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xx中》 第零章布拉格 离他数步之遥有个书报摊。 等待恋人的同时,他非常自然地走了过去。 戴着手套因此感觉不到纸杯的热烫,喝下去的咖啡却是暖暖的…… 吐出的白雾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下意识地寻找中文的报章杂志。 抬眼,刚好给他瞧见了一叠摆得很偏僻的杂志。 他走过去看头条,一看,咖啡噗一声全喷了出来! 「咳——」 咖啡喷湿了他前面所有的报章杂志。 报摊老板像被咖啡淋到的是他似地,立即跳了起来! 他压根儿听不懂那一大串愤怒的叽叽咕咕,只能掏出一堆纸币。 「咳咳!咳咳咳!咳……咳……」 不管掏出来的是英镑还是欧元,他乱塞一把进那老板手中、塞一把不够再塞一把、直塞到那人不再叫嚣为止,都够买下整个摊子有余了……他被呛到一直咳,咖啡喷在报纸上。 将淋烂的头几份掷开,他抽出崭新的一份。如果他不是给呛到,肯定早就大叫了。 杂志封面大剌剌刊登出即可拍的照片—— 两个男人无比亲昵的举动。 其中一张脸贴脸的特写照得最清楚。 照片中脸蛋漂亮的男人眼神迷茫,脸颊晕红,一看就知道是醉了,有点慵懒地看着镜头。 另一个男人没看着镜头,嘴角形成尴尬的弧度,要笑不笑的。看不出是要推开还是拥抱。 因为是只有照头部,无从看出有没有穿衣服。 但里头的照片们更有看头,有结结实实嘴唇交叠的——虽然怎看都是他家大哥去强吻人家、还有好几张照片的角度摄出凌乱的床铺…… 陆皑觉得自己快要昏了。 这些照片是什么鬼东西啊!? 为什么大哥会跟ansson脸贴脸地照相啊!?为什么大哥会跟ansson玩亲亲啊!? 这一定是合成的照片!是假的!先不论大哥平常对ansson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像呼喝家中的守门犬似地,就算大哥真的醉了,也不会跟ansson照这些照片还流出来呀呀呀呀呀呀! 于是阿心回来的时候,只见那败家子不知哪一条筋不对劲,很华丽地掏出一叠欧元买下了他们旅游时经过的报摊,并整个人摆出orz状,将脸埋进报纸中。 「喂。」 一听到恋人的声音,陆皑立即含着一泡荡啊荡的泪水,双手像八旬老翁般抖啊抖的抓着杂志要给他看。就在他站起来时,好死不死竟然瞄到另一本杂志封面—— 钻石巨富一家成gay之路! 长年帮佣力证:大少爷跟二少爷感情好到异常! 还煞有其事地登出了他跟大哥在七、八岁时「被迫」互揽肩膀的相片! 妈的!谁是长年帮佣啊!?他跟大哥的感情何时又好到异常了!?真的会好才是异常吧!? 怕阿心会看到那耸动的标题,陆皑半秒站起来光速移动,挡住男人的视线,还很顺手地将剩半杯的咖啡全倒在那杂志上了。 身后,报摊主人又再叫嚣。 「哈哈……没什么、没什么!接下来你想上哪里玩啊?」 第一章女王幽会中 「……哎唷,我的手刚刚不小心撞到桌子,你快看看有没有刮花了!」 「你有没有常识呀?钻石会被刮花才怪,你担心桌面有没有被你的钻戒刮花比较实际!」 「什么嘛,这是他第一次送我这么贵的东西耶,我当然要小心一点!」 「拜托,如果求婚钻戒还送得小家子气的,这种男人不要也罢!」 「你这就说得对!他说这只钻石有一克拉,而且色泽是f级的,都快要三万了……」 「哎~你家那只对你真好,如果我男友也买一只给我,我立即嫁他!」 他掩唇打了一个小呵欠。 没有刻意要听,但女人们谈论起钻石实在太兴奋,高亢的声音传过来了。 隔一个位置的男人敏感地侧了侧身,发出睡不安稳的呢喃。 倒不是这呵欠吵醒了男人,而是他举起了手,方形钻戒闪到男人的眼睛。 他将随便翻阅的杂志放回去,时装潮流资讯他早在上一季已知道了。 所以他讨厌搭长途飞机,要多无聊有多无聊。 尤其他永远搞不懂为什么那男人可以睡得像猪——光这个理由,他已经想辞退他了。 经过男人的座位时,他打开男人前面的萤幕,顺手将音响扭到最大声。 顺步来到小吧台,想来杯威士忌,谈话声仍吱喳不断。 显然以为乘客已经入睡的空姐们,在休息室把臂闲聊,没有注意到他靠近。 他倚于门边,天性使然又或是某种职业病,立即看到那颗闪耀。 事实上,他在就学时常被同学以玩笑语气、带着妒羡地说他有双乌鸦眼睛。 背对着他,显然说兴大起的女人高谈阔论着钻戒,面对着门口的女人发现了他,立即以手肘一撞同僚。女人的背脊一僵,倏地转过来,发出被口水呛到的声音:「陆……陆先生!」 他微点了点头,手心向上,做了一个邀舞的手势:「让我看看。」 女人不知所措,然后明了他的要求是什么,将手交叠上去。 女人的羞赧维持不够两秒,他直接将那只钻戒脱了下来,在灯光下变换着角度审视。 「……h级,0.80……」 虽然他对自己的鉴定很有信心,还是习惯性地叫了:「安笙。」 没回应,伸出去的手 也空空荡荡,熟悉的重量没有落下。 他转头,预期会在身边出现的男人睡得口水都流下来了,扭到最大的音响也影响不到半点。 他微眯起眼睛,皮鞋喀喀喀地走回去。 一手压在扶手上,另手抓起男人的领带,他轻轻扯了扯,没反应。 如扯狗绳般,他猛力一扯!男人的喉咙发出古怪的声音。 「咕!」 安笙一瞪大眼睛,陆皙漂亮的下巴便近在咫尺。 还没搞清楚发生什么事,他只知道颈骨快被勒到移位了:「……大……大少爷?」 形状优美的薄唇开开合合,还没睡醒的他只听懂三个字——「放大镜」。 「……我带着。」小巧的手持放大镜收在皮套之中,他从不离身。 男人似乎认为他的答案是废话,索性自己搜索。 话音刚下,就感到男人毫不犹豫地伸手,手指伸进西装内衬的暗袋中。带有体温的小东西突兀地被抽走,他的上司俐落地将透镜体滑出,以∞状的放大镜去鉴定不知打哪来的钻石。 葱白修长的手指搭在金属上是那么优雅,而男人认真专注的侧脸足以迷倒任何人。身为同性、亦是下属的安笙也不得不咬牙承认这一点。 不消说,跟在男人屁股后头,畏缩得像小鸡般的两个女人早已一脸痴醉。 男人透过十倍放大镜看了不过三秒,就将放大镜随手抛回给他。 「这颗钻石的净度顶多只有h级,不到一克拉,切工差了一点。如果要我来定价,绝对搆不着二万九的价钱。」 女人诚惶诚恐地接回钻戒,花容刷白:「陆先生,你说的是真的吗?这颗钻石我男朋友花了快三万买下来的,我手上还有那张钻石的证明书,上头写着净度有f级……」 女人说着说着都悄声了,她眼前的可是世界知名的钻石巨子,在她还不知道钻石是什么东西时,这男人已经当孩时玩具在把玩了!要请陆先生这珠宝专家鉴定,动辄收费高昂,但就是有钱都未必请得动呢……难道……她真的被骗了!? 安笙听着他们的对话,不难猜出大概,就是奇怪他那好听点说是高傲、难听点说就是自负的上司竟然会主动做好事?以他的性格,一定是失眠所以闲得发慌了…… 安笙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来转去,在两人脸上交替。 那女人被一吓都快哭出来 了,而他的上司还算有点良心,从口袋中拿手帕给女士抹泪……才怪。 那男人拿出来的明显是名片:「你拿着我的名片到lu(注一)的任何一间门市,鉴定师会优先替你免费服务。如果你想再选购一颗真正高级的钻石,六折。」 安笙发出哎哎两声,把眼神转开,看向窗外高空夜色。 果然是狗改不了……不!是一宗小小的生意、提高盈利额的蛛丝马迹都不放过的商业奇才啊。 听着女人受宠若惊、又哭又谢的声音,安笙暗暗忖度,不愧是陆皙—— 陆氏国际的帝王。 打着方向盘,安笙将车头调好了角度,退出车位外…… 眼角一瞄,瞄到液晶数字又往后跳。 「大少爷,我们到达时应该……」 转头,只见后座的男人没几分钟已然睡沉了。 安笙没好气地勾起嘴角,将车内因感光系统而亮着的灯跟收音机都关掉。 乘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已经够累了,何况陆皙还失眠,根本没休息过。 安笙转身,有点艰难地向前仰,伸直手替男人扣上安全带。 刚才向空姐们推销时是满溢自信的表情,这时男人合上眼睛时却恬静得像猫,连呼吸都是悄的,只有胸膛在规律起伏着,脸孔微侧,头颅靠在沙发上…… 安笙小心翼翼地拎起男人搁在膝盖上的手,紧张得像在搬移易碎水晶。 但要拉出安全带才是真正艰辛,他背脊都伸得快抽筋了才终于搆到安全带,却无可避免地与陆皙贴得极近,都快脸贴脸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男人的鼻子长得高,他总觉得下一秒就要碰到然后把他弄醒……要真的弄醒这皇帝,那就完了。 一边诅咒自己干嘛多管闲事,他却没法把眼珠子从陆皙的脸上移走—— 即使这么近也看不出毛孔,皮肤还真好啊……广告中什么吹弹可破、像剥壳鸡蛋的肌肤就像这样吧。 在任何人的审美观里,陆皙无疑也是长得很好看的人。 他与这男人共事如此多年,已经不会再自惭形秽、也不会再目不转睛了,有时却仍会不小心被吸引。但这男人对他的魅力不在那张脸,而是此刻毫无防备、安心沉睡的姿态…… 好!停止、安笙你快停止胡思乱想! 心底警铃大作,他赶忙将安全带拉下来,插进槽位里。 额头迫不得已地抵在男人的胸膛上的几秒间,他感到温暖、听到心跳。证明这座冰山美人真的不是白瓷雕像,是活生生的。 转回去抓上方向盘时,男人只是隐隐颤动着眼皮,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按压了一下疲累的双眼,再睁开,踩下油门开始驶上大马路。 尽管他们已经快迟到了,他还是放慢车速、平稳行车,想让男人小寐多会儿。 后头的车子一辆又一辆超越他,一辆货柜车驶上来,因为车头灯特别大颗光亮,让他瞄了一眼,货柜车是宝蓝色的,柜上漆了一只奔跑中的橘色狗。 也太巧了吧。 安笙绽出雀跃的笑容,卷下车窗,吹了声口哨。 货柜车的司机诧异地伸出头来,看见是他后,转成惊喜的表情:「笙少!」 安笙赶紧将手指搁在唇上:「嘘——」 司机扭头看到了后座的大少爷,摆出糟糕了的表情,立即将声量调低了:「……怎么了?跟你家的皇帝去看演唱会?」 正在红磡隧道中,向着红馆的方向。 喜见久未会面的熟人,笑着寒暄一会、互相道别了后,货柜车消失在车阵中。 目送那渐渐淡去的车尾灯,安笙继续驾车,思绪却飘远了…… 他记得,那一天,他也是驾着橘狗的货柜车的吧。 「橘狗搬运」是他舅父的公司,以替人搬家为主。 他为了很多能理直气壮吼出来的理由、跟人前人后都说不出口的原因而与父亲疏远了,不、别说是老爸,连父系亲戚几乎都断了联络。 失去了老爸的经济援助也许是借口,总之,他就是不想再念书了。那时候,念书会让他觉得自己像个不事生产、只懂坐在教室里虚耗一整天的蠢蛋。他讨厌户头里一毛钱都没有的感觉,那让他没有安全感,他想要尽快铁铮铮地储笔钱让老妈以后的生活有依靠。 他高中就辍学去舅父的公司打工,从最低阶的做起,驾车跟搬运一手包办。 舅父快四十岁了还是光棍一名,膝下无儿无女,待他像儿子多于侄子,于是橘狗的人都说他以后是要继承的,玩笑着你一句「少爷」、我一句「笙少」的,叫着叫着竟然一直叫到现在,新进来的员工还以为他真是太子爷,就奇怪为什么好好一个太子不去外国念书,竟然去驾货柜车。 那天,像过去几年任何一个 炎夏天。 毒辣的太阳挂在头上,仿佛追踪着他、透过车顶的铁皮照在他头上。 上半身的工作服拉了下来,两只袖子绑在腰间,如果不是还顾及公司的形象,他早就脱掉湿漉漉还黏在背上的t恤了。 他行驶的路途前半段路还算顺畅,之后却越驶越慢,到了最后,巨大的车阵已然成形,他被卡在比较前头的位置。 他有点不安地看看手表,预约的时间快到了……奇怪,现在这时间竟然会塞车?该不会是撞车了吧?那就糟糕了,这下铁定要迟到了,要先跟客人说会迟到吗…… 车内小风扇的叽叽声,让他差点听不到外头的吵杂。 但人声越来越吵杂了,陆续有些司机从车上下来,而且边伸长颈子看前面、脚步边向后退。 他推开车门,跳下车,跑上前抓着其中一名司机:「大哥,前面怎么了?」 那人转头,带一点慌乱神色:「哎,小子,你不要上去凑热闹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爆炸咧!」 「爆炸!?」 有什么车祸严重到会爆炸呀!?那不是只会在电影中出现吗? 「对呀!不信你过去看看好了!」不满被质疑,司机自打嘴巴:「我告诉你,小伙子,这样的场面大叔我看得多了,就没看过撞得这么严重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辆车被人动了手脚,整辆撞上安全岛,然后就不停漏油,油都快要漏到半米了!谁还敢过去啊?不要命了!?」 安笙道了声谢,好奇地踮起脚尖,努力伸长颈子想看到现场。 「那……大叔,你知道叫救护车了吗?车上没有人了吧?」 大叔有点支吾以对:「呐……谁知道啊?车上应该没人了吧?油漏到这样,是人都会跑走的……就算车上真的有人,现在有谁敢去救啊?等警察来吧……」 等大叔说到这里的时候,安笙已经挤到更前头了。 更多离现场比较近的人离开了,他像一条小溪中逆进的鱼。很多人手握手机,警察、消防什么都叫过一遍了,自觉已经尽过责任。两、三人抓着他的肩膀叫他不要接近,他都回应「只是看看嘛」,大概觉得年轻人就是爱看热闹,他们都摇摇头不管他了。 撞毁的车子是benz,难怪会出现「车子被人动手脚」的阴谋论。 不消说,里头的人非富则贵…… 蓦地,他瞪大眼睛:「里头还有人 !」 附近的人被他的大叫吓到,转头看他的样子像在说「这不是废话吗」。 「喂,里头还有人耶!有人昏倒在里头了!」他抓着围观的某人,却被一把甩开。「喂……」 「我们都知道里头还有人啊,可是谁敢过去啊!?随时会爆炸的耶!」 「这是消防队的工作就让消防人员去做啦,反正他们才是专业……」 「对呀!如果不小心伤到里头那些富豪还要反过来被告,那就真的是得不偿失了!」 「车子很明显是被人做过手脚的,谁知道等下会不会谁按一个钮就爆炸了!」 这样你一言我一句的,围观的司机们退得更远了,看他的眼神像在看神经病。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见死不救:「可是……只要我们同心协力一定很快会救出他们的!不用很多人,两、三个人就好了,不会很久的,只要将里头的人救出来就……」 他费尽口舌地劝说着,竟觉得自己像强人所难的推销员。 「你这么不怕死、这样了不起就自己去救啊!不要拖人下水!」 不知是谁冲着他吼这一句。 他缓缓转过去,凶狠地瞪了那男人一眼,脱下那顶跟了他很多年的鸭舌帽,往地上一抛,就去了。他仍记得,帽面残旧脱色的橘狗目送着他的背影,但即使到了现在,他仍说不出那时是空有正义感使然、还是被气到肾上腺素上升。 球鞋吱吱几声踩上了那滩不规则扩散的机油,踩出泡沫…… 他冲过去,车头撞到完全变形了,非常恐怖,连着车门也压曲了。 车内有两人,司机额头流血倒在方向盘上,以他的力气,要救起成年男人很困难……只能先救乘客了。车窗没有开,他伸手进去扭开门锁,试了好几下才将车门打开。 然后他看到后车厢的青年。 青年看着他,自他接近开始便看着他。 他很讶异那人并没有昏厥,而是半睁着涣散的眼睛。 青年似乎撞到头部而半昏,但更引起他注意的是他一手按着胸口、表情痛苦、额头汗湿了。 他当机立断把他抱出来,过程有点辛苦,因为他跟那人差不多岁数。 「你怎么了!?喂,你撞到哪里了……哪里不舒服?」 「……我……心脏……」 在他的臂间 ,青年的头颅后仰,露出光洁的额头,吃力地吐出几个字。 他用尽吃奶的力量横抱起青年,跑出车祸现场。 身后,车子突然爆炸了。他被小型爆炸的威力迫得伏下身来,自然将那人护在身下。 之后的细节他记不太起来了,脑海中烙下的鲜明印象只有那热得要人命的艳阳、青年的黑色短发铺在手臂上凉凉的感觉。 其实,他压根儿没留意那人长什么样子,只知道他的睫毛长得很,在眼底拉出扇子般的阴影。还有,青年穿着校服,校徽是连他都听过,超级出名的贵族名校。 爆炸的热气跟零散的碎片席卷而来。耳鸣让他头痛欲裂,声音逐渐回笼时,他听到细细的、虚弱的、沙哑的……令人心痛的声音—— 那人推开他的肩膀,呼唤着一个名字。 那名字他没有概念,是那位不幸的司机的名字吧。 青年瞪大一双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烧焦了、火花不断闪烁的车子。 他第一次听到那么令人心碎的嗓音。 小声到几乎听不见、不安到让人想安抚、抖颤到让人想抱拥。 如吓坏的动物般低鸣,仿佛不保护着他,下一秒他就要整个粉碎了。 那时候他遇上的陆皙,十八岁的他遇上的十八岁的陆皙。 其实并不是好看到让人震撼,但那苍白的脸蛋、失去血色的唇瓣、惊慌的眼睛…… 却是病态得令人窒息、漂亮到令人心碎。 唉…… 那时候蜷缩在他身下、躺在马路上心脏病发作的陆皙明明像病弱美青年,现在却是怪戾的、以折磨人为乐的画皮一只——虽然这可悲的事实他在救起陆皙第二天就得悉了,果然皮相是最不可信的东西,往事不堪回首啊…… 快要到红馆了……默默复习这遇人不淑的不堪往事,男人没有留意突然从后超速的车。 「吱——」 双线行车,跑车却如鬼影般突然硬生生切进他们的车头前,然后扬长而去。 他吓到了,下意识地避开,将方向盘猛地向右一扭! 「嗄——」 惊恐的抽气声紧接响起,陆皙惊醒了。 从后照镜看了看陆皙的情况,安笙立即将车子停在路肩,绕出去跑到后座。 「大少爷!」他开门,情境跟那天如出一辙, 竟有时光倒流的错觉了。 男人已然坐起来,惊魂未定,一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他想也没想就将陆皙扳过来,很自然地一手按在他的左胸上,检查心脏的情况、拉过他左手从肩膀开始向下按压:「你怎么了!?胸口有没有在痛?多痛?给我一个数字。你的药呢?有没有带在身上?」 对上司的心脏病发作很有经验的安笙,问题一个接一个如连珠炮发问。 男人皱起好看的眉头,将安笙的手给甩开:「别动手动脚的……没事。」 他只是不小心陷入了小寐……又作了关于那天的恶梦,然后车子突然剧晃让他惊醒过来了…… 「刚刚怎么了?」 安笙绽出些许尴尬的笑容:「没事,只是刚刚有辆车从后头冲上来切到我们车前,我一时给吓到所以扭了方向盘……」 在男人身上摸到药瓶子的形状他就安心了。 虽然从不宣之于口,但他眼前这男人自十八岁遇上的人为车祸后,便在心底留下了深厚阴影,自小陪着他长大的司机在自己面前被炸得粉身碎骨,陆皙却从没有再提及那天的事、也没有接受任何心理医生的治疗,但他对于乘搭所有交通工具的恐惧不安,安笙都看在眼里。 车祸后的一段时间,陆皙只要坐上高级房车的沙发就开始冒冷汗,双手握拳,浑身湿透,根本没办法搭私家车上下学,他都不知道跟陆皙挤了多少天的公共巴士跟小巴。 直到现在,只有他当司机,陆皙才能全身放松到睡着,对于这点,他还是有丝自豪的…… 但男人的下一句立即让他自满的泡泡爆破。 陆皙听完他突然扭盘煞车的理由,毫不留情地瞪了他一眼。 「再切线就切你的头。」 陆皙有点疑惑地看着不知何时系上的安全带,解开,推开车门直接下车。 什么嘛,别人乱超车又不是我的错,别人要超车我也是控制不了的啊。 总有一天他真的辞职,看这混蛋是不是要爬回去公司! 气愤地想完后却悲哀地发现自己的价值只是代步工具,安笙哀怨地拉上后座车门,将钥匙交予泊车的年轻人后便跟上陆皙的脚步。 怎么说呢……他们各有伴侣。 他有没有情人传媒不关心,陆皙有女朋友可是报章头条了。 从秘密通道走进会场,才 走到一半就能感到地板的震动。 整个红馆都被歌迷的热情所震动了吧,看来他们没有迟到太久。 走上阶梯,果不其然,黑暗中一片萤光棒组成的蓝色海洋在整齐摇曳,非常壮观,歌迷们声嘶力竭大喊着偶像的名字,全站起来整齐有致地跺脚撼动了红馆。 贴近舞台的歌迷们声泪俱下,既激动又感动地呼唤着「yvonne」,一声又一声。 被工作人员引领着,正准备步向后台的陆皙停了脚步,于是他也看向舞台。 在后台透过电视机看跟身处现场的气氛真的不能比拟…… 舞台的设计简洁有型,用投射灯配合层层叠叠的纱布,在正中央托出似y非y字的羚羊角标志,那是yvonne所设计的专用标志,即使不是她的歌迷也会知道,而歌迷将它画在脸上。 在一阵比一阵澎湃的呼唤声下,现场的灯光全熄灭了。 歌迷们知道偶像快将出来encore了,纷纷欢呼起来。 忽然,没有任何音乐的衬托,一段亢亮清晰的歌声打开了序幕。舞台的机关启动,中央的圆型小平台一直升起,直到三米多高,聚光灯打在一个人身上,那是yvonne。 歌迷们疯狂地尖叫欢呼,向上挥动双手,仿佛看见神祗。 女人伸出双手,仿佛接受谁人的拥抱,以充满爆炸感的声音唱歌。 歌德式层次分明的黑裙在台上闪闪发亮,看不出是婚纱或是丧服,穿在女人身上美得不可思议,隆起的伞型裙摆跟随节奏摇晃。女人放下长直的黑发,眼前绑了一条黑纱,头上配戴一双既尖且弯的羚羊角,角上全镶满了碎钻,耀目得令人无法直视。 女人蒙着眼睛,双手大张在高台上歌唱,像绝望凄美的黑暗寡妇、亦像将奉献为祭品的地狱新娘,美丽得震憾吊诡。纵是安笙一个大男人看到这画面也感动得鸡皮疙瘩全部起立,他想不出有任何理由yvonne会红不起来、或有任何理由让传媒质疑她的歌唱实力。 一曲献唱完毕,现场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被震慑得回不过神。 直到yvonne摘下眼带,突然撕下裙摆抛走,露出一双性感长腿,鼓声响起,她开始在高台上劲歌热舞,于是众人如梦初醒、掌声雷动,跟随着又跳又唱…… 看到这儿,陆皙再动起脚步,走进后台。 明明看到正精彩,安笙有点可惜地跟上 第二章女王震怒中 告诉你,这世上满满是同性恋。 他竟然现在才发现。 十年前 有声音。 他停下弹奏,手指轻按在琴键上,等待余音完全褪去。 他动也不动地坐在钢琴前,看着琴谱被空调吹得微动,耐心等待所有都静下来,好确定刚刚不是幻听。 吱吱—— 又来了。 像有只大老鼠闯进来,然后撞倒了些许东西。 这座宅子的守卫如此森严,不可能有小偷闯进来吧?难道是无礼的客人闯上了二楼? 他皱眉,那些一无是处、只有四肢发达的大块头们真是白拿薪水。他小心翼翼地离开琴房,走到相连的书房,决定一睹那人的庐山真画目—— 他没想到会是他。 说下上陌生,也不算熟悉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书房中。 那醒目的橘色工作服他死也不会认错,粗俗却直接的狗印在工作服背面,毫无格调到让人想皱眉,简直是种视觉虐待。那人像误打误撞打开了冰箱的老鼠,目瞪口呆,整座金矿在眼前闪闪发亮,却无从入手。 这会儿,那鲁莽的人径自伸手左碰碰、右摸摸,去拿书柜上的相架。 柚木地板上多出好几个脏兮兮的鞋印,他终于知道吱吱声是那双脏到爆的球鞋发出的,这个人走过的路肯定大剌剌留下了脚印。 他忍无可忍地发声:「你踩脏了地板。」 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在主人允许之前去翻别人的东西是非常粗鲁的。 那人像被吓到般转过身来,手上还拿着一个相框。 陆皙瞄到他拿着的是张全家福,大概在他七、八岁的时候照的,他跟他弟陆皑被迫装作感情好地互揽肩膀,两人笑得不自然到像脸部快抽筋了。 跟他差不多年纪——他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个人跟他同岁数——的青年反戴着一顶鸭舌帽,帽上仍是那只怎么看怎么蠢的狗。青年发现他之后稍稍瞪大眼睛,然后不好意思地将相框放回原位。 于是他们大眼瞪小眼,找不出下一个话题。 明明该是救命恩人与被救人的关系,弥漫在他们之间的氛围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毫不掩饰的从上至下、从左至右扫视那只大耗子,那人身上没有一小块地方称得上整洁。被帽子压得乱糟糟的浏海、平凡的一张脸 、脏兮兮且布满伤痕的手,另一只手还戴着手套。工作服、手套、球鞋像用了十年以上般的残破……这人唯一可取的就是长得高,比他还高而已。 他被这个人救起时,这人就是这副衣衫褴褛样。 车祸事隔不过数天,当然不会有什么焕然一新的转变,突然从低下阶层的搬运工变成前途无可限量的精英分子吗?又不是拍电影,这个人穿起龙袍也不像太子。 他环起双手,正准备质问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儿,那人却受不了过久的沉默,先一步出声了。 「呐……你跟你弟长得不像呢,你弟长得很像陆先生,你却不像。」 那人脱下帽子在手中转动,无端端出现在他家书房、踩脏了地板、碰脏了东西,随便抛出一个他生平最在意的、没人敢在他面前谈论的问题。这问题价值九亿家产,他竟然无故得像在询问天气。 陆皙第一次有亲手痛扁一个人的冲动。 他听到自己的咬牙切齿的声音,很奇怪为什么牙关咬得快碎了还能发声。 「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哈……」显然听不懂人话的某外星人侧侧头,困惑地补上:「对不起,因为这里完全没有你婴儿时期的照片,所以我以为你是养子还是拖油瓶什么的。」 陆皙想,如果那时候不是他老爸及时出现,他已经使出了漂亮的过肩摔了。 跟随大耗子脚印来到书房的老爸说:「isaac你在啊太好了。」老爸拉开椅子让那人的脏屁股坐下去,然后说:「不用替你俩介绍了吧,这位年轻客人就是在车祸中救了你的恩人。」 老爸说:「这样的热血好心人已经很少了,难得又这样年轻,前途无可限量啊。」 老爸说:「好歹你的命是别人救的,为人父的没什么可以还恩,只能给他安排个工作。」 老爸说:「这年轻小伙子机灵啊、警觉性高啊,以后可以替我顾着点,照顾你的安全。」 老爸说来说去那几句他根本没有听进去,他从头到尾只看到中途辍学、一无是处,额头大剌剌刻着「走、后、门」三个大字的小人。最「难能可贵」的是那姓安名笙的人一点羞耻之心都没有,竟然还冲着他笑。那笑容看在他眼里就是嚣张地宣布着「这大开的后门我是走定了,陆家的家产我势必分一杯羹,你能奈我何吗」。 人前人后,老爸都说安笙这小子是培养来当他的秘书的。 他也跟每个接触过安笙的人说,这搬运工只够格当他的司机。 但在陆家,谁最有钱谁的话就算话。 因此,你知道,他生平第二次想亲手痛扁人的冲动跟第一次并没有相差很远。 他到现在还是很想痛扁他老爸一顿,施展过肩摔把那老混蛋插到地心。 「……笙……安笙……」 半梦半醒间,他喊。 他失去了重心,不知道现在的时间跟身在何方,连自己躺在地上还是床上也不知道。 突如其来的惊慌像洪水猛兽把他吞噬,他挣扎着想要清醒,却力不从心。 突然,他的手被另一股力度握着,将他拉起来。 他感到背部被塞进一个枕头,才明白自己的确在床上:「安笙……」 他细密地呼吸,想要尽快平静下来。他睁开眼睛看见纤细的背影,并不是安笙。 对了,是y。 女人不施脂粉,只扎起简单的马尾,穿着t恤牛仔裤,姣好的身材一览无遗。 y转过来,将一杯水塞进他手心。他才发现自己没有看过y戴眼镜的样子—— 一贯的冷艳,但对比起台上的冷酷歌姬,这样子平易近人许多。 「你作恶梦了?」 他啜饮一口水。 他摇一摇头,并不是作恶梦,他连自己睡着了也不知道,却无端惊醒过来。 也许他真的太累了……在车上梦到那场车祸,刚刚陷入小寐又被拉回去那时躺在车座上半昏半醒、快将死亡的无力跟恐怖感:「麻烦你了。」 「不麻烦。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听到陆大总裁像个小孩子般安笙、安笙地叫的。我真的应该用手机拍下来给安笙看看。」 「我睡多久了?」 y看了看桌上的电子时钟:「现在快四点了,我来的时候已经看见你在睡了。我还打算叫安笙来接你回去,想打给安笙的时候你就醒了。」 他将水杯搁下,扯松了领带。 y这个女人很奇特。不是说笑,他跟y这样约会不下五次了,但别说是接吻,他们连牵手都没有,连他都觉得神奇。他尊重女人,女人绝不是泄欲工具,但在第四次约会还没上床就略嫌太别扭了,反正大家不过是各取所需,但y不是那种逢场作戏、好来好去的女人。 真要说的话 ,她比较像红颜知己……跟她在一起很舒服、天南地北无所不聊,即使他不想聊天,她也不勉强,她本来就不是啰嗦的女人。y这新进天后红透半边天,第一张专辑才推出不久就举办首个演唱会了,以她的能力现在没什么买不起的,她也从不要求他买什么。 因此,当记者们一窝蜂地问他知不知y是黑道千金、有什么看法时,老实说,他一点都不觉得意外。以y那种直肠直肚、不贪慕虚荣的性格,大概只有黑道老大的女儿才说得过去。 他从不相信肥皂剧上什么心跳加速、脸红耳赤的恋爱,他也不是十多岁的毛头小子了。 因此,他不否认他想追求y,让他感觉舒服的女性没有多少个,y比较特别。 「恭喜你演唱会完满成功,我刚刚在台下看了一阵子,很精彩。」 「谢谢。我收到你送的花了,很美,我很喜欢。」 「花只是餐前菜,我真正想送你的是那个。」 y站起来,离开床沿去拿茶几上的绒盒子。 她啪一声打开绒盒,微笑:「原谅我装不出惊喜的样子,你睡着的时候我已经打开看过了。你知道我这个人就是……好奇心旺盛。」 他嘲笑:「很好听的形容词。」 黑色丝绒盒中搁着一条项链。 项链的设计简单,吊坠是一个草写的y字,以碎钻拼成,在灯光下闪耀夺目。 「很漂亮。」 他光听她如此简短的赞美就猜出一二:「言下之意是,你不打算收下?」 「哼哼,我知道你的鬼主意,isaac。lu赞助的钻饰我已经一样没有少的还给你了,别想再骗我作lu的活招牌。你要我戴上这条项链,可以,捧着合约跟广告费来求我这天后吧!」 y跋扈地抬起下巴,将绒盒合上,抛回给他。 他还来不及说些什么,y已经俐落地套上毛织帽,提起手提包。 「叫安笙接你回去休息吧,你的脸色比丧尸还难看。」 y拉开房间的门,爽快离去:「先拜了。」 陆皙苦笑,他这辈子还真是第一次被女人甩得如此彻底。 那女人待他大概跟那群黑道兄弟没分别。 罢了,他不急在一朝一夕将y得到手,要那么简单就到手,就不好玩了。 他振了振精神,走去宽阔得可以摆张兵乓球桌 的洗手间里洗了把脸,才发觉自己的脸色的确苍白,肯定是因为在飞机上失眠了。明天公司还有好几个会议要开,他的确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拨去安笙的手机,通常那家伙响没三声一定会接起,这次却是转去留言信箱了。 他重拨三次,最后只能在留言信箱下最后通牒:「立即给我滚过来,安笙。」 安笙跟他十年,从没有一次失踪得如此彻底。 通常那家伙都会在饭店大厅等候,随时oncall,这次是怎么了? 他拨上服务台请他们在饭店大厅联络安笙,服务台的职员竟然告诉他,他们不能随便泄漏客人的资料。托那种官方答案所赐,他才知道女笙那家伙竟然在饭店开了房。 他开房干什么?以为他跟y约会,所以就可以开间房睡大头觉吗!? 「我要知道他的房间号码,拿那房间的备份钥匙卡给我。」 「陆先生,虽然你是我们饭店的贵宾,但我们不能随便透露客人的资料,这是隐私权的问题……」 「小姐,我不只是这饭店的贵宾,事实上,这饭店是我开的。如果你还想继续做这份工作,我奉劝你最好立即把他、妈、的、钥、匙、给、我。」 这警告显然成效显著。 他挂断后不到一分钟,便有人连滚带爬的将钥匙卡双手奉上。 饭店房间的隔音效果相当良好。 因此,他在接近房间、甚至打开房门时都不察觉任何异样。 如果早听到一丝一毫的呻吟声,他怎样都不会打开那道房门…… 握着的钥匙卡雪花般落下,被地毡无声地承接着。 他没发现自己的指尖跟脸色也像雪一样白。 房间不是什么总统套房,是最基本的双人套房。 中央摆着一张双人床,侧对着房门,只要一推门就一览无遗。 一瞬间,他以为撞破了安笙的好事,以为安笙在他跟y约会时搭上了个女人,带她上房间。 但他很快就察觉到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两个衣衫不整的男人在床上纠缠。 ……十年了。 安笙跟了他十年,他竟然到现在才发现,安笙是个死gay。 「大少爷……大少……大少爷!」 被衣衫不整的男人追在屁股后跑,陆 皙能想像场面有多难看。 不管身后男人的死活,他径自加快脚步,到最后几乎是跑进电梯里。 他死按、猛按着关门键,就怕被那男人冲进电梯内。 在电梯门关上前,他看见男人一手抓着衬衫、另一手抓着领带追过来,那模样要多蠢有多蠢。 ……天啊,这十年他是怎样忍受这个人的!?他怎么会被他瞒骗了十年? 他掏出光洁如新,根本没用过多少次的后备车钥匙,往那部benz走去。 「叮」一声在身后响起,知道安笙也乘电梯追下来停车场了,他忙不迭将车钥匙插进去。 也许是越急越不成事、也许是太久没有驾驶过了,他连试了好几次才打开了车门…… 明明做错的是那男人,但他竟然避那个死gay避得像洪水猛兽!究竟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这一切都该死的太荒谬了。 好不容易坐进驾驶座里,正要压下排档杆时,男人赶到了。 安笙冲过来,他毫不留情地卷上了车窗,男人只好着急地拍着玻璃:「大少、大少爷,你听我说!」 传进的声音失真了,他一眼也没有施舍给男人,踩下油门。 他不知道是什么步骤出错了,车子往前疾冲了一下,然后猛然煞停。 几乎是贴在玻璃窗上的男人给这突然的煞停拖累,跌在地上。 可恶!他太久没有开车了,都忘了要怎样才能令这该死的东西动起来了! 陆皙一咬牙关,再接再厉地压下排档杆、踩下油门,车子震动起来…… 这次车子顺利的驶出了停车位,但还不到一米,双手大张的安笙就绕过来将车子拦截下来! 陆皙只能煞车,将车窗卷下来:「让开。」 「你根本忘了怎样开车!你有多少年没有碰过方向盘了!?」 「那也不干你的事,给我让开。」 「就算给你驶上高速公路也很容易会发生车祸……该死的!我根本不是想跟你讨论这个问题,我只是想跟你解释一下刚刚的情况,你看到的……」 「你是个死gay,还跟相熟的记者在饭店开房间。thatsall。」 「不!事情不是这样简单的……那个记者,他是……我们以前在一起过一段短时间,他威胁我说要将你跟y的事报导出 来,而我又……又觉得或许有机会跟他再……」 「够了。我现在不是想知道你的情史,你以为我听完之后会夸赞你忠心耿耿还是很念旧情?」 「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只是……我不知道怎样开口,我找不到机会跟你说……」 「喔,所以这是我的错了?是我忽略了你吐实的欲望、没有体贴地给予你机会?」 很好啊,所以现在整件事变成是他的错了?「你这样劳心劳力地跟那个记者上床,定时定期爆陆氏的料给他知道好提升我的知名度,我在八卦杂志封面看见自己时应该给你刊登费对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没有大锣大鼓地揭露自己的性向不等于说谎吧!?他不吐实不等于瞒骗吧!?十年了,他一开始没有表明,很自然地就一直隐瞒下去了,而且他前男友的身分又这样敏感,要他怎样说出口?「你之前知道二少爷的性取向的时候,你……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生气,你还出手打了二少爷!你要我怎么跟你说!?」 「安先生,你别太高估自己。你以为你是我的谁?你跟我非亲非故,我是为什么要动气、要亲手教训你?」这死gay不过是他的下属,连要他亲手教训的资格都没有。「我会出手打陆皑是因为他意图鸡奸男人弄到坐牢毁坏了家族名声,让我烦不胜烦;也因为他是我弟,你什么都不是。」 陆皙微微抬起下巴,傲视同侪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皮鞋底的小虫子、要他亲自动手教训已是劳烦了他、已是种莫大的恩惠。安笙一时之间竟找不到任何言词辩解,只能双手抵在车头盖上:「我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我要做什么才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你不用向我证明什么,你在五分钟前已经被我解雇了。」 「只因为我没跟你说我是个同性恋!?」他就是知道陆皙经过他弟因鸡奸入狱的事后有多讨厌跟不屑同性恋,所以才努力隐瞒至今的。 「第一、你的性取向不用向我交代,我也不想听你恶心的情史;第二、你有向记者私通暗款的嫌疑,你应该知道我疑人不用。就是这样,你被解雇了。」 「你何不直接说你歧视同性恋!?」 他绕过去车窗旁,一手压上车窗,炯炯有神地直视陆皙。 陆皙转过头来,不甘示弱地迎视,淡淡向他撇下一句:「你何不去平机会(注二)控告我,安笙?」 他说得那么地冷、那么地淡,只 有眉头轻皱,像直接宣判死刑的暴君,让他的心都要结冰了。 然后男人一扭方向盘,迫使他松手。车子驶出停车场外,渐渐将他抛离在后头…… 每辆价值好几百万的名车端庄整齐、被工人擦洗得亮晶晶地停泊在两旁。 只有他,狼狈不堪地站在正中央,遥望着空洞的出口。 一边衬衫衣摆塞在裤子中、另一半大剌剌地露出,昂贵的领带拖在地上。此刻,他竟觉得自己像天生残缺而被主人抛弃的弃犬,那般凄凉无助、心灰意冷。 他拿起拖曳在地的领带,嗤笑一声,将沾满灰尘的领带重新系上…… 他转身,离开停车场,突然想起自己要做的最后一件事。 「喂,我是ansson。大少爷自己驾车回家了,我想他应该是回宅,可以替我留意一下吗?如果可以的话请派人去接他。嗯……麻烦了。」 他切线,看着显示通话分钟的手机萤幕,突然觉得完结了。 只是这样,多么简单,发生跟决裂的时间不到十分钟。他模拟幻想过这样的情况很多次了,被揭发、然后被质问、大少爷气得脸色都发白了、他百口莫辩、最后毫无例外地,他被放弃了。 这样就算完了吧?上司下属关系、他跟陆家的关系应该划上句号了…… 安笙深吸一口停车场冰凉的空气,体会到何谓欲哭无泪。 陆皙说得对,他算是个什么东西? 他将老早就准备好的辞职信锁在抽屉,不下三十次想拿出来掷在陆皙那张嚣张的脸上;陆皙也不怎么喜欢他——毕竟那男人也从没有掩饰对他的厌恶,纯粹碍于陆老爷所以不能随便赶走他而已。 这样互相忍受的关系不知不觉竟维持了十年,到现在习惯彼此的存在了……只是这次不行,这次是真正结束了…… 这个怎样也改不了的习惯,应该是从第一天就开始的。 陆老爷不是个会娇纵儿子的人,陆皙并没有空降到管理层,而是一阶一阶地升上去的,因此,陆皙的职称几乎每半年至两年就转一次。公司上下的同事机灵警觉,绝对不会叫错,陆皙还没新官上任,他们老早先左一句经理、右一句陆总了,溜口奉承得很。只有他,只有他从头到尾都叫「大少爷」,而且他发现,他可能是唯一会这样叫的人。 现在是什么时代了啊!?还会有人自命为家臣、乐于妄自菲薄地称呼「大少爷」、「 二少爷」? 纵然不时会有这样的自嘲、纵使知道公司不少人在背后嘲讽他是马屁精,不过习惯就是习惯。 在陆皙刚升上经理时,他也曾尝试跟其他人一起称呼他经理,他在陆皙的身后叫了三、四次,那男人不知道是耳背听不到还是怎么着,都没理他,到男人终于面对他时,看他像在看神经病,于是他第一次勇敢的尝试干脆地夭折了,他也从此放弃。 毕竟,在公司还没有任何人认识陆皙时,他已经是小小「大少爷」的司机了。 十八岁的他血气方刚,要称呼同年龄的青年「大少爷」就是低不了头、开不了口。 但不称呼他大少爷难道要直呼名谓?叫他陆皙还是阿皙吗? 他光想就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要跟那尊冷冰冰的冰块攀熟络,勾肩搭背的,怎想都不可能……别说是好兄弟,他们连成为朋友或是彼此看顺眼的点头之交都有难度了。 还是叫他「大少爷」吧,他听陆宅中所有佣人都这样称呼他的……他学历不高,难得陆老爷愿意让他在「陆氏国际」中实习,无人不晓的「陆氏国际」耶,lu这钻石名表的金漆名牌耶!这样可遇不可求的机会也给他碰上了,低声下气地尊称一下也不过分……纵然他从没想过要堕落到当谁的仆人,但他现在坐在数百万的名车中,戴着标准的白手套、手握方向盘,不就是要当陆皙的司机的吗? 胡思乱想着,突然,车门被开启,他吓得心脏都快从喉咙跳出来了。 后视镜中,陆家的佣人替陆皙打开车门,陆皙坐进来了。 他看见陆皙漫不经心地将名牌书包丢进沙发角落,一声不哼地向后躺,闭目养神…… 人为车祸才发生不过一星期,陆老爷重金聘请的专业人士像猎犬般围着车子左碰碰、右看看,用看似很复杂、形状古怪的仪器在车身周围探测,连底盘也不放过,这样那样地扰攘了半小时,终于示意他可以发动引擎了,他恨不得可以赶快逃离那群怪人。 既然那冰块不主动跟他说话,那他也乐得清静。 朝学校方向驶行了五分钟,安笙开始发现陆皙不妥了…… 有点过分安静了,好像整个车厢中只剩下他的呼吸声。他疑惑地瞄一瞄后头的情况,竟看到青年用力紧闭眼皮,双手都快在沙发抓出五指猫印了……「大少、大少爷!?」 第一次说出这样难为情的称呼,他给口水呛到了。 第三章女王失业中 「……究竟放哪里了!?别骗我了,你以为我还是三岁小孩吗!?你放在哪里了?」 回家时已是清晨。 将车钥匙随便地抛给佣人,他径自上楼…… 还没踩上二楼,在回旋楼梯已经听到那哇哇乱叫的大嗓门。 陆皙揉揉剧痛的额角,那家伙真的吵到连忽略都不行,让他连顺利开车回家的那点沾沾自喜都烟消云散了…… 依循大嗓门很容易就找出那男人的位置,令他惊讶的是,陆皑竟然不在自己房间,而在老爸的书房中翻箱倒柜,不知在找些什么…… 他停下脚步,推开半掩的门缝,同父异母的弟弟屈身在书桌后忙碌着。 陆皑用肩膀夹着手机,着急地说话,拉开看见的每一个抽屉、翻找眼前的文件。 「别告诉我你老人痴呆所以忘了,你忘了我记得可清楚!在我不知道几岁的时候你给我看过的……就在我去美国念书前,对吧?你记得吧?什么等你回来一起去律师事务所的,都告诉你我没有时间了,我不用看正式那一份,只要大略知道就好了……你的草稿呢?你明明草拟过一份还给我看过的!对,我很清楚记得有……你摆在书房那个抽屉了!?」 他走进书房,毫无仪态地跪在书桌后东翻西找的男人并没有留意到。 他光听陆皑跟老爸的对话就能猜出一二了,肯定是陆皑想翻找什么地产状或物业证明书,老爸将正本放在律师那里了,而那家伙临急抱佛脚、现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想拿老爸之前草拟过、摆在书房中的文件去充数。为什么这家伙做事就是不能有计画一点? ……他真的很怀疑他们有血缘关系。 他双臂环胸接近陆皑,正想问他究竟在找些什么,不要随便弄乱文件的位置…… 就见男人喜出望外地站起来,手上拿着一份薄薄几页的文件。 男人乐得双眼都发光了,他开始好奇究竟他找到些什么了。 「找到了!我都说有了,你就硬说没有……别装了,爸,我都拿在手上了,要不要我念给你听?……别担心,我只会动我自己那份遗产、不会动到大哥的份……大哥?我不知道他,昨晚好像没有回家,怎么了?不能给大哥看?为什么……」 陆皑边漫不经心地答话、边草草浏览纸上的东西。 别看这几张纸发黄残旧,却是大有来头,是老爸草拟的遗产分配状。 陆皑记得有一晚,就在他快要去美国念大学时,老爸把他带进书房、神秘兮兮地锁上门,就为了给他看这份文件,而且是在他面前借着台灯亲手书写的,那老家伙弄得很有粤语残片的味道。 那时候他看不懂那堆艰涩的英文,就是看得懂其中两三个,也根本没留意老爸在说什么。但到他真正要用时就记起了,没错,他可以斩钉截铁地说,老爸给他看过这份遗产分配状的草稿而且锁在书房某一个抽屉了。他没时间跟老爸去律师事务所拿正本了,反正当初草拟的跟现在差不了多少吧,他只是想有个概念自己大概会分到几亿遗产…… 那老家伙在装什么失忆?给他看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又不会突然见财心起去谋杀亲父! 「我知道了啦,不会给大哥看到……你这样担心干什么?你不是一向很偏心大哥的吗?你应该比较担心我看完之后的感受吧……」 看着、看着,陆皑的声音渐悄,到最后简直是发不出声。 如果有「下巴掉下地」的形容,他的下巴应该已插入地核了。 他维持着嘴巴张成○形的蠢样,猛地将那几页纸翻了又翻,再从头到尾浏览一次,仿佛多翻会变多三页出来似的,但无论他怎样揉眼睛都好,老爸当年草写的笔迹铁铮铮亮在那里,没有突然增多一个字或省减一句……不可能的!怎么可能!?他一定是拿错了或眼花看错了!老爸一向最最最最偏心大哥,没可能在遗产分配状上……他真的要去律师事务所拿正本才行! 「这是什么?」 身后,熟悉的嗓音响起。 陆皑转身,哑口无言。 大哥!?大哥怎会刚好出现在这儿的!?他昨晚不是没回家的吗?他听到多少了!? 陆皙维持一贯的优雅,双手环胸,头颅微歪抛出这个问题。 陆皑拿着烫手山芋,立即藏在背后不是、揉成纸球咕噜一声吞掉也不是。 手机那边啰嗦不断的叮嘱已如流水,男人仿佛不经意抛出的问题却如雷贯耳,简直不是询问而是命令了。他干笑两声,作垂死挣扎:「大哥,你回家了干嘛不告诉我?这份嘛,没有,不是什么重要的文件,只是……你知道的,就是我老婆、你弟媳在做高风险的行业嘛,所以我想……对!我想给他签份保险单,我记得老爸那份保险合约挺完善的,所以我拿来参考一下……」 「给我看。」 明知道他在说谎, 陆皙也懒得跟他浪费口水,直接伸手。 陆皑缩手慢了一步,结果被他一手抓着半份,变成两人的拉锯战。 「不行!这真的不是什么特别的文件,老爸什么糖尿病、帕金森氏症、肾结石连阳x都保了,你看了只会觉得恶心、老爸千方百计要我保护他父亲的形象……」 陆皑用力将文件拉回去,连自己在乱辩什么都不知道了。 「放手。」 陆皙没有退让。 他们两人竟像争夺一件新奇玩具的小孩子,在书房中互相角力。 突然,嘶啦一声,纸张破开两半! 脆弱残旧的纸张受不了两个大男人的力气,宣布投降,自动解体。 陆皑向后踉跄两步,好不容易站稳了却看见遗产分配状草稿被撕走一半,而且那一半还是…… 他完了! 「……喂!?陆皑!你还在不在!陆皑你应我一声,发生什么事了!?你还在不在!?喂!」 也不知道是老爸害惨了他、还是他害惨了老爸…… 陆皑将手机缓缓拿起。 「……爸,大哥看到了。」 「……他看到什么了?」 陆皑滑动一下喉头,脸如死灰地抬头。 眼前的男人看着下半部的文件,脸色没有比他好得去哪里—— 「他看到你一毛钱也没有分给他。」 他们各据沙发两头。 陆皙能感觉陆皑的视线,那家伙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地频频偷瞄他。 小心翼翼地探看的视线让他烦不胜烦,仿佛他现在真的有什么不妥似的。 难道他有大吵大嚷、像连续剧般夸张地崩溃、一个人在那边大哭大笑地演戏吗? 他只是……有点惊讶,如此而已。 他俩依老爸吩咐留在书房等待他回来——他记得他们自十二岁后就没那么听话过,没心情吃喝或粗神经到跑去做任何无关痛痒的小事,也不知到底等了多久,房门终于被推开…… 陆皑像等待主人回家的小狗,有点毛躁地想迎上去,却先瞧了瞧陆皙,在看见他无动于衷,没有站起来的意思后,才力持镇定地将屁股放回沙发上。 陆老爷难得看见平常日理万机的大儿子、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二儿子共聚一堂,仿佛看见他们小时候乖乖老实地等 他下班回家。他心中百感交杂,儿子们都长大成人了,老早跳脱了祟拜父亲的年纪,他心知肚明这次会面不是什么好的原因…… 让他单刀直入吧。 「isaac,你看到那份遗产分配状的草稿了?」 他站到书桌后,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碰过、早已被遗忘的分配状草稿被撕成两半,勉强地拼凑在一起……陆老爷一手扶着桌沿才没有一头撞上书桌,一死以谢天下。 他是怎样教出这个小儿子来的!?千叮万嘱他千万绝对不能让他大哥看见这几张纸,那死小子这头嗯嗯哦哦应答得很爽快,一转眼,连草稿都撕开两半,事关重大的那一半还给他大哥看见了。 「嗯。」 陆皙托腮,只是淡应了一声。陆皑焦躁地抬眼看着他。 两双眼睛就这样放在他身上,等待他给予合理的解释跟答案。 「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一直想找机会告诉你们,可是……都那么多年了,事实是怎样已不重要了……这份草稿不具任何法律效力,你们就当没看过吧。我起拟的那时候只是……对,脑袋不清醒,没什么大不了的。正本现在被律师保管着,而且我可以保证,isaac,你起码拥有公司百分之五十的股权……」 「为什么?」 他大儿子无法再忍耐地转换了坐姿,变成正对着他。 他一时三刻抓不着这句「为什么」的重点,陆皙已再追问:「为什么你当时决定一毛钱也不给我?」 陆皙质问他的眼神让他无法招架,仿佛一个孩子为了得到称赞疼爱而事事力求满分了,努力到最后却没有丝毫回报,他不解、困惑、压抑地问着为什么。他明白,他大儿子执着的并不是这份草稿有没有法律效力,也不在乎自己当年或现在到底有多少股权,他只是要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做错了、或是做得不够好,令当时的父亲认为他不值得拥有分毫。 「不是、不是这样的!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好、是老爸不好!我当时想法钻了牛角尖,所以才写下这份草稿……我也不知道当时到底在想些什么鬼东西!竟然会这样写……哈哈……」 陆皙并未给他喘息的机会,他干涩的笑声未下,犀利的追问接踵而来。 「既然不是我做得不够好,那是什么原因?」 这时候,陆皑也隐约察觉气氛不妙,紧张地站起来,充当和事佬的角色。 「好了!大哥 你会不会太小题大作了?不过是一张乱写的纸嘛,我也可以拿张纸随便乱写将钱分配给街上的路人,难道我这样乱写几笔,他们也跟我变亲戚了?反正你现在知道正本在律师那边就可以了吧?不知道你紧张个什么劲,我从来没说过要跟你争……」 「这不干你的事,给我住嘴。」 「什么不干我的事!?陆家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这样子质问老爸不会太难看了吗!?你真的有那么紧张自己分到多少钱吗!?既然你这样担心,你为什么不干脆将旗下的珠宝店全部变卖,拿一大笔钱锁在保险箱抱着养老算了!」 「我现在不是跟你在争论,陆皑,你连基本的礼貌修养也没有吗?像你这样的人,难怪想得出将店面全部变卖换钱的低级点子。」 「好笑了,现任是谁小事化大的!?只是张不知多少年前的纸,你就生怕分不到钱似的鬼吼鬼叫,你这么想要钱的话干脆去厨房拿把刀捅死老爸算了,干脆去银行抢吧!这就是你所谓的高级主意吗?你全部拿去好了,反正我从头到尾都没有稀罕到要抢,抢到像个要饭的乞丐似的……」 「够了!你们吵够了没有!?」 他忍无可忍地一拍书桌,拼凑在一块的纸张被惊到各自逃命,像张龟裂的地图:「你们都几岁了?为了张废纸在这里吵来吵去不觉得丢脸吗?」 「这整件事根本就太荒谬、太说不过去了。你怎会突然起拟一张遗产分配的草稿,如果你真的认为没必要用上,为什么又保留在抽屉这么多年?」 「isaac,我不是做什么事都要向你交代的。」 他大叹一口气,希望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但也明白父亲的权威老早就不管用了。 「你的意思是,即使你未来又一次心血来潮将全部家产给陆皑也不用向我交代?所以你认为当年即使一毛钱也不分给我,也不需要向我交代理由?你觉得让我看了这么一张所谓的『废纸』之后,可以用一句当年脑袋秀逗了推搪过去,要我走出这个书房,当没事发生过!?」 在陆皙难得激动的一大轮发言之后,书房寂静得像海底。 他不回应的沉默延续得有点过久,小儿子陆皑开始察觉到事情不单纯,于是坐立难安地交互看他俩。最终,他明白已经到了非说不可的时候了。 纵然他幻想过无限次揭露秘密时的情境,但没想到会是陆皑的一通电话让他从台湾坐私人飞机急赶回来,只为了说出事实,无可避免 地伤害他的大儿子…… 「陆皙、陆皑。你们坐下来,我有话要跟你们说。」 陆皑挂着忐忑不安的笑,站起来立即想开溜:「呐……其实我还有点事在忙,如果不是非我不可的话,你就先跟大哥说好了,改天找个时间……」 每次只要老爸不叫大哥的英文名而是直呼其名,事情都大条了,他可不想留着当炮灰。 罪魁祸首竟然想逃走,陆老爷狠狠往那小混蛋瞪了一眼。 于是陆皑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后两步,将屁股乖乖放回沙发上,等候发落。 「……陆皙,也许你从小时候开始就疑惑,为什么你跟你弟长得那么不像,即使大家都告诉你这是因为你长得比较像母亲,你也一定奇怪为什么家中没有你婴儿时期的照片。这一切其实都有答案——你……不是我的亲生儿子。」 说毕,陆老爷鼓起勇气抬头,观察他们的反应。 陆皙仍是面无表情,反而是陆皑的手肘一滑,整个人差点从沙发掉下地。仿佛被告知不是亲生儿子的人是他似的,大受打击而脸色青:「爸,你在说什么啊!?你吃错药了?还是你看了什么胡说八道的八卦杂志,拜托,他们写得像八点档的连续剧……」 「不、这是事实。陆皙,你也知道你妈是珠宝行的千金,我当初会跟她结婚是所谓的利益婚姻,我家族是船运跟采矿起家的,这些行业最赚了,我跟你妈如果能结婚会有很多好处。但当时……你妈已经有很要好的情人,她还怀了你。你妈的身体一向很虚弱,要堕胎她绝对受不了的,所以我没有要求她把你打掉……我们结婚不久后,你出生了,我们向大家隐瞒你不是我亲生骨肉这件事,但她生产后不久就从医院逃出来,抱着你去找旧情人了,我们找了她很久都找不着,她简直像人间蒸发似的……过了两年,我都快心灰意冷,你母亲突然带着你回来找我,当时你瘦得像人干,任谁看了都于心不忍……我跟你母亲聊了很久,她不敢回家只好来找我,她跟情人决裂了,她以为自己能跟那个人私奔去过普通的生活但最后发现办不到。我答应会照顾她一段时间,之后也不知道谁去通报的,她的家人发现她回来了还跟我在一起,他们觉得她回到我身边是理所当然的事,当时,我跟你妈也培养出感情来了所以就接受了你……真的,你出世证明上父亲的名字的确是我。」 「如果你真是这样认为,为什么又会草拟那张遗嘱?」 「……那是因为,那时候陆皑快要 出国念书了,而你留下来帮忙打理公司,我发觉……你很优秀、真的很优秀,虽然是初接手却将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反观陆皑,你弟当时什么都不上心,他根本不想继承家族业务,要他出国念书嘛,他随便选了个经济系,我根本搞不懂他到底想怎样、有什么前途……我很担心,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会神智不清到去写这些东西。但我没有让这成为正本,正本在律师手中,如果你想的话随时可以去看。我手上这张纸什么都不是……」 「不对,这张纸不是什么都不是。」听毕,陆皙站起来,步步接近书桌。「你当时立这张遗嘱只因为我不是你的亲生的,你怕我会抢走陆皑的家产。」 「我……我当时的确有这样的想法,但我发觉……」 「你发觉了些什么?你只发觉了我不是你亲生的,你有没有发觉陆皑跟我的分别!?我从十五岁就开始接触公司的业务了,而陆皑这时候在做什么!?他只是坐在名校的空调教室中作白日梦而已!你以为我不想出国念书,不想像陆皑一样什么都不用管就跑去留学,为什么我得在毕业之后马上去当珠宝工厂的学徒?什么我们都是你的儿子?什么待遇一样?我在公司十多年了,他呢?他七年前才回来,回来不到一年就因为意图鸡奸公司的部下而坐牢了!直到现在,让他当了副总裁还是三天两头就玩失踪,这样你也认为我跟他是一样的吗?」 「我知道你弟是不太长进、是让你很操心……你也一直做得很好,接管公司之后业绩就蒸蒸日上,你的努力我都有看在眼里,但我尽量待你跟你弟一样……」 「如果你真的这样想,为什么你不丢掉那张纸?你保留那张纸直到现在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了吗?你还告诉陆皑有那张纸的存在,不就是打算如果有天你觉得我不够好了、看不顺眼了就随时拿这张纸去改遗产分配吗?结果我做了些什么、他做了些什么根本无关重要……你决定一毛钱都不分给我,只因为我不是你亲生的!你怕我之后会抢陆皑的东西,因为你知道你亲生儿子根本是个不学无术、整天只跟男人混在一起的死gay!」 「陆皙!」 「怎样?我有说错他吗!?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找你的遗产分配状吗?因为他想知道自己将会分到多少钱、因为他那同性情人是在义大利很出名的黑社会!他怕有天连自己怎样死也不知道、(奇*书*网.整*理*提*供)可能在街上被乱刀砍死、被车上的炸弹炸得粉身碎骨,所以他想先立张遗嘱将陆家的钱送给那个男人!他满 脑子只想着那些东西你知道吗!?」 天啊!大哥竟然将他老婆混黑道的秘密都爆出来了! 陆皑大惊失色地冲过去劝架,直想塞住大哥的嘴巴,将他推出书房:「没说错、没说错……大哥没说错我,我就是个死gay!你们不用那么激动啦,其实我也没那么想要立遗嘱,顶多我不立了、不立……」 陆皙连一眼也没有看过去,只是继续说:「还是说,就因为你亲生儿子是个死gay,你怕没有人继后香火,所以把我当种马在养了!?」 「你不要说得太过分,isaac,我从来没有那样的想法……」 「那你的想法是怎样的!?当你的亲生儿子整天只会跟男人鬼混在一起,甚至鸡奸你公司的下属弄到坐牢的时候,你是怎样想的!?你还是决定将全部家产给他吗!?」 「别再这样说你弟!」 啪的一声,陆皙的脸侧到一边。 在陆皑惊讶的视线中,清晰的红印慢慢地浮现在白皙的脸蛋上。 从他出生到现在,被老爸吊起来打个半死是不少次了,就从来没有见过老爸打大哥那完人。 老爸竟然……在他面前动手掴了大哥一巴掌。 啪的那一声虽细却在耳边回荡不散,将三人都震慑住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反应过来。 「isaac,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想打你!我只是太激动了、我……」 陆皙几不可闻地浅吸一口气,将脸转过去,深深凝视父亲,他缓缓握紧拳头,直到指节都麻痹了:「……如果我是个同性恋,你还会让我留在这个家吗?如果现在我是个gay,你会对待我像对待陆皑一样吗?」 「我……」他从没有假设过这样的事,但如果真的发生了……那他…… 不可能的!isaac那么完美,铁定要继承家业的,而且……虽然他不能否认留着那张纸是以防万一,万一……以后真的要改遗产分配状就可以用上这张草稿,但他现在知道错了,这样做……不、甚至有这个念头已经是背叛了他的大儿子,他可以在陆皙面前将这张罪魁祸首给撕成碎片的! 父亲欲言又止,嘴巴张张合合说不出一个字来,他对答案已了然于心。 他不屑地冷哼一声:「你还敢说你对待我跟对待你亲生儿子一样?」 陆皙头也不回地转身、推开房门走出去。 实木门重重合上,走廊牵起微弱震动,他快步走下回旋楼梯。 没过几秒,合门声再度传来,他知道是谁追上来了。 「大哥!喂、大哥!」 陆皑跑出来,喀喀喀地跑下几阶楼梯追上他…… 男人抓着他的手臂,陆皙难以忍受地甩开! 「放手。」 陆皑被他决绝地甩开后,只能呆站原地。 他知道自己应该追上去,却像脚底生了根,只能伫立在楼梯上…… 如果他以为陆皙在经历了八点档般的伦理剧剧情后会做出接续的指定动作,含着两行泪水用八字脚冲下楼梯、跑出家门,那他就大错特错了。在他们接触的零点几秒间,他清楚地看到大哥瞪他,那一眼仍然威力十足、让他瞬间万箭穿心,不敢造次。 没多久,benz在车库发动的声音传来。 他呆滞地站了两分钟,才终于稍微明白到他大哥很可能不再是他大哥…… 他大哥离家出走了。 喀喳—— 冰凉的泡沫涌出水滴状开口,安笙将拉环丢进垃圾桶。 才想开始今晚的大醉特醉,门铃就响起来了。 谁啊!?他现在只想醉到不省人事不用再去想陆皙那张脸跟被炒掉的事实而已…… 想说会不会再等一下子门外的人就放弃了,结果证实只是妄想。 门外的人不止没有放弃,而且还越按越高兴,铃声连绵不断,大有下一秒就爆炸的趋势。 就这样放我一个人舒服地腐烂吧…… 安笙将额头靠上冰箱门,将要掉不掉的领带扯走。 门板开始砰砰砰地剧烈震动。安笙呻吟一声,只能去拯救他快被撞坏的可怜门板。 他才拉开门,一团黑影就向他袭来。 「喂……喂!」他立时倒退两步,但那团温热已倒进他的怀抱。 他嗅到一阵浓烈的酒气,但那不是从他发出的,是怀中那个人。那人简直像刚刚从酒槽中捞上来,他即使只捉着他的手臂,也能隔着衬衫感受到那烫人的体温。 他们手脚纠缠成一团,安笙被他推撞得踉跄了好几步。 男人已经长得算高了,但比起他仍差一点。安笙的鼻子刚好埋进男人柔软的头发内,他光嗅到那香甜的古龙水味就知道是谁了。男人的喉头发出猫般 第四章女王开动中 「你……你、你醉了——」 三十六着走为上策! 安笙口齿不清地抛下一句结论就打算逃跑。 要他抱大少爷!?要他去跟那个陆氏集团的皇帝上床!?无论怎样想都不可能啊!哈哈哈,想深一层,那个鄙夷同性恋者到极点的男人怎可能主动邀请他!?一定是他听错了、或是大少爷醉成大舌头了!上床、相机……没错,他一定是想说相机却说错成上床了! 就在安笙打算开溜的剎那,只感头皮一痛! 陆皙仍像罗马大帝般双腿大张坐在浴缸中,但却伸出一只鬼手,牢牢地抓着他的头发! 「痛、痛……」一小束头发硬生生被扯后,安笙痛到想喷泪了! 敌不过横蛮的手劲,他只能含着泪,一点、一点的往后退,拯救快被扯脱的头皮。 男人没有再酒后疯语,但沉默无声却更恐怖。 当陆皙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安笙只觉凉意从后背一窜而上。「我、我不是diamond……」 「拿相机给我。」 男人湿漉漉的身体紧贴他的后背,吐气如兰。语气放得很轻柔,却完全是命令句。 「……那有什么问题?」 也不想知道这个醉疯子究竟三更半夜拿相机来干什么,安笙只庆幸自己能脱离困境。 比起跟这男人上床,他把相机免费赠送出去也不是问题! ……不少人都有酒后怪癖,什么接吻狂跟随地便溺他也可以理解,就是没有遇过喝醉酒会化身照相狂的,现在他眼前活脱脱出现一个了……该不会当他拿相机给这男人时,这男人会像婴儿抓着了口水巾般,心满意足地抱着相机蜷起来睡着吧?如果是真的就太好笑了!那个平时总是趾高气昂的总裁耶!他一定要利用这秘密反威胁陆皙让他复职…… 越想越期待陆皙拿到相机之后的反应,安笙忙不迭翻箱倒柜,把不知多少年前的拍立得给翻出来。很好,还有底片…… 浴室传来杂音,数秒后,变成他所熟悉的哗啦哗啦声,陆皙开了莲蓬头。 安笙苦笑一声,陆皙不愧为陆皙,挪用下属的资源做得非常顺手,连招呼也没有打一声就开始尽情使用他家的浴室,仿佛他才是这地方的主人……也对,陆皙有洁癖,是绝对没办法忍受呕吐物黏在身上超过五分钟的。 能开水洗澡,代表那男人还没醉得太严重吧 ? 安笙拍了拍蹲酸了的膝盖,抱着相机站起来。浴室的门大开着,不过角度不足以看见浴缸的位置……洗发精的香气开始飘出来,安笙要自己不能想像陆皙赤裸裸淋浴的情境。 洗过澡之后,男人一定清醒过来了吧,也没办法以他的酒后怪癖去威胁他了…… 坐在沙发上,他觉得有点可惜,那种失落的感觉大到连他都不确定自己在可惜什么。 想说用这个空档去换掉一身的脏衣服,才穿上睡裤,水声就停了。 安笙关上衣柜门,下意识向浴室的方向瞧去。 这一看,差点让他想再打开衣柜门,把头塞进去内裤堆中,眼不见为净—— 男人赤脚走出浴室外,所到之处蜿蜒成一道水湿。 陆皙不是什么都没穿,他在腰间围了浴巾,但那比不着寸缕更糟糕…… 一想到他昨晚才用过的浴巾牢牢地紧咬着男人的身体,他就觉得热血直往脸上冲。 明明是不到十坪的小套房,男人却仿佛身处自己的豪宅般自在。 他听见陆皙踩在磁砖上的吱吱水声,知道他在接近自己…… 脚步声在沙发前停了,他的心跳也快停了。男人仿佛在研究着什么玩意儿般,拿起有点重量的拍立得相机在把弄。「……这个……要怎样用?」 什么嘛……还是没完全酒醒吗? 听到男人有点迟疑,比平常慢上许多的话速。安笙也不知道该松一口气还是想叹气。 他凑近男人身边,刚淋过热水的身体散发潮气,保养得宜的黑发也充满光泽,沐浴露的香气从毛细孔中烘发……为什么他家的廉价香精沐浴露用在男人身上却格外香、格外煽情? 「这里有底片,只要将底片这、样放进去,然后……像这样,想要拍照的时候就扭一扭镜头,按下上头的按钮,喀喳一声就拍好了……过几秒就会有图案浮现出来,因为不是数位相机,所以对焦的功能很有限……」 男人一声不哼地站着,他拿着器材翻来覆去,巨细靡遗地解说。如此一来,就有点上班时的味道了,他也从紧绷的情绪中慢慢放松……虽然现在的情境真的诡异到一个极点。 男人仿佛很诧异这老旧而设计粗糙的机器还能运作,怀疑地皱起眉心…… 蓦地,男人将镜头正对着自己,按下按钮! 「嗯!」 闪光一闪而逝,快得令他来不及躲。 安笙只觉得像被闪电招呼过一次,眼睛都快瞎掉了。 在他揉着眼睛的时候,相机已不情不愿地缓慢吐出相片来…… 陆皙把相片抽出来,他俩突然像纯纯学子般一同注视着一片漆黑的相片。过了几秒,黑开始退灭,颜色显现出来了,安笙看到他家的天花板、自己的头发、然后是眼睛眯成一条线的蠢样……而他身边的男人依旧非常受镜头的宠爱,微醺红潮的脸蛋,还有光裸的肩膀…… 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太多了……他总觉得这张照片的角度有点暧昧。 因为只照到上半身的关系,只穿着睡裤的他跟只围着浴巾的陆皙,照片中看起来像没穿衣服。 无论任何人看到这张照片都会感觉有点糟糕。 他提醒自己等等一定要处理掉这张相片…… 想说玩也玩过、照片拍也拍成功了,这男人应该会满足了吧。 一转头,就看见陆皙用一种让人心底发毛的眼神看着他…… 「怎、怎么了?」想回避那种势在必得的算计目光,他下意识将身躯拉后。醉了的陆皙很可怕,现在他才知道,半醉半醒的陆皙更恐怖…… 套房非常的小,因为只有一个人住的关系,他没有多此一举地建墙隔房。 床就摆在房间的最角落,挂了一张很有格调的深蓝色调布作分隔大厅之用。 他步步后退、男人就步步进逼,像只在丛林优雅漫步的豹子,身段高贵曼妙,不慌不忙,走路的交互动作漂亮得吓人,但那双微微眯起来的锐利眼睛却让人不寒而栗。男人的眼睛中波光流转,跟了他十年的安笙不多不少熟悉他这号表情…… 不知不觉,他的膝盖就顶到床角了。 「大、大少爷……你想睡床我让你睡床好了,你不用摆出这样的战斗姿态吧……」 男人不知道是真的醉了还是仿若罔闻,拿着相机的姿态像拿斧头准备砍下来。 安笙的嘴角抽筋,危机感泛滥……该不会是陆皙对他新仇旧恨积很多了,趁酒醉行凶,打算拿那部相机敲死他,然后拿着杀人罪证的照片像什么艺术杀人狂般边笑边慢慢欣赏吧? 想到这,安笙深深抽吸一口气,向床的反方向逃逸! 他跑了不到两步,身高不及他的男人已经整个人扑上来,用自身的重量将他压到床上去! 「大少爷——你到底想干什么!?」他惨叫、翻滚,深切觉得自己将要被强暴。 为什么他会像被老爷迫进柴房的小婢女般手足无措啊!? 「大、大少……嗯!」 那个他日夜相对,相处了十年的男人攀在他身上—— 嘴唇压了上来。 这还不算最惊栗。 下一秒,喀喳一声响起,闪光打在他跟陆皙身上。 ……他维持双唇相贴的姿势僵成石像,相机吐出的相片掉在床单上。刚好就在他手边。 相片中,陆皙的嘴唇虽然压着他,眼睛却不偏不倚看着镜头。 总算有点弄懂这男人想干什么的安笙,嘴巴张成○形,一个翻身就想爬下床! 陆皙如影随形地贴上来,一次又一次地扯着他的睡裤把他拉回来:「给我躺好。」 「不要——你威胁我没有用!我家没有钱的、我家很穷……放开我!」 「不想被相机砸就给我躺好。」 「我全家上下都已经知道我是gay了,我十五岁就已经向家人出柜了!你拿照片勒索我真的没有用!你相信我吧!这是真的、真的……别再照了啦!」 「diamond,down!」 「我又不是狗!」 这晚,残酷无情的喀喳、喀喳声,在安笙的小套房中接连响起,久久才舍得停下。 头痛欲裂。 「嗯……」 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苍蝇,他伸出了手,想要按上额头。 ……昨晚……昨晚有喝酒吗?好像有喝一罐……不、只喝了一口就…… 「呀……」 手才压上额头,他就痛得睁开了眼睛! 这下子完全清醒了,他边来回抚摸着额头、边坐起来…… 额头肿起了一个包,他只穿睡裤地坐在床上,这还不算最诡异,诡异的是他身旁的床位下陷了,人形的模样,但那人已消失无踪…… 昨晚……陆皙醉到冲上他家不停地发酒疯、在大厅大吐特吐……然后两个人都倒在浴缸中……他拿了部拍立得相机给陆皙,再之后……陆皙他疯了般扑上来抱着他,不停拿相机自拍! 安笙脑中闪过残余的最后境像是:陆皙跪在床上,高举相机,往不停挣扎的他砸下来! 然后 他就昏倒了吗!?陆皙呢!?他去了哪里!? 不、重点不是陆皙去了哪里,而是相片呢!?那些相片他打算拿去干什么!? 安笙忙不迭地跳下床铺,一跳,脚底就踩到了些什么东西。 他低头,不是别的,正正是黑框白底的相片。 起码三十多张的相片散乱地铺在地上,阳光洒在上头反射,场面煞是壮观。 ……陆皙那家伙到底是用掉了多少底片啊?绝对是全部用光吧…… 算了,就当是花「底片」送瘟神吧。 才松一口气,蹲下来收拾照片,收拾没两张,安笙就心下一沉,发现了关键之处! 他急忙跪下来,双臂伸出,一揽,把地上大部分的照片给捞在怀中。 照片中大部分都是肉色、他与陆皙的一部分身体,还有地板、墙壁、床头跟千奇百怪他也说不上来的地方,这些肯定是在他挣扎的时候拍下来的,没一张能看,但……他跟陆皙脸贴脸的那张呢!?为什么会不见了!? 他不知道到底拍了多少张,但还是很清楚记得有拍下陆皙……呃……强吻上来的一张,别提中途挣扎的时间,之后陆皙砸昏了他,肯定任他为所欲为,拍下很多他想都不敢想的照片! 脸色刷白,安笙怀中的照片哗啦哗啦地掉下来。 天啊,陆皙究竟想拿那些照片去干什么!? 他连一秒也不敢拖延,边脱睡裤边单脚跳着去开衣柜,随便抽出t恤牛仔裤。 他对于自己仍记得今天是星期六感到很不可思议,陆皙今天不会在公司,他只能到陆家去碰碰运气了!而且这也……不是能在公司大剌剌摆上台面讨论的事。 咬着牙刷,他冲去窗边拉高布帘。 果然,计程车站大排长龙,他家就在某个旅游景点的附近,平时上班已是一场战争,假日就更恐怖了,排在队尾的人都快看不见计程车的站牌子了。 实在是没办法了,他抄起手机,昧着良心公器私用。对方没两秒就接了起来。 「喂?」 「……密,是我,你现在在哪里?你在我家附近吗?你能不能把车子拐过来我家一下,我有地方急着要去但找不到车子!」他连珠炮发,不想给对方拒绝的时间。「你能尽快赶来吗?」 阿密曾是橘狗搬运的员工,现在只在假日帮忙做做兼职,开开货车。他之前还留在橘狗打 工时跟阿密共事过一段时间,感情不错,找他的话应该会帮忙。 「你想去哪里?」 「陆家,你知道陆家大宅在那边吗?我赶着去……呃……去寻仇?」得先编个阿密会感兴趣的理由。 「五分钟后到。」 阿密没说二话,爽快答应,让他一阵乱感动:「麻烦你了。」 挂断后,他忙着别牙洗脸换衣服,在他套上鞋子的时候,货车的喇叭声自下方传来。 他拉开窗帘,看见阿密卷下了车窗,夹着烟的那手也对他挥了一下。 他三步并两步下楼,直到坐在副驾驶席的位置,拉上车门,才大大地呼口气。 「真是麻烦你了。」一顿,他补上一句:「……拜托别跟我舅父说。」 如果让舅父知道他都离开公司去帮别人家打工了还挪用公家资源,绝对会宰掉他。 阿密深吸一口烟,将烟蒂抛出车窗外,仿佛表示「那还用得着说」。 车子发动了,大概是嗅到他口中的薄荷牙膏味,知道他才刚醒来,阿密说:「里头有饼干。」 「陆家大宅在山顶道……」 「我知道。」 本来想问阿密为什么会知道陆家地址,想想,陆家成员那么出名,知道也不奇怪吧…… 他拉开车头抽屉,果然有一袋饼干,不是超市买到的十元八块硬得牙都会咬崩的饼干,是爱心手工饼干,每块的形状都不太完美、有些微差别,却是松软得让人想连舌头都吞下肚子。 大概是迎合阿密的口味吧,饼干都不太甜……阿密这小子那张脸蛋清秀,看上去一副烂好人样,女人缘更不差,车头抽屉不是放着爱心小蛋糕、就是慰劳手工饼干,怎么抢吃偷吃都不缺货,越吃越有、越做越多,常让一众同侪恨得牙痒痒的,更惹起公愤的是,每次有人问他究竟甜点是谁送的,阿密都会呼一口烟,很敷衍地抛出一句「自己做的」,让人滑下三条黑线。 阿密不问他原由,也不问他最近生活如何的琐碎事,只是扭开音响,平顺地驾车。 这样反而让他感到舒服,他咬着很久没有吃到的手工饼干,呼吸着陈旧皮垫的气味,那是被晒久了、混合空气清新剂才能有的气味,在车头积尘的摇头娃娃,椅垫的大小破洞,还有那挂着的橘色帽子,阳光从车窗斜照进来会照亮的地方、形状不一的光格子都让他那么地怀念…… 他取下挂着的帽子转动,蓝色帽面的橘色狗已被刮出一条又一条的白痕…… 「……阿密,我回来公司帮忙好不好?」 虽然说出来很难堪,但既然他都给陆皙用那个理由解雇了…… 「怎样?终于受不了陆家的压迫了?」 阿密似乎对陆家抱着颇深的成见——大概是看太多八卦杂志写陆家的花边、负面新闻,虽然明知道陆家给予的薪金优渥,却毫不意外他会说出回来帮忙的这番话。 「不……不是啦,我是给炒了。」 他不好意思地抓抓头,还是说了:「跟我上司不合,他解雇我了。」 转下高速公路,阿密松开握着方向盘的右手,拿了一块饼干抛进嘴巴。 啼笑皆非地说了—— 「你舅舅膝下无子,迟早都要把橘狗留给你吧?」 阿密说的这句,他刻意忽略,装作听不见。 他从来就没有想占舅舅便宜的心态,如果舅舅愿意给他工作,他就心怀感激地做。 撇头看往车窗外,刚好看见巴士往路边停泊,一群高中学生排队上车…… 遇上陆皙之前,安笙是怎样都不相信,香港有连公车都没有坐过的人。 他强烈认为,陆皙的受保护级别媲美国宝,应该放进博物馆给供着,让国民参观的。 在他脑子秀逗地提出去坐公车的建议,而陆皙比他还失常地答应了之后,他就转下去山顶,随便找了间饭店,在停车场小心地安置好价值几百万的名车,然后在他的带领之下两人来到了巴士站。 站在一群学生、上班族中等公车时,他真想窝囊地收回搭公车的建议,然后回到十分钟前才去过的停车场,让他们把屁股都放回现在该放的位置,粉饰太平。 就是他不转头去看都知道,陆皙,那个豪门大少爷脸上大剌剌刻着三个字:不耐烦。 安笙脱离求学生活也有两年了,一时之间不太习惯,很能体谅陆皙的感受。 上学上班的高峰时段,巴士站的人潮挤得插针不入,新鲜面包的香味、粉领族的脂粉香水味,还有学生们不时夹杂脏话的吵杂笑语围绕着他们。不少人还看着他,好奇他为什么年纪轻轻就穿着西装,他这才被提醒,忙不迭将白手套都脱下来塞进口袋中。 「陆……大少爷,不如我们还是……」 话音未下,巴士进站了 ,人潮一窝蜂地涌上去,把他们都挤上去了。 安笙瞄了瞄车号,的确是他们要搭的车没错,只能捉住陆皙的手臂,不让两人被冲散…… 幸好陆皙似乎也被震慑住了,没有甩开他的触碰。 「大少爷,搭车要付钱……要……你有八达通吗?你有没有零钱?啊你先进去吧我替你付……」 一轮混乱慌张下来,陆皙竟然被推到比他还前面的位置。眼前那三步不出闺门的阔少都要经过司机位置了,他是在怕他会因为白搭车而被踢下去,然后陆皙会很丢脸、上学铁定会迟到……如果真的发生这样的事,安笙觉得自己离死也不远矣。 「你当我是白痴吗?」 始料未及的是,陆皙隔着重重人山人海都可以给他一记瞪视。 那记瞪视快狠准,完全命中他的红心,让他想要安慰自己陆皙只是碰巧眼扭到了或目标不是自己都不可能。他呼吸一窒,很是佩服陆皙的瞪视功力,使得那个浑然天成、那个收放自如啊! 也好,陆皙比他想像中还健康跟正常,起码知道上车付钱找位子的基本程序,这样他就放心了,至于中间漏掉的环节,例如避开粉领族的手肘暗招、避开男人的腋底、潜伏在学生团体(尤其是女生)旁边抢空位(顾及情谊,当有单人空位出现的时候,学生们都会推来让去的,历时可长达两分半钟,非常浪费资源)等等秘招,可以迟点再教他不迟。 正松一口气,他就看见陆皙从制服外套中掏出超级名牌皮夹—— 他十七岁的上司将一张五百元递给司机。 司机受宠若惊,吓到松开了方向盘。 而他?他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第五章女王报复中 「哇」、「不是吧!?」的惊叹声此起彼落。 巴士下层的人们同一时间打开了嘴巴,张成标准○形,场面蔚为奇观。 ——他完全不质疑陆皙营造大场面的魅力。 趣闻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辆巴士看得见或看不见陆皙的人都知道这事了。 尤其陆皙身穿无人不晓的名牌高中校服,一看就知道是富家子弟。 司机双眼发光地看着那张五百元,很想接过、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能这样做,但他活了这么多年才遇上一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傻子……就在司机天人交战的时候,安笙死命挤过挡在他跟陆皙两人之间的人,将陆皙的手给按下来,那瞬间,他还听见司机骂脏话,然后车子开动了。 他边掏零钱边说:「你傻了?乘巴士不用那么多钱,你刚差点给了一百倍的价钱!」 陆皙皱起了秀丽的眉头,似乎对他的粗鲁语气感到很不高兴——他还真没见识过陆皙高兴的时候。 他微微抬起了下巴,答:「我皮夹中最少面额的就是五百元。难道你比较希望明天的头条是『陆氏集团大少爷身家九亿,搭霸王车被抓去警局』?」 ……他皮夹中最少面值的纸币竟然是五百?这是人说的话吗!? 五百元纸钞他一年才摸个三、四次耶! 陆皙干下了这样天怒人怨的巨大蠢事之后竟然还可以脸不红气不喘、理直气壮地反驳回来,还有余力去「陷他于不义」,安笙气得发抖却没办法反驳,只能妥协:「你啊……我拜托你把你那个『超级小型保险箱』给收起来,以后那些你不屑用零钱去付、或是压根儿没有面值『那、么、少』的纸钞的时候就先通知我一声,我付就好了。」 就是陆皙现在问他「零钱是什么,能吃的吗」,他也完全不会意外。 「……迟点还给你。」 「不用。你喜欢的话就在我这个月的薪酬中还给我吧。」 青年仍然很不习惯、又或是很不想依靠他,也不打算承认他的职位。 安笙察觉到这一点之后,更强硬快速地回应了。 「你能留到月底再算吧。」 他听见陆皙这样说,正想开口反驳,巴士靠站了,靠近车门的部分人下车了,车厢变得比较空旷。 陆皙径自往里头比较少人的位置走去,他只好跟在其后。 陆皙伸手去抓吊环 ,幸好没有先抽出一条名牌手帕铺在吊环上再抓,不然即使陆皙不开口,他也绝对会辞职。陆续有人上车来了,其中一个粉领看见婆婆被挤得很辛苦,立即站起来,把位置让给婆婆坐,于是粉领便站到陆皙的旁边。 乘客鱼贯涌进,车厢中又回复拥挤。 不只陆皙受不了,安笙也在心中第三十四次怒骂自己的蠢主意。 人多,自然就会贴在一块儿,安笙看见有人被推到贴在玻璃上,挤出金鱼嘴,还来不及笑,自己也被手肘撞了好几下,他偷瞄陆皙那边。陆皙虽然一马当先地攻占了吊环的有利位置,但两边也满满是人,尤其是旁边的那个粉领族,被后头的人挤得连胸脯都要贴上陆皙的手臂了…… 噢,说时迟那时快,已经贴上了。 安笙心中做着现场实况报导,边想,看陆皙那个深闺样也知道他肯定跟家势不如陆家的女性绝缘,也即是跟香港百分之八十五的女性绝缘了,现在带他出来搭个公车还可以占占大姐姐的便宜,来个ol制服诱惑还想怎样?感激他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看到ol一副尴尬得无地自容的样子,后头的人挤得更厉害了,再过两秒,女人搞不好就整个人扑倒在陆皙的怀里。安笙听到学生团体们在笑。 这公车上虽然没人认得出陆皙,但这让会就是见不得有钱人好过,他明白那种心态。 才想过去给陆皙作个人肉盾牌,他又看见陆皙的手往口袋里掏…… 拜托!不要啊拜托!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陆皙想干什么,果然,陆皙掏出皮夹,抽出一张一千元。 他落落大方地递给ol,说:「可以麻烦你离我远一点吗?」 学生团体的笑声戛然而止,车厢中所有人的视线又落在陆皙的身上。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猜想到底这个名校生皮夹中到底装了多少钱!?他根本是条压榨不完的水鱼嘛! ol被这样一「拜托」,尴尬得要死,脸红到像煮熟的虾子。 万料不及某天上班乘公车竟然会给人「拜托离他远一点」,还大剌剌向她递出一张一千元,她也只能呆若木鸡地瞪着那张纸钞。车厢中鸦雀无声,安笙真的想跳窗而出,被车撞死算了。 如果那张一千元是真的,等同ol九分之一、又或是七分之一的薪水了,ol一脸局促不安地接过了纸钞,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坏事似地,竟然在 下一站就下车了。 安笙实在是忍无可忍,他好不容易挤到了陆皙身边,说:「你究竟在干什么啊!?我知道你家有钱,但你也不可以这样挥霍的吧!你当那些是只要印就会有的玩具纸吗?就算你不在乎你老爸的钱,你也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吧!刚刚那小姐被你弄得多尴尬啊!你都不顾一下……」 「你再说下去,就会害我被绑架了。」 ……这个人全身上下哪一丁丁有像十八岁啊? 安笙想吼的没吼完,卡着半上不下非常辛苦,颜面神经像失调般抽起来。 最好你就被绑架被撕票被切成二十八份丢下海喂渔,这样的败家子少一个,世界和平很多! 这段话他忍到快吐血了还是没有吐出来。他现在是靠陆皙在养的。 「总之……我是说,你要避免刚才的情况有很多做法,不一定要用钱解决,如果你觉得很不舒服或是令她很尴尬的话就请后头的人别再挤啊,又或是忍耐一下……」 「她还是拿钱走了。」他这不算体贴跟风度,什么才算? 「钱不是这样用的吧!?」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那些钱即使不给她,也不是你的……」 十八岁的两人不甘示弱、正你一言我一语地争吵,学生团体从最里头挤出来,接近他们。 那群学生大概四、五个人,同一个学校的制服,年纪跟他们差不多。 安笙光看他们那副嘴脸,就知道最经典的一幕要上场了,就是—— 杂牌学生团欺负名校生迫他交出所有零用钱。 虽说陆皙那个「小型保险箱」实在跟「零用」两字扯不上边。 为什么从遇上陆皙那一天开始,他就像生活在卡通片里? 「哎唷——这里真的超级挤的,挤得我心肝脾肺都要出来啦~」 「对啊真的是超级挤的,后头的做做好心别再挤上来了!」 「是想挤死人啊!?」 「喂,名校生,你不是应该坐房车舒舒服服地去上学吗!?为什么会来挤公车咧!?」 边怪里怪气地说着,那几个学生挤到陆皙的身边。 然后他们就开始互相撞来撞去的,嬉闹着,将陆皙夹在其中,故意推撞他。 也不知道是看不顺眼陆皙洒钱跟泼水无异的举动,还是想趁乱去偷他的皮夹。 那群学生比他跟陆皙年纪小,血气方刚,全巴士的人都有点幸灾乐祸、想看好戏的意味,于是学生们更有恃无恐了,毕竟有钱人就是毫无理由都可以惹人厌,更别提陆皙夸张的洒钱行径了。 看见陆皙被欺负,他也不管会不会撞到踩到人,就挤到陆皙的身边。 「大少爷……」 「不愧为名校生咧,还有仆人咧!哇,这不是电视剧中才会看到的吗?」 听到他称陆皙为大少爷之后,学生们笑成一团「真有钱啊~你家这么有钱,借点钱来花花吧!?」 安笙很清楚听到在他身旁的陆皙低哼一声,充满不屑,好像在说他还不够格当仆人。 有他这么一站,挡在陆皙的面前,学生们有一刻退却了,毕竟他高,在身高上占了优势就是不好欺负。但他看见那群男女互相打了下眼色,又开始推挤起来,恶劣程度比之前更甚:「这里那么挤,仆人,你为什么还不立即跪下来当椅子给你大少爷坐啊!?我好想看呀!」 这时候,陆皙从他背后传来一句:「你挡到我了。」 他迟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明白是他挡到陆皙的视线了,陆皙的位置既看不见推撞他们的人、也看不见车窗外的境色,他忽然看向车窗外一眼,答:「快到我们要下车的站……」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拔尖的娇呼打断了。 「喂——你想干什么!?」 他转头,看见陆皙竟然大剌剌地抓着别人女生的手,那女生是学生团体其中一人。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挤啊挤的,就挤到了陆皙的身边了。 此刻,陆皙正毫不留情地抓着女生的手,举高,女生挣扎娇呼。 「把皮夹还回来。」 但,女生的手上空空如也。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想冤枉我吗!?我根本连碰也没有碰过你啊!」 「五秒之内不把皮夹还回来,我就报警。」 陆皙说一是一,不说二话。 女生挣扎得更剧烈了,浑身发抖,也不知是给气的还是怕得发抖:「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就算你的皮夹不见了又怎样!?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干的!?巴士这样多人,你刚刚又在洒钱,全巴士的人都有可能偷你的皮夹啊!你再不放开我的手,我就要喊非礼了!」 「你要告我非礼吗?好,我现在就叫警察来。」 「大少……陆皙,你真的肯定是她偷了你的皮夹吗?」 发生这样突然的情况,他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他不是不相信陆皙——他绝对有理由相信有人想偷皮夹,因为他也差点想偷了,只是现在陆皙无凭无据,皮夹也不在女生的手上,陆皙怎能肯定是这个女生做的?即是女生离陆皙最近也…… 他正想再说些什么,眼角一瞄,竟然看到两个男生肩并肩,贴得毫无空隙,放于背后的四手在传递着些什么,他高,虽然他俩已经贴得很紧,还是让他看见皮夹的一角。 那女生肯定是偷了陆皙的皮夹后,立即用另外一只手交给同伴了! 「喂!」 他大喝一声,那两个男生的脸色一凛,双眼瞪得老大地看着他,吓得不轻。 这时候,机灵的女生已开始大叫「非礼啊——那有钱人刚刚摸我,现在还抓着我的手不放!谁去报警啊!非礼啊——」 巴士公车下层的人们纷纷转过头来看热闹,有些人还真的拿起手机想要报警。 男生们知道他已经发现了,把皮夹往书包一塞就想趁乱逃离。 巴士快要靠站了,他怎么可以让他们给逃掉!?安笙牙关一咬,也跟着挤过向前涌上来的人潮,追着那几个想要下车的学生:「偷东西!他们偷皮夹……」 巴士进站了,车门开启。 大部分人都迫着要下车,他的声量给那女生的尖叫给覆盖过去,没多少人听到。就是听到的人都是一头雾水,这边的女生叫非礼、那边又叫偷东西的,作贼喊捉贼,根本是年轻人的私人恩怨,不知道谁错谁对,因此也懒得给牵扯进去。 安笙边叫边冲去车门的位置,那几个学生一下车便拔腿狂奔,他也迈步去追。 「偷东西啊!他们偷东西——」 他叫了这么两声,街上的人都转头看向这场追逐战,就不知道为什么是西装男追着一群学生。 学生们边跑边在互相吼了些什么,然后,在他快要追到的时候,他们突然就不跑了。 安笙差点一个煞车不及就撞了上去,脚步才停下,眼前一花! 其中一个男生反扑向他,一拳打向他的脸,他毫无准备地被那一举打到半跌半跪! 「呜——」 ……天啊!这世上有没有这样恶的人!?偷东西不止,还反过来揍人!? 肯定是恃着人多,想在他大叫引来别人帮忙跟报警之前先把他打趴吧!他才不当学生两年,现在的学生已经……「嗯!」 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来,腹部就先被重击,某人往他的肚子踹了一脚! 那群学生们惊怕了、吓慌了,恃着有四、五个人就围着他一阵乱打,手脚并用,还用书包打他,不知道胡乱叱喝些什么,边大叫着「他刚刚在巴士上非礼女生还想逃跑,快打他」之类的谎话,边围着他来拳打脚踢。群众围观,但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大部分人肯定已相信他是非礼犯…… 这下就连他也要发火了,他站起来反击,揪着最靠近他的一个男生的衣领,狠狠挥出一拳。 他当搬运那两年毕竟不是白过的,力气比那群小流氓都大。 他一反击,从原先的围殴突然变成了打群架,青年们感到痛了,更生气地打回去。 也不知道这样的打架持续了半分钟还是两分钟,他双拳难敌四手,被三个男生你一拳我两脚地打到全身上下无处不痛,真想直接躺下来算了,还是撑着一口气不甘心地打回去,打到这人,那边的又打过来了;踢到一个,后头的人又用书包来狠狠砸他的后脑。 而且他又不能对女生出手……根本只处于挨打的情况而已,迟早会被打趴的! 但,至少要拿回陆皙的皮夹,至少要拿回来…… 这时候,有一辆林宝坚尼停泊在他们旁边的马路上。 起初没有人留意到那辆车,直到有一群穿黑色西装的男人都走下车后,安笙跟学生们才终于注意到了。那群男人向这边走来,学生们看见情况不对,纷纷想逃跑,但去路已经被截着。 心想,究竟又怎么了……他也已经没什么力气抬头去看了,就在那群混蛋停手之前,不知是谁还踹了他一脚,他跪在地上干咳,有点血沬溅出,被打脸的时候他咬破舌头了……该死的,好痛…… 他抬头,不知怎地,那群西装男看他的眼神带着不屑。 他还没弄清楚情况,刚把他当沙包打得很兴起的学生团就被「请」去了一旁的巷子中。 没有好戏看,赶着上班上学的人都作鸟兽散,安笙这才看见陆皙朝他走过来。 不想让陆皙看到他被打趴的窝囊样,他赶忙站起来,而天知道陆皙究竟已经看了多久才过来…… 「你没有事吧?刚刚那个女生没有报警吧?如果要上警局我可以当证……」 「我看有事的人是你吧。」 说的也是…… 安笙苦笑数声,眼下跟嘴角都很痛,肯定都瘀青了,怎么他只是搭个公车也要弄得这样狼狈的? 「抱歉,你的皮夹我没能替你拿回来,突然有群西装男冲出来,把他们都……」 他越说越悄声。蓦地完全明白了是什么一回事,脸上就涌上热辣。他……他怎么会那么蠢!? 那群西装男不会无端端地冲出来调停,那些肯定是陆家的人、很可能还是陆皙的保镖…… 他为什么会以为陆老爷会放心把儿子交予一个上班第一天的人?他竟然会以为一路上只有他保护陆皙!?凭陆家的有钱有势,怎可能会把陆皙完全交托给一个同样是十八岁的青年…… 他自己一厢情愿,还跳下车追上那群学生想抢回皮夹,陆皙又是看他做这样的蠢事看多久了!? 「……你!」 「事先声明,我也不知道后头有一车的保镖从离家开始就跟着我们。」 「那……」那也无可厚非的,毕竟前不久才发生人为车祸事件,陆老爷紧张大儿子是情有可原的,他也只是太清楚大儿子的脾性,不想让他不耐烦或承受额外的紧张惊怕,才会偷偷跟随而已…… 「倒是你,家家酒的游戏也玩够了吧。我不知道你是想装成我的贴身保镖和司机秘书,还是想充当什么英雄让我刮目相看,但我不是八岁,看见你拼命地追上去抢回皮夹不会感激流涕……你想要多少钱才会立即从我面前消失?」 良久,他就穿着衣不称身的皱巴巴西装呆在那里,听到这样严厉的指控却不知从何反驳起。 没错,他是想要钱,不然不会立即接受陆老爷给予的这份优差,绝对是因为薪水很优渥、福利很好、而且在陆氏集团做事非常有面子……但也仅此而已,不然谁会想去服侍一个跟自己同岁数的「大少爷」啊!?不是用自己劳力挣回来的钱他是一分一毫也不会要的! 「我……不是想要钱……不、我是想要钱才会接受陆老爷给我的这份工作的,但我救你、我帮你去抢回皮夹是因为我想做、我想帮忙而已!我从来没有想过什么接近你跟陆老爷的!谁想要接近你这个嚣张讨厌的败家子啊!?」 安笙猜想,应该是自己吼的最后一句让陆皙完美无瑕的脸上出现了一条青筋。 「说到底你还是想死抓着这攀龙附凤的机会不放是吧 ?既然你认为我这么嚣张、讨厌、败家,那我就给你摆脱我的机会吧,我给你钱,你立即在我面前消失。」 安笙那时候就已经知道陆皙是个超级无敌记恨的人,看他,连他乱吼的骂语都可以听得那么仔细,拆解得那么清楚。 这个大少爷的被害妄想症未免太严重了,他只想好好打份工而已,竟然被他扭曲成什么攀龙附凤,什么接近陆老爷谋家产的……他才几岁啊?而且他也没那么多心思跟精力铺陈这惊天阴谋吧!? 「……我不是你所想的那样!这世界不是有钱就什么都可以的……」 「这世界不是有钱什么都可以,但我至少知道有什么不可以。如果没有我家出钱聘的一大群保镖,你现在就给打得满地找牙了;如果你不是还是陆氏的员工,你就会被冤枉非礼,现在正在警局而不是站在这里跟我说话了。」 他正想义愤填膺地教训陆皙一番,陆皙却完全没有听他说话。 陆皙的学校近在眼前,街道两旁停满了名车,一看就知道里头就读的全是备受呵护的富家字弟。陆皙在学校中应该是个无人不晓的人物,只见很多学生都注意这边,奇怪陆皙干嘛跟个衣衫不整的西装男在说话。 没多久,另一辆林宝坚尼转进街道,陆皙显然认识车里的人的,只见他走向路旁。 司机将车门打开,一个同样穿着名校制服的青年下车。 「大哥!?你今天不是比我还早出门的吗?怎么现在才到?」 那青年他在照片中看过。 青年好像比陆皙少两岁还三岁,身高差不多,但这样并靠看起来,就会发觉两兄弟真的长得一点也不像。但那浑然天成的富家子弟的高贵气质跟态势,两人倒是没缺少。 「陆皑,你身上有多少钱?」 对于兄长连招呼也不打一个,杀过来就是这样的问题,陆家二少似乎很习惯了,对答流畅。 「又怎样了?我有带五千以上啦,你别想又再跟老爸告状说我只有面子、没有里子。」 这样的对话听得安笙快吐血。 「你有多少钱全给我。」 「干嘛!?你皮夹被抢咧!?」 陆皑反射性地将身体向后拉,远离这个跟贼子无异的大哥。 但经陆皙那么饱含威胁性地一瞪之后,陆皑只能讪讪然地掏出皮夹,晦气地将所有纸钞都抽出来。 在陆皑掏钱的时候,陆皙竟然也向司机吩咐:「你也先把所有钱给我,迟点还你。」 安笙一瞄,不只陆皙,连他弟的皮夹里也没一张纸钞少于五百面值。 陆皙将所有白花花的纸钞叠成一叠,数也不数,整叠递向他。 「拿去。这里起码有两万以上。」 安笙不知道自己比较想笑还是朝陆皙那张脸上揍一拳。 太……不可思议了,太戏剧化了……这世上竟然会有人这么相信金钱的力量,而这个人还站在他面前…… 「你以为……我真的会拿走这叠钱,然后欢天喜地地走掉吗?」 陆皙递钱给他的手没有垂下,他也没有接过。 但陆皙毫不在乎地弯下腰,将那叠钱放在他的皮鞋头前,当是仁至义尽了。 「我不会猜你之后会怎样做。你接受也好、觉得这叠钱还是太少了而拒绝也好。总之我要做的都做了,你拿了这些钱,以后就别出现。你拒绝收这叠钱,我还是会解雇你。」 「……为什么?」 「因为我不需要一个老爸分配给我的牢头,那牢头还是走后门进来的陌生人。」 陆皙这样简短地抛下一句,便头也不回地直直走进校门内。 他看着陆皙的背影,尔后,不能反应地看着鞋尖前的一叠纸钞,全都是新的五百元。 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临时问别人借回来穿的西装根本衣不合身,而且也因为刚刚的打架而弄得皱巴巴的……他像个狼狈的疯子站在名校门前,盯着地上的一叠钱看。 也不知道到底看了多久、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名校生在看他、笑他。 蓦地,一阵风吹来,把那叠纸钞吹得都散了、飘起来了,他才急忙蹲下来,将吹得四处流窜的一张张纸钞给捡起来,握在手里。有张吹得远了,他想跑过去捡,但有一只手比他更快地将纸钞捡起来…… 他抬头:「谢……喔……」 他突兀哑口无言,在他面前的正正是陆皑。 上课钟都响过了,陆皑干嘛还不走? 也不知道要称呼二少爷还是怎样、更不知道该不该把纸钞给接回来,毕竟那是陆家的钱…… 陆皑倒是爽快地将那一张五百元还给他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你是最近才进陆家打工的吗?」 「我是今 第六章女王同居中 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辞退安笙? 很简单,理由只有一个。 因为他忘了……聘请安笙的人不是他。 是他老爸。 「大哥,老爸骂人。」 他从一本研究钻石的书本中抬眼,只用眼角余光施舍了一点注视给陆皑。 「你吗?」反射性地这样问了。 「不是啦!老爸在书房里骂ansson,骂得超大声的整条走廊都听到了,我没见过老爸那么凶。」 「……ansson?」 陆皑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抛了个极鄙视的眼神给他,仿佛在质疑他有少年痴呆症。 「不是吧?你连你司机的名字都忘了,你昨天才洒了两万元给他哩!ansson啊!」 安笙,ansson? 连取名字都那么没品味、那么敷衍了事,只把中英文对译就算了,果然是那个低下阶层的人。 他皱眉,阖上看到一半的书。他昨天明明已经给了一笔钱要他滚的,今天竟然敢再回来? 他回来干什么?嫌那笔钱太少、还是正在向老爸告他的状? 「大哥,你快上去救他吧,ansson超可怜的,都骂了快半小时了。」 「多管闲事。有空理这些事不如去收拾行李,你都要出国念书了。」 他离开房间中的沙发,尽量放轻脚步踏上二楼。 书房那边传来老爸的叱喝声,大声得在走廊已经听到了,也没人敢在二楼走动。 是因为那个安笙赚钱太少、不肯放弃这个难得的走后门机会所以回来找老爸,反而被老爸教训一顿吗?他些许幸灾乐祸地这样想。 他贴近书房,从门缝看进去。 老爸在骂安笙,安笙稍微垂下了头,表现得沮丧歉疚,活像只被主人训斥的大型犬。 陆皑说的对……他也从来没见过那总是气定神闲、一副奸商样的老爸骂人骂得那么凶,而且对象还是个跟他同岁的青年。他听到老爸骂:「你究竟有没有脑子!?我把我儿子交托给你,就是希望他能舒舒服服地坐在高级房车里。安全地去上学,而且也只要求你做到这样,而你竟然第一天就带陆皙去挤公车!?这不是身分地位的问题,是安全性的问题,天知道有多少人跟陆家结过怨或是眼红陆家啊!天知道他离开保镖的视线范围两秒会不会就有人冲出来 把他绑走啊!?你真的知道陆家大少爷的价值吗!?」 他听到老爸继续骂:「前不久才发生了那样……不幸的事,现在陆皙真是看少一秒都不行啊,在这样令人头痛的时候拜托你就别再乱出什么馊主意了!我聘请你除了当陆皙的司机外,还希望你能贴身地跟随跟保护他的,要不是那儿子这个岁数已经对保镖们很反感,觉得他们侵犯了他的隐私,我也不会请你回来陪他……还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材,打算好好栽培你!怎么连那一丁点的常识都没有呢!?如果陆皙身上有哪里损伤了,你是要怎样赔!?」 那种严厉激动的语气连陆皙听到也不禁要心悸起来,更别提只跟他老爸相处过短短时间的安笙了。他看见安笙垂着头,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怎样而微微发抖,脸上却带着认真的神情,站在书桌前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就这样乖乖地等他老爸骂了个心满意足。 在老爸说到激愤拍桌时,还会小声地补上几句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从小到大,不知道为什么,老爸都有意无意比较偏袒他,大部分要求只要不太过分都会为他达成,仿佛要补偿他什么似的,至少他说不要保镖跟着,老爸就真的会将保镖调离他远一点作作样子。想不到……老爸比他想像中的还要疼惜他、保护他,说他不感动是假的…… 但更奇怪的是那个姓安名笙的人。 既然都已经被解雇了,他有必要站在这里承受他老爸的责备吗?他大可抛下几句不忿的骂语然后拍桌走人,怎样都无需站在这儿垂头丧气地接受责难,然后还要认真道歉……但他还是做了。那个人就站在那儿耐心听完,并且诚心诚意地道歉……这个安笙……是傻瓜还是被虐狂? 昨天才被他狠狠地侮辱完一顿,今天竟然嫌不够地来他老爸面前自找罪受? 好不容易,老爸终于骂完了,才要坐下来喝口茶顺顺气。 安笙竟然从连帽外套口袋中掏出折叠的一叠钱,仔仔细细地放在书桌上。 他听到安笙说:「这是大少爷跟二少爷昨天给我的钱,大少爷叫我拿走这些钱,说我已经被解雇了。但这些钱我不能收,我只工作了半天。」 陆皙皱眉,以为他已经拿钱走掉了,他竟然傻到特意上陆家,把钱原封不动地还给他老爸! 老爸显然现在才听到安笙已被他解雇的消息,吓得不轻,一口茶都快喷出来了。 「这两个死小子真是的!等下我就出去教训他们, 那你……你刚刚还站在这儿任我骂?」 「我昨天的确是做错了,现在想想……」安笙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你骂得没错,我什么都没想地拉他去坐公车,如果他有哪里损伤的话我真的……对不起,陆老爷,我会自己走的。」 老爸也不知道是转而佩服起安笙来还是怎么样,悠悠地呼了一口气。 「走之前,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会拉他去坐公车?」 他听见安笙答:「大少爷他……」 似乎到了这时候还想替他隐瞒,考虑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大少爷自从上次的人为车祸事件,目睹司机被炸死之后……就很怕坐房车:昨天我看见他一坐上车就闭上眼,驶了一段路之后,他就开始颤抖跟冒冷汗,我看得出他很害怕但说不出口,于是就自作主张拉他去坐公车了。」 老爸沉吟了一下,交握双手搁放在桌上:「……安笙,如果不是你说出来,恐怕我要到猴年马月才发现陆皙有这阴影,我大儿子性格逞强得很,他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呵,大概要等到他某天昏倒在车上我才会知道事情有多严重吧。你也知道……陆皙他有先天性心脏病,我总是特别紧张他,所以才会找个人去照顾他的……」 「对不起。我没办法胜任,被他给解雇了。」 老爸挥挥手,仿佛表示不用他再道歉了,听厌了。 然后两人都没再说话,沉默在书房中维持了好一阵子。 直到安笙觉得是老爸暗示他是时候应该走了,才想开口说些什么吧,老爸却更快一步。 老爸问:「安笙,虽然跟你接触的时间不长,但你觉得陆家的人怎样?」 「老爷你很疼惜大少爷跟二少爷。我跟二少爷聊过几句,至少知道他没办法接受比他高的女朋友。」 说到这里,两人都笑了。 老爸似乎能在脑中勾勒陆皑宣布这句时的蠢样,宠溺地哼笑一声:「那小子!满脑子情情爱爱的!」 「大少爷……」 这个停顿得特别久,久到他开始感到些微的焦躁。 明知道安笙对他的评价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话,因为他听过了,安笙骂他嚣张讨厌败家。可是此刻在老爸的面前,安笙却又迟疑不决了,尾音拖得长长的分明想吊人胃口…… 要说什么就快说、要告状就快告,然后立即从陆家消失吧。 终于,他听 到安笙说—— 「大少爷他弹琴很好听。」 完全意料之外的答案。 明知道很有可能会被发现,他却无法自控很想看安笙说这句话时的表情。 他一只眼睛从门缝看进去,看到那青年浅浅地笑了,明明只是个中途辍学、低下阶层的搬运工,笑起来反而有种温文尔雅的气质,很静很稳,很……可靠。 ……眼睛非常温柔,温柔得可以滴出水来、温柔得让他怀疑……自己从没有接触过这样的温柔。 那双明亮的眼眸里头带着怀念……听安笙这样说,他才记起,第一次在陆家见面的时候,他的确是在琴房中弹琴,而他就活像只大耗子般闯进来东碰西摸的…… 但这个人竟然记得连他也忘了的细微末节?他竟然有留意当天他在琴房练曲子? 这是个怎样古怪的人啊?古怪到超出了他的想像范围之外,他都被这种不按牌理出牌的难以应付弄得连心窝都微微地发疼起来了。 「就这样?」 「喔……嗯,就这样了。虽然只听过小小一段、虽然我不太懂得乐理琴谱什么的,也不知道那首曲子到底难不难……但我真的觉得他弹琴很好听。」安笙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请替我转告他。」 安笙甫说完,就浅呼一口气,转身握上书房门把:「那我就先走了,谢谢你给过我这工作机会。」 「好。明天八点再来书房,我要吩咐你一些事情。」 他看见安笙惊讶地瞪大了一双眼睛,知道自己的眼睛肯定瞪得同样大。 老爸在说些什么啊!? 「可是我已经被大少爷解雇了……不是吗?」这下子,连句尾也带点不确定的抖音。 老爸像没好气地站了起来,两手按在书桌上,已经说得不能再清楚了—— 「聘用你的人是我,当然只有我才能解雇你。不是那臭小子。」 「安笙,你最好现在就记起来——在陆家,谁最有钱,谁的话就算是话。」 毫无疑问地,那时他就惊觉到是时候要加紧练习空手道。 这样才可以保证绝不失手地向他老爸施展过肩摔。 「isaac,你站在门口偷、听、那、么、久,脚不酸吗?进来吧,认识一下你的贴身秘书。」 「是。」 他勾起了最亲切、可掬、贴心的孝 子笑容。 老爸也向他伸出双手,准备给他温暖的慈父怀抱,好一幅和乐融融的慈父孝子图。 「爸,安笙这么优秀,你竟然就这样给了我,谢谢你。」 「傻瓜,跟老爸客气些什么?issac,我一向最疼惜的就是你了。」 安笙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卯足力道互拥足足两分半钟,吓到脸都白了。 「……安笙。」 「安笙,安、笙!」 越来越重的呼唤,把他从回忆思潮中硬拉回来。 猛地抬头,眼神撞上了一张不耐烦的脸,陆皙仿佛一瞬间就拔长了十年,从青年变成了男人。 陆皙正向他伸出手,手心向上,他不明所以地看了一会儿,只能把手放上去。 「喔哦……」 几乎是他一把手交叠上去,男人便用力甩开。 「谁叫你把手给我?我要钥匙。」 「……钥匙?」 「你家的钥匙,你想装傻到什么时候?」 「笙少,麻烦让一让!让一让啊!」 同时,后头的大喝声响起,安笙有些反应不过来地被撞离门边。 两个搬运工跟他擦肩而过,扛着一块纯黑色的木头组件,完全看不出装嵌之后会是什么东西…… 看着那数顶鲜艳的鸭舌帽在眼前转来转去,男人们忙碌地在他的寓所进进出出,他总算是回过神来了。毕竟,逃避也不是办法,他认命地从皮夹中掏出钥匙来。 大门跟铁闸的钥匙只有一组,他心不甘情不愿,非常缓慢地将钥匙递出去。 显然完全没体会到他的心情,陆皙一把将钥匙拿去,向旁边一抛。 一个生脸孔的搬运工将帽子掉转,接着钥匙,道:「陆先生,那我先去打钥匙了。」 陆皙只是大略地点了点头。安笙想,也不知道是付了多少小费让搬运工兼职跑腿了。 「刚跟我爸聊什么这么久才舍得出来?」 「因为我怕会碍着你收拾东西,所以……」 「我问你刚跟我爸聊什么。」 面对着这犀利的重点式询问,安笙只能招架不住地咧嘴傻笑两声。 如果说谎绝对会给揭穿、绝对会被那双眼睛一秒看破……有这样的认知,只能说了模棱两可的答案:「老爷被你……不、被 我们气得都昏倒了,我就照顾了他一会儿,直到他醒来。」 这样说倒也不算谎言,但还是不是事实的全部。 男人不置可否,只是环起了双手看着他,看得有点久。 看得他毛骨悚然、冷汗直流,还以为陆皙老早就揭穿他了只是不动声息。 陆皙大概认为谅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说谎,终于肯放他一马,只是淡淡警告:「若让我发现你私下跟我老爸联络、又或是搞什么小动作的话……」 那会怎样!? 陆皙没有说下去,安笙听得连胃都要痛起来了。 陆皙不再理会他,径自以一种高傲的态势,环起双手去指挥搬运工们,要他们小心轻放他从陆家搬过来的家俱,说这件、那件价值多少,俨然就是一个典型的铁公鸡,偏偏从那男画皮口中说出来的话语就是有种让人臣服、不敢说不的魅力。更可恨的是,男人报上的价格亦绝非虚构。 ……他真的能达成陆老爷交托的任务吗?光是跟陆皙住在一起已经叫他头痛了…… 看着陆皙的背影,他越想越郁闷,只能拿一罐汽水坐在后楼梯耍自闭。 良久,吱呀一声,阿密咬着一根烟,拿着两层的爱心便当走进来。 这提醒安笙已经是夜晚了。 大概觉得自备家中便当很丢脸吧,又或是不想被同事们瓜分了菜肴,阿密二话不说地坐在他身边,抽完一根烟,开始吃起便当来。阿密大口大口吃得津津有味,饭菜的味道香得让他都觉得肚子饿起来了,得到阿密的首肯后,他拿起牙签瓜分着小章鱼香肠、苹果小兔子…… 他们没交谈一句地嚼着嚼着,味道好得安笙都快要流泪了。 「外头那个……是我上司,他因为跟家里闹翻了所以暂时搬过来住。」 外头那堆像山一样多的东西,怎看都不像「暂时」搬过来住……至少安笙想相信是暂时性的。 没有必要跟阿密交代,但现在仿佛每个人都误会他跟陆皙是一对恋人,还包括陆老爷,他心里憋得很难受……真想在街上大叫「我跟陆皙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只是暂时同居而已」,唉。 「嗯。」 阿密不说二话,只是咬着一片小黄瓜点了点头。 安笙松了一口气,觉得好过很多。 风卷残云地解决了便当,阿密大啖一口他带来的可乐,极自然地问: 「你上司身材好啊,皮肤白、嘴唇又红……被他舔一定很舒服吧?」 「阿密——」 钢琴声突兀响起。 浑身一震,他吓得差点把正在发送简讯的手机给吞掉。 手机从他手中滑下去,他忙不迭将手机捡起来。 简讯已成功传送给二少爷跟陆老爷了。 那厢,试验性的几下试音后,开始奏起了曲子。 乐曲非常耳熟,他一时间却记不起歌名来。 陆皙那家伙擅自叫搬运工把他的家弄得面目全非,没有钉死在地上的家俱全都移位了,硬是组装了一部大钢琴在客厅——他早该猜出那几块奇形怪状的木头本来会是什么该死的东西。为什么他竟然没有将陆皙连人带琴从窗口推出去,反而得躲在厕所像卧底般传简讯啊? 除了是上辈子欠了陆家的,安笙也找不出别的理由来安慰自己了。 他面对那座占了一半客厅的钢琴跟坐在其前的男人还是很有撞墙的冲动。 钢琴显得非常突兀,他曾经非常引以为豪、认为闲适而不失格调的单身公寓已不复在了。 陆皙脱下了西装外套,甚至把衬衫的衣袖折起来了。 今天的陆皙没有精心梳整发型、喷上名牌古龙水又或是挑选一条配衬的高价领带…… 但即使没有那些锦上添花的装饰,他面前的这道背影仍然非常优雅高贵。 纤细的肩膀却不会让人觉得柔弱。 默默地看着陆皙那双舞动的手,安笙突然明白到,他会这样忍让陆皙并非他前辈子欠了陆家什么。 是陆皙这个人太有魅力,让人根本移不开视线——何况他还是个gay,更没先天优势了。 而每当有人称赞陆皙,或他无数次像这样静静地凝视陆皙的侧脸、睡脸或背影,他很可悲地发现自己竟然有些自命为「陆皙保母」的与有荣焉、沾沾自喜,有够变态。 毕竟……他可以说,现在这个「陆皙陛下」的养成他有一部分的功劳吧?当然,包括过度保护也是其一,他不忍心将陆皙连人带琴踹出街外,只是因为他最清楚这男人会暴毙得有多快。 「你决定把钢琴搬进来之前,忘了问我的公寓到底有多大。」 「你不是说过,你觉得我弹琴很好听吗?」 陆皙头也没转,仍从容自在地弹着琴,又是一 句就把责任推在他身上、让他哑口无言。 有时候,安笙真的希望这大少爷的记忆力差一点。 他听到陆皙皱眉呢喃一句「音跑掉了,被陆皑都敲坏了」,虽然这样抗议着远方的胞弟,却没有停下流畅弹奏的双手。陆皙大概被公事缠身得很久没弹琴了、又或是这暴君有每晚临睡前弹琴以沉淀思绪的习惯,因此现在才会像孩子般不知倦地弹。安笙不知道,但他很快会知道。 然后,好长一段时间只有琴声。 安笙忘了到底有多久没有听过陆皙弹琴了。 二十岁之后的陆皙,大概只会在家中的琴房练琴、也只在高级餐厅中为女伴献奏。 他坐在床上闭上眼睛,享受着这片刻的悠然。琴声似乎把他脑中的东西都带离了,陆皙的离家出走、陆老爷的要求、gabriel的事…… 「igot25bucksandacracker.doyouthinkitsenoughtogetus there……」 他轻哼出脑海中片段歌词,竟跟琴声配合了。 陆皙停下了弹奏,转过来看着他,他也打开了双眼。 「多莉?艾莫丝的《silentalltheseyears》。」 他轻轻噢了一声,总算记起来了,同时发现陆皙其实已敲到乐曲的第二段了。 「你学过吉他。」 「啊啊,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倒讶异陆皙说出这句来是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当时你练吉他练到废寝忘食,要你来接我放学,拨了你的手机六次也没人接听,原来你抱着吉他在陆皑的房间睡大觉。不过即使如此拼命,弹吉他的技巧还是烂得可以。」 安笙尴尬地苦笑两声,长年下来都习惯了,耳朵自动过滤了最后一句毒舌攻击。 他知道陆皙最讨厌就是别人不接他的电话,要用人的时候找不到人。这男人不能一秒不下命令。 「你的吉他还在吗?拿出来吧。」 「吉他在是还在,但是为……啊你不会是想要合奏吧?我不行的、绝对不行!我不知多少年没有碰过吉他了,连最基本的指法都忘记了。而且我本来弹吉他就烂得……」 「拿出来吧。」 陆皙轻轻淡淡地重复道,甚至很温柔,却带着让人乖乖顺从的魔力。 不想在大师面前献丑——他记得陆皙钢琴达九级了,而天知道他还懂什么其他乐器——但明白反抗无用的安笙幽叹了口气,也不多费唇舌,弯身去找床底下某个角落积尘的吉他盒。 不知多少年前学习吉他时觉得吉他太大了、抱起来很重、手指也不能全部准确地按位,现在再拿出来试弹却是另一回事了。自己的手也大了不少吧……安笙涌现了孩子般跃跃欲试的心情。 「你想弹什么曲子?」 「我想我的选择有限。」 陆皙转头,看着他生涩的按弦手势,扯起了似笑非笑的弧度。 「好吧,来首比较旧、节奏比较简单的吧。」 陆皙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安笙正想出声反悔这愚蠢的合奏建议时,琴声却扬起了。 他想,陆皙并不是在脑海中挑选乐曲,而是正回忆起琴谱吧。 那是缓慢而动听的旋律,很旧很熟悉,他却不想问陆皙究竟是什么乐曲,这会骚扰到他的弹奏。 他慢慢地抓紧拍子、轻轻地渗入琴声之中,陆皙加快了节奏。 也许吉他声有点犹豫、也没有精确地抓着拍子,绝对会被琴声掩盖了风头、在完结后也绝对会被陆皙嘲讽,但说不上来为什么,安笙的心情却越来越好。 他发觉自己竟然毫无理由地噙着笑意,而且嘴角一旦勾起了便没有垂下来。 他像个还未学懂与别人较量技术、也不以此为耻的孩童般玩着吉他,纯粹、快乐。 「letitbe.letitbe.letitbe……」 那肩膀微微耸动的背影、以及灵活地起伏的手指,他喜欢看陆皙弹琴。 因为这无所不能的男人终于有所在乎、完全专注的事物。陆皙做什么都轻松得像手到擒来,唯有弹琴时心无旁骛,无论弹奏难度低或高的曲子,都会让人觉得他很认真正付出、有点拼命。 邻居会很好奇何时他家出了位钢琴大师的。 多番磨合之下,合奏渐入佳境了…… 原来他还没完全忘记所有技巧跟当初的热情,抓熟了节拍,他缓缓地闭上眼。 突兀,一段铃声响起,像利刀般硬生生割破了氛围。 安笙蓦地睁开眼睛,一时还搞不清楚是自己的手机所发出的铃声。 陆皙停下了弹奏。 「对不起 第七章女王遥控中 他被咖啡香味唤醒。 把唯一的床让给了陆皙,他尽力蜷缩手脚在沙发上睡觉,他高,沙发只是两人座,怎样都说不上舒服。早知道会发生今天这样的情况,他就会买大一点的沙发…… 睡得腰酸背痛令他浅眠,他揉揉眼睛坐起来,才发现「被咖啡香味唤醒」有多「非日常」。 ——他家没有咖啡机这种奢侈品。 问也不问一声就搬来一部咖啡机,俨如主人家般的陆皙正在厨房中忙碌着。 陆皙熟练地操作那部繁复机器,给予的耐性仿佛正在雕琢一件艺术品。 他没办法对那道身影作出更多的赞叹了,他正忧心这个月的电费单。 已穿着整齐的陆皙正朝杯子斟满咖啡,转过头,看到他。 「现在几点了?你平常睡到这个时间竟然赶得及上班。」 安笙看看挂钟,不才刚好八点?没问题呀,他甚至比平常还早起床咧。 「……赶得及的,我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他不是富家大少爷,没有悠闲地坐在百米长桌旁,被漂亮的女佣服侍着吃现烤吐司、喝高级咖啡的早晨。 「你知道早餐是一天中最重要的一餐吧?」 陆皙看什么外星人般看他一眼,用无限同情的态度再斟了一杯咖啡施舍给他。 明知道陆皙脑中转着的念头绝对是「这混蛋不吃早餐,难怪脑袋会在lunch过后才开始活动」。 他还是说了声谢谢,将香喷喷的咖啡接过来,跟着陆皙离开厨房。 跟陆皙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共进早餐,好像是第一次。 从十年前开始,他就习惯了先跟陆家的保全们打声招呼,然后去车库拿车。当他把一切都安顿好了,吃得饱饱的陆皙自然就会打开车门、带着书包坐进来。现在和以前的分别只是陆皙长高了、穿的不再是名校校服而是西装,手里拿的换成公事包而已。 他们一人坐在一边,面对面对着吃早餐。 安笙看一看桌面,陆皙不知从哪个小叮当的百宝袋拿出一罐鱼子酱、银制的高级小餐刀、白瓷小碟子上头有数块饼干,根本用不上的餐具一字排开,摆在四角铺得整整齐齐的布巾上。 安笙将视线收回来,反观自己……眼前只有一杯被施舍的咖啡。 「大少爷……」 对面的男人正慢条斯理地将一塌鱼子酱堆在 小小的饼干上,那堪称一种艺术了。 大少爷,你心脏不好,老爷不是一向不准你吃油分如此高的食物吗?而且还要一大早吃鱼子酱? 「嗯?」但陆皙淡淡一个抬眼,看向他,非常具挑衅性地张唇咬下饼干。 喀!安笙跟着饼干断裂的声音吞下本来想说的话。他可不想被大少爷归类为敌方,少说为妙。 「你不是要上班的吗?还这么慢吞吞?」 良久,陆皙拿白巾抿了一抿嘴角,问他。 边噙咖啡边点头睡觉的安笙猛地惊醒,呆滞地看着陆皙,「上班?」 他前晚不是才给陆皙解雇了吗?他还以为今天可以舒舒服服补个眠、悠闲地放个假咧…… 「你是给我解雇了,但你的陆老爷没有解雇你吧?你不是应该回公司上班的吗?」 陆皙的潜台词显然是「你连这样的常识都没有吗?」。 安笙这下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他双目大睁地看着陆皙、陆皙理直气壮地回望着他,交叠起长腿。 陆、陆皙的意思是叫他回公司上班,替他去当间谍吗?不、不可能的!他想太多了、一定是想太多了,陆皙是成年人了,又怎会离家出走之后闹别扭、把他安插回公司中呢?哈哈,不可能的嘛…… 「怎样?」 陆皙啜饮一口咖啡,皱起眉头反问他,「难道你以为我会因一己之私把你拖下水?我离开陆家也要一并搞到你丢了工作?我是这样的人吗?」 你是啊! 看到陆皙一副「你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死表情,安笙差点没惨叫出声。 「对了,我无意中看过你的衣柜,里头的西装跟领带都是不知过时几千年的款式了,你不介意的话,用我的领带吧?这也是我寄住在你家的小小谢意。」 安笙的冷汗流了一脸。 果然!他果然是要我去当间谍! 他的衣柜又不是没装门,除非陆皙有透视眼,不然怎会么神乎奇技到「无意」中看到他的西装跟领带?这也就算了,他打死都不相信那个把一切视作理所当然、硬是搬部大钢琴进他家的陆皙会有所谓的「小小谢意」! 阴谋!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安笙一点都不想打着陆皙不知全球限量几条的特别领带,出现在陆老爷的面前,那简直就是在高调地宣示陆皙跟他 的「关系」嘛…… 陆皙的手从餐桌下伸出、举高、吊着一条早选好的蓝斜纹的领带。 领带侧边,缝上艺术字体的草写英文——isaac。 「啊哈哈,真是太谢谢你了,我惊喜到……无以复加。」 #奇#事实又一次证明,他实在是太低估陆皙了。 #书#妈啊,这条领带陆皙自己也不会系吧! #网#陆皙现在应该跟朋友在吃喝玩乐吧…… 搁下电话筒、揉了揉被捂到发热的耳壳,安笙想。 今早他们才吃完早餐,陆皙的手机就响起来了,没一会儿,一辆鲜黄色的林宝坚尼出现在他家楼下。陆皙将领带抛给他,一双金睛火眼盯着他系上,系好了,才与他一同下楼。 驾驶林宝坚尼的男人他认识,是陆皙的酒肉朋友,也是某大集团的第二代,好像叫noah。 陆皙叫那朋友顺便载他去公司,于是,十五分钟后,他便坐在陆皙的办公室中。 他是陆皙的秘书,陆皙不在了,不代表他闲闲没事干。事实上,他整个早上忙着与别人道歉。 陆皙说辞职就辞职,之前约好了的大小约会跟会议只能由他去逐个逐个推掉、工作也得重新整合,分配给不同的人接手。 陆皙那工作狂老早排定的工作表少说牵涉到未来三个月,他现在只解决了半个月而已…… 不知不觉就是午膳的时间了,安笙正闭眼小憩,叩门声响起。 「叩叩——」 「请进来吧。」 始料未及,来人竟是陆老爷。 安笙忙不迭将松掉的领带重新拉紧,站起来迎上,「老爷?」 「安笙,你果然在这里。今天我问过一下管理部门的同事,他说有看见你上班。」 「喔对,大少爷说我虽然被他解雇了,但还未被你……如果老爷你想我走的话,我现在就收拾东西!」 安笙只感到一股热度往脸上涌,现在才发觉自己太厚脸皮了。 陆皙都辞职了,他这个跟随陆皙的秘书非但没有一并下岗,竟然还大剌剌地在公司走来晃去的、死占着位置不放,大概别人也会觉得他在狐假虎威吧。 他说完,陆老爷却没有应答,视线盯着某一点。 安笙跟随着向下扫视,陆老爷看的就是领、领带上的「isaac 」! 陆老爷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安笙赶忙掩着胸口,反而显得欲盖弥彰了。 他明明在车上提醒自己要一回公司就脱掉的!为什么竟然忘了?公司中有多少人看见了? 「这、这个我也可以解释,真的……」 陆老爷举起一手,阻止了他的语无伦次。 「没关系,你不用解释。我承认当初听到你跟isaac的关系时我真的有点……惊讶,但我不是那么不开明的父亲。你看你的二少爷就知道了,差不多每隔一个或半个月就上一次八挂杂志封面,花边新闻多到数也数不完!我是有说过他半句吗?我只是……想不到连isaac也……」 「老爷,你别这样……」安笙看到从小培养他成材的陆老爷这么沮丧,心里很过意不去。差点就要说出「其实少爷不是gay,他只是闹脾气想报复你」这句。但说出来的前一秒,陆皙温柔微笑的影像出现在脑海中,安笙心底发毛,寒得连半个音也挤不出来。 「我相信假以时日,大少爷会恢复的……」 如果那记恨记到已成拿手绝活、报复的技巧快拿奖项的小气鬼有消气的一天的话。 「安笙,你别安慰我了。之前在你的二少爷中途转gay时,你也是这样安慰我的。结果呢?结果陆皑他娶个男人回来当我媳妇、还带了只小狗说那是我孙子!如果isaac他的对象不是你,我这次肯定会棒打鸳鸯,就是isaac会恨我一辈子也罢……安笙,我看着你长大,你是个好孩子,我都把你当成半个儿子了,不忍心拆散你们。你也不忍心让陆家绝子绝孙吧?」 「我……」安笙看着陆老爷忧心忡忡的侧脸,怎么觉得很似曾相识? 对了,陆皙在商场上杀得眼红,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时,也是用这样一张脸跟输家说「我真的很遗憾」的。他眨眨眼睛,但才眨个眼的时间,陆老爷已泪盈于目,握着他的手了。 「我老了、等抱孙等不了多久了。上次跟你说过的方法,你觉得如何?不会委屈到你跟isaac的,我也只是想铺个后着,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不会用。我这边一切都准备好了,只差你了,你会帮我这个忙的,对吧?」 「可是……」安笙想推却,却一时半刻找不到什么有力的理由去说服老爷。 毕竟老爷说的合情合理,而且作为一个不想陆家绝子绝孙的掌舵者来说绝对情有可原。 他……无论怎 样都拒绝不了,算了,见步行步吧。「好的,我会做。」 老爷这才宽心下来,握着他的手劲放松了,道:「我这边随时准备好,就等你的通知。不会很难的,把东西交出去就是了,接下来一切交给我。安笙,记紧,越快越好。」 此时,敲门声再度响起,这次没有等他应允,门就被推开了。 进来的正是被老爷怨声载道的陆二少,「ansson……老爸?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安笙,你不用再回公司了。告诉isaac说我解雇你,免得他起疑。」 陆老爷低声吩咐一句,看一下陆皑,选择先出去了。「我先出去,你们聊。」 「爸,慢走。」二少爷关门速度之快狠,让人很容易误会他是故意想夹到老爷的,幸好老爷也非泛泛之辈,一个无影步就闪了出去,毫发无损、姿势还非常潇洒。 陆皑走到他面前,异常眼利,一眼就看到他领带上的绣字。 于是他跟二少爷都有点尴尬,他将领带拉拉拉,努力拉下去一点,好让西装外套能把字掩着。 陆皑清清喉咙,视而不见,问:「我哥怎了?」 「大少爷他没什么事,他现在住我家,今早跟朋友出去了。」 「算了吧,ansson,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还有那个姓陆名皙的家伙,我从小对着他到大,他是个怎样的人我还不明白吗?我大哥他不是gay,你也很清楚。」 「大少爷他……」 「你到现在还配合他作戏?这条领带也是他强迫你系的吧?我前不久才听他在抱怨那品牌厂商太不上道,送他的领带竟然绣上了名字。我哥他怎会是gay?他平生第一次出手打人就是打我,因为我是个同性恋还被全世界知道了,败坏家声、破坏公司形象。」 安笙无言以对。 听到二少爷的这一番话,他便无由来地心窝刺痛。 也许部分是因为内疚、也许部分是因为共犯的罪恶感,更大部分的痛苦却找不出理由。 陆皑大叹口气,来回小踏步,「ansson,你没义务被我大哥颐指气使。更重要的是,无论我老爸跟你说什么、要求你做什么,你都不要管他。我大哥是只狐狸,养得出狐狸的更是只狐狸。」 「老爷不是这样的人,他是真的很担心大少爷的……」 「拜托,我看着他们狐狸俩明争暗斗多 少年了,那是他们之间的情趣。一天不互斗、不陷害对方就不舒服了,他们变态的!天啊,还说什么没血缘关系?如果他们都不算父子,我也不知道谁算了!啊,有的,也许下次就轮到爆出『我不是他亲生』的吧!我真宁愿是石头里爆出来的!」 看着二少爷为家人们懊恼气愤得七窍生烟,来回踱步的样子,安笙觉得好逗趣。 他笑出了声音。 如果说大少爷的性格是习自老爷的,那二少爷的无私关爱肯定也是遗传的。 看儿他笑,二少爷好像才安心了点,拍了拍他的肩膀,「总之先这样吧,我哥暂时麻烦你照顾了。我知道他是个奢华惯了的混蛋,放心,他一切起居饮食的费用我付。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随时拨我的电话。如果可以的话……也劝劝他回家吧。」 他点头,却明白自己不会向二少爷或陆家拿取一分一毫。 于是二少爷也出去了,过没两分钟,安笙听到外头传来些许吵杂声,猜想是二少爷遇上老爷了,于是像两根点燃的爆竹被绑在一起,吵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想出去劝架,却又觉得……罪魁祸首之一的自己压根儿没有立场。 开始听到二少爷吼「也要搬出去」、「大哥一天不回来,我也不回家」,安笙这才发觉事态严重,想冲出去时,铃声早一秒不早、迟一秒不迟地响起—— 「安笙,我现在在中环的酒廊,晚点你来接我回去。」 「……回去我家还是你家?」 「废话,当然是你家。」 他抱持的一点点希望,像风中残烛,被毫不留情的吹熄了。 「isaac,我看你也不用担心了吧,毕竟你花了一百万去搭建展区,销量不会差到哪儿去啦!」 「我担心的是他们留不住大客。」 陆皙向后倚在红砖墙上,啜饮一口红酒。 细细地品味那醇厚质感再吞下去,他抿了抿残留酒液的嘴唇。 「我说,isaac你训练出来的marketing菁英们能差得去哪儿?他们就是闭上眼睛都知道怎样sell那群海外贵客。怎么样?菁英都在你那边了,存心要让我今年的业绩不好过吗?」 左边的友人在说话,陆皙将头微侧去左边,耸耸肩、微笑代替了说话。 此刻,他与三两个比较熟稔的友人在中环的某间酒窖。 此酒窖面积虽小却品种齐全,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名酒,品质都有所保证,这里半数而上的酒种价格过万。陆皙喜欢这儿,这里足够的私密,而且酒窖主人另辟了古色古香、西欧风情的地下室,让三五知己可以即场买酒然后品酒闲聊,是少数有品味的人才懂得寻来的地方。 安笙猜错了一半,他并不是整天去吃喝玩乐。 今天是机场博览馆珠宝展的开幕日,这是珠宝业的年度大型project,他为了招揽海外的大客户不惜工本,豪掷了一百万去搭建两层高的展区。这次的展销不容有失,他不去现场监察不能安心,于是他便相约几个好友一同前往,反正他们也要监督家族企业的展区。 这样的事,他可不想让安笙知道、更不想让陆家的人知道。 「如何?isaac,跟家里闹翻之后现在住哪?我记得陆家在清水湾也有物业。」 「就住在我自己的地方。」陆皙避重就轻。 此刻告诉了「友人们」,明天就有一大群狗仔队跟记者潜伏在安笙家门口了。 「这个我倒知道!今天我去接isaac,你猜他住在哪儿?嗯……旧公寓!我去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isaac,lu耶,他手上有多少间饭店?用得着这样吗?你用来气你老爸这招可真高明啊!」 一时之间,哄堂大笑。 「你何时回去?我是说,陆氏没有你还能是陆氏吗?你爸又快退休了,就是不退休他的那套营运思想也过时了吧,我老爸就是这样,我清楚得很!你弟更不用说,他是……」男人一顿,只翘起了手指尾以作代替,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暧昧地笑了,「他真的能行吗?没有你,他可能正被董事会那群老臣子欺负到在哭耶?」 「别这样说陆二少爷吧,好歹别人也是在外国留学回来的,思想当然比较开放!我说isaac才好,年纪轻轻就进了珠宝工厂当学徒,现在的成就如何?」 「没关系,isaac,就算你现在住旧公寓也好。有什么需要随时出声,ihaveyourback。」 陆皙浅笑,脸上不动声色。 好你这群败家的,平常因为家势不如陆家就在我身边谄媚奉承,想抓些生意合作机会。 现在稍稍从传媒中知道我搬出去,看到高层地震的不利消息让陆氏股价向下滑,每个人立即话带暗刺、明赞暗贬,在冷嘲热讽了。「我一向不管不属于我辖下的部门。别说 陆家了,noah,你之前说请猎头公司去招聘的职位找到人没?」 「你说市场部门总经理?呵,年薪过百万,我老爸的要求可非一般。」 「介绍我给你爸吧,让我看看他的要求到底有多高。」 noah露出惊讶至极的表情,然后笑了好大一声。 「……你想当市场部门经理?我没有听错吧?isaac,你年薪岂止过百万?你跟你弟每人分六亿!你是陆氏的副总裁耶!谁请得起你?谁敢请你?拜托,告诉我你刚是在开玩笑的吧!而且求职条件写明要有外国大学的毕业证书,sorry,你好像没有去外国留学吧?当然,你在美国念回来的珠宝鉴定师资格不算。j 陆皙静静地看着友人们狂笑的嘴脸,他伸舌,舔了舔唇瓣。 将喝剩一半的红酒搁在高脚圆桌上,他道:「我想我的前途就不让各位费心思了,虽然我是陆氏副总裁,但不代表我像某些富豪第二代般只靠父荫,一离巢就哭爹喊娘的。我老爸的头脑还清晰得很,毕竟他是创建陆氏国际的人,公司没有我不会垮。我只是觉得有点无聊了,正想出来创业,把那些三流四流的企业斗垮应该很好玩。」 他离座,「对了,说起我弟,他是个gay,但恐怕一个gay比很多在外国留学的败家子还能干。因为那些留学回来、思想应该开放得很的人还觉得嘲讽同性恋很好笑。」 陆皙踏上阶梯,往上层走去,后头的三、四个男人叫住他。「isaac!你就这样走掉了?帐单谁付?」 他妈的一群老早习惯吃他的喝他的吝啬混蛋。 他转头,挑起一道眉,以极其轻柔的语气道:「你不是说过havemyback吗?」 被他遗下的数人哑口无言,陆皙心情大好地踏上店面。 某排酒架之后,店主正在向客人推销贵价的葡萄酒,他听到土壤、空气之类的词。 他经过,看到西装笔直、满肚肠肥,一看就知道是富商的男人、身旁还带着个女人…… 「y?」 「isaac?」 「噢。」y从酒架后走出来,陆皙才看到她不同于平日的装扮。 y此刻穿得非常高贵优雅,长发尾部烫卷,垂在白皙的肩膀上。无肩的黑色小礼裙,挽着名牌的手提包、穿着工作时间外绝不会穿的丝带高跟鞋。「isaac,太巧了,你竟然也在这里!让我来替你 介绍,这是我的广告商客户,张先生,是他介绍我来这里买红酒的。张先生,这是陆皙,陆氏国际的副总裁。」 y这么一个头衔给压下来,那位张先生显然吓到了,忙不迭伸手与他交握。 陆皙嘴上边说着客套应酬说话,没有忽略y的求救眼神。 透过男人的肩膀,安笙眯起眼睛、努力看向挂钟。 已经是九点多了…… 「啵」 gabriel的嘴唇剥离皮肤的声音清晰可闻,安笙缩了缩肩膀。 gabriel顺势啜吻着他的颈窝,一直向上,碎吻到他不得不仰起脖子。 看不了挂钟,他转动着眼珠子,瞄向床边柜上的手机…… 手机无声无息、安静地躺着,没有任何闪灯提示。 陆皙不是说晚点会再拨过来,要他过去接他的吗?为什么九点多了都毫无音讯?他还想趁陆皙回来之前去附近的草丛找一找那枚钻戒的…… 攀压在他身上的gabriel仰起上身,解开牛仔裤钮扣。 安笙看着那牛仔布料下鼓起的大包,想,原来前戏已经完结了吗?他可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就在gabriel脱下牛仔裤抛往床下时,手机响起。 两人四目交投,互看无言。 铃声已经响到第二遍了,安笙不想在做爱中途去听电话,但心里又很急,怕对方切线。 「……去听吧!」 「不好意思。」他忙不迭捞起手机,虽然想,如果是其他人拨来就暂时不接,但来电显示果然是陆皙。「喂,大少爷?嗯……好……现在?我不在家,有点事在忙。好,我会在十二点前回家。你自己也小心点。」 他切线,将手机轻轻搁回去。 他与gabriel之间忽然弥漫起一阵尴尬的氛围。gabriel不说话,安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对。 「还要做吗?」 安笙看了看时钟,还有时间。 「……ok啊,大少爷……我是说陆皙,他说十二点左右会再找我。所以我们……」 事实是陆皙没带钥匙,要他先回家好开门给他。但他可不想让记者知道陆皙现在住他家。 他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解释得如此清楚,就像有亏欠眼前这男人什么。 「听完你 第八章女王追求中 扭开水龙头。 安笙将满是泥土的双手伸到水流下,让水冲走…… 他看着沙石被逐渐冲进排水口,看得有点出神了。 现在已经是半夜一点多了,为什么大少爷还没有回来? 拨他的手机也转去语音信箱,他除了留言之外无事可做了,只能先回家等他。 跟gabriel的约会不欢而散,他突然空出了很多时间,于是回家之前到了附近的草丛中去翻找陆皙的戒指,陆皙的那只绿钻石戒指价值连城,更难能可贵的是那纪念价值,他不敢相信陆皙竟然决绝的就这样丢出街……明天吧,明天再扩大点搜寻的范围…… 手机一直是沉睡的状态,陆皙没有打来……gabriel……也没有…… gabriel现在在做什么呢? 安笙回过神来,才发觉水实在是开得太久了,排水口被沙泥堵塞,水都快要溢出来了! 他忙不迭关掉水龙头,拔走排水口的筛漏,这样那样,站在洗手台前忙了好一阵子。 而这过程中,一直有股香味在骚痒他的鼻头。 安笙边拿毛巾抹着洗手盘边沿,边静下来细细嗅闻…… 果然,熟悉的、甜甜的、难以形容却很好闻的白麝香的味道在厕所中飘浮。 安笙环视厕所一周,发现了「元凶」。 为什么刚刚进来的时候没有发现呢?肯定是他想事情太出神了…… 厕所很窄小,同时挤进两个人就转身也困难了。门后方挂着一套西装。 那套西装光看布料就知道是陆皙的,并不是像他一样随便的挂法,整套西装都穿在人形模特儿身上般整整齐齐、扣好所有钮扣、褶口也非常工整,领带则是挂在衣领上。 那套像陈列在专柜中的高级西装,正散发出淡淡的香味。 从陆皙身上沾惹回来的味道,他惯用的白麝香古龙水。 明白了香味从何而来,安笙也就转回去,专心地擦着水渍…… 陆皙他一定是还没有送西装去干洗,所以暂时挂在厕所中用抽风扇吹散汗味了。 水渍老早就被他擦得干干净净,洗手台被擦得闪闪发亮,安笙无意识地继续来回擦。 他神游太虚,只觉得为什么厕所中的温度升高了那么多?他舔舔干涩的嘴唇…… 一分钟、两分钟过去 。 安笙还是站在厕所中。 他再也没办法欺骗自己,只好面对从不按理出牌的生理需求。 他松开毛巾向下看,果然,裤子中央肿起了个大包、散发出熟悉的痒烫。 而且因为他的长时间逃避,已接近完成了。 不、他不是对陆皙有什么非分之想! 好吧,可能有,可能在他年纪还小,十七、八岁的时候,陆皙有数次光临过他的春梦,但那次数也不多……而且,也不是他控制得了的,是吧? 毕竟陆皙是他接触得最多也最长时间的男人,陆皙很漂亮,但他也很自律,每当脑袋不听话地想将陆皙化身性幻想对象时,他总因为罪恶感而立即把影像挥走,改挑选其他人,从不意淫陆皙…… 现下光是嗅到那男人身上沾惹回来的味道,他就已经勃起了? 肯定是gabriel刚刚才爱抚完他、做了些许前戏,却又没有做足全套,把好一阵儿没发泄的自己挑逗成如此。 呃,趁陆皙还没回来.他还有些时间吧? 仿佛陆皙此刻就穿着那套西装,散发出迷人的香味,站在他身后。 安笙天人交战良久,良心跟性欲在拉扯……终于,他咬紧牙关,霍地转过身去! ……只是借用一条领带,陆皙会损失些什么? 更别提陆皙根本不会知道。 「嗯……嗯嗄……」 深深的汲闻着古龙水的味道。 安笙像头大型犬般,双膝跪在洗手间的地板上,手中握着领带末端。 他只觉得浑身发烫,不知道何时转换成这种奇怪的姿态的……对了…… 他本来是站着,汲汲营营地接近陆皙的西装,西装几乎跟他同高,于是他只要稍稍弯腰,鼻子就埋进领带与衣领的位置,呼吸着陆皙身上的体香。 他刻不容缓地解开裤头,将形状明显的、硬得仿佛烧红了的铁棒般的阳物掏出来。 简直无法忍耐,那股香味像会勾引人似的,香甜、余韵长久、骚痒人心…… 又是那么地熟悉,他都不知嗅了多少年了。 仿佛一股围绕在陆皙身边的紫霞色烟雾。 仿佛他离去后,还会在半空中留下可见的烟丝轨迹。 衬衫衣领内侧的味道最为清晰。 也许贴着陆 皙温暖的颈窝、也许是陆皙习惯在脖子跟锁骨喷香水。 纵然昨晚已从陆皙身上脱下来,却像残留着温度。安笙知道,是自己的体温升高。 不敢弄脏陆皙的西装,他都只将脸贴近了一些些…… 双手模仿着别人爱抚时的步调,他一手握着精神抖擞的阳物,一手撑着门板,闭眼。 脑海中浮现起陆皙的脸蛋,某些陆皙不自觉地做出来却让他心痒的举动,安笙惊讶于浮现在脑袋中的陆皙竟是那么的年轻,只是个坐在琴房中,专心认真地弹奏的青年侧脸…… 圈状的手缓缓收紧力度,安笙皱起眉头,向下看一眼,发出难受又享受的一声呼气。 「呼~」 竟然可以勃得那么硬,明明跟gabriel做爱的时候也好不容易才有反应…… 他复又闭上双眼,轻轻地磨擦两下,然后收紧手圈、放松、又收紧。 重复六、七次下来,铃口仿佛被推挤似的,溢出了一点湿,很快就凝成水珠。 安笙的拇指往龟头转了一圈,沾上一些湿意,然后开始上下磨擦。 不像gabriel替他口交般,男人自慰的时候直接而不花巧。 而且他也不能太悠闲了,陆皙可能在每个下一秒都会回来…… 他皱眉,一开始只是轻轻的磨动、然后加强了力度,粗暴地、狠狠地上下套弄,手心与阴茎干燥磨擦的声响回响在厕所中,非常情色。 安笙疑惑,平常他有需要的时候都在洗澡时、莲蓬头下解决……没有了水声,自慰的声音清晰可闻,充满了罪恶感。 很快,声音变得规律、也失实了,仿佛从水底传来。 安笙的体温节节升高,皮肤发烫,像是发高烧一般。他不自觉地紧绷起背脊,似这样做才可以不让累积的快感溜走。「嗄、嗄嗄……」 熟悉的痒痛聚集在胯下,他的小腹也绷起来了,快感像电流、又像小蛇般流窜,从胯下直冲上头顶。偶尔阳物自有意识地弹动、囊袋收缩时,像蛇咬般猛烈,迫得他不得不停顿。 这……太夸张了吧…… 虽然这般想,安笙却没有睁开眼睛,他怕看到那根凶器长成胀痛丑陋的模样。 脑海中不停地掠过陆皙的脸、白皙无瑕的肌肤、偶尔弯腰伏在办公桌上,衬衣勒紧时会突显的腰部线条,还有黑发紧贴着、优美的后颈与锁骨。 那么若隐若现的细微末节,却加深了别人侵犯的欲望与罪恶感……总是穿着烫得笔直的西装、浑身上下带着禁欲感的精英。 他感觉到自己的喘息滚烫得像岩浆,洒在陆皙的衣领上,让布枓也有了热度。 身体越热,唇瓣却越干涩,他伸舌快速地舔湿下唇。 没多久,明知道不应该,但唇瓣也贪心地、偶尔地擦过布料,带来新一波的快感。 仿佛他的嘴唇变得比乳头更敏感了。 「嗄、嗄嗄……」 渐渐,手心跟阴茎磨擦的干燥声音,变成湿润的咕兹声。 他的腰也反射性地向前摆动,微微的,却已经足够碰到西装外套。 不行……再这样下去,若让什么沾上了西装……而且西装是纯黑色,即使是透明液体沾上去也很显眼,他不能……陆皙绝对会发现的…… 安笙努力地控制着腰肢不摇摆,但那太困难了,腰在颤抖、越来越酸软。 没办法了…… 安笙膝盖发软,只能如遭电击般跪下来。 另一只原本撑着门板的手也加入战团,双手一起握着阴茎,加强了力道…… 他喘息着,像只大狗般跪在厕所地板上,面前是陆皙的西装。 他将挂着的领带扯下来,鼻子贴磨着。就像握着一条狗链子,全心奉承、膜拜着主人。 龟头碰到冰凉的地板磁砖,他浑身一震。 然后感到有热意从铃口漏出来,冷热的对比强烈得仿佛失禁…… 「嗯……」他发出抑制的低吟,意想不到此次自慰的滋味如此之好,激动得前所未有。 他的脑袋像煮沸了的一团粥、滚热、混淆、除了陆皙之外不能想其他,只能煮食着陆皙。 湿润的咕兹、咕兹声回响在寂静的厕所中。 他急切粗暴地磨擦着阴茎,仿佛那不是身体的一部分,间歇向上套弄的时候,拇指会磨擦过龟头一圈,那带来超乎想像的快感。 每每在用力擦弄龟头时,便会从喉头滚出呻吟:「嗯哈……」 但他不敢多碰,不想那么快射精。 每每在太过舒服,舒服到接近疼痛的地步时,他便会仿佛压制冲动或是催化情欲般,深深地埋在领带中、用力地吸取那股香味。有时还连续两三次。 但他不敢多扯 ,怕领带会掉在地板上,被弄脏。 明知道陆皙随时会回来,他却贪得无厌地不想那么快结束…… 矛盾的、偷偷摸摸的、充满罪恶感的,在厕所中对陆皙的衣衫的侵犯,在脑海中对陆皙的性幻想,却仿佛赐予他更多禁忌的、羞耻的快感。 到了最后,他仿佛热情舔着主人手指,品尝那香甜的、柔软的味道的大狗般,一手握着领带末端,不时轻吻着领带的丝滑布面,作自我满足。 另一手死命地套弄,也不管什么节奏,快到高潮的这刻,拇指不停地磨擦着铃口。 除了自己的呻吟外,什么都听不见了。「嗯哈……嗯嗯……」 他的手心全都湿了,龟头离开地板的时候拉出丝线,热汗凝在鼻头。 安笙偷偷地往下瞄一眼,分身青根暴现、更夸张的是,两个囊袋又肿又大,像挂在上头的、熟透的暗紫色果实,就等人来摘取。「天啊……」 他貌甚难受、又极致舒服地皱起眉,眯起眼睛。 神奇的是,随着他的情欲失控地飘高。 脑海中对着他或叱喝、或皱眉、或说话……或微笑的陆皙,也跟随着成长,从十八岁昏倒在他怀中的青年,渐转换成玉树临风、英姿飒飒的陆氏帝王,像一套纪录片。 快将达到高潮时,安笙脸蛋酡红,脑海中出现的竟是那晚喝醉了、不停发酒疯的陆皙…… 陆皙就在浴缸中,膝盖挂在浴缸的边缘,头发跟全身都被淋湿了,衬衫变得透明。 就是现在他身旁的浴缸。 陆皙伸出双手,揽着他的颈项。 笑了。 「呀——」安笙眼角泛红,发出痛苦难耐的低狺。 一瞬间汹涌而上,仿佛毒蛇噬咬的快感过多,过分到甚至疼痛。 他快射了。 陆皙的双腿仍然大张,正对着他…… 但那条被淋湿的西装裤跟内裤都不见了,只是一双毫无遮掩的、完美修长的长腿。 白皙无瑕的长腿足以让任何男人热血贲张,而他,知道拨开那双腿之后,等着他的是什么…… 「嗯!」 他射精了。 比任何一次更滚烫、分量更多的精液喷薄而出、擦过磨擦得红肿的铃口。 安笙的膝盖颤抖着,额头贴在门板上喘气。 没两秒,另一股精液又毫无预警地爆发。 天啊……他竟然连射了两股,安笙失神地看着磁砖上的白液。 溅得颇远,大部分在地板上,有几丝却挂在门板后。他得清理得很仔细才行…… 安笙筋疲力尽,欢愉的余韵残留在体内,爽得竟然像做过爱一般。 他拔起自己仿佛钉在门板上的头颅,浏海都飞起来了很好笑。 他必须尽快清理「行凶现场」与「犯罪证据」才行,他想……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像熟睡的婴儿拿着口水巾般,握着陆皙的领带不放。 蓦地,大门有声音响起。 安笙吓得差点没跳起,第一时间竟顾不得自己,立即站起来将领带摆回去、整理好西装。 「……安笙?安笙你在吗?」 伴随着铁闸被敲动,是陆皙的声音。 然后陆皙按门铃了。 安笙这才记起,对啊,陆皙根本没钥匙,他不用担心陆皙会突然冲进来。 于是他加快手脚,清理着现场,「我在!我在!来了,你等一下!」 虽然这般喊着,却也清楚,大门外的陆皙根本听不见。 「安笙?你在吗?开门给我……啧,不是叫他等我门的吗?」 门铃声突兀而止。 陆皙的抱怨声传来,安笙知道自己得快一点,不然陆皙等下就会让他生不如死。 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欲哭无泪地拿卫生纸擦着门板,「来了!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好!」 万料不及的是,数秒后,竟传来大门打开的声音。 安笙这下更是吓得不轻,陆皙不是说忘记带钥匙的吗? 陆皙进来了,公寓就这样大小,一目了然。 他听到陆皙讶异的喃喃自语:「为什么灯全亮着了?安笙!」 「安笙!你在吗?原来我有带钥匙。」 你早说啊! 安笙简直快要哭了。 让陆皙知道他明明在家却不出去应门,他还要不要活啊? 他灵机一动,大叫:「我在厕所!大少爷,我在厕所!你千万不要进来,我在拉xx,很臭的,我吃坏肚子了!所以刚刚才不能替你开门,对不起!你千万别进……」 以为这样说必定万无一失,没想到,陆皙的皮鞋声竟然朝这边 走来。 现在,陆皙快要到门前了!「大、大少爷?」 「我的西装在哪里?」 他这般一问,作贼心虚的安笙冷汗流了满脸,心中百转千回。 他简直不想回答,在陆皙不耐烦的追问之卜,才像个怕被骂的学生般迟疑地答:「在、在厕所?」 「你的厕所有五千呎吗,我问一个问题你想五分钟?你的眼晴被x糊住了?」 安笙四肢触地,本来双手拿着一大堆卫生纸死命地擦,瞬间石化了。 听到陆皙这般轻柔得让人发毛的语气,深知大祸临头了。 平常那么有修养的陆皙是绝对不会说那么粗鄙的话的,每逢陆皙开始说脏话,就表示他真动气了…… 问题是,他还不知道哪一点害得陆皙那么生气……因为他在拉肚子吗? 「你的意思是,我的西装挂在厕所、而你在里头拉肚子?天啊,你这个人有没有再过分些?」 安笙这才知道自己完全弄巧成拙了,笨蛋、他真是个笨蛋啊! 「对、对不起!我没有留意到你的西装挂在厕所,我会尽快出来的,我快好 了!真的,其实也没那么臭啦……哈哈哈……」 「你还笑?刚刚是谁说很臭的?把我的西装给我。」 「怎、怎么给?」 「当然是开那他妈的门递出来,难道你有他妈的特异功能,可以他妈的穿门穿墙吗?」 「对不起,大少爷,你不要说脏话吧……」妈啊,陆皙气炸了啦! 为什么他千算万算,就是忘了陆皙那龟毛的处女座有洁癖呢?他都快要抓狂了! 「我很快、我真的很快就出来了……」 「我管你拉x拉得快还慢,就算把你的脑浆全拉出来也不干我的事,反正你的脑袋就长在那里的。我说最后一次,把、我、的、西、装、拿、出、来!」 「大少爷,你不要激动!小心心脏病发!你看,我有开抽气扇啊……」 「fine,我自己开门。」 「不!等……」 喀。 在安笙站起来想把门上锁之前,陆皙已经先一步把门扭开。 陆皙屏起呼吸,一口气将门大开,安笙根本不是坐在马桶上拉x,而是站在他面前…… 双手各拿着一堆 壮观的卫生纸。 像个啦啦队长。 而这个啦啦队长的上衣整齐,裤头却解开了,大剌剌垂挂着软掉的肉棒。 龟头前端还沾着可疑的,白白的东西。 ……两人呆若木鸡,互看无言,安笙张大嘴巴。 「damn!」 陆皙转身,一手按着额头,大大叹气。 damnit!他竟然撞见安笙在厕所自x! 安笙觉得自己现在的脸热得绝对可以去煎蛋。 坐在沙发上,他用手背摸了摸脸颊。 咕噜咕噜—— 红酒倒进玻璃高脚杯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多少让他镇静一些。 他已经不想问陆皙又从哪个小叮当的百宝袋中拿出来高脚杯了。 现在唯一可以喝酒庆祝的大概是最尴尬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刚刚,陆皙风风火火地打开厕所门,然后他像个傻瓜般拿着两团卫生纸——卫生纸上还有可疑的污渍,两人相对无言,然后陆皙反应奇快地转头、避而不见。 ……他为什么不在陆皙打开厕所门之前先撞死谢罪呢?现在真的非常后侮。 在陆皙转身之后,他也立即把厕所门重新关上,清理「犯罪现场」残留的罪证。 而要从那个小小的安乐窝走出来需要莫大的勇气,他真想就这样一辈子住在犯罪巢穴里算了。 他拖磨拖磨、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抱着陆皙的西装、从厕所中走出来领死…… 始料未及的是,陆皙并没有再度离家出走、也没有准备什么惨无人道的酷刑打算好好招待他,那男人只是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细细地啜饮着不知打从哪买回来的红酒。 一尊大魔王就这样横在他回床的必经之路上,害他不能视而不见。 主动去攀谈?他又不是嫌命太长。况、况且他有他自x、陆皙有他回家……这两者没冲突吧? 是陆皙死活要闯进厕所来的,他又没有故意走到陆皙面前变态地自x给他看—— 陆皙更不可能知道他的性幻想对象就是他了……为什么现在却要像个犯了大错的孩子般战战兢兢的? ——但茶几上摆了一对高脚杯。 一只陆皙正握在手上、另一只则放在正对面。 这是……邀请他一同坐下来喝酒的意思吗? 果然,陆皙在听到厕所开门声之后,缓缓地睁开眼,看着他。 就这微微向上抬的眼神,安笙觉得自己双腿一软,都快要窒息了。 咕噜咕噜—— 陆皙自然无比地往那只空着的高脚杯倒酒。 安笙也只好怀着壮士断臂的心情,把屁股安放在陆皙的对面位置。 如果他就这样直行直过、不给陆皙面子,明天自己的尸首就会塞满草的吊在陆氏国际大门口。 尽管在心理大大的建设了一番,安笙却但发现陆皙非但没有走开、没有向他摆出厌恶的神色,甚至在客厅等待他、亲自给他倒酒的时候,懦弱地冒出了感动泡泡。 不、不,安笙你清醒一点!那个财大气粗的大少爷没有把他千刀万剐已经够奇怪了,平常去吃寿司连木筷子都不拆、酱油都不倒,双手瘫痪等他服侍的陆皙会亲自替他倒酒?世界末日不远了! 他决定自首换取缓刑:「……呃,你明白……男人嘛……」 「我明白。」 陆皙一句极其爽快地斩断了他的句尾,然后逃避什么似的一口将红酒喝尽。 我什么都还没说,他就明白了? 安笙仔细地观察陆皙的表情,发觉男人掐住杯脚掐得跟掐住仇人的脖子无异,额角的青筋图案若隐若现。 陆皙一副「我已经忘了,不准再提起」的态度,他、他还是少说为妙…… 「嗯……」 既然相安无事了,他们还有必要在这里尴尬地喝酒、互相折磨吗? 他现在另找话题也太没神经了,想也知道现在不是什么和乐融融聊天的气氛,难不成…… 是陆皙有些什么事无法自我解决,急需他的意见吗?他是那个完人陆皙啊! 红酒一杯接着一杯的喝。 他每每喝到剩三分之一,陆皙就会拿起红酒瓶替他添多一些,这样……不就是变相的挽留吗? 安笙因为常伴着陆皙出席宴会、也要替他挡挡酒,于是喝到红酒的机会比平常人家多一点,但酒量还是普通……两三趟下来,陆皙还是没有放松心关,倒是他脸颊微红、神智涣散了。 「你……谈过多少次恋爱?」 终于,他从异常别扭的男人口中听到这句。 甚么嘛……原来是恋爱烦恼啊,早说不就好了?说起谈恋爱, 第九章女王努力中 无论是哪个报复陆皙的诡计、还是请辞陆氏的工作这一点,安笙在第二天早晨已经后侮了。 「起来。」 「……我、我不用上班了,老爷已经解雇我了,是真的……」 「即使他已经解雇你了,不代表你可以像条冬眠的懒蛇般窝在这里,你不觉得惭愧的吗?」 那你呢? 你离家出走之后死活赖在我家还厚颜无耻地搬了座大钢琴进来,现在我终于从你十年毫无人道的劳役中解脱出来,休息一天也不算很过分吧?你竟然还要赶我出去找工作养你? 你不惭愧的吗? 陆皙于早上六点准时起床,然后梳洗完毕、精神爽利地站在他床边,准备到某一段落的早餐就在厨房中加热着,还飘来刚煮沸的咖啡香味。 窝在沙发上的安笙犹在作最后的挣扎,双手扯着被子蒙头死不被手。 同时在心里为陆家的厨师默哀,如果陆皙每天早上六点就起床了,那厨师需要起多早去为他准备那像满汉全席的早餐啊?他绝对不让陆家厨师的悲剧降临在他身上! 安笙不用看也知道,陆皙正双手环胸,脸冷得像铁板般站在沙发旁。 他昨晚喝酒,又不像那男人是喝惯红酒的人,现在头痛兼手软脚软,躺一下也不算很过分吧? ……良久,陆皙终于忍无可忍地伸出尊贵的手,扯起他的被子! 被子异常顺利地被扯走了,安笙却低叹一口气,坐了起来,抓着陆皙来不及收回去的手。 一方格的晨光之下,那只手白皙无瑕,没有做过粗活,修长纤细得像葱白。 陆皙立竿见影地想将手拉回去,但与安笙的力气相较之下,竟是连抽都抽不出。 「大少爷,请问这是什么?」他伸出一根手指,点点陆皙张开的手心。 「手。」 「那请问这是什么?」 这次,安笙指向陆皙的小腿。 「脚。」这下子,陆皙就搞清楚他在搞什么把戏了,他收回手、双手环胸,「你现在是想讽刺我有手有脚,却不出外干活吗?」 他说,这个安笙是不是睡昏头了,竟敢拐弯抹角、装幽默地去讽刺他好吃懒做? 虽然他现在是寄居在这月入不够四万的人——今天开始还零收入——家中,但代表安笙可以如此嚣张吗? 安笙 没有回答。 明显睡眠不足的安笙就这样一手扯着被子,坐在沙发上,用呆得不能再呆的样子看着他。 陆皙光看他那双完全没焦点的眼睛,就知道这家伙根本还没睡醒…… 不、根本是张大眼睛又睡着了! 除了他弟陆皑之外,安笙是第二个让他这么想一拳揍到死的人。 现在往那张流口水的痴呆脸揍下去,只会助他一程、让他一路好「眠」吧。 陆皙不怒反笑,「好,就让你看看我有手有脚可以做些什么。」 陆皙转身,走到钢琴前,打开琴盖。 他坐下来,深吸一口气,双手按在琴键上…… 十指狠狠地全压下去! 五秒后,安笙完全清醒,连跑带爬,差点没抱着陆皙的小腿哭求他不要再弹,不然邻居就会来投诉大清早从他家传出的地狱魔音、不然房东就再不租给他了。 一小时后,安笙五体投地,跪在「橘狗搬运公司」招牌下,大声忏悔:「对不起,之前离开公司是我的错、是我贪慕虚荣!请舅舅大人有大量,再给我工作吧!」 身后的陆皙竟然还轻哼一声,烦厌地看着他,「哼,贪慕虚荣。」 他、他他是为了养这尊佛祖才去吃回头草、才跪地认错希望舅舅再收留他的啊! 这个全身上下都挂着名牌的会走路广告、贪慕虚荣的代表作竟然还看不起他? 安笙差点吐血身亡。 老爷、二少爷,你们什么时候要接离家出走的孩子回去啊?安笙快不行了。 「大少爷,这是我舅舅,这间公司是他开的,现在有三间分店了。这是阿密,之前在搬家的时候你见过他了,他在这里做了几年了,之前是全职的、现在转了兼职。里头在讲电话那个是noel,舅舅的秘书,人漂亮做事也很能干……」 安笙还没能把留守在公司中的员工都介绍完毕,舅舅就打断了他的话。 「好了!安笙,你跟个外人吱吱喳喳说这么多干啥?他是你的谁啊?你不是已经不干陆氏了吗?现在还叫他大少爷?当仆人当上瘾啊你!没出息的小子!」 在安笙身旁的陆皙只是勾起了商业笑容,道:「橘狗先生,正确来说,不是你的侄子不干陆氏了,是我们陆氏国际解雇了他。」 「我不叫橘狗!」 眼看舅舅的脸色气得都 绿了,安笙只能尴尬地干笑了数声:「舅舅,事实是我被炒了没错啦……」 「『我们陆氏国际』?杂志上不都写你因为被揭发不是亲生儿子、只是外头的野种,所以你老爸已经赶你出家门了吗?看你都出现在这儿了,八成是真的吧。」 本来在外头的货柜车上忙进忙出的阿密,不知道什么时候抬着一张儿童座椅进来,刚好插进他们的对话里。他轻松自若地将座椅放好,咬下粗麻手套。 当阿密挑衅地下巴微抬,看向陆皙的时候,安笙看到陆皙的表情不变,眼神已像刀锋利。 ……为什么阿密长得如此人畜无害、斯斯文文,竟然可以常常出口就得罪人啊? 「阿密,公司养你这么久总算没有白养!」舅舅乐得哩,竟然即场向阿密竖起了大拇指! 「大……不、陆先生,阿密只是开玩笑的……」 一时之间,小小的空间内火药味浓厚,三人各据一方、分了两面阵营。 安笙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就怕稍微用力一点喷气就足以酿成大火灾了。「好了啦,我明天才回来上班,今天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反正我也只是带大少爷来熟悉一下附近环境的……」 他现在真的超级后悔为什么要带陆皙来公司了,他本来只是想向陆皙炫耀一下舅舅的公司、他工作过很久的地方而已,谁知道舅舅跟阿密的口气竟然这样冲!陆皙最介意就是别人提起陆家了。 「大少爷,我们走吧。」 他压低声量,挨近陆皙耳边悄说。 陆皙一贯的商业笑容没有丝毫瑕疵,只是从牙缝中挤出只有安笙才听到的声量:「你亲戚们是很想我叫陆皑开一间『陆氏国际搬运』在这间破烂黑店正对面就是了?不够的话,我买下整条街,开够四间在前后左右全方位包围也成。」 「不、请你千万不要这样做……」安笙连撞儿童座椅死的心都有了。 走?如果他现在跟安笙走的话,那跟夹着尾巴逃的丧家犬有什么分别? 虽然他在公司负责的是珠宝开发及销售的部门,但老爸的世袭事业就是运输,他怎么能容忍这条中年橘狗在对他班门弄斧、对他大小声? 一句轻视他的话已经太够了,他决定命令陆皑立即在这间烂店的正对面开间搬运公司…… 陆皙掏出手机来。 拇指熟悉地压下快捷键,在要拨号之前,他犹豫了。 他看着那组电话号码、陆皑的大头照片……犹豫了。 对了,到底陆皑是什么时候偷拿了他的手机去自拍的也不知道,只知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大头照中的陆皑仍然笑得一副蠢相,完全不像个商业菁英,只像个挥霍家产的二世祖。 跟他长得一点也不像。 这个人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 他停顿的时间太久,萤幕的背光关掉了。 陆皑的笑容变得黯淡。 陆皙突然发觉自己已经没有任何资格去命令陆皑或是陆氏国际的任何一个人了、他再也不被赋予这种能力与享受陆家物质的资格了。陆皑是他的谁?现在只是一个毫无关系的人而已。 只是一场长达二十多年的家家酒、只是一个他从出生看到现在的名门二代。 名正言顺的名门二代。 安笙注意到他内心裂出的空隙,他抓着这大好机会赶紧劝说,免得陆皙又再筑起厚得像水泥的坚固心墙,不准他提起老爷或二少爷的事,「大少爷,其实二少爷现在也搬出大宅了,他说你一天不回去、(奇*书*网.整*理*提*供)他也一天不回家。老爷也真的很担心你、很内疚,不如你就拨个电话回去报平安吧……」 陆皙没有吭声。 他毫不犹豫地将陆皑的号码从手机中删去。 就在删除成功时,铃声响起,一瞬间让陆皙误以为是自己的手机在抗议还什么的,很快,安笙却从牛仔裤口袋中掏出手机来。 安笙一看来电者,立即暗叫一声糟糕。 二少爷跟大少爷是不是有什么心电感应啊?好挑不挑,竟然挑中这敏感的时候打来? 安笙迟迟不接听电话,陆皙光看他那越来越白的脸色都猜出是什么回事了。 「给我。」 「但……这……」安笙下意识地缩手,把手机往自己怀里拉。 蠢蛋都看得明白刚刚陆皙删除二少爷电话的举动代表什么,他怎么可以在这时候让二少爷跟陆皙对话啊?那不就摆明要二少爷难堪吗?想也知道陆皙不会说什么好话的! 「给我。我不是不准你私下联络姓陆的吗?」 安笙还没想出脱罪之词,陆皙已经一手把手机抢去了。 果然,来电者是陆皑。他按下通话键。 「喂,ansson ?你在忙吗?如果你很忙的话我迟点再打来……」 「永远都不用再打来了。」 「……大哥?大哥你现在在哪里?ansson身边吗?当我拜托你了,你快回家吧!老爸都快忧郁症了!你究竟要怎样才原谅老爸?我知道这次是老爸不好、但你也小气够了吧,不要……」 「他不是我爸、我也不是你大哥,不要再烦我。」 「……」 那边被他决绝的一句狠狠地截断了话,覆盖而下的是一片静默。 就在陆皙想要切断通话时,陆皑却说话了——「你知道为什么我也学你一样离家出走吗?」 「我没兴趣知道。」 「因为我以为这样可以迫你回去,现在你走了、我也走了,公司要垮了你也不管吗?没有你的家不是陆家、没有你的公司也不是陆氏国际了。我去订机票离开香港,我们两兄弟一起看着陆氏垮台吧。」 陆皙拿下手机,切断了通话,抛回给安笙。 安笙从头到尾只看见陆皙说了两句话,他是不知道二少爷说了些什么啦……但看着陆皙那张毫无表情的侧脸、因为紧咬着牙关而变得刚毅的下巴线条,就仿佛心里有条弦线不断被拨动着般,心窝隐隐作痛起来。 他是很希望陆皙的脑袋可以快点开窍、快点打通任督二脉然后回陆家。 这样的话,对他恩同再造的老爷可以宽心了、二少爷也可以回家共聚天伦,最重要的是他也……他也可以摆脱这暴君的颐指气使,重获他单身贵族的生活。 但现在,他追着陆皙仿佛要摆脱什么而加快脚步的背影,却很想说,如果真的那么不想回去、那就别回去吧。 ……他在社会工作这么多年也有一笔小小的积蓄、他也可以继续努力工作赚钱,只要陆皙不再挥霍无度、不再非名牌不用,他养着陆皙一段时间应该绰绰有余了。 连与他相处二十多年的兄弟也可以被陆暂定义为毫无关系的人。 那他呢?他这个跟陆皙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上司下属关系的人又算什么? 只是陆皙用来报复老爷跟陆家的工具吗? 安笙发觉自己竟然愿意付出所有去挽留这薄弱的、微小的关联。 明明现在一无所有的是陆皙,被他抛弃会曝尸街头的是陆皙才对。 他竟然心慌得连手都会颤抖。 自陆皙 非常顺手地删除了他手机中跟陆氏有关连的联络本后,已过了数天。 安笙离开陆氏之后,很快又再投入朝九晚五的生活。 虽说当初是陆皙强迫他出外工作,他才提早结束「离职假」的,不过……大概自己也是悠闲不下去,只有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才最自在吧。 回去舅舅的公司,工作很快就上手了,因为搬运这行业对学历要求不高,而他十多岁出来社会工作第一份工就已经是在橘狗开开货车、担担抬抬了,共事的都是老同事,回公司像回家般亲切。 现在没以往当陆皙秘书般那么不定时或超时,也不需要那么多脑力、但以往公司中很多同事会同情他被压榨到在违反劳工法的边缘而帮忙,群策群力去满足陆暴君的需要,然后去庆祝大家的劫后余生,所以……要说以前还是现在比较愉快嘛,好像也说不上来。 当他在港九跑来跑去、满身大汗到甚至染湿了亮橘色的制服时,与所有亲朋戚友都断了联系、被留在家中的陆皙却显得很……无聊。 他也实在想不出有什么雇主会请这个工作经验是「前陆氏国际副总裁」的男人去面试。 更别提陆皙的性格,与其看着陆皙为了一口气而「纡尊降贵」地去做不切合他身分的粗活,不如要他去尽情洒钱追求女明星,安笙还比较舒服。 「大少爷,我回来了。」 扯起挂在颈上的毛巾抹汗,安笙边关上门边说。 奇怪……为什么陆皙没有回应? 脱下球鞋,安笙抬头,这才看到陆皙睡着了。「大少……爷?」 他租的套房面积不大,因为一个人独居也说不上有什么间隔,从玄关走进去数步,就看到床了。 床当然是单人床,陆皙就这样一手软软搁在枕头上,睡得很沉。 虚张的手心附近有枝名牌钢笔,床上散落几张涂涂改改的琴谱…… 也对,陆皙在他家中除了玩吉他、弹琴,上网看看股市走势跟财经消息外,也只能睡觉了。 与之前的生活落差多么的大啊,以往陆皙可是忙到连休息都没时间的…… 说到这,安笙就不禁要为陆皙而心疼了。 陆皙一定很难习惯现在无所事事的生活吧?以前他哪来的美国时间去写歌。 安笙屏息静气地接近床铺,到他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有点过分贴近了。 窗 帘布拉开了一半,阳光洒在陆皙的脸上,长长的眼睫毛映出扇般的阴影,而深蓝色床单的对比之下,裸露的肌肤更白皙了,男人的呼吸轻细,睡着的时候不像暴君反而像等待被吻醒的……说起来,是老爷对《snow white》这个故事有什么特别喜好吗? 大少爷的名字代表whiteskin,二少爷则是snowwhite。而他们两人都不太喜欢自己的名字。 ……但的确,陆皙有张骗死人不偿命的漂亮画皮、二少爷的心灵则非常善良纯洁。 忽然意识到自己连制服都还没换下来,满身汗臭味,安笙立即想要把身子往后拉…… 偏偏,陆皙在这个时候醒来了。 陆皙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就咕噜呢喃了两声什么。 安笙听不大真切,只好一膝搁上床边,俯下身来听取他的圣旨…… 蓦地,一根手指不偏不倚地戳在他脸上。 更正确一点来说,是戳在他酒窝中。 安笙的微笑就这样僵在那里。 而他连自己从什么时候起像个变态般挂着笑、看陆皙看到出神都不知道…… 陆皙朦胧的双眸半开,似懂非懂地看着他、戳着他。 好一会儿,才带着浓浓睡意般蹦出一句:「……安笙……要上学了吗?」 就这一句,安笙整个人像通了电般,背脊窜过一阵电流。 陆皙刚刚是问他「要上学了吗」,他没有幻听吧? 好、好可爱…… 睡迷糊了的陆皙可爱得让他鼻腔发热、鸡皮疙瘩全都起立了。 感觉像是小时候看到巨型的绒毛玩偶般,真想用力的、满满的扑上去熊抱。 陆皙还贪睡,在梦中,他不停记挂着要迟到了、上学要迟到了而很焦虑,像他这么一个从不迟到的品学兼优学生绝对不能容忍破例,不然他这个月的全勤奖就泡汤了、前功尽弃了,他好想爬出床的范围外,可就是没有力气,只能软趴趴地趴在被堆中,等安笙抱他回学校…… 于是他一睁眼,就看到安笙了。 安笙好像突然长大了,轮廓既熟悉又有点不同,始终没变的却是……笑得一脸蠢相。 啧。 陆皙收回手指。 他完全清醒了,坐起来。「原来你从以前开始就笑得那么蠢……」 「这不叫笑得蠢,这明明叫酒窝……」 安笙不甘心地低声抱怨,刚刚这位大少爷一手指戳下去的位置是酒窝好吗? 怪不得陆皙常常说二少爷笑得很蠢,也是因为酒窝的缘故吗? 明白争辩无用,安笙进入厕所换家居服。 隔着薄薄一块门板,他与陆皙交换着琐事,「你今天在家里写歌吗?是琴谱还是吉他的?」 「琴谱。」 「喔,等你写好了我可以听听看吗?」 「写给y的。」 就因为安笙之前说y从小就对音乐很有兴趣、很喜欢唱歌,一直而来的心愿就是进入专业的音乐学院就读却苦无机会,所以想与y发展她感兴趣的话题就要从音乐着手。刚好音乐也是他擅长的领域,以往包下整间餐厅弹琴给女伴听的招数他熟能生巧了——那姓陆的老头常怒骂:我让你两兄弟学琴不是为了让你们泡妞用的——就是从没有为谁人特意写过歌。 如果是为了打动y,他愿意这么做。 一听到陆皙口中吐出y的名字,安笙套t恤的动作停顿了。 一股已然熟悉的心虚跟内疚悄悄爬升。 他那天喝醉了想要使计报复自大的陆皙、让他尝尝苦头,但他现在有点后悔了,纵然可以让陆皙踢到铁板很高兴,但y是无辜的……不、不,有哪个女生不想被男人无微不至地细心呵护的呢?y再男孩子气也不是个例外,如果这样真的可以撮合陆皙跟y就最好不过了。 y跟陆皙的身分绝对相衬,没有竹门对木门的困扰,况且……y很早就表明自己喜欢他了,到了现在,这个心意还没有要动摇的意思,被这样优秀的好女孩喜欢上是很高兴,但却说不出拒绝的理由、也不想y把青春再蹉跎在他身上,陆皙跟y可以在一起的话,他也能对y放下心了。 没错!虽然他的出发点有点恶劣,但之后纠正过来就可以了,没错,他在做的是好事。 「嗯!很好啊,y听到之后一定会很高兴的!待你写好也练熟了之后,我就联络y的经纪人看看她什么时候有假期,再找一间有钢琴、气氛也很好的海景餐厅……」 边走出厕所边说着,蓦地,安笙记起自己已不是陆皙的秘书了。 但那坐在钢琴前的男人只是点点头,与他一般自然,显然没有发现他说错话了。 安笙的心里有点发酸发涩。 他已经不是陆皙的秘书了…… 陆皙打开琴盖,一手拿着琴谱、另一手轻轻敲着琴键。 敲了小小一段之后,开始有点认真的意味了,于是将琴谱搁好,十指微张地放在键上…… 边弹着前奏,边对他说:「没办法,既然你家又窄又小,你要听我也阻止不了。」 语气间还夹带着「让你这样没有品味的人听九级钢琴大师的作品真是奢侈」的意味。 安笙笑。 笑得陆皙所谓的一脸蠢相。 虽然嘴上说不要给他听,但有哪个创作人不想将自己的心血公诸于世,当然是越多人听越好。 还拿着制服的他双手环胸,倚在墙上,准备张大耳朵好好聆听…… 听完,称赞他一下吧。 陆皙的前奏才开始没多久,蓦地,安笙像虾子般从墙上跳起。 手机虽调整成无声,却正因来电而震动。 这个场面怎么似曾相识啊? 安笙手忙脚乱地从制服内袋中掏出手机来,是谁那么会挑时间、陷我于不义啊? 「对不起、对不起,我先看看是谁打给……」 手机萤幕上显示着:gabriel 安笙吞了一下口水。 手机在他的掌心中响个不停,仿佛正在倒数计时的选择题。 他听不见钢琴声了、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自己怦怦作响的心跳声…… 「对不起,大少爷,我出去听个电话再回来。」 「是谁?」陆皙也停下了舞动的双手,正抬头看着他,「那个记者吗?」 安笙震慑于陆皙的料事如神、也很惊讶陆皙竟然有把他那晚的话放在心上…… 转念一想,这次不是陆皙的洞悉力过人,是他的表情太明显了吧。 「……对不起。」 也不知道在对不起什么、为了什么而向陆皙道歉。 为了打断了陆皙的演奏、还是为了自己的……又一次懦弱? 他逃避什么似的打开大门,去外头走廊听电话。 「安笙……安笙!」 陆皙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 他不用转过头去,也知道那男人此刻的眼神有多鄙夷。 他不后悔告诉陆皙这件事,他也希 第十章女王堕局中 陆皙的追求攻势很顺利。 而他跟gabriel又在一起了。 「好了,你回去工作吧……」 安笙从外套中掏出锁匙来,准备开门。 蓦地,他的衣领被一股力量向后扯,他的头一后转,就被吻住了。 那只是浅浅的相触,但显然gabriel还不就此满足。 在男人想把舌头伸进去之前,安笙一手推开他的胸膛,「嗯……这是我家门口!」 他不像这个丘先生般gay到他家左右邻居都知道了好吗?如果被别人看到的话…… 「你们是没钱去开房吗?」 蓦地,门从里头被推开。 陆皙的脸在里头冒出来,于是他们三人面面相觑。 良久,陆皙啪一声把门关上。 「……让我进去啊。」 听说这是我家吧!安笙欲哭无泪地想。 安笙气鼓鼓地自己开门进屋,是十五分钟之后的事了。 陆皙像没发生任何事般坐在钢琴前敲敲打打…… 看他如此事不关己,安笙的气就不打从一处来。 他将外套甩到沙发上边抱怨,「……gabriel不知道你住在我家,但你刚刚这样做……我已经说过他是个记者了吧。有时候他看到什么、他写什么我是没法控制的,如果他将这件事……」 为什么这个不知民间疾苦的大少爷总是如此任性妄为? 陆皙害惨他了!因为只有陆家人知道陆皙讹称他与他是……咳咳咳,那种关系,所以被传媒知道大少爷离家出走之后住到秘书家中也没什么,听起来很合理……坏就坏在他之前刻意向gabriel隐瞒陆皙住他家的事,现在竟然被当面撞破!gabriel一直对陆皙很感冒的啊! 「你不是说今天约了y的吗?」 自言自语一大轮没人要理睬他,安笙负气地问。 陆皙这才有点理睬他的心情,只见陆皙跷起二郎腿,淡淡瞧他一眼,「y临时有事取消了。怎样?你本来打算邀请那个记者进屋吗?」 「我才没有这样的想法……」 安笙脸红,他当然没有这样的想法,要怎样怎样的话平常都是去gabriel家的——反正gabriel从没有刻意隐瞒自己是gay。处于这敏感时期,家中的家俱全部像三 国大战般移位了,又多出一座不知道要藏哪去的钢琴,他当然不会让gabriel上来。 话说回来,他干嘛要做贼心虚,他是正常男人,想邀请恋人上家中坐坐也是很正常的吧…… 「总之,如果之后看见你在杂志封面上出现,你别怪我!」 「我不怪你怪谁?」 「……」 怪你自己、怪你自己啊! 安笙一手掩嘴免得鲜血喷薄而出,原地僵化数十秒,深深明白何谓请神容易送神难。 而且这尊衰神还是自个儿带齐家当挤进来的。 心中担忧着接下来gabriel肯定对自己忽冷忽热、或是心中有疙瘩借此吵架了……安笙抑郁地换上居家服,拿起看到一半的钻研珠宝的书籍去温习。 把书本拉低一点,他偷偷望了陆皙好一会儿。 陆皙知道他现在即使脱离陆氏国际了,却仍然努力不懈地考取gia的研究宝石学家资格——虽然他绝大部分原因是不想浪费已付的报名费、跟两次考不合格的不甘心,但都没有称赞他半句……他们的关系虽然算不上朋友,但也不是陌生人吧,就赞赞他、鼓励他一下会怎样啊? 明明每次在陆皙演奏完结的时候他都不会吝惜赞美啊…… 「橘狗现在的营业额如何了?」 「哦,说起这个……舅舅今天才很高兴地拉着我说橘狗最近的生意好了很多、利润也多起来了,他说多亏了我提出的妙计,问我还有没有更多的好点子跟长远的营业企划……大少爷,你什么时候要跟我舅舅说这全都是你出的主意?」 不可不提的是,陆皙虽然没怎样出外,但脑袋还是没闲着——完全不辱他工作狂之名。之前他跟陆皙闲聊起橘狗搬运的事,陆皙随口问了一句他们的推销手法,然后就发现……橘狗完全没有所谓的推销可言。舅舅是个没念过什么书,十多岁就出来当搬运的粗人,自然谈不上什么marketing的,搬运也不是什么新潮的行业、用不着去招揽顾客,所以…… 陆皙听得直摇头,说现在即使只有一间的简餐店也搞什么集点卡去留住客人,奇迹的是他们什么都没干就能开三间分店、更奇迹的是开完三间分店都没有任何营业策略。 陆皙沉吟了一下,然后开始滔滔不绝地提议起以橘狗现在的规模、人手、经济状况能支持的商策,简直就像以往对他下达命令般,说得毫不迟疑、也仿佛毫不 费劲——如果经济状况许可,首要应该要装修一下门面,先别管其他两间分店是怎样的装修设计,总店的门面却仍然老旧残破、为了方便员工们进进出出所以也没有装修得很花俏,但这样却难以吸引新顾客,尤其是想搬家的单身贵族跟新婚夫妻,他们的年龄层不高、搬的东西也不多、承受销费的压力也比较高,自然想选择比较专业的公司,即使价钱稍贵也不介意——事实上,收费比较昂贵有时候利于建立公司的形象。总店跟其他两间分店要装修得风格统一、将logo放在显眼的位置,以抢眼的橘跟白色做主色,亮白的灯光跟落地玻璃、亲切的柜台小姐更是不可或缺的——最好是柜台小姐也穿着统一套装。 至于实业方面,他们橘狗既以搬运家俱为王,以他们的货车跟人手数量绝对足以承接一般的小运输。最近连宠物店为了促销都想出了doorto door送运宠物食品上门的服务,既然这种商机可为,自然也有衍生的小商机,要搬运宠物食品少不了小货车跟搬运人员吧?橘狗要承包这种外判的小生意,只要资源分配得当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例如将上门服务的地点安插在搬家的路线之上,小利润也能积沙成塔、最重要的是打响了名号,招揽更多生意。至于在固定几本杂志报纸中下广告、集点卡、会员制度、折扣制度跟增加比较方便顾客的付款方法,则是其次了。 陆皙边想边说,也不知道到底说了多久,安笙也自然非常地拿出pda来,有条理地将陆皙随口说出的点子给一一记下、整理,然后找了个时机跟舅舅促膝详谈了起来。 多得陆皙言之凿凿的建议,现在总店的装潢已找了间设计公司承办、装潢工程也进行得如火如荼了,路过的街坊街里们在经过的时候都好奇地引颈张望。因为他们做搬运的,公司不过是同事们歇歇脚的地方,出入最多的就是仓库,所以店面装修并不太影响日常运作…… 至于承接外判服务嘛,听说舅舅已经跟几间急需这种服务的小公司洽谈起来了。 将资源重新分配、规划搬运的路线以配合其他上门生意……其实都是他把资料拿回家,让陆皙去动脑筋的。难为最近舅舅乐得整天笑眯眯的,逢人就说「我侄子真是怎么一个宝啊,在大公司待过就是不同,现在连陆氏国际都不做了就回来帮我手,我家也出了个ceo了」吧啦吧啦一大堆,害他每次听到都觉得很做贼心虚……说到橘狗的ceo,其实就是陆氏的前ceo而不是他啦。 陆皙只笑不语。 安笙好歹跟了他十年,怎会不知道他的心思? 陆皙不就是想等橘狗新扩张的生意都上了轨道、业绩有明显增长,到了舅舅完全依赖他的时候才出现嘛……真不知道他没事干嘛去当无名超人,难不成是因为他想……报恩吗? 安笙摇摇头,要自己别想太多在瞎感动,这个魔王由小到大麻烦过他这样多次、弄这么多个黑锅要他背,连声谢他也没听过,现在会帮他舅舅不过就是想削削舅舅的颜面,对他来说不过是个排遣无聊的小游戏而已…… 安笙盯著书上一串又一串扭来扭去的英文字,完全不知道那里在写什么。 直到视线之中突兀地多出了……两根手指? 「大、大少爷?」 陆皙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前,将书本从上面抽走,「我看你根本就拿著书在发呆,若你考第三次都不合格,别跟人说你认识我。」 陆皙在他对面坐下,将书本向前翻了几页,开始……抽考—— 「怎样辨别裂缝填充钻石?」 「这个嘛,首先是要……」 「useenglish.」 陆皙厌恶地皱起眉头,表情在说「你连这样的常识都没有吗」。 ……大少爷,你是不是闲得发疯了? 安笙真的想哭了。 「y。」 「……啊issac,有找到中意的好酒吗?」 「刚刚跟这酒窖的主人谈了几句……」话说到一半,陆皙才发现y正跟某个男人在聊天,男人当场买下了一支红酒,并一手拿了两只高脚杯,不消说,会立即买下一支红酒如此豪气。无非是想在y面前摆阔跟邀请对饮。「这位是?」 「哦,这位是rex,家中开连销商店的太子爷。」 脸颊上浮起了两朵酒醉红晕,微醺的y替他们介绍彼此。「issac,呃……」 「商人。」陆皙伸手,两男意思意思地交握,目光都在打量着对方。 陆皙不动声息地看了看那支红酒,不过是数千元的普通货色,「做些不值一提的小生意这样。」 听到他这般一说,y就带着促狭的笑瞧了他一眼。 他也有默契地回以一笑,别看y脸蛋红红就以为她已经半醉了,其实此女是真正的酒国英雌,酒量比任何一个大男人都还要好,脑袋不知多清醒。y能喝,在他 的介绍带领之下也对红酒产生了兴趣,他现任跟y约会十次有八次都乔装去酒窖中品酒,就像这次,y戴了个红莓色的假发。 她是个很好的学生,兴趣浓厚又学得快。 只是似乎……只把他当成亦师亦友的良伴。 「看来rex是找到好酒啰?」 陆皙以下巴颐指小圆桌上的那支红酒,这个人,想要把美女弄上手出手也这样吝惜吗? 于情于理,rex这个时候都应该很大方得体的倒半杯红酒给陆皙,来个以酒会友的。 但他千里迢迢来到这个隐世酒窖就是为了找质素高的女人来上床的,红酒什么的也不是很懂,好不容易在今晚遇上个样貌身材都一流的女人,买下了一支酒摆阔也打开了话题之后才发现……原来名花早已有主了。这支红酒也不便宜,看见自己都没机会一亲芳泽了,更不想赔了夫人又折兵,于是一张脸就僵在那里、不情愿到面容都扭曲了……「呃……算不上什么好酒啦。」 y跟陆皙这样在社会打滚多年的人自是看得一清二楚了。 省得那没度量的男人在那边手足无措,y为他筑了个下台阶,微微将高脚杯向后倾,道:「issac,我喝了一小口觉得满不错,你喝喝看?」 陆皙站在y的身后,手直接搭在y的手上一起拿着酒杯,微弯腰,闻了闻酒香、晃了晃杯子、然后竟然一饮而尽。「……嗯,我觉得不怎么样。」 rex看他俩如此亲昵的动作只差没气死,于是就随口胡掰了一句好像看见熟朋友了,就拿着酒走开了。这个男的不是故意向他示威吗?还厚脸皮到把他的酒给喝光了! 好!你就向我示威!我看你自告奋勇喝了那杯酒之后今晚要怎过! y吐吐舌头,咕哝软语,「什么嘛,不是打算追我的吗?」 「你千杯不醉,他追你得用多少钱去买酒啊?你想喝到别人倾家荡产?」 「哼哼,姓陆的,你别太嚣张喔。我看他十成十是被你给吓跑的,你明明都不干陆氏的副总裁了,为什么那张脸还是跩得跟什么似的?」 好男不与女斗,陆皙四两拨千斤。 「我选了两支酒,你有没有试到喜欢的?没有就走了,时间差不多了,我送你去录音室。」 y点点头,没说什么。 她跟isaac约会不用担心行程,issac都安排妥当了,而且从来不会让 她觉得无聊。 她不得不说,issac真的是个追求女孩子的能手,所有她想到的issac都早一步准备好了,每次约会也势必送她一束玛格丽特;知道她喜欢吃法国菜就带她去相熟的餐厅大饱她的口福,甚至叫厨师设计一道以她的名字命名的法式甜品;issac带她进入品酒的世界,巨细靡遗地一一讲解有关红酒的知识,从来不会觉得烦厌;她想看的电影、音乐剧、舞台剧,不用说出口issac已经买好票等她赴约,而且都是优先场,让她啼笑皆非,被硬性规定只能与他去看了。 issac从来没要她花一毛钱,而且把她保护得滴水不漏,不会让她或他的身分妨碍到他们享乐,每次约会都是尽兴而归,issac把她送至家门,也没要求或暗示要与她有性关系。 其实issac可以的,但他没有。 她知道issac是个怎样的人,issac lu、陆皙想要什么女人没有,issac也不过是个会与看得顺眼的女人玩一夜情的男人,他像其他富家子弟般对待女人就像可有可无的衣裳,只跟很上道的、也是好来好去的女人上床,抛弃也不觉得心痛、适时会换季。 但issac对她不一样,她知道issac对她的耐心并不是因为她的价值比较高、或是很值得搞上手,成为他的战利品、收藏品之一,issac是真的珍惜她,把她搁在心上的。 issac是个好男人,若跟issac在一起她会很快乐的。 但她……当她自找罪受吧,她真的还没有准备好让issac成为她的男朋友。 而且她觉得issac对她是用心良苦,用情却…… 「在想些什么?」 「嗯?」y抬头,在陆皙伸手携扶之下,光看到就觉得被钉到很痛的高跟鞋尖踩上了阶梯,「没什么,我在想……你之前写给我的歌我真的很喜欢。我有跟你说过下次的大碟以快歌为主,要跳舞跳到死吧?我想加入一首以钢琴伴奏的抒情歌也很不错,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就找人填词……」 话说到一半,他们也已经离开店门了。 突然,issac看着她的瞳仁好像晃了晃,只见男人一手按着胸口、脸色潮红,整个人软倒。 「issac!issac!你怎么了?你有哪里不舒服……」 y急忙扶着半个人挨在她身上的陆皙。 「 我……没带药、叫安笙……」 安笙把看完的杂志摆好,抬眼看了看时钟。 已经是七点多了,新闻报导都播完了…… 今天有几条他有点在意的财经新闻想要追踪动向的,现在都没办法了。 正这样想,就看到gabriel随意搁放在沙发上的笔记型电脑。 他看向浴室方向,渐大的水声一时三刻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他只是借笔记型电脑来上网看看新闻,应该没什么吧…… 想着,他就打开笔记型电脑。 笔记型电脑的萤幕一亮着,竟然是gabriel写到一半的稿子。 安笙心中一惊,打算将笔记型电脑合上,但略略一扫,就被熟悉的名字给吸引住了。 他看得聚精汇神,连gabriel什么时候从浴室出来的都不知道。 等到gabriel打开冰箱门发出声响,他才如梦初醒地抬起头来…… gabriel从冰箱中拿出一个巨大的宝特瓶,咕噜咕噜大口咽下凉水。 他知道恋人虽然懒得在家生火煮食,但还没有到白开水都懒得煮的地步,那瓶容量特大的矿泉水也不知道是哪次埋伏工作时喝剩带回家的了。 水流到下巴、滑过锁骨,gabriel很自然的抹去凝在下巴胡渣的水珠,坐到他身边来。 一手自然地环着他的肩膀,并没有介意他「偷看」他未完成的稿子,「写得好不好?」 安笙心情复杂地将视线自萤幕上抽离,轻声道:「这个报导你负责吗?」 「我稿子都在打了能不是我负责吗?你知道这阵子最热门的就是网路上的『裸奔』短片吧,现在都累积都几千万点击率了,大家都一头热的去猜究竟谁是哪个半夜三更在街头裸奔的变态。想想看,如果那个一晚成名的裸奔主角竟然是现在最红的模特儿king. w,那有多劲爆!」 「这是真的吗?这是你们杂志社看谁红就冤枉谁的吧?炒作炒作,就是这样被你们炒起来的。」 「你也别小看狗仔队这行业好不好?这次是有图为证的,我之前就怀疑那段短片的主角是king. w了,大家都没发现,只有我留意到短片中的男人屁股上好像有个胎记,偏偏king. w又喜欢接些泳衣秀、内衣秀去秀身材能怪谁?我很辛苦才拍到他换 衣服的照片的……现在连照片都有了看他还要怎么赖?」 「他经理人公司难道都没作出回应吗?」 安笙与传媒周旋这么多年,多少就知道娱乐记者的做法,在报导刊出之前他们都习惯打去相关的经理人公司探探虚实,好把他们的回应登在报导中,让他们炒作的新闻更言之凿凿。 「他公司根本不相信那个裸奔主角就是他们的宝贝king,一味说那是合成照片,还说要告我们杂志社。妈的,通知都通知了,我们是仁至义尽了,现在只等杂志刊出吧。」 「……既然你的分红奖金都还没有发下来,为什么之前突然手头上多了这么多钱?」 gabriel抓抓头,很不以为意的说:「那个嘛……king的公司爱理不理的,倒是king的恋人爽快地给了我一笔钱以作交换,要我不要把照片登出来。这样不就等于证明那批照片是真的?」 「你钱都已经收了,现在还要把这篇报导登出来?」 安笙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恋人竟然如此凉薄。 gabriel把手臂收回来,也被安笙的咄咄逼人问得有点烦了,「……怎么了?我是记者,挖掘事实的真相并让读者知道是正常的吧?像king这样的变态应该被警局抓去关,他今天是裸奔、谁知道他下次会不会在路边强奸女人?」 安笙皱眉,「你不用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了。如果你真的像自己所说的那么正直、那么为大众着想就不会去问king那边拿钱!你拿完钱之后竟然出尔反尔,要把照片登上杂志封面?你还有没有人性?」 gabriel将宝特瓶重重的放在茶几上,溅出水花,他摊开双臂,满不在乎的说:「我有没有人性?我需要有什么人性?我是狗仔队,只要乖乖当条狗,问老总拿骨头吃就好了吧?反正在你眼中狗仔队就是这样吧!你也不用把自己说得很清高,你会在意king. w的事,在这边一直烦我也不过因为king.w是陆氏旗下的特约模特儿吧?」 安笙想要反驳的话都哽在喉头里,他…… 纵然他不齿gabriel的所作所为,但说真的,自己也不是什么卫道之士,他会这样在意着紧,的确因为king. w是陆氏旗下的特约模特儿。陆氏与衣饰比较有关连的项目就是珠宝,在大少爷的建议之下也开始开发高级成衣的生意版图,这是最新的开发项目 ,由大少爷详细规划跟进行前置作业。整个范畴之后则交由二少爷负责发展……在这区块有所成绩之前,大少爷就离家出走了。 因为是大少爷直接分配下达的工作,二少爷下了多少心血公司中的大家有目共睹…… 这个报导一刊出,king.w的形象就会全毁甚至惹上官司、被判罪,连带着陆氏的初生商机也…… 「……你既然收了别人的钱就应该言而有信。把照片照登出来,你不会瞧不起自己的吗?」 「我怕什么被瞧不起的,我当狗仔队第一天就没被人瞧起过。而且你现在已经不是陆皙的秘书了,我用不着跟你商量吧?陆氏要怎样干你屁事?」 gabriel用力地耙耙湿发,安笙感到冰凉的水珠弹到自己的脸上。 「为什么你要一直针对陆氏?你到底想怎样!我现在虽然不在陆氏工作了,但……你没有这次的奖金红利又不会饿死,当我求你,你把报导撤下来吧……」 「你不干陆氏就不干陆氏,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你辞职!不要把你被炒了说得像是对我的恩赐般,我没有欠了你什么的!你不干陆氏我爽快得不得了、我求之不得,但那又怎样?不代表我要撤下这篇报导去报答你吧?你他妈的现在还满嘴大少爷、二少爷的……」 「我……虽然我现在不是陆氏的员工,但我跟大少爷、二少爷相处这么久也有感情的吧!我也可以当二少爷是朋友吧?关心朋友有什么不对?我不像你那么没人性!如果你很介意我现在跟陆皙住在一起你就说啊,搞这么多小动作干什么?」 「有用吗?我说什么对你来说有用吗?不过一堆屁!你这边说不干陆氏了、那边竟然跟陆皙去同居!你也太厉害了吧!我整个人活生生站在这里,你去跟别的男人同居?你瞒着我多久了?如果我没发现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吧?对不起,我不像陆皙、我不像那个完人,可以他妈的不闻不问不妒忌!他当你是予取予求的蠢蛋而已……」 「你要我解释多少次我们不是这样的关系?我就是知道你会发疯所以才不告诉你的!为什么你就是不能信任我?不是陆皙当我是蠢蛋、是你把我当成谁都可以的男妓!我还以为我不干陆氏了我们就能……」 他们吵得脸红耳赤、互不相让,突地,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安笙与gabriel同时瞪着茶几上震动不已的手机,好一会儿,gabriel说:「接吧,你那个皇帝打来下圣旨了。」 第十一章女王××中 不知道大少爷记不记得…… 十年前,那个改变了他一生的早晨。 即使陆先生、呃,陆老爷没有解雇他,可是如果陆皙仍然讨厌他的话,他也做不下去吧。 像陆皙这样从小就被众人宠溺到大、外在条件又没得挑剔的天之骄子,与他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突然硬塞一个中途辍学的搬运工给他,要他朝夕共对,还夸下海口说是他未来的秘书…… 换作他是陆皙,也会反感到不行吧。 但他也是有父生母养的,没必要拿热脸贴冷屁股,如果陆皙再故意为难他,他就…… 等待接陆皙去上学的第二个早晨,安笙就这样在车边胡思乱想。 他想东想西的时候,陆皙手拿着书包,慢慢走过来了。 安笙抬头,在阳光之下,那个年纪与他一样的男孩竟可令他屏息。 陆皙的皮肤好像吹弹可破,能被晨光穿透,搞不好比白雪公主的皮肤更白更好。 ……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叫陆皙的吗? 经过昨天擅自搭公车的胡闹事件,今天陆皙竟然还能落落大方,直直向他走来。 安笙这才如梦初醒,立即套上白手套,拉开车门…… 「早安。」 「早安。把手伸出来。」 这只是他们主仆关系的第二天,陆皙这个命令下得满顺口的。 安笙虽感困惑,也不多问,奴性坚强地把手伸出…… 蓦地,手心一凉。 陆皙毫不犹豫地扯走他的手套,然后,仿佛变魔术般…… 他的手上出现了五个一元、八个毫子。 硬币在他的手中闪闪发亮,仿佛他刚才接下了一滩阳光。 安笙傻傻地看着那些新簇簇的金属,实在不明白陆皙的意思。 这……五点八元是什么意思? 「你还在这边发什么呆?你想害我迟到吗?」 「车……」可是车子就在这边耶,已经暖好了车、也打开了车门。 「你看不见我连零钱都准备好了吗?我们去坐公车。」 哈……哈哈哈,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一见他就塞了零钱给他? 为了向他证明他有准备好去坐公车?为了他昨天「鄙视」他没有零钱、只有大钞? 他昨天搞得 大家一团乱、忙得一头烟,都快要在街头搞出群殴事件被抓去警局,也差点害得陆皙被当是非礼犯被扭送警局,虽然老爷已经既往不咎,还恩准他可以继续工作下去,但…… 为什么陆皙也…… 他甚至连车费多少都牢牢记住了。 安笙收紧拳头,把那几个面值虽少、但具有深重意义的硬币握牢。 陆皙这个人,真的是他所遇过最讨厌的人。 昨天才义正词严地当面狠狠嘲讽他一大轮、直接质疑他进陆氏工作的意图,今天却只用几个硬币——他还怀疑陆皙有没有接触过这么零碎的钱了——就教他感动得不能自已,这样也太划算、太卑鄙了吧?这个人真的……太讨厌了。 「如果你决定要在那边呆站,那我就自己走了。」 陆皙皱眉。 虽然老爸答应会派同保镖一路上偷偷跟随他们,但这个搬运工以为他是为谁做到这个地步啊? 啧,连他自己也搞不太懂了。 「陆皙……」 「谁准你直接叫我的名字。」 被这样专制地打断,安笙应该生气,但他没有。 那道逆光的背影,纤细而高贵,竟不再令人讨厌。 他垂头,笑了,「……大少爷。」 这是他首次觉得,当陆皙的影子也不错。 ——如果说有什么喜欢上陆皙的时刻,这就是了吧。 十年了。 为什么这么显而易见,连gabriel都看出来的情愫,他竟然在陆皙面临生死关口才承认? 他自欺欺人多久了?那个欲盖弥彰的蠢相一定很丑吧! 喜欢陆皙的心情与日俱增,对他来说已经是个习惯而不是待发现的事实了。 如果他不能服侍在陆皙的左右、如果在以后的日子再也见不到陆皙的话…… 他怎么能活下去?他要怎么过活都不知道了! 大少爷、大少爷拜托你一定要撑下去!拜托你一定要等我!再等等我,我带你的药来了…… 安笙简直带着遇神砍神、见佛杀佛的气势一直杀到饭店,沿途的人看他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都不敢拦他了,连被称呼「安先生」、「安先生晚安」的他也一概充耳不闻,只管直直进入总统套房的那一层,跑去陆皙专属的套房前! 他用力拍门 ,深怕就迟了那一、两秒,「y,开门!是我安笙!大少……」 y很快地打开了门,眼眶红了一圈,神色远比他冷静,「安笙,快进来。issac他看起来好很多了,他说现在只有一点点不舒服,你快让他吃药吧……你不知道刚刚他真的吓坏我了,他突然就腿软然后心跳加快,脸也红得跟什么似的……」 y一直在他身边倾诉着陆皙的情况,把早已准备好的一大杯水送到他手上。 安笙大步流星地接近大床,陆皙连皮鞋也没脱,整个人像虾米般蜷缩在床上。 一方面庆幸情况没有想像中糟糕、一方面心疼得都快要死了,安笙立即把陆皙扶起来,y果然所言非虚,陆皙盗汗很严重,即使已经脱去西装外套跟解开几颗钮扣了,额上仍渗着点点汗珠,裸露出来的肌肤粉红,整个人像从热水中捞出来似的…… 安笙没有多想,立即拿自己的衣袖替陆皙抹汗。 陆皙睁开眼,神智好像清醒了点,「……笙?」 「是我,大少爷,我给你拿药来了。来,张开嘴巴。」 一颗药丸就躺在弯成半月形的手心中,安笙拿着水杯。 陆皙的眼再睁大一点,看看药丸、眼珠子又转过来看看安笙。 看大少爷没有要张开嘴巴吃药的意思,安笙急了,「大少爷,你先快点吃药吧!让病情恶化下去就不得了,你不想进医院的话就快点吃药……」 越说,他的声音越降阶。 这……是他眼花了吗?为什么陆皙的脸上好像写了大大的三个字「真讨厌」? 安笙还没有理清头绪,y的手机就响起来了。 y把一直握着的手机拿起一看,没有听就放下,似乎早知道是谁打来了。 这时候,陆皙微微喘气地发声了,「……y,你先走吧……那边在催你了吧,录音室……」 y看看陆皙又看看安笙,咬咬红唇,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没关系的,这次害你不舒服我也有责任,如果我早知道你有心脏病就会阻止你喝这么多酒了……」 话还没说完,女人的手机又再度响起来。 也不知道是进入饭店房间之后的第几次了,正当y尴尬地想把手机转成来电震动时,安笙也说了,「y,你这样耽误了工作也不好,我看录音室那边一定有很多人在等你吧。你先走吧,我会照顾大少爷的了,如果他有什么事我会打给你的 。」 y大概被他那段话给打动了,她为了陆皙而不去工作是一回事,别人为了她而空等就是另一回事了。于是y毅然地戴上假发跟大墨镜,对他们说:「那我就先走了,安笙,如果有什么你就拨给我吧。issac就交给你了。」 「谢谢你通知我过来。」 安笙点点头,目送y离开房间。 他怀中的重量渐加,似乎是陆皙没有办法支撑自己,只好完全依靠他了,而且那高热度也让他很在意。安笙转过头去,用手去量陆皙的额温,「你究竟是怎样了?你发烧了吗?y说你心跳加快,但看你现在的样子也不像心脏病发……不管怎样都好,你先吃药吧!」 「……嗄、嗄,没人教过你……没事不要乱吃药的吗?」 连说话都有点吃力的陆皙,万分不愿躺在男人的怀中却又不得不屈服。 那究竟是什么见鬼的穿肠毒药啊?竟然恶毒成这个样子?他不过是喝了一杯红酒而已…… 这药令他燥热到出汗、全身力气仿佛被抽光似的……那个混蛋也不打听一下他有心脏病,让他吃下这种不三不四的药,如果害他心脏病发作那怎么办!他是个男人又不是女人,下药也…… 神智越来越混淆的陆家长子开始乱七八糟的抱怨起来。「……你过来干、干什么?」 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用处,只管迫他吃药。 安笙被吓到,更仔细小心地观看陆皙的神色。 这次,陆皙脸上的句子好像更长了,意思是「真讨厌,你这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家伙」。 这…… 「……大少爷,是你叫我带药过来的。」 请问那个面临生死关头的男人在哪里? 他那些可歌可泣、不顾一切要来拯救暗恋对象的感人情操又情以何堪? 陆皙不是心脏病发,是脑病变了吧! 「哎——」 所谓的总统套房,就是连厕所都比较豪华。 安笙在刷洗得闪闪发亮、铺金又镶银的厕所中华丽丽地叹了口气。 谁想到事隔数天,他竟然又身处同一困境之中?上次的体验还心有余悸,这么快就…… 一想到这,安笙的脸不禁苦闷扭曲。 这次还是被那个性幻想对象给赶来厕所的。 事源可以追溯到十分钟前的一段对话— — 「大少爷,既然你不去医院,我叫陆家的家庭医生来给你看看好不?」 「不要!你不要面子我还要,我……我刚去酒窖喝酒的时候给……下药了……」 「那个混蛋对你下药干什么?该不会他是g……」他连个完整的音都还没发出,就给打断了。 「你、你以为……这世上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是死gay吗?他下药在y的酒中,我……误打误撞给喝光了……」 「……」安笙静默两秒,把心中所想直接说出来,「比起蠢蛋,还是gay好多了。」 这真的就是所谓的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吧,即使要替y挡酒、来场英雄救美也不用玩真的把整杯酒给喝个精光吧?这不是耍帅是什么?糊里糊涂地中了迷jian药也只可以说是活该啦。 怪不得陆皙死活都要支走y了,不然被y看他这软趴趴,中了针对女人用的迷jian药,只能在床上滚来滚去的蠢样……光想都觉得太丢脸了。 药效刚发作的时候,陆皙一定以为自己是心脏病发作才叫他赶过来吧。 「竟然趁我神智不清的时候直接骂我蠢?」 陆皙逐渐盈满水雾的眼睛狠狠地瞪过去,虚弱得连个音都快挤不出来了。 安笙被他这一瞪,本来放松下来的心房再紧紧揪着,有点喘不过气来。 陆皙现在软得像滩水地躺在床上,连根手指都举不起来,受越烧越旺的情欲所困扰…… 这、这不是天赐的良机吗?一定是上天可怜他这段十年的「少男情怀总是诗」的苦恋,他不好好把握就太对不起老天爷了!只要他发挥出从十五岁就累积的丰富性经验与耐力技巧,一定能让鄙夷gay的陆皙另眼相看的! 「大少爷,不如让我……」 「……倒杯冰水、给我醒酒药,再放凉水给我泡澡……」 「……好。」这不是天赐良机,是再一次甜蜜又痛苦的煎熬吧! 回忆到此告一段落。 安笙又幽幽的叹了口气,眼看一浴缸的凉水也快放满了,他关掉水笼头,走出去。 几分钟前不知道是谁说「没事不要乱吃药」,刚刚陆皙就自打嘴巴,无所不用其极地去乱吞醒酒药了,想也知道,醒酒药根本没用。这会儿,他离开厕所的时候,陆皙还是趴在床上怨声载道。 仿佛陆皙此刻的不舒服也感染到他似的 ,安笙边在心中诅咒那个下药的色狼,边轻声接近大床。 床上的男人双膝微微弯曲,闭紧双目,眉心轻皱。 药效似乎发作得正猛,陆皙没有意识到他的靠近,只能专心抵抗晕眩。 床头的聚焦灯光下,安笙看到男人额头铺了浅浅一层薄汗,胯下……也隆起了一大块。 安笙急忙移开视线,咽了口口水,才伸出双手轻轻将陆皙扶起来。 「大少爷,我放好冷水了,现在抱你去泡澡。」 陆皙睁开双眸,好不容易双目才有了焦距,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他是谁,「……安笙……」 安笙从来没听过陆皙用这样软绵绵的声音唤他,平常这暴君叫他的名字叫得像脏话。 这会儿,安笙在心底诅咒了那色狼的祖宗八代,才拉起陆皙无力的手臂,把他抱起来。 陆皙虽然不重,但高。幸好他比陆皙更高,这样抱起来是轻而易举。 搞不好当初老爷就是看中他这一点才指名要他当陆皙秘书的? 陆皙的头颅倚在他的胸膛上,即使隔着衬衫,安笙也能感受那烫人的温度。 「……好难受……」 「我知道,大少爷,你再忍一忍吧。等药效散了自然就没事了。」 安笙像哄小孩子般哄着他。 他知道男人此刻肯定是脑袋浑沌、连思考都不能了,只能乏力地被高涨的情欲所折腾。 他加紧脚步,用脚推开厕所门。 这附设的厕所比他家的房间还大四倍。 那个圆型的浴缸大得像是儿童游泳池,挤五个大男人下去还绰绰有余,想来,他刚刚为浴缸灌满水也花了不少时间,也难怪陆皙现在的语气这般怨嗔了。除了喂陆皙喝喝浓茶、泡泡冷水澡之外,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帮助他……现在这么丢脸的模样,陆皙即使死也不愿让其他人看见。 他并不是陆皙定义中的「其他人」,至少这点值得欣慰。 也顾不得视奸还是意淫什么的,安笙把陆皙轻放在浴缸边沿,替他脱光衣裤。 只能任意被他摆弄的陆皙就像没行动能力的婴儿,赤裸裸地躺在阶砖地板上。 阶砖是淡淡的蛋黄色,衬得陆皙的肌肤剔透无瑕,真像水水嫩嫩的蛋白似的…… 安笙即使不低头也知道「小笙笙」有多激动。 没那个闲功夫去脱自己的衣服,揽着陆皙,安笙踏进水中。 搞不好他比陆皙更需要去浸冷水…… 即使现在的气候不冷,被凉水浸到敏感部位时,安笙也不禁抖一下。 更别提未着寸缕,直接浸在冷水之中的陆皙了。 免得陆皙难受太久,安笙一鼓作气地将陆皙放于水中,也没有勇气去看男人双腿之间微微勃起的部位。果不其然,陆皙在接触到冷水的时候立竿见影的挣扎,「好冷!」 「泡泡冷水你会好一点,乖,我们泡一会儿就上去。」 安笙坐在浴缸边,为免陆皙会滑下去,就抓着他坐在自己盘起的腿窝中。 他感到自己肩膀以下的衣裤全都浸湿了。 「……冷……安笙、好冷……」 药效发作得正猛,陆皙整个人燥热难耐,体温也仿佛升高了好几度。 突然把他抱进冷水中就好像把烧红的铁硬生生浸凉一样,陆皙又热又冷,更难受了,只能把脾气发在安笙的身上。他连挣扎也没有劲度,想骂安笙却变成仿佛完全依赖他的撒娇。 对他没几分钟又推翻了自己的提议,兼把所有错怪罪到他身上,安笙也只能苦笑而对。 看陆皙虽然软得像要融化了,瞪人的劲度跟命令式口吻还是一点也没减少。 「走……把我、把我从这儿……走……」 安笙伸手,用水湿的大手拍拍他的头,「是你自己说要泡冷水的耶。」 真是个说风是雨、任性的暴君了。 他手上的水滴在陆皙的脸上,仿佛快要被他那烫红的脸蛋给蒸发成水蒸气了,却还没有。 水滴沿着那优美的轮廓滑下,看起来简直像陆皙在哭一样。 安笙的心被措手不及的重重撞击了一下,他忙不迭撇开脸,压抑着想亲吻那张唇的冲动。 老天爷啊老天爷,我是做错了什么、欠了你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玩我? 连满缸的冷水都仿佛被陆皙弄得升温了…… 陆皙被他像哄小孩般一下又一下摸着头,顺势地将脸埋在他颈窝之中。 安笙掬起凉水,轻拍在陆皙的脸上,替他洗去热黏的汗珠…… 滑过陆皙身躯的水,流到他的身上。 赤裸裸的陆皙像只优雅的白色大猫,蜷坐挨着他。 水湿的身体变得滑溜,安笙没有想太多,伸手将陆皙快要滑下去的腰给揽住。 他一手环住陆皙的腰肢,两人都没有说话,偌大的浴室只剩下他掬起又滴落的水声,情境忽然变得有点……温馨。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陆皙会脱光衣服,乖乖的任他搂抱。 咳,更别提陆皙那里勃得朝天高、有精神得很,害他眼睛不敢乱瞄,只好瞪着天花板…… 怀中抱着这么一个活色生香,此时此刻,他静静抱着陆皙坐在水中的情境绝对算不上什么正常,却诡异地并不觉得猥亵,反而被陆皙全心依赖得让他……好满足、好虚荣,心头好甜。 当然,他那种大男人的虚荣也截止到陆皙开始乱扭为止。 「……还是、好热……好难受,你骗我吗……」 皇帝啊!我哪有骗你什么?我根本没保证过浸冷水会让你完全好起来好吗? 安笙哭笑不得,陆皙贴在他身上左扭右动让他倒抽一口凉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等等!」 本来千依百顺的大猫突然变成欲火焚身的小犬,陆皙的双手使不上一分力气、也不计较安笙身上还穿着湿衣服,直接就……把他当没感受的死物般摆着腰、磨蹭起来。 「大少爷,你看清楚一点!我是安笙,不是路边的电线杆啊!」 安笙惨叫,想要把身体拉后却也退无可退,此举只让他跟陆皙两人更密贴而已。 陆……陆皙他竟然招呼也不打一声,直接就打开双腿,把那朝气勃勃的「小暴君」给抵在他的小腹,直接就前后磨、磨动了起来?妈啊! 他没有出家、他也是有七情六欲的好不好?还是陆皙潜意识就没把他当人看了? 男人就是男人,要宣泄情欲的时候直接不花俏,陆皙化身野兽般趴在他身上就开始「使用」!即使他把这段拍下来以后再拿给陆皙看,只怕会得到陆皙不屑的一句:你连电线杆都做不好吗?你看我磨得多么投入,难道你都不会为自己的不敬业觉得羞耻吗? 「大少爷,也许我是长得很高、很像电线杆,但你看清楚一点,我有眼耳口鼻!不要再磨了!我是安笙、真的不是电线杆……」 陆皙不愧为陆皙,纵使被下药下到脑袋都不清楚了,还是那横蛮的性格。 他大爷只知道自己的难受,现在只要舒服就好,完全不理会安笙在鬼吼鬼叫什么。 安笙知道他不是听不见,而 是根本充耳不闻,他爽自个儿的,完全漠视安笙的人权了。 他整个人压在这大型的「死物」上,张大白皙修长的双腿,不啰嗦,把急于宣泄的部位贴上去就开始激烈的摆腰,安笙身上未脱的衣裳皱折反而让磨擦时的快感激增。 他正在使用的工具却一直向后退,无奈自己手软脚软,没办法抓紧。 陆皙这个被欲火折磨、积聚已久的委屈跟怒火都上来了! 我已经很难受了,这该死的东西还给我一直躲?明明我很快就可以……只要再等一下、再等一下下我就……「嗯……嗯哈、呵……」 安笙被逼得都急了,只能手撑浴缸边,想要站起来。 蓦地,陆皙用力夹紧双腿,把安笙的腰肢给夹住,然后整个人压上去、嘴一张! 「啊——」 安笙痛叫。 陆皙那个无赖、只顾自己爽的暴君竟然张口咬他的脖子! 这算什么啊?陆皙又不是狗!这样把他咬住就能把他留下,任他磨个饱了吗?也没见过哪条自x中的狗会咬住电线杆、不让电线杆逃走的——虽然很大原因是因为电线杆不能跑啦! 安笙料不得他有此一着,一痛之下连气势都弱了,被陆皙压下浴缸底。「咕、咕噜——」 两个人都火大了。 哗啦哗啦—— 连内裤都湿透的安笙从水中坐起来,拨走盖着眼睛的湿发。 他迟早真的会被陆皙给玩死,不是憋精而死就是被淹死! 「好了!好了、我投降!我投降了好吧?这是你自找的!」 既然是陆皙自找的,以后就别来怪他! 他知道陆皙之后不会怪他,只会直接宰了他。 「嗯……嗯哈、哈……」 安笙自己在莲蓬头下自x的时候不会叫,谁会啊? 但他年纪轻轻就弄清楚了自己的性取向,所以g片也看过不少。 里头的av男优叫得不是如少女般尖细、就是像老牛般沙哑,即使是gabriel也是纯正男人味的沙哑声音,就没人叫得比他的大少爷还更骚灵。 此刻,他已抱起陆皙离开了大浴缸,把他放在kingsize的大床上了。 床单被他们弄得到处是水渍,安笙把湿透的衣裤迅速脱去,一股脑儿的丢在地上。 虽然 第十二章女王发飙中 gabriel按门铃。 门铃响了又响,屋内没有任何回应。 gabriel等了好一阵子,然后再按门铃,铃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余音缭绕。 确定屋内真的没人,他抽出钥匙来开门。 虽说如此,这租屋却不是他的家,而是ansson的。 他与ansson昨晚才分手,还保留着前恋人家中的备份钥匙很正常。 ……gabriel从未不请自来,上来这个家印象中才五、六次,而每次都是跟ansson相偕而进。 ansson是一个人独居没错,但自从轰轰烈烈的出柜跟家中闹翻后便对被发现是gay一事很避忌,上来ansson家也不见得有什么搞头,所以要干那档事通常是去他家。 这是两人的默契。 「你以后不要再找我。」 昨晚,的确是如此说了吧? 纵然对怒气攻心时所发出的言语攻击忘得七七八八了,唯有这句最刻骨铭心,让他想要装作听不到或是努力忘掉都不可能……到了最后,自己竟然是被甩的一方,被他那圈子的炮友知道,肯定会惊讶得掉下巴。 既然前恋人都下了驱逐令,他也就识相的不要再纠缠下去,还他一个清静吧。 这也是他现在站在这儿的原因,他来「无声无息」的归还安笙留在他家的日常用品还有曾收予的礼物、备份钥匙。再怎样gay都好,毕竟还是男人,男人与男人之间搞这样的小把戏太小家子气了,gabriel也知道……却无法控制,他给自己一个很好的借口再去当阴魂不散的幽灵。 把你的东西全还给你。 看似很潇洒,毕竟只是种自我满足、想挽回被甩时一并剥落的尊严,跟给予对方屈辱。 自己在期待什么呢?难道ansson在看见家中无端端出现了一箱东西,会感到后悔、会再联络? 一定只会觉得他量度太小、报复心太重吧。 ansson是他遇过最温柔的男人。 当然,他们也在床上配合得天衣无缝(这很重要),但ansson是个好到会让人自惭形秽的人。 仿佛一摊子烂水果中的好果实,他不想买,却爱不释手、怕有别人发现了他的好,于是不时回头去看看,看到他还在原地才能安心。 gabriel轻 易发现这里到处都是ansson的气味、摆设都彰显着ansson的性格。 ——除了那部突兀而入、仿佛在宣示主权的大钢琴。 难怪ansson最近都在家门前打发他走,进来之后,即使陆皙不在,他也肯定会看到那部与周遭摆设格格不入、大得夸张的钢琴。 光看就知道那部漆黑的钢琴价值不菲,那是姓陆的东西。 看了让他不禁苦笑。真是的,那个富豪就非得要作风行事都如此嚣张吗? ……ansson真是他遇过最温柔、同时最残酷的男人。 gabriel蹲下来,随便找了个比较空的地方,将纸箱搁下。 里头大多是ansson偶尔借宿一宵时的用品,例如牙刷跟洗脸毛巾…… 拍了拍膝盖,当他准备站起来时,眼角却瞄到置于角落的一只行李箱。 那个宝蓝色的行李箱颇为巨大,似乎因经常使用的关系而没有把拉链全拉上。 那是陆皙的东西,正如甫看到钢琴便肯定了般,gabriel毫不怀疑。 狗仔队的工作条件反射,让他几乎毫不犹豫地走过去,把怪兽嘴巴般虚张的开口拉得更开。 虽说陆皙离家出走时临时筹备的随身物没什么可看性,但不去看看是不知道的。 这也是狗仔队工作的铁则,绝不滥一。 依他多年的经验,越是表现得天衣无缝的富豪、慈善家,背后隐藏的污垢才更脏。 他对于擅自翻看陆皙的私人物品没有任何的良心不安——至少当时没有。 「爆出陆皙的丑闻」跟「背叛ansson」,两者之间并不是等号。 将拉链拉得更开方便自己翻找,他小心翼翼的记牢每一样物品的位置。 陆皙那洁癖把东西整理得井井有条,他可不想被太早发现……妈的,没有一样不是名牌!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起来。 gabriel神泰自若地抄出后裤袋的手机,用脖子夹着,自在得仿佛在自己家里整理行李箱。 「说话。」 「老大!你现在在哪?老总整个早上都在找你耶!他问你那篇故作神秘的封面故事怎样了?他连你要写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是关于裸奔那短片的,你今天开会又玩失踪,老总敲锣打鼓的找你,都急得快……」 他不耐烦地打断了那长篇大论,「我之前不是打了电话回去说今期的封面别留给我,这期我交不了稿吗?」 「那是录音留言!你从头到尾在自说自话,公司里没半个人跟你有谈到话好吗?那还是凌晨三点多的留言,我们今早才听得到耶!你之前不是铁齿地说今期绝对精彩、会一再加印吗?现在突然又开天窗了?那下期赶得及了吧?老总都哈得快流口水了!」 「妈的!我说交不出来就是交不出来,就算老总迫到我去跳楼我还是交不出来!如果老总非要个原因不可你叫他自己跟我说,这样行不行?」 「哎唷,干嘛这样说?口气不用那么冲啦,我又没有要逼你,只是你知道老总他……」 gabriel瞪大双目,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手握的一叠照片…… 那是立可拍、不是数位照片,伪造的机会比较少。 gabriel还来不及为这发现感到兴奋,囫囵吞枣地翻了两张,两张都一眼望穿是在ansson家。 他在第三张看到了脸色旎红、双眼迷蒙的陆皙。 露出肩膀的裸陆皙像个被扫上一层胭脂的裸娃。 那是没穿上半身衣服的近照。 仿佛一种本能,gabriel立即就在脑中编构出这照片背后的故事,「等等!这期我有稿子可以交了,保证绝对精彩!封面标题我都想好了。就写『野种陆皙自甘堕落晚晚吸毒索k』,我现在就飙车回公司交相……」 「嗄?又是陆皙?老大你有没有一点新意啊……明明其他杂志都在瞎猜裸奔短片的主角是谁啊。好吧,我代你跟老总说,你快点赶回来吧。」 那边似乎在等不到他回应时便切线了。 过了很久、很久,gabriel才听到一声声的嘟嘟声。 他的手脚如同死尸般僵硬,蹲在原地、死死抓着照片,眼睛也压根儿移不开。 第四张照片的场景在一张床上,正正是他左手边那一张床上,陆皙跟ansson在接吻。 直到他的小腿支撑不住再软掉、整个人向后跌坐。 gabriel才意识到自己还是会因前恋人而愤慨、而受伤。 意识到「爆出陆皙的丑闻」跟「背叛ansson」,两者之间是等号。 手机响个不停。 陆皙皱眉,想也没想就喊,「笙……电话… …」 十秒后,铃声不止没有停歇,而且还一并振动起来,「嗡嗡」声混集音乐,吵上加吵了。 因极致疲惫而再陷入浅眠的陆皙惊醒,半睁开眼睛,「安笙,手机……」 安笙究竟去了哪里?没有听见他的手机在响个不停吗?还是他突然失聪了,连他的叫唤都听不到?「……快替我接起来!」 他想要表现出不耐烦的态度,把那不知躲哪去的混蛋给叱喝出来。 但连续叫了几声都没回应,趴卧在床上的他像猫般哀哀叫,喉咙又痛、声音沙哑…… 他才吼了一声就皱眉,没有再吼了。 天……好痛,简直像被人用砂纸狠狠磨擦过喉咙似的,他感冒了吗? 下意识想摸摸喉头,才举起手,薄被就滑下了背脊,冷空气毫不留情地直扑光裸的肌肤。 陆皙再也没办法睡觉,他要喝一杯暖开水,「安……」 以手肘支撑着自己坐起来,薄被滑下来了,半裸状态的他显然是总统套房中唯一的活口。 为什么……他没有穿衣服? 陆皙掀开被子往下看,不止上半身没穿,连下半身也…… 为什么他会没穿衣服?是因为昨晚又喝醉酒、酒吐了一身所以脱光光了? 但即使是因为裸睡而感冒,没理由他全身上下都有紫紫红红的,像被小动物嚼咬过的……痕迹。 轰—— 蓦地,陆皙如遭天雷轰顶,一点一滴记起了昨晚的事。 他难以置信地举手掩唇,整个人呆若木鸡,盯着床单上半干不湿的可疑水渍…… 喝醉了之后也许他只记得零星片段,但被下药却是另一回事,他的记忆如潮水般回流了。 他……跟安笙?他跟那个死gay上床了? ——这样一来,他也变成gay了吗? 落地窗所倒泻而进的晨光之中,男人屈膝坐在被堆中。 仿佛一座被白瓷雕塑而成的美人,蒙上一层金边,身上布满了青青红红的大小吻痕。 陆皙垂头,首次六神无主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无意识的半掩着脸,指尖插进黑发间…… 那天杀的混蛋竟然抛下他就逃走了? 三分钟后,陆皙不顾自己手软腰软、腰身发酸,他冲去浴室,站在莲蓬头之下,几乎用光了别人整罐沐 浴乳、拿海绵刷磨遍自己全身,直到肌肤发红了、发痛了都不停手。 强力的水柱打在他酸痛不已的身体上、打得他张不开眼睛,也无法呼吸。 他想要就地窒息而死、他只想把昨晚重头再来过。 不、在这之前,他一定要把那个姓安的鸡奸犯给碎尸万段、杀人灭口! 天啊……陆皙的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海绵啪跶一声掉下地,然后他也慢慢地、慢慢地蹲下去。 被冷水招呼了半小时的他浑身都在发抖,他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要自己不要激动,平静下来、快点平静下来……他怕心脏病发作。 他不是怕死,但如果现在心脏病发作,被送进急症室时就会被看到他的脖子、胸膛,甚至小腹都有……那些擦也擦不走、挥之不去的痕迹,任何人一眼就看明白了,那他不如先去撞墙死算了。 不知道蹲了多久,他才伸出手臂,去将冷水调校回热水。 陆皑是个死gay、安笙也是个瞒他瞒了十年的死gay,但他不是,他不要变成gay。 他不要被他们同化,他绝绝对对不是gay,他半点都没有怀疑过。 好,陆皙,冷静一点。这不像你。 陆家的家传座右铭,用钱可以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所以现在他要做的很明确,首先要做的有一样、也是唯一一样—— 在被第三者发现之前,找人干掉姓安的。 陆皙没有发现,在他全神贯注地在脑中筹划着天衣无缝的谋杀计画的同时,被遗留在外的手机又开始哀鸣,可怜兮兮地想唤回主人的注意力却不果。 当手机停下来时,萤幕上显示着—— y四通未接来电 那是陆皙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即使已再三在镜子前确定过自己的衣着整齐、绝对不会让人看出端倪来——那些该死的吻痕全都掩盖好了,但在面对y直视他的眼神时,仍有一种仿佛在欲盖弥彰、早已被y全盘看穿的错觉。 他不习惯这样、他不习惯被批判……仿佛他真的曾做过什么坏事,得好好隐瞒似的。 这也是第一次在跟y的约会中,他那么想借故离席。 女人之于他就如漂亮的饰物,让他心情好,也许沐浴在旁人钦羡眼光中也会让他更加容光焕发,他从不介意让自己的女伴知道他有更多后备的女伴。但 此时此刻,他对着y却有点坐立难安,仿佛……背叛了她的信任?他们甚至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难不成他是在害怕…… 被人发现他跟男人……xx○○过? 这半晚下来,y也异常的安静,虽然是y主动约他出来的,却只在问候过他的身体状况、那天晚上的后续(他早编好的谎言)之后便沉默下来,两人沉浸在别扭的氛围之中。 y之前找他找得那么急,他还以为y有什么事非得找他商量不可。 并不是不能把气氛给炒热起来,他也可以直接询问y是否有心事想倾诉,但他发现自己竟然把应该付出的安慰连同那顿食不知味的晚餐一起吞进肚子里。 他自己也有烦心的事——这几天而来尽量避免吃任何白色或奶白色的东西,而且那件事强大到他无法置之不理,影响之深前所未有,他实在也没心力去体贴他人了…… 好不容易结束了一顿静悄悄的晚餐,y提议不如游车河上山顶去,他答应。 烟,一根接着一根的抽。 一黑一红两部价值不菲的跑车停泊在半山腰上。 良久,半倚着车头的y终于打破了僵局,她问:「……今晚,为什么没有送花呢?」 完全没有预料她的问题,陆皙没立即接上话,心底中一丝不耐烦升起。 每次他跟y约会的时间那姓安的都了如指掌,花也是一早准备好的。而这几天来,别说是对话了,他连见也没有见过那男人,他寄住于饭店之中,能避则避,这就是为什么今晚他没送花。 话说回来,y是个如此执着于面子的女人吗?还是纯粹想向他撒娇而已? 他才启唇,y却比他早一步说出答案,「因为安笙没有替你买吗?」 陆皙两指夹着烟,手臂搁在车门之上,却忘了自己下一个动作要弹走烟灰。 y没有望向他,只是死盯着山下夜景,仿佛背诵般说:「不用反驳了,issac……从你跟我第一次约会开始,我就知道安笙是你的军师……安笙他真的很体贴是吧?他连青梅竹马、他不喜欢的女孩的喜好也全都记得,无论是我喜欢的花、食物、颜色还是音乐……有时候我真痛恨他的体贴。」 「即使明知道他只是想把我这甩也甩不走的女人推给你,但我还是……很自虐地持续跟你约会。你是陆皙耶,陆氏国际的未来总裁,你是那么优秀,跟你在一起哪个女人不会感 到虚荣?再说,即使跟我在吃晚饭、在送花的是你,但所有的行程都是安笙准备的,我很变态地在享受这倒错的感觉、去寻找安笙从中表现出来的在乎……你知道吗?我甚至对你感到内疚,为自己、也为安笙……因为我觉得你很认真在对待我……」 「但是前几天,我收到这封指名给我的信。」 y从自己的手袋中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摆在他的车顶盖上。 「我想过……即使安笙这样撮合我们很过分,但他也许只是为我好吧、他认为你是个好男人所以才会这样安排……但我为他脱罪、让自己感到好过点的安慰,在我看到这信的时候……没办法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y握紧双拳,仿佛想保护自己般抱在胸前。 陆皙只感到空气突然变得稀薄,让他头重脚轻,身体仍坐在车子座垫上,灵魂却飘离了,在漠然地听着这一切。那搁在纯黑车头盖上的牛皮纸袋,在他的眼光中忽尔凑近、忽尔远离,他抓不着距离,也压根儿不想去触碰,y的声音仍持续在耳边,他却有几句捕捉不到…… 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打开了车门,站在y的身后。 「……你早就知道我喜欢安笙了吧?」 什么? y转过身来,直直地瞪视着他,大眼睛中也许泛有泪光吧,但反映在她瞳底的万千灯花让陆皙无法确定、无法反应。直到听到刚刚一句,他的手一震,烟悄悄的跌下地,被风吹得翻滚。 「我不明白!如果你已经跟安笙在一起的话,为什么要来招惹我?这是你还是他的主意?难道你们觉得这样玩弄我很好玩?我不知道是谁要让我看到这叠照片的,我也不在乎!」 不、等等……跟安笙在一起? 「你知道我是真的把你当朋友吗?我、我还以为我们有机会……」 「y……」 陆皙好不容易找着了切入点,但他才说了一个字,就被「打」断了。 他耳鸣,甚至听不到巴掌甩下的声音。 他只感到一股热腾腾的麻痛爬上脸颊,似乎连耳背都一并发红了。 ……这是他第一次被女人打。 「如果你还想跟我做朋友的话,短时间之内别再找我。」 y未等他有所反驳或回应,立即就抽出墨镜戴上,坐回驾驶席之中。 那甩着马尾的背影仍然英姿飒飒、敢爱敢恨。仿佛 只要他敢说多一个字、再多叫一次她的名字,她随时准备好转身回来给他一顿好打,而且不会感到丝毫罪恶感。 陆皙冷凉的两指抚上脸颊,对比之下,才发现被打的脸颊有多烫热…… 鲜红色的跑车开动,离开他的视线,像一抹被水冲走的油彩。 不知道呆站在原地多久,陆皙才踏前几步,弯下腰去拿那个纸袋…… 他没有打开来看。 即使不看,他也够清楚里头的是什么照片了。 第二天,他跟安笙的立可拍照片已是各大杂志封面。 『8:00,xx饭店』 安笙极度不安地一手紧握手机、另一手则拿着宝蓝色天鹅绒的戒指盒。 那则由大少爷发给他的简讯,他已经重复又重复地看了不知多少次了…… 怕看错时间、怕记错饭店……怕只是自己在作梦而已。 那则简讯被翻看的程度几乎已成为手机桌布。 谢天谢地,在事隔这么多天之后,大少爷总算肯联络他了。 虽然那天在总统套房中是他落荒而逃,是他不知道怎样面对清醒过来的大少爷所以懦弱地逃跑了……可是事后却为自己的软弱后悔不已,恨不得可以痛揍自己一顿! 如果当时他有留下来兼表明心迹就好了啊,省得之后无论他拨给大少爷多少次,留下多少则深思熟虑才写出来的简讯,大少爷都没有回复,甚至不知道他是否曾打开看过。 每每想到大少爷已经完全放弃他了、不想再理睬他,安笙就很想拿头去撞视线中任何硬物。 但数天之后,更想让他撞墙的事发生了—— 大少爷跟他的立可拍照片竟然列登在各大杂志封面上,炒得沸沸扬扬。 上面大字标题着什么「陆氏一门成gay之路」、「陆皙吸毒索k照曝光」、「与秘书发展不伦恋陆家绝后」、「陆皙私窝开淫乱party大手毒品任食」……之类不堪入目的标题让他不敢再看。 大少爷明明是那么谨慎的人,据他所知,那批照片在给老爷看过之后就被陆皙给拿走了,收得妥妥当当的,为什么现在竟然会……是从什么渠道泄漏出去的? 怕被无孔不入的狗仔队给翻出他的家然后被围捕,这数天而来他都睡在橘狗公司里。 外头乱得跟锅粥一样,报纸跟杂志都炒作得言之凿凿、加印又加 印;他没法回家,也不知道大少爷现在的落脚处跟心情状况如何……听说陆老爷已经在纠缠不休的传媒前、镁光灯下撂下狠话:要控告那间抹黑大少爷的杂志社、绝对要搞垮那间杂志社为止。 千种万样的事同时发生、混杂在一起,他烦恼得吃不安、睡不好,也不能随意出外…… 他尚且如此,何况大少爷?他那晚为什么要逃跑?后悔得不得了啊,他真是个大混蛋!如果他留下来陪在大少爷身边,不奢望大少爷能一时三刻原谅他,至少他们也可以共同渡过此次的事件……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他会留下来,让大少爷打开眼皮,第一个看到的便是他。 即使等这白雪王子恢复意识之后他会死无全尸,他也甘之如饴了。 虽说他躲在橘狗公司内暂避风头,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出外。 每每在夜深人静时,他自责不已,控制不住很想拿把水果刀来剖剖腹、拿额头去撞撞墙的时候,他便会小心翼翼地偷溜出来,徒步走去他的公寓后头不远的小公园。 这个小公园不设有儿童游乐场,照明也少得可怜,因此人迹罕至,连偷情的情侣也嫌情调太少、蚊子太多,顶多就是有些老人会在白天时来歇歇脚,这样正好方便了安笙。 事实上,自那天陆皙把从不离身的戒指毫不恋栈地抛出露台后,他便很在意,一直将这件事搁在心上……陆皙那个人他清楚得很,性子不知怎的不坦率得要命,跟二少爷完全相反,二少爷任性归任性,但为人直肠直肚,想要什么都清清楚楚地说出来(先不论是否太霸道跟无理),但陆皙心底想要的从不宣之于口,总是到了自己怎样努力也没法得到的时候才会开声要求…… 太自立自强了,真的很不可爱。 他就这样因一时之气把戒指丢掉了,如果之后跟老爷和好如初了那怎办呢? 那可是价值连城,对大少爷跟老爷来说都很有纪念价值的戒指啊! 抱着这样的想法,安笙便漏夜摸到公园之中,带着一个小巧的手电筒翻找草丛,借着重复得近乎自虐的动作冲淡心中对大少爷的愧疚感……直到清晨才舍得拖着疲惫不堪、沾满污泥的身体回去,没几晚下来,十根指头都贴满了ok绷了。 庆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他收到大少爷传来的简讯那一晚,他便在一朵开得正盛的花下找到了那一枚日思夜想的绿钻戒指,也不知道大少爷是怎样掷的,掷得硬是比平常人艺高一等,竟然精妙到穿进了带有花蕾 第十三章女王失救中 这句突然爆发的吼叫,让被横挡着去路而惊呆的陆皙回过神来…… 他转头想要看安笙,还未如愿,客货车的车门便被推开,两个蒙面人冲出来。 其中一人把他的头硬扭过去,用一块布死按着他的嘴巴。 「安……嗯!嗯——」 他一个人根本没有办法对抗两个人,何况还是身体如此虚弱的时刻。 那瞬间,陆皙的脑袋只闪过两个字:绑架! 即使在煦来攘往的饭店前、大街上绑人,但那两个绑匪毫无惧色,两人分工合作、一人蒙着他嘴巴、托着他腋下;另一个人则抬起他挣动不休的双腿,直接就把他抬进车厢之中。 前后还用不着八秒。 安笙! 陆皙想要呼唤那个名字,却被布团塞着而没办法开口,只能发出一轮支支吾吾。 安笙离客货车还有一段距离,目睹陆皙被绑架的一幕,他的心脏都吓得快要停摆了。 他三步并两步地冲前,客货车还没有等同伴将车门关上就开动了,手法极其专业跟心狠手辣! 他怎么可以让大少爷落入这群人手中! 「大少爷!」 安笙咬紧牙关,一跃,双手死抓着还未完全关上的车门。 车门平平滑滑,几乎没有双脚的着力点,安笙的手没错是抓到了,但两只大脚丫踩得车门吱吱作响,一直在下滑。车子内的绑匪不是吃素的,但他为了大少爷可以豁出性命! 安笙大喝一声,十指一起使劲,将车门硬生生地往右敞开! 车内两人又要与他相隔一道铁板角力、又要制着挣扎不止的陆皙,早是分身乏术,于是被安笙的蛮力给扯开了车门,与他角力的那人就向后摔了!妈呀!这个人是怪物吗?车子还在破表驶行中,他竟然理也不理会就攀上来? 安笙半只脚掌踩在车厢之中,有了着力点立即就空出一手想要抓紧陆皙……「大少爷,快点!」 「你这小子想来碍着别人发财!滚开、你滚不滚啊你?」 「你他妈的放手、给我放手!你要我踹你下车是吧!」 车厢之中昏暗一片,要做见不得人的勾当,车窗当然贴满了不透光的胶纸。 但在那片黑暗之中,透进了不多不少、恰恰好一方格的光芒,那是安笙打开的车门,路边街灯的橘黄灯光透进来了,映得全 部人的脸都是暧昧的橘色…… 陆皙比安笙更快看到那泛着光的枪头。 装了灭声器而加长了的枪管,黑漆漆的枪口顶在安笙的胸膛上。 安笙半个人攀着车子、只空出一手来抓着车门。 身后,是快速向后退的浮光掠影,证明车速有多颠狂;身前,则有一管枪。 「嗯嗯!」 陆皙嘴中塞着的布团被换成了胶纸,他瞪大双目、扭动得像条虫子。 他形神俱裂地瞪着那把枪,努力发出声音,想要安笙注意到! 但即使安笙注意到又如何?安笙已经无路可退,跳车的话尚有一线生机,如果要硬碰硬的话……那两个没血性的混蛋已经手脚并用,两双拳脚粗鲁地往安笙身上招呼、无奈安笙打也打不怕、踹也踹不下去,硬忍着痛也不还击,就是执意把手伸向他、想要抓着他。 这个蠢蛋!要救他还有得是机会,如果再惹怒这群绑匪的话就会……他们玩真的,他们有枪。 为什么仿佛他肚里蛔虫、即使他不说也一向最知道他心意的安笙,这时候偏偏不懂? 就在陆皙考虑,是不是他放弃挣扎、乖乖地当个肉票比较明智的时候,蓦地,他感到手臂传来一股力道,那股力量把他都给抓痛了,却如此坚定不移、仿佛十匹牛来拉都拉不开了…… 「大少爷,我抓住你了!我会……」 不要救他了,蠢材,他被绑架的原因不过是勒索,只是想向陆家要钱,又不是…… 命。 咻—— 装了灭声器的枪,发射的声音原来是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竟然如此震耳欲聋?就像在他耳边扣下板机、射入他心窝? 安笙抓着他的手臂,爆出血花。 「嗯——」 陆皙像同时中枪般,整个身体一弓! 其中一个男人朝安笙的肘关节开了一枪,安笙迫不得已地松开了他。 陆皙知道,若非此刻自己的嘴巴被贴上胶纸,发出的肯定是不像人类的嚎叫。 但他竟然没有听到安笙的呻吟……那个叫他把车子停在路边、去隔一个街口的茶餐厅买蛋塔都会苦着一张脸在哎哎叫的男人……为什么手臂中了一枪,流了这样多的血都可以不哼一声? 不要救他了!这个笨蛋竟敢不听他的命令? 比起内疚跟心痛,陆皙心中一涌而上将近爆炸的情绪叫愤怒,鲜血溅满了一车厢,前头的司机被那声枪响吓得六神无主、车子在蛇行了,猛问:「为什么开枪、为什么开枪,让我甩掉他吧!」,枪手似乎连自己都吓呆了,另一个男人只顾着把安笙踹下去,踹了又踹……「你开枪?你干嘛开枪?你他妈的吓疯了?」 「我怎么知道……手就自己动了啊!不然你拿枪啊!那个混蛋就这样扑过来,我怕……」 陆皙举起被麻绳随便打了个活结、绑在一起的双手把胶布撕开,「安笙,不要救我了!我叫你不要救我!」 「大少爷,大少爷我抓不住你、你抓住我好吗?你快点抓住我!」 几滴鲜血溅在安笙的脸上,事实上他根本看不清楚那背光的男人。 但他不用看,因为没人比他更熟悉这家伙所露出来的所有表情,此刻,安笙肯定是痛得都脸无血色了,眉头皱得快要连成一条,却仍愚蠢地、死撑着要摆出让他安心的笑容…… 安笙弯腰探往车厢内,一只手用力得泛白地抓着车门,另一条被血染成黑色的手臂垂挂在身侧…… 看了那个面容扭曲,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只会让他想使出过肩摔而已。 「你快点走、不要管我了!你听到我说的吗……」 嘴巴上喋喋不休地骂他、狠命地骂他,陆皙却言不由衷地费劲坐起来,双手伸出去,想要搆到安笙!即使只抓到衣服也好,这样这男人就可以松开车门了吧? 安笙非得迫他这样做才会愿意松手是吧!干,中了这么多毫不留情的拳脚,为什么没有把他的脑袋打好?为什么没有把他的坚持给打散?他妈的!「我抓着你了!快……」 不知道在他后头的男人抓起了什么硬物。 下一秒,男人挥动手臂,用尽浑身力气地朝安笙的头颅砸下去!「去死吧你!」 明明是背光的、明明这段路上只有彦彦可数的街灯…… 陆皙却清楚地看到那一条蜿蜓而下的血,慢慢地爬下安笙的脸。 滑过他的眉头、眼皮,在安笙眨眼的时候,往下滴…… 打在他的膝盖上。 「安笙——」 陆皙的喉头滚出了嚎叫。 他看到安笙浑身一震,抓紧车门的手有一瞬松开,就这一秒,枪手用力往安笙的肚子一踹! 此刻的安笙像从伤口中抽走了所有重量,一踹,就飞摔下疾驰中的车子。 安笙自他的视线之中消失,像个铁罐子般在大马路上翻滚数圈。 他像突然被点穴了、像具木偶般凝住所有动作。 他感到那两个男人把他给扯进去、将他嘴边半掉不掉的胶布重新黏好。 然后,「霍啪」车门被大力关上,车厢内漆黑一片。 连最后的光都失去了。 明明被两个男人在重新绑好手脚的是自己、明明被摇晃跟施以压力的是自己,却毫无知觉。 好像灵魂抽离体内了,看着自己被任意摆布,却没有五感。 他渐渐听不到男人们的交谈声……在被黑布袋蒙住头的时候,他发觉自己也没有呼吸。 不知何时起已屏住了呼吸。 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密不透风的布袋让他眼前一片除了黑还是黑,简直就像躺在棺材之中,死寂兼幽闭。 安笙他……不会死吧? 不过就是被轰了一条手臂,被人砸破了头……如果那家伙是这么容易就死翘翘就好办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车子已经行驶了不少时间了,而且是以这样的速度,虽然被安笙一再阻挠、但司机没有失去方向,要掳人勒索当然要把肉票藏在人迹罕至的地方,这里离市区远吗? 他们才刚离开饭店,应该不太远吧?但他那间饭店就在青马大桥附近…… 安笙重伤了,如果失救过久会流血致死……他就这样昏厥在大马路上、也不知道有没有脑震荡或是其他的,脑袋是这么复杂的器官…… 安笙……会死吗? 「喂,这家伙没事吧?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就这么安静?」 「像他那样娇滴滴的大少爷肯定是吓呆了啦!别说他,刚才我也被那个保镖吓得……呿!别提了,喂,他是不是没办法呼吸?把布袋拉松一点吧?如果真的弄死他就吃不完……」 「姓陆的、姓陆的?喂,陆皙!……喂,你过来看看,他真的不太对劲,脸色白得像鬼似的……干,他出气多入气少!喂,别吓我,姓陆的你别吓我!」 很快,他们就发现他不对劲了。 陆皙只觉得不够氧气、左边身体像被丢进火里焚烧,比任何一次都痛得更厉害…… 他的心胸揪紧得仿佛想缩回骨头 里面。 他心脏病发作。 声音回流了。 他听到那三个男人在讨论要拿他如何办。 三人的声音像打架般混杂在一块,他们七手八脚地把他放平、将他嘴巴上的胶布挪下来,好让他可以更顺畅地呼吸……他模糊地、断断续续的听到他们在说,「如果真的把这二世祖弄死了我们就完了」、「为什么他会这样?他有什么病」、「先去医院吧」、「附近哪里有医院啊」…… 他们激烈地互相推卸责任,接下来在一阵可怕的沉默中,只有他撕帛般的吸气声最响。 终于,其中一个男人开口:「把他抛下车吧!」 另外两个男人似乎也早意识到有此选项,嘴巴上却还是质问,「那我们的钱怎办啊!」 「我们是绑人、又不是杀人!如果让他死在车里的话……那事情就真的大条了,我们都杀人了!」 「可是把他抛下不管,可能真的会死吧?」 「他死又不是我们弄死的!我不要有人死在我车上,我们要抬条他妈的尸体回去吗?趁老大还没发现之前我们先逃吧,他只好怪自己倒楣……」 他感到双手跟脚踝一松,麻绳被粗暴地扯开了。 下一秒,刺目的灯光跟大量的凉风灌入车厢之内,车门开启了,他被两个男人连拉带推到车门附近。他勉强地睁开眼睛,风好凉,他才发觉自己湿得像颗落汤的饺子般…… 车速渐渐地减缓了,直到几秒或几分钟后,他的背脊被一推。 映在他瞳孔中的点点橘色灯光在同一时间旋转起来,像在看万花筒,眼皮橘红一片。 他被推下车。 车速已近乎龟爬,因此冲力也不强,他跌下马路后整个人还是翻滚了一两圈。 他似被人在心窝处点了一把火,灸烧得他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是在痛…… 汗湿的脸上沾满了尘埃,不少处都被擦伤了。 ……安笙呢? 安笙在哪里?他们被抛下车的时间相隔不远,安笙应该离他不是很远…… 那家伙肯定伤得很重,不知道昏倒在哪儿了,他要、他要尽快去找他跟……自救…… 陆皙一手揪着左边胸口,一手支撑着自己站起来,看见汗水滴在沥青路面上。 这是某条人迹罕至、通往某处荒芜的大马路吧,路灯不多、 但橘光却强得像舞台上的霓虹灯…… 陆皙勉强地站起来,站在马路中央,两边一排的路灯在他眼中分裂成千千万万个光球。 这次心脏病发作得比任何一次都要厉害、仿佛他踩着的路便是通往阴间的冥途…… 如果自己没有死,他肯定会记得这个画面。 陆皙全身上下被热汗跟冷汗给浸湿了,手腕跟脚踝在隐隐作痛。 他不知道自己往回走了几百米才看见如释重负得让他想直接跪下的身影…… 明知道不能再跑步,他却控制不住地三步并两步,踩着被安笙的血染红的路冲过去! 血滴在地上原来会变成黑色,泛着诡异的红光。 他半个人直接趴倒在安笙的胸前。「嗄……嗄哈……安笙……」 那男人半张脸都是血,手臂被大量的血给染成黑色……双目紧闭,没有任何意识。 「安笙!安……」 他喘着粗气,用最后一点力量摇晃着昏厥的男人。 药呢?他的药在……就像他的戒指般,安笙也有一样物品从不离身——药瓶。 他们总是每人带一瓶,即使他忘记带了,安笙也…… 陆皙一手按着安笙流血不止的额头,另一只手把安笙的衣扣给扯开,摸索着、摸索着,在外套内衬暗袋中摸到了突起的形状…… 他的手探进去,果然是他熟悉的褐色玻璃小瓶。 已经瘫软得像滩水,挤不出一丝力气来的陆皙扭了几次才扭开了药瓶,没办法做拿药丸般细微的动作,他直接将药瓶倒转,药丸哇啦哇啦地泻在安笙的胸口上,好几颗还染上了血…… 「嗄、嗄哈……」陆皙像头野兽般匍匐爬行着,张口咬着其中一颗药丸,用舌头推进舌底…… 为、为什么他会落至如此境地?如果安笙不是昏过去就一了百了的话,如果这混蛋不是擅自抛下了他……他用得着这样吗?他用得着像只动物般…… 为什么到了最后,还是安笙救了他? 陆皙完全搞不清自己脸上弥漫的到底是不是汗水。 从安笙头上涌出来的血溢出他的指缝,泊泊向下流,他只能使劲用手心压下去。 陆皙空出来的一手紧紧抓着安笙的衣襟,抓得都打折了,仿佛这样就能阻止男人继续自他手中流失。他紧闭着眼睛,耳朵靠在安笙胸口上,聆听他的 心跳声—— 怦噗、怦噗、怦噗! 整个世界只剩这条荒凉大马路上的他与他、无情得只剩下一种声音。 直到陆皙觉得已过了数分钟,他仰起头,像头猫般舔起了一颗药丸,咬着,再推进舌底。 这次……轮到他去救安笙了。 别以为即使昏倒了仍神通广大得可以去救他很了不起!不过是换衣服的时候忘了把药瓶拿出来,所以才会随身带着吧。这没什么好感激的,他们……一人一次就扯平了吧?他才不要欠这家伙任何的人情…… 陆皙撑起上半身,又在安笙全身上下摸索着。 手机……安笙身上应该有带手机吧?他的手机已经被绑匪们拿走了,但安笙的…… 好不容易,陆皙才在安笙的裤袋中抽出手机来。 他吃力地举高手,在晦暗的灯光下看到接收的讯号只有半格。 在这样荒凉的旷野当然没有强力的网络讯号覆盖…… 真是……老天爷要他们死在这儿、死在一块吗?安笙再不去医院就……他吃药丸也撑不了多久。他在商界中杀得眼红、可能不知不觉中连累不少家庭失去经济支柱,他不在乎、也不后悔,但安笙他……那蠢蛋这辈子很可能一件穷凶极恶的事也没有做过,只为了救他就……他不能接受! 陆皙握着血迹斑斑的手机,知道这就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他打九九九。 只要能拨出去……如果能接收到…… 陆皙一手按着安笙的伤口,但那手心渐渐在脱力、五指都在颤抖。 一阵比一阵更强的晕眩向他侵袭,眼前被点点黑色所覆盖……陆皙乏力的倒卧在安笙身上,让手机虚贴着耳朵。他快要、要昏倒了…… 嘟——嘟——嘟——嘟—— 伴随着拨号声,陆皙被一只透明大手拉进黑暗之中。 这通电话,没有被接起。 他眨眼睛。 再眨眨眼睛。 白得快要发光的天花板,让他闭上酸涩的眼睛比较长的时间,才再打开。 这里……是哪里? 他在那条大马路上昏倒,他被救起了,这是……医院吧。 陆家大宅跟安笙的公寓天花板都不是如此的。陆皙才醒过来,脑子已非常清晰。 他的大腿上为什 么如此沉、如此重,被什么暖暖的东西压着了? 是安笙的手吗?安笙陪在他身边,即是没有大碍了吗? 「安……」 想唤,久未进水的喉咙干涩得发痛。 他才动一动大腿,沙的轻轻一声,那种重量就滑下了被子,「咚啪」打在地上。 陆皙还未搞清楚搁在自己身上的是什么东西,伏在床沿的男人就惊醒了。 陆皑被那声响吓得惊醒,肩膀一耸。 揉揉迷蒙的眼睛,他花了数秒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大哥,你醒了?」 陆皑弯下腰,去把跌到床下的书本给捡起来。「我叫医生来。」 陆皑把书本捡起,非常顺手的又将书搁在他大腿上、另手撑着床头,去按护士铃。 陆皙瞄一瞄那本有相当重量的书,青筋暴现。 那本书少说有三百页,厚得像本百科全书。这家伙……究竟有没有常识,竟然把一本媲美辞海的书放在病人身上?把他的身体当他妈的书架吗? 他还没开口询问,陆皑已经一口气地提供了他想要的资讯。 「ansson他没事。那一晚,你们两人都被送进这间医院的急诊室,他伤得比你严重、也有点失血过多,可是紧急输血之后情况就没大碍了,头上跟手臂的伤口都处理过了。反而是你……你这次病发得比任何一次都严重,幸好来得及吃药保命,但心脏疲弱得也撑不了多少次发病,医生跟我们商量过之后同意给你做手术。你今天上午才做完手术,不要乱动。」 陆皙大略地点点头。 他并不意外自己所住的是坐拥无敌海景的豪华单人套房,配套完善得像饭店般。 至于安笙……陆皑跟安笙的感情一向不错,都快把安笙当亲生大哥了,肯定不会亏待他。 等他能下床走动、不、等安笙能下床走动的时候就能见面了吧。 等等……他还很清楚记得,那一晚他所打的求救电话根本拨不出去,为什么能…… 「你们是怎找到我的?」 不是他的错觉。 在他抛出这问题时,那背对他在斟水的陆皑浑身一僵,再接续手上工作。 「你不是在饭店大门前被绑架吗?闹得轰轰动动的,有人认出你跟安笙来所以报警了,警察第一时间通知了陆家……」 陆皑所说的不 无道理。 那群吃了虎胆豹子心的绑匪竟然敢大剌剌的在街上绑人,肯定也预计到有人会报警,亦即是说他们背后有周详的计画跟庞大的靠山吧。究竟是谁想要绑架他?目的只是为了陆家的钱吗?但他最近的新闻层出不穷、二十四小时都有狗仔队在跟踪,贪财的贼人们再怎么样也不会在这节骨眼上去动他吧?如果说是挟怨报复,针对他个人的积怨而来,商界上的老鼠冤也不值得下此毒手…… 陆皙还在思考幕后操纵者到底是谁,陆皑已经拿着一杯暖水走过来,替他拉高了枕头、让他坐起来。「小心点、不要动到伤口。别喝下去,这是给你啜几口湿湿嘴巴的……」 陆皑把水杯塞在他的左手里,他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插了生理盐水针。 「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你再住院一个星期就可以出现。我刚发了个简讯给老爸跟大妈,他们现在正赶来医院,你有什么想吃的?医生说可以拆盐水的话就吃点东西……」 陆皙没有回话,任身边这个轻托着水杯底的男人自说自话。 连小啜一点水也要替他捧着水杯?这家伙把他当成没行动能力的婴儿了吗?他是刚做完手术、不是死而复生吧。但普普通通的水此刻变得再甘甜不过,在他还贪饮的时候,陆皑一手抽走水杯。 陆皙抬头,想叱喝一声却没有开口。 ……为什么感觉像很久没有见过这家伙了? 他知道陆皑大胆得向他撂下狠话,什么你不回来、我也买机票离开香港……他完全没有质疑过这番话的可信性,原因并不是他们的兄弟情有多深厚、有多可歌可泣,而是当他还在陆氏国际坐镇时,这二世祖就经常不通报一声就偷溜,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今被陆皑找着了绝佳的借口,他一走、陆皑还不跟在他屁股后头立即离开公司,去找他那个叫骆心南的姘夫吗? 他不意外陆皑会跟着他进行所谓的「离家出走」。 陆皑自从认识那个姓骆的之后,「离家出走」的次数十根指头数不完。 他意外的是……当他一睁开眼睛,这男人就在他旁边。 过没多久,医生来了,向他俩解释一下手术的前因后果、手术后需要注意的事项、预计的康复进度等等。陆皙没什么想问,让人砸了大钱的私家医院哪有不专业的道理,他一直相信金钱万能。反而是陆皑,身为病者家属肯定早已听过这番解释了,却仍不时点头,还中途问了数个问题。 第十四章女王恋爱中 y真的一怨还一怨,他们之间无拖无欠。 他与此红颜知己冰释前嫌,仍是无话不谈(也许比以前更友好)的死党。 在医院的那一晚,原来安笙甫恢复意识没多久……就向老爸请辞了。 然后,就像人间蒸发般,这些年来了无音讯。 两年后 jcsvegas 「不要再抽了。」 蓦地,两指之间的烟被抽走。 陆皙抬头,双手还戴着橡胶手套的胞弟就站在面前。 许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吧,陆皙没好气地将烟丢进垃圾筒,把手套给除下。 「难怪我周围找都找不到你,里头忙得像打仗般,你溜出来抽烟?」 他们现在身处拉斯维加斯。 sandsexpo&convention center每年初夏举行一次的jck珠宝展是全球最具规模的珠宝展览之一,一连五天,参展商接近三千间商号、每天入场人次超过三万。虽然近年已被香港珠宝展的规模给超越了,但jck这样历史悠久的展览仍是不敢小觑,同行许多秘而不宣的压箱宝都准备在参展时展出,务求在一众争妍斗丽的商号之间脱颖而出、引起瞩目然后名利双收,陆氏国际每年也必定展参,广招商机,在展会中收回来的订单是为下半年度重要的收益之一。 为公司第二高进帐项目的珠宝部门一向由陆皙负责,他的母亲尚未嫁入陆家之前就是香港珠宝行龙头的掌上名珠,因此珠宝这一行也算是他世袭的家业。在他离开陆家的那段日子,老爸逼不得已将珠宝部门部分业务分予陆皑帮忙打理,本来只负责手表的陆皑也硬要披甲上阵了,既然业务都交出去了,任大妈再怎样不满唠叨都好,他没有要收回来的意思。抱着让「未来副总裁」学习也好的心态,于是,不知不觉中与他形影不离的人……换成了陆皑。 以往每年只有他赴美参与的jck珠宝展,今次多了个陆皑。 这家伙……自从他入院做手术之后仿佛变了一个人,谈恋爱谈得神魂颠倒、不知今夕是何年的陆皑这两年来竟会乖乖的准时上班、随时加班,一有空余就努力钻研珠宝钟表的知识,最近还说要考取珠宝鉴定师的资格……他都快怀疑被送进手术室的人是陆皑而不是他了。 「一并跑出来的人有资格说我吗?」 「你以为我很想跑出来?」这样逞强说着的陆皑,在呼吸到场馆外略冷但清新的空气时,表情却明显放松了,「明知道自己的心脏不好还抽什么烟?」 大哥是有失忆症才忘记自己心脏做过手术吧?家人跟医生劝说过多少次要他戒烟,他不戒不止,还越抽越凶了……他记得大哥以前明明很少抽烟的。 陆皙循例把胞弟的话当作耳边风。 陆皑看他这次直接掏出烟盒来,额上的青筋都在跳舞了。 于是陆皑弯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烟盒抢走,摆进自己的口袋中。「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你是很想去北极跟北极熊开会吗?」 「我已经跟北极熊开过会了,下次派我去南极跟企鹅组team吧。」 又是这虚张声势的老招,看他,现在连威胁别人也有气没力的了,一点都不像以前那暴君。 ……如果是这么在意ansson,没有ansson在身边都不像自己的话,就去把他找回来啊,逞强有用吗?「大哥,你自己不去找ansson就算了,为什么不准别人去找……也许ansson也在等你呢?」 不自救,还不准别人来救命,这是什么道理?大哥现在整天无精打采的,为了提神所以烟抽得凶,身体就比以前差了。他就怕大哥某天走在路上一个昏倒才时时陪他的,偏偏大哥又不爱保镖跟着,连那枚绿钻戒指也不见了。 「没有『也』,不准再提那个名字。」 「安笙是你的,ansson是我的。比起你,ansson更像我大哥呢,我去找ansson有什么不对?」 「你是要我把那边的垃圾筒塞进你嘴巴是吧?不要再提那个妇产科部门名字。」 陆皙当然不会在公众场合跟陆皑玩起你抢我夺的把戏。等下随便叫个人出场馆外替他买烟回来就好了。受够了陆皑的啰里啰嗦,他站起来整整西装衣摆。 陆皑见状,知道他是准备回去了,便并肩同行。 他们回到场馆时,占地甚广、砸了大钱兴建得无比豪华气势、美轮美奂的展区已是围了外三圈里三圈的人潮。陆皙参加展会所花的钱从来不手软,搞得小家子气不如不要做,公开竞争就是要搞得有声有色、有噱头才会吸引顾客的目光,他聘请世界知名的设计师来设计比任何商号都高、都夺目的展楼,务求成为全场焦点,也让职员都与有荣焉,自豪了、做事更卖力了。 至于在现场设置咖啡机跟精致的法式点心去招待顾客则是陆皑在开会时提议的,其实这样的事在零五年已经有商号在做了,现在顾客日渐年轻化,让他们购买奢侈品时享受到贴心的服务、享有舒适愉悦的购物经验是必须的。他不得不说,自己办起大事来从不失色、但陆皑则关注到小细节。 陆皑老马识途地突破了人潮,仿佛开路先锋般钻进展区之内。 他跟随着陆皑开出来的路,鹰眸四顾,注意着凑热闹的人群之中有没有卧虎藏龙的大客户…… 「今天的销路如何?」 「我刚翻了一下订单,金色珍珠真的很热门,全部人过来第一句就问关于金色珍珠的事。」 陆皑往橡胶手套中吹气,也顺手抽了一副新的手套给陆皙,「从今早到现在累积最多订单的便是金珠,然后是男装手表……」 金色是最新的珍珠色泽,他们公司展出一条用三十圆珍珠串成的链子,每颗珍珠直径至少十一厘米,客户主要是美国和亚洲各地的零售商。不过要数最显著的潮流便是男装手表,体积越大、镶的珠宝越多,闪烁生辉的手表就越受欢迎,业绩节节飙升。他负责珠宝、陆皑负责钟表。 镶钻的手表,他们的部门crossover同心合力。 再与陆皑互相讨论一下截到目前为止的业绩,陆皙揉了揉脸,振作起精神来。 他正套上橡胶手套,打算到门面招呼客户,不料展区前头发生了小骚动…… 不少客人都被吸引过去了,陆皙自然跟随,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为了让客人们舒适购物,他记得展区与展区之间有一定距离。 为什么这场小骚动离他们的展楼如此近?最坏的情况便是有职员跟顾客发生冲突争执了…… 「麻烦让一让。」 他还没看到什么,陆皑就挤过来向他报告八卦了——这家伙就是不能乖乖看着展区吗? 「大哥,我听一直待在外头招揽客人的esther说,那站在中央的男人是个珠宝鉴定师。会引起骚动是因为有个暴发户看中了他手上的戒指,央求他割爱又不让他走,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好奇想看看那枚戒指……」 陆皙点头,神情带了点高傲,「让我看看那枚戒指是不是插了翅膀?」 同业之中,有什么镶钻镶宝石的技艺跟款式设计比他们陆氏更高竿?这世上又 有什么声称绝顶罕有、珍奇难求的钻石宝石他们是没有的? 陆皙在人潮的中心,看到了那男人。 ——他再熟悉不过的男人。 两年没见的那个人此刻看起来容光焕发、气态从容,他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长了不少,还戴了一副黑色的眼镜……陆皙看过他戴眼镜,但只在他专心温习的时候,那副还是怎看怎愚蠢的便宜货(奇*书*网.整*理*提*供)。十年了,为什么他从来不知道安笙有这么自信的一面? 「是ansson……」 陆皑气音般微弱又惊讶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当这个名字响起时,他立即转身欲走,却被陆皑抓着他的手臂,「哥,那是你的戒指!」 安笙左手所戴的戒指……他就是盲掉了、光用手摸也不会认错。 那是他从小戴到大的戒指,几乎只在洗澡跟睡觉时会脱下,其他时间从不离身。 足足七克拉的鲜绿钻,在任何人眼中都是不能忽略的闪耀,何况在会场的水银灯下? 谁准他把戒指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 他看到安笙被一个胖呼呼,连衣服都好像在说「抱歉,我实在再吞不下你的肥肉了」的富太太给缠着,那暴发户的十只指头都戴满光看就知道来头不少的钻石珍珠戒指,把自己弄得像个走动的珠宝箱般俗气,还一个劲儿拉扯着安笙的左手臂,也要一脸为难的保镖们拦着安笙,不让他走。 他身旁的陆皑在喳呼喳叫,附近的人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都像树冠被风拂过时的沙沙声,他听不真切、也没留意他们都在说些什么。千言万语之中,他只接收到如雷贯耳的这一句—— 「……好吧,既然你真的如此喜欢,那我卖你吧。」 他的心,跳得好快。 他来不及有什么反应,陆皑已经像支火箭般冲去圆的中心,「姓安的,你凭什么卖我哥的戒指?还要卖给这毫无品味,胖不咙咚的人肉珠宝盒?」 「你这臭小子说谁胖不咙咚啊!嘴巴给我放干净点!你知道我是谁吗……」 陆皑这无端端杀出来的程咬金大有找架来吵的意味,以为交易成交了就没戏唱了,想不到好戏是一浪接一浪,连陆家二少这样的人物都搅和了进去,围观的人群多是商人,看见商界名人陆家公子又主动卷起了风波,更不肯散去了。 安笙转过头来,陆皙看得很清楚,安笙 嘴边快要吐出的一句「二少爷」硬生生吞了回去,换上冷淡生疏的语调,仿佛他们两人真的是陌生人,「陆二少,我想你误会了。我的戒指不是从lu买来的,这枚戒指跟陆大少没什么关系。」 「别以为你戴了那么一副烂眼镜我就不认得你!这枚戒指分明就是你从我大哥这边拿走的,你不物归原主,还自作主张地要转售给别人?你问过我哥没有!」 「……陆二少,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物有相似、人有相同,我想我只长得很像你们认识的人而已,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这枚戒指属于陆总所有,那就请陆总说出这罕有戒指的由来吧?」 「哥。」 陆皑转头,扯扯他的衣袖。 陆皑心中都急死了,平常能言善道,别人欺他一尺、绝对会回敬一丈的陆皙却突然变成了具木偶,只跟随他的手劲晃了晃,却没摇出一个音来。陆皙脸无表情,甚至那双子夜般漆黑的眸子也瞧不出情绪来,当中只有安笙此刻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倒影。 ……偏偏陆皑从小到大就是看着大哥戴着那闪痛人眼睛的钻戒晃过来、又晃过去,根本就是大哥的一样配件了,他就从来没有想过问大哥借来鉴赏鉴赏,就怕大哥诬蔑他刮花撞损了哪儿。 陆皙没有哼一声,安笙却开始娓娓道来,「这颗绿钻的毛钻由俄罗斯出产、在印度出售,虽则如此,但与市面上大部分的印度车工明显不同,这绿钻为比利时车工,使用了欧洲顶级的技术去打磨,为了让男士配戴而订造成公主方型的形状。这颗鲜绿钻石的色泽是全球罕有彩钻第二位,被gia评级为fancy vivid,艳彩,净度为vvs,足足七克拉,市值起码五百万。戒环以白金打造……你还需要我说更多吗?」 但陆皙不需要听再多了。 他已经……听够了。「回去。」 「哥,他考取资格才多少年,说到宝石鉴赏谁及你啊。」 拜托!他大哥可说把珠宝箱当摇篮、百万宝石当儿时玩具般养着长大的!「那明明是你的戒指,你怎么可以让他转售出去赚大钱!」 「陆二少这样说就不对了,我也不想被随便诬蔑。你们有什么资格证明这戒指是陆家的?」 「你不要欺人太甚!」陆皑像只被踩着尾巴的猫儿般张牙舞爪,就要扑上去赏安笙一拳吃了,他双手紧握成拳,还没挥出去,手臂就已经被兄长捉住,他回头,毫不意外看到此刻陆皙要杀人 般的极寒眼神,但那个眼神竟然是给他的。 「我说,回去。你没听到我说的吗?」被陆皙那双漂亮的眼睛一瞪,陆皑便不敢造次。下面那段话陆皙说得大声,分明是说给那男人跟围观的人听的,「注意你的身分,陆皑。你堂堂一个陆氏副总裁在跟个陌生人吵个什么劲?别说是绿钻,就是更罕有的红钻、粉红钻我们陆氏也一大把。那枚戒指被偷了我就当钱掉在地上了,干嘛还费劲弯腰去捡?」 陆皙连一眼也没有施舍便往回走,只留下那男人与一群好管闲事者。 讨厌的是,就算他怎样不去在意都好,那男人炽热的眼光像烙印在他的背上,挥之下去。 哇——整整五百万也当钱掉在地上?陆家兄弟到底是多有钱啊? 人群发出惊叹的声音。不是说一个珠宝鉴定师买不起一颗七克拉的绿钻啦,可是陆家的钱多到三辈子都用不完,陆总说的话听起来就硬是比较有道理一点。如果不是偷的,好像也很难把那么罕有珍贵的绿钻戒指得到手……这样说起来,之前陆总好像频频上八卦杂志的封面,被传媒登出来的照片,手上似乎都戴着一枚鲜绿钻戒…… 「原来ansson那时候偷了你的戒指,怪不得这些年他彻底失踪了!不就是想避避风头,等事情都过了就出来转售你的戒指赚钱吗?碰到我们也只可以说他倒楣……」 陆皑留下愤愤不平的眼神一枚,便跟着兄长离开暴风圈中心。 他们相偕回展区,走没两步,就听到前头的男人打断他的碎碎念,「不要再提那个陌生人了。陆皑,你去顾着展区。」 「你要去哪里?」 「我回饭店一下,我忘了留些水给方糖了。」 方糖是陆皙养的小狗,放心不下小狗留在香港交予他人照顾,这次一并带来美国了。 甫交代一句,陆皙便径自往饭店的方向走。 陆皑早该知道他大哥说一不二,决定了的事就不由得他人嘴碎——就是突然决定要偷懒也一样。 仿佛记起了什么,陆皙边低头脱下手套边警告他,「……不要在我背后搞些什么小动作。」 看来大哥是肯定他才转过背,他就准备搞些什么小动作,动员阿心跟黑道关系去报复ansson了。 什么嘛……大哥果然还是很在意ansson啊。 看着陆皙离开的背影,陆皑苦笑。 过了两 秒他才急忙把手圈在嘴边,急急补上一句:「不要偷偷再抽烟喔!」 方糖是陆皑送给他的。 当那男人失踪之后……身旁的人便好像认定他会寂寞致死般,忙不迭送这送那(到底有没有搞清楚他们花的都是他辛辛苦苦所赚来的钱?),陆皑是其一,而且陆皑是做得最夸张的那个。 陆皑竟然把一只出生没两星期的小狗送给他。 以为这样就可以填补安笙走了之后空出来的缺漏吗?这到底是什么逻辑? 只是,他也不知为何,不知不觉中去哪里也习惯带着方糖了。 方糖是只奶油白色的小母狗。 颜色是真的那么有像方糖。 听说teacup poodle(注一)这品种中,奶油色算很罕有,陆皑把装有小狗的摇篮仿佛献宝地塞在他手中时说:「大哥,你这么喜欢狗,用的东西又都很贵很独特,所以我给你选了奶油色。对,方糖是我一早取好、这些天来日日夜夜在小狗耳边叫的名字,现在小狗对这名字有反应啰,你改也改不了!我真的好想看你整天喊着『荒唐、荒唐!』(注二)的蠢样,哈哈哈——」 那一瞬间,陆皙拿不定主意要先掐死那在摇篮中睡得很甜、像颗花生米的狗baby还是先掐死那笑得很猖狂的胞弟。或许他应该把小狗拿起来塞进那张得大大的嘴巴中,一石二鸟。 所以那狗宝宝就叫方糖了。 但他们很少会叫这蠢名字,陆皑说他宠得方糖无法无天、实在疼爱得太过分了,连小小一段路都抱起来不让它走,简直养得比他们更娇贵、更似富豪第二代了,因此陆皑都会戏称它「大小姐」、「女皇」或「陛下」。 他承认自己是喜欢狗,陆家的人都很喜欢狗,他小时候陆家大宅就养了数只看门狗了。 但他还没疯狂到像陆皑般最近逢人就说自己的儿子是医生……天知道那只是他的狗考取了狗医生的牌照而已。有够蠢,果然不是同一对父母生的,每次想到这就让他觉得好欣慰。 「怎样了?女皇。」 他拿出钥匙卡一刷,把门推开,早已听到声音的小家伙便冲出来,在门缝中一直想把小小的狗头挤出来,好像这样做就可以逐点逐点把身躯都挤出来,更接近他身边似的。 「汪汪——」 陆皙勾起有点无力的笑,弯下腰,把方糖给抱起来,揉了揉卷蓬的狗毛 。 也许当初陆皑送他方糖是对的,无论他的心情多差,看见方糖都会不自觉地弯起唇角,正中了陆皑所说的那句话:「被治愈了」。 ……难道当以前他看见某人的时候也会不知不觉的笑得一脸蠢相吗?不,看见那男人大概只会让他心情更差吧。但,他是因为……再见到那男人而心情差,需要立即被治愈好减轻杀伤力所以赶回来见方糖的吗? 陆皙摇了摇头,手臂向上提了提,让方糖的小屁股坐在他的手臂上。 被养得很帝皇的陆皙心甘情愿服侍至此,方糖是真的比女皇还更女皇了。 方糖被一提高,一双滴溜溜的眼睛便越过了主人的肩膀,看见后头走廊的风景。 陆皙抱着方糖,站在房门前,却没有要进去的意思。虽然向陆皑编了个毫无技巧的谎言,逃难般回到了饭店房间,但他竟然就站在门口发呆…… 蓦地,方糖看见主人后摇得很起劲的尾巴摇得更猛了。 「汪汪——汪!」 方糖也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所以这般兴奋,开始扭动小身躯,挣扎着想要下地。 陆皙的思绪被唤回来,他发出两声讨好的声音,拍了拍那道小背脊,想要它安分些,但这毫无作用。方糖不屈不挠地想要脱出他怀挽,陆皙只好妥协,把它给放下地。「大小姐?」 方糖的前脚才碰地就已经奔跑起来,跑向他身后的男人。 不知何时出现的安笙。 安笙在看见小狗奔来的时候绽出微笑,然后弯腰,一膝下跪。 方糖扑进他准备好而大张的手中,温顺地被抚摸…… 陆皙这才看到男人掌心摆着一根起司口味的狗零食。 方糖最喜欢的便是起司口味……这里是饭店又不是宠物商店,他从哪里变出一根狗零食出来的? 比这更让陆皙讶异跟讨厌的是,他发觉自己在找寻安笙手掌中的东西前,目光先搜索了安笙的左手……绿钻戒指仍在那儿,而且看起来似乎更闪烁了。 「我看你不管有没有我,生活也都很好。」 两年不见了,安笙对他说话的时候甚至头颅也没有抬起来,语调间带点幽怨。 这句话是我要说的吧——陆皙硬生生把临在口边的话给吞回去。 这个男人失踪了两年,没有伴在他身旁亲眼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跟所有生活细节,凭什 么说他过得很好?刚刚先装不认识他的人是谁啊?「不要随便跟我的狗说话。」 于是,安笙抬头,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 「我是在跟你说话,大少爷。」 「不要这样叫我,我不是你的大少爷了。」而且这是你单方面决定的,我甚至没有收到通知书。「你这个偷戒指转售出去的小偷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 「戒指明明好端端的在这儿。」 被这样明显得不得了的硬套罪名,安笙啼笑皆非,复又有点委屈地举高了左手背。 暴君再过了多少年还是暴君,那个下巴微抬的角度永远如一,那股围绕在他身边的淡淡傲气,还有事无大小一概下令、随自己喜欢就胡乱诬蔑别人罪名……天啊,他怎么可能忍受不见这个男人两年?他们之前明明分秒待在一起,仿佛自出生就拥有对方了。 再见到陆皙的时候,安笙才发现自己只靠报章杂志上的照片去怀念他是多么不足够、贫乏,他记不起自己是怎样活过那段日子然后来到现在的,陆皙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距离他不到五步……安笙突然体会到追星族的感动,陆皙优雅漂亮的站姿就像偶像。 这个男人,如果不是他当司机就会缺乏安全感的男人,难道失去他之后没有变得比较寂寞吗? 陆皙不关心他这两年的去向就只关心戒指?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已经谈好了价码跟收货地点?没人规定得马上完成交易不可吧?」 也许安笙跟那个人肉珠宝箱已经达成协议,只等安笙回去拿gia的宝石鉴证书而已。即使这男人此刻手上仍戴着戒指,这并不代表什么,别把他当傻瓜来看。 安笙一听他这一句,本来重重下坠的心就像气球般,飘上半空中。 看他,虽然陆皙还是一贯的咄咄逼人,没有让人模糊其词的余地,但是像陆皙这样的天之骄子什么都是手到擒来,不用在乎可能买支手表都花掉的五百万。如果陆皙真的不介意、想与他完全撇清关系就会当这是花钱送衰神了,哪会站在那儿跟他斤斤计较?他最是了解陆皙了。 想到这,安笙擦了擦鼻尖,差点按捺不下笑意,「……干嘛生气啊?」 「什么?」 「如果你真的认为我是个陌生人、那只钻戒也是不值得你花力气弯腰捡的小钱,那你干嘛这样生气?」 陆皙一阵气结,第一次生气到身体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