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追万古》 第一章 少年醒来 金山古佛,弥勒为最,信众常年累月供奉,香火鼎盛。 乌屿山瘴雾茫茫,终年缭绕如是,甚少有人敢接近,传言之中有勾魂夺魄的魔物。 佛光普照,金光祥和,仿佛要度化弥漫瘴雾的山峰,经音清远钟声回荡…… 小镇繁华,喧嚣不断,但是却无人愿意靠近乌屿山。 流传自久远的少年故事已逾万载,偶尔还能听见镇口茶楼马记的说书人脍炙人口绘声绘色的描述这段传奇。 乌屿山深处有一寒气刺骨的深渊,结界如盾隔绝外界,凡胎肉眼望去漆黑如墨,如柱般的魔气直冲云霄,深不见底,臆想深处的未知恐怖,令人战栗毛骨悚然。 此时,深渊底,一少年从梦中悄悄醒来,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他身着青衣,缓缓坐立。少年面容除了清秀并无其他特别之处。真要说特别的地方,就是那双眼睛,明亮有神,深邃幽静,古井无波,仿佛亘古如此,一眼追溯万古…… “鹧犸觥戕綮蜃酤……” 少年眼神凌厉,如剑般实质遥刺苍穹,浩瀚气息覆盖深渊,势随心海节节攀升,瞬间涌出深渊穿透结界,乌屿山古兽妖物,无论实力强弱,皆都吓得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少年收回威势,对着空中平静说道,好像在与空气对话。如果这时有活得久远的老怪物在此,或许能懂只言片语,从中了解到这是上古文字。 青衣少年站立,衣抉无风自舞,气息归臻融入天地,仿佛万古都在,又像是大世独行平凡无奇的少年郎。 突然,少年抬头,那双眼睛穿透万物,扶摇而上。 万古前,未知禁地,金裟古佛,眼如灯笼大开大合,佛掌随意一挥,便跨越万古追溯时间长河而来,欲将其再次封印。 少年目光平静,无半点波澜,大手一抡,追溯时光而去,与佛掌发生碰撞。 “呐楽祢弥陀……” 瞬间对掌,时光万年,古佛金光大盛,依旧慈祥素面,佛音穿越万古与少年对话。 “菪敕”少年悠悠然,神态自若,捡起地上一块巴掌大小的木盒,收入怀中,嘴中只吐出两字轻音。 少年的身影从原地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万古前未知禁地,高不知尽头的碑前,金裟古佛轻轻摇头,望向其他几尊禁忌存在。 几尊存在相视,转瞬消失在擎天碑前。 东缃海南方尽头,有一处小渔村,大约只有十几户人家,常年靠打渔为生。 这里很偏僻,偏僻到什么程度呢?这样说吧,也许十年或者二十年也不会有外人来到这座小渔村。 但是此时,就有一少年走在村口,清秀的脸庞沐着海风而行。 万载悠悠,如大梦秋,故人今何在。亲人朋友,兄弟追随者,红颜知己,敌人……历历在目。 “小哥哥,你是外来者吗?怎么会到仙渔村来,小苗从来没有见过外来者……” 少年思绪久远,被奶声奶气稚嫩空灵的声音打断。 他回头,看到一个穿着黄衣蝴蝶结长裙的小女孩,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样子,扎着两条小辫子,小女孩看到少年回头,停下小嘴的喋喋不休,弯作月牙儿,笑容灿烂无比,在阳光映照下那口洁白整齐的牙齿熠熠生辉。 小女孩脸蛋小巧白净,精致可爱,一笑起来还有一对小酒窝,那双眼睛很大,水汪汪,笑脸上满是纯真无邪。 小女孩此时脸蛋儿红扑扑,大眼睛一眨一眨,含着好奇,以及年幼的探知欲。 少年望着小女孩,嘴角翘起弯弯的弧度,先是勾人心魄的邪魅一笑,又融化成灿烂和煦春风拂面的微笑,笑的很温和,暖人心扉,发自内心深处。 他轻轻往前走,抱起小女孩,摸了摸女孩的额头,眼神温柔的说道:“你叫小苗?” 小女孩也不反抗,似乎感觉在小哥哥的怀里很舒服,她眨着大眼睛,奶声奶气的说道:“对啊,我叫小苗,小哥哥叫什么?” 小苗问出这话的时候,少年明显停顿了一下。 “我叫古漠。”少年恢复灿烂的笑容,用手轻轻擦拭女孩脸上的污渍。 小苗扭动小身板右倾,右手扒着古漠的左肩,举起另一只小手拍了拍,灰尘如烟轻轻荡起。 “漠哥哥,你怎么会来到我们仙渔村?”小苗小手握拳,一根手指指着不远处的停岸小船,奶声奶气地问道。 “漠哥哥在追寻往事,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也是我寻梦的始地……” 少年仿佛在给小苗答案,又如同在自言自语,望着东缃海,清秀的脸上换作沧桑更替,一抹忧伤。 他缓缓向前,走向那破落的小船边,抱着小苗轻轻一跳站在了船头的岸板上。 “漠哥哥,你骗人,我爹娘说了仙渔村根本就没有人走出去。”小苗望着古漠,斩钉截铁的说道。 “但是……” 小苗奶声奶气地说着,话头却又突的一转,摇着小脑袋,小脸蛋上露出疑惑,似乎有些不肯定,没有继续往下说。 她眨了两下大眼睛,噘着小嘴奶声奶气道:“他们说很久以前有个人走出了仙渔村,但那要好久好久之前,而且爹娘说那只是一个故事,不存在的传说。” “漠哥哥才多大,所以是漠哥哥说谎了,你骗人。”小苗再次论证自己的说法,肯定说道。 古漠摸了摸小丫头的小脑袋,宠溺一笑。 小丫头还那么小,如此聪慧伶俐。 古漠摇头,并未在这个问题上与小苗多作纠缠。 “小苗,大哥哥送你个礼物好不好?”古漠话锋一转,宠溺说道。 “是什么礼物?漠哥哥你真好。” 一瞬间,小苗就忘记了在她心中漠哥哥“骗了她”。 “你先闭上眼睛。”古漠笑着说道。 小苗笑嘻嘻,由衷的开心,天真烂漫是这个年龄的本色,她干脆闭上灵动有神的大眼睛,没有半点犹豫。 海风吹着沙粒乱舞,海浪拍打沙滩如乐器演奏,一下又一下,有着独特的规律,上空盘旋几只海鸟伏击海面,鹰钩铁嘴嘬起水中…… 村口,只剩下小女孩单薄的身影,阳光照射下闪闪发亮,是那么的光彩夺目。 等小苗缓缓睁开大眼睛的时候,她发现漠哥哥不见了,小女孩揉了揉纯真闪亮的大眼睛,自身仍然在村口处,确认这个事实之后,哇哇大哭起来。 小女孩的胸口处,散发淡淡蓝莹莹亮光,尺骨磨成的吊坠,净化心灵,驱除魔邪。当然,还有他用,吊坠有着震慑万古的名字。 “这是漠哥哥送我的,是他送我的……” 小苗奶声奶气的喃喃重复,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 仙渔村,某一户渔民家中,一对夫妇“噗通”跪在地上,对着墙上的画像不断磕头,嘴中喃喃自语道:“谢过尊上……” 画像上的人端坐霄云龙座,下方上古凶禽,太古瑞兽,魔灵,巨头……尽皆匍匐在地,神色恭敬,画像之人就如同天地的主宰,威浪滔天震古烁今。 霄云龙座上的男人,看上去有些年岁,留着长须,端坐高台神色威严。但是,那抹神韵与抱着小女孩的少年绝对有九分相似,再细观,慢慢融合,是他,就是他…… 夫妇身后的小女孩,望着村口处露出灿烂纯真的笑容,那里有了她要去追寻的人。 第二章 牧马少年郎 黄州无垠,九陆八岸,时间飞逝八百七十二年。 九陆之一,牧嵊州,浩瀚版图的陆地上,有一占据西北茫茫草原上名为驮山镇的地方。 虽然小镇偏居一隅,只有寥寥一百几十户人家,穿插住在几条巷弄里,不繁华但热闹的街市,从早到晚人行如织。诺大的草原上有着马儿成群,狂野奔跑,如一副美丽多彩的原野画卷。 宽阔空旷的草原上时不时会传出汉子豪迈的喊声,以及马儿的马蹄声,嘶鸣声,显得不大的小镇更加热闹异常。 冼凰王朝,牧嵊州版图上王朝之一。 小镇外,草原北方,衣衫单薄破旧的牧马童,仰躺在斜坡上,嘴里叼着狗尾巴草,任由马儿肆意驰骋啃咬大地。 春意渐回,徐徐微风拂面仍有阵阵凉意,小草才冒出头,马儿就脸朝大地哼哧哼哧,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 “牧马童”是小镇对草原牧马人的统称,并非只是针对斜坡上已非牧童的少年一人。 少年坐起身,吐出那根狗尾巴草,双手在草地上用力蹭过,小心翼翼捋平衣服的褶皱。继而抬头望向天空,那双明亮的眼睛从开始的一湖死水,再到后来波动少许的神采如石子激起涟漪,波浪卷卷。 或许是觉得今天的晚霞穿透云层缝隙映照在草原的光线泛起阵阵涟漪,一荡一荡,如鱼儿潜水畅游,格外惬意。 十四岁的牧马童,清秀的脸庞较之东缃海小渔村稍显稚嫩,脸还是那张脸,古漠已非古漠,少年依旧是少年。 冼凰王朝,牧嵊州,驮山镇,扶沆巷,与老鞋匠相依为命的牧马童古九渊。 古还是那个古,名非那个名。 前世今生的“前世”如一梦,此生再无半点瓜葛。这话言之尚早,正如世人常说“世事无绝对,万勿咎较真”。提到此,小镇老一辈常挂嘴边“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本是梦中人,谁敢把梦碎…… 最近这些日子,少年总会做一些荒唐的梦,手持金钵,身披金裟的大和尚,嘴里念念有词,素衣锦带的白发书生,剑拔弩张,腰间别着葫芦的坍塌老头,葫口吹气,绿衣黄带的妙龄少女,丝带绕尖…… 梦怎么都不完整,醒来后忘的一干二净,清清楚楚记住的人,可睁眼就茫然,连点瓦头碎片也没能想起。如这次一般,少年绞尽脑汁,用了八分力想记起丝毫,仍旧徒劳无功。尽管有些匪夷所思,可依照少年一如既往乐天派的性子,凡事万莫强求,不如春风吹入我心窝,躺在山坡看日落。 “九儿哥,回城了,我娘今晚蒸了大白馒头,回去我给你拿几个。” 斜坡后方,跑的满头大汗的小姑娘,拍了下少年的左肩,眨着灵动有神的大眼睛,俏皮可爱,气喘吁吁说着,小嘴吧嗒吧嗒,声音轻灵难掩雀跃。 “我不爱吃大白馒头。”少年头也不回的说道,又新拽起一根狗尾巴草叼回嘴中。 他知道身后小丫头是乌林巷莫大婶家的闺女莫鹊鸯,年初刚满八岁,莫家在驮山镇街市经营着包子铺,小丫头是家里唯一的独苗儿。 而她所谓的“拿”,实则是偷,近两月来古九渊已经拒绝了不下二十次。 小丫头也有股子拗劲,次次失落后总会卷土从来,只是她想不明白九儿哥以前就会吃的很开心,难道是为了哄自己开心。当小丫头想到这的时候总是能把自己逗乐,也不接着往下想,把学堂先生教的深思熟虑忘的一干二净。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 “九儿哥,天要黑了,魏爷爷这会儿应该收摊回家了,我们一起回去吧?”莫鹊鸯对于被拒绝,短暂失落后又想起了某一个秋日,笑脸像朵葵花,趁古九渊不注意,吐了吐舌头,坐在少年不远的位置,俨然一副小大人模样,望着日落黄昏,小声嘀咕。 古九渊侧转了身子,略显慵懒,嘴里叼着那根草含糊不清的说道:“小丫头,你先回去吧,我再看会儿日落”。 这一声小丫头,莫鹊鸯听的特别开心,对于没能同九儿哥一起回去,她也没有介意,早已经习以为常。 和少年告别后,莫鹊鸯白净的脸蛋儿上如那百花绽放,眉眼带笑仿佛流淌的清泉。落日的余晖洒向草原,娇小的背影蹦蹦跳跳去往小镇。 少年翻过身,望着小丫头的背影嘴角眼中有了些许莞尔笑意,稍纵即逝,换之落寞寂寥。 为何如此,少年不知。 日薄西山,黑夜降临,草原上已有大户人家围坐篝火,欢歌热舞,一片欢声笑语。 少年正甩着马鞭赶着马群往小镇边缘走,心中猜测是小镇的大户黄员外家,也算自己半个东家。 小镇马匹无数,却基本掌握在小镇本地两大姓氏,以及外族另一姓氏手中,黄、刘、慕阳。 这一来,看似外表风光远近闻名,以给养朝廷御马,备用战马富硕遐迩的小镇风光无限,实则绝大多数人的命脉却是掌握在极其少数人手里。 比如说,被慕阳家族挤掉的原来小镇三大家族之一的钱家。一夜之间轰然倒塌,跟着钱家的小镇人家,人人自危,脑袋钉钉想挤进黄、刘两家大户讨生活。 幸好后来跻身三姓氏的外来家族慕阳家,心善,留用了大部分随着钱家讨生活的小镇穷人。 这心善一词是少年心中所想,小镇之中也会时有流言,与古九渊心中所想南辕北辙。说是慕阳家在朝内有权贵撑腰,要挟,逼迫,无所不用其极。对于此间之事,少年没有深思,并非他想不透,只是他希望世间事都如他想的那般美好。 其实不然,这不是立马就有不好的事找上门。 “九儿哥,马儿今天吃草可好?” 少年故意走远避开了篝火旁,没想到仍是被黄家管家瞧见。一个满脸敦厚的中年胖子,眯着小眼睛笑眯眯的走过来。 这笑是胖子的招牌,不过少年总是在心中想刮他两个耳光,以解那蚁咬般别扭的滋味。 不过想归想,少年脸上笑意盈盈,真诚略显拘谨的点点头,没有流露出丝毫不满。 “今夜家主设宴庆贺二公子考中乡试举人之位,由聚在此,九儿不仿讨杯酒水沾沾喜气儿。”黄管家盛意拳拳作邀请状。 少年依旧笑在脸上,拱手说道:“九儿在此谢过黄管家,不便叨扰,职责所在,马儿归巢,代我恭贺家主及二公子,仕途通达”。 古九渊扭头看了眼马群,表达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黄胖子眯眼瞅着眼前既上道又不上道的少年,笑容更盛,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没有说话。 “黄管家,夜路不好走,老马识途,可还有一些顽皮的马儿,丢了九儿可担待不起,就此告辞。”古九渊望向胖子轻轻拱手说道。 二人相视一笑,未再言语,相对转身而行。 “黄口小儿不识主” “虎皮扯来依是狗” 两句话,两张嘴,相反方向同时边走边笑。 少年走远几步,嘴里嘀咕道:“扯虎皮收贺礼,妄想,兔子没来鹰岂会觅食”。 古九渊赶着马儿,想着对门黄口小儿清晨朗朗的读书声,嘴里哼着小曲儿。 读书真好,有学问真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见兔子不撒鹰。说的真好…… 第三章 惯性使然 天微暗的夜色下,骆山镇灯火摇曳,城门口外来的车马队伍依旧络绎不绝进入这座风味小镇。 城外车马队伍拉的很长,看上去就像在小镇后面扯了一条长长的尾巴,吵吵嚷嚷,对于这种“常来客”,小镇的住户早已司空见惯,连猜测这么繁喧贵丽的车队是来自哪儿,要找谁的好奇心思丁点都没有。但是,原住民开心,很开心,这意味着有白花花的银子上门。 谁说偏隅之地多良善之辈,岁月的熏陶下尽是活泛之人。 这不,扶沆巷与上钱巷交叉的巷口隐蔽处,一老一少正在上演一幕“无中生有”。 “阿史,来了来了,你别墨迹了。”约莫九岁上下的孩童蹲在扶沆巷的墙根,猫着手脚盯着主干路上相距此地还有十数丈距离的那辆华丽马车,两只眼睛冒着精光,骨碌碌直转,一回头瞥一眼瞬间转回目光,催促着,生怕到嘴的吃食飞走了。 隔着两三步路的老人,坐在小板凳上一板一眼的收拾小锤子,压线板,其他一些杂物,耷拉着脑袋连眼皮都不想往上抬,更别提搭理墙根的小子。 “三、二、一” 孩童声音不大不小,娴熟的扳手指,嘴中数着,有少年教导过其数字,可他转眼忘的一干二净,照样三对四,二对五,一对一。 “小狗子,你给我站住,今日私塾先生布置的课业又画了只鸡,看我抓住你不打断你两条腿,让你陪爷爷拄拐看日落。”老头子慢慢将木箱放在暗处,猛一站起,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根木棍,举起后咋咋呼呼跑着喊着,那只右脚有点跛。 两步远的孩童从地上麻利的抹了一手灰往脸上一淌,呼吸间鼻涕眼泪上颊,猫腰哭喊着冲出去,嘴上哆嗦回头叫嚷求饶道:“爷爷,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老人举着木棍敲墙,声势愈加凶狠,不依不饶呲牙咧嘴的说道:“这话我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还是长点教训有效用。” 刚巧不巧,孩童那单薄的身躯就与过道上的华丽马车来了个亲密的身体接触,直线落体两丈远。 “吁”马夫一惊,长呼一生。 毕竟作为大户人家的下人,定力非同一般,慌张片刻略微镇定,顶着惊扰夫人休憩的思量,出声道:“夫人,有一孩童冲出巷子,小人未反应过来,与马车相撞,惊扰了夫人。” “孩子,孩子,你怎么了,你不要死,你不要死,你死了让我这老头子怎么办啊,爷爷不逼你了……”跛脚老头子抱着孩童倒在血泊中的单薄身躯,泪眼婆娑,上演着子孙分离。 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太不像话了,这不是让人家这一老一小白发人送黑发人,无人送终,以后老人如何自理生活,人间悲惨莫过于此了……” 围观人群一书生打扮的外来客,义正严辞,慷慨激昂的谴责道。 “多谢公子仗义执言。”老人在脸上抹了一把,感激涕零道。 当地看客邻里,相视笑笑,也不言语,不少人眼中透着讥讽之意。 …… 僻静的小巷里。 “你一个,我两个,你一个,我三个……” 贼头贼脑的小孩举着夜光石,跛脚的老头子在一小堆银闪闪的光亮前手舞足蹈,就地分赃,纹银百两。 “老史,最后你居然说要给那个书生立长生牌,这话太过了,是不是应该罚一两去长春阁找小翠喝杯水酒。”孩童撅着腚子,上下一摆一摆,语重心长的说道。 老头子一听,眼睛上翻,立刻炸毛,嚷嚷道:“好你个兔崽子,你还好意思说,我都羞于说你,马车一撞就两丈远,你是不是当这些人都眼瞎。” 老史一脸恨铁不成钢,似乎骂的不尽兴,接着说道:“还长春阁找小翠,毛长齐了没有?喝花酒,小翠一招鲤鱼打挺能把你吃的骨头都不剩。” 叫小狗子的孩童神游天外,对着地上画圈圈,吐口水,对老头子的涂抹星子不理不睬,任其滔滔不绝。 老史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教育这小子是有点累,可自由发展容易学坏,他揉了揉额头,这样想着。 “气儿消了那我就说了,与马车相撞我不想的距离远赔的多吗,这其中还要扯出一个惯性,我们就不去深究了,一笔揭过。至于毛吗?我昨天偷偷瞅了一次,差不多长起,不过这和见小翠喝杯水酒有毛关系……”小狗子一本正经喋喋不休的说着。 老史目瞪口呆,嘀咕道:“有老子当年的风采啊,真是让人怀念。” 老头子还在缅怀,一张花脸提溜着眼睛呲牙咧嘴贴在他眼前,笑眯眯说道:“老史,你就说去不去吧?” “不去”老史一把推开这个看似单薄的小子,斩钉截铁的回道。 孩童立马翻脸,在地上乱蹬,大吼大叫,哭喊道:“九儿哥,九儿哥,我要去找九儿哥,还是九儿哥最好……” 小狗子一说到某个少年就收不住嘴。 “停”老史面色一僵,大喝一声,满脸算你行的表情。 “去长春阁找小翠。” 孩童立马止住哭声,眼神中弥漫着你能把我怎么样。 …… 主干道街市。 一老一少,跛脚老头子,猫腰孩童,向着长春阁慢走。 “九儿那边?” “不说” “犯了错,就要改正,下次不能撞那么远了……” “惯性,那都是惯性使然。” “小翠” “哪儿呢,在哪儿呢?” “惯性,惯性,这都是惯性使然……” …… 骆山镇外,一处庄园。 书房里。 “京城那边传来消息,近日仙师就会到达骆山镇,慕阳风与琴儿,你二人这几日一定要勤加练习,熟悉祖宗功法。若是到时被仙师选中,定能一朝跃龙门,慕阳家也会跟着沾光,届时,小镇之中,还有……” 主座上一脸憧憬面容和善的儒衫中年人,慕阳氏族家主慕阳虎,面善心狠名霸。 俊雅的大公子慕阳风,身姿婀娜高挑的妙龄少女慕阳婉琴,听到此话,眼中精芒一闪,跃跃欲试,更有着幸运的雀跃。 二人同时抱拳,异口同声道:“谢过爹爹迂回,孩儿已知晓。” 慕阳虎站起身,笑着点点头。 房间里,另一少年,低垂的眼神中阴冷之色一闪而逝。 “恭贺大哥三妹,将来慕阳家的前程可要看你们二人了,有好事可要想着慕阳虚啊。”慕阳虚抬头真诚笑道。 少年二人,笑容谦谦对着慕阳虚一笑,不似作伪。 “家中之事还要劳烦二弟多帮衬着爹操持。”慕阳风握着二弟的手亲切说道。 年龄少女在一旁甜甜一笑。 少年少女三人走出书房,相互说笑着,中间一人回头拧笑了一声,微不可闻。 第四章 何以解忧?银两满床 穿过明亮夜光石点缀青石板铺就而成富柳巷宽阔平坦大道,恍然挤进窄小黑暗的扶沆巷的泥土小路,外来客一百个不适应,但是还美其名曰独之一味。不少人还挤上门来体验别样的生活。 少年常挂嘴边“还有人上赶着下九流”。 扶沆巷与富柳巷相邻,巷弄小道穿插,抛开两条主巷道,穿插分叉的小路除了一条除外,全部都是一半道路青石板,一半土路。 一贫一富,一下九流一贵可闻,差距鲜明。 衣衫单薄破旧的少年,动作轻缓小心的掏出怀中那块碎夜光石,只有指甲盖大小,照亮周围三尺范围,聊胜于无。 “小九儿,这么晚才回来,还没吃饭吧?青婶做好了,你就别忙活了,进来吃点吧。” 少年还有五步就到自己家门口,不想又遇到了从小到大慈祥和蔼的青婶,依旧邀请他进去吃顿便饭。 “不了,青婶,今天马儿入巢耽误了点时间,老史头估摸也快回来了,我俩很好解决的。”古九渊依旧和气而笑着拒绝。 妇人轻轻一笑,说道那就下次。 各回各院。 左边邻居是一对夫妇,右边是一孩童孤儿。 少年刚走到院子门口,打开门,就听到隔壁院的声音传来,一个大嗓门的男人扭着脾性说道:“你也不看那小子的穷酸样,干嘛要喊他。我要是他,铁定撒泡尿照照镜子。还有你,你别一个劲笑,上赶着送好意,还次次被人家拒绝,你图啥?莫非是看上了那穷小子的模样,可那瘦竹竿的身子骨,怎么看也没我这虎背熊腰来的虎虎生风吧……” 邻居小院长相憨厚的中年男人叫嚷着,和蔼的妇人舒然笑笑,默不作声。 家常里短,鸡毛蒜皮,嘴贱若砒霜的憨厚男人小气如鼠。举止得体,向善待人,默羡宽己人的和蔼妇人大气如狮。 少年一笑置之。 跨过门槛,抽出放在门后的老旧木鱼,“铛铛铛”敲了三下廊檐下挂着的青铜小钟,心中念道入门平安。 非仪式,古九渊十年来的坚持。早出门一下,开门迎吉。晚进门三下,入门平安。 少年将驱马鞭放在床头的木盒里,轻轻吹了口气,走向灶房。 野菜,小米粥,大白馍。没等到老史和小狗子,少年一个人平静吃过晚饭后早早睡下了。 …… 莺莺燕燕,花红花火,姑娘们争奇斗艳的长春阁,当下春光乍泄的地方不止二楼卧榻。 一楼大堂,进门右手边第二客桌的凳子上蹲着一孩童,撅着腚子上下左右摇摆,全然不知裤缝撕裂露出那白花花的小白沟。 小脸通红呲牙笑着,露出牙缝的青菜,晃荡着小身板要站起来,摇摇晃晃了两下,还真让他猫着身子站在了板凳上,左摇右摆。 他望向右侧的小家碧玉般的女子,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表情,状若吆喝般侃侃而谈:“小翠啊,我没醉。老史这王八……羔子居然说……我毛不长齐,不能找你喝酒,这是哪门子道理……” 孩童停顿了一下,猫腰拿起筷子夹了口地龙(泥鳅)放入口中,小身板立在板凳上,接着说道:“小翠,要不狗子哥……给你看下毛……长……齐……了吗?你就知道我没有撒谎……” 老史佝偻着身子吃着菜喝着美酒,惬意快哉。本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结果心口一刀,当场石化,一口酒菜喷了出来,猝不及防啊。 老史不理会嘀咕不休的小狗子,佝偻身子挎上木箱,拎起小板凳一阵风溜出长春阁。身子不再佝偻,右脚依旧跛。 小家碧玉的小翠,笑不露齿。 …… 富柳巷后壤地子运河,潺潺流淌的河水,蜿蜒向东,静静地河面如一面镜子,倒映出岸边柳树下的一对主仆。 小女孩穿着花裙子,脸蛋如绽放的金桑花,美丽小巧,小嘴噘着,不停的碎碎念:“没了吧,那可是五碗豆花羹,整整五碗……” 河岸柳树下坐着的丫鬟胖妞怡然自得,完全没有做错什么的样子,狼吞虎咽的啃着糕点,那张脸足足有花裙子小女孩三张脸般大小。 在听到小女孩提到某样食物后,两眼发直,赶紧咽下嘴中的糕点,杠杠的声音问道:“小姐,哪儿有豆花羹,在哪儿呢?” 小女孩听到这话,刚平复的心情瞬间翻腾,两手叉着小蛮腰,跨步向前,结果一个踉跄,差点跌进小河里。 如此尴尬作为,小女孩心中更是怒不可遏,便指着胖丫鬟的鼻子呵斥道:“吃,你就知道吃,看看你坐那像什么,平时有没有注意看家里的小织,坐那就你那样……” 小女孩说着说着就把自己逗笑了。 胖丫鬟一脸茫然,心思早就飞到灶房里的桌案上,鸡腿,鹅翅,蹄膀,还有最近家里老爷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青参肉,那滋味真叫一个绝…… 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嘟囔了一句:“抠门”。 绿油油的谷粒稻穗随风飘舞,仿佛是在对着石子小路上返程的这对主仆迎来送往。 胖丫鬟吞下手上的最后一块糕点,舔掉肥大双手上剩余的残渣,向前一大步,与小女孩同行影步,轻咳两声,靠近小女孩耳边沉色正经道:“小姐,阿鲭觉得你哪儿都好,就是太抠了,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小女孩心情愉悦,正在与漫野田穗花蕊共舞。一听这话,生无可恋。 “正阳仙师,降下一道通天威能,收了这可恶又能吃又不善解人意的死肥猪吧……” 女孩又开始翩翩起舞,瞥向胖丫鬟抿嘴直笑。 这世界里,没什么不能一笑而过,除了小女孩的梦里。 “该不会脑袋被门夹了吧?” “不可能,应该是银子硌坏脑子了,对,没错,就是这样。” 胖丫鬟自言自语,自问自答。 小女孩有钱,枕头下面,床铺被褥下都是银子,也不觉得硌的慌,睡的那叫一个香甜。 “小姐小姐,你把枕头下面的银子收起来吧。”肥胖的丫鬟扭动着身子追上小姐,憨厚说道。 “为何?”小女孩左右转动了两下裙摆,停下欢快地节奏,问道。 “你脑袋被硌坏了,我是为你好。你一定要听我的,俗话说……”胖丫鬟一脸真诚,嘟嘟囔囔的说教。 小女孩黑着脸仿佛吃了屎,怒视着肥头大耳的丫鬟。眨眼间,眉飞色舞,咧嘴不停的笑。 何以解忧?银两满床。 第五章 鼻烟壶里生狼烟 冼凰皇朝,开国皇帝李氏以武立国,辖内尚武成风。后国势稳定,趋治国之道,遂四海开设学堂,鼓励创办私塾,行文风之号角响彻山河大地。 可武风之盛始终盖过文风一头,与人争执时道理讲不通,当然谁的拳头大谁有理。更主要的是谁不羡慕那高高在上的天上仙师,万里之遥御剑行,千里之敌取其项,弹指一挥间…… 冼凰朝大吗?肯定大,可在那武力修为高深的仙师眼中无非就是大点的蚂蚱统领无数的蝼蚁而已,不值一提。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 所以,王朝内的显赫世家豪门望族世世代代皆会一脉相承下家族至强功法,武技法器,保本族昌盛发达,以求在岁月的洗礼中沉淀出以之立本的根基。 若遇到仙师宗门下山搜寻根骨资质上等的修武奇才入宗修行,便会将家族天赋卓著的少年男女送之测试,以求能入仙师法眼。有之一二人能被仙师挑中,甚至是被其看中的话,则整个家族都会跟着一人得道,那么鸡犬也会纷纷升天,即便是皇家旺族在遇到与其家族相关的人或事,也会在心中掂量一二,毕竟一个世俗王朝还没有底气与高高在上的仙家宗门扳手腕。 …… 富柳巷。 门前有两棵细柳,两只立卧石狮的大宅院里,有一老一少。 老的胡子花白,正蹲在大门右侧菜园子里,左手拿着一只古朴的鼻烟壶,右手拿着铲子在墙根挖坑,神态别扭至极。 少的穿着一身花裙子站在离老人五丈远,菜园子的边缘地带。小脑袋垂着,两只小手搂着一个巨大银锭,足有寻常十两银子的二十个大小,坠的小身板下沉。那张小脸笑开了花,一个劲的碎碎念:“爷爷,我才不要去见那什么仙师,他又不给我银子,你也不给我银子,我还看不到小织,它能拉银子……” 一个听不见,一个只管念。 花白胡子老人是三姓之一刘氏家族现任家主刘昱相,花裙子小姑娘是其孙女刘穗穗。 “小姐,小姐,你赶紧看看。” 杠杠响的声音出现在十数丈远的内堂,接着很大“一只”肥硕生物呼啸而来,跑动落脚踩得地面一颤一颤发出“咚咚”巨响。 胖丫鬟阿鲭跑到刘穗穗跟前,大口喘气,焦急万分地说道:“小姐……走……赶紧……去看看。” 小姑娘将那锭巨大的银子向右手一推,用力搂住,抽出左手摊开伸出去。 胖妞一愣,那双小眼睛望向小姐使劲翻白眼,调转肥大的身子转身就往内堂走,边走边嘀咕道:“就知道要银子,小织今天到现在还没有拉,你都不管管……” 嘟嘟囔囔说了一大片。 刘穗穗一听,立马急眼,即便如此境地,仍还不忘双手搂住那巨大的银锭,使出吃奶的力气奔跑向内堂,可是由于重力太大,使得小身子骨左摆又荡,重心不稳。 哼哧哼哧呐喊着:“等等我,等我……” 刘昱相这几日心情特别烦躁,总是会为了一点小事就吹胡子瞪眼。 要说为了什么,罪魁祸首就是这么一只小小的鼻烟壶。 坊间传闻世上有着鬼魅妖物魔障,对于打小爱看《狐妖与书生》《人鬼情缘》《秀才美娇娘》这类小说的刘昱相来说,内心深处对神仙鬼怪总是会情不自禁的神驰向往。幻想着某一天有个绝色鬼怪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其一见钟情,续一段千古佳话。 别说,这事还真就让他遇到了。 两年前从街头小贩手中挑中这只“一见钟情”的鼻烟壶,爱不释手,日夜拿在手里把玩。 后来猜想,应是自己将那壶嘴位置漆黑模糊一片看不清本来样子的“墨物”,实为镇住狼妖本体的“黑色墨”蹭掉了,他才得以脱困。 你说,出来的要是千年狐媚,或是绝色鬼魅也就算了,可偏偏狼烟滚滚之后,现出一抓耳挠腮瘦皮猴样男人形体。这也就算了,还是一只公狼妖,仰天一声畅快的狼叫。 那一刻,刘昱相瘫坐在椅子上,比吃了大便还难受,原来小说里那感人肺腑的人妖恋,人鬼情缘,情爱感天动地都是骗人的,至少此时此刻,这老夫的玻璃心是那样想的。 铁铲不停的挖,小坑已有三尺深。 刘昱相恋恋不舍将鼻烟壶放入坑中,欲葬下那终将逝去满怀憧憬的人妖恋。 怕吗?肯定有的。可刘昱相完全听不懂那抓耳挠腮的狼妖在说什么,叽叽咋咋,言语不通。几番测试那头狼妖疑似不能脱离那只鼻烟壶,其他人也听不到狼妖的声音,于是乎,他便下定决心,将此壶埋葬。内心深处,其实他更担心这不可揣测的妖物会对心爱的孙女不利。 “你乃我恩人,若能再助我脱困,我将给予恩人世人梦寐以求的修仙功法,至强法器,无尽财富……” 刘昱相放入鼻烟壶,就开始掩埋。那狼妖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不再是叽叽咋咋听不懂的言语,而是心声传递,表达意图再明显不过。 再听到这话之后,老人的动作更快了,几息功夫就将坑填满,用小铁铲在上面狠狠拍了几下,看上去结结实实。接着又去挪动门口的那口大缸,将缸里的水倒掉,挪动位置压在鼻烟壶的位置,去井边挑水,一桶接着一桶,直到把水缸灌满。 这块篱笆栅栏围着的菜园,平日里没有家主的吩咐,除了孙女之外任何人都得进入,每日照料施肥浇水琐事都是刘昱相自个儿完成。这也是为什么他不担心有人会无意间将狼妖放出。 这之间,那头狼妖不停的许以重利,条件,甚至发天道誓言,哀求,无所不用其极。 “恩人,我将通晓的古籍功法全部传授与您,由您修炼。日后功力大进,修为渐深到一定境界,搬山填海,移星摘月完全不再话下……” “恩人,我可以脱离此壶之后一生守护刘氏家族,保其世代兴旺,子孙昌隆……” “恩人,我可以许下天道誓言,此生绝不会违背。” “我阆贝,今日对天地起誓,终身守护恩人家族,受其差遣,但有反心与本心相悖,愿受五行天雷地火惩罚,从此烟消云散。” “恩人,这已经是最重的天道誓言,我求求你,将我挖出地下,得以重见天日,阆贝定不负今日之恩……” …… 刘昱相心海不停的收到心声,哀求痛哭,大声求饶……他无动于衷,更多的是不敢。 “无利不起早”,面对天大的诱惑,谁能不动心,无动于衷。可更要知道,狼之天性,反目,白眼狼。何况这是一只修行成精的狼妖,万千之中也不知会有一只吗?之后一旦真的脱离鼻烟壶的掌控,捏死刘昱相还不普通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刘昱相不敢赌,更不能赌,在他心目中,没什么比小孙女的安危更重要,天大地大,我家穗穗最大。 水缸下,土壤里,鼻烟壶中,跪在地上求饶的瘦皮猴狼妖露出一双怨毒的眼睛,凶狠嗜血。 狼行千里必吃人。 第六章 这传承何人能发扬 大清早,鸡啼鸣,猫迎春,鹊儿挂梢头。 扶沆巷。 少年起床,整理床铺,穿上一身洗的发白的绿色衣衫,走出院子。 院中,老头坐在小板凳上佝偻身子,手里正拿着一根从扫帚上折断的根须剔牙。看到少年走出,嘴歪呲牙含糊不清的说道:“就说给你添置两套新衣服,你非千百个不乐意。” 古九渊轻轻一笑,转身走进简陋窄小空荡的内堂,搬出一张椅子,坐在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下。 “这几日不知怎的来摊子补鞋的人比往常多,小盈头挣了点,就添了几道荤腥,放在灶房,我已经吃过了。”老史头也不抬的平静说道。 少年还是一笑。 从内堂搬出一缺角四条腿三长一短的八仙桌放在院中。 吃了几口酱驴肉,一碟小菜,一碗粥,一个馒头。吃的中规中矩,既不狼吞虎咽,也不细嚼慢咽。 收拾整理后,与老史打过招呼,敲响铜钟,便出门了。 老头子在少年离去后,抬起头,长长吐出一口气,拍拍胸脯,心有余悸。 少年出门正要左转,眼睛却被一白花花的东西晃了一下,眼光所至,嘴角轻轻上扬。 右边宅子门口,孩童趴在石阶上,屁股撅着,裂缝的裤子露出白花花的腚沟,正在左摇右晃。嘴里吹着大气泡,呼呼喝喝。 古九渊走过去在门口石阶右手边三尺距离的瓦片下面翻出大门钥匙,打开年代久远的院门,吱呀吱呀作响。 返身将孩童抱起,走向比隔壁自家更加破旧的院子。 孩童在少年怀里猛然蹬腿,咋咋呼呼喝道:“小翠,你别不信,真长齐了。怎么,你不相信,来,给你看,你看……” 少年一阵苦笑,次次都这样。 “九儿哥,九儿哥,今天我又靠自己挣了笔银子,你放心,这钱我留一点,积攒多了给小翠赎身。大头存着,以后给你娶个漂亮媳妇……”沉默两息,小狗子又开始蹬腿嘟囔。 古九渊轻轻给了孩童一个板栗,无奈又开心。 “谁,谁打我,你狗子爷也是尔等宵小可以欺负的,来啊,把老史牵出来,关门……” 这梦做的多真实。 将孩童慢慢放在床铺上,盖好被子,少年在其床头桌上倒了杯水,就出了院子准备去城外的黄家马厩。 走在富柳巷巷道的时候,远远就看到慕阳家的大宅前锣鼓喧天热闹不已。要知道,照以往,这个时辰,三大家族必定还在高门紧闭,卧榻在床,与周公作伴。 门前有一倩影左右张望,似乎是在等什么人,眼神中透着异样的神采。少年只是匆匆一瞥,就赶紧急步向马厩赶。 黄家马厩的门房喜欢刁难人,若有人晚去,他便会让其等在最后登记,全程冷嘲热讽,向着所有牧马童“大肆宣扬”。 古九渊不在乎这样的冷嘲热讽,但他却不愿因为耽搁那点时间而晚去。 人善人欺天不欺,古人诚不欺我,这话放在贫民穷苦人家最适用,借以找寻心灵的慰藉。 门房小厮的举动是那卑微到别处几乎找不到丁点自尊的心魇在作祟,连带着还想耍点小聪明小手段赚点银钱,毕竟马厩这地方能捞到的油水太少了。 他把牧马童当作白痴了!有人是白痴吗?显而易见,没有。为了这事他都被牧马童围殴几次了,竟还是不知悔改,吸取教训。 小厮何苦为难牧马童。 福禄巷。 巷口有一口井,作为乌林巷与福禄巷两条巷弄住户的饮水来源。 这口井已经不知发源年代,取自何人了。可最近临近井旁吕姓人家偏偏说是自家祖上凿源,尔等世代受福荫,应当感恩戴德,知恩图报。于是让巷弄住户以后每月交纳一定数额的银钱作为吃水费,以及保护井水安全维护井质的用途。 为此,还专门用一块巨石板压在上面,凿了一个口子上了把大链锁。其实,即使没有那把锁,三五大喊合力也搬不动那块巨石。更何况,每日家长里短的大段都是老弱妇孺,家里男人都去出力气赚钱养家了,这就更没人能搬动了。 吕家有一憨儿,个头不大,却天生巨力。曾经因为他娘那张泼妇嘴得罪一伙外来客,人家上门寻衅,吕家小子,一手一个将十几大汉给丢出门外。 憨儿还有个颇为文雅的名字,叫做吕志扬。 在那之后,巷弄之人虽然不怕那痴痴傻傻笑笑的憨儿,但大多遇到时还是会选择避之则吉。就拿这次井水之事来说,衙门不管这些家长里短,人人都晓得吕志扬家不占理,可也只敢站在家门外与那吕氏泼妇对骂。 憨儿护母。 一早上,吕家门外就有一妇人张口大骂,里面听声还站的蛮近。 “柯妖婆,你这老东西,占着茅坑不拉屎,你不要脸就算了,也不怕丢了祖宗八代的脸面,把井弄成那样,硬是按在祖宗脑袋上,你缺不缺德,损不损,小心以后有孙子没**,不对,你就不会有孙子……” 吕家院子里传出阴阳怪气的老妪骂声,扯着嗓子:“妖妇,亏的你还与当朝帝王同一姓氏,皇家若知道有这么一个成天尽干些勾引男儿的妖妇,岂不要将其五马分尸。还我孙子没**,你这狐妇这辈子能不能见着儿子还是另一回事,克夫克子的寡妇……” 院子里老妪还在阴阳怪气的骂骂咧咧。 院门外,那面容姣好白皙的妇人神色一黯,踢踏着绣花鞋,尽管衣衫宽大仍掩不住那傲人丰满的身材,一步一步走向井口,坐在石板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院内,老妪听着外面没了声响,以为是中途的休战,结果等了半天还没音,便以为走了。 “就这样走了啊,下回可要再来啊。”老妪扯着嗓子嘶哑喊道,声音里夹杂着骂胜之后的喜悦。 老妪心想,这每日不骂一骂,就浑身不舒坦。有个人对骂,整天精神抖擞,走起路来都带风,饭都能多吃两碗。 遥想当年,一人一擀面杖,对着骆山镇十六大泼妇,硬是骂了三天三夜,骂的所有妇人败下阵,那一战堪称巅峰之战,“奠定”了骂王的美誉,以至于至今未逢敌手,看来此生想要找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是难喽,无敌是多么寂寞啊…… 老喽,老喽,这骂王的传承将来由何人继承,可难住老婆子了…… 老妪边走边摇头叹息,准备去开院门收钱,今天要给儿子买套新衣服,那身衣服又撑破了。 第七章 道可道,非常道 骆山镇早市自由,靠近主干道,就能闻听各种吆喝声,市井坊市独有的气息。肉包子嘞,豆花羹,富甲汤,骆山金鱼丝…… 不仅如此,自慧帝继位以来,小镇更是蒙受眷顾。最耀眼则是一条敕令,从今往后本朝即便是与他国交战,或是征伐,骆山镇照可免去宵禁所限,也就是说取消宵禁。这份恩赐庇护,在冼凰朝那可是独一份。 根据祖籍记载,小镇曾出过三甲进士及第,蝉联三试。后又出一太子太傅,也就是当今皇上的老师。再加上多年来肩负着为朝廷给养御马战马的这份殊荣,另其还是通往某地的必经之地,扼要关口。这样看来,有此特例也就不为过了,法理之外,情理之中,大大彰显了当朝皇帝的气度与智慧。 福禄巷。 巷尾与主干道相接,早市街上的嘈杂声不绝于耳,但是相对来说就要小了许多,毕竟非直面竖耳。 古九渊照往常一样,经过这条巷子,除了因某事耽搁步子加快少许之外,整体步伐重心依然稳定,短促有力。 眼神平静,环顾巷尾。 茶寮里喝茶吃肉的和尚,领着孩子坐在同一张长凳上摆摊的憨厚男人。皆与往常无异。 和尚见到熟悉的小施主,不由欢喜。放下刚撕咬放在嘴边的鸡腿,双手互擦,右手被匆匆抹了下油腻的厚嘴唇,眼神清静,宝相庄严,双手合十作揖道:“观自在菩萨,古小施主,又见面了。” 少年作揖回礼。 巷道摊前,看上去五六岁的小男孩,单手持书,脑袋左摇右晃,一板一眼的念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万物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古九渊望过去,小男孩察觉到少年的目光,放下书本,炯炯有神的狭长双眼弯作月牙状,微微发黑的脸上轻轻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一旁坐着的胡髯轻薄的憨厚男人,望着少年,不自然的挠了挠头,更加黝黑的脸上报以痴笑,同样露出一口白的发亮的大白牙。 少年微笑回应。 和尚,读书孩童,憨厚男人,是小镇之中极少对少年报以友善姿态少数几人中的三人。 少年心中有杆秤,还能量长量短。 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巷尾。茶寮里和尚抱起整只鸡,动作粗暴的啃咬。摊子边,小男孩举着书本“常有欲,以观其徼”,憨厚的男人对着摊子上陈旧杂乱的老物件面无表情。 老和尚住在衙门后废弃的破庙里,不化缘,不作法,只吃肉。 小镇里长居的百姓经常会看到一个蓬头垢面,满身污垢的乞丐在破庙前乞讨,不吃荤只要素。 吃肉和尚,吃素乞丐,不化缘的和尚,向和尚乞讨的乞丐…… 县衙里。 一向以清廉朴素为民的县令大人,今日破天荒的安排厨娘杀鸡宰鹅。要知道以前,这些美味的动物都是养着生蛋的。老婆子扫院,车夫清尘擦梁,更是前所未见。 下人们听说,衙门今天要来位大人物,县令大人的恩师,还是当朝什么大员。此行来到骆山镇,是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不过何为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他(她)们不懂。 城外。 子母河案边,杨柳依依,碧波荡漾,一条顺着河向蜿蜒泥土气息浓郁的羊肠小径,披上绿妆风中漫舞的大草原,一望无际。 河面上,一团柳叶冲散开来,正随波逐流。 少年端坐岸边,左手拿着一本不久前从福禄巷尾摊子上淘到的破旧缺页的残本拳谱《天斗》逐字细细翻看思量,右手拿着一团柳叶,依样画葫芦的比划着。 照书上所言,拳罡所重即为斗,当出拳达百斗,一拳即可打死成年公牛。拳至亿斗,出拳便会引动天地之灵力加持己身,导致虚空塌陷,拳出虚空碎。后面又言,拳意之精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对此,古九渊一笑而过,强身健体才是他的目的,至于书上所言真假他不去想,也不想去想。眼前锻体的效果是他能明显感觉到的,体魄明显改善,不再是走出三里地,就会气喘吁吁的歇上三歇。 最初时少年拿着拳谱也会希翼着《天斗》是孤本绝世功法,可转念一想,若是如此,又焉能落在自己手中,让他捡漏,世间卧虎藏龙之辈何其多,小镇之内就有,难道就没有慧眼识真之人,实不应该也不可能才对。 少年将拳谱放在一旁,站起身,摆出一个两脚横跨“山河”,左手抱拳,右手握拳上扬的起手势。接着,左步向前一横,右手抛出手中的杨柳团,一拳推出,那团杨柳又落在了子母河的水面,飘向下游。 古九渊一拳一拳出击,不再对着柳团,而是虚空,忘我忘时忘累忘喘。 此时,少年的右拳之上环绕一丝微不可察嬴弱无比的白色流光,古九渊奋力出拳,对此全然不知。不过,要真让他见到,铁定会在心中嘚瑟一句“果然如我所想,还说不是骗人的”。 拳谱有明言,练此拳法,无论男女老幼,按之法门运气出拳,达数日,便可引动罡力,拳罡覆白霞举力。可他以练拳数十日,再看这一丝白光,对比白霞二字,是要闹哪样,还敢说自己不是盗版赝品。 天赋二字少年没听过。 时至正午,少年收拳。走向子母河边掬水洗了把脸,对于人尽皆知更上游有孩童时常对着小河呲尿,丝毫不以为意。 接着转身上岸去拿小径旁的蓝色小包裹,里面有他今天中午的吃食,干饼,腌菜。 马儿自顾埋头吃草,大快朵颐之后便开始在草原上欢愉的驰骋奔跑,大多三三两两,老马领着小马,将其护在中间,怕跌倒,却要让它奔跑。一如人世间的父母,爱在心头超越种族界限。 少年坐在草地上啃着干饼,有一大一小两匹白马围着少年奔跑。那头母马望着少年,慈祥怜爱温柔,轻轻扑扇眨动的漂亮眼睛,分明挂在眼角一滴饱含感激的泪水,小马儿跑的飞快,一声嘶鸣,两只前足马蹄上扬…… 他救了它(小马儿),未让母子分离。 子母河下游。 岸边的小道上有一辆马车,缓速上行。 赶车的是一位穿着锦衣,身材高大的俊俏少年,马车里坐着一位穿着朴素却讲究的白髯老人。 少年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挥鞭,一脸愤懑地重复半个时辰前刚说过的话:“老爷,就说让你走官道,非不听,你瞅瞅,这出京前四只饱满壮硕,肚子滚圆,鬃毛支棱,跑起来风驰电掣,雄赳赳气昂昂的一匹骏马,现在硬是变成了一头皮包骨四肢无力灰溜溜的“瘦毛驴”,你说你于心何忍啊……” 马车里,老人随手抓起一旁从京城老字号买来的吃食,丢出窗外。 少年一招“燕儿翩翩飞”,纵身跃下马车,一口衔在嘴里,吞而入腹,轻飘飘飞回车架,车身没有丝毫因为那高大少年重量压下的幅度,依然四平八稳的缓缓前行,整个过程一息完成。 少年顿时笑逐颜开,猛甩马鞭,大喝道:“老爷,坐稳了,要加速了。” 从头至尾,马车里的老人都在看着那本从京城带来的孤本《朝仕风流艳传》,不漏一字,目不斜视。 马车上行。 老人渍渍称赞道:“这文笔,那小蛮腰真叫一个爽滑……” 第八章 有“客”自远方来 小镇街市。 街上走着与集市市井气息格格不入的三人。一副仙风道骨风姿的白胡子老头,身材高挑气质出众的紫衫少女,丰神俊朗的壮硕少年。 富柳巷口,有一个内穿烂布青衣外披大袍容貌丑陋全身发黑尽显肮脏,指甲盖全是污垢的老人,咳嗽不断,正在与乞丐抢夺一碗狗食,可能气力不够,乞丐还没使出师传绝学“偷天换日”,老人就已经败下阵。 紫衫少女看着眼前的世俗百态,好不容易稳固的道心,又裂出一个发丝粗细的口子。 她在心中想了想,准备上前将下山前师傅特意准备的俗世金银送给那沦落到只能与乞丐抢夺狗嘴中嗟来之食的可怜老人。 少女慢步向前,不以世俗的眼光看待老人。 一旁的白胡子老头,一直在观察那丑陋老人,他觉得与传言中的很像,当发现少女要去接触他的时候,顿时心惊万分,毛骨悚然。 “轻英,别靠近他。”白胡子老头大喝道,声音严厉,快步上前一把将少女拽向身后。 少女茫然,因为她知晓胡长老不是那种世俗眼光狭隘之人,不会轻易打断她做这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白胡子老头也未解释,盯着病痨老人的那张脸,一身修为化至巅峰。 黑袍老人不以为意,咧嘴一笑,露出那青黑不明的长牙,外豁内翻略显可怖,腥丑臭的口气从牙齿之间的缝隙呼出,难闻至极。 “滚开,恶心人的老东西。”少年一脸鄙夷厌恶的呵斥道。 “走吧”看上去仙风道骨的老头说道。 一行人远去,少女不忍,频繁回头。 病痨咳嗽不断的老人,抬头看了看天,喃喃自语:“咳咳,有的人上天给他一副好身体却不知珍惜,肆意挥霍,收回去再想找回来就难了。” 老人用污垢漆黑苍老布满褶皱的手轻轻搓着额头,一条猩红的细丝飘出,顺着街市游游荡荡,世人肉眼不可见。 富柳巷。 慕阳家大宅门前。 慕阳风神色失望的说道:“我与琴儿在城门外等着,未等到爹所说的一行人模样。” 儒衫中年人看向一旁的妙龄少女,后者轻轻点头。 慕阳婉琴咬了嘴唇,轻轻说道:“会不会仙师没来,或者未找到地方。” 慕阳虎表情一滞,哈哈大笑,摇头说道:“要是这般,仙师还是仙师吗?我们再等等。” 几人身后雕龙柱前,穿着一身灰衣的慕阳虚,靠在柱子上,懒洋洋说道:“摆什么谱呢。” “虚儿不得无礼妄言,要对仙师存有敬畏之心,若是仙师上门,你这般无礼,仙师责怪下来,谁也担当不起,慕阳家也会跟着遭殃,或许是灭门惨祸。”慕阳虎一听这话,汗毛倒竖,回头大声呵斥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二小子。 看到对方诚恳恭敬地回答“明白了”,这才心满意足的回身等待仙师的到来。 身后少年在阴冷的笑。 街市上走远的三人,已经走过了扶沆巷口。少女看市井百姓售卖的物件,越看越觉得新奇,一路左看右看,左跑右跑,欢快至极。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头不发一言,静静向前。跟在身后的少年不停的左顾右盼,心想难道是自己感觉错了。 少年想起老者先前的作态,默默走到白胡子老头身边,斟酌一番问道:“胡长老,那是个什么东西,如何能令你尚且谨慎如斯?” 白胡子老头想了想,回头环视四周,见并无某个东西的身影,便开口说道:“大致有一猜测,传言世间有种魔物,称之痨魔,杀不死磨不灭,中者必生暗疾,病魔缠身,夜间还会有梦魇蚕食其肉身,食骨吃髓。” 老者仍然有些心有余悸,道:“最可怕的是不光针对世俗百姓,修行中人同样无法规避。中者甚至还不知其如何出手,就已经中招。修为不是高深到一定境界,完全驱赶不走梦魇,更遑论治疗暗疾,修行中人尚且如此,倘若那世俗中人遇到此般,唯有痛苦而终。” 少年听到这话,打了个颤栗,对刚才所作所为差点肠子悔青,后怕不已。 扶沆巷。 破旧的老宅子。 小狗子单手叉腰,猫着身子站在大门口的屋檐下,一脸恨其不争的样子,指着忙活某事的老头,义正严辞慷慨激昂指点江山的说教:“老史,我都说多少回了,那猪血就少装点。你像上上次,一个没搂住,飙了那娘们一身,差点把她吓破胆,要不是我机灵,你说我们是不是白忙活了。还有这血装多了就会弄的浑身上下都是,又黏糊糊的,贴在身上多难受,得亏不是你,要是你老史,你还真扛不住。到最后俺俩的衣服脏了谁洗,到头来还不是难为了九儿哥,你都不知道啊……” 这一睡就是日上三竿,出来就像个哑巴好不容易能开口说话,嘟嘟囔囔个不停。 “闭嘴,出发。” 老史站起身,收拾行头,准备出发。 孩童一听呲着牙,乐不可支,嫌殷勤的提上小板凳,凑上去严肃说道:“老史,这次我可是说真的,你徒弟我还有九儿哥的终身幸福可就捏在你手里了,小翠还在等着我娶她过门儿,九儿哥的漂亮媳妇也在眼巴巴的望着,今天你可要拿出吃奶的本事,多整它几次,晚上长春阁你请……” 老史一脸瞅傻逼的表情往外走,心想哪个缺心眼王八蛋居然收了个这样式儿的操蛋徒弟。 老史挎着木箱,右脚一跛一跛,小狗子猫着腰,背着小板凳,一掂一掂,一老一小走在扶沆巷的巷道里。 “老史,昨天晚上梦到了你,我特别伤心。” “行了,就你那点心思,撅起屁股我就知道你拉什么屎,我看八成是梦到老子死了,然后你就可以独享老子的这身行头,赚钱的手艺,把自己给笑哭地吧?少耗子哭猫了偷着乐吧。” “不是。” “不是?” “真不是。” “我昨天梦到了一望无际的大海边,你站在那,我怎么叫你都对我不理不睬。” “难道是老子淹死了,你小子伤心万分,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不过老子会游泳,怕个毛。” “不是” “后来我捡起根木棍戳了你两下,你还闹起了性子,迤迤然的迈步向前,走入大海。” “为什么戳我?” “你个老王八,那龟壳还挺硬。” …… “毛齐了。” “小翠不看。” “如我这般,你说是不是老天都要嫉妒,小翠肯定是在装作矜持,早已对我芳心暗许,你说对不对老史?” …… 第九章 晦莫如是因 骄阳渐渐隐去,暮夕长虹忙着与皎月争夺领地谁属,互不相让。最终胜者毫无悬念,月明当空。 夜幕降临时,骆山镇上空总会笼罩上一层厚厚的白雾,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无例外,仔细观看,似乎还有一道黑影在其中游动。小镇百姓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只不过近些日子,那层白雾有了散去的迹象,日渐淡薄。 扶沆巷。 整条巷子里有着“破中之王”美誉的狗子家宅子前,“睡”着块不知存在多久的老磨盘,式样老旧,体表坑坑洼洼。镇上的老人说,这块东西祖祖辈辈都在,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古旧磨盘上,小丫头将包裹抱得很紧,不是因为春寒冻得瑟瑟发抖,而需要利用馒头的温度取暖,而是她怕馒头凉了就不好吃了。 私塾下学,莫鹊鸯风风火火跑回铺子,趁脾气如火箭筒般,一点就炸的娘亲往里屋搬包子的功夫,她贼头贼脑“拿”了三个馒头,一溜烟跑了。 她今天穿着一身绣着向阳花的绿色罗裙,由于路上跑的太急,开衫领口的莞扣给掉了,早已不知丢到哪儿去了。 冷风飕飕灌入领口,屁股下面的石头磨盘也愈发冰凉。 小丫头不舍得起身紧一紧衣衫,也不舍得将包裹放在磨盘上,更不舍得娜一挪身子,哪怕仅仅一下。她用力搓着两只小手,一有热度就赶紧放在包裹上捂着,抱得更紧。 莫鹊鸯时不时望向巷口,大大地眼睛里有期盼,有渴望,有改变不了的执念…… ———— 子母河的那条竹板桥,每逢下雨天,雨势稍稍过大就会淹没桥面。 老夫子的私塾偏偏在河对面的竹林里。 小丫头背着两本书,抱着两个已经被雨淋湿的馒头,望着河面号啕大哭,不知所措。 一身青衫的少年仿佛从天而降,背着小丫头走过了竹板桥。 青衫单薄的少年,像是身子骨很孱弱,走两步就要喘息歇息。即使如此,硬是使出十二分力气背着女孩顺利过了河。担心女孩裤脚沾水而使劲抱紧女孩双腿的举动,女孩仿佛看到心里的那朵向阳花在一点点融化。 在少年背上的这一刻,小丫头心中认定了他就是娘亲口中所说的:“貌若潘安”。 过河后,小丫头送给少年一个馒头,两个人在雨中吃的很开心。 这馒头是唯一送出去的一次。 这一年,少年古九渊九岁,小丫头莫鹊鸯三岁。 ———— 巷子里,小丫头终于看到出现在巷口“貌若潘安”的身影,抱紧包裹从磨盘上一蹦而起,冲向少年。 “给我的?” 小丫头只是短暂露出疑惑询问的目光,瞬间便被喜悦之情“冲昏头脑”,接过那串糖葫芦后,更是笑靥如花。 绿色罗裙红腰带,如羊脂白玉的肌肤,灵动有神的大眼睛,笑起来甜美可人的脸蛋儿。所谓的“冰雪姿花月貌”,不外如是。 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如此花容月貌,好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胚子,长大后那还得了…… 少年点点头,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柔声说道:“小丫头,快回去吧,你娘该等着急了,包裹里的东西也带回去,不要惹你娘生气。” 莫鹊鸯听着这不容讨价还价的言辞,耷拉着脑袋,噘着小嘴,俏皮又无奈地说道:“那好吧。” 小丫头蹦蹦跳跳的离开。 古九渊看着小丫头的身影,直到消失在巷道,才伸出左手,将那块每晚都会花四文钱买的两样东西的另外一样放入怀里,缓缓走进院子。 这块麦芽糖是给隔壁小子准备的。 昏暗的巷道里,一道身影贴着墙根蹑手蹑脚行走,走到某一处破旧老宅门前,放下包裹就跑。 乌林巷。 系着围裙的妇人,一上去就揪住正环视左右,蹑手蹑脚穿行铺子的小丫头耳朵,用力一扭一提,蛮横大叫道:“死丫头,偷了三个馒头给哪个王八羔子了?” 莫鹊鸯一声不吭任由娘亲揪着,默默承受意料之中从无意外的结果,眼神中透着倔强与坚持。 妇人眼见女儿耳朵由红变紫,心中不忍,只好无奈作罢,一个劲儿唉声叹气。 扶沆巷。 粗布烂衣,蓬头垢面的样子看不清本来样貌,他左手拿着破碗,右手拿着筷子,走在巷子中轻轻敲着,嘴里念念有词:“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给我饭必是可怜之人……” 走到某一处老宅,看到地上的包裹,贼头贼脑的左瞅又看,见四周没人,抓起包裹就跑,跑得飞快,完全不像日日为三餐发愁,饿着肚子讨生活的乞丐应有的体力。 街市,猪肉铺子。 一对肥头大耳,身材却矮小的双胞胎兄弟,趴在加长加宽加厚的铁床上絮絮叨叨。 老大朱八,老二朱十一。出生的那天老爹朱大以早上前两位光顾店子的客人,买下肋排的数量,给起出如此有深意的名字。 朱八扳着手指,很是开心的在面前的本子上边念边写道:“今日给二婶提了桶水,扶尤大娘过街市,免了秦大爷的猪肉钱,做好事三件,记三笔。” 朱十一默不作声,下笔飞快力道很重,因为力度过大导致纸张时不时得就被墨迹透染到下层地张纸面上。他心中愤恨,却在笑,写到后来已经笑得有些癫狂,时不时发出几声冷笑:“今天老李家的孙子又踩了我一脚,马老头家的狗撒尿淋在了我家铺子前的小树上,魏员外家的小姐居然不正眼瞧我,大前门的张拐子敢拿拐杖敲我,秦大爷卖猪肉没给钱,兄长朱八免了秦大爷的猪肉钱给铺子带来了损失……仇人恶事,记十八笔。” 猪肉铺,双胞胎兄弟俩,两看相厌。 朱八看了许多妖魔志怪类地小说,书上言好事多做可成道,种善因得善果。他羡慕小说中描绘的那些高来高去无所不能的修道中人。希翼着有朝一日能够寻觅到仙师踪影,拜其为师。 朱十一也爱看这类小说,也想拜仙师为师,学那无所不能的功法手握天威,将得罪自己的“坏人”割杀殆尽。 朱八用以记账的好人薄,目前为止有三本。朱十一的坏人薄,厚厚的垒着两摞,足有十八本。两兄弟从一开始就默契得不看对方记录的内容。 …… 深夜的小镇,除了当头的月光,就只能听到一些蛇虫鼠蚁出来活动的声音。 虬龙山。 说之为山,其实不过是骆山镇辖内占地方圆几十里的小山丘,也是唯一一座,位居小镇西南方位。 因山上只能生长一种树木,也成了骆山镇独有的奇观,吸引了不少外来可到此观光。能够活到久远岁月,生命力顽强的古树,名为老盘杉。整座山上最细得那棵树,主干也足已需要两个中年人才能环抱住,而且此树还四季常青。 山上有一眼清泉,在一块形似卧虎的巨石后面,但奇怪的地方就是,这泉水白天不显,晚上才出来。 少年前些日子因为练拳体魄变强,便想着上山砍柴,顺便找个无人的地方练拳,无意间发现的。 泉水前,青衫少年蹲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的掬起泉水拍打在脸上。少年不住蹙眉,痛苦之色一闪而过。 此泉水清透到让人心悸,却又深不见底,咕嘟咕嘟的往外翻滚冒泡,却始终听不到任何声响,寒冷刺骨的感觉还仿若是一活物游走全身,泉水离泉眼三寸便会结冰,可与身体接触却不被冷冻。 少年的痛苦之色总是匆匆闪过,他咬着牙可依然挡不住冷汗直流,体表开始渗出血丝。 尽管如此,少年还在坚持掬起泉水拍打全身。他能感觉到泉水对体魄的滋润有不可想象的妙用,而且还能缓解从小伴随体内的疼痛。 三丈外,足足需要十几人才能抱住的老盘杉下,自称是山里樵夫女儿的狂野少女坐在树下,靠在比她大很多树根上,腰间挎着一把生锈的柴刀,眼神冷漠的看着泉眼边上蹲着的少年。 她想走过去帮帮这个叫作古九渊的少年,劝他不要枉费心思了,他的体魄孱弱,最主要的一样东西也没了…… 可是她走不过去。 古九渊与叫作米殇的少女相向而行,一如除了第一次相遇交流的只言片语,而后再无他言。 第十章 命来无尤谁拨盘 古九渊亦属孤儿,可与小狗子不同的是,小狗子是父母双亡,而他很有可能是被双亲遗弃…… 听老史说,是在一个大雪天捡到他的,当时婴儿身地他浑身上下一丝不挂,那么冷的天气,身体冻得剧烈抽搐,一个劲地咳嗽,但就是不哭不闹。 对于这外来的孤儿,小镇之中大多数人怎么也喜欢不起来,整日少言寡语,浑浑噩噩不思进取,怎么看怎么不讨喜。 少年在这座小镇扮演的就是这么一个可有可无地小人物角色,仿佛这类人在小镇随处可见,却又不被人想起,惦念……只有仇视,排挤,恶言相向…… 对于那很有可能将自己遗弃了的爹娘,少年从没埋怨过,哪怕丁点心思都没有。 ———— 翌日清晨,黄家马厩。 栅栏外围门前供以休憩喝茶吃饭的棚子下,衣着华丽的小丫头坐在长凳上,狠狠一脚踹开殷勤贱笑的门房小厮。她两手依靠在桌子上,一手拿着马鞭在手里晃来晃去,轻轻晃荡两条纤细地小腿。 只要看到牧马童登记领马的动作稍慢一些,上去就是狠抽一鞭子,指着鼻子连呵斥带讽刺地说道:“磨磨唧唧跟个娘们儿似得,想白拿工钱不做事。” 在黄家就事的牧马童少有没挨过鞭子的,大家只要见到马棚下有她的身影,身体就开始不由自主的打哆嗦,私底下唤作“小魔女”。 黄家的掌上明珠,二小姐黄尚芸,今年九岁,刁蛮任性,凡事只看心情,恣意妄为,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小镇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偏偏这小丫头还长着一张人畜无害漂亮可爱的脸蛋,扎着常常马尾辫,笑起来楚楚动人。 黄家从小宠着家中唯一的明珠,从老的到小的,个个都捧在手心里,宠到无法无天。以至于到了如今无人能治住她的地步。 黄尚芸抽得累了,坐回凳子上,小心地摸了摸桌子上的那罐咝蜜。 十数丈外,穿着单薄破旧黑色长衫的少年,正缓步向马厩走来。 小姑娘见到少年地身影,迅速正襟危坐,将马鞭塞给门房小厮,正了正那身名贵的丝绒长裙,捋了捋发梢,搁在耳后。 见少年走近之后排队站在牧马童的队伍最后面,黄尚芸轻轻地迈着莲花碎步走到近前,楚楚可人地说道:“你来了。” 少年装作没听到。 小姑娘从长衫少年的前一人开始巡视,慢步向前走,眼露凶光。 “人有三急,小姐,小的出恭。”牧马童赶紧扯一缘由,逃命般离去。 接着开始,近前二十余人一走而光,尽皆如是,同样是出恭这拗口的理由。 古九渊不愿搭理这刁难任性的丫头,动不动就对人挥鞭相向。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在黄尚芸第一次向他抽过来的时候拽住马鞭,还让那丫头吃了苦头。 在那之后,小丫头反而粘上了他,总是找各种借口送这送那……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心思,等着自己的是什么恶趣味,少年偶尔会这样想着。 古九渊对于有些事情不愿多想,既然前面没人了,那他就抓紧时间登记,然后去做自己的事就是了。 “还不给古公子搬个凳子。”黄尚芸恶狠狠的瞪了门房小厮一眼,语气温柔模样娇羞地说道。 小厮赶紧上前,拿出出行记录簿,麻利儿的给“古公子”登记。 小姑娘坐在四方桌的另一张凳子上,眼神温柔地看着少年,屁股一点一点往少年所在的凳子上挪。见少年蹙眉抵触,她赶紧说道:“见你最近咳嗽,这是上好的咝蜜。” 古九渊听到这话打了个冷颤。 少年领着马群离去。 棚子下二小姐,尽情挥鞭抽在门房小厮身上泄愤,嘴里叨叨着像是在哼曲:“我要得到你,就要等到你,不强迫你,不威逼你……”。 …… 富柳巷,慕阳家大宅。 大堂里,坐着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头,上阳宗内门长老胡叁赟,气质出众身材高挑的紫衫少女,核心弟子聂轻英,丰神俊朗的壮硕少年,内门天才秦豪。 三人对面坐着四人,慕阳家主慕阳虎,两子一女,慕阳风,慕阳虚,慕阳婉琴。 上阳宗三人今早自行上门。 “三位仙师,可在小院多住几日,我这就吩咐下人……”慕阳虎有些拘谨,说话有些语无伦次。 “慕阳家主客气了,多有叨扰。”胡叁赟满面春风的笑道。 紫衫少女自顾逗弄一只从街市买来的马戏团表演的猴子,时而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秦豪看着这些俗世之人,心中鄙夷。但对那容貌不俗的妙龄少女倒是青眼有加,这等姿色就算在修行者中也属上等。而且那姑娘总是频频有意无意羞赧向这边偷看,看来有望成全一段露水情缘。 慕阳风、慕阳虚两兄弟第一眼见到那紫衫女子,便对其倾心。 两人的品性从眼神中就能看出,慕阳风看人的目光一直是纯净清澈不跃雷池半步,而慕阳虚的目光则是淫邪无比。两者截然不同的极端。 胡叁赟见气氛有些微妙,轻轻咳嗽一声,笑着说道:“宗门花费巨大代价请动上隐尊士推算天机,结果显示消失八百多年的上古秘境斜阳渊就在冼凰王朝西北草原附近,所以我这次来,一则是为了宗门搜寻天赋根骨奇佳的小辈天才带入宗门修行,更主要的是找到秘境所在,传讯宗门高手前来。” 有些话胡叁赟没说。 慕阳家几人,除了慕阳虚之外皆面露喜色。 紫衫少女趴在茶桌上,鼓着腮帮子,对着小猴子边吹气边随意说道:“宗门这八百多年都在吃闲饭,早干嘛去了,黄花菜都凉了,现在才找人推算到。” 胡叁赟无奈一笑,解释道:“宗门以前不是没找过隐士楼推算天机,可每次推算结果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遮蔽了。” 这些话,胡叁赟无不可说。 这事在修行者的世界里已经不能算是什么隐秘了。可这些话听在慕阳家主的耳朵里就不一样了,信息量就太大了,心中惊骇。 紫衫少女心不在焉,仿佛根本就没听胡长老说些什么,只顾逗乐这只淘气的小猴子。 胡叁赟抿了口慕阳家待客待遇最高最名贵茶叶泡出的五花茶,在嘴中品味一番,笑道:“好茶!慕阳世家不愧是冼凰王朝里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就连分支家族之中也有如此能人异士。” 慕阳虎站起身颔首作揖,两子一女有样学样。 秦豪听着这话,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直接给吐了出来,站起身就向外走,边走边冷哼道:“上阳山的九灵茶,茶树六十年开花,一百五十年结果。茶叶所泡茶水,灵气逼人,入嘴齿颊留香,入腹大道气韵流淌全身,有延年益寿之功效。和九灵茶想比,这茶扔给宗门外门杂役恐怕都没人要……” 慕阳虎尴尬一笑。 胡叁赟低头品茗,并未多说什么,虽然秦豪摆出高姿态说出这番话,所讲的也的确是事实。而且这些俗世家族也需要敲打一下,得让他们知道谁的话才是“真理”。 三子听完这话更是心神往之,慕阳虚心中怨恨之意更胜。 胡叁赟放下茶杯,手指敲打桌子,心中想道:“近几日小镇肯定会各方云集,雨宗,丈八天地,萧山阁等各大宗门、世家、隐世古族,甚至魔门高氏统领的赤古峰也有可能会派出魔道巨擎前来,就是不知那神秘诡谲实力莫测的冥界,是否会横插一杠,想必也不会例外……” 胡叁赟抬头缓缓说道:“慕阳家主,恐防横生枝节,下令府内所有人在外不得胡言,谨慎行事。若是有人管不住嘴巴要么让他永远张闭住,或者禁足,这点我就不多说,你自己掂量着办。” 慕阳虎点头称是。 …… 三姓氏族,各自老祖闭关地。 黄家。 黄金翔站在外面只听到了四字:“自行离去”。 刘家。 刘昱相得到老祖的指令是:“静观其变”。 慕阳家。 “吾已知晓,修行之事,福报自求。”苍老的声音在慕阳虎耳畔响起。 第十一章 故人重逢酒否 茫茫草原的大西北,有两人一畜横穿大草原。 粗布麻衣胡子拉碴的大汉,长发乱糟糟的披散肩头,后背之上绑缚双戟,腰间系着个酒葫芦。 长相狂野的青年男子,是个大块头,一身名贵衣衫如今烂的不成样子,头发蓬松杂乱,如同顶着个鸡窝,背后背着一把很宽的大刀。 二人身后跟着一只看上去威风凛凛,雄壮如小山丘的震山虎,因为一路风尘弄的金黄斑斓的毛色变得灰不溜秋,土里土气,失了本来引以为荣的色彩。宽阔的虎背上放着一个特大号的行囊 一行两人一兽,风餐露宿,走哪儿睡哪儿,像是逃难避祸脱离群体的流民,就是这组合与流民形象不符。 两人名义上是师徒关系,几天前刚认识的,大醉一场认得便宜师傅。 汉子姜淳,青年孟禺,身后跟着汉子的灵兽震天虎。 两人边走边讨论,主要想对虎背之上的特大号行囊由谁来背讨论出个结果。 身后的震天虎哼哧哼哧,虎舌外伸喘息不断,行囊压得虎背虎肚凹下去贴在地面,由此可见这行囊有多重,震天虎蹭着脑袋在地上缓慢蠕动,仿若爬行。 “还说什么即使山岳压顶,照样腰杆挺直,力扛万斤。这好家伙,挺的还不是一般直,只差拉根弦就能搭弓了……”青年白眼鄙夷说道。 汉子淡定的表情,好似心无旁骛不受其影响,继续向前。可内心终有不甘,憋了一路了,实在忍不住,劈头盖脸的骂道:“你这小兔崽子,走了一路,买了一路。这个玉晶床要送给谁谁谁放在草原上牧马累了时歇着,那个吞天鳄筋鞭还送给那谁谁谁用着顺手,挥起来鞭鞭有力,买了一个特大号的夜光石还是送给那个谁谁谁……他奶奶的这么一大堆东西居然都是送给一男的。现在倒好,赖了一路不背,苦了我的小黑,还吃力不讨好……” 汉子说到后来,一肚子的埋怨向外吐,跟个小肚鸡肠的妇人,向着丈夫吐苦水。 这一幕,滑稽可笑。 孟禺见苗头不对,赶紧摆摆手,示意说的不对。 姜淳脑袋一歪,转念一想,阴阳怪气的说道:“可不是吗?确实不对,冤枉你了,还买了一样东西不是送给那男的,蚕丝肚兜,预备送给叫作李二娘的小娘皮吧?我可有说错?” 震天虎听到主人为自己鸣不平,委屈的用大脑袋蹭了蹭汉子的胳膊,有气无力的吼叫一声,使劲点着脑袋,表示赞同。 青年打了个哈哈,无耻说道:“师傅威武,记忆力惊人,不愧是您村子里百年不遇的天才,真不是盖的。徒弟想,若是师傅您去读书,那说不定早就桃李满天下,学究天人了,还有学孰里的夫子们什么事。那么厉害的学问你都不当一回事,何况就这么点东西,自然更是难不倒您老人家,还不就是您老动动手指头的事。” 马屁拍的很是受用,汉子一听这话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装得满不在意,可是眼神中“算你小子有眼光”的眼神却出卖了他,望着孟禺一本正经的说道:“那是自然。” 接着不由分说将那把震天虎压的趴在地上的大行囊,一抓一甩扛在肩头,虎虎生风的迈步向前,走出三丈远,突然回头,啸声震天的吼道:“你小子还不走快点,跟个蛤蟆似的,你那水灵的寡妇可还在等着你呢。” 青年摸了摸震天虎的脑袋,小黑低着大脑袋眼睛闪烁,青年笑的鸡贼,对着前面像风一般奔跑的男人身影喊道:“好嘞……” 长得狂野,心思细腻的青年一步数丈。 青年跑近之后,汉子扭头,步履不减的前行,嘴里说道:“再给我讲讲那李二娘和那少年的故事,也好当作下酒菜。” 孟禺未应,一步数十丈,那少年故事就在眼前…… “还有多久到你的家乡?” “快了” “两日前你也说快了” …… ———— 二人同行的路上,孟禺、姜淳插科打诨,说笑之中孟禺如数家珍地,轻描淡写地讲述了与那叫作古九渊的少年往事:讲到少年如何设计巧妙坑了黄家小厮掉进粪坑,没讲原因是他偷马;讲到与地痞无赖打架,没讲少年护着他挨的最重,原因还是他;讲到少年煎药弄得灰头土脸,没讲那夜自己病了,少年忙前忙后守候在侧,连着几日几夜没合眼;讲了少年费劲心思到手的东西,转眼说不喜欢送给孟禺,没讲只是因为一句他喜欢;讲了二人同去偷看李二娘洗澡,没讲少年只是望风…… ———— 骆山镇这几日“外来客”越来越多,小镇之中的百姓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人兽”。 骑仙鹤的老头,坐在滕蛇头顶腾空飞着的红肚兜小孩,大如山岳的饕餮坐在草原之上,老虬山之巅立着的惊雷虎,以人拉车招摇过市的金鸦…… 小镇百姓初见这些县令大人口中的仙师灵兽时,除了震惊就是害怕。再见时除了更加震惊害怕,还充满了向往,更多的是敬畏,对强者的敬畏。 城门口酒肆。 酒肆幌子上写着歪七扭八的管字,破了几个大洞,风一吹立马卷在杆子上“缩起身子”。 酒肆掌柜是个脾气很臭老人,那张脸见谁都跟欠他钱了似的,此刻正躺在摇椅上打瞌睡。小二是个个子瘦小的年轻人,长相精明,整天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内里小肚鸡肠。此时敲着二郎腿,哼着小曲,坐在屋檐下的板凳上嗑瓜子。 一张有些年代的乌黑桌子。 青衫发白脸庞清秀的少年坐在酒桌前防贼似的捂着胸口,不住偷笑,由衷开心。 桌子对面,名贵衣衫烂的不成样子,长相狂野的大块头,跟着咧嘴傻笑。 古九渊从收到那个黑黑如墨手掌大小形似甲壳的物件后就频繁偷笑,不是因为知道这件东西多贵重,而是因为这是离开小镇三年的大块头回来后送出的第一件东西。 而且就算这鳞片的价值能轻松买下一个皇朝,孟禺却始终没讲过其价值,只说是个好东西。 孟禺敲了敲桌子笑道:“能喝酒?” 古九渊点头。 孟禺回头扯着嗓子大喊道:“小儿,上酒……” 那壶掺水的烈酒,玉堂春,小二拎着走到桌前,使气般摔在桌子上,喝道:“五两银子”。 “又涨价了,三两行不?” “爱喝不喝” “再去拿两壶,一壶摔了,一壶给他。” …… 孟禺和小二讨价还价,乐此不疲。 往事一壶酒,二人湖海诌。 “那年不是你拦着我,我非打断那狗腿子的腿……” “山上过的好吗?” “那些地痞流氓还在吗?走,带我过去,如今我吐口吐沫都能淹死他们……” “有没有不开心?” “……” …… 扶沆巷。 身子单薄的少年背着个大块头踉跄前行,背影拉的很长,背上的大块头醉醺醺的说着醉话,瑟瑟发笑。 “李二娘……可……还好?” “挺好的。” “见了……所谓……的仙子,圣女,还是觉得……二娘好看,胸脯有沟壑,是我喜欢的味道。” 少年笑笑。 “到时候我……给你偷……俩仙子……圣女……做媳妇,再给……你偷俩古……教玉女当洗脚……丫头伺候你……” 古九渊知道,孟禺对自己说得多时就是瞒得深时。少年希望他没有变,还是那个十六岁的他…… 少年背上的大块头,嘴里说着胡话,眼眸通红,泪光闪烁。他心中有愧,不是一件价值不可估量的护山金龙蜕化脱落的鳞片可以弥补的。 虽然丈八天地那老家伙是自己正儿八经的师傅,可想到让自己回来所要做之事,孟禺难受,偷起来一点不手软。 往事如烟,杯酒可换否? …… 长春阁。 粗布麻衣胡子拉碴的大汉将背后包裹摔在大堂,豪气干云地向桌子上一拍,两锭金子闪烁着晃眼的金光,喝道:“谁是管事的,把你们最漂亮的姑娘叫出来陪老子喝酒,泄泄火……” 老妈子眼睛发亮,笑得如同一朵盛开的菊花,扯着公鸭嗓向二楼叫道:“小翠,快来啊小翠……” 门外。 一老一少刚走到长春阁门口,听到里面的喊话。 小狗子直接炸毛,骂骂咧咧:“哪个没屁y的王八,和你爹抢小翠……” 骂着骂着,他总觉得哪里不对,挠头想了下,转身对老史说道:“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说你的。” 说完之后,猫着腰,趾高气昂的踩着王八步进门。 老史哭笑不得道:“傻逼”。 第十二章 初窥修行 扶沆巷。 少年老宅。 古九渊与孟禺坐在老槐树下的长凳上,平静吃着八仙桌上的清粥小菜大白馒头。 古九渊养成习惯,食少言。而孟禺则恰恰相反,平时话多,吃饭时话更多,之所以不言是因为他在享受这一刻的祥和宁静,久违的感觉,久违的人,久违的老宅,回忆过往的人和事。 古九渊轻轻放下碗筷,没有和往常一样收拾碗筷,而是趴在桌边说道:“讲讲外面的世界。” 孟禺正夹着小菜,听到这话微微一愣,将小菜放入碗里,低头扒了两口粥,咬了口大白馒头,望着少年含糊不清地说道:“一句话,千奇百怪,勾心斗角,实力为尊。” 少年笑着,轻轻点头。 孟禺说道:“真懂?” 古九渊又点了下头。 孟禺将桌上的清粥,馒头一扫而空,只在碗碟里留了点小菜,腆着脸说道:“你再给我拿个馒头,我再给你讲讲修行之事。” 少年转身去灶房把整篮馒头都提了出来,放在桌上,又去给大块头盛了碗清粥。 孟禺哈哈大笑,咬了口大白馒头说道:“走出小镇后才知道什么叫天地之大,当时那老家伙讲还不明白,出去之后才知道,修行者的世界就连一枚小小的灵戒储藏器,内部空间也足有骆山镇大小,什么妖怪,灵兽,鬼魅,武师,天尊……” “可能我也只是坐井观天。”孟禺抬头补充了一句。 孟禺离开小镇,没有什么对故乡的挂念,一丁点也没有,但就是常常想起一个人,而那个人现在就坐在他对面,想到这些他笑了笑,很开心的那种。 少年还是点头,他不知道孟禺讲的老家伙是谁,也不知道什么灵戒,至于妖怪,灵兽,武师……很有可能也就是小镇最近常见到的“外来客”,而且他还不一定能认清。对于这些,古九渊只是很惊奇而已,更多的是想着天地那么大,他想出去看看。体质孱弱,未知疼痛自小伴随的他,想走出这个世界看看。 孟禺在来的路上想过将身上的灵戒送给少年,但是见面以后他改变了主意,如老家伙蜕化的鳞片已然返璞归真,不是修为达到武师八境之人,根本就发现不了此物的不凡。但是灵戒不同,就算只是灵器中最低等的储藏灵器,那也有灵气环绕,若是没有高人或者器物遮蔽天机,即使道行低微的修行者也是很容易发现的。孟禺的灵戒虽然罕见,但他是舍得的。就算他瞧不上眼,可是那些小鱼小虾一样会奉若珍宝,看在眼里。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能本是好心,却害了他。 “我们所在的这块州陆世界叫作牧嵊州,这也是那老家伙告诉我的,至于有多大,我也没走过,不清楚。”孟禺半开玩笑的说着。 牧嵊州,少年心中记下了。 大块头放下手中的碗筷,半靠在老槐树上,淡淡地说道:“下面我所说修行之事,你只需要记住就可,我想你就算现在用不上,以后总会用的上的。” 少年点头,正襟危坐,竖起耳朵准备一字不漏的记下。 “修行,修行,修的是什么,修的就是命,逆天改命。修道,修佛,修阴阳,修万物……世间大道,殊途同归,世人都说成仙好,可有谁见过,不都是想着修成那虚无缥缈的仙,成就长生。” 孟禺在说出这段话的时候情绪波动明显有些大,慷慨激昂。 古九渊记下这番话,他不晓得这番话是孟禺的师尊告诉他的,还是自己心中所想。少年只是默默记下这段话,以后有机会再去拿秤杆量。 “武道修行,天赋,天姿,根骨,我认为很重要,但是以前有人告诉我道心最重要,我只当他是放屁。”孟禺坐起身,淡淡的说道。 “自古天赋卓绝之辈就是天地的宠儿,修行之路一日千里,你就说牧嵊州的西梦天尊,回狩者,大梁帝,哪个不是天姿绝顶。” 孟禺越说越义愤填膺,脸上的淡然消失的无影无踪,隐隐露出傲色。 在孟禺心中,他就是天赋根骨绝佳的好苗子,幸运儿,老家伙曾说其出身即携丈二金身,天生适合修行丈八天地的秘法大典。 古九渊脸色如常,没有半点变化。 孟禺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顿了片刻,恢复如常说道:“修行之初,即引天地之力,锤炼己身,通十二天罡,贯之武师九境。所谓武师九境,就是聚灵、淬体、熬骨、开窍、通气,立五体,出神,夺魄,以及回源。总之,武师九境就是磨炼体魄肉身,使肉身最终达到力无穷尽,慧通八达的境地,从而发掘出人体最大的潜能。举山岳,断河江,肉身可与上古神兽争锋。。” “前些时日,牧嵊州来了一人,自称来自乌屿山。无人知其根脚,但有一点毋庸置疑,那就是实力强横至极。与千鹤古族的太上长老大战,将实力压制在九品武师照样打得那名长老无还手之力,这位长老已是开四门的尊者境。可想而之,肉身之强,谁能撄锋。” 孟禺说着这些的时候,心中想到了一些事。 “后来,老家伙听说了,相当不服气,自恃肉身无敌,便去与人家扳手腕,可回来以后只说了一句话不是一合之敌,便不再多说。至于以什么境界对什么境界,老家伙不愿多说,他猜测是以低对高。那样的话,乌屿山来人当得无敌二字。” 这话,孟禺只在心里想想,并没有说出来。 古九渊在这些话中抓住了许多信息,记下的同时还会微微思量。 “我就说这么多,武师之上的境界暂且不说,贪多嚼不烂,反而会影响道心。此次下山,一则是因为老家伙让我下山历练,二则是为了见见你,三则还有一事,只是我不便多说。”孟禺想了想,还是把心中想要说的话给说了出来。 古九渊微微一笑,轻轻点头,开始静静收拾碗筷。 老槐树轻摇枝干,像是在和下方的少年打招呼。 二人一同出门。 “你要记住,修行之人,不能以外貌判断年龄,不能以人身视其种族。” 大块头大声说着,少年还是点头,像只闷葫芦,但他又不是那样性格的人。 第十三章 不知秘境所在地 古九渊与孟禺走到巷口遇到了老史和狗子,还有一个胡子拉碴背着大包裹的中年大汉。 三人分别站在巷口两边,老史与小狗子站在左边,狗子一脸凶狠的姿态怒目相向。另一边中年大汉眼神戏虐,有着不以为意的玩味。两方像是对峙。 小狗子一见古九渊到来,仿佛底气更足,嘿嘿一笑说道:“九儿哥你等我一下,我摆出这高手的气势,不出一时半刻铁定吓死这老王八,我给你带了东西,待会儿给你。” 老史一见唐宁,赶紧低头缩脖。 古九渊哭笑不得。二人去长春阁是常有之事,少年知道但不说。 孟禺望向大汉,大汉咧嘴道:“这王八羔子,非说老子抢了什么小翠,要与我拼命,我准备瞪死他。” 孟禺不理会大汉的童心也好,恶趣味也罢,但是他问的不是这个。他平静说道:“不是这个”。 大汉哈哈大笑道:“你说传讯信符的事,收到你的传讯,我这不连夜不停歇的赶来了吗?” 孟禺黑着脸不说话。转头微笑看向对面的一老一笑。 他们是认识的,虽然不在一个巷子,但都是乡里乡亲,而且都与古九渊相熟。 狗子看着他面无表情,仿佛看着的就是空气。 老史报以浅笑。 孟禺不觉尴尬,还是微笑不停。 他转头对大汉说道:“老姜,你跟着史大叔将东西送过去,我回老宅等着你。” 大汉抖了抖身子,笑道:“好嘞,没问题。” 古九渊望向孟禺,孟禺轻轻点头,少年便什么也没有问也没有说。 老史领会,率先一步离开,姜淳歪着脑袋跟上,漠视了小狗子。 小狗子不乐意了,跳脚大骂道:“老王八,你别走,我们还没分出胜负,你爹让你只胳膊,诶,你别走……” 眼见着老史与大汉走远,他气的直跺脚。 小狗子腆着脸走到古九渊身前,说道:“九儿哥,我给你买了酱驴肉,一并给你搁在家里,你中午回来吃。” 古九渊摸着小狗子的脑袋,笑道:“好”。 小狗子咧嘴大笑,猫着身子顺着巷道回去。 古九渊很开心,他虽然知道那驴肉是每次他们去长春阁回来时在驴肉铺子打包的,但他不介意,不是吃剩下的就好。 可能是二人心中觉得愧疚,也可能是怕少年知晓他们赚钱的方式不悦,也可能是担心去喝花酒被说,心中忐忑所作出的自我方式的弥补。 可古九渊与别人在意的点不同,他在意的是这东西是否是他在乎的人买回来的。若是的,那就说明对方在乎他,惦念他。 …… 城外,子母河上游,小道上。 红艳夺目留仙裙的少女,踩着绣花鞋莲步轻摇,背负黝黑沉暗的短枪,她名聂红衣,容貌极美。 子母河岸红衣女,竹林浅处出拳声。 少年坐在对岸,轻轻擦拭汗水,瞥见红衣身影时,已经走远。 古九渊喃喃道:“背影真美”。 起身继续练天斗拳,拳头上的白色流光已有指头粗细,坚持就是少年最大的动力。 远处的红衣少女嘴角微翘,如春风拂面荡漾万里。 …… 街市包子铺。 身穿紫衫罗裙的莫鹊鸯,趁着里面的老头与娘亲谈话的功夫。小手抓起两个包子,冲出铺子,跑向街道对面递给流着口水的乞丐手里,开心地说道:“快吃吧。” 乞丐抓着包子,防贼似的环顾四周。一转眼,便穿梭在街市的人群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铺子里。 留着八字胡的老头问道:“上山可答应?” 妇人拘谨万分。 近几日,小镇来了很多仙师,那些可都是她眼中的神仙。而现在铺子里就来了这么一位神仙,她曾亲眼见到这位神仙驾鹤西来。 上山可答应?当然要答应了。这样一来不仅母凭女贵,神仙收徒弟怎么不得给她这位做母亲的万儿八千的银两当作赠礼,女儿还有可能成为神仙,拥有享之不尽的福缘。对自己好,对女儿好,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但是这位市井小民,有自己的小算盘,做买卖,当然知道什么是待价而沽。 人老成精,常刽一眼看透妇人所想,开出了妇人无法抗拒的丰厚条件。 俗世金银对于修行中人来说,与粪土无异。 停顿了片刻,常刽开口问道:“骆山镇可有不同寻常之地?” 妇人一脸迷茫,不明其意,但又怕说多错多,便缄口不语。 八字胡老头起身走出门外,回头说道:“过些时日我来接她。” 妇人恭敬地站在铺子门口,轻轻点头,眼露喜意。 …… 黄家大宅来了一群人,个个奇装异服,却是清一色的年轻人,有男有女。黄家家主以及府中下人个个小心陪侍左右。 一群人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由人带着走遍骆山镇的每个角落。 …… 刘家大宅。 刘穗穗死死抱住那锭大银锭子,嚎啕大哭地叫着:“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 院子里,一只肚子滚圆的花色肥猫,泪眼婆娑地看着女孩,“喵喵喵”地轻唤不停。 胖丫鬟如座大山坐在台阶上,嘀咕道:“小姐这脑子肯定被银两铬地不轻……”说完狠狠咬了一口左手的那只烤鸡,似乎犹有不忿,有啃了口右手的烤鸭,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 菜园里的大水缸,依旧水满溢溢。 …… 猪肉铺。 红衣肚兜小孩,蹲在椅子上,娘里娘气的说道:“你们两个谁先找到小镇之中奇怪的地方,我就收谁为徒。” 朱八憧憬明天,仿佛天高海阔任我飞已近在眼前,轻轻微笑。 朱十一冷笑,老李家的孙子,马老头的狗,魏小姐,张拐子,秦大爷,朱八,古九渊……你们都给我等着。 椅子上红衣肚兜的小孩,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 慕阳家大宅。 胡叁赟气愤不已,早就没了仙风道骨之态,怒道:“找了这么久都还没有找到,你们这些人是干什么吃的,若是越来越多的宗门世家古族到来,哪还有我上阳宗的份,还不连夜派人去找,找不到就不要回来。” 慕阳虎带着慕阳风,慕阳虚,慕阳婉琴连连赔不是。 慕阳虚小声冷哼道:“关我们什么事,你们鸠占鹊巢还有礼了……” 这话一出,胡叁赟反而平静了下来,他望着几人轻轻说道:“你说什么?” 慕阳虎善察言观色,吓得战战兢兢,赶紧上前赔礼道:“小儿无知,还请仙师原谅,我们这就去找,立刻去……” 胡叁赟挥手,懒得搭理。 聂轻英依然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自顾自的逗弄猴子。 秦豪不在宅子里。 四人出了宅子。 慕阳虎瞪了慕阳虚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慕阳虚心有不忿道:“本来就是。” 慕阳婉琴走在最后,轻轻喊道:“二哥……”,最后欲言又止。 慕阳虚低头的瞬间脸上有一抹阴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