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初人自醉》 引子 又是一年新春,今年的春节过的似乎格外热闹。妈妈研究了一个月的新狗肉火锅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弟弟妹妹们投入了大大超过读书的热情一起包了一百多个饺子,爷爷和外公正是棋逢对手,专心对弈……我嘛,却没做什么事。 此刻,我在自己的房间里,窗外正飘着不合时节的细雨,偶尔会有些许的风飘进房间,虽然不大,却总是带着刺骨的寒意。我打了一个寒战,立刻握紧了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口热茶,稍许的暖意传入了我的身体,我也就靠近了窗子。 我只是突然一下想看看窗外,在这个时代里,已经不会出现什么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这样的情景了。窗外的道路上没有什么行人,地上薄薄的一层水,一些地方还残留着放完了的炮竹,这些炮竹被水侵泡后显得格外鲜红,鲜红到,让我不敢直视。 回首,书桌上摆放的是苏轼的那篇《留侯论》,我笑了,没什么主观意识,只是自然的一个表情。我朝房间门口走去,茶杯中的茶已经被我喝完,心中貌似升起一种飘渺的感觉,让我疼痛又让我充实。 可是,你能不回忆么?我想起来了的那段历史,那段被后人不断传说的历史,那段永远散发着光泽的历史。残忍的,壮烈的,动情的,无奈的……距我两千多年,却深深吸引着我的秦末汉初那段风雨飘摇的历史…… 留侯论 苏轼 古人所谓豪杰之士者,必有过人之节,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 夫子房受书於圯上之老人也,其事甚怪。然亦安知其非秦之世有隐君子者出而试之。观其所以微见其意者,皆圣贤相与警戒之义。而世不察,以为鬼物,亦巳过矣。且其意不在书。当韩之亡,秦之方盛也,以刀锯鼎镬待天下之士,其平居无事夷灭者,不可胜数。虽有贲、育,无所复施。夫持法太急者,其锋不可犯,而其势未可乘。子房不忍忿忿之心,以匹夫之力,而逞於一击之间。当此之时,子房之不死者,其间不能容发,盖亦危矣!千金之子,不死於盗贼。何哉?其身可爱,而盗贼之不足以死也。子房以盖世之才,不为伊尹、太公之谋,而特出於荆轲、聂政之计,以侥幸於不死,此圯上老人所为深惜者也。是故倨傲鲜腆而深折之,彼其能有所忍也,然后可以就人事,故曰:「孺於可教也。」 楚庄王伐郑,郑伯肉袒牵羊以迎。庄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矣。」遂舍之。勾践之困於会稽,而归臣妾於吴者,三年而不倦。且夫有报人之志而不能下人者,是匹夫之刚也。夫老人者,以为子房才有余,而忧其度量之不足,故深折其少年刚锐之气,使之忍小忿而就大谋。何则?非有平生之素,卒然相遇於草野之间,而命以仆妾之役,油然而不怪者,此固秦皇之所不能惊而项籍之所不能怒也。 观夫高祖之所以胜,而项籍之所以败者,在忍与不能忍之间而已矣。项籍不能忍,是以百战百胜,而轻用其锋。高祖忍之,养其全锋以待其敝,此子房教之也。当淮阴破齐而欲自王,高祖发怒,见于词色;由此观之,犹有刚强不能忍之气,非子房其谁全之! 太史公疑子房以为魁梧奇伟,而其状貌乃如妇人女子,不称其志气。呜呼,此其所以为子房欤! 注:本文首发于晋江 弟死不葬 微风拂起,一位身姿挺拔的男子站立在木栏雕花的回廊上,他穿着一身朴素的白色孝衣,孤身站立在这偌大的庭院内。 院里的一切,仿佛还和当初一样,但是细看,却又不一样。院里没有之前那么多的园丁仆人,那琉璃瓦的主殿似乎也透着年久的气息,原本潺潺流动的庭院小溪也没有了往日的生机……这一切,他只是默默的记在心里。 他负手而立,眼光只是望着远处,那是以前,韩国宫殿所在的地方。风吹过他的面,他好像并没有察觉,但是那修长的眉却微微的蹙了起来,眼光仍然冷静,如海水一般深奥捉摸不透。他,是张良。 他从出生以来,一直都是引人注目的,他聪明好学,同样与人为善;他相貌清秀,气质脱俗,他的祖父与父亲五代相韩,他是公认的继承者。他爱他的家人,更深深的爱着他的国家,他曾立誓要为韩国效忠至死,也曾亲眼目睹韩国的衰亡…… 永远也忘不了十年前的那一次吧,当秦国大军冲进韩国都城的时候。那时,他刚行了加冠之礼,却无法阻止秦国那一群烧杀抢掠的疯子,冲进皇宫,俘虏了他的韩王,逼迫着他的血肉同胞们,向嬴政俯首称臣…… 那时不是没想过要为国而死,那时冲进敌营,也不过是赔上了自己的血肉之躯。只是,那漫天的火光,似乎想传达给自己一层什么样的意思,于是,在百姓痛彻心扉的哭喊声中,自己就还想象着一丝希望,他那个时候就告诉自己,张良,你的责任远远不止这些。 而现在,秦国居然也已经消灭了其他五国,嬴政还给自己弄了一个封号“皇帝”。张良想到这里,手心不由一紧,索性转身向内堂走去。 内堂之内,虽然点着几盏烛灯,但还是昏暗无比。其中央摆放着一灵位,只有少数几个人跪倒在地板上,低着头向地,这些人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内堂就这样的静,静的仿佛空气都凝结了。张良进屋,眼睛盯着那牌位不曾移动,跪倒在灵位之前,突然几声咳嗽,才让人终于感觉到这还是在人世间,才让内堂阴冷的空气显得有了几分人气。他平稳了气息,拱手向那灵位行下礼去,那动作很缓慢,仿若心中万千事不能诉尽一般。 “成弟,你就这样舍我而去,为兄如今却也不能好好安葬你,只盼他日能够好好补偿。如今秦暴政,普天之下,人神共愤。为兄只求刺死那暴君,以报我们亡国破家之仇。所以才散尽家财以求有勇者力士助我一臂之力,希望你能理解为兄的心境啊。”张良说完,再拜下去,却良久不见起身。 那些年,和成弟一起读书,看着成弟很不甘心的挨夫子的训,自己在一旁偷着乐;四月新春,和成弟一起在树下品论“民为贵,君为轻。”,品论王者之道;和成弟一起共立报国之志,十指相扣,四目相对……张良俞想俞悲痛,在他那清秀的脸庞上,泪痕尽显。 然而,他的内心仍然无比坚定,他已经有了全盘计划,他相信,他刺秦一定能成功。当年的仇恨与期望马上就可以得到满足。这时是公元前219年,秦始皇已经统一天下两年。 此时他已是而立之年,却仍未成家;此时嬴政正春风得意,做着将大秦千秋万代传下去的美梦;此时项羽并未到弱冠之年,还在跟随别人学剑;此时刘邦还在沛县做小混混…… 此时大家都还没有将命运连在一起…… 力士郑者 “大公子,门外有一大汉求见,说是什么大公子您要找的人。”小厮唯唯诺诺的向张良拱手禀告。 张良此时穿的一身白紫相间的儒衣,气质更是显得不同凡响,在房间踱步,正在思忖些什么,眉宇之间凝结着一股气色,并非常人所有,听小厮这么说,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快请他进来。” 小厮应声而去,回来时身后跟随着一彪形大汉,那大汉五官粗犷,眉宇之间无不透露着寒意杀气,双目炯炯有神,身形健壮,真真把他身前的小厮比了下去。张良见了此人,心里自是欢喜,上前行礼,并挥手让小厮退下,说有要事相谈,不要让人来打扰。 房里已只剩下了这二人。张良微微作揖:“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我姓郑,也就是一个屠夫,听说张公子以千金求一位力士,我感觉自己还行,就来试试。”那屠夫语气豪迈,说着在屋里还走了几步。 张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说道:“郑壮士,请坐吧。” “恩,哼哼,壮士二字我可不敢当。”那屠夫听张良这么一说,脸上大笑,随性的也就坐了下去,那身姿,倒也不拘小节。 “壮士过谦了,壮士可知子房何以以千金求力士?” “不知,不过肯定是有事情要吩咐去做了。” “正如壮士所言,子房有一事相求。”张良说道此处放慢了语速,二人的神情都严肃了起来,张良脸上滑过一缕忧思,而那屠夫似乎也有所领会。 “实不相瞒,子房之所以找壮士,乃是为了刺秦一事。”张良静静的观察了屠夫很久,终于才说出这句话。此话一出,那屠夫眼睛闪过一丝寒光,顿时显得晶亮,却并未见有何激烈反应。张良见状也就继续说了下去,“如今秦暴政,弄得天下民不聊生,那暴君自是人人得而诛之。” 那屠夫都只是静静地听,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张良看着门外,又转向郑屠夫说道“壮士可知如今你我足下的颍川郡是哪里的土地么?” “是以前韩国的。” “是,子房除了想诛暴君,也有一私愿复国。刺秦之事也是势在必行的。” 郑屠夫听张良这么一说,脸上却也不似刚才那般沉重色彩,还微微露出了笑意,说道“素闻张公子家里一直在朝为官,为韩国栋梁,公子直言不讳,郑某自是知道,那嬴政暴君,也是欺凌我国家,掠夺我国家的狗贼,我当然想一刀似杀猪的斩了他!” “壮士当真做如此想法?” “那是当然,只是在下还不知应如何做,请张公子明示。” “壮士快人快语,子房佩服,之前也有如壮士这般的人找过子房,终究爱惜自身之命,未能成事,壮士可知此去很可能就再也不能复返?” “我知道,不过大丈夫,当以家国兴亡为己任,只是我家中也有妻儿老小,还望公子所言的财帛能如数供给家里,使他们能够生活无忧。哎,我今生只怕是有负他们了,只希望他们还能理解我一些。”郑屠夫说着握紧手心,眼睛里却是闪耀着怒火的光芒。 张良心下叹息,如此乱世之中,谁能得一己之安寝。“那是自然。” “该怎么做,还请公子明示。”郑壮士狠下决心,起身单漆跪地拱手行礼,似有诀别之意。 “壮士快快请起,壮士大恩,子房又如何受得起。”张良速速将郑屠夫迎了起来。“壮士且稍安勿躁,具我所知,嬴政即将会东巡,那我必将派人严密打探嬴政的行踪。我已命人铸成了大铁锤,到时只需壮士将此铁锤朝嬴政的马车投去,嬴政必将当场丧命!” “一切依公子所言。” “壮士这些日子,便留在我府里好生休养吧,子房感谢壮士仗义相助的大恩。” “那是不敢当。” “子房他日要启程去仓海探听形势,一切还请壮士自便。”那壮士听后一点头,却满是悲愤之情。 张良安顿好这位郑壮士,走在庭院中,心里好似舒了一口气,可是却还是时时感觉有千斤重任。复国,又谈何容易呢?他走出家门,街上还是热闹的,只是不似从前那般融洽,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觉得的,看起来浮华的表面,内在却隐含了多少人的悲愤与血泪,没人知道,也不可能知道。街上的那些百姓,看见了那秦国铁骑,那种惶恐之意是明显的,恨不得能立刻消灭这些趾高气昂的罪人,却也只有在心里默默叹息;那座已成为废墟的宫殿,那座曾经集结了无数珍宝的象征着地位的宫殿,如今又到底如何呢? 张良无心漫步在这街道中,那些叫喊声,欢笑声,哭泣声,似乎离他很远,他却觉得心如刀割。 咸阳宫 嬴政,已经年过不惑,此时正是春风得意。他站在咸阳宫里,两道剑眉,深邃有神的双瞳,那是帝王才具有的气息。烈日的光辉照耀在他头顶,洒向整个咸阳宫的土地,洒向他所统治的整个大秦帝国。他不会觉得那阳光刺眼,他只会想如何让这大秦帝国也发出如此般灿烂的光芒。 咸阳宫,鳞次栉比的宫殿房屋,安静的伫立着;雕龙刻凤的柱台阶梯,闪耀着刺眼的光芒;无可言喻的威严,都只为一个人存在。这一切只为宣召着秦国始皇他前无古人的功绩,宣召秦国始皇是举世无双的人。咸阳宫一向是威严肃立的,它无法理解,在它之外,有多少人翘首企盼,只为目睹它的繁华,有多少人,呕心沥血,只为成就它的辉煌,又有多少人,,正在挖空心思的,想要占有它,消除它。它只是安静的,甘心的归那位始皇帝所有,它的一草一木的略微浮动,它的一丝一声的虫鸣鸟唱,都是为了更加凸显出这座宫殿的主人至高无上的地位。 嬴政在高台之上望着烈日,帝冠和帝服与他是那样相称,他似乎与生俱来的就注定是王者,他双手放在身后,宽大的袖口就这么自然的垂下。身旁站立的那些宦官宫女们都低着头,缄默不语,生怕冒犯了这位喜怒无常的主人。这位主人13岁即位为王,39岁统一六国,他从来是威严的,从来是让人折服的,从来只够他的臣子们仰视的…… “皇上,李丞相求见。”小太监尖细的声音,几乎都被风声淹没了下去。 “宣。” “诺。” 一会儿便见李斯恭恭敬敬的拿着朝板觐见了,李斯已经年过花甲,在始皇帝面前还仍然规行矩步,眼前这位始皇帝嬴政,正是他几十年如一日的决定效忠的人,是他永远的君王。 “李斯,东巡之事准备的如何了?”嬴政的口气缓慢中不失霸气。 “回皇上,一切均以安排妥当。蒙恬将军的铁骑兵将会追随,到时山东百姓见识我大秦骑兵的厉害,必会诚心拜服于陛下皇威之下。” “恩,那么守卫妥当么?” “皇上请放心,一切已经按照吩咐办理妥当,我们既有铁骑守护,又有障眼法迷惑敌人,实在是万无一失。” 嬴政依旧面无表情,“李斯,你以前是楚国人吧。”缓步走到李斯身边,李斯看着他,这两人之间居然显示出一种若有若无的默契。 “正是。” “当年你为何离开楚国追随于朕?” “皇上,当年楚王昏庸,臣不满之情已久。秦国强大,统一乃大势所趋,况且纵观天下之势,分裂已久,着实需要一位像皇上这样的贤主将天下重新集合。”李斯言辞恳切。 始皇看了李斯一眼,脸上的表情叫人捉摸不透,只是说,“卿之见与朕不谋而合,只是能有此想法的又有几人呢,天下刺客,如荆轲者着实多也。” “此事不能急于一时,皇上此次东巡之后,情况也必将有所改善。” “朕知道,你先退下吧。” “臣告退。” 李斯退下,始皇却仍然处于思虑之中,他心中正有所打算。“赵高,替朕宣蒙恬。”始皇一挥手,一个宦官便应声而退。 嬴政眼光阴寒,心里想道:朕会让你们看到,什么叫做强大的国家,什么叫做大秦!朕做过的决定,做过的事,绝对是正确的! 此时的嬴政依然雄心不减,依然踌躇满志,他是皇帝,是世上唯一的君王! 咸阳宫的这一切的宏伟,都只为他而存在。 博浪沙刺秦 咸阳,浩浩汤汤的队伍出发了,蒙恬的骑兵领队,士兵们个个面容严肃,高举着大秦帝国的旗帜,那火红的旗帜随风飘扬,带着传统火红的炙热,又有帝国威严的压抑,自然生出了一种醒目的感觉。嬴政坐在豪华的车架里,细细的感受着属于他的辉煌。路旁的百姓一丝的声音也不敢发出,他们自觉的让出了一条宽宽的道,他们惊讶,他们觉得不可思议,他们看着那豪华的队伍发呆,因为他们只是百姓。 “小四,快过来,哎呀,磨蹭什么,始皇帝出巡了,快看快看。”一个中年男人看着缓缓出行的队伍,眼睛发亮,手还不停的挥动着,招呼他的一个随从过来。 “三哥,我拿着这么多东西,哪有你快啊。”他招呼的这位随从似满不乐意。 三哥没在意那么多,把手随意搭在了小四的肩上,靠着他,眼睛却还是盯着秦始皇的车架。他并没有什么英俊的外表,言行举止也不甚雅观,虽然现在干着什么亭长这样的职位,衣着却与混混无异,只是,此时他眼里发出来的光芒显得特别与众不同。“是男子汉的就应该这样啊!多威风!”他心生感叹,倒是发自肺腑的感叹。 颍川郡,张良正和郑壮士说话。 “公子,可有嬴政的消息?” “正是。”张良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这平静之中,似乎也透着些许的波动。张良也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只是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嬴政出巡,他想去泰山祭天,不过也只是想彰显他一代君王的威严,让天下子民臣服于他而已。我已调查过,他此次必将路过博浪沙之地,博浪沙正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福地。那里沙丘起伏,连绵不断,军队在那里必将行进缓慢,照顾不及,而且沙丘之上遍地芦苇野草,此芦苇野草定能助我们隐藏撤退,况且不远处就有河,只要我们渡过了河,再想找出我们,可就难了。” “那可真是天赐良机,看来暴秦天数已尽啊。”壮士听张良一言,立刻士气大振,只恨不能马上手刃暴君。 张良云淡风轻的一笑,“子房愿与君共勉,事不宜迟,我们即刻赶去布置。” 博浪沙的芦苇出奇的茂盛,驰道倚靠着山丘,一直蜿蜒远去,沉重的黄土显得无比寂寞,冷冷的透出苍凉的气息,不知这一切预示着什么,只是世上的一切本就是博大的,本来就是孤独的,本来就是让人赞叹的。就是今天,嬴政的车架就要驶来此地。张良选择了一处弯角与郑屠夫埋伏,只等嬴政到来。 今天的驰道没有什么车马经过,周围也是十分寂静,水鸟那犹如撕心裂肺般的叫声显得尤其刺耳,回转在秋水长天之间。偶尔有风刮起,吹动着芦苇,于是芦苇丛也会一起发出那颤动的声音,一切都是自然的声音,那芦苇拂过这两人的脸庞身体,他们却都似没有察觉一般,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仍然空无一人的驰道。 如果没有曾经的精心准备,也就不会知道在结果即将到来的这一刻,那种气氛,会有多么的牵动人心。马蹄声越来越近,不一会儿便见两名骑着快马的秦国士兵驰来。他们面色兴奋,双目灼灼的看着前方,也许在他们看来,能为秦国效力就是他们最荣幸的事了。 “要来了,看这两个人肯定是先来探路的。”张良和屠夫继续打着十二分精神,紧盯着咸阳的方向,要知成败就在一瞬间而已。 那两匹快马飞过,立刻尘土飞扬,漫天的黄沙就像为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蒙上面纱一般。而在那茫茫黄沙后,一群黑影出现了,如黑云压城一般,让人窒息的气焰,渐渐的,渐渐的,都已经可以看到秦国那鲜红的旗帜了。 秦国鲜红的旗帜,郑屠夫看了吐了一口唾沫,眼里愤愤之情尽显,张良按住他,示意让他保持冷静,自己却紧盯着前方不曾松懈。按照他们的计划,秦始皇由于身份与臣子不同,必然会乘六马车架,那时只需看准马车,将大铁锤向之投去,就会车毁人亡,可是张良似乎隐约觉得不安了。 前方的队伍行走虽然缓慢,但是却十分有步骤节奏,蒙恬统领的好啊!张良心里想到,果然不愧是秦国的三代名将,这样要想造成混乱局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又目光一转,看到某处,眼里明显滑过一丝震惊,屠夫也一脸惊愕的将头转过来看向他。 只见那队伍中央行走着的六辆马车,都是四马马车,都是一样精致的车架,规格完全一样。那车上都刻着龙的图样,金灿灿的龙形,映着参天的光辉,纵然身处漫天的尘土之中,与那些黄土却有着天壤之别,让人一眼便能明了,车里坐的,有一个就是欲与苍天相比的人。 “看来嬴政被刺杀了这么多次,早有防备,他此时定在这六辆马车之中,而我们却不知是哪一辆。”张良慢慢说来,心里却感叹着嬴政的高明之处。 “那该如何是好?”屠夫低声问张良,马蹄声越来越近,马车也是越行越近。 张良并没有说话,他不想这么些日子的计划去就这样付诸东流,可也不想无谓的冒险,怪只怪自己,心太急,没有思虑周全。屠夫看看他,又看看前方车架,说道“公子,那走在边上的一辆马车,配饰要更加豪华些,嬴政肯定就在里面。”张良点点头,“是,是很有可能,不过嬴政既然能想到障眼法,就难免不会再故弄玄虚。” 屠夫此时却已经准备举起铁锤,对张良说,“我们来到这里,我抱着必诛暴秦的决心,也没想过活着回去,公子和我不同,尚有复国大业在身,如今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公子请先撤退,日后江山就靠公子了。”郑屠夫语气里的那种感觉,无法说明,好似目空一切,已经超然红尘之中了,有一种气场,叫做置生死于不顾。 “壮士且慢,如若无辜丢了性命,岂不可惜?”张良看屠夫准备行动,连忙按住他。 “若今日之事不成,也只能说是天意,郑某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好歹也叫那秦国的走狗给我陪葬!”郑屠夫声音透着气魄,也是决心已下,张良凝神看着郑屠夫,心里佩服,也不再阻拦,忽然想到荆卿,心里只道果然刺客之路,至死方休。 说时只见郑屠夫昂首站立,大喊一声提气,将手中百斤铁锤朝那豪华马车扔去。军队里的士兵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突袭的事,想要四处奔走,脸上惊恐之色具显。而一瞬间,那马车便被铁锤砸了个粉碎,响声响彻山谷,周围的几匹马受了惊,正欲奔走,但却被它的主人扯住缰绳,全局看来,秦军虽然一瞬间失控,但阵脚未乱。 张良已经远去郑屠夫数步,见此情景,便知嬴政未死,叹息一声。屠夫回头看张良一眼,与张良四目相对,张良愣了一会儿,心里惋惜,而郑屠夫却是满脸的笑意与正气,对他而言,没有刺死嬴政固然可惜,但有幸能做这样一件事,也算是不枉此生了,剩下的,他相信,这位张公子,会帮他完成。 此时秦军发现刺客,正欲追上来,屠夫连忙示意张良走,这里由他来顶,张良心中悲痛,向郑壮士拱手作了个揖,便也离去。 流亡下邳 张良在茂密的芦苇丛中穿梭,脚步虽未慌乱,心里却满是悲痛。不明白,竟连天都要帮助嬴政那狗贼么,无数英豪都为刺秦而亡,那是多少条英魂啊!身后那或豪意或愤怒的马嘶声,或激狂或野蛮的呐喊声,渐渐地离他远去,郑壮士,你的大恩让张某如何能报! 这边郑屠夫沿着小路跑了一段,却不见有箭朝他射来,便想到秦军还想先捉个活口。索性他停下步伐,反正人终究是快不过马的。回头一看,两列纵队已经将他包抄在了小圆之内,蒙恬随后就到。 蒙恬傲慢的坐在他的爱马之上,嘴角含着冷笑,他穿着铁甲战铠,目光咄咄逼人,就连那匹马,也似乎能理解主人的心思一样,同样的高昂着头,满身傲气。郑屠夫见了却大笑两声,说道“没想到我区区一个屠夫,还能请动蒙大将军!”,说完两手叉腰,直直的盯着蒙恬。 “好,好胆识,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嘴硬。”蒙恬一声冷哼。 这时一辆马车也随着过来了,缓缓的,却是让人十足的窒息。士兵掀开马车的帘子,之后一名器宇轩昂的男子便走了出来,他的神情,没什么特别,却如此捉摸不透,让人觉得不怒自威,他站立着,仿佛傲视着世间万物,那些被无数人称作英勇的行为,在他而言,也只是可玩可笑的把戏而已。 屠夫也把注意力从蒙恬身上转移到了他身上,这,就是他想刺死的人呐! “哼,老天真是瞎了眼。”屠夫对着嬴政又吐了一口唾沫,立马他身边的士兵就将长矛对准了他的身体,那是如此衔接的一个场面,嬴政有万人拥护,他却是刀上鱼肉。 蒙恬回首向嬴政行礼,等待着皇帝的指示。“皇上,刚才芦苇那边似乎还有人影,已经派了一小队人去追,不知对于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又要作何处置?” 嬴政挥一挥手示意蒙恬停止说话,又将目光凝聚在屠夫身上。“你看来也是条汉子,朕知道你是受人指使,你若肯说出那人姓名,转投于大秦,朕必保你荣华富贵。” “哼哼,想来秦始皇也只是这种胆识。”郑屠夫真真的一条硬汉,在始皇如此目光面前还能如此从容不迫。 “闭嘴,你竟敢如此大胆。”蒙恬听闻郑屠夫出此恶语,怒火中烧。 “哈哈哈……”嬴政仰天一笑,“你觉得朕走到今天,靠的是什么?朕文治武功,统一天下,怕也不是你能理解的。”嬴政说着眼里充满了不屑,那股帝王之气他不期望有人能理解,那只是他自己所要完成的目标。 此时屠夫倒真是豁出去了,破口大骂秦贼。嬴政听了也不发怒,嘴角还含着一丝冷笑,云淡风轻的一声“车裂!”,他并不知道,生命对于人的意义。如是,一缕英魂就要从此消失。 嬴政回到马车里准备起身离开,屠夫力气奇大,几名士兵才将他制服摁住,蒙恬看着他轻蔑一笑,说道“天下,就是大秦。”说完也便策马扬长而去。 “早晚会有天人收拾你们!”屠夫看着秦贼远去的背影,仍旧义愤填膺,大喊一声,那声音回荡在山谷里,经久不绝。 张良此时已经登上小船,小船顺着水流滑下,周围是怎样的风景,他又将滑向哪里,他并不是太在意。他永远无法忘记的,是秦始皇的仇恨。十二年前的那日,是秦国的军队在他们都城放了一把火,烧掉了他们的房屋人民,是秦国的军队掠夺了王宫里珍宝,或中饱私囊,或上交嬴政。造成一切祸端的,是秦国。 在苍茫水天之间,他显得并不融洽,发带随风摆动,脸上却满是愁思,他咳嗽了几声,心气郁结。也许大家都觉得,像他这样的翩翩贵公子,本应潇洒不羁,本应春风得意,本应宏图满志,本应去寻找属于自己的旖旎风光。他的生命本来有无数种美好,但是,这一切在这个乱世中就是那么必然的不可能。他有着注定的不可摆脱的命运。 明日,嬴政必将天下通缉这一大胆行刺的刺客。他又将去向哪里呢,脑中划过下邳的影子,他在那里还有一所私宅,旁人并不知晓,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 他相信,他还有机会,只是具体如何的做,也只有到了下邳再作打算了。 嬴政坐在马车内,表情冷峻,对于他而言,他的宏图霸业,还远远不止这些。 圯桥进履 张良来到了下邳,不时便闻知嬴政在重金悬赏捉拿刺客。但是对于这另一名刺杀皇帝的刺客,线索并不多,所以他也就不是十分危险。他本身在下邳也还有些积蓄,平日里就卖些字帖文赋为生,但是,复国之事要如何进行,却也需要从长计议。 张良走在下邳的街头,这和曾经在颍川的感觉不一样,张良似乎融不进,融不进看似祥和的气氛之中。走上圯桥,看着桥下流水自流,水里绿藻浮动,却也丝毫不能感觉到生机。他叹了一口气,正准备继续向前走去。 “小子,替我把鞋捡过来!”忽然有一老伯的呼声,张良听了,一开始并未在意。“叫你呢,小子!”那老伯又是一声呼喊。 张良停下脚步,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鹤发苍苍的老人坐于桥边,那老人一脸皱纹,眼神不羁的看着自己,手正捋着他那已垂胸的胡须。这位老者一只脚并未穿鞋,张良眼睛一搜寻才发现那只鞋就在桥的下面。 张良本来心情不畅,但是看到这样一位老人家又不好不理,便俯身拾起老者的鞋,送还给这位老人家。张良递过这一只鞋,拱手作揖,正欲离去,却见那老人家却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说“你小子难道就准备这样走了吗,看我老人家不方便,都不给我老人家穿上鞋。” 张良心中一时郁闷,但想到对方也终究是位长辈,也就提起鞋子,恭恭敬敬的给老人家穿上,心里苦笑一声,我张子房还没有做过这种事情吧。鞋穿好后,张良拱手向老人问道“先生还有何指教么?” 老人站起身来,满意的笑了,手继续捋着胡须,目光却慈祥了一些,“孺子可教啊。你五天后后清晨再来这个地方。”说完又大笑三声而去。 张良看着老先生的背影,心里却还是迷惑,这老先生,似乎话里有话啊。不过他也没再去多想,五天后,赴约就是。 五天后,清晨时分,张良按时前往桥上。清晨的小镇,格外清静,人影不多,月光已经朦胧却还未退去,晨光也是若隐若现,下邳笼罩在另外一种气氛中,张良走在这样的气氛中,竟也感觉到了几分与往常不同的地方。 还未到圯桥,张良便远远望见桥上有一人影。走近一看,正是那五日之前的老者。这老者今日的感觉与那日全然不同,表情严肃,负手而立。张良心下疑惑,走上前去作揖请安。“你怎么这么晚才到?”那老者语气严厉,眼光也是逼人。 还未等张良做出回答,那老人又说道“你和老人家相约还迟到,像个什么样子!” 此刻张良已无话可说,知道自己说了也是徒劳,只等着老先生再度训话,心中却并无不满郁闷。“你五天后再来!”老先生说完便拂袖而去。 张良心中大奇,本来他也没有什么错误,那老先生却要如此做,一切只有五天之后再来探个究竟了。 有女如君 “张先生,下次也还请赐教了。”醉月楼的老板一脸笑容,今日他从张良那里得来一篇文赋,感觉酒楼增色不少,还想着怎样使得客似云来呢。 “哪里哪里,子房陋识,指望不要见笑于大方之家。” “张先生客气了,下邳恐怕还没有这样的人。” 张良对老板再作揖,便也告退。那老板虽然想要自己多多发财,终究也还是个有心人,张良想着摇摇头,脸上却显出几分阔色。又想到那老人约他五日之后再去,这次便要鸡一打鸣就去,这样应该不会再晚于那位老者了。 “站住!你给我站住!”一声大喊传入张良的耳中,沿声寻去,才发现正是有三五个汉子在追一位小姑娘。那姑娘衣着平凡,头发也已凌乱,可是匆忙奔走间却不失一股贵气。张良心里好奇,便先沿途跟踪想静观其变,必要时也准备出手相助了。 那姑娘被追入一个死胡同,一看无路,便转身瞪着追她的这几位男子,眼光里充斥着愤怒和不甘,倒是显得颇有气势。张良从远处似乎看清了些这女子的容貌,这女子约莫二十岁,柳叶长眉,丹红的嘴唇,尤其是那双眼睛,愤怒中不失灵动,散发着不染世俗的光芒。只是这容貌,好像似曾相识,张良又走近几步。 “呵,小姑娘,你何必跑得这么急呢,让大哥哥我们好追啊,你还是老老实实的把东西、交出来,我们再各走各的,不要这样纠缠于彼此,岂不痛快么?”那追她的一人叫出声来。 “不行,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我是不会给你们的!” “小姑娘,你看这样好不好,你那根玉簪给我们,算是我们借的,我们换了钱吃饱喝足,再去赌坊大赌一把,你相信大哥哥我们的运气,我们赢了钱,再帮你把这玉簪赎回来怎么样?” “我才不信你们的鬼话!”那姑娘说着移动着脚步,好似有所打算。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爷我们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那三五人中一人大怒,说着就欲上前动粗。 那女子也并不心慌意乱,看准了那人的动作,躲开身来,想逃离开去,岂知他们人多,不一会便将自己包围住了。 “诸位,能否听在下一言。”张良见此情景,上前说话。 “你是什么人?”那群人将视线转向张良,泼皮中一人极不耐烦,语气中尽是轻蔑。 此时那姑娘也看向张良,眼中立刻大放光彩,又惊又喜,心只道这不是张子房大哥么? “在下是什么人并不重要,我知道各位也是身上少些钱财,我这里有点钱可以资助各位,你们吃饱喝足可以继续消遣,既然这位姑娘不愿将她的玉簪拿出,还请各位不要勉强了。”张良面带微微笑意,说着将一个荷包掏出,“在下身上也只有这么多了,相信也够一个玉簪的了。” 那几名泼皮互相看了一眼,马上变了面色,“公子真是快言快语,实不相瞒,我们也是时运不济,谁叫咱们碰上这样一个时代呢。公子既然这样爽快,我们也是知足的嘛,若我们赌赢了,必然不会忘记公子的。”那为首的一人作揖说道,眼神却仍然扑朔迷离。 张良知道大家各自都藏着一些秘密,便向他们作揖告别,没做其他解释。正准备与那位姑娘说话,才发现那姑娘已经来到了自己身边,直直的看着自己,看着那位姑娘欣喜惊奇的表情,只觉得这位姑娘更加面熟。 “姑娘,我们是否……” 话音未落,那姑娘已经开口打断了,“张大哥,没想到我们居然会这样再相遇。”她的口气并不像刚才那么坚硬,反而如怨如慕,似含着极大的心事。“自从那日府里一别,真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啊……” 张良听她这么一说,脑中闪过无数画面,十二年前,那日,韩大人带着他的小女儿来他们家论事,那位古灵精怪的,与众不同的……“你是韩大人的……你是如君?”张良看着眼前的这位姑娘,简直都不敢相信,一切,竟然是这样发生的么? “韩大人?那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家父都已经过世十年了……“如君想起了那年国破家亡,父亲逝世的情景,不禁伤由心起,两行清泪静静落下,那黑亮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张良正欲说话安慰,如君却似爆发了,哭得越发厉害起来,那哭声断断续续,无力无奈却像把心气的抽干了。张良看看如君,又看看远处的天空,双手负在身后,心里又添一丝惆怅,脑中满是当年相遇的情景…… 过往今日 那年他家中并无在朝为官之人,但是因为五代相韩的关系,在朝中却仍是颇有威望。韩大人是当时的御史大夫,那时他虽未及弱冠,在朝事上也是略有看法的,那日韩大人来他家里与他议事,与韩大人一起来的,就是韩大人的小女儿韩如君了,那个小丫头当年不过八九岁,脸上稚气未消,却是灵气逼人。 如君见了他府里的人都会躬身请安,上前说话,韩大人嫌她太吵,几次都出言让她安静点,还说是因为小女想见见大名鼎鼎的张子房,自己拗不过,才将她一并带来的。当时他只觉得心里欢喜,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 然后此时再见,居然是这般场景。张良又将目光收回在如君身上,看着蓬头垢面的如君,这些年发生了些什么事…… 如君渐渐的停止了抽泣,张良看着她,良久,才问出了一句话,“韩姑娘,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如君看了张良一眼,复又转过身去,说道“那年秦军攻破都城之前,很多大臣早已逃走,而父亲和另外一些大臣准备誓死守卫王宫,家中只余下母亲、姐姐还有我。当时整座城池已经乱成一团,大家都是能逃命的就逃命。我家里也是如此,仆人们都急急忙忙的收拾行李准备逃遁,母亲想要留下来等我父亲的消息,便要我和姐姐先走。我们本来不想离母亲而去,可是这时一列秦国军队冲入我们的府邸,母亲便把我们交给了我们家那位年迈的老管家,,让我们从后门快走。”如君说着又抽泣起来,“管家把我和姐姐拖走,我临走前还看见,那秦国狗贼遇人就砍,还不断的寻找些什么财物,幸亏他们还未发现正从后门出府的我们一行三人。” “刚到大街上我就惊呆了,那种场景我从未见过,并且一生都不会忘记,随随便便的倒在地上的尸体,凌乱的摊位,或被烧焦的、或被抢空的房屋,我完全不能相信这是我们曾经的都城。”如君说到此时正是愤怒之极,手握紧拳头,张良看了眼光微淡,还是默默不语等着如君继续说下去,“正是苍天无眼,我们被几个散兵发现了,那散兵竟想要奸污姐姐,我拿着杆子就向他们打去,可是我人太小,终究无用,管家和姐姐在奋力抵抗中,已经奄奄一息,可是还是死死拖住几个散兵让我快跑,我跑了几步,却还是被人捉住了,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正是此时,父亲却赶来救了我,我当时看见父亲那褴褛的衣衫、流着血的额头,惊呆了,大哭起来,浑身也没了力气。父亲于是提着我向城外跑去,终于到了一处隐蔽场所,稍作休息。” “后来,我等事情平息之后,就去人家家里讨些东西,可是大家都时景不好,也没得些什么,不过我终于在一家人那里干起了洗衣服的差事,终于可以勉强继续生活的了,再后来父亲的身体一直没有痊愈,加上亡国之痛,心气郁结,不久便离我而去。父亲那段日子老了好多,头发白了好多,我不会忘记他临终时的样子,他弥留之际,居然笑了,那是我那么久以来第一次见他笑,他脸上全然已被一片死亡的气息笼罩,那种笑容有种我无法明说的伤痛,他摸着我的头,让我好好照顾自己,笑了,却显得那么沧桑。我却哭了,心里曾经还期盼着,什么时候那个意气风发的父亲还会回来,还会再来保护我,可是也无能为力……” 如君说完怔怔的站在原地不动,又抬头看着张良,张良此刻也是心痛难当,那年国亡,又何来有家?如君擦干了眼泪,说,“张大哥,我们一定要灭秦!”如君的口气里含着多大的恨,她自己也无法衡量,只是张良看着如君那么认真的表情,心里一颤,猛然的发现原来,如君也不是当年的小姑娘了,站在他面前的,不过也是一个和他一样的想要报仇的人了。“亡秦之事,不可急于一时,且要慢慢来,不如韩姑娘同子房一起,子房在此有间小宅,虽然摆设简陋,也好过风餐露宿。” “真的可以么?” “韩姑娘与子房儿时相识,又是故人之子,子房岂有不管不顾之理。” 如君拭干眼泪,喜笑颜开,“张大哥,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我叫你张大哥,你还是叫我如君,好不好?” 张良微微一笑,“如君,回家吧。” “嗯。” 张良走在前头,如君紧随其后,他们二人相视眼含笑意,虽然现在还无法预知后事,可自从这次相遇,他们都似心中有一块石头落了地,觉得踏实的紧。 太公兵法 这天,张良果然鸡一打鸣就起床了,他要去见那位神秘的老人。他走在安静的街道上,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阴寒的气息,可是他却觉得越发神清气爽。不过还没到桥上,他又看见那位老者立在那里,从远处看来,那人尤其像在仙境里。 张良快步走上前去请安行礼,那老人瞥了他一眼,冷声道,“怎么又迟到了?” “学生……”张良本想辩解,又觉得多说无益,总不能怪这位老先生来早了吧。 “好了,你五天后再来,可别再迟到了。”那老人说了一声,接着又拂袖而去。 张良躬身回答是,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并没有丝毫不满不平的感觉,只是想知道实情如何,如此而已。 回到家里,如君正好已经做好了早饭,看见张良回来了,连忙起身打招呼,“张大哥,这么早你去哪儿了,我都不知道你会不会回来吃饭,还好做了你的饭”,如君满脸都是灿烂的感觉,给人源源不断的温暖。 张良见了如君,思绪从刚才那老者身上转移回来,看着如君说道,“如君,让你做这种事,真是对不住了。” “住在张大哥这里,是我应该的,再说,我也早不是什么小姐了,这些年还有什么事没有做过。”如君一边苦笑着说,一边和张良一起入座。“对了,张大哥这么早出去,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么?” “事是有,重不重要也就不得而知了。” “此话何解?” 张良看着如君,摇着头微微一笑,“事情是这样的,我与一位老者有约今早去见他,可是他比我到的早,于是生气了,说要我五天之后再去。” “大哥已经去的这么早了,他还不肯说是什么事,看来这位老先生不简单呐。” “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大哥准备怎么办?” “五日后,我半夜就去。”张良说着停顿了一下,似是若有所思。 “那好,我们先吃饭吧。”如君看着张良的样子,眼里又滑过一丝笑意。 这些日子,张良在下邳也算小有名气了,在酒楼茶肆之间,都会挂上张良的字画,有些百姓集合起来,准备让张良做他们小孩的先生。张良自觉有灭秦要务,本来还想推辞,但转念又觉得亡秦并非一朝一夕的事,不如按部就班,先让自己站稳脚跟。韩如君没说什么话,只说自己愿意跟着张大哥走,相信张大哥总有一天会为韩国报仇的,可是看了孩子还是心里由衷的喜欢,满脸的欢喜。 张良也就答应了,只是现在秦国并不提倡教授百姓知识,大家于是就把张良私宅外的竹林当做了授课地点,这些孩子的父母心里当然十分高兴,向张良家里送鱼送肉的,可是韩如君看了心里就有点犯困,不知道要拿这么多粮食怎么办。 又到了与老人相约的那天,张良果然半夜就起身前往圯桥,他去房里点好灯笼,才要出门,便见如君正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一件披风。 “如君,打扰你休息了么?”张良略感惊奇。 “没有,只是大哥要出门,现在天冷,多加件衣服才好。”如君静静的说,声音在这安静的夜晚显得犹如丝竹般好听。 “还是如君细心。”张良笑着走到如君面前,穿上披风,便又说道,“那么我这就走了,你早点休息。” “嗯。” 张良打着灯离开,又觉得少了什么,于是回头看了看,看见如君还在门口望着自己,心里涌上一阵暖意,又高声喊道,“如君,回去吧,早点休息!” 这次出门与前两次不一样,当张良到达桥上的时候,那老人还没来,张良心里显得有点得意。此时正是皓月当空,月光倾泻在这座城里,那么宁静祥和,张良现在心情也是十分平静,犹如夏日那没有半分涟漪的湖面,只是静静的等待老者的到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老者如约而至,远远的看着张良已经来了,心里十分满意。满脸笑意的捋着胡子,对张良说,“小子啊,你有大前途了。” 张良见了老先生,行过礼,说道,“先生此话何解?” 那先生笑而不语,只手从衣服里取出一卷书,交到张良手上,张良正欲发问,那老人先开口道“你回去好好读这本书,十年后你定大有作为。”张良眼中异光闪亮,那老人接着说道“十三年后你带兵从黄石过,山下那块石头就是我。” “老先生此言……”张良尚未说完,那老先生却已作别远去,张良只得看着他的背影作揖道别,心中仍觉得不甚惊奇。 这时他将书卷从手中拿出,借着月光和灯笼,这才看清了书上的字——《太公兵法》。 《太公兵法》,张良看了心里一惊,这是传闻中当年姜子牙帮助周王伐纣时所用之书。那么这位老先生究竟是何来历,他又为什么会有这本书? 突然想到了什么,张良嘴角划过一丝浅笑,人情有所能忍者,回想自己来下邳之后的心境,真该好好感谢这位老人啊,于是又对着早已走远,不见踪影的老人躬下身去,说道,“夫子,子房受教了。” 张良稳定好心情,往家里走去,他到家时天微微亮,刚好传来鸡破晓的叫声,如君看来还没有起床,也是,昨天半夜还起身了,张良这么想着,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今天正好那些孩子们不用来听讲,可以安静的研习一下这本书。 这写书的竹简已经显得有些年代了,周朝开国时有没有太公兵法其实已无人知晓,不过从这文法上来看,这位神秘的黄石老人肯定自己做过注解,也加进去了自己的意思想法。难道说这位老人一直在寻找可以相托的人,终于是选中自己了么。张良摸着那已经有些粗糙的竹简,心下不免有些感触。 “致慈爱之心,立威武之战,以卑其众,练其精锐,砥砺其节,以高其气,分为五选。异其旗章,勿使冒乱……”张良看着这些文字,心里默读起来,只觉得理解这字面的意思也并非难事,但是要读成自己的,读得可以应用于天下社稷上去就需要些功夫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良正好读到一处,不得其深意,于是准备出门走走边走边想。才起身,就发现如君站在门口,眼里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也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了。张良一时惊愕,“如君……你在这多久了……” “怕是有一炷香的时间了吧……”如君莞尔一笑,说着也走进了房间。“张大哥,你在看什么书看得这么入神,我来了这么久都不知道?” “太公兵法,那位老人交给我的。” “太公兵法?真的吗,那位老先生究竟是什么人?”如君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能相信,要说怎么随随便便就会有这样一本奇书出现呢。 “他交书给我,随后便匆匆离去,只说日后我会在黄石那看见一块石头,那便是他了。”张良说着自己都觉得难以相信,莫非这世上还有什么隐士高人未曾现身。 “这也太玄乎了,不过我们猜得没错,这老人果然是有要事与你张大哥交待啊。” 张良笑而不语。如君走到他身边,说“既然得了此书,那张大哥心里可有过什么盘算主意?”。张良眼睛落在书桌上那竹简上,“想法是有些的,能不能成事就要看天意了。”如君听了这话,也不做什么激烈的反应,换了口气又问道,“张大哥,你饿了么,我们去吃点东西换换心情如何?”如君心里总是清楚,自己始终都是相信张大哥的。 这时张良才正式觉察到时间这个问题,看看窗外,果然为时不早。笑了笑说“也好。”便和如君一起出了门。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既明媚也不刺眼,风也正是暖和。这一对人走在竹林之中,谈笑风生,身影也因为竹林的关系若隐若现,衣襟飘起,看起来也好不快活。只是在自然天色之间,天地开阔,无意间已将心事放在一旁,他们二人此时并未察觉,不过日后回想起来,定是觉得没有白费的。 吃过饭,张良便先行回家,如君要在城里多转转,于是他们也就暂作告别。张良回到家,对自己所遇颇有所感,灵感顿起,欲谱一曲给那黄石老人,便坐到琴前,备好竹简,准备调音谱曲。此时悠悠琴声伴着树林里风吹动的树叶沙沙声,倒真是有一股恬雅宁静的感觉。 然而那琴曲中有时也会跌宕,只因张良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弟弟和那位助他刺秦的大力士,不过那悠远宁静之声将其涵盖,颇有化干戈为玉帛之意,整首乐曲柔中带刚,却如丝绸般温和,毫无暴戾之气,却又有如溪水一般潺潺流去,虽然渺小,却终会一鸣惊人,这也是自己现在的心情吧,张良在竹简上记录上着这乐曲,也想等如君回来了弹给她听听…… 虞姬妙弋 且说如君在市集中逛得正是兴起,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今天的心情特别的好。才买了一斤鸡蛋,又见人群都在往一个方向移动,那些人面色无不兴奋,难道是捡了金子么,如君心里想到。终究也是免不了好奇,跟着一起去看了。 “老乡,什么事这么大排场?”如君倒真想看看是有多么新鲜的事,可是人太多,她挤不进去,这得拉着周围一个人打听打听。 “姑娘,这可是下邳之幸啊,虞美人要来我们这里献舞啊。”那位被如君拉着的老乡虽然也有点上了年纪,话语中却难掩兴奋之情。 哦……,韩如君眼珠一转,心想既然这人名声如此了不得,那当真要见识一下了,可是现在一时也没有办法,只得慢慢的随着人流走动。终于来到一处叫做“燕飞阁”的地方,这看起来是个舞馆,地方也稍微宽阔了些,如君凭着自己这么多年“混”的经验,钻了空子,进了舞馆,要说这也不是她喜欢的风格,但是形势所趋,也无妨嘛,如君心里又暗暗想到。 只见这燕飞阁中间设一平台,旁边有各种乐师奏乐相陪,内部的雕栏结构设计倒是精巧用心,也不见什么富贵奢华之气,看了也叫人心里踏实。如君正琢磨着,便见众人目光都向大厅中央投去,如君也往中央看去,只见一位少女穿着翩翩丝衣,腾空而起,那紫色衣衫灵动飘逸,衬得那人越发楚楚动人,那人刚落地,又是7步连环步,身上的佩饰也随之发出清脆的声音,和着乐师的节奏,恰到好处。 如君仔细看了看那少女的容颜,娇媚中不失青涩,也不过十四、五岁吧。眉是远山状,现在并不多见,但是画在她身上也正好相宜,一双红唇映着白嫩的脸颊,越发让人怜惜,只是那双眼睛,虽然闪耀,但却似乎有着很不能满足的心事,空灵却又有着些空洞。如君看在眼里,心里却想到她大概也是身世飘零,身不由己。 再看了几眼,终究还是走出了燕飞阁,如君心里叹一口气,若是有缘,也想结识一下这位虞妹妹,看来大家都是同病相怜之人吧。燕飞阁外仍然聚集着不少人,大家还在议论什么。“这虞姬啊,应该会在下邳待些日子吧,真想见识一下……”,“妙弋姑娘,我若能见上你一面,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啊……” 韩如君,听着这些,心里却越来越烦乱,本来的好心情不知哪去了。一下子就觉得无助起来,握紧手里的篮子想快点离开这里,想快点见到张大哥,只有张大哥那里,还有一丝温存,还可以让人安心…… 如君飞快的出了城,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和这位虞姬见个面,虽然大家也只能算萍水相逢,或许连萍水相逢都算不上,不过那位姑娘若有什么委屈,她也会尽力去分解的,好歹也让她吐一吐苦水啊。 如君回到家的时候,张良还在谱曲。一时看见如君回来了,正要告诉她自己今日灵感乍现,要写好一首曲子了,却发现如君面色不对。于是换了语气,轻声问道,“如君,怎么了,发生何事?” “没有,我今天见到一位姑娘,我觉得她和我颇为相似,于是有点伤感罢了。” “哦,什么样的姑娘?” “一位舞姬,叫……虞妙弋。她……呃,我想去认识她。” “当然可以。” “张大哥不继续问问吗?” “我知道,你肯定是跟着其他人一起进去看舞,却发现了那姑娘心里哀愁,于是想探个究竟,对不对?”韩如君闻声心里一时惊奇,张良却莞尔一笑“大家都是一路人,当然能明白……” 如君心里舒坦了很多,张大哥的笑容,果然很温暖…… 张良这天起身,觉得还未睡足,昨夜看书太晚,还是如君催促之下才去休息的。此时竹林中的空气也正是清新的时候,张良深深呼吸了一次,也觉得不应该浪费这大好的时光。今日还会有小孩来听他讲课,要早作准备才好。 韩如君此时也已起身,做好早饭,她便准备上市集一趟,虞姬也不知道还在下邳呆多久,可不能错过了。一转身,她便看见了刚洗漱好的张良。张大哥的面色还是那么平静啊。“张大哥,你来了,我等会要去城里一趟。” “好,你自己小心点。”张良和韩如君面对着面坐下,他们每次都是这样安静的看着对方的。 “张大哥这几天是有在写曲谱?” “是的,本来早几天就想和你说的,一时又忘了。” “那你写好了,一定要弹给我听啊。”如君笑嘻嘻的看着张良,她好像从某个时候起,觉得自己是很幸运的了。 “恩,到时如君可要指教指教我了。” “大哥这么说我可不敢当,什么时候轮到小妹指教你了。”如君看着张良,突然觉得不好意思,复又笑起来。 如君来到城里,下邳还是一样热闹,街上的人面色各异,喜怒哀乐各有不同。燕飞阁里也还是一样热闹,相对于那天,气势是有增无减。如君走进燕飞阁,现在虞姬正是休息,在台上跳舞的是另一位姑娘,如君心里一笑,走到一位倒茶的小厮面前,说道“这位师傅,我捡到了一块丝帕,他们说这是虞姬姑娘的东西,我想拿来还给她,你能不能帮我通传一下?” 那小厮见到这种事,真是搓手不及,忙说道“姑娘请稍等,我去跟我师父讲。” 韩如君笑着点了点头,不久就看见一位明显发福的中年男人来到自己身边,又笑着请了安。那男人点了点头,说道,“你捡到了虞姬姑娘的丝帕?” “正是。” “拿出来瞧瞧。”那男人说话也是毫不客气,如君将那丝帕拿出,男人一看便愣住了,心里只说这丝帕做工果然精细。“好,我把它拿去送还给虞姬姑娘,你就自便吧。”男人将丝帕取走,只余下如君一人站在原地,她也不在走动,似乎在等待些什么。 不多时,刚才那位男人又回来了,对着如君做了个揖,躬身说道“姑娘,虞姬姑娘请你进去。”韩如君满意的点头笑了,随着那男人来到了虞姬的闺房。 这房间不大,却也布置的精巧用心,窗帘地毯都是用的素雅的色调,薰的是淡淡的茉莉花香,给人扑鼻而来一阵芬芳。“姑娘,人带到了。”那男人说过这句话也就退下了。 房里只剩下了虞姬和如君两人,虞姬抬起头来,凝视着眼前这个别有用心的姑娘。清秀灵动的面容,也真是个美人,年纪应该大自己几岁。如君也仔细看了看虞姬,只觉得那美丽的相貌后果然含着深藏于心的悲伤。 “虞姬姑娘,我叫韩如君,那日见你一舞,当真是十分的佩服,真想能与你结识,今日也是冒昧了。” “韩姑娘客气了,韩姑娘如此用心,借用这丝帕上的草木向我传达心意,是否另有所述?”虞姬起身见礼,两位又双双坐下,此时房间里也真是安静,她们彼此相视,这样看下去,都似想把对方的心都看透了。 如君叹了一口气,说“实不相瞒,我从虞姬姑娘身上,似乎看到了某种悲伤。” “小女子从韩姑娘身上,也看到了某种悲伤后的喜悦。”虞姬还是一向的镇定,虽然不过十四岁,行为里却满是端庄气质。虞姬复又苦笑一声,说“姑娘比我幸运多了。” 如君摇摇头,“我和虞姬姑娘一样也是被这天下之争弄的家破人亡的,家父是先前韩国大夫,当年韩国破国时简直是地狱景象,我这些年也是辗转不安。”韩如君又似想到了什么,语气变得轻盈了,接着说道“虞姬姑娘以前有过什么遭遇我虽然只知道个大概,不过你以后可有什么打算么,这样绝对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虞姬苦笑,“我一介女流能做什么呢,现在也能温饱不是么,跳舞是我唯一能存活的方式,而且,我也走不掉。”如君不语,虞姬又继续说道“韩姑娘,若你不觉得我冒昧,我可以叫你一声姐姐么?”如君默默点点头,心里却在矛盾挣扎,突然说道,“妹妹有什么苦处,尽管跟姐姐说就是,虽然我可能帮不上忙,但也请妹妹不要把事情都放在自己心里啊。” “韩姐姐的好意,虞姬心里明白,不过各人有各人的命,有些事情是无法改变的,说不说都一样。哦,过几天我们就要离开下邳了,以后也不知能不能有机会和姐姐见面。”虞姬的声音幽幽传来,却就这样刺进了如君心里。 “今日能认识姐姐,也算是虞姬之幸,好歹在这茫茫人海中还有有能与之相惜的人……” “虞姑娘,大家都盼着你出场呢!”虞姬的话被一小厮的声音打断了,声音不乏催促之意。 “姐姐,妹妹要先告辞了,不如姐姐也来给妹妹捧捧场。”虞姬起身,如君也跟着起身,她正觉得既苦恼又无奈,虞姬和她还是有不同之处的,因为就算她没有遇见张大哥,也不会这样认命的。 “妹妹,今日姐姐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若我们有缘,高山流水,总还会相遇的,我希望妹妹能早日打开心结,希望下次见面时,妹妹眼中的悲伤也会被喜悦掩盖。”韩如君微笑着说出,只是心里却有点难过。 韩如君出门时虞姬正在飞雪台上起舞,那身姿犹然曼妙,如君看在眼里,觉得一阵酸意。手里拿着刚才虞姬送给自己的玉镯,玉镯即使晶莹通透,拿在手上也还是冰冷的,什么时候才能让虞妹妹那颗心也温暖起来呢。韩如君心里想到大家难得知己,若是他日能相逢,真想天南地北无所不谈。 如君如卿 如君将玉镯戴在手上,又从市集上买了些吃的东西回去,路过书市时发现了张良的山水画,刻力犹见苍劲,将奇山之伟岸、松柏之挺拔完美的勾画了出来,要将这样一幅山水刻在木板上还能如此生动,心里不禁一阵钦佩。 回到家时孩子们早已不在了,她从窗外看去,张良正在看书,她也不好多做打扰,暗自走进厨房,热了些点心又沏了壶茶,悄悄的端进书房放在张良旁边。张良没有发觉,如君看着他认真的模样,突然觉得有点可爱,伸手拍了拍张良,示意身边有东西可以吃,便又悄悄的走了出去,出门时正好对上了张良的笑脸,如君也会心的笑了笑。 接近日暮,如君正在大厅里看张良收藏的各类书籍,这些书虽然写的有些深奥,却是十分的有道理,肯定是一些高人深思熟虑之后才写出来的,如君暗暗佩服起来。正想起身去喝口水,便看见张良朝自己走来,如君心下有点兴奋。 “张大哥,你终于休息了啊,看书也不要太累。” 张良注意到了如君手上的镯子,说道“今日你和那位姑娘说的怎么样?” 如君看了看自己的镯子,有点苦恼“她,觉得天命不可违,她、送我这只玉镯,说是当我们认识的凭证,难得相识一场。”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天地万物,不尽相同。”张良笑着摇了摇头。 “张大哥,你的曲子写的怎么样了,我好想快点听到。” “行,现在就弹给你听。” 张良摆好琴,就正对着院中的竹林而弹,如君则侧倚在门口,满是期待的目光。随着那悠扬的琴声响起,他们就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如君细细的听着,这样优美的乐曲,张大哥是怀着怎样的心境写出来的啊,如若将嬴政那暴君放在琴声之中细细品味,岂不是被天下万夫所指的意思么。天地万物在这琴曲之中已然神形合一,只为了一个目的。 琴声一停,余音袅袅,是“忍”,是“等”,是“爆发”……如君莞尔一笑,说道“张大哥,近日是否有所心得。” 张良站起身来,“知我者真是莫若如君啊。” 如君静静的看着张良出神,那眼睛里是闪动的灵光,风吹动着如君的秀发衣角摆动,整个人在这略显萧瑟的季节里那么引人注目。她只是静静的在看着眼前这个人,心情有点复杂,感动,钦佩,是想与他一起去做他们共同想做的事,还是想与他月下花前,形影不离……她已经明白,她一直以来最想的,都是能与眼前这个人一起经历每一个日出日落,经历每一段辛酸苦辣,这样而已…… 张良默默的走到如君身旁,他知道,眼前这个姑娘,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无所顾忌的小孩;他知道,眼前这个姑娘,是与他的心灵完全契合的人;他知道,眼前这个姑娘,一直以来是为了什么……如果可以,请让我一生守护你,好么?他心里暗暗发誓,手滑过眼前人的鬓角,那种柔滑感有一瞬间让他失去了其他一切的感觉…… 四目相对,眼里满是温柔,一个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一个是大方灵气的神仙少女。这两颗心,竟是这样的相互吸引。 “如君……”张良轻轻的说出口,手将对方握住,与她肌肤相亲的感觉立刻传到自己心里,是那样温暖的感觉。“如君,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如君笑了,同时两行眼泪也夺眶而出,她此刻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太高兴了,还是被感动了,一直以来藏在心中的那个秘密,终于可以不是秘密了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如君慢慢的说出口,话语中少不了抽泣的声音,但是她知道,那绝对是幸福的声音。 张良伸出另一只手划去如君脸上的泪水,心里说,我再不会让你流一滴眼泪。两个人就这样站着,面对面的站着,不知道站了多久,太阳早已下落山去,竹林里变得异常安静。 等到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立即缩回手去,只是暗暗的又去看着对方,正好撞上彼此的目光,心里只觉得好笑,便又爽朗的大笑起来,将多少年来的心绪都笑出来了…… 万里长城 嬴政自从上次博浪沙遇刺后,大怒之下下令全国搜寻刺客,但是线索太少,也没有什么结果,慢慢的也就作罢了。 嬴政一路上可说是威风之盛,每到一地,势必引起巨大的轰动。百姓们战战兢兢的迎接这位帝王,如果稍有差池,那也不是抄家灭族就能了事的,地方官员们唯恐办事不周,整天将脑袋提在裤腰带上,这一次东游,也真是全国骚动了。 能与秦始皇进行还算比较自在的交谈的,也就只有李斯了。嬴政去泰山祭天,之前的一切大小事务李斯出过不少力,没少操心。泰山是嬴政还愿的地方,是成就他帝王自豪感的地方,那时嬴政站在泰山顶端,看着眼下围绕浮动的云彩,看着脚下跪倒在自己面前的众人,他很满意,非常满意。 泰山上飘动的彩旗,搭起的祈福台,都是为了嬴政,从山脚下开始,就有不同级别的官员跪在那里为他们的天子祈福。嬴政沐浴着这绝对非同凡响的光芒,期望满足他更大的野心,他已经派人去东海寻求长生不老药了,他企盼着与天同寿。 此时嬴政正面对着茫茫大海,他面对着这么广阔的海,心里依然平静的没有一丝涟漪。“李斯,进来国中有何事?” “回陛下,国内仍有些暴乱,不过都已不足为惧,看来这些六国余孽见过陛下天威之后果然懂得有所收敛。臣也会继续了解这些人的动向,确保万无一失。” “恩” “另外,据臣所知,匈奴似乎有异动。” “哦,匈奴,什么时候该让他们知道我大秦的威严……连接燕、赵的长城工事做的怎么样?”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你去跟蒙恬说,要他带领他的铁骑兵去长城监工看守,决不能让匈奴有任何可乘之机!”始皇陛下话语沉重,吓得他身旁的几名宫人抖了下身子,只是强忍着不敢发出声音。可是这时却有一名宦官非常镇定,立马上前来递给始皇一个小瓶子,嬴政拿着瓶子把玩,也不知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始皇看过之后神情稍作缓和。 始皇看过这名太监,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将瓶子交还给他,示意他退下。接着对李斯说“你派人回咸阳传旨,让扶苏也跟着蒙恬去边镇。不必太急,让他看着办。” “诺。”李斯恭恭敬敬的回答,刚才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刚才那个小太监,名叫赵高。始皇好像特别信任他。李斯心中打着盘算,什么时候要防着他点了。刚才始皇还让扶苏也去边疆,难到这位皇长子在皇帝心中并没什么位置么,照这样说,始皇是不想传位给扶苏啊,可是之前的情形也没什么不妥啊…… “你退下吧,朕乏了。” “臣告退。”李斯平稳的推出了殿堂。走在行宫的路上,心里隐隐有些不平静。 “蒙将军,就交给你了。”李斯对着蒙恬交代了去长城的事,又做了个揖以示郑重。 “丞相大人太客气了,这样小将怎么受得起。”蒙恬快速还了个礼,说道“我为陛下、为大秦效忠也是应该的。刚才丞相大人说不日公子扶苏也要前往边疆?皇上此举是何用意?” “蒙将军这么问,老夫也是不知啊。”李斯慢慢说来。 蒙恬自然知道眼前这个老匹夫打的什么主意,要防的还是要防,便又和李斯客气了几回,送李斯出了府。蒙恬心里想着长城的事,这项工程任务是他目前最重要的,打仗,不是自己的老本行么。 始皇这一次东游即将结束,浩浩汤汤的队伍准备择日返回咸阳。百姓们这些天极不安稳,始皇回朝那天,他们肯定要在街上三跪九叩的,万一出了什么差错…… 只是这个时候有个不同寻常的少年,抱着特别的态度。 楚国项羽 “梁叔,你觉得我这套剑法舞的怎么样?”一位少年满脸兴奋的朝着旁边一位中年人说道。这位少年十四、五岁,虽然只是这个年纪,也是一身挺拔的英气。眉宇之间气势磅礴,双目炯炯有神,但是也不乏沧桑的气息。 “羽儿舞得不错,果然天资聪颖!”身旁的中年人自豪的夸奖起来。 “我会早日学好本领,替父亲和我们楚国报仇。”说着话的少年正是楚国贵族后裔项羽,他总是骄傲的,总是自豪的,总相信着自己有颠覆秦朝的能力。 他叔叔项梁听了这话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不过却对着眼前这个仍然年少的侄儿语重心长的说道,“羽儿有这样的志向当然是好的,但是要把这样的志向转化为实际行动才行啊。” “嗯,一定的,我有梁叔,有亚父,还有一群弟兄呢。”项羽铿锵有力的声音喻示着内心深处的悲痛。那年,六年前,王翦和几十万秦国大军前来攻打楚国,他父亲率领大军奋起反抗,他那时还年幼,未能上战场与大家共同杀敌,但是他看见了,看见了那些死伤的骨肉同胞,那时血流成河的都城……他更看见了,看见了他父亲终于寡不敌众,被王翦和他的部下围剿在长矛之下,他当时被梁叔拖住,梁叔让他咬着自己的手臂以免发出声音,只为着以后能真正的报仇。当他醒悟过来时看着梁叔鲜血淋淋的手臂,那种恨,那种愤怒的怒火,就从心底燃烧起来了,一定要报仇! 项羽想着想着情绪就快要控制不住,项梁握住他的肩膀,说道“羽儿,振作点。” “恩,我没事的。我会成为强者的!”项羽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依然是那种洪亮。 “嬴政回咸阳马上要经过我们这里,我们还要准备迎接才是。” “嗯,谨遵叔叔教诲。” 这天嬴政的队伍来了,全城百姓都出来相送,大家跪倒在街边,其中也包括项羽一行人。项羽暗暗的抬头,看着那身穿帝王服的坐在车头的嬴政,冷哼了一声。待车马远去,大家都站起身来,项羽对着项梁说“梁叔,那个人我可以取而代之。” 项梁被项羽猛的这样一句话吓了一跳,连忙捂住项羽的嘴,说道,“羽儿,不要乱讲话。”项梁又看了一眼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这才安下心来。“羽儿,这里可能随处都有嬴政的探子,我们必须倍加小心。”项羽点了点头。 项羽看了看秦始皇离去的那个方向,心里又来了一把怒火,嬴政,今天你要我向你下跪,他日,你肯定连丧家之犬都不如。 那一把野心之火,此时已经在这个并不算大的男子汉中埋下了火种。“梁叔,我想学兵法,你什么时候叫我兵法,我也想成为孙膑那样的杰出的人物。”项羽看了一眼身边的项梁,一字一句都是发自肺腑。 项梁当然知道,看着这样认真的羽儿,现在也是时候了吧,项梁复又看了一眼范增,范增微微一点头,这位已经年过半百的老人是一向的庄重,并没有什么表情的变化。 “好,叔父明天就开始教你兵法。”项梁是微微一笑,项羽可是欣喜若狂,那双倔强的眼睛中闪出那样雀跃的光芒,他也要成为英雄了。 这时他的眼睛对上了范增那深邃的目光,他顿了一下,似乎不能理解亚父的意思。亚父总是穿得很正经,面上都是皱纹,又没有什么表情,一双手摆在身后,总是在思考很多事情,他还不能理解,“亚父,你也要教羽儿啊……”他对着范增做了个揖,这个时候他想着,如果亚父肯教他的话,那他谋篇布局,带兵打仗肯定会容易很多。 范增也没有多说话,只是略微的点了下头,其实在他心中,羽儿肯定是能成大器的。 他首先要找人去打造一把厉害的武器…… 如此设想 下邳这边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这天张良来到城里办事,正在街上游荡。秦始皇东游的情况他是知道的,秦朝现在看起来正如日中天,但是其实隐患也不少,以后必然会天下大乱,将来天下大乱时一定要有所准备。 张良走到一处街角,正好看见了上次纠缠如君的那几个混混,他们此时正聚集在一起,不知道商量些什么。张良微微一笑,走上前去,说道“诸位,不知近来过得怎样?” 那几个人依旧穿着不羁,行为也毫无礼数。为首的一个看见张良来了,说“哦,是公子啊,真是好久不见了,公子这样,倒不会是来找我们的吧。” “正是。”张良翩翩风度,谈笑自如,倒是显出明显不同了。 这几个人怔了一下,老大又说道“我们这样的人居然还能入公子的眼,不会又想给我们钱去帮你发财吧?” “诸位也是正当壮年,就准备一直这样混下去么?”张良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几位若不嫌弃,我也可以介绍几份活给你们干,醉月楼的老板与我也算是相识一场了。” 醉月楼是下邳有名的酒楼,那为首的一人满脸不敢相信的说道,“公子不知何意要如此对我们,上次我们还欺负那位姑娘来着,恕我直言,我们可不敢随意受别人的恩。” 张良听了这话,面色显得更加温和,复又说道“子房知道各位果然非同一般,上次诸位受了在下的钱财却也不再多取,足见诸位并非唯利是图之人。” “那么公子也请直言不讳,若要我们帮忙的,我们也当尽力而为,我们素来不喜欠人人情。” “实不相瞒,子房来下邳之地也不算久,今日之事,只不过为他日做打算,防范于未然罢了。若是他日有事相求,还请诸位助子房一臂之力。” “敢问足下高姓大名,此次还请相告。”那为首之人也向张良客气起来了。 “在下颍川张良。”张良又还了礼回去。 “原来是张先生,其实我已听说过张先生的名头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那为首的人先是一惊,又镇定下来,却也掩不住激动的心情。“在下李成,这些兄弟们先生可直接称呼他们徐老二、赵老三、老四……他们与我一样也是遭秦国军队残害过的,大家这才聚在一起混过生活。” “李公子还听过子房拙名,当真惭愧。李公子说起话来倒也真不似一般的混混,子房没有看错人,各位既然与子房遭遇颇为相似,也请接受子房的心意吧。” 那李成却突然跪倒在地,跟随着他,另外几个弟兄也跪下了。李成说道“张先生,他日你若有什么打算,你若是……要反秦,还请叫上我们,我们虽然不中用,可也想为自己的父母亲人报仇!” 张良修眉微挑,自己原先也想遇着几个志同道合之人,也想慢慢观察说服这些人,却没想到此时这几个壮士就已有此意。心里只道暴秦天数将尽,到处怨声载道,百姓们心里都是不服的。“李壮士快快请起,众兄弟也请起。子房何德何能感受如此大礼。现今之计,还请各位先将自身安顿好,我们,来日方长。”张良说着将李成扶起,正好对上李成那坚定的目光,两人会心的点一点头。“李壮士,他日还请你多多帮助了。” “成定当竭尽所能。” 张良又将目光看遍了众位弟兄,那目光是赞许,是欣慰,是志同道合之意。张良知道,这些兄弟们也知道,这是一场盟约,这些回忆都将成为见证。他们从今以后的身份就不同了,他们生活的目标也不同了。 这只是一个街角,没有什么人会在意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这里在别人看来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地方,他们在别人看来只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又或许隐藏在这些一色的平民房屋中间,早就没人会注意到他们了。 可是,以后都将不一样。他们知道这一点。 所谓沛县 “刘老三,你又不准备给钱就走啊,我们的便宜都让你给占尽了。”王大妈一脸的不满意,额头中那皱眉而产生的皱纹显而易见,叉起腰来挡住了刘邦的去路。 “王老头,出来管管你老婆啊!”刘邦不以为意,反而大声嚷嚷起来。他身边的小四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四还没有赖账的胆子,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小四,干什么,你喝醉啦。”刘邦看小四不断的扯自己的衣角,用那醉汉的口气对着小四说道,“哎呀,你不要这么没种啊,卢绾。” 卢绾是小四的本名,他是和刘邦从小玩到大的死党,也和刘邦在同一天出生,不过还是没有刘邦会耍无赖。年轻人脸上立刻出现了一丝难为情的感觉。说年轻,这位卢绾今年也快四十了,但是总有一种未曾脱离的稚气。 “哎呀,老婆子,你干嘛。”王老头闻声走来。 “这个刘老三,又想赊账。”王大妈仍然是义愤填膺。 “王大姐,我又不会跑,赊几天账有什么关系。是不是,王老头。”刘邦笑嘻嘻的对着面前这两人说。 “那是那是。我还信不过三哥你么。”王老头连忙赔笑,“三哥是贵人啊!”说着还用胳膊肘碰了碰自己老婆。 刘邦大笑,携着卢绾又坐下,王老头上前说道“三哥,你在咸阳过得怎么样,有什么新鲜事也跟老头子我说说,我一生都没指望出沛这个地方罗。”王老头五六十岁了,在沛县一直都是一个老实巴交的生意人,开着个小酒馆,不知怎么的,对刘邦特别包含。 “哎呀,瞧你这话说的,他日我发达了,一定带你出去好好看看。咸阳嘛,那可不一样了,那儿可是皇都啊,热闹着呢,当大官的特别多,那些府邸好气派啊……美女也多,那的女人和这的都不在一条线上啊,那个身姿风韵可真是……”刘邦说着一脸陶醉的样子,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哦,我还见着始皇帝陛下了,他和那队伍一起出游,那真叫一个气派,多威风!”刘邦挺起胸膛段端坐好,想模仿一下嬴政的姿势,却还是自己忍不住大笑了出来,“要是我哪一天可以像他一样就好了。” 王老头傻笑起来,王大妈还是那样生气,卢绾越来越觉得不好意思了。 刘邦离开王氏酒馆,就带着卢绾准备在街上闲逛,到时间去哪家窑子里泡会儿。不过转念又想到近些日子老爹给了警告,要他安生点,他哪里是什么肯安生的人,不过今天还是姑且做做样子吧。 刘邦泗水亭长的身份,其实也就是个虚的,没什么正事要干,不过也就是整天瞎混。于是他在沛县人缘还是不错的,在衙门里也有认识的人,萧何和曹参就是衙门里的,另外还有捕快樊哙,还有一些人,夏侯婴啊,周勃啊,都是他混出来的朋友。 此时他已和卢绾告别,准备往自己的家去,他甩着自己的裤腰带,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优哉游哉。他喜欢和女人在一起,不过至今还没娶妻,刘老爹有时候会催他赶快定下一门亲事,让他不要在外面乱混,这样没有女人愿意嫁过来,不过他倒是正好觉得清净。 “肥儿,你老子回来了。”他走到门口就看见了屋里的亮光,一脚就踹开了门。屋里正坐着一个小孩,老老实实的,一股傻劲,啃着自己手里的馒头。 “爹。”小孩憨憨的喊了一声,并示意刘邦今晚上就吃馒头了。这小孩叫刘肥,是刘邦和一个姓曹的妓女生的小孩,那女人生刘肥的时候难产死了,于是这个儿子也就由刘邦来养。 不过刘邦绝对不会因为养了个儿子就会有什么改变,他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至于刘肥,也就任由他去,有时候刘肥也只有去找爷爷刘老爹,那里他还会觉得有点家的感觉。 这就是现在的沛县,现在的刘邦。刘邦随手拿起一个馒头,大口的吃起来“肥儿,你爹我今天回来的早吧。” “嗯,爹为什么回来这么早?” “怎么,你爹回来陪你你不乐意?” 刘肥马上乖乖的摇了摇头,刘邦满意的拍了拍刘肥的脑袋,他觉得这个小子可没他能混,他觉得自己还年轻的很,要去做一件什么事娱乐娱乐自己才对得起自己,怎么办呢,明天去和樊哙大喝一场,卢绾那小子整天不知道顾忌些什么。 任侠之名 张良在下邳照样的教书写字,去醉月楼的次数也并没有增加,只是有时会和李成他们私下议论什么。李成有时候也会直接来张良的家里,如君看了微微一笑,照样的还是沏茶奉上。李成向如君作揖道歉,倒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张先生,我们已经利用我们的关系网找来了一批朋友,随时都可以出动,到时也还是听张先生号令。” “李公子此番好意子房在这里先行谢过了,子房也只是一介书生,哪里敢发号施令呢,只盼公子要多多帮助才行。” “张先生真是过谦了,先生豪意博学我们都是知道的,一切都是要靠先生相助。” 张良微微笑起来,李成也是一张灿烂的脸,这个小伙子自从干起了正经事,倒也是显得英气勃发的。韩如君看着他们这样你推我让的客气,不由摇了摇头,索性说道“你们不要在客气了,都是自家兄弟嘛。” 这两人闻言大笑起来,笑声颇有气势。李成止住笑声,说“韩姑娘真是好见识,不过小弟次来却有一事要与张先生商议。” “请讲。” “张先生侠义,大家都明白。”李成虽然是言辞恳切的说出这话,却还是惹得韩如君一声偷笑,张良瞥了她一眼,眼里也是笑意。李成没注意这些,继续说道“兄弟们都在商量,给张先生取一个侠名。” 韩如君终于是忍不住大笑起来,连忙挥手,说“不好意思,对不起……” 张良面色如常,说道“李公子真是太看得起子房了,子房弱质书生,岂敢配有侠名。” “诶,韩姑娘说得好,自家兄弟不带这么客气的,张先生若要推辞,那也真是不把兄弟放在眼里了。”李成摆正了脸色,“小弟也读书不多,不敢随意取名以免有损先生大义,所以还请先生给小弟一个明示。” 张良默不作声,他可真是不想给自己安个什么侠名,心里正暗暗无奈。如君看看张良,却止住了笑,严肃起来,说道,“张大哥,这位李公子既然有此意,依如君愚见,张大哥可当为任侠也。” 张良无奈的瞥过如君一眼,如君却似不见,继续说道,“任,士损己而益所为也。重承诺、重义气、轻生死。张大哥,你不就是这样的么?” 李成听如君这么说,立马拍手叫好,“如君姑娘果然高见,任侠,先生当之无愧,凭先生任侠之名,必有更多志士相拥。” “如君,看你胡闹的。我怎么当得起侠名呢。”张良见这两人一唱一和,随意的自己又多了个侠名,倒真是无话可说,一时又咳嗽了几声,如君见状立马递给他一杯热茶,眼神中多了几分忧色。 “先生身体不适?那小弟也不多打扰了,任侠之名小弟谨记,这就告辞了,先生也请多保重。”李成见张良似乎身体略有不适,站起身来,作揖告辞。 张良本要相送,李成却也制止了,便就作揖而去。如君还是送李成到门口,回来时又去厨房端了一碗药出来,递给张良。 张良接过药,看着如君笑着摇了摇头。如君面如桃花,隐约含着笑意,又随意的摆弄了头发,说道,“张大哥,我可没有在胡闹,如君,可是认真的。” 张良牵过如君的手,“我在你心中,是这样的?” 如君没有说话,眼神恍恍惚惚不知道该落在何处。手心里传来张良手的温度,似一股暖流流入自己的心房,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她这是怎么了,自从他们上次以琴声定情后,时不时就觉得扭扭捏捏的,韩如君在心里暗暗纳闷…… 张良抚摸着如君的手,那手上明显的有一种老茧的硬邦邦的感觉,张良觉得心里疼痛,如君,本该是一个滴水不沾的,众心捧月的幸福女子啊。“你若如此想我,那我必会这么做的。”没等到如君的回答,张良却更加肯定了,他看着如君脸上露出的笑容,如君银河水榭的身姿,如君啊如君,你可知道你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在某人的心里确如大海的波澜那般壮阔。 张良带着如君坐到门口,春风拂过他们的面,那绝对是一种清新的感觉,那是泥土与花香的芬芳。如君依偎在张良怀里,张良的手臂环着她的身体,心心相印的感觉真好,如君觉得如梦如幻,朦胧飘渺。心里的那些印象,都只是为了一个人而执着的坚持,都只是为了与那个人相知而做的演绎。以前的爱情诗不是这么写的么,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感受到怀中人的心境,张良用力搂紧了她,如君,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我也和你一样,若是说那日河边的相遇我还没有知觉,那是我自欺欺人。就从我第一次感觉到你身上那股气息开始,你就注定是我钟情的姑娘……张良把自己的嘴唇贴在她的额头上,轻声说道“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说完便在怀中人的额头上深深的吻了下去…… 约定誓言 张良将如君抱在怀里,他有一种热情冲动,如君在他身边,她在他怀里的那软软的,温暖的感觉使他觉得无尽渴望,如君身上的那一股幽香就这样缓缓传来……如君安静的呆着,只是默默的将头埋进张良胸膛,感受着张大哥的气息。 张良突然将如君抱起身来,如君先是一惊,马上又平静下来,她看着张良,张良也看着她,有一种感觉正在蔓延进他们的心灵,似乎正要触碰,却又隔着那一层薄薄的纱帐而不可及。韩如君还是默默的靠在张良身上,手里扯着张良的衣角,但是她却阻挡不住,阻挡不住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阻挡不住脸上那股火热的气焰越来越强烈。张良看了如君一会,可能是察觉到了她的反常,于是将目光从如君身上撤回,自己却也不知道该将目光放在那里,踟蹰了会,便向自己的卧房走去。 张大哥,我是第一次这样近的靠近你,近得我们呼吸可闻,而你的气息渐渐将我笼罩。我此时不是在冬日的火炉旁,却觉得这样温暖;我此时没有看到灿烂的风光,却也觉得如此欣喜。 如君,这一刻我这样真实的感到你的存在,你和我一起的存在,与卿天长地久的那个想法是这样就可以实现,如君,一直留在我身边,请一直留在我身边,我会用我的一切守护你,因为,你是我的。 这一夜窗外是春风不断,房间里也是春光旖旎。窗外的竹林是一如既往的样子,挺拔,伫立,发出沙沙的声音,房里的这两个人却是第一次这样坦诚相对…… 鸟叫声不绝于耳,大概它们也察觉到春天到来了,它们也觉得特别兴奋吧。张良站在书房门口,看着窗外青苍的竹林,明媚的春光,感觉到的却满是如君的气息。如君发丝里那种特别的清香,如君看他那种痴痴的眼神,如君和他身体相交时那种完美的契合……张良看着窗外出神,心却早不在这里,他想起今早他起床时如君还在甜甜的梦乡之中,那张熟睡中甜甜的脸。 才转过身去,却见如君怔怔的站在门口,眼睛正看着自己,发现了自己目光,如君马上就低下头去,两只手还在摆弄自己的衣角。这丫头怎么每次都这样悄无声息的,张良心里含笑道。 “如君,你跟我来。”张良说着走到如君身边,牵起如君的手,拉着她来到竹林深处。 如君被张良牵着,心里都是踏实的感觉,就这样静静地跟随着张良走去。 竹林深处,阳光依旧明媚,隔着树叶偶尔一两点的光线显得特别刺眼,只是世间的那些事物就仿佛离的很远了,没有小孩的吵闹声,没有商人的吆喝声,没有商铺,没有酒楼。有的只是这些不知已经生长了多少年的竹子,有的只是那些不知烦恼为何物的鸟儿,有的只是他们两个人…… 张良用力的握住了如君的手,两人相视一笑。他们两人一齐跪了下去,跪在那些掉落已久的黄叶上,有一种窸窸窣窣的感觉,回荡在这片树林中。张良正声道“皇天在上,后土为证。今日我张良,与韩如君姑娘结为夫妇,一生一世,不离不弃。”说完,看了看如君,此时如君正是喜笑颜开,也跟着张良说道“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他们看着对方甜蜜的表情,心里满是幸福,很多年前,当他们看着别家人拜堂成亲的时候,也曾经幻想过自己那个洞房花烛夜,幻想过自己的良人是什么样的,幻想过盖头里的姑娘是什么样的。而现在,一切都和想象中不一样,他们是以皇天后土为媒的,是独一无二的,于是又对着那苍天崇敬的拜了三拜。鸟儿的叫声还是格外清晰闪亮,清脆可人,他们握着的彼此的双手,此时变得更加紧密起来。 回到家,如君拿来剪子,对着自己的一缕秀发就这样剪了下去,张良也接过剪子,剪下自己的一缕头发,复又将两缕头发绑在一起,这是夫妻结发的证明。手里丝发的柔滑感不曾退去,青丝缠绕,便就缠绕上了一生,哪怕什么时候两人的青丝也会成为白发。 “如君,为夫答应过的,会一生照顾你。”张良看着如君,抚摸着如君的脸颊,眼里尽是怜惜之感。 “嗯,如君也答应,无论何时,只要相公需要,如君就会和相公在一起。”韩如君强忍着泪水没有落下,说完便被张良抱入怀里,那种温暖,仍然那么贴心。张大哥,只要和你在一起,做什么,去哪里,都行。如君闭上眼睛,只是靠自己的心慢慢体会。 这天如君来到书房,张良仍然在看书,她看了看,便又静静的退出了书房。等到吃饭的时候,她心里欢喜,对着张良说道“相公,如君有一样东西想交托给你。” “哦,何物?” 如君将怀中东西拿出,便是一只荷包,那上面绣着一对鸳鸯,那情鸟含情脉脉,虽然小巧,倒是却是栩栩如生,足见绣工之高深。“夫君以后可否佩戴此物?”如君话语中不免含着激动憧憬之情。 张良微微一笑,自己这位夫人还真是细心,“夫人所赠,为夫岂有不戴之理?”说完看着如君那傻的可爱的样子,又忍不住多笑两声。 如君一时觉得自己被嘲弄了,嘟起嘴来生气的样子,张良连忙过来哄她,说这荷包绣得好,夫人你辛苦了。如君无奈笑一笑,便将荷包给了张良,二人此时的气氛也是十分融洽,却也不似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反倒似打情骂俏的热恋情人。 张良将荷包放进怀里,说“这鸳鸯鸟可是一对一对的,不知如君你……” “我当然也给自己做了一个了。”如君抢先打断了张良的话,笑嘻嘻的从怀里拿出一只荷包,那图样与先前的一个如出一辙,只是色调有所不同。 “原来如此,如君你把一切都计算好了啊。” “话是如此,可是我怎么觉得还是在被你绕着转?” “那这样的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 人生如此 “萧何,我来找你了,你在干什么?”刘邦在沛县这里好不快哉。进衙门也是大摇大摆,整天喝酒消遣,换了别人也要羡慕一番。 此时萧何正在核对衙门近一个月来的账单,萧何是个稳重心思缜密的人,一双总是像能看透万物的眼睛,带着沉着果断的气息,一般人面对这样的人,可能办事都会有所收敛,但是刘邦不会,萧何自己也就很乐意与刘邦交往,刘邦当年去咸阳服役,萧何更是倾囊相赠,所以刘邦对萧何也是存在那么一份感激。 萧何对着迎面而来的刘邦笑了笑,示意让他等一下,萧何是堂堂七尺男儿,历来都是器宇轩昂,只是遇到刘邦让他有时候也会犯困,这位泗水亭长也太没亭长的样子了吧,不过也可能正因为如此,所以自己和他在一起也会有一种轻松的感觉吧,说到底,还是要感谢这位亭长了。 “三哥,你又无事可做了?”萧何放下手中的竹简,朝着刘邦笑了笑。 “哪像你萧忙人,整天忙的不亦乐乎。”刘邦走到萧何旁边,手猛不丁的就拍在萧何的肩上,萧何面色稍有一变,不过还是镇定自若,刘邦又接着说,“樊哙那小子最近在干什么,经常就找不见人,衙门没那么多事吧?” “衙门当然没那么多事,不过就不许樊哙他自己有事么?” “哦,那小子有事,难道他还会看上哪家姑娘么?”刘邦说着一脸不相信的表情。 “三哥此言正是。”萧何还以微微一笑。 刘邦却瞪大了双眼,“哎呦,你是说真的么,那小子一副不近女色的样子,他还会……又有哪家姑娘会看上他了呀,你这消息可不可靠?” “三哥,我这消息可是绝对准确的,别说你和樊哙走得近不知道。樊哙他平常在衙门办事那可是认认真真的,说要抓贼,他第一个想去逞威风,不过这几次,他却总找些什么理由出来搪塞。他那种扭捏的样子,和他平常完全两个样,我看了自然也会明白了。” “哦,是什么姑娘拴住了那匹野马,我还真是不敢相信。”刘邦摇着头,撇着嘴,随意的在地板上坐了下来,倒真是吃了一惊,这年头,连樊哙那小子都有了意中人,他爹知道肯定又会训他一顿,然后又急着找媒人说媒了。 “你问我算是问对了,那姑娘并不是不是沛县的,是知县大人的一个老朋友的女儿,姓吕。” “啊……”刘邦仰天叹息一声,世间的事还真是这么巧啊,“不行,什么时候要找樊哙那小子好好算账,快讨媳妇了都不告诉我,要好好让他请一顿。” “人家正打的火热啊。”“那更该罚,重色轻友的家伙,这几天找他总没个影。”刘邦撇着嘴,一副不满意的样子,浑身不自在。萧何看了笑着微微一摇头,又继续看自己手边的竹简。“萧大文人,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看书了,我们出去走走吧,是男子汉的,去喝酒啊。” “刘亭长,在下还有公务要做,改日再赔罪,如何?” “哎,你们这群人呐,真不痛快!”刘邦撂下一句话,“你到底有什么事要做?” “过几天县令大人要举办宴会,我要好好对账,筹备一番呐,这几日怕也都不能闲着了。” “衙门就是烦。”刘邦说完就大步走出衙门,心里极是不满意,哼,衙门哪有这么多事,什么宴会,我也要来凑凑热闹。哎,我还是先去吃点东西填报填报肚子吧,樊哙那小子,改日成亲我可要向他多讨点彩礼。 “三公子,老爷叫你回去呢。”一个还不到三十岁的人和气的对着刘邦说话,那人相貌极是清秀,唯唯诺诺的,躬身给刘邦作揖,一双眼珠子闪烁不定。虽说他长的确是不错,不过看了这样一幅面容,却会让人觉得心绪不宁。 “哦,审食其啊,说过多少遍别叫我三公子,听着多别扭啊,叫我三哥,他们都这么叫我。”刘邦口里还吃了大块的牛肉,一直迈着大步在街道中行走,转过头就看见审食其正跟在自己身后,便觉得更加不痛快,老爹又想把他怎么办啊。自从这位审食其来自己家做了舍人,自己就多了一个不知所云的跟班,偏偏这个审食其性格还那么别扭,一点也不洒脱,不洒脱也就罢了,像萧何那样正正经经的也不错,至少叫人看着也舒服,但是这个人眉毛一挑,眼珠一转,自己就会觉得不自在,老爹可真是找对人喽。 “那,三……哥,刘老爷叫你回去呢,有事要和你商量。审食其说起这话,倒也是真觉得别扭。 老爹说来说去也不就那几句话吗,邦儿啊,你要赶快取个媳妇啊,这样爹娘才安心啊;邦儿啊,你要踏踏实实过日子啊,你这样成天乱混,早晚会出事的啊,那时你叫我和你娘怎么办啊;邦儿啊,你也不小了……刘邦想着越来越烦,看着身边这位审食其,更是无名火起,就想把口里的牛肉吐到这位小哥身上,自己溜之大吉。 刚准备这么做,刘邦却留意到身边经过了一位姑娘,好像正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们二人,刘邦的注意力立马被吸引了过去,这位姑娘虽然不是什么绝美的人,长得也还不错嘛,而且,女人该有的身段可是一点不缺啊…… 那位姑娘似乎感觉到了刘邦的不安好心,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径直而去…… 单父吕雉 这几天县令大人将要举办宴会的事情马上就传遍全县,而且据说这次宴会就是知县大人为了迎接他那位老朋友而特别举行的。沛县里那些喜欢趋炎附势的人,都想在这次宴会上,好歹给知县或者那位吕公留下些什么印象,说不定哪天好运就降临到自己头上了,最主要的还是听说那位吕公还有两个未出嫁的闺女,要是能攀上这一门亲事,那自己以后的日子也算是有点保障了。 刘邦也在盘算去宴会上见识见识,他主要还是听了那天萧何说的,心里觉得愤愤不平。衙门里那些人有什么了不起,我也好歹是个亭长啊。 宴会这天整个沛县都处在祥和喜庆的氛围中,来衙门参加宴会的人更是络绎不绝,萧何看着这些争先恐后的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对着身边的小吏说道,“你再去叫两个人去衙门口守着,说凡是想要参加宴会的人,都必须交出一千礼金,否则就别让他们进来。”小吏向萧何点了点头,马上就跑开了。 萧何没再去管进门宾客的事情,朝宴会大堂走去。大堂里现在除了县令大人钦点的几位宾客之外,也只有一些衙门里一些办事最得力的人了。当然,知县和吕公也在大堂之中,并且和宾客们谈的不亦乐乎。萧何又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这位吕公,相传他是因为躲避仇人所以才到沛县来,可是他却给人感觉很不一般。他虽然已经有了一定年纪,头发也花白了不少,但是气色甚好,眼神也是很有威力,与人谈笑间看似毫不注意,却也处处留心,纵然脸上总是笑容,但是瞒不过萧何的是,这里面有点不对劲。 萧何来到一旁坐下,他身边是樊哙,樊哙今年还未及而立,正是年轻气盛。他平日总是风风火火的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沛县衙门里有个樊哙,经常见义勇为,要是哪个小贼栽在樊哙手里,那也是他活该倒霉。 不过樊哙今天似乎有点心不在焉,腰间插着大刀,眼睛却总盯着帘子后面,莫非那位吕姑娘就在里面。萧何看着樊哙的样子,心下有点不平静,好像又想起来自己还年轻的时候了。 “三哥,您不能进去,您……”一声呼喊将萧何的思绪拉回到宴会之中,萧何定睛一看,一名小吏正追着刘邦跑,可是刘邦实为有备而来,直奔大堂。 “萧何,你小子说什么没有一千礼金不让进,太不给兄弟我面子了吧。” 萧何见状立刻起身想上前去稳住刘邦,不然还不定闹出什么事来呢,这时知县和吕公都已经停下对话,看着刘邦了。 “三哥,今天是正事,旁人不得参与,你还是先回去,改日,改日萧某再向你赔罪。”“诶,萧文案此言差矣,我刘邦今日也是有礼金的,你不能赶我走啊。”刘邦伸手止住了萧何还想继续说的话,大摇大摆的走入大堂,面对着知县和吕公。 “那不知这位刘公子备了多少礼金啊?”吕公看着面前这个人,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倒也不生气,反而笑脸相对。 “一万礼金,如何?当不当得起这个面子啊?” 萧何听刘邦这么说,心里一凉,索性让他闹去吧,看他闹出什么来。 “那就请刘公子让老夫见识见识了。”吕公笑得越发苍劲起来。 “现在我没有,以后可以再跟你算。” “放肆,你竟敢在本官面前出言不逊,你一个小小的亭长又算什么东西。”知县大人看着眼前这个乱搅宴会的刘邦,火气不打一出来,一身怒吼,将本来准备看好戏的宾客吓的战战兢兢。 “哎呀你个老匹夫,我是在跟吕公说话,你却插起嘴来,你难道想独吞礼金么?”刘邦叉起腰来,对着知县又是一顿骂,说的知县满脸通红,正欲叫人将刘邦拖下去。 “知县大人且不要动怒。”吕公伸手制止了正怒火中烧的知县,又转过头来对刘邦说道,“刘公子果然不同凡人,实不相瞒,老夫觉得刘公子是大贵人,不知刘公子可有家室?” “家室是没有,不过吕公何出此言呢?” “刘公子,你可知我还有两个没出嫁的女儿,你若不嫌弃,就请从她们中随便挑一个回家,也是使老夫少了一份牵挂。” “哦,吕老头,你收了我一万礼金,今次还想再收我的聘礼,你的贪心可真不小啊。” 刘邦虽是随口一回话,站在一旁的樊哙却突然的集中了精神,他和吕姑娘的事情还没有告诉吕公,要是……哎,必要时候自己也要出手了。“吕公,在下有一事相告,其实在下和吕姑娘,互相爱慕,所以……”樊哙说着面红耳赤,真真是感觉与平日大不相同。 刘邦此时倒真是来了兴趣,正准备说什么,帘子后面却传来了话语声,“原来我妹妹的那个情郎,就是你。”那声音清脆中不失威仪,众人抬头看去,一位姑娘从帘中走出,梳着简单的发髻,样貌虽算不上绝色,但那两道弯眉却道出了别样的风韵,丹凤眼中水波暗涌,走起路来端庄中又有另一种沉重。这姑娘面色冰冷,真想把别人拒于千里之外,与此相反,她身后那位姑娘,看来年纪比她小了几岁,长相略有相似,却是十足的羞答答的惹人怜爱的模样。 刘邦见了说话的这位姑娘,心想这不是上次在街上瞪我的那位姑娘么,顿时就来了兴趣,也还不说话,且看看这姑娘还有何话要说。 “雉儿,不得无礼。”吕公看着自己的女儿这样随便抛头露面,不免说了一句,又看了看正在发窘的樊哙和自己那个早己用袖子遮着脸的小女儿,接着说道“雉儿,你知道媭儿和这位公子的事?” “是的,爹爹,这小丫头三天两头的往外面跑,终于被雉儿撞见了。”吕雉说着又看了一眼樊哙,“看这位樊公子也有些过人之处,不如爹爹也就成全了他们?这小丫头为这事还专门找我说话呢。”吕雉接着说,吕嬃却不好意思的扯着姐姐的衣角,眼角还不时的往樊哙身上瞟,生怕一不留神,这人就没了。 吕公叹息一声,对着知县说道,“罢了,今日还请知县大人为证,为他们俩做个媒吧。” 知县连忙笑着答应,心里怕是在犯嘀咕吧,好端端一次宴会,怎么成了这档子事。 樊哙和吕嬃听到知县大人这么说,连忙跪下谢恩,又是相望两含情,眼波中说不尽的暖意,这场景叫旁的宾客看了也不免嫉妒,本来自己也是怀着满满的希望来的。 吕公又转过身对刘邦说道“刘公子,这样看来,老夫就把小女吕雉嫁与你吧,刘公子不会嫌弃吧?” 刘邦本来无心成家,不过事情到了这份上,他干脆顺水推舟得了,正好也占樊哙这小子一个便宜。“那正好,呵呵,其实在下已与吕姑娘有一面之缘,吕姑娘也是颇有脾性的人。” “哪里比得上刘大哥。”吕雉想起那日这人的粗俗行径,心里不由忿忿不平,竟叫我嫁给这样一个人么,她不屑,不过她向来都是理智的,没有这些感情纠葛会让她更洒脱。 刘邦愣愣的一笑,又对着吕公说道“吕老丈人,那么改日小婿再把礼金聘金一齐孝敬了。” “哈哈哈,老夫也不会急于一时,刘公子你以后肯定也会不止万金在手。”吕公仰天大笑,也不管这是什么场合,径直朝后堂走去,知县看自己的老朋友这样不告而别,起身去追,众宾客看着自己的希望就这么落空,也就一哄而散了,正堂里不多时就只剩下刘邦熟识的几人。 吕雉看着刘邦,复又说道,“刘大哥,今后我们就是夫妻,来日方长,今日我还要回去准备准备,就先告辞了。”吕雉的话是说的客客气气的,可是心里那股寒意也透在了空气之中,刘邦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吕雉的身影,看着她拖着吕嬃,就这么走了。 樊哙还想去追,却被刘邦一把拦下,樊哙当然不会被刘邦缠住,双手用力一甩便把刘邦甩开了,却也没再去追。 “樊哙,你瞒的可好啊。” “我哪有了,萧大哥不是都告诉你了么?” “萧何说的不算,来,今日你就当赔罪,请我们去喝酒。” 樊哙看看在一边不说话的萧何,这才点了点头。“三哥,你若喝酒喝输了又该当如何责罚?” “樊哙小子,我们还没开始喝,你就想惩罚你姐夫啊,现在我可是你姐夫了。”刘邦说着一把揽在樊哙肩上,拖着他往门外走,萧何跟在他们身后,微微的笑起来,他看着身前的这两人,也想起了吕公异于寻常的反应,其实他是知道的,他的看法和吕公是一样的,一直都是一样的。 乱世英雄 “张夫人,您好好休息,没什么大碍,您头一胎定然会有些不适应的,在下开两服药好好安胎就是了。”陈大夫拱起手来小心嘱咐,他是张良在下邳时结识的友人,出了名的大夫。今日是因为韩如君怀孕感有不适才特意过来诊脉的。 这边张良和韩如君听他这么一说也就放宽了心,他们相视一笑,张良便送陈大夫离去。如君一个人呆在屋里,手不自主的就抚摸在自己的腹部,还有七个月,就有一个小生命来到这个世界上了,当初和子房一起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们是何许的激动,这个孩子,是他们生命的延续,是他们在这乱世中爱的凝聚,从来没有一个时刻比那时更加认识到了生命的奇妙,没有一个时刻比那时更加认识到自己的幸福,她腹中的骨肉,是她和子房的孩子…… 如君手抚摸在自己的腹部,嘴角带着一丝浅笑,那种笑是很随意的,或许并不迷人,但是却很温暖。张良走进屋子,如君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子房,你说,还有七个月我们的孩子就出生了。”韩如君每天都会跟张良说这样的话,她每次说的时候,眼里流露出的幸福是那么显而易见,将为人母的兴奋感将她围绕了。 张良走到如君床边,伸手将如君揽在自己怀里,怀中人暖暖的身躯略微的晃动,轻微的气息传到他的身上,他的声音温柔的仿佛都可以融化兵刃了,“是,我们的孩子。”他也带着喜悦的气息,他心里有一种厚重的美满,只是一种平实的幸福,就让他非常满足。那个时候,他牵着如君的手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时候,就很满足这样平实的幸福。 只是他们心里都含着一种担忧,他们并没有互相说过,但是他们都知道。这是一个乱世,他们的孩子将出生在一个乱世,乱世之中,他们要怎样确保孩子的安全,怎样让孩子感觉到幸福。世道是残忍的,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但是他们想,就算付出自己的生命,也要让孩子幸福。 来这里上课的那些孩子们的父母听说如君有了身孕,经常过来帮忙照顾,烧火烧水的还真少不了他们,张良虽然饱读诗书,但是如何照顾有孕的女人他也是不清楚,如君又是头一胎,要注意的,还得这些有过经验的妇人们提点。张良这座小屋,有时就会变得异常热闹,那些孩子们当然是兴奋的紧,说马上就有弟弟妹妹了,吵着嚷着要先和生下来的弟弟妹妹玩,他们的娘亲看他们这么调皮,忍不住训斥他们说,“不要这样大叫,你会打扰弟弟妹妹睡觉的!” 如君却觉得很快乐,她的孩子还没出世就有了这么多疼他的哥哥姐姐,这些都是十分可爱的精灵啊。这些日子她也看见他们有多么可爱了,从前没读过书,也许对读书特别有兴趣,她有时看着这些孩子,就会想起自己小时候还逃先生的课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是自己不会珍惜吧,如今,如果爹娘在天有灵,会不会为这个有点懂事的女儿感到一丝欣慰呢…… 她的这些心思,张良是早就知道的,以前如君看着这些孩子就会眼神恍惚,触景生情,他就知道如君肯定是在怀念自己的故乡了。他总是会弄出些动静,让如君注意到,如君也许看着这种场景,会扑哧一声笑出来,也许只是暗自摇摇头,走过来牵起他的手,但是总归还是很幸福的。 温情只需要无声的传递。 院子里没有孩子的时候,就会显得很宁静,竹林深处可能还有动物在忙碌的准备着自己的食物,但是那是另一个世界了。自从知道如君有了身孕,张良也就不再一个人单独出去了,有什么事李成会来告诉他,于是很多时候,除了照顾如君,他总会在书房里安静的看书,张良每次看书入了神,总是很难走回神来的,也就常常忘记时间。如君看到这样的丈夫,每次都很无奈,心里却也很仰慕那个带着儒雅之气的张子房。 “子房,你觉得什么样的人会成为将来天下之主?”吃晚饭的时候,如君突然来了一句这样的话。 张良稍有一愣,“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我,也会想将来的事情。”如君的语气非常平静,想来也是有过反复思量的。张良也知道,他们注定不会和这个乱世摆脱关系,相反,他们肯定会直接参与这个世界的残酷斗争,并不是他们喜欢这样的斗争,只是因为他们承担了这样的信念。他们并没有说为了他们将要出世的孩子过尽量平凡的生活,因为他们相信,有国才有家,国未有,何以家为。 张良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有朝一日推翻暴秦,此事并非他一人之力可及,所以他要从长计议。如果可以,他确实想恢复韩国,让自己带着如君回到韩国的故土上去,但是,发生的一些事情会让他重新思考这个选择。何人可为天下主,这是他在无数个日日夜夜反问自己的问题。 “仁主。”张良的语气中显得严肃起来。 “因为百姓们在经过暴秦的统治后,会对那些不施仁义的君王深恶痛绝,他们会拥戴的,只会是能让他们修生养息的人。对么?”如君接着张良的话说道。 “如君此言甚是。” “那么,何谓仁义?” “恩者仁也,理者义也。懂得对百姓施恩的人,别人对他讲理,会听从的人。”张良慢慢的说,不过他心里也并不清楚,这样的人,会有一个怎样的标准。 “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如果他只是一个市井草民出生,如果他并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他可以懂仁义么?” 张良静静的看着如君,如君的眼睛里充满着渴望。“也许有吧。”良久他才说了这一句话,他真的不知道,不过他会选择相信。从那日黄石老人身上,除了太公兵法,他似乎也看到了另一些东西。他所见过的人,有很多和他一样都是出生贵族,但是那些贵族却整天不务正事,毫无正经仁义可言;平民百姓倒是让他很感动,他们为了生计,也可以很努力很努力,尤其是像郑屠夫和李成他们这样的有着侠义之心的人,但是侠道与王道,终究是不同。 “那么,如君和子房你一样,选择相信。”如君坚定的说,她今天其实是听那个张大妈说下邳城里有个卖药酒的青年的老婆被一位高官看中了,于是家破人亡的事情。这让她想了许多,如今嬴政还在修长城,修阿房宫,费动的劳力不知多少,那里面实在含了太多人的血泪了。 “如君,不要太操心了。”张良心里觉得抽痛,他夹起一筷子菜放到如君碗里,眼神里温柔似海,想尽量安慰一下还有身孕的如君。天下出的那些事,他也不是不知道。 “嗯。”如君稳住了情绪,朝张良摆出了个大大的笑脸,张良看了安心不少,这位如君,就是有这样的威力,她的一颦一笑都左右着自己的情绪,张良心里不服的叹息一声。 也许在今晚,他又会反复问自己很多遍,什么样的人可以结束这样的乱世了,这样的英雄,是否已经存在了呢? 初为人妻 吕雉坐在田埂旁,随手拿起一碗水喝了一口,她今天穿的只是粗布衣服,头发也只是随意的挽在头上,额头上还因为刚才的劳作在不断的渗出汗珠,不过她也没在意这么多,只是在汗水快要流进眼睛里的时候,她用那早已湿透的袖口擦拭了一下。 她的眼睛朝着远处土地的方向,可是秀眉微蹙,心思早已不在这里了。今日已是她成婚之后一个月的日子了,这一个月里,她就这样留在了刘邦家里。刘邦的行为还是和以往一样,很多时候都不回家,她很生气,但是她并没有,也不会说什么,在她心里,这个人并没有什么位置,仅此而已,她是这样觉得的,打从那天看见他在街上的粗俗行径之后,她就觉得这是一个会让她厌恶的人,至少,她现在是这么觉得的,于是,那个人做什么,也就与她没什么关系了,尽管他们是夫妻。 现在还觉得不甘心,为什么父亲竟会把自己嫁给这样一个无才无能的人,吕雉不甘心,由衷的不甘心。刘家的那两位老人倒还是好说话,对着这位好不容易来的儿媳妇,他们心里当然是高兴的,也就不会有什么责备,可是他们毕竟老了,刘邦整天不务正业,整个刘家竟然要由自己来撑起半边天,无论是下田劳作还是照顾小儿。 吕雉又想起成亲那一天,刘邦的朋友多,成亲之事在各位的成心庆祝下也是热热闹闹,那是她第一次应该也是唯一一次穿新娘子火红的礼服吧,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总之是没有旁人说的那么激动。那天刘邦喝的醉醺醺的,一脸的笑,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看,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渴望的气息,这男人就是这样,吕雉并没有多想。 也许吕雉心里有种怨的心结,她自己都不知道。成亲那天,她看见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孩,那小孩长得倒是挺憨厚的,可是别人却告诉她,这是她丈夫和一个妓女生的孩子。吕雉听到这件事,并不是没有反应的,只是那反应被她强压下去了,她不想看见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的嘲笑与讥讽,于是选择把一切都深埋心底。她瞪了刘邦一眼,刘邦也察觉到了她的心思,刘邦收敛了笑容,表情难得的凝重,也只是一瞬,那一瞬间快得你都不敢相信确实它发生过,然后刘邦又跟着别人谈笑风生,留下自己一个人。 晚上他们在新房里,刘邦已经喝得满身酒气,她面无表情,冷冷的坐在那里看着那位穿着新郎礼服的人一个踉跄跌倒在自己身旁,也不出手,也不说话,她以为,她的心已经死了,自己曾经苦苦寻找的良人,自己曾经的那颗少女之心都已经死了。刘邦本来喝得醉醺醺的,看着吕雉,却突然发了飙,强力的将她按在自己身下。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用这样的表情看我,你对我到底如何?刘邦心里有个声音的呐喊,他就算喝得再多也有清醒的地方,他不甘心,他疑惑,他愤怒,因为自己身下的这个女人,于是他将愤怒化作了行动。 刘邦的这些想法,吕雉不知道,也想不到。她以为自己的心已经死了,不会再因为什么而心痛了,所以婚后他们过着各自的生活,吕雉操劳持家,刘邦就继续流连于那些风月场所,各不相干。 然而吕雉是决心要改变自己的生活情况的,她不是一个认命的人,如果有可能,她一定要风风火火一回,也许那是和刘邦在一起,也许是她自己一个人。因为她从来都是骄傲的,父亲从小就是这样教导她的,于是她就算再不理解父亲,有些事情,她也是相信的。 她在娘家并没有做过这样的体力活,刚开始耕地的时候,手上磨出了泡,脚也托了皮。每次都是傍晚的时候自己再慢慢走回家去上药,没有人回来帮她。只是有时候,那个叫做审食其的舍人会递给她一些药,她只是默默接过药,道谢,并没有说多余的话,她觉得审食其是个含蓄的人,虽然也年长她几岁,可是看那样子,总觉得是个小弟弟,审食其也没有说多余的话 吕雉突然站起身来,手里拿着刚才的锄头,准备收拾东西回家。今天刘肥放学的早,会直接回家,要去做饭给他吃。吕雉是这么想的,其实她自己也明白,自己心里并没有完全接受这个孩子,只是也不能亏待了他,看他那血气不足的样子,之前跟着他爹肯定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吕雉只是做这样的打算。 “肥儿,这烧鸡味道怎么样?”吕雉还没进屋,就听见屋里有声音,听着语调,吕雉已经八分猜到他是谁了。 吕雉推开门一看,果然,刘邦和刘肥正坐在房里吃着烧鸡,刘肥只顾着吃,两只手稳稳的握住手里的鸡,嘴上到处都是油,好像从来没吃过鸡似的,另一边的刘邦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刘邦的眼里多了几分狡黠之色。 刘邦看见吕雉回来了,愣了那么一会儿,复又平心静气的说道“雉儿,你回来了,来一起吃鸡吧,给你留了呢。”刘邦看着吕雉拿着菜篮锄头,穿着粗布衣服,满脸的辛苦之色,稍稍有那么点感到不好意思了,想当初刚见到吕雉的时候,她是多么意气风发,举止得体啊。他那时候就知道,吕雉和一般的女人绝对不一样,只是,才短短一个月,这些他自己从来不想干的事就把她消磨成这样了。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吕雉没有接刘邦的话,也没有多看刘邦一眼,她还是照自己的步伐走去,放下东西,又去洗手,随口问了一句。 “啊,没什么。” “哼,你是不是身上的钱都用光了。” 刘邦被自己的妻子这么说,那股男儿气怎么咽得下去,“没有,怎么会呢,而且,就算我身上没钱,我跟那些老板这么熟,可以先赊账嘛。” “你先赊账,然后他们马上就上家里来要了,你倒是痛快。” 刘邦听吕雉这么一说,突然大拍了一下桌子,把正在一旁乐呵呵吃着鸡的刘肥吓着了,刘邦没管这些,继续说道“那群兔崽子,竟然敢上我家里来讨钱,就那点钱,至于吗,夫人你放心,这件事,为夫会办好的。” 刘邦话说完,吕雉那边却久久没来回音,刘邦就默默看着在门外洗菜的吕雉,心里感到一阵落寞,这么久以来,还有这么一个人,他的话对她是这么不起作用的。看着看着,心里就来了火气,又看着还在吃着鸡的刘肥,开口就是一顿骂。“别吃了!看你那样子!” 刘肥就如老鼠见了猫一样,立刻放掉手中的鸡,老老实实的坐着。刘邦也就坐在一旁,屋子里显得特别安静,竟然也只听得见门外吕雉的洗菜声了。 审食其默默掩身在门后,看着洗菜的吕雉,沉默的刘邦,发呆的刘肥,心里百感交集。他在这里的这些日子,也不是没有摸透刘邦的脾气,刘邦今天这么早回来,肯定是有原因的,以前他还要坐坐样子给刘老爹看,现在有了媳妇,老爹也没操什么心了,吕雉没管他,他就是一个完全的自由人。 吕雉洗完菜,进屋就看见正在暗暗发呆的这两个人,也没说什么话,倒是刘邦先开口说“是你那个妹妹让樊哙那小子跟我说要我早点回来的,哼,我还说我们家的事你管什么呢。”刘邦用的是他那一贯的流氓语气,人也变得很不正经。 吕雉听了这话倒是微微一愣,回都回来了,还用去数落别人么,你是说给谁听的,是谁不领你的情了么,也就这样回过头去看了刘邦一眼,只是那眼神,不带任何情绪,陌生的让审食其都下了一跳。 刘邦猛地愣住了,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出屋去,吕雉没再看他一眼,转过身准备生火,只有审食其心里明白,刘邦要想做什么事,是没有人可以干涉的,如果他自己真的不想,樊哙再怎么说也没用…… 人生初见 项羽遇到虞姬的那一刻,他自己也只是觉得恍若在梦里。 “道者,令民与上同意也,故可以与之死,可以与之生,而不畏危。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地者,远近、险易、广狭、死生也。将者,智、信、仁、勇、严也。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凡此五者,将莫不闻,知之者胜,不知者不胜。”项羽还是像从前一样在看着范增教自己的孙子兵法。这一篇是讲作战要讲究的天时地利人和的,他觉得非常有道理,在春秋时期,还有这样一个把作战之事看得如此清晰,分析的如此透彻的人,他心里很是佩服。 不过那是过去的事了,那时,纵然有如孙武这样充满理智与决断性的人,依然没有成就什么卓越的大事。那时孙武和伍子胥一起攻入楚国都城的时候,又怎么也想得到秦国终究统一了天下呢,那些事情终究都已经过去了,从今以后,还是要看真正的英雄,而我项羽,正是应运而生的人,那一直以来坚不可摧的信念,又一次在项羽心中生长了。 他都可以想到以后自己的飒爽英姿了,骑着铁马,拿着长矛,冲锋在最前面,身后,是由他指挥的,跟随他的千万兄弟。那呼喊声,震天动地,那股士气,坚不可摧。他一摆手,大家就随他而上,管他什么王翦蒙恬,管他什么秦国始皇,统统都将成为自己的手下败将。那时,他将成为众人称赞的英雄,百姓们将感谢他的恩德,将会对他顶礼膜拜…… “羽儿,今日书读的怎么样,可有何感受?”项羽的思绪被那冷冷的声音打断,范增依然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淡定的走进书房。 项羽放下手中的竹简,起身对着范增行了礼,面上带着自信的微笑。说道“亚父,今日羽儿读到作战之先决条件,以为孙武所言甚是。但羽儿私以为,天时、地利固然是作战取胜之关键,然人心之得失,关系尤为紧密。若然人心不得,在逆境之中,必然全无生机,纵然身处顺境,又何来取胜之说呢?” “哈哈,老夫的羽儿也长大了……”范增听项羽这么一说,喜笑颜开,手捋着自己的胡须,眼里满是藏不住的笑意。 项羽微微吃了一惊,与亚父相处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他笑得这么开心。亚父脸上那几道深深的皱纹,此刻更是令项羽印象深刻。项羽只是在心里下定决心了,这些一直支持他的人,他一定会回报。 他马上摆正姿态,“亚父此言何意,可能示意?” “羽儿说得对啊,失什么,也不可失人心。”范增并没有直接回答项羽的问题,只是走到项羽面前,满意的拍了拍项羽的头,这个他一手看着长大的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这个少年一直是优秀的,八岁时那眼神就足以震慑众人,十四岁力能举鼎,是可造的将才,现在,已经懂得带兵要诀了,不出数年,定能有所作为。“羽儿以为现在嬴政的作法如何呢?” “嬴政不能施恩于民,必将人心尽失。我们此时也就坐待天机,到时便可响应百姓之意,一举灭秦!”项羽说得振振有词,这倒是他的心里话,多少年,他一直就等待着这一刻;多少年,他一直就渴望着手刃仇人;多少年,嬴政都是让他撕心裂肺的仇人…… “亚父,依羽儿看来,天下同我楚国同仇敌忾之人甚多,不如我们这就开始联系,也算是未雨绸缪了……”项羽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范增止住了,“老夫自有打算。”范增此时脸上笑意全消,与刚才判若两人,他觉得,有些事,是应该由他操心的。 项羽自然理解范增的意思,一起这么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于是退后一步,拱手说道“羽儿定当尊随亚父教导。” 范增微微一点头,项羽也会心一笑,接着说“羽儿想去市集看看,也好舒展筋骨,这就告辞了。”说着看了看范增的脸色,便恭敬的退出了书房。 书房里范增负手而立,心却不禁忧伤起来,寥寥数语,往事却已历历在目。当年,若没有项将军,他恐怕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教书先生。而现在,项将军,您的儿子已经成才了,我也老了,我如今只盼以我风烛残年能尽量为他做些事,其他的,恐也是力所不及了…… 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范增警觉性的收回思绪,转身朝门口一看,项梁正面色严肃的看着他,似乎有要事商量…… 项羽一个人来到了市集上,他难得一个人上街,于是也就这样随便逛逛。有心人都看得出来,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有一个人特别出众,走起路来的气势咄咄逼人,虽然只是满心随意,但毫不缺失霸气。但是他们想不到,究竟这个人是何来历,以后又将成就怎样的霸业。 项羽意兴正浓,突然就看见前方聚集了一群人,并且还越聚越多。那些人口里还大喊着谁的名字,项羽遇到了这样的事,必然就会去探个究竟。他毫不费力的就来到了人群前面,还以为是哪些人又在比力气或功夫,却发现…… 却发现人群之中是一位女子在翩翩起舞,那身姿曼妙,身轻如燕,飘逸的犹如仙女下凡一般。项羽看得傻了眼,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就连自己最喜欢的兵书,也没有让他这么着迷过。 那在众目睽睽之下翩翩起舞的人,正是虞妙弋,此刻跟随着那巡演的队伍来到了此城,准备稍作歇息,那城里的人慕名而来的人却实在太多,于是也就舞一曲来回报大家的厚意。其实这哪是她的本意,她的本意,绝不是和这样的人有任何瓜葛。 此刻一人朝她扔出一把宝剑,虞姬顺势接住了宝剑,眼神顿时显得凌厉了不少,但是身体却依旧柔软,她挥舞着宝剑环过自己,宝剑的青光仿佛映照的她的容颜更加脱俗,而她只是定定的看着宝剑,接着,依着宝剑之势走了几个连环步,那种节奏,就如她舞剑时脚不沾地一样,惹来人群中又一次狂欢。 项羽看得如梦如幻,世上竟然还有如此佳人,可以将剑这种利器如此柔化,在舞中,再也看不见剑的一丝一毫的冰冷寒意,反倒觉得剑是一缕绝妙的轻纱,随着这位女子娇软的身躯起舞,飘逸灵动。但这女子的舞又另有韵味,纵然柔情似水,却又坚韧不屈,打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那丝倔强,已然有了十足的魅力。 此时女子幽幽的声音也传来,她正在吟唱诗经中那些美好的词句。“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虞姬的眼神空灵不染世俗,项羽看了突然觉得气血翻腾,不能自已,比练了半天的武还来的热烈,恍然间,竟与那女子两眼相对,如此便就再也不能移开。 虞姬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久便停止了舞蹈,缓缓的走到自己人那边,却还是偷偷又看了项羽一眼,唇含笑意。这人器宇不凡,不同那些凡夫俗子,身段中不失霸气,却也看我看的如此入神,当真叫人难堪。 项羽见那女子这样看着自己,更加是觉得热血澎湃,竟就这样傻愣愣的站立了良久,等到人群都散了,才发现佳人早已走远。心里暗暗决定,一定要再见这位小姐一面。 他并不知道,所有见过虞姬的人都是如他这样的想法,都想再见她一面 情难自已 项羽呆呆的回到家,却不见项梁与范增,心里闪过一丝疑虑,问了随身跟随的几个弟兄,他们就说见到范先生和项大人一同出去了,好像有什么要事。项羽觉得这两个人出门应该不会有什么事,说不定亚父早已经有什么准备了呢,便也不想再去操心。准备进书房再看看兵书,可是坐在书桌前,就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眼前总是浮现出今天在市集里看见的那个翩翩起舞的女子的身影,那种感觉,朦胧而不可触摸,他是第一次有这种青涩的感觉,心里只是隐隐的觉得有点酸痛却又含着无限的美好。 索性今天就干脆不看书了,反正就这样坐着也觉得浑身着了火似的热,不如干脆出去舞枪来得痛快。项羽起身走出书房,来到平日经常练习武术的平地,远远的就看见项庄也在,那个小子又在摆弄什么呢,项羽心里一笑,他这个弟弟给他的印象总是很可爱的,虽然不知不觉中项庄的武艺也到了一定的水平,可是项羽却总也想象不出那个还一脸稚气的孩子在他面前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的场景,他更不会想到,他自己其实也只是个孩子。 “羽哥,你也来了。我正盼着什么时候再向你讨教几招呢。”项庄看见朝练习坪走来的项羽,停下手上的动作向他打了声招呼,脸上洋溢的自信的笑容,他随意的用衣袖擦了把汗,纵然还是个孩子,从那种身姿上,倒也看得出几分男子汉气概了。 项羽说道“那正好,今日我兴致正浓,就来和你过几招。”便也拿好了刀,准备开始较量了。 项庄心里大喜,这还是羽哥第一次答应的这么爽快呢,马上摆好招式准备招架。才一出招,项庄与项羽的刀锋相对就感觉到了十足的压力,他这个哥哥力气大是出了名的,可是以往与他比武也并没有这样的感觉,莫非今天哥哥才是和他动真格的? 接连几招下来,项羽对项庄并没有招数上的优势,但是力气却用的出奇的大,终于,十招过后项庄摆手示意叫停,口中喊道“羽哥,你今日怎么用力这么大?”,一边又摆动了几下已经有点麻的手臂。 项羽大笑道“我哪有用力,只不过和平常一样罢了,你没有力气,只练这些招数是没用的。” “不对不对,你今天用了好大的力气,我胳膊都快被震碎了。有什么事情让哥哥这么激动?” 项庄随口说说的一句话却使项羽顿时警觉起来,莫是今日见了那姑娘,自己反常得连用上了力气都不知道,这可如何是好?“你自己功夫没练到家,继续练吧。”项羽随口说道,自己走到练习坪边上的一块地方坐下。 项庄又开始继续练习武艺,可是项羽却觉得心里越来越不平静,他以前从来没想过,那个在比武场上所向披靡的他,可以与亚父和梁叔一起讨论治国带兵之道的他,竟然也会有这样心慌意乱的时候,那种连他自己也无法抑制住的慌乱的感觉,竟渐渐掩盖了他曾经的理智。 “羽哥,羽哥……”项庄走到项羽身边,项羽这才发现了自己早已走神远去。“羽哥,你有何心事,怎么我叫你你都没反应?” 项羽并未答话,起身走开,也不管身后项庄是怎样疑惑的表情,心里觉得很累了,只想可以快点休息,谁也不会知道,这位永远充沛着精力的人,也会有这样疲倦的时候。 项梁来找范增,是为了项伯的事情,项伯出门办事,却在路上杀了人,现在正被当地县衙拘留在大牢里,项梁正想和范增商量怎么样去营救项伯,一时这边又走不开,于是准备先派一个靠得住的人过去探听一下具体的消息,再伺机而动。 “成庆,你就去下邳看看项伯的情况如何,必要时……,无论怎样,也要把项伯救出来。”项梁面色严肃的叮嘱着这位叫做成庆的人,成庆是曾经项将军的部下,楚国破国后一直跟随着项羽,也是一个重恩重义的汉子。 “成庆定当谨随范先生和项将军的号令。就算搭上性命,也定要保项伯大人周全,请两位放心。”成庆单漆跪地,双手作揖,面容苍俊,正是受命的样子。“不知二位还有何吩咐?” “你即日启程,切记一切谨慎行事,不可轻敌。”范增说道,依然面不改色。 “诺。”成庆大喝一声,起身告退。 项梁和范增站在城楼上,并肩而立却都缄默不语。 再见美人 项羽这日依旧是独自一人在街上逛,从那日与那女子邂逅以来,他越发的喜欢一个人出门闲逛了,心里隐隐约约的期盼,什么时候可以与那女子再见一面。他并不是没想过要去打听一下那女子的住处和姓名,只是总有那么一丝的问不出口,因为他也害怕,害怕再次见面的时候,双方会变得非常尴尬。堂堂楚国的项羽,害怕的竟然是见一位女子,这件事情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了。 他已经听说了,城里来的这位引起不少轰动的女子名叫虞妙弋,是有名的舞姬。难怪可以跳的这么动人,剑也舞的这么好,也真是一位奇女子啊。项羽心里暗暗思忖,想必虞姑娘必然人如其舞,冰清玉洁。 前方又产生了一片骚动,难道是虞姑娘又起舞了,项羽心里由衷的兴奋,只想赶快赶到前方探个究竟,想赶快见一眼那朝思暮想的人,纵然那人已经不再记得自己了。 项羽赶到人前,才发现并不是虞姑娘在跳舞,只是一女子在卖身葬父,穷苦人家经常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倒也不足为奇,只是那女子也似是颇有意气之人,她长相不算超凡脱俗,倒也还是标志。有一男子欲纳她为妾,她却宁死不从,那男子便要动粗,她也只能纠缠住不放,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却竟然没人出手相助,都只是在一旁冷冷的看,表情漠然,有的还在议论什么。 项羽见此情景心下大怒,走上前去将那男子拽开,那男子哪里是他的对手,被他一推便就站不住脚跟,直往后退,眼里却还不饶人。项羽见这人不死心便就摆开了架势准备教训这个光天化日不知廉耻的家伙,那男子本来满心的不服气,他身边的人倒是还算机灵,见状不妙立即把他拖开了。 项羽眼里尽是不屑,不过见那些人夹着尾巴的走了也不想继续纠缠,转过身来走向那女子。路旁看热闹的人不时已经消了一大半,项羽看着眼前的女子,拿出随身携带的钱,放到那女子手里,说道“这些钱你拿好,把你的父亲葬了,在自己好好谋个出路吧。” “公子既助我解围,又助我葬父,此恩此德,叫小女子如何能报。小女子烟儿虽是读书不多,但也知道知恩图报四个字的意思,若然公子不嫌弃,便随便支使我做个使唤丫头吧。”那女子看着项羽给她的钱,心里正是感激,却也不愿钻了小空子,白得了便宜。 “姑娘不必过谦了,再说在下身边也不缺人,这些钱都是在下自愿的,与姑娘卖不卖身无关,还请姑娘不要固执了。” “那公子……” “你且先回去葬了父亲,不要在推让了,今日我能帮助到别人,心里已是十分高兴了。” “公子言下之意烟儿明白,若然公子此时不愿,烟儿他日也定会回报。”烟儿听闻项羽这么说,也不好勉强了恩公,正身作揖便欲告辞。 “姑娘且慢走。”这时另一位女子的声音渺渺飘起,项羽听了觉得耳熟,目光追随过去,果然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位虞姑娘,心里不禁又热浪涌起。“烟儿姑娘,若你觉得我还可靠,留下来做我的贴身婢女如何,我虞妙弋向来爱恨分明,见你如此一个有意气风骨的姑娘,只想把你当亲生姐妹来相待。” 烟儿看见这位到处被人们传唱的虞姬竟然答应照顾自己,心里惊讶的不能相信,只是暗暗的去看了项羽几眼,刚答应了会报答恩公,又岂可做反。随后又对着虞姬说“虞姑娘好意烟儿心里明白,只是烟儿收了这位公子的钱,此生定然是为他做牛做马不惜,只怕要误了姑娘的美意了。”烟儿眼里露出一丝朦胧的笑容,显得她的脸更加甜美。 虞姬看了看项羽,眼里滑过一丝笑意,这就是那日看我看的痴痴的那人,说道“这位公子可否领了虞姬的心意,也好让烟儿姑娘有个安心的去处?” 项羽愣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回话,说道“那是自然,烟儿姑娘跟随着虞姑娘自然是再好不过,烟儿姑娘就领了虞姑娘的心意吧,在下心里便更加舒坦了。”见烟儿眼中仍有难色,项羽又接着说道“就当是在下的意思吧。” 烟儿见此情景便也不再固执,躬身行了个礼,答应了虞姬。“烟儿陋质,承蒙虞姑娘还看得起了。” “不必这么客气,李福,你陪烟儿姑娘回家好生安葬她父亲,让后再陪她回来找我。”虞姬走到烟儿面前扶起她,又握住她的手,眼里暖意流露,看了自然叫人心里踏实,又转身过去吩咐自己的随从。 “诺。”李福应了一声也就带着烟儿先离开了。 原地只剩下了项羽和虞姬两人,他俩相互看了一样,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终于还是项羽先说道“姑娘不知现在正往何处?” “无事,随意走走吧。” “姑娘若不介意,可否同在下共行稍许?” 虞姬含笑不语,慢慢走去,心里想道,这个人刚才见了还是一身豪气,与那地痞相拼时毫无半分怯意,可此时竟也拘谨到了这种地步,说话中竟多了不少书生气。 就这样走了一阵子,他们互相想着对方,周围市集上的那些人就如过眼云烟,对他们起不了任何作用,只是彼此心中的那一道横沟,不知何时才能被填满。那一种眼里只有对方的温暖,项羽之前不知道,从来没有想过,虞姬也是,纵然只是一种朦胧的薄如蝉翼的心意,仿佛只手就能轻易的震碎,也是那样浓烈。从那日在人群中发现这位公子的与众不同,到今日发现这位公子的仗义助人,一切都发展的这么快。 爱情是一种磨人的东西。 “这位公子,不知可作何称呼?” “在下项羽。” “莫非公子就是那位威名镇天下的楚国项羽?公子如此说,不怕虞姬去官府报告么?”虞姬看见眼前之人云淡风轻的谈吐,却觉得满是不可思议,不禁瞪大了杏眼。 “姑娘过奖了。”项羽听虞姬这么说,心里其实莫名的欢喜,又不想表露于色,只好强行忍住“那日市集在下见姑娘一舞,始觉姑娘风姿,当世少有,心里也是钦佩的紧,想必姑娘也不会这么做的。” “项公子说的这话……”虞姬脸色微红,却稍有忧色,说道“虞姬也是飘零之人,哪里还敢让项公子佩服。” 项羽也察觉到了虞姬心神的变化,心里一时有所慌乱,连忙说道“在下可说了什么不妥的话,姑娘还请明言,依在下所见,姑娘风骨清秀,柔中带刚,实在不是一般人所及啊。” 虞姬听着项羽慌乱的话语,顿时喜笑颜开,眼前之人因为自己些许情绪的变化就反应这么大,多少安了心。一直说女人是敏感的,如虞姬这般的女子自是最敏感。“项公子是英雄,何苦总是自称‘在下’呢,这让虞姬如何承受得住?” “额,那么在下就冒犯了,姑娘住在何处,我还想登门造访。” “就在城边上的落月楼,不多时就要离开了。” 项羽听虞姬说要离开,心里颤了一下,像被谁捏在拳头中似的,彻心的疼痛。“姑娘要走?” “我们这般飘落江湖之人又何来定所呢?不是虞姬自怨自艾,你说连那飘在湖水中的浮萍都还有水可以依托,我们却只如空中随风而飘的树叶,飞舞的过程总是引人注目,真正落了地,也不过是任人踩踏而已。” |“那姑娘可否愿意做一个纯粹的人?” “想又如何,我怎样做一个纯粹的人?”虞姬看着项羽的眼睛,那眼睛中闪烁着不安的光芒,难道那人因为自己要走,觉得不安心了。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已经默默的期望着对方有这样的想法了,那个已经独自这么久的人,竟然开始希望有人真正的怜惜她了。虞姬没有接着往下想,她开始怕了,怕被伤的很深。 “如果虞姑娘相信我的话,我帮你。”项羽坚定的语气似乎在传给虞姬力量,而他此时早已情不能自已,他绝对不允许眼前人从他眼前就这样的消失,如果以后的生活里没有这位仿若仙子的人存在,那会是多么的一种无趣。风吹起虞姬的头发衣角,那种灵动的气息,项羽能感觉的到,他没想过什么红颜祸水,也没想过什么英雄难过美人关,只是想什么时候可以真正触碰到他心里的那个她。 虞姬尽力维持着她最后的一分矜持,这个她总共也只见过两面的男子,究竟有多可靠,她并不知晓。他是项羽,他心中也许装着整个天下,对她也许只是一时兴起,只是,项羽那个坚定的眼神,纵然稚气,却也沉重。 虞姬躬身行了一个礼便就默默离去,有些什么东西扰乱了她的思绪,她已经不知道要怎样才能理得清楚了。于是那条繁忙的却只剩下他们两人的街上,项羽默默的看着虞姬走远的背影,直到很远…… 此生相依 “亚父,羽儿有一事相商?”项羽对着房里的范增躬身作揖道,面色都是严峻。 “哦,何事?” “亚父可曾听过虞妙弋这人的名字?” “听过,是一名舞姬,现在就在这城里,羽儿何故提起这个?”范增认真的看着项羽,表情略有疑虑。 “亚父,羽儿见过这名女子,她风骨奇秀,不染污泥,羽儿心里十分钦佩,也怜惜此人身世飘零。羽儿与这位虞姑娘虽说也不算交情深厚,但寥寥数语,也算知心。羽儿所想,乃是接这位姑娘出来,好让她终归有个依托。” 范增没有说话,眼睛直直的看着项羽,项羽起先略有难色,后来也就不再退却,执着的看了回去。范增心里微叹了一口气,“羽儿果然长大了,老夫居然没有发现,羽儿也到这个年纪了。” “亚父……” “不必多言,你正是血气方刚,也是正常的。不过可不要怪老夫多嘴,大丈夫顶天立地,切不要为了一时意气而误了大事啊。” “羽儿明白,谨遵亚父教导。”项羽看着眼前的范增,那双眼睛,比幽蓝的大海还有深不见底,项羽明白不该让亚父失望,可是此时心里也是掩不住的兴奋。复又行礼退出出房门,直接去落月楼找虞姬,房里只剩下范增一人。 房里的范增表情凝重,看着项羽那充满活力的远去的背影,心里忽然觉得怕起来,那个由他一手教出来的少年,终也会有一天像这样的真正离开他么,终于也会有一天他怎样唤,那个少年也不会回来吗? 项羽飞快的赶来了落月楼,落月楼里正是热闹非凡,小二一见有位客官踏入了本店,立即上前招呼。“客官,您要点什么?” “虞姑娘住在哪里?”项羽此刻已是异常兴奋,一把抓住小二,大声问道。 “啊,虞姑娘,此刻正在楼上和大家一起收拾细软呢,客官是要……”小二一见这架势,浑身都颤起来了。 项羽放过小二,直奔楼上,终于还是赶上了。只见楼上一处人多且复杂,项羽奔过去,推开众人,大喝一声“虞姑娘且慢!” 众人都将目光看向他,虞姬也是,她定定的看着项羽,心里顿时变得柔软起来。烟儿此时在虞姬旁边,也刚吃了一惊,手挽住虞姬,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一位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发话道“这位公子不知有何贵干?” “这位夫人,在下今日就想带虞姑娘走,若是夫人对在下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便是。”项羽说完便看了虞姬一眼,眼里满是欢喜。虞姬此时早已失了神,只是心正隐隐作痛。 “哎呦,原来你想拆我们的牌子啊,虞姑娘是你说带走就带走的?” “夫人又什么要求只管提,在下必定办妥。” 那女人也没有说话,使了一股眼色,另外便有两个彪形大汉出现了,似是准备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好好教训一顿。项羽心里一笑,凭这样的人,还想和我比,脸上却依旧没有显露什么神采。 那两位彪形大汉冲上前去,却被项羽一手挽住,两人顿时动产不得,项羽两手一提气便就将他们二人扔了出去,随即就传来一声地板碎裂的巨响。那领头的女人顿时失了神,只是张大了嘴巴,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项羽仍然眼含笑意,说道“这位夫人,有话,可要好好说啊。” “啊,啊是是,有话好说。”那女人这才回了魂,“公子要带走虞姑娘,当然是可以的,只是虞姑娘就这么走了,我们的生计可就有了麻烦,还请公子也能稍微照顾一下老身,一大班子人都指着过活呢。” 项羽拿出一个荷包,扔给女人,眼光已带上了寒意,冷冷的说“这样的话,你再看着办。” 那女人接过荷包,仍然少不了怯意,却还是满脸堆笑道“好好好,公子请便。” “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和虞姑娘说。” 那女人连忙点头,带着一大家子人走了出去,而烟儿也识趣的走了出去,房里便只剩下了项羽和虞姬两人。项羽这才走近虞姬,眼里满是温柔,轻声的说出“虞姑娘,你现在是否愿意相信我?” 虞姬一时凝噎,这么多年,只有这么一个人可以带她,也愿意带她走。那时从人群中就发现这人与众不同,可是他又是项羽,堂堂项羽竟然也肯为了她一个弱女子与这些人纠缠在一起,虞姬一时百感交集,说道“项公子心里可是能有虞姬的立锥之地?” “虞姬……,实不相瞒,项羽已经爱慕虞姬很久了,从初见的那一次开始,这些日子想你,坐立不安,心里给你的又怎么是立锥之地呢?若是你愿意,项羽整颗心也可交付与你。” “项公子,所言……,可否再说一次,虞姬此刻心神未定,未能听得清。” “我,项羽喜欢虞姬,愿意交付整颗心,只是不知虞姑娘肯不肯接受。”项羽眼里深情尽显,虞姬又怎么会看不明白,眼泪再也忍不住了,直落落的流下来,嘴里却含着笑意,轻轻的靠在项羽肩上,那种感觉,很可靠。“项大哥的心,自然比虞姬自己的来得重要。” 项羽心里激动,手轻轻的搂住虞姬,曾经让人牵肠挂肚的人,此刻正安心的靠在他怀里,他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加觉得踏实,若是能此生如此相依,又还有什么不可得呢?复又用力抱紧了怀中人,口里直喊“虞姬,虞姬……”仿佛只有抱紧了怀中人的身躯,才能确保这不是梦,即使是梦,怀中人也跑不掉。 虞姬只是面含微笑,似她这样的人,一旦认定了,便总是苍天不许,也不会再放开。 行在下邳 成庆来到下邳,并未看见什么特别的事情,这座小城仍然处于自己的节奏中,如果是这样,要救出项伯大人也就容易不少吧。成庆随便找了家客店住了下来,心里想到明日定要去牢里看看项伯大人,这样才好继续打算。 成庆是个武人,并没有读过多少书,只是此时他正在客店里吃着菜,眼睛看到一篇山水赋,也觉得写此赋的人必定不同凡响。此赋虽然描写山水之多姿,可是文笔苍劲,略有隐忍之势,绝不只是寓乐于山水而已。便就微微点头,说了一句“好赋!” 这家客店,正是下邳最有名的醉月楼,而墙上那篇赋,正是张良的作品。李成在店里打下手,一时就看到了成庆脸上的赞许之色,不多时还说出一句“好赋!”,又觉得这人器宇不凡,便也开始多多留心了,若是此人能与我们携手,必定帮助不小,他心里这么想。 第二天,成庆一大早便就起身前往衙门。下邳的衙门没有多大的气势,小小的门,有点破旧的气息。门口站着的两名小卒此刻正是昏昏欲睡,毫无神采可言,成庆心里暗喜,心想,就算是劫狱,也并非太难了。 “两位官爷,小的想去大牢里探监,劳请指示应该怎么做?” 那两人睡眼惺忪,大清早的悠闲就被眼前这个人搅了,语气中有点不耐烦“探监,探谁?” “晏约淡。”成庆拱手行礼,他们楚国项家,正是嬴政的眼中钉,嬴政对这些六国的人,与除之而后快,出门在外自然不能全用真名。 “晏约淡,那可是死囚啊,这可不能随便让别人见呐,若是出了什么岔子……” 那小卒话音未落,成庆却已经往他手里塞了些什么东西,眼里的神色扑朔迷离。那小卒立刻心领神会,脸上堆笑“当然,似公子这般英勇聪明之人,定然不会出什么岔子,公子请跟我来吧。” 成庆跟随着小卒走去,心里冷笑一声,想当初,他也是威武将领,下属若是犯了这种收小贿的事,他一经查实,也将严惩,而今日,自己竟也做上了这样的事,毕竟是与人有求啊。 大牢里总有些阴冷幽暗的气息,叫人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晏约淡,有人来看你。”狱卒响亮的声音在幽静的牢房里响起,声音便也更加洪亮了。“犯人就在这里,时间不会太长,我一会就来带你走。” “多谢这位小哥。” 成庆看着这狱卒走远之后,便马上来到项伯身边,轻声说道“项大人,我是成庆啊。” 项伯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立刻来了精神,这些日子过的,真叫一个惨,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他改日一定让他们自食恶果。项伯转过身来一看,来人果然是成庆,立刻坐起身来,说道“成庆,你来了,你现在来救我出去么?”,不觉刚才起身太快,腰间又是一疼。 成亲看着已经骨瘦如柴的项伯,心下不忍,说道“范先生派我来营救大人,只是今日恐怕不能,虽然这里的守卫都不成器,但毕竟人多。请项大人再等几日,牢里的情况成庆已经摸清楚,必定会将大人救出。” “等几日,等到什么时候,这个地方我一天也不想待了,快点带我走吧。” “项大人稍安勿躁,成庆定当尽快将大人救出,看大人受苦,成庆又于心何忍呢,还请大人稍作忍耐啊。” “那好,你要快啊,哦,难道范增只派了你一个人来么?” “范大人还另有行事,不方便兴师动众,况且大人入狱,这事也不宜声张,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 “哼,范增老儿。” “大人还请相信成庆。” “好好好,我当然相信你。就拜托你了。” 成庆正身作揖,答应项伯,又说道“不多时狱卒就要来了,我们的事可千万不能让他知道,在下就先行告退了,项大人还请多保重。” 项伯挥挥手,心里还满是愤愤之意,范增那匹夫,也没把我放在心上啊,随随便便就这样派一个人来,我们项家什么时候由他当家了。 成庆走在大街上,正在思考应该怎样救出项伯,心里还毫无头绪,迎面上来一个人,对他说道“这位壮士,可有什么烦恼?” 结识项伯 成庆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这名陌生男子,心里咯噔一吸气,这人是谁,又看出了什么,顿时警觉起来。 来与成庆搭话的这名男子正是李成,他今日一直跟随成庆,看见成庆前往大牢,又去向狱卒打听了消息,原来成庆是去探望一位叫做晏约淡的人,晏约淡这个人他倒是略有耳闻,好像杀了人被判了死刑。李成心想这人突然在这种时候出现在下邳,定然不会只是单单的为了一次探监,于是就在大牢门口等候,不多时就看见成庆满脸忧思的走出来,漫无目的的游荡在街上,索性就上去搭个话。 “壮士请不要误会,在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壮士满脸忧思,想助壮士一臂之力。” “我没什么事,公子挂心了。” “壮士可是想要营救一位叫晏约淡的人。” 成庆一听这话,面色大变,眼前这小子到底是何来历,为何苦苦纠缠不放。“公子何出此言,公子若是要继续纠缠可别怪成庆无礼了!” “成壮士,快别动怒,在下只是相助壮士一臂之力而已。”李成见此情形连忙拱手行礼,“在下乃是壮士所居醉月楼的小工,那日见壮士身子魁梧,只觉是颇具侠义之人,又听见公子赞许墙上之赋,便知壮士也是胸含天下。所以也就多加注意了点。” 李成见成庆并未有何激动之色,便继续说道“壮士若真是想救人,我们定当鼎力相助。” “你与我素未平生,如何又要助我?” “实不相瞒,在下识得昨日壮士所赞文赋的主人,已将壮士之事告知那人,那人听闻壮士之事,叮嘱在下一定要将事情办妥。” “哦,那是何许人?” “壮士若当真想知道,且随我来。” 李成说着正欲带路,成庆起先心里还有所疑虑,复又觉得自己无事可欺,便就跟上去探个究竟,莫非这下邳还卧虎藏龙不成。 李成带着成庆来到张良的住处,一阵风吹过,成庆便觉此地格外清幽,竹林密布,摆设雅致,这里的主人必然也是饱读诗书之人,难怪可以写出那篇好赋。还未见小楼,便见其间隐约一人影,身姿挺拔,穿一袭白色长袍,颇有风骨,成庆心里暗暗感叹,下邳果真还有如此奇人。 “成壮士这边请。”李成一句话将成庆的思绪拉回,成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来到了那人眼前。 “是……成壮士?”张良微微一笑,双手摆正,向成庆行礼道。 “正是,不知阁下作何称呼?” “在下颍川张良。” 成庆听闻此言,心里微微吃了一惊,却也没做什么反应,只是镇静说道“原来是张先生,在下失礼了。” “哪里哪里,成壮士若有何事张某可以帮得上忙的,尽管说便是。” “张大哥,这位成大哥想要救出一名叫做晏约淡的人。”李成见成庆面有难色,不由的就脱口而出。 “原来如此,晏约淡此人前不久杀了人,张某也有所耳闻,不过,成壮士若真想救出他,还请据实相告,你们来历如何,晏约淡,依张某所见,恐怕并非真名吧。” “这……先生何以知道晏约淡乃化名?” “张某见壮士并非凡夫,且言谈举止颇有楚国遗风,似壮士一路人,极有可能会用化名,也便随口一问,壮士若当真信不过张某,张某也不会勉强。” 成庆大喝一声“果然不愧是张先生,实不相瞒,我们乃出生自楚国项氏一族。此次前来,势必要将项伯大人救出。” “原来是楚国大将的后人,难怪有此风范。请壮士放心,项伯大人之事,张某必定办妥。”张良说着便又转身对李成说道“你先带成壮士会醉月楼歇息,余下的我会继续告知你的。” “诺。” 李成和成庆向张良作揖告别,张良只身站与庭院中,韩如君从门后走出,此时的她已经快要临盆,走路也略微不方便,张良看见了便连忙过来扶她。如君微微一笑,说道“夫君你要救楚国项伯,有何打算呢。” “李成和他那些个兄弟扮成侠客一起去劫狱必然成事,然后再用些钱财堵住衙役的嘴,反正本来也算是他们失职之罪,我们是好意去帮他们的,他们定然不会不领情,让他们随便找个其他的死囚,应付一下县太爷也就行了,知县大人是不会想到这一层的。” “夫君这一计好手段,既救了那楚国的项伯,还买了衙役的人心。” 张良只是云淡风轻的一笑“楚国项家啊,不知以后会不会再遇上呢。”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当晚他们就采取了行动,衙役们等到张良来助,正是喜出望外,非常乐意的照着张良的意思办了,项伯被救出是最高兴的,与张良相见时更是抑制不住的喜悦。“张先生,久仰先生大名了,今日项某得救多亏先生,来日必当尽力想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项大人说笑了,子房并未做何事,倒是成庆壮士异常英勇,值得褒奖。” “诶,张先生不必过谦,项某来日必会感谢张先生的大恩。” “项大人好意子房心领了,只盼日后可有机会能共谋灭秦大事。” “那是那是,有张先生实在是我们之幸啊。” “楚国项家那是人才辈出,普天之下,亡秦必楚,当年楚怀王应邀赴秦却客死异乡,天下人都很是感触。” “实不相瞒,怀王之仇我们定会报。” 终于在一番客套和慰问后,项伯和成庆准备启程离开下邳,张良因为如君有孕在身不宜远送,便嘱咐李成好好送送他们,李成今日办成了这件事心里也满是欢喜,一脸雀跃的表情,热腾腾的跟着去了。家里马上只剩下了张良和如君两人。 张良心里松了一口气,看着端着茶走过来的如君舒心一笑,如君撑着肚子,眼里满是暖意,张大哥啊,还是那个张大哥,于人前总是意气风发,心里即使是疲倦了也不会示人。如君便就话锋一转,说道,“子房,你有没有为我们的孩子想好名字?” “如君,你觉得我们之间是什么样的?”张良从背后搂住如君,耳鼻间满是如君的气息。如君没有听懂,或许又听懂了只是不好意思说,过了一会儿,张良才接着说道“不疑,叫不疑。” 身不由己 “虞姐姐,你觉得冷么,要不要烟儿去拿件披风出来。” “嗯。”虞姬点点头,看着烟儿远去的背影,烟儿那活跃的身影,是那样清纯秀丽,那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长长的回廊里也只剩下自己空荡荡的一个人。 虞姬也许是心里觉得有一丝寒意。她依靠在木柱上,想起来范增那天对她说的话,那天项羽和她带着烟儿高高兴兴的回到家里,她才进门,除了感觉到有人羡慕与倾慕的眼光之外,范增眼里的那股寒意也是十分明显。 项羽正是喜出望外,没注意那么多,忙着向她介绍众人,“这位是范亚父。”项羽将她带到了范增面前,她端身行下礼去,口中喊道“范亚父。”那人冷冷的应了一声,声音飘荡在她头上,立刻就像变到了冷霜天气一般。 她没说什么,只是后来自己在院里走着,范增便朝她走过来,严肃的表情,深陷的眼睛,就算项羽告诉过她亚父一直都是这样的,她也能感觉到亚父是专门来找自己的。她不会回避,直直行下礼去“范亚父。” “虞姑娘果然名不虚传,老夫也算见识了倾国倾城所谓何事了。”回荡在虞姬头上的依旧是那股冷冷的气息,那种气息,直逼心气而来,纵然在烈日如火一般的夏日,也难再承受住。 “亚父有话不妨直说。” “好,虞姑娘也是聪明人,老夫也就直说了。虞姑娘定然知道,羽儿是要成大事的人,老夫有生之年是不允许有人阻止他的。” “那么亚父和虞姬所想乃是一样的。” “那么就请虞姑娘好自为之了。” 范增留下一句话便拂袖而去,只留下自己站在原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和一些陌生的人。虞姬觉得很冷,什么地方才是真正的归宿。 “虞姬。”项羽一声大喊将虞姬的思绪拖回,虞姬转身看见果然是项羽朝自己跑来。“虞姬,烟儿说你在这里,果然,一个人在干什么?” “无事,也许正在等某人来找我吧。”虞姬看着项羽气喘吁吁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这个她已经决定将一生尾随的人,面对她的样子总是与常人不同,这是让她很高兴的一点,因为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不同,所以对自己的态度也不同,虞姬心里这么想才会感觉到一点温暖,若是可以,她当然不想卷入腥风血雨的战争中,不过既然项羽这么选择了,她也义无反顾。 “虞姬,今日我在市集上看到了这根钗,心想和你挺配的,就买回来送给你了。” 虞姬看着项羽高兴的样子,最近看见他总是很高兴呢,那支他拿在手里的钗,熠熠生辉,墨玉虽然深沉,但是透着的光泽却无比灿烂,似乎还映着自己的容颜。虞姬接过钗,说道“项大哥可是认真的?” “当然,对虞姬哪有不认真的事情。” “那么虞姬也有一物相赠。”虞姬说着从自己的衣袖里取出一条罗帕,上面绣着的正是花好月圆的风景,“也请项大哥收下。” 项羽接过那丝滑如无物的罗帕,说道“虞姬的心意我明白,定当好生保存。”刚才烟儿跟他说话时,还特意叮嘱了一句“公子请千万照顾好姑娘。”,他当时还愣了一下,烟儿天真无邪的笑颜中似乎蕴含着别的什么意思。此刻他真真的见到了虞姬,才察觉虞姬心中定有心事,这几日是他太兴奋了所以有所忽略,如今……“虞姬……”项羽说着将虞姬搂入怀里,“我项羽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 虞姬只是闭上眼睛,静静的感受着项羽的温度,这种温度,正在慢慢传递给自己,不那么寒冷了。真的不那么寒冷了,虞姬的嘴唇扯出一丝笑意,这个曾经还十分羞涩的青年,如今才发觉,已经这么成熟,人要长大,某个时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吧。 “项大哥,不如虞姬弹琴给你听啊。” “那么项羽洗耳恭听……” 范增在回廊里默默看着这两人,心里只觉无可奈何,站在他身边的项梁拍了拍他的肩膀,倒是少有的阔达“先生不必过于担心,年轻人总归还是年轻人,我们多加提点便是。”此时项梁说不出是什么感情,他还想多帮自己这个侄儿几把,他肯定不会想到,日后他战死沙场,再想帮却也帮不了了。 韩如君顺利产下一名男婴,取名张不疑。 沛县的吕雉也产下了一名男婴,取名刘盈。 若是如此 张不疑出生,张良和韩如君正是喜出望外,张良心里更是欣慰,在听到孩子哭声的那一刻,那颗被人紧紧捏在手里的心,总算是变成自己的了。恢复知觉后才发现,自己的手心早已沾满汗水,掌中心还留着自己深深的指印,微微发红,现在还有点痛,就连那贴身的衣服,也早已经湿透了。 “先生,是位公子啊,恭喜了。”接生婆满脸欢笑的抱出孩子来,那孩子正用鲜红的襁褓包裹着,口里还在哇哇的叫嚷。 张良接过孩子,久未见表情的脸庞终于露出了笑颜,他抱着孩子来到如君床边,如君惨白的脸上带着那丝微笑,深深牵动了张良的心,对不起,在你这种时候,我没能在你身边陪你。张良蹲下身来紧紧握住如君的手,眼睛看着如君,已经不能再移动半分。 “子房,你看,我们的孩子,是疑儿啊。”如君笑得更加灿烂,眼里放出灿烂的光芒。张良仍然看着如君,只是俯身上去吻住了如君的额头,那一种感觉,永生不忘。如君,你可知道我站在门外是什么感觉,我张子房也会有这样的时候,也会有这样害怕的感觉,我,败给你了。 邻居们和李成他们听闻张先生喜得贵子,都来送礼祝贺,那些还在这读书的小孩子们则更是欢呼雀跃,每每都跑到如君身边,争着要看小弟弟,时不时的,用手轻拍着正在熟睡的还不懂世事的小不疑,口里哼着轻柔的曲子。如君只是默默看在眼里,那童稚的声音缓缓飘向竹林,她只是微微笑笑,可是心里,却再也不能平静了。 这天张良和李成有事要处理,一大早就往下邳城里去了,如君看这两个男人面容严肃,也没有问什么,抱着不疑送他们出门,却撞上了张良回眸的眼神,微微一笑对着正在睡觉的不疑说道“疑儿,爹要出门了,我们送送他啊。”,说着又偷偷看了张良一眼,张良眼含笑意,说道“若我今日回来晚了,不必等我。” 如君只是微微一点头。 张良晚上回家,发现房里竟然还有烛光,轻轻的推开门去,才发现如君正在床边缝衣服,是给疑儿的衣服。如君并没有发现张良进屋了,还在默默的缝着,眼里含情,张良看了心里不由激动起来,如君那一针一线穿梭着,微微的烛光下,显得越发秀丽起来,那样的专注,那样的温馨,如君仿佛比烛光更加闪亮了。 “如君。”张良轻轻看叫出口,“还不睡吗?” 如君被张良的突然出声吓得弹了起来,一脸惊恐之色,抬头看见是张良,便又稳定住心神,说“你怎么这么悄无声息的?” “我都来了一会了,平日里你不是还说我看书忘记时间不知道动静么,你自己也是这样啊。” 如君脸微微红,将手中的衣服放进竹篓,“你今日这么晚才回来啊。” “嗯,不是说过不用等我了么。”张良说着走到如君身边,半搂着她,眼睛微闭,一种安心的表情。 “你累了,早点休息吧”如君笑着,手不自主的就去找张良的位置,也许早就是一种习惯了吧。 这二人躺上床,眼睛看了看正在熟睡的不疑,都笑了出来,张良抱着如君,体温在互相传递着。“子房,有时候我真的会很羡慕疑儿。” “是么,我倒也是觉得疑儿很值得我们羡慕呢。” “子房,今日我听见那村里的姑娘在唱歌,心里真高兴,她声音清脆的就像那优美的夜莺,缠绵悱恻,流连不绝。” “她唱的什么?” “什么‘家乡的流水哦,总是最凉清。家乡的人儿哦,总是最牵情……’” “如君喜欢歌,为夫明日再弹一曲,与如君共赏,怎么样? “那自然是好的。” “夜深了,睡吧。”张良说着,帮如君掖了掖被角,如君很安心的窝在张良怀里,心里暗想道,我其实也不是说喜欢音乐,我只是喜欢你。 于是就这样过去了很多年,疑儿也长大了,还多了个弟弟,弟弟名叫张辟疆,弟弟还不过一岁,哥哥已经六岁,在张良和如君的熏陶下,变成了一位行为不羁,活泼可爱的小少年。也因为李成等人的影响,最是喜欢舞刀弄剑,眼光灼灼,常常含着一股侠气。张良和如君看着这两个小孩,眼里总是喜悦的感觉,小院子有了这两兄弟,也变得热闹起来了呢。 那一批原本在张良这听讲课的小孩子都已经个个玉树临风,帮着家里独档一面了。他们不时回来拜会张良,个个也都是有救民于水火思想的血气方刚的青年,张良和李成若是有事差遣,他们定然义不容辞,张良心里也很是欣慰。 若是说小院还是当年那个小院,竹林依旧茂盛;下邳还是当年那个下邳,依旧是天高皇帝远;天下可不是当年那个天下了。 今年秦始皇第六次大东巡,一篇新的血泪史就要拉开帷幕了。 始皇之死 嬴政经常东游,向天下子民展现他的光辉。他在咸阳宫里,千万民众臣服于他,他享受着人间最美的事物,山珍海味,丝竹管弦,前线快报,美女万千。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是无可超越的了,北筑长城、南征南越,这些都是他做到的丰功伟绩。 天下苍生,不过如此而已。如蝼蚁一般,渺小、无用、散乱。有嬴政他在一天,天下就不可能成什么事,天下都将唯他是尊。就算已经统一天下十年,他依然傲视万物,依然不可一世,岁月并没有始他的雄心流失,反而更加催生了他的奋斗热情,这位年及半百的皇帝,正等着后世永远为他传颂。 于是,他更加不想就这样放弃掉一切而百年归老。天下是他的,他要永远征服着这些子民。什么时候,哪个朝代,可以及得上自己一手创立的大秦帝国;哪一代的君王,可以及得上自己横扫六国的壮举!他还年轻,并且将与天齐寿。他一次又一次的派人出海寻药,寻求长生不老。 在他心里,这是最让他恐惧的事情,恐惧哪一天自己就百年归老。红尘乱世,他最是舍不得。他就是为了这样一个时代而生的,他不会允许别人在天面前言及“死”这个词,一切的生死,他就可以决定了,别人不需要干涉。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有了这么害怕的事情,不知道,恐怕从统一六国之后,恐怕从屡次遭遇刺杀之后,他一定要看见长生不老药,因为一切都是由他主宰的! 今年是他第六次东巡,他和往年一样,带领着浩浩汤汤的队伍从咸阳出发。每年跟随着他出发的队伍都不一样,跟随着他出发的大臣也不尽相同,唯一不变的,只有他。只有他,一直是东巡的主人,一直是帝国的主人。 他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是知道的,只是他从来都不去相信,也从来不肯让别人知道,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软弱的样子,更不想听那些所谓的大夫在叽叽歪歪的说一大堆自己觉得是废话的东西。他不知道,长年累月的朝政压力早就抹去了自己身体那道坚硬的横梁,他整个人,其实一触即发。 唯一对他的身体情况有所了解的,就是他的近侍宦官赵高。赵高是一个精明的人,这些年一直跟随嬴政,很会察言观色,每次看见嬴政心里烦躁或者面若有难色,都会主动的上去弄点小方法让皇帝舒缓心神却又不露声色,嬴政也就越来越喜欢这个人了,甚至连他和李斯设计造就的开国玉玺,都交由赵高保管。 现在东巡的队伍正行至沙丘,沙丘是一个荒凉的地方,一眼望去,除了少数一些让人看了都觉得可怜的绿色之外,都是一片黄土。每每一阵风刮起来,漫天黄沙飞舞,就似一头发了疯的狮子,毫不给人情面。沙子硬生生的吹进人的眼睛里,吹进人的嘴巴里。那些曾经金戈铁马的士兵,都会让它三分,若没有事,是不会出帐篷的。 队伍之所以停在这里,是因为嬴政“稍感不适”。赵高告诉众位大臣是因为皇帝身子稍感不适,究竟是怎样,竟也没有人知道个源头。李斯也在出行大臣之列,此刻更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惊慌炙热,依皇上的性格,若只是稍感不适,又怎么会如此兴师动众,将队伍叫停在这样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赵高是一个精于算计的人,李斯从一开始就知道,更要人命的是赵高还是皇子胡亥的老师,皇帝因为宠信赵高,竟然就指名赵高做了皇子的老师。此次胡亥也在出行队伍之中,若是……赵高此人兴风点火,说不定后事早就想过了。 李斯越想心里越毛,现在帝国没有太子,自己身拜帝国丞相,除了嬴政就是自己,,做什么事情都要思量再三,那些大臣们,包括赵高,可能都看着自己的一言一行呢。 终于,李斯准备亲自前去看看嬴政,别人不见,自己皇帝还是会见的吧。 李斯进入皇帝的御帐,发现嬴政现在正在休息,赵高在旁边守候,一见李斯进来了,赵高先是微微一愣,接着又满脸堆笑的对着李斯,躬身向丞相大人行礼。 李斯先没管赵高的反应,他此刻最关心的就是嬴政的病情,看着床榻上人的苍白面色,才短短一日不见,竟然显得苍老了这么多,那双正紧闭的眼睛深陷着,完全不见昔日的光彩霸气,李斯看着微微发白的嬴政的头发,当年意气风发的始皇帝竟也只是一个得了重病的老人罢了,嬴政那个样子,显得比自己还要沧桑。 李斯转身问话赵高“皇上现在情况到底怎么样?” 赵高眼神扑朔不定,微微摇头“不好说。” “什么叫不好说!”李斯看着眼前躲躲闪闪的赵高,不由得来了怒气。 “李丞相,实不相瞒,皇上昨日突然来病,这么多年我是知道的,皇上神色很着急的问我出去寻药的徐福什么时候回来,声音还打着颤,眼里是我从没见过的惶恐。李丞相也应该清楚皇上的性格,皇上都这么说了,那……”赵高瞟了一眼站在身旁的李斯,接着说“而且,皇上昨晚让我拟了一道诏书,这件事本来应该立刻通知丞相大人的,但是皇上又拿不定主意,说不定是准备稍后便找丞相来商量,不如我就先说了吧。” “哦,诏书?”李斯心弦一蹦,这种时候搞什么秘密的诏书,莫非是? “皇上让我拟旨宣公子扶苏回咸阳处事。” 赵高的语气小心翼翼,听他这话的李斯拳头不由一紧,眼神却依然淡定,照赵高这么说,皇上还是准备传位给扶苏,这样想要与天同寿的嬴政都下了这样的诏书,难道他已经自知天命,只是还抱着一丝希望? 李斯仍旧站立在御帐之内,长年于官场中闯荡的他自然也有一种不可言说的威严,可是刚才忧心的那一个细节必然没有逃过赵高的眼睛。 场面正处于冷场状态,嬴政这个时候却醒过来了,好像还有几分精神,看起来多了几分神采,可是在场的李斯和赵高都把心弦的紧紧的,皇上这样子,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丞相,你在正好,朕正有一事要告知与你。” “皇上,若是诏书的事,赵高已经告诉过微臣了。” “哦,是吗,那好,扶苏那孩子在长城也够久的了,应该也成才了。赵高,你去把诏书发出去了吧。”嬴政话语中竟带着一丝欣慰,少见的父爱流露。李斯和赵高这边却是心里寒冷不已,什么时候他们的皇帝陛下也会有这么慈爱的时候,简直就是暴风雨的预兆。 “皇上龙体欠安,还是多歇息吧。微臣这就告退了。” “丞相慢走,扶苏这孩子可能仍然不成熟,到时候可要多靠丞相指导了。” 李斯听嬴政这么说,更是惶恐,忙回话道“微臣不敢。” “朕十三岁登基,三十九岁统一天下。自问也是人生潇洒走一场,统一六国,朕心里甚是安慰。你说要哪个帝王做过这样的壮举,朕统一六国,统一文字,同一文化,自比于三皇五帝,何其英雄。”嬴政此时脸色略微暗淡下来,看着李斯接着说“李丞相是朕的左右手,若是少了李丞相,扫六国、立法度又谈何容易呢。李丞相早年上书给朕,朕一看就知道这个李斯一定是人才,有这样的人才留在大秦,朕便也知道统一天下为时不远也。” “臣惶恐。”李斯听着嬴政一一数过这些往事,越发不安,直接朝着嬴政跪了下去。 嬴政却似不见一般,只是继续的说“只是朕现在想起某些事情来,心里总会不安,很不安啊……”接着嬴政没有再接着说话,只是思虑却回到了很久以前。 很久以前,当自己还是赵国做那个任人欺凌的质子时,他就下定决心要给这些人好看。回到秦国,靠着吕不韦的帮忙,坐上了太子之位。可是吕不韦拥立功劳太大,所以不能留他。于是,有意无意的,他终于走上了一条充满荆棘的,洒满鲜血的道路,踏上此路,一去无返,杀掉所有碍眼的人,报复曾经看不起他的人,让自己成为万人的主宰。当年那个十三岁的小少年就已经知道,如何在残忍与残忍只见抉择,如何做到对自己最有利……只是现在,好像有点后悔啊,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直在赌气,气到现在自己也不清楚了。 嬴政觉得很累了,只想闭上眼睛,有些事已经不是自己可以管得了的了,在闭上眼前的那一刻,记住的景象就是李斯那张被惊恐占据了理智的脸庞,如何,李丞相,朕和你共处几十载,都没见过你这样不安,你是…… 接下来的事,嬴政已经不知道了,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沙丘政变 很久以前,当自己还是赵国做那个任人欺凌的质子时,他就下定决心要给这些人好看。回到秦国,靠着吕不韦的帮忙,坐上了太子之位。可是吕不韦拥立功劳太大,所以不能留他。于是,有意无意的,他终于走上了一条充满荆棘的,洒满鲜血的道路,踏上此路,一去无返,杀掉所有碍眼的人,报复曾经看不起他的人,让自己成为万人的主宰。当年那个十三岁的小少年就已经知道,如何在残忍与残忍只见抉择,如何做到对自己最有利……只是现在,好像有点后悔啊,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直在赌气,气到现在自己也不清楚了。 嬴政觉得很累了,只想闭上眼睛,有些事已经不是自己可以管得了的了,在闭上眼前的那一刻,记住的景象就是李斯那张被惊恐占据了理智的脸庞,如何,李丞相,朕和你共处几十载,都没见过你这样不安,你是…… 接下来的事,嬴政已经不知道了,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李斯朝他这位君王扣下了最后一个头,赵高却慢慢说道“李丞相,始皇帝已经驾崩了。”语气冷冷的,可是李斯听得出,赵高的心里在笑。 “李丞相,你当真是想拥立公子扶苏即位么?” 李斯微有一怔,这是他最不愿提及的话题,可是,如此一来,想不提都不行。“怎么,皇上让你去发诏书,你还愣着干什么?” “李丞相可想好了,扶苏即位,对你可有什么好处。” “放肆!皇上的旨意你居然胆敢妄自揣度!”李斯水袖一甩,满地扬起一片灰尘。 赵高却是不怒反笑,“始皇帝的遗诏,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倘若丞相另有指示,赵高也定当奉随。” “你这厮到底想做什么,不怕本相砍了你么?” “实不相瞒,赵高并不想立公子扶苏为二世皇帝,相信丞相大人也是作此想法。公子扶苏与蒙恬将军共守长城多时,政见策略定与丞相不和,若是扶苏即位,亲近蒙恬,丞相又怎可再有安生可说?赵高倒是以为立皇子胡亥为帝好得多了。” “哼,赵高,本相留意你很久了,知道你是精于算计的人,只是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大胆!你若在胡言乱语,真是莫怪本相不留情面!” “丞相,恕赵高直言,丞相有今日之风光,多也是因为皇上。如若公子扶苏亲近蒙恬,丞相后日之事想必不难预料。当年张仪丞相也是为着惠文王出谋划策,活动与六国之间,可为也是一代名相,可是武王即位后,又是怎样?李丞相想必也知道,秦国丞相,得善终的未几人矣。” “然受君之命,忠君之事。你切勿妄说亡国之言,昔晋国易太子,三代不得安宁。你快快住嘴吧,若然则大秦非大秦。” “丞相还有所顾虑,丞相把持帝国朝政数十年,定然也是看得清楚明白的。蒙恬将军与丞相相比,又是如何呢?蒙将军家三代为秦国重臣,威望甚高。加之平天下,驱匈奴,战绩赫赫,乃是众望所归。他素来与丞相不和,赵高心里知道,以前还有始皇可为调解,今次扶苏即位,又要作何相处?” “不错,论谋略、人望、家世,我李斯确实比不上蒙恬。可是皇上遗命,李斯岂能不从,李斯一介百姓,承蒙皇上看得起,才有今日之势。如若以后罢官削俸,也是应该知足的。” “丞相当真如此大仁大义,赵高佩服。只是丞相可不能确保此事只涉及丞相一人,如若丞相子孙后代因为丞相一时糊涂而陷于水火之中,丞相又要作何交代。皇子胡亥乃是赵高的学生,赵高教授他几年律法也是知道这是一个忠义的人,丞相何不为子孙多考虑呢?” “赵高……”李斯捏紧拳头,眼睛狠狠的等着赵高,这个虽然面色平静如水,但内心却暗潮汹涌的人,终究还是小看了他。 “丞相乃国之栋梁,如今天下之事一触即发,大秦有怎能少得了丞相。” “斯不及以死尽忠,终愿生为大秦矣!”李斯眼里尽是悲痛,看着赵高,“玉玺既然在你手里,你去拟旨吧,如何对待扶苏和蒙恬,你我想必心中已知。” 赵高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他躬身撤退。李斯看着赵高离开时脸上的那丝笑容,只觉得是对自己的嘲笑,李斯啊李斯,你竟也落得如此地步了么。李斯仰天负手而立。终于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他有多久没尝过这样的滋味了,时间长的连自己也记不清了。 于是又对着嬴政的遗体跪了下去。皇上,你走了,李斯也是老了。李斯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胆敢一人独身闯大秦的李斯了。想当年,韩非、吕丞相,哪个又不是亡命于自己的机巧之中,当年那个敢上《谏逐客书》的李斯已经死了,那个亡六国、坑术士的李斯已经死了。李斯如今,也不过是个顾虑甚多,举棋不定的老人罢了。风烛残年的李斯,又去哪里找当年豪情万丈的感觉呢。 李斯止不住心中悲痛的感觉,老泪横流。皇上,再过不久老臣就来陪你了。 李斯,你老了! 良久,李斯自己也不知道,似乎是因为帐外的动静才回过神来。李斯知道,始皇驾崩的消息,现在除了他和赵高和胡亥三人,在长城那边形势未定的情况下,不能有第四个人知道。终于是稳定住了心神,朝站外走去,刚翻开帘子,帐外明媚的阳光和漫天的黄沙就直直的刺入李斯的眼睛,倏然的,李斯有点想念故国楚地了。 赵高弄权 于是,在赵高把假诏书送到长城去之后,李斯和胡亥依然装作没事人一样,带着秦始皇的尸体继续巡游各个地方。直到那一天,当他们听说了公子扶苏自杀的消息,他们才带着一干人马,众多大臣,回到都城咸阳,准备发丧。 赵高发给扶苏和蒙恬的诏书中明令扶苏和蒙恬自行了断,扶苏看着诏书,以为自己的父皇竟然狠心刺死自己,不由分说的就自尽了,蒙恬想拦也没有拦住,可是蒙恬自己也没那么容易就去死,长城军团三十万的士兵,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事。 这边胡亥在赵高和李斯的联袂拥立下顺利即位,胡亥原本就不是赵高说的什么忠义之人,为人怯懦倒是真的,对自己这位师父可真是言听计从,李斯有时候就暗自嗟伤了,早知道胡亥是什么样的人,平日里肯定听着赵高的一些建议哄得嬴政十分欢喜,真功夫是断断没有的,只是没想到赵高对他竟然有这样的无可替代的力量,自己虽然在胡亥即位后保住了相位,可是身为丞相却也不及赵高一个中书令说话来的有分量,果然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不过,李斯心里暗暗发誓,只要有他一天,他就绝对不会让胡亥和赵高乱来,只要有他一天,他就要保住大秦。 蒙恬的抗争是惨烈而徒劳的,他握着长城兵团三十万的兵权,弟弟又是嬴政的中卿大夫,按说也是风靡秦国的人物。当时还在长城时,只要他一声令下,要喧宾夺主也并非难事,可是他对嬴政有一种不得不从的臣服感,他不相信嬴政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嬴政早就已经死了。他誓死效忠的帝国主人,已经死了。 已经被捕入狱的他,也许有过那么一丝的悔意和不甘心,可那不是他的风格,若是可以,他当然会选择抗争到底。在最后那名赵高派来的使者让他自尽的时候,他还想说服他,让他出去再为大秦效力,可是那是徒劳的,赵高设计的陷阱,还没有人可以逃出,就连李斯看他对蒙恬的作法,都会感到心寒。于是那威震三代的蒙氏家族就这样被灭族了,蒙恬和他弟弟蒙毅被刺死,蒙家彻底完蛋,众大臣忍不住窃窃私语,终究大家都还是想得到唇亡齿寒的道理的,李斯心里也没有半点惬意。 赵高倒是最高兴的,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李斯和胡亥的众位兄弟了。胡亥对赵高已经到了不能离开一刻的程度,赵高说要除去他的兄弟姐妹来巩固他的皇位,他照听不误,皇家的子弟,尤其是嬴政的儿子,也许特别没有什么所谓的手足之情吧。。李斯看了不忍心,想上书劝说,却因为儿子李由没能守住吴广的起义军而被大加责备,李斯有史以来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如此大的威胁,耳畔似乎还响起了赵高那人的讥笑声,李斯无话可说,但是他不会就此罢官,也许他准备背水一战,也许他还想为后代谋个侯爵,总之生平也算纵横天下的他,绝不会逃避。 这一切赵高都看在眼里,他是个阴谋家,但是他最渴望的就是权力。在嬴政身边那么多年,他深切的体会到,有权力,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情。有了权力,就可以主宰别人,有了权力,就可以享受一切,可以为所欲为。李斯现在站在丞相的位置上,他不能容忍,他要自己做丞相,甚至哪一天,他要自己做皇帝。 李斯终于下狱,李斯心里冷笑几声,没有我,大秦的江山还能保住么。现在天下烽烟四起,赵高和皇帝还那么做,这不是纯粹的乱来么。你们说我有罪,我平定六国有罪?书同文、车同轨、货币一同,我有罪?是,我有罪,我帮你们篡改遗诏,我有罪,蒙恬上位,我虽然下场不好,但却好过你们随意的破坏始皇帝和我建立的大秦王朝。我有罪,罪有应得 。我李斯生平也算不上磊落,却也不想后世说书来随意的评说我…… 公元前208年,李斯被腰斩于市。 赵高继位丞相,并且上演了指鹿为马的把戏,秦国朝廷内部不满之情已胜,但终究忌于赵高权势,不敢明说。赵高春风得意,玩弄权术,许多对大秦忠心耿耿的大臣都被他害死,他已经把出手伸向了秦二世皇帝的宝座。 当然,这些年,从陈胜吴广大泽乡起义开始,天下就群豪响应。事实上,自从秦始皇死后,大家就都在等待那东风吹起。张良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一刻,项羽作为已经熟读兵法的将领之才,早就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就连那沛县的混混刘邦,都在萧何等人的协助下起兵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