳又不被打扰的地方,我开始奔跑,然而迟缓的脚步扯住了向前移动的身躯,一头栽倒在地。 一辆黑篷马车驰过来,在我身边停下…… 第十七章 背弃之棺 四周都是黑色,触摸一下是坚硬的木板,外面有人在地板上走过的声响,我仰面躺着,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它们好像恢复了正常。 舒口气,可是正上方的那块板离我太近,压的我一阵难受。 这是什么地方?难道?难道这是个棺材? 不!除了菲林特,我拒绝睡在任何棺材里。 倒不是我害怕棺材本身,而是狭小幽闭的空间会让我产生自己被永远隔离,让孤独活活处死的错觉。 我惊恐的用力推开眼前的木板坐了起来,棺盖被掀翻在地时,吓了窗边的那人一跳。 “这是什么鬼地方?”我厉声责问她。 她转过身来,长长的红发梳理成两缕,垂在胸前,珍珠般的肤色在莹莹的灯光中,白的有点发亮,翠绿的瞳仁流动着焦虑的目光,她向我走来: “你醒了?睡了很久呢……” “我问你这是什么鬼地方,啊?你还将我放在这口破棺材里?!” 我粗暴的打断她,带着恐惧和厌恶踢着脚下的棺木。 “我……那是我的棺材,这里是家旅馆……”她红润的嘴唇委屈的一张一合。 “你?梅丽丝!我说过什么?我让你永远不要在我面前出现,懂吗?永远不要!否则,我会杀了你——” 狂躁的我瞬间跃到她面前掐住她的喉咙。 “棺材是吧,将你的腐臭的棺材从一家旅馆搬到另一家,这样好玩吗?愚蠢,愚蠢至极!马上把它给我扔到地狱里去,要不然它就是你永远的安息之地!” 我的手指深陷入脖颈间柔弱的皮肤,她开始挣扎了一下,后来听天由命的闭上了眼睛,身体放弃的软了下来。 她的安静让我一点点恢复理智,放开手,我倒进身后的沙发。窗外的雨停了,街上笼起一层雾气,偶尔有走过的行人和流过的野狗。 当内心的恐惧达到了一定极限时,就会转化成一种虚张声势的暴怒,用一个假装强大的面具掩盖软弱的表情。 我无名的愤怒,来自于黑暗之初的可怕记忆…… 第十八章 暗夜之初 那夜的雨无声无息,夜色浓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里是个废弃的坟场,到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这种气息不是那种尚能引起恐慌和绝望的死亡,而是那种陈旧的,不值得一提的死寂。那种气息让后来的我,宁肯溶身于悲惨的死亡,也不愿再与万念俱灰的死寂为伍。 我不知道他们带我来这里做什么,也不想开口,只是静静的站着,望着披着黑色斗篷的,如墓碑般耸立的吸血鬼们。想着自己以后将是和他们一样的存在方式存活,心中升起一种说不清的滋味,似乎有点永生的快乐,却很悲伤。 一声婴孩的啼哭打破了静默,一个女人的抽泣由远及近。 如玫瑰色艳丽的长裙,光滑柔顺的黑发,白皙瘦长的手中托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正朝这边走来,她身后跟随的四个吸血鬼平举着一个女人,来到我面前。 他们将女人扔到地上,她顾不得自己受了点伤,跪爬着行到抱着婴儿的女人脚下,乞求: “求求您,求求您放了我们吧……要不,您放了孩子吧,……我愿意留下来,……放了孩子吧,求求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谁都不为之所动,婴儿从敞开的布包中露出粉色的小拳头,挥舞着大哭,生生撕裂了母亲的心。 “露琪,把孩子给我。”他如鬼魅般出现在大家面前,银发如丝般摩挲着领口。 “是的,主人。” 她顺从的低头把孩子递出,所有的吸血鬼都躬身后退了一步,将双手伸出做了个奇怪的手势。 他的声音温柔又甜蜜,完全像一个父亲般哄着婴儿: “亲爱的宝贝,别哭,哭得多了要生病的哦,生了病血可就不好喝了呢。”他微笑着对地上哭泣的那人轻声说, “嘘——,别哭了,会吵到我们的宝宝,看他睡得多乖啊。” 他优雅的伸出一只手指,在孩子的眼前晃晃,孩子哭声减小,将一个小拳头放在嘴边吮吸着睡着了,他充满魔力的动作让那位母亲也不可思议的安静了下来。 露琪亦伸出手,动作很慢,大概是为了让我看清楚,她十指交叉,大拇指朝上合成一个心的形状,然后放在嘴边亲吻了一下指尖。 他挑了一下眉毛,斜斜头,邪恶又优雅的微笑,突然将手中的婴儿抛向我,我急忙伸出手接住。 他也用手做了同样的动作,只不过亲吻的是手背。 这是血族成员之间相互确认身份种族和表示礼节的手势,这么多世纪以来,我都赞叹着这种手势的优美和隐蔽,说不定在舞会上,或者哪个贵族的餐桌边,那个看似无意将下颌轻放在合拢的手背上的绅士,就是一个夜行者的探问。 亲吻手指表示你的臣服,亲吻手背则代表了权威和挑战。 “学会了吗?爱弥儿?别忘了我跟你说的,我是你的主人,你的父亲。” 他的牙在夜中闪闪发光,“现在你该用学到的新知识,跪下来向我表达臣服。” 人类时曾拥有无上权利的我,虽有过跪下的经历,但从不轻易向任何人表示臣服,加上菲林特的死我也永远无法释怀。 我冷冷的站着,不动,不说话。 露琪一把夺过我手中的婴孩尖声说:“触怒长辈的后果你知道吗?” “放了这个孩子吧,他太小了。”我望向他,“多温迪斯大人!” 我没有办法用“主人”的字眼去称呼他。 看得出他对我的称法很震惊,魔幻般的眼睛盯着我的脸: “好,很好,你会为自己的倔强付出代价,既然你来到了我们伟大的拉撒姆博家族,那么我们会用拉撒姆博的方式,教导你什么是绝对的服从!” 他的声音一下子冰冷刺穿全身,我不知道他们会把我怎样,可是一种可怕的直觉让我内心颤抖。 第二十章 忧郁的杀戮 露琪嘴角有丝快意的笑容。 他转身从地上扶起年轻的母亲,用眼角看着我: “现在开始我们的第一课,认识你血族的本性。你要好好记住以下所有的感受哦。” 他边说边温柔的替那个女人向后梳拢湿发,露出纤细的脖颈,他英俊的脸吸引住了女人所有的注意,乖乖听任摆布。他将女人的一只手举起,完美柔软的嘴唇在上面轻轻摩擦,边移动边看着我的反应。 突然他张开嘴,眼中闪露野兽的凶残,一口咬在女人的手腕上,女人梦魇般呻吟了一声,血从他粉红的嘴唇边流出,沿着手腕落到地面肮脏的泥水中。 胸口像被狠狠的击了一拳,差点让我一个趔趄跌倒。 他享受的仰起头深吸口气,血染红了他白闪闪的牙齿,发着诡异的光: “告诉我,那是什么感觉?” 这是我还活着的时候不曾体会到的感觉,血液那奇特的气味,不光牵动了我的嗅觉、味觉,而是吸引着所有神经和器官的注意,带动出一种强大到可怕的渴望。 “我……我……不知道……” 他轻轻揉动女人的脖颈,使那里的血管明显起来。 “让我来猜猜,那是种震动,对不对?就象是……就象是初恋的第一个吻……对,美好的初恋,深情又羞涩的恋人第一次嘴唇的触碰,心跳的一定会像是被鼓捶过一般,酸软的感觉再从心脏传到四肢、全身……,啧啧……再也没有什么比它更美妙了……” 是的,那是初吻的感觉,当贝路伊柔软的嘴唇轻吻我的嘴角时,我的身体仿佛消失了,所有的意识都旋转在那个心跳流动的眩晕黑洞中…… 他微笑着:“过来,爱弥儿,我的孩子,拥抱你的本性。” 我神迷意乱的走过去,抱住那个女人,试探着去咬她凸出的血管。 “对,就这样。”他抚摸着我的头发,轻声在耳边说, “不,不要这样犹豫,和猎物嬉戏时要温柔,可是猎食时要果断、迅速,稍微的残暴,也是一种美学的享受和实践。” 我咬破血管时笨拙的动作弄疼了那个可怜的女人,她号啕大哭,在我怀中尖叫着挣扎起来。我清醒了,意识到自己正在剥夺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手忙脚乱的放开她,想制止她的眼泪和尖叫: “对不起,我……我不会再伤害你……” 他抱过孩子,叹口气:“抗拒只能带来更多的痛苦和惩罚。” 锋利的指甲在婴儿粉嫩的耳垂上划出一道,血珠渗出,孩子扭动着小小的身躯大哭起来。 “我的孩子……”可怜的女人没有说完,露琪就咬断了她的喉咙。 “你软弱的行为,已将你的惩罚累积到了好几年,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他冷酷的盯着我,将手中的孩子在我眼前晃动。 孩子清甜的血香合着身体上稚嫩的乳香,散布在空气中,引得周围吸血鬼们一阵渴望的呻吟。 “既然已经选择了我们的生存方式,那么就应该去融入它、尊重它,不放弃人类的本性,你所拥有的不会是永生的荣耀,而是无尽的悔痛。” 不知道我是否看错了,他的眼底似乎刹那间燃烧起一丝痛苦,只是一瞬,就消散了。 婴儿特有的啼哭让我不知所措,他褐色的瞳仁水汪汪的看着我,边哭边把手塞向自己没长牙的口中,无辜的脸上因哭的用力挤出了皱纹。 他一定在期待妈妈的怀抱,可那位母亲已经在泥地上翻着眼睛,变得冰冷。他一无所知,只是大哭着,这个弱小的生命那么温热,需要呵护,我怎么下得了手。 “放过他吧,他才刚出生,根本没有真正活过,这也是一条生命啊!” “这对母子的盛宴,本来是特意为我们的爱弥儿殿下准备的,让你在本族必经的磨练中回味甜美的感觉,从迷失中走出来,踏上正确的道路。可惜……” 他叹口气猛的低下头,孩子的哭声一下被掐断,在他手中无声无息,再抬头时,血已顺着他邪笑的嘴角流下。 心的部位又被这种诱惑所撞击,我厌恶的捂上自己的双眼: “天啊,难道以后我要重复你所做的一切?” 他大笑着:“认识生命的唯一方式就是接近死亡,我的孩子,你有十年的时间,足够来体会这句话了。” 第二十章 死亡祭祀 什么十年?我迷惑不解,没等问出来,露琪就一把抓住了我的肩,其他吸血鬼应声笑着扑过来,牢牢抓住我,将我托起再扔到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棺材中。 “好好感受吧!”露琪说完就合上了棺盖,从外面封死。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巨大的恐慌包围了过来,我大叫着用力敲打着棺盖,可是无济于事,他们兴奋的叫着将棺材拖动,地上碰到的石头和坑洼,让我在里边撞来撞去。 “让我出去——,让我出去——放开我——” 我除了胳膊能稍微活动外,身子完全弯曲不了。 棺材突然开始下坠,反扣在地上,我难受的趴在里边了,外面吵吵嚷嚷的,有东西落下,细听好像是泥土碎石的沙沙声。 “不——让我出去——,不——” 我克制不了恐惧的尖叫,从来我都没有像那次一样发出让自己都毛骨悚然的尖叫,因为我发现他们要将我埋在这个生锈了的坟场。 我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凄厉,像一个怨念横生的鬼魂,然而外面的声音渐渐安静,土层隔绝了所有的响动。我用力的抠着周围的棺板,可是这种材料坚硬光滑,无缝可寻。 我不能翻身,不能动,周围一片死寂,我疯子般大喊大叫,没有回应,他们难道真的走了?他们真的要把我搁在这里十年吗? 我盼望着他们只是在开玩笑,盼望着他们只是想吓唬我一下。 。。。。。。。。。。。。。。。。。。。。。。。。。。。。。。。。。。。。。。。。。。。。 舒口气,不堪的回忆,让我的太阳穴涨的发疼。 “那后……后来呢?” 梅丽丝听得入了迷,也害怕的发抖,忘了从地上站起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她讲这些,大概我真的需要一个有某种共同点的同伴,来听我倾诉,并可以从身体到心灵上都可以理解我的体会吧。 。。。。。。。。。。。。。。。。。。。。。。。。。。。。。。。。。。。。。。。。。 后来……后来我的盼望成了失望,失望成了绝望。时间一点点过去,可我不知道怎么过去的,这里没有白天,没有黑夜,也没有声音,只有偶尔到深泥中打洞的老鼠路过。 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最阴森的念头是:他们会将我遗忘!! 十年后,他们根本就将我还在坟场地下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在这群只为满足欲望快感的冷漠的不死族中,谁还能记得当年的那夜,来救我出去? 我努力不去想这个念头,可是它总是从黑暗中冒出来,折磨得我发狂、像要炸开,它让我在棺材中狂暴的吼叫,用身体拼命的顶来顶去,直到精疲力竭,软软的伏在那里。 饥渴像一个想把我全身都吸进去的梦魇,我开始幻想各种各样流动的血液,只想把所有能看到的统统杀死吸血,包括那个婴儿。不得不承认,饥渴的欲望对于血族来说胜于任何人性和本性的争斗。可我连棺外走动的老鼠都抓不到,只能听它们血管里热切的流动,牵动着自己胃干枯的声音。 我开始迷乱,没有一丝力气,从愤怒狂躁到绝望静默,我没有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一丝脾气,只是哀伤的呆在黑暗中,忍耐着一切。 我开始说胡话,朗颂美好的情诗,细细吟唱优美的曲谱,呼唤着挚友和情人的名字,我看到他们朝我走来,拥抱我,又厌恶这冰凉的身体和腐烂的气息而掩鼻走开…… 我想自己是要死了。 然而,恐怖的是我不会很快死掉,至少在一个世纪以内,我每时每刻都在活着中咀嚼死亡的味道,体会着我们就是死亡本身的事实,思索着多温迪斯说的话。 。。。。。。。。。。。。。。。。。。。。。。。。。。。。。。。。。。。。。。。 “认识生命的唯一方式就是接近死亡吗?” 梅丽丝已经从地上站起来,缩进对面的沙发上,低着头问。 我别过头走向窗口,夜正浓: “是的,他有时很智慧,有时残忍的可怕,有种捉摸不透的漠然。” “那是谁救你出来的?还是你真的被囚禁了……十年?”她眨着大大的眼睛,像一个惹人怜爱的人类女孩儿。 第二十一章 温柔的冷漠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开始变得冷漠,冷漠的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再关心。 意识好像游走于这个躯壳之外,从近处慢慢观察这具本该化成灰尘的尸体。 她已死去,不再是一个生灵,仅仅是一个不会腐去的存在,跟这石块,跟这泥土没有丝毫差别。 当我认命了自己只以一个存在而存在的时候,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在动,是随着棺材一起上升,这个发现让我简直要被欣喜燃烧了,就象厚积的死灰遇到滚烫的熔岩,依然会腾起无比激情的尘烟一样。 棺盖打开的时候,我猜自己一定是被像一团枯骨一样倒出来,我终于可以翻过身体! 珍惜着每一个动作,我躺在那里,好久才能看清天幕上的星,聆听草丛中私语的虫蝥声。夜色以她神秘奇异的美再次展现在我的眼前,一切都像是活动的乐章,谐和、妩媚。万物不再是混沌的颜色,而是合着月色星光呈现出新的美妙色泽,就连空气,都清澈得让人想哭。 我陶醉了,心中溢满了感激,如同曾膜拜在神座下的心甘情愿和虔诚,即使神座上如今矗立的是暗夜的主人。 我没有力气坐起来,只能转动眼睛四下寻找那个救我出来的身影。一双脚走过来停在我的肩旁,仰角看去他的脸完美到了极致,挺拔的身姿,高高在上的俯视着我,眼神像两团燃烧的地狱之火,只是脸色苍白的像他恣意飞扬的银发。 他蹲下来,掏出左胸衣袋中别着的玫瑰,一抖展开,原来这是一块叠成花状的红手帕。他怜爱的帮我拭去脸上的灰尘: “看看,看看,你的生命是这样的顽强和旺盛,我都以为你会干枯的像个标准的僵尸,没想到眼睛还是这么明亮美丽,你会是个好孩子的……” 我动动嘴唇,用破涩的声音艰难的吐出几个音: “谢……谢……” 我有种把一切都交付到他手掌中的感觉。 他浅笑了一下,风华照人:“你一定很饿了吧。” 听到那个字,我的胃条件反射般蜷缩了起来,一阵干痛。 他打了个手势,露琪从黑暗中迈出,手边拖着一个小女孩。他搂过小女孩低声说: “小妹妹,这个姐姐很饿了,不吃东西就会死掉,你原不愿意帮助她呢?” 这个小女孩大概五、六岁大,一头蓬松的金发,娇嫩的脸上泛着红晕,长长的睫毛扑扇扑扇,还有一个可爱的酒窝,和她怀中紧紧抱着的洋娃娃一般美丽动人,一双干净的小粉鞋玲珑精致,粉色的小裙子散发出淡淡香味。 她也蹲下来,用小手摸摸我的手,歪头想了想说: “我愿意,那我把娃娃送给姐姐吧,姐姐会好起来吗?” “噢,你真是个可爱的天使,我的宝贝!来,我教你怎样救姐姐。” 他温柔的拉过女孩的手,将她玉脂般细嫩的手腕放在我的嘴唇上。 那有力,快速的小脉搏在我僵硬的嘴唇皮肤上跳动,我不可自抑,欲望铺天盖地的袭卷而来,仿佛要撕裂每一个细胞,我想融入她的心跳,我想要得到她善良的灵魂,我想感受她,我想要她…… 而我的力气仅够伸出舌头舔舔白瓷般的肌肤,牙齿没劲划开血管,幽长转折的呻吟从口中滑出。 小女孩抬抬头问:“姐姐的嘴唇好凉啊,她是不是很难受?” “是的,我的小天使,你不曾体会那种难受。” 他笑的邪恶而媚惑,拉起女孩的手, “爱弥儿,来,用你的心来回答,想要吗?” 我丧失了所有拒绝的资本,唯独叹息道: “是的……我要……” 他满意的笑了,尖锐的指甲准确无误的划破女孩的小手碗,血滴在我的嘴唇上,一滴、两滴……温暖、滋润。我贪婪的舔着,张开嘴索取着更多。细小的血管很快就凝结了,我不满足。稍稍汲取了血液的身体开始恢复了一点力气,伸手拉过女孩的手腕,拨开凝血,寻找到新涌出的血吮吸起来。 他拉开小女孩,将受惊的她拥在怀中轻拍着: “小天使,别害怕,不会痛的……乖…… 女孩很快安静下来,只是在他肩上低低的啜泣。 他笑盈盈的看着我: “长时间的虚弱,不能一次喝下太多,明白吗?就象人类太久的干渴后,一下饮下太多的水,反而会要了他的命。” “别急,我们慢慢来,先让少量的血浸润一下干枯的血管,让它们像春藤一样舒展开来,有了韧度才不会因为承载太多而裂开。” 我全心全意的按照他说的去做,然而随后的欲望像洪水一样从有条裂缝的堤坝上冲出,不可收拾: “可是,我还想要……” 他帮小女孩擦擦眼泪说: “我知道,亲爱的,我都知道,但是,适当的压抑欲望是在保护自己的同时,也多了份享受的乐趣。” 他将女孩的手再次递给了我。 我已经能挣扎着坐起来了,接过手腕,迫不及待的咬了下去。 血溶入身体时,我复苏了,并惊讶于这种黑暗生命方式的顽强。 一手去抚摸女孩的脖颈,将她拉入怀中,用本能的姿势撕开了脖上的血管…… 她的血快尽了,心跳随着血液化到了我的身体里,眩晕让我迷恋,把她紧紧按在怀中,舍不得松开,想把她身上所有的气息都吸进我的体内。 “唔,……初吻……” “够了,够了,爱弥儿,她已经睡着了,她是你的了。” 他抱过孩子站起身,将女孩扔到刚刚还是我躺过的棺材里。 女孩手中的布娃娃掉在了地上,除了苍白和汩汩渗血的牙痕,她象睡着了一样安祥、美丽。 “可是主人,躺回去的应该是她,她还该在那里呆上七年。” 露琪斜眼看着我。 我浑身一颤,不敢想象又回到那个阴暗无声的地狱。 他将手帕别回衣袋,优雅的拍拍衣袖,收回了笑容,恢复了不带任何表情的脸,冷漠,无情。 “如果你对我的决定有异议的话,我倒觉得躺进去的应该是你,我的露琪!” 露琪不再说话。 那夜,我终于交叉手指,跪倒在他脚下,亲吻了自己的指尖。 “谢谢您!多温迪斯大人!” 。。。。。。。。。。。。。。。。。。。。。。。。。。。。。。 “然而,我始终不曾以‘主人’的字眼去称呼过他”我顿了一下,换口气。 “因为,我也始终不曾参透,给予美好生命的应该是平等的掠夺,还是敬畏的放生……,我们究竟该是什么样的角色……” “但你还是感激着他,不是吗?”梅丽丝绕到我身后。 “也许……是吧……”叹口气扪心自问,不管我对他的控制和残酷有多么的不满,但是源于那时的一种微妙的依赖,总会隐隐浮现。他是那么不可逆拂的强大,指引给我未知的东西。 第二十二章 绅士的问候 “这么说来,你在那个……坟场呆了……三年?” 梅丽丝淡淡叹口气,不安的用手指戳弄着沙发上的金线丝绒。 “与十年相比,该知足了吧。”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学会了自嘲,倾诉之后,真的会有别人来帮你分担的错觉吗?我思忖着。 “可是,那样的三年……,比我在依扎手中的日子更可怕。” 她摇着头,眼睛盯住地毯上的某处花纹,语气上竟然有点稍稍的同情: “所以你才惧怕棺材的吧?” 我没有接话,抚摸着厚厚的天鹅绒窗帘上细致的刺绣,四周宁静的让人失神,街道整齐的石板路上,回荡着一串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车轮吱吱呀呀的轧碎了夜色。 我犹豫着是否要问她怎么会被一个人类擒住,又恐触动她记忆中痛楚的部分,毕竟有些过去,遗忘了更好。 一辆马车停到了楼下,我一边心不在焉的观察着那两个从马车上下来,走进旅馆投宿的人,一边斜眼瞟见梅丽丝点燃梳妆镜前的蜡烛,走过去给那副棺材裹上黑布作为掩饰,然后挟起来向门口走去。 她笑了,露出尖细好看的白牙: “我把它拿走。” 华丽古老的对开式大门发出沉重的响声,她走了出去。 我将目光专注的投向天边那几颗隐隐的星辰,想将它们从薄云中看清。天气还真是多变,我的命运是否会跟它们一起,隐匿?堕落?毁灭?但是这样的命运又属于谁的意志? 纷乱的思绪尚未完全从心的沼泽底浮起,我就听到梅丽丝一声短促的惊呼,以及走廊上敏捷的脚步声,这样轻便的脚步决不是人能发出的。 我迅速闪到一侧门的后边,梅丽丝从另一侧冲了进来,从里边拧上门闩,神情慌乱。 “什么事?”我问道。 她拖过沙发挡在门口,急切的拉住我的手说: “我们快点离开这……” 话还没说完,门板便被有力的撞击震的松动了,堵在门口的沙发一点点挪开了原位,梅丽丝浑身发抖。 扫视一眼这个长方形的屋子,除了门唯一的出口就是那个临街的拱窗。 我一把搂住梅丽丝向后拖,躲过一块被撞碎飞出的门板。走进来的是我刚在窗外看到的马车上的旅客。 “你们破门而入,似乎很不礼貌。” 我冷冷的打量着这两个英俊的来访者,捏住梅丽丝的手暗示她镇静下来。 他们苍白的面孔在黑色的衣领中冷漠、骄傲,散出淡淡的冷光晕。 “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位陌生的女士,对于我们刚才鲁莽的行为,请您千万不要在玫瑰般的骄容上绽放怒气。”他们绅士的抬抬帽子,表示歉意。 “我想我很荣幸的遇到了,最爱摆弄词藻的托瑞多族人吧!”我嘲讽着他们的花言巧语。 “是的,尊敬的小姐,请记住我们的名字,在下是让•;;;奥多斯•;;;托瑞多,那位是杰克•;;;欧拉雷•;;;托瑞多。” 有一头漂亮金发的吸血鬼摘下帽子,走上前来。 “我们正在执行一项追捕任务,如果您不介意,请将她交给在下。” 他盯着我身旁的梅丽丝。 “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我假装不经意的朝窗口踱步。 “死!” 他的语气比冰更冷淡,大概死亡这个最终命运总是赤丶裸丶裸的无需任何掩饰。他的嘴唇纹丝未动,漠然的脸无情的宣布了梅丽丝的归宿。 “很抱歉,我介意!”我的回答让他一愣。 梅丽丝机警的乘机破窗而出,从二楼跳了下去。 他们是娴熟的猎手,对视一眼后,一人朝窗口奔来,一人马上向窗口移去。 我反手扯下宽大的落地窗帘,朝他们撒去,盖住对方视野的一刻,纵身跃出窗口轻轻落在梅丽丝赶过来的马车篷顶,翻身进入车厢的时候划伤了右手。 两匹装饰着镏金鞍的上等好马,在马鞭的抽打下疯狂向前奔去。我靠在车厢的一侧,按压住手背上流血的伤口。风向后扯动梅丽丝的红发,她认真的驾着车,碧绿的眼眸开始充血,紧盯着前方的黑暗中浅白的道路,抿着嘴一言不发。 第二十三章 触动禁忌 马车驶离了宽阔的大道,一头扎进浓密的森林小路,偶尔会有垂下的树枝被掠过的车顶刮断。 猛然间,梅丽丝凌空向上飞去,两匹马嘶鸣一声脚下一个趔趄倒了下去,马车被惯性甩了出去,一切都在一瞬间同时发生,我没有及时反应过来,随着车子一起撞到了路边高大的树干上。 忍着疼痛,将脚从散架的车轴下抽出来,踝上的血殇之链因浸染了鲜血而流动着异样的光采。两匹马痉挛着倒在地上,口角流出血沫,眼睛部位被从左至右射穿了,小巧的箭羽染成了红色。那两个吸血鬼站在不远处,手中各自握着一把弩弓。梅丽丝脖子上套着索绳,此刻正挂在他们身后的树枝上踢着腿用力挣扎。 “放开她,否则今晚将是你们最后一次看到夜暮。” 我腐着脚慢慢走着。 “请恕难从命。”奥多斯举起弩弓,强健的手指紧紧扣住扳机,“而且我想提醒您,为了不相干的人,卷入一场无谓的纠纷是不理智的,按照《圣血盟约》您无权阻挠我们的行动。” 固执如我的本性,我只想让她活着。 念动咒语,莹光随着念力流动汇聚在掌中,唤出那把心爱的“夜戒”,黑色的剑身映上月色,十步之外都可以感受到它的寒气。 他们的脸色更加苍白,眼神像所有夜行动物一般放出绿色的荧光。 “她—是我的—同伴,这个理由足以回应不可避免的争斗。” 我望向梅丽丝,解读她眼中暗含的感激和信赖,我点点头,给她也给自己一份信心。 挥起“夜戒”,将剑身横在面前,空气因为凌厉的剑气微微震荡。 他们敏捷的分开,以几乎让人眼花缭乱的移动速度,在我四周射出了箭。剑对箭的撞击,叮当作响,如果不是一场武力之争,也算得上是一种另类的美妙音符了。 我以为自己可以凭借“夜戒”的力量,轻易突破他们的围攻。然而新的发现让我困境重重。 血族和人类一样,也由不同的家族构成,每个家族都继承了来自不同血液的能力。 家族之间为了捍卫或者掠夺血能,进行过无数次战斗。 我逐渐察觉到托瑞多家族独特的能力之一是“敏感”,他们是多才多艺的贵族,或许正是这种观察入微的能力,支撑了他们令人惊叹的艺术创造力。 但是此刻,这种能力对我造成了有力的威胁,他们可以通过轻微的举动,就能预设出我的下一步动作,提前扣动扳机,牵绊住我的脚步。甚至有些我尚未做出反应的意志,他们都能预想得到。 我们陷入了僵持。 很快他们就发现我持剑的右手,因为伤口的影响而动作略显迟缓,脚上的疼痛亦隐隐发作,再不尽快挽回被动的局面,那么和这夜暮道别者就是我了。 紧握剑柄,玄色剑刃上燃起一层蓝色的蛇型火焰,头发飞舞指向天空,默念着咒文驱动魔法,在我们三人形成的结界中挥剑劈下,在一瞬间的时间长度内将空间分割成两份。他们之间那种心仪相同的交流突然间断裂,只有凭借各自的观察继续进攻。 我向左稍移了一下,他们两人同时放出弓箭,对我的身形依然判断无误,我闪身避开,两个箭尖在空间界处相遇,溅出零星火花落地。计算准确无误,角度依然完美无缺,然而致命的是没有配合。 “很好!”机会只有刹那,我收殓了所有剑的锐气,无声无息的抢先靠近欧拉雷。 哪怕只有微乎其微的优先,我知道自己赢了。 腰间像被重锤猛击了一下,用身躯接下一枝箭,我腾空翻身避开奥多斯的那枝箭,贴着箭射过来的气流轨迹,闪电般滑到他身边。他有着本性中的灵敏本能的闪避,只是错失一瞬也是错,虽然躲过了心脏部位,然而剑还是从左肩穿了过去,把他牢牢钉在身后的树干上。 那边,奥多斯的箭刺过空气,准确的射进自己同类的心脏,那个棕发的血族手脚麻痹,惊讶的大张着嘴望望胸前的箭,像块木头一样栽倒在地。 第二十四章 寂寞的夜 一声嘶哑的诅咒,伴随着噗哧噗哧的液体流动声将我拉回了现实。 回头看时,梅丽丝半跪在那个被射中心脏的吸血鬼身边,正用手中的匕首准确的割下他的头颅。含混的尖叫从被割开的气管中冲出,带起一缕缕喷射的血液。 血从地上铺开,一层层洇入黑色的土壤。 我大口吸着夜间清凉的空气,想把胸中的沉闷气息换出去。 她站起来,满手是血,握着血淋淋的匕首走了过来。 “够了,他已经死了。”我看着奥多斯,血已经流尽,像一具干瘪的骷髅被挂在那里,恐怖又恶心。 “不,不够,只要还剩下几滴血,就足够他从这里爬回坟墓重新复活,我们必须让他彻底的死掉!”她的眼光残忍而凶悍。 “他们是你的族人。”我盯着她,却又仿佛看到了我自己,那个无情暴戾的我。但我又有什么资格来同情他们?这就是我们的生存和本性。 “是的,但是是你从他们手中救了我。”她漠然的玩着匕首。 “在你们的盟约中,杀害血亲是首罪。” “我知道,但是您呢?互拥比它更严重,我可以继续逃亡,但是不能让他们知道你帮过我,唯一的的办法就是让他们死。”她绿色的眼睛反射着光,恳求而真诚。 真诚!一个被遗忘的人类表情,原来吸血鬼也可以拥有。 别过脸,叹息着,我拔下剑向后退了几步,看着梅丽丝割下奥多斯的头颅,把匕首插进心脏,再在地上挖上一个深坑,将两个头颅扔进去埋掉。 夜虫的鸣声愈加嘹亮,看着地上残缺的干尸,一种害怕和绝望爬上脊骨,我不得不在诅咒中无止尽的杀人吸血,一旦停止我也会变成这种鬼样子。 贝路伊选择了挑战自己的末路,而我却选择了邪恶的重生。倘若真有一天的重逢,他会原谅我吗?他是天堂的飞鸟,而我只能在泥潭中越堕越深,这种日益增加的距离,也不是努力就能拉近的…… 胃在搅动,一涌一涌的生疼,突然想呕吐,捂着胃的部位,我竭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看清路向森林深处走去,那里有让我皈依的黑暗。 我终于开始发觉最近进食后的释能,不再是忘我的快感,而是每次都伴着有规律的痛楚,而且愈来愈严重,我有点恐慌,却完全不知道原因和对策。疑惑中,听到身后梅丽丝赶上来的脚步声。 “不要再跟着我!”我停下来,但没有回头。 “请让我跟随您。”她怯怯的说。 “不可以。”我断然拒绝,她已经走出了托瑞多,纵然落单,也胜过再卷入拉撒姆博的残酷争斗。 我走的何尝不是逃亡的路呢? 她跟在后面,我走几步她也走几步,我停下来她亦停下来。 “不要跟着我,你听不懂我的话吗?” “您说过,我们是同伴。”她幽幽的说。 “只有相互需要时,才是同伴。”依然没有回头,冰冷的命运,让我拒绝再为任何理由付出感情,我怕极了自己会承受不了失去。 沉默了半响,她说:“我好寂寞……”语气顿了顿,试探的说,“您……难道不是吗?” 我一个哆嗦,大声怒责:“那就不要做吸血鬼——!” 脚伤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我飞快的向前奔跑,象要逃避什么似的,想甩开她,甩开那恼人的情绪。 渐渐地,灌木丛中只剩下了我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回荡,也许,还有一种轻微难辨的声音,我没有听到…… 第二十五章 自由的味道 “如果有一天,她们的灵魂路过这里,也会感到温馨吧……” 撩开洁白的帷幕,他的话重现在耳边,眼睛有点潮湿,是啊,“路过……”曾经爱恨交织过的家园,如今只不过是一个可以重复驻足的驿站。 如果说死亡是生命的终点的话,那么如我一般存在的种族,我们的终点该指向何方。 叹口气,攀上屋顶,他坐在秋千上,修长的手指一瓣一瓣扯下娇嫩的玫瑰花瓣,将她们抛在风中,清澈的眼睛却失神的望着远方。 捻起一片被风带到脸颊上的花瓣,我喊了他一声,一丝微弱的血香在风中散开,玫瑰花刺扎破了他的手。 “你没事吧?” 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我差点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他的脸像被欣喜的火苗点燃,不过一会又挂上了一丝忧愁。 “告诉我你的名字吧,每次你无端的消失后,我觉得记忆好苍白,似乎都不真实了,我的名字是——” “不要告诉我!”我急切的打断他的话。 他愕然失声,有点难过:“你连我的名字都不愿知道吗?” “呃,不,不是。”我低声撒了个谎。 事实上,我的确不想知道他的名字。本来名字只是个字符,只有和实体结合起来时,才赋予了意义。 他的名字会让我想起心中残存的对快乐的向往,和他在一起让我在恍然中还觉得自己依然是人,鲜血从不会给我如此纯净的快乐。 但是,我要将他遗忘。就象一个注定了要吃苦药的孩子,决不要给他糖吃,否则他再咽下苦药时,会加倍的痛苦。回望我几个世纪的生命中,虽然仅有的快乐都被我残忍的一一剔除,然而却依然会为此承受巨痛。 后来我明白了,漫长的时空中,最不能付出的果真是感情,我开始变得无情,对别人,也对自己…… 一切事情走过了,看过了,也就忘了吧…… “留着让我猜好吗?”我拉起她的手说,“再陪我荡一次秋千吧!” “只要你愿意。”他又愉快了起来,我舒了口气,望着他的微笑,我在心中暗暗说:也许,我可以把名字告诉你。 秋千温和的晃动着,周围洒满了花香,我没有大笑,凑在他耳边轻轻问: “那个鲜花海岸一定很美吧,那是你的理想?” “嗯!虽然现在不能,但是我一定会努力修行,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带你去那里的海滩上飞翔。”他闭上眼睛满是陶醉,“啊,飞翔,真的是自由的味道,知道吗?你可以看到一边是夕阳,一边是薄月……” “再给我多讲讲吧。”他听不出我的忧伤。 “海面上飞翔着海鸥,躺在花丛中,看阳光一点点带来金黄、桔黄、绯红,最后又变成褐黄,那些大片大片的花就那样仰望着天空,看着它从蔚蓝到深蓝的蜕变,听着海涛声,有时觉得花儿比我们人类还要幸福、灿烂呢……” “唔,灿烂……灿烂……好美啊!”我小心读着这个神圣的词,它源于一切温暖的源泉——太阳。 我努力用有限的回想拼凑着他所说的画面,然而很苍白,因为我已经永别了太阳。 月光亦很美,只是冰冷无边。 不自觉中,我把头轻靠在他的肩上。 “教你玩个游戏吧,闭上眼睛,仔细听身边的风,它们是有生命的,用心去和它们交流。”我紧握他的手,从掌心传送出能量,他惊讶的睁开眸子,我笑着摇摇头。 “不要分神,试着去控制这种力量,用它打开你全身的细胞,用皮肤呼吸,接纳风,让它穿过你的身体……” 他有不寻常的灵力,很快就学会了操纵我给他的异能量。 “”•;#¥…%¥…%•;%#……”我快速说出一句话,接着告诉他,“不要问,记住它!” 借着秋千向前摆动的力,我拉着他跳了下去。 风擦的脸生疼。 “继续照刚才那样做。”我喊道。 脚下一空,他有一点紧张,但很快平静下来,头发像一团兰色的火苗,柔软明媚。 “大声诵出我让你记住的那句话。” 耳旁的风骤然渐小,他照做了,我们的身形顿在半空中。 我放开手,将胳膊交叉抱在胸前:“分辨你身边每一股空气的流动趋势,选择你要去的方向利用它就可以了。” 他美丽的眼角张的好大,不可思议的看看自己的手、身体,再看看我问: “你会飞行术?” “唔,我已经教给你了,剩下的就是磨合与熟练,什么时候能去鲜花海滩,就看你自己的了。” 施给别人实现梦想的手杖,原来是这么愉快。 第二十六章 剥落 所有的知识,只要你有足够的时间去分辨真伪、练习实践,就可以掌握,法术不外乎一种知识,而时光对于我们来说…… 血族本是一种存在形式,与人与物没有分别的存在,他们的智慧和强大,来自无尽生命中漫长的积累和学习。当你任何技能都掌握的时候,你就是不朽的神话。 有时,我也会想,那些高高在上的神,其实也是这样的吧。 人之所以不能成为神,仅仅是由于他们会被时间夺走生命。 “谢谢,你……我,谢谢,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就会……”他有点兴奋的不知所措,开心的晃动着身体,带动了那颗莹光流动的耳坠。 “每个人都各有所长,不是吗?”我不想给他解释为那是因为我是一个不老的怪物。 突然做了一个决定,拉着他的胳膊向下坠去,接近水面的时候侧过脸问:“会游泳吗?” 他给我一个微笑,没等回答,我们就落进了湖中。 水下永远是那么静,静得耳膜都嗡嗡响。他被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吸引了,小心的试着潜到水底,踏走那些彩卵石铺成的路,不停用手势赞叹着礁石的造型,逗弄一下横行霸道的小蟹,故意去惊扰鱼群,看着它们像菊花般散开,甚至忘了浮上水面换口气。 我像一个向朋友炫耀自己珍藏的孩子一样骄傲,看着我第一个带来的人沉浸在其中。这是分享的喜悦吗?我想用他来证明自己还拥有人性,还有支付人类感情的能力。 也许很可笑吧…… “我的天啊,太美了。”他把头伸出湖面,深呼吸着说,“你不来换口气吗?” “不。”我摇头,我更喜欢隔着薄层的水面看星空,迷失在绚丽又不真实的夜色中。 事实上,我是一具尸体,只在说话声带震动时需要呼吸,水中我完全不需要用肺。 “你真的是人鱼吗?”他双手按住我的肩,一脸认真的问。 “幻觉是美丽的,何必打断?” 我不置可否,微笑的看着他睫毛上沾起的水滴,微微抖动,眨眼闭眼间,有的顺着脸颊流下,在年轻的肌肤上划下水痕,被打湿的头发贴着英俊的眉骨,我有一丝发呆。 他有一双金色的眸子,金色……太阳的颜色……,真让人想伸手去摸一下。 突然他飞快的在我额头上吻了一下,松开手,我呆住了,看着他脸上的红晕,我转身向湖底游去。 穿过轻曼的水草丛,游到那片熟悉的礁石中,他拦住我,在手心中写道:你生气了? 摇摇头,示意他跟我钻过那道窄窄的石缝。 拨开墨绿的水藻,拿出蚌壳打开给他看。 他的嘴角冒出好看的气泡:“爱弥儿-撒文阿德兰?” 我挂起微笑满意的听他读出我的名字。 “这是谁的名字?难道说,这个城堡?那些战争……公主……的故事真的存在?” “有些故事就是故去的往事……”我专注的用手指卷着宽叶的水草。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惊讶让他的氧气消耗得更快。 “那是因为……”我拉过他,轻轻俯上他的唇,将肺中的空气给他,水底被扰起一串串的气泡,小鱼擦过手背,滑滑的、冰冰的。 凑到他耳边愉快的吐出最后一句话:“我是……美人鱼……” 在这个无声的世界中,我任由他紧紧的抱着我,我们随着那些晶莹的气泡一起上升,放下了界限,毫无顾忌的埋在他的怀抱中体会人类的温度,也许还有一颗淡红的泪从眼角滑出,但是会马上溶入水中,谁又能看得到呢? 今夜我就要离开,再回来时,物是人非。 再没有温暖的男孩…… 再没有未猜透的紫水晶…… 第二十七章 不可触摸的浮华 明黄的火焰跳动在雕刻着精美螺旋纹的壁炉中,空气中飘满了燃过的松香那种粘稠庸懒的味道。曲脚的矮桌上,垫着一块上等的白色羊绒巾,巾上的高脚杯中还有未饮尽的“红酒”。 他坐在壁炉旁的黑色丝绒镶金高背椅中,摆弄那把刚刚从人间拍卖场上得来的价值不菲的小提琴。 猩红色长绒地毯的这端,摆着一张宽大的黑色橡木书桌,像一只伏在那里入眠的野兽。我就坐在桌后,面前摆着一本厚厚的古书。 人生总需要饰演不同的角色,此刻我扮演的就是一个对着书本发呆,思绪纷飞的学童。 纵然我有多么景仰智慧的范本,纵然我也想投入全部的热忱,然而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不可能在他要求的一顿晚餐外加一支小提琴曲的时间内,记下这本书上的内容,甚至连第一章都看不完。 书是本手稿,由强韧的羊皮纸装订而成,大概过了很久的岁月,页面已发旧发污,我很喜欢烛光照在上面昏黄的粗糙质感。但是,书上的内容让我举步维艰。 这些像用来雕刻的纹路字迹,正是血族神秘的联络暗语文字,它的优美让我敢保证,把任何一段取出来运用在建筑装饰上,都会引来唏嘘的赞叹。精描细绘的文字构成中,竟然会用到光影渐变的效果。 它本身的复杂程度决不亚于古汉语或者古希伯来文,并且作为一种暗语,一个字符被赋予了更多的喻意,不同的字符、不同的组合造型更是让我迷雾团团。 页码停在了“五”,多温迪斯开始调弦试音,咿咿呀呀声不断传出,但是不难听,他是一个好的小提琴手,追求每个音符的完美,包括调音亦决不允许出现噪声。 我干脆放弃了书本,把目光投向那扇长拱形的门,思维亦随之穿过,游向门后那个浩瀚的世界。 刚才的房间只是个阅读室,并不摆放过多的书,真正藏书的是外面那座庞大的藏书馆。 希腊式的高大立柱,古罗马时代完美的雕塑艺术,复杂的回廊设计,加上气势恢宏的油画珍品,这里是一座奢华的藏书馆。如果算上地下室,它共有四层,巨大的圆拱穹顶,不知使用了什么材质装饰,燃起大厅的吊灯时,会映出点点光斑,仿佛夜幕上的星。 暗红的书架堆放着层层叠叠的书,书架的上方亦散乱的摆放着惟妙惟肖的工艺品,只是积满了灰。所有的书架都有方便查阅上层的悬梯,巧妙嵌在顶层里的梯轨暗中将每个书架连接。也就是说,只要你攀上一个悬梯,就可以浏览整个藏书馆。 然而很显然,这里疏于整理,偶尔,被时光侵蚀的大理石雕像会突然坍塌,在空旷的大厅中回响起骇人的动静。有的悬梯也自然腐朽到只剩下上半截。 藏书馆只有一、二层是无需特殊许可就可以进入的,地下室和三层书馆,收藏了无数珍贵的来自各个种族的史料、魔法、……,甚至有些即使是人类最详尽古老的藏书库,都无法找到的手迹本。 “有时候,我甚至会很敬佩人类,敬佩那些被荏苒岁月束缚的生物。正因为生命的短暂,他们才能创作出无数传世的书籍,他们脆弱肉体所承载的精神,才能在这篇篇沾满智慧的页片中,得以延续。而我们这些不老不亡的种族,反而充斥着贫瘠……” 当多温迪斯第一次带着我踏进这个地方的时候,他就这样用严肃的语气告诉我。 二层的楼梯正对着的墙壁上,拉撒姆博家族的徽章,泛出青铜色的光,威严的俯视着这里的一切。 烛光点起时,这个盛积满书香和岁月的地方,在黑暗中洒上一层柔光,流淌着舒适和宁静。 我有点诚惶诚恐的膜拜在这些典籍之下,似乎长久以来缺失的信仰,忽然找到了暂时的依托。我细细漫步其中,体会着自己的无知,就同夜色中行走在无垠的苍穹下,才会强烈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一样。 第二十八章 魔魅的优雅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开始拉琴,腮托的地方垫着一块红色的手帕,调和了过于苍白的肤色。 优美的声线在他修长的指间流淌跳跃,大概小提琴的音质是最接近人声的吧,它特有的语言性,能准确的表达演奏者的情感。 他微闭着眼睛,专注的聆听着自己的演奏,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没有了关系。陶醉于音乐的时候,他一向冰冷的气质,竟也会散发出艺术家的忧郁,那是一个谁也不曾也不敢知道的多温迪斯。 这是一把加长了腰线设计的琴,致使一贯甜美的音色中蕴含了种雄浑的力量。细腻柔美的滑音,略微粗旷沉厚的双弦和声巧妙装饰着整支曲子。 我暗中赞叹这臻于完美的技巧。 宛若弥撒的飘缈吟唱中,我听到了一个茫然者的探问、愤怒、挣扎和决裂…… 他的嘴唇紧抿着,垂到眼帘的碎发随着节奏跳动。如果他是人,应该是人类的美男子,可惜现在的他是一个恶魔,一个不折不扣的吸血鬼。 琴声在最后一个音节中袅袅的熄灭,我沉思在余音中发着呆,他小心翼翼的放下琴,擦拭着琴背上的琥珀纹,若有所思的在嘴角挂起一丝失落的微笑。 是啊,生于人时,罪或善都有上帝和撒旦的指引。而我们呢?蜕下人的外衣,基于鲜血的诅咒之上的生物,归宿在何处?指引灵魂穿越迷雾的又会是谁…… 仿佛听到了我的叹息,他偏过头来望着我: “该是检查作业的时候了。” 我一副听之任之的态度,合上书本,在稿纸上用鹅毛笔随心所欲的画着图案,却写不出他口中念出的句子。 “来,让我看看,亲爱的。” 他踱步到桌前,胳膊仿佛没有动,就将稿纸拿到了手中。 “您的要求,超出了我所能承受的极限,多温迪斯大人,我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我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他紧皱的眉头间聚起的阴沉,给了我无形的压力。 他撑住桌子,将上身靠过来,脸色难看的可怕,但仍笑着。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他发怒。 “爱弥儿啊,爱弥儿,你真不是个好学生,看看,十五句话,你只写出来了几个单词,你让我这个老师怎么忍得下心罚你呢?” 他温柔的拍拍我的手背:“正如你所说,承受力是有极限的,可是孩子,你要学会的不光是克制自己,而是要超越,明白吗?” “如果不介意,我将为你演示怎样扩展自己的极限,亲爱的,我敢保证,这将是一次充满刺激和回味的体验。” 我迷惑的看着他,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对于他所吩咐的一切,我都任性的想选择反的方向,甚至渴望着看到他暴跳如雷。然而,在这个对我来说尚陌生的吸血鬼世界中,我只能依附与他强大的羽翼之下。 他眼中邪异的腥红更浓了,伸手抓起桌上的手铃摇了一下。门外想起了脚步声,他的眼中瞬时冷酷无比。 “谁允许你进来的?”他头也没回。 一身黑衣低胸晚裙的露琪挪动步子走了过来。 “请原谅,主人。” 她媚笑着贴到多温迪斯身边,用饱满的胸蹭着他的胳膊,然而冷漠的眼神从我的身上滑到了桌上的书。 “想要就去床上等我。”多温迪斯暧昧的一把抓过她的胸揉弄起来,“但是,这不你是该来的地方。” 他有意无意的动了一下身子,挡住露琪望向书的目光。 “是一位重要的客人要见您呢。”露琪娇嗔着想再次挤过来。 “多么重要都让他等着,好好款待,我一会就来。” 他捏住露琪的脖子向后拽去:“那么,现在,你马上给我滚!记住,不要对客人失礼。” 门口的两个女吸血鬼扶起摔倒在地上的露琪,她站稳脚步,尽管有些不满,但是还是顺从的俯首,离开。 “对不起,主人,我们以为露琪小姐是您让进来的。” 她们吓得瑟瑟发抖。 第二十九章 流泪的香氛 一丝快乐的嘲笑抑不住的从我喉中冲出,笑声很放肆,可我很悲哀,悲哀自己已经熟练地使用着那种血族特有的表情,抑郁而嘲弄。 他也在笑,用同我一样的表情,一手拿起书,一手握住我的手腕,猛地一拽,我和椅子一起倒在了地上。 他拖着我往外走去,胳膊拉扯的象要撕裂一般剧痛。 “放手——” 我徒劳的挣扎着,他的力气大的惊人,手指像铁锢一样紧紧钳着我的手腕,哪怕摔倒了,他的步伐仍毫不减速,拖着我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我开始害怕,想起了恐怖的坟场,我慌乱的抓着身路边路过的东西,书架、桌椅、栏柱…… 然而,无济于事。 大厅的灯已经燃起,斑驳的光点在森严的徽章上跃起冷色。他在这里停下来,凝望着这个给我们共同束缚的标记。 “过来。” 他拽过我,轻松的用一只手将我的双手反剪在背后,另一只手从我的耳垂滑到肩膀。 “看清楚你眼前的徽章,你的生命因这个家族的血而得以延续,甚至永恒。来吧,孩子,把你无尽的美展现给它,把你的信仰毫无保留的奉献给这份荣耀。” 他的手忽然将我的衣服从肩头褪到腰际。 我一阵战栗,上身赤裸在冰冷的空气中,羞耻让我闭上眼睛别过头,仿佛这样就可以逃避一切一般幼稚。 他的手指还保留着用餐过后的温热,在我冰凉的皮肤上抚过,他异常轻柔的停下呼吸触摸着我的肩、胸脯和腰腹,深深叹口气: “多么柔软的肌肤,多么美丽的腰肢,爱弥儿,知道吗?你简直是在挑战我作为一个男性的尊严。” “不要碰我,求您!” 在他面前,我弱小的只有请求。 “不要羞涩,亲爱的,放弃你那可怜的人类感觉,血族中没有这种虚伪的概念,唯有不可战胜的欲望。” 他贴着我的额头深吸口气,我闻到了只属于他的那种香水味:冷静、幽香中渗着淡淡的苦涩和诱惑。 我开始疯狂想念贝路伊身上纯净的芳香,那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 “从重生的那一刻起,你的美就成为了永恒,亲爱的,正视现在的你吧!我们已经跳出了所谓的神订下的自然法则,我们蔑视他们所有维护自己利益的砝码,那些人性和规律只不过是上帝自私的桎梏。” “不,多温迪斯大人,那是因为邪恶的魔鬼根本就体会不到圣洁和崇高的意义!” 我固执的说着,他的手指逐渐用力,陷入我的脖颈。“你在维护谁?上帝?还是他?” 他的手苍白的熠熠发光:“爱弥儿,你还不清楚吗?你的神没有拯救你,甚至没有怜悯过你,他比我们更无情!” “不是这样的!他……爱我,只是背负着自己的使命……或许……” 谁也看不到我的心正在被一个尖锐的刀刃划开,那是种质疑自己的痛楚。 “是吗?哪又何必说‘或许’?他的使命就是利用着人,操纵了战争,然后再把你抛给我,不是吗?” “是我拯救了你!”他的话一步步将我拉向最不愿意正视的过去。 “不要再说了,不要说了……”我祈求着。 “好好听着!从召唤我并饮下吾血的那一刻起,你就应该知道,往后的一切都是你必须为换取永生付出的代价,包括顺从主人。” 他不再说什么,用力一推,我已跪倒在地上,那两个随行而来的吸血鬼扑上来,死死的抓住我的胳膊,他温和的拍拍我的头: “放松,我的孩子,要不然会很疼的。” 我根本无力去反抗,攥住手闭上眼睛,不敢去想他要怎样占有我…… 许久……,他都没有碰我,我睁开眼,他定定望着我,迷人的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不要恨我,亲爱的,你真可爱!” 他只是在戏弄我,羞愧当着这个男人的面击穿了我。 第三十章 命运之咒 迟缓的脚步从黑暗中响起,走廊的阴影处走出来一个长着灰白络腮胡的老人。 稀疏的头顶,灰红的皮肤,颧骨突出,眼眶深陷,茶色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畏惧。他穿着一身扣肩束腰的黑色布袍,手中拎着一包东西。 “主人,有什么吩咐?” 他是个人,这个都是死尸的空间中,他身上的温度烘暖了周围的空气,他还不是吸血鬼。 多温迪斯挥挥手,示意他走过来:“西雅罗,我要把你引荐给我们亲爱的爱弥儿殿下。” “爱弥儿,请允许我为你介绍我的城堡中,第53任最杰出的人类雕塑家,约翰·西雅罗先生。” 他踱步走过去吧手中的书翻到第一页序章,交给西雅罗。 “这……这是什么?”西雅罗不会意识到那是文字,而纯粹从图案的审美性激动的鉴赏它: “主人,这真是太精妙了!” “听听,这才是大师的眼光。” 多温迪斯弯下腰,仔细的从上到下抚摸着我的背,赞赏的吹口气,用眼角观察着我的反应。 “多么光滑的背,是不是西雅罗?” “再配上你手中拿着的那页图案就更完美了,我发誓这是你所使用过最完美的材质。” “把第一页给我完完整整的刻到上面来!”他的声音残酷无疑,我和西雅罗同时抖了一下。 “主人,我……我……”西雅罗手一哆嗦,书掉到了地上慌忙去拣。 多温迪斯笑着说:“不要紧张,这本书太古老,弄坏了正好可以修补。” “我想人皮应该可以替代羊皮吧,虽然你的皮有点老了,但勉强凑合。” 西雅罗双脚一软,伏倒在地。 或许他在等我求饶,或许他根本就是想看看我的懦弱。我吞咽下内心的恐惧,逼视着他的眼睛,告诉这个梦魇般的“父亲”: ——我拒绝! “好极了,西雅罗,你可以开始了,我出去办点事,在我回来之前完成你的作品。”他的话不容置疑。 西雅罗颤抖着解开手中的工具包,拿出锃亮的刻刀、石凿、小锤…… 第一横划到背上时,我听到了皮肤崩裂的声响,抖动的刀尖行走在肌肉里,带来更多的刺痛。 “啊……”忍不住,我低声呻吟了一下,他已经走到楼梯口的身影停顿下来,侧过头,轮廓英俊无比。 “对了,西雅罗,你一定要温柔,千万不能弄疼了我心爱的孩子,要是让我再听到她痛苦的声音,你就不用活着出去了。” “主人……”西雅罗头贴在红底金绣的地毯上。 多温迪斯已远走。 我望着狰狞的盾形徽章:“你跟了他多久?” “五年。”西雅罗抬起头。 “五年?”我苦笑着,“那你还不清楚,求他有用吗?” “我……”他斯斯艾艾的看向我,用袖口擦擦混浊的眼角。 我想起了菲林特的祖父,那个用杖将我赶出屋外并立誓整个家族都要驱逐我的可怜老人,转身时最后一个动作,也是用衣袖偷偷擦去眼角渗出的泪光。 偏着头,自我揶揄的安慰他: “我是吸血鬼,不过是具死尸而已,不会有太多的痛觉,你干活吧,我忍得住。” 西雅罗的千恩万谢并不能减轻我的痛楚,刻刀灵巧的在我的背上翻飞,他的年纪丝毫不影响手艺的精湛。 切开皮肤,挑出肌肉,凿出凹痕。 疼痛从背部野草一般疯长到了全身,旧的疼还未忍耐成麻木,新的痛又迅速覆盖了上来。双手挣不开她们的控制,只有死抠住厚厚的地毯,嘴唇被自己的牙咬破,沾着血色的冷汗一滴滴顺着额头滴进地毯。 也许人们认为死人是没有痛觉的,可是我们有,和身为人类时一样,真真切切,痛觉是环境提醒生物保护自己时敲响的警钟。血族也需要存在,需要痛觉。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你会积累一种血液中可以麻痹神经的元素,类似于麻醉剂,缓解伤口带来的痛苦,等待复原。 西雅罗长吁一口气,拭干刻刀上的血迹,收起工具,用娟帕轻轻沾去背上的血。 她们松开手,我趴倒在地,喘着气。 周围的人散开了,大厅那么安静,极力想翻过身子,去看恢弘穹顶南侧的大幅装饰油画,可我做不到。 在画中,阴沉的大地上,一个少女盲然的前行,风吹过,轻纱蒙住了脸,萧瑟的北方荒原,混沌之气迷漫住纵横阡陌的小路。在她身后,半空的云层中,天使大笑掷着骰子,魔鬼正凝神斟着美酒。 不开心时,我就会去画前沉默,试图从和画的对视中思索到答案。此刻,我只想问问那气宇轩昂的天使和面目可憎的魔鬼,命运究竟是什么? 祥和富饶的城邦,慈爱威严的父母,相惜相怜的挚友,这些我曾经都有过,可是去了哪里?他们都去了哪里?只剩我一人,孤单的为等待而活着。 就连我和贝路伊之间,也是命运转盘上无奈的牺牲品,究竟一切从何开始?又将怎样结束?原本以为永远放弃太阳的永生,会是这场战役中最惨痛的胜利,可是仿佛又跌入另一张更大的命运之网! 那么,这样的尽头又会是什么?! 第三十一章 残酷的献礼 泪也是冰冷的,从眼角缓缓滑出。 我一动不动趴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一种液体流到了背上,紧接着钻进皮肤,刺进肉中,仿佛又渗到每个神经的末梢,剧烈的痛牵拉着浑身的骨缝开始摩擦,发出可怕的嘎嘎声。 我真的忍不住失声喊叫起来,后背的皮肤渐渐麻木,好似用手一抹就能脱下来一般。 多温迪斯专注的将杯中酒倒在我的背上,嘴角勾起邪意的弧线: “刺目的红,绸缎的背,无上的徽章,昏黄的灯光,幽暗的大厅,华贵优雅的藏书馆,真的是一曲完美的协奏。” “我真该找最出色的画家,用神奇的画笔,留下这一瞬妖异到极致的视觉盛宴。” 他扶起我,低下头亲吻背上的血字。 我倒吸了口冷气,血从伤口流进他的嘴唇,他紧紧搂着我,伴着轻微的摇晃,不满足的用力汲取更多的血液。大量的血汩汩涌出,眩晕让我拼命挣扎着去掰他扣住肩膀的手。 “唔……”他极度满足的舔舔嘴角沾上血迹,嘴唇红润柔软。 “宝贝,你的血总有一种比‘少女之心’更诱人的味道,吸引着我把它吸干、占有,真怕有一天我控制不住……” 他顿了顿,替我披上衣服。 “还是让你活着比较好……” “西雅罗,你的技艺愈发精湛,上帝定是垂爱过你的双手。” 多温迪斯拿出手帕擦着手中的水晶杯:“不奖励你简直是对神旨的亵渎。” “谢谢主人,这都是承蒙您的照应。”跟在他身后的西雅罗感激涕零。 “嗯,你已在这里五年时间,该是让你休息的时候了,感谢你长久以来不懈的付出和工作。藏书馆需要它的第五十四任仆人,我谨代表它向您道声再见……” 多温迪斯礼节性的握住他的手,指甲却已扎破了手腕上的血管。 “主人?……这是……这是怎么回事?不,不,您说过不杀我的,您还说要赐予我永恒……,求您不要杀我……” 西雅图抖成了一团:“我还可以创造出更……” “嘘——别动,看,都流到外边了。”多温迪斯小心的将腕间的血接到杯中,抿上一小口皱皱眉。 “来,亲爱的,味道不怎么样,但是暂时果腹还是可以的。” “他已经完全按照你的吩咐做了,你还想怎样?多温迪斯大人,所有的人都被你操控、戏弄,还不够吗?我不想杀死他,您就不能放了他吗?” 我不能再看见那暗红的液体,一把将它推开,倾洒在地上。然而饥饿却被漫出的血腥引得更强了。 “啊,我要被你气死了,宝贝。” 他用拇指关节磕着额头朝暗处的书架走过去。 “在你身上我觉得自己真是一个最差劲的老师。” 书架的拐角处,他敏捷的弯下腰伸手抓起一只肥胖的老鼠,小指粗的尾巴还在他掌中打转,血就已经从扭开的脖颈处流进水晶杯里。 “尝尝,什么味道?” 他将高脚杯举到我的面前。 我捧过杯子,逃不过渴血的驱使,一口气饮了下去。舌尖对味道并不敏感,只有流过了舌根两侧,细节的味道才会慢慢散开。鼠血是粗糙的,浓腥压住了咸香,不能回味,稍在口中停留,舌头就会发涩、发干。 看到我皱起的眉头,他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摸着下巴向徽章走去。 “口感很差对吧?就像单宁过量的葡萄酒一样,当然除非你刻意追求那种苦涩的味道。” “注意了亲爱的,血跟血是不一样的,就像美酒有它的浅龄期、发展期、成熟期、高潮期、衰退期和垂老期,还有琼浆佳酿和劣酒的差别,血也可以这么分。” “血液对于我们血族,不光是生命,不同质量的血蕴含了不同类型的能量。无可否认,我们和人是基于相同的身体构造,他们的血是优质的。在你无法猎杀神或同类的时候,你要选择最好的,懂吗?” 第三十二章 死之天平 “如果说血是必须的食物,那我们也未必要为取一点食物而夺走他们的生命啊?”他的城堡中到处丢弃着丧命的死尸,我无法忍耐的争辩道。 “等等,爱弥儿,我要纠正你一个错误,为什么你将西雅罗的血打翻在地,而把鼠血却一饮而尽呢?仅仅是因为他们一个是你曾经的伙伴,而另一个只是肮脏卑微的老鼠吗?”他转过身耸耸肩。 “我……”我回答不出来,心底却有另一种说不清的沮丧情绪泛出来。 “你口口声声维护的人类就没有为得到食物而索取别的生命吗?你敢肯定自己曾经没有吃过一口动物的尸体?” “我,我……”我不敢正视他的质问。 “爱弥儿,我的宝贝,你已经不是人了,为什么就不能从狭隘的负罪感中跳出来?如果你非要固执的坚持那种愚蠢的思想。那么你就应该再为那些可怜的动物负上一份愧责。” “假如生对每个物种都是平等的,那么他们也应该面对平等的死亡。而我们的本性,就是这死亡的使者!” 他的目光无情、残酷,闪着深不可测的光。 “我们的本性?”我反问自己,难道我真的再也没有资格谈论‘人性’了吗? 他叹口气,踱步走过来。 “记好了爱弥儿,血族中永远没有怜悯和温情,没有伙伴和信任。” 他的神情闪出一瞬间的无奈。 他用手指轻柔的勾起我的下巴,血色的双眸笑意盈盈: “在这座圣巴赫索城堡中,我是主人,操纵这里一切的命运生死,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拥有君王般的权力,在背后唯一能支撑这权力的,就是力量!” “哈,我知道你对我耿耿于怀,厌恶逃避,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恨’的最佳水准不是敌视,而是学习怎样尽情的追逐力量,直到够强,足可以打败我!” 他走向如同木偶般呆滞的西雅罗: “我说过他如果弄疼了你,就不会活着出去了。那么宝贝,我再问你一次,痛吗?” 思维的冲撞令我痛苦不堪,徘徊中我再次抛弃了挣扎的人性,回答道:“是的,很痛……” “这才象话嘛。”他得胜的挑挑眉, “西雅罗,我不能食言的啊,去吧,给我的爱弥儿享用,也是你无上的光荣。” 我再也按捺不住渴血的兽性,带着对自己痛恨的报复,疯狂的撕咬他松弛的皮肤下面鼓出的血管。 血流过喉咙,我感到了一种异样的平和,就像小时候受到了惊吓,钻到母亲怀抱中,摸到饱满的乳丶房,将乳丶头含到嘴里时,所有的害怕都将消失,只剩母爱的庇佑和慰籍。 沉浸在掠夺的满足中,他教给了我怎样用血液愈合伤口。 那夜,在这片阴郁的诅咒之地,在这个颓废败落又华贵的城堡之中,在那铺满血色的宿命之上,我学到了成为血族的第二课——追逐力量。 ☆☆☆☆☆☆☆☆☆☆☆☆ 只要能超越自己,极限就是极度无限,也许真的是这样,以后无论是复杂的语法,还是繁琐的技巧,只要他要求,我都会尽力做到。 松开怀中已经僵硬的女孩,小心的将她放好,站起身,迎着风的方向大步走去,兽性的潜能迫使我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那种隐约的对强大的崇拜,不光是黑暗本性的促使,也是对假如真有一天,和多温迪斯大人对战时能够将他击败的刻意追求。 三十三章 空白阡陌 太阳刚沉下对面的山脊,天色尚泛着枯黄的余韵,我便行走在通往村子的褐色小路上。 轻袅的炊烟从一个个尖顶的小屋上升起、散开,再结成一张大片的雾网。劳作的人们卷着裤管结伴回家,做好饭的女人四处喊着贪玩的孩子,空气中草灰的味道真实又温暖。 我多想跟着他们走进任何一个橡木门,坐在餐桌旁,年幼的孩子绕在膝旁,搂着他们温软的身躯,抓起剥好皮的土豆,蘸上黄油浓酱,大口咬下去,再咽上一口伏特加…… 然而我就像矗立在橱窗中的一尊雕像,虽然还有和他们相似的身形、相貌,但是却永远加入不了他们。 每当白昼退去,黑暗接管大地的时刻,我的眼睛总是很不舒服,像蒙上了一层雾气,渴望清澈的夜色洗去模糊的阻碍。 这里的人们毫不贪心的活着,一切都像几十年前一样,幸福而宁静,灰蓝色一点点填充着那些在阳光下艳丽的静物。 转过街角就该到了吧,握握手中的东西,我迈步从人家洒出的灯光中穿过,一声犬吠引出了更多的吠声。 伏倒的篱笆后,曾经显眼的大宅没有一丝生气,在周围闪烁灯光的包围下格外沉寂。 我用手揉着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我已能确定屋里的确是没有人的气息,他们去了哪里?他们出了什么事的话,我是不会原谅自己的!难道是我记错了地方?按着眼眶,我努力想让自己紧张的心情平复下来,思考该从哪里寻找。 “姐姐,你是不是眼睛不舒服?” 一个棕发的小男孩扯扯我的裙子: “这是我刚摘的,眼睛疼贴一下就好了。” 他歪着头将手中的草叶递给我,怕我不相信急忙说: “姐姐,我不骗你,真的!是这房子里的一个姐姐教给我妈妈的。” 他用手指指黑暗中的旧屋。 “房子里的姐姐?” 是的,没错,他们精通草药剂,曾经就住在这里,看着那簇决明草,我急切的抓住他的肩膀, “告诉我,他们现在去哪了?你妈妈呢?她知道吗?……” “我不知道,不知道。”  ;;小男孩害怕起来,拖着哭腔挣扎着。 “山姆?!”  ;;一个瘦长的女人在街口出现,看见我们,满脸焦虑的跑了过来。 小男孩挣脱我的手,迎上自己的母亲。 “山姆,你个小混蛋,淘气鬼,让妈妈好担心……” 那女人假装生气的打了他几下,又疼爱的抱起了孩子。她突然注意到了我,戒备的盯着我向后退去。 我尽量让脸部肌肉柔和下来,不让苍白的皮肤吓走她,好问出点什么。可是她在我抬起胳膊想表示友好的时候,转身跑掉了。 我伸开手指,看着那没有血色的肌肤,在他们眼中,我已是那种尖牙利爪的怪物了,即使不想伤害他们,也不会再被相信。 望着他们的背影,我没去追,只是盯着自己的手发呆,想起了儿时晚归的我,也会被母亲用金色的小皮鞭抽打手心,然后她又流着泪给我擦药。 灯下的母亲好香,好美…… ――――――――――――――――――――― “你找西维家?”一个男人声从背后传出。 我转过头,被吓了一跳,并不是因为他高大健硕的外表,而是因为那种凄厉的眼神。 拉起的斗篷遮去了大半个脸,礼帽压得很低,直到眉毛处,鼻子、嘴巴都被灰色的围巾包了起来,只有狭长有神的黑色眼睛露在外面。 “是的。”我点点头。 他用侵略性的目光打量着我。 “找他们做什么?”他的声音被围巾压得沉闷变形。 “我……我是他们的……朋友……” 我艰难的说出最后一个词语,羞愧难当。 “他们搬走了,你从这往东南方向走,绕过后山的河流,再走大约……” 我一点都没有疑心这个过于详尽的地址,只留意到他带着野猪皮质地的手套。像这个奇怪的人道过谢后,我匆匆的赶向他指的方向。 晚风习习,蛙鸣聒噪,掩盖住了身后的那声轻笑,带着似曾相逢的自负…… 三十四章 艰难的直面 我很少很快的走路,人类的举手投足在吸血鬼看来迟缓的笨拙,但是我喜欢做的比人更缓慢,因为等待本身是一件缓慢的事情,况且除了保命,我们也没有太多赶时间的概念。 不过今夜,我急奔在山路上,用那种怪物的速度。 我不想在后半夜失礼的闯进房屋,引起尖叫。毕竟,要拜访的是我难以面对的西维家族。 蜿蜒山涧的深处,隐约闪烁着灯光。 我放慢脚步,徘徊着,从前门绕到后面的小屋,犹豫着该不该进去。或许,我只该在窗口看看就离开,我害怕看到她们憎恨、惊恐的眼神,像把利箭刺穿我可怜的自尊。 意欲扣门的手,停在半空中,丧气地垂下。 叹口气准备转身的时侯,门开了。 从屋中溢出的灯光让我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她举着烛台站在门口,长发结成辫侧垂在肩上,绯色蕾丝滚边长裙裹住成熟丰满的身体,动人的金色眼眸望着我: “撒文阿德兰殿下!我知道您要来。” 她已不再是那个穿着碎花裙、扑蝶嬉戏的女孩子了。 “赛琳娜·西维!”我准确的叫出她的名字。 “哦,上帝,您永远都那么美丽,真羡慕!”岁月爬上了她姣好的面庞,“对不起,我失礼了,请进!撒文阿德兰殿下。” “请叫我爱弥儿。”看到她的微笑我如释重负。 “爱弥儿……殿下,请坐。”她将银烛台放在镜子前,屋中明亮了一些。 屋子的空间略有些局促,干净、清爽,桌上摆着一把正是花期的山茶。我在桌边坐下,看着她尴尬的不知该给我倒什么饮料。 “你酿的梅酒很好喝,方便的话,给我来点。”我想缓解她故作镇定下的紧张,毕竟我是一个随时都能够袭击人的家伙。 “我还以为你们只是……”她将青色的酒放在我面前,在长形桌子的对面坐下。 “唔,如果是那样,你是不是要去为我打只山鸡?小赛琳娜,哈哈……”喝下小口梅子酒,我愉快的开了个玩笑,孰不知我比她更紧张。 “噢,对不起,殿下。”她有点窘,失手打落了一只叉子。 我伸手点燃桌上的蜡烛帮她照亮,她捡起地上的叉子,晃了晃说:“谢谢,不用太亮,您恐怕会不舒服。” “正好相反,它们能给我安慰。”我拿起烛签拨了拨烛芯,火光跳动着强起来,映在她的眼中,那金色的光芒,就像菲林特的注视。 我有些失神,屋中一片沉默。 我将手中写着名字的羊皮卷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谢谢你给我的信任。” “其实是我应该感谢您,原谅了我年幼无知的行为。”她歉意的低低头,“爱德华,是我的儿子,真是个不安分的家伙……” 我微笑着看她讲起儿子时,脸上泛起的骄傲。 那是我不曾体会,也不再能体会的感觉。 记得当年一脸怨恨,用尖刀刺进我的背的女孩子,如今已是人母,成熟风韵的皱纹悄悄爬上了眼角。 “我从未,也没有资格来怪你。”我缓缓地说,“一切都因我……” 在那个遥远的已化做烟尘的国度中,西维家族是那片领土中最显赫的术士部落。可是我利用权力和感情,要求他们的圣女献出了禁咒和……生命。 菲林特死后,我发誓要永远守护他们家族的三支血脉,然而我已是他们心中该驱逐的魔鬼。就连其中愿意听我解释的一支,也被排挤到了家族的边缘。 “你不怪我了吗?” 这么多年,我目睹着他们的成长,因为和我的交往而被同族人歧视、辱骂。甚至被剥夺了学习法术的能力,从一个可以透析乾坤的术士,变成只识药草的医士。 “不瞒您说,我怪过您,殿下。甚至怪我的父亲为什么因为您一个人,而要整个氏族沉寂,为什么我们就不能进入华丽的议事大厅而要在狭窄的角落去隐居。” “我很抱歉……” 三十五章 奇迹之灾 “这些都过去了,殿下!没什么,等我长大了,也爱上了别人,有了爱德华。我终于理解了父亲所说的,他和您交往的理由。人生是一段质朴、淡然的旅程,爱在其中扮演了奇迹,也充当了灾难,您也许为了奇迹而遭遇了灾难,但那同样是爱……” “只是您没有和奇迹会面,也许,在灾难中死去的才是幸运的,而留下来的……”她声音低了下去。 我接着她的话:“留下来的才是被同情的吗?” 不,我不该被同情,这是我应受的惩罚,心底一个声音挣扎着叫道。 “圣女希望我们守护城堡,她一定是非常爱您……,虽然我不知道您要的是什么,但是她是支持您去寻找的那个人。这样的爱中,我们没有理由恨您!”赛琳娜叹口气,摆放着山茶花的造型。 我神经质的一遍遍搓揉米色的餐布,直到把它弄皱。 我要找的是什么?我看不清,真的看不清,难道仅仅是贝路伊? 这样的答案早已被质疑! 是那个谎言背后的真相吗?还是被命运欺骗的本质? 我不知道:“唔,菲林特,你……你支持的对吗?” 前院发出一阵响动,接着有灯亮了起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大嚷:“妈妈?妈妈?……” “哦,是爱德华,他去前面的村子见朋友了,我跟他讲过您,我去看看……”赛琳娜愉快的起身走了出去。 “嗯。”我想笑一下,却僵在了那里。 ――――――――――――――――――――――― “妈妈,你怎么放她进来了?……” “爱德华,不要这么无礼……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是只吸血鬼,你没有法术保护自己……天知道有多么危险……” “我告诉过你很多次了,有些事……” “我知道她没有杀圣女,可是,我们为什么要维护她?而背离自己的亲族?尼普表哥说……” “尼普?远离那个野心家,你相信他还是我?……” “噢,母亲大人,我只是担心你,我怕那个古老而丑陋的吸血鬼,会伤害我亲爱的妈妈……” ―――――――――――――――― 他们在院中小声而快速的交谈,我想掩上耳,可灵敏的听觉却什么都不肯放过。 门被推开,我背向他们坐着,一动不动。 “爱德华,过来,这是撒文阿德兰殿下。”赛琳娜关上门。 “叫我爱弥儿就可以了。”我伸出一个手指去摸面前光滑的盘壁。 “你?你……?爱弥儿·撒文阿德兰?你就是?”他的声音因惊讶而有点异样。 “是的……,我是!”我站起来转过身,不知道该笑一下,还是该怎样打招呼。 那颗紫晶耳坠,此刻看起来那么触目惊心,这本是菲林特法杖上的一颗水晶,我不应该认不出啊。 “铛——”门被狠狠的扯开,他奔了出去。 “爱德华?”赛琳娜为难的向我解释,“殿下,对不起,他不是有意的……” “没关系。”我摇摇头打断她,“我去看看他。” “随他去吧,虽然我们被禁止修行法术,但一个男孩子不会那么弱,保护不了自己的。” 是的,他们被禁修法术,可是他曾使用过火系魔法? 按下心中的疑问,郑重的说:“放心吧,赛琳娜,至少目前我仍回应你的召唤,回应一颗母亲的心,我保证,决不会伤害他的。” 我走上前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柔软又温暖。 “你没告诉爱德华事情的原委?”我放开手走到门口。 “是的,殿下,我不想再加深误会,怨恨已经够多了。” “那由我来告诉他吧,有些事情他有知晓的权力。”我大步向屋外光与暗的交融走去。 “爱弥儿殿下!”她扶着门框,身后的灯光给她勾出一圈柔和的金边,目光宽容而慈爱,“希望在我活着的时侯,可以第三次跟您会面。” “我记住了,珍重!我的小赛琳娜。”微微低头致意,我迈出了她的视线。 三十六章 责悔的鞭痕 山风有点大,却给我带来了更多爱德华的气息,觅着那种味道,我看到了倒挂在树上的他。 这里的地势很高,不用仰头,就可以看见对面的星,他倒挂在树枝上,头发几乎触到了地面,双手也无力的垂下,仿佛随风晃动。 我远远的站着,等待过去说话的勇气。 也许,流逝的时光中,惟一真正活着的恰是菲林特,我在她的族人中不断的寻找那金眸兰发的碎片,拼凑着心中记忆的感念。只要我活着,她就永远存在,像不可阻断的河流,只是那环绕的河堤,筑的尸骨累累。 “你在看星?……”我终于开口了。 他静默了好一会,声音很轻:“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是我?”我重复着,却答不上来。 林中的虫鸣很刺耳,叫的人难受。 他伸直腿,掉到草从中,却没有起来,枕着手平躺着,朗眉忧郁的拧结在一起: “我真蠢,还真的常幻想你是一个中了魔法,只能在夜间出现的人鱼……,没想到……” “没想到我本身就是夜间的幽灵。”我苦笑着,“也曾想过,一切是场梦,醒来就好,只是魔法变成了诅咒,自己便再也不能醒来。” 远远的,有颗流星划过。 “你走吧,我怕自己今后将厌恶夜幕。”他始终都不曾看我。 “我知道。”我拿出一块白色的丝巾,划破手指,用那鲜红的颜色画上了特殊的图案。 “这是我的血,如果有一天你愿意,给它你的血,我将会在任何地方回应你的召唤。其他的事情,我想赛琳娜会告诉你。” 他叹息着用手掩住面庞。 “圣女是我亲手杀死的,她是我初拥苏醒后,第一个被饮尽鲜血的人,她是我的挚友!”我忿忿的说着,仿佛在谴责那个凶手,而凶手不是我一样。 将丝巾挂在身旁的荆棘上,我转身离开,不再回头。 我知道自己无需任何原谅和宽恕,内心真正执鞭拷问自己的,是放不下对菲林特欠疚的我。 ≈≈≈≈≈≈≈≈≈≈≈≈≈≈≈≈≈≈≈≈≈≈ 风更大了,带起树涛震耳,草地好松软,像我此刻发软的全身,难道我们真的都只是命运的囚徒?不论输赢? 是的,无论输赢,因为那个掷出骰子的,根本不是我们自己!!! “咔嚓——” 一根细枝断裂的声音在深夜听起来格外清脆,更何况是一个终身潜伏在黑暗的野兽之耳在听。 我无奈的停下脚步朝那边看去:“下来吧,梅丽丝。”树叶簇簇中,她磨蹭着跳下来,却怯怯的不敢走近。 我展开手臂柔声说:“过来,亲爱的。” 她的眼中跳跃起欣喜、迟疑的火光。我点头肯定,紧紧拥住靠过来的她。 拥抱,对于我们这种孤寂、冰冷又自以为是的种族来说,是个亲昵而又充满危险的举动。毕竟弱者要将自己的脖颈暴露在对方的森森獠牙之下。 它的另一种意义就是接纳和侍奉。 梅丽丝侧着头,轻柔的卷发下,脖颈的血管坦露无疑。我把鼻子埋在她的肩窝里,深深嗅着那种腐朽的木香味,她眯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颤动,用一只手解开领口的纱边,露出更多的肌肤,喃喃地说:“请用吧……” 我叹口气,吻着她的额头、脸颊、耳垂,低声说:“傻瓜,为何要信任我。” 她紧紧地搂住我的腰,将头靠在我的左肩。 我拍了拍她的背,用嘴唇轻轻抚摸她脖间细嫩的皮肤,在那淡蓝色的血管上浅浅的咬了一口。 也许我真的需要一样东西来疼爱,需要一个实体来回应我的脆弱和宣泄,于是我接纳了梅丽丝,然而后来,因为我那一时的自私却害了她。 “唔,主人……”她用衣领掩上渗血的牙痕。 “记住,不要跟着我。”我的语气很温和,看着她不解的眼神补充道,“我知道你一直跟着我,现在我要你回到我曾去过的那座城堡呆着,乖乖等我,好吗?” “可是——主人!”她有点着急。 “没有可是,只有是。”我抬起她的下巴,“那里暂时是安全的。” “在我的城堡里不许杀生,在外面打猎最好不要杀人,懂吗?要会保护自己。如果你遇到那个名为爱德华的男子,不允许伤害他,也许他也会帮你。” “谢谢,我知道了,可是,您会什么时候回来?”她眼巴巴的看着我。 “梅丽丝,很快,我保证。”牵起她的手吻了一下,我独自走向远方。 有些事,非要找个借口才肯去做,那么在这里,梅丽丝也是我为自己找的回来的理由。 三十七章 命运长夜 一整夜,我都站在甲板上,看着远处的海平面。黑色的天际,黑色的海水相接在一起,仿佛海水是从天幕上倾泻下来一般,难舍难分。 鼻中满是海风里潮湿的海藻味,船身挤开波浪前进时,发出隆隆的闷响,巨大的机械桨叶在水底‘嘎吱吱’的转动,搅得人心烦。身后的船舱正流淌出喧闹的狂欢声,水手们轻快的手风琴加上一段节奏强烈的踢踏舞步,引出一阵唏嘘叫好。 泛着泡沫的海水拍打着船身,溅上我扶着船舷的手,打湿了一大片白色手套。 “快好了吗?我的手都酸了,慢死了!” 一个矫嗔的抱怨声从我左边传来。 “马上就好,尊敬的小姐。” 一个男性悦耳的声音吸引了我。 顺着船舷向左看去,一个纤弱棕发的女孩正依在栏边,摆着做作娇羞的姿势,一手轻拈墨绿色的膨松裙摆,一手用羽扇半遮住脸。她的对面,一个忧郁的男子在支起的画架后忙碌着,不时举起画笔估算一下比例。 我移开目光,继续回到我已习惯的宁静的空虚中。 月亮从厚厚的云层缝隙中穿梭,间或将银色的月光洒向海面,然而那却像在表面凝了一层油,溶不到水中,剥开这层油乎乎的壳,里边还是墨色的海水。 一如我的命运,怎么挣扎,都是夜。 “您好,我可以在这里站一会吗?” 那个男子走过来礼貌的问,看来他已经结束了画稿。 “随意。”我淡淡地说,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 “我叫肖恩·克罗,大家都叫我肖恩。” “你是个艺术家?”我问。 “我?不!”他自嘲的叹口气笑笑,“其实我是一个……一个靠卖画为生的人,只能叫做画匠吧!” 对名誉利益的追逐哪个时代都一样,无数人标榜艺术,并在任何场合,抓住一切机会给自己加冕‘大师’的光环。而这个自贬的年轻人却对我的恭维不为所动。 我转过身,口气缓和下来:“谢谢坦诚。” 他穿着廉价的花边衬衫,套着一个制作粗劣的刺锈浮花马甲,半长的金色卷发时而被海风掠起,遮挡住纯蓝的眼眸。 “贝路伊?” “您说什么?” “唔,没什么!”我低下头,暗暗骂自己是个彻底的傻瓜,无数岁月逝去,那个忧郁如风一般的男子到底去了哪里?是获得了重生的救赎,还是永远灰飞烟灭。 我真的一无所知! 肖恩吞吞吐吐的开口:“我,可以为你画张像吗?” “我不需要肖像画。” “哦,别误会,我不是在拉生意,我只是喜欢你的眼神,它很特别,想画下来。放心是免费的,不,应该是我付给你钱。” 他忙不迭的解释着。 “是吗?这样的理由太过苍白。”我朝他的画架走过去,拿起一叠画稿翻看。 “你喜欢大海?”他的草稿中勾勒的形形色色的海洋,或是平静恬然的,或是骤风怒吼的,然而全都色彩饱满、色调明朗。 “海洋是我们的家。”他伸开手指仿佛去抓潮湿的空气。 “喂——,那边的,画画的,你能过来一下吗?”一个妇人从圆形的舱窗中挥手,白净的脸摆满了骄横。 “对不起,失陪一下。”他皱皱眉,像要压住那种羞辱的语气带来的怒气似地,顿了顿,搓搓手转身走进船舱。 他的画是富有创造性的,他改变了大海和天空的标准分配比例,在笔触上尝试着打破常规。那些云层的色彩变化,那些在大海上腾起的雾气,还有那些只有在太阳下才能看清的倒映、波纹、反光,蕴含着生动的力量。 他用静止的画作准确捕捉到了,大自然瞬息万变的细节和诗意。 抽出一张尚未着色的炭笔草图在画架草图,我端起了调色盘,当用画笔蘸满那种温暖的金黄色时,我的手有点抖。 -------------------------------- 船舱中的觥筹交错,此时也渐渐平复,像潮水般退去、散了。 许久,他皱着眉从里边走出。 “抱歉,让你久等,她让我为她画像。”他忧虑的看着我,想继续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嘴巴。 “还有呢?”我盯着他的唇。 “这个,她……她让我明晚去她房间画。”他有点难为情。 “噢?或许是你的机会呢。”我笑了笑,垂下眼睑接着涂抹那张画。 艺术是寂寞的纯洁奉献,但也是踩在财富的阔背之上的,无论是创造还是收藏,都需要仰金钱的鼻息。 他耸耸肩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说的对,反正她看似很有钱,管他呢!” 他将两只胳膊搭在船舷上,看着打起小旋涡向后流动的海水。 对那些贫穷的艺术朝圣者来说,依附一个有钱的上流社会的女人,是踏往艺术的捷径。一无所有的人只能出卖身体,但也可以因此赚取到资助和被引荐。 很屈辱吗?但这是现实! 三十八章 致礼的朝圣者 “你怎么看我?”他侧脸笑笑,有点狡猾。 我放下调色盘,学他带点狡猾的笑: “道德,只是人们希望社会按照理想状态来运行的一种规划,然而现实包含的不仅仅是道德。” “你的选择,我无可厚非。” “哈哈,除了我的母亲,还没有人这么理解过我,为了这个理由,你更要同意我为你画像的请求。”他走近想拍拍我的肩,又觉得不妥,将手挪开放到画架上。 “是你配的色?”他很惊讶。 满纸的黑色铺天盖地,浪涛愤怒的打着卷扑向同样黯淡的天空。低压的云层贴逼着海面,它们之间的空间,仿佛不断拉你堕入的地狱裂缝。 当我蘸起饱满的金色时,我无从下笔,任那种灿烂的颜色刺得眼睛生疼,却硬是想不起阳光下天空铺陈的色彩。我再也不能准确的回忆起碧空下的大海,那种从绿到兰再到深蓝的欢畅变化。 我永远遗失了描述那种美丽的画卷。 “是的,这是我的大海。”我摘下手套,活动着手指。 “你的内心很不平静。”他继续盯着画。 “噢?我一直在寻找着平静。” “画是情绪的流露,压抑笼罩着你的心。”他直言不讳。 “是吗?”我假装不认可的挑挑眉毛。 他玩世不恭的眨眨眼睛,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钱币,放在掌中:“这样吧,我教你一个方法,我们来掷钱币。是正面呢就会交好运……” “不要跟我玩两边都是正面的愚蠢游戏。”我很不礼貌地打断他。 “小姐你心太急,听我说完。正面就是会交好运,反面呢……就是会有奇迹发生,好不好?” 看着他狡黠的嘴角,我忍不住掩口轻笑。 “妈妈曾在我学画时告诉我,画画是爱不是恨,其实生活呢,也要去爱而不是恨。”他抛起钱币合在掌中。“看——正面,你会交好运,送给你做个幸运物。有心事要说出来,哪怕是大海,它也能倾听包容你。” “是爱而不是恨……”我捏起钱币,感受它贴着皮肤冰凉的温度。 --------------------------- 我们都是朝圣者,为了前方的目标,他坚定而不惜代价,我却忧郁失去了方向。 人这样短暂的生命,竟比我寻求到更大的意义,我第一次为自己颓废的享用永生而有了惭愧。 走出稍远站立,我回头笑笑,让长发飞扬在风中。 “见于你的幸运物,我同意让你画像,不过有个要求,我要一副大海日出的背景。” “当然可以,那我们一会就可以看到日出了。”他铺好纸,快速的拿起炭笔勾勒轮廓。 夜已开始慢慢褪色,海平面上泛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白光,那是黎明的使者,我很想努力捕捉它带来的希望和新生,然而身体却本能的恐惧。 “不行!”那些光越来越明亮,我无法再用眼睛直视,那会象一把灼热的剑刺进眼底。 瞳孔剧烈收缩到发疼,带着一点倦意重重的涣散和眼泪。 “为什么?”他留意到了我的表情。 “因为我是——vampire。”话一出口,坦白的让我自己大吃一惊。 “唔?真的吗?”他并不当一回事,眼眸中的蓝色极纯极纯,“听说吸血鬼之吻会带来世上最美妙的重生,你可以吻我吗?呵呵——” 我成了他眼中的妄想症患者。 早已习惯了在别人的畏惧中获得伤害和些许的满足,他的不以为然,反而让我有点悻悻的沮丧。 天空已铺上了人能看清的鱼肚白,壮观的海上日出马上来临,而我——一个吸血鬼,一个宣誓永失太阳的灵魂,只能忧伤的逃开。 “它也可以带来世上最痛苦的死亡。” 勉强睁大眼睛,来不及道别,身体就不受控制的朝船舱深处奔去,那种慌乱是深藏于本性无法剔除的。 这也是吸血鬼为什么需要棺材的根本原因,在那个狭小、结实、密不透风的盒子里,他们所获得的,不光是一个不被打扰的栖身之所,更是一种精神的抚慰。 吸血鬼们并不都需要安息在棺材中,只是在那里,就如同人们向往的天堂一样,我们寻找内心的平静,来承载这被抛弃的躯体。 “喂,等一下……你叫什么名字?……我们明天见?……喂……吸血鬼小姐?……”他不明白我莫名其妙的行为。 三十九章 角落的丑剧 浪涛声在舱底听起来比较沉闷,为了不引人注意,我特地订了最后一间舱位。走廊打扫的还算干净,只是一片昏暗。这里的人都在沉睡中,低沉有序的鼾声此起彼伏,讲述着他们昨夜狂欢的疲倦。 从一个人留下的痕迹就可以知道他做过什么,相反,一个人做过什么必然会引出痕迹,这个道理实在是太可怕。 就在我舱位的隔壁,房门突然打开,一个身材中等结实的小胡子男人,整理着衣衫仓皇的离去。经过身边时狠狠的撞了一下我的肩,一样东西落在了脚边,关门的刹那,我看清了门后的女人,原来是约请肖恩画像的妇人。 这个欲望强烈的女人,我无奈的笑笑躬身捡起脚边的物品。这是枚用奇怪的黑铁打造的戒指。看到它时,我明白了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这又将是一段愚蠢而可笑的游戏。 挂好“请勿打扰”的牌子,反锁好门,拉严特意吩咐服务生更换的深色窗帘,躺到松软的被中,静静等待肢体逐渐麻木的昏睡。 如果能够一睡不起,直到他出现,该有多好…… ##################### 一声女人的尖叫将我从纷繁复杂的梦中拉了出来,极不情愿的睁开眼睛,却躺在那里不想动。 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总是在清晨睁开眼后,迫不及待的跑上露台,查看菲林特给我带来的新品种玫瑰。而现在,躺着的地方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召唤着我在那里慵懒的荒废时光。 直到门外嘈杂的人声越来越多,那种沸沸扬扬的声音,让我为了不引起船上人的恐慌而一直未沾一滴食物的胃开始搅动。张开嘴,像是给胃一个安慰似地深深吸了口气,起身打开门。 天色入夜不久,隔壁的门大开着,几个自称是警探的人正试图驱散围观的人。屋中一个女人坐在地上,披头散发的抱着一个死去的老头哭泣,死者胸前插着一把水果刀,一大滩血洇红了白色的衬衫,血迹都已经变成了暗哑的黑红色。 嘴角抽搐一下,我硬是偏过脸不去看那诱惑的东西。 床的另一侧,肖恩赤裸着上身双手被绑在后面。小胡子的警长指挥人将他带走关入仓库。 从身边经过时,我拦住了他:“你落入了陷阱?” “唔,看来我这次不太走运。”他耸耸肩,自嘲的吹动垂在额头的金发,“真遗憾,不能完成你的画了。” “没关系,多保重。”我浅笑着,跟他挥手道别。 “夫人,请冷静,给我们说说整个案件发生的过程好吗?”那个警长走过去递给妇人一块手帕,努力做出公事公办的样子,只是两个人互相递眼色的瞬间被我看到了。 女人哭得很象伤心的样子:“那个……那个画画的……为我画像的时候,突然……突然要……强暴我……,结果我丈夫回来了,他就……他就杀死了……我可怜的丈夫……” 她花枝乱颤的倾诉着,故意提高嗓音说给围观的人听。几个昨晚找肖恩画像的女士面容失色,纷纷唏嘘。 “真是一条披着人皮的狼呢!” “那么帅的小伙子,怎么就这么心狠手辣呢。” “幸亏我没有……” 我突然觉得很烦躁,人为什么这么热衷于玩这种阴谋,而且手段一点都不高明,那些昭然若揭的畸形嘴脸,认真的扮演着阴谋中的角色时,不光是恶心,更是一种可笑。 这就是我曾经的同类吗? 我离开了这场闹剧,来到大厅音乐已经响起,衣着光鲜的男女开始纵情歌舞,似乎刚刚发生的凶杀案只是说书人口中的一个故事一样,那么轻描淡写的就过去了。 四十章 独自举杯 也许是在那个瘟疫蔓延、纷乱动荡的时代,人们都看惯了生死,又或许这些跳动的、冒着热气的心里藏着比我更深的麻木和冷漠。每个人都在危机面前,紧抓着随时可能丧失的性命,投入享乐狂欢。 这种悲哀如果不是他们自身造成的,那么又会是谁? 到服务台要了瓶朗姆酒,顺便给弹奏钢琴的乐师点了一杯,我喜欢他的曲子,也喜欢所有有修长双手的男人。 选了一个暗处的位置坐下,开始大口喝着酒,等我要等的人,烈性的酒精很快让我身体发热,我满意的陷在沙发里,看着眼前晃动的腰肢,那些眼波流动的目光,那些不规矩的手脚,那些人类聚众场合特有的混合着香水、脂粉、汗水的味道,让我要紧紧抓住扶手才能强行把自己按在沙发中不动。 我渴极了! 大量的酒从嗓中涌入,除了带出一阵火烧似的感觉,我真不知道它们流到哪里去了,丝毫不能减轻一点渴意。 终于,我看到了能让我好受点的人。 “晚上好,我英明的神探。” 我朝一边挪挪,空出一个位置,招呼他过来坐。 “噢,多么美丽的小姐,晚上好。”他的小胡子夸张的向上翘着,像一个微笑的假面具。 “有什么能为您效劳?”他吻了我的手,毫不客气的贴着我坐下。 我给他倒上一杯酒:“那个年轻人真的是很有才华,不该被埋没。” “是啊,可惜了,可是事实就是这样的,年轻人啊,不知道珍惜,太冲动!” 他翘起了腿,一手端着酒杯,一手装作无意的搭上我的肩。 “漏掉细节可不叫事实哦。”我握住他放在肩上的手。 “什么意思?”他戒备的低声问。 “没什么呀,警官大人,我只是想把一样东西还给您。”我把玩着左手中指上的那枚黑铁戒指,“昨晚您在走廊撞到我的时候,掉了一样东西,是不是这个呢?” 他的脸色惨白,微秃的额头渗出了汗水:“你?这个……?” “你好像很热,我只是自作聪明的想帮您分析一下案情。”我甜甜地笑着,按了一下戒指上小巧的船舵,一个半指长的钢针立刻弹了出来。 我啧啧的称赞着:“设计真是精巧,我猜那倒霉的老头颈后一定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孔,这才是他真正的死因吧,而胸前那把刀是后插上去的。” “你这个婊子,凭什么这么说!” 他一下子站了起来,脸涨得通红,一边嘴角抽搐着。 我揪住他的衣领,将他甩到沙发上,掰过他的脸,用那种迷离的目光诱惑着他的眼神,让他安静下来。 “我可是这方面的专家,人活着时胸口周围的血迹应该呈喷射散落的样子,而不是蔓延晕开,还有血的颜色会随着接触空气的时间长短变化噢,啊~总之你们也太不小心了。” 我卷起他的衣袖,将戒指上的针对准手腕上那三条血管的汇总点扎了一下,殷红的血闪着光斑冒出来的时候,我再也忍不住了。 他僵硬的坐在那里瞪大了眼睛,小胡子快速的上下抖动,我轻轻地吮吸着那种粘稠腥浓的液体,让它在舌根齿间打个转再咽下去,醇郁的咸香味铺满了整个口腔,胃也不再那么难受了。 他的手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虚弱,不停的打晃,大半杯酒都洒到了笔挺的裤子上。 我意犹未尽的抱住他的手,将头靠在上面:“嗨,这下你该知道我为什么是血的专家了吧。” 他木讷的点点头。 我一边接过他手中倒得差不多的酒杯,对那边向我举杯致谢的乐师示意回敬,一边说: “放心,我不想杀你,也不会将你的事说出去。” “那你想怎样?”听到有利的交易,他似乎也不再那么害怕。 大大们新年快乐。。 很感谢大家能来看这篇小说。 祝大家新年快年。。 发几个笑话过过开心的日子。 你们有谁,把男朋友折腾哭过的……? 网友一:失手把他打哭一次╮(╯_╰)╭ 网友二:我哭的太厉害把他逗哭一次╮(﹀_﹀)╭ 网友三:是这样的我认识的所有有男朋友的女生都把她们的男朋友折腾哭过我基本认为你有男朋友那么你就一定把他折腾哭过不管你喜不喜欢折腾他 网友四:经常哭只要我说分手或者吵架撞墙用手打长椅踢碎镜子要跳楼扯烂自己的衣服要割腕都干过如果他不这样我会很爱他 网友五:开房但死活不从。。他哭了我看到眼泪了 网友六:我家宝宝一直都是个大男人,有次和他吵架说他不在乎我,他竟然委屈的哭了!一起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他哭,我当时气就全消了。。抱着他大声哭起来~ 网友七:他因为我哭过不止一次最过分的一次是我打他了 那次感觉自己真的晕了,怎么扇了他好几下,真该死!简直不可理喻虽然他事后没说我什么可我每次想起来心里都揪揪的 很歉疚很自责想起来就觉得自己很不对很不对 网友八:有次把他折腾的哭的不行。还蒙着脸哭。然后我就在旁边偷笑 我折腾的内容如下:我说,我要结婚了,但是不是和你。很认真滴说的。但是是骗他滴。 网友九:举手。。 游戏里我叫同学逗他。。他上钩了。。然后我上自己的游戏上去捉他。说他又泡妞。 然后我说我对你真的狠失望,说分手好了(因为他有前科的,之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跟别的女人暧昧不清,被我知道了后说绝对没有下次了)。 然后我就手机关机,睡觉。。。第2天早上同学找到我说他在学校外面坐了一夜。当时是大冬天的,夜里那个风阿。。。。然后我还狠心说了句要死死远点,别死我们学校门口了,。同学拖我出去见他。。他就坐那凳子上冷的只抖的。。看见我来了。就哭了。。边哭边说昨天只是好玩的,。叫我原谅他,。。。我一看他哭我就心软了。。他是有天大的事都不会哭的一个人。。。可那天。。据同学事后回来描述给她们听的事后,。说的是哭的跟死了娘似的。。。。--。。。 是有点变态哈哈。。。 网友十:有一次我答应逛完街陪他去吃饭的,结果我临时变了卦,没有任何悔意的抛下他跑去跟别人吃饭了(同性朋友),结果他红着眼睛说我抛弃了他……标准一小白兔……哎…… 网友十一:他第一次为我哭是因为惹我生气,我说要离开,看着他很憔悴的摸样,让他要注意身体。他突然为我说:你还在乎我?我不知道怎么脱口而出说:恩,在乎呢。他一下子抱着我不停的重复说你还在乎我。背上就湿了好大一片。心一下子就软了。 网友十二:喜欢挖他的秘密 有时候忍不住打击他一番 一次打击到了软肋,就哭了。 我也心疼了 网友十三:把他踢了下床,他撞到了腰,痛到哭了~ 在打机,叫他睡觉不睡,再叫,不睡,再叫,叼我,我暴火,他哭了 网友十四:oye~ 经常的折腾哭~~ 没事就给他的ex们排个编号~~ 什么abcdefg的~~ 然后随便抽个让他给讲故事~~~ 态度可良好的给点旁听意见~~ 一会他就抗不住了~~ 眼泪汪汪的~~ 网友十五:很久以前和他闹分手。他不同意,哭着说不能没有我 心疼了又合好。 现在,挺后悔的。 其实我们不应以泪水去衡量一个男人的爱。 情绪会过去,爱也会过去。 说得真好。 我的bf很大男人主义,实在受不了,说讨厌他,他眼眶红红的,说“不要讨厌我” 网友十六:我逗他,我说:我估计不是唯一一个吧~~还有别人也说不定呢·~~~ 他就哽在那儿了~~~~ 我就一直装冷酷的把他看着~~~ 过了好久,他边说边叹气:你气死我了·~~~ 然后眼泪就下来了~~~但是没哭的声音~~只是在抖~~~ 我吓坏了~~过去亲他~~~~他一下就抱着我!@#¥%t@!~~~~真俗真俗自己去想啦·!!哈哈哈 网友十七:俩人同居半年之后 被老娘生拖硬拽的弄回家去了 事后一个月~ 俩人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偷了个情~ hiahiahia~~~ 然后他就哭了 $(*&#$) 网友十八:吵架,开始是我哭,那个凄惨,然后平静,我俩开始讲理,后来就给他讲哭了,还说了好多自责的话,结果我很men的说,不哭了,再哭不要你了。 网友十九:离别的眼泪瓦卡卡~~~~~看他一个近30的男人站火车外面哭真让我心碎啊 网友二十:我一哭,他哄不好的时候就跟着哭啦。。。 以哭供哭法,屡试不爽。。。。 网友二十一:圣诞节他就给我买了两块大德芙我说我室友收到的是个160的大熊你怎么只给我买了两块巧克力他就说我身上只剩买德芙的钱了都给你买巧克力说着说着就哭了还不想让我看见 网友二是二:我们是姐弟恋的。。他就超级爱撒娇型,一般一天一哭。 网友二十三:亲亲时我咬他嘴给咬哭了算么。。。 网友二十四:once。。。他老人家喝醉了,我烦,他纠缠,我不甩他,结果他哭着抱着我。。。 念念有词“表走。。。我。。。怕。。。你走了。。。。我就找。。不到。。。老婆了。。” 我哭笑不得 网友二十五:终于发现不是只有我男人才哭了,我把他气哭过好几回,他一哭就不理我…… 第一次是大冷天的我要去看电影,他不想去,我把他吼下楼,只穿一毛衣,冻透了,我还不依不饶,然后又只穿着拖鞋送我回家,半路我又瞎闹腾说肚子饿了……反正乱七八糟的然后俩人就不走了就站那,然后他不理我,我一扯他,眼泪就掉我手上了,也不要我看见甩开我回去了 第二次,大早上我奇电单车出门,特冷,车子放路边打车回家了,让他把车子给我弄回来,他不去,就开始折腾,晚上俩人见面,说去那吃饭走到半路又说不去了拐回去去哪哪哪吃,走着走着就故意找别扭,踹他一脚,说让我一天心情不好,买了好多东西花了几百块前,还我钱……然后吃饭时他付钱的时候就去他钱包里抽了五百块钱,然后他说还差几百一会给我取去,就不理我了,我还没完没了,跟着取钱了,不让他取,他打车送我回家自己走了不理我了,我回家还生气,又跑去他那把他拽到我家,然后他就坐我家客厅里哭,不出声一直流眼泪,哭了三十多分钟我不知道干嘛就一直在旁边看着,看着看着就受不了了跟着一起哭,我哭是觉得我又点过分了他大概不要我了,我哭着问,你还要不要我了,他说不知道,我哭着就更厉害了 哭着哭着,就抱一块了……¥#@!…… 网友二十六:我们恋爱被父母发现了 因为年纪小,所以被监视的好久不得见面。有偷偷打电话听到他在那边哭的不行,还一边断断续续的说很想我。当时真是觉得爱对人了。特别感动。 还有就是我发现他身边喜欢他的女生太多。特别反感就闹分手,不管他怎么挽留都没妥协,后来真是把他逼哭了。看见他眼泪我心都碎了。 以后再也不折腾了。 网友二十七:我们恋爱被父母发现了 因为年纪小,所以被监视的好久不得见面。有偷偷打电话听到他在那边哭的不行,还一边断断续续的说很想我。当时真是觉得爱对人了。特别感动。 还有就是我发现他身边喜欢他的女生太多。特别反感就闹分手,不管他怎么挽留都没妥协,后来真是把他逼哭了。看见他眼泪我心都碎了。 以后再也不折腾了。 网友二十八:忘了是怎么折腾哭的 而且哭得一点儿都不男人 越哭我越想揍他! 网友二十九:原来我有这么多同party阿~ 因为我不相信他,他自己又解释不清楚,大概心里着急也不知道是委屈,然后就哭了……结果就用头撞墙……最后哭死的就成我了=3= 网友三十:我,那次是他过生日,我说,今天你可以为所欲为,我忍着,我绝对不欺负你,那一整天他都过得很开心,结果,12点一过,我马上就翻了脸,关上门,不让他进屋,然后一直不理他,不管他怎么认错,怎么哄,我就是不理他,最后他说,你有什么你就说,你别不说话啊,你怎么这么欺负人啊,然后就哭了,其实当时只是想逗逗他的,结果,给他整哭了 除了这个是被活活欺负哭的,别的男的哭都是因为我要分手,他们怎么说怎么哄都不好使,结果最后他们就哭了 网友三十一:多次,只说我觉得最无厘头的一次。 因为我赖床,睡一天不起来陪他出去溜达,他哭了。把自己关在阳台上堵着门不肯我出去拉他,后来我从窗户爬出去把他哄进来的。 网友三十二:晚上12点多我睡不着觉非拉着他出去玩他不乐意我就说那我自己去他拉着我不让我走我就冲他嚷嚷那你陪我最后折腾到一点多他真生气了说你要是走出这个门咱俩就掰了我开始穿衣服收拾东西往外冲最后他一下抱住我开始哭吓的我啊我也不敢说话就让他这么抱着。。。 网友三十三:他刚追到我那会儿,想套我话,就说“我们一人互换一个秘密好不?” 我说好,然后他就问我“你之前有没有喜欢的人啊?”(那时我们大一),我点点头,然后说没追到,就是单相思。然后问他生气不? 他说“不生气,都那么大了,之前没有喜欢的人不正常的” 然后换我问了,我很土的把他的问题重复遍,然后他也点点头,开始夸那个女孩,说跟我一样善良、一样可爱、一样…… 然后我心里就不爽了呀~!开始狂哭,怎么好跟前女友比呢,心痛。 结果他急了,不知道说什么,抱着我一起傻哭,把我吓到了,我还没看到男生哭啊,还是为我哭啊~!就不哭了,他就不断跟我道歉,说不该玩这个游戏的,其实就是想套我话,顺便告诉我之前自己有喜欢过女孩子,但是我是他第一个谈的,他想表真心来着,结果砸了……hoho笨死了他 网友三十四:都是吵架气哭的偏多啊。。。 我把我们家的逗哭了可以算吗? 就是他在外面干了个糗事,很儿童那种。 然后我回来一直逗他说你好糗,把人家大叔大婶都笑死了,人待会要问我是不是男朋友比你小呀,怎么这么孩子气……云云 然后他本来就很僵的糗在沙发上,我一直说一直说,他眼圈红了…… 不知道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在我面前变这样幼儿的 网友三十五:我 本来挺强势,挺大男子主义一大好男青年,因为没多大点事,我非要分手,他硬拽着我不让我走,我是又咬又掐又扣还带踹的,过路的还都以为是他欺负我 在大街上就哭了 他觉得自己可可怜了,天天被欺负,结果还要分手~ 网友三十六:我男人流过一回眼泪,但是不是哭。只是流泪。 因为我说要离开他。 唉!酒喝多了。 小孩可怜死了。还不好意思擦。怕让我知道。我也不会问他。 那是他的自尊心。 不过我发誓。我不会离开他了。 再苦都不会。 网友三十七:有过一个男朋友(他似乎很喜欢我,但我只跟他牵过手),那时还在大学,我告诉他我有一个小孩在老家,3岁了。他拉着我的手就哭了。 我承认我很可恶,就是随口说了逗逗他,没想他当真了,没敢承认真相,逃跑~~ 网友三十八:我每次说分手他就哭 他总说,我们明明好好的为什么要分开 他总看不见我们之间的问题 每次眼泪汪汪的 心疼,于是又没分成,拖着 哪天他哭的时候我不心疼了 那就可以分彻底了······ 网友三十九:第一个是分手的时候直接在电话那头哭了 第二个是劈腿和别人上床以后被发现,想回头和好但活生生被我锁在房间里打哭的,一边哭一边抱着我说:不要走不要走~~~~ 然后立刻马上对这个男人失去一切兴趣,于是快乐的踢开他走了 网友四十:我觉得 如果一个男的没有在他女朋友面前哭过他不是真的爱她 网友四十一:不肯叫他老公。。丫哭了。。 网友四十二:说实话,有一个,还真弄哭过。那孩子太老实了点,我让他晚上在他们宿舍外面罚站,他真站了。⊙﹏⊙b汗,结果后来冻哭了。。。秋天,晚上。 网友四十三:………… 五十四章 审判的亡途 宽广的圣。安东尼广场,由衣着鲜艳的皇家卫队维持着秩序,平日里略显空旷的广场,此刻已拥挤起来。人像水流一样,从广场周围的大街小巷中蠕动流出,汇集到了这里。他们操着本地口音相互间打着招呼,大声地交谈议论。 贵族阶级们不愿挤在寻常百姓中,却宁愿躲在各种造型的马车里,从帘后往外张望。高大的车轮挤过人群,蛮横的车夫抽打阻路的人,不时引起一阵阵小小的混乱。 周围充满了和我如此相似却又陌生的种族,尽管作为一个吸血鬼,我只需将他们看成一群猎物。可是我不想这样,我想和他们交流,重温那种我还是一个人时,体会到的寻常快乐和悲伤。 然而,猎者与被猎者的绝对立场,注定那只是个妄想。 脱离了人类后,我才体会到其他生命所说的恶臭的人类气味。那是种汗臭、腐酸、口气,……搅和在一其的复杂味道,聚众的地方,总是充满了这样膨胀嗅觉的空气。 不过,我不想停下呼吸,因为我不想放过任何曾被忽视的人类细节。我自己观察这周围的一切,看着他们衣服潮流的式样,默记他们嬉笑怒骂的表情。 突然一只手摸到了我的腰间,它是那么灵巧,以至于直到手指勾住了钱袋的丝绳我才发现。我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熟练轻巧的挑出钱袋,然后才轻轻捏住那只手。 手一下子僵住了,骨节仿佛突然冰冻般直硬,手的主人是个身高略及我耳垂的小男孩,栗色的头发倔强的竖着,清秀的脸庞沾着不少泥,黑色的眼睛愤怒的等着我,倒好象是我偷了他的钱一般。 叹口气,我解下钱袋放到他手中,他毫不客气的扬长而去。 我笑了,那黑夜般的眸子分明流露着不解和瞬间的柔软,虽然迅速被不屑的眼神替代,可一个涉世不深的孩子,又能掩饰的多高明呢? 广场中心已被卫兵围成了一个圈子,中间临时用木板搭建了高高的临刑台,旁边是垒砌的柴堆,四周燃着火把,给那用粗绳悬起的斩铡涂上层粗糙的暖黄。 年轻的卫兵雕塑般握戟站在那里,数个牧师亲吻着胸前的十字架焦急的踱步。 我有多久没有看到这样的场景了? 各种法律似乎总是起源于为了抚平个人仇恨,而将复仇手段社会正当化。可是,无论至今发展的多么冠冕堂皇的完善,仍然维护着强势派的利益。 而强势的,却总是少数人,就如同这自然界的生死规则一样吗? 法律是人类的“神”订下的,而这命运则是所谓的凌驾一切的上帝所订。 今天的凯瑟琳王后又是谁的牺牲品?! 我思忖着随着向前挤的人群移动,广场的东边一阵骚动,一辆缀满金丝、珍珠饰品的略拱形白色马车,在亲卫队的护卫下缓缓穿过人群,停在临刑台下。 车门拉开,里边的人仿佛下定决心般静坐了好一会才走出马车,我想她是在聚集说服自己的勇气,因为走出的就是要面对着自己的子民受死的凯瑟琳王后。 人们一下子安静起来,好像集体约定屏住了呼吸,王后在这种静默中反而不知所措,不知是谁喊了声: “杀死她!” 人群立刻又活了,口哨声,嘘声,从四面涌来,竟像着了魔般跟着大喊, “对!杀死她!” “杀死她~” “杀了这个妖女!” “……” 也许他们根本不知道事件的原委,只有默默盯着她的我知道:王后不是吸血鬼。 她苍白的脸庞是由于害怕而失去了血色,典雅的白色礼服中露出的肩膀微微发抖。她正在克制自己的恐惧,却仍在周围民众的咒骂下略显惊慌失措。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过程,假如有时间让你思考自己的死场,恐怕即使是最无畏的末路英雄也会踟躇。 她就这样一步步向前走,身旁挤满了人,可是身影却那般单薄孤独。没有丈夫,没有亲人,没有乳娘。 荣耀的日子中必定充斥着分享权利的随从,而赴死的路上呢?也许唯有忠实的死神守望在前方。 五十五章 无求之宽恕 “小杂种,竟敢偷老子的钱,今晚我废了你!” 沙哑的低声从左侧传出,顺着它看去,竟又是那个栗发的男孩。灵巧的食指和中指正被一个粗壮宽短的手攥住向后掰去,他疼得呲牙咧嘴,却不肯叫出声来。 我漫不经心的靠过去,假装被后面的人挤到,脚步一个踉跄,撞到那个身材中等,相貌凶恶的人身上的同时,暗中曲起拇指弹了一下他的肘后。马上如电流般的麻木反射使他松开了手,男孩迅速抽出手指钻进人群逃匿掉了。 我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在那里搓着手臂,跺脚大骂: “你是什么东西?故意找死吗?” “很抱歉先生,我不用找就已经死了。” 我告诉他的是真话,只可惜人们总是将真话当假话拒绝,而将假话作为真话来参照。 “你!”他脸色涨得赤红,骂了一句本地的粗话后,捋起袖子。 一只大手斜插过来拉下他的衣袖,盖住露出的匕首。 “艾德,别忘了你是来做什么的!”一个身穿青衣的男人低声喝斥着制止了他。 那个叫艾德的骂骂咧咧的随他消失在人海中,没有人注意到这小小的插曲。 将目光重新注视在王后身上,我知道,这将是个不寻常的夜,因为我看到了匕首的刃上淬了毒的蓝光。 ―――――――――――――――――――― “教皇来了,教皇来了……” 这条迅速传播的消息让人们不由自主的朝着西边缓缓驶过来的三辆黑色马车围过去,却又被戒备的卫兵挡的后退了好几步。 精致考究的马车,行动整齐划一的教廷卫队,的确带着教皇印记的威严。 上帝在人间最高尚的代表就在首位的车中,而我这个被神所弃的生物,也不禁有些不安。拉起斗篷后的帽子,躲在火把投下的阴影中旁观着这一切。 马车在中央停下,后两辆车上走下两位神职人员,从传统的装束上看,是两位红衣主教。他们快步走到第一辆马车的旁边,向车内说了些什么,其中一个转身向人群高声说道: “时间已到,我们将请教皇陛下亲自鉴证这次审判的神圣结果。” 他们恭敬的打开车门,人们虔诚的、有如默契般一起低下头,而教皇并未迈出车门,只是接过递上的文书,将蜜蜡熔化滴在上面,用手指上象征教皇权利的戒指,在蜡上盖下印章。 “哦,教皇!”身边的人几乎窒息般念着祈祷词。 我不知道那个将自己的面貌同样隐藏在斗篷帽中的男人,为何会有这样的魅力,也不知道人们这种近似盲目的狂热来自何处。 但他们是宁静的吧,至少这种简单的狂热可以带来心灵的依托。 红衣主教将文书高高举起: “以上帝的名义,处于凯瑟琳·卡仑司坦女士的刑罚是完全公正并合法的。” 鲜红刺目的教皇印章彻底瓦解了王后的故作镇定,她颤栗的看着红衣主教捧着文书走上断头台来到面前。 “祈祷吧。”红衣主教拿起胸前的十字架亲吻了一下放在王后的额上。 凯瑟琳王后并没有跪下乞求上帝,而是深吸口气向前迈了两步,声音虽然因为发抖而变形,但是坚决无比: “我不请求慈爱的上帝之父宽恕我的罪,因为我根本没有罪!” “我唯一要跟你们说的是,我爱我的丈夫!我爱我的子民!” 人们似乎被她的勇气打动了,低下头沉默着,我几乎要思忖该不该帮助她,但也明白无能为力。 不光是因为此刻对自己实力的心虚怀疑,更重要的是,我面对的是历史,这里上演的是人类自编自演的历史,不管真相沉沉浮浮,滑稽可笑,但我以为任何力量都不可也不该去改变它。 “王后……,不,女士,请吧。”监刑的红衣主教示意卫兵将她的眼睛蒙上。 王后勉强微笑了一下,摘下胸前的十字吊坠递给年轻的士兵:“别担心,亲爱的,神会宽恕你的。” 士兵感激的望着她,尊敬的行以军人的礼节。 帮她系好遮眼的丝带后协助她伏倒在浸泡过无数鲜血的断头台上,并在前面放上用来盛放人头和鲜血的铜盆。 五十六章 仰望的祷告 人在死前的瞬间真的会想到一生的经历吗?那么伴随着此刻霍霍落下的钢铡,她在想什么呢?她有流泪吗? 我不知道,但在我的心中却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情感,那是对人类——这个我挚烈的爱着,并想融入的种族所产生的一种悲哀。 人头滚落在盆中,血喷溅出来,甚至洒到了站在最前面的围观者脸上,人群却喧哗起来,开始大喊: “教皇万岁。” “教皇万岁……” 低层的人们对领袖的崇拜是最单一和质朴的,而这种质朴恰是他们被利用的最好途径。 热烈的献血使我难过的捂着心口,而车中的教皇侧影向后一仰,似乎也被这血腥触动,我疑惑了。 鲜血淋漓的人头被红衣主教从盆中拎起来,绕刑台一周。有人尖叫推搡起来,大人们捂住孩子的眼睛。执行确认的礼炮响起,火药在墨黑的夜空中形成点点白烟,久久不肯散去。也不知远在王宫华座上的国王,在听到死亡炮声的那刻,会不会给曾经相濡以沫的妻子寄上一份哀思。 “教皇万岁……!” 亢奋的人们向前涌去,竟冲开了卫兵形成的护堤,突然四个身影趁乱从四个方向飞快的接近教皇的马车,其中一个就是之前遇到的艾德。 闪光的匕首已握在手中,人们惊呆了,就连平日训练有素的亲卫队士兵们都一愣,随即握起武器阻止这些刺杀者。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铁刃相碰的声音传来,他们的判断一点都没错,四个人从四个位置同时刺中了一个目标,教皇必死无疑。 但是他们还是错了。 错在没有人看清教皇在狭小的马车空间中,从一边迅速移动到了另一边,他们刺中的或许只能称作是教皇的影子。马车承受不住这样的冲击力轰然坍塌。 教皇从里边从容的迈出来,走向第二辆马车。 所有的暗杀者,他们最厉害的只能有一招,那是必杀的一击,但是如果这一击失败,其他的进攻便是绵软无力的浪费。 亲卫队已将四个刺杀者围住,他们在跟全副武装的卫兵的撕杀中失去了生机。 乱矛刺穿了他们的胸膛,腹部,大腿…… 艾德大吼着劈到面前的两名士兵,朝欲登上马车的教皇冲去。 教皇抽出身边卫兵的配剑,不用回头,就用阔剑的剑身挡住了刺来的匕首,动作就像击剑防守一样干净漂亮。 这种轻巧的用剑身当小盾牌用的使剑方法,带给我异常的不安。 那是我在击剑场无数次对峙过的剑法!! “哦,上帝呀?!” 我难以置信的念出这几个单词,复杂的语气中包含了太多对这个笑话的嘲讽,不屑,和怜悯。我不知该把这种情绪抛向谁,是他?教皇?还是“博爱济世”的上帝?或者是无视无知的信徒? 他再次用我所熟悉不过的剑法斩断了艾德的手腕,并将剑从艾德的左眼一直穿透到脑后。 “上帝将宽恕你们,我的孩子,你们将得到最后的救赎。”他的语调何尝不是和我一样,最后一个高高昂起的尾音又何尝不是浸足了轻蔑的疑问。 马蹄踏着广场平滑的花岗岩板缓缓驶离。 “伟大的教皇!”人们合拢双手,跪在地上,低头祷告。如同跪在教堂墙角,仰望神明一样虔诚、肃穆。 而我却难过的想仰天大笑。 马车轧过身边的路,透过车窗,那个在阴影中若隐若现的嘴角浮起一丝贯有的冰冷。我分明听到他在用那种只有血族才能使用的意志交流宣布: “我的爱弥儿,你终于……又回来了。” “是的,我回来了,……大人。”我冷笑着叹息,交叉双手,以家族的礼节跪了下去,亲吻着手指。 王后和所有死去的躯体,都被燃起的火堆一点点吞没,明黄的火光点亮了大半个夜空。那些或明艳或黯淡的人生慢慢化作这些弥漫在人群中的焦肉气味,和那一缕缕攀沿上升质问苍天的青烟。 一切都这么轻易的结束,巨大的虚无包裹住了我,周围的人群和声音想幻境一般散开,流走。我看不到,亦听不见。惟有心底的那句念白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上帝在哪里?!……上帝在哪里?!” 五十七章 骄傲的剪影 清冷的巷子只剩下我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回响,无论多繁华的城市都会有污水横流的肮脏小道,几只长满癞斑的野猫在垃圾堆里翻找着污秽的食物,警觉的看着我,竖了竖后背拧成撮的毛,最终四散逃开了。 我讨厌腥臭的污水沾到鞋底的感觉,可是又不得不行走在这些地方,寻找那些和我一样流连于暗角的“犯罪”的人。 我不知道其他的同类是否象我一般,经常为了那份难舍的道德而忍耐到饥渴难耐才去进食。或许就像露琪嘲笑的一样,我是血族中最可怜的一类,甚至经常生活在饥饿中。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谁“应该”是我们的食物?只有饮用那些被邪恶支配的人的血时,才能不让自己被无处不在的罪责所吞没。 就这样恍惚的向前移动着,矛盾的即希望可以遇到能让我摆脱口舌干涸的人,又暗自念叨不要出现。因为没有人是“应该”的,况且这些血液中隐藏的暴戾总会不自觉的潜藏到身体的某处。 岔道的右边几个身影纠缠在一起撕打着,没有人注意一个正思量着该挑谁做猎物的魔鬼在不远处驻足。 “小子,敢偷东西?只能怪你运气不好,今天大爷赌输了心情差,你怎样才能让我开心呢?” 醉意浓浓的棕衣大汉对趴在地上的孩子粗鲁的嘟囔着,另外两个同伴在旁边符合的细声尖笑。 其中一个在原地转了个圈,用脚尖从垃圾堆挑出半截腐黑的香蕉,踢到那少年的面前一脚踩扁狞笑道:“来,小杂种,把它吃干净,哈哈……” “哈~哈~,你小子还真有一手,对,吃给大爷看。”大汉拍了一下那个同伴的头。 “对,快吃,快吃……哈哈~”他摸着后脑勺一脚踩住那个少年的头,往地上死命揉去。 我笑了,又是那栗发的孩子,依然不改愤怒的眼神,双手撑地,挣扎着要起来。猛然一用力,踩住他的脚滑向一旁,他像一只发狂的小狗,抱住那条腿死死咬住不肯松口,任由背后拳打脚踢。 夸张的怪叫在这条弯曲的小巷中刺耳的传向高处。 终于,少年被打落到墙角栽了下去,却不服的抬起头,明亮的眼睛恨恨的瞪着他们,沾着血,像一只覆巢的鹰隼。 突然有种熟悉的却又不着边际的相似感涌了过来。 “嘿嘿。”另一个颧骨突出的金发男子伸手拦住打得不解恨的大汉,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嗯,这倒也是个乐子。”大汉捏着手腕走过去,一把提起栗发少年,悬空摁在墙上上下打量,“细皮嫩肉的,不错,不错,哈哈~~”他双手一分,撕开男孩单薄的衣服,招呼着同伴:“来,享受一下,正好可以省去一次花在娘们身上的钱了。” “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我——放开——”赤裸的少年开始惊恐。 一个骄傲的人,羞辱远比死亡更痛苦,那是在以后自己会看不起自己的痛苦。 然而,他们已将他翻过身摁在墙上,任他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大汉狎笑着解去自己的衣带。 “喂,难道你不认为,这种事情由我来代劳会更好?”我褪下兜帽,将头发拢到身后,拉开披肩的节扣。 “原来是……寂寞的美……美人呐!”他打着酒嗝转过身。 伸手从他的腋下穿过,紧紧挟住他贴在墙上,用那种没有语调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吹:“这种事情,你还要他们在旁边观摩吗?” 他连忙挥手,让那两个垂涎三尺的同伴转过身去:“急……什么,一个一个来……唔……” 他模糊的呻吟从喉咙深处发出,为自己唱响了最后一支弥撒曲。我有点粗暴的用肩顶着他的胸口,仿佛想从里边挤出更多的血一般,带着酒精的血迅速从胃中溶合到身体里,滚烫的温度似乎要融化掉几近冰冻的身体,极尽满意的叹息懒洋洋的从鼻中哼出。 “大哥,好了没有啊?”他们两人耐不住性子的转过头来,“干脆我们一起……” 松开手,我退到一边靠着墙喘息,平复吸取血液时带来的亢奋。那大汉头歪向一边,软软的顺着墙溜下去,未吮吸尽的血渗透衣服,在墙上划出一条粗粗的竖行。 “你们?谁先来?”我冷笑着舔去尖牙上的血迹。 “我……我……你……?吸血鬼呀——”看着他们连滚带爬的消失在巷子深处,我突然全身一软,跌坐在地面的尸体上。 一股混乱随着血能的分解,沿着脊柱上升,不可控制的冲进大脑。我为什么这么残暴?死在我手中的人才是被偷者,我凭什么就判定他是有罪者?凭着一己主观就宣布他的死亡? 谁都是有罪和无罪的混合体,从没有该死或不该死的缘由,只有我,只有我是个纯粹的杀人者。 只有我…… 又是那种饮血后的痛楚,慢慢的带来肢体末端的僵硬,我艰难的扶着墙站起来走了两步,差点摔倒,一双手搀住了我的胳膊。 “我送你回家。”栗发少年面无表情的说,他已将破碎的衣服勉强用腰带又缚回到身上,有点狼狈。 “为什么不离开?你不知道我是什么吗?” “不要刻意强调自己的身份,有什么不同吗?”他还是一副冷冷的样子,“我不也是个小偷?” 我诧异他竟能说出这样与年龄不相符的话来。 “噢,一个有骄傲的小偷。”眩晕让我自己都听不到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好好珍惜你的骄傲……” 将支撑不住的头挨到他的头顶,扶着他的肩努力寻找新的身体重心。借着灯光,一高一矮的影子,爬上粗糙的墙壁磕磕绊绊的移动。 夜露降了下来,在这吸纳了淡淡紫色的冷夜中,两个影子依偎的那么紧,却又彼此那么的寂寞…… 五十八章 失声的主角 屋中没有灯,窗外透进暗淡稀薄的光线。他在屋子的另一边,不时摸摸来自神秘东方的精美瓷器、挂毯和那些产自西方的水晶琉璃……,偶而还拿起来掂掂重量,看看我的反应。 我斜靠在柔软的公爵椅上,一手撑头,眯着眼睛看他: “喂,请恕我打断你,那些东西是旅馆的,最好不要碰,桌上的钱袋是我的,你可以带走。” 他转身走过来,已经换上了新的衬衫和马裤,映衬出明亮的眼睛和清秀的脸部轮廓。 “你醒了?我不叫‘喂’,我的名字是阿方索·克斯,很高兴认识您。”他很正式的拉起我的手吻了一下。 “我?我……我是爱弥儿……”我仿佛被他的举动吓到了。 “你好像很累。” “是的,找到你要的,就离开!”我疲倦的闭上眼,不理会他在一旁翻我搭在椅子上的披肩、手套,以及一些小衣物。 “我会的,不过我好像看到了一样更好的东西。”他一个箭步蹿过来,用手指勾起我挂在胸前的指环。 “放手!”我一下子做直了身子,脸色发青,谁也不可以碰贝路伊的指环。 “看来就是它了。”他敏捷的扯断绳链,夺门跑出。 我难以理解他的行为,只有跟了出去。 深恶被人牵制的感觉,只是这枚指环是我和那个家伙之间,少得可怜的寄托。 绵延的等待中,我开始怀疑到底有没有遇见过贝路伊,或许那时真的只是一场幻象,惟有古老的指环能复活曾经的记忆。 ~~~~~~~~~~~~~~~~~~~~~~ 低沉的大提琴声从沉重的木门后传出,这是座简陋的教堂,没有细琢的装饰、庄严的烛排,只有低低的拱顶回荡着苍老的乐调。 轻轻走进去,坐在长椅的最后一排,阿方索坐在最前面,看着布道台下背对门拉琴的老人。 像沙粒质感的大提琴音从共鸣箱中一粒粒漏出,触拨着我的听觉,没有太多的起伏,柔软的音符似那一片片秋日枯黄的卷叶掉落在每个人的脚边。 而这沉浸在音乐中的演奏者,便是那落幕忧伤的王者。 我亦失神在音乐创造出的奇迹世界中,甚至连琴声戛然而止,老人倒地抽搐都没有立刻注意到。 阿方索跪在一边迅速从身上摸出一颗黑色的小丸,放在粗纸上用刀片压碎,再用一支小竹管挑起少许吹进老人的鼻孔。 “鸦片。”靠在椅背上,我暗自叹息。 支付鸦片昂贵的费用,也只能去偷了。 圣像永远保持那冰冷的微笑,默默不语。 “神父,神父,我们歇一会吧——”阿方索抱起地上缩成一团的老人向忏悔室走去。单薄的肩膀却很有力,大概也是那神父实在瘦得不成人形了吧。 小小的教堂因为安静似乎一下子扩大了好几倍,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和圣像对视,试图从他永恒不变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这个细腻的、华美的石头雕像,真能代表神吗? 如果能!那为什么他要一次次带走人的生命中珍贵的东西后,还要被人推至仁慈的宝座?如果能!他又怎么仅凭一句命运,就可以左右人们景仰的追随? “吱~啦~啦~” 开合的门轴由于破旧发出多余的杂音,阿方索红着眼睛从里边走出来。 “抱歉,您可以和神父谈谈吗?”他不敢看我。 我慢慢起身走过去,擦肩而过时,他张张嘴却没说什么,我拉开忏悔室的门,迟疑了一下,迈了进去。 这是个更为狭小的空间,正面墙壁上支出的三角铁架只然着一只蜡烛。老人端坐在下面的一把宽大的椅中,他换上了一件新的白色长袍,胡须理得干干净净,褐色的眼睛带着微笑,和蔼的望着我。 我瞬时很不习惯,默默迈出一步在心中自怨:你这是怎么了,你不就是渴望和人类不分界限的交流吗?在渴望面前的害怕真是虚伪啊! 其实我想那应该是欣喜的顾忌吧。 “我准备好了。”他挺了挺胸。 “什……什么?”我完全听不懂他的话。 “请杀了我吧,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他柔声请求。 我的泪一下子漫上了眼眶,渴望旋转着轰然坍塌。 原来,他们仅是找我来,充当那个嗜血杀手的角色,在他们眼中,我终究还是……还是那个不一样的家伙啊。 欣喜有多重,此刻的力量就有多重,它像一只重锤,狠狠的迎面击中了我。 “哈哈……哈……”我不知道该不该笑,也许这笑比哭更难看,“我可以,但是,我拒绝!” 五十九章 忏悔的施难 转身拉门的时刻,老人的声音再度响起:“请原谅我们的冒昧,可是阿方索,他跟我的亲生孩子一样,我怎忍心让他再因我而受苦?” 看着我收回手,他舒口气继续说:“我一直遭受着病痛的折磨,你们的相遇一定也是缘于他无奈的行为吧。想必您已经洞悉其中的事由,那么请满足一个父亲的请求吧!” “好极了,好极了!多么冠冕堂皇的藉口。可是,为什么,要由我来承担这罪责的后果!仅因为我是一个地道的杀人者?就要将折磨的链条甩给我来背负?” 我失控的冲过去对着他大吼。 “噢,我的孩子,坐下,坐下,看来你需要忏悔,你需要聆听上帝的仁爱。”他轻拍我的手背,“主爱他的每个孩子,所以给他们施难,……” “爱?施难?”我揉着额头,木讷的靠着他的膝坐在地上。 “是的,‘爱’和‘被爱’,‘施难’和‘受难’,重重困苦和艰难即是神施与我们的怜爱和疼惜。” “走过布满荆棘的狱火和沥练,我们才能在被爱中升入永享的天堂。” “每个人都带着罪出生,人生的历程中要做的,就是一层层洗去自己的罪。” “而现在,我所请求你做的,是帮我解开我的难,解开阿方索的难,这是赋予了我们爱,又怎会是罪责呢?我的孩子。”他干枯的手轻拍着我的头发。 我不知道他所说的是否正确,不过却让我又回到了那种迷茫的平静中。眼睛直直的盯着墙上跳动的光点:“解难吗?也许,可是阿方索会怎样想?” “啊,我善良的孩子,因为你的爱,给了我自由,也给了他自由。” “可是,杀戮终归于爱太遥远呃……”我轻摇着他同样干枯的膝,渐渐在妥协。 “你会理解的孩子,我们都是罪人,这是我的命,阿方索的命,你的命。谁也无法违抗,勇敢的走吧……” “不!命?!”我像突然醒过来一样猛地站起身,“那你为什么不去向那个给你命运万能的上帝去求助,而在这里讫求一个被他所抛弃的妖物?” “上帝是吗?那些自诩是神的家伙,为什么不自己站出来,接受公正名誉的挑战?而要躲在后面,猥琐的操纵他人的命运,你们凭什么?你们凭什么!!”我有点疯癫,大声诅骂着,从后面捏住老人的脖子。 “你难道看不到、听不到你的子民痛苦的祷告,任由他们俯倒在魔鬼的脚下?好!今夜我就回应这悲哀的请求,以曾共为人类互怜的名义,绝非以你拯救的名义!!……” 老人有点惊愕,但随即平静的接受了我的拥吮。 我咬得有点深,触断了大动脉,血喷射着碰撞在我的喉壁上,因药物的作用而格外滚烫的鲜血,带着我也进入了一种狂热的沦陷。 在这片血色朦胧的啜饮中,我看到了父亲,在他身后的,是我淳厚的恩师,忠勇的骑士,亲爱的哥哥们,以及在那场战争的硝烟中化成英灵的所有面孔,他们连成一片,仿佛还在那金戈遍地的焦土上,低声吟唱…… 。。。。。。。。。。。。。。。。。。。。。。。。。。。。。。。。。。。。。。。。 最后望了望依着椅背,安详的像熟睡般的神父,我走出忏悔室。 阿方索抱着腿坐在第一排长椅上,双拳紧握,牙齿咬紧下唇控制着流出的泪,鼻中轻微的抽泣着,他的眼中纠缠着复杂的感情,或悲伤,或释然,更多的是不该在一个孩子眼中出现的无可奈何。 “你,满意了吧?满意了吧?!”我像是在问他,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扶着一排排长椅背,我朝外走去。脚下像踩在了沼泽中迈步艰难,眼前的景象也开始模糊、摇晃,看似近在咫尺的小小教堂门,却难以和实物重叠起来。 我看不到自己的手臂,哪个是真,哪个是幻。脚下一空,摔了下去。 我无法拒绝因爱之名请求的杀戮,只有啜饮下这被毒品玷污了的血液,独自忍受窜行在体内的麻痹。 “呃,鸦片……” 依稀中,一双手轻轻抱起了我。 六十章 烽火故人 军队如愿的开进了刚攻下的一个城池,本该是庆功欢呼的时刻,我却心情低落的策马行进在尚未清理的凌乱街道上,难过的看着身边匆匆的队伍忠实执行“不留活口”的命令。 那些被刀劈成两半、被矛刺穿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呈列在血染的街上,燃火的屋中。偶尔还有气息微存的“尸体”伸起一只手来,惊吓到胯下的坐骑。空气中弥漫的焦尸和血腥的味道,让人窒息。 “你脸色不好,喝口水吧!” 一贯温存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贝路伊驱马上前,递过水壶,白色的头盔下是那张俊美忧郁的脸。 “这样的屠杀……何必呢?”我没有接,只是凝视他如同碎水晶般的湛蓝眼眸。 “爱弥儿……不要想那么多,太辛苦。”他挪开目光,望向远处随风摆动的浓烟。 “难道你忘了,我们为了学习技能、探得情报装扮成平民,在这个城中的快乐日子吗?”我撇开缰绳任由马儿随性的朝前走。 “尊敬的殿下,请您不要忘记这是战争,这里的子民已被黑暗之族控制了灵魂,为了维护种族的纯净性,也为了我们一方的安全,请您原谅这样的屠杀。”身着轻便软皮护甲的神族法师接过话。 “那是你们的纯净,不是我们的。”菲林特一脸冰冷的说着,驱马过来替我系上披风,担忧的看着我。 “或许吧。”笑了一下,我陷入了沉思。 我们究竟是为什么而战? 一向以来,我都承认武力是维护正义的必要手段,这也是被父亲所称赞的我所具备的勇气。可是身处战场,目睹了无数生灵涂炭,我开始寻问:正义的标准究竟由什么来衡量?对于我们来说的正义,对于敌人来说还是正义吗?假如不是,那么为此而付出的生命,值得吗? 侧头看去,贝路伊摘下头盔挂在马鞍的一侧,那太阳般的金发散落下来,随风微微飘动。 “啊,神族的孩子。”我不禁有点失神,他不该出现在这里。 其实贝路伊的心里也是哀伤和无奈的吧,那点小心隐藏的敏感和懦弱,让他比任何人类更惧怕战争。可是,为了这场古老的已不知因何而起,又不得不继续下去的战争,他本该写诗的纤长手指握起了剑吧? 请原谅,这些仅是我旁观的妄自揣测,他和所有的神族一样,似乎总有很多秘密要掩饰。 我们都是无辜的孩子,被塞上武器套上装备,来不及回望,就被赶进无情的战争洪流中。 我只是想告诉他,我们是伙伴,我会一直陪着你,我想赢得胜利,让你回到自由的国度,写诗…… 然而,我却从来没有机会,只能选择默默的站在他孤单的身影旁边。 大家在沉默中前进,所有的战争,其实胜利也好,失败也罢,结局都是悲哀的。也许,只有在战斗的过程中,一个战士才是最幸福的,因为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 闭上眼睛,我不想看到周遭的一切,但是冲进鼻腔令人窒息的浓浓血腥,时刻提醒着我身置何处。马蹄不时踩上没有凝固的血液打滑一下,我不得不收起缰绳,加紧马腹。 “艾莉……艾莉?艾莉!”一个蚊蝇般细弱的声音从路过的石屋里传出。 “你是……索玛?”我反射的扯住缰绳,却不敢去看从燃火的门后走出的人影。 “艾莉!真的是你啊。”她怯怯的靠近,“还有路易,菲林?原来真的是你们……。”依然是那种带着绕音的熟悉语调,叫着我们曾在这里用过的化名。 我挥手阻止了要围过来的近卫队,她绕着我们的马转了一圈,来到我的面前。褴褛的衣物掩不住瘦弱身体上的淤伤,深蓝色的宽布条紧紧将背上的东西缚在身后。 “艾莉,你会杀了我们吗?你不会忘记我的吧,那个‘星之客’旅店的老板啊,你们住在我那里的,你看看我啊——” 她揪住我的马辔不肯放手,战火已将曾光彩照人的眼睛磨出了血丝,只有那张饱满性感的嘴唇仍不服气的微微上撅,仿佛随时都要从里边蹦出调皮的质问。 六十一章 燃烧的玄蝴蝶 我神经质的用大拇指指甲狠命的抠着食指的关节,张张嘴却说不出什么来。 “撒文阿德兰殿下。”神族法师带着护卫靠过来,“您谁都不认识,不是吗?” 我缓缓将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呼吸急促起来,似乎肺已不是我的了一般。抬起眼帘,我望向贝路伊,他的脸色苍白而憔悴,眼神躲闪着不敢和我对视,将头转向一边。 铺上一层绯色的天空点缀着血红的云层向边际延伸,远处传来教堂倒塌时传出的钟声,垂死凌乱,是对往日肃穆地位的留恋吗? 谁说生死就在一念之间啊?那分明是重述万次都难以决定的念白。 在这惟有死的结局前,甚至连挣扎的余地都没留下,这对索玛是无情,而对于我,一个无能为力的执行者,更是残酷的刑罚。 索玛,对不起…… 最终我也不能为你争取到一丝希望,或许……或许当时,假如我能再坚持一点,再竭尽全力一点,你就不会那样的恨我了吧…… “我知道,只是不要在我,眼前。”我几乎是从喉中硬挤出这几个词,发出了一种变形的哽咽。 “遵命。”神族法师示意卫兵将索玛拉开。 “放开我,放手!”索玛一手挥舞着阻挡卫兵的胳膊,一只手环住我的腿不肯松开,“艾莉,艾莉!听我说……” 马匹也被她牵拉的左右打晃,我咬紧牙关维护着自己可怜的伪装。 “艾莉,我明白,我们站在不同的立场上。”她舔了舔嘴唇,给唇涂上了一层水润的光泽,“但是,请至少看看坦修斯——我的孩子,你们曾帮助过我们,至少我认为他应该得到你的祝福!” “呃,孩子?你~生下了他?……”我打手势制止了士兵。 “是的。”她解开身上的布条,抱过身后的背囊,拉开布的一角,一张稚嫩沉睡的脸露了出来。 “坦修斯……,你有一个勇气的父亲。”渐渐松开紧握剑柄的手,去尝试着拥抱这个如纯洁璞玉般需要呵护的新生命,而角落中的另一个声音开始苏醒、盘旋:我要给这个孩子生的机会,我一定! ”小心——!” 是菲林特的惊呼,我从未对她说的任何话有过怀疑,本能的向后一躲,一把匕首从孩子的身下刺出,抱着孩子我无法拔剑,竟然被她从马上拽下,拉倒在地。第二剑迅速的补刺向腹部,没有武器也无法躲闪,我只有腾出右手握住那冰冷的刀刃。 伤口切入骨质,却感不到疼痛,她一定是恨死我了,否则也不会在刀刃上还淬满毒汁。 黑色的血一点点从掌中流出,我半跪着撑起身体,勉强笑笑:“我不怪你,只是,这么剧烈的毒,不要伤了孩子才好。” “啊~”背后袭来的矛从她的身体中穿透,血从矛头上聚成珠再滴下,她带着泪花凄然地笑着,“我也不怪你,艾莉,我们本该是善良的……” 血从嘴角大股大股的涌出,她丝毫不理会,只是接过孩子,怜爱诀别的看着哭泣中的无辜婴孩。身体仿佛承受不住重量,像抽去筋骨般跪倒至地。 她朝圣般双手高高举起孩子,无惧的看着我:“谁也不应该成为奴隶!” 就在我伸出手去接的一刹那,她用力将孩子抛向石屋前的火堆。 我完全呆住了,忘了反应,忘了呼吸,甚至忘了周围的一切人,直到她跪着死去。 是她疯了,还是我疯了? “为什么不给我机会,索玛。” 我一把推倒她朝火堆跑去,发狂的用手扒开熊熊燃烧的杂木,火苗舔着我的手指、铠甲,顺着身子上窜,顾不得身后拉我的人,我扑进火堆: “索玛!我本是要孩子活下去的啊,我要他活着,为什么不给我机会——!” 泪早已决堤而出,可我不在乎,因为火中的泪,没有人能够看见。 被火抛起的黑色烟尘,像蝴蝶落满了眼睛,灼热的温度吞噬了我最后的意识…… 六十二章 回响的诗章 “为什么?……为什么!不给……机会……” “好热,好热……” 仿佛在一个大蒸笼中,一股更热的气流从脚部快速的向上身涌来,紧紧裹住已经发烫的皮肤,产生不敢触摸的痛感。轻轻呻吟着,我向后仰了一下,后颈磕在坚硬的物体上。 “看你,颈垫都弄掉了。”男孩放下手中用来加水的热壶,走过来捡起骨型的靠垫,扶起我的头将它放在脖下。 雾气从浸着身体的水中腾起扑上刚睁开的眼睛,带来灼伤的热度,反射的抬起手护住脸庞,却被它沾起的热水给烫到了。 “唉呀——。”我甩着手夸张的从躺着的地方跳起来。 “你在做什么!”冰冷的空气这才让我冷静下来看清自己原来在浴盆中。 “水凉了,给你加点热水。”他皱皱眉,伸出手放到水中,“温度正合适阿?真娇气。” 其实吸血鬼的体温很低,或许用冰冷到已不再能感觉到冰冷来形容比较恰当。对于血族来说,它甚至跟饥渴一样成为一种侵入神智的折磨。 嗜血尚有片刻的欢娱可留恋,而冰冷只能是一张血族绘卷中早就铺陈好的底色。我们渴望温度,却又不能承受人类能享用的正常温度,有关吸血鬼的无数传言中,惧怕高温这条倒的确是真的。 “你难道不认为直视一位女性的身体很失礼吗?”我能看到自己赤裸的放着微光的白色身体在他眼中的倒影,尴尬的命令他,“出——去——!” “你不也看过我的裸体?我们一对一,正好打平了。”他满不在乎的歪歪那有着栗色头发的脑袋,耸耸肩拎过一桶凉水加进盆中。 阿方索?索玛,神父,贝路伊?火…… 我摇摇头,这才完全扯开了回忆和现实之间被搅乱的距离。 他拉着我重新坐回到水中,尽管温度凉了很多,可是皮肤还是抗议着缩紧毛孔鼓起疙瘩,坚持了一会便慢慢放松平复下去。 “嘿,你哭啦。”阿方索有一双好看的琥珀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忽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大叫,“天呐,它是红色的,太美妙了。” 他伸出手指在我的脸上沾了一下放进口中吮着:“嗯?和人的一样,都是咸的嘛。” “阿方索……?” 我突然有点害怕他,不知所措的看着这么一个充满活人气息的东西在我的身边晃荡,看着他眼皮上微小的黑痣、厚厚的耳垂,看着他咧开嘴笑、扮鬼脸,拿起绒帕帮我擦洗身体。 他热呼呼的手碰到我的皮肤时,我害怕的想逃开,我试图从他眼中看出父亲死去的哀伤,但是没有,丝毫都没有,我在脑中盘算着为他找种种借口,但是却完全被他的活力吸引了。 他快速的抱怨着我的身体僵直,给他的工作造成困难,我的指甲太尖锐,刮破了他的手…… 他那生机勃勃的生命,一个不同于婴儿、女孩、成人、老人的年轻男孩的茁壮气息,像种子破土时的坚韧力量在我身边流动,在这个描绘着精美壁画的房间里,在这些闪闪发亮的铜器、家俱的死物中,他——生机勃勃! 他本该像任何人类在吸血鬼眼中是个脆弱粉碎的玩具,而此刻,恰恰是我,反而成了这种生机的木偶。 “阿方索,呃,你——为什么还在这儿?”我试着并拢手指去盛水中的烛光,抬手之间它便在掌中了。 他从兜中翻出一样东西握紧伸到我面前,松开手,指环落到我的掌中,烛光碎了。 “还给你,我会证明,我比他更能照顾你。”他拿起壶打着口哨出去了。 我哑然,像要寻找应和的观众一般朝左右看着,握住指环,我缩进了水底的角落,没有谁能照顾一颗死亡的心。 ―――――――――――――――――――――― 他的确用属于阿方索的方式证明着自己的“照顾”,数个夜晚我们像巡逻似地一起穿行在如蛛网般的街巷中,他给我挑选装饰房间的鲜花,老练的建议最新的衣物布料和款式,甚至运用他令人无法设防的外表和演技,轻松的为我寻找着食物。 每当星辉和淡暮拥臂交溶时,我们就踩着多姿的乐曲踏进剧院、宴会、酒馆……。他总喜欢预定最好的包厢和位子,似乎在众目睽睽和明媚的灯光下,将一个受死之人带到我面前,才能更好的展现他“天才”的得意微笑。 我从拒绝到习惯,于是四处便留下了血迹,在恢弘高昂的歌剧中,在华美绚丽的丝绒帘后,在…… 当一颗颗心脏伴随着女演员百灵般的高音的最后一个音符结束,而停止跳动时,我被他们脖间和自己嘴角的那抹艳红俘虏了。这是来自天堂最顶上和地狱最底层的双重考验,那真的是一首该由天使和魔鬼共同吟唱的无以伦比的咏叹调。 一时间让我难以接受的事实是:我竟然喜欢这种感觉,而且喜欢极了。 溶血释能时的快感,毕竟只是身体无意识的被迫沦陷。而现在,这种主动索求的满足感,就似亲自敲击羽键谱写吐露心声的曲章时,那种随心所欲带来的控制和欣喜。 假如真的有如多温迪斯所说的享受血液的几种境层的话,那么这大概就是他最为之沉迷的书写“血之诗章”的“艺术”吧。 六十三章 纠缠之舞 这条巷子真长,我都数到了第三百八十七步,还没有看到尽头,阿方索跟在我身后,踩着我的脚步声“踢踏,踢踏”的走,他每走一步都故意将脚尖磕在地上弄出响声。 “你到底想怎样?”我猛然停下来回过身挡在他面前。 “不怎么样啊。”他眨了一下右眼,咧嘴笑了,“你还真是笨哩,我这么主动的熟悉你的习惯,当然是想成为吸血鬼了。” 皱皱眉,我一把捏住他的脖子:“是吗?那我成全你。” 凑过去,其实我想杀了他,他总是将自己的欲望和目的控制的游刃有余,我能从他的背影中嗅出那种残酷生活教给他的血腥。 一个弱者总会在掌握权力之后,将曾经遭受的凌辱加倍转赠给其他弱者,而且更加无情。 可他毕竟是个孩子啊,松开手看着他在那里猛咳了一会,不停的喘气,双手抚着胸有点抱怨的说:“真是的,又不是现在,请一定等到我长大,再将我变成吸血鬼好吗?” “为什么?”这也可以挑三拣四?我轻笑,挑出一根落在衣褶中的头发,又掉落了一根。 “因为那时我才足够强壮,因为那样才……”他察觉了我想杀他的意图,有点伤心且恼怒的冲我大喊。 “阿方索,嘘——”我一把捏住他的嘴。 一个细小的声音在巷子尽头的方向响起,像拨动的金属丝,以极快的速度传输,瞬间便靠近了耳畔。 没有时间判断它的方向,摁住阿方索的头顶,凌空后翻,这个声音擦耳掠过,在不远处打了个回旋反了过来,阿方索也被我猛然间的力量推到了石墙上,揉着肩膀打算抱怨,却看着巷子那头逐渐潜近的身影张不开嘴。 脚一触地向左侧滑了半步,那折返回来的细声贴着右肩飞回它来的地方,伸开手掌盛住缓缓落下的碎发,金色在夜光中舞动的那么优雅。 “你可知道对我来说,它们生长的多么不易。”我不舍的握着断发,伤感的对那个陌生的来访者说道。 血族身体的每一处再生,几乎都依赖着血液,而我这个至今纠缠在取于不取之间的顽固者,一直都小心回避着不必要的再生,因为所有再生的代价都必将转嫁到那些无辜的人身上。 他没有说话,像一只猫一样轻轻走近,黑色的布条紧紧缠住全身,只露出手和面部,这样不仅提高了肌肉的爆发力,更使行动完全减除了不必要的阻力。双手挡在胸前,牢牢握着自己的武器。 那是两把纤细的弯月刀,薄如纸屑的刀身垂直看就是一条闪亮的银线,刚才暗中袭击的武器应该就是它了。 他和他的刀一样逼过来,浑身充满了敏捷和尖锐,整个人就像刀刃,吐纳着致命的无情和速度,我似乎只有后退的路可以选择,空手让我陷入危险的境地,也让我从倍加小心中解读了他的武器。 刀是不多见的正反双刃,而他握刀的手法也是一正一反,正握可以发挥刀削、砍的威力,而反握借助弯月刀特殊的造型,补充了勾、划的攻击方法。正反配合,让他的一切进攻完美无暇。 贴身战我机会没有任何出手的机会,于是尝试着跃后拉开距离,也好有时间拔出我的剑。然而只要我和他的空间稍微一大,他就会掷出一手中的刀当作回旋镖前后夹击。 有时候,了解你的对手很容易,他们只分为两种。一种人如其器,只有猜透他的人才可以预知所有的棋路,另一种则是器若其人,先读懂他的武器,才能铺开较量的斗场。 我退到墙角,他显然捕捉到了这个绝好的机会,为了让我无处可脱身,他些微拉大了双刀间配合的距离,试图从左右完全封断我的去路。 而我露出牙笑了,那么自负。 六十四章 矛盾的谬论 不打算寻觅逃脱的出口,反而正面向他伸出手臂,柔弱垂下的手指让他一愣,微微后退重新防守,正是这一愣使他失去了杀我的机会,但亦救了自己的命。 提起脚跟在墙上一垫,准确的挤过他防守间的裂隙,诵读解放的咒文,指尖向上挑起。 最完美的防守不光是估算到对方所有的可能,更是预设到几近微渺的不可能。我毫不客气的实践着从托瑞多那里学习……不,应该是抢夺来的技能,体内他们的血液开始兴奋的响应。 而他仅仅看到了我的手,却忽略了手中如魔法树枝般突然“生长”而出的长剑。一缕血溅了起来,看来他还是对我突然持有的武器攻击距离的估计不太适应。不过他异常迅速的控制了自己的身体向后收去,剑尖只是划到了他的腹部表层,并没有留下致命伤。 “这样的出场不错,还不知难而退吗?”我抚摸着如夜一样漆黑的剑身,“呃……我想,应该是不必了。” 断开的布条间,刚留下的新鲜伤痕斜穿过那个半掌大的纹身,两把交叉的弯刀下凝坐着狰狞的展翼鬼蝠。 “阿萨迈特……”我低下头皱眉,这些最顽固的血族杀手,想要摆脱他们的纠缠,只有两个办法,要么让他杀死你,要么由你杀死他。 “你的剑……?”浓郁的中东口音保持着特有的低沉。 “哦,我并不是随身携带,简单说,只是寄存在另一个紧密相连的空间中,需要时取出来,但是……”我突然闭上嘴巴,意识到精通暗杀的他们怎么可能不明白,他要说的重点在下一句。 “不,我是说,还我的血!”他的目光透过挡住眼帘的浓密黑色卷发,射向我的剑。 “你~是说~这个?”我怀疑自己没有听清他的口音,将剑举到眼前。 “是的,还我!”他用一只手摸过自己的腹部,再将沾上血的手指送到嘴边,舔拭着。 “果真如同传言中一样吝啬的对待血液呢,但是很抱歉,太晚了,我帮不上忙。”剑刃上残留的血,已同滴进干涸裂土中的水般,被吸收殆尽,了无痕迹。 “没关系,拿你的血来做弥补吧。”他放低身姿,摆出了再次挑战的架式。 “夸口是杀手的大忌。”我将剑插在地上,向后绾起头发束在一起,“你不觉得自己的刀有缺陷吗?” “噢?”他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但身体没动。 “明亮的刀身总会反射过多的光泽,让对方更明了的观察它的动向,你不认为给刀烤上黑漆才更适合暗杀者使用吗?” “是吗?那你看清了。”事实证明,自负的是我。 他将速度降下了一半,而出刀的次数却增加了三倍。不,实际上,他仅仅是利用了我所说的那个“缺陷”,小心调整了角度提高刀身的光映射,以至于让一刀带出三个光影,分不清虚实。又间或真的连攻三刀,真假相扣。 应付密集的刀影消耗着我大量的体力,然而内心一种莫名的兴奋感强大的膨胀着,现在想来,那应该是握有力量,渴望征服对手的萌动。 这是我一直小心压制的,传承自家族血脉的原始欲望,但是却在一条必然的命运之路上激发了。 他的刀身将我的剑尖荡开,借着这股外弹的力量,我尽可能远的向后退开。 果然,弯刀像我估计的一样紧跟着飞来,而且是交错盘旋的两把,向后仰倒让飞刀擦面而过,并没有马上恢复站立,等待它们回程时第二次贴面的瞬间,竖起身体用手中的剑看准刀柄用巧力击去。 弯刀像从我手中重新掷出一次般带着更大的力量和速度转向它们的主人。 “啊——”对面传来利刃刺入血肉的沉闷声。 训练有素的杀手都抱有必死的决心,所以他们的攻击才那么凌厉,但是,这个决心让他们首先放弃的是对自己生命的防卫。 假使再有人问我“矛”、“盾”的问题的话,我想我的回答应该是:杀手之矛必定刺穿自己的盾牌。 我摆出胜利后习惯性的微笑,走了过去。 他忽略了骤然增加的力量,刀一正一反插在他的胸膛上,手尚握着刀柄,如同自杀样诡异。 ―――――――――――――――――――――― “太棒了,爱弥儿,杀了他。”阿方索的声音这才渐渐的传进耳朵。 那么刚才那种全神贯注的感觉……? “该死,闭嘴!”我懊恼的吼道,走过去从地上一手拎起他,一手拔掉他身上的弯刀,“告诉我,是谁雇用的你?” “血、血……”他含混不清的不断重复这个单词,用手掌哆哆嗦嗦的去接伤口奔涌而出的血液,再捧到嘴边饮下,只是流出的远比喝下的多。 “快告诉我——”我甩手打散他手中的液体,向后揪住他浓密的头发,我龇起牙威胁他。 “这么肮脏的血你也要吗?”一个戏谑的清冷声音在巷子的空气中如蛇般游窜过来。 “谁?”阿方索吓了一跳,跺着脚说。 四周黑沉沉的,没有任何响应。 六十五章 沉沦的道白 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嘚嘚”从巷口处拐了进来,两匹华丽的墨色羽毛头饰装扮下的健壮黑马,拉着一辆轻型的马车,踩开朦胧的夜雾驶过来,汽灯昏黄,车轴咿扎,仿佛来自幽冥的国界。 马童拉开门伏在地上,踩着马童的背,她端庄的从马车上下来,束腰极紧的黑色蓬裙,同色的露肩衬衣,长袖黑丝手套,做工考究的斜式纱帽缀满了名贵的宝石和禽毛,眼角满是等待旁人嫉妒的雍容自傲: “好久不见呢,爱弥儿。” 的确,相比我这身血迹斑斑的衣服,蓬乱的头发,我有什么不嫉妒的理由呢?她艳得让所有男人窒息。 那个永远都猜不透的男子,也会喜欢这样的女人吗?假如是,我愿意为他而演出美艳的娇娘吗? 可惜他从来都没有表示过什么,所有的谜语、答案,原来都是我在自问自答啊。从头至尾,只是场独角戏吧,也许他根本就不需要我。 这忽如其来的恍然大悟,差点淹没了我的心神。 “你是谁?”阿方索一脸戒备站在我身边。 “哟,这是你的小点心呢,还是你的小宠物?”绛唇轻启,笑声隐约隐藏着摄魂的魅力,她伸出手去摸阿方索的面颊。 用手扣住阿方索的衣领,我将他甩到一边:“似乎都与你无关,露琪小姐。” “的确与我无关,不过恐怕跟主人有关,你还真是对人类关心呢。”她大笑起来,目光转向我手中的那个阿萨迈特杀手,不耐烦的说,“还不快杀掉他上车?主人可是思念心切,才特地让我来接你的。” 没等我完全听懂这语调中的异样,露琪就横搭起手中轻巧的弓,拉弦松手,三只断羽箭不由分说的射过来。 “你!”我只能撒手避开。 三只箭分别射中了他的两手腕和心脏,他像受难的教徒般被钉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这种小事还要我代劳。”她扔下弓不满的坐回马车里,马童一直伏在地上。 视血为圣餐的阿萨迈特人最终看着自己的生命随着源源不断流出的液体消失,却也无能为力,而我要的答案,也随着这个奄奄一息的吸血鬼被掩埋。 “放心,黎明的太阳将带给他最后的圣餐,失败者只配有这样的死亡。”她若有所指的说着,“上车吧。” 踩着马童,我坐到她的身旁,车门将奔过来的阿方索关在外面,隔着车窗我茫然地看着他拍打着车门,叫喊着,跟着越来越快的车子奔跑,直至被完全甩掉。 眼神中没有聚焦,只有一个心意想传达——离我远点,再远点,谁也不要靠近,就让我一个人,在这个悲怆的命运漩涡中沉沦吧。 &&&&&&&&&&&&&&&&&&&&&& 天空不知何时铺上了阴沉的云层,大块的乌云相互挤压吞并,马车已从颠簸的石板路上行驶到了湿润的沼泽里,风卷着暴雨来临前的不安拍打着窗纱,像一块白色的灵幡,上下飘飞。 干枯峥嵘的老树向低压的天空伸出枯枝,将本来压迫的天幕割裂成数块。车轮压在若隐若现的小路上行驶,而小路又隐藏在常年不干的泥泞和积水之下,伸向远方。 为了换口沉闷的空气浮出泥水,不小心爬上道路的蛇和青蛙被驶过的车辆碾成两半,灰色的草丛岸边,鳄鱼转动粗短的脖子,用死灰般的眼睛幽幽盯着我们。 浓烈的泥腥味塞满了马车内的沉默,一滴雨从车窗中穿过,落到我的手背上,远处高耸的建筑顶端已从山丘的后面冒了出来。 “露琪,那个,那个孩子……”我像人一样大口的喘着气。 “想让我当作没看见吗?”她用眼角斜过来。 “你想怎样?”明明是在求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短促的笑了几声:“这算是交换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倒可以考虑一下。” 见鬼,心中暗暗骂着自己的大意,却也无可奈何。 “那我就当是默认了。”她闭上眼睛,“好,我不会告诉主人的,至于你应付的价钱,等我想好了再通知你吧。” 闪电照亮了车内两张惨白的面孔。 我笑笑,继续看着窗外,雨点已经开始大颗大颗的砸在马车顶上。我能付什么样的价钱?除了这谙哑的生命,我一无所有。 身旁,和我挨着腿,擦着肩并坐的,是我的同类。体内流着相同血液的同族,却暗自张弓拔弩。 大概能真正握有你把柄的,真的是亲近的人吧。 “血族中,永远没有信赖,没有朋友,惟有不可战胜的欲望和力量……” 重复着多温迪斯的这句话,雷声压过了我的声音。 其实不仅是血族,人类和我们又是何等的相似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