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人养成计划》 第一话 最优雅的花武器1 他们不是人类,他们不是植物,他们是人类与植物之间的中介者。 拥有人类的外表,却有着植物的能力,他们是能够化身武器陪同人类作战的神奇种族,他们是——花武器。 ——月渡学园《学员手册•;武器篇》 正午的阳光把小镇镀上了一层苹果般的浅金色,刚刚修剪过的青草地散发出清新又迷人的味道。许是因为暑热未消,户外的行人很少,只有一辆亮红色的外卖摩托车兜着几乎不存在的风呼啸而过,转过一个街角,在一栋独门独户的精致小院前停了下来。 年轻的外卖员小心翼翼地从摩托车后拿下顾客要的披萨,一边打量着这漂亮的花园,一边朝红瓦白墙的屋子走去。 院门敞开着,熊莓的红浆果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从栅栏里挤出来围观这抱着披萨盒的奇怪生物。不止如此,门径上,窗台下,以及停着一辆二手破车的车库外,到处都是茂盛缤纷的灌木丛,光是他勉强认得的已经有七、八种,至于叫不出名字的则更多。即使这固守传统的小镇素来有热爱园艺的风气,但这户人家的狂热程度也……太…… ……超乎想象了吧-_- 怀着一种敬畏的心情,外卖员按响了被装饰成海棠花形状的门铃。 “叮咚~” 清脆的声音蓦然回荡在空气里,竟把他吓了一跳。毫无来由地,他感到有点紧张——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啊,住在这房子里的…… “哗。” 木门拉开时鼓动的空气打断了他的思绪。立即,他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扬起了标准的“外卖小哥阳光微笑”,正要说“中午好”—— “披萨么。” 女孩子的声音,像一泓清澈的冰水,顿把他的声音堵在了喉咙里。 青草的香气飘洒在空气里,阳光绚烂,他忽然觉得有点眼花。 让他惊讶的,当然不止是那个声音,虽然那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但,更重要的是—— ——超,超级无敌……美少女啊! 他目瞪口呆地盯着出现在门中的少女,鸡冻得穿越了,甚至没发现自己这样看着别人是多么不礼貌。 站在门里的少女身材纤细玲珑,个头只到他胸口,但简单的吊带衫、牛仔裤下却分明是比例完美的身材。因为天热,她亮银色的头发用一根象牙筷子随便挽在脑后,可是,他又忍不住怀疑要怎样的染发剂才能染出这么完美的效果……那样明亮而柔顺的光泽,像月光一样,让人忍不在住地瞩目。 但,最让他震撼的,还是……她的眼睛。 亮金色的眼睛,却只有左边一只。 右边的眼睛,被形如玫瑰的深蓝色眼罩遮住了。 ——这……到底是…… “披萨么。”似不耐他的沉默,少女眉头微皱,又问了一次。不等他回答,她的目光淡淡扫过他手里扁平的盒子,轻轻一点头,忽然道:“薄底的?” 外卖员终于从看到独眼美少女的震撼中回神了,点头认真道:“是的,完全按照您的——” “双层芝士?”少女仿佛根本没听到他的话。 尽管奇怪,他还是活力四射地说:“是,我们——” “没有青椒?” “对,请相信——” “没有黑橄榄?” “是。” “多加了菠萝?” “是……” “边缘没烤焦?” “……是……” “辛苦你了。”少女的唇边终于扬起了淡淡的弧度,冰山消融般绝美的小脸,顿让他看得呆了一呆—— ——真的好漂亮啊……她…… 收好钱,他小心翼翼地把披萨递到她手里,感到自己像在传递人类文明的火种,以至于当他转身打算离开时,竟感到有点舍不得,情不自禁想:真是奇怪的女孩子,不知道她明天还会不会叫外卖啊……如果她又打来电话的话…… “顺便说一句,”冰水般清澈的声音,蓦然把他从yy中扯了回来,只听到身后少女的声音淡淡道,“我的头发不是染的哦。” “咔”一声轻响,门关了。 小镇的正午,依然清新而迷人,像一个初初破开的苹果。 第一话 最优雅的花武器2 羽千落抱着薄底、双层芝士、没有青椒和黑橄榄、多加了菠萝,并且小心翼翼地没有被烤焦的披萨穿过凌乱到一种境界的房子,动作驾轻就熟,明显早就习惯了在自己家里进行日常的障碍越野训练。 作为一只典型的天蝎,她虽然没有洁癖,但也绝对不至于把家里祸害成这样,因此眼前这一切——包括揉成一团扔在沙发一角的衬衫,散乱摊在茶几上的纸片,纸片旁塞满烟蒂的烟灰缸,掉在花盆后面的cd盒,还有在沙发垫下面露出了一角的泳装少女杂志——都是千落的哥哥,羽家长子羽飞烟的杰作。 如果家里这幅景象被月渡学园里仰慕哥哥的女生看到,不知道她们会不会有一种幻灭的感觉啊。羽千落想到这里,不由露出了淡淡的戏谑笑意。 “豆豆,披萨不是你该吃的东西。” 她拍开一枝从空中垂下来的猪笼草,后者偷吃不成,灰溜溜地又缩回到花盆里去了。 走进厨房,她刚把披萨盒打开在桌上,一阵快速而悦耳的“刷刷”声惊动了她眼底的光芒,听上去像是一本书被穿堂风快速翻动了起来。但实际上,这声音来自于屋角一棵奇怪的植物,它有着柳树般的长长枝条,但那些枝条远比垂柳纤长细密,无风时也随着奇怪的韵律缓缓起落摇摆。 此刻,那无数的细枝正快速地交织在一起,很快就织成了一页页纸张的形状,只一眨眼的功夫,树上已经挂满了浅绿色的薄纸。更不可思议的是,随着纤维的蠕动,一行行清晰可见的文字从纸上浮现了出来,那些字迹就像由印刷机印出来的一样清晰漂亮。 这神奇的过程大概持续了一分钟左右,然后—— “哗……” 所有的绿纸同时从母枝上脱离,轻飘飘飞到了餐桌上,不偏不倚正好叠放整齐。正对着羽千落的那一页左上方用华丽繁复的字体写着《花国日报》四个字。与此同时,印刷树上重新冒出了纤长的细枝,只一瞬就长到了原来的长度,像泡在河里的水草一样懒洋洋摇摆起来。 羽千落没有管那棵树,只盯着报纸,半晌,轻轻一挑眉—— ——今天的报纸早了一点嘛。是有什么了不得的新闻么。 她放下披萨拉过报纸,只朝头版扫了一眼,就得到了答案。 一张巨大的照片占据了版面大部分的位置,照片上是一名少年微讶回头的侧影,从他的表情来看,照片是在偷拍被发现的一瞬按下的快门。少年看上去和羽千落差不多大,戴着很大的浅色耳机,柔软的长发勾勒出精致无瑕的脸沿轮廓。尽管只是有点模糊的侧脸,但依然漂亮得让人瞩目,让人情不自禁想象真正的他会是怎样地……倾倒众生。 照片旁边是这样一篇文章: 最优雅的花武器重现月渡学园 在诸多花武器之族中,风柳弦家一向引人瞩目,这绝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神秘与强大。对于绝大多数与弦家无缘的御花人来说,引起他们兴趣的或许更多是弦家那“最华丽而优雅的花武器之族”的称号。众所周知,风柳族以音攻武器闻名,他们的化身形态只有一种,那就是既古老又难学的“勾玉琴”。 如今,历史悠久、享有盛名的月渡学园,即将在它的新学期迎来弦家现任家主的独子——弦月。不出意外的话,弦月无疑将在未来的某一天继承先辈的名誉与家业。 这位年轻的继承人今年七月刚满十六岁,在这之前,他一直遵循弦家的传统,在一座神秘的深山中修炼“对于他的未来至关重要的技能”。在面对记者“是否会将弦月少爷送入月渡学园”的疑问时,弦月的父亲,弦家家主弦歌毫不迟疑地表示“那是当然的”。 “我们家族的每一个人都曾在月渡学园学习过,对这所学校有很深的感情,我的儿子也不会例外。”弦歌说:“当然,我会首先尊重月自己的意思,但我们在这个问题上似乎没有什么分歧。” 至于弦月少爷的搭档人选,现在也有很多猜测。据本报记者了解,很多古老的御花人家族都已经向弦家伸出了橄榄枝,这其中不乏大家耳熟能详的名字。但是从目前情况来看,弦家在这个问题上依然很谨慎,没有表露出任何的倾向。 无论怎么说,月渡学园的新生们很快就会发现自己有了一位来历不凡的同学。在关于弦家数之不尽的传说与故事中,最为一般人所熟悉的无疑是—— 这篇文章接下来全部在讲述弦家光辉的家史,细节丰富,惊心动魄,以至于全文转了两次版才算结束。羽千落坐在桌子上把文章迅速扫完,目光重新回到了第一版那张少年的照片上。 弦月? 弦月。 弦月…… 这就是你啊……很拉风的样子嘛。 传说中,若能与弦家的武器成为搭档,将会成为月渡学园最强大的御花人。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显然是扯蛋,因为拥有“月渡最强”这个称号的唯一途径就是在每年一度的专门比赛中获胜,就像羽飞烟上学期做到的那样。而至少就千落所知,哥哥的武器跟弦家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但,无论如何…… 她注视着照片上少年挺拔安静的侧影,良久,轻轻一牵唇,顺手撕下一片披萨咬了一口,立即微微一怔—— ——已经凉了啊……真讨厌>_< 她把披萨扔进微波炉,转身重新拿起那叠报纸,把印着填字游戏的一页抽了出来。 第二话 独鸣暗夜的鸟1 御花人,和巫师一样,是不应为普通人类得知其存在的职业。因为他们处理的是千万年来不为人类所知的问题——由植物们引起的麻烦。 人类已经习惯了植物不会听、不会说、不会动,乖乖听话的世界。 作为御花人,我们没有必要颠覆他们的认识。 ——月渡学园《学员手册•;守则篇》 二十分钟以后,羽千落锁上家门和院门,搭上了开往市区的大巴。 第二天就要开学了,有一些必要的东西还是要准备一下,最重要的就是买一部新手机。羽千落原来的手机在一次暑假逛街的时候被路人撞到地上摔坏了,结果就是,她几乎半个暑假都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这种情况虽然很不方便,但也有好的方面:原来那些一到寒暑假就骤然增加的来自同校男生的电话和短信全部随着手机的崩坏而消失了。 羽飞烟曾经私下问过自己的妹妹:“那么多男生叫你出去玩耶,你真的一个都不考虑吗?” “考虑过啊。其实我还答应过呢。” “什么?!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你……算了先不说这个,那约会的感觉怎样?” “挺别扭的。” “为什么为什么?果然还是因为哥哥太优秀了吧,让你看到其他男生都有一种‘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觉,啊,果然我——” “闭嘴。非要说理由的话,大概是他们都太弱了吧。” “太……弱是什么意——啊,你该不会已经和他们进展到那种地步了吧!” “你不良杂志看太多了。顺便说一句,你的杂志该换个地方藏了,沙发下面连妈妈都知道了。”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等等……那‘太弱’到底是指什么?” “战力。” “……我的理解没有错吗?你真的是指‘战斗的能力’吗?” “没有其他的理解吧,白痴哥哥。” “喂,一个普通初中男生不可能像御花人一样从小接受体术锻炼的啊。” “所以,他们都不行啊。”羽千落轻轻一皱眉,在面前的填字游戏方格里写下了几个字:“虽然不一定要和我们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但我喜欢的男人,至少打架不能输给我吧。” 于是,在这一句话面前,无数怀春少年的玻璃心就这样华丽丽地破碎了。 踩踏着少年们的玻璃心,羽千落在天涯市最繁华的商城前下车了。手机柜台的经理很热情——简直热情得过了分,滔滔不绝地跟她介绍了至少五款最新机型,末了还亲自跑去仓库把千落选中的手机拿了过来,以至于当千落揣着新手机坐在一楼的咖啡厅里吃抹茶雪糕时,还觉得雪糕上的波纹看上去很像那位经理的脸。 看看时间不早了,她留下雪糕钱正准备离开,目光却被对面墙上的一张画着填字游戏的海报吸引了,仔细一看,原来是这家咖啡厅和《天涯晚报》联合举办的活动,将晚报上刊登的填字游戏填上答案寄给编辑部,若答案全部正确无误,就可以得到—— 亮金色的眸子微微一闪,一刹间明亮的光芒,像抹茶上晶莹的冰花。 ——咖啡厅的免费雪糕半年券! 这……这实在是…… 于是,五分钟以后,她带着刚刚冲到外面书报亭买回来的《天涯晚报》重新坐在了咖啡厅里。看上去晚报编辑为了刁难读者,着实下了一番功夫,所有的词条都极尽诡异生僻之能事,饶是羽千落的大脑久经考验,等她核对完所有答案满意地坐直时,窗外的天色也已经完全黑了,霓虹闪烁,车灯如海,城市下半夜的繁华,正要盛大开幕。 过来结帐的服务员看着羽千落收拾桌上的报纸,不由笑了起来:“小姐你也想参加那个填字游戏的抽奖吗?实话说,那个挺难的,否则得奖的人太多,我们也很困扰啊。” “是啊。”羽千落淡淡应了一声,把报纸扔进背包走出卡座,刚要推门离开,目光却在门边桌子旁同样纠结着词条线索的客人身上停留了一下,半晌,她轻轻一牵唇:“横十四‘伞形科植物,开黄或紫花,挤压裂片有上光剂的味道’,这个是‘海茴香’。” 那个正郁闷得想把自己脑袋塞进榨汁机里的人闻声一震,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飞快地提笔在纸上连写数行,看上去“海茴香”这个词正是一团乱麻中的关键。他一边写一边兴高采烈地抬眼:“真是太感谢你了,这样一来就容易多了!只是,这么生僻的植物学概念你是怎么——” 未完的话,有些不甘地停在了他唇边。 咖啡厅的玻璃门还在晃荡,那有着冰水般清澈声音的少女,已然消失在了被霓虹映亮的夜色中。 第二话 独鸣暗夜的鸟2 在这个信息高度发达的时代,出门三步碰到一个可以发邮件的无线网点很容易,但要想出门三步碰到一个能寄信的邮筒,真是比出门三步被外星人劫持的概率还低。好在,羽千落毕竟是在这座城市长大的,对于哪里可以寄信还有一些概念。 沿途一路走去,城市的喧闹绚丽渐渐隐退到了背景中,光色渐暗,造型典雅的路灯影影绰绰地照出了林道阴翳的样子,道路两旁,一栋栋小洋房里透出温暖的灯光,空气里似有若无地弥漫着高雅的花木清香。 这里是天涯市的高级住宅区之一,千落的小提琴老师以前就住在这,所以她对这一块相当熟悉。果然,走过几条小路,前方如她所料地伫立着一个邮筒,它和这小区的其他一切东西一样受到了很好的保养,新刷过红漆的外表在地灯的映照下反射着柔和的光。 羽千落把两个硬币扔进邮筒的投币口,按了“邮票”和“信封”两个按钮。伴随着一阵机器转动的低声,这两样东西从邮筒下传了出来。她把印着填字游戏的那页报纸折好放进信封,借助邮筒旁公用的胶水、圆珠笔完成信件。最后,当她把信扔进邮筒里时,邮筒发出了空旷的声音,显然作为仅存的几个寄信点之一,它被使用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大概用不了多久,这个邮筒也会被撤掉吧。 很快,人们就会迎来只能去邮局寄信的日子,再很快,就根本没有人寄信了。甚至,如果不是因为有些包裹需要通过邮局寄领,“邮局”这种东西都没有再存在的必要了,人们都阅读着随看随删的信息,用信用卡来花看不见的钱,通过各种没有实体感的方法生活,并习以为常。 不过,羽千落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无论寄信的途径也好,消费的方法也罢,都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已。无关紧要的小事,随便它怎么样都可以吧。 她把耳机塞进耳朵里,悠然转身打算回家了。 从明天开始,她将离开读了九年的普通学校,正式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那是父亲、母亲、兄长……以及所有羽家先辈生活的世界,也是她从小就熟悉、并不为人知地向往着的世界。 御花人啊…… 她淡淡抬眼,左眼安静地映着这花木繁盛的天地,良久,良久,轻轻一牵唇,跳下路沿—— 亮金色的瞳仁,蓦地收缩! 一声尖利的惨叫,陡然刺穿夜色,像一把寒光闪耀的冰锥。但只一刹,叫声就像被掐住了嗓子一样消失了,周围依然是夜色安然,刚刚的叫声仿佛只是一个异次元的梦境。 但羽千落知道,那绝不是梦境……有人,被袭击了! 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刻,她竟轻轻闭上了眼睛,伫立十字路口,纤长的睫毛扑落眼下,安然如蝶。银白的长发,像河底的水草一样安静地起落风中。 忽然,发下的耳朵敏锐地动了一动—— ——在那边! 身影一晃,已然消失在了原地,夜色下,隐约只能见到一道亮银色的虚影几个起落,精灵般掠过高墙,在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上略略一顿,透过树叶向下望去。 第一眼,她还以为外星生物真的来劫持地球人了。 身下的花园中,一种深绿色的八爪鱼一般的生物正肆无忌惮地在空气中伸展着它的触手,触手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绒毛,仿佛异形的体毛。诡异的是,那些触手上长满了梧桐一般的大叶子,叶间还挽着几朵轻纱般的白花,这美丽的景象与触手们缠绕扭曲的丑恶姿态放在一处,让人情不自禁汗毛倒竖。 亮金色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是夕颜花!只是,它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样子…… “救——” 几分钟前惨叫的声音蓦然从怪物的身体中迸破。只一声,又重新哑了下去。羽千落微微一震,倏然前掠,落在了围墙上。 这一次她看得很清楚,夕颜的触手间,牢牢绑着一个女人。 很年轻的女人,穿着居家休闲的衣服,身边跌落着花洒,看上去是晚上出来给花园浇水的时候忽然遇袭的。此刻,她的腰、手脚、头颈上都缠满了深绿色的蔓藤,脖子更是被狠狠勒紧,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随着怪物的扭动,她激烈地挣扎着,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着脖子上的藤枝,但从她越来越无力的动作来看,已经是挣脱无望了。 第二话 独鸣暗夜的鸟3 不假思索地,羽千落疾掠而上,眼中闪烁着冷然思索的光芒—— ——夕颜花的弱点,在…… 忽然,她心中一凛,迅速侧目,只见一道怪藤从匪夷所思的角度朝她直击过来,待反应过来时,已是避无可避的局势。情急之下,她的手在藤尖轻轻一送,整个人借力后翻,“啪”一声重新落在了墙顶。 怪藤并没有追击,看来它对羽千落并没有恶意,只是不想让她靠近。 “……” 银发轻轻飘落肩膀,月光般的颜色,掩不住眼底急促的光迹。 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张牙舞爪的夕颜,那看似胡乱挥舞的蔓藤,实则有着不容人穿透的防御阵势,无论从哪个角度突破都要大费周折。忍不住,她轻轻抿起了唇,目光轻抬,蔓藤间的女人挣扎的动作越来越机械,眼白狂翻,已经奄奄一息了。 ——没有办法了。 虽然难缠,但这种时候也只能…… 亮金色的眸子一刹冷落,她盯着夕颜的根部,眼角余光一毫不落得捕捉着蔓藤挥舞的轨迹—— ——夕颜花的弱点,在…… 蓦然间,最粗壮的那根蔓藤从眼边荡开了。说时迟,那时快,她像出弦的利箭一样激射而出,同时探手到腰后,刚刚握住缠绕腰间的锁链环扣—— 左胸腔里,心脏蓦然漏跳了一拍! 尖细寒冷的危险触感,像千万根钢针一样直刺进身体,那样凛冽的气场,绝不属于变异的夕颜花。一刹间,她瞳孔陡缩,顾不得身处万千危险的怪藤之中,侧目回望—— ——谁! 夜色,盛大地弥漫,叶舞漫天。 危险的刺痛贯穿血管,这一刻,虽未见人,她却似直接触到了那踏夜而来的灵魂,冰冷,傲慢,战气如狂! “沙……” 叶声如海,耀眼的刀光,蓦然裂断暗夜! 不待她反应,胸前陡遭重击,立即,她像断线风筝一样飞了出去。风声急促地掠过耳畔,透过凌乱飞舞的银发,她只隐隐看到一条巨藤朝自己刚刚所在的位置迅猛击落,几乎同时,一闪而过的冷然刀芒,像划破长空的闪电,将这纷乱的世界映照得一片清明。 ……谁…… 飞在半空,意识有些模糊,隐约间,只有一件事显得特别清楚—— ——若不是那个人,我肯定已经被夕颜正面击中了吧。 “哗!” 伴随着一声大响,她重重落地,却奇怪地没有感到多少疼痛,连胸口被击中的位置也只是隐隐地有些痛意而已。忍不住轻轻一皱眉,只一动,就发现身下是一堆柔软的灌木,显然,那把她打飞的人不仅在出手时力道收敛,连她会落到什么地方都已经算好了。 一念及此,不由微感恼火,目光顿时冷了下来。额前的银发微微一动,她淡淡抬眼—— “还没有上道的御花人,这种事情少碰为妙。到处乱晃的话,可是会被‘那些家伙’盯上的。” 远处,清冷的声音淡漠如水,倏然阻断了她眼底的光迹。 寂静,只一刹,她霍然回身,亮金色瞳仁骤然一缩,凝滞不动。 “沙沙……” 千万片林叶,在晚风中盛大奏响,如同海潮的起落,把这个暑热将退的夜晕染得凛冽迷幻。 夜色之下,一道背影冷然伫立。 挺拔的墨色制服,勾勒出颀长的轮廓。碎发如墨,安静地飘拂他耳畔,仿佛夜鸟的羽翼。 他独立天地之间,安静而冷冽。 但,最引人瞩目的,还是他手中的刀。 极长的大刀,几与人等高,简单无饰,映着弯月的银辉,光华潋滟,静澈如潭,不需言语,已自风华绝代。 此刻,刀尖正一毫不差地抵在夕颜根茎上三寸处,而那几秒钟前还乱舞如狂的夕颜蔓藤,不知为什么忽然僵在了半空中,像一个被人按掉了开关的怪兽,把缭乱的影子投落大地,与月影相峙,森然可怖。 “……” 羽千落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瞳光愈冷—— ——夕颜花的弱点在……根茎上三寸处。 一毫米都没有错……到底是谁,这个人。 第二话 独鸣暗夜的鸟4 仿佛是上天听到了她心中的疑问,远处握着长刀的背影忽然收手,漫不经心地把长刀甩到了肩上。下一瞬,他安静转身,逆光的阴影中,只有一双如墨凤眼闪烁着微光淡淡看着她,半晌,忽然道:“你姓羽?” 羽千落轻轻一皱眉:“你认识我哥哥。” 淡漠的尾音,不是疑问的升调。 只这么短短几秒钟,那张牙舞爪凝固半空的夕颜忽然像中了缩小咒一样,“刷刷刷”地迅速收缩萎靡,不到半分钟,就蔫蔫地瘫在花盆里,像一株正常的晒多了太阳的植物一样动也不动了。旁边,那被袭击的女人早已晕了过去,看上去一时半会还醒不了。 听到“我哥哥”几个字,长刀少年的目光顿时微一闪烁,随即,唇边勾起了戏谑的弯弧:“原来是羽飞烟的妹妹。”语落,他抬手在耳边按了一下,顿时,一条细长的东西从他耳垂下探出来,像耳麦一样蜿蜿蜒蜒停在了他唇边。 “旭天花园小区,386号。”他淡淡说完,“耳麦”重新缩了回去,从姿态和行为上看,很像一种奇异的植物。但是,他显然完全没有为羽千落解释一下的意思,只转身目不斜视地从晕倒在地的女人身边走过去,俯身扶起了那蔫蔫的夕颜细藤。蔓藤尖轻轻一颤,随即像一条小蛇一样顺着花盆中的木架绕了上去。 从羽千落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那栽着夕颜的花盆里摆着几个破碎的鸡蛋壳,显然这起变异事故的起因是夕颜君对主人天天喂它喝臭鸡蛋水忍无可忍,终于暴走了。这种情况并不少见,不过大多数植物并不会这么暴躁,只能说这家女主人运气不好,养了一盆脾气很差的花。 等一下当善后小分队过来后,除了抹消她被袭击的这段记忆外,应该也会抹去她大脑里“养花就应该用泡过鸡蛋壳的水”这种可笑的想法吧。 良久,少年终于从花盆前直起了身,手中长刀轻轻垂落。立即,伴随着“噗”一声轻响,大片紫色烟雾在刀身旁弥漫开来,烟雾之中,隐隐可以见到一道高挑玲珑的身影悠悠起身。很快,夜风卷袭,烟雾散尽。 清明夜色下,长刀已然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美丽的少女,肤色如雪,身材完美,水葡萄般的紫发长长垂落,发梢有着海浪般的大波浪。她淡淡侧目看了羽千落一眼,明亮的紫眸安静无波。 看到她的一瞬,羽千落的眼里顿时掠过了一抹冷然思索的光芒—— ——她的出身很了不得啊,那个花武器。 这样一来,更让人在意了,能让这种武器甘愿相随的人…… 微小的弧,在她唇边一掠而逝。 下一瞬,她跳下灌木丛,再也没看那两人一眼,纵身轻轻一跃,跃上高墙,顿了顿,忽然道:“我不允许有人打败我。等我有了自己的武器以后,一定会来挑战你的——” 漫天夜色之中,她轻轻一侧目,左眼中的光华,似戏谑,又似挑衅: “——恶劣的……夜莺学长。” 远处,少年修长的凤眼顿时一冷,他看着千落背影消失的方向,半晌,忽然转身淡淡道:“这里会有人处理。我们走了,花痕。” 紫发少女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边走边道:“看来羽飞烟跟他妹妹很要好呢,夜。他对她提过你。” “无所谓。” 阴翳的树影在他脸上渐次走过,时明时暗。终于,他在路灯下顿住了,却没有回头,只冷冷道:“总有一天,我就要让那个姓羽的男人——” 光影流转,照亮了碎发下俊逸无瑕的古典美颜,白皙的皮肤上,修长的凤眼深澈如夜。 “——拜伏在我的脚下。” 一刹间,风流云动,鼓动的叶声,起落如海。 第三话 梦花园1 月渡学园是五年制的学校(留级除外),十六岁入学。因为我们相信,正常的人类在这个年龄都已具备成为一名御花人的基本判断力——或许更重要的是,与你的武器灵犀相通的能力。 ——月渡学园《学员手册》学园篇 他就是夜莺啊。 羽千落坐在空荡荡的晚班大巴上,望着窗外渐次后退的霓虹灯影,神容淡淡。 哥哥每隔三天就要在家里抱怨一次的男人,却也是月渡学园中最让人敬畏的男人。月渡学园学生会的四名副会长之一,高居武战系综合战力榜第一名,而他的武器,是…… 亮金色的眸子微微沉落,眼前,又一次掠过了那紫发少女的身影。 ……“最强大的武战之族”,龙舌! 古老的龙舌族,族人的武器形态全部是最传统的冷兵器,简单,冷冽,果敢,就好像为他量身打造的一样。这样的搭档,之所以还没有称霸月渡,唯一的阻碍就是……哥哥吧。 大巴微微一晃,停了下来。羽千落跳下车过马路,不远处那座花木繁盛的小院中间,红瓦白墙的房子里早已亮起了灯,那灯光洒落在小镇星星点点的灯海中,像钻石一样。 ——爸爸妈妈整个假期都不在家,那么灯亮着的话……是哥哥和弓暗回来了。 推开院门,穿过自家花园,她站在门前刚刚掏出钥匙,“哗”一声大响,房门被毫无征兆地猛然拉开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落落落落落落,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你知道哥哥我有多担心吗?你知道吗?啊啊,看你那种可恶的表情,肯定就是完全不知道!我——” “吵死了。”羽千落目不斜视地推开挡在门边的人走了进去:“你该不是担心我会被不良少年调戏吧。” “谁在担心那种事情啊。”“啪”一声响,门被关上了:“我是担心不良少年被你调戏。” 羽千落轻轻一牵唇,转身淡淡道:“那是他们自找的。” 站在她眼前的男子大概二十岁左右,身形修长,非常英俊,眉目间与羽千落有三分相似,只不过眼睛是明亮的冰蓝色。他的银发桀骜不驯地散落,衬衫纽扣随便扣了几颗,露出了清晰的锁骨和白皙的皮肤,还有颈上耀眼的银罂粟吊坠。 这个人正是羽家的长子,有着“月渡最强御花人”(羽千落:完全看不出来吧)之称的羽飞烟。 看着妹妹似笑非笑的表情,羽飞烟不由想起了去年,前年,以及再之前轰动小镇的各种不良少年诡异遇袭事件。作为事件的知情者之一,他并不是故意知情不报,只是……他总不能走进小镇派出所,对值班警察说“对不起,那些街上的飞仔都是看我妹妹长得可爱,想要搭讪她,结果就被她痛扁了。给你们造成这么多困扰真的很抱歉。”如果警察狐疑地追问一句“你妹妹多少岁”,估计自己就会被强制扭送到市立精神病院去了吧-_- 想到这里,他有些无奈地拍了拍千落的肩膀,眉毛却忽然挑高了,目光敏锐地停在了她的手背上:“你真的跟人打架了?” 羽千落看了一眼手背上的擦伤:“啊,算是吧。” 羽飞烟的目光顿时微微一冷,刚要说话,一个明亮的年轻男子的声音忽然从书房里传了出来,很明显,那是飞烟的武器——弓暗童鞋,又在穷极无聊地翻书柜了—— “《人类与自然世界——一部关于人与自然之关系的历史》……诶,飞烟,这是你买的书吗?原来你还看这么深奥的内容啊。” “!!!”羽飞烟的动作立即僵硬了。 下一秒,他像一只野兽一样(羽千落:为什么只是“像”?)迅猛地冲进书房,几乎同时,只听一声蒸锅爆炸一样的巨响,羽飞烟大吼一声:“把书给我!” 明亮的声音不满地说:“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啊,不就是一本——啊,痛死了!飞烟你——” “让你给我你就给我!” “好可恶的态度啊!我就不给,就——” “给我!” …… 羽千落见怪不怪地挑了挑眉,走进书房,路过在地上扭打成一团的两个男人,把书架上的素描本拿下来,转身正要出门—— “啪。” 一声轻响,一本厚得可以当凶器的精装书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脚下,封面上用严肃的字体写着书名:《人类与自然世界——一部关于人与自然之关系的历史》。 “!!!” 扭打的两只顿时停住了。 下一秒,羽飞烟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大叫:“不要!” 然而,已经晚了。 羽千落淡定地俯身,淡定地捡起那本书,淡定地翻开—— 一刹间,她的表情凝固了。 仿佛只过了一秒,又仿佛过了一打侏罗纪那么久—— “啊。”她淡定地说了一个字。 只见精装书密密麻麻的文字之间,隐蔽地夹着一本印刷精致的杂志,杂志上,一丝不挂的性感少女正冲着羽千落作出诱惑的姿势。 “砰……”一声闷响,羽飞烟像一座石雕一样僵硬地砸到地上,自由地分解了。 第三话 梦花园2 十分钟以后,羽家的厨房里。 “哈哈哈哈……”在得知发生了什么事后,弓暗爆发出一阵狂笑,没有半点顾及羽飞烟心情的意思。他一边大笑一边捶桌子,看上去就快撒手人寰了:“飞烟你……你……竟然把那种杂志藏在……那……那种书里啊!哈哈哈……” 羽千落托腮漫不经心翻着《人类与自然世界》(不良杂志已经不在那里了),淡淡道:“而且口味变重了,他以前只看泳装少女的。” “闭嘴,你们两个。”羽飞烟额角抽搐,神色不善。 仿佛是为了结束这个囧囧有神的话题,羽飞烟瞥了一眼妹妹手背上刺眼的擦伤痕迹:“落落,你到底跟谁打架了?如果只是普通的不良少年,不可能让你受伤的啊。” “诶,小千落受伤了?”弓暗顿时被劈到了:“谁这么厉害,好想见识一下啊!” 这位和羽飞烟一起创造出“月渡最强”之神话的年轻男子看上去和他的搭档差不多大,有着清爽阳光的深褐色短发和明朗的面容,t恤短裤的装扮让他看上去就像邻家的大哥哥。此刻,他趴在桌上皱眉喃喃道:“和我们在一个城市的御花人不是很多啊,要说谁有能力打败小千落的话——啊啊,还是想不到!” “不一定要和我们住在同一个城市吧。明天就要开学了,不是么。”羽千落的目光从书页间抬了起来,银发轻洒,注视着哥哥的眸子光芒淡淡:“是视你为死敌的人啊,哥哥。” “如果只有这个条件的话,候选人可有好几打。”羽飞烟朝后一仰靠在了椅子上,轻一弹指,一根纸烟飞跃半空,正正被他叼在了嘴里,伴随着“叮”一声轻响,小小的火光一闪而逝,化成似有若无的轻烟,悠悠氤氲开来。 “不过……”银发飞扬的阴影下,他冰蓝色的眸子轻轻眯了起来,淡淡的光芒,似冷漠,又似睥睨:“你说的应该是……小夜莺吧。” 弓暗霎时又一次五雷轰顶了:“什么?又是夜莺!喂,飞烟,你们羽家人是不是会随机释放招惹他的信息素啊>_<” 羽飞烟的额角轻轻一跳:“我怎么知道。你很烦啊,白痴暗。” “为什么是我烦啊,你看,在夜莺还是个第一天来到月渡学园的十六岁小正太时,他就把你视为唯一的劲敌。要知道当时飞烟你也才刚上二年级而已,比你强的学长学姐不知道有多少诶。而现在小千落——” 无视弓暗滔滔不绝的明亮声音,羽千落合上书站起来,神容淡淡地走出了厨房:“我先去睡觉了,晚安。” 羽飞烟的目光微一闪烁,几不可察地侧目,注视着她纤细的背影,久久未语。 背景中,弓暗细节丰富、情节跌宕的“飞烟夜莺恩怨史”才刚刚进入二年级下学期。 羽千落上楼,开门,开灯,换衣服,洗漱,调好闹钟关灯上床。月光透过米黄色的窗帘朦朦胧胧地投落小屋内,洒落一地摇曳阴影。 ……夜莺。 她把被子直拉到颔下,亮金色的左眼安静地映着天花板上漂亮的手绘石南花,久久未动。 手背上,浅浅的擦伤还在隐隐作痛,那应该是她被打落到灌木丛上时不小心划到的。那时候,确实是很恼火吧,被人在一招之内完胜,却还要被他手下留情地照顾。更不爽的是,这一切只是为了将她从暴走的夕颜花下救出来而已。 ……不爽…… 她翻了个身,小脑袋埋进了枕头里。 不过,他那时候说的话很让人在意啊。 “到处乱晃的话,会被‘那些家伙’盯上的”……“那些家伙”是什么意思? 算了,现在想这种事情也没有答案吧。 下定决心要睡觉了,眼前却不知道为什么,又一次浮现出了那道冷然伫立夜色下的背影。 冷漠而傲慢的少年,长刀如雪,像独鸣暗夜中的墨鸟,遗世独立。 那一刹,心中蓦然泛起的波纹,潋滟得不能触碰。 第三话 梦花园3 第二天天刚一亮,羽千落就起床了。 一个星期前,学校已经把学生的课本和制服通过专门的渠道快递上门了,至于相关费用,则会从指定的银行卡上扣除——御花人也是会与时俱进地借助现代手段的。 千落换上新制服(墨绿色的格子短裙和同色衬衫),下楼吃饭。早餐是烤土司配洛神葵果酱,牛奶麦片,再加上一个蛋黄凝结得恰到好处的煎鸡蛋。因为不能指望那种白痴哥哥会好好做早餐,所以她习以为常地给他和弓暗也弄了一份。准备好一切后,她便拎起书包出门了。 今天是月渡学园开学的日子,如果去晚了的话,入口的人会很多。为了避免麻烦,可以选择早早过去。因此,当她离开家门的时候,羽飞烟和弓暗都还没起床,毕竟对于将要升入五年级的他们来说,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返校日而已。 许是因为天色还早,街上行人稀少,连卖早餐的小店也才刚刚拉开店门。她跳上空无一人的首班大巴,看着笼罩在一片微蓝晨光中的小镇渐渐在车窗外后退,毫无来由地,心情就舒畅了起来。 ——不知道是怎样的地方啊……月渡学园。 作为一所培养了一批又一批优秀御花人和花武器的古老名校,月渡在御花人的世界里名声响亮。虽然不排除有些古老家族的孩子会在上学之前就通过家族的途径缔结下花匠与武器之间的契约,但对大多数的月渡新生来说,入学后最重要的事情,无疑就是找到与自己羁绊一生的搭档。 羽千落注视着窗外渐渐高楼林立的景色,目光安静。 她当然不会从来没想过自己武器的事。 甚至,对于武器的人选,她也不是全无概念。 就是因为有那个莫名固执的概念,她才会在其他孩子都疯玩疯闹没心没肺的年龄,一周两次风雨无阻地去学小提琴吧。 只是小提琴,而不是什么更靠近那个概念的东西,因为她并不想就此显出一副已经决定好了的样子。 毕竟,无论怎么说…… 她靠在摇晃的车窗上,轻轻闭上了眼睛。右眼前蓝玫瑰般的眼罩上,深蓝色的绣线妖娆相缠,像一个迷幻而晦涩的梦境。 ……无论怎么说,你还只是一个模糊的侧影而已……弦月。 眼前的黑暗中,报纸上那少年戴着耳机微讶回头的样子又一次浮现了出来,清决安然的样子,美好得盛大而浩瀚。 “五洲花城站到了,到站的乘客请等车停稳后再起身。五洲花城站——” 大巴报站的电子音蓦然惊醒了她。在车上乘客奇怪的注视中,她拎起书包跳下了车,心知其他人肯定都在想:这里是市中心,附近根本没有学校,那个穿制服的女孩子该不是坐过站了吧? 环视周围的水泥森林,羽千落差点也以为自己坐过站了。 但很快,她就发现了挂在了路灯柱上的那盆朝颜花。 淡粉色的喇叭形小花,大概不会有人朝它多看一眼,因为它实在太寻常了。 但也正因为它如此寻常,羽千落确定自己完全清楚关于它的一件事:正常的朝颜都是黎明前开花,待阳光升起后便无声凋谢,在天光将起未起的短暂时间里,面朝光明将升的方向,富含哲理地绽放。 可这盆朝颜花里,却有一朵鹤立鸡群地朝着西方。 因此,她没有迟疑,径直转上了朝颜所指的那条路。一路上,已经有开门早的店铺卷起了店门,这其中就包括她左手边的小书店和音像店。看上去今天是一位当红歌星的新专辑上架的日子,音像店的年轻女店员正往玻璃门上贴海报,书店的老板也正小心翼翼地把摆满了城市风景明信片的铁架移出门外,两个人都专注于自己的工作,根本没注意周围的事情。 羽千落只好替他们注意了。 她注意到,就在勤奋的书店和勤奋的音像店之间,一家比它们都勤奋的花店早已敞开了店门。花店极小,像是随时会被左右两边的店铺挤掉,店门之上,高高挂着一串鲜艳的彼岸花,招展的长瓣,妖娆如血。 ——接引之花…… 亮金色的眸子微一闪烁,她提步向花店走去。 走了三步,她忽然像想到什么一样停了下来,目光移过,停在了各自忙碌在店前的两人身上。几乎同时,贴海报的店员完成工作回店里去了,书店老板却还在纠结门前杂志的摆法,这里挪挪那里摸摸,半天都没有回去的意思。 没办法,羽千落只好走上前去,轻轻咳了一声。书店老板闻声抬头,只看到面前那有着耀眼银发的少女淡淡道:“请问,有山崎美菜的《雪屋》吗。” 她故意说了一本最近电视报纸上都在大肆宣传的畅销书,果然,老板眼睛一亮,点头道:“有有,请稍等一下。”说着,他转身到店里拿书去了,羽千落趁机迅速走进了挂着彼岸花的小店。 几乎在她消失的同时,书店老板喜滋滋地拿着书走了出来:“就在这里了。最近买这本书的人很多,我说——” 他忽然疑惑地停住了。 那纤细娇小的可爱少女已经不见了,面前,只有刚刚从紧挨着书店的音像店里走出来的店员一脸困惑地看着他,手上还拎着一块湿淋淋的抹布。就在外面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羽千落发现自己一脚踏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神奇世界。 扑面而来的,是大片缤纷艳丽的花叶,让人第一眼还以为自己被抛到一个空间倒错的异次元。但再仔细一看,羽千落就意识到自己其实是身处一间奇特的花店内部,各种她从没见过的奇异植物从脚下、手边、墙缝里、半空中伸展出来,喷薄出一丛丛或妖娆或清丽的花藤。在千万花叶之间,一种醉人的淡香轻浅缭绕,像是花香,又像是一种神秘的熏香,这种香气氤氲在店内流转无定的光线中,如有形质般幻化出种种绮丽的幻象,不动声色,纵落时空。 忍不住,她回头看了看自己进来的方向,却根本没看到什么门,只有一墙花藤像瀑布般倾泻而下,碧玉般的叶海中缀满了苹果大小的花,那花很像蔷薇,却又有着不存在于蔷薇身上的深澈酒红色。不由自住,她朝那里靠近了一点,探手轻轻一碰花瓣,微凉的触感,像人眼睑下最柔软的皮肤。 “蔷薇是通往秘密花园的钥匙。” 清雅低声,蓦然阻断了她眼底的光迹。条件反射地迅速回头,她立即微微怔住了。 绕满花藤的秋千从半空垂落,秋千上坐着一位她见过的最美丽的少女。她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穿着旗袍,长直黑发安静垂落,齐眉刘海下,注视着羽千落的墨瞳中仿佛有淡淡的雾气晕染弥漫。 四目相触的一瞬间,羽千落几乎确定——虽然也有一点怀疑是自己的幻觉——少女的目光锐利地在自己右眼前绣满玫瑰的眼罩上停留了一下,那一刹,划破她眼底的光芒,似要洞穿这光影流转的屋宇。 几乎同时,那光芒消失了。 “啪”一声轻响,少女轻轻跃落秋千,旗袍的丝缎映着流光,有水草的颜色。 “请叫我轩梦。”她的目光淡淡垂落,声音像从遥远时空游弋而来的一条鱼:“欢迎来到梦花园。” 第四话 月歌弦影1 千万年来,普通人类对他们随处可见的伙伴——植物——的理解,都只停留在最肤浅的层面上。与之相比,他们对外星生物的了解可能还更多一些,至少他们不会认为外星人是任由他们宰割利用的附属品。 实际上,植物的身体内蕴藏着远远超出人类想象的神奇力量,但它们不同于动物的温和性格往往使他们安于平淡渡日,只有那些最谙熟植物习性的人,能够把潜藏它们体内的另一个世界展示在我们面前。 ——《叶绿体、细胞壁与液泡:你所不了解的世界•;绪论》 梦花园……梦花园,真是名副其实啊。 羽千落走在花店里,感到心情奇异。 花店的内部空间远比她想象的大,她走了半天也没有碰到任何一面墙。这一切太神奇,以至于她忍不住要想象,假如那个被她忽悠了一把的书店老板知道自己的店旁开着一家这样的花店会作何感想。 虽然她不知道书店老板的感想,但她很明白自己的感想,那就是……挫败-_- 本来以为,自己对植物品种的了解虽然还没有到倒背《彭列斯百科全书•;植物卷》的地步,但也可以睥睨相当一部分人了,没想到自从踏进这家花店后,就没有碰到过自己叫得出名字的花。很多品种她乍一看觉得眼熟,但很快就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比如眼下正友好地轻触她左脚的那丛明黄色的花,那独具特色的细长匍匐茎和掌状叶分明是委陵草的特征,但她可不记得委陵草上什么时候长出过那种吊灯一样会发光的触角。 不过嘛…… 她停下了本来要挪开的脚步,在吊灯委陵草前蹲了下来,用手指碰了碰它头上的小灯。 ……这个,倒是蛮可爱的>_<可以作床头灯用的说。 正在她考虑要怎么向轩梦开口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人说话的声音和随之而来的脚步声,听上去正有两个人朝这边走过来,一边走还一边激烈地争论着什么——或者不如说,其中一个人滔滔不绝地说话,另一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他。 “……所以,确实是有人用这种方法了结自己啊。他把自己和剧毒的僧帽水母泡在同一缸冰水里,然后——‘吱’一声,万分痛苦地剧烈挣扎。”这是一个高亢的,听上去异常兴奋的少年声音。 “啊,那个电影我也看过。”这个声音低沉而悦耳,尾音懒散地拉长了,却并没有让人觉得不舒服:“自杀之后,他把自己的器官捐赠给了七个不同的人。” “是啊!所以你就明白,当我看到你居然养水母当宠物时,是一种什么心情。” “什么心情?” “你怎么还不明白呢!当然是担心,担心啦。” “为什么要担心?我没有打算自杀的。” “可是,万一你有一天心情受挫,比如被可爱的女孩子发好人卡,说不定你就会觉得有现成的凶器不用一下很可惜——” “什么啊……这个例子很可恶诶。” “‘啊,月,你真的是个好人,可是我们在一起不太合适~’”少年的声音恶作剧般尖细了起来。 “我可以对你进行不见伤的快速殴打吗,北斗——” 两个人的脚步同时停了下来。 羽千落淡淡抬眼,看向走道前穿着月渡制服的那两个少年。 左边的男孩又高又瘦,长着一头耀眼的金发和明亮的蓝眼睛,清晰的五官轮廓和雪白的肤色让人一看就知道他不是这个国家的人。从他还挂在脸上的不怀好意的笑容看,这正是那个高亢声音的主人。 而站在他旁边的少年…… 一刹间,羽千落还以为电视上灵异节目里屡屡报导过的那种扯蛋现象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站在金发男孩旁边的少年一脸懒洋洋心不在焉的表情,看上去还没睡醒。他脖子上挂着很大的白色耳机,浅褐色的长发柔软滑落脸沿,勾勒出柔和而完美的轮廓,那样白皙无瑕的皮肤,精致的五官,简直像上帝亲手制作的完美艺术品。 他长得很帅,这不是最关键的。 关键的是,羽千落居然觉得他看上去非常熟悉。 只用“昨天早上在报纸头版上看过他的照片”这个理由完全无法解释这种熟悉,那是一种血脉相连、心灵相通的熟悉,仿佛他的一切自己早就全部了解,只要轻轻捅破一层朦胧的纱,就能拥抱一个全新的世界。 然而,这当然是yy。 他的一切,自己完全不了解,别说捅破一层纱了,就算炸倒一堵墙也没用。 于是,她的目光只在他眼里停留了一秒钟,就淡淡收了回来—— ——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看到你啊,弦月。 只这么短短一刹,金发少年已经在自来熟地和羽千落打招呼了:“hihi,你好啊,你也是月渡的新生吧?我喜欢你的眼罩,非常酷。我叫北斗,是龙芽族人,当然啦,你可能已经看出来了,我来自另一片大陆,按理来说本来不该在月渡上学,但因为我想和月在一起嘛,就给校长先生写了信,结果他好心地破格录取了我。” 他对面,亮金色的眸子顿时微微闪烁了一下————龙芽……龙芽啊。是那个有着“世界第一治愈系”称号的花武器之族么。 第四话 月歌弦影2 没发现她心思的北斗童鞋一边说一边走了过来,声音因为看到了可爱的女孩子而显得有些热切:“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千落站起来,刚要说话—— “羽千落。” 略略低沉的声音,忽然打破了花架间的空气。 羽千落微微一怔,迅速抬头,正看到依然站在原地的弦月瞬也不瞬地注视着她,深褐色的眼眸清澈安静。触到她的目光,他露出了明亮的笑容,干净的柔光轻轻荡开了眼底慵懒的颜色:“那是你的名字吧?你头发的颜色很独特。” 世界,在这一刹静如深洋。 亮金色的眸子,深褐色的眸子,无声相视。似有若无的花香中,光线流转,如同游鱼,徘徊两人之间,像来自遥远时空的照影。 但,这种完美的气氛立即就被破坏了。 “什么?这都能被你猜出来啊!”北斗匪夷所思地看了看弦月,又看了看少女明亮的银发:“就算这个颜色是家族遗传好了,但……但……”他用一种全新的目光打量着好友,显然如果羽千落不在场,他早就把“把妹圣手”的称号献给他了。 弦月咧嘴一笑,什么都没说。 但他对面,银发少女的眸子却微微眯了起来,不是戒备的神色,反带着几分未加掩饰的戏谑。 “真是让人惊喜的默契啊。”她忽然开口,飞扬唇边的笑意中,声音依然淡漠无波:“我不喜欢绕圈子……既然如此,应该可以请你考虑一下,成为我的武器吧。” “……”弦月微微一怔,似乎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咔。 仿佛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听上去很像是北斗的下巴。 就在这万分诡异的一刻—— “请问,”清雅低声,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三位准备好前往月渡了吗?可以了的话,请随我来。” 吓了一跳的三个人同时抬头,正看到轩梦不知什么时候安静地站在了花架对面,沉黑色的眸子波澜不惊。 羽千落这才想起委陵草的事情,赶紧说:“请问,这里的花是可以买的吧。” 轩梦的眸子轻轻一移,扫过千落怀里长吊灯的委陵草,又回到了她脸上:“740元。” “!!!”羽千落被劈了一下,强忍住说“你还不如去抢好了”的冲动,冷静道:“不能便宜吗?” “740元。” “……就算只减掉零头也不行吗?” “740元。” “@#$^^&……” 五分钟以后,三人来到了另外一堵蔷薇花墙前。这面墙上的蔷薇花依然是葡萄酒一般高雅的红,却比先前进入梦花园的花藤还要繁茂。轩梦让三人站在花墙下,待他们站好后,她轻轻一跃跳上不知何时滑过来的秋千,悠悠滑走了,只留下一句淡淡的话:“放松,相信它。” 羽千落抱着那用740元买来的昂贵的委陵草,心情不爽—— ——“放松”倒是可以理解,“相信它”是什么意思啊,让人火大-_- 显然,其他两人心中也有同样的疑惑,一时间,空气沉默得有些尴尬。 终于,站在千落旁边的北斗忍不住悄悄偏头,低声说:“喂,你真的想让月做你的武器吗?” 羽千落没有回头:“是的。” 北斗明显被震撼到了:“什么时候决定的?” “刚才。” “!!!”北斗大惊失色,往后一退,不小心碰到了一朵探出墙外的蔷薇花,一霎间,让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那明丽的花枝忽然间像灵巧的长蛇般蜿蜒而上,缠住了北斗的四肢脖颈。北斗吃了一惊,用力挣扎想要脱身,却反而让那些花藤缠得更紧密了,不过短短几秒钟的功夫,他几乎整个人都被翠绿酒红的蔷薇花藤包覆在了里面,像一尊奇异的木乃伊一样被紧紧绑缚,只有一双惊恐的蓝眼睛透过花枝求救般看着羽千落。 羽千落也吓了一跳,刚要上前帮忙,脑海中忽然掠过轩梦离开前说过的那句话,不由停了下来。几乎同时,心不在焉的声音响起在她对面—— “轩梦小姐的蔷薇传送墙是很有名的哦。” 她一怔抬头,正迎上了弦月漫不经心打哈欠的侧脸。感到她的目光,后者朝她笑了笑,戴正耳机轻轻后仰,任由自己倒进了繁茂的蔷薇花墙中。立即,花枝如前般蜿蜒缠绕,很快就将他拥在了怀中。 “……” 羽千落看了看正在木乃伊化的弦月,又看了看原来站着北斗,现在却只有一块微微凸起的地方,忍不住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视死如归地后仰—— 一刹间,所有的声音迅速后退,消失在了遥远的背景中。伴随着扑鼻而来的蔷薇淡香,微凉刺麻的触感从手腕脚腕上盘旋而上,覆上了她的胸口、脸颊、眼睑……蔷薇花藤的细刺划过她的皮肤,细小的“悉索”声,像来自远古的神秘低吟,越来越响亮地振响她的耳膜,裸露在外的肌肤能感到花藤爬行的速度渐渐变快,带着温柔而坚强的力量拥她在怀,抽紧、后退、坠落……不由分说地将她抽离当下所属的地方,荡平疆界,破碎时空。 “沙……”低低叶响,如同寂夜的海潮,浩瀚荡远。世界,终于重归平静。 第五话 月渡学园1 月渡学园作为培养御花人与花武器的专门学校,根据武器属性在能力侧重上的不同,分为三个系:武战、刺客、辅助。 武战系,以力量型、近战型武器为主。 刺客系,以灵巧型、远战型、幻术偏重型、毒术偏重型武器为主。 辅助系,以治疗型、状态附加型武器为主。 三系课程虽各有侧重,但也有很多共性。 ——月渡学园《学员手册•;学园篇》 还没睁开眼睛,羽千落先闻到了一阵清新的味道。 这味道她绝不陌生,以前在家里的时候,每隔个把月,她早晨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时候总可以伴随着割草机的“哒哒”低响闻到这个味道,那是飞烟和千落的父亲羽倾墨在勤快地清理草地。又或者盛夏的一阵暴雨过后,推开院门,这样的味道也会扑鼻而来,混杂着绿薄荷的清凉和茴藿香的辛辣,让人的心情一下子舒畅起来。 ……难道是哪里没弄对,又把我送回家了? 她揉了揉眼睛,终于睁眼。 霎时间,她情不自禁轻轻吸了一口气。 环绕在她周围的,是宽阔整洁的黑石板广场,广场正中伫立着一尊奇怪的雕像,看上去像是一条半人半蛇的生物优美地缠绕在巨树上。一栋栋屋瓦精致的小店紧挨广场存在着,基本都已经敞开了门,粗略一看,大部分都是独具特色的小吃店和咖啡厅,时不时有穿着月渡制服的人走进各家店里,享受这一天中最美好的早餐时间。 一条条小巷呈辐射状从广场周围延伸开去,在高低起伏间蜿蜒回环,通向远处华丽而古典的石制建筑,每一栋建筑看上去都年代久远,却依然保养得很好。更远处,或许是在大片大片的草地之后,漂亮的尖塔高耸入云,让人仿佛回到了骑士时代的异大陆。但与笼罩在那个年代上空的阴云不同,此刻,清晨明媚的阳光正缓缓升起,滑过古老的石墙屋瓦,滑过天鹅绒般的青草地,滑过蜿蜒在岁月中的墨色石板路,把这世界映照得如此绚烂,仿佛王冠上最璀璨的宝石。 ……这…… 亮金色的眸子映着眼前童话般的一切,半晌,终于不可思议地眨了一眨—— 这……就是月渡学园? “诶……漂亮的学校啊~而且天气也很好。”弦月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慵懒的笑意漫不经心地在眼里荡了开来,看上去心情非常愉快。 北斗倒抽了一口凉气:“真是难以置信!”他回头看向弦月:“你相信吗?这竟然是一所学校,一所学校!”一边这么说着,他的嘴角已经忍不住咧开了笑容,显然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而富有教养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了起来:“非常抱歉打扰了你们的惊叹时间,但是……请允许我毫无根据地猜测一下:你们两位年轻的先生应该分别是由校长特别录取的北斗•;海里凡恩和——” 羽千落闻声回头,只见三人面前站着一位气度不凡的绅士——使用这种维多利亚式的词汇是因为,这是她大脑中第一时间中反应出来的最合适的词。 这位绅士有着修长的身材和清晰的五官,高鼻梁让他显得神情严肃,灰蓝色的眼睛却透着不容忽视的洞察力。他微留胡髯,看上去还不到四十岁,一身质地优良的褐色格纹西装和长手杖在别的地方或许有些滑稽,但在这铺满黑石板远处冒尖塔的环境里却显得分外合宜。他的目光刚刚从北斗身上移开,停在了弦月脸上。 “——大名鼎鼎的……弦月先生?” 他没有笑,声音里却透着幽默的善意。 弦月礼貌地垂下了目光,淡淡微笑道:“我是弦月。您一定是摩尔福斯教授,父亲经常向我提起您。” 听到“摩尔福斯教授”几个字,羽千落也认出了面前的男人。作为月渡学园格斗课的教师,摩尔福斯在御花人世界里的知名度非常高,尤其是他那与外表不相符合的强大体术,经常给学生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维多利亚绅士冲弦月微一点头:“与你父亲同窗的岁月让人难忘。那么,既然你们的确是弦月和北斗•;海里凡恩,我应该可以自我介绍说,我是负责你们班的辅导教师,洛夏克•;摩尔福斯教授。辅助系一年级的武器会经由轩梦小姐的蔷薇花墙传送到广场上,这一点没有问题——顺便说一句,你们两个是最早到的——但让我稍微有一点疑问的是——” 羽千落看到,那双锐利的蓝灰色眸子终于看向了自己。 第五话 月渡学园2 “让我稍微有一点疑问的是,”摩尔福斯教授看着羽千落,眼睛里带着未加掩饰的探询神色,“如果我没有弄错这种独一无二的银发的话,这位小姐是羽家的次女,羽千落。” 千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点了下头。 摩尔福斯的眼神顿时更疑惑了,但声音却微微沉了下来,显然他也意识到哪里出问题了:“按照我的理解——或者不如说按照我的记忆,羽家的御花人,从来都是加入武战系或刺客系的吧,比如,你的父母和兄长,羽千落小姐。” 亮金色的眸子微微一闪,千落感到自己稍微有点明白发生什么了。 没等她说话,摩尔福斯教授已经续道:“何况,即使你特立独行地想要加入我们辅助系,但作为御花人而非花武器的你,应该是和其他御花人一起被统一传送到塞普勒楼的礼堂中,然后参加学校举办的选系学习课才对。换句话说,羽千落小姐,”摩尔福斯教授顿了顿,礼貌地说,“为什么你会出现在只应该有辅助系一年级花武器出现的地方呢?” “……” 羽千落轻一皱眉,刚要开口,北斗已经抢先提出:“是不是轩梦哪里弄错了?毕竟她要负责传送那么多人耶。而且,只是传错地方而已,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的确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摩尔福斯教授虽然这么说着,眼里却一瞬间掠过了一抹几不可察的阴影—— ——轩梦从来不会弄错这种事。那么……是故意的吗。 但她为什么要…… 他的思绪,忽然被一个冰水般清澈的声音打断了。 “我不知道轩梦是怎么想的,摩尔福斯教授。” 羽千落轻轻开口,立即,六道目光同时停在了她脸上。 但,她却只是微微扬起了唇角,直截了当地说:“不过,选系学习课的目的应该是让新生先决定好未来武器的方向吧,那么,我参不参加都无所谓,毕竟——” 清澈的声音轻轻一顿,安然落定: “——我已经决定,要和这位弦月先生缔结契约了。” 刚刚送走一批回校的三年级学生,梦花园里重新安静了下来。爬满花藤的秋千悄无声息地滑过花海,刚要转弯—— “我说,你到底为什么要把那个姓羽的丫头和两个武器一起弄过去啊。”懒散又不耐烦的声音,让悠然滑行的秋千蓦地停了下来。下一瞬,遍缠秋千的花藤后微微一动,轩梦轻轻侧目,沉黑色的眸子中似有雾气缭绕:“你还没走么,七轮牙。” “晚一点也没所谓吧,我又不是第一天去月渡了。倒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啊,轩梦——” 只听“沙沙”一响,一个黑发飞扬的少年从一丛疑似郁金香的植物后坐了起来。客观地说,他长得非常英俊,深邃幽暗的五官轮廓和苍白的皮肤让他周身散发着一种古老贵族的气息,但,黑发的阴影下,那双暗紫色的眸子即使在带笑的时候也闪着分明的冷酷和阴鸷,让人不寒而栗。此刻,他盘腿坐在郁金香花丛中,懒洋洋地说:“——你应该知道,这么干会让摩尔福斯怀疑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也许,你也听到了吧。”轩梦在秋千上坐了下来:“羽千落已经决定要和弦月搭档了。所以,把他们一起传送过去是很自然的事情。” 七轮牙冷哼一声:“胡说,即使是在入学之前就已经有了武器的花匠,也会先被传送到塞普勒楼的礼堂里。喂,我说,你果然是在因为十年前的那件事情而特意照顾他们吧。” 秋千上,沉黑色的眸子依然淡无波澜,但这双眼睛的主人什么都没说。 第五话 月渡学园3 七轮牙顿时微微眯起了眼睛,暗紫色的光华,阴沉一片:“真是让人没法信任的家伙,你。” “那么,可以选择不要信任我。”伴随着淡淡语声,秋千重新滑行起来。七轮牙的瞳孔顿时轻轻一缩,跳起来恼道:“喂,你不是就要走了吧!至少先告诉我传送门在哪里啊,你这个迷宫一样的地方我可——” “不是没法信任我么?”秋千上的少女轻一侧目,绝美的小脸,波澜不惊。 “……你这个家伙……” 七轮牙一边跟在轩梦悠悠滑行的秋千后走过花海,一边冷淡地说:“我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那个丫头的事情,最好小心一点!” “到了。”轩梦忽然出声,秋千顿也没顿一下,从蔷薇花墙前安静地滑开了。 “……嘁。”七轮牙冷哼一声,懒洋洋探手抓住了一根从高处垂落的花枝缓缓升上了半空。一霎间攀附全身的花叶间,只能听到他最后的傲慢声音—— “‘那位大人’的事情要是出错了,后果——” 轩梦的睫毛轻轻一扑,蔷薇花枝蓦然冲上去,把七轮牙压进了另一个空间里。 几乎同时,远处传来了门铃“叮铃”的声音,又一批学生来到了梦中的花园。 伫立着蛇人雕像的广场上,一时间安静得有些诡异。 远处,小鸟鸣叫的清脆声音和吃早餐的学生笑闹的声音显得特别响亮。 羽千落看到摩尔福斯教授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深深看了自己一眼,就在她以为他要说什么富含哲理的话时,他却只是点了点头,平静地说:“这件事可以等入学典礼完成以后再谈,羽千落小姐,在那之前,我建议你还是参加一下选系学习课——当然,这不是强制的。” 就在这时,一阵和他们几分钟前发出的一模一样的惊叹声从他们身后传来,摩尔福斯教授立即走了上去,一边对照着手里一本草绿封皮的笔记本,一边对刚刚凭空出现在广场上,身上还沾着几片蔷薇叶子的女孩说:“洛沫小姐,薄荷族?” 长着火红头发的女孩子紧张兮兮地说:“是蜂香薄荷,教授……您是教授吗?” 羽千落没有管洛沫的絮絮叨叨,只注视着蛇人雕像淡淡道:“‘行’,或者‘不行’……虽然我不知道对这种二选一的答案有什么好犹豫的,不过,还是给你时间考虑一下吧……弦弦。”说完,她漫不经心挥了挥手,一个人离开了。 北斗立即抓狂了:“为什么是‘弦弦’!喂,月,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没人理他。 “啪!”一声大响,北斗一拳砸在了弦月肩膀上,额角抽搐声音低沉:“我在跟你说话!” “……啊?”弦月茫然回头,寂静三秒,终于恍然大悟地抬手把耳机推了下来:“你刚才说什么了?” “……不要这么无辜!她要你做她的武器耶,你听到了吗?” “你说那个啊,”弦月的表情顿时放松了,望着碧蓝的长空懒懒道,“听到了。她说了很多次啊。” “那你倒是稍微烦恼一下这个问题啊!” “不需要我烦恼啊。挑选契约人是有固定的程度的,不是吗?啊~~~~折腾了一上午,有点困了的讲……”弦月往旁边挪了挪,挪到阳光下,半闭着眼睛软绵绵地蹲了下来:“……阳光好暖啊,好想就睡在这里的说……” “就算有程序,那个程序也是要你去走的吧!你为什么可以这么无所谓啊!”北斗彻底黑化地大吼一声,却随即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无力地挥了挥手—— ——算了,跟这个养水母的家伙根本没有办法沟通!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大踏步朝紧张兮兮站在一边的红发姑娘洛沫走了过去:“你好,我听到你跟摩尔福斯教授说你是薄荷一族的,是吗……啊,非常了不起,太棒了,跟一个说话有反应的人聊天非常棒——当然了,你穿着新制服的样子也很棒。” 第六话 断头台下的魔花1 正常人能够有五感,是因为眼、耳、鼻、舌、身对外界的刺激作出各种回馈,并根据“大脑”这个中转站将回馈转变成对外界的感知。而幻术,即是通过欺骗人的五感来控制战场,占据优势的技术。 优秀的幻术师,甚至可以不动一根手指就结束战斗。 幻术偏重型的武器非常稀少,他们基本都集中生活在一块有“幻术师之乡”之称的神秘土地上,幻术师之乡的主要族群有罂粟族、幻菌族、乌羽玉族等。 ——月渡学园《学员手册•;武器篇》 与一切美好新生活的开端一样,今天笼罩在月渡上空的天空也晴朗得不像真的。羽千落抱着委陵草走过一条条蜿蜒回环的黑石板小路,阅读古老的教学楼下新贴出来的告示(阿亚纳米的《毒理学基础》出了第七版),围观墙根下两棵打架的积雪草,欣赏挂在门楣上的皱叶蔷薇,偷窥礼品店胖乎乎的老板娘把一束火炬百合打扮得像圣诞节前夜卖场上的廉价糖果一样……然后,她在一家看上去挺不错的小店里吃了午饭,期间拒绝了两个刚回校的三年级男生的搭讪。下午,她路过服饰店时,看到几个女孩子为哪一种裙摆更能赢得飞烟学长新学年的注意而争论不休,而实际上就她绝对非官方的观点来看,她们什么都不穿的效果可能最好。 时间过得飞快,她还没来得及越过那和缓起伏的草地去看看远处的森林和城堡,太阳就已经渐渐西斜了。看看差不多快到摩尔福斯教授指定的开学典礼前的集合时间了,她决定暂时放弃去草地那边画幅纪念性的素描远景的想法。 这时候,身边的人流已经渐渐稀少了,显然大家都不想错过开学这天的丰盛晚餐。羽千落改变方向,刚朝那条已经很熟悉的路跨出一步—— 亮金色的眼眸倏然轻轻一缩,几乎条件反射地,她脚下微错,往旁边一闪,避开了那从拐角处急火火冲过来的人。 一霎时,幽暗的气息擦肩而过。她心头微震,下意识侧目—— ——这个人…… 几乎同时,那本来匆匆走路的背影也停了下来。 黄昏的天幕下,血色的光线从遥远的巷尾斜斜射落,把那道背影映得耀眼又模糊。 地上,影子愈长。 面前不远处,那人血红的轮廓安静得危险,明明一动未动,却周身散发着暴戾而阴鸷的暗影,让羽千落的目光一分分沉了下去。 忽然,她左眼中的光芒一刹冷落,注视着少年的背影,语声淡淡落定—— “曼陀罗。” 语落的一瞬,那背影的发梢似微微动了一下。几乎同时,桀骜的低笑震响了高墙间的空气。 “不错啊,羽家的丫头。” 傲慢的声音里,男子终于懒洋洋地转身。 光影流转,一分分照亮了他脸沿被夕阳晕染成干涸血色的黑发,照亮了他耳廓上三枚闪亮的银环,照亮了他狂野而冷峻的五官轮廓,照亮了…… ……逆光中,闪着残酷光芒的暗紫眼眸! 目光相触,羽千落冷哼一声,一语未发。 紫花曼陀罗啊……那么,这个人是月渡学园学生会的四名副会长之一么。 刺客系四年级的……七轮牙! 曼陀罗,只生长在断头台下的魔花,饮人颈血而生,七种剧毒之首。传说中,它的根茎与冥府相连。 而紫花曼陀罗的花语正是—— 她的目光瞬也不瞬地停留在少年紫眸间,淡漠安静,未有丝毫退却。 ——死亡。 “啊,你想得没错,我的花语是死亡。”紫瞳少年懒懒抬起了下巴,映着夕阳,羽千落在他肆意的笑容间发现了吸血鬼般尖利的犬牙:“不过,你运气很好,要死的人不是你——” “而是你么,杂草。” 清冷淡漠的声音,一刹间凝固了长巷中的光影。 “……!!!”羽千落的瞳孔骤然一缩,忽然间攫住心脏的那种情绪,夹带着微微的抗拒与欣喜,对她来说……是陌生的体验。 第六话 断头台下的魔花2 但,从七轮牙身后流云般卷席逸散的冷冽气场,却让她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那个人的存在,不由自主,手指收紧了一点,又收紧了一点。 ……夜莺。 几乎在那声音出现的同时,七轮牙的目光倏然冰结,空气中的温度朝着绝对零度一路狂飙而去! 斜阳愈西,暗紫色的眼瞳中,忽有血光一掠而过! “小心!”羽千落倏然出声,瞳孔骤缩!同一瞬,万千飞花从七轮牙的发间凌厉飞散,像一霎染墨的疾雨,笼罩在暗紫的烟尘与夕阳的血色中,一刹间吞噬了身后之人安静颀长的身影! “……呵。”残忍的弧度,一分分张扬紫瞳之下。 他身后,花雨化成的墨紫烟流像一条邪恶的巨兽一样扭动、盘旋,挤榨着被它攫住的生命。 她的唇无意识地抿紧了,紧盯着那紫墨色的大茧,瞬也不瞬。 砰。 谁的心脏,无情地撞击着胸腔。 砰。 谁的心跳,讲述着从所未有的紧张。 砰…… 似看到她眼底急促的光迹,七轮牙饶有兴味地抬起了下巴,笑容间邪气张扬:“哦……?你很在意那个低贱的人类嘛,那可糟了,被我的‘雨似’正面击中,他现在恐怕只剩一把黑骨头了吧!哈哈哈……” 他大笑起来,肆无忌惮的笑声回荡在高墙之间,清晰得让人憎恨。 忽然之间,大笑声戛然止在了他唇边。 “沙啦啦……” 低沉而连绵的金属相击声,仿佛涌动深海的潮,敛藏着毁天灭地的狂暴愤怒。 “沙啦啦……” 潮声,愈响,七轮牙霍然抬头,动作陡凝! 眼前,那纤细玲珑的银发少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千万根蛛网般交错相织、笼覆天地的铁链!风起处,细链相撞,发出海潮般“沙啦啦”的悚然低响! “我不喜欢绕圈子,同时,我很讨厌你——” 冰水般的少女声音忽然响起在空中,不待他反应,如狂战气蓦然涌动,像千万根钢针,直刺发肤!几乎同时,锁链响声大作,仿佛涨潮时的怒涛,惊动了他眼底的光芒。抬眼的一瞬,正看到那从蛛网最高处疾掠而下的亮银影子,迅若奔雷,疾如流星,左眼却瞬也不瞬地倒映着他的脸。触到他的目光,羽千落轻轻一牵唇,速度陡然飙升!伴随着狂涌的疾风,她的声音像一曲淡漠的远歌,直刺进他的耳膜—— “——所以……绞死你哦。” 七轮牙轻哼一声,冷然的弧,一霎牵起在唇边。发间,已又是暗影汹涌。 半空中,万千锁链如有生命,疾刺而落! 大地上,涌动的暗影紫芒闪烁,蠢蠢欲动! 雷霆万钧的能量,眼看将要相撞的瞬间—— “果然是不自量力的愚蠢杂草,七轮牙。” 淡漠语声,蓦然凝结了紫眸中狂傲的战意。 世界,仿佛静止在了这一刹,只有那倾泻而下的万倾刀光,明亮得让人无可*视。 “……轰!” 长巷间本已渐归静止的墨紫花茧,轰然炸散在涤荡一切的光芒中。几乎同时,刀影一闪,一切都消失了。 包括万千锁链上一触而发的狂暴力量。 包括七轮牙杀气飞腾的紫眸。 包括冥府使者般飞洒天地间的剧毒花雨。 茫茫白光之中,只有那道冷傲淡漠的背影无声纵落半空,手中长刀银亮如雪。 失去了锁链网支撑的力量,羽千落“啪”一声坠地,连退数步,终于稳住了身形。耳边,只听到七轮牙蓦然张扬的桀骜笑声:“今天就陪你玩到这里,夜莺。没有那朵龙舌小花的你,实在是不够看——” 笑声渐渐消散,终于消失在了漫天飞舞的曼陀罗花雨中。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那有着暴戾紫瞳的少年已经变成了由万千花瓣化成的分身,真正的他,早已离开了。 夜莺注视着那渐渐飞散的花雨,凤眼轻轻眯了起来,墨色的光芒,闪烁着冰冷的怒火。 忽然,他手中刀光一暗,长刀已经回到了袖中,没有回头,只语声冷然:“我的猎物就算只是一根杂草,也用不着其他人碰。” “沙啦啦”一响,锁链驯服地重新绕回了千落腰间。她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走出两步,忽然道:“我可没有认同他是你的猎物,性格超级恶劣的夜莺学长。这一次,要是你又打算和我抢的话,我就先绞杀你。” 夜莺的眉峰顿时挑了起来,五指微收,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刀柄。 但,她却再没有回头,投落高墙间的影子微微一花,那有着纤细背影的少女已消失在了长巷中。 “……” 夜莺注视着她离开的地方,瞳光一分分幽暗,似有什么让人不快的往事在间隔多年后,又一次浮现在了脑海中。 第七话 蓝妖姬1 月渡学园学生会的高层由一名会长和四名副会长组成。 会长的换届在每学年的下半学期中旬进行,候选人需是即将升上五年级的四年级学生,会长任期一年。 副会长的换届在会长换届结束后进行,候选人需是即将升上四年级的三年级学生,或即将升上五年级的四年级学生,副会长任期一年,可连选连任。 原则上,以上人选按照民主、公开的选举方式产生,但亦不排除例外。 ——月渡学园《学员手册•;学园篇》 当羽千落在夕阳坠落的最后一霎冲进大礼堂的走廊中时,和摩尔福斯教授一起等候在走廊昏暗灯光中的十几个人同时把目光集中在了她身上,每一个人脑海中的想法都经历了这样跌宕起伏的三步曲—— 哇,一个美女。 咦,一个御花人美女。 呃,一个抱着一盆很傻的植物的御花人美女。 羽千落抱着头上挂吊灯的委陵草穿过那些将和她同窗五年的同学们的诡异目光,站在了北斗和弦月身边,这两人正冲她友好地微笑着。一旁,摩尔福斯教授从那本草绿封皮的笔记本上抬了抬眼:“这么说来,你还是没有去参加选系学习课,羽千落小姐。” 不等她开口,他的目光已经重新回到了笔记本上,平静地说:“不过,既然你姓羽,我也不会感到很惊奇。”他话音刚落,走廊尽头的木门忽然被人轻轻敲了几下,摩尔福斯教授顿时敏锐地朝那边看了一眼,回头提高声音对走廊里的学生说:“大家请在这里稍等,等一会当我拉开那扇门的时候,你们就有秩序地走出去,知道了吗?” 在一片沉默的点头中,摩尔福斯教授从那扇门里离开了,顿时,走廊里的空气紧张了起来,虽然没有人说话,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为将要发生的事情担忧不已的表情。 过了一会,北斗似乎觉得说点什么缓和紧张气氛会更好,于是偏头悄悄对羽千落说:“为什么摩尔福斯教授说你姓羽他就不会觉得惊奇?不是说你们家的人都只加入武战系和刺客系吗?听上去是很强大的家族啊。” 虽然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在这样安静的走廊里还是听得很清楚。顿时,长着红头发的洛沫眼睛闪亮地看了过来,尖声道:“你姓羽?那我知道了,教授是说这个家族的血统很疯狂。从小爸爸就告诉我,不要招惹羽家的御花人——不过,他们从来只选择战斗系的武器,跟我们没什么关系,还是说你打算加入辅助系?肯定是吧,不然你就不会站在这里了。对了,你叫羽什么?” 她还没等到回答,另外一个男孩的声音就盖过了走廊里忽然像解除了束缚般的窃窃私语:“不是说弦家的少爷会在我们班吗?我猜,是那边戴着耳机的那个吧?我在报纸上看见过你的照片,不过很不清楚。我是蓝夏,很高兴认识你。” 没人理他。 羽千落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戳了一下。 弦月推下耳机询问地看向她,只听到她淡淡道:“有人问你叫什么名字。” “啊~对不起。”弦月歉然回头:“我叫——” 正在这时,走廊尽头的木门响了一下,立即,所有的声音迅速消失了,在大家紧张的凝视中,那扇门缓缓张开,明亮的白光从一分分扩大的门缝中哗然透出,伴随着一个女人热情洋溢的声音—— “——更重要的是,欢迎我们一年级的新生们!” 高亢上扬的尾音还在回荡,雷鸣般的掌声已经像海潮一样涌了进来,淹没了每一个人思考的能力。就在这一片满浸热情的空气里,摩尔福斯教授从门口探了下头,低声道:“出来吧。” 等候在门廊里的人条件反射地照办了。羽千落清楚地看到,她前面那一头耀眼金发下,北斗的耳朵红得像番茄酱一样,然后,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大礼堂明亮的白光和热烈的掌声包围了。 一霎间,她还以为自己穿越到了中世纪的宫廷宴会里。 眼前的整个礼堂被一片柔和而明亮的白光笼罩着,羽千落很快就发现,这些光线来自于缠绕在礼堂穹顶和四柱上的一种奇异藤类植物,这些粗藤像光纤一样,通体透着晶莹剔透的白光。在这一片白光中,三条长桌上摆着羽千落这辈子见过的最丰盛的食物,每张桌子旁都坐满了笑容满面的人,从他们身上的制服看,显然这都是高年级的学生。就在他们这十几个人陆续走出来的同时,还有另外几拨人从礼堂的其他门里出现了,带着和他们一样的梦幻般的表情,应该是其他的一年级学生。 第七话 蓝妖姬2 “看到年轻的面孔让人心情愉快。”之前高亢和蔼的女人声音又出现了,羽千落循声望去,发现声音的主人站在礼堂前方的高台上。她是一个矮小结实,有着篷松深棕卷发和圆脸的女人,看上去精明能干,亲切友好。北斗也看到了她,低声问弦月:“她是校长?看上去不像是给我回信的人。”弦月摇头道:“这应该是副校长马尔普教授,月渡的校长一直是个谜。” 马尔普教授顿了顿,微笑着说:“不过,月渡可不是用饿肚子的方法来欢迎新生的。请你们尽快入座吧,还没有决定要加入哪个系的御花人可以选择自己感兴趣的桌子坐下,快一点,快点。” 在摩尔福斯教授的引导下,羽千落他们朝左边的桌子走去。看见他们过来,那张桌子上的学生又热烈地鼓起掌来,纷纷招呼新生们坐过去。座位比较零散,一直在一起的三个人被分开了,北斗和洛沫坐在了一对高年级的搭档旁边(羽千落凌乱地发现她们就是那堆企图用裙摆吸引羽飞烟的女生里最起劲的两个),弦月和千落则在桌子中间坐了下来。摩尔福斯教授看到他们都坐下后,也回礼堂前的教师席了。 千落周围这一块的气氛因为两个新生的到来而高涨起来。 “你们肯定都饿坏了,别客气,随便吃。”桌对面一个长雀斑的的黑发姑娘挥着叉子说:“我叫南心遥,三年级,以后在学校有什么不习惯的都可以找我,教授讲课的内容听不懂也尽管问我。别看我这样,我的脑子还是不错的。”说话间,她把一盘熏鸡肉色拉推到了两个新生中间,正要继续吃饭,动作忽然凝固住了。 羽千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立即明白了她在惊讶什么。 “你是……”南心遥瞬也不瞬地盯着坐在千落旁边的少年:“……弦月?” 羽千落觉得,要是自己在一天之内被人问了三百遍这个问题,肯定已经进入兽化状态了。但是,弦月却只是懒洋洋挥了挥叉子,“啊呜”一声把一大堆黑椒牛柳塞进了嘴里:“嗯,我的名字是弦月,而她是——” “羽千落。”银发少女切着芥蓝头也没抬淡淡道:“是弦月的未婚妻。” “啪”一声响,南心遥手里满盛果汁的高脚杯直接掉到了桌子上。 下一瞬—— “未……未婚妻?!”她大惊失色地高喊出声,立即,同一桌上的学生纷纷侧目,迅速向周围的人打听这里发生了什么。 终于回神的南心遥“刷”地看向弦月,眼里满是丧心病狂的*问。面对着那样灼灼的目光,只在第一秒石化了一下的弦月表情放松了,注视着水果色拉淡淡笑着说:“嗯,是啊。” 是的,这的确是事实。 羽千落从六岁起就知道,自己与那个素未谋面的弦家少爷存在着婚约。 虽然爸爸妈妈一直说,若是自己不愿意,婚约随时可以取消,但反正她一直没有碰到喜欢的人,也就没有看出取消婚约的必要。也正因为知道这道婚约的存在,她在考虑到自己未来的武器时,“弦月”这个名字总是毫无疑义地第一个跳出来。 而就在今天,在梦花园中看到他的第一眼,那种不可思议的熟悉感让她一瞬决定把从前随便考虑考虑的事情付诸实施。 事情的真相就是这样,没有任何复杂的地方。 就在这时,目瞪口呆的南心遥复活了。 “哇!”她大叫一声,激动地抓住身边健壮男生的手臂使劲晃晃晃:“非衣,你听到了吗?她说她是他的未婚妻耶!为什么我从来没在报纸上看过这件事?” 看上去是南心遥的搭档的好脾气男生非衣安抚地说:“心遥,通过缔结婚约来提前确认搭档关系在我们的世界里不是很常见吗?不过,”他终于也好奇地抬起了目光,看看弦月,又看看千落,有些坏坏地笑了起来,“弦家的少爷和羽家的大小姐啊,这真的是新闻诶,不知道《花国日报》的那些家伙为什么没挖出来,写你那篇报导的记者要被主编训了,弦月。” 感到惊讶的不止南心遥和非衣两个人,一时间,桌上听说这个消息的辅助系众人纷纷朝这边投来了震撼的目光。桌子另一端,北斗手里的刀叉同时掉到了地上,他睁着蓝眼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边,活像这里刚刚出土了一具活恐龙。 第七话 蓝妖姬3 羽千落轻轻挑了挑眉,伸手去拿土豆。几乎同时,她额前亮银的发梢微微一动,银发的阴影下,左眼中的光芒分分沉落—— ——这是怎么回事?这样不祥的……被注视的感觉。 寂静,只一刹,她冷然抬眼,向桌子另一端看去。 一霎间,全世界光影散场。 那些一秒钟前还非常响亮的谈笑议论声流星般远去,明亮的礼堂一分分暗了下来,很快就只剩浓黑一片。触不到尽头的无垠黑暗中,只有她,还有那坐在长桌尽头的少年。 他淡淡注视着她,金边眼镜后幽蓝的双眼,像雾气晕染的深沉海面。 他有着华贵蜷曲的蜜糖色短发和俊逸温雅的面容,若是微笑的话,想必会是水银泻地般的辉煌。但他没有笑,沉静而不可琢磨的表情,让人想到北国林海间万年不散的白雾。 触到她的目光,他丝毫没有惊讶,只目光在她右眼前的蓝玫瑰上微一停顿,轻轻点了点头,像是在说,终于见到你了。 那一刹,万千幽蓝色的花瓣飞舞黑暗之中,空气中弥漫着玫瑰幽远的香。 …… 情不自禁,她的手指收紧了—— ——魔性的玫瑰,蓝色妖姬。 他是来自那个……把蓝玫瑰的封印加诸于我右眼前的家族! 几乎同时,浸染这世界的黑暗陡然崩碎,飘扬暗调中的蓝玫瑰也伴随着忽然回响在礼堂里的熟悉声音消散无踪了—— “欢迎各位第一次来到月渡的新生,也欢迎老生们回来,欢迎回家,我是羽飞烟。” 一刹之间,餐桌上熙熙攘攘的笑闹声又回来了,却很快重归安静,每一个人都微笑着看向礼堂前的高台。羽千落蓦地回神,目光扫过,发现南心遥和非衣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触到她的目光,南心遥压低声音道:“你怎么了,千落?忽然间就站在那里开始发呆……对了,轮到新任学生会长致辞了,他似乎是你哥哥,是吧?飞烟学长真的很了不起,你不能想象坐在那边的那两个人为了赢得他的注意下了多少功夫,小心点,她们肯定会来骚扰你的。” “……” 羽千落这才想起来哥哥在上学期已然成功竞选为月渡学生会的会长了,这件事一度震惊了千落全家。 她听到自己对南心遥说了句什么,似乎是表示对哥哥的受欢迎程度有所耳闻。然后,她坐回座位里,神容淡淡地开始吃饭,一边切肉一边几不可察地往长桌尽头瞥了一眼—— 有着蜜糖色绻发的眼镜少年当然还在那里。 他注视着高台上正引得礼堂里阵阵大笑的银发男人,目光沉静难测。 尽管他坐在喧闹的礼堂中间,时不时还笑着低声回应其他人的话,但那样端着高脚杯独自微笑的样子,却仿佛坐在云端上俯视众生的神明,眼里带着温和的冷漠。 “你很在意浅夜学长么?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在看他。”身边懒洋洋的悦耳声音,蓦然惊动了千落眼底的光迹,回头时,正触到弦月漫不经心瞥来的目光。她皱了皱眉:“他跟哥哥关系很好。倒是你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显然是因为他很有名啊。”弦月托腮搅拌着面前的水果沙拉,眼里笑意淡淡:“风浅夜出身于古老而神秘的蓝玫瑰家族,是非常强大的封印系武器,却至今没有搭档,光是这样就足够让人印象深刻了吧。同时,他还是这一届学生会的四名副会长之一,据说领导力和执行力都很强……啊,”他忽然顿了一下,带着显而易见的好奇目光看向她,“你对他一见钟情了么?” “砰!”一声大响,在只回荡着羽飞烟讲话声的安静礼堂里显得特别响亮。 弦月晕晕乎乎地带着头上迅速长大的包伸手叉水果,看上去还没有理解身边某人为什么忽然生气—— ——对风浅夜学长一见钟情是很容易理解的吧?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羽千落额角抽搐着收回手,刚把一块美味多汁的兔肉放进嘴里,就听见高台上自家哥哥愉快地说:“……那么,在大家对学生会这学期的计划都有了了解后,请允许我介绍今年学生会的四名副会长。对于他们中的每一个人,老生们应该都非常熟悉了,因为他们——都是非常优秀的人。”在说“都”字之前,羽飞烟稍稍停顿了一下,里面带着只有千落能听出来的不情不愿。 而她当然知道让他不情不愿的是什么。 立即,她的心脏毫无来由地跳了一下,感到自己的脸慢慢变热了。但是,礼堂里的众人却都满怀期待地屏住了呼吸,礼堂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第七话 蓝妖姬4 “首先,”羽飞烟愉快地朝辅助系的桌子看了过来,高声道,“我非常荣幸地介绍我的好友,辅助系四年级的风浅夜先生。尽管他比我小一岁,但他在许多方面都让我满怀敬意,当然,不包括打架的能力——浅夜,不要这么看着我,我们都不想现在就把礼堂毁掉。” 长桌尽头,风浅夜无奈微笑着摇了摇头,站起来朝着礼堂微微鞠了一躬,温雅的举止在礼堂里激起一片掌声。 羽飞烟带着戏谑的笑意收回了目光,再开口时,他的声音明显阴沉了几分:“然后,新生们可以认识一下和我同处刺客系的七轮牙先生。或许因为血统的关系,他的性格不是那么平和温柔,不过在关键的时候他当然是非常靠得住的。顺便说一句,如果谁看上了轩梦小姐培育的任何盆栽,通过七轮牙购买有一定概率可以打折。” 最后那句话让礼堂里发出了一阵笑声,但笑声很快就消失了。一片沉寂中,千落看到礼堂对面的桌子旁,一个她已经见过的人不耐烦地站起来点了下头,很快就重新坐了回去,但没有任何人对他无礼的举止发表什么评论。 在羽飞烟再次开口之前,弦月忽然毫无征兆地说:“喂,你下午和七轮牙学长打了一架吗?” “诶?你怎么知道?” 羽千落微讶回头,身边的人却只是出神地盯着礼堂对面:“你的头发里有紫花曼陀罗黑暗的味道。不过,第一天上学就和人打架,真不愧是羽家的人啊。” “……”只是光影流转的一霎,他的视线已然重新回到了羽飞烟的身上,但羽千落却没有收回目光。 身边,弦月挂着白耳机的侧影看上去有点心不在焉,仿佛坐在这里,又仿佛根本不在这里,像笼罩世间万物的大空一般,让人经常忘记他的存在。但,只要稍稍一瞩目就会发现,那一片苍蓝,竟可以包容宇宙。 弦月……你真是…… 下一秒,她微一皱眉,直接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你真是阴险啊,超级腹黑的。我才不要跟你结婚。” “噗——” 弦月一霎间惊到了,毫无形象地把苹果汁喷了一盘子。他手忙脚乱地抓纸巾擦嘴,永远安静懒散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微微的狼狈:“我哪里阴险了!” 羽千落轻一牵唇:“哦?迫不及待地否认这件事,是因为你很想和我结婚么?” 立刻,某位少爷刚才擦嘴的举动全部白做了。 就在弦月人生第一次体会到了被单方面言语凌虐的惆怅时,礼堂另一边,羽飞烟的演讲竟已将近尾声—— “……因此非常遗憾地,他暂时还没有回到学校,不过,过几天你们就可以在学校里见到他了。至于最后一位副会长——或许他更广为人知的头衔是武战系综合战力榜第一名——四位副会长中唯一的一位御花人,武战系四年级的夜莺先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夜莺的名字后面跟着‘先生’两个字,羽千落觉得一阵凌乱),据我所知,他从来没有参加过开学典礼,包括他自己入学的那一次。他只有一句话让我转告大家:不许在学校乱扔垃圾。” 羽千落和弦月对视一眼,两人都为这好笑的要求居然没有任何一个人笑感到奇怪。 第八话 花相1 花武器本身的属性与潜能固然很重要,但最终真正可以发挥出几成的力量,却与御花人的能力与二者的配合度密切相关。一位优秀的御花人最重要的课程之一,就是学会怎么挑选适合自己的武器,以及被武器所挑选。 而通过自己的方式选择能够与自己同步的御花人,则是武器们的权利,也是他们的义务。 ——月渡学园《学员手册•;武器篇》 笼罩在月渡上空的夜色像雾一样深沉地弥漫着,四处灯火渐灭,只有蜿蜒的石巷间亮着一两盏昏暗摇曳的壁灯,晕染出大片大片神秘幽寂的空气。 ——今天,终于结束了。 站在自己的宿舍前,羽千落忍不住轻轻吐出一口气,推开了门。 立即,她情不自禁眨了一下眼睛,脑海中一霎间掠过了一句平时上网逛到各大草根论坛时经常看到的话—— ——靠,这帮孙子太有钱了! 眼前,这间跟自家客厅差不多大的单人宿舍笼罩在一片柔和的光芒中,自己的行李正放在地毯中间,四周米黄色调的家具陈设堪称高雅,甚至不乏个性,让她情不自禁怀疑这栋楼里的几十个房间是不是装修都各不相同。有了初步的心理准备后,当她进一步观察发现了独立浴室时并没有感到惊讶,但那尽管简单窄小却绝对算得上是“厨房”的存在却还是让她被震撼到了。忍不住,她伸手轻轻弹了一下锃亮的平底锅,立即听到了清脆的金属声,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真实而不容怀疑的。 不由自主,她的眼里有了微微的笑意,心道,如果这是学校笼络学生的一种手段,那他们无疑已经大获成功。怪不得连那种没心没肺的哥哥也会说出“月渡是我们共同的羁绊”这种煽情的话。 她把委陵草放到床头柜上,或许是因为颠沛流离了一整天,那株可怜的植物看上去蔫巴巴的,匍匐茎上唯一的一盏小吊灯垂头丧气地趴在泥土里,发出暗淡的光芒。看它这副模样,羽千落有点心疼,决定从明天开始一定要好好照顾它。 时间过得飞快,她感觉自己只是收拾了一下行李,洗了个澡,就已经将近午夜了。看看窗外沉黑一片的校园,她顺手拉上窗帘正要去睡觉—— “啪啪。” 房门被轻轻敲响了,声音礼貌而富有教养。忍不住,她轻轻一皱眉—— ——这种时候……是哥哥,还是弓暗? “哗”一声响,她拉开了门。看清门外那人的一瞬,亮金色的眸子里顿时掠过了一抹隐微的讶色。 竟然是……他…… 十分钟以后,夜黑风高,弥漫着一片阗寂雾气的黑石巷里,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踏着细碎而昏暗的灯光远远走来。 “我们这是在约会么。”少女淡无波澜的声音,如同夏日清透的冰水。 “完全不像那种气氛吧,说是在拍‘猛鬼街10’倒比较可信。”少年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分明的懒散,像一曲漫不经心的提琴夜曲。 雾气随着两道身影的走近而渐次退开,隐约露出了夜灯下闪烁着银光的发丝。“哪里来的‘猛鬼街10’啊,那个系列只出到8而已吧。” “……你的吐槽点好奇怪啊-_-”昏黄的灯光摇曳跃动,给少年长发间的白耳机镀上了一层难看的黄色。 少女轻一牵唇,绝美的小脸上,亮金色的左眼闪烁着戏谑的微光:“那么,既然我们不是在为了履行婚约而培养感情,也没有带哪怕一个手机来拍那部实际上不存在的电影,我们在这里干什么。” 少年似乎考虑了一下这个颇为严肃的问题,声音却随即沉重了:“总之……是很重要的事情,否则我也懒得出来啊,早就想睡觉了的说……” “……重复一遍十五分钟前在我宿舍门口说的话令你觉得很满足么,弦弦。” 说话间,两人已经离开了笼罩在暗影中的古老建筑群,踏上了学校外围那片和缓起伏的广阔草地。 第八话 花相2 一霎间,天地间豁然开朗。 说不上什么月朗星稀,也说不上什么群星璀璨,只有扑面而来的爽朗空气,夹杂着青草潮湿的清香,把那敷衍了事般撒着几颗星星的夜空映得浩瀚无垠。耳边,隐隐传来了河水淌过河床发出的潺潺清音,羽千落纵目看去,果然在斜前方不远处看见了一道木桥,想必河流正从它脚下蜿蜒而过。 “那么,就在那里吧。”弦月忽然提步朝那座桥走去,羽千落虽然心中诡异,却什么都没说跟了上去。 飒飒的夜风迎面而来,流过长及脚踝的纤长草叶,发出海潮般浩大的声音,让人几乎分不清哪里是草声,那里是水响。就在这一片盛大的自然之音中,弦月忽然道:“呐,千落,你知道为什么有传言说,和弦家的武器成为搭档,就可以成为最强大的御花人么?” 羽千落的目光微微一闪,隐约似明白了他叫她出来的目的。 “为什么?”她安静回头。 木桥,已近在眼前,弦月却忽然停了下来。 “因为,”他悠悠抬头,注视着星光稀疏的远空淡淡微笑了,“音乐是无敌的。” 风,轻扬,他柔软的浅褐色发丝在夜色下起落无定,缭乱的阴影下,他清澈的眼瞳中倒映着全世界,低沉悦耳的声音,却仿佛慵懒的大提琴。 “音乐是只为人而谱写的,只要是生在这个世界上,被这个世界所塑造的人,都会为音乐所感动。也许有人宣称自己对音乐完全无感,那只是因为,他还没有遇到那段专为等待他的聆听而存在的旋律。” “锋利的刀剑只能刺穿发肤,音乐却可以直抵人心,因此,理论上来说,以音乐作为攻击手段的弦家武器可以打败一切人。但是,音乐的呈现要依靠乐器的质量和演奏者的水准,所以即使是完美的曲谱在最终变成旋律时也会有不完美的地方,这些不完美会成为音乐的破绽。在对敌时,若连演奏者自己都不知道破绽所在,就会一败涂地。” 他的声音还悠悠回荡在耳边,眼前无垠的夜色中,却忽然有尖锐的白光一闪而逝。羽千落微凛抬眼,迎面而来的,却依然是一片寂夜。 她的眼睛情不自禁轻轻眯了起来,光影微错,一刹间,瞳孔骤缩! 浩瀚的黑夜之下,隐约间,竟似有道道流光晶莹闪烁,那些似有若无的纤细光痕交织流淌,像一张笼罩天地的巨网,不知何时已不动声色地封锁了她退避的每一条路! ——这是…… 风过光痕,发出低沉的“嗡嗡”声。这声音她非常熟悉,正是以前学小提琴时,每次无意中轻抚琴面发出的声音。 ——这都是……琴弦! 一霎间,沉金色的眼眸倏然冷落。她冷冷抬头,看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因此……若你真的想和我缔结契约的话,”弦月终于侧目,眼底柔色如湖,“就请你来找出我音乐中的空洞吧。” 语落,他露出了唇边安静的微笑。发丝飞扬,他精致的面容如同神迹,双手轻抬,由十指化成的万千弦丝倏然冲破隐忍的外壳,如狂龙般呼啸而过,一刹间织成了莹白细密的牢笼,把那道银发飘洒的身影牢牢困在了其中! “另外,提醒你一句。”明明噪声狂乱,他的声音却如在耳畔,甚至还带着懒洋洋的声调:“快速移动的琴弦会有利刀一样的锋利度,最好不要随便碰它们,否则你我都会很困扰的。” 羽千落轻轻一抿唇,目光迅速移过,触目所及一片莹白,四处都是流动不息的琴弦,那杂乱的“嗡嗡”声也越来越响,穿透耳膜,直刺骨血,吵得她恨不能把耳朵捂住。但,双手刚刚一动,就骤然握拳停在了身侧—— ——不能……抬手的话,就输了。 似感受到她的动作,琴弦的流淌倏然停了下来。 寂静,只一刹。 “铮——” 伴随着一声龙吟般的低响,清透乐音蓦然穿透时空,奏响在了这片寂夜之下。 第八话 花相3 绮丽而悠扬的旋律,像一只羽翼绚烂的凤鸟,随着风与夜的节奏蹁跹回旋,划出道道让人目眩的光迹。那些饱满的音符,无论连绵铺展,还是轻盈跳跃,都牵动着人心的鼓动,每一起落,只有单纯的欢乐。 在她四周头顶,千万根困住她的琴弦随着音乐的流淌而轻轻颤抖,弦影幽微,乐声清越,一时间,竟让她忘记了自己还身处险境之中。耳边,只有他独自奏响的琴声回荡在这孤独的世界里,如同刺穿黑暗的光。 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覆落眼前的黑暗中,竟有他。 他站在远方,淡淡望天,那样子静谧而美好,让她想到飞扬三月的漫天樱花雨,无可挑剔的完美。 完美的音乐,完美的才能,完美的少年。 她隔着仿佛永远无法跨越的黑暗注视着他的侧影,他柔软的发丝,他精致的轮廓,他懒散的笑意……久久注视着,不知为什么,心中就一分分浸满了柔软的情绪,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仿佛他所在的地方,就是记忆的彼岸。 ……弦月…… 情不自禁,她朝他跨出了一步。 踏落黑暗的一霎间,斗转星移,铺天盖地的悲伤覆顶而来。 那样浓烈的、不可化解的悲伤,带着失望、悔恨,和对自我的厌憎,像潮水一样卷袭过来,把她的双脚牢牢钉在了地上。一霎间,心头微震—— ——为什么……你要这么难过。 良久,良久,她轻轻摇了摇头,又朝前走了一步。 立即,那悲伤的情绪汹涌了百倍,无视她皮肤的阻隔狂涌而下,直刺骨血,迫得她几乎就要后退。但,她只是抿紧了唇—— ——我才不会停在这种地方。无论如何…… “啪”一声轻响,她听到了自己脚步又一次落地的声音。 ……无论如何,我要让你成为我的武器! 悲伤的海啸像狂风一样扬起了她的银发,但远方那少年的侧影,分明是安静而从容的样子,让人不能想象他心底竟藏着这样狂乱的情绪。她冷哼一声,强忍喉间的窒息感,正要再次上前,清越而欢快的弦音蓦然刺透重重黑暗,将她直接震出了悲伤的乱流! “……!!!” 那卷袭一切的黑暗情绪蓦然消失,她迅速回神睁眼,立即惊出了一身冷汗。 眼前,万千流淌的琴弦就在她眼前不到十公分处,道道莹白流光,反射着刀一般锐利的锋刃! 而背景之中,凤鸟般绮丽的音乐还在继续着,那样欢乐的音调,让她几疑方才暗中的一切都是幻觉。但,左胸腔中被悲伤惊破的柔软情绪还在狂乱地跃动,许久未能平息。 不由自主,一分分收紧了手指。 ——刚才的一切,就是藏在你心底的阴影么。 ——刚才的一切,就是你对我的试炼么。 左眼中,安静地映着琴弦流动的光痕。右眼前,蓝玫瑰的绣线妖娆艳丽。她在危险的弦壁前久久伫立,银发的阴影起落眼底,晕染得她的表情一片晦涩。 忽然,她缓缓抬手,按住了缠绕腰间的锁链环扣。 “这种话,我只说一遍。” 她忽然淡淡开口,“沙啦啦”一声低响,万千细链刹那间飞扬半空,瞬间惊破了流淌的琴音! “我不管你有什么黑暗的心事,也不管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过往——” 银发之下,绝美的小脸上一分分勾起了微小的弧,似睥睨,又似戏谑。 “——总之,从今天开始——” 锁链的尖端倏然钻头般疾旋起来,发出一阵比之前琴弦的噪音还要噪音的悚然利响。停顿,只一刹,它蓦然上昂,像一条狂暴的海蛇,朝着琴弦编制的牢笼疾射而出!璀璨白光下,少女一霎飞扬的冷然微笑明亮得无可比拟—— “——你心里的一切阴影,由我接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