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ul! 遗物术师》 一 两名年轻的旅人 市集,途人不多,只有十数稀影,与叁年前的繁华热闹成了天渊之别。 路旁有一间露天餐厅,栏栅入口的招牌写着“安德鲁烈”这名字,餐厅内放着十多张白色餐桌和椅子,客人潦疏,冷淡萧条。 两名年轻的客人坐在近栏栅的座位。 露露丝"弗瑞尔是其中一位客人。她今年十五岁,金发,蓝眼睛,脑后梳起一条短马尾,身穿轻便的衬衣、短裙和靴子,个性积极乐天,但此刻的她脸露惊愕神情,还把手中的木匙拿近眼前说:“怎……怎会这样?” 匙内是一点肉汤,是从她前面那碗汤盛出来的。 坐在对面的客人瞟她一眼,若无其事地喝起自己的汤。那少年叫海格"安德雷,比露露丝大一岁,金发蓝眼,神情冷漠,身穿深蓝色衬衣,外披一件褐色斗篷,而他拿着木匙的右手,食指戴了一枚老旧的黄铜指环。 露露丝仍十分惊愕:“我喝的……真是肉汤吗?” “……”海格继续喝自己的汤。 “天!我竟然遇到这种事!肉汤里竟然会有红萝卜粒!海格,你看,你看看,我是不是眼花了?真的是红萝卜粒呀!” 海格放下匙子,冷冷地说:“那不是很好吗?红萝卜很有营养,多吃对身体有益。” 她叫了出来:“才不是!红萝卜是人吃的吗?而且……而且怎会有人把红萝卜放进肉汤里?这家餐厅的人懂得煮肉汤吗?” “吃了它吧。”海格抛下一句,喝回自己的汤。 “我才不吃!” “你再不喝,汤就变冷了。” “但是有红萝卜啊!” 他把一匙汤送进嘴里:“红萝卜真的很难吃吗?你没吃过又怎知道不好吃?” 露露丝伸伸舌头:“我吃过了,在小时候!红萝卜是很难吃的!” 海格又盛起一点汤,漫不经心地说:“吃了它,这是师父的命令。” “……” 他见露露丝依然坐在对面,手上拿着刚才的汤匙,自己不禁叹了口气,放下匙子:“如何?你想浪费食物吗?你知道西面的饥荒有多严重吗?有多少人饿死了你又知不知道?” 露露丝扁扁嘴:“可是……有红萝卜。” 此时,餐厅的老板娘笑眯眯地走过来。她五十岁左右,身形肥胖,虽然外表有点粗豪,但其实是老好人胚子:“两位客人,你们喜欢这儿的肉汤吗?它是我们的招牌菜色之一啊!” 海格冷漠地瞄她一眼,没说什么。 露露丝满脸不愿意:“为什么……肉汤里会有红萝卜?”老板娘呵呵笑道:“这是我们餐厅的独特烹调方法,把红萝卜切粒放进汤里,配合其他材料,可以使我们的肉汤更加美味,如何?你们一定觉得很好喝吧!” 她默然。 “怎么了?” 露露丝突然别开脸,提加声调:“不好喝!” 老板娘愕住。 “把红萝卜放进肉汤简直是不伦不类!” 海格向徒弟报了个责怪的眼神:“露露丝,你太没礼貌了,怎能在别人脸前说这些话?”他转头,望向老板娘:“对不起,是我管教徒弟无方。我觉得这儿的汤很好喝,只是露露丝不喜欢吃红萝卜罢了。” 老板娘有点失望:“是吗……” 露露丝猛然搁下汤匙:“不,很难喝啊,即使没有红萝卜也是很难喝!那是什么东西,从地底挖出来,橘红色的,口感又奇怪,你竟然把这种可怕的东西加进肉汤里?那些是毒药啊,你真懂得煮肉汤吗?真是很难喝很难喝,难喝到极点了!” “露露丝,够了。” 老板娘被这一连串仭≮燫弄得呆了下来。她回过神,沉默片刻,眼角竟泛出难堪的泪水:“对不起……是我令客人不高兴,我……我为你换另一种汤……” 两人当场愕住,她的反应是不是太大了? “等等!”露露丝知道自己说得太过份,脸上带点歉意:“不……不是这样的,我刚才说的话过份了点,呃……其实我只是很讨厌红萝卜……哈哈哈哈,我这个人真是口没遮拦!” 海格冷言:“你不必理会露露丝,可以当没有事情发生过。” “不,我还是换汤给这位小姐吧,反正……反正这间餐厅都完了……”老板娘垂下头,悲悲戚戚。 “完了?” “嗯,不瞒你们,我这间餐厅快结业了。” “为什么?”露露丝问。 “你们看,客人这么少,我根本经营不下去……唉,这餐厅是我老妈辛苦开设的,她死后把餐厅留给我,想不到最后糟蹋在我的手上,我真是……真是……”老板娘越说越感触。 原来如此,露露丝更内疚了,心坎顷刻抽紧起来。她沉吟半秒,忽然站起,双手放在老板娘肩膊:“不可以!既然是你妈妈留给你的,你应该努力经营它,发展它,这样你妈妈在天国才会开心嘛,怎能随便就说放弃呢?” 这女孩刚才还批评这里的肉汤难喝,现在却叫老板娘好好经营餐厅,使后者有点不知所措:“你们……” “努力吧,这餐厅一定不会结业的!”露露丝展现天真的笑脸。 海格沉默,依旧坐在位子,但向老板娘报了坚定的眼光。 抹抹泪水,虽然心窝充满暖意,但她不得不向现实低头:“我很感谢你们的好意,但我真的经营不下去了,这城镇越来越萧条,搬走的人越来越多……” “为何会这样?” “因为……” 突然,嘶叫响起,一辆马车从转角直冲出来!牵着车厢的马失控了,只见它四蹄疾飞,马首不断摆动,目光躁乱,鸣叫不已,似乎是受了相当吓惊!车努力想控制车子,但最终都放弃,唯有在转弯的时候慌忙跳车。虽然车厢空空如也,但那匹疯马正向海格他们的座位直冲过来! 海格仍然坐在椅上,悠然拿起汤匙。 露露丝冷静地瞟马儿一眼。 “你们……逃啊!”老板娘惊叫,马匹离他们的座位不足一米了!不,是已经撞过来!餐厅的栏栅在铁蹄下猛地拔起,飞舞半空,在嘶鸣下化作木屑,马匹被这碰撞吓得更惊,骇然踢起前蹄,彷若在半空游泳,接着猛地纵身跃起,前蹄从空中踏向坐於椅子的海格! “碰!”一声撞鸣乍现,疯马蓦然弹后两叁米之远,老板娘大惊,躲起的途人也吓了一跳,阳光在闪,寒气灐慏犨﹞悺∝选№鈖的冰墙竟从路面霍然竖起,瞬间挡在海格身边,还把刚才踏过来的马儿一下子弹飞老远,海格依然悠闲地喝着美味的肉汤,就像不知发生什么事! “嘶……”马儿躺在地上,痛苦地鸣叫,全身不停颤抖,又艰难地把头抬高一点儿,一时间站不起了。 “呵呵,是我出场啦。”露露丝笑说。她一个跃身跳至卧马身边,霍然高举右手,阳光照耀的指头此时闪起紫红光辉,随即伸出五道光索直冲天际,再向马儿一个俯扑,绕着它缭目疾飞,不到数秒光索们就把马牢牢缚紧。“乖乖啦,不要乱动,你先冷静下来吧。”她柔声说,伴着爽朗的笑容。 “嘶——”马匹被光索缚紧,反而更加慌张,於是奋力挣扎,哀鸣,四蹄猛踢,十分恐惧惊惶的样子。 此时,海格走近露露丝。 两叁个大胆的路人从掩护物后步出,一边走一边交谈着:“看!那些是什么绳子?一刹那就把那匹疯马绑住了!” 见到马儿挣扎,露露丝不禁皱起眉头,但仍细心安抚道:“你不能冷静一下吗?乖乖啦,我们不会伤害你,你的主人很快就回来了。”呃……我不应该把它缚住吗? “……”海格沉默,在思索如何是好。 “海格,让我出来吧。” 一把温柔的声音传来,海格的黄铜戒指发放耀目白光!他剑眉扬了一下,把右手稍为举高,望向戒指,嘴里念念有词,露露丝见状欢呼:“姐姐出来就好了!你快来安抚这匹马啦,它好像越来越惊慌了。” 此时,戒指的光芒越放越烈,最后化作星星般的光点,在海格身边渐然凝聚。他目视光点,默不作声;露露丝则一脸“得救了!”的表情;马匹似乎也察觉异像,眼睛定定看着光点,嘶叫与挣扎不自觉停了下来,可是附近的人看不到光点的存在。 终於,光点凝聚成形,是一个半透明的少女。她名叫克丽丝,有一头金色柔顺长发,夜星般的蓝眼睛,樱色嘴唇,身穿浅蓝色连身裙子,外面是一件雪白长袖宽身外套,充满优静娴雅的气息。 “克丽丝,你能安抚这匹马吗?”海格看着她,轻声地问。 她楚楚地点头:“我试一试。” 露露丝皱着眉求救:“姐姐快来帮手,我对动物一向都没办法的。” 围观的人看不到克丽丝,只见两人奇怪地交谈,不禁窃窃私语:“他们在跟什么人说话?” 克丽丝娴雅地走近马匹,略为掀高裙摆,蹲下,目光充满温柔,还向它伸出半透明的手,彷若正抚摸它狭长的脸颊:“马儿,你受惊吗?”她伴着慈爱的笑容。 “嘶——”它又开始嘶叫,全身抖动,四蹄猛踢,马首一下一下地拍向地面。 “呀!”克丽丝有点惊,她缩开手,犹豫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放回马儿脸上,依然浅笑:“你不用惊慌,我是灵魂,不会伤害你的,这里的人也不会伤害你,你可以冷静下来吗?” 马儿的目光定住,不久又再挣扎,但已经没刚才般激烈了。 “乖乖,你的主人很快就回来,他会带你回家,给你宁静的房间和美味的青草。他一定不会责怪你的,你相信我吗?”接着是恬然的静默。 终於,马儿停下颤抖,嘶叫不在,四肢软摊下来,连心灵都好像得到洗涤般完全放松了。海格与露露丝对望一眼,交换个成功的微笑,露露丝说:“姐姐,你对动物真行呢!” 海格松一口气:“克丽丝,今次麻烦你了。” 回报两人的是个优美的笑容。 最后,车总算赶来,他见马匹安静下来真是喜出望外,向海格与露露丝道谢脱帽子:“全靠你们两位,这匹马才能安静下来,真是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对啊,全靠你们两位。”围观的人也说。 海格与露露丝对望一眼,那是心照不宣的眼色。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不知刚才发生什么事,只见在一片赞叹声中,一名四十多岁的高瘦男子脸露猜疑,托托鼻梁的眼镜:“你们是遗物术师吧?那些冰墙和光索都是遗物术的力量吗?” 他们望向那人。 “还有,你们刚才与依附在遗物的灵魂交谈吧?” “你说对了。”海格一笑 二 灵魂制缚 在高瘦男子的引领下,海格他们来到这城镇的行政所,此刻在会客室等候接见。时间过了一分又一分,两人渐渐纳闷起来,虽然他仍安坐沙发静默,但露露丝已不耐烦地弄弄这,弄弄那,最后忍不住嚷道:“很闷啊!那人带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海格冷眼望向她,默然。 露露丝一脸不高兴:“难道那马车是属於这儿的高官的?他不会要我们赔钱吧?太过份了,是那匹马先撞向我们的!” 海格漫不经心:“不要乱猜了,待会儿问问进来的人就行。这里始终是行政所,你这样大吵大闹会失礼别人的。” 露露丝鼓起腮子:“什么嘛……是那个高个子什么都不说就把我们带到这儿,来了又把我们丢在这房间,连一杯茶都没有,你说是他们失礼还是我们失礼?” 海格没好气理会她,索性别开脸,漠然望向墙上绘画:“既然是镇政府召见我们,一定是有某些重要事情的,我们耐心等一下吧。” “等等等,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突然,传来“咚咚!”两下敲门声。 露露丝一愕,海格向声音的方向望去:“进来!” 房门被推开,一个近五十岁的胖子出现眼前。那胖子眯着眼睛,挤出笑脸,样子像个刚刚骗到冤大头的奸商:“哎唷,两位遗物术师大驾光临,真是令这城镇生色不少啊!”他走进来。 露露丝板起脸:“你是谁?” “露露丝,不要没礼貌。”海格冷冷的声音。 胖子继续走近:“哎唷哎唷,我是这儿的镇长保罗"波桂,你们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保罗,我一向都很喜欢跟遗物术师交朋友啊,呵呵呵呵……” 海格皱皱眉:“原来是镇长先生,请问找我们有什么事?” 镇长坐在他的对面:“是这样的,刚才我听下属说,你们在市集施展了遗物术,啊,真是了不起,我不能亲身到市集观看真是太可惜啦,呵呵呵呵……” 她来到师父身后:“你有病吗?是不是忘记吃药了?为何不停地「呵呵呵呵」的?” 海格瞪她一眼。 镇长愕住,脸露几许难为情:“呃,这,这是因为……” 海格装作看不见。 露露丝一脸幸灾福祸,她最讨厌镇长那种皮笑肉不笑的虚伪表情。 镇长回过神:“这是因为我太高兴了,我高兴自然会笑啦。你们知道吗?这城镇一直都没有遗物术师,直至半年前才有一位旅行经过这里,而今天又有你们路过这城镇,啊,我身为镇长,能不高兴吗?” “遗物术师只是普通人,没什么好高兴。”海格淡然开口。 露露丝点头:“对呀。” “不不不,”镇长连忙摆手:“你们遗物术师很了不起呀,只要找些死者遗物,就能为自己弄一些想要的力量来,对我们凡人来说简直和神仙没分别嘛,我真是很佩服你们。” 两师徒交换个诧异的眼光,然后是露露丝掩嘴偷笑。 “你们怎么了?”镇长呆呆的。 海格望向镇长,沉吟一会儿:“镇长先生,你可能有些误会了。我们遗物术师的确能从死者的遗物提炼力量,但并非所有遗物都能做得到。人必须在死前怀着强烈的信念,死后灵魂才会依附在遗物里,我们遗物术师称这些遗物为「灵魂遗物」,而只有灵魂遗物,才能提炼出力量。” “原……原来是这样吗?” “没错,”海格竖起一根手指头:“而且遗物术是有很多限制的,遗物隐藏的力量往往受死者生前的经历和信念影响,加上遗物术师要花很大的努力才可把力量控制自如。” 露露丝淘气一笑,模彷镇长:“对呀,遗物术师的修行是很严格的,哎唷,假如我可以向师父请一两天假去玩就好了,呵呵呵呵……” “不可以。”冷冷的话音。 镇长难堪,脸皮不自觉跳动一下:“呃,原来……原来遗物术是有这么多限制,我真是不知道啊……对了,其实我今天请两位来,是希望两位在这城镇定居的,不知意下如何?” “我,不,要。” 露露丝,你玩得太过份吧,海格想毕,以郑重的语气开口:“对不起,我们是四处旅行的遗物术师,所以无意在这城镇居留,对於镇长的好意只能够心领了。” 他的身体倾前了些:“不用考虑吗?” “不用。” 多次碰壁,镇长心间漫起一丝怒意:“呵呵呵……那么我不强求两位了。啊,我刚才忘记说,半年前不是有位遗物术师路过这儿吗?他现在居住城西了,而且是一栋叁层高的豪华邸宅呢。唔……当初他到这城镇时,身上的衣服寒寒软软,想不到在这里住个半年,就马上富贵起来了。” (说来说去,你也是想我们在这里定居吧?) 镇长见他们沉默,继续说:“那遗物术师十分厉害,他有叁具铠甲,都是……什么灵魂遗物。那些铠甲很强,即使被大炮打中都毫发无损。那遗物术师还对它们施行了什么灵魂制缚的东西,唔,那是很高级的遗物术,对吧?” 两人当场愕住。 回过神,露露丝脸露不安神色:“海格……”海格的坐姿不动,神情很镇静,但话语流露丝丝压抑:“灵魂制缚?你肯定没有听错吗?那遗物术师亲口承认施行了灵魂制缚?” 镇长点头:“是啊。” 他的眼神闪动一下,语气霎时加重许多:“那不是什么高级遗物术,而是禁术!你知道什么是灵魂制缚吗?它是指遗物术师用灵力控制遗物里的灵魂,剥夺他们的思想,使他们失去自我,完完全全地成为遗物术师的玩物!对遗物术师来说这是最不可饶恕的劣行,而且要受到国法制裁的!难道你不知道?” 露露丝也嚷道:“对呀,灵魂制缚太可恶了!” 镇长一脸茫然:“是……是这样吗?” “镇长先生,你应该立即拘捕那遗物术师!” “……”他有点犹豫。 海格略举握拳的右手,几乎吼道:“不要犹豫了,镇长你应该这样做,快派宪兵拘捕那遗物术师吧!若你怕宪兵不是他的对手,我可以帮助你们!” 海格的反应有点怪,露露丝察觉到了。 混……混帐!我是镇长,你这家伙竟然叁分颜色上大堂?他强压怒意,勉强挤出皮笑肉不笑的神色:“安德雷先生,你这样说……是不是太过份了?” “我一点都不过份!” 露露丝慌张得不敢说话。 镇长把身体倾后点点,表情近於苦笑:“呵呵呵呵……其实呢,我对遗物术没什么认识。唔,灵魂制缚没什么大不了嘛,反而他们都死了,控不控制都没关系啦,不过这玩意真是太了不起啦,对啊,控制灵魂,这玩意……” 什么?玩意?他竟然把灵魂制缚称为“玩意”?海格彷如被挑动敏感的神经线,霍地站起:“镇长,难道你不知道问题多有严重吗?你想包庇那个可恶的遗物术师不成?你要包庇罪犯?” 他终於不作掩饰,白眼直视海格,沉默。 “若被控制的灵魂是你父母,你还会觉得没关系吗?” 镇长索性背靠沙发,劈开两腿,伴个不可一世的微笑,语气毫不在乎:“既然他们都死了,那么有没有被控制都不干我的事吧。他们生前要我照顾已经够麻烦了,死后还要我为他们的事担忧?算了吧,安德雷先生。” “啊!”依附在指环的克丽丝讶叫出来,镇长当然听不见。 露露丝被这话轰得呆呆的。 海格如被劲雷迎头狠劈一下,脑袋有数秒空白。当他回复神志,只觉怒炎滚滚上涌,此时真想冲上前痛殴他!不,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呀!海格双手握拳,蓦然一个转身:“既然如此,我跟你没什么好说了!露露丝,我们走!” “啊?海格?”她不知所措。 海格愤愤步出门口。 露露丝匆忙跑出去:“海……师父,等等我啊!” 两人就此走了。 镇长独个儿留在会客室。 一片寂静。 他依然坐在沙发,愤愠之色表露无遗。可恶,那两个遗物术师实在太过份了,竟然在我这个镇长脸前发脾气!不,不是的,最可恶的是马克!原来灵魂制缚不是高级遗物术,是禁术!他竟然欺骗我!糟糕了,那个安德雷可能真的会检举我的,一切都是马克的错!是马克的错! 镇长站起,来个担心的踱步,发现走动带点蹒跚!他唯有停下来,扫视冷清的空房:真是的,要挡住那混蛋的检举可能没上几次般容易,唔……不如先关起他们,不行!对方是遗物术师,要捉住他们很困难呀!好吧,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过了不久,两人走出行政所,海格绷起脸,默不作声,重重的步履踏在街道。虽然灵魂制缚很可恶,但师父的反应是不是太大了?露露丝想问清楚,可是海格的样子有点吓人,她还是少说话为妙了。 此时,海格冷冷一声:“露露丝。” “呃……是!师父!”她马上站直身子。 “那遗物术师很可恶。” 露露丝愕住:“是……是的!”师父想说什么呀? 海格没有停步,冷峻的眼睑直视前方:“克丽丝,你刚才「啊!」了一声。你也出来,你在我脸前说那遗物术师可不可恶!”说罢,念起咒语,克丽丝化作光点呈现两人身边。 她带着疑惑的眼睛,柔声问:“海格,你很讨厌灵魂制缚吗?” 他瞟她一眼:“你不讨厌?” (姐姐啊,快些说讨厌啦,不要惹怒师父呀!) 露露丝紧张地向她不断点头,克丽丝瞥妹妹一眼,神情恬然冷静:“我当然很讨厌灵魂制缚。海格,你能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说。” 克丽丝把双手合起,放在胸前,脸容浮现点点哀伤:“你可以拯救那叁具铠甲的灵魂吗?他们被人控制,连思想都被夺去了,很可怜……”她垂头,忧伤的瞳孔望向地面。 海格蓦地停下,神色仍然绷着的。他伫立数秒,继续举步向前,伸手摸向藏在斗篷的佩剑:“法兰治,你也出来。”他是海格身边的另一个灵魂,与后者的认识比两姊妹还要早。 “我拒绝。”那是把略带粗犷的中年男声。 “为什么不出来?”海格瞪佩剑一眼。 “我不想出来,也不想跟现在的你说话。你的表现很不成熟,事实上还是个十六岁的小孩子。” 两姊妹暗自吃惊。 海格的语气加重:“我不是小孩子!” “你是小孩子,这是无容置疑。不过,作为一个战士,我希望能与那叁具铠甲交手,若你能实现我这个愿望,或许我会对你改观。” “哼!”他缩开手。 两姊妹对望一眼,他们先是诧异,然后微笑了。 他们继续走,不知不觉回到“安德鲁烈”餐厅,看见老板娘和叁个伙计在修理坏掉的围栏,身旁放着木材与工具等物。海格几个快步来到老板娘脸前,停下,冷不防一句:“我想喝肉汤。” 四人当场呆住,两姊妹交换个不解的眼色。老板娘直视海格,见他脸容蹦起,马上猜到后者心情不佳:“呃,对不起,我今天不营业了,要先把栏栅修好再说……” “我帮你修。” 所有人变成石头。 老板娘回过神,苦笑,脸挂一丝难堪:“不用不用,我们怎能麻烦你呢?你不是这餐厅的人,栏栅也不是你们弄坏的,没理由要你修理嘛。” 海格板起脸:“赶快修好栏栅,就能喝到你煮的肉汤。我觉得你的肉汤很好喝,露露丝刚才也这样说的,她还跟我打赌会吃光里面的红萝卜,一粒都不留。” 克丽丝轻掩嘴巴,“噗——”的笑出来。 露露丝雷电交加:“师父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要吃光红萝卜呀?你不要开我玩笑啦!”死海格!平日说我像小孩子,你心情不好时不也发小孩子脾气吗?我怎能……怎能吃光红萝卜?啊——想想都觉得可怕了! 克丽丝心想:法兰治说得没错,你果然还是小孩子。 老板娘看着露露丝,逗趣一笑:“咦?你的表情好像很痛苦呢。” 露露丝一惊,马上改变话题:“呃,这个……噢!对了,我想起啦,老板娘说这里越来越萧条,好像还没有告诉我们原因呢!”呵呵呵,我真是天才,竟然还记得之前的话。 伙计愕住,老板娘的脸色倏然沉下来,虽然带点苦涩,但仍笑着把话说出:“是呀,我还没把原因告诉你们。其实呢,这个城镇越来越萧条,与我们的镇长有很大关系……” (又是那镇长?) 海格踏前一步:“什么意思?” 老板娘叹气,叁名伙计无奈地低下头,停下手中工作:“唉,我们镇长是叁年前上任的。他上任后,这儿的吏治就越来越差了……” “为什么?” “因为他是市长的亲戚啊。他持着市长撑腰,在这里横行霸道,贪污舞弊,税金又越来越重,还侵吞不少公款呢,这些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伙计们听到她的话,点头。 “不能告发他吗?”露露丝问。 老板娘心有戚戚:“之前有人试过检举他,写信给省长,但信件竟然被他扣留起来,而写信的人也被屈下狱。唉,下狱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不敢再检举他了。” 海格冷眉一扬:“若是如此,他可能真的会包庇那遗物术师。” 老板娘不解:“包庇遗物术师?” “这城镇不是住了个遗物术师吗?” “哦,你是指马克,他犯了什么事?” “灵魂制缚!”海格把语气加重。 老板娘两眼问号:“灵魂制缚?” 一名伙计说话:“灵魂制缚是高级遗物术嘛!老板娘你不知道吗?” 原来如此,镇上的人对遗物术认识不多,难怪刚才市集的围观者有那样反应,而且还惊动镇长。海格沉吟片刻,瞥瞥身边众人,倏然一问:“那个马克住在哪里?” 叁 支配的乐趣 马克的府第,二楼走廊,这儿有刻上简约纹饰的雪白墙身,着酒红地毯的地板,通道两侧是石雕、花瓶及绘画等名器宝物,相当奢华典雅。 海格他们在一名随从的引领下,穿越走廊,没多久来到一扇木门前面。那随从轻力敲门,后面传来应门的声响,於是他把门推开,向二人有礼地道:“两位请进去,史奈德先生在里面等你们。” 四目相交,海格与露露丝没有说话,踏进房里。 房间没想像般宽敞,但布置美观,左边挂了深蓝色的布幕,右方是可看见庭园的偌大窗子,墙边有一具手握巨剑的,由头覆盖至脚趾的全身铠甲,它身旁坐了个矮小男子。那男子叁十岁左右,黑头发,笑着站起:“噢,能与两位见面,我实在太高兴了!” 海格微笑:“你就是马克"史奈德先生吗?” “没错,我就是。”他笑答,伸出手,示意两位在对面的沙发坐下来。 海格他们瞥向铠甲,见它一动不动,甲面映耀从窗户照进的阳光,不知它是普通装饰抑或灵魂遗物,可是依然走近沙发,坐下。 马克坐回椅子,脸带郑重神色:“不知我有什么能够帮到两位?” 海格说些客套话:“是这样的,我们刚来到这城镇,对这里很多事情都不清楚。不过,既然大家都是遗物术师,我希望能与史奈德先生交个朋友,在这里关照一下我们。” 马克笑笑:“原来如此,没问题,我这个人最喜欢交朋友了,两位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声,我一定尽力帮助你们!” “那就好了,我还为今后的旅费感到头痛呢!若有史奈德先生帮忙就不用担心了。”海格收起笑容,改以猜疑的口吻:“不过,我在镇上听到一个传言,想问一下史奈德先生。” “传言?”他依然微笑。 应海格要求,露露丝辛苦地缝上嘴子。 “对,是传言。镇上的人说,史奈德先生对自己的灵魂遗物施行灵魂制缚,请问是真的吗?说实在的,我当初听到这传言十分惊讶,但后来发现镇上的人对遗物术认识不深,有很多错误见解,我想这传言可能也是误传的吧。” 马克摆摆手,笑说:“灵魂制缚?不要开玩笑了,我怎会施行这种禁术呢?” 他继续试探:“嗯,那就好了。传言是很可怕的,我觉得史奈德先生应澄清一下。倘若镇政府把传言信以为真,派宪兵来这里调查就麻烦了。” “你说得对。”马克靠在椅背。 此时海格站起,瞥瞥露露丝,又望向墙边的铠甲:“对了,不知史奈德先生的灵魂遗物是什么?可让我们看一下吗?” 露露丝心里紧张。 马克微笑站立:“没问题,我带两位看看我的灵魂遗物。”他走了两步,似乎想走出房间,又蓦地停下来:“啊,我刚才忘记了,请问两位如何称呼?” 一句暗号,杀气惊现房间,那阳光灿然的铠甲竟自行动起来,还猛然举剑向海格直斩过去!只听风声骤起,一股狠劲沿剑刃厉然袭奔,露露丝急闪,海格亦疾然后跃,身体翻过座位着於两米远。那重剑劈落沙发,裂帛之声乍响,后者霎时分为两半,内里绵絮如雪般绽放飘舞。露露丝在碎雪里蹲下,从短裙伸直白滑右腿,手指光芒耀动,十道光索刹那如翻江腾龙向马克直扑过来! “保护我!”马克略有惊慌,仓然号出命令,急欲转身从暗门脱走。那铠甲迅雷奔至马克前面,掩护后者逃奔,紫红光索霎然将它紧紧缚起。“可恶,让他逃了!”露露丝大叹可惜,话音刚落,铠甲倏然运起体劲,手脚发力舒展,紧缠的光索竟如布条般弱不堪撕,一下子被绽破化作零星碎屑,紫色光点如莹火渺渺飘飘,布幕后蓦然扑出十个凶狠男子来! 他们手持长枪利剑,咆吼狠至。海格见一持刀人来势汹汹,一个闪身避过凌厉斩劈,同时右脚稍顿,窝起身子,急然钻进那人怀中,迎胸口就是轰然肘撞!“啊!”的一声,男子痛叫,身体步退四五,回神时却见数道冰锥忽地凝结海格身前,接着如流星利箭,呼啸破空,刹那插入那人手脚,虽然未伤要害,但动弹不得了。 “哗,为何有这么多人呀?”露露丝腾空跃起,如蝴蝶翩舞空中,轻避一名男子枪剌,於半空光芒耀现五指,光索游走舞蛇,不到半秒紧缚那人枪柄,用力一拉,长枪立时被抢过去了。男子见兵器被夺,心神慌张。此时露露丝五指略动,光索缠着枪柄绕至那人背后,随即长柄挥舞,直攻脑门!那人走避不及,只觉一股劲力蓦冲大脑,顿觉眼前模糊,星点乱飞,最后昏厥倒地。 “嘻,他们很弱嘛!”露露丝着地一笑,未料轻敌让一人窜至身边。对方举剑於头,如猛鹰疾扑,剑刃朝她头顶凶狠直斩!她一惊,急欲远跃,一块厚冰蓦地从男子脚下冒出来!那人一滑,平衡顿失,跌足向露露丝直躺过去,她立时稳住脚步,身体倾前,乘力朝他下鄂猛然一掌!只觉狠劲迸进,力猛如铅,近处传来骨头碎裂之声,男子随即飞离四五米,撞墙昏倒过去! 露露丝惊呼:“糟糕!海格呀,我太重手了,怎办?” “笨蛋!”海格促然蹲下,避过一名男子拦腰刀斩,霎时以左脚为轴,纵身回旋,扫堂右脚朝对方小腿直踢过去!男子“呀!”的一声,当场跌倒,阔刀脱手抛於一米外。此时海格站起,见对方两眼木木,一时无法起来,於是在半空凝聚一个偌大冰球,蓦然急坠,一下子压向对方胸口,男子随即惨叫一声,侧着脸,闭上眼睛。 经过一番斗,海格他们轻松击倒那十名男子。他扫视四周,骤见家俱凌乱,地板略有血痕,暗门开敞,各人躺卧在地,无力再战,而铠甲应该从暗门逃去了。此时他望向露露丝,紧张骂道:“你知道刚才很危险吗?若不是我救你,你可能被那人杀死呀!” 露露丝淘气地伸出舌头:“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师父今次就原谅我这个小徒弟啦!” “你在这时候才叫我师父!”他有点生气。 露露丝讶异半秒:“呃……那么我亲爱的师父,请问我们现在要怎样做呢?那个马克逃掉了。” 他瞥向暗门:“当然是追。” “那么我们从那暗门追出去吧。” “嗯。”海格跑向暗门,打算从门口转出外面通道,岂料他一探头,乍见两名持枪男子躲在远方的雕像后,还向他“怦——怦——”开了两枪!海格一惊,慌忙把头缩回,子弹切风打在门边,火花迸起,空气弥漫阵阵的火药味。 露露丝睁大眼:“他连火枪都有?” 海格抛下一句:“你用光索把他们缚起,快!” “怎样缚呀?你连探一点头都差点吃子弹,你要我躲在门后用光索吗?我看不到他们很难用光索呀!” 海格瞟她一眼:“他们距离这门口叁十米左右,快用光索。” 露露丝鼓起腮子:“你听不到吗?我说要看到他们才能缚起他们呀!” “你修行不够。” 她把脸别开:“那么你想办法吧!” 海格冷冷一眼:“是师父。” “好好好,师父快想办法啦!” 那两名男子肩扛火枪,单膝跪在通道尽头,只从身旁的雕像探出半边身子,枪嘴遥指暗门的出口处,两人都充满紧张,其中一个更深深吸气一口。他们见海格与露露丝没有出来,心添几分困惑,其中一个不敢移开视线,小声问另一人:“他们去了哪里?会不会从另一条路追史奈德先生?” “不会的,通往史奈德先生房间的就只有这条路。”那人强作镇静。 “那么……他们会用什么方法突破?” 对方号出来:“不要吵!他们绝对突破不了这儿的!咦?” 忽然,一块冰块凝结暗门出口,晶莹亮洁,高及天花,宽度几近与通道墙壁相连。两名持枪者见状吓了一跳,慌忙扣动板机,枪响连连,掺杂火药的轻烟从枪嘴漫然溢出,但子弹打不破坚厚冰层,在火光中纷然飞弹开去。海格他们从冰块后转出了,前者喊了声:“推!”,两人登时推冰劲跑,冰块沿通道向持枪者直滑过来! “什么?”持枪者大惊失色,只能继续开火,但冰块后的二人毫发无伤。“呀——”的喊声,冰块在推力下越冲越猛,两人惊慌得掉枪欲逃,但身旁只有一扇锁起的门子!猛然接近,冰壁几乎撞过来了!一人用前臂略掩眯着的眼睛,另一人把身体尽量缩在雕像之后。在瞬间的一秒,“碰!”的撞声轰然响至,冰块直撞他们身前的石雕,顿觉身旁的空气震动一下,犹如小型的火山爆发,石雕与冰层剥出点点碎片,两名男子在撞击中几乎失了神! 海格大喊一声:“还等什么?”露露丝马上放出十指光索,急速掠过冰块与墙壁之间,惊愕失色的持枪者无路可逃,任由光索游走身体把他们轻易绑起。 “哈,成功了!”露露丝十分兴奋,向海格作了个击掌的姿势。 海格没理会她,反而报向他们身边的一扇简陋木门。他向门猛踹几下,随即传来破裂之声。木门开敞,一道向上的阶梯出现眼前:“我们追!”他率先奔上去。 “海格呀!”露露丝大叫。怎么嘛?难道连击掌都没有时间吗?她把持枪者与雕像绑在一块儿,又切断连接指头的光索,自己跟海格跑上阶梯去了。 跑至顶层,海格眼前是宽敞无人的石室,四面厚墙,没有窗户,只有数枚烛火照放淡光,一侧石壁似有转角。露露丝也跟上来了,她跑到师父身边问:“那个马克呢?” “来了!”海格小喊一声。 石室传来甲片碰撞的声响。 不久,一具铠甲从转角慢慢走出来,然后是第二具,第叁具。它们一字儿排在两人前面,站姿相同,款式与房间的一模一样,都是手拿巨剑,予人感觉凝神内敛,盔甲中彷若隐藏无边的力量。 海格冷眼扫视它们,徐然摸向腰间佩剑,拔出,烛火中映耀炽红锋芒:“法兰治,克丽丝,还有露露丝,我们要认真战斗了。” 法兰治略带兴奋:“终於可以交手了,希望它们不是普通货色。” “海格,你一定要拯救他们。”克丽丝恳切地说。 露露丝朝四周扫视一眼:“那个马克去了哪里?” 海格目视前方:“为了控制那些铠甲,他一定躲在附近。” 石室传来马克的声音:“嘻嘻,没错,我就在附近。想不到连火枪都杀不死你们,但你们能打倒这些铠甲吗?” “我明白了,你躲在其中一具铠甲中。” “对,把自己藏在铠甲里,是我一贯的战斗方法。” 海格踏前一步,怒言:“本来我担心是镇上的人误会你,才走来确认一下你有没有施行灵魂制缚。但看到你刚才的招待方式,相信我已经找到答案了。” 露露丝轻竖俏眉:“对呀,马克你太可恶啦,竟然暗算我们!” 铠甲里传来笑声:“嘻嘻,刚才镇长拨电话给我,要我想办法阻止你们检举他。当我在想办法时,你们竟不请自来了,你叫我又怎能放过这个大好良机呢?要阻止你们检举镇长,最好方法就是把你们从世上消失。” 两人怒视,默然。 “你们知道吗?镇上的人对遗物术认识不多,所以我刚刚来到这城镇时,他们把我当成贵宾一样,那个崇拜遗物术的镇长更对我宠信有加。我不妨告诉你们,我现在住的房子都是他用公帑盖的。嘻嘻,他对我如此有恩,试问怎能拒绝他的要求呀?” 露露丝十指耀放光芒:“你这个混蛋!”。 “等等!我还要问他一件事。”海格制止她,接着盯着铠甲们问:“为何要施行灵魂制缚?” 她看海格一眼。 铠甲内是轻蔑的声音:“为什么?因为我喜欢!说实在的,我告诉镇长灵魂制缚的事只是一时说漏嘴,不过呢,看来你们也不了解灵魂制缚的乐趣啊。人总是有支配欲的,你们不觉得彻底控制别人是件多快乐的事情?把它们的思想掏空,然后用我的意志填补那空空的脑袋,我要他们成为自己的工具,武器,要他们干什么就干什么,就算现在叫这叁具铠甲自相残杀也行!你说吧,这种彻底的支配不是很有趣?” “……”露露丝紧抿嘴唇,蓄势待发了。 海格目光冷峻:“既然如此,我唯有好好教训你。” “受死吧!”叁具铠甲直冲过来。 四 石室激战 作者话:《soul! 遗物术师》发表至第四篇了,可惜反应还是一般……说实在的,今次整篇都是战斗描写,希望各位看完后能够为这些描写给点意见,在会客室留留言。另外,若大家觉得好看,不妨向朋友介绍一下这作品,拜托拜托! 叁具铠甲冲来,手仗巨剑,来势汹汹,海格他们作好迎战姿势。距离迅速缩短,其中一具顷间举剑於头,狠然直劈而下,海格与露露丝霎时分左右跃开。巨剑斩向地面,立即响起“彭!”的碰声,石室摇摇撼动,猛劲把地板一下子破开,碎石尘埃乱舞,犹如爆炸一样,地面留下一道深深的裂痕。 “什么?”两人大惊,想不到铠甲有如此破坏力。海格於四米后着地,稳住步履,见其中一具向他疾扑过来,连忙挥动长剑,怒喊一声,白刃虚空乍闪,顷然一道青芒切空向它直飞过去!后者向横轻跃,青芒在身边掠过,击向石墙,“轰——”的爆炸声,墙壁犹如被炮弹直撼一下,乱石烟尘飞动,馀雾下隐若透出落日馀光! 马克躲在铠甲内,诧叫:“那柄剑的威力竟然这么大?” “避开了?”海格亦讶然,话犹刚收,另一具已趋身杀来了。它两手握剑,於虚空施以横斩,风声呼啸,速度之快令他略感惧惊!几根金发被巨剑削下,幸好他及时蹲身闪开,且剑尖朝地,刃面绽射淡青光芒,双脚顺势一起,冷刃随即朝天斩出,石室乍现“铿——”的声响! 剑斩不进去。 铠甲毫发无伤,连刀痕都没有! 两眼睁大,海格展现难以置信的神色!没可能,这柄剑是名乎其实的削铁如泥,但竟然伤不到它半分!急急回神,铠甲又举剑直劈来了,他连忙跃开,石室又现烟影乱石,其巨大的破坏力使他心生颤寒!如此力量,躲在铠甲里的马克真能承受吗?他心想,又有一具冲到他的背后! 另一方面,露露丝与一具铠甲缠斗,她十指放光,光索立即将铠甲紧紧缚起。然而后者拼劲罩身,手脚奋然舒展,巨力霎时把光索轻易挣开。露露丝大喊:“可恶!”,乘虚纵身至铠甲胴前,一记轰掌如虎袭向胸间,碰声下的它却毫发无损,空洞的感觉传至掌心。那时铠甲见相距太近,右手弃剑,以拳头向她额面奋力轰来!露露丝立即朝右急窜至对手旁边,拳头如铁槌般击向地板,破开个大洞,而她则腾身起跃,向铠甲后脑凌腿一挥!“——”它不动一下。 露露丝心坎有颤,立即后跃连连,落在海格旁边,拉开与铠甲们的差距。海格瞟她一眼,两唇紧抿。各铠甲没有追击二人,再次走在一起,犹如打量待宰的羔羊般,那岩然静默带着一份可怕的阴沉。 海格相当冷静:“它们很强。” 露露丝有点担忧:“我们该怎样办?” “或许,可以攻击它们的关节……”他略有犹豫,目光移向手中的佩剑:“法兰治,你的作战经验较多,说说你的看法。” 法兰治语气平静:“它们的动作很敏捷,似乎能自主作战,不必一举一动受马克指挥。另外,由於灵魂遗物不会有肉体上的疲劳,所以战斗拖长会对我们很不利。” “我知道,那么我们有什么方法打败它们?” “如你所说,试试攻击它们的关节;其次,就是想办法直接打倒马克。” 露露丝提高声调:“但他在铠甲里啊。” “我们唯有一边战斗,一边思索打败它们的法子。思考也是战斗的重要部份。”法兰治语气沉稳,犹如一位冷静的指挥官。 “对不起,我不能帮上什么忙……”克丽丝有点内疚。 海格放轻声调:“你没有错。” “对呀,姐姐不用自责的。” 那时,马克在铠甲内发出笑语:“嘻嘻嘻,你们和灵魂开作战会议吗?算吧,我不可能被打倒,你们要么逃出去,要么死在这里,但我不会让你们逃掉的,你们只会越跑越疲倦,最后被我的铠甲轻松解决而已。” 两人默然。 四周寂静无声。 夕阳的金光照进石室里。 此时,海格向露露丝一瞥:“千万不要大意。” “我知道了。”她点头,两人蓦地一冲而上。马克略有失措,万料不到他们主动杀来,铠甲们立刻作好战斗架式,两具疾然向海格奔袭,另一具则仗剑朝露露丝扑杀过来。距离迅速拉近,一具铠甲向他凌厉挥剑,海格俯身回避,两脚疾奔,从肩膊掩至对方身旁,在扭腰中剑刃又现青光,刹地风鸣骤起,利刃朝它的肩部关节斜斩过去,“铿——”声贯切房间,它颤动一下,没有受伤,而另一具朝海格左肩袭杀来了! 霎地,一道冰墙从地面竖出,挡在海格肩旁,铠甲的巨剑猛然劈过去,晶壁裂痕乍出,瞬间散作通透碎片。海格心惊,想不到晶壁亦挡不住对方巨剑,瞬时一个远跃,虚空中白刃连放剑芒,如蝗虫般向它们直飞而去!铠甲们走避不及,剑芒十中八九,石室爆响连声,乱石飞烟,海格安稳着於地面,直瞪对手笼罩雾中。 烟尘渐消…… 它们健全无损。 海格皱眉,稍现动摇之色。 另一方面,露露丝应付一具铠甲。她以光索充当鞭子,如有生命般舞弄腾动,时撩时打,多次扰乱对手攻击。那铠甲虽无思想,但本能战意越益高涨,挺身突进,露露丝见破绽现起,立即以光索紧缠巨剑,意欲夺走,岂料它索性以肩直撞过来!露露丝吃惊,霎时松脱索子,在撞来的刹那急地跃开,一下子落在石墙的破洞前。 铠甲见撞击落空,稍停脚步,手中巨剑仍在,於是持勇再次奔来!露露丝“呜!”的一声,摸摸作痛腹部,原来刚才未把撞力完全化解,眼见敌人已冲至身前四五米处!她斜瞥身后破洞,又瞪视铠甲:“来吧!”言毕光索如蛇摆舞,快速缚住对方腰间,同时竭力一拉,它在冲力中无法收住脚步,反而被露露丝轻易直拉过来!双方距离叁米、两米、一米,就在互碰的瞬间,露露丝突然把光索松脱,向左快跃,止足不住的铠甲随即冲出洞口,沉重的身体腾足屋外半空,夕阳映照甲面,最后从叁楼急坠地面去。 屋外传来“碰!”的一声。 马克讶然:“竟然发生这种事?” “露露丝干得好!”海格大叫。 她看看海格,苦涩地微笑,最后按着腹部,双膝跪在地上了。 馀下的铠甲停顿数秒,继续向海格攻击,后者快瞥露露丝一眼,此刻实无照顾她的时间。他远跃避过其中一具的快劈,另一具却从右方袭来,狠然挥剑斩下,海格马上稳住脚步,迎头架剑抵挡,“铿——”声响现,自己在猛力下单膝跪下来!另一具赶来扑杀,近处的亦举剑再斩,海格咬紧牙关,右手戒指绽放纯白光芒,蓦地空气凝聚冰晶,把身前的铠甲全身冻结,冰层有数寸之厚,而他亦急促跃开,另一具铠甲的剑刃在他鼻前掠过,他勉强避过攻击。 他着於数米后,见刚才的铠甲正努力挣破冰层,晶面渐现裂,恐怕被冲破只是时间问题而已。突然,海格两眼圆睁,喊出来:“露露丝!”原来另一具正朝受伤的露露丝冲过去了!他向那铠甲举足疾奔,露露丝见状亦勉强使出索子,向冲来的敌人施以鞭击。它为防被光索缚住,立时挥剑把它们拨开,此时海格奔至该铠甲的两米内,那是可聚结冰块的范围,於是号喝一声,戒指稍绽光芒,对方随即被冰壁牢牢封起,动弹不得! 海格灵光一现:我想到了! “怦——”刚才的铠甲冲破冰层! 那掉到屋外的竟从阶梯急跃出来了! 它们左右夹攻,同时向海格袭杀过去! 他踏前数步,拉开仍被冻结的铠甲距离,又瞥瞥左右来袭的敌人,如石像般不动如山,脸上浮现冷静的微笑。 “我们赢了。”法兰治猜到他的心思。 克丽丝语带疑惑:“赢了?” 海格凝神聚气,小声:“对,我们赢了,克丽丝你是我的……”此时两具铠甲杀至身旁了,馀下的一具亦奋然把冰壁冲破,海格随即两眉竖起,胜利的光辉乍现指环,大喊:“你是我的胜利女神呀!”蓦地寒气骤凝,冰晶聚结空中,只见叁具铠甲的动作倏然迟钝起来,接着点点冰屑从关节绽露而出!原来海格在它们空空的内部凝结冰块! 它们停下来。 马克在铠甲内被冰牢牢封起。 铠甲们失去活力,站不稳,“怦——”的纷然倒地,肢体在碰击下零星散开。 赢了。 海格垂下剑,但神经没有松驰,且急急跑向露露丝,在她的身前单膝跪下道:“伤势严重吗?” 她强绽笑容:“没什么,只是被轻轻碰到而已……” “以后不要这样乱来了。” “是,”她望向海格的指环:“姐姐,今次全靠你呢……” 克丽丝有点担心:“露露丝你不要说话,先在这儿休息一下。” “我没事。海格呀,快把那个马克从冰里抓出来,不然他会冻死的。”露露丝苦皱眉头,强颜展现乐天的微笑。 “嗯。”他点头,随即走近铠甲,右手轻然挥动一下,内里的冰刹那融化,流出滩滩寒冻的水泽。 不久,马克从一具铠甲的胴体爬出来,样子十分狼狈。他浑身湿透,冷得磨牙颤抖,发尖滴着水珠,脸容白得像纸一样,还因缺氧而不断咳嗽气喘,明显无法战斗下去。露露丝二话不说,伸出光索把他缚起来。 海格望向她,见她向自己微笑。不要逞强了,好吗?他心里想,没有把这话说出。 “克丽丝,我现在解放那些灵魂了。” 五 灵魂的友情 海格走近一具铠甲,蹲下,右手掌心按着它的胴体,念念有词。他向其馀铠甲做了同样的动作,略带紧张,接着吟诵生平第一次解除灵魂制缚的咒语,食指在虚空划写异样的文字。蓦地,铠甲们绽放白光,枚枚光点自甲面飘散出来,在胴体的旁边聚结,最后凝化成叁个身影——他们就是依附遗物里的灵魂。 那些灵魂体格◇梧,看样子大概二叁十岁,身穿湛蓝军服,襟前有个金狮徽章,那是在叁十年前的大战中战绩彪炳,科宁步兵旅的标记。灵魂们未知发生何事,茫然扫视四周,法兰治忽然喊出来:“咦?你们是卡恩少尉、巴纳少尉和杰克曼中尉吗?” 他们愕然:“谁?为何会知道我们的名字?” 海格望向佩剑,脸带一丝猜疑:“法兰治,你认识他们吗?” “对,我认识他们,他们就是我一直寻找的战友。” 灵魂们听到“法兰治”这名字,心坎顿现雷轰,立即向海格报以诧异的眼睑:“法兰治?莫非是法兰治?布鲁姆少校?”。 海格会意,马上念起咒文,腰间的佩剑随然泛起碧绿光点,结聚身边,法兰治的灵魂终於显现。他叁十多岁,棕发,军服与叁个灵魂相同,襟前系有金狮徽章,下巴留着稀淡的胡子,此刻略现激动的神情。 叁个灵魂大喜,卡恩率先喊出:“果然是少校!” “少校也和我们一样挂了吗?”年纪最轻的巴纳笑说。 杰克曼板起脸孔,瞪着他:“巴纳少尉,你怎能向少校说这种无礼的话?” 法兰治大笑数声:“哈哈哈哈,想不到在这里碰见你们!喂,你们怎会被那个马克控制的?这样还算是我最引以自豪的部下?”他瞥向马克,含笑的目光隐带怒意。 海格默视各灵魂,神情冷冷,但知心起涟漪,恐怕会成为激动的波澜!他怕自己压抑不住,连忙侧开脸,右手不自觉按向躁动的胸口。 腹部的疼痛减小了,露露丝不愿长跪地上,於是缓慢站起,走向海格,对这四个灵魂的重聚充满喜悦好奇。 既然召唤法兰治,海格刚才连克丽丝都叫了出来。此刻的她待在海格身边,水色的眸子充满愉快,浅挂笑容,为法兰治能遇见伙伴感到十分欣喜。 马克被露露丝缚得像粽子一样,躺在墙边,身体冷得猛抖,煞白的脸流露颤惧,又直盯聚在一起的各灵魂,猜想海格等人将会如何对待自己。 四个灵魂聊天,口吻越来越是随便,军阶的森严差别绝对比不上故朋相见之情,巴纳说:“原来如此,想不到我们被马克施了什么灵魂制缚。说来真奇怪,我记得我们的灵魂依附在铠甲里,被瓦砾埋住,四周黑漆漆的,后来马克把我们掘出来,对我们念什么咒语,就不知怎的失去了意识……” 杰克曼点头,神情冷静。 转过脸,卡恩向不远的马克怒瞥一眼:“马克竟然控制我们,现在我的身体还感到怪怪的,不知那混蛋对我们做过什么事!” 他们怔住:“什么?怪怪的?” “对啊,怪怪的,难道你们没感觉吗?” 两个灵魂对望一眼,充满疑惑。 卡恩灵机一触:“啊,可能是那混蛋对我的铠甲做过什么,我去检查一下。”他步向零散的甲件,很快认出那些是自己的,又向铠甲的胴体望去,马克刚才就是从里面爬出来。 各灵魂跟着走去,两师徒亦步向那胴体。海格见看过胴体内部的灵魂脸露愠色,於是说声:“让开。”在胴体的洞前俯起身子,朝内里瞥去,马上流露恍然大悟之情。 原来那胴体经过改装,它的内壁贴满软垫,又在里面焊接了一张简单椅子,矮小的马克在作战时就坐在胴体中,难怪他能承受铠甲的惊人运动力。 卡恩见铠甲弄成这样子,马克又曾经控制他,旧恨新仇掺杂,於是愤懑步向对方:“你这混蛋,你控制我们一定很好玩,而且把我的铠甲弄得古古怪怪的,我想你一定活得不耐烦了!” 马克艰难抬头,惧容如旧,见卡恩已来到身边。 法兰治与部下们来到近处,卡恩怒眼圆睁,右手伸向马克衣领,想把他一下子抓起来,岂料那半透明的手从对方领口穿过,根本捉不住马克。他稍稍吃惊,想起自己的身体早就没有了,不禁傻住,过了片刻才“哼!”的转身走远。 法兰治与部下们趋近,小声安慰卡恩。 过了一会,杰克曼开口:“对了,为何马克可以控制我们?他这么轻易就能控制灵魂吗?” 法兰治向他们扫视:“因为他使用遗物术。” “遗物术?” 他竖起食指,侃侃解释:“它是咒术的一种,能利用遗物里的灵魂提链力量,在最近二十年才兴起。” 他们对望一眼,卡恩诧问:“二十年?” “对呀,二十年,你们不知道吗?” 巴纳脸露点点心惊:“我们真的不知道,我们都是在格兰登堡那场仗战死的……那场仗距离现在多久了?” “足足叁十年了。”法兰治带点感触。 “叁十年?” “对呀,足足叁十年,我也是在那场仗战死。” 灵魂们沉默,石室一片静然。法兰治见气氛有些不妥:“当时我和数名部下被包围山坡,缺水缺粮,远远看见我军的城堡被攻打,却只能袖手旁观。我们不想投降,经商量后决定乘夜色逃出去,可是被敌人察觉了,结果我和部下们在他们的围攻下逐一丧命,而我的灵魂亦依附在自己的剑上了,哈哈哈哈……”他仰天大笑,暗里泛起澎湃心潮,眼角溢出一枚泪珠。 灵魂们依旧静默。 法兰治意犹未尽,语气加重不少:“但你们要听清楚,我没有白死,我的部下也没有白死!我们在山坡奋力作战,只有五人,对,我和部下合共只有五人,而我清楚听到敌人调动两个排来围攻!当时我不断斩杀,连手都麻了,我肯定自己最少杀掉十七人,我是战斗至力尽而死的,我……”他越说越激动,喊出来:“我直至死前一刻都没有辜负自己的剑和军服!” 卡恩目光坚定:“我也是战斗至力尽而死!” 巴纳喊道:“我也是!” 杰克曼握起拳头,直视法兰治:“作为军人,就应该有觉悟为国捐驱,我们叁个也是死守城堡直至最后。当时敌军攻进来,我们叁个负责守卫通向二楼的阶梯,对啊,就是身穿那叁具铠甲!敌人如潮水般不停涌上,我们则不停挥剑杀敌,即使筋疲力尽手上的剑也没有停止,我们和少校一样是力尽而死的!” 法兰治流出眼泪,话音呜咽:“我们都为国家奉献至最后一刻。” 他们齐声:“对!我们心中无愧!” “虽然格兰登堡沦陷了,但国家最后都打胜仗!你们知道吗?现在的总统麦肯泰尔,他就是我们生前总统的儿子。还有,在345年8月16日,在那天,就是在那天,我们正式接受卡库帝国的投降!虽然我已经死了,虽然我很快就要超升,但我绝对不会忘记那令人振奋的日子!” “说得对!” 法兰治抹抹泪水,尽力平伏激荡的思绪。过了片刻,他直视部下们,右手伸向海格:“我后来遇到这少年,他叫海格,是个遗物术师,就是他和同伴们打败马克的。当时海格说能帮我超升,但我拒绝了,因为我希望确认你们的生死,你们知道吗?我在这叁十年都没有忘记你们这班忠心的部下呀!今天能见到你们,我的心愿达成了……” 他们感动,巴纳眼有泪水:“少校,我们值得你这样挂心吗?” “巴纳,你们不单是我的部下,还是我的好朋友。”虽然泪痕未乾,法兰治绽放温暖的微笑:“我很高兴在人生中认识你们。” 叁个灵魂都哭了。 法兰治转头,望向海格,见他眉头紧皱,眶有泪光,辛苦地强忍泪水:“海格,你现在可以为我超升了,我已经无憾……” 卡恩抹抹眼泪:“知道国家胜利,又能与少校重逢,我今生也无憾了。叁十年实在很漫长,我也是时候回到生命之树身边……你叫海格吧?请你帮我超升,我不想依附在铠甲上了。” 巴纳含泪微笑:“我也是,请你帮我超升。” 杰克曼开口:“我与他们永远是共同进退。知道过了叁十年,我在人世已没什么依恋了,请海格先生也为我超升吧。即使我们回去,我们永远在天国眷顾着国家。”他把右手放在胸前,朗声道:“亚美斯夫共和国万岁!” “亚美斯夫共和国万岁!” “呜……”海格终於按捺不住,单手掩脸哭了出来,晶莹的泪水从两颊滑向下巴。两姊妹早就察觉异样,此刻的露露丝更脸露惊讶,她第一次看见平日冷冷的师父哭泣人前:“你……怎么了?” 克丽丝的眸子充满哀伤:“海格,你舍不到法兰治离开吗?” “呜……”他哭得无法站稳,双膝跪下,尽量眯起眼睛,多么不愿那耻辱的泪水流下来,也竭力咬紧嘴唇,不愿发出声响,但知道自己无法办得到。他摇摇头,回应克丽丝的话,心里着实在法兰治的超升感到开心,是的,很开心,若父母能与他一样就好…… 沉吟,法兰治以慈爱的目光报向海格,犹如父亲看着疼爱的儿子。他开步了,身影缓缓朝海格走过去。 六 心连心的伙伴 “海格,你想起当年的事吗?”法兰治温和地问。 “呜……”他只是不停地哭,没回答对方的问题。 法兰治瞥瞥两姊妹,目光移回海格:“起来吧,不要哭了。” 海格眯起眼睛,咬紧唇,希望自己不要哭下去,可是仍呜呜饮泣,凄然泪雨。他低下头,不敢承受别人的眼光,怕他们说自己软弱。是的,我太软弱了,我是个眼白白看着爸妈的灵魂被施以灵魂制缚的遗物术师! 法兰治沉吟,单膝跪下:“海格呀,那不是你的错,当时的你才十一岁而己,试问又能做到什么呢?” 他呜咽说:“呜……但是我……” 露露丝担忧地踏前一步,话音小得像自言自语:“海格,到底发生什么事?” “……”克丽丝沉默,只以怜悯的目光看着他。 法兰治把语气加重一点:“海格你根本没有错,错的是那叁个袭击你父母的遗物术师。你们一家叁口在村庄活得好好的,是那些遗物术师不知怎的袭击他们,你父母才会被施以灵魂制缚,对不对?海格你何需自责呢?” 他蓦地激动起来,把头抬高,在泣声中喊道:“不是!不是的!一切都是我的错呀!妈妈被他们杀死,她的灵魂依附在爸爸剑上,是啊!爸爸要我把剑带走,他伤得走不动了,他叫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剑交给那些人!呜……这是他临终的遗愿啊!”他强压情绪,低头:“但是我……但是我……呜呜呜……” “你能做到什么?对方是遗物术师啊,而你当时只是个十一岁的小孩子,剑被他们夺去也是无可奈何。你已经尽力逃开那些人,你已经尽力了啊!” “尽力又如何?尽力又如何呀?呜……剑还是被夺去了!而且爸爸的灵魂也依附在同一柄剑上,是和妈妈依附在同一柄剑上呀!我……我无法保护他们,我不到一会就被他们逮到,被轻而易举地夺去剑,那些人还在我脸前对爸妈的灵魂施以灵魂制缚!是灵魂制缚!呜……爸爸是遗物术师,而我是遗物术师的儿子,但我竟然……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无法完成爸爸的遗愿!” 法兰治不耐烦,语气近乎责备:“海格!为何你总是听不明白?你到底要责怪自己到什么时候呀?” “呜……”他低头饮泣。 两姊妹总算明白什么事了,露露丝满脸忧色,小声说:“海格你不要这样啦,法兰治不是说那不是你的错吗?你……” “你收声,呜……你根本不了解我。”他没有举头。 大家一愕。 露露丝回神,神情有点失措,瞥瞥姐姐及法兰治他们,最后犹豫地举起右手。我想做什么?我想做什么?露露丝不知道,只知心下燃起一股怒火。她蓦地把手垂下来,提高声调:“你为什么这样说?我……我跟着你两年了,我还不了解你吗?” 海格哭泣:“呜,你跟着我只是想学习遗物术……” “拍!”的一声,露露丝一巴打在海格脸上,她生气了:“为什么你这样看我?我真的只为学习遗物术才跟着你吗?虽然我和姐姐跟着你的时间不及法兰治长,但你竟然把我当作外人看待!我不了解你?你以为我只是个孩子气的笨蛋?” 海格被她一掌掴醒,不自觉地把脸抬起,木然看着露露丝,左颊如火烧般灼痛。虽然泪水仍在,哭声却倏地停了下来,整个人如石像般动也不动。 露露丝十分诧异,想不到自己真的掴海格一巴。她看看手掌,见刚才的一巴令它微微泛红,隐带一丝疼痛。沉吟,露露丝后退数步,把不安的眼神自海格脸上挪开,不说话了。 石室静悄悄的,法兰治静然,叁个灵魂亦以不安的眼睑默视此刻情景。 “海格。”克丽丝漠然地说,她马上成为大家的焦点。 海格缓慢转头,把带泪的眼睛报向她,见克丽丝脸容冷漠,蔚蓝的瞳孔散放恬静的华光,深邃如海,但从紧抿的樱唇可窥见心中的点点怒意。克丽丝以娴雅的动作走近他,一声不响,接着如露露丝般把右手举起来,慌乱未定的海格立刻以手臂遮掩脸部。 “若我还有身体,一定和露露丝一样一掌掴下去的。”她冰冷的话音。 他们大惊!想不到平日柔弱的克丽丝会说出这样的话。露露丝与法兰治同时向她报以骇异的眼神;海格则两睑睁大,嘴巴微开,把掩脸的手臂缓缓垂下来,看着克丽丝哑口无话。 克丽丝垂下手,满脸淡然:“你是看到卡恩先生他们被解除灵魂制缚,得以超升,所以才一时感触落泪的,对吧?” “……”海格呆滞地看着她。 “那是件令人高兴的事,然而你在这里哭哭啼啼,还说些令露露丝痛心的话,那不是很过份吗?作为姐姐,我不能袖手旁观。”虽然平淡,但话语伴着一丝威严。 露露丝听罢,眼眶一热。 海格总算懂得开口:“克丽丝,我……” 克丽丝打断他的话:“海格你四处旅行,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查出杀害父母的凶手,并找回依附父母灵魂的剑吧。你想把它找到,然后为父母解除灵魂制缚,就如今天帮卡恩先生他们恢复意识一样,我有没有说错?” “对……”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是哭哭啼啼呢?你不应让今天的事情撕痛自己结焦的伤口,而应该把它看成对自己的鼓励。为何你不想想,你可以为卡恩先生他们解除灵魂制缚,意味这是一个成功的开始,你总有一天能为父母解除灵魂制缚的,一定可以,所以……”说到这里,克丽丝收起冷漠,眯起眼睛,改以温柔的莞尔,如照耀百花原野的温暖阳光: “今天不是很值得高兴吗?” 海格再次呆住。 露露丝浅现笑意,流出眼泪了。 叁个灵魂对望一眼,微笑。 法兰治向她报了个道谢的眼神,接着望向海格:“你有两位心连心的好伙伴,还担心找不回父母的灵魂吗?” “呜……”海格哭了,他哭了,那是感激的泪光!对,我一定能为爸妈解除灵魂制缚,我一定能找到杀害他们的凶手,我……我不应该流泪!他抹抹泪水,重新站起来,回复那坚定的眸子,开步,走向哭泣的露露丝:“对不起,我……刚才说了过份的话。” 她一下拥抱海格,手臂交着他的脖子,哭骂:“呜……你这个笨蛋,人家很关心你嘛!你竟然不把过去告诉我们,只告诉法兰治一个!你呀,你呀……呜……”她的泪水沾湿海格脸庞。 “对不起……”他温柔地说,抚摸露露丝的背,随然望向克丽丝:“谢谢你,若不是你刚才的话,我可能还跪在地上难看地抽泣。” 克丽丝眯起眼睛,微笑。 他望向法兰治,又扫向叁个灵魂:“我现在帮你们超升,对不起,要你们久等了。” 灵魂们一笑,巴纳更打趣地开口:“没关系,我们能看到刚才感动的一幕,即使要等多一两年都没关系啦!哈哈哈,开玩笑的。” 海格浅笑,小心地推开抱着自己的露露丝,然后把手伸入怀里,拿出一根白色粉笔,向法兰治与叁个灵魂说:“我会在地板画一个魔法阵,完成后你们站进去,再配合我的咒语,你们就能够超升了。” 灵魂们点头。 海格走到石室中央,俯身,开始绘画魔法阵。他先在地板画一个两层的圆形,大小足以容纳四个灵魂站进去,然后在内圆画上六芒星,在星图旁边绘上各类奇异的符号,不到一会就把魔法阵完成。 两姊妹定眼看他,露露丝看得尤为入神,她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用到这种繁复的遗物术,她一定要把它学懂。 “法兰治,还有叁位,请你们进去吧。”海格有礼开口。 四个灵魂回应,随即步入阵中。海格在阵外念起咒语,魔法阵马上现起代表生命之树的金色光芒,灵魂们开始从脚部化作金黄的光点,穿透天花板升向天际。法兰治与灵魂们笑着向他们挥手道别。虽然不舍,露露丝亦欢欣地挥手回应他;克丽丝优雅地摆手;海格站在阵外,看着快将消失的灵魂们,内心无限感触。 “海格,你一定能找回父母的灵魂!”法兰治充满信心,他的下半身已消失在魔法阵里。 杰克曼亦说:“海格先生,少校说你行,你就行的了。你千万不要放弃呀,你父母一定在某处等待你的。”卡恩与巴纳听罢,亦向海格说些鼓励的话语。 海格重重地点一下头。 终於,各灵魂全身化作光点,在美丽神秘的金色莹火下飘离石室,回到掌管世界万物的生命之树怀抱,永享宁静。魔法阵的金芒渐然减弱,最后变回一个绘画在地板上的普通图形。 剑与铠甲们亦失去力量,变回一般的武器防具了。 马克把一切看着眼中,心想:蠢材,竟然为满足灵魂的心愿而放弃强大力量。 (永别了,法兰治……) 海格默视空空的魔法阵,过了片刻才平伏心坎,接着向两姊妹报以坚毅眼光,结伴向紧缚一旁的马克缓然步过去了。马克骇惊,大叫出来:“你们……你们想对我怎样?” “当然是把你依法查办。你的灵力仍残留在铠甲里,它们可成为你曾施行灵魂制缚的证据。”他冷淡开口。 “依法查办?”马克一听,脸露惊讶,实则心下现起希望的曙光:嘻嘻,原来没打算杀我,你们果然是一班蠢材!我有镇长包庇,镇长又是市长的亲戚,而且更重要的,是市长在中央有贵人撑腰呀!你们要告发我?嘻嘻,作你们的白日梦吧! 露露丝望向师父:“我们该怎样做?总不能把他交给那个镇长吧?” 海格瞥瞥马克,见他仍装惊发抖:“先把他关在某地方,然后拨电话给艾萨克,叫他从中央尽快派人来,那些人应该今晚就可以赶来吧。” 马克双眼睁大,故作结巴:“艾萨克……是什么人?” 海格冷冷一句:“他就是当今总统的儿子,艾萨克?麦肯泰尔。” “……”马克吓得哑然。 “拉他走!”海格转身,迳自步向石室出口。露露丝五指立即放出光索,与紧缚在马克身上的索子连接起来,强行将他拖走。 马克真的惊慌了,他一边挣扎一边大叫:“艾萨克?没可能!你们一定是唬吓我,一定是……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是什么人呀?” 海格已步出石室。 # # # # # # 深夜,镇长进入梦乡。他穿着睡袍,头戴睡帽,把肥胖的身躯埋在温暖的被窝中,与旁边中年发胖的太太一样,两个人睡得像死猪似的,发出吵耳的鼻寒声响。 “彭彭彭彭!”房外传来剧烈的拍门声。 镇长梦醒,缓缓睁开惺忪的眼睛,神志模糊,在被窝里含混地道:“这么晚还吵什么……”他说到一半,又闭上眼,继续会见周公。 “主人啊,中央派人来了,他们在大厅等你啊!” “什么?”镇长讶叫,霍地从床上跳起来。 # # # # # # 中午的市集,阳光普照,十数途人行走其中。 “喂,你知道吗?镇长昨晚被人抓走了。” “我怎会不知道?现在镇上传得很厉害呢。” “听说是中央派人抓他的,要检举他贪污渎职的事,而且连那个马克都一并抓走,那家伙可能有份和镇长勾结吧。” “你只听到这些而已?让我告诉你吧,以前被镇长冤枉下狱的人都被传召了,他们可能会成为指证镇长的关键。嘻,今次事情好像弄很大的,镇长肯定完了。” “若他真的完了,我们就有好日子过罗,哈哈哈哈……” 海格与露露丝在那对途人身边走过,把他们的谈话听进耳中,露露丝浮现得意的笑容:“镇长这么快就被抓走,艾萨克做事真是很快呢。” “嗯,即使镇长有多大势力撑腰,也敌不过艾萨克亲自出马。不过,事件这么快就传到人尽皆知,可能是那些不满镇长的官员私下把消息放出来吧。”海格直视前方,淡淡地说。 走着走着,他们来到“安德鲁烈”餐厅。餐厅内还是稀稀落落,没什么客人,老板娘无聊地坐在一张餐桌边,见海格与露露丝进来了,於是挂着笑脸跟他们打招呼:“啊,欢迎你们。” 海格望她一眼,点点头。 露露丝愉快地挥手:“老板娘!” 两师徒在一张餐桌边坐下,老板娘笑着走过来:“你们今天想吃什么?” 海格平静地说:“我们一会儿就离开这城镇了,我想在临行前尝尝这里的肉汤。”他说罢,不动声色地望露露丝一眼。 露露丝一惊,连忙装作看不见:“呃……对了,老板娘知道镇长被抓走吗?” 她浅笑:“我怎会不知?镇上几乎个个都知道了。” “那就好啦,镇长被换掉后,这城镇一定很快恢复以前的朝气,到时老板娘的餐厅就不怕结业了。”露露丝开心地说。 海格向老板娘报以坚定的眼神。 老板娘皱起眉,苦笑:“若是这样就好了,不过要一个城镇复兴不是一时叁刻就能办得到,看来我这间餐厅是捱不了,结业只是迟早的问题……”说到最后,她黯然望向地面。 “不会的!”露露丝站起,把她的手挽起来,脸露希望的微笑:“只要努力,老板娘的餐厅一定能坚持下去的,这餐厅不会结业,因为你妈妈会在天国保佑你嘛!” 海格也说:“对,不要辜负你妈妈的苦心。” “你们……”老板娘苦笑,不知说什么了。 此时,一对父女手牵手在餐厅外走过。爸爸叁十岁左右,而女儿大概五六岁。那女孩看见餐厅,一下子停下来,拉着爸爸的手嚷:“爸爸,我肚子饿了,不如进去吃东西吧。” 那爸爸看餐厅一眼,犹豫之色袭上脸庞。他停下,目光呆滞的,好像想起什么事,最终展现欣慰的莞尔:“好吧,我们很久没好好吃一顿了,爸爸陪你进去。” “好呀!”小女孩十分欢喜。 叁人把一切看在眼中,露露丝会心微笑,一丝暖意漫起心坎;海格则故作无事地拿起菜单,自言自语道:“镇长被抓走,镇上很多人都谈论这个话题,而且十分高兴。我觉得他们心里都燃起希望了,他们深信今后会有好日子过,而这城镇亦会很快复兴起来。只要大家努力,任何困难都可以克服的。” 露露丝与老板娘听罢,呆然。前者会意一笑;老板娘定眼看着海格,见他仍神态自若地翻看菜单,自己的眼眶不禁泛出泪水:“谢谢你们,我……我一定会把餐厅经营下去的,我不会让妈妈的餐厅就此结业。” 海格微笑,但他没有望向老板娘。 过了不久,两师徒终於离开城镇。他们乘坐公共马车,打算前往附近的大城市,然后再转乘蒸气火车返回亚美斯夫共和国的首都布里佩斯。马车内只有对坐的师徒二人,没有其他乘客,而车则在车厢外控制马匹。 海格翘起双手,闭上眼睛,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露露丝转身,欣赏窗外不断后移的风景,满脸无聊。 忽然,海格悠悠睁开眼,瞥向手中的戒指问:“克丽丝,你喜欢我经常把你关在指环里吗?”原来他刚才没有睡,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露露丝转头,好奇望向师父。 戒指内传来克丽丝的声音,略有诧异:“海格,你为什么这样问?” “唔……没什么,只是觉得经常把你关在指环里不太好。” 克丽丝迟疑片刻:“若海格愿意,我当然希望多些出来走走。” “好的,我以后会多些让你出来,对不起,我以前太忽略你了。”他轻声地说,语气充满歉然。 克丽丝带点惶恐:“呃……没有这回事,海格对我很好,就算要我整天关在指环都没问题的……” “不,我以前太忽略你了,不单止你,”他抬头,望向露露丝:“还有你的妹妹。” 克丽丝没说话了,若海格现在让她出来,一定能看到她温柔喜悦的微笑。 不知何时,露露丝把脸转回窗边,双手枕着下巴,继续欣赏车外的风景。只见一片绿油油的田野在阳光中映弄碧翠淡光,微风把嫩枝细叶吹得轻轻摇曳,田野的远方是个安闲宁静的小山丘,丘上是开朗辽阔的蔚蓝天际,数朵白云静静地飘浮其中,景色美丽优悠。 (那些白云可能在睡午觉呢。) 露露丝想,脸上绽露满足的微笑,又抬眼望向天空的白云:“我们一定会帮你找回父母的灵魂。” 海格顿时愕住,看露露丝一眼,见后者仍背对着他。马车不停地向前走,窗外的美丽景色一直向后移,白云依然在午睡。海格沉吟片刻,他决定翘起双手,合上眼睛,静静等待目的地的到来。 谢谢你们,这是他心里说的。 七 黑色少女 虽然布里佩斯是亚美斯夫共和国的首都,但夜晚的街道冷冷清清,除了少数餐厅和旅馆依然营业外,大部份商店已经关门,居民亦留在家里,街上只能见到孤独的数枚灯光,而且在街灯无法照及的小街窄巷,往往成为罪恶的温床与避护所。 一名少女走过窄巷。 她看来十六七岁,柔顺的黑发及腰,穿着纯黑的长袖裙子,微微隆起的胸部勾划优美的曲线,戴在双手的丝质手套也是黑色的。她的裙摆颇长,黑溜溜的一直掩至小腿,裙摆下可见她所穿的黑色丝袜,以及全黑的尖头鞋。 “踏……踏……踏……”她默不作声,缓缓向前走,脸挂一丝冷傲。 一个身影出现在小巷的另一端,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头戴高帽,身穿绅士服,手撑一根木制拐杖,脸上有一双明亮老练的眼睛,予人的感觉稳重威严。 少女停下,看着男子渐渐走近她,当距离拉近至二十步左右时,她礼貌地说:“请问你是默文?赫奇特先生吗?” 男子一愕,停下来:“没错,我就是赫奇特。请问你是谁?” 少女稍稍弯腰,优雅地略为拉起两侧的裙子,微笑:“很荣幸能与赫奇特先生见面,小女子叫英格里德?格拉夫,今天是有事找赫奇特先生的。” 默文皱皱眉:“小姐,这儿不是淑女来的地方。” 英格里德浅笑:“绅士也不应该到这里。” 默文眸光一闪,心里漫起不祥的感觉,冷静地问:“请问英格里德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她依然优雅地微笑:“我是来杀你的,请问赫奇特先生准备好了没有?” 默文心里一惊,可是神情异常镇定,还慢悠悠地脱掉高帽,把它放在身旁木箱,接着扭动一下拐杖的手柄,它的垂直部份立即如剑鞘般脱了出来,露出冷森森的剑刃。他单手握剑,指向前方,温文地开口:“你就是最近猎杀遗物术师的人吗?” “没错。”英格里德收起微笑,右手蓦然显现一柄窄身长剑,剑柄是纯白色,没有剑锷,只在连接白刃的部份镶了一枚圆橘澄的琥珀,与她身上的纯黑服饰构成强烈对比。 默文啧啧称奇:“那剑从哪里来的?是遗物术?” “没错。”她冷漠的眼神。 “我只是一个催眠治疗师,你为什么要杀我?” 英格里德踏前一步。 默文温和的眼睑隐现杀机,狠笑:“看来问下去是没用了,就由我打败你,再向宪兵部领赏金吧,你是个悬红十万戈贝的通缉犯呢。”说毕,向对方缓缓踏前,一步,两步,叁步……英格里德亦慢慢向前走,刃尖斜指墙边。 巷内只有脚步声。 霎地,默文加速,风驰电掣朝英格里德袭杀而来!双方距离迅速缩短,不到刹那已至短兵相接之地,默文细剑迅时如百道银光,刃尖若狂风骤雨般厉凌突刺过来!英格里德举剑相迎,时拨时斩,两道银光化作数十冷影,频起碰声,铿鸣贯切幽暗小巷,犹若数十铜铃骤迭摇响,既悦耳又心寒。 渐渐,默文攻势越发急劲,英格里德挥剑同时迅步退离。她神情冷静,乌黑瞳孔几近不动声色,握剑的纤幼手腕灵若游蛇,裙缘迎风摆舞,身影在万浪银光后是轻盈优雅的舞姿!此时她看准对方剌势,施剑相迎,碰声下手腕灵巧一扭,默文冷刃刹然被架指天边。英格里德木无表情,早就一个踏步趋身前去,左手顷现另一把纯白长剑,朝默文胸口笔直快刺过来!默文一惊,竟举起左手抵挡,灵刃直戳前臂,他立即一个远跃拉开与英格里德的差距。 “可恶……”他蹲身落地,遥望对方身影,缓慢站起,只现点点不悦的神情。英格里德没有追击,伫立原处,向默文报以冷然一眼,左手长剑随即消失无色。她发现默文的手没有受伤:“原来赫奇特先生进行过身体改造。” 他微微一笑:“对,我的左手是在叁十年前的大战失去的,当时的我才十五岁,现在想起来真怀念战场杀敌的日子啊。”话毕,脸上掠过一丝兴奋,又把拐杖搁在墙边,脱掉绅士服的外套,摺高衣袖,在英格里德脸前展现一支与常人无异的左手。默文扭扭手肘的接口,整支前臂立然脱了下来,露出一把刀刃。 英格里德默默地看着他。 默文把左手挥动几下,作斩劈之状:“身体改造的技术在近年发展得很快,於是我花钱把「左手」买回来。虽然我的改造没麦肯泰尔总统那样彻底,不过已经够用了。” 英格里德漠然地问:“你以为单靠它就可以打赢我?” 他自信地微笑,拿回墙身拐杖:“我的遗物术不是用来战斗的,所以在这里发挥不了作用。不过,我会不会死在你手上,要打下去才知道了。” 英格里德漠然瞥他,低头,没有回答,右手长剑随然消失,接着双手指缝蓦然现出八把飞刀,也是纯白刀柄,柄上镶了琥珀宝石。 默文又是称奇:“这些也是遗物术吗?你的能力是制造武器?” “正确点来说,是把物件具现化。” “能具现任何东西吗?” 她把夹着飞刀的双手交叉胸前:“我道行未够,目前只能具现十种东西左右,大部份都是武器。” 默文一笑:“已经很了不起。” “是吗?”她轻声,眼睑寒光乍现,倏然两手疾速一挥,飞刀立即如脱野马直冲默文!风啸过处,对方轻现笑容,手中拐杖霎时朝天一记挥打,七把利刃被顷然打落,又以左手挡开最后一刀,然而英格里德已持剑杀至他数步之内了!默文略惊,想不到她速度犹胜之前,刹然以拐杖直刺过去!她耳边骤起风鸣,娇柔身躯立即灵巧俯避,蓦地一道冷白剑弧划向对手侧腹!“噢。”默文轻叫,双脚马上用力,在毫之瞬间往后腾起,身影飞向大街,暗想道:这小妞还太嫩。 英格里德抬头,眼见对手着地在即,见机不可失,手中长剑立即收起,八把飞刀迅时如蝗虫般向半空的默文疾射出去。默文一笑,眼见利刃凶狠来攻,手中拐杖只随便挥扫几下,银光闪起,铿然有声,各飞刀随即被打得纷飞各处,或墙或地,同时他着於大街地面。 “怦——”的一声。 他顿时失去平衡,往后一仰,躺在地上。 “呜……”默文忍着疼痛,眯起一支眼睛,咬紧牙,艰难地把头抬起,右手的拐杖早就落在身前一米处。他连忙用手摸摸右腹,是血,心知自己无力站起来了。 “踏……踏……踏……”英格里德从小巷慢慢走出来。 默文满头冷汗,一脸惊恐。 她神情冷漠,默然来到对方身前,停下,身后是一根两手横握的火枪,枪身漆成纯白,枪嘴配以长若近四十厘米的森冷刺刀,由枪托至刀尖足足及上她的高度。走到大街,天空的惨黄圆月清晰可见,英格里德的厉寒白刃被洒上淡淡金光,乌黑的裙摆随晚风轻然飘舞,漆黑的眼神既凄冷又神秘,身上带着一丝诡异的优雅气息,她是死神,也是带来灭绝的月夜少女。 “你输了。”英格里德把身后的火枪拿出,右脚踩住默文的左手刀刃,刺刀遥指后者咽喉。 默文想挣扎,但怕对方立即杀死自己,唯有一动不动,嘴巴微张,没有说话,鲜血从右腹缓缓流出来,暗里为刚才的轻敌无比后悔。 英格里德摇摇头,脸露一丝失望,打算一刀刺进去。 “等等……”默文颤抖地开口。 她把动作停住:“有遗言吗?” “我……我想知道,到底是谁指示你杀我?” 英格里德默然。 对方吸一口冷气:“我不想死,我……我只是一个略好剑术的催眠治疗师,没有犯什么过错,也没有开罪人,你为什么要杀我?我今天只是碰巧路过这小巷,想不到就……呀!莫非你想要我的灵魂遗物?我的遗物只是个有催眠能力的怀表而己,你想要我可以给你,它就在我左襟的衣袋内。” 英格里德没理会他。 默文忽然狞笑。 她有点愕然:“你笑什么?” 默文脸上的恐惧消失了,取而代之是嘻笑两声,两眼睁大,直视英格里德:“我赢了,你已经被我催眠。” “是吗?”她依然刀指对手。 他瞪视英格里德。 英格里德神情如旧。 “什么?”倏地,默文的笑容消失,更大的惊恐如爆炸般暴现心坎,满脸难以置信:“没可能,为何你没有被催眠?我已经用说话向你作了足够的暗示,现在应该用眼神就可以轻易催眠你!为何会这样?遗物术的催眠是不会失效的!为什么?为什么?” 此时,远方传来脚步与喊声,刚才的枪声惊动宪兵了。 她朝声音的方向报了一眼,脸容淡漠如冰,接着把目光移向默文处:“我会把你的灵魂依附在我的右手。” “呀?”默文目瞪口呆,惊惧的他不明白对方意思。 “蠢材。”英格里德一刀刺进去。 八 十九岁的大婶 亚美斯夫共和国首都,布里佩斯。 中央行政分所是栋百多年历史的大屋,楼高四层,有个呈叁角形的倾斜屋顶,数个棕色的尖塔直剌天空,而分所内分别设立政治部、宪兵部和陆军部的附属单位。它的出口是胜利广场,每天这个时候都有不少身穿墨绿制服的宪兵、穿着湛蓝军服的军人,以及其他衣着整齐的男男女女经过。 海格伫立胜利广场,看着不远方的行政分所,轻声自语:“终於回来了。” 露露丝瞥他一眼,脸有抱怨之色:“海格你要进去很久吗?” “不知道,我想半小时左右就回来。”他依然看着分所。 克丽丝站在海格旁边,柔声说:“露露丝你就等等吧。” 海格扫视附近的行人,又以自若的眼睑报向克丽丝:“你先回到我的指环里,不然你进去分所会引起一些不便。” “嗯。”她点头。 海格念句简单的咒语,克丽丝化作枚枚光点,很快回到指环之中,消失无形。接着,他回头看看露露丝,冷冷地说:“你在这儿等我,不要四处走动,明白了没有?” 露露丝扁起嘴:“海格你要快点回来啊。” “我只是把这半年的旅行记录交给「不死鸟」而已,应该不会花很多时间。”他话毕,望向行政分所,缓缓开步,身影与露露丝渐渐拉远。 露露丝喊:“记住快点回来啊!” 他背向她,稍举右手。 没多久,海格走到分所的入口处,与站在两旁的宪兵交待两声,随即转进屋里。露露丝把一切看在眼中,当她再找不到海格的背影时,唯有无聊地步至广场一旁的石柱,倚在那处,悠闲扫视四周的走动身影,以及不远的分所大屋。 (我们有半年没回到这里了……) 呆着呆着,露露丝想起两年前初与海格旅行的情景。当时是一个夜晚,海格与她找不到投宿的地方,唯有在荒野生起一堆小小的柴火,两人就这样在火光中闲聊交谈。那时露露丝说:“海格你来自一个叫「不死鸟」的组织?” “没错。”他看着火焰点头。 露露丝好奇地问:“不死鸟是什么东西?” 海格见火光渐小,於是把捡来的一根柴放进火中,脸色平淡:“它是十年前由麦肯泰尔总统成立的组织,隶属於政治部,作风挺低调的,成员多数是遗物术师、身体改造师、医生和科学家……它的职责就是寻找令亚美斯夫共和国永远强大的方法。” 她脸露疑惑:“永远强大的方法?” “说得直接一点,就是让麦肯泰尔总统得到永远的生命,永远管治这个国家。” “噗——”露露丝差点笑出来。 他抬头,望向露露丝,平静地说:“幸好这里没有宪兵,不然你这样笑会被他们抓走的。你和克丽丝在小村庄长大,所以不清楚这个国家的情形。我们国家的领袖虽然是总统,但和卡库帝国的大帝一样,都是不折不扣的独裁者。麦肯泰尔总统希望永远掌权,但知道人总有一天会死,所以才成立这个不死鸟,希望自己尽快得到永远的生命……” “那和国家强大有什么关系?” “总统不想把这个目的直接说出来,所以才用「国家强大」这个较婉转的藉口。” 露露丝皱眉,对那个口不对心的总统有些讨厌:“那么海格你四处旅行又为了什么?” “寻找新的灵魂遗物。” “……” 海格的眼神不自觉回到火里,淡然:“在不死鸟,部份遗物术师会留驻总部,日夜研究有关的遗物术;亦有些会四处旅行,寻找新的灵魂遗物交给组织,而我就是属於后者。”他停下来,好像想起什么,补充:“但当然,我不会把法兰治和克丽丝交给他们,因为作为遗物术师,我总要把一些灵魂遗物带在身上。” 露露丝一笑:“四处旅行?那岂不是很优哉悠哉吗?” “也不是,我们每半年都要回布里佩斯一次,把找到的遗物交给不死鸟,又或递交一份旅行记录,把该半年的遭遇详细报告他们。若组织认为某些遗物术师没好好利用该半年时间,他的成员资格就可能被取消。” “原来如此……” 露露丝回到现实。 她依然呆看行政分所。 “……” (听海格说,这个国家现在很糟糕呢。西面有饥荒,南面有水灾,北方又不停发生动乱……即使我们总统得到永远的生命,也很难解决那些问题吧。) 她眼神带点感伤。 “咦?”露露丝忽然叫出来,睁大眼睛,神情惊愕。笨蛋,我怎会想这些事情?我是个会关心国家大事的人吗?哎呀,我一定是呆太久呆疯了!死海格,他说半小时就回来,现在过了多久? 她立即看看远方的钟楼,怔住:什么?原来才十五分钟而已?惨啦,我一向没什么耐性,要我多呆十五分钟简直是世纪大挑战呀!怎办?我还有什么白日梦可以作呢?早知嚷着跟他一起进分所算了! 在露露丝无限后悔时,耳边传来一把和蔼的女声:“小姐,请问你是平民吗?” “啊?”她一个回神,骤见身前站了一男一女。那女的站前一点,叫马丁娜,看样子二十多岁,身材高挑,穿着白色长袖衬衣及深蓝色长裙,黑色长发,耳缘的发丝束於后脑,还戴着一副幼框眼镜,为镜片后的乌黑水眸增添几分成熟,使人立即联想起那些学识渊博的漂亮姐姐。 站在马丁娜身后的男子叫卡尔,十八岁,黑发,身穿军服,剑佩腰间,在两个月前晋升少尉。卡尔的身高与马丁娜差不多,但脸上少了后者的聪明,那炯炯眼神与经常抿起的嘴巴,令人觉得他是个严肃正经的男子。 她看着马丁娜,脸露不解:“你刚才问什么?” 马丁娜微笑,神态很有教养:“请问,你是平民吗?” “是平民又怎样?”露露丝不加思索地回答。 卡尔听罢,皱起眉。 马丁娜依然很有礼貌,笑问:“小姐,平民是不能进入这广场的,你不知道吗?” “不能进入?为何不能进入?”露露丝见对方一身斯文打扮,而卡尔又穿着军装,相反自己是便衣短裙靴子,简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的人。她斜瞥马丁娜:“我喜欢来这里就来这里,不干你们的事。” 卡尔有点生气:“平民是不可来广场的,你给我出去!” 马丁娜伸手制止他。 露露丝伸伸舌头,别开脸:“我,不,出。” “你……”卡尔板起脸。 马丁娜托托眼镜,柔声:“小姐,若你真是平民,我劝你还是尽快离开这里,万一你被宪兵查问会十分麻烦。” 露露丝没有看她:“大婶,你想恐吓我吗?不要以为自己有少少身份学识就欺负我这个平民,我才不怕你们呢。而且我半年前也来过这里,根本就没有你们所说的禁令。” 卡尔加重语气,骂道“大婶?你竟然说马丁娜是大婶?” 露露丝调皮一笑:“那我索性连你都说成大叔算了,好不好?军人大叔!” “……”卡尔一下子说不出话。 马丁娜眯起眼睛,温暖的阳光照在她绢一样的脸颊上,笑容更加娴雅:“小姐你半年前来过这里,莫非你是旅人?这禁令是最近才颁下的,可能你还不知道吧。” “无缘无故颁什么禁令?”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卡尔相当生气,心里对马丁娜被说成大婶耿耿於怀,於是一手抓住露露丝手臂:“你这个刁民,不见点颜色是不害怕的!宪兵,宪兵在哪里?快抓住这个刁民!” “很痛呀!大叔你干什么?”露露丝有点吃惊,连忙挣扎,但怎也挣不开,心想那个卡尔非一般男子:“一个军人在这里欺负平民,你还算什么军人呀?很痛呀,大叔你快些放手!” 马丁娜也提高声调:“卡尔你先放手!” “但她说你是大婶啊!” “你不应动手抓住这女孩!” “大婶说得对!”露露丝随便应声。 卡尔气愤,右手抓得更大力:“你还说马丁娜是大婶?” 此时,其中一个站在门口的宪兵跑近,背着火枪,手指他们叁人,紧张喊道:“发生什么事?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喂!干什么呀?” 露露丝扁起嘴:“宪兵先生,那对大叔大婶欺负我……” 卡尔一吼:“你这混蛋!留在广场一定有可疑!” 马丁娜见人们开始围观,当中不少脸露猜疑,窃窃私语,她顿时羞得通红满脸:“卡尔你先放手啦,人们都看住了,你……你先……”她说不下去,羞得双手掩脸起来。 那位宪兵跑到他们身边,总算猜到是什么事:“呃……军官先生,这位小姐可以留在这里的,刚才她的朋友进入行政分所时已经交待过了,在她朋友出来之前她都可以留在这里。” “什么?”卡尔一愕。 露露丝眼眉一挑,绽露得意的笑容:“呵呵,听到了没有?海格已经交待过了,我可以留在这里啊。” “……”卡尔恍惚地松开手。 马丁娜羞得连留多半秒都不敢,立即一手掩脸,一手拉着他的衣袖跑向分所入口:“卡尔你还不快走,快点啦……羞死人了。”他回过神,半推半就地被马丁娜拉了开去,她还一边跑一边说:“小姐对不起呀!” 露露丝挥着双手,高兴地大喊:“大叔大婶保重罗!”相信一些知情的途人想掴她一巴。 跑呀跑,两人终於跑进行政分所大堂。马丁娜脱险了,她不知是跑得脸红,羞得脸红还是气得脸红,总之脸颊红得像蕃茄一样,为难的眼睑看着卡尔,想骂他,又骂不出口。 “咦?是马丁娜和卡尔?”海格刚刚从政治部走出。 他们立即转头,不约而同地讶道:“咦?是海格?” 果然没认错人,海格心想,以一贯的冷漠表情回应:“想不到会在这里碰见你们。” 突然,马丁娜一惊,想起刚才露露丝的话:呵呵,海格已经交待过了,我可以留在这里啊。她的敏感神经蓦然被挑动,整个人颤动一下,不自觉地用手略遮嘴巴,嘴唇丝丝抖震:“海格你……” 海格瞟向她,心里一个问号。 卡尔也想起来了,脸色倏然煞白,话音充满讶然:“啊,海格你是不是有个朋友,是个衣着随便态度恶劣的女孩,你向宪兵交待可以让她留在广场吗?” 海格瞟向他,心里又是一个问号。 叁人同时沉默。 他们各瞥瞥对方。 海格脸露半点担忧,打破沉默:“没错,我把一个朋友留在广场。发生了什么事?” 马丁娜一下子羞花垂首,莺语道:“我们刚才……和你的朋友有点误会……” 卡尔不满地开口:“她竟然说马丁娜是大婶!” 海格望向她,冷然:“原来又是露露丝搞鬼。” 马丁娜充满内疚:“我们刚才对露露丝小姐不太礼貌……” “不,我们没有错,是那个露露丝没礼貌才对!马丁娜你怎会是大婶?你比我大一岁,只是十九岁而己,根本不是大婶呀!” 她全身颤抖一下。 卡尔不察觉,握起拳头,越说越大声:“即使戴上眼镜,你的样子也只像廿五六岁而已,怎样看也没可能是大婶嘛!” 她羞得想哭出来,镜片后的眼睛微微泛红,隐现泪水:“呜……卡尔你不要说了,我……我知道自己不是大婶,不过……呜呜,若有一些没有镜框的眼镜就好了。” “呃……”卡尔知道说错了话。 叁人又沉默下来。 海格漠然的眼睑扫视两人,嘴唇紧抿,暗里觉得刚才的事一定有趣非常。 卡尔道歉:“对不起……” “卡尔,我没有怪你,但你不如先回陆军部……”她小声地说,同时拿下眼镜,垂头,用衣袋拿出的手帕轻轻抹掉泪水。 卡尔十分内疚,沉吟片刻,既瞥瞥海格,也望向抹着眼泪的马丁娜,结巴地说:“我……我先回陆军部。”他转身,向陆军部的通道快步走去。此时刚巧有一位高级军官从通道走出来,他立即站在一边,以极之端正的动作敬礼:“长官好!” 那军官瞥瞥他,默不作声地经过,接着卡尔继续走向陆军部入口。 进入通道,他愧疚地偷看马丁娜一眼,最后消失。 海格默然,把卡尔刚才的动作看在眼里,语气不自觉流露一丝怀念:“我跟你们两年没见了,卡尔还像以前一样吗?我记得他是个正经得令人昏昏欲睡的人。” 马丁娜点点头。 海格微笑:“不单如此,每当卡尔听到别人说你的坏话时,他一定按捺不住的。当时有不少朋友都喜欢拿他这一点来开玩笑……” 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克丽丝在戒指里犹豫,她想说话,但不知对方听不听到自己的声音,过了一会才道:“马丁娜小姐……” 她一愕,看着海格:“咦?刚才……” 他举起右手,展示食指的黄铜指环:“她叫克丽丝,是露露丝的姐姐。” “那么……法兰治呢?” 海格淡淡一笑:“他超升了。” 此时,克丽丝放轻声调,愧然开口:“马丁娜小姐你好,我妹妹刚才一定说了些很过份的话,我代她向你对歉。” “不不不,你妹妹没有错,是我们先误会她,”马丁娜顿了顿,声音小得近乎听不清:“我应该向你和露露丝小姐道歉才对……”我说什么?我到底在说什么? 海格与克丽丝其实不太清楚刚才的事,而马丁娜也不想再提了。她的目光有点难为情,又托托鼻梁的眼镜:“说起来,海格你每次回来都没有看我和爸爸。” 他稍稍移开视线:“我每次都走得很急忙。师父身体好吗?” “嗯,爸爸身体很好,他很记挂你呢。” 海格点头,目光感触:“当年你爸爸教我剑术,现在想起来也挺怀念的。有空我会来你家,顺道找你和卡尔切磋一下。卡尔现在应该变得很强吧?” “嗯,他很强了,连我这个师姐都及不上他。若他懂得用遗物术,相信会是个更厉害的对手。” 克丽丝有点不解:“马丁娜小姐的爸爸……是剑术家?” 她眯起眼睛,终於再现笑容:“克丽丝小姐可以叫我马丁娜。我爸爸是个稍有名气的剑术家,而卡尔是爸爸的得意弟子,海格以前也在爸爸那处学过半年左右的剑术。” “原来如此。马丁娜也可叫我克丽丝。”她语调轻快。 海格一愕,此时才察觉马丁娜的一身斯文服饰:“对了,你来这里干什么?” 马丁娜微笑,笑容像回个十九岁的少女:“嘻,海格你一定想不到,我现在为不死鸟工作了,而且在资料室当甲级助理,是文职的,文职啊。” 海格愕眼:“文职?” 她绽放得意的笑容:“嘻,没错,是文职,海格你似乎很惊讶呢。” 他立即板起脸,回复冷漠的神情:“说起来……你当上文职也不奇怪,我记得你一向很喜欢看书,不过加入不死鸟倒是令我有点意想不到。” “嘻嘻……是机缘巧合吧。”马丁娜浅笑,心想:海格这家伙,还是喜欢板着样子做人。 不知不觉就谈了很久,海格担心露露丝在外面不知又干出什么事。他瞥瞥戒指,又望向马丁娜,冷然抛出一句:“我要走了。” “好的,再见。”马丁娜优雅地挥手。 克丽丝说:“再见。” 海格没有说话,只随便地摆一下手,然后转身,缓缓步向行政分所出口。此时戒指传来克丽丝小小的声音:“海格,一会儿要问问露露丝干了什么事……” “嗯。” 看着海格的背影离开,马丁娜也转身走向政治部的通道。没多久,她回到不死鸟的资料室,心情早就平伏,不再为露露丝的事情难堪,而且为碰见海格而愉快开朗。 她略略整理长裙,在自己的办公桌旁坐下,见案面搁着文件,而无数的书藉档案则放在桌子对开的一排排架子上,她的抽屉还放了本自己最近阅读的历史书——亚美斯夫共和国简史。此时,她俯低身,瞥瞥放於桌底的长剑。 (我的兴趣……会不会很奇怪呢?) 她想想,忽然打开抽屉,从内里拿出一面小镜子,照照自己。她脸上的肌肤晶莹亮洁,眸子水汪汪的,嘴唇鲜嫩柔软,镜中的她找不到半点皱纹,怎样看也不可能像个大婶。不过话说回来,那副眼镜真的使她看起来像廿五六岁。 (即使如此,卡尔也不应该说出来嘛!) 九 孤独的艾萨克 一个少年站在敞开的窗边,右手扶着身边的一个年轻女侍,落寞的眼睛报向穹苍蔚蓝,遥见一支雄鹰拍动矫健双翅翱翔天边,内心波澜翻涌。他缓缓低头,望向窗下的广阔庭园,翠绿青葱,湖光闪动,与那些巡逻其中的士兵是多么不协调。 两下敲门声。 少年在女侍的搀扶下转身,柔声开口:“进来。” 房门被推开,熟悉的老管家出现眼前,微微弯腰禀报:“少爷,安德雷先生与弗瑞尔小姐来了。” 他微笑,脸上勾出孱弱的曲线:“请他们进来。” “是。” 少年望向女侍,她会意点头,扶他徐然步向房中椅子,坐下,而自己则站在少年身边,双手垂低,交叠身前。她看来十五六岁左右,棕发及肩,身穿深蓝色女侍服,仪态恬雅。 不久,海格与露露丝走进房间,后者高兴地喊:“艾萨克!” 没错,那少年就是当今总统麦肯泰尔的儿子——艾萨克。他今年十七岁,金发,脸容俊秀,可是他的身体自出生起就十分虚弱,肤色晶莹透骨,苍白如纸,整个人像是玻璃造出来似的,不慎推跌也会立即碰散。 艾萨克依然坐在椅上,脸挂和蔼的笑容:“海格,露露丝,还有克丽丝,我们很久没见了,请坐吧。”他的右手伸向前面沙发。 海格呼出克丽丝,叁人随即坐在艾萨克身前。海格在左,露露丝中间,克丽丝在右。双方隔着一张矮桌子。 女侍默不作声。 海格流露少见的笑容:“艾萨克,你近来的身体如何?” 他以微笑回应:“好很多了,我已经不会经常晕眩,而且吃的东西也多了些。” “现在还要吃药吗?” “不用了。”他的话音有气无力。 女侍的眼眉挑动一下。 他们没发现女侍的异动,此时露露丝兴奋地问:“啊,我们在这半年去了很多地方,一会儿把些有趣的经历告诉你吧,好不好?” 他笑答:“好的,谢谢你,露露丝你还是这样开朗呢。” 克丽丝交叠双手,放在膝前,脸露温暖的微笑:“艾萨克,只要你保持开朗的心境,相信身体会复原得更快的,到时说不定能跟露露丝一起旅行了。” 他轻笑两声:“若是这样就好了,我想与露露丝在一起,旅程一定会很愉快吧。” 海格瞄她一眼,望向艾萨克:“你猜错了,与露露丝一起旅行是件很痛苦的事,我经常被她弄到头昏脑涨呢。露露丝这家伙,她在这个年纪还像个十岁的小孩。” “嘻嘻……”克丽丝优雅地轻遮嘴巴。 露露丝鼓起腮子:“什么叫『这个年纪』呀?海格你把我说成像老人家似的。” 海格抛下一句:“总之艾萨克跟你旅行就一定累死。” “死海格!”露露丝瞪着他。 海格知道她装怒,索性把脸侧开,眼不见为乾净。 露露丝灵光一闪,接着摸摸下巴,眼睛伴着恶作的意味,奸笑:“嘻嘻,你不会想用昨天的事来借题发挥吧?你果然跟那对大叔大婶是一伙的!” “大叔大婶?”艾萨克掠过一分好奇。 海格望向他,无奈一笑:“我们昨天遇到马丁娜和卡尔,露露丝乱说话,把他们称作大叔大婶,结果引起一些小争执,而且连宪兵都惊动了。唉,露露丝真是看少一眼都有麻烦……” “什么嘛,根本是那对大叔大婶不对啊!”她嚷道。 克丽丝也皱眉:“对不起,露露丝总是大吵大叫。对了,艾萨克你也认识马丁娜和卡尔先生吗?” “嗯,我与他们在数年前有一脸之缘。” 露露丝睁大眼:“啊?连你也认识大叔大婶?” “露露丝,你还叫他们大叔大婶?”海格加重语气。 艾萨克很高兴,浅笑两声:“海格,还有克丽丝,你们有露露丝这个伙伴真好,看来每天都可以过得很快活。我这里就不同了,每个人都木口木脸,总觉得连空气都快要凝固起来,呼——若我真的能跟你们四处旅行就好了。” “一定可以的,你的身体不是越来越好吗?”克丽丝眯起眼睛,报以春阳般的笑容。 他点点头,浅笑,一时间心坎燃起希望的曙光。 “咚咚!”又是敲门声。 他们怔住,那女侍如听到讯号的机械人般向各人稍稍弯腰,然后走向门口,拉开门,数名身穿同样服装的女侍端着茶点小食走进来了。海格他们沉默,待女侍们放下食物离开后才继续聊天,而原本的女侍依旧待在艾萨克身旁。 此时,艾萨克手握椅柄,身体倾前一些:“对了,关於那个施行灵魂制缚的遗物术师,我刚才拨电话问过父亲大人,他说那人已经转送省级法院了,相信很快就会被定罪;至於那镇长和部份勾结他的官员,现在都找到罪证正式起诉他们了。” 海格脸露认真的神情:“那就好了,今次真是麻烦你。因为我听说那镇长有市长撑腰,而我担心市长背后又有其他势力支持,所以才想到由你出手解决事件。” 露露丝很高兴:“艾萨克做事很快啊,我们离开那城镇才两天而己,想不到事情已进展到这地步。” “今次你帮助我们,真不知要如何报答你才好。”克丽丝点头,礼貌答谢。 艾萨克微笑,带点生地摆摆手:“不,这些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我不需要你们的报答,只要你们多些陪我聊天就心满意足了……” “够了!”忽然,那女侍激动地叫出来。 他们愕然,望向她。 那女侍早就按捺不住,她一脸生气,两眉竖起,责备的眼神报向海格和露露丝,以及她虽然看不见但肯定存在的克丽丝灵魂:“你们在说什么?你们知不知道少爷为了帮你们差点跟老爷闹翻呀?那晚他花了一番唇舌才说服老爷派人去那个城镇的,你们这班家伙为他添了多少麻烦到底知不知道?” 他们被骂得目瞪口呆。 女侍继续喝骂,眼角渗出点点泪水:“还有,少爷现在是有病的!他一个月前大病一场,到现在还没有痊愈!你们不但来打扰他,还跟他说旅行什么的,你们知道少爷的内心有多难受吗?他只是……” “安妮你收声!”艾萨克忽然怒喊。 安妮傻住,泪眼望着他。 艾萨克沉默,一下子低下头,神色黯淡,眼有丝丝泪光,像个徘徊在自己坟墓的鬼魂。他开始低吟,神色越来越复杂,万缕思绪冲入脑海,最后只整理出短短的一句话,无力地说出:“安妮你出去。” “但是少爷……” “你出去呀!现在,是现在!咳咳咳……”他盛怒喊出,沙哑的声音最后变成痛苦咳嗽。 “少爷……”安妮慌了,连忙拿出手帕,但艾萨克一手推开她,安妮整个人跌倒地上,一双后悔的眼睛看着生气的主人,强忍哭声,最后只能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们把一切看在眼中,内心强烈震撼,目光惊然,因为叁人从没见过这样的他!此时海格站起,轻轻拍艾萨克的背,动作既笨拙又紧张:“艾萨克!你没事吗?” 他也把海格推开,后者呆立数秒。 艾萨克重重地靠於椅背,用自己的手帕紧掩嘴巴,锁眉,过了片刻才呼吸平伏。 房间一片寂静。 海格依然呆站那里。 两姊姐对望一眼,交换不安的神色。 “安妮你出去……”沮丧,虚弱的话音。 她抹抹眼中的泪水,缓慢站起来,神情茫然得彷如不知发生什么事,看着艾萨克的眼睛犹如个见到陌生人的小孩子。她伤心地把脸别开,走了两步,右手蓦然掩着嘴巴,“呜!”的哭出来,跑出房间了。 重重的关门声。 四个动也不动的身影。时间停止流逝。 “艾萨克……”海格轻声开口,脸带点点愧然。 “海格,你坐回椅子上……”他望着身前的矮桌。 克丽丝看看海格,示意他快些坐回来。 他坐回去,叁人目光充满着疑惑不安。 艾萨克依然直视矮桌,双手紧握椅柄,茫然若失,声音有气无力,语调平淡如一条没有起伏的线条:“海格,其实安妮说的话也不是完全没道理,你的确不应该找我帮忙……我不介意帮助你,也不介意被父亲大人责备,但我担心会成为你的绊脚石而已。” “……” 他徐然抬头,脸容平静,但目光无比担忧:“你是不死鸟的成员,应该知道它的职责是协助父亲大人得到永远的生命,管治这国家……在希望永远掌权的父亲大人眼中,我的存在只会威胁他的地位,所以你不应该与我走太近。当然,我明白你需要不死鸟的资金和情报寻找父母的灵魂,我不会埋怨你加入,但你要我插手那个遗物术师的事,在政治上的确失算了些……” 海格沉默,他万万没料到有这个政治问题,神情一灰。 克丽丝有点惊讶,难道麦肯泰尔总统真的为权力而与自己的儿子反脸?世界上真会有这样无情的父亲?艾萨克独个儿住在这市郊大屋,不能与总统同住,莫非也是政治问题?想到此,她心坎一颤。 政治真是脏!这就是露露丝想到的。 艾萨克越想,内心思潮越是翻波,不禁以手按着胸口,看着他们的目光几近恳求:“不过,父亲大人已默许你们探望我,我十分高兴……若海格你仍然害怕被牵连,我……”他说不下去,唯有痛苦地把视线挪开,暗里责骂说出这些话的混帐自己。 一片静默。 叁人交换戚然的眼光。 生於官宦之家,很难与平民结为知己,政治问题亦妨碍他与其他贵胄结交,更被父亲视为背中芒刺。虽然不完全明白,海格他们多少猜到艾萨克的孤单痛伤。 忽然,露露丝呼一口气,故作无事地站起来,伸个大懒腰:“哎呀——我坐在这里都快长出根来了,不如我们到庭园走走吧,好不好?” 他望向露露丝,一脸错愕。 她向艾萨克佻皮地单眼,然后扫视一下房间:“啊,我人生路不熟,如果有人带我出去就好了。” 海格与克丽丝明白了,相视而笑。 艾萨克双眼一热,霎时感动得想哭出来,然后双手用力,希望从座位站起,可是乏力的他根本无法起身!他想呼唤安妮,想立即带他们到庭园,此时露露丝马上来到他身边,逗趣道:“呵呵,今天就由我当你的女侍吧,艾萨克少爷记得给我工资啊!”话毕,轻轻扶他起来。 他绽露感谢的微笑:“谢谢你,露露丝。” “不用谢啦,少爷。”她不正经地回应。 此时海格和克丽丝都站起了,脸上的黑云豁然消失不见,犹如和煦的日光照耀四周。克丽丝向妹妹报以赞赏的笑容,海格则率先走向门口,背着他们冷冷一句:“我也坐累了,大家一起到庭园逛逛吧。露露丝你记住不要作弄你的少爷。” “海格你这个笨蛋!”她伸伸舌头说。 作者话:这篇令我耿耿於怀的,是身为灵魂的克丽丝坐在椅子。说实在的,我一直觉得没有实体的东西坐椅子很奇怪,但回心一想,既然她能在地上行走,不会因为没有身体而跌进地底去,那么坐椅子也十分正常吧……(自我安慰中) 十 青葱闲话 庭园草色处处,交织绮罗树影,不远的湖泊映耀日光,蝴蝶翩舞,清翠的鸟语不时哼鸣,若不是那些巡逻经过的士兵,相信蔚蓝天空下是多么写意怡神的美景。 露露丝扶着艾萨克,沿小径缓缓行走,虽然最初有点不习惯,现在己学懂搀扶的技巧,还与他轻松自在地聊天;克丽丝跟在他们身后,被眼前景色没入陶醉的海洋,偶尔举头望向悠蓝远空,或合上眼睛静听鸟儿歌唱;海格跟在最后,心情放松不少,但无法如克丽丝般释怀士兵的存在,心间耿耿於怀。 一名士兵在身边经过,海格瞥他一眼,待他渐渐远离,才快步赶至艾萨克旁边:“你家的保安严密了许多呢,我记得以前来这里时,不会有这种深严的感觉。” 艾萨克一笑:“对呀,海格你发现了吗?他们都是父亲大人派来的。” “为什么要这么多士兵?不单止庭园,就连屋内都有他们的踪影,给人感觉好像被监视一样。” 克丽丝脸露疑惑:“是吗?为何我不觉得?” “会不会姐姐你是灵魂,所以不觉得他们会看见你呀?”露露丝打趣地说。 她沉默,回应的是艾萨克:“海格,他们都是保护我的,你不知布里佩斯最近弄到满城风雨吗?” “满城风雨?” 他停下来,以担忧的目光报向海格:“布佩斯最近出现猎杀遗物术师事件,几乎两天就发生一宗,弄到城里的遗物术师担惊受怕。两天前,就有一个精通剑术的催眠治疗师被杀了。由於我懂得一点遗物术,勉强算是遗物术师,所以父亲大人才派他们保护我。” 海格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回到这里才两天,不太清楚情形……不过我昨天到行政分所时,发觉宪兵不淮平民留在胜利广场,当时就觉得有点奇怪了。” 克丽丝来到艾萨克身边:“你爸爸派人保护你,看来也挺关心你嘛。” 他听罢,略现神伤:“不是的,身为总统儿子,我被杀的话会影响到国家声誉,父亲大人因为这原因才保护我而已。” 皱眉,露露丝见气氛不对劲,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此时发现不远的小湖旁边伫站一个身影,於是指向那人,好奇问道:“咦?那个人在干什么?” 艾萨克望向那人:“啊,是费格逊先生,他是这庭园的其中一个护理员,这时候应该在喂湖里的鱼吧。” “喂鱼?”露露丝两眼精灵。 艾萨克猜到她的想法,脸露柔和笑容:“对呀,就是把饲料洒入湖中,给湖中的鱼吃,露露丝你想试试吗?” “想呀!”“那么你去费格逊先生那儿吧,叫他把饲料给你,然后把它们洒入湖中就行了。” “好呀,谢谢少爷!”露露丝满心欢喜,立即把艾萨克放在小径旁的一张长椅,叁步并作两步跑向那人。海格忽然涌现不祥预感:糟糕,继大叔、大婶和少爷后,她不会为那个费格逊给起奇怪称呼吧……他故作无事地说:“艾萨克,我也到湖边走走。” “嗯。”他微笑点头。 此时,海格见她跑到费格逊那处了,立即追过去。 露露丝来到那人身边,开心地说:“费格逊先生!” 费格逊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棕色皮肤,下巴长满胡子,手拿一包半满的鱼粮。他见露露丝到来,脸露不解:“你是什么人?” 她把两手放在背后,眯着眼,发出开朗的声音:“我是你们少爷的朋友,我叫露露丝!”。 他瞥向艾萨克,见后者安坐长椅,望回露露丝笑问:“找我有什么事?” “你在喂鱼吗?” “嗯。” “可以让我试试吗?” 费格逊犹豫半秒,把鱼粮交给她:“那么你来喂吧,反正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海格来到他们身边,见露露丝从袋里抓出一堆鱼粮,向湖里抛洒,水面立时现起万雨打落的涟漪。鱼儿察觉,成十上百地急游过来,张大嘴巴,翻动鱼尾,侧鳍拍打水浪,为了抢食几乎从挤拥的水面跳出来,煞是一幕壮观情景!露露丝很高兴,拿着鱼粮向海格摇了摇,炫耀说:“呵呵,你要试吗?” “不试。”他板着脸,翘起双手。 另一方面,艾萨克仍在长椅,克丽丝娴雅地坐在他旁边,双手交叠放在膝盖,温柔地问:“你累吗?” “不,”他的脸被阳光照得微微泛红:“偶尔出来走走,对身体的康复有帮助……我想再过不久就能自己行走。” “那就好了,相信大屋的人一定很高兴。” 艾萨克笑问:“你不去湖边吗?海格他们都去了。” “我不去。”优美的笑容。 “为什么?” 她清颜浅笑,闭月羞花,半透明的身体映照阳光,彷若美丽动人的仙女:“假如连我都去了湖边,那么由谁来陪伴你呢?” 他一愕,回神,难为情地挪开目光:“你真会为他人着想,有你们两姊妹留在海格身边,我真是很羡慕他呢。” 她微笑:“对了,你和海格的身份相差很多,却成为好朋友,现在想起来真有点不可思议。你可以告诉我如何跟海格认识吗?” 他怀念的眼睛望向天际:“唔……我们是怎样认识呢?大概是四五年前的事吧。当时父亲大人希望我的身体强壮些,於是派一位剑术家抽空到官邸教我剑术,而那人就是马丁娜的爸爸。” “马丁娜的爸爸?”她有点惊讶。 “对呀,她的爸爸是个很出名的剑术家,父亲大人才选他当我的剑术师父。” 马丁娜说她爸爸是“稍有名气”,原来只是谦虚的说法呢,克丽丝想毕,问道:“那么之后发生什么事?” 艾萨克的嘴角扬起笑意:“过了两个月左右,父亲大人想看看我的剑术学习如何,要师父派一个徒弟跟我比试,而那个徒弟就是海格了。” 克丽丝“噗——”的笑出来,略遮嘴巴:“结果如何?艾萨克你赢了?” 他把眼光移回克丽丝,得意一笑:“没错,我赢了,父亲大人知道后很高兴,不过我猜是海格故意输给我的。自此之后,我们就经常联络了。” “是吗?”她恩慰的眸子望向湖边的海格。 “吱吱吱。”小鸟在唱歌。 “克丽丝,”此时,耳边响起艾萨克轻柔的声线,喜悦的眼光望向近处树梢的两支鸟儿:“你喜欢小动物吗?” “为什么这样问?” 他的目光没离开小鸟:“你看看树上的两支鸟儿,它们刚才在我们身边飞来飞去,现在又待在树上看你。小动物平时是不会这样的,看来是你很受它们喜欢吧。” “啊?”她惊奇地望鸟儿一眼,见它们身长青色的羽毛,并肩抓住树梢,看着克丽丝摇头晃脑。 “看,我没有说错。” 她点点头,微笑。 “你生前一定也喜欢小动物。” “嗯,我和露露丝在村庄长大,爸爸是农夫,他在房子旁边经营一个小农场,里面饲养了很多小动物。我在小时候就很喜欢它们了,每次见到它们被爸爸卖掉都很伤心……露露丝就不同了,她总是吓那些小鸡小鸭,有次还吓一支小鸡跳进溪里呢,很不容易才把它救回来。” “嘻,露露丝真的会这样做,当然她心地其实很善良的。”艾萨克望向湖边的她,见她兴高采烈地喂着鱼,海格和费格逊在她身旁说着什么,可能不满她洒太多鱼粮吧。 “我的遗物术老师说过,”艾萨克双手握起放在膝上,望向美丽景色:“灵魂虽然失去身体,但『心』能够与四周事物更加亲近,甚至能以感觉和动物沟通。我觉得,那些鸟儿那么喜欢克丽丝你,一定是感受到你温柔纯洁的心吧。” “呀……”克丽丝一怔,不觉脸红耳热,羞涩地低下头,挂着难为情的微笑,像个在陌生人脸前的内向少女。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艾萨克有点后悔。 她握紧膝上的手,两颊飞红:“不,艾萨克你这样说,我……我很高兴,一时间不知怎样回应才好。” “少爷,原来你在这里。”忽然,一把男声传来,原来老管家伴着女侍安妮走来了。 艾萨克他们一愕,湖边与的海格与露露丝也放下鱼粮走过来。 老管家眯着眼睛,看不见他的眼神:“少爷,现在是休息时间,请你快些回到房间吧。”接着向安妮瞄了一眼。 安妮紧张地走近艾萨克。 他坐在长椅,动也不动。 老管家的白眉略略挑动:“少爷,不要坐在这里了,万一着凉可能令病情恶化,请不要令我这个老人家难做好不好?安妮,你快些扶少爷回房间。”他望向海格:“安德雷先生也是时候回去了,你留在这里会妨碍少爷休息。” 艾萨克怒说:“海格是我的客人,我要他留在这里就留在这里!” 他眉毛下隐闪不悦的目光:“万一少爷的病情恶化了,整栋大屋的人都要负责任的,试问我这个老人家有什么权力要大家冒险?” “……”艾萨克既生气,又说不出话来。 此时海格拍拍他肩膊:“艾萨克,我们今天先回去,两天后再来探望你,你现在先回房间好好休息吧。”说毕,以漠然的眼神瞥向老管家。 露露丝皱眉,不知说什么话。 老管家松驰的嘴角微微翘起,平淡道:“安德雷先生,弗瑞尔小姐,我现在派人驾车送你们回市中心,请你们跟我来。”接着望向安妮,加重语气:“你立即扶少爷回房间。” 安妮难堪地望少爷一眼。 “好,我们走。”海格跟露露丝道,又把手放在艾萨克肩膊,看着动摇的他,坚定地说:“我们两天后再来探望你,一定!” 他无奈,点点头,苦涩微笑。 “我们一定来探望你的!” “妹妹说得没错,我们到时再陪你到庭园散心,我有预感那天会十分愉快。”克丽丝伴着优雅的笑容说。 就这样,海格等人被老管家带走,他们将乘坐只有大城市富户才拥有的汽车返回市中心;安妮依然站在艾萨克身边,脸带害怕惶恐;而艾萨克仍坐於长椅,没有望向她。 安妮的不安越来越重:“少爷……” “扶我走吧。”他垂头,伸出颤抖的右手,话音有气无力。 安妮眼泛泪光:“少爷,刚才对不起,我……我只是关心少爷,所以才……”艾萨克仍低下头。 “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她的声音呜咽了。 他把头抬高,见安妮娇美的脸颊被两行眼泪划过,不禁鼻子一:“安妮,我知道你和老管家是不同的,我没有怪责你。来,扶我回房间吧。” “嗯。”她点点头,凄楚一笑。 十一 伏击 一辆黑色汽车驶过市郊,崎岖的路面令它摇摇摆摆,车尾扬起灰尘,路旁的草木随风曳动不息,沿途除了那汽车外就找不到人踪车影。 “咚咚!”汽车辗过一块小岩石,车厢震动一下,坐於后座的露露丝倏然撞向车窗,痛得“哎呀!”的叫了出来。她摸摸被撞到的额头,向旁边翘手闭目的海格报以不悦的眼睑:“喂,你这样也睡得着吗?” “我没有睡,只是在想事情而已。”他轻声说,依然闭目翘手。 前座的司机不知道二人身份,只听老管家命令送他们回市中心,心想应该是显赫贵人:“这段路比较崎岖,请两位忍耐一下。”他恭敬地说。 露露丝揉着额头:“为何这里连马路都没有?艾萨克住的地方真是如此偏吗?” “呃……” 她见司机答不出,也知道不应追问艾萨克的地位问题,唯有倒气地望向车外,见路边草木连绵,前面远远找不到繁华踪影:“还有多久才回到市中心?” “很快了。”司机有些紧张。 “很快即是多久?” “露露丝,”海格没改变坐姿,语气带点不高兴:“你给我安静下来。” “但我在这里很闷啊!” 克丽丝在指环里说:“你先安静下来吧,在这儿大吵大闹汽车也不会飞回市中心的。” 露露丝不敢反驳姐姐,哑然。她瞥向师父,又看看司机的后脑,一脸无所事事,唯有将目光移回身旁车窗,看着彷佛无止境的草木往后移,往后移,往后移……呀——她快要闷疯了! 司机偷瞥她一眼,心想道:那女孩安静下来了,我得救啦! 突然,一柄白色长剑从半空斜插过来!“咚!”的一声狠然戳在车前盖上,车厢震动,司机更是惊讶,骇叫一声,海格与露露丝急急回神!司机未知发生什么事,慌乱的他把车沿地回旋,最后冲离路面,辗过草地,起伏不平的软土令车厢动地摇山,最后更是一声长长嘶叫,车子沉重地撞向一棵大树,停下来了。 海格与露露丝对望一眼,惊魂未定,额上绽露点点汗珠。“司机,你没事吗?”他连忙探前拍打司机,见后者卧伏前座,昏迷不醒,额角沾上血污,车前盖仍插着那柄纯白长剑。 “……”海格怔然,立即想到遭人伏击,四周扫视,诧见一名神情冷傲,身穿黑色长裙,握着另一柄相同长剑的女子从车后缓缓步过来,是英格里德。 露露丝打开车门,下车,紧张瞪着那女子。 现在顾不得那司机了,海格想道,也下车,拔出腰间的一柄新买长剑,遥指英格里德吼问:“是你袭击我们吗?” “没错。”她冷冷地说,在他们身前二十步左右停下来。 露露丝眼眉稍竖,早就作好战斗架式:“为何要袭击我们?” “因为要你们的命。” 两人愕住,海格踏前点点,在气势上尽量不输给对方:“为什么?我们应该没跟你结怨……”他想想,恍然一道灵光:“莫非你就是最近四出猎杀遗物术师的人?” 她点头,剑尖指向海格,刃面映耀杀意的光芒。 他直盯英格里德,暗暗咬牙:“似乎没什么可说了。露露丝,我们要活捉那人,明白了没有?” “明白!”她指头闪起紫色光点,光索蓄势待发。 一片寂静。 蓦地,英格里德纵身,黑影迅即风驰电掣朝海格袭杀过来!海格一诧,对方不到半秒已至身前两米,连忙聚结冰晶,想把她脚踝牢牢冻结在地,只见绿野霎然长出数朵娇白小花,英格里德却一早奔离冻结地面,扑至海格身前,更一剑朝他胸口直刺过去! 千钧一发!光索腾空舞来,她长剑被骤然绑住,无法直取海格心窝。他回神,连忙挥剑回斩,岂料那被绑白刃骤然消失,英格里德手里又现一柄窄身长剑,白光乍闪,“铿——”的与海格相碰交鸣!此时露露丝光索又如蛇般快袭而至,英格里德促然跃开,拉开与海格差距,风中八把飞刀拖着银光向索子直打过去,却被纷纷弹飞,插於树木草地,光索疾扑依然!“好!绑住她吧!”露露丝大叫,岂料一道雪白索子顷间现出,如有生命般舞动空际,刹那把光索们卷扎至动弹不得! 英格里德握着一条纯白锁链。 露露丝目瞪口呆。 “可恶!”海格怒道,精神抖擞,一个巨大冰球倏然如炮弹般轰向英格里德!她看清来势,手中锁链霎间消失无影,掠地起跃,黑色身影一下子踏过冰球向海格猛袭而来!那冰球直轰空处,瞬间轰断数棵大树,碰撞与裂帛交鸣迭响,另一边海格与英格里德早就激战翻天!只见他们身影疾闪,脚步错综急移,刀光片片,铿锵喊鸣不绝於耳,紫色光索不时穿插其中,煞是乱影交织,眼花缭乱! 英格里德双手握剑,左剑招架光索,右剑向海格攻势如雨。海格心坎微颤,万料不到她攻击如此凌厉狠猛,自己根本无暇集中精神聚结冰晶,只能与对手白刃相迎。此时海格虚扬一剑,英格里德略略闪开,他看准时机,马上朝她左手直斩过去!说时迟那时快,英格里德掠过淡淡的笑容,右脚为轴,一个转身,黑发随空飘舞,纯黑的裙摆在旋然下妙舞散开,一瞬绕至海格背后,同时反击,朝他背后狠然挥斩! “什么?”英格里德忽然叫道,笑容消失,原来露露丝光索把她的腰肢与左手捆绑一起,还拉后数步,她的剑刃在海格背后划空!快速转身,疾风打脸,今次是海格朝她左腹横劈来了!英格里德立即向露露丝跃去,同时以不悦的眼光报向那个以光索骚扰她的可恶女孩。 (先解决你!) 她着地,疾然杀向露露丝;后者一直以光索做武器,刻意与两人保持距离,此刻不禁略现失措之色。“来就来吧!”露露丝大叫,把缠着对手的光索急剧收紧,岂料英格里德毫无痛容,迅速接近,顷然一度银光划向侧腹!“糟糕!”露露丝急忙后闪,腹部还是划下一道血痕,此时英格里德又再攻至,双方身影互闪,距离太近使露露丝的光索难以发挥作用,只能以体术迎击,一时陷入压倒的劣势里! “露露丝有危险!”克丽丝紧张喊道,海格担心误伤徒弟而不敢冻结,唯有握剑向她疾奔而来。只是短短交锋,露露丝的手臂又划下一道血红的伤痕,英格里德腰枝的光索早就消失不见。当她欲了结对手,一阵杀气忽然从后掩来,知道是海格袭至,连忙转身,岂料他已一剑斜斩来了! “咻——”的一声,寒光如流星划过,殷红血花,英格里德的右手背至肘位痛吃一刀,黑色的丝质手套与衣袖被剖破,露出染血肌肤,还有一个刻在手背的魔法阵,在鲜血里闪耀诡异的碧绿光芒! 海格一愕。 英格里德没有哼痛,立即反击,向海格迎脸横剖!他急然回神,双脚用力,身影快速跃开,以毫之距避过致命一击。此时她看看露露丝,见后者早就拉开与自己的差距,微微喘气,腹部的血渍染红衣衫。 海格着地,叁人像“品”字般分立一方。 海格他们作好迎战架式,一脸紧张,尤其以露露丝为甚。本来二人想靠在一起,但在英格里德脸前不敢擅移半分,唯有岩然不动。 英格里德神态淡然,冰一样的眼神报向对方,收起武器,略为举起右手,把那染血的魔法阵展现二人眼前:“我会把你们的灵魂依附在我的右手。”话毕,鲜血渗回皮肤,伤口更缓慢愈合起来! 他们大惊! 她向对手傲然扫视,最后目光停在那个用光索的女孩:“你们是赢不了我的,不如乖乖投降吧,我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一点。” “嗄……嗄……”露露丝痛苦喘气。 十二 惨败 海格强压不安,两唇紧抿,快瞥英格里德的魔法阵一眼,剑尖遥指她的咽喉:“你说要把我们的灵魂依附在你的右手,这是什么意思?” 她垂手,流露淡淡笑意:“待你们死了,就明白我说的是什么。” 露露丝的右手按着染血腹部,血污染红指头,满脸痛苦,额角渗出汗珠。海格知她很难撑下去,决心速战速决:“既然你懂得治疗的遗物术,要活捉你就更困难了,我唯有在这儿将你杀掉。” “没用的,就算我的头颅碎掉也能够复原,换句说话你们根本杀不死我。”英格里德收起笑容,右手蓦现纯白长剑,作出架式,但刃尖并非指向海格,而是露露丝。 露露丝暗惊,咬牙,挪开按着腹部的血手,作好战斗架式,十指闪现紫色光芒。她依然喘着气,双脚微微颤抖,彷若连站稳都感到吃力一样。 目睹此景,海格异常担心,向英格里德报以愠怒的眼睑:“你说头颅碎掉也能复原吗?不要说笑了,失去意识的人是没可能使用遗物术的,你以为这样就说可以动摇我们?” “不要以人类的角度看我。”她冷冷说毕,徐然向露露丝步去。 “荒谬!”海格大喊,身前突现十数冰锥,如蝗虫般向英格里德直扑而来!她微笑,白刃数撩,银光彷现若隐,冰锥迅即被拨开,海格随它们直袭英格里德身前,於凌厉中划出一道森冷孤刃!神情自若,她舞然步退叁两,眼见敌刃掠空,左手霎时挥出矫健铁链,把乘虚袭来的光索顷然紧扎。露露丝皱眉,新的光索疾射而出!英格里德以锁链从容应付,白蛇腾空矫捷,於万紫光索中游走穿梭,同时剑刃灵俊无比,把海格攻势逐一化开,两人一时间束手无策! 光索再被捆起,英格里德快然一个转身,拖动银光向海格席卷过来!他惊觉,促地往后一仰,耳边传来呼啸风声,凶冷剑刃掠过喉缘!话犹未止,她又疾然攻至,直刺连番,万缕银丝如倾盆骤雨,凶猛速迅如猛电轰霆。海格勉强招架,步伐大乱,忽见她高高举剑,斜然斩下一道急迅流星!劣势的他唯横刃抵挡,“铿——”的火光迸发,身影急退连连,回神见她快袭而至,於是跃开,着於一棵大树前方,一股劲力顷地直抵胸口,海格“呼——”的喷出如雾血花! 原来英格里德把整条锁链掷出,不偏不倚击中海格胸际。铁链馀力仍在,绕他与树干疾速盘缠,一刹把他紧缚至动弹不得!“可恶!”露露丝怒喊,光索如鞭子横扫打至,海格亦射出冰锥,英格里德轻轻一跃,光索与冰锥交叉扑空,她从容着於地面。 海格奋力挣扎,锁链捆绑依然。 英格里德浅笑,傲冷的目光报向露露丝,犹如宣判了她的死刑。她浑身一颤,恐惧如黑雾席卷心坎,步履不自觉缓缓退后,很不容易才压下逃走的思绪。露露丝忍着伤口的痛楚,十指再现紫光。 “不要白费心机了,你那些单调的攻击早就被我看破。与其在死前承受无谓的痛苦,不如乖乖让我拿走你的灵魂吧。”她说毕,左手握链,右手持剑,徐然向对方步来。 露露丝越是心惊,依然后退,不经意碰到背后的一块巨岩,方停住步履,勉强鼓起勇气:“我……我不会输给你的!”十道光索疾射而出,向英格里德扑去。 “蠢材。”她左手略挥,白索游舞空际,光索霎时被缚紧,同时慢步如旧,与对手相差四十步左右。 “混蛋!”又是光索攻击。 “咻——”铁链一挥,紫索土崩瓦解,如此攻防持续数十秒钟。 脆弱的勇气崩溃,露露丝绽现慌张的泪光。光索依然放出,攻势渐渐乱章无法,对手继续慢慢步来,她终於哭出来了:“呜……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呀!” “不要伤害露露丝……”克丽丝话音恍惚,充满绝望。 海格两颊发青,眼眸睁大,透白的嘴唇微张,全身丝丝震抖。不,不要伤害露露丝!他意志一燃,瞬间射出数道冰锥,英格里德稍稍虚身,轻易避过。 哭成泪人,露露丝的泪水滑过脸颊,从下巴滴落衣衫:“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呀,求求你,呜呜……”她连光索都停止了。 英格里德向她报以冷彻心骨的眼神:“你完了。” 一道猛电直劈头顶!露露丝神志空白,灵魂飞离九天,回神后“呀——”的一声疯叫出来。她活像失控的野兽,张大嘴巴,赤手空拳向对方直袭过去!英格里德仰身避过她的直拳,露露丝立即扭动血腰,剧痛直攻大脑,在收拳间改以轰然肘撞,对方以左手挡下它,舞起白刃…… 长剑插入露露丝腹腔。 “呀……”她透出痛声,半开嘴唇,眼球呆然暴突,两脚不稳地跌站数下,连忙抓紧英格里德衣襟,此时一抹鲜血从嘴角流出,为翠绿的草地染上殷艳的心寒。 海格与克丽丝呆了。 英格里德神情漠然,冷淡的眸光与露露丝相接,血刃霍地拔出。 她缓慢倒下,握着衣襟的手渐渐松开,意识越是,膝盖颓然跪倒,“卜!”的一声倒卧对方脚边。 一片寂静。 英格里德反手握剑,刃尖指向躺下的露露丝,打算多补一下。 海格目瞪口呆,瞬时大脑一片混乱,无数讯息进进出出。他看见五年前的情景,又想起与露露丝生活的点点滴滴,家门前的枯井,自己的房间,妈妈做的叁文治很好吃,爸爸是个厉害的遗物术师,露露丝挂着乐天的微笑,率直与良善,还有当初遇到两姊妹的情景——下着雪,死去的克丽丝仍把她抱在怀中。海格不自觉流出热泪来。 “呀——”克丽丝肝肠寸断,呼天痛哭。 忽地,英格里德愕住,一股寒意油然而起。她停下手,以警戒的目光报向海格。 “露露丝——”他突然大喊,声音直冲云霄,脸容扭曲,眼球几近从眶内激射出来,刹时涌进脑海的讯息如炸弹纷然爆炸,耳边犹如听到无数的轰隆声响!天覆地的冰晶以海格为中心聚结,霎那把方圆近百米埋进冷雪寒白的深渊,草地是冰,树干是冰,纤嫩的绿叶覆上薄薄晶层,英格里德亦被全身冻封,无法动弹,只有露露丝秋毫无损。 海格力尽筋疲,悠悠闭上睡帘半片,嘴里说声:“露……”就颓然昏过去。 整个世界静悄悄。 时间默默流奔。 …… “卡勒!”破裂之声。 英格里德的冰壁渐现裂痕,越来越多,“铿——”的一声终於爆破,自己从寒冻中徐然走出来。她神色自若,没有因缺氧而咳嗽,也没因寒冷而颤抖,就像没受过冻封似的。她瞥向海格,眼里掠过不悦的光芒。 忽然,一把男声传至:“英格,想不到你会这样狼狈呢。” 她愕然,扫视四周,找不到对方身影:“是狮子吗?” “没错。” 眼眉一挑,英格里德的不悦更甚:“你来这里干什么?我不用你帮忙。” 狮子语带笑意:“不要误会,我不是来帮你的,只是为飘流者传话而已。” “传话?” “嗯,飘流者说今天的任务取消了,你不用杀那两个遗物术师。” “什么?任务取消?”她略现诧然。 “没错。” “为什么突然取消?” “不知道,你回去可以问飘流者。” 她犹豫片刻,长剑蓦然不见,冷眼望向露露丝,见冰封的草地朱赤殷红:“那女孩还没死,但她恐怕活不成了。” 狮子语带无奈:“这也没法子,现在你先跟我回去吧。” “……”她沉吟一会,转身,步向树丛深处。 十叁 大难不死 睁开睡帘,一阵强光灼痛露露丝的眸眶。她连忙合上眼睛,意识,无力的躯体飘浮在软绵绵的白云上,伴着温柔与舒适,一把虚无的声线从远方漫过来:“露露丝小姐,你醒来了?” “我……来到天国吗?”她气若柔丝,眼皮微弱颤动,尚未完全清醒。 那虚无的声线渐渐清晰,是把女声:“你没有死,只是昏迷了两天。” “我……没有死……” “对呀,你已经渡过危险期,医生说你可以活过来真是奇迹呢!”女声带着丝丝兴奋。 “……”露露丝开始适应灯光,缓慢睁开眼睑,一名戴眼镜的黑发女子出现视界之中。谁?是谁?是英格里德!她眼前倏地掠过英格里德的身影,平静的湖面顿起惊涛骇浪,贫弱的身体乱扭,惧眼圆睁地喊了出来:“海格和姐姐呢?他们在哪里?我在什么地方?你为何会在这儿?呀……”腹部剧痛。 女子语带慌张,露露丝感到肩膊被一股压力按紧:“不要激动,你的伤口会裂开的,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好不好?你先冷静一些吧!” 痛楚牵动意识,她终於认清眼前是什么人:“你是……大婶?” 马丁娜吁一口气,微笑:“太好了,你还记得我是谁。但我不是叫「大婶」,而是马丁娜?戴蒙,和海格是好朋友,你可以叫我马丁娜呢。” “马丁娜……不是那个女人……”露露丝顿觉安心,回复虚弱的声线。 她松开按着对方的手,为躺在病床的露露丝盖好乱掉的被窝,自己则略掀裙摆,坐回旁边椅上:“不用担心,这儿是中央医院。你两天前在市郊被人袭击,腹部受了重伤,幸好卡尔把你们带回来。你记得他是谁吗?” “大叔……”她奄奄地说。 马丁娜苦笑:“嘻嘻,你下次见到他时不要叫「大叔」了,卡尔会生气的。那天他去郊区的戍守所办差使,回程刚好碰见你们,於是十万火急把你们带到这里了,你康复后真要好好答谢他啊。” 露露丝安详地合上眼睛:“海格和姐姐呢?他们有事吗?” “他们没有事,不过海格和克丽丝消耗了太多灵力,到现在还未苏醒,可能要过多两天才能探望你了。这段期间你要好好保重身体,不然他们到时会担心的。”马丁娜星眸半闭,挂着温暖的笑容。 她勉强点头。 “房间外有几个宪兵,他们想问你那天的情形,我会叫他们过几天才打扰你。放心吧,这医院很安全的,我和卡尔也会经常探望你们,你有什么要求可尽管跟我说,我一定帮你的。” “谢谢你……”露露丝的眼缝渗出泪光。 马丁娜一愕,微笑:“傻孩子,不用哭嘛,这些事情有什么好哭呢?” “呜……”她开始抽泣,扁起嘴,一抹泪水从眼角滑落枕头,脑海浮现与英格里德交手的情景。输了,彻底的输了,我的光索在她脸前儿戏得如橡皮绳一样,试问以后还怎样跟海格与姐姐一起旅行呢?呜呜,我真是太没用了…… 马丁娜轻皱眉头,眼神不安,似乎发现半点异样:“露露丝小姐,你想起那天的事情吗?” “呜……”她忍不住泪水,依旧惨泣。 心有痛意,眼前的露露丝与初见面时简直变了另一个人,到底那天发生过什么?马丁娜站起,用手轻轻抹掉她眼角的泪痕,多么温柔,话音尽是怜悯:“不要哭了,你把那天的事当作一场梦吧,你已经从梦境醒回来,那个梦以后都不会再作了。” 伴着泣声,露露丝沉痛地点一下头。 …… 就这样,马丁娜离开露露丝的病房,与外面的宪兵交待两句,黯然步向海格房间。推开门,见海格仍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戴着指环的右手埋於被窝,卡尔则担心地坐在病床一旁。 他瞥马丁娜一眼:“怎么了?你看起来好像很疲倦的。” 马丁娜神情苦涩,关上门:“露露丝小姐醒了,但心灵好像受到不小创伤,她刚苏醒就在我脸前哭了出来,那天的事情一定很可怕吧……” “是吗?”他眉头一皱,沉吟,目光移回海格。 她坐在卡尔身边,一副担忧无比的样子:“我很担心露露丝小姐,又不敢问她那天发生什么事……卡尔,你跟宪兵说,你到现场时四周一片冰封,只有海格和露露丝没有被冻结,对吧?” 他没有移开视线:“嗯。” “那些冰是海格弄出来的,要把方圆近百米冻结,所消耗的灵力相当惊人,他和克丽丝就是因为这原因而沉睡。卡尔你是那天第一个赶到现场的人,我想听听你的见解。” 他无奈地望向她:“马丁娜,你应该知道我不懂遗物术。” “我不是问遗物术,而是想知道那天的情形。” 卡尔低头沉默。 “既然如此,唯有待海格醒来后问他了……”马丁娜失望地说,脑海浮现露露丝饮泣的样子,心坎戚然抽痛。 他听罢,掠过感伤的眼神:“海格他们即使面对宪兵,恐怕也不会把那天的事全部说出来。马丁娜,他们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不要追问细节了,这样做是为了维护那露露丝的尊严……”卡尔似乎猜到些什么。 马丁娜愕住,脸现后悔之色:“对不起……” 房间冷寂无声,两人忡忡看着沉睡的海格。虽然他始终会醒来,但这次受袭意味有人要取他们的性命,甚至与最近猎杀遗物术师的事件有关。她对卡尔说:“你看看露露丝小姐吧。” “不看。” “为什么不看?你把她带到医院时不是很紧张吗?怎么现在好像完全不在意?” 卡尔站起,一脸事不关己:“我把她带来只是尽军人保护弱者的义务而已,我对那个露露丝已仁至义尽,不想花时间继续招呼她。我现在要回陆军部,晚些再跟你见面吧。”他走近出口。 “等等。” 他停下,回头:“什么事?” “难道你还气大婶那件事?你真的没打算看露露丝小姐吗?” 沉吟片刻,他挪开马丁娜的眼神:“我在陆军部有很多工作,再不回去就会被上司责骂了。”他开门,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马丁娜愕然:他是那种器量狭小的人吗? 走着走着,卡尔有意无意地接近露露丝房间,见几个宪兵待在门口,心下泛起犹豫,步履不自觉放慢少许。他板起脸,直视前方,不知何解担心宪兵会发现自己的意图,唯有故作无事地在她的门前经过。 脚踏声不住响起,卡尔的良心随着每步越渐不安,终於停了下来,心里想:那个露露丝哭了,她刚刚醒来就哭对身体不好的,你真的忍心丢下她不管吗? 他下定决心,转身,慢慢朝露露丝的房间走回来,像雕像般呆站门口。宪兵们认得卡尔,没有理会,只对他突然折返感到奇妙莫名。 我应该敲门吗?她可能睡着了,我这样做可能会把她吵醒吧?糟糕,我之前对那露露丝凶神恶煞,若她现在不想见我怎办?还有还有,我要用什么样子进去呢?微笑吗?不行呀,我不懂得装笑,但那家伙好像不喜欢严肃的表情…… 卡尔仍站在门口,久久没进去,思绪没入无数的犹豫旋涡中。 “……”宪兵们看到此景,你眼望我望,问号满天飞。 他心中敲起退堂鼓。 一名宪兵终於忍不住,疑惑地问:“你要探望伤者吗?” 卡尔惊诧回神,慌张地扫宪兵们一眼,充满失措,嘴皮结结巴巴:“呃……我……不是,我才没空探望她!我来这里干什么呢?对呀,真是辛苦你们,我是跟你们打招呼的,请你们继续看管那个露露丝吧!”他心脏卜卜乱跳,仓忙跑开了。 又是问号满天飞。 我为何探望那露露丝?她叫马丁娜作大婶,试问我有何责任要看那混蛋呀?哼!我把她带到医院已仁至义尽了!卡尔一边跑,一边想道,其实心里早就不责怪那小丫头。 十四 五年前 晴朗天空,划过郊野的是条潺潺小河,清澈的河面映照阳光,鱼儿在水中优闲畅泳。河岸两旁是绿油油的草野,欣欣向荣地伸展至稍远的碧翠山头,嫩草随风摇摆,景致尽现大自然的美好与闲息。 约瑟夫躺在河边,双手枕着后脑,悠然看着蔚蓝的天空出神,而身边石缝插着根棕色钓竿,鱼饲随水晃荡,似乎在等待小鱼上昄.他今年叁十多岁,身型瘦削,金发,戴副金色幼框眼镜,外表看起来文皱皱的,是一位遗物术师与灵魂学者。 在他的身后数米,一对母子坐在粉红色的花布上愉快野餐。玛丽把一件亲手作的叁文治交给海格,十一岁的他开心接过了,大大咬口,一脸惊喜满意:“这叁文治很好吃呀!” “是吗?那你吃多点吧,我这儿还有很多呢。”玛丽微笑,阳光为它增添份慈蔼与温暖。她有一头黑色匹练长发,样子像个廿七八岁的美丽少妇,性格温柔,对海格无微不至。 他一边吃,一边愉快点头,接着瞥向垂钓的约瑟夫,拉大嗓子:“爸爸,吃东西了!你不来我就连你的一份都吃掉啦!” 约瑟夫“唔……”的低吟,缓慢坐起身子,当他打算站起走向海格时,水面的鱼标忽地沉了下去。玛丽察觉,立即喊出来:“咦,有鱼了!” “什么?”他瞥向河面,见鱼标真的不见,仓忙抓起石缝的钓竿站起。海格高兴极了,大叫“爸爸加油!”当约瑟夫想拉起鱼竿时,不料脚底促然滑了一跤,整个人“噗通!”的掉到水里去。 “呀!”玛丽略现惊讶,连忙跑向小河。 海格一下子呆住。 河道不深,约瑟夫笨拙地在水中坐起,一副落汤鸡模样,滔滔流水冲过腰间。玛丽来到岸边说:“看,你全身湿透了,有没有跌伤?” 海格回神,“噗——”的捧腹大笑:“哈哈哈哈,爸爸很笨呀,是不是想跳到河里捉鱼?” 本来想在儿子的脸前显威风,结果被嘲成笨了,约瑟夫笑说:“海格你这小子,是不是想和我一起捉鱼呀?”他在妻子的牵引下返回岸边,张开双手,作势要丢海格到河里去。 “哗,我才不要!”他笑着跑开。 约瑟夫故作大魔王的奸笑,追着他:“嘻嘻,你以为可以逃出我的手掌心吗?”就这样,伴着爽朗的笑语,两人在草地玩乐追奔,四周是愉快的空气。 “约瑟夫你先把衣服脱下来吧,倘若着凉就糟糕了。你们不要在这里跑来跑去啦……”父子俩绕着玛丽嬉戏,她一时间不知怎样才好,唯有以无奈的眼光追看二人。 终於,海格“呀!”的一声,大魔王从后一个飞扑把他捉住,两人失足一起倒在地面。草地软绵绵的,跌在那里一点都不痛,玛丽带点忧色走过来:“你们没事吗?” “没事!”海格高兴地说。 松开缠抱,父子俩并肩躺在草上。此时约瑟夫见妻子来到身边,笑着伸手:“玛丽你拉我上来吧。” “你真像个小孩子。”她摇摇头,伸出右手。 嘻,成功了!他握着妻子的手,悄然一笑,一下子把她拉下来。玛丽在惊呼下倒在丈夫怀中,后者身上的水点沾湿她的衣裙。 “你干什么?”玛丽有点惊讶。 约瑟夫挂着恶作剧的微笑:“嘻嘻,没什么,反正我和海格都湿身了,又怎能忘了你呢!我们是一家人,要湿身当然要一起啦!” 她错愕,流露欣慰的眼神:“你是笨蛋吗?” “对呀,爸爸是笨蛋,他捉不到鱼就捉妈妈了!”海格淘气地说,躺在草地不愿意起来,无忧的眼睑掠过天空,那遥远的浅蓝色好像伸手就能摸到一样。 “终於找到你了。”突然,一把男声传至。 海格他们坐起,见两男一女自山坡缓慢走下来。那两个男的分别叫修和伊诺克,看来十七八岁,身材高挑,黑发黑眼,而女子叫梅白儿,比他们小两岁左右,有一头棕色及肩柔发,脸容俏丽。叁人神情认真,与四周的环境颇不协调。 约瑟夫收起笑脸,神色与对方相差无几。他瞥向母子俩:“玛丽,你带海格到附近躲起来,但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嗯。”她忧忡点头,牵着儿子,急急跑向丈夫身后的山坡。 海格满脸疑问:“妈妈?他们是什么人?” “不要问了,快躲起来吧。”她的目光停在坡面的一块巨石。 与此同时,约瑟夫走近粉红色的花布,把按着一边布角的长剑斯斯拿起,没有拔出,以不悦的眼睑报向叁人:“你们破坏了我和家人的愉快野餐。” “原来你懂得用剑吗?”那个叫修的男子问,语气淡然,从腰间拔出森冷阔刀。此时梅白儿抽出匕首,伊诺克亦作好体术架势。他们脸颊紧绷,直瞪对手,身影岩然不动,犹如叁座危峻的山峰。 约瑟夫后退点点,拉开与叁人的距离,接着两手垂低,长剑没有出鞘,破绽彷佛覆盖全身。“我来了。”他脚下蓦现一道深刻裂痕,如疾风迅雷向叁人席卷而至,所过之处尽刮起锐利石锋!他们纷纷跃开,各自掠舞空际,此时伊诺克把右手作成刀状,快速疾挥,一道金黄光刃随即疾斩出来!它快如凌电,呼啸若雄鹰扑击,狠烈横剖向约瑟夫脸部,但后者毫不躲闪,光刃在他眼前忽地消失了。 “什么?”伊诺克愕然,着地后再挥手刀,光刃也在他身前消失无影。 “……”约瑟夫神情淡漠,似乎不想对那现象作出解释。 “由我来吧!”梅白儿咬咬牙,目露凶光,脚前泥土颠簸翻涌,一株形状怪异的植物刹地拨土而出。它浑身翠绿,茎部连接地面,顶端是个由厚叶包裹的偌大球状,整株接近她的身高。“那是什么?”约瑟夫略现好奇,脸上掠过一抹微笑,那植物球体霎时爆破绽开,千百种子如霰弹般飞溅出来!只见漫眼缭乱颗粒,天覆地如飞蝗暴雨,呼声震耳欲袭,疾扑猛劲如颗颗坠地流星!约瑟夫依然不闪,但担心伤及蹲躲石后的妻儿,於是在他们前面竖起宽若数米的坚厚石壁,种子如雨点哗啦哗啦的击向壁面,躲於后面的海格无比心惊! 石墙屹立如旧,母子俩没有受伤,可是诡异的,是约瑟夫也找不到半点伤痕。 叁人聚立一处,疑惑的眸色相互交通。梅白儿开口:“修,你知道那个约瑟夫干过什么吗?他用沙石挡过我们的攻势?” 修没有回应她,以审察的目光盯着对手,一脸冷静。 沙瑟夫勾出笑容:“你们想知我干过什么吗?没问题,告诉你们没什么不了。我在四年前找到另一件灵魂遗物,使我除了控制沙石外还得到另外一种技能,你们猜猜是什么?” 梅白儿怒瞪他。 约瑟夫见她生气,托托眼镜,改以认真的神色:“我直接告诉你们吧,是控制空间。不过这力量很难提炼,连我也要花叁年才能运用到今天的样子。我在自己的四周拉开了空间裂缝,任何接近我的东西会透过那裂缝去到另一个空间。不管你们的攻击来自哪方向,也不管威力多强,你们都没可能伤到我,这就是我的绝对防御术。”他顿了顿,眼现杀意的光芒:“这力量是为应付你们而提炼的。” 一片寂静,叁人对他的话半信半疑。梅白儿轻挥右手,脚边突现一朵怪异巨花,花瓣鲜红,含苞待放。她喝令“进攻!”,花瓣霎时张伨鵄一条幼管自橘黄花心伸出,向对手射出一道暗绿毒液,但同样在他身前无声匿迹。 “没用的,不论是液体、固体或光刃的能量体,所以攻击都伤不到我分毫。好了,你们现在会怎样做?逃走?还是想抓住我的家人作人质?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埋伏,所以才把他们留在身边,我有信心可以保护他们。” 石墙早就消失,母子俩仍躲於巨岩后,把约瑟夫的话听进耳中,几许忧伤流露玛丽眶眸。 修平淡地说:“不用担心,我们会找到他的弱点。” “我没有弱点。”话犹刚止,叁人头顶忽坠下无数石头,块块宽若数米,不慎击中必然脑体破碎。他们纷然散开,石块轰轰隆隆的在绿野激起棕乱泥,四周动地摇山!此时伊诺克勉强避开巨石,数道锋利的岩锥忽从身后猛然袭来,“呀——”的惨叫,锥刺狠狠插入背骨,他顿时失稳,痛苦的跪倒地上。 梅白儿躲过落石,又见十数石柱迎脸飞近,大吃一惊,霎时长出十数株奇异硕树,密密麻麻的挡在自己身前。石柱猛然撞轰,树木随碰打摇撼鸣响,隆雷裂帛骤现,满地洒落零碎叶枝,她躲在树后安然无损。惊魂稍定,约瑟夫攻势却未止停,数根石矛彷如机关般从脚边草地直刺而起!梅白儿手脚刹那被矛尖割至朱赤,尖声痛叫,鲜血为草地点缀阵阵心惊。 修避过多次攻击,乍见无数小石破空而至,慌忙跃闪。子弹哗啦哗啦的打得地面草泥乱飞,同时一面长宽数十米的石板在身前霍地竖起来,如泰山压顶向修直躺而下!他略现讶惊,两腿立即如脱兔敏迅疾跑,总算以分毫之差躲过巨石压杀!“逃得真快呢。”约瑟夫微笑,见对方冲至身前十米,索性在修身边罩起卷啸风沙,整个视界一下子没入极限,此时一根石柱朝失明的他直飞过去…… 风沙散消,约瑟夫的攻势暂且停止。伊诺克艰难站起来,忍痛为自己拔去背部石锥;梅白儿的奇树早就消失不见,咬紧透白嘴唇;修的阔刀折断了,可能刚才以它硬挡石柱撞击,而他则锁紧眉宇,嘴角流出一抹鲜血。 约瑟夫神色淡然:“我忘记告诉你们,我控制沙石的范围是方圆二百米,换句说话可以在你们的身边任意聚结沙石。好了,游戏玩到差不多了,现在你们就乖乖受死吧。” 战栗的寂静。 “停手!”玛丽忽然喊出,在石后站起,眼里映耀薄薄的光泽:“不要打了,没有人可以打败约瑟夫,你们叁个快些走吧……其实他不想战斗的,我们迁到这里也是为了躲避你们,求你们不要再追杀他吧!” 海格傻住。 叁人愕眼看她。 约瑟夫直视叁人,口吻冷得像命令一样:“玛丽你躲回去,不要随便探出身体。”。 “……”她充满不甘,犹豫片刻才蹲回石后,把海格伤心抱起,一抹晶莹的泪水滑出眼眶。 约瑟夫脸露半点残绘:“是你们主动招惹我的,不要责怪我不留情面,我不是玛丽那种会放虎归山的人。”他脚边的泥土开始躁乱窜动。 叁人惧惊,不自觉地后退一点。 十六 重要的人 “呀——”海格吃惊大喊,满脸泪流,自石后急忙冲出!没可能,假的,妈妈怎会被击中?我一定是作梦呀!约瑟夫没瞥向跑近的他,无力跪在死去的妻子身旁,震惊的眸眶溢出抹抹凄泪。 “……”稍稍移脸,修不愿望向伤心的父子,良心似乎不安。他不经意瞥向梅白儿,见后者茫然不动,嘴巴半开,眼睛没有焦点,或许未理解自己干过什么事情。 “妈妈!妈妈呀!”来到玛丽旁边,海格慌乱地推打馀温的躯体,但它不动一下,逝去的生命不会因亲情重新点燃。约瑟夫哭了,眉宇深深皱合,掩着嘴巴,只发出“唔……唔……”的泣声。 “我做错了?我做错了什么?”目睹一切,梅白儿终於开口,但神志未清,话音很小很小,呆呆滞滞如梦话似的,半边灵魂可能随玛丽的死离开身体。 “……”修强压悲伤,开始凝重地踏前,握起双拳。 约瑟夫瞥他一眼,没有理会,回眸报向爱妻,依旧饮泣。 “任务必须完成。”修压抑的话语。 “什么?”突然,哭声停止,约瑟夫诧异地盯着手中长剑,脸颊丝丝颤抖。察觉异样,修的神情也在刹那跟对方差不多,但很快把错愕收起,取而代之是带点警戒的眼神:“你不可能提炼灵魂的力量了。” 约瑟夫不可思议地注视长剑:“玛丽……” 一个问号浮现海格脑海。 修的脚步声。 瞥向对方,约瑟夫蓦地展露愠容,持剑的手不断握紧不断握紧,“呀——”的大喊,近百石锥在身前霎然现出!没可能,他的灵力不是被封印了吗?为什么仍能使用遗物术?修惊讶未止,仓忙张向魔法阵跃向梅白儿,同时石锥僴涌飞射,彷若万千蝗虫袭向黄金稻田,整个视界刹眼没入绵密的灰黑色。赶到了!他及时跃到梅白儿身边,魔法阵张开至最大极限,鲜红的圆盾顷刻遮挡整个前方,石锥们碰到它立即分解消融。 “……”梅白儿没有走避,怔眼看着他。 “啊?”攻势方息,海格立即被爸爸一手抱起,同时眼前刮起漫天风沙,把修与梅白儿笼罩其里。浓尘中好像传来“别逃!”的喊声,约瑟夫不作理会,速速带儿子奔向身后山头。 沙雾依然笼罩。 约瑟夫跑两步就气喘如牛,唯有放下儿子,牵着他,紧张说道:“先躲起来!” 海格会意,跑着,“嗯!”了一声。 就这样,他们奔上山坡,不久钻进一个苍翠丛林。只见树木敝天,丝丝阳光从天空的叶缝探射而入,静溢的环境偶尔传出鸟鸣,两人的喘气一直没有停止。约瑟夫早就跑不动,刚才是海格拉住他逃走,直至连儿子都筋疲力尽,两人才倚坐一棵大树下休息。 “嗄嗄嗄嗄……” “……”呼吸方顺,海格又想起妈妈,鼻子软软。此时他见约瑟夫脸色发青,嘴唇透出虚弱的白,手按染血侧腹,一看就知伤势不轻:“爸爸受伤了?” “我刚才……也被那女人打中。”约瑟夫单着眼睛,小声语。 海格大惊,霎时六神无主,脑海掠过妈妈中招的情形,泪水夺眶而出了:“怎办才好?怎办才好?我要怎么办呀?”他站起,看着爸爸,手脚乱七八糟地舞动。 约瑟夫依然镇定,拍拍儿子肩膀:“没事的,她没伤到我的要害,但我刚才催谷灵力,把那家伙的灵力封印冲破了,而自己的灵力亦有些透支……海格,我快要沉睡了,你先逃吧。” 海格愕住,勉强定下心神:“你说什么?不行,那两人会杀了你的!爸爸快跟我一起走!” 约瑟夫的眼皮盖下点点:“他未必……找到我。” “不行,不行的,爸爸一定要跟我走!万一他们杀了你怎办,我不要这样呀,呜呜呜呜……”慌乱、害怕与痛伤的情感交织一起,海格已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 一抹惨笑掠过约瑟夫嘴角,把剑递给儿子:“不要说了,你快些……带这柄剑逃出去。玛丽的灵魂依附在这里,连她也不知为何会留在剑上,可能……可能是她想保护我的强烈信念造成吧。对吗?玛丽?” “妈妈依附在剑上?爸爸感觉到她?” 约瑟夫点点头。 他满脸感触,伸出双手,如对待稀世易碎的珍宝般把剑接过。 “海格,你先带玛丽逃出去,我已经走不动了。你还记得村庄附近的山洞吗?你在里面等我,我大概……今晚就来接你,到时我一定会把那两人杀掉……咳咳!”约瑟夫忽地咳嗽,喷出朵朵血花,染红衣衫及虚弱的白唇。 “爸爸!” “我没事,这些伤是死不了的……”话虽如此,但语调奄奄一息。 “爸爸跟我一起走吧,不然我和妈妈在这里陪你!” 约瑟夫睁大眼睛,故装怒容,喊道:“死小子,我困得快说不出话了,你……你连给我休息一会都不行吗?快走!”他一手把儿子推开。 “爸爸……”海格后退两步,抱着剑,不肯远离。 他倾前点点,话音沙哑,唇间是一排惊心的血牙:“走呀!难道你没想过保护玛丽吗?你要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是不是想我睡不安心?白痴!混蛋!你这个蠢材!”海格木然,慌乱令他不能判断状况,在约瑟夫的责骂下唯有转身,快跑两步,又无比担忧地回头:“爸爸你一定要来呀!一定要呀!” “嗯,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已是气若柔丝的声线。 再次转身,再一次踢起脚步,海格的泪水洒在迅间的离眸,双手把玛丽抱紧,冷刃割破颈项的点点肌肤。我要保护妈妈,这是爸爸的要求,也是我们间的诚诺,我无论如何都要办到的。 他一直跑,穿出丛林,也越过溪流草野,让时间在泪光与倦累中飞逝,小小的眼睑终於眺见洞口,很好,就在几百米外。 “小子。”突然,传来修淡淡的声响。 他一惊,慌忙煞住脚步,见对方从石后缓慢走出,脸带一丝歉疚感。梅白儿不在,她可能仍在原地发呆,又或与修分头搜索约瑟夫。对了,爸爸怎样?他还在睡觉吧,是呀,一定是的!我肯定!他不知为何这样想,同时“哗!”的大叫,转身就逃了。 “咻——” “哎呀!”一声,海格失去平衡,整个人栽倒在地,脚跟传来阵阵痛楚。糟糕,他竟然站不起,有一片瘀青留在脚跟,可能是被石头或别的小东西击中。恐怖刹时漫起,他唯有把剑紧抱怀中。 修目视长剑:“约瑟夫,我刚才找到你的尸体,但无法把你的灵魂召回来,我还担心你已回到生命之树那儿了,没想到居然依附在这小子的剑上。” “什么?”他瞥向长剑。 “小子,你不知道吗?你抱着的剑有父母的灵魂。” 海格怔住:“你……你杀了爸爸?” 修稍稍挪开脸:“我发现他时已经死了,是伤重而死的……我第一次看见两个灵魂同时依附在一件遗物上。约瑟夫,相信你也不想留在这里,但万万想不到会被死前的信念所误……你是带着怎样的信念迎接死亡呢?” 海格泪眼望剑,但完全感觉不到双亲:“爸爸!妈妈!” 修板起脸孔,徐徐踏近:“小子,我不想再伤害无辜的人,快把剑交给我吧。”。 他泪如泉涌,无尽悲伤愧疚感袭上心间。连爸爸也死了?我不能保护妈妈?我要眼白白看着他们被带走?不要这样,我不要这样呀! “海格……”一把温柔的女声。 慢慢睁眼,一阵光芒灼痛眸眶。他连忙合上眼睛,耳边传来另一把声线:“海格你醒来了?”谁?那人是谁?他还在细想,那温柔的语调再次传出,如涓涓的流水为心间带来生命力:“海格,我是克丽丝,你听到吗?” “克丽丝……”他蚊语。这儿是医院病房,马丁娜与卡尔站在海格床边,前者激动流泪:“太好了,他听到我们的话!海格你醒来真是太好了!真是……真是担心死我啦!呜呜……” 卡尔微笑,半点激动流露言语:“海格,你之前被人袭击,把所有灵力耗光了,结果足足昏迷四天。昨日医生说你的情况不太稳定,害马丁娜十分担心呀。”他瞥向马丁娜,见后者握着海格的手喜极而泣,真是既羡慕又妒忌。 他尝试睁眼,缓然适应病房的光线,神志渐渐清晰:“克丽丝呢……露露丝又如何?” “我在这里,你的指环中。我比你早苏醒一会儿,马丁娜告诉我露露丝没事了,现在附近的病房休息。”没有激动,也没有马丁娜的哭泣,她说话犹如晨春的太阳,让人沐浴在祥和与温暖。 “露露丝没事……就好了。”是微笑,与湿润的眼缝。 第二天,海格在马丁娜和卡尔的引领下来到露露丝病房,克丽丝亦从指环里召出,伴在众人身旁。 露露丝仍未可走动,但身体康复不少,此刻坐在床上,身穿短袖白衣,盖着浅蓝的薄毯被。她瞥向坐於床边的海格,又看看姐姐,一时间无限感触,就像与他们相别千千万万年,无话,唯有泛起复杂的泪光。 卡尔看到露露丝的样子,怜悯骤生,拍拍马丁娜肩膊。她会意地回望,点头一下,两人於是静悄悄离开房间。 病房中,只留下海格和两姊妹。 “师父,姐姐……”露露丝泣道,想起与英格里德交战的情形,霎时充满羞愧,不禁挪开了悲凄的目光。 交换眼神,两人多少猜到她的自责。克丽丝略掀裙子,娴雅地坐在妹妹身边,轻按她的手。虽然没有实感,但丝丝体温彷佛经由深刻的姊妹情传进妹妹心窝。 露露丝转头,哭眼望她。 她柔蔼一笑:“你没事就好了,我和海格都很担心呢。你现在先好好休息,康复后再跟我们一起旅行……没有你,旅途都变得没趣味了。” “呜呜……”咬着唇,妹妹流出两行热泪。 克丽丝欣慰地微笑:“傻女孩,你为什么哭呢?你平时不是蹦蹦跳跳的吗?快些康复,让我再看见你活泼开朗的笑容,这就是我当姐姐的最大心愿了。” 露露丝心头悸动,为什么?为什么姐姐没有身体?她现在真想拥抱克丽丝!是啊,很想拥抱,深深的拥抱,只有这样才能把心底的无尽情感宣泄出来! 此时,海格抹抹眶中的热泪,带点笨拙站起,虚弱的他把将露露丝一拥怀中!两姊妹吓了一跳,露露丝下意识地挣扎,但只数秒,海格的饮泣传到二人耳边。 “海格……”露露丝略有诧然。 克丽丝猜到什么事,向妹妹微笑了。 “我昨天作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见到五年前爸妈被杀的情景……”他声音呜咽,把露露丝抱得更紧更紧,泪痕沾湿她的衣衫:“妈妈被杀,爸爸也被杀了,我回想起失去重要的人的感觉,那刀割的痛苦,呜……露露丝,我不想再失去重要的人,我不想再感受那痛苦了!” 露露丝的表情融化,把脸颊贴着海格,与他抱拥为一,而左手仍握着姐姐的温暖。对呀,我应该放下过去,做回一个蹦蹦跳跳的女孩子,与大家一起旅行,分享快乐,分担痛苦,感受共处的点点滴滴,纵然前路偶有凶险,但一切都是值得,因为—— 我们活在一起。 十七 戴蒙剑馆 “这儿就是海格学剑术的地方?”露露丝出院了,穿回阔别已久的短裙长靴,站在一面围墙前,抬眼报向墙后的一叁层高建筑物,略带好奇兴奋。 海格站在徒弟身边,看见闸旁写上“戴蒙剑馆”的牌扁,勾起无限回忆。之前回布里佩斯都没到这儿聚聚,不知旧日的剑友怎么了?他心想,脸露缅怀之色。 马汀娜刚接二人出院,看见他的神情,微笑:“两年了,沃尔特和约翰长高了许多,凯莉也越来越漂亮,你一会儿不要认不出他们啊。本来卡尔也想接你们出院的,但今天要留在剑馆指导弟子……” “是吗?我们进去吧。”海格收起怀缅,冷冷的。 克丽丝也从指环召出来:“露露丝,你记住礼貌点,不要四处捣乱。” “什么嘛,我一向很有礼貌的,姐姐不用担心我了。”露露丝鬼马一笑,推着马汀娜的背道:“大婶大婶,我们快些进去啦,再听他们嘟嚷连天黑都进不去了。” “呀,你不要推我……” “进去罗进去罗!”她笑说,继续推着马汀娜,海格与克丽丝唯有交换无奈的眼睑:唉,看来要露露丝正经是没可能了,希望她不会弄出什么事情吧…… 马汀娜把半掩的大闸推开,甫进庭园,立即吸引数名习剑弟子的视线,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走近他们:“海格你来了?我们很久没见啦,还记得我是谁吗?” 海格想想,不自觉展露笑容:“啊,原来是约翰,我怎会忘记你?话说回来,你在这两年长高许多,记得以前你是矮过我的,现在大家却平头了。” “你也变了不少嘛。”约翰瞥向海格徒弟,立即被她的娇俏容貌吸引着:“你是……露露丝吗?” “是呀,我就是露露丝,我们交个朋友吧。”她把手放在身后,轻踢短裙下的长腿,绽放的笑容很可爱。 “约翰,你最好不要跟她太熟络,不然会给你添麻烦的。我平时照顾她已弄得焦头烂额了,我不想你同一下场啊。”海格顿了顿,改以认真的神色:“还有,露露丝有个姐姐叫克丽丝,她的灵魂现在我的身边,你看见吗?” 克丽丝向他点头,纵然不知对方是否看见自己。 约翰伴点难为情:“呃……我不懂遗物术,但也很高兴认识克丽丝。”就这样,他们在庭园聊天,海格的故友与凑热闹的弟子渐然趋近,不知不觉聚集二十多人,四周洋溢快乐热闹的空气。朋友们纷纷问海格这两年的所见所闻,亦有懂遗物术的跟克丽丝寒喧,而露露丝最受欢迎,那活泼开朗的性格吸引不少年轻弟子,有男有女,人群不时响起她银铃般的笑声。 一个女孩对露露丝说:“我带你参观剑馆,好不好?” “好呀!”她一口答应,那女孩牵她走进大屋,两叁个小伙子跟在一起。 马汀娜有事要做,刚才交待一声就走开;海格与克丽丝仍跟旧友新朋交谈,十分愉快,他们没察觉那小丫头在剑馆展开冒险的旅程了。 那女孩牵她走进大屋,介绍不同房间,沿途碰见不少师兄师姐,露露丝总令他们展现亲切的微笑。不久他们从侧门穿到一片空地,见十多名弟子手握木剑,双双切磋过招。露露丝观看一会,很快知道他们身手平平。女孩说:“他们是新来的弟子,现在是由卡尔师兄指导的。” 露露丝一愕:“大叔?” “呀?大叔是谁?” “大叔就是卡尔呀。” “师兄是大叔?他年纪应该不大吧。” 露露丝笑说:“嘻嘻,马汀娜是大婶,那卡尔就是大叔了,大婶和大叔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女孩“噗——”的笑出来,其他的亦展现逗趣神色:“哎呀,你说话要小声点,万一被卡尔师兄听见就糟啦,他不许别人说师姐坏话的。不过若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就……嘻嘻嘻。” 忽然一把男声传至:“你们为何跟那个露露丝一般见识?” 急忙转头,弟子见卡尔板着脸盯着自己,暗地吃惊,露露丝依然一脸淘气:“咦?大叔你出来了?刚才是不是躲起来偷懒呀?你不怕我说给大婶听吗?” (露露丝真大胆,竟然敢顶撞师兄……) 卡尔剑眉稍竖,语气加重少许:“我没有偷懒,刚才只是跟师父聊了一会儿。喂,你怎会来到这里?海格没好好看着你吗?” “呵呵,他现在很忙啊。”露露丝诡异笑道。 “快回海格那里,剑馆不许别人逛来逛去的。” “连参观也不行吗?” “不行!”卡尔语气更重。 此时,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从转角走出。他身型高瘦,一身棕色便装,乌黑的头发向后梳起,下巴留有短短胡须,目光和善,脸挂自在的笑容。那男子走近他们道:“卡尔呀,让她参观一下何妨呢?你不用赶走那女孩嘛。” 卡尔望向该人:“但是,师父……” 没错,那男子就是马汀娜的爸爸,亦即剑馆的主人萨姆?戴蒙。他摆手止住卡尔说话,微笑着,报向初见面的小丫头:“你就是海格的朋友,露露丝吗?” “是呀,世伯是戴蒙先生?” “呵呵,没错,马汀娜什么都告诉我了,我就是你所说的大婶爸爸。” 卡尔眼眉一挑,但在师父脸前不便发作,后者亦装作看不见:“海格这小子真幸运,可以有个漂亮的女孩跟他旅行。卡尔呀,你也要努力些,不然一世都娶不到老婆了。” “嘻嘻嘻嘻……”众人偷笑,露露丝还有点绯红。 “……”卡尔一脸难为情。 萨姆仰天大笑,拍拍对方肩膀:“开玩笑,开玩笑的,你应该有些幽默感,天天板着脸做人难道不觉闷吗?你看露露丝,她一来这里剑馆就活泼起来了,这样的人才受欢迎!” 她眉飞色舞:“嘻嘻,世伯说得很对,看来我们很合得来呢!” (师父怎会跟你合得来,你这小丫头不要乱攀关系呀!) “你刚刚出院,伤口还痛吗?” “不痛啦,谢谢关心。”她伴着乐天的笑脸。 “那就好,我为你和海格准备了房间,你们在这里住十天八天,有机会就跟我的徒弟切磋一下。”萨姆不单是剑术家,还是一个武痴,话题不知不觉就转到武术去。 “不用找机会,现在就找些徒弟跟我过两招啦,我住了两星期医院,手脚都迟钝啦,不运动一下不行。” “现在就来吗?”萨姆微笑,拉大嗓子,向在不远练习剑术的弟子喊:“丽塔,你跟这位遗物术师切磋一下!” 在场的弟子停下手,以好奇的目光报向师父及露露丝,而丽塔应声“知道!”,几个箭步来到萨姆身前:“师父,要我跟这女孩比试吗?”她年纪与身型跟露露丝差不多。 “嗯,她是海格的朋友,你们随便交交手,友谊第一,胜负第二,明白吗?” 丽塔点头:“是,师父!” 就这样,人们在空地围出一个圆圈,让两个女孩子立於圆内,四周鸦雀无声。丽塔双手握剑,直盯对手;露露丝则十指闪现紫光的光芒。萨姆见二人准备妥当,下令开始,然后过了一分钟—— “呀……”丽塔被光索捆在地上,动弹不得。 目睹同门被败,弟子们即时嚷起喧声:“这女孩是什么来头?”“真是海格教他武艺吗?”“丽塔一时大意罢了。”“遗物术真是这么难应付?”“那女孩很厉害呀!” 露露丝放开丽塔,伫立圆圈中心,志得意满地道:“呵呵,还有什么人要来挑战?” 霎时静下来,弟子们闪烁既犹豫,又跃跃欲试的目光。 萨姆微笑:“露露丝,这些武艺都是海格教你?” “不是呀,我小时候已在村庄学习体术,海格只教我遗物术而已。”话才刚止,四周又议论纷纷起来,萨姆依旧微笑,一些弟子更想挑战,亦有些打退堂鼓。此时她见卡尔仍板着脸孔,一副毫无所动的模样,於是说:“大叔,你来跟我过两招吧!” 卡尔愕然,定眼看着她;其他弟子不知何事,人群中传来阵阵疑响:大叔是谁?那女孩想挑战师父吗? “大叔,我在叫你呀,你听不到吗?卡尔大叔!”露露丝恶作剧地喊。 又是一阵喧哗,大家对卡尔被叫作大叔啧啧称奇。卡尔霎时涨红了脸,不知如何是好,尴尬的眼睛扫视四周,怒道:“我……我不是大叔!我为什么要跟你交手?” 萨姆笑笑:“呵呵,露露丝很有自信呢,卡尔你就跟她切磋一下吧,记住不要太认真。” “……”卡尔哑然,脸色难看到极点。唉,既然是师父命令,他唯有拿起木剑,无奈地走向圆圈中心。 看到卡尔出场,气氛一下子热烈不少,许多同门跟他打气,亦有些年轻弟子替露露丝加油。然而嚷叫只持续十秒左右,因为当卡尔走到圆中心,作好架式,众弟子马上自觉地静下来,取而代之是屏息静气。 露露丝也作出体术架势,握起双拳,以半认真的眼神报向对手。 海格和克丽丝知道小丫头走失,心有不祥预感;马汀娜听到丽塔被打败也来一看情况。他们在空地相遇,随即发现露露丝与卡尔伫立人群中心,不禁吓了一惊。海格大喊:“露露丝,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在跟大叔切磋呀!”她微笑,目光没移离卡尔。 马汀娜十分担心:“露露丝,你刚刚出院,体力还没恢复啊,怎能跟别人交手?” “没事的没事的。”她依然盯着对手。 那家伙在说闲话?她连战斗都不懂认真吗?卡尔暗想,神情肃穆凝重,呼吸调衡,双手没把剑柄握太紧,游刃有馀的剑锋遥指露露丝眉心。 萨姆来到他们身边,毫不紧张,伴着丝丝笑容:“海格你不用担心,那女孩没有闯祸,我们都很期待这场比试呢。还有呀,卡尔懂得分寸,会考虑她身体情况的,你们等着看好戏就行了。” “……”两人无语。 露露丝仍半认真地微笑。 克丽丝始终沉默,蓝色的水眸蕴酿担心,两姊妹的心扉多少相通相感:露露丝,你希望重拾失去的自信吗?微笑背后到底藏着多大的觉悟? 卡尔踏前了。 十八 虽败犹荣 卡尔迅速袭至,势犹卷约奔雷,露露丝立即放出光索,两腿疾奔,身影随紫索急然扑近。时间没有喘息,双方刹至短兵相接之地,对方长剑把光索矫捷拨开,露露丝的右拳早就朝他脸颊直击过来!一个急顿,卡尔闪现隼样的目光,身躯速然右晃,劲拳在卷拂的风压下击向虚空! 瞬间进入搏战,两人如凌电错步纵身,快影飞闪,游蛇光索穿插其内,煞有缭乱眼花之感!那时卡尔横劈出一个杀意锐弧,她即时跃起,捷影倒悬空际,数道紫索忽向大地狠然击出!卡尔急遁,同时挥剑抵御毒蛇缠捆,斜眼瞥见对方着地,自己倏然掠地而起,手中长剑瞬即如流星向露露丝射来!她始料不及,仓忙躲过飞击,木剑“拍!”的打中地面,岂料卡尔早就杀至身前,向她腹部挥出狠狠的一拳了! “噢!”的痛叫,拳劲伤及五脏六腑,露露丝离地退飞两米,游动的紫索霎眼消失。卡尔急急拾剑,未有犹豫,两腿迅捷飞奔,伴着喊声又向她杀近了!“可恶……”露露丝低哼出来,来不及起身,回神见他在身边破地直劈,吃惊下唯有生出索子,双手横握促然抵挡攻击!长剑破不开光索韧力,露露丝不禁捏把汗水,对方却於此际舞起右脚,一下俐落的挥踢将她远远扫开! 露露丝飞离数米,落地时以右手卸力,乘势翻个筋斗,最终安稳地着於人前。“嗄嗄嗄……”她的呼吸紊乱,手臂擦伤不少,但双眼绽现争胜的光辉,再作起体术迎战的架势。 交锋激烈,新弟子看得目定口呆。 卡尔瞥向她,长剑缓缓垂下,话音平稳:“高低已经很清楚,我们不必打下去吧?” “……”露露丝紧抿嘴唇,瞪视对手。 这家伙是何时认真起来的?他暗想,沉默,再次摆出架式。 萨姆目睹这幕,微笑了,视线没移离对峙的二人:“唔……这场比试很有看头呢。” 见徒弟受伤,海格担忧地报向马汀娜:“卡尔和别人切磋都是这样认真吗?他在剑馆的排名是多少?” “除了爸爸外,剑馆没有人胜过卡尔……他刚才只是热身而已。”她停下来,托托眼镜:“每年有不少人挑战爸爸,他们必须先把卡尔打败,但印像中好像没有人做到。” 海格皱起眉头:“露露丝今天才出院,让他们切磋不太好,不如到此为止吧。”。 马汀娜同意,望向萨姆,见他装作没注意,唯有自作主张喊出来:“好了,切磋差不多了,两位是时候休息一下啦!” 露露丝不动一下。 卡尔有些无奈,瞥瞥马汀娜,没有放松架式。海格喊道:“露露丝,跟别人交手的机会很多,你现在最紧要休养身体!” 她依然不作理睬。 怎会这样?露露丝发生什么事呢?海格心想,一道灵光闪现脑际,霎时猜透她的心思,还向克丽丝瞥以忧忡的一眼。眸瞳相交,大家的神情相若,没有开口,犹豫的视线一起报回露露丝。 “我要赢。”她轻声,坚定的话语。 萨姆瞥向海格,展现欣慰的神情。 “……”卡尔直瞪对手。 四周静悄悄。 忽地,露露丝疾跳起来,蝴蝶翩舞半空,数道光索似落雷直袭来了!“你只懂这招吗?”卡尔大喝,长剑快舞,索子迅即被拨开,此时空际的她伸直右腿,如流星般追随紫索猛然攻至,“咻!”的掠过虚开的卡尔身边。说时迟那时快,她旋出个冷月半圆,於转身下竟斩出凌厉一剑,“拍!”的与卡尔长剑相碰有声,后者在猜疑下后跃一点。 一名弟子的木刃刚被紫索夺去,哑口无言。 “呀——”露露丝大喝,长剑狠然斩向对方左肩,后者横剑抵挡,岂料她蓦地弃剑朝腹部一掌轰去!“彭!”的震音,卡尔低哼中退后数步,人群激起喧嚷声响,露露丝已用光索快速拾回长剑,向对手疾冲过来! 凌厉的气势,狠烈的袭击,卡尔发觉自己处於下峰,连忙定下心神,看清她的来势倏地一劈!只见锋面斩出一道劲风,露露丝木剑刹时脱手飞离,弟子又是一阵哗声!接着卡尔把长剑高举於头,踏前一步,腰际乘挥下的木刃向前俯曲,露露丝却以毫之距避过狠劈,灵巧错步,右脚把他霎那绊倒! 她乘胜追击,卡尔亦敏捷爬起,光索牵制住长剑挥劈,两方一时激战十回合有多。那时露露丝虚身避过直刺,娇小身躯钻入对方胸怀,舞起手肘,一下强劲轰力“彭!”的直破卡尔心口,他顿时后退五六步。及时站稳,露露丝右脚又踢风过来,如一记闷棍厉然挥中对方左颊,接着身影旋舞,右脚为轴,娇躯翻转一圈,骤起的左腿后跟再踢中卡尔脸庞! “漂亮!”观众沸腾到极点,海格为徒弟的表现诧异,一名弟子更激动得大喊出来:“师兄要输了!师兄要输了!” 卡尔始终没被打飞,很快稳住步履,握紧木剑,此际眸眶闪现斗志的激光! 没有被沸腾淹盖,萨姆神情淡定,马汀娜更冷静地开口:“输的是露露丝。” 紫索杀近,露露丝随后猛然袭至。然而卡尔不慌不忙,身体不动一下,如雕像般直瞪毒蛇扑击。笑了,他笑了,左手同时伸出。“什么?”露露丝一惊,她竟然失控撞向卡尔,原来对方握住光索把她强扯过来!距离飞速接近,弟子们睁大眼睛,海格错愕,马汀娜与萨姆绷紧脸孔,卡尔扯索的左手蓦地松开,虎爪刹那抓住拉近的露露丝颈项,长剑同时架在她的脸庞! 瞬间分出胜负。 空地鸦雀无声。 海格望向克丽丝,见她满脸木木,似乎未理解胜负的霎眼逆转。 露露丝动也不动,泛亮的凄泪不自禁溢出。 他笑容消失,松开虎爪,对方颓然跪了下来,呆视大地,淌下两道悲恸的光痕。 卡尔於心不隐,犹豫一会,单膝跪在她身前道:“你做得很好,没多少人能把我迫到这地步的,我很高兴可以与你交手。”柔声说毕,以衣袖抹掉她脸颊的泪水。 “露露丝,你怎么了?”海格和克丽丝跑近,一脸担心。 没有声音,四周仍一片寂静,每人都被眼前的光景推入疑问旋涡。忽地,那个带露露丝到空地的女孩喊出来:“露露丝你很厉害呀!”此话如平地雷声,立即激起认同,弟子们一下子向跪下的女孩报以称赞和鼓掌。 “那女孩不简单!” “海格的徒弟不可小看!” “我要苦练多久才和露露丝一样厉害呢?” 海格和克丽丝来到身边,马汀娜亦跟着跑过来,此时卡尔拍拍露露丝的肩膊说:“你听听,那些称美和掌声是属於你的,大家都觉得你的表现很精采。虽然输掉,但你的落败充满光荣。” 她看看四周,感受大家的喝采,海格赞赏的眼神,姐姐的微笑。“呜……”露露丝缓慢站起来,梨花带雨,用手遮掩眼睛,嘴角终於划下感激的微笑。 克丽丝松一口气。 低头片刻,露露丝平定起伏的心绪,接着把手挪开,向卡尔发起难来:“死大叔,你不懂让我吗?人家是女孩子呀,给我赢一场也不行?”她红着眼骂,轻拍对方的胸口一下。 四周愕然,卡尔很快恢复神志,一脸不满:“什……什么?我为什么要输给你?是你主动挑战我的,而且女孩子又有什么关系?” 露露丝伸伸舌头:“有关系呀,你不懂礼待淑女吗?一个大叔在大庭广众下欺负女孩子,难看死了!死大叔!” “我不是大叔,你更不是淑女!”卡尔有些生气。 “对呀,你不是一般大叔,而是超级小器大叔,我有没有说错?” “我……我哪里小器?” 露露丝挖苦说:“你还想隐瞒吗?你在医院分明想探望我,但偏偏不肯进来,呵呵,是病房门口的宪兵大哥告诉我的,他说你当时很像傻子啊!连探望我也不肯,你不是小器是什么?” “你……”他无言以对。 弟子们你眼望我眼。 刚放下心头大石,海格和克丽丝又尴尬起来。 苦笑,马汀娜瞥向打回原形的精灵少女:“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吵啦。露露丝,我帮你处理伤口好不好?来,先找个地方坐下吧。” “不,我要先洗澡,跟小器大叔交手弄到脏兮兮的……洗澡洗澡,浴室在哪里?大婶快些带我去啦!”说毕,笑嘻嘻地推着马汀娜走了。 “呀……不要推我。” 卡尔怒喊:“喂,你当这儿是自己的家吗?” “我不理你呀。”她与马汀娜走出圆圈。 萨姆始终站在人群中,看着一切,脸挂和煦的笑容。作为武术家,他坚信只有比拼才能认清别人的真正一面。唔……其实卡尔和露露丝的关系不太差,海格亦找到个好徒弟,来了这小丫头,剑馆的每天都充满朝气吧。 (海格呀,连我这个师父都有些羡慕你了。) 十九 女剑士的房间 “请进来。”马汀娜把门推开,挂着优雅的微笑说。 愉快点头,露露丝踏进房里:“哗,大婶的房间很漂亮呀。” 海格他们住进剑馆,在那儿受到热情友善的款待,而露露丝今天来到马汀娜的少女闰房,里面的布置使她既羡慕又赞赏。眼前是素洁的米白墙壁,一张罩着粉蓝色帷幕的齐整床放在角落,旁边是典雅巧致的梳妆台,敞开的窗边是随风轻飘的半透明丝质薄帘,但最令露露丝惊讶的,是竖立墙边的高高书架,上面放满形形式式的书藉,四周找不到半点剑士的粗犷气息。 “我准备了红茶和蛋糕。”马汀娜走到一张小圆桌边,案面放着一个雪白薄瓷茶跟两块糕点。她略掀裙摆,斯文地坐在桌旁,露露丝也活泼地坐在对面。 蛋糕很精致,露露丝拿起浅尝一口:“咦?很好吃,大婶在哪儿买的?” 她眯起眼睛,展现美丽的笑容:“是我自己作的。厨房还有很多,你要的话我一会儿再拿给你。对了,红茶也是我刚泡的,你尝尝喜不喜欢吧。” 小丫头喝一口茶:“虽然我对这东西没什么心得,但也觉得很好喝,大婶你实在太厉害啦!” “是吗?”马汀娜笑笑,用刀叉慢慢切开糕点。 露露丝木然看着她。 “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有些出人意表……我还以为这房间应该放满刀枪剑戟什么的,那样才像剑术家的女儿嘛,但原来没有武器,大婶也很优雅……我真是掉破眼镜了。” “你觉得剑术家的女儿应该这样吗?其实这房间也有一把剑,不过藏起来罢了。啊,露露丝的房间是怎样的?” 她缅甸笑着:“呃……这个,我的房间是狗窝,你看见会吓一跳的。” “狗窝也没有不妥,只要觉得舒服就行。自己的房间其实是内心反映,而每个人的性格都不同,露露丝应该是那些不拘小节的人吧。”马汀娜说毕,优悠地啜口红茶。 “嗯,对极了,你比海格和大叔开明得多。你知道吗?我和海格旅行时,他经常骂我把东西乱放的,呵,其实那些是不拘小节啊,不拘小节!”她逗趣地道。 哎唷,她不会误解我的意思吧?马汀娜想,没有执着解释:“海格和卡尔应该有些不同吧?” “差不多啦,他们都是认真的人,尤其是大叔呀,他的脑袋好像是正方形的,有时真不知怎样跟他沟通才好。”她差不多吃完蛋糕了。 马汀娜浅挂笑容:“正方形的脑袋吗?你的比喻很有趣,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呢。不过你们要和睦相处嘛,我每次见到你们都在吵架,这样对大家都不好。” “我也不想跟大叔吵架呀,唔……怎么说呢?我不讨厌他,但每次见他傻呼呼的样子就忍不住开他玩笑,然后他超级认真地还击,於是我们就好像吵起来了……其实那些不算吵架嘛,只是玩玩而已。” “原来如此,我以为你讨厌卡尔呢,听你这样说就放心了。” 她高兴地道:“我觉得你比他们两个随和很多,连姐姐有时都劝我不要捣蛋的,但你就不会,唔……我觉得跟你聊天没什么压力,很舒服的……啊!你不会怪我叫你「大婶」吧?” 马汀娜轻掩嘴巴,小声笑出来:“我已经听惯了,你现在叫我「大婶」也不会生气,但千万别在大庭广众喊出来,这会令我很尴尬的。你知道吗?你上次在其他弟子脸前大喊「卡尔大叔」,结果卡尔后来向爸爸发牢骚了。” “呀?那世伯怎办?” “他没有什么,只笑着劝卡尔看开一点。” “呵呵,说得好,我跟世伯果然很合得来。”露露丝吃完蛋糕,把馀下的红茶一饮而尽,站起,开始在房间张望走走。突然,她的脚步停下来,感兴趣的目光投向一张镶於相架内的黑白照片,那是个叁十多岁的男子与十岁左右的小女孩。 她把相架拿起,望向马汀娜:“照片里的是什么人?” 对方微笑,走近露露丝:“他们就是我和爸爸啊。” 露露丝一听,略有感触,细细品味照片,声音不自觉温婉起来:“你可以跟爸爸合照……真好。可惜呀,我住的村庄没有这东西,不然就可以……算了,反正爸爸妈妈都已经不在,想这些东西都没意思。” “……”马汀娜陷入沉默。 “呀?”她发觉气氛不妥,故作大笑:“哈哈哈哈,我怎么了?为何说这些奇怪的东西?不过呢,你可以跟爸爸合照真好……对呀对呀,拍一张照片很昂贵的,而且大城市才有这种玩意儿,世伯真是疼你啊。” “其实我……没有亲生父母的记忆。”她飘渺的声音。 露露丝霎时怔住。 马汀娜松开略皱的眉头:“我是弃婴,不是萨姆?戴蒙的亲生女儿。他在一条滂沱大雨的街道把我拾回来的,当时的我还在襁褓。唔……他很疼我,把我当作亲生女儿看待,而我亦把他看成真正的爸爸。” “大婶……” 她笑笑:“其实弃婴没什么大不了,人总要与亲生父母分别,只是在什么时候而已。不论我的亲生父母因什么理由舍弃我,也不论他们现在什么地方,我都没有怪责他们,或许……这些就是命运吧,与其悲伤或痛恨,为何不努力面对现在的人生?”。 露露丝沉吟:“大婶你很坚强……” “是吗?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罢了。” 别开脸,露露丝心底有点惭愧,连忙抖擞思绪,寻找新话题,向近处的书架缓缓步去。“你看的书很多呢,历史哲学文学的什么都有,我听说大婶在剑馆排名第二,仅次於大叔,若我也像你这样文武双全就好了。” “你不看书吗?”马汀娜走近她。 露露丝苦笑:“书本懂得催眠术,我对它们一向没有抵抗力的……” “你这样不行,我们可以从书本中得到知识,海格和卡尔有时也找我借书看,你这么年轻应该多看一点嘛。” “连大叔也有看书?”露露丝睁大眼。 “是呀,你好像很愕然。” 她搔搔首,难为情地说:“我以为大叔跟我一样没有抵抗力嘛……海格旅行时有看书,但连大叔都看就真是意想不到了。” “卡尔看的多数是剑术书,而海格昨天向我借了本关於遗物术的书藉,你对这类书应该较有抵抗力吧?”马汀娜模仿她的口吻,浅笑。 “这里有遗物术的书?” “有呀。”她点头。 两眉皱起,露露丝煞有介事地陷入沉思:“唔……那么你替我找一本吧,我不知自己适合看哪些……” 她笑笑,目光在书架快扫一下,很快为露露丝选了一本叫《遗物术理论入门》的棕色薄书:“你看这本如何?它的内容比较显浅,是说一些既重要又很少人知道的遗物术知识。露露丝你是遗物术师,应该对这本书有兴趣吧。” “让我看看……”她接过书,随便翻开一页: “……遗物术是在过去的灵魂学基础上发展出来,目的是利用灵魂的力量协助人类解决各项的生活需要,是由神秘层面至实用层面的一个重要过渡……一般而言,灵魂分成叁级,分别是属於植物的「一级灵魂」;人类以外动物的「二级灵魂」;以及最高级的,属於人类的「叁级灵魂」…… 遗物术理论,主要围绕着「生命之树」的概念。62年,着名的灵魂学者蓝道士?柯察诺夫在睡梦中成功接触生命之树,次年在阿拉马修学院发表《生命之树与灵魂》的论文,震撼神秘学界……生命之树是一切灵魂的主宰,存在於与这个世界相关的灵质界,所有灵魂都是由生成,而失去肉体的灵魂亦回重归生命之树的一部份。然而,当人类的灵魂失去肉体,他们生前的信念可能左右回归生命之树的过程,并依赖在一些物件上,从而形成所谓的「灵魂遗物」……“ 呜哇,这些是什么东东?我看到头昏脑转了,这本《入门》的门槛是不是太高呀?露露丝暗想,见马汀娜十分期待地看着她,唯有硬着头皮翻到另一页: “……要使用遗物术,必须消耗施术者的灵力,而它的强弱是受两个因素影响: 一,灵魂。每人都有灵魂,灵魂们都有灵力,但它的强弱是有差异的。若某人的灵魂拥有较强灵力,他就较容易使用遗物术,亦可提炼出较复杂的遗物术技能。一般相信,若拥有强大灵力的灵魂失去肉体,依赖在其他物件上,那些物件也会成为较出色的灵魂遗物。 二,血统。部份派别相信,灵力除了存在於灵魂,亦寄藏在人的血液中,所以若某人的父母拥有较强灵力,那继承父母血统的某人亦较有潜质成为遗物术师。然而,这个观点受到不少派别的反对,社会亦找到不少父母拥有较强灵力但子女灵力缺乏的例子,加上遗物术只发展了二十年,故这个观点的真确性依然有待查证……“ (糟……糟糕,我的眼皮开始沉重了……) 露露丝合上那书。 “如何?是不是很有趣?”马汀娜说,展现无私奉献的莞尔。 她感到压力,又难於伷ㄊ紸唯有生硬地笑两声:“大婶,这本书真有趣,不过……呃,你这儿有没有笑话书?” “笑话书?”马汀娜愕住了。 二十 撕破疤痕的公园 “我看过你的旅行记录了。虽然找不到灵魂遗物,但我们相信你没浪费半年的光阴。”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子顿了顿,把一个白信封放在海格脸前:“这是你工资及下次旅行的路费,合共十二万戈里。” 今天海格回到不死鸟总部,听取上司对旅行记录的审批结果。两人相对而坐,隔住一张桌子。海格拿起信封,点算一下里面的钞票:“嗯,没问题了。若没有其他事情,我现在先回去。” “等等,我还有东西说。”上司止住他,声调提高些许:“虽然通过你的旅行记录,但我们希望你尽快找些灵魂遗物回来。根据记录,你除了两年前带回一条颈链外,就没有别的东西……科长挺关注你的表现。” 果然,我早就料到会捱骂了,海格冷冷回应:“是,我会努力的。” “另外,有件事我必须跟你谈谈。你知道吧,当我这个上司不容易,偶尔会碰上些莫名奇妙的问题。你呀,作为不死鸟的成员,应该知道某些事情是不应干的,希望你下次避忌一下。” “啊?”海格疑惑地看着他。 上司皱起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被这一说,他疑惑更深了。 上司有点不满,歪歪嘴巴:“不久前你被人袭击,听宪兵说是个黑色装扮的少女……咳咳,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为什么在该处遇袭,这条路不是一般人会去的吧?” 海格想想,很快猜到对方的意思,原来是要求他疏远艾萨克。不死鸟是为总统追求的永远生命,正好跟他的儿子处於一个微妙的敌对立场。这是政治,是被私利摧毁的亲情,海格不禁泛起厌恶感。 上司见他沉默,微笑了:“很好,你果然是聪明人,以后应该懂得怎样办。” 海格无力地看着桌面,对呀,我答应艾萨克下次探望他的,难道这承诺已不可能兑现?他的嘴巴微微颤动,斟酌抗辩的用词:“这个……问题有这么严重吗?” 上司的反应很大:“很严重!你想想我们的目的是什么?你不应碰那潭浑水,不然会害死自己,连累其他人,甚至祸及整个不死鸟!问题相当严重,你做事前必须想清楚!” “……”海格静默。算吧,不要跟他争辩了,艾萨克的事以后再想。 “你记住,我们是为国家做事的,而国家就是总统,作为不死鸟的成员必须事事以总统为依归!或许你年轻,手腕没其他成员般老练,总之你记住我的话就行,总统不喜欢的事我们不要干,听清楚没有?” 理智告诉他应该答“清楚”,但海格的嘴巴张不开来,犹如一张开就会失去某些重要的东西。唉,为什么我是不死鸟的成员呢?为何艾萨克不是平民百姓…… “看来你还不甘心,你始终是个小孩子啊。”上司见他没反应,改以温和的口吻:“虽然总统进行过大规模的身体改造,但终究是血肉之驱,灵魂被肉体这个笼牢囚禁。虽然呢……我们不死鸟有不同科组,但总统最重视的是我们遗物术科,这早就不是秘密了。” 海格瞥向他。 “肉体会老化,灵魂却不会,只要总统能以灵魂的方式存活於世,同时以遗物术和灵魂学解决衍生的问题,他就真的不老不死君临天下了,亚美斯夫共和国也能永远强大下去!”他开始激动。 这是骗人的说词,是连露露丝听到都忍不住发笑的笨话,只有总统的狂热者才会将它信以为真。说得也是,不死鸟中的确有很多狂热者,本来海格对他们是采取漠视态度的,但关连到艾萨克就…… “总统不老不死,就能解决南方的水灾,西面的饥荒,和北面的动乱吗?”他小声说。 “你!”对方发怒,连忙压下失控的情绪:“当……当然可以!只要伟大的总统大人得到永远生命,就……他因为受肉体囚禁才解决不了那些问题,对呀,是疲劳和衰老,只要他以灵魂的方式存活就什么都不怕了!” “……”海格看着他,眼神带有深意。 敏感的神经被挑起,上司不禁窘迫:“这是什么眼神?我们国家快要打仗了,你还……”他愕住,不愤地摆摆手:“算吧,你回去,刚才我说的当听不见,记得下次带灵魂遗物回来……” (唉……) 海格无奈地站起,想不到跟上司吵得那样糟。不,他一直在捱骂而已,呃,也不是,对方根本是自说自话胡言乱语…… “等等!”粗野的声音传来。 海格停下,瞥向他。 他不悦的目光像箭一样:“你睡医院花了不少时间吧,宪兵部对你的盘问也结束了。我希望你尽快离开布里佩斯,越快越好,你已浪费许多旅行的时间。” “是……” 上司仍瞪着眼:“你明天……后天起程吧,猎杀遗物术师的犯人还未逮到,你留在这里很不安全。” 点点头,海格沮丧地离开房间,不久走出行政分所,沉重的脚步穿越胜利广场。这里仍禁止平民进入,现在的途人很稀少,宪兵如旧巡逻,浩瀚的广场好像没有出口一样。 “克丽丝……”他无力地开口。 她在指环中:“唔?” 他沉思:“没事了。” “……” 呆板的脚步声。 海格垂头,看着后移的地面:“或许……我不适合留在不死鸟,留在那儿必须放弃某些很重要的东西,最少我觉得很重要。” “对不起,我不知怎样开解你……”克丽丝带着内疚。 他没有理会,继续自言自语:“我不能离开不死鸟,我需要它的情报和路费找寻父母的灵魂。路费是其次,情报网和资料却很重要。虽然马汀娜在资料部工作,但不死鸟是特别部门,把情报泄漏给外人是极严重的罪行,有人甚至因此被判处死刑……” “海格……” 他叹口气:“我真是差劲透了,下次必须带遗物回去,若果找不到……”他忽然停下,没把头抬高,光阴静静地流逝数秒:“不可能,我不会这样做。” 克丽丝在心里抽痛,自己也不能与妹妹分开。 (话说回来,刚才上司为什么说快要打仗?我们跟北方叛军的停火协议尚未结束;而卡库帝国在战败后一直没恢复元气,应该威胁不到我们吧?) 海格走着,不知不觉回到戴蒙剑馆的门口。他想进去,蓦觉一个身披深蓝色连帽斗篷的女子看着他,於是回望该人。帽子遮着眼睛,一张小嘴欲言又止,女子的脚步似乎想向海格步去,但始终没过来,两人唯有无言地注视。 海格冷冷地道:“你是谁?想找剑馆的人吗?我可以帮你通传。” “这……”女子带些迟疑,走向他。 克丽丝猜到那人是谁了,轻声说:“是安妮小姐。” 安妮是谁?这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海格疑惑看着那人。 “安德雷先生……”女子走到他脸前,把垂下的帽边掀高一点,映入眼帘的是张娇美的少女脸,流露半点哀愁……对了,她是侍奉艾萨克的女侍! 海格一惊,不自觉后退半步。 安妮看见,脸上愁容更深。 真是太失礼了!他镇定下来,连忙扫视四周,似乎没引起别人的注意:“你……想找什么人?” “是少爷……不,是我想找你。”安妮蚊语,小得几乎听不见。 有点混乱,不用问也知跟艾萨克的事情有关,但他刚被上司骂完,若现在被发现和安妮接触会不会……海格在想什么?难道要对那女孩视而不见吗?“快走,这儿说话不方便!”他牵着安妮的手慌忙跑开。 她有点失措:“等等,安德雷先生,安德雷先生!” 就这样,他们来到一个冷清公园,特意选了隐敝的角落。确认四下无人后,安妮才把帽子掀开,十分惭愧:“对不起,我知道这样会连累你……”说到惭愧,自己何尝不是呢?海格刚才的确有装作什么都看不见,然后一步跨进剑馆的冲动。“不,要道歉的是我才对,把你带来这里……对了,你找我什么事?不用照顾艾萨克吗?” 安妮轻声:“我跟少爷请了半天假……他不知道我今天找你。” 疑问骤生。 她看着海格,一时间不知从哪说起,难堪掠过脸庞:“呃……少爷,少爷他……这样说可能会令你误会,不,其实……要怎样说才好呢?”她不禁抓紧自己的斗篷。 “艾萨克的身体如何?”克丽丝的声音。 他照问,明白这样可舒缓尴尬的气氛。安妮总算把握袍的手放松一点,展露淡淡笑容:“少爷的身体好多了,吃的东西多了些,也能自己走动,前天还重新练习剑术呢。” 话虽如此,艾萨克的身体总是时好时坏,而且坏的时间永远较长,这点海格与安妮都很清楚。 “这样就好,叫他多到庭园走走,保持心境开朗,还有,练习剑术是好,但千万不要太吃力,万一累坏身体就糟了。” 她认真的神情:“嗯,我会看着少爷的。” 海格沉吟半秒,故作无事:“对了,除了我们之外,平日还有什么人探望艾萨克?” 她的脸顿时灰下来。 “安妮小姐?” 公园倏然寂静,不安的黑雾在海格和克丽丝的心坎散开,阴霾的女侍给他们莫大沉重感。呀!难道跟自己离开艾萨克的府第后遇袭有关?够了,海格不想再提那件事。 “或许……少爷知道我今天来见你……” 不安中增添多份猜疑。 “少爷知道你们在离开后遇袭,露露丝小姐又有生命危险,当时很担心。他……他很想到医院探望你们,是呀,虽然没有说,我知道他真的很想很想去医院,但始终没有去。”安妮越说越悲戚。 海格展现无奈之情。 “那次遇袭,应该引起不死鸟的注意吧,他们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愕然,她竟然留意到这种事……不,安妮侍奉在总统儿子的身边,说不定是个很聪明的女孩。“没错,上司的确跟我提过那件事,你今天是为它而来吗?” 安妮眼眶发热:“少爷很自责,常常跟我说是他拖累你……数天前,他又唉声叹气,甚至说没面目再见你们了。他的表情很认真,认真得……令人害怕。” “那不是艾萨克的错,他不必内疚……或许是你想太多了。”海格别开脸,不想再听下去。 “不,我很了解少爷,他真的希望你们不要再找他。你是不死鸟的成员,与少爷处於一个敌对位置。他很珍惜大家的友情,但继续见面只会拖累你。少爷他……不想你再遇到麻烦。” “我没有麻烦。”海格仍不望她。 “少爷是认真的,但没有下决心的勇气,所以才让我知道想法,希望我把他的意思转告你们!求你……求你不要再理会少爷了!”安妮眼中闪烁泪光。 “我没有麻烦!”他大喝,索性一个转身,举步离开公园。 安妮抓住他的衣袖,终於哭出来:“呜……等一下,等一下呀!你们探望少爷,只会令他更为难而己。他……呜,他想见到你们,但更想不拖累你,你……你……呀!” 海格把她甩掉,头也不回地跑开。 背后传来安妮的哭声。 艾萨克你这个蠢材,你不是很寂寞吗?为什么要舍弃朋友?为何要迫我背叛你呢?我不想再见到重要的人陷入苦难了,一次也不想见到!他奋力跑着,不知要到哪方,纵然克丽丝大叫他冷静,海格却听不见,转眼冲出那撕破疤痕的公园。 # # # # # # 房间一片暗冥,沉色的窗帘遮绝户外的阳光。一个身影如雕像般坐在沙发,低头,看不清样子,阴暗的轮廓伴着孤单空寂。 “咚咚!”两下敲门声。 人影转脸,黑暗中闪现冷漠的眸光:“谁?”是艾萨克。 “是我。”安妮回应。 静悄悄,直至颓然的语调响起:“进来吧,门没有上锁。” 门开了,安妮对房中的黑暗略有诧异:“少爷你为什么不开灯?”她按下电灯按键。 艾萨克眨眨眼睛,挤出笑容:“安妮你回来了?如何?刚才干了什么?” 她感怀地侧开脸:“我去了公园,一个冷清的公园。” 艾萨克站起,自然的步履走向窗边,掀开幕帘,抬眼望向自由的天际:“公园吗?很好,我叁年没去公园了。你在那儿看到什么?”平淡的语调。 安妮浅挂悲伤:“我看到要见的人。” 一声很长的叹气。 二十一 宪兵部的计谋 布里佩斯的一条街巷,一名叁十岁左右的男子泰然穿越其中。他棕色短发,皮肤白,下鄂很尖削,腰间佩戴一把长剑。佩剑没什么原因,只是为保护自己,因为最近猎杀遗物术师的行为越来越猖獗,而他就是遗物术师。 此时,街巷传来别的脚步声,那人对面走出英格里德的身影,双方在距离叁十步左右停了下来。 他愕了愕,少女纯黑的衣裙勾起戒心,马上镇定地拔剑:“你就是猎杀遗物术师的人?” “没错。”她手里现出窄身剑。 男子毫无惧色,狡笑:“嘻嘻,你还真是大胆呢,光天化日也敢出来作恶,我们宪兵部终於逮到你了。”话毕,从口袋拿出个小巧的烟火筒,射口朝天,用口咬着引火索拉一下,“轰!”的橘色火球射向天空。 她抬头瞥了一眼,冷漠的:“原来你是宪兵部的诱饲。不要紧,只要是遗物术师就行。”英格里德踏前。 与此同时,在宪兵部,一个身穿绿色制服的宪兵气急败坏地推开门:“有讯号了!有讯号了!4号在布莱德区发现目标!” 房中的长官听罢,整个人霍地站起,按着身前的桌子大喊:“好,立即调动人马,无论如何都要逮捕那犯人!” # # # # # # 海格他们今天离开布里佩斯,萨姆及数名弟子在中央车站送行。车站人头涌涌,他们距离登车时间还有四十五分钟,马汀娜及卡尔未到,大家坐在大堂的横椅聊天起来。 萨姆微笑:“海格,你今次打算去什么地方?” “唔……我想到南方走一趟,听说那儿的水灾很严重,殃及近百条村庄,现在已经死了数万人,应该能找到不少灵魂遗物。”说话时,他见露露丝不悦地别开脸孔。 他纳闷,坐在身旁的克丽丝开口:“露露丝,你不要这样啦,海格也不想去那地方的,但他真的很需要灵魂遗物。” 她皱起眉头:“我就是讨厌那里呀,到处都是死人,一想起就出鸡皮疙瘩了。海格呀,不如去别的地方……” “若你不想去南方,可以去旱灾的西面或动乱的北面,说,你想去哪里?”海格漠然道,话音毫无感情,似乎不打算让步。 “死海格,我好声好气跟你说,你干吗板起样子?难道一般城镇找不到遗物吗?再不然可以去些古战场呀,我记得法兰治也是在那里找回来的!” 海格冷眼望她:“城镇隐藏的遗物较少,古战场留下的可能已被别人拿掉。相反南方不同,那儿每天都有很多人死。” “我就是讨厌每天有很多人死啊!” 克丽丝轻声:“露露丝,我也是死者啊。” “呃……我根本当姐姐没有死。” “但我的确死了,在下雪的地震灾场冻死的,海格也在那儿带你回来,对不对?”克丽丝顿了顿,温柔的眸眶流溢感触:“那里虽然死了许多人,但它们也有亲人朋友。活着的人会挂念死者,对遗物珍而重之,出席葬礼,感情与活着的时候一样,甚至更深。” 海格和露露丝瞥向她。 她微合眼睑,低下头:“死者也是,灵魂把生与死连结在一起了。留在尘世的灵魂依然记挂活着的人,希望亲人朋友快乐,像守护天使般默默眷顾大家;即使没有依附遗物,灵魂回到生命之树前仍在人间逗留一段短时间,或许,这是让它们有机会向不舍的人道别吧。” “姐姐……” 克丽丝慈蔼地微笑:“可能我说的话很奇怪,但我觉得人的真感情是能够超越生死的,活人如是,死者也如是,即使身体腐朽了,大家的心却没有分开,感情依旧不变。这是我成为灵魂后体会的。” 妹妹垂默然首。 懂遗物术的弟子向同门转述她的话。 海格陷入沉思,纵然她没有说错,死亡始终是悲伤的事情吧,尤其是那些看不见灵魂的人。因为我是活人吗?若我有一天成为死者,想法会不会跟克丽丝一样? (唉,说实在的,我也不想去南方的灾场,一切都是为留在不死鸟。至於艾萨克,我绝不会忘记他的……待半年或一年,那次遇袭事件渐渐被人遗忘后,我一定再探望他!) # # # # # # 剑光一闪,街上传来“哇——”的惨叫,那个诱饲的宪兵被剖脸斩开,头颅的上半部洒着血花飞舞空际,最后落在四五具宪兵的尸体里。 英格里德握着剑,鲜血溅至身体,一道刀痕割破红黑交杂的长裙侧腹,嫩白的肌肤在那里露出来,同时裙上有数个破洞,是被宪兵的子弹射穿造成,但她毫发无伤,没有喘气,伴着视死亡如无物的淡漠眼神。 “怪物!”一名宪兵扑近,手中白刃杀气沸腾。她没有走避,长剑随便挥一下,对方胸口立即如泉血喷。此时残存的四五个宪兵向她开枪,怦怦并响,数发子弹贯入胸腹,英格里德在冲力下后退半步,又无事地站稳。 伤口缓慢愈合。 宪兵们目定口呆。 她左手蓦现数把飞刀,无情地射出去。 另一方面,马汀娜和卡尔在街上跑着,前者有点焦急:“卡尔呀,都是你不好,明明约好今天为海格他们送行的,你为什么不预早跟上司请假?” 卡尔穿着军装,刚刚在陆军部办妥紧急请假手续:“呃……我忘了他们是今天走嘛,不是有心的。总之现在请到假了,快想办法赶去中央车站吧!”若不是最近工作较少,他是绝对不肯请假的。 马汀娜瞥瞥四周:“为何四处都没有马车?从这里跑到中央车站要多久?” “什么?跑去车站?你跑到的时候海格已经走了!” 她越是心急:“卡尔你还这样说,本来我不会迟到的,若不是等你又怎会跟你跑在一起?怎么办?海格他们还有十五分钟就上车啦!” 此时,他们见前面的街道挂上封锁索,索前伫立几个宪兵,身边停着一辆宪兵车及数匹棕马,其中一位宪兵单膝跪在地上,用临时设立的电话与别的部队沟通:“喂,情况如何,我们逮到犯人了吗?” 马汀娜他们跑到封锁索,卡尔发现其中一个宪兵是好朋友:“咦,维特,这里不能通过吗?” 维特:“对不起,这条街封锁了,卡尔你不如走另一条路吧。” 那时,听电话的宪兵惊呼出来:“什么?第13中队全灭了?怎可能……怎可能发生这种事?那女人只是一个人呀!其他部队呢?他们还没赶到增援?” 众人怔住。 “野兽?你说他们受到野兽袭击,无法来这里?你……天杀的!说什么梦话?市区怎会有老虎出没呀?快些来这里增援啦,不要让那女人逃了!” 卡尔紧张地问:“维特,前面发生什么事?整支13中队被一个女人干掉了?” “是呀,她就是猎杀遗物术师的人,我们包围她将近半小时啦!” 一名年长的宪兵骂道:“维特你疯了吗?怎能随便向别人透露情况,即是对方是军官也……” 惊叫,听电话的宪兵简直不相信自己耳朵:“你说什么……第25和17中队还未赶到就被野兽打败?怎会这样……那里怎会有狼群?我听错而已,我听错而己,我我我……我们应该逃吗?”他开始胡言乱语。 年长宪兵大喝:“怎可以逃?我们花了这么多时候才找到那女人,无论如何都要逮捕她!喂,其他部队呢,不是还有五支中队吗?他们在什么地方?” “他们都在跟野兽作战,没有一队可以来这里……第43中队的乔治队长被狮子吃掉了,22中队也快要全灭。我一定是听错,一定是听错……”握着听筒的手在颤抖,恐惧注满他的眼神。 突然,掀开封锁索,卡尔一支箭般冲了进去。 “你干什么?”维特大喊。 他一边跑,一边拔剑:“我帮你们逮捕那女人!” 那年长的宪兵很紧张:“你想送死吗?第13中队被那个女人打败了!” “说得没错……”马汀娜犹豫地轻语,但很快下定决心,像卡尔般掀开封锁索奔向厮杀地点:“卡尔独个儿很危险,我去帮他!” “喂,不要去呀!” 两人没理会劝阻,双脚疾奔,空气传来战栗的血腥味,终於在尸海中找到英格里德。那时的她收起武器,正想离开,想不到又跑出两名不速之客,脸上流露几许不悦的神情:“你们还要来送死?” 他们立即作好架式,卡尔绷紧脸孔,那是与萨姆切磋才流露的认真眼神:“你就是犯人吧?” 她没有瞥向卡尔,与马汀娜的眸瞳四目相交:“遥远的血啊,想不到我们要以这种方式相见。”话毕,手中显现窄身长剑。 她说什么?马汀娜暗想,此时已没馀暇追问该话的意思。她紧抿嘴唇,直瞪对手,眼镜后的眸子略现锋锐,冷刃在阳光中闪耀碧白的光芒。 “你们不可能打败我。”英格里德冷冷地说,剑尖遥指卡尔咽喉。 叁人“品”字般对峙着,时间彷若停止,四周鸦雀无声。 凛寒的气墙不知何时笼罩街道,盛阳下感到丝丝阴冷。 像共鸣般,叁把灿亮的银剑相映交辉。 突然,“咻!”的一声,他们动了,不约而同朝对峙的中心袭去,电光火石的飞掠激出一下铿声,血花喷起,英格里德的右臂迅即朝天际飞出,鲜血斑烂洒落,为地面开出朵朵争艳的红玫! 二十二 不死身的怪物 黑色的手臂落在地上。 马汀娜和卡尔掠过英格里德身边,背向对手。 她转身,瞥瞥失去右臂的伤口,血如雨下,脸上没一丝痛苦神情:“很好,看来你们不是一般角色。” 两人诧异转身,英格里德的断臂和血渍竟化作浅棕色的粉末,徐然飘向伤口,一条完好无缺的右手为她重新聚结出来。马汀娜困惑地道:“海格说她懂得治疗遗物术,但这种治疗形式实在……太荒谬了。” “她就是凭这力量打败整支13中队?”目睹此景,不懂遗物术的卡尔吓了一惊。 英格里德浅笑:“我不是说过,你们没可能打败我吗?够了,我不想跟你们交手,普通人不是我的目标,也不能随便袭击遥远之血,你们识趣的话快点逃。” 马汀娜略有戒心:“遥远之血是什么?” “你迟早会知道。” 卡尔压下紧张感,缓缓踏前:“哼,在敌人脸前逃走,还算是一个军人吗?马汀娜,我们联手打败她吧,不能活捉就要杀死!” “嗯。”她点头,缓步绕至对手左边。 “既然如此,唯有先杀了这男人。”英格里德说罢,随即刮起疾风,黑色的身影袭向卡尔,舞起银剑,对方架剑相碰有声。此时马汀娜冲至英格里德身后,一道白光朝她右肩斜斩而来,岂料她握剑急旋,刃尖在身边划出半个寒月,阳光下闪现流星,卡尔在光束掠过咽喉间向后急晃,眨眼“铿——”的银铃,两个少女的剑刃碰出火屑! 英格里德一笑,左手蓦现纯白铁链,呼啸风起,“彭!”的打中马汀娜胸襟,后者痛叫着后退数步!此时卡尔踢起轻尘,一个厉然纵身袭近对手,横扫的寒剑夹带杀意,她蹲下避开时引动银光,长剑反朝卡尔双足急削过去了!糟!他暗地吃惊,仓促后跃而起,但来不及躲过对方攻势。突然,英格里德怔住,眼前对手竟变成自己,而且姿势与她一模一样!她不禁停下动作,迟疑十分一秒,卡尔及时翻空远离,她的背部已被马汀娜一剑剖开! “奇怪,我刚才见到幻觉吗?”英格里德没理会背伤,喃喃自语。 马汀娜愕然,见对方毫无防备,一时间竟下不到手。 站起,英格里德转身瞥向她,脸上毫无痛意,眼神淡淡的:“这是你的遗物术吧?你能制造幻觉?” 距离很近,是一剑能把对方头颅割下的距离。英格里德的背际依然流血,从伤口可见到血红的脊骨。没可能,怎会有敌人在这时候跟自己说话?而且是那视死亡如无物的眸眶?马汀娜不禁生出恐惧感! 卡尔着地,对眼前的画面大感讶然。 “不过,我应该不会受这类遗物术影响才对,记得以前有个催眠师想催眠我也失败了。”英格里德直视马汀娜,自若踏前。 她竟然后退一步! 卡尔大叫:“马汀娜,你干什么?” 她眼眉一挑,迷失的心猛地觉醒,立即向对手划出一道折颈银光!英格里德的首级迅时脱离身体,伴着黑色的发丝飞舞空际,最后“卜!”的落在地面,像皮球般滚了几圈。 残缺的身躯伫立原地。 两人骇异至极,万万料不到一招杀了那女人。 此时,她的头颅慢慢化为颗粒。 “哇!”马汀娜花容失色,急急远离那无头躯体,跃向卡尔身旁。 # # # # # # 登车时间已过,海格他们身处列车,从窗边望向站在月台的师父等人。萨姆翘起双手,有点不高兴:“马汀娜和卡尔干什么的?竟然连送行都迟到?” 海格微笑:“他们可能有事来不了。不要紧,反正半年后我又会回来。” “对啊,戴蒙世伯,半年后我们再见吧!”露露丝愉快地说。 此时,一位月台职员用扩音器喊:“火车要开了,请送行人士离开月台,重覆,请送行人士离开月台。” 萨姆瞟那职员一眼,深深皱眉:“唉,他们真的不来了,不知到底干什么的。不会是卡尔忘记了请假,结果害马汀娜跟他一起迟到吧?” 露露丝偷笑不语。 “算了,总之我们半年后再见。海格啊,下次回来记得通知我,不要像之前几次般静悄悄地回来,又静悄悄地离去,明白了没有?” “是,师父。” “好,你说的,那么我半年后等你。”萨姆松开眉宇,摆手,弟子们亦纷纷话别。海格和小丫头笑着回应大家,指环内的克丽丝感谢各人在这段日子的照料之情。火车的气笛即将鸣起,车头烟囱冒出点点白烟,海格的新旅程又要展开了。 # # # # # # “看来我们惹上一头怪物。”卡尔竖起双眉,紧张地瞪住英格里德,额头冒出冷汗,握剑的手略略颤抖,以动摇的声音报向马汀娜。 她同样紧张,眼神没移离对手,只沉默地点一下头,努力按捺后退的冲动。 英格里德的头颅早就驳回身体,没有武器,正用手梳弄略乱的发丝,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此时她停下梳弄长发,以漠然的眼光望向二人:“我改变主意了,本来不想跟你们交手的,但现在决定杀了这男人,至於遥远之血……废掉她一支右手应该没问题吧。” 两人一惊!马汀娜轻声私语:“卡尔,我们要逃吗?看来跟她纠缠下去很不利……” 纵然不甘心,卡尔无法否定这提议,唯有咬咬嘴唇:“分头撤退吗?”他始终不愿用“逃走”这两个字。 马汀娜脸带苦涩:“你在这时候还放不下军人面子?” “你们在小声说什么?不会在讨论如何逃走吧?”忽地,英格里德拉高嗓子,冷冷的瞥向二人,手里同时现出白色长剑:“说得也是,你们根本打不赢拥有不死之身的我。不过我跟你们说,无论你们怎样逃走,始终飞不过我的手掌心,你们最好有失去一名同伴或一支右手的心理准备……” “……”他们静默无言。 突地,英格里德闪身,黑影风驰电掣袭至两人身前,手中银刃猛然刺向卡尔胸口!他们一惊,立即分左右跃远,岂料对方紧缠卡尔不放,铿铿的剑鸣迸起,卡尔在交锋下不断后退!蓦然,英格里德愕住了,她身边竟出现两个马汀娜,从左右向自己双臂斩出,讶异的她后跃而起,身影翩舞半空,岂料着地的瞬间白光乍现,马汀娜又一剑劈中她的背间,后者迅时“卜!”的摔向地面。 “逃!”马汀娜大喊,两人分头奔向不同街口,但英格里德没理会伤势,快速爬起时双手各夹四把飞刀,刹那八光齐发,迅捷有若飞蝗,卡尔回身把四刀打落,马汀娜亦快瞥飞刀一眼,它们迅即不知何解地弹开。此时一道铁链快速伸近,刹那将马汀娜腰间捆起,她吃惊回神,乍见对方朝自己快然杀近,唯有拖剑迎击!英格里德不慌不忙,左右手各现雪白长刃,以左手的轻松架开攻击,另一柄长剑“咻——”的一声扫向马汀娜右手! “哇——”鲜血四溅,马汀娜痛苦地后退数步,黑色的发丝随风飘舞,幸好伤口不深。英格里德知她在关键时避过断臂一斩,马上挥剑再来。此刻的马汀娜咬紧牙关,镜片后的眼睛绽现近乎狂乱的杀气,一下子稳住步履,以后发的动作舞起剑锋。刹时间,英格里德的长剑激起撞响,白刃停在空际,犹如被一面无形的墙壁所阻,马汀娜大喝一声,冷刃向对方腹腔怒斩来了! “怎会这样?”她轻语,连忙后跃避过破腹银光,於空中八把飞刀疾驰飞近,但通通被那面隐形的墙所阻。灵巧着地,英格里德早就拿着根配上刺刀的火枪,“怦!”的向马汀娜轰射,后者却挥一下左手,子弹“拍勒!”的在半空激出火焰,也弹开了。 英格里德猜疑,急欲参透个中玄机。此时卡尔从后袭至,一道心寒剑弧划向她的头颅!急促俯身,刃光在头顶掠过,她以枪托向后一捅,不偏不倚打中卡尔腹部。“可恶,你小看我吗?”他很快稳定脚步,新的攻势随之而来,英格里德转身以刺刀向他直戳过去,卡尔敏捷避开,岂料旋来的枪托已扫中他脸庞了! 此时,叁个马汀娜分别出现在英格里德的左、右和后面,后者不禁轻语:“又来了?”言毕跃开,轻松避过袭来的横劈!那两个假的马汀娜忽地消失,直觉告诉英格里德有看不见之物朝自己扑来,着地的瞬间连忙打个空翻,总算把大部份隐形射近的东西躲过了。 叁人又“品”字般站在一起。 数个新伤口出现在英格里德身上,似乎是被刀一样的东西戳穿。她笑了笑,伤口缓慢愈合起来,溅在地上的鲜血亦化作颗粒飘回身体。 “嗄……卡尔,你没有逃出去吗?”马汀娜以左手握剑,忍痛瞥向他,低垂的右臂沾满污血。 他怒瞪对手:“我怎能一走了之?要我丢下女人逃走实在办不到。如何?右手的伤势严重吗?” “总算没有被废掉……” “很好,那么由我殿后吧,马汀娜你快逃。” 她瞥向英格里德,见后者的黑色长裙因打斗而破破烂烂,但身上却没有丝毫伤口,心底泛出寒意:“不行,由你殿后的话会死。这怪物……比爸爸还要厉害。” 此时,英格里德开口:“遥远之血啊,我知道你的遗物术是什么了,你拥有控制「镜」的能力吧?” 两人一怔,马汀娜故作镇定:“镜?你说什么?” 她拨拨乌黑的发丝:“我不会被幻觉影响,刚才所见的是你用多面镜子巧妙投射出来的影像吧?你的镜不单可以扰敌,还能当作盾牌,甚至把它们化成刀片似的东西攻击……真是好用的技能啊。” “你真的这样想吗?”马汀娜自若一笑。 她满脸淡漠的:“还想隐瞒吗?纵然这么镇定,你的眼神却出卖了你。” (可恶,被她识穿了……) “好了,说话到此为止。”英格里德言毕,数把飞刀忽向马汀娜疾射过来,后者虚身一闪,与此同时一道铁链朝胸口猛地击出!“可恶!”她大喝一声,多面隐形的镜子叠在一起抵抗冲力,此时卡尔握剑向怪物杀近了。只见两人错步掠闪,两把银光响现无数铿声,马汀娜立即投射数个自己及卡尔加入战团,近十个人影在市街爆发激烈恶战。 四个卡尔同时挥剑,英格里德霎那跃地而起,以铁链横扫地面千军,卡尔们以相同的动作四散跃远。刚刚着地,四个马汀娜由朝四面扑来,前后左右都闪现雪白剑光,英格里德索性朝正面一人急袭过去,冷刃划现锋芒,那马汀娜迅即化成碎片消声匿迹!“对了,我为何不这样做呢?”她冷眼瞥向围杀而至的叁个马汀娜,自己伫立中央,手里突然出现一个俵圆状物体,接着松手把它掷落地上。“那是……”危急中传来卡尔喊声,英格里德自觉地遮掩双眼,市街刹时被那枚闪光弹没入一片白光中。 “呜!”镜子通通消失,马汀娜合上被强光灼得火烫的眶帘,手中长剑乱舞,此刻英格里德才斯斯然亮出视力无损的得意双目。忽然她愕了愕,惊觉卡尔袭至身边,原来他在千钓之际亦来得及保护眼睑,现在更向对方一剑直刺过来!剑芒旾旾生光,卡尔是豁出去了,现在只有他能保护马汀娜,对方於此际亦使出突刺!鲜血飞溅,两个伤口同在膊肩,卡尔和英格里德都击中对手! 英格里德急急跃开,用手抓着右肩的衣裙。 “呜……”卡尔单膝跪下,以左手握剑支撑身体,鲜血染红了湛蓝军装。 “发生什么事?卡尔你受伤了吗?快回答我,快回答我呀!”马汀娜紧张地喊叫,连乱挥的剑都停了下来。 “你简直是无赖。”话音冰冷,但英格里德的眼中明显点起怒焰。她的长裙本来就破破烂烂了,中了刚才一招,若现在不用手抓着右肩衣裙,恐怕自己会出丑吧。 他忍痛望向对手:“我不是有心的……”不知怎的,卡尔忽然觉得眼前的怪物亦是一个平凡人。 “喂,英格,你还要打下去吗?”此时,一把男声传来了。 众人一怔,英格里德冷冷回应:“狮子吗?为何你会在这里?” 卡尔对二人的对话略有诧异,是愚蠢吗?抑或是自信?他们竟然在敌人面前泄露姓名?不,有可能是假名而已。 狮子没有现身:“我一直都在附近啊。若不是我帮你挡住数个宪兵中队,你以为可以轻松地干掉那诱饲吗?” “宪兵中队?” “对啊,附近的市区都变成战场了。不过我也挡不了多久,因为陆军部决定插手这件事,刚刚还派了五个装甲中队及数支遗物术师小队来了。喂,英格,你还要打下去吗?” 她默然。 “现在的你也很难打下去吧?”狮子的话语略带轻佻。 她展现不悦的眼神,望向卡尔。 他一惊,马上站起来,勉强作好架势:“你……你还要打吗?我奉陪到底,不过,刚才的一剑绝对不是有心……”是觉得那个叫“英格”的少女也是人吗?卡尔竟然为刚才的轻薄感到内疚。 附近传来人声。 英格里德抓紧右肩的衣裙,不甘心地瞥卡尔一眼,立即跃起,眨眼消失在其中一栋平房的屋顶上。 狮子的话音亦消失。 此时,马汀娜的视力恢复不少,在朦胧的视界中向卡尔步去:“发生什么事?那两人走了?卡尔你的伤势严不严重?回答我好吗?” 他按着肩膊的伤口:“那两人都走了。我没有事,来,我先为你止血吧。” 揉揉眼睑,马汀娜知道同伴没事总算放心下来。到底那女人是谁?为何她会拥有不死之身?对了,自己好像忘记了重要的事,不过此刻的马汀娜和卡尔都没馀力细想是什么事情了。 二十叁 掘墓者 天空没入紫蓝色,黑夜静悄悄来临了。 海格他们走出车站,街灯在暗里散射淡黄的光芒,路上途人不少,餐厅和旅馆依然营业,还有个中年男子坐在路边弹奏结他,引来人们驻足细听。不要误会,这里不是南面的水灾地区,是海格他们途经的一个繁华城镇而已。 “哎唷——”露露丝伸个大懒腰,又扭扭那发麻的腰部,带点疲倦:“熬了两天火车,现在终於得救了。真糟糕,若天天都坐在车厢里,我担心自己的小蛮腰早晚变成水桶啊。” 克丽丝皱眉:“露露丝,你说话不能检点些吗?这里始终是大庭广众……” “我哪里不检点?” 姐姐有点尴尬,绯红地别开脸孔:“这……你是女孩子,不应说这些东西……总之你要检点些,说了你很多次还是这样子……” 啊?难道男孩子就可以说吗?露露丝恶作剧地微笑,但没把这番话说出来。“海格呀,我们快些找旅馆啦,难道要我们今晚睡公园?” 海格没理会她,只怀念地扫四周一眼,轻声:“这里和以前没什么改变,那个弹结他的人仍坐在同一个位子。” “咦?海格你来过这地方?”露露丝有点惊奇。 海格冷冷瞥向她:“嗯,我和爸妈曾住在这城镇的市郊,而他们死后,我被这儿的一个亲戚收留,大概住了两星期左右。” “你的房子在附近吗?”克丽丝温柔地问。 他摇摇头:“也不能算附近,因为我住的市郊其实挺偏远的。而且那房子在爸妈被杀那天就被人一把火烧光,应该跟杀他们的那些遗物术师有关吧……我打算明天到他们的坟前拜祭一下。” 两姊妹蓦有感伤,小丫头一个回神,故作奸笑:“嘻嘻嘻,你这家伙,嘴巴说要找灵魂遗物,又偷偷跑来这里,你不怕被不死鸟开除吗?” “露露丝,你怎能这样说海格?” 他仍板着脸孔:“我只是顺路经过这儿罢了,逗留两天会继续去水灾地区。而且我们总不能连续坐半个月火车吧? 虽然克丽丝不会疲倦,但人类会吃不消的。” 她满不在乎:“是是是,海格你说得对,那我们还不快些找旅馆?你再不找我们就真是「吃不消」了。” “不用找,因为以前收留我的亲戚就在这儿开旅馆。我刚下车时拨电话给他,他应该为我们准备好晚餐和房间了吧。” “那我们还呆什么?我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叫着啦!”她推着海格说。 没多久,他们来到一栋叁层高旅馆,外观朴素,充满平民风味。海格推开门,那儿的老板夏利在大厅恭候多时了。他是个年近六十的男子,有个阔大的额头及疏落银发,待人和蔼可亲:“很久不见了,海格你突然拨电话给我,还带两位漂亮的小姑娘来,真是吓了我一跳呢!” 两姊妹有点诧异,露露丝问:“你看见姐姐?” 他一脸欢喜:“原来她是你姐姐。是呀,我看得见,不过我不是遗物术师罢了。” 海格浅笑:“我为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露露丝,而她的姐姐是克丽丝,是我灵魂遗物的灵魂。至於这位是夏利世伯,他可以看见灵魂,但一直没有心找遗物,所以到现在还不是遗物术师。” “夏利先生你好。”克丽丝礼貌地点头。 露露丝:“世伯你为什么不找遗物?” 夏利笑呵呵的:“我这个年纪,当不当遗物术师也不重要了,只要好好经营这家旅馆就行,为什么还要花心机找灵魂遗物呢?” 她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 “呀,不要站在这里,我为你们准备了晚餐,大家一起吃吧。” 就这样,他们来到一间客房,四壁是米白色,配以浅棕的木柱,房角有个火炉,中央是一张正方形木桌,上面放满食物。海格他们分坐桌子叁边,克丽丝虽然不用进食,但也坐在馀下的一面。她叠起纤腿,玉手轻握放在膝盖,斯文地说:“夏利先生,今次麻烦你照顾我们了。” 他笑笑:“不用客气嘛,这些都是举手之劳,而且见到海格我也很高兴。” 露露丝一边吃薄饼,一边说:“这儿的东西很好吃,若天天都能吃这些就好了。海格呀,不如我们在这里多住几天吧。” “不可以。”他漠然地说,浅尝一口咖啡。 姐姐叹气,脸带半点抱歉:“对不起,我的妹妹经常这样子,希望夏利先生不要见怪……对了,这旅馆开了多久?我见四周的家俱挺古旧的,而且装修朴素,给人一种很温暖,很安心的感觉。” “是吗?”露露丝好奇地扫视,海格则会心微笑。夏利愉快地望向她:“唔……克丽丝,听你这样说,你觉得这儿像什么地方?” 她的玉指轻托下巴,水蓝的眸子带着半分聪慧,半分迟疑:“我觉得……是「家」吗?这种温暖和安心,让我有回到家的感觉。” 夏利闪现赞赏的光芒:“嘻,你的心思很纤细。没错,我就是想这儿像一个「家」。不少入住我旅馆的客人,都是离乡别井,独自来到这城镇的,他们都很挂念自己的家。而我把旅馆弄成这样子,就是让他们找到在家的温暖感觉。” 她端庄一笑:“原来如此,我刚刚进来时已觉得这里很特别……” 露露丝偷望海格,见他挂着同意的笑容,於是不服输地再扫扫四处。呃……是我的神经太大条吗?为何自己完全感觉不到?为免被人识穿,还是乖乖闭嘴算了。 那时海格放下啡咖,语气严肃些许:“世伯,爸妈的坟还有人打理吗?” 克丽丝和夏利都收起笑容,后者以认真的语气回应:“嗯,我每年都探望他们,也打理一下他们的坟墓……”他突然想起一件事,眼眉夸张地跳动一下,沉默了。 连露露丝都察觉到异样,海格问:“什么事?” 夏利呆然的,慌乱地望向桌面:“这……这个,没什么,只是……”他犹豫片刻,又抬眼瞥瞥叁人,目光最后停在海格脸上:“海格,虽然你才十六岁,但也算是大人了,有些事应该告诉你的……” 他脸色一青,巨大的不安袭上心头。 两姊妹交换担忧的目光。 对方沉吟,以凝重的话音开口:“在半年前,有人掘过你父母的坟墓,到现在还未抓到那个盗墓者……” “什么?怎会这样的?”语气加重,海格流露丝丝愤怒。 夏利神情复杂,没有直视对方的眼睛:“这个……在半年前,我去探望你父母,岂料去到时发现他们的坟墓被人掘开了,虽然尸体无缺,棺木仍合着,但有被撬开过的痕迹。我马上通知宪兵部,他们一查就半年,到现在还找不到像样的线索。” “竟然连死者都冒犯……”海格低头轻语,似乎在强压喷出的怒炎。此时他以怀疑的隼眼瞪向长辈:“你肯定那人是盗墓者吗?我父母的坟应该没什么财物才对。” “我也有想过,但不是盗墓还有什么可能?” “除了爸妈的坟外,附近还有别的坟墓被人掘开吗?” 夏利摇摇头:“没有,可能是我不知道吧。” 海格的脑袋快速运转,眼睑由愤懑变成猜疑,把身体倾前了些:“世伯,掘墓的人会不会跟杀我父母的凶手有关?” “但……那些遗物术师杀了你父母,为什么还是掘他们的坟墓?” 两姊妹依然静默,露露丝没什么意见,克丽丝则明白这件事自己不方便插嘴。 海格左思右想,不自觉用手略遮嘴巴,作思考之状:“唉——那么爸妈的坟已经盖回了吧?”他的话音充满无力感。 “当然盖回了,我怎会让他们暴露在外面呢?总之……”他忽地顿下来,深深的内疚溢於言表:“我要为这件事负责,若不是我没好好看着约瑟夫他们……” “不关世伯的事。”海格无奈极了。 房间的四人陷入无言,围坐桌边是忧忡的蜡像,只有复杂的眸子悄悄交流,“呼呼——”的呼吸声在此刻不禁令人尴尬,挂钟传来滴答滴答的,呆闷的跳动声响。 二十五 两支妖怪 时值正午,阳光不太猛烈,海格回到久别的村庄,两姊妹跟在身旁。熟悉的石路,那橡树又长高不少,小溪依然有孩子嬉戏,远方的大麦田照耀灿烂的生机,数个农民打扮的男子在路边闲聊。海格十分怀念:“五年了,我又回到这条村庄。” 拨弄秀发,克丽丝展现脱俗含蓄的笑容。和繁华的城镇相比,她更喜欢恬静悠然的小农村,是大自然,那和谐朴素的感觉。或许是气质的问题吧,她身边总是洋溢宁静的气息,优雅的倩影与四周彷若融为一体,浑然天成。 虽是姊妹,露露丝却没有姐姐的感动,伶俐的眼睑扫视四周:“这里和昨天的城镇完全不同呢,什么都没有。咦?远方有座小山,海格爸妈的坟就在那里?” 他微笑:“没错,他们就在那儿,但现在先找地方吃点东西,不然登山会很辛苦。我记得有个朋友从前在附近开食店,不知现在有没有了?” 就这样,他们沿石路行走,海格与碰见的故友交谈两句,小丫头的短裙在这里异常显眼。耳边传来歌声,原来是姐姐哼起她村庄的轻婉歌谣,露露丝不自觉听得入神了。 突然,海格止住脚步,脸挂淡淡的笑容:“我们先停在这里,大家不要作声。” 两人愕住,露露丝想问个究竟,他在嘴边竖起一根指头,满脸自得其乐。 寂静下来,两姊妹不久明白海格的意思,原来有个老伯朝叁人走近。他六七十岁左右,身型矮瘦,驼着背,手撑一根木制拐杖,头剩点点白发,脸颊乾得似个髑髅头,而且一条黑色的布带扎住眼睛,一看就知是个瞎子。 静悄悄,只听到老伯“咚!咚!”的拐杖声响。 海格怀缅的神情。 老伯走到他们身边,忽地停下,定住一会儿,随即冷漠地开口:“海格?那女孩子是谁?” 两姊妹略有惊讶,泰然的语调自海格发出:“乔治老伯,五年没见,你的感觉还这么灵敏呢。” 他依然冷冷:“盲了这么久,感觉不灵敏才怪……你怎么回来了?” “老伯真的是盲吗?”露露丝充满好奇,伸手在他脸前扬了两下。 乔治又定住,眼眉跳动,乾枯的手在半空倏然一抓,差点将小丫头的右手捉住:“你是谁?想欺负我这个盲人? ” “不是啊,老伯真是太……厉害了!”她十分诧惊,除了“厉害”就想不到别的形容词。 克丽丝瞥向老伯:“请问……” 乔治似乎没听到传来的话音,自顾地说:“喂,海格你还没答我,你怎会在这儿?不是厌倦了旅行想回来住吧?我记得你的房子早就烧光了。” 海格自若的:“呀,我是来拜祭爸妈的,黄昏左右就会走。对了,我跟你介绍,刚才说你「厉害」的女孩叫露露丝,是我徒弟;而她有个姐姐叫克丽丝,是灵魂。你听到克丽丝的话吗?” “哦……听不到,原来是灵魂?难怪你身边的感觉有点怪……话说回来,你不是在中央当遗产什么的吗?干吗跟灵魂在一起?” 他苦笑:“不是遗产,是遗物术师。” “不知是什么。”乔治木无表情。 露露丝俏眉一抖:“呵呵,我解释给老伯听吧,所谓遗物术师,就是……”岂料她未说完,乔治又道:“海格你黄昏就走了?我记得村口有间小旅馆,不如在那里住一晚吧。” 克丽丝没说话了,小丫头则鼓着腮,一脸不高兴:吼——那老伯怎搞的?竟然不听我解释,难道气我刚才作弄他了? 海格仍脸挂笑容:“我有公事在身,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对了,你近来的身体好吗?似乎很精神的样子,应该还在村里行医吧?” (哇——那老伯到底是谁?盲的怎样当医生?) “没有了,我在两年前退休,现在都由儿子看病。啊呀……你进村时,有没有碰见我的孙子?我指阿尔拔。” 一听这名字,海格有点黯然:“……不见。他还去了玩吧。” 乔治不禁丧气:“唉,这孙子,一玩就玩了五年,不知他在干什么。不过呢,我觉得他仍躲在附近的,一定没离开村子……海格你有空替我留意一下,见到他就抓回来。” “是……”海格沮丧地点头。 两姊妹注意到他的异样,露露丝问:“阿尔拔是什么人?” “……”海格装作听不见。 呃,竟然连海格都不睬我?露露丝正想发作,姐姐连忙劝阻她:“你先冷静点,他这样做一定有原因的,待会儿问清楚吧。” 他心里向克丽丝道谢,此时不自觉严肃起来:“乔治老伯,我有些事情想问你。你知道我爸妈的坟被人掘过吗?大约在半年前。” “知呀,犯人还未找到。”老伯淡淡地说。 海格掠过猜疑的目光:“那么……是不是只有他们的坟被人掘?” “没错,只有他们的坟罢了,其他的都没有事。” “以前村庄发生过这类事情吗?” “才没有……这儿一向都很太平,而且葬在山上的都是村民,家里没什么钱,即使掘墓也不会找到什么值钱东西……呼——我在这里住了七十年,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事啊。” 海格更凝重了。 此时,两名男子经过,向海格等人报以好奇的眼光。他们二叁十岁,高高瘦瘦,黑发,样子平庸无奇。乔治定住了,随即生气喝骂:“喂!又是你们?畜生!谁人叫你们过来的,快滚回家去!妖怪牛鬼蛇神什么的……” 众人吃惊,海格与露露丝把身体俯后一点,克丽丝更“呀!”的惊叫出来。那两个男子陷入愕然,接着向老伯报以不悦的眼睑。其中一人想开骂,但另一个轻拍前者肩膀,摇摇头,最后一起走开。 一片寂静,乔治的喝骂引来村民诧异的眼神。 “老伯,刚才……”露露丝犹有馀悸。 额现青筋,乔治乾瘦的脸立即涨红,拐杖粗暴地戮向地面:“刚才那两人是妖怪,一定是的,海格你千万别接近他们!” 小丫头皱眉:“他们怎会是妖怪啊……” 髑髅头脸向她,只短短一秒,盛怒的声音又朝海格喝去:“总之你要记住,那两个绝对不是好东西!啊呀,一定是了,他们在半年前迁来的,掘你父母坟的一定就是他们……海格你快些报宪兵,快些报宪兵!” 他略现窘迫:“呃……虽然我不知发生什么事,但他们怎看都不像妖怪吧。而且随便认定那两个是掘墓的人,似乎草率了少许……” 那两个男子走远,背影越缩越小,克丽丝向他们报以深邃的眸眶。是错觉吗?为何连我都觉得他们有点奇怪? “海格你不信我?他们是妖怪,他们一定是妖怪呀!”乔治白眉直竖,喉咙嘶发沙哑的喊声:“我盲了这么多年,难道他们是人是妖会分不到?刚才那两支妖怪……哼,叫艾伦和阿瑟!他们,咳咳……会在夜晚抓孩子吃的!” 露露丝一脸没趣:“老伯呀,现在什么年代了?布里佩斯连汽车都有啦,你还说妖怪吃小孩……老伯一定是年纪太大,胡思乱想罗。” “你……混帐!”乔治的脑袋爆炸,蓦然舞起右手,向小丫头一拐杖敲下去!她始料不及,被“彭!”的一声打中额头,立即退开。所有人都愕住,海格想控制场面,此时乔治的木杖又向她挥出,克丽丝情急下挡在妹妹身前,呼啸风起,霎眼传来两把少女的慌喊声。 露露丝及时躲开,杖身扫穿了姐姐的右眼,后者陷入讶异。正当乔治想挥出第叁杖之际,忽觉舞动不得,原来海格已把它一手抓紧:“冷静些,我信老伯的话就是,发怒对身体不好呀!” 他挣扎,无法把木杖夺回:“你信我了?” “信信信……”唯唯连声。 露露丝回神,摸摸那红了的额角,略挂不满。此时她见姐姐依旧愕然,目光流溢紊乱,身体有些站不稳,马上担心地问:“姐姐你没事吗?” 她木木地摇头。 “老伯呀,你打到姐姐了!” 海格一听,两眉稍稍竖起:“乔治老伯,你怎可以打人呢?别人不信你就打他,这样做太过份了。” 他知道打错人,羞愤交杂:“这……你们都不明白!我说他们是妖怪是想大家提防,是为全村的人好啊,但你们都不信我,还说我是疯子什么的!可恶,连儿子都说我头脑有毛病,他……他的医术明明是我教呀!什么孝顺尊敬都没有了!你说吧,我可以不生气?我可以不生气吗?”乔治顿下来,用力猛拉,很想夺回拐杖。 “……”海格无奈,默默的,握住它不放。 “还我,还我呀!” 无奈叹气,五指唯有松开。 他把木杖撑回地上,隔着黑布“瞪”一眼露露丝,接着发出一种气愤的,又像诉苦的话音:“唔……为什么大家都不信我?我真是一个疯子吗?”他霍地转身,连道别都没有,生气地走了。 他们伫立原处,一脸扫兴的神情。 过了片刻,海格忡忡地望向克丽丝:“你没事吗?刚才整个人呆住了。” 她流露忧郁的微笑:“我没事……” 露露丝靠近她:“姐姐你真的没事?那拐杖不会打到你吧?” 她轻锁眉宇:“我是灵魂,拐杖又怎会打到我呢?只是那时它迎脸划过,情况又突然,我……我一时吓倒而已。对不起,让你们担心。”她内疚地低下头。 “既然如此,为何你还挡在露露丝前面呢?那拐杖会穿过你的身体嘛。” “对呀,我也不用姐姐保护。” 克丽丝的歉意更深,目光惭愧地洒向大地,犹如一朵凄寂的鲜花:“我知道……但事情那么突然,加上露露丝被打了一下,我……我那时忘记自己是灵魂了……对不起。” 他略有心痛,别开脸。 妹妹眸眶闪烁,挪动轻婉的小嘴,展现难得一见的温柔:“姐姐呀,你何必这样做呢?不管你是不是灵魂,挡在前面的应该是我才对,你刚才的样子……真是担心死我了。” 她深情的,以半透明的手摸向妹妹额头:“被打的地方……还痛吗?” “不痛不痛,总之姐姐以后不要这样做啦。”露露丝嚷道。 暖意散发,春阳为原野开出灿烂的鲜花,克丽丝感触极了,向妹妹报以感谢的微笑:“嗯,我以后不会让你担心的,谢谢你。” 此时,海格瞥两姊妹一眼,漠然道:“其实是露露丝不对,为何你避不开乔治老伯的第一杖?你不是从小就学习体术吗?” 小丫头一愕,扁起嘴巴:“什么嘛,刚才那么突然……我怎知他会打来。” “若你避过第一杖,克丽丝就不会替你挡第二杖了。”话虽如此,海格知那时的他亦有愕住。 “……”小丫头哑然。 海格瞥向姐姐,见她以平静的目光回望自己,深邃中带着感谢,亦有对妹妹的怜爱痛惜。有点硬,海格不知如何回应:“这……这个,算了,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想,其实乔治老伯以前也不是这样子的。” 克丽丝柔声:“那位老伯……到底是什么人?” “他以前很照顾我,脾气又好,从来不会像今天般动粗打人……可能是太在意那两个男人吧。” “那老伯是医生吗?海格你刚才好像提过。”心情平伏少许,一丝疑惑掠过她温柔的水眸。 “老伯学过医,以前常为村民治疗些简单疾病。后来他瞎了,但医术比以往还要高明,唔……应该是盲人独有的敏锐感觉吧,他就是凭这感觉治病的。” 克丽丝没入沉思,脑海又浮现那两个男子的细小背影。奇怪……他们真的是妖怪吗?不过实在太荒谬了,而且这样想他们会不会很过份? “海格啊,那个叫阿尔拔的又是什么人?”小丫头问。 他眨眨眼,收起涌出的感伤:“阿尔拔……是老伯的孙子,年纪跟我差不多,是我儿时的好朋友……” 她略现疑惑:“他去了玩?” “不,”海格轻轻摇头:“阿尔拔在五年前失昗了。虽然不少村民说他死掉,但老伯不这样想,坚持他只是出去玩罢了,而且玩累就会回家。老伯呢,他很喜欢这孙子,过了五年仍然问阿尔拔的下落,唉——实在有点可怜……” 露露丝戚戚,不禁同情乔治老伯了。 二十六 井底长廊 山边的一片焦土,五年前曾是海格房子的所在地,现在只馀下烧伤的痕迹,以及苟存的颓墙败柱。海格等人步向山顶的孤坟,足音不由自主回到这荒废的故地。他停下,以感怀的目光扫视四周:“想不到这房子还在……” 虽说还在,但与过去相差太远——屋顶不翼而飞,墙壁崩塌了八成,窗户只留下腐朽的空框,四处尽是烧焦的烂木残铁,一些飞虫蛇蚁出没其中。露露丝走近他,轻声问:“哪儿是你的房间?” 海格苦涩微笑,指向一面焦黑的破墙:“就是这里,但里面的东西烧光了,就算没烧光都被别人拿掉吧。”他走向房间,足声迭起,发热的心随脚步跃动。 克丽丝脸带悲伤,妹妹在这份情感里衍生一份好奇。她离开海格,在周围漫步聊逛,长靴踢过一条尚未腐烂的草蛇尸体,或许是附近的顽童带来的。 离开露露丝,他带姐姐走近门前的一个枯井。它的井口阔约半米,旁边围以残旧的矮石墙。海格把右手倚在墙边,探眼往井口望去,虚暗中隐若见到狭窄的糟底。此时,童年的一幕忽地掠过脑海,当时他与爸爸就坐在矮墙谈天,背向井口,回想起真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哗,爸爸,里面很暗呀!”海格扭转身,向井底报以泰然的话语。 约瑟夫笑笑:“是啊,很暗呢,我想里面一定住着很多妖怪。” “不要说笑了,里面怎会有妖怪呢?你见过?” “对呀,我见过。一天晚上,我见两支妖怪从井口爬出来,像豹一样飞快朝山顶跑去,天亮又鬼鬼祟祟地躲回井中。呼——这口井一定是他们的巢穴吧。” 海格斜眼看他:“爸爸呀,你以为我是五六岁的小孩子?你这话连阿尔拔都吓不到啊。” 约瑟夫一笑,竖起眉头,装出半点怒意:“嘻,你这小子,信不信我把你丢到井里去?里面的妖怪一定吃掉你的!” “这……”他怔然一下,展露满不在意的笑容:“呵呵,要丢就丢吧,到时我会叫井底的妖怪上来,连爸爸都一并吃掉。” 那时,玛丽走出门口,看见两父子坐在井边,脸上不由惊讶:“噢,你们……你们怎会坐在这里?快下来,难道不知道很危险吗?万一掉到井里怎办?” 两父子对望一眼,交换个心照不宣的微笑,下来了。 回想那刻,海格流露感触的眼神,同时联想乔治老伯提到的“妖怪”。唉,不要管他,没有人想在这时大煞风景。对了,当时的我是坐在哪里呢?这儿吧。海格坐在矮石墙,扭转身,以复杂的目光瞥向糟底:“里面……真的很暗呢。” “……”克丽丝静默,一脸不解。 柔和的风吹过,牵动怀念的心思。 (想起来……那时的我其实有点相信爸爸,以后亦不太敢走近这口井。) 海格瞥瞥克丽丝,又回望枯井,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她的疑惑不觉更深,语气很温柔:“你想起什么?” “没什么,只是些童年往事……对了,若我说井里面住着妖怪,克丽丝你会相信吗?” “啊?”淡眉一挑。 海格报以浅浅的笑容:“我们到井底看看,好不好?” “海格你要下去?” 他点一下头:“嗯,但你不可离我的戒指太远,若我下去的话你也要跟着来吧,所以才问问你的意思。” “呀……我没问题,只是你想到井底令我觉得有点怪。若你真要下去,我乐意陪你的。” “这口井不深,我想不会超过二十米,我们应该可轻易下去。至於上来……只要在脚下不断聚结冰块就可把我们升回地面了。克丽丝,你真的愿意吗?没有勉强?” 她优雅一笑:“到井底而已,有什么会勉强呢?” 海格微笑,眼神充满感谢,接着愕住一下,想起什么:“对了,你先回到戒指里吧。我刚才只想到自己,没想到如何带你下去……让你回到戒指不就行了吗?” “好的。”轻婉的话音。 接着,海格念起咒语,克丽丝化作枚枚光点消失。往房子望去,小丫头依然闲逛漫走,此时他拉高嗓子道:“露露丝,我和你姐姐下井底看看,你留在这里。” 她听罢,诧异得张大嘴巴:“什么?你们去哪里?” 海格大喊:“井底呀。” “下去干什么?”她快步过来。 “抓妖怪。”海格微笑,抛下一句半开玩笑的话语,疾然纵身,袍影在半空快晃一下,霎时在井口消失不见。风在耳边吹起,发丝与袍角随气流快速拂动,克丽丝忍住惊叫声,海格巧妙地保持身体平衡,偶尔用四肢撑着井壁舒减冲力,不到一会就“卜!”的落於糟底。 眼前暗冥漆黑,海格拍拍手上的泥垢,从口袋拿出打火机,一枚金灿的亮光迅即照耀四处。果然,这里的空间不多,只能勉强容纳一个人,他抱歉地开口:“对不起,看来没地方让你出来了。” 克丽丝轻声:“你不必顾虑我,但你刚才说抓妖怪是什么回事?” 他脸挂腼腆:“那是跟露露丝开玩笑。” 此时,妹妹来到井边,担忧地瞥向师父阴暗的身影,喊道:“喂——你们没事吗?”“我们没事——”海格大喊。 小丫头有点不满:“你们下去干嘛?想丢下我?” “露露丝,这里很狭窄的,你不要来了,在四周逛多几个圈吧。” 她听罢,不满地扁起嘴巴:“那么……一会要用光索绑你们上来?” “不用了,我们有办法。” 两人下去必定有古怪,露露丝不想喊来喊去的,索性待他们上来才问清楚:“那我不理你们了,海格你不要做些吓姐姐的事呀!还有——记得抓支妖怪上来!” 就这样,妹妹走开了,海格与克丽丝留在底糟。火光照亮处处,粗糙的岩面,石长了像青苔的东西,井底的泥土略带湿润,但偏偏找不到妖怪的踪影。好爸爸,你果然吓唬我了,那时的我怎会相信你的话?火苗轻轻曳晃,随着海格的手荡漾四周,犹如一支萤火虫在暗夜飞行,又似迷幻恍惚的睡梦。不经意,他的右手摸向岩壁,粗糙的触感与童年回忆交叠一起,这口井,或许是经历五年仍没改变的唯一东西,他在梦幻里流下悲凄的泪痕。 沉默,克丽丝不愿打扰他的思绪,安份地享受心灵的感动与宁静。 柔柔抚扫,石面在火光中一片澄黄。 “咦?”突然,疑惑骤起,海格的感动即时凉了半截。他的目光聚焦在一处粗糙的岩壁,用手摸摸该处几遍,顿觉一惊,右手同时缩开了,脸上展现错愕的神情:“没可能,怎会这样的?” 克丽丝有点诧异:“你发现什么?” 定下心神,海格把打火机挪近墙面,射出隼般的锐光:“奇怪,虽然看起来是同一种石质,其实部份井壁混进了另一种岩石。没错,只要仔细摸一下就知道了,两种岩石的粗糙感有点不一样。”他顿下来,猜疑的手轻敲墙壁几下:“不指粗糙感,连硬度也不同!” “海格,你说别人掘这口井时,已把不同的岩石混进井壁?” 海格怔住,脑袋快速运转,脸上不禁绽现神经质的笑容:“不,不是这样,而是爸爸在这里动了手脚。他的技能不是控制沙石吗?只有他才能在狭窄的空间干这种事情!咦?那处的墙身不太硬,与其是石壁不如更像土墙!” “你想怎样?” “这墙壁有古怪,我想试试破坏它!”他沉思,抬头瞥向井口,又扫视一下四周,似乎在考虑大家的安全。过了一会,海格仰天喊道:“露露丝,你在吗?” 片刻,小丫头出现井口:“什么事?” “这口井有古怪,你留在上面戒备,万一出了什么事立即用光索把我们绑上来!”他的语气带丝紧张。“井底发现什么吗?” “我晚些才向你解释,总之你留在上面,明白吗?” 露露丝有点担心:“不如我也下来吧。” “不行,这里太狭窄了,你留在上面戒备。” “姐姐没有事?” 克丽丝不喜欢拉大嗓子,海格代她报了平安。此时他后退两步,解下剑,左手握着打火机,右手以剑鞘指向那脆弱的墙面…… 克丽丝担忧:“其他井壁不会塌下来吧?” “放心,我只是轻轻戳一下。”他额角渗出汗珠,剑鞘朝土墙蓦地戳下去,碰鸣在寂静里更觉清晰,一些沙土如粉末般漫了出来,他连忙拨开夹杂泥尘的空气。 “这里……真的没有事?”克丽丝动摇。 “不会的,你是灵魂,绝对不会有事。” 她的语气加重:“我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你呀!” 不只姐姐,连露露丝都问发生什么事情。 海格静默,暗暗下定决心,接着猛然再戳一下,“卡沙——”声动,土壁霎眼破出一个小洞来。好,原来墙后是空心,他连忙以剑鞘在洞口扫了两扫,又举脚奋然踹向未倒的脆弱墙身,碰响连起,那面墙竟然被破坏,一条石制的长廊出现海格眼前! 两人诧异到极点。 海格强压犹豫,抬眼往徒弟望去:“露露丝,我发现一条通道,现在和克丽丝一起进去了。我说多一次,你在上面戒备,不要走开,也千万别下来,明白了没有?” “通……通道?” 海格没有回应,向长廊一步踏前。 “等等,我觉得……里面有危险。”此时,克丽丝颤动地说。 二十七 长廊的尽头 黑暗的走廊,没有尽头,上下左右是粗糙的石壁,天花很低,像随时会塌下来一样,充塞心下的是无尽压迫感。打火机的亮光很微弱,火苗照不到遥远的阴幽,只能在孤独中残晃,犹如垂死的病人在床上挣扎呻吟,随着海格的脚步逐小逐小地摸索前方。 克丽丝带出危险的警号,海格一直紧握长剑在手,刃面被火光照得橘黄,额头渗汗,死寂下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他停步,地上搁着根用剩的火把,或许是爸爸从前留下的,正好派上用场。 点亮了,海格收起打火机。 足音再次响起。 “前面……”她发出颤抖的话声。 海格直视虚黑:“什么事?” “前面,好像有很多……人。” 心下一寒,海格质疑她的话,纵使灵魂的感觉比一般人敏锐许多。不会的,这长廊除了他们外就没有人声,附近应该空无一人才对……莫名奇妙的抗拒,荒谬的自我安慰,总之海格绝不相信前面有“人”。 的确,黑暗中找不到人影。 握剑的手开始震颤,他不知什么原因,那紧张来自内心深处,是神秘的,难以触摸,海格的灵魂彷佛倚在孤墓边瑟缩动摇。还是回去吧,他心里提议,但双脚如中了蛊咒般继续前行。 “救命呀——” 克丽丝大吃一惊:“有……有人求救!” 他定下来,瞥瞥戒指,战栗的目光透出疑惑:“有吗?” 怔住,克丽丝第一次涌现这份强烈的不安感:“你……你听不到?刚才有人叫救命呀!” “听不到。” 她讶异极了,一时间说不出话。 海格沉吟,视线回到遥远的阴幽:“是心理作用吧。” “不,我……我真的听到求救声。” “我听不到。” 默然,克丽丝越是心惊,就像灵魂不属於自己,她投进神秘诡异的恐怖卷旋。足音再次响起,她联想到战栗的心跳声,“卜通!”“卜通!”是来自不远的一支奇异活物。不要前进,不要前进了,克丽丝真想看看前面到底有什么! 渐渐的,火光照到不远的转角。 一抹汗水滑过海格脸庞。 剑握得更紧,是从没遇过的可怕邪气,彷若要将二人吞噬似的。 转角后是个狭小的房间,没其他通道了。 房间空寂,米白的墙身令人毛骨耸然,因为密密麻麻的血色文字写满壁面,字迹在年月的摧残下模糊不清。有个魔法阵,是的,一个巨大的魔法阵透现在其中一面墙壁的文字里,夹带紧张和不祥,海格多看一眼不禁有呕吐的冲动。不行了,为何自己的身体怪怪的?他连忙从魔法阵移开眼睑,脑海对那诡秘的图阵似曾相识。 “不要……不要杀我!呜咕……” 克丽丝竭斯底里,强烈的恐惧占据住大脑的每寸空间。有人在喊,有人在求救,而且是很多很多的人!她明白那些不是真正的哀号声,而是房间的邪气令她产生可怖的幻听。很害怕,她可能会死,克丽丝觉得自己将会成为求救的其中一个灵魂:“海格,不如……不如我们走吧。” 唇角微颤,无限的猜疑充斥心坎:这儿真是爸爸的房间吗?不可能,爸爸绝不会跟这儿有关系,海格要证明先前的推断是错误的。他扫视四周,一柄残旧的铁斧搁在一旁,克丽丝“呀!”的慌叫,他如着魔般走近那斧头。收起剑,捡起它,两眼睁大,海格见斧锋染满乾涸的血污,与铁锈混杂一起漫出阵阵心寒。 “快走……我们快些走……” 海格没理睬克丽丝,或许,他已经不是自己。 房角,有张石桌子,旁边是个偌大的石箱。 “嗄……”重重的呼吸,他朝那桌子走去。案面杂乱无章,有一枝墨水笔及数十个捏皱了的发黄纸球。海格把其中一个纸球拿起,弄平它,映入视线的是画满一纸的血丝眼瞳!……这到底是什么?这真是爸爸画的?没可能,没可能!他连忙把纸张撇下,看看其他老旧的纸球,发现通通绘上怪异邪魅的东西,真是的,他看不下去了! 转移目标,海格拉开桌下的抽屉,很快搜出一本残旧的笔记薄,掀开它,字迹极是模糊:“实验毫无进展……越来越担心被人发现……我觉得应该把目标放在灵魂的组合与分离……飘流者……魔法阵的力量还未足够,为了研究必须搜集更多的灵魂……遗物术还有很多未开发的土地,柯察诺夫研究院……今天又失败了,混帐混帐混帐混帐混帐!” (柯察诺夫研究院……好像在布里佩斯的城西。) 他想毕,颤动的手翻过几页,密密麻麻的文字瞬即占据眼眶,很多看不清楚,但能猜到是一个个姓名:“詹姆士?史奈德、基恩?李……坎迪斯、阿尔拔?乔治、柯尔斯滕、维克托?卡迪奈尔、……科林、克劳迪娅、奥列格?杰里帕斯卡……” 摇头,海格没耐性逐个名字看下去,唯有再翻一页,今次是张绘得极细致的魔法阵草稿。那圆型的魔法阵,圈中画上正方形,四周配以没见过的古怪图案及文字……等等,他好像见过那魔法阵的,在哪里?灵光闪起,他向墙身的巨大魔法阵瞥去! 一模一样。 等等,不止这样的,海格肯定在哪儿更早见过该魔法阵!他拼力思考,脑腔却兵荒马乱一片。忽然,与英格里德交战的情景浮现思绪,那时的她把伤口愈合,向海格展示手背的魔法阵说:“我会把你们的灵魂依附在我的右手。” 对了!就是那时!海格在那一刻目睹笔记薄内的魔法阵,那个黑衣少女一定跟这儿有关!咦?这不是爸爸的房间吗?她怎会与爸爸有关系?不会的,一定有某些地方搞错了,海格你冷静些……笨蛋,我叫你冷静些啊!他不知自己在生气什么。 克丽丝颤动的,只重覆着一句说话:“很可怕……很可怕……很可怕……” 海格瞥向桌旁的箱子。 战惧不断累积,克丽丝被无数的求救迫近崩溃,救命,你们不要再求救了,她实在坚持不下去,一浪接一浪的蹂躏随海格接近石箱更肆虐嚣张,一个滔天巨浪彷佛在眼前直涌过来了:“逃吧……逃吧,逃吧!” 海格的手摸向石箱。 蓦然,一道猛电直劈而出,“呜!”的惨叫,克丽丝彷若烧成渣滓,那剧痛是她从来没感受过的,同时恐怖掏空了思绪,想不到会尝到另一次的死亡,她终於吓昏在指环中。 盖子被推开,一阵恶臭扑鼻袭来,多具腐朽的尸骨挤叠在箱里。它们身穿死时的衣服,四肢因挤拥而扭曲变形,眼睛是两个虚黑的寒洞,牙齿剥落不整,脱掉的发丝与乾涸的血水黏紧箱子内壁。一具尸体仰卧着,黑洞般的眼睛盯住送来天日的恩人,乾朽的脸容似笑非笑,颈项戴住一条造型独特的吊坠……海格记得,是乔治老伯为孙子——阿尔拔亲手造的。 他愕然,脑海荒白一片,犹如看不见尸体,以呆滞的步履走回书桌。掀开笔记薄,茫茫搜寻,“阿尔拔?乔治”的确出现在人名名单之中。 海格什么都不想,静静的,步近出口。 他不知自己是谁,也不知身处何方,只是越穿死寂的幽道,传来足音,火把的亮光摇摇晃晃。没有景象,没有声响,什么都没有,海格犹若一具失去灵魂的走尸。 克丽丝仍旧昏迷。 时间流逝,不知不觉回到井底。 露露丝在上面等待,看见一个人影从通道走出,不禁喜出望外:“海格吗?你们回来了?我等你们几乎闷呆啦!” 他木站底糟,没有半点反应。 小丫头皱眉:“怎么了?听不到我的话吗?” 可怕的沉默。 巨大的不安袭上心坎,露露丝目现一丝紧张:“喂,你……你们在通道里发现什么呀?” 依旧默然。她知大事不妙,连忙用光索把海格捆起。井壁虽暗,幸好海格没撇掉手上的火把,露露丝花了些功夫总算把他牵上来。 海格神情呆滞,如石像般不动如山,右手仍握住火把不放。 “海格你怎么了?怎么变成这样的?姐姐呢,姐姐为什么不说话?”小丫头慌张至极,两手放在他肩膀,大动作地摇晃呀摇晃。 他恢复些意识,以畏惧的眸子瞥向徒弟。 突然,一把男声传至:“你发现了什么?” 大吃一惊,露露丝向声音的来源望去,海格茫然地追逐她的眼光,乍见两个男子从儿时破屋后走出来。他们有点脸熟,不知在哪儿见过……啊!对了,是艾伦和阿瑟,即乔治老伯说的两支“妖怪”。 海格傻住。 小丫头不解,立即感觉到危险气息:“你们说什么?为何在这里出现?” 海格依然发慌,艾伦绽现歹毒的笑容:“约瑟夫的儿子,你回来是为调查爸爸的事吧?嘻,快说出来,你在井底发现了什么?” 哑口。 伸展臂络,阿瑟高兴极了:“艾伦呀,你看不见那人有点不正常吗?现在问他都没用了,还是抓他们回去慢慢问清楚吧。” “好提议。”艾伦嘴角上翘,缓缓拔出腰际的长剑。 二十八 活着的遗物 露露丝大喝:“你们是什么人?” 艾伦没有理会,以剑尖斜指地面,傲慢笑说:“约瑟夫的儿子交给我,你跟那边的小女孩玩玩吧。” 吊起嘴角,阿瑟满脸不在乎:“你这家伙,总是给我些难缠的东西……喂,女孩你有心理准备没有?我不会让你舒舒服服地投降啊。” “投降……不要说笑。”露露丝知多问无用,连忙作出架式,向发呆的海格轻语:“你能战斗吗?再不拔剑就被人捉回去了。他们有两个人,我很难保护你啊!” 海格茫然的眼神。 错愕,她知道情况十分不妙,急得气出来:“你快醒醒啦,我们要战斗了!你……你要耍白痴耍到什么时候呀?” 艾伦与阿瑟相视而笑。 瞥瞥徒弟,又以畏惧的目光投向两人,海格终於呆然拔剑。 阿瑟的眉头扬了一下:“嘻,拔剑了吗?他这样子就算握着剑也不懂战斗吧。艾伦呀,你记住别乱开杀戒,我们要捉他们回去的。” “知道了,我会好好招呼约瑟夫的儿子。”艾伦说罢,蓦然纵身袭向对手,露露丝略有诧惊,连忙绽射紫色光索,十条矫蛇舞弄空中,来势僴僴向对方疾扑过去。艾伦怔了一下,步履稍缓,待索子袭近时往右远跃,着地后拐起一个大弧,踢着尘土朝海格迂回冲杀来了。小丫头微笑,那方法根本躲不开缠捆,她立即以光索前后包抄,岂料一个身影忽地扑至,劲拳刮起暴风,“彭!”的冲力犹如一百公斤的铁槌直击脸庞,露露丝即时如炮弹般退飞十米。 “呕……”她艰苦爬起,脸容因痛苦而扭曲,惊觉自己满口是血,连下巴都染得一片殷红,刚才那拳是阿瑟打的。此时艾伦杀到海格身边,雄臂一摆,一道凌厉银光破锋而出,他连反应都没有,侧腹迅时割出一片血红!“呀——”海格意识几乎撕裂,双眼尽是恐惧的浊芒,连忙强稳步履,拙劣地拖剑还击!太慢了,对方轻松后跃,海格乘时握剑踏前,却只两步,地面的泥土“轰——”的炸开,蓬草烟尘漫得四周都是,爆响夹杂凄厉的惨叫声。 “海格——”露露丝惊呼,唇间现出两排血齿。 尘雾消散,地面留下一个浅浅的土坑,海格单膝跪在其里,以剑支撑身躯,爆炸令多处隐隐作痛,幸好伤势比想像中轻微。他总算清醒一点,此刻忍痛蹒跚地站起来,咬紧牙关作好迎战架式,唇角仍然有丝丝的颤动。 艾伦歹笑,手中长剑疾扫一下,刮起风声:“嘻,刚才的爆炸好玩吗?我把威力减弱了,不然你已跟约瑟夫一样下地狱去。来吧!再陪我玩一会儿。”“你……”海格泄出一丝话声,心里猛叫自己冷静,但始终无法把胆栗驱离。不行,振作点,我在战斗,我在战斗的!他意志一燃,立即凝结冰锥,但身边连零碎冰屑都没有。咦?难道…… “克丽丝,你怎么了?”他极小声说。 没有回应。 他更加心乱,又轻声问了几遍,没有答覆,冰块亦结聚不了。糟糕,克丽丝不知发生何事,但现在不是担心她的时候了,必须靠自己打败眼前的敌人。他吸一口气,向艾伦瞥以动摇的目光,缓慢踏出一步…… “轰——”又是爆炸声。 小丫头快瞥爆炸一眼,无暇照顾海格,因阿瑟一边避过光索一边朝她袭来。那些光索讨厌极了,他跑跑跳跳躲过游蛇捆缚,接着一个远跃,身影掠过近处树梢,岂料索子竟笔直穿越稀枝直刺进来!“混帐!”阿瑟哼了一声,连忙向她伸出右手,矫捷的腾蛇将他浑身紧缚,露露丝轻喊胜利了!忽然,“咻——”的切风响起,一枝袖箭从阿瑟右臂直射出来,小巧如蝗,迅若流星,她察觉时经已中箭,冲力把身体於虚空滚转半圈,“卜!”的摔落地面,光索亦倏然消失。 咬紧血牙,露露丝拔出中肩巧箭,此时阿瑟风驰电掣袭杀来了,刹那向她施以迎脸蹴击!以手招架,小丫头被踢飞空中,此时瞥见对方朝她伸出左手,惊觉下连忙绽射光束。一刹锐光,阿瑟手臂发射另一支袖箭,今次露露丝看真切了,光索稍扫一下就摺合弯曲,彷若受伤的蛇,轻松把第二支袖箭打落。 “识穿了?”阿瑟皱眉,双脚快影疾奔,小丫头总算平稳着地,乍见对方杀至身前。“可恶呀——”她怒喊而出,一拳向对方胸口直轰过去,对方慌忙错闪,那拳却打中肩膀,随即伴着痛叫后退数步。定下步履,今次是他发动攻击,只见他快跨踏前,奋起的右脚刮起劲风,露露丝闪现鹰般的眸子,敏捷蹲身,霎时抬起他的右腿接以摔掷,阿瑟在惊呼中倒向地面。 (这女孩不简单!) 阿瑟仰卧在地,回神诧见她一脚踹来,四肢立时运劲跃起,总算及时躲过踏击。距离只有四步,露露丝连光索都不用了,乘气势猛然袭近,阿瑟立即轰出一记雄浑直拳!她窝身,拳影在发端掠过了,迅速钻至对方胸膛,“彭!”一掌震及内脏,阿瑟不禁嘶出惨叫声。 “咕……我不会输!”阿瑟步履松荡,见她未脱离拳击的范围,立即挥起健臂,那是不顾平衡的勉强槌轰!略有惊讶,她未及抽身就中了重烈右拳,胸口彷若被大炮近距离轰射一下,耳边是近乎爆炸的冲击声,脑海随即空白,娇小的身躯被那招打飞十米,以抛物线坠向遥远的草地。 “卜!”的着地,露露丝茫然脸向蓝天,染血的樱唇半闭,失神发呆,过了片刻才恢复意识。 胸口很痛,脸颊很痛,她不想打下去了,那痛楚再感受一次都嫌太多。太阳高挂天空,洒在脸上的日光十分祥和,予人温暖,让她想到姐姐轻柔可亲的微笑。 她觉得,自己站不起来了。 “呀!”不远传来惨叫,是海格的。 她的眼神平静,彷若摘下天空的蓝,整个人松弛的,淡淡的笑容在嘴角泛出来了:笨蛋,海格还在战斗,你怎么躺在这里晒太阳?露露丝你偷懒也太张扬了吧…… 挥出刚才那拳,阿瑟也跌倒在地。此刻的他坐在地面,摸摸身上瘀伤,接着慢条斯理地伫立起来。刚才那拳是倾尽全力的,若不是失去平衡,那小丫头是必死无疑吧……算了,即使错手杀死她,我们还是捉到一个海格。 步向她,阿瑟倏然按住胸口,“呜!”小丫头那掌果然不轻。 此时,露露丝在阳光中艰难站起。 他停住,蔑笑消失,取而代之是点点敬意:“我的技能没什么,只是强化自己的拳头而已。小女孩,你已经捱了两拳,难道想多捱一拳吗?” 与此同时—— “铿铿铿铿!”两剑疾厉缠卷,海格在猛攻下不断后退。他定住步履,霎时破风划出一道杀意寒芒。略惊的艾伦仓忙架剑,两道银光相碰有声,原野刹那激出清彻铃响!两剑相交,大家不约而同地压向对手,磨擦之声不绝,两柄长刃几乎要折断似的,胶着的刃面映出一道耀眼娇阳! 海格遍身是伤,染血的斗篷破烂褴褛,精神脱离恐惧,状态在战斗下渐渐恢复了。比拼力量,只受轻伤的艾伦当然占尽便宜,他的脸容不知何时扭曲,此时“呀——”的怒喊,浑身猛然用力,一下子把海格挤开数步之远,更乘时横劈一道厉白寒光! “咻——” 海格及时跃起,弓腰往后而落;未及收剑,艾伦绽现狡黠的笑容。 一着地,爆炸冲天而起,地面轰然震动,篷草烟尘乱舞。今次的爆炸明显比以往强,一个身影自暴飞的沙石疾溅而出,重重的摔落在地,距离爆炸中心约四五米距离。 艾伦咧嘴一笑,眼神竟有些神经质:“嘻嘻,约瑟夫的儿子,爆炸好玩吗?爆炸好玩吗?快起来,快跟我玩下去!” “呜……”海格勉强爬起,望向草地,额角的血一滴滴落下来,为嫩草奉献珍贵的红宝石。在痛楚和颤抖中,他总算伫立而起,双脚痛得像断开一样——那个叫艾伦的,他的技能是设置地雷之类的东西? 眯起一支眼睛,海格以衣袖抹抹额角的血痕。 看到他的样子,艾伦兴奋狂笑:“哈哈哈哈——约瑟夫的儿子,你想到自己会有今天吗?哈哈,活该,活该啊!快攻过来吧,我要好好折磨你,我还未玩够呢!哈哈哈哈——” 海格一脸倦容,轻声的:“你似乎很讨厌我,但我跟你……应该没什么仇恨吧?” “没有?你认为没有?” 他默然。 艾伦稍压下竭斯底里,睁大眼睛,咧出一丝狠笑:“嘻,原来你不知道,好吧!就让我告诉你!嘻嘻……你知道我的灵魂遗物是什么吗?” 海格疑惑地看着他。 他把左手放在胸口:“我自己,就是灵魂遗物啊。” 二十九 真面目 海格一脸诧异:“你说……自己是灵魂遗物?” 歪起嘴角,艾伦绽现亢奋的光芒:“没错,我是灵魂遗物……嘻嘻,不单止我,连阿瑟也是!乔治那老家伙说我们是「妖怪」,你就把我们当作真正的妖怪算了。” “不可能……灵魂怎会依附在活人身上?这根本违反了灵魂学与遗物术原理,绝对不可能,你……你以为这样说就可以动摇我吗?” “嘻嘻嘻,我想动摇你?随便,你喜欢怎样想也没关系。不过我告诉你,我是一个死人,原本的身体早就腐烂,是约瑟夫和飘流者把我的灵魂依附在这具尸体上的,他们就是这样把我变成活生生的灵魂遗物。” “爸爸和飘流者?那个飘流者是谁?” “飘流者就是飘流者,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我说多一点吧,这种把灵魂依附在其他东西的咒术称为「灵魂转移」——名字是飘流者起的。这咒术呀,是比灵魂制缚更可怕的恶魔之术,只有约瑟夫和飘流者懂得施展……一切都是他们弄出来的!” 一片讶然,海格想起井底的房间,那诡异的魔法阵,画满瞳孔的纸球,令人不寒而栗的笔记薄,以及挤在石箱里的腐朽尸骨……他浑身一颤,冷厉的邪气袭上心头。 “嘻嘻……你怎么了?想不到自己的爸爸会干出这种事吧!约瑟夫是魔鬼,他与飘流者都是天才的恶魔!灵魂转移呀,我承受这咒术的痛苦,现在想起来……”他忽然顿下,呆眼俯看地面,嘴巴喃喃自说,身体微微颤动起来。 沉默,海格静待他说下去。 “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蓦地,艾伦仰天狂笑,扭曲的脸充满竭斯底里,两手张开:“我不想的,我不要这个身体,哈哈哈哈……我们不是那两个杂种的玩物呀!他们事前有问过我吗?有吗?约瑟夫只当我们是白老鼠,飘流者则将我们看作士兵……咕咕,这双手不是我的,这双脚不是我的,整个身体都不是我的……我连记忆都没有,那两个杂种知道灵魂也有尊严吗?” 海格一惊,他情绪似乎有点失控。 他试图控制自己,止住狂笑,改以嬉皮笑脸的脸容:“嘻嘻……我有时梦见一个小女孩,是个五六岁的金发孩子,很可爱,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她是我生前的女儿也说不定!啊,这个……我记不起了,我曾经努力回想生前的事,但始终记不起她是谁。嘻嘻嘻,你说吧!这样的人生是不是很棒?我常跟阿瑟说,没有过去就没有现在,我们都不知自己是怎样的东西……” “……” 他越是兴奋,犹如得到心爱玩具的小孩,把手上的剑挥来舞去:“嘻嘻嘻,还有的,事情未完结呀……你知道灵魂转移对我们会有多大影响吗?我们每支妖怪的情绪都有问题!啊,等等,我们不是妖怪……哈哈哈,总之大家都把它称作「缺陷」就是了。我们有缺陷!是约瑟夫和飘流者把灵魂抓回来,然后制造了很多有缺陷的妖怪,哈哈哈哈——” 他果然有问题!海格心生警戒,以微颤的话音开口:“那你们为何袭击我?我对爸爸的事一无所知……还有,你们待在这村庄干什么?” 一道猛雷劈下,艾伦整个人傻住了。他向海格报以茫然若失的眼光,唇角抖动,接着又调笑而出:“干什么?嘻嘻,我们要报仇啊!不过约瑟夫死了,我们唯有把飘流者那杂种五马分尸!唔唔呀呀……我们待在这里是调查约瑟夫,是为了寻找打赢飘流者的方法,是的,不!不对不对……总之我们连约瑟夫的坟墓都掘过了!” 默然,海格总算明白是谁掘爸妈的墓。 艾伦见对方沉默,犹如被当头泼下冷水,一脸扫兴。他瞥瞥四周,接着来回踱步起来,蓦地停下,疯笑了:“嘻嘻,有了,你知道是谁杀死约瑟夫吗?是我们,是我的同伴杀的!活该!不过飘流者难对付多了,那杂种身边还有一大班妖怪保护,他们没有跟我们一起背叛飘流者!杂种!天杀的!” 海格心头僴涌,霎那被他的话打动,泪水泛了出来:“但妈妈是无辜的,她不懂遗物术啊,你们为什么连她都要杀死……” “那女人?哈哈哈哈——你说那女人?好呀,她也是活该的!那女人明知约瑟夫干那些事却替他隐瞒,根本是共犯呀!呀……嗯嗯,不单止她,我们要将你杀掉……啊,不对,艾伦你说什么呀?要捉回去拷问,拷问呀!问完再杀,反正约瑟夫身边的没一个是好人……” “够了,艾伦你快收声!”突然,阿瑟的喊声传出。 海格与艾伦一愕,见他仍与露露丝对峙,两人各自摆出体术架式,距离相隔数米。小丫头伤势不轻,但阿瑟亦伤痕累累,目光不敢移离对手:“艾伦你说太多了,而且情绪很不稳定,是缺陷呀,你的缺陷发作了,快把情绪控制下来!” 艾伦怔住,知道大事不妙了。他回过神,狠狠掴自己两巴,又深呼吸几口,竭力把自己从失控的边际抽离。 刚自井底逃出,海格又淹进新的旋涡里。艾伦说的是真话?爸爸跟那个飘流者施行可怕的咒术?他回想爸爸在河边钓鱼的逗趣样子,也想起妈妈亲手作的叁文治,难道那些回忆都是假的?井底,那些尸骸,阿尔拔空洞的眼睛直视海格,它们都是遭爸爸惨杀的人? “拍!拍!”艾伦又掌掴自己,脸颊因痛楚而泛红,两眉紧皱。用了这身体多年,他控制缺陷算是经验老到了,加上阿瑟及时提醒,情绪应不会失控下去。 与他相反,海格虽知道要冷静,脑海却无拘无束地飞奔,一连串问题泛起,犹如辗转难睡的失眠人。此时,一把紧张的女声传出:“海格,你犹豫什么?” 他诧然:“克丽丝?你没事了?” “我刚才昏倒了,一觉醒就听到那艾伦说自己是灵魂遗物。海格你拿着剑的,倘若犹豫就会被打败,难道被他们活捉都不要紧吗?”她的语气充满担心。 沉默不语。 “捉回去会被杀,试问死了怎样查明真相呢?或许井底的通道不是你爸爸造的,那艾伦可能有东西隐瞒,甚至他根本不知自己说什么……那人的话真的可信吗?海格你看,露露丝还在战斗呀!” 他往不远望去,徒弟果然又跟阿瑟打起来。 艾伦怒火中烧:“臭婆娘,你竟然说我撒谎……你没资格怀疑我!”他疾然一个纵身,呐喊响起,不到数秒杀至身前,盛怒下划出一道折臂银光!海格大惊,仓忙横剑抵挡,骤起铿声,对方的右脚倏然舞起来,狠狠地向海格腹际踹过去! “呜……”随着痛叫,他退后两步,此际见对方举剑於头,不用问也知道再起攻击。雄腰一曲,艾伦的刃光如厉电直劈下来,寒白的锋芒在海格胸膛掠过,他及时弓腰跃起,几许衣服的碎屑随风飘舞虚空。 迅速着地,他拉开对方的距离。 艾伦未完全平复,眼神略挂神经质。没有追击,或许他意识要提防那灵魂的技能。 海格作好架式,小声:“克丽丝,你可以凝结冰晶吗?” “对不起,我的灵力流动还有点混乱,恐怕……”她亦以轻声回应。 “不用道歉,你已经帮了我许多。克丽丝你说得没错,我绝对不能打败,与其被他们活捉,倒不如待我打败那个艾伦,从他口里套出更多情报……我无论如何都要赢。” “……” 对方有点不耐烦:“你们在说什么?难道在商量怎样逃走?” 海格在刚才恢复不少体力,加上艾伦无意斩杀自己,身上刀痕不深。他瞥向戒指,语气坚定:“有你伴在身边,我的心总算定下来了,亦明白自己不是孤军作战。克丽丝,战斗现在才正式开始。” 与此同时,露露丝仍与阿瑟交战。她一掌轰向胸口,对方喷出血花,当想还以颜色之时,下鄂早就被露露丝的勾拳打得仰起。“咕!”阿瑟含着一口鲜血,强稳步履,以右拳轰向对方,岂料她看清来势,腰枝一扭,不到半秒旋至对方背后,舞起的右脚“彭!”的又踢中背间! “混帐!”他连忙转身,硬拳顺势挥来。露露丝俯身闪避,本想钻进对方胸口,岂料阿瑟早料此着,膝盖猛然击出,一股冲劲直抵她的腹部!含血一笑,阿瑟见她痛得曲起身子,立即向暴露的纤背直轰下去,他知道中了那拳对方就站不起来!幸好她於千钧间跃开,敏捷如脱兔,着地后一副死里逃生的样子。 “嗄嗄嗄……”露露丝喘着气。 阿瑟抹抹嘴角的血污。 就在此时,一个身影在山林疾奔,穿越枝丛,再过不久就到海格他们的地点。黑色的短发微微拂动,外套鲜红的色泽在绿叶中格外耀眼,绑在腰后的是入鞘阔刀,他就是杀害约瑟夫的其中一个遗物术师——修?伯顿尔。 叁十一 交叠的手 宽阔的房间,整齐地放了多具尸体,通通盖上白布,是两天前在井底搬运上来。乔治老伯跪在孙儿的遗骸边,容颜憔悴,半乾的泪痕留在脸颊。两天了,他一直陪伴阿尔拔,任凭儿子怎样劝都不肯离开,老朽的身躯只靠点点食物支持。 推开门,海格与两姊妹走进,他们与守门的宪兵互瞥一下,迳自到老伯身边。一片沉默,他流露愧疚的神情,两姊妹亦没有言语,乔治一直脸向孙儿的尸骨。 海格握起拳头,唇角微微颤动,传来悲抑的话语:“对不起。” “你道歉什么?”乔治仍旧低头,语气尽是伤感。 他别开脸,眸眶湿润了:“阿尔拔和其他人或许是爸爸杀的……我什么都做不到,只能代他向你们道歉,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乔治听罢,蓦地哭起来:“我不用你道歉……呜,不是你的错,我……我甚至应该多谢你。阿尔拔……呜呜,其实我早就有预感了,我要谢谢你把他带回家,呜呜呜呜……” 听到这样,海格更内疚了,与两姊妹交换悲郁的眼神。 此时,乔治忍住抽泣:“海格,你找到阿尔拔时,有看见他的灵魂吗?” “没有……”声音很小。 “那……那他去了哪里?宪兵说你爸爸可能做灵魂实验,他……他难道成为实验品?变成艾伦和阿瑟一样的妖怪?”他越说越害怕,用拐杖站起,抓紧海格的衣袖不放。 海格不敢望他。 克丽丝本想开口,但乔治听不到她的话,唯有默然。 此时,露露丝竖起眉端,以坚定的,带着稚气的口吻说:“不会的,阿尔拔没有事,他一定是回到生命之树了!我小时候听村里婆婆说,生命之树整棵泛住金光,摸下去暖暖的,对回家的灵魂很温柔,呀,而且树上长满很好吃的苹果!我想他一定是回到生命之树啦!” 回想,克丽丝也听过婆婆这番话,但好像没提过苹果……是妹妹即兴作出来吗? 海格知道小丫头胡说,此刻没心情理会她。 乔治松开手,包着黑带的眼睑报向露露丝,半信半疑:“阿尔拔真的回到生命之树了?你没骗我吗?不,你说谎,他有没有回去你根本不知道,我也没听过树上长出苹果……” 呜哇——我怎会说苹果的?刚才只想到安慰老伯而已。小丫头脸不改容地道:“有苹果呀!真是有的,这……这都是海格告诉我,老伯你不信就问他啦!总之阿尔拔不会成为实验品,你不用担心啊!” 老伯有点糊涂了,转向海格:“真的吗?树上长满苹果?”傻住,他生硬附和:“呃……是的,树上……有苹果。” (哗呀,海格万岁!) “呵,听到吗?树上长满苹果啊。嗯嗯……阿尔拔现在一定坐在树下吃了,我想起都流口水啦。”露露丝把手搭在老伯肩膀,灿烂地笑着,充满朝气,像阳光既温暖又耀眼。 老伯呆然,脑海浮现孙儿吃苹果的快乐样子,感触得哭出来,脸挂欣慰微笑:“呜……笨蛋,生命之树怎会有苹果?它……难道它是苹果树吗?呜呜……你这丫头,以为我是老人家就好欺负?” 望向妹妹,克丽丝报以赞赏的眼神。 她汹气地单一下眼:“嘻嘻,笑就好啦,你就把我这个大笨蛋笑死算了。我想阿尔拔一定没事的,他也希望自己的爷爷开开心心嘛,你笑多一点,他就开心一些,大家都脸挂笑容不是很好吗?” “嗯。”他抹掉眼泪,点头笑了。 # # # # # # 绿草满山坡,在风中温柔地摇曳,两个孤坟伫立其中,海格与两姊妹待在它们跟前。宪兵的盘问结束了,他们待会就离开村庄,现在是跟父母说再见的时候吧。 海格满脸凝重,直视约瑟夫的墓碑:“爸爸,我们一会儿就走了,宪兵到最后都找不到艾伦他们,只在山间发现一所弃置小屋……艾伦说的是真话吗?你到底是慈父还是一支魔鬼?” 克丽丝暗惊,他第一次对父亲作如此严厉的质问。 “还有妈妈,你有为爸爸的事隐瞒吗?难道我的回忆都是假像?我很混乱,不知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甚至不知过去的旅行为了什么……”说到最后,语气流溢丝丝悲愤。 “……”连露露丝都听出端倪,不禁有点担心。 克丽丝沉吟,温柔地说:“海格,事情到现在还未弄清楚,可能你父母是无辜的……我觉得你需要些时间冷静下来,想一想将来要做的事。” 他听罢,看着墓碑,静默了。 风悠悠吹着。 “克丽丝,谢谢你。” 她有点怔然,水色的眸瞳望向海格:“你……刚才说什么?” 他转头,展现柔和,带着感谢的眼神:“我要谢谢你,若没有你我真不知怎样撑下去……对了,上次的事情也是,幸好你及时判断,不然后果会不堪切想……” “上次的事?”克丽丝疑惑了。 “就是跟修交涉的事。当时我什么都想不了,若不是你及时答应他的要求,他一定跟露露丝打下去,我们也许会死……克丽丝,是你救了我们。” 被这一说,她有点难为情,只见蛾眉轻皱,星眸眨动不安,脸现一阵薄薄的红晕:“这……海格你说得太严重了,我那时不能聚结冰块,根本帮不到什么……” “不,你跟修交涉已经帮了我们。” 露露丝逗趣一笑:“对呀,姐姐那时真的很「酷」呢,简直像女王一样!嘻嘻嘻,以后我叫姐姐女王陛下吧,陛下有什么事要做就吩咐小臣啦!” 她愕住一下,柔弱中带点心慌意乱:“不要这样说我,我那时只是,只是……露露丝你年纪不少了,不懂检点些吗?” 小丫头发着“哼哼”的奸笑声,把脸凑向姐姐:“啊?女王陛下那时只是什么?对了对了,姐姐是女王的话,那我应该是王妹才对。嗯嗯……我就以王妹之名,封海格做皇宫二楼的清洁大队长啦!” 想不到连海格都作弄了,姐姐皱眉苦笑,向他报以歉疚的星眸,流溢温柔与娴静,此刻更增添一份楚楚可怜的气息。海格心头一暖,是的,不只克丽丝,他还要多谢活泼的小丫头,浅笑说:“既然如此,我就谢谢了。” “呀?”两姊妹怔然。 海格的目光移回墓碑,柔声:“我想通了,我过去的旅行不是白费的,因为遇到你们两姊妹,这是上天给我的恩赐吧。至於今后要做什么……露露丝,你不是讨厌去南方吗?” 她不解的眼睛。 海格微笑:“在井底房间,笔记薄提到柯察诺夫研究院,而墙上的魔法阵亦跟黑衣少女手背的相同——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布里佩斯。虽然宪兵部会彻查爸爸的事,但我不想袖手旁观,更不想只能向受害者的亲人道歉……我要查明他们干过什么,有必要回布里佩斯走一下。” “那你怎样跟不死鸟交待?”克丽丝问。 “唯有偷偷回去,及后再去南方灾区。我待在不死鸟只为追查爸妈的事,既然现在有线索,就更应该勇往直前。好了,两位皇族姊妹,愿意陪我冒一次险吗?”他展现前所未有的洒脱笑容。 “还用问吗?”露露丝兴奋地伸出右手,手背朝天。 海格一笑,毫不犹豫把手叠上去了。 克丽丝看看二人,也斯文的,慢慢的,把玉手叠在他的掌背。 叁人的心交叠一起。 # # # # # # 布里佩斯,陆军部,5号集合室。 近百名军官坐在一排排的椅子上,军阶由少尉至中校都有,他们不知到这儿的目的,只是收到命令而准时赴约。椅子前是空荡的台阶,负责讲解的人迟迟没出有现,於是一些军官等到不耐烦,开始与身边的人聊天。 军官中,卡尔格外落寞。他满脸憔悴,低头呆坐椅上,脑际萦绕马汀娜的倩影。没有回家,她失踪了,彷若人间蒸发一样。卡尔每晚担心得无法入眠,下班后四处寻找她的踪影,渐渐觉得与马汀娜被称作“遥远之血”有关——她跟英格在战斗后不久失踪,事情是不是太巧合了? 忽然,大门打开,一名五十多岁,身穿少将军装的男人走进来。他没理会众人,迈着不拘小节的步伐踏上台阶,拉大嗓子:“今天的简报会开始了,你们还未吵够吗?” 卡尔与军官们一怔,不是抖擞精神就合起嘴唇,大堂在一秒间陷入寂静,直视少将的近百双眼睑炯然生光,刹那回复纪律严明的样子。 少将轻咳两声:“好,很好,这样才像为总统効命的优秀军人,我们跟宪兵部的杂牌军是不同的!单刀直入吧,我们陆军部已代替他们,负责追剿那个叫「英格」的女人。” 大堂又起轻微的喧嚷,但少将一摆手就安静下来:“相信大家都知道宪兵部上次败得多难看吧,他们动员数个中队却逮不住英格,惹得总统大发雷霆,要我们陆军部收拾难摊子。不过呢,烂船叁分钉,那班杂牌军总算有点贡献……” 此时,两名侍从兵走上台阶,在墙挂起一幅偌大的地图,然后急急下回去。 “大家都看清楚吧,地图的建筑物是柯察诺夫研究院。它位於西面郊区,战前兴建,足足荒废了六十年。话说宪兵部经过一番调查,相信该学院是英格的藏身之所,他们最近接手的一宗案件亦指出该处很可疑……於是呢,现在是我们主动出击的时候了。”少将微笑。 各军官的表情复杂起来,有的勾出狠笑,部份却是担忧的眼睛。卡尔听到与英格里德有关,不禁联想到失踪的马汀娜,心脏卜卜猛跳,对少将以下的话只有期待而已。 “经过商讨,上层决定派你们到柯察诺夫研究院作一次威力侦察,以调查该处是不是英格的藏身之所。在行动中,你们可能跟英格及那个叫狮子的神秘男人交手,到时要想办法将她生擒,明白了吗?” “……” “我和大家都听过一些传闻,说英格是不死之身,杀不死,这传闻引起总统的莫大兴趣!他下令无论如何都要生擒英格,再转交不死鸟,由他们研究出获得永远生命的办法。说到这里,你们应明白这次行动有多么重要吧?”少将顿下来,从身后拿出根指挥棒:“我们预计在叁天后进行威力侦察,军器局亦赶制生擒的工具了……好,我现在说说具体的作战内容——” 随着讲解,越来越多军官展现忧忡的眼光,亦有些兴致勃勃。卡尔一直聆听,脑海尽是英格里德与马汀娜的样子……我又要跟她交手吗?这次会不会找到马汀娜?救出马汀娜,一定要救出马汀娜!他燃起斗志了。 叁十二 柯察诺夫研究院 火车泊站,月台一片人潮,海格与露露丝身在其中。或许是回到布里佩斯的关系,小丫头心情极好,此刻伸伸硬了的臂络,活泼地说:“呼——我们回来了,现在快些找大叔大婶吧!” 海格漠然,一盆冷水泼向她:“不,我们不去戴蒙剑馆,也不会找马汀娜他们。” “呀?”她刹时怔住。 姐姐依附在指环里,温柔的:“露露丝,你忘记我们是偷偷回来吗?倘若被认识的人碰见,他们或许会告诉不死鸟,到时海格就十分麻烦啊。” 他点点头:“没错。虽然马汀娜和卡尔不会告发我,但戴蒙剑馆的弟子实在很多……还有,你留在布里佩斯期间,记住不要干些引人注目的事,明白了没有?” “什么呀?你好像说我常常惹麻烦似的,其实我很循规蹈矩嘛……海格你有事不要赖到我就行了。”她鼓着腮子。 克丽丝“嘻。”的笑了一声。 他不想争辩,转头,目光瞥向月台出口:“算了,不谈这些,总之我们先找间餐厅吃午饭,然后租辆马车去柯察诺夫研究院。露露丝你记住……” 未待他说完,她就抢着说了:“呀!要找餐厅吗?我以前跟大婶去过一间索菲亚餐馆,那儿的东西很好吃,大婶也常常去的。不如我们在那里吃东西吧!” 姐姐无奈:“你又忘记我们是偷偷回来了?” # # # # # # 一片漆黑,只有墙上的魔法阵透现诡异的碧绿光芒。它足足有叁层楼高,一个正方形画於圆内,难明的文字图案配以四周,样子跟井底笔记薄的相同。阵前有个人影,如石像般动也不动,细听之下,方知他吟诵陌生复杂的咒语。 那人披着棕色斗蓬,身体的轮廓尽被衣服所遮,只在袍边露出白的下鄂,以及按於魔法阵下端的泛绿双手。灵魂太多,要一下子吸收实在困难,他身体开始微微颤动,额角的汗水悄然滑落下巴。 蓦地,那人痛咳一声,身体夸张地曲起来,鲜血自口里喷发而出。他立即挪开手,以手背抹抹染血的唇角,咬紧牙,继续把阵内储存的灵魂吸收至身体。 此时,英格里德在黑暗露面,神情淡然,走到那人身边,接着将右手按於墙面。共鸣骤生,她手背的魔法阵亦泛起微绿光芒,穿透黑色的手袜映入对方眼眶。 那人瞥向她,没有说话。 英格里德直视发光墙面,语气冷冰冰的:“飘流者,你的身体快支持不住,而且也不能在这里太久。虽然我没办法吸收灵魂,但最少能把它们带到别处吧。” “对不起,我总是要你帮忙……”他稍为抬头,年轻的话声带着歉意。 英格里德回望他:“我不是责怪你,这些灵魂丢失也没关系,但宪兵部已经发现这儿,假如你被捉住一切都前功尽费了。” “虽然这样说,但我不想失去任何一个灵魂……”他此时顿下来,唇边绽现一丝温柔的微笑:“它们都是你带回来的。” 她别开脸。 “狮子仍守在外面吗?”飘流者亦收起笑容。 抬头,她瞥向天花板暗角,虚黑里看不见任何东西:“坦白说,你最好不要太相信狮子,那家伙做事不依从常轨,对他抱持期望一定会失望的。” “拍拍拍拍!”此时,振翅之声响起,那儿的天花板飞出一支蝙蝠,呱呱叫的在石室绕飞两遍,不知从哪个小洞溜出去了。 飘流者无奈一笑:“它去打小报告吧。” “没关系。”冷淡的眼神。 # # # # # # 布里佩斯市郊,柯察诺夫研究院静静伫立路旁。它楼高叁层,灰色的墙身老旧破烂,窗户只馀铁框,篷草处处,六十年的荒废使它彷如鬼屋似的。一辆马车停下,海格两师徒自车厢走出来,他瞥向该研究院,点点戒心略现眉间。 “我们进去吧。”露露丝当作鬼屋探险,心情既兴奋又紧张。 “不,”他轻扬右手,谨慎的目光报向指环:“克丽丝,你感觉到什么异样吗?” “唔……没有,它跟普通的房子差不多。” “是吗?”海格沉吟,顿觉一份安心,接着开步,徐然踏向门口。 就这样,他们进入大堂,骤眼所见是龟裂墙壁,厚厚的尘埃覆盖地面,几件垃圾零星的散布着,墙角还叠起叁四个腐朽的木箱。露露丝等待海洛指示,克丽丝亦不说话了,他扫视一下四周,语气沉稳:“我们先调查一楼吧,记住不要走失。” “嗯!”小丫头应声,他们开始四处巡查,但只找到些垃圾或无用东西。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很多地方都看过了,叁人穿过一条死寂的走廊,心想是时候上二楼一探情况。蓦地,海格停住脚步声:“咦?” 他们找到条漆黑的石阶,似乎是通向地牢。 他肉颤心惊,不安的预感霎时漫起。冷静些,研究院有地牢不是奇怪的事!难道你未摆脱井底长廊的梦魇吗?他安慰道,右手却不自觉向腰间的剑柄摸出。 露露丝竖起眉头。 姐姐暗惊,不禁忆起井底房间的恐怖感。我可以支持住吗?若今次又吓昏了怎办?慢着,难道我要一直逃避下去?一番挣扎,她渐起不甘示弱的心潮,以及对自己怯懦的反感:“我们下去吧,反正迟早要调查地牢的。” 两人愕然。 “说得对呢,地牢应该是个很刺激的地方吧。”露露丝强压诧异,附和姐姐。 他亦把紧张藏起:“嗯,既然克丽丝这样说,我们现在就下去吧。”话毕,从怀里掏出打火机,擦起一枚光火,向暗冥的阶梯步去。 露露丝跟过来。 “踏……踏……踏……”通道很窄,头顶几乎碰到天花板,身边是粗糙石壁,眼前的虚暗彷若没有尽头。火在飘晃,它成为世界的唯一亮光,却很微弱,像个躺卧病床的垂死病人。 克丽丝静默,海格则额冒汗水,眼睑直视前方,此时方察觉小丫头的右手搭在肩膀。是的,她害怕了,来到这地方不害怕才怪……呀,不如说些东西吧,这样或许会好一些:“海格呀,你说这条石梯有多长?” “拍拍拍!”忽然,响起拍翅声,两姊妹惊叫出来,露露丝更一下子抱住海格颈项:“呜哇——那些……那些是什么呀?” 海格几乎拔剑了,喊道:“不要慌,冷静下来!只是蝙幅而己!” “蝙蝠?为何会有蝙蝠?”小丫头把他抱得更紧,声音颤动,一抹浅浅的泪水晃荡眼眶。海格有些讶然,万料不到她怕成这个样子……或许,露露丝始终是个女孩子吧。 “放心,这儿有蝙蝠没什么大不了。”海格轻轻抚弄她的头发。 克丽丝犹有馀悸:“我们都在你身边嘛,你害怕什么?” 经过安慰,她总算抹掉泪水,壮着胆,继续沿石阶前行。叁人不久看见远方的亮光,亦意味黑暗快到终点。到底前面是什么地方?敌人?海格的脚步不自觉放慢了。 阶梯尽头,他们来到条宽阔平坦的隧道,沿途点着烛火。 现在已不可回去,海格乾脆拔剑而出,小丫头亦作好心理准备。他们在漫长的隧道拐了几弯,不太认得路,硬着头皮来到一个地下广场。 空间宽大,楼底有叁层楼高,遥远的彼端是一扇巨大石门。 一抹汗水滑过脸颊。 “欢迎你们,海格和露露丝!”忽然,陌生的男声传至。叁人吃了一惊,未弄什么清楚情形,一个蓝色的魔法阵霎时浮现地面,咆哮中扑出支凶猛狂狮! 叁十叁 狮子 狂狮疾奔,颈边的毛发随风拂动,口中长满獠牙,双睑绽射嗜血的锐光。叁人万分错愕,简直不相信自己眼瞳,直至它袭到海格前面,他才霍地竖起面坚厚冰壁!“怦——”的一声,猛兽的硕躯撞向晶面,墙壁为之震动,它亦弹后半米左右,睁圆的怒眼瞪住他们:“咕……” 他们跃后,迅速拉开与狮子距离,接着摆好架式。话虽如此,露露丝仍抵不住漫起的困惑,惊诧的目光不敢移离对手:“这儿……这儿怎会有狮子?” “它从魔法阵扑出来,应该是遗物术吧。”海格较为镇定。 “啊!刚才有人叫我们的名字,一定是那家伙干的!” 他快瞥四周,看不见可疑人影,此刻传来克丽丝担忧的话声:“那遗物术师是故意躲起来吗?我觉得他对我们不怀好意……” 海格浮现苦涩的笑容:“唯有把狮子打倒,再找出他躲在什么地方。我们毕竟是遗物术师,对付一支狮子应该没问题……”话犹未止,它蓦地咆哮一声,势若暴雨雷霆,刹时向他们凶狠杀近了!立定心神,海格眼放寒光,数道晶莹亮洁的冰锥霎时浮现近前,如流星般向它一冲而出!它看清来势,喉咙“咕……”的作响,轻松避过冰箭的攻击! 略有诧异,原来它非如此简单。此时露露丝的光索疾射出来,紫蛇们纷纷游舞空际。狮子脚步稍停,见它们快驰至身边,於毫间向横跃过,接连几次避开紫缎捆缠。海格见机不可失,长剑疾然挥动一下,约五十把冰锥瞬然飞出,密集如盖天飞蝗。方刚避过绑缚,冰晶骤雨就毫不留情卷席过来,它眨眼间没入无数透白的光影,鲜血狂暴溅出,广场立时传出凄厉的惨嚎! 骤雨过后,一具残躯侧卧在零碎的冰屑里。那狮子遍体鳞伤,脸部牢牢插住一根冰箭,鲜血染红了硕大躯体,眼睑虚无地瞪住一方。海格他们缓然步近,警戒与不忍流溢眉间。小丫头问:“我们赢了,现在该怎办?” 他未有收剑,冷然的眼光扫视一下,厉声喊道:“喂,你还要躲起来吗?快些出来!” 忽然,狮子低哼一声,霎时爬起,向小丫头猛扑过去!叁人大吃一惊,她顿觉一股冲力直撞过来,不禁失足跌倒,回神已见它压在身上,张大嘴巴想向她噬咬起来!“呜哇——不要,不要呀!”她吓得眼泛泪光,奋力推开沉重的驱体,但伤痕的它没移离半步,口腔的恶臭与獠牙令她触目惊心!“咻——”的一声,一道银光闪起,海格的剑深深划下见骨的伤痕,那狮子终於被露露丝推开。 她立即站起,狮子在地上滚两圈亦爬起来,海格惊异那顽强的生命力,促然奔上,注满杀意的长刃又朝它脸庞斜劈一剑!纵然血花四溅,狮子仍活虎生龙,还一个快身掠过海格,风驰电掣地向露露丝冲过去了!“什么?”她吃惊,十指再放紫芒,但距离已缩至两米,光索失去了距离优势,海格亦担心误伤徒弟而不可使用冰锥! (那狮子很聪明!它之前是装死引我们接近吗?) “吼——”的咆哮,它向露露丝狠扑过去,后者以毫之距避开,岂料她的尾巴如鞭子快扫而起!呼起风声,“拍!”的猛然打中她脸颊!小丫头不禁后退点点,它亦转身再次袭来!此时海格杀至近处,举剑於头,凌厉地划出一道折颈银光!狮子斜眼瞥见刃锋来势,急急跃远,冷剑只斩伤右足,它又朝小丫头疯狂扑杀了! “露露丝退后,要跟它保持距离呀!”姐姐紧张喊出。 她奋然起脚,狮子又吃下重重一击,血水从冰锥的伤口怒喷出来,但无减它凌厉的攻势!小丫头越是心惊,急速后退,它盯紧猎物穷追不舍,双方距离根本没半点拉开。“为何它不会死?为何它不会死呀?”她喊着,赫见利爪直空拨来,仓忙躲过,接着倾全力一掌轰向它的阔大的脸庞!“彭——”的击声骤起,掌劲震及头骨,狮子发出惨绝的嘶叫,退后数步,又继续追奔猎物了! 与此同时,陆军部的屯驻所,每个人都沸沸扬扬,因为现在是去柯察诺夫研究院作侦察的时间。卡尔身穿湛蓝军装,腰间佩剑,绷起脸,战靴“踏!踏!”的走向出口,时而有紧张的军官擦身而过。 过了不久,他来到屯驻所前的空地,眼前是十数辆军器局赶造的大型捕获车。说是车子或许不适合,它们看起来更像一些盖着铁皮的简陋铁架。那些捕获车有四米高,顶端有个由铁皮保护的驾驶处,车前的一根粗铁杆卷住沉重的铁网,只要驾驶员发出指示,它们就会向目标疾射而出。 这些东西真的有用吗?卡尔暗想,此时瞥向一班列队的身体改造兵。他们看上去跟常人无异,但臂章是大名鼎鼎的“第12改造步兵旅”。听上级说,不少身体改造兵都装上网子或麻醉枪,但部份仍是枪剑等平常武器。 (他们没全部换成生擒工具,是为了防范那些野兽的袭击?) 走着走着,他很快来到空地一旁,那儿停泊住数十辆蓝色的运兵车。卡尔找到所属的车辆,迳自绕到车后的坐仓,进了去,眼前是四排坐得满满的同僚。 “……”没有说话,各人的眼神亦有不同,有的紧张,有的平静,有的抹上层兴奋的色彩。当中一个同僚为卡尔挤出半个位子,他立刻坐了下去。一名下士抱住火枪,满脸呆滞,嘴巴喃喃自语,不知在想什么。 那挤出座位的同僚握鞘在手,轻轻地把长剑拔出半点儿,刃面按上级的指示涂满毒液,令雪白的剑身呈现淡淡的澄黄色。他直视剑锋,以平静的语气开口:“若我们在研究院什么都找不到就好了。” 两叁个士兵点头。 瞥向对方,卡尔明白许多人都不愿跟英格交手,说实在的,他何妨不是?不过马汀娜失踪了,或许真是英格带走她的。那温柔的微笑,那动人的声音,卡尔无论如何都要寻回重要的人。 “是吗?”他恍惚的应语。 回到研究院的地下广场—— 狮子竭力挣扎,但坚厚的冰层令它动弹不得。海格与露露丝伫立一旁,警戒地看着它因缺氧而渐趋无力,最后停下无谓的抗争。未敢放松,海格无意从冰里放它出来,怕它一旦逃出又生猛如旧——虽然这已经是不可能。 “伤势严重吗?”他的剑沾满血污,神经是绷紧的琴弦,虽然望向露露丝,依然留意住四方动静。 小丫头亦收起平日的俏皮:“没什么,只是爪伤了一点,应该没有大碍。” “我们要找出那遗物术师了,但用什么方法呢?还有,广场的远方有一扇石门,我们是不是应该进去?”克丽丝语带不安。 “你们不用想方法了,我现在就出来吧!”忽然,轻挑的男声响起,一个身影从天花板跃了下来。 他们略有诧惊,眼前是个打扮奇怪的男子。他看若二十多岁,身材高大,黑发黑眼,皮肤亦较黝黑,束着白色的宽裤子,上身只穿一件棕啡无袖外套,露出结实的肌肉与胸膛,还有把新月弯刀系於腰间,打扮跟一个外族人无异。 两人连忙作出架势,海格的长剑遥远男子咽喉,厉声开口:“你是谁?是你弄出那支狮子吗?” 他满不在乎地笑笑,冰封的狮子亦化作光点消失,接着徐然拔出弯刀,虚指地面:“你们来得正好,可以帮我解一下闷!呼——先来个自我介绍吧,我的名字叫狮子,是飘流者麾下的一个小喽罗。” “飘流者?”他们一脸诧异。 狮子微笑,刀尖指向远方的石门:“对啊,是飘流者。他就在那扇门背后,而且英格伴在他身边。如何?要找他谈一下吗?要的话就先跟我玩个痛快吧。” 他快瞥石门,视线立即移回对方:“英格是谁?” “什么?你们竟然不知道?她就是上次袭击你的黑衣少女啊!哗——你们这些家伙,英格在布里佩斯几乎个个都知道了,我不想说你们是笨蛋呀……”狮子语气嚣张。 小丫头鼓起腮说:“谁是笨蛋呀?我说你才是无胆匪类!” “我是无胆匪类?”他有点好奇。 “对呀,无胆匪类!你明明知道我们来了,偏偏叫动物迎战,自己就躲在天花板发抖,这不是无胆匪类是什么?” 狮子漫不经心:“喂喂——我没有躲呀,更加没有发抖,之前都躺在上面的横柱看着你们嘛,只是你们笨察觉不到罢了。还有呀,让我的宠物跟你们战斗不是很有趣吗?” “有趣你个头!无胆匪类!”露露丝有点生气。 狮子故作苦笑:“哎呀,看来跟笨蛋是沟通不了。” 海格与姐姐不知如何是好,看来那男人跟露露丝是同一类人……最少有点相像。此时克丽丝沉吟一番,礼貌地道:“狮子先生,你说要跟我们「玩」,请问是什么意思?” “嘻嘻,我知道你们想找飘流者,但他命令我守在这儿,绝对不可让任何人进去,遇到入侵者还要格杀勿论呢!但你们见到吧,这里除了你们就没有入侵者……”他挂着无奈的笑容。 克丽丝错愕,态度依然有礼:“我们只想问飘流者一些事,请问你可以通融一下吗?” 他笑而不答,缓然摆出架式,隐若散放出杀气。 “看来这场战斗是在所难免了。”海格冷峻的眼神。 叁十四 劣势 “嘻……说得好,我们就玩个痛快吧。”狮子说罢,蓦然一个快身,半秒杀至海格前面,挥动雄臂,一个寒白的弧月啸风袭来!他仓忙架剑,但那刀凌劲无比,“铿——”的把海格击开,那时十道光索乘虚来了!狮子微笑,白刃略舞,索子被纷纷拨开,海格又握剑狠然杀前。广场响起“彭!”的声响,狮子的重脚踢中他的脸颊,后者霎时退飞数米之远! “海格——”露露丝大叫,狮子朝她杀奔过来,光索立刻疾缠绕缚,眨眼就绑住了腰间。“有趣。”他笑道,左手奋然拉扯索子,露露丝几乎跌倒在地,回神见对方杀到身边了!她大吃一惊,狮子快刀破空而来,双方进入搏战,露露丝根本拉不开差距!身影飞速舞动,断续划过的银光,风声与惨鸣,短短交锋就令小丫头遍身伤痕,此时海格冲到狮子背后:“露露丝,你走开!” 她迅然跃起,身影飘舞空中,随即落於远处,见海格与狮子刀来剑往!只见后者曲刀巧若灵蛇,叁招两式就把海格迫入劣势,她的光索立即增援,远远牵制敌方攻击。此时忽觉劲风扑脸,灿亮的银刀凶狠劈来,海格后退躲开,脚步未稳又见他快速踏至!“可恶!”喊声嘶出,一面冰壁挡在海格身前,狮子的弯刀劈向晶面,“咻——”的把它断为两截!那时海格绕至对手侧面,斜然划出一道耀眼流星! 狮子敏捷跃开,轻轻落於六七米后,海格抖擞意志,瞬地结聚一个巨大冰球,如炮弹般向他轰杀去了!他浅笑,略为晃身,冰球在身边掠过,击中墙面炸出雷霆巨响,同时扬起漫眼的晶屑土尘。他们未有放松,海格怒喊着杀来了,数道光索亦飞奔而至,狮子在晶尘里看不清,刹那间,索子把他浑身缚住了。 海格见状,没有停步,打算补上一击。 总算看清四周,狮子向她报以赞赏的眼神,接着稍为用力…… 距离迅速缩短,海格长剑高举於头,疾然斜斩而下,同时挣破光索的雄臂劲挥而出,银之新刀似腾龙冲宵升云!乍地,两刃相交,一阵心寒的铿鸣贯切四处,两人不约而同后退半点!狮子微笑,海格却有心惊,碰撞激起的麻痹占据了手臂,他慌忙跃离。 克丽丝有点担心:“你没事吗?” 见敌人轻松挣破光索,小丫头绽现动摇之色。 狮子没有追击,吊起嘴角,瞥向海格他们:“你们太弱了,玩得还不够尽兴。还有呀,你的橡皮绳很逊呢,我随便用力就挣破它们,你平时不会真的用来战斗吧?” 她有点生气,瞪着他,默然。 狮子喜孜孜的:“哎呀哎呀,怎么凶巴巴却不说话?算了,反正这儿是飘流者的地方,你们没可能逃出去,不想死就陪我玩到底吧!” 海格作回架式,谨慎的目光报向对手:“你到底是谁?跟飘流者是什么关系?” “嘻,我说过了,我只是一个小喽罗。”话刚说完,他又朝海格奔去,后者立时发射十数冰锥,他轻松打落,而海格此刻亦冲到身前!两人白刃相交,铿锵碰声不绝於耳,露露丝的光索亦飞速扑至,穿梭游走在两人之间。狮子从容应战,手中新月疾厉斩来,海格虚身,勉强避过刀刃,接着踏前挥出长剑了!一刹银光,他轻然躲过斩劈,忽觉光索缠住右手,原来小丫头想夺去弯刀! (嘻,这女孩不笨呢!) 他浅笑,弯刀自由飞驰,一道凌厉光芒挥扫而至,露露丝根本阻不了!海格及时跳远,於空际聚结十数冰锥,如雨点向狮子疾射而下,但他轻松闪开。蓦地,一下快脚“彭!”的打中后脑,狮子不禁曲下腰来!他回头,见露露丝的直拳又狠然击到,於是伸出左手,俐落地把那拳头捉住:“知道橡皮绳很逊,所以改打肉搏战吗?” 她吃惊,如何也甩不开狮子,情急下踢出右脚,但他的左手倏地一扭,失去重心的小丫头顿时摔倒在地。狮子一脚踩住她,依然捉住她的右手,笑说:“原来你的体术比橡皮绳还是差,我想这支手也不需要了。”话毕,举起弯刀,作预备挥斩之状。 巨大的恐惧袭上心头。 银光乍现,喷出如泉血花。 狮子的背捱了一剑,放开颤抖的手,从容转身,承受海格盛怒的眼神。“不准你伤害露露丝!”他大喝,另一剑又猛然劈来,狮子的胸口溅出狂暴血浪,并下意识地跃后点点。汹涌追奔,数度剑光忽现忽闪,狮子仍挂着微笑,染血的外套被斩得破烂不堪,不经意被凌厉的攻势迫到墙缘! “呀——”海格横劈而至。 “出来吧。”狮子轻扬嘴角,蓦然蓝色的魔法阵出现胸前,一个黑影从内里扑出,一下子挡住对方快剑。海格愕然,骇见一支灰狼自狮子的胸口伸出前半身,紧咬长剑不放,嘴角被刃锋割出深深的伤口。他若无其事地说:“如何?斩得痛快吗?”话罢,回应一刀。 “呜!”海格左肩中刀,对方抓住他那边肩膊,不理会痛叫,轻松把他掷飞六七米远。 他躺卧在地,近处的小丫头将他扶起,此时灰狼跳出狮子胸襟,蓝色的瞳孔盯住海格等人。 “你的肩膊没事吗?”克丽丝紧张得大叫。 他额头沾满汗水,喘着气,撕开衣服瞥瞥染血肩膀,幸好伤势不太严重。“很吃惊吧?你们没想到野兽会从胸口扑出来?”狮子洋洋得意说。 “……” 他见叁人沉默,有点没趣,但很快又绽现笑容:“你们的技能真无聊呢,一个是弄冰雕,另一个则玩橡皮绳。既然如此,我也说说自己的技能吧。”他胸口浮现刚才的魔法阵,内里又伸出一支灰狼头。它摇摆两下,爬出前肢,最后整支跳出来了。 海格他们退后一步。 他神色泰然:“我的技能你们都看到了,是召唤野兽,只要预先画好魔法阵,那么随时随地都可召出它们。嘻嘻,我在市内画下无数的魔法阵,这栋研究院亦有不少,连我的胸前都有一个。呼——反正平时不会被人看见,画多些应该没问题吧。” 沉吟片刻,露露丝压低声线:“我们……能够打赢他吗?” “我完全帮不上忙,对不起。”克丽丝内疚非常。 海格亦小声:“不用道歉,我们还有机会赢的……那个狮子也受伤了。” 此时,他恶作剧地微笑,身上的伤口缓慢愈合了,与英格里德的一模一样。海格他们大惊,他却如散步般踏前:“你们放心好了,我的九万四千七百六十六支宠物都很温驯,你们现在先跟两支灰狼玩玩……啊!对了,由海格陪它们,而我就跟露露丝过多两招。” 一抹汗水滑过她的脸庞。 此时,石门推开了。 叁十五 被保护的飘流者 英格里德缓然步出,淡漠的眸眶宛若暗夜星辰,手握纯白长剑,摇曳的黑色裙摆流溢一份冰冷幽森。飘流者跟在身后,袍边只露出白的下鄂与双手,他稍稍抬头,向入侵者探以冰片的眸光。 带着犹豫,海格鼓起勇气,喊道:“你就是飘流者吗?我是……我是约瑟夫的儿子——海格?安德雷!我想问你一些东西!” 低下头,飘流者别开了脸。 “狮子你太乱来了,竟然让他们来到这儿,难道你把任务都忘记了?”略提声调,英格的长剑横伸在飘流者身前,保护着他。 狮子讽刺地说:“嘻嘻……我怎会忘记那神圣伟大的任务?我要守卫这里,不可让任何人进入房间嘛!看,我不是做得很好吗?海格他们连石门都碰不到啊!” “……”英格沉默,目光隐现愤懑。 “哎唷哎唷,你生气吗?”他微笑,轻挑的视线扫向海格和露露丝:“你们走运了,若不是飘流者有言在先,你们跟我打不到廿秒就被撕成碎片了。你们还不快跟他道谢?” “有言在先?”海格疑惑,两人同时作回架式。 “不要闹了。”英格冷冷地说。 “好的好的,不闹了,我这个小喽罗什么都听你就是。”狮子苦笑,随即收刀入鞘。此时飘流者步向不远的阶梯,英格护卫在旁,会意的狮子亦朝入侵者挥手:“嘻,再见啦。” 错愕,不用问也知飘流者想走,海格紧张喊出:“等等……等一下呀,我只想问你一些东西!你不要走!” 叁人没理会他,继续远去。海格越是焦急,打算疾步趋前,狮子却霍然转身把他瞪住,两支伺机的灰狼亦同时低哼一声。他停下来,知道无法打赢英格与狮子,但绝对不可让飘流者就此离开。“不要走,我是约瑟夫的儿子,约瑟夫呀!难道你不认识我爸爸吗?我只想你问些事!” 脸挂微笑,狮子直视着他;英格与飘流者前进依然。 “海格叫你不要走呀!”露露丝大喊,数道光索疾飞而出!克丽丝吓了一跳,连忙喝止卤莽的小丫头,但群蛇已向飘流者急扑过去了!柳眉挑动,一条纯白的铁链蓦现英格左手,当她想挥出之时,光索早被较前的狮子一下抓住。他笑说:“在飘流者脸前放肆没有好下场啊。” “……”她暗地吃惊,顿时说不出话来,此时狮子把光索轻松拉断。静然相视,失措的目光碰上轻浮的脸容,飘流者亦挪开视线,开步,再次走向阶梯。 给他离开的话,以后就很难寻回他了!“你为什么要走?难道跟我说句话都不行吗?”海格硬着头皮踏前,一步,两步,索性朝对方跑过去了! 突然纵身,狮子眨眼迎在海格身前。他诧异至极,豁出去的念头油然而起,长剑横舞半空,一道银光向狮子胸口直划过去!“咻——”的风声,利刃连发尖都削不了,对方蹲身躲开,一个上勾拳把海格击升数米空际! 姐姐惊叫,小丫头亦现慌张,光索立即袭向狮子,但他两叁快影就绕到她脸前,舞起右脚,猛然向露露丝的腹腔踹出! “呜!” 可怕,是从未承受过的绝大冲击!只觉痛楚将意识霎时扭曲,茫然的她彷若飘浮云层,但那恍惚只持续一秒,随之而来是毕生难忘的剧烈抽痛!救命!内脏撕裂了,在瞬间!染血的纸球捏作一团,神经被无形的手扯断,满腹的疼痛快把肚皮冲破,小丫头立时弹飞十多米远。 “卜!”的一声,她躺倒在地。 曲起身子,手按重创的小腹,露露丝的脚尖微弱搐动。她已经满头大汗,眸子睁大得几乎裂开,眼球快从眶内滚出来,嘴巴夸张地睁着,鲜血染红了皓齿,只能发出“呀……呀……”的痛苦叫声。 “露露丝!呜……露露丝呀!”姐姐大喊而出,夹杂泪语,连她都看出那脚是多么厉害。真没用,真没用!为何我什么都做不了?深感无力的她宁愿代妹妹受苦。 狮子笑笑,向飘流者投以幸灾乐祸的眼神:“哎唷——刚才的一脚重了些,就当她在你脸前放肆的惩罚吧……嘻嘻,露露丝恐怕要在这儿躺半小时了。” “……”飘流者静默。 黑衣少女亦然。 “露露丝!呜……快去看露露丝呀!”耳边是姐姐的哭声,海格以剑支撑身体,蹒跚站起,瞥向小丫头的眸子充满挫败与担忧。可恶,那狮子没有吹嘘,他的确有用廿秒杀死我们的实力! 此时,飘流者走到阶梯,拾级而上。英格跟随在后,漠然说:“狮子,你想留到何时?” “啊,我来了。”他应道,蹲下身,抚摸两支走近的灰狼:“不用理会露露丝,你们跟海格好好玩一场吧!你们都很久没舒展筋骨了,对吗?” “咕咕……”它们如小狗般温驯,眯起眼睛,用脸轻擦狮子的身体,尾巴活泼地摆动。 海格强作架式,无暇照顾小丫头,唯有拉开与她的差距,免被战斗波及。 露露丝仍痛曲在地。 “呜呜呜……”克丽丝压下惊慌,她知哭下去是无济於事,唯有先帮海格打低灰狼。没事的,没事的,露露丝一定没有事!她心里不断安慰自己。 “再见啦。”此时,狮子亦踏上阶梯。凶性渐发,两支灰狼盯住海格,缓慢步前。 广场响起哮声。 不久,狮子追上他们,见英格拿着火把,为暗冥的周围散射亮光。沿路无话,耳边只有足声,狮子一脸无聊,唯有找些东西说:“啊啊,魔法阵的灵魂怎样了?” 英格没理睬他,自若回应的是飘流者:“我吸收了大部份,其馀的由英格带走。” “那就好啦,不要看我这副德性,其实我很珍惜灵魂的。还有,我想我们是时候换个据点了,宪兵的戒备越来越多,跟他们玩太多猫捉老鼠游戏会烦厌呀。” “嗯,我们唯有离开了。”他语气淡然。 英格直视虚黑,冰冷开口:“狮子,若我们不在,你真的会杀死海格他们?” 飘流者立即绷住。 “哎唷,英格你多心了,我怎会不听飘流者的话?刚才我太无聊,才找他们消磨一下时间嘛!而且那些灰狼不是海格对手,它们打输了就会回来。”他嬉皮笑脸地说。 “……”两人无语。 没多久,他们来到出口,那是研究院附近的一片树丛。带头的英格以剑拨开野草杂木,跟在最后的狮子扫视四周,飘流者被他们前后保护,很快穿越树海来到马路旁。 阳光普照,宁静的四周找不到人影。 忽然,英格停下脚步。 “什么事?”飘流者问。 狮子吊起嘴角,斯斯然摸向弯刀,同时一把飞刀蓦现英格五指,黑色的纤臂疾速挥动,裙摆拂舞,冷刃随即射向近处的山坡草丛。 “呀!”痛声响出,一个身穿保护色军服的男子从草堆滚下来,挣扎一会,断气了。 飘流者愕住。 “英格你察觉到吗?附近还躲着几个人,似乎是侦察兵吧。”狮子一笑,瞥瞥四处,话音带着兴奋:“他们看见同伴被杀仍保持冷静,跟那些废物宪兵完全不同呢!” 飘流者略有紧张。 英格挡在他前面,语气冷漠:“他们的目标是我吧。狮子,由我引开他们,你立即带飘流者逃出这里。” 他搔搔首,有点不愿意:“啊——好吧好吧,本来我想跟他们玩的,但既然你说到就……好啦,这儿交给你,你千万别被他们打败啊!”说罢,胸前浮现蓝色的魔法阵。 英格不悦地瞟向他。 很快,一匹棕马从胸口跃出。狮子以外套作成简单的疆绳,右脚一跨,豪迈地坐了上去:“要我拉你上来吗?”他伸出手说。 飘流者牵着他。 四周泛起微弱的声响。 英格直视前方,窄身长剑斜指地面,一动不动。此时飘流者坐上马匹,狮子打算起行,忽然她一个回眸,淡淡地道:“狮子,你一定要带飘流者逃出去,一定要。” 冷眼中,透现一丝请求。 叁十六 战场的孤独感 “呀——”一支手腕飞出。 那士兵跪倒在地,充血的眼睑盯住右臂的切口,满额冷汗,一刹银光迅即挥来。洒下血雨,他的首级飞舞空中,英格漠然的眼睑已投向其他奔来的战士,还有个身体改造兵在不远发射麻醉弹。“咻!” 她侧身,麻醉弹掠过空处,此时指缝蓦现八把飞刀,朝那些士兵疾射出来。铿声夹杂惨叫,叁人中刀倒下了,馀下的杀到英格身边,人丛中亮起熠熠光影!一刀斩至,她晃身躲开,手中长剑同时刮起风鸣,杀意的寒弧将四人瞬杀。踏步,黑色的长裙旋舞,点缀血花,雪白的剑划出幻影光芒,士兵们纷纷躺下,她轻描淡写地斩杀最后一人。 不,还有一个。 瞥向那改造兵,英格缓然踏前。她的长裙破烂了些,染满鲜血,那幽雅的脸蛋亦沾上几许赤星。他吓呆了,眼前的少女根本是死神,他会死,他知道自己会死……不!不可以!改造兵大喝一声,手背的麻醉枪连环发射,她以剑拨开,一枚枚针状的子弹散落草地。突然,响起暴雨枪鸣,英格的身体蓦现十数弹孔!她稳住脚步,见后面的山坡冒出无数人影,左边的树丛亦是。 流弹乱飞,那改造兵倒卧血泊里。 “原来如此,我被包围了吗?”她轻声,看着染血地面,在枪林弹雨中动也不动。我战斗了多久?大概半小时吧,那些士兵依然一批批涌来,好像争着上前送死一样。死,他们会死,他们每个都是血肉之躯,害怕自己的生命消逝,可是仍奋不顾身地冲上前。 枪声遍天,子弹疯狂地蹂躏,英格的胸口、小腹甚至脸庞都成为蜜蜂窝。血从伤口淌出,立即渗回肌肤里;纤细的手指被打落,散舞的颗粒化作新的指头——她毫发无损。 (若是普通人,我已经死了无数次吧?) 英格心想,不禁对厮杀感到无聊,是的,厌倦了,因为她是不死之身,不会受伤也不会死。她尝试驱走那不悦的思绪,但黑雾依然笼罩心间,算吧——什么都不想,她向树丛疾冲过去。 “兄弟们小心!”“引她进麻醉枪射程!”“捕获车还未赶到吗?”喧嚣暴起,众士兵紧张起来。黑衣少女风驰电掣地袭至,子弹中跃地而起,在稀落的树影隐若飘忽,不到一会杀到士兵脸前!他们大惊,四五个持枪的同僚刹那被杀,白刃兵与装备网子的改造兵立即赶来,英格的左手蓦现闪光弹! 难受的孤独感。 “受死吧!”她被围在中心,士兵从八面四方扑至。沾有毒液的刀剑灿然发光,改造兵准备喷出撒网,喊声直达天空,炯炯放光的是豁出去的眼神。樱唇轻抿,冷漠的脸容隐现杀机,她左手一松,闪光弹倏即丢落在地—— (四周只有我一个人……) “哇——”很多士兵被剥夺视力,人海中是英格疾驰的黑影,所过之处尽溅出灿烂血花!一个改造兵及时保护眼睛,见她奔至立即射出网子,但她突然消失匿迹,一把窄身长剑已从后贯穿士兵的身体。痛叫,哀嚎,厌倦的心,身边又涌来大批敌人。 很讨厌,上次被宪兵围攻已经如此,想不到今天亦是。英格的剑凌厉挥出,眼前的士兵避过了,刹时白光拖动,少女的侧腹吃下见骨一刀!很好,这就是军队与宪兵的不同,但身躯没有因受伤而停下攻势,灵巧的快剑已将对方的右臂斩飞半空!还有,还有,还有其他人,血肉之躯一个个袭近,地上的残肢越来越多。“怦!”的枪响,她把一个跃开的士兵解决了。 眼前馀下数十个敌人,远方的征尘似乎是增援部队。 “来吧,还有谁想送死?”她看着残存的士兵,冰冷地说。 与此同时,四蹄踢奔,飘流者与狮子骑马飞驰。英格做得很好,成功引开军队的注意力,他们没遇上半个士兵。倏地,一支盘旋天际的苍鹰降飞地面,在狮子近处绕翔。他会意,立即把疆绳勒住了。 它停在狮子肩膊,在后者耳边吱吱细语。入神倾听,狮子浮现一丝笑容,接着拨转马头,而它亦振翅再闯天空。 “什么事?”飘流者问。 “我们要走第二条路了,不然会跟一支连队碰个照脸。真是的,他们还保留很多的预备队。” “我们逃得掉吗?” “放心,一定逃得掉。”狮子笑说,指向马首的远方:“看见那山头吗?敌人没有在那儿驻扎,我们沿山脚就可以逃出去了。呼——虽然崎岖了些,路程也远一点,但保证不会遇到敌人。” “是吗?那么麻烦你了。” 他挥动疆绳,马匹朝山丘疾奔而去。此时飘流者抬望蓝天,见八九支苍鹰在上空盘旋,心下踏实了不少:“狮子,其实你是个可靠的人呢。” 他大笑:“哈哈哈,当然!你不要听英格说的坏话啊!” “原来如此,那支蝙蝠果然向你通风报讯……” 狮子相当愉快:“哎呀,别说通风报讯那么难听,其实英格也料到我的宠物会躲在石室嘛!她这番话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飘流者不解:“故意说给你听?” “对呀,故意说给我听。她知道我常常乱来,所以借机会劝诫我。嘻,她知道当脸跟我说没有用,才用那么婉转的方法吧。”“英格应该不是讨厌你……”他稍稍低头。 “嗯,我也不讨厌她,只是我们的性格差太远而已。”狮子挥一下疆绳,马匹跑得更快:“英格是个好帮手呢,有她在你身边一定可办好事情……如果换作我的话,嘻嘻,到时你就惨了。” 他浅笑:“不,我觉得你也是能干的部下。” “哈哈哈哈——听你这样说,我更加不能失手了。放心吧,我们很快就逃出去,你的身份不会泄露的。我们把英格丢在那儿,让她好好苦恼一下吧。” “苦恼?” “啊,说苦恼好像不对,应该说……厌倦和孤独?” 他有点不安:“什么意思?” 狮子嬉皮笑脸:“你还问?都怪你和约瑟夫啊!我们太强了,而且是不死之身,平日两叁下手脚就打低敌人,根本没有战斗的乐趣嘛。还有呢,英格现在被许多敌人围攻,战场的孤独感一定给她很难受吧?” 飘流者黯然。 “我还好,遇到什么事都挂着笑容,又有很多宠物陪在身边,但英格不同了……不要看她常常板起脸,其实心思挺细腻的,唔……女孩子多数是这样的人?” “我以为她喜欢单独行动……”语气带点疚愧。 此时,一刹片段掠过狮子脑海:“啊!对了,有次英格跟两人交手,虽然未迫她认真起来,但应该是玩得最愉快的一次……嘻嘻,他们是高手吧,连英格都差点出丑呢。” “出丑?那两人是谁?” “你认识他们的,是卡尔和遥远之血!尤其是卡尔,他很年轻,但剑术相当了不起,在普通人来说已经很难得吧?” “原来是他们……我很久没跟卡尔联络了。”他别开脸,望向快速后移的风景,语气带点怀缅:“那么「出丑」是什么回事?” 狮子吊起嘴角:“不能说,你想英格杀了我吗?” 回到战场—— “轰!”的一声,捕获车的铁网猛然发射,引擎喷出白烟,近百米的撒网霎时向英格飞来!她轻盈跃起,如黑色的蝴蝶翩舞空中,铁网压向大地,不少士兵困在其中,重量与冲击令他们五脏俱裂。她安然着地,拖剑斩倒一人,瞥见一支遗物术师小队快马来了。 (他们还有增援?) 一声雄浑的咆哮忽地响出,大群猛兽不知从哪里奔过来,踢起的尘土遮敝半边天日!怎会这样?是狮子?我有叫他帮忙吗?英格不禁定住,心间疑问萦绕,蓦见叁两个士兵杀到身边,立即跟他们厮斗起来。 战场后方,司令部一片混乱,快马进进出出,电报机收到打雷般的不利战报:“c区出现兽群,刚到达的遗物术师小队跟它们展开战斗!”“夏达尔上校要求增援。”“向c区增援的82营遭到野兽伏击!”“兽群快跟英格会合了!” 苍鹰在上空盘旋。 “可恶呀!”四五个改造兵向一支黑豹开火,枪口喷出骇人的火焰,子弹掠起呼声。枪伤处处,但无阻它风般的疾驰,眨眼就“篷!”的把一名改造兵压住,向他的脸庞噬过去了! 一个遗物术师快马奔向英格,忽见草中扑出四支灰狼。马匹惊嘶,紫电及时刮起,两支凶狼发出凄厉的痛叫,其馀的却向他咬噬过来!滚鞍下马,他在地上不断挣扎,此时中电的灰狼爬起身,抖抖烧黑的毛发,也扑向遗物术师了。 “哇——”一名士兵摔在英格近处,她转身,乍见支雪白的狮子快跃而来,狠然踏在那人胸口。士兵吐出鲜血,半张的嘴巴想说什么,但它巨掌一挥,轻松踢破他的头颅。 英格眼眉一挑,认得它是狮子麾下的最强野兽,冰冷地问:“这些兽群是由你统领吧。你们走,我不要狮子的帮忙。” 怪眼圆睁,白狮发出“咕……”的低吟,似乎不肯让步。 “我……我要为弟弟报仇!”蓦然,一个士兵从后攻至,冷刃划起银光,向白狮的后脚猛然斩劈一下。他愕住了,张开空洞的嘴巴,见后脚竟然只刮花一点,连半滴血都没有渗出来……它是怪物吗? 白狮的尾巴一挥,瞬间缠住那人脖子,“卡勒!”他的颈骨断了。 英格仍冷眼看它。 白狮没有动摇,依然瞪住英格。 算了,不要节外生枝。她心想,乾脆别开脸,淡漠地说:“你们想怎样就怎样,但不要负累我……狮子总是做些无谓的事情。” 它低吟,挪开视线,袭向其他士兵。 不知怎的,一份暖意涌自心坎。 与此同时,在离她稍远的树上,一个身影躲藏其中。枝叶茂盛,看不清样子,只见那人扛起火枪,与手臂的枪座接合,接着“卡!”的上了膛,枪嘴瞄向黑衣少女。 (麻醉枪和毒液似乎没有效,唯有用大口径子弹打碎她的头颅。只要头颅碎掉,那女人复活前应该没有意识,我们可以趁机活捉她了。) 那人把火枪的觇孔靠近眼眶,准星指向英格头部。此时见她与杀来的八九士兵厮斗,身影飘忽不已。不要紧,我会打中的,我一定会打中!以麦肯泰尔总统之名! “在风之土地,把对祖国的无限爱意,化作贯穿侵略者的光芒……遥远的寻梦乐土,你我过着无悔的春天,亚美斯夫的光辉永远长存……”那人哼歌,是少女的柔和声线。 在她附近,卡尔挥动长剑,把一支猛虎的右前肢斩了下来。它躺倒在地,无法爬起,双眼立即被剑刃刺伤。此时卡尔喘着气,转头,向不远的英格报以复杂眼睑。 (马汀娜,我一定会找到你。) 叁十七 思念与忠诚 英格与士兵们厮斗,准星不断游移,树上哼起歌声,探出叶缝的是深邃的眼睑。此时,一名遗物术师躺下,她旋身斩倒背后两人,溅起心寒血花,一下枪声忽从叶间暴现。“怦!” 右肩爆开,英格的手臂飞了出来。她与士兵们都愕住,但只短短瞬间,纯白的长剑迅即将叁人斩倒。那人见打不中头部,立刻上膛,准星再指目标,柔和的歌声又一次响起。 “铿——”一名敌人挡下英格的挥劈,乘势连出数招,银光飞速掠闪,其中一剑在颈边掠过。略有诧异,她知对方非等闲人物,同时侧身避过破胸一击,窄身长剑早就拖出森冷的光芒!那敌人吓了一跳,仓卒退开,身影煞於不远。 英格冷眼一瞥,认出对手:“我记得……你叫卡尔吧?” 作回架式,他怒瞪英格:“你逃不掉的,我们的增援很快就到,你还是乖乖投降吧!还有,我有事情问你……是不是你抓走马汀娜?” 她冷眼默然。 “我问是不是你抓走马汀娜呀?”卡尔提高声调。 见目标静止,树上的人绽现笑容,歌声犹在,“怦!”的扣动板机!子弹切风而来,英格的神经跳动一下,蓦地仰身,脸庞擦下浅浅的伤痕,同时四把飞刀向树丛疾飞过去了!那人吃惊,一把飞刀“铿!”的打中小腿,她从树梢掉下,四道银光又厉地袭来!“呀!” 事出突然,卡尔他们愕了。 那人躺卧在地,承受英格冷冷的眸光。 “你刚才不动,是故意引我开枪吗?”泰然话语,那人徐缓爬起来,把小腿的飞刀拔掉,看不到血渍,接着沉重的火枪亦丢弃地面。 她叫薇拉?波茨莫域,今年十七岁,女兵,也是个身体改造者。乌黑的头发束於脑后,她的军装略有破烂,胸部划出优美的线条,肩系上士臂章,脸形漂亮,此刻展现锐利的眼神。 英格挪开眼睛,扫视一遍,见十多人包围自己,杀气森森。此时薇拉手背伸出刀刃,跟同僚说:“斩下头颅,英格复活前会失去意识,我们可以趁那时生擒她了。” 他们会意,一名改造兵后退数步,伺机发射撒网。 “你们尽管试试吧。”霍地,英格的铁链挥出,力猛如铅,眨眼将叁人击飞数米之远,两枚血齿散落草间。愠然大喝,馀人一起冲前,人丛中是她灵巧的身影,剑光熠熠夺目,血潮化作娇美的花朵,彷若黑色的蝴蝶在花间悠然嬉戏一般!交锋越久,惨叫越是疏稀,同袍纷纷倒下,卡尔亦被一剑划伤胸口,只有薇拉仍与她缠斗。 刀刃较短,她的招式近於体术,乍见劲拳挥出,手背的寒光朝头部狠袭过来!英格蹲避,手中霜剑扫向天空,她及时仰身避过升龙嘶咬!目光掠闪,第二把剑挥出了,如一道霎眼流星,“铿——”的劈在薇拉左腕上!但她丝毫无损,徒有坚硬的触感传至掌心,左腕伸出的第二把光刀蓦然斩向英格了!“咻——” 她轻轻跃开,几缕发丝飘舞虚际,於风中幻化颗粒。 卡尔忍痛伫起,见她安然着於近处。除薇拉和那改造兵外,其他同僚已站不起来。 “可惜……只差一点点。”她不愤地说。 “真的吗?”英格淡漠应声。 她怒视不语,那时卡尔作起架式:“英格,你还未答我的问题——到底是不是你抓走马汀娜?” “……”寂静无声,眼神略有蔑意。 他竖起眉头,鲜血仍从胸口渗出:“如何?听不懂我的话吗?” “没有遥远之血,你就不懂得战斗了?” “你……”语塞,卡尔脸露茫然。他摇摇头,驱走乱窜的思绪,霎时几个箭步向对方扑去!伴着喊响,凌厉的锐锋破脸而来,岂料裙摆轻飘,身影略舞,英格窜至背后划出折颈流星!“铿——”卡尔转身了,勉强挡过致命一击,立时两脚猛奔,倾全身之力欲把她推倒!“什么?”英格惊异,一下子后退四五步之多,终於稳住下盘,另一把剑立即刺向对手! “咻——”刺空了,他及时跳开,同时薇拉纵身袭至。双刀对双剑,四道银光交现互闪,两人激战数合,忽见薇拉怒喝一声,劲腿刮风而起,脚尖灿亮的刀片瞬间划破英格腹际!黑色的衣屑,染血的纤嫩肌肤,但她并非白白受挫,因为一剑已斩入薇拉手肘的关节了! “果然,这里比较脆弱。”她冷语,用力一挥,整支前臂飞脱出来,碎片与电线散落一地都是。两人大惊,卡尔赶到增援,一片雪霜斜然狠劈而出,岂料她后退半步,待剑锋过后刺出一道捷厉电光,卡尔立即额破血流!那时薇拉见她露出破绽,猛然轰出左拳,但英格冷冷一瞥,倏地不见踪影。 薇拉讶异。 “小心,在上面!”卡尔大叫而出。 英格腾飞在她的头顶,如体操般作了个优美空翻,闪现背面,灿亮的一剑凌空划出来了! “呀!”她无法如卡尔般转身,背脊血花溅起,幸好及时扑前免过剖背一击。她咬牙,赶紧爬起,却见英格拿着火枪。“跟我玩枪吗?”挑动敏感的神经线,薇拉怒喝出来,一根短枪突然自掀开的左腕出现,英格还未瞄准就“怦!怦!怦!怦!怦!怦!”中了迎脸六枪! 卡尔怔然。英格不动静止。 “是……是机会了!”那改造兵慌叫,连忙拉动手柄,撒网快将放出。 “不,她还有意识呀!”薇拉喊道,飞刀经已射出,一瞬杀死那个喽罗。 “……” 颗粒在脸旁飘浮,血液渗回肌肤,英格带点不高兴:“你到底藏着多少武器?难道只懂得暗箭伤人吗?” 她撕出逞强的笑容:“我暗箭伤人,总好过你恃不死之身屠杀对手。” 伤口几近愈合,英格现起落寞的脸容,只有半秒:“你想打下去吗?我在这儿的任务不是杀人,若你想逃的话我不会阻止。” 一抹汗水滑落脸颊:“哼,要逃的……是你吧?” “那你就不要怪我屠杀对手了。”英格瞟向她,转瞬袭到薇拉身前,以几乎看不见的速度挥出一剑!“啊!”她侧腹吃下一招,刚站起又痛跪下来。 “你!”卡尔大怒,仗剑杀出,英格以刚才的速度快奔而至!两人疾然掠过,激起冷澈碰声,卡尔架开扫来的右剑,但腹部马上被左剑划出一道血痕。 “呜……”他忍痛,依然站稳。 英格回眸,略现欣赏之色。 蹒跚站起,薇拉以左手按住侧腹。此时她瞥向着於不远的断腕,又想起刚才快招,一时间,眼眶竟湿润起来:“对不起,总统大人……” 飘流者应该走了,我留在这儿已经没意义吧?英格想毕,见卡尔仍摆出战斗架势,皱眉:“你还想打下去?” 额角的血淌至左眸,他眯起眼睛:“无论如何……嗄嗄,我都要抓住你……增援很快就来。” “我还没有使出全力,你以为有机会打赢我吗?”她冰冷地说,扫视四周,见军队与兽群仍在厮战。跟随她的目光,卡尔见叁个士兵围攻一支灰狼;在他们附近,负伤的同僚合力把推翻的捕获车抬起;再遥远一些,十多具尸体躺在草地,染出大片凄楚的深红……眼前惨色,加上难有胜算的鏖战,卡尔身心都疲倦了。 “你们损失很惨重吧?为了我,这样的牺牲值得吗?” 波涛翻涌,他忽地挪开脸庞,话音透现一丝感伤:“我是军人,职责是服从上级的命令,即使牺牲性命亦在所不惜,而且……而且你未回答我的问题。” “遥远之血?” “是。” 此时,她俯看地面,脸上流露几许世故:“她在我这儿,但我不能告诉你太多。你是个挺厉害的人,也很年轻,将来的成就肯定不少……为何偏偏要送死呢?” 他终於直视:“因为军人的荣耀,也因为马汀娜。”“遥远之血不会回到你身边了。”语气带点叹息。 轰隆!天空撕出一道猛电,从头顶直劈下来,卡尔连灵魂都震动了:“你……你说什么?马汀娜不会回来?你对她干了什么?” “……”她沉默。 “你到底干了什么?”卡尔慌了,大喊出来。 薇拉听着二人的话,有点恍惚。 英格抬首,恢复寒绘的光芒,剑尖遥刺卡尔:“你不逃吗?不逃的话就只有死。” 架式如旧,卡尔直盯对手。此时他想起马汀娜的微笑,多么醉人,充满智性和优雅,却只能觅於记忆,他倏地感触起来:“马汀娜……她怎么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英格不说话了,流溢淡淡的杀气。 与此同时,飘流者他们下了马,来到河边,军队的包围早被撇得老远。河水淙淙清澈,狮子的水袋盛起一些甘泉,递给飘流者:“你口乾吧?来!” 他轻声道谢,喝了一口:“今次真是麻烦你跟英格了,你送我到这里就行,我懂得回去。” “好的,那我们现在分开吧。”狮子一笑,豪爽地摆摆手,却见一支苍鹰飞过来。 不知怎的,飘流者漫起不祥预感。 那鹰停在狮子肩膊,吱吱细语。他泰然听着,突然间收起笑容:“怎会这样?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袍缘,探出警戒的目光。 “没关系,小事而已。你快回去那边,看看有没有其他异样。”听过报告,狮子摸摸它的下巴,那鹰拍动双翅,立刻返回战场。 “什么事?”他语带担心。 狮子沉吟,泛出满不在意的微笑:“啊啊,没什么,只是被军队算了一着而已,可能英格会遇些小麻烦吧。” 叁十九 继续向前 布里佩斯,中央医院。 海格身穿病人服,手扎绷带,在病床看着不死鸟的上司。绷起脸,他完全不像探病的样子,眼眸带着几分怒意。此时克丽丝瞥瞥二人,担心极了,想不到风暴如此快就刮到医院来。 “你是说,你们潜入柯察诺夫研究院,遇到狮子。后来你们把两支灰狼干掉,离开时被士兵发现了,於是被当作可疑人物抓回来?”上司怒瞪着他,声音有点颤抖。 “是……”海格轻声,知道快要捱骂。 “怎会这样?”他霍然站起,怒哮:“你怎会在研究院?你明明说去南方找灵魂遗物的!怎么回到首都呀?天!你想捏造旅行记录?你……就算你偷偷回来也不要被陆军部抓住嘛!你害死我了!” 两人暗惊,海格愧疚道歉:“对不起,我连累到你。” “你干的好事呀!你之前见艾萨克公子已给我添麻烦,这一回又被陆军部抓住,你……”他指着海格,怒火快从眼眶喷出来:“到底你为什么加入不死鸟?” 克丽丝偷瞥海格,见他低头。没错,今次是他不对,海格加入不死鸟亦只为寻找父母的灵魂……他们原本想调查完首都就赶往南方的,料不到事情发展如此。 “为什么不回答?回答呀!你有为总统大人着想吗?我们要为他寻求永远的生命呀,令国家永远富强,永远富强!这是每个不死鸟成员的存在目的!混帐,你是国家叛徒!” 又是那荒谬的想法,海格暗想,却没有反驳他。此时他瞪克丽丝一眼,立即报回海格:“说!是不是那个叫露露丝?弗瑞尔的女孩教唆你?你跟她感情很好吧?今次的事肯定与她有关!” “不,与露露丝无关,一切是我的决定。”他抬头,平淡开口。 姐姐眼光复杂。 上司气得说不出话,咬牙:“这……这是装英雄吗?哈哈……哈哈哈哈,你完了,执好包袱回家吧!迟些不死鸟、陆军部和宪兵部会盘问你们,到时你一定被革职,一定!这是你背叛总统大人的下场!”他转身,愤怒步向门口。 海格错愕,内心波涛翻涌,忽然听到克丽丝喊声:“等等!” 上司停步,瞪住她。 克丽丝有些紧张,鼓起勇气:“虽然海格偷偷回来,但他在研究院见过英格等人,又知道狮子的技能和容貌,这些线索对逮捕英格很有用的,不知……不知道可帮你减少麻烦吗?” “……”他仍盯住克丽丝。 克丽丝目光诚恳,带着丝丝哀求。 脸有戒色,海格留意两人的动静,默默无语。 上司不说话了,把门拉开,霎时吓了一跳,原来露露丝正伫立门口。一片诧异,新的风暴快将刮起,岂料他沉吟片刻,愠道:“你和海格都是医院常客呢。”说罢一个侧身,步出病房。 房间寂静无声。 “唉……”海格叹气,见露露丝身穿病人装,但完全不似受伤的样子,不禁冷然:“你康复得挺快,过一天就可四处走动了,刚才是躲在门后偷听吧?” 她听罢,扁起嘴巴:“我担心你嘛!那个凶巴巴的大叔找你,一定没好事情!海格呀,他为什么说我们是「医院常客」?” “因为我们常常住医院。”他没好气,乾脆别开脸孔。 “这我知道呀!我是问他这样说有什么意思?” 克丽丝垂首,语带担忧:“因为我们两次进医院都给他添麻烦,第一次是遇到英格,而今次被狮子打伤……海格,他说的话是真的?若你被不死鸟革职怎办?” 他摇摇头:“不知道……” 小丫头坐在床边,紧张起来:“糟糕,我刚才偷听会不会惹怒那大叔?万一他因为这样而踢走你……海格我无心的,对不起,对不起呀!” “不,”他锁起眉头:“若组织决定革我职的话,你偷不偷听也是如此……露露丝,你听到吧,迟些不死鸟、陆军部和宪兵部会盘问我们,但你不会有事的,因为一切是我的决定。” “海格……”露露丝握着他的手。 姐姐有点感触,来到妹妹身后,双手搭在她的肩膀。 海格苦涩一笑:“没事的,其实革职没什么大不了,只是以后不能用组织的资料室,追查父母可能会有点困难……不过我们已经有头绪嘛,只要全力追查那飘流者就行了。” “但我们怎样找他呢?那家伙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小丫头十分失落。 克丽丝亦然:“嗯,他身边有英格和狮子,我们就算找到他亦敌不过他们。还有,卡尔说马汀娜被抓了,杀害你父母的人又不知所踪……现在可说是前路茫茫。” 再次,房间陷入无声。 “吱吱。”一支小麻雀飞来。 叁人转头,见它在窗台跳了几下,摇头晃脑,一双小眼睛看住大家。此时露露丝想起什么,喊出来:“哎呀!狮子……它可能是狮子的手下呀!他想追杀我们吗?”她的指头发出紫光。 “等等!”两人制止,此时它拍动小巧的翅膀,在克丽丝身边绕飞两圈,最后停在妹妹肩膊,脸颊轻轻抚擦半透明的玉手,似乎很喜欢克丽丝。 海格浅笑:“它不是狮子的手下,只是支普通的麻雀而已。” 见鸟儿停在肩上,露露丝睁大眼,心情痒痒的。 星眸半闭,克丽丝轻举指头,抚摸它柔软的项背。它十分高兴,跳了两下,身体拥抱在冰清玉手之中,姐姐绽放慈蔼的笑容:“小麻雀,你的朋友呢?它们去了哪里?” 跃跃欲试,露露丝也伸出手,慢慢摸向它…… “吱。”它拍动翅膀,飞走了。 “呀……”小丫头展现失望之色。 它落在窗边的树梢,叁支同类早在那儿等它了。小鸟们啄啄身上的羽毛,结伴在枝头唱歌,几缕温暖的阳光穿透叶缝而入,绿意盎然,眼前是充满生机的图画。 他们看得出神。 “只要肯走,一定可找到未来的路吧。”倏地,海格轻声。 两姊妹望向他。 “虽然有很多困难,但我们要走下去……”他想了想,展现坚定的眸眶:“或许我们要变强一点,提炼新的技能,找机会跟卡尔切磋,想尽办法充实自己……那么走未来的路才会轻松些。” 点头,克丽丝优雅一笑。 妹妹顿时神采飞扬:“呵呵,我早就开始提炼新技能了,终有一天会报英格那剑的仇!啊,不如我们打赌吧!看谁先提炼到新技能,若海格你输了就实现我叁个愿望,好不好?” 克丽丝不解:“叁个愿望?” “呵,不要叁个,那给我四个愿望也行呀!”她恶作剧地说。 她又想什么鬼主意?海格心想,笑笑:“我才不跟你打赌。总之我们要充实自己,而我被革职前,也会把组织的资料室弄个天翻地覆……我们早晚要查出一切!” “嗯!”两姊妹的笑容。 四十 陌路人 “南方的水灾受控,水位恢复正常,亦解决了灾民的基本需要。为避免疫症爆发,卫生部已加快清除积水,把垃圾和尸体火化,而且准备了充足的药物应急。”女秘书官伫立着,手拿文件板,仪态十分端庄。 总统身穿军服,背向她,直视墙上的一幅亚美斯夫共和国地图。领土辽阔,两条大河滚滚东流,西北两面是高崇的山岭,境外被多个国家环伺,还有叁枚粗针分别钉在国境的南、西及北边。 她翻翻文件,柔声:“西面的饥荒地区,已经连续叁天没有人饿死,粮食供应稳定,当地政府开始迁徙灾民。呀,有两位灾民为感谢总统的救命之恩,寄了封感谢信来,请问……要现在读出来吗?”她迷人一笑。 “报告北方的情况。”低沉,沙哑的声音。 “是!”她马上收起笑容:“在北面,我们与叛军的停火协议尚未结束,停火线一带平静。我军保持警戒及派间谍潜入敌境,在前天成功策动一场民众骚乱,造成七死叁十二伤,当地居民对叛军越来越不满。” 他依然看着地图。 秘书官又翻一页:“另外,经过陆军部的点算,报告叁天前围捕英格的伤亡:一千四百六十二人战死、叁千七百五十人受伤,另有四十八人失踪。他们已开始搜索失纵者。” “……”此时,麦肯泰尔总统转身,拉开桌下的抽屉。他年约五十,短发粗黑,有一双锐利的鹰眼,鼻下的胡子稍稍遮住嘴巴,左颊有道刀痕,脸带不可侵犯的威严感。他掏出一枚粗针,把它钉在地图偏东的布里佩斯上。 国境上插住四口粗针。 她直视总统,默然。 “我们与叛军的停火协议何时结束?”麦肯泰尔的声线很沉稳。 她翻阅文件:“唔……在五个月之后。” 他沉思,轻刮脸颊的刀痕:“很好,我要向陆军部发一份书面指示。你记下我现在的话,草拟成公文,然后呈过来给我过目。” “是。”秘书官拿起笔,翻出白纸。 他转身,目光移回地图,轻按布里佩斯的粗针:“指示有叁点:一,对围捕英格的部队加以表扬;二,与政治部合作,大肆宣扬我们处理水灾和饥荒的表现,淡化叁天前的惨重损失;还有叁,撕毁与叛军的停火协议,发动全面进攻,把他们一举歼灭。” “呀?”秘书官愕住。 总统不悦地瞟她一眼。 “刚才……刚才说要撕毁停火协议?” 他放射刀般的锐光:“对,西南两面已经没问题,现在是时候把北方的叛军消灭,这样我才可倾全国之力追捕那个英格和飘流者。如何?秘书官,你质疑我的意见?” 她暗惊,赶紧藏起失措的视线:“不,总统大人的判断很高明。” “没事的话,你可以出去了。”他别开脸。 “呃,还有一件事,是关於下星期的建国纪念晚会……” “……”总统没有看她。 此情此景,秘书官不禁腼腆:“呃……总统大人,请问要邀请艾萨克公子出席吗?” 抿起嘴唇,对了,儿子最近的身体不错,每天亦批准出外两小时……他想想,不禁泛起复杂之色:“算吧,发邀请信给他,他想来就来,不想来就无谓勉强了。” # # # # # # 市集,艾萨克与女侍安妮并肩而行。他神情严肃,甚至带点凝重,於路默默无语。安妮察觉到他的异样,不禁担心:“少爷……你发生什么事吗?” 他不解:“唔?” “你最近都闷闷不乐的,总是板起脸,连说话都少了,原本以为你出来应该很高兴才对……” 艾萨克淡淡回应:“我的确遇到些不愉快的事情……” “什么?难道老爷又为难你?”她忧忡地说,惊觉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掬躬:“啊!对不起,我……我不应这样说的,请少爷原谅我的失言!” 他浅笑,缓和尴尬的气氛:“算吧,我们不谈这些……其实你可以放松点,你今天是陪我出来逛街的,把我当作普通的朋友就行了。” “怎可以呢?少爷就是少爷,我安妮是你身边的女侍,怎……怎可以当作普通朋友?”安妮越说越小声,不敢看对方双眼,把脸挪开。 他抬头,眺望天空:“不,我不稀罕什么少爷,也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安妮你看,我们并肩走在一起的,你没有跟在我后面,我也不想超越你,这就是朋友了……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少爷……” 他眯起眼睛,由衷一笑:“你以后不要叫我少爷了,就叫我艾萨克吧。” “是……”安妮点头,蚊语,心间漫起一丝暖意。 没多久,他们来到售卖工艺品的地方,只见路旁有几间商店,亦有叁两个商人在摆地摊。一路闲话,安妮渐显自然的笑容,当他们经过一处地摊时,她轻声叫出来了:“咦?” 艾萨克停步,望向她。 目不转睛,安妮看着摊位的一枚小巧吊坠。她带点茫然,想了想,娴雅地弄裙蹲下,捡起它端详。 老板是个老人家,向安妮报以微笑:“小姑娘,你喜欢这吊坠吗?” 艾萨克俯身,见它是个木制的玩意儿,雕刻粗糙,但图案很有特色,表层亦经过防潮处理。安妮展现无限的怀缅,一直拿着它不放,轻声自言:“我小时候好像见过类似的东西。” “它是拜恩的饰物,小姑娘你住过那里吗?”老板笑问。 “嗯,我的家乡就是拜恩……”她说,一幕幕童年的光景浮现脑海。拜恩在偏远的西方,土地贫瘠,当地人活得很艰苦。呀,我有多久没回去呢?爸妈因为贫穷而把我卖出去,辗辗转转来到少爷的身边……当时我是六岁吗?那么有十年没回家了,爸妈还活着? “我们要了这吊坠。”艾萨克付钱。 安妮一怔,立刻从回忆抽身出来:“少爷你干什么?” “你又叫我少爷了。”艾萨克淡然说,拿过吊坠,温柔地挂在她的颈项:“它充满珍贵的回忆,是很重要的东西吧?安妮,对不起,我一直没想到你会怀念故乡。” “我……”她有点感触。 带住柔弱,他展现温柔的笑容:“不要这样子嘛,你常常伴在我身边,照顾我,支持我,我应该向你道谢才对。这礼物虽然不是很名贵,希望你可以收下它——这是我的一番心意。” “不,我……我可以留在你身边就很足够了……”安妮眼眶一热。 他微笑,彷佛安慰迷途的小孩:“傻丫头,怎么哭出来了?街上的人会看住你的。来,我们回去吧。” “嗯。”点点头,安妮抹掉泪光,忽觉少爷握着她的手!她大吃一惊,俏丽的脸顿现绯红,娇羞垂首,心间的小鹿乱跳乱撞,一时间六神无主了。 艾萨克没有说话。 “不要,万一被认识的人看见……”她难为情极了,只能吐出这句话。 依然静默,艾萨克没有开步,但手握得越来越紧!奇怪,怎会如此?一阵疑惑泛自心间,她偷偷瞥少爷一眼……是凝重绷紧的神情!安妮诧叫:“艾萨克?” 直视前方,他没有理睬。 疑惑越深,安妮追逐他的视线,赫见巧遇的海格和露露丝!他们看着自己,不,是直盯艾萨克才对!海格嘴巴半开,脸露犹豫;小丫头有点尴尬,瞥瞥他与姐姐;克丽丝沉吟:“艾萨克,你可以出来吗?真是太好了。”她脸挂优雅的微笑。 他牵住安妮的手:“走,我不认识那些人。” 刹时,内心的甜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比沉痛。安妮任凭艾萨克牵着她,与海格他们越走越近,直至看清对方脸颊的丝微搐动……大家就这样擦身而过了。 “等等!”海格转身,喊了出来。 艾萨克继续走,头也不回,海格和露露丝想喊停昔日的朋友。充耳不闻,他痛苦地望着前面,脚步越开越快,声音小得像自语自语:“安妮,我身边只剩下你了。” 四十一 过去的实验 睁开眼,视界一片,安德斯眨几下眸子,终於看见四周的景物。这儿是陌生的房间,宽敞和凌乱,满地垃圾,不远的桌子放住水晶、化石和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奇怪,放开他!他被人反绑在木柱。 “踏……踏……”房外有脚步声,越来越近,心头漫出不安。安德斯想挣开捆缚,可是不能,直至木门被缓缓开启,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眶:“咦?是哥哥?” 那男子叫杜南,二十岁,比安德斯大两年。他身材高瘦,金发蓝眼,脸带知识份子的文气,怎看都不似没读过书,与弟弟在村庄土生土长的人。 杜南神情淡淡:“咦,你醒来了?想不到这么快啊。” “哥哥,难道是你绑起我?”安德斯暗惊,想起最近的村民失踪事件,半开玩笑:“哈哈,不要玩了,你把我带到什么地方?最近拐带村民的不会是你吧?” “没错,是我干的。”浅笑,杜南从身后拿出一柄斧头!弟弟心里一寒,额冒汗水,依然强挂笑意:“喂喂,你……你这样会吓坏人的,快放开我……” “布洛克先生、茱莉小姐和约翰都这样叫我,我不答应,於是他们死了。”他淡然说,彷如静止的湖水,徐徐走近安德斯。 弟弟笑容消失了:“你说笑吧?不……不要过来……” “彭!”蓦地,猛烈的破门,六七个宪兵一拥而入!他们见杜南握住斧头,弟弟在其身边,未敢妄动,队长大喊出来:“杜南?麦克莱尔,你逃不掉的,快些放下武器!” 略现惊讶,他恢复镇定的神色:“我完了?” “放下武器!我们已经把这里重重包围!”队长警告,同僚们亦作出战斗架式。 弟弟颤抖,悄然观察哥哥的动静,岂料杜南笑了笑,淡漠的眸眶报向众人:“没错,村民是我杀的,你们觉得我是恶魔吧?是嗜血成性的人?” 他们愕了一下。 他毫无惧色,斯斯然坐於椅子,右腿叠於左膝:“坦白说,我开始绝望了。我杀人不是为了什么,只是想做灵魂实验……啊啊,是的,我是个爱惜生命的人。” 队长大喝:“够了,快放下武器,那人质是你的弟弟呀!” “弟弟?没错,安德斯是我弟弟。”他玩弄手上的斧头,没放下的意思:“灵魂学呢……以前只是些简陋学说,我们应感谢蓝道士?柯察诺夫,他发现了生命之树,对啊,生命之树,生命之树……他使灵魂学壮大起来,成为一门丰富的学问……” 面面相觑,大家满头问号,当中安德斯的疑问最深:怎么了?他真是我的哥哥吗?我们没读过书,他怎会知道灵魂学那艰深的玩意儿? 杜南叹气,苦笑了:“唉,不行,始终不行……灵魂学是理论,单凭它做不到什么,蓝道士在叁百年前找到生命之树,今天的我们却只有笔和纸!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对灵魂的认识仍停在理论层次?我们不可迈出一步吗?”他慢慢站起来。 “你想干什么?”队长慌叫。 他走近桌子,捡起一块水晶:“我想做实验!想把灵魂从人的身体转移到其他东西……对了对了,它的名字叫「灵魂转移」。倘若成功了,把尸体复活也没有问题吧。” “……” “不过,事情没如此简单,灵魂学根本帮不到我完成实验,数百年累积下来的知识通通是废纸!我自己研究,用水晶啦,化石啦,古代的符咒啦……总之试过不同的方法,最后都失败了。”他一边说,一边把桌上的东西扫向地面:“我不要理论,只想知怎样操作灵魂。” 一片静默,大家觉得他有点不正常。 杜南扫视,让弟弟承受感慨的目光:“安德斯,你一定以为我是疯子吧?” 他吃了一惊,摇摇头,不敢刺激哥哥。 “谢谢,虽然我知道你在撒谎……”此时,杜南展现沧桑的微笑,没有杀气,房间的气氛怪异起来:“我要试下去,无论如何也要转移灵魂,不然的话……” 宪兵们万分紧张。 两眼睁大,一抹汗水滑落弟弟下鄂。 “恭喜你,安德斯,你可以回家了……”笑着,他倏地挥动斧头,狠狠劈向自己的头颅,血潮怒喷而出!各宪兵吓呆,弟弟惊得狂叫,杜南脸露恍惚,一个跌步,“卜!”的倒在地上了。 …… 布里佩斯,政治部,不死鸟的资料室。 “四十年前,竟发生过这件事?”海格坐在桌边,细看一份灵魂犯罪的文件,讲述杜南谋杀西布亚村的村民。他引起兴趣,目光疾驰,很快找到结局∷杜南?麦克莱尔用斧头自杀,当场死亡;宪兵在第二天找到失踪的七具尸体。 克丽丝在他身边,皱眉:“那杜南说的「灵魂转移」,不就是你爸爸和飘流者使用的禁术?” “嗯,我查过了,他是唯一做过这实验的人,而且令尸体复活的想法,跟艾伦那些「活人遗物」相似……”海格顿下,泛现半点不安:“你留意到吗?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了灵魂学缺点……” “是太过理论化?” 海格点头:“对,因为当时未有遗物术,大家不觉得灵魂学有问题,但杜南说出了它的缺点,见识完全不像个没读过书的农夫。”她屏息了。 “奇怪的是,他刚说要找出灵魂转移的方法,然后自杀,这不是自相矛盾吗?难道……他想让自己的灵魂研究下去?” “海格你是不是想太多?” “呃……是吧,是我胡思乱想了。人死后,灵魂不是回到生命之树就是依附遗物,它们不受人控制的,杜南应该是畏罪自杀才对。”他低下头,紧锁眉宇。 克丽丝察觉到异样,语气担心:“海格你有点怪……我们昨天接受了十多个小时的盘问,现在你又来找资料,不会太倦吗?露露丝还在剑馆睡觉啊。” “不,我觉得杜南很可疑罢了。他做灵魂转移的实验,遗言也隐隐晦晦的……可惜他自杀了,一切死无对证。” “他有个弟弟,会不会仍然在生?” 海格看着文件,陷入沉思。 四十二 月下之舞 “安妮,你看!”艾萨克把一封信递给女侍,脸带兴奋。安妮略现好奇,她从没见少爷如此雀跃的样子,接过信件后看看:“这封信是……邀请少爷参加建国纪念晚会?” 他微笑,绽射少有的摧灿阳光:“对呀,我终於收到父亲大人的邀请信了,他前几年都没有寄给我呢!” 安妮也替他高兴:“那就好了,一定是老爷知道你健康好转,所以才让你去的,嘻,他始终没忘记艾萨克你嘛!” “其实我高兴的,不是父亲大人邀请我,而是这封信准许我带多一个人去。”他顿下来,向安妮报以询问的眼光,笑语:“你觉得我应该带谁去呢?” “唔……” 少爷喜上眉梢:“我早就想好了,我打算和你一起去,如何?” 安妮大吃一惊:“什么?我……不行!我是个女侍而已,怎可以参加晚会呢?这样会失礼少爷……” 艾萨克的兴致未减:“不用担心,父亲大人寄信给我,代表我可多带一个人,不论他的身份是什么。以前的纪念晚会,不是有很多平民参加吗?安妮你跟他们一样嘛。” “不一样……参加晚会的都是皇候贵族,不然就是高官,即使有平民去,他们都是那些富商学者名人什么的,我怎可以……”她退后两步。 “你说是我朋友就行了,没人知道你是女侍的,而且我陪在你身边,也为你准备漂亮的衣服,对了……你会是当晚最高贵的淑女!” “但是……我,我不想去!”把心一横,安妮别开了脸。 艾萨克的雀跃消失了,刹那恢复平常。他沉吟一会,挪开忧郁的眼睛:“是吗?真是太可惜了,我以为你会答应的……是我强人所难。” 安妮愧疚至极:“对不起,你自己去吧,或者找其他人陪你。” “若你不去的话,我也不去了,我只想跟你一起去。”灰沉的话音。 她略现诧异,慌张起来:“这……艾萨克你一定要去啊!你不去老爷可能会责怪你。难得他寄信来,你应该把握机会才对,你不是想他重视你吗?” “没有你,晚会已失去意义。我只想跟你分享快乐,为什么带好朋友去都有问题?我……”他一时感触,轻握住安妮的手:“我希望你……能当我一晚的公主而已。” 她看着艾萨克,坚决的心慢慢融化。 # # # # # # 比华尔宫位於市郊,是栋有二百年历史的建筑物。虽然年代久远,亦受上次大战的蹂躏,但多次修葺已恢复旧日的辉煌富丽,每年的纪念晚会亦在那里举行。如往年一样,它是庆祝建国的晚会,为免影响与会者的心情,宫内很少见到宪兵的踪迹。他们多数屯驻在宫殿的外围与庭园,以防突发事件发生。 一辆汽车驶过,沿途偶见宪兵,比华尔宫的灯火远现眼前。它在检查站前站下,脸带笑容的宪兵长官轻敲车窗,礼貌问道:“晚安,请问你们有邀请信吗?” 艾萨克坐於后座,将信递给司机,由他转交那人。长官恭敬地接过信件,检查一会,笑瞥后座的两位:“不打扰你们了,请好好享受今晚的宴会。” 拿回信,司机踏下油门。 在宫殿的宴会厅,不少宾客已经到来,他们身穿礼服和晚装,愉快聊语。厅内很宽敞,楼底相当的高,四周布置得美仑美换,水晶灯、艺术摆设和红地毯等必不会少,稍远是两条步向二楼平台的阶梯,平台连接户外的典雅露台。 没多久,艾萨克与安妮进场。他穿纯白衬衫和黑色的长裤,外披一件丝面湛蓝外衣,由於他的样子温文柔弱,穿上礼服后更添几分尔雅俊朗;安妮在他身边,穿雪白的曳地长裙,衣领由肩膊浅浅的开到胸口,戴着长手袜,依礼仪把右手轻放少爷掌心,那雍容娴雅吸引了许多人。 他们慢步前行,旁人私私细语,一些男宾客谈论那少女是谁,亦有女士问那美少年是何许人物。艾萨克望向安妮,温文一笑:“你今晚很漂亮。” 她第一次出席这场合,承受众人艳羡的目光,又得到少爷称许,唯有娇羞地低头。安妮的脸红极了,流露难为情的笑意:“请……请不要这样说我……”只是简单的话,几乎耗尽她的气力了。 及后,晚会正式开始,艾萨克伴在她的身边。麦肯泰尔总统亦有出席,拿着酒杯,跟一位教会枢机谈得不亦乐乎。他远远看着二人,安妮小声:“要跟老爷谈谈吗?” 艾萨克沉吟:“不,他来这里也是为公事吧,不要妨碍他了。” “喂!”忽然,两把男声传至,艾萨克被人从后缠住脖子。安妮略惊,少爷徐徐转头,马上认出是什么人:“原来是费迪南侯爵的两位公子。”他冰冷地说。 费迪南侯爵的儿子?安妮暗想,不禁皱起眉头。他们年若二十,经常留连不叁不四的地方,又恃侯爵的地位横行无忌,在首都风评极差。奇怪,他们与艾萨克不熟稔的,怎么搭讪起来? 二公子仍捉住艾萨克,嬉皮笑脸,露出蛀掉的门牙:“哎呀,怎么如此见外?我们是好朋友嘛。喂喂,艾萨克你身边的小姐是谁?介绍给我们吧!” “我们没谈过多少句话,应该不是朋友,你们也不必知道这位淑女是谁。”艾萨克漠然回应,明显不喜欢对方。 走近安妮,大公子调笑:“嘻,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她脸露愕然,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艾萨克略现愠色,直盯大公子。此时二公子笑笑,轻挑间溢出恶意:“来,我们很久没聊天了,不如到那边谈谈吧,明白了没有?”说罢,想把艾萨克拉开。 “干什么?放手。”他努力稳住脚步。 此时,大公子捉住安妮的手:“啊,既然弟弟要跟他聊天,今晚就由我陪小姐你吧,我们会玩得很开心的。来,走吧!” (原来是为我而来……) 安妮甩掉他的手,冷眼直视:“枉你是费迪南侯爵的公子,竟然捉住我的手,难道不知什么叫礼仪吗?走开,我不想跟你这种人说话。” 艾萨克笑了。 错愕,大公子有点难堪:“你……混帐!难道你不怕我爸爸吗?说,你是什么来头!” “你不配问这位淑女是谁。够了,宾客都看着你们,侯爵的公子在晚会纠缠一位女性,不知其他人会怎样看侯爵大人呢?”艾萨克也甩开二公子,不屑地说。 窃窃私语,侯爵的政敌也在围观者中。 兄弟交换不安的眼神:“哼!我们才不与你们一般见识。弟弟,我们走!”两人不敢直视来宾,急忙走开了。 艾萨克与安妮一笑。 与此同时,在庭园,一个身穿宪兵服的男子倚站树边。夜色朦胧,天空是一轮明月,月边的云团微泛金光,翻卷缭绕,只有疏落的星。那人举头望月,感触地掏出家人的照片:“还有半小时。” 照片中是她的妻子,还有那刚满两岁的女儿。不知她们怎么了?生活过得好吗?对不起,我不可能回家,今晚的任务是死路一条…… “你在这里干什么?”忽然,一把声音传至。那男子转头,见两个神情戒慎的宪兵,於是故装笑容:“辛苦你们了,看守庭园一定很无聊吧?” 其中一个把语气加重:“我问你在这里干什么呀!宪兵都是两个一组巡逻的,快说!你是什么编队?”话毕,两人摸向腰间的剑柄。 “不不不,我不是可疑人物啊,连同僚都认不出吗?”那男子解释,收起照片,刃光已冲鞘而出,“咻——”的剖开其中一个宪兵的胸膛!“你!”另一人大惊,赶紧拔剑,男子的第二招早就破风来了! …… 晚会已到中段,气氛渐浓,会场奏起曼妙的韵乐,宾客举杯,总统却和一位上将讨论北方的战情。安妮不再拘紧了,此刻偕艾萨克走到二楼的露台处,四下无人,感受抚面的晚风。 “我有点醉了……”她喝了些酒,双颊微微泛红,倚立栏栅,眺望广宽庭园。月光柔和地洒照,为她嫩白的肌肤披上淡淡的金黄色,那粉颈,那肩膊的曲线,还有雪白的曳地长裙,使她彷如月下的一颗宝石。 艾萨克的语气很轻:“安妮,你喜欢这个晚会吗?” “嗯,很喜欢。”她柔声,合上眼睑,秀发微微拂动,让风将淡淡的醉意带走。很舒服,少爷就在身旁,夜色拥抱自己,安妮觉得她融化在月光之中。 “……”艾萨克不说话了,静静的,欣赏安妮的美态。她原本就是美人,想不到此刻更令人慨叹。那超尘脱俗的美,那纯洁无垢的气息,就算世界一切动人的事物加起来,亦无法与她匹美。 安妮回眸一笑,微醉的脸更添娇艳:“干吗看着我?” “你太美了,不知不觉就被你吸引着……在我眼中,今晚的一切是属於你。”虽无酒意,艾萨克的心也醉了。 带点羞涩,她低下了头:“我也很高兴,觉得自己好像变成公主,飘飘然的……”她退后数步,走到露台中央,施了个礼,在夜幕下谱起优美的舞蹈。举手投足,一切动作似行云流水,莲步轻而曼妙,雪裙化作梦幻的垂帘,星目微闭,月光下是安妮醉人的倩影。 艾萨克的心神凝住。 没多久,舞步跳完,少女更是羞涩:“我……跳得好吗?” “很好,这是什么舞蹈?”艾萨克轻声拍掌。 “是故乡流传下来的,在月色里,让少女跳给村中的少年……我本来以为忘记了,但不知不觉就跳出所有的舞步……我,我真的跳得好吗?”她走到艾萨克身前,两手浅握一起。 他轻抚安妮的脸庞:“是,很好,那是我见过最动人,最优美的舞姿。” “你知道它代表什么吗?”她的心卜卜乱跳,脸颊炽红似火,是醉意,醉意让安妮透露内心的说话,那是故乡流传的,抒发爱意的月下之舞…… “代表什么?”艾萨克柔声。 说不下去了,安妮是女孩子呀,难道真要说出口吗?她紧握双手,想看少爷,却没有抬头的勇气,眼眶在不觉间湿润了,她不知泪从哪里来。 温柔的,他用指尖抹掉泪水,彷如对待脆弱的玻璃制品,带着无比的爱护与珍惜。安妮如洋娃娃般不动,感受微弱的温暖,终於鼓起勇气:“艾萨克,我……我……” 宴会厅响起华尔兹舞曲。 倏地,她的勇气崩溃了。 艾萨克轻轻搂住她的腰。 她抬头,是失落、遗憾和不解。 “来,舞曲响起了,我们也跳舞吧……在这个属於我们的舞台。”艾萨克微笑了,是深情脉脉的眼神。安妮在瞬间恍然大悟,是的,心系着心,两人之间已不需要言语。 夜幕,月色,一双起舞的人。 四十叁 刺杀总统 宴会厅,悠扬乐韵响起,宾客跳着华尔兹,麦肯泰尔跟一名贵妇起舞。此时,一个男宾客穿梭人群中,他似乎找不到舞伴,东张西望,大模斯样地朝总统走来。 麦肯泰尔瞟他一眼,不以为意,杀气蓦地涌出,男子大喝:“去死!”一道白光霎那倾泻而来!总统大惊,连忙把舞伴挡在前面,两人的上身淹没白光中,光柱猛然击向墙面,炸出惊骇的雷声!“轰——” 各人吓了一跳,喧嚷四起,一时未知发生什么事。 在弥漫的白烟中,舞伴的上身不见了,死状恐怖,但总统无缺依然!刺客有点讶异,打算发射第二道光柱,岂料一手伸出,总统狠狠勒住他的脖子:“想行刺我?” “哇——”瞬间,会场沸腾起来,女士吓到花容失色,一些男宾夺门欲走,音乐停顿,取而代之是尖叫声,堕地的酒杯激出伤人碎片!烟雾渐消,总统的脸终於看清楚了,那刺客诧叫出来:“呀!” 吃了一招,他上身斑驳破损,礼服烂了,胡发亦尽烧焦,脸部被白光灼至变形!一片皮肤悬在总统右颊,其馀的通通蒸发了;眼眶碎开,一双瞳孔似快要掉下来;他的颈项、手臂与胸膛亦只剩稀落焦肤,皮下露出暗灰的钢铁,它就是麦肯泰尔的改造身体! 挣扎着,刺客无法呼吸,双脚早就离地,此时总统浮现好虐的笑容:“你是北方的叛军吧?真有种呢,看来我要好好招呼你……”他雄臂一挥,厉然将对方摔向桌子,剧烈的撞声,整张餐桌刹时飞起来,食物和餐具洒落一地都是,宾客更慌了,那男子早就撞於墙处,奄奄一息。 “保护总统!”数人靠来,亦有些急急离开。此时别的刺客蜂起,会场赫现新的杀机!一下爆炸,两名保护总统的宾客烟灭火中,亦有人亮出手背的剑刃,朝麦肯泰尔疾袭而来!他骤眼一瞥,敌方十人左右,立刻窜入逃跑的宾客,刺客向他们发射火焰,光弹和藏於手臂的短枪! “救命……救命呀!”“发生什么事?”“血……是血,我中枪了!”“保护总统大人!”“呜哇——” 来宾纷纷倒下,恐怖充满整个空间,大家不顾礼仪地争相逃跑,人踩人,一名少女倒卧血泊之中!“可恶,他去了哪里?”一名刺客怒号,乱丛中不见总统,岂料话犹方毕,麦肯泰尔於激流中一扑出来,手背的双刀灿然发亮,“咻——”的割下那人的首级! “杀!”叁人袭近,当中一个亮出短刀,总统从容不迫,手背的锋芒疾驰,一沫澎湃的血浪喷出来了!两名刺客略怔,他浮现狡黠的微笑,把那血躯掷向他们,接着乘二人分神之际疾窜而至!“啊——”的惨叫,冷刃染血,他干掉叁名刺客了。 会场太大,宾客慌张,出口乱作一团。总统留在叁具尸体边,无意离去,一双峻眼留意四方。突地,一枚子弹“铿!”的打中胸口,他毫发无损,狠笑说:“嘻,来吧。” “嗄嗄嗄……”在庭园,一名宪兵急急奔到指挥部,沿路是淡定的同僚。没多久,他终於来到长官室,正想开门,却被两个守卫的同伴搁住:“干什么?你要见长官吗?” “你们还呆在这里?宴会厅出事啦,有人要行刺总统大人!嗄嗄……他为什么不发号施令?”那宪兵紧张极了,甩掉拦阻的同僚,迳自把门推开:“长官!” “喂,你……”他们欲阻,但开门的瞬间通通震慑!长官死了,他仰卧地上,两眼圆睁,脸容痛苦地扭曲,胸口是道见骨的伤痕,电话和电报机亦被破坏,更有柄宪兵用的血剑弃於房间中! 同时,在庭园一角,那身穿宪兵服的男子快步而行。混乱了吗?他们的指挥官死了,应该来不及保护总统吧?甚至会怀疑部队内有内奸……男子想道,掏出家人的照片,轻声:“杀掉麦肯泰尔,或许我有机会逃出去……” 妻子在微笑,两岁的女儿也喜孜孜的。 他流露淡淡的笑容。 没多久,他走到宴会厅外面。一些逃出的宾客看见他,高兴极了,更有个老翁抓住他:“宪兵先生,你快救我的女儿!她还在里面呀……总统大人也很危险……” “放心,我会救她出来。”男子见大门挤拥不堪,索性步向宫殿的窗子。 一名宾客发现异样:“宪兵先生,你的剑呢?不带剑没有问题?” 男子故装笑容:“啊啊,没问题的,我把剑留在指挥部而已。”他不理奇异的眼光,几个快步,敏捷地爬进窗子。 宴会厅二楼—— 艾萨克与安妮挤在阶梯,前面是混乱人海,后面是不住涌来的巨浪,部份宾客从栏栅跳往一楼。出口堵住了,人们要狼狈地爬越瓦砾,安妮有点害怕,不知不觉抱紧少爷:“怎办?楼下发生什么事?” “听说有人想行刺父亲大人。”他差点跌倒,幸好及时稳住脚步。 安妮大惊:“什么?老爷有事吗?是什么人干的?” “不是飘流者,就是北方的叛军!”艾萨克一想到她可能有危险,不禁万分焦急,向汹涌的人潮喝号:“前面为何慢吞吞的?后面不要推我们呀!不要乱,难道你们不懂守秩序吗?” “艾萨克……” “没事的,我们一定可逃出去!”抱得更紧,他不会丢失怀里的天使。 “隆——”突然,脚底震动,一枚光弹从下击中梯级,着红地毯的地板立时现出裂痕!“发生什么事?”“啊——”人们吓了一惊,整道阶梯断开了,连同破块一起坠向低层,灰尘滚滚,撕出骇叫和哀号声,他们通通埋在瓦砾里! 另一方面,总统跟两名死剩的刺客厮缠!他们都是高手,尼奥可操纵十数光球展开攻击,瓦索则发射看不见的灵箭!右手一挥,灿黄的光球如飞蝗袭来,总统往右急跃,一道风鸣却迎面急奔来了!“糟!”他略惊,立时以手保护头部,只觉手腕承受一下冲击,铁片飞脱,整个人弹飞数米之远!保持平衡,他总算安稳着地,但光球又呼啸飞近! “可恶,想不到他这么耐打!”喝道,两名刺客的攻势更猛。那时总统在桌间穿梭,穷追不舍的光球把一张张桌子击成碎片,灵箭亦如雨般穿射,会场响现连串的爆破声!一个翻身,他勉强避过光球,即时踢翻一张桌子,圆面遮在敌我之间,但只半秒,叁个孔窍乍现,快箭穿越桌子而出,狠狠的把它钉在墙上了。 总统消失无形。 眼前是破桌、瓦砾、倾倒的石雕、柱子,掉下的水晶灯搁於不远。剌客交换警戒的目光,知麦肯泰尔必然躲於某处,会意点头,光球与乱箭汹涌射向它们了! “轰轰轰轰轰!”一尊石像被光球蹂躏,十数支莹火虫缭绕於飞屑,见找不到目标,随即分两队扑向其他物件;此时灵箭连环射出,如光束般贯穿瓦砾和石柱,会场一下子布满尘屑,有些更溅到他们身上了。毫不在意,狂暴的攻击从未停止。 瓦索怒叫:“麦肯泰尔你快滚出来!” 随着飞舞的碎片,一件拳头般大的东西撞於墙壁,掉落地面,朝他们慢慢滚来…… “什么?”尼奥惊叫,赫见那东西竟是一枚手雷!他仓卒跃开,霎时爆出骇人的火焰!“轰——” 炸响同时,一张木桌翻开了,他大惊,光球迅驰而去!风声,碎响,扬起的木灰,麦肯泰尔飞跃出来,手腕现出两柄新式火枪!“达达达达达达……”一列子弹如流星般来了! “呀!”血潮喷发,惨叫的尼奥坠向地面,再也站不起来。 在阶梯的瓦砾中,安妮徐然睁开眼睑。全身都很痛,视界白茫茫的,不,开始清晰了,记得是从二楼坠下来……咦?她见艾萨克抱住自己,不离不弃地守护她,但此刻失去神志,鲜血染红了半边脸庞! “艾萨克!艾萨克!”安妮慌了,艰难地爬出瓦砾。 此时,那身穿宪兵服的男子赶到。他见四周颓垣败瓦,没有打斗声,心生疑惑,警戒地搜索其他人。路易的尸体,泽克西的尸体,瓦索奄奄一息!男子走近他:“副队长!麦肯泰尔呢?” “帕雷,你终於来了……”虚弱说罢,瓦索也断气了。 背后,是一把男声:“原来有刺客还未死吗?” 四十四 安妮之死 帕雷一惊,霍地转头,总统挂着阴狠的微笑。他缓慢踏前,鲜血从刀尖滴落地面:“你的同伴死光了,现在心情如何?你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不是打败我,就是被我打败。” 沉吟,帕雷站起,向对方报以冷冷的目光。他把手交叠胸前,双腕各伸出叁根断爪,总统流露嘲讽之色:“很好,这就是你的武器吗?看来我要小心应付了。” “这是爸爸的遗物。”他轻声,断口绿光闪起,一双长约米多的光爪显现人前! 麦肯泰尔收起笑容:“想不到有人把遗物装在身上。唔……你爸爸是战士?” “对,他是战士……他在死前一刻仍跟你的军队作战。”帕雷的神情变了,浮现丝丝的杀机与愤然。对方作出架式,态度带点松容:“来吧,让我看看你爸爸的遗物有多了不起。” “你就见识一下吧。”蓦地,他冲前了,身边刮起疾风,六根长长的光爪朝总统怒划过去!后者微笑,虚身避过右爪攻击,此时见左爪横扫而来,随即架起刀刃抵挡,“咻——”没有碰声,只有灼面的高热,麦肯泰尔有些惊讶,立即跃开。 着地,他抚摸脸庞,想不到钢片溶化了,亮刀亦一断为二。他以冷静的目光投向帕雷,语带半分赞美:“很厉害呢,竟然可溶掉我的钢片……为了提炼这技能,你一定花了很多努力吧。” “哼!”帕雷不屑,又向对手袭奔而出!总统毫无惧意,踢足杀前,两人一下子爆发近战!烈爪挥来,风响夹杂高热,总统后翻避过割头一击,此时对方跨前两步,第二道爪光如猛鹰扑向地面,“咻——”的划下深深的爪迹,总统却消失无形!不,在右面!一道凌厉的刀光横剖而出! “呀!”的痛叫,鲜血直喷出来,帕雷仓促退开,胸口已是一片深红!总统笑了,是残忍的微笑,一双乌亮的火枪伸出:“遗物的威力很强,身手却很迟钝呢!”枪声暴响,一列疯狂的子弹划破虚空! 帕雷吓了一惊,猝然走避,枪弹“达达达达……”地追逐逃跑的目标,硝烟萦绕,鼻腔充满火药味,莫名的兴奋直陷总统大脑:“哈哈哈哈——来吧,你的爪子不是很强吗?快打败我!你这个贱民只懂得逃跑?哈哈哈哈——” 踢起桌子,它立即变成蜜蜂窝,一道火线在宴会厅疾划而过!总统玩弄对手,没有东西比把杀人当作打猎更刺激和享受!那时帕雷狼狈地跃过一根躺柱,身影倒悬空中,子弹射於近处,他却矫健踢墙,转眼朝对方怒飞过去了! “死吧。”一声怒哮,划出叁道光芒,麦肯泰尔旋身绕至敌后,钢铁的左腿霎时破风而出,“彭——”的将帕雷踢飞六七米外!他赶紧爬起,见总统徐徐步至,一抹血污从口腔涌出来。 麦肯泰尔微笑:“不要看着我,留意你的背面啊。” 他一怔,身后忽有“咚!”的落地声响,慌张转头,一枚手雷从瓦砾跌跌碰碰地滚下来了!“轰——” 仓忙跃开,不,根本是逃命!帕雷勉强避过爆炸,刚着地又见总统快速袭近!可恶……可恶呀!他脑袋空白,隐若扫出一道光痕,切破烈风,也发泄仇恨与渴望求生的意志,但对方还是避过了,眨眼间窜到胸前,故意收起刀锋,如炮弹把他一拳击远! 他摔倒地上,模糊的天花掉出两支血齿。 总统毒笑:“嘻嘻……我刚才被十多人围攻也不怕,难道会怕你?你想活下来吧?想活下来就继续打,假如输了,连你爸爸都会送去不死鸟啊!” 巨大的不安袭上心坎,他拼命爬起来。 与此同时,在阶梯的瓦砾,安妮一边哭泣,一边搬开压倒少爷的乱石砖瓦,十分害怕:“艾萨克,你不要有事,你不要有事呀!呜呜呜……” 那时,一块石头从手中掉下。她看看自己双手,尽是血,五指几乎看不清,却感不到半点痛楚。伤心,抽痛,一枚泪珠滴落血间,也从脖子滑向破烂的衣裙,刚才的月下之舞,还有与少爷的华尔兹毕世深刻……一切遥远得彷如梦幻。 “哇——”嚎啕大哭! 伸出火枪,帕雷带跑带跌地逃到柱后,枪嘴随即喷火,柱屑如雪花般散落一地都是。喘着气,血一直流下来,他顿觉自己是窝囊的老鼠,只能在对方的玩弄下苟且残存! “嗄……嗄……嗄……”很痛,内脏似乎出血了。 见他躲藏不出,麦肯泰尔停火:“如何?跑不动吗?你不跑的话我就来了,还是想我扔一枚手雷过来?” “……”柱后没有反应。 “很好,既然你打算等死,我就成全你吧!反正我也玩得差不多了。”他把右腹的暗格打开,内里挂住数枚未拉保险索的手雷。 突然,绿光闪出,那柱子震动一下,向麦肯泰尔直倒来了!他轻松跃开,巨柱“轰——”的塌向大地,刹那断成数节,沙石与尘埃弥漫整个空间!总统扫视四周,什么都看不见,从容笑了。 烟雾中,叁两快步,一个身影从后偷袭而来!麦肯泰尔早料此着,待帕雷杀近时迅捷转身,眨眼把枪嘴指向两米外的对手:“死吧。”一声爆炸,炸膛! 总统吓到睁圆眼睛,此时长爪划出诡丽的光弧!灼热侵入体间,零件熔化,从未尝过的剧痛冲击麦肯泰尔!我中招了?我中招了?他出现短暂混乱! 利爪划入胸襟。 红色的液体从裂缝渗出来。 帕雷满脸错愕,想不到真的打中了!我赢了?麦肯泰尔死了?不!对方一刀劈来,他及时跃开,没有中招,安稳的落於不远。一看,总统受了重伤! 麦肯泰尔不动,低头,双手无力地垂下,明显失去了气势。 帕雷笑了,露出一排血牙。 “我输了……”他抬首,展现落寞的眼神。虽然皮肤破破烂烂,样子很吓人,此刻却流溢一份夕阳的沧桑,与之前狂妄的恶魔简直判若两人。 没有理会,帕雷正想冲前,总统却浮现世故的微笑:“我和你爸爸很像呢。” 一怔,他停住了。 总统看着他,又似什么都看不见,眼神没有焦点:“其实……这火枪仍在试验阶段,我知道它有问题,却仍然使用它。或许我是一个蠢材吧,自己太喜欢战斗了,遇到新武器也想尽快尝试……哈哈哈哈,军器局反对我这样做是对的。” “说完了?” 他卸下火枪:“你有儿女吗?” “……”帕雷略有猜疑,踏前。 “我爸爸在位时,与卡库帝国打了一场大战。当时我二十多岁,加入军队,有几次徘徊在生死边缘,我就在那时喜欢上战斗的……后来我得到一个儿子,他就是艾萨克。艾萨克很文弱,我希望他和我一样有战士的气质,所以迫他学习剑术,唉……他依然老样子。” “不要拖延时间!”大喝一声,帕雷终於怒冲而来!可恶,宪兵去了哪里?无力招架的总统仓促退开,尽量不让对方接近自己。一个穷追,另一个狼狈奔逃,此时麦肯泰尔见不远的瓦砾有数个人影,立即快跃过去。 安妮不理伤势,正推开一块压住艾萨克的岩砖。总统来了,平稳落在身边,安妮不禁吓了一跳!要逃,却不愿离开艾萨克,她以失措的目光直视老爷。 他瞥向昏迷的儿子,冷冷的:“真荒谬,竟然让女侍参加晚会。”。 帕雷快速杀近。 先找地方躲起来!安妮欲跑,总统忽然抓住她,健臂一挥,毫不留情地把她掷向对手!“哇——”的尖叫,帕雷也呆住了,想也不想就把光爪举高:“不要阻住我!” “轰——”安妮爆炸了! 火焰涌出,帕雷始料不及,凌厉的爆风把他炸飞,“卜!”的一声倒在地面。 “发……发生什么事?”全身都被烧伤,爬不起来,他自知命不久矣。那时总统斯斯然步近,狠狠的一脚踹向胸口!“呀——”肋骨断裂,他撕出沙哑的哀鸣! 虽然伤势不轻,总统挂着狠笑:“嘻,反败为胜了。我把手雷塞进她的衣服,你一定没想到吧?” “你……”痛苦的话声。 “说什么?你似乎很惊讶。战场上,什么东西都可以成为武器,难道教官没教你吗?而且这国家是我的,人民也是我的,我想怎样用他们就用他们。嘻嘻,你的命也是我的。” “我们……不属於你……”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错!”总统蹲下,放出狂傲的光芒:“你们是我的,怎样处置你们是由我决定,这国家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反对我。唔……你猜猜叛军会有什么下场?我扫平北方后会如何处置那里?啊,对了对了,中央有你们的内应吧,我会送份礼物给他们。” 奄奄一息,帕雷无法说话了。 总统微笑,见他襟袋有张照片,掏出它,相角烧焦了:“呀?他们是你的妻子和女儿吧?很可怜呢,没有了丈夫和爸爸……放心,我会好好招呼叛军的家属。” “你!”他怒喝,总统亦握起铁拳…… 头颅碎裂之声。 …… 原野,风轻轻地吹,草儿柔弱摇曳,天空是片美丽的金黄。艾萨克举目四望,没有,四周没有人,只有他飘远的话音:“这儿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在这里?” “太好了,你终於醒来。”此时,是安妮的话语,他连忙转头。安妮身穿高贵的晚装,曳地的长裙如雪一般洁白,双手优雅地垂叠身前,艾萨克走近她:“我们不是在晚会吗?怎么来到这儿?” 她有点感伤,低下头:“晚会结束了。” “结束了?” “嗯,我们也快要分开。艾萨克,你忘记我吧,就当从没认识我,我不想你为了我而悲伤……”安妮轻声,最终顿了下来,只能情深地看着对方,深邃的瞳孔流溢万分不舍。咬一下唇,她眼眶湿润了:“我……我要回到生命之树。” 他呆然:“你……你说什么?” “我要回去了。”泣声,她激动得抓紧裙子。艾萨克仍不明白,觉得自己很愚蠢,但更为安妮的话感到生气:“不要说了!安妮你要陪在我身边啊!我们不会分开!” “……”她抽泣摇头。 他略怔,以手抹掉她的泪,很温柔:“对不起,我的语气重了些,你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吗?” “呜,为什么……我不能成为你的灵魂遗物?”安妮的心碎了,悲伤吞噬一切,已经忍不住泪水,只能紧紧的抱住艾萨克!他顿感强烈不安:“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快告诉我!”她轻吻艾萨克一下,泪水沾到他的嘴唇。 “安妮……”一双疑惑的眼睛。 “再见了……”此时,她的身体渐趋透明,随然化作枚枚金色的光点。 “安妮!安妮!发生什么事?你不要走呀!”艾萨克大惊,不断喊住她的名字,双手在光点穿梭,但什么都抓不了,只能看着它们温柔地,轻轻地,飘向天空…… …… “安妮!”他大叫,整个人从担架坐起来,抬架的人吓了一惊。艾萨克看看四周,咦?怎么颓垣败瓦……啊!全身都很痛,对了,有刺客想行刺父亲大人! “你醒了?”此时,麦肯泰尔来到身边。他望向父亲,承受那冰冷无情的眼神,两名宪兵长官侍伴在侧,莫名的不安刹那漫起:“安妮呢?安妮在哪里?父亲大人有看见她吗?” “她死了。”冷漠地说。 艾萨克愕然。 总统把手放在身后,加快步履,渐渐拉开与儿子的距离:“她被刺客杀了,是我替她报仇的……反正只是个女侍,忘记她吧。” “什么……”他仍在恍惚。 总统没理会他,依旧前进,身影越缩越小…… 四十五 不同的路 垂头,卡尔慢步而行,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到胜利广场了,不久就回陆军部,有途人谈论前天的建国晚会,一些犹有馀悸,部份人对叛军愤愠莫名……卡尔没把一切放在心,继续向前走。 “嗨,我们又见面了。”声音传至,他转头,见一名少女走近。瀑布般的黑发垂下,笑容很甜美,穿在她身上的是端正军装,便帽,象牙白的衬衣和浅蓝领带,还有没至膝盖的套裙令她散发一种成熟韵味,与稚脸搭调出异样的美。 卡尔看着她,一时想不起少女是谁,带点尴尬:“唔……我们认识吗?” “什么?”少女错愕,皱眉,从袖口露出一支钢铁手腕:“记得我是谁吧?” 他怔然:“啊!你是……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薇拉,薇拉?波茨莫域。如何?穿成这样就不认得我?”薇拉笑说,又略举双手,让卡尔看清自己的装束。 他报以微笑:“对呀,真的认不出你。你把头发放了下来,又没穿野战服,现在这身打扮很斯文嘛,跟战场的样子完全不同。啊,你连手腕也修好了。” 薇拉现出两个酒窝:“它在几天前修好的……原来你在这儿上班,我刚看见你还以为认错人啊。” “嗯,我在行政分所工作。你呢?”不知不觉,他们一边聊天,一边步向分所。 “我在7号戍守所,今天是来交公文。” “交公文?” “我的部队后天就调去前线,所以来这里交行政公文。呼……一想到可以跟叛军决战,我就热血沸腾了,真想快些为总统大人出一口气啊!”她有点兴奋,轻轻握起拳头。 “……” “什么呀,你好像不高兴的……放心,我们不会输,我军开战以来连战连胜,叛军在短短几天就退后近二十公里了。我想呢,这场内战很快就结束吧。” “你不怕危险?”疑惑的话音。 “当然怕,但也很兴奋呀!一想到自己可以为总统大人作战,我连心跳都加速了,这种荣耀……简直难以用说话形容!”语气有些颤抖,看来薇拉的话是真的。 卡尔沉吟:“其实,我不明总统为何撕毁停火协议。本来大家相安无事的,现在却不宣而战……许多平民在开战的第一天炸死了,他们想不到炮弹会突然飞过来。” 停步,薇拉陷入愕然。 卡尔回望她,见对方抿抿嘴唇,把脸靠近一点:“你真的这样想?” “没错。”他点头。 两眼睁大,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薇拉彷佛看见史前的恐龙:“你剑术这么了得,原来是个傻子?” “什么傻子?”卡尔怒了。 “不是吗?哪有人像你这样?战争根本就没信义可言,胜利才是一切呀。若不是我们突然发起攻击,试问能够把叛军杀个措手不及吗?还有,你质疑总统大人实在太过份了!” 卡尔加重语气:“我们跟叛军打了很久,最近才出现些和平的曙光,但总统撕毁协议,之前的努力化为乌有了。想来想去,我认为不应该掀起战争!” 薇拉也有点生气:“够了!总统大人不会错的,不要忘记那些叛军前天干过什么!” “……”他顿时语塞。 薇拉浮现胜利的笑容,斜对方一眼:“嘻嘻,没话说了?那行刺计划不是两叁天就办得到,叛军根本没将停火协议放在眼里吧?不过呢,他们棋差一着,被总统大人占了先机……” “那些刺客是激进派,他们只占叛军的少数人,相反大多数人一直主张谈判。”话音很小,卡尔望向大地,明白叛军的事不是叁言两语说得清。 她仍得意洋洋的样子:“嘻,不管怎样说,叛军不对就是不对,总统大人要我们打他们就打他们,就是这样简单。不要忘记,我们是为总统大人而战。” 一听,他立即抬头:“不对,我们是为人民而战!” “人民是属於总统大人。”薇拉马上反击。 沉默无语,她对麦肯泰尔充满狂热,看来谈下去也不能改变什么。两人不说话了,徐徐向行政分所步去,突地,薇拉疑惑地开口:“对了,那个马汀娜是谁?” 竟然还记得马汀娜?她记性是不是太好了?卡尔暗想,流露感触之色:“她是我师父的女儿,也是我的剑友……她对身边的每个人都很温柔。” “就这样?你似乎很担心她嘛。当英格说她不再回来时,你整个人一下子变了。那个马汀娜真是如你所说般简单?没有其他关系?”薇拉的表情异常认真。 卡尔略讶,内心翻起波澜,只默默向前走。 倚近他,薇拉的话近乎鬼祟:“她是很重要的人?在你心目中,比总统大人还重要?” “……”继续沉默,继续向前。 到底我应不应该骂卡尔?薇拉有点迷惘,不安扫视四周,不知要把目光放於何处。良久,他感到肩膊被轻拍一下,接着是薇拉细小的话声:“不要灰心,你一定能找到马汀娜。” 卡尔偷偷瞥她。 今次是薇拉不望他了。 行政分所就在眼前。 “大叔!”忽然,又是女声,露露丝朝气勃勃地跑向他们。两人交换错愕的眸光,薇拉寻找怀疑大叔的人物,举目没一个年纪大的,最后把不思议的眼神放回卡尔脸上:“所谓的「大叔」……是你?” 半开嘴巴,他不知如何解释了。 “看你的样子应该不老吧?” 卡尔呆呆地点一下头。 “那女孩是你的朋友?” “呃……”茫然若失,他整个人变成石头了。事实上他从没想过这千古谜题。 “哈!”薇拉笑了,卡尔的表情的确很滑稽,连忙加快脚步,拉开与他的距离:“我先去交公文了,有机会再谈吧,大叔!噗——”她掩住嘴,急急跑进分所了。 此时露露丝来到身边,挂着恶作剧的微笑:“嘻嘻嘻,大叔你真坏呢,大婶不在就另结新欢了!放心,我不会四处说的,最多只传遍剑馆的所有人,嘻嘻……” 卡尔很慌张:“喂!你不要误会!我跟薇拉只是……” “啊——薇拉,原来那漂亮的姐姐叫薇拉,大叔你叫得挺亲热嘛!看你平时一副呆样子,原来那技俩比剑术还厉害呢!”小丫头半眯眼睑,手肋轻轻撞一下他。 天呀!那露露丝是恶魔吗?万一师父听后胡思乱想怎办?卡尔的脸难看极了,几乎想喊救命,呃……已经在心里喊了,那时海格和克丽丝从分所走出来:“是卡尔吗?真巧。” 海格救我!他才不会这样说,只在心里叫而已。卡尔收起难堪,故装无事道:“呀……海格你去了不死鸟吗?啊啊啊,对了,今天好像公布判决的结果……” 浅笑,海格的心情很好:“卡尔你刚才一定被露露丝作弄吧,看你一脸惨兮兮的。她跟你说了什么?” (呃……你们不会是预先串通吧?) 小丫头嬉皮笑脸地走向师父:“嘻嘻,海格呀,我刚才见到大叔跟一个……” “啊啊!这……”卡尔慌叫,恶魔!她果然是恶魔呀!连海格都救不到我,唯有靠自己了:“话说回来,不死鸟的判决如何?他们不会真的把你革职吧?” 小丫头静下来,似乎也想听结果。 海格和克丽丝对望一眼,笑笑,把公文从怀中掏出:“不革职了,现在只停职一年,期间可继续用资料室。可能我在研究院找到很多有用的情报,组织才从轻发落吧。” 露露丝和卡尔松一口气,后者问:“那么,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去中部的西布亚村。” “西布亚村?” 海格点头:“嗯,那儿发生过一宗案件,是个农民以同村的人做灵魂实验,性质跟飘流者的「灵魂转移」相似。后来那农民死了,但他的弟弟可能活着,我想找他问一下当时的情形。” “那你们很快又要走了?” “我打算后天起程。” 卡尔讶异:“后天太急了,不如在剑馆留多几天吧。” “对呀!我同意大叔的,要急也急不了多少嘛!”露露丝鼓起腮子。 这对“水火不容”的冤家竟然同一阵线,海格和姐姐有点好奇。他看看二人,笑了:“不,我想尽快查明飘流者的事,不想在这儿歇太久。卡尔你不是吗?你天天都找马汀娜,希望快些找回她吧。” “嗯……”他流露黯然。 叁人看见他的样子,不禁泛出几许神伤。海格知自己说错话;克丽丝想安慰亦无能为力;此时露露丝偷瞥大叔一眼,蓦地“彭!”的一掌拍在他背上,力度不轻,卡尔整个人俯了下来,海格等人当然吓一跳。 卡尔连忙仰起,带点生气:“你干嘛打我?” 小丫头若无其事:“这不是打,我是拍你的背啊!是鼓励,鼓励!” “噗——”克丽丝轻遮嘴巴,笑出来了。 “哪有人拍背这么大力的?你明明是打我!你这家伙,玩我一次又一次,是不是想我在剑馆教训你?”卡尔更生气了,眉头竖起,脸色有点泛红。 露露丝斜眼笑说:“嘻嘻嘻……对呀,一会儿回到剑馆就好玩了。” 轰隆的雷电劈下,糟糕!那恶魔可能真会把薇拉的事传遍剑馆呀!卡尔霎时呆下来,恍惚的眼睑扫向海格,又瞥瞥露露丝,那时真的很像呆子。 “哈哈哈哈!”小丫头大笑,又大力拍他一下:“说笑的,说笑的呀!” 与此同时,艾萨克在自己房间,没有开灯,没有掀开窗帘,一片昏暗,沙发上是他孤独垂头的背影,寂静无声,与海格等人简直身处不同的世界。 站起,他神情像个人偶,步向房门。“卡!”的一声,门开了,艾萨克向幽黑的世界报以平静的目光。没有人,什么都没有,安妮不会出现在我身边……他的眼神淡漠得吓人。 走廊的脚步声。 没多久,来到庭园,他登上父亲大人赠送的汽车,开始今天的自由外出时间。隔邻的座位是空的,摸下去找不到怀念的温暖,皮笑肉不笑的司机转头:“少爷,今天要去哪里?” “市中心。”无力地说。 “是。” 他依然气若柔丝:“你在市中心丢下我,两小时后我会回莱斯喷泉。” 司机望回前方:“是。” 汽车动了,个老人般一下长嘶,离开府第,践过那熟悉的、凹凸不平的泥泞,艾萨克在市中心与司机分别。两小时过去,他在莱斯喷泉等少爷回来,但迟迟不见踪影。 “——”火车的汽笛,艾萨克已从车窗探出头,依依不舍地凝视永别的布里佩斯。没有行李,但旅费绝对足够,今后的他终於自由……他看见幻影,连忙抹掉眶中的泪光。 是安妮的微笑。 四十六 酝酿 绿叶缭乱,一个身影掠飞而出。 修着地,如箭在荒野疾驰,梅白儿和阿瑟亦从树影跃现,跟住他风奔而走。此时身后闪起数阵白光,两道莹紫的光束扫射出来,一块巨岩被划下深深的伤口,十多个人影自树丛凌快冲出。 “不要走散!”修转头,朝梅白儿和阿瑟撇下一句,脚步没有停止。 梅白儿瞥向那些人,略现怒光:“可恶,竟然在这里遇到飘流者的部下!”她脚边长出棵怪异植物,刹时散射无数种子,如霰弹向追兵猛然袭来。他们未有惊慌,一面光壁马上挡在众人前面,把种子“哗啦哗拉——”弹开,追兵丝毫无损。 咬牙,她忽见数十彩蝶迎面飘至,修连忙张开魔法阵把它们消解。很灵巧,四五支绕过圆阵来到身边,迅即化作零星的小爆炸,叁人的脚步不禁勒停,一支利箭从侧面疾射来了。“咻——” 及时躲避,只在毫之间,箭镞划起的银光穿越风尘,修的衣服割破少许。回神,他见梅白儿和阿瑟安然无恙,但飘流者的部下已把叁人包围其中。那些追兵轻衣短服,个个目光有神,队长为十字弓换上新的利箭,遥指修的眉心:“你们逃不掉了。” 叁人交换戒慎的目光,连忙作出架势。阿瑟把灵力贯满双拳,梅白儿的短剑灿然发光,修扫视追兵一眼,拔出身后阔刃:“我们都是活人遗物,为什么要自相残杀呢?你们为何对飘流者忠心耿耿?” 队长没下令攻击,泰然:“我们的生命是飘流者赐予的,单凭这点,就值得我们为他效力。你们还是认命吧,我给你们祈祷的时间,有遗愿也可说出来,或许我们可实现它。” “我们的愿望是杀死飘流者,你会帮我们?”梅白儿怒瞪他,逞强道。 众追兵默然。 十分镇定,修的刀尖回指队长:“我们不会感谢飘流者。他把灵魂依附在尸体上,令我们重生,但过去的记忆没有了,试问这样的复活有何意义?他施灵魂转移前有得到我们的同意吗?他没有尊重我们。” “飘流者……一直对我们很好啊。”队长的声音小了。 阿瑟:“我们不领他的情。” 追兵心潮翻涌,一些无奈,许多脸露愤懑之色,其中一个喊:“够了,你们已无药可救,不单止叛逃,还想杀害飘流者!队长不用那么仁慈了,快干掉他们吧!” 梅白儿和阿瑟暗惊,修仍是淡定的神情:“你们真是自相残杀?” 那追兵:“是你们自找的!” 沉吟,修向梅白儿报以无惧的眸眶:“你记得两天前提炼的植物?”“啊!”她猛然醒悟,右手疾厉一挥,脚下刹时长出株怪异植物!它呈球状,下半埋於泥土,顶及膝盖,青绿的外皮迅即咧开,无数殷红的粉末飞散出来,把四周淹没在滔天的雾海里!追兵大惊,梅白儿一马当先跃远,阿瑟未及反应,肩膀早被修抓住腾空了! “咳咳!”追兵乱作一团,视界模糊不清,有人掩嘴咳嗽,两叁个徒劳地想拨开粉尘,他们皆怕误伤同伴而不敢发动攻击。 那时梅白儿跃出红雾,见修和阿瑟亦掠飞而出,脸上流露丝丝欣喜。叁人未敢放松,立刻快步奔驰,乘机拉开与敌人的差距。 “混帐!”雾中的喝喊,一阵强风霎时刮出来,把笼罩的粉末怒然吹散,四五个追兵又踢足追杀叁人了。修远远瞥向他们,见后者攻势不息,数枚光弹在掠身而过,岂料坏事未止如此……他惊觉眼前是个峡谷! 那峡谷宽十数米,深数百,谷底是一条潺潺的小河。 叁人诧惊,但没时间犹豫了,修倾力冲前,二话不说朝它跨跃过去!身影掠於虚空,耳边尽是风鸣,衣角舞动,总算安全落於彼端!他仓促站起,向另一边的同伴伸手喊:“跳过来!快!” 咬紧牙关,阿瑟一跃而起,勉强落在修的近处,那时梅白儿亦起跳了。 “休想逃!”队长大喊,厉然扣动十字弓板机,一支利箭凶狠射来,风声骤如裂帛!梅白儿讶惊,跃起之际同时中箭,身影在空中翻个半圆,随即无力地掉向深深的谷底!荒野传出她凄厉的尖叫声。 修怔住,阿瑟惊呼出来:“梅白儿——” 数名追兵停在彼端,远远的发射风刃和光弹。修立即回神,以鲜红的魔法阵抵消攻击,同时向惶乱的阿瑟喝:“快逃,现在顾不得梅白儿了!” “什么?”他睁大眼睛。 一个箭步,修抓住他仓卒跃远,接着风驰电掣地远遁而去!阿瑟半推半就,不时回望后方,见追兵在彼端未有杀来,心下却是担忧。一时间,脑际浮现死去的艾伦身影。 疾跑,风声,夹杂修微弱的话语:“摆脱他们,我们再到谷底找梅白儿吧。”字里行间是难掩的颤惊。 # # # # # # 漫长的走廊,有间精致典雅的寝室,两具冰冷的尸体躺在内里,咽喉划下一剑,地板被乾涸的血污染至深红。叁个活人遗物赶来了,十分慌张,此刻见英格里德倚在墙处,双手交叠胸前,冷漠的眸瞳没瞥他们一眼。 “呀!是摩尔和戴维斯!”看见同伴的尸体,他们诧叫而出,向英格投以惊恐怀疑的眼神。她不为所动,剑样的气息令人无法捉摸半分,冷冷地说:“不是我杀的,是遥远之血。” 一道猛电劈来,叁人愕住了,方想到这儿是马汀娜的房间!那时狮子快步赶至,脸带少有的认真,瞥瞥众人,目光停留在硬的尸体上:“竟然会发生这种事……”他蹲下,为尚未闭目的摩尔盖起眼帘,略现感伤。 “遥远之血逃了。”冷漠地说,英格浅竖秀眉,带点责备之感:“我来这里时她已经不见了,两人亦死去一段时间……看守遥远之血不是你的责任吗?不要忘记她是很重要的人。” 狮子无话,沉重地看着尸体。 静默,英格流露隐若的哀伤。她开步,裙角摆拂,徐徐走过狮子,漠然的视线直射房门:“我们要抓回遥远之血……由我去吧。” “不,让我来。”他微颤的话音。 英格望向他。 摇摇头,狮子绽不出平日的笑意,沧然站起:“我抓她回来。看守她是我的责任,给她逃走也是我的失职……我对不起摩尔和戴维斯。” 叁个活人遗物伤悲地低下头。 “既然如此,就由你去吧。”别开脸,英格里德离开房间,消失在冷清的转角里。 # # # # # # 布里佩斯,中央车站,海格和露露丝身在列车。汽笛响了,他们在车窗跟送行的卡尔和戴蒙世伯道别,又再踏上追查飘流者的旅程。火车越驶越远,月台消失在地平线,露露丝一脸无聊,克丽丝在指环中,海格则安闲地合上眼睑。 反正无事,小丫头聊天:“海格呀,西布亚村是怎样的地方?” “是条偏的小村庄。”他淡淡回应。 露露丝扁嘴,觉得师父在敷衍她。 海格猜到她的想法,睁开眼,还是淡淡的:“我没有敷衍你,西布亚村确实是条偏的村庄。它被群山包围,连马车都无法驶近,我们今次要先乘火车,再坐马车,然后步行一天才到目的地……说不定要在山上野营。” “什么?”她惊愕得张大眸子。 克丽丝在指环一笑:“你的反应是不是太大了?我们以前也试过野营啊。” 露露丝喊出来:“姐姐你是灵魂呀,不知道野营的辛苦!露宿荒野,没有床,晚上还有很多蚊子!哎呀哎呀,说不定会遇到野兽呢,想好好睡一觉都不行!海格呀,那儿没有旅馆?” 他冷眼回应:“你以为荒山野岭会有旅馆?” 妹妹哑然,此时克丽丝以说教的口吻道:“露露丝你被宠坏了,我记得以前的你是不抱怨野营的,但最近住太多旅馆,要求也越来越高。你这样怎跟海格旅行呀?” 被姐姐这样说,她无言以对了。 海格淡笑,再次闭目养神。露露丝唯有认命,谁叫姐姐说的话是对的?呼——没办法,下车后买点乾粮吧!她回想当初野营的兴奋心情,却苦皱眉头了。 列车仍在疾驰,烟囱喷发浓浓烟柱,遮敝了一片蓝天。 四十七 相遇 河水潺潺,不太深,修和阿瑟在岸边走过。这儿是谷底,梅白儿应该掉在附近,但两人找不到她的踪迹,没有,没有,四周都没有,每走一步都增添一份担心。 坐下,阿瑟按住脑袋,神情无助的:“梅白儿去了哪里?她不会有事吗?万一她有什么不测的话……怎办?” “不要放弃,我们继续找吧。我们到现在仍找不到尸体,梅白儿应该没有事,可能她受伤不重,自己走了。”修说罢,望向狭谷两旁横生的树丛。 “若她真的有事呢?她的尸体可能被动物吃掉,又或不是掉在这儿……完了,梅白儿一定死了,我们再不能见到她了……”他沮丧地垂头,已经掉进绝望的漩涡。 修拍拍他的肩膊:“不要胡思乱想。” “……”阿瑟颓然,听不进了。 沉吟,修冷静的:“继续找吧,我们坐在这儿不是办法。若找不到尸体就意味梅白儿仍然生还……她可能会到西布亚村跟我们汇合,那是离这里最近的村庄。” “……”阿瑟呆坐不语。 修报以试探的眼光:“你放弃了?” 摇头,却没有站起,阿瑟彷若呆坐墓边的幽灵。 他们自叛逃飘流者后,一直被他的部下追击,找不到反击方法,伙伴艾伦又被海格杀死,现在连梅白儿都不知所踪……一切交织起来,确实不是普通人承受得了。 修没有强迫他:“那么,你在这儿休息一下,由我去找梅白儿。我们叁个在西布亚村会合吧。” 阿瑟抬头,迷惘:“你……真的这样想?” “嗯,我不会放弃。”坚定,能克服一切的眼神。虽然没有说,大家都认定修是众人的首领,是的,不论是阿瑟、梅白儿还是死去的艾伦,他们都是靠他撑下去。 挣扎着,阿瑟站起来了:“我也不会放弃……梅白儿一定仍在生的。” “既然如此,走吧!”修笑了,展现振奋的眼神。 # # # # # # 马车停下,海格他们走了出来。这儿是平缓的荒野,不远是条登山的羊肠小径,草木茂盛,泯然找不到半个人影。车扬扬马鞭,漫不经心地说:“攀过那座山就是西布亚村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嗯。”海格随便应声;克丽丝礼貌地点一下头;露露丝东张西望。马车驶走了,感觉好像被人丢在荒山野岭似的,海格看看阳光投下的长影,不禁皱眉:“看来今晚真的要野营了。” “……”小丫头没有抱怨,她不想又被说成娇生惯养。克丽丝微笑,妹妹最介意什么早被这个姐姐看穿了。露露丝发现对方的神情,斜眼说:“姐姐你笑什么?” “不,没有。”眯起眼睛,克丽丝浅笑不已,带点与年纪相若的俏皮。海格略感兴趣,妹妹更不必说了,靠近她:“姐姐你很少这样笑的,说!你在想什么?” “我没有想什么,真的。”她笑意更浓了,玉指轻遮樱唇。 妹妹知追问也没有用,她们由少到大都是如此——克丽丝很容易看穿妹妹的心,露露丝却难以猜透姐姐的想法,这就是两姊妹的“宿命”啊!就如小绵羊永远打不赢狮子,呃……这比喻好像怪怪的。 “好了好了,西布亚村还很远呢,再不走就天黑了。”海格心情很好,不与小丫头联手“迫宫”,克丽丝可爱的微笑已印在心坎,连他亦不禁流露淡淡的笑容。 就这样,他们走向小径,林中传来悦耳的鸟声,爱好大自然的姐姐星眸半闭,微微伸开双手,彷佛与四周美景拥抱为一;海格在她身边;露露丝则健步走在前面,领先两人十多步远。 “哇!”突然,小丫头诧叫,一个人影从树丛转出,是梅白儿!她衣服破烂,整个脏兮兮的,身上有不少伤口,一些仍微微渗血。很疲倦,梅白儿的体力到极限了,以半开的眸瞳看着露露丝,奄奄说:“救……我……” “……”小丫头呆住两秒,猛然恢复神志,慌张奔向梅白儿。后者摇摇晃晃地走近她,艰难的手抓住露露丝肩膊,此时脑袋一白,昏过去了。 “啊!你没事吗?喂!醒醒!醒一醒呀!”她紧张喊道,轻轻拍打梅白儿脸庞,此时海格和克丽丝赶到,目睹此景不禁吃了一惊。海格问:“发生什么事?” 小丫头失措:“呃……我也不知,刚才那人从树丛走出来……然后不知怎的昏倒了!她好像捱不住……呜哇!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海格看看伤者,似曾相识,却认不出她是谁。他们有数年没见了,那时的海格仍是小孩,对梅白儿只有依稀印象。他把指头探於鼻端,仍有气,但附近难以找到医院。 克丽丝语带担心:“马车走了,我们不能送她回城镇,把她留在这里也很危险……” 他想想,明白不能见死不救:“既然不能回去,唯有带她到西布亚村。我们在那儿再想办法。” # # # # # # 黄昏,天空一片金黄。海格和露露丝轮流搀扶梅白儿,脚程缓慢许多,而且累到走不动了,现於山坡一处休息。呼——在这儿过夜吧,明天才继续旅程。 斩下树枝,待天黑一点就生起营火,他们围坐乾柴,梅白儿躺卧小丫头身边。妹妹刚为她处理伤势,伤得不重,或许是太疲倦而昏迷,但仍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唔……”此时,梅白儿的眉头皱了一下,似乎恢复神志。露露丝喜出望外,把她兴奋搀起来:“呀!你醒来了?你醒来了?太好啦!” 海格两人伫立,走近她。 眼帘丝丝跳动,睁开,她茫然倚坐小丫头。海格和克丽丝很冷静,妹妹却高兴得叫出来了:“太好啦,你真的醒来!刚才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伤得很重呢!” 她满脸恍惚,看看叁人,目光停在克丽丝脸上。 柔瞳半开,克丽丝很慈详:“看见我吗?你刚才在山上昏倒了,是我们救你回来的。我叫克丽丝,抱着你的是我妹妹露露丝,而那人是海格。你叫什么名字?” 梅白儿想开口,却没有说话。 海格带点严肃:“我们是旅行者,不是坏人,也不会伤害你。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儿?为什么会昏在山上的?我们要知道这些才能帮到你。” 如旧恍惚,梅白儿流露半点惊恐:“我……我是谁?我叫什么名字?发生什么事……记不起,我记不起来了!这儿是什么地方呀?”她越来越激动了。 妹妹连忙安抚她:“冷静,冷静下来呀,不用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这这这……总之我们会照顾你!” 她惊视大家,依然颤抖,叁人看得不忍心。克丽丝轻轻握住她的手,以温柔、慈爱的语气说:“是的,我们会照顾你,你现在什么都不用想,先好好调理身体吧。”说毕,展现优雅的笑容。 定神,梅白儿顿觉一份安心。 此时海格拿出自己的乾粮,分些给她:“你应该肚子饿了,要吃东西吗?” 梅白儿一手接过食物,塞进口里,不禁流露感激的泪光。他尴尬地挪开脸孔。 没多久,她吃下乾粮,海格倏然醒悟:“露露丝,你记得那溪涧吗?我们刚才走过的。” 小丫头不解:“记得呀,有什么事?” 他瞥梅白儿一眼:“你带……梅去洗澡,也替她换件衣裳。她跟你的身型差不多,应该合穿的,但洗澡时不要弄到伤口……算了,不如抹身吧。” 克丽丝嫣然一笑。 见梅白儿苏醒,露露丝没那么担心,嬉皮笑脸说:“嘻嘻,海格你很关心她嘛,连名字都帮她想好了!” 海格不望她,迳自生起营火,冷语:“没名字很不方便。” “嘻,好吧好吧,那我们暂时叫你作「梅」,来,我带你去抺身。”露露丝左手拿起包袱,右手搀稳梅白儿,小心站起。她们走了两步,小丫头忽然转头,淘气的:“海格你不要偷看啊!姐姐给我监视他!” 克丽丝皱眉;海格仍旧生火;妹妹笑了笑,跟梅白儿走开了。 很快,营火生起,天空亦暗淡下来。姐姐跪坐一边,轻握的手放於膝盖,姿态文静,始终直视摇曳的光火;海格的视线与她相同,蓦地说:“你在想梅的事?” “嗯。”她些微点一下头。 “你有什么看法?” 克丽丝展现忧忡之色:“梅可能失忆了,忘记之前发生什么事……她会不会是西布亚村的人?” 海格同意的眼睛:“我也是这样想……这儿最近的是西布亚村,梅或许是那里的村民也说不定。但她的伤势很不寻常,偏远的村落亦很少找到灵魂学者或遗物术师……她可以看见你实在很奇怪。” “你肯定以前见过她?” “不……”他泛起无奈:“我不知有没有记错,也不肯定是否见过她,可能是我多心了。梅现在失忆,不知何时才恢复过来……唯有寄望西布亚村的人认识她吧。” 克丽丝稍稍靠近,声音放轻一点:“但假如……村民不认识她呢?” “……”海格默然。 “若我们把梅丢在西布亚村,她实在太可怜了。失去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身边连半个熟悉的人都没有……海格,你忍心这样做?”她越说越小声,不禁流露点点伤感。 “……”依旧静默。 克丽丝有点困扰。 海格说话了:“我们要与飘流者战斗,不能带着她,也不能把她丢在村里不管……或者带她回剑馆吧,然后靠宪兵寻回她的亲人——我不想她再像刚才般颤抖了。” 听罢,姐姐更加不忍:“那就好,露露丝应该会同意吧。” 另一方面,小丫头为梅抹身,然后换上自己的衣服。轻巧的便装,短裤,头发也梳理了,梅白儿重现俏丽的容姿。露露丝有点惊讶:“嘻,原来你这么漂亮,不过和我比还差一点呢!” 梅愕愕看着她。 妹妹有点难为情:“呃……你不会笑吗?你要开心些,身体才快点痊愈嘛。” 她怔住,忽然眼泛泪光:“谢谢……谢谢你救了我。” “不要哭嘛,而且救你的不是我一个人,海格和姐姐也有的。对了对了,一会儿记得跟她们道谢啊!”露露丝一笑,以毛巾抹掉她的泪水。 她有点害怕:“我……” “不用怕的,我姐姐很好人,海格虽然偶尔板着脸,但也是好人呀!啊啊,假如他敢给你脸色,你立即骂他「死海格」吧,我也是这样骂他的。”小丫头逗趣笑了。 听到这话,梅也绽现淡淡的笑容。 四十八 缺陷发作 深夜,看不见星,山间传出“咕咕”的鸟鸣,阴森诡异,海格独坐一团孤火前。女孩们睡着了,现在轮到他看守四周。梅白儿躺在一张棉布上,盖起被子,脸挂满足的微笑,让疲累的身体享受舒适的睡眠。 “唔唔……”小丫头抿抿嘴,无意识地轻踢两脚,被子掀开,露出条白滑的长腿。海格眉头一皱,真是的,她睡姿不能好一点吗?平时睡床子不会也滚落地吧?他别开脸,继续凝视光火。 克丽丝沉睡在指环中,虽然没肉体的疲倦,精神还是需要休息。 此时,梅白儿的眼眉挑动一下。 四周白茫茫,看不见天,找不到地,她伫立奇妙的世界中。脸上泛起迷惘,是失忆吗?她觉得来过这儿很多次,可惜杳无头绪。蓦地,一阵冲动涌上来,是陌生的感觉,告诉她应该向前……她踏出第一步了。 走着,没有脚步声,没有尽头,除了雪白就什么都看不见,虫子般的恐惧渐渐爬上心坎。梅白儿慌了,不知何时快跑起来,不断高呼认识的名字,让它们消散在迷失中:“露露丝!海格!克丽丝!” 没有回响,是他们丢下自己吗?是的,一定是了!我跟露露丝他们只是巧遇,他们不会永远照顾我的……我是谁?有谁可以帮到我?我……我应该去什么地方? 熟睡中,一抹泪水滑过她的脸庞。 海格凝视火堆沉思。 急转直下,梅陷入深深的绝望里,连她也不知为何这样。苍白的景色是如此单调,冰冷和缺乏安全感。她哭泣,无力坐下来,凄然泪下,视界变得模糊不清。不能改变吗?除了他们就没有人帮到我?我的亲人呢?亲人……我想知爸妈在哪里…… “亲爱的,你为什么哭了?”温柔的女声传至。 梅白儿惊讶,猛然转头,一男一女出现背后,瞬间消失!两人不见了,惨白的世界不见了,一切都不见了!她霍地睁开眼睛,黑沉沉,一团孤火在摇曳,海格静坐旁边。她心头是难解的抽痛:“呜……” 海格看过来:“怎么了?” 刹那间,哭意涌上,梅呜咽起来:“呜呜……我找到了,我找到爸妈了……在梦里面。很奇怪,我的眼泪淌下来,呜……控制不了?爸妈的样子是怎样的?刚才只要一秒,不!半秒,只要半秒呀!我就能看清他们的样子了!呜呜……我很想见他们!”她越是激动,泪水夺眶而出,沾湿衣服和被子,不知道缺陷已经发作。 海格怔然,镇定地来到身边:“你失忆了,想不起父母的模样。放心吧,记忆迟早会恢复的,我们也会想办法寻回你的父母。”听到声音,两姊妹醒了。小丫头揉揉惺忪的眼睛:“唔……海格吗?梅怎么了?” 她没平伏下来:“不……不是的!我记不起他们了,永远都记不起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呜呜……我的记忆,等等,我的记忆为何没有了?恢复了就能想起他们吗?但……但若我永远不恢复怎办?呜呜呜哇——不要!很奇怪,很奇怪的感觉!”她卷着被子,双眼睁大,全身剧烈抖震起来。 海格心惊,连忙按住她的肩膊:“冷静,冷静下来!千万别胡思乱想!” “对呀,梅你不用怕,我们一定会帮你。”姐姐在指环说,语气略带紧张。 露露丝还未睡醒,摇晃着走过来:“唔唔……梅作恶梦吗?还是我在作梦?”她打了个呵欠。 “哇——”梅白儿突然尖叫,悲伤和恐惧不受控地蔓延,一下把海格推开,像支受惊的兔子窜到树旁,哭泣倚立:“不要……不要靠过来!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救我?呜……我的记忆真能恢复吗?”她恍惚顿下,嘴里咕哝什么,一阵心倏地涌上咽喉,立即掩住嘴巴:“啊,恢复了就能想起爸妈吗?真的能想起他们?哇——很可怕,我是什么人?感觉很奇怪……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求求你们救我!呜……” 叁人呆住了,你眼望我眼,在她两米前停下来,海格浮现戒备与不安:“不用慌,我们会帮你的……你先冷静下来,一切待明天再想吧。” “呜呜呜……”哭泣,她不停地摇头。 露露丝吓醒了,脸带战战兢兢:“你听海格的话吧,我们……呃,总之我们是好人啊,一定会保护你的。”生硬地说,她缓然伸出右手。 梅看着她,除了颤抖就没其他反应。 强挤一丝微笑,小丫头谨慎地踏前:“对呀,我们是伙伴嘛,不用怕……” 海格和克丽丝看见这幕,屏气静息。 露露丝越走越近…… “哇——”蓦然惊叫,梅把她推开了,发疯的跑向火堆,捡起根还在燃烧的乾柴!众人大吓一跳,梅挥动着火光,想逃,又不愿逃走:“我们真是我的伙伴吗?刚才明明丢下我!不要骗我……呜,不要这样对我,求你们不要丢下我呀……” “……”海格暗聚灵力,想把那树枝冻封,但火焰通红,他失败了。 “我们都说会保护你……哎呀哎呀,你的手被灼到啦,放下柴枝,快放下柴枝呀!”露露丝不敢刺激她,却手足无措地喊着。 海格直视梅,见她全身惊颤,泪水直滑而出,紧握柴火与他们对峙。她不是普通的闹情绪,是脑袋根本有问题吗?看来说服她不是件容易的事…… 此时,传来克丽丝冷静、毅然的话声:“露露丝,用光索。” “呀?”妹妹惊讶地望向指环。 “还看什么?用光索。梅的手快烧焦了。”还是那毅然的语气,词里夹杂焦急。 海格瞥小丫头一眼,点头。“呀呀呀呀,我明白了!”她慌张喊道,十指光索飞射而出,梅大讶,来不及躲避,乍见紫蛇腾卷身边,刹那把她绑至动弹不得了。 “放开我,放开我呀!”她越是惊慌,躺卧地上不停扭动,依然握住柴火。 海格冲前,以薄冰护手,立即抢夺那树枝。“呀!”他咬紧牙,冰层很快熔化了,高热袭击皮肤,终於也把它夺过来,抛在一边。满额是汗,海格的手烧伤了,梅的更加不用说。 一支焦黑的手,空气弥漫烤肉味,指头在抽搐,梅看着他,不是感谢,是被打败,被迫接受可怜命运的眼神。很不忍,海格觉得彷佛对梅做了过份的事……“露露丝,帮她处理伤口!”他别开脸,声音像在骂人。 “是是是!”她掏出急救包,风风火火地跑向伤者。 海格颓然坐於树边,偶一抬头,竟见梅那悲凄的眼睛仍瞪住自己!闪烁的泪光,抽泣声,他听到梅内心的说话:“我完了,你们想怎样处置我就随便吧,杀了我也行……一切都无法挽救了。” “呀!伤得很重!”露露丝惊呼。 海格重重地低下头! 姐姐看清一切,沉吟,以无力的语气开口:“海格,请让我出来……” 他呆滞,最终也念起咒语,克丽丝显现在集聚的光点中。没望海格,也没瞥向紧张处理伤口的露露丝,姐姐以沉稳、缓慢的脚步走向梅白儿,略掀裙子,斯文地跪坐身边:“对不起。” “呜……”梅报向她。 克丽丝咬咬唇,说出残绘的话:“为避免你再伤害自己,我们今晚要将你绑起来,待明早才放开你……我们需要休息,你也需要时间冷静自己,对不起。”她歉疚地低下头。 “姐姐……”露露丝很无奈,偷看她,长发遮住了克丽丝的脸庞。 海格心痛无语。 梅绝望地呜咽。 同情的目光,克丽丝明白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只能再次道歉,站起,自责消沉的背影返回海格身边。空气在泣鸣,或许她才是对梅做了过份的事,不知是不是对的,只能轻轻抹掉眼中的泪水。 夜,在饮泣中渡过了。 四十九 喜极而泣 太阳在东方徐徐升起,天空是稀淡的紫蓝色。营火熄了,烧焦的柴堆没有馀烟。露露丝曲着腿,坐在旁边打瞌睡,眼帘丝丝跳动,缓慢地睁开眸子。 “唔……天亮了吗?”小丫头蚊声,想起自己负责看守,此时惺忪的视线朝梅白儿瞥去,不禁愕然——她竟然睁着眼睛!露露丝诧叫,脑海浮现昨晚的事情,急急跑向她。 梅侧卧在棉布上,盖起被子,双手绑於胸前,扎住绷带的右手涂了药膏。露露丝跑到她身边,流溢担心和戒备:“你……整晚都没睡吗?” 哀怨的眼神,脸上泪痕未乾,梅沉默了一会,轻轻开口:“我想了很多事……” “不要说了,你要休息呀!很快天亮了……呀!我帮你松绑,你快睡一会儿!”掀翻被子,露露丝连忙把绳索解开。 “……”她没有合上眼睑。 # # # # # # 早上,天空一片蔚蓝,附近传来清脆的鸟叫,但景象绝不令人舒心,因为空气残留淡淡的血腥味,十多具死去一晚的尸体躺卧乾血里,狮子与两个活人遗物刚刚发现它们。 尸体们躺在一起,没有反抗,腰间的剑亦未出鞘,颈项留下深深的伤痕。它们有些死不暝目,瞪向蓝空,为生命的突然消逝惊诧不已,染血的嫩草摇曳晨风之中。 “罗素,格拉夫,西西莉亚……”利维颓丧地跪下来。他是狮子部下,貌若二十,黑发,身型高瘦。为什么?罗素他们竟然遇到不测?他们不是去了追捕修吗?难道…… 另一人哭了,是个金色长发的女孩,样子比利维小两叁岁。她泪流满脸,竭斯底里地后退点点,忽然一巴掌掴来,她几乎跌倒地上。回神,少女承受狮子感伤的目光:“尤莉丝,你要控制自己。” 她醒悟,连忙按捺情绪,不让缺陷发作。 狮子走近罗素,捡起生前爱用的十字弓,一脸黯然。死了,大家都死了,他单膝跪下默哀,忍耐痛苦的离别。蓦地,狮子发现有枚小东西搁在遗体边,随即捡起…… “混帐!”他大喝一声。 两人诧然。 悲伤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腔怒气。狮子两眉直竖,咬牙切齿,紧紧握住那小东西,野兽的眸光直瞪尤莉丝,把它掷向后者:“接住!” 伸手,她接稳了,连忙察看,是一枝玫瑰口红!这玩意最近在首都流行,相当昂贵,不是一般人买得起,被视为“地位”、“财富”甚至“淑女”的象徵,尤莉丝马上想起一个人! “遥远之血!”利维惊呼。 “对!飘流者送过这玩意给遥远之血,而她的新技能也可瞬间杀掉罗素十多人!可恶,原来那技能提炼好了,她竟然瞒住我们!”狮子怒哮,深感事态严重,立即瞥向二人:“太危险了,你们快回去,我把那女人抓回来!” 他们怔住,脸上流露恐怖之色。 “如何?听不见吗?你们给我回去!”他改以命令的口吻。 两人茫然对望,尤莉丝沉吟,内心挣扎不已。她低下头,颤抖地说:“罗素他们死了,他们被遥远之血杀掉啊!难道……难道要我们两手空空回去吗?我做不出这样的事,呜呜……”她泛起伤感的泪光。 利维亦下定决心:“虽然我们没有不死之身,也希望替罗素出一口气!狮子呀,让我们跟着你吧,若不能亲手把那女人抓回来,试问有何面目见活着的同伴呢?” “但你们跟来有什么用?给你们抓到又如何?飘流者要我们好好对待那女人,不准杀她,连用私刑也不行!你们拼出性命,为的就是把那女人平平安安地抓回去?” 两人顷刻无语。 狮子别开脸,怒气未消:“你们回去吧,不要冒险了。” 他们低下头,一动不动,尤莉丝的眼泪没有停止。 “我叫你们回去呀!”狮子从来不呼喝部下,今次破戒了。已经失去很多同伴,他不想利维和尤莉丝都成为剑下亡灵。 沉默良久,内心挣扎,死去同伴的悲伤,他们一起抬头。尤莉丝是哀求的目光,利维是毫不退让的眼神:“就算不能杀掉她,我也要亲手把那个贱女人抓回去!” “你违抗我的命令?”狮子怒瞪他。 利维无惧直视,把腰间的剑缓缓拔出,倏地一挥,划出霎眼鲜红!他的尾指掉在地上了。 “啊!”尤莉丝惊呼,打算用治愈技能,岂料利维推开她,掏出自己带来的绷带,斯斯然包紥着,依旧无惧於色:“罗素他们连命都没有了,我失去一支尾指有什么关系!” 沉默,狮子怒容消失了,只剩冰冷的眼神。他转身,向前走了两叁步,利维察觉他的步伐失去平日风姿,是沉思的巨人背影。终於,狮子说话:“尤莉丝,帮利维驳回尾指,我们还是抓遥远之血的。” 与此同时,在山坡,一个身影慢步而行。她身披紫色长衣,拿着从罗素搜出的地图,指甲涂上粉紫油饰,视线落於地图上的一处:“唔……应该明天就到西布亚村吧。” 她托托鼻梁的眼镜。 # # # # # # 中午,刚吃过乾粮,海格他们在树下休息。他拿起地图计算馀下的路程;克丽丝静坐一处;小丫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梅白儿坐得远了些,呆望山下风景,心不在焉。 偷望一眼,海格发现梅在今早就怪怪的,走近她:“你没事吧?” 她回望,静默无语。 此时,露露丝从远处跑来,姐姐看见她拿着什么,看清点,原来是两个拳头般大的果实。她很快回到大家身边,兴高采烈地把其中一个递给梅白儿:“梅,我和你一人一个吧,很好吃的!” 她没有接过,看着露露丝,神情不安惶恐。海格板起脸说:“你肯定那些东西能吃吗?万一有毒怎办?” 小丫头不甘示弱:“什么呀,海格你不知就不要乱说!这果实我以前住的村庄也有的,可以吃啊,不信你问问姐姐吧!” 克丽丝为难:“这……的确是可以吃的。” “……”他仍板着脸,无话可说。 妹妹心情大好,把其中一个塞到梅白儿手中:“嘻,快吃吧,一会儿我们摘多些回来,但不分给海格吃,嘻嘻……” 姐姐皱眉:“露露丝你怎能这样……” “我不吃了。”梅忽然开口,语气带点神伤,把果实塞回小丫头手里。 大家愕住了。 疑惑的目光相交,海格说:“你受了伤,需要补充营养的,还是吃吧。” “不,你们不用对我这么好……” 露露丝有点诧异:“呃,这个……我刚才说错话吗?” 克丽丝沉默,此时梅挪开脸,不敢接触各人的目光:“你们把我送到西布亚村后,不管有没有人认识我,把我丢在那里就行了……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 小丫头大叫:“什么?你何时给我们添麻烦呀?我们不会丢下你!” “有的,我昨晚就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不知为什么,总之我不能控制自己呀!若你们继续照顾我,可能……可能又会弄伤你们……”她语带激动,最后低下了头。 海格开口:“我的手没事,只是轻微烧伤而已,相反你的伤势才严重……若没有遗物术的治疗,有机会废掉的。我想过了,就算村里有认识你的人,也要带你到市镇的医院走一趟。” “算了,我的手废掉就废掉吧……”声音颤抖,梅的眼眶泛出泪光。 大家诧然。 他把声调放轻少许:“发生了什么事?” 梅轻轻摇头。 “那你为何不治好右手?” “你们不要照顾我了。” “就算村里没有认识的人也没所谓吗?” “我叫你们不要照顾我呀!”梅大喊出来,一双泪眼彷若作出控诉似的,隐现几许敌意。海格怔住,露露丝不知该说什么,时间陷入难堪的沉默,过了近十秒,克丽丝冷漠的话音传出:“既然如此,我们就把你丢在西布亚村吧。” “姐姐!” “是梅要求的。”她轻声,报向妹妹的眼眸带点伤感。克丽丝见海格满脸错愕,梅则一脸不相信的表情。过了良久,她以柔和的声音问:“梅,这样没问题吗?我们明天就把你丢在西布亚村。” 她仍是不相信的表情,开始颤抖了。 克丽丝十分认真:“怎样?你还没回答我们。” 睁大眼睛,唇角丝丝抖动,一阵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坎,是梅白儿从没感受过的!成真了,真的成真了,我被那些人丢掉了!她害怕地吐出一个字:“不……” 此时,姐姐松一口气,展现优雅的笑容,带点说教口吻:“我明白的,你是担心记忆没办法恢复,所以才自暴自弃吧。但刚才不是很清楚吗?你不希望我们丢下你,也没放弃内心的曙光……我的话是让你认清自己。” 海格不形於色,讶异在小丫头脸上表露无遗:哇——姐姐今天怎么了?很严厉呀!难道她还在意昨晚的事? 愕住,梅白儿心绪翻涌。是喜悦吗?不,她被克丽丝的好意打败了,揭露自己的无能软弱。梅感到羞愧,很想要一块遮羞布,不禁呜咽:“你……你算什么东西?” 克丽丝掠过一丝不安。 梅越来越激动,哭喊出来:“你算什么东西呀?你了解我多少?呜呜……错的,通通是错的,你根本不了解我!我……昨晚,很可怕呀,我觉得昨晚的自己很可怕,不能控制自己……你这个灵魂知道什么?” 姐姐很镇定,怜悯看着梅白儿,后者只觉难堪:“呜呜,我知道的,亲人和朋友一定丢下我了,他们讨厌我!呜呜呜……是的,一定是,我是个软弱的人吧?他们看见我也会装作看不见,因为我的头脑有问题,我会伤害其他人!呜呜……你们也丢下我吧!丢下我吧!” “原来你又胡思乱想。”此时,海格说话了。梅一惊,泪眼朝他望去,是灰沉,阴郁的脸容!她流露恨意,海格毫不在乎,淡淡的:“你以为自己很可怜吗?你真是那么可怜?” “你们不要刺激梅啦!”露露丝手足无措了。 “一切是你的想像,你整晚不睡就是想那些东西,不停打击自己……”他顿了顿,带点感触地低下头:“和你的想像不同,我的过去是真实存在的,你要听吗?” 梅恨意不减。 海格柔声,侃侃道出自己的故事:“我和爸妈住在条宁静的村庄,那儿有翠绿的小山,也有清澈的河流,我以为大家会一起生活下去。你可能不明白,和忘记幸福相比,亲身经历幸福的破灭才是痛苦的——妈妈在我眼前被杀,而爸爸……我丢下爸爸后他伤重死了,他们的灵魂被施以禁忌的遗物术!这些是确实存在的,确实存在的呀!” 梅展现茫然之色。 “故事没有完,它们只是开端。我为了解救爸妈的灵魂而踏上旅程,却一次又一次地陷入迷惘。他们是恶魔吗?爸爸曾施行可怕的遗物术?我一直敬爱的人原来是丧心病狂的疯子,所承受的冲击是无法想像的!但我没有退缩,继续追查真相,你知道我如何撑下去吗?”说到此,他流露的温柔眼神。 梅白儿呆住了。 一抹泪水滑过脸颊,他轻轻的话声:“是伙伴,是克丽丝、露露丝,还有其他关心我的人。他们助过我渡过困难的每一刻,是我不可或缺的朋友。梅,你是一个人吗?不是,你不是一个人,你已经叁个不可或缺的朋友!” 两姊妹的眼眶湿润了! “呜!”冲动涌上心头,梅一下扑到海格怀里,紧紧抱住他!是的,她不是一个人,就算记忆恢复不了,她还有叁个可交心的伙伴!她哭泣,是高兴的泪水,一切的胡思乱想不在,只有感动的温暖和光明! 海格抚摸她的头发,怀中的女孩是那么脆弱,像不小心就弄破的玻璃制品,惹人怜爱,让人忍不住想保护她。他在梅的身上找到过去,那个孑然一身的自己。 此时,她瞥向克丽丝,呜咽地说:“呜……对不起,我说了过份的话……” “不,我之前做得太过份了,应该是我道歉的。”她轻轻皱眉,展现慈爱的微笑。 “你们不要说这些了,伙伴是无分彼此的嘛……”露露丝抹抹眼里的泪水,笑说:“嘻嘻,眼泪不停流出来,怪怪的……梅呀,你要吃那果实吗?我们一会也摘给海格吧!” “嗯!”她点点头,流泪,笑着接受了它。 [作者话∷好了,眼泪的情节暂告一段落了,下回海格就会到西布亚村,然后是连场激战,敬请大家期待吧! 另外,这作品已经有一半以上的进度了,大家可以多多发表意见,即使是短短的两句也好,褒贬皆可,这对我来说都是很大的鼓励啊!] 五十 梦魇的四十年 夕阳西下,海格他们来到西布亚村。梅有点紧张,扫视四周一切,只见数栋房子伫立路旁,两支毛牛在嘴嚼青草,村民的眼神既好奇又陌生,她完全想不起过去的片段。梅略现感伤,海格轻声:“不要紧,记忆早晚会恢复的。” 她苦笑点头,此时克丽丝说:“这条村应该不大,不如我们找村长吧,他应该知道梅是不是这儿的村民。海格你觉得如何?” “嗯,我也是这样想。而且我们要调查灵魂实验的事,不知那个安德斯是不是仍住在这里……村长应该查得出来。” 露露丝歪歪脑袋:“那么,我们在哪儿找他?” 於是,视线报向四方,大家寻找像村公所的房子。此时有个中年男人走近,试探地道:“你们是外来人吧?找到今夜睡的地方没有?我有房间可租给你们。” 他们略怔,小丫头说:“大叔你是开旅馆的?” 男子笑了笑:“旅馆还不敢当,不过有些空房间而已。这条村偶尔有些旅人经过,都是我租房间给他们的。如何?这里除了我就没有人出租房间了。” 海格冷冷的:“租你的房间没关系,但我们想先找村长。他住在哪儿?” “村长?你们认识安德斯吗?” “安德斯?”各人讶叫出来。 …… 经过一番扰攘,海格四人找到村长,他就是当年灵魂实验的犯人——杜南的弟弟安德斯。村长今年六十岁了,一头灰发,略胖的脸长满绉纹,现在高兴地招呼大家:“来来来,坐吧,想不到有遗物术师到来呢!” 房间不大,很残旧,村长不知道克丽丝的存在,只安排四张椅子,自己坐在其中一张。海格他们不想尴尬,坐下了,姐姐唯有站在妹妹身后,双手轻按她的肩膀。 心情极好,村长脸挂笑容:“哈哈哈,上一个遗物术师来这条村,已经是叁年前的事了。啊啊……你们想问灵魂实验的事?是遗物术研究吗?真努力呀,没问题没问题,有什么就问吧!我知道的一定回答你们!” 海格皱眉,算了,很难解释清楚的:“呃……这的确跟遗物术有关,不过我想先问村长,认不认识我身边的这位女孩。我们在村外遇见她,她失忆了,有可能是这里的村民。”他的右手向梅伸去。 各人望着她,村长思索一会儿,猜疑地说:“唔……我认识每个村民,这女孩应该不是村里的人吧。她会不会跟其他旅行的同伴失散了?” 顿时,空气变得凝重。克丽丝走近她,以微笑安慰,梅唯有展现振作的笑容。小丫头故作无事地道:“若真是跟同伴失散了,他们一定通知宪兵的。我们待会儿去找宪兵吧!” 海格瞥向梅,点头一下,一份暖意涌自少女心间,连村长都看出各人对她无微不至。平伏心绪,他严肃地进入正题:“那么,请问村长可说说当年的事吗?我希望详细点。” “啊啊,没问题……”村长顿下,想了想:“是四十年前的夏天吧,我记得最初是缪斯太太失踪,对,不会错了,她儿子还住在这条村。当时大家都想不到事情这么严重,不知道是灵魂实验,更不知凶手是我的哥哥……” 各人屏气静息,看着村长略带恍惚的样子。 “缪斯太太失踪后,我们以为她出意外了,可能掉了下山,也可能给野兽吃掉。当时我们通知宪兵——你们不知道,这条村只有叁个宪兵驻守,附近一向很太平的。我们和宪兵找遍四处,始终找不到缪斯太太……大家想事情很可能不了了之,接着又有村民失踪了。” “……” “就这样,两个人失踪了,有人担心起来,害怕下个失踪的会是自己。我记得,我记得的,茱莉失踪前跟我去湖边,后来我们分开了,她就没有再回到家……唉,现在仍受不了,茱莉死了,她被哥哥杀死了……”说到此,村长流露几许神伤。 海格神情愧然:“对不起,令你提起伤心事……” “不,”他摆摆手,继续说:“宪兵们知道事态严重,向镇政府要求增援。那时人心惶惶了,我们想宪兵快点破案,但失踪事件竟然沉寂下来。就这样过了挺久……大概两个月吧,哥哥才向我出手……” 海格倾前身体:“他为什么向你出手?而且要等两个月?” 村长轻叹口气:“我想,是宪兵戒备得紧,哥哥才等两个月吧。有人事后说,哥哥想杀掉我来减低自己的嫌疑,这个呢,唉……一般人想不到凶手会连亲弟弟都杀死吧。那时候……是的,我记得自己晕倒了,醒来后与哥哥在一栋破屋,他拿起斧头想杀我,我很害怕,忽然有几个宪兵冲了进来……” “然后呢?” “然后哥哥在宪兵面前说些奇怪的话,他没有惊慌,很冷静,完全不担心被逮到。哥哥有提到灵魂学……对不起呀,我记不清内容了,因为我当时也半懂不懂的。他说完后,就用斧头劈破自己头颅,自杀了。”村长说罢,黯然地低下头。 大家都沉默了。 梅第一次听到这种事,脸露不安神色。 想了想,海格欲言又止:“这……对不起,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村长抬头,眼神犹有感慨。 “你和杜南的关系……是不是不太好?”后面的话很小声。 “的确不太好,但亦不是太差,我完全想不到哥哥会杀我。”村长停住了,视线忧愁地投向膝盖:“我们的父母很早过世,是我和哥哥打理田地的。平日由我下田;哥哥的身体差,所以负责些轻便工作,偶尔也跟一些村民到城镇见粮食商。总之我们一起打理田地,他很少跟我吵架,唔……是冷漠吧,哥哥不想与我拉近距离。” “什么意思?”露露丝问,她对如此的兄弟关系很好奇。 “即是说哥哥不会主动跟我闲聊,不会跟我开玩笑,我们两人一起长大,但之间好像隔住道看不见的墙。我想大家的关系好些,但当我踏前一步时,他就立刻后退了……不单止我,他跟村里的人也是一样。是的,他喜欢独个儿,不想有人太接近他。” “……”小丫头呆然,看看姐姐,与她交换困惑的眸子。如此的兄弟关系,恐怕这对亲密的姊妹是没办法理解吧。不,不止她们,连安德斯也不明白这样的哥哥。 海格疑心更重:“你哥哥除了性格孤外,有没有奇怪的地方?” “唔……有很多。”村长别开脸,记忆一幕幕现起:“他喜欢在树下沉思,有时又莫名地自言自语。是了,哥哥有个奇怪的想法,认为人死后生命不会消失,甚至觉得自己不会死……他在小孩时就有这想法了,连父母都啧啧称奇。” 海格默然。 “啊啊,还有一次,他独个儿在树下发呆,我忍不住了,走近问他在想什么。他笑了笑,抬头问我:「安德斯呀,你知道如何收集大量灵魂吗?」”倏地,一丝恐惧浮现村长脸庞。 他们越是不安。 村长抹抹脸,有些动摇,话音小了一点:“当时我很错愕,随便地答些什么,连自己都记不起了。岂料哥哥认真地报向我:「我想过了,若破坏亚比蒙水坝,南方一定会爆发水灾吧。一下子淹死许多人,我就可收集大量灵魂了。」” 克丽丝一惊,小声叫了出来。 “彭!”的拍案,海格猛然站起,喊道:“你说谎!” “不,我没有说谎,哥哥真是这样说,而且在四十年前。”村长坐姿如旧,抬眼直视海格,看似镇定,眉毛却不为人察觉地颤抖。 目光戒备,姐姐的右手掩住嘴巴,退后一步了。 “喂喂,海格你怎么了?村长说错什么吗?”小丫头满头问号,扫视各人,停在同样不解的梅白儿脸上。 双拳紧握,海格霍地转头,以讶异、担忧,甚至愤怒的眼神射向露露丝:“你竟然不知道?是南方的水灾呀!亚比蒙水坝不知被什么人破坏了,河水才淹没一大片南方!破坏水坝的犯人仍未找到,那是……一年前的事!” 露露丝愕住了。 梅一直没说话,现在忍不住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可能!” “没错!不可能的!村长你说,杜南在四十年前就打算破坏水坝,令南方爆发水灾?你……”蓦地,海格混乱了,他想起井底枯骨,英格里德右手的魔法阵,活人遗物,灵魂实验,以及村长刚才的话——哥哥有个奇怪的想法,认为人死后生命不会消失,甚至觉得自己不会死…… 荒谬,太荒谬了!一切只是巧合呀! 村长沉默,不敢直视其他人:“我想,哥哥是信口开河而已,四十年前的死人怎可能做出一年前的事呢?虽然水坝被破坏,南方的确爆发水灾,可是……哈哈哈,我跟哥哥相处太久了,有时也觉得自己不正常。” 房间鸦雀无声。 小丫头和梅瞥瞥大家,不知说什么了;克丽丝仍在沉思;海格颓然坐下,凝视村长,满脸的不愿相信。是的,不可能,哥哥当时在吓唬我,村长暗地跟自己说。 (我想过了,若破坏亚比蒙水坝,南方一定会爆发水灾吧。) 那说话,那眼神,那稀有的微笑,是安德斯永远忘记不了。为何他要耿耿於怀呢?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或许,是哥哥仍活在某处的感觉吧,那感觉陪伴他四十年了,梦魇的四十年。 五十一 湖边交涉 路上,四人的身影。海格他们带梅到宪兵分所报案,现在踏上归途。小丫头有点无聊,东张西望,最后瞥向蓝天:“呼,不知什么时候才找到梅的伙伴呢?” 姐姐和梅默然,海格淡淡开口:“听天由命吧,我们该做的都做了。若宪兵找到线索而我们又离开村庄,他们会通知布里佩斯总局的……我们早晚也要回布里佩斯。” 露露丝现出笑容:“对了,不如我们在这儿待多几天吧,村长说附近有个很大湖呢,我想去那儿野餐啊!海格,你觉得如何?” 他板起脸:“野餐?我们前两天不是试过吗?不要想些鬼主意了。” 小丫头装出无辜的表情:“那些不是野餐,前两天我们是在山头「露宿」嘛……师父呀,去湖边野餐啦,我想去那儿看看呀。” “你这家伙,这时候才叫我「师父」的。不了,野餐很麻烦,要准备这准备那,花很多时间。我们问过村民有关灵魂实验的事后,就要去南方调查水灾了,根本没闲情野餐。” 她生气了:“吼——死海格!我好声好气跟你说,你干吗不识趣点?我又没叫你准备东西,只是想大家一起去嘛,你连这小小小小的要求都不答应吗?太过份了!” 海格漠然瞥向她:“真是这样吗?你想我先答应,然后自己装模作样地准备什么,但一会儿连人都不见了,结果还是要我准备所有东西吧?你的技俩我早就看穿了。” 愕住,她脸容更怒了:“你……你完全不了解我!我虽然有时不认真,但说到野餐就一定全心全意呀!”呜哇——海格很厉害,完全说中我的计划了! “全心全意?全心全意地吃和玩吗?”海格反唇相讥。 她冷眉直竖,抿起嘴巴,愤愤瞪住师父,心中却是另个模样:呜呜呜……你这混蛋,怎么又说中了呀? 梅有点担心:“你们不要吵架啦……” “你不用在意,他们有时就这样吵起来,但很快就没事了。”克丽丝皱眉,苦笑说。她发觉妹妹装怒的演技越来越精湛了,作为姐姐的她忽然感到一阵疲倦。 灵光一闪,露露丝忽然瞥向梅:“呀,对了,梅你想去野餐吗?很好玩的,跟在山上露宿完全不同!我们在树下吃我亲手造的叁文治,然后去湖边嬉水,啊啊,就把死海格搁在一边捱饿吧,嘻嘻……来,你也说想去野餐吧!” 海格和克丽丝暗惊,姐姐连忙说:“露露丝,你连梅都戏弄吗?” “这些不是戏弄,是结盟!结盟!” “呃……”梅有点六神无主,她望向小丫头,也瞥瞥海格和克丽丝。野餐吗?其实她挺想去的,但又不好意思在海格面前说,不禁流露点点茫然。此时—— “哇!”露露丝惊叫,一手推开她,银光霎然闪起,梅一下子跌倒地上。回神,海格紧张地挡在她前面,念起让克丽丝回戒指的咒语,拔剑作出架式。 梅惊慌,看看各人,露露丝亦摆出架势,与海格盯住同一方,语气紧张:“快站起,有人暗算我们。” 大惊,她立即躲在海格后面,扫视四周,一枝袖箭直钉近处的矮树。啊!刚才的银光就是那枝箭,它在露露丝和我之间掠过了。梅见箭柄上绑住一张小纸条。 静悄悄的,附近看不见村民。 敌人未有动静。 过了几分锺,海格他们松开架式。敌人走了,那枝箭是用来传讯的。他收剑入鞘,迳自走到树边拔出那箭,捏起纸张,露露丝和梅也靠过来,纸上是短短的两行字: “梅、海格和露露丝,你们两小时后到湖边跟我们会面,不可失约,也不可告诉其他人,否则我们把整条村的人杀死。” 小丫头满脸惊讶:“哇呀,是什么人写的?” “信里说在湖边跟「他们」会面,即对方不是单独一个人。”克丽丝轻声,立即从信上找到蛛丝马迹了。 “难道是那个飘流者?”提起这名字,妹妹更担心了。 “不,飘流者不会这样做。若他想见我们,派英格或狮子抓我们就行了,用箭传讯怎看都不似他的作风。”海格顿了顿,瞥梅一眼:“而且,「梅」是我们暂时为你起的名字,知道的人不多,他们怎会在信中提到你?” 她一怔。 姐姐越是不安:“知道「梅」这名字的,应该只有我们和村里的人。还有,信里先提到梅,接着才是海格和露露丝,似乎写信人把梅看得比你们两个重要……我们真的不告诉其他人?” 村里大多是老弱妇孺,而宪兵分所如村长所说,的确只有叁个宪兵,通知他们也没有用。海格语带担心:“梅,你对过去的事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满脸无力,难堪地低下头。 叁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思。 …… 经过商讨,他们决定到湖边赴约。那儿离村庄两公里,湖面平静如镜,遍地青蒽,远些是绵密的山林,毫无疑问是野餐的好地点。各人脸带忧色,克丽丝亦有到来,此刻依附指环里,因为遗物术师与灵魂是一体的,这观念不会有人质疑。 风吹动发丝,妹妹瞥向百步外的镜湖,很美丽,平日的她早就喊住跑过去了,此刻不动如山;梅在她身边,一直没离开她五步距离;紧抿嘴唇,海格看起来十分镇定,但左手按在沉甸的剑柄上了。 “沙沙——”草声,两个人影从林间慢步出来,是修和阿瑟。海格眼眉一挑,料不到他们就是发信人。只见两人越走越近,带着武器,在海格叁人前停下了,相距二十步有多。 梅有些紧张,不觉握住露露丝的手,后者强颜一笑,安慰她不要惊慌。此时海格开口了:“想不到发信的是你们。好了,你们找我们干什么?不要耍什么诡计。” 阿瑟狠狠瞪住海格,杀气充斥,修把手横伸在他前面:“约瑟夫的儿子,我们今天不是来战斗的,而是想谈谈飘流者的事。大家冷静些,阿瑟你也不要轻举妄动。” 他瞥向修,强压怒意,海格则报以猜疑的目光:“我们没什么好谈吧,抑或你想像上次般,把我们活捉再好好拷问一顿?” 咬牙,艾伦的死浮现脑海,阿瑟既愤又悲。修依然很镇静:“不,上次是场误会,其实我们想跟你们联手,交换飘流者的情报,可以的话甚至一起打败他。如何?” “联手?” “没错,上次艾伦也说了,我们是飘流者和约瑟夫造出来的。那两人玩弄灵魂,我们不屑那些恶行而叛逃了,从那时起一直被飘流者追杀。我知道你们也在调查飘流者,甚至跟英格和狮子交手了,换句说话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联手绝对有价值。” 两姊妹和梅默然。 海格冷冷的:“不,你似乎弄错了。我调查飘流者,但没把他看作敌人,只想查明爸妈的过去,另外你说的也很可疑——若想摆退他的追杀,你们应该有多远走多远,甚至逃到别的国家,而非想办法反击。你们不知道英格和狮子的厉害?” 修笑了:“嘻,原来你害怕他们。” 海格漠然一瞟:“不是害怕,是知道没人可打败他们。他们连军队都不放在眼内,又是不死之身,世上没有人可打败那两支怪物。” “啊……很坦白呢,但你调查飘流者的事,他会不将你看成眼中钉?若下次又遇到他们,或其他的活人遗物怎办?” “……” 修回复认真的神情:“说到这里,你应该明白了吧。只要你答应,我可以把知道的通通告诉你们,大家以后遇到飘流者亦有较大胜算,我们联手是没有坏处的。” “海格你不要答应呀!”忽然,小丫头喊道,各人吃了一惊,她却不高兴地说:“我们怎可以跟那些人联手?他们刚刚说要杀光整条村的人呀,我们不要帮那些杀人魔!” 姐姐亦开口:“露露丝说得对,而且那个修还未解释为什么要打败飘流者,他似乎有心转移视线。” 众人一怔。 两眉稍竖,修瞥向海格的戒指,想想,露出微笑:“你叫克丽丝吧,想不到你如此难缠呢。没错,我在转移视线,但这样做是有原因的……总之你们不会明白我们的想法。至於杀光整条村的人,我们说说而已,若不这样说你们会来吗?” 海格等人盯住他,目光半信半疑,连梅都不太相信修的话。 修瞥她一眼,藏起痛心,视线回到海格:“好好好,我说出前因后果吧。几天前,我们被飘流者的部下追杀,於是逃到这村庄。你知道吧,这条村很小,村民一眼就认出外来人,追兵也可能到这里,若村民把我们的事告诉追兵就糟了。为安全起见,我们不敢现身,亦留意住村内动静,在昨天就发现你们,还多了个失忆的同伴呢。我们用箭传信也是避免现身,把话写得过份些是想你们赴约而已。” 露露丝说:“我们为什么相信你?” 阿瑟怒瞪她,似乎快按捺不住,修依旧泰然:“是诚意。我准许你们带武器来,就是想表达这次会面的诚意,到底你们担心什么?” 海格差点被这番话压住,连忙反击:“我们担心,是因为不相信你呀。你始终没有说为何要打低飘流者,我们也不清楚你的为人,更重要的,是你杀死我的爸妈,试问怎可以跟你们联手?” “混帐!是你杀死艾伦!”阿瑟怒喝,几乎想冲出去了,修及时拦住他,不禁紧张起来:“冷静些,我不是说过一定要沉住气吗?阿瑟你也同意联手呀!” 他咆哮:“我之前同意联手,但看到那家伙的嘴脸就反胃了!修呀,你想想艾伦临死的情景吧,他是被海格杀死的。我们……我们不要跟那混蛋联手!” 修溢出哀伤,沉默了。 他更加激动:“那混蛋是约瑟夫的儿子!若联手了,你对得住其他死去的同伴?” 海格也说:“虽然我爸妈是魔鬼,你们是受害人,但他们始终是被你杀死的。我愿意把知道的告诉宪兵,告诉相信的人……”他顿下,语气加重了些:“总之我们不同意联手,今天就当没见过面吧,下次碰见大家就是敌人!” 真糟糕,想不到阿瑟和海格一起发难。修保持冷静,一方面拦住同伴,同时瞥向打算离开的海格等人,大喊:“等等!你们不为梅着想吗?” 大家愕住,海格叁人停步了,向他报以诧异的目光,阿瑟亦安静下来。修暗地咬牙:“这次联手是很重要的,我希望大家能放下过去的仇怨。还有,我知道你们很照顾梅,希望为她找到失散的同伴……我们就是她的同伴了,她的真正名字叫梅白儿。” 海格他们大惊,难以置信地看着梅!她茫然,好像未知发生什么事,修把声调提高些:“梅白儿几天前被追兵打落峡谷,我们在谷底找不到她,於是来这里碰碰运气。海格,还有克丽丝和露露丝,你们很爱护梅白儿,但想过她恢复记忆会如何吗?你们想她夹在中间痛苦?你们很喜欢梅,我们也是喜欢梅白儿,信赖是需要时间建立的,为什么你们不肯给我一个机会?” 这是最后一张牌,若不能令海格回心转意,就没其他办法了……修心想,知道自己利用梅白儿,内心充满自责和歉意。 梅一脸恍惚,看看修,也扫视其他人:“他……他真是我的伙伴吗?那么,我叫梅白儿?我的伙伴杀害了海格爸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呀……”她浑身颤抖了。 露露丝立即抱住她,向修怒喝:“你太过份了!你一定在说谎,梅肯定不是你们的人!” 海格和姐姐沉默了,他们想起梅当晚失控的事,难道是缺陷发作?不,这些也是其次,更重要的是梅也有杀害海格的爸妈!五年前,他想起了,梅白儿的样子的确跟梅很像……这,他要把梅看作敌人? 修望向梅白儿:“不用害怕,你早晚会记得我们的。我们同样是活人遗物,是飘流者和约瑟夫造出来的受害者,你跟我们一样以打低飘流者作为目标。海格,为梅着想,你再考虑一下吧。” “你收声呀!”小丫头怒喝。 梅哭出来了:“我……我是海格的敌人?不要,我不要呀,呜……” 阿瑟很着紧:“梅白儿你快过来,不要跟那混蛋在一起,我们才是你的同伴呀!” 此刻海格低下头,陷入黯然沉思,身边弥漫阴霾,彷若徘徊墓边的鬼魂似的。“你没事吗?”克丽丝有点担心,岂料他颓丧地抬起头,轻轻抓住梅的手臂,把她推向修。 “不要……”梅白儿呜咽。 海格泛起浅浅的泪光,看着她,强绽一丝微笑,语调哀伤:“修和阿瑟是你的同伴,你应该回到他们身边……我们以后不照顾你了。”说罢,别开忧痛的脸庞。 她整个人呆住。 修连忙问:“难道你不愿意联手?” “利用同伴的痛苦来达到目的,我不视那些人。”无力,海格不想多说话了。 他流露愧疚之色。 交涉破裂,而且现在是为艾伦报仇的好时机。阿瑟举起右手,暗藏的袖箭指向仍别开脸的海格,怒喊出来:“死吧——” 五十叁 马汀娜再现 “呀!”梅嘶出痛叫,身体俯伏在地,背间一片血污,海格和阿瑟怔然。她咬牙站起,发觉后面没什么异样……不!有一个人,距离她二百米左右。她怒喝而出:“谁?” 小丫头和修在近处战斗,也发现该人。露露丝遍体鳞伤,定眼望向那遥远身影,犹豫片刻,不禁恍惚自语:“难道……是我看错吗?是大婶?” 海格也怀疑自己看错了,是马汀娜!她身穿蓝色及膝裙子,外披浅紫长衣,瀑布般的黑发垂於腰后,戴住眼镜,浅挂一丝阴狠的笑容。剑已经出鞘,她从怀里掏出一小瓶药水,喝了些,走近大家:“海格,克丽丝和露露丝,我们很久不见了。” “大婶!真的是大婶呀!”小丫头兴奋大叫。 叁个活人遗物盯住那少女,梅忍住疼痛,目露怒光:“你是谁?为什么偷袭我?” 她轻蔑一笑:“你可以叫我马汀娜,也可以叫我「遥远之血」,只要别像露露丝般叫我大婶就行了。” 克丽丝暗惊,发觉马汀娜跟以往不同了。 “原来如此,你是那个被飘流者抓走的女人。你怎会在这儿出现?”修说罢,刀尖指向那少女,但马汀娜没理会他,半合眼帘,线样的眸子斜向海格:“我提炼了新技能,你想看吗?” 他略怔,一时不知怎样回应。马汀娜笑了,身边突然出现海格、露露丝和修等五人的镜像,交叠一起,她朝映像拦腰挥出一闪。 “呀呀呀呀呀呀——”霎地,惨叫齐鸣,五人腰间喷起惊天血花,一下子重重倒地,唯独马汀娜伫立依然!伤得很重,切口很深,各人痛得睁圆眼睑,额冒冷汗,张大空洞的嘴巴,连神经都几乎扯断!他们极度震惊,此时听到马汀娜疯狂的大笑:“哈哈哈哈!怎样?怎样了?这见面礼好吗?哈哈哈哈哈哈——” 姐姐大惊:“海格!露露丝!你们没事吗?马汀娜你干什么?” “干什么?嘻,我想听你们的惨叫声,还有现在的表情啊!哈哈哈……这就是我的新技能了,在方圆叁百米内,只要攻击对方的镜像就可以令那人受伤,我叫它作「行刑」。如何?是不是很有趣?” “你……你怎会变成这样?”海格挂着痛苦。 她身穿裙子,却毫不顾虑地踏他的脸:“我是做回自己啊!我身为蓝道士?柯察诺夫的后裔,是唯一继承先祖灵力的血亲,连飘流者都把我视为贵宾看待,你们算什么东西?嘻嘻,刚才那剑留力了,你们想活的就陪我玩下去,不然就像虫子给我踩死吧。” 众人大惊,蓝道士?柯察诺夫是叁百年前第一个发现生命之树的灵魂学者,马汀娜怎会跟他有关系?不想死,那女人是来真的,各人挣扎求生,修是第一个站起。 “很好。”马汀娜狠笑,握剑步向他。 修一惊,马上作出架式,对方却倏地加速,半秒袭至他前面,寒光闪映,修“铿——”的抵住马汀娜攻击,刹时步退四五,伤口洒泄血花!话犹方止,遥远之血又微笑袭前,犹如玩弄对手,但修已招架不住,只勉强劈出一刀,刮起风声,马汀娜不避不闪,刀竟在她脸前定住了! 不,是无形之镜把刀挡住。 阿瑟咬牙撑起。 马汀娜一笑,霎地举剑於头,心慌的修跃开,蓦见两根蔓藤朝她攀空而至!眼眉一挑,遥远之血毫不在意,两根飞藤扑到一米了,阿瑟苦站的镜像忽现她的身前!“呀——”心寒的叫声,其中一根贯穿镜像胸际,阿瑟心胸现出一个血孔,梅白儿吓得挤出泪光!马汀娜大笑:“哈哈哈哈——如何?攻击同伴有什么感觉?” “阿瑟,阿瑟呀!”梅蹒跚跑向他,遥远之血眼现凶光,无形之镜化作万千碎片,朝她纷射而出!她大吃一惊,察觉有东西袭近,却来不及防备,一面冰墙蓦竖出来,瞬时抵挡缭乱镜花,怦然有响,梅向近处的海格报出错愕眼神。 海格用剑支撑身体,露露丝也倚树伫起来。他虚弱地望向马汀娜,不敢跟梅四目相对:“我不是……要跟修他们联手,不过你出招前,我希望先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 她勾起嘴角,拨拨那匹练发丝:“你们死到临头了,明不明白都没关系吧?” 克丽丝紧张喊道:“是不是飘流者对你做了什么?我们是朋友呀!” “你们这些东西不配做我朋友。” “怎会这样……我们在剑馆时不是很开心吗?”小丫头气若柔丝。 “难道你忘记过去的事?”海格说毕,忽然想起可问她遗物的灵魂:“克利夫,马汀娜怎么了?你知道就说出来……” 她放声冷笑:“哈哈哈哈——你竟然问那家伙?克利夫太吵了,整天跟我说这说那的,我用灵魂制缚封住他的嘴巴啦。” 海格他们一惊。 “阿瑟,阿瑟呀!对不起,你不要有事呀——”与此同时,梅跑到同伴身边,惊慌喊叫。他仰躺地上,吐出血水,映着梅的眼睛没有恨意,反是安慰她不用自责似的。梅紧紧握住他的手。 看见这幕,马汀娜有点竭斯底里:“嘻嘻,哈哈哈哈……很感人啊,看来要到戏玉了。要慢慢折磨你们吗?还是一剑干掉?不如用多次行刑吧,一下子杀光你们肯定很有快感,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 修忽然大喊:“梅白儿,快!只有你救到大家!” 众人不解,她泪眼望向修。 “上次的追兵……那植物!快呀,你想大家都死掉吗?”修紧张得几乎怒喝;马汀娜泛起戒心;海格与小丫头对望一眼。愕住几秒,梅慌张召出上次摆脱追兵的植物,绿色的球状喷发尘粉,四周一下子没入雾中。修立即向同伴跑过去。 海格他们把握时机。 什么都看不见,马汀娜咆哮:“混帐,那些粉末……你们跑到哪里?” …… 过了五分钟,迷雾消散,她已不见众人,草地留下两道逃跑的血污。马汀娜沿其中一道追出,岂料药水的副作用发作,是晕眩,灵力的流动也有点乱。她一个停步,犹豫起来了。 (哼,今天算你们走运吧!) 脸露不悦,她踏住仍安稳的步履,往村庄休息。 另一方面,海格和露露丝借雾逃脱,幸运找到个山洞,连忙躲在其中。他撕破斗篷,当作绷带,两人为腰间的伤口止血。那时修等人到来,料不到海格早占山窟,刹时在洞外停住了。 修抱着重伤的阿瑟,梅脸带泪痕,向二人报以戒备的眼睑。海格他们瞪住不速之客,姐姐没有作声。大家伤成这样,恐怕都不想打下去吧?修一个跨步踏入洞里:“梅白儿,快救阿瑟!” 她召出疗伤植物,触须伸出,把生命力注入他的伤口。“呜,你不要有事呀……”梅白儿哭了,修黯然别开脸,血始终无情地流出,阿瑟奄奄一息:“你们不要救我了,还是……先帮自己止血吧。” “不是的……救得活呀,救得活呀,救得活呀……”她望住对方胸襟的孔窍,知道是致命伤,不禁神经质起来。是的,完了,阿瑟快要死,她觉得自己掉进那污脏的血洞,或许一切心的东西加起来,也没有如现在令人受不了……泪水划过她疯笑的酒窝。 很快,阿瑟就没有气。 修强忍泪水。 海格他们目睹一切,默然。 “哈哈……哈哈哈哈……”梅白儿的疯笑声。 [作者话:呼~~~马汀娜终於出场,而且性格变了很多呢。话说回来,我之前想她的新技能几乎想昏头了,到底镜除了可用来照东西,化成碎片和抵挡攻击外,还有什么用法呢?后来我想,既然马汀娜继承了蓝道士的灵力,她的新技能应该比以前强很多,亦可复杂许多吧,於是就想到“行刑”这种攻击方法了。 另外,我觉得我的书评区太冷清了,看过这文章的人可以在那里留留言吗?大家可以对故事发表意见,谈淡喜欢的角色,打个招呼也行,内容不拘,大家快来书评区打个手印啊~~~] 五十四 只想保护你 梅疯笑,悲痛的修掩起眼睛,其他人很不是味儿。一股冲动油然而生,海格想安慰那叫“梅”的少女,但想到双方敌对的立场,唯有报以无力的眸眶。 泪水依旧涌出,鲜血染红她的腰际,露露丝忍不住了,倚坐洞壁,带点尴尬地说:“梅呀,不要这样啦……阿瑟已经死了,你伤心也不能令他复活……” “哈哈……呜……”她边哭边笑,脸容竭斯底里,小丫头不禁愕然:“你不如先止血啦,不然会有生命危险……”她低下头了,梅白儿是敌人呀,她应不应说下去呢? 此时的修强忍哭泣,努力平伏心绪。 “呜呜……”梅看着海格他们,樱唇半开,泪水流过唇角。她不动了,整个人陷入茫然之中,虽然双眼仍闪烁零碎的光芒,灵魂却在悲痛的深渊烟灭了。 两人漫起不安。 “哇——”突地,梅疯叫起来,霎时向海格急袭过去,风中洒落凄凄泪光!众人吓了一惊,修拉不住同伴,哭喊的她握拳一击,海格及时退远。“停手呀!”“梅你干什么?”“你们不要打啦!”人们纷纷喊叫,修从后抱紧梅白儿,她手脚乱舞,一下子把他挣开,刹那朝海格横踢而至。血从她的腰间洒落,海格心寒,在腿风刮来之际乍地举掌,“拍!”的相击,他退后两叁米远。 “可恶呀!”一株怪异植物在她脚边长出,只见叶球爆破,无数种子如霰弹飞射出来,强劲冲力使它们在洞壁弹来弹去,整个山窟彷佛没入斜风骤雨!“不可以用这招!”修惊叫,立时张开魔法阵抵挡跳近种子,海格竖出冰壁,露露丝抱头躲在一块突出的岩后,一些颗粒打中梅白儿。她没理会伤势,也不知海格有没有中招,此时一个咆哮飞冲过去:“是你和那女人杀死阿瑟的!” 梅格一怔,见她迎脸扑杀而来,知道不能在这里交战,连忙退入更深洞中。“不要逃呀——”梅白儿挥泪追上,一些杂七杂八的植物又吐射骇人的毒液锥刺,身影也消失洞渊。露露丝慌然站起,修已忧心忡忡地追上去,遇到分叉路,光线离自己越来越远,一片漆黑,他拐几个弯就失去梅和海格的踪影了。 洞穴某处,梅白儿怒叫依然,此时见一个移动黑影,於是袭奔,劲腿在风啸划出快影!虚暗中的碰声,那人及时挡过蹴击,仓促后退,她却像凶狼般穷追猎物不舍!说时迟那时快,拳风迎脸直窜,海格勉强把来势看清,连忙跃避,刚着地讶见两道长影自土中猛扑出来,“咻——”两根蔓藤已深深插入竖起的冰墙中! “梅,不要打了!”海格大叫,她还是呐喊着冲过来,两个身影急然接近,刹时至短兵相接之境!摸黑中的拳脚交锋,肢体碰撞之声不绝於耳,风起空穴,海格寒剑没有出鞘,梅白儿发疯般攻击,拳风腿劲笼罩狠狠杀意!此时“彭——”的一声,直拳打中了,他按住胸口步退连连,野兽般的她咆哮杀至,岂料被不平的地面绊倒,一个失足栽进海格怀中:“呀!” 他连忙抓住对方双手,喊道:“够了!梅你快些停手!” 竭力挣扎,梅白儿无法定下心神,猛烈摇头,只发出沙哑的哭叫:“放开我!我是梅白儿,不是梅!是你和那女人杀了阿瑟!呜……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呀!” 她不是梅!海格彷佛当头吃了一棍,那时她的膝盖擦过对方腰间,一阵剧痛,他索性用脚把梅白儿的右膝锁紧,两人的脸更靠近些:“我不管你是谁,总之不要打下去,混帐!停下来……不要乱动呀!梅你听不到吗?你受了伤呀!”他终於看清对方的泪脸。 很害怕,她觉得海格是陌生人,是恶魔,是恐怖的怪物!不要,不要用那心的手抓住我!梅想甩掉对方,失控的泪水没有停止,尖声呼叫,海格说什么已经听不清。想不起来,她是靠什么蛮力挣脱对方的?那右手在暗冥腾舞,疯喊与俐落的拔剑声相交,两个纠缠的身影,是血!梅拔出海格的剑斩中他的左肩! “呀——”海格松开了手。 血沾到她恍惚的脸容。 很宁静。 两个无言的身影。 “呜……”饮泣声。 泪珠沿着脸颊,划过犹有馀温的血污,那唇角,那下巴,消失在湿透的衣衫里。剑“铿!”的掉在地上,是梅放开它的,用那颤抖的手唤醒逃避的心灵——原来我是蠢材,一直也在伤害同伴,先是阿瑟,现在又是海格,我真是个无药可救的蠢材! 海格已轻轻抱住她。 心思紊乱,那体温是纯白的曙光,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曾照亮前路,不能背叛,更不能失去了。现在的安稳不是一直追求的吗?纵然只有半秒,少女也不想重遇波涛巨浪,因为她只是艘脆弱的小船。梅呜咽:“呜呜……是我杀了阿瑟,是我杀了阿瑟……为什么,为什么是我杀了他……” “是马汀娜干的……不干你的事。”海格仍抱着她,没有放开。 她猛烈摇头:“呜呜……若不是我,阿瑟就不会死,是我干的呀!我是个任性的人,我是个自私的人,只想把责任推到其他人身上!呜……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你对我这样好?我是个连同伴都杀死的人呀!呜哇——”她嚎啕大哭,双臂环绕他的脖子。 “是马汀娜杀阿瑟的……不是你,不是你……”漆黑中,是微颤的话语。 “是我……” “够了!”海格大喝出来,顿时把她的话截住。一下推开,大家的距离拉阔点点,双手仍按在梅白儿肩膀,他激动地喊:“你为何总是胡思乱想?把一切责任背在身真的那么好吗?一天到晚哭哭啼啼,你到底有多少眼泪?很讨厌,我真的很讨厌你!我……大家只想看到你愉快的笑容呀!” 睁大眸子,梅白儿一脸诧异,挣扎起来:“放开我!放开我!” “我不放!”海格立即抱紧她。 “放手!我不要你抱住我,你是敌人呀!呜呜……我是活人遗物,是个连父母的样子都想不起的东西……除了修他们就没有人可以倚靠!敌人,敌人,你们通通是敌人!永远不可能成为同伴呀!” 他激动极了:“我是你的同伴!” “不要!”梅白儿失控嘶鸣。 “我是你的同伴,就算活人遗物又如何?我们是一样的,有快乐的时候,有悲伤的时候,大家都有心中的梦,每天向着目标奔驰,不论是我、克丽丝和露露丝,还有修和梅白儿你,我们都是一样!” 倏地,她停下挣扎了。 他依旧喊道,泪水不自觉夺眶而出:“我要保护你,不想你哭泣,希望你每天都展现灿烂的笑容……是的!你的笑容是最珍贵的宝物,微笑时的你最美!我不管你是梅还是梅白儿,也不管你是不是活人遗物,总之我们是同伴!我,呜……我不想再看见你哭了!”咬紧唇,合上眼睛,他说不下去了。 梅白儿静止了,让海格抱紧她,泪颊相贴,流露感动的眼神。在抽泣,他的泪水沾到少女的脸,彷佛一道水晶的桥梁把大家连系一起,真诚打破壁……她终於合上眼,展现淡淡的笑容。 “海格……”虚弱的话音,梅昏倒了。 “梅白儿——”“海格——”附近传起修和露露丝的喊声。 soul! 遗物术师 五十四?只想保护你 梅疯笑,悲痛的修掩起眼睛,其他人很不是味儿。一股冲动油然而生,海格想安慰那叫“梅”的少女,但想到双方敌对的立场,唯有报以无力的眸眶。 泪水依旧涌出,鲜血染红她的腰际,露露丝忍不住了,倚坐洞壁,带点尴尬地说:“梅呀,不要这样啦……阿瑟已经死了,你伤心也不能令他复活……” “哈哈……呜……”她边哭边笑,脸容竭斯底里,小丫头不禁愕然:“你不如先止血啦,不然会有生命危险……”她低下头了,梅白儿是敌人呀,她应不应说下去呢?此时的修强忍哭泣,努力平伏心绪。 “呜呜……”梅看着海格他们,樱唇半开,泪水流过唇角。她不动了,整个人陷入茫然之中,虽然双眼仍闪烁零碎的光芒,灵魂却在悲痛的深渊烟灭了。 两人漫起不安。 “哇——”突地,梅疯叫起来,霎时向海格急袭过去,风中洒落凄凄泪光!众人吓了一惊,修拉不住同伴,哭喊的她握拳一击,海格及时退远。“停手呀!”“梅你干什么?”“你们不要打啦!”人们纷纷喊叫,修从后抱紧梅白儿,她手脚乱舞,一下子把他挣开,刹那朝海格横踢而至。血从她的腰间洒落,海格心寒,在腿风刮来之际乍地举掌,“拍!”的相击,他退后两叁米远。 “可恶呀!”一株怪异植物在她脚边长出,只见叶球爆破,无数种子如霰弹飞射出来,强劲冲力使它们在洞壁弹来弹去,整个山窟彷佛没入斜风骤雨!“不可以用这招!”修惊叫,立时张开魔法阵抵挡跳近种子,海格竖出冰壁,露露丝抱头躲在一块突出的岩后,一些颗粒打中梅白儿。她没理会伤势,也不知海格有没有中招,此时一个咆哮飞冲过去:“是你和那女人杀死阿瑟的!” 梅格一怔,见她迎脸扑杀而来,知道不能在这里交战,连忙退入更深洞中。“不要逃呀——”梅白儿挥泪追上,一些杂七杂八的植物又吐射骇人的毒液锥刺,身影也消失洞渊。露露丝慌然站起,修已忧心忡忡地追上去,遇到分叉路,光线离自己越来越远,一片漆黑,他拐几个弯就失去梅和海格的踪影了。 洞穴某处,梅白儿怒叫依然,此时见一个移动黑影,於是袭奔,劲腿在风啸划出快影!虚暗中的碰声,那人及时挡过蹴击,仓促后退,她却像凶狼般穷追猎物不舍!说时迟那时快,拳风迎脸直窜,海格勉强把来势看清,连忙跃避,刚着地讶见两道长影自土中猛扑出来,“咻——”两根蔓藤已深深插入竖起的冰墙中! “梅,不要打了!”海格大叫,她还是呐喊着冲过来,两个身影急然接近,刹时至短兵相接之境!摸黑中的拳脚交锋,肢体碰撞之声不绝於耳,风起空穴,海格寒剑没有出鞘,梅白儿发疯般攻击,拳风腿劲笼罩狠狠杀意!此时“彭——”的一声,直拳打中了,他按住胸口步退连连,野兽般的她咆哮杀至,岂料被不平的地面绊倒,一个失足栽进海格怀中:“呀!” 他连忙抓住对方双手,喊道:“够了!梅你快些停手!” 竭力挣扎,梅白儿无法定下心神,猛烈摇头,只发出沙哑的哭叫:“放开我!我是梅白儿,不是梅!是你和那女人杀了阿瑟!呜……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呀!” 她不是梅!海格彷佛当头吃了一棍,那时她的膝盖擦过对方腰间,一阵剧痛,他索性用脚把梅白儿的右膝锁紧,两人的脸更靠近些:“我不管你是谁,总之不要打下去,混帐!停下来……不要乱动呀!梅你听不到吗?你受了伤呀!”他终於看清对方的泪脸。 很害怕,她觉得海格是陌生人,是恶魔,是恐怖的怪物!不要,不要用那心的手抓住我!梅想甩掉对方,失控的泪水没有停止,尖声呼叫,海格说什么已经听不清。想不起来,她是靠什么蛮力挣脱对方的?那右手在暗冥腾舞,疯喊与俐落的拔剑声相交,两个纠缠的身影,是血!梅拔出海格的剑斩中他的左肩! “呀——”海格松开了手。 血沾到她恍惚的脸容。 很宁静。 两个无言的身影。 “呜……”饮泣声。 泪珠沿着脸颊,划过犹有馀温的血污,那唇角,那下巴,消失在湿透的衣衫里。剑“铿!”的掉在地上,是梅放开它的,用那颤抖的手唤醒逃避的心灵——原来我是蠢材,一直也在伤害同伴,先是阿瑟,现在又是海格,我真是个无药可救的蠢材! 海格已轻轻抱住她。 心思紊乱,那体温是纯白的曙光,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曾照亮前路,不能背叛,更不能失去了。现在的安稳不是一直追求的吗?纵然只有半秒,少女也不想重遇波涛巨浪,因为她只是艘脆弱的小船。梅呜咽:“呜呜……是我杀了阿瑟,是我杀了阿瑟……为什么,为什么是我杀了他……” “是马汀娜干的……不干你的事。”海格仍抱着她,没有放开。 她猛烈摇头:“呜呜……若不是我,阿瑟就不会死,是我干的呀!我是个任性的人,我是个自私的人,只想把责任推到其他人身上!呜……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你对我这样好?我是个连同伴都杀死的人呀!呜哇——”她嚎啕大哭,双臂环绕他的脖子。 “是马汀娜杀阿瑟的……不是你,不是你……”漆黑中,是微颤的话语。 “是我……” “够了!”海格大喝出来,顿时把她的话截住。一下推开,大家的距离拉阔点点,双手仍按在梅白儿肩膀,他激动地喊:“你为何总是胡思乱想?把一切责任背在身真的那么好吗?一天到晚哭哭啼啼,你到底有多少眼泪?很讨厌,我真的很讨厌你!我……大家只想看到你愉快的笑容呀!” 睁大眸子,梅白儿一脸诧异,挣扎起来:“放开我!放开我!” “我不放!”海格立即抱紧她。 “放手!我不要你抱住我,你是敌人呀!呜呜……我是活人遗物,是个连父母的样子都想不起的东西……除了修他们就没有人可以倚靠!敌人,敌人,你们通通是敌人!永远不可能成为同伴呀!” 他激动极了:“我是你的同伴!” “不要!”梅白儿失控嘶鸣。 “我是你的同伴,就算活人遗物又如何?我们是一样的,有快乐的时候,有悲伤的时候,大家都有心中的梦,每天向着目标奔驰,不论是我、克丽丝和露露丝,还有修和梅白儿你,我们都是一样!” 倏地,她停下挣扎了。 他依旧喊道,泪水不自觉夺眶而出:“我要保护你,不想你哭泣,希望你每天都展现灿烂的笑容……是的!你的笑容是最珍贵的宝物,微笑时的你最美!我不管你是梅还是梅白儿,也不管你是不是活人遗物,总之我们是同伴!我,呜……我不想再看见你哭了!”咬紧唇,合上眼睛,他说不下去了。 梅白儿静止了,让海格抱紧她,泪颊相贴,流露感动的眼神。在抽泣,他的泪水沾到少女的脸,彷佛一道水晶的桥梁把大家连系一起,真诚打破壁……她终於合上眼,展现淡淡的笑容。 “海格……”虚弱的话音,梅昏倒了。 “梅白儿——”“海格——”附近传起修和露露丝的喊声。 五十六 惨杀 破晓,太阳刚刚出来,天空仍是淡紫色。在西布亚村的一栋民宅,房间外伫立一个妇人,轻敲门,沙哑喊道:“小姐,五时半了,我来叫你起床的。” 连连叫嚷,门后没有回响,於是她掏出钥匙,“卡!”的把门推开。昏暗一片,床已整理好,昨天那个来租房的少女不知去了哪儿。她愕住了。 与此同时,在山洞,海格苏醒,见修坐在馀火前,露露丝和梅依然昏睡。揉揉眼睑,他不自觉与修目光相交,有点尴尬,大家移离淡漠的眸子。 海格抱起长剑,低头坐在旁边。 小声,修彷若自言自语:“待露露丝醒来,你们就要回村庄了。” 他抬起头。 “但回去很危险,你们可能在村里碰见马汀娜。”修捡起一根柴枝,拨拨身前火屑,话音淡然:“我和阿瑟之前发现一所破屋,离这里不远,我想带梅白儿往那处疗伤,你们也来吧。” “……” 修仍没有看他:“那破屋储了些食物,足够我们撑叁天。梅白儿醒后,她可以用技能治愈我们的伤口,你们不用冒险找村里的医生。怎样?跟不跟我们走?” 不安的默然。 修终於望向他,苦涩一笑:“不要误会,我没有诡计的,只是不想梅白儿的朋友死……你们救过她,算是抵偿了杀艾伦的仇吧。若你们不想来,就当我没说过算了。” “待我跟她们商量一下。”他看着戒指。 “沙沙……”此时,沿着血迹,昏暗中晃荡一个人影,朝山洞缓慢走过来。 海格疑惑瞥向修:“对了,你昨天谈过飘流者的事,我有些东西想问你。” “说来听听。”他爽快回应。 “你曾经为飘流者做事,应该知道他的身份吧?还有,为何英格和狮子是不死之身?” “我昨天说过,飘流者很少露面,我们对他知道很少。至於英格里德和狮子,只有飘流者、约瑟夫和少数活人遗物知道他们的秘密,我恐怕帮不到你了。”修皱起眉。 “连你都不知飘流者是谁?” “嗯,当时是约瑟夫控制古堡,我们很少理会飘流者的东西,英格里德和狮子亦不会说。若没有记错,我待在那里几年,飘流者只来过叁次,我在其中一次碰见他。那天他披着斗篷,看不清样子,但说话很有礼貌,应该是个十多岁的少年,这就是我对他的印象了。” “嘻嘻,海格你想知道吗?我告诉你吧。”忽然,一把女声传至,两人吃了一惊,讶见马汀娜出现洞口前!轻蔑微笑,神态骄恣,她没拔出腰间长剑,大模斯样走进来。 海格大叫:“克丽丝,露露丝,马汀娜来了!” 蓦地,小丫头睁开眼,如弹簧般坐起。 “你来干什么?”修已经拔刀,怒然作出架势。 马汀娜掏出药水:“没什么,我见你们谈飘流者谈得那么高兴,我也想加入而已。嘻嘻,不如这样吧,若你们打赢我,我就把他们的秘密通通告诉你们,好不好?”她喝口药水,徐然拔出长剑。 两姊妹都苏醒,妹妹苦喊:“大婶,不要呀!你为什么要伤害我们?” 她笑了笑,冷剑指向露露丝:“若你再叫我「大婶」,我立刻杀了你。” 她吓得哑然。 海格拔剑,刃尖遥指敌方咽喉,鹰眼放光:“露露丝,你带梅躲进里面,由我和修挡住马汀娜。” 小丫头一怔。 “快走,现在的你战斗不了,留在这儿也没有用。”修不敢挪开敌方的视线,语调铿锵严肃,唯这句话溢出半点温暖:“梅白儿拜托你了,她绝对不能有事……” “露露丝你快走。”姐姐也开口。 犹豫半点,小丫头终於跑向梅,察觉体力仍像昨日那么差。她把昏睡的梅白儿抱起,带点笨拙地跑向洞穴深渊。 “啊呀,要逃了?”眼见猎物逃跑,遥远之血顿感快意,身边现出露露丝的镜影。“停手!”海格怒喝,霎地疾冲而出,腰间痛楚把神经撕裂,他们的剑“铿——”的交碰一起!修凌厉冲来,叁两快步窜到马汀娜左边,阔刀直劈白电,岂料她已跨出右腿,猛力趋前,海格顿被推开,白电亦劈於空处。他咬牙,那时马汀娜把海格踹开,快剑向修旋来了! 他慌张跃远,寒光掠过毫,此际海格绽射十数冰锥,骤眼一片冰晶白影,岂料在对手脸前怦怦弹开,镜面丝毫无损!马汀娜拨弄那柔长黑发,向海格抛出媚眼,对方大怒,厉然击出个巨若身高的冰球,瞬时炸起霹雳,四周飞晶破片,马汀娜仍是那妖媚的眼睛。 海格和修大惊! “什么?”此时露露丝讶叫,察觉前路被镜面所阻。她立即放下梅白儿,怒拳击出,痛楚透入指节,但它不动如山。小丫头愕了一下,又举脚扫向无形之墙! 遥远之血松开架式,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哎唷哎唷,海格你的剑慢了,这样我会很没趣的。若你们不用尽全力,我生气起来,连我都不知会干出什么啊。” 克丽丝慌喊:“够了,你到底想怎样?难道真要杀掉我们吗?” “是又如何?”她满不在乎地微笑。 姐姐受到打击:“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哈哈哈哈——”听到那话,她大笑起来。海格和修腰间的伤口破裂,小丫头手沾血污,大家都用恐怖的眸眶报向那女人。十秒左右,她终於止住笑意,睁圆眼,带点竭斯底里:“为什么要杀你们?因为我无聊啊。” “无聊?” “嘻嘻,对啊,是无聊。难得我可以出来几天,又遇到认识的人,当然要好好跟你们玩一下。哦,不……我不回去了,要我留在飘流者身边,早晚会闷疯呀。还是现在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嘻嘻嘻嘻……”马汀娜舔舔嘴唇:“我要认真了。” 咬牙,海格和修快眼相接,前者刹时踢腿,如风似电怒袭而出!此时修转身,朝露露丝飞奔过去。马汀娜媚眼依然,知他想瓦解挡路镜壁。海格的剑怒劈而至,裙摆曳舞,乌溜溜的飘逸发丝,攻击落空了,反是她在对方胸襟划出殷艳血潮! “呜呀!”海格连连仓退,那时修离镜壁只数米,不料背间喷血,整个人倏地倒下来!修回望,骇见自己的镜像在马汀娜身边,立即明白了。此时敌方放射激奋的目光,二话不说朝他狠袭过去。海格阻止,身体挡在马汀娜与修中间,但她跃向洞墙,捷足连踏数步,着地时越过海格了,紫色的闪电在狞笑! 修连忙爬起,快剑亦从天破头而来,“铿——”的又是铃响!阔刃架在头顶,他额冒几颗汗珠,马汀娜带点神经质,海格从后袭近了!相当镇定,剑锋横扫过来,呼啸间却是腾空,遥远之血已倒悬在修头顶,划出光芒,潇潇洒洒落地,修的肩膊迅即喷血如泉! “还有我!”露露丝不顾一切攻来,马汀娜索性连剑都不用,“拍!”的把挥来的脚抓紧,手腕一扭把她飞掷出去。小丫头孱弱的身躯撞向洞壁,响出一道惨叫,颓然躺卧地上了。 作回架式,海格直盯马汀娜,动摇的脚步退后点点。克丽丝静息,修忍痛站起,露露丝仍在挣扎,遥远之血舔弄剑刃血污:“嘻,我玩得差不多了,现在可以杀你们啦。唔……找谁下手先呢?” 众人一惊! 她吊起嘴角,扫视大家,缓慢走向修。 恐惧的眼神,他立即定住心志,怒冲而出,阔刃划起半个寒圆!“很慢啊。”马汀娜闪身了,光弧落空,此际海格斜劈过来,镜壁铿然有响!越是心惊,越是奋力抵抗,她蓦地踢起脚边柴火,骤眼尽是灰烬火星!海格退开,修及时跃远,着地时骇觉无数镜片刀割而来,连忙张开魔法阵。 “哈哈哈哈!”可怕的狂笑,镜片消解,马汀娜飞奔杀来,收起魔法阵的修仓促迎击!一下突刺,举刀架挡,激起清脆碰声,无情的血剑贯入他的胸膛,阔刃“怦!”的掉落地上了。 海格等人呆住。 修咬紧牙,胸口尽是血污,马汀娜展现满足的微笑。 转头,见梅白儿沉睡,修送给她温柔的眼睑。 (活下去,你一定要活下去……) “克拉特尔?巴查!”他倏地露出坚毅神色,右手搭在敌人肩膊,忍痛喊出来。 没有反应。 梅慢慢睁开眸子。 “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马汀娜冷笑,竟然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胸部,然后掏出药水:“这东西真好呢,虽然第一次喝会有副作用,但喝下它就不怕你封印灵力了。是我帮你杀掉追兵,从他们身上捡回来的。” “可恶呀!”海格冲过去,同时镜片迎面飞来,他立即竖起冰壁。“只有正面吗?”马汀娜嘲弄,他才惊觉左右两边亦袭来破片,万危间一个伏身,啸声在头顶掠过了。 修溢出恨意。 “再见啦。”她泛起残忍的笑容,突然用力,剑从修的肩膊快劈而出!惨叫,身体崩溃,他“卜!”的一声倒下,绽现怨愤眼神。 “咻咻咻咻咻咻!”无数镜片把他插成蜜蜂窝。 “哇——”忽然传出惊叫,梅刚睁眼就见同伴牺牲,疯了!海格和露露丝大讶,遥远之血瞥向梅白儿,满不在乎的:“你不为同伴报仇吗?来。” 狂叫,她脚边的植物快射锥刺,敌人轻松避开。海格和露露丝杀出去,梅白儿失控冲前,马汀娜身边顿现几个与自己相同的镜影,大家陷入混乱,她杀到梅的身边了! “咻——”快剑一挥。 梅的咽喉喷血。 五十七 海格的新技能 “梅——”海格大喊,不顾一切跑来,她“卜!”的躺倒在地,站不起了。血流淌而出,衣服与脖子尽是鲜红,樱唇透白,绽现无奈的泪光,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不要……不要呀!”他泪如泉涌,搀起那虚弱的少女,话音不禁呜咽,悲伤的巨浪把他卷入漆黑海底。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我们不是还有一年时间吗? 她嘴唇微动,听不清说什么了,只悲凄望向海格,举起右手,轻抚他的脸庞。那体温忘不了,是它把梅从绝望中拯救出来,她想再感受一次,再感受一次…… “呜呜……”难以强忍,泪水从他的眸眶掉下来。 呆住,露露丝泛出泪光。 克丽丝在戒指泣鸣。 越渐无力,梅艰难睁开眼睑,视界胧,什么都看不见。海格痛哭和抱紧她,怕一放手她就离自己而去,但是没有用,没有用,一切都改变不了,手终於掉在地上。 气息消失了。 “哇!”海格恸哭,哀痛彷佛把他撕裂;露露丝虚脱般跪下来;强忍哭泣,为什么我们不能缔造快乐的回忆呢?为什么我们要这样分开?克丽丝在心里问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哈——”凄楚中,传来马汀娜的狂笑。 “可恶呀——”海格突然喝号,悲愤失控地飙升,不……是逃避,他想离开悲伤,躲进那叫“愤怒”的旋涡里。咬紧牙,握起拳头,凛寒的灵力激射而出。 马汀娜瞟向他。 “海格不要呀!那技能没提炼好,不……呜哇哇哇哇哇——”克丽丝慌叫,很快被痛苦撕裂话语,寒气越来越凌厉,露露丝感到冰冷,马汀娜立刻作回架式:“让我看看你的新技能吧。” 银剑一挥,激吹的寒气停止,他方圆百多米霎时满白霜。冷白的洞壁,雪的地面,从洞内一直延伸到外面草地,各人也覆上薄薄霜层!温度骤降,小丫头扫落身上雪花,遥远之血不动,此时海格瞪她一眼:“死吧!” 暗惊,马汀娜仓卒跃远,刚才伫立处竟结冰晶,自己差点封冻。结冰的距离增加了,她着地未敢停留,连环腾跃,地面连凝通莹晶柱。“可恶呀!”海格竖起眉梢,冻结的獠牙不断追袭对手,寒风劲然卷拂,山洞顷刻间结冰处处,马汀娜只有逃跑的份儿。 战斗持续,遥远之血逃离洞窟,却见遍野霜白,数十米外方是如茵绿草。她二话不说往那儿跃去,身影凌舞空中,忽见四方八面尽是锐利晶刺,海格挥动厉剑,前后左右上下的冰蝗倏即飞射过来!“混帐!”她大喝一声,身边现出数十镜面,把扑近的蝗虫铿铿怦怦弹开,彷若百千刀刃交碰互鸣,此时海格已准备另一轮攻势! 她落地,脸带狼狈神情,骇见上空不知何时结出巨大冰球,直径十多米,如陨石般急冲而下!马汀娜大吃一惊,猝然跃远,同时把海格镜像遗在冰岩坠处,岂料他看在眼里,巨冰瞬间融化为水,镜像无伤,她已经腾向雪地尽处了。 海格未有制止。 她略有猜疑,於是向尽处射出碎片,乍然冻结,方知霜地边缘笼罩凛劲寒流,是不容逾越的冰之界线!仍在空中,她踏镜作出叁角跳,一下子远离霜雪边缘,此时另一块巨冰从天空直坠而出!“什么?”她知无法躲避,刹时望向晶岩,高举左手,数十面镜立时聚结出来。“挡住它呀——”空中的呐喊,坚冰的巨槌轰向镜壁,轰响直冲天际,飞晶乱屑,彷佛空气都颤动连连,马汀娜消失在碎冰中了。 露露丝跪坐在地,被刚才的战斗吓呆。 “海格你没事吗?我们……我们杀了马汀娜呀!”虚弱惊叫,姐姐的灵力失控流窜。 他茫然若失,好像不知自己干过什么事,忽然呕出血水。 蓦然,冰块翻开,马汀娜缓慢站起来。头发带点凌乱,额角出血,眼镜的镜片破了,但伤势比想像中轻,似乎真的把冰岩挡住。她瞪着海格发笑:“嘻嘻,嘻嘻嘻……使用没提炼好的技能,一定会伤到自己的。我赢了,我不会输……我要你死!哈哈哈哈——”她猛冲出来。 海格回神,密麻的冰锥怒射而出,马汀娜矫捷跃避,作出十多个与她相同的镜影,朝对方分散袭来。他寒剑一挥,无数冰弹如骤雨刮起,镜像纷碎,真身却不见踪影……不,来了!她借冰砾的遮掩迂回杀至!“左边呀!”克丽丝喊叫,对方扑到身边,夺命的银剑划起光弧,海格“铿——”的退开了。 “休想逃!”她穷追不舍,双方爆发近战,冷剑旋扫交缠,碰响白光不绝。马汀娜暗笑,现在的海格无暇聚结冰晶,而且她剑术凌驾对手,一时取回优势。叁两剑招,六七错步,他怒喷血潮,此时双方平行疾跑,马汀娜划出一道银光!“咻——” 左肩中剑,血洒脸庞,海格不停不退,快剑回斩而出!她狠笑,乾脆把剑挑飞,但他猛地冲近,始料不及的马汀娜霎被撞开!她很快稳住脚步,克丽丝悲鸣,海格手中忽现冰剑,对方杀近,“铿——”的两剑碰击,马汀娜的肩膊竟然溅血! 痛处结霜,海格又拖刃扫来,她躲闪,让剑落在空处,但刮起的急风又割破胸口,那冰剑也是新技能!马汀娜拼力厮战,不到数回合就遍身血污,此时惊觉海格已失去理智。“你这头野兽!”她狠然斩向对手腹腔。 血喷出来,海格退后点点,但不顾伤势立刻反击。对方略有动摇,掠地腾远,两道剑风倏然把她击落,宛若折翼的小鸟坠向霜白地面。 “救命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忽然克丽丝惨叫,无形之手快将她撕成碎片。遥远之血站起来,见冰剑泛出刺眼白光,海格作挥剑之势,嘴巴念念有词,爆射一股激烈流窜的灵力!他的灵力没那么强,难道是克丽丝?马汀娜中下那招会死! 瞬间,脑海是梅白儿的微笑,海格劈出那剑:“死吧!” 露露丝惊呼:“不要杀大婶!” “我不能死——”遥远之血大叫,已经没办法躲闪,本能告诉她的只是生存。耗尽灵力,作出数之不尽的镜片,密密麻麻交叠自己前方,此时可怕的剑风怒袭来了! “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连环碰响,一片片镜破为两边,锐不可挡的风压是巨人挥动的死亡之镰,凌厉无匹向千千万万的屏蹂躏过去!镜的碎片猛烈炸飞,结出的冰晶彷如狂风骤雨,马汀娜沦陷在恐惧,只觉风切咆哮扑近,身前只剩下数十面镜,她声嘶力竭喊出来:“挡住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篷!”一阵炸声。 风压消失了。 剩下最后的一面镜,结满白霜,中间是道裂痕。当剑气消耗殆尽后,它也“怦!”的一声裂开了。 “呀……”她颤坐在地,眶中渗出泪水,当知道自己得救后,随即昏下来。 恍惚看她,海格亦“卜!”的躺倒地面。 寒气渐消。 蹒跚跑近,露露丝怕得想哭:“海格,姐姐,你们怎么了?” 他俯卧在地,昏迷不醒,口中流出鲜血,胸襟和腰际淌血不止;克丽丝失去意识,任凭妹妹怎样叫也没有回应。露露丝慌极了,手足无措,连忙为他止血:“你们不要有事,你们不要有事呀……” “达达达达……”忽然传来马蹄声。 她惊讶转头,见叁人策马奔至,是狮子、尤莉丝和利维。完了,他们和大婶是一伙的?露露丝充满绝望,狮子很快来到他们身边,喊出:“尤莉丝,快救他们!” 海格明显伤重,尤莉丝把手放在他肩膊,他全身泛起金光,伤口迅速愈合,然后也治好马汀娜:“行了。这两人都耗尽灵力,我帮海格恢复了些,他不久就醒回来,至於遥远之血……” “晚点才帮她恢复吧,若她在途中醒来就烦了。”狮子不悦瞪向马汀娜。 连耗尽灵力都可以恢复?这不是比医院的遗物术医生还要强吗?小丫头诧异,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强的治愈技能,不禁呆呆看着那名陌生少女。 尤莉丝眼眶发热,掏出一瓶药水:“我在遥远之血身上找到这东西……是罗素的。” 利维怒喝:“可恶,果然是她杀了罗素他们,这个贱女人!” “不要乱来,飘流者不许我们滥用私刑的。”话虽如此,狮子的脸也难看极了。 小丫头既惊且疑,他们不但救回海格,还说些莫名奇妙的话语。那时狮子放马汀娜上马,各人准备离开,她连忙喊:“等……等等,你们也救救梅白儿,还有修!他们在山洞里呀。” 两个活人遗物愕住。 寂静片刻,狮子瞥向她:“我感觉不到他们的气息。” 露露丝强压伤感:“他们……死了。” 听罢,大家交换感慨的眼神,狮子说:“连阿瑟都死了?” “……”她点头,泪水快忍不住。我怎能在狮子脸前哭呢? 就这样,露露丝把他们带入山洞,修全身尽是血孔,梅白儿咽喉有道伤痕,阿瑟用外套盖住,放於洞内稍远。狮子看过叁人的遗体,以沧然的语气道:“利维,你烧了它们吧。” 大吃一惊,她霎时激动起来:“什么?快救他们呀!你们救了海格,为什么不救梅?还有修和阿瑟……他们,呜……为什么要烧他们?”泪水缺堤了,她抓住狮子的衣服摇晃。 “放开你的手!”利维有点愠怒。 尤莉丝别开脸了。 止住同伴,狮子让她摇晃自己,看着那悲痛神色,感觉那软弱无力的手。露露丝最后哭倒地上,他慨然:“尤莉丝不能令死人复活。若我们不烧掉遗体,它们只会被宪兵取走,然后送到不死鸟做解剖研究……你希望这样吗?” “呜呜……”她不停哭泣。 “你怎样想也行,就当我要消灭证据吧。修、梅白儿和阿瑟曾经是我的同伴,我不会让遗体受侮辱的……就算你哭,也阻不住我们。”狮子带点神伤,松开她的手,迳自往修走去。 尤莉丝抱起梅白儿。 利维抱起阿瑟。 很快,它们带到洞外,并肩排开,利维放出一道火柱,随即焚烧起来。摇曳的焰舌,灿然一片红光,黑烟徐徐升向天际,让它们回归大地的怀抱。狮子等人脸露沧桑,小丫头后来也走出山洞,哭看梅的最后一眼。 …… 时间流逝,不知不觉快到正午,火势止息。 露露丝仍带泪痕,黯然望向斑白的灰烬:“梅他们……只是想找到生存价值,难道这样也错吗?为什么同伴要自相残杀?他们最多活不到两年……” 利维和尤莉丝垂头,狮子无奈的:“他们没有错,是跟我们走不同的路而已……” 她十分自责:“我真是很没用,他们懂得为自己的人生去想,去做,但我只懂白白渡过每天……刚才海格和大婶战斗时,我也完全帮不到忙,我真是很没用很没用。” “不,你还年轻,终有一天会找到人生目标的。其实你是很多人的心灵支柱,你不自觉已经鼓励着身边的人。” 她不解:“你是指……海格和姐姐?” 狮子沉默。 她越是困惑,此时见马汀娜仍躺卧马背,没有苏醒:“你们……要带大婶回去吗?” “嗯。” 知道无法阻止,露露丝忧忡的:“她为什么变成这样?” “飘流者原本想控制她的思想,可惜施术时出了意外,令她变成这样子。” “那可以恢复原状吗?还有,为何你们要抓走大婶?” 狮子苦笑:“你问太多了,而且这样是套不到情报的。对了,海格差不多醒来,我们是时候走了。”他瞥向尤莉丝和利维,点头一下,大家随即步向马匹。 “等等!” 他们没理睬她。 小丫头忽然问:“你真是狮子?” 一个停住,狮子报出疑惑的眼神:“你为什么觉得我不是狮子?” “呃……这个,你今天正经八八,跟上次见到的好像是两个人,你不会是别人假扮吧?”说毕,她立即后悔了,知道自己问了个笨蛋问题。 他们苦笑,狮子板起脸走近露露丝。 “干什么?”她有点惊。 伸出手,他大力抚弄小丫头的头发。“停呀,你弄乱的我头了!”她挣扎叫嚷,此时对方才挪开手,以一副恶作剧的脸容道:“待你下次又妨碍飘流者,我们再一起玩吧。” 露露丝讶看着他。 狮子浅笑,转身,与利维和尤莉丝跨上马,很快响起蹄声。 “这个人……果然和上次一样,令人很讨厌。”小丫头看着各人远去的身影,淡然。 五十八 振作起来 漫长的走廊,石壁粗糙,数枚烛火在灯台摇晃,通道尽处是狭小的牢房。马汀娜坐在长椅,一根根冰冷的铁枝把她关困其中。她垂首不言,黑色的长发遮住整张脸,如石像不动一下。 “踏……踏……踏……”传来脚步声。 她稍稍抬头,发缝间露出阴笑。此时足音停止,英格里德站在铁枝后,一脸淡然,马汀娜展现轻蔑的眼睛:“嘻嘻嘻……你们终於放我了?”语气有点恐怖。 视若无睹,英格冷冷的:“狮子不干了,以后由我看管你。你可以住回原本的房间,继续拥有私人物品,但不能有武器,而且我会限制你每天散步的时间。说完了” “嘻嘻,”站起,遥远之血走近她:“那么,你会陪我练剑吗?” “不会。”简短的话语。 她轻握铁柱,满脸不在乎:“不练剑的话,我的心情会很差,倘若生气起来,可能不肯帮飘流者。以前狮子看管我时,他也陪我练剑的……你用不用考虑一下?” “我会安排你的练剑时间。”英格没流露半点难色。 她有点不悦:“我的书呢?我叫你们帮我找的书找到了没有?我要现在看。” “在你的房间。” “给我拿来。”她傲慢一笑,是命令的口吻。 “你想在牢房,还是在自己的房间看书?” 马汀娜一怔:“什么?” 英格直视她,双瞳彷若静止的湖水,没透现任何情感:“飘流者要你解释为何偷走和杀死罗素他们,还有跟海格在西布亚村的战斗。倘若解释清楚,我就放你。” “啊呀,原来如此。”她恍然大悟,身体随即靠后点点:“没问题,我说就是了,我也想快些离开这鬼地方。你刚才说我偷走?原来飘流者是这样想我吗?嘻!他太看重自己了,我想走就走,根本没必然告诉他……” 英格插道:“他想知道你离开的理由。” “是无聊呀!”她忽然嚷,语气相当不满:“这里很无聊,天天都干同样的事,我要出去散心!告诉你吧,其实我对飘流者挺感兴趣的,於是去西布亚村看他以前的房子,原来跟普通的村屋没分别呢,唉,真扫兴!” “那你为什么杀罗素?” 马汀娜狞笑,一个念头油然而起:“嘻嘻,嘻嘻嘻嘻……你不觉得很有快感吗?一剑干掉他们呀,十多人,而且是十多个认识的人!哎呀罗素呀,还有西西莉亚和托比,他们就这样死了,连反抗都没机会呢。”她用食指划过自己咽喉,作了个斩头手势。 英格带点疑惑:“你杀他们只是为了快感?” “对呀,就是这样!我知罗素是奉命追杀叛徒的,修那伙人可能也在附近,后来我见他们和海格打起来,於是就加入了。”她顿了顿,泛起不屑之色:“其实我想折磨海格和露露丝……哼,他的灵力不怎样强,那技能肯定是克丽丝的杰作。” “你忘记飘流者说过,不要杀海格和露露丝?” 她轻挑一笑:“我不管。” 英格里德默然。 见此情景,马汀娜喜形於色:“对了,不如谈回罗素他们吧。那些人是你同伴,但我杀掉又如何呢?飘流者太需要我了,你们最多只会把我关起来,除此之外就什么都不敢做,不觉得自己很无能吗? 嘻嘻,想起那一刻真痛快,你的十多个同伴被我一招干掉了。”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跟你闲聊而已,反正我们以后经常见面,是时候搞好些关系嘛。”她脸露狡黠的笑容,明显没有善意:“罗素他们呢,怎样说也是堆尸体,死和不死都没分别,我杀掉他们有什么问题?不过太好笑了,听说西西莉亚很喜欢白玫瑰,哈哈哈哈……是玫瑰,尸体竟然也喜欢花!她不会是活太久,忘记自己只是堆残馀垃圾吧?” 英格冷眼,脸上找不到愤怒,也没有悲伤,一切的冷嘲热讽似乎刺不痛心坎。马汀娜不快起来:“这是什么表情?你不生气吗?我干掉你的同伴呀,还在侮辱他们!难道你没把他们的死放在眼内?” “原来你想激怒我,”英格泰然拨一下头发,斜瞟向她:“我不是狮子,跟活人遗物不是很熟络。你堂堂蓝道士?柯察诺夫的后裔,不要在我脸前装小丑了。” 遥远之血咬牙:“你!” 轻哼一声,英格里德乾脆转身,步向出口。 她诧然大叫:“等等!你干什么?不是放我出来吗?喂——你去哪儿?” “飘流者叫我放你,但没叫我立即这样做。”她淡漠说,仍慢慢向前走,连回头都没有,根本没把堂堂“蓝道士?柯察诺夫的后裔”放在眼内。对方顿感羞辱,气得怒哮而出:“放我出来!快放我出来呀!你这女人,婆娘!” 身后传来咒骂,英格不作理睬,没多久就从地牢返回地上。是草木茂盛的花园,乏人打理,斜阳为颓枝乱叶罩上一阵萧瑟。她沿着小路走,迎面是两个活人遗物。对方点头,她却抛出冰冷的目光,擦身而过了。 她走到墓园。 飘流者披着斗篷,看着身前的十多个墓碑,是罗素、西西莉亚和托比等人,稍远是叛逃的活人遗物。他一动不动,黄褐的斗篷随风拂舞,残光中彷若老人,墓群寂静竖立,四周是苍凉和凄楚。 慢慢的,她走近飘流者。 他看着墓碑,发出悲淡的声线:“你放了遥远之血?” “不,没有。”来到身边,英格脸露半点沧然,立即平伏心绪:“她今次做得太过份了,我不想这样便宜放她出来。” 他垂下头:“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英格冷然。 “是我不好,罗素和其他人是我害死的。若不是施术失败,遥远之血不会变成这样子,而我也不敢严厉惩罚她。在这叁百年里,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无能。”飘流者自责极了。 “你只是以大局为重。” 他握住双拳,话音带点颤抖:“活人遗物是我造的,他们是我的孩子也是朋友。我可以狠心杀死任何人,但只有你们、活人遗物和少数人类,让我感觉到生命的可贵。我有时会想,倘若你们永远留在身边,就算我不完成「最后之术」也没关系……” 沉默,她受到说话的冲击:“我们是为「最后之术」而存在,请你不要动摇。”措词很严肃,语气却有点点融化了。 他轻揉眼睑:“是……” 英格看着他,倏然别开脸,递出条洁白的手帕。 “谢谢。”飘流者接过,用它抹抹眸子。 在他擦拭泪水时,英格扫视每个墓碑。十多个空坟,十多个认识的人,就算没有遗体,纵使有人追逐生存的意义,它们都为自己带来心灵的悸动吧。此时她想起马汀娜的话语——难道你没把他们的死放在眼内? “她根本什么都不懂。”细小的声音。 “唔?”飘流者不解。 “没什么。”英格随便回应,改以询问的眼神:“你今次会在这儿留多久?” “我摆脱了束缚,以后应该都留在这里吧。” 她点头:“那就好了。那狮子呢?他的情况如何?” 飘流者带着忧忡:“他的情绪很低落,刚刚还在这儿,现在不知到哪里了。” “我快要回布里佩斯,狮子本来就漫不经心,他现在的样子可能保护不到你……我去找他,无论如何都要他振作起来。”英格说罢,霍然转身,走向墓园出口。 “等等,给他静一下吧。”飘流者提高声线。 她停步,回眸的瞳孔隐现一丝悲伤:“我不想他愁眉苦脸而已,还有我要找白玫瑰花,他的宠物应该帮到忙。” 飘流者静然。 看着西西莉亚的墓,英格里德转回头,再开步了。 # # # # # # 早上,西布亚村。露露丝从被窝坐起来,揉揉惺忪的睡眼,伸个大懒腰:“哎呀!”弄痛伤口了。她走下床,看看窗外的风景,呼——天气真好呢,今天一定能过得很快活啊。 她梳理好,来到客厅。海格、克丽丝和房东夫妇坐在餐桌旁,桌上是刚出炉的麦饼。房东太太说:“早呀露露丝,快来吃早餐吧。” “是——”她朝气勃勃走来,随即扁嘴了,因为见海格和姐姐挂着忧色:“你们不要这样啦,梅的事都过去几天了,大家应该振作起来嘛……” 海格没理会她,克丽丝强颜笑了笑,房东夫妇不便说什么。小丫头受不了,於是找点话题:“啊啊,我昨天去了村后的鬼屋探险,怎料一个灵魂都找不到,那根本不是鬼屋嘛。” 一片寂静。 呜哇,气氛很糟糕,房东忍不住附和:“这个……你独个儿去鬼屋?” “不,我跟辛迪、罗纳德和蒂娜一起去,他们还带我看山上的炮台呢。那炮台发锈了,辛迪竟然还敢爬到炮管上。”那叁人是她新认识的朋友。 “你这几天都四处跑,伤口不痛吗?”房东太太问。 “一点点啦,但我不想整天呆在这里嘛。”她悄皮一笑,拿起刀,切出小片麦饼。 “呀……”克丽丝轻声,全身微颤。 海格展现内疚的神情,颓丧别开脸孔;姐姐不颤抖了,双手环抱自己,把视线移到虚空。露露丝感到奇怪:“你们怎么了?” “没什么……”她苦涩的笑容。 海格转回头,向她报以歉然的声线:“克丽丝,对不起……” 她沉默不语。 小丫头满头问号:“干什么的?是不是海格得罪姐姐了?啊!难道……姐姐你还没恢复吗?上次海格用新技能时弄痛你呀!”她顿时紧张起来。 “不是的,只是……”克丽丝看看海格,又瞥向露露丝,最终低下头:“我没事,只是刚才看见你切东西,不禁想起当时的情景……身体好像被撕裂一样。” 露露丝大讶:哇哇哇,我想起了,当海格使出打败大婶那招时,姐姐痛得喊救命呀,那时一定是很痛很痛! 疚愧低头,海格已道歉过很多次,但有什么用呢? 那天早餐,在难堪的气氛中度过了。 …… 很快来到正午,小丫头倚坐树边,皱着眉。此时她的叁个朋友来到,都是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孩子,蒂娜疑惑地问:“露露丝你干嘛愁眉苦脸?” 轻叹口气,她望向各人:“海格和姐姐仍是死气沉沉,姐姐好像还气了海格……怎办好呢?”“这也没办法呀,你们的朋友才死了几天,心情不差才怪。”罗纳德说,想了想,冲口而出:“话说回来,露露丝你不伤心吗?这几天都跟我们四处玩耍。” 她顿时愕下来,展现想哭的神色。 辛迪知罗纳德说错话,敲他头壳一下:“你是笨蛋吗?” “哇,干嘛打我?” 露露丝强压悲伤,站起:“我不能死气沉沉呀。梅死后,我跟自己说,每天都要过得快快活活的,还要帮海格和姐姐振作起来。是的,我一定要这样做,但有什么方法?” “我们带他们去玩吧!”蒂娜稚气地说。 “那玩什么好?海格很古板,他应该不喜欢我们的游戏。”露露丝左想右想。 罗纳德:“就玩些你师父没玩过,而大人也喜欢的东西。” 辛迪:“即是什么东西?” 刹时间,大家沉思起来,随即一言一语,很快得出结论了。四人赶回自己家中,露露丝兴致勃勃,连门都不敲就跑进海格房间,高喊出来:“我们明天去钓鱼吧!” 五十九 晴朗的一天 湖边,草色青青,水面映照蔚蓝的天际,一支蜻蜓点出优美涟漪。 大家来这里钓鱼,除海格、露露丝和她的朋友外,还有村长等几个大人。村长微笑着,递出两根软木制的鱼竿:“来,这是给你们的。” “谢谢!”小丫头开心接过,海格点一下头。他无奈望向克丽丝,对方轻皱眉宇,向他报出苦涩的微笑。唉……既然来到湖边,就在这里钓一会吧,他们在心里想。 没多久,村长为初次钓鱼的人讲解:“其实钓鱼很容易嘛,当鱼吃掉鱼饲时,会把浮标拉下水,那时你们立刻抽竿,就钓到了。还有,抽竿时记得向斜上抽,不要向上,不然鱼丝可能捆住竿子啊。” 海格他们留心听着,露露丝问:“那我们用什么鱼饲?” “用这个。”村长掀开个小盒子,内里是些红色的小虫,两姊妹吓得后退。他笑了笑,用剪刀把一条虫剪成数截,把其中一截挂在鱼勾:“记住呀,一定要把整截套在勾子,这样才容易钓到鱼的。” 海格虽是新手,但见爸爸垂钓时用那些小虫。他泰然拿起一截,略带笨拙地套在勾子。 两姊妹流露佩服的神色,此时小丫头也拿起一截,突然“哇——”的甩开手,那截虫掉在草地了:“很恐怖呀,它还会动,还会动的呀!明明剪成一截截了!” 众人看着她偷笑。 经过一番转折,大家开始垂钓,罗纳德潇洒地挥竿,小丫头有样学样,看着鱼勾“扑通!”掉在水中,心头不禁兴奋。快些上钓吧,快些上钓吧,她暗暗地祈求。 各人开始认真,不自觉安静下来,定视自己的浮标。 村长老练地看看湖面,接着收起竿,转到另一个垂钓位置。 有人的鱼勾缠住水草,於是把竿子放平,慢慢拉回鱼丝。 “哇呀!”蒂娜蓦叫出来,猛抽鱼竿,乍然水珠闪映,一尾银白的鱼儿蹦跳阳光之中!她用腋下夹住竿子,捏着丝线,向露露丝展示那手掌般大的战利品:“哈哈,我是第一个钓到的人。” 她绽现羡慕的眼神:“哇,很棒呀!” 蒂娜一笑,泛出两个小酒窝:“你也钓一尾上来吧!” 露露丝点头,刹地信心百倍。是呀,既然蒂娜钓到,我也一定钓到的!此时她瞥向自己浮标,咦?什么?浮标早就沉下水了!她想起村长说要向斜抽竿,猛然摆动肩膀,那鱼竿斜冲天际,杀呀! “拍!”的一声,接着爆出慌叫,那竿子扫中旁边罗纳德的鱼竿,两根鱼丝霎时捆在一起,出水的钓勾没有鱼儿。露露丝顷刻呆住,罗纳德鼓腮道:“你小心点嘛。” “对不起唷……”她皱着眉。 另一边的蒂娜苦笑,心想:我还是站开些好了。 与此同时,海格和克丽丝转了垂钓位置,离大家较远,坐在平静湖边。浮标没有动,碧水散起淡淡的涟漪,反映阳光和翠绿草色,四周是一种和谐,宁静的美。 他们四处旅行,这样的景色见过不少,很奇怪,为何从未感受过现在的悠闲恬静呢?难道是因为拿着钓竿,定下心神的缘故? 海格瞥向克丽丝,见她端庄坐在身旁,那水蓝的眸子映着湖面,没有忧色,整个人彷佛融化大自然里,让人联想到栖身湖边的妖精。海格看得出神,此时她察觉对方的视线,笑了笑。 他带点尴尬:“这个……你觉得我们会钓到鱼吗?” “钓不钓到都没关系嘛,静静坐在这里,不安好像被湖水吸走了,感觉很舒服。”说罢,她抬头望向睛天,浩瀚无比。是的,跟天空和大湖比起来,我们不是太渺小吗? 海格听罢,不禁为当天的事惭愧。是的,那时他用冰之剑就可以打败马汀娜,为什么仍要用最后一招?难道他忍心伤害身边的少女,划破那温柔娴美的微笑? “我不会……再让你痛苦了。”海格低下头,小声说出。 “忘记不开心的事吧,让我们好好享受眼前的风景。”克丽丝浅笑,接着伸开手,仰卧绿茵草地,展现难得一见的舒畅神情。豁然开朗的脸蛋,与十六岁女孩相符的天真,她很久没那么愉快了。 心头一震,海格被她的美态吸引,甚至觉得眼神不敬,立刻望回水面。什么?此时他发觉浮标沉入水中,连忙把竿抽起。“咻!” 一尾鱼儿冲水而出,在阳光中摇落枚枚水点。 “呀!”克丽丝霍然坐起,这是她第一次见鱼儿上钓,而且是海格钓到的。 竖起竿子,它朝海格靠过来。克丽丝雀跃至极,但马上发觉是一条小鱼,勾子狠狠贯穿上鄂,样子十分可怜。她有些不忍,轻皱眉头,玉手稍稍遮住嘴巴。那时海格解下鱼勾,抛它回水里去了。 它一枝箭地游走。 “唔?”克丽丝不解。 “它是小鱼而已,钓上来不是很残忍吗?我记得爸爸说,鱼的复原能力很强,而且我的勾没有倒刺,它应该很快就痊愈了。”海格顿下,展现可亲的笑容:“还有,我知道你不喜欢杀生。” 她愕住,不禁两颊嫣红,点头笑了。 …… 不知不觉,日落西山,大家踏上归途。路上,有人炫耀自己的战利品,辛迪钓到最大的鱼,罗纳德和蒂娜亦有收获。小丫头成果空空,垂头丧气,那时蒂娜走过来:“不要这样啦,你下次一定钓到的。” 她有些苦涩。 “嘻嘻……”忽然,传来克丽丝的笑语。妹妹回头一看,见海格和姐姐在愉快聊天,之前的愁云不见了。刹时间,露露丝想起这次钓鱼的意义,对呀,今天不是很成功吗? 她绽放满足的笑容。 # # # # # # 墓园,十多个墓碑,叁个身影。 英格徐徐走近西西莉亚的坟,弯腰,放下一朵白玫瑰。 飘流者和狮子在背后看着,脸带半点神伤。 纯洁的玫瑰,是西西莉亚最喜爱的东西。她不是尸体,是有感情,有喜怒哀乐,一个活生生的人。那朵玫瑰,聊表大家对她的怀念,也表达对活人遗物的重视。 英格抬头,扫视每一个墓碑。 飘流者和狮子亦然。 最后她转身,向二人报以淡漠的眸子:“我要走了。狮子,以后就由你保护飘流者。” “没问题。”他点点头。 飘流者淡淡的:“布里佩斯的事拜托你了。” “嗯,我会杀掉麦肯泰尔。”她冷漠地说。 六十 不死鸟的部队 “在寸草不生的荒野,我们逝去了春天,但坚强的心不曾动摇,怀着炽热梦想,以血灌溉出最美丽的花原……”民房二楼,薇拉哼着歌,从窗户探出银白的枪嘴。 “怦!”一名敌兵倒下了。 什耶拉,亚美斯夫共和国北陲,也是叛军的最后据点。自麦肯泰尔撕毁停火协议后,政府军的攻势所向披靡,几天前就攻入那城镇,与叛军爆发激烈的巷战。 柔和的歌声,她冷静地扣动板机,杀进楼下街道的叛军一个个倒卧血泊,他们的攻势停住了。此时一支遗物术师小队从转角拐来,截断叛军退路,附近民房的政府军继续开火,这样的厮杀已经跟打猎无异了。 一天的战斗完结。 夜幕降临,全城黑漆漆的,远方仍有零星枪响,薇拉和数个部下躲在民房。挂灯散射微弱的光,通讯兵找到屋内的电话线,尝试联络排长,其他人则抱着武器,围坐一旁。 薇拉的野战服略有破损,束起马尾,脸上有些污痕,但无碍娇美的脸容。此时她拿出地图,摊在地板上,乌黑的瞳孔扫视各人:“你们说,敌军可以撑多少天?” “现在我们控制住a区、b区和d区,他们在c区也快撑不住……我想这场仗打多两叁天就完了。”开口的是个女兵。 有士兵倚坐墙边,抽着烟:“呼——最好他们明天投降,那我就可以回家了。老婆呀老婆,我很想念你呀。” 另一人笑说:“你什么时候变成模范老公的?” 忽地,通讯兵瞥向薇拉:“班长,我们与排部接通了。” “啊呵!”各人小声欢呼,她站起,接过简便电话的听筒:“我是第2班的薇拉,与队员占据了一栋房子,现在向上级报告今天的战况。” 听筒里,是把中年男声:“你活着真是太好了,现在哪儿?” “我们在泰尔大街。” “泰尔大街?好。薇拉你听着,你明天就调回布里佩斯。” 她有点惊讶:“什么?调我回去?” 众人看着她。 “没错,这是中央来的命令,而你的部队改由华迪副班长指挥。我想这场仗也快完了,你可以安心离开前线。” “但是……为什么要我回去?”她脸露茫然。 “我也不知,总之我明天派人接你。” “……”薇拉没话说了。 # # # # # # 布里佩斯,陆军部。 “咯咯!”两下敲门声。 “进来吧。” 卡尔推开门,走进上校的办公室,作个端正的军礼:“我是卡尔”康塔特少尉。“ 对方坐在桌后,四十岁左右,黑发中有几缕银丝,长着两撇小胡子。他看看手上的文件,抬起头:“听说你的剑术很好,还跟英格交手过两次,真的?” “呃,我的确跟她交过手……”卡尔带点失措,心想在上级的脸前自夸剑术,实在太失礼了。 上校抿抿嘴,把一个文件包递给他:“看完里面的东西,签个名,你几天后就到不死鸟工作了。” 他一下子愕然。 # # # # # # 戴蒙剑馆的广场,弟子们两人一组习,几个年长的在指导其他剑友,耳边不时传来木剑拍打之声。穿过广场,进入内舍,拐几个弯后就是戴蒙父女的住处,此刻的萨姆恍惚坐在椅子。 自从马汀娜失踪后,他这个父亲消瘦了不少,无时无刻想念女儿。几天前,他收到宪兵的消息,说马汀娜在西布亚村出现,还跟海格打起来。怎么了?她发生什么事?为何会跟叁百年前的灵魂学者拉上关系呢? 弃婴,马汀娜不是他的亲生女,但在这十九年,两人已建立深厚的亲情。 宪兵仍在寻找,卡尔常留连军队的资料室。有时萨姆很羡慕海格,带些旅费,一柄剑,踏破铁鞋调查掳走爱女的飘流者。若他年轻二十岁,若他仍是寂寂无名的剑士,若他没有戴蒙剑馆…… “彭!”萨姆猛敲一下桌,咬牙,陷入愤怒和自责之中。 “师父……”传来不安的男声。 他心情极差,竭力压住怒焰,瞥向门边的一位高徒:“乔,怎么了?” 徒弟察觉他的神色,略带战兢:“这……有个不死鸟的书记官来了,说有事跟你商量。” “不死鸟?” “嗯。” 萨姆想想:“叫那人在客厅等一会,我马上来。” 过了片刻,他换过一套衣服,平伏心绪,自若走进客厅。书记官是年约叁十的男子,身栽高瘦,穿笔挺的绅士服,带黑色公事包。那人礼貌地伸出右手:“你好,我是不死鸟的第二书记官,哈特”霍布士。“ 他跟对方握手:“我就是萨姆”戴蒙。“ 两人在桌边坐定,书记官脸挂笑容,不亢不卑:“打扰你真不好意思。我今天来是邀请先生,加入不死鸟新成立的顾问团。” “顾问团?”他脸露疑色。 对方打开公事包,掏出些文件:“没错,让我解释一下。之前飘流者在首都猎杀遗物术师,还跟宪兵和军队爆发战斗,令总统大人很困扰。相信先生也明白,那些行为扰乱到国家治安,而且制作「活人遗物」,是对生命和灵魂的莫大亵渎。” 萨姆听着,此时对方把邀请书递给他,严肃起来:“为制止那些恶行,总统大人决定重组不死鸟,把它升格为直属总统府的单位,全力负责飘流者的搜捕工作。” 若是搜捕,为什么靠不死鸟?萨姆多少猜到总统的动机,但装作不知:“英格和狮子有不死之身,连军队都不是他们的对手……试问要怎样制止飘流者?” “说得好。”他展现赞赏的神情:“根据过去经验,我们明白大部队的作战,只会增加无谓伤亡,所以总统大人决定成立一支特战部队,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是精英,还可以从军队和宪兵那里得到各种协助,例如战术配合之类。” 对方皱起眉头:“可是……恕我直言,英格和狮子太强了,他们不是改变战术就能打败的。制止飘流者当然是对,但这想法……会不会乐观了点?” “那么,先生有何高见?”他微笑,向对方靠前些。 萨姆默然。 他靠回椅背,一边说一边摆弄右手:“其实,总统大人也很担忧,他知道部队仍在摸索阶段,於是成立顾问团,听取各方面人才的意见。先生是剑术大师,身经百战,还训练出不少优秀的剑士,那部队很需要先生这种人。” 看着他,萨姆沉默不语。 见抬举没有用,书记官改以另一种说词:“唔……其实我们不一定失败的,总统大人把部队分成叁组——情报组、破坏组和战斗组,其中战斗组可能会与飘流者正面交锋。不过呢,战斗组的成员,个个都和英格交过手,还有两个拥有捕获技能的遗物术师……若他们得到先生的指点,一定会变得更强,更出色吧。” “你们已经选了队员?”他立时瞪大眼。 “对,为尽快制止恶行,总统大人亲自选拔了第一期队员,而且很快有第二期和第叁期,那时会相当需要先生的意见啊。” “你……你有想过他们会白白牺牲吗?他们也有亲人呀!”萨姆讶叫出来。 书记官一怔,回过神,改以激昂的话音:“那你又知道失去亲人是多么难受吗?飘流者玩弄灵魂,杀害无辜,也有人被他掳走了。在第一期队员中,有的是为死去的兄弟报仇。你说他们有亲人?对!就是因为有,所以才鼓起勇气,实践他们的使命!先生,难道你不明白他们的献身精神?” “但是……” “但是什么?难道明知道亲人被杀被掳,还要他们天天待在家,除了等消息就什么都做不成?这就是关心亲人?”书记官握拳喊出,彷佛成为正义的使者。嘴巴半开,他哑口无言。 书记官藏起狡笑,故作半点愠色,执拾文件:“我知道先生需要时间考虑。我明天再来,希望到时有一个肯定的答覆。”说罢,俐落地站起。 “呃……我送你出去。”对方一下回神。 书记官摆摆手:“不,我自己出去就行了。” 萨姆无语,眼神流露丝丝歉意。 那顾问团的邀请书,仍握在他的手中。 # # # # # # 西布亚村村口,海格他们要走了,村长和几个村民送行。辛迪、罗纳德和蒂娜依依不舍,蒂娜更握住小丫头的手,感触地道:“你有空记得回来玩啊……” “嗯。”露露丝皱眉,展现难舍之色。 村长笑笑:“若下山后遇不到马车,你们就朝东面走吧,大约一天就找到城镇了。” 海格点头:“好的,谢谢你提醒。” 虽然看不见,克丽丝也跟各人挥手道别。 新的旅程开始了,下一个目的地,是刚平定水灾的南方。 六十二 成立典礼 广阔石室,烛火在墙边的灯台摇晃,地板中央有个偌大的魔法阵,泛出诡异绿光。在阵中心站起来,飘流者看着被光芒染绿的右手,腕背的叁角形咒印仍有点刺痛。成功了,他心里想,流露淡淡的笑容。 他走出魔法阵,散射的异光倏地消失,当越过石室暗门,有人在门外等候了。狮子两手交叠胸前,脸挂满不在乎的微笑,肩膊停着一支鹰:“今次有好消息吗?” “嗯。”他一笑,轻举右手,把咒印展示在狮子脸前:“我把在首都收集到的灵魂,都提炼成这个咒印。它用十五个遗物术师的灵魂为核心,再配以数万个普通灵魂……那些灵力应该够进行「最后之术」了。” “嘻嘻,那就好罗。可是呢,不要说我扫兴,我这支乖乖从首都带来坏消息了。”狮子吊起嘴角,抚弄肩膀的雄鹰,它向飘流者眨了眨眼。 对方略怔:“坏消息?” “是的,英格杀不到麦肯泰尔,他还说想跟我们交易呢。我的宠物带来英格的信。”狮子把信交出,挂着恶作剧的神情,像期待一部荒谬的喜剧上演。 飘流者接过信,快阅一遍:“唔……想不到麦肯泰尔这么强。” “多强也没有用,下次用十二连星就可以轰掉他。不过呀,飘流者你做神秘组织的首领做久了,想不想转行做商人?”语气很不正经,那鹰轻啄狮子的额头一下。 沉默,斗篷遮住对方的神情。 狮子感兴趣的样子。 “若他肯帮我们……或许仍有利用价值。”飘流者沉吟,语气蓦地不屑起来:“但麦肯泰尔这个人早晚要死,我不会给他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报那天的仇。” 狮子不笑了,他见对方握起拳头,於是搔搔首:“你和英格都是同一类人呀,总是压抑那些不愉快的东西……你想骂就骂出来嘛,在我脸前还顾虑什么?” “……”他沉默无语,双拳没有松开。 “唉唉,神经纤细的人真难相处,怎看都是我的宠物可爱些。”狮子苦笑,又抚摸那宠物的下巴。它“咕咕”叫起来,脸庞在狮子的指头轻轻摩擦。 # # # # # # 布里佩斯,总统府,叁号接待室。 水晶的挂灯,红地毯,柔软沙发,宽敞的房间有近叁十人。他们都是新部队「鸟羽」的成员,待会儿要参加部队成立典礼。卡尔身穿棕色制服,坐在沙发,与个认识不久的同伴聊天。 “卡!”此时,房门开启,也穿棕色制服的薇拉走进来。她扫视四周,很快找到错愕的卡尔,心头放下一块大石。呼——太好了,幸好这儿有认识的人。 卡尔走近,满脸不相信的:“原来你也是队员?怎么我在讲解会没碰见你?” 薇拉一笑:“我去了北方嘛,今早才回来。卡尔你在哪组?” “战斗组。” “真的?我也是呀!”薇拉很高兴,露出两个小酒窝,那认识不久的同伴走过来:“喂喂,卡尔你真是的,有朋友都不介绍一下。呵呵,你的女朋友挺漂亮呢。” 两人略怔,他结巴起来:“这这这……当然不是!你开玩笑开得太过份了!” “我们只是朋友,不要乱想。”薇拉却很冷静。 “好的好的,不玩了。我叫麦斯,从宪兵队来的,你和卡尔一样是军人?”他微笑说,语气带点逗趣。麦斯是个二十岁的小伙子,身裁高瘦,金发蓝眼,样子仍有稚气。 她报出笑容:“嗯,我是军人,叫薇拉”波茨莫域。“ 不经意的目光,他察觉薇拉的金属手:“话说回来,这部队虽然只有叁十人,但什么人都有,普通人和身体改造者,军人和宪兵……啊啊,还有叁个近卫队的人。” “近卫队?”她一下子睁大眼。 “是呀,近卫队,有什么问题?”麦斯不解。 她展现崇拜之色:“他们在哪儿?” “在那里。”麦斯瞄向不远的叁个男子,他们伫立房角,不知在谈什么。 薇拉轻声,神情温婉起来:“太好了,我一定要跟他们打招呼……是近卫队,想不到我会遇到他们……” 卡尔脸容复杂:“你想加入近卫队?” “嗯。”她矜持地点一下头。 “他们没什么了不起嘛,只是工资比我们多一点。”麦斯随便说,薇拉的神经立刻紧绷,怒瞪他,麦斯吓一了跳:“哇哇,我说错什么吗?” 卡尔无奈,拍拍他肩膀:“薇拉很爱戴总统,不喜欢别人说近卫队坏话的。你知道吗?近卫队负责保护总统,是军队的精英,而且对总统忠心耿耿……我在军队的很多同僚,也想加入近卫队呢。” “说得对,近卫队是热爱总统大人、热爱国家的人,你不应侮辱他们的。”薇拉轻竖眉梢,眼神带点不满。 “呃,是我说错是我说错,我不知道你们军队的事嘛。”他道歉罢,连忙扯开话题:“对了,我们一会儿要跟总统握手,你刚刚回来,没参加昨天的排吧?” 薇拉很惊讶:“跟总统大人握手?” “是呀,他会在典礼跟我们握手,然后我们、总统和那些顾问会一起聚餐。” “跟总统大人握手,然后聚……餐……”薇拉呆住了,嘴巴半开,整个人如石像一动不动。糟糕,我没心理准备呀!我要跟总统大人握手……若表现得不好怎办?哇呀——不要呀!她在心里叫出来。 麦斯看见她的模样,小声问卡尔:“你朋友怎搞的?不用这么紧张吧?” “她是总统的狂热支持者,想法……跟一般人不同。”他压低声线回应。 忽然,薇拉抓住卡尔的手:“跟我出来!” 对方一怔:“干什么?” “排呀!你扮总统跟我握手!快!”她失措嚷道,惊动房间的所有人,然后拉住卡尔跑出去。他走了几步,差点跌倒了,发出狼狈喊声:“为……为什么要找我?等等,慢一点呀呀呀呀——” “彭!”的一声,她推开门,和卡尔眨眼间消失了。 大家愕然。 …… 一小时后,典礼正式开始。虽然会场不大,但布置井井有条,观礼者都是名人高官,顾问们坐在嘉宾席第一列。政治部长致辞后,各队员分批上台跟麦肯泰尔握手。先是情报组、破坏组,最后战斗组也来到台前,端正伫立,向嘉宾一字排开。 总统身穿礼服,脸挂笑容,走向第一名队员。 卡尔站在薇拉旁边,看看嘉宾。他们有的神情严肃,部份窃窃私语,也有些泛起闷容。此时他的视线挪到前列,师父端坐在顾问团中,绷起脸,坚定的眸瞳也报向卡尔。 卡尔直视他。 萨姆点一下头。 是共鸣,他们怀着共同的目标,一心为重要的人奉献自己。不论是头脑,还是手中的剑,也不管前路有多可怕的敌人,热炽的心只想在终点寻回马汀娜的微笑。 很快,总统来到薇拉跟前。她心头小鹿撞乱,是第一次跟总统大人如此接近呢。当两支金属的手握在一起时,她胡思乱想:我握得太大力吗?表情是不是很生硬? 总统轻拍她肩膊,小声的:“为了我们的国家,你要加油。” “是……”薇拉颤动的话声。 接着,麦肯泰尔来到卡尔脸前,伸出手。 他没有反应,脑海已被马汀娜的回忆占领。 薇拉暗惊,用手肘撞一下他。 卡尔顷刻回神,知道自己失态,尴尬伸出手。 这个浑蛋,和我握手都心不在焉,麦肯泰尔藏起不悦,浅笑说:“你要努力。” 是,我会努力的!就算豁出性命,卡尔心灵的回应。 六十叁 第一个任务 布里佩斯,市郊。 英格里德闭眼,曲起右膝盖,倚坐树边,一支蚱蜢跃上她乌溜溜的头发。此时天际飞来一支雄鹰,滑空骤降而来。她倏地睁开眼睑,那鹰已落在少女的身边。 它的脚绑住一张纸条。 英格冷冷瞟它,站起,蚱蜢在发丝缓慢爬动。 右臂一挥。 它扫落草地,眨眼跳走了。 …… 没多久,在总统府,麦肯泰尔正批阅公文。 “飘流者有回覆了。”英格漠然的话音。 总统吓了一惊,猛地回头,见她优悠地坐在窗处,手按窗台,双脚垂入房中,两人只相差一米左右!麦肯泰尔保持镇定,故作狠笑:“我们的交易如何?” 英格冰冷的瞳光:“他要你炸掉亚比蒙的临时水坝,令南方再爆发水灾。还有,炸水坝的工作要由那新部队负责。” “为什么炸水坝?”他有些惊讶。 “是表达诚意。若你肯炸掉水坝,飘流者就同意我们的交易。” “一定要用「鸟羽」?” “对。给你二十天时间。”她淡漠说毕,娇躯往后一仰,整个人栽向楼下,总统顿时愕下来。窗台空空如也,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俯望外面…… 英格不见了。 # # # # # # 飘流者拿着餐盘,上面是热汤、面包和其他食物,沿通明的走廊向前走。他来到马汀娜的房间,敲门两下:“我送午餐来了。” “进来吧。”门后的声音。 推开门,见马汀娜在书桌看书。房间精致典雅,床舒适,几株盆栽放在桌旁,除了门后仍有铁栏外,一切跟少女的闰房差不多。他把餐盘从铁栏下的空放入,淡淡说:“那本书很有趣吗?” “嗯。”马汀娜点头,视线没离开页面。 他语气仍很淡:“是什么书?” “卡库帝国的神话。” “我一会儿来收餐盘,你慢慢吃。”飘流者说罢,正想关门,蓦地传来对方的话声:“等一等。” 他停下,看着马汀娜。 “陪陪我吧,不要隔住铁栏,好吗?”她放下书,向飘流者报以认真的神情。 犹豫片刻,他念一下咒文,铁栏消失了。 就这样,马汀娜享用午餐,飘流者坐在身旁,沉默无语。她用餐匙喝汤,唇角绽出一点笑意:“为什么不说话?虽然你很讨厌我,但把我变成这样的人就是你呀。” 斗篷中,探出无奈的眸子。 她尝一口汤:“你下次找别人送餐来吧。”他冷漠的,语带一丝颓然:“狮子没有空,我也不想其他活人遗物送命,可以送餐来的就只有我了。” 马汀娜笑笑:“原来如此,那真是太可怜罗,居然要你这个首领来服侍我。嘻嘻……现在我皱一下眉,你身上就会有几百个孔洞,不怕吗?” 他语调不变:“送餐没什么大不了,最近有个活人遗物病了,都是我送餐给他的。至於杀我……其实你也想看最后之术吧,不会伤害我。” “嘻,若你们对我好些,我的确想看看最后之术。”她顿下来,忽然想起什么:“话说回来,是英格看守我的,送餐这些粗活应该由她来做吧?” “她去了布里佩斯。” 马汀娜恍然大悟:“啊,终於杀麦肯泰尔了。成功?” 飘流者垂下头:“失败了。” “没关系,下次再杀。” “英格送了信来,说麦肯泰尔想跟我们合作,於是我利用他,叫他炸掉亚比蒙的临时水坝……待办完这件事后,我会再杀一次麦肯泰尔。” “干吗炸水坝?”她脸露疑惑。 想了想,飘流者解释:“唔……你记得我们在布里佩斯作了魔法阵吗?它用来收集灵魂,而我们在亚比蒙也有魔法阵。我原来是用它收集水灾的灵魂,但上年的水灾威力太小了,麦肯泰尔的灾后工作也做得不错,结果它迟迟没有储满。” “我明白了,你想再引发水灾,给那个魔法阵收集多些灵魂。”她幸灾乐祸地说。 飘流者点头:“没错。英格回来就正式看管你,而我和狮子会去南方,把魔法阵收集到的灵魂带走。我想我们到亚比蒙时,那儿已经一片泽国吧。” 马汀娜一笑:“那我祝你成功。” 错愕,飘流者想不到她会祝自己,沉吟起来:“唔……其实我把你变成这样子,你心里有没有责怪我?我原本只是想你同意最后之术,想不到变成这样……” 她皱起眉梢,苦笑说:“没关系呀,我觉得现在也很好。” 飘流者沉默了。 伸出手,马汀娜抚摸他的脸庞:“嘻嘻,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是很讨人喜欢呢。没有架子,什么事情都跟我说,对女孩子又温柔,年纪也跟我差不多……我终於找到喜欢的人了。” 飘流者木然。 看见他的表情,马汀娜抛个媚眼,身体依偎他,两人的唇几乎相接:“今晚……在这里陪我吧。”一阵香气从她的诱唇吐出。 一个回神,飘流者霍地站起,语气很不悦:“我被你骗了。看来对住你这个女人,不可以有半秒钟分心。”他走向门口。 “喂,我还有话说。”她忽地冷下来。 飘流者停步,没有看她。 马汀娜漠然开口:“说认真的,若你下次去布里佩斯,就带我一起去吧。我很久没回去了。” “你去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找卡尔。我想打赢他很久了。”她泛起蔑笑。 “彭!”的一声,飘流者离开房间,关上门。 # # # # # # 麦斯厉剑劈来,风响在萨姆耳边掠过,几个快影,两柄木剑交碰相击!此时他奋力推前,打算将萨姆推倒,岂料对方快退两步,麦斯平衡尽失,腹腔吃下一脚了。 “哎呀!”他倒下,随即坐在地面:“戴蒙先生很强,怎样攻都没有用呀。” 萨姆一笑,挽起他:“不,你身手很好,突刺的威力也不错。” 这里是鸟羽营地,萨姆刚才遇到几个队员,大家无拘无束地聊天,最后变成以剑会友的比试。他们的反应热烈,跟剑术大师交手是很难得的,而萨姆也想了解队员的水平。 卡尔、薇拉和四五个同僚伫立草地,包括那叁个近卫队成员。薇拉见伙伴输了,小声跟卡尔说:“你剑术这么好,是因为天天跟戴蒙先生练习吗?” “呃,我想……是吧。”他结结巴巴,心里叫苦连天了。呜,你们怎知道我是师父的徒弟呀?我和师父明明什么都没有说……情报组的人太可恶了! 听到这话,薇拉更加小声:“麦斯撑十招就输了,你跟萨姆先生可以撑多少招?” “这个……大概和麦斯差不多。”他结巴说毕,立即挪开脸。糟了,若他们知道我可以跟师父撑四十招,一定会杀了我! 麦斯大刺刺走来:“呼——戴蒙先生真强,卡尔你应该可以撑四十招吧。” 此话一出,萨姆呆然,全部人望向卡尔,他变成石头了!呜哇,你想我死吗?你这个笨蛋蛋蛋蛋!运气这么好就买彩票吧,我变了灵魂都要找你报仇呀—— 师父看见他的模样,不自觉抹抹汗水:“有人……还想跟我过招吗?” “我。”忽然,一把声音响起,所有视线落在克劳德身上。他今年二十五岁,身形瘦削,黑发,说话不多,带点难以触摸的感觉。克劳德是鸟羽队长,也是从近卫队挑选出来,但有次薇拉问他在近卫队的经历,他含糊其词。 “好,来啦。”萨姆浅笑,徒弟不用做石头了。此时队长接过木剑,作起架式。 四周一下子静下来。 倏然,他疾奔而出,身影刮起风鸣,霎眼扑至萨姆前面,凌厉的木刃斜劈来了!大吃一惊,萨姆从他身上感到杀气,立即架剑抵挡,两刃“拍!”的相碰有声。此时队长再接一剑,萨姆退开,刚站稳又见他狠冲过来! 一剑,两剑,萨姆通通避开,克劳德奋力直劈,木剑猛然斩落地面,溅起点点草色。萨姆已窜到他背后,想轻击一下,岂料对方迅速回身,借旋转的馀力挥一招破脸横剖!“咻——”萨姆仰身闪开,连续两个翻腾,拉开与对方的差距。 (这家伙……真的想杀我?) “呀——”克劳德未有停步,怒喊冲出,对方仗剑相迎,两人缠斗二十招有多。忽然他蹲身躲过萨姆快斩,手中木剑立时腾龙冲天,一道雄劲轰上天际,萨姆却虚身,攻击落空了!一下猛脚朝克劳德的脸疾踢过去! “彭!”他的木剑飞脱,躺倒地面。 大家有点诧异。 萨姆轻竖眉梢,没有走近。 克劳德站起来,摸摸痛楚的脸颊,此时对方才微笑:“打得不错呢,近卫队果然很了不起。” “不,我太乱来了……我拿起剑就什么都不管地冲过去,常常控制不了自己。”他抹抹唇角,是血,脸挂一丝歉然。 “……”萨姆沉默不语。 “咦?戴蒙先生亲自指点队员?”忽然传来总统的喊声。 各人略怔,见麦肯泰尔和一个老人步至。那老人年约六十,穿绅士装,拿拐杖,帽边露出银白的发丝,脸布深刻绉纹。队员立即跟总统敬礼,萨姆泰然说:“反正有空,跟他们玩玩罢了。” 总统报向他:“你可以跟我来吗?我们有事商量。” “好的。”萨姆说罢,跟队员挥挥手,叁人走开了。 麦肯泰尔:“他们的身手怎样?” 萨姆由衷的:“相当不错,比我想像中还要好。” 老人温吞地说,声音很沙哑:“那你觉得我们的队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善?” 他想想:“唔……我想是信任吧。若要捉住飘流者,靠单打独斗是不行的,队员必须互相合作。但鸟羽才成立几天,队员又有不同背景,他们欠缺了同伴间的信任和默契。” 总统眼眉一挑:“那叫他们执行些任务,培养信任吧。” 萨姆错愕:“有任务了?” “……”那老人默然。 与此同时,各队员返到行政大楼,卡尔问薇拉:“刚才那个老人家是谁?” “他叫贝宁?埃德尔,是阿拉马修大学校长,也是顾问团的成员……对了,他还是个很厉害的遗物术师呢,听说才能仅次於约瑟夫呀。”薇拉滔滔不绝地说。他有些惊讶:“原来那老人家这么厉害……等等,你怎会知道的?” “埃德尔先生有参加集会嘛,会上有人介绍他。” “集会?” “是总统支持者的集会。” # # # # # # 鸟羽营地,4号集合室。 一名长官伫立台阶,身旁的架子挂着张地图;鸟羽的队员静俏俏,坐在台下等待他的讲解。终於到这一天,想不到如此快就有任务了,大家的心情既兴奋又紧张。 长官是个年约四十的男子,近卫队出身,是不死鸟的中高级职员。他扫视各人一眼,拉大嗓子道:“好了,大家留心听着,我现在讲解你们的第一项任务!” 各人屏气静息。 “一年前,有人破坏亚比蒙水坝,令南方爆发水灾,我们怀疑飘流者是幕后黑手。那水灾在南方造成很大的破坏,灾民流离失所,饥饿,疫病爆发,幸好有总统大人领导我们,才迅速解决了灾民的基本需要,又兴建临时水坝,堵截河水。” 薇拉点一下头。 “临时水坝位於拉叶河和底里斯河的交滙处,在我们兴建它前,会先用围堰阻塞那两条河。但现在水坝筑好了,我们不需要围堰了,所以在一个月前把拉叶河的围堰炸掉,也打算在不久后炸掉底里斯河围堰。”地图上是两条河的位置,他一边说,一边用指挥棒解释。 “那我们的任务是什么呢?就是和近卫队合作,炸掉底里斯河围堰。若飘流者真是一年前破坏水坝的人,他可能会妨碍今次工事,我们要有心理准备跟他交手。” 刹时间,空气凝重起来,有队员浅皱眉宇,长官连忙说:“大家不要误会,今次的任务是炸掉围堰,不是和飘流者战斗,所以我们会尽量低调,不引起其他人注意。最好就像一个月前那样,我们静悄悄地炸了拉叶河围堰,飘流者也没有阻止。” 有人松口气,也有些流露失落之情,卡尔脸容复杂:若敌人出现就好了,那就可以活捉他们,查问马汀娜的下落。可是,到底我们有没有足够实力? “为了低调行事,今次的任务只有鸟羽和一个近卫队工兵排参与,我们也跟河道局说好了,水坝的管理人员会全力配合,避免爆破围堰的消息泄漏出去……”他侃侃解释,没多久就把任务说完,喝一口水:“大家有没有问题?” 众人窃窃私语,随即有几个提问,卡尔也有举手。他站起来,略带担忧地说:“若在工事期间,飘流者真的出现,那……我们靠这么少人可以打败他吗?” 大家静下来。 长官瞄瞄他,轻咳两声:“若飘流者真的出现,我们就要奋战了,鸟羽是为这样而存在的。活人遗物比较容易对付,但遇上英格和狮子,我们要先破坏头部,在他们失去意识的时候活捉……这些在战斗手册中有说。” “……”很明显,这不是满意的答覆。 没人提问了,长官也藏起困窘之情,泰然开口:“既然没有问题,大家现在可以走了,但破坏组的人不要动,待会儿你们还要见工兵排的代表。” 於是大家离开,薇拉轻拍卡尔的肩膀,他回报苦笑。克劳德一直没作声,此刻瞥向仍坐下的破坏组同僚,嘴角微弱抽搐。忽然,那两个近卫队的人走近:“队长,很快有好戏发生了。” “嗯。”他木无表情,与两人一起离开。 待两组的人走光后,长官跟破坏组的队员说:“跟我来,工兵排的代表等很久了。”他走向一扇侧门。 推开门,拐几个弯,大家来到一个较小的房间。它墙身米白,房中央是台长方形桌子,十二张座椅围在旁边。破坏组的人坐了十张,长官坐了一张,馀下的一张在主席位置,空空如也。 (工兵排的代表坐主席位?) 蓦地,房门推开,一人走了进来。 长官立刻敬礼。 各队员吓了一惊,进来的竟然是麦肯泰尔! 六十四 蓝道士 “为什么要来这里?”露露丝扁嘴说。 海格板起脸孔,语气冰冷的:“反正南方还很远,我们又经过这城镇,那么来这里逛逛应该没问题吧。”说毕,瞥向近处的建筑物大门,门边写住“达兰镇图书馆”。 “呜,我最怕图书馆的,任何人走进去,都没有命走回出来呀。”小丫头满脸痛苦,像在吃一百根苦瓜似的,不!应该是一百根红萝卜才对啊! 姐姐苦笑:“你说得太夸张了,你以前也有问马汀娜借书嘛。” “那是笑话书。”她立即回答,语气像在诉苦。 “……”克丽丝没话说了。 海格仍板起脸:“不行,露露丝你太任性了。图书馆里有很多蓝道士?柯察诺夫的书,或许我们可找到飘流者的线索呀。” 小丫头语塞,连忙按住肚子,装出疼痛的表情:“哎唷!我突然肚痛了,一定是刚才那间餐厅的食物……有问题,我帮不到你们了……哎唷。” 姐姐皱起眉梢:“不要这样啦,马汀娜变成那样子一定跟蓝道士?柯察诺夫有关,难道你不想救她?” 露露丝沉吟,轻叹一口气:“唉,我也想救大婶的……看来唯有豁出去了。”她垂头丧气地说。 就这样,大家进了图书馆,内里的人不多,海格在书架随便找找,就捡出几本蓝道士?柯察诺夫的书,一本是传记,也有灵魂学介绍,还有些是收录他的论文。 海格把它们放在桌子:“他的书太多了,我们先看这些吧,若找不到线索,才决定下一步怎样走。露露丝你不用逐支字看的,快扫它的内容就行了。”海格递给她一本书。 “是……”小丫头像死尸般回应。 星眸半闭,克丽丝绽放鼓励的笑容:“你们要加油唷,虽然我翻不到书,但会一直陪伴你们的。”说罢,端庄地坐在妹妹身旁了。 “唉……”露露丝又叹一口气,翻开那书,哇!是传记,那些字密密麻麻的,她像吃红萝卜般硬啃起来了。小丫头的眼光回到叁百年前—— 早上,曦阳从窗户探进来,照在一名酣睡的男子脸上。他的眼皮跳动几下,揉揉惺忪的眸眶,神志模糊地从床坐起,往地板踏出一脚…… “彭!”他跌倒了,房间传出惨叫声。 惊动外面的人,一名女侍慌张把门推开,讶见那男子栽在地上:“少爷,你没事吗?有没有受伤了?”她二十岁左右,黑色及肩短发,穿深蓝色裙子。 那人痛摔一跤,什么睡意都没有了,尴尬一笑:“呀,真糟糕,一大清早就栽在地上,今天肯定有走不完的霉运啊。”他摸摸泛红的额头,伫立起来。 那男子就是蓝道士?柯察诺夫,今年二十八岁,中等身栽,黑头发,有双明亮的眼睛,脸上仍带稚气。他爸爸是宝石商人,经常往返邻镇;妈妈则是没落贵族,闲赋在家,一家叁口住在那豪华的房子。可能是家境太富裕吧,蓝道士两个月前就没有回大学了,常常请假,害得他的学生叫苦连天——没错,他是大学的灵魂学讲师。 “少爷你真是笨手笨脚。”女侍浅笑,把他脚边的书捡起,名字叫“畜牧大全”。那房间摆满杂七杂八的东西,包括几个捡回来的破钟、亲手画的差劣油画、奇奇怪怪的书藉、一柄出鞘的剑不知何解地搁在墙边,桌面甚至有一枝马球棍。他就是踩到“畜牧大全”才跌倒吧。 少爷抓抓蓬松的头发:“呀,很肚饿,我昨天好像没吃晚饭了,整晚都看这本书……”说罢,软瘫瘫地走向门口。 “这本书很有趣?”女侍翻了几页。 “哈哈,是很有趣,那些牛羊说不定比灵魂学教授还要聪明呢,你想看就拿走吧,不用还给我了。”蓝道士乏力地微笑,依旧向前走。 女侍浅皱眉头:“少爷你又作弄我了。” “哈哈,没有呀……”他转出房间。 蓝道士来到饭厅,见妈妈在享用早点。她五十岁左右,衣着朴素,不像是富裕人家的太太,此时用挖苦的口吻道:“啊,我的乖儿子,你终於觉得饿了?” “是呀,饿了。”他伏在桌子。 “你吃完早餐就回大学吧。昨天埃克尔教授来了,说我的乖儿子经常缺席,使他这个教授很为难,还说若不回去,灵魂学系就可能解雇你了。”她悠闲地喝口红茶。 他仍伏在桌上,脸露怠惰的神色:“嗯嗯,知道了,我过两天就回去吧。” “你又来这一套!”妈妈把茶杯“砰!”的放回碟子。 “今天的早餐是什么?”儿子懒洋洋地回应。 没多久,在大学的教职员区,六七个教授在讨论灵魂学,不知不觉变成了争吵。一个胡发霜白的老教授说:“太荒谬了,你竟然说水晶球占卜跟灵魂有关?那些占卜师是骗子呀。我们是学者,研究必须理性,你怎可把灵魂学弄到一塌糊涂?” 另一个教授喊出来:“你说什么?我的结论是用科学方法算出来呀!我在叁百个水晶球占卜的个案中,发现有八成的占卜准确,而且巴伐理论和水晶球占卜有很多地方吻合嘛!那你可以说它们没关系吗?” “巴伐理论算什么?这个灵魂学派早就过时了,占卜师的话也模两可的,不论怎么说也对吧!”又有教授开口:“我觉得呢,若一个人死了,失去肉体的灵魂会依附在死者的画像上,因为它和死者最相似,这说法比巴伐理论合理多了。” “为什么是画像?不可以是石像吗?我说你们都错!”今次的教授比较年轻:“灵魂是不离开身体的,所以要用特别的方法探索灵魂。我试过给实验者吃一种药,他们吃后会神志不清,但又懂回答我的问题,那是他们的灵魂跟我沟通啊!” 老教授怒竖白眉:“那是药物作用,不是灵魂作用!” 巴伐主义者怒骂:“药物也好,画像也好,你们以为巴伐理论是错吗?” “嘻,你们尽管吵吧,我拿定今次的灵魂学论文奖了!”不知是那个教授说。 他们仍哩巴啦地争吵。 “呀——”蓝道士懒洋洋的,双手枕在脑后,躺在草地打哈欠。 他没有回大学,而是登上山头,优哉悠哉地打发时间。身边是翠绿小草,怡人的草香扑鼻而来,两支鸟儿停在树梢,向蓝道士报以好奇的眼睑。蔚蓝的天空很美,也很洁净,若他可飞上去就好了。 “沙沙……”忽然传来踏草声,蓝道士转头,见一个樵夫背着柴枝走近。那樵夫六十岁左右,身型有点胖,下巴蓄些胡子,脚步慢吞吞的。他跟樵夫说:“老人家,你这个年纪还要上山斩柴?” 对方来到身边:“是呀,年轻人你怎么躺在这里?” 蓝道士微笑:“我在工作嘛。” “工作?” “嗯,在工作……”他见樵夫一脸茫然,於是坐起,眺望远方的山谷:“老人家呀,你听过灵魂学这东西吗?” 对方点头:“啊啊,我儿子跟我说过。” “你觉得这东西如何?”面对山谷美景,他展现陶醉的神情。 “唔……有点怪怪的。” “怎样怪怪的?”他好奇一笑。 “我儿子说,灵魂可以像砂糖般融在水里,又说人像画依附住灵魂……我没读过什么书,总觉得那些东西很奇怪。”樵夫温吞地说。 蓝道士回望他,无奈笑了:“是呀,真是很奇怪,我想连那些教授都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吧。他们用错方法了,也把错误的知识教给学生,把灵魂学带进了死胡同。” “啊?年轻人你也是老师?”对方有点惊讶。 “以前是,但现在不是了,我不想教错学生。”他苦笑,连忙挥走心中的阴霾,伸个大懒腰:“呼——真舒服呀。老人家你知道灵魂在什么地方吗?” “唔……在我们的身体里?”对方疑惑的眼神。“你说对一半而已,灵魂呀,应该在这儿。”他的右手按住胸口:“灵魂在我们的心里,若要探索灵魂,不是用脑袋来思考,而应该用心感受。我刚才就在感受自己的灵魂啊。” 樵夫半信半疑:“即是说……学校教的东西是错的?” “嗯。”他躺回草地,仰望蓝天。 “你真是个怪人。”樵夫浅笑。 “我身边的人都说我是怪人。”蓝道士说罢,见一支野兔探出草丛,於是开口:“不单如此呢,我还有很多奇怪的想法,例如……为什么野兔不会饿死?” “因为它们有草吃嘛。”樵夫心想:这家伙是傻子? “那么野兔应该会越来越多,为什么它们不会跑到漫山都是?” “因为有狐狸吃它们。” “那狐狸应该跑到漫山都是了。” “不,还有其他野兽吃狐狸。” “对呀,就是这样。野兽吃掉狐狸,但死后会化为泥土,长出青草,那些青草又被野兔吃掉……你不觉得很神奇吗?这世界有千百万种动物和植物,有高山和海洋,有四时变化,为什么这个复杂的世界可以一直保持平衡,不会崩溃?校长管治大学就很头痛了,那又是什么管治这个世界,而且弄得井井有条?” 樵夫错愕,不禁沉吟起来:“我没有……想过这问题。” 蓝道士再问:“一个没有病的人,他们可控制自己的手脚。当你想举起左手,就会举起左手,而不会把右脚举起来……对吗?” “当然对了。” “为什么我们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手脚?因为我们的手脚、脑袋和其他器官构成了一个人,构成了一个「整体」,所以才合作无间。你说呀,这个世界井井有条,会不会它也是一个整体?” 对方沉默,眺望四周的风景,连绵的山岭披满绿荫,微风把枝叶吹得沙沙作响,温暖的阳光洒照一切,眼前是和谐与充满生机。樵夫心头一动:“我小时候,爷爷说这个世界是有灵性的,但我那时没当作一回事……你说的和他有点像吧。” “你爷爷,是个了不起的人呢。”他微笑,合上眸子。 …… 没多久,樵夫离去,蓝道士仍躺在草地,不知不觉睡着了。 一支蜻蜓停在鼻尖。 他作了个奇怪的梦。 在梦里,他来到神秘的地方,是黄金色的草原,一望无际,与同是黄金的天空相接。他不知为何在这里,也不知自己在作梦,只觉心头有股冲动,想在这神秘的国度寻找渴望已久的东西。於是蓝道士拨开及腰的长草,缓缓向前。一直走,一直走…… 他找到一个大湖,湖水也是金色的,水中没半尾鱼儿,像面灿黄的宽阔镜子。举目远眺,蓝道士看到了,湖中央有枚金色的光点,像棵生辉的宝石。他想也不想就跨出一步,右脚踏进湖面,在水上行走起来。 时间流逝,他不知走了多久,或许是一分钟,也可能是几万年。 终於,他看清楚了,原来是棵散射金色光芒的大树!它的主干很粗,撑起了无数枝叶,数道盘根露出水面,整棵树给人感到温暖和圣洁,神秘又不陌生,耀眼却不使人目眩。蓝道士来到树底,踏在一道根子上,抬头望去——黄金的巨伞遮敝了整片天色! 他兴奋得张大嘴巴,发不出半句言语。 抱住树干,蓝道士决定往上爬,纵然不知为什么要这样做,也爬不到两米就掉回湖面。可恶呀!赶紧站起来,激动的他奋力一跳,希望抓到一根垂下的树枝! “沙沙!”抓住了,是树叶的磨擦声,他又掉下来,整个人沉到湖里去。 “哇!”蓝道士如弹簧般坐起,满脸惊愕,双眼睁得大大的。没有事?我没有掉到水里?他发觉身处山头,原来从梦境回来了。 他茫然若失,那个梦很真实很真实。啊,是树叶!他记得自己抓到片黄金的叶子,连忙张开手心。 什么都没有。 他流露失落之情。 …… 第二天清早,他走出房间,身穿旅行服,披着棕色斗篷,背皮袋,腰间挂一柄剑,一副出门远行的样子。他在走廊碰见昨早的女侍,对方略怔:“少爷你要出门?” “嗯。”他展现罕有的认真神色。 此时妈妈走过,讶叫一声:“噢!我的天!你要去哪里?” “很远的地方吧。” “你不回大学吗?” “大学没有用了。”蓝道士抛下一句,迳自走向大厅。 妈妈一下抓住他的手,紧张起来:“你……你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我要怎跟你爸爸交待呀?还有埃克尔教授,他说若你不回大学就解雇你了!” 蓝道士浅笑:“他要解雇就解雇吧,我想四处游历一下,看看不同的地方,森林也好,山川也好,希望在旅行中想想什么是世界,什么是灵性,还有灵魂学到底是什么。妈妈,我会回来的。” 对方哑口无言。 拍拍她的肩膀,儿子报以自信的微笑,然后报向女侍:“拜托你照顾妈妈了。” 女侍愕然,终於点头一下。 他的眼神,他的行装,妈妈知道已没办法阻止儿子,这个任性的家伙从来都不听话。此时蓝道士继续走,很快要离开家门,她蓦然喊出一句:“一年!我给你一年时间,你一定要回来!” “嗯。”儿子背向她,点头了。 …… 回到现实,露露丝伏在书桌,闭起眼睛,微微张开粉红色的樱唇,睡着了。那本传记差不多翻完。 图书馆快关门了,海格把看罢的书放回原处,见小丫头睡得正浓,不禁报以赞赏的眸子:“露露丝今天很努力呢,想不到可以支持这样久。” “或许她很想帮马汀娜吧。”克丽丝点头,抚摸妹妹的脸,展现天使的微笑。 小丫头模模糊糊的:“唔……姐姐不要摸我,很想睡……我吃不下了。” 海格和克丽丝相视一笑。 六十五 阴霾 “隆隆隆隆——”一列蒸气火车驶过,烟囱喷出黑烟,遮敝了半片蔚蓝的天。 在普通车厢,密密麻麻的坐椅排在两旁,中间有条小路,给乘客仅有的走动空间。一些人睡着了,也有不少在聊天,部份呆呆看着窗外的风景,翠绿的原野如走马灯般不断向后移。 “……”麦斯皱起眉宇。 为了去亚比蒙执行任务,鸟羽的队员也乘坐列车,在优等车厢度过十多天的行程。车厢的环境挺好,每四人有一个小房间,房内有便床,让他们可以躺着入睡。而在其中一个房间,住着卡尔、麦斯和两个破坏组成员。 破坏组的人沉默,满脸忧郁,已呆坐这里大半个小时;卡尔从窗户看风景;麦斯盯住破坏组的同僚,想开口,又不便说什么,终於站起来了:“卡尔,我们出去聊聊。” “啊?”他望向麦斯。 对方推开门,一言不发地走出去。 卡尔疑惑的,也跟着走出房间,见麦斯两手交叠胸前,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怎么了?要谈什么?”他自若地说。 把房门关上,麦斯抱怨起来:“破坏组的人怎搞的?他们从上火车就垂头丧气,我问他们发生什么事又不肯说,房间都郁闷极了。卡尔呀,你不觉得躲在里面很辛苦吗?” “呃,一点点啦,其他破坏组队员也是如此,可能是担心炸围堰的事吧。”他从容地倚在墙面。 “有什么好担心?工兵排会帮我们嘛。”麦斯嚷道,蓦然想起什么:“对了,我记得上次讲解会结束时,长官叫破坏组的人留下,好像是跟工兵排开会什么的……难道开会时出了问题?” 卡尔想想:“我也不知,你一会儿问破坏组的队员吧。” 麦斯满脸不耐烦,提高声线:“我问过了,但他们不肯说嘛。真是的,大家明明是同伴,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也有份儿参加今次任务的!”他越说越生气。 “……”卡尔无话可说。 “咦?你们在谈什么?”忽然,一把声音传来,卡尔和麦斯略怔,见那叁个近卫队员走近。其中两个脸挂微笑,甚至带点轻挑,古劳德则木无表情,向麦斯报以漠然的眼睑。 卡尔浅笑:“没什么,我们不想整天呆在房间,出来聊一下罢了。” 麦斯没朝气的神情。 看见此模样,其中一个同僚笑说:“原来如此,没事做就去餐厢吧,吃点东西,整个人就精神起来了。我们也是从餐厢回来的。” “呀,我也有些饿了。”麦斯一觉。 “嘻嘻,那里还有个美女侍应呢,应该是新来的,你们不看就吃亏了。”另一个同僚也说,接着挥挥手,叁人就这样离开,耳边不住传来那两人的笑语,古劳德依旧沉默不言。 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麦斯忽然说:“卡尔,你觉不觉得队长很古怪?” “什么古怪?” “唔……怎说呢,他很少说话,又木口木脸的,常常跟那两个近卫队员在一起,不知心里在想什么……总之他是怪人啦!”不经意喊道,他知道声音太大了,连忙看看有没有其他人。 卡尔也压低声线:“他可能有点孤吧。” 对方靠近他,鬼鬼崇崇的:“这不是孤,你想想跟戴蒙先生切磋那次吧,我们都看出他拼尽全力了,可能是想杀死戴蒙先生……我越想越觉得他有可疑。” 说实在的,卡尔也觉得队长有些不对劲,但没有附和对方:“你今天怎么了?大家是同伴,你这样说人家的坏话不太好……” 麦斯略怔,不禁叹一口气:“我也不想呀,但整天呆在房间,现在都一肚子闷气了……啊啊,不如我们去看美女侍应啦。”他双眼蓦地放出光来。 “这个……我不饿,你独个儿去吧。”卡尔脸露困窘。 “那我去了。”抛下那句,麦斯快步走向餐厢,心情兴奋起来。对方摇头苦笑,回到自己的房间了。 没多久,他来到餐厢,坐在桌子旁,装模作样地翻开菜单。瞥瞥四周,只有几个大婶侍应,麦斯知道被近卫队的人骗了!可恶呀,我一定会报仇的,不过要先填饱肚子,呜呜……他饮恨看起菜单来。 就在此时,有两个乘客走进餐厢,一男一女,在离麦斯稍远的位子坐下。 是海格和露露丝。 # # # # # # 火车到了亚比蒙,鸟羽队员先去行政所报到;海格他们则乘马车,直接驶往灾场。路面崎岖不平,偶尔辗过碎石,疾驰的马车摇摇晃晃,距离目的地还有半小时。 车厢中,海格坐在一旁,两姊妹坐於另一边,没人说话,连平日吱吱喳喳的小丫头都垂首不语。克丽丝觉得奇怪,温柔地说:“露露丝,你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吗?” 她一怔:“唔?” 两手交叠胸前,海格冷眼瞟向她,语气淡漠:“话说回来,我们上了马车后,露露丝你就没说话了,难怪我的耳边清静许多。” “吼——死海格,你想我吵住你吗?”小丫头竖起眉梢,装怒骂了出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说出来吧,看我们帮不帮到你。”海格无视她的喝骂,依然冰冷地说。 一下错愕,露露丝的怒容消失了,取而代之是复杂的神色。她有些慌乱,想逃避大家的目光,於是把脸倚到车窗玻璃,小声的:“我不想去灾场罢了……没有事。” 克丽丝脸挂担心:“你真的没有事?” “嗯。”她仍靠在车窗,点一下头。 外传 露露丝和小贝 [作者話:《soul! 遗物术师》快要出书了,最近都忙於修稿,结果连载的进度都慢了,真是抱歉啊。而这篇外传,也是应有关人士要求而写的,目的是交待一下露露丝的灵魂和遗物术的修练方法。] soul! 遗物术师 外传"露露丝和小贝 凋零的小村庄,村民都没有朝气,经常吃不饱,一个妇女拿着锄头耕种荒废的小麦田。很挂念,村庄的年青男人不见了,他们在战场被卡库帝国的士兵杀掉,那场战争已经持续了五年。 一个狭小的家—— ”咳咳!”一个女人用麻手帕掩住嘴巴,咳出了鲜血。她二十多岁,黑头发,束起一条长辫子,脸黄骨瘦的。她藏起痛色,把一小块面包拿近女儿:”小贝,快吃了它吧,不然会饿坏你的。”她的声音很温柔。 外公外婆撑住拐杖,走过来,也强绽慈详的微笑:”对呀,小贝快吃了它,我们吃其他东西就行了。” 小贝呆然看着大家。她今年六岁,有精致的五官,一头及肩金发,戴枚棕色发夹,身穿白色衬衣和长裤,外面是一件褐色及膝裙,抱住个破烂洋娃娃。她扁起嘴巴,呜咽说:”我想见爸爸呀……” 妈妈跪下,用手轻轻拭去女儿的泪光,透白的嘴唇绽出浅笑:”小贝乖啦,爸爸很快就回来了,你先吃了那面包吧。” ”小贝快听妈妈的话……”外公外婆也开口。 她泪眼看看大家,忽然一手把面包扫落地上,喊道:”不吃!我要见爸爸!我要见……” ”拍!”妈妈一掌帼在她脸上,霎时哭号出来:”你怎可以这样做?它是我们最后的食物了,你把它扫落地上……呜呜,不会回来,你爸爸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他死了,死了四年呀!呜哇哇——”说不下去,妈妈掩脸痛哭了。 愕住,但小贝没有哭泣,小声安慰:”妈妈不要哭,小贝乖了,小贝吃了。”她轻轻拉对方的衣袖。 ”呜呜呜呜……”妈妈抱着她痛哭。 外公外婆也哭了:”小贝乖,快些吃吧……” ”彭!”的一声,家门被撞开,一个紧张的村妇睁圆眼,在门后惊喊出来:”是卡库兵……卡库兵来到这条村了,他们在屠村呀!快逃呀!”那妇人立即跑远。 他们大惊,脸如土色,妈妈慌忙执拾细软,忽然传来”呀——”的惨叫!糟糕,来不及啦,那些卡库兵快到这儿!她叫各人躲起来,半推半就把小贝塞进床下底,竭斯底里的:”不要作声,作声会死的,作声会死的呀!” 小贝惊惧点头,妈妈跑开,外公外婆也不知躲在何处,四周忽然静下来。 ”踏……踏……踏……”传来脚步声。 小贝害怕地捂着小嘴。 ”喂喂,这里的人跑光了吗?”粗豪的男人话音。 寂静了一会儿。 ”卡勒!”不知是什么碰响。 ”有人!”男人吼叫,接着是一连串杂声,像是柜子被推倒,玻璃碎裂,还有些乱七八糟的破响,调笑,门又开了,似乎有几个人进来,男人幸灾乐祸地说:”啊啊,是两个老人家呢,很可怜呀。”“哇哇——”外公外婆惨叫出来。 死了!小贝明白发生什么事,把嘴巴捂得更紧更紧,满头大汗,脸部微微颤抖,依然抱住那洋娃娃。不要作声,作声会死的,作声会死的呀!她脑海重覆着妈妈的话语。 ”呀哈,我又找到人了,是女人!”是男人的调笑。 ”不要,不要呀!”妈妈凄厉叫出来。 ”挺漂亮呢,兄弟们,我们有得玩了!” ”哈哈哈哈——” ”不要呀!” ”蓬!”有东西掉在小贝头顶的床,她从床下底看见几双陌生的脚,妈妈在尖叫,男人邪恶的笑声,哭着求饶,有几个人爬上床了,不知怎的是喘气。小贝怕得要命,心脏几乎停顿了,那年纪的她还未知床上发生什么事,只懂把嘴巴捂得更紧更紧,妈妈的话不断回荡脑中: 不要作声,作声会死的,作声会死的呀! 床在摇动,传来”刷沙!”的声响。 陌生的脚在床边走来走去,有的爬上床,有的下床了。 ”嘻嘻。”不住的调笑声。 ”杀了我……”妈妈绝望的话语。 ”咻!” # # # # # # 黄昏,夕阳洒落金光,废村一片惨黄,那些破烂的房子更显凄沧。 推开门,海格和露露丝走进一所破屋。屋顶仍在,四壁空空如也,地板有些脏,还散发一阵软腐的气味,它在那废村算是较好的房子了。海格抛下一句:”我们在这里过夜吧。” ”是……”露露丝没精打采,但有房子住,总比在外面露宿好吧。 待他们安顿妥当,海格开口:”好了,我现在教你些新的东西。” ”新的东西?” 海格一脸漠然:”你跟着我大半年了,学懂了些基本遗物术,你是时候找一件自己的灵魂遗物了。我现在教你怎样找,明天你在这条废村试试吧。” ”哇呀——师父万岁!”她立即兴奋起来,双眼放光。 ”海格,谢谢你。”克丽丝在指环里说,声音充满感谢。 ”不用谢了,不如你也出来吧,反正你和法兰治都很久没现身了。”他念起咒语,克丽丝和法兰治随即化作光点出现。她跪坐地板,握起的双手放在膝盖,神态端庄娴雅;法兰治则曲起一条腿,带点豪迈地坐着:”就算教懂了,这条废村也未必有遗物的,露露丝你不要太乐观呀。” ”一定有的!只要肯找就一定有了!”她坚定地说,语调铿锵,还轻轻握拳头一下。 法兰治微笑。 於是大家围坐一圈,海格讲解:”要寻找灵魂遗物,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呼喊那些灵魂,令他们在遗物内回应你,但他们可能听到呼喊也不回应的,原因有很多,例如害怕,又或根本不想别人打扰。所以,我现在教你第二种寻找遗物的方法,就是『触摸』。” ”是!”她点一下头。 ”灵魂都有灵力,不论是活人和遗物也是一样的。说个类似的比喻吧……露露丝,若我现在给你一杯水,你如何知道它是冷还是热?” ”喝它就知道嘛。”她不加思索地回答。 海格想想:”唔……应该这样说,你知道它是冷还是热,是因为你『触摸』过它,例如你拿着水杯会感觉到水的温度,你喝水时也是口腔触摸那些水,对不对?所以我们要确认一些东西是不是灵魂遗物,最好的方法是触摸它们,感觉它们有没有灵力。” 灵光一闪,露露丝喊了出来:”等等,有时我们不触摸也知道水的温度嘛,例如它冒出很多水蒸气,又或者表面结冰了,那我们一看就知是很热还是很冷啦!” ”说得好。”海格点头,泛起淡淡的微笑:”倘若它是很热或很冷时,我们不用触摸也知道了;遗物都是一样,若它们放出巨大的灵力,我们不触摸也可以感觉到,但它们很多时都不会放出巨大灵力吧……还有,这是类似的比喻而已。” ”唔……”她静下来,双手交叠胸前,目视地面,摇了摇脑袋:”我明白了,即是说我要四处喊一下,又要摸摸些东西,这样就可以找到灵魂遗物了……” 海格点点头:”可以这样说。当然,我们寻找灵魂遗物,还很倚赖直觉和运气的。” ”好!那我很快就有灵魂遗物了,嘻嘻……我现在去找啦!”她说罢,霍然站起,兴高采烈地跑出破屋,不久传来她朝气勃勃的喊响:”灵魂呀灵魂,你们在哪里?” 各人寂静下来,法兰治说:”不是明天才找吗?” 克丽丝也开口:”海格,你找灵魂遗物时,也像露露丝那样四处喊?” 他板起脸,瞄门口一眼:”当然不会了,我是走近尸体跟它们轻声说话,看看它们身上的物件有没有回应我的。倘若像露露丝般四处喊,不到半天就喊痛喉咙了。好吧,我们看她找成如何。”海格站起来。 就这样,露露丝左喊喊右喊喊,声音很快沙哑了。哇,很累呀,她在一栋破屋休息,喝点水。那房子挺完整的,屋顶和墙壁没什么破损,但家俱不见了,只在墙边剩下个烂木柜。她休息一会儿,索性拉开木柜的抽屉说:”灵魂你在吗?” ”咦?”抽屉空空如也的,但她在木柜旁找到个棕色发夹。 这儿有也发夹?露露丝捡起它,霎时神经跳动一下,针颤的感觉触动指头!是灵力,她在那发夹感觉到灵力!此时海格他们出现了:”原来露露丝你在这里,找成如何?” ”海格呀,我找到灵魂遗物了!是这个!”她展示手中的发夹。 ”那你跟他打招呼了?” ”打招呼?” 海格眼眉一挑,语气带点不悦:”难道你什么都不说就捡起它?里面有灵魂的。” ”哇!”露露丝惊讶,不小心把发夹丢在地上。 克丽丝讶叫:”你怎可这样做?” 各人紧张起来,海格摸了摸发夹,确认没有弄错后,礼貌地说:”你好,我叫海格"安德雷,是遗物术师。她是我的徒弟露露丝,那两个灵魂是克丽丝和法兰治,请问你怎样称呼?” 没有作声。 (那灵魂会不会生气了?还是害怕?) ”对不起,刚才露露丝太无礼了……”海格先是道歉,接着解释什么是遗物术,又表明自己是不死鸟成员,不知不觉说了十分锺:”事情就是这样了,你可以当露露丝的灵魂,也可以回生命之树,去不死鸟也行,若你想留在这里也没问题的。不知你意下如何?” 没有回应。 大家你眼望我眼。 海格掠过疑惑的眸光,再问几遍,最后唯有捡起发夹,念颂释放灵魂的咒文,无数纯白的光点漫出来了。没多久,一个小女孩出现在各人眼前,是小贝。 她知道自己现形,霎时怕得半张嘴巴,像支惊慌的小兔跑来跑去,又不能离开发夹太远,最后瑟缩在木柜旁,曲起双腿,紧紧抱着怀里的洋娃娃,惊疑的眼光看着法兰治。 各人越来越不解了,尤以法兰治为甚。他直视小贝:”你认识我吗?干吗看着我?” 蓦地,她眼眶湿润了,一下子朝法兰治跑来,对方一惊,愕住,两人的身影随即穿梭而过。小贝无限震惊,瞥瞥他又看看其他人,忽然张大嘴巴,失控的泪水滑落脸颊,伤心得颤抖,整个人跪在地上了。但她没发出声音。 克丽丝走近她,略略掀起裙子,斯文地在旁边跪下来,绽放宛如母亲的温暖微笑:”小孩子,不用害怕的,你能告诉大姐姐发生什么事吗?我们会帮你的。” 她泪眼看着克丽丝。 海格也收起冰冷,自若的:”小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她茫然。 ”你不知自己是谁吗?” 小贝摇摇头。 ”那你懂得说话?” 仍是摇头。 恍然大悟!但新的问题出现了,海格结结巴巴:”这个……怎说呢?你想不想当露露丝的灵魂?去生命之树或不死鸟也可以的……你可以给一些回答?” 她看着海格,低下头,开始用手指在地板写出几个字。没有字迹,大家都猜不到意思,小贝唯有慢慢写了几遍,露露丝是最先喊出答案的:”啊!我知道啦,是『我想这里』!” ”是『我想留在这里』吗?”海格立即问。 小贝饮泣,轻轻点一下头。 …… 就这样,交涉失败了,她只想留在破屋,海格唯有让她返到发夹,放归原处,一行人回到原先的房子过夜。那天晚上,大家还在谈小贝的事,露露丝仍未死心:”我想她当我的灵魂呀,很想很想……师父呀,有什么办法?” 海格瞟她一眼:”人家不想,我们也没办法的。” ”但我很想有灵魂遗物嘛。有了灵魂遗物,我就是真正的遗物术师了,哈哈,感觉很威风的,我明天要再找她!对了,师父你快告诉我怎样提炼技能!” 克丽丝和法兰治皱眉,海格则向她泼冷水:”你连遗物都没有,说什么提炼技能?” ”很快就有了,说啦!”露露丝完全没有动摇。 海格垂首,沉吟起来:”好吧,反正早晚要告诉你的。你听过『意识世界』吗?遗物术师和灵魂会用意识世界交流,当交流到某个程度,就可以提炼技能了。” ”意识世界是什么?”露露丝不解。 ”它是个想像出来的世界,是遗物术师和灵魂合作弄出来的,说明白些,就是用灵力暝想来作白日梦。例如你想像自己在某个地方,唔……就当在河边吧,那么『河边』就是意识世界了,而遗物术师和灵魂可以在那里见面,感觉对方的存在,就像平时一样。意识世界的训练做得越多越好,当然成果如何,还取决於双方的灵力和信任。” 露露丝抿起嘴巴:”唔……好像有点难。” ”不,只要懂得使用灵力,遗物术师和灵魂在意识世界见面是不难的,但要熟练就很难了,因为必须令那个世界真实化。例如我在河边,那我除了要看到小河、沙石、河边的青草和天空外,还是听到水声,嗅到草的气味,把脚伸进河里的清凉触感……要把这些做到真实是很困难的。一般来说,遗物术师和灵魂花半个月就可以在意识世界见面了,但要令它变得真实……大约要八至十年。” ”八……八至十年?”露露丝吓了一惊。 ”呃……就算不完全真实都可以提炼技能的,我说的八至十年是指达到最高境界。就像我和法兰治已经提炼到技能了,但意识世界仍不是很真实。” ”我想起了!”突然,法兰治喊出来。 海格眼眉一挑:”什么事?” 法兰治扫视大家:”刚才那个女孩扑向我,我猜到是什么原因了。她可能死了叁十年,是给卡库兵杀死的。” ”卡库兵?你是说叁十年前的大战?” ”对呀,就是这条村,卡库兵在叁十年前曾经在这里屠村,村民都死光了,那时在军队传得挺凶的,我们个个都咬牙切齿呀。那些卡库兵奸淫掳掠,杀光村民后把这里当成据点,后来我们夺回它,但这条村已经没人住了,可能就这样丢空到现在吧。” ”那么,她扑向法兰治是……”克丽丝轻遮嘴巴。 ”她可能见过我们的士兵,认得我的军服,说不定是想我帮她……”法兰治越说越小声,带点无奈地低下头。 克丽丝想起她的模样,不禁泛起神伤,浅皱眉头,内心抽紧了:”原来如此,若她真的死了叁十年,那一直都躲在这条废村吗?真可怜……这样小的孩子就要经历战争。”说到这里,她悲郁地斜瞥地面。 露露丝也沉默了。 …… 第二天一早,海格还未睡醒,露露丝已经一脸严肃,来到小贝房子:”我来找你的。”她走到发夹旁边。 发夹静悄悄。 ”我会让你出来,你等一下。”她依然认真,彷佛判若两人,接着摸住它念出释放灵魂的咒语,小贝随即化作光点出现,不安看着对方,瑟坐在木柜旁。 ”我的全名是『露露丝"弗瑞尔』,克丽丝就是我的姐姐,我们都跟海格和法兰治一起旅行的。”她用指头把全名写在地上,终於展现一点微笑:”你叫什么名字?” 小贝脸露戒心,在地上写出一个”贝”字。 ”那我就叫你小贝吧!你是……给卡库兵杀死?” 她忧伤地点头。 露露丝眼眉挑动一下,原来法兰治的话是真的!她内心抽紧,依然强绽笑意:”除了我们,有其他遗物术师找过你?” 她浅皱眉梢,摇头。 天!她只是个小孩子,要过孤独的叁十年不是很痛苦吗?”你想跟别人交朋友?” 小贝也是摇头。 ”不,你是很想跟别人交朋友的,很多年都没有人找你,但你的字仍写得这样好,你一定常常在发夹里练字吧,小贝真是个好孩子呢。”露露丝浅笑,接着在地上慢慢写出”朋友”两个字,问:”你懂得这两个字的意思?” 霎时间,小贝的心间激荡,眼眶湿润了,赶紧用洋娃娃遮着泪脸。 露露丝压下痛意,依然挂着笑容:”为什么你要封闭自己呢?你应该活得快乐些,看看外面的世界嘛。” 小贝看着对方,泪水滑过了脸颊,嘴巴在抖动,有话却说不出口。一股久伏心底的思绪漫了出来,小贝连忙按捺它,在地板慢慢写出叁个字…… ”我死了”。 一怔,露露丝真想抱住这可怜的孩子!不,她没有这样做,而是轻轻抚摸小贝的脸,很轻,很轻的,像阵柔和的风吹拂似的:”死了又如何呢?我的姐姐都死了。她不是还跟我们旅行?” 小贝沉默,她继续说:”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结呀,你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你想交朋友,你常常练字,其实你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你知道吗?战争结束了,卡库兵不会再出现啦,外面的世界是很有趣很有趣的。” 她半信半疑,眼睛既好奇又恐惧。此时露露丝站起来,恢复平日开朗的声线,夸张地伸开双手:”你有看过火车吗?它是一辆很长很长很长的马车啊,像你们的村庄那么长,但马儿是不吃草的。因为车子太长了,马儿吃草会不够气力唷,你猜猜它们是吃什么?”她俏皮地单一下眼。 对方写一个”某(煤)”字。 ”呃……你怎会知道的?”露露丝愕下来,嘴巴半开,表情像个傻瓜。 小贝看到她的模样,眯起眼睛笑了,在地上写”妈妈说”叁个字。 ”不行,我不会输的!”她连忙提高声调,在小贝脸前扮起鸟儿,拍拍双手:”那你知道有人弄了个大风筝,然后乘它飞上天吗?虽然那风筝失败了,但我们终有一天可以飞的。你想想小鸟伴着我们一起飞,自己的村庄变得很小很小,我们伸一伸手就可以摸到太阳和月亮,连星星都可以摘下来唷!” 睁大眼,小贝真的没听过这件事,人真的好可像小鸟般飞? 露露丝又手舞足蹈起来:”呵呵,你一定没听过吧!不单止新东西,连旧东西也很好的。你很久没摸过小动物吧?不是那些凶恶的野狼和蛇,是可爱的小猫小狗,还有村庄的小鸡!对了,你在原野上走,可以无拘无束地四处跑,不用天天躲在房子;玩具店有很多有趣的玩具,餐厅有五层的朱古力乳酪蛋糕,你看到一定羡慕死了。你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小贝呆住了。 此时露露丝走近她,蹲下来,摸摸她的头:”我带你看看外面的世界吧,好不好?”她脸上带着温暖的阳光。 小贝真的很想很想出去,但死前的村庄又浮现脑海。她犹豫地写出四个字:世界可怕。 ”不可怕的!”露露丝喊了出来,连忙说:”不如这样吧,我不会强迫你出来,你可以躲在发夹,在那里看外面的世界,当你想出就告诉我吧!师父说我们可以在一个叫意识世界的地方见面的,我还会在那里陪你玩,教你写很多很多的字!” 犹豫片刻,小贝终於微笑。 ”太好啦!”露露丝高兴叫了出来。 在那时,海格倚在那破屋的外墙,克丽丝和法兰治都召出来了,露露丝仍未知他们的来到。法兰治笑了笑,从门口偷瞥她一眼,小声:”嘻,露露丝挺行嘛。” 克丽丝半眯星眸,安慰一笑。 偷看徒弟,海格也展现恩慰的神情,心想:要快些跟克丽丝提炼技能了,不然那家伙可能会追上我这个师父的。 那天,露露丝找到她的灵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