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的妖娆暴君》 第一章 被囚 暗牢之中从不分日夜,永远黑暗无光! 夕月身上只盖着一床阴湿被褥,薄薄的一层全然抵不住寒冷。 她浑身颤抖着,早已经算不清自己在这暗无天日的阴冷之地呆了多久。 阴冷黑暗之中,那熟悉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慢慢的向着夕月靠近。 长久无光的黑暗,以至于她如今的听觉无比敏锐,一点点的声响在她耳中也如同擂鼓一般震得她心慌。 夕月身子瞬间绷得死紧,双手紧紧捏着薄被,力道大的像要将那指骨节捏碎。 “夕月,你可想好了?” 低沉悦耳的男子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可这好听的声音如今落在夕月的耳中,却如同魔咒,一道日夜缠绕着她的魔咒。 她猛的睁开眼,映入眼前的却依然是一片朦朦胧胧的黑,看不清来人的模样。 也对,就算不是在暗牢之中,就算来人点了明灯,她也早已经看不到了! 夕月咬紧了唇,如同以往一般不曾说话。 那男子静默良久,忽然轻叹一声,“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夕月不曾知道,因为下一瞬,一只手已经触上了她身上的被褥,只微一用力,就将夕月抓得无比紧的被褥扯了开来。 “夕月,你总是这样,喜欢做这些无谓的挣扎,你该知道,没用的!” 男子低低呢喃,一只大手轻抚上她的脸颊,手指顺着她的眉眼滑落在她的唇边,如同情人般的爱抚,却让夕月浑身都冒出了鸡皮疙瘩。 “已经过了三年,你注定无法逃得出去,又何苦再如此折磨自己?你可知道,看你如此,我有多心疼?” 一边说,男子的手一边顺势下滑,从她的下巴沿着纤细的脖颈缓缓朝下。 “乖,只要你告诉我龙隐令在何处,我就可以放了你,甚至,像我从前答应你的,娶你为妻,你觉得可好?” 在身上游走的手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夕月忍住心头泛起的强烈的恶心之感,紧咬着牙关,依旧不曾开口。 男子冷寒的双眸微眯着,带着残忍和嘲笑,紧紧的盯着石床上的女子。 一双本黑亮的双眸早已经暗淡无光,那双眼,是他曾经最爱,也最恨的! 他爱她那如星光明亮的双眼,也恨她那双眼太过明亮嗜人,好似能看穿一切,让他在她面前变得没有一点点的秘密。 他最恨的是,她那双眼中透出的高高在上,仿若他只是她面前的一粒尘埃,这样卑微的感觉,让他越是爱她,越是恨她! 所以他毒瞎了她,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怕这样看着她。 因为高高在上的人成了他,而她,同其他女人一样,只能永远卑贱的匍匐在他面前! 娶她为妻?呵…… 夕月闭了闭眼,用力的抿了抿忍不住轻颤的唇瓣,终于嘶哑的开了口,只那声线之中带着的讥讽之意无比的重,“我早就说过……就算我告诉你,你也永远得不到!” 男子对她的讥讽丝毫不在意,只轻笑一声,“能不能得到那是我的事!这世间的事总有个万一,也有你永远也想不到的,就好像三年前,你又能想到自己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吗?夕月……公主!” 第二章 折磨 男子的手最终落在了夕月的手腕之上,轻轻的握着。 “夕月,轩辕皇朝在三年前就已经覆灭了,你就是留着龙隐令也没有了任何用处,你总不会以为,就凭你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再做些什么吧!” “夕月,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的天下,诸侯林立,各自为王。你乖乖的把东西交出来,若我一统天下,就与你共治这江山,难道不好吗?” 他的声音可说的上情真意切,可夕月喉间已是一片腥甜,寒意入了心、浸了骨。 “你以为,我还是三年前那个夕月吗?你随便几句话,我就会相信?” “魏云翰,在你看来,我当真那般愚蠢吗?” “魏云翰,你不用在我身上再浪费时间,我永远不会告诉你龙隐令的下落。” “一统天下?就凭你吗?” 夕月语声恨恨,若是可以,她真想能亲手杀了他!可是现在,她连站都无法站得起来,又何谈其他? 是,她的双腿早已经废了,而三年的折磨,废掉的又何止是她的双腿和双眼! 当初被强逼着灌下的毒药,不断侵蚀着她的五脏六腑,时不时让她痛不欲生,却又不得不咬着牙根活下来! 她知道,在没有得到龙隐令之前,魏云翰不会杀她。所以,他才会每隔一月给她服下一颗解药,让她能得以苟延残喘! 而夕月,苟且偷生,也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逃出生天,报仇雪恨! 她的话似是终于激怒了魏云翰! 魏云翰冷冷一笑,握着夕月手腕的手缓缓用力,“我给了你三年的时间来考虑,可现在我的耐心已经不多了,也没有时间再陪你耗。夕月,若是你再这般执迷不悟,可就不要怪我无情无义、心狠手辣!” 话落,一声脆响,夕月终于忍不住闷哼一声,后背顷刻间被冷汗湿透,热血如同从胸口喉间涌上了头顶! 三年的折磨,对于这些疼痛,她早已麻木,手腕上的痛永远也比不上心中被撕裂的剧痛。 “你到底说不说?”魏云翰终于失去了耐心,语气也恶劣起来。 其实他也知道,以夕月的脾气,这些身体上的疼痛对她而言根本不会有任何威胁,否则,他也不会三年都套不出她的话来。 只是,每每见到夕月这骄傲的模样,他就忍不住生出想要摧毁她的冲动。 明明如今她已经如此狼狈,明明已经不再是那个万人之上的夕月公主,她又有什么资格在他面前做出这副骄傲的样子! 夕月心脏狠狠的一缩,痛已麻木,心头一片血肉模糊,她不再开口,只紧抿着唇闭上双眸! 就算本就看不见,她也不愿意再拿自己的眼面对着他! 魏云翰彻底被激怒了,握着她的手猛的用力,将她大力的扯了起来。 看她如同一个破败的娃娃一般随着他的力道半坐起了身,魏云翰嘴角的弧度越发残忍,微俯下身凑近她的面颊,“你以为,我当真是拿你没办法吗?” 话落,见她依然没有什么反应,魏云翰唇角紧紧一抿,正要再说,却忽然响起一道女子轻灵的声音。 “呵呵,就算你不说也没关系了。” 第三章 穿心而亡 魏云翰转回头,看着出现在暗牢中的女子眉头一皱,“怎么了?” 女子娇笑一声,走近他,“翰哥哥,朝华已经招了,师傅让我告诉你,她……不用留了!” 最后四个字,女子几乎是一字字说完,带着浓浓的愉悦得意,目光移到了夕月的身上,娇笑的容颜之上不掩憎恨鄙夷以及一丝快意! “朝华……”夕月脑海瞬间一空,甚至没有听清她后面那话,只茫然轻喃一声,“他没死?” “当然,他如今……” 女子的声线带着得意,可刚开口,却又猛的停住,下意识看了看魏云翰森冷的面色,她咬了咬唇,虽然不愿,却还是闭上了嘴。 夕月一楞,来不及多想,身子忽然被人一甩,再次重重的躺回了石床之上,后背连着胸口处一阵剧痛,隐隐有血腥之气压在喉间。 她却连哼一声都未曾,只着急的开口,挣扎着想要再坐起身来,“朝华,他在哪里?他在哪里?魏云翰,你把朝华怎么样了?你告诉我……” 魏云翰微眯了眯眼,目光深凝着她,却没有说话! 他身旁的女子蹙着眉心,“翰哥哥,你不会是不忍心下不了手了吧?若是师傅知道……” “闭嘴!”魏云翰双手紧握,冷冷一声打断了她。 最后再看了眼依旧挣扎着想要问清楚答案的夕月,他深吸了口气,“朝华真的招了?会不会有诈?” 女子撇了撇嘴,“师傅的话你还不信么?若是师傅不确定,又怎会让你杀了她?翰哥哥,你要知道,她若活着,我们就算拿到龙隐令,也没有任何用处。” 魏云翰目光狠狠一狭,眼底涌上的是浓烈的不甘,沉默一瞬,他用力的闭了闭眼,抽出了腰间的软剑! 夕月还沉浸在朝华活着却招出了龙隐令的震惊之中! 朝华……招了…… 不!不可能!朝华,哥哥,怎么可能! 呵……呵呵…… 夕月想笑,用力的扯了扯唇角,却发现使不出丝毫力气。 而下一瞬,胸口泛起剧痛,那是刀剑割裂骨血的疼痛,冰寒的利器直直插入她的心脏之中,没有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 “夕月,不要怪我!” 一句话,简短无情,却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夕月耳边。 不要怪他? 热血如同从胸口涌上了头顶,三年了,她在这黑暗的地狱中苦苦熬了三年,却没想,终究逃不过一个死字! 他让她如何不恨,如何不怪? 可她绝不相信,哥哥会招出那东西的下落! 胸口处的血在不断朝外涌,生命在流逝,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嘲弄般的开口。 “朝华……绝不会……你们……终究……还是输了……呵……呵呵……” 夕月努力的睁大眼,似乎想透过黑暗最后看清楚那亲手杀死她的男人。 “你们……会后悔的……我……在地狱……等着……你们……” 用了全身力气一字一字的说完,意识越来越涣散。 双眼终于闭上,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无尽黑暗! 第四章 重生 迷迷糊糊之间,夕月只觉得浑身都在发热,细细密密的汗湿了后背,黏腻难受得很。 脑海之中一道道白光闪过,胸口处如同燃着一把火,那种燥热的感觉无法形容,只觉得若不喷薄而出,就会将她湮灭其中。 “嗯……”难耐的轻吟一声,烈火一路席卷,烫上心头。 铺天盖地的热浪侵袭而来,夕月身子越发无力,喘息渐重。 她紧闭着眼,不安的动了动身子,喉间不由自主的发出微弱的呻吟。莹白如玉的手扯上自己的衣襟,只想快些找到一个发泄口。 就在那燥热带着山洪倾泻之势欲将夕月吞噬之时,冰冰凉凉的触感从脸上传来,再一路缓缓而下,从她的脖颈滑到她的衣襟处,握住了她扯着自己衣裳的手。 一声微不可查的喟叹从口中溢出,那冰凉的触感让她似有一瞬的清明,夕月眼睫动了动,微微睁了眼,本有些紊乱的呼吸猛的一窒。 映入眼中的是一双暗蓝色的眸子,冷冽沁寒,深暗无边,那眼底却若有黑色漩涡,一个不慎,就会将人吸进去绞得粉碎! 他是谁? 她不是死了么?为何还会如此难受? 怔然不过一瞬,很快,热浪再次侵袭而来,清明再次被灼热焚毁,她已顾不上眼前这双寒眸的主人到底是谁,而自己又置身何处?只再次闭了眼,用力抓紧他的大手。 “救……救我……” 夕月呻吟出声,虽是求救,可那声音却娇软得如同要沁出水来,连她自己听着也是莫名的一颤。 她怎会如此? 那暗蓝眸子的主人始终不语,只是若夕月此时睁眼,就能发现那双本沁寒的眸中渐渐的若有星火跳跃,带着灼灼之意,嗜人心魂。 良久,他缓缓低下头去,发丝从她的脸颊拂过,薄唇几乎贴着她的唇瓣,清凉的嗓音带着微微的黯哑,“你的名字?” 呼吸之间,灼烫染上唇瓣,他的气息萦绕周身,夕月一颗心忽然就狂乱的跳动起来。 本是半昏半醒的神思已陷入了迷乱之中,她微颤着,竟是想他再近一点,更近一点…… “夕……夕月……轩辕夕月……” 夕月无力的开口,呻吟着回答他的问题。 男子动作微顿,灼热的眸光也凝固了两分,眼底有诧异一闪而过,却不过转瞬。 他忽然揽紧了她,将她滚烫的身子牢牢的锁在了怀中。 呼吸拂在她的脸上,他的唇也落上她的眉眼,直到她的唇边。 还不待她有所反应,就已将她的唇含住,男子的气息在她的檀口中肆虐,唇舌滚烫,搅动得夕月的脑子越发迷乱起来。 她无力的哽咽着,不由自主的附和起他来,柔弱无骨的身子不自觉的朝他贴得更近。 渐渐的,他的唇一路朝下而去,唇舌滑过她微尖的下巴,白皙的脖颈,再缓缓往下而去。 灼热和微凉交替侵袭,夕月低吟一声,脑海中有火光猛然炸裂,天地之间恍若有烟花乍现,顷刻间炫亮起来。 第五章 没穿衣裳 痛,无一处不痛! 身体撕裂般的疼痛让夕月猛的睁开眼来,可随后就如同受到什么刺激一般又瞬间闭上。 心跳如雷,一声声震得她自己的耳膜也在发痛! 若她没看错,那是光! 她在黑暗中生活太久,乍一看到光亮,虽然微弱,可双眸竟然刺痛如针扎一般再不敢睁开! 可是,不对!有哪里不对! 回忆如同寒泉一般涌入脑海,如坠寒窟,连着血脉都被冻住! 她记得,自己已经死在了暗牢之中,被魏云翰亲手所杀! 难道说,她并没有死,而是被人救了? 可这念头才起,就被她给否定了。 她明明记得在最后一刻那把插入自己心口的长剑,那刺骨冰冷的感觉还很清晰,她怎么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好好的? 心中一紧,她条件反射的摸向自己的胸口,随后却是一僵。 触手是一片滑腻的肌肤,她不可置信的低头,胸口的伤呢? 目光一滞,她似乎想起什么,再次抬手放在眼前,一颗心已是跳到了嗓子眼。 这手白皙如玉、五指纤纤,更重要的是,她的右手腕骨已碎,而此时这双手却是完好无损! 她莫非是在梦中? 夕月闭眼,狠狠的一咬舌尖,疼痛夹着一丝铁锈味在口中弥漫,急剧跳动的心一顿,这竟不是梦! 一瞬间,无数复杂的感觉涌入心头,连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喜是悲。 只知道,她真的还活着!果然,天不亡她! 可还活着的激动不过转瞬,恍然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她怎的没穿衣裳? 抬了抬还有些沉重的眼皮,睁了眼,迷茫、微怔,随后浑身都是一僵! 空气瞬间冷凌如冰! 她望进的是一双深海般的眼,望进的是一片暗夜之蓝,在烛火的映衬下,幽暗无边、冷冽嗜魂! 这双眼,她还记得! 之前那身体缠绕的一幕幕如流影一般闪现在眼前。 她的呻吟、他的喘息,如同惊雷声声,在她耳边轰响开来! 她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活过来,却似乎又掉入了另一个漩涡之中! 夕月抿唇沉默,呆呆看着身旁男子,不知如何应对眼前场景。 而她沉默时,身边的男人却也未曾言语,幽海般的眼眸中闪过丝疑惑,却很快又恢复成一片冷寂。 他翻身下床,拾起散落在地的衣袍随意披上,姿态优雅淡然的让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似乎之前那一切不过是夕月镜花水月的一场梦境! 而他,却是再也未看夕月一眼,转身,大步迈出了房门! 夕月怔楞的看着他一番动作,直到房门砰的一声再次被关上,房中只留了她一人。一直僵着的身子才忽然一松,瘫倒在床。 太阳穴突突的跳着,如针扎一般发疼,今日发生的事太多太乱,可这些,都是超出她认知范围的事儿! 她死了,又活了!可她该高兴吗?能高兴吗? 脑海之中百转千回,就在她方才出神之时,这身体本身的记忆已经如丝线一般缓缓缠绕上来,一圈一圈,慢慢的成了形、成了影,紧的让她快要无法呼吸! 是,她活了,却已经不再是轩辕夕月! 而是变成了另一个人:千曦月! 第六章 她在骗他? 千曦月,她是魏国第一才女,也是魏国第一美人。 本是相府嫡女,受尽万众宠爱,她带着七彩霞光出身,传言是鸾凤之命! 可如今,她却不过是颗废弃的棋子,如同货物一般,被人送给了燕国摄政王:燕殇! 夕月眼底划过一抹暗芒,千曦月这般境地,而她借千曦月的身体重生,到底是福是祸,是天意还是人为? …… 魏国驿馆 书房之中未曾点灯,一片幽暗沉寂。 燕殇坐在书案之后,靠着椅背,单手撑着头,面无表情,斜斜的看着那窗外的一轮明月,似在出神! 许久,直到明月下移,天边白光乍现! “王爷!” 低沉的声音响起,书房正中,不知何时出现一个身着黑衣劲装的男子,微垂着头,姿态恭敬。 燕殇未曾开口,连目光也未移动分毫,依然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黑衣男子似乎已经习惯,只径直道:“那女子身份已经查清,是魏国右相之女,千曦月!昨夜王爷在宫中赴宴之时,有人趁机将她送来了驿馆,结果……” 男子顿了顿,头垂得更低,“是属下失职,请王爷责罚!” 燕殇的眸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却没有说什么要责罚他的话,只唇角微抿了抿,如同自言一般低低重复,“千曦月?” 黑衣男子听着他的语气眉头微皱。 依着王爷的身份地位,想要巴结拉拢王爷的人多不胜数,美人计也不是没人用过,可不管别人送过多少女人,那些女人多美,王爷从不会多看上一眼。 为何这次却留下了那千曦月?还是说,王爷这是开了窍,也想尝尝女人的滋味了? 男子暗自腹诽,燕殇收回望着窗外的目光,凉凉的扫他一眼。 他什么话也没说,可男子却分明觉得书房之中温度骤降,浑身一颤,只将头埋得更低。 其实燕殇哪里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可他未曾说什么,是因为就连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世人皆言他不近女色,其实只燕殇自己知道,这并非是刻意,只是没有那个能入他眼的人罢了! 特别的,曾经也遇见过一个,只可惜分浅缘悭,他甚至不知她身份,寻了多年,亦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到后来,渐渐也就模糊了。 只偶尔夜阑人静想起之时,还会有些遗憾而已! 而其他女人在他看来,哪怕再美,亦是千篇一律,不过一张美人皮。 可昨夜,他虽是因为中了药,却也并非完全不能克制,本也是想将那胆敢躺在他床榻之上的女子扔了出去,可刚碰上她,她就睁开眼来。 就在她睁眼那刹那,看着那双黑亮如揽尽了九天繁星的双眸,他竟犹如身处浩瀚星空之中,一时间无法自拔了! 这双眼,分明和他记忆中的相互重叠! 而后面发生的一切,亦是超出了他的预料之外! 只是他却清清楚楚记得,昨夜他问她叫什么名字时,她分明说的是,轩辕夕月! 千曦月,轩辕夕月! 一个姓氏,差的却不止是十万八千里! 还是说,她在骗他? 第七章 我是燕殇 这厢燕殇思绪混乱,而夕月,许是因为实在太过疲累,已经再次陷入了昏睡之中…… 北国的冬天总是寒冷,雪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刃一般凉寒,疼痛入骨! 墨黑的战旗在寒风中烈烈作响,纷纷扬扬的大雪已经下了三天三夜。 夕月已经不知多少次将长剑插入敌人的胸口,再奋力拔出,滚烫的鲜血喷涌如注,那血不止染红了她的白裙,也染红了她的双眼! 她清楚的知道,这是一场战争,只有杀戮才能得以救赎! 所以,她不能停,不敢停,心头怒吼叫嚣的只有一个字:杀!杀!杀! 陷入疯狂杀戮中的夕月此时在敌人的眼中早已不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女,而是一尊让人心神皆俱的杀神! 百来人面面相趋,似乎终于心生了退意,手拿着长刀步步后退,不敢再逼上前去。 仿若她是一只嗜血的怪物,只要靠近,就会被她撕碎,吞入腹中! 得到一丝空隙的夕月抬手抹掉脸上的血迹,分不清那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冷眼看着包围住她的敌人缓缓退开,那些人看她的目光中都带着警惕和畏惧。 她立在原地,手中的长剑上不断有血滴落在脚边,顷刻间凝结成冰。 微微抬眸,似是想看一看她的家国,可目之所及却让她心神俱裂。 远远映入眼底的只是一颗颗高高悬挂的人头,他们的双眼大睁着,含恨带怨的看着她,那眼中的怨恨让夕月的心弦一震,一瞬之间四分五裂…… “不……不要……” 胸口处传来剧烈疼痛,双眸猛然大睁,入目的,却哪里还有什么人头? 只有床榻上方素白的床帐,没有任何花纹,白茫茫的,像极了梦中那片刺目的雪色,苍茫没有边际! “醒了?” 清凉的悦耳之声在耳边响起,带着男子特有的寒凉,却不让人觉得冰冷,反而有种诡异的温润之感。 夕月一惊,豁然转眸,这才看见床前站着的墨色身影,高大威凌。 阴影落下,仿似遮住了一室明亮。 是他……夕月怔然,愣愣的看着眼前男子,好像不明白他怎么又回来了? 燕殇面色沉然,他亦没想到,在他一句话不说就离开之后,这个女人竟然就这样又睡着了? 就好像昨夜那些事对她而言并未有什么影响,也似乎,她对他的态度并不在意! 这样被人忽视的感觉,说来,并不好! 夕月犹自沉默发怔,他目光莫名的在她周身绕了一圈,忽然道:“我是燕殇!” 夕月回神,双手下意识拽紧,虽然她早已经知道,却没有想到这个名字会从他自己口中这样简单的说了出来。 此时,脑海中反反复复的只是这一个名字:燕殇! 一个曾经体弱多病、隐世而居的燕国皇九子! 四年前忽然归朝,被燕国陛下册封的燕国太子! 最终未曾登上王位,却成了燕国摄政王的,燕殇! 而如今,他的名字早已响彻天下! 曾经人人可欺的皇子,突然登上高位的太子,未曾坐上九重却成为燕国真正掌权人的燕国摄政王——燕殇! 第八章 摄政王请自重 曾经的夕月对于这样一个充满传奇的男人,也是好奇过探究过的,可她和他,终归只是陌路人,从不相识! 那时的她也从未想过,她会和他产生交集,甚至是,如此亲密的交集! 燕殇静立床前,将她的反应尽数纳入眼底,果然,她是知道自己的! 夕月沉默片刻,只手撑着床榻缓缓坐起身来,因着未曾着衣,只能尽量用锦被捂住自己,微微垂首,尽显谦卑之态,“夕月见过摄政王殿下!” 几缕青丝随着她的动作垂落,燕殇的目光同那青丝一般,从她略显苍白的面颊,缓掠过修长白皙的脖颈以及那半露出的雪白肩头,肩上几点樱红,似在提醒他昨夜都发生了什么! 目光微黯,他缓缓勾唇,意味莫名,“曦月?哪个曦,哪个月?” 燕殇的声音清凉,可那语气却分外莫名,似乎还带着一点戏谑讥讽之意。 夕月心头一颤,来不及想他这话是何意,他已微弯了腰身,修长手指忽然用力捏住了她的下颚,逼着她微微仰起了脸来。 轻俯下身一寸寸贴近她的面容,他靠近她,薄荷的清凉之意瞬间充斥她的鼻息。 如此近的距离,足以让夕月将他看得分明。 他生得极好,五官分明俊美如画,那脸部轮廓却又棱角分明,冷峻迫人。 可最让人无法忽视的,还是那一双暗蓝色的眸子,如同暗夜深海,明知危机遍布,却止不住想要探究的欲望! 夕月眉心微蹙,他灼热的呼吸拂在她的面上,如同昨夜两相纠缠之时呼吸相闻的感觉,让她的心颤个不停! 她忍不住轻咬下唇,模样无辜而又娇弱! 燕殇凝着被她轻咬住的有些苍白的唇瓣,微微眯眸! “是千曦月?还是……轩辕夕月?” 夕月一楞,他这一句话如同一把长刀狠狠的插入她的心脏,她面色忽变,方才的柔弱无辜顷刻间消失无踪,眉眼之间寒色缠绵。 她差点忘了,她如今是千曦月! “摄政王这话是何意?恕夕月听不明白!” 燕殇的目光落在她眉眼之间,无视她周身瞬间涌出的寒意,另一只手抬起,手指从她的眉梢缓缓滑过。 “哦?听不明白?可本王却记得,昨夜你求本王救你之时,清清楚楚的告诉本王,你叫轩辕夕月!不过一夜便忘了么,还是说,需要本王再提醒提醒你,嗯?” 话落,指尖亦落在她苍白的唇瓣之上,轻按了按,姿态暧昧之极。 夕月心头一颤,绯色染上双颊,让她本苍白憔悴的面容增添了一抹艳色,霎时间,整个人都多了一丝明媚之态。 燕殇眸色微深,眼前竟又浮现出昨夜女子柔媚蚀骨,在自己怀中娇弱呻吟的模样,如同猫儿般,挠得他一颗心又酥又痒。 他心猿意马之时,夕月却已趁机微侧了头,摆脱他手中桎梏,垂眸,淡淡开口,“摄政王请自重!” “自重?” 燕殇冷冷勾唇,站直了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床榻之上微垂眼眸的女子。 “昨夜你缠着本王要你之时,在本王怀中呻吟之时,怎不说让本王自重?” 第九章 以他为祭 “你……” 夕月紧紧拽着锦被,手背上青筋尽显,却不知如何反驳。 就算昨夜和他有了什么关系,那也是被药物所控制。说到底,还算是未知人事,又哪里能经得住他如此露骨的言谈?更何况,他那语气之中分明带着讥讽之意! 唇角抿了又抿,她欲开口,门外却传来三声轻叩,紧接着是男子沉沉的声音,“王爷,魏国太子来了。” 呼吸一窒,本就冷凝的气氛更渐凝固! 魏国太子?魏云翰么? 刺痛忽的从夕月胸口处弥漫开来,连带着眼底也带上了剧痛之色,她未曾想到,重生的第二天,就能再次听到他的名字! 而他,此时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若不是重生到千曦月的身体之中,她怕是还不会知道,魏云翰已经成了魏国太子。 三年前,魏国还未立太子,可皇子却有十二人之多,没想到,魏云翰竟能从中脱颖而出,夺了这太子嫡位? 不过三年,她家国覆灭,从云巅跌入地狱。遍体凌伤、凄惨而亡! 而他,却乘云破雾,直上了九天! 老天,何其不公! 燕殇的目光未曾离开过她,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痛色自然也被他看在眼底。 眸色微深两分,神色却未变,默然一瞬只冷言一句,“本王不管你是千曦月也好,轩辕夕月也罢!如今你既然已是本王的女人,就最好给本王记住你如今的身份!” 话落,亦不管她是否听到,深看她一眼,转身而去。 吱呀的声响让夕月回了神,却只见到房门缓缓而闭。刺目的阳光一闪而逝,随着房门关闭再次被隔绝在门外,同时消失的,还有燕殇俊挺寒凉的墨色背影。 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夕月眼睫轻闪了闪,眸色再次幽暗下去。 魏云翰……魏云翰…… “月儿,待你及笄,我便上门迎娶。” “我的月儿是世间最好的女子,当然要世间最好的男子来配,我会证明给所有人看,我才是那个唯一能配得上你的人。” “月儿,总有一日,我要以江山为聘,娶你为妻。” “夕月,不要怪我!” 眼中的迷茫幽暗渐渐被恨意侵蚀,带着嗜血的猩红。 那一声声月儿犹在耳边,那最后一句不要怪他更是刻入耳膜。 那个曾经明如阳光的紫衣少年,用温软如水的声音,在她耳边唤她的名,轻声承诺。 可这一句句承诺,最后却化作最残忍锋利的匕首,一刀一刀,将她割裂成碎片,直至血肉模糊。 狠狠的闭眼,双手紧紧的拽在一起,痛已麻木:魏云翰,既然老天让我活了下来,那你曾经加注在我身上的一切痛苦,我都要你百倍千倍的还回来! 看着她在地狱中苦苦挣扎之时,他怕是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她真的能活着走出来! 可她如今活着回来了,那她就让那些欺骗过、伤害过她的人,通通都下地狱!而魏云翰,就是那利剑开封的祭品。 她要以他的血肉灵魂为祭,祭奠覆灭的轩辕皇朝以及那上千皇族中人的在天之灵! 第十章 见面之礼 驿馆正厅,身着紫色银丝四龙纹蟒袍的男子正负手立于大厅正中。 大厅之外的院中,站了百来个身披黑甲的侍卫,个个腰配长剑,姿态傲然。 这些人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血腥之气,都在告诉别人,他们绝不是普通的侍卫,而是经历过战争洗礼的铁血军人。 只消站在这里,就让人生出肃杀窒息之感,仿若空气也凝固了一般,密不透风! 目光掠过院中众人,燕殇薄唇微勾,带出一抹冷然。 最后将目光停在那厅中紫色的背影之上,双眸微微一狭,凉凉开口,“太子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魏云翰回身,看着立于厅门前的燕殇,神色微动。 眼前人只着一袭简单的暗纹墨袍,却掩不住他那一身威然凌冽之气,贵胄无双。 冷峻迫人的面容之上,暗蓝色双眸仿若寒冰地狱,冷厉罡煞的让人不敢直视,只怕稍不注意,就会被吞噬入其中,不得超生。 燕国摄政王燕殇,果然不负他那传奇之名,尽管早已见过多次,可他依然觉得此人难以看透,隐藏极深! 相较于他对燕殇的细细观察和心有迟疑,燕殇的态度却显得淡然许多。 似乎对于魏云翰他早已熟识,不需再多做考量一般。 说完那句看似礼让的话后,就只用那双冷厉的寒眸淡淡的凝着他。 魏云翰心中掠过一丝异样之感,面上却不显分毫,只勾了唇带出一抹笑来,极为有礼的道:“见谅这话倒是该本宫来说,驿馆简陋,不知王爷是否能住的习惯?依着父皇和本宫的意思,本都是希望王爷能住进宫中,也好一尽地主之谊。如今这般,倒显得我魏国无礼了!” 他这话看似在自责,实则却有些暗指燕殇无礼之意。毕竟,他和父皇多次相请,却都被燕殇拒绝,难免让人觉得此人自大狂妄,以至于心生不满! 燕殇神色不动,就连眼中也未生一丝波纹,只缓步迈入厅中,姿态随意的在一侧太师椅上坐下,垂眸,轻掸衣袍,道:“宫中规矩甚多,本王不喜那些俗礼。太子殿下亦不必忧心,依本王看,太子给的这番见面之礼,已是极重了。” 话落,目光微抬,若不经意般再次掠过院中之人,竟是带了些淡淡的讽意。 魏云翰目光微凝,心中暗恼,却一时想不出他说这礼到底是指的什么?是指千曦玥那女人,还是说他此时来访所带的人? 负在身后的手下意识紧握成拳,嘴角有礼的弧度却是不变,“王爷说笑了,王爷提前入京,贵国使团却还需三日才到,本宫亦是担心王爷独自在驿馆之中无人护卫,这才想着调遣这一百骁勇军过来,以保证王爷的安危。” 燕殇亦是勾唇,“太子殿下多虑了,不说这驿馆之中本就有侍卫护卫。只说在太子殿下的治理之下,魏国民生安乐,这京城驿馆之中,应该是极为安全的。想来也不会有那不长眼的人敢前来冒犯,若是这骁勇军留在此处,怕是只会让民心慌乱,太子殿下以为呢?” 第十一章 逐客 魏云翰双拳收紧,狠狠压住心底的怒意,这燕殇果然是油盐不进。 这话乍听没有任何问题,可若是有心人细细思量,却会发现其中深意。燕殇这话分明是说他有越俎代庖之嫌,如今父皇尚在,哪里轮得到他来治理国家? 帝心多疑,若是让父皇听见,难免会有所猜忌。 只沉凝一瞬,他便笑了开来,“王爷这话倒是让本宫惭愧,其实本宫也不过是受了父皇之命。昨夜王爷在宫中饮酒甚多,父皇担忧王爷,才会着本宫前来探望一二。” 说完之后,见燕殇无甚反应,魏云翰眼底闪过一抹愤愤之色,极快的消失不见。只能继续道:“如今见王爷无事,本宫也就放心了,就等七日之后,本宫再在宫中等候王爷大驾!” “这骁勇军……既然王爷这里不需要,本宫自当让他们撤走!” 燕殇这才微点了点头,“太子的纳妃盛宴,本王自当前去。本王昨日的确饮酒颇多,头疼得紧,就不留太子殿下了。” 这话已然是在逐客了,魏云翰本也不愿再留,闻言亦是点头,“摄政王好好休息,本宫告辞!” 话落,大步朝驿馆外迈去不再停留,只目光掠过院中众人,微沉几分,留下一个字,“走!” 一众人步伐齐整有力,紧随着魏云翰而去,看着那渐远的紫色身影,燕殇本清冷的神色渐渐沉凝,暗蓝双眸之中寒色凝结成冰。 驿馆外停着紫色华贵王撵,魏云翰站在王撵之前,回身看向驿馆,眼中的怒意不再隐忍,深处如有火莲欲发。 自他登上这太子之位,除了父皇,还不曾有人敢如此轻视于他。 燕殇,好得很! “殿下,难道真的就这样让他们撤了?”魏云翰身后,蓝衣护卫眉头紧皱。 这燕殇突然提前进京,虽说住进了驿馆,可不在眼皮底下,总归让人难以心安!何况昨日为迎他而办的宫宴之上一番试探,也未曾探出什么情况来,就这样让人撤走,似乎不太妥当! “他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不撤又能如何?”魏云翰微眯双眸,言语中怒气分明。 毕竟来者是客,他若是强行留人引来燕殇不满,闹到父皇那里去,再说出些不合时宜的话,吃亏的还是他。何况今日这短短的试探,燕殇虽只是三言两语,话中之意,却似乎已经知道那女人是他送去驿馆的了。 总归,燕殇并未将人赶出来,驿馆中也没有传出有人身亡的消息,说不得他已经将人收了也不一定? 毕竟千曦玥虽蠢了些,模样却是万里挑一的,两个人都中了媚药,他就不信有男人能控制得住自己。所以此时倒不如让人撤走,他回宫复命亦只需坦言相告,父皇也没责怪他的理由。 蓝衣护卫面色一紧,忙微垂了头不敢再言! 魏云翰再看一眼驿馆,转身上撵,冷言,“让人暗中守在驿馆四周,莫要靠得太近,若是有什么异常直接来报,不许擅自行动。” “是,殿下!” 蓝衣护卫领命而去,魏云翰亦上了王撵,一行人如来时一般,浩浩荡荡离开! 第十二章 看着本王 你就能饱? 房中,夕月拥着锦被静静坐在床榻之上,原本的衣裙都已被撕碎,七零八落的掉在地上,根本不能再穿! 她没有可蔽身之物,自然没有办法起身。 暗自在心头咒骂了燕殇无数次,就在她再次昏昏欲睡之时,房门终于开了。 快要闭上的眸子霎然大睁,转头,看着出现在门口的身影,夕月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却没有开口。 “奴婢梦蓝,见过小姐!” 进门的女子身着一袭浅蓝色衣裙,梳着双髻,十三四岁的模样,恭敬有礼,看来是再普通不过的丫鬟。 可不管是她行走间的动作,说话时的呼吸,以及那恭敬却不谦卑的姿态,都告诉夕月,她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丫鬟。 夕月不言,梦蓝亦不多话,只行礼之后,端着手中的托盘走到床边三步远处。 “奴婢奉王爷之命伺候小姐洗漱更衣!” 看着她手中托盘上的衣物,夕月松了口气。 那个男人还算有些良心,没有真的不管她了! 天知道她刚才差点以为他已经把她忘了,那她岂不是只能一直呆在这床上? 在梦蓝的服侍下洗漱更衣之后,夕月看了看天色,正想问燕殇在何处。 她觉得有些话自己还是必须要同他说清楚才是。 梦蓝却似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不待她开口已经说道:“王爷在偏厅等候小姐,请小姐移步!” 夕月眼带深意的看了看梦蓝,梦蓝神色淡然,依然一副恭敬模样。 夕月亦越发肯定,梦蓝的身份绝不简单! 跟随梦蓝到了偏厅之时,燕殇正坐在桌前用早膳,依然是那身简单的墨袍,姿态随意,却又处处透着优雅,哪怕是在用膳,那一举一动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就算对他有再多不满,夕月也不得不承认,燕殇不止是有副好的皮囊,那通身的气质才是最引人侧目之处。 他是真正的龙血凤髓,天之骄子。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高华矜贵的男子,曾经因体弱多病,避世而居了多年。 她徒自怔楞,燕殇眉心微微一动,抬眸掠她一眼,“看着本王,你就能饱?” 夕月回神,方才对他生出的一点点好感瞬间消失殆尽,再怎么人模人样,也是出口毁所有。 这男人,长了一张比女人还讨厌的嘴! 不过,她转眼看了看桌上精致丰盛的饭菜,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不说她还没发觉,真的很饿! 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千曦玥就不提了,而她自己在那暗牢之中,每日能有一碗馊掉的稀粥就已经是极为满足! 燕殇对面摆放着一副干净的碗筷,听他那话中的意思,想来竟是为她准备的? 思量片刻,夕月不再迟疑,径直上前,坐下,拿起碗筷开始用膳。 一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客气之意。 夕月的确不客气,她是死过一回的人,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可不想为了面子,再将自己活活饿死。 有什么话,都等她吃饱再说! 第十三章 饿鬼投胎 在夕月坐下之后,燕殇却停了手中动作,看着眼前女子可以称得上是‘狼吞虎咽’的动作,心头划过一抹疑惑。 不得不说,千曦玥很美,如同那画中娇,说是倾国倾城、天姿绝色也不为过,难怪能当得上魏国第一美人之称。 樱红的唇瓣时常微抿着,可燕殇知道,那滋味甜美得让人欲罢不能。可以想象得到,若是她挽唇轻笑,会是如何的明媚动人,摄人心魂! 可这其中最叫燕殇动容的,却是她那双秋水明眸! 如同揽尽了九天繁星、盛满了明月秋华,明亮的似能透射人心,只让人觉得所有的想法和心思,在她面前都会无所遁形。 这样的感觉让燕殇觉得很是诡异,可诡异之中却又隐隐透着一抹熟悉的感觉。 似乎,他和她似曾相识! 而此时,这双明眸的主人正‘毫无形象’的吃喝,卷长的眼睫遮住了垂下的眼眸,让人看不出她的想法。可不管如何,她亦是魏国右相嫡女,如今却像是饿了几百年的饿鬼投胎一般,怎能不让他心生怀疑? “莫不是魏国国君克扣了臣子俸禄,右相府中已经穷得吃不起饭了?” 默默的看了夕月半响,直到见她动作稍缓,吃得已是差不多时,燕殇才悠悠的开了口。 夕月心知他不过是在打趣自己,她亦不恼,直到自己吃饱喝足,才满足的放下手中竹筷,抬眸看向对面眼带戏谑的男人。依旧是一副淡然冷清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方才用膳之时的急切。 她没有回答他之前打趣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不知摄政王前来魏国所为何事?” 出口直接而又坦然,不管是她的表情,或者是她说话时的语气,尽是长时身居高位者才会拥有的姿态。 面对一国摄政王也如此不知避讳,哪里像是一届臣女应该有的模样?可夕月丝毫没有觉得她有哪里问的不对。 燕殇眉梢微挑,显然对她这直接而又坦然的态度多了些探究之意,她似乎和那个传言中的千曦玥不太一样。 默了默,他道:“世人皆知,魏国太子纳妃,宴请三国,本王前来,自然是为了恭贺。” “不过是纳个太子妃而已,哪里就需要王爷亲自前来?” 夕月勾唇冷笑,显然对他的回答不以为意。 “听你这语气,似乎对这太子妃颇为不满?” 燕殇亦是不答反问,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变得有些黯沉,“千曦玥,你莫是忘了,你如今已是本王的人!本王可没有什么容人之量,那些不相干的人,你还是趁早忘了的好。” 默了默,不待夕月出声,他已继续说道:“还有,你是否该注意一下你同本王说话的态度!你如此姿态,倒是以为本王是你的下属么?” 夕月唇角狠狠一抿,双手下意识握紧,显然,她还未曾能完全带入她如今的身份。 她总是忘记,她已经不是那个高高在上,一人之下的夕月公主轩辕夕月。 轩辕夕月已经死了,如今,她只是千曦玥,一个小小的魏国右相之女而已! 第十四章 决定 千曦玥,魏国右相嫡长女。 说来,亦不知是不是巧合,这千曦玥的心上人就是魏国太子魏云翰。 本来凭着她的身份和名声,成为太子妃也只是迟早的事。 可就在三个月之前,国师一句“灾星临世,祸国妖姬”的预言,就将她从天堂打入了地狱。 不管是哪个朝代,当权者亦不会愿意看到自己身边有所谓祸国之人,哪怕那只是一句空口而出的预言。更何况,那预言者是魏国人奉若神灵的国师大人! 太子妃的位置,也就转而落到了她那继母之女,她的嫡亲二妹千曦蓁的身上! 明明是鸾凤之命,一转眼就成了灾星临世!亦让千曦玥从受尽宠爱到人人嫌弃避之不及! 魏国国君本是想找借口将她诛杀,而她那右相父亲更是将她看做了一颗废棋。正好此时,燕殇前来魏国,众人合计之下,竟选择将她送上了燕殇的床榻。 目的,当然不是为了让她安安分分的做燕殇的女人,而是想要借着她对魏云翰一颗赤诚之心,让她行刺燕殇! 至于是不是能成功、她最后是死是活,并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既然是废棋,当然是能成最好,不能亦是无碍。在那些人看来,恐怕是觉得哪怕将这灾星留在燕殇身边祸害祸害他也是好的! 然而千曦玥虽情根深种,却并非真正痴蠢之人。所以哪怕魏云翰再多甜言蜜语的诱惑,甚至许出只要成功就让她做太子侧妃的承诺。她也从未曾想过自己真的能刺杀燕殇,更不会天真的相信,成功了魏云翰就真的会立她为太子侧妃! 她心知自己不管答应不答应,都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所以才会报了必死之心,事先藏好了毒药,在喝下媚药之后服了毒,也因此她未曾熬到燕殇回来就香消玉殒。最后却便宜了夕月这从地狱归来的恶鬼,占了她的身,成了燕殇的人! 说来,千曦玥亦不过是个可怜人,从她出生开始,就背负着所谓预言的光环。 有用时,身边人处处讨好,却不过是机关算尽,只想着如何利用她。 落难时,人人避之不及,没有一人愿意施以援手,最后,才不得不为了清白之名选择一死! 而在夕月看来,千曦玥虽可怜,可她如此不爱惜生命,却也可恨。 她在暗牢中受尽折磨三年,尚苟且偷生。而千曦玥却如此轻易放弃生命,如何不让她觉得可恨、可惜! 可如今,她成了她,面对这般尴尬的身份和境地,这条路又该如何走下去呢? 目光落在对面男人的身上,只见他唇角弧度戏谑,眼中却带着考量。她知道,这个男人并非好糊弄之人。她的一个表情、一句话,就能让他心生怀疑! 燕殇不会不知道她的身份,当然,也不会不知道她被送来是另有目的。可他如今态度模棱,对此一言不提,话里话外更是将她说成是他的人。 这样的境况,竟让她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才是! 两个人各有所思,气氛凝滞! 良久,夕月心中一定,终于做了决定! 第十五章 无姓,无旧念! 她微吸了吸气,看着燕殇缓缓开口,“夕月想,王爷知道我的身份,也定然知道我会出现在这里不过是有心人刻意为之。可我只想告诉王爷,这事本也非我所愿!算起来,昨夜的事……我亦是受害者!” 燕殇挑眉瞧着她,不置可否、不言不语! 夕月下意识掐着掌心,压住心头的不安,继续道:“至于王爷所言那些不相干的人,如王爷所言,只是不相干而已。我就算心存念想,亦只会想如何讨债!所以,王爷对我大可不必怀疑,我同王爷,如今是同路人!” “也正因此,我才会问王爷前来魏国所谓何事?或许我可以帮助王爷呢!而作为交换,我只需王爷为我提供一些庇护。” 眼前女子始终不卑不亢背脊挺直,黑亮的双眸之中一片透澈,目光坦荡而又淡然。 燕殇暗蓝色的双眸之中波光微动,如海浪轻涌。 她是第一个敢将利用他的话说的如此坦然的女子,说了许多,重点不过就是最后一句。 想要寻求他的庇护么?呵…… 燕殇唇角勾出一抹意味的笑,“你凭什么觉得你说的话,本王就会相信?青口白牙,谁不会说?你要知道,你毕竟是魏国右相之女!” “而就算本王愿意相信你,你一个小小的右相之女,又凭什么觉得自己就能帮到本王?” 他的话难听却又挑不出错来! 他国丞相之女,作为棋子被送上床榻的女人,说是细作还差不多,还想要和燕殇这样的人物谈交易? 莫说他了,换了夕月自己也不会相信! 可夕月没有其他选择! 她终究不是真正的千曦玥,她没有办法像千曦玥一般委曲求全。她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要做,要找到哥哥、要报仇、要复国! 这些,都需要足够的权利势力才能做到。 可如今的她,无所依仗、步步维艰,在拥有绝对强悍的权势之前,只能先寻求依靠。 而燕殇,是她如今最好的选择! 她的眸中涌上一层暗色,静默了良久,才有些艰难的道:“如王爷之前所说,不管此事是否你我愿意,我已是王爷的人。我的处境,想来王爷也知道一二,如今我若背叛王爷,对我而言又有何好处?那些人难道就会放过我吗?所以我想,我不若好好的跟在王爷身边,或许还能有条生路!” “千曦玥虽傻、却不蠢,本就只是苟且偷生,如今更是当自己已死了一回。所以王爷大可不必忧心,只当这世上从此再无千曦玥,有的,只是夕月,无姓……无旧念!” “至于,我是不是能帮上王爷,王爷亦大可一试,就算是夕月无力之事,却也能保证,不会成为王爷的负担!” 夕月一番话,除了未曾直言自己不是真正的千曦玥,可说俱是肺腑之言。 燕殇眼底浪潮汹涌,只凝着她亦不知是否有将她的话听进。 就在夕月一颗心越来越沉之时,他终于缓缓的开了口,却只是问道:“哪个夕?哪个月?” 夕月双眸狠狠一眯,指甲掐进手心,一字一顿,“朝花……夕月!” 第十六章 相府二小姐 同燕殇的一番交谈,在夕月看来似乎是不了了之。 那个男人心思太过深沉,他若不愿意,怕是谁也猜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而他也只问过那一句话后就不再言语,夕月也不明白,他到底是将她的话听明白了没有?对于她所说的,到底愿不愿意? 其实她也明白,至少在现阶段而言,这样的交易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以他这样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以他的能力,也并不差她这一点所谓的帮助!其实往明白了说,完全是她单方面在利用他而已! 他就算不接受,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看着满桌的残羹剩菜,夕月无奈的叹了叹,可不管他接受不接受,总得给她个回答吧! 如今这样一言不发的离开,到底算是怎么回事? 坐了许久,夕月终是起身,脚步微沉的朝偏厅外走去。 既然他什么都不说,她也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算一步吧! 偏厅门前,梦蓝恭然而立,见她出来,微福了身,道:“姑娘,相府二小姐前来驿馆求见王爷,正在正厅等候。王爷让姑娘代为前去!” 夕月神色微变,秀眉轻挑。 相府二小姐,千曦蓁!她来见燕殇? 这个时候,她不是应该好好呆在相府中准备七天之后的太子妃册封典礼吗? 摇了摇头,夕月又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梦蓝,若是没记错,之前她是唤自己小姐,而此时,却唤自己姑娘? 一个称呼,其中的意味却深了去了。而燕殇又让自己代他去见千曦蓁,这说明了什么? 夕月眸光一亮,清浅勾唇,“知道了,我这就去瞧瞧。” …… 对于千曦蓁,夕月是极为熟悉的! 千曦玥的母亲十五年前因过被送往家庙修行,而那时,她还是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 只是在夕月看来,所谓修行,不过是变相的囚禁,若不是看在千曦玥那鸾凤之命的份上,恐怕亦不会保留了她右相嫡妻的名头。 而同时,太后一道懿旨,赐婚荣华郡主为右相平妻。 五个月后,荣华郡主就为右相诞下一女,也就是如今的千曦蓁!这其中的猫腻,相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所以若是严格些来说,千曦蓁才是那个真正在众人的宠爱中长大的相府嫡女。 而千曦玥,不过是被天命贵女的光环包围着,看似受尽疼宠,其实尽是阴谋算计! 对于这样一个没有母亲护佑,却因年长她五月而占着嫡长女之名,又有所谓鸾凤之命的姐姐,想当然,千曦蓁是如何痛恨! 老天既然要让她千曦蓁来到这世间,又为何总处处让千曦玥压她一头? 也是因此,当千曦玥那天命贵女的光环破灭之时,给千曦玥最多难堪羞辱的也正是千曦蓁! 所以在这个时候,千曦蓁忽然前来驿馆,还会是为了什么呢? 思虑之间,夕月已经来到正厅,也终于看到了千曦玥那个即将要成为太子妃的妹妹。 第十七章 你以为你是谁? 一身紫红色宫装的千曦蓁就如同一朵傲放的牡丹,雍容华贵、国色天香! 下巴微微扬着,姿态傲然的站在驿馆稍显简陋的大厅之中,似衬得这厅堂也富丽了许多,华光四射! 夕月微垂了垂眼睫,眼底划过一抹讥诮。 似是没想到出现的会是夕月,千曦蓁的眸中有疑惑一闪而过。随后却将下巴仰得更高了一分,傲然的看着出现在厅前的纤细身影,略带嘲讽的道:“怎么是你?燕国摄政王呢?你和他怎么样了?” 无视掉她的讽刺,夕月缓缓的步入大厅,姿态优雅如含苞待放的芙蓉花,冰明玉润、颜色天成。 她缓步至大厅主位之前,没有丝毫犹豫的坐下,这才撑着下颚,略抬眼眸看了看仍站在厅中的千曦蓁。 “我同千二小姐似乎是初次见面,二小姐前来拜见王爷,只是这态度怎生却像是来找茬的?我和王爷怎么样,凭什么要告诉你?你以为……你是谁?” 话落,又讥诮的勾了勾唇,“更何况,千二小姐已是要做太子妃的人,如此不顾身份前来见一个外男,怕是于礼不合吧!若是让太子殿下知道,不知会怎么想?” 千曦蓁懵住,夕月这话可说是毫不客气,竟让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不敢相信这是千曦玥在同她说话? 她皱了皱眉,上下打量了千曦玥一番。这细看之下,才发现今日的千曦玥似有些不同。 以往的千曦玥给人的感觉总是温柔纤弱的,一举一动都如同弱柳扶风,说话间也是细声细气,总让人担心下一秒她就会断了气。 而失宠之后,更是变得胆小谦卑,见到她时埋着头从不敢多看一眼,任由她叱骂羞辱从不顶嘴还手。 可此时,她竟当着她的面就坐在那主位之上,一派闲适、云淡风轻的睨着她。不管是嘴角勾出的弧度,还是那双过分明亮的眸子,都尽显嘲弄之色。 千曦蓁眸色微闪,眼中掠过一抹不悦,随后就是一声冷笑,“如此看来姐姐果真是攀上高枝了。” 夕月挑了挑眉,微微弯唇似笑非笑,睨着她不言,让人猜不出她的想法! 千曦蓁眼角一沉,不悦之色更重,只觉得夕月这番姿态不过是故作深沉。 她嗤笑一声,“怎么,姐姐攀上了摄政王,就忘了妹妹了?还是说,忘记父亲曾经对姐姐的‘教诲’了?” 她这教诲二字咬得极重,分明是在提醒夕月的身份,告诉她此时应该怎么做! 夕月指尖轻点了点下巴,不见丝毫怒色,只眉心微蹙,一副疑惑的模样,“姐姐?千二小姐是在叫我么?这可是不敢当,夕月从没有什么妹妹,二小姐还是莫要胡乱攀亲才是。” 千曦蓁微楞,夕月却已经站起了身来,缓步在她身前站定,黑亮的双眸之中染上凉薄之色。 “至于父亲……二小姐莫不是说魏国右相?呵,二小姐这玩笑可是开大了……只怕夕月的父亲,右相他……不、敢、当!” 最后三个字字字如冰,夕月目光忽的冷凌。那一双黑得发亮的杏眸之中如射出千根冰魄银针,落在千曦蓁的身上,只让她面色一僵,霎时间如坠了寒窑。 第十八章 背祖弃宗 待她反应过来之时,才发觉自己额头之上已经沁出了冷汗。 面色一白,千曦蓁心头亦是怒火升腾,猛的抬手指着夕月恨声道:“千曦玥,你这是什么意思,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你莫不是还想背祖弃宗吗?” 背祖弃宗? 夕月半眯了眼眸,掩了眸中一片刺骨寒凛! 她轻笑,抬手,握住千曦蓁几乎快要戳到她鼻尖的手,微微一叹,“千二小姐何故如此生气?二小姐可是要做太子妃的人,以后说不得就是后宫之主。那后宫之中佳丽如云尔虞我诈,二小姐如此易怒,可不是什么好事。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被人吃得连骨头也不剩的!” 她的话低低缓缓,动作看似轻柔,可千曦蓁却觉得自己被她捏住的手一阵阵刺痛。她越是欲挣脱,就被握得越紧,就似骨头都快要碎掉一般。 因为疼痛,千曦蓁的面色更白了些,甚至没有办法去想她到底说了什么,只欲让她快些将自己松开才是。 “千曦玥……你快放手!你信不信,我将今日的事告诉父亲和太子,他们不会放过你的,还是说你不想做太子侧妃了?” 千曦蓁痛得呲牙咧嘴,咬牙切齿的威胁着夕月,一边拿另一只手去扯夕月的手。 此时的她哪里还有方才那骄傲牡丹的模样,反倒尽显狼狈之色! 她此时最是后悔,早知道就不会听方才那丫鬟的话。说什么摄政王的规矩,让她把自己带来的人留在了前院之中,此时她孤身一人,竟拿千曦玥没有丝毫办法! 可若让她此时大叫人来,看到她堂堂未来太子妃被人如此欺辱,岂不是更失颜面。 所以她只能拿出父亲和太子来威胁千曦玥,她就不信了,这千曦玥当真一夜就变了,连太子都不顾了? 夕月看笑话一般看着她,对她口中的威胁一笑置之。说得好像放开她,她就不会将今日的事告诉右相和太子一般! 至于太子侧妃,抱歉,她还当真不稀罕! 看够了她的挣扎,夕月抿了抿唇,随意的松了手。 可千曦蓁此时正用着力,她这一松手,千曦蓁不察,一个踉跄朝后,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一声痛呼,千曦蓁痛得发白的面色瞬间爆红,手痛屁股也痛,可更多的却是觉得丢人。 手撑着地,方才被夕月握过的右手因为用力过猛,此时如同骨裂了一般的疼痛。 她狠狠咬唇,抬眼死死的瞪着夕月,疼痛和怒火让她的面容扭曲如恶鬼,“你……” “我……我什么?二小姐不会又想说什么我大逆不道之类的话吧?” 不等她说话,夕月挥了挥手打断了她。 居高临下的站在千曦蓁身前,见她额头不断冒出冷汗的可怜模样微摇了摇头,随意的抚着自己的衣袖,无辜又无奈的道:“其实,二小姐还真是搞错了对象,就算是大逆不道、背祖弃宗,那个人也不是我!” 说到这里,夕月微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勾了勾唇,再开口,语气阴森而又幽冷。 “二小姐若真想说教,不妨先留着。等以后到了黄泉路上,阎罗殿前,那里会有人在等着你,到那时你可以同她好好说说,顺道把你们的孽债一笔一笔……算清楚。” 第十九章 朝华……夕月…… 书房之中,燕殇立在书案之后,正提笔写着什么。 墨发随意的半挽在后,因微垂着头,散落两缕从他肩头滑下。 窗外阳光斜斜的洒落进来,浅金色的光芒衬得他丰神如玉、俊朗不凡,倒是少了些清寒孤凉之气。 一身黑色劲装的流光站在房中,将方才厅中夕月和千曦蓁的对话一字不差的禀报给他。 燕殇眉头轻皱,顿笔看向流光,“她真如此说?” “一字不差!”流光眉头也皱得很紧,这些话是他亲耳所闻,自不会差。 只是这话中的意思……着实让人费解! 燕殇沉默片刻,微侧了头看那窗外的阳光,眸光绵长。 良久,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薄唇轻勾,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她倒是……有些意思!” 有什么意思?流光不懂! 他只知道,从昨夜开始,自家王爷就不太正常了。虽然在很多人眼中,王爷似乎从没正常过! “她此时在何处?” 流光疑惑之时,燕殇再次开了口。 微微一楞,才反应过来王爷问的是那千家大小姐。 他定了神,道:“千大小姐已经回房休息了。” 燕殇眯了眯眼,若有所思的掠了流光一眼,在流光莫名之时,幽幽开口,“以后就莫要叫什么千大小姐了,她自己不是也说千卿那老匹夫当不起她的爹么?” 流光眼角抽了抽,那应该不过就是一句气话而已,王爷莫不是还当了真? 可他这腹诽的话不敢真说出来,只能颔首道:“是,属下遵命!” 燕殇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重新将目光放到自己方才所写的字上。 只见那雪白的宣纸之上四个墨黑的大字龙飞凤舞,上书:朝花夕月! 朝花……夕月…… 暗蓝的眸子中波光微动,目光深锁着那四个字,周身的气势亦越渐寒凉。 流光微垂着头,不敢多言! 一时间,房内安静的有些可怕。 “流光!”许久之后,燕殇忽然开口唤他。 流光忙道:“属下在!请王爷吩咐!” 可等了片刻,却只听到燕殇轻幽幽问道:“你可还记得,轩辕王朝那对皇子公主叫何名字?” 流光怔然抬头,不明白王爷为何会忽然提起轩辕王朝。 默了默,在燕殇愈发寒厉的目光中开口道:“皇子名为轩辕朝华,公主名为轩辕夕月!” 他的话落,燕殇眼底的幽芒忽的一散,垂眸,再次看了看自己所写的字, “朝华……夕月……” 他低低呢喃,脑海中似有灵光一闪而过,暗蓝的眸子忽然绽出一抹奇异的亮色,可转眼又消散殆尽。 摇了摇头,似在否定什么,自语般的道:“若那两位还活着,已是十八了吧!” 而千曦玥,不过十五及笄! 短暂的沉默,燕殇低寒的声音再次响起,“着人去查,轩辕夕月和轩辕朝华,事无巨细,本王都要知道!” 流光目光一动,恭首,“是,属下遵命!” 话落,转身出了房门!房门再次被关上,书房中只剩他一人。 燕殇转头再看了看窗外艳阳,暗蓝的眸子若深海般,深邃无底! 轩辕夕月……千曦玥…… 第二十章 温暖 日影西斜,天色渐暗! 夕月盘腿坐在床榻之上,双手平放置于膝头,闭着眼,额鬓已然被汗水浸湿,本就娇艳的面容之上更添几抹潮红之色。 一眼看去,分外艳丽。 只细看,却能察觉她此时的状态极不自然。眉心紧紧的拧着,卷翘的长睫密密的颤动,好像陷入魔魇之中,欲醒不能! 热,很热! 此时的夕月如同置身在火海之中,五脏六腑都在烈火中翻滚灼烧,一团团火焰在她的奇经八脉中蔓延,欲将她焚烧殆尽! 她紧紧咬着的唇瓣已经渗出丝丝血迹,剔透如玉的肌肤绯红如烟霞,额头上的晶莹汗珠颗颗滚落而下。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被这烈火烧成灰烬之时,气息猛然一变,就如地狱熔岩瞬间化为寒冰炼狱,烈火顷刻间熄灭,刺骨冰寒接踵而来。 她似乎又置身于那片白茫茫的天地间,大雪纷纷扬扬的从天上飘落下来。 在那片雪白之间,刺眼的猩红缓缓蔓延,杀戮,无休无止的杀戮! 就如一瞬间到了修罗场,血色飞溅、尸横遍野! 喊杀声震耳发聩,令人胆寒! 她手持长剑,游走在这片血色炼狱之中,猩红早已经迷了双眼,被冻得僵硬的四肢只知道机械性的重复一个动作,杀!杀!杀! 杀光这些侵犯她国家的人! 杀光这些伤害她亲人的人! 杀光他们!一个不剩! 冷,很冷! 如同又置身那阴冷的暗牢之中,绯色肌肤上血色消退,霎时间便苍白的透明! 血腥的过往残忍而又让人绝望,夕月的意识渐渐涣散,早已分不清前世今生。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永陷其中不得超生之时,后背忽然传来温热的触感,紧接着有源源不断的暖流缓缓浸入体内,让她血脉中的寒冰点点消融。 陷入绝望迷狱之中的夕月心头一松,已经僵硬的身体也渐渐松懈下来。 她轻吟一声,下意识就朝那温暖之源靠近! 燕殇垂眸看着毫无意识却拼命朝他怀中挤的人儿,眸色越发幽暗,暗蓝的眼底一片漆黑,如同无底的深渊一般叫人窥不到半分情绪。 …… 夕月是在一片温暖中醒来的。 暗牢三年,从来都是阴寒潮湿,这样暌违已久的温暖柔软,让她觉得如同置身天堂之中,一时间竟舍不得睁开眼。 她喟叹一声,脑袋下意识的蹭了蹭,又动了动鼻尖,一阵薄荷的清凉之气瞬间萦绕周身,只让她整个人都清爽舒适得很! 只是,清爽之后整个人也就清醒了些,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不等她细想,腰间忽然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勒,力道无比蛮横。 下一刻,胸前似乎被狠狠的挤压,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一个硬实的胸膛紧紧的贴上她,她甚至能感受到那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几乎同她的心跳合二为一。 夕月身子一僵,彻底清醒过来,也终于想起自己已经重生了,成了另一个人。 而现在这抱着她的人,除了燕殇,不做他想! 第二十一章 你怕本王 “醒了?” 就像是为了应和她的猜测,清凉淡漠的声音忽然响起。 夕月下意识动了动身子,可腰间的手臂如铁,容不得她挣脱分毫。她抿了抿唇,想到如今自己寄人篱下的处境,虽万般不愿,却还是睁了眼。 一张俊美却棱角冷冽的面容近在咫尺,两人呼吸相闻。 夕月下意识眨了眨眼,这样近的距离让她极不适应。 可那双黑亮如暗夜之星的双眸,却刹那间落进了燕殇的眼底。 燕殇微微眯眸,一片漆黑的眼底也瞬间亮了一亮,如暗海之上被点燃了一盏明灯。 “你中了毒!”他沉默一瞬,未曾放开她,却再次开了口,语气肯定。 夕月眼底划过一抹诧异,“是吗?” 她的表情不似作假,似乎完全不知。 心底却是明白,那毒是昨夜千曦玥自己所服的,毒性其实并不太强,只是同那媚药一起,就要了她的命。而夕月来了之后,那媚药被解了,毒药的毒性也被暂时压制住。 燕殇眼中透出一股意味深长,却没有纠缠这个问题,只再次开口,依然是肯定的语气,“你学过武!” 这回夕月倒是点了头,神色坦然,“同我身边的嬷嬷学了两年,不过并不精通!” 千曦玥身边有个沈嬷嬷,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在她四岁那年开始教她习武。 可千曦玥本身却不爱这些舞刀弄剑之事,只觉得有伤体面,辱了她千金小姐的身份。 所以她学的时候并不认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过几年,那嬷嬷见她如此态度,也就不愿再教她了,自请去了家庙陪她母亲,从此她也再没见过那嬷嬷。 不过夕月心中亦有些奇怪,她今日运功之时,分明发觉自己体内有股极强的内力,只是似乎被什么封印住? 而她亦是想强行突破内力之时诱发了那毒。 想到这里,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之前毒发差点出事,后来有人运功帮了她。细细的感觉了一下,体内的毒亦是清了! “是你救了我?”这样想着,她就下意识开了口。 “你倒是让本王越发刮目相看了。” 没有回答她的话,燕殇揽在她腰间的手顺了她的脊背缓缓上移,那姿态如同轻抚,让夕月身子一颤,心跳骤然加快。 她默了默,微微后仰了仰头稍离了燕殇两分。这种说话间呼吸都落在对方鼻息之间的感觉再加上他此时的动作,暧昧得让她有些心慌。 “那嬷嬷是母亲的人,我亦不知她为何要教我习武,其实我也并不喜欢。” 她试图解释,燕殇却忽然语气一缓,又莫名低低的道:“你在紧张?” 夕月气息微变,燕殇太善变,一会儿一个问题,她实在弄不明白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 “怎么,你怕本王靠近?” 燕殇又是一问,说话间缓缓靠近她后仰的小脸,薄唇几乎贴在她的耳垂上,轻轻缓缓的道:“不是说以后只做本王的女人,无姓无挂念?既然如此,你又怎能如此害怕本王呢……夕月!” 第二十二章 笑一个给本王看看 燕殇的语气称得上暧昧,可那话中之意却分外不明。 夕月摸不着他的心思,对他这般暧昧的姿态也极为不适。 可他说的却没错,那做他女人的话的确是她自己所说,若此时再故作姿态,反倒显得矫揉造作了。 而如今的她,没有可以‘矫揉造作’的资本! 垂了垂眸,掩住眸底一片苦涩黯沉,她僵硬着身子却没有再试图挣脱,只浅浅的回道:“夕月并非害怕,只是……不习惯罢了。” “哦?是吗?”燕殇半眯着眼眸,微偏了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侧脸,此时已然红如晚间最艳丽的烟霞。 他的唇角扬了起来,似乎很是愉悦,抬起一手抚上她的脸颊。 掌心在那如凝脂般的肌肤上轻轻磨蹭,享受般的喟叹一声,“若是不习惯,那便从现在开始习惯,要做本王的女人,自然要学着取悦本王才是……你说呢?” 他掌心的灼热以及那如同情人间的低喃都让夕月一颗心跳如擂鼓,她僵直着身子,咬了咬唇,有些艰难的开口,“王爷想让夕月如何取悦王爷?” 在她脸颊之上轻蹭的手顿了顿,燕殇低低沉吟一瞬,就在夕月紧张的心快要跳出喉咙之时,他才悠悠的开口,“这个嘛,本王对你的要求也不算太高,不如……就先笑一个给本王看看?” 说话间,燕殇轻抚她脸颊的手忽然放开了她,头也微离了她两分,只留一只手还环在她腰身之上,悠哉的看着她,就好像真的在等她笑给他看。 夕月一怔,显然跟不上他的节奏,她以为他会提出什么要求,却只是让她……笑一个? 虽然这话听起来无比轻佻,可于她如今的处境和身份来说,这要求,其实算不得太过分。 只是…… 夕月压住心头不断弥漫翻涌的苦涩和寒凉。曾经高高在上之时,她何曾想得到自己有一日也会落得如此田地,靠着‘卖笑’来博取人家的欢愉。 牙关紧咬,她良久沉默,却终于还是在燕殇那双暗蓝深幽的眸子注视下,僵硬的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自以为是的……笑! 燕殇眸色微沉,看她面色发白、眼底带伤,哪怕是唇角弯起亦是紧紧的抿着,一副不甘不愿的僵硬模样。 他皱眉,啧啧摇头,“你这笑,可真是比哭还难看!” 唇角的弧度彻底僵住,夕月猛的低下了头,双手紧握仍由指甲掐进掌心,对于他调侃的话如同未闻。 可低下的头虽能掩住她的情绪,那紧绷如死木的身子却依然出卖了她的心思。 燕殇双眸轻狭,眉心紧蹙,片刻之后忽然放开了揽着她腰身的手,似觉得无趣了一般,侧身平躺在一旁,懒懒道:“罢了,天色尚早,再睡会儿吧。” 压迫感骤然消失,夕月紧绷的身子一松,片刻后抬眸,却见燕殇已经闭上了眼。 房中昏黄的烛火轻曳,从她的位置,只能看见他一侧的冷峻容颜映在暖黄的烛光之中。 第二十三章 与虎谋皮 看不见那双暗蓝摄人的双眸,此时的燕殇少了些威慑压迫,倒是让夕月心头微松了几分。 虽然这般和一个男人同床共枕还是让她心有不安,可总比方才那般纠缠来得好多了。 她凝了燕殇片刻,见他始终没有睁眼,虽不知他是不是真的睡着,可那浅而缓的呼吸却让她莫名的放下了几分防备。 同他一样侧过身,并排躺在床榻之上,两人之间隔着一臂的距离。夕月轻呼出口浊气,并没有丝毫睡意,只目光直勾勾盯着头顶的素白床帐发怔。 心头漫上一股说不出的感觉,这短短一日,却好像同那暗牢三年一样漫长。 她不知道自己选择依靠燕殇的决定是不是正确?这个男人心性深沉、性格莫名,总是不按常理出牌,让人猜不出他下一秒会做出什么举动! 与这样的人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也许下场是被他吞吃入腹,连骨头也不剩。 可她更清楚,不管她承不承认,如今已然顶着千曦玥的身份! 在这男人身边,在他还未曾离开魏国,还对她抱有一丝疑惑探究之时,她尚可保得一时安稳。 可若是此时离开,依她如今的能力和势力,下一秒,就是一个死字! 夕月下意识再次攥紧了双手,暗暗咬牙。一时的委曲求全换得一线生机,不管怎么说,也是她赚了! 她亦非良善之辈,如今需要的,也不过是一段得以喘息的时间而已。 她不信燕殇就没有任何弱点,若是让她知道,那最后究竟谁才是那吞人的虎,还未可知! 想到这里,夕月心中反而敞亮起来! 她忍不住又微侧了头,看了看始终维持那姿势未曾动过的男人,蹙了蹙眉。 白日里魏云翰前来,必然是同千曦蓁一般,带着试探。 魏云翰……呵,那个男人当真是出乎了她的预料,没想到竟有这么多的女人倾心于他。 不过也是,他惯长的就是在女人面前做出一副温柔如水的样子,而情窦初开的女儿家,又有几人能受得了那俊美男子的柔情蜜意。 她自己不也曾是那被迷了心窍的人么? 直到朝华‘死’的时候才幡然醒悟,却为时已晚。 只她没想到的是,朝华未死,却是被人所俘。 心头一震,朝华一定还在魏云翰他们手中,而朝华也不可能说出龙隐令的下落,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 只要没有得到龙隐令,朝华就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而如今,她必须在魏云翰他们知道之前找到朝华! 狠狠的抿了抿唇,看着似在沉睡的燕殇,她犹豫良久,终于试探般的开口,“王爷?” 房中依然一片静默。 夕月目光一黯,在她这个可能‘别有用心’之人的面前,莫非他还真的能睡着? 就在她心中腹诽,无奈的转回头低叹一声也准备闭眼稍歇之时,身边的男人却冷不丁的低低“嗯”了一声。 呼吸一紧,下意识回眸,只直直落入一双暗海深渊般的眼眸之中。 夕月微怔,心恍如漏跳一拍! 第二十四章 余情未了? 燕殇那双暗蓝的眼眸总是让人不敢直视却又忍不住想要探究。 若是一不小心看了进去,就好像是掉入了无垠夜海之中:看似平和安宁,实则暗藏漩涡,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许是她这看着他出神的模样取悦了他,燕殇唇角一弯,转身侧卧面向了她,“本王好看么?” 他语带调侃,夕月骤然回神,有些尴尬的垂了垂眸,双颊染上了点点绯色。 夕月此时心中俱是懊恼,可在燕殇看来,她这眼睫轻闪、面染红霞的模样,却是十足的女儿家娇羞之态。 眸光微微一动,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昨夜,也是在这张床榻之上,她在自己怀中婉转娇吟的诱人模样。 喉间微微一动,燕殇只觉得一阵燥热之感升腾而起。 他双眸微狭、薄唇紧抿,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从未有过,对他而言也并非好事! 深吸口气,他再次转身平躺不再看她,只淡声道:“何事?” 夕月不知他心中那番蠢动和纠结,只见他周身气势忽然冷冽几分,同方才那轻笑调侃她的人简直判若两人。 她心头暗叹,果然是个阴晴不定的男人! 默了默,她亦不再犹豫,试探般的问道:“七日之后,魏云翰纳妃之宴,王爷可会前往?” 燕殇冷笑一声,“本王前来魏国,不就是为了此事么?” 夕月抿唇,他这态度,后面的话她倒是不知该不该说了。 可她不言,他却未必见得会放过她,就在她沉默之时,下颚之上忽然一疼。 燕殇的速度极快,在夕月未曾来得及反应之时一个翻身便将夕月再次揽在身下。 他半压着她,修长的手指紧紧的掐着她的下颚,逼着她仰头看他,直视他带着薄怒的幽暗蓝眸。 “怎么又不说话了?” 夕月不知他这莫名的怒意从何而来,她蹙眉,“王爷想让夕月说什么?” “说你方才想说的话!” 夕月眉心更紧,咬唇,迟疑一瞬,“夕月只是想,若是王爷前往宫中行宴,是否能带上夕月?” 燕殇眯眸,目光直直落在她的脸上,不放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她蹙眉、咬唇、乃至迟疑,落在他眼中,不知为何都刺眼的紧。 手中的力道不减,另一只手却忽然抬起,落在了她的秀眉之上,指尖微凉,在她眉眼之上轻抚而过,惹得夕月一阵轻颤。 “你想去?”他幽幽开口,语声莫测。 夕月身子下意识的绷紧,却还是微点了点头。 “呵……”燕殇嘴角的笑意薄凉,指尖顺着她的眉眼一路下滑,从脸颊直到她纤细的脖颈之上。 “怎么,你莫不是还对他余情未了?莫不是以为,你去了,就能让他再想起你来,给你个太子侧妃的位置?” 语声凉淡,却隐隐带着杀气! 夕月呼吸发紧,燕殇在质问、在试探、也在犹豫! 脖颈上的那只手如同毒蛇一般缓缓游移着,她毫不怀疑,若是自己的回答稍有让他不满,她的脖子就会被他直接拧断! 第二十五章 笑得好看些 后背已经冒出了冷汗,夕月贴在床榻上的手下意识拽紧了身下锦被,可她的神色却渐渐的平静下来,丝毫不显紧张之色。 直直的看着燕殇的眼,没有丝毫躲避的道:“王爷多虑了,夕月已经说过,不管是右相府的人也好,还是魏云翰也好,于夕月而言,都已经是不相干的人。如今,夕月所想,只是如何讨债!” “至于王爷所说的太子侧妃,呵……” 说到这里,夕月冷冷的勾唇,“夕月连他太子妃的位置都不稀罕,区区一个太子侧妃,又算得了什么?” 她可以肯定,燕殇已经知道魏云翰之前许给千曦玥的所谓承诺。 想来,她白日和千曦蓁的一番谈话,也都一字不落的进了他的耳朵。这个男人,当真是让人不敢放松分毫! 对于夕月的回答,燕殇说不上十分满意,却也说不上太多不满。掐着她下颚的手微松了两分,目光在她面上巡视一番,语气依然是凉的,“不稀罕他太子妃的位置,那你……稀罕什么?” 夕月眉眼冷凝、目光深寒,一字一字声线低沉,“他的命!” 目光狠狠一狭,凝视她片刻,燕殇忽然低笑一声,“你倒是个狠心的!” 夕月紧抿着唇没有说话,燕殇又是莫名一笑,忽然松手,翻身而下侧躺着面对她,伸手,握住她紧拽着锦被的手。 夕月浑身绷紧,燕殇却将她的手握住,动作轻柔却不容抗拒的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本王不管你到底是夕月还是千曦玥,你今日所说又是真是假。只如今,你既已是本王的女人,那些不该有的想法就最好不要再有。” 说话间,他已掰开她紧握的拳头,十指相扣,紧紧扣住她汗湿的小手。 姿态暧昧如情人,可说出的话却带着沁心的寒气。 “背叛本王的人,从来都没有好下场,这一点,你最好牢牢记住!” 夕月身形僵硬,他却在说完这话之后又平躺了回去。 “天就要亮了,睡吧!” 他闭眼欲睡,只是,握着她的手未曾放开! 就在夕月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又莫名的说了一句。 “若是你能笑得好看些,本王就答应带你前往宫中赴宴!” 夕月一楞,他这话非但没让她欢喜,反而更沉郁了两分。 笑得好看些?怎样才算笑得好看些? 她早在朝华出事之后,就已经忘记了要如何去笑。 后来,国破家亡,三年的囚禁折磨,日日所想都是如何逃出生天、报仇雪恨! 可如今,他要她笑?他要她如何笑得出来? 就在她暗自苦笑之时,身边的男人再次开口,嗓音低凉幽清,却让夕月为之一振,心中生出了几分莫名震撼。 “上位者,向来是善于隐藏情绪、让人猜不出心中所想之人。所谓谈笑间,樯橹亦可灰飞烟灭。” “你要学会将你的残忍嗜血藏于骨血深处,才能保证,待你伸出利爪之时,猎物无处可逃,一击毙命!” 第二十六章 同房同榻 七日的时间一晃而过! 这七日,燕殇似乎一直很忙,虽然不知道他究竟在忙些什么,可夕月想大抵是同他来魏国的目的有关吧! 白日里,她从未曾见过他,而夜里他回房之时,每每已是夜深。 其实夕月不太清楚他为什么一定要和她同房? 这驿馆房间很多,可他堂堂燕国摄政王,却偏偏要跑来和她挤一张床榻。 不过,虽然同榻而眠,却也只是各占一边,并不互相打扰。甚至从那夜过后,两人之间所说的话总共也不过七句! 而这七句都是同样的两个字! 在每夜回房之时,不管夕月是否入睡,燕殇都会在上床之后极为自然的说一句,“睡吧!” 仿若两人真的是极为亲密的关系! 可夕月从未回答过,因为每次在他回房之时,她都会假装自己已经睡着。 想来,燕殇对于她的装模作样也是知道的,只是从不拆穿! 而每天清晨,她也会在他离开之后才起身,以免见到他感觉尴尬。 只是今日不同! 当夕月睁开眼时,天色还是一片昏沉,现在才是寅时中,距离燕殇平日起身的时辰还有半个时辰。 身边男人的呼吸依然平缓而绵长,显然未曾醒来! 习惯性的盯着床帐发了片刻的呆,夕月有些说不出的莫名感觉。 这个男人,不知是对他自己太过有信心还是对她太过放心?在她这个身份尴尬,又很可能别有居心的人面前竟然也能睡得着? 他就真的不怕自己趁他睡着之时给他一刀,让他再也醒不过来! 转念一想,不说她如今还需要他不能杀他。就算她真杀了,怕是也走不出这驿馆半步! 也不怪他不怕! 夕月心中叹了口气,又看了看还在沉睡的燕殇,小心翼翼的翻身下了床。 直到房门被轻轻的关上,燕殇才忽的睁了眼,眼眸之中一片清明之色,哪里有分毫睡意! 等夕月再次回房之时,只见燕殇正半靠在床榻之上,许是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侧过头,一双暗蓝的眸子就那般幽幽的看着站在门前的她。 夕月正端着一个托盘,忽然看见他那双幽暗蓝眸,手中下意识就是一紧。 这几日她总是等燕殇走了之后再起,就是担心见到他会尴尬,不管做了多少心里建设,她在他的面前依然无法做到完全自然。 这或许也跟她和他那一夜纠缠有关,毕竟,再怎么掩饰,也掩饰不了他二人曾经肌肤相亲的事实! 她在门边片刻犹豫,驻足不前。 燕殇目光在她手中托盘之上落了落,微一挑眉,凝着她不语。 夕月咬了咬唇,也垂眸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东西,暗自一咬牙,抬头,在燕殇兴味的目光中忽而弯唇一笑。 樱红的唇角微微翘起,勾出如月牙般的完美弧度,两个浅浅的梨涡浮现在她唇角的上方,让她这本极浅淡的笑多了几分生动温暖之色。 只是,在那笑容之上,一双本如星的明眸此时却水遮雾绕般让人看不分明。 第二十七章 卑微讨好 燕殇微挑着眉梢,他一直都知道,她若笑起来,必定是明媚动人、摄人心魂的。 只可惜,这笑终究还是缺了点什么! 夕月不知燕殇心中所想,只面带浅笑缓步走到床前,微福了福身,轻声道:“夕月伺候王爷洗漱更衣!” 笑颜如花、姿态美好、语声轻柔。 美人主动服侍,想来,是个男人也都拒绝不了。 只是,燕殇却始终未曾言语,眸光深沉的落在夕月身上,那目光如要将她看穿一般! 浓重的压迫之感侵袭而来,夕月直觉此时的燕殇带着股欲发的薄怒之气。 手心渐渐冒出了冷汗,脸上的笑也变得有些僵硬。莫不是她又做错了什么?还是笑得不够好看? 就在她快要伪装不下去准备退下之时,燕殇忽然动了。 夕月眉心一动,下一瞬,他已站在她的面前。 眼前的男人只着一身墨色的单衣,宽肩长臂、腰身精窄,昂藏而又挺俊。 他离她极近,男子身上冷冽霸道的气息夹裹着淡淡的薄荷清凉,矛盾而又无比融洽,将她整个人包围其中。 夕月的心跳不知怎地就忽然变快,一抬眸,就看到他眼底闪动的暗芒。 而他只平静而冷漠的站着,不言不语。 夕月心跳愈快,可身子却越来越僵,她忽然觉得自己做了个愚蠢的决定! 她半响不动,燕殇终于开口,“不是说要为本王更衣吗?傻站着做什么?”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可其中的不耐意味明显。 夕月咬唇,只好将手中放着洗漱之物的托盘放下,又拿过一旁衣架子上早已备好的墨袍,忍着紧张朝燕殇靠近。 动作有些僵硬! 她生来高贵,从不曾与人示弱,哪怕被俘被囚,亦是不曾丢过她身为皇族的尊严。 可如今,为了生存,却只能在这男人面前装作温柔乖顺的模样,当真是讽刺…… 为他更衣的时间并不长,可对她而言却好似经过了几轮春秋,这感觉她从未有过,陌生又带着浓烈的不甘。 直到将他的腰带和衣襟整理好,她才轻呼口浊气,退后两步,微垂眼眸,“好了!” 整个过程燕殇都未曾言语,任由她玉白柔软的小手在自己身上四处动作,鼻尖萦绕着浅浅的女儿香,比起其他女子身上浓重的熏香,更让人迷醉。 而此时,她微垂眼眸,那不住轻闪的眼睫还是毫不犹豫的出卖了她的情绪。 他勾了勾唇,没有多言,往前一步越过她就朝那门口而去。 夕月一楞,她还未曾帮他洗漱,还有今夜的宫宴之事还不知他考虑得如何?就在她转身欲开口之时,走到门边的男人忽然停下,未曾回头,却语气深长。 “这种卑微讨好之事,你做不来,也不适合你!而本王所要的,亦从不是只会委屈求全、屈膝他人的人。” “往后在本王面前,你不必故作讨好,若想要体现自己的价值,就拿出你真正的本事!” 夕月彻底怔住,燕殇却在说完之后,抬步离去,只留给她一个墨色的傲然背影。 第二十八章 进宫赴宴 轩辕王朝历874年,轩辕顺帝21年,左将军赵旭谋反逼宫,暗中使人将顺帝毒死在寝宫之中,皇族众人尽数被俘! 于此同时,诸侯国之一的周国兴兵伐朝,同赵旭里应外合,统治了大陆八百多年的轩辕王朝由此走向覆灭! 在这场战乱之中,燕、魏二国始终持观望之态,直到轩辕王朝覆灭之后,燕魏二国才同时起兵,打着“尊王”之名,对赵旭及周国宣战。 这场四方混战持续了近一年,死伤无数。 王朝历875年,四方诸侯于庸和关会晤,历经三个月谈判,最终决定停止混战,休养生息,分治天下。 而其中,燕国以最为优势的兵力及当权者的强势,一跃成为当世最强之国! 魏国紧随其后,周国次之,而赵旭亦在轩辕王朝覆灭之后自立为王,建立赵国。只其国土划分最少,仅占轩辕王朝原国都旧址北阳及其方圆五百里地。 从此之后,世上再无轩辕王朝。 唯有燕、魏、周、赵四国,天下四分,史称“共和”! 如今,正是“共和二年”,亦是轩辕王朝覆灭三年之后! 如今的魏国实力强盛,想当然,魏国太子大婚,各国必会派使臣到访。 而燕国,更是摄政王燕殇亲自前来,对魏国而言,怕是没有比这更体面的了! 共和二年八月初五,魏国太子大婚之日。 夕月临窗而立,眺目所望正是魏国宫城的方向。 此时已是申时初,册妃大典已经过了,千曦蓁终于如她所愿,成了魏国太子妃! 夕月浅浅眯眸,只觉得阳光刺眼,刺得双眸生涩! 什么按兵不动,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魏云翰早就同那些人相互勾结,而魏国根本也是轩辕王朝覆灭的同谋者! 思绪一转,不由就想到那暗蓝双眸。 既然魏国也参与了其中,那燕国呢?燕殇呢? 指甲掐着掌心,黑亮的眸子中杀气微现! 不管是谁,只要是敌人,她都不会放过! “姑娘。” 沉思间,梦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夕月蹙眉,回头,却见她手中端着托盘,上面放着崭新的衣物。 “王爷命奴婢为姑娘梳洗更衣。”不等夕月发问,梦蓝已经说道。 “更衣?”夕月目光一闪,莫非…… “王爷在宫中等候姑娘。” 简单的回答,夕月却明白了,心头不由生出些奇怪的感觉,疑惑、兴奋也有些不安。 他竟当真愿意让她去参加宫宴?早间时他那般态度,她还以为已经没戏了呢! 那个男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 太子大婚,王城戒严,通往宫城的街道宽阔而又空旷,只时不时有各府的马车快速经过,俱是前往王宫赶赴晚宴。 燕殇着了流光回驿馆接夕月入宫。 这是夕月第一次见到流光,并不知其身份,可只凭着他那白的过分的面容以及随时都收敛得极好的气息也大概猜出,此人应该是燕殇身边的影卫之一。 流光见着夕月,并没有多说什么,只简单的行礼之后请她上车。 夕月也未曾多言,点了点头,在梦蓝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前往宫城。 第二十九章 夕夕,过来! 梦蓝未曾跟随入宫,夕月独自一人坐在马车之中。 一路疾驰,凉风偶尔吹起车窗之上挂着的窗帷,从那空隙看去,两旁建筑之上皆挂着大红绸缎,张扬招展。 太子大婚,举国欢庆! 夕月凉凉的勾唇,闭眸,不再多看一眼! 直到马车入了宫城,过了明德门,这是魏国宫城的第一道城门,过了这门,就需下车步行或乘坐宫中软轿。 “姑娘,请下车!” 流光在马车外出声,夕月掀开车帘,微微抬头,目光从那高耸的城楼之上掠过,一双黑亮的眸子里沉静无波。 轩辕王朝分封诸侯国时曾定下规矩,诸侯国王宫城楼不得高于轩辕皇宫,可此时这魏国城楼,足能同轩辕皇宫城楼比高! 轩辕王朝,终究已经没了! 又或许,早在许久之前就已经形同虚设! 眸光微敛,她收回思绪,下车,坐上燕殇着人提前为她备好的软轿朝太子东宫而去。 今夜的宫宴就在东宫正殿之中举办。 酉时,日落月升。东宫之中早已是灯火灿烂、丝竹声声! 大红的宫灯三步一悬,白玉石的地面铺着红毯,身着喜庆宫装的宫人来回穿梭、分外忙碌。 待夕月到时,宫宴已然开始! 软轿停在东宫侧门,有候着的宫女上前欲掀轿帘扶夕月下轿。 就在她掀开轿帘的一瞬间,夕月已然起身,宫女微微一楞,也就这一瞬,夕月错开了她伸出的手,自顾下了软轿。 “姑娘,王爷已在殿中,属下不便入殿,还请姑娘自行前往。” 流光立于轿旁,见夕月下轿低声说道。 夕月微点了点头,随着那宫女朝东宫正殿而去。 一路上皆有宾客来往,尽是衣着华贵、气度不凡之人。 夕月目不斜视,只跟着那宫女前行,直到了正殿门前。 她方一出现,本有些喧闹的正殿就静了几分。 而夕月沉冷的面色亦在靠近殿门时随之一变,唇角微弯、梨涡乍现! 一身淡粉色落地纱裙,本就娇艳的小脸之上薄施了粉黛,长发被梦蓝挽做个随云髻,簪着根白玉钗,此外再无它物。 可就是这般简单的装扮,却不让人觉得寒酸,在那红色宫灯映衬之下,反而显得娇嫩柔媚如粉莲带露,亭亭玉立如月中嫦娥! 殿中众人微微怔然,毕竟千曦玥的身份太过敏感,而她会在此时出现,想来也出乎了大多数人的意料。 魏国的皇亲国戚、高官重臣,谁人不知千曦玥,又谁人不知如今的太子妃千曦蓁? 这两姐妹和太子殿下的‘爱恨情仇’,早不知被人说出了多少个版本,茶余饭后讲做笑谈! 而此时的千曦玥,在众人想来,就算不是伤心欲绝也该是惆怅憔悴的。 可此时,这光彩映人,面带浅笑,如同画中仙的女子,真是那个被抛弃的‘灾星’千曦玥? 对于这些人的心思,夕月心知肚明,却并不在意。 她唇角的笑意不变,姿态清雅的站在殿门之前,黑亮星眸若不经意般在殿中梭巡一番。 只一眼,就看到那正坐于宾客首席,面带兴味的燕殇! 夕月微眯了眯眼,正犹豫是不是直接过去,燕殇却已经朝她微抬了手,浅笑着唤道:“夕夕,过来!” 第三十章 到本王身边来 燕殇一句话,惊起四方浪! 殿中众人面面相趋,不知是何情况? 这燕国摄政王竟用这样亲密的语气同千曦玥说话?还有他叫的什么“曦曦?” 认识千曦玥的人好奇她和燕殇是如何相识、又是何关系?这其中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 不认识千曦玥的他国使臣更加好奇燕殇对这突然出现的女人莫名的亲密态度,纷纷猜测这女子是谁?难道传言中不近女色的燕国摄政王终于也逃不脱女色的诱惑了? 不得不说,古往今来不管是男是女,贵族还是平民,心头总是或多或少的有着些不安分的八卦因子。 而今日,在这些人看来,这宫宴中显然会有场好戏! 不止他人,就连夕月的唇角都忍不住的抽了抽。 夕夕? 这个男人要不要叫得这么肉麻恶心? 可她腹诽归腹诽,却不是端不清情况的人,当即还是莲步轻移,在众人讶异探究的目光中,姿态优雅的朝着燕殇的方向而去。 燕殇今日头束紫玉王冠,着一身金线镶边的墨色王袍,而王袍之上银线绣成的暗纹非龙非蟒,却是上古神兽白泽。 白泽,素有祥瑞之名,亦被视为德行颇高的统治者的象征。 可这祥瑞着于燕殇之身,在月光之下,却分明透出一股邪释煞气,仿若璃魅。亦将平日里寒凉清冽的男子衬得更加邪魅罡煞,哪怕再俊美,也让人不敢多看! 夕月目光轻闪,在快要靠近燕殇时下意识微垂了眼,不去直视他那幽深的蓝眸。 直到了燕殇所坐席位前一步远的距离,她才停下,浅浅的行礼,“王爷!” 姿态不卑不亢,优雅中透着股淡然无畏之气! 燕殇目光轻狭,嘴角带着的笑意可称得上温柔二字,只朝她伸出手去,“到本王身边来!” 夕月咬了咬唇,她当然知道,燕殇的态度看来温柔,却是不容抗拒。 轻吸口气,她亦是弯起一抹略带娇羞的笑意,伸出手,将自己的手放到了燕殇的大手之中,绕过他身前矮几,顺着他的力道坐到了他的身边。 燕殇似乎很愉悦,握着她的手微紧了紧,“本王等你许久了,怎生这么晚才到?” 看似埋怨的话,却听不出丝毫怒意,反倒是带着纵容之意。 夕月垂眸,却没有解释什么,只抿唇低低回道:“是夕月失礼了!” 燕殇笑了笑,倒是未曾在这话题上多说。 只又皱了皱眉,握紧手中柔荑,一副关切的口吻,“你这手怎的如此凉?如今已是入秋,怎么不多加件披风?真真是一刻也不能让本王省心!” 夕月眉眼低垂着,闻言眼角狠狠的一动,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这个燕殇,要不要演的这么夸张? 可燕殇分明觉得还不够,说完之后,又抬起另一只手,半环住夕月的腰身,将她往自己身旁揽了揽。 摇头低叹,语带宠溺,“若是病了,心疼的还是本王。你呀……早知你这般不会照顾自己,本王便该亲自回去接你才是!” 第三十一章 私相授受 被燕殇半揽入怀,夕月浑身都有些发僵,唇瓣咬得死死的,眉心都蹙在了一起。 只是她微垂着头,他人看不真切她的神态,这般落在人家的眼中,反倒是一副娇羞无比的模样。 这一幕太让人惊讶,殿中众人亦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各家的夫人小姐或多或少的露出了些鄙夷之态。怎么说也是堂堂右相千金,这般不知廉耻,大庭广众之下同男人搂搂抱抱,真是有伤风化! 而其中一些对燕殇抱有想法的小姐们更是鄙夷中带着敌意,目光不时的偷偷瞟一眼他二人的方向,看到夕月时就恨不得将目光化作刀子,将她扎成马蜂窝。 而男人们的态度就更简单一些,大都只是疑惑! 能坐在这里的人,自然个个都是在官场中修成的人精。 燕国摄政王和魏国右相之女,还是身负那‘灾星’预言之名的女子,这组合,怎么想都让人觉得奇怪! 而他国使臣虽不认识夕月,可看燕殇这态度就觉得这其中会不会是有着什么阴谋?向来不近女色之人突然转了性子,怎不让人好奇怀疑? 大概,真正知道内情的也就是那参与其中的几人了! 魏帝因龙体欠佳,只在宴会初始之时露了露面,所以此时殿中高位空悬。 而高位之下左上位,魏云翰着一身暗红蟒袍,手持玉杯,冷然而坐。 从千曦玥入殿之后他的目光就变得分外沉寒。而在见到她和燕殇二人旁若无人的调情,甚至丝毫不将他放在眼中之后,更是泛上了阵阵阴沉之气。 坐在他身旁一身大红宫装的千曦蓁亦是快要咬碎了银牙才能将自己那憎恨之意生生忍住。 今日是她这十五来年最得意骄傲的日子,她此时最想看到的,就是千曦玥那落魄不堪的样子。 可为什么她依然如此明艳动人? 夕月进门之时,众人惊艳的目光她一一看在眼中,难免恨在心头。 哪怕是一身素雅,夕月亦是生生压过了一身华服的自己,抢了自己主角的风头。 这让她如何不憎不恨? 魏云翰和千曦蓁二人的反应,燕殇和夕月不是没有察觉,只是都不在意罢了! 眼角余光扫过魏云翰,燕殇嘴角牵了牵,手臂一紧,将怀中人揽得更近,低下头靠近夕月的耳边。 他的姿态亲密无比,说话间的呼吸尽数喷拂在夕月的耳畔颊边,让夕月莫名的颤了一颤,耳根忍不住的发了红。 只是,燕殇说的话,显然没有他的姿态这么亲密。 “他看起来很是不满!你说,他会不会后悔将你送给本王了?” 夕月眉心微微一蹙,听不出他这话有何意图,只能低声回道:“王爷多虑了!他就算不满后悔,也不过是因为如今事态发展超出了他的控制而已,上位者,不都是希望一切尽在掌握么?” 燕殇挑眉,看着她发红的耳朵目光一闪,竟抬手在那肉肉的耳垂之上捏了捏又揉了揉。 直看到夕月一张小脸都红得像那宫灯一般,这才满意的低笑一声,“呵……夕夕倒是了解的很……” 燕殇的指腹之上带着剥茧,方触上夕月的耳垂,夕月就止不住的一颤,只觉得那手指灼烫得很,让她半边身子都快要烧着了一般。 她更懊恼的是,这个男人,戏会不会做的太过了些? 可她此时没有办法阻止,只能将头越埋越低,远远看去,倒像是整个人都埋在了燕殇的怀中。 旁人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只看着两人这般亲密的姿态,神色都变得有些诡异起来。对于夕月的身份以及他在燕殇心中的地位,又多了些新的猜想。 而魏云翰已是将忍不住,捏着玉杯的手青筋透了手背,他目光一凌,忽然扫过下方席位之上的千卿。 正处于震惊之中的千卿冷不丁抖了抖,回神,触及魏云翰冰刀般的眼神,身子一僵,随后了然般的点了点头,表示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魏云翰这才将目光落回夕月的身上,看她微垂着头双颊绯红的娇羞模样,眯了眯眼,掩住眸中一片沉怒之色。 而得到魏云翰示意的千卿,已经在众人诧异的神色之下腾的站起了身,大惊失色般颤抖着手指着夕月,看来是又怒又愧又担忧。 “玥儿,真的是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和燕王爷在一起?你可知道你失踪这些天为父有多担心你,找了你多久吗?” 千卿的话,让殿中炸开了锅! 众人心中所想都是一样,那就是魏国右相之女千曦玥竟然是同燕国摄政王私相授受的?就连右相都不知道! 一时间,魏国众人眼中的鄙夷加深,一些夫人小姐甚至对着夕月指指点点起来,出口的话莫过于什么“不知廉耻”之类。 而各国使臣的神色就更精彩了些,不管是燕殇勾引了千曦玥,还是千曦玥勾引了燕殇,这私相授受的名声可不是那么好听的。 更何况,千曦玥怎么说也是魏国右相之女,如今这般无名无分的跟着燕殇,可不是在魏国人脸上狠狠的扇了个巴掌,他们倒要看看,今儿这场戏要怎么演下去。 最好因为此事,魏国和燕国闹翻,其他人自然可以渔翁得利! 就连燕国众人都面带疑惑不安的看了看燕殇,只是燕殇平日积威甚重,大家均不敢多言,只能在心中暗自腹诽一番。 这其中,最为冷静甚至说没有任何反应的还是燕殇和夕月二人。 燕殇似笑非笑,一手揽着夕月,一手端起玉杯轻抿一口。 而夕月亦只是抬了抬眼眸,凉凉的扫了千卿一眼,就如同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她的态度,彻底的激怒了千卿,这个孽女,竟敢这般不将他放在眼中! “还不快给为父滚过来!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大庭广众之下同男子搂搂抱抱,不知廉耻,成何体统!你要让为父的脸往哪里搁?” 怒火攻心的千卿显然有些口不择言,忘记了此时搂着夕月的人并非普通男子,而是燕殇! 那个燕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于在很多时候地位已然超过了燕国君王的摄政王燕殇! 第三十二章 夕月是王爷的人 夕月还无甚反应,燕殇的双眸已越发幽深黯沉,待千卿吼完,他墨蓝色的眸子里眸光早已经冷凝成冰。 把玩着手中玉杯,垂眸看一眼半靠在自己怀中的夕月,燕殇低笑一声,声线清凉,却如十冬腊月的寒风,令闻者生寒。 “不知廉耻?呵……听起来,千相爷似乎对本王抱自己的女人很有意见?” 千卿闻言一怔,面色几变! 他忍不住又看了看面色平静的夕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超出了他的预想。 前些日子他曾让蓁儿前往驿馆查看情况,可蓁儿回来之后却哭着说千曦玥目中无人,对她甚为无礼,甚至于对她出手,弄伤了她的手腕。 而在蓁儿将千曦玥说的那些话告诉他时,他当时是不相信的,可此时,却莫名的有了几分动摇! 这个千曦玥,似乎真的有些不同了? 嘴角动了动,他正想再说什么,燕殇已经看着夕月再次开口道:“夕夕,不如你来告诉本王,你是什么身份?难不成真是千相爷之女,竟让千相爷在这宫宴之上如此失态,丝毫不顾及魏国太子殿下的颜面!” 一番话,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夕月的身上。或探究、或嘲弄,都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而千卿则是一僵,下意识看了看面色沉冷的魏云翰,咽了咽口水,心底莫名的划过一些不安。 而夕月在燕殇问完之后转眸看了看他,眸光几动,透亮得如有碎钻一般的星光在其中闪耀。 燕殇眸底一亮,唇角勾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 下一瞬,夕月已经微噘了噘嘴,小女儿般娇声道:“夕月自然是王爷的人,还能有什么身份?王爷莫不是怀疑夕月?” 燕殇定定的凝着她那双染了星光一般的黑眸,眼底幽芒似火。 轻抚上她的脸颊,低低柔柔的道:“乖……本王自是相信你的,又怎会怀疑你?不过是见千相如此生气,担心他认错了人,对你不利罢了!” 他不得不承认,哪怕知道夕月不过是故作姿态,可这难得的女儿娇态,依然让他心中生出愉悦之感来。 那微微噘着的樱红唇瓣,水润诱人,止不住就想起曾经尝过的甜美滋味,若非场合不对,他倒真想再细细品尝一番。 燕殇眼底毫不掩饰的火光让夕月心尖一颤,似乎自己是他手中的猎物,下一秒就会被他撕吞入腹。 她脸颊发烫,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 燕殇亦未曾多为难她,将目光重新转向了千卿,语声幽幽的道:“千相爷可听明白了?对夕夕的身份,可还有疑惑的地方?” 燕殇的话带着讽刺,千卿和魏云翰打的什么主意,他心知肚明! 千曦玥毕竟是他千卿的嫡女,如今这般无名无分的跟在他身边,也由不得别人会胡乱猜测。 可千卿又如何敢说是自己亲手将女儿送上了他燕殇的床榻? 甚至于,目的是为了刺杀! 这事若传了出去,不止他千卿,魏国国君也脱不了干系! 到时候,影响到的可就是两国邦交! 可若不说那刺杀的目的,别人见此情状又会认为是他卖女求荣,也会胡乱猜测魏国有其他的阴谋,或是以为魏国欲联合燕国对其他几国不利? 反正不管怎样,这事的结果对于千卿以及魏国都是不利的。 所以千卿才会先发制人,先给夕月按上一个同他私相授受的罪名。如此一来,名声不好的自然是夕月和他燕殇。 而他千卿,充其量是个被女儿欺骗的父亲,最多也就落个教女不严的名头! 必须承认,千卿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可他却算错了一点,他燕殇从不是会在意别人看法的人,而他身边的这个女人,至少现在看来,亦是如此! 燕殇微挑着眉梢,好整以暇的看着千卿,看似没有什么怒意,可那目光中的警告和讽刺却让千卿手脚发凉! 他直觉,燕殇和夕月分明是在威胁他! 夕月说什么怕王爷怀疑她? 燕殇说怕千卿对夕月不利! 这一切,不过都是在告诉千卿,他燕殇早就知道了他们的目的! 而如今他装作不知夕月的身份,装作不知夕月到他身边是想要刺杀他的目的,只将夕月当做一个不知身份的女子,说到底不过是为了两国关系顾全大局,全他魏国的颜面。 若是千卿一定要说夕月是他的嫡女千曦玥,那他燕殇也必不会由着他们将那私相授受的名声按在身上! 到时候,燕殇若真的说出他和夕月被人下药的事,再细细追究起这其中因由来,最后的结果可能会很严重。 而他右相府,则很有可能成为解决这件事最后的牺牲品! 想明白这些的千卿后背有些发寒。 这件事,一开始本就是蓁儿出的主意,如今想来,根本不容推敲,他们当时也太过冲动了些! 想到这里,千卿面色一白,偷偷瞄了眼浑身泛寒的魏云翰,再看了看漫不经心的燕殇以及事不关己的夕月。 最后一咬牙,冲着燕殇拱手行了个歉礼,“是老夫眼拙,一时认错了人。还望燕王爷和这位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父亲,你……嘶……” 千卿的话落,燕殇和夕月还未有反应,一直旁观的千曦蓁却坐不住了。 她以为能看到千曦玥的笑话,可为什么父亲却忽然变了态度,竟然还跟千曦玥道歉? 忍不住站起身想要质问,一双大手却忽的扯住了她的手腕,如生铁一般,将她捏得发疼! 千曦蓁吃痛低呼一声,低头看了看捏住自己的大手,再顺着那手看向身边面色冷峻的男人,霎时间大惊失色! “殿……殿下……” 魏云翰寒冰似的目光让千曦蓁发起颤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魏云翰如此冷冽的一面。 以前,他总是温柔似水的,从不曾对她说过一句重话,更不曾给过她任何脸色。 今夜,到底是怎么了? “本宫讨厌没脑子的女人,坐下!”低低的一句,压抑着欲喷发的怒气。 魏云翰没有给千曦蓁任何反应的机会,手中猛的用力,将她狠狠的扯回了座椅之上。 第三十三章 猫儿爪子 千曦蓁面色瞬然惨白,因为疼痛连眼中都冒出了水光。 她前几日才被夕月所伤,正好就是那手腕处,本就未曾好全,此时再被魏云翰重重一扯,她甚至听到了骨头错位的声音。 可此时,她却不敢再出声,只能强自忍耐。 她再傻,也知道魏云翰动了怒,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千曦玥! 目光带着强烈的恨意,如同一把无形的剑,直直的刺向夕月所在的方向。 夕月秀眉轻挑,眼底闪过一抹冰冷笑意,心底却是腹诽,陷入情爱之中的女人,果然都是没有什么脑子的。 她和魏云翰那一番动作下面的人均是看在了眼中。 明眼人都知道,魏云翰是因为她的冲动无知而动气。只是她却还是将这怒意迁到了自己的身上。 夕月讥讽的勾了勾唇,千曦蓁以为这就已经是最难受的吗? 她怕是还不知,她处心积虑所嫁的良人,她心中温柔似水的男子,不过是只披着人皮的豺狼而已。 这一切,都不过是个开始,就算没有千曦玥,千曦蓁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夕月可没忘记,那暗牢中叫着魏云翰翰哥哥的女子! “很恨他们?”莫名的,身边的男人低声开口。 夕月弯起的唇角沉了沉,瞳孔微缩,整个人的气息都变得僵寒起来! 恨么? 对魏云翰,她是恨的吧。这恨,深入骨血,不死不休! 她气息的变化瞒不过燕殇,暗蓝的眸子中眸光轻动。 这个女人,似乎有着很多秘密,而这些秘密,破天荒的让他生出了想要探究的欲望! 这种充满未知的感觉,莫名的让他觉得有些刺激、有些有趣…… “不过是一个魏云翰而已,不值得你恨!” 幽幽的语声响在耳畔,温热的气息让夕月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她微微侧头,躲开他快要贴上自己耳朵的薄唇。 “王爷,你的戏会不会太过了些?” 终于将忍了一夜的话说出了口,夕月的语气分明有几分薄怒。 他莫不是调戏自己上了瘾,总是靠这么近做什么? 燕殇闻言不怒反笑,“怎么,这么快就忍不住将猫儿爪子亮出来了?” 夕月恨恨咬唇,实在忍不住瞪他一眼。 猫儿爪子?这个男人,竟然将她比做猫? 眸中锐色一闪,呵,总有一天,她这只猫要让他为自己说的话付出代价! 燕殇眯了眯眼,敢如此瞪他的人,夕月怕是第一个。 这个女人,果然不是只家养的小猫。 自己不过是在白日里说了句让她不必对他卑微讨好的话,她就当真敢不将他放在眼里了! 按理说,他应该生气,可看到她如此生动的模样,竟又觉得比任何时候都更让他愉悦! 自嘲的勾了勾唇,燕殇不再逗她,自顾饮起酒来。 他不再说话,夕月也落得清静,只一边吃菜,偶尔用眼角余光扫过殿中众人,将殿中人的神色和反应一一看在眼中。 经过方才那场插曲,这场大婚盛宴显然变得有些沉闷,就连两位主角亦是面无喜色,沉沉的坐在首位之上。 偶尔会有他国使臣上前敬魏云翰的酒,都被他不冷不热的打发,到了后面就再也没人上前自找无趣。 而燕殇这边,许是因为夕月在的缘故,更是无人前来! 好好的盛宴,到了后面,因着魏云翰越来越冷冽的气息,竟无人敢再说笑了。都只安静的喝酒吃菜,看着那殿中歌舞,偶尔同身边人低语几句,目光时不时朝着上位几人的身上瞟一瞟。 方才发生的事,虽然可以说是不了了之,可大家心中都是有疑惑的。 千曦玥的身份,他国人不知,魏国人还不知道么? 可人家千相都说认错了人,太子也不曾多言,甚至在太子妃欲说话之时发了怒,这代表了什么? 那就是不管燕国摄政王身边的女人是不是千曦玥,他们都要认为她不是! 而这样的认知导致的结果就是所有人都心痒痒,都想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又怕知道的太多会惹来祸事。 至于其他几国的使臣,则对今夜发生的诡异事件更多了些敏感的认知,似乎魏国和燕国之间有着什么他们不知道的诡异关系。 只是这种诡异,是好是坏还未可知,而今夜显然不是探究的好时候,只能将疑惑暂时放在心头。 就在众人各自心怀鬼胎有所思虑之时,作为当事人之一的燕殇和夕月依然姿态闲适,好像今夜的一切都同他们没有关系。 一个饮酒,一个吃菜,丝毫不被外人的情绪或者目光所扰。 燕殇自酌自饮之时,目光也未曾离过身旁的女子,越看,眉头就忍不住皱得越深。 上一次同她用膳之时他就发现了,这女人看着娇娇小小的,可那食量却十分惊人。 此时也是,从方才那小插曲过后,她那嘴就没停过,这桌上的东西他几乎未曾动过,一大半都进了她的肚子。 视线忍不住移到她平坦的腹部扫了扫,眸光带着几分深思。真不知道她那些东西都吃到哪里去了? 怎么说也是个千金大小姐,却像个从未曾吃饱饭的丫头一般,看到吃的就双眼发亮,难不成千卿以前当真如此虐待她? 幽蓝的眼底暗芒一闪,他忍不住握住她还在继续夹菜的手,皱眉道:“晚膳莫要吃的太多,夜里容易积食!” 夕月动作顿住,这个男人会不会管得太多,连吃东西也管? 她心中有些不满,将嘴里的东西吞下之后正想回他两句嘴,可一抬头就对上那双幽深蓝眸,眸中的关切不似作假。 夕月眉心动了动,到嘴的话不知怎的就说不出口了。 抿唇,垂了垂眼睫掩住那点不自然,沉默一瞬之后,才放下持筷的手低低的“嗯”了一声。 随后也不再看燕殇,目光在殿中扫了扫,却见宴席已然过半,因为气氛沉闷,想来也快散了。 夕月半狭了双眸,她今夜入宫可不是为了吃喝,目的还未达成,此时是最好的机会了。 第三十四章 虚情假意 想了想,她又转眸看了看燕殇,“王爷,夕月方才用的太多,想出去走走。” 她的态度虽然看似恭敬,可语气却不是询问,燕殇倒也没怎么在意,只点了点头,“可要本王陪你?” 夕月微笑了笑,“不必了。王爷的身份,此时离席怕是不太合适,夕月只在附近走走,王爷放心!” 燕殇挑了挑眉,也不多言,只低低的“嗯”了一声,在夕月欲起身之时,又淡声提醒一句,“快些回来,这宴会也无甚意思,等你回来我们就出宫!” 夕月怔了怔,又细凝了凝燕殇,总觉得燕殇是知道她别有目的的,只是,他却连询问都未曾询问一句,他对她,这么放心? 默了默,她轻笑,站起身微福了福,“知道了,夕月告退!” 说完之后转身便走,只转身之时目光若不经意般从魏云翰身上一掠而过。 随后背脊挺直脚步轻盈的朝殿外而去,丝毫不在乎殿中众人的目光,亦拒绝了宫女的陪同。 燕殇半眯着眼看她离开,直到那背影渐远,这才轻勾唇角,端起玉杯轻抿一口。 …… 这是夕月第一次入这魏国宫城,可于千曦玥来说,对这宫城却十分熟悉。 依旧是从侧门出了东宫,依着千曦玥的记忆,夕月缓步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而去。 因着太子大婚夜宴,大部分的宫中主子都去了东宫饮宴。 东宫之外,就连来往的宫人都比平日了少了许多,只时不时有巡逻的御林军来回巡视着。 见到夕月,会有人上前询问,知道其身份之后,就会告知她御花园的方向,以及告诫她不能在宫中胡乱行走。 而夕月,亦是每回都轻笑着点头,只说自己散散步就会回去东宫。 直到快到了御花园,这一路已经遇到了五队巡逻的御林军。 夕月眼底一片沁寒,一个魏国王宫,守卫竟如此森严,难怪就算她拒绝了宫女跟随亦无人多说什么。 只可惜,不管守卫多森严,她想做的事,已经做了一半。 感觉到身后始终若隐若无一路跟随着自己的气息,夕月冷冷的勾了勾唇,却并未停下,只步伐悠闲的行至御花园中,在一处凉亭中坐了下来。 抬头,看了看清冷的月光,片刻之后,才从袖中抽出一只短笛来。 幽幽的笛声穿过静夜,穿过那清冷的月光,萦绕着无限的遐思悠然飘荡,化作一副有声的画卷,让听者如同置身幽清的梦境之中,渐渐沉沦…… 可偏偏,就有人要打破这梦境! “本宫竟不知,你何时学会了吹笛?” 低沉的男声响起,笛声戛然而止! 夕月眸底划过讽刺,收回短笛,起身,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朝着来人微福了福身,面色沉静,“夕月见过太子殿下!” 魏云翰正站在亭外不远处,双手负与身后,俊雅而立。 面容隽秀、眸如墨玉,脸上带着惯有的温软之色,唇角带着浅浅笑意,在月色掩映之下,分明一个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同方才在宴席之上那周身冷寒的他判若两人。 对于这样的魏云翰,夕月再熟悉不过,心头讥嘲,面色却平静无波。 看着夕月如看陌生人的神情,魏云翰双眸之中闪过一抹不满,在他看来,夕月不过就是在装模作样罢了。 勾了勾唇,他抬步朝凉亭中去,“玥儿何时同本宫如此生疏了?” 眼看着魏云翰朝自己靠近,听着他略带讽刺的话语,夕月只站着未动,哪怕恨已入了骨髓,可她依然只是勾唇微微一笑,“夕月同太子殿下从不相识,又何谈生疏二字?” 魏云翰目光一沉,嘴角的浅笑却是不变,停在了距离夕月仅一步远的距离。 微垂了眼眸看着夕月,眼中尽是忧虑之情,“玥儿这是在同本宫置气?” 他的声线向来低沉,听来反倒有种特有的温柔之气。 夕月暗暗自嘲,从前的自己和千曦玥,乃至千曦蓁,可不都是被这假象所蒙蔽。 其实魏云翰从不是那种极会掩藏自己本性的人,他太过浮躁,稍有不满的地方就会透过眼神表露出来。 可悲的是,朝华‘死’前,她竟从未发现! 想到这里,不由就想到了燕殇,其实那个男人,才是最可怕的吧。 他那双暗蓝双眸,永远是幽深一片,只要他不愿意,就没有任何人能够看透他的心思。 夕月心思几转间陷入沉默,许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她最近总是不经意间就会想起燕殇来。 可魏云翰却不知她所想,只见到她沉默不语,就认为是自己猜对了。 眼底的讥讽浓了几分,说到底,女人都是愚蠢的,不过几句好听的话,就能让她们忘乎所以! 默了一瞬,他故作叹息,“玥儿,本宫知道,你还在怨怪本宫和你父亲让你接近燕殇的事。可你是本宫喜爱的女子,做这样的决定,本宫也是心疼不舍的,但凡有其他的办法,本宫也不会愿意让你如此。” 顿了顿,他又颇为为难的道:“可你该明白,依着你如今的身份,本宫想要娶你做太子妃,父皇根本就不会答应,更甚者会一怒之下要了你的性命。” 话落,他目光深凝着夕月,想要看出夕月的反应,可夕月自始至终只低垂着头,不答话,也看不出情绪来。 魏云翰眼底染了些怒色,只觉得这女人不识好歹的很,可他却还是继续解释道。 “本宫早就同你说过,本宫和你父亲出此下策,最重要的也是想要保全你。若你能成功,你就是魏国的功臣,那所谓‘灾星’的预言自然也就不攻自破。” “到那时,本宫再同父皇提出纳你为侧妃的事,父皇也定然不能再反对。本宫如此做,全都是为了你,可你如今同本宫这般置气,真真是让本宫心寒!” 魏云翰低声轻语,每句话都如同出自肺腑,让夕月都忍不住要为他拍掌叫好,果然是个‘情种’,也不知用这幅虚情假意的模样骗了多少女子? 第三十五章 认错了人 可这样的话如今在她听来,简直没有丝毫的逻辑性,这样浅显的谎话,也只有陷入情爱中的愚蠢之人才会真的相信。 也或许,不是真的相信,而是愿意去相信! 夕月摇头苦笑,为死去的轩辕夕月,也为了死去的千曦玥! 可魏云翰看她这样子却忍不住的皱了皱眉,想了想,再次试探着道:“玥儿,难道说你担心本宫以后会嫌弃你?” 他默了默,再出口,有些艰难,“本宫承认,对于此事,本宫是会有些介意。可本宫也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你也不过是个受害者而已,本宫又怎会因此而迁怒嫌弃于你呢?” 听到这里,夕月终于忍不住了,她抿了抿唇,轻叹一声,“殿下这番话,情深意切,夕月甚是感动!” 魏云翰目光一亮,还来不及开口,夕月又接着道:“只是不知那位玥儿姑娘此时身在何处?夕月想,若是殿下所说的那位玥儿姑娘能亲耳听到这话,必然会跟夕月一样感动的。” 她的话中透着浓浓的可惜,魏云翰面色一沉,他已是说了如此多,这女人竟然还敢同他装模作样! 默了默,他压抑住心头欲起的怒意,唇角漾出一抹苦涩的味道,“看来,你还是不愿意原谅本宫!也对,本宫堂堂太子,却连保护自己女人的能力都没有,你怨怪本宫,亦是应该的!” 夕月默默的看着魏云翰演着蹩脚的深情戏码。明明是风光霁月,温润清华的男子,可此时在她眼中,却处处透着恶心之感! 欣赏够了他的拙劣演技,夕月摇头轻笑一声,“殿下看来果真是认错了人!想来,夕月同那位玥儿姑娘必然十分相似,否则,为何千相同殿下都会认错了呢?” 说完之后,也不再看魏云翰是何表情,只再次福了福身,有礼的道:“王爷还在等着夕月,夕月就先告退了,还望殿下恕罪!” 话落,她侧身绕过魏云翰就欲离开,岂料魏云翰忽然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声线已然凉了几分,“玥儿,你当真要如此吗?” 夕月眉心一蹙,手腕翻转猛的一震,在魏云翰吃惊的目光中轻易的脱离了他的掌控。 下一瞬,她已然站在了离他三步远的地方。 “殿下,夕月再说一次,夕月并非殿下口中的玥儿,还请殿下莫要再为难夕月!” “你什么时候学的武?” 被她那一震,魏云翰只觉得自己手掌竟有些发麻,他竟不知,千曦玥还会武? “夕月自小习武,有什么问题吗?” “你……”魏云翰眉头狠狠的皱起,有种事态发展完全超出了控制的感觉。 而此时,夕月终于抬了眼眸,那如染了星光的双眸让魏云翰身子一僵,连面色都瞬间白了一白。 这双眼…… 如被针扎了一般,魏云翰猛的移开了眼不愿去直视,可胸口处却有压不下的惊潮一波一波的欲将他淹没。 那个女人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方才那一瞬他竟有看到了她的错觉! 千曦玥! 眉头狠狠的皱着,一直以来,他最讨厌千曦玥的地方就是她的名字:曦玥、夕月。 若不是那么相似,他也不会对她如此心狠。毕竟,对于他来说,千曦玥还是有些用处的。 可如今,他却在千曦玥的身上看到了轩辕夕月的影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七日,千曦玥怎会有如此大的变化?还是说以前都不过是她的伪装而已。否则,她会武的事,为何从不曾告诉过自己? 想到此,他心中无端端生出了滔天怒意,从来只有他玩弄别人,可千曦玥这女人,竟敢玩弄欺骗与他! 他怒火欲发,夕月却也没了耐心,只冷了声线,道:“殿下可还有什么疑问吗?若没有,夕月便告退了,否则待会儿王爷若寻来,见到殿下,有所误会就不好了!” 她这话分明带着威胁,提醒魏云翰如今站在她身后的人是燕殇。 若是他不想魏国和燕国如今就闹翻,最好还是不要再招惹她。 不得不说,她这威胁是有用的! 哪怕魏云翰再气再怒有再多疑问也好,却当真不能在此时此地对夕月做出什么事来。 方才在宫宴之上,他已是默认了夕月并非千曦玥的事实。若是夕月此时在宫中出了事,怕是不好同燕殇交代。 而如今,也确实不是和燕殇在明面上闹翻的时候,哪怕各自心中都再明白不过,面上却还是得做出一副友邦之态! 想到这些,魏云翰只能握紧了双拳,生生压住将夕月碎尸万段的冲动,冷眼看着她不再言语。 夕月冷冷的勾唇,转身就走,心中却是暗道:果然是背靠大树好遮凉。看来,燕殇这棵大树,如今的她还得好好抱住才是! …… 待夕月回到东宫之时,宴席已近尾声,陆续有人借故告退。 就连魏云翰同千曦蓁两人都已经不见。 魏云翰跟着她去了御花园,而千曦蓁怕是早已待不下去了吧。大婚之日就受尽委屈,千曦蓁的好日子怕是也到了头了! 夕月正讥嘲般的勾唇,却忽然察觉一道略带怒意的目光射在了她的身上。 眉心一动,她下意识看了过去,一转眼就对上一双暗蓝的眼眸。 燕殇,显然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夕月正勾起的唇角僵了僵,不自觉的就加快了步伐。 燕殇狭着眸子,半靠在椅背之上盯着她,眼底尽是深不可测的暗芒。 越是离得近,夕月的心跳得就越快,总觉得他那双眼如同会摄人魂魄一般。再加上他那一脸深沉的样子,夕月忽然有些不敢再靠近他。 只在离他两步远的距离就停了下来,眨了眨眼,两人对视一瞬,夕月僵硬的扯了扯嘴角,“王爷……” 叫完之后却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只徒自站在原地,一脸纠结又小意的看着燕殇。 就在她考虑要怎么解释自己去了这么久的时候,燕殇却忽然站起了身。 他的速度向来极快,在夕月还未反应过来时已经拽住了夕月的手腕,拉着她大步朝殿外走去。 第三十六章 吃醋? 夕月一时不察,被他带的差点一个踉跄!她暗自咬了咬牙,只能眼神泛寒的盯着那个大步往前的墨色背影,却又拿他无可奈何! 若是可以,真想像对待魏云翰那般将他狠狠的推开才是! 可随之,夕月又默默的叹了口气,谁让她选择了燕殇这棵阴晴不定的大树来依靠呢? 一边自嘲,一边由着燕殇拉着她朝外而去。 两人都未曾注意,在殿中赵国使团的位置,一位身着白衣的俊雅男子从始至终都默默的看着他二人,淡雅的凤眸之中暗藏着滔天的震惊之意! 而其他人在看见两人离去之后,也纷纷窃窃私语起来,目光都瞟向面色十分难看的千卿。 千卿握着玉杯的手松了又紧,几番忍耐之后,终于将那玉杯砰的一声砸在了桌上,再不去看众人或嘲笑或试探的眼神,起身,也迅速的朝外而去。 …… 夕月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才能跟上燕殇,不至于被他带的摔倒。 两人一路行来都未曾停过,直到了明德门之前,在流光诧异的目光下,燕殇将夕月径直拉上了早已经备好的马车! 马车门砰一声被关上,流光浑身抖了一抖,看着紧闭的车门摇了摇头,王爷这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是欲求不满的啊! 而马车之中,夕月已经被燕殇拉着坐上了马车的软榻,接着再被他一推,后背直直的撞上了马车的车壁。 夕月吃痛的低嘶一声,来不及去想燕殇到底在发什么疯,他的手臂已经紧紧的箍着她的纤腰,身子几乎是半压在她的身上,让她不能动弹分毫! 燕殇低着头,他的鼻尖几乎快要触上她的,如此近的距离,那双暗蓝的幽眸更是带上了几分诡异的妖魅之气。 夕月呼吸发紧,后背紧贴着车壁,无处可退。只能双手抵在他的胸前,试图用力让他退开一些。 “你发什么疯?” 咬牙切齿的语气,夕月当真是有些怒了,她总小心翼翼的让着他,他还真以为自己是病猫了! 燕殇眼底一片沉黯,不但没有被她推开,反而压得她更近了些。 “见到魏云翰了?说了些什么?” 就在夕月快要压抑不住心头怒火之时,燕殇发话了,只是那语气分外不善! 夕月被他问的一怔,本用力推拒的动作也缓了一缓,他知道自己见了魏云翰?怎么会? 她敢肯定,她和魏云翰见面之时不会有燕殇的人在。否则就算她发现不了,魏云翰身边的暗卫也不是吃素的!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有什么奇怪,她一离开大殿,魏云翰就跟着离开,燕殇是什么样的人,这其中的关联想必他早想明白了。 更何况,她临走时看魏云翰那眼,别人没看见,燕殇若是有心,定能发现! 这样一想,夕月反倒是有些稀奇了,他既然猜到了自己会和魏云翰见面,为何还这么放心,竟没有跟着自己?他就不怕自己和魏云翰对他不利? “说话!” 她越是沉默,燕殇周身的寒意越重。 夕月无奈的皱了皱眉,终于还是说道:“不过是听他说了些废话而已,并没有什么紧要的!” “废话?”燕殇睨着她冷冷一笑,“什么样的废话,不妨让本王也听一听?” 眉心皱得更紧,夕月凝着眼前情绪莫名的燕殇,沉默一瞬,脑子一抽忽然就道:“王爷,你这般模样,莫不是吃醋了?” 话音落定,马车中的空气瞬间凝固成冰! 夕月呼吸一窒,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说了句什么样的傻话! 燕殇这样的人,又怎会为了一个认识不久的女人吃醋?他这般,怕更多的还是因为怀疑她吧! 果然,短暂又诡异的寂静之后,燕殇的唇角带上一抹讽刺,“吃醋?你倒是看得起自己?” 尴尬的抽了抽嘴角,夕月再次沉默了,无言以对。 她沉默,燕殇也莫名的陷入了沉默! 一时之间,安静的马车之中,只能听到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马车一路朝着驿馆而去,许久之后,夕月微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终究忍不住先开了口,“王爷,您若是没有什么问题了,是不是可以先放开夕月?” 这种‘暧昧’的姿势维持得太久,让她半边身子都快麻木了! 燕殇未动,只皱着眉,眼底竟是疑惑之色,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夕月心头的恼意再次升腾而起,抵着他的手也再次用起力来,一边推他一边低低的吼,“你到底想怎样?我已经说过了,魏云翰不过是说了些哄骗人的废话,根本不值得我再提一次,而我去御花园也并不是为了见他。王爷若真怀疑我,现在就可以让我下车,不必做出这幅模样来吓唬我!” 她难得一次说如此多话,还是用这般恼怒的语气。 可她怒了,燕殇的气却莫名的就消了下去。 甚至于连他自己也还弄不明白,为何每次看到她这露出猫儿爪子的生动样子,他就下意识的会生出愉悦之感。 似乎这才是她应该有的样子,而那个恭敬有礼,一口一个王爷,一口一个夕月的女人,不管怎么看,怎么碍眼! 燕殇笑了,至少在夕月看来是如此,虽然嘴角的弧度不大,可那眉梢眼角分明是带着笑意。 就在她以为燕殇又要发什么疯的时候,燕殇忽然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无奈的一叹,“本王不过是问了那么一句,你这只猫儿就忍不住要挠人了?” 听似无奈的语气,夕月却莫名的听出了两分不可能有的宠溺之意。 夕月瞬间僵在当场,几乎石化! 越是和燕殇接触,她越是觉得,这个燕殇其实还是有毛病的吧?是不是小时候的病没好? 他这语气当真是让她忍不住的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这还是那个喜怒无常,高高在上的燕殇吗? 她拿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着燕殇,燕殇却丝毫不在意她那目光,只低笑一声,凑得她更近一分。 略有些灼热的目光在她面容之上梭巡一番,语气带着肯定,也带着纵容,“夕夕,这才是你的真面目!” 第三十七章 不解风情 太子东宫 寝殿之中,龙凤喜烛、大红纱帐、鸳鸯锦被。 千曦蓁着一袭正红色宫装端坐于宽大的喜床之上,今夜,本是她的洞房花烛! 可红烛已过半,新郎官,却始终不见影踪! 哪怕描着无比精致的妆容,也掩不住那面颊之上的苍白。 千曦蓁目光呆滞的看着那不断滴泪的红烛,一颗原本炙热的心也如同那红烛一般,快要燃烧殆尽! 自宫宴之上太子随千曦玥离开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脑海中控制不住的出现一幕幕荒唐的画面,染着明红蔻丹的指甲深深的刺进了掌心也丝毫不觉。 直到那红烛燃尽,天边出现第一道白光…… 千曦蓁狠狠的闭了闭眼,终于开口,“依芙!” 候在外殿的宫女闻言忙入了殿来,小心翼翼的行礼,“奴婢在,娘娘有何吩咐?” “太子呢?” 千曦蓁缓缓的站起身来,姿态依然优雅高贵,只有那淬了毒一般的眼神表露了她此时极端恨怒的情绪。 依芙本就是千曦蓁带进宫中的陪嫁宫女,对她的脾气自然极了解。 洞房花烛太子未归,太子妃看来却还这般冷静,这只能表示她已经怒到了极点,若答案稍有不满,怕是自己又要遭一番磨难了。 想到这里,依芙的腰身埋得更低,战战兢兢的答道:“回娘娘的话,太子殿下他……在书房!” “书房?”千曦蓁凉声重复,眼底一片阴霾,却久久未语。 片刻之后,才莫名的笑了起来,只那笑声分外阴冷,只让依芙狠狠的颤了一颤,下意识的微微朝后退了退,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 “呵……呵呵……书房……” 而千曦蓁此时也的确注意不到她,只微仰着头,就连眼泪都笑了出来,一颗心空洞洞的,透着凉风。 洞房夜,他宁愿呆在书房,也不回来看她一眼。 他的心里,到底有没有她?难道说,以前的那些温柔和宠爱,都是假的! 只要想到这个可能,一颗心就狠狠的抽痛。 不,不可能! 太子是喜欢她的,一定是千曦玥,是她,昨夜太子一切的反常都是因为她! 那个女人,本以为毁了她的名节,就再翻不出什么风浪。甚至于,她还想过千曦玥或许会死在那燕殇的手上。 却没想到她竟然能入了燕殇的眼,昨夜堂而皇之的就带着她入宫行宴,让父亲难堪不说,就连太子也变得莫名起来,甚至当众对她发了怒! 果然,男人都是一样的,什么不近女色,不过是空有其表,还不是被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勾得没了魂! 越是想,千曦蓁的面色越是扭曲,新仇加上旧恨,让她的双眸被妒恨的火烧得通红。 若是现在千曦玥就在她面前,她怕是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千曦玥……千曦玥…… 她以为有燕殇在她就能肆无忌惮了么,那个贱人,既然她不安分,她也绝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 东宫书房 一片昏暗的书房之中并没有魏云翰的身影,可是在那书案之后的墙壁之前,却站着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 女子抬眸看着墙上悬挂的一副山水图,很普通的画,却被魏国太子如宝贝一般悬挂在书房之中。 嫣红的唇角讥讽的勾着,不知站在这里看了多久,直到天色乍亮之时,女子终于动了,抬手,掀开那画,在那画作背后的墙上轻触一下。 沉重而又刺耳的摩擦声在书房中响起,片刻之后,那书案之后的墙竟裂开一道供一人通行的缝隙。 缝隙之后黑洞洞一片,分外阴森骇人。可女子只轻挑眉梢,没有丝毫犹豫就径直入了内。 谁也不会想到,这书房之下,其实就是原本囚禁夕月之处。 只是此时,幽暗的地下暗牢里已经见不到原本的面目。 玉床锦被、龙凤烛台,紫檀木的小几上点着龙诞香,青烟袅袅,香味袭人。 这里已经看不出是什么暗牢,而是一间小小的地下密室,密室里每一件摆设都奢侈而精致。 魏云翰已在那玉床旁站了一整夜,无风无浪的双眸盯着玉床上闭着眼似在熟睡的女子,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明明是新婚之夜,在他身上却看不到丝毫喜气,反而透着一股淡淡的萧索! “洞房花烛,翰哥哥你怎么能让太子妃独守空房呢?” 一片幽静之中,响起了女子空灵的声音,带着嬉笑调侃,细听,却隐隐有着不满。 魏云翰未曾回头,只低沉着声音道:“你来做什么?” “当然是恭贺翰哥哥新婚之喜啊!” 女子又笑,愉悦的笑声听来倒真像是来道喜的,可魏云翰只冷笑一声,不再答话。 “翰哥哥,你可真是不解风情!” 女子不满的低叹一声,纤细的手环上魏云翰的腰身,整个人紧紧的贴上了他的后背。 “人家这不是想你了嘛。你对其他女人都那么温柔,为什么就不能对我温柔点?” 犹如情人间的低喃抱怨,女子嫣红的小嘴微微的噘着,一双水漾的杏眸里若有烟雾缭绕。 魏云翰神色未动,只一双墨玉般的眼眸之中暗色更暗,始终只看着床上的女子,一瞬之后,道:“师傅有消息传来吗?” 女子眉头一皱,显然对他这态度有些不满,却还是答道:“暂时没有!” 魏云翰的眼中是一片冰天雪地,转身,朝密室之外走去。 他转身间,女子亦被他轻易的推了开去,秀眉皱成了一团,却也没动,只目光幽幽转向躺在那玉床上的人。 凝视片刻,含烟带雾的杏眸狠狠的眯了眯,眼底划过一抹分外不明的情绪,随后,转身离开! 书房中,魏云翰已经在书案之后坐下,随手拿起一本折子来翻看。 察觉到女子出来的声音,微启了唇道:“若无事就回去吧,以后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也不要随意来东宫,若有人看见你,难免误会。” 语声淡淡,可却是不容抗拒,而这期间,他更是连看她一眼也不曾。 第三十八章 故人 女子雾水蒙蒙的杏眸半眯了眯,压住不甘的怒意。 咬了咬唇,又在原地站了半响,见魏云翰果真不愿再理她,最终也只轻“哼”了一声,如来时一般转瞬便消失不见。 魏云翰这才微抬了眼,转眸看了看窗外,唇角几乎抿成了一线,心乱如麻。 昨夜在御花园中,本是想借机从千曦玥那里得到些消息,更甚的或许能蛊惑她找机会杀了燕殇! 可结果,却是被那女人反将了一军! 千曦玥,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而她如今那模样,却是他最痛恨也最不愿看到的样子。 因为那样的千曦玥,会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到夕月。 曦玥……夕月……月儿…… …… 另一边的驿馆之中,夕月正独自坐在房中的软榻之上发呆。 宫宴那日回了驿馆之后,燕殇只让她自己先休息就消失不见了。 夕月没问他要去哪里要做什么,而这也不是她如今的身份可以问的。再加上那马车上诡异的尴尬还未完全消除,他不在,她反而乐得轻松! 只是,当她三日都未曾见到燕殇之后,她开始疑惑了,隐隐还有些不安。 燕国使团已经在宫宴后第二日就返回燕国,燕殇不会也已经回去了吧? 可她之前问过梦蓝,梦蓝亦只说不知王爷去向,其他的一个字也不再多言。 夕月亦不再多问,只心头禁不住的胡思乱想起来。 若是燕殇真的已经离开,那她如今的处境就极其危险,她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等魏云翰找上门来! 而更让她心烦的是,她已经等了三日,按理说那人也该找来了才是…… 还是说,他并没有发现自己留下的暗号?更或者,他已经不在了? 心中有一根弦一直绷得很紧,想到那个最坏的可能,那根弦就如同要断裂般莫名抽痛。也就在这时,耳边忽闻细细的破空之声,如雷电一般朝她飚射而来。 夕月瞳孔微缩,身子猛的一侧,一支袖箭堪堪从她肩头擦过,“叮”的一声钉入了她身前不远的墙壁之内。 袖箭几乎三分之二没入了那墙,可见射箭之人力道不轻。 可夕月的注意力却都落在了那袖箭尾端绑好的纸条之上。 几步上前抬手取下,在看到那纸条上的字迹之后,目光忽的一亮…… …… 凤还山,位于魏国西郊外百里处,此山乃是魏国皇室皇陵所在。 夕月驾马到达凤还山山脚下,勒停了马儿看着上山的路,心中想的却全是自己早间收到的那纸条。 之后,她就告诉梦蓝自己有事要出驿馆一趟,梦蓝未曾拦她,就连话也未曾多说,只默默的帮她备好了马匹。 夕月当时还狠狠的诧异了一番,若说梦蓝对她这种‘宽容’的态度都是燕殇吩咐的,那他是不是对自己太放心了些! 而此时,她微垂着眼眸,一手轻顺着马儿脖颈之上雪白的鬃毛,却有了片刻迟疑。 她不确定这是不是个圈套,可若不去,万一是真的呢? 如今自己已经一无所有,若是要报仇要寻找朝华,这就是自己唯一的依仗了。 片刻,她下定决心翻身下马,将马儿栓好之后徒步朝着山上而去。 因是皇陵所在,凤还山并不十分险峻,只不过常年都有羽林卫驻守。 为了不被人发现,夕月不能骑马,一路亦是小心翼翼的隐蔽身形。 好在她五感本就较常人敏锐,有好几次在快遇上巡守的羽林卫时都提前避开,这才终于在戌时末的时候到达了那纸条上所写的西面断崖处。 天色已暗! 西边断崖算是凤还山最险峻之处,因在高处,风也更凌冽一些。虽是秋风,割面而过,竟也有如冬日雪风一般疼痛! 可夕月却没时间去考虑其他,目光都被那站在断崖边上的身影吸了去。 月色之下,暗色的身影堪堪站在那断崖边上,凌冽的风吹动衣角,有种摇摇欲坠之感。 夕月微微皱眉却未言语,两人相对而立,隔着蒙蒙月色相视片刻,四周空气有些凝固。 片刻之后,暗影动了,如猎豹一般朝夕月扑了过去! 身手如电,一招之间就欲取她性命! 夕月瞳孔紧缩,却未动半分,语声平静的开口,道:“龙十八!” 铁拳带风,停在她太阳穴半寸之处! “你是谁?” 男子低沉而又厚重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狠厉之气! 夕月相信,只要她的回答错一个字,就会命丧他拳下。而如今的她,没有任何可以反抗的余地! 夕月沉默一瞬,苦苦的勾唇,“我如今到底是谁,我亦不知。可曾经,你叫我小凤!” 凉凉的月光之下,暗影身形一震,不可置信的抽气声随之而起,片刻之后,再道:“我是谁?” 声线依然低沉,却分明带上了有些激动的黯哑! 夕月微微一叹,眼底染上了浓浓的苦涩之意,“苏木将军之子,苏宸!” 连紧握的拳头都开始发颤,这次,沉默更久。 “笛子在身上吗?” 低哑的嗓音也带着颤抖,夕月轻轻的“嗯”了一声,没有去管那一直停在自己太阳穴边上的拳头,径直从衣袖中掏出短笛来置于唇边。 幽清的笛声穿透月光和凉风,也穿透苏宸早已经麻木的心脏,撕绞着,终于感觉到了痛! 拳头终于慢慢落下,他僵硬的立在夜风之中,看着眼前那张陌生的脸。 “小凤……”不可置信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 笛声骤然一停,夕月垂着眸,握着笛子的手紧的颤抖。 “你真的是小凤吗?” 苏宸依然不敢相信,眼前的女子他虽不熟悉,却也见过几次,明明是右相之女,却为何…… 夕月低低一叹,在他期待紧张的目光下缓缓抬眸,眉眼轻弯,“十八,恐怕这世上除了父皇母后和哥哥,也只有你,敢如此叫我了。” 清辉寒月之下,那双眼眸比月光还亮! 苏宸胸口突然有一股血液逆涌,身子狠狠一震,呆愣片刻之后,猛的一步上前将夕月抱紧在怀中。 铁血男儿却忍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闭眼,犹如重获至宝一般不断收紧铁臂,哽咽呢喃着唤她的名。 “小凤……小凤……” 第三十九章 燕殇那个禽兽 月笼轻纱,山风寒凉! 两个人并排坐在那陡峭的断崖边上,任由凉风吹动青丝袍角。 “怕我吗?”夕月淡淡的开口。 经过初见的激动之后,两人都已经平静下来。 夕月将自己的事简单的讲述了一番,只是省去了以前的自己是魏云翰所杀的事实。 倒不是她不愿意说,而是以苏宸的性子,她怕他冲动。 苏宸楞了楞才反应过来她所问是何意。 偏过头借着月光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好看的眉头皱了皱,才不赞成的道:“虽然这事确实有些稀奇,可只要是你,我有何可怕的?” 夕月低笑一声,“不会觉得我是什么妖魔鬼怪吗?” 苏宸默了默,半响才转回头看着那断崖之下,低喃一句,“你以前也是个小妖魔!” “什么?”他的声音太低,夕月未曾听清。 苏宸不自然的干咳两声,转移话题,“小凤……你真的和燕殇……” 说到这里,他还是有两分迟疑,千曦玥他是知道的,右相之女,如今却被送给了燕国摄政王燕殇! 可千曦玥已经变成了小凤,那是不是说,小凤她…… 夕月也有些不自然的抿了抿唇,低低的“嗯”了一声。 苏宸懵了,有那么一时半刻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就在夕月甚觉尴尬的时候,他忽然腾的站起了身,一张俊脸涨得通红,拳头紧握,咬牙切齿,“燕殇那个禽兽,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看他说着就欲走的模样,夕月眼角抽了抽,慌忙拉住了他的衣摆。 “苏宸,你别冲动!” 苏宸恨恨的低头瞪着她,额头青筋直冒,“那个禽兽这样欺负你,你还让我别冲动?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看着他怒火冲天的模样,夕月咬了咬唇,半低下头,“这事……其实也怪不了燕殇……他也是中了药……” 她的解释没有让苏宸释然,反而火气更大,“不过是区区的媚药,他堂堂的燕国摄政王会连这点自制力都没有?小凤,你这么帮他说话,难道是喜欢上他了所以……” “龙十八!” 他的话越说越过分,夕月面色一变,声线趋冷,打断了他。 苏宸一怔,看着夕月眉眼冷冽的样子,也知道自己说的话有些过了,可话已出口,一时也不知该如何。 两人沉默了半响,夕月仰头望着那一轮将圆未圆的明月,八月十五中秋节就要到了。 “苏宸,你我国恨家仇未报,朝华也生死未卜,我又有什么资格再去想那些情爱之事!你以为,如今的我还会那么傻么?只是,除了隐忍,又能如何?” “燕殇的身份,不是如今的你我可以招惹的。非但不能招惹,还要讨好、要利用。你可明白?” 夜色苍茫,月影蒙蒙,女子微仰的面容看不清晰,可那周身的苍凉之气却分外明晰。 苏宸胸口奔涌的怒气突然就熄了下去,也抬了头去看那明月,眼中染上一阵热烫之意。 若是以前,谁人敢如此欺负小凤? 可如今,被人欺负了,还要笑着讨好! 他并非不能忍耐之人,否则也不会苟活至今。只是,因为是小凤,所以更觉得这忍耐分外煎熬! “难道你要就这样无名无分的留在他身边?” 咬着牙,苏宸始终没有办法面对这样的事实。 若是早知道小凤会重生在千曦玥的身上,他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被送上别人的床榻。 这般一想,他甚至对自己也痛恨起来! “无名无分又怎样?有名有份又如何?只要能得到我想要的,不要说这本就不属于我自己的身体了,就算是我的灵魂我也能出卖!” 夕月毫不在意的轻笑,只那笑中的苦却丝毫不落的映入了苏宸的眼中。 世间八苦,都不如这一丝苦笑! 苏宸难受得连喉咙都在发颤,低哑的嗓音透着不可挡的决心,“小凤,只要是你想要的、想做的,我都会帮你。” 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只要,能让你从此再不受一丝委屈! 清幽明月之下,男子的衣袍随山风鼓动,他仰着头,双拳紧紧贴在身侧,用尽力气才能止住颤抖。 双眼紧紧的闭上,他承诺,不是对曾经的夕月公主,而是对他的小凤,只是小凤! 夕月笑了,把欲夺眶而出的泪一点一点的逼回去,这次的笑是发自内心。 “好了苏宸,莫要说我了,说说你吧。你……还好吗?” 扯扯他的袍角示意他坐下,夕月知道,苏宸这三年过得并不比她容易。 苏宸,本是轩辕王朝右将军苏木幼子,只比夕月兄妹大了两岁,他和夕月兄妹从小一起长大,对夕月兄妹来说,他就如同亲兄长。 他总是和哥哥一起叫自己的小名,好像从来没有尊卑之分,可对于夕月而言,却并不觉得生气,反而更觉得亲近。 而吹笛,也是苏宸手把手教她,方才那支曲子,是他教她学会的第一支曲子。 可苏宸还有另一个身份,除了夕月之外无任何人知晓,那就是轩辕王朝龙隐十八卫的龙十八。 龙隐十八卫是轩辕王朝开国之君所建,十八支影卫队,每支影卫的首领皆以数字命名。 龙十八想当然也就是第十八支龙隐卫的首领! 这十八支龙隐卫每支百人,都是通过无数的训练以及考验。除了留下八支影卫作为帝王护卫,其他的均被分派到各诸侯国中,作为细作。 而能够控制这些细作龙隐卫的,就是龙隐令。 这也是为何,魏云翰想方设法要从她这里得到龙隐令下落的原因。 毕竟,这些龙隐细作在各国各处经营数年,其中亦不乏权利滔天之人,若能将这些人控制住,将会是一统天下最有效的助力。 而当初,轩辕王朝之所以覆灭,就是因为周国的龙十一叛主以及左将军赵旭的里应外合。 “我……苟活至今,不过是在等待时机。” 苏宸重新坐下,听她所问,自嘲的一笑,随后又庆幸的低叹,“不过幸好,若非我隐忍至今,又怎能等到你回来!” 第四十章 他中毒了? 看着这样的苏宸,夕月喉间有些发涩,良久,才有些压抑的道:“苏宸,若非是我,你或许也不会……” “你是龙隐卫的主人,而我身为龙隐卫,自有我的职责。更何况,这也是我自己的决定!” “而且,若非如此,我或许也同父亲兄长一样成了一堆黄土。又如何还能活着?更别提报仇!” 苏宸打断她,他知道她想说什么,当初朝华身‘死’,她对魏云翰生了疑,决定派细作到魏云翰身边打探消息,而和朝华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当仁不让的选择亲自前往。 可谁知,那之后不久,赵旭和龙十一突然叛变! 国君亡,烽烟起,直到最后皇族尽数被灭,夕月也在战场之上生死不知。 这一切的发生和结束,不过两月之间,快得让人不可思议。 可那时候的苏宸却身在魏国,当他得知消息欲往回赶时,却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一切早已经来不及。 国破家亡,好似只在一夜之间! 一个王朝的覆灭,如同儿戏! 父亲兄长尽数战死沙场,母亲和家中女眷也都被赵旭屠杀殆尽。 那个时候的苏宸也不过十七岁的少年,他是冲动过的,可当他随后派出的所有龙隐暗卫都消失无踪之后,他终于冷静了下来! 哪怕恨意如同毒瘤长在了身体之内,哪怕一颗热血的少年心已经腐烂发臭,他却咬着牙忍耐了下来! 能够成为龙隐十八的首领,他并非没有头脑的人,相反,他极为敏锐。只消稍微冷静下来一想,就能知道,这其间必有诡异,而龙隐卫中定出了叛徒。 回想到夕月当初对魏云翰的怀疑,他最终选择了留下,经过无数的考验,终于在一年前成了魏云翰身边的一名暗卫。 可惜,他跟在魏云翰身边时间太短,直到如今,也不能近其身,只被分派守护在东宫外围。 而宫宴那夜,当他无意间看到夕月留下的龙隐暗号,后来再听到那笛声之时,震惊得差点就露出了端倪,惹来首领怀疑。 也因此,他强忍着疑惑,直到了今天首领让他前来凤还山办事,他才寻了夕月来此。 而当苏宸说出龙十八所有暗卫都无故消失,说出自己的怀疑之时,果然得到了夕月的肯定。 “龙隐卫中的确出了叛徒,且,并不只是龙十一一支!” 夜风如带着冰霜一般拂过面颊,慢慢地渗入骨血之中。夕月开口,除了冷,没有任何情绪! 若非出了叛徒,父皇不会被毒死,皇族众人也不会轻易被俘。这一切,都是留在父皇身边那八支影卫才能做到的。 只是,她至今不知,到底是哪一支甚至哪几支龙隐背叛了轩辕王族?而龙十八的人里是不是也有叛徒,这一切都未可知! “小凤,龙隐令还在你那里吗?”苏宸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 顺帝在世之时,已经将龙隐令交托于夕月,从她接手龙隐令的那一刻起,她就成了龙隐卫实至名归的主子! 所以,只要夕月愿意,她可以随时召令散落在各国的龙隐卫! “如今,还不是用到龙隐令的时候。”夕月未曾直接回答,只是淡淡的道。 对于苏宸,她是选择信任的。否则,也不会在龙隐卫中单单选择了他来联系。因为她知道,哪怕她拿不出龙隐令,苏宸一样会站在她的身边。 只是,如今的她,哪怕再信任的人,也不会再将所有合盘托付! 人心难料,她必须为自己留有一线生机! 或许是知道她的顾虑,苏宸并未生气,只是眉眼间缠上一缕淡淡的苦涩。 他懂夕月的心思,也因此,更心疼她! 叹了叹,苏宸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加询问,只转而又道:“那我们如今要如何做?魏云翰那边……” 他的话尚未出口,夕月便打断了他,只看着他认真的道:“苏宸,我知道你如今的处境亦很艰难,所以,不要轻举妄动!朝华很可能还在魏云翰的手中,如今你只要继续留在东宫,借机探寻朝华的消息就可。不过,切记一切都要谨慎,魏云翰并非他所表现出的那般简单,你不需要刻意去寻,只要有什么消息,暗中告知于我就是。” 苏宸神色发紧,没有见到夕月之时,他尚能隐忍,可如今,却觉得这种忍耐分外煎熬。 夕月对他此刻的情绪很是了解,她轻叹,“苏宸,你我走到如今并不容易,不要让一时的冲动毁了自己。否则,我会后悔来见了你。” 苏宸拳头一紧,唇线紧紧的抿在了一起,良久之后才无奈的点头,随后又皱眉看她,犹豫了片刻才道:“那你呢?可是还要回燕殇的身边?” 夕月眉眼一沉,默了一瞬,“燕殇……” 她如今连燕殇身在何处,是否已经回国都不知道,就算她想回他身边,也不知能不能了? 她蹙眉沉思,苏宸看她这模样眉头也更紧了几分,拿不清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只能叹息一声,又有些不甘不愿的道:“那个燕殇看来也不像是传言中那般厉害。我白日里见他那样,倒像是中了什么毒命不久矣,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帮得上你护得住你。你……” “你见到他了?在哪里?” 夕月声音陡然一提打断了他的絮叨,惊讶之色尽显眼底。 苏宸一楞,“就在这山中啊,你不知道吗?” 夕月也呆了呆,摇头,她本就不知。她还以为那男人回了燕国,却没想竟然进了山? 听苏宸的意思,他似乎中毒了? 眉心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纠结片刻,她忽的站起身来。 “在山中哪里?” 苏宸目光一闪,若非方才和她一番交谈,看她此时这样子,他还真要怀疑她对那燕殇心有所念了。 “就在南面山头,我今日会来此也是因他。燕殇三日前就入了山一直未出,魏云翰已经派了数批暗卫来此探查,却都被他身边的影卫所拦一无所获,所以今天我们那统领才会着了我来!” 第四十一章 温泉夜浴 他一解释,夕月就明白了! 燕殇身边的影卫功夫确实了得,能拦下魏云翰的人也是正常。 而苏宸的功夫她也知道,能在十七岁就做上龙隐十八的首领,自然是极其厉害的。 只是他在魏云翰身边不久地位不高,若不是他如今的统领推举,想必也不会让他今日前来。 低低一叹,她又有些担忧起来,“那你今日在这里耽误了如此多的时间,回去之后会不会难以交代,惹人怀疑?” 苏宸无所谓的耸肩,“放心,那可是燕殇,我就算花多少时间去探查也是正常的!” 随后,他也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摆,“不过,我如今为难的是,我回去之后应该如何回报?” 若是没有夕月,他必然是如实相告,自可立上一功。可如今,夕月还要依靠燕殇,他就不能不多做考虑了。 夕月抿了抿唇,思索一番,这才勾唇一笑,“你不能无功而返,却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显眼。实而虚之虚而实之,既能让人看出你的价值,也不会让人有威胁之感。这样,你该知道如何做了?” 苏宸目光一亮,忍不住轻拍一下她的头,“果然是小凤,还是你想的周全。” 说一半留一半,这样既不会完全暴露燕殇的弱点,也能让魏云翰对自己刮目相看。 更重要的是,不会让那统领对自己心生不满,担心自己太过优秀,会对他的地位有所威胁。 而自己之前只想着立功,倒是想得太过简单。夕月这一提醒,犹如醍醐灌顶! 这动作是他以前最喜欢做的,夕月虽一直不习惯,此时却也不忍拂了他的兴。 只无奈的摇了摇头,又正了色道:“这断崖虽说鲜有人会来,不过也不能呆得太久了。你先回宫去,若无事不要轻易联系我,记住我说过的话,知道吗?” 目光中的亮色一瞬暗淡下去,苏宸深凝了她半响,才在她无波的目光中点了点头,语声如同夜风般幽寂。 “小凤,好好照顾自己!” 夕月心头微暖,点点头,“你也是,万事小心!” …… 同苏宸分开之后,夕月才照着苏宸所说朝南边山头而去。 此时夜色已深,仅有微弱的月光照着前路,本就做了三年的瞎子,如今的夕月最怕的其实就是黑暗! 拿出方才苏宸离开时给她的一颗夜明珠,珠子不大,可那荧光却也足够她看清周围的情形。 南边的树林比西边茂密许多,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方向越走越是阴森,山林中弥漫着一股子湿寒之气,本就是秋季寒凉,被这湿意侵染,更是觉得有些寒意迫人。 夕月咬了咬唇,这凤还山是魏国皇陵所在,她实在不明白燕殇为何会跑到这里来,又如何会中毒,既然中了毒又怎的不快些回去医治? 时间一点点流逝,也不知已经走了多久,始终未曾到达苏宸所说的南边山头。这南山倒是出乎她想象的大,只能按着苏宸所言一直朝南边高处而去。 直到鼻端敏锐的嗅到一阵阵淡淡的血腥之气,耳边传来些细微的水流之声,夕月才眸子一亮,这山中有水。难怪这一路走来湿气越重! 她下意识加快了速度,空气中原本淡淡的血腥之气渐渐被硫磺的气味掩盖,湿热的气息渐重起来。 夕月没有想到,这里竟然不是什么一般的水流,若是没错,山头应该是有温泉,听这潺潺水声,还应该是处活泉。 而事实也的确如她所料,穿过绿荫丛丛、小道森森,水声渐朗,一个不大不小的温泉池映入眼帘。 瑶林琼树、星月交辉、水雾朦胧,宛若仙境! 而最让夕月震惊的是,那仙境之中,温泉池里,有人正浸于其中! 裸露的上半身靠在温泉边上,修长有力的手臂展开搭靠在池边,长长的墨发湿漉漉的搭在宽厚的肩头,晶莹的水珠顺着肩背滑落到窄廋的腰线之下,引人遐想! 夕月心跳一窒,霎时间面红耳赤,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的身材真真是好。哪怕水汽弥散,也能看到那一身肌肤白皙、宽肩窄腰、肌骨均匀。仅仅一个背影,就足够让人遐思无限了! 哪怕知道这个男人本性可称得上‘恶劣’,她依然控制不住的脸红心跳起来。 不过,现在当然不是她欣赏美色的时候! 夕月没忘记苏宸所说的燕殇中了毒。可此时,他却大半夜在这里泡温泉? 还是说,苏宸见到他时他就在泡了?可苏宸为什么不告诉她,还由着她过来了? 而她在这里站了也有一会儿了,那个男人一动不动,好似没有察觉到有人来了一般。 四处看了看,并没有其他人。 流光他们呢?不是说燕殇很难靠近?连魏云翰的暗卫都探不到分毫,为何她就这般过来了却无一人阻止? 这事儿,真是越想越诡异! 而不远处的流光及众影卫正默默的将气息再次收敛到接近于无。 特别是流光,眼底都是兴奋的光,若是其他人他们当然得拦,可夕月不一样,她可是主子第一也暂时是唯一的女人,啧啧,当然不能拦! 夕月的眸子闪了闪,犹豫着自己是该转身就走还是打个招呼?毕竟以燕殇的能力,应该早就察觉到有人靠近才是! 纠结片刻,她还是清了清有些发哑的嗓子,低声有礼的道:“王爷,夕月并非有意打扰,只是不知王爷在此……沐浴,王爷恕罪,夕月先告退了!” 话落,转身就走,如同身后有洪水猛兽。可没走几步,她就察觉到不对劲儿了,脚步猛的一顿! 燕殇好像有些不对? 眯了眯眼,她再次转身,蹙着眉朝那温泉池中的男人看去。 四周诡异的安静,那男人连头发丝都没动过一根,难道睡着了? 好奇心起,夕月压下了心中的忐忑,小心翼翼的朝着温泉池边走近。 越是离得他近,越发觉得此时的他毫无生气。夕月喉间动了动,凝了神打量起来。 头微垂,肩无起伏,怎么看,都像是没了呼吸的样子。 夕月心中忐忑更深,她努力平复着自己越来越紧张的气息,加快步伐,几步走到了燕殇的身边,从侧面看去,瞳孔猛然一缩。 第四十二章 燕殇,你疯了! 燕殇低垂着头,而夕月的目光全落在了他的胸口处。 心脏位置,一道不算深却有些狰狞的伤口,皮肉外翻、血肉模糊。 可这些都不足以让夕月心惊。 让她胆寒的是在那伤口之上蠕动的东西。 足有她半个巴掌大小,像是蟾蜍,却比一般的蟾蜍多出了鳞片,通身黑得发亮,嘴里伸出的是类似蛇信一样的东西,一吞一吐的似在舔着他的伤口一般。 燕殇,被这东西咬死了! 这是夕月脑子里第一时间涌上的念头。 可是转念她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他的伤口长而细,分明是利器所伤。而且,伤口处血色红艳,不像中毒。 若这东西无毒,又怎么能咬死他呢? 那是他死了之后,这东西才来的? 可是也不对啊,他这伤虽然在心口处,看似狰狞却未伤及心脉,不至于致命! 最重要的是,他身边的影卫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这里? 夕月眸子里疑色渐深,不断猜想着各种可能,却没发现,燕殇搭在池边的手指忽然间微动了动。 就在她还在观察着他的伤口和那蛇的时候,一只有力的大手猛的拉住她的脚踝,用力的将她一拖。 “啊……”惊呼声还未停,就只闻‘噗通’落水声响起。 夕月还没来得及弄明白发生了何事,已经掉进了温泉之中,瞬间被水淹没。 窒息感扑面而来,带着重重硫磺味的温泉水一股脑的从她来不及闭息的口鼻往身体里灌。 夕月一边在心中咒骂燕殇,一边扑腾着想要站起来。 可不等她的身子直起来,一双大手重重的抓住了她的肩头,将她死死按住。 肩上的力道极重,如今的夕月根本没有办法反抗。她脑子一空,下意识想到,燕殇要杀她! 她虽然不知他为何突然发难,可她却不能坐以待毙。她好不容易重生一世,为的可不是淹死在温泉里。 夕月开始拼命挣扎起来,双手使劲儿的去抓扯燕殇的手,想要将他的手摆脱掉。可燕殇的力气太大,她越是挣扎撕扯,他的力道越重。 窒息感越来越重,夕月可以清晰的感觉到生命在流逝,再一次面临死亡的感觉,让她惊惶又震怒到了极点。 她才刚刚活过来,才刚刚找到了苏宸! 可她还没来得及报仇,还没有找到朝华,难道真的就要这样死掉吗? 求生的欲望超越了一切,夕月死死咬住牙关,心中涌起强烈的恨意。 而此时她的头部正好靠在燕殇腰间的位置,夕月死咬着牙关,心中一横。 她松了去拉扯他的手,却是猛的抓上他的腰侧,同时一口咬了上去。 如同一只被威胁到生命从而发狂的小兽,死死咬住猎物绝不松口,唇齿之间瞬间染上了血腥之气。 似乎没想到她会有此一举,燕殇没来得及避开。闷哼一声,双手终于离开了她的肩头。 在夕月没来得及松口气的同时,燕殇已经拉住她的手臂,一个用力将她从水里提了起来。 “果然是只野猫!” 燕殇这话说得有些咬牙切齿,那声音也冰冷阴寒的如寒冬腊月的雪风一般。 被他提出水面的夕月重重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重获新生的激动在他这话出口之后瞬间化作了冲天怒火。 被泉水浸得发痛的眼眸死死的瞪着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话就出了口,“燕殇,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差点被你淹死了?” 可她的怒意好似丝毫影响不到燕殇,燕殇只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呢?” “你……”夕月语窒,默了默忽然恢复了冷静,凉凉的开口,“你想杀我?” 方才在温泉中她就有了这想法,难道竟被她猜对了? 可是,为什么? 燕殇没有回答,四周一片静谧! 空气中除了血腥的湿气,还漂浮着让夕月躁动难安的压抑之气! 心思在瞬间千回百转,所想都是若他真要她死,她该如何逃生? 可越是不安,她越是逼自己冷静,然后,抬眸直直的朝着燕殇看去,想看清他到底是何想法? 可就在她对上燕殇那双暗蓝的眼眸之时,好不容易平稳的呼吸又是一窒。 他的眸子很是平静,这种平静是她从未曾见到过的,犹如一潭死水翻不出一点浪花。 就好像她刚才初见他时感觉到的状态一样,透着一股子让人畏惧的死气。 再加上那毫无血色的苍白俊脸,若不是他握着自己手臂的手带着些温热,她可能都会以为,燕殇这是诈尸了。 “你……” 夕月瞳孔紧缩,正想再说什么,却惊恐的发现他伤口处那只怪东西头部已经钻进了他的伤口里,很快的,整个身子都钻了进去,而燕殇却似毫无所觉一般。 就在夕月努力克制着自己心中涌起的诡异的恐惧感时,燕殇忽然开了口,声色寒凉不急不缓,听不出丝毫情绪。 “怎么,你很怕死?” 夕月拿不准他的心思,而此时两人这种诡异的姿态也不容她多去猜想。 燕殇半裸的上身几乎要贴在了她的身上,熨烫的气息隔着她已被湿透的衣衫尽数沾染到她的身上,让她止不住的有些轻颤。 她只能将自己的身体微朝后仰,不让自己贴他太近,轻咬了咬唇尽量控制住怒意和惧意,声线平静的回道:“夕月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小女子,自然是怕死怕痛的。更何况,还是死的不明不白?” “手无缚鸡之力?”燕殇莫名的勾了勾唇。 就在夕月为他这莫名的态度疑惑之时,拉着她的手忽然一扯,将她好不容易退后几分的身子再次拉近。 他的手亦随之从她的手臂落上了她的腰身,收紧手臂,如铁一般将她紧紧箍在他的胸前,让她动弹不得。 温泉水中,两人的身子紧紧相贴几乎没有一丝缝隙,而夕月身上的湿衣显然已经起不了任何阻拦的作用,恍若无物。 男子的强硬和女子的柔软相契合,这种犹如肌肤相贴的微妙触感,让夕月的大脑轰然一空,血液倒流而上,全都汇聚在那张娇艳的小脸之上。 第四十三章 禽兽 月下温泉,男女相拥,这般情态不管落在谁的眼中,也是一副让人脸红心跳的暧昧之景! 可只有夕月知道,这暧昧中掩藏了多少的汹涌波涛! 近在咫尺的男子剑眉冷峻,暗蓝的双眸微狭着,莫测而又凌厉。薄唇紧抿,再加上那苍白没有血色的面容,在月光下,尤为冷峻妖冶。 他的手在她腰间缓缓游移,明明灼烫炙热,却让她生出刺骨的寒意。 紧接着,一只手忽然握住了她的,在她想要抗拒挣扎的时候带着她的手极快的贴上了他劲瘦的腰身。 夕月身子僵住忽然不敢再动,她的掌心所触及的地方分明危险,再下两寸便是…… 她心跳如雷,燕殇却紧贴着她的手背,看着她因为紧张血色迅速消退的小脸,薄唇贴近她耳边,湿热的气息尽数钻入她的耳蜗,又热又痒。 随后,就听他低低的嗤笑一声,“手无缚鸡之力,可本王看你这张小嘴,却是有力的很!” 夕月脑子还处于发僵的状态,一时间完全没有明白过来,条件反射的眨了眨眼,如落了星光的眼眸中一片茫然。 那茫然无辜的样子,落在燕殇的眼中就如同一只迷茫又无助的猫儿一般。 燕殇的眸色骤然加深,眼睫一颤、眉心微蹙,他的目光已经不受控制的落在了她红润的唇瓣之上。 洁白的贝齿轻咬着嫣红的下唇,懵然无知的模样分明就在诱人去采撷、去品尝。 喉间一动,燕殇忽然抬手勾住她的脖颈将她的唇狠狠压上了自己! 在夕月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唇齿之间就已经染满了他霸道的气息。 燕殇的动作并不温柔,含着夕月的唇重重的碾压厮磨,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啃咬,如同她是他嘴边最美味的猎物,而她只能由着他撕吞入腹。 唇上骤然的疼痛让夕月一团浆糊的脑袋终于清醒了过来,可此刻发生的事,还是超出了她的认知。 燕殇他……当真疯了么…… 他的唇齿在她的唇上肆意蹂躏啃咬,唇上又烫又痛,夕月终于忍不住挣扎起来,双手在他的身上不断捶打,双脚也下意思胡乱踢打着。 可奈何如今的两人武力相差太过悬殊,她手脚并用,燕殇却更快的在她腰间某处稍用力一按。 夕月瞬间酸麻无力,只能顺着他的力道软在了他的怀里! 唇齿相依、柔软相抵,他纠缠着她,如同攻城略地! 这亲吻如同一把烈火,在两人之间迅速燃烧蔓延! 燕殇显然有些不满足了,抱着她的手越收越紧,将她柔软的身躯狠狠的贴近自己… 唇齿间尽是他有些清冽有些甘涩的味道,夕月只觉得呼吸渐紧,胸口处紧紧贴着他的,将她胸腔之中的气息一点点挤压出去,渐渐的,犹如溺水时的窒息感席卷而来。 心口如同压了一块大石一样又闷又痛,因为他的亲吻本就眩晕的脑袋更加昏沉。 夕月忍不住低低的呜咽起来,本是想让燕殇放开自己的声音,听在燕殇的耳中却变成了悦耳的呻吟,他的动作也随之更加肆意妄为起来。 而就在燕殇的手径直扯断她的衣带时,夕月双眼一闭,彻底失去了意识…… 迷迷糊糊之间,夕月做了一个梦,梦中的她似乎只六七岁的模样,站在一片雪白的天地之间,身前是寒气袅袅的寒潭,身后却站着另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 那女孩的脸上带着不符合年纪的阴冷笑容,可夕月却看不到,她只是怔怔的看着那寒潭水出神,不知道身后的女孩已经缓缓伸出手,用力一推。 夕月眼睁睁看着小小的自己被她推入那寒潭之中,冰寒刺骨的潭水瞬间将她淹没。 若冰的潭水呛入她的体内,五脏六腑都好像被冻结成冰,可怕的窒息感顷刻间将她包围,如同一只有力的大手狠狠的掐住了她的咽喉。 小小的身体拼命的挣扎,却始终不得救赎! “救……救命……” “救我……” 挣扎之间,夕月猛的睁开双眼,呆滞的目光没有焦距,冷汗浸湿了额前的头发,微乱的贴在额边。 那种无法呼吸的感觉还缠绕着她,夕月捂着胸口,大口的喘息着,直到心跳渐渐的平稳下来。 深吸口气,神思终于恢复了一些清明,坐起身四处看了看,才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山洞之内。 山洞?夕月皱了皱眉,下一刻的发现却更为惊悚。自己的身上竟只穿着一件宽大的墨袍,而她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墨袍里,空无一物! 脑海之中白光炸亮,随之而来的,是昏迷前那莫名荒唐的记忆。 方才平静的心跳再次凌乱,像要跳出了嗓子眼,她猛的抬手抚上自己还有些发痛的唇瓣,唇齿间似乎还残留着那个男人的气息! 燕殇,果真是疯了! 素手收紧,暗自咬牙,夕月的眼中全是恨恨之色。恨那个男人霸道狂妄,更恨自己如今势弱无能,只能任人宰割! “你这模样,莫不是在骂本王?” 就在夕月恨意难平之时,清冽寒凉的声音忽然响起。 夕月眸子一狭,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下一刻,眼底的诧异一闪而过。 只见那山洞入口之处,身着一袭白色绣金线锦衣的男子俊雅而立,他背着光,面上一片阴影。 夕月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见自己凌乱的心跳声,声声入耳! 四目相对,半响无言! “呵……”男子低笑一声,缓步朝夕月走近,一步一步像踏在她的心上一般。 “怎么?不认得本王了?” 低嘲带笑的声音从头顶落进了耳里,夕月十指紧紧的揪着身侧衣袍,半垂着头,不让自己的情绪暴露在他面前,极力用着最平静的语气回道:“王爷说笑了,夕月怎么敢不认得王爷呢?” 燕殇的唇角微微勾起,夕月却忽的抬了眼眸,看着他弯眉一笑,“毕竟王爷就算换件衣裳,也掩饰不住那禽兽的模样!” 第四十四章 戏弄 这是夕月第一次见到燕殇穿白衣,怎么说呢,竟然完全没有违和的感觉。 若说一身黑袍的他给人的感觉冷冽无情、霸道凌厉、冷峻妖寒如同暗夜之神;那么一身白衣,则让他多了几分温润之气,俊美高华如同世外之仙。 墨发半束、面如冠玉、眉眼清俊,若是忽略那暗蓝色寒渊般的双眸,怎么看也是个清华无双的举世佳公子。 正所谓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可夕月却清楚的知道,这‘仙人’一副俊美惑人的皮囊之下有着多恶劣禽兽的灵魂。 说什么不好女色?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传出的谣言! 夕月这话说的可以称做放肆。 或许是气到了极点,也或许是觉得面对一眼就能看透人心的燕殇,她再伪装也是无用,反而让他看了笑话。 可燕殇却出乎她意料的没有生气,甚至那唇角的弧度更高了几分,一副心情愉悦的样子,看得夕月恨恨咬牙:果然是个疯子,被人骂了,还能笑得这么高兴! 其实燕殇倒也不是真的很高兴,只是见着夕月这张牙舞爪的生动模样就觉得有趣罢了。 挑了挑眉,夕月身上还穿着他的袍子,因着他这高高在上的角度,宽大的领口内那片诱人的雪白滑腻一览无遗。 眸色不由加深两分,燕殇发现,面对她时,自己总是少了几分自制力。 难道真的是年纪大了,所以需要一个女人了? 眉头轻皱,燕殇微俯下腰身靠近夕月几分。 夕月脑海中警钟大响,双手撑着地身子就朝后仰去,每次他靠她那般近的时候,她就止不住的有些心慌意乱。 而燕殇却只在她警惕的目光中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几番,薄唇紧紧的抿着,眼中带着深思,那好像遇到了什么绝世难题的样子,让夕月的神经也绷了个紧。 就在她一颗心越抓越紧之时,燕殇终于嗤笑一声,“本王对自己的女人禽兽,有何不可?” “你……”夕月瞬间面红耳赤,就连雪白的脖颈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燕殇又是一笑,目光从她嫣红的小脸缓缓向下,眸色更暗几分,“更何况,本王也要承认,你确实有让男人化身禽兽的本事!” 夕月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下一秒,大脑犹如充血。 自己身上的衣袍本就宽大,松松垮垮,此时从上朝下看去,那襟口大敞,没有丝毫遮掩的身子就这样落入了那个男人的眼中。 “你……无耻!”夕月羞愤难当,胀红着脸猛的抬手将衣襟紧紧的拉拢在一起,就连脖子都一起遮住。 “无耻?” 燕殇笑笑,丝毫不见愤怒,反而慢悠悠的伸手抚上她的脸颊,眉眼显出轻佻之态。 “你这身子有什么地方本王没看过没摸过,更无耻的事本王也做过。怎么,你忘了?要不要本王再提醒提醒你……” “燕殇,你闭嘴!”夕月当真怒了! 在燕殇之前,她就算曾经对魏云翰心动过,两人却也是发乎情止乎礼,哪里被人如此戏弄调笑过? 而燕殇这般轻浮的举止,更让她觉得如今的自己可以让人随意轻贱。 这种屈辱之感让她极度愤怒不甘。 若是以前,她一定不会放过这个男人。 不将他剥皮放血、削骨抽筋,难解她心头之恨! 如今,面对他三番两次的轻薄戏弄,她却只能忍耐再忍耐! 可此时,她当真有些忍不下去了。 她生来骄傲,哪怕落得再落魄的境地,也绝不允许自己真的变成那任人欺凌踩踏的烂泥! 眼前的女子发丝微散衣袍凌乱,小脸苍白却又透着奇异的怒红,樱红的唇死死的咬着。 她看似狼狈,却毫不屈服地倔强而又愤恨的怒瞪着他,一双晶亮的眼眸之中还有一层水漾的微光。 燕殇暗蓝的双眸轻狭,眼底闪过一抹奇异的亮色。 这女人怒意滔天却又泪眼朦胧的倔强模样,非但不让人觉得讨厌,反而别样的惹人…… 可若是自己再逗弄逗弄她,恐怕这只野猫会真的炸毛。 燕殇无趣的“啧”了一声,直起身来,“把衣裳换了,出来!” 话落,转身出了山洞,没有再给夕月任何说话的机会。 夕月的怒意还在,却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脸上的表情僵了片刻,她还是有些错愕的。 燕殇这个人真的太奇怪了。 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听到一个女人骂他禽兽叫他闭嘴,为何却一点都不生气? 甚至她已经做好了和他对抗到底的准备,哪怕是他要她死也无所谓了。 可他却云淡风轻的让她都差点觉得是她在无理取闹! 绷紧的身子无力的软了下去,夕月颓然的又四处看了看。 刚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身旁不远处放着一套叠好的衣裙,竟然也是白色的。 撇了撇嘴,她又朝洞口看了看,见不到燕殇的身影,这才起身拿过那套衣裙快速穿戴起来。 待一切整理妥当走出山洞,天光已经大亮,他们应该还在凤还山中。 上下左右打量一番,夕月发现这山洞竟是在一处峭壁的中间。上方是长满了苔藓的山壁,山洞外是一方空旷的石台,石台之下或许是百尺山渊! 燕殇正背对着她,身形挺俊的负手站在那石台边上,垂着头,不知在看什么。 山风撩动他的白色衣袍,乍一看,倒真有些仙姿飘然之态。 夕月眸光微闪,上前,和他一样朝那山下看去,这才发现那山下不是什么山渊,而是一处石潭。 阳光照射下,潭水浮着粼粼波光,看起来很平静,也没有什么异常,不过就是普通的石潭罢了。 “你在看什么?”夕月直接问道,就连尊称也省去了。 经过昨夜和方才那一番,她突然不想在他面前再故作姿态。 这些天,她总会在不经意时想到那夜马车中他说的话。 他说:“夕夕,这才是你!” 夕月不傻,既然他早就将她看穿,倒不如大大方方的面对他,也免得再被他戏弄轻贱! 第四十五章 回忆 果然,听到她这语气,燕殇颇有些兴味的挑眉侧目朝她看了过去,勾唇低笑,“怎么,忘记收爪子了?” 夕月也笑了笑,反唇相讥,“王爷不是说这才是我么?王爷既然逼着我将爪子伸出来了,不见点血就想要我再收回去,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此时的夕月和山洞中又如变了个人,好像顷刻间就想通了许多。 其实她的确是想通了,在这个男人面前,她越是紧张小心,就越容易落入下风。 反正至少在现在看来,他还不想杀她,既然这样,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燕殇笑了,这回是真的在笑,一边笑还一边轻点了点头,“看来你对本王真是痛恨的紧,想要见本王的血,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夕月也笑,似笑非笑,“其实若说起来,王爷的血,夕月昨夜里就见到了,不是么?” 她这话本有些挑衅之嫌,燕殇挑眉,半眯了眸子看了她半响,唇边的笑却渐渐变得有些邪气。 俯下身朝她贴近,呼吸间的热气几乎落在夕月的唇上。 “你不说,本王倒是快要忘了,你这只野猫,不止有爪子,还有张会咬人的小嘴。不过……” 顿了顿,在夕月疑惑的目光中意有所指的低低道:“味道也不错!” 夕月轰的一下红了脸,略有些尴尬的微别开脸不敢再看他。 就算怎样告诉自己不要示弱不要示弱,可面对这样没脸没皮没羞没臊的燕殇,夕月还是控制不住的想要躲。 她以前当真是没想到燕殇会是这样的人,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害怕紧张的男人,为什么会是如此轻佻的样子? 其实莫说她想不明白,就连燕殇自己估计也想不太明白。 想不明白为何一看到她那故作小意的姿态就想要逼她露出原形,而她那猫儿爪子一亮出来就好像能挠到他的心里,挠得他五脏六腑都麻酥酥的痒,忍不住就想要逗弄她! 可他向来知道底线在哪里,不会惹得这猫儿发狠。 虽然他倒是很想知道这猫儿发起狠来到底会是何种模样? 深邃的眼底闪过一丝疑色,燕殇心中始终存着疑惑。 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千曦玥?若不是,又会是谁? 夕月此时未曾看他,当然也就忽略了他那一闪而过的怀疑,只是却敏感的察觉到气氛好像变得有点太过安静。 就在她平稳了一番心绪再次转回目光之时,燕殇已经直起了身重新看向那山下石潭。 “你可知道凤还山是什么地方?”不等夕月再说什么,他已经开口问道。 神态已然恢复了平日的清冽寒凉,刚才那个轻佻的男人顷刻间消失不见。 夕月暗自撇了撇嘴,果然是个善变的男人。 不过他会不知道凤还山是什么地方? 想了想,她道:“凤还山是魏国皇陵所在。” 燕殇“嗯”了一声,又问,“那你可知道凤还山此名由何而来?” 夕月蹙了蹙眉,侧眸细看了看燕殇的神色,却只见到他的侧脸,平静的有些高深莫测。 夕月看了他片刻,也正了神色,低眉沉吟一瞬。 “魏国第一任诸侯王魏俊风是轩辕王朝开国帝君身边的一员大将,因建朝有功,被封为异姓王,赐封地。” “传言在他带人来此地就藩之时,竟见到一只凤凰在天际盘旋,三天三夜鸣叫不休。直到三日之后才落在了此地,化身为山。所以,后世之人称之为凤还山。” “而魏俊风也因此觉得此山十分吉瑞,故将皇陵修建在此!” 她的声音低低幽幽的,听来颇有些寂寥之感。 燕殇若有所思的深看她一眼,“你倒是了解的很清楚!” 夕月垂下的眸子里划过冰冷而隐忍的暗芒,却未曾多解释什么。 燕殇也不细究,转而又问道:“那你觉得,这传说可信么?” 夕月默了默,平缓的道:“既然是传说,那信不信自然是见仁见智。而我从未见过什么凤凰,所以不敢妄言!” “本王……倒是见过……” 夕月的话落,燕殇却忽然如此一言。 夕月微怔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他说他见过凤凰? 她有些错愕的抬眸看他,很是好奇,“你当真见过凤凰?在哪里?凤凰什么样的?” 燕殇望着石潭的眸光不由微微眯起,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却久久不曾回答她。 夕月也眯了眯眸,这个时候的燕殇,有着她从未见过的一面,寂然得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 若说她的身上有着许多的秘密,那燕殇的身上,定然也有许多别人不知道的隐秘。 两人又陷入一种奇妙的沉默之中。 夕月不知道燕殇究竟在想些什么,也不扰他,只看着一身白衣的燕殇,慢慢的也陷入了回忆之中。 而她想到的,却是五年前初见魏云翰时。 那时,他还只是魏国送入北阳的质子。 他入城那日,她好奇前往城楼处。 日影之下,她站在高高的北阳城楼之上,看他随着使臣队伍入城,在他抬头之间,两人目光霍然相撞。 一身素洁白衣,墨发仅以竹冠束起,周身再无旁物,一身简洁却淡然出尘。 他长得很好看,可真正让她一眼就心动的,还是那温润的眉眼间一抹不屈服的倔强! 哪怕沦为质子、身居人下,可那一身傲然风骨,在那一瞬间就抓住了她那颗情窦初开的少女心。 后来的一切,好像都那么自然。 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受尽万众宠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她喜欢他,而他似乎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哪怕她也曾经担心他是因为她的身份才选择她,可他却总是浅笑着摇头,安抚她道:“傻月儿,在你看来,我是那种会利用女人来达成心愿的人吗?” “虽然如今我只是个质子,可我始终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化身成龙,直上九天!到那时,我定然百里红妆,娶你为妻!” 这样的话她听过太多次,可后来她才知道,自己是真的傻。 她喜欢他那不屈服的倔强,却也看错了他的不屈服。 化身为龙,直上九天? 那个时候,她为何就从不曾听出这话中之意呢? 第四十六章 乖乖呆在本王身边 “在想什么?” 沉静间,还是燕殇最先发了问。 夕月抿唇,只道:“在想这个世上是不是真的有凤凰?你会不会是在寻我开心?” 低笑一声,燕殇别有深意的道:“这世间之事千奇百态,你未曾见过,却不表示没有。” “说的也是!” 夕月点了点头,倒不曾在这方面同他争论,而他所言本也是有理。 只是,她却还是有疑问,“只就不知王爷为何要问起这个?就算这凤还山真的是凤凰所化,同王爷又有什么关系?总不会想将这山占为己有,占山为王吧!” 夕月半眯了眯眸,略带着调侃讥嘲的话却不掩试探。 这凤还山可是魏国皇陵所在,燕殇若真对这里有什么企图,会不会表示他对魏国有所企图? 岂料燕殇似乎早就看穿了她的想法,只是嗤笑一声,“本王还需要占山为王么?若本王想图这魏国江山,亦不过是手到擒来之事!” 他这话不可说不狂妄,夕月却只深凝他一眼,随后垂下眸去看着自己交握在身前的手,眼底的光有些复杂。 她知道,燕殇绝对不是信口开河之人! 虽然她和他相识不久,可这个男人身上有着天生俱来的皇者傲气,那是她最为熟悉也绝不会看错的! 可燕殇他若真的有如此本事,为何却不曾登上皇位?又为何在两年前答应停战,四分这天下? 是他不愿意,还是他另有所图? 夕月心中所想燕殇似乎有所察觉,只轻抿了薄唇,忽而低叹,自嘲般的笑,“得江山易,治江山难。本王如今并没有那个心思去治理什么江山!” 他的话如同一根细小的针刺进了夕月的心脏,有些微的痛感! 其他人趋之若鹜,哪怕血流成河浮尸百里也想要得到的天下,在他这里,却只一句简单的没有心思就放弃了? 燕殇,果真是自大狂妄的让人痛恨! 若她如今能有那将江山手到擒来的本事,报仇,或许就不是一句空谈。 心思忽然一动,夕月低垂的眼底慢慢涌起奇异的光芒,她不行,可是燕殇可以…… 下意识的紧了紧手心,夕月抬眸,将话题引了回去。 “既然王爷不是想占山为王,那是想做什么?今日已经是王爷在这山中呆的第四日了吧,燕国使团都已经回国,王爷为何要滞留在这山里?” 说到此,夕月脑海中忽然有灵光闪过,试探般的道:“还是说,这山中有什么王爷想要的东西?” 燕殇闻言淡淡的掠她一眼,“你想到什么?”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夕月想了想也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只道:“或者王爷是否身中什么奇毒,而这山里恰有可解毒之物?” 据她昨日在那温泉中见到他时的模样和苏宸之前的猜想,她倒是有些肯定,燕殇的体内必然是有什么未解之毒。 只是,他是不是在这山中找解毒之物,她就不是那么肯定了。 可若非如此,她倒是真想不出他在这山中能做什么?还是说在找什么宝物? 夕月的眼中有一丝的不确定,燕殇深暗的眸底却掠过一道冷冽流光,面上却依然是云淡风轻,甚至还微勾了勾唇,只那语气有两分莫名的危险,“若本王当真身中奇毒,夕夕你又要如何做呢?” 他对她,哪怕叫得再亲热,却分明不曾完全卸下心防! 可夕月却并不在意,越是身居高位者,越是难以相信别人,她亦是如此,何况燕殇! 她只勾了勾唇,挑眉看向燕殇,“王爷觉得呢?夕月是去魏云翰那里告密的好?还是趁着王爷毒发之时杀了王爷的好?” 说完,不待燕殇有所反应,又无奈的苦笑一声,“恐怕不管是怎样做,最后,夕月也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吧!” 燕殇面色不动,目光极深的看着她,那目光似想看穿了她。 夕月淡然自若的由他看着,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模样。 良久,燕殇才移开目光,“你是本王的女人,只要乖乖的呆在本王身边,本王自不会亏待了你。” 果然是个自大的男人,夕月暗自腹诽。 在燕殇未曾注意的时候,她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唇,这才点头,理所当然的回道:“王爷是君子,自然不该亏待一个弱小女子。而夕月,也会如王爷所言,好好的呆在王爷身边!” 她当然会好好呆在他的身边,若是今日之前还只是为了活下去被逼无奈,可就在刚才她却想明白了。 燕殇的价值,可不仅仅是能够庇护她一时安稳! 如今她身无长物,若想靠自己报仇,难如登天。而既然她已经是燕殇的女人,既然她想要的都能从燕殇这里得到,若不好好利用一番,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 夕月想得明白,可燕殇对于她这忽变的态度却有些不适了。 方才在山洞中还心不甘情不愿、倔强不愿屈服的女人,突然却像是变了个人。 要好好留在他身边么? 燕殇眯眸,片刻,低笑一声,“那本王就拭目以待!” 夕月也笑了笑,这回的笑却是分外真诚动人,连眉眼都弯了起来,本就晶亮的眸子更是透澈的没有一点尘埃,让人一眼就能沦陷其中。 燕殇的眸色瞬间加深,他忽然觉得,这个女人有点危险! 她似乎已经能在不经意间触动自己的心神,让自己失去自制力。 而这样总让自己失控的女人,留着,到底是好还是坏? 夕月不知他所想,又道:“王爷还未曾说到底在这山里找什么?我们何时回驿馆?” 燕殇半眯眼眸,掩饰住眼底那片纠结,默了一瞬才道:“本王得到消息,这山中有颗凤凰胆!” 言简意赅,不算解释,夕月却完全明白了。 凤凰胆,传说之物。 传说是凤凰灵气所结,藏于地下千丈之处,乃极阳之物、能解万毒。 夕月不由得就皱了眉,眼底的光芒忽闪,这么说燕殇果然身中奇毒,竟然需要寻找凤凰胆这种传说之物才能得解么? 第四十七章 皇陵入口 夕月忽然觉得有些不安,若是燕殇当真身中奇毒无法可解,倒也能理解他方才所说没有心思争夺江山之话了。 只是……他若是命不久矣,她岂不是也竹篮打水一场空? “王爷在这山中几日就是在寻这凤凰胆吗?可有线索了?” 愁眉凝思间,夕月眼底莫名一亮,朝山下石潭看去,“不会就在那石潭里吧?” “女人有时候太聪明,并非好事!” 燕殇面色淡淡,说的话却让夕月忍不住的皱了皱眉。 自大的男人总是看轻女人,觉得女人只配做为男人的附属,一辈子以男人为天。 燕殇,果然也免不了俗! 可她不在这时候同他争辩这些,只点了点头,“这么说,果真是在这石潭之中了!” 燕殇也不多隐瞒,只道:“这石潭之下是皇陵入口!” “皇陵入口?” 夕月皱眉,有些诧异的歪着头看他,“皇陵入口不是在东山么?” 也正是因此,大多数看守皇陵的羽林卫都镇守在东山之中,只每日几次在其他山头巡视一番就罢。 “东山自然也有入口。” 只是东山的入口是明门,这石潭之下是暗道! “那你……下去看过了么?找到凤凰胆了吗?” 虽然觉得能找到那传说之物的可能性很小,可夕月犹豫了一瞬还是问了。 “流光带人下去探过!” 夕月知道他的话定然还没说完,只看着他不语。 而燕殇则皱了皱眉,似在考虑是否要继续说下去。 几瞬之后才惋惜般的叹道:“不过那水底入口有门阵阻拦,所以他们未能入内!” 夕月这才了然,想来这也是他们在这里耽误了三天的原因吧,一直在找破解之法! 只是,她还是好奇又有些不安,“那王爷可知,你在这凤还山呆了几日,魏云翰已经怀疑你了?” 燕殇掠她一眼,讥嘲一笑,“你以为他那些伎俩能瞒得过本王?不过几个暗卫罢了,就算探出什么告诉了他,本王难道又怕了他?” 说完之后,又冷冷一哼,“若非还顾及两国邦交,不愿再扰得民生动荡。本王早已是从那东山入口去了,那些个羽林卫还真能拦得住本王?你莫不是以为本王当真是害怕才会在这石潭处寻找解阵之法吧?” 他并非不知魏云翰这些天做的那些小动作,而流光他们也已经拦下了不知多少来探查的暗卫。 可他早在进山之时就同魏王言明只是来这山里泡泡温泉,魏云翰当时既然未能阻止,此时就算怀疑他又能如何? 其实魏国的那些心思,他心知肚明。 而他的心思,魏王和魏云翰也未必不知。 大家如今还能保留着明面上的礼节未曾言明一切,出发点不过一样,那就是如今还不是再战的时候! 所以,不管是魏云翰将千曦玥送到他身边这事,还是他如今滞留魏国皇陵处的事,只要大家都不去捅破那层窗户纸,就能一直相安无事! 而若真的有谁将这层纸给捅破了,那人必然也会成为两国邦交的罪人。 所以燕殇敢断定,他魏云翰,没这个胆子! 他所言所想,夕月其实也能明白。 若非燕殇不愿将事情闹大,又岂会留她到此时?可能早在发现她是魏云翰安排的人时就已经借着她朝魏国发难了,而她,怕是难以活命。 可不管怎么明白,听他说话她还是有些无语。 在别人的地盘一点也不知收敛,还能堂而皇之的将这话说出来的人,也就他燕殇了! 用同样的目光回敬燕殇一眼,夕月轻飘飘的问,“既然王爷如此厉害,不知有没有想出破阵之法呢?” 夕月这话本是讽他,燕殇却也不在意,轻笑道:“那阵法本王确是从未见过,夕夕可有想法助本王一臂之力?” 夕月倒是想白他一眼,她虽然以前对阵法也有些研究,可她不觉得堂堂燕国摄政王燕殇都破解不了的东西,她能有办法? 本想直接就回绝了他,可思绪忽而一转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眨了眨眼,却是好奇的道:“那阵法是怎样的?” 燕殇眯了眯眸,许是没想到她当真会问,颇有些诧异。 莫不是说这只野猫儿对阵法还有所狩猎? 眼底流过些许意味莫名的光,他对她,真是越发好奇了! 而夕月却觉得,人啊,有时候当真不能不信运气这回事。 正当她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才能拿出自家的本事让燕殇刮目相看,从而对她产生更多兴趣将她留下之时,这机会就摆在了眼前! 当她看到燕殇拿出的那张流光所绘的门阵图时,第一的反应是惊讶,第二的反应是庆幸! 惊讶的是这阵法竟恰好就是她所见过的,庆幸的是她方才没有直接回绝燕殇,而是多嘴的问了一句。 燕殇则是目光莫测的看着她瞬息万变的神色,暗蓝的眸子里光芒也越渐细碎起来。 “看来,夕夕知道这阵法!”肯定的语气,其中却有着无数的猜疑。 夕月当然清楚他的怀疑。 作为一个深闺女儿家,会武已经很难得了,如今还会阵法,而且是连他燕殇都搞不定的阵法,怎能不惹他怀疑? 可夕月没打算解释,反正若是决定要跟在他身边,那以后会被他怀疑的地方定然就会越多。 若她一个谎言接着一个谎言,最后圆不了谎,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什么都不说,让他去猜! 想通了这点的夕月此时面对他的怀疑也就不那么惊慌失措,只浅浅的勾起唇角,“刚刚好,以前在一本书上看到过。” “哦?是吗?” 燕殇挑眉,嘴角也挂着一抹笑,“那不知这阵法该如何破解?” 夕月眨了眨眼,抿着唇默了片刻,却不答反问,“若是有了破阵之法,王爷会亲自下去么?” “自然!”燕殇微点了点头。 夕月这回彻底默了,低头看着手中的阵法图,也不知想了些什么久久不语。 燕殇未曾打扰她,只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第四十八章 似曾相识 山风拂过,带起她披散在身后的青丝,素白衣裙裙裾翻飞。 她微垂着头,看不清眼眸和神色,却能看到那长卷的睫毛如蝶翼一般,随着她眨眼时的动作一下一下蒲扇着如同飞舞。 黛眉微蹙,樱红色的唇微微抿着,似遇到了什么难题! 燕殇眼底的光渐渐有些迷茫,她总是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极为陌生,却又极为熟悉。 也正是因着这种似曾相识,就算她所表现出来的种种皆让人生疑,他依然对她不由自主的想去信任。哪怕知道,对他来说,这样的信任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她,到底是谁? 就在他沉思之时,夕月终于抬了眸,目光坚定,显然经过了深思熟虑,“王爷可否让夕月同去?” “同去?”燕殇皱了眉,“你想下去皇陵?” 夕月点头,“是!” “为何?”不怪燕殇多此一问,下去皇陵可不是去玩耍,稍有不测,许就要赔上她一条小命。 他倒是不知,她这么急着去送死? 可夕月只是无奈一笑,微歪着脑袋用那双黑亮的眸子扫了扫燕殇,“不知王爷是否听过一句话:同欲相趋,同利相死!” “夕月与王爷如今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王爷若是有事,不管是魏云翰还是你那些手下之人必然都不会放过我。所以夕月觉得,不管那下面是刀山火海也好,夕月还是和王爷一起最为安全。哪怕最后也落得个死,却也算死得其所了!” 这话半真半假。 夕月知道,若是燕殇真的在皇陵中出了事,那她定然也会立马处于极度危险的状态之中。 虽然她也觉得燕殇这种人不会太短命,可总的来说还是跟着他比较安全,至少出了什么事她亦不会太过被动。 而另一半,却是她对那皇陵的好奇! 这石潭之下的所谓阵法的确是她小的时候在父皇那里曾经见到过的。 父皇曾告诉她,这阵法是开国帝君所创。 帝君是位奇人,会许多别人不会的东西,也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东西。在许多人眼中,帝君是如同神一般的存在。 而这阵法出现在魏国皇陵,其实并不算稀奇,魏国第一位诸侯王本就是帝君身边的大将。 让夕月好奇的是,这皇陵之中还会不会有其他更多关于开国帝君的东西?对她会不会有什么帮助? 她另一半的想法燕殇当然不会知道,可听到她那句话时眼眸中却是划过一抹异样。 同欲相趋,同利相死么? 默了默,止不住的低笑出声,在夕月疑惑的目光中靠近她,在她耳边低低一语,“既然夕夕这么想跟本王同生共死,本王自然不好拒绝,就成全了你吧!” 夕月脸色微红,还是忍不住的想要瞪他一眼。果真是不要脸的,谁想和他同生共死,她不过是为了自己打算罢了。 可她却不知,自己这红着脸瞪人的模样,落在燕殇的眼中,却别有一种含嗔带怒的小女儿娇羞模样。 目光轻闪了闪,燕殇忽然抬手掐住她下颚让她微仰了头,贴近她面容唇角轻勾带着几分邪气,“这话不是你自己说的么,害羞什么?” 夕月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越发控制不住的面红心跳,哪怕她对他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可面对这么一个俊美无匹的男子对自己如此暧昧的姿态,想来是女人都会紧张的吧! 她只能强自镇定,冷冷一笑,“王爷看来并不是很想去找那凤凰胆,竟还有时间在这里同夕月耍嘴皮子!” 燕殇摇头“啧啧”两声,那其中之意很是耐人寻味,可他却没有再多说什么,放开了夕月。 “可会水?” 淡声一问,夕月却怔了住,接着有些尴尬的摇了摇头。 她怎么忘记了,自己因为怕水,所以并不会! 燕殇见状轻掠她一眼,“那闭息可会?” 这回夕月点头了,作为一个习武之人,简单的闭息当然还是会的。 燕殇点头,随即又皱眉一问,“你确定能解开这水下门阵?” “按照流光所绘的,应该是没错,可还是需要见到才能确定!” 夕月眉心也有些紧,她不曾将话说得太满,万一这阵法和她所知有差呢? 燕殇点了点头,抬眸看了看天色,沉凝一瞬,“既如此,我们先回驿馆!” 回驿馆? 夕月楞了楞,“不下去?” 燕殇眸色微微一动,只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夕月皱眉,下一瞬却忽然想到了什么灵光一闪。对了,昨夜见燕殇那模样,似是毒发了! 难怪,他未曾自己亲自下去探查,还说什么不是时候。 虽是心中清楚,夕月却未曾多言,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她还是很清楚的。 也许是因为事情有了进展,燕殇也未曾在山中多留,当即带着她下山回了驿馆。 夕月此时也是身心俱疲,昨夜差点被燕殇溺死,后来又没用的被他……唔,吻的昏迷。 之后噩梦不断,再加上一直未曾用食,此时的她只想大吃一顿然后躺回床上好好的睡上一觉。 谁知天不遂人愿,刚回到驿馆,就听梦蓝来报魏国太子妃一早就派了人来请她入宫,已经等了好几个时辰了。 夕月抬头望天,午时都已经过了,她还未曾用膳呢。 她满脸纠结,岂料还不待她说话,一旁的燕殇已经凉凉的开口道:“既然已经等了,那就让她们继续等着吧,先用膳!” 夕月一怔,转眼去看身边的男人,谁知他已经迈步进了偏厅,只留给夕月一个孤傲的背影。 暗自撇了撇嘴,夕月又看向已经领命而去的梦蓝,眯了眯眼。 也不知那千曦蓁忽然让人来传她进宫做什么?如今不过才大婚三日就想起她来了?看来,她这三日过得很难啊! 只这条路是千曦蓁自己选的,再难她也得咬着牙走下去。 可若是她想将什么馊主意打到自己的身上来……夕月禁不住又勾了勾唇角,她可不再是以往那个千曦玥! 第四十九章 对本王动心了? 因着燕殇发了话,等到夕月用完膳再休息片刻之后进宫,已是一个半时辰之后的事了。 此时夕月正坐在宫中派来接她的马车之中,而她的对面,坐着的却是身着墨色王袍,正独自对弈的燕殇。 夕月的目光总是忍不住的时时朝燕殇身上凑,心中腹诽,换件袍子就像换了个样子,这个男人到底有几面? 视线又移到他的手上,玉白的指尖正捏着一枚黑玉棋子,黑白分明的强烈对比竟莫名让夕月感觉有些惊艳。 她眸色轻闪,而燕殇抬眸之时正好见到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惊艳之色。 唇角勾了勾,燕殇垂眸将那棋子落上棋盘,悠悠的开口,“夕夕若总是这般看本王,本王会以为你对本王动心了!” 夕月目光一窒,讪讪的撇开眼,面色却还是冷静的道:“王爷想得太多,夕月只是在想,王爷进宫不知所谓何事?” 千曦蓁召她进宫,他却说自己正好也要进宫非跟着她一起,这怎能不让她多想? 其实她并不是很想搭理千曦蓁,只是如今自己的身份敏感,虽然她不承认自己千曦玥的身份,可却承认了自己是燕殇的女人。 而千曦蓁如今是魏国太子妃,她若是对千曦蓁的召见置之不理,最后怕是会连带着让人觉得燕殇无礼、燕国无礼! 更何况换个方面来说,她也很想知道,千曦蓁到底想搞什么名堂? “本王进宫自然是有本王要做的事,不然夕夕以为呢?” 燕殇瞟她一眼,眼中的笑意似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 夕月面色僵了僵,干脆闭上眼养神不再理他。也不知到底自作多情的人是谁,和这种没脸没皮的男人果然是说不到一起的! 看她闭着眼还不断闪动的长睫,燕殇轻笑了笑,将目光重新落回棋盘之上,只一双暗蓝的幽眸深得如同没有边际,暗不见底! 这是夕月第二回入宫,依然还是在明德门下马车乘坐软轿,燕殇也在这里和她分道而行。离开之时,只眸色深沉的看她一眼,一个字也未多言! 看着燕殇离开,夕月眸色微敛几分,坐上软轿朝东宫而去。 这一次,她被人直接带到了东宫正殿之中。 殿中还保留着大婚时所用的龙凤喜烛,大红窗纸。 千曦蓁着一身正红色太子妃宫装懒懒的倚在正殿主位之上,妆容精致、神色慵懒。 不管是这殿中的摆设还是千曦蓁这隆重的打扮,看来都是一副新婚喜庆的模样。 只是这一切的前提是忽略千曦蓁眼中那深闺妒妇的嫉恨和恶毒。 看了眼她进殿就马上紧闭的殿门,又看一眼千曦蓁的神色,夕月在心底无奈叹息一声。 这样的眼神她以前看过了太多。 君恩浅薄、帝心难测,深宫中的女人又有几个是能快乐的呢? 只是,千曦蓁拿这样的眼神看她,是不是找错了对象? “夕月见过太子妃娘娘,不知娘娘召见夕月所谓何事?” 浅浅的福身,夕月看来还算是恭敬有礼,只是那不卑不亢的姿态和淡然沉静的神情却让千曦蓁怎么看都觉得刺眼。 如今她是太子妃,而千曦玥不过是个被送了人失了名节的低贱女人,又凭什么在她面前做出这骄傲矜贵的姿态? 三日独守空房,压抑了许久的怨恨早就如洪水冲击堤坝,急欲喷薄而出。 而夕月,显然就是那让堤坝彻底溃败的最后一根稻草。 千曦蓁唇角勾出无比恶毒的笑,看着夕月的目光犹如寒刃欲将她凌迟,“本宫有让你起身吗?依芙依蓉,帮本宫教教她什么叫做礼数!” 站在主位两侧的依芙依蓉忙应声上前,不敢耽误片刻。 这几日太子妃的脾气越来越坏,这东宫近身伺候的宫人哪个身上不是伤痕累累,稍有让她不满,遭殃的还是她们这些下人。 夕月皱了皱眉,看着依芙依蓉朝自己快速靠近,她当然不会单纯的以为她们只是想教她礼数而已。 可她并未慌忙躲开,只目光浅淡的看着千曦蓁。 “太子妃莫非忘记了夕月的身份?夕月是不是懂礼数,恐怕不需要太子妃的人来教导。若是夕月出了什么事,太子妃可背得起这有碍两国邦交的罪名?” 此时已经靠近了夕月的依芙依蓉闻言动作一顿,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千曦蓁,有些为难! 她们虽然是下人,可那夜宫宴却也在场,那燕国摄政王对大小姐的宠爱大家有目共睹。 若她真在这里出了事,恐怕太子妃确实难以解释,而她们二人的下场也可想而知! 谁知千曦蓁对此却不以为然,轻抚着自己染着明红蔻丹的长甲讥笑起来,“不过是燕殇身下的玩物而已,你莫不是还真将自己当盘菜了?” 她这话很是难听,夕月微眯了眯眸,压住心头涌上的怒意。 可千曦蓁的话却还未说完,她缓缓站起身来,姿态优雅的踱步到夕月身边,挥退犹豫着站在夕月面前的依蓉依芙,轻贱的目光在夕月身上扫视一番。 “你以为,燕殇当真会为了一个下贱的玩物闹得人仰马翻,找我魏国的麻烦、找本宫的麻烦吗?呵……不过是个女人而已,若是他燕殇喜欢,本宫可以送他无数个。就连你,不也是本宫送给他的吗?” 夕月由她看着,容色淡淡,目光不动分毫。 只是若燕殇在,就定然能看出,她的眼底有着暴风雨来袭之前的宁静,黑暗而又压抑! 可千曦蓁不是燕殇,她不了解夕月。在她的眼里,眼前的夕月还是那个任由她欺凌侮辱也不会反抗的千曦玥! 所以,她只当夕月的沉默是退缩,未曾收敛半分不说,反而更嚣张了几分。 抬手,用那红得刺目的长甲捏上夕月的下巴,缓缓用力。 “说到底,不管你承不承认,你依然是父亲的女儿,你的身上流着我千家的骨血。本宫就不信,做父亲的还不能管教自己的女儿了?千曦玥,你莫以为你攀上了燕殇,就真的能连祖宗都不认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人,燕殇他恐怕也不敢要!” 第五十章 反击 下巴上的刺痛让夕月眯了眯眼,却未曾将她的手拂开,只看着千曦蓁那充满阴毒之色的美丽而又扭曲的容颜微挑了挑眉,“父亲教导女儿?不知太子妃是什么时候变成右相的?” 千曦蓁冷笑,“本宫如今可是太子妃,本宫愿意替父亲教姐姐规矩,难道父亲还会说不是吗?” 说话之时,千曦蓁的手指力道加重,片刻间,夕月的下巴上就被她那指甲刮出一道刺目的血色伤痕,只要再用力一分,绝对能让夕月立马见血。 千曦蓁的眼眸中染上得逞的畅快笑意,她就喜欢看着千曦玥在她的手下无力反抗的模样。 所以,她一定会慢慢的好好的折磨她,让她知道敢和她千曦蓁作对的人,从来都不会有好下场! 对于她狠毒的心思,夕月大概能明白,却只皱眉低叹一声,“看来太子妃的忘性太大,这么快就忘记夕月之前说的话了!” 千曦蓁正想在她脸上狠狠划上一道伤痕的动作一顿,那日在驿馆中夕月所说的话如同魔咒一般回响在耳边。 黄泉路上,阎罗殿前……孽债…… 千曦蓁忽然一颤,却不是为了这话,而是她说这话时周身所带的阴寒之气,森冷的如同从黄泉刮出了阵阵阴风。 还有那双本明澈的眼眸中透出的森森诡气,当真如同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让人心中寒栗。 像是想到了什么,千曦蓁忽然抬眸朝夕月的眼细细看去,看到的却是一双明亮的有些过分的清澈眼眸。眼底没有丝毫波纹,平静透澈,甚至将她扭曲的面容完全映在其中。 千曦蓁忽然有种十分诡异的感觉,似乎看着她的眼,就如同正对镜自览一般。 她看着夕月眼中的自己莫名的怔了住,那个女人妆容精致、面容娇美,可那扭曲如魔鬼一般的神情却让她生生变得无比丑陋。 千曦蓁的眼中划过一抹畏惧,可随即清醒过来,却变得更加狰狞! 她猛的退后,冷笑着看夕月,笑容阴翳无比。 “千曦玥,你以为你装神弄鬼就可以吓到本宫吗?本宫是堂堂的太子妃,从不怕什么妖魔鬼怪,就算你真的是鬼,本宫也有的是本事让你灰飞烟灭!” 随后,目光狠厉的扫过依芙依蓉,出口的话恶毒森凉的让依芙二人都颤了几颤。 “千曦玥不知廉耻,未婚就失了贞洁,给祖宗蒙羞,本宫无奈也只能大义灭亲了!给本宫将她绑起来,带下去扒了她的衣裳,将这宫中惩治淫妇的玩意儿给她挨着过上一遍,好让本宫这不知廉耻的姐姐学一学礼仪廉耻四个字怎么写。免得她以为爬了男人的床就可以连祖宗都不要了!” 宫中惩治淫妇的刑罚种样繁多,光说那‘骑木驴’、‘铁莲花’、‘封阴’等这几种就让人闻而生畏了! 哪个女人听到这些东西心头能不抖上一抖? 而如今太子妃竟然要拿这些来对付大小姐! 依芙依蓉神色都变了变,却不敢违抗千曦蓁的命令,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想依着千曦蓁的话将夕月抓住绑起来。 夕月亦是柳眉一蹙,以往千曦蓁在相府时还能顾忌着点身份,除了出主意将千曦玥送给燕殇这事儿,倒是不曾做出过太出格的事儿来。 只没想到这入宫不过短短几日,竟然如此狠毒嚣张起来? 眼看着依芙二人的手已经要碰上了自己,夕月眸子微眯,溢出寒光几许。 下一刻,她身形忽动,不知怎的就错开了依芙两人欲抓她的手,在二人震惊的目光中转瞬已站到了千曦蓁的身边。 千曦蓁神色一变,还来不及开口,一只纤纤素手已经猛的掐上了她纤细的脖子,将她欲出口的尖叫掐灭在喉间。 夕月用的力道不轻,千曦蓁的呼吸顷刻被夺,脸色瞬间胀红。 她用力的张嘴,似想说话又似想要呼吸,双手使劲扒拉着掐在自己喉间的手,眼神却朝着依芙两人的方向瞟。 依芙两人这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眼见着太子妃被夕月掐着脖子,那模样好像快出不过气来一般,两人的脸色也霎然苍白。 依芙颤抖着手指着夕月,“千曦玥……你大胆,你……你放开娘娘!” 依蓉则是朝着夕月的方向冲过来欲救人,同时大叫出声,“来人……啊……” 两个人同时出声动作,一个欲威胁,一个欲叫人,可夕月不过是随意一抬脚,就将已冲上前来的依蓉一脚踢开。 依蓉砰的一声撞在墙上,力道之重,让她的喉间一甜,嘴角就有血溢了出来。 依芙显然被这变化吓到了,脸色已然是一片青白,咽了咽口水正想再开口叫人。 而夕月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让她的话瞬间哽在喉间。 “你们声音越大,你们娘娘死得越快,可信?” 话落,手中忽的用力,死死收紧。 千曦蓁“唔”的一声,手脚并用的挣扎起来,可越是挣扎,脖子上那只手收得越紧。 眼看着千曦蓁的面色从胀红到发白,挣扎的动作也越发的小,很明显她已经没了力气。 依芙被这一幕吓得浑身发软,而依蓉早已经是呈半昏迷状自顾不暇了。 眼看着千曦蓁的面上已经隐隐透出股死气,依芙终于忍不住了,若是千曦蓁死了,她也活不了。 到这时她反而冷静了几分,跪下声线颤抖的开口,“大小姐……娘娘快不行了,奴婢求您,您先放开她,若是您在东宫杀了太子妃,您以为您还能走得出去吗?” 夕月自然没想过现在就杀了千曦蓁,看了看自己手中已经在翻着白眼的女人,她目光一闪,手中力道微松了几分,让千曦蓁能得以喘息。 千曦蓁只觉得自己如同在黄泉路上转了一圈,突然得以呼吸,只本能的张大了嘴拼命吸着气,如同一只缺氧太久的鱼。 看她此时这要死不活的样子,夕月浅浅的勾了勾唇,“我现在才知道,将别人的性命玩弄掌间这感觉的确很不错,难怪太子妃对这种游戏如此热衷。只如今,太子妃的感觉又如何呢?” 第五十一章 野种 已经恢复了几分呼吸的千曦蓁面容之上痛苦之色还十分明显。 一来夕月的力道并未完全放开,二来她感觉到自己的肺腑之间胀痛不堪,就算是吸气,也不敢太过用力。 此时听夕月这般讥讽的一语,只觉得血气急速上涌,就快要冲破头顶,从未有过的屈辱让她也顾不了那许多,哑着干涩的嗓子恨恨开口,“千……曦玥,你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本宫,否则……本宫不会让你有机会走出东宫一步!” 威胁的话配上她此时稍显狼狈的模样,没有丝毫的说服力。 夕月淡然一笑,“看来太子妃的确很想死?既然我不管杀不杀你都走不出去,那倒不如杀了吧。到时候黄泉路上有太子妃作伴,想来也不会太孤单,太子妃娘娘觉得呢?” 说完,手中作势就要收紧。 “你……”千曦蓁心头也是一紧,之前生命流逝的恐惧还未消散,再次受到威胁,她到底还是冷静了几分,深吸了吸气,缓了声音道:“千曦玥,你到底想怎样?” 夕月“呵”的笑出了声,“太子妃这话问的倒是可笑,今日是太子妃召我进宫,就算要问,也该是我问太子妃到底想怎样吧?” 说起来,夕月的确到现在都没弄明白千曦蓁到底想的什么。一见面就突然发难说什么想要替父教她,此时竟还反过来问她想怎样? 夕月的笑此时听在千曦蓁耳中刺耳之极,千曦蓁恨得咬牙切齿,却又奈何自己受制于人,不能堵住夕月的嘴让她再也笑不出来。 她只能用力斜着眼去瞪夕月,恨不得用眼神将夕月凌迟。 “千曦玥,你到如今还在装模作样!本宫召你作何你会不知?” “若非你在宫宴那夜和太子说了什么,挑拨离间,太子岂会三日不归?本宫真是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你已经是燕殇的女人,却还来勾引太子,你这样不要脸的女人,就该被浸猪笼才对。本宫只是想让人对你小惩大诫,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千曦蓁越说越恨,到后来显然又忘记了自己的脖子还在夕月的手中,所说的话也越发难听起来。 夕月皱了皱眉,倒不是为了她所说的话,而是她此时的状态。 那面色狰狞,双眸淬火,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扭曲样儿,怎么看都有点不正常? 就算是因为成了太子妃比以往更嚣张了一些,可夕月却觉得,今日的千曦蓁有些太过冲动了。 以她的性子,不该如此不知进退! 就连太子三日未归她都能说出来,换了以往,怎么可能? 千曦蓁就算再怨恨再委屈,也绝不可能让千曦玥看了她半点笑话。 这一点,不止夕月想不通,就连依芙都想不明白。 她此时正半跪在墙边扶着依蓉,面带惊惧的看着口无遮拦的千曦蓁。 按理说,太子妃此时不管多气多恨,也该先安抚大小姐,让大小姐放了她再图后事,可太子妃怎生就如此冲动呢? 那样儿就跟魔怔了似的,完全不怕大小姐一怒之下当真杀了她! 脑子里砰然一响,依芙忽然想到这三日来太子妃的所作所为,心头也是咯噔一声,太子妃这几日分明就不对劲儿。 看来,她应该把消息传给夫人,让夫人进宫来看看了。 夕月和依芙的心思千回百转,而千曦蓁却是彻底魔怔了一般,也忘记了自己如今还受制于夕月。怒骂间,就开始手脚并用的朝夕月又抓又踢起来,也不管是否能打得到夕月,只一个劲儿的张牙舞爪。 “贱人,本宫告诉你,本宫绝对不会放过你!你如今不过是残花败柳,还妄想要跟本宫抢太子,你别作梦了,本宫绝对不会让你得逞的。本宫要杀了你……杀了你……” 口无遮拦、语无伦次、丝毫不顾忌形象! 夕月的眉心蹙得更紧了,沉吟片刻,没有接她的话,却反而一松手,将她朝依芙依蓉的方向重重一推,算是放开了她! “娘娘……啊……” 看着朝自己跌来的千曦蓁,依芙忙松了依蓉想要伸手去扶住她。 可谁知千曦蓁却在依芙扶上她那刻突然发难。 她一手揪着依芙的头发,力道大的像要将她的头皮扯下来,淬了火的眸子直盯盯的瞪着依芙,“贱人,你这个贱人!你生来就是和本宫做对的是吗?你那娘是个下贱的,你也和她一样。本宫真是后悔,没一早就杀了你。” 依芙死死护住自己的头发,疼的眼泪止不住的滚,嚎着嗓子求饶,“啊……娘娘,奴婢是依芙啊……您看清楚……奴婢不是大小姐……” “大小姐?哈哈,就凭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野种,也想做大小姐?你还真是异想天开……” 千曦蓁此时明显已经失了理智,一双水漾的眸子被烧的火红,鼓得大大的,竟像是真的将依芙当做了夕月,呲着牙恨不得吃她的肉要她的命。 依芙此时心中也是惊慌的,今天发生的这一切太过出乎她的意料。 大小姐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不说,就连太子妃也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 她如今要怎样才能让太子妃清醒过来? 想到这里,眼角余光却瞟见站在后面双手环胸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们的夕月,眼光一闪,她慌忙叫唤道:“娘娘,奴婢真的是依芙啊,娘娘你仔细看看奴婢,千曦玥她……她在你身后呢娘娘……” “依芙?” 千曦蓁手中力道一松,有些茫然的眼神细细看了看眼前发丝凌乱满脸伤痕的人。 就在依芙以为她认出了自己时,她却又马上更用了力的一扯她的头发,还一边用脚去踢打她,“你以为本宫瞎子吗?死到临头你还想骗本宫!” 依芙看她恶狠狠的样子,暗道不好,一时却也无法,只能啊啊乱叫的去救自己的头发,眼看着已经被她扯下好些散落在地,依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咬了牙猛的伸手一推,跌跌撞撞的就想朝殿外跑。 第五十二章 幼稚 千曦蓁许是没想到她竟敢推自己,一个不稳跌在了地上,手中还拽着一把扯下的头发呆愣了住。 而依芙已经趁着千曦蓁发呆的空档冲到了殿门之前,她此时的想法极为简单,那就是找人帮忙。 太子妃此时明显不太正常,不能任由她这样疯下去。 夕月眉梢轻挑,未曾阻止她。 只是当依芙刚冲到那殿门前想要开门之时,那殿门却吱呀一声从外面被推开了。 依芙一楞,在看到门外站着的身影时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瞬间白的像鬼一样,抬起的手亦是僵在当场,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而殿外的人也都看到了殿中有些凌乱的景象,整个东宫之中顷刻间都似鸦雀无声。 特别是在众人看清那坐在地上,面容扭曲,手中还抓着一把头发的女人竟是新晋太子妃时,就更是不敢再多说多看,一个个都忙着低头闭眼,装作隐形。 夕月亦朝殿门外看去,同样怔了怔,却不过转瞬就恢复了从容,只心头难掩诧异,燕殇怎么过来了? 那门外此时正站着好些人,除了忙着低头的宫女太监之外,最前的两人一个紫袍锦带,一个墨袍加身。 分明两个同样优秀俊逸的男子,可一眼看去,夕月的目光还是径直就落在了一身墨袍的燕殇身上。 在她看来,比起外表俊雅温润的魏云翰,燕殇自多了一分王者的霸气,那种傲睨天下的威凌之气,哪怕是在万万人之中,也能让人一眼就看到他! 微垂下眸,夕月在心中叹息一声,以前的自己当真眼神不太好,竟会看上魏云翰这样的人! 明明有那么多比他优秀的男子,那个时候,她为何就看不到呢? 和她一眼就看到燕殇一样,在殿门打开之后,燕殇也是一眼就看到那站在角落环抱着双手如在看戏的女人。 刚想勾起唇角,下一刻却看到了她下巴上那淡红色的伤痕,微狭了狭眸,燕殇忽然凉凉的开了口,“过来!” 所有人又是一楞,显然都没反应过来,只有夕月第一时间就知道,他在叫她。 眼睫轻闪了闪,夕月并不多言,也没有表现不满,只抚了抚衣袖,就朝着燕殇的方向走去。 魏云翰还处在惊愣之中,殿中的景象着实太让他不可思议。 他的太子妃竟如同一个疯子一样跌坐在地,面容狰狞眼神茫然。 两个宫女一个昏倒在墙边,一个面色如鬼一般站在门前看着他发愣。 就在他为眼前看到的场景震惊之时,身边的燕殇开了口,一句“过来”让他也茫然片刻,直到看见一身素白衣裙的女子姿态沉静而又优雅的朝着他们的方向缓步而来! 容颜素净不施粉黛,墨发亦只是用丝带挽起两缕,其余尽数披散在身后,周身没有任何饰物。 可就是如此简单素洁的装扮,却更能显出她的清冷绝艳,如同一颗被拂去了尘埃的璀璨珠玉,竟显得风华绝代! 魏云翰的目光被那光芒所夺,一时间竟移不开眼,不敢相信眼前的女子当真是以前那个弱不禁风让人一看就心生厌恶的千曦玥。 他的目光太过摄人,让夕月想忽视都难。眯了眯眼,她的目光一转,从魏云翰的面上一掠而过。 那双亮如曜石的眼中所带的讥刺如同一根尖细的针,扎得魏云翰双眼一痛,下意识移开了目光。 凉凉的勾唇,夕月这才重新看向燕殇,几步走到了他身前微福了福身,“王爷!” 燕殇早已经将她和魏云翰那番看在眼中,暗蓝的眸中划过几分满意。 见她行礼亦只轻点了点头就抬手将她拉近,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指尖轻抚上她下巴上的伤痕,略带怜惜又极为不满的道:“怎么受伤了?本王不是说过,不管是谁敢对你无礼,你都不必客气么。竟还让人伤了你,真真是无用!” 燕殇的指尖微暖,划过她有些冰凉的肌肤,让夕月禁不住的颤了一颤。 而他说完之后,众人的神色都是一僵,目光忍不住朝那几乎看不出什么伤的伤口上瞟,再看看殿中的场景,面色都有些扭曲起来。 比起殿中那三人,她这伤简直太不算什么了好吧! 夕月也暗自抽了抽眼角,就算他想为她出头,也不用这么夸张吧。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她绝对不是被欺负的那个。 可燕殇最喜欢的就是在别人面前上演对她恩宠的戏码,简直是乐此不疲。 这样的爱好让她有些无语,却也只能温婉而又讨好的笑着对他道:“不过是和太子妃嬉闹的时候无意间弄伤的,并不碍事,王爷莫要担心!” 燕殇半狭着眸看她,她那笑一看就不达眼底,眼中的无奈和对他的鄙夷简直不要太明显。 冷冷的一哼,燕殇的手指忽然在她的伤口上重重一按,似是出气一般。直见到夕月吃痛咬牙这才满意的勾唇,放过了她。 夕月咬咬牙根,若不是此时人多,当真想咬他一口,堂堂燕国摄政王,简直幼稚! 燕殇对她的腹诽完全不在意,握了她的手让她站在自己身旁,这才转眸看向隐忍着怒气一脸黑沉的魏云翰。 勾起唇角冷笑着道:“太子殿下,虽然夕夕她善良大度,可本王确是见不得她受一点委屈伤痛的。今日她既是在你这东宫受了伤,殿下是否应该给本王一个交代呢?” 魏云翰负在身后的手紧得已是在发颤,方才夕月那一眼的讥讽如同雪上加霜,初时的震惊早就成了震怒,只觉得自己这一生还从未如此丢脸过。 千曦蓁还跌坐在地,眼中的茫然已经渐渐消失,换上的是惊讶是害怕。 对上魏云翰震怒的眼神,她只觉得自己后背都在发凉,想要起身,却双腿发软怎么也使不出力来。 站在门边的依芙也早已经跪倒在地,哭哭啼啼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可就在燕殇发话之后,魏云翰还未说话,千曦蓁已是猛的抬眼朝燕殇身边的夕月看去。 夕月云淡风轻的模样,落在她眼里却怎么看怎么带着得意,似在向她挑衅! 第五十三章 疯魔 刚刚才冷静些许的脑子又是一炸,千曦蓁完全无法控制自己胸中涌出的火气。 好像突然之间就有了力量,她腾的从地上跃了起来,朝着夕月的方向直直的冲来,一边怒骂,“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竟然还敢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不守妇道爬了燕殇的床还想要抢太子殿下,本宫要杀了你……” 看着千曦蓁形同疯妇的冲过来,那口中的话更是难听至极。 魏云翰勃然大怒,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粗鄙如同乡野妇人的女人,竟然是他的妻子! “给本宫拦住她!” 他咬牙切齿的下令,身后两名太监急忙忙上前将千曦蓁死死的拉了住,一人扯住她一只手,任由她如何挣扎也不敢放开。 千曦蓁双手被制,眼中更是露出了凶光,一边死命挣扎,一边歇斯底里的吼道:“你们这两个狗奴才,竟敢碰本宫?本宫要砍了你们的脑袋!快放开本宫,给本宫滚开……” 可她越是骂,那两人力道就越是重的拉着她,分明就是下了狠劲儿。 千曦蓁又看向魏云翰,哭闹着,“殿下,殿下你要为臣妾做主啊殿下。明明是千曦玥那个贱人伤了臣妾,她想要杀臣妾啊殿下……” 在场的人大都是在宫中修成了人精的,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 此时面对犹如疯魔的千曦蓁,也都只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而魏云翰在怒到了极点之后,反而诡异的冷静了。 目光犹如锋利的刀片刮过千曦蓁,声如寒冰,“看来太子妃是累了,将太子妃带下去好好休息,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她出寝宫一步!” “是,殿下!” 拉着千曦蓁的两个太监领命,也不管千曦蓁怎样怒骂挣扎,只用力的将她朝殿内拖。 依芙跪在殿门旁瑟瑟发抖,眼睁睁看着千曦蓁被拖了进去,却不敢动也不敢说什么,她甚至不知道事情怎会变成这样,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 直到魏云翰寒厉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才如同雷击般浑身一僵,猛的低下头去不敢再多看一眼。 “进去,好好伺候太子妃!” 魏云翰一句话,如同大赦,依芙颤巍巍的磕了几个头,起身弯着腰退回了殿中,颤抖着手将殿门紧紧的关上。 而同时被关上的还有千曦蓁一直不停的尖利吼叫之声。 夕月和燕殇好整以暇的看戏,直到此时,燕殇才意味莫名的冷笑一声,“看来,夕夕的伤的确是跟贵国太子妃脱不了关系!” 魏云翰咬牙挤出一抹笑来,“今日的事不过是个误会,想来是蓁儿她这几日太过劳累,才会精神恍惚以至失了礼数。本宫稍后自会好好的教导蓁儿,还望燕王爷莫要放在心上,至于……” 顿了顿,他的目光转而移到夕月的面容之上,皱眉道:“曦玥姑娘的伤,本宫稍后会让人送上最好的伤药,想来要不了几日,定会痊愈!” “太过劳累?” 燕殇颇有些意思的重复,斜斜勾唇,“想来太子和太子妃新婚燕尔,没了些节制也是正常。既如此,本王自然不好太过计较,想来夕夕也是能理解的。” 他转眸看向夕月,眼带温软询问,“夕夕,你说呢?” 夕月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唇角,“自然。” 说完之后,又聪明的补充一句,“夕月自是听王爷的!” 燕殇唇角的弧度深了些,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乖!” 夕月笑笑,垂眸,暗自翻翻白眼,他倒是真当她是好脾气的猫了。 两人旁若无人的姿态无比刺目,魏云翰极力忍住想要打断他们的冲动,努力让自己维持着笑容。 直到燕殇觉得够了,这才转头看一眼魏云翰,语声淡淡,却尖锐而讽刺。 “太子殿下,虽说今日的事本王和夕夕可以当做未曾发生过,可本王也希望,这样的事不会再有下次!还望太子看好你的太子妃,也莫要再让太子妃太过劳累导致精神恍惚才好。” “毕竟,今日还是在东宫,没有旁人。若是在其他地方,让人误会了贵国太子妃竟是如此粗陋疯鄙的模样就不好了。太子觉得呢?” 魏云翰用力握拳,凉凉一笑,“王爷所言甚是!” 燕殇也笑笑,“想来太子还有许多事要忙,本王就带夕夕先出宫,不打扰太子和太子妃了。至于伤药,本王也有许多,就不劳烦太子了。” 话落,燕殇不再多看魏云翰一眼,牵着夕月转身就朝东宫外而去。 看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魏云翰脸上的笑终于一点点的僵了下去,眼底爆出的怒意带着凛凛杀气。 那个女人,本该是属于他的! 可如今,他娶回来的女人如同疯子。 而那个被他抛弃不要的女人,却变成了他人的掌上明珠。 不平的恨意在胸口奔腾翻涌,若非还有一丝理智,知道不能让燕殇在宫里出事,他又岂会让燕殇在他面前如此嚣张?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眼中,魏云翰才半眯着眼转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殿门,眼底除了怒气还有一丝疑惑。 他虽恨千曦蓁没有脑子让他如此丢人,可却也能看得出千曦蓁极不正常,看来倒真像是疯魔了一般…… 而千曦蓁的不正常,不止他看了出来,夕月和燕殇也看得出来。 两人未曾乘坐软轿,燕殇牵着夕月朝明德门行去,而夕月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倒是未曾挣脱,只由他牵着。 燕殇见夕月蹙眉深思的模样,挑了挑眉,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那千曦蓁的样子一看就是受了什么刺激,说什么太过劳累? 夕月摇头,轻抿了抿唇,叹道:“我亦不知。” 她早就发现千曦蓁不对劲儿,才会在掐着她的时候突然松开她推向依芙,就是为了试探。 只没想到,她竟会失常到了如此地步? 难不成当真是守了几日的空房,就受不了了? 这般想着,夕月又暗自摇头,千曦蓁这种人又岂是这般容易就被逼疯的? 依她看,千曦蓁这样子倒像是用了什么药才是! 第五十四章 曾经心动 夕月垂眸凝思片刻,脑海之中忽然灵光一闪,耳边又回响起在暗牢之时那道女子轻灵而又娇嗔的声音。 平静的眼底有了些许波动,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然的笑来。 她早知道,千曦蓁的日子不会那么好过。 若真是那女人搞的鬼,那她已经可以预见千曦蓁的下场会有多惨! “笑什么?” 清清凉凉的声音在耳边低低的响起,夕月回神,抬眸就看到离得自己极近的一双深暗蓝眸,眼底有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夕月眨了眨眼,随后却是笑开,黑亮的双眸弯成了两道月牙儿, “我在笑,可恨之人自有可怜之处!” “哦?”燕殇挑眉,虽知道她这笑不怀好意,可依然觉得她笑起来煞是好看迷人。 眼底暗光一闪,他忽然有些后悔,若早知她竟能如此让自己失控,一开始便不该叫她笑。 夕月自然不知他此时心头的暗恼,回头朝着东宫的方向看了看,低笑着讽道:“她以为她是螳螂捕蝉,却未料到还有黄雀在后。就算没有千曦玥,她也得不到魏云翰。” 她所说的这个她,自然是千曦蓁! 可燕殇却总觉得这话听来奇怪,只因她说到千曦玥时,像是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一般。 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燕殇却未曾对此事多做探究,只是别有深意的接了她的话道:“看来夕夕对魏云翰身边的人很是了解。只不知,那只黄雀到底是什么人,竟有如此能耐?” 夕月默了默,也察觉到自己所说的有些多了,她竟在不知不觉间,对燕殇少了许多防备。 目光一转,她轻笑一声,随意的回道:“我对他不了解,可我对女人了解。这后宫之中,女子之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从来就不输朝堂之上朋党之争。甚至女子的心若当真狠毒起来,是男子也比不了的!” 叹了叹,夕月又道:“千曦蓁既然入了宫,自然就免不了这后宫之争。魏云翰身为一国太子,不管是爱慕他的女子也好,还是爱慕权利的女子也好,多的是人想要抢她这太子妃之位,以她如今这般模样,想要坐稳这位置岂不是难?” 说完之后,夕月转眸看向燕殇,从容而又淡定,“王爷以为夕月说的可对?” 燕殇轻掠她一眼,点了点头,转而看向前方的宫道,未曾说对或不对,只道:“你呢?” “什么?”夕月皱眉,一时不明白他是何意? 燕殇始终未曾看她,出口的话亦听不出什么波澜,却让夕月的心头狠狠一颤,如被重锤一般。 他问:“你以前想要那位置,是爱慕他,还是爱慕权利?” 夕月沉默,幽幽的目光也转而投向前方,明德门明明就在不远处,可在此时的夕月看来,却遥远的几乎看不到。 夕阳淡淡的光辉洒落在幽长的宫道之上,将两人的身影拉长,那影子挨得很近,几乎重叠在一起,看来一副相互依偎的模样。 看着那相互交叠依偎的影子,夕月眉心渐渐的纠在了一起。 爱慕他,还是爱慕权利? 这问题尖锐的像一根锥子,将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伤口狠狠的凿开,一颗心顷刻间血肉模糊! 以前的她自然是‘爱慕’他的吧,而这一切的悲剧,也都是源自于她自以为是的‘爱’! 如今,她不敢再说‘爱’。 对如今的她而言,也不需要‘爱’。 她所需要的,只有权利! 许是察觉到她忽然的僵硬,燕殇狭了狭眸,眼底闪过冷冽之余还带着一抹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两人都是沉默,良久,眼看明德门就在眼前,燕殇忽而拉住她停下了步伐,转身看她。 夕月低低的垂着眸,看不清其中情绪, 他只看到她纤长卷翘的睫毛忽闪,在眼睑之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燕殇淡淡开口,“怎么,很难回答?” 夕月抿了抿唇,幽幽一叹,“我想要的从来就不是那位置。” 这话是她的真心话,在她喜欢魏云翰时,他不过一个小小质子,又何谈什么太子妃之位? 更何况,在那时的她眼中,就算是一个诸侯国的太子也是不算什么的! 可这话听在燕殇耳中,就别有了一番味道。 他面色一凉,眸底闪过雷霆怒意,冷笑道:“不想要那位置?如此说来,夕夕果真是爱慕他的!” 夕月眉头一皱,只觉得他说的话和说话的态度都很是莫名。 她敏感的察觉到他在生气,可她此时却竟然不知如何解释才好? 说不是吗?这样的谎话她说不出口,更何况,面对的是燕殇这般精明之人! 想了想,她还是叹道:“我对他说不上‘爱慕’,就算有……也不过算是曾经心动过,可那些都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如今,我对他除了恨就再无其他。王爷若是因此而担心我会有什么异心,其实大可不必!” 她自以为自己的解释已经很清楚,以往两人也不是没有说过她和魏云翰的话题,可今日的燕殇显然没有这么好糊弄。 他的怒意也并未因她这话而消,反而更冷冽了几分,嘲弄般的笑了笑,“没有爱,何来的恨?” 夕月只觉得胸口一滞,呼吸有几分困难起来,他说话总是一针见血,总能揭人伤疤。 就算夕月不承认以前那是‘爱’,可必须承认,是因为那心动和喜欢,才会有如今的恨! 若是她从不曾对魏云翰动心,也就不会被他利用,害了朝华、也害了自己。 甚至于轩辕王朝的覆灭,谁又能说,这其中是不是有她的愚蠢相帮呢? 闭了闭眼,夕月深吸口气,这才睁了眼重新看他,“以往发生过的事夕月没有办法改变,王爷若当真因此不愿相信夕月,夕月也无话可说!” “怎么,威胁本王?” 燕殇眉梢眼角都染上了沁冷之意,夕月的神色也渐渐冰冷下去,“王爷位高权重,夕月怎敢威胁王爷?” 顿了顿,她忽然又冷冷的挑眉,语带嘲意的道:“只是王爷若是为了这事而生气,倒是会让夕月以为,王爷莫不是喜欢上夕月?” 第五十五章 心起波澜 时间好似静止,燕殇静静的看着站在他身前的女子,暗蓝的眼眸中带着让人无法臆测的幽深。 秋风瑟瑟,女子衣袂随秋风轻舞,更显得她纤瘦羸弱,可那笔挺的身姿以及清冷无波的面容却让她生出一股子高高在上的傲然之态来。 向来古井无波的心忽然如同平地泛起了波澜,一波一波伴着瑟瑟秋风将他席卷。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有一瞬迷茫,只此时的燕殇还不知,这波澜从此之后再无从平息之时,将伴他一生! 幽深的眼底渐渐也蕴满了风暴,就在夕月以为他这雷霆风暴会尽数倾向她时,燕殇忽然莫名冷笑一声,转身朝明德门前而去,夕月只觉眼前墨影一晃,他已是上了马车。 夕月一楞,她已准备好承受他的怒火,谁知他就这般放过了她? “还不上车,是想自己走回去么?” 就在她楞然之时,一道比秋风还凉的声音从马车之中扫了出来。 夕月面色微变,着实有些摸不清燕殇这无常的性子。 叹了叹,她还是迈步朝马车走去,只在上车之时,不经意对上了流光略有些尴尬的眼神。 抬脚的动作微顿了顿,夕月看着流光疑惑的眨了眨眼,随后移开目光上了马车。 心中却是莫名其妙,不知道流光在尴尬什么,要说尴尬,也该是她吧! 其实流光此时的心情当真不足为外人道,复杂得很。 他敢发誓,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自家王爷如同妒夫一般质问一个女人是不是喜欢别的男人。 还有方才王爷转身上车时那一晃而过的懊恼神色,夕月没看到,他却看得清楚。 若说王爷不是对夕月有意思……啧啧,他反正是不信的! 流光面容愁苦边想边摇头,而马车上的两人却是气氛诡异。 燕殇依然坐在软榻之上独自对弈,就连夕月上车也不曾抬眸看她一眼,只那周身散发出的森森寒气,分外骇人! 夕月眯了眯眸子,倒也不在意,只径直在一旁坐下,闭眸养神。 马车一路静静而行,狭窄静谧的空间,身边还有一个气场强大且貌似正乌云缠身随时都可能砸下暴风雨的男人。 在这种压力之下,夕月还能泰然自若的静坐养神。不得不说,她有几分肆无忌惮有恃无恐,同两人初识之时简直判若两人。 而她如今敢如此,许是因为这些日子对燕殇有了些了解。又或许也是她知道,燕殇如今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绝不会轻易对她如何! 直行到了半途之中,燕殇才微抬了抬眼眸,冷眼看了看那从容自如竟完全当他不存在的女人,薄唇紧抿几乎成了一线。 眼底有寒芒夹着疑惑一闪而逝,片刻之后,才移开目光重新看向棋盘。 对于他的目光,夕月不是没有察觉,只是没有空去在意。 她此时的神思全然落回了方才在东宫千曦蓁发疯之时所透露出的讯息之上。 野种? 在方才听到这话之时,她不是不惊讶的,只是没有时间去细想。 而此时静了下来,却忽然觉得千曦蓁这话并非疯言疯语或者嫉恨之言。 若千曦玥真的不是千卿的女儿,那她就能想通千卿为何会在千曦玥出生之后就将她的母亲禁在家庙之中,十五年来从未让她母女二人相见过。 哪怕对于千曦玥来说不过是几步路的距离,却生生的隔开了十五年! 而对千曦玥,千卿亦从来只是极尽利用之能,从未真正像一个父亲般关心过她。 到了她没有利用价值之时,就弃之如敝履,连她的生死也不顾了。 想到这里,夕月在心中长长的叹了口气。 说到底,千曦玥的一生从头到尾也就是个悲剧,就连到死,也未曾见过自己的母亲,不知自己真正的身世。 再想到体内那被封印的内力,夕月的心头划过一抹异样。 她是否应该要抽个时机,去那家庙探上一探,见一见那个被囚禁在家庙之中十五年的女人呢? 沉思之间,马车一晃,随后缓缓的停了下来,流光的声音从车外传来,驿馆到了。 夕月睁开眼,正好对上燕殇那双已经恢复了沉静的幽深蓝眸。 夕月抿唇,他不说话,她亦不知该说什么。 两人就这般沉默着坐了片刻,夕月终于暗叹一声,先开了口,“王爷不下车么?” 他不下车,她自然不好先下,可就这么坐着两相沉默,她还是有些闷得慌。 燕殇不知想了些什么,只狭了狭眸,将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垂眸看着自己那盘未完的棋局,无波无澜的开口,“你先回去!” 夕月下意识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却没有多问,只点了头道了声“是”,起身就欲拉开车门下车。 就在她的手碰上车门那瞬,燕殇有些薄凉的声音再次响起,“本王会晚些回来,你自己先休息!” 夕月眉心忽的一跳,疑惑的眯了眯眼,他之前不也总是很晚归甚至不归么,她从没想过要等他啊! 且这话本没什么不对,可她听着却总觉得有几分怪异,怎么都好像要晚归的丈夫在嘱咐妻子一般。 吸了吸气,夕月又回头看了看燕殇,这细看之下,才发现他的面色白得有些不正常。 忽然想到昨夜温泉中的场景,想来他那时便是在疗伤解毒…… 咬了咬唇,夕月只好再点了点头,低低的答了一声,“知道了。” 随后不再多留,拉开车门下了马车。 待她站定之后,驾着车的流光朝她有礼的颔了颔首,接着一扬马鞭,马车再次朝前奔去。 夕月在原地静静的站了片刻,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不出她所料,正好是凤还山的方向…… 心头莫名有些沉,她还以为燕殇的毒已经暂时压制住了,之所以留在山里只是为了寻找解开那潭下门阵的方法,此时看来,倒是她猜错了? 可既然他还需要留在山中解毒,今日怎的又要和她回驿馆,还陪她入了宫? 不是夕月自作多情,虽然他不说,可夕月知道,他必然是因她才会入宫的,否则不会在方才和魏云翰一起出现在东宫。 他怕是担心她被千曦蓁迫害吧! 无奈自嘲的低笑一声,这个男人,果然是心思难测。 第五十六章 是对是错 月色清凉,已上中天,夕月却半分睡意也无。 倚在窗边抬头看着半空中那轮将满的明月,心中一团乱麻。 燕殇还未曾回来,也不知他那毒到底是什么,若是一直都找不到凤凰胆,他还能活多久呢? 世人怕都想不到,翻手间就能让风云变色的燕国摄政王燕殇其实却身中奇毒无药可解。 若是这秘密被他的敌人知道,夕月可以肯定,他所面对的会是致命的危机! 只是,这样致命的秘密却被她知道了,燕殇真的会相信她么? 还是会在利用她解开那门阵之后杀了她以绝后患? 深叹一声,夕月只觉心情复杂得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如一团团没有线头的线缠绕着她。 选择燕殇究竟是对是错? 她这条路本就难走,一步错,等着她的许就是万丈深渊。 正想着,耳尖忽然一动,本带着迷茫的眸子瞬间涌上凛冽寒芒。 “谁?” 霎然回头,双手已经下意识的握紧,只是在看到出现在房中的人时,眼中寒芒一消,换上一抹惊喜。 “苏宸?” 此刻正站在房中,一身黑衣,眼带笑意看着她的俊朗男子,不是苏宸又是谁? “你怎么来了?” 夕月几步走到烛台边吹熄了烛火,走近他,将他拉到桌前坐下,一边顺手给他倒了杯茶,一边压低了声音问道。 苏宸也没客气,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这才借着窗外洒进的月光看着她笑了笑,“来看看你!” 夕月不赞成的皱了皱眉,“这驿馆到处都是燕殇和魏云翰的人,你这样贸贸然前来太危险了。若是没事,还是快些回去吧,说不定待会燕殇就回来了!” 虽然他功夫好,可燕殇却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现在她的处境本就尴尬,燕殇对她也非全然信任,若是让他发现她和苏宸的关系,引得他误会就不好了。 毕竟,苏宸现在还是魏云翰的人! 苏宸知道她的担忧,眼底的光有些复杂,只低声道:“放心,他没有这么快!” 夕月目光一闪,“你去过凤还山了?” “嗯,我回去之后按照你的意思将燕殇的状况半真半假的报了上去,只说燕殇似乎中了毒,正靠着那温泉水解毒,但是正想细察时就被发现了,所以不敢确定。魏云翰知道后,就让我跟着燕殇继续查探情况。不过他也说了,燕殇身边的人极为厉害,让我不要太过逞强,暂时先远远的监视着就好。” 苏宸压低音量将情况说了一遍,夕月托着下巴,抿唇想了想,“魏云翰也是个多疑的人,你越是说的不确定,他反而会越相信你的话。而燕殇那边,他亦不敢轻举妄动!” “既然如今他让你监视燕殇,你就按照他说的做,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取得魏云翰的信任。只要得到了他的信任,一切就都简单了!” 苏宸点了点头,眼底闪过精光,“我知道!” 随后又看了看夕月,目光落在她下巴上那一道浅显的红痕之上,犹豫了片刻才问道:“你可还好?” “什么?” 夕月疑惑的看他,察觉到他目光所在,才恍然他所指是何。 好笑的摇了摇头,摸了摸自己下巴上那不算伤口的伤口,“不过就是这么个刮痕而已,能有什么不好?” 说到这里,她勾了勾唇,“比起我来,千曦蓁恐怕才不太好!” 苏宸浓眉轻挑,有些鄙夷的道:“的确,她已经被魏云翰软禁了!” “软禁?” 夕月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他可有找太医给千曦蓁看过?” 苏宸摇头,“魏云翰如今怕是对她厌恶得很,又怎会让太医来看她呢?” 夕月闻言轻抿了抿唇角,低叹一声。 对那个男人的薄情她比谁都清楚,千曦蓁让他在燕殇和下人面前丢尽了颜面,他怕是不会这么轻易就饶过她的。 而且,如果真是暗牢中那女人给千曦蓁下了什么药,魏云翰就更不会去找太医了。 想到这里,夕月眸色一暗,对苏宸道:“苏宸,你在东宫之时留心一下,看看是否有什么女人经常出入东宫的?还有千曦蓁,多注意着她,若是有什么异常,想办法传消息给我。” 苏宸眼底划过疑色,却没有犹豫,点头,“好!” 话说到此,夕月又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经不早了,你还是先离开吧,莫要引了人怀疑。” “嗯,那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苏宸叹一声,他本就是担心她在东宫受了什么伤,如今见她无碍,自然也不便多留。 “苏宸,”在他起身欲走之时,夕月忽然又叫住了他。 苏宸疑惑的皱眉,“怎么了?” 默了默,夕月也站起身来,看着昏暗月色之下一身黑衣的苏宸。 他本是轩辕王朝最年轻有为的少将,是龙隐卫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统领。 他出生将门,从小就受尽万众瞩目,本前程似锦。 可一夕之间国破家亡,从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变成了隐没在黑暗中不见光明的暗卫。 岁月的沉淀和苦难已经将以前那个明朗少年变成了沉稳的男子。 可唯一不曾变过的,是他那颗赤诚之心,是在面对她时,那始终带笑的双眸! 心头的苦涩足以将夕月淹没,她深吸了吸气,半哑着嗓子有些艰难的开口,“谢谢你,苏宸!” 苏宸一怔,似没想到她会有此一句。 可看着她黑亮双眸中隐带的水色,苏宸心中也是一沉,眼底流过黯然和隐忍,随后勾唇一笑。 走近她,抬手将她轻抱在怀中,声音也是极轻,“小凤,在我的心里,你不止是我的主子,也是我的妹妹,做哥哥的帮妹妹,理所应当。” 顿了顿,他放开她,深凝着她的双眸,目光认真而又坚定,“更何况,我亦并非全是为了你,这一切,也是为了我自己。” “小凤,你记住,你的仇人也是我的仇人,你的恨也是我的恨。所以,你我之间,永不必相疑,永不必言谢!” 第五十七章 前往相府 因为夜里难眠,很晚才睡着,当夕月第二日醒来之时,已然到了辰时末。 一睁眼,夕月就下意识偏头朝身旁看,果不其然,没有那个男人的身影! 如释重负般的呼了口气,他不在,她就不用想要如何面对他,不用觉得尴尬! 可下一刻,夕月又锁了眉,他应该是未曾回来,否则她不会不知。 可昨日他分明只说会晚归,莫不是他体内的毒不太好了? 昨夜倒也忘了问问苏宸燕殇的情况…… 就这般盯着床帐楞想了片刻,直到门外响起梦蓝的声音,“姑娘可醒了?” 夕月回神,坐起身来,“进来吧!” 一边答话一边下了床,随意拿过衣架上的衣裳穿戴起来。 梦蓝推门而入,手中还拿着一张像是帖子的东西。 夕月一边系着衣带,目光在那帖子上落了落,梦蓝就已经将帖子双手呈上,道:“右相夫人请姑娘入府一叙!” 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夕月眼底划过诧异,随后就是了然。 看来那位右相夫人荣华郡主已经知道了昨日的事,想来是坐不住了。 只是她找自己做什么?莫不是以为是她害了千曦蓁吧? 冷冷的勾了勾唇,夕月已穿戴齐整,抬手接过那张帖子随意看了看。 昨日做女儿的传召自己入宫想教训自己,今天做母亲的就紧跟着来了,这两母女真当自己是好欺负的么? 本来她从未想过在千曦蓁她们身上花费什么时间。毕竟千曦玥和她们的恩恩怨怨与她而言并没有多大关系,她自己的恨都恨不完,又哪有那么多的情绪和心思去掺和别人的? 可如今,她却不这么想了。 自从昨日知道千曦玥的身世可能有疑,再想到自己体内那诡异的内力,她就生出了一股子强烈的探究欲望。 或许,这其中所隐藏的秘密,对她会有所帮助也不一定! 想到这里,她眼底浮现一抹意味难辨的笑意,正好在她想着要如何才能去那家庙探寻一番之时,这机会就送上了门来。 将帖子放进袖袋之中,夕月转眸看了看梦蓝,“王爷可回来了?” 梦蓝摇头,“未曾!” “哦……”夕月眸色暗了暗,燕殇果然是未归。 想了想,她低低一叹,转而吩咐道:“梦蓝,帮我打些水来,再帮我准备一辆马车,洗漱之后我要去一趟右相府。” 梦蓝依然同以往一般对她的话没有丝毫质疑,点头应是。 只这回,却在转身要出房门那刻难得的回了头,询问一句,“姑娘可需要梦蓝陪您去?” 夕月眉梢一挑,让她陪着么? 忍不住深看了看梦蓝,只见她神色淡静无波,只静静的等着她回答。 夕月沉吟片刻,最后点了点头,“好,你陪我去吧。” 梦蓝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有礼的颔首,转身退下。 看着她的背影夕月眯了眯眸,让梦蓝跟着许也是好事。她并不担心梦蓝是为了监视她,反而这或许能让燕殇更信任她。 而她也莫名的感觉到,梦蓝之所以提出要和她同去,最主要的怕是因为燕殇不在,担心她在右相府吃亏吧! 摇头笑了笑,莫不是燕殇身边这些人和他一样,都以为自己是任人欺负的软柿子。 梦蓝的动作很快,不多久,夕月就梳洗妥当且简单的用了早膳,坐上马车朝着右相府而去。 驿馆离右相府不算特别远,可也用了小半个时辰才到。 相府门前有小厮守着,见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夕月,先是楞了楞,紧接着却是将目光一转看向了别处,竟是直接当做不曾看到夕月一般,只是他面上那鄙夷和轻视却明显得很。 夕月眉目清冷,并不将他放在眼里,只看了看梦蓝。 梦蓝示意上前,拿出那张帖子递给那小厮,“我家姑娘应右相夫人之邀前来,麻烦小哥通报一声。” 夕月在一旁看着,不由暗自点头,燕殇身边的人不管休养还是气度,果然皆是不凡的。 那小厮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帖子面色一变,又看了看站在一旁不曾言语的夕月,犹豫了一瞬,似在衡量利弊。 最后许是也怕夕月真的是夫人请来的,这才接过帖子不情不愿的说了句“等着”就转身进了府,相府大门也随之紧紧闭上。 夕月薄凉的勾唇,对他这样的态度丝毫也不在意,目光微抬,落在那相府门楣匾额之上,三个描金大字龙飞凤舞:‘右相府’。 呵……这里就是千曦玥生活了十五年,最后却埋葬了她的地方! 说她自私也好,薄情也罢,虽说占了千曦玥的身,却并未想过要为千曦玥讨回什么公道。 只因在她看来,千曦玥的一切悲剧,她自己也是占了相当大一部分原因的。 而她虽不愿牵扯进这些是非恩怨之中,可如今看来,却是由不得她了。 凝神之间,相府大门再次打了开来,方才离开那小厮急急忙忙的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青衣的婢女。 婢女看见了夕月,下巴抬得老高,只撇了夕月一眼,不满的道:“夫人已等了大小姐许久了,大小姐请吧!” 话落,也不管夕月,转身就往相府中去。 夕月眼底寒芒轻闪,也不多言,跟着那婢女朝府中去,梦蓝紧随其后。 右相府中并没有外人所想那般奢华精致,修葺的分外简洁。 而千曦玥的记忆也告诉夕月,这府中已是多年未曾翻新过,甚至有些建筑上漆都已经掉落了。 夕月对此不置可否,她当然不会因此就以为千卿是个清廉之人。 只能说千卿是个聪明人,最是明白这官场之中藏锋敛锐的道理,越是身居高位,越是怕授人以柄。 而这般做派,不过也是做给那上位之人看的罢了。 很快的,夕月跟着那婢女就到了现任右相夫人荣华郡主的荣华阁。 不等那婢女进去通禀,屋子里已经走出来一个中年女人,没有任何情绪的目光在夕月身上落了落,道:“夫人请大小姐进去。” 第五十八章 千家骨血 荣华阁内的布置显然就要显得矜贵雅致了许多。 不过众所周知,右相夫人本就是当今太后的侄女,堂堂的荣华郡主自然是别的人不可比的,由此倒也让人说不出什么错处来。 屋内的家具皆是紫檀香木所造,精工细雕,摆着数盆蝴蝶兰,墙壁上还挂着几副名家字画。 堂屋正前的美人暖榻上斜靠着一个美妇人,正闭目养神。 螓首蛾眉、肤如凝脂,妇人保养得极好,乍看来不过也就二十几的模样,却是看不出具体年纪。 这妇人正是如今右相府当家主母,亦是千曦蓁的生母,荣华郡主柳醉秋。 夕月进门,柳醉秋并未睁眼,她也只微微的半福了福身,“夕月见过夫人。” 方才那中年女人正是柳醉秋身边的大姑姑章姑姑,引了夕月进门之后就自顾的站回了柳醉秋身后替柳醉秋捏起肩来,见自家夫人没有反应,便低低的提醒道:“夫人,大小姐来了。” 柳醉秋连眼睫都没抬一下,只懒懒的“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继续闭眼享受着章姑姑的服侍。 看着柳醉秋装模作样的姿态,夕月垂了垂眸子讽刺的一笑。 这位是高高在上惯了的人,却显然还没拎清如今的状况。 她今日过来,可不是为了看她显摆她相府主母地位的。 唇角轻勾,夕月也不管她是想给她个下马威还是怎样,福身之后自顾起身,在章大姑姑诧异的目光中转身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姿态自若的好似在自个儿的地方一般。 梦蓝则默默的站在了太师椅侧后方,始终面无表情目不斜视。 “大小姐,你……” 章大姑姑楞了楞,反应过来正要发难,夕月却目光一转落在她的身上,唇角带笑却声色寒凉的道:“这位姑姑怕是叫错了人,相府门第太高,我可当不起姑姑这声大小姐。” 章大姑姑的话哽在了喉间,还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柳醉秋眉梢一动,已是睁开了眼。 缓缓的抬了眸子,看了看坐在一旁面色淡然的夕月,微微一笑,“呵……章姑姑,你怕是还不知道,我们大小姐如今飞上了枝头,以为自己变成了凤凰,自然是不愿意做我们这小门小户的大小姐了。人家现在,怕是以为自个儿已是王妃了。” 一番话,夹枪带棒,可面上却丝毫看不出不满之色。 夕月啧啧暗叹,果然姜是老的辣,千曦蓁和眼前的女人一比,那段数不知落了几成。 可夕月却对这些女人间的口舌之争一点兴趣都没有,逞口舌之快有何意义? 她只莞尔一笑,目光清亮的看着柳醉秋,不接话,也不动气。 柳醉秋唇角的笑微微一僵,微眯了眼这才细细打量起夕月来。 这是千曦玥出府以后她第二次见到她,却是第一次如此仔细的打量她。 之前宫宴之时,她一直和燕殇搂搂抱抱,柳醉秋打心眼里对她是充满鄙夷的,却也因此并未将她的变化放在心里。 可此时,她却不得不谨慎起来,眼前的千曦玥似乎当真是变了一个人? 那一身淡然矜华之气,并非刻意伪装就能,而是从骨子里所带出的。 一双璨若星河的眸子中透出的凌然高贵,更是让她也有些不敢直视。 柳醉秋心底沉了沉,想到从宫中得到的消息,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抬了抬手示意章姑姑不用再捏了。 随后终于坐直了身子,看着夕月这才再次开了口,只这回,语气明显的不那么好了,“怎么,大小姐这般态度,当真是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夕月垂眸,右手随意的轻抚着左手袖摆,浅笑不变,只道:“夫人以为夕月该姓什么?” 柳醉秋冷笑,端起一旁的茶盏抿了抿,已有了一丝不耐,“呵……大小姐何必同我耍这嘴皮子?你莫不是以为,你不承认,就能改变你体内流着千家骨血的事实?” 夕月抬眸看她,唇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千家骨血……是吗?” 柳醉秋见状眉心狠狠的一皱,千曦玥这是何意?她莫不是都知道了? 随即又下意识否定,这事儿除了她和相爷,没有任何人知道,她那母亲更不可能告诉她! 想到此,柳醉秋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怒意,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一放,杯盖被震得跳了几跳,就连章姑姑也被惊得缩了缩肩膀。 可夕月和梦蓝却都神色不变,梦蓝一直没有什么表情,而夕月唇角带笑,好整以暇的似在看什么笑话。 只是柳醉秋那细微的神色变化却没躲过她的眼,果然,千曦玥的身世并非那么简单! 柳醉秋怒意更甚,“千曦玥,你莫要以为如今有燕国摄政王为你撑腰你就可以如此目中无人,连祖宗都不认了。我告诉你,不管怎么说,你也是千家还未出阁的女儿,就冲着你这目无尊长不敬嫡母的态度,我就是家法处置了你,旁人也说不出个不是来!” 夕月含笑听她说完,面色不动却在心中讥讽。方才还以为这柳醉秋比起千曦蓁来高段了许多,却原来也不过如此。 两个人果然不愧是母女,说起话来也都差不太离! 挑了挑眉,夕月淡淡的道:“原来夫人今日请夕月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吗?我还以为,夫人是为了太子妃呢!” 随后又是一叹,站起身来颇有些惋惜的道:“既然夫人并不关心太子妃,那我也就不多留了。王爷还在驿馆等着我,若是我回去得晚了,怕是会惹得王爷怀疑我在相府又受了什么刁难。毕竟我昨日在东宫受的伤还未好,王爷本就有气,到时候再让王爷误会了夫人或者相爷就是夕月的罪过了。” 夕月这洋洋洒洒的一段话说得柳醉秋一怔,就连她身后的梦蓝都忍不住抽了抽眼角:姑娘在外面这样利用王爷之名,王爷知道吗? 她们是何想法夕月哪里管得着,她依附燕殇不就是为了借他的势么,该利用的时候不好好利用岂不是对不起她自己? 难不成她还真坐在这里等着柳醉秋的家法伺候? 第五十九章 后宫争斗 眼见着夕月转身要走,柳醉秋才回过神来。 见夕月当真如此嚣张,她的怒火是压也压不住,腾的站起身来,厉声喝道:“千曦玥,你给我站住!” 柳醉秋从来眼高于顶。 而以她的身份,哪怕是那些皇家的公主,后宫的妃子,大家出于面上的考虑,哪怕对她再不满,也大都不会表现得太过明显。 所以像夕月这般敢直接给柳醉秋甩脸的人,还当真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更何况,夕月还是她名义上的女儿,这让她如何能忍? 越是想越是气,声线也越渐尖利,“你这般没有礼数教养,到底是谁教你的?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爬了男人的床就算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说出去你不嫌丢人,我右相府却是丢不起这个人的!” 在柳醉秋出声那刻夕月的步子就顿了住,听到这里,眉心也忍不住跳了跳。 果然,千曦蓁和柳醉秋绝对是嫡亲的母女,不容怀疑! “那不知右相夫人想如何?” 夕月回身,看着怒火冲天的柳醉秋淡淡一笑。 她这般模样让柳醉秋只觉得一拳头砸在了棉花上,一时竟也不知要如何了! 真将她处置了么? 可相爷的话还在耳边,只要燕殇还在魏国,只要他没将千曦玥从驿馆赶出来,千曦玥就暂时不能动! 何况…… 柳醉秋的目光忍不住朝夕月身边那丫头瞟去。 这丫头定然是燕殇的人,也就是说,燕殇对千曦玥这小贱人还真的是上了心了的…… 她犹豫之际,夕月却是不耐了,她今日过来可不是为了在这里听她废话浪费时间。 这两母女当真是一个德行,叫了人来却没一件正经事。 唇边的笑沉了下去,目光清冷如水,凉声道:“夕月以为夫人如今应该是没有这么多时间来关心夕月有没有礼数教养,是不是丢人。夫人若是有那个闲心,不若关心一下太子妃罢,想来太子妃如今过的怕是不太舒心!” 听闻此话,柳醉秋才终于想起来今日叫夕月过来的重点,她咬了咬牙,走近夕月,恨声道:“千曦玥,你到底对蓁儿做了什么?” 一想到依芙从宫中传出的消息,她就心中难安。 可如今太子以蓁儿太过劳累需要静养为由不许任何人去东宫探望,而她也不愿意在这时就去麻烦太后她老人家,最后闹得人尽皆知。 毕竟,蓁儿才新婚燕尔,若是此时就传出失宠的消息来,以后还如何在宫中立足? 夕月却是皱了皱眉,“夫人以为我能对太子妃做什么?夫人倒也太看得起我了!” 柳醉秋半眯了眼,对她的话自然是不信,“昨日你去了宫中之后,蓁儿就不对劲儿了,若非是你,还能是谁?千曦玥,你若是个聪明的,就不应该再去招惹蓁儿。” 她招惹千曦蓁? 夕月忍不住笑了,“夫人这话我倒是不明白了,我可从来没有去招惹过太子妃,就昨日也是太子妃召我入宫的。” 说到这里,夕月又啧啧两声摇了摇头,“其实我也很奇怪,我昨日见着太子妃时,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太子妃就对我喊打喊杀的。那模样,夫人是没见到,倒真像是疯了一般!” “你什么意思?”柳醉秋心头一跳,忽然漫上浓烈的不安。 夕月眉梢轻挑,未曾马上回答,目光绕过柳醉秋看了看她身后的章姑姑。 柳醉秋似知道她的意思,皱了皱眉,头也不回的对着身后的章姑姑道:“你先下去,在门外看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夫人!”章姑姑脸色微变了变,也只能依言退了出去。 章姑姑离开,柳醉秋又看了看始终沉默存在感极低的梦蓝,皱了皱眉,知道她是燕殇的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转眸看回夕月,眼带厉芒。 “现在可以说了吧,你到底知道些什么?蓁儿她到底怎么了?” 夕月这才低笑一声,转而重新在椅上落座,懒洋洋的抬手支着下颚,“太子妃怎么了夫人何必问我,想必已经是知道了吧!” 否则,如何会让她过来? 不就是想从她这里确认是不是她害了千曦蓁! “此事当真与你无关?”柳醉秋也不再和她废话,直奔主题。 夕月有些无奈,“我方才已经说过,夫人若觉得是我做的,那真是太看得起我了。别说太子妃身处东宫,我这手伸不了那么长。就是我自己的事儿也已经够我烦的了,又哪里还有那个精力去害太子妃呢?” 她这话可算得上是发自肺腑,以她如今的处境和能力,若说让她主动去害千曦蓁,的确是有些有心无力。 显然,柳醉秋心里对这话也是认同的。只是,若非千曦玥,又会是谁对蓁儿下此狠手呢? 虽说她未曾见到蓁儿,可只听依芙传出的消息,也知道蓁儿定然是着了别人的算计,否则怎会突然性格大变,时而如同疯魔? 柳醉秋站在原地,面色变换不断,夕月看着她这愁思的模样眸底划过一抹精光。 “其实太子妃这事儿也并非无迹可寻……” 她话说一半,柳醉秋目光一凌,有些躁烦,“什么意思?” “夫人自个儿就是出身贵族,当朝太后更是夫人的姑姑,难道夫人还不懂这后宫的争斗么?” 夕月目光流转,浅笑嫣然,只那笑在柳醉秋眼中却是刺目得紧。 她冷哼一声,“你莫要想糊弄我,太子如今并没有其他女人,何来后宫争斗?” 夕月对她的话嗤之以鼻,“明面上的女人没有,可哪个男人没几个红颜知己?更何况那人还是当今太子。太子的性子如何,夫人不知?” “你的意思……” 柳醉秋眼底闪过一抹异色,随后却是怀疑,“若是照你这意思,你的嫌疑却还是更大了!” 夕月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我是有嫌疑,可我也说了,我没那个能力。何况,我已经是燕国摄政王的人,夫人以为,我若为了太子去对付太子妃,王爷他会坐视不管吗?” 第六十章 危言耸听 夕月的话让柳醉秋一怔。 是啊,哪个男人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女人为了别的男人去争风吃醋?更何况是燕国摄政王那样手握大权的人? 可若不是千曦玥,到底又会是谁? 柳醉秋只觉得太阳穴隐隐发痛。 太子那人她确实了解,对女人向来是温柔多情的,也不知俘获了多少女儿家的芳心。 要说有人嫉恨蓁儿对她下手也不是不可能,可有那个本事能在宫中做怪的人却应是不多…… 她心烦意乱,夕月却气定神闲,只挑了挑眉,意味深长的一笑,“其实夫人也不必如此烦恼……” 柳醉秋恨恨的扫她一眼,讽道:“千曦玥,你莫要以为我不知你是何心思,你以为你能看蓁儿的笑话吗?我告诉你,蓁儿她若是有什么事,你也别想好过。你以为燕王爷能护你多久?他迟早是要回燕国的。” 夕月淡淡的勾唇,果然是人不要脸鬼都怕。 莫说千曦蓁出事本就和她无关,就算有关,她也不再是那个千家女儿千曦玥,可以任由她搓圆捏扁?看来柳醉秋到现在还没搞清楚状况呢! 可她却不屑和她做这些口舌之争,只微眯了眼掩住眼底的寒凉讥讽,道:“夫人对我发火有什么用?我不过是想帮夫人和太子妃分忧解难罢了。” 柳醉秋面色一变,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夕月,嗤一声道:“帮我们?你有这么好心?” 千曦玥不嫉恨她和蓁儿就已经是稀奇事儿了,还帮她们,这话说给谁也不信! 夕月眸色清亮,由她打量,叹道:“帮你们,不也是帮我自己吗?夫人不是说了,若是太子妃出事,我也好过不了么?我其实也只是为自己多做几分打算罢了。” 必要的时候,夕月不介意示示弱,反正不管她怎么否认,这些人都当她是千曦玥,那就让她们这样以为好了。 柳醉秋皱了皱眉,虽然夕月的话并不是很可信,可她此时的确没有其他办法,想了想还是问道:“那你说说看。” 夕月笑笑,“其实夫人难道就没有怀疑过,为何太子妃这般异常,太子却不曾让人给太子妃诊治,反而将她软禁在东宫呢?” 柳醉秋心中咯噔一下,面色也肉眼可见的白了下去。 夕月的话虽简单,可其中的意思她却听明白了,随之而来的念头却让她如坠寒窟。 “看来夫人是想到了什么?” 夕月挑眉一笑,继续添材加火,“那东宫说到底是太子的地方。太子是什么样的人?就连下人都能看出太子妃的异常,他会看不出?明明知道可能有人在他的地方伤害到了太子妃,可他坐视不管,甚至说是放任其行,这其中的意思可就深了去了。” 柳醉秋双目如炬,太阳穴突突直跳,双手紧紧捏着,咬牙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千曦玥,你想挑拨蓁儿和太子的关系?” 夕月摇头,干脆的把话说破,“是不是挑拨夫人心知肚明。太子这番做法分明就是在包庇维护那作乱之人,而他这样做也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知道那人是谁,却不愿意处置那人。甚至可以说,他在纵容那人对太子妃的伤害,呵……如此看来,也许,那人才是太子心中之人呢!” 说到最后,夕月清冷的眸中忽而漾起一抹笑意,让柳醉秋毛骨悚然的笑意。 太子的心中之人?会有这么个人吗?若是有,又会是谁? 眼看着鱼儿已经快要上勾,夕月眼中的笑意更深,声音却越发轻了起来,带着些惋惜和遗憾,“你看,这世间的事儿多讽刺。多少人为了那太子妃之位,争得头破血流甚至骨肉相残,可到头来,却是为别人做嫁衣裳。太子妃不过嫁去宫中几日,就已经落得这般田地,若是再多些时日,怕是……” 夕月顿了顿,缓缓的摇头一叹,“到时候,太子妃妃位不保还是小事,就怕,这性命也堪忧啊……” 柳醉秋面色遽变,尖吼一声,“千曦玥,你闭嘴!” 夕月眯了眯眸,不在意的笑笑,果然不再开口。 她安静下来,柳醉秋才死死的捂住混乱跳动的胸口,踉跄着后退几步,退到那软榻边上身子一软瘫坐了下去。 此时的她哪里还有方才那雍容的贵妇人模样,不过是个为女儿担忧,一瞬间就似苍老了十来岁的母亲罢了。 莫不是当真如夕月所说,为她人做了嫁衣裳么? 她苦心积虑,好不容易才让蓁儿坐上那太子妃的位置,本以为从此以后就是锦绣凰途,可不过几日而已,就如同从天堂跌进了地狱。 柳醉秋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撑着额头,努力的压制着心头奔涌的恐慌之意。 今日叫夕月前来,本以为是她害了蓁儿,想要从她这里套出话来。却没想,最后的结果却如此让她难以接受。 她心知肚明,虽说夕月的话有挑拨之嫌,可却是不无道理。 太子分明就是有意包庇,不但不寻找惩治作恶之人,反而将受害的蓁儿软禁…… 柳醉秋前所未有的慌乱,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夕月抚了抚耳边的发丝,沉默了片刻,见差不多了,才又开口,“夫人,比起在这里烦恼,不若还是早些想办法救太子妃的好。” 柳醉秋的眼神如刀子般刺向夕月,恨声咬牙,“蓁儿已经被太子软禁了,怎么救?” 夕月只很好脾气的叹息一声,“夫人是关心则乱,莫不是忘记太后了?” 太后? 柳醉秋迟疑的皱眉,她哪里是忘记了,她只是并不想将这事闹得人尽皆知而已。 好似知道她的想法,夕月勾了勾唇,“我以为夫人应该知道孰轻孰重?比起太子妃的性命来说,其他的如今都不是那么重要吧!” “若我是夫人,首先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将太子妃接回府中静养些时日,若是继续留在那东宫,怕是要不了多久,太子妃就连骨头都不剩了。” 她的话越说越吓人,柳醉秋紧了紧拳头,“千曦玥,你休要危言耸听!” 第六十一章 棋子 夕月耸了耸肩,“是不是危言耸听,夫人心中清楚。在那幕后之人未曾被找出来之前,那东宫就形同虎穴,而老虎吃人……向来不吐骨头。” 她的声音在此时的柳醉秋听来,阴测测渗人的慌。 柳醉秋紧咬着牙根,胸口一阵一阵的发痛发闷,却找不出能反驳的话来。 皇宫是什么样的地方,她还能不清楚么? 夕月眼底光影交错,知道她听进了自己的话,便道:“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夫人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吧?只要太子妃能养好身子,其他的一切再徐徐图之就可。只要在太子妃出宫静养之时将那幕后之人找出来,之后的一切不就再无后顾之忧了么?” 柳醉秋双眼一亮,随后却又暗淡了下去,“你以为那人是那么容易找出来的?何况若是太子有心庇护,就是找出来,无凭无据,怕也无用。” “的确是不那么容易。不过……” 夕月眯了眯眼,眼里以极快的速度闪过一丝狡黠,“只要那人存在,就不可能一直躲在暗处。无凭无据,就找出证据甚至制造证据。对夫人来说,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才对!” “你什么意思?” 柳醉秋也半眯了眼,总觉得夕月这话里有话。 夕月心里冷笑,面色却是淡而无波,纤细手指轻点扶椅,“说起来东宫如今的正经女主子就太子妃一个,难免操劳已致成疾,若是能多些人帮太子妃分忧,想必会好上许多的。” 柳醉秋闻言只觉一口气哽在喉头,睫毛快速的颤动几下,连连冷笑,“千曦玥,说到底,你还是见不得蓁儿好吧!如今蓁儿和太子方才大婚,若是让太子再纳侧妃,你让我蓁儿的脸往哪里搁?” 夕月面无表情,“命重要还是脸重要,说了这么多,夫人还不明白吗?” 柳醉秋额上的青筋差点暴起,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却只沉声道:“你休要再在我面前危言耸听。千曦玥,你以为你那点小心思我不知道吗?” 说到这里,又讥笑一声,“我告诉你,就算太子纳再多女人,也不会有你的份,蓁儿的太子妃之位也绝没有人可以动摇。以前的你都没这个本事,如今的你……你觉得还有机会吗?” 夕月挑眉,对她话中隐含的讽刺但笑不语。 拂了拂衣袖,夕月起身,“若是夫人一定要这样想,夕月也无话可说。夕月话已说完,要如何做就是夫人和太子妃的事了。” 说完之后,不再去管柳醉秋是何表情,只转而看向一直像个隐形人般站在一旁的梦蓝,道:“梦蓝,我们今儿在这里耽误的太久了,王爷怕是会等急了吧。走了!” 梦蓝面无表情的点头,“是,姑娘!” 夕月满意的勾了勾唇,也不再行礼了,带着梦蓝转身离开。 柳醉秋这回未曾拦她,只脸色黯沉的看着她离开时倨傲的背影。 千曦玥……当真不再是以前那个千曦玥了! 是因为靠上了燕殇,还是其他? 看来当初那步棋竟是错了,本以为能彻底毁了她,却没想反倒留下了后患。 柳醉秋一手按住胸口,一手捏了捏眉心。 凭心而论,她亦知道夕月方才那些话并非全是危言耸听,可若是当真这样做,蓁儿会愿意吗?若不这样做…… 深叹一声闭上双眼,柳醉秋陷入从未有过的为难之中。 而夕月此时心情却是极好,她知道,不管柳醉秋如何纠结,到最后也定然会选择先护住千曦蓁。 毕竟是嫡亲的女儿,哪里有不心疼的呢? 带着梦蓝缓步出了房间,章姑姑还守在门前,见她二人出门,神色微变了变。 夕月扫了她一眼,眼底一片幽静深邃,“进去吧,你们夫人此时怕是不太好。” 章姑姑一楞,回神之时夕月已然带着梦蓝出了荣华阁。 没有让人引路,只依着记忆中的方向朝相府大门去,夕月走得很慢,心思几转。 她今日来的目的算是达成了其一,本来昨夜已经让苏宸注意着东宫,可今日收到柳醉秋的帖子时,她却有了更好的主意。 想要找出那个隐在暗处的女人,或许柳醉秋和千曦蓁是最好的棋子。 那女人对魏云翰爱恋成痴,千曦蓁不过嫁过去三天就着了她的毒手。 她就不信,若是魏云翰要选妃充盈东宫,她还会坐得住? 到那时,只要她敢出现,她就一定会认出她来,哪怕她留在她记忆中的只有那轻灵到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她口中的师傅……朝华……龙隐令…… 夕月暗暗咬牙,那个女人,不管怎样,一定要找出来! 只是,另一个目的…… 夕月深吸口气,忽然顿住脚步,朝左侧方看去。 那方是一片碧绿荷花池,可她的目光却分明穿过那荷花池落向了更远的地方…… 在那个偏僻的角落,就是家庙所在,也是千曦玥的生母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 那里,必然也要一探。那个女人,她要见上一见,只是不是现在! 因为若她没记错,那小小的相府家庙守卫却比相府任何一个地方都要森严。 否则,千曦玥也不会十五年都不能见上母亲一面,就连死前最后一次试图前往也失败了。 低低的一叹,夕月看向梦蓝,“你可知王爷何时会回驿馆?” “奴婢不知!”梦蓝一如既往的一问三不知。 夕月又是一叹,遇上梦蓝这样的,她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摇了摇头,朝相府外走去,“罢了,回去吧!” 本以为不管怎样,燕殇今日也该要回来了。可让夕月疑惑又吃惊的是,直到了子时,燕殇还是未归。 看着窗外浓黑的夜色,夕月眉目间缠上一抹愁疑,看来今夜燕殇很可能也不会再下山。 他那毒,当真已经到了那么难以控制的地步了么? 不过,目光随后微微一亮,除去对燕殇的那一点担心,她却更兴奋,因为燕殇不归,她便可以趁机去右相府一探究竟! 第六十二章 活春宫 夜,浓如泼墨! 一道纤细的黑影站在右相府侧门旁的高墙之前。 黑影贴在墙壁上仔细的听了听,随后一个纵身灵巧的翻墙而入,如同一只在黑夜中行走的猫,巧妙而又身姿灵活的避开各处守卫一路向北而行。 这黑影正是夕月,而她此时要去的地方,就是那府中最荒凉而又神秘的之处:家庙! 从千曦玥这里得到的记忆,让夕月对这个地方充满了许多的怀疑和好奇。 而那个素未蒙面的女人,更让夕月生出了极度的想要探究的欲望。 那个教千曦玥习武的沈嬷嬷就是那个女人留下的人,后来自请去了家庙陪她。 就算记忆有些模糊,可夕月从那零散的记忆中依然能发现,那沈嬷嬷的功夫绝非泛泛。 更何况还有封印在千曦玥体内的神秘内力?这一切都告诉夕月,千曦玥的生母绝非寻常之辈! 可矛盾的是,若她真有能耐,又怎么会任由自己被禁在这家庙之中十五年?甚至从未想过要见自己的女儿一面,也不顾千曦玥的死活一般! 她不会真的以为,千曦玥有个鸾凤之命,就能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宅后院之中活得逍遥自在吧? 想到这里,夕月心底的疑惑越浓,脚下的步伐也不由得加快起来。 一路越行越偏僻,越行越荒凉,她已经从小道绕到了白日所见的荷花池靠北这头。 枝叶颓败的大树并着零散的假山,夕月知道,家庙就在前方不远处。 可也就在这时,她敏感的察觉到四周的气息变得诡异的压抑。 秀眉狠狠一蹙,脚下的步伐猛的一顿,一个侧身就朝着离自己最近的一棵大树之后隐去。 虽然她如今功夫不怎样,可凭着重生之后比常人敏锐了许多的五感,她还是能感觉到这是高手的气息,就隐在前方家庙,且不止一道。 这小小的相府家庙,竟有暗卫相守?而其中一个暗卫似乎发现了什么,正朝着夕月这个方向探寻而来。 呼吸骤然一窒,夕月尽量将自己的气息和存在降到最低。 而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千曦玥几番来家庙探望母亲都未能成功,总在还未靠近之时就被赶来的护卫发现。 其实发现她的哪里就是那些相府护卫,分明是这些隐在暗处的暗卫! 夕月靠在树干之上屏住呼吸闭了闭眼,紧握的手心冒出了冷汗。 其实她倒是不怕其他,若是让人发现了自己,大不了就说自己是千曦玥。只是若真这样,今夜这一遭也就算白走了。 最重要的是,她怕自己的行径会引起千卿的怀疑,发生什么变故或者给家庙中那女人带来危险! 心跳越来越快,就在夕月心思急转欲寻求脱身之策时,耳边响起了两道稍显急切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竟也是从那荷花池旁的小道朝着夕月这方而来。 夕月的目光微微一闪,就在那脚步声响起之时,从家庙方向而来的气息也忽的顿在了一处,没有再度向夕月靠近,似乎也在疑惑。 很快,那两道脚步声停在了夕月前面一座假山之后,虽然没看见人影,可夕月却知道,那一重一轻的脚步声来自一男一女。 果然,她的想法很快得到了证实,脚步声停下之后,再响起的就是男人急切的呼吸以及女人细如蚊呐的娇声软语。 “表哥,你不要这样……别……嗯……” “好表妹,哥哥这些日子可想死你了,来,让哥哥好好亲亲!” 女人欲拒还迎的推拒呻吟和男人喘着粗气的诱哄以及脱衣的悉悉索索之声清晰的落入夕月的耳中。 夕月眼睫一颤,眉目间闪过一抹厌恶,这宅门大院就是腌臜事儿多。 不过……表哥表妹? 眼底暗光一闪,夕月微勾了唇角,如此也好,这两人至少能帮她稍微转移一下那暗卫的注意力。 至少直到此时,那暗卫还未曾再动过,怕是还在观望吧…… 夕月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抹疑惑! 而那对男女显然不知自己的行径已经被夕月和另一人听在了耳中,仍然继续着,越渐火热。 只那女子还是有些理智,娇喘之中略带着担忧,“唔……表哥,前面就是家庙……若是被人发现……” “好妹妹,怕什么?这里最是偏僻,不会有人来的。” 男人一边说一边将女子亲的啧啧作响,手中脱衣的动作也是不停,一听那声音,就知道他性急得很。 “嗯啊……表哥……别亲那里……” 女子轻声娇吟着,又道:“可是我听说,那里很多守卫……唔……” “不过是骗人的,一个破家庙而已,能有什么护卫?” 男人低嗤一声,接着有些不耐烦的道:“乖,别说那些了,这里不会有人来的!” 紧接着,刺啦一声衣裳破裂的声音响起,不多久就是女子低低的惊呼和男人压抑紧绷的声音,“好表妹,哥哥忍不住了,先让哥哥乐上一回,待会再让你快活……” “嗯……表哥……轻点……” “……” 两个人显然已经进入正题,在一旁听着活春宫的夕月则有些面红起来。对这对野鸳鸯有些无语,要不要说得这么露骨、叫得这么投入…… 抿了抿唇,心知此地不能久留,可她想了想退走的路线,好像还是往那对野鸳鸯那边最是保险。 而那暗卫虽然暂时还未有反应,可保不得啥时候就会动。 夕月紧了紧手心,也顾不得那许多,气息一提就朝那假山方向而去,可她刚动,后面那人也动了。 速度之快,如同一道闪电,就在她刚提步之时就已经靠近了她。 冷冽无比的气息迅速将她包围,夕月大惊,可还不待她出手,一双铁臂就已经紧紧的箍住了她的腰身,下一刻,硬实宽阔的胸膛贴上了她的背脊! 夕月身子遽然一僵,哪怕没看到来人的样貌,可这道气息她简直太过熟悉,怎么会是……燕殇? 就在她怔楞之时,清凉而又戏谑的话语贴在她耳畔低低响起。 “没想到,夕夕竟有这般爱好!” 第六十三章 夕夕,莫要让本王失望! 夕月彻底僵住! 不远处是那对男女越发激烈的喘息呻吟和不堪入耳的调笑话语。 耳畔是燕殇湿热的呼吸,在她一侧的脸庞和脖颈洒下一片灼烫之感,烫的她面色红如滴血。 好在天色太暗,看不清晰! 可燕殇却能感觉到一般,溢出一声低笑,笑声钻进她的耳廓之中,又麻又痒。 “都不怕看了,还脸红什么?” “燕殇!”夕月忍不住挣了挣,压抑的低吼了一声,就怕他再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 燕殇嗤笑一声,没有放开她,只用幽深莫测的目光扫一眼她的侧脸,半狭了目光,“你胆子倒是越发大了!” 夕月眸光黯沉至极,却抿了唇不语。 不远处的男女太过投入,对这边的动静没有丝毫察觉。 可让夕月最为疑惑的是,方才那暗卫的气息也不见了?莫不是一直都是燕殇? 她深吸口气,“王爷确定要在这里和夕月说话吗?” 燕殇唇角微扬,箍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唇几乎是贴在她耳边,“这里不好?本王还以为夕夕喜欢呢?否则为何大半夜不睡,却跑来这里偷看人家欢好,嗯?” 夕月浑身紧绷着,可神色却渐渐平静下来,“王爷何必如此试探?你明知道夕月是为何而来。” 燕殇眯眸,暗蓝的眸子里绽出点点幽芒,他审视着她,似在揣度着她内心真正的想法。 片刻之后,燕殇皱了皱眉,他忽然发现,自己在她身上所用的心思似乎太多了些? 薄唇重重的一抿,下一刻,他身形忽然动了,揽着夕月一跃消失在夜色之中。 夕月还在等着他的质问,却没想眼前场景骤然变化。 燕殇速度很快,身形如风,几息之间两人就已经到了相府之外。 依然是夕月来时那道侧门,此时却多了一匹通身黑色的马儿。 而燕殇抱着夕月径直坐落在那马背之上,手持缰绳,双腿重重的一夹马腹,马儿嘶鸣一声迈开四蹄狂奔起来。 夕月还未曾坐稳,就被这马突然而来的疾奔震得身形一歪,斜斜的朝着一旁倒去。 眼看自己的侧脸就要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夕月大惊失色,却生生咬着唇瓣不曾出声。只握紧了拳头,腰身一动想要在坠地之时强行扭转身形。 可燕殇的手却更快的落在了她的后颈之处,像提小鸡一般提着她的后衣领子将她的身子提回他身前坐好。 等到再次稳住了身形,夕月一颗心还扑通扑通的乱跳着。 她深吸了吸气平稳呼吸,紧咬着牙根不让自己怒骂出声。 她当然知道燕殇是故意的! 这个男人,根本就不像他表现出的那般大气凌然,实则是小肚鸡肠、没脸没皮、心黑如墨、幼稚无比! 夕月挺直了背脊,盯着前方一片茫茫夜色,眼底渐渐染上寒冽光芒。 总有一天,她要这个男人为他现在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不就是自负手握重权,所以才敢如此耍弄她吗?等到她将那些东西都通通抢过来,她倒要看看,他还能怎么嚣张狂妄! 夕月恨恨的在心中暗许下惊天豪言,却未曾想到,这话竟真有成谶的一天! 只是,那“抢”的方法么,就不宜对人言了。 而此时,夕月想的什么,燕殇倒当真不知。 他只是静静的盯着坐在自己身前的夕月,眸中的光忽明忽暗,夹着疑惑和探究。 那看似娇小而又纤弱的身子,可脊背却无比挺直,哪怕自己故意加快了马速,无比颠簸,她也不示弱分毫!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她在伪装。 不管是谦卑恭敬、温柔可人或者云淡风轻,那些都不是她。 她骨子里透出的倔强自尊、不屈不挠都清晰的告诉他,她和他,许是一类人。 而像他们这种人,野心和图谋必不可少! 只是,她图的又会是什么? 两个人,心思各异,一路无言。寂静夜色中,只有马蹄声声,响彻空旷的长街! 直到夕月发现他们此时所去的方向并非驿馆。她忽然想到什么,眉心一动,打破了两人之间的诡静气氛,“这是去凤还山?” “嗯!” 只有低低的一声回应,听不出燕殇的情绪,而此时也不能回头去看。 夕月紧了紧手心,还是问道:“去做什么?” 燕殇眸光深沉,沉默一瞬,却是忽然反问道:“你之前为何会出现在凤还山?” 夕月背脊猛然一僵! 她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可之前他都不曾问,为何此时才想起? 莫不是今夜的事还是让他生了疑?而她又该如何回答才能让他相信? 一时间,脑海中生出无数的猜测以及无数个借口,可最后,她只轻吸口气,平静而又诚实的道:“去见一个故人!” “故人?”燕殇细细的品味着这两个字,眼底的疑色越来越浓。 其实夕月所想并非全对,却也不算错,他对她的疑惑并非今夜才有,而是一直存在。 可之前不问,是因为不想探究,可此时他却无端生出了许多想要探知的欲望。 他想知道,在这个女人平静的外表之下,到底藏着怎样滔天的野心和图谋! 探究的目光锐利如剑,强烈的让夕月无法忽视,她的心跳愈快,却点了点头,“是,故人!” 燕殇狭了眸,不知想了些什么竟不再多问。 夕月正待松一口气,低寒的嗓音却再次在身后响起:“本王说过,背叛本王的人,向来没有好下场!” 僵硬的身子更绷紧两分,夕月沉默,燕殇却忽然又朝前微倾了几分,靠近夕月的耳边。 “夕夕,莫要让本王失望!” …… 身下的马儿还在狂奔,不多时就到了城门处,此时早已宵禁,城楼之上的守城将士远远的就听着马蹄疾奔之声,不过须臾,已到了近前。 而当守卫正想询问来人之时,只觉得眼前黑影一晃而过,再回神时,那马背上已是空无一人,只剩那匹黑马甩着蹄子,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停在了紧闭的城门之前…… 第六十四章 祸水东引 而此时,燕殇已经带着夕月到了城门之外,如一道暗夜流影在夜色之中急掠而过,直到再次坐上另一匹马。 夕月知道,燕殇定然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今夜要带她出城前往凤还山,难道他已经决定去探那皇陵? “你的毒……没事了吗?”想了想,她还是有些犹豫的开了口。 若是要探那皇陵,自然是要做好万全准备,他若是随时都会毒发,岂不是太过危险! “怕本王连累你?”燕殇持缰御马目视着前方,语气之中探不出半点情绪。 夕月咬了咬唇,“我自然还不想死,莫非王爷嫌命太长,不想活了?” 燕殇一笑,低沉的笑声却染了些秋夜寒凉,“想本王死的人数不胜数,可本王还是活着。所以你大可放心!” 夕月轻抿了抿唇角,索性也就不再说话。 她知道燕殇这话虽稍显自大,可却是实话。 能坐上摄政王的位置,燕殇又岂是那么不顾及自己性命的人? 可她不说了,燕殇却又开了口,“今夜去右相府是想看你母亲?” 夕月长睫一颤,垂眸,“她不是我母亲!” 燕殇剑眉轻蹙,目光从前方落回身前女子的身上。 她微垂着头,露出小半截白皙的脖颈,在月色之下如泛着莹白如玉的光,他禁不住半眯了眯眼,低低道:“是吗?那你去做什么?” “只是有些好奇罢了!”夕月回答的云淡风轻,好像真的只是因为好奇,而那个人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燕殇眸色幽深的没了边际,越发觉得看不透眼前的女子。 她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竟连他也分辨不出。 这说明,若非她说的真是事实,那就是她伪装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 想到这里,他摇头嗤笑一声,也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笑夕月。 接着,在夕月的疑惑中沉沉的开口,“那你可知,你的好奇心,可能会让你这只猫儿有去无回!” 夕月心头抓紧,想到那家庙周围的暗卫,眸色暗了暗,“我也是才知道,一个小小相府的家庙,竟然藏有那么多的高手?” 燕殇挑眉,“所以,若非本王,你如今预备如何脱身?” 夕月一楞,“什么意思?” 难道之前真有暗卫发现她了?不是燕殇? “呵……你不会以为本王和你一样,有那听人欢好的喜好吧!” 燕殇冷冷一笑,若是他早到片刻,定然早将这女人带走了。 那般不堪入耳的声音也亏得她听得下去! “你……你把那暗卫杀了?” 夕月暗暗吃惊,若一开始不是燕殇,那他是什么时候来的?这般动静她竟没察觉到,燕殇的功夫好到了何种程度? 燕殇低嗤一声,“若本王杀了他,你怕是会认为本王给你带来麻烦了吧。放心,不过是调虎离山而已。” “调虎离山?”夕月皱眉,不太明白。 “那些暗卫是魏国大内御前之人。” 燕殇声线微沉了两分,夕月也听得一惊,大内御前之人!难道是魏王的人? 她正惊疑之中,燕殇又是一笑,貌似有些得意的道:“所以本王让人将他们引向了东宫!” “所以今夜在相府家庙之外,他们发现的除了那对野鸳鸯就是东宫的人,你大可放心了!” 夕月唇角抽了抽,暗骂燕殇奸诈! 这招祸水东引确实高妙,若那些暗卫真的是魏王的人,燕殇将人引向东宫,就会让魏王对魏云翰产生怀疑。 到时候事情会如何发展,还真是未可知! 而原本就有的怀疑也越渐的浓厚起来,千曦玥的母亲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要魏王的人亲自来看守? 显然,燕殇对此也很好奇,唇角勾了勾,意味深长的道:“看来,这相府之中的秘密还真的是很多。就连本王也开始好奇了!” 夕月轻吸了吸气,如同喃喃自语,“是啊,秘密这么多,谁能不好奇呢?” 说完之后,彻底沉默下来。 燕殇也不再说话,看了看她,将目光重新投向前方,只那一双幽蓝的眸子中眸色比夜色还要深长…… 沉默也不过片刻,凤还山已在眼前了。 燕殇勒缰,自顾翻身下马。 夕月撇了撇嘴,身姿灵活的跟着翻下了马儿。 站在马匹旁边,看着眼前的山路,夕月皱了皱眉终于问道:“是要下去皇陵了吗?” “怕了?”燕殇神色淡淡,只两个字,却也算回答了夕月的问题。 果然…… 夕月默了默,也不理会他那略有些讽刺的语气,只是有些疑惑的问道:“现在?就我们俩?” 四处看了看,并没有发现周围有暗卫的气息! “并非人多就好。有时候,人多反而累赘,误事!” 燕殇浅浅一言,撇她一眼,看她的眼神却好像在说她就是那累赘误事的人一般。 夕月扯了扯嘴角,移开目光不再看他。 反正他自大惯了,既然他都不怕,那她又有什么好怕的?她就不信,燕殇会拿自己的命去开玩笑! 其实燕殇这话倒不是自大,若不是夕月要求,他是想独自下去的。 那皇陵之中到底是何光景无人知道,或许什么危险都没有,又或许危机遍布! 若是带着人下去,对他来说,不过是多了分心的可能。 如今他只想尽快找到那凤凰胆离开魏国,若那皇陵中没有,也好再去其他地方寻找。 所以倒不如让流光等人留在外面,待时辰过后若他还未出现,再直接从东山入口进去接应更好! 对他的想法和安排夕月丝毫不知情,却也懂事的不多问。 于燕殇这种人来说,需要的估计只是别人的服从,而不是质疑! 燕殇对她这样的态度果然很满意,勾了勾唇,在夕月沉默之时突然揽住她的腰身,带着她再次如风一般朝山上掠去。 他的速度极快,夕月只觉得耳边风声烈烈作响,刮得她脸颊生疼。 止不住心中暗骂,却又不得不佩服他,这样的功夫,哪怕是以前的自己也是不能及的。 更甚者,当世怕是少有几人能及! 第六十五章 默契 再次站在那山洞前,夕月看着那潭水莫名就有了些害怕。 她也不知是为何,对水就是潜意识的有恐惧。想到待会儿就要跳下去,忍不住心头一阵阵发颤。 燕殇若有所感的掠她一眼,看着她有些发白的面色眯了眯眼,“害怕了?若是害怕你可以不去!” 夕月一咬唇,定了定神色,“我不怕!” 看她佯装镇定的模样,燕殇扬了扬唇角,“是么?” 接着,又俯身凑近她两分,摇头低叹,“太逞强的女人果然不那么可爱,偶尔示示弱,才能得男子怜惜!” 看着眼前放大的俊颜,夕月睫毛一颤,再听他那话,眼角就是一抽。 她干咳一声别开眼去,“倒是看不出王爷也是懂怜香惜玉的人?” 燕殇挑眉,轻笑一声直起了身。 看了看天色,已然快发亮了。 面色重新变得冷清,燕殇直接了当的道:“若是不怕,就准备下水吧。” …… 去探这皇陵并不需要做什么特别的准备,因为不知里面的境况,也无法做准备。 所以燕殇只是告诉夕月记住闭息以及拿给她一颗夜明珠之后就带着她毫不犹豫的跳入了那石潭之中! 而夕月因为太过紧张,被他带着纵身一跃那刻大脑一阵晕眩,也就忽略了准备下水之时燕殇袖间那道乍现的微弱紫光,瞬间冲上天际消失无踪。 身体顷刻间被潭水淹没,虽然夕月在入水前已经运功闭息,可那潭水的冰冷以及心底深处对水的恐惧感还是让她紧张得浑身僵硬。 燕殇揽着她的腰身朝水下潜去,这潭水不算很深,却也不浅。水底有暗流,越往下就越冷,游动起来也越费力。 但他的手一直紧紧的将夕月箍着,生怕两个人被暗流给冲散了。 在察觉到夕月的僵硬之后,更是将她朝自己怀中揽了揽,其中的安抚之意分外明显。 就算在冰冷的水底,他的怀抱依然带着他惯有的温暖,这温暖让夕月心中的恐慌稍稍消失了一些。 有些费力的微微睁眼,冰冷的水将眼睛刺得生痛,湖底也是一片黑暗,唯有她拿在手中的一颗夜明珠照亮周围一小部分的地方。 待稍适应了之后,夕月侧过头,看了看揽着自己的燕殇。 俊逸的面容在昏暗的水底看来分外的暗沉,有着她从未见过的沉肃。 薄唇紧紧的抿着,目视着前方。只靠着单臂用力的挥动着,带着她朝水底更深处而去。 夕月心头涌上些怪异的情绪,在此时看来,她好像真的成了累赘负担。 暗自叹了叹,庆幸的是她暂时还未曾感觉到四周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否则她现在就该后悔和他一起下水了! 直到两人快到了水底之时,燕殇才渐渐的停止了游动,夕月努力朝前方看去,透过昏暗的光线果真看见前方的水壁之上有一道小小的圆形石门。 在接近石门之时两人极有默契的对视一眼。 夕月看懂燕殇眼中的疑问,点了点头,用动作示意他再游得近些,随后将手中的夜明珠凑近那石门,好将那门能看得更清楚些。 石门上的图案模模糊糊的映在夕月眼中,她目光一亮,心头也微松几分,果然是她见过的那阵法。 她的情绪燕殇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心知这阵法定然是有解,朝她点了点头,从她手中接过那夜明珠。 两人的默契似乎是天生,就算不说话,只靠着眼神动作也能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这样的感觉不能说不奇妙,就连夕月也忍不住的迷茫了一瞬。 不过,也只是一瞬。 下一刻,她已经伸手握住那石门上的轮盘转动起来。 这阵法叫做“八卦阵”,她初见到时,曾经也为这阵法的精妙所折服过。 对于传说中那位开国帝君更是佩服至极,不知到底是怎样惊才绝艳之人,才能创出如此绝妙的阵法? 按照记忆中的解阵之法,先是正东打开‘生门’,然后是西南‘休门’,最后正北‘开门’! 夕月按着这个方向转动着轮盘,心中却还是有些忐忑,也不知道这八卦阵会不会按这正常的开阵之法来,若是不对的话…… 正想着,“哐当”一声响,那石门竟然真的开了,里面同外面一样,黑漆漆一片。 两个人的目光都是一变,夕月是喜,燕殇是奇! 他虽然带着夕月下了水,心底深处还是对她能解这阵有些怀疑。 只此时,她竟将这门阵开得如此轻松,就连多加考虑也无,岂不让他惊奇! 看来这女人,当真不是那么简单! 夕月这时哪里有功夫想那许多,见着门开,下意识就拉了拉燕殇朝着门内指了指。意思明显,快些进去。 燕殇没有犹豫,带着夕月就朝那门内去。 他知道夕月不能闭息得太久,再加上这水底如此冰冷,女儿家身子矜贵,许会受不了。 不过那门的入口不大,只够一人通行,在不知里面是何状况之时,燕殇自然当先,让夕月紧跟在他的身后。 两个人刚刚进了门,那石门又“哐当”一声关了上。 门后应该是一个过道,又矮又窄,两人此时还并不能完全直着身子,再加上这里也都是水,基本上来说也等于是匍匐在水中前行。 好在这地势是往上的,越往上这过道就越高,水也渐渐的少了。 片刻过后,两人的头终于能冒出了水面。 而夕月冒出水面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大口大口的呼吸。 她闭息这么久,胸口早就刺痛得很了,若是再不能出气儿,她估计自己就要受不了了。 燕殇看来却似乎没什么事儿,面色正常的好像根本就未曾下过水。 在冒出了水面之后他下意识回头来看夕月,却正好见着她面色苍白大口呼吸的样子。 皱了皱眉,他拉住了夕月的手,内力从掌心朝着夕月的体内涌去。 热流从手心缓缓流入奇经八脉之中,夕月很快的恢复过来。 她咬唇,微挣了挣,“我已经好了。” 第六十六章 进入皇陵 夕月并不愿意看到燕殇将内力浪费到她的身上。 他越是如此,她越是觉得自己像是负担,这明明违背了她的初衷,也让她尴尬起来。 燕殇眉头纠在一起,深看她一眼,见她的脸色果然好看了些,才收回了内力。 只是他却未曾放开她的手,将她柔软却有些冰凉的手紧握住,在感觉到她又想挣扎之时声线微凉的道:“别乱动,小心些跟着我!” 夕月僵了一瞬,果然停住了想要挣脱他的动作。 罢了,谁让自己如今技不如人呢! 见她乖顺了,燕殇的眉心才微松两分,牵着她朝前走去。 说是走,其实也算是半游半走。 因为他们此时虽然头已经能冒出水面,但是这过道还不足以容人行走。好在这过道宽了许多,两人一起前行也不算费力。 过道还是很黑,没有一点的光亮,夕月借着夜明珠的光看去,只觉得这是一条很普通的地下通道,只不过是不断朝上去的。 一边朝上游走,夕月一边思咐:这魏国皇陵之中到底有什么秘密?为什么燕殇会查到那凤凰胆在这皇陵之中?这种传说之物真的存在吗? 过道越来越高,已经是能正常行走,水也已经只到了小腿的位置,可这条路还没到尽头。 两个人都未曾说话,燕殇一边牵着她往前,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而夕月的思绪却已经飞到了更远的地方。 她想不明白,魏国皇陵为何要修建这么一条水下暗道? 一般来说,皇陵都只有一条路,其中一点原因就是为了防止有人盗墓探墓! 可魏国却反其道而行之。 虽然在那门口有门阵阻拦,可这门阵却挡不了所有人,若要更保险,就该将这八卦阵稍微改改才对。魏国那第一位诸侯王魏俊风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时,一道一人多高的石门出现在眼前,两人对视一眼,加快了步子,很快就到了那石门边上。 这一次倒没有什么门阵,石门之上甚至连个花纹都没有。 夕月仔细的看了看那门,皱了皱眉,“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机关吧!” 说完,她挣开了燕殇的手就在那门边摸索起来,燕殇这回未曾拦她,由着她去,自己却是朝那门上仔细看去。 目光狭了狭,燕殇上前抬手在那门上一推,石门被轻易推开,有淡黄色的光从门内透出来。 夕月还蹲在门边,摸索的动作却僵了住,怔怔的看着被他打开的石门,再抬头,正好对上燕殇似笑非笑的目光。 一口气堵在喉间不上不下,夕月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狼狈。也搞不明白修建这陵墓的人到底怎么想的,竟然没有机关阵法之类的?一推就开? 燕殇瞧着她难得的呆傻模样好心情的低笑了笑,顺手将她拉了起来,朝着石门里面看去。 有昏暗的光从里透出,还有股风从门后而来,看来这里是有通风口的。 夕月忽然抖了抖,刚才一直没觉得,这风一吹,才觉得很冷。 她的衣裳早已经湿透了贴在身上,下水之前绑好的头发上也都还湿哒哒的滴着水。 燕殇牵着她,自然感觉到她的颤抖。 眉心一蹙,没有多想就抬起另一只手贴上了她的后背,夕月察觉到从他掌心传来的阵阵暖意,身子却是一僵。 还未真正进入皇陵,这却已经是他第二次为她动用内力。 夕月心头涌上些难言之感,她咬了咬唇,“你不用……” “你若不好了,本王岂非要带着一个负担前行!” 燕殇冷冷的打断她,听似不太留情的话,却让夕月心中难得的生出了一丝暖意。 她发现,自己竟然能感觉到燕殇是在关心她! 这种感觉,从下水开始就有了,奇妙却又诡异,让她心生暖意的同时也生出了一缕恐慌。 她没有再说话,静静的站着,任由燕殇用内力让她的身子恢复了些暖意,衣裳也干了许多,他才撤回了掌。 “谢谢!”夕月声线很低,透着一丝莫名的尴尬。 燕殇轻掠她一眼,只再次朝那门内看去,细细观察了一番才道:“看来暂时没有什么异常,可保不准个万一,待会乖乖跟着本王,知道么?” 他的语气似乎多了丝温柔之感,夕月眨了眨眼,垂下眸低低的“嗯”了一声。 这时候的夕月乖顺无比,燕殇感觉得到,这次并非刻意而为,也不是在伪装。 这样的认知让他的心情莫名的好了几分。 “走吧。”勾了勾唇,他牵着夕月朝门内而去。 门内和之前那过道不同,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侧的石壁打磨的很光滑,上面刻画着一些图画,还点着一盏盏的油灯。 直到此时,夕月才平静淡定了些许,看着又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走廊,目光微深。 又看了看两边石壁之上的油灯,渐渐的,有些异样的感觉涌上了心头,“这些灯有些奇怪!” 这座皇陵至少有八百年的历史,这些灯却能不灭?是有人随时在这里点灯,还是说有什么奇特之处。 而更让她觉得异样的,是鼻端嗅到的那一股很淡却刺鼻的味道…… 忽然想到什么,夕月的眸光一紧,有些惊疑的道:“我曾经听说,有人用童男童女熬制人油来制成长明灯能保千年万年不灭,这些灯会不会……” 燕殇皱眉看着她,“你一个闺阁女儿家,听说的东西倒是不少!” 门阵知道?这长明灯也知道?试问哪个正常的闺中小姐会去了解这些东西! 夕月窒了窒,目光轻闪,“不过是闲来无事,爱看些野文异志罢了!” 燕殇笑了笑,“本王对你看的那些野文异志倒是很感兴趣,什么时候也借给本王看看?” “那些……已经被烧掉了!” 她并非是在骗燕殇,不管是那阵法还是那长明灯的事儿她都是在父皇的御书房中翻看书籍时看到的。 只是,那些书在三年前就和整个轩辕皇宫一起,化为灰烬了! 第六十七章 长明灯 夕月的情绪突如起来的低落,燕殇若有所思的凝了凝她,也不再提那所谓书的事儿。 只目光转向夕月说的那些长明灯,危险的半眯了眯眸,“你说的那长明灯本王也曾听过,不过如此阴毒之事向来少有人做,若魏国皇室当真如此,这其中必有其他阴谋!” 夕月赞同他的看法,因为在她的记忆中,熬制这种人油长明灯需要九九八十一名童男童女祭祀之后活活剥下人皮,再将那人皮熬制九九八十一天熬出人油。 而这般残忍恶毒的行径,只是为了制成几盏长明灯,稍有人性之人也不可能做得出来。 可若魏国皇室真在其皇陵之中用了这种灯,其心其意难免让人多有猜度。 保得皇陵之中光明千年万年不灭,这其中的含义是否真是那么简单? “你尽量闭息不要闻这味道,我们走快些!”在她沉思间,燕殇拉着她忽然加快了前行速度。 不知为何,知道这些长明灯可能是那传说中用童男童女人油所制而成的,他心头就隐隐泛起了一阵不安! 这种灯阴煞之气太重,还是少沾惹的好! 夕月点头,也觉得这灯诡异,她此时就已经感觉似乎有阴寒之气朝她的骨头血液中浸。 她自己就是死后重生的人,对于阴邪鬼神之事本就比常人更多了些敬畏。 所以哪怕胆子还算大,此时也有些难掩的畏惧! 因为这种畏惧,她下意识的反手握住了燕殇的大手,微微有些发紧。 燕殇一怔,垂眸看了看她反握住自己的手,眸色忽然变得轻柔几分。 紧握着她的手,将她往身边又带了带让两个人走的更近些,低声道:“别怕。” 夕月楞了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神色有些不自然,她清了清嗓子,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只“嗯”了一声就陷入了沉默。 说什么感觉都是在掩饰。 也不知为什么,从下了这皇陵开始,她莫名的就对燕殇多了两分依赖之感,难道当真是因为胆小害怕? 许是各自心有所思,两个人都不再多说话,只加快了速度朝前而去。 “等等!”小片刻之后,夕月忽然脚步一顿,拉着燕殇停了下来。 “怎么了?”燕殇眼底闪过一丝疑色,夕月却是闭了眼微动了动耳尖,有些不确定的道:“好像有什么声音?” 燕殇半眯眼眸,以他的功夫也并未听到什么声音,夕月如何听到的? 可他未曾表示出怀疑,只问道:“什么声音?” “人的叫声,就在前面,且不止一个?” 稍顷,夕月睁了眼,眼底有几分惊疑,“那声音听起来似乎很痛苦。” 好像正在承受什么折磨一般! 可是,这里不是皇陵吗?里面怎么会有活人?再加上这走廊阴气森森的,夕月心头忍不住发了发毛! 燕殇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前面,听她这般说,他倒是多了几分好奇,对夕月如此敏锐的听觉感到好奇。 这好奇让他迫不及待想要往前去证实她所言。 “我们去看看!” 想了想,他拉着夕月加快速度朝前去。 夕月压住心头涌上的惧意,只明显的更加贴近了他两分。 越走得近,那声音就越清晰! 燕殇也已听见了夕月所说的很痛苦的声音,确实不是一两个人发出的。 他忍不住侧眸看了看夕月,眼底幽暗看不出情绪,只道:“本王倒是没发现,你的感觉这般敏锐!” 夕月咬了咬唇,直视着前方不去看他,“我若没有一点长处,怎敢和王爷下来皇陵?” 燕殇点了点头,“这长处或许倒是有些用处!” 敏锐的人对危险的感知也最是敏感,对于如今身手不怎么好的夕月来说,提前躲避危险就是保命最好的办法。 不知想到什么,燕殇又轻笑一声,“本王发现你倒是越发像只猫了!” 夕月神色微僵了僵,不答话,而燕殇也不再多言。 走廊后面一段并非直路,而是许多的弯弯绕绕,转过几处拐角终于走到了头,可是看着出现在眼前的石壁,两个人神色都是一沉,没有路了! 夕月摸了摸挡在身前那光滑无纹的石壁,又贴近那石壁听了听,“是在这后面没错。” 这般贴在墙上听着,那声音就如在耳边,撕心裂肺的让人毛骨悚然。 夕月忍不住退后一步,定了定神才仔细观察起这堵路的石壁来。 这设计皇陵的人真的很谨慎,一道门接着一道门,到现在直接连门都不给,堵死了!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两边墙壁的图画之上,皱了皱眉,“这上面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一路走来观察所得,夕月知道这壁上图画是修建皇陵的工人所刻画的记事图画,这样的图画在很多的墓室之中都有,是常年修建墓室之人的习惯。说不定从中能找到打通这石壁的方法! 燕殇心中一动,也朝那图画之上细细看去,片刻之后目光一亮,牵着夕月往回走。 “你看出什么了?”夕月随着他走,心知他肯定发现了什么。 燕殇没有回答,目光始终不离那石壁上的图画,似在研究什么。 转来转去直到在另一处拐角的石壁前停下,才道:“门在这里!” 这里? 夕月看了看眼前一样没有路没有门的石壁,又看着他疑惑的眨了眨眼,“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不过是最简单的幻术而已。” 燕殇只此一句就不再和她多做解释,握紧了她的手,“闭上眼跟着我走。” 说完,他牵着她一步步朝前走去。 幻术? 夕月眉心深蹙,看着他类似于要带着她撞墙的动作心头一紧,却还是选择了相信他。 怪异的事就发生在眼前,明明无路,可燕殇和夕月却手牵着手没有任何阻碍的穿过了那石壁。 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厉叫声清清楚楚的落在耳边,一声声此起彼伏! 夕月心头一颤,紧抿着唇霍然睁开了眼,乍然出现在眼前的场景让她瞳孔猛的一缩。 第六十八章 邪术 映入眼中的是一个很大的墓室,正中间是一个圆形祭台,上面摆放着一具大红漆的棺木。 祭台下面四方摆放着四个八角鼎炉,似乎正祭祀过,有烟雾从鼎炉中飘出,在墓室中弥散开来。 祭台周围环绕着九个同样大小的圆形池子,池中的液体清亮透澈,而那些无比凄惨的叫声,就来自于那些池子中正被浸泡着的人。 或者说已经不能称之为人,只是一团团不断蠕动的发红的肉而已,因为他们早就被从头到脚的剥了皮,分辨不出原本该有的模样。 九个池子中,每个池子里九个人,正好是八十一个! 且看形体大小,怕是都不满十岁的孩子! 可最让人感觉到惊恐的是,这些被剥掉了皮的孩子周身并无血,被浸泡在那清亮的液体之中,一眼看去,倒是像一团团死肉。 只是他们不断的蠕动着发出的尖叫嘶吼之声,告诉夕月和燕殇,他们还活着,还没有死! 夕月出身皇室,残忍血腥之事也见过听过不少,可此时还是忍不住胃里一阵翻滚,忙抬手捂住了嘴。 燕殇对眼前所见也颇为震惊,见夕月捂嘴的动作眸色微微一动,忽的抬手揽上她的腰身将她朝怀中一带,把她的头轻按在胸前,凉声道:“怕就莫看了!” 夕月被他的举动惊了惊,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按在怀中,她身子一僵,心跳忽然有些凌乱起来。 可耳边响起他沉稳的心跳之声,鼻端萦绕着淡淡的薄荷清凉之气,那股恶心之感竟真的就渐渐消失。 夕月紧咬着唇,按捺住自己心头莫名的慌乱,轻推了推他,从他胸前抬起头来,“我没事,也不是害怕,只是有些恶心罢了!” 燕殇垂眸看着她黑亮无波的双眸,眼底一片澄澈,的确看不出丝毫惧意。 幽蓝的眼眸中极快的划过一抹讶异,夕月的反应哪里像是普通的闺中女子?倒像是见多了这些血腥场面! 可此时并非是容他思量的时候,他只微点了点头,“我们还是快些找路离开这里,这陵墓之中许还有其他人在,若是被发现恐怕难以脱身。” 夕月转眸再看了看那些池中的人,虽有心想要多探究一番,却也知道此时不是时候。 她点了点头,随着他朝墓室对面那道石门走去,低声问道:“那凤凰胆真的会在这里吗?” “不一定!”燕殇淡淡的回答。 这些年他不知多少次得到了凤凰胆的消息,可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而这回这消息他也并不能确定,不过是抱有一两分希望罢了。 夕月皱眉点了点头,这种传说之物的确不是那么好找的。 随后目光忍不住再次朝那些池中看去,“他们把这些人弄成这样到底想做什么?” 方才他们还在说那长明灯的事儿,这里就出现了这般恐怖的场景。 可夕月却觉得,这肯定不是单纯为了制作长明灯这么简单。 那些长明灯怕是八百多年前就有了。可直到如今,这种残忍的行为还在继续,她可不认为这皇陵之中需要这么多的长明灯,需要一直这样做下去! 而且如果是做长明灯,为何剥了皮还不让这些人死,还要这样折磨着他们?这些人又是靠着什么才能活下来的? 一个个疑问将夕月包围起来,没有丝毫头绪! 燕殇目光也朝四周扫了扫,看着那池中不断蠕动挣扎惨叫的‘人’眸色暗了暗,“你可曾听过一种邪术,能让人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 夕月心头一跳,忽然涌上强烈的不安,可她正待再多问几句时,他们已经到了对面那石门前。 石门上并没有锁扣,两边也没有任何像是开关的东西。 “先看看有没有机关!”燕殇不再多言,松了她的手当先四处查看起来。 夕月点头,也上前推了推那石门,在那石门之上摸索起来。 这石门打磨得十分平整,一番摸索之下,没有发现任何的机关。而燕殇在石门四周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一番探寻,两人都没有任何收获! 夕月下意识看了看燕殇,有些为难的道:“会不会机关在门后?” 燕殇微狭了眸看着那门沉思片刻,接着上前在那门上细细的摸索了一番,又侧耳在上听了听,这才道:“让开一些!” 夕月一楞,却没有发问,轻“嗯”了一声退了大概十步远。 燕殇微眯了眯眼,在她退开之后骤然提气抬掌击上石门,衣袂翻飞间,厚重的石门应声而开。 ‘轰隆’之声如雷,在这封闭的皇陵之中,尤为震耳。 夕月微微一惊,对燕殇的功夫又有了更高的评价。只是,他这番动作,难道就不怕引来这皇陵之中的人么? 就在她怔楞之时,燕殇已经回头看她,“走吧!” 夕月抬眸朝石门之后看去,依然是一条长长的墓道,只是这一条墓道显然跟之前的不同,黑压压的一片,没有任何光亮! 两人对视一眼,眸中都是沉色,却都没有犹豫的朝着那墓道中而去,进来的石门已经关闭,如今他们已然没有退路! 而这条墓道显然比进来时的墓道更长,一片暗沉之中只有夕月手中那颗夜明珠的清冷银芒照亮眼前方寸之地。 看不到尽头的墓道如同黑洞,隐藏着巨大的漩涡,走了不多久,夕月就明显感觉到了不对劲。 “燕殇……”她忽然停了下来,燕殇回眸看她,却见她眉目之间都是慎重。 他微眯了眯眼皱起眉来,“怎么了?” “这里,很奇怪!”她说不明白,却直觉有危险正在靠近。 忍不住握紧了燕殇的手,有些不安的道:“小心些。” 燕殇凝眸瞧她,轻捏了捏她的掌心,只道:“放心!” 这个时候,夕月没有时间去想那许多,点了点头,两个人才继续朝前而去。 只是并未走几步,燕殇眸色却骤然一沉,步子一顿转眸看向来时的方向,幽蓝双眸黯沉得没了边际! 第六十九章 机关重重 夕月也跟着他停了下来,耳尖微动了动,“那是什么声音?” “门被关上了。”燕殇声音也凉,却不见惊色,没有起伏。 “关上了?”夕月瞬间反应过来,“有人发现我们了?” 燕殇盯着那一片黑暗,并未答话,只目光明显极为沉凉。 就在这片诡静之中,夕月却敏锐的听到了另一种奇怪的声音,那是…… 她面色瞬间遽变,那是箭矢嗡鸣之声,从前方急射而来! “燕殇,有箭……”来不急多想,她已大喊了一声,同时拉住燕殇就想朝后退。 可脚下刚动,瞳孔就是猛的一缩,倒抽了一口凉气。 箭雨如潮,瞬息而至! 无数的箭矢朝着他们的方向劈头盖脸的倾压而来,在这狭窄的墓道之中,如何能躲得开? 电光火石之间,燕殇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目光森寒的盯着那飞压而来的箭雨,另一手随意一抬,衣袖瞬间挥展开来。 他身上顷刻间爆发出的气势极为逼人,而那抬起的手仅仅是随意一挥,已用内力在虚茫之中划出了一道结界。 ‘叮叮’之声不绝于耳,箭雨如煌,不断的向前冲撞,却都在撞上那结界之后断裂落地。 再次见识到燕殇的能力,夕月心中还是有些惊骇:能凭内力结出结界,他的内力可谓深不可测! 接连几波的箭雨过后,箭终于慢慢少了起来,直到墓道恢复寂静,燕殇这才收了手。 夕月稳了稳心跳,往前一步站回他身边,“你没事吧?” 本来只是寻常的一问,却在见到他唇角一丝血迹时微微一惊,“你受伤了?” 燕殇无所谓的将那血迹拭去,平静道:“没事。” 他不过是消耗内力过猛引发了体内残留的毒素而已。 夕月怀疑的看了看他有些苍白的脸色,“真的没事?” “嗯,走吧。” 燕殇眸光越发凌厉,既然有人引发了暗道中的机关,那这里就变得极为危险,再加上他此时的状态,必须要快些离开才是。 夕月大概也能猜出他身体的状况,不再犹豫,甚至这次不等他去牵她,就主动握住了他的手朝前而去。 燕殇目光一闪,看着她握着自己的手有片刻失神…… 这条墓道无比幽长,危机随时都会出现,两个人不敢走得太快,却也不敢太慢。 夕月几乎将自己的感官调到了极致,神经紧绷一瞬也不敢放松。 果然,很快她就发现了异常之处,两人的身后再次传来极度诡异的声音。 “那是……”夕月目光明灭间忽然一暗,“水?” 从他们来时的方向传来的极细小的“哗哗”声,那分明是水流过的声音。 若她没猜错,有水在朝他们的方向涌来! “走!”燕殇忽然开口,同时伸手揽住夕月的腰,带着她以极快的速度朝前方飞掠而去,宛如一道流影。 身后水流之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夕月甚至能听见急速涌来的水流冲刷过墓道石壁的声音,汹涌的朝着他们席卷而来。 夕月紧咬着唇,心思越来越沉,她分明闻到了很是刺鼻的味道,那味道和方才在那墓室中九个池子里的液体散发出的味道一样。 也就是说,那不是普通的水,那水极可能有毒! 夕月心口莫名的发紧,这皇陵之中机关重重,显然有人发现了他们的进入想要置他们于死地。 若真是有来无回,那她岂不是白白重活了一次,早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冲动想要和燕殇来探这皇陵。 她到底想的太过简单了些! 燕殇察觉到她身子的僵硬,揽着她的手臂紧了紧,没有多余的安抚,只道:“有我在,不要担心!” 夕月转眸瞧他,却只能看见他还有些苍白的侧脸,在夜明珠的清冷银芒之下,犹如寒玉雕成。 心微乱一拍,她轻启了唇,“燕殇,你……” 话未半,燕殇忽然停了下来,夕月目光转向前方,呼吸窒住,眸底满是惊疑。 这里已然是墓道尽头,眼前只有一面光滑而齐整的石壁,没有任何可出入的门! 前无去路、后无退路! 两个人的神色都变得有些沉重,身后那“哗哗”之声越发的近,若是找不到路,他们或许真的要葬身于此。 “一定会有路,快些找!” 夕月挣开燕殇,当先在四处摸索起来。 她不信这里没有机关,设计皇陵之人绝不会不给自己留退路! 燕殇眼底闪过一抹异色,也说不清自己此时到底是何感觉。 看着夕月仔细而又认真的在摸索着寻找着可能会有的生机,而‘死神’却在身后不断朝他们逼近。 燕殇的神色反而变得平静起来! 他这十几年来日日都面对着死亡的威胁,可从没有哪一次像此时这般,平静的似乎连一点遗憾都没有! 微微一叹,他也四处打量起来,不管他是不是怕死,他也不愿意真的让夕月和他死在这里。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刺鼻的味道越来越重,夕月一颗心也越来越恐慌。 她还没有报仇,还没有找到朝华,她还不想死! 因为心慌,手中的动作也分明慌乱起来,可以说是在四处用拳头胡乱的砸着,有任何不对劲儿的地方她都不肯放过,一双眸子也渐渐的发了红,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要活着!活着! 燕殇眼角的余光始终注意着她,此时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儿,一步上前想要拉住她,“你不要……” “你若想死就自己去死,走开!”夕月俨然有些失了理智,忽的用力将燕殇一推。 燕殇不察,竟被她推得一个踉跄,猛的撞上了另一侧的墓壁,脚下却不知踩到了什么,有些硌脚。 他朝脚下看去,在靠近那石壁的地方,有小小的凸起的石块呈圆锥形。 狭了狭眸,想到什么,他忽然抬起脚用力的蹬了下去。 也就是他蹬下的同时,变故突生,耳边响起“轰轰”几声巨响、如雷轰鸣,墓道的地面随之断裂开来,碎裂下沉! 第七十章 坠入寒潭 夕月还蹲在石壁前捶捶打打,完全没注意到燕殇的动静,就连自己将他推开似乎也不记得,所思所想就是如何找到出路。 也就在这时,脚下忽然一震,蹲着的身子一歪,她连尖叫都没来得及,就朝着地面裂开的缝隙间坠落下去。 耳边风声呼呼作响,下面是一片无光的黑沉,如同掉进了无底深渊,让她觉得下一刻自己就会粉身碎骨! 只是还不等她害怕,腰间已缠上一双修长有力的手臂。 她满眼错愕的抬眸,却对上燕殇一张冷肃的俊脸。 “抱紧我!” 燕殇眉色沉沉,不等她说话,揽在她腰间的手又紧了紧,忽然灌足了内力加快速度朝下坠去。 耳边风声更大,眼睛被风扎得生疼,夕月不由紧闭了眼。 燕殇眸光闪了闪,伸出一手揽上了她的头,将她的小脸按在了自己胸前。 呼吸间全是他身上薄荷的味道,夕月的心忽然漏跳一拍,神思却瞬间恢复了清明! 可不知为什么,首先想到的是她方才似乎对燕殇发了火?这个小肚鸡肠的男人会不会秋后算账……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间,下面出现了微微波光。 两个人这才知道这下面并非无底,而是一处地底寒潭。 冰寒之气猛然袭来,让夕月浑身都冷出了鸡皮疙瘩,这要是掉下去,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 可此时,他们已然没有任何的退路了! 看着这异水寒潭,燕殇暗蓝的眼眸也随之变得漆黑无边,夕月的心头更没有底。 墓道之上的水流俨然也涌了上来,顺着那断开的裂缝倾泻而下,其速度之快又岂是燕殇和夕月可以比的! “闭息!” 千钧一发之时,燕殇将夕月的头朝怀中猛的一按,不容她有任何的思索机会,两人如寒星坠落般朝那寒潭直坠而入。 这种做法无异于自杀! 可夕月心知他们已然没有其他的办法,不管那水到底是什么,也只能硬着头皮朝下去。 心头涌上的,是一阵阵的不甘和惶恐! 落水的那一瞬间,好似掉进了冰窟窿里,刺骨的冰寒瞬间侵蚀了血脉中的暖意。 她紧闭着双眼,将头死死的埋在燕殇胸前,双手用力环着他的腰身,微微颤抖。 她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可血脉似乎被冻结,思绪瞬间坠入了无垠的黑暗之中,夕月觉得,她就要死了。 燕殇在适应了寒潭的刺骨之后睁开了双眸,眸光幽深的看着怀中的人,感觉到她紧紧的依附着自己,感觉到她那无助而又绝望的情绪。 他紧抿着薄唇,将她越发紧的按进自己怀中,一只手抚着她的头,另一只手紧紧的揽住她的腰身,缓缓的将内力运渡给她。 直到察觉到她颤抖僵硬的身子微微放松两分,燕殇才努力睁着双眸四处看去,在看到接近水底处一道光亮时眸光也瞬间一亮,极快的带着她朝那光亮处游去…… 那是一个狭小的洞口,那光就是从洞外而来,可那洞却只容得一人。 既然有光,必有路! 如此一想,燕殇没有丝毫犹豫,松开怀中的人,将她朝洞口推了出去,而他自己紧随其后。 夕月其实一直有着意识,也使足了力气屏住呼吸,可胸口还是渐渐地漫上了一阵阵刺痛,神识也越来越不清晰。 只在昏昏沉沉间任由燕殇将自己推开,失去了攀附。 可她的两只手却在离开燕殇那刻下意识的划拉着,似乎是想要拉住什么。 只是四肢麻木僵硬让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力度和作用,只能随着燕殇的力道穿过那洞口,再朝着水底缓缓沉去。 直到一只大手带着极大的力道再次揽住她的腰身之时,夕月才微微睁开了眼眸。 这里俨然已经是另一处水潭,潭面波光反射而下,借着那水上投下来的光,夕月眼前出现的是一张俊美到如同天外仙人的精致容颜。 只是,这容颜让她有一瞬的恍惚,似乎似曾相识! 冰冷的潭水将她的双眼刺得生疼,可她却舍不得闭上眼,一个荒唐的想法涌上脑海,眼前的人一定是上天派来救她的神仙! 果然,老天也不舍得看她就这般带着遗憾死去。 救我! 她唇角微动,似乎是想说什么,燕殇心中一动,将她再揽紧了几分想要听清。 可夕月欲张嘴间只觉得有冰寒刺骨的水就要朝她的嘴里灌,她的眉头纠结在一起有些犹豫,那两个字始终没有出口! 直到那张俊美的容颜朝她靠近了几分,她心下一横,唇瓣轻抿忽然朝着那张俊颜之上的薄唇压了上去。 小巧的舌尖急切的破开那紧抿的薄唇,在他微微启唇之后迅速的探入,用力的汲取着她自以为的空气。 这种汲取是她求生的本能,可对于燕殇来说,她此时的举动却让他一颗心波澜涌动,那突如其来的潮水几乎要将他淹没,恨不得此时此刻就将她纳入骨血之中! 这种感觉,莫名熟悉! 只是此时时机明显不对,看着夕月神情恍惚的模样,他也知道她此时已然是快陷入昏迷。 怕夕月支撑不住,燕殇只能按捺住那不合时宜的情潮涌动,带着她向上攀去,不多时就冒上了水面! 而此时,夕月俨然已经彻底昏了过去。 燕殇握住她的手腕摸了摸脉象,察觉她只是因为窒息昏迷之后,才微松了口气。 抱着她四处看了看,眼底闪过一诧异。 此时他们是在一个小小的水潭之中,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密林,没想到他们竟然就这样出来了? 只是,这里还是在凤还山么? 没有时间多想,燕殇抱着夕月游到了岸边,将她放置好后,掏出怀中一枚信号拉开,紫色的光芒瞬间直冲上天,炸亮在半空之中。 做完这一切,燕殇才重新看回躺在岸边昏迷不醒的夕月。 她的面色前所未有的苍白,浑身的衣裳都湿透了黏在身上,头发滴滴答答的滴着水,哪怕是昏迷了,依然不停的颤抖着,难受至极的样子。 第七十一章 心动 燕殇眸色怪异的闪了闪,最后划过一抹无奈,低叹了叹,在她身旁坐下,将她半扶起来抱进怀中。 就算处于昏迷,可夕月对于温暖还是下意识的靠近,在他抱起她那刻,她就主动的紧紧贴了上去。 哪怕燕殇的衣裳和她一样已经湿透,可从他身体上传来的温热却让她如同得到了救赎一般,双手死死的揪着燕殇的衣襟,脑袋在他的胸前蹭了又蹭,最后身子缩了又缩,将自己努力窝进他怀里。 看着几乎可以称得上蜷成一团整个缩在自己怀中的女人,燕殇狠狠的皱了皱眉,犹豫了片刻,最终无奈的将大掌抚在她后背之上,再一次将内力灌入她的体内…… 对于燕殇来说,今日这几次三番用内力帮她,放在平日里显然是不可能的事儿,他是绝不会为了别人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的人,可面对夕月…… 心底涌上些诡异而又陌生的感觉,他自嘲的勾了勾唇,原来除了生死,这世间依然还有他也未能掌控之事! 只是这种感觉,似乎也不那么讨厌…… 夕月又做了一个很熟悉的梦! 只有六七岁的自己,站在一片冰天雪地之间,雪风呼啸而过,吹动她身上单薄的衣裙,小小的身子似乎在下一刻就会随风而起。 冰凉的雪渣子被风刮起吹打在脸上,一张小脸冻得通红,可她却好像丝毫也不觉得冷和痛,只一动不动的皱着眉看着眼前寒气森森的水潭,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直到背上忽然一阵大力,她一惊,来不及回头去看看就已经栽倒在那寒潭之中。 冰寒如刀,直刺入骨髓! 一张嘴,冰渣子就朝嘴里涌,根本不给她任何呼救的机会。 小小的身子使命的挣扎着划动着,却没有办法阻止身体内的暖意一点点流失殆尽,身体渐渐变得僵硬,缓缓的朝着池底沉去…… 就在她的思绪也被冻结,以为自己会永沉于这潭底之时,随着扑通一声响,潭面上忽然荡开一阵水波…… 她努力的睁大了眼眸,只见到一张精致如仙的俊美容颜在向她靠近,他唇瓣一张一合,似乎是在说什么? 夕月双眸发痛,可心头却是一动,他在叫她,可他叫的是什么? 她看着他的唇,努力去辨认,唇微启,下意识跟着他的唇形而动。 “猫……猫儿……” 夕月一震,猛的睁开双眼,刺目的光亮扎入眼中,她忍不住又闭了闭。 方才的梦境还在脑子里打转,夕月喘息着,无语的鄙视自己。 猫儿?嗤…… 他总说自己像猫,莫不是自己也默认了么?否则为何会在梦里梦见他这样叫自己? 狠狠的皱了皱眉,这个男人果然是个噩梦,就连梦里都不放过她! 只是……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异? 夕月正努力的想着被自己忽略的那一抹怪异之处,一道清润却无比寒凉的声音贴在耳边响起,“怎么?醒了还不起来,舍不得本王的怀抱么?” 夕月身子一僵,瞬间大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愣愣的眨了一眨,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他抱在怀中,而他方才的话…… 面颊飞上一抹红霞,连想都没想,夕月伸手将他猛的一推,自己的身子同时朝后一退,不过瞬间就离了他的怀。 燕殇没有阻止她的动作,面上也没有丝毫表情,只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极为幽沉,薄唇微微抿着,那模样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一般! “方才做了什么梦?” 他忽然开口询问,正平复自己心绪的夕月楞了楞,抬眸朝他看去。 这一看,脑海中就是一道亮光闪过。 是了,她终于知道怪异在哪里。 眼前的燕殇和方才梦中的燕殇分明就不是一个人。 不,确切的说,不是一个时候的燕殇! 方才梦中的燕殇,那五官轮廓虽然一样精致俊美,却分明要稚嫩上许多,倒像是一副少年模样。 心头一震,无数的念头在脑海中千回百转起来。 她眸子大睁的着看他,眸光有些涣散茫然,半响不语。 燕殇眸光微眯,眼底眸色渐深,却是斜斜的一勾唇,“怎么,你这样看着本王,莫不是……对本王心动了?” 夕月回神,脸上一烫,张口就反驳,“王爷倒是惯常会倒打一耙!” “哦?”燕殇挑了挑眉,幽深目光凝着她,“你的意思,是本王对你心动了?” 夕月一楞,撇开目光不看他的眼,“王爷是何想法,自然要王爷自己才知道!” 燕殇低低一笑,轻勾唇角,在夕月未曾注意的时候忽然抬手揽住她的腰身,将她方才退开的身子再次揽回自己身边。 在她惊讶之时,另一只手轻抚上她微凉的脸颊,声音极轻的道:“若是本王对你心动了,你当如何?” 他的手心微热,抚在夕月的脸颊之上,只让她的脸更烫了几分。 他的话更像是惊雷一般在脑海中炸响。 他不会真对自己有意了吧?可这也未免太过诡异了? 她想侧开脸避开他的掌心,可他的手却更快的捏住她的脸颊,逼着她看向自己,不能动上分毫。 看着她目光中的躲闪,燕殇低嘲的一笑,“本王还以为你胆子有多大,却原来,也不过是只只会虚张声势的猫儿罢了!” 又是猫? 夕月眉心忍不住的纠在了一起,不知为何,再听到他说这样的话,心中那种怪异的情绪就越明显。 她抿了抿唇,却道:“夕月不觉得自己哪里像猫!王爷能不能换个比方?” 燕殇不以为然的一笑,“猫儿总是看起来孤傲不易亲近,胆子很大、爪子很利,似乎肆无忌惮……” “可实则猫儿的胆子最是小,对所有陌生的东西都抱着戒备之心,哪怕一点点的风吹草动,也能让它如同一只惊弓之鸟!” 说到这里,他目光颇深的凝她一眼,“怎么,难道你觉得,不像你么?” 夕月愣愣的看着燕殇,心中却完全不能平静,他怎么会这么了解自己? 第七十二章 杀机再临 自己和他相识也不过半月,可那种熟悉之感,却好像已经相识很久! 这种古怪的感觉让夕月有些不安,她低咳一声,“想不到王爷对猫这么了解。” 燕殇还抱着她未曾放开,可两人这话题显然已经偏离了方才的轨道,燕殇也没有再提那是否心动之事,目光微狭了两分有些悠远,淡淡的道:“以前曾养过一只。” “哦……”夕月应一声,总觉得两人之间气氛有些诡异的尴尬,她抿了抿唇角目光看向别处。 片刻之后,不可思议的眨了眨眼,再眨了眨,忽然惊呼一声腾的站起身来,看着眼前的水潭和密林,夕月颇为迟钝的发觉,“我们出来了?” 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怀中一空,燕殇眸中划过一抹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不满。 他随着她站起身来,动作随意的轻掸了掸自己的衣袍,不在意的道:“嗯,出来了!” 夕月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不过是跳了个寒潭,怎么就出来了? “可是,我们还什么都没找到,这样就出来了?” 她可没忘记今日去探那皇陵的目的,可这结果也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她们才进入那皇陵没多久,什么都没找到得到,就这么出来了,岂不是白白受了一回罪! 可燕殇却没有她这么激动,只轻飘飘道:“倒也不算一点收获也没有。” 夕月一怔,随后反应过来,“你是说那些长明灯?” 还有那些被折磨得不人不鬼的孩子! 燕殇眸色略深,看着面前波光粼粼的水潭,眼底一片黑沉,“至少如今你我知道,魏国正在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而那皇陵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夕月也随着他的目光朝那水潭看去,微皱了眉,“只是没想到,这么个小小水潭竟然能直接通往那皇陵?那下次若要再进去就可以直接从这里进入了?” 燕殇对她的话并不赞同,却知道以她方才的状态没有留意到也是正常,所以他只淡声道:“这里是只容出不容进的。想来就是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才会在这里打通一个出口。进的时候从那山边石潭而入,出的时候则从这里出!” “不容进?”夕月果然对他这话不是很明白。 燕殇掠她一眼,“忘了我们是如何下那寒潭的了?” 他这一提醒,夕月瞬间回忆起来,是被那很诡异的水给逼的。然后燕殇不小心触动了机关,两人这才坠下寒潭…… 她恍然,“那寒潭没有可通往皇陵的路,这些人倒是想尽了办法!” 皇陵地下的一方寒潭,除非有人会飞,否则根本不可能从寒潭上到皇陵墓道! 燕殇比她想得更远一些,冷冷的勾了勾唇,“如今看来,这皇陵会选择修建在凤还山,也并非巧合!” 夕月赞同的点了点头,又四处看了看,天光已然大亮,也不知他们在这里耽误了多长时间? 她想了想,有些犹豫的道:“我们之前不是已经被人发现了么?那人要是发现我们还未死反而出来了,会不会再追出来?我们要不要先离开这里?” 燕殇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对于她说的话他当然明白。只是,他在出来时已经放出了信号,可流光等人还未赶到。 而他自己……此时的状态并不算好,在这不熟悉的地方,若是胡乱走动遇到了危险,他怕自己难以护她周全! 见他不语,夕月疑惑的转眸看了看他,这一看之下,发现他的脸色比起平日来白了些许。 心头一沉,她忽然想起在那墓道时他唇角的血迹…… “你是不是……毒发了?” 她犹犹豫豫的开口,燕殇半眯了眸看她一瞬,没有回答,只道:“本王已经通知流光赶来,再等上片刻再说。这里你我都不熟悉,乱走只会更危险。” 夕月目光闪了闪,知道他说的没错,却也更加肯定他是毒发了。 否则以燕殇的为人,又岂会因为担心那未知的危险而坐等在此?平日的他,恐怕从不曾将那些危险放在眼中! 想到此,她又四处看了看,“那就等等吧!想来我们应该还在凤还山中,流光他们应该很快就到了!” 只是夕月这回却是说错了。 等了片刻之后,流光等人未曾等来,等来的却是杀他们的人。 两个人的目光同时一变,转身死死的盯着密林方向。 夕月冷冷一勾唇,“看来,有些东西是躲不掉的!” 燕殇皱了皱眉,从密林方向朝他们而来的杀气极度强烈,今日还有一场恶战! 他一把拉过夕月,还未来得及多说什么,夕月却先他开了口。 “小心!”夕月耳尖微动,道出两字。 话刚落地,一道利箭从密林方向直直朝着燕殇射了过来。 燕殇将夕月护在身后,站着未动。 看那箭如闪电一般破空而来,他面上没有丝毫表情,抬手轻轻一挥,那箭方向一偏,钉在了旁边的树干之上。 夕月目光一深,却不及多想,因为这箭不过是开始而已,随后,铺天盖地的箭雨,含着凌厉的杀气朝着他二人劈头盖脸而来。 夕月眸色如墨,瞳孔紧缩,这已经是今日第二回面对这般的箭雨攻势了,可如今功夫太差的她显然帮不上任何忙! 而以燕殇如今的身体状况也不知还能支撑多久? 相对于她的紧张,燕殇反倒是淡然许多,只将她严严实实的护在身后,目光沉黯,单手在虚空中一划,手中竟凭空出现一把墨色长剑。 面对凌厉来袭的箭雨,挥动手中长剑,明明看去没有什么力道的动作,可那袖袍翻飞间,墨色剑芒遽然大涨,如墨龙腾天而起,将汹涌而至的杀机顷刻间毁于一旦! 夕月眸色发紧的看着眼前一幕,最后目光落在了身前紧护着自己的男人的背影之上。 剑光箭影,杀机无限!他却一身从容立于其中,不过是挥手间,就能扭转乾坤! 这样的男人,注定是天生的王者! 只是…… 第七十三章 与本王同死 心头一沉,想到他体内那随时都能夺去他性命的奇毒,想到他可能会死,夕月第一次生出了淡淡的愁绪! 几波箭雨过后,攻势就缓缓停了下来。 密林中又恢复了一片诡异的安静,夕月脸色却有些紧,丝毫不敢松懈。 随后,她眸色微微一变,她听到再次传来的破空之声,可这次,声音却异常尖锐,是从侧边朝着她的方向呼啸而来。 此次那箭非比寻常,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小心!”燕殇一个侧身,顺手拉过她,手中墨剑凌空一挥,将那箭隔空砍断。 可夕月未曾因此而放松,反而遽然色变,因为她发现,那箭不过是障眼法,那些人的真正目标还是燕殇。 就在燕殇挥剑砍断朝她而来的箭时,另一只箭也从背后同时朝着燕殇疾射而来。 这箭分明是用了极深的内力射出,破空之时带着尖锐的声音,凄厉如同鬼哭一般响彻林间。 燕殇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夕月身上,却也因此忽略了自己,当他察觉到时,那箭已离他的背心不过分寸之间。 燕殇猛的就要转身,可那箭头发着寒光比他的动作更快,在夕月眼里急速放大。 她知道,这一箭的力道,这一箭的位置,绝对能要了燕殇的命! 就在这一线之间,夕月身形陡然一转,侧身正好对上那凌空而来的铁箭,噗哧一声,箭头狠狠的扎进她左边肩头,直将肩骨也射穿! 夕月闷哼一声,紧咬着唇,一张小脸瞬间失了血色。 燕殇眼睁睁看那箭插进她的肩头,眸色一厉,如渊一般看向那箭射来的方向,向来没有情绪的眼中瞬间杀意涌现! “我没事!” 恍似若有所感,夕月拉住他的袖襟,凝着他,“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她受了伤,燕殇的状况也不可能太好。 而这攻击绝对还不会停,这般对抗并非长久之计。 燕殇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可他看着那深深扎进夕月肩头的长箭和她肩头涌上的血色,只觉体内顷刻间涌上的暴虐之意压也压不住! 也不过就是这几瞬之间,那拉弓射箭之人好像发现并没有射中燕殇,已再次拉开了弓弦。 夕月敏感的察觉到了极强的杀气,重重的拉了拉燕殇,几乎是用吼的道:“我还不想死,带我走!” 燕殇眸子狠狠的一狭,揽了她的腰身朝着密林之中掠去,身形极快,在茂密树林间飞速前行! 这密林中各处都有杀气,在他们前行之时,还不断有羽箭从四面八方而来。 燕殇一手揽着夕月,另一只手不断的挥动着手中墨剑,而那墨剑散出的墨色剑芒如同一个保护圈,将两人护在其中。 也就是这时夕月才看清他手中的并非真剑,而是以内力所化而成。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剑芒明显越来越暗淡…… “去西边断崖!” 夕月冷静的开口,而对于她的话,燕殇竟没有任何的质疑,只是在护着她的同时,目光时不时的看向她那还插着箭羽的肩头。 血色已经将她的左侧肩部染红,她却如同没有感觉一般,紧抿着唇连哼都不曾哼过一声。 燕殇沉默着,揽着她的手下意识的收紧,把速度提到了极致,带着她朝西边断崖方向而去…… 身后的弓箭手眼看着他二人身影渐远,已然出了可攻击的范围。 身着紫色锦袍的男子微微的眯了眯眼,将手中的长弓缓缓放下,冷冷的勾唇,“竟然这样也能让他们跑了?燕殇,果然名不虚传!” 这男子正是魏云翰,再次看了看燕殇二人消失的方向,将弓箭随手扔给身边之人,转身看着身后一名身着道袍的男子,皱眉道:“你确定闯进皇陵的是他二人!” “正是他们!” 那道士点头,又皱着眉看燕殇两人逃离的方向,继续道:“师尊刚做完法他二人就闯进了皇陵,小的按照师尊之命打开了皇陵机关,没想到却被他二人逃了出来,师尊因做法消耗精气过多需要闭关恢复不能亲自前来,只能让小的通知殿下!” 好在今日魏云翰正巧也在凤还山,这才能及时调来羽林卫追击这二人! 可魏云翰却知道,这事并不是正巧,他是因为听了下面的人传来的消息,说燕殇深夜带着千曦玥前往凤还山,这才想亲自前来一探。 没想到,燕殇的目的竟然是皇陵? 只是他为何要带着千曦玥这样一个没有丝毫功夫的女人前来? 眼前又闪过方才千曦玥为燕殇挡箭的一幕,眸色狠狠的一沉。 转眸看向另一边的垂首而立的黑衣男子,眼眸中尽是杀气,“看他二人的方向是朝西边去了。你带人前去,最好将燕殇永远留在这里!” 话落,他自己却转身往皇陵而去。 也不知道师傅到底有没有找到龙隐令?不知为什么,他最近这些日子总有些隐隐的不安。 …… 燕殇带着夕月急行了一段,直到身后杀气渐弱,他才微微放慢了速度,一脸沉色的看了看夕月,目光再次落在她的肩头,微微一闪,“你可还好……” 夕月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肩,随意勾了勾唇,“无事!流点血而已,死不了人!” 燕殇脸色更沉,却只冷冷的“嗯”了一声,目光又看向了前方,道:“下次不要如此冲动,就算你不这样做,本王也不会死!” 夕月无语的笑了笑,“我只是担心我自己。若是王爷出了事,那种状况之下,我又岂有活路?所以王爷大可不必为此有所负担!” 这话怎么听都不太好听,可燕殇却忽然找不到话来反驳。 他紧紧的抿着薄唇,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的路,沉默许久,直到两人终于到了西边断崖处,他带着夕月停下,才忽然淡淡的道一句:“本王不会死,自然也不会让你死!可若是本王要死……” 燕殇忽然顿住,转眸看向夕月,在夕月疑惑的目光中勾唇一笑,“你自然要与本王同死!” 第七十四章 拔箭之吻 断崖之上秋风瑟瑟,撩动男子墨袍黑发。 那一笑眉眼轻柔,就连幽蓝的双眸之中也带了笑意,薄唇轻弯,如寒冰化水,雪山之上千年的雪莲一朝盛开…… 夕月怔楞,谁说女子才能一笑倾国,再笑倾城! 燕殇这一笑,在她看来,就算用倾国倾城四字也不足以表达了。 没想到,总是冷颜寒面的人笑起来,竟是如此摄人心魂! 可她还没有来得及细细去感受这种惊艳,燕殇接下来的话就让她打了个寒战,一颗心也如同被巨石撞击,沉闷无比! 只是,却诡异的并不觉得痛! 她神色有些难看,干笑一声,“王爷可真会说笑。” 燕殇无视她那难看的神色,只道,“本王从不说笑!” 紧接着,又在她皱起眉头想要再开口之时悠悠的说了句,“何况,同利相死,不是你同本王说的么?” 夕月的表情再也绷不住,不断变幻着,她没想到燕殇竟然会拿她说的话来堵她,一时间竟然找不到话说了。 燕殇莫名的一笑,不再看她,而是再次从怀中拿出三支信号。 夕月注意到他的动作,微抬了头,只见三道紫色光芒接连轻闪过天际! 她知道,燕殇是在通知流光等人。 只是,方才在那潭水边他就已经放过一次信号,流光他们久久未来,想来很可能出了什么意外拖住了他们。 她正想着,燕殇突然伸手拉住了她,不容她挣扎反抗的将她朝地下按去。 “坐下!” 他的声线沉沉,夕月随着他的动作被按坐在地,还不等她去想他要作何,就听一声清脆的裂帛之声,肩头也忽的一凉。 “你做什么?” 夕月大惊,忙伸手去想要遮挡,燕殇却比她更快的抓住她的手,凉凉的扫她一眼,“想死就继续动!” 夕月呼吸一窒,这才反应过来他是想要为自己疗伤! 皱着眉朝自己肩头看去,那支长箭还深深的扎在骨肉之中,不断有血涌出,肩头之上早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 紧紧的抿了抿唇,夕月安静下来,不再挣扎。 燕殇看了看那深入骨头的长箭,再眸色幽幽的看向她,“这箭必须先拔出来,会有些痛,你……” “无妨,王爷动手吧!”稳了稳心绪,夕月面色渐渐平静下来,淡淡的回道。 于她而言,痛从不算什么! 可她这样的态度却让燕殇神色微变,默了默,还是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递给她,“若是痛就咬着,莫要伤了自己!” 夕月默默的看了看那方雪白没有任何花纹的锦帕,“嗯”了一声抬手接过。 燕殇见状也不再多言,重新看向她肩头上的箭,目光凛了凛,一手按在她肩头以防止她因疼痛而乱动,另一只手朝那箭握了上去…… 可他并没有马上动作,再次转眸看向夕月的侧脸,见她面容平静无波,若非那不断颤动的长睫,就连燕殇都觉得她似乎真的一点也不紧张。 双眸微眯,他忽然开口,“夕夕……” “嗯?” 这似乎是燕殇第一次在两人独处时这样叫自己,夕月下意识侧头看他,却只觉眼前一片阴影忽然罩下。 呼吸瞬间被夺走,他的薄唇紧紧的压在她的唇瓣之上,不断的厮磨吮咬…… 夕月僵住,他的气息在她的唇齿间肆虐,清明的思绪渐渐变得混乱茫然起来。 她微启了唇想要说什么,可他的舌尖却趁机探入她的唇,寻到她柔软而甜美的舌厮磨纠缠。 “唔……” 夕月眉头狠狠一皱,这一声也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什么。 她只知道,肩头上传来一阵剧痛,可那痛在燕殇的纠缠亲吻之中,似乎又多出了一丝酥酥麻麻的感觉,两种别样不同的感觉冲击着她的灵海,让她没有办法去分辨去拒绝…… 直到燕殇的唇离开她的,夕月还有些怔然…… 可他却在离开她的唇之后不再看她一眼,只目光沉沉的落回她的伤口之上,动作迅速的点下几处大穴为她止血、上药、包扎伤口,最后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的身上。 直到此时,他才微松了口气,转而看向一直不曾说话的夕月,却见她正一脸怔然的望着他,黑亮的双眸之中尽是迷茫疑惑和不可置信…… 燕殇微微眯眸,正想说话,神色却霍然一变。 身后传来细微的风声,带着凌冽杀气,直直朝着他和夕月的方向而来。 眸色一沉,燕殇抱着夕月猛的一个侧身,几乎是同时,一道冷煞的刀剑之气堪堪擦着他肩头而过。 燕殇眸光轻眯,回过头去,只见两人的身后正站着一名黑衣男子,带着一面黑色面具,正目光森然的盯着他,那眼神…… 燕殇神色微黯,怎么看也不像是来杀人的,反而像是捉奸的! 夕月的目光也落在那黑衣男子身上,眸光一闪,下意识的拢了拢披在自己身上的燕殇的外袍,微垂下眸去。 她这细微的反应尽数落入了燕殇的眼底,可此时却不是能容他怀疑和质问的时候。 因那黑衣男子并没有给他二人太多时间,下一瞬他已经手执一把长剑向着两人的方向而来,这一回,那剑却是朝着夕月而来,毫不留情! 夕月皱了皱眉,男子的内力深厚,只消一眼就知道他这一剑不是一般人能承受,更何况此时的他明显是要取她的性命的。 而以她如今的能力,根本避无可避,可那男子似乎忘了,她身边还有一个燕殇。 电光火石之间,燕殇竟只手朝他的剑锋迎了上去,掌心轻推,男子一往无前的攻势便像遇到了一堵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 男子双眼中闪过一抹惊诧,止不住的对上燕殇那双幽深如暗海一般的眸子,似乎根本想不到他竟只凭一掌就能将他的攻势抵挡…… 这是一场一招分出高下的比试,一边是气势汹汹,另一边是沉稳优雅,燕殇嘴角轻勾,掌心忽然聚气一推,相持的二人陡然分开,黑衣男子连退几步。 第七十五章 心上一刀 男子眼中的杀意更浓,手中招数一变,长剑舞动间竟化作几十道剑影,雷霆霹雳一般向着燕殇而去。 燕殇淡然而立,看着那逼人的剑气从四面八方朝他袭来。 夕月眸光陡然凌厉起来,她忽的站起身脚下一动似想阻止什么…… 也就是这一瞬间,燕殇衣袍大展开来,双手在虚空之中划出剑招,脚下轻移,身形化影。 夕月只能见到无数的墨色剑芒在眼前晃动,耳边不断响起刀剑碰撞的清脆之声。 她瞳孔微缩,双手紧紧的握着,不知是在担心燕殇,还是在担心其他…… 忽然间,一把墨色长剑从无数剑影之中化形而出,如同一道闪电朝着黑衣男子的方向袭去…… 刀剑入肉之声夹着重重的闷哼,夕月眸色一暗,终于看清了燕殇的身影,看到他再次虚空化剑,这一回是向着男子的胸口狠狠的刺去…… 夕月遽然变色,再也控制不住叫出声来,“燕殇不要……” 声音还未落,只听一声闷响。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断线的风筝一般朝着断崖之下飞落,黑色如墨,却在夕月眼中划出极浓烈的色彩。 心跳骤停,来不及再思考,她已经朝那黑影坠落的地方冲了过去…… “你做什么?” 就在她欲同那身影一起跳下断崖之时,一只有力的大手带着不容她挣扎的力道拉住她的手臂! “放开我!”夕月几乎是尖叫出声,挣扎着只欲随那黑影同去。 不,她要救他!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苏宸……龙十八…… 除了朝华,他已是她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她怎能让他这样死掉? “小凤,在我的心里,你不止是我的主子,也是我的妹妹,做哥哥的帮妹妹,理所应当。” “小凤,你记住,你的仇人也是我的仇人,你的恨也是我的恨。所以,你我之间,永不必相疑,永不必言谢!” 那夜他所说的话还字字响在耳边,夕月重生以来,从没有哪一刻像此时这般觉得自己无能,如此痛恨自己。 若不是她方才那一刻犹豫,若不是她没能早些阻止燕殇,若不是她如今这身体如此无能,苏宸也不会出事…… “燕殇,我让你放开我,你听到没有!” 挣扎不开燕殇的桎梏,苏宸的身影也消失在断崖之下,夕月瞳孔猛的一缩,心头恨意滕然而起。 好像又回到了那片苍茫的沙漠,她眼睁睁看着朝华被风沙掩埋;战场之上,她眼睁睁看着一个个战士倒在她的面前;北阳皇城,她眼睁睁看着轩辕皇族上千族人的头颅被挂在高高的城楼之上;皇宫之中,她眼睁睁看着父皇中毒身亡,母后和宫殿一起在大火中化为灰烬。 可她一直都只能看着,如同此时眼睁睁看着苏宸中剑掉落断崖一般,无力而又绝望! 这种滋味,甚至比魏云翰那穿心一剑更让她痛苦,更让她痛恨! 眼底若涌上血色,一片猩红。 她浑身颤抖着,定定的看着断崖之下那一片虚茫,直到确定真的再看不到苏宸…… 眸光狠狠一变,刹那间染上无尽杀意! 燕殇正拉着她,看她如同陷入疯魔一般挣扎着要随那暗卫跳下断崖,一双眸子深沉幽暗得没了边际。 虽一开始就猜出她和那暗卫有所关联,可她这样的反应还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就在他怀疑之时,夕月忽然转过了身。 燕殇一眼就对上她那双猩红的眸子,还来不及多想什么,瞳孔就是猛的一缩。 不可置信的垂下眸去,看着自己胸口处那只素白小手,手中还握着匕首的刀柄,而刀刃已尽数没入他的胸口! 燕殇从未想过,自己会伤在一个女人手中! 可她这毫不留情的一刀,带着寒气森森,带着他从未体会过的疼痛之感,狠狠的扎进他的心中…… 她手中的力道还未减,似乎不将他的心脏刺穿就不会罢休一般。 燕殇骤然抬手握上她持着匕首的手腕,眸中一片黑沉若渊,声线轻幽,“这么想本王死?” 夕月手中动作被制,猛的抬眸,对上的是燕殇那看不出表情的俊颜,可其实她眼前只有血影重重。 她又站在那片苍茫雪地之中,看着远方一颗颗高悬的头颅,那些头颅上空洞的双眸含恨带怨,他们在恨她、他们在怨她! 恨她引狼入室,怨她无用无能! 死,当然要死! 所有伤害了她亲人的人,都该死! 夕月紧紧的咬住牙根,死死握紧手中匕首狠狠的用力,可燕殇的力道比她大了太多,根本不容她再深入分毫! “夕……” 燕殇看出夕月的不对劲儿,眸色变得有几分沉厉,可不容他再多言,夕月的另一只手忽然环上他的脖颈,在他怔愣间一口咬了上去! 她的唇齿贴在他的颈部大动脉之上,发了狠的使力。 那狠劲儿如同他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她恨不得喝干他的血,就算浓烈的血腥之气开始在鼻端和齿间蔓延,也不曾松开分毫! 燕殇身子一僵,颈部传来的疼痛入了骨。 她这分明是要他性命的姿态,若他理智一些,就该将她推开。 或者换了其他人,早已经没了性命! 可燕殇知道,若换了其他人,他根本不会给她这样伤到自己的机会! 僵了一瞬之后,燕殇低低一叹,一手揽上她的腰,一手抚上她的头,将她娇小的身子拥在怀里。 他垂眸看着她的发顶,清寒的眸子中竟是柔色蔓延。 两人堪堪站在那断崖边上,相拥的姿势如同藤蔓紧紧纠缠着,寒风吹动两人的衣袍和黑发,袍角相绕、青丝纠缠,暧昧而又缠绵…… 直到血腥味越来越浓,夕月依然没有松口。 燕殇目视着天边云霞,掌心轻抚着她的发顶,自嘲的勾唇,“夕夕,你是第一个……” 声线清幽,低低哑哑! 第一个什么?他未曾说,夕月也听不到。 她只感觉他的手在她头上不轻不重的一按,下一瞬,她就失去了意识软倒在他的怀中! 第七十六章 走火入魔 array 第七十七章 再到相府 梦蓝虽讶异夕月今日的反常表现,却还是拉住了夕月,在夕月不满的看过来时说道:“姑娘既然知道王爷受了伤,在此时去找王爷怕也得不到想要的消息,何不先好好休息,又何必急于这一时?” 她的声音不急不缓,似乎没有什么情绪,可夕月却听出了其中一丝不满。 夕月的动作顿住,知道梦蓝的话说的没错。 燕殇如今的状况肯定不算好,在皇陵中就因为内力消耗过度毒发,后来又是寒潭又是追杀,再加上她那扎在他心口的一刀…… 想到这里,夕月忽然有些莫名的难安。 从入皇陵开始,他一路护她,甚至不顾自身的境况多次为她输渡内力,可她却…… 虽说那时是因为受了苏宸的刺激导致走火入魔,可却改变不了她将那匕首扎进他胸口的事实,那个时候,她是当真一心想要他死的! 夕月沉默下去,忽然觉得这个时候就算见到了燕殇,她或许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说到底,他从不曾欠她什么。 从一开始,就是她为了活命而寻求他的庇护,利用他的权势! 而她其实也并没有像她说的那样能帮到他什么,就连解开石潭的门阵,也是用带她一起下去皇陵作为条件。 她一直以来太过理所当然,并未真正认清自己如今的身份,哪怕分明是寄人篱下,她却依然放不开自己骨子里的骄傲和自尊。 而燕殇,虽然看似寒凉而又无情、霸道而又蛮横,却也从未真正的要求过她什么,他对她,似乎过分的纵容了些。 想到这里,夕月忍不住皱了皱眉,燕殇到底在想些什么? 脑子里一团乱麻,夕月深出了口气,刚刚起床之时努力聚起的力气似乎瞬间消散,浑身都绵软无力起来。 她再顾不得梦蓝,只缓缓的走回床边,躺下,盯着那床帐发起呆来。 不管燕殇是何想法都好,只要苏宸没死,对如今的她而言就是最好的事了,的确不必急于一时。 她可以等,等燕殇、等苏宸…… 她自顾沉思,梦蓝见状默了片刻,这才走近床边将一直拿在手中的东西递了上去,“姑娘,这是右相府的帖子,这两日天天都会送来,姑娘看是不是要回了。” 夕月回神,转头看向梦蓝手中的帖子,没有去接,只眉心蹙着,“右相府?是柳醉秋?” “是!右相夫人说有事请姑娘过府相商。” 梦蓝这话说的恭敬。 可夕月却知道,什么过府相商?依着柳醉秋的脾气,岂会和她商量什么?必然是有什么想法想要利用她才是! 思及此,她忽然想起什么,问梦蓝,“右相府这两日有什么动静么?太子妃可回府了?” “右相夫人前日就已经接了太子妃回府!” 前日?也就是她和柳醉秋见面的第二日。 夕月心中冷嗤,她的动作倒是快,看来已经想清楚了!既然已经接了千曦蓁回府,那说明这事儿已经惊动了太后,宫里怕是也都知道了。 紧抿了唇角,夕月沉思片刻,“两日之后就是中秋,宫中会有宴席吗?” “嗯,已经有帖子送来给王爷了。”梦蓝颔首答道。 夕月点了点头,中秋宫宴,难不成真是要帮魏云翰选太子侧妃了?只是柳醉秋找自己做什么? 吸了吸气,她闭上眼,“今日就罢了,明日我去相府看看吧。” 她倒是也很想知道,柳醉秋又想搞什么幺蛾子?还有千曦蓁,不知道她如今到底怎样了,又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那般失常? 对于夕月想再去相府的想法,梦蓝这回没有多言,反正王爷也从没说过要限制这位姑娘的行动。方才拦着她,也不过是担心她初醒身子太过虚弱罢了。 梦蓝虽没有表现出来,可还是在心里暗自纠结着,王爷对这位姑娘分明就是不同的,只是这位姑娘对王爷,似乎还没那么多的心思? 对于梦蓝心头的纠结夕月不知,她静静的躺着,除了喝药吃饭和出恭几乎就没下过床,一边养神一边在等着燕殇,想他或许什么时候会出现。 可让她失望的是,直到了第二日,燕殇也未曾回来。 看着窗外的天再一次从黑到白,夕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头难免有些担忧。 不知道燕殇的伤到底是不是很严重?她那一刀不知轻重,是否有伤到他的心脉?还有他体内的毒……如今凤凰胆没找到,那毒还能压制多久? 若他真的会死…… 夕月心头一颤,忽然就想到燕殇那天所说的话。 “若是本王要死,你自然要与本王同死!” 神色微变了变,夕月逼着自己将那些混乱的思绪赶出脑海,片刻之后才翻身下床,她没忘记今日要去右相府的事。 梦蓝依然与她同行,夕月没有阻止,她知道梦蓝如今不会害她,反而若是有什么事,倒是能帮上忙。 或许因为已经来过一次,再来时没有人阻拦她,守门的小厮直接就放了她进府。 依然是在荣华阁见了柳醉秋,可让夕月惊讶的是,这回柳醉秋并没有任何刁难于她,反而告诉她,叫她回来只是想让她回府居住。 说她毕竟是相府未出阁的女儿,这般住在驿馆难免让人说三道四。 若她真和燕王爷有情,大可请燕王爷找媒人上门提亲,不管是王妃也好侧妃也好,总好过如今这般无名无分的跟着他。 想来若燕王爷当真疼爱她,必然也会愿意的! 柳醉秋这番话算得上是合情合理,再加上她说话之时那苦口良心的慈母模样,换了任何一个人,怕都会被她打动。 可夕月心中却在冷笑,柳醉秋是什么样的人,就算她以前不知道,上回接触之后也有所了解。 像她这样自诩出生贵族,向来眼高于顶的女人,会真心为一个继女考虑?更何况,她那话里话外看似为了夕月好,实则句句都在挑拨她和燕殇的关系,无非就是想说燕殇并非真心待她,否则也不会让她这样无名无分的跟着他了。 第七十八章 相府四小姐 对于柳醉秋这些挑拨离间的话,夕月没那个心思多听。 她如今身子还很无力,撑着来相府可不是为了听她说这些废话的,早知道如此她不如在驿馆睡觉等着燕殇来得好。 所以,在柳醉秋洋洋洒洒苦口婆心的说了一堆为她好的话之后,她只淡淡的回道:“夫人若有这闲心不如留给太子妃,听说她已经回了府,想来此时是极需要夫人关心的。” 顿了顿,她又勾唇轻笑,“至于夕月和王爷的事,就不劳夫人费心了。王爷对夕月如何,夕月心知就可。” “至于名分,这里毕竟是魏国,王爷本就不适宜太过张扬,待回到燕国之后王爷自然会许给夕月名分,夕月都不急,夫人急什么?” 她这话中的自信非但让柳醉秋听得怔住,就连站在她身后的梦蓝都忍不住抽了抽眼角,拿不准这姑娘是说的真心话,还是为了气这位右相夫人的。 若是真心话?她抿了抿唇,王爷回燕国真的会给姑娘名分吗?按照王爷如今对姑娘的态度来看,倒不是不可能,只是会是什么样的名分呢? 梦蓝头一次出了神,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直让夕月叫了她两声才回过神来。 夕月看着她失神的模样皱了皱眉,“想什么呢?走了,既然没事我们就回驿馆去吧。” 说完,也不再管她,抬步就走。 “哦……”梦蓝下意识转头看了面色难看到极点的柳醉秋一眼,这才快步跟上夕月。 只不过,还未走出房间,身后就响起柳醉秋恼怒却又隐忍的声音,“等等!” 梦蓝眉心一动,暗自摇了摇头,而走在前的夕月则是讥讽的挑了挑眉,却是顿住了脚步。 转回身,姿态悠然的看着柳醉秋,“夫人还有什么想说的?” 她这怡然自若的样子在柳醉秋看来刺眼得紧,可想到被接回府中的千曦蓁,她只能忍了又忍。 深吸口气,才让自己看来平静的道:“蓁儿想见你,若你不愿意留在府中,就去见她一面吧!” 千曦蓁想见她? 夕月不免觉得有些好笑,“我和太子妃似乎没有什么好见的?何况,谁知道太子妃会不会又突然发起疯来呢?” 上次千曦蓁要见她,话还没说就开始发难,这回……她可不认为会有什么好事? 柳醉秋的手死死的握着,指甲都快掐进了手心,她努力遏制住心底的怒火,咬着牙道:“你放心,蓁儿只是想和你说几句话而已,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去见见她。” 夕月越发觉得讽刺,柳醉秋还真是将自己当成个人物了,她的面子值几文钱? 不过,她心中亦是有些疑惑,若是千曦蓁真的只想和她说几句话,怎的不来荣华阁?非让她去千曦蓁那里见她,说没阴谋,谁信? 可夕月这人着实有个毛病,那就是好奇心太重。越是觉得会有阴谋,她越是想要去一探究竟! 从荣华阁去往凝玉阁的路上,夕月一直在想,今天柳醉秋让她过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是真的想让她回相府,还是说只是因为千曦蓁想见她所找的借口。 若是想让她回来,对柳醉秋或者是千卿又有什么好处?毕竟,当初是他们千方百计不顾千曦玥死活将她送到了燕殇的榻上。 难不成,是因为见千曦玥这颗棋子跳出了掌控,想要重新将她握回手中?还是说看出燕殇对她的不同,想拿她来威胁燕殇? 若只是千曦蓁想见她,这圈子未免也绕得太大。 又或许两者皆有? 沉思间,夕月已然再次走到了那片荷花池。 下意识站定在池边,目光遥遥看向对面。那家庙之中,那个被囚禁了十五年的女人,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这秘密和那魏国皇帝又有什么关系? 就在她深思之时,身后响起女子清脆带着怀疑的声音,“大姐?” 夕月目光一动,转过头看去。 身着粉裙的女子正独自站在荷花池不远处,看见回头的夕月眼底极为快速的闪过一抹诧异,随后低嘲的一笑,“我当认错了呢,原来真是大姐?” 这女子正是千曦玥的庶妹,相府二姨娘的女儿,四小姐千曦梦! 她一边笑着,一边扭着腰朝夕月款款而来。 对于千曦梦略带嘲讽的态度,夕月只轻挑了挑眉梢,待她风情万种的走近之后才疑惑道:“大姐?你是在叫我么?” 千曦梦楞了楞,显然没想到她会是这般反应,沉默一瞬,绞着手中的丝帕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夕月,见她眼中的疑惑不像作假。 虽不知她为何像是不认得自己,千曦梦却还是勾唇挖苦道:“这里没有外人,大姐何必再装?只是,听说大姐就快要做燕王妃了,怎么不在驿馆伺候王爷,还有空回府来?” 说到这里,又忍不住捂嘴讥笑一声,“莫不是被王爷赶出来了吧?” 本来还以为千曦玥攀上了燕国摄政王,虽然那王爷可能又老又丑,可毕竟是个王爷不是。 千曦玥若是能给那摄政王做个侧妃妾室,那也算飞上枝头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打回原形了。 鄙夷的轻哼一声:“果然,乌鸦就是乌鸦,永远成不了凤凰!” 对于千曦梦这样的态度,夕月倒是一点也不奇怪。 这个四小姐虽然是庶出,可惯常会讨好柳醉秋和千曦蓁,在那两人面前总是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 而对于没有什么后台,又是千曦蓁眼中钉的千曦玥她向来就没有什么好脸色,在千曦玥失势之后,更是帮着千曦蓁三番五次的对付羞辱千曦玥。 这样的人,夕月可没期望她的嘴里能吐出象牙来,没事吠几声才符合她的身份和形象。 夕月眨了眨眼,转头看向静立在一旁的梦蓝,“梦蓝,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梦蓝抬了抬眼,目光从千曦梦身上一扫而过,没有任何情绪的道:“不过是右相府的狗没有拴好乱叫了几声而已,会叫的狗不咬人,姑娘莫怕。” 第七十九章 推她下水 “噗……” 夕月忍不住笑出了声,察觉到失态时又连忙抬手捂住了嘴。 她万万没想到,梦蓝是不语则已,一语惊人!这张嘴竟如此的毒? 啧啧的摇了摇头,嗯,果然是燕殇身边的人,跟那男人一样,表面冷冷清清,内里黑成了一团。 看着夕月眼底的戏谑,梦蓝眼睫闪了闪,垂眸,继续沉默。 心中却是腹诽起来:姑娘不是就想让她这么说么?她不过是按着姑娘的心思行事,怎么好像是她很坏的样子? 而千曦梦在听到梦蓝的话时还有几分茫然,可看到夕月那笑得开怀的模样,她转瞬反应过来。 随后,一股怒火涌上头顶,骂道:“哪里来的小贱人,你知道本小姐是谁吗?竟敢骂本小姐是狗!你找死!” 说话间,一步上前甩手就想给梦蓝一巴掌。 夕月皱眉,看来这相府的家教还当真是有问题,从千曦蓁到千曦梦,这些个小姐们出口贱人闭口贱人的,哪里有名门贵女的样子? 梦蓝站着未动,夕月眼底却沁上寒意,步子一移挡在梦蓝身前,抬手,竟然轻巧的就接住了千曦梦那带风的一巴掌。 她握着千曦梦的手腕,淡声道:“这位小姐,梦蓝只说听到了狗叫,可没说你是狗,你何必这般急着承认呢?” 说完之后,握着她手腕的手狠狠一甩,冷眼睨着她,“更何况,想让梦蓝死?就凭你恐怕还没那个本事!” 千曦梦没想到夕月力道如此之大,手腕一痛,竟被她甩的一个踉跄,差点跌进了池里。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可狼狈却让千曦梦面色变得更加狰狞起来,这个千曦玥,真当自己还是什么鸾凤之命的大小姐吗?她揉着自己已经发青的手腕,吃痛又愤怒的咬牙,“千曦玥,你别以为你和这小贱人的话我听不出来。骂我是狗?你以为你又是什么?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吗?我告诉你,像你这种未嫁失贞 的女人,就连那青楼女子都不如,如今燕王爷不要你了,你就等着被浸猪笼吧!我现在就去告诉母亲,让她好好惩治惩治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长长的一段话,骂得连气儿也能不喘,夕月不得不佩服她,只是,告诉母亲? “呵……” 看着骂完就欲走的千曦梦,夕月冷笑一声,轻飘飘道:“我可是才从荣华阁出来的,你若是现在去找柳醉秋,我敢肯定,被惩治的人一定是你,你可信?” 脚下的动作一顿,千曦梦诧异的看着夕月,不止是为她竟然直言母亲的名讳,更是为她话中的内容。 “怎么,不信?” 夕月掠她一眼,目光就落到了荷花池中,似乎觉得那荷花甚美,忍不住又朝池边走近了几步。 千曦梦眼里闪过犹豫,下一瞬又梗着脖子哼道:“我凭什么信你?千曦玥,你莫不是以为母亲会帮着你吧?”说到这里,她不知又想到了什么,阴森森一笑,靠近夕月几分,在她耳边低声道:“看在你我姐妹一场,我就好心告诉你。母亲她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本来你若是真的被燕王爷看上也就算了,可如今你自己 回来找死,你觉得,母亲会放过你吗?” 她本以为她的话能吓到夕月,可夕月听完之后却笑了,眉眼之间浅笑嫣然。 “这么说,你那位母亲一直想让我死?” 千曦梦看着她那莫名的笑心头一跳,总觉得这千曦玥有点不正常。 可她的问题却……若是以往,千曦梦倒是敢肯定的回她一句,可想到千曦玥方才的话,她又犹豫了,同时也有些自责起来,不该为了一时意气而多嘴。 就在她纠结之时,夕月忽然摇头低叹一声,“看来,你那位母亲如今是还不想我死了……” “你……” 千曦梦咬牙,夕月又是一笑,“可惜,我倒是觉得,知道得太多的人,向来不会长命!”千曦梦心头一颤,千曦玥的话让她莫名有几分慌乱,却还是梗着脖子道:“千曦玥,你少吓唬我。我可不是你,也不像你那么笨,总想着跟母亲同二姐做对,以为自己有个鸾凤之名就能压二姐一头。你说, 你不是自己找死是什么?” “是么?”夕月低笑一声,不再接话,只看着那片映日荷花,若有所思。 千曦梦被她这淡然的态度激得心中生恨。 千曦玥就算落到如今这地步,还是这么一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样子,真是让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目光一闪,看着夕月脚下的那片荷花池,她唇角忽的勾出一抹阴狠的笑意。 若是她帮了二姐和母亲,母亲定然会很高兴…… 这样想着,她再靠近了夕月几步,手亦抬了起来,可就在要触上夕月的那一瞬,夕月忽然回了头。 千曦梦一惊,极快的收回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站在夕月身旁装作看花的样子,眼中闪过心虚。 同时心头也暗恨自己无用,明明只要一伸手的事儿,怎么她一回头自己就退缩了? 夕月眯眸一瞬,在千曦梦心虚的目光中抬手,轻抚上她的发髻,“四小姐,你的簪子要掉了。” 千曦梦一怔,下意识抬手去摸,可夕月那只手却在此时迅速下移忽然用力。 千曦梦大惊,没想到她没动手,夕月倒是出手了。 下意识抬手想抓住夕月,可就在此时,一只手主动抓住她的,将她朝下倒的身子猛的拉住,轻幽幽的声音在她耳边飘过,“既然这是你自找的,我便成全你!” 紧接着,再一用力,一声尖叫伴着“扑通”落水之声接连响起。 梦蓝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千曦梦被夕月推进了冰冷的荷花池中,却依然面无表情。 “救……唔……”千曦梦在水里拼命的挣扎着,可她一张口,池水就猛的朝嘴里灌。 “小姐!”千曦梦落水的同时,惊呼声从不远处传来。 夕月回头,就见一个小丫鬟正抱着一件披风朝这里奔。很快,那丫鬟就到了荷花池边上,看着在池中沉浮挣扎的千曦梦,惊得叫唤起来,“来人啊,四小姐落水了!” 第八十章 好奇害死猫 夕月冷眼看着这场闹剧,可不怪她心狠。 那千曦梦想推她下水,她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她下水清醒清醒罢了。 摇了摇头,对于千曦梦这种自找无趣的蠢货懒得再理,只由着那小丫鬟在那尖声呼救,自己却是带着梦蓝大摇大摆的朝着凝玉阁而去了。 可到了凝玉阁后,夕月就觉出不对劲儿了,这里未免太过安静了些,院门大大的开着,里里外外却没见到一个下人。 这样的诡异让夕月心中疑惑更甚,这阵势似乎在等着她入瓮? 若是她够理智,就该在这个时候退出去不再往前。 可惜,夕月的好奇心战胜了理智。 越是弄得这样神秘,她越是想知道千曦蓁到底在搞什么鬼? 她朝着梦蓝使了使眼色,“小心着些。” 梦蓝的嘴角几不可察的动了动,想要阻止她的话最终僵在了喉咙口,只点了点头,“奴婢知道,姑娘也小心些。” 夕月“嗯”了一声朝着那主屋而去。 千曦蓁不愧是右相府最受宠的嫡女,房中的东西样样精致矜贵,比起那柳醉秋的荣华阁还要好上几分,最主要是处处透着女儿家的明丽清亮。 珍珠串成的垂帘、七彩琉璃制成的屏风、房中四壁垂挂的粉丝纱幔、地上铺着的白色毛毯以及置放在四处角落的白兰花…… 夕月的目光在这房中环视一圈,轻嗅着房中四处飘散的白兰花的香味,默默摇头。 说到底,千曦蓁也不过是个方才及笄的少女罢了,只可惜生在这高门大户,被淤泥所染,陷入了迷怔无法自拔。 一边暗自叹息,一边仔细感觉,只奇怪的是,这屋中的确是没有人的。 夕月和梦蓝对视一眼,眼底都是疑惑。 想了想,夕月还是决定带梦蓝先离开,可她还未走到门边,就听闻身后“砰”一声倒地声响。 夕月瞬然回头,就见到梦蓝已经躺倒在地。 眸色猛的一紧,她正欲上前查看,却忽觉头一阵晕眩,眼前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夕月想到的却是燕殇说过的一句话,他说:你的好奇心,可能会让你这只猫儿有去无回! 果然,好奇会害死猫! …… 装潢精美的房中,锦绣铺成的床榻之上,夕月静静的躺着,连眼睫毛都未曾动过一下,毫无意识。 床边,有身着紫色锦袍的男人正负手而立,垂眸看着她。 脸色微白、青丝凌乱,看起来有些狼狈,可却丝毫不能影响她的倾世容颜。 魏云翰一直都知道,千曦玥是很美的。 只是以往的她在他看来,不管如何貌美,都显得太过单薄空洞,缺乏了能让男人心动的灵性。 可…… 眸子微微一眯,魏云翰的目光落在她紧闭的双眼之上,浓眉深锁、神色复杂,从宫宴那夜开始,他发现千曦玥变了。 而这种变化,让他感到极为熟悉,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疑惑的同时也生出了不安。 他虽向来对女人温柔多情,可其实只他自己知道,真正能入了心的,从头到尾也就那么一个而已。 他喜欢她的蕙质兰心,喜欢她的勇决果敢。 她不止有着平常女子所拥有的美丽,更有着其他女子没有的胆色和智慧,可说是文武双全。 可若她只是个平常的女子也就罢了。 偏偏,她还有着无比尊贵的身份和血统,她生来高贵无双,永远都那么高高在上。 这些,都让他在喜欢她的同时又深深的忌讳着她,面对她时,他总是免不了的自卑而怯懦。 所以,他和她终究只能成为敌人。 而她,最终也败在了他的手上! 每每想到她是死在了自己的剑下,魏云翰觉得如释重负的同时又会涌上一股被他刻意沉压的疼痛。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尽是凝重和深沉,他不明白,这种只有轩辕夕月给过他的感觉,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千曦玥的身上? 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哪怕她未曾睁眼,这感觉竟也越来越浓烈…… 魏云翰的眼眸之中猛的浮出一抹杀机。 不管是为什么,这样的女人,留着定然会成祸患! 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魏云翰手中一动,抬手,掌心翻转,眼看就要朝着夕月挥去。 也就在这时,床上的夕月猛的睁开了眼,动作迅速的朝着床内一滚,翻身坐起,一双黑亮的杏眸如染了寒剑之光,清明摄人。 “太子殿下!” 夕月目光平静的看着站在床前一身紫袍的男人,可心头却丝毫也不平静。 她其实早就醒了,只不过魏云翰一直未动,她就等着想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而已。 “呵……舍得醒了?” 魏云翰抬掌的动作收住,重新负手在后,看着她冷冷一笑。 对于他的冷言讥讽夕月无动于衷,只淡淡的勾唇,“夕月倒是没想到,堂堂太子竟然也会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 方才魏云翰身上的杀气夕月自然感觉到了。 只是,他毕竟还是有所顾忌或者是还有需要利用她的地方,那故作挥出的一掌却是未曾用什么内力。 否则,以她如今的功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是不是又会再一次死在他的手中? 思及此,夕月心头生出了无限的悲凉之感,看着魏云翰的目光也越渐冷凉。 眼前的男人和以前并无多少变化,甚至比起以往多了更多的自信和骄傲。 这种自信和骄傲让他显得更加俊美不凡,而剑眉之下的那一双眼眸总是泛着让人迷醉的清波,含着说不尽的温柔,仿若你是他心中的至宝。 就是这样的一双眼睛,迷惑了多少女子,让人甘愿沦陷在这片柔情之中,哪怕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夕月心头一阵刺痛,曾经的她,不也曾那样傻过么? 师傅曾经说:她天资聪颖、根骨奇佳,文韬武略都不输男儿,就连双生哥哥朝华也比不上她。 可结果,她再如何聪慧不输男儿,却还是输在了一个“情”字之上!世间男子多薄幸,世间女子多痴情!也因此,红颜命运才多坎坷。 第八十一章 恶心 夕月看着魏云翰,心潮汹涌澎湃。 而魏云翰看着她那双亮如繁星的双眼,心潮也无法平息,反而越涌越烈! 这双眼,像极了他曾经又爱又恨的那人,熟悉得让他感觉心慌! 在两人诡异的沉默下,似乎就连空气都紧绷起来。魏云翰并未回答夕月那明显带着讥刺的话,夕月也不在意,沉默过后,恢复了平静淡定,只道:“不知太子殿下费尽心思让夕月留下,是有何要事?其实太子若有事,直接同夕月说一声就是,何必……如此 大费周章?” 夕月无奈的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肩头处,她的伤本就未曾好全,而此时那伤口已经又裂开了,不过也正是因为那伤口的疼痛才让她如此快的醒了过来。 若早知道这背后之人是魏云翰,她就是再好奇也不会过来。 只是,谁又能想到呢? 毕竟千曦蓁才从宫中被接回来,魏云翰会出现在这里确实很奇怪。 想来用这样的办法也是顾忌着在她身边的梦蓝罢,也不知梦蓝此时如何了? 她心有所想,魏云翰亦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玥儿似乎变了许多?” 夕月垂着的眼眸之中闪过一抹异色,随后无所谓的笑了笑,“环境变了,人自然也要变一变,不过是为了活命而已。” “怎么今日不装作不认识本宫了么?”魏云翰也笑了笑,那笑却分明带着沁冷之意。 夕月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太子殿下说笑了,夕月在宫宴之上不是已经见过太子了么?为何要装作不认识?” 魏云翰冷笑一声,忽然在床边坐下,抬手掐住夕月的下颚逼着她抬起脸来。 “玥儿何必再同本宫装疯卖傻?你莫不是还以为燕殇能来救你?那丫鬟已经被本宫的人暂且控制住,没有人能给他消息。” 说到这里,他眯了眯眼,目光莫名的在她周身转了一圈,再欺近她两分,勾唇,“何况,就算燕殇来了,你说,看到你和本宫如此模样,他会如何做,嗯?” 两人此时的距离极近,近到夕月能看到魏云翰眼角小小的细纹,近到她能感觉到魏云翰说话时的呼吸,近到…… 只要她抬手,就能用袖中的那把匕首狠狠的插入他的心口,就像对燕殇那样。 双手死死的掐住掌心,夕月努力控制着心头卷起的浓烈恨意和杀意,现在还不是让他死的时候! 夕月也勾唇浅笑,了然的道:“太子殿下倒是想的周到,所以才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将梦蓝从我身边带走?只是,王爷他却不是那种会随意被人蒙蔽误会的人!” “误会?” 她对燕殇这样信任的态度让魏云翰心中有些不愉,唇角漫上揶揄的弧度,他另一只手轻抚上夕月的脸颊,“本宫也可以让这误会成真,玥儿可想试试……” 一边说,他的手缓缓的下滑,从她的脸颊到她的下巴接着滑上她纤细的脖颈…… 夕月身子遽然一僵,他的手很凉,如同冰冷的毒蛇,这种感觉让她像回到那暗牢之中,禁不住泛起一阵阵的恶寒恶心之感。 “太子殿下这是想强迫夕月?” 夕月目光瞬间冷凝,抬手猛的挥开魏云翰的双手,身子退后两分,在他变得危险而凉薄的目光之中紧紧的盯着他,毫不相让! 对于她眼中的无畏,魏云翰是惊讶的。 可千曦玥越是这般,他越是对她生出了浓烈的想要探索的兴趣。 他不信,有人会在一夕之间变化如此之大,而这种变化,还是他最不愿看到的。 若非她以前一直在隐藏,那就是,在她的身上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 思及此,魏云翰的眉色沉了下去,冷声道:“本宫从不会强迫女人,可若是你始终不识抬举,本宫也不介意让你知道,不识抬举的后果。” 夕月冷冷一笑,“那敢问太子殿下,要如何,夕月才算是识抬举呢?” 魏云翰也不再同她兜圈子,道:“告诉本宫,燕殇为何要去皇陵?” 夕月眸光一闪,魏云翰已经知道了? 原来这才是他今天费尽心思要见她的目的! 下一瞬,她忽然想到苏宸。难怪那日苏宸会出现在断崖,定然是魏云翰的意思,她早该想到才对。 可是,他们进入皇陵,那皇陵之中的人没有报给魏皇,反而第一时间报给了魏云翰让他来追杀他们,这说明什么? 是魏云翰和那皇陵之中的人有勾结?还是说他已经得到了魏皇的全部信任,将所有的事都交给了他来处理? 看出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异色,魏云翰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怎么,你莫不是以为在这魏国还有什么事能瞒过本宫吗?”说到这里,他神色又是一变,多了几分可惜之色,“玥儿,识时务者为俊杰。本宫知道你很委屈,可本宫早就告诉过你,只要你乖乖的帮本宫做事杀了燕殇,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你又何必一时意气用事 ,害了自己呢?” 他此时的样子像极了当初哄骗夕月时的模样,那时他在暗牢之中,也说只要她乖乖告诉他龙隐令的下落,就娶她为妻。 呵……恐怕只有他自己不知道,他这模样有多恶心罢! 毕竟,方才他才对她起了杀心,下一刻却又能毫不脸红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样粗鄙不堪没有丝毫可信性的谎言,也只有他能说得这么柔情似水了。 夕月忽然不想再装,她凝着魏云翰,“太子殿下觉得我若是真杀了燕殇,现在还能在这里和殿下说话吗?恐怕早就已经尸骨无存了吧!” 说这话的时候,她想到的是那穿心一剑的冰冷刺骨,连带着说话时的语气都莫名的凉。 魏云翰眉梢轻挑,别有深意的看着她,“玥儿就是因为担心这个,你觉得本宫是这样言而无信的人吗?” 是,你当然是!夕月心中怒吼叫嚣着,恨不得立马撕开他虚伪恶心的面具,看看他那丑陋得让人作呕的内心。 第八十二章 杀意 心中恨意森森,面上却只是讥诮的一笑。“燕国摄政王无故死于魏国驿馆,这可不是什么小事,难道不需要有人来背负罪名吗?何况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夕月虽傻,却不蠢。一个失去贞洁的女人,殿下真的还会要吗?在殿下决定将 千曦玥送上别的男人床榻之时,难道不是已经选择放弃她了吗?” 说这话的时候,夕月忽然还想到了一个她以前没想过的问题。 若是千曦玥真的成了杀害燕殇的凶手,这样严重的罪名很可能是要诛灭九族的? 千卿对此不会不知,却还是答应了这样做,就算他知道千曦玥并非是他的骨肉,可在所有魏国人眼中,千曦玥都是千府嫡长女。 那么千卿为什么要答应这样危险的事,还是说他有着什么样的依仗,确定千曦玥的事不会连累到千氏一族? 而魏国这些人,又为什么这么想让燕殇死呢? 燕殇是燕国的摄政王,在如今这四国鼎立的时候,若是燕殇出了事,燕国会不会为了燕殇报仇而再次兴兵? 魏国又是不是真的能背负起这样的后果呢? 她皱眉沉思,魏云翰也忍不住的皱了皱眉。 她这最后一句话听来没有问题,可就是让他感觉别扭,她对自己的称呼和那句放弃她,竟好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一般。 可这种疑惑也不过是一瞬,他并未深究,反而是有些不耐起来。他忽的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夕月,“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千曦玥,如今你还是落在了本宫的手中,你以为你还有其他选择?若是你继续冥顽不灵,本宫可以现在就让你死在这里,至于死得理由 可以有千百种,你以为燕殇还真的会为了你去一一查证甚至是责难我魏国吗?” 夕月闻言倒没有多少反应,她不是不信魏云翰的话,他要杀她的确是易如反掌。 只是,他既然还愿意在这里和她说这么多,她就相信,自己对他们来说还有可利用之处,若非真的逼急了,他不会现在杀了她。 魏云翰似乎看出她的不在意,眯了眯眼忽然道:“你就算不在乎自己的生死,难道也不顾你母亲的死活了?你别忘了,她可还在相府之中,本宫要她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母亲?夕月一楞,忽然想到了那家庙中的女人。 魏云翰竟拿她来威胁自己?难道那女人的事,他也参与其中?那燕殇那夜让人将暗卫引起东宫的事……岂不是弄巧成拙。 看来,如今的魏云翰还当真不容小觑,他似乎,已经地位稳固大权在握了。 夕月沉默,魏云翰只当她在选择如何做,倒是未曾马上打扰她,只目光微深的看着她。 却不知为何,看着看着,眼前的女子似乎渐渐发生了些变化,竟变成了那个他又爱又恨的女人。 “月儿……” 他不由浅浅低喃一声,夕月回神,抬眸看他,虽然不知他叫的月儿其实就是她而并非千曦玥,可看着他那有些出神的样子还是微一蹙眉。 魏云翰在她抬眸之时就乍然回神,目光一变,忽然凌冽了几分,负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这个女人当真不能再留。 他眼中再次一闪而过的杀意清楚的落进了夕月眼中,夕月睫毛轻颤了两下,忽然道:“殿下要夕月说出王爷为何去皇陵也不是不行,甚至于要夕月杀了他也不是不可以。” 说到这里,她状似得意的勾唇,“毕竟,如今王爷对夕月,还是有几分信任的。” “是吗?你倒是自信!”魏云翰冷笑,听她这话非但不觉得高兴,反而生出了几分烦躁,似又看到在凤还山时她为燕殇挡箭的一幕。 “难道殿下在送千曦玥去燕殇那里时,其实一点信心都没有的吗?” 夕月挑眉,心头冷嘲,还说不是送千曦玥去送死,可能就连魏云翰自己都不相信千曦玥能得了燕殇的欢心甚至能杀了他吧! 面色沉了沉,在魏云翰要开口时她继续说道:“夕月选择燕殇,不过是因为他可保夕月一时安宁。可是殿下若是能保证不会杀了夕月,夕月自然就能答应殿下。” 魏云翰挑眉,没有丝毫犹豫,“好,本宫答应你!” “殿下答应的这般顺畅,夕月倒是要怀疑几分了。” 夕月故作怀疑的眨了眨眼,一副不信任他的样子。 魏云翰心中暗恼,若非她还有可利用的价值,他又何必跟她如此周旋?可这该死的女人,竟然一点也不似以往那般好糊弄了! 他压住心头的怒意,咬牙道:“那你说,要如何才能相信本宫?” 夕月抿了抿唇,状似沉思,片刻之后看着魏云翰嫣然一笑,“其实也很简单,只要殿下答应让夕月先见母亲一面就可。” 魏云翰眉头一皱,果然就想到那夜有人夜探相府家庙却将矛头指向东宫之事,一时间就连看她的目光也复杂起来。 莫不是那夜就是夕月?而帮她将人引向东宫的,很可能就是燕殇。 燕殇对她当真已经如此用心了? 默了默,他问,“见她?你想做什么?” 他那一瞬的复杂没有瞒过夕月的眼,夕月心中发紧,暗道果然,面上却带着浅浅的嘲弄笑意,“殿下应该也知道,夕月十五年未曾见过母亲。不过是想见她一面而已,殿下觉得,我能做什么?” 魏云翰不由沉默,看着夕月的目光似想将她看穿。 夕月挑了挑眉,“怎么,殿下这下倒是犹豫起来了?是没有那个能力让夕月见母亲,还是不敢或者只是在哄骗夕月呢?” 魏云翰眯了眯眸,忽然勾唇一笑,“你也不必激本宫,只是你不信任本宫,本宫又为何要相信你呢?”夕月无所谓的摊了摊手,一副认命的模样,“照殿下这样说就没办法了,既然如此,那殿下还是现在就杀了我吧。反正最后都躲不过一个死,我又何必再冒着那个危险去刺杀燕殇呢?” 第八十三章 真假 魏云翰讥笑,“你威胁本宫?千曦玥,本宫并非非你不可,既然你能接近燕殇,那其他女人自然也可以。” “是吗?那殿下大可让其他女人去试试,又何必再同夕月说这么多呢?” 夕月并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若燕殇是那般好接近的,怎可能在身中剧毒的情况下还活到现在? 虽然,她也不明白燕殇为何独独留下了她,还在她那样伤他之后也未曾杀了她? 心弦微微一颤,夕月突然有些怪异的想法,燕殇莫不是真对她有了心思?这倒不是她自信自恋,而是燕殇实在是对她太过特别了些,容不得她不多想。 想到这里,夕月的脸竟止不住的红了一分,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小女儿姿态,让一直观察着她的魏云翰眸色霎然一冷,他唇角紧紧一抿,忽然道:“好,本宫答应你。” 夕月抬眸看他,眨了眨眼似乎还未曾回神。魏云翰眯眸,敛去眼中寒意,忽然微弯了腰身欺近夕月,抬手轻顺了顺她耳边乱发,语声极近温柔之色,“本宫答应让你去见你母亲一面,但你也最好记住你答应本宫的事,本宫不希望看到燕殇活着走出临 安。” 话落,不待夕月答话,他便直起了身,看着夕月淡淡的道:“现在,先告诉本宫,燕殇为何前往皇陵?” 夕月皱了皱眉,每次看到魏云翰那故作温柔的姿态她就忍不住犯恶心。 她垂眸,掩去那压也压不住的蚀骨恨意,可那姿态看在魏云翰眼中,却像是在犹豫。 他没有马上逼迫她,而是静待了片刻。果然,片刻之后夕月抬了眸,晶亮的眸子中满是为难和困惑,想了想才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王爷去往皇陵的目的,毕竟这么重要的事他也不会告诉我,我只是听他无意间的说话,似乎是在寻一样东西 。” “什么东西?”对于她的说辞,魏云翰倒不是特别怀疑,继续问道。 夕月歪了歪头,想了想,“好像是什么龙什么令,反正我也没听过那什么令,也不太清楚。” 她的话有些犹豫,表情纠结,一脸的不确定。 可魏云翰闻言心头却狠狠一震,陡然上前一步握住她手臂,手中力道极大,难掩震惊,“龙隐令?” “嘶……”夕月吃痛,下意识挣了挣,“殿下这是做什么?我说了,我并不太清楚是龙什么令?当时在皇陵中情况那般危急,我也没那心思去问这些。” 魏云翰因为夕月的话心中惊讶不可言喻,他定定的盯着夕月,想看出她话中真假,却只见到她那双黑亮如星的眸子里一片澄静。 默了默,他收回了手重新负于身后,眸中却覆上寒霜,除了龙隐令还有什么? 千曦玥应当不会知道龙隐令的事,所以她的话极有可能是真的。 可千曦玥这段日子来让他不安的变化,却又让他有些怀疑犹豫…… 夕月卷长的睫毛闪了几下,无奈的一笑,“殿下看来似乎不相信夕月?” 魏云翰半眯着眼盯她,紧了紧身后的手才缓缓开口,却未说是否信她,只问,“他为何带你去?” 夕月抿唇,选择实话实说,“因为我能解开那石潭的门阵,王爷无奈,只能带着我。” “你能解开石潭门阵?”魏云翰眉头狠狠一皱,如同听到了天方夜谭。 夕月耸肩,“我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相关的阵法介绍,那日王爷研究那门阵之时正好被我看见就提了提,谁知竟误打误撞真的撞对了。很奇怪吗?” 说到这里,她自己先笑了笑,“其实我也觉得,我运气有些好。” 魏云翰眸光一闪,迸出一缕极为犀利的寒光,“这么说来,你的运气当真是好。只是那书不知是什么奇书,本宫倒是想看上一看。” “如果可以,我倒是也不介意,只是……” 夕月目光忽然在摆设华丽的房中转了一圈,无奈而又讥讽,“那书放在凝香阁中,就是不知道如今还在不在了。” 魏云翰握紧双拳,凝香阁?千曦玥之前的闺阁。 那里的东西早在千曦玥被送走之后就让那柳醉秋和千曦蓁处理干净了。不要说书,就是一张纸恐怕也找不到了! 夕月心中的讥讽层层漫了出来,她上次来时就知道,如今的凝香阁已经空无一人,所有的东西也都被一搬而空。 说来好笑,堂堂相府嫡长女,不过离府了十来日,闺阁之中竟然就已经是如此光景! 而这一切,都不过是因为柳醉秋说千曦玥是灾星,灾星用过的东西都带着霉气,自然不能再要了,可能就连那凝香阁也要被拆了吧…… 所以她一点也不担心魏云翰怀疑她,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反正她就算说的全是真话,魏云翰也不会完全信任。 魏云翰对她的话的确是既怀疑又有些信任的。 毕竟千曦玥在他看来,不管怎么变,总不会真的变成轩辕夕月。 而千曦玥是不可能知道龙隐令的,甚至于在他看来,她说燕殇去皇陵寻找龙隐令,也并非是无稽之谈。 只是,燕殇为何会这么快就查出了龙隐令的消息?而他寻找龙隐令,也是打着那些暗卫的主意吗? 他心头发沉,陷入深思。 只可惜师傅已经闭关,那日自己在皇陵中也未曾见到师傅,还不知师傅是否真的已经得到了龙隐令? 夕月则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肩头,那伤口越来越痛,她现在只觉得身体一阵阵发凉,脑袋也开始有些晕晕乎乎起来。 夕月秀眉轻蹙了蹙,终于忍不住开口,“殿下,若是你没有其他问题了,不知是不是可以让夕月先行离开了?” 魏云翰回神,似乎察觉到她的不适,目光下意识落在她肩头之上,那里隐隐有血色浸出。 神色微凝了凝,沉默片刻,他开口,“千曦玥,本宫今日就暂且信你一回,今夜你就可以前往家庙看你母亲。” 想了想,他又提醒一句,“不过你最好不要胡来。看过你母亲之后,你答应本宫的事,本宫希望你能尽快做到。否则……”顿了顿,他眸色又深了几分,语气分外寒凉,“就算燕殇能护你一时,本宫倒要看看,他是否能护你一世!” 第八十四章 千曦梦死 直到魏云翰出了房门,夕月才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无力的仰躺到床榻之上。 目光有些呆滞,天知道她在面对魏云翰时要多努力才能让自己看来平静得没有丝毫异常。 只要看着他,她就能想起那暗牢中无数个生不如死的日日夜夜;想起被风沙掩埋生死不知的朝华;想起轩辕皇城的城楼之上悬挂的颗颗人头和轩辕皇宫的那场滔天大火,将半边天染成了血红。 那一幕幕如闪电一般在脑海中炸裂。 痛,却不见血!只能忍耐! 她甚至反反复复的将燕殇之前对她说过的话默念了无数次。 “你要学会将你的残忍嗜血藏于骨血深处,才能保证待你伸出利爪之时,猎物无处可逃,一击毙命!” 是的,不管她有多恨魏云翰,不管她有多想让他马上就下地狱。 可在没有找到朝华、没有弄清背后之人到底是谁时,她都必须伪装出没有所谓的样子。 可此时魏云翰走了,神经遽然放松,那剧烈的头痛却似乎再也无法忍耐。 太阳穴狠狠的一跳,好像忽然间有什么东西狠狠的扎入了她的头部。 夕月伸手紧紧的压住了自己的额头,刺痛感突如其来,脑袋如同要炸裂开一般,痛不可忍。 “姑娘?” 梦蓝的声音忽然响起,夕月没有马上答话,只闭着眼按着太阳穴,深深深深的吸了几口气,这才暂时压住那让人欲死的头痛,浑身却被冷汗打湿如从水中捞出的一般。 站在床边的梦蓝见她这模样担心的皱了皱眉,目光不由自主的朝着房顶处瞟了一眼,随后才再看向她。 “姑娘,你没事吧?” 夕月低低的“唔”了一声,大口的喘息了片刻,这才缓缓的睁了眼,看着床边一脸担心之色的梦蓝无力的摇了摇头,“没事,我们走吧!” 她撑着床欲起身,梦蓝忙弯身扶她,“姑娘看起来很不好,不如再多休息片刻?” “不必了,我不想呆在这里!” 这是右相府,更是在千曦蓁的闺阁之中,她可不愿意待久了落人口舌。 在梦蓝的帮扶下强撑着下了床,脚方一沾地,就是一阵晕眩。 她紧紧握着梦蓝的手臂,闭了闭眼,深吸口气直到那晕眩过去,才重新抬步朝外而去,“走吧!” 她知道,这头痛应该是她之前走火入魔所导致的,因为不管是她还是千曦玥,从来都没有头痛之症。 梦蓝对于夕月的决定没有办法阻止,只再为难的看了房顶处一眼,扶着她朝外走。 夕月侧眸看了看小心翼翼的梦蓝,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这个向来冷冰冰的丫头倒是第一次将情绪表露得这么明显。 她微微一笑,想到方才的事,便问道:“你怎么样?” 梦蓝有些楞然,夕月无奈又抱歉的一叹,“魏云翰没有对你怎样吧?” 梦蓝这才摇头,“奴婢很好,姑娘放心!” 夕月点了点头,因为身子不适也不再多问什么,只由梦蓝扶着朝相府外去。 可两人还没走出相府后院,就听到阵阵极为嘈杂的呼声。 夕月顿住,目光微凝,那声音竟是从那荷花池那方向传来的! 她偏了偏头,有些疑惑的皱眉,已经过了这么久,千曦梦不会还没被救上来吧? 梦蓝也有些疑惑,可这种疑惑还没说出来,前方就有人急急的小跑着过来了,那脸色白得就跟见了鬼似的。 夕月朝着梦蓝示了示意,梦蓝了然的上前拦住那疾跑过来的小厮。 “发生什么事了?” “淹死人了!快让开,我还要去禀报夫人!” 那小厮根本就没看到夕月,只一边着急的说着,一边就欲将梦蓝推开。 梦蓝却是主动的让了道,看着那小厮跑过去,才转眸看向夕月,两人的眼底都是震惊。 淹死人了?不会是千曦梦吧? 夕月就这般一想,却没想竟被她猜对了。 当看到躺在池边浑身湿透、面颊青紫、嘴唇乌黑、腹部还微微凸出,一看就是窒息而亡的千曦梦时,夕月无语了。 她这算是杀人了么? 可她离开时,千曦梦身边的丫鬟不是已经赶到了,怎的没将人救上来反而淹死了? 何况,她去凝玉阁的时间前后算来怎么也有一个时辰了,这人竟然还躺在这里,那小厮也刚刚才去禀报柳醉秋? 夕月嘴角噙上一抹冷笑,这相府未免也太不太平了些。 只是目光不经意落在千曦梦的裙摆处上时,却是猛然一凝,然后瞬间黯沉,有了些不安之感。 可她不想再去掺和这些和她无关的事,默了默还是转身就欲走,可她要走,别人却不一定放过她。 就在她转身之时,那跪在千曦梦身边哭哭啼啼的丫鬟看见了她,突然起身冲了过来拦住夕月,哭叫道:“你站住,你这个杀人凶手,你还我小姐,呜呜……” 夕月步子一顿,看着挡在身前的小丫鬟,眼里闪过极为冰冷的寒芒。 梦蓝神色微动,正想将那小丫鬟拉开,夕月却一个眼神阻止了她。 目光锐利的盯着那丫鬟,她一字字都如落寒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再说一次!” 夕月浑身散出的森冷之意让那丫鬟僵了僵,面色骤变,张了张嘴一时竟不敢再说话。 而在这丫鬟起身拦住夕月时,池边其他看热闹的下人也都看了过来。 见到被拦的是夕月,都有些惊讶,忍不住指指点点,目光在那丫鬟和夕月之间打起转来。 “咦,这不是大小姐吗?” “大小姐不是失踪了吗?” “你还不知道啊,前几日我就见着大小姐回来过了,还去了荣华阁,想必是夫人叫大小姐回来的吧!” “那……芸儿怎么会说大小姐是杀人凶手呢?” “莫不是大小姐推了四小姐下去的?” “……” 四周传来纷纷扬扬的讨论之声,虽小,却一句不落的都进了夕月的耳朵。冷眼从众人身上扫过,夕月虽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可这事到底是如何的还未可知,就这样背上一个杀人凶手的罪名,她却是不肯的! 第八十五章 定罪 忍着头晕,夕月重新看向那叫芸儿的丫鬟,“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说我是杀人凶手吗?既然如此,证据呢?” “我……我亲眼看着你推了我家小姐下去,这就是证据!” 芸儿虽然对夕月有些畏惧,可咬了咬唇还是梗着脖子来了这么一句。 她的话让四周围观的人都忍不住抽了口气,没想到竟真的是大小姐推了四小姐下水。 一时间,所有人看夕月的眼神都变了,从怀疑闪烁变成了憎恶鄙夷,如看一个蛇蝎妇人,若非碍于她的身份,恐怕都恨不得用唾沫淹死了她。 梦蓝皱眉,她和夕月一样,都不相信千曦梦的死会这么简单,这丫鬟分明是想栽赃嫁祸! 而此时的局势对夕月很是不利,因为千曦梦的确是她推下水的。 可当梦蓝有些担忧的看向夕月时,却发现她镇定如常,非但如此,面上竟还带上了一层薄笑。 只见她淡淡的点头,道:“是,我的确是推了她下水。” 芸儿没想到她会这么轻易就承认了,整个人都楞了一楞,而周围的人听着夕月这话,也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句句都是指责夕月狠心恶毒。 芸儿疑惑又不安的眨了眨眼,小心翼翼的支吾道:“你……你这是承认了?” 夕月姿态从容,道:“对,我承认。” 那芸儿目光一亮,可她还来不及兴奋,夕月又凉凉的一笑,“可是,那又怎样?” 扫了扫还放在池边的千曦梦的尸身,夕月轻狭眼眸,眼底如覆冰雪,“就算我推了她下水,也不能证明是我害死了她!” 芸儿面色一变,似乎被夕月这话刺激到了,忍不住的叫嚷起来,“你……你这分明是强词夺理。你既然推了我家小姐下水,那不是你害死了她还能是谁?”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也都厌恶地看着夕月,指指点点的声音也越渐大了起来。 夕月对于周围人的唾弃鄙夷置若罔闻,只是凉笑着看芸儿,“那你说说,我是什么时候推了你家小姐下水的?” “这……” 芸儿被她这问题问得一怔,面色几变似不知如何回答。 就在其他人都疑惑的看向芸儿时,一道严厉的女声响起,含着明显的怒意,“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众人一惊,朝着声音来源看去,下一瞬已经扑通跪了一地,参见夫人的声音此起彼伏起来。 唯一还站着未动且面色淡然的,也就只有夕月和梦蓝了。 柳醉秋怒目扫过跪倒在地的下人,在看见千曦梦的尸身时也只蹙了蹙眉,最后才将目光落在夕月身上,眉心更深了几分,“发生什么事了?” 瞧着柳醉秋这样高高在上的姿态,夕月挑了挑眉,没有答话。 柳醉秋面色瞬间沉得如水,她一时忘了,这千曦玥已经不若以往了。 捏着绣帕的手狠狠的握了握,柳醉秋转而死死盯向跪倒在夕月前面不远处的芸儿,声线也越发的凌厉,“曦梦是怎么回事?谁做的?” 芸儿身子发颤,埋着头双手撑地,“奴……奴婢……” 她吞吞吐吐,半响也说不出个所以。 “章姑姑,带下去赏她五十大板,看她说是不说。” 柳醉秋此时没有什么耐心,目光一时间凛若冰霜,说出的话更是吓得芸儿忙不迭的磕起头来。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奴婢说……奴婢说……” 跟在柳醉秋身后的章姑姑微微拧眉,上前到了那芸儿身边,冷声道:“还不快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真想被罚吗?” 芸儿面色惨白,嗫喏着道:“是是,奴婢说……是大小姐推了四小姐下水害死了四小姐……” 说到这里,芸儿再一次呜呜的哭了起来,泣不成声的道:“求夫人为四小姐做主,四小姐她死得冤枉啊……” 随着她这话出口,其他跪着的下人都偷偷的抬眼朝着夕月和柳醉秋看,就想看看柳醉秋会怎样对夕月。 而章姑姑则面无表情的再次退回了柳醉秋的身后。 柳醉秋反而没了方才那般凌厉之色,沉默片刻才看向夕月,“她说的可是真的?” 夕月耸了耸肩,偏头一叹,再次重复,“我的确是推了她下水,可我不觉得是我害死了她。” 她的话落,柳醉秋还未开口,那芸儿已经忽的抬了头。面色虽还有几分白,却不如方才那般怯懦,反而指着夕月义正言辞的道:“夫人,她分明就是在狡辩,之前小姐觉得凉,让奴婢回去拿披风,谁知等奴婢赶来时,正好亲眼看见她推了我家小姐下水,之后还 不管我家小姐死活就离开了。奴婢不会水,叫了许久也没人前来施救,等到有人来将小姐救上来时,小姐就已经没了呼吸了。” 说到这里,她又以额触地朝着柳醉秋磕了个响头,泣道:“分明就是她害死了我家小姐,求夫人为我家小姐做主!” 这一段话说得有条有理清楚明白,哪里还有方才那含糊支吾的样子? 就连夕月都想为她叫好了,一个小小的丫鬟,如此会装会演,也不知是得了这相府之中谁的真传? 思及此,夕月忍不住的笑出了声,那模样惹得众人不可思议的瞟向了她,心想这大小姐莫不是脑子有问题? 就连柳醉秋都不禁为之侧目,却见夕月面带浅笑,可那双黑亮的眼眸之中却一片幽沉,深不可测。 她眯了眯眼,不由问道:“你笑什么?” 夕月笑容更深,嘴角之上的梨涡也随之展现,当真是一副十分高兴的模样,道:“觉得好笑就笑了,哪里有什么为什么?” 柳醉秋被她这笑扎得双眼发疼,好像自己就是她眼中那好笑的笑话,神色一僵,她不禁怒声喝道:“千曦玥,你杀了人竟还敢如此嚣张,莫不是当真以为本夫人拿你没有办法吗?” 这话就算是给她定了罪了? 夕月面上的笑渐渐变得凉薄,幽深的眼底顷刻间布满寒霜,如同冰封了千里的雪山。“杀了人?呵……右相夫人可知道什么叫做祸从口出!” 第八十六章 漏洞百出 柳醉秋被这样的夕月震了震,看着夕月眼底的冰霜,她心中忽然有些不安。 但她的身份和骄傲却不允许她在夕月面前示弱,她强自镇定,也越发冷然的看着夕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既然承认是自己推了曦梦下水,而芸儿亦是亲眼见到,难道你还想抵赖不成。”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掠过夕月身后的梦蓝,冷笑一声,“莫要以为你如今攀上了燕国摄政王,就可以肆无忌惮胡作非为了,杀人可是重罪,就算是燕王爷来了,也保不了你。” 夕月神情冷淡的听她说着,只在最后时眯了眯眼,随后讥诮的轻勾了唇角,在众人茫然诧异的目光中转身走到了池边千曦梦的尸身之前。 垂了眸看那早已没了呼吸的人,夕月眼底涌上一抹惋惜。 她暗自叹了叹,目光在千曦梦湿透的衣裙上绕了一圈,才落到哭哭啼啼的芸儿身上。 “我将她推下去,是在一个多时辰之前,倒是不知,你到底叫了多久才有人来?总不能叫了一个时辰吧!这样看来,这相府中的人都只喜欢看热闹,到了正经时候,就不见影了?” 说着,她嘲弄般的看了看跪倒在地还不忘偷偷看热闹的人。 芸儿正哭得伤心,闻言却是一楞,随即下意识反驳,“当然不是,大概就是一刻钟的样子吧……” “一刻钟?” 夕月禁不住一笑,“一刻钟的话,也就是说四小姐已经在这里躺了近一个时辰,只不知,为何这衣裙还是如同方从水中捞出一般?” 所有人听了这话视线都朝千曦梦身上去,发现果然如夕月所说,那一身衣裙当真是湿漉漉的,若是真捞起来一个时辰,怎的也该半干了。 “更何况,若是一个时辰前就已经将四小姐从池中捞了出来,为何刚刚才有人去禀报右相夫人,而你就任由你家小姐在这池边躺着?” “这……我,我只是太伤心害怕了,所以……所以……” 芸儿有些语竭,连她自己都觉得这话太不可信了,所以了半响也没所以出个名堂。 “你也不必所以了。我只问你,是谁将你家小姐的尸身捞上来的?到底是一个时辰前还是刚才,让那人出来一说就知。” 这样漏洞百出的伎俩在夕月看来如同闹剧,任何一个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会发现这其中的问题。 他们恐怕是以为自己推了人会心虚,潜意识也会以为这人是自己害死的,才会编造了这般多破绽的谎言出来,就等着自己自投罗网。 真以为自己同他们一般傻么? 不过夕月转念一想,若是换做以往的千曦玥,按她那性子,倒真有这可能!芸儿已然面色惨白,怯怯的偷看了眼柳醉秋,却在对上柳醉秋那寒得像冰的双眼时脖子一缩,急忙在地上磕起头来,慌张无措的哭诉道:“夫人,奴婢之前真的是太害怕了,所以并不曾看清那人是谁,奴婢 也真的没有说谎,至于大小姐刚才说的那衣裳的事儿,奴婢也不明白啊。请夫人相信奴婢……” 那额头触地的声响无比清脆,听在所有人耳中却都沉重无比。 “没看清是谁么……” 对于这样没有丝毫可信度的话,夕月置之一笑,转而看向跪倒四周的下人,“既然这样,那就只能用更简单的办法了。这里这般多看热闹的人,他们什么时候来的,他们自己总该知道吧?” 众人闻言面色都是一变,忙将偷偷抬起的头再次埋了下去。大家此时都已经察觉出这其中猫腻,可柳醉秋不开口,谁也不敢说话,只都尽量的缩着头伏着身。 对于这样的场面,夕月早就想到,她也不勉强别人,只挑了眉梢看回柳醉秋。 柳醉秋眼底全是寒锋利色,她没有说话,只死死的盯着夕月。 眼前女子面色浅淡嘴角带笑,可一双黑眸却犹如明镜,若人当真看了进去,就如落入无底深渊。 连她都觉得如今的千曦玥深不可测! 夕月偏了偏头,面带疑惑,“右相夫人这般看着我,是觉得我说得没有道理?” 柳醉秋眸子狠狠一眯,朝着章姑姑使了个眼色,章姑姑示意,对着芸儿厉色骂道:“不知死活的丫头,在夫人面前也敢信口雌黄。将她拖下去,赏个五十大板,看她说不说实话!” 芸儿还来不及求饶,就见着有两名小厮听了章姑姑的话上前来拉她。 她瞬间面如死灰,也顾不得身上的痛了,一个翻身就爬了起来,四肢并用的爬到柳醉秋身边,拉着她的裙摆拼命哭求起来,“夫人饶命啊,奴婢真的没有说谎,夫人饶命……饶了奴婢吧……” 随后又看向章姑姑,“章姑姑,帮奴婢给夫人说说吧,奴婢真的没有说谎啊……” 柳醉秋瞧着她拉着自己裙摆的手,眼底尽是厌恶之色,一个抬脚狠狠的踢开了她,瞪向呆愣在一旁不知该不该动作的两名小厮,恶狠狠道:“都是死人吗,还不将她拉走?” “是,夫人!” 那两人脸色一变,忙不迭的就要上前去拉芸儿。 芸儿被柳醉秋这一脚踢得胸口处如要炸裂一般发痛。 而她再看看无动于衷的章姑姑,眼底闪过不可置信,却似乎终于明白自己已经是被抛弃了。 眼看着那两个小厮朝着自己围了过来,惊惶之间目光一转,却是看到了池边淡然看戏的夕月。惨白的面容之上浮上诡异之色,此时已经有人将她拉了住,可芸儿却用足了所有力气爬了起来,在那人不察之时猛的将那人推开,几个踉跄朝夕月的方向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尖声叫道:“大小姐,这一切都 是夫人……唔……” 夕月眉心一动,柳醉秋已然面色大变,“快将那个贱人给我拖下去!” 一旁的章姑姑早在柳醉秋出声之时忙不迭的拉住了芸儿,捂了她的嘴止住她想出口的话。可芸儿此时却如同发了疯的野马一般,挣扎间在章姑姑的手上狠狠的咬了一口,趁她吃痛再次朝夕月奔去。 第八十七章 跟水有仇 梦蓝眼神一动就想拦住芸儿,可夕月却微抬手制止了她,她倒是想看看,这出戏能精彩到什么程度? “大小姐,求大小姐为奴婢做主啊……” 芸儿的手已然拉住了夕月的手臂,可那两个小厮也在此时追了上来拉住了芸儿。 纠缠、挣扎、拉扯。 夕月眉心狠狠的蹙在了一起,她本就头晕,这般一闹更晕了。 看了看梦蓝,本是想让梦蓝将这几人拉开,却不知是谁拉扯间一个大力碰在了她受伤的肩头,夕月面色一变,吃痛间摇摇欲坠起来。 “姑娘!” 梦蓝的一声惊呼连着落水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让整个世界都为之一静! 夕月觉得自己肯定是犯水或者是跟水有仇,所以才会三不五时的掉下水。 浑身冰凉,胸口如压了一块大石一样又闷又痛,可更让她难忍的,还是那让她快要崩溃的头痛,本来已经压了下去,此时再发,竟比之前还要更痛上了数倍不止。 她蜷成了一团,整个身子都因为难忍的疼痛不停颤抖着,冷汗从额头颗颗滴落。 有那么一刻,她甚至觉得想要将头砸开才好。 时间好像也变得又长又慢,就在她都觉得自己可能会因为这头疼而死掉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浅浅的无奈叹息。 随着那声叹息而来的,是一个微暖而又宽厚的怀抱,带着薄荷的清凉之气。 夕月忍不住的朝那温暖靠近再靠近,有些贪婪的呼吸着那清凉的气息,就好像在沙漠之中忽然找到了一汪清泉,让本快要窒息的她渐渐平息下来。 “燕殇……” 夕月还闭着眼,却忽然微启了启唇,声线低低浅浅如同呢喃,带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依赖。 她只是直觉,抱着她的人是他而已…… 而随着她这一声低喃,拥着她的怀抱更紧了些,耳边是再一声叹息,这一回低沉而又幽长…… 夕月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彻底昏迷过去的。只是当她再次醒来,发现自己竟然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看着绣花的轻纱帐顶怔楞片刻,虽然还有些晕沉,头却已经不痛了。 下意识的抬手想按一按头,却有另一只手比她更快的按上了她的太阳穴,温暖的指尖在她的太阳穴处缓缓揉捏着,力道不轻不重,却让她舒服得想要喟叹出声。 可夕月忍住了,因为她已经意识到这只手的主人是谁。 这才终于确定,原来昏迷之前的感觉并不是幻觉,真的是他。 默了默,她侧过头,果然见着身边侧卧着的男人,一手垫着头,一手在她额上揉捏着,盯着她一言不发。 夕月有些僵硬的扯了扯唇角,“王爷,你怎么来了?” 燕殇幽暗的眸子直直的盯着她,没有答话,那目光幽深的似乎要将她吸了进去,让夕月一颗心莫名的发颤。 此时两人这般关系当真是尴尬得慌,她甚至不知道应该要和他说些什么才好? 是笑一笑厚脸皮的当做之前的事不曾发生过,还是道个歉希望他能原谅自己? 目光不由的落向他的胸口,此时虽什么都看不出来,可她却觉得,那伤一定不会太浅,毕竟她是用了几分力道的。 当时,应该是很痛的吧! 神色微黯了黯,她咬着唇沉默下去,不管是笑还是道歉,都似乎做不出来。 可她沉默了,燕殇却开了口,“你都快淹死了,本王能不来么?” 他面无表情,幽深的眸子也无一丝波动,只那出口的话,分明带着些怒气。 顿了顿,又讥讽的眯眼,“你倒是长出息了,随便谁都能将你推下水。” 夕月一楞,怔怔然抬眸看他,对他的怒意和讥讽都不怎么在意,在意的是他为何不提那日的事? 燕殇冷冷一笑,“怎么,不认识本王了?” 夕月呼吸一紧,正想开口,就被三声敲门声给打断。 “进来!”燕殇开口,狭了眸子掠她一眼,翻身下床。 夕月这才发现,这房间到处都空空荡荡的,只有这张床榻是整理妥当,锦被床帐添置齐全,这里应该是千曦玥之前的闺阁,凝香阁。 而她自己也已经换了衣裳,那肩上的伤口也重新包扎过了。 正打量间,房门开了,竟然是梦蓝以及千卿和柳醉秋。 “王爷,右相和夫人来看望姑娘了。” 梦蓝开口,而燕殇在下床之后并未离开,站在床边依然是看着夕月,只在此时才冷嗤一声,“人都要淹死了,右相此时才来看望有什么用?” 夕月眼角一抽,千卿的声音已经响起,“王爷,老夫亦是方才知道府中竟出了此等事,这才专程带着夫人前来,至于那敢将玥儿推下水的丫鬟,老夫已经着人将她收押了,定不会轻饶了她。” 他说的义正言辞,可夕月心中却在嘲讽,那芸儿说到底不过是个替死鬼罢了,今日这事到底是怎样,她虽不是十分肯定,却也能猜得个大概。 当然,燕殇对千卿这话也并不满意。 他垂眸看着一脸讥讽之色的夕月,眸光轻闪,忽然冷笑道:“说什么不轻饶?夕夕若被淹死了,相爷就算拿你千家上下所有人的命来也赔不了本王。处置一个丫鬟就想了事么?” 他的话落,房中气氛明显的冷凌了一瞬。 夕月目光越过燕殇瞟了瞟面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的两人,这才清了清嗓子,努力挤出一丝笑来,“王爷说笑了,有梦蓝在,夕月怎么可能被淹死?最多也就是受些凉罢了。” 这个男人,开口淹死闭口淹死,哪怕他是在为她出头,可听起来也别扭得不得了。 燕殇对于她此时的拆台很是不满,只白她一眼,冷哼一声,“呵……相府的水深,本王是怕梦蓝和你一起溺死在池子里。” 夕月唇角猛的一抽,燕殇这话真是别有深意! 就连她都不得不承认,这男人说话特别有水平,损人损得让人完全无从反驳。只要看他身后那两人的表情就知道了,那叫一个尴尬! 第八十八章 脸红什么 房中气氛尴尬而凝滞,夕月沉默一瞬,看着燕殇眨了眨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抬手捂住了嘴低咳两声。 清亮的眸子迅速蒙上了一层水色,极为难受般弱弱的道:“王爷,夕月有些难受……” 燕殇暗蓝的眼底光芒忽闪,半眯了眸看着她讥诮的勾了勾唇。 她以为她那眼底的算计能瞒得过他么?这只狡猾的猫儿,利用起他来倒是顺手得很。夕月看着他唇角的讥诮,眼底也划过一抹尴尬,正想再说点什么,下一瞬,燕殇却忽然一撩衣袍在床边坐下,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之下将夕月扶起半揽入怀,一手轻顺她后背,“明明不会水,还去趟什么浑水 ?现下知道难受了?” 分明是责怪的话,却说出了宠溺的味道! 夕月垂眸掩唇遮住自己略有些僵硬的表情,只乖顺的点头,“夕月只是见右相夫人盛情难却才想走这一遭。如今夕月知道了,以后定不敢再来了。”两个人的对话每一句都含沙射影的针对右相府,千卿的面子终于崩不住了,朝着身边的柳醉秋装模作样的吹胡子瞪眼,“你到底是如何管家的?梦儿被人害死没找到凶手,玥儿也被人推下水。若是被传了出 去,都以为本相连治家之能都无,让本相以后还如何在朝中立足?” “这……相爷,妾身也没想到……”看着半靠在燕殇怀中病怏怏的夕月,柳醉秋面色复杂的想要解释。可千卿对她这答复显然不满,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你是这府中的当家主母,内院中发生了这样的事就是你的责任。什么想不想得到,从今天起,你就呆在你的荣华阁不要出来了,给本相好好的反省一 下!” 千卿的话分明避重就轻,想就这样将这事儿混过去。 他的想法夕月和燕殇心知肚明,柳醉秋也知道。 所以她不管怎样不甘和憎恨,也只能将委屈朝肚子里吞,道:“是,妾身知道了。只是,大小姐这事的确是个意外,谁也没曾想芸儿那丫头会那般大的胆子……” 不等她说完,这次是燕殇打断了她,盯着柳醉秋的眸光如霜刃,“意外?右相夫人这是想将责任都推到一个丫鬟身上?这相府中看来是无人了,那么多人竟连一个丫鬟都制不住。” “这……王爷,臣妇并非此意,臣妇的意思是……” “好了!” 冷冷的打断柳醉秋,燕殇的语气显然已经不耐烦了,目光扫向一直站在一旁的梦蓝,“去将那丫鬟给本王带过来,本王倒是要看看,到底是多厉害的人物有多大的胆子,竟让右相夫人都没了办法。” “是,王爷!” 梦蓝点头,看也不看千卿和梦蓝,径直出门。 他们这分明反客为主的姿态让千卿不满却又说不出话来。 可柳醉秋却是错愕又有些不安,急忙就道:“王爷,那丫鬟是我们右相府的人,怎么能劳烦王爷呢?” 说着她又去看千卿,希望千卿能阻止燕殇,“相爷,您看这……未免于礼不合……” “于礼不合?” 燕殇的眸光犀利如刀,落在柳醉秋的身上,“她将本王的女人推下了水,自然是由本王来审问处置,右相夫人觉得哪里于礼不合了?” “这……”柳醉秋被燕殇那目光吓得一个哆嗦,颤了颤竟说不出话来。 燕殇垂眸看一眼怀中轻掩红唇泪光点点的夕月,勾了勾唇,将目光掠向千卿,“相爷觉得呢?” 千卿的眸子半眯一瞬,看了看燕殇怀中始终没有发表意见的夕月,只能无奈道:“王爷说的是,只是王爷的人怕是不知道那丫鬟在哪里,不如……本相让人带她过来吧。” 燕殇不耐的挥了挥手,“不必了,梦蓝既然去了,自然就能带上人来。” “相爷……”柳醉秋有些慌乱,可对上千卿的脸色又只能将话咽了下去,只死死的绞着手中丝帕,面色也越渐的白。 心中不由生出了悔意,早知道刚才就将那贱丫头解决掉了,没想到一时的犹豫竟给自己留下了隐患。 夕月掩住的唇角轻勾了勾,看来燕殇来也有燕殇来的好处,至少很多事解决起来都方便了许多。 若换了她,恐怕还要再多费一番心思! 燕殇垂眸间正好对上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眸中泛起意味深长的微光。 夕月楞了楞,颇有些尴尬的别开了目光,苍白的脸颊染上了几缕红霞。 她知道,燕殇一定早就发现了她别有所图,只是他没拆穿她反而愿意陪她一起演这戏,说起来她是有些诧异的! 燕殇眉梢轻挑,抬起一手抚上她额头脸颊,“怎么脸这么红,不会受凉发热了吧?” 夕月睫毛快速的眨动几下,咳了咳,低声道:“王爷说笑了,夕月哪里有那么柔弱?” 燕殇眯眸,轻笑一声忽然凑近她耳边,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朵,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道:“既然没发热,那你脸红什么,嗯?” 耳边是他灼热的呼吸,夹带着戏谑的调侃之语,夕月咬唇,面颊更红。 燕殇眼底笑意愈浓,大手从她面颊滑到耳畔,手指忽的轻揉了揉她柔软白嫩的耳垂,“啧啧,耳朵都红了,还说没发热!” 他温热而微带着薄茧的手揉在她耳垂之上,夕月如同被点穴一般,整个人都急速僵硬起来,浑身上下更是如同被点了一把火,烧透了! 若非此时的境况不允许,若非旁边还有几人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夕月保证,她会忍不住一脚将燕殇踹开。 这个男人,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夕月觉得燕殇不要脸,而屋里的其他人,却觉得夕月不要脸。 特别是柳醉秋,尽管有些心慌,可看着夕月,那眼底浓浓的鄙夷还是忍不住快要漫了出来。果真是个不要脸的小贱人,当着父亲母亲的面就和男人搂搂抱抱,看那脸带春意的样儿,生怕人家不晓得她还未嫁就爬了男人的床一般。 第八十九章 他都听到了 而相对于柳醉秋的鄙夷,千卿的眼中却是更多深意。 一开始将千曦玥送给燕殇的目的,的确是想让千曦玥勾引燕殇顺便找机会杀了他。 能成功最好不过,不能成也无妨。反正到最后,千曦玥也不过是一颗死棋! 而如今看来,这勾引是勾引到了,只是千曦玥这丫头也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他忍不住想起太子之前同自己说的话,就连太子都觉得这丫头变化颇大,这其中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二人心思各异,夕月和燕殇却只当他们不存在。 燕殇是狂妄惯了的,不管在哪里都如同在自己的地盘谁也不顾及。 而夕月却是无暇顾及,只僵硬着身子应付燕殇旁若无人的‘调戏’。 就在屋里的气氛越渐诡异的时候,梦蓝终于回来了,手中还提着一个人,正是那丫鬟芸儿。 只此时,那芸儿显然已昏迷,背部的衣裳已经被血水浸透,一看就是用过刑的。 夕月目光幽沉的落在芸儿身上,沉默着若有所思。 燕殇亦是扫了眼芸儿,皱眉,“就是她将你推下水的?” “或许……”夕月也轻蹙眉心,语气却有着两分不确定。 燕殇眉头更紧,“看她这样,现在怕是也问不出什么……” 没曾想,燕殇的话还没落,一旁的柳醉秋已经忙不迭的接口,“是啊,王爷。既如此不如就将这丫头交给臣妇,臣妇保证给玥儿一个公道。” 她的话落,燕殇眸子一狭却是扫向千卿,眼底冷芒瞬间迸出,“右相这府中的规矩倒是好得很!” 他的话不咸不淡,可那周身的凌寒之气却让千卿冒出了一身冷汗。 心头暗道,这燕殇身上的威凌之气,竟丝毫不亚于那高坐皇位之上的人。 他不禁对着柳醉秋吼道:“王爷说话,岂有你这妇人插嘴的余地,还不快给王爷赔罪!” 柳醉秋面色难看到了极点,死死的咬着牙关,不情不愿的低下了头,可不等她说话,燕殇就已经不耐了。 “这些假惺惺的赔罪就不必了。”说完之后也不管千卿和柳醉秋的脸色有多难看,目光再次落在夕月身上,“如今这丫鬟不省人事,看来也问不出什么。不过她既然一开始就妄图诬陷与你,后来又推了你下水,这样诡计多端心思恶毒的女人 ,若留着……怕是会留下祸患。夕夕说可是?” 夕月眼角抽了抽,不禁有些尴尬,总觉得他后面那句话说的好像不是芸儿,而是她。 诡计多端、心思恶毒,害怕留下祸患么? 垂了垂眸,再抬眸时,夕月笑了,凝着燕殇的双眸若星光璀璨,“夕月倒是觉得再恶毒的人也有弱点,只要拿捏得当,祸患也可能成为助力。王爷惯常掌控人心,莫不是连这点自信都没有?” 燕殇盯着她璀璨明澈的眸子,沉默几瞬,勾唇一笑,“夕夕的意思是留下她?” “王爷英明!” 夕月顺杆下爬,燕殇唇角弧度越高,抬手在她脸颊上颇重的一捏,埋在她耳边轻哼一声,“本王倒要看看,这祸患能成为怎样的助力!” 他二人别有深意的一番对话其他人不是很理解,却都听到了那句留下她! 柳醉秋眉眼间漫上诡异的不安之色,却因着燕殇的缘故不敢再多言,只能偷偷的拿眼刀剜着夕月,恨不得将她戳穿。 而千卿却总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燕殇和夕月二人之间好像有什么他没注意到的? 燕殇不管他们怎么想,只瞟了他们一眼,“既然夕夕说留下她,那就暂时留下她一命吧!” 千卿压住心头的疑惑,忙道:“既然王爷都这样说,那就这样吧,本相这就让夫人带她下去医治……” 燕殇淡淡的看他一眼,“不必了,她的命是夕夕留下的,就将她交给夕夕处置吧!” “这……”千卿很是为难,眼神不断的朝夕月瞟,可夕月却是一个眼角余光都不曾给过他,当真是不再认他这个父亲一般。 千卿心头怒起,而燕殇已经没了耐心,“千相爷若是没事了就带着你的人先下去吧,夕夕今日受了惊需要休息,本王不想再累着她。另外这房里的东西也麻烦相爷和夫人帮忙添置一番。” 他目光嫌弃的扫了扫这房间,而千卿和柳醉秋都是一楞,燕殇的意思莫不是要留在这里? 就连夕月眼底都闪过了一抹诧异,不知他到底想做什么? 而燕殇的目光已经扫向一直站在一旁的梦蓝,冷冷的道:“梦蓝,送客!” 这姿态恍若他才是这右相府的主人,可千卿却没有办法多说什么,只能带着柳醉秋不甘不愿的离开。 直到他二人离开,夕月才皱了皱眉,从燕殇怀中退了出来。 燕殇挑了挑眉,顺势松了手,却未从床上起身,反倒朝后一躺半靠在了床头之上。 看着半眯着眼一脸闲散的燕殇,夕月忍了忍终究没忍住,“王爷,您不回驿馆么?” 燕殇懒洋洋的把玩着腰间玉佩,撇她一眼,“怎么?本王在,碍着你了!” 夕月干笑一声,“我只是怕这凝香阁简陋,委屈了王爷!” “呵……” 燕殇挑眉一笑,“那你倒不必担心,本王并非那般讲究之人。” 夕月被他堵的哽住,抿了抿唇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皱了眉,“王爷的伤无事了?” 燕殇眸色一动,看着她凝思一瞬,忽然直起了身子再俯身靠近夕月,“夕夕这是在关心本王的伤?还是说……在关心本王什么时候能死,好同魏云翰交差,嗯?” 他的语气轻哑,带着漫不经心,却又像携风带雪,吹得夕月心头一片沁凉。 他都听到了! 夕月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燕殇听到了魏云翰和她的对话,所以,他其实早就到了! 心脏如落寒潭狠狠抽搐几下,夕月的神色也瞬间沉凝下去。 燕殇深凝着她,幽深的蓝眸之中闪过一抹失望的暗色,薄唇重重的一抿,他正欲开口,夕月却已经更快的说了话。 “王爷既然已经听到我和魏云翰的对话,就该知道我不过是在敷衍他罢了。” “哦?是吗?”燕殇再靠近她几分,此时他和她已然极近,他的额头几乎已经贴上了她的,呼吸相闻姿态暧昧。 第九十章 猫儿太狡猾 夕月对这样近的距离依然有几分抗拒,正想后退,他的手却已经更快的压上她的后颈阻止了她的动作,却让两人的姿势更加亲密了几分。 温暖带着剥茧的大手贴在自己的后颈之上,夕月心头颤动更烈。 可还不她待再有所反应,燕殇已经再次开口,“那本王如何知道,你又是不是在敷衍本王呢?” “我似乎没有敷衍王爷的理由,何况以我的能力,王爷莫不会真的觉得我能杀了王爷吧?”夕月定了定神,尽量让自己语气平稳。 她突然发现,面对燕殇,似乎比面对魏云翰时还要艰难和紧张。 也正是这样,她不知自己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那就是燕殇既然听到了她和魏云翰的对话,自然也听到了从她口中说出的龙隐令! 燕殇笑了笑,另一只手却轻抚上她脸颊,在她细腻却微凉的肌肤之上缓缓磨蹭,低低的道:“谁让猫儿太狡猾呢?何况你也不是没有前科,本王心口这伤,可是还未好全!” 夕月眼神一变,目光自然就下移到他胸口之上,有些躲闪的咬了咬唇,片刻之后才轻声道:“那是个意外,我并非有心。” 燕殇眯眸看了她良久,就在夕月觉得呼吸越发发紧之时,他自嘲的一叹,竟然放开了手离了她几分。 也不再说这话题,看向还躺在地上昏迷着的芸儿,“这丫鬟还有什么用?” 夕月呆愣了片刻,这才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许没什么用吧,我只是有些事很好奇罢了!” “哦?什么事?” 燕殇重新靠回床头,如若无意的问着。可夕月知道,这是他在给她机会,让他信任她的机会。 眼中划过一抹苦笑,罢了,谁让自己如今无权无势寄人篱下需要仰人鼻息而活呢? 不管是魏云翰还是燕殇,要她的命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深吸口气,她看向始终默立一旁的梦蓝,虽然她一直将自己当做隐形人般,可夕月只要想到方才自己和燕殇的姿态都被她看在眼里,就不由有些不自然。 目光闪了闪,她开口,“梦蓝,麻烦你将她弄醒。” 梦蓝抬眸看了看燕殇,见他没有说话,这才看向夕月,点头,“是,姑娘!” …… 芸儿是被一盆冰水淋醒的,当她颤抖着身子睁开还有些迷茫的双眼之时,对上的是梦蓝那张平静无波的脸。 她看着梦蓝茫然了片刻,显然还不知身在何处又发生了什么。 梦蓝眉心微动了动,询问的看向夕月。 夕月此时已经起了身,坐在梦蓝临时搬来的一张椅子上。 虽然还是有些乏力,可比起和燕殇那样一直躺在一张床上,她觉得还是起来比较自在。 反倒是燕殇,今日倒是一直就那样靠在床上,这样的姿态让夕月心头有些怀疑,怕是他的伤也并未好全罢,只是不知怎的就急急来了右相府? 直到梦蓝询问的看了过来,她才收回了思绪看向芸儿,挑了挑眉梢,“怎么,不认得我们了?” 芸儿闻言一惊,目光随着转到了夕月的身上。 眨了又眨,待看清楚夕月之后,瞳孔猛的一缩。 再一看房中除了夕月和梦蓝就只有一个她不认识的男人,就算芸儿再傻也知道自己的小命已经落到了夕月手中,她果然已经被放弃了。 她身子使劲儿的缩成一团,抱着头哭喊起来,“大小姐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不是故意的……” 芸儿此时的样子让夕月皱了皱眉,“方才你的胆子不是很大吗?如今这样……恐怕不行!” 她的话意莫名,芸儿听不明白,此时的她也根本没那个心思去想。 之前挨的板子差不多要了她半条命,此时她脑子里除了怎么活下去就是怎么活下去。 想到这里,她连痛都顾不上了。四肢并用的爬了起来,跪倒在夕月面前不断的磕着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大小姐,奴婢当真是冤枉的啊,大小姐不要杀奴婢,奴婢不想死……” 她哭闹着求饶,夕月本就晕沉的头被她吵得又痛了起来,按了按额头,无奈道:“梦蓝,能让她别吵了吗!” 话刚落,声音顿消。 芸儿只觉得梦蓝的手在自己的颈部动了动,她就再发不出声音。 嘴一张一合,惊恐的看着梦蓝,身子再次不断的朝着角落里缩,眼泪和口水鼻涕混成了一团,此时对梦蓝的害怕显然超过了夕月。 见芸儿安静下来,夕月这才深呼出一口气。 松了按压额头的手,先是下意识的看了看燕殇,却见他正半眯着一双暗蓝眸子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见她看过来也未曾移开目光。 两人的目光直直对上,夕月心脏突的一跳,下一刻,她逃避似的移开了眼。 燕殇见状勾了勾唇,嘴角挑出一抹颇有深意的弧度来。 而夕月则再次看向芸儿,想了想,站起身朝着她走去。 在她身边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垂眸,看着惊恐不安的芸儿,“我暂时还没想过要你死,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害怕,我不过是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罢了。” 也不知有没有听到夕月的话,芸儿依然紧闭着眼缩着身子颤抖着。 夕月挑了挑眉,忽然冷冷一笑,“看来你不愿意和我说话,既然如此,那你的命,想来也就没必要再留着了。” 话音一落,芸儿忽然就睁了眼,可她没有办法发出声音,只能可怜兮兮的看着夕月,指着自己的喉咙嘴唇一张一合显然有话想说。 夕月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可想好了?若是我问的问题你不能如实回答,你的命也是保不住的!” 芸儿闻言先是楞了楞,随后猛的点起头来。 夕月笑了笑,坐回椅子上看向梦蓝。 梦蓝示意上前,芸儿喉间又是一痛,再张嘴,竟然就能出声了。她眼底闪过一抹惧色,再看向夕月时,也不再又哭又闹,默了默只怯怯的道:“大小姐想问什么?” 第九十一章 真相 对于芸儿,其实夕月是有些欣赏的,一个小小的丫鬟,却能演会演,也不缺少胆气。 只可惜,心术不正! 她没有马上就发问,只直直看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芸儿被她看得心头发毛,面色惨白的缩在墙角,屋里有些诡异的安静。 良久之后,夕月按了按眉心,这才开了口,“事已至此,我也不多说废话。我问你,你家小姐是如何死的?” 她说完,芸儿面色一僵,垂着眼半响没有答话。 夕月唇角略略一勾,挑着一抹不达眼际的淡笑,“不想说?” 芸儿身子一颤,又缩了缩依然没有开口。 夕月摇头低叹,“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今日这事同右相夫人脱不了干系。说来,你其实不过是受人之命,我本也不想太过为难你,真是可惜……” 说到这里,夕月话锋一转,语气忽然低凉,“既然你不想说话,那你这舌头也没什么用了。梦蓝,这回就不必麻烦点什么穴了,直接将她的舌头割下来吧。” 夕月单手撑在扶椅上支着下颚,微偏着头看梦蓝,情绪浅淡。 这是夕月第一次表现出有些残忍的一面,或者说是第一次在燕殇面前这样毫不掩饰自己的残忍。 轻飘飘一句话,却是要割人舌头。 虽然只是吓吓芸儿,可梦蓝相信,若是芸儿一直坚持不说,夕月也真的会这样做。 而她虽然是燕殇的人,可如今跟在夕月身边,在燕殇没开口阻止的情况下,自然是要听夕月的话。 所以,她只微怔了怔,随即面无表情的应了“是”,直接从袖中抽出一把小巧的匕首。 那把明晃晃的匕首扎得芸儿眼睛生疼,她瞳孔紧缩,双手颤抖的撑着地移动着身子,一边哭喊着求饶。 “不……不要!大小姐,奴婢说,奴婢全都说,大小姐饶了奴婢吧……” 夕月微勾了唇,没有因为她的哀求动容。 而床榻之上,燕殇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眸,深深的凝着夕月,眸底幽深如有漩涡…… 梦蓝此时已经弯下腰,左手掐上了芸儿的脖子。 那种窒息的感觉让芸儿张大了嘴想要呼吸,她使命的挣扎着,手脚并用的想要挣脱,却没有一点作用。 眼前就是那把明晃晃的匕首,芸儿是真的害怕了,她用力将头朝向夕月的方向,眼泪如泄了洪一般的涌下。 在那把匕首要刺进自己嘴里的一刻终于尖叫一声道:“是夫人和表少爷!” 梦蓝的动作已经顿住,那匕首还抵着芸儿的嘴唇,却是转头询问的看向夕月。 夕月眼底明暗难辨,她默了默,挥手示意梦蓝放开芸儿。 梦蓝没有迟疑,松手退了下去。 芸儿则如重获新生一般,大口的呼吸着,身子瘫软在地。 直到看见自己身前那抹白色的裙裾,她青白着脸缓缓的抬头,看见夕月站在她身前俯视着她,一双明眸深邃如暗夜苍穹,似是只要一个不慎就会将她吸了进去。 芸儿下意识拽紧了自己的衣裳,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然后她听到夕月清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幽幽的响起,“你们可知,千曦梦已经有了柳淮川的孩子?” 芸儿只觉得脑子里轰一声响,惊疑不定的看着夕月,“你……你怎么知道……” 不止是她,就连床榻上的燕殇都皱了皱眉,瞬间就想到那夜被夕月和他撞见的那对偷情的男女。 芸儿这话就算是承认了,夕月暗道一声果然,看着芸儿的眼神却更加冰冷。 其实燕殇没有猜错,那夜夜探家庙碰见的男女就是千曦梦和那表少爷柳淮川。 虽然没见着人,可夕月在白日听千曦梦说话之时就已经知道了。 而之所以猜她有了身孕,却是因为她那微微隆起的小腹和裙摆上那被水泡得浅淡的血渍。 虽然溺水而亡的人腹部都会因为积水而隆起,可再加上那血迹以及千曦梦同那柳淮川的关系,夕月就大胆的猜测了一番,谁知竟被她猜对了。 她浅吸口气,才又问道:“那柳淮川是如何杀了千曦梦的?” 芸儿犹豫着,目光急转,却在瞟见面无表情的梦蓝之时一僵。 看了看梦蓝还没收回去的匕首,她白着脸咽了咽口水,最终断断续续的说了起来,“方才大小姐将四小姐推下水离开后,表少爷很快就来了,将四小姐救了起来。谁知……” “谁知后来大夫看过之后,却说四小姐有了……有了身孕。当时夫人也在,听了之后很是生气,因为表少爷的身份是不可能娶四小姐的。” “而现在表少爷还未娶妻,夫人担心若是这事传出去,以后没有哪家小姐愿意嫁给他。就……就想了个办法……” 夕月凉凉的勾唇,“这办法就是再将你家小姐推下水溺死,而凶手自然就是我。” “只可惜,你们没想到,我会突然在那个时候再出现,甚至一眼就看穿你们的算计!” “其实,你方才若是不拦着我任由我离开,之后再将这事赖到我身上,我没在当时见到你家小姐的尸体,这事倒也算是死无对证了。” 说到这里,夕月摇头一叹,“你说说,你这般心急,又是为了什么?” 皱了皱眉,不等芸儿回答,她忽然道:“莫不是也为了柳淮川?” 小姐同表少爷有染,这丫头倒是也很有可能同柳淮川不清不楚。 “我……奴婢……”芸儿整个人僵硬到麻木,她直勾勾的看着夕月,仿似在看一个陌生人。 大小姐是什么样的人,这府中谁人不知,她也正是因为知道才敢在刚才拦下她,本想立上一功,可谁知这之后的一切发展都超出了她的预料…… 看她的样子,夕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忍不住嗤笑一声,“你还真是天真,连你家小姐的身份都配不上你那表少爷,你以为就凭你,还能跟了他吗?”许是夕月的话戳中了芸儿的痛处,她面色一变,下意识就争辩道,“奴婢不过是想做个通房妾室,也没同小姐一样想用孩子要挟表少爷娶自己,为什么不能?” 第九十二章 中了邪? 原来千曦梦竟然用孩子去要挟柳淮川了吗? 夕月默默摇头,果然是个傻女人。 那柳淮川摆明了只是想和她玩玩,否则又怎会在成亲之前就夺了她的处子之身? 若是真想娶她,恐怕早就着人前来提亲了。 而且柳淮川身为信义侯府世子,又怎么可能娶一个庶女为妻?就算他真心实意,他侯府众人也不可能同意。 柳醉秋不就是因此要了千曦梦的命吗? 只是可怜了千曦梦肚子里那个孩子! 思及此,夕月眼底划过一抹暗色,她虽对千曦梦没有多少同情,可却对那些薄情寡义的男人极为痛恨,更何况那柳淮川连自己的骨肉都能舍弃。 而芸儿…… 夕月考量的目光落在芸儿身上,忽然问道:“你很想做那表少爷的通房妾室?” 芸儿咬唇,可怜兮兮,“奴婢知道自己身份卑微,可难道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吗?”夕月对于她这样的姿态没有丝毫同情,只莫名的勾唇,“你的想法?若我记得不错,千曦梦平日对你也不算差。她可知道你对她喜欢的男人有这样的想法?或者说,她可知道你和她喜欢的男人早已经暗通曲 款了。” “奴婢……”芸儿欲辩驳,夕月已经转身坐回椅子上,挥手打断了她。 “罢了,你们那些龌龊事我也不想知道了。如今我只问你,想活还是想死?” 芸儿一震,慌张道:“大小姐说过,只要奴婢回答了您的话就会放过我。” 这话就是想活了。 夕月的指甲缓缓的刮着座椅扶手,漫不经心的睨她,“我的确是没想要你的命,可就算我放过你,你觉得,从这房间走出去,你又能活到几时?” 芸儿陡然睁大了眼,眼底带着绝望。 可下一瞬她却忽然动了,手脚并用的爬到夕月身前,“求大小姐救救奴婢,不管要奴婢做什么都行。” 夕月眯眸,细细打量着芸儿,对她也越渐欣赏起来,那千曦梦虽蠢,身边倒是跟了个聪明的。 她一手在扶椅之上用指尖轻叩着,缓缓的道:“我如今倒是也没什么要你做的,可若是你真的想活,我倒是可以帮帮你,甚至让你得到你想要的。” “大小姐的意思……”芸儿一惊,双手伏地却抬高了头看夕月。 夕月笑着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 芸儿眸色瞬间一亮,可下一刻又暗淡下去,“大小姐还是莫要寻奴婢的开心了,如今奴婢能活已经知足了,怎还敢想其他的。” 夕月的目光在她周身梭巡一番,别有深意的道:“真的知足了吗?” “奴婢……”芸儿对夕月有所怀疑,自然犹豫踟蹰。 可夕月却没那么多耐心同她周旋,只冷冷道:“我今日已经同你耽误了太多时间,若是你当真不愿意那也就罢了。我也不同你再说什么,你自己退下吧,是死是活那也是你自己的命数。” 芸儿一听急了,忙不迭的拉住夕月的裙摆,“大小姐,奴婢愿意听大小姐的,大小姐让奴婢怎么做奴婢就怎么做。” 夕月垂眸看着她拉着自己裙摆的手,微眯起眸子,唇边扬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来,“这是你说的。” …… “夕夕还真是越发让本王刮目相看了!” 待芸儿同梦蓝退下之后,燕殇看着夕月,半响之后终于悠悠的开了口。 这话听不出喜怒,可夕月此时却已经没了之前的担忧,反而坦然了许多。 她也想明白了,若是不想让燕殇总怀疑她,最好的办法就是不隐瞒。能让他知道的事告诉他其实并无妨碍,非但无碍或许还能有所帮助。 所以她此时只笑了一笑,道了句,“王爷过奖了。” 燕殇瞧着她这态度狭了狭眸,难得的从床榻之上起了身走近夕月。 站定在她座椅前一步远,他垂眸看她,似笑非笑,“本王倒是好奇,你要用什么办法让那女人心愿达成。” 夕月微抬眸对上他,展颜一笑,“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话的意思……燕殇瞬间了然,柳醉秋等人怎么对付她的,她就怎么对付她们。 可他眉心一动,却是摇头,“你将事情想得太简单,就算事成,你又怎么能保证柳淮川会收了她?” 夕月笑容不变,看着燕殇却道:“那王爷呢?” 燕殇眸光一狭,眼底难得的闪过一抹狼狈,极快,下一瞬就变做了戏谑。 倾身,一点点的欺近夕月,幽深的眸光紧紧的锁着她,俊颜之上带着抹颇为邪佞的笑,“让本王收下你的原因可不是这个,夕夕难道不知道吗?” 他的声音带着蛊惑的轻哑,幽幽凉凉的,却让夕月脸颊发了烫。 不着痕迹的朝着椅背上靠了靠,却发现实在是退无可退。 燕殇双手撑着扶椅,将她圈在椅中,那张俊美得人神共愤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那薄荷的清凉之气也越渐浓郁起来,让夕月感觉要无法呼吸了。 “王爷似乎越来越爱开玩笑了。” 夕月不自然的垂下目光不去看他的脸,燕殇见状勾了勾唇,眼角眉梢却晕开一抹无奈。 他低叹一声,“本王说过,本王从不开玩笑!” 这话中显然别有他意,夕月的心忽的漏跳一拍,胸腔之中漾出些别样的情绪来。 她抿了抿唇,极力平静而又带着调侃的开口,“不是因为这个,那王爷莫非是中了邪?” “呵……” 燕殇冷笑一声,眼底透出微愠之色,装疯卖傻的猫儿,他倒要看看,她能避到何时。 如此想着,他直起了身,盯着夕月道:“本王也觉得本王是中了邪,不若什么时候,夕夕陪本王去庙里上柱香,驱驱邪气如何?” 夕月一楞,下意识抬头,“上香?王爷说真的?” 她弄不明白燕殇这话中真假,是调侃还是其他?堂堂燕国摄政王,竟会如同一个深宅妇人一般去拜佛上香么? “本王说了,本王从不开玩笑!”燕殇脸色一沉,对她的怀疑明显有些不满。 第九十三章 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夕月眨了眨眼,讨好的一笑,“夕月知道了,既然王爷想上香,那上香就是,呵呵……” 她这笑假的让燕殇不忍直视,燕殇眼底晃动着不满,又问道:“将那女人送给柳淮川又能做什么?” 夕月收了笑,眸光微黯,“信义侯府同右相府和东宫关系匪浅,她进入信义侯府自然会有她的用处。” 燕殇先是皱眉,随后不屑的一哼,“就凭那女人,你以为她能做什么?” 夕月皱眉,“王爷似乎太过小看女人,岂不知有多少男子都是败在了女人的手上么?何况那芸儿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是吗?那本王倒要等着看看,她是如何不省油的。而你……当心引火烧身。” 燕殇掠她一眼,忽然生出些怒气,也不知到底是为了她的前一句话还是后一句话。 只他自己知道,夕月所说的话让他想到了她插入自己胸口那一刀。 这样一想,夕月那话就如同在嘲讽他一般。 他霍然转身重新朝床榻去,没有了继续谈话的兴趣。 少了他逼近的压迫之势,夕月却是禁不住偷偷的舒了口气。 看着他重新躺回床上,夕月心下对她之前的猜测有了几分肯定,燕殇的身体定然还没好全。 心思一动,她忽然想到什么,眸光忽的亮了一亮,这回她倒是主动起了身走到床边,极为关心的再一次问道:“王爷莫不是伤还未曾好?” 燕殇半靠在床头,闻言睨她一眼,“想做何?” 这语气中的怀疑丝毫不掩,夕月也不恼,只尴尬的笑了笑,“之前是夕月不小心误伤了王爷,自然是要关心关心王爷才是。” “误伤?关心?”燕殇俊眉挑起,好笑的看着夕月,像听到了什么笑话。 “夕夕确定是误伤?而不是真的想让本王死?” 夕月脸上的笑僵了僵,“我……我那时神志不清……所以……” “那夕夕为何会神志不清?” 燕殇打断她的话,问的直接,“为了那个暗卫?” 燕殇说的很明显是苏宸。 心中咯噔一声,夕月的双手下意识的握紧。 想到不知现状的苏宸,她深吸一口气,忽然正了神色,一双明眸直视着燕殇,严肃而又冷静的说道:“那不是普通的暗卫,他对夕月来说,是亲人一般的存在,就像……哥哥一样。” 燕殇的神色也随着她的变化而寒凉了几分,在听到她说出亲人和哥哥两个词后,眼底闪过几分冰凉的疑色,“你说的故人,就是他?” “是!”夕月没有任何犹豫的点头,她很清楚,面对燕殇,说谎是没用的。 燕殇静静的凝着她,一时没有开口。 他可以感觉得到,眼前的女子平静淡然的外表之下藏有很多秘密,也正是她的这些秘密,让他对她生出了极浓厚的兴趣。 燕殇其实也还弄不明白自己对她到底是何种意图?可他却知道,她是这么多年以来,自己唯一愿意亲近的女子。 这种亲近,许是源于那莫名的熟悉,也许是因为她对他有着莫名的吸引,说不清亦道不明。 也正因此,他对她,多了许多连他自己都觉得意外的纵容。 想到这些,燕殇的眸光越发深邃起来,里面荡漾的情绪夕月看不明白,也或许是不愿意看明白。 她只在燕殇静静的看着她时也保持着沉默,房里的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时间缓缓地流逝…… 良久,燕殇忽然一笑,重新放松了姿态闲散的靠着,若不经意的问她,“你不想问问,你那故人如今如何了?” 夕月唇角一抿,道:“梦蓝告诉我,说王爷说他没死!” 燕殇挑眉,“你信么?” “信!” 夕月点头,眸色沉定,“王爷是一言九鼎之人,王爷的话,我为何不信?何况王爷没有骗我的理由。” 她的话字字透着对他的信任,虽然这信任的原因并不是那么讨燕殇的喜,可他还是止不住的眸色亮了一亮,低低的发笑,“可若本王当真骗了你,你又当如何?” 夕月神色一变,她似乎从未想过这个可能,若他当真骗了她么?眼神下意识一利,暗处隐隐有寒流划过。 若是他真的骗了她,若是苏宸当真死了…… 燕殇一直看着她,她那细微的眸色变化尽数落进了他的眼底,方才亮起的一点星光瞬间晦暗下去。 在夕月还未曾出声的时候,他忽然冷声开口,“放心,你那‘哥哥’被魏云翰的人救走了。本王让人去探过,已经没了生命危险。” 其实断崖之上他就猜出她和那暗卫关系匪浅,而他那最后一剑也并未真的伤到那暗卫的心脉,而是稍偏开了些。 所以,苏宸才能保住一命。 “真的?”大起大落间,夕月显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就问出了口。 燕殇冷冷一笑,“呵,不是说信任本王么?” 夕月一窒,眸底划过一抹尴尬。 燕殇凝了凝她,忽然一叹闭上了眼,“本王乏了。” 乏了? 夕月微怔,看着他自顾闭眼休息的样子皱了皱眉,四处看了看,还是忍不住开口,“王爷,这里只有一张床……” 好吧,她必须承认,她也很累了。 算起来,她也还是个伤者,也很需要休息。 可若是燕殇睡在这里,她要怎么办? 她正纠结着,本已经闭上眼那人忽然又睁了眼,探身、伸手,夕月一个不察,已经被他揽住了腰身随着他的动作朝床上倒了下去。 夕月发现面对他时,自己的反应总是会慢几分。 而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倒在床上被他箍在怀中,他大手一捞,已捞了锦被将两人一起盖上了。 “你……” “闭嘴,睡觉!” 夕月刚开口,燕殇就冷声打断了她。 可声线虽冷,他的动作却很是小心的避开她受伤的肩头,将她按在自己的怀中,一只手臂有力的圈着她的腰身不让她胡乱动弹。 夕月被他这话和动作怔的僵住,虽不是第一次被他这样抱着,可那几次好像都是极为迷糊的时候,像这般清醒,还真是第一回。燕殇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忽然低了头贴近她道:“怎么,又不是没和本王一起睡过,现在才害羞是不是晚了些?” 第九十四章 可是心疼本王了 他说话时呼出的灼热气息,带着他身上独有的薄荷之气,象热浪一般喷在她的脸上,尽数将夕月包裹其中。 在加上他这话中的暧昧之意,直让夕月面颊染上红霞,一时间不知如何答话。 见她神思恍惚的娇俏模样,燕殇眉色一动,眸色瞬间深暗如海,海底有他自己都无法描述和明白的欲望。 揽着她腰身的手猛的一紧,另一只手按上她的后脑勺,将她娇艳的小脸紧紧的按在自己的胸前,他眸光半狭的看着帐顶,隐忍着,只道:“离晚膳还有两个时辰,再休息一会儿!” 被他紧紧按在怀中的夕月完全无法动弹,脸贴在他胸前,他的心跳之声,声声入耳。 她眸色忽然沉了沉,靠的如此紧密,夕月才发现,鼻尖除了薄荷之气,还有淡淡的血腥之气。 她忽然想到自己方才想做的事,被燕殇这一打岔竟差点忘了。 犹豫片刻,她还是试着开口,“王爷,能让夕月看看你的伤吗?” 燕殇垂眸看了看怀中人,却只能看到她的发顶,他皱了皱眉,“真的想看?” 夕月抿着唇“嗯”了一声,下一瞬,燕殇已经松开了箍着她的手臂,一个翻身平躺在榻上。 夕月还愣愣的看着他,他已经一个不耐的瞟了过来,“不是要看么,自己来!” 他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心头一抽,再看着他平躺在榻一副任由她宰割的样子,夕月忽然有种自己挖坑往里跳的感觉。 “还要不要看了,要就快些。”燕殇的语气更加不耐了几分,可若夕月愿意细看,就能发现他那眼底分明带着戏谑的笑意。 夕月心底暗咒一声,自觉颇为窝囊,却还是只能爬起身来跪坐在他身旁,深吸口气咬了咬牙,也不敢去看他的脸,伸手就朝他的衣带上去…… 燕殇半垂着眼看那双莹白小手,竟没有丝毫犹豫就解起他的腰带来,眸光轻闪,眸底一片深暗,这女人这是变了性子?还是又在打着什么坏主意? 腰带很快被解开,夕月此时才管不了燕殇的各种怀疑,别看她动作利索看似灵活,可指尖却分明带着一丝颤抖。 腰带很快被解开,衣袍瞬间半敞,却有白色布带从右边肩头往左边胸口处斜绑而下,缠了数圈,遮住了她想看的东西,只能看见布带之上隐约已经干涸的血迹。 “王爷,这……你能坐起来吗?”夕月有些为难的看向燕殇,却尽量不去直视他的双眸,所以也并不知道他此时到底是何想法。 燕殇这回倒是爽快的坐起了身来。 夕月默了默,抬手就去拆那包扎伤口的布带,可是当她双手环上燕殇的脖颈之时,那暧昧的姿态还是让她忍不住的脸红心跳起来,这样的姿势像极了自己在拥抱他…… 紧咬着唇,夕月加快了手中速度,三两下将他身上的布带除了去,白皙的肌肤顷刻间裸露在眼前,她恨不得闭上眼去,可又忍不住的想要看一看。 那一瞟之下,她连耳根都泛了红。 必须承认,燕殇的身材当真很好。 宽肩窄腰、骨肉均匀,穿上衣衫看来精瘦,可这衣衫一敞,那精壮结实的胸膛显露无疑。 虽然肤色有些太过白皙,可却丝毫不显弱质,那如玉的光泽反倒让人更加垂涎,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感受一番…… 夕月鼻腔一热,慌忙之间急急的伸了手去装作不适的揉了一揉,就怕自己不中用流了鼻血。 随后她又忍不住暗骂自己,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有心情欣赏男色? 再深吸口气静了静心,夕月这才将目光落定在他左边胸口处那唯一破坏了这份美好的伤口之上。 因过了两日,那伤口清理过也上了药,血迹早就干涸,看来并不是那么狰狞。 可那刀口却还是很明显,只从那刀口痕迹来看,夕月就知道,她当时那一刀定然不浅。 她眉心紧紧的蹙着,燕殇眸色闪了闪,忽然轻笑,“怎么,看到了这伤口,有何想法?” 夕月掐了掐掌心,微垂下眼睫,心头有些发颤。 连她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此时是何心情,要如何回答他? 燕殇唇角勾了勾,也微低下头凑近她几分,忽然变换了语气,有几分暧昧低哑的道:“夕夕可是心疼本王了?” 不是第一次见识燕殇的无赖,可夕月的脸还是轰的一下红了个透,她僵着身子抬眸瞪他,“王爷伤的好像是胸口不是脑袋。” 燕殇不以为意的低嘲,“呵……你是本王的女人,难道不该心疼本王么?” “我……” 夕月语窒,话虽如此,她从一开始也是这样和燕殇讲条件的。 可真要让她像一般女子一样去装模作样的讨男子欢心,她却是怎样也做不出来。 燕殇似知道她的性子,装模作样的低叹一声摇了摇头,“本王现在知道你这猫儿多狠心了,将本王伤成这样,却连一点心疼都没有……罢了,既然看也看了,若是无事就帮本王重新包扎吧!” 夕月闻言如蒙大赦,急急的点头,将方才拆下的布条随意塞进衣袖,一边下床一边道:“我去找梦蓝拿伤药和布条,王爷等等。” 她动作迅速,就连燕殇都未曾有所反应,就已经下床到了门前。 看着消失在门前的身影,燕殇眉头皱了皱,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 这女人,总不会莫名其妙想看他的伤口才是? 他忽然想到被她塞进衣袖拿走那布条,暗蓝的眸光一闪,她定然有什么事瞒着他,只是会是什么呢? 他自顾沉思,而已经走出房门的夕月却大大的出了口气,和燕殇一起当真是又费心力又费脑力,她一颗心现在还扑扑跳着。 随后下意识摸了摸袖中的布条,眼底骤然亮了起来,嘴角勾出有些奸诈的弧度。 呵,这一回,她定要让魏云翰自作自受,栽个大跟头才是。他不是想让燕殇死吗?她倒要看看,到时候,他会怎么做? 第九十五章 本宫对她自有安排 右相府书房 魏云翰正斜斜的靠坐在主位之上,单手支额,闭着眼似在养神。 千卿则战战兢兢的站在房中,低着头不敢看不敢言。 房里一片寂静,空气好似凝固。 就在千卿以为魏云翰是不是真的已经睡着的时候,魏云翰终于开了口,“燕殇和千曦玥留下来了。” 千卿头埋得更低,只道了一个“是”。 “呵……” 魏云翰睁开眼,“右相觉得,燕殇对千曦玥可是真心?” 千卿抬手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殿下,那燕殇心思极深,恕老臣猜不出他心中所想。” 魏云翰嘴角勾出冷然的弧度,“那你能看出千曦玥心中所想吗?” “这……” 千卿心头抖了抖,有些不安,却还是老实的道:“老臣觉得玥儿似乎变了许多,实在是……” “实在是看不出吗?” 魏云翰打断他,语声更冷,“看来右相的确是老了,千曦玥是右相看着长大的,如今却连她也看不透了么?” “殿下也知道,老臣同玥儿的关系向来不算亲近。” 千卿试图解释,可魏云翰只扫他一眼,讽刺道:“既如此,右相又是如何看出她变了许多的?” “这……”千卿被魏云翰堵得语窒,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魏云翰冷冷一哼,“本宫如今倒是要怀疑右相的用心了。当初是右相极力推举将千曦玥送去燕殇身边,可事态发展至此,却是和右相当初所言失之千里。如今燕殇无事,千曦玥也不在掌控,右相说,本宫应 当要如何同父皇交代才是?” 千卿被他这一番话惊得发颤,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告饶,“是老臣失察,老臣该死,请殿下恕罪!” 魏云翰面无表情的掠他一眼,“本宫恕了你的罪,将来父皇却不一定会恕了本宫的罪,右相以为又该如何是好?” 他这分明是将所有责任推在了千卿身上,可清楚这事的人知道,要真算起来其实魏云翰也是有责任的。 毕竟这事当初也是魏云翰颇为看好的。 何况他自己同千曦玥多有纠缠,在很多方面,怕是比千卿还要了解千曦玥。 他也一直认为以千曦玥对自己的心思,就算再多不愿,也定然会乖乖听话。 可这后面发生的一切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连他都不知道千曦玥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千卿又怎能知道? 千卿后背冷汗直冒,心头也是千般不满,可却又对魏云翰这突然发难有所了悟,忙连声道:“只要殿下饶恕老臣,老臣定当将功补过,不管殿下有何吩咐,老臣都一定办到。” “右相以为本宫想让你做什么?”魏云翰冷嗤一声,不置可否的盯着他。 千卿俯身在地,不敢多有猜测,只道:“老臣愚钝,还望殿下直言。” 魏云翰半眯着眼眸看他片刻,忽然别有深意的问道:“右相想必知道太子妃操劳过度以至精神恍惚的事了。”千卿脚心窜起一股凉气,忽然有些明悟,他忙接口道:“老臣自是知道,不过这也怨不得旁人,只怪蓁儿从小体弱,自己身子不争气。夫人已经将她接回府中休养,待好些自然会将她送回东宫,请殿下莫要 担忧。” 魏云翰紧盯着俯身在地的千卿,脸上依然是一派冷漠,可眼底却闪过了讥笑之意。 他起身,缓步走至千卿身前,故作姿态的微弯腰身伸出手去扶他,语声渐缓,“右相作何行如此大礼,若是让旁人看见,不知会如何编排本宫,还不快些起身。” “是是,是老臣糊涂了,殿下恕罪。” 千卿点头如捣蒜,自然不敢真的让魏云翰扶他,忙自己站起了身,只那头却依然低着。 魏云翰站直身子负手在后,看着低头顺耳的千卿,眸子一狭,眼底阴寒之色满布,可语气却是透着无奈。 “本宫看着蓁儿如此亦是心疼之极,还望右相和夫人好好照顾蓁儿,让她莫要再胡思乱想,康复之后本宫自会亲自来接她回宫。”顿了顿,他忽然又道:“至于太后提及中秋夜宴为本宫选侧妃之事,虽然并非本宫所愿,可太后她老人家的一番心思本宫也不能辜负。还望右相和蓁儿可以谅解,毕竟不管本宫有多少女人,太子妃之位也只 有蓁儿能当,右相可明白?” 千卿忙拱手行礼,“是,老臣明白,老臣替蓁儿谢殿下厚爱。” “右相明白就好。”魏云翰轻笑一声,转身返回主位上坐下。 “好了,右相站了许久也累了,坐下说话吧。” 他的态度转变极快,可千卿哪里不知,魏云翰今天所说的话都是在威胁他。 心头不满,可他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小心翼翼的坐下,等着魏云翰再次开口,他知道,今日这事还未完。 果然,待他坐下之后,魏云翰就开了口,“方才那荷花池边到底发生了何事?” 说到这事,千卿忍不住皱了眉头,有些迟疑的道:“回殿下,老臣方才已经着人去询问过了。只是些后院中女人的小把戏罢了,是拙荆愚钝,才会将玥儿在此时扯了进来。” 魏云翰面色一寒,“愚蠢!本宫早就说过,没有本宫的话,如今谁也不能动千曦玥,你们这是将本宫的话当做耳边风吗?” 千卿忙再次起身,略带尴尬不安的道:“是老臣疏忽,殿下恕罪。” 魏云翰心头虽怒,但如今还不是同千卿闹翻的时候。 盯了千卿片刻,他压下怒火,“如今千曦玥已经不同以往,那些无聊的小把戏以后就不要再做了,本宫对她自有安排。” 对魏云翰后面一句话千卿有些不解,却还是道:“是,殿下。老臣明白!” “嗯。” 魏云翰揉了揉额头,眼前不由又晃动着千曦玥那双黑亮得如盛满了暗夜星光的眼眸,那个女人真的会如她答应他的那般去刺杀燕殇吗?本是因为没有机会接近她,才会安排了今日这一切,以便从她口中知道燕殇为何前去皇陵。 第九十六章 私定终身 而另一个原因,其实他并没有想让她活过今天。 可和她见面之后他忽然改变了主意,放过了她不说,还答应让她前去探望她母亲。 其实在他心里,并不是那么肯定她能杀了燕殇的。 想到此,嘴角亦忍不住勾出一抹自嘲的笑。 他沉默不语,千卿不知他在想什么也不敢多话。 良久,魏云翰才微叹一声,“她和燕殇要留在相府也是好事。着人好好看着他们,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尽快报给本宫。” “是,殿下。” 魏云翰看着他,想了想忽然又道:“本宫答应今夜让千曦玥前往家庙,你不必阻拦她。” “什么?”千卿一惊,猛的抬头,“殿下……” “本宫已经答应了她,你不必再多言,只需好好安排就是。”魏云翰抬手,打断他想出口的话。 唇角一抿,目光落向别处,有些莫名的幽远,“其实让她去看看又有何妨,反正她也不可能看出什么,呵……” 魏云翰似陷入了极远极沉的回忆之中,千卿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的紧握成拳,低下头,掩住眼中的愤恨和不甘…… …… 书房中两人的谈话并没有其他人知道,而夕月此时也躲到了凝香阁的一间偏房之中,将房门紧锁着。 燕殇一脸冷凝之色,站在门外看着紧闭的房门,半响才冷呵一声。 这女人胆子真是越发大了,说是去找梦蓝拿伤药给他包扎,可这一去人就不见了踪影。 其实若他愿意,这一扇小小的房门又如何能拦得住他?可燕殇思索良久,却还是抿了抿唇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话。 “守在这里,她伤还未愈,莫让她出了什么事。” 梦蓝站在一旁,看着王爷离开时颇有些无奈的背影,又看了看始终紧闭的房门,眼底流光轻动。 看来,王爷对这夕月姑娘是真的上了心了! 燕殇回到房中之时,流光已经候着了。 燕殇身体疲惫之极,只掠他一眼就躺回了榻上,半靠在床头闭着眼深叹出口气才幽幽的开口,“何事?” 流光神色严肃,只道:“王爷之前让查的事已经有了些眉目。轩辕夕月和轩辕朝华都已经死了。” 燕殇一手轻按着额头,眼也未睁,有些不耐的打断他,“这是所有人早就知道的事。” 他虽对轩辕皇朝那对皇子公主不曾多加注意,可这样的消息天下人怕是无人不知。 流光有些无奈,他的话本就还未说完,王爷也未免太心急了些。暗自一叹,他又继续道:“属下想说的是,传言虽说他二人都已经死了,却都是死无对证。那轩辕朝华是死于三年半之前的一场沙尘暴,不过死不见尸。而轩辕夕月则是在轩辕王朝皇城破城战中阵亡,可那 尸首面目模糊,所以不能确定。” 燕殇“嗯”了一声,依然未曾睁眼,语气也有些懒洋洋的,“也就是说,这两人很可能都没死。” 流光点头,皱眉,“是,以属下来看,极有可能。而且……还有一事,属下觉得很是可疑……” 他顿了顿,见燕殇没有反应,似真的极累的模样,便不敢再犹豫,极快的说道:“魏国太子魏云翰曾经作为质子前往北阳之时,和轩辕夕月私定过终身。” 话音刚落,燕殇猛的睁开了双眸,眸光如刃扎向流光,一字字重复道:“私定终身?”流光心头一凛,虽不知王爷为何反应如此之大,却还是老老实实的道:“是,传言轩辕夕月和魏云翰有情,可碍于魏云翰当时的质子身份,两人未曾定亲。而且在轩辕朝华‘死’了之后,魏云翰就返回了魏国 ,两人也就因此错过了。” 流光的话落,燕殇并未答话,房内一时安静的可怕。 过了好半响,流光才悄然抬眸去看燕殇,却在抬眼时莫名的打了个寒颤。 燕殇俊逸冷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暗蓝的眼眸中眸光也没有丝毫浮动,平静得犹如一潭死水。 可就是这样的平静,让流光觉得更加不安,可他想不明白,王爷为何会是这般反应? 就在他疑惑不安之时,他听到燕殇幽幽的开了口。 “错过?” 燕殇眉梢眼角都染着沁寒之气,声音低寒得如同数九寒天的雪风,扎得流光耳膜发痛。 “是错过还是故意,恐怕只有魏云翰自己知道了。” 他之前就听千曦玥同魏云翰提到‘龙隐令’,可那‘龙隐令’分明是轩辕王朝的帝君之物。 千曦玥一个魏国相府的小姐,怎会知道这种东西,又为什么要用此物来欺骗魏云翰呢? 沉吟一瞬,他忽然道:“去给本王找轩辕夕月的画像,不管是幼时还是成人之后的都可以。” 流光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而燕殇已经重新闭上了眼,随意挥了挥手,“尽快!” “是,王爷!” 流光暗自一叹,正欲领命而去,燕殇忽然又叫住了他,眉宇之间都是沉厉之色。 “另外,传信去玉岭山给师尊,就说本王近日会回去,请他老人家莫要乱跑。” 直到流光退下,房内再次安静下来,燕殇闭眼半躺在床,心头却丝毫也不得平静。 轩辕夕月…… 虽有些太过荒唐,明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可他总会不由自主的将千曦玥和轩辕夕月联系在一起。 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眼前晃动着千曦玥那双秋水明眸,渐渐的和回忆中那双黑亮的眼眸相重叠。 胸口处再一次被久久不曾有过的怀念和遗憾填满。 那只小猫儿不知到底身在何处,如今又是否安好…… 也许这一切,都能从师父口中得到答案罢…… 夕月不知燕殇在查她,只躲在偏房中休息。燕殇也不扰她,两人就这般在右相府中好整以暇的住下,自在的如在自己的地盘。 凝香阁一时间似乎成了右相府中极为独特独立之地,任何人都没办法靠近,就连千卿都不例外。可就在他二人在凝香阁中安安静静的疗伤养神之时,相府中有的地方却极不平静。 第九十七章 阴毒 千曦蓁的凝玉阁中,从魏云翰和夕月相继离开之后,就不再平静了。 千曦蓁对于魏云翰和夕月在房中那段时间做了什么不断猜疑。 可魏云翰却没有给她任何询问的机会,甚至连见她一面都无,从房中出来就径直离开了。 从那之后,千曦蓁就‘疯’了。 此时,不断有女子疯狂的尖叫声从房内传出,伴着瓷器碎裂的声音,极为刺耳。 房内早已经一片狼藉,所有下人都战战兢兢的跪在房内角落之中,不敢抬头去看,更恨不得将耳朵也闭上。 千曦蓁披散着头发,一脸狰狞,一边摔着东西一边不断的叫骂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出她心中的怨恨。 至于她骂的内容,反反复复也不过就那些。 不外就是骂千曦玥,骂那些妄想成为太子侧妃的女人,骂那害她的人。 而那些污言秽语也早就颠覆了她在众人心中那端庄优雅的贵女形象,就如同一个市井泼妇,毫无姿态可言。 当房中再也没有可摔之物时,千曦蓁就将目光移到了那些浑身颤抖着的下人身上,此时的她看着每个人都好像变成了千曦玥,目光也越渐恶毒。 直到看见角落里一个瑟瑟发抖的小丫鬟……千曦蓁的面容扭曲了,她走到那丫鬟面前,狠狠的一脚踹在那丫鬟身上,在痛叫声中再抬手拉起那丫鬟,接着一个重重的巴掌落下,恶声叫骂道:“小贱人,就凭你还想跟本宫抢太子,本宫现在就杀了你… …” 她的眼睛泛红,充斥着杀意,在那丫鬟哭叫着求饶之时,双手死死的掐上那丫鬟的脖子。 丫鬟双眼瞬间大睁,眼珠子似要鼓出来一般,张大了嘴,双手双脚不断的挣扎着,这样子,像极了千曦蓁之前被夕月捏住咽喉之时。 也就在这时,千曦蓁的目光一转,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之前的不堪,她忽然松开手,看那丫鬟如一滩泥一般滩倒在地,死里逃生后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千曦蓁忽然嗤笑出声,她蹲下身,眸光凉飕飕的看着那满面惊恐的丫鬟,带着让人心惊的阴狠笑意,冷冰冰的道:“放心,本宫不会让你这么容易死的,你不是喜欢勾引男人吗?本宫就满足你,可好?” “二……二小姐……饶命……奴婢……”丫鬟惊恐到了极致,不知千曦蓁到底想做什么,可她知道,定然不会有什么好事。 可千曦蓁却没给她求饶的机会,甚至在听见她这二小姐三个字后目光更渐冰冷,“啪”的一声,丫鬟的脸上又被重重的扇了一巴掌。 “二小姐是谁?本宫是太子妃,你这个贱人,竟然敢对本宫不敬。依芙依蓉,将这个贱人拖到院子里去。” 那丫鬟的脸红的要沁出血来,嘴角也有血丝溢出,很明显被千曦蓁打懵了,就连依芙依蓉上前来拉她也未曾反应过来。 依芙依蓉也是面白无色,对这丫鬟充满同情可却不敢多说什么,否则,估计被罚的就是她们了。 如今的千曦蓁可不会顾及什么,看不顺眼的人,不管是谁都不会放过。 依着千曦蓁的话将那丫鬟拖到了院中,千曦蓁也随着走了过去,看那丫鬟痴痴的跪倒在地一副茫然之色,她呵的笑出了声,出口的话如同一根毒针让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的抖了抖。 “让府里的小厮都来,好好的伺候伺候这小贱人,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胡乱勾引男人。” “太子妃……” 依芙心头一颤,面色青白的想要说话,千曦蓁眼神如刀的横了过去,“还不去叫人,还是你想替她?” “奴……奴婢不敢。”依芙脖子一缩,眼带怜意的看了看那显然被惊得不知所以的丫鬟,转身朝院外去,只转身之时不着痕迹的朝着依蓉使了个眼色。 依蓉眼神一动,明显看懂了她眼中的意思,朝着她微点了点头。 很快,依芙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四个小厮。 千曦蓁看着这么几个人显然有些不满,依芙察言观色,急忙道:“太子妃,奴婢不敢走得太远,只怕耽误了太子妃的事,而且这四人都是咱们凝玉阁的人,保证嘴严实。” 她的话意很明显,这事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知道的人太多反而不美。 千曦蓁目光一动,似乎也想到了这点,便也就摆了摆手,看着那几个小厮道:“罢了,你们几个,去给本宫好好伺候伺候这个小贱人,把她伺候得好了,本宫有赏。” 那几人面面相觑,偷瞄着那地上的丫鬟。 大家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那‘伺候’是何意。 说起来这也是美事一桩,只是这光天化日的,又是在二小姐眼前。 若是这事儿被抖了出去,相爷恐怕不会饶了他们几人。这般一想,就有些不敢动作。 千曦蓁哪里不知他们在想什么,冷笑一声,朝着依蓉着人搬来的太师椅上一坐,轻顺着自己凌乱的头发,姿态娴雅,出口的话却满是恶毒。 “若是你们不愿,本宫也不逼你们,不过既然你们不想做男人,那本宫只能将你们送去宫里做公公了。” 此时的千曦蓁没了方才那种疯狂,似乎已经平静了,可这种平静之下的阴毒却让人更加恐惧,因为大家都知道,她此时说的定然不是疯话。 几个小厮面色一变,听着那话都觉得小腹处凉飕飕的,一个个忙不迭的点头,“小的遵命,小的遵命……” 这之后,也不敢再看千曦蓁,目光都移向那丫鬟身上,这细看之下,那本有些胆怯的目光都变得有几分贼色起来。 虽然被打的脸颊胀红,可这丫鬟着实颇有几分姿色,特别是那双秋水潋滟的眸子,含泪带怯的,几人一看之下,都忍不住的生出了几分色心。 四个人互看一看,彼此都有些心照不宣,反正如果最后都落不得好,还不如牡丹花下死。这样想着,四个人也就越渐胆大起来,纷纷朝着那丫鬟围了过去…… 第九十八章 肮脏之事 那丫鬟早就反应了过来,可她方才想要挣扎求饶之时就已经被人堵了嘴绑了手,此时只能无比惊恐的看着朝她围过来的男人。 喉间发出呜呜的声音,双腿使劲儿的蹬着,磨蹭着身子不断后退,可却避不开离她越来越近的几人…… 一双手按上她不断踢打的双腿,另一双手则按上她的肩头,身子被制住再无法动弹,随着‘刺啦’几声衣裳被撕裂之声,那丫鬟眼中的泪如泉一般涌了出来,喉间的声音越来越撕心裂肺…… 千曦蓁闲闲的坐在太师椅上,看戏一般看着眼前混乱而又肮脏的戏码,依蓉则咬着唇,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悄然退了出去。 依芙颤抖着身子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朝院中看,可耳边却不断传来男人的淫笑低喘和女子痛苦的呜咽之声。 她面色越来越白,眼前还晃动着方才那丫鬟衣裳被撕裂之时的雪白肌肤,就这般毫无遮掩的呈现在众人眼前,而那几个男人肮脏的手则尽数朝她身上而去…… 依芙觉得,这一幕怕是会成为她永远的噩梦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院中不堪的折磨还在继续,却没有人敢上前阻止,只有千曦蓁姿态悠然的盯着那不堪的画面,那丫鬟叫得越是凄惨,她越是愉悦。 直到一声严厉的低喝之声从院门处传来,众人才齐齐一惊,下意识抬头朝着门口看去,看到出现在门前的柳醉秋,众人都是一颤,将头埋得更低。 “都给我住手!” 看着院中那不堪入目的场景,柳醉秋无法形容自己心中的怒意。 她板着脸走近千曦蓁,已经极力控制,可声音还是透着难掩的愠怒,“蓁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对于她的怒意,千曦蓁不以为意,眼带讥笑的看着院中几人,“母亲不是看到我在做什么了吗?还问什么?” 院中几人的动作早就因为柳醉秋的到来停了下来,几个小厮慌张的穿衣提裤,一脸畏惧的退到一旁,独留下那丫鬟赤身裸体如同死了一般的躺在院中。 身子上一片青紫淤红,浑身都污浊不堪一片肮脏,鲜血还在顺着腿根朝下流,怎么看,都让人心惊胆战。 可柳醉秋却只是扫了一眼,就转头看向依芙依蓉,没有丝毫感情的道:“把她带下去。” 依芙和依蓉闻言忙低头上前,走近些看着那丫鬟的样子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眼底生出几分怜色。 同为女子,又哪能没有恻隐之心? 两人咬着唇,小心翼翼的扶起那已经昏迷过去的丫鬟退了下去。 柳醉秋这才重新看向千曦蓁,“蓁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如今身份不同了,这样的事若是被有心人捅出去,你知道对你是多大的影响吗?” 柳醉秋此时心情本就不好,之前被夕月和燕殇羞辱了一道,她亦是正在房中发着怒,谁知就得到依蓉的消息说凝玉阁出事了。 本来她也以为蓁儿不过是吓唬吓唬那丫鬟,不会当真在这光天化日做出这等事来,谁知,她竟然料错了! 而千曦蓁则是嗤笑一声站起身来,凉凉的看着柳醉秋,“这样的事难道母亲做的还少吗?怎么也没见旁人说什么啊?” 柳醉秋神色一变,压抑的怒意有些将忍不住,多亏得她身旁的章姑姑适时的扶住了她,朝她轻摇了摇头。 柳醉秋皱了皱眉,深吸口气才尽量平静的道:“我从没像你这般,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种事来落人口实。” 她这话本是想让千曦蓁知道有些事不能做得太过张扬,可千曦蓁却偏偏笑得更张扬了几分。她挑衅般的看着柳醉秋,“难道母亲觉得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做的事,就可以当做没做过吗?依我看,母亲所做的那些才更令人发指。二姨娘和五姨娘是怎么死的,难道母亲忘了吗,如今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教 训我呢?” 柳醉秋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千曦蓁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下一瞬她猛然火气,再也抑不住怒意的吼出了声,“千曦蓁,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千曦蓁面色骤然冷沉,眯着美眸直盯盯的看着柳醉秋,声若寒冰,“本宫早就疯了,母亲难道现在才知道吗?” “你……”柳醉秋被她那眼中的冷寒刺得僵住,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从千曦蓁出生开始,她就对她抱有极大的期望,为了这期望,她可以说是手把手的教导她。 而她教给她的除了闺中女子该学的琴棋书画诗书礼仪,更多的还有这深宅大院中勾心斗角的阴暗争斗。 在她看来,学会在后院之中生存比学会那些虚妄的东西更加重要。所以她所做的事,从来没有瞒着千曦蓁。 千曦蓁极小的时候,就见识过她如何对付那些敢勾引千卿的女人,这些肮脏的事,她比谁都清楚明白。 可柳醉秋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用这样冷寒得没有丝毫感情的语气同自己说话,当着别人的面将这些不能示人的东西摆了出来。 空气一时间也凝固紧绷,所有人都几乎屏住了呼吸,恨不得自己消失不见才好。 柳醉秋的手扶在章姑姑的手上,因为太过用力指甲已经掐进了章姑姑的手臂之中。 章姑姑痛的脸色有些发白,额际也冒出了一些冷汗,却是强自忍着不敢做声。 哪怕她是夫人身边的心腹,却也不敢在这时候去招惹眼前的两位主子。 柳醉秋和千曦蓁两人对视着,良久,还是柳醉秋深吸几口气压抑下来,道:“有什么话,你和我回屋去说。” 随后,她转头看向章姑姑,沉声道:“着人将院门关了,任何人不许进出。” “是,夫人。”章姑姑的声音因为疼痛有些发颤,慌忙着人去关闭院门。 而柳醉秋则再看一眼千曦蓁,当先进了屋。千曦蓁冷笑一声跟了进去,只留下院中一干心慌不已的下人,不知等待他们的是何下场? 第九十九章 执迷不悟 房中,柳醉秋正看着这狼藉的几乎没有下脚之地的房间狠狠的皱眉,考虑着要如何同千曦蓁说话。 而千曦蓁却已经懒懒的躺到了唯一完好的软榻之上开了口,“母亲若还是想和我说那些废话,那就不必说了,我累了。” 柳醉秋眉心皱得更深,“蓁儿,你到底怎么了?” 想了想,忽然神情一变,几步走到软榻之前,看着千曦蓁极为严肃的道:“你莫不是又服了五石散?” 将蓁儿接回来之后她就已经请了大夫给她看过,大夫说她是因为服了五石散,才会导致产生幻觉、情绪激动难以自控。 可蓁儿却并不知自己是何时用了那东西,就连依芙依蓉二人也不清楚,想来定是有心人有意陷害。 好在蓁儿接触那东西的时间短,量也极浅,这才没有酿成大患。那大夫也说,只要她以后不再服用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柳醉秋心头还在庆幸,好在她将蓁儿接了回来,否则若是让她这样继续在东宫服那东西,或许要不了多久,蓁儿不是真疯就是死。 可庆幸还没多久,她就觉得奇怪了,因为回了相府这两日蓁儿的情绪似乎并不见好转,总是时不时的就会疯闹上一回。 她这时好时坏的境况让柳醉秋不得不心生了疑惑,难不成那人的手已经伸到了相府之中? 思及此,她心一沉,忙弯下腰身欲摸一摸千曦蓁的额头,“蓁儿,你可有哪里觉得不适的,母亲让人……” 话未说完,千曦蓁竟将她的手冷冷挥开,讥笑着道:“本宫好得很,就不劳母亲费心了。” 柳醉秋僵住,难以置信的看着千曦蓁,对她这般态度极为不解。 她思索了片刻,心思一动,试探着问道:“蓁儿你……你可是在为了太子欲选妃之事烦恼?” 果然,千曦蓁闻言神色霍然一变,目光直直盯着屋顶,也不再多看柳醉秋一眼。柳醉秋心知被自己说中了,闭了眼无奈一叹,在软榻边缘上坐下,握住千曦蓁的手语重心长的道:“蓁儿,你该知道,太子身为一国储君,更是未来的天子,他身边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女人。你未来是要母仪 天下的,贤良淑德四字需时刻谨记,你如今这样,岂不是落人口舌?若是让有心人拿捏住传到宫里去,与你而言实在是太过不利……” “所以母亲就去让太后为太子选妃,好以此彰显母亲的贤德吗?” 实在听不下去她所谓的‘循循教诲’,千曦蓁霍然打断了她,将手从她手中抽回,恨恨的回道。 柳醉秋的手僵在原处,嘴角划过一丝苦笑,“你以为母亲愿意吗?不过是看着你在东宫不过三日就被人陷害至此,母亲这才会出此下策。蓁儿,你难道就一点也不明白吗?”千曦蓁紧紧的盯着柳醉秋的眼,那一瞬间眼底闪过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她沉默了许久,才低嘲的一笑,“母亲也知道这是下策。女儿嫁去东宫不过数日,太子就要纳妃娶妾,这让女儿以后如何在宫中立足 ?母亲是要让女儿成为所有人的笑柄么?” 柳醉秋闻言目光一凌,声音带上了一丝冷意,“那也比让你丢了性命的好!” 她一开始也不愿如此,可思来想去这却似乎是最好的办法。 蓁儿独自在东宫之中没有依仗,而那害她之人又躲在暗处,再加上太子的偏袒。 若是继续这样下去,蓁儿就算再回宫也不过是再次跳进虎穴之中。 可要是让太子多纳上几个女人,那背后之人的注意力自然也会被这些人转移几分。 若再露出些破绽,她们就能找出那害人之人,到时候,她绝不会放过那敢伤她蓁儿的人。 柳醉秋此时的目光极为坚定,她就算对旁人再狠再毒,可面对自己的女儿,她亦不过是个护女心切的普通母亲罢了。 可惜,她这番苦心,千曦蓁不能体会。她只是嘲讽的看着柳醉秋,对她所言并不在意,反而带着极深的怨怪,“母亲也未免太小看女儿,女儿岂是这般容易被人暗害之人?若非母亲将女儿强接回府,那贱人怕是早就被女儿抓了出来,又哪里会像 如今这般,在这里受这份憋屈?” 柳醉秋未曾想到千曦蓁如此执迷不悟,竟然如此看待她一番苦心。 若非她接她回府,就凭太子对那人的包庇,恐怕她到死也不知是如何死的?蓁儿这些年到底过的太过顺遂,不知那宫中是如何险恶之境。想到此,她也不再劝她,只站起身来沉声道:“不管你如何想,事已至此就没了回旋的余地。明日的中秋夜宴你也不必去了,好好休养,我也会在府中陪着你。这也是你父亲和太子的意思,待你什么时候好 了,太子自会来接你回宫。” 她的一番话让千曦蓁眼底划过一抹恐惧,太子的意思?猛的坐起身来,她正欲再辩驳什么,柳醉秋眯了眯眼再开了口,“至于今日你这院中发生的事,那些下人我自会帮你处置了。可是纸包不住火,这样的事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否则,若是真让他人知道,谁 也帮不了你。” 说完,柳醉秋转身就走,千曦蓁呆怔一瞬,反应过来之时柳醉秋已经出了房门,只听见她极为狠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章姑姑,这些奴才大胆妄为,竟然敢在主子的院中做出这种龌龊之事,污了主子的名节。将今日这院中之人全数打杀了,给下面的人一个警告,看以后谁还敢犯!” 随着这声音落下的,是数道尖叫求饶之声,再然后是被人捂住了嘴的呜咽之声,这些声音越来越远,直至再也听不见。 一片安静之中,柳醉秋的声音再次响起,“多找些人来看着太子妃的院子,莫要再让这样的事发生,否则,我就拿你是问。” “是,夫人,奴婢这就去!”章姑姑的声音有些明显的颤抖。 一番对话之后,门外响起悉悉率率的脚步声,千曦蓁知道,柳醉秋已经走了。她没有追出去,目光在这屋中转了转,看着一室空旷狼藉,眼神一暗,忽然痴笑出声,直至笑出了眼泪…… 第一百章 恃宠而骄 千曦蓁这边的事儿,夕月不知道,当她从房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候了。 房门一打开,夕月就是一楞。 门前不远处立着一个墨色身影,背光而立,面上一片阴影。 夕月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察觉他看她的目光带着极深的探究。 她唇角轻抿一下,随后微微弯起,朝着燕殇走近,姿态淡然的道:“王爷怎么会在这里?” 燕殇半狭着眸光看朝他走近的女子。 长发随意的半挽着,一半披散在身后,未施粉黛,面色也显得有些苍白。 可这些,都不能影响她的绝色分毫。 双眸璀璨如星、眉色清浅如黛、长睫卷密如翼、唇角微微的弯着,带起诱人的梨涡,就算是有些苍白的面色,也只给她的清冷添一丝娇弱,惹人心怜。 燕殇喉间一动,眸色越渐幽深。 他并非贪图女子美色之人,却也不能不承认,这只猫儿有让天下男人为之心动的资本。 直到夕月走近眼前站定,燕殇才勾了勾唇,故作姿态的上下打量她一番,“本王自是来看看,你在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竟敢欺骗本王。” 夕月对他的打量不以为意,也玩笑般的道:“王爷既然知道我做的是见不得人的事儿,又怎么会以为,我能让你看到呢?” 燕殇挑眉,唇边露出个别有兴致的笑容,“你这猫儿胆子倒是越来越肥了,欺骗了本王,还敢同本王装模作样。” 她以为他不知她在躲他,不过就是害怕同他独处一室,此时倒是装得有模有样。 对他极为自然就脱口而出的一声猫儿,夕月的眉心微不可察的动了动,却是偏了头笑道:“我哪里欺骗王爷了,我不是叫了梦蓝拿伤药去给王爷上药吗?” 她这一笑间,眸光若染了夕阳余晖,分外摄人。 往日在他面前,她除了佯装的卑微淡定或冷漠,就只有伸出爪子挠人时的张牙舞爪,像这般自然又娇俏的模样,燕殇倒是头一回见到。 心脏似乎有一瞬的跳动格外凌乱,燕殇目光轻闪,别开眼不再看她的眸子。 “哦?听你这意思,倒是本王冤枉了你?” 夕月勾着唇角挑了挑眉,没有答话,只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燕殇摇头轻笑出声,连他自己也难以相信,她这模样非但不让他觉得生气,反而是有几分好笑。 对于自己这样的心态,燕殇颇有几分无奈,暗自一叹,他转身,“去用膳吧!” 对他这样的反应,夕月并没有多去猜测。 她其实越来越感觉到,燕殇对她是极为纵容的,至少在现阶段是。 也正因此,她才敢如此。 抱的不过就是他不会拿她怎样的心思,也不知是不是算‘恃宠而骄’了一回? 这般想着,她也忍不住在心头低叹了一声,这才朝着燕殇跟了上去。 不得不说,燕殇的面子很大。 因为他的原因,千卿极快的就安排人将凝香阁重新归置妥当。 而此时,偏厅之中早就备好了晚膳,燕殇当先入座,夕月也毫不客气的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重生了这些日子,虽然都是好吃好喝的再也没挨过饿,可夕月却已经下意识的将吃饭当做了平日里极为重要的一件事,不管怎样也不肯让自己再饿了肚子。 至于其他的所谓形象和仪态,在吃饭的时候都可以靠边站。 所以,此时的场景和燕殇第一次同她用膳时可说是一模一样。 燕殇拿着竹筷坐在对面,看了看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又看了看桌上那极为寻常的饭菜,本来不怎么饿的他突然也觉得腹中饥饿起来。 喉间下意识微动了动,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他不由放下竹筷,盯着夕月皱眉道:“本王倒是很好奇,你吃的这些东西都装在了哪里?” 她个子娇小,可吃起东西来却比得上一个大男人了,这让他怎能不好奇? 夕月抬眸掠他一眼,没有答话,只那眼中意思分明是对他这问题的鄙视。 燕殇见状倒也不生怒,又看了她片刻,直见到她吃的差不多了,才又忽然道:“夜里可是要去相府那家庙?” 夕月吃饭的动作一顿,将嘴里的东西咽下才放下竹筷擦了擦嘴,看着燕殇平静的道:“是,魏云翰答应让我去见木念瑶。” “木念瑶?”燕殇皱眉,看向夕月的目光更是疑惑。 木念瑶是千曦玥的生母,这一点他知道。 而他此时疑惑的却是她这说话的方式,她竟然直呼她生母的名字? 夕月也察觉到自己这话说的有些不对,可不知怎的,她面对魏云翰时一口一个母亲能说得很顺。 可面对燕殇,她就是很自然的说了名字,似乎在他面前,她已经习惯了表露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心底对此有些抵触,这个习惯当真不是很好。 她沉默不言,燕殇眼角微微一沉,也不再纠结这个疑问,只半狭着眸道:“看来本王倒还小看了魏云翰,他似乎已经手握大权,这太子之位显然已经坐得极稳了。” 他的话成功转移了夕月的注意,夕月若有所思的点头,“我们前去皇陵之事,魏云翰也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所以那皇陵中的事他也是知情甚至有所参与的。这样看来,他还当真是不容小觑。”说到这里,她忽然又想到了一事,眉心也蹙了起来,“魏玉亭从十几年前一场大病之后就一直体弱多病,一年中至少有半年都在养病。而未立太子之前魏国皇子有十二人之多,上面还有个家族后台极强硬的 太后。若按常理来说,这样的境况之下,魏国早该大乱了才是。” 夕月说着,眉头就皱得更紧,似乎遇到了什么极难的问题没有丝毫头绪。“可奇怪的就是,哪怕是魏玉亭养病之时,魏国上下也没有人敢生出异心来。照这般看来,魏玉亭应当是位极有威慑也极有能力的国君。这样的人,又怎会轻易相信他人,将所有隐秘之事尽数告知呢?” 第一百零一章 起死回生 夕月此时最为无奈的就是,千曦玥身为闺中女子,对魏玉亭的了解实在太少,就连见也不曾见过几次,所以实在是猜不出这其中玄机。 燕殇则是默默的听着她将疑惑说出,看她的目光亦是难掩疑虑。 同她越是接触,他对她越是怀疑。 她说完之后,燕殇默然一瞬才轻幽幽的说道:“你似乎一直忘了一个人!” 夕月微怔,“什么人?” 燕殇掠她一眼,别有深意的道了四个字,“魏国国师!” 夕月闻言心中遽然一凛,是啊,她怎生把这么重要的一个人给忘记了。 魏国国师,就是那个说千曦玥是‘鸾凤之命’,后来却又说她是‘灾星临世,祸国妖姬’,害得千曦玥香消玉殒,却被魏国人奉为神灵的国师。 夕月不由想笑,若真是神灵,又岂会连自己说出的话都随意反口,可笑魏云翰等人竟还对他如此相信。 只是,她虽对那魏国国师颇有微词,却不知燕殇此时提起他是为何意? “那国师是和魏玉亭有什么关系?还是和魏云翰有所牵连?” 夕月凝着燕殇,燕殇也直直的盯着她,考虑一瞬才道:“本王见过魏玉亭两次,看来的确是极为虚弱,且其人也不若你所说的那般极有威慑和能力。” “怎么可能?”夕月显然不太相信,“若他当真那般无能又体弱,岂能坐稳那国君之位。” 燕殇不在意的低嘲,“所以本王以为,这其中,那位神秘的国师功不可没。” 夕月眸光霎然一凌,“你的意思是,这位国师才是魏国真正的掌权之人?” 燕殇朝着夕月懒懒的挑眉,不答反问,“你以为呢?” 这……夕月咬唇,有些不安起来。 若这魏国当真是那国师做主,那是不是说,所有的事也都是在那国师的操控之中。 这其中自然包括魏云翰前往北阳做质子,甚至欺骗她想要从她这里得到龙隐令的事! 也就是说,魏云翰背后的人,很可能就是那位神秘的国师! “那国师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魏玉亭,几乎没人见过他……” 夕月半眯着眼,思绪混乱。 燕殇则是冷笑一声插了话道:“所以这才是此事最为奇怪的地方!” 一个没人见过的国师,若说此人不存在,燕殇觉得倒是不可能。 可若是确有其人,却又弄得如此神秘,若非他当真是不可见世的神,那就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夕月神色有些迷茫,却还是点头赞同他的观点,“你说的对……” 这国师定然是有着什么秘密? 就好像有明光忽然破开云雾,夕月的心思顷刻间清明起来。 她一直没有头绪的问题,在燕殇的几句话里找到了答案。 她忽然有种感觉,只要能找出这国师的秘密,就能知道魏云翰背后之人,甚至能找到朝华。 脑海中灵光骤现,她忽然抬眸看向燕殇,“那皇陵之中的人,会不会就是那国师?” 燕殇看着她乍然透亮的黑眸,轻点了点头,“极有可能。” 这四个字如一块石头砸在了她的心口,夕月的心脏狠狠抽动几下,有种想要再去探一探那皇陵的冲动。 燕殇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神色微凛,道:“那皇陵并非那么简单,若是没有十全把握,不能再去。” 这点夕月当然知道,若非那皇陵难闯,燕殇又怎会连凤凰胆都不去寻了?就连燕殇都不敢轻易再去冒险的地方,她自然不会真的那么冲动。 只是她对那皇陵的好奇,却是比之前更甚了数倍。 想到之前在皇陵中见到的残忍场面,她抿着唇看了燕殇半响,有些试探性的开口,“有个问题我一直很想问王爷……” 顿了顿,见燕殇没有说话,她只能继续道:“在那皇陵之时,你说过一种邪术,可以让人起死回生。那邪术和那皇陵中我们见到那些有关系吗?” 没想到她问的会是这个问题,燕殇暗蓝的眼眸中漾出一点极复杂的波光。 眸子微微一眯,他忽然起身,在夕月疑惑的目光下走到了门边。 夕月转头去看,却看到他站定在门前,墨色的背影在最后一缕夕阳的光芒映衬之下显得有些孤寒。 夕月眨了眨眼,只觉得此时的燕殇和平时有些不同。 而她似乎能从那孤寒的背影中,看到他那一瞬之间翻涌而出的悲伤之情。 那是一种深沉的,刻在灵魂深处的悲伤。 夕月的眼神深了几分,她默了默也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侧过头看了看他冷峻的侧颜,在昏黄的天光之下勾出沁凉清寒的弧度。 她轻吸了吸气,“可是夕月的问题让王爷为难了?” 燕殇的目光落在远处,幽寒而又深远,闻言只轻轻的勾了唇角,声线沁凉的道:“没有什么为难。” 夕月皱眉,既然不为难,他又为何此等模样? 她沉默,燕殇收回了远望的目光侧眸看她,“你信这世间有能让人起死回生之术吗?” 夕月直视着他幽沉的双眸,面色平静,心头却是暗流汹涌。 有没有起死回生她不知道,可她知道,她自己就是死过之后重生之人。 沉默片刻,她才回道:“王爷不是说过这世间之事千奇百态,未曾见过,不表示没有!夕月虽然没见过起死回生之术,可既然有这样的传说,或许也不是空穴来风吧。” 燕殇勾起唇角,挑起一抹似嘲非嘲的笑,“呵……这话却是本王说的。”默了默,他收回看夕月的目光,重新看向天边,“传言之中所谓起死回生需要寻八十一名阴时阴月出生的童男童女,做法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放血,再将需要起死回生之人的肉身至于那血液之中,可保其阴魂 不散。” “不过这血的效用只有三个月,所以若是三个月内其人没有复活,便需要再寻童男童女,如此周而复始。” 夕月被他的话震惊了,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只为了复活一个人,而害死那么多的人,这样残忍邪恶的方法竟真的有人会用? 第一百零二章 还魂冰晶 “可是,按你的说法,这样做也只是保住了那所谓的阴魂,并不能让人复生。” 冷静了片刻,她说出了心头的疑问。 燕殇点头,“是啊,所以若要让人起死回生,自然还需要能让人回生之物。” “是什么?”夕月的好奇心更重,可燕殇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心脏狠狠一颤,就连震惊也无法形容她的心情。 他说:“传说八百多年前的轩辕王朝开国之君有一块还魂冰晶,只要能得到那冰晶,就能让人起死回生。” “无稽之谈!” 夕月的脸色瞬息万变,胸口之处惊涛骇浪不断翻涌,忍不住叱出了声。 她从未听过有什么还魂冰晶,若是真有那东西,父皇怎么可能不告诉她? 燕殇眼眸眯着,深凝着她,“夕夕如何知道是无稽之谈?你不是也认为,不知道的不代表没有吗?” “我……”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夕月后背微僵,深吸了口气才努力的平静道:“我只是推断,若是轩辕王朝开国之君真有那东西,轩辕王朝这几百年来,怎么没有一位帝君用过?若说怕死,恐怕坐在那至高之位上的人 才是最怕的吧。” 燕殇直勾勾的看了她许久才“嗯”了一声,道:“说的也是。所以说,只是传说……” 夕月亦平静了下去,唇角深深一抿,“若是那皇陵之中的人真的是魏国国师,真的是在行这妖邪之术。那他为了一个传说,就残害那么多的无辜性命,就不怕遭天谴么?” 燕殇低声一叹,“人若是生了执念,天谴又算什么!” 说完之后,燕殇徒自沉默下去。 夕月也不再说话,只心头一阵阵的跳动,和燕殇的这番谈话让她不安,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 还魂冰晶?真的会有这样的东西吗?若是有,又会在何处? 两人并肩而立,目视着天边,各自陷入沉思。 直至天边最后一缕光亮隐入云层,夜已至! 子时初,夜色正浓。 夕月独自到了家庙之前。 其实不过就是一间小院,四五间房屋,陈旧得有些破败。 这就是堂堂右相府的家庙?夕月凉凉的勾唇,说是家庙,也是掩人耳目罢。 魏云翰的确是说到做到,她这一路行来竟然没有人前来阻拦,虽然她依然很清晰的感觉得到四周所隐藏的气息。 不在意的挑了挑眉,夕月抬手在那看不出漆色的院门上一推,果然,院门未锁,轻易就推了开来。 老旧的木门‘吱呀’作响,打破沉寂的夜色。 入目的小院倒是无比整洁,种着各种植物。 目光在院中扫了一圈,这么间小院子,却种了不下百种不同的植物,这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鼻端萦绕着淡淡的草木气息,因为有了前车之鉴,夕月神色微凛,下意识闭息不敢多闻。 院里有五间房屋,都未曾点灯。 夕月想了想,朝着最中间那正厅而去。 厅门依然未关,厅内黑幽幽没有人影,甚至连气息都没有。 夕月皱了皱眉,既然未曾关门,想来是有人告知过这里的人她会过来,为何却不见一个人影? 失望的叹了叹,她转身欲去其他房间看看,就在这时,背后忽然一凉,一只手压上她的肩头。 心脏猛跳几下,夕月霍然侧头看那落在自己肩上的手,苍白、干瘦,隔着衣衫也能感觉到那冰冷的没有丝毫温度的触感。 若非夕月早就死过一次,此时恐怕也禁不住要尖叫出声。 而她只是瞳孔紧紧一缩,迅速的转身,抬脚,朝着那手的主人狠踹过去。 那人的速度却比她更快,她的脚方抬起,那人已经退到了十步开外,站定,阴森森的盯着她,就连出口的声音也是干哑而阴沉的。 “大小姐,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沈嬷嬷?” 借着照进厅中的月光,看着眼前苍老干瘦面色青白没有丝毫人气的女人,夕月不可置信的倒抽几口冷气。 若是她没记错,这不就是曾经在千曦玥身边呆过几年的沈嬷嬷吗?不过几年时间,她怎的就成了这般模样? 似乎是她这一声称呼触动了什么,那沈嬷嬷眼中似有微光一闪而过,声线也缓了些许,却还是凉飕飕的没有丝毫感情。 “大小姐还是请回吧,以后无事也不要再来了。” 夕月此时已经镇定下来,垂在身侧的两手紧握了握,她开口,“我是来见母亲的。” 沈嬷嬷的目光俨然恢复沉寂,没有丝毫情绪,就连眼珠子也不动一下,“夫人是不会见大小姐的。” “为什么?难道她就不想自己的女儿吗?”对于这样的结果,夕月显然没有料到。 那木念瑶当真就对千曦玥一丝感情也无?她已经来了,她却连见一面都不愿! 那若是她知道,真正的千曦玥已死,又会有什么反应? 对于她的质问,沈嬷嬷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夫人能给大小姐的,都已经给了。如今夫人一切安好,也早就当做从未有过大小姐这个女儿,大小姐也忘了夫人吧!” 夕月心头抽紧,眉心狠狠的纠在了一起。 什么叫当做没她这个女儿?骨血亲情,是可以当做没有就没有的吗? 还有她说的能给她的都已经给了,莫不是…… “你说的可是封印在我体内的那些内力?” 沈嬷嬷点头,声线平直没有弧度,“只要大小姐好好修炼那功法,功成之后,这世上便再难逢敌手。” “可你知道,那功法我根本没办法练?” 她还记得,昏迷之中听那容浅说过,那功法乃极阳之功,女儿家根本不适合。 “这世上从没有没办法的事,只看是否有心。大小姐已然知道了那内力的存在,只要愿意花费心思,自然能找到修炼之法。” “老奴能同大小姐说的只有这些,这里不是大小姐能多留之地,未免再生出事端,大小姐请回吧!”沈嬷嬷平静的说完这话,便不再多看夕月一眼,如同来时一般,诡异的消失在原地。 第一百零三章 跟‘鬼\’有缘 夕月眸光一滞,目光在厅中环视一圈,果然只剩她一人。她下意识的攥紧了衣袖,深吸口气。 那沈嬷嬷自然不是鬼神,只是她的功夫显然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如此来无影去无踪,就是不知和燕殇比起来,谁更胜一筹? 她这样厉害,木念瑶还能被禁在这里十五年,那只能说明她是自愿的。而外面那些暗卫也根本防不了她们,他们防的只是那些会误入这里的人。 神色暗沉如水,夕月咬了咬牙关转身朝外去不再耽误流连。 她知道,那木念瑶一定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说不定就连当初进入这家庙也是她自己做的选择。 否则以她的能力若真想做些什么,若真舍不得这相府夫人的名头,那柳醉秋恐怕早就连尸骨都已经化作灰烬了。 一边想着,夕月出了家庙,回头再看了看这陈旧又破败的院子,她的心头多了一缕愁思,只为了那红颜薄命的千曦玥。 若她知道,连她的母亲也早就抛弃了她,她或许会连死都不能瞑目吧! 低嘲的一叹,夕月转身朝凝香阁而去,只是步伐显然比之前沉重了许多。 今夜这一行,也并非全无收获,至少她知道了那内力果真是木念瑶封印在千曦玥体内的。 而且听那沈嬷嬷的意思,那功法极其厉害,而她也是可以练的。 练成之后难逢敌手吗?夕月眸光轻动,或许沈嬷嬷练的就是这功法。只是,修炼的方法…… 她正沉思,耳边忽然响起微弱的呻吟,夕月眸色一变,转头,身旁正好是一座假山,那声音则是从那假山洞里传出。 “谁在里面?” 夕月警戒的看向黑乎乎的假山洞。 虽说上回来的时候有撞见千曦梦和柳淮川偷情,可这回这声音却分明不是男女欢爱之声,而是极为痛苦的声音。 只是在她出声之后,那声音就嘎然而止,四周再次陷入一片幽静。 若非夕月敏感的察觉到那山洞内有压抑的气息存在,她怕是也要怀疑之前是自己的幻觉了。 夕月的面色沉了沉,有些犹豫。 只听那呻吟之声就知道是女子,气若游丝,听来已是虚弱至极。 她不想多管闲事,可却禁不住有些好奇的心思。 犹豫了片刻,还是朝那假山洞探去。走近那假山洞,只见黑乎乎的一片,丝毫光亮也无。 唯一可以感觉到的,是那压抑的呼吸随着她的走近越来越重、越来越急。 洞里的人,似乎很害怕! 夕月想了想,没有继续往里去,只站定在洞口,沉声道:“若是你想活命,就告诉我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 山洞内的气息有一瞬凝滞,里面的人显然听见了她的话,却对她有所怀疑。 夕月默然一瞬,转身就走。 她本就不愿多管闲事,而有时候好奇也会给自己带来祸端。既然那人不愿意信她,她又何必去招一身嫌? 可她没走几步,洞里的人却有反应了,气若游丝的声音听来又似带着两分急切,“大……大小姐……救……救救奴婢……” 夕月步子一顿,眼底闪过一抹疑惑,是相府的家奴? 挑了眉梢,她沉思一瞬,转回头看那洞口,“外面没人,你自己可能出来?” 那洞里太黑,而她对黑暗有些抗拒,再加上那洞口狭小,她进去极是不便。 洞里的人犹豫了一下才低低的“嗯”了一声,紧接着,夕月就听见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从洞里传来。 夕月皱着眉直勾勾看着那洞口,等了好半响,几乎快要没了耐心,才看见那洞口处缓缓的爬出一个人来。 目瞪口呆的看着当先钻出来的一颗头,披头散发的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红唇如同染血一般,在这样的夜色之中,显得极为渗人。 夕月眼角动了动,忍不住腹诽,今夜真是跟‘鬼’有缘。 方才的沈嬷嬷如同幽魂一般,此时这人又如同冤鬼一样。也好在她心脏强大,否则还不得被吓出毛病来? 那人一边努力的爬着,一边大口的喘息,动作十分缓慢,爬爬停停,半响才终于整个爬了出来,之后就匍在原地不再动弹。 夕月眸子轻狭,这女子只随意的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衫,露出大片的雪白肌肤。 想到了什么,她眼底划过一抹异色,两步走到那女子身前。 皎洁的月光之下,那女子裸露在外的肌肤之上片片青紫,倒像是经历了什么折磨? 她轻吸口气蹲下了身,轻轻拨开那女子面上的头发,露出一半的侧脸来。 仔细的看了看,确认是张陌生的脸,她并不认识这女子。 也是这时她才看清,刚才看到的那如染了鲜血的红唇,分明就是真的染了血迹,已经半干涸。 唇上有很深的伤口,一看就是被咬伤的,只不知是自己咬的还是…… 夕月紧皱起眉心,这女子似乎是昏迷了,她到底要不要她管呢? 就在夕月纠结之时,冷冷的男子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还不回去,蹲在这里做什么?” 燕殇? 夕月一楞,转头去看,果然看见燕殇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目光幽冷的盯着她,眼神中带着两分很明显的不满。 夕月暗自无语,他有什么好不满的? 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夕月站起身无奈的道:“有人让我救她,就停下来看了看。” “你会如此好心!” 燕殇鄙夷的一嗤,随后扫了扫她身旁昏迷在地衣不蔽体的女人,眼底闪过些厌恶,重新将目光移到夕月的身上,“你想救她?” 夕月并没想好,闻言不由看着他眨了眨眼,一副讨教的样子,“王爷觉得呢?该不该救?” 燕殇冷冷的刺她一眼,“忘了本王跟你说过的话吗?好奇会害死你这只猫!”夕月认真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在燕殇颇为满意的神色下霍然勾唇一笑,却道:“这样的话,果然还是救了的好。我倒是很想知道,她身上是不是有值得我好奇的东西,又会怎么害死我?” 第一百零四章 不知好歹的猫儿 许是没想到她也敢和自己开如此玩笑了,燕殇面色微变了变,忍不住的冷笑出声,“呵……不知好歹的猫儿,再有麻烦,可不要拿本王的声名来做挡箭牌。” 说完之后,燕殇冷哼一声,衣袖一甩转身就走,看那背影真像是怒极的样子。 可夕月却不知道,他转身那刻唇角勾出的弧度,带着极深的纵容和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宠溺。 看着他渐远的背影,夕月撇了撇嘴,心头暗嗤一声:她若不拿他做挡箭牌,那他对她来说还有什么用?她跟着他,可不就是为了借他声名保自己安稳么? 摇了摇头,夕月不再多想,重新看向地上的女子,面色纠结。 “姑娘可需要奴婢帮忙?” 另一个声音再次打断她的思绪,夕月眸子一亮,看着出现在身边的梦蓝。 “梦蓝,你怎么来了?” 梦蓝垂眸,眼神微闪了闪,面上却没有显露丝毫,只看着地上的人道:“姑娘可是想救她?” 夕月点头,“嗯,只是……” 话还未说完,梦蓝已经走到那女子身旁,将那女子轻松的抱了起来。 夕月楞了楞,对梦蓝又有了些新的认知。 果然不是普通丫鬟,想来应该是暗卫出身,否则隐匿气息的功夫不会这么好,性子也不会这般冷清。 可此时却不是她多做考量的时候,既然决定了救人,自然还是先离开这里为妙。 虽然这里离家庙已经算有些距离,那些暗卫不太会注意到这边,可久留始终会惹人怀疑。 如此想着,夕月和梦蓝二人便极快的带着那女子离开,一路巧妙的避开了巡逻的家丁护卫回了凝香阁,将那女子安置在夕月之前呆的那间偏房之中。 直到将她放在床上,夕月细看了看她周身的伤,又在梦蓝的帮助下查看了一番那女子的私密之处,虽有些心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倒抽了几口凉气。 这女子到底是经过怎样的摧残,才会伤得这般严重? 就连梦蓝也止不住的皱了皱眉,就算她再清冷,可到底是女子,见此情状也会生出同情怜悯之心。 所以,她主动的对夕月开了口,“奴婢去打些水来先帮她清洗一番吧!” 夕月看她一眼,轻点了点头,在她快到门前时又叫住了她,“若是方便,可否找那容大夫来帮她看看?她这伤怕是不止外面……” 后面的话夕月有些说不出口,梦蓝倒是意会到了,脸色也有些泛了红,难得的犹豫起来,“可容大夫是男的……这……” 夕月对她这话却不赞同,只肃了神色道:“医者只为救死扶伤,岂还在乎男女?至于她么……” 夕月看回床上还昏迷着的女子,低叹一声,“比起性命来,这些怕是也算不得什么了?” 梦蓝闻言神色也肃了两分,默然一瞬道:“是,奴婢这就去。” 直看她出了门,夕月才呼出口气在那床边坐下,看着床上的女子发起呆来。 想到方才燕殇拂袖转身怒气冲冲的样子,唇角勾出一抹苦笑。 她其实知道,定是燕殇让梦蓝来帮她的。那个男人,嘴上说着气话,可对她却是当真纵容的。 只是,她却想不通,他的这些纵容,到底是为了什么? 想到那个可能的原因,夕月心尖止不住的一颤,就连面颊都不由自主的烫了两分。可随后她就摇了摇头,下意识的否定了这个想法。 也不怪她妄自菲薄。 燕殇是什么样的人?文治武功甚至是相貌样样都是人中翘楚。虽不是国君,却握着国君的权柄。 这样有权有貌有能力的男人,又怎会对她这样被当做棋子送来的女人动心思呢? 可若不是这个理由,那他又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如今的她有什么值得他费心思的? 就在她徒自发愣之时,梦蓝回来了,手中端着一盆清水。 “姑娘,奴婢先给她擦擦身子,容大夫稍后就会来。天色晚了,姑娘还是先回房休息吧。” 梦蓝的话让夕月楞了楞,“回房?” 这不就是她呆的房吗? 梦蓝眉心动了动,微垂了眸,提醒她道:“王爷还在等着姑娘。” 夕月唇角一抽,这才明白过来梦蓝的意思。 只是……她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头发,“我还是留在这里看着吧,若她醒了……” “姑娘放心,若她醒了,奴婢会去禀报的。” 梦蓝恭敬的打断了她,夕月抿着唇,心知这是非让自己过去燕殇的房里不可了,想来这肯定也是那男人的吩咐。 在心底叹息一声,夕月站起身来,“那好吧,那我先过去,这里……就麻烦你了。” “姑娘放心!” 梦蓝微一福身,不再和她多言,将水放在床前,径自帮床上的女子擦拭起来。 夕月退后两步看着她的动作,默了默终究还是转身离开。 磨蹭了许久,最终还是来到了燕殇所在的房间。 看着房中映出的烛火昏黄微弱的光亮,夕月又迟疑了,站在门边久久未动。 她其实真的很害怕和燕殇单独相处,虽然她已经越来越能伪装得很好、很自然。 可燕殇那人太不按常理出牌,偶尔的话和举动,还是会让她无所适从不知如何应对。 “还不进来,磨蹭什么?” 就在夕月犹豫之时,低凉的声音从房内传来,炸响在安静的夜色之中,让夕月止不住一惊,心脏瞬间扑扑的快速跳动起来。 她捂住胸口,深吸口气,尽力压下那瞬间涌动起的紧张,这才佯装平静的推门进屋。 房内,燕殇正半躺在床,微侧着身只手撑头,薄唇轻勾,蓝眸微眯懒懒的凝着她。 此时的他只着一件白色的里衣,里衣领口微敞,露出一小部分光洁玉白的胸膛,黑发披散在后,一副慵懒的模样。 这个样子的燕殇她未曾见过。 夕月心尖一颤,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跳又凌乱了起来。 总觉得,燕殇似乎是在……诱惑她! 她不着痕迹的微移开目光,不敢再细看他,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看着她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燕殇俊眉轻挑,“你想在那里站上一夜?” 第一百零五章 想诱惑你 夕月呼吸一窒,面色微红,咬了咬唇却没有答话。 似乎是她有些娇羞的模样取悦了他,燕殇忍不住的勾唇轻笑,叹一声,却是朝她伸出手去,玉白修长的手指微微弯着,声线也低柔了两分,轻声道:“过来!” 看着他朝她伸出的手,夕月心头划过一抹异样的烫感,唇角紧紧抿着,却是不由自主的就朝他走了过去站定在床边。 燕殇眼底的笑意更浓,轻拍了拍床榻,意味明显。 夕月暗自吸了口气,也不再多扭捏作态,随着他的动作坐在了床边,只一颗心如要跳出喉咙口一般,整个人都有几分僵硬,不知燕殇到底想做什么? 就在她忐忑不安之时,燕殇却忽然问道:“可见到木念瑶了?” 夕月一楞,下一瞬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 似是松了口气,夕月摇头,看着房中桌上的烛火颇有些遗憾的道:“没,只看到那个沈嬷嬷。” 燕殇看她的目光有些深长,“就是曾经教你习武的嬷嬷?” “嗯!”夕月点头,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她很厉害!” “是吗?”燕殇眯了眯眸,“这么说木念瑶并非是被人囚禁?” 不得不说燕殇很敏锐,夕月不过一句话他就能从中找出重点。 夕月眉心微蹙,默然一瞬还是点头,“她或许是有什么苦衷吧!” 虽然她也想不出,能有什么样的苦衷让一个人在一个地方呆上十五年而不出,让一个母亲连自己的骨肉都放弃。 这样想着,她不由深叹口气。 虽然开始的时候总认为千曦玥的事和她并无关系,可随着重生的日子越长,她似乎也开始越来越能体会到千曦玥的情绪。 她可以感觉得到,那十五年来,千曦玥是有多期望能见到自己的母亲。 她情绪莫名的低沉下去,燕殇眼底暗光一闪,抬手将她耳边微乱的发丝抚至耳后,意味深长的道:“看来夕夕还是念着母亲的……” 夕月怔然,不止是为他那突然的动作,还有他那莫名的话。 念着母亲? “王爷似乎是误会了,夕月并没有念着她。”皱了皱眉,夕月解释。 她虽然为千曦玥惋惜,可她是不会将一个陌生的女人当做母亲的。 她的母亲是轩辕王朝的皇后,又岂是其他女人可代替的? “是吗?那夕夕念着的是谁?” 说话间,燕殇手已经落在她嫩滑的脸颊之上,轻抚着,微微一叹,如若自语的又轻问一声,“你到底有什么秘密瞒着本王,嗯?” 夕月身子僵住,他此时的姿态和语气都分外暧昧,可他的话却让她如临了寒窑。 她知道,她在燕殇面前暴露了太多。可面对他这样的人,就算她再小心谨慎,怕是也会惹他猜疑吧! 夕月沉默,因为没办法骗他,却也没办法告诉他事实的真相。 她这样的反应早在燕殇预料之中,这女人每每遇到无法回答的问题时,总是沉默以对。 他看着她有些僵硬的样子,摇头无奈一笑,忽然伸手环住她的腰身,在夕月未曾有所反应时一个用力,让她跌进了自己的怀中。 “既然不想说话,那便做些别的……” 跌进他有些温暖的怀中,再听到那意味暧昧的话,夕月呼吸瞬间发紧,身子也有些不争气的发起颤来。 “王爷,夕月还未洗漱……”她声线有些发紧,欲挣脱。 其实燕殇不过是随意一句,可她这认真的态度,呵…… 燕殇手臂收紧,微垂下眸直视着她,眸中带笑,“嗯,本王不嫌弃。” “可……这里是右相府……” 夕月脸红得欲滴血,看着燕殇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俊脸,两人的鼻尖几乎要触在一起。 “那又怎样?”燕殇离她更近两分,此时是真的额头相贴、鼻尖相触,他呼吸时的气息拂在她的脸上,灼热得她耳根脖子都发了红。 夕月紧咬着唇瓣看着燕殇,虽然在她第一次同他谈条件时就已经默认了自己和他的关系,也是靠着这样的身份才能留在他的身边寻求他的庇护。 可此时真要让她在清醒时同他发生些什么,夕月觉得,她似乎并未做好准备…… 看着眼前那双暗蓝如海,深幽得似能将人吞噬的眼眸,夕月迷茫了。 燕殇却也没再有什么动作,只就着这样的姿态,两人就这般看着对方。 半响,夕月眸光一动,忽然问道:“燕殇,你……莫非真喜欢我吗?” 她问的突然,也太过直白。 燕殇颇有些意外,少有的楞了一楞,片刻,才忽的弯唇一笑,“夕夕觉得呢?” 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缓缓磨蹭,那感觉如羽轻撩,又麻又痒。 夕月半眯了眼看他许久,却是看不出他丝毫的情绪来。 她抿了抿唇,很是认真的道:“我觉得,或者王爷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又或者,王爷仅仅只是太过无聊,想寻个趣?” “可夕月其实什么都没有,更没有什么趣。所以不值得王爷在夕月身上花费心思和时间,甚至做出这样诱惑我的举动来。” “诱惑你?” 她的话让燕殇彻底怔然,似听到什么极有趣的话,忍不住的低笑出了声,“本王还未发现,夕夕竟也有如此可爱的时候,呵呵……” 夕月被他笑得有些尴尬,看着笑得胸口轻颤的男人,只觉得越渐看不透他。 她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好笑?难道他不是在诱惑她吗? 半响,燕殇才止住了笑重新抬眸看她。 他深凝了她许久,目光深邃得犹如没有边际的夜海,声音带着蛊惑的漩涡,“其实,本王当真是想诱惑你的……” 夕月呼吸顿住,心脏不受控制的胡乱跳动起来。 两人如此近的距离,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和模样,只能看见那片深夜暗海。 没有风浪,却有涟漪微澜,晃得她一阵阵晕眩…… “夕夕……”燕殇忽然轻唤她一声,音色微哑似带着隐忍。夕月睫毛颤动几下,还来不及应他,下一瞬双眼霍然大睁。 第一百零六章 勾人的猫儿 夕月脸红如醺,轻颤着唤他的名,“燕殇……” 她知道他想做什么,虽然也不断的告诉自己早就是他的人了,不用再矫情,可她潜意识里还是害怕的。 燕殇的动作一顿,抬眸,正好对上她一双如带了水光的黑亮杏眸。 她或许不知道,她此时的模样真真是眼波流转媚眼如丝,楚楚动人。 燕殇喉间情不自禁的动了动,微喘着吻回她的唇瓣,在她唇上轻啄着,无奈又隐忍的道:“勾人的猫儿,你这样叫我,只会让我更加忍不住……” 他第一次没有说本王,而是说了我。 夕月的脸色爆红,任由他吻着,只觉得他的呼吸越来越重,灼热得快要将她烧化了。 就在她以为他定然会做出些什么时,燕殇却突然离了她的唇,一个翻身躺在了她的身边。 夕月楞了楞,转眸看他,却见他正闭着眼,似在平复自己的呼吸。 “燕殇……”夕月有些迷茫,也闹不清是什么情况。 燕殇深吸了几口气,侧过身一把将她再揽入怀中,将她的脸压在自己的胸前,低低道:“你说的对,这里是右相府,的确不太适合做什么,睡吧。” 夕月彻底愣住,这已经是多久之前的话了?燕殇的思绪未免太过跳转。 心底虽是腹诽,可他的话还是让她不由的松了口气,也不敢再接话或是乱动,只乖乖的由他抱着,听着他的心跳之声,嘴角勾出一抹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出的微小弧度。 怀中人儿似乎乖顺无比,燕殇叹了叹,眸光盯着她的发顶,嘴角挑起自嘲的笑。 他自然感觉到她的紧张和害怕,就算他再想,可心底终究还是不愿意委屈了她,否则又哪里会在意这是何地? 夕月这一夜睡得并不好,燕殇一直抱着她,那亲密的姿态压迫得她呼吸都有些困难。 可她不敢随意乱动,只能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蜷在他的怀中,他有力的心跳之声如擂鼓一般震在她耳边,让她更加难以安眠。 直至天蒙蒙亮时,才终于抵不住疲倦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只是她不知,她方睡着,抱着她的男人就睁开了眼。 目光复杂的看了夕月良久,低低一叹,指尖抚上她就连睡着时也微微蹙着的眉心,缓缓轻轻的揉了揉。 夕月若有所觉的动了动,又不自觉的将脸在他怀中蹭了蹭,直到感觉那触感消失才舒服的轻“嗯”了一声,接着睡了过去。 燕殇半狭着眸光,看她这如同赖在主人怀中撒娇的猫儿一般的动作,心头莫名就有些酥软。 动作比思想更快,当他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时,他的唇已经落在她细腻光滑的脸颊之上…… 眸色霍然一变,他忽的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方才亲过的地方,思绪是从未有过的混乱,他对她的感觉,已经不受控制到如此地步了吗? 紧紧的凝了她半响,许久之后,燕殇的神色才渐渐的缓和下去,微紧了放在她腰间的手,在她耳边无奈的喟叹一声,“磨人的猫儿……” …… 待夕月醒来之时,天光已经大亮,床榻之上只剩她一人,身上的锦被掖得紧紧的,透不进一丝凉风,暖和的紧。 不用多想,夕月也知道这是燕殇所为。 心思有些复杂,她并非傻瓜。昨夜的一番试探,她几乎已经可以确定:燕殇对她上了心。 探出手摸了摸身旁的位置,已经凉了,想来燕殇早已经起了身。 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夕月闭上眼重重的一叹,知道自己该起身了,却又实在舍不得这被窝的温暖。 磨叽了半响,夕月才撑着还很疲倦的身子坐了起来,锦被随着她的动作滑到了腰间,胸前瞬间有些凉飕飕的。 夕月低头一看,脸瞬间红透如一只成熟的苹果。 她连外裳都未脱,可衣襟却是早已经敞开,露出里面薄薄的杏色兜衣,若隐若现根本就遮不住什么。 她忙乱的抬手合拢自己的衣襟,自己竟然就这样被燕殇抱着睡了一夜。 眼前又浮现出昨夜他吻自己时的模样,他唇上薄荷的清凉香气似还留在她的唇上,夕月忽然觉得双唇有些发烫,连着一颗心也有些滚烫起来。 似乎,他的亲吻也没有那么让她讨厌…… 双手猛的握紧,她闭上眼甩了甩头,欲将那些画面从脑海中赶走。 她魔怔了吧! 否则,她怎么会觉得他的亲吻竟让她有些心跳的悸动…… “轩辕夕月,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到了现在,竟还有心思去想这些男女情爱之事吗?” 狠狠的掐了掐掌心,钻心的刺痛让她清醒了几分。 她忽然察觉到,这些时日她花费了太多的心思去纠结自己和燕殇的关系,去猜测燕殇对自己的心思。 其实,他对她来说,不过就是利益相关。 而他对她的心思如何也并不重要,就算他真的对她起了心思,只要能对她有所帮助,也是好事一桩! 她知道这样的自己自私又无耻,可只要能报仇能找到朝华,出卖自己又算什么? 而燕殇,怪只怪他对一个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动了心思,注定……得不到回报。 深深的吸了吸气,夕月下意识忽略心头淡淡的酸楚之意。再睁眼,眸色已然一片清凉,无波无浪。 第一百零七章 心痛 等夕月收拾好出了房门,才发现梦蓝早就在外面候着了。 “姑娘……” 看见她,梦蓝步子一动迎上前来,却欲言又止。 “怎么了?” 夕月皱眉,又想到什么,忙道:“是不是那丫头醒了?你怎么不叫我?” 梦蓝少见的红了脸,垂眸,“王爷说姑娘昨夜太累,让奴婢不要打扰姑娘。” 夕月楞了楞,本还有些不明白她脸红什么,可再将那话在心里重复一遍,自己的脸也忍不住红了。 梦蓝明显是误会了燕殇说的意思,可她也没办法解释。 轻咳一声,她佯装镇定的道:“既然她醒了,我先去看看她吧。” 说着,夕月就朝那偏房而去。 梦蓝跟在她的身后,犹豫了半响终于开了口,“姑娘,昨夜容大夫已经帮她看过了,说是……被人轮暴过,以至下身撕裂严重,恐怕以后难有身孕了。” 夕月的步子顿住,转回身,面色沉凝的看着梦蓝,“被人轮暴?” 那丫头是府中的家奴,这右相府中,谁这么大胆做出这样的事来? “嗯!” 梦蓝神色也很沉,点了点头又道:“奴婢已经打听过了,昨日下午太子妃的院中出了事,许多的家奴都被打杀了,后来又有人在暗中找人。想来,应该就是在找她。” 千曦蓁? 夕月豁然明朗,若是千曦蓁倒也说得过去了,她如今胆子可不是一点点大。 想来那丫头是她院中的丫鬟了?只不知她又发什么疯,竟把一个好端端的姑娘折磨成这般模样? “她如今情绪如何?” “昨夜容大夫给她看过后没多久就醒来了,倒也没有什么太激动的反应,只是一直躺在床上不肯说话。” 夕月点了点头,重新朝偏房走去,“我去看看吧。” 换成其他女子遇到这样的事儿,恐怕早就受不住自尽了。 可那丫鬟昨夜还求她救她,可见她是想求生的! 这样的人,让夕月从心底就生出赞叹。 只是让夕月没想到的是,她刚没走几步,就又看到了燕殇。 他似乎也是从偏房那边过来,正要出去,看到她,眯了眯眸子停了下来。 夕月脚步下意识微顿了顿,虽然方才已经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可真见到他,还是禁不住的有些心慌。 她暗自吸气压住乱跳的心,走近燕殇,在他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微福了福身,“王爷!” 她自以为恭敬,可她这样恭敬的姿态落在燕殇眼中却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几个时辰前,她还乖巧柔顺的躺在自己怀中,现在却是一副陌生有礼的样子,呵…… 果然,流光说的没错,女人就是善变! 夕月不知燕殇的想法,只是看他的面色似乎不是太好,黯沉冷凝的像她欠了他银子没还? 她也忍不住心头腹诽:昨夜还一副温柔模样,现在就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王爷姿态。 果然,男人就是不可靠! 所以她之前的想法是对的:男人,能利用就利用,其他心思绝不能有。 两人若是都知道对方所想,怕是也要呕出一口血来。 夕月心中虽有想法,面色却是不显,目光不经意看向燕殇身后那一身竹青色衣衫的男子。 男子二十来岁,模样倒是清俊,只是那斜勾的唇角和眼角一抹桃色让夕月看着就不是很喜,一看就是个风流多情的主。 她眯了眯眼收回目光,落在燕殇的身上,这样相对比之下,燕殇倒是显得浩然正气了不知多少倍。 “王爷可是要出去?”夕月收回心思,淡声询问。 “本王和容浅回趟驿馆。” 她态度淡淡,燕殇也显得有些冷然。 夕月了悟的点了点头,目光下意识又朝那男子而去,原来他就是容浅,倒是和她想象中有些不同。 燕殇眸色一沉,对她这两次三番的去盯着其他男人看的举动很是不悦。 他紧紧盯着夕月,墨蓝的眼眸中如覆了寒冰,直盯得夕月一个激灵。 她回眸看他,也弄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了? 见她看了回来,燕殇却收回了看她的目光,眉心收紧神色冷凌,一甩衣袖朝外而去,只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话。 “呆在这里不要乱跑,晚些时候本王会来接你进宫赴宴。” 夕月茫然的看着他冷傲的背影,目光一转,就见到容浅正和她擦身而过。 他对她挤眉弄眼的笑了一笑,那笑容暧昧的很。 夕月皱眉,眼底闪过一抹厌恶,这个容浅果然不是个正经人。 容浅倒是不在意夕月对他的评价,和燕殇一路走出凝香阁,这才低低的笑出了声。看着前面就连背影都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的燕殇,他眉梢轻佻,忽然道:“啧啧,那天这姑娘躺着属下倒是没看出有什么特别,今儿这一细看,确实是天姿国色、明媚动人的很呐。不过俗话说得好,红颜 祸水,也不知这姑娘……” 燕殇步子未停,冷冷一句打断了他,“容浅,收起你那些小心思,本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容浅脸上的笑意一沉,轻佻之色瞬间消失不见,只摇了摇头,“王爷知道属下是什么意思,那姑娘一看就是个冷情之人,何况以她的身份……王爷若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岂会让她伤得那般重?” 燕殇脚下一顿终于停了下来,回头,眸色深深的看着容浅,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 容浅也跟着他停下,一脸严肃的看着他,目光丝毫也不避闪。 良久,燕殇眼底的寒色消散,微抬头,目光似穿透云层只剩下无尽的苍茫之色。 深吸了气,一手轻抚上自己的胸口,苦苦勾唇,“容浅,你知道本王已经多少年不知心痛的滋味吗?可那天,本王感觉到了……” “那感觉,让本王觉得,自己还是个人……一个有心的,活生生的人!” 说完,他闭了闭眼,转身离开。 可容浅却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直到燕殇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他微垂下头,眼底染上深深的哀凉之色,心痛的滋味吗?心枯之人,也会心痛吗? 第一百零八章 她害了她 燕殇和容浅的对话,夕月并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明白。 只是,当有一天她知道也明白的时候,却已经太晚…… 而此时,她已经到了偏房,看到那躺在床上仿若失去灵魂的人,正大睁着无神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床顶。 夕月面无表情的垂眸看着她,心头却是有些难言的酸楚。 这世道女子本就艰难,她其实并不是很明白,那些女人为何总要将自己的怒火发泄在女人的身上? 同为女子,为何不能多几分体谅? “你叫什么名字?”夕月凝了她半响,声线凉凉的开口。 那丫头没有什么反应,就连眼珠子都未曾动过,好像未曾听见她的问话。 夕月眯了眯眸,声线更凉了几分,颇有些无情的道:“你若想求生,就回答我。否则,我只能再将你送回去。” 她虽怜她,可若救她会有麻烦,夕月也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她这句话果然有用,床上的女子终于有了反应,眼睫轻颤,有些涣散的目光缓缓的转向了站在床边的夕月,唇瓣动了动,却始终未曾发出声音。 只是那惨白的面色,双眼中的茫然无措以及深深的恐惧和胆怯,都被夕月一一看在眼中。 夕月的目光顺着她的脸落向她紧紧捏着被子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手背之上青筋冒起。 默了默,夕月一叹,放轻了些声线再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死死的咬着唇瓣,眼中闪着犹豫,夕月也不多逼她,只默然冷静的看着她,黑亮的眼眸透澈得恍若能涤荡人心。 良久,那女子终于低哑的颤声开了口,“奴婢……叫依茹……” 依字开头?果然是千曦蓁院里的人! 夕月了然的点头,眸色动了动又问,“千曦蓁为何要这样对你?” 她知道,在此时问这些问题对依茹来说太过残忍,可她必须要弄明白才能决定是否救她。 若是因为依茹自己做了什么才引来这场灾祸,那她也不能救她! 果然,依茹听到她的问话之后身子忽的颤了起来,似想到什么极恐惧的事一般猛的闭上了双眼,满脸痛苦之色。 “奴婢……不知道……” 那场噩梦突如其来,没有一点的征兆。她也一直在想到底为什么?老天到底为什么这样对她? 夕月皱眉,唇角紧紧的抿在了一起。 如果不是依茹做错了什么,那难道是千曦蓁又发疯了? 还是说,依茹在骗她? 可看着痛苦非常的依茹,夕月却是莫名的选择了相信她。 她甚至觉得,依茹的心性比起一般女子来说坚强太多,这点也最是让她刮目相看。 可她并不知该如何去安慰看来很是痛苦的依茹,安慰人的话她向来不太会说。 在如今的她看来,不管怎么痛苦,人只有活着,才会有机会。 暗自叹息一声,夕月看着陷入痛苦中的依茹淡淡的开口:“若是你未曾骗我,我便留下你。可你要记得,若是你骗了我,我也绝不会放过你。” 她的话落,依茹没有什么反应,依然沉陷在痛苦之中。 夕月想了想,还是忍不住的多说了两句,“依茹,我知道你想活着,可是为什么要活着,你或许还未曾想得明白。” “我可以给你时间,待你想好了就来找我。可若是你想到最后却后悔了,我也不会拦着你。你要知道,死,永远比活着容易。” 话落,夕月不再多留,甚至不再多看依茹一眼,转身出了偏房。 床上,依茹的身子狠狠的颤抖着,虽未曾睁眼,可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漫出了眼眶…… 房外,夕月看着重新关上的房门无奈的叹息一声。 梦蓝站在她的身旁,面色有些纠结,欲言又止的样子。 可她没开口,夕月却问了起来,“梦蓝,你觉得依茹可有撒谎?” 梦蓝目光闪了闪,垂了眼睫摇头,“奴婢觉得依茹或许并未撒谎,而且……” 她顿了下来,夕月好奇的看过去,“而且什么?” 梦蓝默了默才道:“奴婢觉得,奴婢似乎知道魏国太子妃为何会这样对依茹?” 夕月挑了挑眉梢,颇有深意的看着她,“哦?你如何知道的?是为什么?” 梦蓝轻吸口气,抬眸直视着夕月的双眼,若有所思片刻,道:“奴婢觉得,依茹同姑娘有两分相似,特别……是眼睛!” 顿了顿梦蓝又补充一句,“只是,她的眼睛没有姑娘这样明亮就是了。” 夕月的眼睛是梦蓝见过的最明亮透澈的,有时候就连她看着这双眼也会觉得有一丝忐忑,总觉得她能看透她所有的想法,留不住半点秘密,让她不敢太过直视。 所以依茹那双眼,只能说和夕月形似却神不似。 她的话太出乎夕月的意料,让夕月楞了半响。 依茹和她相似?难怪她方才看到睁着眼的依茹总觉得有两分熟悉,原来竟是和千曦玥相像? 而她重生到千曦玥的身上这么久,也许是下意识的抗拒,反正她从未仔细去看过想过千曦玥到底长何模样,只认为魏国第一美人,总不会差到哪里去就是了。 可梦蓝此时这般一说,夕月倒是有了几分怔忪,“照你这么说,倒是我害了她?” 梦蓝忙忙的摇头,“奴婢并非这个意思,这也不过是奴婢的猜测而已,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梦蓝向来冷静没有什么情绪,少有这样的反应,夕月见状苦笑一声,“若真被你猜对了,我若是不救她,怕也说不过去了。” “姑娘……”梦蓝有些后悔,她今日似乎太过多嘴了些。 “罢了,你也不过是说出你的想法而已。何况,这个可能也是很有可能的。” 千曦蓁对千曦玥有多痛恨,夕月心知肚明。所以她在这般对待依茹时,恐怕是将依茹想象成千曦玥的吧! 这样就能让她心里舒畅么?呵……夕月心底冷笑一声,就连面色也冷凝了几分。千曦蓁若继续这般下去,遍种恶因,总有一天,会自食其果! 第一百零九章 情字如刀 夕月眸色略深的再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最后看向梦蓝道:“我先回房休息,你留下替我好好照顾她,若是有什么事马上来告诉我。” “是,姑娘!”梦蓝态度依然恭敬,而对于梦蓝,夕月如今还是很放心的。 她点了点头,转身往回走。 直到重新躺倒在床上,夕月才拥着锦被深深的呼出口气来。 太阳穴处还在一跳一跳的痛着,她分明疲惫之极,可闭上眼,却始终无法入眠。 心绪一片纷乱,眼前晃动的全是燕殇方才离开时那张冷凌到极致的脸。 夕月觉得,自己要疯了! 她明明一直在告诫自己,那个男人怎样跟她没有丝毫关系。他高兴也好生气也好,只要对她没有影响就不必去管。她如今留在他身边,不过就是需要而已。 可不管她跟自己说再多,有的时候,思想根本不受控制。 只要一闭上眼,他的脸就在眼前晃,就能看到他那双幽暗如海的蓝眸直勾勾的盯着她,里面的漩涡足以将她吸入其中绞成碎片。 夕月想不明白,她和他分明相识不足一月,自己怎么就会被他的情绪所控制了? 他在眼前时总是让她紧张慌乱,他不在眼前时就让她时常想起。 就算曾经喜欢魏云翰时,她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至少她面对魏云翰时,从不会觉得紧张而不知所措。 这样的感觉代表了什么,夕月怎能不知?可是,她却极其抗拒! 魏云翰当初是怎样欺骗了她,最后的结果又是什么? 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况且还身负国仇家恨。 就像她和苏宸说的一样,她根本就没有资格再去想这些儿女情长! 抬起手背遮住眼眸,夕月恨恨的一咬舌尖,铁锈般的腥味顷刻间弥漫口间喉间。 一瞬间就如同回到那暗牢之中,那三年的每日每夜,她就是靠着这样的疼痛熬了过来。 只有疼痛,才能让她清醒,让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虽然现在因为身份和能力,她必须选择隐忍。 可隐忍不代表不作为,该做的事还是要做,不能再拖。特别是朝华,若是不能尽快找到他的下落,夕月总是担心他会遭遇不测。 …… 中秋宫宴是在酉时初。 申时,燕殇如他所言前来相府接夕月入宫赴宴。 两人同往常一般坐马车入宫,燕殇独自下棋,夕月闭眼小憩,两人互不打扰,如同陌生人一般。 可一下马车,燕殇就如变了个人,亲密的揽着夕月朝设宴之地而去,就连看她时的眼神都温柔得能溺死个人。 当然,这所谓温柔是其他人的看法。 在夕月看来,他那眼神分明就是想要吃人。看得她毛骨悚然、寒毛直竖。 其实夕月如今的身份是很尴尬的,她不承认自己是千曦玥,那么就只能无名无分的跟在燕殇身边。 可这里毕竟是魏国,有几个人不认识千曦玥? 所以在其他人眼中,夕月就成了那不知廉耻的女人,来来往往的人看她的目光都带着几分鄙夷和轻视,只是碍着燕殇不敢太过放肆罢了。 对于这些人的目光,夕月一概视而不见,声名对如今的她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这个世界,强者为尊!所谓成王败寇,只要拥有足够的权力,想要什么样的名声不能得到? 唯一让她难忍的,其实还是身边这紧紧揽着她的腰身,勒得她的腰都快断了的男人。 实在受不了了,夕月咬着牙低低的开口,“王爷,您能高抬贵手么?” “哦?怎么抬?” 燕殇侧眸挑眉睨她一眼,揽着她腰身的手顺着她腰侧缓缓上移,微贴近她耳边,声带蛊惑,“这样抬么?” 夕月身子一僵,满面桃红,急忙按住他不规矩的手,叱道:“燕殇……” 她的声音含嗔带怒,听在燕殇耳中却是别有一番女儿娇态。 看着她脸上那抹桃色,他轻笑着摇了摇头,指尖从她细腻的脸颊之上轻滑而过,只低低道了一个字,“傻!” 他的指尖带着惯有的暖,从她脸颊上滑过之时让她忍不住的心尖发颤…… 夕月不自然的抿唇,下意识侧眸看他,却撞及他眸中毫不掩饰的那抹溢彩流光,迷惑而又摄人。 夕月心头一跳,瞬间垂下了眼眸不敢再看。就怕自己好不容易建设起的心防会再次被他打破,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心绪再次被他迷惑。 燕殇始终注视着她,她这如同乌龟一般逃避的姿态自然也被他纳入眼底。 他知道,夕月是极聪慧的女子。 他已经表现得如此明显,她不会不知他对她是何心思。可她这般态度,显然是想逃避! 寒潭般的眼眸中暗光轻闪,燕殇嘴角漫过一丝苦涩,却也不想逼她太过,只暗自轻叹,微松了几分揽着她腰身的力道。 夕月垂下的眼眸之中弥漫上寒凉苦涩。 就算她察觉得到燕殇的心思那又如何?就算燕殇如今是真的对她好那又如何? 她不能再重蹈覆辙!哪怕是一点点的动摇、一点点的失误! 情字如刀,伤人无形;一念成错,万劫不复! 冷冽寒芒取代了眼中的苦涩,夕月周身一瞬间散发的疏离之感让燕殇目光霎然一沉。 他半眯了寒眸掠她一眼,忽然道:“今夜给本王老实些。” 夕月有些诧异他忽然出口的话,目光四处一扫。 因为没有坐软轿,两人只是在宫人的带领之下缓步朝宴会之地去,四周亦有不少来来往往的宫人。 这时候,似乎不是很适合谈论什么。 她眉心轻动了动,没有直接回答,只反问道:“这回可是王爷要夕月来的,王爷以为夕月会做什么?” 燕殇目光直视着前方,闻言轻闪了闪,用只有夕月能听见的声音沉声道:“本王只是想告诉你,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要太过冲动。这里毕竟是魏国的王宫,你若当真出了事,本王亦不一定能救得了你。” 夕月不置可否的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她本就没准备在今夜做什么,不过就是想着魏云翰可能会在今夜选侧妃,看看热闹罢了。 第一百一十章 昏迷 因是中秋夜宴,为了方便赏月,此次宫宴就设在御花园之中。 当燕殇两人到时,御花园中早已经是彩灯高挂,一片火树银花之景,不少的人都已经到了。 而这宴会也不知是谁的主意,除了上位之人,其他人并未分有固定席位,众人各自成群或站或坐,或赏花赏月或吟诗作赋,丝竹管弦、歌舞笙箫,好不热闹! 看着这番歌舞升平之景,夕月眼底划过冰寒的讽意。 目光朝那给魏王等人准备的上位看去,除了几位皇子到了,魏玉亭和魏云翰等重要的人都还未到。 “看来王爷倒是来得早了些!”夕月嘴角轻勾,话中带着丝明显的嘲讽。 “本王岂是在意这等俗礼之人?”燕殇对她的话一笑置之。 若是他真的在意这些,就会在魏云翰着人来请之时入宫了,而不是拒绝了他却专程去往相府接夕月。 夕月对这些事自然不知道,只是看燕殇这无所谓的态度摇了摇头不再发表意见。 在她看来,燕殇好歹是燕国的摄政王,如今在魏国做客,可似乎并没有得到客人应有的待遇! “燕王爷,这边请!” 领路的宫人将二人领至御花园就已经退下,又有宫宴上专门待客的宫人带二人前往为燕殇准备好的席位。 燕殇带着夕月前往落座,夕月目光四处梭巡一番,这位置甚至比那几位魏国的皇子还要靠前,看来,在这方面魏国还是不敢怠慢了燕殇的。 正想着,夕月却忽然察觉似乎正有人在盯着她,深沉得让人无法忽略。 她秀眉一蹙,朝那目光所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到同两人席位相隔一席之处,身着白衣的男子正自斟自饮,微垂着头,似乎并未看她。 可夕月知道,刚才那目光就是从他而来! 眉心更紧了几分,夕月仔细的看了看那男子,虽然只有一个侧面,可她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他。 “看什么?”有些不悦的声音在身侧低低响起。 夕月的目光却未收回,微抬了抬下巴指向那白衣男子,“王爷可知道那人是谁?” 燕殇顺着她的目光朝那男子掠了一眼,目光凝了凝,转而看回她不太在意的道:“赵国三皇子赵慕苏。” 话刚落,只闻“砰”一声细响,夕月刚握在手中的杯子尽数破裂,碎片扎入手心,可她却不觉得痛,全身血液已经急速凝固成冰。 身子有些止不住的发颤,夕月昏昏沉沉的好像灵魂都腾了空。 赵国?赵慕苏? 太阳穴猛的一跳,一瞬之间有无数钢针被扎进一般,夕月只觉得痛,刮骨销肉、撕心裂肺的痛! 没曾想,在魏国竟然也能遇见赵家人? 赵旭那个叛国弑君的乱臣贼子,有什么资格为王,他的儿子,又有什么资格被称为皇子? 她的异常逃不过燕殇的眼,眼看她似乎要朝后倒去,燕殇脸色一变,当下将她拥进了怀中:“夕夕?怎么了?” 夕月死死的按住不断跳动的太阳穴,只觉得脑袋好像要炸了开来,她实在受不了,双手成拳就想朝头上砸去。 燕殇面色猛变,握上她的手止住她欲伤害自己的动作,再将她的头朝怀里按去。 “痛……”夕月脸上已然煞白一片,因那疼痛,面上都有些扭曲起来,她紧紧闭着眼埋头在燕殇怀中,却又下意识挣扎着。 “平心静气,不要乱想!” 燕殇对夕月此时的状态有些了然,分明和在那断崖之时有些相似。 可容浅说过,不能再让她走火入魔! 一手紧紧的按在她后脑勺之上不让她挣扎,一手轻揉上她的太阳穴缓缓揉捏。 夕月死咬着唇忍耐着不让自己呻吟出声,因为疼痛浑身都颤抖着,直到感觉太阳穴处涌入一股股暖流,仿若一缕缕清泉能抚平她所有的疼痛。 “燕殇……” 疼痛渐缓,夕月忍不住的低喃出声,她将脸紧紧的埋在他胸前,用力的呼吸着他身上那薄荷的清凉之气。 “嗯……可还觉得痛?”燕殇低低的应她,压在她后脑勺的手也落回她腰间抱着她,揉按她太阳穴的手却未曾收回,始终缓缓柔柔的按着。 夕月咬着唇,双手下意识的拉着燕殇的衣襟,疼痛过后就只剩下昏沉,显然已经是半昏迷的状态。 对燕殇的询问也没有什么反应,紧闭着眼,额头的冷汗还在大颗大颗的朝下落。 燕殇只觉心脏被猛力的一扯,下一刻已经将抱着失去意识的夕月起身,朝着身后的宫人冷声道:“带本王去休息的地方。” 那宫人看着他怀中昏迷的夕月忙不迭的点头,急忙带路。 而燕殇这番动作显然也引起了其他一些人的注意,都悄声的议论起来。 燕殇却是看也不看他人一眼,只跟着那宫人快步朝御花园外而去。 直到燕殇的身影消失在御花园,赵慕苏才再一次抬了眸,看着燕殇消失的方向微微眯眼,眼底闪烁着别人看不懂的光芒。 燕殇抱着半昏迷的夕月同那宫人极快的到了专门待客的玉华宫,随意踹开一间寝殿的门,一边朝那宫人厉声道:“马上叫太医过来。” 容浅不能进宫,此时回去又太耽误时间,他只能让太医过来先给夕月看看。 而夕月此时虽然好像失去了意识,可也不知是因为难受还是什么,嘴里一直哼哼着不曾消停过,冷汗已经将额鬓的发丝湿了个透。 她好像陷入了梦魇,燕殇刚将她放到床上,她的双手就开始不住的挥舞着,身子也跟着发颤。 燕殇无法,只能重新将她抱住,压住她胡乱挥舞的双手。 她右手手心上的血色落进他眼中,上面还残留着玉白的瓷片,深深的扎在她的手心里,却像扎进了他的心,一双清寒的眸子里全是心疼。 “哥哥……不……不要……” 不知梦到了什么,夕月拼命的摇着头,死死的咬着唇瓣,不过顷刻唇上就血色蔓延。 “乖,别咬,松开!”燕殇面上表情极为难看,心头狠狠的揪着,可他的声音却带着难得的温柔,生怕吓着了她一般。 第一百一十一章 梦魇 夕月的确是梦魇了。 此时的她正站在一片一望无垠的沙漠之中,茫茫沙海,入目只有一片金黄。 无边的黄沙,一直蔓延到天际。 可那片刺眼的金黄之间,却有更刺眼的红! 那片血红中躺着的人,是朝华,是她的哥哥! 他正孤零零的躺在无边的沙漠之中,血没完没了的从他胸口朝外涌,在他身下蔓延,直将那片黄色的沙海变成一片血海。 “朝华……” 夕月眼底全是绝望,她努力朝他奔去,可明明近在咫尺,却始终不能靠近。 天边乌云翻滚,黄沙遮天蔽日,风声呜呜如同鬼哭狼嚎。 夕月逆着风沙前行,可每每要到近前时他就会突然离得更远,两个人之间似乎永远隔着那片血红的沙海,无法触及。 夕月眼底也染了一片血红,眼泪止不住的朝下滚,耳边是朝华佯装怒意、咬牙切齿的声音,“轩辕夕月,你该叫我哥哥!哥哥知道吗?不许再叫名字!” 因为是双生,夕月从来不服因为晚他一刻钟出生自己就成了妹妹的事实,在她眼里,朝华才更像个需要保护的弟弟。 所以她从来直呼其名,看朝华横眉怒目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她就觉得有趣。 可此时,她愿意叫一百遍哥哥,只要能换他回来。 “哥哥……哥哥……” “哥哥……” 她不断呢喃着,燕殇垂眸看着陷入梦魇的夕月,暗蓝的眼底是比夜色还浓的黑沉。 可他始终抱着她不曾松开,声线也越渐轻柔,“夕夕,醒醒……” 他柔声哄着,可夕月似乎听不见他说话,只沉在自己的魔魇之中无法自拔。 燕殇眸色幽暗无边,忽然低下头贴近她的唇,舌尖轻轻从她唇上划过,一下一下,将那唇上的鲜红一点点舔了去。 血腥之气充斥着他的味蕾,黑渊般的眼底也渐渐变得腥红。 唇上软软湿湿的触感,还有耳边温软如水的声音,终于让夕月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她紧咬着的唇缓缓松开,却感觉唇上的湿软就要离开。 她有些慌,紧紧的追了上去贴紧那片柔软,更是张开小嘴将那湿滑的东西含住拼命的吮着,好像是沙漠中突降了甘霖,让她舍不得放开。 燕殇身子一震,眼中的血色更浓,眸色腥红的看着急急的亲吻着他不愿意放开的夕月,若她清醒时,这是绝不可能的。 想到她刚才呢喃出口的哥哥,心中一紧,他虽有些不舍这温香软玉,却还是手中微用了力将她拉离了两分。 “唔……别走,还要……” 夕月还闭着眼,眉心却紧紧的皱了起来。 这样暧昧的话让燕殇心中一跳,他细细看了看她,见她已然平静了许多没有再胡乱踢打,却紧紧抓着他衣襟不放,一只手攀上他的腰,软软的身子拼命朝他怀里钻着。 呼吸瞬间变得灼热起来,燕殇帮她擦拭着满脸的汗意,忽然问道:“夕夕,你在跟谁说话,想要什么?” 夕月眉心皱得更紧,喘着气,胡乱的在他身上蹭着,低唔着道:“水,要水……” 提起的心忽的一落,燕殇松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懊恼起来,这女人果然生来就是为了折磨他的! 可还好,她要的不是什么哥哥,她要的只是水。 只是她这样在他身上胡乱的蹭着,少了那份提心吊胆之后燕殇只觉得浑身的火都被她蹭了出来,若可以,真恨不得现在就将她揉到自己身体里去。 喉间情不自禁的动了动,却还是深深呼吸压下那燥欲之念,轻声道:“好,你乖乖的别动,我去给你拿水。” 夕月这回倒是听明白了他的话,安静了下来。 燕殇无奈的叹了叹,将她放下,起身到一边倒了水过来,才又将她扶了起来缓缓的喂给她喝。 直到一杯水见了底,夕月才侧过身脑袋靠在燕殇身上蹭了蹭,轻出了口气,低低哑哑的道,“燕殇……” 拿着杯子的手紧了紧,燕殇垂眸看着依然闭着眼的夕月,轻顺了顺她耳边的发丝,“醒了?” “嗯!” 夕月唇角抿了抿,想说什么,门口却响起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燕王爷,太医到了!” 燕殇眉心动了动,拭了拭夕月还有些汗意的额鬓,“可要让人帮你看看?” 夕月浑身无力,闭着眼未曾睁开,却是摇了摇头,“不用了。” 燕殇闻言眸色一暗,默了默,还是开口朝外道:“让他回去吧。” 外面有片刻的安静,随后才有人应了“是”一前一后的离开了。 想来,那宫人和太医应该是极为无语的。 可夕月和燕殇没那个心思去管他们,直到脚步声消失,夕月才动了动眼睫睁开了眼。 一双暗色翻涌却又带着怜惜心疼的暗蓝眸子正紧紧的盯着她,夕月唇角微微抿了抿,强撑着无力的身子欲从他怀中起身。 “我的头不痛了,多谢王爷!” 只要清醒过来,就是疏离和客气。 燕殇暗自一叹,对于她,他其实很多时候都觉得有些无力。 任由她退出去没有阻拦,燕殇只拉起她的手淡淡的道:“手呢?” 他这样一说,夕月才发现自己的手中还有残留的瓷片,血在朝外渗。 可是也不知是因为刚才头太痛还是其他什么,她倒是真不怎么觉得痛! 她没说话,燕殇放开她起身出了房间。 夕月楞了楞,心想着燕殇莫不是生气了?她似乎没有惹他。 可很快,燕殇又回来了,手中还拿着水和药,也不同她说话,只重新在床边坐下替她清理起伤口来。 他的面色依然绷得很紧,那双暗蓝的眼眸深暗得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夕月鼻尖忽然就有些发酸。 方才梦魇之中她其实是有感觉的,若非他,她应该还在那片带走了朝华的沙漠中无法自拔。 而他却将她从无边的绝望和恐惧之中拯救出来…… “燕殇……” “嗯!” 他未抬眼,手中动作不停,只低低的应她。夕月咬了咬唇,看他小心翼翼的为她将手心的瓷片夹出,动作轻柔的一点也不像平日里的他。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我不值得 她的眼眶有些湿,心头也一片潮意,“你其实不必如此!” 燕殇手中的动作终于顿了顿,抬眼看向她,在见到她眼中的湿润时微狭了狭眸,薄唇紧紧抿着却未曾说话。 夕月唇角苦涩的勾着,只道了一句,“我不值得!” 对于夕月来说,燕殇所做的一切都让她迷乱,可如今的她,不能再有一丝半点的心软。 燕殇眸中的风暴急速的涌出,他死死的盯着她,良久,才压住那欲喷薄而出的怒意,冷冷一笑。 忽然放开她的手,站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眸如泼墨深不见底。 “本王做事,从不看值不值得,只看愿不愿意!而本王愿意做的事,从不容人质咄!” 夕月心口被狠狠的一撞,她抬眸看着他,身形僵硬。 燕殇的话却并未就此结束,他凝了她片刻,却又淡淡一笑,“夕夕,你其实不必否认,你对我并非没有感觉。” 夕月一瞬间如被雷击,他这一句话让她的心头翻出滔天巨浪,汹涌澎湃的快要将她淹没其中。 两人目光相对,沉默无言,就连空气都似凝结成冰。 许久,还是燕殇打破了这片沉默,他微弯下腰身靠近夕月,半狭的蓝眸之中泛着潋滟波光,出口的话却强硬得不容人抗拒。 “不过,就算你对本王没有感觉也无妨。你既招惹了本王,那你这辈子就注定只能呆在本王身边。” “夕夕,这一点,你最好永远记住。” …… 两个人耽误这一番,再回到御花园时宫宴已经开始了。 按照燕殇的意思是不想再回来,可夕月却很坚持。 她直觉,今夜这宫宴会有好戏可看。 魏云翰选侧妃,她就不信那个女人会坐得住。 燕殇拗不过她,也不愿在这些事儿上同她争执,最终还是带着她回来了。 至于方才在玉华宫所说的话题,两个人也都暂时不提。 燕殇是不想将她逼得太紧,而夕月,则是选择逃避。 当二人再一次出现在御花园,魏云翰连同魏王等人都已经到了。 园中清歌妙舞,众人酒性正酣。 见到两人再次出现,大部分人的目光都望了过来。 其中包括魏云翰,他正目光沉沉的盯着他们,周身散发出的刺寒之色让整个御花园的温度都似低了几分。 这一来,本一片热闹的宴席,突然就显得冷寂了许多。 夕月有些别扭,而燕殇则是揽着夕月不让她挣扎,对其他人的目光视若无睹。 他只皱着眉看怀中人一脸苍白没有血色的脆弱模样,“你这般模样,真不知道坚持过来作何?” “我真的没事了!”夕月轻咬着唇瓣,抬眸看他。 或许是因为还有些不舒服,一双杏眸中水色缠绵,那般娇柔的模样让燕殇不由生出了许多的无奈。 默了默,他抬手将她额鬓的乱发缓缓理顺,眼底带着几分明显可见的心疼,嗓音低沉的问,“真的?” 对上燕殇眼底的心疼之色,又想到他之前说的话,夕月心尖颤得厉害,她唇角抿了又抿,最终也只垂下眼眸低低的“嗯”了一声。 燕殇轻叹一声,摸了摸她发凉的脸,“还是我之前同你说的,不要逞强。若是你难受便告诉我,我带你回去。” 他的声线带着几乎从未有过的柔软,夕月的大脑有一瞬间的停滞。 除了昨夜两人亲密情动之时,他还是第一次在这样冷静的情况下,没有在她的面前用本王,而是用了“我”! 这代表了什么?夕月不敢去想,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只觉心乱如麻。 御花园中的人却不知夕月异常,在他们看来,那两人就是一副相拥的亲密姿态。 虽然上次宫宴之时就已经见识过这两人的放肆,可这回却似更加目中无人了。那抱得叫一个紧,直让许多的闺中小姐都忍不住的红了脸不敢多看。 御花园中的丝竹管乐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众人都不再说话,诡异的安静着。 燕殇没有管他人,带着夕月重新行至主位之前,对着魏王浅浅的行了礼。 “燕殇来迟,还望魏王勿怪!” 夕月也是此时才看清了魏王魏玉亭的模样,看着一身龙袍的魏玉亭,她的眉心却是忍不住的纠在了一起。 分明是五十左右的年纪,可看来却苍老如七八十的老人。 头发已然尽数白了,身子枯瘦得根本就撑不起那龙袍,两颊亦已经完全凹陷进去,眼皮垂掉着,身子斜斜的歪在龙椅上,没有丝毫神采可言。 这样的人,若非穿着那身刺眼的明黄色龙袍,谁能信他竟是魏国的国君? 就连坐在他身旁的太后看来都比他年轻个二三十岁。 夕月眯了眯眼,眼底流过诡谲之色,这样的人,真能坐稳这王位? 而魏玉亭看着燕殇,亦只是咳了几声摆了摆手,有些浑浊的目光却是落在了夕月的身上。 “燕王爷多礼了,听闻这位……夕月姑娘不舒服,不知现下可好些了?” 燕殇侧眸看了夕月一眼,这才重新看回去,淡淡的道:“她已经好多了,魏王不必挂心。” “嗯,那就请燕王爷重新入座吧!咳……” 魏玉亭说完这句话又是一阵猛咳,他身边的宫人忙为他端水抚背。 夕月的眼底却是有些沉黯,方才魏玉亭看她那一眼虽看不出什么情绪,可她就是觉得那其中别有些深意。 直到随着燕殇重新落座,夕月的目光一转,直直的朝着对面看去。 这一看之下,正好对上了魏云翰冷漠而略带讥嘲的眼神,他亦正看着她,唇角带着只有夕月能看懂的薄凉笑意。 夕月眉心一紧,这才想到自己还被燕殇抱在怀中,她吸了吸气,略施力道的挣了挣。 燕殇顺着她的力道微松了手臂,由着她坐直了身子,只那手还扶在她腰间不曾离开,两人的姿态依然显得很是亲密。始终冷眼盯着二人的魏云翰见状终于忍不住呵笑一声,“倒是看不出,燕王爷亦是如此怜香惜玉之人!” 第一百一十三章 宫宴 在此时这安静的御花园中,魏云翰这一句略带挑衅讥讽的话显得尤为刺耳。 所有人都看好戏一般看着夕月二人。 夕月眉心微蹙,燕殇却是唇边带着淡笑,暗蓝的眸子在流光溢彩的宫灯映衬之下似乎也带着嗜人的光彩,不甚在意的回了一句,“比不得太子殿下!” 这话中之意颇让人难解,还不待众人细想,燕殇的目光已在御花园中绕了一圈,带着些戏谑的道:“今夜这御花园中可说是百花齐放人比花娇,只不知太子殿下又看中了哪一朵?” 这一句话落,所有人的神色都是一变,特别是那些贵族小姐们,目光齐刷刷的都朝着魏云翰看去,个个含羞带涩却又隐含期待。 谁都知道,今夜这中秋佳宴不过是场变相的选妃宴。 为了抓住今夜这机会,几乎所有的贵女都精心打扮过,就为了能在太子殿下面前有所表现,入了太子殿下的眼。 可宴会开始一段时间了,一直无人提起此事,这让众人心头好一阵不安。 所以此时燕殇忽然提及此事,自然让所有贵女和那些妄图攀上太子的大臣都瞬间如被点燃,所有的心思都从夕月和燕殇的身上转移到了魏云翰的身上。 魏云翰的面色遽然一沉,捏着玉杯的手不自觉的用力,唇角冷意微绽,却是勾出一抹淡笑。 燕殇亦始终面带浅笑,只那笑意丝毫不达眼底,一双暗蓝眸子中倾泻而出的亦是无比淡漠薄凉的冷然之色。 两人带笑相视,都不再言语,气氛看似和谐。 可夕月知道,这两人的目光都含锋带刃,有着欲将对方千刀万剐之势。 抿着唇角低低一叹,也不想再去掺和这两个男人之间的‘战争’,她的目光只不由自主的朝着赵慕苏看去。 他依然是维持着方才他们离开时的动作和姿势,似乎除了喝酒都未曾动过一般,自成一席静坐原地。 从夕月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微垂的侧脸。 夕月眸子微眯,他现下虽然一直不曾抬头,可她知道,他开始一定在看她。 她其实并未见过赵慕苏,不管是作为千曦玥,还是曾经的轩辕夕月。 那么,他又为何要用那种深刻到让人无法忽视的目光看着她呢? 夕月黑亮的杏眸中布满了冰霜,虽未曾见过,可她曾经却无数次听人提起过赵慕苏此人。 听闻在他五岁之时,就被赵旭送入军营历练,十二岁就已经是正五品副尉,其人武艺超群,上战场之时亦是无比英勇。 而大家提起赵慕苏时亦难免提及苏宸。 同样是出身将门的少年英豪,这样的两个人,自然免不得常常被人拿来做比。 就连夕月对他也一直是很好奇的,可他那十几年间只回了北阳三四次,而每一次夕月都恰好不在北阳,所以两人也就从来未曾见过。 没曾想,竟会在魏国碰上! 更让夕月好奇的是,他为何也还滞留在此不曾回赵?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时,一旁等候许久的传膳宫人已经依次将无数珍肴佳酿呈上,方才停下的丝竹管乐也再次奏响。 一时间,御花园中美酒飘香、弦乐醉人。 气氛好似又活跃了几分,可夕月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假象而已。 这些人各有心事,如今想的恐怕还是选太子侧妃之事。 果然,宴会重新开始没多久,龙椅之下坐着的几位妃嫔中就有一人念叨了起来,“今日这般良辰美景,若是只这般单调的饮酒赏月岂非太过无趣了么?” 一直不曾说话的太后对她这话似乎格外有兴趣,笑看着她道:“哦,明妃可是有什么想法?” 被称作明妃的女子面带娇笑,“母后,敏儿的确是为大家安排了个节目,只是不知陛下和母后是否同意?” 太后看着她一笑,显得很是慈爱,“今日这宴会敏儿办得极好,若有什么有意思的节目可与众同乐,哀家和陛下又怎会不同意?陛下说呢?” “嗯,母后说的是。明妃,有什么节目就开始吧。”魏玉亭喘着气点了点头,一句话说得有些艰难。 明妃闻言大喜,忙起身朝着上位二人福了福身,才转身忽的一击掌。 随着她的击掌之声落下,一道如天籁的哼唱之声忽然响起。 缠绵而又飘渺,似落在耳边又似远在天涯。 众人闻声都是一惊,随后四处寻起那吟唱之人来,可那声音却只在御花园中四处回荡,根本不见其人。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惊异过后,开始有人私语起来,更有人忍不住闭上眼仔细的聆听起这美好得让人心醉的歌声。 夕月只在那声音响起之时朝着御花园一处看了看,随后就恢复了淡然,嘴角甚至勾出一抹冷冷的笑意。 那明妃和太后一唱一和,其实恐怕早就已经安排好了今夜的‘节目’。 如今这吟唱之人,自然是她们已经内定好的太子侧妃人选。 果然,不出夕月所料,那吟唱之声飘渺流转,就在大家都为之沉醉之时,一道丽影从天边翩然而来。 一身雪白的舞衣,水袖飘展,宛若月下仙子从天而降。 夕月看着那飘然的身影颇有意思的挑了挑眉。 那女子其实是靠着事先绑好的彩带做出了这般如踏月而来的景致,这设想之人的确是费了一番心思。 以这种方式出场,看来太后等人定要让这女子一鸣惊人了。 只是她们却不知,她如今越是惊艳四方,也许下场就越惨! 夕月摇头微微一叹,叹息间,那女子已然落了地,口中还轻哼着那绵长悠扬的曲子,头微微仰起,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脖颈,水袖挥动间开始对月起舞。 众人此时才看清,这女子竟是信义侯府的琳素郡主柳琳素。 柳琳素算来还是千曦蓁的表妹,柳醉秋的侄女,而柳家一门亦因为太后的缘故荣宠正浓。 依着柳琳素的身份,做太子正妃亦是绰绰有余的,如今却愿意屈居千曦蓁之下做一个侧妃?看来,太后这算盘打得还真是精,这是想放弃千曦蓁扶柳琳素上位么? 第一百一十四章 变故 其实柳琳素也确实有几分容色,以往因处处被千曦玥压着不算显眼,如今她倒是露出头角,让人颇为惊艳。 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目含秋波,眸光流转间只让人沉醉流连。 月影、花影、人影,影影相叠。 正可谓是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一时间,这御花园恍若成了月中宫,让众人都禁不住痴迷其中。 可夕月却在这时不自觉的朝燕殇看去,不知他是否也如其他人一般,被柳琳素的吟唱和舞姿所迷? 谁知目光一转,正对上他那双深邃无底的暗蓝眼眸,夕月一怔,眨了眨眼有些慌张的移开了目光。 目光轻移间,又正好看到了下首处的赵慕苏,他依然垂头饮酒,似乎隔绝了外界一切。 夕月本有些慌张的眸色瞬间变得有些黯沉。 这个赵慕苏,还真是让她好奇! “看什么?” 旁边人不悦的低沉之声乍然在耳边响起,在她腰间的手亦是重重一勒,将她朝他又揽近了一分,两人紧紧的贴坐在一起。 夕月微微吃痛吸了口气,佯装淡定的道:“自然是看美人起舞,王爷不看吗?” “美人?” 燕殇莫名一笑,忽然低下头靠近她耳边,“本王的身边不就坐着魏国第一美人吗,本王正在看。” 他的气息拂在耳边,夕月的耳朵瞬间红了个透,只面上却还是努力维持着平静淡然。 “王爷玩笑了,夕月可不会跳舞,比不上这位姑娘。” 燕殇眸色深深的看着她发红的小耳朵,眼底闪过一抹极浓的色彩。 他一眯眼,在夕月佯装淡定之时忽然在那发红的耳垂之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离开之时舌尖还轻舔了舔,别有深意的道:“可惜本王就喜这不会跳舞的美人。” 耳垂之上传来的湿润之感让夕月如遭雷击,不痛却莫名的发麻,一张脸瞬间艳如四月春花。 她不敢乱动,目光却鬼使神差的四处转动了一番,生怕方才燕殇那动作被人看到了。 她虽不太在意名声,可到底也不想显得太过轻浮。 好在此时众人的目光都被那翩然起舞的女子所吸引,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 夕月下意识松了口气,这才使劲儿抿了抿唇,正想说话,御花园中却忽然响起一声尖叫。 随着这声尖叫之后,更多的叫声响了起来。 “啊……蛇……有蛇……” “好多蛇,救命……” “那蛇朝着郡主去了!” “啊……” 夕月随着这些声音转眸,目光所落之处却是方才还如同月下仙子一般起舞的柳琳素。 这一眼看去,瞳孔微微一缩,双手忽的握紧。 她方才还在想这柳琳素的下场也许会很惨,没曾想,倒是来得这么快? “救……救命……啊……” 歌声被尖叫声取代,四五十条粗细不一的蛇尽数朝着柳琳素快速的爬去,不过须臾就从她的腿脚缠绕上去,在她周身纠缠着、蠕动着,不断吞吐着蛇信。 这样恐怖的场景,让众人一时间惊吓过度没了反应。 “啊……啊……” 疯狂的尖叫声撕心裂肺的响了起来,将吓得呆滞的众人惊得回过了神。 “来人,快去抓蛇,快!” 太后面色遽变,腾的站起了身,指使着御林军上前。 而其他人早已经被这场面吓住了。 特别是那些夫人小姐,见到那被蛇包裹得几乎看不出人形的柳琳素只觉得浑身都发了麻,胆子小的也早已尖叫骚乱起来,御花园中一片嘈杂。 柳琳素被几十条蛇缠绕着,因为极度的恐惧大脑已经麻痹,平日里绝不敢触摸的东西此时却用双手在身上胡乱的扯动着,只想将那些蛇扯落下去。 双脚也凌乱的跳动着,可不管她怎样做,那些蛇还是越缠越紧,蛇信在她身上舔嗜着,尖利的蛇牙刺破了她的肌肤,血腥气一瞬间四散开来。 这样的场景看上去骇人之极。 夕月身子微微发颤,不由得朝着燕殇靠了靠,更是潜意识的抓紧了燕殇的衣袖。 燕殇挑了挑眉,握住她显得尤为冰凉的手,将她朝自己怀中揽了揽,疑惑道:“怕蛇么?” 在那皇陵之时,她连那般血腥残忍的场景都不怕,此时倒是害怕起来? 这让燕殇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怕蛇? 夕月嗓子有些发干,动了动唇却没有发出声音,最后亦只是顺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他不知,她也并非是真的怕蛇,只是此情此景她亦曾亲身经历过。 那冰冷的蛇在周身游走的感觉,如今想起来,依然让她觉得毛骨悚然、浑身发凉。 她此时已经能肯定,害柳琳素的人正是魏云翰身后那神秘的女人,想不到她的动作如此快? 这般想着,夕月的目光忽的就朝魏云翰看去。 她想知道,魏云翰对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知情,他当真就这般纵容那女人在宫中如此为非作歹? 魏云翰的目光此时亦是直直的落在那如同蛇人的柳琳素身上,双眼微微眯着,手中的玉杯早就被捏碎却毫无反应,周身散发的冰冷气息极为骇人。 看来,他亦是不知情的! 可这样,夕月就更好奇了。 若非魏云翰帮助,那女人是如何做到的?她到底是何方神圣,手竟然能伸得如此长? 燕殇倒是不知她这片刻之间想了这般多,只揽她在怀,目光森然的看着那一片凌乱嘈杂的景象,轻声道:“怕就莫看,我们稍后就出宫。” 这时,御林军早就冲了上去,谁也顾不得柳琳素的身份了,无数的手朝她身上伸去将那些蛇抓了下来,扔进准备好的麻袋之中。 直到所有的蛇被抓走,柳琳素亦再也坚持不住,砰的倒地昏迷过去。 她此时的模样可说是狼狈凄惨之极,那些蛇虽一看就知无毒,可却也是有牙的,将她周身咬出了无数血窟窿。舞衣早就被她自己和抓蛇的人撕扯的七零八落,大片大片的肌肤暴露在外,就连那胸前一片高耸的雪白也都毫无遮掩的呈现在众人眼前。 第一百一十五章 十一公主 御花园中一片抽气声此起彼伏,方才还无比害怕的众人此时眼神都有了些变化,男子的淫邪和女人的嘲笑,自然也有怜悯和可惜。 “还不快将郡主带下去,马上传太医。” 见此场景,太后一张脸可谓青紫交加,气急败坏的下令。 已有柳家人反应过来上前为柳琳素遮掩,此时太后令下,宫人们也慌忙上前,七手八脚的帮她遮住身子扶了下去。 这方事了,御花园中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可所有人都知道,今日这宴会是不可能再进行下去了。 非但如此,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太后的怒意可想而知。 只不知能不能找出那幕后肇事之人,若是不能,怕是要殃及池鱼。 几乎每个人的心都沉了几分,静默着不敢出声,只能等着那上位之人发话。 太后死死的皱着眉,似正在想要如何处理今日的事。 魏玉亭则由始至终置身事外,只偶尔咳嗽几声,就连方才那般嘈杂惊乱之时他亦没有任何反应。 那几位宫妃早就面色惨白,却碍于太后不敢多言。特别是明妃,惊恐之中更是带着慌乱。 今夜这宴会和那节目都是由她安排,若是太后要责怪,她恐怕难辞其咎。 御花园中一片诡静,就连魏云翰亦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切。 夕月见状亦免不得为那柳琳素可惜。 说到底,她亦是因为魏云翰才会遭此劫难。 从今夜过后,她这郡主怕是会成为魏国所有人的笑柄了,莫说成为太子侧妃,哪怕嫁人亦是难事。 可她落得这般田地,魏云翰却丝毫怜惜之意也无,怎不让人为她可惜! 可越是这样,夕月就对那幕后的女人越是好奇,魏云翰护她如此,恐怕到底是有几分真心的吧! 呵……夕月心头冷笑,魏云翰的真心,又值几个铜板呢? 燕殇已然有了些不耐,眉色一动正想开口,被他揽着的夕月却若有所察般忽的扯了扯他的衣袖。 燕殇皱眉看去,她却是嫣然一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戏正精彩,我们不妨再看看!” 对上她此时颇有些明媚的笑颜,燕殇唇角略一勾,眼中的不耐化作无奈,抬手轻捏了捏她脸颊,似叱似宠的道了一句,“唯恐天下不乱!” 夕月脸上的笑微僵了两分,今夜燕殇未免也表现得太过了些,让她太不适应。 她扯了扯唇角没有再答话,只转了目光朝着御花园中众人看去,眉色有些深。 今夜柳醉秋和千曦蓁没来,否则见到此场面不知会作何感想? 而就在这片压抑的安静之中,太后柳青萱果然朝着明妃发难了。 “明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御花园中怎么会有这么多蛇?” 柳青萱犀利如刀的目光落在明妃身上,分明是怒极。 而其他几位宫妃眼里都闪过戏嘲之意,等着看明妃的好戏。明妃面色青白,起身朝着太后跪下,战战兢兢的道:“太后明鉴,宴席之前臣妾已着人四处仔细检查过,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而且方才那蛇来得极为诡异,又只朝着郡主一人而去,依臣妾看,这分明是有 人想要陷害郡主才是。还请太后明察!” 柳青萱神色越渐的沉,一派冷冽的道:“那依你看,是谁想陷害郡主?竟敢在哀家和陛下面前做出这等天理不容之事!” “这……” 若说谁想害柳琳素,那些想成为太子侧妃的女人自然都有嫌疑,而千曦蓁那太子妃的嫌疑亦是最大的。 可千曦蓁和柳醉秋今夜都未曾来,就算来了,凭着她二人和太后的关系,她也不敢多说啊! 明妃为难了,犹豫了片刻才支支吾吾的道:“依臣妾看,今夜宴中之人都是有可能的……” “放肆!” 柳青萱赫然打断了她,声线中所带的森然威赫之气让明妃身子一抖禁不住颤了起来。 可柳青萱却已经继续寒声道:“明妃,哀家和陛下信任你,才会将今日这夜宴之事交由你来负责。可你非但辜负了哀家和陛下的信任,如今还想要推卸责任吗?” 明妃一震,太后这话的意思……她猛然色变,凉意从脚底窜上心头,太后这是想让她来做替死鬼了? 明知今夜之事难查,如今又有他国王爷和皇子在座,若是没有给出一个交代,魏国的脸面也就丢尽了。 明妃并非蠢人,自然也想得到这点,可她怎能甘心? 当下跪伏在地,眼底冒出两行热泪,正想喊冤,柳青萱却未曾给她这个机会。 “传哀家旨意,即日起废黜明妃之位,打入冷宫,马上将她带下去!” 柳青萱厉声说完,已经有宫人极快的上前拉起了明妃。 “太后,饶命啊……陛下……唔……” 明妃欲挣扎,下一刻就被人捂住了嘴,两个人一左一右的挟着她,不管不顾的将她拖了下去。 方才还高高在上的妃子,顷刻间沦落到连奴婢都不如。 冷宫,那地方进去之后又岂还有活路?就算不死,恐怕最后也逃不出一个疯! 夕月暗自叹息,可她却丝毫不同情明妃。 能在宫中活下来的女人,哪个手中没有沾染血腥,不过是成者王败者寇罢了! 只是,那魏玉亭倒是太过出乎夕月的预料,他眼见着明妃被拖了下去,竟然也没有丝毫反应,那双无神又暗淡的眼眸之中连一点点的波光都未曾有过。 到底是他的女人,他这反应未免也太过平淡了些。不气不怒、不喜不悲,至始至终都如同一个局外人。 夕月垂了垂眸,眼底露出几抹疑色! “十一公主到……”小太监的尖锐之声打破了夕月的思绪。 她抬眸看去,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宫中多出个十一公主? 抬眸之间,映入眼中的是一个身着浅紫色宫装的身影,正朝着主位的方向款步而来。 十七八岁的年纪,素颜清雅、肌骨莹润,身姿绰约、娉娉婷婷,倒是个难得的美人。只是……那周身的气质太过冷淡,分明一个冰美人! 第一百一十六章 纳为侧妃 夕月正暗自观察着她,那十一公主已经走到了主位之前,浅浅福身,“十一见过父皇、太后,十一来晚了,望父皇、太后恕罪!” 轻灵的声音如天籁般响在御花园中,丝毫不比方才那柳琳素吟唱时的声音差。 可这道天籁听在夕月耳中却如同利刃刺进耳膜,血液瞬间倒流涌向心口,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怒吼着:是她!是她! 夕月曾无数次想过那女人到底是谁?可却没曾想过,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她! 十一公主?魏国的公主? 夕月神思有些恍惚,心中疑惑极深。 不说她从不知道魏国有个十一公主。就说这女人对魏云翰的痴恋,若她真是魏国的公主,岂非是…… 呵……呵呵…… 夕月瞳孔霎然收紧,眼底的寒流涌动着,她控制不住的朝着魏云翰看去,嘴角溢出冰冷而又嘲弄的笑意。 若是世人知道,魏国太子同魏国公主不伦,不知会生出怎样的趣事? 一瞬间,夕月的心底涌起了抑不住的兴奋…… “菡儿来了,不必多礼。来,到哀家身边来。” 这方,柳青萱已然开口,面色也缓和了几分,冷冽之色稍退。 魏洛菡清冷的面容之上略勾出一抹浅笑,上前几步坐到了柳青萱身边,目光在御花园中转了转,这才皱了眉疑惑道:“这是怎么了?怎生如此安静?” “哎……别提了!” 柳青萱眸色有些阴沉,面上却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叹了叹气,又转眸看向一边闭眼休息的魏玉亭。 “陛下若是难受,便先回宫去歇息吧。” 魏玉亭闻言半睁眼眸点了点头,“那朕就先回去,这里就交给母后处理了。” 说完,也不再多说一句或者多看谁一眼,由着身边宫人扶着起身上了一旁早就备好的御撵。 而其他几位宫妃也不敢再多留,反正今夜这宴也开不下去了,当下就寻了由头同魏玉亭一起离开了。 待众人送魏玉亭御撵离去之后,柳青萱才又看了看御花园中的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燕殇和赵慕苏的方向。 眉心动了动,有些歉意的道:“今日本是邀请二位共赏明月,谁知却是让燕王爷和赵皇子看了笑话了。” 燕殇正垂着眸瞧自己手中握着的那只白玉般的小手,不断的揉揉捏捏似乎极有意思。 而夕月亦是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任由燕殇将自己的手揉来捏去也没有想要挣脱。 两人对柳青萱的话都没有什么反应。 反倒是一旁一直沉默的赵慕苏抬了抬眼眸,没有什么表情的微点了下头,冷冷清清的道:“魏太后多虑了,慕苏并没看到什么笑话。” 柳青萱闻言唇角带上笑意正想再说,却不料那赵慕苏又接了一句,“不过是看了一出惨剧罢了。” 柳青萱唇角的弧度僵住,未曾想到这一直未吭过声的赵慕苏竟会如此不知好歹。 眸子眯了眯闪过些不悦,御花园中的气氛也更加冷凝。 “什么惨剧?” 十一公主魏洛菡却是来了些兴趣,颇有些好奇的看了看御花园中那些安静的臣子臣妇和贵女们。 而她这一问,其他的人都将头埋得更低,当自己不存在,只想着上面的人能早些开恩放大家离去。 就在所有人都低头之时,夕月却抬了头,目光却是落向赵慕苏的方向,这一看之下,不由得眯了眯眼,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方才赵慕苏一直垂着头她并未看得真切,这时才看清了他的样子。 一张棱角分明、刀削斧凿般的脸,却生了一双狭长凤眸,看来自带些高贵凌然之气。 而不同于燕殇的深邃清冷,他那凤眸之中带着怎么掩饰也掩饰不了的嗜血之气,这或许是同他常年征战有关。 可这些都不是让夕月有异的原因,她只是发现,赵慕苏让她感觉很熟悉,似乎她在哪里见过他? 眉心纠结着,夕月将过往在脑海中反反复复的筛选了一遍,然后极为确定,她从未见过赵慕苏。 只是,这熟悉感又从何而来? “夕夕,你莫不是当本王死了么?” 就在夕月的思绪陷入纷乱之时,耳边忽然响起低凉的咬牙切齿之声。 夕月猛然回神,却见燕殇面带薄怒之色正冷眼盯着她,那眼神让夕月莫名的抖了一抖。 此时的燕殇怎么看都像是抓奸在床的妒夫,恨不得将她扒皮抽筋一般。 夕月眼神有些躲闪,干笑了笑,“王爷这话严重了,王爷是千岁之身,夕月怎敢当您‘死’了?” 她那个‘死’字咬得有几分重,明明是一句看似恭维的话,燕殇却从中听出了几分鄙夷和‘幸灾乐祸’! 他怒极反笑,眸光幽邃如同无底深渊,紧紧的盯着夕月冷冷一哼,“那倒也是。你该还记得,本王说过,本王若死你也莫想独活!所以,你最好祈祷本王真能‘千岁’,否则……” 燕殇眸光狭了狭,剩下的话未曾说出来,可夕月后背却凉了几分,这话她自然记得…… 而他二人这番言语间,十一公主魏洛菡也因为自己的问话没有得到答案颇有些不满。 不过她亦只是挑了挑眉梢,看向了从她出现气息就越渐冷厉的魏云翰,“菡儿之前听太后说今夜会给太子哥哥选侧妃,如今不知是哪家的贵女能入了太子哥哥的眼呢?” 魏洛菡语气乖巧,眼底却分明闪过轻嘲之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柳青萱微微不悦的皱了下眉,今夜这事本就让她极为气怒,这魏洛菡却又三番两次的提起,虽是无意,也难免让她不满。 她正想要寻个话头堵了魏洛菡的话,也顺道让众人散了,这中秋宴显然已经办不下去了。 可她唇角刚动,魏云翰却已经先她一步站起了身。 目光沁凉的扫了魏洛菡一眼,沉默了许久的魏云翰在众人的诧异之中终于开了口。“本宫欲纳琳素郡主为太子侧妃,此事就烦请祖母替孙儿操劳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为了夕夕 魏云翰一句话落,御花园中的人如同石化。 虽说方才大家都想着能早些离宫,可此时听到魏云翰这番话又莫名的激动了起来。 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想法,太子莫不是疯了? 不说柳琳素方才那衣不蔽体的样子已是被所有人看光了,更有可能已经被那些上前帮她抓蛇的御林军摸了个透。 纳这样的女人为侧妃,太子这是嫌自己的头顶不够绿么? 不止其他人腹诽,就连柳青萱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太子,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虽然她一开始的确是想让柳琳素成为太子侧妃,甚至是替代千曦蓁成为太子妃,可那是在之前。 如今以柳琳素的声名,若是真的嫁入皇室,岂非让皇室蒙羞? “孙儿自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孙儿意已决,还望祖母成全!” 魏云翰面色不变,周身依然覆着极重的寒凉之气,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此时的心情并不好。 这样一来,众人心中又腹诽开来:莫不是太子真的是因为喜欢柳琳素,见柳琳素遭此劫难以至心疼愤怒?可方才柳琳素被群蛇攻击之时,也未见太子有所反应啊? 所有人神色莫名,柳青萱亦拧了眉疑惑不解,可她也知道此时不是细说之时,一时沉默下去,未曾说同意也未曾说反对。 魏云翰也不多言,只将目光移向御花园众人,“时辰已晚,众卿各自出宫吧!” 说完之后,再看向燕殇和赵慕苏,眼底划过一抹暗流。 “中秋之夜,驿馆到底清冷。方才本宫亦听闻夕月姑娘身子不适,既如此,燕王爷和赵三皇子不妨就留在宫中暂歇,以免再来回奔波,亦好让我魏国尽一番地主之谊!” 夕月早在魏云翰起身说要纳柳琳素为侧妃时就有些困惑了。 按照魏云翰和那魏洛菡的关系,他应该知道柳琳素是魏洛菡所害,目的就是为了不让柳琳素入东宫。 可他此时这番作态,又到底是为什么? 夕月的目光不受控制的落向了魏洛菡,却见她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依然一副淡淡冷冷的模样,好像并不在意魏云翰会纳谁为妃? 这样的姿态让夕月都差点被迷惑。 若是没有那暗牢三年,她怕是都会相信魏洛菡对魏云翰无意了吧! 也就是这时,魏云翰说出了让燕殇等人留在宫中的话。 夕月眯了眯眼,自然察觉到魏云翰说话时目光却是看着她,那眼底的深意她自然是明白的。 心中暗嘲了嘲,魏云翰真是对她百般不放心,时刻想着警惕她。 燕殇则是先抬眸轻掠了夕月一眼,将她所有的反应都收入眼中。 沉吟一瞬,他勾唇点头,“太子殿下如此盛情,本王和夕夕自然是却之不恭了。” 他二人同意留下来了,赵慕苏自然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其他的人见太子已经发话,太后也没有多言,当下也不敢再多留,只都行礼之后各自出了宫去。 一场中秋佳宴就以这般诡异的姿态落了幕,不过片刻,御花园就恢复了平日的宁静。 燕殇和夕月随着宫人再次朝玉华宫而去,赵慕苏亦同二人同行。 夕月的手一直被燕殇握着,他自然能察觉到她的僵硬和手心不断冒出的冷汗。 “可是身子还不适?” 燕殇将她的手紧扣在手中,掌心相贴,她手心的汗意亦染湿了他的掌心。 “没有不适,多谢王爷关心。”夕月极不自然的勾了勾唇,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了,可她眼角余光却总是忍不住朝燕殇旁边的赵慕苏而去。 燕殇目光轻狭,掩住眼底的不悦和疑虑,只忽然转头看向赵慕苏,恍若寒暄般的道:“赵国使团早就已经回了国,三皇子怎的还留在魏国?”燕殇此人向来眼高于顶且孤傲霸道,赵慕苏倒是未曾想到他会主动同他说话,诧异的拧了拧眉,这才一笑道:“慕苏未曾来过魏国,自然是想趁此机会多观赏一番风土人情。只不知燕王爷怎的也还留在此? ” 他避重就轻,甚至直言反问,燕殇却非但没有不满,反而勾唇浅笑。 将身边的夕月拉得更近两分,侧眸看她,语气温润,“本王自然是为了夕夕!” 他的话落,身边两人都是一楞。 夕月楞过之后只剩无语,燕殇这语气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儿,似在宣誓主权。 好像他问赵慕苏那番话就是为了等他回问,再回他这一句而已。 可她当真不敢相信,燕殇会幼稚到这种程度! 而赵慕苏则是眼神一变,目光不自禁的从夕月身上一掠而过。 虽有夜色掩映,夕月看不清他眼底之色,可她却感觉得到,他看她的目光带着让人后背发凉的深暗。 夕月的心又沉了几分,这个赵慕苏绝对是认识她的。 只是不知,他认得的是千曦玥还是……轩辕夕月! 收回目光,赵慕苏意味幽长的一笑,“没想到,燕王爷倒是个多情之人!” 他的话有些讥讽之意,燕殇闻言却只是勾了勾唇,没有再答。 赵慕苏自然也不再多话,目光移向了前方,看着那成片的宫殿在夜色掩映之下呈现出诡异的苍凉之感。 墨黑的眼眸之中也染上了几缕荒凉之色,目光似透过那重重宫殿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引路的宫人很快带着三人入了玉华宫,且为他们安排好各自的宫室。 夕月本是独自一间,可燕殇却要同夕月共住一殿,他丝毫也不在意宫人和赵慕苏的目光,拉着夕月直接进了为他安排好的寝殿,关门,将异样的目光挡在了门外。 布置华丽的寝殿之中一片沉默,夕月站在紧闭的门边,面带微怒的看着好整以暇的坐在桌前饮茶的燕殇。 半响,终于忍不住开了口,“王爷是不是有些过分了?”燕殇把玩着手中的茶盏,狭眸盯着她,哼笑一声,“哦?哪里过分了?你是本王的女人,自然要同本王住在一起,莫不然你还想同那赵慕苏住在一起吗?”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吃定了他 夕月被他的话堵得一窒,面色瞬间胀红,燕殇的话让她有几分难堪。 她不由咬牙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燕殇眉梢轻挑,放下茶盏起身,在夕月有些紧张和无措的目光下缓步走近她,每一步都沉得好像踏进了夕月的心头。 “夕夕,你自己说,你今夜看了那赵慕苏几次,嗯?” 一边问,一边一步步走近她,夕月也下意识一步步退后,直到后背贴上门板,退无可退! “我……我只是好奇罢了……” 没有什么力道的解释,放在身侧的手也忍不住的握紧。 夕月在单独面对燕殇之时始终有种莫名的慌张之感,而这样的慌张,也让她在两人的博弈之中一开始就落于下风。 可燕殇却对她这样的反应很是满意,她越是紧张,他越是愉悦,越是想要逗弄她。 他在她身前不足一步远的距离停下,两人挨得很近,近到只要他一伸手,就能抱住她。 可燕殇没有任何动作,只凝着她,缓缓的勾唇淡笑,“哦?夕夕好奇什么?” 夕月眼睫迅速的眨了两下,他那笑让她心头有些发紧。不自觉的垂了眸子,目光落在他的袍角,极力自然的道:“自然是好奇他为什么还不离开魏国?王爷难道不好奇吗?” “是吗?本王还以为夕夕同那赵慕苏是旧识,否则,怎会一见到他就差点走火入魔呢?” 燕殇眉色清冷,声线也凉而淡,分明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夕月有些不知所措。 她使劲儿的抿了抿唇,“那只是巧合……我也不知怎的,就头痛了。” 这解释一点力道都没有,燕殇看着她不断轻颤的眼睫沉默了。 明明知道她不过是在敷衍欺骗自己,明明知道她有许多秘密,可燕殇更明白,不能将她逼得太急。 这只猫儿并非她表现出来的这般温顺,只不过如今在他面前没有机会伸出利爪罢了。 若是将她逼急了,反而不美! 如此想着,他不由暗叹一声。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燕殇也会如此畏首畏尾,而且只是面对一个女人。 燕殇盯着夕月沉默了良久,就在空气静谧得让夕月快要窒息的时候,他终于开了口,出口的话却是让夕月的神色几变,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他说:“本王要沐浴!” 夕月茫然,望着他不知所措。 燕殇眸光淡淡地扫过她,转身,重新坐回桌前,看着还呆立门边的夕月眯了眯眸,斜斜勾唇,“你若是不愿意去帮本王备水,倒是可以……同本王共浴!” 夕月脸色瞬间爆红,她忽急转身拉开房门,“我去让人备水,王爷稍等!” 话音还未落,人已经消失在门前。 看着她落荒而逃,燕殇眸中染上了几分落寂,却只苦苦一笑,垂下了眸。 夕月则是在逃出寝殿之后深吸了口气,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眼底涌上些懊恼。 暗恨自己总是受不住燕殇的撩拨,动不动就脸红心跳,也未免太过无用了。 她压住自己胡乱跳动的心,四处看了看,又吩咐了守在不远处的宫人帮忙备水。 看着宫人领命而去,夕月又纠结了,是要现在就回去还是在外面等他沐浴之后再回去呢? 为难间,目光四处转动着,却不经意看到稍远走廊处一道身影鬼鬼祟祟的闪过,钻进了一间寝殿之中。 夕月神色瞬间一凛,眯了眯眸,连想都未想就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 等到夕月再次回到寝殿之时,燕殇已然沐浴完了,正斜倚在床榻之上翻看一本闲书。 听到她回房的声音,只抬眸掠她一眼就重新将目光落回书上,凉凉道:“又去哪看热闹了?” 正关门的夕月动作一顿,随后关好房门看向他,“什么意思?” 燕殇眼也不抬状似随意的道:“猫儿去偷腥却忘了擦嘴,还问本王是何意么?” 偷腥? 夕月眨了眨眼,下意识的抬手将衣袖放在鼻端闻了闻,随后眸色微微一动,暗道这男人莫不是生了一副狗鼻子。 她放下手,看燕殇那貌似认真看书的样子撇了撇嘴,暗嗤一声装模作样,最后却还是走了过去。 站定在床边,看了他片刻才淡淡的道:“王爷,您的书拿反了!” 燕殇正要翻页的动作一僵,一张俊脸之上的颜色是前所未有的好看。 薄唇抿了又抿,片刻之后,忽然将手中书本朝着床尾一扔,再抬手猛的一拉夕月。 天旋地转间,夕月已经被他紧紧的压在了身下。 他一手掐着她的腰身,一手掐着她的下颚,棱角分明的俊脸离她不过分寸,暗蓝深邃的眸子死死盯着她,眼底有跳动的火焰,薄唇轻勾冷冷一笑,“不知好歹的猫儿,本王的笑话好看吗,嗯?” 夕月被他这一番动作和话语弄得心跳如鼓,只能双手撑着他的胸膛努力维持着两人间的距离,尴尬的笑了笑,“我怎么敢看王爷的笑话,不过就是提醒……提醒王爷罢了……” “提醒?” 燕殇哼了哼,面容离她更近了一分,薄唇几乎是贴着她的唇,“这么说,本王该感谢夕夕了?不过,此时夜色已深,本王看,还是该休息了……” 他说话间,两人唇瓣不时相贴,唇上传来的湿热温软让夕月有些发僵,一阵阵的酥麻之感侵袭着她的天灵。 她紧咬着唇不敢开口说话,只拿那双猫儿般透亮的黑眸看着燕殇。 燕殇望进她潋滟的双眸,只觉那眼底隐隐带着些可怜兮兮的波光,让他一颗心莫名的柔软起来。 他心底暗叹,这猫儿真真是吃定了他,只要她一个眼神,他就不忍再欺负她。 默了默,最终还是忍不住的轻啄了啄她的唇瓣,这才忽的放开她僵硬的身子,自己转身朝里。 “放心,本王现在不会动你。去洗漱了再来睡觉,一身的腥味儿!” 夕月愣住,片刻之后才转头看向他侧躺的背影,却见他呼吸平稳,竟如睡着一般。咬了咬唇,夕月尽量忽视自己心底那一瞬划过的失落,看了他半响才起身朝偏房而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燕殇的人 夕月又是一夜难眠,听着身旁男人均匀的呼吸,直到天蒙蒙亮时,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她睡了不久,燕殇就起身了,收拾妥当之后眸光深深的看了看睡着也不显安稳的夕月,叹了声替她掖好被角才转身出了房门。 刚在门前站定,一道黑色的影子就如凭空出现一般落在他身后,没有任何行礼的动作,只贴近他耳边低语几句。 随着他的话语,燕殇眉心纠在了一起,朝着他动了动唇也不知说了什么,那黑影点头之后就如来时一般转眼消失不见。 直到四周再无他人,燕殇这才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暗蓝的眼底充斥着疑惑和一抹淡淡的无奈,勾了勾唇,燕殇微摇头,转身朝外而去。 走了没几步,就有宫人远远的迎了上来,到他面前后行了礼道:“燕王爷,轿撵已经备好,赵国三皇子在外等着王爷,同王爷一起前往御书房。” 燕殇“嗯”了一声,步子未停,大步的朝着玉华宫外而去。 夕月模糊间似乎知道燕殇起身离开了,可她眼皮子实在太重,哪怕他替她掖被子之时她也懒得动弹一下。 直到他关门离开,房中再次恢复一片安谧,夕月这才彻底的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觉也未曾睡上多久,昏沉之间,总觉得有人在看着她,那目光让她毛骨悚然。 夕月瞬间清醒过来,霍的睁开了眼眸。 入目的,是魏云翰那双带着沁冷之色的黑眸。 夕月眉头微微一皱,在他分外寒凉的眸光中自顾坐起了身来,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太子殿下难道不知什么是非礼勿视,这般直接进来女子休息的地方,怕是不太好吧!” 也好在她身上衣衫齐整,因为和燕殇共眠,她连外裙都未脱。 魏云翰的目光在她身上梭巡一番,见她这齐整模样眼底的寒意才稍缓了两分,却还是森凉的道:“昨夜本宫为你安排了寝殿,为何不去?” 夕月正整理衣襟的手微顿了顿,眼底流过诧异之色,魏云翰这话怎么听怎么诡异。 她挑了挑眉,轻笑着抬眸,“太子这话倒是稀奇了,夕月是燕殇的人,自然是要和他一起的。” 魏云翰盯着夕月那晶亮的眼眸,她眼中的讥笑明显,似在嘲弄他多此一问。 他脸色绷紧,眉眼之间再次漫上酷寒,“你一直和他同寝?” 夕月的眸子一瞬间也变得幽深,她直直的盯着魏云翰,不可抑制的低笑一声,“太子殿下觉得呢?” “千曦玥!” 魏云翰黑眸一狭,忽然弯身掐上夕月的下颚,“你莫要忘了自己答应过本宫什么!” 夕月眼底幽光一闪,垂下的右手微微一动,从袖间滑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在魏云翰未曾注意到时,速度极快的朝他捏着自己下颚的手腕划去…… 魏云翰神色一变,吃痛间放开了手。 被划伤的手腕之上血色瞬间就漫了上来,魏云翰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他显然未曾料到夕月竟随身携带着匕首,更没想到她竟然敢在他面前动刀子! 而他松手之时,夕月翻身下床,下一刻已经拿着匕首站在了床榻之前。 挑眉看着匕首之上染上的鲜血,夕月目光亮了亮,极快的闪过一抹得逞的狡黠。 魏云翰未曾注意,只在反应过来后俊脸之上瞬间漫上一层寒光,一手紧握着受伤的手腕,咬牙切齿的看向夕月,“千曦玥,你找死?” 夕月这一刀其实并未用狠劲儿,不过是见了点血罢了。 所以见他发怒亦只是从袖袋之中拿出一方雪白的锦帕,轻拭着那匕首上的血迹,云淡风轻的道:“夕月可没有活够,怎么会想死呢?不过是想告诉殿下,谨记身份,不要随意动手动脚。” 一边说着,她将锦帕和匕首重新放回袖间,在魏云翰森然的目光下转身走到桌前坐下径自倒了杯水,才又抬眸掠他一眼,勾唇浅笑。 “毕竟夕月如今还是燕殇的人,若是让人看见了难免会有误会。想来殿下也不希望在这时候被燕殇怀疑吧!” “燕殇的人?呵……” 她已是两次重复她是燕殇的人,魏云翰禁不住冷笑,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她,“怎么,对他动心了?” 夕月眉心轻蹙,魏云翰却倾身逼近她两分,眸光锐利而又冷酷,“可惜,以你如今的身份,陪他玩玩可以,你还当真以为燕殇会纳你做王妃?” 他的话难听至极,可夕月只垂眸看着手中杯,指尖在玉白的杯身之上缓缓磨蹭着,动作轻缓、姿态娴雅。 待魏云翰说完之后,才抬眼看他。 眸色清亮无波,不动丝毫声色,浅浅淡淡的道了一句,“夕月是什么身份,夕月自然比殿下清楚。可殿下又是否清楚自己的身份呢?” 没曾想她是如此反应,魏云翰一楞,“什么意思?” 夕月的唇角始终浅浅的勾着,不疾不徐的道:“殿下趁燕殇不在私入燕殇暂歇之处本就已经是冲动之举。燕殇并非好糊弄的人,若是被他发现,殿下可想过要如何解释?” “殿下可别忘了,是你让夕月继续留在燕殇身边趁机刺杀燕殇。若是此事因殿下而出了差错,夕月可不会负责。而殿下做为太子,行事之前难道就没细想过吗?” 魏云翰皱眉听她说完,眸光深沉的看她良久,可如今的夕月太过不动声色,他竟丝毫看不出她是真心还是假意。 眼底的色彩越渐浓烈,这样的夕月,让他心底生出了几分顾忌。 他重新站直身子,凉声道了一句,“本宫既然敢来,自然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是吗?” 夕月不置可否的挑眉,端起杯子轻抿一口,目光从他还在滴血的手腕划过,眸光微狭,语带讥讽。 “再万全的准备,也抵不住有个万一,殿下还是莫要再说什么废话了,直接说来找夕月有何事吧!”她的话没有丝毫敬意,魏云翰眉头紧皱,压住心头怒火,直接道:“本宫已经兑现承诺让你去了家庙,你要何时兑现你的承诺?” 第一百二十章 他要离开 她的承诺自然是刺杀燕殇的事! 夕月眼睫微垂,掩住眸底暗色,只做随意的道:“殿下很心急?可再心急也不能让夕月在宫中动手吧!” 魏云翰对她这随意的态度很是不满,沉声道:“燕殇三日之后就要离开,而本宫说过不希望看到他活着离开临安。本宫邀他后日前往南山狩猎,你应该知道要如何做了?” 夕月一楞,燕殇三日之后就要离开?为何他未曾说过? 她那一瞬的怔楞未曾瞒过魏云翰,魏云翰眸光微闪,带上了一些讽刺的笑意。 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伤口,却没了之前的怒意,反而嘴角微扬的道:“怎么,他未曾告诉过你?看来,他也没想过要带你走了?” 夕月唇角轻抿一瞬,也不过是一瞬就恢复了淡然。 看着魏云翰嘲弄的笑意,她也自嘲一笑,“殿下之前不是也说了,以夕月如今的身份,他不告诉夕月不也是正常,有何稀奇?” 魏云翰眸色动了动,她这般淡然的态度让他越发看不分明,默然一瞬,他微微一叹,“如此也好,他既然这般无情,杀了倒也省心。” 此时的魏云翰好似又恢复了往日温柔的样子,刚才那个冷酷之人转眼消失不见,只眼带怜惜的看着夕月,语声温润而又真诚。 “玥儿,本宫早就说过,这世上只有本宫是真心对你。只要你杀了他,本宫答应过你的事自然会做到。” 说到这里,他似想到什么又补充一句,“本宫连柳琳素都能纳为侧妃,你是本宫喜欢的女子,本宫自然更不会委屈了你,你可信我?” 一边说着,他的手也轻落上她的肩头,姿态如同安抚。 夕月忍着恶心未曾避开,微抬了头对上魏云翰温柔如水的眼眸,嫣然一笑,“原来殿下欲纳琳素郡主为侧妃竟是为了夕月?” 她这一笑生出百般娇媚之态,魏云翰有片刻失神,觉得自己此时才算了解何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他看着她的笑颜下意识的点头,神色越发温柔,“本宫只是想让你知道,不管你如今是何身份,本宫都不会嫌弃你亏待你。只要你乖乖听话,本宫身边的位置随时都给你留着。” 夕月闻言亦笑得更加温婉,在他灼灼的目光之下微微点头,“既然殿下如此说了,夕月自然相信殿下。夕月答应过殿下的事自然也不会忘记,殿下放心就是……” 温暖的秋阳从半开的窗户洒落进屋,可夕月却感觉不到半分温暖之意,只有秋意寒凉,从身上冷到了心头。 从魏云翰离开,她就静静的坐在桌前一动不动,不知已过了多久。 嫣然笑意早在魏云翰转身那刻沉了下去,只剩下冰凉如水的冷漠。 燕殇三日之后就要离开…… 耳边反反复复回荡着魏云翰这一句话,夕月的面色渐渐苍白,连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头缓缓缠绕,一丝一缕,越来越紧,直到她快要喘不过气。 夕月猛的捂住胸口,眉头瞬间纠结在一起,仿佛有无数细长尖利的针密密麻麻的扎上她的心头,虽不至于痛不欲生,却也锥心难忍。 她伏在桌上,身子不停地颤抖着,捂在胸口的手越压越紧,只觉得自己如同溺了水一般,沉闷、窒息、冰冷…… 另一只手无意识的在桌上抓拿着什么,如同那日和燕殇一起落入寒潭中时一样,欲抓住一线生机。 可她什么都没抓到,反而将桌上的水壶茶杯尽数扫落在地,砸出砰砰脆响之声。 也正是这清脆之声,将夕月猛然惊醒,她恍然半睁开双眼,看着地上破碎的瓷器目光茫然。 可还不等她去细想自己这反应到底是为什么,一声惊呼就将她彻底震醒过来。 跟着响起的是女子惊恐的呼喊声,“来人啊,快来人啊,死人了!” 夕月眸子瞬间大睁,迷茫之色转眼消失不见,眼底清明得恍若方才被水涤荡过。 …… 在这深宫之中,每日或许都会添上那么一两缕冤魂,在所有人看来,宫里死了人是一件太过正常的事。 可今儿死的这人却不同。 琳素郡主柳琳素,信义侯府的嫡小姐,算起来还是太后的侄孙女。 虽然她刚刚闹出了一个极大的丑闻,可若是没有魏云翰那话也就罢了,死了也算干净。 可偏偏魏云翰才说出要纳她为侧妃,她这一死,让人震惊的程度可以想见。 当柳青萱带着人赶到玉华宫时,柳琳素之前所呆的寝殿已经围了许多宫人正窃窃私语。 直到一声“太后驾到”,众人才慌忙退开跪下不敢再说话。 柳青萱面色阴沉,快步踏入房中,她身后跟着两名嬷嬷,而身边跟着的正是那十一公主魏洛菡。 此时那寝殿正中的房梁之上悬吊着一人,面目表情极为惊恐。眼球凸出、面色青紫,一看就知道已经断气了有段时间。 而她死前不知是太过害怕还是怎的,竟然失了禁,衣裳的下摆和下方的地板上都有着已然有干涸的黄色水渍,带着浓重的尿骚气。 柳青萱一步入寝殿,正好对上那张青白的脸,凸出的眼珠子好像正死死的盯着她…… 柳青萱瞳孔急剧的收缩,踉跄着后退一步。 “太后小心!”魏洛菡抬手,端端的扶住了她。 语声清淡,对眼前看到的场景显得极为平静,甚至若是细看,会发现她眼底的一抹冷笑。 柳青萱到底是在宫中浸淫了几十年的人,能坐到太后的位置这样的场面自然见过了许多,不过转瞬就压住了心头那一霎翻滚而起的惊骇。 目光再次在寝殿中一扫,一眼就看见了凌乱的床榻之上还躺着一人,胸口处被血染红,面色惨白、紧闭双眼。 床榻上的人正是琳素郡主柳琳素! “琳素!” 柳青萱面色一紧,随之而来的是压也压不住的滔天怒意,她猛的转身看向跪倒在寝殿外的宫人们,面色铁青的怒声道:“谁来告诉哀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众宫人伏着身子埋着头,一时没有人回答。 第一百二十一章 柳琳素之死 柳青萱更是怒不可遏,正要发作,倒是她身旁扶着她的魏洛菡适时的按了按她的手臂,淡而有礼的道:“太后,此处太过污秽,太后不若先去正殿问询一番。这里……先着人整理一下?” 柳青萱被她这一提醒,才觉得鼻端都是一股子尿骚气和死人气。 眉头一皱,也不再去看柳琳素的尸体,只点头,由着魏洛菡扶着朝正殿走。 只没走几步又停下看着身边的一位嬷嬷道:“让人将那丫鬟的尸体放下来,把房间好好收拾一番,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找医女来为郡主和那丫鬟检验一番,另外马上着人通知信义候。” “是,太后!” 嬷嬷领命而去,魏洛菡在一旁目光微微一闪,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扶着柳青萱带着一众人到了正殿之中。 在主位之上坐下,按了按发胀的额头,柳青萱单手撑头一副累极的样子,朝着正站在她身边的魏洛菡道:“十一,你先替哀家问问。” “是,十一遵命!”魏洛菡眸光微闪,颔首,眼底尽是讥讽。再抬眸时,已然是一片淡漠。 转身看向跟着她们来到正殿的宫人们,一个个正跪着瑟瑟发抖。 “所有人都在了吗?”目光在殿中环视一圈,魏洛菡凉声开口。 “回公主,玉华宫上下二十五人都已在此!” 回话的是跪在最前的一位宫女,声线有些发颤,不过相较起其他连身子都在颤抖的宫人来说不知好了多少。 魏洛菡半眯着眼看了看她,“你是这玉华宫的领事宫女?” “回公主,奴婢正是。” 魏洛菡点头,对她的表现颇为满意,“那好,你来告诉太后和本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最先发现了琳素郡主的?”“回太后和公主的话,昨夜琳素郡主被带来玉华宫时已经昏迷。信义候夫人让奴婢等替郡主梳洗更衣之后就让太医为郡主瞧过,说只是因为惊吓过度,身上的伤口却是没有什么大碍,也没有中毒。喝上一副 压惊的药再休息片刻就好。”“服侍郡主用药之后候夫人就让奴婢等离开了,说是有她和信义侯府的丫鬟照顾郡主就好。今儿一早,奴婢见寝殿之中始终没有动静,就想着去问问侯夫人是不是有什么需要,谁知敲门半响也没人应答,奴 婢就斗胆打开了房门,然后……” 那宫女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什么可怕的事,终于有了几分颤抖,战战兢兢的说道:“奴婢当时就见到那信义侯府的丫鬟已经上吊身亡,床榻之上郡主也没了呼吸,而候夫人则是昏迷着。” “奴婢当下就让人将信义候夫人带去另外的寝殿找太医诊治,又让人通知了太后。” 她这番话说的有条有理,魏洛菡眉心一动,挑眉看那宫女,“如此说,最后见到郡主和那丫鬟的人,就是信义候夫人了?” 宫女忙不迭的点头,“是的,公主,只是信义候夫人如今尚在昏迷中……” “太后,太后为我儿做主啊!” 宫女的话尚未说完,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就从殿外传来。 随着那哭喊声出现的,正是宫女口中已经昏迷的信义候夫人景玉兰。只见她踉跄着跑进殿中,噗通一声跪倒在柳青萱面前,抓着柳青萱的裙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太后要为我们琳素做主啊,不知是哪个贱人陷害她,让她昨夜受了如此大的委屈,最后竟连性命都不保。 求太后找出那害了琳素的贱人,为琳素讨一个公道啊!” 看着拉扯自己裙摆的那双手,柳青萱眼底闪过一抹厌恶,朝着身边伺候的宫人道:“先将候夫人扶起来。” 待宫人依言将她扶起之后,柳青萱才看着她皱了皱眉,却没说是否做主,只是道:“你的意思,琳素是被人所杀?” 一旁的魏洛菡闻言眯了眯眼,嘴角掠上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景玉兰正拿着宫人递过的帕子擦泪,整个身子几乎都靠在了宫人身上,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听到柳青萱的问话,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太后,琳素心性一向开朗,虽然昨夜受了委屈,情绪的确是不好。可臣妇安抚了她大半夜,又告诉她太子愿意纳她为侧妃,她已然想开了,也想着以后好好留 在太子身边伺候太子不求其他。谁知竟然又遭此厄运?我那可怜的女儿啊,也不知是得罪了谁,竟让她死得如此凄惨啊!” 她不断哭诉着,柳青萱还未开口,魏洛菡已经接口问道,“可夫人当时亦在场,怎的那丫鬟和琳素郡主都没了命,夫人却是毫发无损?” 她这话亦是说出了柳青萱的疑惑,柳青萱也就只微眯着眼看着景玉兰,等着她解释。景玉兰一抹眼泪,看着柳青萱可怜兮兮的泣道:“太后,臣妇亦不知昨夜到底是如何回事。琳素她睡着之后,臣妇也就睡在了她的身边,睡梦中似乎听到一些声音,臣妇昏沉间正想睁眼,却有人在臣妇颈上 重重一敲,臣妇就再次失去了意识……那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说到这里,她似再说不下去,掩着面又大哭了起来。 魏洛菡了然的点了点头,转回头看太后,“太后,侯夫人这般说,倒是也没有什么可疑的,只是需要让人检查一下侯夫人的后颈之处。” 柳青萱瞄了眼身边的嬷嬷,那嬷嬷示意上前,拉着景玉兰的后衣领看了看她的颈后,确实是一片青紫。 嬷嬷目光一闪,朝着柳青萱点了点头。 这样一来,景玉兰的话就被证实了,她应该是被人敲晕了过去人事不知。 只是让柳青萱和其他人疑惑的是,为何那杀人的人将其他两人都杀了,却独独留下了她? 而且,那人又为何将那丫鬟弄成那吊死的模样? 思及此,她面色一肃正想说些什么,一个嬷嬷急急的走进了殿中,正是方才柳青萱留下整理那寝殿的嬷嬷。只见她步伐匆匆,快步走到主位前行了礼,面带犹疑,手中还托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把带血的匕首。 第一百二十二章 凶器 柳青萱在看到那匕首时目光一沉,“怎么回事?” 嬷嬷这才道:“太后,方才老奴命人将那丫鬟尸体放下来后在那丫鬟身上发现了这把匕首,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 柳青萱神色一时复杂,“这匕首可是杀害了郡主之物?” 嬷嬷犹豫了一瞬,答道:“老奴已经让医女验证过,也同郡主身上的伤口做了比较,此物应当是凶器。” 柳青萱闻言沉默了片刻,一旁的魏洛菡则适时的开了口,“依嬷嬷所言,这凶器在那丫鬟身上找到,那有没有可能那丫鬟就是凶手?” 她的话音刚落,一旁的景玉兰就忍不住了,也不抹泪了,只冲到那嬷嬷面前,睁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盯着那嬷嬷,“什么……这么说琳素是被若儿杀的?” 嬷嬷面色变了变,“这……老奴不敢妄言,因为医女验过,那丫鬟也并非自尽,而是他杀。”这话本是实话,可景玉兰却如同被伤心和愤怒蒙蔽了,只一把抓起那托盘中的匕首,恨恨的咬牙,“什么不敢妄言,这物证都已经放在这里了,一定是若儿那贱丫头杀了琳素。这个贱蹄子,我就说她平日里 妖里妖气的不怀好心,没想到竟然如此恶毒。” 她说完之后将那匕首朝地上狠狠一扔,又转身面向柳青萱,变脸一般再次哭了起来,“太后,我们琳素的命苦啊,那个贱人一定是受了谁的蛊惑才敢对琳素做出这样的事来,求太后为琳素做主啊。” 柳青萱被她哭闹得心烦意燥,正想让她闭嘴,魏洛菡已经再次开了口,“哦?依夫人看,是谁蛊惑了那丫鬟?郡主平日里难不成和谁有仇吗?” 景玉兰瞪她一眼,恨声道:“公主莫要胡言,我们琳素性子良善,怎会和人结仇?定是有人嫉妒琳素,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魏洛菡丝毫不介意她的态度,只略勾了勾唇,“那依夫人看,又是谁会嫉妒郡主,还能有如此本事在宫中做出这等事来?若是那丫鬟杀了郡主,那丫鬟又是被何人所杀?” “这……” 她一连几问,景玉兰迟疑了。 若说是有人嫉妒柳琳素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有能力在宫中杀人还做得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却是没有几人。 不止是景玉兰,就连柳青萱闻言眸色都深了两分。 若是按照景玉兰方才所言来想,柳琳素被那丫鬟所杀,而那丫鬟又被人所杀。那很可能是被人灭了口,而那灭口的人也就是打晕了景玉兰之人。 可若是柳琳素并非那若儿杀的,那么就是有人将她和若儿一起杀害,然后伪装成若儿杀人自尽? 放过景玉兰,或许是因为她没有见到凶手,凶手也不愿意将事情闹得太大,毕竟若是信义候夫人和郡主同时丢了命,就不只是后宫之事了,很可能会扯上朝堂。 牵一发动全身,到时候会很麻烦。 再联想到昨夜柳琳素被群蛇围攻之事,柳青萱倒是觉得景玉兰的猜测也并非不可能。 很有可能就是有人知道她们会让琳素成为太子侧妃,嫉妒琳素才做出这样的事来。 只是,会做出这样的事,又能在宫中动手的人却是不多,会是谁呢? 柳青萱和景玉兰都陷入沉思,正想着,又有一个宫人急急忙忙的进了殿,行礼之后道:“禀太后,方才奴婢们收拾寝殿之时,在床脚发现了这个。” 宫人手中拿着的托盘上放着一物,却是一只普通的珍珠耳坠。 柳青萱盯着那耳坠目光一凌,“杨嬷嬷,你来看看这耳坠。” 杨嬷嬷正是之前替景玉兰检查后颈的嬷嬷,闻言福身应是,走到那宫人面前看了看那珍珠耳坠,皱眉,“这耳坠是宫人之物。” 魏洛菡闻言挑眉,“这么说,凶手很可能就在这玉华宫的宫人之中了?” 柳青萱瞬间面沉如水,猛的一拍扶手,厉声道:“去查!哀家倒要看看,是谁如此大胆?敢在哀家眼前做出这等恶毒之事。” 杨嬷嬷应了是,从那宫人手中接过托盘,走到还跪在殿中的宫人们前面,道:“这珍珠耳坠是前些日子内务府统一发放的,今日带着耳坠之人起身站到一旁。” 沉声厉色,不容任何人拒绝反抗。 跪倒在地的宫人本就心惊胆战,闻言更是慌张起来,带着耳坠的人急忙起身,颤颤巍巍的走到一旁。片刻间,二十五人就只剩下了五人还跪在殿中,其中就有那领事宫女。 杨嬷嬷目光从五人身上一扫而过,“这只耳坠是你们谁人之物?” 她的话落,马上就有人急道:“嬷嬷,奴婢的耳坠在房中,可以马上去拿的。” “奴婢也是……” “奴婢也是……” “对,这不是奴婢的。” 有四人急忙的澄清,可那领事宫女却始终低着头不曾说话,只肩膀颤抖得越渐厉害。 杨嬷嬷的目光定在那领事宫女身上,“你的呢?” “奴婢……奴婢……”那领事宫女的声线发颤,半天说不出话来,和方才那有理有条的样子对比分明。 这一来,殿中几人心中似乎都明白了几分。 其中最沉不住气的还是景玉兰,她见状几步上前就欲去扯那宫女,“这耳坠就是你的对不对?是你害死了琳素对不对,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杨嬷嬷适时的拉住了她,“夫人还请稍安勿躁,此事还需再查证一番。” “还查什么查,她分明是做贼心虚了。” 景玉兰咬牙切齿的盯着那领事宫女,一副想将她生吞活剥的模样。 魏洛菡此时也走上了前来,目光在那低头颤抖的宫女身上落了落,讥讽的勾唇,“至少应该问清楚是谁指使了她?” 景玉兰被她说的一楞,这才反应过来,挣脱杨嬷嬷的手,指着那宫女厉声道:“你说,是谁指使你的?若是敢不说实话,本夫人可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她这话一出,上位的柳青萱忍不住的先皱了皱眉,却没有出言阻止,只目光复杂的看着殿中各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 疑凶 宫女似乎也真的被她这话吓到,颤抖着将身子伏得更低,终于战战兢兢的开了口,“夫人饶命,这耳坠……这耳坠的确是……是奴婢的……” 景玉兰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声线也更渐尖利了起来,“好哇,果然是你!说,是谁指使你的?” “是……是……” 那宫女犹豫了良久,似在想如何回答,后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终于一咬牙抬头,朝着上位的柳青萱开了口,“是太子妃指使奴婢的,可奴婢也是被逼的,求太后饶了奴婢。” 说完之后,她忽的磕起头来,不断求饶。 而她的话却让殿中人面色几变,反应各不相同。 太子妃……千曦蓁! 柳青萱的神色彻彻底底的沉了下去,盯着那不断磕头求饶的宫女没有开口,任由她将额头磕出了血来。 景玉兰一副震惊到了极点的样子,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宫女也是半响无言。 只有魏洛菡眼底带笑,凉凉的勾唇,淡淡的道:“说起来,太子妃也确实有可疑之处。毕竟,哪个女人愿意看到自己的夫君娶别的女人呢?何况,太子妃才嫁入东宫不过几日。” 魏洛菡总是适时适地的说出众人心中所想,而这话也分明就是暗示千曦蓁是那幕后凶手无疑了。 柳青萱目光微闪的看了看魏洛菡,总觉得今日她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怪在何处。 殿中气氛凝重起来,毕竟千曦蓁就算不得宠,她如今的身份却是太子正妃无疑,再加上她右相嫡女和太后侄女的名头,丝毫不比柳琳素差。 若她是幕后指使,此事恐怕会有些难办? 景玉兰也并非蠢人,一时也不敢再放肆,目光下意识的朝着柳青萱看去,就想看看太后如今是何反应。 柳青萱却只沉着脸,静静的坐在上位,让人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一时间,殿中除了那宫女磕头之声,就再无其他声响。 就在殿中气氛僵硬到了极点之时,一声略带讥讽的低笑却忽的响起,打破了殿中沉闷。 “呵……若是我没记错,昨夜太子妃和右相夫人都未曾进宫,也不知太子妃是在何时何地威胁了这位……领事宫女的?” 话声起,众人都诧异的朝着殿门口看去。 却见殿门口站着一位女子,一袭素雅的白裙,只衣摆和袖口用银线绣着几朵绽放的芙蕖。 描着淡妆,黑发简单的挽上了两缕,其他的尽数披散在后,显得淡雅冰洁、清明玉润。 这是一个极美丽的女子,她的美并非只表现在没有瑕疵的外表,而是从内透出的那股清雅而又高贵的气质,让人一眼就不能忘记。 这女子,正是在一旁已经看戏许久的夕月! 魏洛菡眼底闪过异色,微蹙了眉,千曦玥她并非没见过,可从不将她当做一回事,今日却让她大感意外。 最让她不能忽视的,是夕月那双灿若星子的眼眸,透澈明亮得让人看上一眼就如同落进了浩瀚星空之中,无法自拔。 魏洛菡的胸口忽然一紧,如同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的捏住了她的心脏。 这双眼睛,让她感觉到恐慌! 夕月站在殿门之前,将魏洛菡的神色尽数纳入眼底,轻狭了眸,掩住一抹冷寒。 她果然没认错人,这魏洛菡就是在那暗牢中时不时出现的女人,也就是魏云翰的师妹,叫魏云翰翰哥哥的人。 心底思绪百转,想到之前打听到的消息。 魏洛菡传言是魏王在外同女子所生,一直养在宫外,直到二十来天前才被寻到,册封为公主。 可在夕月看来,这时间和她在暗牢身亡的时间太过巧合。也就是说,魏洛菡很可能并非真正的公主,这一切不过是一场阴谋算计罢了。 只不知,魏王是否知道? 而魏洛菡又为何要冒充这公主,她不是心仪魏云翰么?若是成为公主,岂非绝了两个人的路? 可若她真是公主,那就更让人期待了。 她和魏洛菡各有所思,一时间都未曾说话。 倒是柳青萱眉心一紧,看着她不满的开了口,“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觉得她在说谎?” 夕月眸色动了动,勾唇,抬步入殿,姿态娴雅淡然,“是不是说谎夕月不敢妄言,只不过对她的话有些疑惑罢了。” “哦?” 柳青萱半眯着眼,挑眉,目光从那在夕月出声时就已经停下磕头,神色诧异脸色苍白的宫女身上一掠而过,重新看向已经站在殿中的夕月,“什么疑惑?” “自然是夕月方才所言。” “听闻太子妃如今身子不适才会被右相夫人接回府中休养,而昨夜宫宴,太子妃和右相夫人亦都未曾入宫。”“依着公主方才所言,太子妃嫉妒太子娶郡主为侧妃才会做出这等事来。可就算昨夜宫宴之上郡主被蛇攻击之事可以说是太子妃提前安排,那她又如何能预料到经此一事之后太子还会愿意娶郡主为侧妃,又 能提前安排了这一场谋杀呢?” 夕月带着浅笑,说话时却是看向魏洛菡,话声虽淡,却带着莫名的重压。 可她的话的确是在情理之中,柳青萱亦是皱眉,方才被魏洛菡话语所导,她却是未曾细想到其中的可疑之处。 毕竟,就连她也未曾想到魏云翰会有此决定。 魏洛菡闻言目光微狭,隐着无人可见的芒刺,“本宫方才所言不过是根据这宫女的话推测,认为太子妃有做此事的可能,并未确定的说太子妃就是凶手。” 夕月嗤笑一声,“若公主没有确定,这样的可能还是少说为好。毕竟公主身份高贵,出口之言亦需慎重。否则若是造成了误会可就不好了,公主觉得夕月所言可是?” 魏洛菡神色一沉,眸光也随之一厉,冷笑了笑没有再答话。 一旁的景玉兰却是不服了,盯着夕月的目光带着不掩饰的怒气和鄙夷。“千曦玥,你不要以为你如今攀上了燕国摄政王就可以如此同公主说话,你是千家人,自然是维护千曦蓁的。可她若是真杀了人,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莫不是真以为有点子狐媚手段就能无法无天了吗?” 第一百二十四章 死无对证 景玉兰话里话外的讥讽夕月,可夕月只掠她一眼低笑一声,“夫人这么激动作何?我不过是说出了此案中的一些疑点而已,可未曾维护过谁。若太子妃当真是幕后主使,我自然不会多说一句。可若不是,夫 人就愿意看到真凶逍遥法外吗?” “这……好,你既然这般信誓旦旦,那按你来说,真凶是谁?”景玉兰被夕月问得不知如何回答,干脆将球踢了回去。 夕月挑眉,“我已经说过了,此事疑点重重,若想知道真凶,自然要先彻查一番。怎可青口白牙,任意胡说。毕竟……人命关天!” “何况……琳素郡主就要成为太子侧妃,却一朝身死,这么巧合,又马上就扯出太子妃是幕后主使。就不知,她二人若当真同时受难,获利的又会是谁?” 话及此,夕月的目光从魏洛菡身上一掠而过,最后落到了上位的柳青萱身上,淡声道:“太后觉得夕月所言可对?” 柳青萱一直听着三人的对话,眉心早已经是纠在了一起,此时亦眸色沉沉的朝着夕月看去。 她正双手交握在前静立殿中,眉色清淡面带薄笑,一双眸子清亮却让人看不出心中真正的想法。 柳青萱眉心蹙得更紧,这绝非她以前识得的千曦玥。 之前魏云翰的纳妃宴她是和皇帝一起退席的,未曾见到过夕月。只在后来听宫人说起那夜的事,却也并未放在心上。 可如今看来,她倒是真变了个人似的,难怪连父亲都敢不认了。 想到这里,她神色更沉了两分。 可夕月所言的确有几分理由,而她也是对那幕后之人恨之入骨。 毁了她精心培养的一颗棋子不说,只说敢在这魏国后宫中做出这等事来,就已经是对她权威的挑衅了。 若是不彻查清楚,这口气着实难了,她往后又要如何在各宫之人面前立威? 这般想着,柳青萱的眼底涌上了极沉的颜色,目光遽然钉向那跪在殿中的宫女,声色俱厉的道:“哀家再问你一次,指使你的人是谁?” 宫女额头已是磕得一片血色,还有血顺着苍白的面颊往下滑,滴落在她面前的地板之上。 只她自夕月进殿之后就停了磕头求饶,跪伏在地一动不动。若非她那不断颤动的肩头,众人怕都要以为她已经失去意识了。 此时柳青萱这厉声一问,显然将她惊了一跳,她伏在地板上的手狠狠的一抖,差点就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可这宫女确实也算得上有些胆色,不过转瞬就恢复了些许镇定,她再次以额触地,无比诚恳而又可怜的道:“回太后的话,奴婢不敢撒谎,真的是太子妃威胁奴婢的……” 柳青萱半眯着眸,“太子妃是如何威胁你的?” 宫女闻言肩膀一缩,犹豫了片刻才小心谨慎的回答,“是……是奴婢贪心,奴婢不愿意一直呆在玉华宫,就在太子妃初入东宫之时和太子妃身边的宫女接近过几次,想着许能讨好太子妃。”“后来太子妃出宫了,奴婢本也没想太多,谁知昨日,太子妃突然让人传信给奴婢,说是……说是她宫宴之时不能入宫,让奴婢帮她做点事儿,事成之后就会调奴婢前往东宫做领事宫女。可若是不愿意,等 太子妃回宫之时就是奴婢丧命之日。” “奴婢心有贪念,也不敢拒绝,这才会做出傻事来。请太后开恩,饶了奴婢吧……” 她这一番话倒也没有太多不妥,柳青萱皱了皱眉,“所以昨夜宫宴上那事也是你所做的?你是如何做的?” “不是奴婢,是郡主身边的丫鬟,信也是郡主身边的丫鬟传给奴婢的,太子妃让那丫鬟给奴婢递了一封信,奴婢都是按照那信上所说的做的!” 柳青萱眉头皱得更紧,“郡主身边的丫鬟?你的意思是太子妃勾结了郡主的丫鬟?” 那宫女忙不迭的点头,“是,就是郡主的丫鬟,她传信给奴婢时奴婢也很吃惊。” 柳青萱沉默一瞬,此时已经冷静下去,她似乎是将那宫女的话都听了进去,待她说完之后才又淡淡的问道:“可太子妃昨夜并未入宫,她如何就会提前知道太子会纳郡主为侧妃,要杀了郡主的?” 这疑问是之前夕月所提,她此时问了出来,显然也觉得这是其间最大的问题。 站在一旁的夕月挑了挑眉,眼神平静的从那宫女身上掠过,看向了被她抵了一句之后就再也没开口的魏洛菡。 而魏洛菡恰巧也正看着她。 四目相对,两人的眸光都一样幽暗而又深长。 那一刻,这大殿中好像就只剩她二人,万事万物消失不见,连时间都好像被凝结成冰! 夕月看着魏洛菡,只感觉自己如同穿过了两世时光,从轩辕夕月到千曦玥,从死到生。 魏洛菡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她的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这一切,都让夕月有一瞬的迷茫…… 而魏洛菡看着夕月,眼底尽是复杂,脑海之中有片刻的空白。 除了轩辕夕月,从来没有谁的双眼让她有过这种心慌的感觉。 可轩辕夕月已经死了,千曦玥为什么竟会给她恍若看到了轩辕夕月的感觉。 心中狠狠的一扯,她双眸忽的一狭,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了上来:千曦玥一定不能留! 而景玉兰此时竟也安静了下去,只绞着一张丝帕神色复杂的听柳青萱和那宫女一答一问,也不知在想着什么。那宫女始终是一个姿势跪在地上,也许是因为已经说得顺溜了,倒也没了之前那般多的犹豫,柳青萱一问,她就答道:“太子妃信上说,若是一计成最好。可若是不成,郡主受伤,若是会被送到待客的玉华 宫中,到时候就是奴婢立功的时候了。” “其实太子妃对郡主的丫鬟也并不信任,说等那丫鬟杀了郡主之后,奴婢只需要将那丫鬟灭口,伪装成自杀的样子就好,其他的事都不需要奴婢去做。” “奴婢真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在那丫鬟杀了郡主之后杀了那丫鬟,其他的事,都跟奴婢无关。” 这宫女的话并非无懈可击,可说处处都有疑点。可却让人无法反驳,因为,死无对证! 第一百二十五章 怕你给本王丢人 那丫鬟芸儿和柳琳素都已经死了,也就是说当事人只剩下这宫女,就算千曦蓁在此和她对质,若找不出具体的证据能证明清白,怕是就算没做也要惹上一身的腥。 想了想,柳青萱道:“那信呢?你可还留着?” “留着留着,奴婢就是怕会出事,才将那信留着未曾烧掉。” 说到这里,宫女终于动了,从袖间抽出一张信纸来,双手颤抖的呈上,“请太后过目。” 柳青萱看了眼杨嬷嬷,杨嬷嬷上前接过那宫女手中书信,展开仔细检查了一番,这才恭敬的递给了柳青萱。 柳青萱目光落在那信纸之上,信上的字迹娟秀清丽,一看就是女子所书。 可柳青萱却是瞬间就皱紧了眉。 千曦蓁以前为她抄过许多的佛经,她自然识得她的字迹,这上面的字迹的确是千曦蓁亲笔。 可正是这亲笔所书,才让她对这事疑惑更深,千曦蓁绝不是如此愚笨会留下这样明显的证据的人。 而这宫女,也未免招认得太过简单了些。 细细一想,柳青萱觉得千曦玥很可能说对了。 这是幕后之人一箭双雕之计:杀了柳琳素,嫁祸千曦蓁,一次除去太子身边两个女人。 柳青萱在深宫中几十年见惯了这些阴谋算计,只是未曾想到,如今竟有人敢算计到了她的头上,想一次毁了她两颗棋子,那人倒是有些胆色。 思及此,她眼底厉色带上怒焰,指尖紧紧的捏着那信,一时未言。 而魏洛菡在那宫女拿出那封信的瞬间目光就是一变,不可置信的看向那宫女,眼底风雪突卷,垂在身侧的手亦是猛的握紧。 夕月则依然是淡然如水的样子,只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一直注意着柳青萱的景玉兰神色动了动,忍不住就想询问,“太后,那信……” 她刚开口,柳青萱的目光就扫了过来,其中的芒刺让景玉兰已经到嘴边的话僵住,纵然万般不甘,却也不敢再多言。 柳青萱不开口,殿中的气氛也陷入凝滞。 本就不敢多言的宫人在一旁尽量减少着存在感。 魏洛菡则转回了目光深凝着夕月,心头尽是疑惑和一涌而上的挡也挡不住的杀意。 夕月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魏洛菡的不善。 唇角重重的一抿,这魏洛菡的敏感倒是出乎她的意料,这样就忍不住想杀她了吗? 就在殿中气氛越来越低闷沉滞之时,一道薄凉低寒之声打破了这殿中沉寂。 “本王这两日倒是大开眼界,这惨剧一出接着一出,看来这魏宫之中不甚平静啊!” 殿中人随着这声音看向殿门处,看着出现在殿外的几人目光都是一凝。 当先的是三人,一身墨色王袍的燕殇、紫色蟒服的魏云翰以及身着白色锦袍的赵慕苏。 燕殇唇角勾着浅浅的弧度,含讥带讽,深邃的眼眸之中却丝毫情绪也无,让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可方才那话分明就出自他的口中。 魏云翰在他那话出口之后本就沉凝的神色更显得难看了几分,唇角紧紧的抿着,将他的不悦表露无遗。 唯有赵慕苏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只那双凤眸在掠过殿中的夕月之时微眯了眯,转瞬移开让人看不出丝毫痕迹。 三人的身后还跟着信义候柳严正,一脸焦急之色却又碍于前面三人不敢逾越,只目光不断的朝着殿内的景玉兰身上瞟,想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 看着这阵势,不止是其他人,就连夕月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的目光极自然的落在了燕殇身上,看他依然如同平时般冷冽清寒的模样,看不出丝毫的不同。 可想到魏云翰方才的话,她的心脏猛的一缩,下一刻就垂下眸去竟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对于她的异常燕殇眸色微动,轻挑了挑眉,两步走到她身边,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被欺负了?” 夕月交握的双手紧了又紧,压住心头涌上的异样情绪,抬眸,看着他挑眉一笑,“有王爷在,谁能欺负我?王爷是不是太过担心了?” 燕殇狭眸,眸底有他人看不出的深暗之色。却是忽然抬手曲指在她额上一弹,语气看似不满却带着人人都能听出的纵容,“本王是怕你给本王丢人!” 夕月捂着额头讪讪一笑,“王爷多虑了……” 两人已经习惯了旁若无人,可其他人却对此越看越刺眼。比如,魏云翰! 魏云翰目光不善的从殿中那两人身上掠过,迈步进殿,看着坐在主位之上的柳青萱,行礼,“孙儿见过祖母!” “臣见过太后!” 他开口,柳严正自然也跟着行礼。 焦点再次从夕月二人身上落在了魏云翰等人的身上。 燕殇的唇角掠起一抹嘲弄的弧度,牵着夕月朝那殿中左侧的太师椅上坐去,等着看戏。 赵慕苏自然不若燕殇这般目空一切,依然是依礼朝着柳青萱行礼之后才落座在燕殇身边。 只这看似有礼的姿态,落在柳青萱的眼中依然是刺目得很。 在她看来,若真识礼数,就该谨记自己如今是客,不该来这里瞎掺和。 可这两人倒好,非但来了,那个燕殇更是一副主人的姿态坐在一旁,让人心中不适得很。 可此时却不是讲究这些的时候,而燕殇的身份也不是她可以指摘的。 掩饰住心头浓浓的不悦,柳青萱捏紧了手中的信纸看向魏云翰等人,沉声道:“太子怎么来了?” “孙儿听闻琳素郡主在玉华宫出了事,便过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云翰亦是尽量的敛着气息,虽然心底的怒气已然快要勃然而出,可他只是在无人注意之时冷冷的盯了魏洛菡一眼,那眼底的凌厉之气让已经退至一旁的魏洛菡眼睫轻颤几下,垂下了眼眸。 而魏云翰所问的话显然也是柳严正很想知道的。可他毕竟身份有碍,不敢多说什么,哪怕心急如焚也只能生生忍着,只能拿眼角余光朝着柳青萱和景玉兰身上瞟,希望能快些知道实情。 第一百二十六章 身在戏中 柳青萱将柳严正的神色看在眼中,又看了看一脸冷沉之色的魏云翰,眼底划过些复杂,想了想却忽然朝着一旁的嬷嬷道:“让人将琳素郡主抬上来。” “这信,太子你自己看看吧!” 既然事已至此,她想掩饰也掩饰不了,不如就让魏云翰去烦恼吧! 想到此,柳青萱幽幽一叹,将那信递给魏云翰之后抬手撑额闭了眼。 而她这话和举动,却是让那跪在殿中的宫女颤了一颤,下意识的往魏洛菡那边看了一眼。 可惜,此时魏洛菡只垂眸静立着,仿若一个局外人般不知在想些什么,对她的目光更是没有丝毫察觉。 那宫女咬了咬唇,又忽然看向了夕月。 夕月朝着她挑了挑眉,杏眸之中波光流转,夹杂着一丝说不清的冰凉笑意。 这笑却是让那宫女神色遽然一变,再次低下头去不敢再多看什么,只在低头的那一瞬间目光不经意的扫过了燕殇。 燕殇没在意她的目光,只看着夕月一副猫儿般狡猾的模样,勾了勾唇,将她放在身侧的一只手握了住。 他的大手一如既往的温暖而又干燥,微凉的小手被这样的温暖包裹着,竟让夕月觉得仿若心脏被他的手包裹住一般,又暖又痛。 她垂眸,目光落在他握着自己的大手之上,沉默。 燕殇对她的沉默和逃避丝毫不在意,只笑了笑,随后五指分开,同她十指相扣,将她的手紧紧的扣在了掌心。 两人这番无言的互动,尽数落在了燕殇另一边的赵慕苏眼中。 看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样子,赵慕苏的心忽然就是一抽,难言的不适之感油然而生。 眼底之色瞬间浓如泼墨,他移开了目光不愿再看。 而至于魏云翰,他此时倒是未曾注意到燕殇二人的动作,一目十行的扫过那封信,目光更沉的扫了扫始终垂眸没有表情的魏洛菡。 至于其他宫人,则一直跪在一旁,没人叫起自然不敢有所动作,甚至不敢抬头。 这殿中各人各态,每个人似乎都在看戏,却又都身在戏中! 这番沉静,直到有人抬着一张竹席上殿才被打破。 竹席被放置在殿中,竹席之上用一张白布覆盖,白布之下被盖着的人自然就是柳琳素。 此情此景,柳严正瞳孔急速一缩,当下没忍住到了那竹席旁,抬手一撩白布。 看着出现在眼前早已经没了呼吸的人,柳严正面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了下去。 “琳素!” 他微颤着手朝柳琳素的脸上抚去,眼底竟泛起了两分水光。 夕月忍不住的挑了挑眉梢,柳严正对柳琳素这女儿倒像是真心疼爱的! “琳素……” “太后,这到底是怎么了?琳素她为何……” 柳严正悲不自胜,他看向柳青萱,想问个明白。 可柳青萱闻言却是没有什么反应,只睁了眸子掠他一眼,“此事如何还未有定论,侯爷不必心急。” “这……” 柳严正神色一僵,倒是也发现了柳青萱的态度不对。 他目光转了转,却是看到了一旁的景玉兰,眼底一暗,面色也顷刻间变得肃厉,吼了一声,“琳素她都这样了,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候……侯爷……”景玉兰肩膀一缩,就如老鼠见到猫一样,忙不迭的上前几步,却没有去看那竹席上柳琳素的尸体,只拿着锦帕伤心抹泪,泣道:“侯爷,妾身……妾身也不知道……妾身被人打晕了,谁知就……就发生了这样 的事……琳素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一边说着,她又重新哭了起来,越哭就越伤心,整个殿中都是她痛哭的声音,真真一个失去女儿极为伤心的母亲一般,让闻者伤心。 夕月却是忍不住皱了眉,比较起柳严正,这景玉兰反倒是太过做作了些。 “好了,太后和太子的面前,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柳严正看着她那伤心悲痛的样子到底还是软了两分,没了方才那般怒色,只是沉着脸斥了一句。 景玉兰闻言果然不敢再大哭,只一边抹泪一边断断续续的低诉,“妾身没有照顾好琳素……是妾身的错……侯爷罚妾身吧……” 柳严正一叹,“事已至此,罚你有什么用?如今要弄明白的,是琳素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柳琳素是他最疼爱的女儿,虽然昨夜出了那种事,可太子依然答应了娶她为侧妃,对他来说,怎么也是个机会。 可谁知却突然出了事,他自然是不甘心的。 “太后、殿下,琳素她死得不明不白,还望太后和殿下为琳素讨回个公道!” 柳严正满面痛色,跪倒在殿中,朝着柳青萱和魏云翰二人磕了个头。 先不论他这番作态到底是为了枉死的柳琳素还是为了那本该到手的太子侧妃之位,他眼中的伤心却是真真切切的。 夕月的视线从柳严正身上落到了魏云翰身上,她倒是想看看,魏云翰会如何处理此事? 魏云翰面沉如水,并未马上说什么,只在感觉到夕月的目光之时抬眸看了过去,看到她眼中一抹讥讽的笑意时禁不住诧异的皱了皱眉。 夕月那神色让他感觉她似乎什么都知道一样,可是,怎么可能? 对于魏云翰的诧异和怀疑夕月只挑了挑眉就移开了目光,今日她只是看戏的人,最多不过是推波助澜一把。 她只是想知道,魏云翰对那魏洛菡到底是怎样的心思,他到底能容忍她到什么地步?会不会选择牺牲千曦蓁呢? 想到这里,夕月就再次开口了。只见她面带浅笑,也不顾其他人或怒或疑的目光,悠悠然道:“其实也不算不明不白了,方才太后已经问过了,那杀人的如今就跪在侯爷你身边,而依照她的话说,幕后之人正是当今太子妃!太子手中那封 信侯爷可看到了,就是证据,据说是太子妃亲笔书写。”她的话落,除了她身边的燕殇满眼的无奈,其他各人神色都变了一变,而柳严正最是明显。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夕夕对他有感觉? 他方才并没有注意到跪在殿中的宫女,此时才有些惊诧的看了几眼,接着又把目光投到了魏云翰捏在手中的信纸之上,喉间动了动,却在看到魏云翰的神色之后欲言又止。 柳青萱也有些诧异的看了看夕月,方才她还一副为千曦蓁鸣不平的样子,现在说这话又是何意? 而夕月嘴角噙着笑意,似乎真的只是随意说说,一旁的燕殇无奈的摇了摇头,由着她瞎掺和。 而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赵慕苏也只在夕月出口之时抬眸看了看她,接着就又沉寂下去没有丝毫反应,就恍若一个真正的戏外人。 殿中沉默了片刻,魏云翰终于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沉沉的开了口,“这信上的笔迹,的确是太子妃的。” “这……那琳素她……” 柳严正脸色倏然而变,他下意识就想说什么,可身居官场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此时不是他能说话的时候。 就算死的人是他的女儿,可是太后未曾开口,太子未曾开口,他就不能多言。 忍了又忍,将话忍了下去,顺道拦住了身边欲开口的景玉兰,看她的目光中全是警告。 魏云翰对他的识趣很是满意,目光从他二人身上掠过,落到那跪在地上的宫女身上,眼底是辨不明的颜色。 只听他凉声道:“这信上的字迹虽是太子妃的,可本宫却不信这信是太子妃所写。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云翰的话落,一直垂眸不语的魏洛菡忽的抬了眸朝他看去,轻咬着唇瓣眼底光芒明灭。 就连夕月都有一瞬间的诧异,魏云翰都未曾招千曦蓁进宫对质,就说相信她? 这是不是表示,他还没有彻底舍弃千曦蓁。 那宫女从魏云翰开口之后就紧张了起来,她不敢抬头,就怕对上魏云翰那渗人的目光露出什么端倪。 此时,听魏云翰如此发问,她心头一紧,有些语塞起来,“奴婢……奴婢……” “抬起头来,看着本宫回答。”魏云翰看着她,再次开口。 “奴婢……奴婢不敢……” 他眸光不动,宫女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恐慌渐重。 “本宫命你抬起头来!” 魏云翰周身气势霎然一变,若说方才还只是低沉寒凉,此时却是带上了危重凌厉。 莫说那宫女,殿中大多人都不由得心头一跳。 宫女也是一惊,下意识就抬了头,对上魏云翰一双幽沉的黑眸,眸中的凌人之气让她的瞳孔微微一缩,禁不住再次低头朝着地上猛的一磕。 “殿下饶命……那信……那信……” 被魏云翰的气势所摄,宫女此时已然有些慌乱了,思绪纷乱的想着要如何回答才不会被人怀疑。 夕月眸色亦是微微一动,沉沉的落在了魏云翰的身上。 看来做了太子的确是有了些变化,如今的魏云翰和当初在北阳做质子之时相比,气势已然盛了太多。 她在细细观察魏云翰时,手上忽然被人狠狠的一握,夕月吃痛,转眼就见到某个男人正不满的盯着她。 夕月心绪又复杂起来,从昨夜到现在,只要她多看上别人两眼,他就用这样一副抓奸在床的样子盯着她,看得她心头发毛。 可他对她,当真是他表现出来的这么在意吗? 燕殇不知她此时心中所想,只见她看了回来,这才满意了一分,又将她朝自己身边揽了揽,动作霸道不容拒绝,如在宣告主权一般。 他二人的动作尽数落在赵慕苏眼中,看夕月柔顺的任由燕殇半揽入怀,本就烦闷的心绪也更加烦闷。 他忽然就不想再看下去,也不管此时殿中是何气氛,猛的站起了身,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朝着上位的柳青萱以及魏云翰道了句,“既然太子有事处理,慕苏身为他国之人不好再留,就先告辞了。” 说完,也不等其他人开口转身就走,姿态显然有些无礼。 夕月看着他的背影眨了眨眼,这个赵慕苏还真是让人看不透,总觉得他似乎带着些怒意。 可是他这番话却着实是把她和燕殇坑了一把。 什么他国之人不好再留,这话一出,燕殇和她还如何能厚脸皮的留在这里? 正在她想着燕殇是不是也该起身告辞之时,燕殇狭了狭眸,勾唇,动作自然的带着夕月也起了身,“既然赵三皇子离开了,那本王也不好再留。夕夕,我们也走吧。” 夕月抿了抿唇角,虽然百般不愿,可却没有反驳的借口,只能任由燕殇牵着她在其他人的注视下走出了玉华宫正殿。 “怎么?还舍不得走?” 燕殇牵着她朝暂歇的寝殿去,察觉到她慢吞吞的脚步,调侃般开口。 夕月叹息,转头朝正殿方向看去,“戏才看了一半,自然舍不得。” 就这么走了,看不到后续发展,对于夕月来说,可不是一点半点的可惜。 燕殇无所谓的勾唇,目光却是看着前方的身影,道:“呵……这样无趣的戏码,看不看有何关系?不过是浪费时间,你只需要知道结果就是了。” “那倒也是。” 夕月回过头来看他一眼,随后目光也落向前面那个白色背影,若有所思的皱眉,低声道:“王爷觉不觉得他很奇怪?” 燕殇撇她一眼,“哪里奇怪?” 他问的似随意,可若细听,却会发现带着一丝不满。 可夕月此时显然没有注意,只皱眉摇头,“说不出来,就是感觉而已。” “哦,夕夕对他有感觉?” “……” 终于听出了一些异样的夕月转眸看向燕殇,望进他幽暗深邃的眼眸,也看出了里面那一抹暗藏的不满。 夕月默了默,“我和他都不相识,能有什么感觉,王爷这话说得太没道理。” “最好没有。”燕殇冷哼一声错开视线看向前方,正好见到那白色背影在转角消失。 夕月无奈一叹,和燕殇接触越久,她越是发现这个男人看似霸道冷清,实际却常常有些幼稚。她摇了摇头,也不再说话,两人再次回了昨夜休息的寝殿。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亲密 疏离 门方一打开,燕殇就看到那一地碎裂还没来得及打扫的瓷器,眸光变了变,侧眸看向一旁的夕月,“发生了何事?” 夕月垂着眼睫,唇角轻抿一瞬,“不小心打碎的。” 对她的话燕殇分明不信,却没继续问,只面色微沉的率先进了寝殿。 可夕月却站在门边未动,她忽然就有些不想同他独处一室。 此时玉华宫的宫人都在正殿之中,自然找不到人前来整理。 燕殇也不在意,绕过那一堆瓷片坐在桌前,目光再在那些碎片之上落了落才抬眸看向站在门边垂眸不动的夕月,皱了皱眉。 从他方才在正殿见到她,就觉得她情绪有些不对,可昨夜分明还好好的。 眸光陡然间变得有些凌厉,可他的面色却柔和下去,轻叹一声朝着夕月伸出手去,“夕夕,过来。” 夕月心头一跳,抬眸看了看他朝她伸出的手,再缓缓将目光移到他的面容之上。 或许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燕殇面对她时少了些冷冽,多了些柔和。 哪怕他那双暗蓝的眸子依然深邃得让她看不出丝毫情绪,可她却能敏感的察觉到,他看她时,带着能将她融化的灼灼之意。 心绪纷乱无比,夕月双手紧握,犹豫了片刻,还是缓缓朝他走近。 看她慢吞吞的动作,燕殇眸子一狭,在她快要走近之时忽然倾身,手臂揽住她的腰身就将她朝自己身前带。 他的动作太过突然,夕月一个不稳顺着他的力道就跌坐在他的双腿之上。不等她挣扎,他已经将她整个圈在了怀里,手臂紧紧箍着让她无法挣脱。 这样的姿势暧昧得让夕月心慌,她手足无措的坐在燕殇的腿上,面红耳赤却又强做镇定,声线凉凉的道:“你……做什么?” 燕殇看她羞红着俏脸却又故作冷漠的样子,眸色有些深长。 低低一叹,伸手轻抚上她的发丝,语气低柔得不像他自己,“夕夕,告诉我,发生了何事?” 夕月的心跳得更快了,这样的燕殇让她不知要如何应对,只能垂下眸,沉默。 每每到这种时候,她这如同乌龟一样的态度都让燕殇无奈,可他虽不愿意太过逼迫她,却也不想任由她这样逃避下去。 片刻的沉默之后,燕殇忽然开口,却并非是同夕月说话,而是看着未曾关闭的房门之外凉声唤道:“流影!” 夕月一楞,还不等她想他在叫谁,只觉得眼前光线一暗,已有人站在了他们面前。 她诧异的抬头,站在他们面前几步远处的是一个通身黑色的男子,就连脸上都带着一面无脸的黑色面具,只露出一双幽黑的没有丝毫情绪的眼。 夕月眉心一动,这人的隐匿功夫简直已经登峰造极,可称得上无声无息了。 可再如何厉害的影卫,她在燕殇身边这么久,也不该从没感觉到? “本王离开之后发生了何事?”燕殇看着流影凉凉的开口询问。 夕月霍然一惊,难道说流影方才一直潜在她身边?她竟然连丝毫察觉也无,而魏云翰和他身边那些暗卫也都未曾发现! 就在她心惊之时,流影已经如实将早前魏云翰前来寝殿,夕月如何伤了魏云翰以及他和夕月的对话一字不漏的说了出来。 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哪怕说到夕月答应魏云翰杀了燕殇之时也听不出一丝半点的情绪。 而燕殇听着流影的话,却是垂眸看着怀中的夕月,暗蓝的眸子越来越黯沉,眸底的颜色也越渐的深,浓如泼墨。 夕月被他这样看着,又听流影几乎一字不漏的说着她和魏云翰的对话,只觉得手脚冰凉,耳边如有阵阵轰鸣之声,震得她连此时自己还坐在燕殇的腿上都忘记了…… 直到流影说完,如同来时一般无声无息的消失,燕殇的眸光依然丝毫不动的锁着夕月,眼底幽光轻闪。 夕月则面色发白紧咬着下唇,身子僵直的由他抱着,连挣扎都无。 她倒不是因为流影说了她答应魏云翰杀燕殇的话担心燕殇怀疑,毕竟这事儿燕殇早就知道。 让她觉得发凉的是,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竟然全在这男人的掌控之中。 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房中一片静谧。 良久,燕殇忽而低头,额头触上她的,低低的唤她一声,“夕夕……” 夕月惊了惊,条件反射地朝后仰,可燕殇的手却更快的压住了她的后脑勺,一手箍在她的腰间,不让她动弹分毫。 “不想问我?”他撩起唇角,带着一抹戏谑。 “问……什么?” 夕月只觉腰身被他箍得有些生疼,他灼热的气息如同拂进了她心头,让她心乱如麻,就连反应都比平日里慢上了许多。 燕殇无奈一叹,落在她脑后的手放轻了些力道,轻抚了抚她的长发,“我三日之后要离开的事,夕夕不想问问吗?” 说话间,他的眸光亦是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眸子,似想将她看穿。 可夕月却只茫然一瞬,眨了眨眼,眸光几变。 在燕殇隐隐有些期待的目光中,她的眸色却渐渐变得冷凌起来。 她突然觉得,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如同一个自以为是的笑话。 勾了勾唇角,有些淡淡的讽刺,“王爷的事,夕月不敢多问。” 转眼间就变成那淡然有礼的模样,燕殇神色一沉,几乎是咬着牙开口,“是吗?本王倒是不知,还有你不敢的事!” “王爷这是何意?” 夕月暗自吸气,让自己能放松几分,神色也越渐淡漠疏离,哪怕是坐在他怀中这样亲密的姿势,也让人感觉不到丝毫亲密之意。 燕殇亦是眸色趋冷,盯了她片刻才冷冷一笑,忽然松开了禁锢着她的双手,坐直了身子。 夕月腰间一松,心头却是莫名一沉,可她面上不显分毫,只默默的站起身来退后了两步。看着她镇定而又淡然的样子,燕殇嘴角掠着似嘲非嘲的笑,眸色却深若无底之渊,“方才那宫女拿出的那封信是何人所写,需要本王来告诉你吗?”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一时兴起 夕月闻言自嘲一笑,“我知道什么都瞒不了你,可那又如何?” 燕殇眸光微眯,只觉得她那笑分外刺眼,清凉的嗓音更加寒凉,“那又如何?本王早就告诉过你,行事莫要冲动,可显然你并未将本王的话放在心上。” 夕月闻言扯了扯唇角似想笑,却不知自己那笑极为难看。 “王爷有王爷的行事规矩,夕月有夕月的处事方法,还是说王爷担心夕月连累了王爷?” 燕殇直直凝着她那难看到极点的笑颜,此时的夕月如同一只带了刺的刺猬,不管是姿态还是言语,都拒人千里。 默了片刻,燕殇眼底的寒凉忽然消散,他站起身,在夕月瞬间变得戒备的目光中上前一步,却并未离得她太近,依然保持着一步远的距离。 他定定的站在她身前,眸光淡淡地凝着她,“以为本王在监视你?” 夕月神色微僵一瞬,燕殇见状心中了然,他掠了掠唇角,带着一丝讥诮,“若本王真想监视你,你以为还会让你知道流影的存在吗?” 随后他又低叹一声,“流影是在我们凤还山断崖出事那日才到的,本王也从未让他监视你,不过是在这魏宫之中,担心你行事太过鲁莽才会让他留下。” 他这类似于解释的话让夕月有些怔住,可燕殇却没给她更多思考的机会,忽然倾身又贴近她几分,眸中全是探究和无奈,“夕夕,本王知道你有许多秘密,可本王更想听你自己说给本王……” 夕月双手猛的一握,抿了抿唇垂下眼睫,犹自镇定,“夕月并没有什么秘密,王爷想多了。” “是吗?”燕殇狭眸凝她一瞬,凉凉一笑直起了身,一手负在身后,微眯着眼盯她。 “那本王倒是想知道,你和那魏洛菡有何仇怨?” 夕月一窒,抿了抿唇才看着他暗蓝的眼眸平静无波的道:“我和她没有什么仇怨。” “那你为何要阻她的事?” “一时兴起。” 夕月的回答显然很不诚恳,燕殇眸光轻闪了闪,摇头一叹,“夕夕,你该知道,本王并非这般好糊弄。” 顿了顿,他又道:“就算你是一时兴起,那你行事之前就没想过,若是那宫女不过编了个故事骗你,到最后却反咬你一口,你要怎么办?” 夕月听他说完,并未回答他,而是皱了皱眉反问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昨夜她见到的身影就是那位领事宫女,跟上去时却发现在那寝殿暂歇的正是柳琳素,可柳琳素当时已经被自己的丫鬟若儿所杀,而景玉兰也已经昏迷。 也就是说,若儿确实是杀害柳琳素的凶手,可幕后之人却并非千曦蓁,而是魏洛菡。 那宫女前去之时,若儿还以为是魏洛菡有什么后续的吩咐,急忙上前询问,被夕月将她们的计划听了个清楚。 可那宫女却并非有什么吩咐,她只是想要斩草除根。 也正因此,若儿才会在死的那刻那般惊恐,许是她做梦也没想到,等着她的会是这样的结局吧! 夕月并非没想过救下若儿,可一来她并不想现在就让魏洛菡曝光;二来若儿心术不正,救下来也不过是救了个祸害。 所以她只静静看着,直到若儿断气宫女想要离开之时。 夕月拦住宫女,依着千曦玥的记忆模仿千曦蓁的字迹写了那封‘亲笔信’。 她知道,这封信不但不会成为证据,反而会成为最大的疑点。 这宫中的人,谁又是傻的呢?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魏洛菡想一箭双雕,她偏不让她如愿。 而这宫女之所以会被夕月威胁,其实也很简单。 因为在夕月的胁迫之下,她说出了自己会做此事的真相。 其实她本身就是因为和宫中侍卫私通被魏洛菡所威胁,若是她不照着魏洛菡的话做,她和她那情郎都落不得个好下场。 为了保住自己的情郎,宫女才会用自己的性命来犯险给魏洛菡做事,只是这种事她未曾做过,也分不清上吊自尽和自杀到底有何区别,所以若儿才会一眼就被人看出不是自尽。 不过就算分得清,那时候估计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夕月知道之后,只暗叹了一声。 从千曦梦到这宫女,为何女子都这么痴傻? 可她不会因此心软,魏洛菡能用这事儿威胁她,她也可以。 若是宫女不按照她所言将信拿出来,那她就将她私通侍卫的事儿公之于众,证据不用其他,只要验一验她是否处子之身就行。 不过夕月其实也不是很确定她真的会那么听话。 因为在夕月和魏洛菡两个人的威胁之下,她怎么说也该是选择魏洛菡最为保险。 也正因此,夕月才会在看戏看到一半时出现在殿中。一来为了警告那宫女,二来若是事态发展超出她的预期,还可以想其他办法补救。 至少不能现在让千曦蓁出事,让魏洛菡得逞。 想到这些,又想到燕殇那些话,夕月就觉得定然是燕殇在她背后做了什么,那宫女才会真的这么听话。 对于她这问题,燕殇不置可否的挑眉,“你行事鲁莽,可本王却不容一点闪失。不过是让流影将那侍卫抓了,带到她面前威胁了一番而已。” 夕月眼角一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燕殇已经接着道了一句,“本王也让流影告诉他们,只要她按照你说的做,本王就想办法让他二人双宿双飞。” “你……”夕月有些诧异,一时竟不知做何反应。 她从来不知,燕殇还是如此好心的人? “怎么,不信?”燕殇挑了挑眉,转身再在椅上落坐,姿态轻松的靠在椅背之上,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夕月自然知道燕殇不会说谎,可却不明白他为何要多此一举? 虽说只是宫女和侍卫,可这里毕竟不是燕国,要在魏宫中救下一个杀了人的宫女,就算不难,却也难免麻烦。 她神色几变,燕殇默默的凝着她,片刻,兀自一笑,“本王不过是看他二人情深意重,一时兴起罢了。” 夕月闻言皱了皱眉,随后想到什么讥讽的一笑,在燕殇对面坐下。“王爷怎么就知道他二人情深意重?若真的情意深重,那侍卫又怎会让那宫女冒如此危险?” 第一百三十章 想逃避到什么时候 燕殇狭了狭眸,眸光半明半暗,在夕月讥讽的目光中缓缓道:“你又怎知,他看她赴险之时不是做了陪她共险的准备?” “何况,面对比自己强大太多的人,忍耐或许才能博得一线生机,这一点……夕夕不是应该最明白吗?” 夕月置于腿上的手微微一紧,眼底闪过一道隐晦的暗光,默了默不再和他讨论那两人是否情深的问题,只问道:“那王爷要如何救下那宫女?此时,魏云翰或许已经处置了她了。” 那宫女是不敢说出魏洛菡的,自然她也不敢说出燕殇和夕月。因为若说了,下场只会更惨。 何况,为了保全自己的情郎,她定然是死咬着千曦蓁不放。而魏云翰既然还未曾完全放弃千曦蓁,这宫女自然就不会再留。 他们已经离开那正殿有些时候,恐怕,此时已经有结果了。 她的话刚问完,燕殇还没解释,流影就再次如同鬼魅一般出现了。 夕月皱眉看着神出鬼没的流影,说不吃惊是不可能的。这样的高手怎生就甘心做一个影卫留在燕殇身边呢? 流影却是连眼角余光都没给夕月,也没有任何行礼的动作,毫无情绪的对着燕殇道了一句:“已经处理好了。” 燕殇点头,只道了一个“好”,流影就再次消失。 夕月更好奇了,这样的态度,哪里像是个下属? 可她此时最主要的却不是想这个,而是流影那句话:已经处理好了? 燕殇则是在流影离开之后站起身来,“既然没事了就出宫吧。” 夕月有些犹豫,“出宫?可是你不是说要救那宫女……” 燕殇随意的笑了笑,只道:“没听流影说吗?已经处理好了。” 夕月皱眉,“什么意思?”燕殇垂眸看她,悠悠的挑了眉梢,“本王之前就已经同魏云翰说了,本王亲眼所见,指使那宫女的幕后之人是魏洛菡,至于她为何要这么做本王不想知道,也不想插手去管。只要他审完了将那宫女交与本王 就好。” 夕月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抽搐,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随便换一个思维正常的人都不会这样做的吧! 燕殇这种直接了当的要挟方法,真是狂妄得让人痛恨。 也难怪魏云翰会那般想他死了。留着他,可不就是个祸害! 燕殇没放过她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见她那有些夸张的神情也止不住勾唇低笑了笑。 “你那表情,似乎对本王的行事很不满?” 夕月扯了扯唇角,笑得有些干,“王爷位高权重,自然怎么行事都是可以的,谁又敢说不满呢?” 她这话是实话,燕国是如今第一大国,燕殇作为燕国摄政王,权势地位自然不必说。 也正因此,不管他做什么说什么,只要不是涉及存亡的大事,也少有人敢在明面上同他作对。 燕殇对她这看似奉承可却说得不甘不愿的话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浅眯着眼眸看她。 夕月有些尴尬的咳了咳,又道:“那她在哪里?我们就这样走了吗?” 燕殇撇她一眼,带着些浅浅的鄙夷,“你莫不是以为魏云翰会这般光明正大的直接将她送到这里?” 夕月抿唇,“哦”了一声,暗道自己果然傻了。 这种事自然是暗中处理的,那宫女如今在所有人眼中定然是被处置了,自然不能再在宫里出现。 摇了摇头,燕殇当先朝外走,夕月轻咬着唇也起身跟了出去,只是她始终落后燕殇两步远的距离。 看着燕殇的背影,夕月眼底有片刻迷茫,随后就垂下了眼眸,只心中划过一丝难言的酸楚,说不清道不明。 连她自己也有些模糊了自己和燕殇之间的关系,不知该用怎样的心情来面对他…… 虽总提醒自己不能动摇,但每每面对他时,那种忽起忽落、心慌意乱的情绪却怎么都控制不了…… 还有他三日之后要离开的事。 若他要回燕国,她该如何做?他又会如何安排她? 是带她离开,还是留下她两个人从此不再有所关联? 若他要带她走,她又是否应该和他离开呢?可如果他根本没想过带她走,她留在魏国,又要如何自处? 夕月心中纠结不安,忽然觉得从一开始自己似乎就做了个错误的选择,可她那时也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她暗自叹息,心思复杂,却没注意到走在前面的燕殇已经停了下来也目光复杂的看着她。 夕月微垂着头,却忽的撞上了一堵墙,鼻尖一痛,还未曾细想这墙是从何而来,腰间就已经缠上一双手臂,耳边随着落下一声无奈的叹息。 猛的回过神时,她已被燕殇抱住,身子忽的悬空,下一瞬眼前场景一变,已经被他带入了马车之中。 她竟不知,他们何时走到了明德门! “你……” “在想什么?” 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他将她压在马车壁上,贴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夕月面红耳赤的被他抱着,咬了咬唇,“王爷可以先放开我再说话吗?” 燕殇非但没有放开她,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了几分,他的手环着她的腰背,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前。 夕月呼吸微窒,耳边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之声,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气,而他的唇落在她耳畔,声线轻柔,“夕夕,你想逃避到什么时候,嗯?” 夕月的心跳得很快,却依然面无表情的冷声道:“我不知道王爷在说什么。” 燕殇对她的冷声冷语没有介意,只轻抚上她的长发无奈一笑,“装模作样的猫儿可不怎么可爱!” 说完之后他又是一叹,声线变得有些低幽,“夕夕,我本不想逼你,可是……你也知道,我没有太多时间……” 夕月一僵,首先想到的是他的毒无法压制了。 她猛的从他怀中抬头,直直的对上他那双暗蓝的眼眸,那双总是深幽无底的眸子此时却像是蕴满了一池春水,柔和得能将人溺毙其中。夕月呼吸顿住,有一瞬恍惚,“燕殇……”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生荣华 刚开口,话音却嘎然而止。 他的双手捧着她的脸,而他的唇却贴在她娇嫩的唇上,缓缓磨蹭吸吮。 她的唇冰冰凉凉,却柔软得像会融化在他口中,美好得让他想要将她一口吞下去。 可这个吻却没有那么霸道火辣,轻轻柔柔的,如同她是他最珍贵的宝贝。 鼻端和嘴边全是他身上清冽的气息,他的唇温热湿软,轻吮浅蹭着她的唇瓣。 夕月犹如被雷击中一般,僵在那里傻傻的看着他放大的俊脸,只有乌黑卷翘的长睫偶尔忽闪两下。 这是一个不带丝毫情欲,没有丝毫目的的吻。可这样的吻,最让人意乱。 他的吻很温柔,夕月心头的滔天巨浪却汹涌澎湃的快要将她淹没其中。 许久之后,燕殇才不舍的放开了她,垂眸看着她被自己吻过之后显得更加润泽樱红的唇瓣,眸中水波荡漾,柔声轻叹一句,“夕夕,你对我是有感觉的,又何必再欺骗自己?” “我……”夕月心尖发烫,目光躲闪不知所措。 她当然知道自己对他有感觉,可就是这种感觉,才让她不安害怕,让她觉得罪恶感渐重。 就是这种无法言说的罪恶感,让夕月眸光瞬变,迷茫的水波刹那间凝固成千年的寒冰。 “就算我对你有感觉,那又如何?” 燕殇眸色一沉,看着她冷凌下去的目光,那是一种能刺入骨髓的冷漠,一瞬之间击中他的心脏,裂痛无比。 在断崖之上,从她那把匕首刺入自己心头那一刻,燕殇就知道,她是能让自己心痛的人。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可他丝毫也不抗拒这样的疼痛,反而,甘之如饴。 可夕月不知他的感觉,只看着他亦黯沉下来的目光,深吸一口气,把心中的酸楚尽数压下,再开口,声线缓慢而又清寒。 “王爷根本就不了解夕月,对夕月来说这些所谓的感觉一文不值。情爱,不过是伤人的利刃。而夕月,只想活着!” 活着,然后报仇! 这一句她未曾说出,可她眼底的荒凉仇恨之色却出卖了她的本心。 燕殇默默的凝着她此刻眼中毫不掩饰的恨意,虽不知是为何,可心头也莫名掠过一丝尖锐的痛楚,只是尽数被他深藏于暗蓝幽深的瞳眸之中。 他抬手抚过她的眉眼,轻缓的道:“夕夕未曾试过,如何知道那利刃只能伤人,不能助人。” 燕殇此时的温柔落在夕月眼中如同一根刺,曾几何时,她也是被这样的温柔所骗,如今,难道还会让自己重蹈覆辙么? 想到这里,夕月只冷冷的勾了勾唇,“既然知道自己可能被它所伤,夕月为何要冒那个危险去尝试?何况……王爷同夕月相识不足一月,如今这样,还当真让夕月不能相信。” 她的眉梢眼角尽是寒凉,燕殇目光轻狭凝她一瞬,忽而摇头一叹,放开了禁锢她的手往后退了两分。 自嘲一笑,“你说的没错,你我相识不足一月,莫说你,就连本王亦不能相信自己。” 之后,两个人都再未说话。 当马车停下,夕月下车之后看到那龙飞凤舞的‘右相府’几个大字时,还是怔楞了一瞬。不明白燕殇怎的又带她到这里了,而不是回去驿馆? 随后却是想到,会不会是他快要离开,所以才会想要将自己送回右相府…… 目光沉了沉,她还未动,燕殇已经看也不看她一眼当先就朝府中去了,简直自如的似乎真的将右相府当做了自己的地方。 夕月咬了咬唇,在流光有些诡异的目光注视之下也跟着入了府。 看着二人一前一后消失在相府门前的身影,作为车夫的流光啧啧的摇了摇头:自家王爷这条情路,看来有些难走哇! 凝香阁中,燕殇自顾回了房,夕月却在院中踟蹰了半响。让她也这样跟着回房,定然是很尴尬的,她也不知在这个时候要如何面对燕殇。 皱了皱眉,她还是朝着偏房走去,想先去看看依茹再说。 夕月到时,依茹正靠坐在床头,虽然依旧在发呆,看起来却已经比之前好了许多。 看到夕月,她先是一楞,反应过来之后才有些慌张的下了床,却只是站在床边低着头,犹豫不定的样子。 夕月看她一眼,走到屋中坐下,这才淡淡的道:“你可好些了?” 依茹双手绞着自己的衣裙,咬着唇,在夕月淡然的目光中犹豫良久忽然跪了下去磕了个头,这才目光坚定的看着夕月道:“奴婢求大小姐救救奴婢。” 夕月挑了挑眉,细看了看依茹,她那双杏眸果然和千曦玥的极像,暗自叹息一声,“你想明白了?梦蓝可有告诉你,你以后或许不能再生育。若是这样,你还是要我救你吗?” 夕月知道,这样的话对于依茹而言很是残忍,可她不想隐瞒她什么,这样的事儿也瞒不了多久,现在让她想明白才是最好的。 依茹的神色中果然带上一丝哀绝,泪水夺眶而出,却还是点头,声线有些发颤,“奴婢知道,可是奴婢还是想要活下去。只要大小姐愿意收下奴婢,奴婢愿意终生伺候大小姐。” 夕月静静的看了依茹良久,在依茹的神色越渐不安之时起了身缓缓走到她身前。 “依茹,我很欣赏你。可是人心难测,我不会在自己身边留下潜在的危险,我知道你想活下去是为了什么。所以,我可以救你,却不能让你跟在我身边。” “大小姐……”依茹面色一白,仰头看着自己面前的夕月,却见她眸色清亮,分外凌厉。 她呼吸一窒,想要求夕月改变主意的话不知怎的就再说不出口,只紧紧的咬着唇,绝望的眼神中透着一股着倔强。 房里是良久的静默,安静得能如能听见屋外秋风吹落树叶的声音。 许久,夕月打破了这片沉默,声线无比清幽。“虽然我不能留你在身边,可是我却能给你指上一条路。只是这条路无比艰险,一步错就是万丈深渊。可若是你能走下去,不仅能报仇,更有一生荣华。只看你是否愿意……” 第一百三十二章 怀疑 就在夕月在偏房见依茹之时,回了寝房的燕殇却正站在让人临时搬来的一张书案之后提笔画着什么,神情无比严肃。 流光站在书案旁边,燕殇没有开口说话,他也不敢说什么,只神色纠结的看着燕殇正在画的东西,为难的皱着眉头。 他当然知道此时王爷的心情不好,可却没想到王爷已经陷得这么深了,明明才被人家拒绝了,可一回房就迫不及待的画起了人家的画像。 房内安静得让人压抑,他也只敢在心底默默叹着气。 过了许久,燕殇终于收了笔,眸色深深的看了看自己的画,忽然开口,“像吗?” “这……” 流光咽了咽口水,眉头皱得越发的紧,却还是小心翼翼的恭维道:“像!王爷,您画的这夕月姑娘真真是活灵活现,如同真人……” 燕殇侧眸,轻飘飘扫他一眼,“本王问你的是这个吗,本王画得像不像真人难道本王不知?” “……” 流光一窒,只觉得那一眼虽轻,可却凉如秋风扫落叶,让人心头发寒。 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问道:“那王爷的意思……” 燕殇周身的温度更低,嫌弃般的半咬着牙盯着他,“本王是问你,她和轩辕夕月可像?” 轩辕夕月?流光神色几变,目光在书案另一边的画上落了落,眼角忍不住的抽搐了几下,很是为难,“王爷,虽然她们都叫夕月,可长得着实是不太……不过如果细看一下,这眼睛还是有几分相像的。嗯,对,越看越 像!” 眼见着燕殇越来越低气压,流光到了嘴边的话霍然一转,装模作样的细细看着那两幅画,还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似再看不得他那敷衍的模样,燕殇有些不耐的挥手,“没用,下去。” “王爷……” 流光难得的觉得委屈了,他是真看不出这两人有哪里相像啊,王爷怎么能因为这样就说他无用呢? 可看着燕殇如刀子般扫过来的目光,他颤了颤,还是蔫蔫的道了声“是”准备出去。只刚没走两步,身后又响起燕殇极为沉凉的声音,“传信回燕京,让子昂多留些心在宫中,莫要整日只会花天酒地。咱们陛下最近怕是太闲,太不安分。若是无事,就给他找些事做!否则,等本王从玉岭山 回去,就将他的畅欢阁一把火烧干净。” 流光一惊,霍然转回身,“王爷的意思……” 燕殇掠他一眼,冷冷勾唇,“你以为,魏云翰为何会有那么大胆子?魏国又为何这么想要本王死?流光,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看来,你在皇陵那日的教训还没受够。” 说到这里,燕殇目光一厉,在流光不安的神色下肃声道:“等回了玉岭山之后,自去影狱呆上三个月。” 流光面色白了白,这回却没有任何委屈不满,他心中明白,影狱虽苦,可与他而言不过是种修炼。 再加上那日在皇陵,的确是他的失误才会导致误入了魏云翰的陷阱,贻误了接应王爷的时间还害得数个兄弟丢了性命。 若非流影及时赶到,或许连王爷也会处于危险之中。 想到此,流光就觉得,王爷只是让他去影狱三月,已经是不算惩罚的惩罚了。 所以他只低了头,沉声道了句:“是,属下遵命!” 直到流光出去,燕殇才摇头一叹,随后重新将目光放在那两幅画上,眸色幽暗之中带着隐隐的疑惑。 其实他也知道,这两幅画上的人没有半点相像,至少,只看画,是看不出相似之处的。 可…… 他目光轻移,看向边上那画。 画中少女不过十一二岁,红衣烈烈、策马扬鞭,笑容明媚而鲜活,让人一眼看去就再移不开目光。 燕殇没有办法形容自己初初看到这画时的心情,痛而涩,酸楚不堪。 他从未想过,自己寻了多年的小猫儿竟然会是轩辕王朝的公主! 可自己初见她时,只以为她不过是从哪个山头跑出来的小野猫,浑身脏兮兮的,哪里有一点公主的模样? 也正因为不曾想到,而就此错过。 他四年前下山之时,忙于燕国各种事物,待他抽出了空闲有时间再去寻她时,赵旭和周国已经起兵伐朝。 而他也不过冷眼旁观! 指尖从那画中人的笑颜之上轻抚而过,她若还在,是否还记得他,还是说,早已经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否则,她又如何会喜欢上魏云翰,还同他私定终身! 唇角凉凉的一勾,掠出自嘲而又苦涩的弧度,恐怕她早就已经忘记他了。毕竟,不过是年少时短暂的情谊,她怕是从未真正将他放上心的。 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的涩痛,燕殇的目光重新落回自己所画的那副画上。 画上女子白裙黑发站在山间,山风拂过,发丝轻扬、裙裾翻飞。 杏眸清亮、黛眉微蹙、红唇轻抿、姿态沉静。 她和轩辕夕月,看起来相差何止千里! 可燕殇却知道,她们之间定然有着什么关联,一种极为诡异的关联。 他想到初见夕月之时,她身中媚药神识不清,可那时她却清清楚楚的告诉他,她叫轩辕夕月。 后来,她拒绝承认自己是千家人,还说千卿当不起她的父亲。 她说自己对魏云翰只有恨,只想着如何报仇。 还有那个被他打下断崖的暗卫,她所谓的故人…… 以及从她口中说出的龙隐令,在皇陵寒潭她昏迷之后脱口而出的“猫儿”,中秋夜宴那日她见到赵慕苏之后的失常和梦魇之中不断叫着的“哥哥”…… 燕殇的眉心越来越紧,他第一眼看到夕月时就觉得夕月和他记忆中那猫儿很是相像。自然不是模样,而是那双亮如繁星的眼眸,让人一眼看去就能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如今,知道那猫儿就是轩辕夕月,再想到夕月种种可疑之处,他就抑制不住的要将这两个人想做一个。 虽然这样的想法,任何人知道了都会觉得荒谬。可若他的想法是真的呢…… 第一百三十三章 福窝还是虎穴 夕月从偏房中出来时,梦蓝正候在门外,见到她恭敬的行了礼道:“右相夫人着人来请姑娘前去荣华阁。” 夕月闻言皱了皱眉,她这一回来柳醉秋就急急的来请人,看来已经是知道宫里的事了。 想到方才和依茹说的话,果然是千曦蓁让人侮辱了她。也亏得她机灵,清醒之后急忙的套了件衣裳趁着依蓉依芙不注意溜出了凝玉阁。 否则,她如今估计也同凝玉阁其他那些下人一般没了性命了。 叹了叹,夕月忽然问道:“那个芸儿呢,还安分么?” 梦蓝点头,“她一直呆在房中倒是没有什么异常。” 夕月“嗯”了一声,抬步朝外走去,想的却是要如何才能将芸儿送到柳淮川身边?而将她送过去之后,依着那芸儿的贪性,是不是真的如燕殇所言,她会引火烧身呢? 或许,有了依茹,芸儿这颗棋子就不那么重要了! …… 荣华阁中,柳醉秋有些坐立不安,在屋中转来转去。 她已经着人去请了夕月两次,可那丫头如今面子大了,竟然过了这么久还没来。 章姑姑站在一旁,看着柳醉秋这心急的模样忍不住上前一步欲扶她,“夫人还是先坐下来喝口茶,想来大小姐就快到了。” “你知道什么?” 柳醉秋恨恨的瞪她一眼,挥开她伸过来的手,“她如今可不是以前的千曦玥了,就算她不来,本夫人也不能将她怎样!” “凝香阁又被那燕殇的人看着,就连相爷想进去都要燕殇同意,她如今还真真是寻了个好靠山。” “早知道这样,我以前就该直接弄死她,如今倒是留下个祸害!” 柳醉秋越说越气,也就口不择言起来。 章姑姑闻言眉心一紧,急忙道:“夫人,小心隔墙有耳。” “这里可是荣华阁,哪个奴才敢乱嚼舌根子!” 柳醉秋目光遽然一厉,想到什么忽然钉向章姑姑,“还有你,那天千曦梦的事儿本来已经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若非你那没用的女儿半路拦下千曦玥,如今这罪名早就按在她身上了,岂还能容她这般嚣张!” “本夫人念在你的情分上好心饶了她一命,却没想她竟然敢出卖本夫人!如今也躲在那凝香阁不出来了,呵,你说,本夫人该把她如何是好?” 章姑姑闻言面色一变,急忙跪倒在地,“夫人,奴婢该死,是奴婢没有教好芸儿,奴婢愿意替她受罚。” “替她受罚?本夫人罚你有何用?如今千曦玥定然已经知道千曦梦的事是本夫人所做,还不知她会如何拿这事做文章?” 章姑姑沉默了一瞬,小心翼翼的道:“依奴婢看,大小姐或许不会做什么。否则她当天就应该把事儿说出来,拖到现在就算再说什么也不会有人信了。” 柳醉秋闻言沉吟一瞬,转身在主位上坐下,“你这么说倒是也有些道理。只是她既然不想做什么,又为何要留下芸儿在凝香阁?何况她会这么好心,留着这么好的机会不用吗?” “奴婢倒是觉得,大小姐现在像是变了个人,或许她并不想和夫人作对。否则,二小姐的事儿……” 章姑姑的话说到这里就顿了住,可柳醉秋却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眉色深了深,显然也觉得章姑姑的话有几分道理。 若是千曦玥真的想对付她,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蓁儿在宫里受苦,又何必提醒她将蓁儿接回来呢? 可看千曦玥那个态度,又不像是想要讨好拉拢她,还有她将芸儿留在凝香阁中也不知是想做何,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柳醉秋自顾陷入沉思,章姑姑跪在地上也不敢开口,直到外面的人一声通传说是大小姐到了。 柳醉秋眉梢一抬,目光分明亮了一亮,随后看到还跪在地上的章姑姑又皱了皱眉,“起来吧,别跪在那里碍眼。” “是,夫人。” 章姑姑谨慎的起身站到主位的旁边,她刚站定,夕月就入了门。 同以往一样,梦蓝默默跟在她的身后。 夕月浅浅行了个礼,也不管柳醉秋是否说话,就自顾的坐在了一旁的太师椅上。 看着主位上眉色沉然的柳醉秋,夕月微挑了眉梢,勾唇问道:“不知道夫人让夕月过来所谓何事?” 柳醉秋看着这样的夕月,越发觉得自己看不透她。 不知她心中所想,自然也不敢随意开口,想了想才试探般的问道:“听说昨夜宫宴之上,琳素郡主出事了?” “嗯,已经死了。” “什么?” 柳醉秋未曾想会听到这样的答案,本来还微靠在椅背上的身子瞬然直起,不敢置信的盯着夕月,声线都提高了许多。 夕月淡笑一声,“想来要不了多久,夫人应该就会收到消息了,所以不必如此激动。” 柳琳素的死是瞒不了的,传出宫只是早晚问题。 现在魏云翰那边刚刚处理完此事,想来各府中的消息也快到了。 “怎么会……” 柳醉秋显然不能接受这个结果,面色也白了几分。 她昨夜听相爷说起宫宴上柳琳素被蛇群攻击之事就已经是毛骨悚然了,首先想到的就是做这事儿的定是那给蓁儿下五石散的人。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不过一夜,就会有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消息在等着她。 夕月讥讽的勾唇,“夫人现在知道那东宫到底是福窝还是虎穴了?若非夫人早早的将太子妃接了回来,想来太子妃的下场也不会比琳素郡主好到哪里去!” “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明目张胆的在宫里做出这样的事来!太后和太子就没查出来吗?” “查?当然查了,不过……” 夕月眯了眯眼,在柳醉秋疑惑的看过来时偏头一笑,“查出来的结果,夫人恐怕更难接受。那杀人的口口声声说,是太子妃指使了她……” “胡言乱语!”柳醉秋腾的站起身来,咬牙切齿的盯着夕月,怒意横生。夕月毫不在意她的怒意,只缓缓道:“是不是胡言乱语我可不知道,不过那人手中可是有太子妃的亲笔书信……” 第一百三十四章 引蛇出洞 亲笔书信! 柳醉秋面色急剧惨白,她紧紧的盯着夕月,想看出她是否是在撒谎。 可夕月太过淡然,让人看不出丝毫情绪。 柳醉秋将手中丝帕狠狠的捏着,绞成了一团,心头的惶恐和震怒从她的眼神中尽数显露了出来。 夕月则是浅笑着,直到看够了她的不安才悠悠的开口,“不过夫人倒也不必太过担心,太后和殿下对太子妃还是很信任的,否则也不会到了现在也没有传召太子妃入宫了。” 柳醉秋闻言目光一闪,暗自定了定神,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问道:“那玥儿可知道这事最后是如何处理的?” “自然是将那杀了人还妄图诬陷太子妃的宫女处置了事。” “那幕后之人……” 柳醉秋闻言有些急,夕月自然知道她想问什么,只凉声打断她,“那人若是那么容易被查出来,夫人以为她还敢如此嚣张吗?” “这……” 柳醉秋捏着丝帕的手抑制不住得有些发颤,“总不能让那人一直这样隐在暗处吧,蓁儿早晚要回宫……” “也是。若是找不出那人,太子妃回宫,就等于送死!” 夕月的话可说是极难听,柳醉秋被她这话气得心头发痛脸色铁青,可眼下却不是同她计较的时候。 她忍了又忍,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愤怒,试探般问道:“玥儿是否有什么办法能找出那人?” 夕月闻言有些好笑,“就连夫人都束手无策,夫人觉得夕月有如此大的能耐吗?” 柳醉秋被她堵得一窒,换做以往她自然是不相信夕月能有办法的,如今却莫名的觉得她一定有办法能找出那人。 可眼下夕月的态度看来似是不愿意插手此事,柳醉秋沉默一瞬,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稍微沉定了几分,重新坐了下去。 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夕月身后站着的梦蓝,再重新看回夕月,“我知道,你定然还对我和蓁儿有所误会才会如此。可那事儿真不是我和蓁儿做的,你该知道,我们是做不了这样的决定……” 她的话说得很是隐晦,可夕月还是听明白了,不就是说将千曦玥送给燕殇的事儿么? 她当然也知道她们没这个能耐,最多也就是出出主意,最后能做决定的还是魏云翰。 可她却挑了眉,状似疑惑,“夕月对夫人和太子妃好像没有什么误会,也不知夫人说的是什么事儿?”“你……”柳醉秋咬了咬牙,“玥儿,我们明人不说暗话。燕王爷对你宠爱有加,你如今也算是因祸得福。你和蓁儿各自有了自己的归宿,我和你父亲也安心了。所以以前的那些不妨就都忘了,若是蓁儿好了 ,以后你和蓁儿两人也能互相帮扶,岂不是好事一桩。”“你也莫要再说什么不是千家小姐的气话,就算你跟燕王爷去了燕国,也总得有个娘家。否则你孤身一人,还不知让人如何欺负!你总不能事事指望燕王爷能护着你吧。最后能护着你给你助力的,还是你的 娘家人。这一点,你总不会不懂?” 她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堆,不外乎就是让夕月既往不咎息事宁人,和千家共荣辱。 其实夕月也明白,柳醉秋的话有一定的道理。 不管她自己如何有本事,也需要有一个强力的后盾支持。 女子的娘家自然是极为重要的,越是有权有势的娘家,女子出嫁之后的地位也就越稳固。 可夕月却不觉得,千家能成为她的支撑和助力! 可柳醉秋的话还是让夕月生出了更多的想法。 如今她已经不用时时担心生命安全,或许也该是时候去寻求创造能支撑自己帮扶自己的后盾了。 依附他人,总归不是长久之计,也太过被动。柳醉秋不知夕月心中所思,只见她自顾沉默,以为她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便再接再厉的继续道:“玥儿,你是个聪明人,自然也该知道女子的荣辱和娘家是一体的。只靠着男子的宠爱,可不能长久。红颜 易老恩宠易逝这话可不是空叹……” 她自觉语重心长的一番话只听得夕月连连皱眉,就连梦蓝都禁不住的眉心蹙了蹙,眼底划过一抹不满的寒光,总觉得她这话是在说王爷的坏话。夕月终于忍不住的开口打断了她,“夫人说了这么多,不过就是希望我和太子妃能好好相处,甚至能帮一帮太子妃。只是我倒是怀疑,若我真给夫人出了主意,夫人是不是会相信我呢?若是最后没有成功, 总不会再倒打一耙吧!”她这话就是真有想法了,柳醉秋目光一亮,急忙道:“这个玥儿大可放心,母亲自然是信任你的。母亲也不是糊涂之人,自然知道这事并非那么容易。只是你若真有想法,大可说来给母亲听听,我们二人好 好谋划一番,想必定能让那幕后之人现出原形来。” 一口一个母亲,真像是极亲密的样子。 夕月心中冷笑,面上却显出几分为难之色,想了片刻才道:“其实办法,我这里倒真有一个,不过,有些难办?” 听她说难办,柳醉秋也难免皱了皱眉,“什么办法?” 夕月挑眉,“夫人可知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 柳醉秋眉心更紧,有些疑惑。 夕月点头,“对,就是引蛇出洞。不过这事儿要成,恐怕还要让太子妃受些委屈,就看太子妃是否愿意了!” “你的意思……”柳醉秋心中一沉,“莫非要让蓁儿做那引蛇的诱饵?” “那人如今最想除去的恐怕就是太子妃了,不让太子妃做饵的话恐怕不太容易引出她来。” “不行!”柳醉秋想也未想的拒绝,“蓁儿身份矜贵,我岂能让她置于危险之中。” 夕月早知柳醉秋会是这种反应。 在她心底,恐怕只有她的女儿是矜贵的,其他人,都不过蝼蚁。默了默,她故作为难的一叹,“夫人不愿意让太子妃涉险,那就只能让其他人代替了,只是,夕月怕太子妃不愿意让其他人近太子的身。” 第一百三十五章 退缩 夕月的话难免让柳醉秋想到千曦蓁那日的疯狂,不免也有些为难。 不过比起让蓁儿陷入危险,她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反正太子总会有其他女人,这不过是迟早的问题。 何况蓁儿毕竟是太子妃,只要将那神秘的女人找出来,其他人,又何足为惧? 所以凝思一瞬,她只看着夕月沉声道:“这事不必让她知道,你有什么想法告诉我就是,我自会配合你好好安排。” …… 从荣华阁出来,夕月的唇角一直带着凉凉的笑意。 柳醉秋自私自利,自以为聪明。却不知有句话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既然送上门要助自己一臂之力,夕月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也免得她再费心思去想其他办法了。 梦蓝一直默默的跟着夕月,她虽然从不多言多语,可方才一直听着柳醉秋和夕月的对话,特别是柳醉秋所说的那些对王爷不利的话,又见夕月一直面带冷意,就有些忍不住的开口唤道:“姑娘……” 夕月正想着自己的计划,闻言只淡淡的“嗯”了一声,可梦蓝显然误会了她的态度,以为她果真是生气了。 想了想还是未曾忍住,说道:“王爷他并非朝三暮四见异思迁之人,燕国王府之中也从来没有其他女人,姑娘不要将那右相夫人的话放在心上。” 夕月未曾想她会说这样的话,楞了楞,步子一顿,诧异得看向梦蓝,“为什么和我说这个?” 梦蓝见她这样的反应也是一楞,觉得自己果然多话了,有些尴尬的解释,“梦蓝只是怕姑娘误会王爷。” 误会他? 夕月沉默一瞬,苦笑了笑,“我没有误会他,你大可放心。” 梦蓝脸红了红,微垂了头“哦”了一声,沉默下去。 这样的梦蓝夕月未曾见过,也不知要同她再说什么,只抿了抿唇,重新朝凝香阁去。 只步子却是微沉了两分,方才平静一些的心头难免又被梦蓝的一番话激起了风浪。 燕殇不近女色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再加上这段日子和他相处所见,梦蓝说他府中没有女人并不稀奇,她也不怀疑。 而她并非无心之人,自然也能感觉得到他对她是真心。 可也正因此夕月才更觉得心慌,她怕自己会沉入他的真心之中无法自拔。 如今每每面对他时,她总觉得心慌意乱,这感觉是她从未有过的,就算以前面对魏云翰也没有过。 夕月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可她却下意识的抗拒。 若自己对他毫无感觉,或许还能如以前所想心安理得的留在他身边用他的权借他的势。 可如今,事态发展似乎越来越超出她的掌控,如此一来,她反而想要退缩了…… 或许,如她方才所想,她应该另寻它路吧…… 这边各人心思不同,而此时的东宫书房暗室之中,也是一片压抑沉寂。 魏云翰坐在那寒玉床边上,垂眸看着如在沉睡的女子,指尖从她冰凉的脸颊轻抚而过,动作轻柔得如同她是他掌心易碎的花朵。 “月儿……” 看着沉沉‘睡着’没有丝毫反应的女子,魏云翰忍不住低喃出声,“你可是在怪我?” 否则,为何总时时出现在我的眼前,为何我会在千曦玥的身上看到你的影子? 是你在怨怪我,报复我吗? 眼底溢出沉压的痛色,魏云翰低低一叹,“你该知道,在我心里没有谁比得上你。” “月儿,不要怪我。我没有其他选择……” 他看来当真是情深似海,极为无奈。 站在暗室门口的魏洛菡却是目色讥讽,从玉床上早已没了气息的人身上一掠而过,唇角轻勾,“若是夕月公主知道翰哥哥你如此喜爱她,定是不会怪你的,翰哥哥又何必再如此自责?” 魏云翰的气息一变,霍然低寒,头也未抬的厉声道:“本宫说过,不要随意来东宫。” 魏洛菡懒懒的靠在门边毫不在意的挑了挑眉,“我以为,翰哥哥会有话想问我?” 魏云翰皱了皱眉,顺了顺床上女子的发丝,这才起身朝外走去,只在和魏洛菡擦肩而过之时顿了顿,凉凉的掠她一眼, “你那些事本宫不想管。本宫只想告诉你,这里毕竟是魏宫,本宫帮得了你一回两回,却帮不了你三回四回,你若是不想被师傅责罚,就自己好自为之。” “什么意思?” 他说完就走,魏洛菡脸色却是微变了变,顾不得许多也跟了上去。 魏云翰冷笑一声,“呵……你可知道本宫将那宫女送去了哪里?” “不是处死了吗?”魏洛菡一楞,她还真的未曾去关心过那宫女。 方才在正殿中那宫女一口咬定是千曦蓁指使,魏云翰自然不会相信,因为他知道这事是魏洛菡的手笔。 何况就算真的是千曦蓁,他现在也不会动她,所以只让人将那宫女带下去处一百大板。 明眼人都知道,这就是要杀了这宫女息事宁人了。 一百大板就算是个男人也受不了,更何况女子,她哪里还可能有活路? 对于这样的处置方式,太后柳青萱没有意见,反而乐见其成。至于那真正的凶手,她自然可以以后慢慢追查,总归不能放过那人。 而信义候柳严正自然也不敢有意见,虽然心中不满甚至痛恨,可他也不是糊涂之人。 这事疑点重重,若真一直追查下去,还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子。 这样的结果自然是好的,只是可怜了柳琳素,死得不明不白。 魏洛菡则更不会阻止了,那宫女敢跟她阴奉阳违,就算魏云翰不杀她,她也不会放过她。 只是她也疑惑,到底是谁在她背后摆了她一道,留了那封信。 可魏云翰没给她机会去问就将那宫女处置了,她只能在事后跟到了东宫,没曾想,这其中还当真有问题。魏云翰则是在此时想到燕殇那嚣张的模样,面色沉了沉,顿住脚步转头看她,语气冷漠,“你以为自己真的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吗?昨夜那玉华宫住了有谁你不知道?在那样的地方还敢做出这样的事来,这回不过是小小的警告。若再有下次,本宫会告诉师傅,你就自回皇陵中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算计 魏洛菡面色一变,昨夜玉华宫所住的人? 想到了什么,眼里瞬间带上了阴骘之色,“是千曦玥!” “呵……我以前倒是没发现,她这么有本事!” 魏云翰没料到她会想到千曦玥,皱了皱眉,也没解释什么,只道:“总之,太子妃和柳琳素的事本宫不和你计较,不代表本宫就会放任你胡作非为。你若还想呆在宫中,就给本宫安分些!” 说完,他转身就走,再不停留。 魏洛菡这回倒是未曾跟上去,只站在原地,眉色沉凝,不知想到了什么,缓缓的回头朝那暗室中看去。 之前在殿上见到千曦玥时她就觉得不安,千曦玥和轩辕夕月给她的感觉太过相像,可她二人明明毫不相干,又会有何关联? 虽想不明白,可魏洛菡的目光还是渐渐变得狠辣:千曦玥,绝对不能留! …… 此时的夕月还不知道魏洛菡将燕殇的账也算在了她的头上,她从荣华阁回了凝香阁后,就将自己关在了让梦蓝临时整理好的一间杂役房中不再出来过。 梦蓝面色为难的站在房门之前,想着方才夕月让她帮忙找的一坛子酒和纸笔以及那些乱七八糟的朱砂符纸,心头渐渐涌上一股浓烈的不安。 想了想,她忽的转身,朝着燕殇所在的寝房而去。 房中,燕殇还看着那两幅画有些迷怔,听完梦蓝的话后,他眼底的迷茫散去,渐渐的被幽深凝重所代替,直至最后变得冰寒入骨。 酒、纸笔、朱砂、符纸…… 他自然不会认为夕月是想借酒消愁,何况他所想到的不单单是这几样东西,还有她从他这里拿走的包扎伤口的布条以及早间她刺伤魏云翰后擦了血的巾帕。 他就知道,那个女人不安分,定然是在算计着什么! 目光从画上移到了窗外,窗外秋风凉瑟,吹落枝头树叶的同时,也吹得他心头一片寒凉。 如今,他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测! 虽然他还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让本不相干的两个人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他的疑惑和为难就连梦蓝似乎都感觉到了,默默的站在房中没有再说话。 一片静谧之中,燕殇重新看回画中的夕月,忽然笑了,那笑里带着自嘲,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和纵容,“由她去吧,她想做什么就让她做,不必拦她……” 只他没想到,夕月这一闭门,就将自己关到了魏云翰邀燕殇狩猎那日的早上。 这中间,没有任何人去打扰过她,就连用膳也是梦蓝放在门口,待她有时间了自己出来拿的。 到了狩猎那天,夕月终于打开了房门,阳光在房门打开那一瞬照射过来,刺得她双眼有些发痛,夕月禁不住眯了眯眼。 “姑娘!” 梦蓝守在门外,见她出来眸色一亮,迎上前来。 夕月转眸看她,眼底流过一抹诧异,“你一直在这里吗?” 梦蓝神色如常,声线无波的道:“奴婢不知姑娘何时出来,便守在这里了。不过姑娘莫要多心,奴婢并不是在监视姑娘,也没看过姑娘在做什么。” 夕月有种被人看穿的尴尬,却不过转瞬就恢复了常色,她抿了抿唇,“有什么事吗?” 梦蓝颔首,“王爷等了许久不见姑娘出来,已经先往南山猎场去了。王爷走时吩咐奴婢,若姑娘出来了,想去南山的话就让奴婢陪姑娘前往。” 夕月闻言点了点头,又抬眼看了看天色,大概已是辰时末,确实不早了。 “你去备马车吧,我洗漱之后我们就出发。” 梦蓝点头,正欲领命而去,夕月却忽然叫住了她,在她疑惑的看向她时眯了眯眼,道:“替我准备一套骑装和一根软鞭。” …… 南山猎场是魏国的皇家猎场,位于临安南城城外大概十里处。 三面环山、树木常青、四季如春,倒是个避暑避寒的胜地。 山中一处天然山谷,草木繁盛,魏国皇室看中此处地势平坦,便在此处修建了行猎场,以便让皇家及贵族子弟狩猎游玩。 夕月乘坐的马车只能行到半山,后面的路则是由引路的宫人带路一路步行。 也因此当她们赶到之时,已经快要到午时了。 这个时辰,早间的狩猎已经结束,众人都回到了谷地的跑马场中。 因着行苑之中午膳还在准备,就都在场中骑马射箭以消磨时间。 因为今天是魏云翰邀燕殇和赵慕苏狩猎,自然少不了贵族众人相陪。 所以除了他三人之外,其他的皇族及贵族子弟也有二十来人,甚至还有些跟着来凑热闹的贵女,虽不会骑马狩猎,可也不妨碍她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引人注目。 贵族子弟们在跑马场中赛马射箭之时,她们则在赛场边缘加油打气。这一来,男子们更是积极,个个都将看家本事拿了出来,围场之中一时热闹纷呈。 当然,这种热闹不包括那三个最引人注目的男人。 他们三人只坐在跑马场外围高高建起的看台之上,冷眼旁观,同那场中的热闹格格不入。 夕月到时,见到的就是这番场景。 虽然还离那高台颇远,可夕月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身着墨色王袍,浑身散发着疏离之气的燕殇。 而他似乎也看到了她,深幽的目光凉凉的扫了过来,四目相对之间,他的眸光忽然亮了亮。 哪怕离得这么远的距离,也不妨碍夕月看清他眼底那一瞬闪动的光华。 从前日两人‘不欢而散’过后,她就没再见过他,此时再见到,那种熟悉的心慌之感一瞬间就侵袭而来。这种感觉炽烈而又灼人,让她忍不住心头一跳,下意识移开了目光不敢再看他。 见她移开目光,燕殇眸子一眯,眼底泛出几点暗芒,周身的寒凉之气更重,就连一旁的魏云翰也有所察觉。随着他的目光魏云翰也看了看出现在场中的夕月,嘴角莫名一勾,“燕王爷不是说夕月姑娘身子不适,怎的在这时候来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愉悦 燕殇目光一狭,未曾接话。却是在魏云翰和赵慕苏两人同样有些深长的目光之下站起身来,抬步下了高台朝夕月的方向而去。 夕月虽然未曾看他,却也知道他正朝着自己而来,心跳得有些快,双手也下意识的握紧,只垂着目光看着自己的脚尖,竟有些不知所措,想要逃跑。 跑马场中的人也看到了夕月,更看到了燕殇朝她而去的身影,众人的神色都变得有些诡异暧昧,禁不住各自私语起来。 燕殇向来不顾他人眼光,在他眼中,此时亦只看得到那个微垂着眼眸,一身湖蓝色骑装黑发高束的女子。 越是靠得她近,燕殇越是看出她似乎有些紧张踌躇,那交握在身前的双手捏得极紧,甚至有些微的颤抖。 想到什么,他不由得勾了勾唇,眼底的寒黯之色瞬间消散。 直到走至夕月面前,见她始终垂着眼眸不言不语,甚至都不如以往见了他那般故作有礼。 默了默,燕殇也没说话,在其他人看过来的复杂的目光之中忽然拉起夕月的手就朝高台走去。 夕月不察,被燕殇拉得一个趔趄,回过神时已经随着他走了好几步。 “你……” “本王还以为你会将自己关一辈子!” 夕月有些懊恼,正想说话,燕殇却是凉凉一句堵住了她。 咬了咬唇,夕月低头看着他牵着自己的大手,还是控制不住的低声反驳,“我没有关着自己……” 燕殇斜她一眼,“没有关着自己?那你在房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夕月默了一瞬才道:“反正是对王爷无害就是了,王爷不必担忧。” 燕殇步子一顿,转过身面对夕月,神色沉凝,“你以为本王在担忧什么?” 见他一脸沉色,夕月的神色也沉了沉,再次低下头去沉默起来。 燕殇忽然倍感无力,以往的夕月不管是沉静淡然还是温婉有礼甚至是张牙舞爪,都不如现在这般低头沉默让他无奈。他看她片刻,终是浅吸口气,忍不住抬手轻抚了抚她的脸,低叹,“夕夕,我并非怀疑你。否则就不会任由你将自己关在房中两日。我只是想告诉你,凡事都不要太过冲动。这里毕竟是魏国,若当真出了事 ,我亦不一定能护得住你……你可明白?” 他曾经分明说过类似的话,可换了个自称,却好像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夕月心尖一颤,抬眸,正好对上燕殇那双夜海般的眸子,眼底的色彩浓烈深沉得欲将她吞噬。 被他这样盯着,夕月很是不自在的微移开目光不去看他的眼,抿了抿唇才轻声道:“我比任何人都爱惜我的命,所以不会轻易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你放心就是。” 这似解释却不像解释的一句话,却奇异的让燕殇眸色发了亮,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越发不自在的夕月,唇角勾出了有些愉悦的弧度来。 没再说什么,摸了摸她的头微叹一声便重新牵着她朝高台去。 只他自己知道,那莫名的愉悦来自于她那句你放心就是。 没有唤他王爷,也没有如同一只刺猬般刺得他心头发痛,只这么浅浅淡淡的一句放心就已让他喜不自禁。 就连跟在他们身后的梦蓝都察觉出他那种轻快之意。 目光不由在他二人紧紧牵着的手上落了落,心底暗叹:王爷的情绪向来不外露,果然也只有姑娘才能让王爷卸下那一身寒冰。 当然,除了梦蓝和马场上那些爱看热闹的人,高台上的魏云翰和赵慕苏也在看着他二人。 就算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可燕殇那一举一动和夕月那看似娇羞垂眸的模样,不管怎么看,也是极亲密的。 魏云翰一直冷眼瞧着他们,嘴角也带着冷然的笑意。 赵慕苏的面上倒是看不出丝毫不愉,可他那双凤眸却是未曾离开过夕月,哪怕她细微的蹙眉、垂眸之时微颤的眼睫,他似乎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手紧紧的握着座椅扶手,指骨节都有些发了白…… 直到燕殇二人靠近了高台,他才眸色一闪,移开了目光。 倒是燕殇在他移开目光之时轻掠他一眼,眸色晦暗不明。 两人相携上了高台,梦蓝则候在了台下。 燕殇带着夕月落座,又倒了杯热茶递给夕月,“手那么凉,喝口茶暖暖。” 不管是动作还是话语,都自然得恍若做了千百回。 夕月低低的“嗯”了一声,微红着脸接过茶杯双手捧着,只觉得那杯子上的温度从手心传到了心头,果真暖得很。 魏云翰眼底带着些淡讽,在他们坐定之后开口道:“之前听燕王爷说夕月姑娘身子不适,不知是否好了些?” 夕月垂着的眼睫闪了闪,抬眸看向魏云翰,浅浅勾唇,“已经好多了,多谢太子殿下关心。” 魏云翰眯了眯眸,“既然好多了,那本宫自然就放心了!” 他的语声清润柔和,夕月却能听出他那放心二字分明咬得有些重,她了然一笑,捧了茶杯轻抿了口,不再说话。 燕殇心思洞明,却也装作不知。 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拿着茶盖轻掠茶沫,直到夕月不说话了,他才接口轻悠悠的道:“夕夕不过是受了些寒凉,倒是劳烦太子挂念了!” 魏云翰挑眉一笑,不在这话题上多言,看了看天色之后站起身来。 “午膳时候已经到了,燕王爷和赵三皇子不妨同本宫移步行苑用膳。” 说到这里,不知想到什么又看向燕殇,“早间燕王爷未曾入场狩猎,待午膳休息过后咱们不妨比试一番可好?” 燕殇撩了撩唇角,“太子殿下想如何比试?” 魏云翰朗笑一声,“既是狩猎,自然是比所猎的猎物,燕王爷和赵三皇子都是骑射的高手,这般切磋的机会可是难得,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赵慕苏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他沉默惯了,闻言也不过点头道了声“好!” 可燕殇却是在他二人的目光中看向夕月,俊眉轻挑浅笑着问道:“夕夕可有兴趣?”他的话出口,魏云翰二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转向了夕月,目光各不相同,却都隐藏深意。 第一百三十八章 敬酒 夕月对魏云翰那暗含警告和提醒的目光倒是心知肚明,可赵慕苏…… 她始终看不出赵慕苏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吸了吸气,她神色淡然的看向燕殇,轻轻笑道:“夕月自然听王爷的。” 燕殇脸上的笑意亦是不变,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午后夕夕就同本王一起,也算是散散心。” 话说到此,下午的比试也就算是定了。 魏云翰心头大石也似乎落了一半,面上的笑意更加真诚了些,当下带着几人前往安排好的行苑之中用午膳。 其他的贵族自然也随同前行,一行几十人显得热闹无比。 这样的午宴向来少不了歌舞助兴,哪怕只是个小小的行苑,可因为来的人是当今太子和其他两国的王爷皇子,行苑中的人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和差池。 前来献舞奏乐的舞姬乐姬个个花容月貌,殿中舞姿翩然、乐声悠扬、美人美酒,哪怕还是白日,却也是一室靡靡之色了。 魏云翰自然坐在正中主位之上,朝殿中环视一圈,目光先是在赵慕苏身上落了落,只见他半靠在座椅之上,手持着玉杯,半眯着眼懒懒得看着场中歌舞,却又似乎全然没看进去。 魏云翰眸色微动了动,这赵慕苏总是自成一席,不爱与人寒暄交谈,自始至终如同局外人,就不知他心底又是否有些什么算计? 想了想,魏云翰才移开目光,最后落在燕殇和夕月的身上,方才疑惑的目光瞬间变得讥讽。 他二人倒是也与众不同惯了的,从不在意他人目光,不管是什么场合,那亲密姿态却也是半点不减。 也不知燕殇到底是真的对千曦玥上了心,还是只是做戏给他们看? 若是前者,他倒是乐见其成,毕竟他对千曦玥越是上心,他们行事才会越方便。 可若是后者…… 魏云翰脸上神情变得有些暗秽不明,若是后者,千曦玥恐怕就极危险了。 对于魏云翰的目光,燕殇和夕月二人心有所察却装作不知。 直到魏云翰开了口,“本宫同燕王爷和赵三皇子难得聚在一起,今日可得好好喝上两杯,本宫先干为敬。” 一边说,他一边端起桌上玉杯,朝着燕殇和赵慕苏二人举了举,随后仰头一饮而尽。 太子开口待客,下面各人自然也不敢再笑闹,都安静下来看着上首那几人,就连乐舞也都一并停了。 燕殇和赵慕苏两人自然也不推辞,各自饮尽了杯中酒。 “今日邀两位前来狩猎,一是为了寻个乐趣,二来是因为后日燕王爷和赵三皇子就要离开临安,本宫再饮一杯,算是替父皇为二位送行。” 夕月听着魏云翰的话眉心动了动,不由看了看那始终置于事外的赵慕苏,没想到他后日也要离开! 这一轮酒之后,魏云翰方放下酒杯,正想让众人继续喝酒赏舞,夕月却忽然开了口,“太子殿下盛情款待,王爷是不是也该敬太子殿下一杯才是?” 谁也没想到一个女人在这种场合也敢如此喧宾夺主,这样的话像极了在教燕王爷要如何行事。 众人的目光都变得有些诡异起来,纷纷看向燕殇,似乎想知道他会如何做? 可燕殇只是微挑了挑眉,别有深意的看了夕月一眼,一笑道:“夕夕说的是,是本王失礼了,本王确是该敬太子一杯,以谢这些日子魏王和太子的款待才是。” 他的话落,众人神色皆是一变,看向夕月的目光就更多了几分好奇。 夕月则是抿了抿唇,正想再说什么,燕殇忽然又道:“不如……夕夕替本王去给太子斟上一杯酒,以表本王的诚心如何?” 夕月的心霍得一跳,看着燕殇幽深的眸子,忽然就觉得他似乎什么都知道了。 后背有些发僵,她扯了扯唇角,强自镇定,“既然王爷如此说,夕月自然不能推辞。” “嗯,去吧!”燕殇眯了眯眸,勾唇浅笑,只那笑丝毫不达眼底。 夕月端着玉壶,在他的幽沉的目光中起了身,面色淡然的朝着主位而去。 魏云翰眉头微皱着,看夕月款款朝他走近,清亮的黑眸看不出丝毫异常的情绪,唇角是浅淡有礼的笑,姿态沉静,似乎真的只是来给他斟一杯酒。 可不知为何,他心中就是有些怪异的不安。 夕月由他打量着,面对燕殇她或许无法自如,可如今面对魏云翰,她早就能做到泰然自若不露丝毫痕迹。 走到主位前一步远时,她先停了下来,浅浅的福身行礼之后才道:“夕月替王爷给太子殿下斟酒,还望太子殿下莫要推辞。” 魏云翰捏着玉杯的手紧了紧,眸子一狭,眼底全是警告。 夕月从容的一笑,“只是清酒一杯,还望太子殿下赏个脸,否则夕月回去就该被王爷责罚了。” 她这语气略带了些娇嗔,魏云翰眸光一闪,再看到她那双亮如星子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无奈和讨好之色,心头莫名一动,手中的酒杯已经递了出去。 夕月嫣然一笑,梨涡乍现,这才上前一步为魏云翰斟酒。 只是她那笑却晃得魏云翰眼前一花,竟忍不住低喃出声,“月儿……” 正微垂了头斟酒的夕月动作一顿,下一瞬已经抬了眸有些疑惑的看了看魏云翰。 魏云翰神色一变,忽然觉得有些尴尬,可还不等他开口,燕殇的声音已经凉凉的响了起来。 “既然酒已经斟了,太子就同本王干了这杯如何?” 燕殇开了口,夕月自然就朝着魏云翰行了礼退了回去。 魏云翰吸了吸气,目光沉沉的看着玉杯中那清亮透澈的酒水,如同夕月的眸子一般,没有丝毫杂质,看不出半点异常。 眼底光影复杂,魏云翰端起酒杯,却不知怎的手微颤一下,那斟满的酒便洒了一些在他的手上。 看了看自己手上那扳指,魏云翰神色松了两分,抬眸看着燕殇一笑,“燕王爷多礼了,请!”两人相视一眼,眸色各有不同,却都动作一致的饮尽了杯中酒。 第一百三十九章 醉了 之后,宴席重新开始,觥筹交错之间,刚才的事儿似乎也不过是个小小的插曲。 燕殇持杯饮酒,偶尔替夕月夹上两筷子的菜,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只顾用膳的夕月。 夕月被他一瞬不瞬的盯着,强忍着心头的不适吃了个半饱,实在忍不住了,才终于瞥他一眼开了口,“王爷不饿?” 燕殇看了眼桌面上空了大半的碗碟,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本王看着你,就已经饱了。” 夕月喉间一堵,这话怎么听也不是什么好话。 她咬了咬牙,也不吃了,放下竹筷皱眉看他,“王爷当真要和他们比试?” 燕殇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递到夕月面前示意她帮自己倒酒,慢悠悠道:“夕夕觉得有什么问题?” 夕月看了眼他递到自己面前的酒杯,默了默拿过一旁的玉壶为他添酒,一边低声道:“王爷不会不知道魏云翰在打什么主意,为何还要去冒这个险?” 燕殇没有回答她,只看着杯中斟满的清亮酒水,挑了挑眉,再次一饮而尽。 看他这好像‘借酒消愁’一般的姿态,夕月唇角轻抿,还是忍不住道了句,“饮酒伤身,王爷还是莫要贪杯。” 燕殇眸色一亮,俊脸贴近她两分,低哑的道:“夕夕在关心本王?” 他呼吸间灼热的气息带着淡淡的酒香,直让夕月也如饮了酒般红了俏脸,“夕月只是关心自己,怕王爷会拉着夕月一起死罢了。” “呵呵……” 燕殇轻笑出声,大掌轻抚夕月泛红的俏脸,声线温和轻哑,“夕夕放心,本王自是舍不得让你死的……” 夕月被他的话和举动弄得心跳愈乱,她不着痕迹的侧了侧头微避开他的手,燕殇却更快的将她拉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轻吸了吸气,清幽的女儿香气扑鼻而来。 胸口处溢满的情绪倏时翻涌起来,他忍不住低下头,想亲一亲她诱人的润泽红唇。 “燕殇,你醉了!” 夕月这回反应过来了,当下伸手按住了他的额头,隔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让他无法得逞。 咬着牙狠狠的瞪他,这个男人也不知是真醉了还是装疯卖傻,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竟然做出这样出格的举动来。 燕殇直勾勾的看着她微嗔含怒的黑亮眸子,目光闪了闪,唇角忽然弯出一个极好看的弧度来。 他没有继续吻她的动作,而是头一偏将下巴搁在了她的肩头轻蹭了两下,一手紧紧的搂着她的腰身,低低的道:“嗯,本王确是有些醉了……” “你……你先起来……”夕月有些无措,却又推不动他。 他此时算是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放在了她的身上,抱得她极紧不说,压得她也快要喘不过气来。 可更让她羞恼的是,哪怕她不看,也能感觉到这满殿人的目光此时几乎都落在了他们身上,她就算再不在意他人看法,也终归是个女儿家吧。 燕殇这个混蛋,真是越来越无耻了! “燕王爷可是喝多了些?不如本宫让人带燕王爷下去歇息片刻?”一直冷眼旁观的魏云翰此时终于忍不住的开了口。 夕月皱眉,还没开口,靠在她肩上的燕殇已经“嗯”一声抬起头来,“那就劳烦太子殿下了。” 话落,也不顾其他人的目光,揽着夕月就起了身。 不满之色从魏云翰眼底一晃而逝,他偏头看了眼身后伺候的宫人,“带燕王爷下去休息。” 夕月唇角动了动,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被燕殇带着同那宫人朝休息的地方去。 看着两人消失的身影,魏云翰眉心瞬然收紧,只是还不等他收回目光,坐在另一边一直沉默的赵慕苏也忽然起了身,淡淡的道:“慕苏也有些乏了,先去歇息片刻,失礼了。” 话落,也不管魏云翰是否应声,径自朝着燕殇二人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 魏云翰捏着玉杯的手霎然一紧,玉杯应声而裂,碎片扎入掌心。 沉沉的看着那个看来淡然有礼实则是无礼至极,比起燕殇来也不遑多让的赵慕苏,魏云翰的神情更加冷峭酷寒。 若说燕殇的自大无礼是有资本有依仗,那这个赵慕苏呢,他又是依仗着什么,竟敢如此的……目中无人! 对于魏云翰的想法,赵慕苏自然不会在意。 他不近不远的跟在燕殇和夕月的身后。 看他二人相携而行,燕殇几乎将半个身子都挂在了夕月身上的亲密姿态,赵慕苏本就棱角分明的俊脸更是紧绷,一双凤眸之中的凌厉之色越来越重,那被他强行掩饰压制的嗜血之意也越涌越烈…… 直到燕殇二人进了暂歇的客房,他才站定在原地,目光却仍然未从那紧闭的房门之上移开,久久的看着,似乎想穿透那房门看进去,看清那房中二人到底在做些什么…… 房中,房门刚一关上,夕月就忍不住抬手将几乎整个靠在她身上的燕殇重重一推,咬牙切齿的道:“王爷,这里没有旁人,你不用再装了。” 这男人真是不知道自己有多重,她只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被他压麻了。 燕殇顺着她的力道直起了身,揉了揉额头朝着床边走,懒懒的回道:“谁说本王在装了?” 夕月冷嗤一声,也抬手揉着自己被他压得发酸的肩膀,“难不成王爷还真的醉了?” 堂堂的燕国摄政王,不过几杯清酒就醉了,说起来谁会信? “呵,夕夕难道没听过一句话,酒不醉人人自醉……” 燕殇此时已经躺上了床,半靠着床头,斜着眸子看她一眼,只那眼中黑沉得没有一丝光亮,像无星无月的夜,让人惶恐不安。 夕月心跳一顿,移开目光,“夕月不懂王爷什么意思。” 对于她的逃避,燕殇只似嘲似讽的低笑一声,闭眼,眉头微皱着,一手轻按着自己的额头。夕月看着他好像真的极难受的样子蹙了蹙眉,默了默还是走到桌边,仔细检查了一番那桌上备好的热茶,这才倒了一杯走到床前递给燕殇,“王爷若真难受,就喝口热茶解解酒……” 第一百四十章 我后悔了 夕月自觉好心的一番举动,岂料燕殇全无反应,只闭着眼不动也不言,更不伸手去接她递过来的茶杯。 他这样的态度让夕月有一瞬的尴尬,觉得自己似乎又做了一件傻事,咬了咬唇,她也不多说什么,收回了手转身就欲走。 可刚转身,腰间忽然缠上一只修长手臂,将她大力的朝后一带…… 夕月不受控制的朝后仰,一惊之下手中的茶杯也顺势翻倒,茶水溅了她一身。 好在那茶水已然不烫,只是打湿了衣裳黏在身上有些难受罢了。 这一切都不过是转瞬之间,随着那茶杯掉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之时,夕月也已经被燕殇紧紧的压在了床榻之上。 “你发什么酒疯,起开!” 夕月双手用力的推着燕殇,眼底尽是恨恨之色,想不明白自己在他面前为何总是这么被动。 而燕殇这人也不知怎的,似乎越来越爱对着她动手动脚了…… 燕殇眸色漆黑似夜,也不管她推拒他的动作,只瞥她一眼,随后将头埋在她肩窝之上,一叹,“夕夕,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 夕月一楞,推拒的动作也顿住。虽然两人这样的姿势太过亲密暧昧,可他那话语中的低落却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想不明白还有什么事能让燕殇后悔的? 燕殇沉默了一瞬,在夕月的疑惑之中埋在她肩窝之上的头微微一侧,他的唇忽然贴上了她白皙的脖颈…… 颈上传来的酥麻温软之感让夕月一僵,反应过来之后脸色瞬间爆红,她本就抵在他胸前的手再次推起他来,“你……做什么……” 燕殇的动作没有停,落在她腰间的手将她紧紧的箍着不让她分毫。他的薄唇在她颈间缓缓游移,直到吻上她白玉般的耳垂,如同品尝美食一般用舌尖轻舔了舔,接着不轻不重的一咬,在夕月的轻颤之中声线低哑而又不满的开口,“我若早知道你对着别人也能笑得那般好看 ,就不该叫你笑……” 夕月早就被他的举动弄得大脑一片昏沉,半响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可这样的燕殇却让她心底那好不容易压抑住的情绪汹涌而上,她沉默了片刻,才抿了抿唇低低的道了两个字,“幼稚!” 燕殇的气息明显窒了窒,下一刻从她肩上抬起头来,他的额头抵上她的,暗海般的眼眸望进她落满了星光的眸子。 目光相绕、气息相缠,如烟似雾一般的暧昧气息在二人之间缱绻萦绕。 “夕夕……” 他忽然唤她,声音柔软之中带着沙哑,听在夕月耳中竟如同带了蛊惑一般,让她的心狂乱的跳动起来。 夕月胸口有些发闷,她唇角微抿了抿,在燕殇隐带着期望的目光之中微侧了头,错开了他的眼。 “看来王爷的确是醉了,此时离狩猎的时辰已近,王爷还是休息片刻吧!” 她的声线淡淡,两人之间暧昧缱绻的气氛随着她的冷淡之言瞬间消散殆尽。 燕殇眸中浮起两分幽色,唇边也不由带上自嘲的苦笑。 他凝她许久,终是轻叹了叹松开了抱着她的手翻身侧躺到一旁,闭眼,抬手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声线隐忍黯哑,只道:“嗯,夕夕就当本王是醉了吧……” …… 午后的跑马场中明显没了早间的热闹之景,所有的贵族子弟及各府贵女都端坐在跑马场周围看台,场中已有侍卫御马执鞭而立,静等着那主位高台上的人发令。 大家都知道太子殿下和燕国摄政王以及赵国三皇子有场比试即将开始,只是不知为何,那燕国摄政王和赵三皇子却迟迟未曾现身。 眼看着高台上魏云翰的面色越来越难看,跑马场中的气氛也是越来越沉凝,没有人敢随意开口说话,哪怕知道那高处之人不可能听见。 “殿下,属下再去……” “不必,已经到了!” 身边的侍卫刚开口,就被魏云翰冷冷打断,那侍卫朝着场外看了一眼,道了个“是”就重新退到了一旁。 魏云翰死死的盯着那一起出现的三人,目光更多的却是落在燕殇身边的夕月身上,明明午时是一身湖蓝色骑装的夕月,此时却换上了一身银白色骑装? 一闪而过的荒唐念头让魏云翰心头怒意腾起,他的手紧紧的握着座椅扶手,力道大的恨不得将那扶手捏碎,却又要尽力控制着,以至于手臂都有些微微的颤抖。 他那目光太过渗人,夕月难免有所察觉,目光一转,正好对上了魏云翰怒意横生的双眸。 夕月却是以为他又在提醒她让她刺杀燕殇的事儿了,只挑了挑眉就移开了目光不再看他。 见她移开目光,魏云翰眯了眯眼,努力压下心头怒火。 直到他们三人走上高台各自见了礼后,他才面色如常的笑了笑,道:“燕王爷和赵三皇子可休息好了?此时时辰已经不早了,若是两位没有意见,不妨就开始吧。” “本王自然没有意见!” “凭太子做主!” 燕殇和赵慕苏两人神色都有些淡,对于这场比试显然没有什么兴致,似乎只是为了应付魏云翰。 魏云翰也不在意这些,他在意的只是如何在这场比试中赢得猎物而已。 这其中唯一有些意见的恐怕就是夕月了,她看了看场中马儿,眉心微蹙,“这马……” 话还未说完,就被燕殇凉声打断,“本王已经着人帮你备好了!” 夕月没曾想他早就做好了准备,直到到了马场之中,看到流光牵着的一黑一白的两匹马儿,她的目光霍然一亮。 那匹通身雪白的马儿没有一丝杂色,虽不是很大,却骨骼匀称矫健俊美,双眼炯炯有神,一看就是一匹万里挑一的神驹。 更重要的是,这分明是之前她前往凤还山时曾骑过的。 夕月忍不住上前轻抚了抚那马儿脖颈之上雪白的鬃毛,“这是给我准备的?”看她目光发亮唇角微微弯起,燕殇的眸色也亮了一亮,面色却依旧是清冷,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第一百四十一章 惊马 夕月对这马儿显然喜爱之极,也管不了燕殇的态度了,从流光手中接过缰绳,一个腾跃动作利落的翻身上马。 一身银白色骑装,黑发高束,持僵端坐马上,整个人少了平日的淡然沉静,倒是显出了几分飒爽冷冽。 美人骏马,很是养眼。 不止是燕殇,就连魏云翰和赵慕苏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落在了她的身上,眼底的惊艳之色极其明显。 他二人的反应燕殇自然有所察觉,颇为不满的狭了狭眸,他也牵过另一匹黑色骏马翻身而上,同夕月并排而立,目光掠过赵慕苏看向魏云翰,“太子不是说时辰不早,那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魏云翰双手紧了紧,却轻扬唇角,道了一个字,“好!”随后又看向参与狩猎的众人,“狩猎时限两个时辰,此次狩猎不看猎物多少,只看是何猎物,猎物越是稀有凶猛,赢面自然就越大。当然若两个时辰之后没出来的人,不管猎物是什么,都算是输了。大家可 明白了?” “是,殿下!” 除了燕殇几人,其他人都齐齐答话,魏云翰点了点头,又道:“当然,比试不过是兴之所至,大家的安危才最是重要。莫要为了争那输赢将自己置于险境,一切量力而行。” 这一番话,听来当真是个仁义君子的风范,可夕月却莫名的听出了一丝别样的味道来。 唇角抿了抿,她看向身旁的燕殇,却见他悠悠的坐于马上,没有一丝紧张之态。 直到所有人都准备妥当,魏云翰才抬手利落一挥。 顷刻之间,跑马场中鼓声雷动号角声响,颇有些将士要冲锋陷阵的气势。 下一刻,众人同时催马扬鞭,身下骏马如电疾奔而出。 马场边上的众人只闻马儿嘶鸣声起,十几匹骏马犹如脱缰,马蹄翻腾间,同时飞驰了出去,很快的消失在跑马场中,入了那狩猎场。 这是一片极为茂密的林子,十几人的速度在接近这林子时就渐渐的缓了下来。 待入了林子之后,便各自分散开来去寻自己的猎物了。 魏云翰看了看御马在他一旁的燕殇和夕月,眸色有些深暗,“没想到夕月姑娘的骑术竟这般好,倒是让本宫颇有些意外。” 夕月闻言掠他一眼,目光就移到了那入了林子之后就自顾离开的赵慕苏背影之上,淡声道:“殿下过奖了。” 对于她这样的态度,魏云翰没有多说什么,许是碍于燕殇在场,也只是笑了笑,“狩猎开始了,燕王爷和夕月姑娘可不要让本宫失望才好,本宫就先行一步了!” 话落,马鞭狠狠一抽,马儿吃痛,猛的提速朝前迅捷而去,片刻间,魏云翰已经是入了那林子深处,不见了身影。 夕月看着他绝尘而去的身影,心思有些沉,明知道这次狩猎绝对不会这般单纯,却又不知危险到底会在哪里等着他们…… “害怕了?”燕殇持着僵绳,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直冲入内,而是催马缓缓向前。 “王爷知道夕月在担心什么,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听他那泰然无比的语气,夕月难免皱眉。 岂料燕殇却是凉凉一笑,转眸看向夕月,有些高深莫测的微扬唇角,“难道本王不是更应该担心夕夕吗?毕竟……你才是魏云翰最重要的那步棋。” 这话实在有些刺耳,夕月默然,也不同以往一般去反驳他。有些话她已经说了许多次,再说,似乎也没必要。 她沉默,燕殇的唇角却越扬越高,只是那扬起的弧度让人看不出他到底是愉是怒、是嘲是讽…… 两人都不再说话,只缓缓的催马前行,只是比起燕殇的惬意,夕月显然更谨慎了些。 一边走,她一边观察着四周环境,许是因为其他人都入了林子深处,此时的林中一片风平浪静,一丝异常之处都没有。 可越是平静,夕月越是觉得奇怪,也就越渐小心起来。 就这样缓行了小半个时辰,夕月一直未曾察觉到有什么古怪之处,抿了抿唇角,想着这狩猎只有两个时辰,他们总不能一直这样磨蹭到结束。 正想询问一下燕殇后面该如何做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极细的哨声,这声音很是低沉,又细又长。 夕月心头一凛,正直觉不对,她身下的马儿已经猛的扬起脖子仰天长啸一声。 下一刻,马儿突然狂奔起来,怒马飞驰、犹如腾空,好像随时都能将她甩了出去。 夕月面色瞬间变得狠厉,死死的拉着马缰,身子已如同贴伏在马背之上。 这马发狂得太过突然,除了那哨声,她想不出其他原因来…… 一念至此,眸色更厉,她猛的扬起马鞭,那姿态分明是想让这马儿更癫狂一点! 眼看这狠狠的一鞭就要落在马背上,那马狂奔的动作却忽然一僵,接着竟惨嘶一声从侧面倒了下去。 夕月神色一变,瞬间拍马而起,半空一个旋身稳稳落在了马的另一侧。 刚落定就听见“砰”一声重响,那马已经重重倒在了地上又粗又重的喘着气。 夕月有些心疼的看着被燕殇一掌拍倒在地的白马,又看它似乎是有些不行了的样子,喘气儿声越来越慢、越来越小。 她眉头紧紧一拧,不满的看向已经站在自己身边的燕殇,“你下手怎么这么重?” 燕殇也有些不满,瞥她一眼,“你觉得,它的命比你的命还重要?” 夕月被他堵得一窒,下意识的反驳,“就算你不出手,我也不会出事。” 燕殇嗤笑一声,“就你那样的蠢法子,它到最后,也不见得能好上多少。” 她以为他不知她想干什么,可这种以烈制烈的驯马之术在他看来不过是浪费时间而已。 听出他话中的嘲讽,夕月咬牙,“至少能保住它一条命……” 她的语声有些低沉,倒是让燕殇听出一些莫名的失落和不舍。燕殇眯了眯眸,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凑近她低声道:“夕夕舍不得它?” 第一百四十二章 幻阵 夕月眉心一拧,他这话听来好像没什么不对,却总觉得有些暧昧。 她看了看他靠近的俊颜,却只道:“一匹难得的汗血宝马,就这么死了难道王爷不觉得可惜吗?” 她目光清亮,看不出丝毫异样情绪,燕殇凝了她片刻才一笑直起了身,嗓音却显得冷冽了几分,“一匹野性未驯的马,死了也就死了,本王自然不会为它觉得可惜。” 夕月心头一跳,总觉得他这话中有话。可看他神情,却也和平日里没有什么差别。 默了默,夕月一叹,“它并非野性难驯,只是被人所控身不由己。” 方才那细长的笛声分明有异,这马也是在听了那笛声之后突然发的狂。 可燕殇对于这样的解释却是嗤之以鼻,“那本王的流星怎的就没发狂?” 流星? 夕月楞了楞,下一瞬看向那匹悠哉悠哉的在一旁吃草的黑马,原来这马的名字叫流星? 忍不住嘴角动了动,和马一个辈字,流光和流影知道吗? 不过燕殇这一句话,倒是也让她有些无从辩驳,想了想,她只能道:“或许,它还不熟悉我吧……” 燕殇冷笑一声,不再和她继续这个话题,目光一扫四周,凉飕飕道:“不过一匹马而已,没了就没了,现在你应该担心的是另外的问题。” “什么问题?”夕月皱眉,也随着他的目光四处一转,下一刻面色瞬间沉了下去。 “怎么这么安静?” 这林中本就安静,夕月之前也就没怎么注意,可此时这一看之下,才发现这四周安静的有些诡异了,就连虫鸣鸟叫的声音都忽然间消失,一片死寂。 燕殇没有马上回答她,目光环视周围,随后,眸色一沉,“是幻术!” “幻术?” 夕月惊讶,在那皇陵中寻那墓室入口时他也说过幻术,她当时并未怎么放在心上,可此时在这林中再遇到,她就不得不多想了。 所为幻术,同阵法有异曲同工之处,可却比阵法更诡异奇妙,所依托更多的亦是施术者的修为,可这魏国有什么人能有如此能耐? 难道是那国师? 夕月正想着,却发现不知何时林子里起雾了? 那雾从林中植物的根部朝外渗,贴着地面扩散开来,越来越浓。 这雾来得诡异而又迅速,顷刻间四周就已经被雾笼罩,将夕月和燕殇裹入其中。 就在雾起之时,燕殇已经快速的抓住了夕月的手,沉声道:“闭息!” 他提醒的虽快,可夕月还是在雾起的那一刻下意识的动了动鼻尖,只觉得一股极淡的香气在空气中环绕,钻入了她的肺腑之间。 下一瞬,燕殇的提醒让她心头一凉,她直觉,自己吸入的香气定然有问题。 还不等她开口说什么,就觉得头脑一阵晕眩,下一瞬已经失去了意识软软的倒了下去。 燕殇目光一凌,在她倒下那刻快速的揽住了她,看她没有丝毫征兆的晕倒在自己怀中,摇头,无奈一叹。 他四处看了看,此时这林间的雾几乎已经浓烈得看不清周围景致了,就连怀中人的面容都快要看不清晰,再加上夕月已经昏迷,这样的境况实在不易乱走,想了想,他抱着夕月就近靠着一颗树坐了下来。 垂眸,静静的看着怀中人,燕殇的眼底亦如同被云雾遮掩,浩渺无边。 而渐渐的,夕月的眉头亦紧紧的蹙了起来,脸色也变得苍白,细细密密的汗湿了额头,仿佛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之中…… 漫天的火光,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似要将这浩瀚苍穹燃尽一般,疯狂的吞噬着一座宏伟华丽的宫殿,将宫殿变成了一片火海。 无数的人在火海的肆虐下,挣扎着、哭泣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震耳欲聋。 夕月此时就站在这一片火海前,神情惊惧却眼光迷离,她什么时候回到了轩辕皇宫? “小凤……”一道清冷却又带着无尽温柔的声音响起。 母后?是母后的声音。 夕月一惊,凝眸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那身着凤袍的绝色女子静静站在那片火海之中,看着她温柔浅笑。 “母后?母后你站在那里做什么?你快出来,快出来啊!”看着站在火中的母后,夕月大惊失色。 心,仿佛被那狂肆的火焰灼烧了一般,痛到窒息,泪水不可抑制的滑落。 “小凤,父皇和母后要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站在火中的女子缓缓开口,温柔的浅笑里弥漫着悲凉伤感,水色弥漫的眸中布满心疼之色。伸出手去,似乎想要为她的女儿把泪水擦干。 “走?走去哪里?”夕月声音颤抖,无法抑制内心翻涌而起的波澜,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却突然看见那火中女子身影逐渐变得模糊。 “不,不要走!母后,母后别走,别丢下小凤,母后!”夕月忽然惊恐的大喊出声,不顾一切的朝火里奔去。就在此时,狂风骤起火海消散,一片迷雾间,眼前场景已变。 硝烟弥漫的战场之上,尸体累积如山、破碎的城门、坍塌的城墙、到处都是那令人肝肠寸断的鲜红色。如盛开的血莲花般,魔魅妖艳,摄人心魂! 这是人间炼狱,身陷其中便万劫不复,不得超生! 可最让夕月恐惧的却不是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而是城楼上悬挂着的那个男子。 男子早已经没了呼吸,如墨的长发凌乱的飘散在寒风之中,本如冠玉的脸上失了血色,惨白一片。 那双总会带着慈爱的目光看着她的眼眸,如今紧紧闭着,仿佛永远不会再睁开。 就算死了,那些人也没放过他,将他的尸体悬挂在这城楼之上,任由风吹雨打,任由众人围观。 蚀骨的疼痛与绝望在血脉中翻涌,漫天血光在脑海中炸裂开来,夕月近乎崩溃的哭喊出声:“父皇,父皇……”她飞快的朝城楼上去,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喊着,要救他下来,要救他…… 第一百四十三章 噩梦 可当她真的站定在城楼之上时,哪里还有父皇的身影? 她站在城楼之上茫然四顾,城楼之下却忽然传来震天的擂鼓和喊杀之声,夕月有些无措的朝城楼下看去,目光也似变得有些空洞。 刚才还是尸积如山的地方,如今却成了厮杀的战场,刀光剑影、角鼓争鸣。 身着甲衣的战士们已经杀红了眼,靠着本能挥舞着手中大刀长枪,血色在黑压压的人群中不断飞溅。 直到一滴血溅上夕月的脸颊,冰凉却又滚烫,她双眸霍然大睁,眸子已经没有焦距。 紧接着,无数的血液飞溅到她的身上,一滴两滴,慢慢的,越来越多…… 她不知那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只是在着血腥之气越渐浓烈的战场之中,她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让她恐惧而又绝望,下一瞬,她双手霎的收紧,不,她不能死! 眼底的迷茫渐渐被血色取代,不知何时,她已经站在那片被鲜血染红的雪地之上。 骨血同胞横尸脚下,遍地的尸骸如同利箭穿透她的心脏。 她手持着长剑,猩红的双眸死死的盯着朝她缓缓围拢的敌军,她要报仇,要报仇,要报仇…… 纤细的身影如猎豹腾起,剑光夹着血光如影舞动…… 燕殇看着忽然陷入疯魔的夕月,暗蓝的眸子幽深得辨不出丝毫情绪。 他本抱着她,可夕月突然疯魔,那一瞬动作实在太大,他不愿弄伤了她,也不能让自己再被她所伤,只能由着她挣扎舞动间挣脱了出去。 只是,她那双霍然睁开的双眸,带着染血的腥红,分明同断崖那日一般,走火入魔了! 他眼看着她挣脱自己,从腰间抽出一条软鞭朝着他狠狠的甩了过来,鞭如游龙,既狠辣又凌厉。 她这一招一式哪里像是一个长居闺中的女子,分明是身经百战的高手。 可此时的燕殇却没有丝毫讶异,眼底只有惊艳赞赏之色。 眼看那一鞭就要落在他的身上,他却未曾避开,只在那长鞭欺身而上之时径直伸出手去,轻巧的将那长鞭拽在了手中。 “夕夕,看清楚我是谁!” 紧紧的拽着那长鞭,燕殇沉声开口。 此时的夕月正杀意腾腾,她看到的只是数不尽的敌军,手持的也是一把带血的长剑。 她疯狂的砍杀着,却不知为何,那剑在刺入一个敌人的身体之后却怎样也拔不出来了。 夕月狠狠的用力,周身都在颤抖,也就在这时,一道清凉之声却忽然响在耳边。 “夕夕,我是燕殇,你看清楚!” 夕月手中动作微顿,眼底有一瞬迷茫,燕殇? 我是燕殇! “燕殇?” 简单的四个字,却如同一根钉子从太阳穴被敲入,紧接着,一根又一根的铁钉不断侵入,剧痛突袭而来。 夕月手中霎然一松,猛的闭上眼,蹲下身子紧紧的抱住了自己的头。 “夕夕……” 看她蹲在地上身子蜷成一团浑身都颤抖着,燕殇面色一变,也蹲了下去将她紧紧的抱住,声线带着从不曾有的轻颤,“夕夕,怎么了?” “痛……”夕月头痛欲裂,整个人已经陷入了迷乱之中,反反复复的也只能说着这一个字。 “乖,别怕,很快就不痛了……” 感觉怀中人颤得厉害,燕殇的心绪前所未有的慌乱,却依然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抱着夕月柔声安抚,一手极快却又力道精准的在她百会穴处一按…… 直到夕月再次彻底昏迷过去,燕殇才扶正了她,坐于她身后将内力源源不断的灌于她的体内…… 当夕月昏昏沉沉的醒来之时,耳边似乎还有刀剑之声,金戈铁马鼓声擂动。 她深吸口气,缓缓的将眼睁开,入目是一片绿意盎然的树木,哪里有什么火海战场? 她依然还在那片密林之中,方才那些,是又做了噩梦吧! 再次将眼闭上,夕月一叹,重生以来,她就常常被以往的这些噩梦所困,只是这回似乎也太过真实了些,真实得她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又回到了那血腥杀戮的战场之上…… “头还痛么?” 清润寒凉的声音如同一股清泉穿透人心。 夕月怔怔的睁开眼,看着不远处男子修长挺俊的身影,他双手负后,目光直直的钉在她身上。 燕殇…… 夕月霍然清醒。 不对啊,他们不是在狩猎的林子里,然后林子里忽然起了雾,燕殇说是幻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怎么会睡着?而此时雾已经散了,他们已经从幻术中出来了吗? 她有些疑惑,而燕殇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却极为幽沉,薄唇微微抿着,面上没有丝毫表情。 只是那双负在身后的手死死的交握着,力道大的那手背上青筋都涌了出来。 他看着靠坐在树旁的夕月,恐怕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现在脸色有多白。眸光有些涣散,茫然无措的看他,脆弱得如同一触即碎的瓷娃娃。 他极力控制着自己那强烈到快要爆发的情绪,手中又紧了紧,才向前几步走到了夕月身边。 夕月有些茫然,微仰着头看着居高临下站在她面前的燕殇。 燕殇轻叹了叹,微倾腰身摸了摸她的头,“怎么,还没醒?” “我真的睡着了?”夕月有些懵,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睡着? 她这话问得有些傻,燕殇轻勾了勾唇,凝了凝她还有些苍白的脸色,手轻抚上她微凉的脸颊,声音极轻,“嗯,睡着了,可睡醒了?” 他的手心微热,夕月脸上一烫,心头也有些发烫。她最是受不了他这般温柔的模样,让她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咬了咬唇微侧开脸避开他的手,随后撑了地面站了起来,故作镇定的四处看了看,发现他们还在刚才起雾的地方,夕月皱眉,“刚才这里不是起雾了吗?” 说到这里,她豁然开朗起来,转头看向燕殇,“是因为那香气对不对?刚才你让我闭息之时我不小心闻到了一股很淡的香气……”之后她就失去了意识…… 第一百四十四章 狼群 夕月心头一沉,也不知自己做那噩梦之时有没有说什么胡话? “我……没有什么异常吧?” 在她起身之时,燕殇也直起了身,听她问话只微眯了眯眸,一笑,转了话题,“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夕夕可还想狩猎?” 狩猎? 夕月有些诧异,而燕殇已经牵过一旁的‘流星’径自翻身上了马,朝夕月递出手去,“上来!” 夕月看着他的手眨了眨眼,想到如今的处境,虽百般不想和他共乘一骑,却还是不得不将手递到了他的手中。 燕殇弯起唇角,一个用力将她带上了马。 夕月身子僵直的坐在燕殇身前,却不由瞟了瞟早已经没了气息的那匹白马,眼底闪过一抹可惜。 燕殇随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有些意味深长的撩了撩唇角,靠近夕月耳边,“你若喜欢,以后本王再送你一匹比它更好的……” 夕月唇角一抿,也不再看那马,只看向前方,“王爷不是说要狩猎吗?再浪费时间怕是只能空手而回了。” 燕殇一笑,双腿忽的一夹马腹,扯动马缰,马儿顷刻间疾奔起来,朝着林子深处而去。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两人之前耽误了太久时间,其他人都去了更深的地方或者已经猎到猎物出去了,这一路行来,竟然没有遇见过一个人?就连猎物都没有几只! 走了许久,也只看见几只野兔野鸡。 “王爷方才是怎么破了那幻术的?” 夕月一点也不在意是不是能猎到猎物,今天这场狩猎本就不单纯,只要保住了命他们就算是赢了。 所以她只一边注意着四周动静一边问出自己心头疑惑。 燕殇垂眸看着身前之人,她虽然极力表现的镇定,可她的僵硬又如何能瞒得过他! 勾了勾唇,燕殇只道:“并非本王破的,而是你破的。” “什么意思?”若非此时不方便,夕月真想回头看看他的表情,看明白他说这话到底是真是假。 “你醒了,那幻阵自然就破了。” 燕殇说得很随意,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是有些愉悦的。 他在夕月陷入魔怔之时并没有想到自己真的能将她唤醒,毕竟在那凤还山她可是毫不留情的在他心口插了一刀。 而今日,她却在听到他的名字之后停了下来,这是不是算一点进步呢? 燕殇苦苦一笑,可夕月看不到他唇角苦涩的弧度。 她只听他这淡然随意的一句话,然后陷入了有些复杂的思绪之中,“这就奇怪了,那布下这幻阵之人的目的是什么?” 总不会只为了让她陷入昏迷做个噩梦?就算是,也该是燕殇啊! 想到这里,她自顾的点了点头,“或许他们没想到你这么厉害,竟然能识破他们的幻术罢。” 燕殇第一时间就知道让她闭息,反而是她,总觉得自己处处都在拖累燕殇。 对于她的想法,燕殇并没有接话,夕月也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只是四处看了看,“他们总不会只有这一招,可此时似乎也有些太平静了?还有那些人……” “嗷——” “嗷——” “嗷——” 她的话还未说完,此起彼伏的狼啸声就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夕月一惊,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 “这里怎么会有狼群?” 而且,来的这般没有征兆,好像从天而降一般! 他们虽然已经进了林子深处,可作为皇家狩猎场所在的地方,为了皇室和贵族的安全,这里常年都有禁卫军把守巡视,就算偶尔有些凶猛野兽,那也只会是一只两只,怎么会是一群? 而且听这叫声,还不是什么普通的狼群,这分明是饿了很久的饿狼! 燕殇显然也有些诧异,狼叫声响起的时候,他的身子瞬间绷紧,眼中也流露出一分的紧张。 倒不是他自己怕,而是他不确定自己此时能护夕月安全。 若是再出了什么事…… 就连两人身下的流星也惊乱了,四蹄乱翻,在林中飞速的疾奔起来。 燕殇一手紧揽着夕月以防她被颠下马,一手死死的扯着缰绳,抿唇一瞬,他忽然抱着夕月一拍马背跃身而起,同时道:“流星,自己先走。” 流星仰着脖子嘶叫一声,歪着头看了眼跃下马背的燕殇和夕月,在原地转了一圈之后才疾奔而去。 就是这片刻之间,狼嚎之声已经渐近,狼群犹如洪水一般带着骇人的气势朝他们奔涌而来! 此时虽不是夜间,可夕月还是能见到那星星点点的绿光,如同夜晚天幕上的繁星一般,只是并非美景,反而让人头皮发麻。 “上去!”燕殇不等夕月说话,拉着她一个纵身跃到了身边的一棵大树之上。 可这树上能躲得了多久,那些狼跳跃的本事可不比他们差。 “他还真是有本事!”落在树上,夕月狠狠的咬牙! 也不知魏云翰到底是如何办到的,竟然能在这山中突然变出这么多的狼来,他这是想将她一并杀了吧。 燕殇此时顾不得她那些心思,只紧紧的盯着下方那离他们越渐近的狼群。 那些饿狼血口大开,带着要将他们撕裂成碎片,连骨带肉吞入腹中的凶残之气朝着他们冲来! 打眼望去,至少数百只! “你不要乱动,乖乖呆在这里!” 燕殇眸色沉黯,只看她一眼,也顾不得再说其他。 话落,他一跃而下,单手同时虚空一划,一把墨色长剑瞬间出现在他手中。 “燕殇!”夕月眼瞳一缩,眼睁睁看他毫不犹豫的跃入那狼群之中。 他一身墨袍,手持墨色长剑,长剑墨影闪动之间闪出明晃晃的刺眼寒光,身形起落,只剩一片剑光残影。 影过之处,狼血飞溅,凄厉的哀嚎声不绝。 此时的燕殇,同以往的清冽寒凉或者霸道都不一样,而是带着浓重的歃血之气,那刹气带着杀伐果断的杀招生生将那些饿狼逼退了两分!发着森森绿光的狼眼盯着那如刹神一般的人,狼群开始有些迟疑的后退,可不待夕月和燕殇松口气,耳边忽然又传来之前听到的那种又细又长的哨声。 第一百四十五章 并肩作战 夕月目光一凝,暗道不好。 果然,那些狼在这哨声响起后,退后的步伐停了下去,齐齐仰头尖啸,激昂的啸声如同冲锋陷阵的鼓号,“嗷——” 群狼恶嚎之声响起,连带着这整座山头都好像被震了一震,顷刻之间,那些狼再次涌了上来,这一次,更加的迅捷、更加的凶恶! “小心……”夕月忍不住的开了口,目光之中带着极深的担忧之色。 看着燕殇独自在狼群中搏杀的身影,她咬了咬牙,再管不了那许多,从腰间抽出那根让梦蓝准备好的软鞭一跃而下! 一鞭一剑,都带着凌厉杀气,毫不手软的落在那些饿狼的身上,两人背对彼此,目光一样的暗沉凝重。 “你上去!”燕殇不断舞动手中墨剑,声线寒厉。 夕月长鞭一甩,落在正扑向她的一头狼身上,瞬间将那狼甩开了几丈。 要说起来,对付狼群,这鞭却是比剑管用,虽然她如今这身子内力极差,可她凭着巧劲儿,一鞭下去有时候也能甩开好几头狼。 听燕殇这好似带着怒意的话,她也不在意,只微勾了勾唇,“王爷不是说过,王爷若死,也不会让夕月独活吗?怎么这时倒像是想要独自赴死一般!” 她这话让燕殇挥剑的手微僵了僵,正想说什么,一头狼已经张着血盆大口露出森森白牙,从他的右侧扑了上来。 “小心!”夕月身子一侧,长鞭舞动,勾上那狼的脖子狠狠甩开。 可她这一侧身,另一方的狼也已经涌了上来,同时,燕殇已经感觉到有两支利箭带着内力一前一后朝着夕月而来。 燕殇目光紧缩,几乎将全身内力都灌于剑上,带着开天辟地之势狠狠一挥,他和夕月身边的狼被那剑气所震,嗷嗷叫着飞落出去,又同时压倒了它们身后一片。 电光火石之间,燕殇再次闪身到了夕月身后,那箭正好飚射而至,墨剑一扫,“铛”的一声,利箭落地,燕殇握剑的手虎口处却也被震的一麻,可见那箭力道之狠! 他将箭挡下的同时,夕月也将身前的箭挡了开来…… 可狼群依然在朝他二人袭涌,夕月眼中全是暗芒,这样下去分明不是办法! 她这身子的内力体力本就有些弱,这样一直消耗,她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力道有些不足,手中长鞭开始不受控制,落在狼身上的劲儿分明弱了几分。 她的目光朝着远处看去,是方才那利箭射来的方向,也是那笛声响起的方向…… “燕殇,我……” 夕月正想跟燕殇说让他先去解决了那吹笛的人,目光一转之间却发现他脸色白的很是不正常,她神色一紧,声音也发起紧来,“你怎么了?” 难道又毒发了?可是不该啊,今日他并没有用多少内力! “本王没事!你想说什么?”燕殇手中动作不停,也没看她。 夕月虽然心里怀疑,可的确也看不出他有什么不对,咬了咬牙就道:“这狼分明是被人控制的,若是不先解决了那人,恐怕难以消停。” “你想让本王去解决那人?”燕殇的目光也朝那笛声传来的方向看了看,面容冰冷,“你一个人确定能行吗?” “我……” 夕月看着四周杀不尽的狼,心头确实没底,可也不能就这样被动下去…… 心一横,她正想说自己可以,燕殇的眼底却忽然闪过一抹幽光。 另一只没握剑的手虚空一抬,掌心凝起了墨色光芒,瞬息之间凝成一把墨色短剑,朝着夕月身后的方向直射而去。 夕月面色一变,还没回头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冷笑,“燕王爷就是这样对待来帮忙的人的?” 这声音是赵慕苏? 夕月有些诧异,他怎么来了? 而她这诧异之间,赵慕苏的身影就已经从她身后掠到了她的身旁,一剑砍断了已欺近她身侧的一匹狼的狼头。 大股的狼血直直喷溅到他白色的锦衣之上,棱角分明的面容之上也染上几点血色,散发出别样的嗜血气息。 燕殇本就冰冷的面容更渐冷酷,“赵三皇子若真想帮忙,不妨去帮本王和夕夕将那控狼之人杀了才是。” 赵慕苏看了看燕殇所指的方向,凤眸之中掠过一抹讥嘲的笑意,“燕王爷未免太会算计。那幕后之人的目的想必燕王爷比谁都清楚,若是慕苏去,这事儿就会越加复杂。就算要去,也该是燕王爷去才对。” 燕殇对他的讥讽只回以一笑,“赵三皇子以为你出现在这里,那些人就不知道了吗?” “至少没有摆在明面上,大家还都能装作不知。” “如此看来,赵三皇子所谓的帮忙也不过是个幌子,想让本王因此感谢你?两边做好人?” “慕苏可没有燕王爷那么会算计……” 两人一边砍杀着涌上的狼群一边对对方冷嘲热讽,夕月被二人护在中间反倒是没了什么事。 她抿着嘴角看了看身边的两人,都这个时候了,竟还有心在这里‘斗嘴’。 想了想,忽然灵光一闪,“不如你们帮我开路,我去……” 话未说完,燕殇冷冷一眼扫了过来,“去送死?” 夕月眨了眨眼,有些无辜,“那也比在这里浪费时间的好吧。” 燕殇半眯了眼眸看她一瞬,薄唇紧抿了抿,随后忽然看向赵慕苏,声线低沉沁寒的道了一句,“帮本王照顾好她。” 话落,燕殇手中剑影大涨,墨色长剑顷刻间化作十几把短剑,挥袖间,短剑尽数朝着身前狼群飚射而去,瞬间为他杀开一条血路。 他甚至没有和夕月再说一句话,只淡淡的看她一眼,暗蓝的眼眸如平日一般深邃看不出情绪,可夕月却总觉得他这一眼让她心慌到了极致。 下一瞬,她只见到他墨色的身影在那片血色中穿梭而过,很快就没了影迹。 皱了皱眉,夕月总觉得今日的燕殇有些奇怪。 虽然狼群凶恶,但是以他的功夫要在短时间内解决这些狼也不算是件困难的事,就看他方才那一招就知道,他之前一直有所保留。定然不会是不想用全力,而是有所顾虑。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不安 夕月眸色一变,又想到他那白得有些过分的俊颜,心脏忽然如被一只手狠狠的捏住,一种莫名的不安之感侵袭而来。 “你不必担心,以他的能力不会有事!” 赵慕苏似乎看出她的担忧,凤眸之中一片幽沉,却还是安抚般道了一句。 夕月咬着唇没有理会他,只一甩长鞭,尽力将欺近她身前的狼挥退。 赵慕苏手中也未停,目光却不由看了看她,沉默片刻,忽然勾唇,“夕月姑娘似乎很讨厌慕苏?” 夕月眼底闪过一抹幽光,终于开了口,“我同赵三皇子并不认识,何来讨厌一说?” “是吗?”赵慕苏挑了挑眉,笑容带嘲,“那怎的夕月姑娘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慕苏呢?” “赵三皇子莫不是分不清眼前状况?”夕月狠狠的一甩长鞭,听那狼嗷嗷叫着朝后翻滚,眼底忽而流过一抹血腥之气。 握着长鞭的手有些发紧,她盯着那狼,却好像在看着赵慕苏一般。 其实并非她不愿意看他,而是她怕,自己一眼看去,就会控制不住想杀了他。 赵慕苏看她那一瞬间爆发出的狠厉之气不由微眯了眯凤眸,终究也没再说话,只将注意力放在了狼群的身上。 剑招舞动,身形陡转,就像忽然变了一个人一般,杀气瞬间四溢。 夕月眸光一转,终究还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剑光如电、身影如风,赵慕苏的身法和剑法快且狠,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花样,可每一招都是杀招。 手起剑落之间,狼声哀嚎,血气浮动。 夕月狭眸,眸色冷凌如霜。 赵慕苏经历过无数的战争,他的一招一式都是经过了战场的厮杀磨砺,自然不需要那么多的花招,要的只是出手间一击毙命。 按照她如今的状况,要杀他,无疑是以卵击石。 紧咬着牙根,她移开目光不再看他,只将那些狼比作是他,丝毫不顾自己已经快要透支的体力和内力,下手也越来越狠…… 两人似乎是在较劲儿一般,越杀越兴起,眼底都被血腥之气取代,直到那远处细沉诡异的笛声骤然停止。 源源不断朝上涌的狼群如同失去了头狼的指挥,顷刻间就乱了起来,嗷嗷直叫,也不再朝夕月和赵慕苏两人面前扑,只在原地乱窜,对着那满地的狼尸哀嚎起来。 夕月心头一松,手中的动作也骤然停下,冷眼看着这一地残尸和那些哀嚎的狼。 这些狼很明显是被驯过的,,没有头狼带领,只会依着指令行事,而那笛声对它们来说就是头狼。 此时没了指挥,虽然不会再朝前冲,不过也保不住个万一。毕竟这里血腥之气太重,这些狼受了刺激,很可能也会发狂。 想到这里,夕月没有多犹豫,也不管赵慕苏,步子一动就绕过那些狼快速的朝着燕殇所去的方向而去。 赵慕苏眸色深深的看着她自顾离开的背影,并没有马上追上去。 只看了看正在哀悼同伴还未反应过来的狼群,片刻之后,唇角凉凉一勾,扬手挥剑,手中剑花再次舞动起来…… 夕月此时的速度极快,已经走出一些距离之后耳边却忽然再次传来阵阵凄厉的狼嚎,和方才哀悼同伴时的嚎声不同,一听就是在被残杀时的挣扎嘶鸣。 她目光凛了凛,却没有回头。 那赵慕苏要做什么她管不了,她如今只想快些找到燕殇,也不知为何,心头总是不安。 只是,她也未曾再走上几步,头顶忽然传来苍鹰尖锐洪亮的啸声,那声音突如其来,不止惊了夕月一跳,也将林间的许多飞鸟惊起,扑腾着乱飞起来,如同逃命一般。 夕月猛的抬头,果然一只体型不算大的棕黑色苍鹰正在树林上空盘旋,似乎在寻找猎物一般,尖啸着在空中不断的旋绕。 她当然知道,这种苍鹰属于凶猛禽类,最喜欢的就是新鲜的内脏。 被它捕获的猎物,向来是先用利爪破开猎物胸膛吃掉内脏之后,再将鲜血淋漓的猎物尸体带回栖息点慢慢的啄食。 这样的苍鹰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会不会和方才那狼一样,是被人控制的? 刚这样想着,她的瞳孔猛然一缩,因为只见密林上空又相继飞来二十几只同样大小的苍鹰,尖锐的啸声如同要刺穿她的耳膜一般,极快的朝着她这方向靠近。 夕月胆子再大,面色也忍不住变了一变,以她如今的能力,真要和这些苍鹰对上,那定是葬身鹰腹连尸体也不剩。 一边低咒,一边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几乎是用尽了全力在林间奔跑起来。 可很快,那些苍鹰就如同发现了目标一般,猛的朝着夕月的方向俯冲下来。 以夕月的速度哪里能比得上这些鹰? 她只能听见苍鹰唳声尖啸着朝着她扑来,啸声在林间此起彼伏,惊起飞鸟无数。 眼看着苍鹰就离她越来越近,她似乎已经可以清楚的看见那利爪已经对着她张了开来,就准备将她开膛破腹了。 就在夕月以为自己今日定然会葬身鹰腹之时,一只手臂忽然揽住了她的腰身,带着她速度极快的在林中飞跃起来。 夕月心头一松,转头看向揽着自己的人,一身黑色,还带着黑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眼来。 看着如同凭空出现的黑衣男子,夕月目光却是一亮,“苏宸!” “别说话。”苏宸带着面具,看不见神情如何,只是他这一句话分明没有什么情绪。 夕月嘴角一动,眼底闪过一抹疑惑,却还是听话的没有再开口。 苏宸带着她在林中疾奔,不时回头看一看,夕月也忍不住回头,看过几次之后,夕月却发现,这些鹰的目标似乎不是她。 此时它们已经分散了些许,有一些已经朝着另外的方向飞去,渐渐的,二十几只鹰都没了踪迹。 直到这时,苏宸才带着她停了下来,同时也收回了揽着她腰身的手。 夕月诧异的看着那些鹰离开的方向,“它们找错目标了吗?”问完之后,林中一片沉默,夕月皱了皱眉,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第一百四十七章 我不能让他死 夕月转头看向沉默不语的苏宸,面带担忧,“你的伤没事了吧?” 苏宸目光动了动,随后将面具取了下来,看着她微微一叹,“不过是小伤,已经没事了。” 夕月仔细看了看他的面色,果然没有什么不对,这才点头,又四处看了看,没有察觉到四周有其他的气息。 她重新看回苏宸,神色有些慎重,“可是你这样出现在这里,魏云翰会不会怀疑你?” 苏宸冷冷一笑,“就是他让我来的,又怎会怀疑我?” “他让你来?” 夕月显然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苏宸也并没有马上回答她,只是有些莫名的看着她。 “你怎么了?看什么?” 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脸,夕月觉得苏宸这目光让她有些发麻。 苏宸垂了垂眸,摇头,在夕月的疑惑之中忽然又靠近了她一些,似乎习惯性的想摸摸她的头。 “小凤……” 夕月也和以往一样没有避开,只是明眸之中带上了一抹黯沉之色,微微弯起唇角看他,轻“嗯”了一声。 苏宸沉默了良久,一叹,“魏云翰说了,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让我带你出去。” 夕月双眸疑惑的眯了眯,“任务?” 目光一深,不知想到什么,神情猛的一变,“他们是故意引燕殇过去的,赵慕苏也是他们一伙的?” 苏宸看着她没有答话,可他这反应分明就是告诉夕月,她猜对了。 夕月面色瞬间一白,握紧的手指甲陷进了手心也不自知。 她早就该想到的,赵慕苏怎么会帮燕殇呢? 赵国和魏国根本就是一丘之貉,他们恐怕都巴不得燕殇早点死才是。 所以他才会那么恰巧的出现,装作护她的模样,让燕殇没有后顾之忧的离开,他们定然早就布下了陷阱就等着燕殇自投罗网了。 方才那些猎鹰前去的方向不就是燕殇前去的方向吗?它们的目标是燕殇? 难怪那狼群会那么轻易就停下攻击,这一切根本就是早就安排好的。 只是夕月却不太明白,他们这么费尽心思的安排是为了什么?他们完全可以在刚才就将她和燕殇一网打尽,根本没必要来这么一出引燕殇离开。 想不明白,夕月也不再多想,她只咬紧了牙根就欲回头朝燕殇那方向而去,谁知苏宸一个闪身挡在了她的面前,“小凤,和我出去。” 夕月眸色一紧,只冷声道了两个字,“让开!” 苏宸不动,只道:“这次我不能听你的。” 夕月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再见苏宸始终拦着她,眼中煞气顿现,忽的抽出长鞭,一字一字道:“我再说一次,让开!” 苏宸的眼底终于有了两分闪烁,却不过转瞬,依然还是那句话,只这回却换了个自称,他道:“恕属下不能从命。” 夕月面色如水,冷笑一声也不再多言,只是步子一动,朝他猛然跃去的同时手中长鞭亦狠狠的挥了出去。 清脆的长鞭破空之声响起,落入耳中,带着无情的冰寒之意。 可让她意料不及的是,苏宸并没有还手也没有退让,就连那双黑眸中的眸光也没有一丝浮动。 空气已似凝结,长鞭入肉的闷响让夕月的心如被一只无形只手瞬间拽紧,沉闷到几乎快要窒息。 “为什么不避?” 夕月的嗓子发紧,看着长鞭之上沾染的血红,双眼都被扎得又酸又痛。 苏宸垂了垂眼眸,唇角的弧度有些苦涩,却只道:“小凤,你不能过去。魏云翰现在还不想杀你,可你若去了,你也会没命。” “呵……呵呵……” 夕月紧紧的盯着他垂下的眼,控制不住的笑出了声,只是那笑怎么听都带着极深的悲伤和苍凉。 她的睫毛狠狠的颤抖着,眸中也没了以往那样的皓亮之色,暗淡而又带着水雾蒙蒙。 苏宸的眼睫也不受控制的颤了颤,垂在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似带着隐忍。 直到夕月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快出来了,才渐渐的停下了笑。 苏宸抬眸,看着她被水雾侵染的眸子,心头一阵刺痛,“你对他动心了!”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 夕月没有回答,只默默的看着他。 林间细风骤停,空气凝结成冰! 良久,夕月的神情渐渐变得无比平静,嘴角轻轻裂开,眸中无光看不出悲喜,声线又轻又缓无波无痕,只道:“我不能让他死。” 苏宸皱眉,夕月这话虽然没有直接回答他,可他却知道她的意思。他唇角微抿一瞬,再出口的话却让夕月好不容易平静下去的心情再次沸腾起来。 他说:“那朝华呢?小凤,我有朝华的消息了。你若死了,他怎么办?” …… 苍松翠柏,一碧千里,本生机勃勃的树林之中,此时却杀气四溢。 燕殇一身墨黑王袍负手静立于林中,墨蓝的寒眸如若无底深渊。 三十几个黑衣人犹如从天而降,个个手握青光长剑,带着凌然杀意没有丝毫犹豫的朝他而来。 燕殇面容平静无波,只一双眼眸之中如酝了狂风暴雨,看着这些冲上来的人的目光如同在看一具具尸体。 唇角凉凉的掠起,燕殇身形微动,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把墨黑长剑,身影陡转之间,长剑爆出的无数道墨色光影如同细密的蛛网将众人笼罩其间,血光飞溅…… 血气浮动之间,黑衣人一个个倒了下去,不过片刻,就只剩下一地断肢残骸。 燕殇独立于这片残尸之中,黑袍黑剑,眸色泛红血气翻涌,如同从地狱中走出的勾魂使者。 目光从地上的尸体扫过,抬眸看向前方,此时离他不过十步远的距离,站着一个身着白色斗篷的人,脸遮了大半,看不出模样。 可只看身形和那半露在外的红唇,也知道是个女子。 随着这女子的出现,树林上空响起无数尖锐洪亮的鹰啸之声,那声音突如起来,惊起林间无数飞鸟。 燕殇微抬了眼眸,只见暗林上空,二十几只同样大小的苍鹰在林间盘旋。燕殇眸光轻狭,再次将目光落回那身着白色斗篷的女子身上,却没有开口说话。 第一百四十八章 威胁 他的镇定自若让那女子的唇角微沉了沉,下一瞬,红唇轻勾,有些低哑的声音响起。 “燕王爷果然名不虚传,小女子佩服之极。” 说话间,她微微抬手,一只苍鹰从上空俯冲而下,落在她的手臂之上,讨好的啄了啄她的手。 燕殇眼底幽光一闪,“魏洛菡?” 女子轻抚着苍鹰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后笑了开来,“燕王爷怕是认错人了。” 她那一顿实则是有些惊讶,她已经连声音都变了,没曾想燕殇还是能一眼认出自己,这让她如何能不诧异? “是吗?” 燕殇冷笑一声,没有再这个话题上再多纠结,她承不承认对他而言并不重要,他只淡而随意的道:“怎么,你以为就凭你和这些鹰就可以杀了本王?” 魏洛菡轻抚着苍鹰的头,红唇弯出好看的弧度来,“这种话我自然不敢说,我的这些宝贝过来也不是为了对付燕王爷,而是为了这些食物。” 话落,她抬手置于唇边,细沉的笛音骤然响起,随着这笛音,那些本盘旋在上空的苍鹰如同得了号令,兴奋的尖啸一声,齐齐俯冲而下。 燕殇动也未动,就连神色都未曾变过,冷眼看着那些苍鹰带着残戾之气飞扑下来,落在那一地残尸之上,利爪破开那些尸体的胸腔,啄食那些还鲜嫩无比的内脏。 很快的,那些本就残破的尸体几乎就都成了具具空壳。 燕殇狭了眸,暗蓝的眼底窥不出半分情绪,“这出戏看完了,还有什么想让本王看的就快些,本王可没什么耐心在这里陪你故弄玄虚。” “呵……燕王爷急什么?你看,那不是来了吗?”魏洛菡轻笑着朝燕殇身后看去,手中还抚弄着自己手臂上那只鹰的鹰头,那苍鹰似乎极为舒适,偏了脑袋在她手臂上蹭。 燕殇随着她的目光回头,下一瞬,本没有什么情绪的眸子中风暴急速涌动,那张俊美到极致的脸也瞬间酷寒到了极点。 他冷视着出现在眼幕之中的人影,目光之中敛着无尽的杀伐之意。 出现在他视线中的人一身浓黑,带着黑色的面具,可燕殇根本不需要看他的模样,也知道来人是谁。 就是那个女人所谓的故人,‘哥哥’。 而此时,那女人正被她所谓的‘哥哥’抱着,朝他而来…… 隔得老远,苏宸就感觉到燕殇周身迸发而出的杀意,他垂眸看了看怀中昏迷的夕月,眼底涌上阴晦之色。 下一刻,他加快了步伐,却是在燕殇凛如霜雪的目光之下走到那女子的身旁。 “属下将人带过来了。” “做得不错!”魏洛菡笑看着他怀中昏迷不醒的夕月,眼底划过一抹杀伐之意。 虽然看不见她的眼,可她流泄而出的杀意苏宸却能感觉到,他抱着夕月的手不由得紧了紧,脚下一动退后了一步立于那女子的后方。 魏洛菡则是重新看向燕殇,“现在不知道燕王爷有没有耐心了呢?” “这要看你到底想做什么?” 燕殇此时已恢复了平静,除了微冷的语气,看不出丝毫异常,好像刚才那一瞬的沉冷怒意不过是魏洛菡和苏宸的幻觉。 魏洛菡只觉得他在故作镇定,讥讽的一笑,“我们要的,燕王爷不是应该很清楚吗?” “你的意思,让本王用本王的命来换她的命?” 燕殇的目光从夕月身上落到魏洛菡的身上,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喉间迸出一声低沉的笑来,眉梢眼角尽是嘲讽之色,“本王倒是不知,本王的命什么时候这么不值钱了?” 燕殇的话,不止让魏洛菡唇角沉了沉,苏宸的眸子里也涌上极沉的颜色。 只是魏洛菡显然是不那么相信燕殇的,在她看来,燕殇不过是故作冷漠。 以为这样,她就会相信他然后放了千曦玥吗?呵…… 魏洛菡低讽的斜勾了唇角,不管燕殇是死是活,她都没想过要放过千曦玥。 “将她放下来,既然燕王爷不在意她,那她留着也没用了。” 虽然面对着燕殇,可她这话自然是同苏宸说的。 苏宸手臂紧了紧,默了一瞬还是依言将夕月放到了地上。 看夕月无知无觉的平躺在地,苏宸的双拳死死握着,眼底全是隐忍之色。 魏洛菡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反应,可燕殇却尽数看在眼中,眸中染上嘲色。目光也落到被放置在地的夕月身上,眯了眯眸,却是一字也未说。 魏洛菡始终观察着燕殇的反应,见他似乎真的无动于衷,抿了抿唇,手臂猛的一抬。 那只本歇在她手臂之上的苍鹰尖啸一声,忽然从她手臂之上飞起,朝着地上的夕月凶猛的俯冲而去,欲将夕月撕吞入腹。 眼看那苍鹰的利爪似乎已经触上了夕月的心口,眨眼间就能将夕月的胸口破开撕扯出她的心脏。 一旁的苏宸瞳孔紧缩,手背青筋冒起脚下忍不住就是一动似想阻止…… 唯有燕殇还好整以暇的负手而立,仿佛真的一点也不担心…… 魏洛菡红唇紧紧的抿着,对于燕殇的反应颇有些意外。 她也曾见过燕殇和夕月相处,也从魏云翰那里听到燕殇似对夕月动了真心,可如今看来,似乎全然不是…… 三个人三种姿态,却都眼睁睁看着那苍鹰冲向夕月。 不过弹指之间,利爪就已经触上了夕月的心口,却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血腥之气顷刻间在林中蔓延开来,夕月的心口被利爪狠狠的破开,五脏六腑都被那苍鹰撕扯出来啄食着。 这样的新鲜的血腥之气显然刺激了其他的苍鹰,齐齐尖啸之后都如同发了狂般凶狠的朝着夕月扑飞而去。 二十来只苍鹰将她的尸体团团围住,凑不进去的便只能在周遭盘旋叫嚣。 燕殇冷眼看着这血腥的一幕,却没有丝毫触动,那双暗蓝的眸子也同以往一般幽深看不出情绪。这样的结果倒是有些出乎魏洛菡的意料,心头也有些不安起来,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而千曦玥是不是死得太容易了些? 第一百四十九章 我的女人? 魏洛菡眯眸看了眼夕月那几乎顷刻间就被啄成一具空壳的尸体,凉声一笑,“燕王爷还真是个无情之人,你的女人死得这么惨,竟然还能无动于衷吗?” “我的女人?呵……”燕殇的目光从那尸体上掠过,讥嘲的勾唇,“本王的女人可不是谁都能做的。” 燕殇的话,不止魏洛菡,就连苏宸都楞了一楞,眼底闪过一抹极复杂的颜色。 而燕殇却是管不了他们这许多,看着他们就像在看一个笑话,“如果这就是你们最后的招数,那看来,你们今日是要不了本王的命了。” 魏洛菡眸子一狭,不知想到什么狠狠的盯向苏宸,“怎么回事?” 苏宸已然恢复了镇定,眸色无波的直视着她,没有什么情绪的道:“殿下的命令,不能伤害千大小姐。” “他的命令?”魏洛菡手中一紧,指甲狠狠的掐进了手心,魏云翰竟然会有这样的命令?所以这个千曦玥是假的! 她紧咬着牙,目光死死的盯着苏宸的眼,想看出是不是他在撒谎,可结果却让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眼中煞气涌现,魏洛菡有些咬牙切齿的低声道了两个字,“愚蠢!” 魏云翰难道真以为一个假的千曦玥就能骗过燕殇吗?对于他二人的反应燕殇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眸中却也有了些不耐,颇有些讥嘲的道:“魏云翰自己不敢出面,却让一个女人来刺杀本王,还意图用女人来威胁本王!这样的招数还真是让本王刮目相看,这 魏国太子的贤名似乎有些名不符实?” 燕殇这话很明显带着挑衅之意,魏洛菡目色森森的看着他,冷笑了笑,忽然抬手在唇边再次吹响了笛声。 那些还围着那具尸体盘旋不舍的苍鹰得了号令,尖啸着再次扑飞起来,这次的目标却是对准了燕殇。 燕殇面色平静的看着那些朝他飞扑而来的苍鹰,它们尖利的爪子在他的瞳孔中急剧放大,可他却连眸光都未动一下。 就连苏宸都忍不住提起了心,想不通燕殇为何不避? 可电光火石之间,几十道劲风从四面八方齐射而来,无数道寒光在林中划过,二十来只苍鹰发出无比凄厉的啸声,一只只接连的掉落在地面之上。 魏洛菡神色猛的一沉,盯着瞬间就被尽数射杀的苍鹰,却还来不及说话,杀气已经再次从各方汹涌而来,只这次射杀的目标变成了她! 心中一紧,她猛的旋身而起,周身流泻出强劲的内力,夺命的长箭被轻易的阻挡下来,折断掉落。 同一时间,二十把明晃晃的寒剑却已经快到身前,女子看着如凭空出现在眼前的二十名黑衣带无脸面具的暗卫,唇角冷冷的一勾,再次一个旋身跃至了半空之中。 强大的内息从她体内流泻而出,席卷起地上的碎石枯木,周围的树木如被飓风扫过,树枝断裂、落叶纷飞。 黑衣人所持的长剑在空中如遭遇了阻挡,竟无法再近前一分,剑鸣声频响,嗡嗡的很是刺耳。 苏宸目光沉沉的瞧着这一幕,不可否认,魏洛菡当真是很厉害。 他一看就知道这些影卫个个都是高手,比起当年龙隐卫中的顶尖之人也都不差。 这样的二十几人同时攻击魏洛菡,她却能应对的游刃有余。 这样的身手,又会御兽,难怪敢独自前来应付燕殇…… 他正想着,魏洛菡周身气势忽然更盛,剑鸣之声越来越大,黑衣影卫们紧握着长剑的手有些微微的颤动起来。 一直冷眼旁观的燕殇眼底寒光一闪而逝,凉凉的扫了苏宸一眼,下一刻已经纵身而起,如同一道残影掠进了战圈之中。 “退下!” 冷厉的两个字出口,影卫齐齐收力持剑呈环形将燕殇和那女子围在其中。 燕殇的动作却未停,浮于半空之中衣袍大展,抬手在空中划动,掌心墨色光影凝聚成剑,如闪电一般冲破魏洛菡内力铸成的结界之后狠狠的插入了她的腹部。 魏洛菡闷哼一声,从半空中跌落在地,垂着头,手捂着腹部,鲜血从指缝中流出。 刚才燕殇动的时候她就知道不好,可从影卫撤下到燕殇出手之间的时间太短,她根本来不及撤回内力再还手,只能硬生生接下了他这一剑。 体内如同有烈焰在灼烧,红唇一霎间就苍白了几分,她该庆幸的是燕殇这一剑不是要她的命。 挣扎着站了起来,斗篷的帽子早已经掉落,魏洛菡也不再掩饰什么,手捂着腹部讥讽的一笑,“想不到燕王爷竟然也会以多欺少!” 燕殇缓缓的收回手负于身后,身姿卓然淡淡而立,“本王早就说了,本王的耐心不多。” 魏洛菡目光沁寒的在她四周的影卫身上转了一圈,“不过燕王爷确实好本事,竟然能瞒着所有人将这些影卫带了进来。” 燕殇冷冷勾唇,“真以为小小幻阵就能难住本王的人?之所以陪着你们玩了这么久,不过是想看你们到底能有什么本事罢了,结果,让本王很失望。” 魏洛菡死死的咬着下唇,面色已经白得像纸片。 燕殇的内力之中似带着烈火之气,那剑气留在她体内,只觉得奇经八脉灼热如同被焚。 再听燕殇这自负到让人痛恨的话,魏洛菡眸子一眯,眼底杀意一闪而过。 “是吗?” 她嘴角一勾,莫名的轻笑两声,“看来,我也需得拿些真本事出来,让燕王爷不那么失望才好。” 她忽然的变化让燕殇眉头皱了皱,却还不及再说什么,只觉周身环境忽然变化起来。 身边所有的人事物都消失不见,不过是转瞬之间,他却是已经站在了凤还山的断崖之处! 燕殇的眸子狠狠一狭,若这是幻术,那魏洛菡的幻术倒是已经到了巅峰之境。 竟然连他都看不出她是如何动作,如此快的让他陷入了幻阵之中?而这幻术也比让夕月陷入魔魇的幻术高明了不知多少。就在他暗自沉思破阵之法时,眼前陡然出现的景象却让他眸色一变,脚下下意识的一动就欲朝那断崖边去。 第一百五十章 又想让本王放了他? 身着银白色骑装的女子堪堪站在那断崖边上,寒风吹动她的长发,摇摇欲坠! 燕殇看着那断崖边上的人,只一眼,心跳骤停。 他眼中只有那个站在崖顶的纤薄身影,她的黑发随风而舞,身姿薄弱虚浮的好像随时也会被那风吹去一般。 “夕夕……” 燕殇面色大变,哪怕泰山压于顶也能泰然处之的人此时也难免多了些恐惧之意,身影比闪电还快的朝着夕月急速掠去! 只是,在快要靠近夕月之时却忽然顿住。 漆黑如渊的眼底风波开始涌动,他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处幻阵之中,这不过是幻觉而已。 可不知怎的,这幻觉竟然如此真实?真实到让他都快分不清是真是假? 也就在他停下之时,断崖边上的女子却忽然回了头,双眸如染星光,微弯了唇角看他,只是那唇角的弧度怎么看都有些苦涩和悲凉。 她低低的唤他,“燕殇……” 燕殇没有动作,目光却微滞了滞,这若是幻术,这魏洛菡倒是有几分真本事。 许是见他没有反应,夕月苦笑一声,“怎么,以为我是幻觉吗?” 说完之后,夕月一叹,重新转回头看着那断崖之下,也不再说话。 燕殇眸子一狭,总觉得有几分怪异。 他看了她背影片刻,忽然闭眼运起内力来,待内力在体内运行一个小周天之后再次睁眸,眼前场景已然再次变化。 依然是那个断崖,崖边上一男一女似乎正在争执着什么。 可燕殇见到这场景却骤然变色,因为他看见,那女子的袖中忽然滑出一把匕首,她手握着刀柄正狠狠的插入男子的心脏。 男子的面上全是诧异,眼底带着一抹隐藏极深的痛色,他紧紧的握住女子的手腕,低低的道:“这么想本王死?” 女子似乎已经陷入魔怔,闻言没有任何反应,只用那双带着杀意的腥红眼眸死死的盯着他。 燕殇眉头瞬间皱了起来,狭眸,忽然觉得心口处也如被匕首狠狠刺入一般疼痛起来。 他明明知道眼前的一幕不过是他的回忆,可这痛感却真实的好像夕月那把匕首还在他体内来回划拉着,只让人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他猛的伸出右手紧紧压住自己的左心房处,五指成钩,力道大的几乎要刺入了自己的胸膛,可那痛却怎样也压不下去。 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燕殇死死的盯着那断崖上的男女,如同他回忆中一般,夕月死死的咬上了他的脖颈,那恨意如要喝光他的血一般,毫不松口。 那一瞬间,体内的血液迅速翻涌,直直的朝着颈部大动脉涌了上去,血液一点点流逝的感觉无比清晰。 燕殇的眸光一瞬间变得有些迷茫,似乎自己正站在断崖边上,而怀中人正疯狂的吸食着他体内的血液,他明知道应该将她推开,可却又莫名的不愿意。 他甚至能清楚的感觉到生命在流逝…… 面色越来越苍白,燕殇闭上眼,好像是在等待生命尽头的那刻。 直到一声轻唤传来,那声音有些微微发颤,似乎就在他耳边。 “燕殇……”燕殇眼睫一动,睁眼,看着依然死咬着他不松口的夕月,眼底波光一动,忽然勾唇淡笑一声,双眸若漆低低的道:“本王早就说过,想要本王死的人很多,可本王还是好好活着。而那些想要本王死的人…… 却都已经变成了一堆白骨。” 话落,他眸子狠狠一眯,猛的抬手在空中极速一划,内力凭空虚化成剑,根本没给夕月反应的机会,掌心重重向前一推。 那剑带着无比凌厉的杀气,朝着夕月的腹部厉射而去。 他的动作太快,夕月瞳孔猛的一缩,却连躲闪的机会都无,那剑已经入了她的体内,只剩下一个血色的剑窟窿。 夕月闷哼一声猛的跪倒在地,下一刻,眼前场景陡转,断崖已然无踪。 依然是那片残尸满地的密林,魏洛菡正捂着腹部单膝跪在他不远处,浑身都在颤抖。 可还不等她再起身,燕殇的手心已经再次凝起了墨色的光芒,瞬息之间汇成数十把墨色短剑,带着雷霆之势再次朝着魏洛菡疾射而去。 一旁的苏宸在他聚气之时眼底就闪过一抹暗芒。 也不知是如何想的,眼见着那数十把短剑疾风掠影一般射向魏洛菡,他脚下一动已经闪身到了魏洛菡身前,一个用力将魏洛菡推了开去,那些剑气则尽数入了他的体内。 苏宸的面色一瞬苍白如雪,喉间爆出一声闷哼,这些剑气虽然避开了命脉不会要了他的命。可燕殇的内力本就属火,这样灼烈的内力并非谁都能忍受。 被苏宸推开的魏洛菡此时终于回过神来,看着苏宸身上那十几处血色窟窿,她的瞳孔狠狠一缩,眼中只剩惊疑和不安。 她的腹部已经是被燕殇连伤两次,而燕殇显然是没想要一招就要她的命,他这分明是想要慢慢折磨死她才会一直避开命脉。 捂着腹部的手猛的一紧,她紧咬着牙根正想再次吹响短笛,目光却霎然一变。 原来燕殇见苏宸替魏洛菡挡下了他的剑气,手已经再次扬起,虚空之中剑影浮动。 她和苏宸的眸色都有些发紧,因为知道燕殇的剑气比一般的剑不同,那剑气快得让人没有丝毫躲避的时间,更何况此时他们都受了伤。 她没有时间再多想什么,只能拼了命的将短笛吹响,同时闭上了眼静待那剑再次刺入体内。 可这回她以为的疼痛和灼热并没有降临,疑惑的睁了眼,却见燕殇手中剑气已然消散。 他正侧眸看着站在他身边的女子。 “燕殇……” 夕月拉着燕殇的衣袖,明眸之中带着让他看不懂的光。 燕殇眼底卷起的浓黑如同沙漠之中的黑风暴,能将万物吞噬,和夕月对视一瞬,他将目光落在苏宸身上,微微一狭,然后再次看回夕月。声线冷如远山雪莲,只道:“又想让本王放了他?” 第一百五十一章 深林相拥 时间好像有一瞬间的凝固,夕月看着燕殇眼底的浓黑,没有丝毫光亮,如同深不可测的黑洞一般。 她默了默,却连看也未看苏宸一眼,只忽然抬手轻抚上他的眉眼,声线低缓的道:“你毒发了!” 燕殇的身体她清楚,这般模样分明就是毒发的症状。 她一开始就觉得燕殇今日很奇怪,不知怎么的,明明没见他用什么内力,可方才在遇到狼群时却发现他似乎就已经毒发了。 之后他前来阻拦魏洛菡,只看这一地尸体也知道他经过一番厮杀,再加上方才他陷入那幻阵之中受了极重的内伤,此时明显已经是强弩之末。 若是他再这般不计后果的使用内力,恐怕难以安好。 她指尖的温度如同她的体温一般冰冰凉凉,似乎怎么也捂不热。 可燕殇此刻却感觉到一丝暖意从她指尖抚过的地方缓缓浸入他的体内。 周身的冷意顷刻间消散,燕殇无光的眼底忽然闪过一抹明色,他凝着她,音色很是低哑,“你关心我!” 夕月唇角弯出浅浅的弧度,“因为我还不想死,所以,你自然也不能死。” 她的回答虽然不是他最想要的,可燕殇的眸中却有涟漪微微泛起,透出如水的温柔之色。 他亦是微微一笑,抬手抚上她的发顶,语声轻柔而又黯哑,似带着叹息,“别怕,我不会死,更不会让你死。” 不过一句话,就瞬间让夕月红了眼眶,僵硬的勾了勾唇角,胸口闷得难受。 她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 对燕殇的心动来得无比迅速而猛烈,连她自己都不明白是因为什么。 她时常回忆当初的轩辕夕月对魏云翰心动的感觉,那是种浅浅的欢喜。 她喜欢他看她时的温柔目光,喜欢他那不服输的倔强性格,喜欢他一身白衣简洁淡然的模样。 可她不管怎样喜欢魏云翰,在面对他时,从不曾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她突然明白,她和魏云翰一样,其实都从来不曾让对方走近自己的心底。 在他面前,她一直高高在上,骄傲而又矜持。 而他在她的面前,佯装温柔淡然,倔强而又自傲。 两个都不曾对对方坦然过的人,会走到如今这般境地,也就不那么稀奇了。 可燕殇不一样,燕殇总能一眼看透她的内心,她在他的面前,似乎没有一丝秘密。 有好多次,她甚至都怀疑他是否已经知道她到底是谁。 这样的男人,若她理智,就该敬而远之。 可她却偏偏任由自己在他面前暴露得越来越多,任由自己越陷越深。 而更让她不解的是,只要见到他就会有的那种强烈的心跳之感似乎天生俱来,根本不容她有丝毫抗拒。 酸酸涩涩的感觉如潮水涌上心头。 就算心动,夕月却更明白,自己和燕殇之间所隔着的,是两世的距离,她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跨越过去。 她静静的看着燕殇,这一瞬间,充斥着血腥之气的密林之中似乎只剩他二人。 森森万树,叶落随风。 隔着清风落叶两两相望,却都静默无言。 不过短短一月之间,却如同走过了无数段的春花秋月。 片刻,夕月终于微动了唇角,梨涡乍现,她嫣然一笑,“好,我信你!” 燕殇深深凝她,看她笑颜如花,心头却不知怎的隐隐作痛。 他忽然微弯了腰身,揽了她娇小的身子到自己怀中,默默无言,手臂却越收越紧。 夕月呼吸一窒,他的怀抱紧得她快要无法呼吸,可这回,她却没有丝毫挣扎,深吸口气,忽然抬手环上了他的腰身。 燕殇身子一僵,眸光轻闪,俯在她肩头低低的呢喃,“夕夕……” 夕月喉间越发的酸涩,却只能回以他更紧的拥抱。 两个人旁若无人的姿态,却没有人敢在此时质疑。 燕殇的影卫背对着二人以保护的姿态将他们围在中央。 点点余阳之下,瑟瑟秋风之中,两个人缠绵悱恻相拥如一体般的姿态,也不知会扎了谁的眼,刺了谁的心。 苏宸和魏洛菡都目光深深的凝着那相拥的两人。 苏宸无法说清自己心底的感觉,只知道这一幕,或许此生难以忘记。 魏洛菡的心底更多的却是无法言清的嫉羡和酸楚。 若是魏云翰也能这般对她,或许,她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就在这时间如同静止的时候,却总有那么些不合时宜的声音,不受欢迎的人会出现。 “燕王爷可真是有闲情逸致,这种时候,还不忘温香软玉。” 讥讽的声音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旖旎,夕月目光瞬间一变,而燕殇已经放开了她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同时,围在燕殇周围的影卫阵型亦是一变,呈半环形护在了燕殇的身后。 身着紫色蟒服的魏云翰出现在燕殇和夕月的眼前。 燕殇目光一狭,回以讥嘲的一笑,“太子终于舍得出现了!” 魏云翰正负手立在离两人五十步远的地方,他的身后是百来个手持弓箭的弓箭手,搭箭开弓,无数泛着黑色寒光的箭头正对着燕殇,只等着魏云翰一声令下。 而随着他的出现,夕月更清楚的感觉到,四周忽然涌动起的无数压抑隐秘的气息,想来应该都是魏云翰身边的暗卫。 他此回这般大的阵仗,怕是不将燕殇诛杀在此不会善罢甘休了。说不得就算这一招不成,后面还有其他的招数在等着他们。 从进入林中的幻阵开始,一步一步将燕殇引到了如此地步。 可夕月却比谁都更清楚,以燕殇如今的情况不能再在这里耽误下去,他如今不过是在强撑,必须尽快带他离开才是。 魏云翰的目光没有丝毫动容的从受了伤一直未曾动过的魏洛菡和苏宸身上掠过,重新落回了燕殇和夕月的身上,凉笑一声,“本宫不出现,燕王爷就以为自己今日可以活着走出去吗?”说到这里,他看向夕月,眼底暗色翻涌,却只摇头一叹,“玥儿,你让本宫失望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同命蛊 燕殇还揽着夕月腰身的手微微一紧,而夕月却是嘴角一抿,眸光深邃的看着魏云翰,勾唇,“太子殿下不是亦让许多人失望过吗?夕月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看着夕月那双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眼眸,再听到这样的话,魏云翰心中一沉,眸光几闪,忽然凉凉一笑,“看来玥儿对本宫依然有怨。只是,你难道以为,燕殇就是真心待你吗?本宫早就告诉过你,他不过 亦是在利用你罢了。” 对于他的挑拨燕殇倒是没有了什么反应,夕月亦只是低笑一声。 “太子不必挑拨离间!或许夕月以往双眼蒙尘看不清人情世态,更不懂真心是何意。可如今,夕月却比谁都看得明白。” 魏云翰闻言皱眉,唇角微抿着还没有来得及说话。 夕月的神情却已经一变,唇角的弧度更深,“何况,我这样做其实也算是为了太子殿下好。” 她这话听在魏云翰耳中如同笑话,他眉梢染上讽色,“为了本宫好?呵……那本宫倒想知道,你是如何为了本宫好的。” 夕月的唇角带着一缕淡淡的血腥之气,又低又缓的道:“因为燕殇若是死了,太子殿下也活不了,所以我保住了燕殇的命,自然也就是保住了太子殿下的命。这还不是为了太子殿下好吗?” 她的话出口,不止魏云翰,就连燕殇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侧眸看向夕月,眯眸,一瞬之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燕殇眼底暗色一涌,忽然变得有些森然凌寒。 夕月在他身边,虽然没看他,可他周身突然涌上的寒意自然能察觉到。 有些心虚,可她却没有表现出来,依然是冷笑的看着魏云翰,只是垂在身侧的手微抬了抬,不被人察觉的拉住了燕殇的衣裳。 燕殇垂了眸,看了看自己身侧那只揪住自己衣裳的小手,唇角紧抿了抿,最终暗自一叹没有多言。 他们都没注意到的是,一旁的苏宸在听到夕月的话后眸底闪过的诧异之色,带着不可置信的光。 而魏云翰对于夕月的话却是不甚明白,他紧皱着眉盯着夕月,“你难道以为如今故弄玄虚就能救他?玥儿,本宫还以为你有了些长进,却没想还是这么天真!” 说到这里,他阴测测的看一眼燕殇,半凉半讽的笑,“本宫这就让你看看,燕殇死了,本宫还是依然会活得好好的。” 话落,他手抬起就欲令身后的弓箭手放箭,而那些箭头上分明带着剧毒。 同一时间,夕月也察觉到四周隐匿的暗卫气息忽提,都已经做好了同时出手的准备。 燕殇身后的影卫自然也都横剑在身,随时等着一场大战。 若是换了平时,燕殇或许根本不将这些放在眼里,可此时若他再用内力,怕是真的会出事。 眼看魏云翰的手就要挥下,夕月目光一狭,声音提高了几分,“太子殿下若真的不想要命了,大可以一试。” 魏云翰的手微顿在半空,说到底心里还是有些犹豫,而夕月已经继续道:“只是这世上却是没有后悔药,这一试或许试出去的就是太子殿下的命!” 她面色无波,语声清亮。 魏云翰一时竟有些不安起来,总觉得夕月或许并没有撒谎,可…… “太子殿下可还记得午宴时那杯酒?” 不等魏云翰再多问,夕月已经主动开了口。 “那杯酒并没有毒。”魏云翰眉峰缓缓拧起,他自然不会这么大意,试过无毒之后才放心的喝了。 岂料夕月只是扬眉一笑,“这世上除了毒,可还有很多东西,比如……蛊之类的。这些东西,可不是殿下能试出来的。” “蛊?”魏云翰心底一沉,脸色瞬息万变。 夕月笑容更加明媚,“是啊,不知殿下是否有听过一种蛊,叫做同命蛊。今日那杯酒中,夕月不小心把那蛊放了进去,所以……” 她眯了眯眼,故作无奈一叹,“你和燕殇,从今以后自然同命相连。他死了,殿下你活不了。当然,如果殿下死了,燕殇却会活得好好的。这样的话,殿下可还想要燕殇死?” 魏云翰一颗心倏地沉到了底,他虽然还是有所怀疑,不知道夕月所言到底是真是假。可此时,却当真不敢轻易动手。 眸光含厉,他不阴不阳地冷笑一句,“本宫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这种东西的?” 夕月偏头淡淡一笑,“太子殿下不是也不知道我自小习武吗?可见太子殿下并非能掐会算,万事了然于心。” 魏云翰脸色越发难看,扬起的手霎然落下紧攥着成拳,“千曦玥,本宫凭什么相信你?你以为你空口一句,就真的能救他吗?” 夕月嗤笑一声,声线亦变得冷冽,“我说了,殿下若是不信,大可一试。只是这后果嘛……就不知道殿下受不受得起。” 她的话落,林中只剩一片寂静。 百来人的密林中安静得如同能听见细风拂过树叶的声音。 魏云翰身后的弓箭手分外紧张的持着弓箭,没有魏云翰的命令谁也不敢动,甚至不敢大口呼吸。 暗处的暗卫也都再次凝神屏息,只等着魏云翰的决定。 燕殇这边的人亦是全神以待,若是魏云翰果然要拼死一试,他们自然也是要拼命护主的。 苏宸默默的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一幕,眼底尽是让人看不分明的暗沉之色。 魏洛菡则似乎根本不在意,自顾打坐疗伤,对林中正发生的事恍若不知。 魏云翰目光阴骘的盯着夕月看了良久,看她和燕殇并肩而立,那种亲密无间的姿态让他本就怒意横生的心头更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 他面色已是阴沉到了极致,眼底划过一抹极重的嗜血之气。 “既然他不能死,那本宫就让你死!”话落,他遽然转身,从身后的弓箭手身上夺过弓箭,身形旋转间,发黑的箭头已朝着夕月直直飚射而来,所落之处,俨然她的心脏位置。 第一百五十三章 我姓轩辕 许是他的动作太过突然,也许是想到了什么,夕月眸光一闪,眼中闪过浓烈的悲哀之色,竟是站着未动。 直到“扑哧”一声刀剑入肉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了她的耳朵,夕月面色猛的一白,不可置信的看到燕殇正站在她的身前。 那长箭已刺入他的心口,一瞬间血如泉涌。 夕月瞳孔狠狠一缩,双眸腥红的看着直挺挺往下倒的男人,如玉的俊脸苍白若雪,紧闭着眸子毫无生气的样子恍若那夜她在月下温泉时见到他的模样。 可他的面色却平静无波,没有丝毫痛苦之色,好似那长箭是插在别人身上的一般。 夕月心脏如被扼紧,快速的伸出手去,在他倒地之时环住了他的肩。 “燕殇……” 她跪坐在地,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扶着他的手微微颤抖,连声音也在轻颤,眼角瞬间湿润了起来。 燕殇的眼微动了动,缓缓睁开看着夕月,暗蓝的眸底一片漆黑,却在看到她那双带水的杏眸之时泛起了涟漪。 有些吃力的抬了手,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她的眉眼,触上她卷翘的睫毛,将那湿意沾上指尖。 “猫儿,别哭,我不会死……” 他的指尖少了往日的温暖,前所未有的冰凉。 夕月僵了僵,却是为了他那句出口的称呼。 猫儿? “为什么这么叫我?” 夕月终于忍不住想问,可燕殇却只收回手紧握成拳,将那眼泪捏在手心,极累的闭上眼,唇角缓缓的勾起带着苦涩的弧度。 那苦涩看在夕月眼中却如同一把利剑,破开轮回,穿过两世时光,直直的插入轩辕夕月的心头! …… 凤还山断崖 夕月站在那断崖边上,此时暮色已沉,最后一抹光芒消失在山顶云雾之间,整个凤还山都已经沉浸在苍茫暮色之中。 垂眸朝下看去,山腰间云雾淡如墨,看不清下面是何风景。 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苏宸默默的看着她,晚风之中,裙裾翩飞青丝飘扬。她一身白裙溶于暮色之中,苍凉凄然的让人心悸。 忽然,她张开双臂,宽袖鼓荡,乍看之下,犹如要随风而去。 苏宸霍然心惊上前一步,“小凤!” 夕月闭上眼,微仰了头,嘴角弯起浅淡的弧度。 她当然知道,只要她纵身一跃,从此之后万事皆空。 “以为我想死吗?”她开口,声线如晚风般清凉。 苏宸一颗心跳得厉害,默了默才道:“他没有死,你不必太过忧心。” 夕月勾唇一笑,“我当然知道他没有死,魏云翰不是也还活得好好的吗?” 苏宸闻言眼底划过一抹诡异的色彩,摇头一叹,“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在他二人身上用同命咒,你就不怕被人发现你的身份吗?” 同命咒,轩辕帝君才会的一种咒术,八百多年来,轩辕王族的许多帝君都用此咒控制着龙隐卫的统领以及那些地位极其重要的大臣。 当然,这同命咒并非对双方有用,而是根据施咒者来定。 轩辕帝君所下的咒术自然是为了控制下面的人,所以对自身并无太多伤害,不过是耗损一些元气。 可这种咒术虽然对帝君无害,却难免伤及人心。所以并非每位帝君都会以此方式去控制所有人。 而夕月的父皇轩辕顺帝就是自认仁义之君,以仁心治人。 赵旭等人同他几乎一起长大,他不愿伤其情意,却不料最终死在自己的心软之上。 所以在夕月看来,所谓仁心对于上位者来说,只能作为获取权势的手段,却永远不要奢望对所有人有用。 那些人不会感激你的仁心仁德,反而会讥笑你的愚蠢,让你为之付出极沉重的代价。 所以此时听闻苏宸的话,再想到那些过往,夕月眸光霎时冷若冰霜。 她眯眸看着天边的灰暗,“我的身份,我从来没想过要永远隐瞒下去。” 说到这里,她回身盯着苏宸,目光沉如夜色,却带着不容人质咄的凌然和坚定,声若寒铁,“龙十八,我从来没有忘记,我姓轩辕!” “你,也应该永远记住!” 苏宸的身躯倏地变得僵硬,他看着此时的夕月,夜色苍茫之中,却好像看到了那个站在九重天阙之上傲视天下的轩辕公主。 虽是女儿身,却手持龙隐令,她是轩辕王族真正的帝君继承者。 生来贵胄,本该为皇! 苏宸呼吸窒住,静默得看她片刻,忽而低头,单膝跪地,带着无比虔诚的姿态、无比坚定的语气,一字字道:“属下永不敢忘!” 晚风寒凉,丝丝入骨! 夕月微眯着眼眸看了苏宸良久,微微一叹,“起来吧!” 随后她重新转过身看着断崖之下,开口问道:“你的伤可好些了?” 苏宸站起身,闻言苦笑了笑,“他并未伤及我的命脉,没有大碍。” 夕月默了默,忽然又问,“魏洛菡如何了?” 苏宸皱眉,“她的伤比起我来更重一些,这几天并未见到她,想来还在养伤。” 夕月闻言莫名一笑,“那想来昨夜的事应该很顺利了。” 没有魏洛菡搅局,柳醉秋要成事想必要容易许多。 果然,苏宸就道:“魏云翰已经将清涟姑娘带回东宫了,虽然暂时还没有给名分,不过,想来一个侍妾的身份是会有的。” 想到昨夜的事,苏宸亦忍不住冷笑一声。 昨日柳醉秋以千曦蓁的名义请了魏云翰前往右相府,说是为了千曦蓁求情,望他将千曦蓁尽早接回东宫。 可她却在千曦蓁的房中点了催情香,将清涟送上了魏云翰的床。 其实在苏宸看来,魏云翰是不该这般容易被催情香所迷的人,更何况他在清醒之后非但没有发怒,还带了那女人回宫。 这样的事,放在平时根本不可能发生,魏云翰虽然对女子大都显得温柔,可他的戒备之心却也比他人更甚。 可在见到那清涟之后,他却忽然有些明了了,因那清涟分明长着一双和千曦玥相似的眼。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魏云翰心头所想的,究竟是千曦玥,还是夕月! 第一百五十四章 回北阳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皱了眉,夕月和魏云翰那些前程往事他亦知道一二。 魏云翰前往北阳那两年,他正在龙隐卫的基地之中苦训,偶尔夕月前去巡查之时才会跟他说上几句。 而在那时的夕月口中,魏云翰是个极温柔的人。 他听着她对他的赞扬和喜爱,觉得有些苦涩的时候也为她担忧。 因为魏云翰不过是个质子,而夕月却是帝君的继承人。 他们若真想在一起,恐怕并非易事。 只是他的担忧还未曾发生,朝华却突然出了事。 他还记得,那天夕月忽然来找他,眼底的绝望几乎能将他也淹没。 她告诉他,她怀疑朝华的死和魏云翰有关,她让他找人前往魏云翰身边探查消息。 因为死的那个人是朝华,也因为魏云翰是夕月喜欢的人,再加上魏云翰没见过他不知他的身份,所以苏宸当下决定亲自前往。 而那时夕月已经答应魏云翰回魏国探亲之事,她希望他能跟魏云翰回魏国,说不定可以查清魏云翰真正的目的。 他自然不会拒绝,可是后来的一切,都超出了所有人的预计。 他被迫留在魏国。 只是在魏云翰身边越久,他就越发觉得魏云翰并非夕月口中的温柔之人。 他的阴毒和残忍隐在深处,这样的人,更让人防不胜防。 而这样的人,对夕月又会是真心吗? 他会只因为一个女人相似的眼睛,就将那女人留在身边? 夕月不知苏宸这一瞬想了如此之多,只是听魏云翰将清涟带回了东宫,嘴角亦含上一缕冷漠的笑。 清涟,其实就是依茹。 柳醉秋聪明反被聪明误,竟真的在她的挑弄之下将她送去的依茹送给了魏云翰。 依茹的死活自然不在柳醉秋的考虑之内,就像他们当初将千曦玥送给燕殇一样,成与不成都没有损害。 若是魏云翰动怒,大不了将所有事儿都推在依茹的身上,只要说是她想要爬太子的床即可。 可若事成,魏云翰将她收了,那她就会代替千曦蓁成为魏洛菡的眼中钉。 到时候,魏洛菡若再对依茹动手,这太子的女人连番出事,自然会引起大家的重视,说不得可以抽丝剥茧的找出幕后之人来。 当然,在夕月这里,是一定会让他们找出来的。 只是,不知道柳醉秋等人若是知道幕后之人就是魏洛菡时,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夕月只要一想想那个画面,就会觉得有些莫名的兴奋。 只是,她想到什么,还是皱了皱眉,回过头看苏宸,“清涟不是处子之身的事,魏云翰可有察觉?”苏宸脸色莫名有些尴尬,握拳在唇边低咳一声才道:“属下按照公主的吩咐,找了个清倌人替代了清涟姑娘,只在事成之后才让清涟姑娘出现。房里没有点灯,而魏云翰亦是神志不清,所以并没有被发现。 ” “那就好。”夕月微微一叹。 清涟的命说来已经是极苦,她虽说是因为想要报仇自愿去到魏云翰身边,可在夕月这里,也并非没有一点私心。 她不能否认,自己对清涟有蛊惑之嫌,所以她也想尽可能保证清涟的性命安全,只有这样,她才能少一些负罪之感。 “那清倌人不知道魏云翰的身份吧?” “自然不知。” “嗯,给她些银两将她送走,走得越远越好。想来这些日子魏洛菡也没有心思去顾及清涟,能不能在东宫站稳脚跟,就看清涟自己了。” 就像她和清涟说的一样,这条路无比艰险,失败就是万丈深渊。可事成,自然富贵荣华,报仇雪恨。 “那你呢?”她正想着,苏宸却忽然低低一问。 夕月挑眉,“我怎么了?” “燕殇已经离开了三日,你也在这凤还山呆了三日,可有什么打算?” 苏宸眼底浮出些暗淡之色。 在其他人看来,夕月是和燕殇一起走了。只有他知道,这三天,夕月都呆在这凤还山中。 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她不可能在这里躲一辈子。 对于这点,夕月自然也明白。 她默了默,半响方幽然开口,“你不是说受伤之时无意听魏洛菡跟魏云翰所言提及朝华很可能在赵国吗?所以我已经决定,回北阳!” 现在的赵国都城北乾,也就是轩辕王朝的皇都北阳。 虽然说朝华会在北阳的消息让夕月有些怀疑,可如今只要有一点的可能,她也不能错过。 苏宸眉头狠狠一皱,上前一步,“我和你一起。” “不行。你得留下!”夕月闻言眉色一动,随即厉声拒绝。 “你好不容易才得了一点魏云翰的信任,若是此时离开,岂不是前功尽弃。” “苏宸,魏国我早晚还会回来。何况有很多事,就算我离开了也不能不做,所以你必须留在这里,你在这里,我才能安心去找朝华。” 她的声线有些凉,和着这凉凉秋风,让苏宸的心头也止不住的发凉,“可是你一个人前往赵国,让我如何放心?” 如今的夕月可不比以往,虽然有些功夫,可那根本不够人看的。 魏云翰现在对她可谓‘恨之入骨’,若是让他知道夕月并没有跟燕殇离开而是独自前往赵国去了,必定不会放过她的,到那时夕月的处境就会很危险。 对于他的担忧,夕月心知肚明,却不甚在意的一笑,“我并非独自一人,你大可放心。” 苏宸疑惑,“还有谁?” 夕月抿了抿唇,只是一笑,“总之你放心就是,我不会出事。老天既然给了我这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再让我没命的。” “小凤……” 苏宸还想说什么,夕月已经打断了他,“好了苏宸,你已经出来很久,如今正是关键时候,不能让人怀疑。早些回去吧。” 苏宸沉默片刻,最终也只能问道:“那你什么时候走?” 夕月默然片刻,“很快。既然清涟的事已了,我也就放心了,我会尽快上路。至于魏国这边,就要靠你了。” 想了想,她又道:“还有清涟,你若方便,帮我多照看照看她,但是不要因为她陷入危险暴露了自己。” 苏宸凝着她,没有回答,只神色有些难看。 夕月看他片刻无奈一叹,“苏宸,你要相信我。若我继续留在魏国,不止不能报仇,反而会陷入更大的危险之中。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说到这里,夕月微眯了眼眸,眼底杀意恨意一晃而逝,“我一定会好好的活着,你等着我回来的那天。”“等我回来的那天,就是让魏云翰他们……付出代价的时候。” 第一百五十五章 渐行渐远 玉泉山峰峦叠嶂、绵延百里。山壁陡峭嶙峋,山路狭窄却又蜿蜒绵长。 山中有泉水从高耸陡峭的崖上飞流而下,势如奔马游龙,进发出春雷般的轰响,犹如一道闪电般倾泻入山下的江水之中,玉泉山也由此而得名。 一辆马车,正不紧不慢的行走在狭窄的山道之上。 夕月抱着手炉,懒懒得躺在马车的软榻之上,从魏国出发前往北阳已经两个多月。 此时虽还是十月末,可越往北就越冷,而行到这玉泉山,已经快要到赵国地界了,十月的天就跟其他地方的寒冬一样,寒气逼人。 马车中并非只她一人,苏宸到底不放心她独自前行,就算不必担忧她的安危,却也怕她不懂如何照顾自己,所以在她临行前买了个小丫头来照顾她。 小丫头不过十二三岁,叫做小璃,长得只能算清秀,可那双大眼睛却跟会说话似的,眨巴眨巴的很是招人疼。 小璃虽是出身贫苦,可那性子却是活泼,许是因为第一次出远门,一路上看什么都稀奇,叽叽喳喳的同只小麻雀似的。 对于苏宸会买这么个小丫头来陪她夕月开始是有些奇怪的。毕竟她这一路危险重重,这么个不懂武功的丫头跟着难免有些麻烦。 本来是想着走一段路就找个好的人家将她安置了,可这一路下来,她却是有些舍不得了。 或许苏宸早就想到了,就是怕她一路无聊胡思乱想,找这么个性子活泼的丫头陪在身边,看她一路说说笑笑,竟也让她解了些心中烦闷。 不由又想到右相府中那个叫芸儿的丫头,本是想将她安排到柳淮川的身边去,可她走得太急,再加上又有了清涟去了东宫,她也就没去管那丫头了。 可她没想到的是,在同苏宸的联系中得知,那丫头竟然真的被柳醉秋送去了信义侯府给柳淮川做了通房丫头。 夕月得知之时很是好奇了一把,以柳醉秋的性子不要了芸儿的命已经算是稀奇,还会将她送给柳淮川? 着了苏宸再去探查才知道,那芸儿竟然是柳醉秋身边那章姑姑同人私通生下的女儿。想来,这件事中必然少不了章姑姑的功劳。 知道这事之后,夕月才忽然有些后悔,早知那芸儿还有这么一层身世,当初就应该好好利用一番才是。 “主子,我们这是到哪里了啊?” 小璃不知道夕月在想些什么,她坐在左侧的榻上,时不时去推了那车窗往外看,见到外面的东西都觉得稀奇得紧,忍不住就开口发问。 “这里叫玉泉山,快到赵国的地界了。”夕月被她打断了思绪也未曾生怒,只平躺在软榻上,缓缓的回她。 “赵国?我们到赵国来做什么啊?” “寻人!” “寻人,寻什么人?主子你不是魏国人吗?还有认识的人在赵国么?”小璃眨了眨眼,宛如一个好奇宝宝。 对于她这分明显得有些无礼的问题,夕月也只简单的嗯了一声。 她不生气是因为知道小璃并非受过正规教养的婢女,不过是苏宸从贫困农户中买来的丫头,家里因为穷得已经揭不开锅才不得已将她卖了。 所以她不懂规矩也是正常,而夕月也从没有多苛求她什么,这样的小璃反而让她感觉到轻松和随意。 小璃抿了抿唇,忽然眼睛一亮,神秘兮兮的道:“奴婢知道了,主子是来找主子的心上人的对不对?” 夕月一楞,“什么心上人?” 小璃嘿嘿的笑着,“苏公子说了,她说主子的心上人去了远地,所以主子的心情不太好,让小璃没事多同主子说说话。主子,你的心上人是来赵国了吗?” 夕月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个苏宸,跟小璃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 她没有再说话,小璃似乎也发现了她的异常,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她,看她已经闭上了眼。 小璃噘了噘嘴,她虽然出身低不懂什么规矩,可却也并非不懂事理,当下就想着自己许是说错了话让主子伤心了。 苏公子当时就说过,让她不要提主子的心上人,只要好好哄主子开心就是了。她方才一时冲动,竟然给忘了。 想到这里,她不免有些懊恼,咬了咬唇也不敢再多话,只转过头去继续看着外面的景致,马车里便也安静了下来。 其实小璃倒是多想了,夕月并没有因为她说到什么心上人不开心,而是有些担忧罢了。 那日在密林之中燕殇中箭昏迷之后,魏云翰因为那同命咒的原因也忽然昏迷过去。 他的人这才相信了夕月的话,也不敢再多做什么,只带了昏迷的魏云翰赶回宫医治。 而燕殇,自然也被他的人带走。 可他受伤太重,那箭伤的毒再加上体内的剧毒发作,一直昏迷不醒,容浅尽了力也只能暂时保住他一丝命脉。 所以他和流光决定带燕殇离开魏国。 而夕月只知道他们是带他去医治,至于他们去哪里她却未曾细问。流光当时亦有让她与他们同去,却被她拒绝了。 如今,一晃已经过去两个多月,想来燕殇应该已经没事了…… 或许,他应该已经回去了燕国…… 而她这一路前往赵国,却是和他所行越来越远! 只要过了这玉泉山,就是赵国地界,也就是曾经的轩辕王朝国都北阳地界。 沉思之中,夕月眉色忽然一沉,周围有杀机! 此时马车也是刚刚从山道行进了一片小林之中,却没想刚刚进了林,就有人等着她们了。 她眸色微凝,此时已快近黄昏,林间昏暗,确实很适合伏击! “小璃,不管待会发生什么,你只需好好呆在马车之中。不管怎样都不可以出去知道吗?” 夕月对小璃沉声交代之时忽的起身一抬手将马车车窗紧紧关上。 也就是同一时间,一支铁箭从林间破空而来,划破夕阳余晖直直钉上被夕月关上的车窗。这一变故让小璃心惊肉跳,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自然是害怕的。再看夕月那一脸沉色,面色也不由苍白起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遇伏 可此时夕月根本没时间同她多言,马车门已经被推开,头戴斗笠的车夫转回头看着夕月,冷声道:“这里有埋伏,姑娘坐好!” 夕月当然知道有埋伏,可还不等她再说什么,那车夫已经再次将车门关上一甩马鞭让马车猛然提了速,驾车的两匹马一声嘶鸣,在林间狂奔起来。 马车跑得极快,难免颠簸,夕月看着面色无比难看的小璃皱了皱眉。 “害怕吗?” 小璃双手紧紧抓着软榻的边缘防止自己被颠出去,白着脸分明是怕极的模样,可她听到夕月的问话却猛的摇了摇头,“主子,我不怕。” 夕月双眸一眯,看着她强自镇定的样子不由暗叹一声,她早就想过让小璃跟着她遇到危险时会很麻烦,只是她没想到,小璃会是这般反应。 “主子你不用管我,我真的不怕!”见夕月不说话,小璃以为她不信自己,又忙不迭的再补充一句,还重重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说的是实话。 虽知道她是故作镇静,可此时就算她怕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夕月此时已经听到马车外接二连三的箭矢破空之声呼啸而来,她此时倒是有些担心那车夫一人是否可以应付? 可就在这时,耳边传来箭矢和长刀的碰撞之声,连着“叮叮”作响,显然已经有人将那些暗箭挡下。 接连一阵的铁器碰撞之音后,林中再次恢复了寂静。 夕月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心头却有些诧异,难道她身边还有其他人? 只此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当然不会以为这伏击这样就结束了。 看了看面色苍白额头冒着冷汗、一脸担忧惊惧却不敢再说话的小璃,夕月唇角一沉正想说话,却又听到四周传来“刷刷”的抽剑之声。 马车还在狂奔,可显然那些刺客的速度比马车更快一些,不过片刻已经围了上来,浓烈的杀气在林间蔓延。 “流影,保护姑娘的马车先走!” 伴着刀剑碰撞之声,外面响起的是梦蓝的声音,夕月眉色一动,梦蓝什么时候跟在她身边的? 她心中有些紧,看来这两个多月的平静,不过是有人帮她提前解决了问题罢了。 她又忍不住想到燕殇,那个男人就算人没在,也将她的行踪掌控得彻彻底底。 想来,他知道自己五感敏锐,所以让梦蓝等人远远的跟着她以免被她发现。 她在他面前,当真就没有一丝的秘密了么? 正想着,马车忽然狠狠的颠簸几下骤然停了下来,前面有男子阴狠的声音响起,“他们口中的姑娘要活口,其他的一个不留!” “是!” 整齐划一的抽剑声再次响起,夕月手中紧紧一握,看来埋伏在这林中的人还不少! 不过,他们说的是要她的活口? 夕月的目光从死死咬着唇的小璃身上掠过,眸光眯了眯,她忽然起了身。 “主子,你做什么?” 看她去拉那马车的门,小璃忽然抬手抓住了她,一脸惊惧。 “主子……现在外面很危险,不要出去!” 外面那打打杀杀的声音越来越大,血腥之气连她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人都能闻到,可以想象此时外面是副什么样的境况,这个时候出去难免会有危险? “放心,没听他们说是要我的活口吗?你好好呆在马车中不许出去。这是命令,知道吗?” 小璃一楞,还没来得及开口,夕月已经面色沉静的又道了一句,“小璃,好好活下去,等我们再见时,我教你习武!” 说完,不再管她是何反应,径直拉开了那马车门。 林间昏暗,却丝毫不影响夕月将眼前的场面看得清晰。刺客至少上百人,一个个如出匣猛虎一般,招招狠厉,一招一剑都直冲梦蓝他们的命门而去。 这些人,看来像是专业的杀手! 可梦蓝带来她身边的暗卫显然也尽是暗卫中的精英,又哪里是那么容易被他们击杀的。 他们的回击同样沉猛,刀刀都带着嗜血之气。 淡黄的夕阳透过了云层洒落林间,映着林中的刀光剑影,血色飞溅! 作为杀手来说,与人搏命,比的就是狠厉和速度,可此时上百人却被二十来人阻挡,诛杀陷入了僵持之中。 那些杀手又眼看不少同伙负了伤,下手更是狠辣起来。 夕月目光沉沉的看着四周的厮杀,虽说梦蓝他们看起来暂时还处于上风,可这些杀手也不是好相与的,再加上人数众多,这样僵持下去对他们其实不利。 更何况,谁知道对方还有没有其他埋伏的人正等着做黄雀的? 她看着周围之时,其他人显然也看见了她,对方有人大吼一声,“就是那个女人,只要抓了她就好,其他人,杀!” 他一语,让对方众人瞬间更是激狂,眼中如染了血,一刀刀都朝着夕月身边的暗卫狠狠的劈下。 夕月眸光一寒,忽然一跃坐上了一匹驾着车的马,将马套一扯,再狠狠的一抽马背,那马痛嘶一声,甩开四蹄没命的狂奔了出去。 马鸣之声让正拼杀的众人都是一惊。 “那女人跑了,快追!”对方的杀手眼见夕月要跑,急急的都欲挡开身前之人朝她的方向追过去。 马儿脱缰而出之时,夕月已然抽出了腰间的长鞭。 眼见着两名刺客突破暗卫的围堵扑了上来,她手中的长鞭一甩而出,破空之声清脆有力,直直的缠上了其中一名杀手的脖子猛的一拉,生生将其颈骨扯断,那人头一歪软软的倒了下去。 而同时,另一名刺客的剑已经刺到了她身前,可因为上面是要她活口,那剑只是朝着她的肩部而来。 夕月身子一侧,避开那刺来的长剑,下一刻,另一匹马赶了上来,却是那车夫坐在马上,长剑直直刺入了那刺客的心脏。 这一番说来很长实际不过转瞬之间,夕月和车夫已经杀了两人冲了出去。 “梦蓝,帮我照顾小璃。”夕月的话远远传来,正在厮杀中的梦蓝面色猛然一变,狠狠眯眼,手起刀落之间,身前一人的头颅就被齐刷刷削落。 第一百五十七章 逃亡 夕月不知道梦蓝会不会听她的话保护好小璃,可她此时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只驾着马没有方向的奔着,这玉泉山山峰连绵,她对这里虽不算陌生,可此时因要逃命却顾不上那么多了,只能朝着感觉上最安全的地方跑。 她的马速始终很快,那车夫也始终跟在她的身后,却没有说过一句话。再加上两个人都听到有人追了上来,谁也不敢停! 可显然,那些能突破梦蓝等人追上来的杀手都是身手极好的,渐渐的,离他们越来越近,夕月似乎已经能听到他们手中的长剑发出的铮鸣之音。 而身下的马,却因为疲累而速度渐慢。 夕月目光收紧,朝四周掠过,她此时已经出了那片小林,可这外面却不是官道,而是一条山路,蜿蜒朝上,上山的路看来也很是崎岖! 她正思量间,后背忽然传来箭鸣之声,夕月眼瞳微缩,回头,就见到那车夫身子一侧,一只寒箭紧紧的贴着他肩头而过,他一挥剑将那箭狠狠劈断。 夕月暗自咬了咬牙,若非他跟在她身后,那箭定然就是朝她而来。 也不再多想,调转马头从马上翻身而下,再一鞭抽上那马屁股让它奔回林中去。 “上山!” 只留下两个字,自己已经是足尖一点,朝着那山间而去! 车夫没有犹豫,也跟着下马,运了轻功追了上去。 “马上没人!他们朝山上去了?” 正追上来的十几名刺客突然见着两匹马狂奔回来,马上却空无一人。 其中一名手拿长弓的刺客显然是首领,他目光微凝,谁也没想到那女人还是个练家子?不是说只是个闺中小姐吗? “继续追!若是抓不到她,我们这条命怕也就保不住了!” “是!” 一边说,十几人一边朝那山间追去。 这山比夕月想象中要蜿蜒曲折得多,她跑了许久,直到了看来像是深山之处,山路越渐狭窄陡峻,两边皆是灌木草丛,若说起来,倒是躲避的好地方。 四周看了看,只瞅准了一处山石,周围是半人高的草丛,她眸色微动,径直躲到了那草丛之中。 小半个时辰的骑马和徒步奔逃,夕月体力早已经有些透支,这一坐下来,就觉得四肢都有些发软。 果然,虽然这两个多月她日日都有练功,尝试着将体内的内力化为己用,也算有些小成。 可终归底子太薄,如今光是这么跑一段就觉得能要人命了。 可她依然不敢松懈,那些刺客功夫不弱,她知道这里能藏人,他们定然也清楚,到时候追上来必然会先查探一番。 按理说来,她应该继续跑才是。 深吸口气,她希望自己的体力能够快些恢复,这个地方着实是不能久留的! 也就在这时,身后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悉索之声,夕月眉心一深,“流影!” “嗯!” 低低的声音响起,果然是流影的声音。 夕月默了默回头,看到那车夫打扮的流影,依然带着斗笠看不出容貌。 其实她还在魏国时就知道流影一直跟在她的身边,后来又扮作车夫一路随她前来赵国。 虽然她也好奇他为何没跟燕殇一起离开,可他不愿暴露身份,她也就没有多问什么,毕竟她这一路危险,有流影这样的人在身边也算是个保障。她也还没有傻到不顾自身安危去赶他走的地步。 “燕殇让你留下来的?” 夕月皱了皱眉,终于把心底的疑问问了出来。虽然知道这个问题其实有点傻,可她就是想听他亲口确认。 流影依然惜字如金,闻言再次冷冷的“嗯”了一声。 夕月默了默,这两个多月也算了解他的性格,知道他就是这般没有什么情绪也不爱说话的人。 不过他这一个“嗯”也足够让她心底泛起微澜了。 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将这一切安排好的? 他早就决定要离开,是不是也早就决定不会带她走?所以才提前安排好让流影跟在她的身边。 只是恐怕他自己也没想到,他走的时候,会是昏迷不醒的。 可若是他已经决定不带她走,留下流影又是为了什么?还有后来出现的梦蓝等人,又是什么情况? 她心底有许多疑问,此时却也不是询问的时机。 耳尖微动,此时哪怕是任何风吹草动也能让她担忧。 “我们现在只有两人,还是不要和他们碰上比较好,免得出了什么岔子。先找找有没有其他可以下山的路!” 虽然知道流影功夫极高,可夕月还是不愿意去冒那个险。 一边说,她一边四处瞅着想着要往哪边走,流影却忽然道:“跟我走。” 说完之后也不再看夕月一眼,起身便朝一个方向而去,夕月皱了皱眉,默了一瞬还是跟了上去。 “你知道下山的路?” “嗯。” 对于他这样的人,夕月有些无奈,嘴角一动正想再说什么,可下一刻面色却是一变,到了嘴边的话也顿了住。 流影自然也察觉到什么,目光看着前方,不管不顾的带着夕月脚下如踩疾风一般往那下山的方向去。 夕月眸光一眯,跟着他前行不再说话。 山路难行,一路的荆棘草木、陡坡山石,可依着流影的轻功也算是畅通无阻。 可就在流影带着夕月奔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样子,眼看着已经快找到那下山的路时。夕月却忽然拉了拉流影就朝旁边闪去,隐到了山路旁的一处凹坡之下。 接着她竖起食指在唇边示意他不要出声,自己则微启了唇无声的道:“前面有人!” 流影眉心一紧,他并没有察觉到前面有什么人,可他还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且将自己的气息隐藏了起来。 夕月眼中划过一抹满意,随后便也尽量的闭了息。 果然,没多久前面就出现了八个人,四处瞧着似乎在查探什么,步子却又极快的朝夕月她们所在的方向而来。夕月和流影眸光都是一闪,这些人不知道是不是之前那些刺客一伙的?如果是,那这条下山的路应该也已经被他们的人堵上了,看来是不能走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过江 两人屏息尽量的伏低了身子,可这凹坡并不深,若是有心,定然会发现她们! 夕月听着那山路上的动静,从声音和气息来看,人数不多,她和流影是有胜算的。可就怕动手时会将其他人也吸引过来。 想了想,夕月看了看流影,朝着他示意般的点了点头,流影心领神会,也微微点头。 而那些人轻功也是了得,不过片刻就已经到了夕月两人藏身的不远处。 八个人一边仔细查探着一边往前,就在这时,其中一人忽然目光一亮,他正看着夕月的方向,显然是发现了什么。 刚张了嘴想要出声,身子就是一僵,在其他几人的惊讶之中直愣愣的倒了下去,喉间一个血洞,如被剑刺穿。 夕月在他的目光看向他们时已然出手,流影看着她,眸中闪过一抹讶异。 而这档口,夕月已经一跃而出,长鞭同时出了手。流影目光一窒,也忙跃了上去。 他们这一下出其不意,那剩下的七人还在为同伴突然的倒下震惊之时,两个人就已经一鞭一刀的再解决了两人。 这下子,剩下的五人终于反应过来,其中一人手中微动,一道信号就升了空。 夕月目光一紧,长鞭再次出手,朝着身旁的流影道:“速战速决!” 流影面色沉冷,没有多言,只手中长剑带着肃杀之气在空中划过,直直的朝着向他扑来的两人而去。 而夕月这边是三个人,三把泛着青光的长剑森寒刺目,剑尖竟然都直朝她命门而来。 夕月心中暗惊,这些人是要她命的,莫不是这批刺客和刚才那批不是一路人? 她心思急转间,猛的弯身朝后倒下,避开直直刺来的长剑,手中却不闲,竟然凭空划出一道剑芒,最中间那名刺客闷声一哼,喉间依然是破开一个血洞倒了下去。 而夕月同时双脚一抬,带着内力狠狠的蹬在了正准备再次出击的左右两边的刺客身上,那两人一震,吃力之下不由被震的后退一步。 可夕月动作却未停,直起身手中长鞭甩出,将左边一人的脖子用力的缠住狠狠一扯。 长鞭出手的同时脚尖也是一挑,一颗石子如电一般飞射而起,朝着右边那人的头部而去。 那人忙朝一边闪避想要躲过那石子,而此时,夕月已经将另一人解决掉,看回他,冷冷的勾了勾唇, 她杀人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迟疑。 那人目光一紧忽然有些害怕起来,他知道今天是遇到了高手,这女子并非他们所想的一般的闺中小姐。 可夕月显然没给他害怕的机会,手微抬,红芒破空而出,直直的朝着他心脏处而去。 那人眼瞳一缩,下意识的抬剑去挡,可那红芒却透过他的剑狠狠的扎了进去,血猛的喷了出来,染红了夕月的眼! 八个人很快就被解决,夕月没有理会一旁流影有些诧异的目光,只四处看了看,“还有其他路吗?” 流影早就解决了那两人,只是看着她狠辣又利落的招式以及那同王爷一般可以化气为剑的功夫一时没有上前相帮,他眉心微紧,竟不知夕月何时有了如此功力? 此时听她发问,他默了默只开口道:“水路!” “水路?” 流影点头,“嗯。” 夕月心沉了沉,“去江边不是也要先下山么?” 流影摇头,目光凝了凝,难得的多说了几个字,“先过去看看。” “也好!”夕月点了点头,看了看地上八具尸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流影见她同意,转身又朝另一个方向去,一边奔走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说道:“江的对面是一个小村子,只要能过去就安全了。” 夕月嘴角抽了抽,过江? 他难得多说几个字,可夕月却不觉得高兴,要过江,她怕是得要先学会凫水。 “你倒是把所有地形都摸清楚了。”看他对这玉泉山比自己还要熟悉,夕月忍不住腹诽一句。 接下来,谁也不再说话,流影只带着她一边在山中疾奔,一边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期间好几次差点撞上了找他们的刺客,每回都是夕月反应迅速,拉着流影避了起来,也有一次没有避开的,两个人也是快速解决了对方再朝流影说的地方去。 而这一番下来,夕月更是肯定,找她的人是两拨,一拨只是想抓她,另一拨却是要杀她的。 只是这两拨人到底是谁的人?魏云翰么?那还有一拨人呢? 而越走夕月也越是疑惑,因为流影带她走的分明是上山的路,眼看着就要到山顶了。 她挑了挑眉,“流影,你确定这里有江?” 流影点头,没有丝毫犹豫的答道:“是!” 夕月眉心又是一沉,不是她想怀疑流影,而是山顶怎么可能会有江? 抿了抿唇,她目光幽深,握紧了手中的长鞭。 可接下来流影又开了口,“如今没有办法下山,只能从这里下去。” 握紧了长鞭的手又收了收,夕月皱着眉头开口,“怎么下去?” 流影没有再答话,果断的运足了内力跃到了那山顶之上,朝着山崖之下看了看才回头来看夕月,“从这里跳下去!” 夕月眼角一抽,站在那山顶之上朝下望去。 果然,一条半环着玉泉山的江水出现在她的眼前。从这山顶看去,又细又长,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好像一条金银色的丝带一般。 由此可以想象,这山有多高! 可流影却说,要从这里跳下去,再游过去对岸? 夕月难得的犹豫了,“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么?” “这山中已经被那两批刺客占满了,下山的路定然也是包围重重,从这里是最安全的。” 流影不知道她不会水,而方才也见识过夕月的功夫了,只觉得以他们两个人,从这里下去应该不算困难。 夕月的心却沉了又沉,她虽然这两个多月功夫有长进,可却不代表她不怕水了。 她不觉得自己能顺利下去,更何况,就算安然下去了,下去之后呢,她又怎么办? 她一边想着,喉间就忍不住动了动,正想说不如杀出去算了,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阵阵拉弓震弦之声。夕月目光一寒,“弓箭手!”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失踪 话音刚落,箭雨如蝗,扑面而来! 而此时夕月和流影站于山顶没有什么可隐蔽之物,可说是命门大开,对方这是誓要将她二人诛于箭下! 两人目光都是一紧,流影一个闪身跃至夕月身前,挥舞手中长剑将飚射到身前的箭尽数挡开,沉声开口,“跳下去!” 夕月面色有些不好,再回头朝下看了一看,犹豫间另一波箭雨已经袭来。 箭箭带风,箭头发黑,显然是淬了毒! 流影手中不敢停,面色更沉,只再道:“快!” “死就死吧!” 叮叮之声不绝于耳,夕月害怕拖累流影,狠狠的一咬牙,闭眼,深吸气之后纵身一跃一头扎了下去。 流影见她已经跳了下去,当下也不再多停留,只一边挡着那些箭一边退后,直到了崖边才一个纵身,紧跟着夕月而下。 只是他跃下之后才发现在她前面跳下山顶的夕月快速的下坠着,竟没有借助任何外力,直直的坠下了那江水之中,压出一片水花! 流影足尖轻点崖壁往下坠着,直到看夕月消失在江中,才目光一变。 他方才还觉得夕月是轻功太好不用借助壁力,直到看她入水那反应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根本没用轻功? 心头一沉,流影当下加快了速度朝下坠了下去。 而山顶之上,在他二人跳下江水之后不多久,两个人就追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十名的弓箭手。 两个人朝下看了看,此时已经没了人影,想来那两个人已经落了江。 “想不到她们竟然会跳下去。头儿,现在可怎么办?” “上面下任务的时候也未曾说过这女人功夫竟然这么好,如今可怪不得我们。” 那被叫做头儿的男人眉头狠狠皱着,若是知道要杀的女人功夫这么好,身边还有那么多高手,他定会安排得更周全些才是。 可他想是这般想,若真让那女人跑了,上面怕是也不好交代。 眯了眯眼,他沉声道:“让人沿着江边去搜,绝对不能让人跑了。” “另外那些找她的人……”那人有些犹豫,那些人和他们一样在找这女人,双方碰上了许多次,只是暂时都还未有谁先动而已。 男人冷冷的勾唇,“不用管他们,现在找到人最重要,大家各凭本事。若他们先找到,我们再做那只黄雀也不迟!” …… 玉泉山蜿蜒的山道之上,响亮的呼喝声伴随急促的马蹄声响起,由远及近,数十人策马狂奔而来,其势汹汹。 当先一人身着墨色锦袍,驾驭着通身乌黑发亮的千里神驹闪电般射入山间云雾之中。 身后十来名骑士清一色黑色骑装,黑色斗篷,紧随着当先一骑旋风般从山间掠过,扬起一路尘烟。 就在此时,天际传来惊空遏云的长啸之声,尖锐却又苍凉,震人心神! “吁……”阵阵鹰啸声中,当先的男子猛然间紧勒马缰,黑色骏马前蹄高抬猛的刹住去势,身后众骑士也紧随着勒缰停马,马儿嘶鸣声起,在山中久久回响。 燕殇身姿笔挺,端坐于高马之上。微仰了头,寒眸深深,唤道:“流光!” 流光离着燕殇最近,燕殇开口,他便已知他想法。 他应了声“是”,伸了右手出去。手指微动,那在天际盘旋的海东青便扑展着翅膀直直的飞掠而下,如惊雷闪电一般在天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十几人看着这鹰中之王直俯而下,却都静坐马上,岿然不动! 那海东青在流光头顶上方盘旋了两圈,低啸两声,才扑腾一下落到了流光的右边肩头之上。 铁钩一样的鹰爪有力的抓握着流光的肩头,又尖又长的鹰喙在龙一身上轻啄了两下,一副亲昵的模样。 流光本严肃的表情松了松,左手爱昵的摸了摸它的羽毛,才从它腿上取下了绑着的竹管。 取下之后,再次动了动右手,那海东青又低啸了两声,极不舍的歪头蹭了蹭流光才挥了翅膀冲天空飞掠而去,几个转眼就没了踪影。 流光已将那竹管中的纸条拿出,展开一看,因为那海东青而松下来的面色瞬间绷紧。他有些犹豫的看了看燕殇,“王爷,梦蓝传来的消息。” 燕殇看着流光极不自然的面色,心中一沉,微狭了寒眸,冷声道:“何事?” …… 玉泉山下玉水城 一间看似简陋的民房之中,身着墨色锦袍的俊美男子静坐于书案之前,流光站在他身后。 一男一女一站于房中,却谁也不敢出声,房里一直维持着诡异的安静。 这一男一女,正是流影和梦蓝。 流影依旧带着面具,气息没有丝毫起伏,眸色平静看不出情绪。 可梦蓝却握紧了拳头,紧咬着牙关,心头七上八下。 王爷对夕月姑娘的心思,她怕是最明白不过,可如今她们却将人弄丢了。 虽然一直在找,可这都过去了两天了也没见到姑娘的影踪。她不知她是不是凶多吉少,可姑娘若真出了事,也不知王爷会如何? 流光站在一边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王爷好了之后未曾好好休息就急急朝着赵国赶。 他自然也知道王爷在想什么,还不就是为了那个不知道为什么要跑来赵国的女人。本来以为有流影和梦蓝在应该不会有事,却没想还是出事了。 直过了快半个时辰,燕殇终于将目光落在了流影的身上。 流影无波的眸色微微一动,转瞬恢复了平静。 “可查到是什么人做的?”燕殇终于开口,眸底黑如陈墨。 “两批人,一批要活口的是魏云翰的人,另一批则是魏洛菡的。” 流影的声线依然没有什么起伏,可他默了默却还是道了一句,“属下不知她不会水,是属下失职。” 他更没想到,夕月跳下去那方正好就是一处漩涡,夕月当下就被卷走,他下水之后已经没了夕月的影迹。 燕殇冷凝着流影,半响,才低凉的开口,“与你无关。”他的音色低凉如一把夺命寒剑,可所有人却都同时松了口气。 第一百六十章 你以前认识我? 只是,还不等他们再说什么,燕殇已经又道:“调动赵国所有暗影,三日之内,我要有她的消息。” 这话是对着流光说的,流光窒了窒,心中却复杂得很。 王爷竟为了那个女人调动赵国所有的暗影,看来,王爷对她,动情已深。 燕殇随后看向梦蓝,不知想到什么微微一叹,“既然她让你好好照顾那个小丫头,就将那小丫头留下吧。” “是,王爷!”梦蓝神色复杂得很,却也没有多言,只应了声之后跟着流光流影退了下去。 直到房中只剩燕殇一人,他才深吸口气闭上了眼,只眉色间的沉寒之意有如冬夜深海,不知何时就会刮起飓风,生出滔天波澜! …… 对于燕殇那边的事儿,夕月当然一点也不知道,因为她一直昏迷着。 当她的意识终于在不断的颠簸之中恢复过来时,只感觉到喉咙里火烧一般的疼,胸腔中也是如被车碾压过的沉痛,就连头都疼得慌! 她深吸了几口气才下意识的开口,声音却干哑得厉害,“小璃……给我点水……” 话落不多久,就有一双手臂将她半扶了起来,紧接着,一杯水递到了她唇边。 夕月干渴得厉害,就着那杯子就大口喝了起来。 “慢些喝,你之前溺了水,不能喝的太快!” 男人的声音? 一口水呛在喉间,夕月差点就将水呛了出来,好不容易把那口水咽下去,本就难受的喉咙此时却更痛了。 可她根本来不及去管自己的喉咙,只猛的睁开了眼。映入眼前的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剑眉斜飞入鬓,一双凤眸清澈明亮,眼中还透着一分无奈! 本半扶着她的手此时在她后背轻顺着,“你看,我已经说了要慢些,你可还好?” 他的语气无比自然,好像他们两人相识已久一般。 可夕月的目光却是一凌,也顾不得难受了,径直坐直了身子紧紧的盯着他,“赵慕苏?怎么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 赵慕苏朗然一笑,像是看透了夕月的心思,“你是不是还想问你怎么会在我的马车上?这是哪里?现在又要去哪里?” 夕月唇角抿得更紧,心中如有千斤巨石,却只盯着他没有说话。 赵慕苏又是一笑,无奈的摇头,“你不必疑心,前两日我路过那玉泉江时见你昏倒在岸边,所以顺手救了你。你因为溺水太久,昏迷了两日方才醒来。” 夕月眸色深深的看着赵慕苏,心头的疑惑在他这句解释之后依然不减分毫。 他路过玉泉江倒是可以理解,这是他回赵国的必经之路。只是刚好救了她,这也未免太过巧合。 何况她还没忘记那日狩猎之时他和魏云翰狼狈为奸之事。 谁知道这回是不是也是这样,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又想诱她入局? 而且,不知是不是夕月的错觉,她觉得这时候的赵慕苏和在魏国时简直就是两个人。 在魏国时他总是沉默寡言,事事都如置身事外一般,眼底也总带着让人无法预测的深沉和嗜血之气。 而此时却是一副朗然带笑的样子,让人分不清到底是真是假。 赵慕苏见她依然不言,挑了挑眉眼底有了些担心之色,伸手就欲扶她再次躺下,“你还没清醒?那不如再睡一会儿吧,等到了我再叫你。” 夕月侧身避开,眸光一闪,终于开了口,“到哪里?” 赵慕苏的手顿在半空,默了默无奈一叹,“你昏迷了两日,我们已经快到北乾了。” 北乾! 心底的颤动无法忽视,被夕月埋在角落的情感如火山熔岩一般没有预警的喷发出来,将她一颗心烧得滚烫! 北乾,也就是曾经的北阳! 她已经回到北阳了么? 三年多了,她终于回来了!可,人事皆非! 山河虽在,国已破!如今,唯有那玉泉江水还在不停奔流。 夕月的手紧拽成拳,紧到指骨节都开始发白,唇角亦是死死的抿着。 赵慕苏的目光从她紧握的手上一掠而过,眼底暗光一闪,随后故作随意的问道:“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夕月眼睫一颤,抬眸直直的盯着他,眼底没有任何情绪,面上甚至莫名的带上了一缕浅笑,只忽然道:“你为何带我回北乾?” 赵慕苏有些诧异的眯了眯眼,随后也是一笑,“夕月姑娘受伤昏迷,我总不能将你丢下不管。” “可如今我醒了!” 夕月的语气丝毫起伏也没有,让人听不出她是不高兴还是其他什么。 赵慕苏默然一瞬,凤眸之中似有犹豫一闪而过,却也不过一瞬,紧接着就毫不在意的道:“你醒了,自然可以自行决定去留。你若要走,我也不会拦你。” 马车之中的空气仿若静止,夕月眸光深幽的盯着赵慕苏,良久,她才眯眸,“赵慕苏,你以前是不是认识我?” 赵慕苏呼吸一紧,双手亦微微的紧了一紧,下一刻却是疑惑的看着夕月,“为什么这么说?我自小在军营长大,而你却在魏国相府,你怎么会以为我会认识你?” 夕月闻言点点头,“这么说,你不认识我?” 赵慕苏一笑,“当然!想来夕月姑娘是多心了。” 说完之后,他抬手去拿小几上的茶杯倒了茶水递给夕月,“喝口水再歇一会儿吧。待到了北乾,你若要走,我再帮你安排。只是不知道,夕月姑娘是想去哪里?” 说到这里,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是一皱眉头,“说来,你不是应该和燕王爷在一起吗?怎么会独自出现在玉泉江?” 夕月这回倒是接过了他递来的茶杯,垂眸看着那杯清茶,“谁跟你说我和燕殇在一起的?” 赵慕苏看着她垂下的眼睫眸光微眯,语气却颇有些好奇,“夕月姑娘不是燕王爷的人吗?” “呵……”夕月忽然抬眸,看着他低笑一声,“那又如何?” 对于她这样的反应赵慕苏显然有些始料不及,嘴角一抿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夕月笑容更深,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放下那未曾喝过一口的茶,偏了身子去打开了车窗。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夕阳的夕 月亮的月 车窗被打开那一瞬,夕月只觉得浑身都是一颤,寒风携裹着雪花拂在夕月的面上,可她却丝毫也不觉得寒冷,反而有一丝久违的温暖之意从心底涌了出来。 入目的是一片银白色的天地,看着那一片片飘落的雪花,夕月忍不住伸出了手去,一片晶莹落在她的手心,转瞬细化成莹莹水珠。 “已经下雪了……”这水如同化在了夕月心头,她看了那水珠半响,忽然低低一叹。 赵慕苏看着这般的夕月眼底浮上了几分疑虑,可不待他问些什么,夕月已经回眸看着他嫣然一笑。 “其实,和你去北乾,也没什么不好!” 之后,夕月没有再和赵慕苏说过话。 她只闭目养神,而赵慕苏则坐在她的对面看书,马车中安安静静的,两个人互不干扰,只有赵慕苏偶尔翻动书页的声音。 这样的安静一直持续到快近黄昏之时,马车门被轻叩两声,女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公子,前面不远就是东城门了。” “嗯。” 赵慕苏应了一声,放下手中书本看向夕月,“已经到北乾了。” 夕月并未睡着,自然也听到了那话,可她心底虽有巨浪滔天,面色却依然平静无波。 睁开眼,看着赵慕苏道:“夕月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不知赵三皇子可愿意暂时收留夕月?” 她落落大方的模样从容而又淡然,让人看不出她心底真正所想。 赵慕苏看了看她,扬眉一笑,“承蒙夕月姑娘不嫌弃,慕苏自然是愿意的。” 夕月亦是点头一笑,“那就多谢赵三皇子了。” 话刚说完,就听马车外远远传来一阵马蹄奔驰之声,直到靠近了马车时才缓缓的慢了下来。 很快的,男子爽朗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三哥,我总算是把你给等回来了。” 随着这声音的响起,马车亦是一阵颠簸停了下来,马车门忽然从外面被打开,男子的声音还未停,“你不知道,你若再不回来,我就要被父皇给烦……” 抱怨的话顿在嘴边,赵慕云目瞪口呆的看着马车中的夕月,就连张开的嘴都忘了闭上。 夕月却只是看着眼前不过十八左右的少年郎微蹙了蹙眉,转瞬就恢复了淡然。 她平静的看着赵慕云,甚至还对着他微笑了笑。 赵慕云快速的眨了眨眼,眼底诧异和疑惑一闪而过,随后却是浮起一抹诡异的暧昧之色。 他嘿嘿的笑了两声,极快的钻进了马车坐在了赵慕苏的身边还碰了碰他的肩膀,“三哥,这位姑娘是……” “夕月!”不等赵慕苏开口,夕月已经自己说道。 可赵慕云显然没反应过来,只听着“夕月”两个字眉头狠狠一皱,“什么夕月?” 夕月神色不变,依然是浅浅笑着,疏离又有礼,“我的意思是我叫夕月。” 想了想又道:“想来,这位便是五皇子罢!” 可赵慕云显然没有注意到她后面那一问,只是一脸莫名的盯着她,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几番,才有些困惑的道:“你叫夕月?哪个夕哪个月?” 夕月心头一动,想到燕殇也曾这样问过她:哪个夕,哪个月? 秀眉微挑了挑,道:“自然是夕阳的夕,月亮的月。” “夕阳的夕,月亮的月……” 赵慕云低低呢喃,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双本发着亮的星眸忽然就沉了下去。 就连一旁未曾开口的赵慕苏神色也变了一变,她的名字怎么可能是那两个字? 他早就调查过她,明明是魏国右相嫡长女千曦玥,就算她如今不承认自己姓千了,难道连名都改了?可怎么这么巧合,偏生就是那两个字? 看着他二人忽变的神色,夕月眨了眨眼,“怎么了,我的名字有什么不对吗?” “你的名字……” “没什么不对。” 赵慕苏打断了赵慕云欲出口的话,接着朝马车外道了一句,“天晚了,进城吧!” “是,公子!” 随着马车外的女子应了声,马车再次缓缓的动了起来。 赵慕云一脸惆怅的看着打断了他之后重新看起书来的赵慕苏,又忍不住的盯着夕月看了又看,只觉得心里的疑惑快要将他淹没了,可碍于三哥在又不敢多言,一张俊脸也就越发的纠结起来。 夕月此时却已经顾不上他,她的目光已经落向了被她半打开的车窗之外。 看着那近在咫尺高高耸立的城楼,她以为自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此时还是止不住的喉间一甜,疼痛如锥刺骨,连微弱的呼吸都不敢。 鲜血早已经被清洗,战火的痕迹也已经被时光抚平。 这座已经伫立了八百多年的城楼依然以无比恢弘雄壮的气势立在这天地之间。 只是,它的名字却再也不是“北阳!” 目光从朱红色城门之上那两个金灿灿的大字上一掠而过,一双明眸却仿若天凝地闭、风厉霜飞。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沸腾、在燃烧。她忽的闭上眼关上车窗不敢再看,只怕自己会忍不住。 北乾! 呵……总有一天,她会让它叫回原来的名字! 一直盯着她的赵慕云自然发现了她有些异常,深锁着眉头,抿了抿唇角他忽然道:“夕月姑娘莫不是不舒服吗?” 他的话落,赵慕苏已经抬眸掠了夕月一眼,见她闭着眼面色却是有些苍白,似乎也没想回答赵慕云的问题。 想了想他便接口道:“她之前落了水,今日才醒来,想来还未曾完全康复。” 赵慕云“哦”了一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终究还是忍不住看了眼赵慕苏,小心翼翼的问道:“三哥,你和夕月姑娘怎么认识的?” 赵慕苏眯了眯眸,看了看依然闭着眼的夕月,默然一瞬才道:“在魏国认识的。” 赵慕云恍然大悟,“这么说,夕月姑娘是魏国人?” 赵慕苏“嗯”了一声,对于夕月的身份显然不想说得太多。可他不想说,赵慕云却是越发来了兴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止不住的兴奋起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定亲王 看了眼没有反应的夕月,又凑近了赵慕苏一些悄声道:“那她怎么和三哥你回来了,你们不会是……” 他的话还未说完,赵慕苏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目光一沉,他豁然打断了他,“阿云,你今儿话太多了。” 语气已经是带上了几分凌厉,赵慕云到了嘴边的话窒住,摸了摸头,讪讪的坐直了身子。 对于他这个从小就征战疆场杀伐决断的三哥,他亲近之余却也是有些畏惧的,所以见他似乎真的动了气,自然也就不敢再多说什么。 可他表面上不敢再说,心底的好奇却越来越盛。 这两个人,怎么看都有些不可说的秘密! 马车中再次安静下来,对于他二人的谈话,夕月自然一字不漏的听在了耳中,却只是在心底冷冷一笑。 这个赵慕云,不止是年纪长了,脑子和性子倒是也跟着长了一些,虽然依然有些少年冲动,却也知道察言观色了。 只是这样一来,也更证明了赵慕苏在赵国的威望和地位。 想来赵国还悬空的太子之位,极有可能会落在他的身上了! 就在一片沉默之中,马车终于再次停了下来。 “公子,到了!” 依然是那女子的声音,夕月眼睫微颤了颤睁开了眼。 赵慕苏正看着她,眼中的情绪无人能懂,见她睁眸时却已恢复了一片沉定,“既然醒了便下车吧,回府再休息。” 这回府二字他说得无比自然,可一旁的赵慕云神色却变了又变可说精彩纷呈。 夕月也微皱了皱眉,却没反驳什么,只点了点头。 待到下了马车,看到那定亲王府四个字,夕月的眸光才忽的一狭。 赵慕苏竟然已经封王了,而且还是个亲王?这消息未免瞒得太紧,就连燕殇都不知道? 她正想着,却听身边的赵慕苏沉沉的开了口,“这是怎么回事?” 夕月诧异的回眸,却见他正看着一旁带着神秘笑容的赵慕云。 赵慕云装模作样的低咳一声,靠近他,“三哥,这是父皇给你的惊喜,册封亲王的诏书和金印已下,就供奉在你的府邸之中。这府邸匾额也是父皇亲笔所书,怎么样,有没有很感动?” 夕月在一旁听着,只看着赵慕苏的反应。 他有没有很感动她不知道,可那神色却怎么也不像高兴就是了。 听赵慕云说完之后他也未曾说话,只盯着那匾额看了几眼也不知到底是何想法。 随后他只看向夕月,“外面冷,进去吧。” 夕月点了点头,跟着他进府,两个人谁都没去管赵慕云。 赵慕云脸上的笑僵了僵,摸着下巴看那两人的背影,一脸的若有所思。 而这边夕月两人刚走到府门前,大门就被从里面拉开,黑压压的一片人头跪倒在两人面前,口中直呼着,“王爷千岁,恭迎王爷回府……” 看着这阵势夕月唇角动了动,勾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来。 而赵慕苏则是霍得黑了脸,转回头盯着已经跟上来的赵慕云,“这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赵慕云此时也能看出赵慕苏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高兴了,犹犹豫豫的道:“这个……父皇见三哥你府邸太过冷清,就让我帮忙张罗了一下,这些人都是我精挑细选的,保证出身清白……” “带走,我这里不需要。” 不等他说完,赵慕苏已经黑沉着脸打断了他。 之后一个字也不再说,拉了夕月的手臂就越过那些人朝府中大步走去。 夕月没有拒绝,直到走出了一段距离,她才挣脱他的手,挑眉看他一眼,“成了亲王难道不是好事吗?可你看起来似乎不那么高兴。” 赵慕苏收回手,默然一瞬才淡淡的道:“只是不喜欢麻烦罢了。” “是吗?”夕月笑了笑,不再说话。 赵慕苏也不多言,带着她很快到了一座小院之前,“你暂时住在这里。我稍后会安排人过来,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你也莫要客气,同她说就是,她会帮你安置好的。” 夕月看了看那小院的牌匾,点头,“多谢!” 院子不大,但是布置的颇为雅致,收拾得也很干净齐整,该有的东西都应有尽有,还有个让夕月觉得很有意思的名字:思凉。 这小院一看就是为女子准备的,就是不知这个思凉到底是在思谁了? 赵慕苏将她送过来之后就离开了,说是要去宫中谢恩。 夕月身无旁物,连行李都没有一件,自然不需要收拾什么,在这小院中四处看了看转了两圈,刚准备进寝房休息,赵慕苏安排的人就来了。 夕月看着眼前的人,正是这一路上驾车的女子。 长得倒是娇艳,只是看夕月时眼底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鄙夷和不满。 不过她表面上的礼数倒是过得去,见着夕月福了福身,“奴婢木灵,王爷命奴婢前来照顾夕月小姐,小姐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奴婢就是。” 夕月对于她这样的眼神早就已经习惯,见状也没有什么不满,只勾了勾唇,转身进房,“我不需要人伺候,你若无事不要来打扰我就是。” 随着她的话落,房门也被关上。 木灵眉头一皱,眸光利了几分,嘲弄得哼了哼,利落的转身离开,似乎一刻也不愿意多留。 房中,听着她离开的声音,夕月讥讽的笑了笑,随后却是一叹。 房中的摆设也很简单雅致,琉璃屏风后面就是床榻,所有的东西都是崭新的,且颜色都带着淡淡的粉色,一看就是女子喜欢的。 夕月若有所思的抿了抿唇,想的却是这些东西也不知道是赵慕苏为谁准备的?如今却都让她给占了,会不会不太好? 沉默片刻,夕月还是有些乏力的躺上了床榻,只解了披风,连外裳都未脱。 这两个多月从魏国到赵国,一路颠簸,而后又是刺杀落水。 夕月觉得自己已经是极累,她以为自己只要躺上床很快就能入睡,可事实却是相反。盯着那粉色绣蔷薇的床榻,夕月脑子里一片纷乱,却是彻彻底底的睡不着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病入膏盲 也不知道那天她跳下玉泉江之后流影怎么样了?他没找到她,燕殇是不是也知道她失踪了?他又会怎样呢? 如今他的伤应该已经好了,就是他体内的毒不知能不能压制得住?现在应该是在燕国了吧! 还有小璃,不知如今是什么境况?若是还活着,梦蓝会不会帮她照顾小璃呢?还是会丢下她不管? 夕月低低一叹,只觉得心底有无数的燥念,让她无法平静下来。 而这些燥念所生的源头,似乎都是那个被她刻意忽略不愿去想起的男人所带来的,只要一想到他,就无从平息,反而越来越烦躁难安。 咬了咬唇,夕月实在难眠,干脆起身盘腿练起功来。 这两个多月,她尝试将体内的内力融汇吸收,显然有很大的进步。 而最让她奇怪的是,之前她体内的内力是被封住的,奇经八脉并未被打通。可似乎从那次狩猎之后,她发现自己的奇经八脉被打通了。 这不由让她想到了在那密林中她陷入昏迷那段时间,那段时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会不会是燕殇用内力帮了她? 若真是这样,也就可以解释他那日为何会那般异常了! 而也就是这一练,她才发觉自己体内的内力似乎跟燕殇的极像。 特别是在她能够化气为形之后,她更是肯定,这内力和燕殇所练的出自同源,都带着极强的烈火之气,也难怪容浅说这功夫更适合男子修炼。 只今日不知是不是夕月心思太过烦乱,总觉得运功之时极不顺畅。 这里已是寒冬,可她却有越来越热的感觉,这种热得如同下了滚水一般的感觉让她浑身都发了疼,似有什么东西刺破她的皮肤争抢着往她身体中涌。 渐渐得,那热就从皮肤浸入了她的五脏六腑,她觉得自己如同下了熔岩地狱,掉入其中,便只能被化成灰烬。 夕月开始还能咬紧了牙关忍耐着,直到此时,她才忽然闷哼一声侧倒了下去。 如针刺骨的疼痛一波又一波的侵袭而来,如同被凌迟的剧痛合着烈火欲将她化作血沫。 明眸之中此刻亦只剩了猩红之色,夕月死咬着牙关,却还是忍不住痛苦的呻吟溢出喉间。 冷汗从额头开始滴落,夕月的脑海之中俨然一片空白恍惚,却忽然有个模糊的身影在眼前出现,幽蓝的眸子带着无法言说的温柔凝视着她。 夕月早已经疼痛得麻木的心脏狠狠的一缩,那双眼中的温柔如同一把钝刀在她的心上来回划拉,似乎不让她一颗心四分五裂就不会停止一般。 “燕殇……” 夕月眼睫轻颤了颤,双眸之中顷刻间水雾蒙蒙,她用尽了此刻所有的力气伸手朝那身影而去,想要拉住他,似乎拉住了他,就拉住了一线生机。 赵慕苏站在床边,在听到她出口的呢喃之时整个人都楞了一楞,心底涌上的是无法言说的感觉。 可下一刻,他看见她眼中的晶莹,眉头又是一皱。 她竟然在哭……为了燕殇…… 看着她的眼泪,看她朝他伸出的手,听她不断呢喃着那个人的名字,赵慕苏胸口处如有巨石压着沉闷到无法呼吸。 良久,他终于还是在床边坐下,握住了夕月努力伸出的手。 “燕殇……你真的来了……” 夕月此时眼中全是泪,迷蒙不堪,迷茫之中只觉得他的大手将自己紧紧的握了住,如同以往一般温暖而又有力。 赵慕苏身子僵硬,这样的夕月他未曾见过,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一般迷茫,只将他当做了唯一的依靠。 只是,可笑得是,这个‘他’,并非他自己罢了。 他默了默,尽量用着柔和的语气,可出口的声音还是带着苦涩的黯哑,“夕月,你看清楚我是谁?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让太医来给你看看?” 夕月闻声一震,眨了眨眼死死的盯着他看了片刻,终于认出了眼前的人并非燕殇。 她心头又是一痛,闭眼挣脱了赵慕苏的手,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摇头,“我……没事……” 赵慕苏看了看自己的手,凉凉的勾唇,带着自嘲的弧度,却还是认真的看了看她苍白的脸色和一脸的冷汗,皱了眉道:“真的没事?” “嗯……”夕月闭着眼无力的应声,似乎不想同他再说,又似乎只是没有力气多说。赵慕苏见着她这模样忽然觉得心中烦躁,他刷得站起了身,本想就这样离开,可走到那屏风前又忍不住转了身道:“我只是从宫中回来听木灵说你赶她离开,想着来看看你。没想到听到你的声音似乎有些不 对才无礼闯了进来,所以你亦不必对我有所担忧,若真有什么不舒服的,就让人来为你看看可好?” 夕月听得懂他的意思,他在解释,也在劝她。 可她却知道她这毛病并非太医可以看好的。 而且,对于赵慕苏,就如同魏云翰一般,哪怕他表现得再温和无害,她觉得自己亦无法对他和颜悦色。 可她始终的沉默,让赵慕苏烦躁之意更甚,凤眸微狭了狭,他终于转身阔步离开。 夕月听着他脚步渐远,和着房门开关的声音,这才睁了眸转头看去,入目却只是一片琉璃屏风,模糊不清如同她此时的思绪。 她重新转回头,雾蒙蒙的眼直勾勾的盯着那绣花帐顶,胸口处依然闷痛无比,咬了牙,双手死死的揪着身下锦被。 身体似乎缓缓龟裂出无数的裂缝,寒意替代了灼热,寒风阵阵的从裂缝中朝身体里面涌。 冷、痛,早已经不足以形容。 她觉得,自己早就已经病入膏盲,不是身体,而是灵魂! 所以,无药可救! 赵慕苏从她房里出来,缓步迈出小院,回头,看着那院门之上‘思凉’二字,眼底渐渐涌上了无尽的思念悲凉之意。 寒风冷冽,却怎么也吹不散他心中烦闷。 第一次在魏云翰大婚的宫宴之上见到夕月,他就如同雷击一般,因为夕月和凉儿长得实在太像。不,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第一百六十四章 何忍相思不相见 后来调查得知,她是魏国右相嫡女,他还有过一些怀疑。不过后来他也发现夕月和凉儿的性子的确有很大差距,再加上那些调查所得的证据也不容他怀疑。 而虽然早就知道夕月和燕殇的关系,可从他的调查中得知,她亦不过是被迫和燕殇在一起,就算她心底曾经有过谁,那人也应该是魏云翰。 可魏云翰背叛了她,以他那些日子对夕月的观察,按她的性子,自然不可能和魏云翰再在一起。 而如今她更是离开燕殇单独前来赵国,他以为,她是想和从前的那两个人彻彻底底的了断了关系重新开始的。 可方才她那模样,却又分明是对燕殇情根深种! 既然如此,她为何要离开燕殇?又为何要留在赵国? 一团团的乱麻纠缠在赵慕苏的心头,这些烦乱之事,比起行军打仗还要让他烦闷难解。 闭了闭眼,赵慕苏只觉得凉儿依然还在他身边,看着他笑。 她从来都那么开心,似乎永远不会有什么烦恼的事。 他曾经以为她会永远在他的身边,可最终她还是离开了他。 右手轻抚上自己的胸口处,那里,放着一封信。 凉儿,相思入骨,何忍不见。 你,到底在哪里? …… 赵慕苏是如何夕月自然管不了,她只静静的躺在床上,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体内的灼热和沁寒之意渐渐消失,整个人都如同虚脱了一般。 汗水已经将衣裳尽数打湿,可她却懒得起身来换,累极,却又不敢入睡。 闭眼就是漫天黄沙,闭眼就是血色无涯,她怕极了这样的感觉! 更何况,如今她若陷入梦魇之中,也不会有那个人将她从噩梦之中带出来了。 方压下去的酸楚又涌了上来,那个人的名字总是不受控制的在脑海中打转。 就这样胡思乱想之间,夕月捏着锦被的手忽然微微一紧,眉心也不可察的蹙起。 窗是半开,夜风寒冽,夜风之中有淡淡的蔷薇花香。 思凉院中种着一片粉色蔷薇,夕月看见时还诧异了一番,在这冬季还能让蔷薇盛开,可见赵慕苏是用了一番心血的。 只是不知,那个让他如此费尽心思的人到底是谁? 可此时,这蔷薇花香之中分明有着另一股又细又淡的香味。 若不细闻,绝不可察。 夕月忽的闭上眼,如同睡熟了一般自然的翻了个身,面朝向里。 夜色如泼墨,一轮明月洒下幽幽清辉,透过半开的窗,落了满室寒光。 夜寒,风也寒! 寒风吹动床幔,隐隐能见到床榻之上蜷起的一团,这是夕月睡熟之后的习惯动作,她总是习惯了蜷在一起,如同初生的婴儿般将自己保护起来。 时间在这寒夜寒风之中缓缓流逝,夕月的呼吸也越来越平稳了下去,周遭的一切都安静如常。 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可她知道,这种平静维持不了多久。 果然,不多时,有细微的落地声打破了这种寂静。随后,是极轻的脚步声,缓缓的朝着床边而来。 清寒月光中,一个黑色的身影站在夕月床榻边,没人知道那身影在想些什么,可他却久久的站着,不动! 屋中再次恢复了一片静谧。 这种诡异的静谧一直维持了小半个时辰,那身影终于动了。 只见他弯了腰,就想要从床上将已经睡熟的人抱起来,可手刚刚伸出去,他的动作就是一顿。 就在他伸手的同时,夕月却也忽然翻了个身,一双黑亮的杏眸如染了夜色的寒光,分外清明,让那黑影猛的一僵。 就是这一僵,夕月已经极快的出了手,素手在夜色中显得更加白皙如玉,在虚空中急速的一划,淡淡的红光如剑,带着迅不可挡之势朝那黑影而去。 她的功夫本就和燕殇份数同宗,燕殇能以气化剑,以无形化有形,她自然也可以。 只她如今功力尚浅,不能如同燕殇一般运用自如,那剑气的威力比起燕殇自然也差了许多。 可此时那黑影离她很近,又没有丝毫防备,不过瞬息,那剑气就已经入了他的左边胸口。 很明显,夕月并不想直接要他的命。 他一声闷哼,手下意识就朝胸口上去,而夕月已经一个翻身而起,带着内力的一脚狠狠的踢在了他的腰间。 那力道带的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不可置信的看着已经站在床边的夕月,他怎么也没想到,夕月一个女儿家,竟然会有如此功力! “你到底是什么人?” 黑衣人的手紧按着左胸口处,终于开了口,只是这语气很有几分咬牙切齿。 夕月微眯着眼上上下下的看了看眼前通身黑色,还带着黑色面巾的人,双手环胸莫名一笑,“这话该我问才对吧?五皇子深夜不在府中好好休息,却这幅打扮偷入夕月的房间,也不知是想做什么?” 黑衣人眼底闪过一抹诧异,默了默抬手扯掉了面上的黑巾。 出现在夕月面前的可不就是赵慕云。 因为受了伤,此时他的面色不是那么好看,带着些微的苍白,神色也有些诡异。 可他到底是和赵慕苏一母同胞的兄弟,两人的模样极为相似,只是赵慕云的眉眼更像是赵旭。 浓眉星目,就算面色再难看,也是个极为俊俏的少年郎。 若是再过上几年,再大气沉稳一些,怕是也会成为众家女儿的梦中人了。 在夕月打量赵慕云的时候他也上上下下的将夕月打量了一番,皱着眉,一时点头一时摇头,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纠结疑惑。 夕月挑了挑眉,自顾的绕过屏风走到外间点亮了灯烛,又在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饮尽,这才悠悠的看着跟着她出来的赵慕云,“五皇子可看够了?” 赵慕云在她对面坐下,也不管那伤了,只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盯着她,“你真的叫夕月?” 夕月勾唇,“有什么不对吗?” 赵慕云有些为难的皱了皱眉,“也没什么不对,只是这个名字,同我一个朋友一样……”“朋友?” 第一百六十五章 朋友?敌人! 夕月眸光漠然的看着他,唇角的弧度变得有些凉,“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竟能让五皇子当做朋友?” 赵慕云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变,没回答她,自顾的拿起一个杯子去倒茶喝。 只刚喝了一口,整张俊脸都是一皱,忍不住的抱怨道:“怎么是冰的?” 夕月掠他一眼,重新倒了一杯再次一饮而尽,“这样的天,水放久了自然会凉,很奇怪吗?” “你这里怎么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赵慕云听着她那自然从容的语气,眉心紧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三哥这个人就是太冷清,也太不会照顾人,我就说这府邸下人太少不行,可他偏生要将那些人都赶走,如今……” “我不需要谁伺候。五皇子今夜过来,到底是想做什么的?” 夕月打断他喋喋不休的抱怨,她对他和他三哥那些事儿并不感兴趣。 赵慕云的话顿在喉间,抿唇,很是认真的看着夕月,“我就是想知道,你和我三哥到底是什么关系?你真的是魏国人?我看你的身手不错,你不会是魏国的奸细,想来害我三哥的吧?” 前面两个问题倒还是正常,可后面这个问题…… 夕月忍不住盯着他讥嘲一笑,“五皇子可真是天真,若我真是奸细,难道我还会告诉你不成?” 赵慕云其实也觉得自己问了个很傻的问题,可他这人直来直去惯了,那些弯弯绕绕他还真不会。 所以面对夕月的嘲笑,他也只是撇了撇嘴,不甚在意的道:“那是因为我看你也不像是那种有太多心机的女人,不过就是这么一问罢了。更何况,如果你真是奸细,你以为我三哥是那么好哄骗的?” 赵慕云话里话外都是对赵慕苏的倾慕,每每说到赵慕苏时,眼底都是敬佩。似乎在他眼中,他的三哥当真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了。 夕月对他这种崇拜早就知晓,此时也不过勾了勾唇角,连笑都算不上。 可赵慕云却对她这样的态度很是不满,“你不会以为我在说大话吧,我三哥可是从小就在军营中长大的,细作不知见了多少,是忠是奸他只要一看就能知道。” 说这话时,赵慕云拿着双手比了比自己的眼,又故作凶狠的比了比夕月。 夕月不在意的挑了挑眉,“是吗?” 随后又将目光落到他还在浸血的左边胸口上,眼底有些讥讽。 赵慕云也随着她的目光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皱眉,抬手就点了自己几处大穴先止了血,这才重新看回夕月。 “那当然。所以,虽然你的功夫不错,竟然能伤了本皇子……可三哥他既然能带你回来,想来是已经查清楚你的背景了。” 赵慕云若有所思的点头,又撑着下巴仔细的看着夕月,突然又道:“说起来,除了名字相同,你和我那朋友还真是有几分相像……特别是眼睛……” 说到这里,他眼底闪过一抹难言的幽沉之色,声音也越发的低了下去,如在自语。 夕月目光一狭,垂了眼睫举杯饮茶,“五皇子一直说你那朋友,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赵慕云神色微变了变,却是没有答话站起了身来,看了看一直喝那茶的夕月又忍不住皱眉,“那茶冷得很,你还是不要喝了。女儿家身子娇贵,哪里受得了这么寒凉的东西,我明儿一早就让三哥给你找个使 唤丫头来,你一个人没人伺候难免会有些麻烦!” 夕月有些诧异的挑眉看他,“你我素不相识,五皇子是不是管得太多了些?”赵慕云唇角一抿,下一瞬才有些不自然的道:“我这也是看在你叫夕月的份上,否则你以为我想管你吗?不管怎样,你如今也是住在我三哥的府上,他这个人不懂照顾人,作为他的弟弟,我帮他多想些也是 应该的。” 捏着茶杯的手微紧了紧,夕月心头冷笑一声。看在她叫夕月的份上吗?她倒是不知,赵慕云对‘夕月’这个名字这么有感情!呵…… 她沉默不言,赵慕云也就只挥了挥袖子朝门外去,“好了好了,我该走了。等明儿一早我再过来,要不让我三哥知道了就不好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回头,一脸威胁的对着夕月道:“对了,你也记得,不许跟我三哥说我过来的事儿,知道吗?” 夕月抿了抿唇,没有说话,赵慕云看了她片刻,摸了摸头,最终还是有些讪讪的离开了。 随着他出门,夕月也起了身走到窗前,看着赵慕云消失在暗夜之中,她才摇头一叹。 赵慕云以为他来得神不知鬼不觉,却忘了他这三哥府中虽然看似无人,却遍布了暗卫,早就将他的一举一动盯在了眼中,就算她不说,恐怕赵慕苏也早就知道他过来的事儿了。 只是,这赵慕云倒是也奇怪,他看来是因为她的名字对她有所怀疑才想着来夜探一番。 可他如今还把轩辕夕月称为朋友,倒是让她有些惊讶的。 朋友吗? 夕月幽幽一叹,就算曾经算是朋友,以后,也只会是敌人吧! …… 这边,赵慕云刚溜出思凉院,正准备神不知鬼不觉的翻墙离开之时,动作却是一僵。 看着出现在眼前的白色身影,他的眼角抽了抽,抬手打了个招呼,“三哥,这么晚还没睡啊……” 赵慕苏负手在后盯着赵慕云,目光从他的左胸处掠过,有一瞬的沁凉,“这话似乎应该是我来问你才对。” “……” 赵慕云尴尬的捂了捂自己胸口上的伤,嘴角抽了抽,“这个,我睡不着,就随便逛一逛,呵呵……” “随便逛逛?” 赵慕苏的眸光漆黑而又锐利,“随便逛逛就能逛到思凉院中,还能将自己逛出一身的伤来?阿云,你还真是长了本事了。” 被他这样的目光盯视着,赵慕云再说不出那些装傻充愣的话来,他低下头,有些不安,“三哥,我……我只是好奇……”“不该你好奇的事你不必好奇。你如今已是十八,行事不应该再如此冲动。” 第一百六十六章 陌生 赵慕苏打断他的话,看着他那不安的模样眯了眯眸又道:“这一次我就不追究,可以后,思凉院和夕月,你都离得远些,你要记住,她不是你可以好奇的人。” “为什么?难道三哥你真的和她……” 赵慕云闻言忍不住抬头,皱眉,对他那最后一句话很是不解,可再对上赵慕苏的目光,他的话还是窒在了喉间。 那双凤眸之中的漆黑无比浓烈,暗藏的锋芒锐利的让他觉得心头发颤,这样的三哥他似乎从未见过,让他心悸的同时也涌上了阵阵难言的酸楚。 他似乎能感觉到,三哥那映在沉暗夜色之中分外酷寒的眼眸中透出的森凉和孤独,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呼吸都有些艰难。 他最敬重的三哥,似乎已经在岁月的流逝之中慢慢的变了。 和这个满目疮痍的城池一样变得让他感觉陌生。 虽然已经过了三年,那些破败的痕迹似乎都已经被抹平,可是抹不平的,是人心中的痕迹。 暗月挂在天边,寒凉的夜风之中,两个人无言以对。 半响,赵慕苏霍然转身离开,“先回去疗伤吧,有事明日再说。” 赵慕云喉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只看着赵慕苏离去的背影,在漆黑的夜色里,一片孤凉。 …… 夕月可说是一夜无眠,可第二天一早,她就起了身。 看着衣橱之中一水儿的粉色衣裙,夕月沉默了。 赵慕苏昨日说这衣橱中的衣裙都是新的,她可以用来换洗。 可她总觉得他这些东西都是给另一个女子准备的,那女子定是很爱粉色的。 而她如今这般占用了这些,怎么都感觉有些别扭和不安。 纠结了半响,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夕月终究妥协的一叹。罢了,这些东西自己用了,想来赵慕苏还会重新给那女子准备的。 直到换上衣裙,夕月才有些讶异,这衣裙倒是极合身,若是不知,还以为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呢! 不过这讶异只是片刻,夕月转瞬就不再想这个问题。收拾好又自己打了凉水洗漱之后就出了房门。 只是没想到,一出门,就看到赵慕苏正背对着她负手站在院中,望着的方向正是那一片粉色蔷薇。 夕月看着他的背影沉默了一瞬才缓步朝他走去,淡声道:“这个时候应该是早朝时候,定亲王怎的还在府中?” 赵慕苏早就听到她打开房门的声音却没回头,只在此时听到那定亲王三个字时眉头一皱转过了身。 本有些不满的神色在看到一身淡粉衣裙的夕月时忽的一僵,唇角亦下意识的抿成了一条直直的线。 夕月没错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特别是在看到他那双黝黑的凤眸之中一闪而逝的明丽花火之时心头更是一沉。 她觉得自己似乎知道赵慕苏对她的异样是为何了? 垂了垂眸,再抬眼时夕月勾唇浅笑,“怎么,定亲王对夕月有什么不满吗?这么看着夕月做何?” 赵慕苏眸光微眯了眯,压住自己心头不停翻滚的波涛,努力控制着想要冲上前问清楚她到底是谁的冲动,紧抿的唇角勾起冷冷的弧度,“夕月大可叫慕苏的名字即可,定亲王这个称呼却是太过疏离了些。” 昨日他还称呼自己夕月姑娘,此时却是变成了夕月。 夕月一笑,走到他身边,“定亲王位高权重,夕月身份微薄,可不敢造次。让其他人听见还不知如何编排夕月,若是再因此惹祸上身就不好了。” 看着她疏离有礼的模样,赵慕苏默了默忽然道:“你对燕殇也是如此吗?” 唇边的笑微僵一瞬,夕月没想到他会忽然提起燕殇,交握在身前的手下意识的握紧,她微微敛下了眸子,道了两个字,“自然!” “是吗?” 看了看她微颤的眼睫,赵慕苏讽笑一声移开了目光,重新看向那片蔷薇。 夕月的眉心却是越皱越紧,看着赵慕苏冷凌的侧脸目光中的疑惑也是越重。 赵慕苏这个人,倒是越发让她好奇了。 “为什么要来赵国?” 就在她暗自观察着赵慕苏时,赵慕苏忽然开了口。 夕月目光一变,移开目光不再看他,淡然开口,“寻人。” 和她回答小璃时一样,可赵慕苏却像是来了兴趣,目光微亮的重新看向她,“寻什么人?夕月不妨说来听听,或许我可以帮你呢?” 对于他的反应夕月只抿着唇沉默一瞬,没有说找谁,只是说:“定亲王或许帮不了我。” 赵慕苏眼底的光黯沉下去,“这里是赵国,若是我都帮不了你,你觉得还有谁能帮你?” 夕月紧抿着唇没有再答话,赵慕苏看她片刻,眼底的深沉更重了几分。 默然一瞬,他转身朝院外走,“先去用膳。今日天气不错,你初来北乾,用完膳我带你出去走走。” 看着他的背影,夕月交握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犹豫了片刻,才抬步跟着他而去。 赵慕苏的府中如同赵慕云所言,清冷得很。 除了那些隐在暗处的暗卫,来去也就几个负责杂役的奴仆,唯一的女子怕就是那木灵了,也难怪她对着自己的时候会生出敌意来。 早膳很简单,或许和赵慕苏常年身在军营有关,不过是白粥加两碟小菜和着几个馒头,同他这亲王的身份一点也不相符。 可夕月却没有任何嫌弃,哪怕是白粥在她眼中也是美味,吃得津津有味。 赵慕苏对于这样的夕月有几分诧异,和燕殇一样,见到夕月用膳时的样子,他也莫名的觉得这些每日都吃,在他眼中不过用来果腹的东西似乎变得极有吸引力,让他也觉得腹中饥饿起来。 用完膳之后,赵慕苏如他所言带着夕月出了定亲王府。 坐在马车之中,夕月透过车窗看着窗外的景象。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街道之上车马行人川流不息,还有不少的小贩带着各种商品沿街叫卖。吆喝声、讨价声、笑声,偶尔也会传来些吵骂声,还有小孩子嘻嘻哈哈,追逐嬉闹的声音。 第一百六十七章 梦楼 夕月的眼底一片寒凉,被这派繁荣热闹刺得心中发痛。 不过三年多的时光,如今这里还有多少人记得他们曾是轩辕王朝的子民?还有多少人记得这里曾经叫做北阳,而非北乾。 或许早已没人记得了。 赵国本是灭了他们国家的敌人,如今他们却都成了赵国人! 或许与百姓而言,皇朝更替,从来都是那些当权者的游戏,而他们只要有吃有穿就够了。 赵慕苏坐在她的对面,微眯着眼眸看她有些僵沉的身形,冬日的阳光温暖柔和,从窗外倾洒在她的身上,却是驱不散那一身寒霜。 他不知道夕月到底想做什么,为何甘愿冒着被魏云翰追杀的危险也要独自上路前来赵国,是否真如她所言只是寻人? 而她对他分明抱着极深的抗拒和警惕,又为何要留在他的府中? 想到昨夜她难受之时眼中的泪和此时这满身的寒凉,赵慕苏眼底渐渐漫上些不易察觉的怜惜,这样的寒凉沉黯本是不该出现在一个方才及笄的女子身上。 更何况,她同凉儿如此相像,方才见到她身着粉色衣裙站在晨曦微光之中时,他差一点就以为是凉儿回到他身边了! 可她那一身的寒凉让他如梦惊醒。 凉儿是时时刻刻都明媚如阳光的,所以,她或许当真不是凉儿…… 赵慕苏的目光夕月没有忽视,可她此时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她自然没那个心情跟他坐着马车在城中乱晃,她还有正事要做。 本来是想着自己出来的,可赵慕苏却主动要陪她出门,既然如此她也不能赶他走惹他怀疑。 而此时时辰尚早,她应该怎么做呢? 夕月看着眼前不断晃过的街头巷尾的热闹画面,一路沉默无言。 直到远远看见一家装潢得极奢华的酒楼之时,夕月才忽然转头看向赵慕苏,“我饿了,可以去吃点东西吗?” “饿了?”赵慕苏皱眉,眼底的怀疑分外明显,才用过早膳不久又饿了。 对于他的怀疑夕月只是鄙夷的撇他一眼,“你不会真以为白粥和馒头就能喂饱我吧?” 赵慕苏忍不住笑了笑,若有所思的道:“你的食量……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对他这看不出是嘲是讽还是其他的话,夕月只不置可否的抿了抿唇,“你也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似乎是想到她所说的那第一个是谁,赵慕苏的笑沉了下去,默了默,朝着外面的木灵道了句,“停车。” 马车缓缓停下,正好停在那酒楼前不远处。 夕月推开车门跳下了车,看着眼前三层高的酒楼眼底暗光一闪。 酒楼的名字只一个字:梦! 赵慕苏跟着下车之后站在她身边也抬头看了看酒楼的匾额,眉头皱得有些深,“你想在这里吃?” 夕月疑惑的看他一眼,“这里不好吗?看起来不错啊!” 赵慕苏唇角轻抿了抿却没有再说话,沉默一瞬带着夕月进了酒楼。 时辰还早,酒楼中并没有什么客人。 赵慕苏看来亦是对这酒楼也很熟悉,掌柜的也认识他,见到他时还有些诧异。 不过那掌柜明显是见多了达官贵人并没有太慌张,只忙着行了礼就让小二带着他和夕月上了三楼的一间包间。 夕月随着他们上楼,目光却一直在四处打量,这酒楼装修华丽就不多说,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奢靡。 一楼没有安排用餐的地方,只在酒楼正中建着一个大大的方台,上面竟还有舞姬在翩翩起舞,方台的下面两边坐着二十名类似乐队的人,吹拉弹唱为她们奏乐。 方台后面挂着金色的帷幕,应该是舞姬们用来准备上场的地方。 想来,许就是怕一楼安排用餐会太过嘈杂,不止影响了歌舞的表演,也会让用餐的人感觉吵闹,毕竟会来这种地方的人都是非富即贵的。 而他们上楼之时,还见到几个衣着有些暴露的女子,在看见赵慕苏时,眼底都是见到猎物一般的光芒,不断的朝他抛着媚眼,那样子,看得夕月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难怪方才赵慕苏见她想要进来这里用餐那表情有些奇怪,这酒楼分明就不是什么单纯的酒楼。 可若说是青楼,却又不太像。 夕月正纠结间,小二已经将两人带到了包间。 这包间里面倒是摆设装饰得一派清爽,而包间的窗户正对着一楼的舞台。 许是因为一路上楼遇到的那些女子的缘故,赵慕苏的脸色有些难看,极快的打发了小二就将包间的门砰的一声关了上。 夕月好笑得看他一眼,“定亲王如此受女子青睐,怎么却好像不高兴?” 她这笑有些明显的调侃,赵慕苏眸色深深的凝她一眼,“被这些庸脂俗粉青睐,我不觉得有什么好高兴的。” 夕月挑了挑眉没有再多言,自顾走到那窗边朝下面看去。 许是因为酒楼的客人还不多,此时那舞台上的表演很是简单,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可夕月的眉心却忍不住的越来越紧,在赵慕苏看不到的地方,眼底流过的尽是沁寒之意。 梦依然是梦,可似乎又有什么地方不同了…… 而这样的改变,让她有些不知道是不是该冒险?可要找到朝华,她如今已经没有其他办法…… 她正想着,却忽然皱了皱眉,因她感觉到一道视线正落在她的身上,带着极强的探究之意。 本能的抬眼朝那目光所来的方向看去。 在她侧对面包间的窗前,正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模样倒是俊朗,只是却生着一双桃花眼,眉梢眼角的桃色同那容浅有两分相似,让夕月很是不喜。 特别是此时,那双桃花眼正带着疑惑和好奇以及一些莫名的黯沉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夕月的眉心紧了又紧,忍不住就转头朝坐在房间中的赵慕苏道:“定亲王可识得那人是谁?” “什么人?”赵慕苏挑眉,起身走到她身边朝对面看去,却在看到对面的男子之后双眸一狭,唇角也紧紧的抿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八章 靡靡之色 对面的男子显然也看到了突然出现在窗边的赵慕苏,一双桃花眼霎然大睁,如见了鬼一般的看着赵慕苏,紧接着又看了看他身边的夕月,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他的反应让夕月有些莫名,“看来那人是定亲王的熟人?” “你先坐片刻,我去去就回。” 赵慕苏默了默,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可这一句却是说明了他的确认识那人,此时应该是要过去那人的包间。 夕月对此没有异议,挑眉点了点头。他离开更好,她正愁着要如何找机会支开他或者自己出去呢? 赵慕苏转身离开,对面那人似乎是猜到了什么,面色几变,也不再看夕月了,忽的一下将窗户关了上,转瞬消失在了夕月的眼前。 那如临大敌的样子让夕月止不住的讥笑了笑,紧接着面色却也是沉了起来。 和赵慕苏相识的人,想来也是什么贵族子弟或者高官王侯了。 可那人她以前却未曾见过,那就应该是这三年多时间才出现的人物。 再看他在看到她时的探究和看到赵慕苏时的惊讶以及对他二人同时出现时那莫名暧昧的目光。 夕月可以肯定,那人知道赵慕苏心中女子是谁,所以他很有可能是赵慕苏的心腹,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赵慕苏从军营之中带出来的人。 而这样的人,绝对不可能是贪欢好色之人,却一大早就出现在‘梦’,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不得不说,夕月‘真相’了。 那男子所在的包间之中正是觥筹交错之间,十几名穿着常服的官员推杯换盏、谈笑风声,好不热闹! 这房间比起夕月所在的房间大出了两三倍,几名舞姬正陪着众人饮酒作乐。 开始时还有些拘束,可酒过三巡,众人的胆子就越发大了起来。 有那好色的已开始对身边的舞姬动手动脚,挑逗嬉笑,一室靡靡之色。 直到站在窗边的慕容钰不知怎的砰一声将窗户关上,一副惊慌的模样转过了身来。 屋中的人被他过大的动作弄得一愣,纷纷朝着他看了过来。 “慕容大人这是怎么了?”一个三十几岁的男子颇为关心的开口问道。 “这位爷一直站在窗边,莫不是看到了老虎?”男子身边的女子娇媚软哝的开口,说着自以为的笑话捂唇轻笑起来。 慕容珏眼中闪过一抹厌恶,看也不看她,正要开口说话,另一个女子又开了口。 “呵呵,什么老虎这么恐怖,不如让秋儿敬爷一杯压压惊可好?” 慕容珏皱眉,转眸朝那声音看去。 却见到一名衣着裸露的舞姬正端着白玉的酒杯,扭着纤腰缓缓走近他,笑容妩媚,金色的软纱勾出曼妙的身段,胸前的雪白沟壑无比诱人。 慕容珏只微眯了眯眼,掩住眸中的厌恶之色,看了看那自称秋儿的女子手中举着的白玉酒杯,上面还沾染着女子的唇脂,浅浅的红,十足的暧昧之色,在他看来,却分外恶心! 见他只盯着自己手中的杯子不言不动,秋儿眸色闪了闪,笑却更魅,眸带秋波,将那杯子再举得高了些,“请爷赏个脸吧!” 赏脸?慕容珏嘴角冷冷的勾了勾,本就是不要脸的女人,还要他赏什么脸? 他的眸色越渐锋寒,这回连掩饰都不再掩饰,眼底的轻视明明白白的透露出来。 秋儿看着他的神色,眼中划过一些畏惧,不明白他怎么会不为所动?可他不说话,自己又不好走,只能端着那酒杯不上不下显得很是尴尬。 就在气氛僵持之时,包间的门被推开了。 房中的人都下意识看向门前,紧接着面色都变了,再然后都急急的站起身来,朝着门前的人慌张的行礼。 “下官见过定亲王!” 赵慕苏的目光在房中扫了一圈,眉心几皱没有说话,房中的人自然大气也不敢出,小心翼翼的埋着头。 那些个舞姬正被赵慕苏的模样和气势所迷,此时一听竟是定亲王,那眼底的光亮得就像要吃人一般,都恨不得朝赵慕苏扑上去了。 只是见到那些大人们都小心翼翼的不敢说话动作,也就强忍着在原地站着没动,只目光不时的朝着门前瞟。 唯有慕容珏嘴角抽了抽,几步走到了门前,正想跟赵慕苏说什么,又忽然回头看了看房中的人安抚的一笑,“各位大人继续继续,不用客气,珏去去就来。” 说完之后,他连一句话的时间都没留给其他人,就径直拉着赵慕苏朝外去,顺道将包间的门一并关了上,只留下房中一众人面面相觑,神色都有些为难,不知道如今是该继续饮酒作乐还是离开的好? 毕竟那定亲王的性子他们都知道,而如今他的风头正劲,那太子之位很可能是他的囊中之物。也因此大家自然就更在意赵慕苏如何看待他们。 可刚才看那慕容珏非但不行礼,还敢直接拉了定亲王就走,这说明他和定亲王的关系果真是亲密。既然如此,今日又是慕容珏宴请众人,想来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吧…… 众人纠结之间却都没注意到,站在那窗边还端着玉杯的秋儿在房门关上那一刻眼底涌出的讥讽…… 就在这里面的人心思几转之时,慕容珏已经拉着赵慕苏离开那包间到了隔壁,将门关上之后才低声道:“你到梦楼来做什么?” 赵慕苏凉凉的瞟他一眼,走到房中坐下,“这话似乎应该本王来问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话听来似乎没有什么不对,可慕容珏却分明听出一丝怒意,他有些犹豫的道:“那些人都是朝中重臣……” “本王自然知道他们都是朝中重臣,所以你如今是在做什么?” 打断他的话,赵慕苏语声更加冷峻。 慕容珏看着他凤眸之中的怒意,沉默片刻,随后却是一叹,“子苏,我知道你不喜这些,可如今你身在其位,有些东西是避免不了的。”他的话落,赵慕苏只看着他没有说话,气氛陷入沉凝。 第一百六十九章 她没有死 片刻,慕容珏才又是一叹,忍不住继续劝道:“如今你已被封为定亲王,就算你真的对那位置无意,却不能不承认,你已经成为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太多的人正等着将你拖下马来。” “子苏,这十几年来,你我早就习惯了战场上的明刀明枪,可如今我们已经身处这朝堂之中,这里,只有暗箭无数!若不步步为营,怕是什么时候被人生吞活剥了也未可知。” “如今我所做的,也不过是其他人早就已经在做的事而已,你又何必如此生气?” 他这一番话全是出自肺腑,赵慕苏盯着他良久,眼底的沉怒渐渐的化作了寂寥冷肃。 他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对面包间早已经被关上的窗户,眸色如同夜色一般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 良久,他才一叹,语声萧索,“你说的,我如何不懂?可也正如你所说的,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阿珏,在边关那些年,我总会想到北阳,北阳的雪、北阳的星。可如今回到这北乾城中,我才发现,这里早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的北阳,这里的雪带着红,这里的夜太黑甚至看不到一颗星,远不如边关那般 明亮透澈!” 慕容珏皱着眉看着他的背影,冷肃中带着几分寂寥,如同他的话一般,让人听来就觉得孤单。 可这样的话若是落在旁人耳中,怕是不管赵旭如何疼爱他,也会降罪与他的。 想到此,慕容珏摇头一叹,忽然问道:“可是因为阿凉?” 默了默,见赵慕苏没有反应,只是背影分明更僵硬了一分。 他知道自己猜对了,苦笑一声低低的道:“子苏,阿凉已经死了。你又何必再如此折磨自己?” 赵慕苏闻言眸光一变,眼前却忽然出现一张灿若骄阳的脸,明媚而又纯澈。 她看着他笑得眉眼弯弯,眸中的光彩似能映亮无星无月的寒夜。 手缓缓的放上胸口处,感受着心脏强烈的跳动,唇角狠狠的一抿。 “不!凉儿她,没有死!” 慕容珏眉心一动,想到什么忽然皱眉,“刚才那包间中的女子,难道真是凉儿?” 他面色纠结,想了想又道:“可是不对啊,虽然长得极像,可她和凉儿给我的感觉却是很不相同……” 赵慕苏神色一变,回身,打断了他,“我自然知道她不是。连你都能感觉到不同,我莫非感觉不到?” “……” 慕容珏一时有些尴尬,默了默,他还是忍不住又道,“既然你知道她不是,那你……” 说到这里,他顿了住,有些为难的想着后面的话应该如何措辞才好。 可赵慕苏却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唇角沉了沉,“你可知道她是谁的人?” “谁的人?”慕容珏一愣,显然不是很明白他这突然的一句话。 赵慕苏看他茫然的模样冷冷一笑,朝桌前走去,坐下倒了杯茶,却不喝,只看着那茶叶在杯中沉浮,在慕容珏有些着急的时候才缓缓道了两个字,“燕殇!” “燕殇?” 慕容珏先是低低重复了一次,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之后神色霎然一变,声线忽的提高了数倍,“燕殇!你的意思是她是……” 在赵慕苏扫过来的警告的眼神中,慕容珏猛的捂了嘴快速的眨了几下眼,随后才小心翼翼的坐到赵慕苏身边低低的问道:“她真是燕殇的女人?” 他的眉头皱得很紧,带着犹豫和怀疑,赵慕苏撇他一眼,“我有骗你的必要吗?” 慕容珏的神情变得有些怪异,眸色之中却分明带着几分慎重,“那她怎么会和你在一起?难道燕殇也来赵国了?” 赵慕苏眯眸,“燕殇这人你难道还不知,他若不愿意,谁也探不到他的行踪。不过……” 慕容珏见不得他总在关键时候停下,急急的追问,“不过什么?” 赵慕苏嘴角微抿,“如今夕月在这里,他的确很有可能会来,甚至可能已经在赵国了。” 慕容珏心中一动,“那女子叫夕月?” 夕月的名字似乎听到的人都会有几分惊讶,赵慕苏一叹,“不必为她的名字疑心,她是魏国右相千卿的嫡女,这一点不会有假。” “魏国右相?” 慕容珏有些意外,摸着下巴摇了摇头,“这关系怎的这般乱?我怎么忽然觉得你这一趟魏国之行似乎发生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早知道我就该同你一起前去。” 他越说越觉得可惜,赵慕苏却是笑意凉薄,“的确很有意思!” 慕容珏听不明白他的话中之意,只是想到了什么变得有些严肃,“按你这么说,我是不是应该找人去查查燕殇的下落,若他真在赵国,倒也不一定查不到?” “不必,他若真会为了夕月而来,不用我们去寻,定然很快就会现身,我们就只需要等着就是。” 赵慕苏语气笃定,慕容珏却是有些怀疑,“那叫夕月的女子对他当真这么重要?” 对于他的怀疑赵慕苏眸色微微一沉,片刻才低低道:“他看夕月的眼神我自然不会看错。” 说完之后,也不等慕容珏再说什么,放下手中未曾喝过一口的茶起身,欲转身离开之时又忽然顿住,目光微沉的落在慕容珏的身上。“今日的事以后本王不想再看到,本王知道你是如何想的,可对本王而言,就算真的要坐上那个位置也不会靠着他们。人心难测,这些人都是在官场之中混迹多年的,最懂的就是左右逢迎。而这样的人,本 王的身边永远不需要。” 他此刻眸光似箭,竟有了一些王者的风范。 慕容珏后背一僵,虽然心中对此还是有些异议,可面对着这样的赵慕苏他却觉得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有些人有些事终究和以前不同了,此刻的赵慕苏不是那个在战场上和他浴血奋战的兄弟,而是赵国的定亲王,更有可能是以后的太子、赵王! 思及此,慕容珏亦是收起了方才的随意,起身,微敛了眸子,“臣明白了。”赵慕苏眸光微狭的凝了慕容珏片刻,终究还是未曾说什么,转身离开。 第一百七十章 龙隐井底等海潮 另一边夕月所在的包间之中,赵慕苏离开之后不久小二就送上了饭菜。 夕月看了看摆得满满的一桌,却是皱眉看向那小二,“就这些吗?我记得我还点了一壶雨前龙井,小二哥是不是忘记送了?” “雨前龙井?” 小二哥眉头也是一皱,神色有些怪异,“客官是不是记错了,我们楼里并没有雨前龙井。” 夕月嗤笑一声,“梦楼没有雨前龙井?小二哥莫非是在同我开玩笑吗?” 小二眉头皱得越发紧,正想再说什么,夕月却又接着道:“若是我没记错,梦楼的老板最爱龙井,虽说总爱藏藏私,可总不能将这楼里所有的龙井都喝进她一个人的肚子里?” “你认识我们老板?”小二诧异,看夕月的眼神也变了一变。 夕月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着他一笑,“若是店里实在没有,那就劳烦小二哥去你们老板那里帮我求一些。不用太多,三两足以。” 若说其他东西,三两的确不多。可这雨前龙井,三两却是极多了。何况又不是来买茶叶的,这话一听就有些问题。 而夕月最后那个‘三两足以’咬字又颇有些重,小二脸色一变不知想到了什么,盯着夕月看了几眼犹豫了一瞬才道:“那客官等等,小的去问问掌柜的,如果有,小的再给客官送来。” “劳烦小二哥。”夕月笑笑,没有再多言,只看着那小二皱着眉出了包间。 直到房门再次被关上,她唇角的笑才是一沉。 她不是不知她今日的举动太过冒险,这梦楼不管从什么地方看都已经极为陌生。若是一个不慎,很有可能会暴露了自己。 可她如今却没有其他选择,只有赌这一局! 小二离开并没有多久,很快,包间的门再次被敲响。 夕月握着杯子的手微微一紧,定了定心,这才放下杯子起身开门。 门前站着的人并非方才的小二,也不是掌柜的,竟是方才在慕容珏包间中的秋儿! 她依然穿着方才那一身有些暴露的金色舞衣,姿态妖娆的倚站在房门之前,眼神却有些冷,盯着开门的夕月眼中尽是怀疑和戒备。 夕月也看到出现在门前的秋儿,眸中亮光一闪,却在看清她这身打扮之时忍不住的眯了眯眸,眼底的光亦是变了一变。 然秋儿眼中的冷只是一瞬,察觉到夕月的打量之后她的神态霎然一变,如同方才一般娇笑起来。 她也不客气,甚至没有问过夕月,就绕过夕月径直进了房,一边语声软哝的道:“听闻这里有客官想要喝雨前龙井,莫非就是姑娘你吗?” 对于她颇有些无礼的姿态夕月也不在意,见她进了房也就随手关上了房门,转身看向她,“是!” 秋儿的目光在房中绕了一圈,这才转身看回夕月,勾唇轻笑,“姑娘难道不知道,梦楼是没有雨前龙井的。” 夕月也淡淡的笑,缓步走近她,眸光却是无比郑重,“多的或许没有,可三两总该是有的。” 秋儿直视着她亮如曜石的双眼,眸中深邃无波,一眼望去,似乎任何人的心思都无所遁形。 秋儿的眸色微微一凛,“姑娘说得倒是轻松,可知三两雨前龙井有多贵?” 夕月笑意不变,“雨前龙井再贵,也是有价之物,姑娘大可开个价就是。” 秋儿眉心一动,眸光忽明忽暗,“虽是有价,可价格难定,看姑娘这样子,不知姑娘能出得起多少?” 夕月冷冷一笑,“你这是以为我买不起?呵……龙困枯井被虾戏,那虾却不知这龙隐井底不过是在等海潮。” 她的话落,秋儿倒吸了一口凉气,表情变得有些怪异,眼底的光却是越来越谨慎。 眯眸看了夕月片刻,甚至凑近夕月在她的面容之上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随后自顾的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略带着威胁的道:“没有易容。你到底是谁?” 夕月平静的看着她凑近自己的脸,由着她打量了一番,再听她发问,忍不住低低一叹,“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映晚你为何打扮成这般模样?” “你……”秋儿一楞,诧异更深。 在这世上知道她叫映晚的不过那几个亲近之人,而眼前这女子虽然看着有几分熟悉之感,却并非她认识的人。 眸中有一抹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秋儿托着手肘摸着下巴盯着夕月满是疑虑。 夕月自然知道她在疑惑什么,可此时却没那么多时间多说什么,因为她听到了房门外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忽的拉过她的手,在她怔然时在她手心快速的比划几个字。 秋儿猛的一睁眸子,可还来不及再多说,房门就忽的被敲响,伴着男子询问的声音,“夕月……” 夕月和秋儿的面色都是一沉。 可当房门被打开之时,夕月的神色却已经变得沉静无波,淡然转身看着出现在门前的赵慕苏,微微颔首,“定亲王回来了?” 赵慕苏在看到房中多出的一人之时眉头却是一皱,疑惑的目光在秋儿身上落了落,在看到她一身暴露的舞衣之时眉心更紧,“这是……” 他有些怀疑,秋儿却已经娇笑一声,身姿婀娜的朝着他福了福身,“奴家秋儿,见过定亲王!” 她衣着本就暴露,俯身之时胸前的雪白几乎出来一大半,不止赵慕苏,就连夕月的眉心都止不住的纠在了一起。 看得出她是梦楼的舞姬,赵慕苏唇角紧抿了抿,抬步入了房,“你在这里做什么?” 秋儿颇有些不满的噘了噘嘴,“秋儿自然是来寻方才那位大人的,听小二说定亲王在这里,还以为方才那位大人也在这里呢?” 她所说的大人自然是慕容珏,赵慕苏默了默,想到方才在那包间中的确是见到这女子站在慕容珏的身边,两人的姿态颇有些诡异。想了想,他还是问道:“你找他作何?” 第一百七十一章 你到底是谁 秋儿捂唇一笑,眼带秋波的瞟了他一眼,那笑却似乎在嘲讽他明知故问。 “定亲王觉得奴家找那位大人能有什么事呢?” 赵慕苏眼底闪过一抹厌恶,声线也变得有些低凉,“他已经离开了,你也可以出去了。” “离开了?” 秋儿看来有些失落,可下一刻看着赵慕苏却又目光一亮,不由得扭着细腰靠近赵慕苏,“既然那位大人离开了,那不如让秋儿伺候王爷吧……” “滚!”眼见着她那手快要攀上自己的手臂,赵慕苏猛的一侧身,眼底的嗜血之气霎然迸出。 秋儿一惊,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眸中也带上了水色,看似被吓得不轻。 可她分明还有些不甘心,咬了咬唇还想再说什么,却在对上赵慕苏凤眸之中的刺骨冷意时狠狠的颤了颤,想说的话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默了一瞬一跺脚转身朝房外走去,只是在她转身那刻目光不经意掠过一旁紧蹙着眉心的夕月,唇角紧抿,眼底划过一抹不被人察觉的暗光。 直到秋儿出去,看着再次被关上的房门,夕月叹了叹,又转眸看向面色还有些难看的赵慕苏。 秀眉一皱,还是忍不住道:“定亲王向来都对女子如此冷淡无情的吗?” 赵慕苏也看向她,眼底的冷冽还在,却尽量压抑着那股嗜血的气息,冷声道:“自然要看是对何人。” 说得虽冷,可话中之意却有些不明。 夕月抿了抿唇不再说这话题,只看了眼满桌没有被动过却已经凉掉的饭菜,有些惋惜的叹了叹,“都已经凉了,看来这东西是吃不了了,时辰也不早了,不如还是走吧。” 赵慕苏的目光也在那满桌饭菜之上落了落,思忖一瞬也没多言,带着夕月离开了梦楼。 直到重新上了马车,他才看了看夕月,“还想去哪里?” 夕月摇头,“回去吧!” 赵慕苏眸光轻闪了闪,却只点了点头吩咐木灵回府。 夜,雪风渐起。 停了一日的雪再次纷纷扬扬的洒落了下来,夕月站在窗前已快一个时辰。 看着窗外夜雪飘扬,任由雪风吹打在她的脸上身上。她却似乎一点也不知道冷,只一动不动的站着。 直到子时的更漏声响起,夕月眸子一狭,松口气般转过了身,“你终于来了。” 没有点灯的房中站着一个黑衣黑发的女子,面色沉凝的盯着夕月,并未马上答话。 夕月不在意的一笑,“怎么?怀疑我?” 这女子正是白日里在梦楼中见过的秋儿,也就是映晚。 可此时的她和白日里那妖娆娇媚的样子全然不同。 一身窄袖黑衣、黑发高束,显得简单凌厉。眼大尾细,高高的鼻梁下是一双丰润的红唇,哪怕不施半分粉黛,也看得出是个很艳丽的人儿,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冷艳之色。 听到夕月的话,映晚眸色有些复杂,终于声线微紧的开了口,“你到底是谁?” 夕月叹了叹,在她有些戒备怀疑的目光中走近她两步,“你觉得我是谁?” 映晚犹豫一瞬,“白日里,我听赵慕苏叫你……夕月?” 夕月点头,“他确实这样叫我。” “可是你没有易容!你并非夕月!” 映晚眸子眯了眯,眼底忽然闪过一抹杀意。 她忽然动了,转瞬之间手中已经多出一把短剑,下一瞬已经横上了夕月的脖子,狠声道:“说,你到底是谁?” 夕月始终站着未动,哪怕那冰凉的剑锋在自己的脖颈间划出微痛的触感。 她垂眸看了看那把横在自己脖颈上的短剑,“剑虽短,却叫长离。我早说过,这名字不吉利。” 映晚握剑的手颤了颤,满眼的不可置信,“你……” 夕月微微仰头,深吸一口气才语气幽幽的道:“九幽山上天阙楼。映晚师姐,师傅他老人家,还怪我吗?” “你……真的……” 映晚震惊得不知要说什么才好,她目光深深的凝着夕月,心头一层一层的波澜起伏不断。 片刻,她才压住心头的惊涛,收回横在夕月脖颈上的剑,将夕月上上下下看了又看,眉心皱得深深的,还是有些怀疑,“你真的是月儿?” 夕月知道要让她相信自己不是那么容易,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苏宸。 而映晚,显然比苏宸有更多的戒备之心。 所以她也未曾对她的怀疑有所不满,只道:“师姐或许会对我有所怀疑。不过,我想师傅他老人家定然不会。” “所以师姐可否帮我个忙?” 映晚蹙眉盯着夕月,“什么忙?” 夕月抿了抿唇,“我想让师姐带我上九幽山。” “你想上九幽山?”映晚目光一闪,眼底尽是防备。 夕月点头,“师姐知道,自从我离开天阙楼,就没有再见过师傅。而九幽山的阵法也被师傅重新布置,我从小对阵法不算精通,若是硬闯,恐怕是闯不进去的。” 映晚的神色很严肃,眸色也极为凝重。 虽然眼前的人知道她们联络的暗语,知道一些她和月儿之间的秘密,而她给她的感觉也有些莫名的熟悉,可她还是不太敢相信她就是月儿。 月儿已经失踪了三年多,很有可能是被人所俘。眼前的人会不会就是那些抓了月儿的人派来的?或许是从月儿口中知道了什么所以才找上了她,这其中也许有什么阴谋。 可师傅也曾说过月儿命中虽有难,却终究会浴火重生。 或许带她上九幽山,是个好办法? 就像她所说,若她不是月儿,师傅自然不会被蒙骗。或许还能从她身上着手,找到月儿。 而若她真是月儿…… 映晚眼底晃过一抹精光,一番思索之后她终于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带你上九幽山。不过,只能你一人。” 若她还要带其他人上山,那定然是不行的。 见她答应,夕月心中一松,可听她最后一句却又勾唇苦笑,“当然,如今也只有我一人了。” 映晚见着她那苦笑的模样莫名有些不忍,默了默才道:“梦楼之中的事我还需要安排一下。三日之后,我带你上九幽山。” 夕月点头,“多谢师姐。” 映晚皱眉,“你的身份我还未曾确定,你先不必急着叫我师姐,你如今还是叫我的名字吧,听着顺耳些。”对于她的性子夕月很是了解,也不多说什么,只抿唇一叹,“好,映晚。” 第一百七十二章 记忆凌迟 直到映晚再次离开,夕月重新站在窗边,看着她转瞬消失在思凉院。 要避开这府中的暗卫虽然不容易,可对于映晚的能力,夕月是很清楚也很放心的。 其他功夫映晚或许没有那么好,可易容和轻功却是她的强项,这也是为什么师傅当初会让她下山管理梦楼的原因。 如今她联系上了映晚,只要能见到师傅,有很多事或许就能解决了。 只是不知道,师傅是不是还在怪她? 夕月眸色一暗,不由想到四年前朝华离开北阳前往无垠之漠之时。 传说中无垠之漠有处月牙泉,那里有着八百年前轩辕王朝开国帝君留下的一样宝物。 没有人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留下的只有无数传说。 有的说是无尽的宝藏,有的说是绝世的兵器,有的说是记载了无数奇能奇技的秘籍,更有人说是可以让人起死回生之物。 这些传说夕月自然早就知道,却没怎么在意过。 毕竟八百多年间,轩辕王朝的各任帝君都不知派出了多少人前往那无垠之漠。 而除了朝廷的人,民间自然有更多寻宝之人。 可过去了八百多年,却从没人真的找到过那宝物。 所以渐渐的,对那传说中的东西,大家也就少了些寻找的激情。 可四年前魏云翰却不知从哪里听说那宝物就在那月牙泉之中,说是要前往寻找来给夕月做聘礼。 夕月并不赞成他这样的想法,那无垠之漠很是危险,多少人有去无回,她并不愿意让他为了那不知有没有的东西去冒这个险。 可魏云翰信誓旦旦,说他必定会好好的回来,还会带回那宝物。 而朝华当时同魏云翰关系亦是极好,对这传说又很是感兴趣,当下便决定要同魏云翰一起前往。 他们两人相伴而行,夕月虽然还是不太赞成,可却耐不住他二人意志坚决。 而夕月也以为,他们两人一起,就算最后找不到那宝物,至少安全是无忧的。更何况还有上百人跟随。 可最后的结果却让她无法接受,朝华竟再也没回来。 而魏云翰带着剩余不到十人回到北阳,告诉她他们在沙漠中遇到了黑风暴,朝华再也回不来了。 夕月对这样的结果无法接受,一意孤行想要前往无垠之漠,却没想师傅在她出行那日突然出现欲阻止她。 她当时心魔已生,不愿听师傅的劝阻,只是一心想寻找朝华。 师傅见劝她不行,干脆点晕了她将她带回了九幽山。 夕月还记得自己当时醒来之后很是气恨,对于师傅所言一年之内不许她下山的话更是不能接受,也因此对师傅有了诸多不敬和怨怪。 师傅对她当时的表现很是失望,在她多番无理取闹之后只冷冷看了她一眼,说了句:若你定要下山,从此以后就只当没有我这个师傅吧! 那时夕月只以为师傅是一时气话,也没多想,见师傅放行就急急忙忙的赶着下了山。 谁曾想,她刚一下山,就发现山中景致忽变。 她知道,这是师傅将山中阵法尽数改变的原因。 夕月那时才明白,师傅并非是一时之气,他当真不再认她这个徒弟,所以才会连上山的路都不再留给她。 那一刻,心头如被浇了一盆凉水,将所有的冲动和怒火尽数浇灭。 她三岁拜师傅为师,每一年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师傅身边。 对她而言,师傅同父皇一样,是师更是父。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师傅会不要她这个女儿。 朝华的死,师傅的决绝,仿佛一夕之间两个亲人从她身边离开。这样的结果终于让夕月彻底冷静了下来。 她开始细细的回想过往的一切,也就是那时,她对魏云翰生出了怀疑。 若非他信誓旦旦的说那无垠之漠有所谓宝物,若非他鼓动朝华一起前往,这事绝不可能发生。 而最后他活着回来了,朝华却葬身在沙漠之中。 若真是遇上了黑风暴,他又是如何从那风暴中活下来的? 可怀疑终究只是怀疑,这也很可能只是巧合。在她心底,还是不愿意相信她喜欢的人会是害死朝华的凶手。 更何况,他的目的又会是什么? 因为不能确定,因为怀疑,之后的几天她对魏云翰百般试探。可魏云翰当时的表现却也很是正常,后悔、痛苦甚至惊惧。 直到魏云翰忽然对她倾诉,他说他此番劫后余生,除了夕月,最是想念的就是他的母妃。 前些日子还曾有信从魏国传来,说是他母妃病重。可他在北阳为质,也不知今生是否有机会还能见母妃最后一面。 他当时很是痛苦,夕月却忽然知道,他其实只是想回去魏国。 为了弄清楚自己对他的怀疑是否是真,也为了查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样的目的,夕月答应他回魏国探亲。 同时她找到苏宸,一番商议最后由苏宸跟着魏云翰以便查明真相。 可后来突然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她的预计。 若是能重来一次,她定然不会放虎归山。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她的自以为是、自作聪明所造成的。 回忆如同这夜里的雪风,寒凉彻骨。 夕月闭了闭眼,将那些时而就会冲出来凌迟她一次的记忆再次压了回去。 只这回,她却想起了另一件事。 燕殇曾经说过,开国帝君留下一块还魂冰晶,只要得到那冰晶,就能让人起死回生。 这岂不是同传说中帝君留在无垠之漠中那宝物很是相像吗? 传说中那宝物也很有可能就是能让人起死回生之物。 这突然的认知让夕月有一瞬的清明。 这一切会不会都同魏国皇陵中他们所见的那起死回生的邪术有关? 有人想要用这样的方法让谁起死回生!那人,很可能是那个神秘的魏国国师。而魏云翰所做的一切,很可能也是那国师所授意的。他前往无垠之漠或许就是想寻那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宝物。 所以说,这一切的事,终究还是同那魏国国师有关。 思及此,夕月对那国师生出了更多的欲探究之心。或许,应该让苏宸多关注一下那国师的事才是。 第一百七十三章 条件 也就在夕月和映晚见面之时,北乾城外不远处的密林中,雪花纷扬、月寒风冷,却有身着白衣的男子席地而坐。 拨动琴弦,袅袅琴音响起,缓如流水、低回委婉、如泣如诉。 可他的身边,却是一片刀光剑影,杀意凌然。 漫天的箭如雨般落下,二十名暗卫呈环形将男子紧紧护于身后,手中长剑不断挥舞,将射来的箭击落在保护圈外。 可那箭雨一波接着一波,对方很可能是在消耗他们的体力,只待他们力气不支之时再攻上来。 “王爷,对方现在不知人数多少?明显是在拖延时间。我等为王爷掩护,请王爷速速离去。”一名暗卫一边挥剑将箭击落,一边沉着嗓子请示,面色是前所未有的紧张。 虽然信号已经发了出去,可支援的人一直没有赶到,再耽搁下去,恐怕王爷会有危险。 而这被称为王爷的男子正是赵慕苏。 恍若没有听到暗卫的话,赵慕苏只闭着眼,静静抚琴,周遭的一切似都与他无关一般。 “王爷!”暗卫一急,陡然提高了声音。 “放心,不会有事。”赵慕苏终于淡淡开口,语气却笃定的让那暗卫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只能用力挥舞着手中的剑,将再次呼啸而来的箭击下,叮叮之声不绝于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感觉到手腕处已经有些发麻,而他身边的其他暗卫显然也是如此,动作都已经比之前慢了些许。 就是这一慢之间,竟有一枝箭冲破暗卫防护,带着势不可挡之态,直直的朝着赵慕苏钉去! “王爷……”方才开口的那暗卫惊叫一声,朝赵慕苏方向猛的跃去。 赵慕苏却犹如未知,依然闭着眼,动也不动。 眼看那箭已至他面前,暗卫的心已跳到了喉咙口,似已看到王爷浑身是血的模样,只恨自己不能更快些。 那箭与赵慕苏眉心仅差一寸,电光火石之间,“叮”一声脆响,却是另一支箭从侧面破风而来,将那箭打偏了去。 那暗卫的一颗心瞬间落了地,这般被惊吓之后,浑身都是冷汗,他急急的到了赵慕苏身边,还有些后怕的问道:“王爷可有受伤?” 不等赵慕苏答话,另一个声音就响了起来,“定亲王如此处变不惊,真真是让人佩服!” 这声音娇柔温软却又空灵之极,分明是女子的声音。而女子声音响起时攻击也同时停了下来。 暗卫惊了惊,握紧了手中的剑闪身护在了赵慕苏的身前,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厉声道:“什么人?” 周围的暗卫也朝着赵慕苏靠拢,依然是呈环形将赵慕苏护在其中,看着暗黑幽静的小树林,个个面上都严肃到了极点。 “呵呵……”那女子轻笑起来,那空灵的笑声虽也动听,可在这夜间幽静的树林里却显得有些渗人。 所有人更是紧张,握着剑的手心已有些冒汗,今日里这些刺客显然是有所预谋的,他们将王爷引到此地,也不知到底是何企图? 而他们的援兵却一直未到,若是没猜错,应该也是遇到了阻击。以他们现在的人手,若是对方突然发难,他们怕是难护王爷周全! 赵慕苏却是一直面色未变,果真就如那女子说的一般镇定自若。 像是胸有成竹,又好像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手中未停,只顾抚琴! 在这杀意四起的树林之中,却有琴声幽幽,宁静人心! 那女子止了笑,似有片刻的沉默,才凉凉的道:“定亲王如此不动声色,倒是真不怕死?” 随着她话落,从那林子暗处走出个身影来。 女子身上罩着紫色的披风,夜色中看不清容貌。 “你若想本王死,又何必放过本王?”赵慕苏终于开了口,声音如琴音一般幽幽凉凉。 随后,看也不看她的又道了一句,“何况,想要本王死,恐怕还没有那么容易,十一公主。” 这女子原来却是魏洛菡,只闻她轻笑一声,“看来,定亲王不若你这琴声。心,还未凉!” 顿了顿见赵慕苏没有开口,她又道:“不过,定亲王难道也一点不好奇,我找你是想做什么吗?” 冷冷的勾了勾唇,赵慕苏没有回答,对于这些吊人胃口的把戏他一点也没有兴趣。 魏洛菡久久未得到答复,好像有些失落的一叹,“定亲王对谁都这么冷漠么?” 话落,又沉默了片刻才幽幽的道:“本来我还以为,定亲王对慕容姑娘的事会很感兴趣,如今看来,怕是我多想了。既然定亲王没有兴趣,那十一也不必再多说什么,就先告辞了……” 她自顾无奈的摇头,边说边转身欲走,可赵慕苏听着她话中的慕容姑娘却是面色一变,指尖猛一用力,弦断、声歇! 他忽的站起身,不可置信的看着转身欲走的魏洛菡,“你知道凉儿在哪里?” 魏洛菡自然不是真的要走,不过做做样子,见状重新转回身来一笑,“我怎敢糊弄定亲王呢?” 赵慕苏身子一僵,眸中疑色更重,默了默还是问道:“她在哪里?” 魏洛菡笑容更加灿烂,“我来自然就是要告诉定亲王慕容姑娘的下落,不过,定亲王也得先帮十一一个忙才可以。” 赵慕苏知道她定然会有什么条件,皱了皱眉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魏洛菡不在意的挑眉勾唇,“难道那把琴还不能证明吗?十一想,定亲王应该还没忘记这琴是谁的东西吧?” “她在你们手里?”赵慕苏眼神一变,嗜血之气一瞬间弥漫开来。若凉儿真的是被魏国所俘,那…… “当然不是,定亲王不必怀疑我,我不过全是好心,无意中知道了慕容姑娘的下落,才想要告诉定亲王罢了。” 赵慕苏沉默片刻,终于凉声开口,“那你想要什么?”魏洛菡眯了眯眸,唇角的笑带出了有些冷冽的弧度,“我要的很简单,定亲王一定可以办到……” 第一百七十四章 心字成灰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魏洛菡带人走后,赵慕苏又静静坐了许久。 看着那断裂的琴弦,他仿若穿过了时间的洪流。 在月影之下,看见身着粉色绣蔷薇纱裙的女子,一双美眸若盈满秋水、顾盼流转,红唇边的笑意带着娇羞,“慕苏,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嗯,是什么?”赵慕苏看似惊讶,却早已明了是何事,只在心中暗笑这个傻姑娘。 贝齿咬着下唇,长睫微垂,慕容凉双手死死绞着手中的绢帕。 难得的娇羞之态,出口的声音更是细弱蚊鸣:“我爹爹同意了。” “同意什么?”慕容苏继续装傻。 “就,就是,我们的婚事。”似乎是用了极大的勇气说出了这句话,慕容凉脸已红的如三月桃花。 “呵,傻姑娘。能嫁给我这么开心?” 看着那如桃花映面的嫣红脸蛋儿,贝齿紧咬着的润泽红唇,赵慕苏忽觉有些口干舌燥,略带薄茧的手抚上那桃花面,一颗心不受控制的强烈跳动起来。 “谁,谁开心了,你别胡说。”慕容凉更是羞臊,头越渐低了下去,装模作样的低叱一声。 “哦?你不开心?”赵慕苏也故作为难的皱了眉,只是眼底分明带着极为愉悦的笑。 可慕容凉低着头看不见,只觉得他的声音变了,以往总是温柔润和的声音变得有些低哑。 难道他将她的话当真,生气了? 她想同他解释,抬起头来,眼前忽然一片阴影罩下。紧接着有温热的东西覆上自己的唇,软软的,柔柔的。 慕容凉猛的睁大眼睛,只撞进一双如墨玉般的凤眸之中,近在咫尺,那眸中仿若有粉色蔷薇朵朵盛开。 可花开得再美,总有凋谢之时。 赵慕苏只看到眼中蔷薇片片凋零,被风吹散,佳人再无影。 此时,此景,无良人。 心花凋落,片片成灰! “王爷,属下在半路遇人阻挠来迟,请王爷责罚。”终于,接应的人赶到了。 却原来下午有人给赵慕苏送来一把琴,还说若想知道慕容凉的消息,便到城外相见。而那把琴竟是随慕容凉一起消失的琴。 见到那琴之时,赵慕苏只觉得心跳都停滞了一般。 所以,明知可能是陷阱,他却还是来了。只是没想到,竟然是魏洛菡,她竟然也到了赵国。 “无事,起来吧。” 闭上的双眼睁开,手指轻抚过断裂的琴弦。墨玉般的凤眸中悲伤隐去,反有些诡异的光芒暗暗涌动。 唇角轻勾,溢出一丝冷笑,“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 三日的时间一晃而过,这三日,夕月过得很平静,却也很烦忧。 平静的是她这三日只将自己关在思凉院中练功不曾踏出过院门一步。而赵慕苏除了来看过她一回就没有再来打扰过她,甚至还下令让其他人不许来打扰她。 烦忧的是夕月每时每刻都在担心,不知映晚会不会忽然改变主意?不知师傅会不会愿意见她?若是她去了九幽山可师傅却不愿见她又该怎么办? 这些担忧让夕月只觉得这三日的每时每刻都很煎熬,直到终于熬到了她和映晚约定的那天。 这三天的雪未曾停过,当夕月终于迈出房门的那刻,只见到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就算天还未曾亮全,可天地之间那片雪白却也将这天地衬得无比亮堂。 夕月已经许久许久未曾见过这样的雪,虽然冰雪严寒,可她的眼眸却忽的发了热。 闭眼,抬头,感觉那雪落在眼睑之上,转瞬融化成水从脸颊划过,连她自己都分不清,那是雪还是泪! “要走了吗?” 男子清朗的声音从风雪之中传来,夕月眼睫轻颤了颤,缓缓睁开眼,透过雪幕看了过去。 身着白衣的男子负手立于这白色的天地之间,似乎和这天地融为一体。 夕月微眯了眯眼,这一刻的赵慕苏在她看来,分外孤寂。 她其实一直不明白,他这样长于战场、杀伐征战的男子,为何却偏爱一身白衣? 似乎是见她沉默不语,赵慕苏亦默了默,缓步走近她,直到了她身前三步远的距离,再开口,却是问,“还会回来吗?” 夕月仔仔细细的看着赵慕苏,她第一次见他之时就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却不知这熟悉之感从何而来。 抿了抿唇角,她终于开口,“夕月已经打扰了定亲王多日,也该离开了。至于还会不会回来……” 她顿了顿,还是认真的道:“或许定亲王真正想的并非是让夕月回来,而是……另有其人吧!” 赵慕苏微狭了眼眸,夕月却已经回头看了看那小院的匾额,微微一叹,摇头,“思凉思凉,若夕月还不明白定亲王的心思,岂非太过愚笨?”说完之后,她又回头看着赵慕苏,神色严肃而又郑重,“不过定亲王该明白,不管夕月同那人有何相似之处,夕月只是夕月,并非定亲王所思之人。若是定亲王只因这一些相似就被蒙蔽了心眼,对定亲王所 思之人而言也是一种亵渎。” “夕月想,不管是定亲王还是她,都是不愿意如此的。” 赵慕苏眸光深深的盯着她,片刻,才微抬了眼眸看那‘思凉’二字,眼底漫出浓浓的苦涩,终究却是一叹,“或许你说的是对的……” 夕月深吸一口气,缓缓的道:“夕月该告辞了,定亲王相救及这几日的收容之恩夕月定当记于心上,来日定会相报。” 虽然赵家人是她的仇人,可不知怎的,如今夕月却对赵慕苏没了一开始那般的痛恨。 这或许是因为他对一个女子的用心,让她觉得这样的男人自不会坏到哪里去。 两人虽注定为仇,却也不过是各自立场和处境不同罢了。 赵慕苏和魏云翰终究是不一样的。赵慕苏对于夕月所说要报恩之言只不置可否的一笑,默了默才道:“慕苏倒是不求夕月能报什么恩,只愿下次再见之时,你我不要成为敌人就好。” 第一百七十五章 得天阙者得天下 夕月眸光一暗,唇角不由抿在了一起,总觉得赵慕苏话中有话。 可赵慕苏并没有给她询问的机会,说完之后转身离开,“府门之前已经为你备好了马,你走吧,想来再见之日,也不会太久了。” 夕月眸中波澜微动,看着赵慕苏消失在雪幕之中的白色身影,想着他那一句再见之日不会太久,心底忽然泛起了浓浓的不安。 当夕月骑着赵慕苏备好的马赶到和映晚相约的东城门外之时,映晚已经到了。 同那天晚上一样的打扮,坐在高头大马之上,显得更加煞爽凌厉。 她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夕月,面色纠结,“我以为你不敢来了。” 夕月挑眉,这似乎应该是她担心的问题,她一直担心映晚会改变主意。 笑了笑也不多言,看了看天色,“有些事耽误了一点时间,我们走吧。” 映晚看了她一瞬也不再说话,一扯马缰,当先御马疾驰而去。 夕月看她这般冷漠的样子叹了叹,一甩马鞭,马儿嘶鸣一声紧跟了上去。 九幽山在距离北乾城外五百里左右,差不多是如今赵国和周国的交界之处,说远不远说近却也不近,按她们如今这马的脚程,怕是要走上一整日才能到。 九幽山从远处看似一座极为普通的山峰,可实则却是暗藏着玄机。 而天下人趋之若鹜的天阙楼就隐在这九幽山中。 曾有人言,得天阙者得天下。 这话并非空穴来风,因为在传言之中天阙楼楼主武艺高绝,精通医术,更是擅长兵法以及奇门遁甲之术,能观天象,能测过去未来。 在世人眼中,这样无所不能的天阙楼楼主俨然神仙一般的存在。而有这样的楼主,那他下面的弟子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样的人物,这样的天阙楼,自然是各方势力都想要拉拢的。而若不能拉拢,自然都想着要如何毁掉,以免被敌方所得。 可不管天下人如何想,这世上真正见过天阙楼楼主真面目的也不过寥寥几人。 九幽山上阵法密布,每时每刻那山门都在改变,各种奇阵幻术遍布山中每个角落,若是有人硬闯,或许还未曾找到山门就已经被那些阵法幻术所迷。 而这些阵法虽奇,却轻易不会伤人性命,若是不会武功的平常人不小心闯入,只会被楼中弟子丢出来。 可若是那些心术不正之人擅闯其中,那或许就会陷于迷阵之中永远找不到出路,其结果自然也是一个死。 所以,真正能上得九幽山的人自然都是当世的大能之人。 而夕月三岁之时她母后就带着她和朝华上山求师,没有人想到,天阙楼楼主竟是一眼就看中了夕月收了她为徒,却未曾收轩辕王朝唯一的皇子朝华。 也正因此,顺帝才在后来将龙隐令交给了夕月。 这个决定无比大胆,因为夕月毕竟是女子,将龙隐令交给她相当于决定将江山交给她。 顺帝自然知道这个决定若是被人知道会生出多大的风波,可他更相信天阙楼楼主的眼光,在他心底也下意识的认为夕月比朝华更当得上王朝的继承人。 对于父皇这样的决定夕月一开始其实是拒绝的,她并不觉得自己一个女子能当得起如此重大的责任。 更何况,若她接受了龙隐令,接受了这江山,朝华将来又该如何自处? 她一直都还记得,在她拜天阙楼楼主为师那日,朝华被母后带走之时的模样,他被母后牵着朝山下去,却频频回头来看她。 那时的她以为他是舍不得她,可后来她渐渐长大,才忽然明白了朝华那时的眼神。 并非不舍,而是羡慕、是失落、是不甘! 想到这里,夕月暗自叹息一声,她虽生为女子,可她从小就比朝华得到的要多的多。 而朝华虽然会羡慕她,却从未怨怪过她,在她每每觉得不安和难受之时,还要反过来安抚她。 说什么既是双生,自然是不分彼此的。他的就是她的,哪怕是这江山亦是一样。 这样的朝华,如今到底会在哪里呢?真的在北乾吗? 就在她心中百转千回之时,映晚淡漠的声音忽然响起。 “后面那只麻雀你可识得?” 麻雀? 夕月眸色一深,以为这只是她的隐晦之言,转回头去,却果然见着马后面跟着一只类似麻雀的鸟儿。 她回过头来朝着映晚摇了摇头,“它跟了我们多久了?” “从咱们出城差不多半个时辰就跟着了!” 已经那么久了?夕月默了默,她一直在想着别的事儿,倒是未曾注意。 “看来,是有人盯上咱们了!” 映晚怀疑的看着她,夕月自然知道她在怀疑什么,只道:“若是我,不会用这么蠢的法子,我已经和你一起了,再多弄只鸟来做什么?” 若是她所料不差,那雀鸟应该是专门受过训练用作追踪之类的。 只是,这回盯着他们的人会是谁? 是之前在玉泉山那两批人中的,还是赵慕苏?或者……夕月心中不由一动,会不会是燕殇?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的心头就泛起了层层的波澜,虽然自己也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些可笑。 可因为不确定,她也不敢轻易下决定,只神色沉沉的又转回头看了看在马后紧追不舍的鸟儿。 她们的马跑得慢,它就飞得慢;跑得快,它便飞得也快些。始终不远不近的跟着。 “既然不是你带来的,那还留着干什么?” 或许是看出她的犹豫,映晚的语气变得有些沉。 夕月看她一眼,心知她对她还是怀疑大过信任的。此时当真没有必要为了这么只不确定的鸟再惹她生疑。 她眯了眯眼,眸中幽光一闪,忽然抬了手,纤纤五指凭空一划,掌心聚起浅淡红芒。 在映晚有些诧异的目光中,手狠狠一挥,那红芒就朝那雀鸟疾射而去。 鸟儿一声惨鸣,猛的掉了下去! 映晚神色微微一变,“想不到你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化气为刃?需要多深的内力才能做到?看来不过一个弱女子,却没想竟然有如此能力? 第一百七十六章 山林追杀 她的话怀疑多过惊讶,夕月神色不变,她既然敢在她面前出手就未曾想过隐瞒她什么? “你不是担心那只鸟不是什么好鸟吗,既然这样,就不要让它一直跟着了!”夕月神色淡淡,看了看后面再没有什么异常,才说了这么句话。 可她用很是正经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来,只让映晚的眼角微微一抽,什么叫不是什么好鸟? “想来我们已经被人盯上了,若是直接去九幽山难免会惹出麻烦。” 就在映晚还有些惊讶之时,夕月已经再次开口。 而她的话也正中映晚的心意,毕竟她如今还不能暴露自己天阙楼弟子的身份,否则梦楼会很危险。 两人一番思量,最后在到达一个岔路口之时选择了同九幽山相左的方向而去。 “前面要入山了。”映晚看着前路,神色有些凝重。 对这里她还算是熟悉,这山之后就是周国地界。 虽然北乾寒冷,可九幽山这附近一带却又气候不同,这里才像是真正的秋天。而九幽山中,更是四季如春。 只是这山极大,若是能安全过去还好,可若是不能…… 夕月当然也早就看见了前面那一片茂密,她现在对这种山林也有潜意识的排斥之意,因为一般埋伏的人都喜欢在这样的地方设伏! 可若是不进去…… 耳尖忽然一动,夕月眉心一紧,“后面有人跟上来了!” 映晚闻言眸光一闪,她还未曾听到后面有什么动静,不过看着夕月凝重的神色,她默一瞬还是选择了相信她,“那就只能进山了!” 后面若有人,那就已经没有退路。 两人对视一眼,持僵扬鞭,加快了速度朝那山中而去。 进了山,山路崎岖难行,再加上两人的马已经狂奔了许久显出了疲态,不管怎么抽鞭速度也是越来越慢。 可夕月知道,身后的人离她们已经越来越近,而且来人不少,带着凛凛杀气。 夕月的神色有些紧绷,若她感觉没错,后面那些追来的人并不是很着急,只是时快时慢、不远不近的在后面跟着他们,也不急着动手,这感觉像是在故意将他们朝这山林深处逼! 在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马会废掉,她们也没有办法再跑。 夕月眯了眯眼,听了听周围的动静,冷声开口,“下马!” 映晚看她一眼,眸子一眯,没有任何犹豫的翻身跃下了马。 夕月下马时,顺道狠狠一鞭甩在了那马背之上,又在映晚的马上补了一鞭。这两下又狠又重,马儿吃痛之下发了狂,长啸一声都朝着前方山林中狂奔而去。 “我们也走!”夕月看了映晚一眼,转身朝着自己感觉安全的方向奔了去。 映晚面色沉沉的瞧着夕月去的方向,眸子中闪过一丝不为人知的情绪。 心中有怀疑,可眼见夕月身影就要消失,她还是皱了皱眉跟了上去。 两个人很快隐入了山林之中,而那被夕月一鞭抽跑的马也终于在力竭之后停下了狂奔,接连着砰砰两声重响一前一后的倒下了地。 不多久,几十个黑衣蒙面之人也追了上来,个个手拿长剑,一身杀气浓重得连这林间飞鸟似乎都有所感应,扑腾着飞起四处逃窜。 “没人。” 一个黑衣人上前查看了一番,转身看向当先一名男人,那男人方脸浓眉,也是这中间唯一未曾蒙面的。而他分明就是那日在玉泉山上用弓箭逼着夕月跳下江的那人。 男人目光冷沉的看了看已经没有多少进气的马,冷冷一笑,“这女人果然是个难对付的,竟然又让她给跑了!” “头儿,现在怎么办?” 若是这回再不能杀了她,他们怕是都保不住命了! 男人朝四周看了看,目光带着深重的嗜血之气,“这山林周围已经被我们的人围住,她出不去,定是躲在什么地方,所有人都去搜。” “是,头儿!所有人搜山,都给我放仔细了,任何角落都不能放过。” 几十个人领命,正准备搜寻,那男人却又道:“那女人功夫不错,找到之后暂时不要动手,先禀报于我!” “是,头儿!”几十个人领命之后,都四散往各处搜寻去了。 男人目光凌厉的四处梭巡一番,也转身往一个方向而去,瞬间没入了山林之中。 直到所有人都消失,山林之中再次恢复一片安静,只有那马气紧的声音呼哧呼哧,不远处的一棵树上这才忽然跳下来两人。 夕月看着那为首的男人消失的方向,果然是在玉泉山上的那些人,看来,他们背后的人不是魏云翰就是魏洛菡了。 只是他们这么快就找到她了还是让她有些怀疑,在赵慕苏府上那几日那么平静,可她这一出门就被盯上。显然,她之前料想的不错,赵慕苏和魏云翰他们很可能是勾结在一起的。 可矛盾的是,若是赵慕苏真的和魏云翰勾结,在他府中就动手不是更方便吗?何必要多此一举放她离开呢? “看来,是我连累你了!”夕月眸色冷寒的看着那男人消失的方向,语气却有些自嘲之意。 映晚眸光轻闪,只道:“谁连累谁不重要,如今最重要的是我们要如何出去?他们刚才说这周围都是他们的人,要出去怕是不易!” 若是只她一人,要避开这些人离开也并非不可能。可如今还有一个夕月,她功夫虽然不错,可显然还算不上真正的高手。 夕月也掩去心中的杂思,想了想忽然冷冷勾唇,“他们想将我们困住,我们就反被动为主动!你别忘了,如今可是我们在暗、他们在明!” 映晚闻言微楞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正要说话,夕月已经一点足尖朝着那黑衣为首之人追了去。 映晚眉心深锁,摇了摇头还是再次跟了上去。 两个人速度极快的在树丛之间穿梭着,直到跟上了那为首的黑衣男人。夕月这才在一棵树上停下,尽量隐住气息朝那树下看去。黑衣男人手持长剑,正左顾右盼的在林中搜索着夕月的踪迹。 第一百七十七章 放火烧山 映晚唇角一动想说什么,夕月似有所觉的转过头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映晚微楞,随后示意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夕月这才又朝下面看去,见那男人身影渐渐消失才又跟了上去。两人如同林中鸟一般在树丛中穿梭起落。 搜寻了许久,黑衣男人抬头望了望天色,脸色黑沉得如同乌云压了顶。 这山林人迹稀少,若是有人走过,这山路之上不可能不留痕迹,可找了这么久,连一丝半点的痕迹都没有,其他的人也没有信号传来,难不成那女人隐身了? 而夕月此时也再次在离他稍远的树上落定,看着似乎耐心快要用尽的黑衣男人双眸微微一眯,这个时候是他最烦躁的时候,现在趁他不备出手,一击即中不是没有可能。 她挑了挑眉,微微抬手,五指在空中轻划,一道红芒在掌心聚成了形,掌心一推就要朝那男人而去。 也就在这时,黑衣男人却猛的转头朝夕月这方向望来,正好见到夕月手中红芒忽亮,却是朝着他的方向疾疾而来。 男人这次明显是做足了准备,对于夕月的武艺路数似乎很熟悉,显然已经知道她这是何物。 他目光一凌极速的移开了身形,那红芒如光从他的身侧而过,没入林中消散无踪。 夕月眉心狠狠纠着,她知道这男人的功力在她之上,这也是她一直不敢随意出手直等到现在的原因,却没想到还是被他给发现了。看来她如今这功夫还是太差。 可此时却没时间让她懊恼,只因那男人避开她那剑芒之后就已经手持长剑朝着她的方向一跃而来,同时发出了信号给其他的同伴。 男人的身形如电,映晚在他眼中如同无物,他的目标很明显就是夕月,不过眨眼间就已经近在夕月的身前,剑尖的青光映在夕月眼中,分外沁寒! 夕月目光一冷,身形一动想要避开,可她动的时候,映晚也动了,而她的速度丝毫不比那黑衣人慢。 只见她身形一闪到了夕月身前,揽着夕月如一道残影一般消失在那黑衣男人的剑尖之前。 黑衣男人眸色也是一沉,冷眼看着已经落了地的两人。 “把你身边那女人交出来,我还可以放了你,否则你就和她一起死!”黑衣男人面色阴寒的看着夕月和映晚,而这话分明是对映晚说的。 映晚眸中光影一闪,只看着那黑衣人,“你为何要杀她?” 他这话是问黑衣人为何要杀夕月,黑衣人眉毛一挑,似乎是听见了什么笑话,狠声道:“少说那么多废话,把人交出来!” 话落,手中的剑直直的比向了映晚。 夕月面色沉冷了两分,却并未说话。 与她而言,映晚就算答应那黑衣人将她交出来,那也不过是映晚的决定而已。 她的命,可从来不掌握在别人的手中! 只是这黑衣人之前已经发出了信号,想来很快他的同伙就会赶来,必须想个办法快些将黑衣人制服或者离开这里。 显然,映晚和她所想也是一样,黑衣人不在意甚至是故意要拖延时间,可她们却拖不起。 “我们走!”眯了眯眸,映晚只简单的说出三个字,在夕月都未曾反应过来时带着夕月转身就走。 那黑衣人自然更没想到映晚的轻功如此好,面色沉得像水,紧赶着再次朝映晚二人追去。 这边,映晚已经带着夕月急速的在林中穿行寻找可避之地。 夕月一直都知道映晚的轻功好,可其它功夫却是不行。若是她二人和黑衣人硬碰硬定然是不可取的,所以只能跑了。 两个人一路朝着无人的地方前行,不知方向,只知山路明显的杂乱崎岖了许多,不知是不是到了深山? 那黑衣人定然还跟在他们后面,不找到她杀了她他们怕是不会放弃。 映晚带着她不敢停,一边仔细观察着四周和身后的动静。 片刻之后,映晚忽然皱着眉开口,“其实以我们二人之力,或许也并非不是那男人的对手!” 夕月点了点头,“可是杀得了他一个人,杀得了几百人吗?” 那男人是那些杀手的首领,刚才她想偷袭那男人,然后用那男人身上的信号将其他的杀手引到一处,她们再趁时机逃走。 可现在那男人已经发出了信号,其他的杀手定然已经同他一路而来,再加上他刚才说这山被他们的人包围了,没有上千人也定然有几百人的。 她们二人再厉害,又能杀得了几个? 映晚似乎也想透了其中的关键,眉心更深,“可是我们一直这样跑也不是办法?” 眼看天色渐暗,这深山之中地形复杂,若是到了夜间,危险的系数就会加大不知多少倍,到时候怕是更危险! 夕月面色平静,目光四处巡视着,片刻,忽然转头问她道:“你身上有火折子吗?” “有啊,做什么?”映晚也停下,面带疑惑的看她。 夕月抬头望了望天色,又闭了闭眼,唇角微微勾起,“感觉到了吗?起风了!” “起风?”映晚眉头一皱,万分不解,“那又如何?” 夕月眸色幽沉的转头看回来时的路,深深的吸了吸气,才淡然开口,“起风了,与我们自然是有好处的!拿火折子出来!” 映晚眼中依然疑惑,却还是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来递给她,“你要做什么?” 夕月没有伸手去接,只是转眸看她,眸色森寒,“放火,烧山!” 放火烧山? 映晚闻言一楞,这山林没有人迹,杂草灌木丛生,山中古木参天,这样的深山老林若是起了火,绝对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夕月当然也知道,可她此时却是管不了这么多了,何况这周围没有人烟,烧一座山,换自己这条命,她自私的觉得,还是很值的! 星火可以燎原,在这杂草丛生的山林之中,一点火星或许就能燃尽整片山林,何况是故意放火?一堆枯草之中,火折子丢下,夕月二人便一跃到了稍远处一棵树上! 第一百七十八章 各自逃命 夕月面无波澜的眼看着那点子星火随风极快的蔓延开来,草木燃烧的噼啪声嘶嘶声越来越大,渐渐的便如同怪兽的嚎叫,呼啸着张开血盆大口,疯狂的想要吞噬这山间的一切。 一群群的飞鸟从林间各处惊飞而出,扑腾着翅膀鸣叫着在山林上空盘旋、慢慢四散。 映晚瞧着那火越来越盛,烟雾滚滚,渐渐浓烈得让人快要窒息! 她眉头深锁着,“这火烧得太快,看来我们也要马上离开才是!” 夕月转眸看了看逆风的方向,“从这边走!” 山火蔓延起来极快,那风向正好是她们来时的方向,跟在她们身后那些人想要绕过这火,怕是很难! 而山火一起,围在这四周的人自然会乱,那是她们离开的最好机会。她们必须赶在这火真正燃烧起来之前出山,否则就真的是引火烧身了。 而这一切果然都不出夕月所料,那黑衣男人因那一瞬的失神让夕月二人跑了,再跟上去,她们却已经不知所踪。 他只能一路朝着她们消失的方向去追,可这山林之中地势复杂,两个人又哪里是那么好找的? 直到其他的黑衣人也因着他的信号赶了过来,几十个人这才分了三路朝着这个方向而来,刚没多久,就有人惊呼起来,“头儿,好像起火了!” 为首的黑衣男人一惊,抬眼望去,果然见到前面稍远处黑烟弥散、飞鸟惊窜。 黑烟散开的速度很快,不过几个转眼,就成了一片浓烟,以他们这方为点急速扩散着,朝着他们滚滚而来。 黑衣男人的面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神色更有一丝古怪,“是有人放火!” 他的话一出,其他人明显都慌乱起来,这山中起火可不是小事,若是他们不赶快出山,到最后估计都会被这山火吞噬。 男人握着剑的手也是一紧,此时也顾不得再追夕月她们了,目光沉得没了边,“都放出信号,让所有人都撤!快!” “是!”一句话落,其他黑衣人手中齐动,几十道信号齐齐升空,如雷惊响。 在火焰和烟雾之下,信号放出不一定看得到,可是这震耳之声却定然能传到山林周围黑衣人的耳中。 信号放出之后,几十人也如同飞鸟一般,转身飞跃散去。 山火烧得猎猎作响,熊熊的火焰越来越肆无忌惮,怪兽挥舞着爪牙,肆意妄为的在这山林之中游走。 所有人都知道,在这时候,比的就是速度,若是比这火慢,就只能葬身山林! 而在这时候,方才夕月她们路过的那条小道之上,二十来人正策马狂奔而来,急促的马蹄声从远至近,卷起一地的尘土,渐渐的靠近那分岔路口。 “吁……” 就在靠近那分岔路口之时,响亮的呼喝声忽然响起,当先的黑色骏马长啸一声刹住去势,缓缓停了下来。 而那黑色骏马之上一身黑色锦衣俊美冷颜的男子,竟然是燕殇! 他紧勒着马缰,身姿笔挺眸色深深,望的却是夕月她们所去的那片山林的方向,看着那远处滚滚的浓烟,疑惑的皱了皱眉,“那山中起火了?” 他身后的众人也已经随着他停了下来,流光在他身后也朝那山中看去,点了点头,“应该是!” “无缘无故的山中怎会起火?” 燕殇这一句低喃着似在自问,唇角微微一抿,才又问道:“你确定她是朝这里来了?” 流光皱眉,语气中有几分无奈,“王爷你也看到的,那信雀确实是追踪到此处的,只是在前面就被夕月姑娘给杀了,可是往这条路肯定是没错的!” 方才看到那信雀被杀时他还心疼了一番,这种信雀可以传信可以追踪,却极难驯养,信部的人花了多少精力才出来那么十几只,可这么轻易就被夕月姑娘给杀了一只,他怎么不心疼! 不过别问他是怎么知道信雀是被夕月给杀的,因为这是王爷当时皱着眉心自己说的! 燕殇一默,流光说的话他当然清楚。一开始他还担心那信雀所追踪的方向是否是对的,直到看到那信雀的尸体,那尸体上的伤分明是夕月的内力所化的剑气造成的。 看来这两个多月,她也没闲着。 可此时还问流光,却是因为心中有些不安! 燕殇再次望向那山林,黑色的烟雾笼罩在那山林上空,火焰几乎要映红了半边天,显然,那山中的火势很大,而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他眸色有些紧,忽然一夹马腹,流星感受到主人的意图,慢慢的朝前面走去。 燕殇的目光移向地面,看着马匹狂奔过的痕迹,越看越远,最后落去的方向,分明是那片起火的山林。 持缰的手猛的一紧,燕殇一颗心瞬间沉到了底,夕夕她怎么会走这边? 可他此时没时间去想这么多,这山火如此凶猛,若夕夕真在山中,怕是会有危险。 马鞭在马背上狠狠的一抽,他当先策马朝那山林的方向而去,如一道疾风,转眼就已在百米开外。 “跟上!”流光目光一凌,也狠狠的一抽马背跟了上去。 燕殇此时忧心如焚的朝这山林中赶来,而夕月和映晚二人却在拼了命的朝着一个方向往山外跑。 山中那些黑衣人此时显然也在逃命,身后没有了人追,却有如怪兽一般的火在追,夕月和映晚丝毫也不敢懈怠,奔逃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可越是心急,越是觉得这山似乎比以往还要大,跑了许久也没到山脚。 山中的火越来越大,只要呼吸,那令人窒息的烟雾就会从鼻腔呛入肺腑之中。 到了后来,夕月二人只能尽量闭了息,神色都很沉,脚下不停的朝前奔走着。 不知奔了多久,直到树木越来越稀疏,夕月才心中一松,终于像是到了山林边缘处了。 可这种松懈并没维持多久,她脚下忽然一顿,忍着呛意开口,“等等,前面有动静!” 山林之中火势凶猛,山林边缘杀气汹涌!那边缘处分明还有杀手未曾撤退。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失控 夕月神色凝重,和映晚相视一眼,后有山火,前有杀手,看来要出山免不了要同他们纠缠一番了。 映晚看了看身后山林之中蔓延极快的火势,拧了拧眉,“我们必须走,再小心些!” 夕月点头,两个人再次向前奔去,只这次更加小心谨慎。 奔了不多久,眼看着似乎已经到了边缘处,夕月唇角一动正想说话,耳边却忽然听到细微的破风之声。 她眉心一紧,来不及多说什么,只急急的拉住映晚朝旁边一闪,两只箭头发黑的短箭如闪电一般从她们方才的位置射过。 杀意突如其来,夕月眸色发紧的看着前面出现的三十几人,个个黑衣蒙面,一出手就是要她命,显然同方才那些人是一伙的。 那些杀手似也知道此时形势严峻,并没有同她废话,更没有半点迟疑的朝二人扑了过来。 夕月目光一深,瞳孔中被那三十几柄发着寒光的剑填满,周身也溢出浓郁寒气,长鞭已经在手,紧紧的握着。 映晚亦抽出自己的短剑,提气随时准备着还击,眼看着杀手近了眼前,可她还没来得及动,夕月已经动了。 映晚眸色深重,只见夕月身形如化作残影,灵巧的穿梭在众杀手之间,手中长鞭如游龙,所过之处只闻阵阵惨呼! 杀手手中剑光闪烁,而夕月的另一只手中红芒也如剑,穿透了那些杀手的剑直直刺入他们的体内。 映晚眸子微眯,看着眼前的杀戮之景,剑光血光尽数映在她的瞳孔之中,还有那穿梭在剑光血光中的身影,姿态从容却招招见血。 她感觉得到夕月身上的杀气越来越重,似乎有些失了控? 三十几名杀手很快就倒下了一半,另外十几人似乎被她的强悍所惊,眼神中都带了些惧意,可手中的动作却更狠,招招凌厉,直取她命门。 因为大家都知道,若不能快些杀了她,死的或许就是自己。 十几人心思齐动,不再各自为攻,而是阵式一变,以双环形将夕月围在其中,外围之人齐齐跃起,长剑直指夕月头部,内圈的人剑尖则是指向夕月身体各处命门。 映晚眸色一紧,手中一动就要出手,可夕月动作却更快,在杀手剑尖还未至时就已经朝下一躺,杀手的剑都刺了个空,目光一狠,都握着剑柄朝下狠狠刺来。 而夕月的长鞭却早已经缠上其中一人的腰用力一拉,那人受力摔倒在她身上,而她却从那人身下滑了出去。 这番动作行云流水,不过顷刻间夕月就已经站在了杀手包围圈的外面,冷冷的勾唇,眼看那倒在她方才所在地方的人被来不及收剑的杀手们刺成了马蜂窝。 自己人死在了自己手中,剩下的杀手更是被那血刺红了眼,双目充血一般再次挥剑转向了夕月。 这番杀戮更是停不下来,众人都抱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决绝,剑招更快更猛,每一剑都是要她性命的狠辣。 夕月面色不变,只更渐仔细,因为只要一个晃神也许就会没命,而她手中的动作也更快,不止是因为这些杀手,还因为越来越逼近的山火! 映晚动作已经停住,她的心思有些复杂。 也就是在这时,映晚才彻底的相信,眼前的夕月就是月儿,因为虽然内力有所差异,可那一招一式却分明是月儿才会有的。 可月儿为什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夕月和那些杀手之间的对决似乎已经分出了胜负,十几人很快就已经再去了一半,他们越来越紧张,而夕月显然已经从容了许多,看他们的目光已经如同看那些倒在地上的死人。 映晚心思虽然复杂,可到底也松了口气,也就在这时,她的眉心忽然又是一紧,耳边是细微的破空之声,她眸色一暗脚下如风一般朝着夕月的方向而去。 “小心!” 一边朝夕月去,一边开口提醒,夕月其实比她更早发现有暗箭朝她而来,可此时她周围还剩四人,她要躲却得先将这些人解决掉。 眼看着那暗箭将至,她眸色也紧,可被暗箭射中总好过被这些人刺中命门,她咬牙狠狠挥鞭,也就在这时,映晚已经朝她而来。 夕月此时也正好将另外几人解决,而映晚眨眼间已经到了她的身前,入肉声同时响起,夕月只听着她一声闷哼,显然是中了箭。 夕月面色一变,还来不及关心她是否还好,随着她中箭之时已经再有二十几人从林外的方向围了上来。 看来他们是带着必杀她的命令而来,就算杀不了她,也要将她拖在这林中。等山火烧来,就算他们没得手,那火也能将她烧成灰烬。 看来他们还不是普通的杀手,难不成是死士? 夕月心思复杂,可杀手却已经如恶狼一般汹涌而至。 映晚亦再顾不得自己的伤,只知道此时必须速战速决。 两个人神色冷肃的看着扑上来的杀手,手中齐动,眼看就要开始新一轮的杀戮。 也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二十几个身着黑衣,面带黑色面具的人如幽灵一般从林外钻了进来,势如猛虎一般朝着那些杀手劈去,两拨人顷刻间斗在了一起。 夕月和映晚都面色诡异的看着这突然的变故,愣在原地,只是心思各不相同。 映晚不知来者是敌是友,若是敌,那她们此番怕是凶多吉少。若是友,她却想不通到底是何方人士会突然出现在这山野之地救她二人于水火之中? 而夕月面色诡异则是因为这些人的装扮她再熟悉不过,和苏宸分明一样。 也就是说,这些人才是魏云翰的人?那另外的那些人…… 夕月眉心狠狠的动了一下,她看向一旁的映晚,她中箭的地方是在右肩靠胸口处,若是再偏上几寸,就是心脏位置。此时因为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如雪。 而夕月更发现,那箭上是有毒的,流出的血都是黑红色。 “我们先走。”夕月神色发紧,也顾不得其他,趁着那两拨人斗起来一片混乱之时,点了映晚几处大穴止住血揽着她提气就跑。 第一百八十章 你真的是月儿吗? 她此时已经将自己全身的内力都提到了极致,感觉到映晚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映晚,你再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映晚深吸着气,目光复杂的转眸看着夕月。 沉默了一瞬,她忽然轻声道:“你真的是月儿吗?”夕月没想到她这个时候还关心这个,唇角紧紧的抿了抿,目视着前方,脚下不停,只道:“我七岁那年,有一次落水差点没命,后来我再也不敢靠近有水的地方。你知道之后却故意将我引到九幽山下的湖边 ,趁我不注意把我推下了水,害得我又差点被淹死。那一次,师傅罚你禁足一个月,你还不服气的说这是以毒攻毒,是为了帮我。” 映晚也看着前路,脸色苍白,可目光却无比的亮,她勾唇,“我当然记得,我说了那话之后,师傅又多罚了我一个月,还不许我吃肉。结果最后,还是你看不下去来给我送鸡腿。” 夕月轻笑,“其实,我在那鸡腿上抹了泻药,让你拉了三天的肚子。” 映晚自嘲的笑了,“是啊,可是我好了之后,还是希望你再给我送鸡腿来。就算拉肚子,至少也吃了肉。” 她的语气带着怀念,夕月默了默,唇边的笑渐渐的沉了下去,“映晚,我真希望,师傅也能禁我的足,不管多久,只要他能原谅我……” “放心吧,师傅他其实从来没有真正怪过你。” 映晚的声音渐渐的变得更轻了些,夕月心中发紧,却不敢转头去看,只咬了咬唇,声线微颤,“映晚,你再坚持一下,我们已经出山了,我现在就带你回九幽山找师傅救你。” “嗯……我没事……”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就在夕月带着映晚死命狂奔之时,身后忽的传来利箭破空之声。 夕月紧咬着牙,揽着映晚猛的一侧身,一枝箭头发黑的长箭从她的肩头擦过。 也就是这一侧身停顿,身后已经有四人追了上来,当先的就是那黑衣人的头领。 他盯着夕月冷冷一笑,“现在你还如何跑?” 夕月亦是紧盯着他,眼看就要出山了,映晚的气息也越来越弱,这些人却是阴魂不散。 目光从围上来的四人身上掠过,个个都是高手,而后面定然还有更多的人,看来他们是不让她死不罢休了! 也就是此时,夕月才终于转头看了看映晚。 面色如雪,眼底和嘴唇却青紫发黑,这分明是毒发的迹象,她已经不能再耽误了。 “让开!” 夕月重新看回那黑衣人,出口只有两个字,却比寒风更寒,眼底渐渐涌上的血腥之气犹如遇风而生的野草,疯狂的蔓延开来。 顷刻间,眼底就若有火莲绽放,只剩一片血色。 黑衣人看着此时的夕月面色微变了两分,似乎也感觉出一些不对劲儿来。 心知必须速战速决,他眸子狠狠一眯,手中长剑一挥,“兄弟们上,杀了她好回去领赏。” “是!”几个人点头应声,持剑就朝夕月冲了过去。 那些长剑的寒光明晃晃的倒映在夕月一双猩红的眸中,夕月笑了,笑容带着刺骨的寒意。 体内如同有一把火在烧,被寒风一吹,越来越旺。她如今只想快些将映晚带出去,可这些人偏要拦着她。若是映晚真的出事…… 担忧化作恨意,内力一瞬间爆发到极致,连她自己也无法控制得汹涌而出,在奇经八脉之中游走燃烧。 一手揽紧了映晚,另一只手中的长鞭陡然甩出,柔韧如丝却又锋利如剑,如蛟龙一般攻向朝她而来的人。 那些黑衣人根本连近身都不能,眨眼间就有两人倒了地。细看之下,才发现他们的脖颈处动脉已被割断,鲜血汩汩,几个抽搐间两人便没了动静。 夕月冷冷的勾唇,这鞭是她让苏宸按照她前世所用的鞭找人特制的。 前世时她的鞭是师傅所赠,由纯钢久炼而成。 而这根鞭子因为时间的问题,只用了普通的钢,好在制练的人技术不错,练出的鞭也颇得她心意。 鞭内镂空,柔软可缠在腰间,可鞭锋却坚硬可比刀剑,已经足够她轻而易举的将人的喉咙手脚划破。 也正是因此,她这一路搏杀才会显得这般容易。 这样的变故让那黑衣人头领和另外一人的动作都不自觉的顿了一顿。 黑衣人头领不敢置信的盯着夕月,此时的她分明比之前更加厉害,难道她之前一直还有所保留? 看着停下动作的两人,夕月莫名的叹了口气,“是魏洛菡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头领眼底诧异一闪而过,夕月却是看清了。 她冷冷的笑了出来,低头看了看已经没了气息的两人,如同自语般的低喃,“她的动作倒是快……” “你不必故弄玄虚,什么魏洛菡,老子不知道。老子只知道,今天你必须死。” 黑衣人头领似乎发觉自己不小心暴露了,神色猛的沉了下去。 “想拖延时间?” 夕月唇角弯起,缓缓抬眸,只是那双眼不知何时变得空洞无神,整个瞳仁都是红的。乍看之下,如同妖鬼。 黑衣人目光一窒,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这女人有些诡异。这也是他为何不敢再直接动手的原因,只想等其他人跟来再说。 夕月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握鞭的手忽然扬起,猛一用力,手中的长鞭直直朝着另一个黑衣人而去,在那人还未曾有所反应之时已经深深陷入他的颈脖之中。 那人面色一瞬间变得惊恐无比,整个表情却也定格住,双眸爆睁,眼底全是恐惧。 可他却已经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脖子就已经齐整整的被割断,鲜血如泉一般涌出。 接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朝着那头领的方向直直飞去。 黑衣人头领瞳孔一缩,急急的抬脚想将那飞来的人头踢开,却不料那人头飞来的力道极大,踢开的同时他腿部就是一麻,踉跄着倒退了几步。而那人头落在地上咕噜噜的转动几下之后,那张带着惊恐的脸正好对上了他。 第一百八十一章 血色之夜 黑衣人头领的眼中终于有了几分惧色,这女人太诡异残忍,分明就不是一般的闺中女子,若是他这样冲上去,无异于螳臂当车。 也就在他犹豫之时,夕月耳尖微动了动,眼底的血色更浓。 她侧眸看了看已经昏迷的映晚,在黑衣人惊疑的目光中将映晚扶到一边的树上靠着。 默默的看了她一瞬,夕月才缓缓的站起了身。 也就是同时,其他黑衣人终于赶到了,至少有三四十人朝着夕月的方向追了上来。 黑衣人头领目光一亮,眼底的惧色瞬间变成了嚣张,“呵,妖女,老子这回倒要看看你有多厉害。” “呵呵……” 夕月站在映晚前面,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在这血色暗夜里显得格外诡异。 黑衣人头领被这笑声刺得耳膜生疼,就如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憋得他满脸通红,朝着追上来的人狂吼道,“还不给老子上,砍了这妖女的脑袋回去交差。” 那些黑衣人闻言个个步子不停的朝夕月冲了上去,却在冲到一半时又都停了下来,恐惧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原来夕月已止了笑,微仰起头,双脚竟慢慢离地浮在了半空之中,周身有微微的红光萦绕,伸出的双手如舞蹈一般在空中挥动起来。 “啊,那是什么?” “啊啊,救命啊……” “妖怪啊……” “救我,救我,啊……” 此时的山林边缘宛如修罗场,早在夕月双手舞动之时,她周身的红光就幻化成数百条红色的细线朝着那些黑衣人而去。 而那红线被剑划过也如抽刀断水一般极快的再次愈合,随即划破他们的皮肤,,如一根根细小的绣花针穿入他们的身体。 可更恐怖的是,这‘绣花针’入了体内之后,会在他们体内四处乱窜,将他们的五脏六腑也‘绞得稀烂’。 一时间,被那红线‘刺’中的黑衣人都纷纷倒在了地上,翻滚着呻吟着,没被刺中的也是四下逃窜着、躲避着,场面混乱不堪! 她这身功夫太过诡异,黑衣人统领仰着头大眼瞪得如铜铃一般看着浮在半空的夕月。 随后再脸色惨白的看着那些在地上不停呻吟翻滚的人,只见到他们气息越来越弱,最终归于平静。 他咬着牙将背后的弓箭取下对准夕月就想将她射杀,可那箭却在靠近夕月身前撞上那红芒之时瞬间断裂落地。 这一幕让黑衣人背脊之上流下一股股的冷汗,他这辈子也算是杀人如麻,从不知道害怕二字。可此时面对这一面倒的诡异的屠杀,他也只能想到一个字:逃! 可夕月并不打算放过他,就在他以为夕月并未注意到他想朝另一个方向逃跑的时候,夕月带血的双眸已经紧紧的盯住了他。 她双手舞动更快,周身红光大盛。 就在此时,一声轻唤响起,如一泓清泉,洗净这暗夜中的血腥之气。 “夕夕……” 这声音极轻、极柔,仿若怕惊吓了谁一般,带着不可抑止的颤抖。 可整个世界却都因这一声轻唤而安静了下来。 极静!静得好像连呼吸声都消失了一般! 夕月浮在半空,黑发凌乱缠绕,无风自扬。 血色双眸空洞无神,往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燕殇呼吸一滞,他远远就看到她浮在半空之中,还有这边传出的阵阵惨叫。 他心急如焚的赶了过来,却还是晚了,她果然走火入魔了! 若是再晚上几分,恐怕她已经同这些人同归于尽了。 “燕殇?” 夕月低喃,无神的双眼直直看着燕殇的方向,手中的动作早已停下,周身的红光却依然没有散去。 “是,是我。”看着那带着血色的空洞双眼,燕殇好像听到自己身体内寸寸断裂的声音。 那双永远如水晶一般明亮,透澈得仿似能明净人心的双眸,此时却被血色所掩! 一步一步朝夕月走近,缓缓伸出微微颤抖的右手,轻柔着嗓音,“夕夕,过来。” 夕月默默的凝了他片刻,只是那双眸子无神,燕殇也不知她到底是在想些什么?有没有清醒?会不会根本认不出他? 就在他一颗心凌乱不堪,想着若是她认不出自己又该如何做时,夕月忽然闭上眼,按住胸口,冷汗从额头颗颗滚落,极为痛苦的样子。 “燕殇,我好痛!” 燕殇心跳一顿,声线更柔了几分,带着轻颤的道:“我知道!夕夕乖,你先过来,我可以帮你。” 用尽了全身力气,夕月死咬着唇,慢慢睁开眼。 眼中的血色竟已退去大半,空洞无神的眸子也渐渐泛出波光,努力的想要伸出手去。 燕殇忘记了呼吸,只是痴痴看着那朝他伸出手的女子。 月上中天,有如染血。 周围是一地的伏尸,血流汩汩,流成那十八层地狱中的血池地狱。 而那女子立于其上,血月之下,妖异浓艳的宛若那地狱中盛开的彼岸花。 可她眼眸渐亮,泛着水光直视着他。那眼中有无限的委屈,控诉和疼痛。 她朝他伸出手…… “夕夕……” 眼睁睁看那手垂下,女子从半空中跌落下来,燕殇面色遽变,不管不顾的冲了过去。 而另一边本准备逃走的黑衣人也早已因眼前突发的状况止住了脚步,面色阴沉的看着这一切,直到夕月周身红光暗淡。 他双眼一亮,对身边还幸存的人使了个眼色就想冲上去。 岂料不等他们动作,二十多名身着黑衣带着无脸面具的暗卫如凭空出现一般,拦在了他们前方。 个个手握弯刀,不动如山,却都带着极重的杀气,在这本就血腥的暗夜之中迫得人喘不过气。 其中一人更是如同一道鬼影一般出现在那黑衣人头领面前,手中弯刀正抵在他颈部大动脉的地方。 “擅动者,死!” 简单却又让人心惊的四个字刺得那黑衣人头领耳膜生疼,就如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憋得他满脸通红。 可他一眼就看出这些人并非寻常暗卫,个个的功夫都在他们之上。此时自然是不敢再动,只能咬牙切齿得握紧双拳。他不是这些人的对手,身边的那十几人更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谁还敢动? 第一百八十二章 有他的位置 没有去管那边发生了什么,燕殇只是紧紧抱着怀中已然昏迷的夕月。 手触上她的脉搏,薄唇紧抿,脸色瞬间如覆了寒冰。 闭了闭眼,压下那欲发的勃然怒意抱起夕月。现下最紧要的是救她,至于那些人…… 他看向流影,眼中暗芒轻闪,薄唇微动。 未有声,可流影却看懂他说的话。 对上他的眼神,心头微震,却仍是平静的朝着燕殇微点了头。 燕殇微眯了眯眼,径自抱着夕月离去。 流影看着燕殇离去后,目光才掠过众人,却只道了四个字:“一个不留!” 语声低沉,这话却如惊雷,让众人陡然变色! 而随着他的话落,他手中弯刀已经割断了黑衣人头领的脖子。 “不……” “救命……” “啊……” 他身边的暗卫们亦没有犹豫,如同听令行事的机器,手中弯刀挥起。 来不及反抗,甚至求救告饶的话都尚未说完,刚才以为已经捡回一命的人,瞬间就在那明晃晃的弯刀之下齐齐人头落地。 十几颗人头滚落,十几把寒气森森的刀刃上血色滴落,为这嗜血之夜添上浓重一笔。 直到解决了所有人,流影才抱起一旁昏迷的映晚,带着众人如同来时一般,眨眼不见了踪影。 待所有人都离开,却有两人从另一边的树木背后绕了出来。 他二人和燕殇差不多是同时到的。 赵慕苏目光深重的看着一地残尸,接着望向燕殇离开的方向,今日的一切让他太过震撼。 他一路赶来时本还为夕月有几分担忧,可在见到那般血腥的屠杀之景时就只剩下了惊讶。 夕月真的是魏国右相府中的千金小姐吗?若是,她这身诡异的功夫又是师从何处?若不是,那她又是谁? “啧啧,真没想到,这女人这么厉害。”他身边的慕容珏眼底也全是惊疑之色。 虽然来得晚了些,可却不妨碍他看到一出好戏,轻抚了抚眼角,桃花眼微眯,若有所思的道:“不过看起来,燕殇对她的确是动了真心的……” 赵慕苏闻言唇角紧抿了抿,莫名的道了一句,“有了软肋,并非好事。” 慕容珏弯了弯唇角,不赞同的摇头,“可那女人看来也不是好对付的。这样的女子,或许并非软肋,而是助力。” 说完之后,又意有所指的看向赵慕苏,“何况感情这东西,你最是明白,并非想控制就能控制的。” 赵慕苏凤眸轻狭,轻叹一声也不再这个话题上多说。 默了默才又道:“刚才那昏迷的女子你可看清了?” 慕容珏闻言眉头一皱,冷笑,“嗯,正是梦楼那秋儿。呵……她们还真是深藏不露。看来梦楼的底细还需要好好的查上一查了。” 赵慕苏点了点头,回头看向已经烧红了半边天的山林,浓烈的烟雾已经呛到了这边缘之处。 他神色微黯,低低的道:“非但身怀绝技,还心狠果断,倒是和那人越来越像了。” “和谁像?”慕容珏很是好奇。 赵慕苏挑了挑眉,转身离开,“等你查出梦楼的底细,或许就能知道。” 只是,若真是那人,这事儿就不止是稀奇了! …… 燕殇一路抱着夕月,不敢太用力,怕勒疼了她;又不敢太松,怕她掉下去。 如此小心谨慎的结果就是,手臂僵硬,额头竟也浸出了冷汗。 可他脚下步子却始终如生了风般,快得众人都只能看见他掠过时留下的那道墨色残影。 一直到坐上了马背,燕殇还是不敢放松分毫,驾驭着流星如同闪电一般朝着九幽山直奔而去。 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接近九幽山不远的一处农家小院,早就在院中的容浅已被流光拎了过来为夕月诊脉。 燕殇坐在床边,目光一直放在夕月身上不移分毫。 容浅感受着手中的脉象,皱着眉,“她可是受了什么刺激?属下不是说过,她不能再受刺激了,否则后患无穷!” 燕殇没有和他多言,只冷冷道:“如何救她?” 容浅眉头纠着,“属下也很奇怪,上回帮她看诊时她体内的内力虽然躁动,可却是被封住的,不知是谁帮她打通了奇经八脉,想来她如今正是在练这内力。” “不过,她底子太浅,受了刺激让体内沉积的内力都爆发出来,如今是耗力过度之像。 说到这里,他摇头,“若非及时止住,恐怕最后难免气尽而亡。” 他所说的燕殇自然都知道,帮夕月打通奇经八脉的人就是他。 而那时他就发现夕月体内的内力和他的内力出自同源。本就能化无形为有形,御气为剑,乃功法极上乘。 可她今日走火入魔,将那一身内力耗到了极致。他到时就亲眼见到,那根根红线,其实都是内力所化。 化气为针,需要耗费的内力又岂是一点半点? 而他此时最为庆幸的是,他及时赶到甚至唤醒了夕月。 指尖从夕月紧闭的眉眼上缓缓抚过,暗蓝的眼底是少有的温润。 她在最没有理智的时候依然认出了他,在走火入魔之时因为他一声唤而冷静了下来。这是不是说,在她心中,也是有他的位置的? 思及此,燕殇微微一叹,再次开口,还是那四个字,“如何救她?” “这个……”容浅似有些为难,迟疑着不知如何开口。 “说!”一个字,声音不高,却依然低寒。 容浅眉头又深了几分,看夕月的目光就有了些深暗之意。“属下如今只能施针暂时控制住她体内的内力。可她体内这内力已经有了反噬之象,要彻底救她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将她体内的内力移出来,二是寻人助她融合功力。可现在她体内的内息已是乱极,且这内 息十分霸道。要移出来,怕是不易……” “那就助她将功力融合!”他的话还未完,燕殇已经沉声说到。 “可是这一时半会儿去哪里找合适的人?要帮这姑娘,那帮她之人的功力需得十分深厚才是,一般人……”“不需别人,本王就行!” 第一百八十三章 我很后悔 容浅的话生生被堵在了嘴边,他面上全是不可置信,面色越发慎重,“王爷不可!这事太过危险,一个不慎您极可能会被反噬。王爷您……” “你不必再说,本王已经决定了!”燕殇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可容浅知道,王爷这是不高兴了。 若是平日,他必定也就下去了,可此时他只是面色稍变,却还是试图劝道:“可王爷您体内的毒素……” “先帮她施针!”再一次打断他的话,燕殇的声音里已多了分寒厉之气。 “王爷……” “容浅!” 燕殇终于将目光落到他的身上,那目光中却未曾有容浅所想的冷肃,反而带着一丝极难见到的荒凉。 容浅一怔,满心的话就这般被憋了回去再说不出口。 直到容浅帮夕月施完针出了门去,燕殇坐回床边默默看着闭着眼一动不动的夕月,眼底暗色翻涌,带着几分不可言说的痛色。 流光和流影不知是何时出现的,站在暗处。 流影依然带着一张面具,死气沉沉毫无气息。 “是属下无能,请殿下责罚!” 燕殇未动,也未曾看他,只淡声道:“本王早就说过,与你无关!” 轻抚着床上人儿的脸,指尖带着怜惜,在她紧闭着的眼上细细缓缓的描摹,半响,才忽然道:“和她一起的女子呢?” “容浅已经去帮她医治。” 燕殇指尖微微一顿,眸光顿时更深了几分,像是在想什么极难想之事,半响才又道:“她们本来想去的方向应该就是九幽山……” “流影,你马上带本王的拜帖上山,就说本王有事相求,请天阙楼主下山一趟!” 这里离九幽山已经极近,想来若是快的话不过一两个时辰天阙楼主就能到了。 “是!”流影应声,随后无声无息的隐了下去。 直到流影退下,燕殇才看向一旁始终面色纠结的流光,“还有什么事?” 流光眉心动了动,有些犹豫的道:“是赵国定亲王的事……定亲王的意思,是想邀王爷一聚。” 燕殇寒眸无波,唇角勾出冷意,“赵慕苏?呵……本王没去找他就罢了,他如今还敢主动来找本王?” 流光默默的微垂了眸,不敢多说什么。 燕殇看回夕月,眯了眯眸,片刻才道:“让他等着,本王自会去找他的。” “是,王爷。” …… “夕夕?” 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声音,有些熟悉,好像是…… 夕月心头一颤,昏迷前的回忆翻滚而来,她记得燕殇朝她伸出的手,他真的来赵国了…… 夕月忽然有些心慌,不知道该不该睁开眼?一别两个多月,她似乎比以前更害怕面对他。 “夕夕?醒了吗?”燕殇早就看到她轻颤的眼睫,心知她已经醒了,可自己出声之后,她却反而不肯睁开眼来。 燕殇轻叹一声,白皙修长的手抚上她的脸颊。 他的手一如既往的温暖,让夕月莫名一震。 长睫颤了颤,缓缓睁开眼,正对上一双暗蓝幽深却又柔如春水波漾的眼眸。 “燕殇……”夕月如呓语般一声轻喃,恍在梦中! 眼前似乎还晃动着那日狩猎场他在自己面前倒下的场景。 苍白若雪的俊颜,唇角的苦笑,还有那句,“猫儿,别哭,我不会死!” 夕月直直的盯着燕殇,总觉得这一刻那么不真实。 她以为他已经回去燕国了,可为什么他竟会到了赵国?是……为了她吗?或者只是恰巧碰见了她? 两世为人,夕月却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有如此患得患失的时候,而面对的人,还是燕殇。 甚至于,他们只是有过那样极短的相处。 “还难受么?”抚着她的额头,燕殇轻声问到。 比起夕月的无措,他无比自然,自然到这一切恍若都是理所应当。 甚至于,此时的燕殇,同在魏国时的他似乎又多了几分不同。 夕月感觉到,那是一种他之前未曾过多表现出的温柔之意,此时,却表露得无比明显。 紧捏着手中的被子,夕月咬了咬唇忽而笑了,努力用极轻松的口吻说道:“已经没事了,多谢王爷。若不是王爷,夕月这次恐怕就危险了!” 又是这样,只要一清醒,就是疏离和淡漠。 放在她额头上的手一僵,燕殇看着她半响无言,直看得夕月的笑僵在了脸上,他才平静的道:“怎么谢?以身相许?” 他这话听来像是玩笑,可这说话的语气却又很是正经严肃。 夕月分辨不清,难免就有些尴尬,不知如何回应。 燕殇却已经靠近她两分,唇角勾出的笑带着几分邪气,“不过夕夕似乎忘了,你已经是本王的女人,所以以身相许就不用了。” 说完之后,看着夕月有些闪躲的眼神,默了默他忽然一叹,“我只盼你能不再逃避。” 说到此,他忽然抬手触上夕月的胸口。 他手掌所触的位置分明敏感之极,温暖的掌心轻压在她心脏的位置,隔着衣裳也让夕月浑身发烫。 夕月身子猛的一僵还未曾有所反应,他却已经幽幽的道:“夕夕,你心中有我,何苦要一直欺骗自己?” 说话之时,他手中未动,只是深深的凝着她,目光深邃无波,直直的似是要看进她的心里。 夕月僵着没动,四目相对,仿佛只是片刻,又仿佛过了很久。 终于,燕殇放开了手,起身站在床边,他低头看她,目光深远。 夕月五指紧紧揪着手中的被子,心头满是苦涩。他的话一字字在耳边回响,如重千钧。 她也知自己心中有他,她又何尝不想敞开心扉?可是,过往的一切如同高不可攀的天山,她每每抬头去看时,都会生出恐惧。 她越不过去,也没有勇气。 更何况,她和燕殇之间,没有惊心动魄、没有海誓山盟,有的只是短暂的相遇而已。 如今的她一无所有。 而他,一国摄政王,挥手之间就能让几国涌起风云。 他们之间的距离,岂止千里,简直比一条银河还要宽。 这样的距离,能越得过去吗? 燕殇一直看着她,她眼底的犹豫不决和害怕担忧尽数落进了他的眼底和心头。心中涩味弥漫,燕殇唇角轻抿,默然一瞬忽然低叹一声,“夕夕,我很后悔……” 第一百八十四章 融合功力 我很后悔! 燕殇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苦涩,夕月只听着,就觉得好像喝了一杯极浓烈的苦茶,苦涩的滋味从喉间晕染到心头。 她忍不住的动了动唇角,想问,可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外面就响起了流光的声音。 “王爷,天阙楼楼主到了。” 流光的话如同一道惊雷,让夕月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天阙楼楼主?师傅! 眉心顷刻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她看着燕殇,眼底全是惊讶,疑惑和不安。 师傅为什么会来?燕殇和师傅有什么关系吗?还是说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燕殇将她的神情一一看在眼中,默了一瞬却没解释,只道了句,“你再休息一会儿,我去去就回来。” 话落,他转身就欲走,没有给夕月任何反应和发问的机会。 直到他快要走到门口,伸手就要推门,夕月才恍然清醒,急急的叫了声,“等等……” 燕殇的步子顿住,回头看着急急下床的夕月,因为动作太急,身子摇了摇似乎就要朝下倒。 燕殇眉头皱了皱,动作极快的回到她身边将她扶稳,声音有些沉,“你如今身子虚弱,回床上躺着。” 夕月紧咬着唇,抬眸看他,“天阙楼楼主来做什么?” 这个时候,她如何还能好好躺着? 她不敢相信,师傅真的来了? 如同近乡情怯,夕月没有办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激动,却又无比担忧害怕。 她不知道师傅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和燕殇有什么关系? 会不会师傅已经知道她回来了,有没有原谅她?还是说,只是巧合,师傅会出现只是因为燕殇,他真的已经不再认她这个徒弟了! 心思说不清的复杂,那些再见到燕殇的动荡不安也被搅合得无影无踪。 她拽着燕殇的衣袖,黑亮的眸子直直的盯着他,眼底有期待,却有更多的担忧。 燕殇看了她片刻,不知想到什么,到底是一叹,“是我让流影请他下山的。” 夕月眼底闪过一抹失望,果然是因为燕殇吗? 抿了抿唇角,她放开的燕殇的衣袖,有些无力,“那……你去吧……” “夕夕……”在她放开燕殇衣袖的时候,燕殇却握住了她的手,只是叫了她之后却没说什么,看她带着失望低落的模样眉心微动了动,终究只是摸了摸她的脸,“别胡思乱想,我先出去看看,你乖乖的躺下休息,有事等 我回来再说。” 他此刻的语气低柔,可夕月却没心思再想那许多,只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就重新坐回了床上。 燕殇看着她有些无神的样子,总想再说些什么,可也知道不能让天阙楼楼主等得太久,终究只是叹了叹,转身出去。 看着房门打开又关上,燕殇的身影消失,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人,夕月眼睫闪了闪,最终还是闭了眼躺了下去。 她此行本来就是想回九幽山见师傅的,可如今师傅近在咫尺,她却犹豫退缩了,甚至不敢迈出房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漫长又煎熬,燕殇一直未曾回来,夕月不知自己到底等了多久。 只是她到底虚弱,虽然强撑着想要继续等下去,可也挨不住越来越昏沉的大脑,渐渐的,还是再次陷入了昏睡之中。 也因此,她并不知道,她昏睡过去没多久,房门就再次被打开,燕殇迈步而入,他身后,却还跟着一人。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屋走到床边。 燕殇看着又陷入昏睡中连他们进屋都未醒来的夕月皱了皱眉,只还不等他说话或者做些什么,跟着他进屋的男人已经走到近前,垂眸看了看夕月,“燕王爷就是为了她?” 男人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燕殇眸光闪了闪,答了一个字,“是!” “功力融合并非易事,一不小心就会被其反噬,燕王爷可想清楚了?” 这话容浅已经说过,燕殇自然知道,此时也只点了点头,看向男人,难得的有几分恭敬之意。 “正因如此,燕殇才会请楼主前来相助。” 同燕殇一起的男人正是天阙楼楼主月陌天,他看了看燕殇,依然没有什么情绪,只道:“既如此,那便开始吧。我助你为她融合功力,也算是还了你师傅曾经相助的情谊。” 燕殇眯了眯眸,对于月陌天的态度有些看不分明,他其实也在怀疑,月陌天到底知不知道夕月的身份? 可燕殇知道,月陌天这样的人物,是无法让人窥视一分的,哪怕他阅人无数,自认为也算是识人有术。 可为夕月融合功力的事本就不宜再拖,燕殇让流影请月陌天下山就是想要尽快解决此事。 所以此时月陌天说开始他自然也是求之不得,至于月陌天到底是否知道夕月的身份,都等到夕月好了之后再说不迟。 如此一想,他便只是有礼的颔首道了句,“多谢楼主。” 此事本就不需要多做准备,只在简单的沟通之后,燕殇让梦蓝前来帮忙。 “不许任何人来打扰。”开始之前,燕殇对着梦蓝吩咐道。 “是,王爷。”梦蓝神色严肃,“流光和流影都在外面守着!” 燕殇点了点头,这才坐上床榻,将夕月扶起坐好,与她相对而坐,月陌天则坐在了夕月的身后。 “准备好了便开始吧,过程中不可分心。否则稍有不慎,你就会被她的内力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月陌天将双手抵于夕月后背之上,神色依然浅淡,可却看得出有了几分严肃之意。 燕殇看着面色还有几分苍白的夕月,点头,抬起她的手同她掌心相对。 和月陌天相视一眼,同时闭上了眼运起功来。 片刻,有微弱的红光从夕月身上散发出来,慢慢的将三人包围起来。 燕殇按照月陌天所说,将内力缓缓释放出来,探人夕月的体内,纯阳的内力在夕月奇经八脉中缓缓游走。 而这个过程,对于夕月来说,是极其痛苦的。不属于自己的内力在自己体内游走,何况,还是极纯阳的内力。 第一百八十五章 少年燕殇 跟走火入魔时的感觉一样,甚至更甚,哪怕在昏迷之中,她也能感觉到自己仿若被置于烈火之中,她的皮肤一寸寸被烧焦掉落,只留下血淋淋的骨肉。 “嗯……”一声痛吟,夕月周身忽然红光大盛。 月陌天眉心一动,“快将内力撤回。” 燕殇此时也早已是面色苍白,额头布满了汗珠。他能感觉到夕月体内的内力对他的力量有所排斥,并且反抗。 若是继续下去,不止她身子受不住,他也会被那力量所伤。 此时听月陌天叫他撤回内力,忙平稳呼吸,欲将内力收回。 一试之下,却豁然心惊,夕月体内那力量太强,如今缠着他的内力在她体内相抗,根本收不回来。 月陌天也发现了他的异样,心念急转,若再这样下去,这两人都会没命。 “过来帮她护住心脉。” 月陌天这话是对梦蓝说的,梦蓝没有多言,只急忙应“是”,在月陌天撤掌之时抵住夕月后背,用功将她心脉护住。 而月陌天则到了燕殇身后,一挥手抵在他的背上,“那内力太过霸道,我助你一臂之力,你不能慌,静心。” 燕殇微一点头,心知他说的不假,他此时却是有些慌乱了。 闭眼,吐息,将有些浮乱的心绪压下,再次尝试着去引导夕月体内的内力。 容浅和流光候在门外,听见屋内声响,面色都是沉肃到没了边。 “容浅,王爷的身子可能受得住?” 容浅眸色略深,却是半响才轻叹一声,“这是王爷选择的!” 随后又皱了皱眉,“王爷对这姑娘是动了真?只是她的身份……” 他还是想不明白,王爷这么多年一直孤身一人,除了前面两年找的那小丫头,还未曾见过他对谁如此看重。可为何偏偏会对这么一个身份十足可疑的女人动了真心? “王爷的事王爷心中自是明了的,你我都不可多言。” 流光也皱眉,“我只担心,王爷那毒会不会……” 他的话未说完,容浅也知道他的意思,可他未曾答话,这问题谁也说不清楚,如何回答?只他心中却是忐忑,那可能性其实很大!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房中四人身上都早已被汗浸湿,夕月更是脸色苍白如纸,一丝血色也无。 直过了两个时辰之后,四人周身的红光才渐渐隐去,月陌天率先收了手,缓缓调息。 随即,燕殇和梦蓝也撤了掌。 呼吸平稳之后,燕殇睁开眼,却见夕月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嘴角还有血在溢出。 “夕夕!”燕殇一惊,忙将夕月抱进怀中,帮她擦拭着嘴角的血迹。 “放心吧,她没事。如今她体内的内力暂时是稳定了,只要再好好调和修养,要不了多久便会彻底稳定下来,为她所用了。” 月陌天看一眼燕殇,向来没有什么波澜的眼底也忍不住划过一抹诧色。 燕殇却没看到,他的注意力都在夕月身上,听月陌天说了没事才总算是放了心。 只是不再担忧之后,他喉间却是一甜,鲜血没有丝毫预兆的从他嘴角漫了出来。 …… 白雪纷纷扬扬,天地之间一片白芒,无边无际! 夕月的身影正飘浮在这片雪白的天地之中,随风而荡,一双总是黑亮如钻的杏眸之中只剩一片空茫。 她不知自己到了哪里?或许她已经死了? “猫儿,猫儿……” 忽然,惊呼声响起,夕月眨了眨眼,垂眸。 一片空茫的雪地之上竟有一方寒潭,寒潭边上,十三四岁的少年怀抱着一个七岁左右的小女孩。 女孩浑身都湿透了,紧闭着眼面无血色的躺在少年的怀中。 那少年面色焦急,一边连声的唤着她,一边将她放下,双手抵上她的腹部按压着…… 直到女孩的嘴里吐出几口水低低的咳嗽起来,眼睫动了动似乎要清醒过来。 少年的神色霍然一松,再次将女孩抱在怀里,只手放在她的后背之上缓缓运起内力。 “猫儿,醒了吗?” 他低低的唤,浮在半空的夕月本空茫的眸子在看到眼前的场景之时却亮了一亮,已经没了心跳的心脏好像都动了一动。 那少年看来很是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而那女孩,却分明是她! 还有少年所唤的,“猫儿……” 猫儿? 夕月猛的一震,看着那少年的目光越来越亮,那张好看得过分的面容慢慢的和燕殇的俊颜相重叠。 是了,难怪如此面熟?这分明就是少年时候的燕殇。 可是,她却从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他,而眼前这一幕,又是何时发生的? “殇哥哥,我也掉下水了,你为什么不救我?” 就在夕月疑惑之时,女孩子稚嫩的童音忽然响起,有些明显的颤抖,可那语气,分明带着些质问之感。 夕月这才发现,在两人的身边,还有另一个女孩。 也是六七岁的模样,浑身都湿透了,抱着双臂,瑟瑟发抖。 只她的神色却分明是带着怒意,双眼睁得老大的瞪着少年,或者说是瞪着少年怀中的小夕月。 殇哥哥? 夕月的心再次一跳,所以,这少年是燕殇无疑了。 “你为什么会掉下水,还要我说吗?” 哪怕还是十三四岁的少年,可燕殇的眉眼之间俨然已经有了威凌之气,暗蓝的眼眸中一片清冽寒意。 他只轻掠那女孩一眼,眼底的冷意却也足以同这漫天的风雪相比。 女孩颤得更厉害了些,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 咬了咬唇,却还是有些不服气,“那你也不能见死不救啊,你就不怕我告诉皇伯父吗?” “呵……” 少年燕殇冷冷一笑,在夕月看来,那模样和如今的他分明如出一辙,就连嘴角勾出的冷淡的弧度也没有多大差别。 他眉眼越渐冷冽,盯着那女孩,“你想告诉谁都可以。现在,马上,滚下山去。” “你……”女孩面色霎然一变,似乎没有想到燕殇会如此说话,她正想再说些什么,燕殇却已经抱起了小夕月,朝着她相反的方向走去。 离开时,只留下一句话,“将她扔下山去,不许再入山一步。”他的话落,夕月只觉眼前白影一晃,伴着那女孩一声惊叫,竟是被一道白影扛上肩头,几个转眼就消失不见。 第一百八十六章 逆天而行 夕月有些迷茫,漂浮在半空之中看着少年燕殇抱着小夕月越走越远,小小的背影在飞扬的风雪之中显得有些单薄孤寂,却又让人觉得沉稳而心安。 她想要跟上去,可她只是随风清荡的一抹影子,根本使不上力,只能随着这风越飘越远,不知要被吹向何处? 她眼睁睁看着燕殇的身影渐渐消失,眼前的景致也越来越模糊,风雪似乎更大了,眼前只剩下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 “燕殇……” 夕月身子一颤,手中一紧,猛的睁大了眼。 入目的是素白的帐顶,哪里有什么风雪和燕殇? 夕月呼吸有些急促,她这是做梦了?还是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梦? 可若说是梦……为何她总觉得这梦这么真实,真实得好像曾经真真切切的发生过? 她忽然想起自己曾经也梦到过的画面,也是那片茫茫的雪地,也是那一方寒潭,一个和她同样大小的女孩将她推下水去…… 那女孩,可不就是刚才梦中见到的那女孩吗? 夕月心跳越渐快了,总觉得似乎有什么被她遗忘了,可到底是什么…… “醒了。” 就在她努力的回想之时,耳边传来如击玉石般动听却又清淡的声音,如松间明月、石上清流。 夕月一惊,转头,这才发现那床帐之外竟还站了个人,却不是燕殇! 而这声音…… 不过是瞬间的茫然,夕月的心脏狠狠一缩,这声音,是师傅! 双手下意识拽紧了身下的锦被,因为紧张浑身都绷得紧紧的。 师傅怎么会在她的房里,难道,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夕月紧张的模样被月陌天看在眼中,他却如什么都没看到一般,只淡淡的问了句,“可还有哪里不适?” 一句问话,平静而又平淡,自然到让夕月有片刻的失神,好像她还是以前的轩辕夕月一般。 夕月狠狠的咬了咬唇,直到有淡淡的腥味弥漫开来,她才骤然清醒,沉默片刻,终是坐起身来缓缓的拉开床帐。 黑亮的眸子中染上了水色,她直勾勾的看着床前的月陌天,只觉得他依然同她记忆中一样,似乎连一丝的变化都没有。 一身白衣如霜,清华绝世。 岁月似乎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肌肤若雪,色如春花,看来也不过三十的模样。 长长的睫毛下一双细长丹凤眼,眼尾上挑,黑白分明。眼眸之中的黑眼珠透亮得如一汪清潭,眼神却淡然深邃,宛如波澜不惊的古井,荒凉而又无情! 他不过就那样站在那里淡淡的注视着她,却也让她觉得神光逼人而不敢直视。 明明是美貌至极,却又高雅凌厉,可这一切,又都自然融入他那一身清淡之气。 师傅在她眼中,从来都是一个矛盾的代名词。 夕月看过很多穿白衣的男子,却没有一人,像师傅一般,高雅出尘、淡然若仙。 这种淡然的气度,甚至连燕殇都比不上。 或者说,身着白衣的燕殇更像是未露芒的锋刃,清疏淡然都不过一种掩饰而已。 而师傅,却是真真切切的超脱世俗之人。 “师傅……” 怔怔的看着月陌天,夕月喃喃的开口,完全没想过月陌天是不是真的已经认出了她,她这一句师傅是不是会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可月陌天仍是淡然如水的模样,看着她,眸色沉静无波,“我早说过,不再是你的师傅。” “师傅……” 夕月身子一僵,忽然坐起身来掀开被子下床。 月陌天站着未动,夕月却已经跪在了他的面前,声线轻颤着道:“师傅,夕月不孝,是夕月让师傅失望了。” 她跪在他的面前,后背挺直,微仰着头看他,一双杏眸因为带着泪光更显得波光璀璨。 她是那样骄傲而又高高在上的人,这一生所跪之人,除了天地父母,也就是她的师傅了。 眼中的泪似乎就要忍不住。 国破家亡、三年折磨、死而复生,这短短的几年之间,她失去了太多太多。 如今,见到月陌天,被她努力压抑的苦涩和委屈就澎湃汹涌而来。 哪怕月陌天依然不愿意原谅她,哪怕月陌天依然不愿意承认她。 可在她心中,月陌天就是如同她父亲一般的人,对着他,她没有办法隐忍自己的情绪。 所以,那眼中的委屈和痛苦也就越来越重。 月陌天默默的看她片刻,忽然微微一叹,俯身,将夕月额前一缕乱发抚至耳后,动作轻柔得如清风扶柳,淡然深邃的凤眸中,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痛意! “我从未对你失望,这一切不过都是天命罢了。” “师傅……” 夕月有一瞬的呆滞,不止是为了他口中的天命,还有他眼中的痛意。 在她看来,师傅是绝世如仙的人。这样的人,眼中竟然也会沾染上凡尘之色,让她如何能不诧异? “这是你的劫数,我虽有心阻止,却终究抵不过天意。” 那温柔和疼痛不过转瞬即逝,月陌天直起身,再出口,已然淡如止水。 他平静的看着夕月,眼中已没有了任何情绪,只伸出手,握住夕月的肩,在她的怔楞之中将她拉了起来。 看着她茫然无措的样子,月陌天从腰间取下一物,放入夕月的手中。 “不过,天命既还未定,也并非就完全不可逆。” “凤凰在笯,如何能啸九重天?月儿,从此之后,你好自为之!” 你好自为之! 夕月静静的站着,目光有些空茫的盯着早已经被关上的房门。 月陌天已经离开了许久,她却始终维持着这一个动作没有动过。 手中的东西如同一块被烧红的炭,灼烫得她快要握不住,心中却是一片寒凉。 师傅,真的不要她了! 师傅,真的不会再原谅她了! 这样的想法涌上来,夕月五脏六腑都纠着痛了起来,如同掉进了冰天雪窑之中,周身都结了冰,血液一寸寸被冻结。 就这样一直站着,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她才缓缓的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垂眸,看着手中的东西。 其实,哪怕到了如今,她依然不信师傅会真的放弃她。 手慢慢的越握越紧,夕月闭眼。天命吗?就算是天命,她也要逆天而行! 第一百八十七章 想要见他 夜色已深,夕月虽然疲乏得紧,却没有丝毫睡意,她静静坐在床边,盯着紧闭的房门,良久,一叹! 从她醒来见到师傅再到师傅离开,已经过去了差不多四个时辰,可燕殇却始终没再出现。 一开始,夕月的心思都在师傅身上倒也没想太多,可慢慢的,就觉出了一些不对劲儿。 燕殇是在师傅到时离开的,明明说了很快就会回来。 可之后她昏迷了,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她一无所知,只是觉得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否则她不会醒来之后就觉得浑身都轻松了许多,之前的难受似乎也都消失无踪了。 而她醒来之后看到了师傅,燕殇却始终不见踪影…… 不知想到什么,夕月心中忽然有些紧张不安,唇角抿得越来越紧,她终于出了声唤道:“梦蓝。” 梦蓝一直都在房外,月陌天离开之后她还进来过,告诉夕月小璃和映晚如今都很安全让她不要担心,之后见夕月没有什么吩咐就守在了门外。 此时听到夕月出声唤她,忙推门进屋,见夕月一脸严肃的站在屋中,她楞了一瞬才恭敬的福了身,“姑娘怎么还不休息?” 夕月微眯了眸看她,“你们王爷呢?” 梦蓝似乎早就知道她会问起这个问题,面不改色的道:“燕国有急信送来,王爷在书房处理。” 她的神色自然,可不知怎的,夕月就是觉得她在撒谎。 眸色深了两分,她忽然抬步朝屋外走。 “姑娘!” 梦蓝一怔,反应过来之后急忙要拦她,“这么晚了,姑娘去哪里?” 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梦蓝,夕月眼底光影一变,“去找燕殇。” “王爷处理好事务自然会过来,姑娘还是好好休息……” 不等她说完,夕月冷笑一声,“怎么,燕殇让你看着我不让我出门?想软禁我吗?” 夕月对梦蓝的态度向来算是温和,这样的姿态还是第一次。 梦蓝心中有些发紧,只能道:“奴婢不敢,奴婢……” 她似乎想解释,夕月却没那个耐心再同她多说,径直绕过她朝屋外去,“你有两个选择,动手阻止我,或者带我去找燕殇!” 看着她的背影,梦蓝脸色变了又变,为难却又无可奈何。 就凭着王爷对姑娘的心意,她也不敢动手啊! 更何况,想到如今夕月的身手,梦蓝也不认为自己能阻止得了她。 想了想,梦蓝还是无奈的跟了上去,最终还是选择带夕月去找燕殇。 除去被迫的无奈,其实梦蓝心头也有自己的思量。 王爷对姑娘的心意显而易见,可姑娘却似乎始终有些抗拒。若是让她去见见王爷,或许也能让她多心疼心疼王爷吧。 这般想着,梦蓝就径直带着夕月到了燕殇所在的书房之外。 这小院不大,所谓书房也不过是临时整理的一间房屋而已。 而此时流光正守在门外,见着夕月和梦蓝,面色变了变,迎上前来,还不等夕月说话就径自道:“夕月姑娘,这个时辰您怎么来了?王爷他正忙呢,怕是见不了您!” 随后又面带微怒的瞪一眼她身后的梦蓝,“这个时候怎生还带着姑娘乱走,还不快伺候姑娘回去休息。” 可他这番装模作样只让梦蓝无语的抿了抿嘴,不言不动。流光眉头一皱,又想说话,夕月却已经先开了口。 “我是来辞行的,不过王爷既然这么忙,那我也就不打扰了。烦劳你帮我告诉王爷,我先回北乾了!” 流光嘴角一抽,这个时候回北乾?难道还回定亲王府?若是这样,王爷知道了不剥了他的皮才怪! 他可没忘记,自己还是戴罪之身,王爷本是让他回影狱的。若非后来王爷要急着来赵国寻找夕月,如今他恐怕已经在受‘刑’了。 夕月却不管他会如何,说完话转身就走,那姿态竟然当真是要离开一样。 流光忙上前两步拦她,“夕月姑娘,已经这个时辰了,您说您还跑来跑去的多麻烦,不如还是先回去休息吧,等王爷忙完了您再同王爷说?” 夕月掠他一眼,没有再说话,只绕过他继续朝外走。流光未免有些慌了,急急的再次上前,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张口就道:“我的姑奶奶,如今这天这么晚了,您胡乱的跑,若是出了事可如何是好?王爷他醒来就马不停蹄的来赵国寻您,这好不容易找到您 ,您若就这样一走了之,王爷会多难过啊!” 他的话落,夕月终于也刹住了步子,面色平静的凝着流光,不言不语,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可她这样沉默平静的样子却让流光有些不知所措了,似乎也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窒了窒也知道自己有些逾越了,有些话,不管怎样也不该自己来说的。 “这个……属下……” 他神色变了又变,纠结得紧,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对上夕月无波无痕的眼又觉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夕月默默的盯着他,面色沉静,可心跳却早已超出了负荷。 对于流光刚才话中的意思还有几分不可置信,所以,燕殇当真是专程来赵国寻她的吗? 她忽然又想到之前燕殇说的那句“我很后悔!” 想到自己在梦中见到的少年和那个小小的自己。 不知怎的,想要见到他的心情忽然变得无比浓烈,若说之前只是怀疑他出了什么事,那此时就是真的想要见他,她有很多的疑问想要问他。 想到此,夕月也不再和流光多言,抬步就朝那书房门前去,在流光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抬手推门。 房门本就没锁,随着门被推开,浓烈的草药味扑鼻而来。 夕月站在门边,一眼就看到那房中大大的浴桶。 她想见的那个人正微垂着头坐在浴桶之中,双眼紧闭,胸口之上十字形的伤口,还有那像是蟾蜍一般的怪东西正趴在他的伤口之上,无声无息的模样和她在凤还山见到他的那次一模一样。虽然早有准备,可心中的不安被证实,夕月的心跳还是难免的顿了顿,一股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漫了出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 撒娇 容浅正站在一边,听着房门打开的声音转头来看,见着她,目光微微一闪,却没有说话。 夕月也不在意他,只在门边顿了片刻就进了屋。 流光和梦蓝无奈的对视一眼,终究还是将房门关上守在了门外。 “他怎么样了?”夕月走近了些,目光紧锁着燕殇,这话却分明是问的容浅。 “王爷已经昏迷了四个时辰!”容浅也不再看她,只冷冷淡淡的回答她。 “他毒发时都会这样吗?” 看着燕殇面色苍白,恍若毫无气息一般坐在那放满了草药的浴桶之中,夕月的心被狠狠的一扯,胸口闷痛连呼吸也有些困难起来。 “这次昏迷的时间比平日更长些。”容浅扫她一眼,将她的面色看在眼中,眉梢微微一挑。 “平日?” 夕月心头一动,敏感的察觉他这话中另有他意,心一沉,忽然转头看向容浅,“他每天都会毒发?” 不怪夕月怀疑,从她认识燕殇开始,虽然燕殇也的确毒发了几次,可平日里看来还是很正常的,她怎么也想不到,他的毒每天都会发作? “王爷的毒已经跟了他十几年,开始的几年是整日整日的昏迷,后来才好了许多,每日昏迷的时间也越渐短了,不过上回在赵国受伤太重又未曾好好休养,再加上今天……” 容浅目光轻闪,王爷从不曾将他的事告诉眼前这女人,恐怕还是怕她担心。 可他却觉得,有些事,适当的让她知道一些,更能让她心疼王爷。 不得不说,容浅和梦蓝在这一点上都想到了一起。 夕月眸色瞬间暗了下来,容浅虽然没有说今天如何,可她却大概能猜到了。 她之前走火入魔,定然是燕殇又帮她做了什么,才会导致再次毒发。 夕月深吸口气,忍住自己喉间的酸涩,只目不转眼的看着燕殇。 容浅看了看她的神色,微眯了眯眼也不再多言。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只静静的等着。 水微凉之时,容浅会让流光重新换了热水来,除此之外,书房之中无比静默。 又是大半个时辰,那搭在浴桶边的手指终是微微一动,夕月一直盯着他,自然没有错过,“他醒了?” 容浅皱了皱眉,点头,“应该快了。” 夕月闻言松了口气,目不转睛的凝着燕殇。 可过了半响那人却丝毫不动,夕月疑惑的眨了眨眼,难道他还未醒? 她怀疑的看了看容浅,容浅却也正好在看她,不等她发问就道:“看来王爷恐怕还不会这么快醒,我去让流光再加些热水来。” 话落,也不管夕月,径自就出了房门。 夕月眨了眨眼,看他出门总觉得哪里不对,可转眸看了看无声无息的燕殇,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想了想,她还是朝那浴桶靠近了两分,伸手就想去触那水温。 可她的手刚入了那水,目光就是一变,还未来得及出声,一双大手已经猛的抓住了她的手。 伴着“哗”一声响,燕殇从浴桶中站了起来,一手握着夕月的手,一手紧紧的环着她的腰,将她朝身前一带。 她的身子瞬间贴上他的,而他此时裸着上身,身上还湿漉漉的,夕月这一贴近他,那湿气就穿透了衣裳沾染上她的身子。 夕月一张俏脸猛然涨红,可还不等她出手去推他,燕殇已恶狠狠的开了口,“谁让你进来的?” “我……我……” 此时裸着上身的男人看来有几分危险,夕月面红耳赤的被他抱着贴在他的身上,可那双手却觉得无处安放。 再加上他胸口上的怪东西此时正朝着他伤口里钻,同她上次见到那般,很快就消失在他的伤口之中。 这样诡异而又恐怖的场景让夕月一窒,难得的结巴了起来,就连他这般恶狠狠的问话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燕殇半狭了眸子,哪里有初初昏迷醒来的样子,目光分明比平日里还要摄人。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醒来见到的竟会是她? 他明明下了令不许让她过来,可她不止来了,流光竟然还放了她进来,容浅也不知跑去了哪里? 如今还真是一个个都不将他的话当回事了! 见她只愣愣的盯着他的胸口,燕殇环着她的手臂又紧了两分。 “怎么,害怕了?” 他的语气带着些讥诮,还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夕月一楞,反应过来之后抬眸对上他暗蓝的眸子,却见他眼眸之中一片幽沉,看不出丝毫情绪。 夕月默然一瞬,抿了抿唇角,忽然就道:“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你这么凶做什么……” 她的话落,换成燕殇发愣了。 他垂眸凝着夕月,却见她紧抿了唇,目光闪闪的看他,黑亮的杏眸之中全是委屈,好像他欺负了她的模样。 这样的夕月,他从未见过,方才那一句,竟好似还带着些撒娇的味道。 若非他确定眼前人没有易容,怕是也要怀疑她是真是假了。 看着她这一副委屈无比的模样,燕殇忽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见他不说话,夕月也沉默了,微红着脸垂了垂眸。 她知道燕殇对她的心意,甚至没有什么时候比此时更加确定。 方才那一句其实也不过是一时冲动,可冲动之后,她却并未后悔。 重生以来,她一直克制而又冷静,哪怕心潮涌动,酸涩不堪,也能在最后压抑平静下来。 她需得随时自省,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能看清现实,不忘过去。 可此刻,她却突然不想再克制,或许,偶尔的冲动也并非坏事…… 特别,她面对的那个人,是燕殇! 两个人相对着无言,片刻,还是夕月轻叹一声,打破了这片沉默。 “水都凉了,先出来吧。” 她的语气似乎已经正常,可燕殇却是不动,深凝着她,眉心蹙得死死的,好像遇到了什么不可解的难题。 夕月抿了唇角,在燕殇诧异的目光中抬手抚上他紧锁的眉心,早已经没了方才那委屈的姿态,只带着一丝难得的心疼,低低的道:“怎么了,还难受吗?” 燕殇眉心更紧,他觉得夕月有些怪异,可这样的怪异,却让他心底透出了一丝光亮来。眸光微闪了闪,他忽然将头埋在她的肩上,紧紧抱着她,闷声道:“难受!” 第一百八十九章 心疼我了 两个人的角色好像对调了一番,此时那委屈之人变成了燕殇。 而这样的燕殇,也让夕月觉得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她微僵着身子,却没有挣扎,只由他抱着,双手无处安放只能僵直的垂在自己的身侧。 燕殇能察觉到她那一丝的不自在,却没有放开她,埋在她肩头轻蹭了蹭,再开口,没了之前的委屈,反倒有一丝的愉悦,“夕夕,你心疼我了。” 他这话并非问句,而是肯定。 虽说这样的话他并非是第一次说,可却是第一次夕月没有否认。 她抿了抿唇,片刻,唇角竟扯出两分笑意,有些无奈、有些苦涩,“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燕殇眉头一皱,稍稍放开她两分,凝着她晶亮的眸子,良久,才道了句,“我想要的,并非如此……” 单单只是心疼,如何够呢? 夕月一楞,胸口就如同被堵住一般有些闷痛。 她自然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可对如今的她而言,能回以他的,似乎也只能如此了…… 沉默一瞬,夕月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垂眸看了看浴桶中已经凉掉的药水,叹了一声,“你先起来,水都凉透了。” 似乎知道她的心思,燕殇深深的看她两眼,也没再强迫她,点点头道:“好,去帮我将衣衫拿来。” 夕月微怔,好像这才想起他还裸着上身,脸一红,忙从他怀里退了出来,也不敢正眼看他,转身去拿一旁早已准备好的衣袍和擦水的巾帕。 待她将衣衫拿了再转身回来,却见燕殇已经从浴桶中出来,裸着精壮的上半身,肌肤白皙如玉,线条流畅优美没有一丝累赘,除了胸口上那伤口破坏了些许美感,其他,可说完美无瑕。 而下身只穿着一条白色的织锦亵裤,已经湿透了正贴在他腿部的肌肤之上。 夕月一楞,眨了眨眼,目光不由自主的在他身上绕了一圈,随后,“砰”一声响,那装着衣袍的盘子已经掉落在地,夕月惊呼一声捂住了眼,连耳根都已经红透。 “你出来干什么?”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看到了什么?忍不住就低吼出声。 虽然……虽然这个男人身材实在是太好,可他也不能就这样大喇喇的站在她面前吧?他果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不出来怎么穿衣?”燕殇面色不改,勾唇看夕月那一副娇羞的小模样,话里都是理所当然。 “你……那你快穿!” 夕月捂着脸转过身,只觉得燕殇又一次刷新了她的认知,果然是给了他两分颜色他就能开染坊。 她正腹诽,不料下一瞬后背就贴上来一个温热有力还带着微微湿气的胸膛。 夕月身子一僵,他已经将头放在她肩上,贴在她耳边柔声道:“夕夕,这些事不是该你来做的吗?” 夕月被那一眼刺激的脑子也有些晕,闻言足足反应了小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他想让她帮他更衣! 她喉间动了动,好半响才有些不自然的道:“不是你自己说这些事不适合我做,也不需要我做吗?自己穿!” 燕殇皱了皱眉,这话是他说的?何时说的? 想了又想,才终于想起是在刚认识夕月那时,她低眉顺眼的想要伺候自己洗漱更衣,自己看不惯她那佯装卑微的样子才说了那么两句。 可未曾想,会变成她如今拒绝自己的理由。 燕殇目光一狭,一张嘴就咬上她柔软的耳垂,“此时非彼时,夕夕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夕月心头一颤,面色更红,咬了唇正想再反驳几句,燕殇却忽然身子一弯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夕月没有防备,双手下意识就环上他脖子,有些紧张,“你做什么?” “你觉得我想做什么?” 燕殇微微勾唇,说话间却已经将她抱到了一旁用来休息的软榻之上,还没等夕月说话,就倾身压了下去。 这个吻来的突然,夕月的手还环在他颈上,被他这般霸道的吻上来,根本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没一会儿便气喘吁吁的软了身子躺在了他的怀里。 感觉到怀中人的变化,燕殇目光中多了一抹亮色,吻也越发缠绵起来。 自从狩猎那日他昏迷之后,到如今已经快三个月。 在之前他本就决定回玉岭山一趟,而夕月自然是暂时留在魏国最好,也因此,他才会带她回右相府中。 只想着他对右相等人施压一番,他们定然不敢随意对她如何,而他更是将流影等人留在她的身边保护她以防万一,而自己只要弄明白一些事就会回去接她。 可没想事情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他中箭陷入昏迷,来不及同她讲他的安排,流光他们带他回了玉岭山,而夕月却竟然离开了魏国,跑来了赵国。 他醒来知道之后,心急如焚,甚至来不及多加休养,就带着人马不停蹄的赶来赵国。 毕竟,她已经惹怒了魏云翰,如今孤身在外,谁也不知会不会遇上什么危险。 带着这样的担忧和急躁一路急行,直到收到梦蓝的消息,说她失踪了。 没有人能了解他那时的躁动和不安,前所未有的心慌席卷了他,却又必须生生压下来。 这样的心慌和害怕在见到夕月走火入魔那一刻到达了顶峰,他不敢想象他若是晚到一刻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回了她,又如何能眼睁睁看她再次离开他?只这样想着,燕殇就觉得只是这般吻她好像已经满足不了,他放了她的唇转而去吻她的颈,舌尖在她的白腻的颈上滑过,让夕月忍不住的颤栗,只能微仰了头承受他的爱怜,直到感觉他的吻越来越往下去 。 夕月忍不住那一点酥麻,嘴边不觉就溢出些破碎的声音来,带着最后一丝清明抓住他的肩,“燕殇,别……” 燕殇微喘着抬头,对上她那双带了几分妩媚水汽的眼,只觉得小腹之中的火更盛了两分,涨疼的能要了他的命一般。 可再难受,他还是知道此时还不是时机,哪怕夕月对他的态度明显已经软了几分,却还不够。忍了又忍,燕殇却是握了她的手朝下滑去。 第一百九十章 帮我 夕月脑子里轰然一声响,她慌忙的想要挣脱他的手,大红着脸结结巴巴不知说什么,“你……你……” 燕殇却是不住倒抽了一口气,一声闷哼,紧紧的握着她不让她动,重新吻回她唇边。 声线黯哑,气息粗重,“夕夕乖,疼得很……你……帮我……一下就好……” 那一瞬间似有惊雷闪电在夕月的脑海中划过,只剩白茫茫一片?? 到最后夕月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出的书房回的房间,她一直处于手足无措很迷怔的状态。 直到再一次躺在床上,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结果却是很快就沉睡过去,甚至难得的一夜无梦,当她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 身边的人正凝着她,夕月一睁眼就对上那双暗蓝幽深的眼眸,还有些没睡醒的迷茫也瞬间消散,整个人这才彻底的清醒了过来。 昨夜里发生的事儿一股脑的朝脑海里涌,夕月脸色不断变化,她根本想不明白,两个人怎么突然就变成这般模样了。 虽说他们之间该发生的早就发生了,可那也是因为药物的关系。 后来燕殇虽然常常也会抱她吻她,却也没像昨夜那般……失去控制…… 一想到这里,夕月的脸又红了,只觉得手心都在发烫。 她下意识的将手握紧,懊恼的咬了咬唇,闭了眼转身不想再看他,也或许是不敢看他。 燕殇勾了勾唇,却是顺着她翻身的姿势从她身后揽她入怀,将头埋在她颈窝里,轻笑,“害羞了?” 他说话时微热的呼吸落在她颈上,夕月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他说的话更是让她面红耳赤,只觉得燕殇好像突然变了个人。 难道就因为她昨日态度稍稍有了些变化?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得寸进尺? 夕月咬着唇没有说话,只微挣了挣似乎想要从他怀中挣脱。 燕殇微眯了眯眼,却没放开她,反而靠得更近了些,脸一侧忽然吻上她的颈,唇舌微动、慢舔轻吮。 颈上酥麻得厉害,夕月颤了颤,终于忍不住开口,“燕殇……” 她的本意是想警告他不要太过分,却不料声线轻颤,声音娇软更像是在撒娇。 燕殇动作一顿,手滑到她的腰间握紧,薄唇从她的颈间直吻到她白玉般的耳垂,轻咬一下,声音黯哑的道:“乖,叫得这么勾人,想做什么?” 夕月脸色猛的胀红,终于忍不住了,一用力就推开他坐起身来,眼带羞怒,却又故作冷淡的道:“王爷似乎很喜欢自作多情?” 燕殇这回没拦她,由着她挣开自己,看她红着脸却又故作姿态的模样觉得好笑,面上却也没表现出来。 他懒洋洋的躺靠在床头,也淡了神色掠她一眼,“本王是不是自作多情,夕夕不是最明白?” “……” 夕月窒住,一时也不知该再说什么,再看他只着单衣衣襟散乱的样子又忽然觉得有些尴尬。 默了默却是翻身下床不再理他,拿了衣裳就朝屏风后去,直到收拾齐整了出来,却见燕殇还躺靠在床上未动,她蹙了蹙眉,“王爷很闲?” 燕殇勾唇一笑,“本王的确很闲,夕夕有意见?” 夕月再次无言,她能有敢有什么意见? 眼见她咬唇沉默,燕殇挑了眉,终于坐直了身,看着她眯了眯眸,“你来赵国做什么?” 似乎没想到他忽然就问起这个问题,夕月神色微变了变,还是老实的道:“来寻人。” 寻人? 燕殇若有所思的盯着她,没有说话,夕月看着他沉默一瞬,又补了一句,“很亲的人。” 很亲的人? 燕殇眼底的疑惑更深,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眉心一动从床上起了身走近夕月。 夕月不知怎的就有些紧张,微垂了头双手也紧紧的握住。 燕殇垂了眸凝她片刻,却出乎她意料的没有继续询问,而是道:“可要我帮你?” 夕月一怔,抬眸,正对上他一双寒渊般的暗蓝眼眸,此时,那眼眸中的关切分明,浓得像要溢了出来。 一颗心瞬间漏跳一拍,夕月不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只知道这一刻,自己是愿意沉沦在他的怜惜和呵护之下的。 酸涩夹着无法言语的悸动,百般滋味纷繁陈杂。 在魏云翰的剑穿透自己的心脏时,她以为,她的一生也就这般了。 带着遗憾和仇恨而去,再也没有任何希望。 可再睁眼,她却遇到了燕殇。 纵然他高高在上霸道凌冽,又时而喜怒无常,似乎难以亲近。 可他却又真真切切的让她感觉到了被珍惜被呵护,让她感觉到了温暖,这一切,不可思议却又那么顺理成章。 这是不是,算是命中注定? 夕月思绪繁乱,又忽然想到了自己之前的疑问,抿了抿唇没有回答他是否要帮忙的话,却是问道:“你之前说,你很后悔,是什么意思?” 她本是想问燕殇他们以前是不是见过,可忽然又想到自己如今已经不是轩辕夕月。 她若是这样问,难免让人怀疑。 虽然她总觉得燕殇很可能已经猜到了什么。否则,他为什么总爱叫自己“猫儿”? 这个称呼,分明和梦中那少年对小夕月的称呼一模一样。 燕殇盯着她,薄唇微微抿着,一时沉默。 夕月眉心也渐渐纠了起来,“这个问题,很难?” 难吗? 燕殇心中苦笑,的确很难。 他后悔的太多,最后悔的莫过于在轩辕王朝覆灭之时选择了冷眼旁观,甚至于,在最后推波助澜。 虽然那时结局已定,轩辕皇族早就尽数被杀,就算没有他,也逃不了覆灭的命运。 可这些,让他如何去跟夕月解释? 他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可必定是极痛苦的事。 只要想到她曾经可能受过的那些苦难,他的心就如同被一把锋利的利刃一刀一刀切割着,血肉模糊,痛不欲生。 也正是因此,他甚至不敢让夕月知道他已经知道她的真正身份。他怕她会怨怪他,更怕她其实早就忘记了自己。 第一百九十一章 赴约 燕殇的神色尽数落在夕月眼中,她忽然就不想再问这个问题,她总觉得,这答案或许她并不会愿意知道。 想了想,她又转而问道:“昨天天阙楼楼主不是来了吗?你……和他认识?” 夕月有些犹豫,话语中都带着试探。 许是她不再纠结之前的问题,燕殇明显的松了口气,又听她问起月陌天,他深看她一眼,“若是认真说来,应该是家师同天阙楼楼主相识。” “你师父?” 夕月有些诧异,记忆中只知燕殇从小多病隐世而居,倒是不知他师从何处。 不过想着他那一身的功夫,夕月又有些恍然。 能教出燕殇这样的人,他的师父必然也是大能之人才对,那么同师父认识也就不那么奇怪了。 燕殇弯了弯唇也没再多说,转头看了看窗外,又拿了自己的衣裳穿好,这才对着一直站在旁边不知在想什么的夕月道:“时辰不早了,先去用早膳吧。” 话落,他就准备出门,可他刚动,夕月就拉住了他。 燕殇有些疑惑的转眸看她,“怎么了?” 夕月明显有些犹豫,想了想才道:“那个……同我一起的……映晚,我想先去看看她。” 映晚受伤中毒,拖得时间又太长,若非容浅医术高明,恐怕也就没命了。 昨日梦蓝告诉她映晚毒虽然已经解了,只是因为虚弱还昏迷着,她也就没去扰她。 不过已经过了一夜,想来也该醒了才对。 燕殇闻言眉心却是皱了起来,“她已经被天阙楼楼主带走了。” “带走了……”夕月一怔,半响才反应过来。 师父带走了映晚…… 夕月的心情瞬间一落千丈。师父不愿意认她,甚至连映晚都带走了,这是要让她和天阙楼彻底斩断关联吗? 见她忽然就失魂落魄的模样,燕殇眉心更紧,有些不忍。 他握了她的手微微收紧,“她受伤颇重,想来天阙楼主是想带她回九幽山医治休养,别想太多。” 这话有股安抚解释的味道,夕月却因为失神并未听出其中的不对劲,更没去想燕殇为何不问她怎么会和天阙楼的人扯上关系。 她只失神的跟着燕殇出了门用了早膳,然后又被燕殇带回房间,这期间一直沉默着。 直到燕殇拿来一件披风给她穿上,她才回神一般皱了皱眉,“要出去吗?” 燕殇挑眉,“你不是想去北乾?” 夕月楞了楞,随后才想到自己昨日同流光说的话,她抿了抿唇,低低道:“我不过是随口说说……” 燕殇一笑,又道:“哦?那你想去哪里?” “……” 夕月又沉默了,她从北乾出来是想去九幽山的。 可如今师父已经见到了,很明显这个时候他不会让自己上山,那九幽山也就不必再去了。 至于这之后要去哪里…… 夕月心中一定,看着燕殇忽然问道:“你真的会帮我吗?” 燕殇眯了眯眸,点头,“你想做什么?” 他的眸子一如既往的幽深,可夕月却看出那其中的纵容,好像不管她想做什么,他都会帮她。 也是因为他这样的纵容,夕月没有再犹豫,只定定的看着他,道:“我想去无垠之漠。” 其实在苏宸说朝华可能在赵国时,夕月就忽然想到了无垠之漠。 朝华是在无垠之漠消失的,就算如今他不在无垠之漠了,那里也说不定会有线索。 若那魏国国师真那么想要得到无垠之漠中的东西,他让人探寻无垠之漠就不会是一次两次,那里说不定会留下什么痕迹。 夕月觉得,只要她去了无垠之漠,就一定会有什么发现。这种感觉无比强烈,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感觉,她才想上九幽山见师父,想寻求师父的帮助。 可如今,能帮她的人,却好像只有燕殇了…… 而燕殇在听了她的话之后,眉头又皱了起来,只是却没有那么惊讶。 若是他没记错,轩辕朝华就是死在无垠之漠。 而夕月说来赵国寻很亲近之人时,他就已经想到了轩辕朝华。 不过,虽然死不见尸,可毕竟已经过去了快四年,就算轩辕朝华还活着,他也不认为他还会在那片沙漠之中,这根本不可能。 只是这样的想法在对上夕月眼中的坚定之时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最终也只微微一叹,抬手抚上她如水的长发,无奈而又纵容,“好,若你想去,我便陪你走上一遭。” 夕月目光一亮,正想再说什么,燕殇却又道:“不过需得再等上几日,这之前你先同我去北乾。” 夕月皱了眉,“去北乾做什么?” 燕殇勾唇,只说了两个字,“赴约!” 多余的话他没再说,夕月也没再问。 只是当她被燕殇带着一路又回到北乾,再次坐在梦楼的包间之中时,难免还是有几分恍惚。 站在窗前看着一楼正翩翩起舞的舞姬,夕月想到了映晚,不知她现在有没有醒来,师父又会不会怪她? 燕殇坐在桌前,看着窗边的夕月有几分萧索的背影眉头一拧,这样的她,总让他心疼却又无奈。 “夕夕,过来喝口热茶。” 他开口唤她,夕月唇角抿了抿,转头,满目疑色,“你到底约了谁在这里见面?” 燕殇将煮好的茶舀在杯中,轻悠悠道:“很快你就知道了,不必着急。” 可他越是故作神秘,夕月越是好奇。 眼底疑色更重,正要再问,流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主子,到了。” 夕月微怔,谁到了? 燕殇却未曾忙着答话,只向她伸了手,再次道:“过来。” 夕月皱着眉走到他身边坐下,接过他递来的茶杯轻抿了一口才抬眸去看他,眼中全是疑问。 燕殇却只微勾了唇,摸了摸她的头,“乖乖把茶喝了,暖暖身子。” 说完之后又朝门外道:“让他进来。” “是!”流光回答后,门外安静了两秒,随后吱呀一声被推了开来。夕月手捧着茶杯朝门口看去,却在看见出现在门口的人时整个人都是一楞,手中不自觉的一松,捧着的茶杯就朝下掉去。 第一百九十二章 孟修远 燕殇眉间一紧,却是眼疾手快的将那茶杯顺手接住往桌上一放,随即拉着她的手仔细检查起来,“可有烫着?” 他的动作极快,其实那水并未洒出来,可他却是分外紧张。 夕月回过神来,看着他的样子才觉得有些不自在,这样的燕殇最是让她不知所措,似乎疏离或者迎合都很难。 她欲将手抽出来,见他抬眸看她也只微微一笑,“没有烫着,不必担心。” 燕殇眸色有些深,握着她的手不让她动,叱了一句,“你真真是不让人省心。” 夕月有些尴尬,却也不想在这时同他拉扯,只能由他握着自己的手,重新转眸去看门口的人。 那人一身天青色锦袍,头带玉冠,面容隽秀俊美,眸如墨玉,鼻若悬梁,唇边带着浅浅笑意。 而最让人无法忽视的却是那一身清如月华,温如玉石的清润之气,任谁看了,都不免心生好感。 可让夕月失态的却是这人的身份。 平民出身,却在十五岁时高中状元,十九岁掌管刑部,在轩辕王朝,他可说是一个传奇般的人物。 父皇曾不止一次对她说过,此人有经世之才,可当大用、前途无量。 更甚者,父皇曾经是存着将她许配给孟修远的打算的。 毕竟,轩辕夕月是王朝的继承者,在父皇眼里,一个没有什么势力却有大才的男子,不管怎么看,都最适合做她的王夫。 想到这里,夕月眼底闪过一抹讥诮。 的确,父皇没有说错,孟修远的前途比他们想的还要宽广。 不止是父皇对其看重,赵旭对其更是看重,否则,又怎会在轩辕王朝覆灭之后,扶摇直上,从刑部尚书升为当朝丞相呢? 就在夕月沉凝之时,孟修远也正看着屋中的一对男女,一双温润的眸子中隐有惊疑之色。 方才那一幕他看在眼中,可燕国摄政王燕殇向来冷冽无情,何曾对谁如此紧张小意过? 这女子是何人,竟有这般能耐? 再加上她方才眼中那抹明显的讥诮,孟修远有些怀疑,这女子莫非认识他? 想到这里,眸色更是有些意味深长,一时竟站着没动。 “不进来,站在门口做何?” 就在夕月和孟修远都暗自思量之时,燕殇却是凉凉的开了口。 孟修远微微一顿,随即掩去眸中的疑色,淡淡一笑,撩袍进了屋,流光在外面将门重新关上。 一边在他二人对面落了坐,一边看着夕月轻笑着道:“我还以为是走错了房间,不知这位姑娘是……” 他的话中有试探,夕月心中一跳,微垂了眸子,背脊莫名的有些僵硬。 这人在燕殇面前说话如此随意,竟是同燕殇关系匪浅? 燕殇要赴的,就是他的约? 只是,这两人一个赵国丞相,一个燕国摄政王,就这般明目张胆的会面,就不怕被人察觉和怀疑吗? 许是不喜孟修远看夕月的眼神,燕殇眸色暗了暗,冷声道了三个字,“说正事。” 孟修远心思洞明,当然明白他这是不愿意多说这女子的事。 可他在这女子面前如此不避不忌,直接让他说正事,看来这女子果真不简单。 他心中疑惑更深的同时,面上却是不在意的一笑,“啧啧,你我许久未见,你这般还当真是伤我的心呐!” 燕殇掠他一眼,对他的故作姿态视而不见,也不再说话,只垂了眸看自己手中的玉白小手,轻轻揉捏着,柔弱无骨的感觉让他一时有些爱不释手。 夕月心中有些发紧,疑惑也是渐深,垂着眸沉思,一时也没挣脱,只由着他将自己的手揉来捏去。 他二人这样的姿态倒是让孟修远有些无奈,眼角余光从夕月身上扫过,面上又带上了一丝疑惑,只道:“听说前些日子你受伤回了玉岭山,怎的又突然跑来赵国?” 他话带关心,可燕殇却只皱眉瞟他一眼,“这就是你要说的正事?” “啧……你这人……” 孟修远摇了摇头,一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伤心模样。 燕殇却只是冷笑一声,将目光重新放在了夕月身上,正好见她拿了杯子想要喝茶。 径自取过她已经拿在手中的杯子,将凉掉的茶水倒掉,又重新为她添了热茶喂到嘴边,“乖,凉的对你身子不好,喝热的。” 看着喂到自己嘴边的茶杯,夕月却是下意识抬眸看了看孟修远,见他也正盯着自己,不知怎的就红了脸,忙伸手去接那杯子,“我自己来。” 燕殇却不松手,动作未变,只道:“你若不愿意这样喝,我也可以用其他方法喂你。” 夕月一僵,她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面色更渐绯红,只觉得这回见面之后燕殇似乎比之前更加难缠。 可此时孟修远就坐在对面,她又怕他太过放肆,也只能就着他的手去喝那茶。 孟修远默默的看着两人,心中惊疑更深,忍不住也端起茶杯抿了抿,目光却始终在夕月身上打量着。 燕殇喂夕月喝了水,一转眸就见到孟修远若有所思的盯着夕月看,神色沉了沉,他再次开口,语气也更渐不悦,“你若没什么正事,就不要在这里碍眼了。” 孟修远眼角抽了抽,无奈的转眸看向燕殇,一副伤心模样,“你也太无情了些,久别重逢,就不能体贴温柔些?” 燕殇寒眸轻狭,看着他冷笑,“自己滚,还是本王帮你?” 孟修远窒住,讪讪一笑,心知自己若再不说事儿恐怕当真会被丢出去,当下也不再犹豫,摆了摆手无奈的道:“罢了罢了,不用你帮我,我说完就走。” 随后,孟修远瞟了眼垂着默默不语的夕月,心中思量了一番,这才正了神色看向燕殇,“本是准备书信给子昂,不过既然你来了,告诉你自然更好。”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眉头也皱了起来,“最近赵旭同魏国往来甚密,据我所知,他已经准备让九公主前往魏国,同魏国和亲。” “同魏国和亲?” 燕殇眉梢轻挑,眼带讥讽,“魏云翰已经有了正妃,其他皇子不成气候,和亲?同谁和亲?”孟修远唇角轻抿一瞬,道出了两个字:“魏王!” 第一百九十三章 阴谋 魏王! 不止是燕殇,夕月也诧异起来。 不由想到在中秋夜宴之时见到的魏王,如同七八十岁的老人,头发花白,身形枯瘦,几乎是多说一句话就会断气的孱弱样子。 而赵国的九公主? 夕月皱着眉想了想,应该就是和赵慕苏赵慕云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赵梓萱。 他们的母亲是赵旭的发妻,她如今也是赵国的嫡公主。 更何况,如今赵旭分明是对赵慕苏极为看重,不管怎么说,也没有让赵梓萱去嫁给魏王的道理? 夕月蹙眉沉思,孟修远已经再次开口,神色也颇为沉疑,同她所想不谋而合,“我亦是觉得这事很是诡异,赵旭向来疼爱那九公主,不管怎么想,也没有将她送去魏国同那魏王和亲的道理。”“何况,这位公主是赵慕苏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如今赵慕苏风头正盛,其他的几位皇子也都不堪大任。若是不出意外,太子之位想来也会落在他的头上,赵旭着实也不该因为这事惹了赵慕苏不快,弄得父 子生隙才是。” “赵旭之前封赵慕苏为定亲王,莫非就是为了安抚他?” 夕月忍不住插了话,孟修远忍不住又看向她。 “你认识赵慕苏?” 他语气中的怀疑颇重,夕月抿了抿唇,没有回答,只看向了燕殇。 燕殇眉心微蹙,“赵慕苏并非能被一个亲王之位安抚的人。” 他这话倒像是对赵慕苏极了解的样子,夕月心底有些疑惑,却也没发问。 又想到和赵慕苏入城那日,在府门之前赵慕苏得知自己被封为定亲王时那淡淡的神色,倒是的确不怎么兴奋就是了。孟修远看了看他二人,也知道夕月不会回答他,想了想又对着燕殇道:“总之,我觉得这件事很是诡异,总觉得这其间有什么阴谋。只是赵旭和魏国的往来极为隐秘,没有旁人知道他们往来之间有什么交易 。若非他如今信任我,怕也不会让我知道他欲让九公主去和亲的事。” 燕殇了然的点了点头,“也就是说,赵慕苏还不知道这事?”孟修远摇头,“赵旭欲让我作为使臣送九公主前往魏国,告诉我,也是想让我有所准备。其他人暂时还不知道,许也是怕说得太早生出什么事端,误了此事。我想着将此事告知子昂,也是想让他早些有所提 防,若赵国同魏国合谋,怕是对燕国有所不利。” 燕殇冷冷一笑,“说到底,还是提防着赵慕苏。” 对于他的话,孟修远不置可否,一时也没有回答。 夕月默默的听着他二人的话,一颗心却是越来越沉,若说她还听不明白孟修远的立场,那也就太傻了。 所以说,这位平民出身的状元郎,其实根本就是燕国或者说,燕殇的人! 握着茶杯的那只手慢慢的收紧,夕月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哪怕有万般疑惑,也不会显露人前。 何况对于孟修远说的事,不止是他觉得这其中有阴谋,她也觉得这事儿不对劲。 就算要和亲,赵旭也完全不用拿一个受宠的嫡公主去和亲,若是给魏云翰做太子妃也就罢了,嫁给魏王算是怎么一回事儿? 就算是做王后,那也得看那魏王还能活几年吧?这样嫁过去,这九公主也算是废了。 赵慕苏若是知道了,会眼睁睁看着他妹妹被推进这火坑吗? 虽说皇家无情,可依夕月这些日子对赵慕苏的了解,他倒是并非那种无情之人。 也难怪赵旭如今要瞒着这消息,他怕是也极了解赵慕苏,就怕这事出了岔子。 可魏国到底是给了他什么样的好处,才会让他愿意冒着父子离心的可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魏国…… 夕月心思有些复杂,似乎很多事儿都同魏国脱不了关系,虽然已经离开了,可她却是对魏国越来越有兴趣……她自顾沉思,燕殇却已经凉凉的开了口,“既然如此,就把这事透露给赵慕苏就是。赵国的事儿,还是让他们赵国人自己去闹,想来,赵慕苏也会很想知道,赵旭和魏国之间有什么秘密,竟能让他舍去自己 嫡亲的女儿。” “可这事如今只有我知道……” 孟修远有些为难,他也不是没这样想过,可若是透露给赵慕苏,赵旭第一个就会怀疑他。 燕殇睨他一眼,“你不是向来自诩足智多谋?这么点事儿,就难住你了?” 孟修远被他毫不遮掩的浓浓的鄙视之意噎住,一时无言。 一直沉默的夕月眼睫却是动了动,忽然开口,“背着赵旭自然不行,可若是当着赵旭的面将这事抖露出来,他恐怕也不会把你怎样。” “当着他的面?”孟修远皱眉,“你的意思……” 不知想到什么,墨玉般的眸子忽的一亮,孟修远颇为兴奋的盯着她,“这位姑娘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倒是我身在其中瞻前顾后看不通透了。” 他看她的目光俨然起了些变化,夕月抿了抿唇重新垂下眸去不再多说。 这事儿其实本来就不复杂,像他说的,身在其中反而瞻前顾后不知如何是好。 而她提醒他也不是为了他,而是她对于赵旭和魏国之间的那些交易,也很好奇。 更何况,她也很乐意见到,赵慕苏和赵旭生出嫌隙。 她不再开口,孟修远和燕殇又说了几句话,许也是怕呆得太久会让人发现引人怀疑,孟修远很快就告辞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夕月和燕殇二人,一时间气氛竟有些凝滞沉默。 夕月想不明白燕殇为什么要带她过来见孟修远,让他们的关系曝光在她面前,似乎怎么看,也不是明智之举。 她转眸看向燕殇,黑亮的眸子里含着两分不解,两分警惕,甚至还有些冰冷的暗色。 见她眸色有异,燕殇已是猜了个七七八八,她如今知道孟修远是他的人,怕是也会认为轩辕王朝的覆灭有他一份‘功劳’罢。 虽然,孟修远确是他早早就安插在轩辕王朝的一颗棋子……她久久不语,燕殇叹口气,摸了摸她的脸颊,“有话想问我?” 第一百九十四章 永远不要怀疑我 夕月垂了眸,抿了抿唇仍是没有开口。 她知道,若是自己开口问了,就等于是变相告诉了他自己并非千曦玥的事实。 毕竟,作为千曦玥,是不该认识孟修远,而孟修远和燕殇的关系,也不该是千曦玥应该操心的。 所以,哪怕她心中无数怀疑,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可她低眉不语,燕殇却是眉头微蹙,放在她脸颊上的手落在她的下巴上,微用力逼着她微微抬起脸来。 小脸未施粉黛,却依然娇艳如同三月桃花,撩人心弦,燕殇喉头一动,眸色已有些灼热。 可他并没有其他动作,只静静的凝着她,两人目光相对,夕月只觉得他那目光似能穿透她的灵魂。 眸光轻闪,夕月下意识的想要躲避他的视线,偏了头去试图摆脱他的桎梏,燕殇却是更快的朝她压了下去,他的薄唇落在了她微凉的唇瓣之上,重重一咬。 唇瓣上的刺痛和淡淡的血腥气让夕月一颤,双手抵上他胸前想要推开他,只还没来得及使力就被他揽住腰身后背朝他压近,让她的上身也紧紧的贴上他的。 不等夕月再反抗,燕殇的唇已经微离了她两分,垂眸看着她被自己咬破的唇瓣,被血色浸染,更添了几分妖娆艳丽之色。 眸光半狭,燕殇暗蓝的眼底亦是隐隐透出两分猩红,再次靠近了她,舌尖在她的唇上细细缓缓的描摹,将她唇上的血色尽数纳入口中。 唇上传来的酥麻湿热之感让夕月颤得更加厉害,面颊绯红,杏眸之中也渐渐浮起两分迷离水光,一时间竟连推拒都忘了,身子也越发软了下去,被燕殇牢牢的禁锢在怀中。 燕殇眼底的猩红之色越发的浓,他的舌尖流连在她的唇上,目光却是直直的盯着她水汽氤氲的眼,她这般迷离娇软的模样让他越发欲罢不能。 只他最终也没继续,缓缓的退了开,轻抚着她嫣红的脸颊,语声黯哑,“夕夕,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夕月的神色依然有两分怔然,目光迷蒙的看着他,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 燕殇眯了眯眸,她这般痴痴的模样却是让他心头的不快忽然就烟消云散,低笑了笑,他捏了捏她脸颊,“怎么,傻了?” 脸上细微的痛感却是让夕月恍然回神,看清燕殇眼底的戏谑,一张俏脸更是红得犹如滴血。 心底却是羞怒交加,只觉得自己越发不中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是完全受不住这男人一点撩拨? 唇角紧抿着,她正想说什么缓解自己的尴尬,燕殇灼热的气息却已经落在了她耳侧,薄唇触上她的耳垂,姿态暧昧声线低哑语气却郑重,“夕夕,永远不要怀疑我,记住。” …… 从梦楼出来之后,燕殇就带着夕月直接到了北乾城郊一处不起眼的农家小院。 以他的身份并不适合住在客栈,所以不管到哪里,下面的人总会提前安排好住宿。 夕月对此也没有什么怀疑和意见。 只是,两人刚到不久收拾好准备用晚膳,流光就面色诡异的来报,说是赵国定亲王来访。 夕月正要用膳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对面的燕殇,却见他也正看着她。 见她看过来,燕殇勾了勾唇,却是问她,“可要见他?” 夕月抿着唇想了想,最后点头。 赵慕苏会在这个时候来访,的确出乎夕月的预料。说来她离开定亲王府也不过三日,也没想过这么快就能再见到他。 所以此时见到坐在自己和燕殇对面的人,她还是有几分怀疑,不知赵慕苏寻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毕竟,在魏国的时候,他和燕殇可是连话都不曾说过几句,有那么几次,也是针锋相对火药味十足。 后来在狩猎场中,赵慕苏甚至帮着魏云翰算计了他们。 如今燕殇算是私入赵国,若是赵慕苏想寻他麻烦,却也是个理由。而赵慕苏则是将夕月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看似已经无碍,最后目光却是在她粉润的唇上落了落,看着那上面小小的伤口凤眸轻狭,片刻,才有些意味深长的道:“我早说过,再见之日不会太久。你看,这 不过短短三日,你我就又见面了。” 夕月闻言眉心一动,燕殇却已经凉凉的开了口,“说来,定亲王救了夕夕,前些日子夕夕又在定亲王府上多有叨扰,本王确是应该好好谢谢定亲王才是。” 赵慕苏何尝听不出他话中之意,这分明是要告诉他夕月是他燕殇的人。 他听得明白,夕月自然也听得明白,可她却没开口反驳什么,只默默的坐在燕殇身边,这态度,似乎也是默认了燕殇的话。 赵慕苏不经意又想到那天夜里夕月唤着燕殇时眼中的泪光,眸色微深了两分,看向燕殇,唇角微勾,“不过是举手之劳,谢倒是不必。” 燕殇也掠勾了勾唇,只是唇角的弧度不那么友好就是。 夕月心存怀疑,也不曾说话。 赵慕苏倒也不在意他们的态度,看了看两人都有些淡漠的姿态,他摇了摇头,忽然叹了一声。 “燕王爷就不好奇慕苏为何前来?” 燕殇掠他一眼,“定亲王若想说,还需本王好奇吗?” “呵……”轻笑一声,赵慕苏眼底幽光浮动,“燕王爷在我赵国的地方,却似乎没有一点做客的自觉?” 燕殇前来北乾之后,未曾隐藏行踪,甚至带着夕月大摇大摆的出入梦楼,第一时间就被他的人发觉,也正因此,他才能这么快的找了过来。 而燕殇这样无所顾忌的姿态,想一想,还真是让人觉得火大啊! 对于他这明显有些挑衅的话,燕殇只挑了挑眉,声线一贯的清冷,出口的话却分明有几分嚣张。 “本王四处行走,倒确是从未知道应该如何做客。” “燕王爷莫不是当真以为这是在你燕国,如此肆无忌惮?” “定亲王如此一说,本王倒是觉得将这里变成燕国也未尝不可。” “呵……燕王爷倒是有信心。” “定亲王可以试试看。”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坐在一旁的夕月忽然有些头疼。 第一百九十五章 她想要夕月的命 这两人似乎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一旦对上了总是这般……幼稚得慌。 这种感觉很是诡异,连夕月自己都解释不清。 就是觉得这两人虽然看似针锋相对气势十足,可却更像两个吵架的小孩,说的话其实都没什么力道可言,不过就是逞逞嘴皮子过过干瘾罢了。 揉了揉眉心,她忽然开口打断了这两人没完没了的‘斗嘴’。 “你们继续,我头疼,先失陪了。” 她的话落,两个男人同时闭了嘴看向了她。 见她欲起身,燕殇忽的抬手按住了她的肩膀止住了她的动作,有些紧张的微凑近她打量了一番她的面色,“怎么又头疼了?” 不怪燕殇没有怀疑,毕竟夕月之前走火入魔,虽然此刻看来已经是好了,谁知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想到这里,燕殇又是皱起了眉,“让容浅来帮你看看。” 见到他眼底毫不掩饰的担忧,夕月抿了抿唇,“不用了,也没什么……” 话音越来越小,只因为见到燕殇眉头越皱越深。 夕月心中一叹,忽然就不知要说些什么了,果然,她找了个很烂的借口。 “真的没什么?”燕殇摸了摸她的脸,手下一片冰凉的触感,他神色也是有些难看,“没什么怎么这么凉?” 说完之后,竟是拉着夕月就要起身,“既然不舒服就去歇着,我让容浅来帮你看看。” 夕月脸颊染上薄红,下意识的转眸看向了赵慕苏,却见他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只那双凤眸幽暗,看不出情绪。 于赵慕苏而言,此时的心境却是无法言喻。 就算知道夕月并非凉儿,可看着这样一张脸在自己面前同其他男人亲密,他依然会觉得心酸,甚至嫉妒。 所以他并未开口说话,只看着两人,甚至对于燕殇将他完全无视的举动也没有再说上一个字。 夕月却有些尴尬,抓住燕殇的胳膊,“我真的没什么,还是先说正事。” 燕殇已经起了身,闻言转眸看她,面带怀疑,“真的没事?” 夕月无奈的点头,“嗯,真的没事。” 又仔细的看了她几眼,见她似乎真的没什么大碍,燕殇这才皱了皱眉重新坐下,看向赵慕苏,也没了说那些废话的兴致,直接道:“定亲王前来有何要事,不妨直说。” 见两人终于舍得看他,赵慕苏亦是一笑,掩住眼底的苦涩,也是直接道:“魏洛菡来了赵国。” 他的话落,燕殇还未曾有所反应,夕月已是心中一紧,“她来做什么?” 话音落定,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赵慕苏这话并非是对她说的,而是对燕殇说的。 而她的反应,似乎太强烈了些。 眼看着两人都略带疑惑的看向了她,夕月抿了抿唇,却是看了燕殇一眼,没有再说话,端了自己身前的茶杯喝茶,好像刚才那一句也不过是她下意识的问话而已。 燕殇目光轻闪,虽然夕月在掩饰,可他能察觉到方才那一瞬她的紧绷,她似乎对魏洛菡很在意? 不由的想到夕月和魏云翰的那些传闻,再有夕月第一次见魏洛菡时就有的敌意,他那时就怀疑,她和魏洛菡有什么仇怨? 此时想来,难道是因为魏云翰? 这样的认知让燕殇心头泛起一丝难言的不悦,他下意识的揽上夕月的腰身,重重的揉捏一下。 夕月有些吃痛,神色微微一变,却碍于赵慕苏在场也只能忍了下去。 只是,他们这细微的小动作却并未瞒过赵慕苏,沉默片刻,他才有些自嘲的笑了笑,“看来燕王爷对这个消息并不意外。” 燕殇依旧揽着夕月,挑了挑眉,却道:“相比这个,本王倒是更想知道,定亲王和她有什么交易?” 夕月闻言眉头一皱,目光就直直的落在了赵慕苏身上。 赵慕苏却只是眉头微挑,轻飘飘道了一句,“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燕王爷。” 这话的意思就是他果真和魏洛菡有交易了? 夕月心头有些发沉,她觉得,魏洛菡和赵慕苏的交易,或许和她有关! 果然,她正想着,赵慕苏就已经再次开口,“她想要夕月的命。” 他这话说得很是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夕月唇角紧紧的抿着,垂眸,看着茶杯中的碧绿不语。 倒是燕殇冷笑一声,“让你动手?” 赵慕苏的目光从夕月身上掠过,若有所思,“她似乎有所顾虑……” 只是不知,这顾虑是燕殇,还是其他? 当然,在赵慕苏看来,更多的怕还是因为燕殇。 否则,以魏洛菡的身手,若是她要杀夕月,亲自动手怎么也比请杀手来得强。 她若出手,夕月此时恐怕也不会好端端的坐在这里了。 如今,魏国已然同燕殇结了仇,若是再杀了夕月惹怒了燕殇,恐怕魏国是吃不了好。 所以这或许也是魏洛菡只是找杀手去杀夕月的原因,毕竟就算燕殇追究,没有确实的证据,也不好对魏国发难。 想必魏洛菡也是觉得那些杀手不堪大用,这一路不止杀不了夕月,甚至还可能会给她惹上麻烦,这才会在最后将主意打到了赵慕苏的身上。 若是夕月死在赵慕苏手上,就等于将赵国真正放在了燕殇的对立面。 到时候,魏赵两国自然同仇敌忾,燕殇想要凭燕国一国之力对上赵魏二国,就算国强兵盛,最后的结果怕也难说。 又恰好当时夕月正好和赵慕苏在一起,魏洛菡会找上他,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很合理。 赵慕苏这样的想法其实没什么错,而他的言外之意夕月和燕殇也都想得到。 只是夕月想的却更多些,想到另外的那一个可能,她垂着的眼睫一颤,只是却依然没有开口。 燕殇此时倒是没有注意,他只是看着赵慕苏,神色淡淡,“她给你什么?” 赵慕苏默了默,手指在茶杯之上缓缓的磨蹭着,片刻,才道了句,“一个人的下落。” 夕月眸色一动,抬眸直直的看向了他。那个人,会不会就是赵慕苏心中那个人? 第一百九十六章 自欺欺人 夕月眉眼之间都是好奇和怀疑,燕殇却是在听到他这话时微微的蹙了蹙眉,也没问那个人是谁,只沉默一瞬忽然道:“你信她?” 赵慕苏眸光陡然一暗,“你觉得,我该信她吗?” 燕殇眯了眯眸子,语声漠漠,“若她真知道,以定亲王的能力,要找出来应该并非难事。” 赵慕苏不置可否的勾了勾唇,“可若是燕王爷肯助慕苏一臂之力,想来,会更容易。” “呵……” 燕殇颇有意味的轻笑一声,对于赵慕苏今日来的目的早已经了然,却也是顺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定亲王曾经也算帮过本王,如今本王自然也是义不容辞。” 两个人的对话进行到这里,夕月却是觉出了一点不对味。 她眼底闪过一抹诧异,目光从对面沉默下去的赵慕苏身上掠过,再看向身边的燕殇。 也不知怎的,总觉得这两人给她的感觉有些怪异。 说是敌,却能坐在这里好整以暇的喝茶,甚至赵慕苏会将自己和魏洛菡的交易说给燕殇。 说是友,可两人说话时字字句句都生疏生硬,甚至时常针锋相对。 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更甚者,两人给她的感觉似乎并非是第一次这样见面,可两人之前在魏国分明就无甚交集,还是说他们一直在掩饰? 还有燕殇说赵慕苏曾经帮了他?他帮了他什么? 想到这里,夕月的眸色变得有些幽深。 她忽然觉得,自己对燕殇,当真是知之甚少。 不管是孟修远,还是赵慕苏,他们和燕殇之间,定然都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可她却是丝毫不知。 而他却好像很了解自己,他或许早就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却一直也不曾相问,是在等自己开口吗? 夕月忍不住看向燕殇,眼中疑惑渐深。 对上她怀疑的视线,燕殇目光一沉,握着她的手忽的收紧。 他的力道很大,捏得夕月一阵生疼,可她却只咬牙忍着没有痛呼出声,甚至没有再看燕殇一眼。 就在气氛变得有些诡异之时,赵慕苏忽然低低一叹,“此事我已经告知于燕王爷,那人,我必定要找到,若最后无法……” 他说到这里就顿了下来,选择将此事告知燕殇,他的确是纠结了许久。 可不管是因为夕月和凉儿那相差无几的容颜,还是因为燕殇的势力能力,不管从哪方面看,同他们为敌,似乎都不是自己想要的。 也正因此,他最终还是决定选择燕殇合谋,只是他亦不能保证万一,毕竟,凉儿的下落和生死对他来说,是容不得一丝万一的。 他的话没说完,夕月却明白他的意思,若最后没有办法,他自然会选择和魏洛菡交易,杀了她,换取那人的消息。 唇角勾出冰凉的弧度,夕月没有言语,这样明明白白被别人告知他可能会来杀你的感觉不那么好,可她也不认为,她的命会这么容易就让赵慕苏拿走。 魏洛菡么? 想要她死! 可惜,重活一世,她也不再是以前的轩辕夕月,这一世,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 赵慕苏离开之后,燕殇和流光就进了屋谈话。 她知道他们有正事要谈,自然没有跟进去,看了看紧闭的房门,转身到了小院之中,却是微抬了头看着被晚霞映红了半边的天空发起呆来。 燕殇同流光等人议完事从房里出来,见到的就是她独自站在小院之中的背影。 虽然雪已经停了,可晚风依然寒凉,她静静的站着,背脊挺直,黑发随着寒风轻扬。 夕阳浅浅的金芒洒落在她身上,她着一身粉色衣裙,浅浅的粉色在夕阳的映衬之下却浓艳的如同那泣血残阳一般,炽烈却带着暮色将至的凝重。 燕殇心头一痛,这样的夕月让他觉得她似乎随时都可能会消失不见,让他再也找不到她。 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让他有些难以承受,负在身后的手猛的握紧,燕殇眯了眯眸,朝着夕月走近。 “外面这般冷,怎的站在这里?” 纵然心中难受,燕殇却依然柔和着语气,话语中的关切分明。 夕月没有回头,依然看着天空,徒自沉默着。 没有以往的疏离和冷淡,也没有刻意的讨好和卖乖,更没有昨日那般自然流露出的让人心软的撒娇之态。 此时的夕月,沉默得让燕殇觉得心慌。 唇角抿了又抿,燕殇忽然将夕月拦腰抱了起来,朝着屋中走去。 夕月身子微微一僵,却并未挣扎,竟是双手环上他的脖颈,顺着他抱她的动作将头靠在了他的胸口之上。 燕殇一怔,脚下的步子也顿住,垂眸看着靠在自己怀中闭上眼的人儿,她如此依顺,倒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了。 方才的难受和心慌随着她这一个看似依赖的动作瞬间烟消云散。 “今儿怎么这么乖?” 忍不住发问,可怀中人没有答他,闭着眼倒似真的睡着了一般。 燕殇又无奈的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般的呢喃道:“你若能每日都这般乖巧,我便也知足了。” 怀中人儿依然没有说话,燕殇轻叹,还是抱着她回了房。 直到将她放在了床上,燕殇在床边坐下,看着她一直未曾睁过的眼,连呼吸都均匀得很。 若他不了解她,怕也会以为她真的睡了。 叹了叹,修长手指轻顺着她额边的乱发,“夕夕,你便没有什么话想问我么?” 他语声轻柔,夕月却忽然翻了个身,面朝向里,背对着他。 燕殇手中的动作一僵,凝了她背影片刻,忽然也有些烦躁。 他今日带着夕月去见孟修远,在赵慕苏找来时也未曾避着她见面,他觉得,以夕月的聪慧,早应该明白他的目的。 他并不希望两个人一直如此遮遮掩掩下去,就算再亲密,也觉得似有高山沟壑挡在两人之间,那感觉,无奈又无力。可夕月如今这模样,显然还是不愿意多说,她似乎已经将自己的心牢牢的捆绑住,不管自己如何做,她也不愿意交付分毫。 第一百九十七章 缺失 自嘲的勾了勾唇,眯了眯眸子,他低低的道了一句,“罢了,你既是累了,就好好休息吧。” 紧抿了唇,燕殇又看了看她,见她仍无反应,唇边的苦笑更甚,站起身来就要离开。 “你早就知道了?” 刚转身,有些低哑的声音响起,燕殇步子顿住,眸色黯了黯,转回身看着她的背影。 只是不等他开口,夕月已经又是低低的冷笑一声,自嘲般的呢喃道:“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傻瓜,自欺欺人,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燕殇紧握了握拳,喉头上下动了动,好一会儿才沉声道:“你胡思乱想什么?谁说你傻了。” 或许是因为那烦躁,燕殇此时的语气也有些生硬,夕月一时没有回答,房内又再次安静下来。 燕殇站了半响,看着始终背对他躺在床上的夕月,见她又变成那沉默的模样不由气紧得慌,眉头狠狠的一皱,也再顾不得其他,弯了腰长臂一揽将她的身子掰了过来,咬着牙道:“说话……” 燕殇本带着怒意的话音倏然而止,床上的人儿不知何时已泪湿了满面。 一张娇艳的小脸上泪痕密布,卷翘的长睫密密颤动,还不断有泪珠从紧闭的双眼中滚落出来。 她紧咬着樱红的嘴唇,似怕自己发出了声音,已咬得泛了白。 心脏猛缩,如针扎一般的刺痛传来,燕殇整个人都僵了住。 良久,他才微颤着手捧上她的脸,欲将那泪痕擦干,“夕夕……” 没有察觉自己的声音也已有些发颤,手指抚上她的唇,轻声哄道:“好了好了,别咬了,乖,松开。” 夕月其实并不知自己为何会这般难受,只是心中又堵又慌,这泪就止也止不住的往外滚。 从死到生,她也未曾这样哭过,可这一刻,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就是脆弱得如同一般的少女,只想将那些委屈和伤痛全都哭出来。 那泪似总也擦不干,燕殇俯下身,吻上她的眼。 泪水又咸又涩,让他的心也如同泡在了她的泪水中一般,又酸又苦。 “夕夕乖,莫哭了,你这般,倒像是我欺负了你。乖,别哭了可好?” 燕殇从没有这般哄过人,可此时,声线低柔得如同一汪清水,好像自己稍大声些就会将身下的人儿吓到,只能轻声哄着,落下一个个吻在她的眉、她的眼,从她的鼻尖,最后落在了她微凉的唇上。 夕月心尖一颤,眼睫眨了眨,缓缓睁开了眼。 一双晶亮的杏眸泛着水色,泪眼迷蒙的看着吻她的男人。 他的唇还贴在她的唇上,却并没有其他动作,平日里幽沉的眸子此时柔光弥漫,带着心疼之色看着她。 “夕夕……” 见她睁眼,燕殇的唇微离了她两分,声音柔软中带着沙哑,此时听在夕月耳中,却似带了蛊惑一般,让她的心狂乱的跳动起来。 这样的燕殇,让她下意识就想到那梦中的少年。 她微颤着抬手环抱住了他的脖子,嗓子有些发紧,“燕殇,我们以前见过吗?” 似乎是经过了无数的挣扎,又似乎只是一时冲动,总归,夕月此时就是这样问了。 她就是忽然不想再隐瞒,就是忽然想要知道,他和她,到底有过怎样的曾经? 为什么,她没有丝毫的记忆? 燕殇心跳骤停! 身下的女子,如漫天星辰一般明亮的眸子水光迷蒙的看着他,莹白玉润的小脸上带着烟霞般的色彩和未干的泪痕,花瓣一般的樱红小嘴润泽诱人。 此时的她,如同一朵含着露水的花骨朵一般,娇嫩却又脆弱,让人只想将她呵护于掌心之间,免于风吹雨打。 这样的夕月,是燕殇从未曾见过的,脆弱得让他心痛。 他忍不住抬手抚过她面上细碎的青丝,轻柔的别于她小巧的耳后,再抬手抚过她如花的玉颜,抚上她润泽的唇瓣,用略带着薄茧的指腹细细缓缓的磨蹭,声音暗哑至极。 “我们以前,不止是见过。” 何止是见过呢? 应该说,他早已经将一颗心落在了她的身上,可她却转眼将他忘得一干二净,投入了别人的怀抱。 想到这里,燕殇就忽然觉得心里头堵得慌,眸中光芒一盛,他的唇已经重新压了下去。 夕月见他眸中那忽然大放的光芒,刚暗道一声不好,他已挤进了她的檀香小口之中。 他纠缠着她,攻城略地似的一寸寸掠夺占领她湿甜的柔软,也越发用力的吸吮着她柔软的唇瓣,似乎想要将自己心头的烦闷尽数发泄在她的唇上,吻她的力道也越来越重。 几番辗转缠绵,夕月已无力阻挡,酥麻的感觉从唇边蔓延至四肢百骸,将她的清明一点点的碾碎,脑子一片空白,只能任由他在自己的唇间肆虐。 她仰躺在床榻之上,紧闭着眼,墨发已经散开,衣襟也早就凌乱不堪。 微微的凉意袭来,同他带来的灼烫一起,让她只觉陷入冰火之境无法自拔。 她咬着牙关忍耐,可唇上忽然的刺痛却让她瞬间清明起来。 他说他们不止是见过,那又是什么? 她想到那几次三番出现在她梦境中的少年,想到他在水中朝自己靠近的俊颜,在那寒潭边焦急的呼喊以及温暖的怀抱…… 梦境中的一幕幕再次在眼前划过,夕月从来没有这么确定,自己的生命有所缺失,而缺少的那一块,分明应该很重要! 这样的认知让她的心也空了一块,说不出的虚无和酸涩。 眼泪再一次汹涌而至,控制不住的从紧闭的眼眶中溢出、滚落。 唇边再次染上苦涩,燕殇的动作陡然顿住,轻喘着微抬了头,看着夕月泪水迷蒙的样子,眼底的火光终是被那泪水一滴滴浇灭。 片刻,他轻吸口气,抬手轻拭着她眼角脸颊的眼泪,有些无奈有些懊恼,“怎生又哭了?莫怪人家说女儿如水,真真是个水做的了。”夕月睁眼,对上他那双暗蓝的眼眸,一如既往的幽深却又满溢了心疼之色。 第一百九十八章 只要你在 看着他那双眼眸,夕月紧咬着唇,深吸口气,忽然有些颤抖的开口,“我忘了……” 燕殇沉默的看她片刻,才深吸口气勾了勾唇,“我知道。” 他此时的模样带着几分云淡风轻,夕月的心却被他这话狠狠的揪住,疼痛突如其来。 他知道…… 这话的意思就是已经承认他早已经知道她并非千曦玥,而是轩辕夕月。也早知道她忘了他…… 可让她疼痛的,却还是他这云淡风轻的姿态,她能明明白白的感受到他这淡然之后的克制。 其实,他并非表现出来的这般不在意吧…… 因为她忘了他,所以两个人生生错过了一世? 夕月的手忽的拽紧了燕殇的衣襟,这个念头一起就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般再也控制不住,从没有哪一刻如此时这般,急切的想要知道那些被她遗忘的过去。 “我忘了什么?”她急急的追问,以为燕殇定然会告诉她。 可燕殇却出乎她意料的没有回答。 他只是深看着她,半响,微微一叹,不发一言的将她的衣襟整理好,翻身躺在了她身边将她抱进了怀中,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这才低低的道:“以前的事忘了就忘了,也没什么重要……” 他的声线有些暗哑,夕月依然抓着他的衣裳,微仰着头看他距离自己极近的俊脸,眼底都是怔然,喃喃着道:“为什么不重要?” 若是不知道,她或许也会觉得那不重要。 可如今她知道了,她知道她的记忆有所缺失,而缺的那个,分明就是他。 她以前不明白自己对他的心动为什么会来得那般快,快得不可思议,让她不知所措。 可如今她想,她对他的心动,或许早就有了,从前世纠缠到今生。 所以,为什么会不重要?明明很重要。 燕殇静静地看着她,她神色略有些迷茫,可眼底都是执拗,紧紧的揪着他衣襟的手微微颤着,似乎他不告诉她她就不会放弃。 唇角抿了又松,燕殇也很纠结,可他沉默了半响,也只是将夕月抱得更紧了些,一只手握住她抓着自己衣襟的手。 “夕夕,那已经是过去了。对我而言,重要的,是你现在在我身边。只要你在,那些过去就都不重要,你明白吗?” 夕月紧咬着下唇,良久才轻声道:“是吗?你不会觉得这不公平吗?” 燕殇勾了勾唇,低叹,“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只要你以后莫再折磨我,我便也心满意足了。” 夕月定定的看着他,迷茫怔然渐渐退去,眸色渐深。 她看着他眸中的包容和无奈,带着隐藏极深的忍耐和克制,眼中酸涩又起,夕月猛的闭上了眼。 她埋了头在他胸前,什么也不再问不再说…… 看她似乎安静下去,燕殇也不知怎的就松了口气,轻吻了吻她的发顶,抱紧她也闭上了眼。 …… 翌日 赵国王宫御书房 气氛有些僵沉,御书房中伺候的宫人都垂着头恨不得将自己隐身。 赵慕苏端端站于御书房正中,神色淡漠,只那双凤眸之中的嗜血之气格外深重。 一身银白色亲王朝服,头束紫玉冠,亦是将他本就俊逸凌然、棱角分明的面容衬得更加寒冽无情。 而他的身边站着的,却是一身朝服,神色惴惴不安的孟修远。 赵旭坐于龙椅之上,五十左右的年纪,看来却也是刚健硬朗。 浓眉星目,倒是同赵慕云颇为相像,看得出年轻时亦是个极为俊朗的男子。 只是,他眼中却没有赵慕云的爽朗开阔,反而阴沉得让人看上一眼都觉得瘆得慌。 而此时,他一向阴沉的眸子眸色复杂的看着赵慕苏,“此事朕已经决定了,不必再议。” 他声色沉厉,孟修远忍不住的低下头去,一副不安又愧疚的样子。 赵慕苏微微勾唇,那弧度却明显是讽刺。 “父皇决定了?那为何不告知儿臣,甚至连圣旨都未曾下?若非儿臣今日凑巧听到,父皇是准备让萱儿离开之后再昭告天下吗?” “父皇可知那魏王如今是何状态,怕是能活几日都不知道,父皇却要让萱儿去同他和亲?倒是让儿臣好奇得紧。” 赵旭被他那讥讽的样子刺了一刺,片刻才硬声道:“他什么状态都好,只要他还是魏王,萱儿就是王后。就算他死了,那萱儿也是太后。” “呵……” 赵慕苏嘴角溢出一声冷笑,却是一个字也不再说,就那般看着赵旭,眸光冷如霜刃。 他这样眉色冷冽,不言不语的模样让赵旭神色亦是一寒,他双手搁在龙椅之上,忽然微倾了身,语气软了几分,循循善诱。 “老三,朕如此也是迫不得已。四国之中,我赵国如今最是势弱,燕国强势,那摄政王燕殇又是个不好相与的。而且据朕所知,这回在魏国时那燕殇亦是同魏国那边有了嫌隙,这个你恐怕也是知道的。” 说到这里,赵旭顿住打量了一番赵慕苏的神色,却见他面色不变,依然是眉色冷冽。搁在龙椅扶手之上的手紧了紧,赵旭继续道:“若是如今燕国对魏国发难,你觉得,我赵国应该如何处之?总不能站在燕国那边眼看着魏国被灭。否则,若是魏国势败,那燕殇难道就会放过赵国?魏国若没 了,这天下必然再次大乱。”“你也该知道,如今这天下,根本就不是表面这般太平,每个人都在寻找时机,我们赵国自然也不能坐以待毙,若是能同魏国联姻,不管是燕国还是周国想要有什么动作,自然也会有更多顾虑,不敢轻举妄 动。更进一步说,联姻之举,也能为我赵国增加几分助力,让他国不敢随意打我赵国的主意。这道理,你难道不明白?”他这一大段的话听来字字有理,赵慕苏沉默的听完,最后却是冷不防的勾唇,眼底隐隐带着讥讽之意,只淡淡的道:“父皇以为,一个有名无实的王后或者太后,能为我赵国增加多少助力?父皇也说我赵国 势弱,若是燕国当真想对付魏国,难道还会顾忌我一个小小赵国,更何况……”说到这里,赵慕苏唇角的弧度更加讥嘲,“儿臣也不以为,父皇会因为萱儿起兵相助魏国。再者说,若是哪日这天下当真烽烟再起,魏国难道就会因为萱儿同我赵国同仇敌忾共同对敌?呵……父皇未免也太天真了些!” 第一百九十九章 威胁 “你……”赵旭霍然起身,一个你字,近乎咬牙切齿。 他如何也想不到,赵慕苏竟然敢如此不给他颜面。 龙颜盛怒,本就安静的御书房更是静如止水,一旁伺候的宫人个个大气都不敢出。 孟修远的头埋得是越来越低,只是唇角的弧度却是越来越高…… 赵旭的脸色阴沉的如同能挤出水来,可对上赵慕苏那双冷冽的眸子,那满腔的怒气就怎的也发不出来。 就这样干干瞪了他半响,对方却不为所动,倒是感觉好像他在唱独角戏一般。 最终,赵旭嘴角溢出一声冷笑,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盛怒已无,只带着一如寻常的阴冷之色。 “朕知道你同萱儿兄妹情深,只是,国事之前,那些私情也只能放在一边。不管你如何说,朕决定的事不容更改,你方才那些不敬之言朕也只当没听过。” “父皇这话倒当真是大公无私。” “赵慕苏,你这般三番四次忤逆于朕,当真以为朕不敢将你如何吗?” “父皇是天子,自然没有不敢之事,只有不想之事!” 这般淡漠寒凉的态度再次激得赵旭勃然大怒,双手死死的握成拳,极力忍耐着。 “朕不对你如何,只因朕顾念着你的母后,只是,你也莫要一再挑衅朕的耐性。” 他意味深长的一句话,赵慕苏却彻底寒了双眸,眸光如刀扎向赵旭,“父皇其实不必太过顾念母后,毕竟……母后尸骨已寒,就是父皇再顾念她,她也回不来,也不知道了。” “赵慕苏!你大胆!” 赵旭忍无可忍,随手拿起御案上的奏折就朝着赵慕苏狠狠的砸了去。 赵慕苏微一侧身,奏折砰一声落在地上散了开来,那声音在死一般寂静的御书房中分外刺耳。 目光从那奏折上掠过,“请立王后”四个字堪堪入目,凤眸之中讽意更深,他看向高高立于九重台阶之上带着雷霆之怒的赵旭,冷冷一笑。 “儿臣的胆子大不大,父皇心中有数。不过父皇倒是告诉了儿臣,这户部尚书的胆子却是很大,或者说,这亦是父皇心中所想。” 站在赵慕苏身旁的孟修远自然也看到了那折子,低着头斜斜的瞟了一眼,眼中亦是闪过一抹诧异,随后就收回了目光不敢多看。 赵旭眼中带着阴霾之气,目光随着他的话扫过那躺在地上的奏折,皱了皱眉。 这奏折正是今日户部尚书所上的折子,他一时气急,竟是没有注意就扔了出去。 只是,还不等他再说话,赵慕苏已经再次开口,“父皇欲立谁为王后儿臣没有意见。只是萱儿,儿臣曾经答应过母后会好好照顾她,为她寻得如意郎君,所以儿臣必然不会同意让她前往魏国。”看着赵旭微变的神色,赵慕苏凤眸微狭,再开口,声寒彻骨,“若父皇还念着儿臣同父皇的父子之情,还望父皇收回成命。否则,儿臣亦不会眼睁睁看着萱儿一生被毁。到时,若是做出什么让父皇不满之事 ,还望父皇勿怪。” 他这话看似句句有礼,却是明晃晃的威胁,赵旭脸色如同暴雨前夕的天,乌云密布、阴沉无边! 他死死盯着赵慕苏,气到了极致,却不再开口,只怕自己一开口,就是让人将这个不孝之子拖出去砍了! 赵慕苏说完话之后,看着他的面色默了默,却也没有再多言,只淡淡道:“儿臣话已说完,就先告退了。” 话落,不等赵旭开口,行了礼,转身阔步离去。 直到他身影消失在御书房门前,一直埋着头装死人的孟修远这才微抬了眉梢去瞅赵旭的神色,眼里有些疑惑,还带着隐隐的兴奋。 而赵旭看着赵慕苏那毫不将他放在眼中的姿态,看他径直离去的样子,阴寒的目光渐沉。 孟修远眼色一闪,忙跪地称罪道:“是臣疏忽了,不知道定亲王竟然会在这时前来,还望陛下恕罪。” 赵旭坐回龙椅之上,目色阴沉的看了他一眼,眼底也有些不满,却也知道此事怨不得他,片刻,才无奈的摆了摆手,“罢了,与你无关,先下去吧。” 说到这里,又补了一句,“和亲之事依旧不变,你只需要好好准备就是,其他的不必去管。” 孟修远目光轻闪,低头答是,随后恭敬的退了下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赵旭阴沉的目光渐渐变得寒凉,“看来这些年朕确是太宠着他了,以至于他在朕面前这般肆无忌惮!” 竟然也敢威胁他了!一直站在赵旭身后的王怀这才上前将那落在地上的折子拾了起来,毕恭毕敬的呈了上去,劝解道:“陛下对王爷好,王爷早晚会知道。如今王爷还太过年轻,难免心气儿重些。再说,王爷多年征战一直未曾 册妃,身边也是缺个知冷知热能劝导的人。” 他这话看似在帮赵慕苏说话,赵旭却似想到什么一般,微蹙了眉峰,“说来,他确实早该成亲生子……” 说到这里,他忽然微狭了眸,眸中漾起一抹极为诡异的色彩! 站起身来,冷冷的甩了袖,迈步下了龙阶,“去落玉宫。” 王怀看着帝王已当先而去的背影,眼中幽芒一闪而过,落玉宫…… 忍不住摇了摇头,这才轻甩了拂尘跟了上去,只留下有些尖锐的嗓音回荡在御书房中。 “陛下起驾落玉宫!” …… 落玉宫 昏暗的寝殿中,垂挂着无数的纱幔,将光线隔离,显得格外昏暗,整个寝殿中散发着浓重的靡靡之气! 女子沉闷的痛吟时不时的响起,伴随着男子兴奋的怒吼声、辱骂声,细听之下,还有鞭子入肉之声,分外瘆人。 那声音是从纱幔之后的床榻上传出,隐隐的只能见着两人重叠的身影,以及上方男子手中握着的一根短鞭,时不时在那女子身上抽打上一鞭,听着女子压抑的痛吟声,男人的声音也是越渐兴奋……寝殿外,所有宫人都默默的做着自己的事儿,似乎对这司空见惯,没有人好奇,当然,也没有人敢好奇。 第二百章 以身相许 王怀恭恭敬敬的低着头站在寝殿之外,听着那一声声鞭子入肉的声音和着女人压抑的呻吟,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所有人都以为这玉妃受尽陛下宠爱,却不知,这种宠爱,却是没有哪个女人敢要想要的啊! 不知过去了多久,寝殿中的声音渐渐的小了起来,王怀伺候了赵旭多年,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此时亦是忙着让人去备水,自己则是小心翼翼的进了殿中。 寝殿中散发的靡靡之气浓得让王怀也忍不住皱眉,只是他却没有马上开口,站在一旁静候着,直到赵旭的声音忽然变了调,合着他越发兴奋的辱骂声传入耳中。 “叫出来,贱人,快叫……叫出来朕就饶了你……” 王怀低垂的眼却也是忍不住朝着那床榻上瞟,影影绰绰之中,他能见到赵旭一只手死死掐着女人用力的揉动着,另一只手中的鞭子抽得亦是越来越重。 难免有些不忍,王怀再次垂下眼不再去看,直到赵旭起身掀开纱帐,他才上前几步将早已准备好的衣袍披在了赵旭的身上。 “陛下,热水已经备好了。” 没有看他,赵旭只一脸餍足的点了点头,又回头看了看床榻上还躺着的女子,阴沉的眼底闪过的却是极为恶毒和讥诮的色彩。 冷笑了笑,什么话也没说,大步的朝着寝殿外走去,王怀也忙着跟了上去。 随着二人离开,寝殿中一片死寂的沉静,只剩下床上的女子静静的躺着,没有动弹,没有声息。 只有那一双无神的眼眸还大睁着,有些空洞的望着那锦绣顶账,然后,视线慢慢的模糊。 她知道,她又熬过去了一次折磨,她还没死…… …… 夕月同燕殇在北乾留了三日,一是因为燕殇和她都算是大伤初愈还需要静养,二来自然是因为赵慕苏所言之事。 燕殇既然答应了帮赵慕苏寻人,自然没有光说不做的道理。 至于他做了些什么,夕月并没有去问,甚至这三天,她极少说话,大多时候都是独自沉默着。 这样的夕月,让燕殇心疼心慌却又莫可奈何。 两个人看似已经将话说开,可到头来,关系似乎却更僵硬了些。 燕殇感觉得到,夕月在逃避,在抗拒。 想到这里,再看一眼怀中还在沉睡的人儿,燕殇也忍不住眉心紧紧的皱在了一起,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又想到那天夕月问的那话,她执着的想要知道他和她以前到底有什么关系,其实他也并非不想告诉她,只是…… 不由的想到师父对自己说的那些话,燕殇心底又是一阵的烦闷。 他其实早就知道她已经将两人之间的过往忘得一干二净,却一直怕从她口中听到那“忘了”两个字,哪怕心里早有准备,可当真听到了,还是觉得酸涩不堪。 若可以,他也想清清楚楚告诉她他们之间那些过往,他也想明明白白让她知道,她是他放在心中许多年的小猫儿。 曾经,她亦是对他说过要以身相许,哪怕那或许只是女孩无知的童言,他却一记就是十三年。 可她却敢去同别人私定终身。 燕殇眼底忽然划过一抹怔然怀念之色,不由又想到那时他将她从寒潭救起之后问她如何谢他之时她说的话。那时的她拿一双比猫儿还亮的大眼眨巴眨巴的盯着他,软软糯糯的开口,说的话却很是无赖,“我这人从不耍赖,可我也确实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唔……全身上下最值钱的恐怕就是我自己了,你要是不嫌 弃,我就以身相许吧。” 不过七岁的女娃儿,说这样的话却是一点也不觉得害臊。可他当时却也是觉得欣喜异常的,甚至顺水推舟,故作矜持的答了句,“那我就勉为其难,准你以身相许。” 那时的话言犹在耳,哪怕过去十三年也如同就在昨日。 暗蓝的眼底浮上一层怅然,就算他记得再清楚,却也没有办法告诉她,他,不敢冒一丝一毫的风险…… 等夕月睁开眼时,见到的就是燕殇正紧蹙着眉若有所思盯着她的模样,他暗蓝的眼底如以往一般幽暗,却又隐隐带着她极少见到的沉伤之色。 初醒的迷蒙瞬间退散,这样的燕殇让夕月生出些不能抑制的心疼。 屋里安静得只有两人的呼吸声,窗外簌簌的落雪声清晰可闻。 这雪从昨夜开始,又下了整整一夜。 屋里虽然暖如春日,可夕月却忽然觉得有些冷,轻颤了颤,她朝着燕殇怀中再贴近了两分,一只手紧紧的环上他的腰身,将头埋在了他的胸前。 燕殇目光一变,眼底的怅然瞬间消散,却是染上一层淡淡的喜悦。 这三天来,夕月第一次这样主动的靠近他。 不,或者说,从他认识夕月以来,夕月主动靠近他的次数亦是屈指可数,唯一的一次,似乎也就是在魏国狩猎场时…… 念及此,燕殇忍不住将夕月抱得更紧了些,轻抚了抚她埋在自己胸前的脸颊,滑腻却又冰凉。 “可是觉得冷了?”他蹙了蹙眉,又将锦被朝上拉了拉将她盖得更加严实。 夕月没有说话,只埋在他怀中摇了摇头,环着他的手却是莫名的紧了紧,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太过用力,甚至有些微微的发颤。 燕殇一颗心忽然就柔软得不像话,一声喟叹,下巴抵上她的发顶轻蹭了蹭,贪恋般的闭上了眼。 两人相拥了良久,夕月才动了动,从他怀中微抬起脸来。 “燕殇……” 她的声线很低,带着一些轻哑,燕殇睁开眼对上她的眸子,亦是低低的“嗯”了一声。 他眼中的温柔毫不遮掩,夕月抿了抿唇,忽然道:“我做了个梦……” 燕殇眸光一狭,异样一闪而过,“嗯,梦到什么了?” 夕月抿着唇角闭眼,眼前似有千山暮雪,影影绰绰在眼前一掠而过,虽然并不清晰,可夕月知道,那都是真正存在的。梦里,她似乎对着他说过什么以身相许的话? 第二百零一章 同门师兄弟 她虽这样想着,心底也很疑惑,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睁了眼却是一只手轻触上他的眉眼,从眉梢缓缓抚过,再从眼角鼻梁滑到他的唇边。 她的手指亦是冰冰凉凉,抚过的地方却让燕殇觉得又暖又烫,他的神色越发柔和,没有动作,只深凝着她任由她的指尖在自己的脸上梭巡抚触。 直到她的指尖停在了自己的唇边,再也没动分毫,她维持着这个动作静静的看他,眼底透澈就连燕殇也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眸色微深,燕殇抓住她的手,微启了薄唇竟是将她的指尖含在了口中,在夕月怔楞之时重重的咬了下去。 “嘶……”夕月吃痛,脸色也是霎然一变,下意识就想将手抽回。 燕殇松了口,抓着她的手却没放,眯着眼看了看她白嫩的指尖上那一道微微发红的牙印,本就幽深的眸子更加深暗。 夕月颇有些不自在,就在她皱着眉欲开口说些什么时,燕殇忽然伸出舌尖在她指尖那道牙印上轻舔了舔,一双暗蓝的眸子却是直勾勾的看向了夕月,眼底好似有火焰升腾而起,烫得夕月止不住的轻颤。 心跳如擂鼓,砰砰入耳,夕月忽然有些慌乱,低下头不敢再看他,手中力道却是加大,强自从他手中挣脱出来。 燕殇的目光就落在了她发红的耳朵上,唇角轻勾,眉梢眼角都带上了愉悦,倒是没再继续握着她的手,只在她收回手之后再次抱紧了她,低头触上她的额头,声线轻轻柔柔,“夕夕,可是梦见我了?” 梦见他了? 或者说梦见了那个少年。 可此时察觉到燕殇语气中的愉悦,夕月咬了咬唇却是不愿多说了,只微侧过头去,有些不自在的道:“你是不是该起身了。” 已经是辰时中,平日这个时候,燕殇早就已经起身了,像今日这般晚倒是少见。 她对感情始终是逃避的姿态,让燕殇很是无奈,低低的叹了一声,却也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发放开了她。 径直起身穿好了衣裳,这才转身看着也已经坐了起来的夕月,“赵慕苏邀你我进宫赴宴,等宴会完了,我们就离开北乾。” “进宫赴宴?”夕月楞了楞,有些诧异,“难道赵旭也知道你来赵国了吗?” 燕殇拿过一旁让人为夕月准备好的衣裙递给她,“你以为赵慕苏会这么容易让我们算计他?” 夕月看着他手中的衣裙默了默,抬手接过,闻言亦是眉心紧蹙,“他知道孟修远是你的人了?” 燕殇勾了勾唇,“他早就知道,否则你以为那日在梦楼我怎的会那般不遮掩的同修远见面。” 他语气平静,可夕月心中却不平静了,眸子大睁的盯着燕殇,“他早就知道?什么意思?” 赵慕苏知道孟修远是燕殇的人,竟然还由着他坐在赵国丞相的位置上,他就不担心吗? 想了想,夕月忽然微眯了眸子,目光中疑惑夹着试探,“你和赵慕苏,是什么关系?” 这问题她之前就有怀疑,可她并不确定燕殇会不会告诉她,此时问起就难免有几分小心翼翼的探询。看清她眼底的试探,燕殇暗自一叹,重新坐在床边轻抚上她的黑发,直视着她的眼眸道:“十年前,我师父下山时发生了一些事儿,具体是什么我并不知晓,只知道他那一次在山下收了个小徒弟,也就是我 的小师弟,便是赵慕苏。” 这真相太让人震惊,哪怕夕月自认已经算是波澜不惊之人,亦难免有些目瞪口呆,眸子瞬间睁得老大,眼里都是不可思议。 “你的意思,赵慕苏和你,是同门师兄弟?” 燕殇皱了皱眉,“算是吧,不过赵慕苏从小在军营中长大,从未上过山。而我却是鲜少下山,所以,也不曾有过多的交集。” 夕月神色几变,这事儿当真是超出她的预料,谁人想得到,燕国摄政王和赵国定亲王,是同门? 想到这里,夕月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紧紧的捏着手中的衣裙,仔细的看着燕殇的双眸,“那他定然也知道你和他是同门师兄弟?为什么在魏国狩猎场中还帮着魏云翰算计你?” 其实心头已经有了想法,夕月却还是想要从燕殇这里确定。 燕殇自然也知道她的意思,默了一瞬点头道:“是我同意的。” “你……”猜想被证实,夕月的眸色瞬间黯了下去。 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震惊、愤怒、无奈或者其他,总之,各种情绪百般交杂。 不想承认,却必须承认,原来到头来,自己才是那个最傻最无知的。 可她也知道,这事怪不了燕殇,毕竟那时候,她和他,还没有到可以推心置腹的地步。 他瞒着她,才是最正常的。 她微垂了眼眸看着自己手中的衣裙,那模样落在燕殇眼中,却让他觉得她似乎很是失落失望。 他忍不住抱住她,声线轻柔,解释道:“夕夕,我亦是迫于无奈,我不能置你的安危不顾,而那时候,你也的确需要他护着。” 夕月的头靠在他的肩,抿了抿唇,却是主动的抬手环上他的腰身,低低的道:“我明白。” 她虽心情复杂,却也并非不讲理的人。 那时魏云翰一心置燕殇于死地,他二人被狼群围困本就凶险,若是没有赵慕苏,燕殇念着她怕是难以脱身去寻魏洛菡。 而他们若是一直被狼群围困着,最后的结果怕是也难料。 燕殇许是早就从赵慕苏那里知道魏云翰欲留她一命,所以才顺了他们的意,让赵慕苏护着她,自己离开。 他知道,只要他离开,她就不会再有生命危险。而就算魏云翰改变心意想要杀她,赵慕苏也会护着她的。 这或许就是那日燕殇说的赵慕苏曾帮过他? 想到这里,夕月忽然有些心悸,似乎一直以来,是自己在拖累他。他明明知道,她和他一起前往狩猎场中,是魏云翰的阴谋。 第二百零二章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她一开始也以为,魏云翰的目的是想让她在狩猎场中找机会杀了燕殇。亦是后来苏宸阻止她时才想明白,魏云翰对她和她的能力其实并没有那么信任,而他或许早就看清了燕殇的心思,所以更多的,只是 利用她。 魏云翰知道燕殇不会丢下她,也不会让她陷于险境,发生了危险,必然会选择护着她。 原来,到头来最看不明白的,却是自己。 夕月心头悸动难安,却不知自己这“我明白”三个字已足够瞬间将燕殇的胸腔填满,温柔似乎要满溢了出来。 他一双深遂眼眸漾出了太多感情,复杂得连他自己都有些无奈,何曾想过,有朝一日,就这么简单的三个字也能让他心满意足。 他低低一叹,将夕月更紧的揽在自己怀中,在她的发顶轻蹭了蹭,“你放心,以后不管什么事,必定不再瞒你。” 一股暖意从她心底升起,夕月抿着唇角点了点头,燕殇勾了唇又摸了摸她的脸,这才起身退开,又让梦蓝进来为她洗漱更衣。 直到夕月换好了衣裳,燕殇也已经洗漱妥当,看着面前的她,眸中光彩流连。 一袭白色收腰锻锦宽袖锦棉裙,裙摆和袖口都用桃色丝线绣出桃花花纹。三千青丝用丝带挽上两缕,其余的都如缎披落在肩头。白净的小脸上虽未施粉黛,却已足够娇艳动人。 燕殇微勾了唇,果然还是这样顺眼多了,他着实不喜她穿那粉色的衣裙。 只是见她神色清淡,燕殇抬手挥退了一旁目不斜视的梦蓝,上前几步,垂眸看她。 “怎么,不喜欢?” 喜欢不喜欢的,夕月其实没想那么多,她对于穿什么并没有太多要求,只是觉得燕殇似乎特别喜欢给她穿白色? 皱了皱眉,夕月还没回答,燕殇已经一叹,环住她的细腰将她往身前带,抵着她的额头道:“我觉得这样甚好,以后就莫要穿那粉色了可好?” 他的语气带着些莫名的沉闷和……委屈? 夕月眸色微微起了变化,有些无奈又有些难言的心软,这男人,真真是霸道……却又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默了默,她只是点头,“好。” 燕殇眼底染了笑意,满意的勾了勾唇,又抱了抱她,才放了她去拿过一边早已备好的狐裘为她披上。 “天寒,莫要受了凉。” 银白的狐裘没有一点杂色,毛茸茸的衬得夕月越发娇小玲珑。 燕殇勾出一抹浅笑,摸了摸她的脑袋,轻笑道:“越发像只猫儿了。” 他笑着牵她出门,夕月默默的由他牵着,目光落在他牵着自己的大手之上,抿了抿唇角,她却是将自己的手转了个方向,同他掌心相对,纤细的五指缓缓扣进他的指间。 …… 赵慕苏派来接他们的人已经等了许久,两人简单的用完早膳,只带了梦蓝和流光二人,直接上了马车朝赵王宫而去。 看着马车外一晃而过的街景和漫天飞舞的雪花,夕月有些恍惚。 王朝覆灭时那一场大火几乎将半个轩辕皇宫烧毁,而赵王宫,就是在曾经的轩辕皇宫基础上改建修复而成。 那是她曾经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是她的家。 夕月手脚冰凉,血液却又在体内簇簇翻腾,滚烫灼人,她好像置身水深火热之中,忽冷忽热…… 她垂着眼眸,可她一丝一毫的情绪都瞒不过燕殇。 轻叹一声,燕殇朝着夕月伸手,“夕夕,过来。” 夕月睫毛颤了颤,没动,只垂着眼盯着那马车地板上的白毛绒毯发呆。 可也就在下一刻,身边就忽然多出个人来,她一惊抬头,暗道这男人怎么速度这么快,她刚感觉到他动,他就已经坐了过来? “你不过去,我过来可好?” 燕殇低笑,趁她愣神之时将她抱到了自己腿上坐好,这才感觉到踏实了些。 “乖乖别动,让我抱抱!” 见着怀中人似乎想挣扎,他紧了紧手臂,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前,他的脸却埋进她的颈窝,灼热滚烫的呼吸落在她颈边,夕月觉得,她似乎更热了…… 耳边是怦怦急跳的声音,是他的心跳之声。 鼻间萦绕的是独属于他的带着薄荷清凉的气息,丝丝缕缕的钻进她的心肺,好像,又凉了些…… 这种冷热交加的感觉让夕月慌乱,双手都不知该如何安放。 察觉到她的不自在,燕殇嘴角却不自觉扬起个小小的弧度,喟叹道:“夕夕,真好。” 他觉得自个儿当真是魔怔了。 面对她,他似乎越发欲罢不能。想随时都抱着她,吻着她,哪怕她一个小小的回应亦能让他受宠若惊、喜出望外,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体内,随时随地永永远远都不分开才好。 有了她,似乎其他所有都可以不再计较。 想到这里,燕殇心底暗叹,何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他如今算是真真切切的了解了。 好像能察觉到他的心情,夕月的眸光却变得有些飘渺,方才那些冷冷热热的感觉也尽数消退。 或许如今的她愿意去尝试着接近他接受他,可她却不能说服自己全心的相信他对待他。 她总归,还是冷静的。 她怕,这感情会是另一把利剑,若是穿心,或许会比之前还要痛上千百倍吧! 她忽如其来的冷静让燕殇眼底的愉悦淡了淡,却是以为她是在为了去赵王宫的事惆怅。 将头从她的肩窝上抬起,凝着她有些恍然的眸子,“可是不想去?” 夕月亦抬眸看他,他的关心并不遮掩,心底一酸,摇了摇头,“我没关系。” 她看来已经恢复正常,燕殇却是皱眉,“你若是不想去,我们便不去,夕夕,不要勉强自己。” 话里话外都是纵容,夕月咬了咬唇,抬手环上他的脖颈,“燕殇,我没有勉强自己。若是我连这一步都不敢踏出去,何谈其他?” 若是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谈何报仇? 燕殇细细的看她两眼,的确是看不出什么异常。他叹了叹,将脸贴在她嫩滑的脸上轻轻摩娑了两下,还是道了句,“不管如何,你记住,只要有我,你永远都不必勉强自己!” 第二百零三章 夕夕真乖 马车行得很快,不多久就到了赵王宫的第一道宫门,凌天门。 马车的车窗紧闭,夕月将自己窝在燕殇怀中,微微颤抖,甚至不敢拉开车窗看上一眼。 哪怕她再故作坚定坚强,也没有办法伪装得毫不在意,她终究还是泄露了自己的脆弱。 燕殇心疼得紧,紧紧的将她搂住,感觉她软软的贴着自己,如同自己是她唯一的依靠一般。 闭了闭眼,他哪里不懂她的感觉,她心中的苦和恨,他何尝不是感同身受,就算如今她已经在自己的怀里,可是永远都不再是完整的她,不再是曾经的她。 可似乎任何的语言在这时都显得苍白,他只能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背,如同安抚受伤的猫儿,让她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 直到马车外响起一阵恭敬的呼声,“恭迎燕国摄政王。” 随着这呼声,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 片刻之后,流光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王爷,赵国丞相及礼部尚书等人前来恭迎王爷。” 马车里没有回应,一片安静。 燕殇微垂着眼眸看着缩在自己怀中不愿动的人儿,暗蓝的眼眸深如夜海,眸色却又温如春阳。 他依然轻抚着她的背脊,没有出声,只默默的安抚着她。 马车之中许久都没有声响,马车外正恭首而立的众人忍不住面面相趋,却又不敢有所质疑。 毕竟燕国摄政王燕殇的声名在外,礼部很多人也都在魏国时见过燕殇,那是连魏王和魏国太子的面都能不给的人,他们一个小小赵国,自然更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孟修远和礼部尚书站在人群最前。 孟修远的目光好奇的从流光和梦蓝身上掠过,梦蓝倒是一如既往的没有什么表情,流光则是在他看过去时也抬眸掠他一眼,很快,几乎不被人察觉,可孟修远却清楚的看到他眼中的‘无奈’。 眉梢轻挑,孟修远唇角掠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心底啧啧暗叹,果然红颜是祸水,温柔乡也是英雄冢啊! 而礼部尚书的眉头则是紧紧的皱着,显然对燕殇这样无礼的姿态有所不满,忍了又忍,见那马车中依然没有什么动静,就忍不住再次开口,“赵国礼部尚书沈绍元奉我国陛下之命恭迎燕国摄政王。” 他开了口,后面礼部各官员自然也都跟着再次开口,“臣等恭迎燕国摄政王。” 呼声落,马车之中依然无人应。 流光眼底闪过一抹讥诮,转眼又对上孟修远有些戏谑的眸色,忍不住的翻了个白眼。 这些人还真以为将赵王搬出来就能让自家王爷服软了,这世上能让王爷服软的人估计还没出生…… 刚想到这里,流光眼角自顾的抽了抽,也忍不住的瞟了瞟看不出什么异常的马车,心中腹诽,估计已经出生了,那夕月姑娘恐怕是这世上唯一能让王爷服软的人了。 夕月其实一直都知道外面的动静,可她却是不愿意动,只觉得燕殇的怀抱很暖,而外面的世界却是刺骨严寒。 因为这样强烈的对比,才让夕月越发感觉,这样的温暖,让人心甘情愿沉沦其中,或许能多待上一分就是一分吧…… 直到听到沈绍元再次开口,夕月的眼睫一动,紧闭的眼眸缓缓的睁开,从燕殇怀中微仰起了脸来。 燕殇轻抚她的脸颊,眼底如酝了一汪水般波光轻荡,低声问,“要下去吗?” “已经到了这里,怎么能不下去?” 夕月淡淡的笑开,似乎方才的脆弱只是燕殇的幻觉。 燕殇半眯了眯眼,随后亦是浅笑,将上车时脱下的狐裘重新帮夕月披上,将她拢得紧紧的,只露出一张娇艳的小脸。 夕月静静的坐着,由着他将自己裹得像个粽子一般,只拿那双亮得耀眼的眸子凝着他,樱红的唇微微的抿着,那模样在燕殇看来,竟然莫名的乖巧。 燕殇捧着她的脸亲了亲她的唇,还是忍不住喟叹一声,“夕夕真乖!” 夕月眸色变了变,莫名有些无语,乖这个词似乎和她扯不上半分的关系吧…… 只是,看着燕殇眼底的溢彩流光,她却也舍不得说出什么让这个莫名就温柔到极点的男人失望的话来,只默了默道了句,“下去吧。” 燕殇唇角轻扬,只道:“好!” 马车外等候的人显然都有些不耐了,这天本就冷,再加上风雪交加的,众人只觉得身子似乎都冻僵了,那面色也是个顶个的难看起来,只有孟修远勾着笑,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两个人本就并排而立,靠得也近,他那闲适的姿态尽数落在了沈绍元眼中。 沈绍元眉头夹得更紧,心中对于这个没有什么家族势力的年轻丞相显然是很不满的。 他脸色有些沉,忍不住就低声道:“燕国摄政王如此不将人看在眼里,相爷似乎一点也不在意着急。” 孟修远斜斜的掠他一眼,“尚书大人也知道那是燕国摄政王,我一个小小的丞相在意着急顶什么用?” 他唇角带笑,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那笑意讥讽,声音也不如沈绍元那般压得极低,反而还稍稍提高了些,“尚书大人既然这么急,不如你再叫两嗓子,看看人燕王爷是不是真的这么看不起你?” “你……” 沈绍元没料到他会如此,面色瞬间就黑了下去,正想抵了回去,流光却是忽然瞟过来一眼,那眼神冷煞得紧,就好似这漫天风雪一般。 他身子一抖,只能把那一口气压了下去,他也知道流光虽是个下人,却是燕殇身边得力的人,那功夫什么的都是一流,还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他低了头,他下面那些礼部的官员更是不敢开口,之前还有些不耐的神色也都尽数收了收,一时间,气氛都凝滞了几分。 也就在这时,马车门终于被推开,燕殇率先下了车来,众人神色一松,就要迎上前。 不料燕殇看也未看众人一眼,只重新转身向马车,伸出手去。 众人愣神间,夕月已经握着燕殇的手出了马车,两人双手交握,并站在马车之前。 男子一身墨色王袍,容颜俊美如同暗夜之神,矜贵气势更是摄人之极,一双暗蓝眼眸如同暗夜之海欲噬人魂。 女子则着一身白裙,银白的狐裘将她整个包裹住,可那一张未施粉黛的娇艳容颜却堪称绝世,一双杏眸黑亮如同暗夜之星能透人心。这样的两个人,看似两个极端,可并站在这雪白的天地之间,漫天飞雪之下,两人都流露出的那种清冷风华却又显得无比融洽,夺人心魂,只叫人看上一眼就再不能忘记。 第二百零四章 宴无好宴 御花园 透过层层雪幕,夕月凝着前方的凉亭。 凉亭四周挂着轻纱帷幕,纱幕在雪风中飘扬而起,显出凉亭之中端坐的人影,背对着她看不出模样,可夕月却知道,这就是赵国如今的九公主,赵梓萱。 离午宴还有些时候,燕殇被赵王和赵慕苏请去了御书房,夕月是女子,自然不便前往。赵慕苏却是早就安排好,让人带她前往御花园同九公主一叙,待午宴开始时再同九公主一起前往。 此时看着那凉亭中的端丽背影,夕月眸色有些深暗。 今日这宴会自然不会只是个简单的宴会,像燕殇说的,赵慕苏不是那种会由着人算计的人。 只是,在他知道赵王要让赵梓萱和亲魏国之后弄出这宫宴来,是存着怎样的目的?她和燕殇在这场宫宴中,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赵慕苏让自己提前来见赵梓萱,又是为了什么? 几瞬之间,夕月脑海之中闪过无数念头,最后也只总结出四个字:宴无好宴! 就在她凝眉沉思之时,凉亭中的宫女已经发现了她,靠近赵梓萱说了什么,赵梓萱就回头朝她这方看了过来。 一张瓜子小脸,眉毛修长,雅致清丽,周身上下都隐隐带着一股书卷的清气。 相貌虽不惊人,看着却是让人觉得分外舒心。 夕月并非没有见过赵梓萱,只是那时,赵梓萱还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 就算如今也不过是十四岁左右,还未及笄,却要被当做利益交换的工具送去给那将要入土的魏王吗? 她比自己小了四岁多,性子也颇为内敛娴静,在一众大家小姐之中并不那么出众。不过许也是因为她那身清隽之气,让夕月对她一直有着好感。 如今再见,她虽然已经是一国公主,那身气质却好像丝毫未变,甚至不知是不是夕月的错觉,总觉得她好像更加腼腆了些。 那双看过来的眼中好似带着遮掩不住的胆怯和小心翼翼,按理说来,这样的神态不该出现在一国嫡公主的身上,何况,还是个颇为受宠的公主。 一边想着,夕月抬步朝凉亭走近,梦蓝在她身旁为她撑着伞,引路的宫女则退到了一旁随时等候吩咐。 快要走近凉亭之时,夕月停了下来,含着浅笑微微福身,“夕月见过九公主。”赵梓萱也早已经起了身,在见到夕月的容颜之时微怔了怔,眼底闪过一抹惊艳之色,此时见夕月福身行礼亦是忙迎上前虚扶她一把,“你就是夕月姐姐?我已经听三哥说过了。外面雪大,就不要多礼了,快 进来坐。” 没有丝毫公主的做派,甚至连自称都省了,让人觉得她似乎还是以前那个赵家九小姐,而非如今的赵国九公主。 夕月心底暗叹,却也没假意推辞,起了身同她进了凉亭入座,梦蓝亦收了伞站到了一旁。 凉亭中摆着两盆火炉,倒是没那么冷,石桌之上摆着红泥小茶炉,入座之后,赵梓萱先帮夕月舀了杯茶递给她,“夕月姐姐快喝口热茶去去寒气。” 夕月眉心动了动,接过那茶捧在手中,“多谢九公主。” 赵梓萱朝那茶炉中添水的动作顿了顿,略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夕月姐姐就叫我梓萱吧。” “三哥早间就同我说了,让我好生招待姐姐,姐姐就不要跟我客气了。” 看着她那不自在的笑,夕月眸色微深,面上却也带上两分笑意,“既如此,夕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赵梓萱点头,“这样最是好了,也显得你我亲近些,莫不然三哥定然会责怪我的。” 左一句三哥右一句三哥,这赵梓萱还真是同赵慕云一样,对赵慕苏很是尊崇。 夕月捧着茶没喝,目光再次从赵梓萱的身上掠过,她的动作言语都显得太过小心翼翼,似乎是故意要同她拉近关系。 可自己如今的身份……认真说来,好像不过是燕殇身边一个没有什么名分的女子。哪里就值得她一国公主如此讨好了?这,也是赵慕苏教她的吗? 见她没有言语,赵梓萱又有些不自在的看了看她,“姐姐是不是觉得我太唐突了,其实……我和自家姐妹不算亲近,不过三哥说夕月姐姐极好相处,我便……” 赵梓萱似乎有些局促不安,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夕月会拒绝她的示好一般。 她好相处? 夕月唇角动了动,对赵慕苏这话有些无语,而眼前这少女一副我见犹怜的可怜模样更让她连叹息都叹不出来了。 怎么说也已经做了三年多的公主,为何还这般小家子气? 夕月只能看着她笑了笑,“公主哪里的话,能同公主交好,是夕月的福气。” 如今说这样的话对于夕月来说,已经不算什么,就像燕殇说的,身居高位者向来是擅于伪装的。 就连赵梓萱,夕月也不确定,如今的这一切,有没有一些伪装的成分在里面。 若有,那只能说明,眼前这少女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若没有,她倒是好奇什么样的环境能让赵梓萱越活越回去? 赵梓萱不知道夕月心中所想,只听着她的话就高兴起来,不过还是娇嗔道:“不是说了让姐姐叫我梓萱就好吗?叫公主太过生疏,我不喜欢。” 夕月挑眉一笑,只顺着她的意道:“好,梓萱。” 赵梓萱脸上的笑意更深,只是怎么看怎么带着抹不去的羞涩,她为自己也添了茶水,又好奇的问道:“听三哥说姐姐是魏国人?” 夕月眼底闪出两分兴味的微光,只“嗯”了一声。 赵梓萱却皱了眉,看着她有些为难的问道:“姐姐的名字本来就叫夕月吗?” 夕月笑了笑,手指轻抚着茶杯的杯沿,“定亲王没告诉梓萱吗?” 赵梓萱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三哥倒是说了,只是……我还是觉得有些好奇罢了,姐姐的名字……” “赵梓萱,你竟然害死了本宫的雪儿。”一道极为骄纵傲慢的娇喝之声打断了赵梓萱的话,随着这声音响起,一道嫩黄色的身影也如风一般快速的卷进了凉亭,直接掠到了赵梓萱的身边,一巴掌就抡了过去。 第二百零五章 姐妹相斗 一声脆响,直惊得凉亭中人都楞了一楞。 凉亭中候着的宫女甚至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赵梓萱白净的脸上就已经印上一个火红的巴掌印,连头都被这巴掌的力道甩歪到一边。 而她的身旁,已经站着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小的女子。 穿着桃红色的宫装,头梳双髻,五官极精致,与赵梓萱的清隽秀丽不同,这女子倒是极为美貌,带着张扬的青春艳丽之色。 只是,此时那一脸的扭曲生生破坏了这美感罢了。 “公主……” 赵琳素的宫女似乎终于反应过来,脸色瞬变,急忙上前就要查看赵梓萱的伤势。 “给本宫滚开!” 又是一声利喝,伴着宫女的尖叫声,却原来是跟着那少女前来的一名宫女扯着那宫女的头发,一脚踢上了那宫女的腹部。 宫女一个痉挛倒地不起,面无血色,额头都冒出了冷汗,只惊恐的看着那桃红色宫装的少女,嘴唇打着哆嗦,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再说。也就在同时,桃红色宫装的少女已经抓着赵梓萱的肩膀,在她还没从那巴掌中回过神来之时将她猛的拉了起来,再一个巴掌重重的扇了过去,伴着她的怒声低吼,“雪儿可是父皇送给本宫的生辰礼物,你竟 然杀了它,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本宫今天就要帮雪儿报仇。” 赵梓萱的发髻已经被她这两巴掌打得偏在了一旁,两边脸颊都红得如同要滴血,嘴角也似乎破了,有点点血迹,可见那少女的力道多大。 而赵梓萱似乎也同她那宫女一样被吓蒙了,捂着脸看着眼前少女,眼底带着水光,瑟瑟发抖。 这一番变故说来长实则都在顷刻之间,这凉亭中的气氛瞬间就变得诡异起来。 可夕月却还握着茶杯,没有出声,只静静的看着眼前这场姐妹相斗的戏码。 其实她若想阻止,早在那少女冲过来之时就能阻止,甚至不需要她动手,梦蓝早就在少女出现时悄悄示意了她,可夕月却没有任何表示,两个人也就看起了戏。 夕月其实也认识这桃红色宫装的少女。 赵婉嫣,赵家七小姐,如今的赵国七公主,说来只比赵梓萱大上一岁而已。生母本是赵旭的二姨娘,如今已经是赵国的丽妃娘娘。 夕月不知道赵家内宅那些争斗,只她以前知道的,却是这个七公主身为庶女,其实并不受宠。 以往也跟赵梓萱这个嫡女关系不错,进进出出,似乎只要赵梓萱在的地方,都能看到她,从外表看来是个极为开朗活泼的少女,同文雅内敛的赵梓萱相比,更让人记忆深刻。 如今两个人成了公主,这关系倒似乎有些奇怪了起来。 一个庶公主如此嚣张跋扈不顾身份,竟然敢当众就扇嫡公主的耳光,说来,怕是也没人敢信吧? 夕月眼底闪过一簇暗光,心底亦是冷冷一笑。 而赵梓萱此时终于回过了神,就在赵婉嫣的巴掌还要朝下落时,她慌张的挣扎起来,“七姐姐,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害死雪儿,你不要胡乱冤枉我……”见她竟然还敢反驳挣扎,赵婉嫣勃然大怒,指着自己身旁宫女怀中抱着的一团雪白,恨声道:“没有?早间雪儿自己跑到御花园玩耍,等瑾儿她们找到时就已经只剩下尸体了,那之前她们只碰到了你,不是 你,还能是谁?” “你别以为做出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就能骗了本宫,赵梓萱,你是什么样的人本宫比谁都了解,你这个毒妇,本宫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的。” 话落,她的巴掌又抡了起来。 赵梓萱双眼大睁,惊恐的盯着她似乎下一秒就要落下来的手,竟然连挣扎都忘了…… 只是,就在那巴掌离赵梓萱的脸只有分寸之距时,一只莹白的小手握住了那只手腕,看似没有用什么力,却让赵婉嫣的手动不了分毫。 “谁?”赵婉嫣眼底怒意升腾,霍然转头看向竟然敢阻止自己的人。 而赵梓萱也是松了口气,却又极担忧的看向了夕月。 夕月轻巧得握着赵婉嫣的手腕,淡淡的回视着她,唇角勾着,却没有笑意。 赵婉嫣目光轻闪,眼底闪过惊艳嫉妒之色,同时在脑海中迅速的过了一遍,却发现并没见过夕月。 她的眸色瞬间就变得凉飕飕的,狠狠的盯着她,“你是什么人,竟敢拦着本宫,放开!” 夕月眉梢轻挑,却也没继续握着她的手,顺着她挣脱的力道收回手轻抚了抚衣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不管怎么说,梓萱也是当朝嫡九公主,七公主如此,怕是不妥吧!”“呵……”赵婉嫣冷讥带讽地上下打量夕月几眼,确定她并非什么权贵之女,这才冷笑一声,又讥嘲得掠过身前还在瑟瑟发抖的赵梓萱,“这么看来,你同这个毒妇是一伙的?嫡九公主?你以为,搬出这个名 头,本宫就会怕你们?” 紧接着,她便指着夕月狠狠的开口,“来人,给本宫将她拖下去打,死活不论!” 她的话落,本候在亭外跟着赵婉嫣一同前来的几名宫女速度极快的进入凉亭,就要将夕月朝外拖。 “七姐姐不要,夕月她……” 赵梓萱面色更白,当下就想阻止,可她的话还未说完,伴着几声尖叫,那几名冲进来的宫女已经尽数趴在了地上,身子痉挛几下,竟是昏了过去。 眼前发生的一幕太快,赵婉嫣甚至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只知道眼前一花,她的人就这般倒地不起。 而夕月身旁,梦蓝手握着竹骨绸伞,面无表情,可那一身的冷凌之气,却让赵婉嫣和她身旁的宫女都心生了几分惧意。 可这惧意很快就变成了恼羞成怒,赵婉嫣眼睛泛红的盯着梦蓝和夕月,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在宫中逞凶。” “赵梓萱,你竟然敢伙同刺客意图谋害本宫。本宫要把这事告知母妃和父皇,赵梓萱,你就等死吧。” 一边骂着,赵婉嫣一边朝着身旁的宫女使眼色,步子一动就想要离开。不得不说,赵婉嫣虽然嚣张,可却也极有眼色,她已经看出,梦蓝的身手极佳,可恨她带来的人手不多,若是她继续在这里同她们纠缠,吃亏的还是她自己。 第二百零六章 争辩 只可惜,赵婉嫣的动作没有梦蓝的动作快。她脚下方动,梦蓝手中的伞已经横在了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一把绸伞看来似乎没有什么威胁,可配上梦蓝那没有什么表情的冷酷样儿,就让赵婉嫣心生了些惧意。 “你……你是从哪里来的贱婢,竟敢拦着本宫,你就不怕本宫要了你的脑袋。” 一句狠话说得其实有几分忐忑,她如今虽然是公主,却依然改变不了曾经十来年身为庶女受人欺凌的事实。 卑微胆小是从小养成,从骨子里散出,所以就算看起来再怎么嚣张跋扈,在夕月看来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更何况梦蓝方才那一手,其实已经让赵婉嫣生出了惧意,否则她又怎么会想到离开去搬救兵? 赵婉嫣被梦蓝拦下之时,赵梓萱也慌忙退后了一步退到了夕月身旁,小心翼翼的扯了扯夕月的袖子,“夕月姐姐,这……现在该怎么办……” 她惊慌无措的看着夕月,小声道:“如果真的被父皇知道了,我……我……”夕月垂眸看了看她拉着自己衣袖的手,眸色动了动却也没扯开,勾了勾唇又看向赵婉嫣,“七公主说什么在宫中逞凶?可今日这事分明是七公主先动手,不分青红皂白打了嫡妹不说,还欲图让人滥用私刑。 就算闹到了贵国陛下那里,恐怕也讨不了好吧!” 赵婉嫣本是怒气冲冲的瞪着梦蓝,在夕月开口时看向夕月,又被她那淡然自若的神态刺得胸口憋痛忍不住就想要打破她那淡定的娇艳面容,可当她的话说完之后,赵婉嫣心神却是一动。 她没忽略夕月所说的,贵国陛下? 所以,她不是赵国人? 不得不说,赵婉嫣是很聪明的,不管是有眼色识时务还是对细节的注意。 此时再看夕月,眼中就有了些不同的色彩。她可没忘,今儿燕国摄政王进了宫,午间还会有午宴,作为公主,她自然也是要出席的。 所以,眼前这女人,是燕国人? 赵婉嫣双手紧了紧,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夕月笑了笑,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衣袖从赵梓萱手中抽了出来,然后,重新落了座。 端起那杯已经凉掉的茶轻抿了抿,才道:“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这事该怎么解决,七公主和九公主以为呢?”说到这里,她抬眸看向两个面色不一的女子,耸了耸肩膀一笑,“想来,你们也不希望这样一件小事儿就闹到贵国陛下那里,何况今日燕王爷入了宫,这家丑毕竟不可外扬,否则,怕是大家谁也讨不了好, 不是吗?” 虽然不知道今儿这一出戏到底是有心人算计还是恰巧,不知道眼前两人到底心怀了什么样的目的? 可夕月却没那个兴趣被人当枪使。对她来说,两个人,她谁也不愿意偏帮。 赵婉嫣似乎也看出了她的态度,面色也缓了几分,先前一直以为她是赵梓萱的人,可此时看来,好像也并非如此。 而赵梓萱则是犹犹豫豫的看了看夕月,“夕月姐姐……我……” 她似乎想说什么,可赵婉嫣已经冷哼一声打断了她,目光却始终是盯着夕月,“哼,若非她害死了本宫的雪儿,本宫也不会气昏了头打了她,就算闹到了父皇那里,本宫也是有理的。” “我没有……” 赵梓萱连忙否认,可不管是说话的语气还是姿态都显得一股子小家子气,和赵婉嫣一比,竟然下意识就让人觉得,她是心虚了。 夕月心底暗叹又有些疑惑,赵慕苏和赵慕云二人都是人中龙凤,怎生这同胞的妹妹,却生成了这般样子? “你没有,那你说,雪儿是谁害死的?” 赵婉嫣恨恨的瞪向她,那样子怎么看都比赵梓萱更有公主的派头。 “我……我不知道……我见到雪儿的时候它还好好的,我就是……就是和她玩了一会儿,若是你们不信,可以问慈儿。” 慈儿便是之前被踢倒在地的宫女,此时早已经起了身站到了赵梓萱的身后,只是面色依然难看,显然是那一脚让她受了些伤。 此时,见自家公主说到自己,忙看了看在场几人,又慌张的低下了头去,眼底是和赵梓萱一样的小心翼翼。 赵婉嫣却是冷笑一声,讥讽的道:“呵,赵梓萱,你当我是傻瓜,慈儿是你的宫女,问她,她说的话可信吗?” “可是我本来就没有……” “雪儿就是那只猫?” 她二人各自争辩之时,夕月将目光重新落在了赵婉嫣身旁那叫瑾儿的宫女身上,她怀中一直抱着一团雪白,一看就知道是一只波斯猫。 一边问,夕月一边起身走到了瑾儿面前,目光直直的看着那只早已经没了气的猫。 “这是父皇送给本宫的生辰礼物。” 赵婉嫣也看了过去,眼底闪过一抹伤心,看得出,她的确是很喜欢这猫。 夕月点了点头,又道:“不知,七公主是否愿意让夕月看看它?” “看什么?” 赵婉嫣有些警戒起来,看夕月的眼神也变了变。 夕月毫不在意她目光中的怀疑,只笑了笑,“我只是想看看,它是如何死的?” 赵婉嫣皱着眉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也不知想了些什么,随后才朝瑾儿道:“交给她。” 夕月从瑾儿手中接过那波斯猫的尸体, 这猫的尸体已经僵硬了,显然死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从外表看似乎都很正常,皮毛依然雪白,可夕月的目光在落到波斯猫的肚腹之上时眸色却是狠狠一变。 这猫竟然是被人掏空了内脏! 杀了之后或许还给这猫好好的洗了一洗,否则怎么会一点血色也看不到? 杀这猫的人心倒是狠! 若真是赵梓萱所为…… 夕月心中亦是一凌,若真是赵梓萱所为,那赵梓萱必然不是像她表现出来的这般无害懦弱,反而是个极为狠毒的女人。可若不是赵梓萱做的,又会是谁? 第二百零七章 异样 夕月心中有疑,可此时却不是查探的好时机,毕竟午宴就要开始了。她将那猫递还给瑾儿,看向赵婉嫣,“夕月知道七公主对雪儿的死很是难过,不过这事疑点重重,雪儿被人掏空了内脏,那内脏不知七公主是否找到?再有,雪儿是被人清洗过的,是七公主让人做的还是凶 手做的?若是凶手,这时间上恐怕也有可说之处。若是没有确切的证据,七公主又如何能断定就是九公主害死了雪儿?” “何况……”说到这里,夕月看了眼惴惴不安的赵梓萱,神色有些复杂,“七公主也已经出了气,依夕月看,今日这事不如还是到此为止,七公主觉得呢?” 赵婉嫣冷冷的看着夕月,面色难看,可心头却是洞明。 并非是她赵婉嫣愿意息事宁人,而是午宴就要开始,不消夕月多说,她自然也知道今日时机不对,此时不是再多追究的时候。 何况夕月说的也没错,这事她本也没有确切的证据,而夕月说的那两点也是她心中疑惑之处。 其实她们在找到这猫时,并没有看到被掏空的内脏,而且显然已经有人早就帮雪儿清洗过了,已经半干,时间上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对。 可她一向看不惯赵梓萱,一听瑾儿说只有赵梓萱出现过,就忍不住要来找她算账。却没想到,会有夕月在这里。 不过,也好在夕月在,才提醒了她,在这种燕国摄政王来访的时候若是将这种小事儿闹到父皇那里,让父皇在他国之人面前丢了脸,估计她和赵梓萱谁都讨不了好。 因此种种,赵婉嫣选择了不再追究,那种杀敌三千自损八百的事儿她才不会做。 再看赵梓萱那一看就知道被人打过的模样,想到自己已经打了她两巴掌,也算是出了些气了。这般多的想法从脑海中掠过,最后也就只狠狠的再瞪了赵婉嫣一眼,“雪儿的事本宫暂时就不追究,不过,若是你再招惹本宫,本宫绝不会放过你,赵梓萱,可不是每次你的运气都这么好,会有人这样帮你 。” 说完之后,又看了眼夕月,再掠过地上还躺着的那些人,冷哼一声,“去让人将这些废物抬回去。” 这话是对着瑾儿说的,说完之后,也不再管其他,当先就离开了。 这回夕月没让梦蓝拦着她,直到凉亭中一切恢复了正常,夕月才侧眸看了看一直垂着头绞着丝帕的赵梓萱,目光闪了闪,“午宴就要开始了,九公主还是先回寝宫整理一下?” 赵梓萱默了默才抬头小心的看了看夕月,“夕……夕月姐姐,我……我真的没有……” 她似乎想解释,可夕月却笑了笑打断了她,“公主还是先去整理一下吧,否则若是让其他人看到公主这模样,怕是不好解释。”说完之后,看着面色更加难看,小心的抚着自己面颊十分委屈的赵梓萱,夕月到底还是忍不住说道:“其实,不管是不是公主所为,公主作为嫡公主,该有的威势也该拿出来,你这般任人欺负,若是你三哥 知道,怕是会伤心的!” 夕月没说信不信她,却是将话题一转,赵梓萱楞了楞,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说,瞬间就变得有些忐忑,“我……夕月姐姐,你不要告诉三哥,我不想让他知道,我……” 夕月又是一笑,“公主不必担心,我不是那么多嘴的人。” 随后,看向她身边叫慈儿的宫女,“带你们公主回去收拾一下。” 她这话分明有些越俎代庖之嫌,可不知怎的,她那淡然凌傲的姿态,就是让人说不出什么不对或者抗拒的话来。 赵梓萱咬了咬唇,最后还是带着慈儿离开,只让夕月在这里等她片刻,待她收拾好就同她一起前往千悦殿赴宴。 看着赵梓萱离开的背影,梦蓝的表情终于动了动,眉心皱了起来,“姑娘,今儿这事……” “怎么了?”夕月回眸看她一眼。 梦蓝神色微动,她以往并不是多嘴的人,只是王爷如今对姑娘分明极在意,她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提醒着些,想了想措辞,才道:“奴婢只是觉得这九公主好像有些奇怪。” 不管怎么说,也是一国公主吧,这样子,也的确太小家子气了些。 夕月勾了勾唇,不甚在意的道了句,“今儿这事或许还没完呢?” 和梦蓝所想一样,夕月觉得这事不管怎么看,都透着稀奇。 从赵婉嫣怒气冲冲的过来甩了赵梓萱两巴掌,再到她几句话就让赵婉嫣放弃离开,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可也正是放得太轻,才让人心生不安和疑虑。 她总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就完。 赵梓萱和赵婉嫣两个人,各自怀着什么样的鬼胎,或许也只有她们自己才知道。 另一方,赵梓萱带着慈儿回了寝宫,慈儿一直小心翼翼忐忑不安的跟着,双手死死的掐着掌心,不时的抬眸偷偷看着前方的身影,眼底都是惧意。 “在这里守着,没有本宫的命令,谁也不能进来。” 直到了寝殿门口,赵梓萱终于停了停,却是朝着寝殿外一直候着的另一名宫女说话。 只此时,她的声音语气显然都如同变了个样,若是夕月在,恐怕也会诧异她这变化的速度之快。 那宫女忙应着是,在赵梓萱进了寝殿之后才偷瞄了眼慈儿,眼中有些疑问。 慈儿咬着唇摇了摇头,不敢多说,直接跟了进去。 守着的宫女神色一变,有些担忧,双拳紧了紧却还是在两人都进殿之后将寝殿的门缓缓的关上,只在殿门紧闭之前那一瞬,从缝隙之中看到慈儿的衣裙从身上缓缓滑落。 瞳孔紧紧一缩,宫女不敢再看,只是接下来却有惨叫啼哭之声不断从寝殿中传出,那声音让人心中悚然,只恨不得将耳朵掩住。宫女身子有些发颤,又好像只是因为有些凉,忍不住闭眼,双手抱臂将自己紧紧的缩了起来。 第二百零八章 厌恶 御书房 燕殇随着孟修远和礼部尚书等人到了御书房时,赵旭和赵慕苏已经等着了。 赵旭高坐在龙案之后,赵慕苏则立于房中,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旭没有说话,只一双眸子阴沉沉的盯着赵慕苏,那目光不似在看自己最宠爱的儿子,反而像是看仇人。 对于他的目光,赵慕苏似知道又似不知,赵旭没说话,他也没开口,这御书房的气氛诡异的让人难安,站在赵旭身后的王怀早就把头垂到最低。 直到御书房外一声通传,如同一个开关,打破了房中的沉滞。 赵慕苏抬眸,意味难辨的看了眼赵旭,而赵旭的目光已经移到了房门处。 身着墨色蟒袍的俊挺男子随着那声通传出现,容颜俊美自不必说,周身散发出浑然天成的皇家贵胄之气,就算赵旭如今已经身为一国之主,却也无法比拟。 而最让人无法忽视的,还是他那双隐着幽蓝暗光的深邃寒眸,凌厉摄人的让人不敢直视。而他嘴角挑着的半明半晦的笑意,更让人看不出他到底是喜是怒。 赵旭并非没见过燕殇,当初四国合谈之时他就已经见识过这年轻王爷的手段,心中对其也是既妒恨又畏惧,却没想,不过两年不见,这男人似乎比以前更让人难以捉摸,深不可测。 放在龙椅扶手上的手不自觉的捏紧,面上却是浮出一抹极开怀的笑意。 “燕殇见过赵王。” 赵旭对他的打量,燕殇一一看在眼中,却只是勾了勾唇,迈步进了御书房,微微点头算做行礼,那看似有礼实则无礼的样子,让赵旭的手捏得更紧了。 他唇角一动就想说话,却不想燕殇已经侧眸看向一旁的赵慕苏,“定亲王。” 他主动和赵慕苏打起了招呼,对赵旭视而不见的态度让跟着燕殇进了御书房的一众人面色都变得有几分诡异,唯有孟修远抽了抽眼角垂下了头去。 而赵慕苏神色不变,侧眸,同他一般的点头道:“慕苏见过燕王爷。” 燕殇摸了摸下巴,低笑一声,“呵……定亲王不必多礼,燕殇是客,还要劳烦定亲王多多关照才是。” 赵慕苏唇角亦是勾了勾,却没有多大的弧度,只淡淡的道:“那是自然。” 赵旭强压着的不满再次涌了上来,眸色阴沉的看着他二人,这种让人无视的感觉,自从他登上王位,就再也没有过。 燕殇,赵慕苏,很好! 面上虽还是笑着,可心底的怒意已然到了一个临界点,只是碍于燕殇的身份不能发泄,目光沉了又沉,他终于开口。 “若非听老三说起,朕竟然还不知燕王爷已经到了赵国,燕王爷可是瞒得紧啊。” 这话听似没有什么,可这里的人都心明如镜,那就是在说燕殇行事无礼,竟然隐瞒身份潜到赵国。 这话说来可大可小,虽然燕殇身为一国摄政王,想来要做什么密探之事也用不着他自己。 可若是让有心人一个编排,那也不是不会让人怀疑,很可能就让人以为燕殇是抱着什么不可见人的目的。 再有,为什么只有定亲王知道他来了赵国?这两人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或者正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这话说出来,可谓将燕殇和赵慕苏二人都算计了去。 其他人都明白的事,燕殇和赵慕苏又怎会不明白。 赵慕苏唇角沉了沉,没说话。 而燕殇寒眸微眯却是勾唇轻笑,只是那微眯的眼尾处缓缓蔓延出的近乎酷寒的阴冷分明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一旁的赵慕苏最先察觉到燕殇的心绪,他目光一转细看了燕殇两眼,总觉得有些不对。 虽然燕殇这人有时候的确是自大傲慢又无礼,可他却是极会掩饰自己情绪的人,除了面对夕月之时,何时见他将自己的情绪如此不遮掩的表露得这般明显。 厌恶吗? 他厌恶自己父皇?为什么? 心底千回百转,闪过无数念头,似乎有什么快要破土而出,却又被他强自压了回去,不敢深想。也就在他徒自思量之时,燕殇已经悠悠然的开了口,“本王前来赵国,不过是为了私事路过,本也不想闹得人尽皆知,谁料却会不经意遇见定亲王。无奈,也只能由着定亲王安排,进宫拜会赵王,却不想赵 王对本王似乎有误会?” 燕殇的情绪不止是赵慕苏感觉到了,一直正面直视他的赵旭更是看了个明明白白,心底渗出些凉飕飕的寒意,将他本来的怒意也压了一些下去。 这个燕殇,似乎对他很不满? 可他自认为,自己和燕殇,并没有什么利益交集,更没有得罪过他,甚至,赵国对于燕国,向来也都是示好的。 难道,他知道自己和魏国之间的交易了…… 刚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否定了。这事他瞒得极好,除了他和身边的王怀,根本没人知道,而王怀不可能背叛他。心思流转之间,他面色却是更加和蔼亲切了些,像是一个真正的长者,对着燕殇摇头一笑,带着些无奈,“朕哪里敢误会燕王爷,就像燕王爷所说,来者是客,朕只是担心旁人知道了,会以为朕慢待了燕王 爷罢了。” 说到这里,似乎又才想起什么,朝着身后的王怀道:“给燕王爷赐坐。” “多谢赵王。” 燕殇弯起唇角,似乎是接受了赵旭这一番好意,可下一秒他就道:“不过,赐坐就不必了,本王初来这赵宫,着实好奇,倒不如让定亲王陪着本王去转上一圈如何?” 话落,他看向赵慕苏,询问的话却分明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赵旭好不容易伪装出的笑容彻底的遽裂了,手中的力道重的快要将扶手捏碎,那掩不住的怒意让他身后的王怀哆嗦了一下,又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头也埋得更低。 就连御书房其他的人也察觉到了他们陛下正怒火冲天,不敢大口呼吸。 唯有燕殇和赵慕苏似乎毫无所觉。 赵慕苏微狭了凤眸看着燕殇,片刻,他转眸看向赵旭,“儿臣陪燕王爷出去转转,容儿臣告退。” 话落,也不等赵旭说话,竟然转身就走。 燕殇唇角微弯,看了眼赵旭,竟然也不说话的就跟了出去。 两人刚走出御书房,房中一阵杂物落地之声以及众人下跪之声和求陛下息怒的声音就接连响起。赵慕苏步子微顿了顿,却没回头,带着燕殇大步离开了。 第二百零九章 找不到 也是好的 “呵……那毕竟是你父皇,你还真不怕得罪他?” 离御书房已经很远,燕殇没有问赵慕苏要带自己去哪里,只是悠悠的跟着他,目光深深的看着一路走过的风景,良久,才戏谑般的来了这么一句。 赵慕苏眉心不可察的动了动,直视着前方,“燕王爷四处树敌都不怕,慕苏有什么好怕的?” 对于他的反讽,燕殇无所谓的勾了勾唇,不再说话。 只目光顺着深深宫道,看着两旁殿宇楼阁,眼底掠出一抹极沉的颜色。 这里就是那只猫儿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本该是她的家,可如今却姓了赵。也不知她真正站在这里时,是不是会像她说的那般,没有关系。 一思及此,燕殇忽然就想要马上见到那个人儿,想要将她抱进怀中好好怜爱安抚,虽然他们分开也不过半个时辰。 “你可是查到了什么?” 就在燕殇心思浮动间,赵慕苏忽然停下脚步看向了他。 两人目光相对,心思却各不相同。 赵慕苏虽然面色不改,可心中的紧张也只有自己知道。 心跳在这种未知的等待中早已经超过了负荷,眼看着就要从喉咙里跳了出来,他也只能深深的抿着唇仔细的盯着燕殇,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反应。 可燕殇此时却没有丝毫异常,就连眼底的波光也不动分毫,只微狭着眼看着赵慕苏,直到赵慕苏伪装的镇定和冷静一分一分的遽裂开来。 漫天的雪花纷扬洒落,雪风席卷,宫道深长,地上早已经铺上了厚厚一层积雪还不及打扫。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相对而立,在这本就严寒的苍茫天地之间,显出另一种刺骨的冷意。 沉默!良久的沉默! 这种沉默比最寒冷的冬日雪风还让人瑟然,让人窒息! 赵慕苏深深的吸了吸冰冷的空气,他可以面对千军万马不动如山,面对生死之境冷静自持。 可此刻,面对着或许已经有了凉儿消息的燕殇,他却无法再伪装,紧张不安从胸口漫上了那双凤眸,转眼间,腥红一片。 “燕殇……” 燕殇的沉默让他觉得恐惧,不敢去想那个最坏的可能。 终于,燕殇轻叹一声,目光从他的面容之上移开,落向别处,淡声道:“还没有消息。” 赵慕苏双拳霎然收紧,猛的上前一步,同燕殇也仅半步之遥,眼底闪出冷芒,“不可能。” 燕殇轻笑两声,剑眉微挑,“定亲王觉得本王在骗你?那不妨定亲王自己去查。” “燕殇!”赵慕苏咬着牙开口,向来淡定自若的男子此时也忍不住的变了脸。 可燕殇却丝毫不为所动,对于他此时的怒意也只皱了皱眉,双手缓缓负后,“你找了那许久都没消息的人,又怎么能认为本王不过三天就能找到?赵慕苏,本王是不是该谢谢你如此看得起本王。” 他这话听来似乎没有任何问题,合情合理。 赵慕苏仔细的看着他,片刻,才狭了目光,“当真?若没消息,你让我出来做什么?” 燕殇掠他一眼,重新抬步朝前走,“不过是不想同那些不喜的人打交道罢了。” 看着自顾往前的燕殇,赵慕苏眉头狠狠的皱在一起,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也冷笑一声跟了上去,“若是燕王爷也找不到,看来,本王也只能同那魏洛菡做交易了。” 对于他这略带着些威胁的话,燕殇依然没有太大反应,“那就要看定亲王有没有这个本事和机会了。” 赵慕苏一双凤眸俨然已经充了血,恨不得将燕殇那张泰然无谓的皮剥下来。 思绪一转,忽然又想到夕月走火入魔的那个长夜,或许也只有她,才能让这泰山压顶也不变色的男人心慌意乱吧。 其实,他和燕殇,何尝不是同类人。 心底自嘲之时,走在前面的燕殇却忽然又停了下来,没有回头,声线却莫名的低凉了下去。 “其实,没有消息,有时候也是好消息。若永远找不到……许也是好的!” 若是找不到,至少还能有一线希望不是吗? …… 御花园中,夕月也没想到,自己先等到的人不是赵梓萱,而是燕殇和赵慕苏。 “你不是去御书房了,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看着温然浅笑走到近前的男人,夕月皱眉,不是说让她和赵梓萱一起前往千悦殿吗,怎么突然又跑过来了?竟然还是同赵慕苏一起! 疑惑的目光从燕殇身上落到赵慕苏身上,触及他有些发白的面容时目光轻闪了闪,赵慕苏有心事?燕殇似乎特别不喜她关注赵慕苏,见状眸光一狭,也不管是否还有外人在场,径自在夕月身边坐下,再抬手一捞,就将夕月从一旁的石凳之上捞到了自己怀中,一边享受着软玉温香,一边悠悠然道:“同那 些无所谓的人说话,还不如来陪本王的夕夕。” “你……” 夕月的下限再次被燕殇刷新,顶着赵慕苏和梦蓝两个人同时射来的情绪不一的目光,她红着脸坐在燕殇的腿上。 稍一挣扎,腰间的手臂就如铁一般箍得她发疼,那只大手甚至还力道微重的在她腰间软肉上掐了一把,又痛又麻,让夕月的脸更红了几分。 “燕殇,你别过分。” 她忍不住咬牙瞪他,只是那双杏眸如沁了水般波光荡漾,不但没有丝毫威胁的力道,反而让男人更加心猿意马,一颗心似乎也跟着荡了起来。 “本王抱自己的女人,哪里过分?谁又敢多说什么?” 他将她抱得更紧,目光掠过亭中另外两人,说着看似威胁的话,眼底却都是嫌弃,分明就是觉得这两人太过多余,打扰了他和他的猫儿亲密才是。 夕月眉心跳了跳,也懒得再多言,只低头装隐形。反正已经抱着了,她也不想在别人面前驳了他的面子。 同燕殇相处越久,她越是觉得他根本就不如外表看来那般成熟睿智,泰然淡定,反而更像个幼稚的孩子,随心随性。 不过,也不能否认,他有这样随性的资格和本事!他想做的事,别人就算再不认同,也确实不敢在他面前多说什么。 第二百一十章 宫宴始 夕月安静了,燕殇唇角的弧度就更深了,在他看来,这样安静的窝在他怀中的夕月就像是一只乖巧的猫儿,让他越发喜爱,情不自禁。 看她低头不语的样子,燕殇心底好笑,忍不住摸了摸夕月的头,戏谑道:“乖,不要害羞,这里没外人。” 这话出口,梦蓝最先把目光收回看向地面,心中想法同夕月异曲同工,只觉得眼前的王爷已经越来越不像她认识的那个人了,好像越来越无赖…… 赵慕苏的心神其实还留在燕殇之前说的最后那一句话上,总觉得他那话有些别样的含义,可是不管他怎么问,他都不再多说,这让他有些无力。 他一直以为自己和燕殇相比并差不了什么,可如今才发觉,自己和燕殇之间其实还有很大的距离。 否则,他找了许久也没消息的人,燕殇竟然只用了三天就有了消息,这不是已经说明一切了吗? 虽然这其中,不乏有魏洛菡‘自投罗网’的原因。 可他这三天也对魏洛菡那方细密查探过,依然一无所获。燕殇得到的,到底是什么消息呢?为何要瞒着他? 他徒自怀疑,一边想着要如何让燕殇将实话告知他,一边随着燕殇的意带着他到了夕月她们所在的凉亭。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那男人没有丝毫顾忌的将女人抱进他的怀中,亲密的姿态刺得他本就透凉的心脏瞬间结了冰。 可明明不是凉儿,他有什么好心痛的呢? 唇角狠狠的抿着,他逼着自己别开了目光,只是在凉亭中看了一圈之后又皱起了眉,“梓萱呢?” 这时候才发现他那九妹不在亭中。 夕月这才抬了头,眨了眨眼,正纠结应该怎么回答之时,就瞟到了凉亭外不远处正站着的人,可不就是已经收拾好回来的赵梓萱吗? 只是,她站在那里踌躇不前的样子,难道是看到了赵慕苏和燕殇,所以不敢过来了? 只是,那姑娘的目光却又好像不是不敢,而是有些茫然无措,她的目光落向的地方…… 夕月眸光一转,落在了抱着自己的燕殇身上,眼底染上几分莫名的颜色。 “怎么了?”燕殇察觉到她眼中的异色,皱了皱眉。 夕月挑眉一笑,摇头,只再看向赵慕苏,抬起下巴朝赵梓萱那方指了指,“九公主许是怕见到定亲王?” 赵慕苏和燕殇都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燕殇掠了一眼就回了眸,而赵慕苏却在看到赵梓萱时神色一变,显然,他也发现了赵梓萱所看的人是谁。 赵梓萱还怔怔的看着燕殇这方,直到她身旁的宫女小心翼翼的提醒了她,才将她的神智拉回了几分。 这一回神,正好就对上了赵慕苏怀疑的目光,心中那根弦蓦然一紧,拉扯着她的心脏。 赵梓萱垂了垂眼睫,这才大着胆子朝凉亭走去。 “三……三哥……” 还是那怯懦的声音,在面对赵慕苏时更甚了几分,头快要埋到了胸口,显然,她对赵慕苏有着几分畏惧。 赵慕苏此时已经从之前的颓然之中缓了过来,眸色深长的看着赵梓萱,声线却是缓和了些,“去哪里了?不是让你陪着夕月吗?” “我……我……” 赵梓萱双手依然死死的绞着帕子,支支吾吾的我不出个所以。 赵慕苏眉心痕迹又深了几分,对于这个没怎么接触过的妹妹,他其实了解不多。可这般小气的模样,哪里有个公主的样子? 他正要再问,夕月却开口了,“公主之前弄脏了衣裙,是夕月让公主回去换的。” 一边说,目光也在赵梓萱和她身后的宫女身上落了落。 赵梓萱补了些胭脂,倒是遮住了那巴掌印看不出什么异常了,只是她身旁的宫女却是换了个人,不是之前那慈儿了…… 赵慕苏掠了夕月一眼,却见她神色浅淡,也不知有没有察觉之前赵梓萱的异常。 唇角紧抿,赵慕苏的目光从夕月身上落到了燕殇身上,又重新看回局促不安却始终拿眼角余光偷瞄燕殇的赵梓萱,她自以为没人看见,却不知这里的人都是已经成了精的。 赵慕苏心中咯噔一声响,这丫头,难道认识燕殇不成?可她一个闺中女子,怎么可能认识燕殇!还是说,他这妹妹看上燕殇了? 心中有疑,也不想在这里多待,赵慕苏朝着燕殇道:“午宴要开始了,请燕王爷随本王前去千悦殿吧。” 燕殇点头,这地方他早就不想待了,顺势就搂着夕月起身,跟着赵慕苏前往千悦殿。 赵梓萱落在最后,目光落在燕殇和夕月相携的背影之上,几乎快要将手中丝帕绞碎。 …… 宫宴对于夕月来说,除了麻烦就是麻烦。 殿中轻歌曼舞,可是歌舞再美,看多了也腻味。 何况还有一堆带着假面的人在那里恭维来恭维去,阴奉阳违,笑得又难看又虚伪,恶心的让她觉得就连桌上唯一对她有些吸引力的美食都食不下咽了。 赵旭依然高坐龙台,面带笑意的看着殿中众人,若是忽略他眸中阴沉,都会让人觉得之前御书房中那一幕似乎从未发生过,他也从来没有动过怒。 目光落在燕殇身上,从他身旁那一直低着头看不清模样的女子身上掠过,自自己进殿,那女人就没抬过头,一看就是见不了大世面的。 暗嘲一声,他朝着燕殇举了杯,“燕王爷远道而来,是我赵国的荣幸,朕心喜之,还望燕王爷赏脸与朕共饮一杯。” 赵旭此时俨然将姿态放得极低了,毕竟是一国之主,燕殇也不会在这时落了他的面子,遥遥举杯,勾了唇道:“陛下多礼了,请!” 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另一只手却紧紧的握着有些僵硬的小手,微带剥茧的指腹在有些汗湿的手心来回抚动着。 夕月却只看着自己面前已经冷掉的佳肴,对周遭一切似都没有察觉。 只是无人见到,她低垂的眸光一寸寸凝固冻结,就连唇角的弧度也如携风带雪。 赵慕苏坐在燕殇和夕月的对面,自斟自饮,仿似与众人隔绝。 这模样,倒又有了几分在魏国时的感觉。 就在上座几人心思各异之时,殿外忽然响起一声通传之声,让殿中人神色尽变。“魏国十一公主驾到!” 第二百一十一章 宴中众态 魏国十一公主! 殿中众人不知道魏洛菡的只是奇怪这魏国公主怎生会突然前来赵国,难道是两国之间有什么动作,这公主不会是来和亲的吧? 只是,当众人见到那独自进殿,并没有使臣相随的女子时,想法就变了。 很明显,这公主并非来和亲的,可一个女子,独自前来他国,又意欲何为? 就在其他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之时,上座之人也心思各异。 有关注到这公主的,也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 赵旭在听到通传时面上的笑意忽然就扩大了,没有一点惊疑之色,显然,他早知道魏洛菡会出现。 独自饮酒的赵慕苏举杯的动作一顿,眼底暗色翻涌,却不过转瞬,下一秒就将酒杯递到了唇边,杯中酒已经尽数入了口中。 坐在他身边不远处的赵慕云目光在他和斜对面的夕月身上转来转去,面色难看又焦急,只以为自己三哥是因为夕月的原因借酒消愁。 他也没想到,夕月怎么会和燕国摄政王又扯上了关系?也因此,他根本没心思去关注什么魏国公主。 至于燕殇和夕月,在通传声响起时燕殇就下意识的看向夕月,虽然不知道魏洛菡和夕月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可他还是心有隐忧,怕她会更加难受。 可让他诧异的是,夕月反而在他看过去时回看他一眼,唇角带笑,眼中还带着安抚之意。 燕殇挑了挑眉,这丫头反过来安抚他,倒是破天荒头一回! 不过,看她那梨涡浅笑的样子,燕殇有些不安的心却是瞬时安了下来,深海般的眼眸中流转着脉脉温情,温柔如同春日暖阳。 唇边蔓延出的弧度也如同五月盛开的花朵,那一刹那的风华,惊艳绝伦。 细小的破裂声响,赵梓萱手中的玉杯捏碎了似也未有察觉,掌心沁出腥红的颜色。 她身边坐着的赵婉嫣却是疑惑的看了看她,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离了她们好些个席位的地方,眼角瞬的挑起一抹笑,却是带着讥讽的颜色。 不过这种讥讽也不过顷刻之间,下一瞬,她却好像发现了更稀奇的事,目光再次落在赵梓萱的手上,惊诧不安,赵梓萱竟然能徒手将玉杯捏碎? 当然,除了这些各有心事的人,其他的皇子公主都和殿中其他人一般,将好奇的目光落在了已经独立殿中的魏国公主身上。 魏洛菡依然是一身浅紫色的宫装,虽是女子,可独立殿中却丝毫不显卑小之态,一身的清冷之气,竟让人不敢轻视。 在众人的眼中,这样的公主似乎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天家之女,而自家那几位…… 所有人都忍不住朝赵梓萱几位公主所坐之席看去,忍不住摇头,这一比,高下立见啊。 “魏国洛菡见过赵王!” 微微福身,空灵如同天籁之声在殿中响起,不卑不亢,淡然有礼,更是让人忍不住的心中暗赞。 甚至有几位皇子眼中已经生出了欣赏和觊觎。 夕月垂眸冷笑,魏洛菡的表面功夫是越做越好了,将这皇室气派拿捏得十足,好像她真的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一样。 “公主远来是客,不必多礼,请起!赐坐!” 赵旭笑得开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笑和对着燕殇时的笑不同,真心得多。 “多谢陛下!”魏洛菡亦浅浅一笑,坐到了为她安排好的位置,正好,是在燕殇和夕月的下首。 “燕王爷,千大小姐。” 她朝着夕月和燕殇点头示意,浅淡的姿态好像几人之间没有任何仇怨,不过是点头之交。 夕月和燕殇却连看也未看她一眼,燕殇自顾的夹了菜放在夕月面前的碟中,“菜都凉了,快些吃。” 吃了就走,这地方,真是不想多待。 赵慕苏将他的行踪透露出来,不过就是想要拖着他让他不那么快离开,可他如今却更不想留在这赵国了。 他二人对魏洛菡视若未见的样子对魏洛菡来说莫不是一种羞辱,可魏洛菡却丝毫不见怒意,唇角的笑痕反而更深,回过眸看向对面只顾饮酒的赵慕苏,眸色讥刺。赵旭将这番境况看在眼中,有些诧异燕殇竟然如此不给魏洛菡面子,可随即又想到之前御书房那幕,便不由得认为燕殇此人果然是太过嚣张,如此四处树敌,轻视他国之人,还真以为他燕国能一手遮天了 吗? 虽如此想,他却还是呵呵一笑,朝着燕殇道:“朕昨日收到公主的过境文碟,想着燕王爷也正好在此,便邀了公主进宫饮宴一尽地主之谊,燕王爷不会介意吧!” 燕殇抬眸,语声淡淡,“这是赵国,赵王想邀谁做客都凭赵王,本王没有任何意见。” 说完之后不再去看赵旭又变得难看的脸色,只侧过头去看夕月,见她一直没有动筷,始终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忍不住就皱了眉,“怎么,可是不合口味?” 夕月还没开口,一旁的魏洛菡已经轻笑一声,“许久不见,燕王爷对千大小姐还是如此疼爱,着实让洛菡艳羡。” 魏洛菡的声音不大不小,可在歌舞已停的殿中,她有些独特的嗓音却也足够让多数人都听清楚。 众人已经是第二次听她说千大小姐了? 目光都不由的落到了今夜似乎最没存在感的夕月身上。 其实之前大家就对燕殇所带的女子颇为好奇,只碍于燕殇身份不敢多言。可如今有人开了口,大家就忍不住猜测起来。 赵国没有千姓的大户,所以这女子必定不是赵国人。 千姓的大户,在如今四国之中,怕就是魏国右相一门了。 正好,魏洛菡是魏国公主,而燕殇之前又去过魏国参加太子婚宴,所以,这千大小姐,莫不是魏国右相府中的? 猜出这其中弯绕的人和礼部一些早就见过燕殇和夕月的人眼中都带上了兴味,而猜不出夕月身份的人也对魏国公主以及她和燕殇之间的关系进行了一番脑补。 不过片刻之间就成为众人焦点的夕月眼底一片浓黑。 之前御花园那出就已经让她心生了膈应,所以她今日是真不想惹人注意,也因此一直垂眸不语,更没有同燕殇太过亲密,就是不愿意再惹出什么是非来。可惜,总有人不愿意放过她,若是早知道魏洛菡会突然出现,她恐怕是不会来赴这宫宴的。 第二百一十二章 变故生 察觉到他人看向夕月的目光,燕殇眉眼之间绽出沁寒之色,冷冷一笑,“魏国公主若是艳羡,大可回国去找魏国太子,他对公主,也很疼爱。” 魏洛菡始终淡定的面容有一分的遽裂,别人听不出这话的歧义,她却是比谁都清楚。 扯了扯唇角,下一瞬眸中却是迸出另一抹讳莫如深的笑意,“燕王爷既然说到太子哥哥,正好,这其实也是洛菡前来赵国的原因。” 燕殇皱了皱眉,直觉她那笑不太正常,可魏洛菡已经看向赵旭道:“其实洛菡独自前来赵国,也是为了替我太子哥哥分忧。” “众所周知,我太子哥哥前些日子纳了右相之女千曦蓁为太子妃,可惜,太子妃身子羸弱,为了充盈东宫,太后只能再替太子哥哥选纳侧妃。” 魏洛菡的话起,殿中人都忍不住疑惑起来。 赵慕云也是在魏洛菡所说涉及到夕月之时就看了过来,此时最先忍不住开口,“这些都是你魏国的事,同我赵国有何关系?” 这问题显然是众人所想,都点起头来。这魏国太子的婚事怎么会扯到赵国来了? 魏洛菡面色不改,挑眉看向夕月,斜勾了唇角,“这事同赵国自然没有多大关系,只是同千大小姐有关就是了。” 燕殇眉头狠皱,他似乎能猜到魏洛菡接下来想说的话。 夕月心头也是一紧,终于缓缓的抬眸,对上了魏洛菡,而此时,魏洛菡的眼中带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就在夕月抬眸这一刻,一直关注着这方的赵旭也终于第一次看清了她的模样。 握着龙椅的手猛的一紧,阴沉的眼底射出不可置信的冷芒,继而是满溢的震惊,就连本靠在椅背上的身子都忽的前倾,看似想要起身的模样。 只是此时众人都关注着夕月那方,对于他的失态反而没有注意,唯一注意到的怕就是一直站在他身边的王怀了。 他不由也看向夕月,那女子确实是美,可却没有见过,实在想不通陛下这般震惊的样子是为何? 赵慕云知道夕月是魏国人,却并不知道她具体的身份,此时难免好奇了。 “你说的千大小姐,是夕月?可就算如此,她和你那什么太子哥哥的侧妃有什么关系,总不会……” “阿云!” 将手中的酒杯重重的放在桌上,赵慕苏厉声打断了赵慕云。 赵慕云心直口快,想到什么说什么,可他却不能让这话从赵慕云口中说出来。 “三哥?”赵慕云面色一变,诧异的看向赵慕苏。 “我喝多了些,同我下去休息片刻。”不再给赵慕云发问的机会,赵慕苏忽的站起了身。 而他这一起身,殿中其他人也都纷纷看了过来。 “儿臣不胜酒力,容儿臣先行告退。”朝着赵旭行了礼,赵慕苏拉起还一脸茫然的赵慕云转身就走。 这番变故将方才魏洛菡的话彻底打断,殿中的气氛变得莫名诡异。 众人面面相趋,显然还没弄明白是什么情况。 只是,那龙椅上的人神色怪异,定亲王和五皇子又忽然退席,燕王爷和他身边的女人冷冷淡淡谁也不理,那个魏国公主本是想说什么,此时却也不说了。 这境况,让其他人都倍感压力,一时间这殿中竟安静得恍若无人,针落可闻。 赵梓萱垂了眸,盯着自己被瓷片割伤的手心,没有谁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有她身边的赵婉嫣感觉到那一瞬间她周身涌上的阴寒之气。 目光轻闪,赵婉嫣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她和赵梓萱算得上从小一起长大,以前她也为了生存讨好过赵梓萱,可她内心,其实一直是看不起赵梓萱的。特别是在赵国立国之后,她的姨娘成了丽妃,而赵梓萱的生母却早就没了,赵慕苏又常年在外,赵慕云不成气候,对于没有什么依仗的赵梓萱她早就不愿意再刻意讨好,甚至常常以欺压她为乐,而她也从 不会反抗。 直到有一次,她遇到赵梓萱的近身宫女,不小心见到那宫女身上的伤,才发觉赵梓萱并非她表现出的那么懦弱无害。 可也因此,她更讨厌赵梓萱,觉得她虚伪不堪,当人一面背人一面,内里其实就是个毒妇罢了。 但今日赵婉嫣却忽然觉得,赵梓萱不止是虚伪,她似乎还有着另外的不为人知的一面。 一股子凉意忽的从脚底窜上了头顶,赵婉嫣莫名有些不安,再加上此时殿中的低气压,让她觉得有些不能呼吸了。 手心紧了紧,她忍不住也想要起身告退,只想快些逃出这让她窒息的地方。 只是,她刚一动,手臂就被人紧紧的抓住了。 “七姐姐想去哪里?” 阴森森的语气,拂在她耳边又低又凉的声音,和着说话时的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肌肤,让赵婉嫣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赵梓萱几乎是贴在了她的耳边说话,赵婉嫣有些僵硬的将头移开了几分,看向赵梓萱,却觉得眼前的人极度陌生。 她眼中的阴冷如同蛇信,目光所及之处都让她感觉如同被蛇信缓缓舔过,止不住的浑身颤抖。 她此时才认识到,赵梓萱不是毒妇,她根本就是一条毒蛇。 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来。 “呵……莫不是七姐姐也喝多了?” 赵梓萱凉凉一笑,目光从她身上滑向斜对面还气氛僵持的几人,在看到燕殇和夕月时阴冷的眼底绽出黑色的火花。 再次贴近赵婉嫣的耳,她讥笑着道:“七姐姐不是一直想寻个如意郎君吗?不如妹妹帮帮你如何?” 赵婉嫣双眼霍然大睁,她可不认为赵梓萱会有什么好心,那她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喉间有些干涩,赵婉嫣不断的咽着口水,想骂她,却发不出声音。 想像平日那样将她狠狠的推开,再赏她一个耳光,可不知怎的,竟然觉得浑身无力起来?眼底渐渐的聚起不可置信的光,赵婉嫣看了看自己身前的玉杯,一颗心终于跌到了暗沉沉的谷底。 第二百一十三章 史上最诡异宴会 “啊……” 就在殿中气氛持续诡静之时,一声惊呼打破了这番死寂。 “七姐姐……七姐姐你怎么了……” 赵梓萱声音带着哭腔,众人的目光朝她那方看去。 却见她身旁的七公主赵婉嫣不知怎的躺倒在了她的身上,闭着眼,似乎已经不省人事。 “七公主……” “公主莫怕,七公主只是喝醉了!” 也就是同时,赵婉嫣和赵梓萱身后的宫女都出了声,一边忙着去扶赵婉嫣,一边叫了起来。 赵旭也终于被拉回了神,微眯着眼眸朝赵梓萱那方狠狠的瞪去,“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冷鸷地瞧了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赵婉嫣一眼,眼底虽有一丝疑惑,却还是冷着声道:“还不快把七公主带下去,丢人现眼。” “是,奴婢遵旨!” 赵婉嫣所带的宫女依然是瑾儿,急急忙忙的扶了赵婉嫣想要离开,可赵梓萱却没松手,朝着赵旭道:“父……父皇,我,我想一起去照顾七姐姐……” 赵旭不耐的挥手,“去吧去吧!” “谢父皇!” 赵梓萱眉眼带了笑,连同瑾儿一起扶着赵婉嫣出了殿。 夕月轻狭着眸看着她们几人离开的身影,眼底异色涌动。其他人没注意,可她其实一直有注意着赵梓萱那方,她和赵婉嫣方才有些诡异的互动以及赵梓萱看向她和燕殇那眼,怎么想似乎都不能安心。 “怎么了?可是觉得累了,若是累了,我们也走。” 燕殇此时心情也不是很好,又见夕月神思不定,只以为她还在想方才魏洛菡没有说完的话,心里就更不是滋味儿了,简直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待。 却没想夕月回眸看了看他,若有所思的抿唇,最后却是道:“我有些头晕,先出去转转。” 话落,径直起了身跟着赵梓萱几人离开的方向而去。 燕殇楞了楞,直到夕月快要走出殿,他才认清了自己被夕月‘抛弃’的现实。恨恨的咬了咬牙,低咒一声却还是起身朝着夕月追去。 这变故简直让众人的下巴快落了地,虽然这燕国摄政王的确是位高权重,可怎么说也是在他国做客,这不经主人之意自顾离席……是不是太无礼了些? 可显然,燕殇的眼中只有那个敢将他独自丢下的女人,其他的,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几个大步就将已经走到了殿门处的人抓了住,两个人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再然后,携手离开了! 魏洛菡眸光深暗,流泻出浓浓的戾气,今儿她来的目的半分未成,怎么能让这两人就这么离开? 腾的站起身来,朝着赵旭福了福身,“洛菡亦有些不适,先行告退。” 话落,转身就走! 随着这些人前前后后的离开,千悦殿几乎陷入死一样的沉寂之中,谁也不敢发出半丝的声响,个个敛气吞声,埋头低首。 所有人都已经察觉到那龙椅上的人几乎已经到了断弦的边缘,若再有人敢不知好歹的说上一个字,恐怕免不了帝王的雷霆震怒。 宴席不过半,重要的人却几乎走光了,且个个都敢不给他们陛下颜面,这真可谓是史上最受气的陛下,也可谓是史上第一诡异的宴会了啊! …… 当然,这宴会最后是如何散场离开的人都不会去关心。 因为这之后发生一系列的事儿,可谓比这宴会来得更加诡异,让人心惊。 先要说的是当先就离开的赵慕苏,他是借着酒醉的借口将赵慕云拉了出来,虽说是因为不想让赵慕云胡说惹了燕殇不快,可其实,他也的确觉得自己有了几分醉意。 拉着赵慕云出了千悦殿,他按了按额头,昏沉的感觉让他的步子都重了几分。 心底不由闪过一抹疑虑,他的酒量并不差,按理说不该只这几杯就喝醉的? “三哥,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拉我出来?那个夕月怎么会和那燕王爷在一起的?她真的是魏国右相府的人吗?她……” 出了殿,赵慕云终于憋不住了,一股脑的就将心中的疑问都问了出来,可不等他问完,就发觉走在前面的三哥似乎有些不对劲? “三哥!” 低呼一声,赵慕云忙将摇摇欲坠的赵慕苏接住,却见他俊面染红,目光迷离,身子歪歪的倒在他身上,似乎是没了力气。 他眉头皱了起来,“三哥,你真醉了?” 赵慕苏此刻几乎是借着赵慕云的力道才能支撑着没有倒下去,他重重的摆了摆头,只觉得越发的晕了,可心底却是闪过不祥的预感,他似乎,被人算计了? 可不等他开口告诉赵慕云,眼前一黑,就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 “三哥,三哥!” 赵慕云慌了,他虽然不知道赵慕苏是怎么了,可怎么看也觉得不像是醉了,三哥的酒量,他还是知道一些的,怎么可能忽然就醉得不省人事? “去叫太医,让太医去随云宫!” 心中一紧,他急忙让身后跟着的宫人去叫太医,自己则背起赵慕苏就朝他的随云宫跑。 没跑几步,忽然听闻身后有细细的风声,似什么暗器?可三哥正在他背上! 赵慕云面色一变,霍然转身,那不知是什么的暗器就直直的打在了他的身上,眼前一黑,他和赵慕苏都朝着地面斜斜倒了下去…… 另一方,赵梓萱带着宫女和瑾儿将赵婉嫣扶了出来。 瑾儿虽然不知道赵婉嫣是怎么晕的,可她一直站在赵婉嫣身后,就算没听见赵婉嫣和赵梓萱之前到底说了什么,却也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故而一出殿就想要将赵婉嫣从赵梓萱手中完全接过来。 “多谢九公主,奴婢带七公主回去就可以了。” 她的话落,赵梓萱没有开口,却也没有放手。 瑾儿疑惑的朝赵梓萱看去,却只见赵梓萱正诡异的朝她笑着。 心中一跳,瑾儿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话还没出口,就被赵梓萱接下来的话震得连声都发不出了。“若是你家公主知道,雪儿是你杀的,你觉得,你的下场会是怎样?” 第二百一十四章 瑾儿面色惨白,却还是下意识反驳,“你……奴婢没有,那猫不是奴婢杀的!” 赵梓萱勾了唇角,“这可是本宫亲眼所见,哦,除了本宫,还有一个人也见到了,本宫说的话七姐不信,可她的话,七姐却很可能会信的。” 瑾儿张了张嘴,下意识就想到了早间和赵梓萱在一起的夕月。 早就猜到她想什么的赵梓萱凉凉一笑,“你以为夕月姐姐为什么会息事宁人?若非本宫,你恐怕早就去见阎王爷了。” 见瑾儿有了松动,赵梓萱眯眼,再一勾唇,神秘兮兮的贴近瑾儿,“何况,你也恨她,不是吗?” 瑾儿已经彻底没了声音,只惊恐的看着赵梓萱,这才发觉自己似乎是头一回认识这九公主。 “公主……” 赵梓萱身后的宫女一直看着千悦殿的方向,自然看到夕月和燕殇出来了,忙出声提醒。 赵梓萱最后再看了瑾儿一眼,“聪明的,就闭上嘴!” 随后,转头看向夕月,方才还阴冷的面色一瞬间就变成了焦急不安,朝着夕月招手唤道:“夕月姐姐……” 夕月在快要出殿之时被燕殇追上,免不得让他斥责了几句,就如同一个被人抛弃的怨夫,让夕月生出了许多的无奈。 她不过就是想看看赵梓萱到底在搞什么鬼,怕人走丢了才急急的起身跟来,却不想还是被燕殇拖了几步。 等她安抚好他再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不动的几人,气氛还有几分诡异。 只是,赵梓萱的宫女面朝这方,显然也一眼就看到了她和燕殇,紧接着,赵梓萱就回头唤她,一脸焦急。 夕月眸色深黑如墨,这个赵梓萱,果然是有问题的。 燕殇对赵梓萱也没什么好感,皱着眉,拉着夕月不让她动,“你莫不是想去淌这浑水?” 夕月撩了撩唇角,“浑水摸鱼,不是正好。” 她不能否认心底那有些阴暗的想法,赵国皇室越乱,她越喜欢。 再者,就是不乱,她也想把他们搅得一团乱,何况,是放在眼前的机会! “夕夕……”燕殇忍不住叹气,其实,赵国真的不足为惧。 若是她想,他可以马上让人出兵赵国,打下这赵国江山送给她做礼。 夕月心有灵犀的看他一眼,挑眉,“不战而屈人之兵,方是上策,王爷不懂?” 燕殇神色微变,夕月已经抬步朝赵梓萱那方走去。 燕殇眸光微黯的看着她的背影,这话,不过是个美好的借口吧。 其实他知道,她不愿意借他的手报仇,只是因为,她还没有全心全意的信任他,所以,不愿欠他太多。 她始终为她自己保有一丝余地。 心脏处又有些仿若被挤压的钝痛,燕殇深吸了气,抬手在胸口处压了压,将那种不知是实是虚的痛感狠狠的压了下去。 而夕月却已经走到了赵梓萱身旁,“怎么了?” 目光从昏迷的赵婉嫣身上掠到一脸雪色却不敢抬眼看她的瑾儿身上,再看回赵梓萱。 赵梓萱面色泛白,嗫嗫喏喏,“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觉得……七姐姐好像不像是喝醉了。” 夕月又多看了赵婉嫣几眼,点头,“的确不像……” 赵梓萱一听就急了,将夕月的手猛的拉住,“那怎么办?夕月姐姐,会不会……” 夕月垂眸看她拉着自己的手,抿了抿唇,问道:“会不会什么?” 赵梓萱咬了咬唇,犹豫了一会儿才低声在夕月耳边道:“会不会是有人在七姐的酒里下了东西?我刚才就见到七姐喝了一小杯的酒就忽然昏迷了,可是我刚才不敢说出来,怕……怕父皇会生气……” 夕月心底已经冷笑起来,面色却是不变,皱了眉配合的道了句,“不说是对的,那种情况下,说了也没什么用。” 她此时若再看不出赵梓萱心有算计,那也太傻了。只是她既然这般爱演,她也不介意配合她一番,她真的很想知道,赵梓萱到底想做什么? “可是……可是现在该怎么办?” 赵梓萱急的额头都冒了冷汗,惶然四顾,却在对上悠悠跟到夕月身后的燕殇时受惊般的低下了眼。 那受惊的样子,如同一只仓皇无措的小鹿,让夕月都快要忍不住相信她了,果然,是个好戏子。 夕月眉心微蹙,迟疑的看了看赵婉嫣,“如今这样,自然是要先找太医来为七公主看看才好……” 赵梓萱恍然大悟,忙不迭的点头,“对对,找太医。瑾儿,你快去,我先带七姐姐回我那里照看着免得再出什么事端,你将太医直接带过来。” 说完又朝向夕月,“夕月姐姐,你帮我将七姐姐带回去好吗?我一个人……我有点怕……” 夕月轻笑,“好,当然可以。” “夕夕!” 眼见几个女人说走就走,燕殇还是忍不住再次拉住了夕月,眼底都是不赞同,私心里他依然不希望夕月掺和进这些麻烦里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夕月好像这才想起燕殇来,有些犹豫,“公主寝宫王爷似乎不便过去,不如王爷先去找定亲王?” 见燕殇面色不好,她又道:“待我将七公主送回去,嗯,估计也要不了多久,一个时辰之后我们还在这里见?” 她自顾做好了安排,燕殇心知拦不了她,再恼怒也只能退了一步,“去叫梦蓝跟着你!” 说着话,目光却从神色怯懦的赵梓萱身上掠过,眼底有着隐忍的杀意。 夕月自然看得明白,也知道这是燕殇的底线了,终于还是点头,“可是七公主这里怕是拖不得,不如王爷去偏殿帮我找梦蓝,让她过来寻我,我和九公主先走一步。” 进宫赴宴,他们这些人带的下人不能进入正殿,只能在偏殿守候,若是等梦蓝过来再走,的确太耽误时间。 燕殇薄唇紧抿,面色难看,却终究拗不过她,盯她半响,一甩袖转身就朝偏殿去了。 “夕月姐姐,王爷他……好像生气了……” 赵梓萱扯了扯夕月的衣袖,带着些不安和歉意。 夕月看着大步离开的墨色背影,带着生人勿近的怒气,或许,真的生气了吧……暗叹一声,“不必管他,我们走吧。” 第二百一十五章 赵梓萱的诡异 就在几人的身影都彻底消失之后,魏洛菡才从殿门一处显出身形来。 微眯眼眸看着夕月几人离开的方向,方才在殿中她只顾着燕殇和夕月,倒是没注意那赵国九公主,很是面善…… 赵梓萱带着夕月一路朝自己的寝宫去,她的宫女则背着赵婉嫣跟在后面。 寝宫之中,光线很暗,窗户都用帷幕遮住,只有影影绰绰的光透过帷幕洒落,不至于让人视线受阻。 宫里很安静,一路朝寝殿去竟都没遇见人。 夕月眸中几缕暗芒一闪而过,却没说什么,只跟着她走。 一进寝殿,就是一股梅花香扑鼻而来。 这里面倒是光线通明,摆饰得极为简洁,所有的家具上都雕刻着梅花图案,屋内的纱幔也都绣着梅花,桌上的花瓶之中还插着几枝刚折的梅花。 夕月哑然,这赵梓萱还真是爱梅爱到了极点,这房里入目的所有东西,几乎都是有着梅花图或者是同梅花有关的。 “念儿,快将七姐姐放到床上去,再让人去门口守着,若是瑾儿带了太医过来,就让他们赶快过来。哦,对了,还有夕月姐姐的婢女。” 入了屋,赵梓萱就忙着吩咐她的宫女。 “是,公主!” 念儿将赵婉嫣放在床榻上,也不敢多留,忙着去传话了。 她一走,除了昏迷不醒的赵婉嫣,寝殿中就只剩下夕月和赵梓萱两人。 一时间,静谧无声。 赵梓萱坐在床边拿着丝帕帮赵婉嫣擦额头的冷汗,夕月站在房中,默默的看她片刻,她那细致认真的样子,让夕月心头诡异的一跳。 眸光轻狭,她默然半响,道:“九公主倒是关心七公主,竟然丝毫不记恨七公主之前打了你两个耳光?” 赵梓萱此时很安静,将赵婉嫣额头的冷汗一点点缓缓的擦拭干净,然后,抬手触上赵婉嫣的额头,似乎是想试试温度,片刻,才回眸看着夕月一笑。 笑容很是明媚,倒是让赵梓萱本只算清秀的容颜多了几分动人的美。 只除了那双眼被浓雾掩盖,一片朦胧看不清晰。 夕月好整以暇的盯着她,知道她这是不准备再掩饰了,只是这么快就暴露出来,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果然,赵梓萱笑容越发明媚,就好像夕月刚才说的是一个笑话。 “记恨?夕月姐姐真是说笑了,我怎么会记恨七姐姐呢?我喜欢她还来不及呢?” 夕月眉心轻蹙,赵梓萱已经重新看回赵婉嫣,手指从赵婉嫣额头抚过,慢慢的滑到她有些泛白的唇瓣之上,来回轻抚。 “我小的时候就喜欢七姐姐,家里那么多兄弟姐妹,可只有她愿意跟我玩,那个时候,我真喜欢她啊……” 夕月心脏一缩,赵梓萱此时的样子真不是一般的诡异,特别是她说话的语气,就好像情人间的低声呓语,怀念而又忧伤。 “我以为,七姐姐是不会变的,只可惜啊……” 她的话停在这里,屋里的气氛越发怪异,她的手还落在赵婉嫣的脸上,夕月满目惊疑,心底不可自抑的涌上古怪的念头。 可是,真的可能么…… 似乎察觉不到气氛的诡异,赵梓萱自顾一叹,“其实我给过她机会的,是她自己不珍惜,她背叛了我……” 说到这里,她忽然回头,神情无奈却又扭曲,“夕月姐姐,你知道我有多讨厌被人背叛吗?” 夕月唇角抿了抿,没有说话。 赵梓萱也没想她回答,斜斜的勾唇,转眸盯着赵婉嫣,声线忽然就阴冷了下去,一个字一个字的道:“背叛了我的人,都必须接受惩罚!” 话落,她的指甲掐进了赵婉嫣的脸,狠狠一划,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线,可赵婉嫣却毫无所觉,依然昏迷着连眼睫都未动上一分。 夕月瞳孔微缩了缩,赵梓萱分明不正常! “夕月姐姐想知道,我会怎么惩罚她吗?” 赵婉嫣脸上的伤痕沁出了颗颗血珠,赵梓萱呵呵的笑出了声。 “怎么惩罚?”夕月很快的恢复镇定,凝着赵梓萱,平静的发问。 谁料赵梓萱并没回答,而是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夕月身前。 雪风从半开的窗户刮进来,携着清冽梅香,沁人心脾。 两人面面相对,一个平静无波,一个笑容迷魅。 “夕月姐姐,你知不知道,你很像一个人。” “是吗?”夕月皱眉,想到赵慕苏要找的女人。 赵梓萱叹了叹,“男人虽然都很讨厌,可是,我三哥他也很可怜……” 她的话似乎都无头无尾,夕月盯着她有些迷离的样子,终于忍不住道:“九公主,你到底想说什么?” “呵……” 赵梓萱阴凉的笑了笑,如有实质的目光将夕月从头到脚的打量一番,“我只是想,送夕月姐姐一个礼物。” 她的目光阴阴冷冷,夕月此时所想和之前的赵婉嫣一样,只觉得那目光所及,似乎被毒蛇舔舐,让人头皮都有些发麻。 夕月吸了吸气,本想再说什么,可指尖忽然一颤,眼底遽然射出寒芒。 她狠狠的狭眸,钉向赵梓萱,“赵梓萱,我竟小看了你。” 她完全不知自己是何时被下了药,可身体忽然的僵硬却让她不能不承认这个事实。 赵梓萱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唔……看来,时间刚刚好。” 缓缓的,绕着夕月走了一圈,再走回夕月面前,夕月的目光渐渐变得迷蒙,而她的笑容却越发得意,“不过,夕月姐姐不要着急,这只是开始而已……” 夕月平静下来,“什么时候……” 赵梓萱此时也不介意给夕月解疑,“从你在凉亭中喝了那茶开始。不过姐姐也不用担心,那可不是什么毒药,那是我特制的安神茶,对身体有益无害。不过,若是再加上我这香……” 说着,她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神色痴迷,“姐姐也觉得很香对不对?” 夕月心底的不安终于变成了现实。 她喝那茶时其实已经检查过一番,确定没有问题才喝,却没想,还是会着了道。 所以之前凉亭中发生的事,也只是赵梓萱为了降低自己的防备,让自己顺利的喝下那茶吧!看来,倒是她自己送上门来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受伤 失踪 似乎看出她所想,赵梓萱笑了笑,“其实姐姐就算不跟来,我也有办法让姐姐来的,不过是省了些心罢了。” 夕月自嘲一笑,“若我没记错,我们是第一次见。” 赵梓萱点点头,“是第一次见,可谁让姐姐长了这么一张脸呢?我可是专门为姐姐改变了我的计划,否则,这礼物可不会给你的。” 说着,她的手抚上夕月的眼,声线又轻又缓,“姐姐也不用怕,我不会害姐姐的,等姐姐醒过来,就能见到我送给姐姐的礼物了。” “现在,姐姐就好好睡一觉吧!” 话落,夕月双眼一闭,眨眼之间,竟就瘫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 当梦蓝急急忙忙的赶来时,瑾儿带着太医也正好赶到了,念儿在寝宫外守着,见着几人,目光微闪了闪,正要说话,寝宫内却传来一声尖叫。 “公主!”念儿一惊,什么也来不及说了,转身就朝寝殿跑。 刚才那声音,分明是赵梓萱发出的。 梦蓝目光一变,只瞟了瑾儿一眼,就忙着跟了上去。 瑾儿自然也听出那声音是赵梓萱的,想到之前赵梓萱的话,心底恨不得她真的出了什么事才好。 可这想法毕竟不敢让人知道,只能咬着唇,也带着太医跟了上去。 寝殿的门大开着,梦蓝循着声音最先赶到,一眼就看到寝殿中的情形。 瞳孔一紧,也顾不上其他了,直接就冲了进去。 “姑娘!” 夕月此时正倒在地上,梦蓝半跪下去,一把将夕月抱了起来,探了探鼻息,发觉她只是昏迷之后悬着的心才落了一半。 可下一瞬,梦蓝的心脏都颤了颤。 她握着夕月的手,看着她手背上的伤痕,下意识的撩开她的衣袖,倒抽了一口凉气。 一条条交错的血糊糊的鞭痕映在白瓷的肌肤上,从手背一路蔓延……刺得她双眼都发了红。 这伤,到底是什么时候…… “这是怎么回事?”目光如炬,梦蓝狠狠的盯向一旁面色惨白的赵梓萱。 丝毫也顾不得赵梓萱的身份,在她眼中,只有自己的主子。 可如今,主子心上的人被伤成这样,若是让主子知道,她当真不敢去想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梦蓝双手有些发颤,后背也沁出了冷汗,盯着赵梓萱的样子分明是认定了她就是凶手,恨不得下一刻就让她身首分离。 “我……我不知道……夕月姐姐她……她忽然就……” 赵梓萱被梦蓝的目光吓到,踉跄着后退两步,不断摇头。 念儿此时也到了,急忙的叫着,“公主……公主怎么了?” 就好像看见了救星,赵梓萱目光一亮,急急的上前拉住冲进来的念儿。 “太医呢?太医来了没有?夕月姐姐昏倒了,快去找太医过来……” 念儿一楞,这才看见梦蓝正半跪着,抱着已经昏迷的夕月,恨恨的盯视着她家公主。 念儿的目光自然也落在了那伤痕交错的手臂之上,呼吸一紧,她咽了咽口水,心底莫名有些慌,甚至不敢直视梦蓝的目光,只支吾着道:“瑾儿……瑾儿已经带太医过来了……” 正说着,瑾儿和太医就到了。 可伤的人竟然会是夕月,也大大的出乎了瑾儿的预料。 她下意识的朝着惊慌无措的赵梓萱看去,心底几乎已经认定了夕月的伤是赵梓萱所赐。 心脏抽搐着,瑾儿面色越发的白了,这个九公主,果然同七公主说的一般,是个狠毒的! 可她竟然连燕国摄政王的女人都敢碰,如今自己的事儿都被九公主知道了,若是不听她的话,自己的下场恐怕会更惨! 一思及此,瑾儿就连声音都颤了起来,“九……九公主,太医……” 不等她说完,梦蓝已经将夕月放到了一旁空置的软榻上,将还闹不明白情况的太医一把抓了过去,厉声吼道:“先帮我家姑娘看。” 向来淡定的梦蓝此时实在是淡定不了了,她想去给王爷传信,却又不放心让夕月再独自留在这里,只能着急火燎的让太医马上为夕月诊脉看伤,看了之后带夕月一起走。 至于姑娘是如何伤的,王爷自然会查个明明白白,不是她该逞强的时候。 双手死死的捏成拳头,梦蓝周身散着的杀气浓得就连瑾儿和念儿这样的宫女也能感觉得到,若此时有人敢上去让太医先治七公主,只怕下一刻就会被梦蓝给掐死。 所以赵梓萱等人根本不敢拦着梦蓝,只能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看着太医给夕月诊治。 …… 而就在夕月陷入昏迷之时,燕殇却正在赵慕云的随云宫外。 夕月走时虽让他去找赵慕苏,可其实他是不愿意的。只想找了梦蓝和流光,一起过去看着夕月他才能放心。 就算不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可凭他的功夫,要隐在暗处,怕也没人能察觉。 只是,行到半道,就被一声惊叫绊住了脚步。 接着,一名宫人跌跌撞撞的从前方转角处跑了过来,一路朝千悦殿去。 他朝着流光示意,流光抬手就拦住那宫人,眉头微蹙,“五皇子晕倒了?” 那宫人不认识燕殇和流光,可见他们衣着也知道不是什么普通人,忙忙的点头,“就在前面,奴婢还要去传信,请贵人让让路。” 流光没让,只看向燕殇,燕殇皱了眉问道:“定亲王呢?” 宫人楞了楞,“定亲王?奴婢不知道,奴婢没看见定亲王。” 燕殇的神色瞬间就变了。 他不是喜欢管闲事的人,可想着之前赵慕云分明是同赵慕苏一起离席,此时,赵慕云昏迷,赵慕苏又去了哪里? 想了想,他让梦蓝先去寻夕月,而他自己却是带着流光朝那宫人所指的方向而去。 果然,赵慕云还昏迷在地,一旁还守着一个宫人,焦急却又不知所措的打着圈。 待流光查看之后才发现赵慕云只是被人点了穴,并没有受伤。他帮赵慕云解了穴,可赵慕云醒来之后问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三哥呢?他刚才昏过去了,他现在在哪里?”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不安 混乱 “赵慕苏也昏迷了?” 燕殇越发诧异,可看赵慕云着急的样子却不像有假。 而赵慕云也终于彻底清醒,这才发现身前的人是燕殇。 他不知道燕殇和赵慕苏的关系,自然不愿意在燕殇面前再多说什么,眉头皱着,起身就朝随云宫跑。 他记得之前说让人带太医去随云宫,会不会有人已经救了三哥,带去随云宫了? 虽然这个可能,他自己也知道微乎其微。 心中焦急,步子就越发的快,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随云宫。 果然,如他所想,赵慕苏并没在这里。 “去找,让所有人都去,哪怕把王宫给本皇子翻过来,也要将三哥找到。快!” 一脚将眼前碍眼的桌子踢翻,赵慕云几乎是怒吼着让人去寻赵慕苏。 为了怕父皇猜忌,皇子王爷进宫,都不会随意带暗卫,这是规矩。 恐怕有人就是知道这规矩,才敢如此嚣张的在宫中就对三哥下手。 赵慕云此时已经敢肯定,之前三哥昏迷,绝对是被人算计了。 难道,是有人担心父皇会立三哥为太子,所以想趁机除去三哥? 赵慕云越想越不安,在房中焦躁的转了几圈,实在受不了了,又冲了出去。 燕殇在随云宫外不远处,看着一片混乱的随云宫,宫人侍卫不断的朝外跑,显然,赵慕云已经将所有人都支了出去寻人。 到最后,赵慕云自己也跑了出来,四处看了看,最后朝着千悦殿的方向去了。 看来,是去寻赵旭。 “王爷,这五皇子果然还嫩得很,咱们要不要帮帮他?” 燕殇身后,流光啧啧的摇头。 出了事就跟一只无头苍蝇似的横冲直撞,像他这样,若真有人想对赵慕苏不利,就算找到,恐怕也连骨头都没了。 燕殇没有理他,微狭着眸看赵慕云所去的方向。 今日的事,好像处处都透着诡异。 怎么就这么巧,赵慕苏在这时候失踪了? 心头一跳,不安的感觉如同一张丝网,将心脏包裹起来,紧得他呼吸都快要停滞。 “带路,去九公主寝宫!” 就在流光还在暗嘲赵慕云时,燕殇身形却是一动,随意抓过一个宫人转身就走。 流光一怔,闹不明白王爷这突然的急躁又是为什么,却还是无奈的跟了上去。 步履如飞,燕殇此时当真是恨不得化作一道闪电,赵王宫中四处隐着的暗卫都只能见到眼前黑影闪过,还来不及分辨是什么,那影子就已经没了踪迹。 各处暗卫当下就警备起来,只以为是来了什么刺客,暗卫统领收到消息,便忙着赶去千悦殿禀报并征询陛下旨意。 消息传来之后,千悦殿中几乎是炸开了一锅粥,刚刚五皇子才跑来说了定亲王失踪的事,紧接着又传来王宫中进了刺客的消息。 这对于本就在暴怒边缘的赵旭而言无非是火上浇油,当下一拍龙案,着令封锁宫门,所有人没有圣旨不得出入,又让所有羽卫军挨殿搜索,必须将定亲王和刺客找出来。 令下之后,赵旭盛怒而去,只留下一殿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皇亲重臣面面相趋。 燕殇当然不知道他无意中被当做了刺客的事,他心急如焚的朝着赵梓萱寝宫赶去,越是靠近,不安越重。 直到寝宫就在眼前时,如风的身形终于停了下来。 让他抓来引路的宫人早就面色惨白的晕了过去,被随意丢在了一旁。 此时,他眸色发紧的盯着那寝宫大门。 梦蓝正好抱着夕月出了寝宫,刚才太医已经帮夕月看过,说是受惊过度导致昏迷,而身上的伤也都是皮外伤,看似吓人,却只要好好休养一段日子就好。 可太医的话没有让梦蓝放下心来,她不肯再多留,甚至拒绝了先给夕月擦药的建议,只看了赵梓萱一眼就抱着夕月出来,想着先找到王爷再说。 不料,刚出寝宫,就见到一阵风般掠过来的燕殇和流光。 她的心跳霍然加速,抱着夕月的手有些僵,甚至不敢直视燕殇,也不知该如何解释现在的情况。 燕殇在远远看到梦蓝和她抱着的人时心跳有那么一刻缓了下来,可随后,却跳得更加剧烈,一声一声似要跳出喉咙。 紧张和不安让他停了下来,不敢再动,直勾勾的看着梦蓝抱着夕月朝他靠近,喉咙如被掐住,有些发紧。 “她受伤了?”嗓子有些干,声音有些哑。 僵硬的伸出手,似乎想将梦蓝抱着的夕月接过来。 “属下无能,没有照看好……” 梦蓝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想着措辞,自然没注意燕殇忽然间变得黑暗如有漩涡的幽暗蓝眸。 手僵在半空,心跳如鼓,胸腔之中的绞痛犹如被猛兽的利爪剐心。 双眸赤红,闪着幽幽嗜血之光,他紧紧的盯着没有意识的夕月,却一字一顿,道:“夕月呢?” 梦蓝一惊,抬眸,却被燕殇此刻周身所散出的凶戾之气骇了一跳。 “姑娘她……” 她紧张的看了眼自己抱着的人,不明白燕殇为什么会有此一问? 燕殇看了她一眼,越过她朝赵梓萱的寝宫去。 梦蓝僵在原地,面色惨白,只因为刚才燕殇看她那眼不带丝毫温度,冷冰冰的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流光跟着燕殇,经过梦蓝时停了停,瞟了眼她抱着的人,眉头皱起,这不就是夕月姑娘吗? 下一瞬,和梦蓝的目光对上,两个人都从对方眼底看出了疑惑和不安。 而更让人不安恐惧的是,当他们进入寝宫之后,发觉这寝宫中竟空无一人,空气中飘散着浓郁的血腥之气,循着那血腥之气,却是到了赵梓萱的寝殿之中。 此时,只有燕殇一人静立其中。 他的脚下,横七竖八的躺着三十几具的尸体,个个都是被人割喉而亡,只有些显然是早就死了,伤口处都不再有血。 而有几人则是刚刚才咽气,喉间涌出的血如泉一般流了满地,跟着进来的梦蓝一眼就看见,那其中就有之前的太医和九公主的宫女念儿。 只是,没有瑾儿,也没有赵婉嫣,赵梓萱更是不知所踪。 燕殇身形如剑锋一般笔直的站立在那红艳得锥心刺骨的血水之中,周身散发着渗人的寒意,如不可近的苍茫雪山。 流光和梦蓝骤然一颤,只觉得头顶之上忽然之间雷鸣闪电,天地一片阴霾! 燕殇沉沉的立着,双拳握紧,手指一节一节地收紧,双眸之中的光似是千里冰封,顷刻间凝结成霜。 他开口,声色寒凉胜过窗外的冰天雪地。“让流影过来,就算将赵王宫夷为平地,也要将人给本王找到。” 第二百一十八章 缠绵 就在赵王宫中一片混乱之时,王宫深处一座荒僻的废殿,孤零零的立在天地之间,周围并没有其他建筑,只有杂草树木将这殿宇包围其间。 幽静、阴森,这似乎是一处比冷宫还要可怖的宫殿,也同其他地方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宫殿之内空旷无比,安静的厉害,淡淡的香味弥散着,薄纱帷幕在殿中飘摇,层层帷幕之后,隐隐的显出一张床榻。 厚重的吱呀声响,打破了一殿沉寂。 一人快速而入,肩上还扛着一人,看身形,是个女子。 将女子朝床榻上一扔,再看了眼早就躺在床上的男人。 那人唇角一勾,转身出去。 又是一声响,殿门被重新关上,殿内再次安静下来。 诺大的殿阁中只剩下床榻上两人的呼吸声起起伏伏,无比沉闷。 也就在这时,床上早就躺着的男子睁开了眼,凤眸之中还带着一缕初醒的茫然。 他伸手按了按额头,头昏脑涨的感觉犹在,甚至还多了一分灼热之感。 赵慕苏苦笑一声,没想到自己也有被人算计的时候。 果然,慕容珏没有说错,战场上的明枪易躲,可这宫闱之中,却是暗箭难防。 就在他深吸着气试图缓解自己体内灼热之时,身旁一声低吟让他迷茫的眸光霎然一紧,转眸看去,却不料目之所及,一道纤细的身影就躺在他身旁一臂之距。 她双眸微闭着,此刻双手胡乱的抓着领口,似乎也是热极了,喉间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似是呢喃,又好似呻吟…… 赵慕苏心跳霎然顿住,随后却是急促的鼓动起来。 双拳猛的收紧,不敢置信的侧身靠近那道身影。 大手缓缓的落在那张娇艳的粉面之上,女子好似浑身一颤,向着他的手蹭了过去,脸颊在他掌心缓缓磨蹭,嘴里溢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赵慕苏眼眸一深,呼吸更是急促了些,他低下头去,鼻尖几乎同她相触,小心的试探,“凉儿……是你吗?” 可惜女子早就神志不清,只不停地磨蹭着他冰凉的手掌,脑海之中好似有炽烈的火花在跳跃,已经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她轻启了红唇,只不停的呢喃着:“热……好热……” 赵慕苏本也不是太清醒,再加上女子娇柔的身躯紧紧的朝着自己贴近,好似致命的罂粟,让他欲罢不能,越发难忍。 可他还是低下头去,唇瓣几乎擦过她的眉梢,想要问个清楚,“你到底是谁……凉儿……还是夕月……” 其实心底似乎知道答案,今日出现在赵王宫的人,除了夕月,还能有谁? 可赵慕苏却依然抱着一线希望,甚至他有些卑劣的想着,若是将错就错,或许也没什么不好。 女子却在听到他的话之后微微一颤,好像终于清醒了些,眼眸半睁,眸光楚楚如沁着一汪清泉,水色弥漫。 她唇角微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可赵慕苏眸色却忽然一变,他承认自己的卑鄙,他不敢听到那个答案。 所以,动作比思想更快,在她启唇之时猛的压上她的唇瓣,将她欲出口的话尽数的吞入了腹中。 女子低低呜咽着,似想挣扎,可身子却仿佛被点着了火似地使不出半分力道,甚至不受控制的迎合上去。 两个人呼吸胶着唇齿缠绵,她的手在他后背拂过,似想推拒,最终却变成了拥抱…… …… 另一方,赵旭从千悦殿离开之后前往御书房,却在半道上被人拦住。 看穿着,应该是哪个宫的宫女,战战兢兢的跪在御撵之前,说着什么求陛下救命的话。 赵旭此时本就怒火中烧,再见一个小小的宫女也敢拦着自己的道了,当下一抬手,就欲让人将人拉下去砍了。 有人领命上前去拉她,却不料那宫女一边挣扎,一边竭嘶底里的哭喊着。 “陛下,求陛下救救七公主和九公主吧,陛下……” 七公主和九公主? 赵旭眉头皱着,一抬手,宫女被放开,再次跪倒在地,不断的磕起头来。 王怀得到赵旭示意,上前问道:“你是哪个宫的宫女?七公主和九公主怎么了?” “奴婢……奴婢是七公主宫中的宫女,名为瑾儿。今日七公主醉酒,九公主担心七公主,就将七公主带回了寝宫之中,又让奴婢去请太医为七公主诊脉。” “当时,燕国摄政王身边的姑娘同九公主一起去的。却不知怎么回事,等奴婢将太医带到时,那姑娘受伤昏迷了,后来,燕王爷赶到,一怒之下竟然……” 瑾儿呜呜咽咽的说着,说到这里,身子狠狠的颤抖,好像经过了什么恐怖之事,一时间,泣不成声。 王怀见她竟然停在了关键处,也有些急了,“竟然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啊……陛下面前,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陛下,燕王爷他……他竟然杀光了九公主宫里的人,就连太医都没放过,还说,说若是那位夕月姑娘有事,他会连两位公主一起杀,求陛下救救两位公主吧。” “你说什么?” 赵旭目赤欲裂,猛的从御撵之上站起身来,不敢相信燕殇竟然敢在他赵王宫中做出这等事来。 咬着牙,声如锋刃,“两位公主此时在何处?” “公主害怕,已经躲了起来,奴婢……” 瑾儿的话还未说完,远处忽然急冲冲跑来一人,惊叫着,“陛下,陛下,宫中不知怎的出现一批影卫,似在四处寻找什么东西,被龙卫发现,双方打起来了。” 赵旭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激得太阳穴暴突,怒吼道:“什么影卫?谁敢带影卫入宫?不要命了吗?” 那人身子一抖,头几乎低到了胸口,“是……是燕国摄政王……” 话未落,赵旭已经狠狠一脚将那人踢飞,用了十成的内力,那人飞出老远之后落地不起。 “燕殇!” 赵旭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可他显然误会了燕殇此时在寻的东西,只以为燕殇在找赵梓萱二人,当下看向瑾儿,“带朕去找两位公主,朕倒要看看,他燕殇敢嚣张到何地步!” 第二百一十九章 犹豫 害怕 当流光从一处假山石洞中钻出,盯着眼前的宫殿庭院,目瞪口呆,不可思议。 “真没想到,这赵国九公主寝宫中竟然还有这么一条暗道!她到底是什么人啊?” 一边惊叹,一边侧过身,让出洞口。 燕殇面无表情的从石洞中出来,目光在庭院中扫了一圈,地上的雪又深又厚,几乎到了他的小腿处,一看就是没人打扫,已经荒废的宫殿。 “王爷,那九公主在自己的床榻之下挖了这么深一条暗道,她一个公主,怎么会有如此能力?这后面,会不会有什么人在帮她?” 流光还在继续猜测着。 之前燕殇让流光传信号给流影之后,自己却在赵梓萱的寝宫中四处寻找起来。 依着梦蓝的话,她抱着那个假的夕月刚出殿不久,赵梓萱要杀人逃跑必然不可能。 而在那么快的时间就将人杀了还搬出那么多的尸体,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寝宫之中还有其他的出路。 结果也是如此,燕殇果真在赵梓萱的床榻之下发现了这条暗道。 可这暗道一路走来,比他们想象中长了许多,竟一直通到了这里。 这样长的暗道可不是简单就能挖造的,若说那赵梓萱身后没人帮忙,谁也不会信。 还是说,这是之前就有的,只是恰巧被赵梓萱发现了? 就在流光疑惑猜测之时,燕殇却已经站在了庭院正中那紧闭的殿门之前。 此时殿中极静,可依着燕殇的耳力,依然能听出,殿内有人。 按理说,他应该马上打开殿门看看里面的人到底是谁。 可此刻,他却犹豫了! 他承认,他害怕了! 他怕那门后是沼泽泥潭,一旦陷进去,就再也得不到救赎! 有些僵硬的站在殿门前,寒风肆虐,周身冰冷,如没万迟深渊。 “王爷?” 流光疑惑的看着自家王爷,又看了看那扇紧闭的殿门,总觉得哪里不对? “守在外面,没有本王的命令,谁也不许放进来!” 燕殇的手终究触上那殿门,闭了闭眼,用力推开。 雪风呼啸着从大开的殿门朝里涌,带起殿中层层纱幔,最里面的床榻之上相拥的身影在流光眼前一晃而过。 等他想要再细看那两人是谁时,殿门已经砰一声响被燕殇从里面重重的关上。 流光心口一窒,虽然只是一晃而过,可他却觉得,那两人的身影有些眼熟…… 面色遽变,血液里似乎都冒着丝丝凉气,流光忽然不敢再想…… 而殿内,燕殇看向了那闭门之后就再次落下的重重纱幕。 门开的那一瞬间,他自然也看到那相拥的身影,身体四处都开始疼痛,如同凌迟,燕殇只觉得不停地听到身体内传来的寸寸断裂的声音! 双手狠狠握拳,他忽然动了,脚步不停的直直走向最里面,飘飞的帘幕从他手间滑过,“唰”的一声,最后一道薄纱被掀了开来,如一道飓风一般飚到了床边…… 燕殇出现的太过突然,让夕月有些傻眼。 其实今日这事当真是乱七八糟,在她被赵梓萱下药昏迷之后,再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石室之中。 周围是一地的尸体,看起来都死了不超过一日。 可这不算什么惊悚的事,让她惊悚的,却是她身边躺着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子。 脑海中瞬间闪过千百个念头,夕月知道,自己能这么快醒来,其实是因为自己那茶喝的不多,而在方才进入赵梓萱寝殿时,方一闻到那香味她就下意识运功闭息。 毕竟,她吃过这亏,自然多了几分小心。却没想,当真又在这地方着了道。 看着身边和她长相相同的女人,夕月首先想到的是赵慕苏在找的人。 可当她细细查看一番后才发觉这女人是被易了容的。 虽然不知道赵梓萱将其他人易容成她的模样想做什么,可夕月却是当先就做出一个决定,和这女子换衣。 她倒要看看,赵梓萱在算计什么! 就在她刚将衣裳换好又和那女子换了位置重新躺下,石室中就忽然来了一人,看了看她俩,扛起那易容的女子就走。 夕月哪怕闭着眼也能感觉,那男人的目光在看过她时,多顿了几瞬,恐怕也是心有怀疑。 等男人将人抗走之后,夕月并没有马上动,直到脚步声快要消失。 她想了想,还是起身小心翼翼的循着那人所去的方向跟了上去。 然后才发现,这石室是在一条暗道之中,暗道的一头,就是这处荒废的殿宇。 可当夕月站在这荒废的宫殿中时,心头却是一波波的惊涛骇浪。 在别人看来,这宫殿或许是一处偏僻的废殿,可夕月却知道,这是朝华曾经的寝宫,朝露宫。 朝华自小就不喜欢闹腾,独自建宫之后就选了这么个僻静之处。 可朝华的寝宫之中为何会有这么长一条暗道,通往后宫之中赵梓萱的寝宫? 不不不…… 夕月心口仿似被重重一锤,又象是万千利刺穿进,疼得她差点叫了出来。 赵梓萱的寝宫,以前是父皇一位妃子的寝宫,是贤妃! 可朝华的寝宫和贤妃的寝宫为何会有暗道相连? 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哪里不对? 夕月额头突突直跳,她想告诉自己这暗道是王朝覆灭后才挖造的,或许是在赵王宫重新修建之时挖造的呢? 可,这样长这样深的暗道,真的能瞒着所有人在短时间内挖造好吗? 就在夕月被心中的疑团煎熬得快要窒息之时,宫殿中竟出来一人,等他关上殿门,回身,见着站在殿前的夕月,明显的楞了一楞。 这人,就是抗走那女子的男人。 夕月早就发现了他,眸色一寒,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快速的出了手,一跃至他身前,掌中红芒轻闪,如一把利剑,直指他的心脏。 那人速度倒也是快,在剑芒穿心之前猛的侧身避开了剑芒。 只他未曾料到,夕月不过是虚晃一招,在他全部精力都放在躲避那剑芒时,另一只手却按上了他的百会穴……当男人彻底昏迷过去,夕月才将目光放在那殿门之上,那个人本来是想将自己扛进去的吧…… 第二百二十章 送他去见佛祖 就在她犹豫是不是要进去看看时,殿内传出的声音让她的眉心诡异的跳了两跳。 这就是赵梓萱想送给她的礼物?她是准备把她的三哥送给自己? 夕月扶额,自觉这个礼物自己消受不起…… 不过,连赵慕苏也能被算计了,赵梓萱还当真是有能耐。 又看了眼昏倒在地的男人,想了想,为了避免这男人被人发现,夕月还是点了他各处大穴将他扔到了正殿之后藏了起来,想着事情解决完再审问。 等她再一次绕回正殿时,殿中也不知怎的没了声音,也不知是不是已经完事了? 夕月忽然就有些说不出的着急。 她之前没想太多,可此刻一想到赵慕苏或许已经和那不知是谁的女人发生了什么,她就觉得心底一阵阵说不出的不适,更何况,那女人还顶着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假脸! 她眼前忽然就晃过那个她离开定亲王府的清晨,赵慕苏独立雪中,遥遥看着她,同天地融为一色的寂冷模样。 赵慕苏这样的人,心心念念的等着寻着一个女人,若是他彻底清醒过后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怕是也会受不了的吧?那他和他爱的那个女人,又该怎么办? 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让夕月有些躁动,根本没多想的就推开门冲了进去,却也不忘将门关上,她还没傻到敞开大门等人来参观。 只是,殿中的情形似乎并非她所想的那样。 衣衫凌乱的女人脸无血色的躺在地上,已经昏迷。 赵慕苏衣衫也有些乱,却是平躺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额头的汗大颗大颗的朝下滚,面色红的如同要滴血…… 看来,赵慕苏是发觉了不对劲了。 夕月不由得松了口气,只是这殿中的香气…… 她皱了皱眉,看来以后遇香则躲绝对是必要的。 “赵慕苏?”小心翼翼的靠近床边,试探着叫了一声。 赵慕苏没睁眼,也不知听到了没。 他此时浑身都难受得绷着,汗水几乎将衣衫湿了个透,血液都是滚烫的,如热油灌了满身,只差点火星,就要爆炸! 喉间难耐的上下滚动着,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些处于崩溃边缘了。 所以,才会又出现了幻听了吗?或者,又是一个别人用来耍弄他的假货。 不是夕月,更不是凉儿。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混账,明明知道那不可能是凉儿,却还是因为那张面容做下了那种无法饶恕的事。 他在想,若之前真是夕月,他一定不会停下来。 他如今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如此龌龊的一个人,口口声声爱着凉儿,为什么却又能对夕月生出这样龌龊的想法来?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那张脸吗?他爱的,只是那张脸吗? 他忽然想起夕月以前对他说过的话,她说:若他只因这一些相似就被蒙蔽了心眼,对他所思之人而言也是一种亵渎。 心脏急剧收绞,夹杂着想要自我毁灭般的愤怒、痛恨,肆虐他的每一寸感观,喉间溢满腥甜,却吐不出、咽不下,只让他越发痛苦不堪! 一直盯着他的夕月眸光忽然一凝,赵慕苏本潮红的面容瞬间变得苍白若雪,可冷汗似乎更多了,打湿了他整张脸,身上本凌乱的衣衫也湿得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整个人都有些扭曲的痉挛着。 这是…… 夕月心中一紧,根本来不及思考,想着不如先将他弄晕再说。 可她刚动,赵慕苏却忽然睁了眼,猩红的双眸眸光涣散,却分明在看着她。 夕月一怔,动作也顿了顿,也就是这一顿,赵慕苏猛的拉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很烫,显然是药效已经发作到了极致,夕月眸色一动,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却感觉外面有人来了。 心脏抽紧,这个时候若是被人看到她和赵慕苏还有地上那女人,恐怕会被误会吧? 她下意识转眸看向门口,想着若是有人进来是不是该先下手为强,可这一转眸,却忘了还有个危险的男人握着自己的手。 拉着她的人突然用力,也就是同时,门外燕殇的声音和门被推开的声音同时响起,夕月就这般在燕殇眼前,华丽丽的扑倒在了赵慕苏的身上。 夕月心底暗咒一声,欲哭无泪,她没想到燕殇会来得这么快! 此刻,她难得的想骂天了,因为哪怕此时看不到,她也能感觉得到站在门前那人此刻那想要杀人的嗜血眸光! 也是,如今她和赵慕苏这模样,谁看到也会误会。 可赵慕苏哪里知道这些,他已经被折磨得连最后一丝神智都消失殆尽,他只知道倒在他身上的人浑身冰冰凉凉的,让他身上的火好像熄了大半,忍不住就想要喟叹,想把这软软的身子抱得更紧。 夕月忍着想要揍他的冲动,咬着牙想从他身上起来,可赵慕苏此刻的力道大的惊人,她越是挣扎,他体内的火越旺,抱得夕月也越发的紧,落在夕月腰间的手甚至不受控制的动了起来。 也就是这时,燕殇如一道飓风一般到了床边,在床上的人都来不及动作的时候,带着内力的一掌狠狠的落在了赵慕苏的身上,同时握着夕月的手臂一拉,轻而易举的将夕月拉到了自己的怀中…… 赵慕苏喉间闷哼一声,嘴里猛的溢出血来,重重的倒回了床上,不省人事。 “你在做什么?”夕月眉心蹙紧,眼带不满的看向燕殇,他下这么重手,是想杀了赵慕苏么? “放心,他死不了!” 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燕殇咬着牙瞧她一眼,那眼中的危险之意让夕月心中一跳,周身气息瞬间就弱了几分。 咬了咬唇,她看向嘴里不断有血朝外溢的赵慕苏,还是有些不放心的低低道:“可是他本就被下了药,你再来这一下,万一出事了怎么办?”燕殇眸子狠狠的一眯,将她朝自己怀中揽得更紧,一双铁臂死死的箍着她的腰身,几乎是磨着牙恶狠狠的道:“怎么,怕他出事?你信不信,本王现在就可以送他去见佛祖!” 第二百二十一章 吃醋 羞辱 “燕殇,你发什么疯?”夕月也来了气,只觉得他实在是无理取闹。 燕殇的一颗心从发现夕月被人调换时就如同被悬到了油锅之上,早就已经是处在炸裂的边缘。 更何况,亲眼见到她被赵慕苏那样紧的抱着,似乎恨不得将她揉碎的模样。 心头那口郁气差点没将他憋死,可她倒好,先关心的是赵慕苏有没有事,她难道就不该先关心他吗? 自己将一颗心小心翼翼的捧到她的面前,她却视若敝履。 非要来淌这浑水,将自己置于险地。她恐怕从来没想过,自己是不是会担心,是不是会害怕?她对他,根本就一点也不在意吧! 这样的认知让燕殇的心脏如被利爪肆虐,痛得差点窒息。 也因此,他的语气更加恶劣。 “我发疯?呵……你也知道他被下了药,还送上去投怀送抱?你还敢说我发疯?” “燕殇!你胡说八道什么?”夕月简直想咬死他,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样一想,她心中就更是来了气,挣扎着就要从他怀中出来,“你放开我,我现在就去投怀送抱给你看!” “呵……我胡说八道?”燕殇忽然冷笑一声,在夕月诧异之时如一座山一般朝她压了下去! 不同于以往的温柔怜爱,这个吻又急又狠,如同要将她吞吃入腹一般,同她抵死缠绵。 夕月的手抵在他胸前,对于他这突然其来的凶狠完全无力招架,只能微仰着头承受他的疯狂,任由他肆意掠夺她的气息,再把他渡给她的气息尽数吞下。 直到舌根已经发了麻,刺疼的感觉让她忍不住的哼哼起来,手中微用了力道想要将他推开。 却没想压在她身上的人果然就顺着她的力道离了她的唇,只是还不等她反应又已经埋头在她颈边狠狠的一吮。 “唔……燕殇……”颈上传来的刺痛让夕月的身子一颤,他那般用力,那里肯定是留了印了,他是故意的,他要让她怎么出去见人? 她想抗拒,可却不知道自己出口的声音更像是逢迎。 而燕殇的手已经扯上了她的腰带。 “你做什么?”夕月面色终于变了,急急的拉扯着自己的衣裳。 燕殇眉头皱了皱,手中动作却是不停,夕月那点子力气哪里是他的对手,他一个用力,那腰带已经嘶啦一声被扯断,衣裳散了开来,露出里面的白色中衣。 夕月急了,咬牙切齿,抬手就去推他,“燕殇,你不要太过分!” 燕殇眼眸之中没有丝毫光亮,眸色漆黑得如同无星无月的夜,更如同暗夜中的魔魅,欲将自己手中的猎物撕成碎片,吞噬入腹。 他只瞥她一眼,一手就将她乱动的双手拽紧,另一只手不管不顾的再将她的外衣一撕,只将那衣裳扯成了两块破布! “燕殇,你混蛋,你……唔……” 骂人的话还未说完,已经再次被他堵住。 本是在她后背的手也顺势滑下,从腰身,直到了腿弯处,一个弯身用力,将她直直的抬抱了起来。 夕月只觉得自己好像突然悬了空,下坠的感觉让她不由的紧紧的环住了燕殇的脖子,双腿被他抬着攀在他精瘦的腰身之上,他的手再滑向她的臀儿,将她稳稳的托着。 这个姿势太过危险、太过羞人,夕月脸色瞬间爆红,却不敢再挣扎。 “我过分么……” 燕殇埋在她颈边沙哑的开口,却不知是在问她还是在问自己,问完之后也不管她是否回答,唇舌就已经再次滑动了起来…… 一边吻,他忽然凉凉的开口,“你初到定亲王府那夜,他去你房里做什么?” 问完之后,他似乎又想到什么,声色更加寒凉,“听说他在你房里呆了有半个时辰,嗯……未曾点灯……” “夕夕,这就是你如此关心他的原因吗?” “轩辕夕月,我真想掐死你!” 话落,他口中忽然用力,狠狠的咬上了她的锁骨,那姿态,不死不休! 夕月双眸猛的大睁,垂眸,而他也正好抬了眼,她看到他一双幽眸之中隐藏的危险,似乎只要她敢说错一个字,他就能让她瞬间粉身碎骨。 夕月环着他脖子的双手遽然收紧,指骨节都捏得发了白,本发烫的脸颊之上血色也是瞬间消退。 却不是因为痛,而是为燕殇竟然能将定亲王府的事摸得一清二楚,更是因为他话中的怀疑。 忍不住的紧咬住下唇,夕月看向虚空之中,眼底怒意亦是翻腾而起,到最后却是怒极反笑。 她用了极大的力道,狠狠的推开了他,落地的那刻,她看着他,弧度讥讽,“燕王爷还真是神通广大!” “如燕王爷所言,我的确很关心他,那又如何?” “嗯,对,他是在我房中呆了许久,就我们两个人。怎么,燕王爷知道了,又准备如何?” “你……” 燕殇狠狠的咬牙,双手成拳握得咯咯作响,额头之上青筋暴起,盯着她,眼底的怒火恨不得将她烧成灰烬。 明明知道不会有什么! 可只要想到是赵慕苏救了她,两个人在马车中呆了整整三日。 再想到她竟毫不防备的同赵慕苏去了定亲王府,又由着那男人深夜进入她的房间还两个人单独呆了许久。 那一夜会不会也和刚才一样,他也那样抱过她? 只要想着,他这心里就如同有一根刺,刺得他浑身上下都难受得紧。 本来是不想责问什么的,可见她对赵慕苏如此关心,竟是觉得无论如何都忍不住了。 可眼前这女人倒好,不但不觉得愧疚,反而还一副你敢拿我如何的样子,真真是让燕殇恨不得将她掐死了事,一了白了,也免得自己再被她折磨。 他瞪着她,夕月也毫不示弱的回瞪着他,似乎也是气极,死死的咬着唇。 若是眼神能够杀人,夕月觉得,自己也恨不得将燕殇一刀刀凌迟才好。 他怎么敢,如此羞辱她? 一念及此,夕月忽然觉得心酸又痛恨。如今的她一无所有,甚至,需要依附于他,所以,他才敢如此肆意羞辱于她吗? 第二百二十二章 安抚 阴谋 夕月眼底的怒气渐渐淡去,换上的是自嘲,是自恨,也是酸涩。 她眼底光芒的变换让燕殇渐渐的回了神,直到再看见她那双黑亮的眸子被层层水雾晕染,渐渐的化作晶莹的水滴,一颗颗滚落下来,他忽然就心慌了。 本来也怒火升腾的眼眸之中瞬间涌上不安愧疚,燕殇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他今日当真是被她刺激得发了疯吧,他怎么会…… 双手有些发颤,燕殇着急的将她重新揽进怀中,他低头去吻她的眼,她的眼泪又咸又涩,他的心忽然又痛了。 这种心痛的感觉和她将匕首插入他心脏时不一样,也和她三日前哭着想要知道他和她以前发生了什么时不一样。 这一次,燕殇知道,是他弄哭了她。 她是他想要捧在手心呵护的花朵,明明她已经在慢慢试着靠近他,可他却因为一时冲动,让她受了伤。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的骄傲,所以也没有人知道,这一刻他有多后悔。 “夕夕,夕夕……” 他吻着她的眼泪,不停的唤她,可她的泪却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不停的落。 燕殇第一次心慌到不知所措,他抱得她越发的紧,低头去厮磨她沾染了泪珠的唇瓣,低低的哄。 “乖,不哭了好不好。” “乖乖,别哭了,你知道我受不了。” “是我不好,是我胡说八道。你想如何罚我都行,莫哭了可好?” “夕夕……” 燕殇毫无章法的吻她哄她,只觉得将自己这二十几年的柔情都用尽了。 他何曾想过,自己也会有这样一天,一个女人一滴眼泪就能让他惊慌失措束手无策。 他虽然不想,却也不得不承认。 她早已经是他肋下三寸,对上她,除了举手投降,别无他法! 夕月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再挣扎,只默默的由他抱着吻着,听他一句句哄她安抚她,可她那泪还是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掉,眼泪冰凉,一颗心也冰凉,似乎不管他如何哄劝安慰也暖不起来。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从没有如此失态过,可在他的面前,却接连两次落泪,止不住的想哭想发泄,这样的自己,连她自己都想要鄙视。 慢慢的,她终究还是平静了下来,深吸两口气,冷冷清清的开口,“放开我。” “夕夕……” 燕殇一怔,微微退开两分,却还是抱着她没有松手,只看着她,那小心翼翼的谨慎样子哪里还有方才一分的霸气。 夕月眼底的泪还未干,却也没再哭了,只眼眸中一层迷蒙的水意,让他越发的心疼自责。 他唇角动了动还想再说些什么安抚她,可殿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动。 有人在大声的发号施令,“将这里给本将军围起来,进去搜,搜仔细了,任何角落都不能放过!” “是,将军!” 殿外传来的声音有些震耳,随着这声音而来的,是重重的脚步声,踏着厚厚的积雪咯吱作响。 细听之下,不下百人,用极快的速度将这座宫殿包围了起来。 紧接着,无数的脚步声冲进了宫殿,却又似乎遇到了什么,咯吱之声戛然而止。 “王爷,是羽卫军!”流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紧接着,是流光和他人的对峙之声,气氛显然很是僵持。 羽卫军是赵王宫禁军,看来,是已经得到了什么消息,这才会大肆将这里围了起来。 夕月的目光在不省人事的赵慕苏和地上那女人身上落了落。 若是让那些羽卫军进来看到这情形,她和燕殇免不得会落个刺杀赵国定亲王的嫌疑? 何况燕殇是燕国摄政王,这种在他国王宫刺杀他国王爷的事,就算燕殇再有权有势,怕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 这已经不能算是私人恩怨,而是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利益纠结了。 若是有心人加以利用,这事就很可能成为一个导火索,让燕赵两国结怨,而赵魏两国合谋,再加上一个态度不明的周国…… 夕月忽然觉得,他们似乎掉入了一个阴谋之中。 有一只手在幕后搅动,目的,或许就是让天下大乱! 那赵梓萱,在这其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她眼中不由就染上了担忧,燕殇目光却是一亮,抚了抚她还有些湿润的眼角,低声道:“不必担心,不会有事的。” 夕月唇角轻抿,看他一眼,“是,我差点忘了,燕王爷本领通天,的确不用我瞎操心。” 她的语气已然镇定,没有丝毫情绪,冷冷清清,似乎只是在同一个陌生人说话。 薄唇深深的抿着,燕殇的眸色又暗了下去,他如何感觉不到夕月的冷淡,她分明还在怨他。 “夕夕,别这样……我……” “既然什么都不怕,就出去吧!” 夕月一抬手推开他,不给他再说话的机会,直直的朝殿门处去。 只靠流光必定不能挡着羽卫军冲进来,比起让人冲进来看到这等境况,还不如他们出去。 至于赵慕苏,中了药受了伤,能不能挨过去,就看他自己了。 夕月心底轻叹,其实她终究还是偏心燕殇的不是吗? 为了不让燕殇陷入不好的境地,连赵慕苏的命都能不顾! 可看着她只着雪白单衣的背影,带着冷漠和抗拒,燕殇心口处却纠得发痛,两步追上去拉住了她,在夕月恨恨的盯过来时,默默的脱下了自己的袍子,披在了夕月的身上。 夕月冷冷的看着他,一言不发的就想将那袍子扯掉。 燕殇动作更快的按住她的肩膀,哄道:“乖,别和我怄气了,你总不想就穿成这样让人笑话?” 夕月动作一顿,咬了咬唇深吸口气,呵呵一笑,“王爷既然怕被人笑话,方才就不该做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事。” 就算赵慕苏和那女人已经昏迷了,可总归是两个大活人躺在这里,也就他敢如此毫无顾忌,丝毫不在乎两个人的脸面。 夕月这分明是要和他赌气到底的样子,燕殇被她刺得一口气不上不下,却又自觉似乎有些理亏,找不到能反驳的话,也不敢反驳,只怕在这女人的怒火之上浇了油,最后被烧伤的还是自己。 不过好在,夕月也没想把他的衣裳脱下来了,而是将他披在自己身上的袍子自顾的拢了拢,说完话看也不看他的开门去了。 只是转身的那刻,眼底又涌上一些酸涩之意。其实不管她如何的抗拒,她也没办法欺骗自己,她很贪恋燕殇给的温暖,不管是他的怀抱,或者……只是一件染着他温度的衣袍! 第二百二十三章 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却不料,不等她走到门口,燕殇又上前一步阻止了她,甚至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这一回,不等夕月发怒开口,燕殇已经快速的道:“不想让人发现赵慕苏在这里就乖乖的别动。” 夕月皱眉,“你想做什么?” 燕殇怪异的看了她一眼,忽然莫名的道:“男人女人在一起,还能做什么?” “……” 夕月气息陡然一滞,这是什么意思…… 而门外,几十名身着甲胄的羽卫军正堵在院中,手持长剑,警惕的看着殿门处。 而羽卫军统领金浩正眼神烈烈的盯着门前的流光,字字铿锵,“本将受王命搜寻刺客,寻找定亲王。还望这位大人让一让,休要阻拦本将!” 流光双手环胸挡在门前,对装腔作势的金浩回以一笑,有些痞气的道:“若是本大人不让呢?” 金浩眯了眯眸,剑眉微蹙,“这里是赵国,还由不得外人说了算。若是不让,那本将就只能硬闯了!” 说到这里,又冷哼一声,“到时候,冲撞了大人,可莫要怪本将不给情面!” 不得不说,这个金浩还是很有些气势的,可流光却不吃他这套,嗤笑着将他从上到下的打量了几番,“那本大人倒是想看看,你是如何个不给情面的?” 金浩眼瞳一缩,朝流光身后紧闭的大门看了看,没有如同流光所想的马上就让人动手,反而是道了句,“大人是燕王爷的人,莫不是燕王爷在里面?” “你既然知道是我家王爷在里面,这里就不可能有什么刺客和定亲王,还不快自己滚蛋,是想等我家王爷出来‘请’你吗?” “没有搜过,本将怎么知道里面是不是真的燕王爷?这位大人莫不是想拖延时间?还是燕王爷在里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所以不敢开门?” 其实并非金浩愿意在这里同流光耍嘴皮子,而是他有些顾忌。 毕竟他不过一个小小的羽卫军统领,虽然上面的人说不计一切代价找出刺客和定亲王,但若是那代价是他自己的命,他还是不愿意的。 反正陛下也不在这里,若是能让燕殇的人自己把门打开,怎么也比强闯来得好。 流光似乎也知道金浩所想,心底倒是对此人生出了些赞赏,倒是不像个有勇无谋的莽夫,这种人,只屈居一个小小的禁军统领,似乎有些屈才了! 只是,这人敢说自家王爷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是找抽么? 虽然按照他之前所闻,那殿中发生的事好像的确不是那么见得人的! 暗自抽了抽眼角,流光的神色有了两分怪异,看金浩的目光也变得有几分诡异。 想着是应该替自家王爷揍他一顿呢?还是承认那里面在发生一些不能见人的事,让他有点自知之明自己滚蛋呢? 这种诡异让金浩皱了皱眉,暗自思量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说的不对了? 难道,那殿中真的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事?那他是不是应该现在就让人冲进去? 两个人一时沉默,四目相对,心底都有些犹豫纠结。 只是,这种沉默在其他的羽卫军看来,就是诡异了,小心的面面相趋,都想弄明白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按照一般情况来说,统领不是应该已经让他们直接冲进去了吗? 也就在这时,流光身后的大门忽然打开了。 伴着厚重的殿门声响,燕殇抱着夕月缓步而出。 随着他二人的出现,气氛更加诡异了…… 所有人都一脸古怪的只着墨色中衣的燕殇和他怀中看不清模样,可却穿着一件男子衣袍的女子。 两人这模样…… 流光不由得唇角一搐,得,不必他纠结怎么做了,王爷自己就已经昭告天下他之前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为什么他第一次觉得,自家王爷竟然这么……不要脸啊! 埋头在燕殇怀中的夕月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她忍不住想要抬头看看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可燕殇的手却牢牢的按在了她的头上,不让她动。 夕月磨牙,他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没原谅他? 眯了眯眼,唇角一勾,她忽然一口咬在了他的胸前,狠狠的用力,誓要把之前他咬自己的那口给补回来一般。 燕殇眸光一闪,顺着她的长发轻抚了抚,无奈的垂眸看她一眼,唇角掠出一抹纵容的笑痕。 他这一笑,金浩觉得惊悚了,唇角微抿眼底闪过两分深思,总觉得是不是哪里不对,为什么此时的情形和他预料的有些不一样? 燕国摄政王,不是应该冷情霸道嚣张跋扈见人杀人见佛杀佛?现在这穿着一件单衣温柔小心的抱着一个女子呵护之极的样子,真是怎么看怎么诡异。 不止是他,大概这里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 现在不是应该剑拔弩张针锋相对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吗? 他们都已经做好了和刺客‘决一死战’的准备,可谁来告诉他们,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院中几十个人沉默以对,一时间,只闻雪落之声。 最后,还是金浩忍不住抱拳行礼,先开了口,“末将参见燕国摄政王!” 这一声,打破了庭院中诡异的沉寂。 其他的羽卫军更是如梦初醒,立马也跟着自家统领开口道:“见过燕国摄政王!” 燕殇眸光微眯,面色平静的看了眼金浩,没有说话。 金浩眉头紧皱,又道:“末将奉陛下之命捉拿刺客,寻找定亲王,不知王爷在此,打扰了王爷,还忘王爷见谅。” 燕殇暗蓝的眼瞳之中喜怒莫测,深如渊海,终于开了口,“既然知道打扰了本王,还不快滚。” 很平静的一句话,却带着不容人质疑抗拒的力道。 金浩面色一变,却还是强自镇定的问道:“不知王爷可有见过定亲王或者……刺客?” “赵慕苏……”念着这个名字,燕殇的语气颇有几分怪异,他怀中的夕月心中一跳,也觉出了燕殇的不对劲。 果然,燕殇下一刻就开口道:“没见过,不过……本王却知道他去了哪里……” 金浩目光一亮,忙道:“还望王爷告知定亲王下落!”“你想知道,就去天香楼寻上一寻吧!” 第二百二十四章 藏着什么秘密 天香楼? 众人目光都是一变。 北乾城中谁不知道,天香楼是北乾城中最大的青楼。 和梦楼一样,都是在轩辕王朝之时就有的,历经王朝变迁,非但没有衰败,反而生意越发的好。 人人都在猜测,这天香楼和梦楼身后有着极强的背景势力,甚至有人猜测,这两家的老板都是同一人。 只是幕后老板到底是谁,始终没人知道。 现在,燕国摄政王说,他们那不近女色的定亲王,去了天香楼? 这话怎么这么不可信呢? 看出了众人的迟疑,燕殇勾了唇凉凉一笑,讥讽道:“你们不知道你们定亲王之前喝醉了吗?许是寂寞太久,无处发泄,所以一早就出宫去寻那温香软玉去了。你们若这时候去找,恐怕还能找得到。” 一句寂寞太久无处发泄让所有人都掉了下巴。 流光忍不住望天,眼前这个人肯定不是他家王爷吧,难道也是被谁掉包了? 不过,大家都是男人,那感觉自然也是懂的。 似乎这话也的确有几分道理,不像假话。 定亲王常年身在军营,天天面对的都是一群大老爷们,又没纳妾又没娶妻,听说也不怎么去那青楼妓馆,这憋得太久偶尔需要发泄也实属正常啊! 金浩似乎也有这样的想法,皱着眉看了看燕殇,又忍不住看了看他身后微敞的殿门,敞开的门缝不大,里面又是层层纱幔阻隔着,倒也看不清楚里面到底有什么。 默了默,金浩道:“既然如此,多谢王爷告知。末将这就先去禀报陛下,等陛下定夺。” “将军?” 他身后一位将士显然对他这样的决定有些诧异,忍不住就想提醒,“要不还是让兄弟们进去看看再说,总不能……” 他想说,总不能就听那燕殇一人所言,就连搜都不搜就这么走了,万一定亲王没在天香楼,这事若是让陛下知道,结果怕是…… 却不想,他话还没说完,金浩就打断了他,“你想搜,那你去搜!” “这……将军……”那人面色一变,有些为难,又小心的抬眼瞧了瞧燕殇。 虽然只着一件单衣立在门前,怀中还抱着个女人,看似也没有什么表情。可那只一个眼神就能睥睨天下的气势却绝非他这样的小人物可以比拟的,他又怎么敢让燕殇给他让路,让他进殿去搜查呢? 金浩也看出了他的胆怯,讽笑一声,“你觉得堂堂燕国摄政王会说谎,还是觉得人家一个王爷会在有他人的地方和女子亲热?你以为人人都跟咱们这些军中莽夫一样不要脸皮子吗?” 他这话出口,他身后的羽卫军都有些面红耳赤,想想也是啊,堂堂的燕国摄政王,这种事应该是做不出来的。 可他们却没注意到,他这话出口,就连燕殇的神色都诡异的变了一变,看向金浩的眼神有几分莫名的幽色,只让金浩心头一跳,他难道又说错什么了? 轻咳了声,金浩沉声道:“打扰王爷了,末将这就告退。” 随后,厉喝一声“收兵”转身就走。 如同来时一般,羽卫军步伐沉沉的随着金浩浩浩荡荡的离开。 片刻之间,院中就只剩下燕殇三人。 夕月呵呵一笑,从燕殇怀中抬起头来,眼底却没什么笑意,“你的人?” 问句,语气却肯定。 燕殇目光轻闪,挑了挑眉,没有瞒她,只摸了摸她的脸,赞赏的道:“夕夕真聪明。” “呵……”夕月冷笑,欲从他怀中挣脱。 与其说她聪明,不如说他们拿别人当傻子。 那金浩表现得那么明显,同流光燕殇一唱一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根本一直就没预备要进殿去搜,不过就是等着燕殇给句话罢了。 也只有那些羽卫军才会被他们唬的一楞一楞的。 想到这里,夕月的心又沉了沉。 燕殇的势力到底有多大,越和他一起,她越是心惊。 禁军统领虽然官职不高,可却掌握着整个赵王宫的安危,若燕殇有心,要将赵王宫一举覆灭,的确不是件难事。 他手下的这些人和龙隐卫一样,在各处隐藏,用各种身份掩饰,而孟修远和金浩,不过是其中两个而已。 燕殇看着她的冷笑,暗叹一声,由着她挣脱跳下了地。 然后,再看她一句话也不说的朝着正殿后面去。 只是,当夕月站在自己刚才藏那男人的偏殿中时,诧异的发现,那人已经不见了! “怎么了?”燕殇跟着她到了偏殿中,却见她只站在那里发呆,不由得有些担心。 夕月唇角抿着,闭了闭眼,再睁开,已经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淡淡的说了句,“我还真是小瞧了赵梓萱……” 说完之后,转身出殿。 看着她清清冷冷的背影,燕殇皱了皱眉,眼底尽是无奈。 此时他当真是有些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女人是不是都这么小气的,他已经如此低声下气的去哄她了,还要怎么样做她才能消气呢? 这样满身是刺的模样,似乎比他们初识之时还要冷淡。 抚了抚额,燕殇第一次觉得有些头痛! 而夕月此时其实没有心情去想那些,她缓缓行在这座被废弃的朝露宫,抬头看着漫天飞雪,过眼处,尽是一片刺目的白,厚厚的积雪,只有枯树荆棘相伴其中。 这里,一直都是整座轩辕皇宫最僻静也最寒冷的角落。 不管是春夏秋冬,似乎永远都孤冷得没有丝毫温度可言。 她以前就很好奇,朝华为什么要选择住在这里,他就不怕寂寞,不怕冷吗? 夕月有些失神的呆立在空旷的庭院中,雪风如刀刃,扑在她的脸上,刀刀都是刺骨的寒冷。 眼底浮起一层淡霜,眸光仿若穿过时空,看到了曾经也孑然独立在这里的朝华,他是不是也同此时的她一样,满眼尽是冰霜。 冷眼看着时光变迁,岁月沉沦;看着浮华落尽,只剩下千疮百痍。 残垣断瓦,残破肮脏。 夕月闭了眼,掩住眼底的寒凉苦痛。朝华,你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第二百二十五章 赵梓萱的目的 等到燕殇和夕月离开朝露宫,朝露宫一处僻静的角落中,却走出两个女人,直到确认所有人都已经离开,两人才走进了正殿。 “呵……看来,你的计划失败了。还真是可惜了这么一场好戏,若是成功了,那三个人这辈子恐怕都好过不了了……” 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正殿,魏洛菡的脸上带着讥讽的笑意。 心底却也是真的觉得可惜,千曦玥的运气可真是好,竟被她躲过去了。 她还真是想看看,千曦玥若变成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魏云翰是不是还会对她念念不忘。 而赵梓萱则环视殿中一周,没有什么情绪的转身出殿。 “他们本就不在我原本的计划之中,我也没想过能这么容易就真的让他们中计,至于我的计划是不是失败了,似乎不是你说了算。” 她不过是在看到夕月和燕殇时一时兴起,才将原本的计划改了改。 一开始只是因为慕容凉现在的状态不好,她想将慈儿易容成慕容凉的模样代替慕容凉,送到赵慕苏的床上。 却没想到出现一个和慕容凉长相一样的夕月,她这才会一时兴起将夕月拉了进来。 却也做了两手准备,想着夕月若是没中计没被骗来,就还是将慈儿送去。只是没想到,夕月来是来了,却没中计。 在石室中没有见到慈儿时,她就知道夕月一定已经清醒了。 只是那时候,她没时间再去安排,只让人将那些尸体弄上去,就直接过来了,却正好看到夕月从偏殿之后过来。 也亏得她动作快,加上夕月当时心思都在殿中的赵慕苏身上,也就没注意到她。 只是让赵梓萱更没想到的是,燕殇的动作也那么快,竟然没有被蒙蔽,反而是快速的找到了这暗道追了进来。 赵梓萱当时很庆幸,她没再去和夕月多做纠缠,否则,定然是被燕殇拿个正着。 所以虽然现在看来结果不是很好,可她本来的目的却已经达到了,这就够了。 魏洛菡皱眉看着她的背影,跟上她,“什么意思?我倒是很好奇,你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算计那人可是你的嫡亲哥哥。” 赵梓萱眸光微眯,忽然顿住脚步,回身,正对着她,眉梢轻挑,“魏国十一公主?” 魏洛菡亦跟着停下,仔细的打量着距离自己不过一步之遥的女人,心底的疑惑更深,“我倒是一直觉得你很面善,我们是不是见过?” “呵呵……” 赵梓萱忽然轻笑出声,轻顺了顺自己耳边发丝,“见没见过的本宫已经不记得了,不过你说,本宫应该叫你十一公主魏洛菡呢,还是叫你南宫灵之呢?” 她竟然会知道她的身份! 魏洛菡眼眸狠狠一眯,周身瞬间涌起杀意,沉声道:“你到底是谁?” 赵梓萱笑容不变,对她的杀意视而不见,“如你所见,赵国九公主。” 说完之后,目光蔑视的掠她一眼,补充一句,“本宫可不像你,是个假货。” 魏洛菡的指节瞬间紧攥了起来,目光晦暗的盯着赵梓萱,眼底的杀意几乎已经化为利箭。 只是,她的理智还在,对于这个显得极为诡秘的赵国九公主,她知道,她还不能动手。 她的反应都在赵梓萱的预料之中,此时也只讥嘲的瞧着她,“至于你方才所问,本宫的目的……” “本宫自然不会算计本宫的哥哥,本宫不过是在帮他,也顺便帮一帮自己而已。” 魏洛菡微眯着眼盯着她,没有再开口。 可赵梓萱却似乎多了许多说话的兴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有些难看的面色,唇角的笑痕更深,眼底却是寒气森森。 “本来呢,本宫也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可谁让有些人非要来找本宫的麻烦呢?” “所以,南宫灵之,帮本宫告诉你父皇……啊,或者说……告诉你师父,本宫不想做的事,谁也别想逼本宫,除非本宫死!” “若是他真的不介意得到的是一具尸体,那本宫也可以遂了他的意。” 赵梓萱此时的姿态在魏洛菡眼中简直是嚣张到了极点,这世间敢如此放话威胁她师父的人,她还真没见过。 可她不会让自己在气势上输给赵梓萱,当下也是冷笑一声,恶狠狠道:“你以为,说几句这样威胁的话,就可以不用去和亲了吗?本宫敢保证,你就算是变成了尸体,也得拉去魏国安葬。” 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赵梓萱呵呵的笑出了声,“南宫灵之,你以为依着我三哥的性子,他会让我去和亲吗?” 魏洛菡微眯眼眸,“赵国,恐怕还不是赵慕苏说了算。” “是吗?那不如我们来猜一猜,本宫的三哥会在什么时候坐上那王位?” 赵梓萱这话让魏洛菡心中一惊,她这语气中的笃定是什么意思? 赵旭如今正当壮年,身无恶疾,赵慕苏也不过就是个定亲王,连太子都不是,怎么可能马上坐上王位? “赵慕苏想坐上王位,恐怕没那么容易。” 赵梓萱不置可否,“可本宫觉得,那个恶心的男人在这赵王的位置上坐了快四年,已经够长了,也是时候该换个人去坐坐了,不是吗?” 魏洛菡眸色一深,出口的话讽意也更深,“你莫不是以为,定亲王还能为了你做出谋权篡位的事来?” 赵梓萱莞尔一笑,带着势在必得。“三哥自然不会为了本宫做出这样的事来,毕竟谋朝篡位,名不正言不顺,本宫也不愿意让三哥他背上这样的声名。不过还好,本宫那恶心的父皇自己作孽太多,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民心尽失,而我三哥逼于 无奈,只能大义灭亲呢!” 她这话丝毫也不像是胡言乱语,魏洛菡心中惊疑,忽然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猛的上前一步,几乎是咬着牙道:“你把慕容凉带出来了?刚才交给燕殇的女人是慕容凉?” 魏洛菡心头涌上说不出的诡异不安,赵梓萱到底是什么人,她怎么会知道的这么多?这事儿赵旭做的隐蔽,慕容凉一直被易了容关在落玉宫,连他们也是在赵王宫中秘密查找龙隐令的下落时不经意发现的。 第二百二十六章 更讨厌你 赵慕苏更是一直被蒙在鼓中,赵梓萱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更何况,她还知道她的真正身份,说不得也知道他们让她和亲的真正目的? 她能不动声色的算计了赵慕苏和燕殇夕月,甚至是赵旭! 魏洛菡此刻是真的起了杀心,赵梓萱这样的人,留着,绝对是极大的危险。 赵梓萱看着欺近的人,意味不明的挑了眉梢,语气更是深幽了两分,“怎么,想杀了本宫?” “呵……动手之前,你最好想清楚,你擅作主张,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魏洛菡恨恨的盯着赵梓萱那张只算得上清秀,可却笑得无比嚣张的脸,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若非还剩下一分理智,她当真会控制不住自己。 她赵梓萱算个什么东西?说到底,不过是师父需要的一个工具而已。 可她竟然也敢在她面前如此张扬。 简直比千曦玥还要让人痛恨!或许是怒到了极点,魏洛菡也笑了,“赵梓萱,你以为你今天算计了夕月,你三哥还会帮你吗?若是他知道,你明明早就知道慕容凉的下落却不告诉他,反而在最后如此算计他,你觉得,他又会如何对你? ” 越说,魏洛菡笑容越深,“可惜啊,有句话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有时候人太聪明了,其实并非好事,你说呢?” 魏洛菡本以为自己的话能让赵梓萱惊惶无措,可赵梓萱似乎永远不按常理出牌。 她不止没有惊慌,反而比魏洛菡笑得更好看,还带着一丝挑衅,“听你这么一说,本宫倒是要谢谢你,提醒了本宫。”“本来呢,本宫也想着,事后就装装可怜,说慕容凉的事本宫也是才知道的,被父皇所逼不敢说出来。至于夕月和燕殇,本宫只是因为看上了燕殇,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错事。三哥虽然会怪罪本宫,可到底 血脉相连,他也不会拿本宫怎么样。” “可这说法到底漏洞太多,牵强了些。现在,本宫倒是有个更好的想法,你想知道吗?” 魏洛菡看着她得意的笑,心底有些莫名的不安,总觉得她的想法对她或许没有什么好处,说白了,就是不安好心。 看出她的不安,赵梓萱的嘴角扬起得意的弧度, “如果本宫没猜错,你很恨夕月吧,恨到巴不得她去死!” “所以说,如果本宫说这一切计谋都是出自你的手,本宫都是被你逼的不就可以了吗?而本宫宫里那些死人正好都可以帮本宫作证,不是吗?” 说完之后,她又忍不住呵呵的笑了,笑靥如花,眨了眨眼,眼底的诡异波光如有形一般拂在魏洛菡顷刻间变得有些狰狞的面容之上。 “这么好看一张脸,可不适合这样的表情。哎,真是可惜了,本宫向来是怜香惜玉的,可你非要送上门来同本宫作对,你说,本宫是该谢谢你呢,还是说你傻呢?” 魏洛菡被她一席话气得浑身都在打颤,双眸猩红的瞪着她,一时竟然不知该再说什么! 赵梓萱这个女人,不止是心思恶毒,就连一张嘴也如此利索。 她敢保证,赵梓萱其实早就想好了要将所有的事赖在她的头上,她早就知道自己来了赵国,否则不可能一早就将宫里的人都杀光了。 可她这样做的目的,应该还不止是这样简单? 魏洛菡心底千回百转,脑海中忽然灵光闪过,想到方才赵梓萱让那个宫女去跟赵旭说的话。 她让宫女告诉赵旭,是燕殇杀了那些人。 可如今,她若告诉赵慕苏,人是她杀的。那是不是等于告诉赵慕苏,她在挑拨赵国和燕国之间的关系! 赵梓萱想让赵慕苏以为这些事都是她做的,或者说是魏国所做。 可恨自己之前还用慕容凉的下落去同赵慕苏做过交易,这不是明摆着让赵慕苏相信赵梓萱吗? 他或许会以为,慕容凉的事同魏国也脱不了关系! 至于将慕容凉和夕月替换,赵慕苏会不会认为,是她想要让他和燕殇两人彻底成仇? 不得不说,这计划若真成了,慕容凉被送给了燕殇,夕月却上了赵慕苏的床,那燕殇和赵慕苏之间绝对是不死不休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她魏洛菡,而她魏洛菡所代表的,是魏国! 到那时,燕殇和赵慕苏会怎么做?恐怕憎恨对方的时候,更憎恨的,是她和她背后的魏国吧! 呵……想到这些,魏洛菡忽然想要嘲笑自己,她已经许久没有像今日这般,被人算计得毫无招架之力。 心头寒栗,忍不住的胆颤心惊。 她一开始也以为,赵梓萱不过就是想陷害夕月,可此时才发现,这个还不曾及笄的女子,心思深沉得让她都觉得可怕。 她活了这么多年,除了轩辕夕月,还从来没有这么忌讳过一个人。 赵梓萱,她到底是什么人? 双手死死的攥起,指甲瞬时刺破手心,疼痛让她恢复了一丝镇定。 她直直的盯着赵梓萱,似乎恨不得用眸光中的淬毒杀死眼前的女子。 “赵梓萱,你不要以为光是逞嘴上功夫就行了,我可不怕你的三哥,就是整个赵国在我眼中也不过蝼蚁。” “何况,你以为夕月和燕殇是什么人?就算赵慕苏被你蒙蔽,可他们两人却不会信你!” “是吗?”赵梓萱毫不在意的耸了耸肩,“可是本宫想,对他们来说,信不信其实关系并不大,只要比起本宫来,他们更讨厌你就行了……就好像比起夕月,本宫也更讨厌你一样。” “你觉得,你差点让夕月上了赵慕苏的床,燕殇真的会放过你?” “你说的也是,这样的话,那本宫就只能拿一些小秘密来交换了,你知道的,本宫知道很多秘密哦!” 魏洛菡只觉得体内有股灼热之气四处乱窜,快要将她焚毁,她死死的瞪着赵梓萱,赵梓萱亦是毫不示弱,浅笑嫣然的看着她。良久,魏洛菡才狠狠吐出胸中一口浊气,她尽量命自已冷静下来,不能再中了赵梓萱的计,或许她就是想激怒她,让自己对她动手呢? 第二百二十七章 慕容将军 一念及此,魏洛菡忽然就彻底冷静了,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傻了,才会在这里同赵梓萱针锋相对。 赵梓萱想要做什么,她根本不用理会,她想将所有的事赖在她的身上,也根本没有关系。 现在最重要的事,应该是让师父知道这里的事才对。 至于赵梓萱,她拿她没办法,可师父一定不会放过她。 她最后的结局,早就已经注定,她又何苦跟一个必死之人计较太多呢? 想到这里,方才的怒意恨意杀意通通不见,魏洛菡勾唇一笑,笑意讥讽,“知道太多秘密的人,向来都不会长命,何况,还是如此口无遮拦的人。赵梓萱,你好自为之!” 话落,魏洛菡不等她开口再说什么,冷笑一声迈步离开。 赵梓萱目光轻狭,眸光已是黯了下去。 良久,才轻吸了口气,转身,看着魏洛菡消失在门前的身影,面色早已经一片冷凝。 “传信给大长老,就说这里一切顺利,不过……” 她忽然顿住,思量一瞬,才有些不确定的道:“我遇到了一个和大小姐长相相同的人,不知这其中是否有异,请大长老查证一下。” “是,大人!” 她的话落,有男子低沉的应答之声似从虚空之中传来,如风一般,转瞬消散。 …… 就在赵梓萱和魏洛菡两人针锋相对之时,燕殇和夕月已经在出宫的路上。 再留在这宫中自然没什么意思,因为此时的赵王宫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至于原因…… 想到刚才听到的消息,夕月的心再一次沉了下去,赵梓萱所做的事真是件件都出乎她的意料。 今日这种种,似乎已经不是后院女子之间那些争斗算计了。 赵梓萱,她分明是想让这赵国,彻底变天! 就在夕月沉思之间,她和燕殇已经到了赵王宫宫门之处。 此时,宫门还是紧闭,禁军把守在宫门之前,一个个都目光警惕的盯着朝宫门处来的几人。 赵旭之前就下令,没有他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王宫。 待得燕殇等人走得近些了,禁军中的一人便厉声喝道:“来者何人?宫门已禁,没有圣旨任何人不得出宫!” 燕殇和夕月停下,流光则上前几步,冷笑一声,“我燕国摄政王要出宫,谁人敢拦,还不快打开宫门!” 城门处的禁军一听这话,面色都变了一变。 之前开口的禁军许是这其中的领头,他大睁着眼看着流光,眼中带着一丝警惕,硬声道:“没有陛下的旨意,谁也不能出宫,不知道燕王爷可有陛下旨意?” 流光呵呵一笑,笑容冷冽,“赵王是个什么东西,我家王爷要出宫,还要他给旨意?敢拦我家王爷的路,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话落,流光身形忽然动了,如一道惊雷,瞬间跃至那禁军身前,又猛地抽出那禁军腰间所配长剑,在那人还来不及反应之时,已是一剑刺入他的胸膛,紧接着飞起一脚将他踢出,重重的撞击在紧闭的宫门 之上,甚至连一声惊呼都来不及发出,再落下之时就已经归于沉寂。 而流光手中的长剑却已经直指着旁边被惊得呆滞住的禁军,冷喝一声,“开门!” 禁军面色都变得有些惨白,这一幕发生得太快,他们没想到,这人真的敢在赵王宫中杀人! 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都忍不住的去看自己身边的人,犹豫着是该忤逆圣旨打开宫门放这煞神出去,还是顽抗到底? 可似乎不管是哪一种,他们都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流光瞧出众人的犹豫,冷冷一笑,“看来,你们都嫌命太长了?” 眸光一厉,手中长剑寒光忽闪,下一瞬,流光的身形已经如鬼魅一般在禁军中穿梭而过。 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响起,又嘎然而止,片刻之间,已经又有几人倒了下去,个个都是被一剑封喉,没有丝毫可反抗的余地。 流光再次停下,挑眉看了看剑尖上还在滴落的血珠,啧啧的摇了摇头,“竟然染上血了,这剑不够锋利啊……” 说完之后,将手中剑随意一扔,斜勾着唇道:“还有人不想活的吗?爷可以换把更锋利的剑送他一程,保证,不会有丝毫痛苦。” 剩下的禁军早就被这满地血腥吓得双腿发软,仍谁面对这种毫无还手之力一面倒的屠杀,也没办法不怕啊! “王爷饶命……我们开……马上就开……” 有人哆嗦着求饶,一边忙着去打开宫门。 流光讥笑一声,回身朝着燕殇讨功的笑了,燕殇掠他一眼,眼神鄙视,理都懒得理他。 流光笑容一僵,随后无力的低下了头,心中委屈,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他真不想做了,啥时候才能和流影换换啊? 夕月站在燕殇身边,对眼前的杀戮视若未见,目光却一直都落在宫门旁的宫墙之上,方才流光和禁军动手之时,她见到几道暗影从王宫宫墙之上一晃而过。 想来,让流光和禁军动手不过是虚,目的只是要将这些禁军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方便让人带着赵慕苏他们出去。 难道,燕殇真的想将赵慕苏送去天香楼? 夕月说不出自己此时心中感觉,却觉得似乎自己也没有立场和理由再去阻拦什么,毕竟赵慕苏中了药,若是不让他发泄出来,恐怕会出事? 暗自叹息之时,宫门已经缓缓而开,就在几人准备出宫之时,一道冷哼之声在燕殇和夕月身后响起。 “燕王爷纵容手下在我赵王宫中大开杀戒,莫不是欺我赵国无人了?” 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城门处的禁军似乎见到了救星,个个目光发亮的盯着来人,大声的齐齐叫道,“参见慕容将军!” 慕容珏的目光从那些见到他如同见了亲人一般兴奋的禁军身上掠过,暗暗摇头,这些人,怎么可能会是燕殇身边的人的对手呢?早就察觉到身后来了人,本来不感兴趣,可听这些人叫着慕容将军,夕月还是忍不住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第二百二十八章 第一皇商 来人一身正三品深紫色武将官服,墨发用青玉冠高高束起,器宇轩昂、英气逼人。 怎么看,也是个玉树临风、模样俊朗的年轻将军。 只可惜,生着一双夕月不怎么喜欢的桃花眼,嘴角还勾着一抹颇为放荡不羁的笑意。 自以为潇洒,可落在夕月眼中,横看竖看都是一股子轻佻的痞气。 这人可不就是那日夕月在梦楼见过的慕容珏。 只是,夕月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凭那日所见,他和赵慕苏的关系应该很好。 而她当日所料也没错,这人应该是赵慕苏的心腹,年纪轻轻就坐上了正三品将军之位,能力应该也不容小觑。 而刚刚那些禁军叫他慕容将军? 当今天下各国之中姓慕容的都不多,最让世人所知的慕容家族,却并非在朝,而是在野,世代从商。 慕容家在轩辕王朝还未覆灭之时,就是八大皇商之一,甚至被称作天下第一皇商。 天下大乱之初,慕容家主一声令下,令族中之人尽数迁至诸侯国周国所属西南偏远之地,躲避战祸。 这一避,就是四年! 到现在,慕容家族似乎已经在西南扎了根不愿再迁回北乾。 可像慕容家这样一棵巨大的摇钱树,不管是燕魏周赵哪一国,恐怕都是想要将其纳入自己的版图之中的吧! 就是不知这慕容将军,是否是这皇商慕容家的人,若是,又是否是直系子弟? 夕月一直都在想,以天下人对慕容家的觊觎,慕容家当初能全身而退,定然是背后有人相助,以前,她以为是周国。 可若这慕容将军真是慕容家直系之人,那夕月如今倒是觉得,当初帮助慕容家的,不是赵旭,就是赵慕苏。 所以,慕容家虽偏居周国西南之地,可实际上却还是赵国或者说赵慕苏的势力? 想到此,夕月的眼底闪过一抹幽光。 她眯了眯眼,却是转眸看向燕殇,“这位慕容将军看来是想要追究王爷在宫中大开杀戒的事儿,不过这事和夕月似乎没什么关系?夕月就先出宫去了,王爷和慕容将军慢说。” 燕殇初见夕月看向他时,本还为夕月愿意主动开口和他说话高兴了,可听了她的话却是眼角一抽,她这是想‘抛弃’他的节奏? 再见她果真说走就要走,燕殇忙拉住她的手,却在触及到她指尖的冰凉时眉头一皱,到了嘴边本想要抱怨的话自然而然就变了,反有些担忧的问道:“手怎么这么凉?” 夕月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她身上还穿着燕殇的衣袍,再加上本身也是习武之人,其实感觉不到很冷。 只是,她自己也有察觉,如今这身体似乎温度有异常人,正常时都是冰冰凉凉,极难暖得起来。 若是一发热,那就必然是练功遇阻或者走火入魔之时,热起来几乎整个人要被烧化一般。 所以可以说,她如今这身体,冷热是两个极端。 燕殇也是知道她的身体时常都这么冰凉,有时候他都觉得,不管他怎么捂,似也将她捂不热。 眸色变了变,本就有些沉闷的心情忽然更闷了。 薄唇轻抿着,夕月不说话,他盯着夕月也不开口。 流光在一旁忍不住又想望天,这两个祖宗似乎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把周围人当成不存在,含情脉脉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为什么自从王爷遇到了这位夕月姑娘,就越来越不按常理出牌了,他如今是真的不想说这是他主子啊! 一旁的禁军也都有些呆愣,看了看这两人,又尴尬不安的看向出场时还极为潇洒,却在之后被燕殇夕月忽略得彻彻底底的慕容珏。 而慕容珏的目光也是一直落在夕月的身上,不管怎么看,夕月和阿凉其实真的很像。 只他和阿凉虽然并非亲兄妹,却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一眼就能看出夕月和阿凉的区别。 可这世间的两个人不会无缘无故生出相同的模样。若说她和阿凉没有关系,慕容珏根本不信。 难道说,这和阿凉的身世有关,阿凉该不会也是魏国右相的女儿吧? 因想着这事,慕容珏的反应倒是迟钝了一瞬。 直到察觉到众人看向他的目光之时,才霎然回神。 看了看还在默默对望的两人,慕容珏的神色也有些怪异,桃花眼中闪过一些惊诧。 他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这才道:“燕王爷纵容属下杀了我赵国这么多人,就这么一走了之,恐怕不妥吧?” 他一开口,夕月和燕殇同时都看向了他。 心情正是烦闷的燕殇斜掠他一眼,冷笑,“慕容将军觉得如何才算妥当?需要本王以命抵命吗?” 他这话颇有些阴阳怪气,慕容珏神色变了变,摸了摸眼角,干笑两声,“燕王爷这话严重了,珏只是想要讨个说法而已,又怎敢要燕王爷抵命?” “说法?”燕殇轻哼一声,“若是要说法,本王是来你赵王宫做客的,如今本王要出宫,可你们的人却敢阻拦本王,本王是不是也该问你们要个说法?这就是你赵国的待客之道?” 慕容珏的目光从地上几具尸体之上掠过,又看了看周围面色还有些白,正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们的禁军。 叹了叹,“他们也不过是奉圣旨行事而已。燕王爷也知道,如今这宫中出了刺客,定亲王又突然失踪,陛下这才会下令封锁宫门。燕王爷此时要出宫,难免会惹人怀疑不是吗?” 燕殇闻言眉梢轻挑,只漫不经心的道:“你是怀疑本王是刺客呢?还是怀疑,本王将赵慕苏藏了起来?” 慕容珏笑了笑,神色却变得严肃了几分,“燕王爷是人中龙凤,自然不会做出行刺这样的卑小之事。只是,就不知燕王爷是不是见过定亲王?若是见过,还望王爷告知定亲王的下落。珏日后,自当重谢!”夕月在一旁听着,到现在也算是听明白了,这慕容珏其实根本就是来找燕殇讨要赵慕苏的。 第二百二十九章 黑心的男人 不过,他注定要失望了,因为现在,赵慕苏或许已经被带到了天香楼了。 按她说,慕容珏现在最该做的,是马上带人去天香楼找人,而不是在这里同燕殇浪费时间。 想到这,夕月心中又是一动,莫名诡异的看了燕殇一眼。 刚才她还在想燕殇怎么就这么有心情同慕容珏耍起嘴皮子来?他其实真正的目的就是想要拖延时间,不让慕容珏这么快就找到赵慕苏吧! 这个男人,还真是个黑心的! 察觉到她看自己那眼的诡异目光,燕殇有些不自然的抿了抿唇角,却是将她的手抓得更紧了些,紧得夕月觉得,有些发痛。 她心中叹了叹,却也没挣开,由他握着,只又转了眸重新看向一脸沉肃的慕容珏。 慕容珏还在等着燕殇的回答,他之前确实也听羽卫军统领说子苏可能去了天香楼,可他根本不信。 既然这话是燕殇说出口的,他直觉赵慕苏肯定在燕殇这里。 虽然他知道燕殇和赵慕苏的关系,想着燕殇应该也不会伤害赵慕苏,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毕竟,两个人没什么感情。 所以,他才会得知燕殇朝宫门这边来时急急忙忙的追了过来,没想到一来就看到一地的尸体,而那些禁军已经被吓得打开了城门。 他当先的想法,就是拦住燕殇。 虽然没看见赵慕苏在哪里,可他一定要让燕殇将赵慕苏交出来才能让他离开,此刻宫中有些乱,子苏若是不出现,难免让人怀疑。 却没想燕殇此时只目光轻抬,掠他一眼,淡淡的道了句,“呵……赵慕苏……天香楼去寻吧!” 慕容珏皱眉,神色微冷了两分,“王爷他怎么可能去天香楼?燕王爷这话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 “是吗?”燕殇眯了眯眸,“慕容将军觉得本王会信口开河?” 讥笑一声,他忽然道:“流光,陪慕容将军去天香楼寻定亲王,只是记得,莫要扰了定亲王的好事,知道吗?” 流光心底一直在暗笑,面上却是正色,上前一步,颔首道:“是,王爷!” 随后,朝着慕容珏伸出手,“慕容将军,请吧!” 慕容珏眉眼之间闪出一抹诧异,紧接着有些不安起来,燕殇不会真的让人将子苏送去天香楼了? 眼底有犹豫,他却忽然看向夕月,似乎想求证什么,她难道也会眼睁睁看着燕殇将子苏送去天香楼吗? 看出他眼中的问询,夕月神色却没有一丝的变化,她始终冷冷淡淡,让人没有办法从她的面上窥出一分端倪。 慕容珏眉头皱得更深,而燕殇却是眸色一厉,眼中寒芒乍现,“慕容将军是想让本王帮你去寻赵慕苏吗?” 慕容珏自然知道燕殇这是发了怒,他忍不住再看了夕月一眼,心知这都是因为她的缘故。 果然,子苏没说错,燕殇对夕月,是动了真心了! 只他到底也不是那些被人一吓就腿软的禁军,慕容珏能成为赵慕苏的心腹,又年纪轻轻就坐上这将军之位,其本事自然也不小,心性亦算得上深沉。 眸色一深,他双拳握了握,当下也顾不得再说什么,在一众禁军疑惑的目光中转身就朝宫外去。 他可没那么傻,虽然他一直还不知道子苏到底出了什么事,可若是真让燕殇去天香楼中将子苏找了出来,一定会大肆宣扬,那子苏的声名可就毁了。 该死,他早该想到,燕殇这人就不是什么君子。可他竟然还天真的以为他不过是虚晃了那些禁军一招,还以为子苏还在他手中。 现下看来,燕殇竟真的让人将子苏带去了天香楼了。 一边朝天香楼赶,慕容珏一边猛擦着额头的冷汗,老天保佑,子苏可千万得等到他啊。否则,他不敢想会有什么后果! 而这方,慕容珏离开之后,那些本以为慕容珏是来为他们讨公道的禁军面色又变了,各自小心翼翼不着痕迹的退后几步,将已经大开的宫门完完全全的让了出来。 然后看着燕殇三人,那是一种恨不得他们马上就消失离开的眼神,就怕他们一个不高兴又大开杀戒。 夕月环视这些人一圈,暗自摇头,那金浩带出来的禁军就是这样的?这样的王宫守卫,有几分力度可言? 恐怕若现在有人想要逼宫,这些人也一定会为了保命大开宫门,赵王宫的安全,真的是岌岌可危。 “我们也走吧。”燕殇还握着她的手,见她一直没挣脱,眸中都染上了喜色。 可他的这种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一上了马车,夕月就挣开了他,坐下之后,闭眼假寐。 她的神色太过清冷,清冷得让燕殇本想哄劝她的话都堵在喉间再说不出口,只觉得一口气闷在胸腔之中,让他又变得有几分躁郁。 薄唇紧抿,燕殇看着她,就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又说出什么让她生气的话来,到最后干脆也坐在了她的对面闭上了眼。 一路无言以对。 马车还是回到了北乾城郊的小院之中,方一停下,夕月就睁了眼,看也没看燕殇,自顾的下了车。 燕殇一楞,拳头紧了又紧,起身跟上。 可让他如何也没料到的是,夕月竟然将他关在了门外。 在流光的面前,他眼睁睁看着那扇门在自己眼前被紧紧的关上,甚至差点撞上了他的鼻尖。 燕殇僵在门前,盯着那将里外彻底分隔成两个世界的门板,眼底的惊讶渐渐的变成了恼怒,到最后,燃成了熊熊怒火。 他双手死死的握着,胸间那口郁气开始在身体四处窜动点火。 燕殇深吸了气,闭眼,再吸气。 然后,在流光有些尴尬、有些担忧的眼神中重重的一甩衣袖,转身离开。 燕殇真是怕,自己若在那门前再多站上一瞬,那门就会连着那个越发将他不放在眼中的女人一起,在自己手中变成碎片。 所以,他必须得离开! 流光却还楞在原地,看看天,再看看地,心底悲催,到底什么时候他才能和流影换一换啊! 为什么他感觉,他的大限,似乎要到了! 果然,下一刻,一道暴躁的厉喝如在他耳边震响。“流光,给本王滚过来,站在那里等死吗!” 第二百三十章 你是我的凉儿 天香楼,北乾城中最大的青楼。 虽然还是白日,可天香楼早已经热闹非常。 楼外红灯高挂,楼中倩影妖娆。 轻歌曼舞、娇声软语、嬉笑打闹,道不尽的风流旖旎,品不尽的软玉温香,一片艳丽风光。 有人站在门前,在这无光的黑暗之中,看不清容颜和衣物,只隐约看得出身形娇小,是个女子。 那女子似乎有些踌躇,站在门边半响未动,犹豫着不知是否该进去。 赵慕苏的声音越来越痛苦,女子静默了片刻终于动了,并且很快就到了床边。 离得越是近,就越能感觉到赵慕苏此时的难过和痛苦,女子明显的僵了一僵,随后,缓缓坐在了床边。鼻端有蔷薇花的香味扑来,被折磨的已快失了力的赵慕苏眼皮动了一动,却没有力睁开,只是这蔷薇花香如同那压垮他的最后一剂药引,全身的火猛的大盛,身子一颤,喉间一甜,鲜血就从嘴里溢了出来 。 他本就被燕殇所伤,若不是流影给他喂了疗伤的药,怕是早就不行了,此时,更是因那春药的折磨,加重了伤势。 女子一惊,忙伸出手去擦拭他唇边的血迹,软软凉凉的手触上他的唇角,赵慕苏身子一震,凭着本能抬手握住了唇边的手。 鼻尖的香味还有手中的触感,让赵慕苏早已停滞的大脑中划过了一道白光,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炸裂,他紧紧的握着那因为他的碰触而僵硬的手,用力一拉。 坐在床边的人顺着他的力道扑在了他的怀中,没有挣扎、没有惊呼,只是僵硬着一动不动。 她似乎也睁着眼,眨眼的时候睫毛会从他的眼上刷过,如一把小刷子,刷到他心上。 她是如此像他的凉儿! “凉儿,是你吗……”他哑声问她,被那药性折磨到此时的赵慕苏,反而比初中了药时更清醒。 他埋下头在她颈边,声音发颤,“我知道,你是我的凉儿……凉儿……” “凉儿……你去了哪里?为什么……要离开我?” “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我从不相信。” “为什么……让我找不到你……” 他的声音又闷又哑,带着无限委屈痛苦,女子眸中涌上了水光,盯着床帐顶上,狠狠的眨眼,想将那泪意逼回。 可颈边传来的湿意让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他的眼泪在此时成了最锋利的刀子,划破她的伪装,逼出她隐忍许久的情意! 泪水再也无法控制,如断线的珠子从眼角滑落…… 她似乎就要忍不住开口,可也就是这时,房门砰一声被人重重的踹开。 “子苏!” 慕容珏急急的冲了进来,一眼就看到床上衣衫不整相拥的两人。 一双桃花眼中冒着火光,他猛的冲了过去将赵慕苏拉了起来,“子苏,你在做什么?” 赵慕苏此时没有什么力,被他一拉就离了那床,可他却依然在挣扎,有些无神的目光却依然盯着床榻之上,低低的唤着“凉儿。” 慕容珏神色一变,下意识朝床上看去,却见那女子背对着他们,再加上房中很暗,看不到模样。 “阿凉?”慕容珏皱眉,伸出另一只手就去拉那女子,那女子被惊了一跳,转过头来。 慕容珏的动作顿住,那分明就是一张陌生的脸,就连眼神都那么陌生,根本就不是阿凉。 看了看显然是被人下了药已经神志不清的赵慕苏,慕容珏叹息一声,点了他的穴带着他出了门。直到房中又只剩下女子一人,看着大开的房门,眼底水雾再次晕染开来…… 第二百三十一章 添把火 日影西斜,天色慢慢黑沉,书房中没有燃灯,黑暗之中一片死寂,让人窒息! 流光站在门外,看着紧闭的房门眼底全是担忧。 王爷在房中已经坐了快三个时辰,从一开始的暴躁愤怒,直到最后的沉寂,就那样将自己关在房中,就连流影回来也不见。 这样的王爷,他当真是从没见过,真真是觉得心头有些慌乱。 忍不住又朝不远处那间也紧闭着房门的寝房看去,流光心底暗叹,果然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那夕月姑娘和王爷怄气,他怎么觉得最难过的是他呢? 幽沉无光的房内,燕殇无力的靠着椅背,一手撑着额头,微闭着双眸。 半开的窗外一轮残月,光影迷蒙。 那残月,就如同此时燕殇的心绪一般。 他想的那个人,就在咫尺,可他却只敢独自坐在这里。 眼底一片漆黑,胸口处好像又疼痛了起来,如同没有她那十几年,如同每次毒发时一般。 甚至于,还要更疼! 每一段感情中,陷得最深那个,注定受伤最多,而他,显然陷得太深,早已无法自拔! 他若没了她,会疯狂会入魔,那她呢? 燕殇心底自嘲,果然,得到的越多,他想要的就会更多。 他怕极了她眼中的犹豫和不安害怕,更怕她的冷漠无情冷冷清清,那会让他觉得,他不过是个无关紧要随时都可以被她抛弃的人。 多可笑啊,他燕殇何时变得如此畏首畏尾,小心翼翼。 他不惧天地、不惧生死、不惧千军万马刀剑风霜,可他却怕她始终将他拒之千里! 只要这样一想,心头就空的如同有雪风呼啸而过,不管怎样填也填不满! 他的手习惯性的按上胸口处,呼吸好像也变得有些困难起来,坐得太久的身子有些僵硬,他深吸口气,唇角漫上浓浓的苦涩,自嘲又自鄙! 眼看着时辰越来越晚,流光在门外越来越不安,他眉头死死的纠结在一起,到底管不了那么多了,轻敲了敲门,“王爷,已近丑时中了,您可要回房休息了?” 屋内一片沉寂,没有人回答他,流光默了默,又道:“刚才梦蓝来过,说夕月姑娘未曾用晚膳,似乎也还未休息!” 还是没有任何回答,流光的脸已经皱成了一团,叹了叹,心道这两人这回是闹大发了! 可王爷一直不说话,他也不敢再多言,想了想,还是准备认命的继续守下去。 却没想,里面却有声音了,沉沉的叫了声,“流影。” 话刚落,流光只觉得眼前暗影闪过,门在他面前被打开,紧接着,又关上了。 流影站在黑暗的房中,借着月光看那书案后沉默坐着的人。 带着面具的脸看不见表情,可向来没有情绪的眼眸中却还是暗含着一抹隐藏极深的担忧。 他默了默,开口,“王爷!” 燕殇看向他,没有什么情绪的“嗯”了一声,淡声道:“东西拿到了吗?” “拿到了!”流影上前几步,将几封信笺放在了书案之上。 燕殇的目光轻移到那几封信笺之上,目光微沉,并没有马上拿起查看,只指尖在桌上轻点两下,“赵慕苏那边如何了?” “定亲王最后被慕容珏带回了定亲王府。慕容姑娘没被发现,属下已经按照王爷之前的吩咐,将慕容姑娘安置好了,容浅也已经过去帮她诊治过。” 燕殇点了点头,随后却是自嘲的冷笑一声,“倒是便宜他了。” 流影没有答话,只是他跟在王爷身边快二十年,自然知道,王爷其实一开始就没准备把定亲王如何。 不过是故意在夕月姑娘面前做出这样的事来,让夕月姑娘以为定亲王最后的药是在青楼中所解。 不得不说,就连流影都觉得,自家王爷真是越来越黑心了,他这是把定亲王在夕月姑娘心中的形象毁了个彻底啊! 只是,流影向来比流光更会掩饰自己的情绪,这些话,只会在心底想上一想,却不会从眼中泄露分毫。 依然如以往一般平静无波的站着,只等着燕殇的吩咐。 燕殇闭了闭眼,有些冰冷的指腹轻按了按额头,随后才重新睁开,拿过那几封信笺,一封一封的拆开。 目光落在展开的信笺之上,看着上面的内容,眸色渐深似海,冷芒如刃! 不过几封信,燕殇却是看了半响,他眸中深意难辨,流影面具下的眉头也紧锁了起来。 这信是王爷让他趁着赵王宫中大肆搜寻刺客,一片混乱之时从赵旭的寝宫之中找出来的,是魏国和赵旭往来的信笺。 他找到时为了辨别真伪自然也打开看过,里面的内容是有些惊人,可他不认为能让王爷这么惊讶啊! 甚至以他对王爷的了解,很清楚的从现在王爷的沉默之中感觉到了怒意和……杀气。 良久,燕殇唇角才勾出一抹冷笑,将那信随意扔回桌上,“看来,魏国是觉得这天下平静得太久了,等不及想要一统江山?” 和燕离勾结谋他性命,如今还欲同赵旭交易,也只有赵旭和燕离这样的蠢货才会被魏国那国师所迷惑。 想到这,又不由想到昨日才收到的消息,看来,燕离也已经忍不住了。 思忖片刻,燕殇抬眸看向流影,“把昨日送回燕京的信截回,让子昂先按兵不动,只要保证太师的安危即可,其他的等本王回京再做打算。” 流影微诧,王爷这是准备返回燕京了? 只是,还不等他回答,燕殇已经又道:“让人去查一查赵梓萱,今日这样的手笔可不是一个小小的公主能做得出来的。” 说到这里,燕殇突然冷笑出声,眸光落在虚空之中的一处,寒眸眯起,“既然有人想让赵国大乱,本王不妨再帮他们添把火。” “让人把今日赵王宫中发生的事尽数散出去,明日一早,本王要让这北乾城中人人都知道他们的陛下做了什么好事。再让孟修远明日早朝之时带头上奏,要赵旭立赵慕苏为太子!” 流影默了默,颔首道:“是,王爷!” “去办吧!” 燕殇摆了手,看流影出去之后,才又朝椅背上一靠,闭着眼,有些无力的揉捏着额头。良久,才又睁眸,看着桌案上随意散落的几封信,眸中染上了几分犹豫! 第二百三十二章 清理门户 另一间房中,夕月曲着双腿,静静蜷坐在床榻之上,看着手中的东西出神。 房中只有她一人,静得只能听见她自己的呼吸声! 从回房之后,她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未曾动过。 被她拿在手中的是一枚墨玉玉佩,不过她三分之一手掌大小。 漆黑如墨,简单的环形,中间镂空。 这玉佩是师父那日离开时交给她的,看似一枚普通玉佩,可世人却不知,这就是那所谓能召令天下龙隐卫的龙隐令。 这是她在大军即将攻破北阳城,她欲亲自带兵出战之前,交给映晚师姐请她交由师父代为保管的,而如今师父虽不愿意认她,却将它还给了她。 夕月紧紧的捏着玉佩,指节处微微发白,面色平静,可内心却是浮动纠躁。 师父那天说,这一切都是天命,要她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吗? 闭了闭眼,或许她已经安静得太久,也是时候该做些什么了! 当初她不知道父皇身边那八支隐卫中到底是谁背叛了父皇,可今天,她却看到了。 再睁眼时,夕月眼中已经染上了浓烈的仇恨之色。 或许,也是时候该清理门户,重组龙隐卫了! “姑娘,您歇了吗?” 梦蓝的声音又在门外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夕月唇角紧抿着,低低的应了声,“什么事?” “姑娘方才未曾用晚膳,现在可要用点什么?” 夕月摇头,下一瞬又想起梦蓝在门外根本看不到,她自嘲的笑了笑,道:“不用了,你去睡吧,不必管我。天晚了,我也要睡了。” 梦蓝似乎有些犹豫,半响都没答话,就在夕月疑惑之时,她才又有些紧张的开口,“王爷一直在书房中也未曾用膳休息,姑娘是不是……” 夕月心知她想说什么,却开口打断了她的话,“梦蓝,你下去吧,我困了!” 梦蓝的声音嘎然而止,又过了片刻,才低低的道了声,“是,姑娘。” 直到听见梦蓝离开的脚步声,夕月的神色才彻底暗了,闭了眼轻叹一声,躺了下去…… …… 夜色黑沉,赵国户部尚书府的书房之中却还是灯火通明。 宁长远面色难看的在书房中转来转去。 今日王宫中出了那样的丑事,任谁都知道,这事若是传了出去,当今陛下的声名就算是毁了。 他当初压下全部的身家在赵旭的身上,扶持赵旭坐上了王位,还把自己的妹妹的送进了王宫。 眼看着赵旭就要答应册封自己的妹妹做王后,他宁氏一门从此之后也能跻身赵国真正的高门大族。 若是他那皇侄儿再得以继承王位,什么荣华富贵,权势名望那都是指日可待的。 可今日发生的这一切,却让他生出了极度不安的感觉。 总觉得这背后有人在针对赵旭,毕竟,他也算极为了解赵旭的。 赵旭在房事之上虽有恶癖,常以折磨女子为乐,不过他却并非贪图床事之人,怎么可能在那种地方,和自己的女儿…… 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陷害才是,只恨今日王宫中太乱,才会被人趁虚而入。 而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事是赵慕苏所做,否则怎么会那么巧,他当时就失踪了?也就是他的失踪,造成王宫大乱。 若真是赵慕苏,那他的目的肯定是奔着那王位去的,很可能是看见了他所上的奏请封后的奏折所以才会等不及了! 越是想,宁长远越是心焦,他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若是赵慕苏登上王位,他之前的一切岂非是白做了? 看了看一旁的沙钟,宁长远狠狠的攥了攥拳头,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转身朝书案走去,拿了纸笔就疾书起来。 写完之后,将那纸上墨迹小心的吹干,折叠起来欲放入信封之中,一边唤道:“来人!” 话落,无人应答,宁长远手中的动作顿了顿,皱眉看向了房门处,神色忽然变了。 之前因为心中焦虑,他未曾注意到外面的动静,此时才发现,外面似乎太过安静了些。 心底一沉,宁长远将手中的信塞进袖袋之中,大步走至门前打开了房门。 空旷的庭院之中没有一人,只有几盏孤灯在夜雪中飘摇。 心跳猛然提速,宁长远并非真正的文弱书生,他自然察觉到了这空寂之中的不寻常,还有随着雪风在庭院中飘散的那股血腥之气。 他的眼中染上了一抹不安,心中有着强烈的危险来临的预感。 他这府中院中都留有许多暗卫,且个个都不是普通的暗卫,可此时那些血腥之气,显然是告诉他院中的暗卫已经尽数被人灭了,而他却连分毫都未曾察觉。 这只能说明来人功夫极高,或许超过了他许多。 他暗自提了内息,小心翼翼的朝后退了两步,想要再重新退回书房之中。 可就在他的一只脚已经重新迈进书房之时,风中几声细响之声,顷刻间,那几盏本就飘摇欲坠的灯熄灭了,整个庭院陷入了黑暗之中。 “什么人在这里装神弄鬼?” 宁长远虽心惊,却仍强稳住心神,目光如炬盯着眼前一片浓黑。 然而还不等他再有所行动,身子已是一僵,颈侧之上忽的传来冰寒的触感,沉沉的黑暗之中,凉如夜雪的轻幽之声靠近了他,“要你命的人!” 如同从地狱中吹出阴风阵阵,吹得他骨子里都生了凉。 颈上那把冰寒的匕首随时都可能会割断他的脖子,他感觉得到,来人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他轻吸口气,压住不安惊慌,镇定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这里可是户部尚书府,本官是朝廷命官,你若杀了本官,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呵呵……宁大人果真是官威逼人,可惜,你的命我却是要定了。” 随着这话落,他脖子上的匕首轻轻划拉一下,刺痛席卷全身,还带着一丝绝望的恐惧。 可他此时周身都动弹不得,根本没有丝毫可反抗的机会。 他闭了闭眼,忽然冷笑一声,“能让我死得明白些吗?”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就在宁长远目光转动寻思着是否还能有生机之时,瞳孔忽然一缩,眼前晃动的是一块墨玉,比夜色还要浓黑,可在朦胧的月光之下,他却能看到那玉中似有银龙飞腾。 “龙隐令出,四海臣服!” “龙七,叛徒的下场,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宁长远瞳孔紧缩成针,如同晴天霹雳、旱地惊雷。 有什么东西哄地一声在耳边爆炸,耳畔轰鸣不绝,天地间所有的声响似乎瞬间离他很远,只有地狱中死神传来的呼唤。他再来不及说出一个字,喉间剧痛,大股的血喷溅而出,染红了一地白雪。 第二百三十三章 要变天了 燕殇并没有回房,却是在书房中用来小憩的软榻之上歇了下去。 可辗转反侧之间,却是始终睡不安稳。 当他再一次从梦中惊醒之时,天色还很昏暗。 气息有些不稳,燕殇用力闭了闭眼,似乎又看到夕月双眼带血的看着他,带着怨、带着恨! 那恨意如一把尖刀穿透他的身体,将他的五脏六腑都搅得粉碎,痛不欲生。 伸出手重重的压了压胸口,却始终压不下那诡异的快速的心跳,想了想,他豁然起身出了书房。 流光还守在门外,听着响动惊了一惊,转眼就见到自家王爷穿着一件雪色单衣快步而出,直直的朝着寝房而去。 流光微楞,弄不明白王爷这忽然又是怎么了?看那走路带风急冲冲的样子,像是在生气? “王爷,您不再多歇歇?这还有一个多时辰才能天亮呢?” 其实流光更想说,这个时候人家夕月姑娘估计已经睡熟了吧,您老人家这时候怒气腾腾的冲过去找人吵架,不得让人家更生气吗? 可燕殇根本没理他,他说话间,燕殇已经到了寝房门前,在门前停顿不过半瞬,双眸忽的一狭,紧接着,猛的抬手推开房门。 流光皱着眉看自家王爷这没有丝毫‘温柔’可言的动作,心想着这回完了,估计夕月姑娘肯定不会那么轻易原谅王爷了? 可还不等他腹诽完,燕殇已经猛的回身看向他,声线僵冷,“人呢?” “……” 流光一怔,朝房中看去。 寝房本就不大,一目了然,空无一人! “这……”流光呆了,他一直在院中,没见到夕月姑娘离开啊! “王爷!”偏房中的梦蓝被这番动作惊醒,急忙跑了出来。 流光好像看到救星一般拉住她,“梦蓝,你来得正好,姑娘呢?” “姑娘不是在房……” 话僵在嘴边,梦蓝倒吸一口冷气,面色惨白的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随后,没有丝毫犹豫的跪了下去,“属下失职,请王爷责罚!” 她不敢去看王爷此时的神色,却也能感觉到如同利剑一般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森寒得似已经割裂她的肌肤,这已经是自己第二次犯这样的错。 昨日在宫中,因为姑娘最后无事,念在她伺候姑娘许久,王爷也并没有真正责罚她。 可现在,她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将人给丢了,作为暗卫出身,却连续犯了两回相同的错误,这根本就是不能饶恕的。 流光看她的样子就知道这事坏了,可此时他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因为王爷的样子,分明已经是怒到了极点。 燕殇满目冰冷的盯着梦蓝,可却连他自己也分不清,他的怒是对梦蓝,还是对夕月,或者是对他自己。 流光和梦蓝许还不知,可他却心知肚明,自从那日他和天阙楼主替她将内力融合之后,如今夕月的功夫可说是一日千里,就连流光或许也不是她的对手。 所以根本不可能是有人悄无声息的掳走了她,只可能是她自己走的。 如今的她,要从流光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不被发现,根本没有丝毫问题。 也因此,他更分不清,自己此时到底是怒多一些,还是悲恐忧惊思更多一些? 总之,七情之中除去喜,他已是全全然然的感受到了。 六情焚心,若是无处发泄,他许会心肺皆碎! “王爷,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去找夕月姑娘才是!” 眼见他已经抬了手,流光心头一震,王爷这一掌下去,梦蓝岂还有活路? 再顾不得许多,他急急的开了口,本也做好了被迁怒的准备,却不料燕殇的手顿在半空,轻飘飘看他一眼,随即竟放下了手,抬步就朝院外掠去。 “让所有暗影分头去找!”话音还未落,燕殇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昏沉的夜色之中。 流光吁出一口气,再看了看还跪着的梦蓝,叹道:“好了,别跪了,先去寻你家姑娘,只要找到了人,什么都好说。” 说完之后,摇了摇头,联系其他暗影寻人去了。 梦蓝煞白着脸深吸口气,起身,朝着燕殇所去的方向跟了去。 …… 而此时的夕月却还在户部尚书府中。 手中的匕首还在滴血,宁长远倒在血泊之中早已经没了气息,只那双眼却始终大睁着,映满了惊恐和不可置信。 夕月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一双明眸更是平静的好似一潭死水。 她缓缓的蹲下身,目光在宁长远的尸体上梭巡一番,然后伸出手,从他的衣袖间掏出一封信和一支细长的竹筒。 她并没有马上拆开那信,而是收入怀中放好,然后打开那支竹筒,那里面放着的是龙隐卫专门用来联络的信号。 昨日王宫的午宴之上,她就见到了宁长远。 那一刻,她就知道,她找到了背叛者。 龙隐卫中排行第七,而他统领的影卫也是父皇身边八支隐卫中的一支。 作为父皇身边的八支隐卫,自然同苏宸等人是不一样的,他们没有明面上的身份,更没有官职,只常年隐于父皇身边护其安危。 可宁长远却能在王朝覆灭之后摇身一变,从一名隐卫变成赵国的户部尚书,而他的妹妹,更是成了赵王的宁妃,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当初背叛父皇的人,宁长远就是其中之一。 而其他的…… 眼眸深处燃起火星,似乎眨眼间就能变成熊熊烈火,以燎原之势,将所有背叛者化为灰烬。 很快,她就会送他们去陪宁长远。 不管他们隐藏多深,她总会一一找出来,还有周国的龙十一,这些人,一个也跑不掉! 夕月闭了闭眼,接着拿出竹筒之中的信号弹,拿了准备好的火折子点燃引线。 明黄的火光直冲天际,如此接连九道,九九之数,亦是帝王之数! …… 对于北乾城中的百姓而言,这一夜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夜。 可对于北乾城中的皇亲权贵而言,这一夜却是无比煎熬的一夜! 所有人似乎都无法入眠,只大睁着眼等待第一道曙光破开黑暗。在这样煎熬的等待之中,所有人都有一个同样的感觉,那就是:赵国,要变天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只是开始 这让人不安又心慌的一夜是在一场滔天大火之中结束的。 在黎明来临前的最后一刻钟,北乾城东街之上的户部尚书府中燃起火光。 不过片刻,就以燎原之势蔓延,熊熊火光冲上天际,照亮一片幽暗。 火光同破开黑暗的霞光一起,将北乾城的上空映得通红如血,猛然间光亮如昼,却不是带着希望的光明,而是地狱之火,象征毁灭! 有凄惨的呼救声、叫骂声、哭泣声从大火之中传出,而夕月静静的站在旁边府邸的屋顶之上,目光越过重重火光,落向北乾城中那座高高矗立的繁华宫殿。 碧瓦朱檐,走鸾飞凤,在熊熊火光的映衬之下,竟突显出一副凤凰涅槃,欲飞冲天之势。 夕月眼睫轻闪,目光陡然沁寒一片。 这,只不过是开始! “你是什么人?”男子的声音之中充斥着浓浓的杀意。 随着这声音响起,无数道隐蔽的气息朝着夕月靠近,顷刻间,已将夕月包围其中。 夕月勾了勾唇,“来得太慢!看来是安逸日子过得太久,你们已经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周围的气息有一瞬的凝滞,可还不等他们再说什么,夕月已经忽的转身,眸色森冷的盯着正面对她的男子,“而你,龙十四,你似乎也不记得,自己的主子到底是谁了?” 顿了顿,夕月冷笑更甚,一字一顿的道:“是赵旭,是燕殇,还是……轩辕王族?” 男子陡然一僵,虽然带着面巾,可那双眼中的惊诧却是流露得彻彻底底。 而这男子,竟然就是赵国禁军统领,金浩! 眼前的女子,金浩不是没见过。 反而,昨日白日才在王宫中见过一面,而她此刻身上所穿的衣裳也告诉他,她就是昨日燕王爷抱在怀中的女子。 可她昨日给他的感觉和此时却是天壤之别。 而她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另一重身份?这事,燕王爷也不可能知道,他自认为从不曾暴露过什么! 难道,是燕王爷让她来试探自己? 眼底涌起更深的杀意,他放在身后的手已经慢慢抬起……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 瞧着他诧异却又杀气浓浓的模样,夕月唇角勾挑出一抹讥讽的笑,然后,缓缓的抬起了手。 男子的话音戛然而止,手中的动作也猛的顿住。 紧接着,四周一片抽气声响,本都是擅长隐蔽气息的隐卫,这一刻,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混乱的呼吸。 女子素白的指尖捏着一根血红的丝线,一枚墨玉悬在丝线下端。 虽然只是普通的玉佩,可这里的每个人都能认得出,这玉佩就是龙隐令,绝非假物。 因为真正的龙隐令,遇光则会有龙影腾动,而此刻,那玉佩在四周火光的映衬之下,玉佩之中若有银龙游走,似要一飞冲天! “见令如见君!龙十四,你现在认为,我是谁?“ 被称作龙十四的男子死死的盯着那玉佩,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随后,他的目光对上夕月,眉间慢慢聚起深深的疑惑,“公主?” 虽然眼前人面容并非记忆之中,可夕月的双眸的确给他极深的熟悉的感觉。 夕月眯了眯眸,将玉佩收回,盯着他,没有回答! 龙十四被她那沁寒的目光盯得心头发颤。 眼前的女子穿着一身不合她身的袍子,显得异常单薄,悬悬的站在这屋顶,在冬日雪风之中,甚至有种摇摇欲坠之感。 可就是这样单薄纤细的身姿,此刻在龙十四的眼中,在那漫天火光之下,却显出另一种沉稳深重,让人无法忽视的君主威仪。 这种威赫之气,是从她的灵魂深处透出,告诉眼前的人,她绝非寻常女子。 龙十四双手握拳,紧了又紧,忽然间单膝跪下,沉声道:“属下参见主子!属下从不敢忘记自己身份,属下的主子唯公主一人!” 四周的吸气声更重,却也不过转瞬,随后,龙十四带来的所有隐卫尽数跪了下去,沉沉的呼声响起,“属下参见主子!” 夕月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叫起,她的目光只是遥遥落在了龙十四的身后。 远远的,挺俊的白色身影孤立在天地之间,距离太远看不清他的目光和神色,可夕月却能感觉到,他在看她,那目光,比她周围所映的火光更加炽烈,欲将她焚为灰烬。 时间好似在这一刻静止,燕殇静静的看着远处的女子。 她还穿着他那件墨色的王袍,宽大的袍子显得空落落的,寒风吹动间衣袂飘荡,她的身后火光冲天,更远处的宫城气势恢弘,将她映衬得十足渺茫。 可也就是这样渺茫的身姿,却好似带着光芒万丈,好似能逆天而起的涅凰,刺得他双眸忍不住的眯了起来。 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拳头攥得紧紧的,燕殇从来没有哪一刻像此时这般,想将那女人关起来。 否则,他怕有一天,她当真会如同那涅槃的凤凰一般,冲天而起,飞到他再也寻不到的地方去。 龙十四察觉到此时似乎有些过分安静了,心中有些忐忑,不知是否自己有什么做得不对让主子生气了?她不会以为自己和那宁长远一样也叛主了吧?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的抬了抬眼,却见夕月根本没看他,目光直直的落在他的后面。 龙十四有些疑惑,可夕月没开口,他也不敢动。 就在他和周围那些龙隐都对此刻的安静心存不安之时,夕月终于开了口,声线没有丝毫起伏,“把宁长远的人头挂上城门。” 顿了顿,她忽然眯着双眸再次开口,声色淡淡,却让闻者心慌。 她说:“狙杀龙七组下所有隐卫,一个不留!” 龙十四心头狂跳,可看着夕月如霜般清冷的面容,他默了默,还是道:“是,龙十四听令!” 夕月垂眸看他,唇角的弧度不带笑意,反而更显酷寒,一字一顿,“龙十四,这只是开始!”“我要让所有背叛者知道,现在的龙七,就是他们的结局!” 第二百三十五章 爱与自卑 金浩带着龙十四的所有人离开了。 夕月看着远处一直没动过的身影,垂了垂眸,唇角抿了又抿,却也站着没动。 刚才金浩离开之时也看见了燕殇,他的身份必定是瞒不住了。 虽然她看出金浩眼中的担忧,可夕月却知道,燕殇一定不会对他如何。 甚至于,她选择相信金浩,不如说是因为她相信燕殇! 她就是如此笃定,或者说,她已经吃定了他。 她就是如此过分,因为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意,所以越发肆意。 其实,她将他关在门外那一刻,是希望他能不管不顾的推开房门,像之前一般抱她哄她安慰她,是这样的吧? 可他离开了。 夕月也没有办法说明白自己那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是很想流泪,可眼里却干干涩涩,唯有酸苦的滋味搅得她的心很疼、很疼…… 也是,他不在,哭给谁看? 或许,并非是她变得脆弱变得矫情,这一切只是因为她遇见了他。 他对她越是温柔,她就越是贪恋。 若是她撒娇她哭泣她无理取闹都能让他越发温柔,那她或许也会在他面前变成自己最鄙视的那种样子,却,甘之如饴! 夕月承认,她喜欢他。或者说,爱! 可也就是因为这爱,让她却步不前,让她心生恐慌,让她越发忧虑。 因为如今的她和他,是不对等的。 若是她不爱他,她或许还能将这一切看成一笔交易。 她将自己交给她,换取他的庇护谋取他的势力。 可若是爱了,这一切,就不能再心安理得。 她会在意! 她会对他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对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的去分解去分析,哪怕那只是他因为吃醋脱口而出的气话。 她也会认为,这或许就是他心底真正的想法,她在他眼中,或许就是这样的人。 她知道,这叫自卑! 而她的骄傲绝不允许她变成那样卑微的样子,所以,她只能冷漠以对。 夕月双手紧紧的握着,右手握着的龙隐令硌得她掌心生疼。 若非她认清了自己的心,或许,她不会这么快生出重组龙隐卫的想法,然后在这一夜,行动了。 她一直认为,现在并非最好的时机。 因为她这番动作,四国皇族都会被惊动! 而龙隐令现世,最先坐不住的,定然是魏国! 如今的她,已经将自己置身在巨大的危险之中,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显然,燕殇和她的想法是一样的。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身姿纤弱、面色苍白,脸上还染着几点血迹的娇小人儿。 她还穿着他的袍子,微低着头,孤孤单单的站在漫天风雪之中,就像一只被人遗弃的猫儿,可怜又无助。 燕殇此刻的心绪着实难言,涩涩苦苦,又冷又烫。 他想上前一步将她搂抱入怀,他舍不得让她承受哪怕一丝的风雨。 若是可以,他想永远将她护于怀中,他可以给她无限荣宠、一世繁华。 他想告诉她,只要她想要的,他都能给她。 可他的脚下却如有千斤,哪怕只剩下一步的距离,却怎么也迈不动了。 “燕殇。” 夕月终于开了口,她直直的看着他,眼底万般挣扎,最后却是归于平静。 她一个字一个字的道:“燕殇,我是轩辕夕月。” 明明白白的将这话说出口,似乎整个人都松了口气。她的神色淡然了许多,唇角勾出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顾不得燕殇有些怔然的模样,再次缓缓的道:“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死而复生,变成了千曦玥?可是,我却清清楚楚的知道,清清楚楚的记得, 自己不是千曦玥,不是魏国人,而是轩辕夕月。” “燕殇,我的姓,是轩辕!” 燕殇定定的凝着她,虽然两个人之前好似将话说了开,却也没有此时这般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可此时,她这样平静的道出这样的话,在这样的时候,带着一抹难以言说的决绝,却让燕殇莫名的生出无法掌控的心慌。 一颗心遽然下沉,如同暴雨前黑压压的天,又闷又重,可夕月却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我是轩辕王朝唯一的公主,或许也会是轩辕帝君的继承人。所有人都觉得,我生来贵胄,理应那样高高在上。” 说到这里,她唇角的弧度变得有些苦涩,“可是,我后来知道,这世上其实没有人生来高贵。若是没有守护那骄傲的能力,哪怕坐拥九重,亦能转眼之间碾落成泥,一切也不过是场浮华幻影。” “所以,姓轩辕又如何?这所谓的贵胄终究也敌不过贪婪的人心。” 说到这里,夕月忽然停了下来,她静静的看着燕殇,而燕殇也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他知道,她的话并没有说完。 片刻之后,夕月苦苦一笑,“你喜欢我,也是因为我是轩辕夕月,是你记忆中的那个人,而并非千曦玥。” “可是,你忘了,你喜欢的那个轩辕夕月……早就死了。” 她的话说到这里,燕殇心头涌起无数的惊慌,他再也忍不住的上前一步,将她冰凉得没有丝毫温度的身子紧紧的抱住。 “夕夕,别说这个字。” 这个字太重,他承受不了。 “不说,难道就不存在吗?” 夕月由他抱着,她靠在他的肩头,目光却望着虚空之中,幽远而又沉静。 “你喜欢的是小时候的轩辕夕月,不是千曦玥,也不是死而复生的夕月。我早就已经不是你心中所想的那个人了。”“轩辕王朝覆灭,我在暗牢中过了生不如死的三年。我以为只要自己坚持,总能再见天日报仇雪恨。可最终,也逃不过一剑穿心的结局。现在这条命,是我捡来的。如今的我,一无所有,有的,只是满腔仇 恨。这样的我,你觉得还是你以前认识的我吗?” 她的话让燕殇胸口处一震,眼底瞬间染上层层杀伐之气。 暗牢三年,那该是怎样的绝望无助? 一剑穿心,那该是怎样的疼?燕殇心脏紧缩,抽搐般的疼了起来,只恨不得将那敢伤害她的人碎尸万段,连同着灵魂也撕个粉碎。 第二百三十六章 用天下 换你笑靥如花 而夕月已经接着说道:“其实你该知道,从一开始我依附于你,就只是想要利用你。” “我想报仇,可我一无所有。而你手握重权,那是如今的我做梦都想要的。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权利远远重于一切。对你动心,也不过是个意外罢了。” 夕月这话太过直接,直接到近乎残忍。 燕殇抱着她的手臂微微发颤,他要用极大的力道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才能不勒疼了夕月。 “夕夕,我不在乎……” 是,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她有所图谋。 虽然那时候,他不确定她所图为何,可在他确定她的身份之后,他就已经知道了。 可他从来没有在乎过,他不在乎被她利用。 “你想要权利,我便给你权利;你想要报仇,我便帮你报仇。不管是七岁的轩辕夕月,还是现在的夕月,只要是你,只要你在我身边,哪怕你想要翻了这天,我也绝不拦你。” 燕殇声线低哑,微松开了夕月两分,直视着她淡然到有些无情的双眼,心冷如浸在冰水之中,却只潋滟一笑,轻落下一个吻在她眉间。 “夕夕,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决不食言!” 若得这江山,能换你笑靥如花,我便是倾尽所有,也定要助你君临天下! 这是我的承诺,永不食言! 夕月忽然笑了,她的手环上燕殇的腰,闭上眼,泪落上他的肩头。 “燕殇,你真傻!” 是啊,他真傻!他真是她见过最傻的人了! 堂堂的燕国摄政王,如此儿女情长,说出去,也不怕让人笑话! 肩头上传来的湿意让燕殇的心也湿了个透,他只能将她抱得更紧,用了几乎要将她嵌入灵魂的力度,只怕自己稍一放松,她就会消失不见。 夕月被他这样大力的拥抱勒得骨头都开始发疼,可她却没有一分的挣扎,也更用力的抱着他,眼底染上尖锐的痛楚,她闭着眼轻轻的道:“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 “燕殇,真正的感情是不能掺有丝毫杂质的,有时候,人的心眼很小,容不下一粒沙子。” “就好像我不能容忍自己把感情当做交易。” “若是我不爱你,我可以毫不愧疚毫不在意。可如今,我只想让这份感情变得纯粹一些。” “燕殇,我想要光明正大的站在你的身边,不是夕月,更不是千曦玥,而是轩辕夕月。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真正走下去,你明白吗?” 燕殇猛然一震,满心的酸痛忽然间消散殆尽,一瞬之间,惊喜若狂。 可也因为太过震惊,他竟然不敢相信。 他微松了两分力道,小心而又谨慎的凝着她的眼眸,有些轻颤的道:“夕夕,你方才……说什么?” 夕月垂下眼眸,卷长浓密的眼睫将所有情绪遮掩其中,她低低的笑了笑,“我说,你不在乎,我在乎。” “不是这个……”燕殇有些心急,捧着她的脸让她抬眸看他,追问道:“最后,最后说的什么?” “最后?最后什么?”夕月抿唇,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怎样,皱眉看着他,似乎真的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他如此激动。 燕殇的唇角亦是重重的抿了抿,凝着夕月,认真的开口,一个字一个字重重的道:“你刚才说……你爱我!” 夕月心跳提速,本有些苍白的面容染上两分薄红,她有些尴尬的眨了眨眼,别开目光轻咳一声,“有吗?我说了吗?” “夕月!”燕殇几乎是咬着牙开口,捧着她脸颊的手在她脸上重重的揉了揉,恶狠狠道:“你想耍赖?” 他这模样,似乎她要敢说一个是,他就会马上撕碎她。 夕月有些无奈,眼前气氛转变的太快,她几乎快要跟不上他的节奏,可…… 她轻叹一声,“燕殇,这不是重点!” 燕殇眸色忽然又有些暗,他低眉看着她,眸光一瞬不瞬,“可我觉得,你说了那么多话,就这一个字是最重的!” 夕月无言…… 可不管他听到的重点是什么,总归,她想说的话,都说了。 “夕夕……”燕殇忽然又贴近她两分,在她的唇瓣之上轻吻一下,暗蓝的眼眸中闪过淡淡的笑意,他轻勾了唇角,“我真高兴!” 直到此刻,他还觉得仿若置身梦中。 似乎前一刻他还在地狱中挣扎只求能有一线生机,此时,却已经上了天堂不知今夕何夕! 反正,他满心满眼已经全是他的夕夕。 看,他所有的喜怒哀乐,其实早已尽系于她一人。 为了遇见她,他受尽二十年苦痛孤寒。 可或许这世间之事就是这么千回百转,百般煎熬、苦苦等待,所求也不过就是那么一个人,那么一个字! 只要她一个字,他所有的伤所有的痛都能化作虚无,只剩喜悦! 这一夜,燕殇在大悲大喜之中渡过。 可赵慕苏生命中那缕暖阳却也是在这一夜之间消散殆尽,陷入永夜之中,似乎再也看不到一丝光明。 定亲王府,慕容珏和赵慕云站在赵慕苏的寝殿之前,面带焦灼,却又无可奈何。 谁也不知道赵慕苏到底怎么了? 从慕容珏将他带回府中,找太医为他疗伤解毒之后没多久,他就醒了过来。 可醒来之后就不管不顾的要去找凉儿。 哪怕慕容珏磨破了嘴皮子说他肯定那女子不是慕容凉,他也不信。 可他当时身体那么虚弱,慕容珏怎么可能让他出去? 就在两人僵持之间,赵慕云忽然来了,拿着一封信,说是不知道什么人送去他府中的,却是给他三哥的信。 他担心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在知道慕容珏找回三哥之后就急急忙忙的带了过来。 而赵慕苏也是在看过那封信之后忽然安静了下去。然后将自己关在了寝殿之中,不管慕容珏和赵慕云说什么,也没有丝毫反应。慕容珏心底有着浓浓的不安,他直觉那封信肯定有问题,因为他当时看得清晰,子苏在看到那信之后,从怀疑到不安到震惊乃至绝望痛苦的模样。 第二百三十七章 我都明白 眼看着赵慕苏已经将自己关在房中快要整整一夜,慕容珏脸色已经沉得如墨了,正想不管不顾的踢开房门先把他揪出来再说,忽然有侍卫急急的跑了进来。 “将军,五皇子,户部尚书府走水了!” 慕容珏和赵慕云都是一楞,赵慕云面带疑惑,“无缘无故怎么会走水?现在怎么样了?” “禀五皇子,具体原因还未知。不过,那火烧得很快,根本来不及救人,恐怕府中之人都难逃厄运了。” 两人对视一眼,眼底都有震惊。 默了一瞬,慕容珏看向那侍卫,“让人继续去打探消息,有什么情况马上来报!” 侍卫领命而出,慕容珏沉声道:“恐怕是有人纵火!” “在这节骨眼上,谁会这样做?”赵慕云俊脸皱着,如今真是一团乱。 从昨日开始,似乎有些事就有些偏离轨道了。 他虽不是很明白,却也是从小耳濡目染,自然也有感觉,分明是有人要故意搅得赵国一团乱。 只是,到底是谁?是一个人,一拨人,还是几拨人? 而慕容珏的心思却比赵慕云更深一些,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前些天赵慕苏提过的宁长远所上的那本折子。 很明显,宁长远有野心,他想让宁妃做王后,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十三皇子。 虽然那十三皇子如今不过两岁稚龄,可如今陛下龙体康建。若无意外,想来十几二十年还是有得活的。 所以他想为十三皇子谋那太子之位,也并非不可能。 可若是户部尚书府甚至宁长远出了事,那宁妃想做王后就绝不可能。 这事,怎么看都像是出自哪位皇子之手。 可按照子苏所言,所有皇子中知道那折子的人怕就是子苏一人,若是宁长远出了事,陛下是不是会认为这事是子苏所为?再加上昨日发生的那些事,不管怎么看,对子苏都是有害无利。 慕容珏的桃花眼中透出一抹狠色,他忽然想到了孟修远。 那日的事分明都是出自孟修远之手,而孟修远当时也定然看到了那折子,所以这事,会不会是燕殇所为? 他是想将子苏置于水深火热之中,再借陛下的手除去子苏?还是想让赵国大乱,燕国好趁火打劫? 双拳狠狠一握,慕容珏登时忍不住了,快步至寝殿门前,拿拳头重重的砸了几下。 若是子苏再不主动出击,这天恐怕就要变了。 可他砸完之后,房里却依然没有丝毫动静。 赵慕云诧异的看着慕容珏,慕容珏眉心一紧,也顾不得其他了,抬起脚砰一声将门踹了开。 可随后两人就怔楞门前,那房中哪里有人? 慕容珏皱着眉进去,里里外外的找了一圈,最后发现,赵慕苏当真是不见了。 看了看殿中大开的窗户,慕容珏眼底闪过疑惑,他不走门反而去跳窗,是想避开他们?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 就在慕容珏和赵慕云猜测在赵慕苏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北乾城中已是风雨欲来了。 共和二年十一月初一 这一夜,结束于一场大火;这一天,开始于一颗人头和一则宫中秘闻! 北乾城的东城门之上,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高高悬挂着,那人头之上的双眼还惊恐的大睁着,看似死不瞑目! 东城门处早就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胆子大的对着那人头指指点点,尽在猜测这人头是谁的,又是什么人这么胆大,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 当然,也有些人看着这人头,想到了四年前那恐怖的一天。 那天,也是在这里,上百颗的人头密密麻麻的挂着,鲜血似乎染红了整座北阳城。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北阳变成了北乾! 而那座宫城之中的人,从轩辕氏变成了赵氏! 人群之后一个僻静的角落,夕月静静的站着,目光遥遥望着城楼之上,却似穿过了时空,也看到了四年前的那一天。 眼底浮起一层血气,她的手紧紧的攥起,却忘了自己的手此时同燕殇交握着,而她的力道,大得让燕殇也感觉到了一丝痛意。 眸色微沉,燕殇拦腰将夕月抱了起来,“回去吧,没有什么好看的了。” 夕月没有挣扎,只是在他抱起她时目光仿若不经意般从侧对面的一条小巷前掠过,随后抿了抿唇,环上燕殇的脖子,将头埋在他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声。 “燕殇……”她忽然叫他的名字,声线低低的。 “怎么了?”燕殇轻应一声,抱着她朝街头停靠的马车去。 怀中人有片刻沉默,随后问道:“我可以相信你吗?” 燕殇步子僵了僵,之前还欣喜的心忽然又漫上两分忐忑。 他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可……他能说让她相信自己吗? 轩辕王朝的覆灭,对于任何一个诸侯国而言,都是机会。 当时赵旭叛主,周国起兵,魏国更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在那种时候,燕国若真是什么都不做,难免在最后处于被动之中,让其他三国抓住先机。到时候,对燕国而言,恐怕也是一场劫难。 燕殇从不认为自己当时的决定有错。 他是燕国人,而那时候,他又刚被册封为太子,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燕国。 可此时,面对夕月这一问,他却生出了莫名的忐忑以及……心虚! 他没说话,可夕月却从他的反应中察觉到了。 眼睛忽然有些酸涩的胀痛,夕月重重的眨了一下眼,随后紧紧的闭上。 燕殇将她紧紧的抱着,看她闭着眼像只受了伤的小兽一般将自己微微的蜷缩着,那种自我保护的姿态,似要将世间万物摒弃在外。 燕殇忽然又有些慌乱起来。 遇上她,他似乎总是如此患得患失,再难有安心可言。 “夕夕,我……” “别说。” 燕殇想解释些什么,他不想让两个人好不容易明朗的关系又蒙上阴影。 可夕月却打断了他,她依旧闭着眼,侧脸在他胸前几近贪恋的轻蹭了蹭,唇角轻抿了抿,勾出一个让燕殇看不明白的弧度。 然后,她低低的开口,“燕殇,什么都不用说,我都明白。” 是啊,怎么能不明白呢? 皇权天下,乱世纷争! 身在局中,谁,又能真正置身局外!可,也只是明白…… 第二百三十八章 放长线钓大鱼 而就在夕月方才目光掠过的地方,站着两个身着布衣头戴蓑笠的男子,两个人所朝正是那城门处高悬人头的方向。 只是,其中穿着藏蓝布衣的男人在夕月目光掠过之时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转头朝这方看了一眼,却只看到燕殇抱着夕月的背影。 “怎么了?”身边着藏青色布衣的人察觉他的异常,低低的问道。 男人看他一眼,有些不确定的道:“那人的背影有些熟悉……” 藏青布衣的男子也朝那边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看见。 “哪个人?”他有些疑惑。 藏蓝布衣的男人有些诧异,不过是转眼,那人的身影就不见了? 心头跳了跳,他忽然道:“老九,我有些不好的预感。” 顿了顿,有些犹豫,声音压得极低,“之前的信号,是九道!而且,那女人手中拿的是真正的龙隐令。” 被称作老九的人没有说话,男人又有些不安的道:“只有帝君和公主才能有资格以九道信号联络龙隐,你说,那女人是不是公主?” 他说这话时,犹豫很明显。因为之前虽然隔得很远,他也看出来,那女人并非公主。 只是却免不得有些怀疑,特别是她竟手持龙隐令! 而且当时有龙隐出现认了主! 这些年,因为皇族覆灭,公主的死和龙隐令的消失,龙隐十八卫群龙无首,可说早就已经分崩离析。 而北乾城中,本是龙隐卫最多的。 除去当初顺帝身边的八支隐卫,还有龙十四以及龙九和他龙十三。 可顺帝身边的隐卫之一龙七叛主,其他七支隐卫也在顺帝被毒害之后尽数消失。 没人知道那些人去了哪里,是不是也背叛了顺帝?是逃亡了亦是潜去了其他地方? 就连他们这些同为龙隐十八卫的人都不知道。 而北乾城中剩下的龙隐卫,除了龙七、龙九和他,就只剩下龙十四。 所以,之前出现认主的龙隐定然就是龙十四了。 龙十三想到这里,心里竟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当初龙七等人叛主时,他和龙九其实并不知情。 按理说,王朝覆灭之后,他们知道了叛徒是谁,应该帮皇族报仇。 可他们因为种种原因,最后却和龙七一样,成为了叛徒。 只有龙十四却始终不肯与他们同流。 而龙十四隐藏极深,他们也一直未曾查出龙十四的真正身份。 却没想到,九道龙隐信号却将龙十四炸了出来。 而他也不认为,像龙十四那样的人会随随便便认谁为主! 所以说之前那手持龙隐令的女子,很有可能就是公主。或许,只是易了容? 而公主回来,第一个就拿龙七开刀,这是准备肃清龙隐卫的叛徒重组龙隐卫? 龙隐卫如今虽散落各地,甚至消失无踪,可龙隐卫中,对轩辕皇族极度忠诚之人不在少数。 龙隐令现世,那些散落各地的龙隐必定也会望风而动。 这样的局面,不管怎么想,对他和龙九都是极度不利的。 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今日龙七的结局,或许就是他和龙九的结局! “老九,你说之前公主有发现我们吗?” 龙十三不安得很,而龙九显然也不比他好得了多少,只是他要沉稳许多。 “胡说八道什么?走,先回去!”他小心的四处看了看,拉着龙十三就朝巷子里走。 那女子功夫不弱,再加上龙十四,龙九敢肯定,当时他们是被发现了的。 只是,为何那女子和龙十四都当做没发现他们,这其中的原因,就未可知了。 而他们更不知道的是,待他们的身影跳跃间消失在巷尾矮墙之后,燕殇和夕月却站在了他们方才所站的地方。 “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燕殇看了看夕月,连他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管是之前在尚书府外,还是刚才,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把这两人拿住,她却眼睁睁放他们离开! 夕月眯着眼,看那两人消失的方向,心底冷笑。 龙九、龙十三……呵,这两人,还真是看不出来! 转眸看着燕殇一笑,“堂堂的燕国摄政王,难道不懂什么叫放长线钓大鱼?” 之前龙十四出现的时候,夕月就感觉到还有其他人也到了。 而她也知道,北乾城中本来就不该只龙十四一组人,龙九和龙十三都应该在,除非他们已经遇难或者也莫名失踪了。 可没想到,他们出现了却不现身。 那是不是说明,他们已经背叛了龙隐,或许是在观望打探什么? 而夕月也没想像处置龙七一样,马上将所有人处置掉。 龙七不过是鱼饵,她要的就是通过他将背后隐藏的人挖出来,那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她一直很好奇,在背后搅乱这风云的人到底是谁? 赵旭,魏云翰或者周国的周元恺? 还是说,另有其人?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又看了眼燕殇,其实这个男人,也该被怀疑的吧?而且,他似乎比其他三人更有那能力才对! 燕殇眯眸,捏了捏她的耳朵,无奈道:“又在胡思乱想?” 夕月轻叹,“我只是很庆幸。” 庆幸这一切并非你所为! 或许连她自己也想不到,她会如此信任他。不需要任何证据,只要他说的话,她就是会相信! 虽然对于被人背叛过的人来说,这种无条件的信任极度危险! 燕殇唇角轻抿,眼底有些动容。 随后摇了摇头,“想知道他们背后到底是谁,方法多得是,何必如此麻烦?” 夕月眨了眨眼,“钓鱼的乐趣不就在这里吗?” 何况,就算是刑讯问出的结果,谁又知道真假? 而看他们垂死挣扎,似乎也比一刀毙命要痛快得多! 燕殇无奈的弹了弹她的额头,“调皮。” 夕月忍不住想翻白眼,他这斥责小孩的话落在她的身上,怎么就这么奇怪呢? 可燕殇却不管她是怎样的感觉,只重新抱起她朝马车去,“好了,我已经让流影带人跟上去了,凭流影的功夫,不会被发现。外面太冷,你还穿得这样不像话,先回去。”夕月随着他的动作搂了他的脖子,低低的“嗯”了一声,最后再看了眼城门处。 第二百三十九章 我很喜欢 早有守城的士兵接到命令急急忙忙的上去将那人头取下,围观的人群也已经被驱逐,这一场闹剧似乎就此落幕。 可夕月却耳尖的听到周围百姓的议论纷纷,除去这人头的事,还有一件夕月昨日就知道的事。 “诶,你们知道吗?我听我那在王宫中当差的大舅子说,昨天在王宫,咱们陛下和七公主光天化日的就睡一起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陛下和公主?” “这事儿能开玩笑吗?你这是不相信啊……” “诶诶,这事儿我知道,听说当时好多人都看见了呢!” “听说是陛下喝多了,才会……” “呵呵,什么喝多了,不过就是糊弄咱们这些小老百姓的。那皇家,这样的肮脏事儿多了去了……” “是啊是啊,你们不知道吧,我还听说过,咱们那陛下本来就有些特殊的爱好来着。嘿嘿……” “啥啊?” “你个娘们管这些做啥,这可不是你们这些娘们能听的。” “呵……老娘不能听,你们就敢说了,皇家的事儿,是你们这些人能随便说的吗?老娘看你们都不想要命了!” 这话一出,正说得热闹的几人都是一楞,小心翼翼的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他们,这才又嘻嘻哈哈的混说了几句之后忙不迭的散了。 可他们散了,这话题却没散。 赵旭和七公主白日宣淫的乱伦之事以及赵旭在房事之上以折磨女子为乐的丑事,如同一阵风一般,刮进了整个北乾城的每一个角落。 直到到了马车之中,夕月还在想之前听到的议论。 靠在燕殇怀中,她唇角抿得紧紧的,良久,才如同自语般低声道:“赵梓萱到底想做什么?” 把赵婉嫣和赵旭凑做一堆,这样的不伦之事,毁掉的又岂止是赵旭一个人的名声?根本就是将整个赵国皇室置于风口浪尖。 百姓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将他们给淹了,更别论那些所谓清流之士的口诛笔伐,估计这回,赵国会成为整个天下的笑话! “是不是她知道赵旭欲让她去和亲,所以才会做出这些事?” “可是毁掉赵旭的名声,也不能阻止她去和亲啊?” 夕月眉头皱得很紧,总觉得这事儿并非这么简单。 燕殇轻揉了揉她的眉心,“或许,她只是想给赵慕苏一个拉赵旭下台的说辞而已。君主无德,上烝下报、混乱人伦,这样的声名已经足够让赵旭跌落九重了。” “若这时候赵慕苏上位,会少很多阻力,也不会让人觉得他是谋逆之人。” 夕月睁大了眼,“你的意思,赵梓萱这么做是为了让赵慕苏上位?” “虽然赵慕苏若成了赵王,让她去和亲的可能性的确就小多了。可她怎么就肯定赵慕苏会根据她所想的去做呢?万一赵慕苏不愿意,那这事岂不是也白做了。” 夕月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赵梓萱一个深闺女子,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 她如何就能保证赵慕苏这时候一定会逼赵旭下位? 就为了不让她去和亲?赵慕苏会为了这个理由去冒这个风险吗? “他会的……”燕殇轻抚着她的发,轻叹一声。 夕月诧异,“你这么肯定?” 燕殇却只点了点头,随后微眯着眼看着紧闭的马车车门,目光却似透过车门看向了虚空,不知落在了何处。 随后,忽然问道:“夕夕,是魏云翰吗?” “什么?”夕月正想着赵梓萱的事,燕殇这忽然的一问着实让她有些莫名。 燕殇微垂了眼眸看她,明明温润轻软的目光中却带着压抑的忍耐,夕月忽然就觉得这马车之中似乎压下一片乌云,沉重得让她透不过气来。 她默了默,声音很轻,“你想问什么?” 燕殇的指尖从她的眼角划过,“是他杀了你吗?” 他的声音在轻颤,这句话问得很是艰难。 夕月的心脏一缩,眼睫颤了颤,她低垂了目光,沉默片刻,“他所为,不过那一枚龙隐令。” 不算回答的回答。 燕殇面色遽然转白,她的声音又轻又慢,可每个字都如重拳击在他的胸口处,心头骤痛。 只要一想到她所说的三年囚禁、一剑穿心,他的心脏就如被裹了荆棘,被一根根利刺不断凌迟。 “夕夕,是我不好……” 他紧紧的抱住她,全身颤栗着。 若是他当初坚持问了她的名字,若是他能早些找到她,是不是她就不必承受这一切痛苦。 她所受的所有苦楚,都是因为他的大意所致。 夕月一颗心倏然收紧,胸口一窒,她突然很心疼。 她能感觉得到燕殇的情绪,这个天下人口中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让她心疼! “这跟你没有关系,燕殇,不是你的错……” 夕月也紧紧的搂着他的腰,她不忍他将这不属于他的过错都归于他自己的身上。 那太苦、太累! 咬了咬唇,她忽然道:“其实你还真是傻。” 燕殇一怔,她却已接着开口,声线有些低,“这天下怕是没有比你更傻的男人了,你看这世间男子有谁同你一样?我到底有什么好,能让你这般?” 谁说的天下男儿皆薄幸,为什么她遇见的这个这么不一样? 他明明比谁都有薄幸的本钱,却偏偏深情如斯! “在我眼里,你哪里都是好的。”抱了她许久,燕殇才低低的嘟囔了一声。 那语气让夕月忍不住的想发笑,她默了默,才无奈的道:“所以说你傻,不过……” 她顿了顿,抬头看燕殇紧绷着的脸,在他僵楞的目光中靠近他,在他的唇上轻吻一下,贴着他的唇轻声道:“我很喜欢!” 可说完之后,夕月面容却是微微一红,忍不住再埋下头,她不过是不愿意让他再陷入那种莫名的自责之中,却似乎有些太过主动了。可她却不知,她的主动足以让燕殇的心脏疯狂的跳动起来,无法言语的欢喜如洪荒般倾泻而出,就连本有些冰凉的身体也忽然变得滚荡发热。 第二百四十章 我原谅你了 夕月靠在他胸前,自然听到了他那凌乱到几乎快要停滞的心跳。 她有些诧异,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加心疼,心疼到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她忽然觉得,自己那三年苦楚、一剑之殇,能换他如此倾心以待,或许,都是值得的。 若说她前一刻还在犹豫,那此时,她却释然了。 深深的吸气,她贴在他胸口低低的道:“燕殇,我决定原谅你了。” “因为你没有伤害过他们,所以,我决定原谅你了。” 这个男人,并没有做出过伤害她亲人的事,他一切所为,不过是身在其位而不得不为。 所以,她原谅他,也是可以的吧? 她想,就算父皇和母后应该也是不会怪她的。 燕殇能感觉到她心中所想,他觉得自己好像浑身都在颤抖,在此时的她面前,竟是完全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将头埋在她颈边,连呼吸都变得酸涩起来,喉间几动,良久,唇边只溢出一声,“夕夕……” 夕月轻应一声,抬了头似还想再说什么,眼前一黑,唇上一烫,他的唇已经覆上了她的。 好像只有如此才能发泄出他心中无法喧嚣的情绪。 不断的辗转,啃噬,星星之火顷刻燎原,那烈火几欲将两人吞没。 夕月觉得自己有些窒息了,而且她也能感觉到燕殇似乎也有些失控,可这还是在马车上…… 这感觉,实在太不安全! 她忍不住的推他,可他把她抱得太紧,她根本挣脱不开,而他几乎就要撩动得她也失去理智。 没有办法,她只能狠下心,一口咬下! 燕殇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吃痛的从她嘴里退了出来,感觉到嘴里的血腥气,他的手在她腰间一捏,“丫头,你可真舍得!” 夕月咬唇,“这是在马车里。” 她这话,本想让他明白现在的环境放开她,可他却听出了另一种味道来,重新回到她唇边,厮磨碾压,还道:“若不是在马车里,是不是就可以?” 夕月凌乱了。 果然,再厉害的男人,在这种时候所想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刚才那伤感低落的气氛转瞬消散,整个马车中弥漫的都是暧昧…… 燕殇却继续轻蹭着她的脸颊,最后薄唇停在了她耳边,音色哑到了极点,“乖乖,可感觉到了?你就这般忍心看着我疼么?” 听他这般说,夕月足足楞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此时坐着的地方…… 瞬间如坐针毡,她脸红心跳的就要从他身上跳起。 燕殇却掐着她腰不放,贴在她耳边的唇一动,含住了她的耳垂。 夕月如被放在火上烤一般全身发烫,却也在他的攻势之下酥软发麻,无力拒绝。 却就在这时…… “燕殇,你给本王出来!” “定亲王,您这是想干什么?” “滚……” 赵慕苏和流光的声音忽然在外面响起,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让两人瞬间清醒过来。 夕月这才发现,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而自己身上腰带已被这男人解开,衣裳半敞开来,兜衣的细带也是半松半垮的系在颈间…… “你……不要脸!” 夕月终于忍不住了,爆红着脸从他身上跳开坐到了马车的另一边,猛然拉紧自己的衣襟,紧咬着牙恨恨的瞪他。 这是不是叫做给他三分颜色他就能开染坊了,真真是…… 夕月羞恼得不行,可燕殇的眸色却是深的没了边,她那娇软无骨的身子简直让他发疯。 他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太唐突她,可情之所至,却是完全不受控制。 此时看到她这副衣衫不整的模样,气息就更是重了几分,忍不住的上上下下将她看了又看。 “你还看!”夕月咬紧牙关,恨不得再咬他几口的模样让燕殇有些哭笑不得,他伸手拉她,“过来!” “不来!”夕月挣扎,这个没脸没皮的男人现在很危险! “放心,我不会动你。”燕殇无奈,他就算想动她,可如今那赵慕苏还在车外,他又怎会如此不知轻重? 他虽然这样说,夕月却始终是不放心,一脸防备的模样让燕殇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也不再同她多说,手中一用力就将她拉到了自己身上。 这里毕竟是在马车中,外面又有人在等着,夕月挣扎的动作不敢太大,他这一用力,她根本就抗拒不得,却还是不安的扭着,更是拿手去推他。 “你再这般动,我真真就忍不住了!”燕殇箍紧她,在她耳边咬牙道。 夕月一僵,却果然不敢再动! 红着脸,僵着身子被他箍在怀中,她的手还死死的扯着自己的衣襟,只拿那双透亮的眼又羞又恼的瞪他。 燕殇有些失笑,轻摇了摇头就去掰她的手。 “你做什么?”夕月手中更紧,不是说不动么? “夕夕,你准备一直这幅模样?我倒是甚为喜欢,不过……” “不许胡说!”夕月羞恼得很,却也明白他想做什么了,只道:“我自己来!” “别乱动,你总不想让人都知道我们做了什么吧?” 他这话分明带着威胁,夕月虽恼,却终没有再动,她怕自己若一直挣扎,他会跟她扛到底。 可那赵慕苏还在外面等着呢? 见她听话了,燕殇勾了勾唇,将她手拿开,伸手就往她脖子上去。 暗蓝的眼底深处漩涡翻涌,带着极深的情动之色,却只帮她将兜衣的细绳细细的系好,他的指尖微热,带着微微的剥茧,不经意从她的细嫩的脖颈之上摩挲而过,让她忍不住微微发颤。 燕殇眼底更灼热了些,却不敢再逗弄她,逗她分明是在折磨自己。 帮她将兜衣系好之后,又帮她将衣袍仔细的整理好,系上腰带,这才将她红透了的脸抬了起来,在她唇上啄了啄,哑声道:“乖,我抱你出去。” 她穿着他这宽大的袍子,脸颊绯红,双眸带水,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十足诱惑。 燕殇一点也不愿意让旁人见到她此时的模样。 而他二人这边厮磨了半响,赵慕苏却早已经失了耐心。他在这里已经等了快两个时辰,心底沉着的疑问已经压得他快要发疯。 第二百四十一章 情字误人 眼见着那马车停了,可里面的人迟迟不下来,此时的他哪里有那么多的心思去顾及其他,只直直的就想朝着马车上冲。 流光面色有些沉,跳下马车拦他,“这里可不是定亲王府,定亲王不要太过分了。” 他让着他,那是看在他是王爷师弟的份上,可不是真怕了他。 可此时的赵慕苏哪里还有理智,他双眸猩红,盯着挡在自己身前的流光,刷得抽出长剑就朝流光劈去,“给本王滚开!” 流光此时也来了脾气,他一天到晚被自家王爷虐也就算了吧,这随随便便来个人也能虐他了? 冷冷一笑,流光还就是不让了。 赵慕苏的剑很快,瞬息之间,剑尖已至流光胸前,眼看那一剑必中之时,流光却以极鬼魅的速度微侧过身,那剑从他手臂堪堪擦过,而流光侧身之时已经一脚踢出,目标正是赵慕苏腰间。 可赵慕苏和燕殇是属同门,功夫自然不弱,身子一斜,非但避开了流光那一脚,更是横剑侧身,再次挺剑而出。 流光心知自己若是和赵慕苏硬碰硬是讨不了好的,可作为一个暗卫,轻功之流却是不在话下。 所以,他更多的是只守不攻,身形随剑而动,你来我避,倒有些猫捉老鼠的意思,反正就是不让赵慕苏能靠近马车。 而赵慕苏此时也是被怒意蒙了心,太过心急,反而漏洞百出落了下乘,一时间倒真让流光给拖住了。 就在两人你来我往已经不下百招之时,马车门终于被推开,燕殇抱着夕月步下马车,看也没看打得正热火朝天的两人,直接就朝寝房去。 倒是夕月从燕殇的肩头望去,一眼就看到发髻凌乱衣衫褶皱且面色苍白眼下一片青黑的赵慕苏。 那模样,倒似遭受了什么沉重的打击似的,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风采可言? 夕月眨了眨眼,靠近燕殇耳边低低的问,“你真的把他弄去天香楼了?” 看赵慕苏这模样,不会是她想的那样,所以来找燕殇报仇来了吧? 可他一个男人,就算和青楼女子睡了一夜,也不至于这么伤心吧?好像吃了多大的亏一样。 燕殇侧眸瞧她一眼,眼底带着笑意,面上却绷着,“怎么,你不舍得?” 夕月眼角一抽,有想掐他脖子的冲动,“你又胡说八道什么?” 燕殇冷冷一哼,“不想我胡说八道,就不要太关心别的男人。夕夕,你该关心的人是我。” 这语气,竟让夕月听出了两分委屈! 夕月咬唇,将头枕在他肩上,“我不过是好奇问了一句罢了,哪里就有什么关心?你想多了。” 燕殇又哼了一声,却没在这个问题上多言。 两人说话间,已经进了屋。 而另外的两人,也早停了下来。 若说之前赵慕苏心急如焚,恨不能马上见到燕殇将那一切事都弄个明明白白。 可在见到燕殇怀抱夕月下车那一瞬,他忽然就沉寂了下去。 燕殇面色虽冷,可细看那眼角处却是春意流连,看夕月时,眼底的温柔笑意毫不遮掩。 而夕月…… 她乖巧的窝在那个男人的怀里,面颊桃红,靠在他肩头和他窃窃私语。 那画面,美好得让他心痛! 他忽然又想到昨日在那废殿之中,他曾以为身边那女人就是夕月。 她也曾绯红着脸颊在自己掌心轻蹭,眸光迷蒙眼带情意的看着自己,而他…… 想到自己昨日所做的事,赵慕苏胃里忽然一阵翻涌,转身便冲到一旁的树边吐了出来,一时间竟完全无法控制。 身体瞬间被掏空了一般,但翻滚的酸臭之意还是一波一波地席卷而来,直到最后,只能不断干呕。 流光被他惊了一跳,条件反射的上前欲扶他,“定亲王,您没事吧?” “滚!”赵慕苏的身子抖得厉害,却还是一把将流光推开。 流光皱了皱眉,最终却还是摇了摇头退到了一旁。 反正这些个祖宗们的事儿,他一个小小的暗卫是插不上话的。 望了望天,叹息一声,情字误人啊! 看看定亲王,再看看自家王爷,哪个不是顶天立地铁骨铮铮的汉子? 可这定亲王却生生被个女人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而自家王爷,呵呵,间歇性抽风已成习惯。 有这么一个主子,他真是造孽啊! 房里,燕殇抱着夕月在床边坐下,“饿不饿,我让人准备点吃的?” 夕月想了想,点头,“饿……不过,我更想睡觉!” 一夜再加半天未睡,她此时浑身都酸软无力,只想躺到床上去。 燕殇看着她有些发红的双眼和眼下的青色,到底忍不住又心痛了一番。 摸了摸她的脸,声线轻柔,“我让人先拿些点心过来你垫垫再睡,待晚些时候再来叫你用膳!” 说着,就把她放在了一旁,自己则起了身欲出去。 却不料夕月在他动作之前先拉住了他的袖子,待他回头去看时才皱了眉道:“你是要去见赵慕苏吗?” 燕殇抿了唇,看着她不语。 夕月想叹气,“我只是觉得好像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从昨天到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她一时间没有想到太多,可总觉得似乎有什么被她忽略了? 目光一动,她忽然想起来,“梦蓝昨天是不是从宫里带出来一个女人?” 当时,在宫门处她看到的几道影子里,分明就有梦蓝,当时她还带着一个人。 可夕月后来一直在想龙隐令的事,倒是把这事儿给忽略了。 燕殇默了默,低叹一声,把她拉住自己袖子的手握住,“你先休息,等你休息好了,我再告诉你可好?” 夕月细看了看他,确定他并非在敷衍自己。 想了想还是点头,他此时应该是要去见赵慕苏,看赵慕苏那心急的模样,若是燕殇再不出去,恐怕又要往房里冲了。 燕殇摸了摸她的头,转身出了房门。 看着房门被关上,夕月偏了偏头。 不知怎的,她直觉梦蓝带回来那女子和赵慕苏有关,会不会就是赵慕苏一直在寻那人?所以赵慕苏才会这样火急火燎的寻上门来?可若是那人,又如何会被燕殇从宫里带出来? 第二百四十二章 劫与劫难 另一方,赵慕苏吐到最后快要虚脱之时,流光还是将已经没有力气抵抗的他扶进了书房。 拿过茶水递给他,看他抖着手将茶接过,一口喝尽。 流光暗自叹息,又重新帮他添了水,“定亲王稍等片刻,我们王爷既然回来了,就会来见您,您也不必太过心急。” 赵慕苏看也没看他一眼,只继续喝水,一杯接着一杯,似不知腹胀。 流光又被他惊住了,当下也不敢再帮他添水了,就怕他再喝到吐。 可赵慕苏却似乎还未喝够,将茶盏放下,“添上!” 流光苦着一张脸,“定亲王,您说您何苦这么折磨自己呢?” 赵慕苏面色苍白得几尽透明,他看着流光,面无表情的发出冷笑之声,“你觉得本王在折磨自己?呵……本王为何要折磨自己?呵……” 流光抖了抖,怎么都觉得这定亲王此时的状态有些渗人得慌。 他干笑了笑,正想要开口,就有一道声音打断了他。 “若非折磨自己,你如今这般模样,又是想做给谁看呢?” 一边说着,燕殇一边悠悠的走到桌案后坐下,一手手肘搭在扶椅上,斜撑着头抬眼瞧赵慕苏,看他一张脸没有丝毫血色,气息也明显还有些弱。 也是,昨日他被自己那一掌打出了内伤,方才又和流光动了手,啧啧,还能坐在这里也算他本事了! 流光见到燕殇出现,瞬间如同见到了救星,当下就行了礼退了出去。 房中只剩下赵慕苏和燕殇两人。 赵慕苏的双拳紧握置于膝头,从燕殇进房就低垂着目光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可燕殇却能清楚的看到他手背上鼓起的青筋。 挑了挑眉,燕殇难得的有耐心,也不催问他的来意,只瞧着他。 屋中陷入了沉默。 可若细看就能发现,燕殇那思绪也早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赵慕苏沉默了许久,久到外面一直没听到动静的流光都要以为屋中的两人是不是睡着的时候,他终于开了口,声线紧得如同被人掐住了咽喉。 “我不想拐弯抹角,燕殇,凉儿在哪里?” “凉儿?”燕殇不知情绪的笑了一声,“定亲王是不是找错了人?你的凉儿可不在本王这里。” 赵慕苏似乎没听到他的回答,他面色平静的抬眼看向燕殇,淡淡的道:“我知道,昨日在天香楼的就是凉儿。” 此时的赵慕苏看似恢复了冷静,可他的眸光其实毫无焦距,只有眼底最深处浮着的一层酷寒的绝望。 他看着燕殇,而燕殇却在片刻之后勾唇莫名一笑,“昨日的女子不过是流影随意寻来的天香楼的姑娘,想来慕容将军也见到了,并非什么凉儿。” “随意寻来的?呵……” 赵慕苏笑了开来,可那笑有几分自嘲几分痛苦怕是只他自己知道,“那好,那你说那女子现在何处?” “当然还是在天香楼了。”燕殇放下支着头的手,朝着椅背上靠去,语气随意得很,一点也不像平日里清冷的样子。 赵慕苏本就够白的面色更白了。 他闭眼又睁开、吸气又呼气,终究,还是忍不住起身,快步走近燕殇,在书案前垂眸看着他。带着血丝的眸中全是遮掩不住的痛苦,语声颤抖,“燕殇,我赵慕苏这一生从不求谁什么,可我现在求你,你告诉我她在哪里?只要你告诉我,以后不管你想让我做什么,哪怕要我的命,我也绝不会有丝毫 犹豫。” 燕殇闻言微眯了眯眼,眸光幽深,静静看着他,良久,终于缓缓的开口,“赵慕苏,并非本王不愿意帮你。可本王需得信守承诺,她现在并不愿意见你。” “不可能!” 赵慕苏吼出了声,双手砰的压上了书案,倾身看着燕殇,一双凤眸已经充血到几欲爆裂,咬牙切齿,“燕殇,你不要以为本王怕你!你信不信,你若是不将凉儿交出来,本王也同样能让你走不出赵国!” 燕殇眉色浅然的看着眼前似暴怒到极点的人,勾唇轻笑,“定亲王果真是好大的魄力,想让本王走不出赵国?可本王觉得,在那之前,定亲王得保证自己的王位还在,或者说,命还在!” 赵慕苏紧紧的盯着燕殇,“你什么意思?” 燕殇挑眉,“定亲王难道还不知道,这北乾城已经是风雨欲来了?” “呵……那跟本王有什么关系?” 北乾如何?赵国如何?他早就不在乎。 他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寻不着,还谈什么家国天下? “跟你没关系?”燕殇禁不住冷笑出声,“看来定亲王还没弄明白,你想找的人为什么不愿意见你?” “为什……”赵慕苏下意识的询问话语僵在嘴边。 而燕殇已经继续道:“还是说,你还念着那点子凉薄的父子之情,所以,下不去手?不过定亲王你仁慈,却没想过别人如今是不是会放过你?还有……你那凉儿……” 赵慕苏全身一震,他看着燕殇眼中的讥讽,忽然又想到那封信,想到那信中的内容。 那信的内容其实在他看来如同天方夜谭,他极力的排斥,一遍遍催眠一般告诉自己那不是真的。 可此时见到燕殇这模样,听到他的话,他心底那根自我欺骗的弦终究还是彻底断裂了…… 他的凉儿…… 惨白的唇瓣抑制不住的颤抖,猩红的双眸缓缓地透出灰败的死寂…… 赵慕苏忽然低低地笑,声音黯哑得如同从灵魂深处而发,本是撑着桌案的手猛的捂住自己的双眼,肩膀微微的耸动着,他笑得颤抖,最后,整个人佝偻在地。 那种让闻者都会觉得哀恸的笑声中分明带着重重的呜咽之声,脆弱而又无助…… 他想起他和凉儿的初识,那桃林中翩然一舞,袅袅腰折、褰褰袖飞、娇眼如波,那惊鸿之姿、倾国之态,足以让任何男子为她心动。 从那一刻,他的目光就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他那时就想,这个女子或许就是他命中的劫,唯得她能渡!可他从没想过,这劫有一日会化作劫难,直到了如今,这般求之不得,弃之……不活! 第二百四十三章 锦绣凰途 “你说的没错,找不到也许更好。找不到,她就还是我的凉儿,只属于我的凉儿……” 凉儿……凉儿…… 赵慕苏在心中一遍遍的唤她,好像这样就能将她唤回来一般,可越是唤、越是痛,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痛得他想要嘶吼出声,想要毁天灭地! 燕殇静静的凝着赵慕苏,眼底慢慢的也聚上了几分不忍。 对于这个没什么交集的小师弟,燕殇最多的印象是从师父口中听到过的无数赞叹。 师父曾说,若哪一日再起烽烟、天下大乱,赵慕苏必定会是乱世中那颗破军星,冲锋陷阵所向披靡,是为能纵横天下之将星! 可此时,这个师父口中能纵横天下的将星如同一个脆弱无依的孩子,佝偻在地,哭泣…… 燕殇沉默良久,终于低叹一声开口,“只要你愿意,她依然还是你的!” “除非……你已经不愿意了……” …… 赵慕苏最终是离开了,想到他离开之前所说的话,燕殇唇角勾了勾,只要赵慕苏下定决心,这赵国的江山不过是信手拈来而已。 赵旭,根本不足为惧! 赵国这边,更不需要他过多担心,他现在最担心的,反而是魏国。 魏国那国师,似乎有些邪门? 而魏云翰…… 燕殇眼底闪过一抹狠绝之色。 魏云翰利用了夕月,最后还让她承受那般的痛苦和绝望。 他想要龙隐令,想要这天下!就凭他么? 他越是想要,他越是要摧毁。 他当然不会让魏云翰这么轻易就死,他会让他一步步走进他自己所挖的坟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燕殇深吸口气,按了按自己的眉心,重新闭了眼靠上椅背,方才的冷厉无踪,此时那俊脸之上只有说不出的寂寥。 有些他以前不在意的东西,现在却不能不在意了。 他不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同赵慕苏一般,陷入那般的绝望之境,对夕夕,他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大意。 陪她去了无垠之漠之后,就该返回燕京了…… 燕殇沉沉的想着,却不知自己坐了多久,等他忽然惊醒看向窗外时,才发现午时都过了许久了。 那丫头还在睡着? 皱了皱眉,燕殇正准备起身回房,可流光却忽然急急的冲了进来,甚至连门都没顾得上敲。 “王爷,燕京出事了!属下方才接到信部的消息,宫中的暗影被尽数揪了出来。” 流光神色凝重而又悲痛,燕殇看他的模样就知道那些被揪出来的暗影怕是已经出事了,他眸色森然,只问道:“可有幸存的?” 流光痛苦的闭了闭眼,摇头,“事发突然,那些兄弟没有一点防备……” “咔嚓”一声,身下座椅的扶手被猛的掰断,燕殇瞳孔狠狠一缩,胸腔之中一股血气汹涌而上,瞳孔之中也染上一抹血气,燕离这是要向他正式宣战了? “是本王的疏忽,害了他们!”他低低的开口,声线凉如冬霜。 燕离至登基以来,看似对他敬重有加,两人长久以来都算是相安无事。 可自从他前往魏国,燕离分明就已经坐不住了。 和魏云翰等人勾结谋取他性命不说,还对太师府出了手,如今更是将他留在宫中的暗影一举歼灭。 他这是想告诉他,他才是这大燕的天子。 这事,确实是他太过大意了! 他明知燕离此时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掌握王权,那将他潜藏在他身边的势力肃清,定然会是第一步。 若他思虑周全,这些分明都是可以避免的! 而如今,若他再不回去,恐怕太师府也会出事。 虽有子昂在,可他到底只是个丞相,没有办法同燕离硬抗。 “王爷……”流光心中的沉痛难以言说,那些都是他曾经出生入死过的兄弟,一想到那上百人就这般忽然间没了,他就浑身发冷,胸口处如同压了无数座大山一般出不了气。 燕殇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汹涌而出的嗜血之意,“看来,燕离在那王位上坐了太久,已经忘记他是如何坐上那王位的了。” “还是说,本王离开燕京太久,他就以为,燕京就已经是他的天下了?” 燕殇语气幽凉莫测,流光则狠狠的咬着牙,半低着头沉默不语。 房中安静到让人窒息,良久,燕殇起身走至窗边,目光遥落在南方那一片天,忽然开口,“流光……” “五日之后,启程回燕京。” 流光一楞,抬头,看着燕殇寂然到无情的背影,而燕殇已经冷笑一声,继续道:“既然燕离在这位置上坐腻了,那也是时候该换个人了。” 流光心头一跳,直觉王爷下一句话一定会让燕国天翻地覆。 果然,燕殇深吸口气,幽幽开口,“这次回京,本王要诛奸邪、清君侧,黄袍加身!” 流光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两年前燕王驾崩之时,身为太子的燕殇就该登基为王,可谁也没想到,他弃了那至高之位,却是扶他大哥的嫡长子,燕离为王。 而那时燕离为了表示自己对燕殇的敬重和尊崇,转而册封燕殇为摄政王。 流光无论如何也料不到,事隔两年,自家王爷会忽然又生出了夺那九重之位的想法。 可不管王爷是为何会生出这样的心思,对于流光和其他一直跟随王爷的人来说,这绝对都是一件让所有人振奋的事。 之前那些沉闷顷刻间烟消云散,流光满目豪情,瞬的单膝跪地,慷慨激昂的道:“属下誓死跟随王爷!” 对他的兴奋,燕殇却只是轻摇了摇头,“去传信给子昂,让他做好准备!” “是,王爷!” 流光起身出门,那意气风华的模样似乎燕殇已经坐上那王位一般。 燕殇叹息,他身边这些人的心思他如何不知。 包括子昂,哪个人不是对他当初放弃那王位十足不解却又莫可奈何。 虽然他们不说,可他也知道他们心中憋屈,特别是在燕离越发忘了本心之后…… 他以前,或许真的不在乎! 对于随时都可能会面临死境的人,权利地位不过是浮华幻影。 可如今…… 燕殇抚了抚胸口处,眸光瞬间轻柔如水。他的猫儿既然想要这天下,他自然要为她铺好这段锦绣凰途! 第二百四十四章 苟且之事 而另一边的赵王宫之中,从昨日下午开始,整座王宫就处于一片诡谲的压抑气氛之中。 各宫之人都静静的待在自己宫中,似在等待什么,又似在逃避什么。 昨日发生的事在所有人心头沉沉的压着,大家似乎都察觉出一丝的异样。 而只要稍有头脑的人都能知道,他们的陛下昨日分明是被人算计了。 否则,赵旭再荒淫无度,也不可能和自己的女儿,当朝七公主发生那种苟且之事。 何况还是在燕国摄政王在宫中的时候? 除非他觉得自己这个陛下做腻了! 也因此,这赵王宫中的沉闷,就如同暴风雨来临前夕的平静一般,压得所有人无法喘息。 而赵旭自己当然更明白,自己是被人算计了。 昨日自称是赵婉嫣身边的宫女瑾儿在他面前哭喊着求他救救两位公主时,他也着实是有两分冲动了。 他从一开始就对燕殇分外不满,再听闻燕殇竟然敢在他赵王宫中如此嚣张,不止让暗卫入宫,还敢在这宫中杀人! 若他真让燕殇将两位公主也杀了,那他这赵王的脸面怕也就在天下人面前丢光了。 所以,当时也未曾多想,直接就带着人同那宫女去了。 那宫女带着他去了赵婉嫣的寝宫,说是赵梓萱宫中的人已经被尽数杀光了。 而赵旭派去查看的人战战兢兢的回来,所言同那宫女一样,说那宫中之人尽数被人割喉而亡。 也因此,赵旭更加愤怒。 而赵旭在随那宫女进入寝殿的时候,又是被眼前场景一震,心头怒意如被烧滚的热油,将所有理智尽数烫毁,他怒吼着让其他人不许再跟上来,都马上退后。 恐怕也只有一直在他身后不远的王怀看清了殿里的情形。 七公主赵婉嫣身无寸缕的被人吊绑在殿中,那模样…… 他在这宫中几十年,从前朝开始,从一个小太监做到如今的大内总管,什么样的肮脏事儿没见过没听过,当下就明白这其中必然是有问题。 可他还没来得及提醒一下当时正处盛怒之中的赵旭,先前进殿的宫女就惊叫一声“公主”,在他的眼前将殿门砰一声关上了。 王怀一楞,心头的不安更是一波一波的袭上来,他犹豫是不是也跟进去,可先前赵旭又发了话让人不许跟上,而此时也并没有叫人进去。 赵旭的性情他比谁都了解,若有人忤逆他的话,有的是方法让人生不如死。 而就在他犹豫不安之际,寝殿中忽然响起了让王怀很熟悉的声音,他心头瞬间抓了个紧,恐惧如潮水一般将他淹没,当时能想到的只有两个字:完了。 再之后,那位叫瑾儿的宫女又尖叫一声冲了出来,如同疯了一般的大喊大叫着,让人救救她家公主。 眼前一幕发生的太快,王怀当时确实傻眼了,眼睁睁看那瑾儿打开殿门冲出来,将殿中发生的事儿尽数展露人前,而她则在一众人惊恐的目光之中跌跌撞撞的朝外跑着。 就在王怀转眼回过神来让人去将她抓住再关上殿门之时,金浩却领着人到了,说是有定亲王的下落…… 王怀当时脑袋一空,他知道,这事儿必定是堵不住悠悠众口了。 若是只几个下人,也就尽数杀了封口了事。 可金浩他们却不一样,这可不是他一个大内总管能做主的事儿了。 当然,他也不敢在这时候冲进殿中去将赵旭和七公主分开。他看得出,陛下是被下了药,若此时强行做些什么,就怕会出事。 再有,若真此时让人进去分开那两人,这对赵旭而言,不过是更添让人耻笑和辱骂的话柄罢了。 所以,他只能让人重新关闭了殿门,再装模作样的警告了一番众人不许胡言。 不得不说一句,燕殇和金浩却是不知不觉的又帮了赵梓萱一把,连金浩自己也没想到,他来得会这般巧,将赵旭的丑事看了个清清楚楚。 那瑾儿也是因为他的打岔,一时间不知跑去了哪里,寻不着了。 而赵旭,当他彻底清醒过来之时,已近子时。 可他当时虽人已清醒,却早已经是浑身无力,他是被人抬着回旭阳宫的。 那之后,这旭阳宫就阴寒得如同阴司地狱一般,让每个人都惶恐不安到了极点! 所有伺候的宫人都知道陛下心情不好,一个个连气儿也不敢出,尽量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恨不得能蒸发不见才好。 赵旭就斜靠在龙床之上闭眼休息。 王怀垂首侯在一边,虽然此刻陛下沉默看似只在养神,可王怀知道,帝王如今的心头怒火怕是已经烧到喉咙口了,若谁敢在这时候打扰,那就是往死路上寻! 而他也怕陛下想起他的失职,会拿他开这第一刀! 毕竟,若他当时也不管不顾的跟着进去了,这事或许不会发展到这地步。当然,也有可能更糟!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了寅时初,眼见着再半个多时辰就要早朝,赵旭才终于歇够了一般,幽幽的开了口,“定亲王呢?可找到了?” 王怀眼皮一跳,忙开口道:“禀陛下,慕容将军昨日在天香楼寻到了定亲王,已经带回府中。” “天香楼?”赵旭半眯着眼,冷笑,“他从来洁身自好,怎会无缘无故去那种地方?” 这语气,分明是不信赵慕苏会去天香楼。 王怀喉咙滑了滑,还是小心翼翼的回道:“听慕容将军之前所禀,定亲王似乎也被人用了药……” 话说到一半,却见着帝王越渐阴气的脸色,王怀有些惊惧的止了声,扑通一声跪下,低着头颤巍巍道:“老奴多言了,陛下恕罪!” 他怎能不知自己那后面一句话触到了陛下的痛恨之处。 他一跪下,殿中其他的宫人也跟着扑通扑通的跪了下去,个个都垂着头心中乱跳。 可赵旭始终只拿那双阴戾的眼盯着王怀,却又好像并不是在看他,半响都未曾说话,只让王怀心中不安渐重,头越来越低,冷汗将整个后背都湿了个透。时间好像从未如此缓慢,就在王怀觉得自己心跳已经麻木,快要因这种阴寒窒息而亡的时候,赵旭终于阴森森开了口,“宣户部尚书进宫!” 第二百四十五章 立为储君 只是,让赵旭不曾想到的是,他最后得到的却是户部尚书府忽然走水的消息。 赵旭的脑子当时有片刻的空白,随后忽然想到什么,这才又问起了赵梓萱和赵婉嫣。 王怀跪在地上,听着他的问话,只觉得似乎已经看到了死神在同自己招手。 他颤着道:“禀陛下,九公主从昨日开始就失踪了,老奴让人四处寻过,未曾寻到踪迹。七公主……七公主她,已经去了……” 或许是被人用药太重,又加上和赵旭那几个时辰的颠鸾倒凤,之前他就得到消息,七公主在陛下离开之后没多久,就已经没气儿了。 而他说完这话之后,基本就是闭眼等死了。 帝王的怒火总归需要有个发泄之处,谁让他此时离得陛下最近呢? 可或许也是因为怒到了极致,此时的赵旭反而没有那么冲动了。 若说他之前还只是因昨日发生的一切对赵慕苏有一些怀疑。 那此刻,再将昨日的事儿细细思量一番,他却是真真正正的认为,这一系列的事儿应该是赵慕苏所为。 否则,他无缘无故的失踪,闹得宫里一团乱,最后却出现在天香楼?说什么被人下了药,那慕容珏是他的人,他们真当他赵旭好糊弄吗? 而那宫女昨日分明说赵梓萱和赵婉嫣躲在一处,可为何那殿中就只有赵婉嫣一人? 细想一下,说不定赵梓萱宫中的人都是他让人杀的。说什么燕殇身边那女人失踪了惹怒了他,若那女人真在赵王宫失踪了,燕殇直到此刻还未曾来寻过? 这一切,分明就是赵慕苏的阴谋! 而他,昨日进殿之后还处于震惊之中,那宫女就忽然将殿门关上。 他本想斥责,眼前却忽然一暗,再之后发生的事儿,连他自己都想不清晰。只知道再清醒之时,自己还趴在赵婉嫣的身上,而赵婉嫣,早就昏死过去…… 再加上赵梓萱失踪,户部尚书府起火…… 赵旭心头一凌,以宁长远的身手和他府中的布防,可不是普通人能对付的。 这一切,除了赵慕苏,就只有燕殇能有这能耐了。 可比起燕殇,赵旭还是更怀疑赵慕苏。 毕竟,赵慕苏知道了他欲让赵梓萱和亲魏国的事,而他那日又不小心让赵慕苏看到了宁长远所上的折子。 那日赵慕苏还口口声声的威胁了他,说什么他若是做出什么让他不满之事,还望他勿怪。 呵呵,赵慕苏,还果真是他的好儿子啊! 不知想到了什么,赵旭眯了眯眼,唇角勾出一抹阴狠的弧度,“去将玉妃带过来。” 既然他那好儿子不安分,他自然也会让他尝到忤逆他的代价,只要他能承受得住! 他要让赵慕苏知道,谁才是这赵国的天子。 他能许他无上之位,也能让他跌入泥泞。他再如何厉害,也不过是他赵旭手中一颗棋子。 这一回,他要让赵慕苏彻彻底底的明白,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只是,还不等赵旭在心头发泄完,王怀的话就让他真正的意识到事态的失控和严重。 王怀似乎也已经麻木了,他知道,很多事必定都是瞒不住的,所以,连气都不喘的就将玉妃失踪的事儿说了出来。 “你说什么?”赵旭猛的站起身怒视着王怀,眼中的阴冷光芒如箭矢一般射向他,恨不得将他万箭穿心。 “这样的事,你竟然也敢瞒着朕。王怀,你活腻了?” 话落,他猛的一脚朝王怀踹去,王怀没有任何抵抗能力的被他踢出了好几米,跌落在地时一口鲜血噗的喷了出来。 “老奴……老奴该死……” 王怀胸口处闷痛欲窒,却还是强撑着再次跪下求饶。 其实并非他之前不想说,而是方才那气氛,他当真不敢开口,火上浇油。 本想着待陛下气顺些之后再说,却没料到户部尚书府会起火…… 不过,他也知道陛下此时应该还不会要他的命,否则,这一脚不会只让他受伤。 赵旭狠狠的盯着王怀,转眼却又不知想到什么,甚至来不及想应该如何去处置他,只猛的朝着寝殿旁的偏殿而去。 那里是个小书房,他急急的冲到了龙案后,将那挂在墙上的画扯开,一个小小的暗格出现在他面前,可当他打开暗格拿出其中所藏的盒子,才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一瞬间目赤欲裂,赵旭将空掉的盒子狠狠的砸在地上…… 赵慕苏!赵慕苏! 一团火在赵旭心头肆虐,让他恨不得将赵慕苏碎尸万段! 这事儿还有什么好说,必定是赵慕苏所为。 毕竟,他认为燕殇如今还不会知道他欲让赵梓萱和亲的事,也就不会想到来寻他和魏国之间来往的证据。 这一切,只有赵慕苏知道。 赵慕苏这一系列所为,根本就是想要造反了! 他知道了慕容凉的事,也知道了他和魏国之间的交易。 他想为慕容凉报仇,也怕自己真的得到了魏国国师的帮助能长生不老,所以想用这样的丑闻,来先逼自己退位! “陛……陛下,早朝时候要到了,今儿是不是休朝……” 王怀如履薄冰般在外面提醒赵旭。 赵旭眼中带着嗜血的光芒,“休朝?让所有人都以为朕的确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不敢见人了吗?” 他不会不知道此刻他那些臣子心中想的是什么,恐怕都已经在想着他是不是什么时候就会被迫退位,而他们自己要如何站队了吧? 所以,他不止不会休朝,还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赵旭依然是这赵国的天! 可没让赵旭想到的是,就在早朝之上,他不止得知了宁长远的人头被人挂上城门的消息,最得他器重的孟长远还领着一干人要他立赵慕苏为太子,说什么如今朝局动荡,立储君以稳民心。 眼见着那些平日里被他视作心腹之人尽数跪在朝堂之中,口呼请陛下以大局为重,早立储君。 赵旭笑了,只那笑中的残酷无情如同一把铁锤,锤上朝堂之上所有人的心脏。然后,他阴冷的声音响彻整个朝堂,“既然众爱卿都认为定亲王堪当此位,那朕就顺了众爱卿的意,册立定亲王为太子,着钦天监择选吉日行立储大典!” 第二百四十六章 宠爱 钦天监的人动作很快,到了下午时就已经选出了最近的吉日,就在三日之后! 而赵旭册立定亲王赵慕苏为储君的圣旨也随之传遍了整个北乾! 这一则消息,立马将早间赵旭的丑闻压了下去。 所有人都在猜测,这恐怕是他们的陛下欲退位的先兆。恐怕要不了多久,这赵国,就是定亲王的天下了! 这消息夕月自然还不知道,她这一觉睡得很沉,当她醒过来时,竟然已经是晚膳时分,朦朦胧胧的睁开眼,对上的就是一双满是温柔和宠溺的眸子。 “醒了?”燕殇看着睁开眼的人,轻笑着顺了顺让她睡得有些凌乱的发丝。 双眼迷蒙的眨了眨,待看清是燕殇之后,又懒懒的将眼睛闭上,抓着他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手用脸颊轻蹭了蹭。 她的肌肤细腻滑嫩,温热的触感从手心传到心里,燕殇只觉得如被电击,酥酥麻麻的。 看着她如同亲近主人的小猫儿一般的慵懒样儿,他的眸光柔如水漾,“我让人准备了晚膳,起来用了膳再睡?” 夕月却已经再次闭了眼,嘟囔着道:“还想睡!” “懒丫头,”燕殇叹一声,摸了摸她睡得有些红的脸,“乖,起来用了膳再睡,你已经睡了一天,之前不是还说饿了吗?” 他在书房耽误了一天,她就整整睡了一天,竟然就一直未曾吃东西。 想到这里,他又对自己因为那些烦心的事忽略了她有些自责,竟让她饿了一日。 他不由得更加温柔了几分,见她又侧过身去,有些无奈,拉了拉她的手轻声哄到,“我让人端些粥来,少用一些可好?” “可我觉得好累。”他这般哄她,夕月心中暖成一片,可她如今的确有些不想睁眼,更别提起来吃饭了。 听她说累,燕殇也是有些不忍,只能叹息般的道,“夕夕,你总是能让我为难。” 夕月心中一酸,她又动了动,朝着燕殇这边侧过来,头靠着他的腰侧蹭了蹭,“燕殇,你真好。” 似乎从她出生到重生,哪怕是她高高在上备受宠爱的那些年,也从没有个人像他一般,对自己如此温柔,将自己像个孩子一般的宠着。 她在苏宸他们眼中,是高高在上的,他们不敢。 她在父皇母后眼中,是王位的继承人,他们不能。 而朝华,他对她,或许是因为性格原因,两个人更多的是打打闹闹,针锋相对。 所有的人虽然都是爱她护她的,可却从来没有这样被宠过。 而这种感觉,虽然有些难言的羞涩,却能让人沉溺乃至沉沦。 对她这样依赖的动作,燕殇亦是受用非常,却还是轻捏着她鼻尖故意斥道:“我如此好,你却还为难我么?” “嗯,好是好,不过,越来越啰嗦了。” “……” “可是,我喜欢。” 这已经是夕月今日第二次说这样的话。 而她这般乖巧主动的样子,也让燕殇完全气不起来。 看着这样毫无防备会撒娇耍赖的夕月,他忽然就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和她初遇之时。 那时,是他从燕京回玉岭山的途中,在途经苍岚山时,她忽然从一条山沟沟里跳了出来,如同一只灵敏的野猫一样猛的朝他扑来,大叫一声,“把你的银子都交出来,姑奶奶就放你走。” 燕殇承认,他当时有些懵了。 看着眼前不过只有六七岁的小丫头,衣裳恐怕已经有半个月没换,皱得像抹布不说,还黑不溜秋的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头发也只拿根绳子松松的绑在脑后,就连一张小脸都尽是灰尘。 不管怎么看,燕殇都觉得这丫头许是哪户人家逃出来的家奴或者因为家贫被父母遗弃的孤儿,更有可能,是哪里的难民? 恐怕是穷疯了,竟然想学人家打劫? 何况出口就是什么姑奶奶?一个小丫头,怎么看都像是没什么教养的。 若是平时,燕殇对于这样的人必定是在她靠近自己三尺之外时就已经将她一掌挥开。 可就在她扑过来,在自己手中要动作之时,他忽然对上了那看不出模样的小脸之上那对如同浩海星辰一般的眸子。 手中的动作下意识的顿住,而她也就直直的抱上了他的大腿。 或许也就是这一抱,才让两人生出了牵扯不断的缘分。 燕殇此时无比庆幸,自己在当时没有将她挥开,没有将这缘分挥断。 再看此时的夕月,怕是连她自己也没发现,此时的她和那时的她是那么像。 不再是那般清清冷冷如同刺猬一般将一切都摒弃在外的模样。 燕殇知道,这样的夕月,才是原本的轩辕夕月。 就像他寻到的那副画中的人儿一般,明媚而又鲜活。 而这样的她,让燕殇更加无法拒绝。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只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总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 面对她,他所有的原则规矩,通通败了下来。 可最让他无奈的是,他对这一切,不觉得不快,反而,甘之如饴。 “既喜欢,以后就一直留在我身边,可好?” 他声音低低柔柔,如蛊惑、如祈求。 夕月一直未睁眼,却也低低的回他:“好,就留在你身边。” “乖……”燕殇轻勾了勾唇,哪怕知道她此时或许不过随意这么一句,可他依然满心都是欢喜,他有多久没有这样高兴过? 而这一切,都只因有她。 这样的感觉,就好像从今以后,生生死死,都有个人会陪着自己。 情深几许,也重不过生死相随! 因为欢喜,燕殇整个人更是温柔了几分,见夕月靠着他一副将睡的样子,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帮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床上之后走了出去。 不过片刻,他再回来时,手上已端着一碗粥。 将粥放在床前的矮几上,自己则在床头边坐下。 将夕月抱坐起来,让她软软的身子靠在自己怀里,双手从她身前环过,完全是将她整个抱进怀中的姿势。 拿过一边的粥碗,舀了一勺粥,放到唇边轻吹了吹,才又递到夕月的嘴边,一边轻声哄道,“夕夕,吃了粥再睡。” 让他这番动作一倒腾,夕月已经醒过来了,被他圈在怀中看着他递到自己唇边的勺子,她咬了咬唇,有些不自然,“燕殇,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不用这样……”他今儿也未免太温柔了些,让夕月全然不适应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难以抉择 燕殇毫不在意的轻笑,“你如今这副身子骨不过十六,可是比我小了十岁,我最大的侄女都已经生孩子了。” 他这话的本意是想告诉夕月,在他眼中,她就跟一孩子似的。 可夕月听了他这话却是一楞,偏过头看着他眨了眨眼,有些诧异的道了一句,“原来你已经这么老了啊!” 燕殇的脸瞬间黑了,整个身子都僵了住。 她说他老? 方才的似水柔情转眼间化作乌云压顶,燕殇瞪着夕月半天没说出话来。 因为被她这么一说,燕殇自己也觉得,和如今的她一比,他的年纪似乎真的太大。 看着燕殇一脸黑沉的模样,夕月的小心肝抖了一抖,也察觉到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可她真不是故意的啊! 她从没想过燕殇的年龄问题,乍一听到他竟然已经二十有六,是挺惊讶的。 这才想到自己在梦中见到的那少年,差不多也十三四岁了,那时的她估计是六七岁,过了十二年多,他的确应该二十有六了。 毕竟像他说的,他最大的侄女都已经生孩子了。 而他却还未成婚,甚至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这么一想,更让她惊讶,却也更感动了! 可燕殇明显对她这无心的一句很是在意,那瞪她的目光简直恨不得吃了她似的。 夕月干咳一声,“其实,我本来的年纪也不小了,你不用太在意。” 这话一出口,夕月却发现气氛更古怪了! 不用太在意?其实还是说他老不是吗? “自己吃。” 将手中的碗塞进夕月手中,燕殇放开她,腾的起身出了房门。 眼见那门被摔得震天响,夕月楞了楞,又看了眼自己端着的碗,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其实这样也很好不是吗? 她之前的那些纠结烦恼其实并没有什么必要。 她所有的害怕和拒绝都是建立在不自信的基础之上。 因爱而生忧,因爱而生怖。 因爱,才会越加胆怯不前、小心翼翼,才会排斥才会抗拒。 她害怕再次受伤,害怕再次背叛,可这样的做法并不能让她觉得好受,不过是让两个人都陷入忧伤的漩涡之中无法自拔罢了。 她的路本就难走,能有个人相伴左右,或许也是好的。 想到这里,夕月轻轻一叹,喝起粥来。 喝完粥再洗漱妥当,夕月终于想到了自己之前从宁长远那里拿到的还没看过的那封信。 从自己之前换下的袍子中将那信拿了出来,拆开,看着上面的内容,眉心不由得慢慢紧了起来。 这信不知是给谁的,只是其中的内容挺奇怪。 只有一个字:杀! 杀? 夕月咬唇,杀谁? 她此刻心中忽然有些后悔,当时怎么就直接把宁长远杀了,现在留下这么莫名其妙的一个字。 宁长远想杀谁?这信又会是给谁的?会不会是龙九和龙十三? 想到这里,夕月又想到流影去跟踪那两人,不知有没有带回来什么消息? 朝着门口看了看,夕月有些迟疑,那个男人也走了蛮久了,不会真生气了吧? 犹豫再三,夕月还是决定自己去寻他,顺便问问流影是不是回来了。 只一出房门,就见不远处流光正守在书房门前,面色极为古怪,似兴奋,又似有些惆怅,一会儿傻笑一会儿皱眉。 看见她,那面色更是变了变,也不知是喜是忧? 夕月见状眸光闪了闪,流光这模样很是奇怪啊! 她又看了看紧闭的书房门,里面异常安静,可流光既然在这里,那燕殇应该是在里面的。 只是,流光这么小心翼翼的样子,夕月眉心一紧,燕殇还真的被她给气着了啊? 有些踌躇的走近书房,见到她,流光还是恭敬的行了礼。 夕月微微点头,“王爷呢?” 流光默了默,看了看书房门,没有出声,只是用嘴型跟夕月说道:“王爷在里面呢,许是心情不好,姑娘去帮属下劝劝王爷吧!” 流光其实也不知道王爷到底怎么了,但是看样子就像是心情不好,不过他只以为王爷应该是在为燕国的事儿烦心。 夕月心头有些犹豫,怕是自己让他不高兴了,便也轻启了唇问流光,“发生什么事了?” 流光神色凝重,只是摇头,燕京的事他可不敢随意胡说。 可夕月却更犹豫了,看这样儿,自己似乎来得不是时候,她咬了唇正想离开,燕殇的声音却从书房中传来,“夕夕,进来!” 门外两个人面色都是一变,流光面带谨慎的退到了一边。 夕月瞧着他那不争气的样子摇了摇头,自己却是深吸口气,推门进了书房。 书房之中未曾开窗也没有点灯,天色昏沉下来,这书房里就显得更暗了些。 燕殇斜靠在座椅之上,一手撑着额头,闭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听着夕月进门,才睁眼看了看她,淡淡的道:“过来!” 夕月心头一紧,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此时的燕殇看来很是……寂寞! 若是之前她还认为他是在为了自己那句话生气,此时却已经不这么认为了,燕殇还不至于会那般小气。 她几步上前绕过书案走到他身边,一眼就看到那还没更换的断裂了扶手的座椅,目光一变,还未曾说话,燕殇已经伸手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怀中将她的身子紧紧的抱着,头也埋在她颈边深深的呼吸。 夕月目光一颤,双手穿过他腰间回抱住他,“怎么了?” 呼吸间都是她身上香甜的气息,还有她似乎带着淡淡温柔的询问,燕殇心中的浊气散了几分,就在昨日的这个时候,她这样的温柔还是他连想都不敢想的。 燕殇心底自嘲般的苦笑,轻呼出口气,才闷闷的道:“没事!” 没事会一个人在这里发闷,还不开窗不点灯的? 夕月心中腹诽,却也未曾再追问他。 她想,他若想说,自然会告诉她;他若不想说,她再问也是白问。 两个人相拥着沉默片刻,燕殇终于将头从她肩上抬了起来,目光深深的凝着她,半响,轻唤她一声,“夕夕……” “嗯?”夕月微微偏头,抿唇,不知他这欲言又止的到底是怎么了?只是心头免不得有些忐忑不安,总觉得他似乎有什么难以抉择的心事? 第二百四十八章 如何放手 房里的光线虽然昏暗,可她眼中的光彩却丝毫不减,依然明亮的让燕殇心动、也心痛! 她好不容易愿意对他放下心防,愿意接受他信任他,愿意承认她对他的心意,他本是高兴得要发疯的。 本想着,陪她去了无垠之漠之后就带她返回燕国,和她大婚。 可如今…… 他不确定,他若让她先陪他回燕国,她是否会愿意? 所以,他犹豫不决,不敢开口! 他看她许久,目光之中的爱意痛意交相缠绵,让夕月也止不住的心颤起来。 她正想说什么,燕殇却已经低低的道:“夕夕,同我回燕京。” 夕月方才还颤得厉害的心忽的沉了下去。 她垂了垂眼睫,吸气,“什么时候?” 燕殇两指轻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眸看他,“五日之后启程,同我一起。” 话语虽霸道,可他眸中却含着期待和不安,他极怕从夕月口中听到那个“不”字。 而夕月静静的看他,眼底万般挣扎,良久,终究还是抿着唇摇了摇头。 燕殇眼底期待的光芒瞬间暗淡下去,他唇角动了动,却发现喉间干涩,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离他这般近,夕月能清楚的看到,他眼中的失望和……不舍。 她咬紧了唇,良久,别开目光不再看他,幽幽一叹,“你知道的,我还没找到朝华,不能现在就走。” 燕殇喉间有些堵,他知道是他失信在先。 可如今的形势…… 他敢肯定,燕离能一次将所有潜藏的暗影揪出来,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这边出了叛徒。 所以,他若不返回燕京,太师府危险不说,子昂也可能会陷入危险之中。 到那时,他就会太过被动,就算他最后再得到那王位,可失去的却再也没办法挽救,就好像那数百暗影的性命一般。 他终究不能为了一己私情,就弃所有跟随他的人于不顾。 他闭了闭眼,将夕月抱得更紧,低如呢喃,“是我食言了。” 夕月并非不觉得委屈。 她才刚刚说服自己放下那些所谓的戒备,愿意让他牵着自己的手,和他走下去。 可一日都不曾过去,他就告诉她,他要离开。 这样想着,她就觉得胸口气闷得慌。 可看着他这般沉郁到近乎伤感的模样,夕月终究还是不忍责怪什么。 她知道,他此时要回燕京,必然是有必须回去的理由。 吸了吸气,她道:“我知道,你必定是有不得已的原因。所以,不用觉得抱歉。” “燕殇,我不想让你我之间的感情成为束缚。你有你的抱负;而我,也有我的责任。所以我不会责怪你,我也希望,你可以理解我。” 她声线淡淡,似乎对这一切也看得很淡。 可燕殇却没有办法像她这么淡然。 什么他的抱负?她恐怕还不知,她,就是他此生唯一的抱负! “夕夕……”燕殇的手抚上夕月的眼,指尖在她的眉梢眼角不断流连,他唤她,声线中的柔软足以让世间任何一位女子心动。 “我遇到你时,你不过七岁……” 他忽然开口,所说的话让夕月连呼吸都顿住。 她转回目光看他,对他下面要出口的话期待却又隐隐有些不知原因的害怕。 若说她最遗憾的是什么,可能就是她记忆中的缺失。 那么莫名的失去一段记忆,而且,应该是很重要的记忆。 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却一直想知道,那段记忆到底是怎样的?他和她,到底有着怎样的曾经? 可潜意识中,似乎又对这一段记忆感觉到害怕,害怕回忆起什么。 似乎,若是回忆起来,她就会陷入泥沼,永堕阿鼻地狱! 正是因为这种潜意识的害怕,所以她不曾追问燕殇什么。他不愿说,她似遗憾,却又似解脱! 而此时,燕殇的开口,让她紧张到浑身都开始僵硬,她盯着他,一眨不眨。 燕殇低低的叹,却只是道:“一个七岁的小丫头,浑身都脏兮兮的,就像只被人丢弃的小野猫。可那时的我从未想过,自己的心,会丢在这么一只小野猫身上。” 说着,燕殇的唇就落上了她的眼,轻轻的一吻,无比虔诚。 “夕夕,你不会知道,能重新遇见你,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与我而言有多珍贵、多幸运。” “你也不会知道,我最恨的从来不是魏云翰,而是我自己。是我的无知无觉,才会让我失去了你,让你承受那么多的苦难!” “我虽从不信神佛,可因为你,我却无比感谢上天、感谢满天神佛,他们把你送还到我身边,哪怕用了另一种方式。” “夕夕,你现在……让我如何能再放手让你独自离开?” 他如何敢让她再离开他,他无法忍受那种时刻提心吊胆的惊惶,他不愿意让她再面临任何的、哪怕一点点的危险。 他,承受不起! 他说这话时眼中的裂痛足以撕心,而他的话,字字如针,刺得她的心生疼,却是……为他而疼! 看出她眼底的挣扎,燕殇将她的头按上自己的胸口,“夕夕,无垠之漠太过危险,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三个月,你给我三个月。我保证,三个月后,我会和你一起去无垠之漠寻他。” 夕月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有一天,仅仅是因为一个人几句话,就生出心如刀绞般的痛楚。 可这种感觉,似从灵魂最深处自然流出,她根本没有办法抗拒。 她的脸埋在他胸前,若非她极力的控制着,恐怕又会忍不住落泪了。 “燕殇,你怎么这么傻?” 这已经是她今日第三次这般说他,可除了这个字,她真的不知要用什么样的词来形容他。 她以往也并非感觉不到他对自己的情意,可真正敞开心扉认真去聆听他的每一个字,感受他的每一次心跳,夕月才发现,他所用之情,比她想象中要深得太多。 而这样厚重的情意,让她有种无法回报的惶恐! 三个月吗? 夕月承认,她这一刻,是被他说动了的。 可是……“三个月太久,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龙隐令已经现世,朝华现在很危险,不管怎样,不管他是不是在那里,我都要去看看才行……燕殇,我很抱歉!” 第二百四十九章 双全之法 燕殇的脸忽然白了,他以为他已经说动了她,他以为她会愿意和他先回去。 可却没想到,依然只换来“我很抱歉”四个字。 他抱着夕月的手紧了又紧,想说什么,却发觉自己如同溺水已久的人,从腹部到喉间,尽是火烧火燎的痛,张嘴亦是无声。 夕月的喉间亦是有些堵,她咬了咬唇,不想再说这烦心的事,也不想看他如此难过,干脆就转移了话题,她从燕殇怀中抬头问道:“流影回来了吗?” 燕殇唇角紧紧的抿着,知道她是想要转移他的思绪,却也明白她对龙隐之事的重视。许久,他终究是敛下情绪,手从她的眉梢抚上鬓角,再轻顺着她柔软的长发,点了头道:“刚才流影已经让人回来禀过一次,那两人去了城西一间民宅,流影着人查过了,那宅子是在宁长远名下的,那二人 应该是一直住在里面。他此时还在那里守着,若是有什么情况会及时让人回来禀报。” 夕月深吸口气,“果然……他们几人是勾结在一起的。” 这样想着,她又拿出宁长远写的那封信递给燕殇,皱着眉问,“你觉得这信会不会是龙七给他二人的?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想杀谁?” 燕殇看了眼那信上的字,面色平静,好像对一切都已经了如指掌。 夕月对他这样的反应倒是好奇,拉了他的衣襟凑近他,黑亮的眸子一眨一眨的,“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对上她忽然凑近的眸子,燕殇目光一闪,不由自主的别了开眼,可他这样的反应,却让夕月更加肯定,他有什么瞒着她。 夕月的眸色越渐深了,她看了燕殇半响,“怎么了?难道是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吗?” 她想,若是他真说不能,她就不再问。 她潜意识里始终相信,他不会伤害她。若他不愿意让她知道的,那或许是她知道之后会受伤的! 燕殇是真的有些犹豫为难,他想到流影从宫中找回来的三封信,可他不知道,该不该让她看? 若是她看了,会不会现在就要动身前往无垠之漠? 他的心底,其实还是希望她能改变主意,不要去那地方,或者说不要现在就去,至少能等他将所有的事处理好之后陪她一起。 他觉得他从未如此矛盾过,他此刻真真是恨不得将自己分为两半,或许也只有如此,才能寻得个双全之法。 可他也曾答应过她,不会再瞒着她什么! 他深凝着她,良久,才轻吸口气,道:“其实,也并非不能……只是,你要答应我,知道之后不能太过激动。” 他说得很慎重,夕月想了想,认真的点头。 燕殇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拿过放在一旁的两封信递给夕月。 “这是什么?”看着他递给自己的信笺,夕月挑了挑眉。 一边问,一边却已经打开了其中一封。 一眼扫过,目光瞬间冷凌。 她默默的将几封信细细看完,这才深吸口气看向燕殇,“这是魏云翰的字迹。” “是他和赵旭之间往来的书信?” 两句话,看似语气不同,却其实都是肯定。 燕殇点头,“是我昨日让流影从赵旭寝宫中搜出来的。” 夕月看他片刻,叹了口气。她这才明白,昨日燕殇其实是故意让那些暗影入宫,再被人发现然后斗起来,让本就乱成一团的赵王宫乱上加乱,流影才好趁乱入了赵旭寝宫。 他其实早就肯定自己不会离了赵梓萱寝宫太远,所以,让那些暗影四处寻她是做戏,找这东西才是真。 只是,这些信笺之上的内容,还不足以让她激动吧,最多是让她有些怀疑。 “那魏国国师,真有能让人长生不老的方法?” “还有,魏云翰说轩辕王朝首位帝君留下一批宝藏和一块还魂冰晶,他为什么要把这样的事告诉赵旭?” 这其中一封信上所言,只要赵旭让赵梓萱和亲魏国,魏国国师就会将长生不老之术传授给赵旭。 而另一封信上,却是魏云翰告诉赵旭轩辕王朝的首位帝君曾留下的那些宝物如今就在无垠之漠,还说当初轩辕朝华就是为了寻那些宝物才会前往无垠之漠。 这两件事,都让夕月想不太明白。 其一,用赵梓萱交换长生不老之术? 先不说这长生不老是不是存在,就说赵梓萱,她身上有什么是魏云翰他们想要的,才能让魏云翰提出这样的交易? 其二,告诉赵旭宝物和还魂冰晶的事,是想让赵旭去取,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还是还有其他阴谋? 而她最想不明白的,其实还是燕殇为什么在她说起宁长远的目的时,将这信拿给她看,这和宁长远有什么关系吗? 她疑惑的看着燕殇,等着他为她解释。燕殇微微一叹,果然开了口,“宁长远既然是龙隐出身,他背叛顺帝自然是有所图谋。修远之前说,宁长远上奏赵旭,欲让赵旭册封宁妃为王后。所以我想,他的目的是让宁妃之子成为储君,甚至成为赵王 。” 夕月抿唇,忽的冷笑一声,“像他这样的人,既然有野心,自然不会仅止于此。所以,他的最终目的很可能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甚至到最后,自己坐上那王位,让赵国变成宁国?” 许是被她那宁国逗笑了,燕殇勾唇,摸了摸她的头,语气颇为宠溺,“嗯,有这个可能!”得到他的认同,夕月又接着道:“可昨日发生的事,显然让宁长远担忧了。他怕赵旭出事,那他的如意算盘就会尽数落空。所以在他那侄儿成为储君之前,他必定不会愿意让赵旭或者赵旭的王位有丝毫意外 。” 燕殇点头,轻笑着示意她继续。夕月看了看宁长远那封信和燕殇给她的信,抿唇思量片刻,目光一时有些悠远,似穿过那信看到了其他,她低低的道:“赵旭当初忽然谋反,龙七下毒毒害了父皇。我昨日看到他成了赵国户部尚书时,就以 为他的主子就是赵旭。” “可其实,魏云翰在北阳做了三年质子,他也很有可能在那时候就已经和龙七勾结了。所以,龙七身后的人也很有可能是魏云翰甚至那魏国国师。”“如果是这样,那龙七很有可能也知道魏国和赵旭之间的交易。甚至说不定,他就是魏国埋在赵旭身边的一颗棋子。” 第二百五十章 顺帝旨意 她说到这里,燕殇终于开口,肯定的道:“你说的没错,宁长远的背后的确是魏国,而赵旭也是知道的。” “你这么肯定?”夕月好奇,虽然她也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但是他怎么会如此肯定? 燕殇再看她一眼,眼底的挣扎犹豫不安交相映衬,追踪还是闭了闭眼,这才拿过最后一封信递给了她。 还有一封? 夕月咬着唇将那信打开,比起之前那两封简单的信,这信,却是写了满满一页。 夕月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过去,神色越来越淡、越来越冷。最后,却是如同陷入了虚茫之中,似怔然又似释然。 这信上的内容,的确让夕月吃惊了。信上说,据龙七所言,在顺帝弥留之际,曾下了最后一道圣旨:让所有龙隐尽数前往无垠之漠,守护第一任帝君留下的宝藏和还魂冰晶。若是有一日,有人能拿着龙隐令前往,不管是谁,他们都要奉其为 主,并将还魂冰晶奉上。 而魏云翰还告诉赵旭,轩辕夕月和龙隐令都在他的手中。 他只要赵旭做一件事,就是让赵旭替他寻八百八十八个阴月阴时出生的童男童女。 只要赵旭做到,他就将龙隐令双手奉上,龙七等人以后也会真正认他为主。 不过魏云翰还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若赵旭着人寻到了无垠之漠中的龙隐和宝藏,魏国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是,那块还魂冰晶必须要归魏国所有。 夕月知道这信中内容并不全是真的,至少龙隐令就不在魏云翰手中。 可有一点,她认为魏云翰没有撒谎,那就是:那些失踪的龙隐,很可能真的在无垠之漠。 她现在才明白魏云翰为什么这么想得到龙隐令,并非全是为了所谓的召令天下龙隐,最重要的还是为了那块传说中的还魂冰晶。 可她并不相信魏云翰所说的不管是谁拿着龙隐令前往,龙隐都要奉其为主的话。 她不相信父皇会下这样的圣旨。 夕月努力的回忆着魏云翰曾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包括她最不愿意想起的那三年之中,他每次问起龙隐令下落时所说的话,一直到她死的那天。 那天,魏洛菡告诉魏云翰朝华招了,所以没有再留着她的必要了。 脑海中灵光一现,夕月终于想到,魏洛菡曾说过一句话。 她说若她活着,他们就算拿到龙隐令,也没有任何用处! 这是不是说明,父皇的旨意中,或许是提到了她的? 想到这里,她忽然回过神来,看向燕殇,“你说魏国到底想做什么?” 八百八十八名阴月阴时出生的童男童女,还有他们寻了不知多久的还魂冰晶! 这让夕月忍不住回想起当初魏国皇陵中那恐怖的场景。 燕殇和她想到的亦是相同,他眯了眯眸子,“魏国那国师必定是在行那起死回生之术。而那人对他,必定十分重要。” “我上次回玉岭山时,询问过我师父魏国国师之事,他亦只说,那国师的确十分神秘,没人见过其真正面目,却一直有传言说他已经活了几百年!” “几百年?” 他的话让夕月的好奇心爆了棚,哪里有什么人能活几百年?这不成了妖怪了么?燕殇摇头,“夕夕,我曾告诉过你,这世间之事千奇百怪,你我未曾见过,却也不表示没有。我在玉岭山中之时,亦曾听师父说起过许多奇人异事。我想,你从小拜天阙楼主为师,自然也该有所耳闻才对。 ” “就好比天阙楼主,世人从来将他传做神一般的存在,甚至有得天阙者得天下的说辞。” 听他说起师父,夕月神色暗了暗,默了默才道:“师父他,的确也很神秘……” 她在师父身边十几年,却也从未真正看明白过师父。在她心中,师父也的确是如同神一般的存在,他的强大,似乎无人可比拟。 就连燕殇,都不行。 燕殇似乎知道她所想,却只笑了笑,“所以,若那魏国国师真有能长生不老之术,活几百年,却也并不稀奇。我甚至曾经还听过,有人的灵魂能跨越古今。” “若说以前,我对这些事亦不过是听做笑谈,可如今……” 他忽然停下,深看着她,夕月心中却是止不住的一跳,她知道,他想说的是她。 她的重生,又何尝不是一件让人匪夷所思之事呢?恐怕比起长生不老,她的存在,还要更让人惊讶,更被人当做妖怪才是。 夕月垂了垂眸,“所以,赵旭也相信魏国国师的确是有长生不老之术,就答应了让赵梓萱和亲之事。” 燕殇点头,“只是,这后面一件事,他怕是还在犹豫。” 毕竟,那么多的童男童女并不好寻,否则,魏云翰也不会同赵旭做交易了。 恐怕这些年,魏国能寻到的人,都已经被他们带入皇陵了。 夕月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也不知道魏国那国师这些年到底害死了多少人?用成千甚至上万的人命来换取一人,那人又到底是重要到何种程度? 燕殇将夕月抱紧,抚着她的后背,“赵旭自然也不是傻瓜,第一件事对他而言没有什么,不过是牺牲一个女儿罢了。可这第二件事,不好办到不说,就是办到了,他也不敢肯定魏国会说话算话。”“龙七等人既然能背叛顺帝,自然也能再背叛他或者魏国,这一点他们都知道。而那无垠之漠中的龙隐和宝藏,能不能寻到就更不可知了。就算最后寻到了,魏国是不是会按照之前说的只要还魂冰晶?还是 会翻脸不认人?这其中的问题太多,并非那么简单就能解决。” 夕月终于缓过神思,她忍不住赞同的点头,“所以,赵旭很可能还在和魏云翰交涉之中。却没想到,会在这时候,出了昨日那样的事。” 说到这里,问题终于被绕了回来。夕月眯眸,眼底划过暗光,“龙七担心赵旭在这时候出事,而赵慕苏上位。那样,不管是他的图谋也好,还是魏国如今的计划也好,都会前功尽弃。所以,龙七很有可能是想要对赵慕苏下手。只要赵慕苏出了事,那赵旭的位置此时自然就无人可动。他们想杀的人是赵慕苏!” 第二百五十一章 让你幸福 燕殇没有什么笑意的勾了勾唇,“对于宁长远来说,不管是出自私心也好,还是因为任务也好,他如今最怕的,恐怕就是赵慕苏将赵旭拉下王位!” “其实宁长远等人恐怕早就想对赵慕苏下手了,毕竟,赵慕苏的存在对他们而言本身就是一种威胁。只是他们之前或许还在犹豫,可如今却是不得不动手。” 说到这里,燕殇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今日早朝时赵旭已经下了圣旨,册封赵慕苏为储君,三日之后就是立储大典!” “立储?”夕月吃惊,“现在吗?赵旭现在应该是巴不得赵慕苏死吧,怎么可能会立他为储君?” 燕殇无所谓的笑,“所以,赵慕苏很可能活不过三天了。” “……” 夕月偏头眯眸,“他怎么说也是你师弟,他要死了,你就这么高兴?” 燕殇冷哼一声,“他若连这点自保的能力也没有,活着也是无用!” “……” 好吧,夕月觉得,和这男人说赵慕苏的事,就是自己找气。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到宁长远的问题上,“可是如今龙七这信并没有送出去,龙九和龙十三不一定会行动!” 燕殇摇头,“宁长远没了,可赵旭还在!” 既然龙九、龙十三和宁长远是一伙的,那他们必然也和赵旭有所联系,如今宁长远没了,赵旭才会更坐不住。 若是他们的所有猜测都没错,那应该要不了多久,赵旭就会主动和龙九两人联系了。 再有,就算赵旭能稳得住,魏国那边也坐不住。 燕殇这样的想法,夕月此时自然也想到了,她忽然想到,魏洛菡也到了赵国。 这其中,是不是也有魏云翰的授意? 或许,魏洛菡到赵国来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促成赵旭和魏国之间的交易。 至于之前要让赵慕苏杀她,不过是出自她的私心罢了。 而他们两人的猜测果然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夕月因为白日里睡了一天,到了晚上却没了睡意。 再加上想到燕殇就要返回燕京,而她却要去无垠之漠,若是分别,也不知何时能再见? 被种种烦心之事纠缠,夕月便更不想睡了。 而燕殇怕是也心中烦闷,便以还有公务为名,两人谈完话之后只让她回房休息,而他自己却还要在书房里呆着。 可夕月却怕他像之前一般将自己那样关着闷着,她必须得承认,看到那样的燕殇,她很心疼。 所以她认识燕殇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对着他耍赖了,不顾脸皮的硬拉着他出门散步。 赵国地处北方,一年之中有半年似乎都处于冬季,从十月开始,就会落雪,那种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光景,会一直持续到第二年的三四月。 而这间小院处于城郊,四野人烟稀少,出了院门,就是一大片空旷的田野地。 此时虽然雪已经停了,可之前的落雪早已经铺了厚厚的几层。 而最让夕月惊喜的,是今夜星光分外灿烂。 漫天的星星点缀着夜空,星光月光交织洒落,映照积雪,满地霜华。 这样安谧柔和的夜色,总让人心也变得温柔恬静。 燕殇牵着夕月,两人五指紧紧扣着,没有什么目的,只是绕着小院外的小路,踏着一路的星光月光雪光缓缓的走着。 似乎整个天地都在发光。 夕月抬头看了看夜空,轻吸口气,喟叹一声,“这样的日子可真好!” 平静、安谧,没有什么阴谋诡计,也没有什么你争我夺,更不用去想什么仇什么恨。 若能一直这样,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 可惜她知道,所有的平静都不过是假象罢了。 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燕殇面色平静,声线却柔和而又温暖,“夕夕,不管挡在你我身前的是风霜还是刀剑,只要我在,我都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你幸福!” 夕月抿了抿唇,虽然这话从他这般的人口中说出来有些让人瞠目结舌,可却止不住她心中漾出满满的感动。 谁说不是呢? 哪怕是一路凄风苦雨,却始终有人相伴。 只要有爱,所以就算身处万丈深渊之下,也能得幸福安然! 微笑了笑,夕月没有答话,燕殇也没再多言,两个人就这般静静的走着,身影在月色下被拉长、重叠,宛如一体! 那些让人烦闷纠结的事似乎也在这时尽数远离,这样的宁静安和,直到流影回来才被打破。 “王怀?” 书房之中,听完流影的话,夕月忍不住皱眉。 她努力的回想在宫宴上见到的王怀,却没有什么深刻的映像,只摇头,“我以前应该是没见过他。”燕殇依然抱着她,见她疑惑就解释道:“他从轩辕王朝开始,就在宫中当差,那时也不过是个小太监,你没见过也是正常。只却不知他怎么搭上了赵旭,想来暗中也替赵旭做了不少事,所以才能在赵旭上位 之后成为他身边最得信任的人。” 夕月点了点头,随后又皱眉,“赵旭让他出宫寻龙九他们,让他们在册封大典之上动手?可为什么要等到那时候再动手呢?” 燕殇讥笑一声,“若赵旭刚册封他为太子,他就死了,你觉得天下人会如何想?可若是在册封大典之上动手就不同了,众目睽睽之下,才能让所有人都看到,赵慕苏的死和他赵旭没有丝毫关系。” 不得不说,赵旭将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 夕月抿唇,眉心狠狠一拧,“如今龙七刚死,龙九和龙十三不一定会动手。” 若是他二人聪明,就不会选择在这个时间动手,而是应该先隐匿观望一段时间再说。 可她的话刚落,站在房中的流影就声无波澜的开了口,“他二人已经同意了。” 夕月一楞! 随后冷笑起来,“看来,他们已经是迫不得已了。” 可是,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他们明知自己此时会有危险,却还是答应抛开一切去帮赵旭做事? 若说龙九和龙十三两人不怕死,夕月是不信的。他们既然会背叛,那说明他们是有所求的,而有求之人,从来都比无欲之人,更加惜命! 第二百五十二章 苏宸到来 听着她的冷笑之声,燕殇皱眉,“这事赵慕苏自己会处理,你不必替他忧心!” “可这事关系到龙隐,我就不能不管!”夕月也皱眉。 她知道他向来不爱自己同赵慕苏扯上关系,可龙九和龙十三是龙隐的叛徒。 她放过他们,是为了顺藤摸瓜,找出背后之人。 而如今,看了燕殇从赵旭那里拿到的几封信,她大概也猜到了,那背后之人定然同魏国脱不了关系,很可能就是魏国国师。 所以,龙九和龙十三或许也就不用再留了。 她要在最快的时间里肃清龙隐卫,真正掌握属于自己的势力。 想到这里,不由又想到无垠之漠,若是那七支龙隐真在那里…… “什么人?” 夕月正思量,外面却忽然传来一声厉喝,是流光的声音。 而他的声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了打斗之声,听来还很是激烈。 可以想见,来人的功夫很高,至少和流光是不相上下。 夕月和燕殇对视一眼,燕殇安抚般的摸了摸她的头,看向流影,“你继续去看着那两人。” 流影点头,转身离去。 燕殇这才拉起夕月,“出去看看。” 他以为,这时候来的人或许会是赵慕苏,恐怕又是为了慕容凉而来。 却没想到,当夕月看到和流光缠斗在一起的人时,目光瞬间一变。当下连燕殇也顾不得了,猛的将手从他手中抽出上前几步,大喊一声,“你们俩给我住手!” 流光正和来人打得火热,闻声一惊,动作下意识顿了顿。 却没料,他这一顿,来人一掌劈在他肩头,剧痛袭来,流光忍不住的踉跄了几步。 眸色瞬间变得狠厉,抬手就想再次冲上去,却不料夕月已经冲了上来,挡在了二人之间。 打了流光一掌的人已经停下,直直的站着,看着夕月不言不语。 流光的动作只得再次顿住,面色难看的看着已经停下的人,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人有点眼熟。 虽然带着面具,可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夕月的声音却已经响起了,带着点惊喜,“苏宸,你怎么来了?” 苏宸? 流光神色一变,这不就是在魏国狩猎场中出现过的那人吗?后来王爷昏迷,他去凤还山找夕月姑娘问她是不是要同他们一起走时,也见过这人。 忍不住回头去看自家王爷,却见王爷站在屋檐之下,一手负在身后,面色淡淡的凝着夕月姑娘。 可他面色虽淡,流光却还是莫名的察觉到王爷此时的情绪,有些失落…… 燕殇此时的确是失落的,被夕月放开的那只手紧紧的攥着负于身后,看她满目喜色的冲到苏宸面前,他的手甚至忍不住的颤抖…… 他有一种预感,苏宸的到来,会让夕月更快的离他而去。 可夕月此时并没注意到燕殇的情绪,她站在苏宸面前,只觉得似在梦中。 本来该在魏国的人,怎么会忽然出现在她面前?他又是如何知道她在这里的? 苏宸依然带着面具,看不出面色,可他的眸色却在夕月站在身前那一刻,明显的变得柔软起来。 将夕月上下打量一番,见她气色甚好,这才松了口气似的单膝跪了下去,“属下参见主子!” 与他而言,和她之间不管感情有多厚重,可她是主,自然,礼不可废。 夕月咬了咬唇,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扶他,“你先起来,这里没有旁人,你不必如此。” 她和他许久未见,她觉得自己当真是有些想他的。 苏宸在她心中,总归是和其他龙隐不同,他与她而言,是朋友、是兄长、是亲人! 可她的一句没有旁人,却让苏宸面具下的眉头皱了皱,目光掠过一旁始终看着夕月未曾说话的燕殇。 看来,不过短短三月,小凤和燕殇之间的关系,已经亲密到没有任何秘密了。 察觉到苏宸看过来的目光,燕殇眸色轻闪,却是忽然勾了唇角,几步上前到了夕月身旁,重新牵了她的手,轻声道:“外面风寒,回屋去说。” 夕月侧眸看他一眼,点了点头,这才又看回苏宸,“你先同我们进屋,有什么事进去说。” 她说完,燕殇也不顾苏宸是否回答,牵着夕月就转身朝书房去。 夕月未曾拒绝,苏宸目光却暗了暗,还是只能跟上。 进了书房,燕殇牵着夕月走到了书案之后,同之前一般抱着她坐下,让她坐在自己的身上。 方才流影在时,夕月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此时,看着跟进来的苏宸,夕月却忽然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总觉得,在苏宸面前和燕殇如此亲密,似乎有些怪异。 她忍不住的扭了扭,燕殇却是掐紧了她的腰身,轻掠她一眼,眼中的威胁之意明显。 那眼神,分明就是在告诉她,若她再动,他恐怕还会做出其他更过分的举动来。 夕月咬唇,此时哪里还不明白他的心思,忍不住的在他腰间也掐了一把,暗骂一声小气的男人。 她的力道虽大,可对燕殇而言更像挠痒痒,忍不住的勾唇轻笑,却是将她圈的更紧了些。 夕月暗自叹息,却也知道自己在这方面向来拗不过他,只能不再动。 看向已经站在房中的苏宸,让苏宸在一旁坐下,这才问道:“你来赵国,可是出了什么事?” 苏宸心底虽有些酸涩,却也只能对他二人的亲密装作视而不见。也好在他带着面具,只要别开目光,就不会让人发觉他的心思。 此时听夕月发问,默了默才道:“是魏云翰交代我前来协助魏洛菡。” 协助她?夕月皱眉,“协助她什么?” “你还不知道?”苏宸的声音有些诧异。 魏洛菡到了赵国这么久,难道还没找过她? “知道什么?”夕月更奇怪了,她该知道什么吗? 苏宸沉默了,似在犹豫应该如何说。 而燕殇轻顺着她头发的手却是微微一顿,不知想到什么,眸中杀意一晃而过。 “到底是什么事?”夕月感觉到燕殇的异常,又见苏宸的沉默,心里就有些急了。这种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却只有她一个人不知道的感觉,真能将人折磨疯。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太子侧妃 苏宸似乎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有些犹豫。 夕月抿唇,最后看向燕殇,面色有些沉,“你也知道的?到底是什么事?” 燕殇眯了眯眸,最后低叹一声,“我只是猜测,你还记得宫宴之时魏洛菡说了什么吗?” 夕月闻言瞳孔一缩,那魏洛菡在宫宴上就说了几句话,什么到赵国来是为了替魏云翰分忧,什么太子侧妃? 她当时也是有种不好的感觉,可随后发生的事让她很快就将这事忘在了脑后。此刻想起,心头不由一凌,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很显然,燕殇的想法和她是一样的,而苏宸接下来开口说的话,也正好证实了他二人的猜测。 “魏王圣旨已下,册封右相嫡长女千曦玥为太子侧妃!” 话落,房中静寂无声,落针可闻。 燕殇情绪不明,夕月垂眸良久,终究是冷笑一声,“可惜,千曦玥已经死了!” “魏云翰让魏洛菡前来赵国,难道是为了抓我回去?”夕月说出这话,自己都不信。 魏洛菡一心想她死,魏云翰会不知道? 苏宸的声线有些涩,“他只是让魏洛菡将圣旨带给你,让所有赵国人都知道你是他的侧妃。这不过是他的第一步,按着我之前所闻,他只是想让你和燕王爷之间生出矛盾。” 让她和燕殇生出矛盾? 夕月这才想到那天在赵王宫宫宴之上,魏洛菡说不得就想当堂将那圣旨说出来。 如此,让燕殇在天下人面前失了脸面不说,她也会变成别人口中那不守妇道之人。 若非之后一系列的事打了魏洛菡的岔,而她又跟着赵梓萱离了席,魏洛菡的目的恐怕也已经达到了。 而燕殇和她,若非燕殇知道她并非千曦玥,若非燕殇对她真心喜爱。发生这样的事,他必定是会责怪她,或者,换做其他男儿,甚至还会痛恨她让他丢脸。 魏云翰倒是打的好算盘,只是他却不知,到了如今,燕殇和她之间却已非他这一道圣旨可以离间。 “那他又让你来做什么?” 既然让魏洛菡离间她和燕殇只是第一步,那苏宸的到来呢?苏宸的眸色越发黯淡,他垂了眸沉声道:“魏云翰在这件事上对魏洛菡其实并非全然信任,所以才会让我前来。我是半个月前启程的,在我来之前他也告诉我,不管此事对你二人是否有影响,燕王爷都必定 会在近日返回燕京,而你却不会。所以我要做的,就是趁你二人分开之后,将你带回临安即可。” 听苏宸如此说,夕月心中难免一凌,魏云翰怎么这么肯定自己不会和燕殇回燕京? 他为什么突然要让自己做太子侧妃?这圣旨肯定不是魏王的意思,只会是他的意思? 还有之前,魏云翰只是派人前来抓她,却没有伤她性命?这一切,是为什么? 难道,魏云翰已经猜到自己的身份了?同命咒被发现了! 所以,他很可能也猜到自己前来赵国的目的了? 他知道自己可能会前往无垠之漠,不会同燕殇返回燕京,才会同苏宸说这样的话! 只是,他怎么这么肯定燕殇会回燕京?燕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抿着唇去看燕殇,燕殇却只朝她安抚般的轻笑了笑,那笑容让她看不出丝毫异常。 夕月咬着唇,忽然觉得头很痛。 眼前一件件的事如一团乱麻,魏国的心大,什么事儿都插上一脚。 可有两件事却是她现在能肯定的。 第一,是魏国欲和赵旭合作,寻找无垠之漠中的宝物。 第二,就是魏云翰知道了她的身份,欲将她带回。 而带回她的目的,恐怕最终还是为了龙隐令! 不过,能让苏宸前来,可见苏宸如今已经得到魏云翰的信任了。 想了又想,她问苏宸,“魏洛菡知道你来了吗?” 苏宸点头,“我半个月前启程之时魏云翰就已经传信给她,让她将你的事交与我,而她只需要办好赵旭的事就好。” 而他日夜兼程不停歇的赶来,就是担心她已经离开了。 果然! 夕月看向燕殇,魏洛菡最主要的目的,还为了促成赵旭和魏国之间的交易。 燕殇没有说话,只抱着她的手紧了紧,神色无波。 而苏宸说到这里时,却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迟疑的问道:“我早间就到了,看到了城门那里发生的事,那人头,是龙七?” 龙隐十八卫的统领,为了身份安全,除去夕月和帝君,没有其他人知道谁是谁,就连同是龙隐统领的人也不知道。 可苏宸在看到那人头时,却分明看见在那人头的额心,用刀尖刻出一个环形印记,环形之中刻着七字。 夕月既然做了印记,就是做给龙隐看的,所以只是点头,“是他!” “你……”苏宸的情绪有些复杂,“你想做什么?” 夕月勾唇,“你该知道!” 苏宸闭了眼低叹一声,“你这样做,太冒险了。”夕月不在意的笑了笑,“之前或许我会觉得现在这样做太过心急,可如今,既然魏云翰很可能已经猜出我的身份,那我再遮掩也没必要了不是吗?他想要龙隐令,不外乎就是想要无垠之漠中那不知道是不是 真的存在的东西。说起来,他们这么想要的东西,我倒是越发好奇,想去无垠之漠中看看了。” 不止为了朝华,还有那些失踪的龙隐,以及让她分外好奇的还魂冰晶! 可她不在意的话,却让燕殇心跳一窒,微闭了眼,果然,他的预感成了真。 胸口堵得难受,眉眼间也多了几分掩不住的狂躁。 他有些控制不住的忽然站起了身,而正坐在他身上的夕月一时不察,差点被他带的摔了下去。 燕殇眸色一紧,猛的伸手拉住了她,对上她诧异不解的目光,心头却更是烦躁,待她站稳之后便放开了她的手,低低的道了句,“你们说,我出去看看流光。” 说完之后,甚至没等夕月回答,大步朝书房外走去,那速度,如同逃跑。 夕月唇角动了动,可看着他犹如逃避般离开的样子,终究是没能开口,只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前,目光也慢慢的沉寂下去。她又忘了,燕殇并不想让她现在就去无垠之漠,这个问题,总归还是要说得明白才好! 第二百五十四章 沧海横绝 “小凤?” 看着他二人的一番动作,又看燕殇忽然离开,苏宸似乎也察觉到什么,有些担忧的唤了她一声。 夕月回神,看着苏宸苦笑了笑,“我没事。” 深吸口气,她的神色严肃了几分,“魏国那边现在如何了?” “还是和之前一般,魏玉亭极少露面,如今魏国的事务基本是魏云翰在处理。” 若非如此,苏宸觉得,恐怕魏云翰会亲自前来赵国才是。 “那东宫呢?”夕月想到了千曦蓁和清涟。 如今魏洛菡不在魏国,千曦蓁暂时没了威胁,可清涟却应该很危险。 也不知,她如今怎样了?苏宸知道她想问什么,只道:“你不必担心,如今看来那清涟也不是个省油的,东宫之中,她几乎占尽魏云翰独宠。虽说只是个侍妾的身份,可却也没人敢随意对她如何。至于千曦蓁……却不知为何,疯病 一直未愈,还越发严重了,如今虽然还占着太子妃的名头,却早已经被魏云翰囚在她自己的寝殿之中。” 他的话让夕月有些诧异,“难道是魏洛菡一直对她用药了?” 苏宸点头,“或许吧。魏洛菡这人,就算她不在,也有的是办法让千曦蓁生不如死!” 夕月虽然赞同他的话,却还是有疑惑,“可若真是她,为什么放过清涟?” 既然如今魏云翰独宠清涟,按理说,魏洛菡更该对付的人是清涟才对。 “这我倒是不知,或许,她认为一个侍妾,对她构不成什么威胁?” 苏宸虽说按照夕月的吩咐,对清涟偶有照应,但是也不过是确保她的安危罢了,至于其它,他倒是没怎么去管过。 夕月也知道他的重心并非在魏云翰的女人身上,而她之前本想着待清涟得到魏云翰的信任之后,就从清涟下手,让魏洛菡的事曝光,让右相夫人柳醉秋去对付她。 狗咬狗的戏码,想起来,也会很精彩! 只却没想到,她刚到赵国没两日,魏洛菡就来了赵国,如今就连苏宸都来了,这想法,也就只能再缓缓了。 她当下便也不再这话题上和他多谈,转而又说起了其他的事。 而苏宸也果真没负她所托,从在断崖之上被燕殇打下断崖之后,他基本上就得到了魏云翰的信任。 这或许也算是无心插柳。 再之后苏宸在狩猎场中舍命救了魏洛菡,也让魏云翰打消了最后一丝怀疑。 对苏宸,他虽说不是当做心腹,却也算是极度信任了。 而苏宸这段时间跟在魏云翰身边,也发现了一些异常之事,他觉得,如今的魏王很可能是假的,真正的魏王许早就已经死了。 而魏云翰对魏国那个神秘的国师很是敬重,不管遇到了什么重要的事,都需得先征求那国师的同意才能行事。 也就是说,和燕殇之前的猜测一样,如今魏国的真正掌权人,其实是那国师。 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是关于朝华的。 在说起此事时,苏宸有些犹豫,他说在让他前来赵国之时,魏云翰还曾交代过他一件事。 魏云翰说若夕月准备和燕殇一起回燕京,就让他告诉夕月,轩辕朝华没死,而是被囚在无垠之漠附近。 只要夕月愿意回去临安,他就把轩辕朝华放了,并让他兄妹二人团聚。 这不外就是直接告诉夕月,他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 他甚至让苏宸带给夕月一封信,本是让苏宸在最后交给夕月,可他不知苏宸和夕月的关系,所以也不会知道,苏宸当下就将信给了她。 “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从此无心爱良夜,任它明月下西楼。” “红妆万里,为卿铺路;江山万里,换卿归来!” 夕月看着手中的信,她不知道魏云翰以怎样的心写出这样的字句,若是平常女子,或许当真会被他感动。 可惜,他又怎会认为,经历过国破家亡,一剑穿心的自己,还会被他这几句情话打动呢! 在她眼中,他越是情深意切,就越是让她觉得好笑。 暗牢中最黑暗的三年,她是怎样咬着牙熬过来的? 一剑穿心,她又是怎样死去? 重生之后,记忆时时刻刻如同那把穿透心脏的寒剑,凌迟着她的心,甚至灵魂。 直到如今,她依然能清晰的回忆最后那三年的每一个瞬间,经历了断肠之痛,如何还能安静回归? 世间恩怨情仇如丝如茧,她终究不过俗世之人,若不能报复,此生便不能得以解脱。 “魏云翰说,他知道你怨他,可他心中从来只你一人,这信中内容字字皆是他的真心。希望你看到这封信,能回头看看,他一直在那里等你。他不愿意太过逼迫你,只希望你能自己回去。” 夕月面上的冷意沁入骨髓,苏宸虽不知魏云翰那信中到底写了什么,可他却还是将魏云翰的话原封不动的说给了她听。 其实,魏云翰不知道他的身份,只让他传话,可在他告诉他这些话的时候,苏宸心底也是诧异的。 他亦同夕月一样,不能相信魏云翰对夕月是真心,可看魏云翰在说到夕月时的目光,他又觉得,魏云翰恐怕真的对夕月念念不忘吧。 否则,那清涟又如何能得他独宠?在苏宸看来,这些,都是因为夕月的原因。 只可惜,他对夕月的爱,终究输给了欲望。 拥有时不知珍惜,再想回头,两人之间却早已是沧海横绝,可叹,他却看不清晰。 而苏宸在燕殇离开之后才提此事,显然也还是有所顾忌,怕燕殇会误会夕月。 夕月将手中的信随意扔在一旁,看着苏宸,“你觉得,我应该去吗?” 苏宸同她一起长大,他们曾一起走过的,是最纯真的岁月。 相对于其他人来说,苏宸算是了解她的。 所以,他只略沉吟一瞬,就道:“若是你想去无垠之漠,我陪你去。” 夕月看他良久,叹息一声,“此事过两日再说吧!你先去寻魏洛菡吧,免得让她怀疑。” 苏宸也没问她为何要过两日,只点了点头,起身,想了想却还是走到她面前,目光极深的凝视着她,声音很平静,“小凤,当初,到底是谁害了你?” 夕月唇角一抿,别开目光不去看他,“是谁都好,总归,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如今,我很好!”苏宸的目光变得有些木然,他看着她回避的模样,许久,才苦苦一笑,霍然转身,却在走至房门时停下,声线干哑的道:“你虽从不愿意告诉我,可我却也并非傻瓜。若是我还不能猜到,那我也便不配做你的龙十八。小凤,我知道,你怕我冲动。你放心,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第二百五十五章 他喜欢她 苏宸离开之后,夕月又坐了许久,垂眸看着那断裂的扶手,指尖从裂口处缓缓摩挲而过。 她想,燕国必然是发生了什么,所以燕殇才不得已要赶回燕京。 这一切,恐怕又是同魏云翰脱不了关系。 魏云翰和燕殇之间的同命咒除了她无人能解。 如今魏云翰不能在燕殇身上打主意,就把主意打到了燕国。 不得不说,如今的魏云翰是越发难以对付了。 可在找到朝华弄明白魏国国师的秘密之前,却又不能一刀解决了他。 不过,她唯一可以放心的是,魏云翰再怎么打主意,他也不敢让燕殇出事,恐怕还会拼了命的护着燕殇才是。 如此,燕殇就算回燕京要做什么,阻碍也会小很多,会少很多危险。 夕月叹了叹,想到方才逃一般离去的燕殇,禁不住有些无奈,又有些心酸。 其实,她和他相聚不过数日,她又如何舍得在此时再同他分开? 可如她所说的,她有她的责任,她没有办法为了他将那一切放下。 否则,恐怕余生都不会安宁! 深吸口气,她起身出门,想寻着燕殇将这事说个清楚明白。 可她未曾料到,燕殇不见了,连流光也不见了,甚至,就连梦蓝都不知去了何处? 她四处转了转,除了隐藏在四周护卫的暗影,当真是没有那男人的身影。 没办法转回寝房,却察觉到房中似有人?只那气息虚浮,不像燕殇或者梦蓝。 她皱着眉推开房门,出现在她面前的,是她没想到的一个小丫头。 “小璃?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过快半月不见,再见到小璃之时,夕月有一瞬间的怔然,忽然觉得似乎已经转过了一轮的春秋。 她这才察觉到,这半个多月在自己身边发生了多少的事,多得让她都快忘记这个曾伴了她两个多月的小丫头了。 当初她把小璃托付给梦蓝,再见梦蓝时,梦蓝还告诉过她,小璃如今很安全让她不要担心,她后来也就没再多想,却没料,她会在这时忽然出现。 今夜苏宸和小璃的出现,当真是让她惊喜了两回。 小璃这丫头倒是依然同以往一般,性子跳脱得很。 见到夕月就双眼发亮的跑到了门前,“主子,你真的在这里啊?奴婢刚才没见到你,还以为他骗我呢!” 夕月仔细看了看她,发觉这半个多月她也并非没变,似乎变得更白了些,看起来倒是更加水灵了。 想来,燕殇没亏待她! 忍不住的轻笑了笑,进了屋,“他?哪个他?” 她本是随意一问,却不料小璃的脸却莫名的红了红。 夕月眼波轻闪,小璃这丫头不过十三,不会就春心萌动了吧? “就是那个脸特别白的啊,我听别人叫他什么暗统领来着。”小璃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揪着衣裳目光躲闪。 脸特别白,暗统领! 夕月瞬间了然,不就是流光吗? 燕殇下面的暗影大分外暗部和影部,而这两部之下还有许多小分部,都是归流光和流影二人统领的。 可流光从来都是跟在燕殇身边,小璃应该是没见过他几次,怎么就对他动心了? 抿了抿唇,她在房中桌前坐下,招手让小璃也过来坐,这才问道:“他带你过来的?” 小璃本身就有些大而化之,对这些规矩也总记不住,夕月让她坐,她果真就坐在夕月身边了。 眨巴着大眼看着夕月,重重的点头,“他说主子你在这里,让奴婢来照顾你。” 夕月眉心一紧,让小璃来照顾她,那梦蓝呢? 默了默,她又问,“那他们如今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小璃摇头,又点头,“他只说他的主子有事要出去,他得跟着去。对了,还说让主子你早些休息。” 流光的主子就是燕殇,他这么晚去了哪里? 夕月心中有些沉闷,却也知道小璃这里应该是问不出什么了。 她深吸口气,房里虽暖,她却觉得浑身都有些发凉。 她想,她或许已经习惯了从燕殇身上获取温暖,他不在,她总会觉得很冷。 “主子,他的主子就是主子的心上人是吗?” 小璃双手托腮看着夕月,忽然开口,带着有些狡猾的笑,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夕月被她这模样逗笑,却佯装怒意的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胡说八道什么?你一个小丫头,整天想这些,害不害臊?” “奴婢可没胡说八道。” 小璃噘嘴,“奴婢见过他的主子,长得倒是跟神仙似的,就是冷冰冰的跟座冰山似的,奴婢都不敢多看他。奴婢觉得还是苏公子好,苏公子对主子那么温柔体贴。为什么主子不喜欢苏公子呢?” “我为什么要喜欢他?”夕月皱眉,苏宸对她的确很好,也的确算得上温柔体贴,可不能因为这样,她就要喜欢苏宸吧! 小璃一叹,“奴婢看得出来,苏公子他喜欢主子你啊,哎,真是可惜……” 夕月心头一抖,苏宸……喜欢她? 她想说小璃又胡说八道了,可不知怎的,眼前却霍然闪过苏宸看自己时的目光,她才忽然惊觉,自己似乎太过大意了。 若是以往,她兴许还不会有所悟,可此时再想来,他看自己时的眼神,和燕殇,其实很像! 她从来就将苏宸当做哥哥一般,自然也就会忽略许多细节,只以为,他对她也应该是一样,将她当做妹妹般疼爱着的。 却没想,小璃比她看得更为清晰。 心头忽然涌起无数酸酸涩涩的感觉,将夕月的胸腔填满,压抑得她快要无法呼吸。 “主子,你怎么了?”见她面色忽然发白似乎还有些颤抖,小璃一惊,忙跳了起来去扶夕月。 夕月双手紧了紧,深深吸气,“我没事,许是太累了,歇歇就好,小璃,你也去休息吧。” “可是……”小璃有些犹豫。 “听话,我想一个人静静!” 拂开小璃的手,夕月起身,朝床榻走去。 小璃咬着唇看她片刻,见她果真躺了下去,这才抓了抓头,“那奴婢先下去了,奴婢就在偏房,主子你要有事就叫奴婢。” 夕月平躺在床,“嗯”了一声,闭上了眼。小璃再看了看她,终究还是皱着眉出去,将一室安静留给了夕月。 第二百五十六章 酷刑 而燕殇,却已经到了北乾城中的一处民宅之中。 不大的厅堂之中,燕殇有些疲惫的闭眼靠坐在主位之上,流影流光站在他的身后,依然如以往一般无声无息。 厅堂正中绑着两个男子,除了手脚被铁链所缚之外,看起来很是正常,穿戴整齐,周身亦无伤! 若是夕月在,就会发现,这两人正是龙九和龙十三。 燕殇已经闭眼坐了许久,呼吸平稳,好像已经睡着的模样,可这厅堂里的人都知道,他很清醒。 可,他不开口,谁也不敢说话。 厅中安静得如一潭水,一潭死水。只有厅堂正中一盆火炉烧得滋滋作响。 这种诡异的压抑和安静让流光都有些恐惧,他在王爷身边多年,太了解这种诡静之下隐藏的漩涡有多深! 时间一分一秒如同有形,分外煎熬。 龙九和龙十三其实一直没缓过神来。 他二人在王怀离开之后,就在联络部下之人准备三日之后行刺赵慕苏之事。 却没想,一个时辰前,忽然从暗处冒出许多高手,一看就知道都是顶尖的暗卫。 而他们没有丝毫的防备,又寡不敌众,没几招就被这些人给抓了住,点了周身大穴扔在了厅中。 再然后,燕殇就忽然出现了。 龙九和龙十三自然是识得燕殇的,却想不明白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要同他二人过不去。 可他二人根本无法动弹亦无法开口,只能干瞪着眼看着燕殇,直到气氛越来越压抑,越来越让人窒息。 他们似乎终于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而龙十三的目光亦是越来越惊恐。 他终于想起来了,他在城门处看到的那个有些熟悉的背影,就是燕殇。 而杀了龙七的那女子,当时身上所穿的,是燕殇的王袍。 那女子,是燕殇的女人! 就在他的大脑快速转动着,寻思那女人到底是不是公主,而燕殇前来是不是为了她清理门户,会不会让他们和龙七一样下场之时?燕殇终于歇够了一般,缓缓的睁了眼。 寒眸无光,微微狭着,却没说话,只侧眸掠了流光一眼。 流光目光一动,微微颔首,在龙九和龙十三惊疑的目光中走到他二人身前,冷冷的挑眉,左右看了看,似乎在犹豫什么。 很快,流光的目光就落到了有惊恐之色的龙十三身上,勾唇一笑。 龙十三忽然觉得很冷,流光那笑似乎是勾魂的死神一般,让他周身汗毛竖立。 他出身龙隐,是龙隐十八卫的统领之一,这样的感觉他太清楚,他知道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 可燕殇为什么连话都不说,也什么都不问,就直接对他们行刑? 他身旁的龙九此时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了,本以为燕殇只是唬唬他们,定然是想从他们这里知道什么,在那之前,应该不会动手。 可现在看来,他似乎还是看错了燕殇! 他二人睁大了眼瞪着流光,那样子一看就是想要说什么,流光却只呵呵一笑,“别急,有让你们说话的时候。” 说完,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在火光的映衬下泛着让人望而生畏的寒气。 将那匕首在火盆上燎了燎,直到那匕首的刀身被燎得发红,他才满意的笑了笑,“嗯,这样应该就不会见血了。” 随后斜掠向龙十三,安抚般的勾唇,“也不会疼。” 龙十三惶恐的瞪大双眼,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可也就是他刚明白的时候,流光已经上前一把扯开他的衣襟,匕首从他的脸颊上一晃而过,滋滋冒烟,最后落在了他的胸前。 龙十三眼前一白,快要晕厥,他的确没感觉到痛。 因为速度太快,快到他根本没时间去想是不是痛,就只听见滋一声响,下一瞬,流光那把匕首之上已经躺着一块还泛着肉香的肉。 他不用想也知道,那肉是从他胸前割下来的。 他大张着嘴,双眼亦是爆睁,若是有声,必定是撕心裂肺的吼叫声。 龙九此刻亦是惊惶到了极点。 龙隐之中也有刑部,他们也并非不知这些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酷刑,可以往总是自己对别人用刑或者冷眼旁观,此时这折磨落在自己的身上,因为了解,竟然就觉得更加恐怖。 他有些惶恐的看着流光匕首上那块肉,目光一晃,忽然发觉流光看向了他,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有些不好的预感。 紧接着,他就看到流光将匕首重新放到火盆之上,不过片刻,一股更浓的肉香在厅堂中飘散开来。 流光笑着,一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抬眼看了看他俩,啧啧道:“这下估计应该彻底熟了吧,看来挺香的,扔了也怪浪费。想来你二位还没用晚膳吧,来来来,先吃,吃饱了,咱们才好坐下来好好说话。” 龙九和龙十三对自己听到的话都不敢置信,流光这意思,是让他们吃这肉? 看着流光边说边朝自己走近,龙九不由惊恐的咬紧了牙关,可流光的手却毫不迟疑的捏住他的下颚,狠狠用劲。 他被迫的张开了嘴,那肉就这么被塞进了他的口中。 接着,流光一手抬高他的下巴,一手紧捂着他的嘴。 “别浪费啊,小爷我最不喜欢看人家浪费食物,你若是吐出来,我就只能再多去帮你烤几块了。哦,你旁边那位也还没吃呢,你这吃完了,小爷还得去伺候他。” 龙九终究还是在流光的逼迫下将那肉吞了下去,只觉得这辈子吃过最恶心的东西就是这肉了,他忍不住的想要干呕,可流光根本不给他机会。 再听那意思,待会子还要割了他的肉让龙十三吃。 他简直目赤欲裂,只觉得流光真是他见过最恐怖的…… 不,不是流光,是那个坐在上位,一直面无表情看着他们的人。 他的目光转动间对上了那双幽蓝到没有一点光亮的眼眸,阴冷幽沉得如同阴司地狱中的十殿阎罗,燕殇,他才是最恐怖的。这一切都是他的授命,他是故意要先折磨得他们崩溃,然后才会开始审问…… 第二百五十七章 最爱的感觉 他们想的并没有错,对于燕殇来说,刑讯最好的方法就是先攻心。 龙九和龙十三都是皇族隐卫出身,他们比起常人来,心智更加坚定,非一般刑罚可破。 所以,他才会要流光用这样的法子折磨他们,先击溃他们的心防,接下来的事就会好办得多。 做为暗部统领的流光,自然也负责刑部,这样的事儿做起来驾轻就熟。 只是,他虽看似轻松,心头还是有些沉的。 他自然知道,王爷今儿心情不好,才会一上来就上一盘这么重口味的菜,简直让他都有些泛恶心了,更别说那吃的人? 不过,折磨这两人可以让王爷开心,他倒是也不留余力,将一把匕首耍得炫酷之极,不过三两下,就将龙九和龙十三两人胸前的肉各自削了十来片,喂着那两人吃了。 直到龙九和龙十三两人快要翻白眼,流光才回头看了眼燕殇,得到示意之后解了两人的穴退回了燕殇身后。 燕殇冷眼瞧着厅中被解了穴之后就忍不住呕吐的两人,直到他们吐得快要虚脱,他终于轻幽幽开口:“你们的主子是赵旭还是魏云翰?” 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厅中两人胆寒。 龙九两人都没想到燕殇会直接问这个,刚犹豫一瞬,燕殇已经凉凉的道:“没力气说话?看来还没吃饱,流光……” 不等燕殇说完,最害怕的龙十三就忍不住开了口,“是魏云翰!燕王爷,我们做的事都是他要求的,若是我们不照着做,不止是我们,我们下面那两百个兄弟都会没命的。燕王爷饶命……” 龙十三是真的怕了,他倒是不怕燕殇直接杀了他,可他真不想再吃那肉,那可是龙九身上的肉,而他自己的…… 想一想,忍不住又打了个冷噤,浑身都在发抖。 而龙九只是看了龙十三一眼,最终无力的垂了头。 “哦?他是怎么威胁你们性命的?” “那魏云翰不知在我们身上下了什么毒,解药需每隔一月让龙七带给我们,若是我们不帮他做事,就得不到解药。我们也是被逼的……” “若非你们一开始心存贪念,被宁长远引诱,又如何会得此结局?” 燕殇丝毫不为所动。 为何金浩没有被下毒,说到底,还是他二人自己心性不稳招来的…… 龙十三瞬间失了声,燕殇的话的确是没错,若非他二人一开始就存了贪念,也不会落到今日田地。 燕殇也不再这问题上和他们多谈,其实他之前和夕月已经确定他二人背后是魏云翰,如此一问,不过都是为了后面的问题而已。他轻叩着扶手,懒懒的靠着椅背,漫不经心的缓缓问道:“既然你们一直帮魏云翰做事,那魏云翰和赵旭之间勾结的事自然也都清楚。不妨把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还有,魏国为什么要让赵梓萱和亲?顺帝 当初留下的旨意到底是什么?无垠之漠中有什么东西?甚至……轩辕朝华的下落。知道的,都乖乖的告诉本王,或许,本王可以考虑留你们一条命!”随着他一个个问题出口,龙九和龙十三面色几近透明,可不等他们想好要如何回答,燕殇已经凉凉一笑,“不要同本王说你们什么都不知道,若你们不知道,那就再想一想,本王不介意再给你们一些时间, 或者,让你们连早膳一起吃了!” 龙九和龙十三一窒,知道燕殇没有耐心听他们狡辩!面色渐渐变得灰败,他们两人对视一眼,重新低了头,龙九终于还是开口,“我们知道的都是从龙七那里听来的。和魏云翰,我们从没有直接沟通过。这些重要的事,龙七又怎么会告诉我们?燕王爷若是想 要我们的命,就直接拿去好了!” 他这话意分明就是不愿意再多言! 燕殇冷冷一笑,带着极重的嗜血之气,“死?本王可不是什么嗜杀之人,怎么会让你们死呢?” 他周身忽然凝固的嗜血气息,龙九和龙十三都感觉到了,瞳孔一缩,他二人已经恐惧到了极点,可却垂着头一动不动! 燕殇缓缓站起了身,双手负后,一步步走到了他二人面前,他的眼底极黑,浓烈的黑色如同能吞噬人灵魂的无间地狱。 将龙九从地上拉了起来,一只手触上龙九的心脏处,微微用力,音色幽凉,“其实本王最喜欢的,是让人不死不活。再给你一个机会,你……果真不愿意说么?” 龙九忍不住一颤,被他按住的心脏疯狂的跳动起来,他抬头,正对上那双能嗜人魂魄无底深渊般的眼,疯狂跳动的心又是一顿。 “我……我……” 他有些发颤,舌头也如同被冻的打了结,燕殇忽然微微一叹,“真是可惜了……” 话落,手中忽然用力,修长的手指生生刺破了龙九本就被流光削的不剩多少肉的胸口,直直插入其中,一直到能触到心脏的位置,手指如一把寒刃般一划,龙九的胸口竟被划开深深的口。 他的手此时很凉,龙九甚至感觉那手指好像已经触上了自己的心脏,这种感觉如同下一刻,他的心就会被燕殇挖出来。除了痛,更多的是极端的恐惧。 “啊……”他刚刚惨叫出声,喉间一痛,已然再发不出声音。只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滴落,浑身发抖,惊恐的看着燕殇。 “这种心痛的感觉如何?” 燕殇却是完全感觉不到他的恐惧一般,微微勾唇,声线低凉,“你可知,这是本王最爱的感觉!” 龙九拼命的摇着头,而一边的龙十三几乎连呼吸都停了,他觉得燕殇似乎入了魔。 龙九大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别怕,本王说了,不会让你死的。” 好像知道他想说什么,燕殇勾了勾唇角,霍然将手从他胸口中拿了出来,一边缓缓拿锦帕擦拭着手中的血迹,一边唤道:“流影!”他的手一拿出,龙九就感觉如有阵阵寒风从胸口处的破洞直往里灌,欲将心脏冻结成冰! 第二百五十八章 记在账上 而流影对这一切没有一丝的反应,听着燕殇的唤上了前,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筒来。 燕殇拿过那竹筒,勾着唇看了看龙九,这才将竹筒打开。 竹筒里爬出了什么,似蟾蜍可嘴里吐出的却像是蛇信?龙九瞳孔猛的一缩,虽不知这是什么,却下意识感觉到恐惧。 可若是夕月在就会发现,这怪东西很像是每回燕殇解毒时都会出现,最后总是会钻进他的身体里消失不见的东西。 只是燕殇体内那只,是通身黑甲,而竹筒里这只,是通身银鳞。 厅堂之中的气息瞬间变得无比阴冷,此时的燕殇同平日里有些不同,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阴冷气息让站在一旁的流光目光彻底的沉了下去。 王爷这模样,很像许多年前毒性无法压制之时走火入魔的样子。 而龙九和龙十三看着这样的燕殇,亦是忽然生出了后悔的感觉。 若是之前他们二人还有着侥幸的心里,那此时,却是明白,燕殇并非只是在吓吓他们了。 龙十三的嘴张了张,他想开口,若是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可以替自己和龙九换一个轻松的死法,他是愿意的。 可燕殇根本不给他机会,他的嘴刚张开,就和龙九一样,被点了哑穴。 燕殇看着从竹筒中爬行而出的蟾蜍,暗黑如渊的眼底亮了一亮,摸了摸那蟾蜍的头,好笑的看它如同抗议一般的吐了吐蛇信,只放轻了声音道:“去吧!” 龙九还没弄明白他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下一瞬,那银色的蟾蜍已经从竹筒爬上了他的身,缓缓的,朝着他胸口的那个被燕殇破开的口而去。 龙九忍不住浑身战栗起来,燕殇看了看他惨白的脸和不住颤抖的身子,转身,重新坐回椅上,慵懒的靠着,连声线也变得有些懒洋洋的,可那话可分明残忍血腥得很。 “放心,它的食量不大,等它把你的内脏一点点的都吞完,许也要等个大半年,这期间你不会死。本王说过的话,当然是会算数的!” 他说话间,那蟾蜍的头部已然钻了进去,只剩下半截身子在外面,可还依然在往里钻。 带着银鳞的蟾蜍极为冰冷,它缓缓进入自己体内的感觉,能让他的灵魂都被冻结! 这种感觉无关疼痛,却是极致的恐惧! 龙九拼命的挣扎着,忍不住的想要求饶,可只有铁链冰冷撞击的声音响在厅堂之中。 下一瞬,他的动作顿住,双眼猛的瞪大,眼中全是不可置信和震恐。 因为他感觉到,那东西果真已经钻进了他的体内在啃噬着什么。 这种被啃噬的疼痛比起方才被流光凌迟还要缓慢而又磨人,龙九此刻只希望有人能给他个痛快。 想到这里,他忽然点起头来,拼命的点头! 那意思,就是要说了。 燕殇凝了他许久,见他瞪大的眼中眼珠子都要突了出来,面容扭曲狰狞。 嘴角忽然掠出微微的冷寒的波纹,燕殇手中一动,墨色微芒直射向他喉间。 “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了,本王兴许会考虑给你们好点的死法!” …… 从民宅之中出来,天已经昏亮,燕殇闭着眼深吸了吸气。 从一开始,他就不赞成夕月所谓的放长线吊大鱼,太过磨叽。于他而言,想知道什么,更喜欢用这样直接一点的方法。 只是当时看她兴致盎然,他不想扫了她的兴。 可昨夜苏宸的到来,却让他坐不住了。 魏云翰知道了夕月的身份,册封夕月做太子侧妃? 呵…… 燕殇真想冷笑,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在他魏云翰那里却只能得一个太子侧妃的位置? 魏云翰也未免太高看了他自己,到如今都不知夕月想要的到底是何,却还想让夕月回到他身边? 简直是痴心妄想! 流影已经隐去了暗处,流光从民宅中出来,有些犹豫,“王爷,那两人……” 燕殇转头看了看,双目中黑色翻涌,深处却如有火焰在燃烧,“将他们送去给赵慕苏,要怎么做,让他自己看着办。不过你也告诉他,本王帮了他这么大的忙,可都是要一一记在账上的。” “是,王爷!” 双眸微微一狭,燕殇亦不再多言,按了按眉心往回赶,不知他一夜未归,那丫头会不会想他?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回到城郊的农院之中,却未曾见到夕月,只得到了她夜里同金浩朝北郊而去的消息。 本就森冷的气息瞬息又低了几分,根本来不及多说什么,燕殇已经转身急急的朝着北郊赶去。 他如今只希望那丫头千万不要像他所想的,去了北郊之外的太明山才好。 …… 却原来,夕月这一夜亦是无眠,想到苏宸,想到朝华,又想到燕殇,只烦躁得在床上翻来覆去。 已经不知是第几回起身到门前张望,却一直没见到燕殇的身影。 他到底去了哪里? 她越来越心烦,却也越来越委屈。 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错,让他一句话也不说就躲得无影无踪? 千般情绪如同丝线将夕月包裹住,紧得她快要窒息,她此刻只想能有个解脱之法,让自己能挣脱束缚。 就在这种越来越无法控制的躁动之中,夕月忽然想起自己昨夜交代龙十四办的事。 狠狠的咬牙,夕月胡乱的套上披风就出了房门。 依然是到了户部尚书府外,火早已经灭了,可那刺鼻的焦臭之味却还未散。 此时的户部尚书府只能用面目全非来形容,朱红的大门早就被烧成了焦炭一般坍塌在地,将被大火肆虐过的府邸展露人前。 败井颓垣,破败不堪,满目灰烬。 夕月闭了闭眼,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点燃了信号之后,便默默的走到一旁的台阶之上坐下,托腮望天。 小半个时辰,金浩才气喘吁吁的出现在她面前。 “主子!” 夕月垂眸看他一眼,“你喘什么?” 金浩吸了吸气稳住自己的呼吸,有些无语,“属下方才正在北郊之外,主子你忽然联络属下,属下这不是赶得太急了吗?” “去北郊做什么?”夕月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可那说话的声音,明显情绪很低落,连问个话,都没啥劲儿一般。这模样让金浩有些诧异,昨夜那个煞神一般的女子似乎忽然就变了个样儿,如今这模样,倒像是受了什么打击? 第二百五十九章 何错之有 金浩想了想,答道:“属下查到龙七部下的藏身之地,正带着人在那里勘察。” 夕月挑眉,终于有了点情绪,“你动作还挺快!” 金浩有些得意的笑,“主子交代的事,属下自然得尽心。” 夕月拍了拍裙摆,站起身来,径直朝着向北的方向走,“前面带路。” “……” 金浩一愣,跟上,“主子您去做什么?” 夕月回头掠他一眼,冷笑,“清理门户!” “……” 金浩有些诧异,她这怎么想起要自己动手了? 他只能干笑,“这事哪能让主子您动手?” 夕月这回连头都没回,“等你们勘察清楚,那些人还能在那吗?你们本就出自同源,你们有的本事他们没有?” 其实还有一点夕月没说,那就是,龙十四手下那些人和龙七手下那些人毕竟都是出自龙隐,其中免不得有许多相识之人,有些人甚至曾经一同出生入死过,在各自的心中,等同于兄弟一样的存在。 对于这些人来说,能不能真正下得去手,她并不确定。 本来是想着趁此机会也考验一下龙十四等人,可此刻,她觉得自己需要有个可供发泄的途径,所以就只能亲自动手了。 快刀斩乱麻,她不想再等! 金浩跟在夕月后面,似乎也猜出了她所想,那句出自同源让他的眉色也沉了沉。 沉默良久,他忽然停了下来,看着夕月的背影,声线有些发干,“其实,属下早就知道宁长远就是龙七,也知道,是他害死了陛下。” 夕月亦停了下来,默了默,回身看着距离自己差不多五步远的金浩,没有说话。 金浩垂着头,夜里的长街无比空旷,只有月色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可属下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一直不敢有所动作,不敢替陛下和皇族众人报仇雪恨,若是主子要怪罪,就怪属下吧。这些事同龙十四其他的人没有丝毫关系,他们对轩辕王族从来都是忠心耿耿。” 说到这里,金浩忽然抬头看着夕月,虽然蒙着面巾看不到表情,可一双眼睛里却分明是闪着水光。 “王朝覆灭之后,龙隐卫分崩离析。其他的人属下不知道,可龙十四所有人并没有因此而放下自己的使命。我们一直在等,虽然我们也不知道我们所等的人到底能不能出现,可是我们从来没放弃过。”“这些年,除了属下有个禁军统领的身份还能够遮掩一二,其他的人都必须东躲西藏,不止要为了生活而操心,还要时刻防备着被龙七等人发现。他们的日子过得并不好,甚至不能有个安安稳稳的窝,不能 放下心的坐下来吃上一顿饭、喝上一口酒。这一切,都是属下没有能耐。” 说到这里,金浩深吸口气,忽然跪了下去,腰身却是挺直,仰着头直视着夕月,“是属下有负陛下和公主所托,属下根本不配做龙十四的统领,若是主子要罚,就罚属下吧,属下绝不会有丝毫怨言!” 夕月静静的看着他,虽然看似没有什么表情,可其实,她是动容的。 却也不得不说,金浩是很聪明的。 他早就看出她对龙十四众人的不满,担心她为了他们一直放任龙七等人而生怒,最后会将怒火从龙七众人的身上烧到龙十四的身上,所以才会说了这么一番话。 可夕月也不得不承认,他所说的其实都是事实。 是啊,王朝已经覆灭了,这些所谓的皇家龙隐,日子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他们不管多么厉害,也要先保证能活得下去,柴米油盐酱醋茶,俗世凡人,谁能离得了。 就连龙九和龙十三,说不得也是因此才会最终和龙七走到了一起,靠他们自己,又哪里能养活得了几百人? 更何况,后面还有赵旭魏云翰等人虎视眈眈,随时都在准备着将龙十四的人挨个搜出来。 如此一想,夕月却也能释然了。 说到底,是皇族亏欠了他们,而他们却没有丝毫怨言,到如今,还愿意跟随着她,这样的他们又何错之有呢? 夕月深吸口气,有些释然的笑了笑,走上前将金浩拉了起来,“你这般聪明,若你不能做这个统领,我恐怕也找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了。” 金浩的目光闪了闪,下意识的不去看夕月能洞悉人心的眸子,“属下句句出自肺腑,主子不要以为属下只是说的好听而已。” 夕月无奈叹笑,“知道你们不容易。” 说完,她又正了面色,“可如今我既然回来了,自然会让所有人都越过越好,你可信我?” 金浩神色亦是一正,“属下自然相信主子,从此以后,誓死追随主子。 夕月摇头,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别动不动就说死。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更好!” “是,主子!” 金浩大大的松了口气,大步的跟了上去,一边为夕月带路一边故作随意的问道:“主子,您真是公主吗?” “你觉得呢?” “属下看着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呵……你连我的身份都没弄明白,还说什么誓死追随我。” “那……属下其实觉得,您应该是!就是这模样……难道是易了容?” “哪家的易容术能有怎么强?” “……” 到最后,金浩也没弄明白夕月到底是不是夕月公主,可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人就是公主。 不都说人的眼睛不会骗人吗? 除了公主的眼睛,他这辈子当真没见过谁的眼睛能亮得让人心慌的。再加上龙隐令,以及她能认出所有龙隐统领。 所以,虽然觉得有很多的可疑之处,可他还是选择了相信自己的直觉,而他的直觉,从来没出过错! 就在一路的胡思乱想之中,他带着夕月到了北郊之外二十里处的一座村庄。距离那村庄一里远的地方,两个身着黑衣面带黑巾的男子正猫在一棵树头,一人看着村里,一人朝城里的方向张望,远远的就见着金浩带着夕月朝这边赶。 第二百六十章 古怪之处 他忍不住拉了拉身边还在看着村里的人,那人回头一看,两人再对视一眼,眼底都有些惊讶。 若没看错,那女子就是昨夜那女子,也是……他们如今的主子! 虽然兄弟们都有些怀疑这女子的身份,可既然自家统领认了主,他们自然也只能跟着认。 更何况,这女子拿的龙隐令并非作假! 眼见着金浩二人走近,两人急急忙忙的跳下树来,正要行礼,夕月却一抬手止了他们的动作,示意他们继续上树去看着就好。 而她自己却是双手背在身后,沉沉的看着前面不远处的村庄,村里一片漆黑,看上去并无人烟。 夕月皱眉,“这里就是龙七组下所居的地方?” 金浩在她身边,点头,低声道:“是,其实以前属下就曾来此探过,知道这里是龙七组下之人所居之处。昨夜主子下令之后,属下就着了人过来。”“今日龙七的人头被挂上城门,他们的人怕是也看到了那人头上的印记,知道龙隐令已经现世,所以白日里带着妇人孩子都去了后面的山中隐蔽,暂时没什么行动,不知是在等什么?也因此,属下不曾让人 动手,想着先观望一番再做打算!” “妇人孩子?”夕月有些微诧异。 做为隐卫,从来都是过着见不得光的刀口舔血的日子,时刻都要准备着为完成任务或者保护主子而送命。这样的人,必须没有任何挂念,没有任何弱点。 否则,随时都可能从护卫变成隐患。 龙七那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允许他下面的人成亲生子? 金浩知道她在怀疑什么,只道:“属下之前也觉得奇怪,可属下想,他们或许只是为了掩饰自己,毕竟,若是一个村子里都是男人,也太惹人生疑了。” 夕月沉默一瞬,对他的解释也算是赞同。 “龙七组所有人都在这里吗?” 金浩点头,“龙七身边那十几人昨夜就已经被您杀了。剩下的如今都躲在那山里,那里也有兄弟在守着。” 他说到那十来人都被夕月尽数杀了之时,胸口还有些泛着凉气,那十来人的功夫如何他是知道的,而夕月却能无声无息的就将这些人杀了,说来,是挺让人惊恐的。 而这,也是让他更加相信她是公主的原因! 只有夕月自己知道,她能无声无息的将那些人杀了,全靠着她比常人更敏锐的感觉以及如今御气为剑的功夫。 所以,在那些人没有发现她时个个击破,并非难事。 也难怪,之前在右相府时,那沈嬷嬷会说,若她能练成,此后便难逢敌手。 若是她什么时候练到燕殇那般地步,恐怕也能同他一般,想横着走就横着走了吧? 一边想着,夕月一边又问,“你刚才说,那些孩子和妇人也是被送去了山中?是山洞还是建有房屋?” “是山洞,那山中有三个极大的山洞,每一个都至少可容五十余人。” “那山洞,你也探过了?” “很早之前就探过,并没有什么特别,不过看着似由人挖凿的,想来就是用来休息躲避的。” “若真有人追杀他们追到这村庄,那山人家会放过吗?几个山洞,能躲避得了什么?” 夕月忍不住想冷笑,说话间,目光在四处梭巡了一番。 这里是北郊…… 北郊的话,这里的山该是太明山。 夕月眯眸,太明山她小时候倒是去过。 那山并不高,山中也没有什么凶猛之物,唯胜在风景秀丽。 山中有一座古庙,庙里只有一个庙祝常年守着,冷冷清清,可那古庙之后却有一大片的桃林。 北阳偏北,桃花的花季也要比其他地方晚上许多,一般要到了五月左右才会盛开,而每到桃花盛开之季,就会有许多的贵族子弟和千金贵女前往踏青游玩。 可就在八年前,却屡屡有前往踏青之人无故失踪,就连那古庙中的庙祝都不知所踪。 人人都说,那山中出了会吃人的怪物。 父皇曾经也派人前往探查过,却没有发现丝毫的异常,后来渐渐的,也就少有人再往这山中来了。 而如今,龙七的人却躲在这太明山附近,甚至在太明山中挖出几个山洞,夕月不管怎么想,都觉得这事儿透着古怪! 她忍不住看向金浩,“龙十四,你难道不知道那后面是太明山吗?” 金浩有些愣,“知道。主子是在想那传说,不过那些恐怕都是空穴来风,属下去那山里好多回,却从没见过什么会吃人的怪物。” 夕月此时有种想将他脑袋撬开的冲动,咬着牙道:“我收回之前说你聪明的话!” “……” “你既然知道那传言,难道就不会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古怪之处吗?” 夕月声线恨恨,咬牙切齿,金浩有些委屈。 “属下有想过。可是属下以往也去那山中四处查过,而龙七组的这些人若是不出任务之时,也都是同寻常农户人家一样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属下一直没有发现什么古怪。” “日出而作?他们在哪里作?” “他们在那山中开出了许多的田地。” “所以,他们平日都是一早上山劳作!” “……” 金浩被夕月问得哑口无言,就连他自己听着自己所说的话,也觉得这其中很古怪。 可是,他以往并没想过要对龙七组下的人如何,偶尔过来查探一番,最主要也是为了保证自己组下之人的安危。 若非昨夜夕月说要将龙七组下之人全部狙杀,他恐怕也不会在这时候过来这里,更别提去想什么太明山的古怪了! 夕月自然也明白他,并非他不细心,而是他以往的心并不在这里。 她吸了吸气,压住自己的怒意,这才又道:“你说他们进了山之后就没动过?” “嗯!”金浩的声音更低了些,“我们有兄弟守在山中,的确没见人出来。” 夕月掠他一眼,抬头看着猫在树上做哑巴的两人,“你们呢?看到他们有人出来过吗?”树上的两人一直听着夕月和金浩的对话,两人似乎也察觉到什么,此时,也只弱弱的道:“他们进了山之后就没再出来过,这村子也一直没人来。” 第二百六十一章 鬼打墙 夕月的直觉告诉她,那山中,定然有古怪。 那些人一直在这附近生活,每天上山,到底是在劳作还是在做其他什么,谁人知道? 何况,按照常理来说,龙七组下的人知道自己或许会有危险,就算要躲进山里,也不该还带着妇人和孩子? 那些人个个都是分析能力极强的隐卫,不会不知道这样的举动十足冒险。 毕竟,就算是有其他龙隐要追杀他们,可龙隐中人向来不会随意滥杀无辜,何况还是妇孺。 所以若是将孩子和妇人留在村中,或许还能保住一条命。 可他们将孩子和妇人带着,却很可能会害了他们性命。毕竟,在山中若同人打杀起来,刀剑无眼,谁也保不准个万一。 除非那些孩子和妇人,其实就和金浩所言一样,只是用来迷惑旁人的武器? 夕月将目光放远,遥遥望着那村庄之后黑漆漆一片看不出什么的太明山。 想着八年前出现的怪物吃人的传言,以及如今龙七组下的人在这山中异常的活动。 其实在夕月看来,龙七死了,龙七组下的人群龙无首,他们此时最该做的,应该是想着如何保命。 可只是躲进山里不出,这样的举动就跟等着人去杀他们有什么区别?未免太过被动! 除非他们觉得那山里十足安全,别人找不到他们,或者就算找到了,也斗不过他们! 也或许他们不是不愿意离开这里,而是不能离开! 夕月沉默片刻,朝着金浩道:“带我去你说的那几个山洞瞧瞧。” 金浩有些为难,若那山中真像夕月所猜的有所古怪,他却是不愿意让夕月现在就去涉险的。 “主子,不如您先回去等消息,待属下再去细细查探之后,再做打算。” “既然已经打草惊蛇,他们怕是不会给你们太多时间去细细查看的。” 夕月知道自己处置龙七的时候是有些冲动的,可当时却只是想着他是害死自己父皇的人,若不将他的人头取下,何以祭奠父皇母后的在天之灵! 更何况,她本也是想着用龙七的人头来引诱他身后的鱼儿上钩,否则,也不会在他的额头刻上龙隐印记。 如今看来,虽也有些打草惊蛇之嫌,却不得不说,她的目的也算达到了一些。 她倒是很想去看看,他们到底在这山中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金浩拗不过她,最终还是带着夕月上了山,另外两人则继续留在村外看守。 太明山本就不算险峻,山路并不难走,虽然夜黑,可两人都是习武之人,这点黑暗也构不成什么阻拦。 很快,就到了金浩所说的其中一个山洞。 不用走近,夕月就知道这山洞没人。 而依着金浩所言,那些人都聚在一个山洞之中,他先带她到这无人的两个山洞看看,然后再过去。 的确如金浩所言,山洞很大,容个五十来人不成问题。且一看就知是人为挖凿而成,石壁还经过打磨,颇为光滑。 洞内甚至安置着桌椅板凳以及数张软榻,还有火炉以及锅碗瓢盆柴米油盐等物,总归,一看就知常有人住。 按照金浩的说法,这是那些人农作累了不愿下山之时暂歇之处。 夕月闻言只是点头并未说话,在山洞中四处转了转,的确未发现什么异常。 可也不知怎的,从上山之后,她就觉得有些浑身不适。 总觉得四处阴冷异常,这感觉,竟同她和燕殇在那魏国皇陵之中的感觉异常相像。 在那皇陵之中时夕月就觉得,似乎是因为重生一次的原因,她对有些东西的感觉异常敏锐。 她虽不愿意相信鬼神之说,可若严格说来,她自己不也算是鬼魂附体吗? 这般一想,禁不住心头一抖。 她不由怀疑,这太明山中许也和那皇陵之中一般,冤魂太多,才会让她生出这样无法抑制的阴冷恐惧之感。 那些八年前无故失踪的人,恐怕早已经是埋骨这太明山了! 这般想着,夕月骤然生出一些不祥的预感。 她很相信自己如今的直觉,只略沉吟一瞬就决定先下山,那其他的山洞也不必去看了,更让金浩马上联络他的人,让所有人都撤,暂时不要留在这山中。 金浩对她突然改变主意有些不解,却也同意,因他本就不想让夕月上山涉险。 可出乎两人意料的是,当他们出了山洞从来路下山之时,却发现路似乎不对了。 他们似乎迷了路? 夜晚的山一片寂静,唯有风吹叶动,沙沙作响。 夕月的目光细细打量着走过的路,谨慎前行,片刻过后却忽然止步,目光微讶的看着右前方一颗树,“我们走过这里?” 金浩也察觉到了不对,之前发现迷路之时,他就在那树的树干之上做了标记,走了一圈,没想到却又绕回来了。 他四处看了看,只觉得这山安静得有些让人发毛,虽说他一个大男人说这样的话有些丢脸,可他还是说了,“主子,我们不会遇到鬼打墙了吧?” 夕月眼角一抽,斜他一眼,“你也相信这个?” 金浩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老人不都是这么说吗?既然许多人都那么说,肯定也是有它的原因的。” 何况,这太明山的确是出过怪物吃人的传说,这么一想,他就更加觉得他们是遇见鬼打墙了! 夕月抿了抿唇,想到的却是燕殇对她说的,世间之事千奇百怪,未曾见过,不代表没有。 她看向那棵还刻着标记的树,摇摇头抑住心头的不安,朝着另一条岔路走去,“再朝这边走试试,这天应该也快亮了,就算有什么妖魔鬼怪也该散了。” 一边走,她一边左右张望,仔细的看着这路是不是走过。 可没走多久,她又察觉到不对劲儿了,她一直注意着前面和左右两边,此时才发觉身后太过安静了些,金浩不会真吓傻了吧? 疑惑、转头,心中咯噔一下,目光渐凉。 寂夜山路,风声如泣、树影如妖,却哪里还有金浩的影子?心底一寒,夕月唤了他几声,鸦默雀静、叶落无声,周遭已经彻底陷入沉寂。 第二百六十二章 魔魅 夕月咬了咬唇,紧握了握手,手心已沁出了冷汗。 她本就是死过一次之人,本不该怕什么鬼怪,可在如此环境之下,她独自一人,也难免有些心慌无措。 深吸了吸气,她重新转身,可眼前看到的场景让她的呼吸又是一窒。 她刚才明明还在山间小道之上,什么时候走到这桃花林前的? 而这片桃林入眼的那一瞬间,夕月还以为自己落入了画中。 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 银月映衬之下,繁花满枝,娇艳灼目,风吹花落,残红遍地。 她从未见到过如此美艳的桃花,每一朵似乎都娇艳得如同成了精的桃妖所化,让人禁不住的想靠近,沉醉。 夕月的双腿甚至不受控制的就朝那桃林走去。 可刚靠近,她却忽然察觉到什么,不对,时节不对! 如今还只是十一月,这桃花怎么可能会开?还开得如此娇艳? 她小的时候也来过这里,那时的桃花虽也美,却也不会美到这般能迷人心魄的地步。 夕月重重的掐了掐自己的掌心,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而她也发觉了,这桃林中弥漫着一股子阴寒之气,虽是多加了披风,她仍然觉得有些寒意迫人。 忍不住把披风又紧了紧,却是不敢再胡乱走动了。 她看了看天,按照时辰算来,此时应该已经天亮了,可这里却依然是明月高挂,没有一点天亮的迹象,甚至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时辰。 这桃林阴寒之气深重,按理说是最适合蛇虫鼠蚁之类的生物生存的,可这里却什么都没有,静谧的没有一点声音,连虫鸣鸟叫都无。 仿若她进入了一个与世隔绝之地,只有她一人,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生灵。 想到此,夕月的后背也寒了寒。 她忽然想到两个字:幻术! 对了,她和燕殇曾经在魏国那皇陵和狩猎场时都遇见过幻术。 眼前这一切说不定就是幻术,从她和金浩迷路开始,什么鬼打墙,根本就是有人布下了幻阵,诱她深入。 是魏洛菡? 夕月正想着,忽觉身后有人,她豁然转身,却依然只看见桃花片片随风而落,林中只她一人。 可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她,让她极为不适。 她屏息静气,仔细感觉着,下一瞬,一声轻笑从身后传来,那笑声仿佛极远,却又仿佛就贴在她耳边。 幽凉却又沙哑的笑声如同一条冰冷的蛇从她身上爬过,让她不经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猛的转过身,却只见着昏暗的林子中有‘白影’极快的‘飘’过,瞬间没了踪影,那速度…… 若不是鬼怪,那便是极厉害极厉害的高手。 但,绝不可能是魏洛菡! 这样的认知让夕月不寒而栗,掌心一片冷汗。 夕月承认,她有些胆怯了,她并非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甚至在面对危险之时,她比任何人都要敏锐。 紧了紧手心,她觉得自己必须马上离开这片诡异的桃林,不管这是幻术还是什么,必须马上走! 可就在她转过身欲跑之时,心跳骤停,就连呼吸似乎都不属于自己了,她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然后,彻底僵住,无法动弹! “唔……好香……” 幽凉沙哑的声音在自己颈边响起,夕月甚至能感觉到有湿湿滑滑的东西从自己的脖颈上滑过,如同蛇信一般,让她寒毛直竖。 “这么香的人儿了,我已经好久好久没吃过了,真是舍不得啊……” 吃? 夕月心头发毛,暗道不妙。 她不会真撞上太明山中吃人的妖怪了吧? 所以,以前失踪的人,都是被眼前这个……这个怪物……给吃了? 夕月正惊恐间,那‘怪物’忽然离了她的颈,抬起眼来对上了她。 那一刻,夕月觉得自己似见到了桃花妖,她只能想到一个字:美! 银色的长发披散,在风中乱舞。 一张过分白皙的脸,肤色如玉,在月色之下,甚至泛着淡淡的光芒。 若柳的长眉下一双桃花眼,可眸色却是清浅的银灰色,仿若透明,却又深不见底、无边无垠。 整张脸上唯一的色彩许就是那桃红色的唇,唇角轻挑,似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实际却幽冷无情,宛如魔魅,却足以魅惑众生。 夕月觉得,和眼前这妖精一比,千曦玥这张脸简直不值一提。 可最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眼前这风华绝代的美人,是个男人! 因为他抬头之时,喉间的喉结已经暴露了他的性别。 而就在夕月暗自猜测眼前的美人到底是人是妖之时,他的脸已经凑上了夕月的,几乎同她贴在了一起,那姿态,若是让旁人瞧见,说不得会以为两人是多么亲密的情人。 可只有夕月知道,这妖精只是用他那无比精致的鼻子在她脸上胡乱的嗅着,然后,皱了皱眉,有些不满的开口,“小东西,你不是处子了!” 夕月心头一动,这妖精莫不是只吃处子? 她忙不迭的就想要点头,随后才想起自己如今不能动弹,连说话都说不出了。 夕月眼珠子不断的转着,本是示意他自己想要说话。 却不料他狭着银灰色的眸子,不满的盯着她,根本不准备让她回答,只冷冷的一哼,在夕月震惊的目光之下忽然将她扛上肩头,“不是处子也没关系,我帮你好好清洗一番,洗干净了才好入口。” 世界瞬间颠倒过来,根本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夕月已经被他倒挂在肩头之上,紧接着耳边风声呼啸而过。 片刻之后,映现在眼前的场景,已让夕月觉得毛骨悚然,脊梁骨上冒出了层层的冷汗。 这似乎还是在桃林之中,可却和之前的美景不同,密密麻麻、花花绿绿的蛇盘绕爬行,桃树之上、地上,那蛇多的竟连下脚之地也无,一眼看去,让人骨寒毛竖。 可最让夕月觉得恐惧的不是这个,而是那桃林中一片空地之上累积如山的白骨和汇聚成池的鲜血。 见到那一池鲜血的瞬间,她好像又入了迷玄梦境,在苍茫雪地之上亡命厮杀,看眼前猩红蔓延。而她,纵身一跃,跌入了九幽地狱。 第二百六十三章 人间炼狱 夕月猛的闭上了眼,心脏被一只利爪捏紧,她知道自己正朝着那血池掉落。 扛着她那人根本没有给她任何思考的机会,直接就将她朝那血池扔去。 “乖,好好洗洗,洗干净了,我就把你捞起来。” 一片血红铺天盖地,浓稠黏腻,带着令人作呕的刺鼻腥气,瞬间将她淹没。 夕月紧紧的、用力的闭着眼咬着唇,不敢呼吸。 哪怕一点,她也不愿让这些恶心的东西流入她的身体里。 可就算闭着眼,她也似能看到周身血影重重。 厮杀、反抗,箭雨如蝗、火光滔天。 城楼之下,尸伏如山;城楼之上,人头高悬。 仿若无穷无尽的血,似山洪一般涌入她的眼,她的心,将她体内所有的暖意覆灭。 夕月觉得,这一次,自己恐怕又要死了! 什么洗洗,那人根本就是准备将她淹死在这恶心人的血池之中。 身体不受控制的朝着池底沉去,大脑也越来越不清晰,直至最后,彻底失去意识! 而她却不知,就在将她扔下去之后,男人目光却是一变,慢慢的踱步到池边,蹲下身,捡起从夕月身上掉落的墨玉。 将墨玉拿在手中仔细的端详了一番,又对着天空看了看,银灰色的眸子微微的眯着,似有疑惑。 皱眉,再看向已经看不到夕月身影的血池。 最后,抿着唇,将玉佩收入自己怀中,纵身一跃,跳入了那血池之中。 血池中的血对他似乎没有丝毫影响,银灰色的眼眸睁着,一眼就看到了已经沉到了池底失去了意识的夕月。 他朝着夕月潜去,抱起她,却没有带着她朝上而去,反而是朝着另一边的池壁而去…… …… 另一边,当燕殇急急的赶到太明山下时,先是遇上了他安排在夕月身边的暗影,刚知道他一上山就和夕月两人走岔的消息,接着,就碰到了匆匆下山的金浩。 在山中同夕月莫名走散之后,金浩忽然发现,山路变得正常了。 可不知怎的,他四处寻找却没找到夕月,更让他惊悚的是,当他找到那个本藏着龙七组下所有人的山洞之时,却发现山洞之中已经空无一人。 而他派来监视那些人的隐卫,也消失无踪。 整座太明山,空旷得似乎只剩他一人。 他想着会不会是那些隐卫收到了他的联络信号已经先下了山?而夕月或许也已经下了山也说不定。 这般想着,他又急急的朝着山下赶,却不料刚到了山脚,就碰上了燕殇,可他身边却不见夕月的身影。 金浩心中咯噔一声,却还是抱着侥幸心理,或许,燕王爷和主子错过了? 且对于燕殇,金浩还有些不知如何面对。 毕竟,自己的龙隐身份被揭穿,在燕殇这里,他就如同细作,这感觉太过尴尬。 可他正犹豫,燕殇已经到了他面前,只道:“你主子呢?” 那模样,似乎并没有因为他这两面奸细的身份而有任何不满。 金浩咽了咽口水,这才道:“属下和主子在山中走散了,找了许久也未曾找到,属下想着主子是不是已经下山来了……所以……” 他说着,却见燕殇的面色已近苍白,暗蓝的眸子中戾气骤生。 心中一紧,金浩那点侥幸顷刻间烟消云散。 而他根本来不及再多说一个字,只感觉一道疾风飚过,燕殇已经掠上了山,片刻之间,就已经将他远远甩在身后。 一路如风而驰,心如同沉在水底,让燕殇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想到从龙九和龙十三口中得知的事,燕殇当真是将那丫头恨得咬牙切齿。 她怎生就不能安安分分的等着他,有什么事,就不能先同他商量之后再做吗? 他不过是出去了一夜,她就能将天给他捅出个窟窿来。 她总是这样冲动,他又如何放心让她独自前往无垠之漠? 心头虽恨,可燕殇却还是一刻也不敢停的朝山上赶,却在山间之时忽然停下。 他许是急懵了,此时才想起他根本不知那桃林在何处? 双手紧握,不得已又转身往回,很快就遇上追他而来的金浩。 金浩呼吸都有些紧,燕殇的速度太快,他一路追来连个影儿都没看见。 此时却又诧异的看见燕殇竟然在朝回赶,他疑惑的停下,却在下一刻被燕殇提了领子,“带路去桃林。” 金浩此生都没有这么被人‘羞辱’过,如同一只小鸡般被人提着领子跑,可他也不得不承认,燕殇带着他的速度都比他的速度要快上许多。 虽然不知道燕殇为何要直奔桃林,可越往那方向,他越发觉得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之气,且越来越浓。 等到了桃林,看到眼前场景之时,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不是因为那盛开得无比娇艳的桃花,而是因为那一林子的死尸。 至少四十人,皆是妇孺,身无寸缕,挨个的被绑在桃树之上。 个个都惊恐的大睁着眼,似乎看到了什么极恐怖的怪物。 他们的脖颈之上都被破开一个血洞,虽然血已经流干,血洞之上的血迹也已经干涸。可金浩依然能从那痕迹看出,那血液是顺着他们身体往下流淌,朝着桃树树根的方向蔓延。 树根之上的泥土都已经被浸染成暗红,生生将那落了一地的桃花花瓣染成了血芙蓉,如彼岸花开,妖娆却又恐怖。 这哪里还是什么桃林,这根本就是人间炼狱。 作为皇家隐卫,杀人杀得还少吗?死人见得更多! 金浩觉得自己也算是从尸体堆里走出来的人了,就算是有人被凌迟成一堆烂肉放在他面前,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可眼前这些尸体,却让他觉出了一些阴冷的恐怖。 这种恐怖是从灵魂深处而出,好像这些人虽然死了,可他们的冤魂却还在这桃林之中,久久不散。 而这些人应该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或许就是在昨日龙七组下那些人将他们带上山之后。 可当时他也在那山洞之外隐蔽了一段时间,并没有察觉到里面有什么异常,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被人送来了这片桃林,然后放干了血的?难道说,那山洞之中,有什么密道? 第二百六十四章 吃起来更香 就在金浩被眼前场景震得心慌之时,燕殇的面容之上亦如覆着一层雪霜,他觉得自己体内的血液在逆流,天地都似寂静无声。 没有人知道他此时的心情,犹如劫后余生。 在看到这炼狱般的场景之时,他有多怕,怕那个冲动的丫头会在其中。 还好……还好…… 燕殇闭了闭眼,压住心头惊惶,不再看那些死不瞑目的人,只朝桃林深处去。 金浩惴惴不安的跟着,他想燕殇必然是知道什么,否则不可能直奔过来。 恐怕他早就知道这片桃林有诡异,也是担心主子会和这些人一般,被人当做花肥放尽鲜血来浇灌桃树吧。 可到底会是什么人呢?主子不在这里,又会去了何处? 就在他暗自思量之时,两人已经到了桃林最深处。 然后,金浩再一次被震惊了! 毒蛇密布,白骨成山,血聚成池。 金浩从来不知道,北乾城外太明山,这处众人口中风景秀丽的山脉,竟然是地狱般的存在! 这比起山中有吃人的怪物这样的传说还要恐怖上无数倍。 忽然,金浩脑中灵光一闪,吃人的怪物? 所以,根本不是什么吃人的怪物,而是有人在这里行这残忍之事。 从八年前就开始了! 可是,为什么之前所有来查探的人,都没发现任何异常呢? “流影!” 燕殇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金浩抬眼,就见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二十来人,个个带着面具,似无声无息。 这些人金浩也知道,是燕殇身边的暗影! 燕殇面带沉思的看着眼前场景,沉吟一瞬,开口,“看一下这池中是否有毒。” 流影领命上前,从袖间掏出竹筒,将那只银色的蟾蜍放了出来。 …… 夕月是在在摇摇晃晃间清醒过来的。 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不料再醒来自己依然在那个妖精男人的肩头上倒挂着。 腹部压在他的肩膀之上,一阵阵的反酸,再加上头朝下,血液逆流,没多时,夕月就已经头晕脑胀得想要吐了,根本没心思去看自己被带到了何处。 可恨自己周身大穴被封,她亦只能闭着眼,不断的深呼吸来缓解自己的不适。 男人这回却是没有急冲冲的跑,只是慢悠悠的走着。 夕月只感觉到他不断的东拐西拐、绕来绕去,几乎是绕过了九曲十八弯,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想吐出来时,终于停了下去,随后再一次毫不留情的将她抛了出去。 这一回他倒是没将她扔进什么池子里,却是直直的将她扔在了地,夕月穴道被封,而他的力道极重,被砸下地时后背连着胸口一震,唇角处就溢出了血来。 可不待她思考自己是否受伤了,唇角上忽然贴上了什么湿滑之物。 夕月一惊,猛的睁眼,一双银灰色的眼眸近在眼前,几乎透明的瞳孔扩张开来,瞳仁之中却泛着一点妖异的红。 如同镜湖之中盛开一朵血莲,勾魂摄魄,通往往生。 夕月呼吸一轻,只觉自己的魂魄似乎也被他勾了去,甚至来不及去想他到底在做什么,他的舌尖已经从她的唇角轻舔而过,将溢出来的那丝血迹慢慢的舔舐掉。 接着,如同回味一般的在自己唇边轻绕一圈,“呵呵,小东西虽然不是处子,可这味道却很干净,嗯,吃起来比闻起来更香。” 他的嗓音依然幽凉沙哑,好听,却冰凉无情。 夕月恍然回神,喉间动了动,忽然有种很想骂人的冲动。 什么叫味道很干净,吃起来更香?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别人口中的食物。 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方才是被他推入了血池,可此时除了周身还是湿的,竟一点也没有血腥沾染上身?这男人就更古怪了,身上连滴水都没有? 男人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蹲在她的面前,拍了拍她的头,如同安抚自己的宠物,“乖,别怕,我会很温柔的,不会疼。” 温柔个屁啊! 夕月忽然有些暴躁了,她无法动弹、无法言语,像条被放在砧板上的鱼,只能任人宰割。 可这要宰了她的人却还说他会温柔些,有谁见过温柔的杀鱼的? 其实此时夕月已经想明白,这男人恐怕并非什么妖鬼,他所说的吃,许是吸食血液。 可哪有正常人吸人血的? 可也因为知道他并非妖魔鬼怪,她此时倒少了许多的恐惧害怕,虽无法言语动弹,却是使劲儿的瞪着他,一双澈亮的眸子瞪得老大,如同会说话一般。 “你在骂我。” 男人似乎觉得很有趣,他看出她的想法,她分明是在骂她。 双手交叉叠于膝上,他歪着头看她,眸中的血莲消散,透明的眼眸没有丝毫杂质,干干净净。 夕月目光一闪,有些诧异。 燕殇总说她的眼睛是这世间最透彻明亮的,可夕月却觉得,眼前这男人的眼睛,才真正是纤尘不染,干净到似能洗净人的灵魂。 若他不说那些什么很香很好吃的话,倒是单纯的像个没有什么威胁的孩子。 而且,还是个美到能让人窒息的孩子! 拥有这样干净的眼睛,却是个会吸人血的恶魔。 夕月觉得,自己一时间好像有些不能接受这样的极端。 男人看了她半响,似乎也觉得看够了,这才从怀中掏出之前捡到的玉佩,一只手指勾着丝线,在她眼前晃着,“这是你的?” 夕月眸色一紧,不知龙隐令怎么会落到他的手中? “你从哪里得来的?”他又问。 夕月眨了眨眼,再瞪他一眼,他不解开她的穴道,她要怎么回答? 男人皱眉,看着她犹豫了片刻,“我可以解开你的哑穴,可你不能骂我,知道吗?” 知道个屁! 夕月并不喜欢骂人,可她此时却真的很想骂人,哪怕只能是在心头腹诽。 她继续瞪眼,男人却已经抬手在她喉间一按。 喉间猛然一松,夕月忍不住的咳了几声,缓过来之后才重新看向男人。他也还看着她,那双银灰色的眼眸眨也不眨,似在等她回答。 第二百六十五章 是神是魔 虽然他现在看来似乎不那么危险了,可夕月心中还是警惕,她沉吟一瞬,道:“这玉佩是我父亲留给我的。” 男人好看的眉皱了皱,“你父亲?” 接着,他又看了看那玉佩,挑眉,“这是龙隐令,你父亲难道是顺帝?” 他的声线很平静,可夕月闻言却是一惊。 他知道龙隐令? 还不等她回答,他又摇头一叹,“不说实话的可不是乖孩子。” 夕月眸子一狭,他的手已经捏上她的下巴,眸子直直对上她的,眸中银波微微晃动,缓而凉的问道:“乖,告诉我,这玉佩是从哪里得来的?” 他异常专注的凝着她,银灰的瞳孔缓缓放大,血莲忽现。 心脏忽然麻痹,夕月好似又看到了往生路上那条忘川河,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没有丝毫犹豫的,她已经开口,“是我父皇留给我的。” “你父皇?”男人眉心更深了,好像遇到了什么难题,“顺帝只有一个女儿,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若是有人细看,就会发现,夕月的眼睛此时没有丝毫焦距,她只直直的看着男人的眼,有些机械的道:“我就是他女儿。” “哦?你叫什么?” “轩辕夕月!” 一字一字的回答,男人的眸色忽然一变,眼底尽是不可置信。 却也是他这眸色变化,夕月瞬间清醒过来。 本僵硬的身体如同脱力一般有些发麻发软,夕月这才惊觉自己方才竟失去了神识,无知无觉之中将自己的身份说了出来? 她心头警钟大响,这个男人的眼睛绝对有问题…… 也是这样的认知,让她下意识的别开了目光不敢再直视他。 男人也不在意被她看出什么,只好奇的将她上上下下的看了看,又在她的脸颊上四处摸索一番,喃喃自语,“奇怪……” 夕月知道他在奇怪什么,她正想着若他继续问她,她要如何回答才能让他相信之时,男人已经偏了偏头忽然将她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夕月一楞,可随着他走动,这才注意到自己此时所处的地方,一看之下,又是大惊。 这是一个能容至少千人的宫殿,无窗,只有一面石壁之上有一处暗道,夕月猜测,这或许是在地下。 宫殿高有三丈,殿内四角各悬着一颗巨大夜明珠,四周的殿壁之上还镶嵌着大大小小不下百颗的夜明珠,将这本无窗无门的殿堂映照得极为明亮。 四壁无纹,可地板之上却是各种形态的浮雕,尽是各种动物,各形各态,雕刻得栩栩如生。 而这大殿正中,也就是那男人抱着她所去的方向,是一个圆形的水池,差不多要百人才能圈住那般大小。 那水池的水应该是活水,夕月甚至还能听到潺潺的水流之声。 她被男人抱着,朝那水池越走越近,很轻易的就能看到那水池正中,浮着一口透明的水晶冰棺,冰棺之中,一个白衣女子双手交叠于腹前,静静地躺着,就如睡着一般…… 虽然夕月看不见女子的容貌,可不知怎的,她的心脏在看到冰棺的那一刻却是遽然收缩,阵阵寒凉入侵,连带着恐惧、惊慌,让她极度的想要逃跑。 男人垂眸看她,目光之中划过一丝疑惑。 然后,在夕月无端的恐惧之中,抱着她绕过了那水池,朝着水池之后而去。 直到那棺材不再视线之中,夕月的情绪才稍稍平复了一些,然后,她便看到眼前三层高的台阶,台阶之上是白玉所雕的玉床。 夕月渐渐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这样宽敞的地下宫殿,必定不是三五年时间就能建好,到底是什么时候建造的?难道是八年前从传说有吃人的怪物开始? 这男人又到底是什么人,把她带来这地方想做什么?真的只是想吸她的血吗? 夕月徒自惊讶猜测,而那男人却已经抱着她走上那台阶,走到了玉床边上。 “你要做什么?”夕月再次问道,她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他也不回答她,只在她惊诧的目光之下将她放在玉床上让她盘腿而坐。 “你……” “嘘,别说话!” 夕月正想再说什么,男人已经坐在了她的面前,一指触上她的唇,让她的话顿在了唇边。 见她听话,男人这才勾了勾唇,收回手闭上眼一动不动了。 那模样,就好像练功之时进入了臻化之境。 夕月眨了眨眼,看着一动不动的男人,从一开始的恐惧变成了好奇。 他一身极为宽大的银白色袍子,周身没有任何饰物。 银发白肤,其实若细看,就连眉色和那如同蝶翼般卷长的眼睫的颜色都很浅淡。 可他的唇色却是桃花般的红,让那张白得几乎透明的面容显出几分魅惑妖冶。 若是他再睁开眼,那双银灰色的透明眼眸就让他更如临世,让人不能直视。 只是,到底是神还是魔?或者一线,正邪一念,许是全凭他高兴吧! 而且,夕月看着他那身袍子,总莫名的感觉他这打扮挺像自己小的时候随师父去西南边境之处遇见的异族之中的一位祭司。 那祭司也是穿着这样宽大的袍子,不过,却是黑色的。 就在夕月看着他胡思乱想之时,男人眉心一动,忽然睁开了眼,眼中波光晃动得很急,如同一波一波拍打上岸的波浪,夕月一时不察,直直的对上。 那一瞬间,仿佛人世间的一切温暖冰冷和七彩斑斓的色彩尽数退去,她忽然跌入一片灰白的无欲之境。 一只玉白冰凉的手随之触上她的眉心…… “猫儿……” “小凤……” “月儿……” “夕夕……” 无数的声音在自己耳边混乱的炸响,有燕殇的,有父皇母后的,有朝华和苏宸的,甚至还有魏云翰的…… 那些声音纷乱嘈杂,每个人都在叫她,争先恐后的朝着她的耳里和脑子里挤。 夕月觉得头很痛,被这些声音吵得头很痛,她很想逃跑,却又觉得不舍。 灵魂在被撕扯,一个叫嚣着让她快跑,一个叫嚣着让她留下。夕月忍不住的捂住耳朵,重重的摇头…… 第二百六十六章 玩个游戏 可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被撕裂的时候,一阵剧痛让她猛的清醒过来。 睁开眼,映入眼中的是一头银白的长发,而那剧痛却是从她的颈间传来。 意识到什么,夕月心跳骤停,浑身不可抑制的颤栗起来。 冰凉柔软的唇瓣覆在自己的脖颈之上,却有尖利的牙刺破自己的肌肤,她甚至能感觉到血液从体内急速抽离。 她想要尖叫,可张嘴却发不出丝毫的声音,双眼被那片银白晃花,越来越模糊。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缓慢悠长,就在夕月觉得自己的血快要被他吸光,浑身都已经麻痹到不知疼痛的时候,埋在她颈边的人终于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 舌尖从她颈间的伤口之上滑过,将最后一滴血也添了个干干净净,男人这才抬起了头,满足的舔了舔唇,靠近她耳边低笑一声,“小东西,虽然不是处子,可你却是我吃过最香的东西了。” 夕月失血过多的大脑根本无法思考,似乎也没听见他到底在说什么,只目光迷茫的看着他欺近的脸。 看着她这般茫然无措的可怜样儿,男人目光一闪,喉结上下一动,忽然又伸出还沾染着血色的舌尖,轻舔上夕月嫣红的唇瓣。 可就在他的舌尖刚触上夕月唇瓣那一瞬间,他瞳孔一缩,犹如被针扎了般骤然退开。 无比美貌的面容有些微的扭曲,脸上和眼中写着的全是不可思议。 他一手撑在夕月身侧,一手有些懊恼的扯着自己银色的长发,他觉得自己方才肯定是疯了,否则怎么会忽然间生出欲来? 这女人虽然挺香挺好吃的,可也只是吃的罢了,他怎么会对食物生出欲望来呢?何况,她还不是处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就在他的舌尖要触上夕月的唇瓣之时,夕月也清醒了过来,看着他欺近的唇舌,她正惊愕,他却又忽然退开,一脸的懊恼沮丧和纠结。 夕月心头放松之时,又难免有些暗恨。 这男人吸了她的血,莫名其妙的还想吻她,如今却这么一副烦恼到不行的样子,就好像是她强迫了他一样。 他是不是搞错了什么,该懊恼烦躁的人是她好不好? 两个人心头各自烦恼纠结,大眼瞪着小眼,一时间气氛竟无比怪异。 而当燕殇从那暗道之中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高高的台阶之上一张白玉床榻,夕月平躺在床,一个男人双膝分开跪在她双腿两侧,一手撑在她手臂一侧支起上身,两人四目相对,甚至连他出现都没发觉。 从他这样的角度看来,当真是一副暧昧到了极点的模样。 燕殇双手狠狠握住,跟在他身后的流影和金浩都感觉到那一瞬间从他身上流泄而出的杀意,就像从阴司地狱而出的勾魂使者,谁现在敢凑上前,他就会将谁的灵魂碾碎。 两个人目光都是一闪,却在下一瞬看到殿堂中的景象之时霍然明白了什么。 流影暗自叹息,金浩心中忐忑。 而燕殇的杀意夕月两人自然也感觉到了。 夕月虽无法动弹,连转头都不行,可她却极肯定是燕殇到了。 因为这种感觉和她之前在那废殿中不小心被赵慕苏抱着时所感觉到的极为相像,不,还要更加浓烈。 夕月心中一松,她就知道,燕殇知道她不见了,就一定会找得到她。对他的信任连她自己都觉得可怕,可他终究没辜负她的信任不是吗? 可她松气的同时又有些想哭,根本不用想,她也知道自己此时和这男人是什么样的姿势。 为什么总会有这么乌龙的场景被燕殇看到呢?自己也未免太倒霉了些。 而男人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他只侧头轻飘飘看了燕殇一眼,再回眸,看着夕月不断变换的眸色,似轻松又似沮丧? 男人眸色一闪,忽然低笑,“小东西,他就是夺去你处子之身的男人?” 夕月瞪他一眼,干脆闭上眼。 她刚才也不知是如何陷入昏迷之中的,可明显昏迷之时又被他将哑穴点了,除了瞪他,她根本没有办法做其他。 只她心中还是有些不安和诧异,不知燕殇为何一直没动?他不会真的误会他们了吧? 就在她徒自担忧之时,男人忽然又是一笑,“嗯,倒是个厉害的,想来他应该很快就能破掉我的幻阵。小东西,你说,我们是留在这里等他呢?还是我带你离开的好?” 幻阵?原来如此。 夕月明白的同时又有些诧异,她并没有见这男人做什么,那幻阵从何而来? 不过随后又想到,这地方是这男人的地盘,他这里必定布有许多的幻阵,就像山中那桃花林一般。 “咦?” 就在男人还想继续逗弄逗弄夕月之时,神色忽然一变,眼底划过一抹诧异。 他颇有些兴味的勾唇,看向夕月,“小东西,我们来玩个游戏怎么样?” 夕月一愣,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他的指尖忽然触上了她的眉心,一阵刺痛从额间的肌肤扎了进去,不过瞬间,夕月就失去了意识。 而此时的燕殇三人却早已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四下无光,一片漆黑。 他们都是练武之人,甚至三人的功夫都算得上是当世的高手,黑暗与他们而言本算不了什么。 可此时,三个人眼前除了黑竟什么都看不到,就连燕殇也不能避免。 “这地方真是邪门,什么都看不见了!”金浩低咒一声。 “王爷?”流影的语气之中有少见的担忧。 燕殇却只“嗯”了一声,淡淡的道:“本王无事,不过是陷入了幻阵之中,你们站着不要动。” 他并没因为方才看到的那一幕就被刺激得失去了理智,也知道自己如今面对的人并非那么简单。 所以不管心中多急多恨,也必须保持冷静,想出破阵之法。 燕殇深吸气,闭了眼。 就在这时,地面突然一阵晃动……“怎么回事?”金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王爷,这不会是地龙翻身吧?” 第二百六十七章 风中凌乱 他说话间,地面的震动越来越猛烈,左右摇晃间,让人几乎不能站稳。 “不要乱动。”流影沉沉的开了口,若是幻阵,那此刻的一切都不过假象,他们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乱动,才可能会有危险。 金浩喉间一堵,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太一惊一乍了。他怎么说也是龙隐出身,怎么能被燕王爷身边的人比下去呢? 如此一想,便稳稳当当的立在了原地,只警惕的注意着四周。 而燕殇始终紧闭着眼,视线受阻,可听觉以及其他的感官就被放大了数倍,不过片刻,他微勾了唇,“左边。” 金浩和流影还未明白他的左边是指什么,燕殇已经动了,身形如电朝着左边掠去。 虽然看不见,可他感觉到了夕月的气息,就在他的左手边。 也就是说,左边才是方才那殿堂的位置,只要他寻对方向,这幻阵自然就破了。 可燕殇却没料到,他一动,那男人也感觉到了,所以才会“咦”了一声。 他没料到,燕殇竟然能只凭感觉就知道夕月所在方向,也正因此,他生出了些玩乐之趣。 而燕殇也在快要冲破这幻阵之时面色一变。 还不等他破阵,眼前场景就变了,不再是一片黑暗,而是光线昏沉。他们所在的地方也不是什么暗道或者殿堂,却变成了一间能容百来人的石室,无门无窗。 地面的震动未平,反而越来越快。 就连流影的眼中都闪过一抹紧张,他此时亦无法分清这是不是真的地龙翻身,而这石室是不是很快就会被震塌,他们若无法逃生,就只能被掩埋在这地下。 金浩此时亦忍不住了,走到石壁之前四处敲打起来,敲得砰砰作响,他眉头皱得很深,“这石壁像是真的啊?” 话音刚落,他脚下的地面忽然一阵剧烈的顶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破石而出? 金浩差点被那力道顶得摔倒,他一惊跳开,低头,看见自己方才所在的地面已经裂开了细细的裂缝。 “这下面有东西?” 他惊叫一声,燕殇和流影的目光都落到了他所指的地方,接着,燕殇的眉心蹙了起来,他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似乎是在印证金浩的话,他的话音刚落,三个人就听到了一阵“哧哧”之声,像是什么东西在喘息,又像是摩擦地面传出的声音。 总归,三个人都觉得,那声音,极像是蛇,且还是一条蟒蛇! 流影已经挡在了燕殇身前,警惕的看着裂缝越来越大的地面。 金浩也回到了流影身边,两个人将燕殇护在身后,这石室无门无路,跑是不可能,若真出来条蟒蛇,也只能动手了,好在他们也并不怕什么蛇。 可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当下一瞬金浩看着那猛然破地而出的东西时,还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哪里是蟒蛇,这…… 他也形容不来这是什么怪物。 大概有十人那般长,三人那般高,身体像蛇,却长满了银色的鳞片,以及蜈蚣一般的细脚。 没有眼睛,三角形的头上却长着两只大大的耳朵,那哧哧的呼吸声正是从它张开的大嘴之中传出。 “天……这是什么怪物?” 就是金浩见多识广,也被这巨大的怪物给吓到了。 “王爷退后!”流影终归还是比他镇定的多,目光紧盯着那破地而出的怪物,握紧手中长剑,想要先下手为强,在那怪物注意到他们几人之时斩杀了它。 燕殇目光沉沉的盯着那怪物,俊脸紧紧的绷着,胸口处却莫名诡异的狂跳着,似乎下一刻就会跳出了喉咙口。 那怪物显然是看不见的,只竖着两只大耳,在听见金浩和流影的声音时头猛的转了方向,直直的对向他们。 那血盆大口张得更大,看得金浩一颗心跳得咚咚作响,只觉得那怪物的大嘴下一刻就会将自己吞掉。 喉间动了动,他看向了流影,只见流影目光森冷,在怪物刚转头过来之时已经是脚下一动,手中寒剑直指怪物眉心。 怪物也不知是因为看不见还是怎的,傻傻的愣在原地未动,眼见着流影的剑离它不过分寸之间,下一瞬,就会破开它的眉心直直插进它的脑袋。 “住手!” 燕殇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紧张从何而来,只知道,看见流影的剑要刺破它的头时,他忍不住动了,疾风幻影一般掠到了流影身边,挥出一掌将流影的剑打偏了过去。 流影在听见燕殇开口之时亦是一惊,可他的剑已经来不及收回,而燕殇的掌风在下一瞬袭来,他便只能顺着燕殇的力道偏向了一边,剑尖直直的刺入了石壁之中几乎一半,可见其力道之大。 金浩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不明白燕殇为什么要阻止流影杀那怪物。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更让他惊悚了。 只见燕殇将流影挥开之后,自己却站在那怪物面前。 他单手负在身后静静的站着,身后的手攥成了拳头,似乎还微微颤抖着。 而那怪物已经朝着燕殇低下了头,血盆大口已经朝着燕殇张开…… “王爷小心!”流影回身之时正好见着这惊恐的一幕,他心头大惊,不管不顾的抽出剑就想再朝那怪物刺去。 “退下!” 可他刚动,燕殇就厉吼一声,流影僵住,实在不懂王爷这到底是怎么了。 然后,在金浩和流影诧异的目光之下,燕殇缓缓抬起手,有些颤抖的触上了那怪物低下的头…… 而让人奇怪的是,那怪物并没有对燕殇攻击,反而在他的手触上它的头时,它的动作也僵了住,随后庞大的身躯也开始颤抖,面部有些扭曲,若非它没有眼睛流不出眼泪,只怕都会让人觉得它在哭。 “夕夕?” 燕殇就连声线都在发颤,虽然是问话,可那语气却分明就是肯定的。 金浩呆了,就连流影都呆了。 王爷那声夕夕,他们应该没听错吧?可那是什么意思? 主子? 夕月姑娘?两个人看着眼前的怪物,风中凌乱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抢食 夕月觉得,这一刻的心情,她此生都不会忘记! 看着站在面前的燕殇,他触在她头顶的手一如既往的温暖,而那声“夕夕”更是让她忍不住泪流满面! 她并不知道自己如今在燕殇他们面前是什么模样,可只要看金浩那惊恐的样子,听到他那声怪物,就知道必然不会太好。 当流影的剑直指自己眉心的那刻,她真的以为她必死无疑了。 没法开口,只能眼睁睁等着那一剑穿透自己的眉心。 可谁也没想到,燕殇会阻止流影,就连夕月都未曾想到。 她呆呆的看着他,看他一掌将流影挥开,她几乎以为他是想亲自动手杀了她。 她很想告诉他,她是夕月啊!她不是什么怪物,她是夕月啊! 她想靠近他,可流影似乎很怕,他以为她想伤害燕殇,他抽出了剑,再次朝她而来。 燕殇喝退了他,然后抬起了手,轻轻的触上了她的头…… 夕月僵住了,她看着他的眼,幽蓝深静如海。 那一声轻颤的“夕夕”,如同蝴蝶的翅膀轻掠过她干涸的心海,瞬间一片湿软。 眼泪落下的那一瞬间,夕月想,他这一声“夕夕”,已足以让她心甘情愿……用一生去赔付。 石室之中,一片死寂,就在时间几乎都凝固的这一瞬间,眼前场景又是一变。 几人已经回到之前所见到的殿堂,而金浩他们眼中的怪物也似乎一瞬间变了个形状,果然变成了燕殇口中的“夕夕”。 她还有些呆怔的看着燕殇,完全没意识到一切都已经正常。 燕殇绷紧的身子亦是瞬间一松,可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一声轻笑伴着一道劲风,如电般朝他席卷而来。 燕殇面色一变,抱着夕月猛的侧身,那道劲风便直直的落上了他两人之后的石壁,甚至发出“嗡”一声响,让夕月耳朵里也嗡嗡作响起来,可见这一掌用了多大的力道。 而夕月直到落入那个极为熟悉的温暖怀抱之中才反应过来,目光转动朝掌风袭来的方向看去,正是那个银发的妖精。 流影和金浩已经和他缠斗了起来,两个人对一个人,却似乎并不占什么优势。 夕月目光变了变,那男人虽没有武器,可他的内力着实惊人,银灰色的瞳孔急剧放大,抬手,宽大的衣袖挥展间,内力尽数灌于掌间,掌风带着石破天惊之势朝流影和金浩扫去。 这一掌,风卷残云一般,就算是在地底宫殿之中,也让人有种风雨将至、天昏地暗之感。 金浩神色微变,想不到这莫名的男人功力如此深厚,这般内力,怕是世间也出不了几人,若是被打中,真是不死也得重伤。 他正想避开,却不料燕殇抱着夕月已经掠到了他二人身前,一手微微一抬。 风卷残云、风雨将至,可他却只轻描淡写般一挥衣袖,袖袍翻飞间,墨黑光芒由浅变深,如同一道天然屏障将所有的杀机都阻挡在外。 接着,嘴角轻轻一勾,带着极重的嗜血之气,掌心翻转,朝着男人的方向,再次一挥。 真正的风云变色,洪浪一般的内力带着足以令山岳崩塌之势,朝着那男人而去。 男人未曾想到燕殇的内力这般深厚,一时轻敌,竟被他掌风所侵,身子不受控制的朝后踉跄了几步,喉间腥甜一起,差点要溢出血来。 而燕殇却在挥出那一掌之后止了动作,冷眼看着似乎想要再次还手的男人,低沉的开口,“祭司大人的幻术虽高深,可若是要比真功夫,怕还不是本王的对手。你确定,还要继续同本王动手吗?” 方才那一掌试探,燕殇已经确定,眼前男人内力比不上他。 男人动作一顿,许是未曾想到他知道自己,想了想,姿态优雅的将手放下负在身后,一点也看不出方才有被燕殇所伤。 他银灰色的眸子中光芒轻闪,看了看被燕殇抱着的夕月,这才皱眉道:“你是谁?” “燕殇!”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那男人露出有些恍然的神色。 “原来是玉岭那小娃儿的关门弟子,难怪!” 若说方才他还奇怪燕殇为何能如此快的破了他的幻阵,看似年纪不大,内力却如此深厚。 此时得知他的身份之后,这一切自然就明了了。 不过…… 他瞧了眼夕月,眯眸,将手负于身后,幽凉的嗓音钻进夕月还有些嗡嗡作响的耳朵里,分外的刺耳。 “虽然你是玉岭的弟子,可你如今却是踩在我的地盘之上,敢从我手中抢食的人,你却是第一个。你说,这笔账咱们该怎么算?” 他说话时不觉得有什么,可听到他话的人都皱了皱眉。 燕殇的师父长居玉岭山,世人不知其姓名,便尊称其一声玉岭山人,如今更是被称作玉岭老人。 可眼前这个看来似乎同燕殇差不多大小的男人却叫其玉岭小娃儿,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呢? 夕月则是在心底咬牙切齿,什么叫抢食?为什么听这男人说话,总能让她莫名恼火! 可她也没忽略之前燕殇说的话,祭司大人? 祭司…… 夕月眼珠子不停的转着,希望能让燕殇注意到她帮她解开穴道。 可也不知燕殇是真的没看见还是故意不理她,就连个眼角余光也没给她,只看着那个什么祭司。 “若要说抢,也是祭司大人抢本王的人,祭司大人伤了本王的妻子在先,这笔账,又该怎么算呢?” “妻子?”男人一楞,金浩也有些诧异,就连夕月目光都是一闪,唯有流影目光不动,一派深沉。 夕月看着燕殇俊逸的侧脸,此刻弧度森冷的犹如一把绝世寒剑。 虽然他这时连看她一眼都不曾,可夕月的眼眶却忽然又有些发热,她觉得自己似乎在他这般冰冷无情的面容之上也能看出温柔两个字来。 心潮有些澎湃,她喉间动了动,只觉得燕殇总是能让自己这么感动,总让自己在他面前变成最软弱无能的模样。 “燕国摄政王什么时候成的亲,我怎么不知道?” 男人好奇得很,负着手缓行几步,在燕殇前面不远处站定,目光从夕月此刻颇为柔顺的面容之上掠过,眸中银色光芒轻闪,心底忍不住冷嗤一声。 不过,更多的却是惊讶,其实燕殇能认出夕月,他当真是没想到的。 这个游戏比他想象中,真是有意思多了。燕殇勾唇,“这是我二人之事,旁人不知并不为奇。” 第二百六十九章 吃醋 男人的双眸紧紧的逼视着燕殇,眼眸之中银波晃动,可燕殇眸光沉寒,一双暗蓝瞳眸深若渊海,没有丝毫波澜。 片刻之后,男人终于有些讶异起来,自己的摄魂之术对于燕殇竟然起不了丝毫作用? 这样的认知让他对燕殇生出了更多的好奇。 能够不被自己摄魂术所迷的人,除了那人,燕殇是第二个。 自己对他,似乎完全起不了任何威胁! 男人沉吟一瞬,忽然勾唇一笑,“既然这小东西是你的妻子,那这回我就放了她。不过……” 他顿住,故作为难,“你们如今知道了我的秘密,我若就这么放你们走了,却似乎也有些不妥!” 燕殇眯眸,“祭司大人可以放心,本王和夕夕都不是多嘴之人!” “燕国摄政王我自然是信的,不过……这小东西嘛……” 男人的目光轻落在夕月身上,带着让人看不出的深意,可不管是对夕月的称呼还是那语气,都让人觉得十足的暧昧。 夕月心底有些气,他觉得这男人分明是故意的,他是故意想要惹燕殇生气。 而他的目的也达到了,因为抱着她的那只手此时几乎快要把她的腰都给勒断了。 夕月觉得自己活了也算两辈子了,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憋屈过。 想动不能动,想说不能说。 哪怕是魏云翰囚禁她那三年,至少没有不让她说话啊,嗯,他总是求着她说。 可如今,自己除了眼珠子能转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她只能由着那男人继续道:“小东西,为了避免你胡言乱语,我们交换一下秘密如何?你的玉佩我就先帮你保管着,等我哪天确定你不会胡言乱语了,我再还给你。” 她的玉佩?夕月目光一变,几乎快要被憋死,他不准备将龙隐令还给她了,那怎么行? 燕殇……燕殇……快给她解穴啊啊啊啊…… 夕月觉得自己要炸了,眼珠子转得自己都快晕了,可燕殇就是丝毫反应都没有,似乎完全察觉不到。 男人则被她那快要转成斗鸡眼的模样给逗笑了,呵呵的低笑着,宽大的袖摆轻晃之间已然转身离开。 只是,在他转身之时,夕月却分明听到幽凉之声如在自己耳边响起,他说:“小东西,放心,我们很快还会再见的!” 夕月再将目光转回他时,只看见他转身之时飞舞的银发和银白的袍摆。 而夕月更奇怪的是,燕殇似乎没听见他这话,面色很平淡,也终于垂眸看了她一眼,却……也只是一眼,随后就移开了目光…… 夕月一楞,只觉得燕殇那眼让她有些毛骨悚然! 可是,夕月还是想哭,她的龙隐令啊…… 直到男人的身影完全消失,燕殇才抱着夕月转身,在路过那水池之时,他的目光也朝那水池之中的冰棺看了一眼,眼底有些难得的迷茫之色…… 几个人依然是从那九曲十八弯的路拐回去,夕月这回才注意到,这的确是个地下宫殿般的地方,这条暗道弯弯拐拐的,越走越朝上,走了许久,才到了一处石门,石门之后水声袅袅。 流影上前将石门推开,映入眼中的是一个小小的水池,池水清澈,夕月这才明白为何她身上没有血迹了,怕是都被这水洗净了。 而燕殇也只说了“闭息”两个字,就抱着她跳入了池水之中。 血池和那水池是相连,中间只隔着一条不过一里长的暗道。 因为出来是直接从血池中出来,这回夕月几人的身上却是不能干净了,黏糊糊的血液糊了一身,下山之时,让早就等在那里接应的流光等人都吓了一跳,只以为他们受了什么重伤。 燕殇根本没时间也没心思去同别人解释什么,直接抱着夕月上了流光备好的马车让他朝回赶。 流影自然也不会解释,就连金浩也不敢多说什么,他可是听到的,燕王爷答应那什么祭司不会多言太明山之事。 所以他唯一能说的就是,他们没受伤,血是别人的。 而马车之中,燕殇依然没给夕月解开穴道,上车之后就一言不发的在夕月震惊的目光之下将她的衣裳尽数扒了,很快便只留下一件小小的兜衣。在看到那兜衣之下若隐若现的风光之时,他目光一闪犹豫一瞬,终究住了手,却也没多看没多碰,拿过马车上的巾帕将她周身胡乱的擦了擦,再用备用的衣袍将她紧紧的裹了起来,顺带拿了巾帕将她的头 发也包裹住,将她包成了一颗粽子。 夕月呼吸都在发紧,她目不转睛的盯着燕殇,眼底全是疑惑不解的光芒。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不给自己解开穴道? 可燕殇不看她,只将她裹好放在软榻之上,再将自己的袍子也脱了扔在一旁才坐上榻。 依然将她抱进怀中,将她的脸按在自己胸前,却是闭眼靠在车壁之上休息起来,竟是完全不准备同她说话的样子。 夕月有些茫然的靠在他胸膛之上,连燕殇裸着上身似乎都没察觉到,她只觉得燕殇似在生气,是在吃醋吗? 她深吸口气,两人身上都沾染了血腥,自然带着血腥之气。 可他身上独有的薄荷之气从那血腥之气中透出,又有种别样的清凉之感。 夕月有些躁动的心绪奇迹般的缓缓平息下来,她在心中微叹一声,也慢慢的闭上了眼。 只是,让夕月没想到的是,自己本只是想闭眼休息一下,到了最后,竟然睡着了。 连什么时候到了被抱下马车的也不知,只知道,当她醒过来时,正被燕殇抱着坐在一张矮凳之上,而他又在扒她的衣裳了。 有些茫然的睁开眼,夕月看着靠她极近的燕殇,试着张了张嘴,还是不能……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燕殇的动作终于顿住,看她一眼,“想说话?” 夕月继续眨眼,眼底的光已经从怀疑变成了可怜兮兮,她若是此时还不知道这男人是故意的,那她也太傻了。 燕殇勾了勾唇,却没帮她解开哑穴,只抱着她站起了身,让她站好之后自己转身离开,“我已经让人将热水放好了,你既然醒了,就先去沐浴。” 夕月一楞,这才发现自己身前有两个大大的浴桶,里面果然已经放好了热水,水雾漫漫。 浴桶前一面屏风,将屋子分隔出来,燕殇此时却是走去了屏风之后。 而夕月也是在转头间,才发觉自己可以动了。 他解开了自己的穴道,却唯独不解自己的哑穴? 夕月咬唇,正想绕过屏风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他又轻飘飘在外面道:“若你不想自己动手,我也不介意帮你!” 夕月的步子顿住,深吸口气压住自己心头升腾的火气,转头看着浴桶中热气腾腾的热水,沉吟片刻…… 最后,还是没受住诱惑脱起衣裳来,她一身黏腻难受得紧,要不等沐浴完之后再说? 可她却未曾想到,燕殇虽然已经站在屏风之外,可在光影氤氲之下,她的身姿却早已尽数暴露在他的视线之中。 燕殇负手站着,深深的望着那屏风之上女子纤柔的剪影,随着她衣衫件件脱落,他甚至能清晰的看到她纤细的腰身以及腰身之上的弧度。 那弧度惊心,让他心跳瞬间凌乱! 燕殇眸色更深,暗蓝若海,却静立不动。 只看她褪去衣衫缓缓坐进浴桶之中,伸出柔弱无骨的手臂,拿着浴巾轻轻擦拭。 偶尔仰头,玉颈修长曼妙,却是别有一番情致。 唇角微微一抿,他终是脚下一动,转身出了房门! 随意将自己冲洗一番,等他再回房时,夕月依然还泡在水中。 燕殇狭了狭眸,这回却是直接迈步进了那屏风之中。 夕月用了一桶的热水将血腥洗净之后泡进了另一个浴桶之中,此时水温正好,她浑身的黏腻酸乏被这热水一泡只觉得无比舒适,闭着眼正是享受,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这种感觉很熟悉,心中一跳,她猛的睁了眼。 对上那双犹如深渊的暗蓝眼眸,夕月面色瞬间涨红,她没法说话,只能双手环胸,警惕的看着眼前的人。 燕殇眉心微动,低垂了眸看了看浴桶之中,水色清凉,哪里又能遮得住什么? 玉白纤柔的身子尽数落入燕殇的眼中,他眸色更深,她脸色更红! “水凉了么?可要加点热水?” 燕殇面色仍是平静,开口问她,可他分明是故意。 他又不是不知她不能说话,所以,他一边问一边微弯了腰,径直探手进了那水中。 夕月浑身僵硬的看他伸手进来,他修长的手指轻撩了撩那水,似乎真的是在试那水温。 可他的目光却始终落在她的身上,眼神渐渐发烫,看得夕月犹如置身滚水之中。 就在她觉得自己大脑已经不够用,不知道燕殇到底想做什么时,身子忽的悬了空,落在了燕殇的怀中。双手下意识的环住燕殇的脖子,双眸泛着水光的看着他,像只无助又迷茫的猫儿。 第二百七十章 我爱你 燕殇面色不动,抱着她朝屏风外去,“水凉了,再泡就得受寒了。” 他像是在解释,夕月咽了咽口水,双眼不断的眨着,总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可她也只能尽量缩着身子,恨不得缩成一团。 燕殇的唇角弯了弯,将她抱上了床,自己却是转身去拿一旁擦水的巾帕。 夕月却已经朝里一滚滚到了最里面,掀开被子将自己紧紧的裹住,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的看着转身回来的燕殇。 燕殇皱了皱眉,“不擦水了?” 夕月干瞪着眼,抓着被子不放。 燕殇眸光闪了闪,也没多说,将巾帕重新放了回去,再转身回来之后也脱了袍子上了床。 夕月眸色一紧,警惕更重,燕殇却是抬手就去扯她的锦被。 夕月怎么肯让他将被子扯掉,她此时可是一丝不挂的,只双手紧紧抓着被子不放,目光无助的凝着他。 燕殇眸色一深,不再和她去抢那被子,只一个翻身压在了她的上方,连着那被子将她抱着。 夕月又眨了眨眼,她总觉得燕殇有些不对劲,可她却不知他到底想做什么。 燕殇微勾了勾唇,头微低欺近了她,目光落在了她的颈上。 看着那明显被尖牙咬破的两个细细的血洞,燕殇的眸子里骤然卷起了狂风,眸光幽暗得如同要将世间万物吞噬的黑洞。 夕月有些紧张的看着他放大的俊脸,感觉到他此时有些狂躁的气息忍不住心头一抖,她觉得自己预感到了危险…… 忍不住的缩了缩脖子,想将那伤口掩住,可燕殇却更快的按住了她的肩膀不让她动弹。 另一只手从那伤口之上缓缓的抚过,指尖微暖,却让夕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在夕月心慌无措之时,燕殇的唇缓缓的贴上了她的伤口,却只是用唇瓣磨蹭着,随后,哑声开口,“夕夕,你如此不听话,你说,我该如何罚你?” 夕月眼前似乎有一道白光闪过,她的直觉告诉她,燕殇所说的惩罚不会如此简单。 直到快将夕月那伤口之处的肌肤再蹭出了血来,燕殇才离了她的颈,却是一路朝上,落在她的唇边。 “夕夕……”他轻贴着她的唇唤她,每说一个字都会在她的唇上蹭上一蹭。 “夕夕,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夕月头更晕,他的气息灼热,喷拂在她的鼻息之间,让她的大脑完全僵硬不知思考。 燕殇目光在她的眉眼之间掠过,看着她迷蒙似乎无知的样子微微眯了眯眸,落下一个吻在她的眼眸之上,声线极柔,他说:“夕夕,我们圆房吧!” 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屋外雪风呼卷,寒霜逼人;屋内却春意融融,风光无限。 夕月身上的锦被早已经不知所踪,而她却似丝毫不觉,只软倒在燕殇怀中,双手缠着他的脖子,由着他深深的吻着自己。 “唔……”直到忍不住的呻吟出声,夕月才发现,自己可以说话了? 燕殇气息不稳的松开他的钳制,夕月恍然发现自己如今有些难堪的处境。 “燕殇……” 夕月咬着下唇,万分忐忑的看着燕殇,对于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有些紧张。 “夕夕,”燕殇眸光灼热,抵着她的额头,气息急促,“别拒绝我。” 这一回,就算是天塌下来他也不会停止。 他已经想明白了,男女之间,心灵相应却也要血脉交融,唯有真正的肌肤相亲,才能让她的心真正安稳下来,从此以后再也无法随意离开! 他抱着她,放在她后背的手再次游移起来,他的手指如带了电,所过之处带出阵阵酥麻之感,夕月浑身发颤,被这样的感觉侵袭,只觉浑身无力…… 他的薄唇从她的额头开始滑下,沿着她的鼻尖唇瓣一直落在她白皙的脖颈之上,舌尖从她的脖颈上滑过,夕月轻哼了哼,声音如沁了水,身子更软。 “燕殇……”她不知所措,只能唤他。 燕殇微抬了眸看她,看着她媚眼如丝的模样,眼底的火光越渐的亮,如同山野之火,欲化作有形,将她燃成灰烬。 看着这样的燕殇,夕月并非不害怕的。 虽然两人已经发生过关系,可那回都受了药物控制,真正清醒之时,这却是第一次,所以,燕殇才会说圆房二字。 她又怎么能不害怕? 可,夕月觉得她能感觉到燕殇此时的冲动从何而来。 他也是害怕的吧! 不止是因为自己闯入了太明山差点没命,更因为两个人或许很快就要面对的离别。 他是不舍的,她一直都知道。 而她,又如何舍得? 她忽然从他怀中抬起头来,目光深深的凝着他,“燕殇,我保证,我会尽快从无垠之漠回来,不管有没有找到朝华,我都会去燕京寻你,好吗?” 燕殇默默的看着她,她这般聪明,总能轻易看出自己的想法,可他却也看出她此刻眼中凝着的对他的不舍。 燕殇心底一动,原来自己对她也并非那般可有可无,因为许要分离,所以她也会不舍。 做出这样的决定,她亦是难过的吧? 可他,如何舍得让她太过为难? 挣扎、犹豫,良久,燕殇终于忍不住,捧着她的脸,他吻上她的唇,轻轻摩挲流连,尽是不舍,“夕夕,我太舍不得你,怎么办?我真的不想放你离开。夕夕……若是你再出了什么事,我会疯,真的……” 他此时甚至生出了不回燕京,同她一起前往无垠之漠的想法。 他想,自己或许太冲动了。比起那些人来,夕夕不是才更重要吗? 可……燕殇心底纠乱如麻! 若是他和夕月两人的感情是用那无数信任他跟随他的人命来成全,恐怕不止是他自己,若是夕月知道了,此生也不会心安! 他已是身在此位,终究,不能如此自私!他将她揉紧在怀中,闭着眼,“夕夕,我不会给你太多时间,记住你说过的话,不要出事,我会在燕京等你。若你不能做到,我便只能去抓你回来。碧落黄泉,我都不会放过你,从此以后,你也休想再离开 我身边半步,你记住!” 几句话,他说得艰难,如同剜心。 两个人还未曾相聚太久,却可能又要面对分离,可这回的感觉却和之前太不相同。 夕月的心却渐渐平静下来,她看着燕殇,眸光灿烂炫亮得犹如夏夜星空,唇角轻弯、梨涡乍现。 她点头,一字字如同誓言,“好,我答应你!” 世事沧桑轮转,天地之间时光翩然,却唯有相思二字,世世流传,从未满足。 是依恋也好,是不舍也罢,只因人世无常,总怕一离成殇! 夕月觉得,和燕殇在一起,总是会让她生出两人其实相识已久的感觉。 每同他多相处一刻,就好像又多认识了一日;过去了不过一日,就好像是过了一生;相处不过三月,算来,就像是两人已经相识了千年! 可到底是觉得日子太慢,一日就如同一生那么漫长,还是觉得时间太快,转眼就过千年。 似乎,连夕月自己也有些想不清楚。 她只知道,这种诡异的让她无法说清的熟悉感,她并不抗拒,反而,有种莫名的欢喜。 却也正是因为这种欢喜,让她对即将要到来的分离,又多了更多的愁绪。 似乎还未曾分离,她就已经尝尽相思了。 她只将自己埋在燕殇的怀里,有些贪婪的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薄荷之气,似想将这味道牢牢的记住。 从此以后,不管人间黄泉,只要她闻到这味道时,就能想起他来,生生世世也不会忘记。 她的依恋不舍尽数传染给了燕殇,他觉得,他还是幸运的。 他曾以为,她会是他此生的遗憾,如同一场最美丽的梦境,像雪花一样飞舞而下却又转瞬融化,偶尔从梦里惊醒过来,还会因此而失神心疼。 在那漫长而又黑暗的十几年中,他从未敢想过他的梦境竟有一日能成了真。 他深深的呼吸着,再一次轻咬上她的颈,错开她的伤口,落在她的颈部大动脉之上,这种命脉被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感觉让夕月浑身都绷紧起来。 夕月再也抑制不住的哼出了声,她觉得此时的自己就似无根的浮萍,只能依附着他而生! “夕夕,好吗?” 燕殇的声音含糊不清,听不到身下人儿的回答,又再次道:“猫儿,好不好,嗯?” 夕月微微睁开眼看他,咬紧了下唇,抱着他的手臂收紧,看着他眉心紧蹙额头发汗眸光却温柔如水的模样,心头又是一软,终是不忍他如此难受,只胀红着脸在他带着无限渴望的目光下弱弱的点了点头。 燕殇眸色瞬间大亮,吻点点滴滴的落在她的身上,带着万分疼惜的珍视,好似她是他掌间的花朵,稍一用力就会破碎,只小心翼翼的不忍去伤害。 夕月轻哼一声,虽不是第一次,可之前被用了药倒是不知多少疼痛,这回,却当真是有些疼痛和不适…… 燕殇看她皱着眉头恍若上刑场的模样眸光一深,可是看到她纠结在一起的眉头却又不忍,只能忍耐着,温柔的亲吻她,低低的哄她。 他软哝耳语,夕月心神一晃,微微放松。 “唔……” 夕月咬着唇忍着疼痛,娇艳的小脸纠在了一起,心中却顷刻间开出了一片花海。 “夕夕……” 燕殇深情而又怜惜的凝视着身下皱紧了眉心的娇人儿,快乐却又难耐。 “燕殇……” 心弦彻底震断,破碎的声音从嘴边溢出,那一瞬似乎看到了一片金色霞光,绚烂得让人只想沉醉其中! 终于,夕月的手指深深的扎进他的发丝之中,情不自禁的喊他的名字。 从身到心合为一体,带给两个人的都是深深的满足,恍若这一份满足是他们内心最深处的期望。 燕殇将她深深按进怀中,低下头去含住她的双唇,唇齿纠缠相濡以沫,再不愿分开,不忍离弃!夕月陷入黑沉之前,只听见他气息不稳,低哑却又无比坚定的一句,“夕夕,我爱你。” 第二百七十一章 惩罚 天色朦朦发亮,浅浅的日光从窗外洒落进来。 夕月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还躺在燕殇的怀中,两个人亲密的拥抱着,而他紧闭着眼还未醒来,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她比他醒的更早! 眨了眨眼,看着近在眼前的俊颜,他似乎做了什么美梦,唇角微微弯着,整个人都不似平日里那般清寒孤凉,反而带着一分孩子气,美好的让人不忍破坏! 夕月咬了咬唇,也忍不住勾出一抹笑来。 从那暗牢三年开始,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还能拥有这样的温暖。 当她将自己禁锢在黑暗的泥沼之中无法自拔之时,是燕殇带她一步步走了出来,让她能再次敞开心扉,去接受一段感情,接受这样的温暖。 她自顾沉思着,却没发现燕殇已经睁开了眼,正眸光发亮的看着她。 不过一夜之间,她真正的变成了他的女人,他不管怎么看都觉得她的眉眼之间多了几分韵致,娇艳之中也带上了些妩媚,这样的夕月,似乎更加让人移不开眼! 他的目光太过灼烫,夕月终于回过神来,对上他熠熠发亮的眸子,面容之上霞光一闪,有些不自在起来,娇嗔道:“你看什么?” 燕殇唇角微勾,抱着她的手臂微微一紧,掌间是她细腻柔滑的肌肤,只让他恨不得将她再按进怀中揉弄一番,可又怕她会受不住,只能抚弄着她的肌肤按捺自己的渴望,低哑着嗓音问道:“可还好?” 夕月微微一楞,反应过来之后脸上霞光更甚,她咬了咬唇声音又细又弱,“我能有什么不好?” 她总归是习武之人,而他对她亦是呵护,她倒的确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酸乏疼痛! 燕殇眸光一闪,如此的话…… “对了,现在什么时辰了?”夕月忽然抬眼,她如今的记忆似乎还停留在从太明山下来之后的时辰,随后便一直处于浮浮沉沉之间,浑浑噩噩的竟完全不知时日了。 此时清醒过来,就觉得腹中空空似乎饿极,而房中的蜡烛已经熄灭了,天色朦朦发亮,难道已经是第二日了? “刚刚寅时末。”燕殇的回答算是证实了她的猜测。 夕月眼角抽了抽,“都第二天了啊……” 她和燕殇竟然在床上待了一天一夜?这样的认知让夕月羞到了极点,恨不得将自己埋进被子里捂死不要见人了。 “呵……” 燕殇被她这语气逗笑,手从她的腰间缓缓上移,故意哼道:“夕夕,这可是惩罚。既然是惩罚,我自然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你。”说着,他手中动作就是一重,夕月低呼一声,瞬间面红耳赤,可她还是忍不住道:“我又没做什么,你凭什么罚我?我还没说你昨日故意不给我解穴,害得我的龙隐令都被那妖精给拿走的事,你还敢说罚? ” “你说,现在要怎么办?” 说到后面,她也有些咬牙,为什么她总觉得燕殇是故意的?否则,他在听到那妖精说替她保管玉佩的时候就不好奇? 燕殇目光一闪,有些不自然的咳了一声,他当时其实真的是故意的。 他一听玉佩二字就知是龙隐令。 可不知为何,他当时就觉得,将龙隐令放在那人那里比起放在这丫头这里似乎更让他放心。 何况,若是没了龙隐令,她许就不会去无垠之漠了。 就是这些想法让他选择了装聋作哑,如今被夕月这么怀疑的瞅着,他差点就绷不住暴露了。 为了不被夕月发现他那有点无耻的心思,他只能故作凶狠的在她腰间掐了掐,“还敢嘴硬?若非你胡乱跑,又怎会差点将你这条小命落在太明山,如今只是丢了个龙隐令,已经算是大幸了。” “何况,如今知道龙隐令现世的人许都在四处打量着呢,放在他那里正好,免得你被人惦记。” “嘶……”夕月被他掐得有些痛,忍不住的吸了吸气,燕殇又是心疼,轻揉着自己方才掐那地方,揉着揉着就变成了抚弄,就连地方也变了…… 夕月身子瞬间绷紧,紧张又无措,待他触上之后却又忍不住低低的痛吟一声,燕殇手中动作一顿,眸光转瞬换做了担忧,“怎么了?” “疼!”夕月咬唇,皱着眉红着脸低低的道。 若他不碰还不觉得,他这一碰,就觉得刺痛得紧,夕月这才觉得太高估了自己,女子终究还是娇弱的。 燕殇见她这模样也生出了不忍之心,抱着她翻了个身。 “你做什么?”夕月一惊,以为他还是不放弃,忙着就要翻身起来。 燕殇却抱着她不让她动,只缓缓抚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抚,“乖,别动,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 看她的伤?夕月面容飞霞,心头颤得不成样子,那是什么伤?那地方她如何好意思这样让他去看啊! 她欲挣扎,嘴里也直嚷嚷着不要,可燕殇哪里会这样放过她,手指在她腰间微重的一按,夕月身子一软,瞬间没了力。 “你……你卑鄙!” 夕月咬牙切齿,胸腔之中一口气涌上,面上的红也分不出是气的还是羞的,他怎么能点她的穴呢?真是太无耻太卑鄙了! 燕殇对于她的气恨恍若不见,眉眼中反而带了笑,径直托了她的腰让她屈起双膝跪伏着,眸色如泼了墨,目光炯炯的落在她的身上,只见那白皙的肌肤之上此时点点红梅妖艳盛放。 他的眸色更黑更亮,坐在她的身后,撑开她曲起的双膝,果然低下头去仔细查看起她的伤来,随后,眸中的笑意隐去,闪过一抹心疼之色。 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触了触,便听她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皱了皱眉,“真这么疼么?” 夕月此时只觉得喉间堵了一口老血欲喷薄而出。 她浑身无力,只能软软的由着他摆布,身子已经麻木到不像自己的,被他这样毫无遮掩的目光盯着触碰着,就算不疼,也够她受了。 她咬着唇不理他,燕殇抿了抿唇,见她不答也不再问,却是帮她将锦被盖上之后翻身下了床。夕月一懵,想转头看他却又使不上力,而燕殇则已经拿过一旁的衣裳穿了起来,穿好之后一言不发的竟然就出了门。 第二百七十二章 猪肝补血 直到耳边传来关门的声音,夕月的心才咯噔一下,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他难道因为自己不说话就生气了? 可是两个人才这么亲密过,他就这样丢下自己走了,他就不怕自己伤心么? 夕月鼻头一酸,眼眶瞬间就湿了起来,除去暗骂自己越来越矫情之外,也忍不住在心中将燕殇翻来覆去的骂了个透。 时间缓缓过去,就在她越来越心慌之时,房门开了,方才出去的男人又回来了,再次坐回了床上。 夕月喉间发紧,还没想好问他什么,燕殇已经再次将锦被撩开,又细看了看她的伤,才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瓷瓶来挖出一些药膏。 夕月一颤,只觉得他手指过处除了酥麻还带着阵阵清凉之意。 “那是什么?”她咬了咬唇,终于轻声问道。 “容浅给的药!” 燕殇神色专注,仔细的帮她上药,直到将所有地方都抹上几层药膏,而后,竟还俯下头闻了一闻,这才微微勾唇,“真香……” 夕月脑海中轰然一声震响,方才他擦药的时候就已经让她心头绷紧了,此时简直是无地自容了。 这个男人,再一次刷新了她的底线,太太太无耻了! 燕殇却不管她是否害羞,擦好了药才又在她腰间一按解开了她的穴道,将她翻转过来,目光又移到她的颈间。 其实之前她睡着时他已经帮她颈间擦过了一回药,可那伤口毕竟不会那么快痊愈到无痕,再看到那明显是被咬过的伤痕,燕殇的眸色还是免不得的深了又深。 他的指尖从伤痕上划过,些微的刺痛和清凉之感让夕月打了个寒噤。 她察觉到燕殇一瞬间变化的气息,咬了咬唇,故意吸了口气。 燕殇动作一顿,抬眸,这才发现她眼中带着水意。 眉心一动,重新将她搂进了怀中,抚顺她脸颊边的乱发,又在她眼角边吻了吻,声线轻柔,“可还是很疼?容浅方才说这药效果极好,擦了就不会再疼了。” 夕月这才知道他是刚刚找容浅拿的药,他也真是好意思开口啊! 容浅本就对她不满,这下她更是没脸面对容浅了。 她默了默却也没再说什么,说到底,燕殇也不过是心疼她罢了。 而她方才吸那口气也不过是故意,只是因为害怕燕殇会想到昨日的事而生气。 此时却又不忍心燕殇再担忧她,她抿着唇角轻摇了摇头,“不疼了!” 燕殇瞧了瞧她的神色,还是有些忧心,“那可是还累?若累的话就再歇歇,我让人将早膳端来!” 瞧着他眼底的担忧,夕月按下自己的羞涩之心,将自己整个蜷在他怀中由他紧紧的抱着自己,“我没什么了。” 默了默,她还是有些忍不住问,“你是不是三天后就要离开了?” 他之前说是五日后启程,如今算来,岂不是就只有三日了? 想到这,她忽然就觉得有些难过。 燕殇所想的其实没错,男女之间,心灵相应却终归要血脉交融,这样的亲密,会让人越发难舍难分。 燕殇察觉到她的情绪,凝着她黑亮的双眸,她的眸底沁着水色,水中泛着涟漪,全是他的影子。 忽然间笑意深深,指尖轻抚她的眉眼,声音温柔得也如同沁了水,“若是舍不得我,同我回燕京可好?” 夕月眨了眨眼,最终还是低叹一声将头埋了下去,“你答应过我了,不许反悔!” 他之前已经答应过让她去无垠之漠,她虽舍不得,可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燕殇眸色亦沉了沉,摸了摸她的头没有再说话了。 气氛太过沉默,直到片刻之后,夕月嘟囔着道了句,“好饿啊……” 燕殇眉心一动,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他叹了叹,抱着她坐起身,“之前叫你起来用膳之时你倒是只知道睡,如今知道饿了?” 夕月抿唇,她怎么不记得他有叫她起来用膳? 而燕殇已经继续道:“我先去看看膳食备得如何,让你那小丫头来伺候你梳洗。” 夕月点头,却在他准备下床之时忽然抬手抱住了他的腰身,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低低的道:“燕殇,我一定会去找你的,很快……我保证……” 燕殇垂眸,片刻,苦笑了笑,轻抚着她的头低低的“嗯”了一声。 …… 夕月最终是自己梳洗更衣出了房门,只因小璃才十三,还只是个小姑娘,她觉得,若让她看见自己如今这模样,羞的人恐怕不止小璃一个。 也就是因此,夕月想起了梦蓝。 “你到底把梦蓝怎么了?”拉着燕殇的衣袖,夕月有些不安。 “你不是饿了吗?乖乖用膳。” 将自己的衣袖从她手中扯出,燕殇一边帮她布菜,一边没有什么情绪的道。 “你不要责怪她,你知道,我要走,凭她现在的功夫根本发现不了。” 夕月叹息,看这男人的样子就知道他定然是因为自己责罚了梦蓝。可她不希望让别人因为她的原因无故被罚,更何况,是一个对她好的人。 梦蓝虽然话少,向来也冷冷清清的,可她的确是真心对自己好的,从自己重生的第一天开始,不管自己是什么身份。 知道夕月的想法,也不希望她因此心里有负担,燕殇最终还是答了一句,“所以她需要历练。” 夕月一愣,下一瞬便懂了他的意思,不由松了口气。 这才看向了桌上,然后,嘴角一抽。 又看了看他盛好放到自己面前的粥,默了默,“为什么全是猪肝啊?” 炒猪肝拌猪肝猪肝汤猪肝粥盐水猪肝…… 看着这一桌子的猪肝,夕月虽然肚子饿得咕咕叫,却莫名觉得有些不敢动手。 “流光说猪肝补血。”燕殇面色很淡,声音也淡,可他瞟向夕月那眼却像夹着雷霆。 夕月心尖一颤,垂眸,拿了勺子乖乖的喝粥,一个字也不敢再说了。 燕殇看着她,眼底划过一抹无奈。 夕月虽一直埋头吃饭,可脑子却是不停转着,想着应该要怎么问问燕殇那妖精的事儿,怎么提出来,才能不让他生气呢? 可直到她吃的差不多了,却还是没想好。心头有些郁结,也不知自己如今在燕殇面前怎的就变成了这么小心翼翼的样子,因为怕他生气,就连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月氏一族 她咬着勺子,暗暗给自己打气,想着不管不顾的问便是了,却不料燕殇先开了口。 “夕夕,我将龙九和龙十三送去赵慕苏那里了。” “嗯……”夕月点头,下一瞬却发现有些不对劲儿,她忽的转眸看向燕殇,“什么意思?” 燕殇默了默,“前天夜里我审了龙九和龙十三,然后,让人将他们送去赵慕苏那里了。” 那两人毕竟是龙隐,虽是叛徒,可算来也是夕月的人,若是要审问要处置,也该让夕月去,或者至少她该在场。 可燕殇却瞒着她直接审问了他们,还将他们送到赵慕苏手中? 若说夕月一点也不气却是不可能,可她却也算知道那天夜里燕殇为什么忽然不见了。 她一直在想他去了哪里,如今看来,却是被苏宸带来的消息所激,没忍住去审讯了那两人。 而且,想来应该是已经从他们口中知道了什么。 想到这里,她别开了目光落在了桌上,声线没有什么起伏的道:“你从他们那里问出什么了?” 燕殇最是见不得她这番没什么情绪的模样,皱了皱眉,抬手便拉了她坐到自己腿上,捧着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夕夕,我并非故意瞒着你,只是……” 燕殇有些为难,他那夜的确是一时冲动才前去审问两人,可他却也是真不愿让夕月同往的。 或许他潜意识里并不愿意让夕月看到自己那么残忍的一面,他不愿意让她觉得自己很可怕…… 他眼中流露的为难和不安尽数落在夕月眼中,她垂了垂眸,最终低低一叹,侧了身子将头枕上他的肩,“这回我就原谅你了,不过,下不为例。” “好!” 燕殇心头一松,摸了摸她的脸浅笑开来,“你放心,赵慕苏必然不会要他们性命,待事了,我再将他们给你送回来,到时,你要如何处置他们,都随了你的心意。” 夕月心中轻叹,燕殇虽然表面对赵慕苏毫不关心,可实际上却还是在帮他的。 这个男人,可真是别扭。 “他们到底交代了些什么?”夕月再抬起头,有些好奇。 燕殇勾唇,“你可知魏国为什么想让赵梓萱和亲?” 夕月眨了眨眼,这问题不是她一直很好奇的吗? 燕殇也不卖关子,继续道:“因为赵梓萱是纯阴之身。” 纯阴之身,也就是指年月日时四柱全阴,阴时阴日阴月阴年所生之人。 夕月点了点头,却又皱眉,“那又如何?” 燕殇挑了挑眉,“夕夕,你可知佛门密宗有一门修练之法,名为双修。” 双修? 夕月抿唇,下一刻却似想到什么,恍然大悟般睁大了眼,“我曾听师父提起过一些。所以……” 她心底有些惊骇,燕殇已经冷笑一声,“赵梓萱的纯阴之身,在双修之法中却是最好的鼎炉之身,魏国国师便是看重了她这一点,所以才会许了赵旭长生不老之术来交换赵梓萱。” “那国师不会就是靠这种方法活了几百年吧?” 夕月倒抽了一口气,若说之前她还对那国师活了几百年的说辞有所怀疑,此刻倒是有些相信了。 以往她也听师父说起过这双修之道采补之术,若那国师当真常年用这方法,说不得还真能长生不老活个几百年? “可他也还是太大方了些吧,说来赵梓萱一个公主,那魏国国师若是真想要,就算偷偷让人将她抢了怕也没人能发现,竟愿意许出这样的条件来同赵旭交换?” 夕月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理解,燕殇已经解释道:“我想他也并非不想直接抢人,甚至,可能早就已经试过,只是没有成功。许是他也从中察觉出一些赵梓萱的异常,便决定光明正大的让她和亲。” “赵梓萱的异常?” 夕月想到赵梓萱,她一直就觉得赵梓萱此人不那么简单,此时听燕殇说起她还有什么异常,难免好奇心更重。 燕殇点头,“宫宴那日回来,我就让流影去查,不料在查的过程之中遇到了阻拦,而阻拦流影的人,是月氏一族的人。” “月氏?” 夕月眸色一变,喃喃出声。 燕殇只当她不知月氏,便又解释道:“月氏一族偏居周国西南边境之处,族人常年隐世而居十分神秘,若非流影曾到过那里遇见过月氏族人,认出了他们族中的图腾,怕也不能知道。” 夕月神色已然变得严肃起来,本靠着燕殇的身子稍稍坐直,直视着燕殇,“是不是手腕内侧纹着黑色的月牙形?” “你知道?”燕殇有些诧异。 月氏只是一个人口不过五百的小族,且常年隐居,世上知道月氏一族存在的人并不多。 若非他需要的解药之中有一味药材只有那地方才有,流影护着容浅曾经前往寻药不经意遇见,怕也是不知的。 夕月的目光变得有些飘渺,“月氏的族长是师父的旧友,我六岁之时曾同师父去过那里,还在那族中住过几日。” 她记得,师父当年带她前往之时,告诉她是去寻一个命格极为特殊之人,若是能寻到那人,天命就可逆。 天命…… 夕月忽然想到师父那天对她说的两句话, “我从未对你失望,这一切不过都是天命罢了。” “不过,天命既还未定,也并非就完全不可逆。” 天命……到底什么是天命?又是什么样的天命? 夕月觉得有些头疼,她皱眉之间,燕殇的手已经触上她的太阳穴,缓缓的揉捏着,忽然道:“若是我未曾记错,天阙楼主,姓月?” 夕月气息一变,“你怀疑我师父是月氏族人?” 燕殇点头,“有这个可能,毕竟,月姓不多!” 夕月知道他说的不错,可…… “师父手上并没有月氏图腾?” 燕殇眯了眯眸,随后勾了勾唇,一边揉着她的太阳穴一边低声道:“好了,不必胡思乱想,该知道的事总有一日会知道的。” 夕月点头,吸了吸气收回有些复杂的思绪,将他的手拿了下来同他交握着,将问题回到之前,“赵梓萱怎么会和月氏有关联?难道……她也是假的……” 燕殇摇头,“这一点还不知,不过依她身边的护卫来看,她在月氏的身份应该不低。”夕月若有所思的点头,随后脑海中灵光忽然一现,“那个妖精是不是也和月氏一族有关?他是月氏的祭司?” 第二百七十四章 月空的传说 夕月想到燕殇叫他祭司大人,而他身上那袍子,之前她就觉得眼熟,同她在月氏一族之中看到的祭司打扮很是相似,只是,颜色不同。 因为月氏以黑色为尊,那妖精却是从头到脚一身银白,夕月又有些不能肯定。 燕殇闻言却是眯眸,“妖精?” 夕月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只点头,啧啧感叹,“是啊,你不觉得他长得很像一只妖精吗?我从来没见过长得像他那么漂亮的男人。你不知道,第一眼见到的时候,我当真以为自己见到了桃花妖呢!” “夕夕觉得,他很漂亮?” 莫名的语气,夕月却瞬间回过神来,目光一转,笑一声,“是啊,比女人还漂亮。我开始真以为是个女妖精呢呵呵……” 明显的干笑,燕殇眯了眯眼也不揭穿她,放在她腰间的那只手却明显用了几分力道。 夕月的笑僵了僵,低咳一声端正神色,“好了,我同你说正经的呢?你不许再生气了。” 燕殇眸色幽亮的凝着她,与她眸光相接时,缓缓道,“你知道我会生气,为什么总不听话?” 夕月正想反驳,燕殇又叹一声,“夕夕,我很早就跟你说过,你行事太过冲动,于你而言,并没有好处。” 其实燕殇并非真的是那般小气,他生气,不外是因为夕月总将自己置身险境。 他心知肚明,这一回夕月能活着下山,并非是他的原因。而是那人看到了龙隐令,恐怕也已经知道了夕月的身份,所以才会这般轻易放过她。 否则,估计等不到他去,夕月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她总如此冲动,让他如何放心放她离开? 想到这里,燕殇又有些后悔了,后悔之前那般容易就被她说动,答应让她前去无垠之漠。 夕月虽然还不是很清楚那妖精确不确定她的身份,可她也明白,那人的确是没对她下杀手,他吸她的血时,也是留着余地的,没想着将她吸干。 听燕殇这样说,她也有些心虚,咬了咬唇忽然将头埋在他肩上不停的蹭,“燕殇,我知道错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冲动,而且,这次真的是意外……你就不要再说我了好不好……” 燕殇默了,夕月如今这样子可真像只耍赖的小猫。 不自然的轻咳了声,燕殇将她蹭来蹭去的脑袋按住,出口声音有些僵硬,“不许撒娇!” “……” 夕月想翻白眼,她已经这样不要脸皮了,他还想怎样? 深吸口气,她抬头,咬牙,“那你到底要不要告诉我,你要不说,我就去赵慕苏府上问。” “你敢!”曲指弹上她的额头,燕殇恶狠狠道。 夕月捂额,唇角一抿就要从他身上跳下来。 燕殇箍着她的腰身不放,与她目光相对,见她水眸汪汪的委屈模样,到底忍不住一叹,捏了捏她的脸,“夕夕,你如今真是越发会撒娇了……” 明知她是装模作样,却又总让他无可奈何。 叹完,也不等夕月再反驳什么,他已经开口,“我其实并不确定,只是猜测他是月氏的大祭司,月空。” 见他终于肯说了,夕月也不乱动了,听他所言却又忍不住皱眉,“既然是月氏的大祭司,那他怎么会在太明山?他好像有些不正常……” 有什么正常人会吸人血的呢? “龙九和龙十三知道的也不多。”“三年前他们被龙七收拢之后,龙七就让所有的隐卫都进入太明山挖造地宫。在让人进山之前,龙七提醒他们不得靠近桃花林。龙九他们多问了几句,龙七也只说,那桃花林中住着一位隐世之人,常以鲜血 为生,进入桃花林中的人,从来没有活着出来的,让他们自己小心不要撞见了那人。” “而后,龙九两人也好几次见着龙七送人进入桃花林,都是妇孺,却从没见那些人出来过。” 听到最后,夕月忍不住吸了口凉气,“那些人……” 不用燕殇再说,也知道那些人必定是死在了桃花林中。 夕月想到那成山的白骨和一池的鲜血,那得是多少条人命! 他们,都是被那个如神如魔的男人所杀吗…… “那你怎么会认为他是月氏的大祭司?” 燕殇眯了眯眸,目光悠远,“流影当年遇到月氏族人时,我就曾令他调查过月氏,虽然信息不多,当中却正好有言其月空大祭司。” “传闻月氏大祭司月空出生之时天有异象,生来更是银发银眸,而月氏却是以黑色为尊。上任祭司言其是不祥之子,会给月氏带来劫难。族中之人先时并不以为意,却不料,没几天其言就成了真。”“不过几天的婴儿将其母亲的血液吸干,让族中之人彻底将其视为妖魔欲将其火焚。却不知为何,在行火刑之前,月空忽然消失不见。这一消失,便是十年。就在所有人都快忘记了他时,他忽然又出现了。 ”“据流影所闻,他忽然出现的那天几乎是月氏一族的噩梦,无数的男人死在他的手中,妇孺则都被他吸干了血,那一夜之后,月氏所余之人不过五百,尸骨铺满了整个族地,鲜血更是将土地染成了红色,直 到了如今,月氏的土依然是红的,且月氏族人也再没有超过五百之数。” 燕殇缓缓的说着,似乎就只是在说一个故事,语气波澜不惊,可夕月却心头震动。 甚至她觉得心脏处忽然猛力一跳,那一下竟觉将她的心口撞得有些疼,这种感觉十分陌生,连她也说不清是痛恨还是惋惜心疼。 “我听闻龙九和龙十三说到那桃林中人以血为生,且所杀尽是妇孺之时就有所怀疑,在见到他那银发之时就基本已经是肯定了。” 夕月默默的听他讲着月空的传说,可越听就越觉得不对,“什么叫那一夜之后月氏一族之人不足五百?我记得,月氏一直就是人数不足五百的小族啊?” 燕殇看他一眼,轻描淡写道:“那传说,是八百年前的……” “……”夕月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八百……年前?” 第二百七十五章 化成灰也认得你 对于夕月的诧异,燕殇只是点头,半点也不觉得他说这话有什么不对。 夕月实在不能理解,他怎么能这么冷静的面对这么荒谬的话题。 此时她才发觉,自己那些故作的冷静在燕殇面前真的不值一提。 “所以你认为,太明山上那个妖精就是你口中八百年前那个月空?” 她的语气还是有些怀疑,她不敢想象真有人能活八百多年?那就真是妖精了啊…… 说不得早就变成桃花妖了? 燕殇挑眉,“是不是同一个人我不敢确定,或许是那人的后人也有可能,不过我叫他祭司之时,他并没反对。” 夕月点头,的确,有可能是那什么月空的后人来着。 不过,夕月神色一动,忽然道:“可若是他真是那个月空,他有没有可能和魏国的国师有什么关系,不是说,那国师也活了几百年了吗?” 夕月觉得,这事还真是越想越不对劲儿,虽然很荒谬,可也并非没有可能。 说不得,两个人还从八百年前就已经相识并勾结在一起了,一个靠跟女子双修维持寿命长生不老,一个更诡异,吸食人血! 夕月自己都被自己的想法惊悚了,若真是这样,她面对的就是两个寿命加起来一千六百多年的老妖怪? 后背凉了凉,她开始思考自己若是真有一天同这两人对上了,有几分赢面? 而且,月空应该是在八年前就已经在太明山中,因为他幻术高深,迷惑了众人,所以当时被派去查探的人从来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可他在太明山做什么?那些人修建地宫,又是想做何? 还有…… 夕月心中一跳,又想到那水晶棺中躺着的女人! 当时她看到那女人时就觉得心头慌得厉害,带着无端的恐惧,就好像她想到自己遗失的那段记忆之时的那种恐慌…… 她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就快呼之欲出,而这一切的答案,都能在月空甚至棺材中那个女人那里得到答案! 燕殇此刻不知她所想,只是肯定的道:“不管他是不是月空,他和魏国国师必然都有着什么关联。” “那……” “夕夕,忘了我说的话了,不要冲动。” 夕月正想说什么,燕殇却好像知道一般打断了她,神色很严肃。 夕月下意识的紧闭了嘴。 她如今的确是对那个男人越发好奇了,何况,她的龙隐令还在他那里,若是可以,她很想让燕殇再陪她上山一趟。 可燕殇这样的反应,必然是不同意了。她有些失望,燕殇却抬了她的下巴让她看着他,“夕夕,若是我有十足把握,昨日在山中就不会只是将你带出来。你要知道,我们能安然无恙的离开,有一半的原因是在于他愿意放我们走。否则,我也不敢 保证能全身而退。” 那人伤了夕月,若是平时,燕殇又怎肯如此轻易的善罢甘休? 可他毕竟不是冲动之人,不管那人是不是月空,都不是可以小觑之人。 没有十足的把握,燕殇不会将自己和夕月置于险境。 若是他一人也就罢了,可如今,他有了夕月,就必须比以前更加谨慎! 夕月直直的看着他,片刻,才低声道:“是我考虑不周了。” 那个男人虽然看似内力不如燕殇,可夕月也知道,燕殇体内的毒随时都可能会发作,对于燕殇而言,这是个潜在的危险。 而那个男人最让人忌讳的却也不是他的功夫,而是他的幻术,所以若是他真想要杀人,根本不用同人比什么内力。夕月深吸口气,压下自己想要再去太明山一探究竟的想法。可想到那个妖精的幻术,她忽然想到昨天的事,眨了眨眼,她有些别扭的问,“昨日在幻阵中的时候,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那个时候我的模样一 定很可怕吧?” 被她这一问,燕殇也忍不住回忆起那‘怪物’的模样,眉头一皱,“是有些可怕……” 果然……夕月神色一变,眼底尽是懊恼。 也不知道那妖精到底把自己弄成了什么模样?到底是有多可怕,才会让燕殇也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瞧着她那沮丧的模样,燕殇忽然低笑,亲了亲她的脸,“不过你放心,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嗯……哪怕你化成了灰,我也定然能认得出你来。” 这话听来有些莫名的惊悚之感,可夕月却觉得比她听过的任何情话还要好听。 她看到他眼眸深处的火焰,炽烈得像真的要将她燃成灰烬。 方才的那些小纠结转眼消散,夕月终于扬了扬唇,抱住他的腰身,紧紧的,声音有些嗡,“谢谢你,燕殇!” 有这样一个人,不管自己变成什么样子,他也能一眼认出她来,或者说,感觉到她。 若非用情至深,又怎么可能做到? 而她何德何能,能得他如此对待? 燕殇低低一叹,轻抚着她的发丝,“傻丫头……”夕月靠在他怀中,想到了什么又问,“那若是按照你所说,赵梓萱也和月氏有关系,那她知道太明山的事吗?还有,魏国国师若是和那个男人有关联,那他和月氏肯定也是有关系的,他应该也早就知道赵梓 萱的事吧。他如今让赵梓萱去给他做鼎炉,岂不是会得罪月氏,得罪月空?” 这关系,为什么感觉这么乱?燕殇却只是摇头,“若那个男人真是八百年前的月空,那赵梓萱倒是不一定会知道他就在太明山。毕竟,月空已经是传说中的人了,月氏代代相传这么多年,也不一定能想到他们曾经的大祭司还活着。不过 ……” 他沉吟一下,“这也得看赵梓萱在月氏之中到底是何身份!” “至于魏国国师……他必然是在知道赵梓萱和月氏有关联之后,各方面考虑才决定和亲,这也是顾忌着月氏。不过他让赵梓萱和亲之事,想来也是惹怒了赵梓萱,所以才会有赵旭同赵婉嫣乱伦之事出现。” “对了!” 燕殇说到这里,夕月忽然回神打断了他,“我差点忘记,你那天让梦蓝带出来那女人到底是谁?现在又在哪里?” 夕月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办法突然接受这么多的事同时发生,所以才会总忘记一些事儿。 之前燕殇还说要告诉她那女人的事儿,可若非他说到赵旭和赵婉嫣,她都不会想起来。 还有那天易容成她模样的女人,那个女人当时也被燕殇让人带走了,那女人又是谁? 听她问起,燕殇目光却是一闪,明显的有几分犹豫。 夕月却是心有所思没有发觉,只继续问道:“那女人是不是就是赵慕苏一直在找的人啊?之前赵慕苏来找你,就是为了她?” 其实夕月一直没弄明白,赵梓萱那天为什么想要把她送上赵慕苏的床?又为什么会将别的女人易容成她的模样? 若说赵旭和赵婉嫣的事是为了让赵慕苏有合理的理由上位。 那她呢? 她和她不过第一次见面,她自问并没有得罪她? 难道是因为燕殇?可是也不对,那天看赵梓萱那怪异的样子,倒不像是对燕殇有企图的。 第二百七十六章 只是在逗你 反而…… 赵梓萱对着赵婉嫣时那诡异的模样又袭上心头,夕月眸光闪了闪,却又觉得这个可能性似乎也不那么高,毕竟太惊世骇俗了。 想不明白,她就暂时把这个问题放在了一边。 然后想起赵梓萱当时说的话,她说:谁让你长了这么一张脸呢? 难道是她这张脸有什么问题吗? 夕月徒自想着,许久才发觉燕殇也未曾回答她,她好奇的转眸看他,却发觉他似乎也在出神…… “燕殇?” 夕月有些好奇,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见他回神才皱眉道:“你在想什么?” 燕殇唇角轻抿,将她的手拿下来,握在掌中,这才低声道:“的确是赵慕苏所寻的人,叫慕容凉。” “慕容凉?”夕月低喃,心思一动,“她和慕容珏是什么关系?” “慕容凉是慕容家的养女,和慕容珏算是兄妹。” 夕月恍然,随后神色忽然一变,“慕容珏是皇商慕容家的人?慕容家如今也在西南,这其中会不会有关联?” 燕殇对夕月的敏锐很赞叹,“我也怀疑慕容家和月氏有关系,不过具体的还需要让人去查查。” 夕月赞同的点头,她之前就觉得慕容家在西南一直隐而不动有些奇怪,若他们真和月氏有所关联,似乎就能说得过去一些了。 思绪千回百转,和燕殇这番谈话得到的信息太多,让她一时有些难以消化。 她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有什么秘密就快要隐藏不住。 而她,会因为这样的感觉而紧张难安,似乎,那些被掩藏的秘密和她息息相关,若是有一日真相大白,她的人生,也会生出翻天覆地的变化! 压了压自己凌乱的思绪,夕月想到赵慕苏看自己时的目光,她静默半响,问道:“慕容凉和……我……真的很像吗?” 夕月本想说千曦玥,可话到嘴边却又变了。 或许,她早已经适应了如今的身份和模样,也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实,和千曦玥早已是一体。 就好像很久之前,她就知道,自己能体会到千曦玥的情绪…… 燕殇眸色颇深的凝了她许久,最后却是道:“你若真好奇,我带你去看看她。” 夕月一怔,燕殇这样的反应其实已经能说明问题了。 所以说,那个慕容凉和她真的很像? 而燕殇显然已经不准备在这问题上多说了,看了看夕月还有怔然疑惑的神色,他忽然起身抱着夕月朝寝房走去,一边问道:“夕夕,你还未曾告诉我,那夜我离开之后,苏宸还对你说了什么?嗯?” “苏宸?”夕月回了神,转眼就看到他透着丝丝凉气的眸子,她心知他又想到魏云翰那事儿了,语气随意的道:“他也没说什么,不就是魏云翰的事吗?你该知道,我就算是再去临安,也不会是去做他的什么侧妃。你 跟他较个什么劲儿?” “就算他用红妆万里,江山万里,你也不心动?” 他的语气分明带着轻蔑,夕月这才算知道他这莫名的醋意从何而来了,他看见她随手扔在他书案上那封信了。可夕月并没有想要隐瞒他什么,否则也不会那么随便就将信扔在那里了。此时见他竟吃起这种莫名的醋来,她竟是觉得有些好笑,故意的皱着眉想了想,“其实想来,若他真能舍得那江山万里,倒是也可以 考虑考虑……” 夕月本只是想逗逗他,却没想自己刚这么一说,他那神色就从轻蔑变成了青黑,目光沉寒的盯着她,冷得像是千年的雪山。 还想继续的话僵在了嘴边,夕月没想到自己一句戏言他也能当真?这个男人要不要这么无趣? 她咽了咽口水,将脸凑近他几分有些小心翼翼的道:“怎么了?你不会真信了吧?我随意说的,你是知道那根本不可能的嘛。” “随意说的?”燕殇轻狭了眸掠一眼她凑近的娇艳小脸,一双幽蓝的眸子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有无尽的深寒。 夕月的心肝禁不住扑扑跳,暗道他果真是生气了?怎么这么不经逗? 她重重的点头,双手环着他的脖子,讨好的撒娇,“嗯,就是一句戏言逗你罢了,你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燕殇眯着眸,面容冷凌,没有说话,直到回到了房间将她放在床上。 就在夕月心脏跳得快要超过负荷,不断想着要怎样才能逗他开心的时候,燕殇忽然俯身在她的唇瓣上重重一吮,在她吃痛间忽然低笑着道:“我方才也只是在逗你,不要生气。” 夕月僵住,红唇微张的看着他,一时竟反应不过来。 只是在逗她……这是什么意思? 直到自己的唇再次被燕殇吮住,他的舌轻易的从她微张的唇上探了进去,一番勾缠绞弄,湿热的气息以及又痛又麻的感觉终于让她回过神来。 她方才竟是被燕殇耍弄了! 夕月有些欲哭无泪,一边承受着燕殇的吻,一边在心底暗暗的骂他卑鄙无耻阴险狡诈,她虽不怎么会骂人,可能知道的词语却都尽数用上了。 直到他的吻越来越缠绵,却又越来越激烈,夕月吟咛一声终于闭上了眼,大脑也晕晕乎乎的只能随着他的动作而沉沦其间,再也想不到其他…… …… 另一边的定亲王府,从燕殇那里回府之后,赵慕苏就将自己关进了书房之中,就连那道册封储君的圣旨也不曾去接。 传旨的宫人也不在意,将圣旨交给了赵慕云后便回宫了。 赵慕云捧着圣旨,一脸诧异的看着慕容珏。 这圣旨来得太过突然,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而慕容珏面色沉冷,赵旭在这时候下圣旨册封子苏为太子,他可不会认为这是好事。 他今日虽没去早朝,却也听说了,这圣旨是孟修远等人逼着赵旭下的。 孟修远…… 难道这背后真是燕殇在搞鬼吗? 就在他暗自猜疑之时,书房门终于打开了。 慕容珏在看到赵慕苏的那一刻是惊讶的。 周身的凌乱和一夜不眠的劳累让赵慕苏看起来很狼狈,更不要说那苍白到几乎发青的面色,衬得眼底的青黑无比骇人,一双凤眸之中更是血丝弥漫,打眼望去,当真像是一双血色的眸子。 而此时,那双血色的眸子正直直的盯着赵慕云手中那道圣旨,无惊无喜,只有浓浓的,恨意! 慕容珏心口处诡异的一跳,实在不明白他那恨意从何而来。 且,还夹杂着让人望而生畏的杀伐之意。 就在慕容珏和赵慕云都没来得及去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时,赵慕苏已经从赵慕云手中拿过圣旨,紧紧的捏在掌间,顷刻间,化作灰絮。 转身,重新步入书房。 “传令战鸿,三日之内,带焚天骑赶回北乾。” 话落,房门紧闭。 慕容珏张开的嘴僵住,眼底划过惊异…… 焚天骑是赵慕苏手中最精锐的一支军队,不过千人,上了战场却人人都能以一敌百。 赵慕苏回朝,焚天骑本该是同他一起返回,最后却被赵慕苏安置驻扎在了与周国交界之处,一来为了避免落人口舌,二来也算是镇守边防。 如今突然要让焚天骑进京,这怎生不让慕容珏惊讶。 他不由猜测,子苏这是想要逼赵旭退位了?可是,这分明不符合子苏的性格啊! 赵慕云显然也是茫然无措,可他就算再无知,到了此时也感觉得到,他的三哥和父皇之间,出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赵国或许就要变天了! 可,三哥和父皇他该如何选择? 显然,这是他的为难之处,也是慕容珏对他的怀疑之处。 所以,慕容珏以赵慕苏需要人照顾为由,将赵慕云留在了定亲王府,且派了人守住他让他不能出府。 赵慕云再蠢也知道慕容珏的心思,他这是变相的软禁了他,就是担心他去给父皇通信。 可赵慕云觉得,自己根本不会这样做。 他站在书房前,看着紧闭的书房门,房中没有一点声响,就似无人。 他又想到三哥方才的模样,虽不知三哥到底怎么了,可他却觉得除了浓浓的杀气之外,他竟能从三哥的身上感觉到极为厚重的悲伤气息。 如同毁灭般的悲哀之感排山倒海般倾轧而下,从三哥的身上,重重的压上他的心头,无法呼吸。 那种感觉,只有在八年前母亲去世之时有过。 那时三哥千里迢迢赶回北阳,一路上累死了四匹马,半个月不眠不休,可等他到时,依然只见到了母亲的尸身。 那时候,赵慕云不过十岁,可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天,大雪纷扬之中三哥抱着母亲离开了将军府,而他就站在门前,看着三哥一步步走远。 那时候,三哥的身上就是这样的气息,恨、痛,可更多的,却是悲! 就好像陷入了绝望之城,只能不断的沉沦,永不得解脱! 那时候,赵慕云就想,只要能让三哥从那绝望之城解脱,只要是三哥想要的,就算是被天下人唾骂,他也要帮三哥得到。 紧了紧拳头,赵慕云在心底做了决定。而就在赵慕苏下令调遣焚天骑进京的第二天,燕殇送来了两个人。 第二百七十七章 污点 那时,赵慕苏已经在书房中呆了一天一夜,慕容珏和赵慕云虽心急,却也无可奈何。 等看到那两个明显被用过刑的人,又听燕殇所带来的话,疑惑一波一波的快要将慕容珏淹没。 怎么听这话,似乎这回这些事儿并非是燕殇所为呢? 不过让他觉得松了一口气的是,燕殇送来的两个人,终于将赵慕苏从书房里带了出来。 看着不过一天就明显已经变了形的赵慕苏,慕容珏终于受不了了,他拉住要进入刑房的赵慕苏,直接了当的问道:“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难道还不能告诉我吗?” 赵慕苏脚步顿住,没有回头看他,声线无波无痕,却又僵硬如木,他道:“我找到凉儿了。” 慕容珏一惊,满目都涌上了喜色,“真的?她在哪儿?” 刚问完,却忽然又觉得不对,喜色压下,满脸怀疑,“既是找到阿凉了,你怎生会这样?难道……” 他心头生出不祥的预感。 既然找到了,他却没见到人,再加上子苏这行尸走肉般的样子,不会是阿凉出了什么事? “子苏,阿凉她……” 慕容珏几乎已经在心底认定了自己的猜测。 毕竟,阿凉当初是掉下了清江,过了三日才找到了尸体,却已经被江水泡得发胀。 又因生前被人毁容本就是面目全非,那一来就更是看不出本来模样了。 可她手腕之上的胎记却依然可以模糊的辨认,的确就是阿凉,只是子苏一直不肯相信罢了。 是不是如今他已经得到什么其他证据,相信了那尸体就是阿凉的? 可赵慕苏没有继续说慕容凉的事,他只是目光飘渺的看着虚空之中,缓缓的道:“阿珏,我从不想做什么天下之主。可是,我也不能再看着赵旭安安稳稳的坐在那龙椅之上。” 这一次,他甚至没有叫父皇,而是叫了赵旭。 那个人,是他的父亲,却也是挖了他心的仇人。 不管是母亲,还是凉儿,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都被他生生毁掉。 既然他那么在乎那王位,他就将这一切都毁掉。 可就算如此,也不能消他心头之恨,不能让他余生安稳。 他这一生,已是注定要活在十八层地狱之中,永无超脱之日! 慕容珏有一瞬间的感觉,赵旭做了什么让子苏不能忍受之事。 可到底会是什么呢? 疑惑快将慕容珏逼疯,可赵慕苏什么都没再解释,他进了刑房。 龙九和龙十三对燕国摄政王和赵国定亲王之间有所关联很惊讶,可他们在燕殇那里已经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此时自然也不会再隐瞒什么。 甚至根本不需要赵慕苏再动刑,他们就将赵旭的计划再说了一遍,一字不漏。 慕容珏听得连连皱眉,而赵慕苏却只冷冷一笑,“他想让你们在册封大典之上动手,装作本王的仇家?” “既然如此,本王就如他所愿!” 让人将龙九和龙十三放了,赵慕苏重新回到书房,这一回,慕容珏跟了进去。 “你不怕他们会将此事告知赵旭?” 看到站回书案之后的人,慕容珏一个头两个大。 只看书房中散落一地的纸屑以及正提笔画着什么的赵慕苏,他就知道,在书房中这一天一夜,他怕是都在作画。 至于画什么,还用问吗? 他跟了赵慕苏这么多年,从来没像如今这般感觉要崩溃的,这样的感觉就连阿凉死的时候都没有过。赵慕苏面无表情,低头作画,“他们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告诉赵旭,最后等着他们的亦是死路一条。他们都是聪明人,想要活命,自然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可若他们当真做了最愚蠢的选择,我也不介意 提前送他们上路。” 慕容珏眉头皱得很深,他虽一直觉得赵慕苏是最适合坐上那王位的人,可如今这情形,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正想着要如何开口再问问,赵慕苏却先发了问,“之前你查的事查得如何了?” 慕容珏一愣,没反应过来。 “梦楼的事,你查的如何了?”赵慕苏抬眸掠了他一眼,眸光平静得没有丝毫波澜。 慕容珏这才想起这事,不过,他有些为难,“我已经着人去查过,可那梦楼身后之人很是神秘,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那个秋儿也没再出现过,想来是那夜受伤太重,还在养伤。” 说完之后,他眼里又掠过一丝迷茫,“怎么突然想起这事了?” 现在不是该说三日之后的事吗?他觉得他如今是越来越猜不透子苏的心思了。 赵慕苏依然没有表情的重新垂下了眸,目光落在自己的画上,眼底流过极疼痛的薄光,忽的抓起那画,手中用力,薄薄的纸张转瞬化作粉齑。 慕容珏瞳孔一缩,赵慕苏已经道:“梦楼的事不必再查了,它身后之人并非你能查到。” 慕容珏揉了揉额头,有些难受的道:“子苏,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赵慕苏重新铺开一张纸,沾了墨汁,落笔,“去安排册封大典的事吧,本王不希望那天出什么岔子。” “子苏……” “退下!” 慕容珏还想说什么,却不料赵慕苏冷冷道出了让他惊愣的二字。 慕容珏的神情之中带上一抹难解的复杂,如今的赵慕苏,当真不像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人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突然变成了这般模样? 他深吸口气,压住自己的情绪,低首行礼,“属下告退。” 话落,转身出了书房。 房门被关上,赵慕苏的动作却也停下,他的手抖得厉害,宣纸之上那团墨迹早就侵染开来,让本洁白的宣纸落上了无法洗净的污点。 这污点如同印在他心上,烙在了他灵魂最深处,永远也无法洗净。 可最让赵慕苏无法挣脱的,却不单单是凉儿,还有,那天在废殿中那短暂却又不能忘掉的梦。 其实燕殇和夕月都不知道,在燕殇那一掌打在他胸口之上时,他并未完全陷入昏迷。 所以,之后的一切,他迷迷糊糊之中,都有耳闻。他们两人的亲密纠缠,以及那声让他震惊到极点的“轩辕夕月!” 第二百七十八章 帝星出世 太明山中,银白色的身影静静的立在那一片娇艳的桃花林中,一树繁花之下,风吹花落,夹着飞雪潇潇,轻拂过那三千银白愁丝。 银白色的袖摆随风轻荡,几乎透明的银灰色眼眸凝着还在天空打旋儿的花瓣,微勾了桃红色的唇瓣,伸出手,将那一片花瓣接入掌心。 这样的景致,落在谁的眼中,也会觉得似到了桃花仙境,遇到了桃花仙人。 可前提是,忽略那仙人身旁具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祭司大人真是好雅兴,竟然还有心情在这里赏花?” 空灵之声在桃林中响起,任谁听见也会觉得悦耳动听的声音却让月空皱了皱眉。 他连头也没回,只收回手,花瓣被紧握在掌心,抬步朝着桃林深处而去。 魏洛菡看着那毫不将她放在眼中的男人恨恨的咬了咬唇。 她实在不明白,这些男人为什么一个个的都这般将她视若无物。 若说容,自己虽不比千曦玥能当得上什么第一美人,可比起轩辕夕月却也是不逞多让的。 若说武,千曦玥和轩辕夕月就更不是她的对手,更别提她的幻术以及驭兽之术。 对于自己的能力,魏洛菡向来是自信而又骄傲的,世间女子如此多,却无一人能同她相比。 可这些男人却似乎都看不到她的好,从来都只会将目光放在轩辕夕月甚至千曦玥的身上。 魏云翰也罢,燕殇也罢,如今就连这从不食人间烟火的月空竟然也被那女人迷了心窍了吗? 若是轩辕夕月也就罢了,高高在上的王朝公主,光是她的身份,就足够让所有男人趋之若鹜了。 可千曦玥她凭什么,就凭那张脸吗? 难道像月空这样的人还会看上她的脸?她的脸恐怕还比不上月空的一半。 想到这里,魏洛菡紧了紧手心,看也不看那些尸体,跟了上去,“大人为什么要将那千曦玥放了?她知道了太明山的事,你就不怕她泄露出去吗?” 魏洛菡昨夜就从手下之人口中得知千曦玥上了山。 她当时是有些奇怪的,不知千曦玥是如何同那些龙隐走到了一起?而之前龙七的事也让她对千曦玥的身份有了怀疑。 可派去查探的人还没有带回什么消息,千曦玥就闯入了太明山。 她听到这消息时就觉得这是除掉千曦玥的最好时机,所以当下就让人设阵让她闯进了桃花林。 只要千曦玥进了月空的地方,就算有三头六臂,恐怕也出不来了。 却没想到,月空竟然将千曦玥和燕殇完好无损的放下了山? 她实在怀疑,根本就坐不住赶上山来想要问个清楚。 可就算再不满,魏洛菡还是对月空有所忌惮,问话之时也不敢太过强硬。 “千曦玥?”月空终于有了反应,幽幽凉凉的轻笑,“谁是千曦玥?” 魏洛菡以为他当真不知,急道:“就是大人放走那女人……” 不等她说完,月空便打断她,转身,透明的眼眸盯着她,却又似乎并没看她。 “你来做什么?我记得我似乎说过,没事不要上山。” 那是种彻底无视她的姿态,她在他眼中,几乎如同一粒尘埃。 魏洛菡紧紧咬了咬下唇,月空向来就是如此,如同神界至高无上的神,众生在他眼中不过蝼蚁。 也正因此,她更想不通,他为什么那么轻而易举的就放过了千曦玥?因为燕殇?她绝对不信。 月空因身体原因限制了他的武学发展,可就算内力不如燕殇,可他绝不会怕他。就算两人真斗起来,燕殇也不一定就是月空的对手。 沉默一瞬,她还是说出了另一件事,“我怀疑龙隐令现了世,宁长远无故被人杀了,还留下了龙隐印记。所以我想让大人帮我算一算,赵旭的真龙之气是否要散了,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再拖一拖?” 月空嗤笑一声,“他本就不是真龙,不过是借运而生的蛟,如今真龙已然现世,他自然就得被打回原形。天数如此,如何能拖?” 魏洛菡皱眉,眼底带着些不安和疑惑,“真龙?难道是赵慕苏?” “赵慕苏……”月空的目光轻飘飘的从她身上滑过,负手,望天。 许久,透明如镜湖一般的眸底忽然亮出一抹诧异的微光。 他抿了抿唇,似叹息又似遗憾,“龙凤归一,帝星出世。天命已定,谁也阻止不了了。” “龙凤归一,帝星出世?” 魏洛菡眉心更紧,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也抬头看了看那天。 可她对星宿相术从来没有兴趣,自然什么也看不出来,只有些着急的问道:“是赵慕苏还是……” “你若是想知道,可以回去问你师父。”月空收回目光,重新朝前走。听到他说起师父,魏洛菡似乎才又想起了什么,被他接二连三的无视让魏洛菡有些气恨,忍不住就跟紧他几步道:“看来大人还没有忘记答应我师父的事。可如今你将自己暴露了,若是让千曦玥和燕殇将我 师父的事给破坏了,你该知道,你月氏一族会有什么下场!” 她的话让月空的瞳孔瞬间放大,猛然回身,魏洛菡说完那话正觉舒畅得意,却不经意对上月空一双银眸,下一刻她身子一僵瞬间无法动弹,而月空已经遽然抬手狠狠的捏住了她的脖子。 呼吸瞬间被夺,魏洛菡的面色顷刻间变得青紫。 月空根本没有控制力道,冰冷的手指如同寒冰铸成的锁链将她的脖子圈圈缠绕住,她甚至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快要离体。月空似乎看不到她的痛苦,轻蔑的俯视着她,幽凉低哑的嗓音在这一刻如同来自幽冥地府,“你看,我想要捏死你,就跟捏死一只小虫子一般。所以,不要用你那师父来威胁我。否则,在我月氏一族有什么 下场之前,我会先让你看到小虫子该有的下场!” 话落,他将魏洛菡狠狠甩出,如同抛弃一件肮脏的垃圾。扔完之后看也不看几乎快昏迷过去的魏洛菡,只皱眉看了眼自己的手,冷冷一哼,“真是脏死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羞辱 魏洛菡姿态狼狈的跌爬在地,浑身冷汗涔涔,就算轻吸气也觉得胸腔之中撕心裂肺一般的痛,大脑也因缺氧和疼痛几乎要停止转动。可偏偏她又没昏死过去,痛感无比清晰。 听着月空那无比嫌弃的一句,片刻茫然后,眸光突然狠厉如同箭矢一般,阴沉而又恶毒的盯着他,咬牙切齿的叫了一声,“月空!” “呵……” 对她的狠厉视而不见,月空只低笑一声,缓步到她身前,垂眸看着她,居高临下的模样好像她当真就是那地上的一只小虫子。 “既然已经投胎做了虫子就要认做虫子的命,妄图同凤凰争辉,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小虫子,这是我对你的忠告,也是你的命!” 幽幽凉凉的说完,月空再也不看她一眼,讥笑了笑,优雅的转身离开。 魏洛菡被他的话震得呆滞,她想告诉自己月空只是胡言乱语想要羞辱她,可她的潜意识却告诉她,月空所说的命,并非这么简单。 同凤凰争辉! 谁是凤凰?难道是千曦玥吗?她目光一凉,瞬间冷寂如蛇。 若是她没记错,师父十几年前曾为千曦玥批命,说她是鸾凤之命! …… 等魏洛菡回到暂居之处时,有黑衣黑面的男子站在房中正等着她。 目光微微一闪,魏洛菡朝他走近,“元希,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元希,正是苏宸。 他一眼就见到了魏洛菡脖子上淤青的痕迹,却只是垂下眼眸,道:“属下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昨夜就已经到了。” 昨夜从夕月那里过来之时,魏洛菡并不在,他便一直候着,却没想一等就等到现在。 “昨夜?” 魏洛菡眯了眯眸,她此刻心口处还有些闷痛,便缓步到一旁的软榻之上斜斜躺下,抬眸撩了苏宸一眼,“他让你来做什么?”这话分明就是明知故问,苏宸也只道:“太子殿下让属下告诉公主,公主如今只需要好好的完成国师大人的交代将赵国九公主带回临安,并让赵旭答应同魏国之间的合作即可。至于千大小姐的事,以后都交 由属下去办,公主不必再操心。” 苏宸公事公办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一板一眼。 魏洛菡却因他的话心头火起,她如何能不知道,魏云翰这是知道她之前让人追杀千曦玥的事,他不信任她,这才派了元希过来。 嘴角勾出一抹微凉的弧度,她眯着眸看了看元希,虽带着黑色的面具看不到模样,可那周身所透出的矜贵之气却是不像个寻常的暗卫。 还有他那双眸子,此刻虽低垂着,可魏洛菡之前就知道,他那双眸子其实长得很好,明亮而又深邃…… 魏洛菡忽然对元希生出了好奇。 挑了挑眉,她忽然站起身来,缓步走到苏宸的身前,目光在他身上绕了一圈,讥笑一声,“魏云翰是怕我伤了他的玥儿吧?可惜,他心心念念的人如今正和燕殇你侬我侬,哪里还想得起他?” 苏宸没有什么反应,对她的话恍若未闻。 魏洛菡眉心微微一动,忽然倾身欺近了苏宸两分,“其实我很好奇,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只会看那张脸?你说,魏云翰和燕殇是不是很没眼光,被美色所惑,能成什么大事?” 女子身上的香气袭来,苏宸低垂的目光一闪,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属下只是听太子殿下的命令行事,至于其他的,属下并不知道。” 对于他的躲避魏洛菡没有生气,唇角反而勾得更深,“是吗?那你呢?元希,你也觉得,千曦玥很美吗? 苏宸面具下的眉头已经深深的蹙在了一起,他不想再同魏洛菡说起夕月,便只道:“太子殿下的话属下已经带到,属下告退。” 话落,转身就欲离开。 可魏洛菡却不知是想干嘛,拉住他的手腕,冷笑一身,“本宫没让你走,你敢走?” “请公主自重。” 苏宸垂下的眼底闪过一抹杀气,欲将手腕从她手中挣脱。魏洛菡五指一收,扣住他大动脉处,紧接着曲起一指,长长的指甲从他的脉搏之上缓缓的刮过,在苏宸微微僵硬之时贴近他,毫不在意的轻笑,空灵的声音有些低,多出了几分魅惑之气,“其实本宫一直很 好奇,你面具下到底是什么模样?” 话落,她的手竟直接触上了苏宸面具的边缘处,抬手一掀…… 苏宸的双拳死死的握着,手背之上青筋暴起,却也不过瞬间,在面具被掀开那一刻,他已经将杀气尽数收敛。 魏洛菡自然能感觉到他那一瞬的杀意,可她却丝毫不在意。毕竟作为一个暗卫,习惯掩藏并不稀奇,被人给掀了面具会有这样的反应亦是正常。 不过,在面具被掀开那一刻,魏洛菡眼底还是划过一抹惊艳之色。 如利刀雕刻而成的五官让他看起来男儿气概十足,肌肤是古铜色,唇色却有些淡,此时紧紧的抿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有些疏离的冰冷气息。 魏洛菡心里有根弦莫名的颤了颤,眼前的男子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人家出身。 为什么却会甘心做一个隐于暗处,永远都见不得光的暗卫? 看他片刻,魏洛菡勾唇一笑,那只掀掉他面具的手就那般抚上了他紧绷的面颊,“真是想不到,你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比起魏云翰来,倒也不差。” 苏宸方才收敛的杀气再次一涌而上,他牙根一咬,抬手握住魏洛菡的手,再次咬牙切齿般一个字一个字的道:“请公主自重!” “自重?呵……” 魏洛菡没有动作,由着他紧紧的捏着自己的手腕,看着他杀气流溢的黑眸却只低低的笑,“元希,本宫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可莫要不知好歹。” 说完,她又挑眉,再贴近苏宸两分,红唇几乎要贴上苏宸抿得死紧的唇角。 苏宸眉头皱得极紧,她的气息离他太近,让他不自觉的就想退开,可魏洛菡的动作却也很快,另一只手猛的圈上苏宸的脖子,不让他的头偏离一分。 随后,幽幽的轻吐气息,如同蛊惑般的道:“说来之前你舍命救了本宫,这救命之恩本宫还未曾相报,不如本宫将你从魏云翰那里讨来,以后你就跟在本宫身边,可好?” 说完,似乎怕苏宸误会什么,不等苏宸有所反应,她又补充一句,“你放心,本宫身边可还没有什么男子,你是第一个,只要你对本宫好,本宫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你。” 苏宸本就是强自忍耐着,若是她第一句话苏宸还只是以为她让他跟在她身边也不过是做个暗卫之类,可这第二句话就算苏宸再傻也听明白了。 一张俊脸猛然间涨得通红,却并非羞涩喜悦,而是愤怒。 想他苏宸堂堂七尺男儿,魏洛菡竟然想让他做她身边的一个面首? 这样的羞辱,让苏宸如何还能忍? 猛的抬手将她环在自己颈上的手一把扯掉,急速后退两步,在魏洛菡再欲上前之时刷的抽出腰间长剑,身形一闪剑已横在魏洛菡颈边。 魏洛菡未曾想到他竟然真敢在自己面前亮剑,眸子一狭一时未动。 苏宸已经森森冷冷的在她耳边开口,“公主这样的话,属下不想再听到第二次,否则,属下可不会管公主到底是不是公主。太子殿下的话属下已带到,就先告退了!” 话落,他收回长剑拾起面具转身离开,只是那剑收回之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魏洛菡耳边一缕发丝割断,断裂的发轻飘飘散落在地。 魏洛菡狭着眸看苏宸冷然离开的背影,眼底划过一抹兴味之意。 直到苏宸的身影完全消失,魏洛菡瞧了眼地上的发丝,眼底一片冷沁寒意,重新躺回软榻之上,闭眼,“将赵国的事和月空所言帝星出世之事尽数传信给国师,请国师示下,后面该如何做?” 房中不知何时站了个身着白色劲装的女子,垂着头,闻言只恭敬的道了声,“是,公主!” “最近千曦蓁那女人如何了?” “她疯病渐重,一直被太子软禁,想来,距离被废也不远了。” “呵……” 魏洛菡闻言冷笑一声,“本宫倒是小瞧了那清涟,不过小小婢女出身,没想到竟然敢对千曦蓁出手。” 房中的女子默默的垂着头,并没答话。 魏洛菡抬手揉了揉额心,唇角带着讥讽的笑,“你说,若千曦玥真成了魏云翰的侧妃,东宫之中会不会变得很热闹?” “魏云翰能为了龙隐令杀了轩辕夕月,等人都死了,才每天抱着具尸体装模作样。我倒是真想知道,他对千曦玥,又能到什么地步?” 就算没人回答她,魏洛菡却也不在意,一个人喋喋不休的呢喃着,好像也只是在说给自己听。 “这样一个为了权力欲望连心爱的女人都能杀的男人有什么好呢?你说,我为什么就这么喜欢他呢?” 眼前忽然晃过的是在魏国狩猎场中,燕殇和千曦玥相拥那一幕,那时候她就想,若是魏云翰也能那般对她,她或许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不过…… 不知想到什么,她唇角的笑忽然变了,“其实,有时候看看别人,似乎也不一定就比他差……” “从白,你觉得,元希如何?” 被称作从白的女子眉头一皱,这话既然是在问,她自然不能不答了,“属下不曾同元统领接触过,不敢妄言!” 她答的谨慎,魏洛菡也没强求她能说出什么话来,只是,她又忽然想到什么,“元希并非是魏云翰身边从小培养的暗卫,他那模样,不管怎么看,也都不像个普通的暗卫……” 说到这,魏洛菡眉心动了动,忽然想到什么一般坐起身来看向从白,“再去细细查查他的来处,魏云翰那边有的资料都给本宫拿来。”从白疑惑的皱眉,垂眸道:“是,公主!” 第二百八十章 殇者,亡也! 魏洛菡点头,再次躺下,目光幽幽的盯着屋顶那一盏八角宫灯,那宫灯上的图案就是凤凰。 蹙了蹙眉,魏洛菡又将话题说了回去,“虽然本宫很想看看热闹,可千曦玥,本宫却不想再留了。” 从白闻言眉色一沉。 从魏国到赵国,她们已经几次对千曦玥下手,却没有一次成功。 而如今燕殇陪在了夕月身边,就更是连下手的机会都没有了。 太子殿下派了元希过来,其实更多的也是为了阻止公主对千曦玥再下杀手。她以为公主会收敛,却不料,竟然还想着此事? 她正愁思应该如何劝解,魏洛菡已经语带疑惑的道:“听说在魏国时,燕殇他们闯入皇陵,是为了寻龙隐令?” “是,当时千曦玥是如此同太子殿下说的。” “难道燕殇也想要那些所谓的龙隐,还是说想要宝藏或者还魂冰晶?” “以属下看,怕是宝藏和还魂冰晶的可能性更大些。” 毕竟,燕殇是燕国摄政王,他手下的影卫无数,对于龙隐卫可能会有企图,却应该不会大到让他去皇陵冒险的地步。 魏洛菡显然也是如此想法,可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难道说,燕殇已经拿到了龙隐令?可若是他,为何要杀龙七?千曦玥上太明山又是想做什么?” 一个个的疑团无法解开,魏洛菡却又忽然想起了千曦玥那双眼,一双和轩辕夕月无比相似的眼。 若说这世上她最了解的人是谁,不是魏云翰,而是轩辕夕月。 她嫉妒她、羡慕她、痛恨她,所以她才会处处留意她、观察她甚至在许多时候模仿她。 如今想来,千曦玥和轩辕夕月虽然性格不同,可却有很多莫名的相似之处,那是一种极为诡异的感觉,让她时常觉得在千曦玥的身上看到了轩辕夕月。 魏洛菡心思一乱,总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呼之欲出的真相。 可这样的真相太不可思议,让人无法相信。 而这真相,师父和魏云翰又是否知道? 她眉色渐凉,眼底却涌上歹毒之色,若她所猜是真,她倒是有了对付千曦玥的办法。 重新坐了起来,抬手将一直恭敬站着的从白招呼过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从白本就沉凝的神色变得有几分为难,“公主,您确定她还会去?何况,就算她去了,大祭司也不一定会伤她,之前……” 魏洛菡毫不在意的轻笑一声,“之前是之前,她能活着下山,那是因为她没有触碰到月空的逆鳞。可若是她触碰到了,你觉得月空会如何?” “这……” 从白还是有几分犹豫,魏洛菡神色已是一沉,“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去做就是,其它的不必多想。” 说完,她躺下看也不再看从白,显然此事是不会再有商量的余地。 从白亦只能暗自一叹,应了“是”恭敬的退了出去。 魏洛菡唇角缓缓的勾起,在她看来,就算这回还是伤不了千曦玥,却也可以试上她一试,若她真去的了话…… 深吸口气,她重新闭上双眼,眼前却晃出那张古铜色的俊朗面容。 元希…… …… 就在赵慕苏册封大典的前一天,燕殇带着夕月到了北乾城外大佛寺。 大佛寺建在西郊外金台山上,是轩辕王朝开国时所建。 在轩辕王朝之时,大佛寺曾是皇家寺庙,同王朝一起经历了八百多年的风风雨雨,直到如今,不但没有被毁,反而越发香火旺盛、佛事兴旺。 大佛寺分为前后殿,百姓可在前殿供奉,后殿则供官家甚至皇家参拜。 前后殿以琉璃牌坊分隔开来,不可逾越。 夕月跟着燕殇未曾走正门,而是绕道山后,从极小的寺院偏门而入,一个小沙弥早就等候在那里,见到燕殇两人,双手合十行了个礼,道:“师父已经等候王爷多时,王爷请跟小僧前来。” 燕殇微微点头,“有劳小师父了。” 那小沙弥并未多言,也只是略一颔首,转身带路。 夕月有些诧异的看了燕殇一眼,“你什么时候认识这大佛寺的和尚的?” 燕殇是燕国人,燕京同北乾一个在北一个南,而他又在玉岭山呆了十来年,不管夕月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燕殇怎么会认识这大佛寺的和尚! 燕殇笑了笑,牵着她跟上那小沙弥,一边道:“缘净师父是我师父的老友,他每年都会来玉岭山同师父小聚几日,与我自然也算熟悉。” 夕月顿悟。 缘净是大佛寺上任主持,世人皆道其佛法高深、参禅证悟,乃是佛家大成之得道高僧。 甚至有人传言其早已修成不死之身,乃是罗汉转世。 大佛寺在四年前王朝覆灭之时能够得以保存的大部分原因也是因为缘净的存在。 而以夕月所知,缘净在十几年前便将主持之位交给了他的弟子云和。 他自己却是常年四处云游,而她也从没见过这位大师。 所以缘净是不是罗汉转世她不知道,不过却知他是真正的方外之人。 而燕殇的师父玉岭老人她虽也没见过,可从燕殇的口中以及世人传言之中也能得知,那也是个不被俗世纠缠的世外高人。 这样的两个人,会成为朋友,倒也不算稀奇。 夕月忍不住又瞧了瞧燕殇,眼前却是晃过梦境之中那个俊美少年。 那座苍茫雪山,就是玉岭山吧。所以,她曾经也去过玉岭山? 夕月眼底划过茫然之色,燕殇目光一狭,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又在胡思乱想?” 夕月摇头,“我只是好奇,什么样的师父能教出你这般厉害的人物,想来,一定是也是个超凡入圣的得道高人。” 燕殇难得的被她逗笑了,刮了刮她的鼻尖,“伶牙俐齿,你这马屁拍得倒是响亮。” 夕月暗自翻了翻白眼,她觉得自己是越发没出息了,如今在燕殇面前,真是什么面子里子都没了。 可夕月对于这样的自己其实并不排斥,如今也只有和燕殇在一起,她才能全然卸下伪装和防备,其实,她本来就该是这般模样才对。 两人说话间,那小沙弥已经带着他们到了一处极为僻静的院落。 小沙弥侧身站到门边,依然是双手合十,“师父就在院中等候王爷,王爷请!” “多谢小师父!” 再道了声谢,燕殇带着夕月进了小院,夕月抬眸看了看院落的匾额,只有一个字:“寂!” 这处小院在金台山的背面,清冷寂静、翠意环绕,院里种了不少银杏树,倒是别有几分禅意。 院中只有三间厢房,而燕殇则带着夕月直接到了正厢之前,轻叩三下房门。 接着,房中有个颇为响亮的声音响起,“进来!” 夕月眼睫闪了闪,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声音有些过于豪迈? 而燕殇已经将房门轻推开,房中景象尽数展露夕月眼前。 厢房不大,一目了然。 一床一榻一桌四椅,四边墙角各摆着一盆君子兰,墙上挂着几副字画,都没有印鉴落款,可却看得出是大家所做。 桌上摆着一个小小的香炉,燃着檀香,香烟渺渺。 而靠着窗的榻上正盘腿坐着一人,白眉白发却无须,面色如玉,穿着简单的僧袍,闭着眼手中正拨弄着一串佛珠。 夕月诧异更深,不是她故意对大师不敬,而是她没想过,这缘净大师竟是没剃度的? 再加上他那白眉白发却没有胡须的模样,夕月不管怎么看,都觉得他不像和尚,反而像是……宫中的太监! 燕殇倒是不知她所想,进屋之后就放开了她的手,亦是双手合十朝着那缘净行了个佛礼,竟是道:“弟子煜泽见过缘净师父。” 夕月心中一震,转眸看他,对他口中的自称很是惊讶。 煜泽! 这是他的字还是…… 夕月心思一下子就乱了,她其实以前就很好奇,燕殇的父皇为什么会给他取了这么个名字? 殇者,亡也! 这么不吉利的名字,不管怎么想,似乎都像是他父皇在诅咒他一般。 可如今,他自称煜泽。 日以煜乎昼,月以煜乎夜。 照耀,光明! 这几乎是两个意义完全相反的名字,就好像…… 夕月目光一闪,忽然想起在凤还山见到燕殇穿着白衣的那次。 这两个名字,就好像穿着黑袍的他和穿着白衣的他,一黑一白、一明一暗,分明是两个极端,可在他身上,却又让人觉得无比融洽和谐! 也就是这一瞬,夕月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明白,他为什么总爱让自己穿白色的了……就在夕月胡思乱想之时,坐在软榻上的缘净已经睁了眼,却并非夕月想象中的和蔼之像,而是眼带凶光的瞪向燕殇,“你说你这个小子,你就不能将那缘净二字去掉?你叫着不嫌别扭老和尚我听着还嫌膈应 。你要是实在去不掉那两个字,就从老和尚我的地方出去,我这里不欢迎你!”夕月彻底呆住了,她不知道世人所看到的缘净到底是何模样,可以她如今看来,这怎么也不像是个得道高僧! 第二百八十一章 命中两劫 燕殇却是丝毫也不在意,对他的威胁更是置若罔闻。 重新牵了夕月到桌前坐下,给夕月斟了茶,慢悠悠道:“我若是去掉那两个字,我师父恐怕会将我赶出师门,缘净师父又何必为难我呢?” 缘净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偈,这才从软榻上起身,几步走到桌前坐下,就像没见到夕月一般,只瞪着燕殇,极为不满的道:“那老头子现在又不在,你就是叫了他也不知道,依我看,你就是在敷衍我。” 燕殇摇头轻笑,也倒上一杯茶双手奉到缘净面前,“煜泽若是那种阴奉阳违的人,想来缘净师父也不会让煜泽坐在这里罢。” 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茶,缘净的面色总算是好了些,装模作样的咳了一声,双手接过茶杯,满意的喝了一口,这才将目光落向夕月。 夕月捧着茶杯的手紧了紧,下意识的垂了垂眸,不知怎的,面对同燕殇显得异常亲近的缘净,她竟有几分紧张,莫名的有种见公婆的感觉? 而缘净在方才夕月进门之时就已经注意到她,除了眼底有些异色闪过,并没有多说什么,可他还是有几分好奇。 他也算是从小看着燕殇长大,除了十几年前那个毛都没长齐的臭丫头,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燕殇身边出现个女人…… 再看这小子对人家那斟茶倒水那殷勤的样儿,若说没问题,他才觉得奇怪。 轻捋着自己长长的白眉毛,他故作挑眉,“这个丫头是……” 燕殇面色如常的拉过夕月一只手置于掌间,在她看过来时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这才看向缘净,“这是煜泽的妻子,夕月。” 说完,他不顾缘净僵在眉毛上的手和那双几乎快要瞪得掉下眼珠子的眼,转眸看夕月,声线温润,“夕夕,叫缘净师父。” 对上燕殇带着安抚和鼓励的眼神,夕月压住心底那一抹紧张,吸了吸气微微勾唇一笑,淡然而有礼的道:“夕月见过缘净师父。” 缘净将她上下几扫,瞪向燕殇,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小子,你没拿师父我开玩笑吧?你什么时候娶的妻?那死老头子知道吗?” 燕殇勾唇,“煜泽上次回玉岭山时已经告知了师父,之后又着人将她的名字记入了皇家玉牒,如今她已经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至于大婚之礼……”说到此,燕殇看了眼同是一脸震惊的夕月,抿了抿唇又道:“大婚之礼许还会再等上三四个月,我今日前来,也算是提前跟您说一声,到时候您就莫要再胡乱的跑了,同师父一道,直接前来燕京参加我同夕 夕的大婚之礼。” 燕殇十分平静的说完,房中已经是一片寂静无声。 缘净面色颇有些怪异,不像是喜,却也不像是怒,只是皱着眉不断的在夕月和燕殇之间看来看去,眼底有话,却似乎又碍于夕月在场不好多言。 而夕月却已经看不到其他了,她只看着燕殇。 从燕殇那话出口,时间就好像停止,万物俱寂。 她的脸色有些白,眼眶却又红又热,手在微微的颤抖…… 她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自己的感觉,在他一次次让她震惊让她感动之后,她要用怎样的感情来回报与他。 其实,不管是在太明山的地宫之中还是方才,当燕殇说起她是他的妻子时,她除了震惊感动之余,更多的,却还是有些遗憾的吧。 说到底,不过是女子,她如何能不介意? 以前她对他无爱,所以无所求,那些名分与她而言,便不觉在意。 可爱了之后,她却会越来越贪心、越来越在意。 虽然他口中说她是他的妻子,可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在他人甚至燕殇身边那些人的眼中,她不过就是他身边一个无名无分的女人罢了,或者在许多人看来,连侍妾都不如。 她本是那么骄傲的人,若非是她知道他对她的心意,若非是自己同他早就有了肌肤之亲,她又怎会在未成婚时和他做出什么亲密之事? 可就在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她对他做出的让步和体贴之时,他却忽然告诉她,其实,她早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他比她想的更加长远周到,他比她想象中更加爱惜她尊重她。 其实他这次回燕京就是想同她将大婚办了吧,若非她坚持要前往无垠之漠…… 所以,他才那么失望,那么难过? 夕月忽然又觉得很想哭,眼睫轻颤了颤,几乎就快要落下泪来。 她发觉自从爱上燕殇,她似乎变得脆弱了许多,总是控制不住自己…… 可看着她几欲落泪的样子,燕殇的心一下就被紧紧的拧住了,他唇角轻抿,深叹一声。 然后,他带着夕月起身,有些抱歉的看向缘净,“缘净师父,煜泽先带她出去透透气,晚些时候再来同您叙话。” 缘净自然也看出夕月那模样似有些不对,只叹了叹,摆手,“去吧去吧。” 燕殇微一颔首,带着夕月出了房间。 缘净微眯着眼看那两人的背影,见燕殇心急火燎的模样,摇了摇头,闭眼,再次转动佛珠。 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一切皆是天命啊! 他叹息之间,燕殇已经带着夕月出了“寂”院,夕月浑浑噩噩的跟着他,也不知他到底将自己带到了哪里。 只知道他停下来时,是在一处小竹林中,四下无人,而他停下那瞬间,就已经将她抱紧在怀里。 “燕殇……” 夕月抽了抽鼻子,反手回抱住他,紧得似乎怕他下一刻就会离开一般。 燕殇低叹一声,抱起她走到一旁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捧起她的脸,指腹轻轻拭着她脸上的泪痕,“傻丫头,哭什么?” 方才看到她眼泪的那一瞬间,他几乎就忍不住要将她抱住,可缘净师父必定不同寻常人,他不能在他面前太过无礼,只能忍耐着将她带出来。 此时看她这傻乎乎流泪的模样,却又忍不住好笑,只叹自己如今当真是被她吃得死死的,竟是连她一个皱眉都会觉得心疼无比。 他忍不住轻吻上她的眼,低低的喟叹,“夕夕,你如今真是越发知道如何惹我心疼了。” 夕月轻咬着唇,任由他轻轻缓缓的亲吻自己,那种感觉,就像自己是他手中的珍宝,无比珍贵。 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那是一种被人极致的宠爱的感觉。 “乖,莫哭了。让人看到,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 一边亲着她,燕殇一边有些好笑的叹。 “本来就是你欺负我了……”抓着他的衣襟,夕月微噘着嘴目光泛水的看他。 她其实知道,自己此时这模样,简直娇气得像个孩子。 而在夕月两世记忆之中,从她三岁拜了天阙楼主为师之后,就再也没有这样肆意妄为的撒过娇。 如今这样可以任意撒娇的感觉,让她的一颗心如浸在蜜中。 燕殇眼底划过笑意,在她微噘的唇上轻咬一口,“那你说说,我如何欺负你了?” 夕月看着他,将自己有些浮乱的心思尽量抚平,这才低低的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什么?”燕殇挑眉,思量一瞬,“你是说将你的名字记入皇家玉牒的事?” “嗯,”夕月点头,有些委屈,“这样的事儿你怎么能不告诉我呢?我还以为……” 话到了嘴边又停下,燕殇却似知道她以为的是什么,捏着她的鼻尖,他故作恼怒,“你以为我会让你这样无名无分的跟着我吗?夕夕,我在你眼中,就只是这样不负责任的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 夕月此时自知有些理亏,见他生气,哪里还能去思考那是真的还是装的,急忙就否认。 然后又低喃着道:“我只是,太意外了!” “傻丫头……” 看她有些无措的样子,燕殇终究还是忍不住在她额心一吻。 之前没告诉她,不过是怕她会生气。毕竟她之前总是那么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他可不敢将真相说出来。 而这几日,却也的确是发生的事太多,他一时却也忘记了。 夕月吸了吸气,也不想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她只相信,燕殇不管是怎样做,总归都是会为她着想的。 将头靠在他肩上,沉默了好半天,夕月才将自己的心绪理平,有些好奇的问了起来。 “你方才自称煜泽,那是你的字吗?” 燕殇摇头,“那是缘净师父赐我的法名。” 夕月一愣,抬头,有些诧异,“那你……岂不是也算是佛门弟子?” 燕殇思量一番才道:“其实若真算起来,我也是缘净师父的弟子。不过,我先拜了玉岭老人为师,师父和缘净师父两人又自来爱争……” 夕月接着道:“所以你师父不愿意你叫缘净做师父,你便只能在前面加上那两个字?” 之前燕殇和缘净两人的对话,不就是说过吗?若燕殇叫缘净师父,他师父会将他赶出师门。 或许是有夸张的成分,不过也可见其心了。 可加上那两个字听起来却的确是有些别扭,难怪缘净不高兴! 燕殇无奈的点头,“他们两人自来习惯了争抢打闹,我却不喜夹在他们之间为难,所以就只叫他缘净师父。” 夕月先是点头,然后又皱了眉,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他,靠在他肩上只做好奇的道:“说起来,你这两个名字差别如此大,难道是有什么由来吗?”她本以为燕殇或许不会回答她,或许会有所犹豫,却不料,燕殇只沉默了一瞬,就道:“我并非在王宫之中出生,而是生在荒野之中。那时母妃难产,是我师父恰好路过帮了她,而我母妃……生下我便没了 。”“这世间,第一个抱我之人便是师父,那时他便替我算过生辰八字,言我命中两劫,注定早衰。若是想要化劫,便只能反其道而行之,故为我取名为殇。” 第二百八十二章 是我想要 燕殇说这话时,声线平淡,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语,平静的好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可夕月闻言却心中狂跳。 燕殇的母妃必定不会在快要分娩之时无故出现在荒野之中,这其中因由燕殇虽未说,夕月却能猜到一二。 自古以来,深宫后院之中的明枪暗箭人心争斗,永远是防不胜防。 而最让她紧张的,却还是燕殇后面那话:命中两劫,注定早衰! 这话莫名的让她心中不安,她喉间动了动,细凝着他很谨慎小心的问,“那两劫,已经过了吗?” 燕殇神色不变,甚至眼中带了些笑意,摸了摸她的脸,“嗯,已经没事了。” “后来缘净师父见到我,执意想要收我为徒,又言我之名太过不吉,便赐我法名‘煜泽’。” 他说得很轻松,从他的神色也看不出什么不对。 可夕月却没那么轻松,她抿着唇想了想,“可你的毒?是不是一定要找到凤凰胆,才能彻底解了?” 这许久以来,夕月从没提过这事,可并不代表她已经忘了或者没放在心上。 她只是觉得很无力,那种传说之物,燕殇寻了这么多年也没有下落,真的是存在的吗? 而此时听他说命中两劫,夕月下意识就想到他身上的毒。 再然后,就想到了魏国皇陵。 那次她和燕殇刚刚进入皇陵就被逼出来了,什么也没找到。 若是凤凰胆真在魏国皇陵之中…… 燕殇一看她那出神的模样就知道她在胡思乱想了。 他有些后悔,若是早知有一日她会成为他的掌中花,变得比他的性命还要重要,他定然不会将此事告知她,让她为此而担忧。 “其实也不一定要凤凰胆,上次我回玉岭山时,师父说已经有了其他的解毒之法,只是他还需要再研究一番。” 看到夕月毫不信任的目光,燕殇唇角轻抿一下,低下头亲吻她的唇,“夕夕,如今我有了你,又怎会舍得离你而去?” “我不会有事,你亦不必为此忧心。” 他贴在她的唇上低低絮语,夕月只觉得唇上酥酥麻麻的,连带着心尖尖上都好似有一根羽毛在缓缓撩动。 她忍不住轻启了唇,舌尖已经不受控制的探了出来,触上了他紧贴着她的唇瓣。 燕殇目光一亮,呼吸瞬间有些发紧,却只是深吸口气退开了几分。 夕月茫然的看着他,燕殇低咳一声微移开目光,不敢去看她那如同小鹿一般水汪汪的眼,“夕夕,这是佛门清静地。” 夕月一愣,眨了眨眼,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脸瞬间红了,紧咬着唇猛的低下了头。 瞧她那恨不得将自己埋到土里的羞涩样儿,燕殇却是忍不住笑了,勾了勾唇,他贴近她的耳畔,低低哑哑的道:“乖,若是你想要,我们便早些回去……” 夕月正想着自己怎么会那么控制不住自己,在佛门之中就做出这样的举动来,她刚才竟主动想要亲吻燕殇! 脑子里正有个小人一直在嚣张的哈哈大笑,笑她不知羞,笑得她快要抓狂之时,燕殇又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若是你想要…… 想要什么? 夕月的大脑有一瞬间的停滞,反应过来之后却似要爆炸。不止是脸,就连耳朵脖子甚至脚趾头都发起烫来。 “谁想要了?燕殇,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她忍不住了,用力推他想从他身上起来。 燕殇唇角的笑容不变,反而更深,也不松手,只将她抱得更紧,一手如同安抚般的轻顺她的背,轻声道:“好了好了,是我说错了……” 就在夕月刚想要松口气的时候,他却又接着在夕月耳边道了句,“嗯,其实是我想要了,所以待会我们早些下山可好?” 他说到最后,似还有些委屈,将夕月抱得紧了紧,让她感受自己,“夕夕,你瞧,我都疼了……” 夕月此刻才知道,外表越是正经得一塌糊涂的男人,不要脸起来,才越是让人招架不起。 她的脚趾头紧了又紧,强忍着将这个不要脸的一脚踹开的冲动。 深吸口气,她佯装平静的瞪燕殇一眼,“要下山你自己下山,我决定了,今夜我就住在山上了。” 若忽略那爆红的脸,她当真是一本正经。 燕殇却是皱眉,“你要住山上?” “对!住山上!”夕月点头,态度丝毫不容商量。 燕殇看她许久,才无奈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住山上吧。” “……” 夕月神色一动,方才的羞涩没了踪,她偏头看了燕殇半响,才忽然道:“我怎么觉得,你一开始就是想让我住山上的呀!” 燕殇又笑了,刮了刮她的鼻尖,“夕夕真聪明。” “为什么要住山上?” 夕月没心情再去扯其他了,若她没记错,明天是赵慕苏的册封大典,而燕殇今日就带她上了山…… “明日是赵慕苏的册封大典,太乱,这山上安静些。” 果然,燕殇的话证实了她心中所想。 夕月的神色沉了沉,“这么说,赵慕苏会在明天动手了。” 燕殇挑眉,抱着她起身站好,替她理了理衣裳,这才牵了她朝竹林外走。 “是赵旭想要在明天动手,赵慕苏若再不做些什么,恐怕就只能等死了。” “也是……” 夕月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想了想才道:“那你觉得,他们俩,谁会赢?” 燕殇看着前路,眸底无光,“若赵慕苏下定决心,赵旭不会是他的对手。” 夕月低低的叹息,“我一直觉得,赵慕苏不像是那种会为了权力地位同自己的父亲或者兄弟相残的人。” 燕殇不置可否的笑一声,“这世道弱肉强食,若他不争不抢,就只能被别人践踏蹂躏,你觉得,他该怎么做?” 夕月忽然停下脚步,等燕殇转头看她,她才认真的道:“燕殇,我总觉得你有什么瞒着我?是不是跟那个慕容凉有关?” 燕殇也停了下来,对上夕月很认真的表情,他沉默片刻,“其实,带你上山来,除了避乱,还有一件事。” 夕月马上就想到了什么,“她也在这里?” 她记得燕殇之前说过,会带她去见慕容凉。 燕殇点头,“她就在方才那‘寂院’之中。” 这话却是让夕月有些始料不及,她唇角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燕殇又道:“你之前不是好奇她是否和你相像吗?我答应过带你来见她,所以若是你真想,稍后回去便能见到。” 听到他确切的回答,夕月却有了几分犹豫,“我……”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见慕容凉,就算她怀疑慕容凉和千曦玥有关,可她毕竟不是千曦玥,其实说到底,慕容凉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 可千曦玥的身世却也一直是她心底的一根刺。 重生得越久,夕月越是会混乱,有时候甚至也会分不清:到底是千曦玥拥有了轩辕夕月的记忆,让千曦玥变成了轩辕夕月?还是轩辕夕月借用了千曦玥的身体,变成了如今的夕月? 凌乱得让她自己也说不明白。 可更重要的一点,是她也害怕。 她知道,燕殇会喜欢她从来都是因为她是轩辕夕月。 可若有一天,他们忽然发现她根本不是轩辕夕月,那燕殇会如何? 他会离开她,还是会恨她? 想到那些可能,夕月就觉得胸中一空,有种心脏被人生生挖掉的痛感。 若是不曾得到过,她许会没有所谓,可一旦拥有了,再失去,她怕自己会无法接受。 “夕夕……” 燕殇忽然捧着她的脸让她抬眸看他,眸中的温柔如同春风化雨,却又带着郑重和严肃,“你要记住我同你说过的话,你只是你。不管是七岁的轩辕夕月,还是如今的夕月,你只是你自己,是我的夕夕。” “你要记得,就算你变成灰,我也能认出你来。我这话不是胡言,这一点,你永远不必怀疑。” 四周沉静如水,就连竹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似乎也没了,夕月耳边只听得到燕殇那一句:你只是你自己,是我的夕夕。 她看着燕殇,明明没有下雪也没有下雨,可她却觉得如同雾中看花,眼前朦胧一片。 许久,她才轻吸了气,唇角扬起,弧度柔软而动人,她忍不住踮起脚尖,在燕殇的唇角上落下一个吻,“好,我会记得。” …… 夕月最终还是决定见见慕容凉,而她决定之后,燕殇对她说的话又让她一颗心如被覆薄冰,整个世界似乎都只有一种感觉,冷!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赵慕苏会忽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若赵旭非他生父,恐怕就是将其千刀万剐也是不能平赵慕苏心头之恨的吧。 她想不明白,赵旭怎能这样对他自己的儿子?这样不顾伦理血亲之事,他如何能做得出来? 难怪,难怪赵梓萱会那样对付他……想到赵梓萱,夕月又是皱眉,她如今也分不出赵梓萱到底是想做什么,她看似在设计赵慕苏,却又像是在帮赵慕苏…… 第二百八十三章 配不上他 就在夕月胡乱思量间,两人已经回到了‘寂院’。 院里就三间房,燕殇指着最右边那间告诉夕月,慕容凉就在里面。 “你进去吧,我想,她或许也是想见你的。” “她知道我?”夕月不解,“难道是你告诉她的?你已经和她见过面了?” “我岂会有这空闲,除了那夜审问龙九二人,其他时候我不是都陪着你?怎么,不记得了?” 燕殇敲了敲她的额头,语气有些不满。 夕月一听他那都陪着你心口就是一跳,可不是都陪着她,两人几乎就没怎么下过床来着…… 咳,夕月怕他又说出什么惊人之言,只能忙不迭的点头,“记得记得。” 燕殇瞪她一眼,这才颇有些深意的低声道:“我猜是赵梓萱告诉她的。你先进去瞧瞧吧,说不得,从她口中能知道些什么!” 夕月眉心一动,怀疑的看了燕殇一眼,却只见他一脸高深莫测。 “去吧,我去缘净师父房中坐坐,你稍后过来寻我就是。” 夕月知道他和缘净怕也有话要说,便点头,这才朝着那间厢房去了。 刚将门敲响,房中就响起女子稍显虚弱的声音,接着,门开了。 出现在夕月眼前的是个丫鬟打扮的女子,见着夕月恭敬的行了行礼,叫了声“姑娘。” 随后又朝向院中的燕殇行了个礼。 夕月的目光在她身上落了落,又回头看了燕殇一眼,见燕殇对她点头,知道这丫头是燕殇的人。 她也点了点头,朝那丫头道了句,“你就在外面守着。” 随后进了屋将房门关上。 燕殇狭着眸看她进去,站了片刻,才朝着缘净的厢房而去。 随着门被推开,一股子浓郁的草药味弥漫而出。寺院的厢房都极简洁,虽是女子居住,也只用了丝幔将内外室分隔开来。 随着那丝幔之后朦朦胧胧的身影映入眼中,夕月的心跳也瞬间提了速。 丝幔后的床榻之上女子斜斜的躺着,时不时轻咳两声。 夕月又想到,慕容凉被赵旭幽禁那两年,常年被用了各种药物,身子早就坏了。 容浅为她诊治过,说她已是积重难返,若是好生将养着,许还能养上七八年,可若是再有什么意外,怕是难以为续。 夕月的心微微一缩,听燕殇说起慕容凉的境况时,有那么一瞬,她觉得心疼难抑。 而此时只是见到这么一个模模糊糊的剪影,听到那几声虚弱的咳嗽,这种心疼的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可慕容凉和她,分明只是陌生人。 深深的吸了口气,夕月走到那丝幔之前,抬手,有些僵硬的去撩那丝幔。 随着那丝幔被撩开,床上躺着的人也渐渐清晰的映入眼中,直到看清床上人那张有些苍白的脸,对上那双因病而有些黯淡无光的杏眸,夕月莫名的一震。 慕容凉也已经抬眸看了过来,目光落在夕月的身上时,瞳孔微缩了缩,同是一双杏眸,只是她的眼底暗光迷蒙,墨色深沉,幽暗却又深长。 两人相视无言,连时光都好像已被凝结成冰,万事万物静止不动! 这般近的看着这张脸,夕月感觉自己如同穿越了几世的时光。 那种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的感觉再一次涌现出来,却不过一瞬,她就想起燕殇的话,将自己的心绪重重的压了下去。 接着,她先开了口,“你……可还好?” 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该跟慕容凉说些什么。 虽然她此时几乎可以肯定,慕容凉和千曦玥之间,有着什么血亲的关系。 慕容凉并没有马上回答,静静的看着夕月,只是她觉得自己的眼中似乎蒙上了什么,越是看,越是觉得看不清晰。 她沉默了许久,直到夕月的眉心紧紧的蹙了起来,才忽然勾了勾唇,“听萱儿说起你时,我还好奇,到底是有多像,才能让她也感觉到惊讶?原来,真的很像……” 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夕月紧紧的盯着慕容凉,自觉没有听错她口中的话,她眉心更紧,不自觉的朝着床边走近,“萱儿?是赵梓萱吗?” 难道竟被燕殇猜对了,果真是赵梓萱! 慕容凉苦笑着点了点头,一手抚着胸口处,似乎很难受。 她深呼吸了几口,才又道:“我已经听萱儿说过那天的事了,抱歉,我不知道她会那样做,否则我定会阻止她的。” “……” 原谅夕月这时有些绕不过弯来,慕容凉这抱歉,难道是指赵梓萱将她送上赵慕苏的床那件事? “你……” 夕月皱着眉想了想该如何遣词,默然片刻又才道:“你和赵梓萱,很熟悉?” 她问完之后,慕容凉却只偏了偏头,叹道:“你要不要先坐下来,我这般看你挺累的。” 夕月一愣,沉吟一瞬才又点头,“抱歉,是我思虑不周。” 一边说,她一边在床边一张矮凳上坐了下来。 这样一来,她和慕容凉之间就更近了些。 慕容凉看她的目光有一瞬的恍惚,而夕月看着慕容凉也觉得有些别扭。 这如同对镜自览般的感觉,真是,太奇怪了些…… 其实她后来有听燕殇说是赵梓萱将她和慕容凉两人交换了,她被送进了暗道,而梦蓝见到的却是慕容凉。 若非他一眼就认出慕容凉并非夕月,恐怕也不能那么快就找到她。 当时夕月没什么反应,此时她却是真好奇。 这还真不怪梦蓝分不出来,说不得,就连她自己都会分不清。也不知道燕殇是怎么能一眼就将她们区分出来的? 想到这,夕月的心中又添了几分幸福之感,那个男人还果真如他所说一般,不管她变成什么样,都能认出她来。 她眼底忽然涌上的光芒尽数落入慕容凉的眼中,慕容凉的眸光暗了暗,垂眸看着自己有些枯瘦的手,幽幽的道:“萱儿是慕苏的妹妹,同我,自然也是熟悉的。” 夕月回神,看她有些沉黯的样子,还有说起赵慕苏时带着的浓烈的失落之感。 方才的思绪隐去,她的心也沉了沉,可却又觉得事情并非慕容凉说的那么简单。 脑海中灵光一现,夕月忽然发觉自己所忽略的事。 “赵梓萱来看过你?” 慕容凉在宫宴那天就被燕殇带出了宫,她是什么时候听赵梓萱说起那天的事的? 这只能说明,赵梓萱在这几日来看过她。 而夕月却是听燕殇说过,赵梓萱失踪了。 “是,萱儿来看过我。”慕容凉并未否认。 “你知道她在哪里吗?”眼前的女子让夕月有太多的意外和好奇。 而赵梓萱和慕容凉的关系,似乎也并非只因赵慕苏那么简单。 慕容凉却只是摇头,“萱儿她对你并没有什么恶意。那天的事,我希望,你不要再责怪她。” 夕月狭眸,紧盯着慕容凉,“她将其他的女人送给赵慕苏,你就不怪她吗?” “怪?” 慕容凉低低的笑,那笑声分明带着浓浓的自嘲自鄙,“若是要怪,许要怪我自己,因为是我让她这么做的。” 夕月心跳一顿,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你在说什么?”慕容凉对于她的惊讶丝毫也不稀奇,她眸色幽幽的看着夕月,“我说,是我让萱儿这样做的。我让她找人易容成我的样子,送给慕苏。因为我知道,若是慕苏清醒着,必然不会被骗。所以,我让她给慕苏下 了药。” 她声线虽有些哑,可一字一字却很清晰,夕月终于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可是,她完全不能理解。 “为什么?你……”夕月想了又想,却也没想到这话应该如何去说。 或者说,她简直不能相信,慕容凉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换了谁,恐怕也不会相信是吗?咳咳……” 慕容凉轻轻的吸气说出夕月心中所想,却还是压不住的捂着嘴咳嗽了起来。 夕月心乱得很,面色有些沉,可见她咳得连眼泪都出来,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心中泛起的酸疼。 起身走到一旁的红泥小火炉旁,炉子上的水早已经烧开了,正汩汩的冒着泡。 将水缓缓的舀到茶杯之中,又拿了另一个杯子来回倒了几回,直到水温适中才回到床边递给慕容凉。 她并没有说话,慕容凉一边压抑的咳嗽着,一边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水,又抬眸看了眼夕月,默了一瞬才接了过去,“谢谢。” 夕月咬着唇重新坐下,看慕容凉将水一口口喝下去,待她气息平稳了一些,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慕容凉缓缓摩挲着手中的茶杯,有些迷蒙的目光看着已经空掉的杯子,“我已经配不上他了……” 她的声音很低很低,低得夕月几乎要听不清。 可夕月却又觉得,她那话很重很重,压得自己快要无法呼吸。 “你……” 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慕容凉却又一笑,“可就算我配不上他了,我也不想看到他同其他的女子在一起,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她看向夕月,眸色很是迷茫,就好像迷了路的人,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第二百八十四章 情劫 死劫 夕月的胸口处涌上一股酸酸涨涨的情绪,无法排解般的难受,“既然你不想,那为何还要让赵梓萱这样做?” 这不是很矛盾吗? “所以,我才会让萱儿先将人易容成我的样子啊。这样,我就能感觉,其实在他身边的人还是我,并没有什么改变,不是吗?” 慕容凉的语气轻飘飘的,却有一种诡异的压抑的窒息感。 可是,怎么可能没有改变? 夕月越是想,越是无法理解,甚至生出了一种想将她的脑袋撬开看看她到底在想些什么的冲动。 “其实,赵慕苏他一直都在找你、在等你,你……” 夕月想说,赵慕苏或许不会在意,她根本不必如此。 可话到嘴边却又停住了。 她不是赵慕苏,自然不会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 她更不是慕容凉,没有受到过那种伤害的人,是没有办法去体会她的心情。 夕月忽然想到了清涟,那时她觉得像清涟那般的女子已经很坚强勇敢,可慕容凉呢? 囚禁占有她的人,是她最爱的人的父亲。 夕月更是听燕殇说过,赵旭那人在床事之上喜以折磨女子为乐。 她完全无法想象,整整两年,慕容凉是如何咬着牙活下来的? 亲身的经历永远比别人的想象残酷无数倍,夕月不禁想,若换做是她经历那一切,她会如何? 或许她一开始也会等着,等着她的爱人能找到她解救她,可慢慢的,她会开始惶恐害怕,甚至不愿意让他找到她,让他看到自己那般不堪的模样。 她或许会想到死,可她终究还是会活下来,因为只有活下来才能报复。 只有让那个将她带入地狱的人一起跌落无间地狱,她的灵魂才能得以平息。 否则,就算是死,魂魄也会化为怨灵,不得安息。 所以,慕容凉如今所想的,比起回到赵慕苏身边,更多的,怕是报仇吧! 如此一想,赵婉嫣和赵旭之间的事,会不会也是出自慕容凉的授意? 而赵梓萱,为何这么听慕容凉的话? 月氏……慕容氏…… 目光动了动,夕月忽然换了个说法,“他一直在找你,身边从没有其他女人,其实你若不出现,他也不会找旁的女人,至少,现在不会。你又何苦要在这时候送个女人给他呢?” 慕容凉一直垂着眸,并未注意到夕月那片刻的所思所想,她只是在听到夕月所言,赵慕苏一直在寻她在等她时,双手微微一颤。 眼眶有些酸烫,可她的眼中却早已经干涩得流不出眼泪了。 她忽然抬了眸,从她的方向侧眸正好可以看到半开的窗外,银杏树的树叶已经枯黄,很快,那些树叶就会落下,只剩下一树枯枝。 她的神情显出些魂游梦境般的迷惘,唇角勾出的弧度有些脆弱,她轻启唇,低如呢喃,“我以为这样……我和他之间,就公平了……” 夕月心弦一颤,眼底划过不忍。 公平?因为她被赵旭玷污了,所以她要让其他女人也玷污赵慕苏?她觉得,这样就公平了,她就不会再觉得愧疚觉得她配不上他了吗? 对上这样的慕容凉,夕月当真有些不知说什么才好,劝慰的话向来太过单薄,总不免有些说风凉话的嫌疑。 可她却又当真是心疼慕容凉,若让她继续这般钻牛角尖,她于心不忍。 或许,慕容凉心中的死结只有赵慕苏能解,可她却也不知,赵慕苏如今,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 终于察觉到房中过分的安静,慕容凉转眸看向夕月,没有错过她眼中的不忍。她唇角动了动,忽然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其实就算慕苏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他也不会变得和我一样脏,我知道……我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他那么好,很快就会是赵国的王,他的身边就算有再多的女人,也是应该的。” 她虽是笑着,却还不如哭一场来得好。 夕月暗叹,心底本来还有很多的疑惑想要问。 比如她是不是知道赵梓萱的身份?比如赵梓萱是怎么发现她又是怎么救了她?还有其他许多的问题…… 可此时见到这样的慕容凉,夕月却觉得一个字也问不出口了。 似乎不管是什么问题,都会触到慕容凉心底的伤痛。 她默了许久,才道:“明天是赵慕苏的册封大典,想来你也知道了?” 赵梓萱既然来看过她,这事必定也会告诉她。 “明天不是他的册封大典,而是他的登基之日。” 慕容凉的回答让夕月皱了皱眉,“你这么肯定?” “我相信他。只要他想做,就一定可以。” 慕容凉的声音此时虽然很平缓,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可夕月却听得出她对赵慕苏真正是信任的。 夕月忽然觉得,或许,她应该同燕殇好好谈谈…… 毕竟,再过两日燕殇和她都会离开,在那之前,若能将慕容凉和赵慕苏的事解决了就最好不过。 慕容凉总不能一直躲在这山上! 至于千曦玥和慕容凉的关系? 她吸了吸气,忽然下定了决心,问道:“我听说,你是慕容家的养女,你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吗?” 慕容凉目光一闪,忽然勾唇,“你最想问的,是我和你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是吗?” 被她看穿,夕月也不在意,只点点头,“我不认为我们两个人会无缘无故如此相像,若说没有关系,你恐怕也不会相信吧?” 慕容凉果然点了头,“是,我没见到你之前,只听萱儿说起,就觉得我们之间定然有些什么关系,如今见到,自然就更加确定了。” 她也没有想过,这个世界还有个人同自己如此相像,可她们的命运,似乎完全不同! 如今的夕月,是燕国摄政王手心的宝。 而她,早已经跌落尘埃,一身污浊。 慕容凉不会不承认自己对夕月的嫉妒,极近疯狂的嫉妒。 就算她表现得再平静,可她心头却如有狂浪卷席,越是看着夕月那张脸,她就越是难以忍耐。 她霍得别开了目光,淡淡的道:“可惜,我也不知自己亲生父母到底是谁,如今看来,你亦是不知的。所以,你我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我并不清楚。” “是吗?”夕月有些失望,本来她还想问慕容凉是否和月氏有关,可见着慕容凉对此似乎并不那么在意的样子,她又觉得自己似乎想太多了。 罢了,不管千曦玥到底是什么身世,不管千曦玥和慕容凉有什么关系,其实同她也没有多大的影响。 若是有去弄明白这些的时间,她不如早些去无垠之漠看看,然后去燕京。 至于其他这些,就看机缘吧。 像燕殇所言,该知道的,总有知道的一天。 这般一想,夕月也就没那么在意这事了。 又看了看似乎已经累极了闭上眼的慕容凉,想了想,她还是起了身,“既然你累了便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今夜我和燕殇会留在这里,若是你有什么事便着人来叫我就是。” 慕容凉未曾答话,气息虚弱的点了点头。 夕月默默的看她一瞬,没有犹豫的转身出了房门。 而就在夕月和慕容凉见面的时候,燕殇也重新回到了缘净的房中。 其实那天将慕容凉从宫里带出来后,燕殇就让人将慕容凉也送去了天香楼,他本就是想将慕容凉交给赵慕苏。 却不料慕容凉并不愿意同赵慕苏相认,她带上了赵旭给她做的人皮面具,让慕容珏没有认出她来。 随后,她求燕殇的人给她寻个安静的地方可以躲避,流影将这事告诉了燕殇,燕殇只想了想就答应了。 当然,其中多半的原因还是为了夕月。 他想,夕月或许会对慕容凉很好奇。 他当时就着人将慕容凉带上了大佛寺,而大佛寺中最安全的地方,就是缘净的地方了。 估计谁也不会想到,燕殇和缘净会有关系,更不会想到,缘净会答应燕殇将一个女子留在他的院中。 而缘净将慕容凉收留之后就知道燕殇这几日定会上山来,他一直在等着他,却没想,等来的并非他一人。 此时,看燕殇去而复返,而凭他的耳力,方才他们在院中的话他自然也听见了。 夕月不在,缘净便忍不住了,急匆匆的就问,“你小子当真成亲了?” “还未曾行大婚之礼。”燕殇走至桌前坐下,认真的看着缘净。 缘净撇撇嘴,摸着他的白眉毛,一脸对燕殇的鄙视,丝毫也没有什么得道高僧的模样,“我当然知道还未行大婚之礼,你之前不是说过了吗?” “不过小子,看你方才那心急的样子,是动了真心了?” 燕殇挑眉,颇有些不满,“缘净师父觉得,煜泽是那种会逢场作戏之人?” 若非动了真心,他此生怕是不会娶妻。就算真因为需要有了几个女人…… 想到这个可能,燕殇忽然皱了皱眉,转瞬将这不存在的可能撇去了脑后。 缘净看他片刻,面上的表情终于变了,他拨弄着手中佛珠,摇头低叹,“为师只是为你担心啊!”“煜泽,你莫不是忘记了,你命中那两劫,若情劫一应,死劫便再难避。你如今这样子,分明是情劫已动!” 第二百八十五章 执着如渊 燕殇默默的听他说完,却是不赞同的摇头,说到夕月之时,眸中更是带着明显的温柔。 “缘净师父错了,夕夕她并非我命中之劫,而是我命中的福报。我时常想怕是我前世行善积德无数,此生才能遇上她,娶她为妻。” 缘净看着他说话时唇边勾着的笑意,轻松愉悦,还带着浅浅的幸福之感。 这样的燕殇,缘净似乎只在很多年前见到过,而那时,是因为那个小丫头…… 缘净瞧着他,目光之中带上了一抹探究,“为师方才观那丫头面相,虽是极贵重的面相,却像是个命短之身。” “而十几年前你遇见那丫头,也是个命中多难的,可若是能避过命中死劫,可得荣华尊贵非常人可想。” 说到这里,他面色已然十分严厉,“煜泽,你老实告诉为师,这两人可有什么关联?” 缘净不过是这么一猜测,却不料燕殇果然点头,“煜泽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难道你方才不曾听煜泽说,她叫夕月。” “夕月?” “对,轩辕夕月!” 缘净一愣,“你的意思是她和你十几年前碰到的那个丫头是同一个人?” 对缘净的话,燕殇并未回答,却是眯了眯眼,忽然自嘲一笑,“看来缘净师父也知道。” 缘净眼皮子一跳,下一瞬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 他尴尬的咳了咳,转了转佛珠,也不敢去看燕殇,“那丫头的身份我也是后来听那死老头子说的。” 说完之后,他目光动了动,忽然道:“你要是想找人报复,就去找他,你要是觉得不好办,那为师帮你?你只需要以后将那两个字去掉就好,如何?” 他一副什么都好商量的语气,燕殇却是幽幽一叹,忽然站起身走到窗边。 他看着一院银杏,苦笑,“师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我如何能怪他?” 师父早就算到夕夕是他命中情劫所化,她的命格和他的命格相冲,两人若在一起,最终只能留下一人。 也是因此,师父才会将夕夕送回九幽山。 这也就是之前他请天阙楼主月陌天下山之时,月陌天所言师父曾相助他一事。 虽然他到如今也不知道夕夕为何会一个人那般模样出现在苍岚山,可那时候夕夕的失踪,想来轩辕帝后和月陌天都是心急万分的吧。 而他因为毒发昏迷,师父将她送走之时,他竟全然不知。 等他醒来之后,师父和夕夕都已经不见了。 师父后来也只告诉他,是夕夕的家人将她带了回去,而师父告诉他的地方,等他去寻时,早已经是人去楼空。 直到再次遇到如今的夕月,他对她的身份产生怀疑的时候才对师父当初的话也生了怀疑。 却没想,上次问了师父,才知师父当真是故意瞒了他。 燕殇当时并非不痛苦的,若是师父早将夕月的身份告知他,或许后来那一切都可以避免。 可这一切追根究底,也不过是他自己的疏忽。 就算要怪,他也只能怪他自己。对于视自己如亲生骨肉的师父,他如何能怪? 当初夕月不愿告知他真名和身份,他也只以为他们的时间还很多,而她还太小,他也不着急。 却没想就是这一念之差让两人错过那么多年,错过了她那短暂的一世。 想到这里,燕殇的脸色白了白,俊容之上也带上几分迷离之色,“师父也言,夕夕是我命中之劫。可师父却没算到,若没有她,我便是过了那两劫,却也不过行尸走肉一具,永远不知心动心痛是何滋味。” 执着如渊,执着如尘,执着如泪! 缘净不断的拨弄着手中佛珠,看燕殇的背影,却只看到他似已经掉进了万丈孽海深渊。 缘净摇头,闭上眼,却只道了两个字,“痴儿!”燕殇听着这两字亦只是一笑,深吸了吸气恢复了平静,这才重新转身,面色已然严肃,“缘净师父,其实煜泽今日前来,除了带夕夕过来见见你,邀你前往燕京参加煜泽的大婚之礼,还有另一事想要请教你 。” 缘净睁了眼,“何事?” “缘净师父这几年虽然并不常居北乾,可想来太明山的传闻亦是听过,不知您是否上去看过?” 缘净握着佛珠的手微微一紧,虽然他面不改色,可以燕殇对他的了解,却还是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他默了默,又道:“我前两日同夕夕不小心闯进了太明山,在那里见到一人。我怀疑,那人是月氏一族的大祭司,月空。” “你们碰见那老怪物了?没出什么事吧?”哪怕缘净修行几十年道行高深,此时却也不能平静了,猛的站起了身。 这态度哪里还需要多说,分明就是知道了。 燕殇脑中闪过那张脸,虽然他不想承认,可的确如夕月所言,美得如同花妖。 此刻却被缘净称作老怪物,不管怎么想似乎都不能联想到一起。 可燕殇却确定,缘净所说的老怪物必定是那男人,这也说明,那男人,的确就是传说中月氏的大祭司,月空。 “缘净师父知道此事?” 缘净的面色变了变,下一瞬就知道自己又被燕殇给诈了。 他无奈,只道这个徒弟是越发的狡猾了,总让他不知不觉就被套出了话来。深深一叹,知道燕殇他们并没有什么事,他也不着急了,只又重新坐下,慢悠悠的喝了口茶才道:“八年前太明山传出有怪物的传言之时,为师的确是因为好奇上山去看过。只一看就知,那山中被人布下了 阵法,且不是一般的阵法。” “为师当时就觉得那山中必定是出现了什么高人,后来在破阵的过程中闯入了那片桃花林,果真就碰见了月空那个老怪物。” 燕殇皱眉,走到桌前坐下,“你和他动手了?他的功夫怕是比不上你的。” “他虽然因身体原因限制了内力的修炼,可那老怪物的幻术及摄魂之术却是世无其二,为师我一时不察……” 缘净说到此处之时面色一变,白净的面容诡异的红了红,低咳了一声才又道:“师父我不注意被他给算计了,差点就被那老怪物当做了花肥。” 缘净觉得,这事儿算是他这辈子最丢人的事了,此时说给燕殇听,也觉得有几分别扭。 燕殇对他方才那一停顿和诡异的面红倒是如同未见。 关于缘净的事,他曾经也听师父不经意提起过一些,总归就是年轻的时候也是为情所苦过的人,法号缘净其实也取了缘尽之意,尘缘了尽。 明镜本清净,何处染尘埃! 可说到底,那尘缘又哪里是那么容易了尽的呢? “那他为何又放了你?” 燕殇不再想其他,只将话题引了回来。 他觉得月空那人是个随心随性之人,他那天放了自己和夕月,怕还是和夕月的身份有关。 而缘净既然落到了他手中,又是如何逃脱的? 缘净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有些深沉,目光亦有些昏暗,手中佛珠转动的速度明显的变快了些。 “我当初闯入那桃林,就知道那桃林中有人在行逆天之法妄图让已死之人重返阳世,而为了行这逆天之法,却要害死无数人命,因此桃林之中怨气深重。” “我告诉月空,照着他这般的法子,就算有一日他那阵法当真成了,那重返阳世之人也会被孽报所噬,坠入魔道,从此再无超脱之日。” 燕殇的心头翻覆着滔天巨浪,大脑之中飞速闪过数个念头,最后定格在眼前的画面是在那地宫中见到的那副水晶棺中躺着的白衣女子。 压下心中的震惊,他面色平静的说道:“你答应替他超度桃林中的亡魂。” 这是燕殇能想到的唯一的理由。 缘净虽是二十多岁才出家且未曾真正剃度,可其佛法高深却并非妄言。 恐怕除去为了让月空放了他,更多的却是他心有慈悲,见不得那许多亡魂困于桃林之中不得超生吧。 “是!我答应他每年三月及十月入山做法超度桃林中的亡魂,为其减少孽障。”缘净说到此事之时眼底闪过的却是无奈的自责之色。 若非他能力有限,他如何只能在那些人死了之后替他们超度呢。 他明知那太明山中在行逆天之道却无能为力,他其实枉被人称一声大师,枉为佛门弟子。 缘净转眸看向窗外,面上全是郁郁之色。燕殇的神色绷得也有些紧,“我曾在魏国皇陵之中也见着似有人在行起死回生之术,经过后来一番调查,我想那人便是魏国国师。缘净师父可知,那月空是否有可能同魏国国师一道?他们想复活之人到底是 谁?” 缘净摇头,“他们想复活的人到底是谁为师并不知道。不过想来,月空和那魏国国师的确是一道,因为为师曾从他无意间的抱怨中听到过那国师的名号。” 燕殇眯眸,不掩对魏国国师的好奇。 “那魏国国师太过神秘,竟真的从未有人见过他吗?不知月空是否见过他?”缘净讥笑,“只有需要掩饰的人才会故作神秘,他从来不以真面目见人,只有一个原因,他怕被人认出他来!”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不受控制 燕殇闻言目光一凌,不知想到了什么,心跳忽然加速。 “依缘净师父的意思,那人其实很可能是被世人熟知之人?” 缘净垂眸看着自己手中佛珠,沉吟了许久才缓缓的道:“这世上大能之人不多,其实为师曾怀疑……” 就在缘净要说出他怀疑之人时却又忽然顿住,他抬眸看向燕殇,燕殇唇角轻抿着朝他点了点头,起身朝门边走去。 打开房门之时,夕月正抬手准备敲门,见到出现在门前的燕殇明显一愣,还未曾开口,燕殇已经朝她一笑,“谈完了?” 夕月眨了眨眼,也笑着点了点头,才又看向房中好整以暇坐着的缘净,点头有礼的叫了声,“缘净师父。” 缘净早已经收敛起自己的情绪,一边转着佛珠一边摸着自己的眉毛,“呵呵,丫头,来来来,快进来让师父我瞧瞧,那死老头子应该还没见过你吧,哈哈,他这回恐怕得羡慕死我了。” 他自认为自己笑得极其和蔼,可夕月瞧着却总觉得有几分诡异。 其实在她看来,缘净不像个和尚,面容看似像个公公,可那性格感觉却又有些豪迈,更像是行走江湖之中行侠仗义的侠士。 而和蔼这两个词,放在他的身上就更加不合适,可他偏又想要做出和蔼之相来,可不就是有些诡异吗? 夕月眼角动了动,有些无措的看向燕殇。 燕殇安抚的看了她一眼,转眸向缘净,“煜泽已经打扰你许久,便不耽误你修行了,我先带夕夕回房去休息,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缘净见他那样就知道他是想避开夕月同他谈话,默然一瞬点了点头,“隔壁那房间我已经让人收拾出来,不过寺中简陋,你们就将就一晚。” 缘净丝毫也不觉得他这话有什么不对,说得很自然。 可夕月的脸却微红了一分。虽然燕殇也说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可缘净毕竟是长辈,又是出家人,听他说出这样的话,她还是有些不自在。 何况这寺庙之中,男女不该分房的吗?缘净也未免太随性了些吧! 燕殇倒没想她那么多,在他这里,和夕夕同房是应该是自然。 缘净就算让他们分房而居,他也不会同意,倒没想,缘净却是了解他。 所以,他只笑着颔首,“多谢缘净师父。” “嗯,去歇着吧,歇够了再过来同我手谈一局。”缘净摆手让他们离开。 其实他如此安排只有一个原因,他这院中只剩下一间房了。根本就没有夕月所想的那么复杂,也没有燕殇所想的那么了解他。 燕殇带着夕月退出去,将房门关上,朝着最左边那间房去,一边问道:“和她谈得如何了?” 听他所问,夕月的神色才恢复了正常,她想了想道:“她并没有多说什么,算起来只说了一件事,就是那日宫宴赵慕苏的事是她让赵梓萱做的。” 她说得平静,燕殇的步子却是一顿,眼底瞬间闪过一抹杀伐之气。 夕月一怔,下一瞬就知道他误会了,忙解释道:“她是让赵梓萱找个人易容成她的模样,并非是你想的那样,她之前根本不知道我,你不要误会。” 燕殇那杀意凛凛的模样,分明是误会了赵梓萱设计她是慕容凉的主意。 可就算刚才没有慕容凉的解释她也觉得那不可能,因为慕容凉和她在今天之前根本没见过面,就连赵梓萱也是在宫宴那天才见到她。 燕殇看她一瞬,敛去眼底的锋芒,只点了点头。 这小院本就不大,两人几步就走到了房外,燕殇上前推开房门,房间的摆置同那两间房没有什么区别。 进了屋,夕月在房中转了两圈,四处看了看,只道这房间简陋归简陋,却的确干净素雅。 燕殇已经在桌前坐下,桌上一应茶具俱全,甚至还有个小小的茶炉,上面已经有人烧了水。 燕殇将水舀出来倒掉,添了新水进去,这才拉了夕月过来坐下,“照你之前的意思,赵梓萱和慕容凉二人关系倒是亲近。” “她虽然没有说得很明白,可我感觉应该没那么简单。” 说着,夕月又想到什么,道:“对了,之前被赵梓萱易容的那个人呢?你有让人带走吗?” 也不怪她总是忘记这茬,主要这个问题对她而言不是那么重要,可每回想着又会觉得好奇。 那天她因为和燕殇闹了别扭未曾去管那些事,都是燕殇在处理,可后来也不曾听燕殇提过,想来应该也没有什么大问题。果然,燕殇神色平淡的道:“当日就着人审过了,是赵梓萱身边的宫女,叫什么慈儿,她跟在赵梓萱身边不久,对赵梓萱的事知之不多。只道赵梓萱脾气并不如表现的那般好,反而凶狠成性,时常对她们动 用私刑。而跟了赵梓萱最久的是她身边的念儿,已经被赵梓萱杀了。” 慈儿? 夕月顿时回忆起来,就是宫宴那日在凉亭中陪着赵梓萱,之后的宴会却未曾出现的那个。所以当时她已经被易容了? “那她现在哪里?” “没了!” “啊?” 夕月惊讶,“怎么没的?” 燕殇的唇角带上一抹血腥的弧度,“夕夕,你可知最好的易容术是需要将人本身的面皮剥下,这样覆上人皮面具之后才让人看不出丝毫痕迹。” “你的意思……” 夕月咬唇,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赵梓萱会残忍到如此地步。 燕殇摇头,无奈的叹,“她的药效过后就只剩痛苦,所以我让人帮她解脱了。” 夕月心头沉甸甸的,也叹息一声,声线有些低的道:“赵梓萱之前还来这里见过慕容凉。” 燕殇的神色一瞬间变得凌厉,“慕容凉身边我安排了暗影守着,赵梓萱却能不被发现?若非她是绝世的高手,就是有人在帮她。”夕月皱着眉,“赵梓萱应是练过武的,是不是高手还不知,不过你之前不也说,她身边有月氏一族的人吗?月氏一族虽然人少,可颇有些真本事。就算他们的武功比不上你的暗影,可若是用了什么异术,便 让人防不胜防。” 就好像那个月空一般,看着他的眼睛,她就会失魂,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燕殇点了点头,又看她一脸疑难之色,便抬手将她抱到自己身上坐着,倒了杯水给她,顺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抚道:“赵梓萱和月氏一族的事你不必多想,我自会让人去查的。” 他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只要被他抱着,就觉得最是寒冷的北国也一瞬间春暖花开,暖意融融。 她捧着杯子,柔顺的依着他的动作靠上他的肩头,开口时,声音还透着几分娇柔,“燕殇,你觉得慕容凉有没有可能也是月氏族人?” 燕殇环着她,轻抚她后背的动作依然轻柔,可看向虚空的眼眸之中却透出了几分凌厉,他低声道:“你是怀疑千曦玥的身世?” “我在魏国之时就已经确定千曦玥并非千卿之女,而那个木念瑶……” 夕月眼底闪过一些恍惚,“我如今却也不能肯定,她是不是千曦玥的生母?” 毕竟,有哪个母亲会如木念瑶那般,将女儿丢在一旁十几年不闻不问,就连她主动去见她,她都避而不见的? 可若木念瑶不是千曦玥的生母,那她又为何要让人将那么深厚的内力传给千曦玥?担心她年幼体弱不能适应,还特意将其封印。 想来留着沈嬷嬷在她身边,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让她得练此功吧。 “对了,守着那家庙的是皇家暗卫,我当时就很怀疑,如今想来,这其中和那个魏国国师必定是有关系的,魏国国师和月氏又有关系,所以……” 燕殇双眸微微眯起,见她眸光迷茫,却是微侧了头落下一吻在她的眼角,“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你若真想知道千曦玥的身世,我再着人去查查那木念瑶。” 夕月闭上眼低低的叹,眼睫轻颤,神色飘忽,“我也不知是为何,总觉得千曦玥的情绪似能影响到我,有些时候那种想要得知真相的欲望根本不受我控制。这种感觉就好像……” 她斟酌了片刻,才又道:“就好像千曦玥虽然已经死了,却是死不瞑目。若是我不将她所愿达成,她便永不能安息。” 听她说完,燕殇抚着她后背的手忽的一顿,暗蓝的眼眸之中忽然涌起一波波的风浪,急速的旋成幽深的漩涡。 夕月睁眼之时,恰好就对上他欲将人吞噬的双眸,本是暗蓝的眸子,眼底却是比夜色还要浓的黑。 目光一紧,夕月有些担忧的抚上他的眼,“你怎么了?” 下一瞬,心中骤然一紧,急急的放下杯子抓紧了他的衣襟,“难道毒发了?对了,容浅没有跟上山,你不是每天都要泡药浴的吗?怎么办?” 担忧瞬间溢上心头,夕月有些无措,忙不迭的就要从他身上下来去找缘净。她想着缘净既然也算是燕殇的师父,自然也知道他毒发时该怎么办才对。 第二百八十七章 心结 却不料燕殇只是按紧她的身子不让她动,见她毫不遮掩的担忧,他唇角甚至微勾了勾,将她的脑袋按到自己怀中,不让她看着自己,只将下巴在她的发顶轻轻磨蹭着,“别担心,我没事。” 夕月被迫的靠在他胸前,紧咬着唇,“怎么可能没事,你明知自己离不了容浅,今儿怎的不带他上山?今天你的药浴要怎么办?” 夕月是当真担心他的,他体内的毒素虽然已经清了大半,可到底不能彻底的解了毒。 这毒又霸道之极,哪怕燕殇功力深厚,却也有压制不住的时候。 容浅说过,若是他情绪过于浮动或者内力消耗过度之时,都可能会毒发乃至昏迷,必须小心谨慎。 燕殇喟叹一声,微哑着声音,“乖,我真的没事。容浅替我制了解药,只要按时服用就好。” “那你方才……” 夕月还是忍不住从他怀中抬头仔细的观察起他的眼来,却见他似乎真的已经恢复了正常,之前那片浓黑的漩涡就好像是她的幻觉一般。 她顿住,疑惑的皱了皱眉才重新道:“你方才怎么了?” 燕殇同样的凝着她,眼眸之中此时却盛上了明显的担忧和不安,他的手捧着她的脸,拇指指腹在她细腻的肌肤上缓缓的磨蹭着,他的动作和神色很温柔,可他的声音却很低沉。 “夕夕,你要记住,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是什么事,都不要让任何人影响甚至控制你的情绪和决定,包括我。” 夕月轻抿着唇角凝着他,一时想不明白他眼底闪烁的暗芒是因为什么,他为什么担忧和不安? 而他方才所说的话…… 夕月的咽喉好像被他掐住,不紧却也不松,有一些酸痛,却又能得以呼吸。 “你怕我会被千曦玥影响?还是……”夕月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重生到千曦玥身上的事就好像天方夜谭,如同灵魂附体。 燕殇虽然极肯定她就是轩辕夕月,可其实应该还是害怕的,害怕有朝一日她忽然就消失不见。 所以在听她说千曦玥似乎能影响她时才会出现如此大的反应,他许是怕千曦玥并未真的死去,在什么时候又突然清醒过来吧? 夕月心口处有些沁凉的寒意,却不想让燕殇总是担忧,便叹了叹故作轻松的眨了眨眼,“你想太多了,我可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控制的人,嗯……” 说到这里,她偏了偏头,眯眸,“你也不能。” “乖!”燕殇知她是故意安抚自己,神色却还是微松了两分,他吻了吻她的眉心,“我相信你。” 夕月笑了笑,揽着他的脖子抱紧他,她的头枕在他的肩上,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目光终于沉冷下去。 若是没有燕殇今日这一句提醒,她或许当真会让千曦玥的情绪越来越影响自己,就好像她见到慕容凉时会觉得心疼一般。 她之前并未觉得有太多问题,可此时却突然发现,这样的感觉太过危险。 她好像在潜意识里越来越将自己当成了千曦玥或者说和千曦玥成为一体。 是燕殇的话点醒了她,让她意识到潜在的危险。 毕竟她都能借千曦玥的身体重生,那千曦玥要是哪天忽然又出现也是很有可能的啊。 若真到了那天,她是不是要将这身体还给她? 夕月一想到那个可能,心底骤然一寒。 不,绝对不行。 说她自私也好,说她恶毒也好,千曦玥若真的想要再回来,她也绝不会相让。 就算没有燕殇,她也不会答应把身体还给她自己去死,她没这么大方。 而千曦玥当初是自己选择放弃选择结束生命的,若非她重生,这具身体恐怕也早已经化作白骨了。所以如今这身体就是她轩辕夕月的,再也不是什么千曦玥。 夕月在心底暗暗的下着狠心,在决定不让千曦玥的情绪左右自己的那一刻,也将千曦玥的所有事都抛去了脑后。 她如今该烦恼的,其实是她自己。 “燕殇……”默了默,她忽然又开口叫他。 燕殇正轻顺着她的长发,闻声只低低的“嗯”了一声,唇角却勾出一抹极无奈却又满足的弧度。 她每回这般叫他的名字,拖着长长的微扬的尾音,燕殇就知道,她又想要撒娇了。 果然如他所想,夕月叫了他之后眼珠子转了转,又轻咬了唇在他肩上蹭了蹭,不满的道:“我的龙隐令被那个妖精拿走了……” “嗯,我知道。”燕殇应她,听不出什么情绪。 夕月皱眉,也拿不准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想了想她忽然从他肩上抬头,怀疑的瞪着他,“这都是因为你,你说,你当时是不是故意不给我解穴的?” 燕殇目光一动,这话题之前好似说过,被他一句话给带过去了,却没想她又提起来。 若他真说自己是故意的,这丫头怕是会马上翻脸不认人。 他不将自己的思绪露出分毫,依然神色平淡,“夕夕,龙隐令如今放在你的身上很危险。既然月空将它拿去了,就让他暂时留着,等有机会时我自会替你拿回来,你不必心急。”“可你不是要离开了吗?我也要去无垠之漠了,父皇临终之前必定留下了什么旨意是关于我和龙隐令的,如今也只有那些失踪的龙隐能知道真相。若他们真的在无垠之漠,可我没了龙隐令,就算我去了,凭 我如今的模样,又该怎么让他们相信我听令于我?” 夕月对他所说的话根本不信,他都要走了,还说什么有机会帮她拿回来,那得是等什么时候?他这根本是在敷衍她啊。 她有些不满,撇着嘴瞪他。 燕殇看着她,皱了皱眉,神色忽然有些严肃起来,“夕夕,你真的相信魏云翰的话,认为轩辕朝华在无垠之漠吗?” “我……”夕月被他问的一愣,“我也并非是相信他,只是……”她抿了抿唇,垂眸,神色有些迷茫,“其实朝华在无垠之漠出事之时,我就想去了,可那时被师父拦住带回了九幽山。后来……后来师父要同我断绝师徒关系,我才冷静了些。可这个念头一直在我的心底, 从来没散过,如今知道朝华可能没死,我就更忍不住了。” 说到这里,她深吸口气,重新抬眸看他,“燕殇,我并非是相信魏云翰的话,说到底这是我的心结,若是我不去,或许永远都会放不下。所以,你不要再阻拦我,好吗?” 她其实早就想到了,燕殇当时装聋作哑其实就是为了阻止她去无垠之漠。 现在虽然看似已经答应她了,可他却总还时刻想要说服她。 他这样实在是让她有些为难而又无力,她觉得,自己必须要同他将这事说明白才好。 更何况,月空很可能和那魏国国师有关联,若是他将龙隐令交给魏国国师的话…… 夕月越是想,越觉得自己应该马上启程去无垠之漠,若是月空真的会将龙隐令交给魏国国师,那魏国国师也定然会前往无垠之漠,她必须比他更快! 她还坐在他的腿上,可身子却绷得直直的,透亮的眼底此时却像是破碎的棱镜,泛着破碎的光芒,沁凉透心。 看着她眼底寒凉的波光,燕殇心口处似缓缓裂开一道裂缝,有寒风股股的朝里透。 他沉默良久,终究还是压抑住无法呼吸的沉郁之感,将她更紧的拥到怀里,抵着她的发顶低低的道:“我知道了。” 他的语气又苦又涩,夕月心底也极难受,可她此时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才好,只能沉默的由他抱着。 沉默良久,燕殇终于一叹,抱着她起身朝床边走去。 夕月怔了怔,“燕殇……” 她不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而燕殇已经将她放在床上,自己则在床边坐下,他垂了眸看她,轻顺着她散落在床的发丝,目光中丝丝都是温柔。 夕月喉间忽然就堵得极其难受,他越是温柔,她就越是自责。 燕殇此人在外人眼中都是霸道且傲气的人物,可在夕月看来,他对于感情却是极敏感极没有安全感的,甚至时常超过了她。 所以他才会在两人明明已经说好的情况下,一次次想要阻止她。 而夕月不能答应他,可拒绝他,又不忍见到他这样失落疼痛的模样。 可夕月没想过的是,燕殇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曾经失去过。 她永远也体会不到那种感觉。 燕殇每每想到她曾经所受的那些苦难折磨以及她的……死,他总会有肝肠寸断天崩地裂之感,那感觉如同尖刀一样时常狠戳着他的心,除了痛就是痛。 也正因此,他恨不得将她时时刻刻的绑在身边,让她呆在他眼皮子底下哪里也不能去,或许只有这样,他才能心安。 可燕殇也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是不可能也不应该的。 夕月不可能如同其它女子一般被拘在那深庭后院之中,只要每日等着她们的夫君前去看望她们一眼便能满足。 她也不像寻常女子一般,只要珠宝钗饰就能喜逐颜开。 他的夕夕,是心怀天下的女子,是该翱翔九天的凰。 而他答应过她,只要她要的,他都会给她。哪怕她想要的,于他而言,如同剜心! 第二百八十八章 吻我 细细的捋顺她耳边微乱的发丝,抚上她的脸,他轻轻一叹,眸光是从未有过的浅淡,轻声道,“夕夕,我不会再阻拦你,我会在燕京等你,等你……回来我身边!” 他唇角微弯,暗蓝的眼眸中酝上了一汪春水,落在夕月眼中,却觉柔软得让人心疼。 她抬手抓住燕殇的手,紧紧的,声线有些颤,“燕殇,我……” 她想说些什么让他开心的话来化解这时候有些伤感的情绪,燕殇却阻止了她。 另一手的食指竖在她的唇上,他俯身微低头触上她的额头,大大的手掌抚着她的后脑,闭着眼,声音轻的如同缓缓流过的溪流,“夕夕,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心疼你罢了。” “燕殇……”夕月忽的抬手将燕殇的脖子紧紧的环住,将脸埋在他颈间,心头又酸又烫,可除了叫他的名字,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燕殇勾了勾唇,却忽然道:“夕夕,你也心疼我了么?” “我……”夕月咬着唇,这样的话她还有些说不出口,默了默只能在他颈间点了点头。 燕殇唇角更弯,却故意低叹一声,“既然你不愿说,那就证明给我看可好?” 说话间,他将头微抬了几分深凝着她,微凉的发丝从她面上拂过,他眼底的温柔和宠溺,如漩涡一般在她心底荡开了无数涟漪。 夕月呼吸一乱,傻傻的开口,“怎……怎么证明?” 燕殇的手抚上她脸颊,带着剥茧的指腹轻轻缓缓的从她的眉眼一路滑到她的唇边,细细的磨蹭着她柔嫩的唇瓣。 在夕月的脸越来越红,心跳越来越乱的时候,他俯在她耳边如蛊惑一般的柔声道:“就做你方才就想做的事……” “吻我!” 察觉到她片刻的僵硬,燕殇再次开口,声音又低又哑,“夕夕,吻我!” 夕月的心跳忽的一窒,目光从他的眼底移上他的唇,呼吸紧了紧,她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下意识的抿了抿唇,在他轻柔的蛊惑声中,夕月鬼使神差般微抬了头就那般吻了上去。 一手揽着他的脖子,一手却抚上他的脸,学着他的模样含着他的唇瓣,伸出小巧的舌尖缓缓的描摹着他的唇。 燕殇的眼底如有火光,呼吸也变得重了几分,他的手从她的脸落上她柔软的腰身,抱着她一个转身,让她俯在了自己的上方。 夕月被他的动作一惊,红着脸抬了眼去看他。 “乖,继续……” 声线黯哑到了极点,抚上她的发间,微用了力道将她压低了几分,让她再次贴上自己的唇。 夕月早已经是耳根都红了个透,可被他这般蛊惑着,不由就再次探出舌去,破开他的唇齿,同他缠绵勾绕,直到彼此气息完全交融。 燕殇的手从她的发间抚上她的后背,缓缓落在她细软的腰上,用了力的让她娇软的身子紧紧的贴近了自己。 唇齿纠缠间,两人的气息都越发的重了起来,就在夕月有些迷蒙的以为他定然会同以往一般缠着她不放时,燕殇却忽然微重的一咬她的唇瓣。 夕月吃痛,离了他两分,目光有些茫然,眼中如蕴了水雾一般。 燕殇被她这迷蒙带着两分情动的目光看得小腹一紧,抬手遮了她的眼,微喘着道:“乖乖,莫要勾引我!” 随后,他抱着她一个侧身,将她深深的揉在怀里,“你这几日太累,今儿又起得早,先歇会儿。” 夕月目光被他所挡,眼前黑了,本被情意所迷的思绪却渐渐清明起来,这才想起他们还在大佛寺中。 想到刚才自己那般主动,夕月的脸就红得如同晚间最艳丽的霞光,咬了唇埋在他怀里,却又有些不服气的哼哼道:“明明就是你在勾引我!” 说什么吻他,分明就是他在勾引她,却反过来诬陷她! 燕殇忍不住失笑,手抚上她下巴让她抬起脸来,瞧着她满面烟霞和润泽的红唇,又忍不住低头轻咬她唇瓣,“夕夕,我当真勾到你了?” 夕月脸更红了,别开一些不敢再看他。 “看来竟是真的!” 燕殇放在她腰上的手重重的一捏,眼看她要炸毛,又是一声低笑,啄了啄她的唇,哑声道:“好了,再闹下去我就忍不住了!” “乖丫头,你先睡会儿。我去缘净师父房里陪他手谈几局,待会再来叫你用午膳!” 夕月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落了回去,抿着唇凝他片刻,终究还是点了头。 燕殇又抱了抱她,这才替她脱去外裳又将被子盖好,直到她闭了眼才出了房门。 可房门刚一关上,夕月就睁了眼,抓着被子看着素白的帐顶,方才的暧昧散去,此时的她目光中却是透着几分茫然。 她何尝不知道燕殇只是为了转移她的心思,不想再继续那让他们都觉得难受的话题。 夕月的头很痛,四年前师父为了此事同她断绝了师徒关系,而如今,燕殇也为了此事郁郁不欢。 她越来越不明白,自己坚持要去无垠之漠,到底是对,还是错? 本也是睡不着的,再加上此时头疼得紧,夕月干脆起了床穿戴好也出了房门。 小院中空无一人,夕月看了看另两间房紧闭的房门,抿了抿唇,也没去找燕殇,只朝着院外走去。 缘净的房中,燕殇正执着黑子欲落棋盘的手微微一顿,眸底闪过几分暗淡的颜色。 “那小丫头出去了?你不跟着去?”缘净把玩着手中一颗白子,挑着眉笑得一脸和善,燕殇却分明从他那笑中看出些不怀好意的幸灾乐祸。 燕殇心知他在笑什么,却只是将手中的棋子落下,低叹,“她心情不好,就让她去转转吧,有人在她身边跟着。” 缘净的笑也落了下去,仔细的看了看燕殇,摇头,“那死老头子倒是说对了一点,看似无情之身,实则情深之人,为情生为情死,你这两劫,怕是难化了。” 燕殇无所谓的勾唇,“煜泽信命却不会认命,再难的劫难,也会过去。” 缘净闻言朗笑一声,拍桌,“好!不愧是我缘净的徒弟哈哈,要的就是这份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什么狗屁天命,也只有那死老头子才会怕!” 燕殇摇了摇头,“师父并非是怕,他只是担心煜泽罢了。” “啧,你倒是护他的很。”缘净撇嘴,把手中棋子重重的落下,满脸尽是不满。 燕殇撩了撩唇角,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看着棋盘上黑白分明的棋子,眸中闪过一道诡异的波澜,“缘净师父方才说,怀疑魏国国师是谁?” 听他说起正事,缘净的神色变得有几分严谨,摸了摸眉毛,“你认为,这世间最负盛名之人是谁?” “最负盛名?” 燕殇眉心纠着,眸中光芒复杂,“若说当世最负盛名之人,自然属九幽山上天阙楼楼主月陌天。” 只凭那句得天阙者得天下的传言,就可见天阙楼主在世人心中的地位和分量。 缘净点头,赞同的道:“当世真正的大能之人,天阙楼主当属第一。” “缘净师父难道怀疑他和魏国国师有关联,还是说……” 剩下的话燕殇没有说出口,可他和缘净都心知肚明。 可这样的猜测却让燕殇不敢相信,或者说太过矛盾。薄凉的眼底眸色清冷,燕殇眉梢眼角都带着怀疑。 “天阙楼主是夕夕的师父,听她所言,当初北阳城被围之时,她就让人将龙隐令带给了他代为保管。不久之前,夕夕走火入魔,我也曾着人请他下山相助。他在那时将龙隐令还给了夕夕。” “若按照您所猜测,他又何必让魏云翰囚禁夕夕,只为了得到龙隐令的下落?” 这事不管怎么说,似乎都有很多的矛盾可疑之处。 若月陌天和魏国国师有关联,那龙隐令恐怕早就落入了魏国国师的手中。 若魏国国师就是月陌天,魏云翰和魏洛菡是魏国国师的弟子,夕夕常年在九幽山,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异常? 想到此,他眉心更深,“不过我也很怀疑,不知他是如何知道夕夕的身份的?” 世人皆言天阙楼主能知过去未来,难道说,夕夕的身份也是他算出来的? “更何况,他姓月,我倒是觉得他应该同月氏有所关联。就是不知,他知不知月空在太明山的事,又和月空有无关系?” 若是月陌天和月空有关联,月空又和魏国国师有所关系,这或许就更说得通一些。 缘净点头,“你所言也不无道理,这事的确是有很多可疑矛盾之处,为师也只是猜测一二,若是真想知道真相,自然还要仔细的查探一番。” “缘净师父所言甚是,煜泽会让人去查的。” 燕殇心知他说的不错,不管这事的可能性有多大,都必须让人去查清楚。 毕竟月陌天是夕夕的师父,若他当真…… 燕殇眸色越来越深,心思也越来越沉。夕月对月陌天的感情他也知一二,是师如父,若月陌天当真有可疑,夕月的处境或许就会很危险! 第二百八十九章 习惯 而夕月步出‘寂’院之后,只朝着方才和燕殇所去的那片竹林的方向慢慢走。 如燕殇所言,她心情烦闷得紧,就连这寺庙之中的梵音声声和袅袅香火,都不能让她平静。 不多久,她就走到了之前和燕殇到过的那片竹林之中,到了不久前才坐过的那块大石头前,独自在那石头上坐了下来,托着腮看着就算冬季也一片翠绿的竹林发起呆来。 虽然没下雪了,可雪风却还是呼呼的刮着,刮得竹叶沙沙作响,刮得地上的雪沫乱飞,甚至有冰凉的雪沫扑到她的脸上,微痛沁凉。 夕月突然发觉,这才是她印象中的北阳的冬天,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冷! 燕殇在时,会替她将所有的风雪严寒挡住,将她护在怀中,感受到的好像永远都是温暖。 习惯真的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不过短短几日,她似乎就已经习惯了被他宠着护着,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变成了他掌心那朵脆弱的花,变得娇气无比。 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夕月仰了头无奈的一叹。 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的习惯是好还是不好,若真离了他,还能不能再习惯? 夕月正胡思乱想着,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听声音是两人,且脚步声虚浮,想来都是不会武的人,许是香客,上了香来后山散步的。 所以夕月没动,依然是自顾坐着想自己的事,却不想随着那两人走近,女人低低的交谈之声也传进了她的耳中。 “你之前说那太明山上的怪物又吃了人,是真的吗?” 这道声音中全是好奇,紧接着,另一个更低的声音就响起了,还带着些胆战心惊的后怕之感。“当然啊,这种事儿我怎么敢胡说。我家那死鬼昨天送粮食去太明山下面那村子,你猜怎么着?那村子里的人竟然一个都没了!整个村子上百口人啊,一夜之间就消失了,这不是被吃了还能是什么?我这心 里啊真是慌得很,这不才来庙里拜拜去去邪气吗?” 夕月本是漫不经心的听着,可此时眉心却蹙了起来。 她说的那个村子莫不就是龙七那些人所呆的村子?没想到,龙七组的人失踪,竟然会让人以为是怪物又吃人了? 而那两个人的谈话依然还在继续,且离她越来越近。 “你说那村子的人也真够大胆的,竟然敢住在太明山下面?”“听我家死鬼说,那些都是几年前打仗的时候从前朝军中逃出来的,都是逃兵。上百人也没地方去,就在那太明山下面安上了家,这几年那边山上倒是也没啥事儿发生,便也慢慢的就将这事儿忘记了。没想 到那怪物会突然又出现了,竟然将那村子里的人都吃了,简直太可怕了。” 女人说的煞有其事,好像真的看到了怪物吃人,万分肯定村子里的人不见了就是被怪物所吃。 夕月摇了摇头,不想再听这荒唐的传言,拍了拍裙摆站起身就想离开,却不想她们的下一句话却成功让她的脚步被钉在了原地,再动不了分毫。 “我倒觉得根本不是什么怪物,你难道不知道吗,好几年前传出那怪物吃人时,就有人说太明山上根本没有怪物,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其实……就是为了颠覆前朝。” 女人最后一句话明显是将声音压到了极低,因为哪怕前朝已经覆灭,这样的话她们也是不敢随意乱说的。 可八卦是女人的天性,很明显,这两人已经越说越兴奋了。 “这话我倒是没听过,什么意思?难不成前朝没了还跟那太明山上的怪物有关系?”“我也是好多年前听人家说的,说那山上没有怪物,倒是有个仙人般的人物在那里布阵施法,说是只要他施法成功,前朝就危险了。你看,这没几年,前朝就没了。我看,倒是这个说法更可靠些,你方才不 是也说,那些人都是前朝的逃兵吗,依我看,他们根本就和那山中的人是一伙的。” 不得不说,不管她这话是猜测也好是听人说也好,竟然都说到了点子上,龙七组下那些人和月空倒真算是一伙的。 两个人说着话走得极慢,却也已经出现在夕月的视线之中,正是朝着夕月的方向而来的。 夕月狭着眸打量两人一番,都是简单的粗布短袄,三十多岁,妇人打扮。 肤色偏黑、肤质粗糙,一看就是普通人家的妇人。 那两人显然是没注意到夕月,只顾着说自己的八卦。 目光熠熠发亮,表情不断变换,精彩纷呈。 “按你这么说,那些在山中不见的人都去哪了?总不能凭空消失吧?” “这还不好猜吗?肯定是发现了那些人的秘密,被人杀了啊。” “什么?” 这无比惊讶的妇人就是说怪物吃人那位,此时的表情更是惊恐,“不可能吧,那些人还敢随便杀人?” “有什么不可能的,我可是听我当家的说过,那些个当兵的,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这要是真的,也太可怕了,那些人可真是造孽,竟然杀了那么多人。不过你这一说我倒是也想起来了,那太明山上面可真的有古怪。我家那死鬼不是经常给那村子里的人送粮食吗,有一次他去的晚了天黑了,听那山上有女人的哭声呢,还一直叫着什么瑞亭救我瑞亭救我的,那声音可凄惨了,把他吓得啊,后来他再也不敢那么晚去了。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那女人的声音恐怕就是当初失踪被杀的人,冤魂 不散还在求救呢!” 这妇人说得吓人,另外那妇人只觉得周围都阴嗖嗖的,忍不住的抖了抖,“你可别说这么可怕,怪吓人的。” 说完,又忍不住四处看了看,这一看,终于发现了站在她们前面不远处的夕月。 妇人愣了愣,扯了扯另一个还想说些什么的妇人,朝着她使了使眼色。 那妇人也朝着夕月看过来,见到夕月那模样和一身打扮就知道非寻常人家的姑娘。 两个人面色变了变,都闭上了嘴,相互搀着快步从夕月身边走了过去。 风似乎越刮越大,夕月身形僵直的立着,由着被风刮起的雪沫朝她脸上身上扑,她的面色有些苍白,不知是冷的还是怎样…… 本来黑亮的眼中,也平添了一抹暗沉。 那两人的话一字不漏的落进了她的耳朵,可让她最是不敢相信的,是从她们嘴里说出了“瑞亭”二字。 瑞亭……那是母后对父皇的称呼,是仅母后能唤的、独有的称呼。 可如今,却从另一个妇人口中被说了出来。 夕月不断的深吸着气,冰凉的空气透入心肺,才能让她躁动不安的情绪得以一丝平静。 她脑海中一片混乱,一边想着这两人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为什么就这么凑巧被她听到? 而她们口中的瑞亭是父皇或者说其实另有其人? 若是今日之事当真是巧合,那山中叫着“瑞亭救我”的女子就必然有古怪。 可若今日之事是有人故意安排,那她就敢确定,安排此事的人已经知道她的真正身份。 就算不知,也定然有所怀疑,所以才会试探她,或者说诱她入局。 难道是魏云翰?不,不该是他! 魏云翰已经确定了自己的身份,才会让苏宸前来带她回临安。 可若不是魏云翰,就只有一个可能:魏洛菡! 夕月僵硬的站着,许久未动,直到燕殇收到消息赶来了竹林。 远远的就见到站在寒风之中如同一座冰雕没有丝毫生气的夕月,燕殇眉色一深,想到之前听到暗影的回报,心底就更急了几分。 许是在雪风中站得太久,夕月身子整个都僵住,就连嘴唇似乎都结了冰一般张不开了。 她看着急急朝自己而来的燕殇,唇瓣颤了又颤,才终于轻颤着说出了一句话来,“让人把那两人带回来。” 她知道燕殇派了暗影在她身边,方才那两人离开,暗影察觉到她的异常,就已经有人跟了上去。 燕殇已经到了她身边,皱着眉摸了摸她的脸,当真冷得如同冰块一般。 面色绷得有些难看,燕殇一把将夕月抱了起来,将她紧紧的裹在自己大大的披风之中朝‘寂’院去,一边沉声道:“已经带回去了。” 燕殇身边的人,个个都是人精,就算不用人吩咐,他们也知道该怎么做以防主子的需要。 听到他的话,又被他温暖的气息包裹住,夕月僵冷的身子终于缓缓的放松了几分。 深深的吸了吸他身上的薄荷之气,她才有些犹豫的低声道:“燕殇,你说她们说的瑞亭,会是我父皇吗?” “你父皇?”燕殇垂眸,眼底尽是疑惑。 他听暗影回报那两个妇人所说之话时以为夕月的异常是因为她们说太明山上的人在做法颠覆前朝。 此时才觉得似乎并非如此。 “瑞亭……”夕月抿着唇想应该怎么说。 这个名不是字不是小字,就好像燕殇的法名是‘煜泽’一般。她虽然不知‘瑞亭’二字到底是父皇的什么名,但是她知道,那是只有母后一人可以叫的名字。 第二百九十章 容她一人,足矣! 想了片刻,她终于缓缓开口,“瑞亭是我母后对父皇的称呼,我很小的时候,总会听母后这样叫父皇,父皇也总是会很温柔的应她。” 夕月靠在燕殇的怀中,目光透过虚空,又好似看到了她的母后娇娇软软的靠着父皇的肩,抱着他的手臂瑞亭瑞亭的叫着,父皇极无奈,眼底却又全是温柔。 夕月知道,每每这种时候,不管母后提出什么样的要求,父皇都会答应她。 那时夕月还很小,不懂男女之情。 她只知,父皇和母后之间的关系是极好的,轩辕王宫那么大,后宫之中却也只母后一人,皇子公主也只她和朝华二人。 那时候的夕月以为,这一切本该就是这样的。 可她不知道,作为皇帝,后宫无妃甚至皇嗣凋零会是一件让天下人都觉得震惊甚至不能接受的事。 她也不知道,朝堂之上,谏官无数次的以死相谏,请求皇帝广纳后妃,以衍皇嗣。 她只知道,当她八岁那年再一次从九幽山回宫之后,一切都变了。 后宫之中再也不是母后一人,各宫各殿,住进了许多的女人,那些女人,都有一个称谓:后妃! 也是从那以后,她再也没听母后叫过父皇“瑞亭”,再也没见过母后靠着父皇撒娇,甚至,就连母后和父皇一起出现的时间也都越来越少。 母后本是那么温柔的女子,可从那时起,她却总将自己关在寝宫之中,不见父皇,就连她和朝华也极少再见。 而她因为时常要去九幽山,见母后的时间也就更少了,一年之中,许也只能见上两三回。 就连父皇被龙七毒死之时,母后都未曾出现。 而那时的夕月,已经懂了许多,也懂得了母后为何会这样将自己封闭起来,宁愿孤独一人,也不肯再接受父皇。 若不能得一心人,宁肯与之相决绝。 而最后那次见到母后,还是在赵军将要攻入北阳城时,她带兵出城的前一夜。 她到了母后的寝宫之外,直直的跪着,只为求母后一见。 那一夜,很黑! 星月都隐在了云层之后,黑暗如同一只魔掌沉沉的压在北阳城所有人的心头。 大雪纷纷扬扬的落着,没有人打扫的地面积起了厚厚的几层雪,她就那般直直的跪在雪地之中。 许久,直到云层慢慢变得灰白,一丝霞光渐渐从云层中穿透而出,火红的霞光映着云层,如同染血。 天光真正大亮之前,母后终于出来了。 一身素白的宫裙,长发披散着,静静的立在寝宫之前,目光飘渺,似乎看着她,又似乎并未看她,甚至就连一句话也未曾对她说,片刻之后,就转身入了寝宫。 就在她带着兵马出城迎战之时,打开城门的那一刻,轩辕王宫忽然燃起了滔天大火。 夕月从马上回头,只能见到冲上天际的火光,将北阳的半边天染成了血红,也将她的双眼染成了血红。 如今,夕月再想起那天的一切,还会觉得心头酸烫犹如被滴入了热油,将心脏烫出一点一点的疤痕来。 燕殇默默的听她说着那些过往,暗蓝的眼底一片冰寒,犹如冰封了千年的冰河,然而怀中的人还在继续。 “以前,我曾也怨过父皇,虽然他对我很好,可他却毁掉了我和朝华本来温暖的家。可后来我亦明白,父皇身在其位,也有他的无可奈何。” “何况父皇虽在后面那几年纳了宫妃无数,却再也没有过其他子嗣。我以前也曾坏心的想过,许是父皇根本就无法再生养了。可事实,父皇许并非不能再有孩子,他只是不愿意同其他女人生育子嗣。” “他的心底,终究是只有母后一人的……对吗?” 说到这里,夕月忽然仰了头看燕殇,如同等着大人给予肯定的孩子,眼底的期待让燕殇心头漫上无法言语的疼惜。 他已经抱着夕月回到了‘寂’院,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将房门踹开,抱着她进了屋。 让她在床榻边坐下,自己却是单膝跪着蹲在了她的身前,一手轻握住她的脚腕,将她早就浸湿的绣鞋脱下。 他没有看她,垂着眸时终于开口,“嗯,你说的没错,你父皇的心中,只有你母后一人。” 这话几分真几分假许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毕竟,他不是顺帝。 可若换了是他,哪怕背弃天下,也不会肯让他心爱的女子受上一点点的委屈。 燕殇承认,他不是心有天下的人。 他的心很小,小到,只容她一人,足矣! 也正因此,他从来都觉得,自己不适合坐上那个位置。 夕月咬着唇看他的动作,看他将自己的绣鞋和足衣脱去,她的脚落在他的掌心,本已经僵冷到几乎没有知觉的脚瞬间如同置于火炭之上,烫得她忍不住的缩了缩。 燕殇皱眉将她乱动的脚握紧,“别动,我帮你揉揉。” 他语气有些硬,可他手中的动作却是极柔,在她的脚底各穴位不轻不重的揉按着,帮她放松。 她方才在雪地中站了太久,两只脚分明已经冻僵了却不自知。 夕月本来苍白的面容终于红了起来,眼圈发红,心中柔软。 她想,这世间怎会有燕殇这样集霸道和温柔与一体却又和谐的让人说不出任何不对的男子,而这样的人,竟能让她遇见。 哪怕她有过再多的不幸,遇上他,也已经能释然。 因为方才的回忆而冷凝的心再次温暖起来,夕月没有再动,受着他的宠爱,唇角渐渐的弯起。 燕殇抬眸之时,正好见到她那两个浅浅的梨涡,目光一动,眼底冰封了千年的冰河瞬间消融,只余一江春水。 “燕殇,你真好!” 夕月低低的呢喃,燕殇无奈的笑,待她的两只脚都暖了之后,才又脱去她的披风和外裳,将她整个捂进被子里。 “我让人烧了热水,待好了你泡一泡,再喝碗姜汤去去寒气,免得受寒。” “那两个人……”夕月由着他将自己捂着,却还是有些不放心。 燕殇掠她一眼,轻飘飘道:“你不信我?” 夕月撇嘴,“你都能从龙九两人嘴里问出话来,两个妇人,自然不在话下,我哪里敢不信你?” “油嘴滑舌。”燕殇弹了弹她的额头,“躺着别动,我……” 燕殇正想说他去看看,一名暗影忽然出现在门前沉声道:“王爷,那两人毒发身亡了。” “什么?”夕月一惊,腾的坐了起来。 燕殇眸色亦是一沉,转头看向门外,“怎么回事?” “那两人之前服了毒,属下等人刚欲审问之时,两人忽然毒发,毒性极强,来不及施救就已经没了。” 门外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夕月的心却随着他的话落到了谷底。 这还有什么好说,这两人分明就是被人利用,故意在她面前说了那么些话。 在此时的赵国,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来的,除了魏洛菡,还能有谁? 双手紧紧的揪着锦被,夕月恨得咬牙,“一定是魏洛菡,她到底想做什么?” 燕殇思量一瞬,让门外的暗影退下,这才坐下看着夕月,“你方才说瑞亭是你母后私下对顺帝的称呼,这称呼除了你,其他人也知道吗?” 夕月转眸,对上他眼中的疑惑,皱着眉想了想,“应该没有,除了我和朝华,应该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母后只在私下无人之时才会这样叫父皇,她和朝华那时候很小,母后才没有避开。 而自从父皇纳妃之后,母后也再没这样叫过父皇了。 也正是这样,夕月才更加不安,她不知道赵梓萱是如何知道这名字的。 是有人告诉了她,还是说那山中的女人真的这样叫过,若是,那女人又会是谁? 眼前忽的闪过冰棺中躺着的白衣女子,夕月心口处诡异的一跳,那种恐慌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燕殇感受到她情绪的变化,眉峰轻蹙间站起了身,“既然不明白,就去将魏洛菡带来问个明白就是。” 他这意思,是要去抓魏洛菡? 夕月紧抿着唇,随着他的起身仰起头,无奈,“你认为,魏洛菡还会等着你去找她嘛。” 其实夕月此时更怀疑的是魏洛菡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是为了让她去太明山? 燕殇狭眸,眸色恨恨,“我早不该放任她。” 之前在狩猎场中就该了结了她才对,也不会让她再有机会一次次找夕月的麻烦。 这回在赵国却是时间太短事太多忽略了她,没想到,她倒是自己要往死路上寻。 燕殇越是想,越是觉得魏洛菡此人绝对不能再留。 他和夕夕马上就要分开,若留着,对于夕夕而言当真是个巨大的危险。 夕月知道他的想法,低叹,拉了拉他的衣摆让他重新坐下,这才道:“她这回敢做得这么明显,自然是已经做好了准备,恐怕早就藏到你我找不到的地方去了。” “苏宸难道也不知道?”燕殇挑眉,对她的说辞显然怀疑。燕殇不信夕月想不到这点,有苏宸在,要找到魏洛菡还不容易吗? 第二百九十一章 风雨忽至 夕月的心思被他看穿,有些尴尬的低咳一声,别开目光不看他,“若是找苏宸,很可能会暴露他,我……” 燕殇眉心更紧,夕月咬了咬唇,看着他解释,“苏宸的身份很敏感。若是他出卖了魏洛菡,魏洛菡马上就会怀疑。到那时,就算将魏洛菡杀了,她说不定也会在那之前想办法让魏云翰知道。”夕月说着,看燕殇面色并无好转,眼珠子动了动,却是主动的抱住燕殇的脖子撒娇般的道:“燕殇,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苏宸他好不容易得了魏云翰的信任,我不想因为这样的事让他如此快就暴露了,让 他之前的努力都付之东流。” 说不得等魏云翰真正将苏宸当做心腹之后,就能接触到那魏国国师也说不定,如果现在就让他暴露了,那苏宸之前那些苦岂不是白受了? 看她那带着讨好的小模样,燕殇终于一叹,却还是道:“你觉得魏云翰当真会真正信任一个跟在身边没几年的人吗?” 像他们这样的人,身边最信任的人哪个不是从小就选择培养的,就如他身边的流光和流影。 可苏宸却是在四年前才出现,也就这几个月才得到一些魏云翰的信任,然而也只是一些而已。 燕殇并不认为,魏云翰会将苏宸当做真正的心腹,就算是,那或许也要好几年甚至十几年的累积过程,太不可靠了。 瞧着他眼底的怀疑,夕月抿了抿唇,低下眼睫,“我相信他,就算他不能得到魏云翰全部的信任,也能有办法,做到他想做的。” 苏宸一直在为了查出国师的身份努力,不管怎样,夕月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带给他危险。 燕殇默了默,眼底闪过一抹无奈,拍了拍她的头,佯怒道:“夕夕,你对别的男人这么信任,你说,我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呢?” 夕月抿唇低笑,又微仰了脸欺近他两分,“当然该高兴了,你瞧,可以得我信任的人或许能有许多。可我爱的人,却永远都只会有你一个,难道你不该觉得高兴?” 燕殇呼吸一轻,她或许还没发觉她说了什么,可就是因为她是如此自然的说出这样的话,才让他更觉怦然心动。 他静静的看着她,直到夕月终于反应过来,尴尬的想要收回抱着他脖子的手时,燕殇才低低一笑,捧着她的脸在她的眼眸上轻吻一下,“夕夕,我很高兴。” 眼睫上的酥痒让夕月忍不住眨了眨眼,唇角也勾出了一抹笑来。 片刻之后,燕殇才放开了她,“好了,既然你不愿意暴露了苏宸,我便让人想办法去查,总要将魏洛菡的下落找出来才是。” 说完,他就将夕月重新裹进被子,“我让人把浴桶搬来,这寺庙里条件有限,你将就着泡一泡。” 虽然夕月此时已经不觉得冷了,可她还是点了点头,按着燕殇的吩咐和安排沐浴泡澡,喝了姜汤,又用了午膳睡了一觉。 直等到连晚膳都用过,燕殇陪着夕月在后山转悠着消食之时,他派去查探魏洛菡下落的人才终于回来了,带回来一个让他们颇有些意外,却又似乎在意想之中的消息。 魏洛菡上了太明山! 因为燕殇曾经吩咐过,让所有人都不要随意上山。所以查探的人便只是将消息带了回来,至于魏洛菡在太明山中做什么,并不知道。 听到这个消息,夕月已经可以肯定,魏洛菡在等着她上太明山去呢! 先是让人在她耳边说了那么多的话引她好奇,接着魏洛菡自己上了太明山,更是加重了她想去一探究竟的心思。 毕竟,夕月对于魏洛菡、魏国国师和月空之间的关系,是很好奇的。她的的确确很想很想知道,他们到底在做些什么?也想知道,轩辕王朝的覆灭到底是不是和他们有关系?更想知道的是,他们是怎么知道“瑞亭”这个名字的?那个所谓的叫着“瑞亭救我”的女人到底是不是 存在,还是魏洛菡虚构而出,只为了引诱她? 可夕月也知道,魏洛菡必定不会无缘无故的这样做。 她恐怕知道了自己之前上太明山的事,再加上苏宸奉魏云翰之命来赵让她不必再管自己的事,或许对魏洛菡也有几分刺激。 那这次,她诱自己上山,是想在山上杀了自己? 想到这个可能,夕月忽然很想叹气。 说起来,从前世到今生,魏洛菡好像就一直很想她死。 哪怕她已经换了个身份,而魏洛菡根本不知道她就是轩辕夕月的时候,这个念头也没变过。 魏洛菡对她,似乎有着天生的敌意,而这一切的源头,看似是魏云翰,可夕月却觉得,事实或许并非那么简单。 她到底,为什么这么恨自己? 看她皱着眉头神色为难,燕殇的眉头也压了压,让人退下,才将夕月揽到身前,“夕夕……” 燕殇对于魏洛菡的目的也有些猜测,可若是其他地方也罢了,没想到她竟真躲上了太明山。 而燕殇的潜意识中,是不愿意夕月再去太明山的。可若是夕月当真想要上去…… 燕殇正犹豫间,夕月却是眼波一晃,看向他轻笑了笑,“放心,我不会去的。” 燕殇一愣,夕月已经耸了耸肩叹息一声,“她真以为我傻啊!我虽然冲动,却也没傻到那个地步。明知道她想诱我入局,还自己往里钻么?” 说完,她又不满的睨了燕殇一眼,“你也以为我那么傻?” 听她这般说,燕殇才松了口气,他笑了笑,捏她的脸,“我就是担心你太过冲动。明知道那是人家设的局还朝里钻,这种事你也不是没做过?可我怕你不会次次的运气都那么好。” 夕月不满的拂开他的手,“知道啦,放心,我不会再那么冲动的。” “乖!”燕殇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这感觉…… 夕月撇嘴,他这是真当自己是他养的猫了? 懒得同他一般计较,夕月抬头看了看天边,看最后几缕天光渐渐隐入云层,一轮弯月挂上半空。 明日就是赵慕苏的册封大典,夕月可以想象得到,北乾又将迎来一番怎样的腥风血雨。 可她却没想到,不曾等到第二日,就在晚间之时,风雨忽至。 夕月这一晚本就睡得不踏实,噩梦不断。 时而看见那片苍茫雪原;时而看见城楼之上颗颗人头。 有时又感觉到自己似乎被困在那暗室石床之上,四周一片黑暗,她想挣扎着起身,可双腿俱残动不了分毫。 不一会儿,似乎又听见有人在擂动战鼓,轰隆隆的声音震得她耳膜发痛。 她想睁开眼看看,可不管怎么睁,眼前都是黑暗。难道她又看不见了? 夕月不断的挣扎着,冷汗浸湿了后背。 可转眼间梦境又是一变,这次似乎更加诡异…… “轰——” 天际之上雷声忽然炸响,几道闪电划破沉寂的夜色,惨烈的白光猛的照亮了暗夜,雷雨倾盆而下。 夕月一震,猛的坐起身来。 可她未曾睁眼,只闭着眼大口的喘息着,一手抚着自己的心口,心跳急速,好像还在那诡异的梦中。 梦中有一对身着龙凤喜袍的男女,男子正要揭开女子的盖头之时,一把尖刀忽然出现在女子手中,在男子的惊愕之中插入了男子的心脏。 夕月看不清那男子的容貌,可她却似乎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男子眼中不可置信的悲伤和疼痛,那种痛让夕月觉得那把刀像是插入了自己的心脏之中,剧痛袭来,让她猛然惊醒! 夕月狠狠的吸着气,片刻,才稍微平静下来。 也是这时,她才听出耳边哗哗啦啦的竟然是雨水落地之声,甚至还有电闪雷鸣之声。 下雨了?冬天也会有雷雨吗? 还有燕殇,他怎么没醒? 夕月疑惑间睁眼转了头想看看他,却在转头那一瞬间双眸猛睁。 雷电再次炸亮,惨白的电光之中一张同样惨白却又美艳得如同桃花妖般的脸直直的映入她的瞳孔,在她的惊愕之中,那桃花妖正对着她勾唇浅笑。 月空! 夕月倒抽一口凉气,燕殇不在房中,站在床边的人竟是月空。 夕月来不及去想这是怎么回事,甚至还来不及问什么,就在她抽气那一瞬间,已经双眼一闭软倒了下去,顷刻间失去了意识。 月空摇了摇头,没有丝毫迟疑的抱起夕月从窗户跳了出去,转眼消失不见。 雷鸣电闪之中,房中恢复了一片安静! 而燕殇却就在门外不远处同流影说话。 “你说赵慕苏和赵旭都去了太明山?” 听闻流影的话,燕殇眸中划过一抹厉色。 赵慕苏在入夜时分去了太明山,子时刚过,赵旭也去了,两人直到此时还未曾下山。 燕殇猜的到赵旭的目的,他上山,许是想要答应同魏洛菡合作,让魏洛菡助他一臂之力。 他倒是精明,他的棋并非是龙九和龙十三这一步。魏洛菡和她身后的魏国,才是他真正的依仗吧!可赵慕苏……他是去做什么?而且,还比赵旭更早去一步! 第二百九十二章 勾结 合作 就在燕殇沉思之时,耳边忽闻一声异动,他抬了眸朝慕容凉所在的房间看去,正好见着一道白影快速的闪过,朝着院外跑了。 燕殇眉色一沉,流影已经身形一动追了上去! 燕殇皱着眉看流影跟去的方向,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骤然一沉,他猛的回身快掠几步一脚踢开房门,随后身形一僵,酷寒的气息瞬间弥漫周身,冷如千年的冰山。 床榻之上锦被凌乱,窗户被风雨吹打,敲在窗棂之上啪啪作响。 而夕月,已经消失不见! 雷雨倾盆,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罩住了北乾城,压在众人头顶之上,今夜不知会有多少人无法成眠! 风雨已至,只不知这风雨过后,又会是何种光景? 另一边的赵王宫之中 赵旭从黄昏时起就心神不宁,对于明日的册封大典,虽然已经做好了安排,可他心中还是有些担忧。 他那儿子他太过了解,若是明日出了什么差错又该如何是好? 睡不着,赵旭只得在寝宫中转来转去,心思不断的转动着,想着如何才能保证明日之事万无一失。 就在他烦郁之时,走到了窗前推开窗户,正好见着一道明闪划破长空。 雷电交加、风驰雨骤,冬季怎么会有雷雨?天生异象,是上天的预示还是灾难的预警? 难得的,赵旭心中的不安越渐猛烈,这种感觉已经是许多年也没有过,却在这个不该有的雷雨夜中忽然间侵袭而来! 沉默了半响,他神色一变,一甩袖转身,开口唤道:“王怀,帮朕准备,朕要出宫!” 他想通了,不过是几百个童男童女,只要能让魏洛菡出手相助就好。 他绝对不允许在最关键的时候出什么岔子! 大半夜,还是风雨之夜,赵旭却忽然要出宫?而且还不允许任何人跟着,就连暗卫都不要。 王怀虽然疑惑,却不敢多问,只是悄悄的回到了自己的房中收拾起物什来,在这宫中几十年,他极敏感的察觉到了风雨欲来之势! …… 整个太明山都被笼罩在黑暗之中,风雨侵袭、雷电震响,布满了无法挥散的阴霾,夹着无数冤死亡魂带来的寒入骨缝的阴森凉气,让人望而却步。 平常人又哪里还敢在这种时候随意入山一步? 可此时,就在夕月和金浩去过的那个山洞之中,却站着一人,正是冒雨赶来的赵旭。 神色阴沉的站在山洞最左面的石壁之前,想了片刻,才从袖中掏出一把短笛放在嘴边吹了起来,没有什么节奏,只是单调的笛音,却又尖又细能刺人耳膜。 吹奏片刻,他收回短笛默默的站着,没人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山洞中再次恢复一片沉寂。 可这沉寂不过半响,那面石壁忽然一声轰响,从中间裂了开来。 一条密道出现在赵旭眼前,密道两旁都点着油灯,昏黄黯沉,密道口站着一个身着白色斗篷的男子,面无表情也没说话,微垂着头! 赵旭看也没看他一眼,对于这一切好像已经司空见惯,只径直入内。 而他进去之后,密道口在他身后缓缓的关上。 密道很长,地形复杂,可赵旭不需要人带路,一路行来也是畅行无碍,足可见他并非第一次前来。 很快,他就到了一间极大的大殿之中,并非是夕月他们到过的地方,可若是夕月他们见到此处,也会惊讶,因为这里的摆置同他们在魏国皇陵中所见一模一样。 正中间一个祭台,上面摆放着棺木,祭台下的四个八角鼎炉飘散着烟雾,同魏国皇陵唯一不同的是祭台周围那九个水池中此时并没有人浸于内,殿内安静无比。 赵旭眸色动了动,转头看白衣男子,“公主呢?” “陛下这时候来所谓何事?” 不等男子回答,忽然有女子轻灵的声音响起,让人惊悚的是,那声音是从棺木中传出来的。 赵旭的神色只是微变,随后便沉声道:“朕有话想同公主说,还请公主出来一见!” 他的话落,殿中又安静了片刻,随后,才有女子一声不满的叹息,“好不容易睡熟了,陛下可真是会扰人清梦!” 话音一落,那棺木似乎是受力一震,棺盖被推开,一个白色的身影从棺木中坐了起来。 若是胆子小点的,见着这诡异的场景怕是早吓破了胆,可赵旭却丝毫不为所动,只微眯了眯眼,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阴毒。 那白色身影坐起了身,却分明就是魏洛菡。 她此时正双手趴在那棺沿上,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懒懒的道:“有什么事?” 她的态度极为傲慢,若换了常人,赵旭定然不会容忍。 可此时他却一反常态,反倒是有几分放低了姿态的道:“朕是想问问公主,若是朕答应魏国的条件,公主是否也会同说的那般帮助朕。” 女子动作未变,只冷冷勾唇,讥笑,“陛下想通了?不是说那么多的人陛下没本事弄到吗?怎么现在有办法了?” 赵旭眉峰一压,眼底闪过怒意,却不曾显露出来,只又道:“朕怎么说也是一国之君,答应了公主,自然不会食言。只要公主帮朕渡过难关,朕便即刻替公主将人凑齐。” “哦?陛下这么有信心?”魏洛菡笑了笑,忽然起了身,一个旋身跃出那棺木,站到了赵旭的面前! 赵旭看着一脸明显带着讥笑的魏洛菡皱了皱眉头,还是压着脾气道:“朕是天子,自然一言九鼎!” 赵旭说的沉肃,可魏洛菡听了却笑得更开心了,笑声轻快,只让赵旭眉心更紧,拿不准她到底是何意。 半响,魏洛菡才止了笑,看向那鼎炉,悠悠然道:“看来陛下做了几年的王,就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真当自己是天子了?” “你这是何意?”赵旭眉心一跳,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心里之前就涌起的不安也越来越重。 “何意?陛下觉得我这是何意呢?” 魏洛菡重新转过头来看他,唇角微勾,“陛下想让我帮你,就说些空口白话来蒙骗我,若是我帮了你,最后你却找不出那么多的人,我岂不是吃了大亏?” 赵旭面色一变,语声惊沉的道:“朕怎么可能做不到?朕是这赵国的王赵国的天,不管是什么,只要公主开口,朕都会满足公主。” “是吗?”魏洛菡挑眉,“那我若说想要你这赵王的位置,不知道赵王是不是肯割爱呢?”“你?”赵旭再怎么忍耐,此时也忍不住的染上了薄怒之气,想了想,他又忽然冷笑道:“公主可别忘了,公主只是过来传达魏王的旨意的,如今公主这般难道是想阻拦我赵国和魏国相交,若是让魏王和魏太 子知道,他们会放过你吗?” “别拿他们来威胁我,就算他们知道今日的事儿,也不会怪我,怕是还会称赞我呢!”魏洛菡唇角一沉,冷哼一声。 赵旭的真龙之气已散,注定是要跌落九重了,她又何必再同他客气。 赵旭眸中染了极重的阴沉之气,咬着牙开口,“称赞你?你以为你们不依靠朕,能在赵国随意抓人吗?这些年来,朕也算容忍你们。若是朕将你们做的这些勾当说出去,天下人会如何看你魏国你可知道?” 赵旭今日本是想同魏洛菡商量一番合作之事,却没想她竟然会是如此态度? 而她这样的态度让赵旭感觉到了一丝危险,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不受他控制的事! 果然,下一刻魏洛菡就耸肩笑了笑,“陛下怕是忘了,如今这北乾城,可不是只有陛下一人。” “我们想要在赵国立足也好,还是想得到什么也好,自然会找那个更值得的、更有能力帮助我们的人。定王殿下,你说对吗?” 说最后一句话时,她的目光移向了赵旭的身后,唇角弯出极愉悦的弧度。 赵旭心头一跳,猛然回头,竟然见到了一袭白色王袍的赵慕苏,他神色淡淡的静立在大殿入口,只眸色迷蒙,让人看不清晰。 赵旭面色猛然一变,“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相信赵慕苏能自己找到这,若是没有人引领,根本不可能! 他的眸底露出惊疑,乍然回神,重新看向魏洛菡,咬着牙恶狠狠的开口,“你竟然同他勾结?” “啧啧,陛下何必说的这么难听,什么勾结?我说了,我不过是选一个我觉得更值得的人合作而已。” “他?你觉得他能帮你?” 赵旭再看了看始终未曾动过的赵慕苏,忽然冷笑一声,“他会帮你做那些丧尽天良的事?呵,魏洛菡,你也未免太不了解他了。” 魏洛菡闻言唇角果然沉了一沉,不过瞬间又勾了起来,朝着赵慕苏的方向走去,直到了他身前五步的距离。 看着赵慕苏那张俊美却又冷寒的脸,她抿唇轻笑,“定王殿下很快就会是赵国的王,方才陛下也说了,天子一言九鼎,我自然是相信定王殿下的!”她这话看来是说给赵旭听的,可赵慕苏却知道,她是说给他听的。 第二百九十三章 你情我愿 眸子微眯,赵慕苏越过她看向赵旭,淡淡的道:“本王答应过的事,自会算数!” 魏洛菡闻言笑得更是开心,带了几分娇俏的道:“我当然相信定王殿下!” 赵旭的目光和赵慕苏的目光隔着魏洛菡直直的碰上,一个阴寒狠厉,一个迷蒙不清。 赵旭听着他二人的话,心头虽不安更重,面色却不显。毕竟是做了几年君主的人,又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被惊吓到的? 他只看了赵慕苏片刻,目光又在这墓室中环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那炉鼎之上,“老三,你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赵慕苏也瞧了瞧那炉鼎,垂了垂眸,终于迈步朝赵旭的方向走去,这期间看也未看魏洛菡一眼。 魏洛菡唇角一抿,垂在袖中的手微微握紧,却也不过片刻,就又勾了唇,也不再说话,只看着他二人。 赵慕苏走到那炉鼎前看了看,才淡淡的道:“他们在做什么,与儿臣无关!” “哦,那你愿意帮他们?你可知道,他们要害死的是多少的人命?”赵旭笑了笑,那笑带着戾气。 “儿臣以往就是太在意他人,才会忽略了自己身边的至亲至爱之人。如今,儿臣自己都已经身在地狱,还能管得了谁呢?” 赵慕苏对赵旭周身所散发的阴怒之气没有丝毫反应,只转眸淡然的看他。 他的话却是让赵旭心中一紧,知道赵慕苏如今这般,必然是已经知道慕容凉的事了。 “你早知道朕今夜会来这里?” 赵旭咬牙,不再同赵慕苏说其他,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他想做什么! 赵慕苏摇了摇头,“父皇一早都不知,儿臣又如何会知?” 他不过是收到了魏洛菡的信才上山来的。 赵旭微楞,随后就是冷哼,“那你现在想做什么?同魏洛菡勾结,难道是想弑君吗?” 说完,他又冷冷一笑,“你以为朕没了你就能坐上那帝王之位了。朕告诉你,朕早已经拟好了遗诏,就算朕没了,那位置也轮不到你。” “弑君?” 赵慕苏听着他这类似威胁的话,却只低喃着这两个字,片刻才低笑一声,忽然挑眉道:“君在哪里?” 赵旭眉心一跳,“什么意思?” 赵慕苏目光在他身上放了放,眼底却只有一片幽芒。 在赵旭越来越阴骘的神色中轻轻缓缓的开口,“连心都没有的人,也能称之为君么?” 随着他的话出口,赵旭神色更渐难看,眸光明灭之间敛着凶狠杀机。 赵慕苏视而不见,单手负后,缓步走近一个水池边,垂眸看向那池水。 池水清凉透彻,看似干干净净,可谁人知道这其中敛了多少洗不清的罪恶。 赵慕苏浅浅的扯了扯唇角,弧度苦涩,“我记得你曾经教过我,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可你自己却似乎忘记了?在你做出那样的事时,你就该想到,这事会有让人知道的一天。” 他没有再称父皇,也没有自称儿臣,只是简单的你我,可其中所流露的含义却分明不这么简单! 赵旭的目光随着他落在那池水之中,呼吸越来越重! 沉默了片刻,赵旭狠狠道:“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你知道了又如何,你难不成还想为了一个女人对付你的父亲?” 他也没称父皇,而是用了父亲。 赵慕苏岂会不知他的用意,唇角是没有温度的笑,“父亲?在母亲被你欺凌至死之时,在你将凉儿囚在落玉宫时,你可有想过,你是我的父亲!” “你伤害的人,是我的至亲至爱之人,你又可有想过,我是你的儿子!” 他中间微微一顿,转头看向赵旭,后面那句显然冷寒了许多。 赵旭手中紧紧一握想说些什么,他知道,此时必须要好好安抚赵慕苏才行。 可不等他开口问,赵慕苏又自嘲的一笑,“其实我又有什么资格怪你呢,说到底是我无用,护不住她们。” “可我虽护不住她们,总归也要替她们报了此仇,才能有脸面再见她们。” 他的声线轻寒,已经没有丝毫温度,口中的报仇是何意,几乎已经不用赵旭猜测。 而他们说话间,魏洛菡都只在一旁悠悠然看戏,这大殿之中此时看似平静,这平静之中却又分明酝酿着风暴。 赵旭心头发紧,眸色黑沉的扫过魏洛菡,再扫过赵慕苏,赵慕苏什么都知道了,如今又和这女人勾结到了一起,似乎怎么看,他都没有胜算。 他这一生还从未被人逼迫至如此境地,而且是在对方不费一丝力气的情况之下,他自投罗网一般的钻进了他们设下的圈套之中。想了想,赵旭忽然深吸口气,语重心长的开了口,“我知道,因为你母亲的事你一直怨怪我,可如今你也该知道,男女之间的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你母亲的事不过是意外,我未曾想到她会那般受不住事… …” 他本是想避重就轻的说一说他母亲就好,让赵慕苏暂时不要想到慕容凉。 可他不说这话尚好,他这话一出口,赵慕苏浑身的气息都是一变,寒意摄人,本就阴寒的墓室之中温度都更低了几分。 “你情我愿!”这四个字,咬牙切齿。 赵慕苏少有的情绪外露,遽然转身盯着赵旭,满面的寒怒之气,“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四个字!你同谁你情我愿?母亲,还是凉儿?” 赵慕苏本就在极力控制自己,可此时,他竟然敢厚着脸皮来跟他提你情我愿这四个字? 赵慕苏负在身后的手紧紧的握着,因为太过用力微微颤抖,但他依然忍耐着未曾对赵旭动手!赵旭闻言瞳孔一缩,忽然阴沉一笑,“朕没有资格?若没有朕,你以为你又会是什么?你以为那个慕容凉是同你‘你情我愿’,是对你真心相待的?哈哈……赵慕苏,那种又下贱又肮脏的女人,也就只有你会当 成宝了,你果然还是愚蠢,愚蠢之极!” 一直站在一旁的魏洛菡闻言唇角微沉了沉,虽不知赵旭此话是何意,可他这话分明有些挑衅的味道,他难道不知道,这样会惹怒赵慕苏吗? 只是,他的话落,赵慕苏却出乎魏洛菡意料的没有反应,连方才有的一点怒意也消失殆尽,只剩下那一身从骨子里透出的寒凉之气,迫人之极。 他一瞬间恢复如常,倒是让赵旭和魏洛菡微微生了疑。可赵慕苏却不管他二人是何反应,将目光从赵旭的身上移到魏洛菡的身上,微顿了顿,才又清冷的勾唇,“如今的你对魏国的人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他们想要的,如今只有本王可以给他们。你不好好的 求着本王饶了你,还说这般的话来找死?你说,本王是不是该如了你的愿呢?” 话落,赵慕苏身影微动,一个闪身已经到了赵旭的身前,手猛的掐上了他的脖子! 赵慕苏的动作极快,在赵旭未反应过来时就已经到了他身前,单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只是并未用大力。 他的眸光若冰凌,冷冷的看着赵旭一瞬间失了血色的脸,眸光半眯,“怎么,你也会怕么?” 赵旭被他那眸光一刺,这才反应过来,而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自己竟然真的被赵慕苏这突然的发作吓到了! 他眼中生出了极怒之意,目光如刀刺向赵慕苏,似乎这样就可以将赵慕苏撕裂成碎片,就可以掩饰住自己心中的惧怕。 随即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在赵慕苏冰凉的目光下笑了起来,“你想杀朕,你敢吗?” “本王有何不敢?”赵慕苏神色淡淡,手中力道却猛的重了两分,竟不像是做戏。 这一刻,赵旭甚至觉得,他当真敢杀了他!不顾父子天伦! 赵旭呼吸一紧,脸色被憋得胀红,可他还是咬着牙根尖着嗓子道:“朕死了,你也不要想坐上帝位!朕早已经拟好了遗诏,若是朕突然暴毙或失踪,就由老七登基。而你,也得给朕陪葬!”赵慕苏微挑了挑眉,对此丝毫不惊讶,甚至还微点了点头道:“本王知道,遗诏就在金浩手中。而你也下了口谕,若你出事,就着他带领羽卫军包围北乾城,拥护七弟登基。而本王自然就是那弑君夺位的乱 臣贼子!本王说的可对?” 赵旭眉心一跳,惊住,可让他更吃惊的却还在后面。 赵慕苏淡扫他一眼,忽然松了掐住他的手,缓缓退了一步,从袖袋之中拿出一物。 明黄的丝卷,在赵旭惊怒的目光中缓缓展开,那丝卷正是赵旭所言的遗诏! 赵旭再也无法掩饰心头的震惊,他不敢置信的盯着那丝卷,恨不得将那丝卷盯出个洞来,“你……怎么会?这怎么会在你这里?” 他浑身都发起颤来,也不知是因为震惊还是怒意或者是害怕! 赵慕苏的目光从手中的丝卷之上轻掠过,“你很信任金浩?”不过也是,若非赵旭很信任金浩,又岂会将羽卫军统领这般重要的位置交给他呢! 第二百九十四章 无力回天 “他是你的人?他竟敢背叛朕?”赵旭眼中怒火狂烧,气得手都在发抖。 可赵慕苏却出乎他意料的摇了摇头,“你错了,他并非本王的人。他服了你的毒药,又如何敢随意背叛于你?他其实……” 赵慕苏说到此处微顿了顿,微皱了眉心似乎在想要不要告诉赵旭,其实让他一直不明不白的这感觉也是不错。 他难得的恶趣味起来,果然不再说下去,看了看赵旭又恨又怒的表情,微眯了眯眼,只道:“你放心,虽然你的威胁对本王起不了作用,可本王却不会杀你。战鸿,将他带走!” 赵慕苏说不杀他,可显然也不会放了他。 另一边一直垂着头穿着斗篷的男子忽然应声上前。 赵旭面色又是一变,这人竟然是赵慕苏的人? 他不知赵慕苏到底想做什么,而战鸿已经上前一步靠近赵旭。 赵旭眸色一厉就想出手,可他到底养尊处优多年,早已经失了战斗力,可战鸿却不一样,如今的赵旭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赵旭不过刚动就已经被战鸿制住不能再动弹也不能再言语。 赵慕苏不再管他,目光看向了一直在看戏的魏洛菡,微眯了眯眼! 而战鸿已经将赵旭抗了起来朝着赵慕苏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被战鸿扛着,赵旭脸色涨红,他可是赵王,何曾受过这般羞辱? 可今夜的事发生的太过突然,他被他们算计完全来不及做什么准备,就如同瓮中之鳖一般落在了赵慕苏的手中。 其实千算万算,他只因没算到魏洛菡竟然会和赵慕苏勾结在一起,这才是他失败最主要的原因。 这与他而言,败得简直太过狼狈,可此时,他却已经无力回天。 …… 这一夜,不管是对赵慕苏还是对燕殇而言,注定都是不同寻常的。 在赵慕苏不费吹灰之力的抓了赵旭之时,大佛寺中也已经乱成了一团。 本来就让人心慌的冬季雷雨之夜,几乎不曾有人入眠。 就在这种时候,寺庙之中忽然出现无数黑影,个个气息森冷,让人看不清模样和速度,只那感觉似在四处搜寻什么。 虽然无人伤人,可对于普通的和尚和香客来说,这些人在这样的夜里带给他们的却是更多的恐惧和惊怕。只以为这些是哪里钻出来的土匪或者兵匪,甚至有可能是因为太子的册封大典而出现的什么阴谋。 尖叫声、怒骂声四起,还有雷雨声夹着凌乱的脚步声,似乎有许多人在朝院外跑。 而在这片凌乱之中,‘寂’院却当真是一片死寂。 燕殇站在院中,周身早已经湿透,可他却始终未曾动过一下,甚至连头发上不断滴落的水珠也未曾去擦。 时间缓缓流逝,等待的时间一分一秒也如同度日如年。 本在城中待命的流光也已经带着人赶了过来,面带忧色的看着自家王爷,却是不敢上前劝上一句。 他又转头看了看缘净的房间,房门紧闭,对今夜发生的一切,缘净一丝的反应也无,任由燕殇的人将他的大佛寺翻了个底朝天。 流光摇了摇头,也不敢再乱想什么,只静静的陪着燕殇站在雨中。 燕殇垂着眸,思绪不断翻转。 夕月忽然失踪,大佛寺已经被暗影找了个遍,就连金浩也带着人赶来帮忙寻找,只差将金台山翻了过来,却没有发现丝毫痕迹。 这只能说明,她已经不在山上。 能从他眼皮子底下将人带走,极快就消失无踪,当世之中怕是出不了几人。 思量许久,燕殇倏然抬起头,深不见底的幽暗蓝眸之中眸光如同刀尖的锋芒一般划破暗夜,他的直觉告诉他两个字:月空! 之前流影去追的那白影速度快得就连流影都不能相比,不过几瞬就不见了踪影。 燕殇本就怀疑那白影其实根本不存在,不过是个乱人视线的幌子。 若带走夕月的人当真是月空,这一切似乎就能说得过去了,也只有他有这个本事迷惑了他和流影。 想到此,燕殇眸光狠狠一狭,咬着牙般的开口,“通知金浩,赶去太明山。” 话落,燕殇已经当先动了,如同一道半空中划过的闪电一般,转眼消失在流光视线之中。 而流影向来如同燕殇的影子,燕殇消失,流影也已经跟着消失。 流光不敢迟疑,一边着人去通知金浩,一边也带着人急急的跟了上去。 而在燕殇带着所有人离开‘寂’院之后,慕容凉所在的房门却忽然打开了。 她半倚在门边,杏眸之中雾气渺茫,静静的看着大雨滂沱之中的沉沉夜色,渐渐的,唇角勾出一抹复杂的苦涩弧度,片刻之后,重新转身进屋。 正厢之中,缘净还坐在软榻之上打坐,察觉到燕殇离开,不停转动佛珠的手顿了顿,紧闭的眉目间印上几分复杂,渐渐的,化作无奈…… 而燕殇几乎是将速度提到了极限,不多久就赶到了太明山下。 他猜测是月空带走了夕月,是因为魏洛菡还没那个本事,否则也不会想出之前那样的办法引诱夕月了。 如今,也就是月空的嫌疑最大。 可月空到底想做什么,他却是丝毫也猜不到。 一炷香的时间,流光和金浩才带着人急匆匆的跟了上来。 只见燕殇站在山脚之下,目光猩红的盯着暴风雨中更显阴森的太明山,眼底带着的不是寒不是冷,而是怒。 这样的怒意就连流影和流光都未曾见过,就好像是一头被人激怒的雄狮,暴怒之中带着欲将众人撕裂的癫狂之态,让人心惊肉跳毛骨悚然,不由自主的就想离他更远一点。 燕殇赤红的眸子中印着无法言清的狠绝,看了眼金浩,“带你的人将太明山围起来,任何人也不许进出!” 金浩沉沉的应了声,此时也顾不得其他,带着龙隐迅速的将太明山所有可以上下之路都围了起来。 而流光和流影则带着暗影同燕殇上了山。 金浩看着他们的身影尽数消失,神色有些沉。 主子忽然又被那个什么祭司抓走,他总觉得,这心头不安得很。 燕殇继续朝山上奔去,寒风从他的耳鼻口中朝里灌,明明应该极冷,可他却觉得心肺已经被猛兽的利爪捏住,感觉不到冷,只是透不出气,觉得窒息。 越是离那桃花林近,他就越是感觉到夕月就在这里。 若说之前只是怀疑,那此时几乎可以肯定。 他相信月空既然上次没有杀夕月,这回应当也不会轻易杀了她,他带走夕月必然有原因。 他告诉自己不能急不能乱,可只要一想到那个一万之中的万一,他的情绪就丝毫也不受自己控制。 心慌意乱,风雨迷乱,快要看不清前路。 他只能看到她的脸不断在他眼前晃动,一双浩海星辰般的眸子明亮得刺目,也刺透他的心脏。 黄昏之时,她还娇娇俏俏的抱着自己说“我爱的人,永远都只会有你一个。” 那时候,燕殇的心中是如同三月的桃花盛开,明媚而又鲜艳。 可此时,映在他眼中的这一片娇艳桃花,却让他有种站在万千枯骨之中的寒栗之感,只让他心悸窒息。 他目光幽沉的盯着那片在风雨中显出一片残零美景的桃花,终于停了下来。 跟来的流光和那些没见过这般美景的暗隐却被眼前这一大片娇艳的桃花林震惊了。 这大冬天的开桃花,还开得这么好,这么反常的景致还当真是他们此生头一回见到,比起冬天的雷雨更让他们惊讶。 “月空!” 流光还在震惊之时,燕殇已经冷沉的开口,声线虽不高,却是带着内劲,响彻了整个桃花林。 他的手负在身后,紧紧的攥成了拳头,就算再心急也没有再朝里冲。 他相信,月空已经知道他到了,他这回,就是要将他逼出来。 片刻之后,除了风雨之声再无其他。 燕殇唇角勾起,开口,没有丝毫温度,“将这片桃花林给本王移成平地。” 流光一愣,下一瞬面色一沉,道了个“是”,打出一个手势。 无数道暗色身影在林前分散开来,手中弯刀高高举起,在雷闪的映衬下晃出一道道寒光。 可就在他们的刀锋已经触上颗颗桃树树干之时,却如遭到了什么阻力般,再不能进分毫。 流光面色一变,转眸看向燕殇,而燕殇已经动了,周身带着戾气,身形如利箭,下一瞬已经掠到了林中。 众人目光惊愕的看着他所去的方向,还不曾反应过来,下一瞬,林中忽然传出极强的震荡之气,将整片桃林覆盖,比雷雨风暴更猛烈的气息顷刻间就让本还残留在枝的桃花尽数飘零。 一道接着一道重物相碰撞的声响从林中传出,犹如闷雷一般,引得整个山头好似都震了一震。 流光惊悚了,这分明是有人在比拼内力。 这世间还有敢同他家王爷比内力的人? 可王爷他内力虽强,他的身体能受得住吗?他面色难看,看向一直没有什么声息的流影。 第二百九十五章 锁魂咒 流影面具下的脸也难得的皱在了一起,可他却没有动作。他知道,这时候若是有人上前去,只会添乱,帮不了任何的忙。 每个人都沉着一颗心看着桃林之中,可其实他们什么也看不到。 只能感觉到狂风呼啸、雷雨肆虐,好像就连苍穹都在震颤。 而这里的异动,也成功的吸引了魏洛菡以及赵慕苏的注意。 战鸿带着赵旭离开之后,赵慕苏留了下来。 他今夜收到魏洛菡的信时不过是一时好奇才选择前来,却不料魏洛菡再一次提出同他合作的事。 上一回她要用凉儿的下落来换夕月的命。 这一回,却是用赵王的位置和那什么莫名的宝藏来和他做交易。 赵慕苏本还未答应她,对他来说,有没有魏国的帮助,他都会将赵旭拉下那个位置。却不料赵旭会在这时候撞了进来。 既如此,他自然是顺水推舟先制服了赵旭再说,如此一来,他后面的事就要简单的多。 至于魏洛菡所谓的交易…… 龙隐令?无垠之漠的宝藏? 赵慕苏心中复杂,若是夕月当真是轩辕夕月,这一切同她自然是息息相关的。 可龙隐令当真在魏国人手中?她和燕殇又知道吗? 八百八十八个童男童女,魏洛菡虽然不曾细说是要做何,可必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邪恶之事。 而这太明山中常年有人无故失踪,甚至他们还会抓人上山。 魏国在赵旭的庇护之下在他北乾做下了多少罪恶之事,如今,他们更是把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 魏洛菡自然看得出他的迟疑,却也不是那么在意。 赵旭注定是没用了,师父也说,如今最好的办法是同赵慕苏合作。 可赵慕苏显然没有赵旭那么好相与,他并非赵旭那般贪心。 可魏洛菡却认为,只要是人就有弱点。 而正巧,赵慕苏如今正是最容易被诱惑的时候。 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可不就是因为他权势不够吗? 轻狭的眸子中带着不易察觉的讥讽,魏洛菡低笑了笑,“我方才也算是帮了定亲王,定亲王既然受了我的意,是否就算答应同我魏国合作了呢?” 赵慕苏凤眸低垂一瞬,眼底闪过凌冽之色,却是轻勾了唇,“本王可以答应同你们合作,可本王,要先见到龙隐令。” 魏洛菡眉心几不可见的一动,不过转瞬就是一笑,“只要定亲王诚心同我魏国合作,龙隐令我们自然会双手奉上。可若是定亲王又同上次一般忽悠我,又该当如何呢?”赵慕苏神色不变,淡淡的扫了眼那几个水池,“既如此,不妨我们都拿出点诚意。你们在这太明山做的事本王就当不曾知道,你们还想做什么本王也不会管。你们要的人,本王回去之后就会让人去寻,待到 寻齐,你们用龙隐令来交换即可。如何?” 他这交换条件很合理,魏洛菡抿着唇角想了想。 若非必须在三个月内找到如此多的童男童女,师父也不会想要同赵旭交易。如今换了赵慕苏,便更是不好糊弄。 若是他们到时候拿不出龙隐令,赵慕苏恐怕也不会那么轻易交人。 不过…… 不管怎样,先让他去寻总是没错的,只要不会耽误了师父的大事就好。 想到这里,她点了点头,“好,两个月之内,定亲王若能寻齐了人,我们自然会拿龙隐令前来交换。至于这太明山的事,还望定亲王说到做到,不要干涉。” 赵慕苏挑眉,正欲点头,却觉四周忽然震动几瞬,那感觉…… 目光忽然一变,他还未来得及询问,魏洛菡已经急急的朝着另一边的密道冲了进去。 赵慕苏感觉到的她自然也感觉到了,在他们头顶上方不远处,很明显有高手正在比拼内力。 而这高手,除去月空,她想到的就是燕殇。 而她只以为是她的计策成功将夕月吸引过来了,没料到的是,夕月是月空抓来的。 看到魏洛菡所去的方向,赵慕苏狭了狭眸,没有丝毫犹豫的跟了上去。 魏洛菡带着他所去的方向,正是夕月他们之前去过的那间大殿的方向。 此时的桃林中,除了风雨依然狂肆之外,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 方才那阵动荡其实不过是几瞬之间,若是忽略那满树颓枝一地残红,倒更像是众人的幻觉。 燕殇和月空不过是在半空相交几招过后就各自退开。 可很明显,燕殇气息依然沉稳,而月空却是轻喘了两下,喉间有些腥甜之气被他拼命压了下去。 退后一步站定之后,月空才幽幽低笑一声,“燕国摄政王果然不负盛名,我甘拜下风。” 就算他比燕殇多活了那么多年,可练功这玩意儿,还真得看天赋,也得看根骨。 这方面,他自认自己的确不是燕殇的对手。 燕殇面无表情,双目微沉,“大祭司未免过于谦虚了,祭司大人的幻术当世无二,否则,又怎会那么容易就将本王的妻子给劫了呢?”月空捋了捋自己被淋湿的银发,将其尽数拂向背后,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一股子优雅散漫之气,浅笑,“燕王爷这话说的,我只是请那小东西来做做客,怎么会是劫呢?如此粗俗之事,我又岂会做得出来? ” 透过雨幕看着月空,看他轻撩银发,银眸轻狭,眸光流转之间,如一片镜湖之中波光清荡。红唇勾出浅淡的弧度,只微微一笑,就觉娇艳入骨。 此时的燕殇倒是能体会到夕月的感觉,月空果真是如同一只妖精一般,可惜,是个男妖精! 低嗤一声,他也勾唇,“既是请本王的妻子做客?却选在这雷雨之夜,避开本王。大祭司倒是与众不同的很。” “若是我同那些凡夫俗子一样,又怎么配让人称上一声大祭司呢?” 月空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浅笑着,可心底却已经再一次惊讶起来。 上一次他就发觉燕殇不怕自己的摄魂之术。方才再一番试探,却发现自己的摄魂之术对他果真丝毫作用也起不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月空眯了眯眸,意味深长,着实是有些好奇起来。 可燕殇已经不耐烦再同他多说废话,“既然大祭司是请夕夕过来做客,可此时天已晚,大祭司是否该让本王将夕夕带走了。” 月空眉梢一扬,摇头,“这可不行。” 燕殇目光一变,眸中寒芒乍现,拳头紧握,眼看就想要再对月空动手。 月空脸上笑意更深,“小东西如今可正处于关键时候,燕王爷确定要这时候打扰她?若是出了什么事,到时候可不要怪我哦!” “你对她做了什么?”燕殇猛的上前一步,死死的盯着月空,眼眸再次赤红起来,冷怒都不足以形容。 就在燕殇的手已经抬起之时,月空摇头一叹,“放心,我不会害她,说不得待会子燕王爷还会感谢我呢?” “何意?”燕殇的动作一顿,凉凉的眯眸,对月空的意思分明不是很明白。 月空掠他一眼,目光移到林中满地的残红之上,眼底带上些可惜,随后露出有些高深莫测的表情。 “我上次在那小东西身上发现了极有意思的东西,似乎有人在她身上种下了锁魂咒。这锁魂咒能控制她的记忆让她选择性的忘记一些事儿。正好,我对她的记忆十分的感兴趣,便想着帮她一把。” “锁魂咒?”燕殇诧异之下亦是一惊,他没想到月空竟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可惊讶过后燕殇心头却又涌上不安,师父曾对他说过的话乍然涌上脑海。 师父说过,夕月死而复生之事本就有逆天道。 世间之人,各人魂应各人身。 可夕月的魂体却莫名进了千曦玥的身体之中。而千曦玥的身体是否能彻底容纳夕月的魂体如今谁也不知,可不管怎样,不能再对她有所刺激。 若是再施逆行之道,让千曦玥的身体和夕月的魂体出现排斥之相,夕月的魂体很可能就再无容身之地,彻底从世间消失。 也是因此,燕殇虽一直对她忘了自己耿耿于怀,却也一直不敢同夕月说起那段往事。 他虽不知夕月为何会只遗失那段记忆,可也猜测应是人为。 可能因为夕月那一段记忆之中有什么让那人害怕担忧之事,所以那人将夕月那一段记忆抹去。 而他,正好在夕月的那段记忆之中,被她一起遗忘。 他怕跟夕月说了之后让夕月想起什么,若是那段记忆中当真有很重要的东西,夕月受到刺激出了什么事,他只会追悔莫及。 可此时,月空却告诉他,他要让夕月恢复记忆! 燕殇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心气浮动间,恨不得将月空那张还在娇媚轻笑的脸撕破。 他紧紧的攥了攥拳头,压抑着,咬牙切齿,“月空,你最好马上将夕夕带出来。她身上是锁魂也好什么都好,本王不需要让她恢复什么记忆,你也最好不要打这样的主意。” “本王可以不管你想做的任何事,可若是这事会伤害到夕夕,本王发誓,会让你月氏一族从此在世间消失。” 燕殇强忍着自己的怒意,是因为他知道月空并非寻常人,不是他用武力就能让他妥协。 若是他此刻忽然消失不见,燕殇也不一定能找到他。 雷雨早就已经渐渐的变小,到了此时终于停了下来,两人身上都被雨水淋湿,看起来狼狈无比。 可就算是在这样狼狈的时候,燕殇周身的傲然凌厉之气依然让人无法忽视,在向来如同神氐俯视众生的月空面前也不弱分毫,甚至于还更甚一分。 月空明显感觉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戾气,而他越是生气之时,月空越是能感觉到他的灵魂气息同他记忆中那人极为相似。 他神思恍惚一瞬,似想到了什么,又皱着眉摇了摇头,再想了想才又道:“我说过,如今解咒正在关键时候,不能打扰她,否则更会弄巧成拙。”燕殇面色遽然一白,再忍不住上前一把揪紧月空的衣襟,赤红的眸子狠狠的盯着他。 第二百九十六章 一起下地狱 月空出乎意料的不避不闪,反而低笑,直视着燕殇的眸子,“我知道燕王爷在担心什么,其实这事儿根本没那么麻烦。只要燕王爷能答应我一件事,我便答应你帮你护住那小东西的魂体,如何?” 两人目光直直的对上,暗蓝和银白碰撞之间,只让两人眼底都晃过一抹恍惚。 燕殇皱眉,忽然将他重重的推开,眼眸中寒芒如剑,似能扎进人的灵魂之中。 他看了月空一瞬,就连什么事都没问,就在月空有些惊讶的目光下道了一个字:“好!” …… 夕月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可说是梦,却又无比真实,真实得好像曾经发生过,而她就是梦里人。 梦似有三个,混乱无比。 一时间是她曾经六七岁的模样;一时间却又好似看到一对身着龙凤喜服的陌生男女;而更让她茫然无措的是,她时而看到极为莫名的画面,那似乎是个陌生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从未见过的。 三个不同的梦不断的拉扯着她,让夕月的头一阵阵的剧痛快要裂开。 就在这种让人无法忍受的剧痛之中,夕月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离了体,轻飘飘的荡了出去,在一片白茫茫的天地之间没有依归,直到她慢慢的飘到了曾经在梦中到过的地方。 无垠之漠…… 浩荡沙海,茫茫无际,风吹沙扬,扬起漫天的金黄! 夕月的身影正飘浮在这漫天的金黄之中随风而荡,一双总是黑亮如钻的杏眸之中只剩一片如沙漠一般的空茫。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无垠之漠,可她曾无数次梦到过这片沙漠,无数次在这里见到过朝华,所以她想,这里就是无垠之漠吧,可是…… 朝华呢? 夕月垂了眸茫然四顾,却奇怪的发现,这次竟然没有看见朝华的身影,就在她觉得奇怪之时,一个打扮极为古怪的女子身影却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 女子穿着极为贴身的衣物,露出手臂和…… 夕月有些脸红,只因那女子的下身只穿着一条齐臀的……亵裤? 夕月好奇的盯着那女子,却见她丝毫也不为直接的打扮而羞涩,脸上的神情更多的是害怕,是焦急。 她在沙漠中徒步的奔跑着,不时回头看看,似在躲避什么? 而夕月则是不由自主的随着她奔跑的方向飘荡着,看她的速度越来越慢,到最后,似乎已经跑不动了,只能一步一步的朝前走着,却始终不曾停下。 夕月好像能感觉到她的疲累,在她的步子越来越慢的时候,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腿也如同绑了千斤一般难以迈动。 灼热,劳累,夕月本轻飘飘荡在半空的身体好像忽然就沉重起来,她不断的朝下落着,在她的双眸猛然大睁之时,落进了那不断奔走的女子的身体之中! 而女子的名字,叫做轩辕艾! 轩辕艾艰难的行走在这片无垠的沙漠之海,她没有任何交通工具,连骆驼都没有一只,只能靠着自己的双脚一步一步缓缓的向前。 一股股热浪从地面升腾起来,让她连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汗水已湿了全身,脸上的汗珠大颗大颗的朝下滚落,可她却顾不得停下来歇一歇。 看了看手中的指南针,一双布满血丝的眸子里全是决绝。不管怎样,她都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走出这片沙漠,她一定能走出去! 眼前有些模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 轩辕艾却只是咬了咬牙,抬手抹了抹,又继续一步一步朝前而去。 可即便她已经坚持再坚持,一步再一步,身后还是传来阵阵发动机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轩辕艾,你跑不掉的。还是把东西交出来,我或许会考虑放过你。你继续做你的轩辕家大小姐,何必为了它赔了自己的命呢?” 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通过扩音器,震得轩辕艾耳膜发痛,心却更痛。 可她脚下未停,左手却不由的摸上被自己当做项链挂在脖子上那颗镶着水晶的戒指,想让她将戒指交给他,做梦! 狠狠的咬着牙,轩辕艾更是加快了步伐,双腿已是麻木,只是机械的动作着,凭着那股子坚持在向前。 可她毕竟只是血肉之躯,如何能快得过那装备顶尖的越野车? 不过片刻,八辆越野车直追而来,带起漫天黄沙。 黄沙飞扬,迷了轩辕艾的眼,眼睛一痛,她条件反射的闭上了眼。 就这一刹间,八辆车已经将她包围在中间。 “你再跑啊,这次我看你往哪边跑?”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调侃之意。 轩辕艾忍着眼睛的痛,缓缓睁眼。 正前方,一个身着短袖迷彩t恤的男人双手环胸正对着她,带着大大的墨镜,看不出他的表情。 而她的前后左右,十几只黑乎乎的枪口正对着她。只要她一动,就能将她射成马蜂窝。 轩辕艾心中一紧,右手死死的捏在一起,泛红的眸子死死盯着那带着墨镜的男人,“轩辕弘,你以为你拿到了戒指,就能成为轩辕家的家主吗?” “呵……”轩辕弘讥讽的一笑,“轩辕家的家主?一个已经没落的家族,有什么好稀罕的?你也未免太看得起轩辕家了?” “你……”轩辕艾心头一痛,知道他说的不是假话。 轩辕家,早在爸爸去世之后就被家族中的分支给瓜分得差不多了。 那时她和哥哥年纪尚小,什么都做不了。 可这些年,随着哥哥长大,他一直在努力复兴轩辕家,却不想识人不清,眼前的白眼狼将他们骗到了这沙漠之中,说什么寻宝,其实不过就是为了要从哥哥手中得到这枚戒指罢了。 只是轩辕弘没料到,戒指根本不在哥哥身上,却是在她的身上。当轩辕弘的枪口对准哥哥的时候,哥哥说:“先放了小艾,我就将戒指给你。” 她知道,哥哥希望她走,希望她带着戒指离开。所以哪怕她再痛,她也要走。 当身后刺耳的枪声响起时,她知道,哥哥没了! 如今这世间她再没有一个亲人。 可她不能转身,不能回头,不能停下,只能一直往前跑。 尽管如此,她依然没能逃掉,轩辕弘终于还是追了上来! 看着她的模样,轩辕弘冷冷的勾唇,“好了,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把戒指交出来吧。” 轩辕艾咬紧了牙关,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他若要硬抢,她根本躲不了。可是这戒指,无论怎样也不能让他拿到。 爸爸将它做成吊坠挂在她的颈间,无数次交代她不能被其他人看到。 他以前甚至对她和哥哥说过,哪怕是死,也不能让这戒指落在别人手里。 虽然她不懂为什么?可哥哥这样做了,她如今也只需要按照爸爸说的做就可以了。 深吸口气,微抬了眸看向前方,一片黄沙茫茫,荒凉而又绝望。 可她忽然眼睛一亮,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决绝。 “好,我把戒指给你。”轩辕艾再次看向轩辕弘,满目都是绝望,“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轩辕弘皱眉,眸中有些复杂之色,其实他本没有必要跟她多说什么,如果她不给,他抢也是可以抢过来的。 可是说不清为何,他并不想那么做?如果她愿意自己将戒指给他那是最好不过的。 “把我哥哥的尸体还给我!”轩辕艾看着他,已是极平静的样子。 轩辕弘一楞,没想到她只是这么个条件,他点头,“没问题。” 话落,朝着身边的人微侧了侧头,那人立马收了枪,上了其中的一辆装甲车,不过片刻,就拖下一具尸体来。 轩辕艾平静的看着那早已没了呼吸,紧闭着眼的男人。缓缓上前,将他抱在了怀中。 伸出手,慢慢的抹掉他脸上的血迹,她俯在他耳边轻声说着:“哥哥,小艾会帮你报仇的。” 抬头,她一把扯下脖子上的戒指,朝着轩辕弘的方向,“拿去吧!” 轩辕弘凝视着跪坐在地上的轩辕艾,心中却是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不安。 他站着未动,示意身边的人去将戒指拿过来。 轩辕艾目光闪了闪,在那人的手快要触上她的那刻,忽然收回了手,动作极快的将戒指朝嘴里扔了去,用力咽下! “轩辕艾,你做什么?”轩辕弘一惊,大步上前。 就在他刚要抓住轩辕艾的肩膀时,身后的人忽然惊呼一声,“少爷,沙尘暴要来了,快走!” 轩辕弘心跳一顿,抬头,果然看见刚才还万里无云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乌云已经遮天蔽日而来。 他呼吸一窒,看这天,这还不是什么小型的沙尘暴! 猛的低头去看轩辕艾,咬着牙,“你早知道!” “呵……呵呵……”轩辕艾扯了扯嘴角,想笑,她嘶哑着嗓子开口,“你不是想要戒指吗,来拿吧!哦,忘了告诉你,黑风暴马上就要到了,你的动作得快点才行!” 黑风暴?所有人都是一惊,若是黑风暴来了,他们所有人怕是都要葬身在这里了。 “少爷,快上车!”身边的人已经开始慌了,远处已经隐约能听见犹如雷霆咆哮的声音。 轩辕弘咬牙狠狠的盯着轩辕艾。 该死,出发前不是说今日不会有什么风暴吗?他猛的一扯,拖着轩辕艾就要朝车上去。 轩辕艾手脚并用,拼命的挣扎着,轩辕弘一个大力,将她箍在了怀中,低下头恶狠狠的道:“你想死?就是死也得先将戒指给我拿出来。” 轩辕艾身子一僵,他抱着她很紧,让她无法再挣扎。可她贴在他的身上,眸中闪过些奇异的光芒。 “砰……” 就在大家都慌忙着上车逃亡之时,一声闷响。 轩辕弘正迈步上车的步子忽然一顿,腹部传来的疼痛让他不可置信的低下了头。看着抵着自己的枪,那是他的枪,此时,却握在她的手中。抬眼,看着她带着悲凉夹着一丝得意之色的双眼,然后,他听见轩辕艾极轻极哑的声音,“轩辕弘,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第二百九十七章 梦殇 风声啸啸如同悲嚎,天地连成一线,一片黑沉,风沙越来越大。 就在轩辕艾将戒指吞下的那一瞬,夕月再一次被一股大力从轩辕艾的身体中拉扯出来。 根本不给她时间容她去想到底是怎么回事,疼痛就再一次袭来。 又是那种灵魂被人撕扯的感觉,除了疼痛,夕月不知道如何去形容。 太痛了…… 谁来救救她?燕殇,燕殇在哪里? 夕月紧闭着眼随风飘荡着,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看那沙漠之中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 她想到了燕殇,她太想他。 若是她当真连灵魂都要被人撕碎了,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他? 就在她以为自己的灵魂会被这种撕裂般的疼痛撕扯成碎片的时候,隐隐有个声音幽幽的响起。 空寂的声音,能安抚灵魂。 凤兮凤兮非无凰,山重水阔不可量…… 凤皇凤皇止阿房,何不高飞还故乡…… 凤兮归来,魂兮归来……凤兮归来,魂兮归来…… 夕月下意识的就随着这声音的方向飘去,根本无法去思考,她只知道,这声音能让她不再疼痛。 浓浓的草药味冲刺着人的鼻息,夕月觉得自己此刻似乎是躺着的,至于躺在哪里,她却丝毫不知。 她的眼睫颤了颤想要睁开眼看一看,却始终无力。 夕月的心有些慌乱,今日的这一切连她也分不清到底是在梦中还是现实。 若是梦,为什么这么真实?若是现实,又未免太过荒谬! 越是想,夕月越是惊惶。 她觉得自己必须快些醒过来,若是一直这样梦下去,或许就真的会永陷入梦中。 夕月不断的用力挣扎着,直到耳边忽然响起一道狠厉的男子声音。 “轩辕艾,你以为你死了,我就会放过你吗?你以为你将戒指吞了下去,我就拿不到了吗?你真傻!” 男子说话了,夕月一怔,下一刻却是惊讶,这声音分明就是之前她在沙漠中听到的那个什么轩辕弘的声音。 他的话听起来很是残酷,可声音中却分明流露中一丝莫名的情绪。 可什么叫做“她死了?” 就在夕月怔愣之时,轩辕弘似俯下了身,他的气息贴在她的耳边,“轩辕艾,你最好别死!否则……” 他顿了顿,再开口,声音又轻又缓,却字字都如同针一般扎进夕月的耳膜。 他道:“你可相信,你若敢死,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生世世永不超生!” 夕月身子一颤,恐惧如同一根根的丝线将她整个缠裹起来,她挣扎得越渐厉害。 下一刻,猛的睁开了眼…… 然后,怔住。 眼前的场景又变了,龙凤喜烛、鸳鸯锦被,大红的喜字张贴在房间各处。 四柱沉香木雕龙刻凤的床上,坐着身穿大红喜服的女子,如同滴血的红上是用金线绣成的凤凰,带着红盖头,遮住了容貌。 而她的身前,站着的同是穿着喜服的男子,背对着夕月,依然看不到容颜。 夕月站在房中,她想努力朝床边走近,却发现不管自己如何用力,脚下就如同钉住一般动不了分毫。 她张嘴欲言,却也发不出一丝的声音。 她只能看着他们,看男子微微的俯下身,白皙修长的手指触上女子的盖头边缘,似还有些紧张一般轻颤着,然后顿了顿,好像在给自己打气一般,终于在下一颗将女子的盖头缓缓的揭了开来。 女子的容貌一点点的映入夕月的眼中,夕月一惊,那女子,竟是轩辕艾? 她似娇羞般低垂着眸,双颊绯红,唇角勾出的弧度让夕月看不清晰。 一声喟叹从男子的喉间溢出,他的身子俯得更低,手指抚上轩辕艾绯红的脸颊,细细的磨蹭,低低的道:“依依,你终于成了我的妻,真好……” 男子开口那一瞬,夕月的脑袋里嗡嗡声响,仿佛一记闷雷炸在耳边,她死死的盯着男子的背影,这个背影在这一刻同她心中那人竟缓缓的重叠在一起。 可还不等她去思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眼前的一幕让她的心被彻底震碎。 轩辕艾的手中握着一把匕首,匕首的一端不知何时已是入了男子的身。 夕月虽看不到,却也可以想像到,轩辕艾定然是将匕首插进了他的心脏,那么用力,不死……不休…… 这画面这般熟悉,可给夕月的感觉却那么不同。 那匕首就像插进了她的心脏,心头一阵碎裂的剧痛,痛得她想要呜咽,可不管如何张嘴,亦是无声。 身体软得快要支撑不住朝下倒去,却又只能僵硬的站在这里,眼睁睁看着男子的身形变得僵硬,而轩辕艾的眼中疼痛和仇恨交相缠映。 “轩辕弘,你以为你变了一张脸,就可以骗我一辈子吗?哈哈……哈哈……” “依依……你……”男子艰难的开口,颤不成声,似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轩辕艾笑了,唇角勾出的弧度冰冷而又嘲鄙,僵硬而又绝望,她手中的力道加大,将匕首狠狠的朝着男子心脏处推进。 “依依?轩辕弘,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在我面前演戏吗?我真是这个世上最傻的人,竟然会被你骗了这么久,竟然还会……” 后面的话轩辕艾似乎说不下去了,她的双眸中一片猩红,狠辣之中又带着一抹恍惚。 男子的手有些艰难的抬起,握住她握着刀柄的手,“依依,我……从不曾骗你……我并非……” “不要再说了,我不会再相信你。轩辕弘,我再也不会相信你……再也不会相信你……轩辕弘,你去死,你给我去死!” 轩辕艾忽然激动起来,掌心猛然用力,手中的匕首就连刀柄都入了男子的心口,随后,用力一推,将他推开。 心脉本就被重伤的男子再也承受不住,被她的大力推得踉跄了几步,手捂着自己的心口处,似想稳住身形。 可哪怕他再厉害,也不过肉体凡胎,能支持到现在也不过是凭着一股执念。 而此时,心脏已被穿透,他再也无力支撑,重重的倒了下去…… “我再也不会相信你,再也不会……今生今世,不……生生世世,永生永世,我都不会再相信你,不会再原谅你。” 轩辕艾癫狂的哭喊着,男子却只能神色悲凉的看着她,已经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一张嘴,就是无数的血拼命的朝外涌。 那红,比他身上喜服的红色更加刺目,更加刺心。 夕月觉得,若非她此时只是无根的魂,恐怕已经泪流了满面。 在男子倒地的那一瞬间,映在自己瞳孔中那张俊美却又无比熟悉的脸,让她连痛的感觉都快要失去。 而此刻,他那双失去了光彩的眸子中,映着的是轩辕艾近乎癫狂的面容。 夕月看着他的眸,就好像看到一面往生镜,将他的过往一点点的映在她的眼中,一点点的地挖出她的心…… 血肉模糊! 疼得她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觉麻木! 这世间最疼她、最宠她、最爱她的人鲜血淋漓的倒在她的面前,可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看他和她穿着同样鲜红的喜服;看他亲密的叫她“依依”;看他撩起她的盖头,说你终于成为我的妻;看他被她被刺穿了心脏也不还手;看他为了她痛苦伤心,血流满地…… 燕殇……她的燕殇啊…… 夕月再也忍受不住这般折磨,此刻的她流不出泪,可滚烫的泪水早已经将她的整个胸腔都填满,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不要再留在这里,她不想再看到他们,她要离开,她要走…… 夕月控制不住濒临崩溃的情绪,用无形的双手捂着自己干涩的眼,重重的摇着头。 谁来带她离开这里,谁来救她…… “夕月……夕月……”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被永远困在这噩梦之中时,一道声音忽然响起在耳边。 夕月一震之后,不顾一切的朝着那声音而来的方向转身…… 双眸猛的睁开,她对上的,是一双带着迷茫之色的凤眸,凤眸的主人正看着她,见她忽然睁眼,也愣了一愣,随后松了口气般道:“你终于醒了。” 夕月也不知自己是否醒了,眼前的一切是不是又是梦境。 她只知道,她浑身上下都疼痛无比,心被泪水滴穿,咸涩的刺痛,疼得她喊不出又压不住,只能让那一滴滴比刀刃还锋利的眼泪将心脏戳出一个个的泪洞。 眼前人的模样模糊的几乎看不清晰,她只能看到一团的红色,是燕殇身上的喜服,也是他心脏处流出的鲜血。 就算那是梦,可梦中的一切,也足以成为一根带着荆棘的刺,扎在她的灵魂深处,不敢触碰,不敢回忆。 赵慕苏微狭着眸,眼底尽是疑惑。 夕月看似已经睁眼,可双眼之中的迷茫却分明在告诉他,她还陷在迷梦之中。 方才她在梦魇之中不断的呼救,而此刻的模样? 赵慕苏忍不住的猜测,到底是做了什么样的梦,才会让她露出这样……这样绝望的神色来!是,眼前的夕月让他感觉到的就是一种绝望的气息,好像陷入了绝望之城,不知路在何方? 第二百九十八章 移情别恋 “夕月……”唇角轻抿,他将手放在她眼前挥了挥,试图将她唤醒。 也就在这时,夕月忽然一声闷哼,喉间猛的溢出了血来,睁开的双眼再一次闭上,没了声息。 脸色苍白若纸,可唇边的红却惊心。 赵慕苏神色一变,紧张在眼中蔓延开来。 “夕月?”他握上夕月的手腕,指下无比凌乱的脉搏让他的紧张变成了惊慌。 她的气息怎的乱成了这样? 他能察觉到有一股极霸道的内力在她的经脉之中乱窜,她哪里能受得住这般霸道的内力? 没有丝毫犹豫,赵慕苏将夕月扶坐起来,而他则坐在她的身后,将手掌置于她的后背,源源不断的内力从掌间流入她的体内。 直到赵慕苏快要坚持不住,她体内凌乱的气息才终于稍稍平息了几分。 赵慕苏收回手,喉间也有了腥甜之意,可是看着毫无意识的软倒在自己怀中的夕月,他喉间动了动,将所有的腥甜尽数压了下去。 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明知自己该松手将她放下,可双手却丝毫不受控制,反而越收越紧。 直到夕月眉心动了动,似乎察觉到一些不适,眼睫轻颤了颤,终于再次睁开了眼。 这回,她却是彻底清醒了。 感觉到有人在抱着她,力道大的像要将她的身子勒断,可夕月只凭感觉,就知道,抱着她的人并非燕殇。 心底划过一丝疑惑,她睁了眼。 眼前晃动的是一双带着忧色的凤眸,夕月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直到确定自己并非幻觉…… 目光猛然一变,她动作迅速力道极重的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同他相对而坐,眼底全是厉色,“赵慕苏?” 怀中一空,赵慕苏却觉得似心头也空了一般,默了默,他才收回了自己有些僵硬的手。 看着夕月没有说话。 夕月偏了偏头,他虽没回答,她却已经肯定了。 忍不住的闭上眼又喘了口气,虽然想不通她醒来见到的为何会是赵慕苏,可这至少说明,她已经不在梦中了…… 深吸口气正想再说什么,心脏却忽然一缩,她忽的睁眼再次看向赵慕苏,黑亮的眼眸中全是不可置信的震惊。 他……他…… 混乱再次侵袭而来,震惊之余尽是不安! 为何赵慕苏竟会和她梦中见到过的那个什么轩辕弘如此相像? 除去轩辕弘一身古怪的打扮,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夕月盯着他,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心头的混乱震惊足以让她所有的理智消失,再不能做任何思考。 方才在梦中时耳边那道狠厉的声音似乎又响起,他说:“你若敢死,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生世世永不超生!” 可那到底是不是梦? 夕月浑身都冒出了冷汗,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底再一次只剩茫然。 赵慕苏看她不断变换的神色皱了皱眉,也顾不得自己那些情绪了,只觉得夕月此时的状态有些不对,他想也未想的抬手去碰她的额头,“怎么了?是不是还觉得不舒服?” 不料,他的手刚触上她的额头,夕月忽然如被针扎一般惊醒过来,朝后一仰避开了他的手,目光如尖刀一般的盯着他,“你到底是谁?” 是轩辕弘?还是赵慕苏? 夕月此刻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还在梦中了? 可她此时所在的地方分明是之前来过的地宫,她正坐在之前躺过的那张玉床之上,这总不会也是梦吧? “你……” 赵慕苏眸子一狭,将本因为她的动作僵在半空的手收回,他仔细看了看她,这才疑惑的道:“夕月,你不认识我了?” 他叫她夕月? 夕月唇角一抿,再一次试探般的开口,“赵慕苏?” 见她这模样,赵慕苏心底疑惑更深,面上却是带上一分笑意,无奈的摇头,“你这是怎么了?当真不认识我了吗?” 果真是赵慕苏吗?夕月撑在床上的手微紧了紧,没有回答他,而是看了看四周,又将疑惑的目光落在赵慕苏身上,“你怎么会在这里?” 虽然做了那么些莫名其妙的梦,让夕月还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可她却还是记得,她是被月空带来的。 那赵慕苏呢?难不成也是月空带来的?那个妖精想干嘛? 而月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此时这宫殿之中就她和赵慕苏两个人坐在床上…… 夕月狠狠的掐了掐自己的掌心,疼痛钻心,果然不是梦了。 清醒过来的夕月松口气的同时心思一动,忽然直觉有些不妙。 因为每回这样的时候,都会倒霉的让燕殇看到。 眼睫动了动,夕月根本不等赵慕苏回答她,动作麻利的翻身下床,又将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裳和头发理了理,这才松了一口气。 赵慕苏疑惑的看着她一番动作,狭了狭眸好像想到了什么自嘲一笑,也起了身。 “是魏洛菡让我过来的,我没想到,你也会在这里?” “魏洛菡?”夕月正整理自己衣着的动作一顿,眉梢一抬看向赵慕苏,“她在哪儿?” 赵慕苏将手负在身后摇了摇头,“我答应过她,不能告诉你。” “你们……”夕月眸子一眯,本是想问他和魏洛菡到底是什么关系。 可思绪一转又觉得不对,赵慕苏和她关系也只是一般,似乎她也没什么立场去问他这些问题。 更何况,之前梦境中的一切,让夕月对赵慕苏心生了更多的戒备,总觉得,还是离他远一点比较好。 这般想着,夕月就只皱了皱眉转身往台阶下去。 她不知道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月空将她抓来自己却不见了。可她知道,自己失踪燕殇一定会很着急,她必须马上回去才行。 见她话出口却又停下,甚至转身离开。赵慕苏的凤眸之中划过一抹黯沉之色,瞧着她的背影沉吟片刻,跟了上去。 “你可知道凉儿在哪里?” 他忽然开口,夕月步子一顿,眼前闪过慕容凉那张过分苍白的脸,以及雾茫茫的眸子。 她有些苦涩的话响在耳边,她说:“我已经配不上他了……” 夕月眼底闪过一些纠结。 她本来已经做好打算,不管慕容凉的事,可此时赵慕苏问起…… 她还是忍不住转身,直直的看着赵慕苏,神色颇有些谨慎,“你知道她的事?” 夕月所言的事自然就是慕容凉被赵旭幽禁占有之事。 赵慕苏瞳孔微微一缩,也听得明白,唇角动了动,片刻才有些艰难的点了点头。 夕月眸中的颜色渐渐变得有些深沉,她看着赵慕苏,不放过他任何细微的表情,认真的道:“你还能接受她吗?” 她终究还是不忍让慕容凉走入那条死胡同。 若是赵慕苏能够接受慕容凉,他去安抚她劝慰她自然是最好的。 可若是赵慕苏无法再接受那样的慕容凉,她想,或许不让两人见面才是对的。 然而也就是这般仔细的看着他,夕月才发现,不过几日未见,赵慕苏竟然消瘦得有些不成人形了。 一袭白色的王袍穿在他的身上,都显得有些空落落的,还有他眼下的青黑和眸中的血丝…… 夕月眉心一蹙,慕容凉的事对赵慕苏的打击这般大,想来,他对慕容凉的感情亦是极深的,应当会接受她才是? 她心中暗自猜测,然而或许是她的目光太专注,也或许是她的眼眸太明亮。 赵慕苏对上她那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竟有些不自在的别开了目光。 他害怕她这样看他,她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时,总会让他生出一种眼前人就是凉儿的错觉。 可赵慕苏却清清楚楚的知道,眼前的夕月和凉儿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个人,他会有这样的感觉,分明是自己生出了心魔。 就好像方才跟着魏洛菡而来却看到夕月静静躺在那张玉床之上时,他心头一闪而过的喜悦,外露得连魏洛菡都感觉出来。 那时,她讥笑的看着他,好像在嘲笑他如此快的移情别恋! 赵慕苏无法忽视自己的感觉,却也因此生出了深深的罪恶之感。 凉儿受了那般多的苦,可他却在此时对一个和她长相相同的女人生出了情意!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他却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就连魏洛菡的讥笑也当做视而不见,在见到魏洛菡想要对她动手之时更是上前阻拦了她。 他用他们之间的交易来威胁魏洛菡,最终魏洛菡答应放过夕月,却提出了另外的要求。 她要他先寻一半的童男童女交给她,而龙隐令,在另外一半人凑齐之后再同他交易。 他答应了,因为他知道,他暂时还对付不了魏洛菡,更何况是在她的地方。 要暂时保住夕月,只有如此! 两个人思绪不同,夕月见他目光躲闪,也只以为他不愿意回答她。想想也是,毕竟他们没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会将这样的事告诉她呢? 夕月想拍拍自己的脑袋,她似乎总是太看得起自己。 心底暗叹一声,也不再执着他的答案,转了身继续朝她记忆中的出口去。 只是,在经过水池之时,她不由自主的又停了下来,目光移向水池中漂浮着的水晶冰棺,冰棺中依然躺着那个身着白衣的女子。夕月心跳诡异的加速,不受控制的就朝池边去,她想,看看那女子是何模样…… 第二百九十九章 不要看她 随着夕月朝那池边越走越近,心跳亦是越来越快,快得似乎要超过她身体的负荷,直到她站定在那池边。 水晶冰棺在池水中央,就算站在这里,也看不出女子完整的模样,可半边模糊的侧脸还是透过冰棺映入她的瞳孔之中。 心跳瞬然停滞! 梦中那种灵魂被撕扯的感觉又一次袭来。 好像有一只大手在她的身体之内拼命拉扯,扯的她灵魂在震颤在发痛,那只大手分明是想将她的灵魂从身体内扯出,将她拉下泥潭沼泽万丈深渊。 可就算如此,夕月的目光也动不了分毫,不受控制的死死的盯着冰棺中的女人。 哪怕只是半张模模糊糊的侧脸,也是夕月没有办法忘记的一张脸。 以前从未见过,可此刻却已经烙在了她的灵魂深处的一张脸。 轩辕艾…… 她一身素白,安安静静的躺在冰棺之中,半边脸在夜明珠的珠光映衬之下,显出无比柔和的甚至有些粉嫩的光泽。 她看起来只是睡着了,睡得很安稳,好像还做了什么美梦,半边的唇角微微的翘着…… 哪怕夕月是再冷静再自视见多识广的人,也没有办法面对梦中的人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震颤之感。 恐慌之感将她紧紧的缠绕住,紧得不能呼吸,她怕……怕轩辕艾会忽然清醒过来。 夕月直觉,若是有一天轩辕艾当真醒了,那她就会永陷阿鼻地狱,再也没有跳出轮回的一日。 就像……就像梦中的轩辕弘所言,会让她生生世世,永不超生! 夕月猛的弯下腰身握上自己的脖子,她觉得自己要窒息而亡了,一张脸因为缺氧而变得通红,根本无法呼吸。 在这种时候,夕月以为她抚上自己脖子的动作是自然,可落在赵慕苏的眼中,却察觉到不对。 夕月似乎魔怔了,竟然自己在掐自己? “夕月,你怎么了?” 他想也未想的上前几步去拉她,却不料在他的手快触上夕月的肩头之时,一道大力朝着他的方向猛然袭来。 赵慕苏眸色一凌,身子一侧避开那道内力,同时,一道墨色的身影已经飚至眼前。 燕殇狭着眸掠他一眼,没有任何情绪,然后蹲下身抱住了夕月。 “夕夕……” 他唤她,拉上她掐着自己脖子的手,试图让她放开自己。 听到燕殇的声音,夕月有了些反应,她迷茫的转眸看向他。 下一刻,恐惧惊惶还有无数的不安尽数袭上夕月的心头。 不等燕殇将她的手拉开,她已经自己松了手,却猛的捂上燕殇的眼睛,不断的重复着道:“不要看她不要看她,燕殇,你不要看她……” 燕殇心中一颤,他虽然不知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可直觉告诉他,她说的她,是那冰棺中的女人。 瞳孔急剧的收缩,感觉到夕月的无助和害怕,他似听见自己体内血液逆流的声音。 抱着她的手臂紧紧的收着,他没有拿开她捂着自己眼睛的手,只在她耳边低低柔柔的道:“好,我不看她,夕夕乖,别怕……” “燕殇……”夕月捂着他眼睛的手有些颤抖,她真的害怕啊,他怕他看到轩辕艾,怕他会想起轩辕艾。 不管轩辕艾和燕殇曾经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不管那梦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她只知道,燕殇现在是她的,谁也不能将他从她身边抢走。 “夕夕,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把手拿开让我看看。” 燕殇很温柔,可夕月却是不敢,特别是听到他说把手拿开让他看看,她的心一紧,手中也捂得更紧。 她摇着头,有些任性有些霸道更多的却是可怜兮兮的无助,“不能看不能看,燕殇,我不许你看!你不要看她好不好,求你,不要看她……” 夕月其实没有什么多余的意识,眼前也看不到什么,只能看到梦中那让她撕心裂肺的场景,看到燕殇口中吐出的血和一身的红。 她所有的动作和话语都是无意识的,可落在燕殇甚至赵慕苏的眼中,都脆弱的让人心疼。 正常人都看得出,夕月魔怔了,否则怎么会用了那么大的力道要掐死自己? 哪怕此刻松开了,可她脖子上那圈青紫的痕迹落在赵慕苏甚至跟着燕殇进来的月空眼中,都有些惊讶。 这该是用了多大的力道,若非燕殇来的及时,她是不是真的会将自己掐死? 月空也有些诧异,看了眼赵慕苏,眸色又变了变,这才走近燕殇,“估计是有人将她惊醒了,梦还之术只行到一半被强行唤醒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你先将她弄晕了抱到玉床上去。” 虽然月空没说是谁打扰了夕月,可这里除了他和燕殇,就是赵慕苏。 燕殇的手狠狠的握了握,弄晕夕月?可他此刻实在是不舍得让她痛了。 他没有太过强硬,怕再刺激她,只是忍耐着低低的哄她,“乖,我不看她。我保证,不会看她一眼。我只是想看看你,夕夕,让我看看你……” 或许是他的声音太温柔,也或许是他的气息太温暖,夕月血脉中的疼痛似乎缓和了一些。 她紧咬着唇,犹豫了许久,才又固执的问了一句,“你真的不会看她吗?你发誓?” 燕殇心底有些无奈,却还是无比肯定的点了点头,“嗯,我发誓,不会看她。” 夕月抿着唇,终于慢慢的将手拿开。 向来黑亮的眼底沾染了迷离的薄雾,迷茫的看着燕殇,眼底的脆弱和固执却又无比清晰,她紧紧的盯着他,就怕他会朝那冰棺看去。 燕殇此时单膝跪着,将她蹲着的身子半抱着,一只手捧着她的脸,看着她水烟迷茫的眼,低低的叹,“夕夕,你累了,乖乖睡一觉,睡醒之后就会好的。” “睡……不,不要睡……” 夕月目光一紧,抱着他的腰紧张兮兮的摇头,“我不想睡,睡着就会做梦,很可怕的梦。燕殇,我不要睡……” 燕殇压住心头涌上的不安,眸光依然沉静柔和如水,“不会做梦的,我在这里。你不记得了,你说过,我在你身边,你就不会做噩梦不是吗?” “可是我……”夕月咬唇,依然犹豫。 虽然她也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很累,脑袋又晕又疼,有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眼前的燕殇都已经从一个变成了两个甚至好几个。 她需要非常非常认真的才能看清楚燕殇是不是在看着她,还是在看冰棺中的人…… “夕夕,听话!” 燕殇的语气忽然重了一分,夕月唇角一抿,就像个被大人训了的孩子一般不敢再反驳,只是倔强看着他依然不闭眼。 燕殇将她的头压进自己怀中,再道:“把眼睛闭上,睡觉!” 他的手按着她的头让她只能贴在他的胸前,夕月紧抿着唇,也不再挣扎了,越是感觉到他的温暖她就越是觉得疲累。 她的眼不受控制的闭上,几乎是一瞬间就要睡着,可她还是坚持着又低低道了句,“那你保证,不会走开,不要看她……” 对于这件事的坚持,她近乎偏执。 燕殇抚着她的后脑,闭了闭眼,低低的“嗯”了一声,“我保证,我会陪着你,哪里都不去,你一睁开眼就会看到我。所以,现在乖乖的睡觉,什么都不许再想了。” 对于夕月,燕殇总是十分有耐心的。 哪怕此刻的夕月如同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需要被人哄着劝着,他也没有丝毫的不耐,每一丝表情所表现出的都是心疼。 可这样的画面落在另外两个人眼中,反应却是各不相同。 赵慕苏觉得,自己该离开才对,这样的画面让他感觉到自己就是一个笑话。 夕月只有在燕殇面前,才会这般全心全意的信赖和依赖,才会如同一个孩子般撒娇任性无理取闹,哪怕只是无意识的。可这也正好说明,她潜意识中对燕殇毫无防备。 可哪怕他再想离开,他的目光却如同钉在了那两人的身上,不能移开分毫。 他忽然想起曾经的他和凉儿,他们似乎也曾如此好过…… 赵慕苏忽然又迷茫起来,到了如今,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真的喜欢上了夕月,还是因为夕月那张同凉儿一样的脸而将凉儿的感情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可他明明知道,凉儿没死。 他明明知道,她受了那般多的苦,他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背叛她的感情? 赵慕苏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在本就沉闷的的地下宫殿之中,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沉缓。 或许,这一切,只有见到凉儿之后才会有答案。 赵慕苏沉闷自伤,月空和他的感觉却是完全相反。 他方才用摄魂之术探入了燕殇的魂识,几乎可以肯定,燕殇就是他记忆之中那人的转世。 若说上一次燕殇只凭气息就能认出夕月让他惊讶。那这一回,看燕殇对夕月这般温柔似水的轻声哄慰,他却是可以接受了。 甚至于,他觉得这一切如此自然,似乎本就该如此。自然到,他可以忽略自己心头那一点点尖锐的疼痛,只为了她能再遇见他而庆幸。 第三百章 得偿所愿 夕月似乎终于放心的睡了,燕殇看着她闭着眼还皱着的眉头,叹了叹,将她抱到了玉床之上。 指尖从她颈上那圈青紫上抚过,燕殇眼底尽是自责。 她似乎总是受伤,而他,却总在她受伤之时不在她的身边。 那种想将她时时刻刻带在身边放在眼皮子底下的感觉又一次袭来,燕殇的手猛的一握,站起身来,垂眸看着夕月,开口,“怎么救她?” 燕殇虽然没回头没转身,可跟着他上了台阶的月空知道他在问他。 在床边站定,月空已经将所有的情绪压制住,只低低的笑,“燕王爷放心将她交给我就是。” 燕殇冷笑一声,“放心?你方才不也说不会有事?”月空面色不变,转头掠了还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赵慕苏一眼,轻笑,“这事儿可怪不得我,若是燕王爷要怪,就要怪他。我猜是他将小东西叫醒,才会让她被梦还之术回噬。这一回,就麻烦燕王爷将 闲杂人带出去,然后再替我守着,不要再让人来打扰就是。” 说到这里,他又皱了皱眉,眼底难得的划过一抹迷离之色,“说来,也不知道她到底记起来几分……” 有没有记起他来? 燕殇也看了眼赵慕苏,狭眸,思量一瞬才对着月空道了句,“本王希望大祭司这一回不会再出差错。” 说完又看了眼夕月,没有任何犹豫的转身下了台阶。 说来,燕殇对于月空似乎有种莫名的信任,而这种信任,从第一次见月空之时他就已经感觉到了。 否则,他也不会那么放心将夕月的龙隐令留在月空那里,因为他心底就觉得,月空不会将龙隐令交给魏国国师。 而此时,他甚至如此放心的将夕月交到月空的手中,不得不说,就连月空都觉得有一分诧异。 看了眼燕殇转身下去的背影,月空银灰色的眼眸之中流过一丝极复杂的颜色,垂眸看向夕月,苦笑了笑。 八百多年了,她如今,算是得偿所愿了吗? 赵慕苏从一开始月空和燕殇的对话,就已经知道是自己无意中叫醒了夕月才让她变成了这般模样。 心底有些自责。 可他觉得,若是再遇见一次,他或许还是会这样做。因为他只是见到夕月那么痛苦,不愿她陷入噩梦之中。其实说到底,这怪不了他。 可在燕殇看向他时,他还是下意识想要逃避燕殇的目光。 他怕,被燕殇察觉自己的心思。 而这种害怕,并非是说他害怕燕殇。 而是他害怕他对夕月的那点不该有的情意被他们知道,成为他们耻笑他嘲鄙他的利器。 说到底,赵慕苏陷入了他的心魔之中,欲求,却恐惧。 他对夕月的感情,只敢在黑暗中默默品尝,却永不敢置于阳光之下。 可燕殇是什么样的人? 哪怕他再逃避再掩饰,燕殇也能发觉出一些端倪。 从在魏国开始,燕殇就知道,赵慕苏对夕月的感觉并非那么单纯。 若说赵慕苏当真对慕容凉情意深切,那么不管夕月和慕容凉多像,他也定然能一眼就认出夕月和慕容凉之间的差别。 知道夕月并非他心中那人,他就不该再对夕月有过多的关注。 就如燕殇,哪怕慕容凉站在他的面前,他也不会想要多看她一眼。 对他来说,喜欢夕月,从来都不是因为那一张所谓国色天香的脸。 可赵慕苏很明显并非如此,也正因此,燕殇知道,赵慕苏和慕容凉之间的感情,其实并非那么坚不可摧。 而赵慕苏在见到夕月时那些异常的情绪,他虽从不说,却不表示他没有察觉。 此刻,站在赵慕苏面前,看他的眼神下意识逃避自己,燕殇讥讽的勾了勾唇,“若是本王没记错,今日是定亲王的册封大典。此时已近寅时中,若定亲王还不下山,怕是会赶不及了。” 赵慕苏眉心一动,终于看向燕殇,“你不问我为何会在这里?” 他语带疑惑,不相信燕殇竟然一句都不问他。 燕殇狭着眸看他一瞬,目光沁寒,缓缓道:“本王相信,定亲王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否则,不必师父出手,本王也会替师父清理师门。” 赵慕苏手中一紧,他深吸口气自嘲的一笑,“若是有一天我当真做出有辱师门之事,不必师父和师兄动手,我自会离开师门。” 话落,赵慕苏不再看燕殇甚至不再看那玉床上的夕月一眼,转身朝着魏洛菡方才带他而来的那条暗道而去,离开此地。 燕殇盯着他,在他的身影要消失在暗道口时,开口,“待你今日事了,我会将慕容凉送去定亲王府。” 赵慕苏步子顿了顿,沉默一瞬,哑声道了两个字,“多谢!” 该来的始终会来,该面对的终要面对。 赵慕苏从不是会逃避的人,他知道,这一切不怪凉儿,就算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 共和二年十一月初四 冬夜里的雷雨似乎已经预兆了这不同寻常的一日。 风停雨歇之后,天际慢慢泛白,第一缕霞光从云层破出之时,天亮了。 这一日是赵国册封储君的大典之日,而北乾城其实也从三日之前就开始禁严。 从那场大火和挂在城门之上的那颗人头开始,整个皇城之中就有种风声鹤唳之感。 从当今陛下的丑闻到快速册立太子,几乎就连城中的小老百姓也察觉到了一些不同寻常。 在这样的时候,这册封大典非但不让人觉得兴奋,反而有种压抑的沉闷。 人人都觉得,这场盛典似乎不会这么简单。 真正的册封大典,向来是需要提前半月斋戒。 而此次从册封到大典也不过三日,自然是能省的环节都省去了。就连头一天的加冠之式也因为赵慕苏的要求移到了当天,直接在定亲王府中完成。 如此一来,最重要的一环自然就只剩下祭天祭祖。 明黄色的龙撵从凌天门缓缓驶出,朝着太庙的方向而去,龙撵之后,紧跟着的是杏黄色太子御撵,而文武百官则步行跟随其后。 街道两旁羽卫军持长枪而立,百姓尽数跪于羽卫军之后,龙撵和太子御撵过时,都口呼陛下万岁及太子千岁。 赵慕苏身着杏黄色的银丝四爪龙纹蟒袍,闭着眼静静的靠在马车车壁之上。 今日这一切,对他而言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 耳边是两旁百姓不断的高呼声,伴着马车车轮滚滚之声,缓缓的向前行进着。 一切,都很正常,直到眼见着已经快要到达太庙。 无数道利箭破空之声忽然响起,尽数朝着赵慕苏所在的马车,如同携风而来。 “有刺客!” “保护陛下!” “保护太子!” “救命……” “啊……” 利箭之声伴着羽卫军的惊呼之声,以及无数百姓的呼救之声,再有“叮叮”的铁器碰撞之声接连响起,顷刻间,已经是一片混乱嘈杂。 赵慕苏神色不动,闭着的眼也未曾睁开,一切同他好像都没有关联。 慕容珏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来人太多,还请殿下速速撤离。” 赵慕云的声音也很快也响了起来,“三哥,我替你挡着,你先离开。” 赵慕苏眼睫一动,慢慢睁开眼,却只道:“保护百姓和陛下!” 声线虽低,却有力,慕容珏眸色闪了闪,领命而去。 “三哥?”赵慕云一脸急色,也不知道赵慕苏到底在想什么,只能在一边挥着剑将射来的长箭挥断,一边再道,“三哥你快些离开!” 此时的街道之上早已经乱成了一团,跟在马车之后的官员能躲的早已经同那些百姓一般朝着街道两旁躲开了。 当然也免不了有被流箭所伤所杀之人,有人哭、有人叫、有人吼、有人骂,总之,场面是一片混乱。 赵旭的马车之外也早已经被羽卫军团团护住。 然而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一阵箭雨之后,就有无数道身影朝着赵旭和赵慕苏的马车扑了过来,个个身手厉害,那些常年在王城之中养尊处优的羽卫军又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再加上此刻人多人杂,未免伤及无辜,众人都有些展不开手脚,却不像那些刺客那般随心所欲,一时间,显然是落了下乘。 无数道的求救信号升上了天,很快,远处的凌天门之上燃起了烽火,所有羽卫军接到信号都在朝着这方赶。 然而对方选在这里动手显然是已经算好了羽卫军前来救援的时间,他们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围到了距离赵慕苏马车最近的地方。 身着黑衣面覆黑巾之人手挽巨弓长箭,对准赵慕苏所在的御撵,口中大叫,“诛杀赵慕苏,为我族人报仇。”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所有的刺客都大喊起来,“诛杀赵慕苏,为我族人报仇!” “诛杀赵慕苏,为我族人报仇!”这样的吼声似乎能激励人心,刺客们不要命的朝着赵慕苏的马车冲了过来,正护在赵旭马车周围的慕容珏目光一变,这阵势,看来似乎不像是做戏。 第三百零一章 退路 再管不了那许多,他持着长剑杀了过去,将许多的长箭挡住,也让数人毙于他的剑下。 然而,他速度再快,也没快过那刺客统领手中的那枝玄铁长箭。 就连在赵慕苏马车之外的赵慕云也只能见到一抹寒光在眼前闪过,他将身前一名刺客斩杀,等不及回身,那带着凌人杀气的长箭已经穿透了马车的车门,直直的飚射入一直无声的马车之中。 四周都好像静了一瞬,马车的车门都被那铁箭的力道破开,可见射箭之人用了多大的力道。 赵慕云和慕容珏目赤欲裂的看着已经展现在众人眼前的马车车厢,赵慕苏还稳稳的坐在车榻之上,面无表情,眸光泛红,看来似乎没什么异常。 只是,所有人都能清清楚楚的看见,他手中握着一把长箭的一端,而另一端此时却正钉在他的胸口之中。 杏黄色的太子蟒服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团…… “三哥!” 赵慕云反应过来之后大惊失色,再顾不得许多,猛的冲上马车扑到赵慕苏的身边,“三哥,你怎么样?” 赵慕苏唇角动了动,未出声,已经溢出了血来,坐得端正的身子也歪了下去。 “三哥!” 赵慕云心头大恸,连忙将赵慕苏扶住,一边对着外面吼道:“太医呢?有没有太医?马上叫太医过来!” 可此时外面一片混乱,哪里能找得到太医? 慕容珏亦是眼眶泛红,手中长剑舞得更快,厉声吼:“战鸿,你躲在什么地方?给我滚出来。” 慕容珏知道战鸿一定就在这附近,只是不知为何一直不曾出现? 他直觉赵慕苏和战鸿有事瞒着他。可为什么?难道赵慕苏如今连他都不信任了吗? 就在他大吼之后不过片刻,一阵铁蹄之声从太庙的方向传来,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数百铁蹄踩踏在地面发出的震响足以让所有人心惊肉跳。 就连那刺客统领都忍不住朝那方向看去,眸子狠狠一狭。 太庙离这边本就不远,此时已经能看到一片黑压压的影子,至少数百骑士。 个个身着暗红铠甲,手拿樱红长枪,正朝着这方席卷而来,马蹄踏出滚滚尘埃,气势汹汹,来者显然不善。 刺客统领目光一变,又是大吼一声,“赵慕苏已经中箭,所有人,撤!” 随着他话落,所有刺客都开始后退。 慕容珏哪里能这样就放他们走,他不确定眼前人是不是之前燕殇送来的那两人,但不管怎样,都不能让他们就这样离开。 手中长剑舞出明晃晃的剑花,身形急速朝着那统领的方向掠去,剑尖直指他的心脏。 那统领目光一变,却是没退,反而迎剑而上,同慕容珏战成了一团,一边对着自己身旁不远的人叫道:“十三,带所有人撤。” “老九!” 被叫做十三的人一边应对着自己身周的羽卫军,一边转头去看他,眼中都是焦急和不愿。 这两人分明就是龙九和龙十三。 龙九的目光和慕容珏对上,眼底划过一抹复杂,其实若真算起来,慕容珏的功夫比不上他。 可…… 面巾下的唇角带上些苦笑,他手中一错,慕容珏的剑正好落在了他的左肩之上,整条左手手臂都被齐齐砍断。 “九哥!”龙十三眼中掠过一抹惊痛。 这些年他和龙九两人同生共死过不知多少次,两人之间的感情早就不同其他龙隐。 眼看着龙九要牺牲掉自己来保全他们,他如何不觉得心痛。 而他这一声“九哥”却也让龙九眼底涌上一些欣慰,不过一瞬就隐去,再次对着他厉声道:“马上带所有人撤,去找十四。” 他这一句话几乎是告诉了龙十三退路在何处。 从上一次金浩现身,他们就已经知道他的身份。 如今他们已然是走投无路,若是能让龙十四带他们找到主子求得原谅,或许还能为下面这些兄弟求得一线生机。 毕竟,手下这么多的龙隐,他们如何能眼睁睁看着这许多兄弟同他们一起赴死! 当初是他二人鬼迷了心窍,若是要死,就让他二人死便是。 龙十三听出他的话中之意,哪怕心底再痛,也只能咬着牙转身,在战鸿带着焚天骑的人赶到之前,带着人杀了出去。 慕容珏在对上龙九之时就确定了他的身份,而他似乎也是故意输给自己,被自己的剑砍断了一条手臂之后轻而易举的被自己拿下。 至于龙十三?慕容珏想到赵慕苏,知道他或许是有自己的计划没有告诉自己,既然如此,他抓住了龙九自然就已经足够了。 他终究没有让人继续追上去,而他也注意到了,羽卫军有一些人亦是故意放水,让龙十三能更快的带人离开。 在龙十三带着人撤走之后,战鸿也带着焚天骑的人将这条长街包围。 此时的长街之上是一地的尸体和伤员,没了之前的喧哗嘈杂,寒风瑟瑟之中只剩一片凄凉之色。 赵慕云已经将赵慕苏抱出了马车,赵慕苏此时已经接近昏迷。慕容珏将龙九捆上押了过来,还不等他开口,战鸿已经驾着马快速上前,从赵慕云手中将赵慕苏接过,“五皇子,末将带王爷回府医治,这里就交由五皇子和慕容将军了,末将会留下一半的焚天骑保护陛下 。” 说完,带着赵慕苏疾奔而去,一半的焚天骑也随他离开,一行人来去匆匆,好像不过就是来走个过场。 慕容珏目光一闪,看着他们踏马而去,手中紧了紧,转眸看向赵慕云,可显然,赵慕云也是一脸茫然,不知到底是什么情况。 逃过一劫的文武百官见着刺客散去,此时也重新聚拢过来,对着龙撵跪拜请罪。 龙撵之中亦是一直安静,从有刺客开始就不曾有过声音。 赵慕云想了想,还是和慕容珏一起到了马车之前,“父皇,慕容将军活捉了一名刺客统领,请父皇示下,如何处置?” 马车中依然是一片安静,外面的人面面相觑,正疑惑时,马车中才传出了王怀的声音,“陛下有令,杀无赦!”话音刚落,赵慕云和慕容珏还未曾有反应,龙九已经挣扎起来,大吼道:“赵旭,你怎么能如此出尔反尔?你说过,只要我们兄弟能助你将赵慕苏杀了,就为我们加官进爵,如今我们死了这么多兄弟,你竟 然想过河拆桥?” 龙九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在众人的耳边炸响。 而让众人更加诧异的是,竟然没有人阻止龙九,任由他连气都不喘的将这话说完。不管是文武百官,还是周围的一些百姓,都明明白白的听清了。 在太子的册封大典之上出现的刺客,竟然是当今陛下安排的? 他们的陛下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要杀? “胡说八道什么?来人,将这满口胡言的刺客斩了!” 王怀有些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明显是气急败坏了。 慕容珏目光却是变了,就连赵慕云的目光都有些不对,他看了眼龙九,朝着慕容珏使了个眼色。 慕容珏点了点头,带着还在挣扎呼喊的龙九快速的离开了此地。 赵慕云朝着马车中道:“刺客儿臣会让人处置,父皇今日受了惊吓,来人,送父皇回宫,请太医为父皇诊治。劳烦王总管好好看顾父皇。” 赵慕云也想明白了,今儿的事必定不寻常。 龙九还不能死,至于父皇? 他既然已经决定站在三哥这边,自然就顾不上其他了。 又因为战鸿留下了一半的焚天骑在此,焚天骑自然是站在赵慕云和慕容珏这边的。 所以慕容珏不顾陛下之令带走了龙九,赵慕云又说出如此不顾陛下龙威之话,强硬的请陛下回宫,文武百官却都只敢眼睁睁看着,没有一个人敢反驳一句。 他们都知道,如今的赵国似乎已经不是陛下说了算了。 就连陛下自己,好像也已经放弃了挣扎。 否则,为何在这般被人忤逆之话,也不曾有任何反应? 马车中只有一阵沉默,然后又是王怀道了一句,“五皇子言重了,照顾陛下是老奴的责任,起驾回宫。” 话落,马车缓缓的动了起来,重新朝着王宫的方向返回。 而在龙撵之中,王怀说完那些话之后,无奈的看着躺在车榻上不能言语不能动弹的赵旭,看他眼中渗出的阴毒光芒,不由叹了叹,“陛下,如今陛下大势已去,陛下就认命吧!” 赵旭狠狠的盯着王怀,恨不得用自己的目光将他毒死,这个老阉人,竟然也敢背叛他!王怀伺候他多年,见他的目光似就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摇了摇头,继续劝道:“陛下也不要怪罪老奴,老奴也不过是明哲保身罢了。陛下是聪明人,也该知道,这赵国已经是太子的天下了,您就算做个太 上皇,也至少还能保住一条命,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何苦再想不开呢?” 王怀的话说的没错,一场刺杀落幕,太子赵慕苏生死不明,当今陛下找刺客杀子的消息比之前同公主乱伦的消息还要让人震惊,一个个的丑闻让赵旭再无声名可言。 就算赵旭再怎么不甘,也没有办法挽回这一切了,就算他继续做这赵国的王,这王位怕是也不会稳当,文武百官不服,天下百姓不服,还不如就此退位! 而赵慕苏不会杀他,他做个太上皇还是可以的。 可赵旭却是心知肚明,赵慕苏不会让他那么舒舒服服的享受什么荣华富贵。就算他愿意退位,愿意放下,赵慕苏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第三百零二章 奇耻大辱 直到龙撵渐行渐远,赵慕云下令让文武百官尽数入宫待命,王城继续戒严,羽卫军负责守卫王城,焚天骑则护送众人回宫,护卫王宫安全。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架空了赵旭的王权,羽卫军是赵旭的心腹,而焚天骑却是赵慕苏麾下最精锐的部队。 这赵国,俨然已经是太子赵慕苏的天下。不,或许很快就不是太子,而是赵王! 所有人都抱着这样的感叹在焚天骑的‘护送’之下离去,百姓也被羽卫军驱散,整条长街之上只剩下具具尸体和打扫‘战场’之人。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也或许注意到了却没人去管,在长街尽头的一间房屋的房顶,坐着两人。 夕月靠在燕殇的怀里,面色还有些苍白,就连唇色都浅浅淡淡的,没有什么精神,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唯一看来精神的,或许就是她那双明眸,发着光一般看着长街之上。 燕殇用自己的披风将她裹在怀中,对她坚持要过来看‘热闹’的态度虽然不满,却也只能顺她的意。 直到此时,燕殇也终于松了口气般的道:“好了,‘热闹’看完了,可以回去了吧!” 夕月没有应声,只是身子动了动,换了个姿势让自己能靠得更舒服,然后才低低的问,“你说,赵慕苏真的受伤了吗?” 燕殇嗤一声,带着些讥讽,“反正死不了!”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夕月翻了个白眼,“你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别扭啊?你明明很关心他,还总说这样的话。” 燕殇眼底闪过些尴尬,却还是冷嗤一声,“要不是为了师父,你当我愿意关心他?” “好好好,都是为了师父!” 夕月懒得和他继续这个话题,顺应一句之后又叹了一声,“龙九和龙十三的感情倒是好。” 对于他们两个人,夕月此时的感觉有些复杂。 对叛徒她本不该心软,可见他二人那番真情流露,而龙九牺牲自己一人去换其他人离开。倒是让夕月觉得,他二人的本性其实并没变。 再想到之前金浩那一番话,夕月的心底更是多了几分难受。 察觉到她的心思,燕殇眉心沉了沉,将她拥紧了两分,“他们如今所受的一切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你不必为此觉得自责。夕夕,这与你无关。” 夕月轻吸口气,“可说到底,若非王族覆灭,他们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有时候做出很多选择的时候,其实或许也只是因为没有其他选择。” 她的语气有些低落,燕殇无奈,知道她又想到了以前的事。 默了默,他忽然道:“赵慕苏不会杀赵旭,你呢?想如何做?” 赵旭毕竟是赵慕苏的亲生父亲,不管他做了什么,赵慕苏也做不出弑父之事,这一点,燕殇对他很是了解。 所以他想,若是夕月想要赵旭死,他倒是可以帮她一把。 这问题夕月也想过,她也知道赵慕苏不会杀赵旭,然而她其实也不是那么想让赵旭死。 想了想,她歪着头道:“让他死,是不是也太便宜他了。” 说完,她微仰头,讨好的笑,“燕殇,今天夜里你带我去见见他吧!” 燕殇掐了掐她那张有些谄媚的脸,咬牙,“你别忘记月空说了什么,你现在需要多休息,才能将你消耗掉的元气补回来。” 夕月撇嘴,“那个妖精就是在吓你罢了,什么元气不足,哪里有那么严重?我自己的身体我还不清楚吗?我已经没事了。” “夕夕,月空不会危言耸听。”燕殇的神色严肃了几分。 月空说夕月如今元气不足魂识虚弱,需得好好静养几日将消耗的元气补回来。 若是再受伤或者受刺激,她会很危险,轻则昏迷不醒,重则魂识消失,亦就是所谓的死。 燕殇是从不惧鬼神之人,什么魂识,不就是灵魂吗?所谓元气不足,无非就是说夕月阳气不足。这些话若是放在以前,燕殇也不过就当些奇闻笑谈听了就罢。 可如今经过了夕月重生,再见过了月空这般活了八百多年的人,他当真是不敢有丝毫懈怠了。 “你就那么相信他?” 夕月咬唇,忽然皱眉道了句,“那你说,你信我还是信他?” “夕夕……”燕殇想叹气,这是什么问题。 夕月偏过目光不去看他,任性的道:“我不管,如果你不带我去,大不了我就自己去。” 说完之后,还不等燕殇皱眉,她又忽然道:“反正你后天就要离开了,你走了,我想做什么你也管不了。” 燕殇怔住,面色顷刻间就白了一白。 夕月若是不提起这个话题,他当真是不愿意提起的,他下意识在逃避两个人就要分开的事实。 说到底,他是真的不放心夕月。 就算他在,她也能将自己时刻置于危险之中。若是他离开,他简直不敢想象,她会将自己弄成什么样子? 夕月其实也不想提起这个话题,一想到就要和他分开,她亦是难受无比。 特别是在那个莫名其妙的梦之后,她忽然有种预感,她觉得,若是这回和燕殇分开,要再见,许会很难…… 可这个问题却不能再逃避,眼看就要分开,总不能等到要离开之时再来说吧。 只是,看到燕殇因为她的话神色骤变,夕月心头也是不好受。 她默了默,靠在燕殇胸前低低一叹,声线中都染上了些愧疚,“燕殇,我知道,我太任性,我……” 说到一半,她又顿住,不知道应该如何去说才能表达出自己心中所想。 就像她之前所思的,她也不知道选择去无垠之漠是对还是错,是不是真的有这个必要?或者说,是不是真的在这个时候必须要去。 可这个想法当真就像是一道被钉在了脑子里的执念。只要一想放弃,她就会觉得浑身上下都难受得紧,心头很慌乱,好像不去就会错过什么生命中极重要的东西,会让她后悔莫及。 而夕月一直潜意识告诉自己,那就是朝华。若是她不去,或者去得晚了,朝华就会死! 可夕月心底又一直有疑虑,从在朝华以前的寝殿中发现那条暗道开始。 她不知道朝华到底有什么事隐瞒了她? 而如今,被魏洛菡知道的那个父皇的名字是不是也是朝华告诉魏洛菡的? 这是不是表示,朝华很可能已经出卖了她或者说出卖了轩辕王族。 可这样的认知让夕月有些不能接受。 她宁愿相信,朝华只是没有办法,他或许正在经受什么折磨,所以他不得不告诉魏洛菡他们一些事。 只要她去,只要她救了他,他就可以摆脱这一切。 朝华或许正在等她,在等她去救她!夕月的心很乱,想说的话都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燕殇沉默片刻,看着长街之上的萧凉之景,如同他此时的心境,可他亦只是摸了摸她的头,“不必说,我知道。夕夕,我不会再阻拦你,我答应过,就会做 到。” “燕殇……”夕月从他怀中抬头,眸带水色的看他,那模样,只让燕殇心疼。 摇头一笑,燕殇弹了弹她的额头,“你不就是想去寻赵旭吗?用这样的法子来逼我。夕夕,你可当真是个心狠的。” 对他心狠,对自己也心狠! 夕月眼底闪过一抹自责,抱着他,良久,最终还是只能道了六个字,“燕殇,我很抱歉。” 混乱的一天很快就过去,夜,悄然而至。 暗夜之中,两道身影如同鬼魅一般从凌天门而入,就连镇守在凌天门的焚天骑也没有察觉。 这两道身影自然是燕殇和夕月。 夕月对这王宫的路极熟悉,很快就找到了赵旭的寝宫,旭阳宫。 只是此时的旭阳宫外守卫无比森严,几乎将旭阳宫围成了铁桶,哪怕是燕殇和夕月,也难以不惊动众人而闯入。 两个人伏在旭阳宫不远处一座宫殿的飞檐之上。燕殇只朝那边看了一眼,就知道那都是赵慕苏的人。 沉吟一瞬,他在夕月耳边低低的道了自己的主意。 这个时候赵王宫本就极乱,为了避免让人发现惹人怀疑,燕殇并没有带任何人,只他和夕月两人。 此时,自然只能由他前去引开一部分守卫,而夕月趁乱进去就好。 听着他的话,夕月眸色有些沉凝,可她却是相信燕殇的。 以燕殇的功夫,要引开这些人轻而易举。 没有犹豫,她点了点头。 燕殇摸了摸她的脸,只道,“自己小心,我很快就来。” 话落,他放开揽着夕月的手,身形一跃落进了黑暗之中。 夕月眼也不眨的看着他,见他朝着许阳宫的方向极快的飞掠而去,甚至故意没有掩藏身形和气息,很快,就有焚天骑的人发现了他。 “什么人?”有人厉声问询,而燕殇不言,只是一掌挥出,问询之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挥出了十尺之外,猛的摔倒在地。 很明显,燕殇其实并没有用什么大力,他并不想伤了赵慕苏手下的人。然而那些焚天骑的人却是被惊动了,他们是赵慕苏手下最精锐的将士,如今却连丝毫还手之力都没有就被人挥倒在地,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第三百零三章 肮脏恶毒 说到底,越是如他们这般骁勇之人,越是禁不得激,根本什么法子都不用使,他们就自己嗷嗷叫着冲上来了。 “有刺客!” 有人大吼一声,许多的焚天骑都朝着燕殇这方向聚了过来。 燕殇摇了摇头,眼底闪过一丝讥嘲,转身,身形如风般隐入了夜色之中。 众人一见,愣了,反应过来之后却是更激动了,这是遇见了高手了? 有那好战之人已经忍不住追了上去,还一边叫道:“刺客跑了,快追。” 夕月看着这场面,颇觉有些搞笑,难怪人家都说当兵的个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感情还真有这么一点啊! 夕月也摇了摇头,可唇角的笑却又忽然僵住,她是在哪里听到过这话的?怎么自己却又想不起来呢? 皱了皱眉,此时却是没时间想这么多,眼看着旭阳宫外已经是一片混乱,她亦是身形跃起,朝着旭阳宫的方向直掠而去,找准一个空隙闪身入殿。 和夕月想的差不多,焚天骑的人都不是真正想要保护赵旭,所以重防都在殿外,这宫殿内守护的人反而没那么多,松散得很。 因为对殿内的布置亦很熟悉,夕月很轻松的就寻到了赵旭的寝殿。 此时,赵旭的寝殿之中无比冷清,只点着一盏极昏暗的灯。 赵旭正直挺挺的躺在龙榻之上,闭着眼。 可夕月却知道,他没睡着,自然也没死,应当是快要入睡之时,气息很轻却并不均匀。 目光在寝殿中绕了一周,夕月狭了狭眸,看来,赵旭果然是彻底失势了,诺大的寝殿,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就连王怀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下一瞬,夕月就皱了眉头,这寝殿中有股极奇怪的味道?她下意识的朝味道飘来的方向看去,是在龙榻旁边的矮几之上一个香炉之中冒出来的,昏暗的光线之中,还有灰白色的烟雾飘出来。 不用想夕月也知道,这必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看来赵慕苏虽然不会杀他,也的确是不会让他过什么好日子。 转眸又看向躺在床上似乎不能动弹的赵旭,夕月眸中划过一抹锋芒之色,只沉凝了一瞬,她就朝着床边走去,却是先到了那矮几边,拿过一旁放置的一壶茶水,将那香炉中燃着的香浇灭了。 而此刻,赵旭的确是正昏昏欲睡。 他就这般不能动弹不能说话已经许久,开始亦是极怒,可他再怎么怒却也什么都做不了,反而让自己更加难受。 慢慢的,他也就累了,闭上眼亦觉得困意来袭。 若非怕自己睡着时会被赵慕苏给无声无息的害死,他恐怕早就睡了过去,可熬到现在,他觉得自己已经到了极限。 然而他刚刚觉得自己要睡着之时,却忽然察觉到似有一道极冰冷的气息靠近了他,赵旭一个激灵猛的睁开了眼。 他本只当是赵慕苏终于忍不住要来杀他了,却不料睁眼之后对上的是一双浩海星眸,眸光透亮,却冰冷异常。 看到这张倾城绝艳的脸,赵旭一愣,目光也亮了一亮,玉妃? 可随后他就察觉到不对,来人的气息和慕容凉的气息太不相同,特别是那双眼,慕容凉的眼远没有眼前这女子这般明亮。 眸色一动,赵旭眼底闪过一抹诧异,这是燕殇身边的那个女人?她来干什么? 可惜他不能说话,只能疑惑的看着夕月,察觉到夕月的眼底的冰冷和憎恨,眼底的疑惑也更重。 夕月垂着眸,直直的盯着赵旭,看他眼中全是疑惑,她冷冷的狭眸,出乎赵旭意料的,手中一动解开了他的哑穴。 “你……”赵旭唇角动了动,张口欲言,却发觉自己太久没说话,喉间又痒又痛。 夕月却是勾唇,“怎么?很好奇我是谁对吗?” 赵旭喉间上下滑动了好几下,这才缓和了一些不适,哑着嗓子开口,却是说出了自己的以为,“你……是慕容凉的姐妹?” 夕月眉心动了动,连赵旭都觉得她和慕容凉是姐妹吗?估计看到过她们俩的人,都会这么以为。 而赵旭见她不说话,只以为自己料对了,忍不住讥笑,“你想来为她报仇?” 夕月眸色一深,语声冰冷,“难道我不该为她报仇吗?你明明知道她是你儿子的未婚妻,却将她囚禁在落玉宫两年,你既然敢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难道还怕被人报复?” “呵……”赵旭笑意更深,只是那笑意却是莫名。 “是她这样说的?让你来替她报仇?呵……那女人倒是个厉害的。” 夕月没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赵旭冷哼,“朕的意思,你和朕那不孝子一样,都愚蠢得可笑。”说完,却又疑惑的看了眼夕月,再出口的话,尽是轻蔑之意,“还是说,你其实和慕容凉是一样的?啧啧,她左右逢迎将赵慕苏耍得团团转,你倒是更加厉害,将那自视不凡的燕殇玩弄于股掌之上,你们两 姐妹,倒是不简单。” 夕月心底已经有了些惊讶,听赵旭这话的意思,慕容凉竟是在耍弄赵慕苏? 可她面上却是一分也不显露,只是冷笑更甚,转身朝着一旁的墙壁而去。 方才进殿之时她就看到这面墙上悬着一柄宝剑,将剑从剑鞘中拔出,目光一亮,倒是把好剑。 昏暗的光线之中,那剑的光泽也难得的显出些柔和,可它触上赵旭脖颈之时那种冰凉锋利的感觉却是不减分毫。 在赵旭有些惊惧的目光中,夕月状若无意的将剑尖在赵旭的脖子上缓缓的滑动着,“赵旭,你以为你现在说这样莫名其妙的话,我就会相信你,就会放过你吗?” 话落,手中动作稍重,剑尖在赵旭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口子来,虽不深,却也足够赵旭痛上一把。惊惧之色更重,赵旭恶狠狠的开口,“贱人,你不要以为你装模作样朕就会怕你。你和那慕容凉果然是一丘之貉。怎么,以为有了男人做靠山就可以嚣张一辈子吗?你以为燕殇是那么容易被你糊弄的吗?总 有一天,你也会同那慕容凉一般,玩火自焚,沦为男人身下的玩物,变成这世上最肮脏最下贱的女人。” 夕月发誓,她这辈子当真没听哪个男人说过这般肮脏恶毒的话。 难怪燕殇说赵旭在床底之间喜以折辱女人为乐,如今看来,这当真是个极不好的习惯。 至少,她听到这话,已是心头怒火升腾而起,起了杀意。 她吸了吸气,将自己的怒意压住,她如今当真是时刻谨记着燕殇的话,不能冲动。 只是手中的剑还是忍不住的又重了几分,从赵旭脖子上的血口子上狠狠一划,直接滑到了他的胸前心脏位置,龙袍被划破,血一瞬间将破掉的龙袍染成了暗色。 赵旭眉头猛的一皱,忍不住就要叫了起来。 只是声音刚出,夕月的剑已经朝他的胸中又进了一分,眼底都是狠厉,“你大可以试试看,是他们进来比较快,还是我的剑比较快。” 说完,又是一声冷笑,“或许,他们还巴不得我一剑杀了你才好,你觉得呢?” 赵旭的声音戛然而止,疼痛让额头冒出了冷汗,他却死死的咬着牙不再出声,只是恨恨的盯着夕月,目光一如既往的阴毒。 夕月眉头一挑,语声沉沉,“我不想同你多言,若是不想死,就把话说清楚!” 赵旭咬着牙根瞪着夕月,看她神色冰冷异常,眸中对他的恨意毫不掩饰,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副想杀他而后快的样子。 而脖子上和胸口处传来的痛感,也让赵旭明白,眼前的女人绝对不是在开玩笑,她或许当真会杀了他。 条件反射般的想咽口水,可喉间一动,就扯得那伤口更痛,痛得他脸色越渐难看。 赵旭深吸了口气,权衡几瞬,终于开口,声音比之前更加哑。 可尽管如此,他的唇角还是勾着一抹讥讽的笑意,“你想知道什么?想知道慕容凉是怎么骗了赵慕苏吗?” “装得倒是挺像,朕倒是不信,你还当真不知道。” 夕月眼底绽出狠色,恨不得将剑戳进他的心脏,“赵旭,不要说废话,我这把剑,估计没那么有耐心。” 赵旭目光一紧,心思百转间却道:“你要是答应将朕救出去,朕就告诉你。” “救你出去?”夕月挑了挑眉,“赵旭,你觉得你现在还能同我讲条件吗?” 低低一笑,夕月的剑忽然举起,下一瞬再次狠狠落下,昏暗的光线之中,血光伴随着剑光分外扎眼,一条血淋淋的手臂已经和赵旭的身体分开。 “啊……”赵旭这回是真的忍不住了,剧痛和恐惧让他猛的叫出了声来。 “来人……啊……来人……”赵旭大吼着,面色扭曲胀红。 夕月蹙了蹙眉,下一刻眸色一动,轻笑出声。 冰冷的剑尖在赵旭的身体上划动,似在找另一个落剑点。“看来,没有人会来救你了。赵慕苏恐怕还会感谢我帮他解决了你,你说对不对?” 第三百零四章 勾引? 赵旭好像也反应了过来,惊怒之后,就剩下了恐惧。 脖子上胸口上肩上都极痛,而夕月的剑还在他身上四处划动着,每过一个地方,都会拉开一个小小的口子。 他几乎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上已经有了不下十道血口。 虽然知道就算活着自己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好过,可赵旭心底依然还是抱着一些希望。 他总觉得,自己不会这么轻易就失败,若是魏国国师知道了这里的事,知道魏洛菡和赵慕苏勾结,说不定会让人来救他。 他绝对不能现在就死。 想到这些,他忍不住的开口叫道:“你住手,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我都告诉你!” 夕月的动作顿住,剑正好落回他的心脏处,勾唇,“把你知道的都说了,慕容凉到底是怎么回事?” “呵……那个贱女人……” 赵旭刚刚冷笑,夕月的目光就是一凉,“我劝你最好说话的时候嘴巴放干净些,否则,我不介意将你的舌头割下来喂狗。” 赵旭眉头一皱,目光森森的盯着夕月,似乎此时的夕月在他眼中比起慕容凉更让他觉得讨厌,可却又让他不能对付。他深吸口气,才继续道:“朕是在六年前认识慕容凉的,那个时候她不过才十岁。呵……谁能想到,一个十岁的女人,不,根本还不能称之为女人。一个十岁的丫头,竟然生得那么一副无耻的心思。就连朕 和赵慕苏都被她骗了。” 六年前?夕月狭眸,六年前应该正好是赵旭准备要谋反之时。 “说起来,朕比赵慕苏更先认识慕容凉。” 赵旭说着,目光竟慢慢迷离起来,似陷入了某段回忆之中。 他说,那时他前往周国办事,却不料返回的途中在一座山间被人追杀身受重伤,是年仅十岁的慕容凉不经意救了他。 她说她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师父,从小随师父学了些医术,她和师父就住在这山上,师父去了深山之中采药,要半个月才回。 他那时失血过多陷入昏迷,她守在他身边一日一夜,待他醒来,才带着他去到她和她师父居住的山间木屋。 赵旭那时不是不惊讶的,哪怕慕容凉当时只有十岁,却也能看得出生得天姿国色,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杏眸弯弯,好像她是这世间最开心的人,让看见的人也忍不住的心底愉悦。 若是她再大一些,怕是天下女子在她面前也会容颜失色。 就是这样一个小姑娘,竟然是孤儿,还住在这般简陋的山间木屋之中。 赵旭并非善心之人,可那时也对这样的一个小姑娘生出了同情甚至喜爱之心。 当然,那时候的喜爱,不过是个长辈对小辈的喜爱。 他在那间木屋中养了十天的伤,那十天,他就住在她师父的房中。 慕容凉虽然说自己是从小在这山中长大,可她却很怕黑,每到夜里,他就能听到她在隔壁的房中吓得低低的哭。 赵旭很心疼,在她哭的时候,他就会忍不住去陪陪她,糊个纸灯笼给她逗她开心,甚至还会讲故事给她听,而每一次,她都听得津津有味十分入神。 她说,她师父从来不会给她讲故事,师父只会在她背不出草药名和药方之时狠狠的打她。 赵旭闻言很惊讶,有一天他实在忍不住了,就问她她师父是如何打她的,却不想,慕容凉只是在他震惊的目光下脱去自己的衣裳,直到只剩下一件小小的肚兜。 赵旭直到如今还记得那一夜的一切,月光和纸灯笼的光笼在她的身上,小小的身子,肌肤却莹白得如同夜明珠一般能发出柔和的光。 可最让他心惊肉跳的,还是她那莹白肌肤之上一道道的伤痕,全是鞭伤,新的旧的,有些已经结痂,有些却还是崭新…… 赵旭没有办法形容自己那时候的心情,只知道心头一阵阵的猛跳,那一瞬间他竟然生出了要保护这个爱笑的小姑娘一辈子的心思。 不得不说,这样的心思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认识他赵旭的人谁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上了他的床的女人,哪个身上的伤不比慕容凉身上的伤还要骇人。 可却没有哪个女人,能让他生出心疼的感觉。 他甚至想,若是他带她离开,等她长大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或许他也愿意为了她改变自己,从此以后独宠她一人。 哪怕他和她的年纪相差如此大,却也没有关系,他会用最好的一切来弥补她,宠爱她。 就是这样的想法,让他在那时候不顾一切的将她抱进怀中,如同安抚般的去亲吻她身上的伤…… 可慕容凉却像是被他吓到了,她猛的推开他,逃一般的跑了出去。 从那天开始,慕容凉就躲着他,见到他时也不再笑了,低着头似乎极怕他的样子。 赵旭心底很慌,他想她到底还太小,自己的举动吓到了她。 他想给她解释,可他的人却忽然寻到了他,他必须得走了。 走的那天慕容凉没在房中,赵旭四处寻了她很久却也没见到她。 不得已,他留下一封信给她,告诉他自己的地址和名字,还告诉她,若是她不去寻他,等他事了,自然会回来找她,让她好好的等着自己。 可赵旭却不曾想到,等他事了再去寻慕容凉之时,那两间山间木屋已经早无人迹。 他以为她终究是嫌弃他年纪太大,不愿意同他一起,却不料两年之后,却见到她和自己那好儿子一起出现了,甚至摇身一变成了慕容家的小姐。 赵旭这才知道,慕容凉从一开始就骗了他…… 想他自认为算得上是当世枭雄,却不料竟然被一个十岁的臭丫头骗得团团转,这口气,他如何能忍。 更别提,眼看她同赵慕苏郎情妾意,看她对赵慕苏笑得明媚灿烂,他心中就有一种嗜血的恨意。 该死的贱女人,她明明是他的!可她欺骗了他,就是嫌弃他太老吗?赵慕苏比他年轻,比他俊朗,所以她就投进了赵慕苏的怀抱。 他甚至会想,她是不是也和以前一样不要脸,在赵慕苏面前脱光了衣服将他勾到手的。 这样的念头疯狂的吞噬着他的理智,让他控制不住的做出了后来的那些事。 他找了和慕容凉模样身形极为相似的女人,毁了她的容,将她扔进了清江,让所有人都以为那就是慕容凉。 而真正的慕容凉,却已经被他偷龙转凤带回了王宫。 听他神色诡异的说着这些过往,夕月心底划过一抹了然,原来这才是赵旭囚禁慕容凉的原因。 可了然的同时,她对赵旭又更加痛恨。“你说了这么多,我却没有听出慕容凉有故意勾引过你。这一切,说到底,不过是你自己自作多情罢了。她救了你,你非但不感恩,反而如此对她。赵旭,你当真是猪狗不如。你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谈感 情?”不知道是不是夕月戳到了赵旭的痛点,他目光泛毒的盯向夕月,就连之前夕月的警告都忘记了,“呵……既然她不想勾引我,为什么要欺骗我她是孤儿,为什么要将在我面前脱光?呵……果然女人都是下贱 的,你到现在还想为她说话吗?” 夕月皱眉,“慕容凉本来就是孤儿,她不过是慕容家的养女罢了,至于她那番举动……” “你也说她那时候不过十岁,根本还不懂何谓男女之情。定然也只是将你当做一个长辈一般,让你看看她的伤罢了。” “你不是也说,你想要对她行不轨之事时她跑出去了,之后还都躲着你吗?若她当真想勾引你,又为何要躲着你?若是欲拒还迎,为何连你离开之时都不出现?赵旭,这些事,难道你当真不明白吗?” 夕月这话说的肯定,可她心底也不是没有疑惑的。 据她所知,慕容凉是从小被慕容家收养,如何会在十岁之时忽然出现在山间,还冒出个什么学习医术的师父。 而十岁的女儿家,虽然说还不一定会懂男女之情,可却也该知道男女之别,根本不可能在陌生男子面前脱衣。慕容凉的举动,处处都透着诡异。 可若说她是在勾引赵旭,却也极不合理。毕竟要勾引人,不会在他离开的时候都不出现吧? 还是说,慕容凉一开始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可在中间忽然发生了什么,让她改变了主意? 夕月心中有疑,赵旭对她的话也是嗤之以鼻。 他的心底已经认定了慕容凉从一开始接近他就没安好心。 囚禁她那两年,他在折磨她侮辱她时也无数次的拷问过。可慕容凉那两年几乎不开口同他说话,不管他用什么样的方法去凌辱她,她亦只是咬着牙生生受着。 而赵旭不想让她死,所以也就一直没问出什么确切的东西来。 此时听夕月说的信誓旦旦,他却只是笑得更加讥讽。他赵旭虽然混蛋,却也不是什么傻瓜,他囚禁慕容凉这两年也算是了解她,那个女人根本不像外表那般单纯,什么爱笑什么善良,都是骗人的伪装罢了。 第三百零五章 天理循环 看到赵旭的笑,夕月眼底更加黯沉。 赵慕苏,赵旭和慕容凉三人的关系已经够乱了,若是再让赵慕苏知道这事,还不知会如何? 想到在地宫中见到的赵慕苏,同自己初见他时的模样一比,夕月也不免有些感叹。 情字伤人,这一点,她其实比谁都了解。 不愿意再和赵旭说慕容凉的事,夕月话锋一转,在赵旭还沉浸在自己的愤怒之中时忽然问道:“赵旭,你见过魏国国师?” 赵旭一怔,“魏国国师?没有!” 夕月的话题转的太过突然,赵旭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条件反射般的在回答夕月的问题。 而他这样的反应也告诉夕月,他的确并没有见过魏国国师。 赵旭在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夕月这是趁他还沉浸在对慕容凉那个贱人的憎恨中时在诈他的话。 他眉头一皱,“你问这个做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夕月手中的剑轻落上他的脸,在赵旭紧张的目光中低低的笑,“我是什么人?你想知道?” “你……” 他喉间动了动正想再说什么,夕月忽然一叹,唇角的笑变成嗜血的残忍,“赵旭,顺帝对你不薄,你伙同宁长远将他毒死之时,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自己会落得比他还要凄凉的下场?” 顺帝! 赵旭瞳孔一缩,还不明白她为什么说到顺帝,脸上却是一阵剧痛袭来。 夕月手中的剑在他两边的脸上挥舞着,赵旭不知道她到底在干什么,可那种一刀刀被凌迟般的痛还是让他忍不住的叫了出来,一边叫一边骂着,依然是无比恶毒的语言。 可不管他怎么叫骂,外面的人似乎都听不到一般,一直不曾有人进来。 不过几瞬之后,夕月看着自己在他脸上刻的两个字轻笑出声,“既然你这么喜欢叫人家贱人,我就将这两个字留给你,以后大家都知道你是贱人,如何?” “你……”赵旭这下算是知道她方才做了什么了,目眦欲裂的盯着夕月,“你这个贱人……” “啧啧,看来你还真是学不聪明。”话音落下,夕月手中长剑已经刺入了赵旭的口中,手腕翻转间,赵旭口中瞬间溢满了血,包不住的朝外涌。 剧痛钻心,赵旭眼前一黑,几乎就要昏厥过去。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下一刻,夕月又双手紧握着长剑朝着他的双腿处狠狠砍下,同那手臂一般,剑光闪动间,两只腿已经被齐膝切断。 她这才眯着眸看着几乎已经是浸在血中的赵旭,一笑,“点穴可不能让你一辈子不能动弹,你看,这样多省心。” 赵旭身体四处都痛,却偏偏不能昏厥过去,双眼充血的看着夕月那张倾国倾城此刻却偏偏邪魅如妖魔的脸,却是再说不出话,只有喉间溢出低低的嘶吼声,如同一只被逼入绝路的野兽。 夕月偏着头看他唯一剩下的一条手臂,抿了抿唇似乎在考虑是不是要一起切了。 赵旭很紧张,可还不等他求饶,夕月已经冷冷一笑,“留你一只手,似乎才能让你活得更久些,赵旭,你可别那么快死,好好享受剩下的日子。” 说完,夕月再也不看他一眼,扔下手中的剑转身就走,留下已经彻底被废掉的赵旭浑身是血的躺在龙榻之上,他的身边是残肢断臂,看来极为骇人。 这方夕月一转身便对上站在门前的燕殇,他一手负在身后,站在光线昏暗的门前,眸色深深的凝着她。 夕月目光一闪,不自然的垂了垂眸。 在她砍断赵旭的一条手臂,赵旭大叫着来人之时她就感觉到燕殇来了,只她却不知他为什么不进殿? 可夕月没有因为他来了就让赵旭好过些,因为她知道,不管是自己的哪一面,都应该让燕殇彻彻底底的了解。 可此时,面对燕殇看不出情绪的一双眼,夕月还是有些不自在,不管她怎么相信燕殇,却也害怕会从他眼中看出哪怕一丝的厌恶。 直到她离燕殇不过五步远时,她停了下来,抬眸看他,咬着唇有些犹豫。 可不等她想好说什么,燕殇已经皱眉,抬手,“过来。” 夕月默了一瞬,慢吞吞的走近他。 似见不得她这慢吞吞的模样,燕殇径直拉住了她,将她一把拽到了自己身前。 半眯着眼将她上下打量一番之后才拿出怀中的锦帕去擦她的脸,一边沉着脸道:“以后不要让这些肮脏东西沾上身。” 夕月一愣,看他手中的锦帕,雪白的帕子上此时已经染上了血迹。 她看着那帕子默了默,忽然抬手环抱住燕殇的腰身,将自己的脸贴在他胸前。 燕殇唇角抿了抿,抬手轻抚着她的发,看了眼龙榻之上似乎已经因为疼痛和流血晕厥过去的赵旭,这才低低的道:“走吧。” 夕月“嗯”了一声松开了他,也回头看了眼赵旭,“他……” 夕月正想说是不是让人找个太医来看看他,毕竟她还不想让赵旭这么轻松就死了。 可她刚开口,外面忽然就响起一声尖细的惊呼,“来人啊,有刺客闯进陛下寝殿了!” 这声音,是王怀! 夕月皱眉间,燕殇已经揽着她的腰身朝着寝殿之外掠去,几乎是下一刻,焚天骑的人就涌了进来,正好和燕殇两人错过。 所以,等焚天骑的人赶到之时,见到的只有赵旭不知死活的躺在龙榻之上。 一时间,赵王宫大乱,焚天骑四处搜寻刺客,扰得各宫各殿都一片混乱。 而陛下被刺客重伤的消息更是如一道风一般的飘去了御书房,而御书房中,此时文武百官皆在。 他们已经在这里等候了一日,等陛下的消息和定亲王的消息。 开始王怀说陛下被刺客所惊,身体不适正在休息,孟修远则代表众臣前往探望了一番,回来也只说让大家安心等候陛下就是。 却不想这一等就等到了这时候,等到了陛下被刺客重伤的消息。 孟修远大惊失色,带着众人急急忙忙的赶去了旭阳宫,太医已经在为赵旭医治,血已经是止得差不多了,可赵旭那凄惨的样子依然落进了众人的眼。 而他脸上那大大的“贱人”二字,更是让众人眼角猛抽。 眼前的赵旭哪里还有以往的帝王霸气,简直…… 旭阳宫中哪怕聚了几十人,此刻也是安静得落针可闻。 就在大家不知此刻该如何办时,赵慕云带着人赶到了,急急的冲进了殿中,见到赵旭的模样,亦是怔楞当场。 哪怕他已经做了无数的心理准备,哪怕在决定站在三哥那边时就已经知道有一天会面对这样的局面。可他没想到会这么快,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境况! 当真见到自己的父亲被人伤成这样,心底的惊讶和痛苦亦是无法形容。 就在此时,金浩赶了过来,说是已经抓到了刺客,刺客和白日的是一伙,就是那个逃掉的刺客统领。他因为赵旭过河拆桥之事气不过,想替自己兄弟报仇,所以才会做出这等事来。 而那刺客在追捕的过程中拼死抵抗,已经伏诛。 这事其实从头到尾就有很多可疑之处,如今更是死无对证。 可众人都是聪明人,金浩一直是赵旭的心腹,他的话众人自然不会去反驳。更何况如今赵旭已经这般模样,注定是做不了王了。谁会那么傻,在这时候为了他去反驳去怀疑? 众人只会觉得唏嘘,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此时的心情,只能道天理循环,果然是一报还一报。 “三皇子,不知道太子殿下如今如何了?”就在所有人都在感叹之时,孟修远忽然开了口。 大家闻言一愣,随后反应过来。 对啊,如今赵旭这般模样已经是活一日是一日了,可国不能一日无君,这赵国还需要有人主持大局啊。 另一人忙也跟着问道:“对啊,三皇子,太子殿下的伤到底怎么样了?如今陛下受伤,这朝中之事……” “本皇子的父皇还没死呢?你们这群老匹夫,这是在诅咒父皇吗?” 还不等赵慕云回答,一道怒吼之声就从殿外传来,众人一惊转头看去,却见七皇子赵慕华忽然出现。 赵慕云目光一变,赵慕华在这时候出现,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看来,三哥虽然已经是太子,却依然有人在觊觎着那个位置…… 而这殿中一切都落在了此刻在殿顶之上朝下张望的夕月眼中。 她揭开了一片琉璃瓦,透过那缝隙朝下看,看到赵慕华出现之时摇了摇头,“看来赵慕苏想要坐上王位,恐怕还要经一番争夺啊。” 燕殇站着,垂眸看她伏在屋顶目不转睛的看着下面,早就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此时闻言更是一叹,“要做王,自然不是那么容易?天家无父子更无兄弟,夕夕,这个道理你该明白的。”夕月一愣,眨了眨眼侧抬了头去看他,片刻之后,才在燕殇的疑惑中莫名的问了一句,“天家无兄弟?那兄妹呢?” 第三百零六章 亲亲我吧 燕殇闻言亦是一愣,随后不知想到什么皱了皱眉,将她一把拉了起来,替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不必胡思乱想,你想知道什么,只要找到他自然就一清二楚。” 夕月这回没有再乱动了,由着他替自己将衣裳理顺,心中感叹,果然燕殇是很了解她的。 她不过那么一问,他就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不过燕殇说的极对,她如今胡思乱想也不起作用,一切等找到了朝华,自然会有答案。 深吸口气,她点头,而燕殇已经将她抱起朝着宫外去,“好了,胡闹了一日,如今总该回去休息了。” 夕月眨了眨眼,抱着燕殇的脖子,“你和赵慕苏既然已经勾结了,就不打算帮他到底?” “勾结?”燕殇眉头皱得厉害,“我何时同他勾结?” 夕月撇嘴,“你若没同他勾结,怎么我伤赵旭之时那些人都不出现?还让金浩说是白日的刺客所为,你敢说你没同他们串通?” 燕殇不管怎么听,都觉得她此时这张嘴里说出的话不太好听,沉了眉声线也沉,“我是为了你,慕容珏是为了赵慕苏,我们并没有勾结什么,不许胡言乱语。” 听他似乎有些生气了,夕月偷笑了笑,这才靠在他怀中叹了一声,“算了,总之赵旭的事已经解决了。至于赵慕苏如何,赵国如何,我们也管不了了。何况……” 夕月顿了顿,目光遥遥望向远处,声线忽然变得有些低凉,“赵国本就不该姓赵,不管是谁坐上这个王位,也坐不了多久。” 她总有一天是要将北阳拿回来的。 “夕夕……” 燕殇目光一闪,正想说话,夕月却打断了他。 她知道他想说什么,可他们都知道,此时还不是时候。 “燕殇,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我想等找到朝华再说。何况……” “你虽然一直没说燕国发生了什么,可我知道,一定是急需要你回去解决的事。所以,不管是赵国还是魏国,都不必着急。等将所有该处理的事都处理了之后再来说这些也不迟。” 燕国不稳,燕殇自然不可能在这时贸然出兵对付赵魏二国,这与他而言,太不利。 战争不是儿戏,夕月不会在这件事上冲动。 她能等,等自己羽翼丰满,等燕殇平稳内乱。 燕殇唇角紧抿一瞬,轻吸口气,“夕夕,那一天不会太久,我保证。” 夕月轻笑,抬眸看他,点头,“我相信你。” 流光早就驾着马车在王宫外不远处候着,接了两人之后,没有再去太明山,也没有回大佛寺,而是朝郊外的农院去。 “我们不去大佛寺了么?”拉开车窗看了看行进的方向,夕月有些诧异。 她还以为燕殇定然还会带她回大佛寺的呢? 岂料燕殇只是将她不安分的身子抓回来按进怀中,再抬手将车窗关上,让冷风不能再吹进来。 然后才道了句,“寺庙里不太方便。” 夕月恍然点头,“的确是不怎么方便。” 她说这话只是单纯的觉得不太方便而已,也没想燕殇还会有其他什么意思。 可燕殇闻言眼底却是划过一抹莫名的笑意,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而夕月的思绪已经转到了其他地方,想到不回大佛寺就不能再见到慕容凉了,又想到赵旭之前的话,便不由得烦恼。 她揪着燕殇的衣襟,叹了又叹,“你刚才也听到赵旭的话了?你说,慕容凉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她不会真的如赵旭所言,在勾引他吧?” 可那时候,她才十岁呀! 看自己几乎被她揪成了一团咸菜的衣襟,燕殇无奈的将她的手握住,“慕容凉的事或许和月氏一族有关。” “又是月氏?” 夕月头痛,一个神秘的魏国国师就够她烦了,如今又钻出一个神秘的月氏。 一个问题还没解决呢另一个问题又钻出来了,怎么想都很烦? “月氏偏居周国西南边境,几百年来族脉不丰,你觉得,月氏会不会甘心一直如此?” “你的意思……”夕月挑眉,“月氏有野心?” 燕殇狭眸,眸色深沉,“月氏、魏国国师、慕容氏,这三者之间必定有关联。慕容凉,很可能只是一颗棋子。” 棋子? 夕月心中一跳,下意识想到了千曦玥! 若慕容凉当真只是月氏手中的一颗棋子,她的境况,和千曦玥倒是莫名相似。 “那月空呢?既然是月氏的事,月空应该知道吧?” 夕月眉心更紧,她觉得既然这一切都和月氏有关,那说不定在月空那里能得到答案。 燕殇轻顺着她头发的手顿了顿,“夕夕,以后不要再随意去招惹月空。” 不管月空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不管他是不是可以信任,燕殇潜意识中都不愿意让夕月再和他多有接触。 夕月不满的反驳,“我哪有招惹他,明明都是他来招惹我。莫名其妙的把我弄去地宫,害得我做噩梦不说还差点没命。” 夕月这话说得顺溜,说完之后却发觉马车中莫名的静了一静,她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 脸色一变,夕月也忽然沉默下去。 她在地宫中做的噩梦好似她和燕殇之间的禁忌,她不提,燕殇也不问。 可他们都知道,彼此心底无数疑惑,不说出来,就会一直梗在他们之间不能释怀。 夕月是害怕让燕殇想起轩辕艾,而燕殇则是怕让夕月再受刺激,她在地宫中时那般脆弱的模样,让他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心疼。 两个人就这样莫名的沉默了片刻,虽然还是紧紧相拥着,亲密无间,可夕月怎么都觉得两个人之间似乎隔了一条银河一般,气氛压得她有些喘不气来。 她靠在他胸前,听着他一如既往沉稳的心跳声,深吸口气,低低的唤他,“燕殇……” “嗯,”燕殇轻应一声,目光落在她的发顶。 “燕殇……”夕月再唤他一声,尾音微微的扬着,一如平日里撒娇时的样子。 “嗯?”燕殇依然是低低的应她,也不说其他。 夕月默了默,从他怀中仰起脸,目光熠熠的看着他,出乎燕殇意料的道了句,“燕殇,你亲亲我吧。” 燕殇一愣,他看着夕月微仰着凑近他的小脸,在此时马车中暖黄的光线下如蒙着一层薄雾,朦朦胧胧的,本近在眼前,却远如在银河另一端。 可她的眸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明亮,甚至比以往更亮,灼灼发光的看着他,如同黎明之前那颗启明星。 燕殇的心跳微乱了两分,他抬手轻抚上她的脸,动作无比的柔,似稍重两分她就会凭空消失。 “夕夕,你怎么了?” 这样的夕月让他心底生出些担忧,总觉得她藏着什么秘密。 夕月却是咬着唇,抱着他的腰身又将脸靠近他两分,红着脸声音低低的道:“我想让你亲亲我,燕殇,你亲亲我吧……”。 对这样的夕月他简直又爱又恨却又无可奈何,喉间动了动,声线更哑的哄着她道:“好好,都是你的,是你一个人的。夕夕,不要再乱动了。” 夕月手中的动作果然顿住,只她还是不依不饶的看着燕殇,咬着唇,犹豫一瞬才道:“那如果有一天,你忽然发现,有别的女人……” “不会!” 不等她的话说完,燕殇已经打断了她,语气不如之前的无奈,而是十足的肯定。看她忽然抿紧的唇,燕殇默了默低叹一声,“夕夕,不管你梦到了什么,你都要相信我,知道吗?” 第三百零七章 月空,你找死! 燕殇当然感觉到了夕月有些压抑的情绪,联系着之前地宫中的一切还有她方才的反常之举,燕殇几乎已经想到,夕月或许是在梦中见到了他和那个棺材中的女人? 只是,到底是什么样的梦境,才会让夕月一而再的如此担忧? “可是……”夕月眼前又晃过梦中的一切,那梦始终让她有种惊惶不安之感。 燕殇的气息已经平稳了下来,他抱着夕月,像抱着一个受到惊吓的孩子一般,轻抚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抚,“没有什么可是,夕夕,永远不会有可是。” 夕月抬眼看他,暗蓝的眸子里是沁满的宠和爱,毫不遮掩。 夕月知道,他是真的爱着她,他早就忘记了轩辕艾。 不,应该说,那梦中的人,本就不是燕殇。 至少,不是今生的燕殇。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因为一个死了不知道多久的人去怀疑燕殇,怀疑他对她的感情。 好像忽然就想开了,夕月看着他道:“燕殇,你想知道我梦到什么了吗?” 燕殇目光一闪,正想说话时,马车停了下来,流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王爷,要出城了。” 燕殇皱眉应了一声,替夕月理了理衣裳,“赵国禁严,我们不能坐马车出去。我抱你回去,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夕月点了点头,柔顺的靠着他。 她想,她也需要将自己的心情整理一番,想好如何去对他说自己梦中的一切。 她不是喜欢逃避的人,既然决定要相信他,不管什么事,都应该让他知道才是。 只是,燕殇刚抱着她避开守城之人掠出了城,眼前却是忽的晃过一道银白色的身影。 燕殇停下,夕月也从燕殇的怀中抬头,诧异的看着挡在他们面前的人。 “妖精?” 月空看着夕月低低的笑,“小东西,不想要你的龙隐令了?” 燕殇目光一狭,周身气息都是一寒,不管是听夕月叫月空,还是听月空叫夕月,他都觉得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可夕月这时候的注意力都被月空口中的龙隐令吸引去了,哪里还注意到燕殇? 她甚至推了推燕殇,从他怀中跳了下来,上前一步直直的看着月空,“你肯还我?” “这是你的东西,我自然是要还你的。不过……” 月空银灰色的眸子带着笑意的从燕殇那张黑沉得像煤炭一样的脸上掠过,甚至挑衅的挑了挑眉。 燕殇双手一握,有些不好的预感。 然后,他就听月空幽幽凉凉的对夕月笑着道:“不过我有个条件,我要和你一起去无垠之漠。到了那里,我自然将龙隐令还你。” 他的话让夕月和燕殇都怔了怔,任他们俩都想不到,他竟然会想和夕月去无垠之漠? 他的笑可称得上花枝招展千娇百媚,甚至让夕月有种在冬夜中看到了百花盛放的娇艳之态,可她心中却抖了抖,只觉得他笑得不怀好意。 何况一个男人长成他这如花的模样,可真不知是好是坏? 而燕殇此刻却也是恨不得将他那张脸撕烂。他怎么能放心让月空这么个妖精跟在夕月身边? 可他还来不及说话,夕月已经疑惑的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无垠之漠?” 她不记得自己有和月空说过这话,哪怕在失神之时应该也没有,当时她只说了自己是轩辕夕月。 月空勾唇,抬手抚上自己银色的长发,极其邪魅的笑了笑,“小东西,我不止知道你要去无垠之漠,我还知道你想去寻你那双生的哥哥,你所想的事我没有不知道的。” “你……”夕月一惊,忽然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月空当真有几分可怕。 燕殇的眼眸却是微微一眯,眼底晃出一缕诡异的波光,他抬手将夕月拉回自己身边,盯着月空声线森冷,已然带着杀意,“你探过夕夕的魂识!” 上次月空同他交换条件,说只要让他探入他的魂识看一看就帮他救夕月。 他当时并不是特别了解他所说是什么意思,可后来他就明白了,月空其实就是在探知他的想法。 虽然他不知月空是如何做到的,可却也越发觉得月空此人太过诡异,这也是他不愿意夕月同他多做接触的原因之一。 此时听月空所言,他竟然也对夕月做过这样的事? 月空对他的杀意毫不在意,耸了耸肩低笑一声,“若是不这样,我又怎么会知道有人对她用过锁魂咒呢?” “月空,你找死!”燕殇目光彻底寒下去,还不等夕月反应过来他二人这番对话的意思,他的身形已经动了,疾风掠影般移到了月空身前,骤然抬手,一把墨色的长剑已经出现在他的手中,竟是朝着月空的胸口处直直的刺去 。 “燕殇!” 他的动作太快,夕月神色一变,根本来不及阻止。甚至她还没想明白,燕殇为什么会突然动手? 而月空的反应却是不慢,在燕殇的剑快要刺入自己胸口之时身形如鬼魅般一晃,竟是躲过了燕殇这致命的一剑。 下一瞬,他已经到了燕殇的身后,勾唇,抬手,毫不手软的朝着燕殇的背部袭去。 在一旁的夕月瞳孔一缩,想也没想的就要上前阻拦。 却不料燕殇在月空那一掌袭来之时已经转身,墨色的衣袍在寒风中掠出一股劲风,使出了十层的内力和月空那一掌砰然对上。 夕月的身形生生顿住,并非她不想动,而是再动不了。 这两人的内力都不是现在的她能比的,高手过招,其他人哪里能上前一步。 她只觉得他们掌风对上那刻,这一方天地好像都震了一震,强劲的掌风从两人之间四泄开来,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一旁的树木枝叶摇曳,飒飒作响,缓缓的有一些枝桠断裂开来。 地面沙石翻滚,荡起尘埃。 他两人明显一时间分不出胜负,强大的内力从两人掌间不断流出,在周身蔓延,掌风越渐强盛。 夕月眸光几动,心念流转,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怕是会两败俱伤! 燕殇身上的毒根本就不容他如此不计后果的消耗内力,可她在这时又无法上前。 眸色变了变,她忽然弯腰低呼一声,“好痛!” 燕殇和月空并非第一次比拼内力,可上次两人一碰就收,这一回月空当真是想探探燕殇的底到底有多深? 燕殇亦是抱着同他一样的想法,若说一开始对他是有杀意,可此刻,他倒是有了些其他的想法。 更何况,一个活了八百多年的人,他很想知道,月空厉害到何种程度? 然而,这样的想法终究败在了夕月那两个字下。 在夕月痛呼出声之时,两个人的面色都诡异的变了变,燕殇没有丝毫犹豫的收回了掌转身朝着夕月而去。 月空目光一闪,燕殇这般忽然收力只会被自己的内力反噬,再加上他的内力还未收,他分明看到燕殇转身那刻唇角的血迹…… 回到夕月身边,燕殇急急的去扶弯着腰的夕月。 夕月抬头正想说话,目光却是一变,“你受伤了?” 燕殇薄唇紧抿没有说话,五脏六腑之中都翻绞般的撕痛着,喉间的腥甜越来越重,他不敢开口,只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忍不住。 只是上上下下将夕月打量一番,见她无事,这才如同放心一般松了口气,下一瞬,却是眼前一黑,竟然呈现出昏厥之态。 夕月脸色急变,眼眸中一时间溢满了恐惧。 然而还不等她再说话,流影忽然钻了出来,没有看月空,只将燕殇扶好,朝着夕月点了点头,“属下带王爷回去。” “好!” 夕月也顾不得月空了,她看得出,燕殇的毒又发作了。 她此刻只觉得无比后悔,若非她出声,说不定燕殇不会出事…… …… 定亲王府 从赵慕苏被战鸿带回府之后,定亲王府中就是一片压抑的死寂。 赵慕苏一直不曾清醒。 很多人都以为赵慕苏是佯装受伤,就连慕容珏一开始也没想到,赵慕苏的伤竟然真的如此之重。 长箭几乎刺进了心脏,只差那么一分,就当真回天乏术了。 看着好几位太医战战兢兢的商量着医救之法,最后却也只道那箭刺入太深,他们不敢随意拔箭,只能先止血。 慕容珏当真是恨不得将这些庸医一个个的劈死了事,他哪里不知,他们不过是害怕承担责任。 可他却也想不通,赵慕苏如何就会被一场戏伤成了如此模样? 一边的赵慕云也是心中慌乱,见太医都不敢拔箭,差点就忍不住要自己上了。 还是慕容珏想到了燕殇,他跟在赵慕苏身边多年,对燕殇自然也算了解,知道他身边有个医术极为高明的大夫,是从不离身的。 想到此,他便让太医先稳住赵慕苏的心脉,自己则带着人去寻燕殇。 可寻到燕殇先前所居之地,被告知燕殇上了大佛寺,他又寻到了大佛寺,却又说燕殇在昨夜就离开了。 如此一来,竟然是连燕殇去了哪里都不知道。 他只能又重新回了那郊外的小院,想让容浅先同他回去救人,可容浅没有燕殇的命令却是不动。 慕容珏无法,哪怕再急,也只能耐着性子等着。 直到了夜间,流光忽然回来,告诉他他家王爷进了宫。 虽然不知道燕殇在这种时候入宫作何,他还是又急急忙忙的进了宫去,不料刚进宫,就听闻旭阳宫有刺客! 等他去了之后才知道,那刺客竟然就是燕殇? 了解情况之后,他阻止了焚天骑的人,也同燕殇谈好了条件。 得到消息的容浅这才慢悠悠的到了定亲王府。 赵慕云则赶着去宫里解决赵旭被刺客所伤的事,他大概听回来的慕容珏说起一些,可直到入了宫才发觉事态比他想象的严重的多。 定亲王府就剩下慕容珏和战鸿在焦急的等着。估计就连战鸿也没想到,赵慕苏会伤得如此重。浓重的血腥气从房里一直飘散出来,让平日里本十足沉稳的两个人都有些坐立难安。 第三百零八章 雪上加霜 不知道过了多久,容浅才面色沉沉的出来,看了眼慕容珏和战鸿,“箭已经拔出来了,不过赵太子本就被伤了心脉,又拖得太久,眼下还昏迷着。需得让人好好看顾着不能发热。我已经留下药方给太医,若 是明日还不能醒来,再让人来寻我。” 慕容珏点头,正想说请容浅留下帮忙看顾一下赵慕苏,流光却忽然如一道疾风一般出现,不等任何人开口,提着容浅就走了,根本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 慕容珏和战鸿目光变了变,看流光那心急火燎的样子和难看的神色,似乎是出了什么事? 两个人对视一眼,也不多言,忙着进屋去看赵慕苏。 房中,两名太医还在看着容浅留下的药方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赵慕苏躺在床上,面白如纸、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到几不可闻。 慕容珏沉着眉扫那两位太医一眼,“还快不让人去熬药。” “是是,慕容将军,下官这就去。” 慕容珏声音很低,却分明压抑着怒气,两位太医神色微变,躬着腰身急急的退了出去。 直到房中只剩下他二人和昏迷的赵慕苏,慕容珏才看了眼战鸿,正想要说什么,又忽然有人前来禀报,说燕国摄政王送了个人来。 又送人? 慕容珏面色一变,燕殇上次送来两个人,就害得子苏今天躺在这里昏迷不醒,他这回又送什么人? 眉头皱着,正要说太子未醒让人送回去,目光却忽然恍惚,半响没回过神来。 出现在门前的是一个身着淡粉色衣裙披着粉色披风的女子,虽然风帽遮住了一半的模样,可不管是那衣着打扮,以及那半张脸,怎么看,都很像已经失踪了两年的阿凉。 只是,长高了一些,气韵也比以往清冷了一些,倒是…… 慕容珏眼底闪过疑惑,眼前人给他的感觉倒是更像燕殇身边那个叫夕月的女人。 可燕殇肯定是不会将他的女人送过来的,所以…… “阿凉?” 慕容珏试探着出声,而战鸿则是半眯着眼上下打量着她,手中已经下意识的握紧了腰间佩剑。 他记得那个慕容凉已经死了,怎么又会忽然出现? 门前的女人的确是慕容凉,其实燕殇欲让人送她过来时她是不愿意的,她不知道要怎样去面对赵慕苏。 若非是他们告诉她赵慕苏被刺客所伤生命垂危,她必然不会前来。 本也有几分疑惑,怀疑他们是在骗她。 可此时站在门前,看到床上躺着的面无血色的人,闻到屋中浓浓的血腥气,她的心还是止不住的一沉,脚步顿住竟然是不敢再上前。 直到慕容珏开口唤她,她闭了闭眼,才缓缓的抬手揭开自己的风帽,看向慕容珏,苦苦的一笑,“大哥。” 慕容珏脸上的惊疑之色无法掩饰,他大步上前走近慕容凉,将她上下看了又看,“你……真是阿凉?” 慕容凉唇边的苦笑更深,“两年未见,大哥已经不认得阿凉了吗?” 慕容珏当然认出她来了,虽然她看来变了许多,可从小一起长大,他不可能到了此时还认不出她。 他只是,太过震惊了! “阿凉,真的是你?你这两年去了哪里?怎么……” 慕容珏不知该如何去表达自己的疑惑和震惊,以为已经死了的人忽然出现,这种感觉…… 他忽然想到那天子苏说他找到凉儿了。所以,是真的找到了,并非是他以为的那样! 而他此时也发现了,慕容凉的面色很难看,风帽掀开之后,那张白到有些病态的脸同床上的赵慕苏都快不相上下了。 他皱着眉,再走近一步,伸手想去拉她,“阿凉,你是不是生病了?” 听他说到这两年,慕容凉连唇边的苦笑都有些不能维持,再看他忽然靠近伸出的手,下意识的就避了避。 慕容珏僵住,慕容凉也有几分不自在。 再加上她如今的身体原因,站了许久已经是有些乏累,只觉得快要支撑不住了。 她咬了咬唇,看了眼神色有些不善的战鸿,这才又看向床上的赵慕苏,忍耐着不适道:“大哥,我……我只是想来看看慕苏……他……他没事吧……” 慕容珏收回手,也发现慕容凉的面色更渐差了,他皱眉,将所有的疑惑压住,只道:“太子他受伤很重,还未醒来。我看你似乎也不太好,你先进来我让太医来帮你看看。” 听他也说赵慕苏受伤很重,慕容凉心中一紧,点了点头急急的朝着床边去,却不料战鸿眉心一动,想也未想的挡在了她身前。 慕容凉一愣,慕容珏脸色也变了变,上前,“战鸿,你做什么?” 战鸿掠他一眼,看回慕容凉,神色沉沉,“殿下还未醒,这位姑娘若是要见殿下,还请等殿下醒来之后再来。” 慕容凉没想到战鸿竟会阻拦自己。 战鸿并非不认得她,如今这样,只怕是对于自己这个本该死的人忽然出现,不信任吧! 她咬着唇沉默,慕容珏却是对战鸿这样的做法极度不满,上前一步就想说话,慕容凉却拉住了他,“大哥,战大哥也是为了慕苏,我便去外面等等就是。” 只要他醒来,她便放心,见或不见,其实并不那么重要。 说完,她放开慕容珏,转身朝外去,那模样好似在逃避什么。 慕容珏眉头皱得更深,转眸看向依然一脸冷沉的战鸿,眯了眯眸,眼底晃过几分寒意,却没再多说话,只也跟着慕容凉出去,他有许多的问题想要问她。 不知为何,慕容凉的忽然出现,让他心底生出极怪异的不安之感,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受控制的事会发生。 …… 另一边,夕月和流影带着燕殇急急的赶回了农院,直到让燕殇躺在了床上,夕月才重重的出了口气。 流影将燕殇安置好就出去接应流光,夕月则抹了抹额头的细汗,转身看从她们回来就跟在后面一脸担忧却不知所措的小璃,吩咐道:“小璃,你去多烧些热水,越多越好!” 小璃重重的点头,又偷偷的看了眼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的燕殇才转身跑出去。心中却暗暗的可惜,原来主子当真极喜爱这冰山一样的王爷,所以,苏公子看来是没有希望了啊! 看她出去,夕月才在床边坐下,静静看了看燕殇,他已经陷入昏迷,脸色白的透明,就好像她在凤还山见到他那次一样,安静得如同没了呼吸。 她心中痛了痛,手轻抚上他的脸。 清醒时他总是清寒冷峻,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心惊胆寒。 可此时陷入昏迷的他却如同一个孩子一般,苍白憔悴的好像任何人都能欺负他。 “燕殇……” 夕月轻喃着他的名字,半俯下身,将头枕在他心口,听着他凌乱无序的心跳,就连自己的心跳也跟着乱了好几个节拍。 “姑娘,属下把容浅带回来了。” 流光的声音急急的在门前响起,夕月直起身转头看去,正好见着流光提着容浅进屋。 “看看王爷是不是又毒发了?” 没等容浅歇口气,夕月已经站起身来将位置让给了他,神色已然如常。 容浅瞪了眼流光,又看了夕月一眼,皱着眉去替燕殇把脉,却在触上他的脉象时神色霍然凝重起来。 他的眉头越皱越深,夕月眸色也越来越沉,流光等人更是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只候在一边紧张的看着容浅。 半响,容浅才转头看夕月,“王爷的确是毒发了,而且……还受了内伤。” 王爷经脉受损极重,这分明是受了重伤。这世间能将王爷伤到这般的人,还真出不了几人。 夕月心跳一顿,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她抿了唇深吸口气,压住心中的恐惧才再次开口,声音有些低哑,“怎么救他?” 容浅凝视着夕月,她眼中的紧张和担忧没有隐藏,他默了默才道:“如今还是只能靠着之前的方法暂时压制住王爷体内的毒性。”顿了顿,他又叹口气,“只是王爷这毒始终是无法彻底清除,而这段日子他又总是这般不顾及自己的身体状况几次三番强行运用内力,每次都是未曾好全又再毒发一次,这样几次下来可不就是雪上加霜?再 这样下去,我只怕王爷前面那些年为了解毒所受的苦都会白受了!” 他这段话中的意思夕月听得明白,她也知道容浅对她始终是有怨在心,自从和她遇见,燕殇就已经毒发了好几次,他将这些全都怪在她的身上,不过,也确实是因为她就是了! 夕月垂了垂眸,掩饰住眸中划过的一点苦涩,只淡淡的开口,“先帮他解毒吧,是不是要药浴?我已经让小璃烧了水,流光,你去帮帮小璃!” 流光面色也很难看,点了点头转身出去。 因为在这里条件有限,只能按照容浅的吩咐搬了个极大的浴桶进屋,很快众人就将所有沐浴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 容浅在着手准备药浴所需的东西,流光想上前帮燕殇宽衣,可夕月在床边一直未动,流光脸色不断的变,一时间也有些不知该如何。他能不能让夕月先避避? 第三百零九章 想你! 然而还不等他说话,夕月好像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只低低的开口,“我来吧!” 流光神色一变,本不好看的面色忽然五彩绚烂起来,犹豫着,“夕月姑娘,这……这不好吧……” 夕月眉心微蹙斜他一眼,“宽个衣而已,为什么不好?” 流光嘴角抽了抽,他不是念着她是女儿家,怕她害羞么? 不过转念却又想到自家王爷和人家都同床共枕了好几个月了,好像确实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这般想着,他脸上的霞光又盛了盛,果然退后一步让到了一边看着她和燕殇。 夕月却睨了睨他,微眯了眼,“我又不是要为你宽衣,你脸红什么?去帮容浅,别在这儿楞着。” 流光一懵,被这话呛得要岔气,飞快的扫了眼燕殇,嗯,还昏迷着未曾醒来。 他松了口气,霍然转身去帮容浅倒水放药,这话若让王爷听到了绝对不会饶了他,真不知她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夕月见他转身离开,这才微微一叹,转眼去看燕殇紧闭着眼的俊颜。 流光不知道的是,其实她就是因为害羞才会让他走的,他在这里直瞪瞪盯着她,让她如何下得去手帮燕殇宽衣? 看了他片刻,她的手才终于放到他的腰带之上,指尖的动作看似灵活,实际上带着一丝颤抖。 这么些日子,从来都是燕殇帮她宽衣穿衣,而她却什么都没做过。 细想想,从初识到现在,一直以来也都是他宠她护她,可她除了连累他,又为他做过什么呢? 她目光轻闪,将他的腰带解开,衣衫瞬间半敞,露出他胸前如玉肌肤,夕月耳根微微发红,下意识抬眸看了看他,见他依然昏迷着。 她咬了咬唇,不再胡思乱想,一鼓作气的将他衣衫尽数褪去,只留下一条亵裤。 她这边刚帮他宽好了衣,流光和容浅也准备妥当了,夕月看着他们将燕殇放进浴桶之中,浴桶里已经撒满了各种药材,浓浓的药味随着水雾在房中弥散。 流光拿出一把匕首,没有丝毫迟疑的朝燕殇心口划去。 夕月瞳孔微微一缩,却没有打扰他们,只坐在床上默默的看着。 然而慢慢的,她的神色就变了,看着从燕殇胸前缓缓爬出来的蟾蜍,好半响,她才哑着嗓子开口,“这是什么?” 说起来,她已经好奇了许久,不明白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在燕殇的体内? 容浅看她一眼,虽对她不是很满意,却还是回她道:“这是蟾蛇蛊,是师尊为王爷所练,含有剧毒,可它的毒正好跟王爷体内的毒性相克,能压制王爷体内的毒素!” 夕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以毒攻毒? “可是,这蟾蛇蛊的毒对他不会有影响吗?” 她看着那蟾蛇蛊吐出蛇信一般的东西不断在燕殇的伤口上舔舐,这毒液真的能和他所中的毒相克,而不是让他毒上加毒吗? 就算能克制他的毒,会不会又生出其他的毒来? 何况,蛊这东西,常年在他体内养着,当真好吗? 容浅默了默,似乎在想是不是要回答她,流光看了看两人也没说话。 夕月问的是容浅,他还是不要掺和的好,这样以后就是王爷怪罪起来那也是容浅的事儿,跟他可没半点关系。 见容浅不答,夕月也没催他,只凝着燕殇。 房内一阵沉默,浸泡在浴桶中的人更是连气息都没有一般的安静着,微垂着头,乌黑的发丝已然半湿,垂下挡住了他大半张俊美容颜。 夕月眸中隐着痛色,他应是站在九重高阙之上的人,拂袖之间就能让风云变色、天下皆惊。 像他这样风华矜贵的男子,实在不应该受这样的折磨,不应该因为身中剧毒而掩了他的风华,甚至让他丢去性命。 指甲陷进了掌心,夕月浅浅的吸了口气,转眸看向容浅,未说话,眸中锋锐的寒光却刺得容浅心跳一顿。 这样不言而寒的感觉他只在王爷身上感受到过,没想到这夕月跟王爷的气场倒是越发相近了。叹了叹,他终是开了口,“王爷所中的毒,叫做‘嗜心’,姑娘听名字或许也明白,这毒最终的结果,就是会让人心脏衰竭而亡。每回毒发之时,五脏六腑之中会痛如撕裂,特别是心脏处,其痛苦并非你我可 以想象的。”“蟾蛇蛊的毒对王爷当然也会有一些影响,这两种毒素只要催动一种,另一种就会同时发作在他体内较劲,端看谁更能克制谁,也正因此,哪怕如今王爷的内力已经如此高深,可毒发之时依然会无法抵制而 陷入昏迷。” “虽然这并非长久之计,可是如今却没有更好的能克制‘嗜心’的方法,也只能如此。” 夕月静静的听着,虽然有点绕,可她还是听明白了。 说到底,燕殇如今体内是两种毒,一种是‘嗜心’,一种是这蛊毒。蛊毒对‘嗜心’有压制作用,可是对燕殇也并无好处就是了。 “那你这药浴……” 她皱眉看那浴池中堆满的药材,容浅也皱了皱眉,“药浴里面的药草主要是克制蛊毒的。” 夕月了然,可是也从中听出了危险。 她默了默,忽然又问,“如今是不是只有找到凤凰胆,才能救他?” “这……”容浅迟疑了一瞬,看了看还未醒来的燕殇,想了想还是道:“凤凰胆的确是不可少的一味药引。” 夕月心头骤然收紧,燕殇果然在骗她。 说什么他师父已经想到其他的解毒之法,其实不过是怕她担心罢了。 “可这世上真的有凤凰胆吗?”夕月眉心揪着,若是世上根本没有凤凰胆,燕殇该怎么办? 容浅亦是神色沉凝,“师尊曾说过,凤凰胆得之需在地底千丈之处,从来没有人真正找到过。” 地底千丈? 夕月神色更沉,沉默半响,又看向容浅,“那若是一直找不到凤凰胆,他的毒是不是就没办法解了?” 容浅一叹,“若是真的没有……” 他不知如何说,可意思却已经明显,若是没有,燕殇这毒就无药可解。 房中再一次陷入了沉默,甚至可以说是低压之中。 流光默默的试着水温,虽是在室内,可他还是有种黑云压顶、风雨欲来的感觉。 王爷体内的毒,是所有人的心病,若是这毒无药可解…… 那后果流光不敢想,可夕月却明明白白。 她知道这些年燕殇没少费心思去寻那凤凰胆,可这么多年过去,却是一点踪迹都没有。 魏国皇陵…… 魏云翰让苏宸来带她回去,若是她去了魏国,是不是能再去探一探那皇陵?或者从魏云翰口中先探一探虚实? 夕月微闭了闭眼,心神一恍,又睁了眼去看浴桶中的燕殇,他静坐于浴桶之中,水雾弥散、发丝半掩,容颜看不清晰,可那无声无息的模样却足以让她心痛。 她就这般一动不动的静静看他,眸光却渐渐模糊,思绪烦乱、愁思萦绕,不知过了多时,直到身子已然僵硬,容浅二人也不知何时悄然退了出去。 “夕夕……” 男子低哑的声音将夕月的心神拉了回来,她凝眸,却见那浴桶中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清醒过来,正深凝着她。 目光相对,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对望着。 这一刻时光不长不短,隔着水雾蒙蒙,却足以让夕月将他眸中浓得化不开的情意深刻在心头。 “过来!” 燕殇先出了声,夕月浅吸口气抿了抿唇,听话的起身走到了浴桶边上。 燕殇微微侧仰了头瞧她片刻,“方才在想什么?” “想你!”夕月弯了弯唇,语气轻松而又自然。 “哦?想我什么?”燕殇眉头微挑,微侧了个身握住她搭在浴桶边上的手,她的手有些凉,让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夕月也伸出另一只手将贴在他颊边的湿发撩开,半是认真半是轻佻的道:“我在想,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好看?你看,就连昏迷过去了也跟个睡美男一般,让其他男人可怎么活啊,难怪能让那么多女人为你发 疯呢?” 夕月说这话时太过顺溜,完全没注意自己说话时冒出的词语有些怪异。 燕殇眸色深了深,却也没说,只看她片刻之后才微眯了眼道:“当真是在想这个?” “不然你以为呢?”夕月眨眼,将问题抛回给他。 燕殇默了默,忽然勾唇,眸光微闪,似笑非笑,“夕夕放心,不管多少女人为我发疯,我也永远只会为你而疯。” 话落,他忽然站起身,在夕月怔楞之中将她抱进了浴桶之中。 夕月低呼一声,温热的水瞬间将她周身都浸湿,她皱眉,挣扎着想要上去,“你发疯遭殃的可是我,没事发什么疯呢?” 这浴桶中都是药,闻起来就苦!燕殇却只是将她抱得更紧,眸色漆黑,直直的凝视着她的眸子,“你若不想让我疯,就不要整日里胡思乱想,你以为你在想些什么,我当真不知么?” 第三百一十章 会食言吗 夕月一楞,不太确定他这话是试探还是什么,她微垂了眸,却正好看见他胸口上刺眼的伤口,眸光几闪,她轻幽幽道:“你觉得我在想什么?” 燕殇眸光微眯,抬起她的下巴不让她的眼神有所逃避。 两人目光直视着,夕月察觉到他眸中隐藏的一丝危险,心中暗惊,难道他当真知道了? 心头沉了沉,她正想开口,他却忽然压了下来用吻堵住了她想要出口的话。 抱着她的手越收越紧,带着想要将她揉进身体里的力道,不管不顾的索取着她的甜美。 夕月先是双眼大睁的看着他,慢慢的却也开始回应起来,双手缠上他的脖子,甚至于反守为攻的攻入他的唇间,学着他的模样撩拨着他。 她的衣裳早已经湿透,她曼妙的身子此时正紧紧的贴着他,火越烧越烈。 可燕殇眼底的幽芒却越来越深,她从未这般热情的回应过他,若是以往,他定然会因为她这样的回应兴奋若狂。 可此时,她的热情却让他心口霍然一空,怅然若失的感觉汹涌而来,慢慢的将他淹没。 他忽然抱着她转了个身,将她抵在了浴桶边上。 夕月眼底迷蒙未曾回神,他却已经放开了她的唇,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抵着她的额头,声线黯哑,“夕夕,你说过,去过无垠之漠就会去燕京寻我……” “嗯……”夕月比起他也好不到哪去,急急的喘息着,对于他这忽然的一句话更是云里雾里不明其意。 燕殇的手在她的脸颊上缓缓的磨蹭着,“你会食言吗?” “什么?”夕月眉心微蹙,眸中带着水雾,茫然的看他。 “夕夕,我说过,不会给你太多时间。所以,你若是还想去其他地方,恐怕是不行的……”燕殇瞧着她带水的双眸,薄唇缓缓的落在她的眼上。 去其他地方?夕月咬着下唇看他,他这听似莫名其妙的话却让她忽然有些不安起来。 燕殇的吻从她的眉眼落回她唇边,轻轻柔柔的吻了吻随即放开了她,又凝她一眼,微微一叹不再多说什么,只将她抱了起来,“水凉了。” “燕殇,你……” 夕月有些无措,他却已经抱着她出了浴桶,将她放在了床上,又拿了巾帕帮她擦了擦再裹上,自己则拿起一边的巾帕擦干了身子穿上了备好的衣衫。 “我去让小璃拿干净的衣裳进来给你换上,你等一等!”收拾妥当,他只对呆坐着的夕月说了这么一句,竟就转身出了门。 夕月怔怔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想不明白他为何突然生气?是的,她太了解他了,虽然他没说什么,可他分明就是生气了,为什么? 去其他地方…… 夕月眸色幽幽,他刚才说过的话都在耳边绕。 难道自己就想了想去魏国,他都能知道吗? 不多久,小璃拿了衣裳急急忙忙的进来,“主子,王爷说您衣裳湿了,把湿的换下来吧,穿久了会受凉的!” “王爷呢?”夕月动也没动,看着她问道。 “王爷带着那个什么光统领去了书房,说是有事要处理。” 小璃不觉得有什么,夕月心却沉了一沉,“哦”了一声却依然没动,又看了看那浴桶,“帮我换下水吧,我想沐浴。” 那药浴弄得她周身都是药味,这味儿简直闻得她心都发了苦。 小璃这时才觉出点不对劲儿来,但她还是点了点头转而又去帮夕月换水和准备沐浴所用的东西。 直到浸在暖热的清水之中,夕月才长舒了口气,一身的疲乏散了些,她将头枕在那浴桶边上,望着那悬挂在房中的一盏宫灯,灯光柔和,落在她眼中却感觉刺目得很。 她眨了眨眼,刚刚下水时的那一刻轻松,瞬间又被这光刺得无影无踪了。 方才他还在这里,抱着她吻着她,轻吸口气,他的气息都还未散去。 分开不过片刻时光,为什么会觉得一颗心就跟空了似的? 这样子,她真的能离开吗? 她这一沐浴就过去了大半个时辰,小璃守在门外,开始唤了她两回,她都说让她不要扰她,小璃也就不敢再叫了。 可过去这么长时间了,那水早该凉了。 想了想,她还是开了口,“主子,你已经泡了许久了,要奴婢帮你换点热水吗?” 房里没有声音,小璃皱了皱眉,正要再叫,却已经有另一只手直接将那门推了开来。 小璃一楞,看着出现的人吓了一跳,怎么这个冰山王爷又回来了? “你下去吧!”燕殇没看她,直接进了房。 小璃看着重新被关上的门,疑惑的摇了摇头退了下去,这人可真奇怪。 所以她说,还是苏公子好,哪里像这冰山王爷一样怪里怪气的。 房中,燕殇静静的立在浴桶边上,看着那清水之中的雪色撩人身影,微微眯眼,方才压下去的那点子火气又砰然炸开。 夕月一夜未睡,在这里泡着想着竟然就半睡了过去,直到这时才觉得有些不对,好像有什么人在看着自己,那目光简直能将她烧化了去。 她猛然惊醒,转头看去,看着燕殇微微一楞,心头却是一喜,忍不住弯了唇,“你回来了?” 燕殇未曾答话,兴许自己也不知如何答,难道说他确实是气她,可一听人说她沐浴泡了半响未出又忍不住担心她,所以急急的回来了? 他在心中嘲笑自己,虽然连他自己都不知自己在气什么,可他所谓的脾气,在她面前也不过如此罢了! 心中这般想,他面色却不动分毫,目光如火的从她玲珑有致的身段上缓缓撩过。 夕月被他那目光看得有些发毛,弯起的唇角沉了沉,才忽然想起来自己此时未、着、寸、缕…… 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好看,夕月浑身都僵了,她此时才真的懂得什么叫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虽然两个人已经很亲密了,可让她毫不顾忌的在他面前沐浴更衣她还是有些做不到啊。 她只能无措又无辜的看着燕殇,希望他能大发慈悲转过身去或者先出去? 燕殇当然看懂她的意思,狭了狭眸子,他果然转过了身,夕月心头一松,瞅了瞅小璃放在一边的巾帕,衣裳却是挂在衣架子上拿不到。 她咬了咬唇纠结一瞬,虽然只是根帕子,可包一下总比光溜溜的好啊。 这般一想,她就站起身来想要去拿那巾帕,可燕殇却又在这时忽然转过了身。 夕月懵了,傻愣愣的看着忽然转过身来的男人,他的眸光炽烈的落在她的身上,那目光所带的温度好像瞬间就能将她烧成灰烬。 “你……你……你故意的!” 夕月骤然回神,脚趾头都烧了起来,只能双手环胸又猛的坐了下去,咬牙切齿的看着他。 燕殇眸色微动了动,刚才有些沉闷的心情忽然就好了,可他怎么会承认自己就是故意的呢? 总不能每回都是让这个丫头觉得他好欺负,他也要收回点本来才好。 他依然不说话,面无表情的清淡模样让夕月开始惴惴不安起来,这个人到底发什么疯?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又看了对方半响,她咬了咬唇,忽然颤了一颤,这水此时已经很凉了,再泡下去,非生病不可。 她想着要不要就这样上去算了,反正看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只要她动作快些,直接扯了那巾帕裹上就好了。 可她想的很好,却还来不及动作,燕殇已经快她一步上前,一伸手将她从水中捞了起来。 她来不及挣扎,他凉凉的话语已经落在耳边,“水都凉透了还不舍得起来?怕被我看?刚才不是胆儿大的很吗,这个时候还怕什么?” 夕月所有想要挣扎的动作和想说的话都被他这一句给堵住了,她抿了抿唇,忽然垂了眸不再看他,只身子还是下意识的蜷着。 燕殇将她光裸的身子抱在怀中,看她如同一只埋着头的鸵鸟一般将自己缩了又缩,好像这样就能掩饰什么。 他眸色微黯,转身到了床边,却没将她放下,而是抱着她躺了下去,从身后将她牢牢的锁在怀中。 “夕夕……”他的唇落在她软软的耳垂上捻弄着,低低的叫她。 夕月浑身一颤,然后就听他在她耳边无奈却又认输的轻叹:“夕夕,我说过我不会有事。所以以后都不许再胡思乱想,知道吗?” 夕月咬着唇,就连容浅都说他的毒已经越来越不好压制,他再厉害也不过肉体凡胎,任何人也控制不了自己的生死,他不过就是在安慰自己罢了。 一瞬之间涌上的酸涩之意快要将她吞噬,她死死的咬着唇压抑着,燕殇若有所感,又是一叹,忽然放开她起了身。 没了那个怀抱,后背处一空一凉,夕月微楞,还来不及多想什么,下一瞬身上却已经覆上了一条巾帕。 “我……我自己来吧!”察觉到他的意图,夕月终于动了动,面红耳赤的伸出手。 燕殇面色不改,只将她的手按住,身子压下几分贴近她,轻哑的道:“丫头,若你现在真想,我倒也是不介意的……” 她以为对着这样的她,他忍得很容易么?小腹处的火已然越烧越烈,若不是两个人身体状况都不太好,他体内的毒又刚刚发作过,他哪里还会再忍? 夕月一默,果然不再乱动了,只背靠在他怀中绯红着一张小脸任由他动作。 可他那动作分明越来越不规矩,擦水就擦水吧,需要这么打着圈圈又捏又揉的么?需要从上到下连脚趾头都不放过么?他这哪里像擦水,分明是揩油。 “你……你快些……冷!”夕月忍不住咬着牙催他,不用看也知道,她这时候一定像只煮熟的虾子,从头红到脚了。燕殇眼底的火闪了闪,手臂猛的收紧将她圈住,低下头贴近她耳边,“下回定然不会放过你!” 第三百一十一章 梦或现实 此时天色已然是大亮了,一夜又这样过去,明天燕殇就要返回燕京,而她也要前往无垠之漠。 夕月无法去言说自己心底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只知道在这种时候,她一分一秒也不想和燕殇分开。 燕殇抱着她半躺在床上,目光轻狭看着帐顶,沉默了许久忽然道:“夕夕,让月空陪你去无垠之漠吧。” 夕月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半抬起身,伏在他身上诧异的仰着脸看他。 “为什么?” 他之前还说让自己不要和月空多来往,为什么这时候忽然答应让月空陪她去无垠之漠了? 燕殇半垂了眸凝着她,抚着她的发,眼底划过一抹无奈,“有他在,你会安全许多。” 他虽然不放心月空在夕月身边,可他更不放心让夕月独自去无垠之漠。 和月空比试之时他就已经下定了主意,既然月空想要和夕月一起,那就让他陪着她去。 他很肯定,月空不管对夕月抱着什么样的打算和主意,可他定然不会伤害夕月,或者说,他不会让夕月死。 从这一点来看,让他在夕月身边,或许是有好处的…… “可是那个妖精……”夕月有些迟疑,她对月空并没有燕殇这么信任。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见时就被他吸了血,夕月每回见到他就觉得心中有些发毛。 “夕夕,他叫月空。”燕殇皱眉,打断她。 “啊?”夕月怔了怔,没反应过来。 “以后不许那样叫他。”燕殇捏了捏她的脸,语气更加不满。 “……” 夕月眨了眨眼,看他片刻,眸光闪了闪忽然笑出声来,她欺近他两分,动了动鼻子,“你不会吃醋了吧?这么酸?” “嗯!” “……” 夕月再一次怔住,她不过就是玩笑一句,却没想燕殇会这么正经的“嗯”了一声,这是什么意思,真的吃醋了? 她有些诧异的看着燕殇,燕殇却丝毫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捏着她的脸一脸严肃,“夕夕,我不喜欢听你那样叫他,以后不许再那样叫了。” 夕月有些无语,吃醋都吃得这么一本正经的除了燕殇也是没谁了。 何况她就叫了月空一个“妖精”,好像也没什么啊? 看燕殇那一脸正经的模样,她忽然有些想笑,“你怎么这么幼稚啊!” 燕殇眯眸,眼底的光有些危险,“夕夕!” 夕月撇嘴,重新躺回去,“好了好了,知道了,以后不那么叫他就是了。” 夕月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心头也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他连她叫月空一个“妖精”都受不了,还能答应让月空陪她去无垠之漠? 他是真的很担心自己吧! 心中低低的叹着,燕殇却是满意了,摸了摸她的头“嗯”了一声,又道了声“乖!” 夕月想翻白眼,最受不了燕殇这样将她当做宠物一般的模样。 默了默她还是把话题转移回去,“你真的觉得让月空和我一起去无垠之漠好吗?你不是说月空这个人很诡异,让我不要和他多接触吗?” 燕殇的神色也淡了下去,顺着她的长发低低的道:“他虽然很诡异,目的也不明,可我感觉得到,他不会伤害你。” 夕月对他这么肯定的说法有些奇怪,“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相信月空?” 燕殇目光轻狭,没有去和她说自己对月空那种莫名的信任感,只是弹了弹她的脑袋,“他若要你这条小命,你觉得你还能活到现在?” 夕月的脸垮了垮,对他的话很不赞同,“虽然他之前是没要我的命,可谁知道他抱着什么坏心眼,抢了我的龙隐令……” 说到这里,她目光一变,腾的坐起了身,“他不是和魏国国师一伙的吗?会不会是想利用我啊?他说等到了无垠之漠就将龙隐令还我,难道是想让我去帮他们找到还魂冰晶?” 这想法一涌上脑海,夕月几乎马上就认定了。 因为除了这个可能,她当真想不出其他,那个月空总不会那么好心,真的是想帮她就是了。 神色一紧,她忽然拉住燕殇的手,“燕殇,你说他们想复活的人是不是就是那个……” 说到一半,又猛的顿住。 夕月的眼前再一次闪过梦中的画面,眼底忧色弥漫。 月空他们如果真的是要复活轩辕艾,那她该怎么办?阻止他们?还是…… 感觉到她的情绪,燕殇也坐直了身子,托着她的脸让她直视自己,默然一瞬,轻声问,“夕夕,可以告诉我,你梦到了什么吗?” 夕月看着他的眼,眼中波光微微荡漾,里面全是她的影子。一点也不像梦里的他,梦里的他眼中都是轩辕艾。 夕月心中收紧,她之前已经想明白要将她做过的梦都告诉燕殇,可这时他当真问起来,她还是有些想要回避。 然而他没有追问没有逼迫,只是很温柔很信任的凝着她。 夕月沉默了许久,才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缓缓的开口,“我做的梦很奇怪,甚至我也不知道那是梦还是曾经发生过……” 她闭着眼回忆梦中的一切,从那片沙漠中的追逃开始,从轩辕弘到轩辕艾,再到燕殇…… 每说一个字,都好像那梦境又在眼前重演了一遍,直到再见到轩辕艾的那把匕首插入燕殇的心脏,疯狂的要让他去死时,夕月的心止不住的又尖锐的疼痛起来。她忽然睁眼,已经是泪眼迷蒙,也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只是抓着他的手低低的泣,“燕殇,那个时候你一定是很痛的对不对?她怎么能那么狠心,怎么能那么对你……还有我,我曾经也这么坏过, 燕殇,你还疼吗?” 手颤着触上他的胸口,燕殇的心脏处总是会反复的被划出伤口,可每回都是几天就不见痕迹。 她当初刺的那刀那么深,到如今也一样再看不出伤痕。 可夕月还是能想象得到,他当时是怎样的痛? 就好像魏云翰当初用剑刺穿自己心脏时的感觉,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有多痛! 看她似乎又出现那种恍惚之感,神情迷茫如同陷入了梦魇之中,燕殇就有些沉凝的面色更加沉了。 可他却只是将她搂进怀中,轻抚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抚,“乖,那都是梦,别怕,都过去了。” 夕月紧紧的抱着他的腰身,“燕殇,你不会喜欢轩辕艾的对不对?她对你那么坏,你不会喜欢她的对不对?” 燕殇眉头皱得很深,还是顺着她的话轻声道:“嗯,不会喜欢她,我只喜欢夕夕一个,永远都是。” 放到以前,燕殇绝对不会想到自己会变成如今这样,将这些话如此自然的说出来,也丝毫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只要能让怀中的人开心,能让她放心,他也不介意再说得动听些或者说肉麻些。夕月显然也因为他的话平静了两分,深吸了几口气也回了些神,却还是收紧抱着他的手不愿意松开,皱着眉,“燕殇,你说这梦到底是不是真的?沙漠中的轩辕艾和轩辕弘他们的穿着什么的都好奇怪,还有 那些很奇怪的跑得很快的东西,我总觉得,那不像是梦,可若那些都是真的,也太怪异了些?” 夕月所言的跑得很快的东西是轩辕弘他们的装甲车,然而她此时根本不认识,只觉得这些都颠覆了她的认知,让她对这个世界又生出了更多的好奇之心。 当真是像燕殇所言,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她不知道的奇人异事,若是换一种心情去冷静的看待,她竟会觉得那些东西很有意思。 她自顾沉思着,燕殇的眼底却也划过一些暗色。 夕月的问题他根本不用想就知道,那些梦恐怕都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 月空说过,夕月被人下了锁魂咒,所以忘记了一些东西。而他那时是替她行了梦还之术助她恢复记忆。 也就是说,让她从梦中回到过去…… 可很明显,夕月所梦见的过去并非是轩辕夕月的过去,很可能,是更久远的过去…… 而她梦中的那些,按照月空的说法,其实都是她曾经的经历。 所以……轩辕艾很可能就是夕月自己! 不得不说,这样的想法让燕殇都震了一震。 若当真是他想的这样,那按照夕月所言,她和他曾经成过亲,而她在新婚之夜,杀了他! 她说他是轩辕弘,是曾经在沙漠中杀了她的哥哥,逼着她将戒指吞下的人! 心神一晃,燕殇瞬间就否定了这个猜想,他相信,自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他若当真喜欢轩辕艾,就绝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就好像他舍不得让夕夕受一点伤和痛一样。 他绝不相信,自己是轩辕弘! 目光一凌,他忽然搭上她的肩将她拉开自己两分。 他的神色比任何时候都要沉肃,看着她,几乎是一字一字的认真道:“夕夕,你相信我吗?” 他无法忽视自己心中的惊惶,夕月梦中的若都是真,那很可能就是两人的前世。而她当初杀了他是因为她以为他是轩辕弘,也就是说,他们两人的前世最终并没有在一起。 第三百一十二章 为她,可葬尽天下! 那今生呢? 她若是有一天当真恢复所有的记忆,会不会还以为他是轩辕弘而恨他? 虽然燕殇极肯定自己不会是轩辕弘,可若是夕月怀疑他又该如何?上辈子的事,要他去哪里找证据给她,证明他的清白? 夕月在他拉开自己时是有些茫然的,此时再听他莫名的这么一问,就更奇怪了,可她还是点了点头,也同样认真的道:“我当然相信你。” 燕殇心头的紧张散了两分,却还是轻抚着她的脸,无比郑重的道:“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夕夕,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相信我。” 夕月咬着唇,看他片刻,重重的点头,“嗯,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相信你。” 见她如此,燕殇才松了口气,看她眼下的青黑已经极重,他抱着她重新躺了下去。 “明明说了你如今需好好休息,看看你,又是一夜未睡,快些睡会儿……” 燕殇的语气又变得无奈,夕月也觉得极累,只是,她不舍得睡。 两个人相处的时间本就不多了,难道还要这样睡过去吗? 她噘了噘嘴,“那月空的事……” 燕殇叹了一声,将她揉进怀中,自己已经闭了眼,“他的事待睡醒了再说。乖,我累了,你就当陪我歇会儿。” 夕月到了嘴边的话又落了回去,听到他有些疲惫的声音,这才想起他之前才毒发了,还受了伤。 眸色之中带了心疼,她默了默,终究只低低的“嗯”了一声,就抱着他不再说话。 两人紧紧的相拥着,很快,夕月的呼吸就慢慢平缓下去。 燕殇这才缓缓的睁了眼,瞧着她的容颜发了片刻的呆,直到确定她已经沉睡,燕殇才轻轻的拉开了她抱着自己腰身的手坐起了身。 看她只是没有意识的哼了哼,转身就又睡了过去,燕殇摇头无奈的叹笑。 这丫头明明已经累极,这么一会儿就睡得如此沉了。 替她将被子掖好,这才整理好自己走了出去,径直到了不远处的书房。 书房中此刻正坐着一人,斜靠在椅上,悠悠哉哉的喝着茶。 见到燕殇回来,低低的笑,“王爷可算是回来了,我还以为王爷舍不得那软玉温香,就准备将我晾在这儿呢?” 燕殇轻狭了狭眸,走到书案之后坐下,这才抬眸,暗蓝的眸子紧紧的盯着月空,沉沉开口,“月空,本王不喜说那些场面话,你的目的是什么?” 月空挑眉,嘴角的笑意更深,银灰色的瞳眸之中晃过阵阵波光,眨眼之间,风华流转。 而他这模样,却让燕殇的眉心动了动,忍不住的蹙了起来。 禁不住想,让这样的月空陪在夕月身边,真的好吗? 月空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笑得更加明媚,反问道:“王爷觉得我能有什么目的?” 燕殇垂了垂眸,将心底那丝不愉压住,这才重新看向月空,眼底所有的情绪尽数被收敛,只余无情冷冽,声线冰冷的道:“你认为夕夕是轩辕艾!” 他没有任何铺垫,也没有任何犹豫的开口,直接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测,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说话间,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月空,连他一丝的表情都不放过。 许是忽然从燕殇口中听到轩辕艾的名字,月空也确实是诧异了一瞬,那诧异之色虽一纵即逝,却还是落入了燕殇的眼中。 他心中沉了沉,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自己方才的猜想。 而月空在反应过来之后却是忽然激动了两分,“她想起来了?” 燕殇眸中寒意更深,冷冷勾唇,“大祭司觉得夕夕该想起什么?” 月空一愣,这才发现燕殇方才是在诈他。 他挑了挑眉幽幽一笑,“她想了什么应该都告诉王爷了吧,王爷还来问我做什么?” 燕殇身形坐得挺直,看了他片刻才道:“月空,夕夕不是轩辕艾。” 不管夕月梦中的到底是前世还是前前世还是什么,轩辕艾终究已经死了,如今的夕月只是夕月而已。 月空的指尖轻抚着茶杯的杯沿,垂着眸,话语中是毫不掩饰的讥讽,“是不是可不是王爷说了算!” “所以呢?你总不会还想让轩辕艾复活?一个已经了八百多年的人,大祭司觉得还有可能复活吗?”燕殇说这话时表情看似冷漠,可其实还是在试探,他只是根据月空的身份猜测夕月的梦境是发生在八百多年前,却没想月空这回一点也没犹豫,神色无比认真的道:“只要她愿意,别说八百年,哪怕是八千 年,我也一样会让她重新活过来。” 燕殇心头忽沉,所以,他竟然猜对了! 可看月空这模样和他说的话,他应当是和轩辕艾关系极好的才对。 “葬送成千上万的无辜性命,就为了让她一个人复活,大祭司倒是让本王刮目相看。” “呵……”月空失笑,笑容戏谑。 他忽然站起身,缓缓的走到书案之前,倾身俯向燕殇,对上燕殇那双瀚海蓝眸,唇角带笑,眸色却异常认真。 声线依然幽幽凉凉,可说出的话却让燕殇心沉如石压。 “我想,若换做王爷,必然也会同我做一样的选择,为她一人……可葬尽天下!还是说,王爷已经忘了,曾经交代过我的事了?” 燕殇脸色遽然一变,心底有说不出的诡异仓惶,让从来稳如泰山的人也禁不住双手一颤。 下一瞬,他猛的握紧座椅扶手,眸光如带冰凌般扎向月空,“什么意思?”月空直起身,呵呵的笑,“看来王爷真的忘了,你曾经交代过我,不计一切代价让她活过来。你看,我一直为了你的交代在努力,可你却将这一切都忘了。还是说王爷以为如今的夕月就是完整的轩辕艾了? 你以为就这样,你俩就能长长久久了?”不顾燕殇越来越苍白森冷的面色,月空拂了拂自己宽大的袖摆,垂眸,“王爷忘记轩辕夕月是何时死的了?她命中带劫,不管多高贵的命格,也世世活不过十八。所以不管怎样,你二人总归只能活一个。不 是王爷为她应那命中死劫,便是她十八之时再死一次。王爷会如何选择?” 轻幽幽的说完,他抬眸看燕殇,燕殇也正直直的盯视着他,眸中的情绪早已经尽数掩去,只剩下幽深的漩涡欲将月空吞噬。 两人对视着,目光各不相同。许久,燕殇忽然朝着座椅后背上靠去,直挺的身姿缓缓放松,抬了手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本王倒是听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的意思夕夕是轩辕艾转世,可她命中有劫,不管转世几回,也活不过十八。唯 一的方法,是让她回到轩辕艾的身上,让轩辕艾复活。只有如此,她才能渡这命中之劫。本王说的可对?” 燕殇此刻的语气有些随意,听来似没了之前的认真谨慎甚至是惶惑不安。 可唯有他自己知道,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好像一把带血的刀刺在喉间,喉间的腥甜快要压抑不住。心脏处的疼痛让他欲嘶吼出声,落在太阳穴处的指尖冰凉得没有丝毫温度,似乎连血液都已经冻结。 师父当初说他命中两劫同夕月命格相冲之时,他其实并不那么在意。可如今再听月空说起,感觉却很是不同。 他从不是胆小之人,可此刻也有无法形容的恐惧在血脉之中蔓延。 若他和夕月当真只能留下一个,他当然不会有丝毫犹豫。 他并非怕死之人,他只是怕,若自己当真死了,他的夕夕一个人该如何办? 月空似乎看出他伪装的镇定和无所谓,他看着他,唇角露出一抹莫名的笑意,转身回了自己的座椅之上,“王爷是聪明人,一点即通。” 燕殇压住喉间的血气,抬眸,“本王听缘净师父说过,你所行逆天之法,便是让人复活,那复活之人也会遭受天谴,被孽报所噬。” 说到这里,他目光微变,眼中已然带上了嗜血之气,“月空,本王是不是可以认为,夕夕这世世所受的命中之劫,其实便是她为了你这八百年来的所做所为而承受的孽报。” 月空目光一闪,下意识别开不去直视燕殇能洞悉人心的眼。 对上燕殇这样的人,他就算比他多活了八百多年,似乎也一样没有胜算。 可他的逃避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燕殇觉得自己的心中有根弦彻底被震断,若是可以,他当真想将月空千刀万剐。 可若是按照月空的说法,是他曾经交代月空复活轩辕艾,这么说,他更该将自己千刀万剐才是。 他忍耐着,继续问道:“既然这是夕夕的命中之劫,我若死了,她便能化劫?”“王爷身有真龙之气,若王爷身死,我必然会趁龙气未散之时,借王爷的真龙之气助她渡劫。可我想,比起这样的选择,让她回到轩辕艾的身体之内难道不会更好吗?只有轩辕艾的身体才是她真正的归宿, 能同她身魂合一。只要她元神归位,一切自然就能得以解决。”月空此刻也不再隐瞒什么了,他的目的要达到,必然需要燕殇的帮助,而要得到燕殇的信任,只能将一切都告知与他。 第三百一十三章 聘礼 他所说的一切在燕殇听来都是极虚幻之事,可如今的燕殇,似乎已经能极简单的接受这些。 他深深吸气,却不再和他说起这个,而是问道:“告诉本王,魏国国师是谁?他也是为了复活轩辕艾吗?” “他?”月空皱了皱眉,却是摇头,“我并未见过他的真正面目,只知他应该是月族之人,不过已经被逐出了族。所为之人也并非轩辕艾。” 连月空都不知他的身份?还是月空在隐瞒自己? 燕殇唇角紧抿着,还是试探着道:“月族之人?可是月陌天?” “王爷所说是天阙楼主月陌天?” 月空挑眉,有些诧异他为何会说到月陌天,却只是道:“月陌天是月族前任族长的养子,算不上是真正的月族之人。” “那你觉得,月陌天不是魏国国师?” “他二人我都见过,魏国国师我虽然没见过他那张脸,可两人的灵魂气息完全不同,我岂会弄错?” “传言魏国国师亦是活了几百年的人,这几百年,你竟都没见过他?” 燕殇对他的话明显抱着怀疑。 月空无奈的耸了耸肩,撩了撩自己耳边的银发,“他是活得挺久的,甚至比我还老上那么一些。可我当真没见过他,只知道他是轩辕帝君的人,他所为之人也是轩辕帝君。” “轩辕帝君?”燕殇一诧,“你所言可是轩辕王朝的开国帝君?” “对啊,就是他,那个传言无所不能的开国帝君,呵……” 月空说到这时,眼底划过一抹讥诮,以及浓浓的鄙夷。 燕殇疑惑的目光从月空身上划过,“看来,八百多年前发生了许多事,祭司大人何不说来听听?” “哎,八百多年前的事,王爷就算知道的那么清楚又有什么用?何况,那些事儿太复杂,就算是我,所知也不过一二。若是王爷真想知道,倒是可以等那小东西恢复记忆之后去问她。” “她是当事之人,必然会知道的更清楚!” 听他将话转回夕月身上,燕殇默了默,手指缓缓的敲击着桌案,“月空,你想和夕夕去无垠之漠,是想拿还魂冰晶?” 月空大方的点头,“若是要助她元神归位,那必不可少。” “可那魏国国师也想要那还魂冰晶。” 燕殇的神色早已经恢复淡然,他知道月空和魏国国师之间必然也有着什么交易。 而月空只是轻笑一声,“所以,我不能让小东西一个人去,若是她自己去,恐怕会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王爷说呢?” 燕殇点了点头,对他的说辞算是赞同,却又道:“你说你在太明山做的事,是为了轩辕艾,和魏国国师目的不同。可太明山中的事却分明也有魏国国师的手笔,你让本王如何相信你?”“我们不过是互惠互利,凭我一人之力,或者凭他一人之力,都做不到的事,可若我两人合力,却能事半功倍。我为何不同他合作呢?何况……他比我有权势,就算我不想和他合作,他也有办法逼我,我又 何苦同他作对?” “他用月族逼你?”燕殇挑眉,“没想到大祭司心中竟还念着月族?” 若是传说没错,月族落到今日这般全是因为月空,他当初杀了月族那么多人,如今却为了月族被魏国国师要挟,倒是让他疑惑? “呵呵……王爷真会说笑。” 月空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得开怀,“我说了,我其实不过是同他互惠互利罢了。他自以为逼迫了我,其实我根本没拿他的逼迫当回事。” “是吗?”燕殇讥笑一声,好像在笑月空自欺欺人。月空神色一变,沉了下去,冷冷一哼,“王爷信不信都好,总归,如今我既然寻到了轩辕夕月,就会拿到还魂冰晶助她元神归位,帮轩辕艾复活。魏国那老怪物已经算好了,三个月后会有千年难遇的九星连 珠,那时候是助她归位的最好时机。我希望王爷能在那之前想明白,能助我一臂之力最好。” 只要她活过来,他的心结了却,也就不必再在这世间苦苦煎熬。 说完,他站起身再哼了一声,“我已经准备好了,明日就和她一起启程,王爷明日不是要返回燕京吗,到时候就不必来送我们了。呵呵……” 月空冷笑一声,看也不再看燕殇,甩了袖转身就走。 燕殇狭着眸看他逃一般的出了门,心知是自己触到了他的心思。 所以月空对月族是有感情的,那他当初为何做下那等事,让月族几近灭族! 八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而月空如今的态度,分明是决定了要同夕月同行,燕殇揉了揉眉心,心思复杂难言。 他是担心夕月的安全,让月空同她前往,似乎的确能够减少一些危险。 可月空的目的也让他不安……复活轩辕艾! 三个月后…… 若是真让夕夕回到轩辕艾的身体之中,她会愿意吗? 而他自己呢? 轩辕艾若当真复活,如今这一切的麻烦当真是会迎刃而解还是变得更加复杂? …… 共和二年十一月初六 赵王赵旭在王宫中被刺杀的消息昨日就已经传出,而太子赵慕苏还昏迷未醒,亦是生死不明,国中无君,赵国局势一时危急。 五皇子赵慕云带领焚天骑镇守在王宫之中,七皇子赵慕华却忽然掌控了羽卫军,将王城尽数包围。 而慕容珏更是暗中调动了各地驻军朝北乾而来,剑拔弩张之势,似乎一触即发。 城中之人亦是草木皆兵、人人自危,他们都想到了四年前的那一天,赵旭带兵包围北阳城时,那时候,分明也是这样的感觉。 而不管赵国是什么样的境况,赵慕苏到底又是什么情况,夕月和燕殇此刻却已经无心去管了。 夕月从昨日白日睡过去之后就一直未醒,而燕殇也未曾叫她。 连她自己也没想到和燕殇分别的前一日她果真就这样睡过去了。 直到被他从被窝中挖出来时还睡意朦胧无精打采,她甚至忘记了今天是两人要分离的日子,只迷迷糊糊的靠在他怀中,由他带她一路出了北乾城。 此时大概才是丑时中,也就是凌晨两点的样子,夜里的风虽凉,可夕月整个窝在燕殇温暖的怀中,他身上的披风将她紧紧裹着,倒也不觉得冷,依然昏昏欲睡着。 只是他驾马的速度极快,一路很是颠簸,慢慢的夕月还是清醒了过来,瞌睡也都被颠得没了影。 她看了看两边飞快掠过的风景,忍不住问道:“我们去大佛寺吗?” “嗯!”燕殇目视着前方,薄唇微微抿着,眸色幽暗如同这黎明前最黑的夜色一般。 “这时候去做什么?” 夕月好奇心更重,微转过头仰脸看他,可从她这角度看去,只能看见他俊美刚毅却又弧度冰冷的侧脸。 “等下你就知道了,还有段路程,你若困就再睡会儿。”燕殇未曾再多说,只将她微抬起的头再按回了自己怀中。 夕月不满的皱了皱眉,也未再问,只靠在他怀里重新闭了眼。 燕殇垂了眸,看她故作听话乖巧的模样微勾了勾唇,手中马鞭一扬,只让马儿跑得更加快了些。 等到马儿的速度终于渐渐慢了下来,夕月才再次睁开了眼,朝四周一看,发现他们已经上了金台山。 燕殇驾着马缓缓的停了下来,朝前面看了看,“前面的路没有办法骑马了。” 夕月也往前面看去,点了点头。 燕殇抱着她下了马,将马栓在了一旁的树上,才牵着她继续朝山上去。 可去的方向去不是大佛寺的方向? “我们不去寺中吗?” 燕殇微勾了唇,没有回答,只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些,带着她沿着山路朝上而行。 金台山其实极高,大佛寺坐落在它西面的腰间,而燕殇此刻带她所去的方向,却是南面的山顶。 而南面山路难走,山壁陡峭。 说它壁立千仞、极路之峻怕是也不为过,上山之路崎岖不平、极为陡峭险峻。 可燕殇却并没有用轻功,只带着夕月缓缓的朝着山路往上而行。 当他们终于站上山顶之时,夕月从这山巅直直看下去,竟觉如到了仙境之中,踩在云雾之间。 只她还没来得及去擦自己额间冒出的冷汗,一道微光突然从天际炸亮。 夕月霍然抬头,刚才还灰蒙蒙的天空好像忽然就被大力撕裂开来,金色的光芒如同喷发的熔岩一般从那被撕开的缝隙之中倾泻而出,漫天红霞,瑰丽而又缤纷。 “日出……” 夕月心潮澎湃,这壮美之景让她几乎忘了自己此时身在何处,只双眸发亮的看着那将欲喷薄而出的朝阳,惊叹不已。 燕殇将她抱在身前,双手环在她腰身之上,也微仰了头瞧那天际,听着她的感叹,他微低下头,只瞧见她的眼睫轻颤着,在这金光映照下也如染了一层金色。 他唇角微弯,轻声问道:“喜欢吗?” “嗯,简直太喜欢了,真美!” 夕月还沉浸在这片绚丽霞光之中,声音中是毫不掩饰的喜悦。燕殇好似被她这喜悦感染了,唇角的弧度也渐深,低低的道:“喜欢就好!夕夕,这是我送你的聘礼!” 第三百一十四章 相定终身 “哦……” “啊?” 夕月点头,随后却觉出不对,她终于转了头去看燕殇,“聘礼?什么聘礼?” 燕殇眸色微深,“本是想带你回燕京同你大婚,可如今却是不行了。但你既然已经是我的妻,我自然该送你这份礼。” “燕殇……” 夕月心中一动,还未说什么,燕殇已经又道:“可我想了许久,应该送你什么,那些凡俗之物如何能配得上我的夕夕呢?” 燕殇浅浅勾唇,眸色深邃无边,他双手抱着她的头让她重新朝前看去,“丫头,这才是我要送你的!” “我想要送你的,是这万里河山!” “夕夕,我若以这万里河山为礼,聘你为妻。你可愿意?” 魏云翰想用万里河山来换夕夕回他身边,呵…… 他的女人想要的,自然该他来给。 夕月心弦狠狠一颤。 目之所及,只见那金色光芒耀眼炫目,越来越火红、越来越明亮,直到那万道金光尽数将云雾撕扯开来,一轮如火的红日冉冉间直上九重天,一瞬间照亮这锦绣河山。 山河静美,从这山巅望去,天地彷如尽在脚下! 这种恢弘豪壮之感,让夕月心潮顷刻间汹涌澎湃。 她双眸如带了赫赫之光,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番足以激荡人心的壮景奇观,直到天际的烟霞渐渐散去,天光真正大亮! 深深的呼吸,再重新转过头去看他,一回眸,就对上他那双幽深的眸子,在朝阳映照下少了平日里的清寒,多了几分耀眼的光华。 夕月的唇边弯出极为欢愉的弧度,重重的点头,“我愿意,当然愿意!你送了我这样美的大礼,我若说不愿意,怕是这天地都不会容我了。” 她的双眸比平日里更加明亮,眸子里的光彩足以媲美方才那朝起霞光。 魏云翰也曾经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可不知为什么,这话从燕殇的嘴里说出来,感觉却是完全不同。 夕月这才知道,一个人是真心还是假意,当真是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 可叹她那时候太傻,也或许应该说她那时候其实并不太懂真正的感情,所以才会被那种虚假的温柔所迷惑。燕殇紧紧的环住她,目光熠熠的看她,指尖轻抚过她的眉眼、鼻梁、樱红的唇瓣,最后落在她的脸颊之上,又轻又缓的道:“既如此,虽你我还未行大婚之礼,可从今后,你也再不能耍赖不认账了,可懂? ” 也不知是被那霞光所染还是因为心中也升了霞,夕月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冒了热气,咬了咬唇瓣,看着燕殇眸中灼人的光华,她又深吸了吸气,看着他,点头! 就在燕殇眸光大盛之时,她却还是忍不住反驳了一句,“我何时耍过赖了,你不要冤枉我。” 燕殇看了看她,放开抱着她的手,牵着她面朝着那朝阳升起的方向,忽然开口,“夕夕,还记得我同你说过,我的母妃在我出生之后就没了。” 他目光直直的看着那虚空之中,夕月不知他为何会忽然说起他的母妃,只是觉得气氛忽然间变得有些伤感。 她点头,“嗯,我记得。” 燕殇勾了勾唇,“其实我带你来这里,还想让你见见她。” 夕月疑惑,来不及发问,燕殇已经说道:“母妃去了之后,我师父将她的身体火葬。我十二岁那年,同缘净师父一起将她带到了这里,如今,她就在看着我们。” 他的母妃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求师父将她火葬,再将她的骨灰洒于这天地之间,让她能在生命结束之后能得以清白! 而师父在他十岁那年才将此事告知于他。 他当时不懂母妃所说的得以清白是何意,只是在后来查探母妃之事时才明白。 所以,他依着母妃的意思将她的骨灰撒在了这天地之间,愿母妃能如她所愿。 “燕殇……” 夕月很惊讶,可燕殇已经拉着她跪了下去。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那片虚茫之中,低低的开口,“母妃,儿臣来看您了。儿臣身边的,是儿臣曾告诉过你的那个小丫头,如今她是儿臣所爱的女子,也是儿臣的妻。儿臣想请母妃为证,与她相定终身,此心 生生不变。若母妃在天有灵,望您从此亦能得安息!” 夕月默默的听他低诉着,每一个字都能让她心疼如割,她的视线不经意模糊,燕殇却已经朝她示意,带着她拜了下去,手背贴地,以额触地,两个人以最虔诚的姿态深深的拜了三拜! 直到重新直起身子,燕殇才再次握紧了她的手,朝着她轻轻缓缓的道:“夕夕,叫母妃!” 夕月眼中的泪珠瞬间滚落,她微仰了头看那一片白芒虚空,似乎也可以看到温婉的女子朝她展颜微笑,正眼带慈意的看着她们。 她喉间发紧,片刻,终于有些艰涩的开口,“母妃……” 火葬对于现在的人来说是难以接受的,死无全尸,在所有人的认识里,是无法再投胎转世的。 夕月不知道燕殇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将他母妃的骨灰带到金台山撒落在这天地之间,让他的母妃能如她所求的一般,得以清白长留。 她没有办法去想那时候的他到底是如何难过,因为只要一想,她的心就会痛到让她没有办法呼吸。 她只能紧紧的握着他的手,似乎她握着的,是那个十二岁的他。 似乎这样,就能给他一些安慰、一些力量! 燕殇由她握着,此时的他已没了方才那股沉凉之气。 与他而言,那些事已经如同前世。 如今他所求的,不过是能给他身边的人一世安稳,而母妃也能在见到他终身有托之后得以安息!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燕殇才又摸了摸夕月的头,握着她的肩让她转过身去背对自己。 “做什么?” 夕月偏头想去看他,可燕殇却按着她的头,“不要乱动。” 夕月皱眉,他的手却在下一刻从她的颈间绕过,她垂眸,只见颈上已经多出了一颗珠子,用白色的丝线串着,像是珍珠,又比珍珠透明一些,又不像琉璃。 她眨了眨眼,好奇的摸了摸,触手升温,倒是和暖玉的感觉极像。 “这是什么?” 燕殇勾唇,“骊香珠。” “骊香珠?”夕月偏头,眸色亮了亮,“龙珠?不会是真的吧?” 燕殇不满的皱眉,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觉得我会拿假东西来糊弄你。”夕月尴尬的笑了笑,“我的意思是骊香珠真是龙珠吗?这世上真有龙啊?咦,对了,你以前还说你见过凤凰,凤凰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啊?为什么突然感觉这个世上好多我不知道没见过的东西?还有梦里轩辕 弘他们坐的那东西,那东西跑得可快了,燕殇,要不我把那东西画下来,我们说不定也能做出来呢……” 夕月如同打开了话匣子,问题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 燕殇眯了眯眸,没有回答她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而是在她的喋喋不休之中牵着她重新下山。 直到下了山,夕月还沉浸在自己乱七八糟的疑惑之中,燕殇眸色动了动,没有多说什么,只到了那拴着马儿的地方,抱着她重新上了马。 “我们现在是回去吗?”落在马上,夕月才终于回过神来问道。 燕殇握着马缰的手顿了一顿,片刻,才低低的道:“不回去了。你忘了,今天就该离开了,月空和流影以及金浩都会陪你前往无垠之漠。” “夕夕,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好好的,回来我身边!” 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彻底消失,夕月一僵,猛的转头看他,杏眸之中全是不可置信,“你早就准备好了?现在就要送我离开?” 燕殇看着她眼中的惊讶,唇线抿紧了几分,却是点了点头。 “若是不先送你离开,我如何能放心离开?” 夕月彻底愣住了,她方才在山中还因为他的所为或喜或愁的心绪,一瞬间低落至了谷底。 虽然这一天早晚都要来,可她却没想到来得这么突然! 她沉默下去,不知该说什么,燕殇也只深看了看她,未多言,忽然扯动马缰马鞭一甩,让马儿狂奔起来。 夕月靠在他身前,心头的酸涩几乎要将她淹没,她微垂着眸子,视线早已经模糊不清。 分明之前是她想着要走的,为什么到了现在,竟好像是他赶着她走一样?他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她离开? 燕殇驾着马,目光却始终落在怀中埋着头一动不动的人儿身上,他眸色有些紧,一只手用力的圈着她,半响,才闭了眼重重的叹息。 夕月闻声心头一动,她双手紧紧握着,许久,才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抬起了头来。 她目光定定的看着他,一字字道:“我不去了!” 燕殇眸色一变,却没回答。 夕月咬了咬唇,声音又大了几分,“燕殇,你听到没,我不想去了!” 她的声音随着马儿的奔跑很快被风吹散,当然也一字不漏的吹进了燕殇的耳朵里,可这话分明是任性而又冲动。 他默了许久,一路狂奔,在夕月越来越不安的神色下终于“吁”一声勒住了马缰,马儿抬起前蹄长啸了两声,刹住了狂奔的四蹄。 两个人坐在马背之上,目光相对,眼中的情绪都有些复杂。 夕月心中有些忐忑,她以为燕殇听到她说这话会喜悦才是,毕竟他最是怕她离开他。 可为何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燕殇静静看着她,片刻,才沉沉的开口,“今日不去,明日呢?后日呢?夕夕,你的心能安定几日?” “我……”夕月一时语窒,心里早就混乱成一团。 他的问题太过尖锐,她竟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燕殇瞧着她这番纠结的模样,眼底的沉色缓了几分,他深吸口气,抚上她的发顶,“别再说这些任性的话,你若再如此,我便当真不会放你走了!”夕月沉默,心中酸涩难当,眼中也带了潮意,眼眶红红的惹人心怜。 第三百一十五章 世间万难,难不过你一人! 燕殇眉心微动了动,无奈叹道:“之前心心念念想要去的人是你,如今这般模样又是做何?” 夕月眼眶更红,沉默半响才很是委屈的道:“之前我也不过是想,我也不知真的要离开时竟会这么舍不得啊?何况,自己要走,和被人赶着走的感觉能一样吗?” 她越说越难过,几乎就要抽泣起来,燕殇闻言目光轻闪,将她按到怀中抱紧,轻叹,“丫头,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让你走呢?” 话落微微一顿,不等夕月接口,又低声道:“可像你所言,你如今若不去一趟无垠之漠,怕是一生难安。” “我并非赶你走,若你真要留下,我比任何人都要高兴。可是我说过,我不会再阻拦你。” “夕夕,我说过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这话,并非虚言。” 夕月难受得紧,唇角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许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 燕殇说的没错,心心念念要去无垠之漠的人是她,此时再这般模样真就显得矫情了。 可她也是真的没想到,要走的时候,会这么舍不得他! 他还抱着她,她竟然就已经开始想他了,这样的话,她之后的日子要怎么过才好? “真的没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吗?这么急着让我离开,真的只是因为我吗?”她的脸贴在他胸口上,缓了许久,才微哑着嗓子问出了声。 燕殇眸子微微一眯,眼底闪过暗芒,却没让她察觉,只轻顺着她如水的长发,浅浅的道:“除了你还能有什么原因?你还不知么,这世间万难,与我而言也难不过你一人。夕夕,也只有你能让我妥协了!” “何况既然早晚都要走,又何必再拖?” 说到这里,他深吸口气,将她微微拉离了两分,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头一软,脸颊在她脸颊之上轻贴了贴,柔声道:“好了,乖,不要再胡思乱想,你这般,我怕我真舍不得放手了!” 燕殇心中的酸苦不比她少,他何曾就真的想让她如此快的离开他? 可他也想明白了,如今她同他回燕京,恐怕也一样会有危险。不管是她的心思也好,还是此时燕国的形势也好,其实让她去无垠之漠,也是个好的选择。 而他,会在这段时间尽快将燕国所有能威胁到他二人的事物都一一除去,他既然说了要用天下为礼来聘她为妻,当然就不会只是虚言! 夕月此时一个字都说不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她不想说其实她此时这么犹豫,是因为她害怕! 她忽然想起那段她遗忘的回忆,按照燕殇的说法,那时他也曾以为很快两个人就能再见,可谁想一别就是生死两茫茫。 能再遇见,当真是奇迹一般的存在。 这次若别,会像他二人所想这般简单吗?真的很快就能再见吗? 她看着眼前满眼柔情不舍的燕殇,良久,忽然闷闷的道:“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吧?” 燕殇闻言苦笑一声,揉了揉她的头发,“傻丫头,若是可以,我还会让你一个人去吗?” 夕月当然也知道自己这话太任性了,燕国的形势她虽不太了解,却肯定是已经十分急迫。 燕殇也有他的责任和承担,他不能为了他个人的私情而放弃那些跟随他多年的人。 要他眼睁睁看着那些信任自己的人为了他无辜送命,他的确做不到,夕月也做不到! 更何况,若是他想给夕月更好的,也必须要回去争回去抢。 夕月抿唇,“我不过是说说罢了,可是,你真的要让月空同我一起去吗?” 不管怎么想,她都还是觉得有些怪异,“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燕殇,月空他……” “他不会伤害你。夕夕,这一点,我可以确定。你要相信我,我不会让危险留在你身边。” 至少在这三个月内,月空不会伤害夕月,这一点,燕殇的确可以肯定。 “可是……”夕月又想到月空吸她血时的感觉,下意识的颤了颤,忍不住的摸了摸脖子,只要想到那种血液逆流的感觉,她心中就有些发毛。 随着她摸脖子的动作,燕殇的目光也落在了她的颈上,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却是将她的手拿下握住,“放心吧,他答应过我,不会再伤你。” “他会这么听你的话?”夕月显然有些不信。 燕殇却只是一笑,“他如今只会希望你好好的,所以,他并非是听我的话。” 若是夕月当真在现在出了什么事,那月空的打算就会落空,他已经等了八百多年,好不容易如今有了最好的时机,自然不会愿意再等。 而夕月因为他的梦还之术所受的伤还未曾好全,他还没这么傻,在这时候再做出伤害夕月的事来。 “他为什么希望我好好的啊?燕殇,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还有,你真的觉得我和他一起走好吗?” 夕月眉心越来越深,总觉得燕殇已经知道了什么,或者说他和月空达成了什么‘勾结’,所以才这么放心的将自己交给月空! 何况,月空虽然是个活了八百多年的老妖精,可看起来却也是个很正常的男人,还是个很漂亮的正常男人。 他连自己叫月空一个“妖精”都会吃醋,却当真放心让自己和月空同行吗? 被她一句话说穿了自己的心思,燕殇不由苦笑,“傻丫头,胡思乱想些什么?除了他,还有流影和梦蓝他们在,你并非和他独自同行。何况……我并非放心他,我只是相信你。” 想到这里,燕殇苦笑更深,“无垠之漠中情况不明,若是可以,我不会让你独自前去。夕夕,我不能陪你,便只能让其他男人陪着你去。你……可会怪我?” 夕月心中一酸,重重的摇头,“我怎么会怪你,明明是我任性了……其实我……” 抿着唇,夕月深吸口气,“燕殇,你把流影带走吧,我身边有金浩他们就够了。我知道,你回燕京之事不会那么顺利,有流影在你身边,我也会放心很多。” 燕殇笑了笑,“我身边还有流光,你不必担心!” 可夕月听他的话反而更担心了,撇了撇嘴,“流光?他一点也不靠谱好不好?” 燕殇愣了愣,似乎有些不太明白她说的靠谱是什么意思? 等反应过来之后却是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或许夕月自己没有意识到,可他这些天却总能从她口中听到一些极为陌生的词语。 那是不是表示,她的记忆其实正在慢慢苏醒? 又见她还想再说什么,燕殇却捏了捏她的脸颊叹道:“好了,不要磨磨蹭蹭的了,再磨蹭下去,天就黑了!” 他这夸张的话只让夕月眉心狠蹙,恨声道:“黑了就黑了,天黑了就明天走。难道还非要现在走不成?” 这个男人,说什么不是赶她,可说出的话却字字都是赶人的话,亏得她这么舍不得他,真是可恶。 想到这里,她又一咬唇,偏过头去不再看他,“走吧走吧,不说了!” “马车都在前面等你了,还往哪里走?”燕殇看她此时骄横任性的样子,心中却是一片酥软,只放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道。 夕月一楞,这才放眼朝前面看去,果然,小璃还有流光都站在马车边上,连消失了好些天的梦蓝都出现了,想来已经等了许久。 金浩和流影不见身影,想来也是在暗处。 她的心再一沉,微微勾唇,却是带了些自嘲的意味,“看来,果然是什么都准备好了。” “夕夕……” 燕殇眉头一皱,想说什么,她却已经深吸口气,翻身下了马,背对着他,“既然你都帮我准备好了,那……我走便是,你也走吧,免得再磨蹭下去,天都黑了!” 她这话听来像是负气,声音却带着微微的颤抖,话落,竟真的毫不犹豫的朝那马车走去。 燕殇眸色一深,紧随着也翻身下马,看着她走得飞快的身影皱了眉。 他默了默,想追上去,可双脚却有些不由自主的僵硬。 正在他为她忽然这么果断的行为有些怅然之时,那已经快走到马车边上的人却又忽然转了身,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朝着他飞奔回来。 燕殇眸色陡然一亮,他定定的站在原地,目光熠熠的看她如一道霞光一般朝他飞奔回来。 衣袂翩飞、青丝飞扬,她如同一束光,能驱散所有的黑暗和寒冷,直直的投奔入他的怀中,让他单调枯燥的生命多出了一抹亮丽的色彩。 燕殇唇角微弯,急急的伸出手将她飞冲过来的身子稳稳的接住,还来不及问她什么,她已经一抬手勾缠住他的脖子让他微俯下头,自己则垫了脚尖仰着头朝他的唇重重的吻了上去。 此时的她,好像忘记了周遭一切,什么羞涩什么顾忌都忘记了,只是忘情的吻着他,循着本能没有任何章法的撩拨着他,迫切的想要感受他的存在,更想要让他回应她。 燕殇眸色猛的发了红,他的手紧紧的按在她的腰背之上,力道之大,如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化作自己的骨血,两个人合二为一,再不能分! 他开始回应她,带着几分情动的急切,同她抵死缠绵,凭着要将她的呼吸都尽数掠夺的霸道姿态,深深的品尝着她每一寸的香软。 他执念着想要让她的灵魂也染上他的气息,让她永生永世都不能忘记他的味道,永生永世都不能离开他的身边。 流光几人在夕月飞奔回来之时看了过来,却没想会看到这样旖旎的画面。 明媚阳光之下,同样白衣墨发的两人,紧紧相拥相吻,悱恻缠绵如一体般的姿态,只让见到的人都忍不住红了脸颊,几个人目光都窒了窒,慌忙的垂下了眼。那半开的马车车窗之中亦是银色一闪,下一瞬,车窗被紧紧的关上。 第三百一十六章 离 这一吻的时光,如沧海变了桑田! 等到燕殇呼吸急促的将夕月放开之时,她已经酸软无力到只能依靠着他的怀抱才能站稳了。 燕殇紧紧的抱着她,两个人都未曾开口说话,许是知道这一寸时光转瞬即逝,一开口,也就是离别之时。 许久,燕殇终是深吸口气,埋在夕月颈边,在她的颈上重重的一吮,“丫头,你记住,我只给你三个月。三个月后,若你还未来燕京,我会亲自去抓你。” 其实燕殇说这话时心中知晓,根本不能有三个月。 月空说过,三个月后会有那九星连珠之日,那时,是助夕月元神归位的最好时候。 他直到此刻还是不知,自己到底该不该听月空的话,而夕月若是知道,又会不会愿意? 他只能如此同她说,想着等她从无垠之漠回来,或者等他平稳了燕国的局势去寻她之时再做打算。夕月早已经泪湿了满面,闻言却只点了点头,声线轻哑发颤,“我走之后你不可以再胡乱用内力了,容浅说过,你体内的毒若再这样时常发作恐怕就不那么好治了,我可不想去燕京寻你的时候只能看到你躺 在床上……” “不许胡说!” 她的话是关心,可听来就是很别扭,虽然此时燕殇舍不得再说她什么重话,可还是忍不住打断了她。夕月一咬唇,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了,她抽了抽鼻子,从他怀中抬起头来,还是带着哽咽的道:“那你要跟我保证,你会好好的……不管是多大的事,你也不能胡乱用内力。我会听话,不会自己去魏国,我 和你一起去,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寻那凤凰胆。所以你也要听话,燕殇,反正我再见到你时,一定要看到一个好好的你,知道吗?” 燕殇此时才知她在担心什么,他深深看她,帮她擦脸上的泪痕,声音软得没了边际,“好,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的。等你来燕京时,我送你一份惊喜可好?” “我才不想要什么惊喜?我只要你就好。”夕月眸色透亮,抓着他的衣襟依恋的姿态十足。 燕殇眸光也发亮,看她片刻微微勾了唇,却也不再说话,只将她抱了起来朝那马车走去。 夕月默了默,知道再不舍还是要走了,她靠着他,手抓着他的衣襟始终不愿放。 在要接近马车之时他便将她放了下来,看了看马车,目光才又放回她的身上,“夕夕,好好照顾自己,要乖乖的,知道吗?” 夕月沉默着没说话,燕殇微微一叹,摸了摸她的头,“去吧,再磨蹭可真就晚了,今夜你们怕是只能露宿荒野了。” 夕月一默,看了看他,终于还是吸了吸气朝着他点头,犹豫了片刻才转身朝马车走去。 靠近马车之时,她步子微顿了顿似乎想要转身,可下一瞬燕殇已经开了口,“不许回头,快些上去。” 夕月身子微僵,顿了片刻,咬着唇一跃上了马车,果然没有任何迟疑的拉开车门进去,再也没转身回头。 燕殇眸色暗了暗,看车门被紧紧关上,才朝着梦蓝几人点了点头,示意她们可以走了。 梦蓝她们并不太知道两位主子到底是在想什么,也或许是受了他二人离别的愁绪感染,都有些低落之感,却也只能对着燕殇行礼告辞。 梦蓝驾着马车,最后看了燕殇一眼,向来无波的眸色也划过一抹有些难言的波澜,看着夕月和燕殇两人分开,连她都说不出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只能深吸口气,抽马扬鞭,马车缓缓的动了起来…… 而夕月也再没有从马车中朝外看上一眼…… 燕殇眸色幽暗的看着马车离去,越来越远,直到成为一个黑点之后再消失不见。 他立在原地良久,直到终于确认她真的不会再次回头。 是啊,若她再回头,他怕就不能让她走了! 唇边染上了苦涩的弧度,他深吸一口气,忽然开口,“去吧,好好保护王妃,若她出了事,你们也不用再回来了!” 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了几十人,当先的便是流影和金浩。 两人听着燕殇口中的王妃,眸色变了一变,却没有任何迟疑的答道:“是,王爷!” 话落,几十人没有任何停留,如同道道暗影朝那马车前去的方向追了上去,转瞬消失不见。 直到所有人都没了踪影,流光才默默的到了燕殇的身后,看着浑身都充满萧索之意的燕殇,迟疑着开了口,“王爷,我们接下来是……” “回燕京!” 燕殇打断了他,回身,目光落向南方影影绰绰的山峦,那里,是燕国的方向,也是燕京的方向。 …… 马车之中,夕月正平静的看着半躺在自己对面的月空,月空也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唇角带笑,银灰色眸中的情绪却无人能懂。 从夕月上马车,两个人就未曾说话,始终沉默着。 夕月面色虽平静,心中却早就腹诽开来,难怪那个男人没有将她送上马车,原来是因为月空早就在这车上。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燕殇到底在想些什么? 让她和月空两人同乘一车?他就这么放心? 而且这马车空间足够大,左右摆了两张软榻,他这是想让自己和月空一路都同在这马车之中吗? 他到底怎么想的? 夕月有些燥闷,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的这么相信月空,还是这么相信她? 这种他随时都将她看得万分透澈,她却对他所想毫不知情的感觉真的不好,非常不好! 夕月一直忍耐着要冲出去找燕殇问个清楚明白的冲动,甚至连朝外看一眼都不曾,只直直的坐在,看着月空。 直到感觉到马车的速度越来越快,行了许久,久到她知道自己就算再回头也见不到他的时候,身子忽然一松,如同脱力般靠在了车壁之上。 她知道,这回当真是分开了,也许要许久才能再见。 这一段路,她只能自己独行,没有他的怀抱,也没有他给予的温暖。 “啧啧,这才分开多久,就舍不得了?”良久的沉默之后,月空忽然低笑出声,从自己半靠的软榻上坐起身。 夕月将自己心中所有的情绪尽数压下,燕殇不在,哪怕再痛再冷,她也永远不会让其他人看出自己的软弱。 所以看着月空略带了几分讥讽的笑,夕月只是冷冷的勾唇,忽然出声,声线沁冷,“停车!” 驾着车的梦蓝皱了皱眉,却没有迟疑的勒马停缰,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夕月靠在车壁上没动,看着有些疑惑的月空,冷笑一声,“月空,我不管你和燕殇达成了什么共识或者目标,可是我没答应让你和我同行。所以,现在请你下车。” “呵……小东西,你这是过河拆桥?”月空也禁不住的冷笑,他倒是真没想到夕月会这样直接的请他下车。 “过什么河拆什么桥?”夕月真想撕开对他的厚脸皮,“月空,你就算和燕殇之间有什么,那也是你们俩的事,我可从来没有走过你搭的桥。在我的记忆里,只记得你吸我的血还有劫持我的事,你说说,你这么一个危险人物,我能 让你和我同行吗?我可不希望自己还没走到无垠之漠,就被人吸成了干尸。” 月空眸子一睁,啧啧摇头,“看不出来,你嘴皮子倒是挺利索的。小东西,燕殇知道你这真面目吗?刚才你和他说的话我可都听见了,你在他面前装的倒是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的,这一转身,就变了个人?” 说完,他忽然一笑,站起身坐到了夕月身边,在她皱眉间凑进她嗅了又嗅,微闭着眼一脸沉醉的模样,“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才想起来,你的味道的确是不错……” 夕月身子侧开,眉心越渐紧。 她就说这个月空是个变态,燕殇那个混蛋,竟然能放心将她和他放在一起,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心中暗骂着,可还不等她再说什么,月空已经俏脸一垮,像是受到什么打击一般退开了几分,在她疑惑的目光中没什么力气的开口,“你放心,我不会动你。虽然我真的是挺想吃了你的……” 吃吃吃,吃你个大头鬼! 夕月暗自咬牙,面上却是冷气森森,“你说你不会动我我就信吗?月空,你当我是傻瓜?你到底下不下车?” “不下!”说来,月空也是个挺傲娇的人,瞅着夕月这冷冷的模样,他也冷了神色,冷哼一声,闭眼,说不下车就是不下车。 “呵……”夕月冷冷的笑,“好啊,你不下车,我下。大不了我不去无垠之漠了。我和燕殇回燕京,你自己一个人去吧。” 说完,她竟当真起身就要下车。 月空皱眉,睁开眼猛的拉住她,也有些不耐了,“你到底想怎样?” 夕月挑眉,“我想怎样……我想想……” 目光发亮的将月空上下看了看,脑海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 夕月此时也察觉出了,月空好像的确和燕殇说的一般,不会伤她。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为何?可对她而言,却是件好事。 所以说,月空再厉害,此时在她面前也不过一只纸老虎。 夕月眯眸忽然一笑,“其实也很简单,想让我相信你,不如你证明给我看。” “如何证明?” “带我去找魏洛菡。” 夕月此刻脸上绽出的笑意很无害,月空却莫名的察觉到她那笑容之下的不怀好意。 “你找她做什么?小东西,我们现在可是去无垠之漠,你不会又想倒回去吧?” “不可以吗?反正早一天晚一天也没多大差别不是吗?” 若非燕殇想在自己离开前送她离开,夕月肯定不会马上就走的。 她心底其实一直还念着许多的事儿,就这样走,她不放心。特别是魏洛菡,她那天让那两人在她面前说出的名字让一直耿耿于怀。 第三百一十七章 交易 夕月知道那只是魏洛菡的计策,只是为了诱她入局。 魏洛菡的心思,夕月其实一直都知道,她想让她死,这差不多已经是她的执念了吧。 而提到太明山,是想让自己死在太明山?太明山中最有威胁的,就是月空了。 所以,她很可能就是想让月空杀了她?可她为什么觉得月空一定会杀了她? 而夕月最想弄明白的,其实还是她为什么会知道‘瑞亭’那个名字? 正好,既然如今月空不想杀她了,那他若是愿意同她一起去寻魏洛菡,夕月觉得,这倒是个机会。 月空其他本事她不知道,可他那让人失魂的本事她却最是清楚,说不定可以让他对魏洛菡也用用那招,从魏洛菡口中知道一些事。 夕月越是想,就越是觉得这方法可行,虽然有点利用月空的嫌疑,可他不是也想利用她吗? 两个人互相利用,才不会亏本。 夕月眸色变幻不断,一看就知是在打着什么鬼主意,而她那点心思又如何能瞒得过月空? 月空斜她一眼,冷冷一哼,懒懒的靠上车壁,“魏洛菡现在还不能死,不要打她的主意。” 夕月皱眉间,他又补充道:“不过你也可以放心,她就算活,也活不了多久了,最多就三个月。所以如今咱们还是去无垠之漠办完了事儿快些回来才是正经。” 一抹异色从夕月的眸中闪过,她重新坐下,偏着头疑惑的看月空,却很谨慎的不去直视他的眸子。 “什么叫做她最多能活三个月?” “谁让她命不好,生了个全阴之身呢呵呵……” 月空幽幽凉凉的笑,看夕月那小心谨慎不敢看自己的模样,又忍不住讥诮的挑了挑眉。 “全阴之身?那不是和赵梓萱一样吗?”夕月没注意他的讥诮,却是诧异更深。 月空半眯着眼睨她,“所以啊,她没被她那师父当成鼎炉,能活到现在,已经算是赚了。” 夕月心神一动,既然魏洛菡就是全阴之身,魏国国师为什么还舍近求远,将主意打到赵梓萱的头上? 他一直留着魏洛菡是有什么目的? 想到这里,她不由再问,“为什么,既然她师父这十几年都没让她死,那她为什么又只能活三个月了?” 月空这回却是不满的哼了哼,“小东西,问题这么多,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夕月眯眸,眸中暗光簇闪,思量一瞬她忽然道:“月空,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说来听听?”月空挑眉,好像有了几分兴趣。 夕月浅浅的吸气,“你想和我去无垠之漠,是为了还魂冰晶!” 夕月对这一点很肯定,因为除了这个,她实在想不到月空还会想要什么?他总不会想要什么龙隐卫或者宝藏就是了。 月空倒是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只是勾着笑看她。 夕月垂了垂眸,双手下意识的紧了紧,好像在控制自己的情绪,片刻,她才声线淡淡的道:“你想复活轩辕艾吗?” 月空目光一转,忽然坐直了身甚至向夕月倾了倾,凑近去看她的表情。 “你先告诉我,你想起了多少?”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依然那么凉,让夕月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 然而他的用词却让她疑惑,什么叫想起? 抿了抿唇,她正想再说什么,马车外的梦蓝忽然出声了。 “王妃,您没事吧?” 王妃? 夕月一怔,下一刻才反应过来梦蓝是在叫她,怕是马车停得太久,她担心自己了。 然而‘王妃’这个称呼却让她觉得浑身都有些不对劲儿啊! 下意识的瞄了眼月空,见他果然是一脸诡异的笑,怎么看都好像是在嘲笑她。 夕月有些羞恼的瞪了月空一眼,这才回了梦蓝一句,“我没事,再等等。” “是,王妃!” 夕月嘴角抽了抽,想要制止她这样叫自己,可话到了是嘴边还是忍住了。 这必定是燕殇吩咐的,估计就算她说了也不管用。 她默了默,还是正了神色看回月空,继续问,“你说的想起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已经想起自己是轩辕艾了吗?除了这个,还想起什么了?” 月空说这话时感觉很自然,甚至没有多想什么,可夕月脑子却是一炸。 她是轩辕艾? “你胡说什么?谁是轩辕艾?”夕月目光忽变,声线骤然森寒。 月空这才察觉到不对,皱了皱眉,“你难道没有想起来,那你怎么知道她?” 夕月只觉得自己心跳如擂,不好的预感一波一波的侵袭着她,然而她只是面无表情的道了一句,“我只是梦见她了,但我不是轩辕艾。” 月空狭了狭眸,眸底波光轻漾,轻笑出声,“你的梦其实就是你的过去。小东西,其实你否认也没用,你要知道,我不会认错。” 夕月唇角狠狠的一抿,忽然就不想再和月空说话。 她觉得若是再和他说下去,他的嘴里肯定会说出更多让她不想听的话来。 夕月不相信自己会是轩辕艾,她怎么可能是轩辕艾! 指甲狠狠的掐着掌心,她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在月空莫名的神色中忽然朝着外面开口,“梦蓝,回北乾。” 外面很明显的静了一静,好一会儿,梦蓝才有些疑惑的道:“王妃,王爷此刻应该已经离开了……” 她很自然的以为夕月是要回去找燕殇,然而夕月只是冷冷的道:“我想燕殇让你们跟着我,是保护我并非监视我。所以谁也不许将此事告诉燕殇,否则,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外面又静了,比之前还要安静。 这下谁都听得出来,夕月并非是要回去找燕殇。 而她这话,分明是说给梦蓝和流影听的。 毕竟小璃和金浩是夕月的人,会给燕殇通气儿的,似乎只有梦蓝和流影了。 马车外的梦蓝有些为难的朝着某个方向看了看,夕月的声线很高,她知道夕月的话流影肯定能听见,然而流影并没有什么反应。 唇角动了动,她这才点头,“是,王妃!” 坐在她身边的小璃眉色也动了动,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心底却是叹着气。 马车中有个怪人,她只能坐在这里,可她其实挺怕梦蓝的,总觉得梦蓝冷冷冰冰的就像他们那个冰山王爷一样。 若是可以,她真的好想像以前一样和主子呆在一起啊! 马车中的夕月听梦蓝回答也才松了口气。 其实她虽然说得霸道,可还是挺担心梦蓝和流影两人不顾她的意愿将此事告知燕殇。 燕殇这时候定然已经离开了,她也不愿意让他再为了这么点事返回来。 他如今的身体也不比她好,回燕国还有一场硬战,他已经在赵国耽误了好几日,她不想再让他来回奔波耽误时间了。 再说,她当初答应过燕殇不会那么傻明知是圈套还朝里钻,燕殇若是知道她阴奉阳违的又跑回北乾去找魏洛菡,还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呢? 她无奈的想着,梦蓝已经又问,“王妃,是现在就回去吗?” 夕月沉吟一瞬,“嗯,现在就回去。” 此时她和燕殇分开已经快半个时辰,待她再返回,燕殇估计已经走远了不会知道。 梦蓝应了声调转马车重新朝北乾的方向去,月空却是皱眉,“你真要去找魏洛菡?” 夕月其实不想看他也不想和他说话,她不愿意听他说那些她是轩辕艾的话。 然而逃避似乎不是办法。 应该说夕月对自己的梦有多深的恐惧,就有多重的疑惑,她也很想知道,那些梦境到底是什么? 她垂着眸看自己置于膝上微颤的手,许久,才声线无波的开口,“是,我要去找她。她应该还在太明山,我有许多事想问她,在去无垠之漠之前,我必须将那些事弄明白。” 并非她不想马上去无垠之漠,她只是觉得,不将那些事弄明白,她不能安心的去。“不过你可以放心,既然你说她现在不能死,我自然不会杀她,我只是想让你帮我从她口中问出话来。若你愿意,我便答应你让你和我一起去无垠之漠,不管你是想要还魂冰晶也好还是宝藏也好,都可以。 ” 她没有抬眸,也很奇怪的没有像之前那般和他针锋相对,而是将自己先前就想和他做的交易内容说了出来。 很平静,甚至没有丝毫的波澜。 月空银灰色的眸子中划过一抹诧异,目光轻闪,他忽然倾身靠近夕月。两个人此时并坐在一面的软榻之上,月空一倾身,几乎就和她挨在了一起,夕月皱眉,侧了侧身避开他过于亲近的姿态,然而还不等她开口说些什么,月空已经笑道:“你知道,我若是想去,不需要你答应 ,你莫不是忘了龙隐令还在我这里?” “是吗?” 夕月也低笑一声,有些讥讽,“你的本事我的确是知道。可你若不需要我,估计早就自己去了,何必要在这时候赖在我的马车之上?这只能说明,你有需要我的地方。”“不过若是我不配合你,你也能得偿所愿的话,那你就当真不必同我交易。我会自己去找魏洛菡,以后去了无垠之漠,能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也各凭本事就是。” 第三百一十八章 我不是轩辕艾 夕月也不知道月空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可燕殇说,他不会伤害她。 而她也感觉得到,如今的月空,和她第一次见他时的感觉很是不同。 那个时候,他就像个真正的妖精一般想要吸她的血,而她在他的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可如今,他却能坐在这马车中和自己说了如此久的话,自己方才用那样的态度去激他,他也未曾发怒。 那她只能猜测,月空或许需要她做什么,所以他才会留着她甚至要和她一起去无垠之漠。 只是到底是什么? 她又想到月空方才的话,他认为自己是轩辕艾,所以这一切会不会是和轩辕艾有关系? 也正是因为认定了月空留着她是还有所图,她才会说出这样一番交易。 而月空听着她这一番话却是觉得她分明是在威胁他,紧紧的盯了她许久,看她只垂着眸看她自己的手,连看他一眼也不曾,心底又生出了许多莫名的情绪。 他冷冷的一哼,也觉得再和她绕也没什么意思,身子朝后靠回车壁,“你想从魏洛菡那里知道什么,说不得我也知道,你问我我告诉你。”夕月眉心轻动了动,抬眸看他那张极漂亮的脸,目光在他脸上梭巡一番,忽然极认真的道:“月空,我不是轩辕艾,我想,你真的认错人了。所以,如果只是因为这个,我想,你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 管你想要做的是什么,都不可能。” 夕月已经是认定了自己不可能是轩辕艾,就好像燕殇认定自己不是轩辕弘一般,他们两人对这样的认知似乎都极为排斥。 然而月空只是睨着她随意的一笑,“我说了,我不会认错,你就算是不想承认也没关系,你想去寻魏洛菡那便去就是。” 说完,他又故作深沉的眯了眸,“我相信,很快你就会想起一切,到那时……呵呵……” 他不曾说完,只是习惯性的笑,夕月皱着眉,强自镇定的吸了口气,低垂的眸中却闪过一抹钝痛。 她不懂为什么月空一定要认为她是轩辕艾,可她若是轩辕艾,那就是说她杀了燕殇,因为她以为燕殇是轩辕弘…… 那赵慕苏呢? 眼前晃过轩辕弘和赵慕苏的脸,虽然轩辕弘的打扮怪异无比,可她却能肯定,赵慕苏和轩辕弘的模样完全相同,这又表示了什么? 思绪一片混乱,夕月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颈上的骊香珠,将它握在掌心,小小的珠子却极暖,暖意从掌心流入她的血脉之中。 浅浅的呼吸,将肺腑中的浊气一一吐出。 不管她曾经是不是轩辕艾,如今的她,只是夕月,轩辕夕月。 她不会让那些不知是多久之前的过往蒙蔽自己的心神。 …… 太明山 魏洛菡站在那片桃花林中,过处尽是满地残红,本娇艳的桃花林被那夜的雷雨和燕殇二人的打斗弄成了如今这般有些凄凉的景象。 满树颓枝,似乎才有了点寒冬桃林的模样。 魏洛菡此时的心绪便像极了这残花败叶的桃花林,繁乱枯杂。 月空失踪了! 在这种关键的时候,他会跑去哪里? “还没找到吗?”抓着一颗树干,指甲都快掐进了树中,咬牙切齿的开口。 “属下无能。”从白站在她身后,低垂着头,神色也有些不好。 魏洛菡唇角紧紧的抿着,忍耐着怒意。 月空并非是被囚在太明山,也没人有那个本事能囚住他,他的行动从来都是自由的,可他却从来没有下过山。 魏洛菡不知道月空到底多大了,她只知道从她很小的时候第一次和师父来太明山见到他,他就是如今这般模样。 她其实一直也很好奇,月空为什么要将自己困在这山中从不下山一步,可如今他当真消失了,她才知道有多麻烦。 可月空会去哪里?他忽然消失…… 许久,脑海中灵光一动,她忽然问,“千曦玥呢?她在哪里?” 月空忽然消失,魏洛菡能想到的只有千曦玥了。 那夜千曦玥忽然出现在地宫,若非赵慕苏拦着她,她早杀了她。 如今再细细想来,那天的事儿处处透着怪异,她以为千曦玥是被自己诱上山的。可若是如此,燕殇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人入了地宫,自己却和月空在那里打斗? 而千曦玥当时睡在那张玉床之上,似乎是在做梦? 她一边想着,却没注意到她问完之后从白没有回答她,皱了皱眉,正要回头,一声低笑却是响起。 “你找我?” 魏洛菡一惊,骤然转身,却见夕月正背着手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她的脚下,从白已经昏迷。 “千曦玥!” 魏洛菡没想到千曦玥会这样就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还是在这太明山? 她倒是不怕死! 夕月的目光从这片桃林中掠过,冬日的阳光洒满了整个桃林,却是驱不散这林中的阴沉之气。 视野过处,一片残花凋零之景,她先也有些遗憾,可随后想到这桃林之所以会开得如此妖异全是用了人血来浇灌,她瞬间又觉得就是将这林子烧了都不为过。 听到魏洛菡这般咬牙切齿的叫‘千曦玥’,她笑了笑,目光落回她的身上,“其实我很好奇,你为何这么讨厌我?甚至三番四次的想要我死。似乎,我们并没有什么过节吧?” 魏洛菡眯着眸,对上她那张娇艳得堪比这桃花一样的笑脸,她就恨不得将她那张脸也扯破,像这些桃花一般,残了最好。 连她自己也说不明白,她第一眼看到千曦玥时,就想让她死,这种痛恨似乎是从骨血中渗出,也因此让她更加怀疑,千曦玥和轩辕夕月之间的关联。 “我想让一个人死,不需要什么理由。”姿态极为傲慢,魏洛菡缓缓的朝着夕月走近几步,直视着她,眼中的不屑毫不掩饰,“倒是你,胆子的确是挺大,竟然敢独自上山来!千曦玥,你以为没有燕殇在你身边,也没有赵慕苏来护你周全,你这次 还能安然从我手中逃出去吗?” 对于她的讥讽和挑衅,夕月神色丝毫未变,唇角的浅笑依然,看她缓缓的走近自己,眼底却是流过一抹异色。 从前生到今世,她和魏洛菡也算是结怨已久,然而这样近这样清晰的看着对方,似乎还是第一次。 这一刻看着她,她好似看到那三年的每一次她站在自己的床边讥笑自己时一般。 就算那时她看不到她的模样,却能从她的话语和笑声中听出她对自己的鄙夷,感觉和此时如此相像。唯一不同的是夕月的心境,如今的她心中却没了那时那么多的痛苦甚至是害怕。 不管夕月承认不承认,她那时候是害怕的,她怕自己会那样死在那暗牢之中。 只有无欲无求之人,才能不惧生死,而她,欲求之事太多,未了结之前,她对死亡的恐惧,和每一个普通人都是一样的。 那魏洛菡呢,若是当死亡的阴影落在她的头顶,她会害怕吗? 想到这里,夕月唇角的笑意更深,月空虽然说她如今还不能死,可吓吓她总也是成的吧。 “你以为我会那么傻吗?我敢来,自然是有所准备,若是不信,你可以看看?” 目光一转,她忽然看向魏洛菡的身后,眼底尽是势在必得。 魏洛菡的心诡异一跳,她本就好奇千曦玥怎么会独自上山,难道说她并非独自一人?可她并没有察觉到有其他的气息? 行随意动,她根本没有考虑的就回过了头。 回头那一瞬间对上的是一双银灰色的透明眼眸,不容她思考自己是不是中计了,她已经落进那片没有丝毫杂质的镜湖之中,失去了意识。 夕月眸色深深,上前几步到了月空身旁,看到魏洛菡似乎陷入空茫之中毫无焦距的眸子时眸光亦是一变。 她一直都知道月空控制人的意识的本事很厉害,可亲眼看着魏洛菡不过瞬间就失去了神识,她心底还是流过一抹畏惧。 这种畏惧和畏惧死亡不一样,她只知道,月空那双眼,真的太过可怕! 遇上他,似乎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会变得没有丝毫秘密,只要他想,就能轻而易举的掌控所有人的思绪。 再强大的人遇上他,怕是也毫无招架之力吧? 然而她不知道,燕殇就是那唯一一个不受他控制的人。 也因此,对燕殇,月空其实也毫无办法! 而月空宽袖一拂,根本不去理会夕月眼中没有隐藏好的畏惧,悠悠然上前几步,半蹲下身,指尖触上魏洛菡的眉心…… 夕月目光一狭,忽然想起那夜燕殇所说的话,他说月空探过她的魂识? 就是像他现在这样吗? 他这样做,就能将人脑子里所有的想法都探知到?也太奇异了些吧! 就在夕月暗自思量之时, 幽凉的声音飘进夕月的耳中,“你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只要记得别让她死了就好。” 夕月眼底划过一抹阴霾,月空已经拂袖转身,自顾离开了。夕月狭眸,看月空的身影消失之后,目光才重新落回魏洛菡的身上…… 第三百一十九章 还回来 魏洛菡此时已经是陷入一片空茫之境,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漂浮在镜湖的湖面,湖水透澈却沁凉,将整个身子冻僵无法动弹,只能随着湖水缓缓的飘荡。 她平躺着,目光虚无的望着天空,无日无月无星无云,只有白茫茫一片。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又会飘去哪里,只觉得周身都疲倦得紧,只想就这样在这湖水中沉睡过去。 就在她眼皮越来越重的时候,耳边忽然有个声音响起,“魏洛菡,你真的是魏国的十一公主吗?” 这个声音…… 魏洛菡脑中一片空白,可却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而她连去想这声音是谁的力气都没有,已经开了口,“不是。” “那你是谁?” 耳边的声音在继续,如带着诱哄一般又轻又缓。 魏洛菡觉得头有些疼,她想自己似乎不该回答她,然而神智根本不受她的控制。 “我叫南宫灵之。” “你的父母呢?” “我的师父就是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是前朝顺帝的妃子,贤妃。” 她一字字的说着,声线没有丝毫起伏,目光一直盯着虚茫之中,眸色恍惚。 然而就在她说完之后,耳边却安静了许久,这样的安静让她再一次疲倦起来,就在她重新想要闭上眼时,那声音才又响了起来,有些莫名的颤抖。 “你认识轩辕朝华吗?” 轩辕朝华? 魏洛菡的太阳穴处跳了一跳,有些刺痛,神智却好像越来越恍惚,“我认识他,他是顺帝的儿子。” 耳边又静了静,紧接着,那声音更温柔,“告诉我,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们没有关系。” 这一回,那声音似乎是松了口气,少了两分颤抖,再道:“那你是如何知道‘瑞亭’这个名字的。” “是我母亲告诉我的,她曾经在姚清澜的寝殿中看到过一副画,画上的落款是瑞亭,可母亲看出来,那是顺帝的画作和笔迹。” 姚清澜正是夕月母后的闺名。 “轩辕朝华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声音有些讶异,带着不信任。 然而魏洛菡还是道:“他的下落只有师父知道,就连魏云翰都不知。” “你的师父到底是什么人?” “师父就是师父,他是魏国国师,也是魏国真正的掌权人。” “他难道没有名字什么的吗?” “没有。”一问一答之间,魏洛菡的神经越来越刺痛起来,她总觉得此时很不对劲,耳边人的声音太过熟悉,她问的问题也都让她心慌意乱,她觉得自己是陷入了魔魇,想醒过来,却又因为这湖水太过冰冷冻僵了大 脑而无法清醒。 脑海之中两股力量在拉扯,魏洛菡只有一个感觉,痛。 因为这疼痛,她的呼吸都重了几分,夕月漠然的看着神情有几分扭曲的魏洛菡。 虽然她眼中依然无神,可夕月知道,她许是要清醒了。 她曾经在被月空控制之时也有过那种感觉,疼痛的好似大脑要炸裂,如今的魏洛菡应该同她那时的感觉是一样的。 可月空明明说过有半个时辰,如今过去却不过一刻,看来魏洛菡的神智比他们想象的要更坚毅许多。 而她在最初听到魏洛菡竟然是魏国国师和贤妃的女儿时,是惊到了极点,也就是说,贤妃在进宫之前,就已经和魏国国师生下了魏洛菡。 然后,她才想到贤妃的姓,便是南宫。 虽然魏洛菡说她和朝华没有关系,可夕月心底松口气的同时却还是疑惑。 因为她在朝华寝宫中发现的那条通往贤妃寝宫的密道,让她心生不安。 可魏洛菡这时候应该不会撒谎,她或许就是不知道,就连她亲生父亲的名字都不知道。 由此可见,那魏国国师是多谨慎的一个人,就连身边最亲之人,他也能瞒得密不透风。 不过夕月倒是也想明白了,为什么那国师会舍近求远没有用魏洛菡做鼎炉。 心头又沉了几分,夕月趁着她还未曾清醒时再问道:“你为什么恨轩辕夕月?”似乎是夕月的问题触到了魏洛菡的神经,她的面容更是扭曲,“轩辕夕月……若非是她,魏云翰怎么可能不要我?我三岁就认识他,十四岁那年,我就成了他的女人,他那时候那么温柔,他说过会娶我为妻 ,可这一切都因为轩辕夕月而变了。她本来就是公主,她要什么没有,可她偏偏要来抢我的男人,所以我恨她,恨不得她去死!” 魏洛菡说话间渐渐带上了情绪,不像之前那般毫无波澜的样子,而是带着很明显的恨意。 夕月知道,她快醒了,然而她的话也再一次让她血脉俱冷。 魏洛菡和她前世的年纪差不多大,她十四岁时,也正是她十四岁左右的年纪,而那时,她已经和魏云翰在一起…… 也就是说,在他对自己温言软语,口口声声要娶自己为妻之时,却又和魏洛菡有了夫妻之实。 事实永远这么讽刺。 魏云翰那时,许是很骄傲吧,将一个两个的女人玩弄在股掌之间,包括她这个自以为是的王朝公主。 而魏洛菡却还在断断续续的说着,“可是后来我知道了,魏云翰他根本就没有心没有感情。呵呵,他口口声声爱着轩辕夕月,甚至为了她和我翻脸,可最后呢?” “在我折磨轩辕夕月的时候,他还不是冷眼旁观,甚至还亲自动手。最后更是让轩辕夕月死在了他的手里,呵呵……” “可是还有更好笑的事,你想知道吗?轩辕夕月死了,他却每天都抱着她的尸体说话,装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你说可不可笑,轩辕夕月!” 夕月眸色一变,对上魏洛菡一双已经恢复了清明的眼眸,她的眼底带着极深的讥讽。 夕月微微拧了拧眉,下一瞬却是勾唇,“醒了?” “没想到,你真的是轩辕夕月!”魏洛菡此时的神色说不出的诡异。 她直直的盯着夕月。 在夕月问她为什么那么恨轩辕夕月的时候她就有些清醒了,也知道自己是中了她的计。 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千曦玥……不,轩辕夕月会和月空相互勾结。 对,她此刻已经确定了千曦玥就是轩辕夕月,否则她不会问她那些问题。 真是可恨啊,本以为她已经死了,却为何会莫名的变成了千曦玥? 早知是她,她当初就算拼了一死也不会放过她,早就该亲自动手将她碎尸万段,如何会留到如今,让自己陷入这般境地? 她此时被绑缚在桃树之上,被点了周身大穴使不出力挣脱。 只能恨恨的盯着夕月,目光早就变成带毒的利箭,只恨不得扎进夕月的心脏,让她再死一回。 而这一回,她必定会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夕月冷冷的看着她,她此时离魏洛菡不过一步之远,她眼中的恶毒和痛恨无比清晰的落在她的眼中。 四下安静只有风声。淡淡一笑,手却倏地掐上她的咽喉,微微用力,“我看得出来,你很想让我死。不过还真是可惜,恐怕你是杀不了我了。反而如今你的命在我的手中,你说,我应该是杀了你呢,还是让你像赵旭那般,生不 如死的好呢?” 魏洛菡双眸忽的睁大,面色亦是遽然一白。 夕月的力道不大,可她的手却极冰冷,当真就如同没有温度的尸体一般,魏洛菡打了个寒噤,心中的确是划过了一抹惧意。 她想起,夕月是死过的人,说不得当真就是一抹鬼魂而已。 而此时的自己在她面前没有丝毫还手之力,若是夕月想她死,是太容易的事。 可她更怕,怕夕月会像对付赵旭那般对付自己,赵旭的惨状她去见过,她不能想象自己会变成那般模样。 “赵旭的事是你做的?”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夕月一笑,“你既然猜到了我是轩辕夕月,赵旭是我杀父的仇人,我会这样对他是太正常不过的事。而你?魏洛菡,想来你还没忘记自己曾经是如何对我的吧?所以说,若是就这样让你死了,我倒是觉得有 几分可惜,或者我也可以将你筋脉尽废,关上折磨个几年,然后再让你去死,你觉得,这办法如何?” 魏洛菡眸色一厉,眉眼间戾气骤生,恶狠狠的斥道:“你敢!轩辕夕月,你若是这样做,我师父不会放过你的。” “他会杀了你替我报仇,让你的魂魄尽散,永不超生!” 魏洛菡的脸色有些胀红起来,厉声吼叫着,想要吓退夕月。 她不知道夕月是不是在吓她,可她知道,若是夕月真想这么做,也绝不会手软。 她太了解夕月,她从来就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看她面色狰狞,其实更多的却是恐惧,夕月展颜一笑,“我以为你的胆子很大,在折磨别人的时候招数尽出从不手软,怎么落到自己身上,就如此害怕了呢?” “轩辕夕月,你不要嚣张,你以为你能得意多久?你以前不是也那么高高在上吗?可最后呢,还不是落到我的手中。” “你若是真敢,最好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我敢保证,若我能活下去,我会让你比以前更凄惨百倍!” 魏洛菡双眸发红的盯着夕月,夕月摇了摇头,低叹一声,“你可真傻,这时候不想着如何求饶,却还用那些过往来激怒我。你难道不知道,我最恨的,就是那段过往吗?” 活落,夕月的手忽然从她的颈间抬起,一指成勾,在魏洛菡惊悚的目光之中直直的插入了她的右眼。 魏洛菡吼叫出声,鲜血却瞬间模糊了她的眼,痛如钻心,就连左眼似乎都看不清楚。 可耳边却还是传来夕月轻轻悠悠没有丝毫波澜的声音。 “这是你和魏云翰欠我的,我先取你一只。另一只,我会去找魏云翰。”“魏洛菡,你记住,你们欠我的,从现在开始,我都会一点一点让你们还回来!” 第三百二十章 真正的地狱 鲜血从右眼朝下流,顺着脸颊下巴滴落,浓重的血腥气在鼻端蔓延,随着呼吸灌入身体之中。 又痛又怕,魏洛菡长到这么大,从来都是她折磨别人,别人如此折磨,却是第一次。 原来当疼痛落到自己的身上时,如此难忍! 原来当吸入肺腑之中的血腥之气是自己流出的血时,如此恐惧! 对,就是恐惧! 不仅仅是痛,还有无边的恐惧,如同一只黑暗的利爪在体内不断翻搅,整个人都被这种绝望的恐惧和疼痛翻搅得颤抖不止。 “轩辕夕月!” 魏洛菡分明有些崩溃了,她几乎是嘶吼着叫夕月的名字。 她没有办法忍受,自己竟然被轩辕夕月挖了一只眼。 一只眼看不到了并不那么可怕,可怕的是她要如何用这样的面容去面对别人,不,她不能,魏云翰若是看到这样的她,恐怕会更加厌恶她吧! “叫我做什么,是想提醒我还没有拿完吗?那接下来,该是哪里?” 夕月黑亮的眼底一片黯沉,面容却是带着浅浅的笑,带着血的手指从她的脸颊朝下划,在魏洛菡极度的恐惧之中,落到了她的右手手腕。 挑了挑眉,两指猛的扣住她的手腕,在魏洛菡来不及出声求饶之时手腕已是一痛。 这痛和眼睛上的痛不一样,筋脉断裂,好像被人折断了羽翼,她右手一废,以后岂不是如同废人! 她痛得眼泪都涌了出来,脸上血水和泪水混淆,特别是右眼,一个血水淋淋的血洞,也分不出到底是血还是泪,总之看来当真是极为可怖。然而魏洛菡没有再呼痛,只是紧咬着下唇,咬得下唇也渗出了血,直到那阵疼痛稍缓,她才用那张被血和泪甚至还有冷汗模糊的脸对着夕月,左眼眼底冒出凶光,撕心裂肺的吼,“轩辕夕月,你有本事就杀 了我,你杀了我啊!” “杀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吗?” 她似已经癫狂,可夕月却丝毫不为所动,哪怕魏洛菡此刻看来当真是凄惨到了极点。 可她曾经所承受的,却是比她如今所受的要痛上百倍千倍。 “只是这样你就受不了了吗?” 她将自己染了血的手指拿至眼前,看了看,又放到她的面前,神情淡淡语声慢慢,“看,这是你的血。你这一生手中染血无数,可你有想过有一天,你的血也会染上别人的手吗?” “我听说,手中染血太多的人,死后会下地狱。魏洛菡,你这么想死,那你猜猜,你若死了,会去哪里?” 魏洛菡目赤欲裂的盯着她手指上那一抹鲜红,呼吸越来越急促,然而她却忽然狂笑起来,“地狱?就算是地狱,也该是你去。轩辕夕月,你杀的人少吗?你杀的人可比我多多了哈哈……” 夕月收回手,目光飘渺看不出喜怒,只是直视着魏洛菡那只到了此时还带恨的左眼,轻轻缓缓的勾唇,“是啊,你说的对,我曾经亦杀了许多的人,所以我入了一回地狱。” “然而我也说过,我会在地狱等着你们。你看,如今,我不是就等到了吗?所以说,不要再试图激怒我让我为你解脱,从这一刻开始,该是你享受这段地狱时光的时候了。” 魏洛菡左眼瞳孔急速收缩,夕月没有说错,她是知道自己今日怕是得不了好结局了,所以她只想求死,才会状似癫狂一般想用语言激怒夕月。 然而她此时亦发现,夕月当真不会让她死。 她只会折磨她,让她和赵旭一般,生不如死。 她忍耐着因为未知的将来而生的恐惧,看着夕月,向来都轻灵悦耳的声音已经沙哑到几不成声,“你……轩辕夕月,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呵……” 夕月被她这问题逗笑了,她挑了挑眉,上下扫了她一眼,“魏洛菡,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说我想做什么?你总不会以为,你曾经那样对我,我还会对你客客气气的吧。” “不管是国仇家仇还是那三年囚禁之恨,魏洛菡,你觉得,我会想要做什么?” 夕月冷嘲的笑,对于魏洛菡此时还能问出她到底想做什么的话当真是觉得稀奇。 在魏洛菡有些狼狈而慌乱的神色之下,她眯了眯眸,目光再次朝下,最后落到了她的腿上。 这回魏洛菡几乎是一瞬间就懂了她的意思,夕月是还想废掉她一只腿! 再顾不得自己那些骄傲,她已经开口求道:“不要,你放了我,我保证,我保证不再找你的麻烦。我可以帮你找轩辕朝华,你不是想找他吗?我去问师父他在哪里,我帮你找到他……” 此时的魏洛菡没了以往的高傲姿态,是当真卑微到了尘埃,然而她的话却只换来夕月更深的讥嘲。“看来你当真是傻!你师父若是真的信任你,早就将朝华的下落告诉你了。甚至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让你知道,我想,你甚至没见过他到底是何模样吧?你觉得,这样不信任你的人,当你这般模样去问他时 ,他会告诉你吗?” 说到这里,看着魏洛菡一瞬间变得怪异而不安的神色,她又摇头一笑,“何况,我也不是傻瓜,放了你,你真会去帮我问吗?” “我……” “好了,我没那么多时间再同你废话。” 魏洛菡还想再说什么,然而夕月已经没了耐心,她打断她,在她还怔愣间忽然抬起一脚狠狠的踢上她右脚的脚踝之处。夕月这一脚自然是带上了十成的内力,魏洛菡只闻咔嚓一声脆响,伴着钻心的疼痛让她再也忍不住的尖叫出声,脸色已经发青却又明显伴着潮红,她的身子颤得厉害,看得出是想要拼命挣扎,可却因为大 穴被制用再大的力也只是不断的颤抖。 “轩辕夕月……轩辕夕月……你这个毒妇,你会下地狱的,我会让你下地狱的……” 她竭嘶底里的叫,看着这样的魏洛菡,夕月却是冷冷一笑。 “其实你不必太过愤怒,今天这些,不过是一点点的利息罢了。” 说到这里,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倾身向她,靠近她耳边低低的道:“真正的地狱,你还不曾见识到。魏洛菡,那一天很快就会来,希望你到时候还能有这样的力气去愤怒去诅咒,去嘶吼叫骂。” 说完,她眸子一狭,在魏洛菡的百会穴处按下…… 不停颤抖的人顷刻间失去了意思,头一歪晕了过去。 夕月看她一瞬,这才退后两步闭了眼深吸口气,开口,“出来吧!” 话音落下,片刻,一道身影出现在魏洛菡的身边,默了默,朝她跪下,“主子!” “你都听到了?” 看着苏宸,夕月此刻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她声线很淡,似乎已经看穿了苏宸的想法。 苏宸已经来了许久,怕是将她和魏洛菡的对话都听得差不多了,他本就怀疑自己的死和魏云翰有关,如今更是瞒都瞒不住了。 苏宸的双手狠狠的握着,太阳穴处青筋直冒,显然是忍耐已到了极限。 夕月沉默片刻,低叹一声,上前欲将他拉起来,“苏宸,那些已经过去了。” 然而苏宸却是不动,直直的跪着,他没带面具,所有的神情都落在了夕月的眼中。 “是属下无能!让主子受苦了!” 苏宸无法想象,夕月当初受了怎样的折磨。 虽然她们并不是说得很清楚,可从夕月如今这样对待魏洛菡就可以看出,必定是相差无几的,甚至,只会更加残酷。 只要一想到夕月很可能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魏云翰和魏洛菡二人折磨了许久,他就有种想将魏洛菡生煎活剥,再冲回魏国将魏国王宫所有人尽数斩杀的冲动。 然而,他最恨的还是自己,他恨自己如此无能,明明夕月就在他不远的地方受苦,而他却一无所知。 他的声线听来很平静,可夕月依然从中听出了几分压抑的颤抖。 她再一叹,有些无奈,抓着他手臂的力道更大了几分,逼着他站起身来。 “苏宸,你可还记得我在凤还山第一次见你时说过的话。不要冲动,若是你因为一时冲动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我不会原谅你。” 夕月自己本就是个冲动的性子,和她一起长大的苏宸其实也差不多,不过是这些年的历练让他沉稳了些。 可她还是怕,怕他会因为听见她受了那些苦而忍不住的做出什么事来。 那天小璃的话又在耳边响,夕月的眉心皱得更深,若是小璃和她的感觉都没错,那她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把苏宸留在魏云翰身边了。 因为他若当真对她有意,自然是更加无法忍耐魏云翰曾经那般对她,面对魏云翰时,他不管是忍或者不忍,都会更痛苦。 而夕月,不愿意见他那般痛苦! 或许,让他离开魏国、离开龙隐、离开她,让他去到另一个地方,开始另一段人生,会是更好的选择。 苏家满门功勋,却满门被灭,如今只剩苏宸这一人。让夕月如何忍心让他再为了她葬送了一生? 第三百二十一章 八百多岁 夕月心绪纷乱,然而就在她蹙眉沉思之时,苏宸却是忽然抬眸,他直视着她,良久,却是笑了。 抬手,拍了拍夕月的头,他低低的叹,“小凤,你真的长大了。” 夕月一怔,看着他的笑,心头瞬间酸涩难当。 从来没有哪一刻像此刻这般,让夕月觉得自己亏欠苏宸太多。 如今的她,有了燕殇的爱,似乎曾经受过的所有的痛苦都已经是前尘往事过眼云烟。 然而眼前的男子,从她很小的时候,就陪在她的身边,他们一起闯过祸,一起受过罚。 他陪她练功、陪她玩耍、陪她胡闹。 长大后,他为了她离开故国远赴他乡;为了她,忍受孤独寂寞认仇为主,直到了如今,他独自一人在魏国承受煎熬,可面对她时,他的笑从不曾变过。 夕月不敢去想,他是如何能笑得出来,只要一想到他笑容背后那些痛苦和寂寞,夕月就觉得一颗心似被扎出了无数细细密密的针眼,涩痛难当。 “苏宸……”夕月喉间有些发苦,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去说。 而苏宸已经摇头,“你不必再说,你放心,你想说的我都知道,我也不再是以前那个冲动的苏宸了,所以,你不必担忧。” 其实夕月此时想说的话并非这个,然而他分明是误会了夕月的意思,说完,又转眼看了看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的魏洛菡,皱了皱眉,“魏洛菡……你不想杀她对吗?” 夕月压下心中的酸苦,点头,声线有些涩,“她还不能死!” 苏宸眯了眸看她一眼,有疑惑,却没问,想了想只道:“既然如此,我就先带她下山?不过,她的武功需得先废了,否则,你伤她如此,她必定会时刻想着找你麻烦。” 夕月默然一瞬,点了点头,“你带她走也好,只当是你救了她。” 听到她的话,苏宸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心禁不住的一紧,却在夕月发觉之前点了头,“我知道了。” 说完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又问了句,“小凤,你可是要去无垠之漠了?燕殇……他会陪你去吗?” 夕月摇头,“他已经回燕京了。” 眼见苏宸变了神色,她又补充道:“不过你放心,龙十四还有流影他们都会和我一起去,还有个月空,不知你见没见过,他也很厉害,所以,我会很安全的。” “我……” “你不能去。” 不等他说,夕月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他之前就说过,若是她想去无垠之漠,他就陪她一起去。可如今夕月最不愿意的,就是让他陪她一起。 她不想再让苏宸为自己做什么,若是可以,她当真想让他现在就离开这一切纷纷扰扰的麻烦。 可她知道,他必定不会同意的。 似乎没想到她拒绝的这般直接而干脆,苏宸面色白了白,唇角紧抿着不说话了。夕月轻吸口气,故作轻松的浅然一笑,“你忘了你要做的事了吗?你若是和我一起去,不是马上就会暴露了自己?苏宸,真的不必担心,我还等着你替我查出那国师的身份来,等将他查出来,我们的仇,许 就可以报了。” 苏宸沉默的看着她,似乎在想这话到底是不是她的心里话,在想她不让他陪她去无垠之漠是不是当真只是因为这个…… 夕月目光动了动,看向魏洛菡,正了神色,“好了,你把她带走吧,还有她那个下属,也一起带走。”她显然不想再多说,苏宸眸色暗了暗,终究也只能点头,低叹一声,却还是不放心的补充道:“魏洛菡的事就交给我吧,我会将她的功夫尽数废去,也会继续做好我的事,尽量早些查出国师的身份,你放心 就好。可你自己去无垠之漠,也要万分小心。不管能不能找到朝华,一切谨记以自己的安危为先,只有你好好的,一切才会有机会,记得吗?” 夕月无奈的翻了翻眼,“知道了,我发觉,你也越来越啰嗦了!” “……” 苏宸更无奈,苦笑了笑,“知道就好,那我先带她们下山了。” 夕月点头,没再说话。 苏宸也点了点头,将魏洛菡解开扛上肩头,又提起从白,准备离开,却在转身那刻还是忍不住又回头,眸光轻闪,默了许久道了句,“小凤……保重!” 直到苏宸的身影消失在桃林之中,夕月还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眸色很深,心头也很酸,不管两个人怎么故作轻松,其实心头应该都是很难过的吧…… 她是,苏宸也是…… “啧啧,真是看不出来啊。小东西,你这么处处留情,燕殇他知道吗?” 幽幽凉凉的声音,却带着明显的讽刺。 夕月皱眉,转身瞪了眼那个如同幽灵一般忽然出现的人,“你胡说什么,不知道就不要胡说?” 夕月当真觉得月空有激怒她的本事,面对她,她总觉得自己的情绪不能掩饰。 从第一次见面时就是,他总能说出这些让她觉得很不爽的话来。 月空对上她含怒的眼神,却只是勾唇,毫不在意的笑,“胡说?你敢说那个男人对你没兴趣?他看你那眼神,呵呵……” 他笑得诡异,夕月自然知道他那笑的意思,可她觉得自己没必要和他解释这么多,目光一转却是问道:“月空,你见过魏国国师吗?” 月空不满的掠她一眼,弯下腰身拾起地上一片片桃花花瓣,一边幽幽的道:“这话燕殇已经问过了,没见过。” 就在夕月皱眉间他又不紧不慢的补充一句,“不过……若是他出现在我面前,我肯定能认得出来!” 夕月目光一亮,觉得月空这人虽然诡异,可却是和燕殇说的一样,带上他,许的确不是件坏事。 她抿了抿唇,想明白之后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还在拾那些桃花的月空,看他将那些花瓣一片片捡起细细的吹干净笼进袖中…… 心中一动,“你倒是很喜欢这些桃花?” “我?”月空手中的动作一顿,没有抬头,只是低低的一笑,“呵……” 夕月觉得月空惯常用这些莫名的笑来掩饰自己的情绪,而她也当真听不出他这笑到底是何意? 只能摇了摇头,转身,“今天看来是不能再出发了,我去定亲王府一趟,明日再出发。” “定亲王府?” 将手中的桃花装进袖中,月空起身,看她已经走出几步的背影,“你去定亲王府做什么?该不会你也还念着赵慕苏吧?” 夕月步子顿住,月空怎么就能说什么话都这么难听呢? 她咬了咬牙,却是深吸口气回头,面色平静,“我只是去看看他死没死。” 月空挑眉,银灰色的瞳孔中尽是讥嘲,“他死了又当如何?没死又当如何?” 夕月默默的看着他面上的讥嘲,这回倒是没有生怒,而是沉吟一瞬忽然问,“月空,你既然知道轩辕艾,那你知道轩辕弘吗?” 月空眉心一动,几近透明的眼底划过一抹暗色,却是摇头,“不知道,没见过。” “真的?”夕月明显不信,想了想又走近他两步,除了不看他的眼,却是将他上下左右的仔细打量了一番。 “月空,你真的已经八百多岁了吗?” “……”月空神色一僵。 不知为何,从人家口中听到这话他不觉得有什么,可从夕月口中听到这话,他却觉得从头到脚都不舒服。 八百多岁…… 向来白皙的面容也不知怎的发了红,夕月更是眼尖的发现,就连他那银色长发半掩着的耳朵好似都红了…… 他这是什么反应啊? 眼角忍不住的抽了抽,然而月空只是莫名的瞪了她一眼,一甩宽袖,转身,飞速的离开…… 夕月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叫住他。 只是心底却疑惑更重,她不过是想问轩辕艾和轩辕弘是不是也和他一样是八百多年前的人,他逃什么? 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夕月也转身离开。 燕殇说已经将慕容凉送去了定亲王府,那她和赵慕苏已经见面了吧?赵慕苏和轩辕弘到底有没有关系?而赵慕苏到底醒没醒?而且,龙九还在赵慕苏手中! 反正,夕月就是觉得自己应该在离开前再去看一看…… 当夕月回到山脚下时,梦蓝和小璃还坐在马车之上在不远处等着她,而金浩却面色诡异的在山脚下来回走动着。不时的皱眉,望天,又是叹气。 直到转头见到夕月时才愣了愣,屁颠屁颠的上前,笑着道:“主子,事儿办好了?” “嗯……” 夕月目光轻狭,看他那笑,就知道他心中有事。 然而金浩没说什么,只是搓了搓手,还是笑着问,“那我们现在去哪里啊?去无垠之漠吗?” 夕月看他一眼,挑眉,朝着马车走去,“今天已经晚了,明天再出发吧。我想先去一趟定亲王府。” “定亲王府?”金浩目光一亮,跟上她,“主子是想去救龙九吗?”夕月停下,转身,看着他目光发亮的模样淡淡的问道:“龙九不过是个叛徒,我为什么要救他?” 第三百二十二章 相见争如不见 金浩神色一变,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本来想说的话也都不敢再说。 夕月看了他片刻,见他不说话,想了想却又道:“龙十三呢?” “啊……” 金浩不知道赵慕苏被刺那天夕月和燕殇就在当场,也听到了龙九让龙十三去找他的事,忽然听夕月问起龙十三,他自然没反应过来。 夕月却是笑了笑,眸色幽凉,“你不要说,他没来找你!还是你想说,你不是想帮他们说话?” “……” 金浩这才知道夕月当真是知道了一切,面色一白就想跪下,“属下该死!” “站着说话!”夕月眸色一厉,声线也厉了几分。 金浩的动作僵住,就那么半蹲着身抬头看夕月,苦兮兮的皱眉,“主子,属下错了。” 夕月轻笑,“错?哪里错了?” 金浩抿着唇,缓缓的站直身子,却是低着头,“属下……属下不该私自收容龙十三,属下真的知错了。” 夕月的神色慢慢的沉了下去,她看着金浩,没有再说话。金浩低着头,也不敢说话。 而不远处的梦蓝和小璃只看着这般诡异的气氛,就知道是有事,自然也不会在这时候开口。 这一方天地好像瞬间就沉静下来,每个人都能感觉到周遭似有一股极沉的暗流在涌动,可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没人能猜出夕月如今的心思。 只是他们却都发现了,似乎燕殇不在的时候,夕月就如同变了个人,这种随时都让人感觉到压迫的感觉,和燕殇其实极为相像。 金浩觉得自己手心有些发汗,他其实心底一直疑惑,总觉得如今的夕月和多年前的夕月性子差别太大,似乎并非一个人,但时常流露出的气势和那种睥睨的姿态又让他莫名感觉就是一个人。 这种矛盾却又融洽的感觉让他时常糊涂,可又莫名的信任她…… 就在这种让人越来越压抑的沉闷静谧之中,夕月突然忽然低叹一声,开口,“龙十四,你觉得,我应该原谅他们吗?” 金浩一怔,诧异的抬头,“主子?” “你和龙十三见过了,他如何对你说的?” “这……他……”金浩抓了抓头,有些纠结这话应该如何说,摸不清夕月的想法,他也不敢随意说什么。 见他谨慎得不敢开口,夕月无奈的勾了勾唇,目光却是越过他看向太明山,显得有些迷茫。“我有时候也在想,其实我也不能怪他们。他们在王朝还存在时,也曾经是忠心耿耿的。可是王朝覆灭之后,许多人不知路在何方,迷茫之时会走错路,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最重要的是,他们并没 有真的做出什么伤害了王族之事,他们和龙七终究是不一样的……” 说到这里,她看回金浩,苦笑了笑,“龙十四,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对不对?” 金浩喉间有些堵得慌,她觉得夕月当真是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好像自己所有的想法都逃不过她的眼,若是自己再辩驳或者否认,倒像是个笑话。 所以他最终也只能深吸口气,沉沉的低下头,道了四个字,“主子英明!” “英明?”夕月禁不住幽幽一笑,“若是我不这样想,是不是就不英明了?” “主子……”金浩极无奈,为什么总觉得夕月在耍弄他呢? “罢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夕月抬手,制止了他的话。 放下手,负在身后,她定定的盯着他,已经没了方才那种无奈和幽沉,只余无情冷冽。 “你们的心思我都知道,你们均出自龙隐,自然会有相惜之情。若是我对他们太过狠心,你们是不是会认为我太过绝情无心,会让你们心寒?” 金浩脸色一变,夕月字字如针扎进他的心,却是字字都说中了他的心思。 他的确是觉得龙十三和龙九两人极为可怜,其实说到底他们也没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最多就是在太明山中挖了洞。 若是可以,他是想替他们跟夕月说情的……他骤变的神色落在夕月眼中,夕月冷冷勾唇,“可是龙十四,你也要知道,哪怕他们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背叛就是背叛,这一点永远无从狡辩。和他们一样陷入绝境的人有很多,可并非每个人都会做出他 们那样的选择,比如你、比如龙十八。” “既然他们第一次会做出这样的选择,那就没有人能保证,他们第二次是不是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对于我而言,这样的人,不会是助力,只会是威胁。而我,绝对不会容忍这样的威胁留在我的身边。” “你也该知道,如今我和我身边的人,都不能走错一步,若是出任何差错,所有的一切就再无挽回的可能。所以,不管你们是什么样的想法,认为我无情也好,冷心也罢,他们想要再回来,绝无可能!” 她字字斩钉截铁,显然她所做的决定是不可能再更改。 虽然那天在赵慕苏的册封大典之上见到那两人时,她心中的确很有感触,也相信龙十三两人的本心其实并没有改变。 可她并非圣人,做不到对背叛过的人百分百的容忍和信任。 且人心最是难测,她不想时时刻刻都去猜测身边的人在想什么,只能在危险靠近之前就将其隔绝。 金浩未曾想到夕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然而听夕月这般说,他心中却是一动,忽然发觉自己竟然还不如一个女人看得通透。 夕月说的其实没有错,是他因为自己的私心忘记了龙十三他们潜在的威胁。 而若是将这一的威胁留在身边,不止是夕月,就连他们也可能会有危险。 金浩的表情可说是瞬息万变,最终才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头,“主子说的没错,是属下太过愚钝了!”夕月摇摇头,低叹一声转过身去,她背对着金浩,声线极低沉,带着说不出的无奈,“虽然我不会再让他们回来,可这一回,我可以放过他们。但从此以后,他们不再是龙隐。他们做的任何事,都和龙隐无 关。”“这是我唯一能做的退让,也是他们最后的机会。告诉龙十三,我会让赵慕苏放了龙九,让他和龙九从此以后好自为之,若是再做出什么让我无法容忍的事,他们的人头就会像龙七一样,被挂上北阳的城头 !” 听闻夕月说起北阳,金浩怔了怔,下一刻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双手猛的握紧,重重的点头,“是,属下知道。” 夕月沉默一瞬,“我听燕殇说他们都中了毒,你去找流影,他那里有容浅所配的解毒方子。” 金浩目光一亮,没曾想夕月竟然会肯替他们解毒。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些并非是夕月所想,而是燕殇替她留下的。 夕月抿了抿唇,燕殇没有料错,她最终还是心软了。 他早知道自己会感情用事,才会让容浅替龙九他们寻出解毒之法,告诉她,若是需要,就找流影去拿。 其实,他早就帮自己留了一条路,一条以退为进的路来收买人心。 金浩许不会想到,其实她说的那些话和她现在所做的事都是在收买龙九和龙十三的人心而已。不能让他们感觉到自己会轻易原谅他们,也不会让他们真的绝望,只有如此,他们才有可能回心向她。 可是万事都有万一,所以,若他们当真不识趣,做了那个万一,她也不介意让他们去和龙七作伴。 “那龙七组下的那些人……”解决了龙九和龙十三的麻烦,金浩又想到了龙七那些人。 夕月这回皱了眉,转头看了看太明山,“他们躲在那地宫之中,不好去寻。就让他们先躲着吧,魏云翰和魏洛菡都没了的时候,他们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那些人和龙九他们不一样,他们早就和魏洛菡等人是一丘之貉。 说完,夕月不再说话,而是朝着马车走去,只是在不经意间抬眸之时,目光下意识的落向了南边的方向,燕京和北阳,是南北两方,看来这般遥不可及…… 燕殇…… 夕月忍不住的抬手摸了摸颈上的珠子,虽然不知这珠子到底会有什么用处,可他必定不会是随意给她这东西。 他为自己做好了许多的打算,甚至将流影留在了她的身边。 可他自己呢,燕国路途遥远,情况不明。 他许是要不日不夜的赶路,才能在最快的时间赶回燕国。 可他的身体,当真能受得住吗? 低低一叹,夕月又自嘲的一笑,谁能想到,分别不过半日,她却已经如此想他! 定亲王府 赵慕苏其实在昨日一早就已经醒了过来,可他却不想睁开眼。 谁也不会想到,那枝箭其实是他自己插入自己的心口的,而他的目的,不过是想让凉儿回来,看一看他。 燕殇虽然说会将凉儿送回来,可他知道,若是凉儿不愿意见他,就算燕殇将她押了回来,也没有意义。他想要的,是她自己回到他的身边。可当他真的见到凉儿之后,他才懂何谓相见争如不见! 第三百二十三章 爱或阴谋 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可他此刻却丝毫也不想睁开眼,听到她说的那些话,他只剩后悔,后悔为何没将那枝箭再插得深一些,真正解脱了,许就不会再如此痛苦。 然而他没死,就只能承受着她给予自己的凌迟。 四肢僵硬无法动弹,只能僵直的躺着,闭着眼,明明是在温暖的床榻之上,却如同置身风雨飘摇的大海之中,随着海浪沉浮之间,他觉得自己的世界已经在她的残忍之中尽数崩溃! 慕容凉站在床前,咬着唇,眼眶涩痛得紧,却干得流不出眼泪。 可她依然一眨不眨的看着赵慕苏,眼底深处尽是眷恋。 她当初也以为,他会是陪她一生的人。 可现实总是残忍,如今的她,又哪里还有那个资格陪在他的身边呢? 不,或许从一开始,她就没有资格…… 这一切,不过是她自己给自己编织的一个美好的梦境。 是梦,就总有要醒来的时候,只是醒来的过程和她预想的不同,甚至,更加残忍。 可到了现在,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必要再欺骗他什么了。 其实这一切,在他和她最亲密的那些时光中,她就无数次的忍不住想要告诉他,可她害怕,她怕他会怨她会恨她,会离开她。 所以她一直忍耐着,忍到了现在,现在,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因为已经一无所有,所以才觉得无所畏惧。 昨天他醒来时,第一眼看到她,眼底有惊喜,可却并非她所想的那般欣喜若狂。 他虽然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可他的掌心却不如以往那般温暖而有力,这并非是因为他受了伤,慕容凉知道,那其实是因为他心有抗拒。 慢慢的,他甚至不再看自己的眼,目光看似落在自己的脸上,可却始终不愿直视她的双眸。 慕容凉知道自己不会错,不管她承认不承认,他对她的感情许已经在这两年之中慢慢的浅淡了。 等待和寻找,也不过是一种习惯。 直到现在,知道她所受过的一切,他许会心疼,可心中也会生出一根刺,横梗在他两人之间。 也正因此,她才能真正下定了决心要将一切都告诉他,其实她知道,自己亦是在赌,赌他对她还会有一些怜惜。 或许他知道这一切都并非是她所愿,会因为怜惜她而原谅她? 可他昨日还太虚弱,醒来不过多久就再度昏睡,反反复复,直到了今晨。 而她也终于在他彻底清醒过后开了口,却没想,听她说到和赵旭那段过往之时,他的面色瞬间白得如纸。 他放开了她手,看也不看她一眼的紧闭上眸,似乎只是累了想要入睡,可是,他狠握成拳颤抖的双手还是出卖了他掩不住的狂躁。 慕容凉闭了闭眼,深吸口气压下肺腑之中的钝痛,既然已经说了,她也不准备再停下,输赢不过是一线之间,可她却始终觉得,自己会赢。 再开口,声线比之前更哑,可她还是断断续续的继续着自己之前未说完的话。“那一夜,我逃了……我哭着去求父亲,我说我不想同赵旭在一起,他已经是可以做我父亲的人了,我没有办法忍受。其实那时候,我并没有那么有把握,我知道,同整个月氏比起来,我根本不算什么。为 了让月氏复兴,不要说我,就算是将族中所有的女人都送给赵旭,他们恐怕也不会眨一下眼。” “可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同意了。那个时候我以为他终究还是心疼我的……可后来我才知道,他不过是有了更好的目标……” “那个目标就是我!” 随着慕容凉越来越嘶哑颤抖的声音,赵慕苏却渐渐的冷静下来。 他其实知道,这一切不怪她,说到底,她也是个受害者。她那时候还那么小,就要被人当做棋子送给一个足以做她父亲的人。 寒意从肌肤浸入血脉,赵慕苏忽然就睁开了眼。 对上他那双熟悉的凤眸,慕容凉却敏感的察觉到,他的目光很陌生,看她时的目光陌生得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心中一刺,别开了眼,“是,他们的目标从赵旭换成了你。” “可那时候我毕竟还太小,所以,又过了两年,他们才寻了机会将我送到你的身边。” “所以那天我在那桃花林中遇见你,其实都是你和慕容珏一早就设下的圈套,而我,果真不负你们所望,一眼就被你所迷惑,成了你的裙下之臣。” 赵慕苏的唇角勾出一抹极残忍的弧度,是讥讽、是自嘲、是怜悯、也是痛恨。 他曾无数次的回忆起自己和她的相识,每每想到,都觉得这许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一眼倾心,是多美好的一个词语。 可如今她却告诉他,这所谓的美好,不过是一场早就策划好的阴谋。 什么缘分,什么爱,不过都是他自欺欺人的一场镜花水月。 这样的认知,让赵慕苏分不清自己是该恨她一开始的欺骗还是恨自己的愚蠢。 说到底,他不过也只是个被美色所迷惑的男人罢了,在她们的眼中,他和赵旭又有什么区别? 然而他这样尖锐的一字一句和他那讥讽的表情让慕容凉有些激动起来,她忍不住的想要去拉他的手,“不是这样的,慕苏,我……我和哥哥,我们不是……” 她想要说这一切都不是什么阴谋,可她绞尽脑汁却也想不出来,她要怎么去解释。 因为他所说的,全部都是事实。 她和哥哥,使了计策让他入桃林,让他正好遇见她,她那时候的确只是想要诱惑他。 可她没想到,他比她想象中更加年轻俊朗,更加风华无双。 这样的男人,哪个女人不会心动? 她没有办法控制的爱上了他,可也正是因为她爱上了他,她才会开始担忧,时时刻刻的担忧,担忧他什么时候知道了这一切而厌恶她。 若非是爱,她又怎会那么忧虑而痛苦? 她明显不知所措的痛苦模样尽数落进了赵慕苏眼中,而赵慕苏却只是避开了她的手,让她握了个空。 他看着她那张脸,眼前却恍惚的闪过夕月的容颜。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一张脸,可此时,赵慕苏却恍然发觉,其实她们两个人差别很大,这种感觉是由心而生,让人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所以,他当初为何会将夕月想象成她? 赵慕苏已经分辨不出自己心中所想到底是何? 可他知道,看着慕容凉这般诧异痛苦的模样,他的心底还是会生出万般不忍,毕竟是他爱过的女子,或许直到如今他对她也还是爱着,只是这爱太过复杂,如同一团乱麻无法厘清。 赵慕苏以为自己并非薄情之人,可面对如今的慕容凉,他却当真不知该用何种心思去对待。 昨日初见她那一瞬,他的确是喜悦的,甚至莫名的生出了一种愧疚。 他想,他喜欢的的确是凉儿,只是因为夕月那张和她太过相似的脸,才会让他一时迷惑,他觉得自己当真是对不起凉儿。 可慢慢的,看着她那双烟雾缭绕的眸子,脑海中总会不经意的闪过夕月那双瀚海星眸,他开始恐惧不安,愧疚越深,所以他下意识的想要逃避凉儿的眼。 直到现在,她说出这一番让他震惊的话来,起初的痛苦和不堪过去,他竟然觉得自己生出了一种隐秘的庆幸,所以,他才能如此快的冷静下来。 而这样的自己,也让他更加自鄙。他深吸口气,扯得胸口处的伤猛的一疼,然而神智却更加清晰,他终于对上慕容凉的双眼,声音很平静,“凉儿,我只问你,若是你所说的那大长老在你十岁那年没有答应你,你是否,当真会在那时就跟了 赵旭。” 慕容凉的心狠狠的一震,赵慕苏的话太过残忍和尖锐,她从没想过,他竟然能这样冷静的问出这样残忍的问题来,他分明是拿着一把带着利齿的刀在切割她的心。 她的脸色已经接近于透明,身形不稳的晃了晃,后退一步低下了头。 笼在袖中的手指甲早就陷进了掌心,然而她丝毫也不觉得疼,比起她所受过的那些折磨,这些疼痛早就不算什么。 她没有说话,然而沉默似乎已经是最诚实的回答。 赵慕苏的心口亦是一阵阵裂痛,他逼着自己无视慕容凉的悲伤,满眼自嘲,甚至是破罐子破摔般的别开了眼,艰涩的苦笑,“所以,若是他们新的目标并非是我,而是另一个人,你还是会答应。” “凉儿,你难道,当真就没有选择吗?” 他尽乎是指责质问的话语落到慕容凉的耳中,让她的心紧紧的收缩,猛烈的窒息感侵袭而来,干涩的眼眶中终于涌出了眼泪,又热又烫,足以让她失去所有理智。 “选择,赵慕苏,你现在是在给我定罪吗?可是我能有什么选择?赵慕苏,你觉得我能有什么选择?我那时不过才十岁,你觉得,我能如何选择?”“赵慕苏,你怎么能这么残忍?你明明知道这一切都非我所愿,你明明知道我根本就没有其他选择,可你却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你就这样给我定了罪,让我永不能翻身,你怎么能如此残忍?” 第三百二十四章 各有归途 她的双肩狠狠的颤抖着,似乎已经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分明控制不住。 赵慕苏闭了闭眼,不去看她那几近崩溃的悲伤模样,只硬着心肠,冷冷的勾唇,“是吗?凉儿,你扪心自问,当真是没有丝毫选择吗?至少,在遇见我之后,你难道真的就没有其他选择了吗?”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所以你觉得,我应该选择去死对吗?若是我死了,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你是这样想的,是吗?” 慕容凉的眼泪潸潸的落,赵慕苏的冷静对她而言只是残酷,她近乎陌生的看着还坐在床上面容苍白却平静的男人,不敢相信这是那个爱她的赵慕苏。 她承认自己有些卑鄙的心思,她知道如今的自己已经配不上他,所以她才会这样做,她以为自己的诚实能让他心软。 她在选择将真相告诉他时,曾无数次的想象过他知道之后的反应,会怜惜、会心疼、会抱着她安慰她,告诉她那一切都不是她的错,那一切都过去了。 以后,她会有他,他会保护她、会照顾她、会爱她。 她不过是个女人,没有自保的能力,生在那样的家族,从头到尾被人利用,这样的自己,是不是已经足够让他心疼? 她可以抱着他哭,将所有的痛苦和委屈都诉说给他听。 然而眼前的一切和她的预想相差万里,她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错?难道不过两年时间,他对自己,当真就丝毫的感情也没有了吗? 那他之前心心念念的想着自己是为什么?那思凉院的一切又是为什么? 她自伤自痛,可她却不知道,这一切,其实都只是因为她给赵慕苏的爱掺杂了太多的谋算,从头到尾都少了一份纯粹,让两人之间的感情变得太过复杂。 她以为自己在坦白,其实却是越做越错。 她既然一开始没有对他坦白,就不该在现在来对他坦白。 她自以为能得到他的怜爱,却不知根本就是在消磨他对她的感情。 当痛苦变得麻木,一颗心沉冷如冰,他再看她时,哪怕情绪万千,无数怜惜,却不会再生出怜爱! 也正因此,她将赵慕苏一步步推到了离她越来越远的地方,让两个人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 可她所说的话也让赵慕苏的心颤了一颤,死吗? 的确,像她说的,若是她在当时寻了死,或许她就摆脱了这样的命运,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再发生,他和她,都可以免于这样的痛苦。 可这……当真是唯一的选择吗? 他所说的选择,其实是她可以在一开始就对他坦白一切,若是换做那时,他当真会怜惜她,或许会更爱她。 所有的问题,他都会和她一起面对、一起解决。 可她却选择在这时候对他说这一切,她的心思,她以为他当真不知吗? “凉儿,我从没想过要让你去寻死,哪怕是在……知道这两年的事,我也只愿你好好活着。我甚至很庆幸,你没有死。我想只要你活着,我们就还能有机会。不管你是不是相信,我一直是这样想的。” 哪怕他对夕月生出了极复杂的心思,可他从没想过要放弃慕容凉。 否则,他不会将那枝箭插进心口,只为了换她回来他身边。 他承认,想到赵旭幽禁她的那两年,他的心头会有一根刺,稍稍一碰,就会流血。 可他相信,只要他和她一起努力,总有一天,那根刺会越来越软,就算一直存在,却也不会再一碰就疼。 可如今他才发现,他的爱,似乎一直都是自己自以为是的想象。 而她,从一开始,就无数算计,直到了如今,依然是在算计着他。 她或许爱他,可她却不懂他。他的心思慕容凉的确不知道,可听到他的话,她的目光却是一亮,她几乎是扑到了床前,失力般的跪倒在床边,双手撑上他的膝头,她仰着头看他,苍白的脸上尽是眼泪,“慕苏,我现在回来了啊,就像你 说的,我们还有机会不是吗?” “慕苏,我说这一切,只是不想再欺骗你。虽然我已经不再清白,可我想明明白白的回到你身边。从此以后,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的秘密和隐瞒,我想一切从头开始,我这样做难道不对吗?” 她泪眼模糊的看着他,只觉得自己看不清晰他的神情,可她却不知道,赵慕苏看着她的眼,也第一次觉得自己看不清那双水雾蒙蒙的眼中装的到底是什么? 只是,她的神情太过哀伤,她的话显出从所未有的真诚,好像真的就像她所说的那样,从今以后,没有任何隐瞒和秘密。 她的手太冷,放在他的膝上,隔着衣衫冷入了骨头。 赵慕苏喉间发酸,他低着头看她,还是忍不住的抚上她的脸,抹了抹她脸上的泪痕,苦涩的叹,“凉儿,你不知,既然你已经瞒到了现在,我当真希望你可以瞒我到底,可如今……” 既然一开始就是错,那就错到底。 虽然就像她说的,她这样做并没有什么错,可若是掺杂了其他的心思,这一切便是没有错,也不能让人动容。 赵慕苏知道,就算他愿意再和她在一起,他和她之间的裂痕,也需要许多的时间来修补,且,永远不可能恢复无痕。 再一次不受控制的想到夕月,赵慕苏不禁会想,若是换做夕月,她会怎样做选择?也会和凉儿一样吗? 慕容凉在他的手落上自己的脸时心头就是一动,她想,他终究还是爱着自己舍不得自己的。 所以,在听到他最后那三个字时,她骤然抬手握住的他的手,重重的摇头,泪落得更凶,“不要说,慕苏,不要说可是。我求你,你不要那么快做决定!”“我知道如今的自己已经配不上你,可我不求你能娶我为妻,我不在乎那些名分,只要你让我留在你身边,只要在你身边就好……不管你娶谁,不管你会有多少的女人我都不在乎,我只想你能在心底留一个 位置给我就好……” 随着她的话,赵慕苏的表情渐渐僵硬,他紧紧的盯着慕容凉,可不管他怎么看,眼前的脸却再也不能和另一张脸相重叠。 他忽然想笑,笑自己痴蠢愚笨,如何还需要比较? 就算他和夕月相识不久,就算他二人连话都不曾多说几句,可他却能肯定,若换做夕月,不管怎样,也不可能如慕容凉一般。 慕容凉以为自己懂得男人,可她却太不懂他,她不知她这样的话,非但不能让他心动,还会让他厌恶。 他在她的心中,便是这般的人吗? 多少的女人?若他当真想要多少的女人,她以为,她如今还能在这里对着他哭吗? 呵…… 越是心痛,却越是生出一种毁灭的快意,赵慕苏的唇角忽然勾出一抹笑意,这种莫名的笑意让慕容凉的声音越渐的小了下去,最终消散无声。 她不知所措的望着他,不知自己又说错了什么。 然而赵慕苏只是将手从她的手中抽出,在她的僵硬之中从自己的胸口处抽出一封信来。 慕容凉怔怔的看着那信,心头忽然狂跳不止。 赵慕苏讥讽的目光落在那已经染了血迹的信上,莫名的笑了笑,将信递给慕容凉,“谁忍相思不相见?呵……这信自你送到我手中,我从不离身。可我想,如今,我没有再留着它的必要了。” 这信是慕容凉和他初识不久时,有一次他离开,她托人带来。 “昆明夜月光如练,上林朝花色如霰。花朝月夜动春心,谁忍相思不相见。” 赵慕苏初初看到时,无法形容自己那种心软到如四月春水的感情,只想马上飞奔到她的身边,抱一抱她,以解相思之苦。 而后来,她消失的这两年,每每看到这信,他却是苦从中来,相思难忍,却无法相见。 到了此时,再看到这信,他却只余讥讽。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她写这信时,是当真抱着诉不出的相思,还是唇角勾着得意的冷笑。 慕容凉直直的看着他递到自己面前的信,不懂他这话到底是何意? 她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抬眸,迷茫的看着他,“慕苏……”赵慕苏摇头,打断她欲出口的话,声线平静的道:“慕容凉,从我认识你,我一直以为,你我是天定之缘。我以为我当真爱你,你也当真爱我。可到了现在我才发现,你我之间其实并非是爱,你是利用,而 我是懵懂。感情之事,原来从来都并非我所想的这般简单。” “如今,我将这信还你,从此之后,你我各有归途,再不相干。” 曾经他以为他和她会执手到老,却不想一夕之间便松开双手。 就算人人都说他薄情无义,在她受尽苦难回来之后再将她推开。可他知道,不适合的两个人,不管如何努力,前面的路也只会越走越窄,若是想要以后少些痛苦,便只能在此刻狠下心肠。 第三百二十五章 你帮帮我 慕容凉怎么也想不到,赵慕苏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各有归途,再不相干…… 她直直的盯着赵慕苏,眼底浮起一层层的哀,可她却丝毫没有激动,反而是更脆弱了几分。 微微的颤抖着,不愿意去接那信,只是低喃一般的轻声道:“你只是在生我的气对吗?慕苏,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不要生我的气了好吗?” 这样的慕容凉其实赵慕苏是极陌生的,然而如今的他已经分不清,她到底是被这两年改变了,还是这才是她本来的模样。 可赵慕苏觉得,不管是哪样,如今的他都不想再去猜测了。 他轻叹一声,摇了摇头,苦笑,“凉儿,我并没有生气,你也没有什么错。就像你说的,这一切,你本来就无从选择。说到底,是我想要的太多。” 他想,他其实真的可以不去在意她是不是清白之身,他知道,那些并非她所愿,她不过是个受害者。 他只是希望他的女人能知他懂他,他希望她和他之间的一切都是简简单单清清楚楚的,而不是从一开始,就充满了各种算计。 可当他这样想时,眼前却骤然闪过燕殇和夕月两个人在一起时的模样,他控制不住的去想,若是换做他们两人,他们又会怎样做,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若是夕月带着目的接近燕殇,燕殇会原谅她吗? 凤眸微微一狭,他没时间去想更多,战鸿的声音却忽然在门外响起,“殿下,有客来访,求见殿下。” 赵慕苏的目光从呆滞的慕容凉身上掠过,缓缓问道:“谁?” “燕国摄政王妃。” 赵慕苏愣了愣,片刻才反应过来,燕殇的王妃,难道是夕月? 战鸿没见过夕月,自然不知她的名字,只是听通传的人说是燕国摄政王妃求见,虽然他也奇怪燕殇什么时候娶了妻,却还是这样禀了。 只他却不知,他这一禀让赵慕苏心底生出了多少的风浪。 燕殇和夕月,已经成亲了吗? 他有些晃神,却没想尽数落在了慕容凉的眼中。 掌心被掐得冒出了血,烟雾淼淼的眼底划过一抹黯沉,却在赵慕苏回神那一刻收回自己的情绪,缓缓的站起身,她看着赵慕苏,“既然有人来了,我便先出去,晚些时候,我再来看你。” 目光从赵慕苏一直捏在手中的那封信上掠过,就如同从不曾听赵慕苏说过那些狠心的话一般,轻笑了笑,转身离开。 赵慕苏眉头皱了皱,看着她的背影没有开口,他只是觉得这样的慕容凉让他感觉自己似乎从不曾认识过她。 不管是她方才哀哀欲绝的哭求,还是一瞬间就恢复如常的情绪,收放自如到连他都要自叹不如。 一颗心沉了又沉,他深吸口气,直到胸口的伤再一次被扯痛,他才闭眼失力般重新躺了回去。 慕容凉走出赵慕苏的寝殿,站了片刻,就看到被人引领而来的夕月。 穿着一件简单的月牙白长裙,可只看那露在脚边的料子,就知道是华贵无比的云锦所制,外面披着一件没有丝毫杂色的银白狐裘。 一头长发只挽上两缕绑在身后,头上并未有什么繁复的发饰,素颜无妆,却眉如浅黛、眸如明珠、两颊嫣红,自带一分娇艳。 她步伐不紧不慢的朝着这方而来,风姿清绝,却又透着掩饰不住的娇媚嫣然。 慕容凉的目光越渐迷蒙,眼底的情绪看不清晰,她浅浅的立着,看夕月朝这方越走越近。 而夕月也早已经看见了她,眸子轻狭了狭,眸色略深。 哪怕隔着还有一段距离,夕月也能察觉到慕容凉周身那股子沉伤之气,看起来似乎是受了什么打击? 心中划过一抹疑问,直到距离慕容凉不过五十步远的距离,她才朝着引她前来的小厮道了谢,让他返回了门房。 就连本跟在她身边的梦蓝,她也让她就在这里等候。 她看得出来,慕容凉是专程在等着她,怕是有什么话要单独对她说。 直到走近了她,停在她面前三步远的地方,一眼就看到她血丝弥漫的双眼,里面的哀伤让她心中也紧了一紧。 夕月眉心一动,很自然的就问道:“你怎么了?” “恭喜你!” 慕容凉并没有回答,反而看她一瞬之后浅笑了笑,说了一句让夕月有些莫名的话。 且她那笑分明就很勉强,一看就是强颜欢笑。 夕月皱了皱眉,“恭喜我什么?” 慕容凉唇角的笑不变,只是更加苦涩,“你不是和燕王爷成亲了吗,难道不该恭喜?” 夕月目光一闪,就想到方才梦蓝叫门时说的是燕国摄政王妃,那丫头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多了这种小心思。 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夕月直到现在,还是很不习惯他们叫她王妃。 她也没回答慕容凉这个问题,只是打量了她一番,“你是不是不舒服?你如今本就需要多加休养,还站在这里作何?” 夕月对她的关心很自然,慕容凉的眸中泛出一些异色的光芒,浅浅的,笼在她的眼底,不仔细根本看不清晰。 而显然,夕月此时的注意力就不在这里,而是在打量她时落在了她紧握的拳头上。 “你的手出血了?” 夕月的眉心皱得更深,因为慕容凉此时给她的感觉太诡异了。 按理说来,她回到赵慕苏身边了,应该会好才对,为什么感觉比她上次在大佛寺见到她时更加伤心了? 对,就是伤心。 夕月觉得,她给她的感觉,就是整个人都泡在了苦海之中,有种不得解脱的伤心之感。 慕容凉忽然就紧咬了唇瓣,不过顷刻间就要咬出了血来,眸中有水光泛过,似乎在极力的忍耐着什么。 夕月眸色一变,看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在自己眼前伤心欲绝的样子,这感觉真是诡异得让她说不出的难受。 唇角抿了又抿,夕月还是忍不住的问道:“你到底怎么了?莫不是,赵慕苏他欺负你了?” 这是她如今能想到的唯一的理由了,除了赵慕苏,还有什么能让慕容凉这么难过? 难道是赵慕苏不愿意再接受她?可他不是很爱她吗? 心底一波一波的疑惑将夕月席卷,而慕容凉在听到赵慕苏的名字后终于忍不住的低泣出声,她忽然上前一步靠近夕月,眨也不眨的看她,眼底尽是祈求,“你帮帮我好不好?” 夕月疑惑,“帮你什么?”慕容凉的眼泪从眼眶中滚落,她紧握着手,肩膀止不住的颤抖着,几乎是泣不成声,“慕苏他不要我了,他说从此以后同我再不相干。我求你,你帮帮我,让他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知道如今的自己已经配 不上他,可我从来没想过要什么名分,你也知道,我或许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我只是想在最后这段日子陪在他身边,除此之外,我别无所求……” 夕月彻底愣住,赵慕苏不要慕容凉了?难道他当真嫌弃她了吗? 心底涌上一股子说不出的感觉。 她一直觉得赵慕苏似乎不是这种薄情之人,也正是因为他对慕容凉的执着,才让她放下了一开始对他的排斥。 她以为,赵慕苏和魏云翰是不一样的,难道她竟看错了? 可是不管怎样,慕容凉为何让她去帮她跟赵慕苏说话? 夕月有些烦恼,总觉得自己今儿是不是来得太不巧了,她并不擅长去处理人家两个人的感情之事啊! 就连她自己,若非燕殇一直不弃不舍的赖在她身边,恐怕她也不会和他走到这一步。 她抿了抿唇,想着如何同慕容凉说,然而慕容凉的身子却忽然晃了晃,面色遽然白到如雪,下一刻,身子一歪忽的倒了下去。 夕月一惊,下意识的接住了她,可她已经昏迷过去失去了意识。 梦蓝也赶了过来,从夕月手中接过了昏迷过去的慕容凉,“王妃,这……” 夕月有些烦恼的叹了叹,“先带她进去。” 她当时在大佛寺时就想过要和燕殇谈谈慕容凉和赵慕苏的事。 若是可能,让燕殇去同赵慕苏说,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才能更好的解决问题。 然而后来因为燕殇所说的不要让别人控制她情绪的话,让她对慕容凉的问题下意识的回避,后来又听燕殇说会送她回来,她就觉得已经放心了。 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可燕殇如今已经走了,难不成还真让她去和赵慕苏说吗? 夕月烦恼得不行,她不喜欢多管闲事,可慕容凉…… 她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千曦玥遗留下来的情绪在作怪,总之,看到慕容凉,她就是会忍不住的心疼她。 胡乱的想着,夕月到了赵慕苏房间的门前,战鸿还守在外面,见到夕月,他先是愣了一愣,转眼却又见到梦蓝手中抱着的慕容凉…… 战鸿怔住,赵慕苏还有些黯哑的声音已经在房中响起,“请燕王妃进来!” 燕……王妃…… 战鸿不着痕迹的将夕月上下看了看,接受了这个让他有些诧异的事实之后正了神色打开房门,“燕王妃,请!” 夕月眸色动了动,看了梦蓝一眼,不过短短一日,她就彻底从别人口中的夕月姑娘变成了燕王妃了。 这一切,恐怕都是那个男人算计好的吧,否则,为何偏偏是在他离开之后,让梦蓝他们改口呢?夕月摇头一叹,他就算离开了,也要让她打上他的印记吗? 第三百二十六章 唯独无爱 在进门之前,夕月又停下,看了眼梦蓝抱着的慕容凉,沉吟一瞬还是对战鸿道:“麻烦你找人送她回她的房间,再找个大夫来帮她看看。” 战鸿微皱了皱眉,看了看慕容凉,这才对着夕月点头道“是!” 夕月也只点了点头,又叹了叹才推开房门步入内室。 整个过程她的目光只在房中略微扫了一眼,当站在内室之中看到半靠在床头面无血色的赵慕苏时,眉心才动了动,挑了唇角,故作轻松的道:“已经能起身了,看来是死不了了。” 赵慕苏在看到夕月的那一刻目光就微微的缩了缩,下意识的别开了眼不去看她,只是放在床上的手微微的握了握,听了她的话忍不住苦笑,“你很想我死么?” 夕月抿唇,低叹,“就是怕你会死,所以来看看。” 赵慕苏心底一动,转眸看她,“如此说来,你竟还是关心我的?” 其实,夕月会来定亲王府看他,就已经让他有种受宠若惊之感。 他以为以她的身份,该恨他才对,毕竟,他是赵家人。夕月倒是不知自己的身份已经被他知道,她默了默,自顾的在离了床榻有些远的矮凳上坐下,双手置于膝头,平静的看他,“不管怎样,你也算救过我两次,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就算再怎样不是,也不能盼 着我的恩人去死。” 他在玉泉江救过她一回,虽然至今她也不知那是不是巧合,而那天在地宫中想来他也从魏洛菡手中救过她,这一点只从魏洛菡说的他护她周全的话中她就可以猜到。 所以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她就是不知不觉的欠了赵慕苏两回。 “那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不必放在心上。” 赵慕苏勾了勾唇,再次移开目光,只看着斜对面半开的窗外。 他的院中和思凉院一样,种了许多的蔷薇,可不管他再如何费尽心思,那蔷薇也终究熬不住这样的严寒,枯萎了,只剩下一根根带刺的花枝。 夕月轻眯了眯眸,看赵慕苏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探究。 眼前的赵慕苏和她在魏国初见的赵慕苏忽然就重合起来。 他那时就是这般模样,不管是在什么样的场合,面对什么样的人,总是一副与世隔绝的样子,似乎外界所有的事都和他没有关系。 后来,他在玉泉江救了她,她在马车中醒来时,却又觉得他似乎变了个人,变得明朗许多。 再然后,从那天宫宴之后,她再见他时,觉得他似乎阴郁而又悲伤。 可今天,他却又好像变回了在魏国她初识他时的模样。 这说明了什么? 想不明白,她也只默了默再道:“其实我今日过来,还想向你讨个人,想来你应该知道。” “龙九?”赵慕苏平静的转眸看了她一眼,虽然是问句,可明显对她的话没有丝毫的诧异。 夕月的指尖不受控制的动了动,赵慕苏知道龙九的身份了? 她正想着应该如何去说才不会惹人怀疑,赵慕苏已经勾唇一笑,“我稍后会让战鸿将他送回去。” 夕月愣了愣,有些诧异赵慕苏如此爽快,他已经继续道:“我答应过燕王爷,完事之后就会将人放了。所以其实你不来,我也会放了他。” 这意思倒是她白跑了这一趟! 夕月轻吸口气,也是挑眉一笑,“既然如此,就多谢太子殿下,不,或许我是不是应该叫赵王了?” 赵国不大,兵力也不算强,几乎三分之二的兵权都在赵慕苏一人手中。 夕月觉得,不管赵国那些皇子怎样去争抢,就算因为金浩的突然离开,羽卫军尽数落在了赵慕华的手中,那些人也不可能斗得赢赵慕苏,他坐上王位不过是迟早的事。 更何况,那些羽卫军本来就被金浩带成了一团散兵。 却不想,她问完这话,赵慕苏却忽然变了神色,房中的气氛也瞬间更加低迷。 就在夕月心有诧异之时,赵慕苏忽然看向她,很认真的问道:“你觉得,我应该坐上那个位置吗?” 夕月皱眉,“难道你不想吗?” 赵慕苏没有回答,默默的看了她片刻,也不知道到底是想了些什么,就在夕月越来越觉得他今日很奇怪的时候,他忽然有些莫名的道,“我之前的确是不想,可现在我却觉得,或许坐一坐也无妨。” 这话若是让其他的皇子听到,许是会觉得他太过嚣张,就好像那位置是他想坐就坐一坐的。 可夕月听出来的却是更多的疑惑,总觉得他这个‘坐一坐’有着其他什么意思。 她觉得自己今天当真是没来对,赵慕苏和慕容凉两个人都奇奇怪怪的。 一想到慕容凉,夕月又有些纠结了,她不知道是不是该问问,问的话,又该怎么问? 就在她烦恼之时,赵慕苏却是道:“燕王爷已经回燕京了吗?你为何不同他一起回去?” 这才是他觉得奇怪的地方,燕殇一离开,消息就已经传了过来,可夕月为何没走? “我还有点事,会晚些去燕京寻他。” 夕月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要去无垠之漠,赵慕苏也没再多问,房中又有些诡异的安静下去。 气氛太不对劲,夕月也不想再多留,她想了想,站起了身,“既然你已经没事,我便先告辞了。” 随着她的起身,赵慕苏抬眸,看着她那双皓亮明眸,只觉得心底有无数喧嚣的冲动一阵阵的朝上涌,他紧紧的握着拳,不让自己的情绪显露分毫,只是淡然的问了一句,“不知这一回,何时能再见?” 夕月沉默一瞬,笑道:“许会很快!” 赵慕苏也笑了,浅浅的勾唇,“但愿……” 看到他的笑,夕月心底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梦中的轩辕弘和他的模样在眼前重叠,可给她的感觉却是完全不同。 夕月此时也分不清,赵慕苏到底是不是轩辕弘,可她知道,就算是,他自己也早就不记得了。 就好像自己,月空一口咬定她是轩辕艾,可她除了做过那诡异的梦,丝毫也察觉不到自己和轩辕艾有什么关联。 黄泉路上的孟婆汤让所有人都忘记了那些前尘往事,她又何苦再执着那些不知是哪一世的纠缠呢?这样想过之后,夕月也不再去纠结他到底是不是轩辕弘,只是在离开时她终究还是忍不住的又提了句,“慕容凉她……之前燕殇让容浅替她瞧过,说她的身子耗损得厉害,如今需得好好的养着许才能多活几 年。我不知你二人到底是何情况,可我想,不管怎样,你不会希望她就这样没了性命。” 夕月的声线很平静,她没有说其他什么,毕竟这两个人的感情之事外人是插不了嘴的。 可她却不放心慕容凉的身体,若是再继续和赵慕苏闹下去,怕真的是支撑不了多久。 她想,赵慕苏不管是做什么样的决定,也不会希望慕容凉因为他的原因出什么事。 她自认还算了解赵慕苏的性子,他并非是真正的无情之人,所以,若是慕容凉出了事,他恐怕余生都难以安然。 她只希望不管赵慕苏做什么决定,都能先想一想,慕容凉如今是否能承受。 至于其他,她当真是无能为力,她能帮慕容凉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果不其然,她的话让赵慕苏脑海中白光一炸,眼底尽是不可置信。 他忽然想到慕容凉那张明显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原来,那竟是因为她…… 赵慕苏的心头升起一阵阵压裂的痛意,就好像无数的山压在他的心头,重得他无法去承受。 他忽然觉得夕月很残忍,就在他刚刚下定了决心要放下慕容凉的时候,她却告诉他这样让他无法承担的事。 若是慕容凉当真如夕月所说,那他要如何做,真的放弃她,眼睁睁看着她死吗? 看着他周身顷刻间涌出的寒凉和沉痛之气,夕月有些于心不忍,她咬了咬唇,却不知能再说些什么,正想转身离开,让他自己冷静冷静。 他却在她转身那刻忽然开口,“夕月,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夕月眉心动了动,不太明白他这话中之意,只是重新转回身,却见他坐直了身,缓缓的下床,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此时的赵慕苏觉得双腿都好像灌了铅一般的重,起身之时,连着夕月在内的整个世界都在晃动,他只是靠着机械的动作走近夕月,可他却只敢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来,他不敢靠得她太近,怕自己真的 会忍不住。 见过慕容凉,再见到她时,赵慕苏几乎就可以确定自己的心意。 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何会这样,他甚至不愿意承认自己真的会变心,他下意识的逃避,可他此刻却当真忍不住了。 在看到慕容凉时,看到她痛苦看到她哭泣,他亦会生出万般不忍的情绪,可他知道,那许多的情绪之中,唯独少了最重要的一点爱。而此时看着夕月,明明是和慕容凉一样的一张脸,却能让他沉寂而烦闷的心跳动起来。 第三百二十七章 月氏的阴谋 夕月皱着眉看他,见他似乎带着隐忍的模样更是疑惑,“你说的会怎么做,是指什么?” 赵慕苏勾唇,唇角的弧度有苦涩,却也有讥讽,“若是你知道,燕殇是为了其他的目的才和你在一起,若是你们的相识是场算计,你会如何做?” 听他问话,夕月的眉头越皱越深,到他说完,她却平静了。 默了默,一叹,“这种可能现在不存在,可你的意思我也听明白了,只是我很好奇,慕容凉她是为了什么目的靠近你的?” 难怪慕容凉会说赵慕苏不要她了,原来这中间还有着这样的问题。 夕月想叹,却更好奇,慕容凉的目的和算计会是什么? 赵慕苏一愣,转而却是苦苦的笑,有些自嘲又有些无奈,“夕月,你能不要这么直接吗?” 低咳一声,夕月也有些尴尬,她的重点似乎和赵慕苏不一样。 抿了抿唇,她还是转而问道:“你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要和她分开?”赵慕苏直勾勾的盯着她,缓缓的道:“因为这让我觉得,她和我以前认识的凉儿不一样。我发现,自己似乎从来也不曾真正的认识过她。以前的那些,如今我也不知到底有几分真心假意,甚至直到现在,我 也分不出,她面对我时,有几分真几分假?” “我不明白,她和我在一起那两年既然没有告诉我真相,为什么要在好不容易相见之时,在我初初醒来,伤还未愈之时,就急着告诉我这样的事。”“我不知她是当真这么急着向我坦白,想要让我知道她有多痛苦多委屈,还是想要利用自己的痛苦和委屈,让我心软。当然,她的确是痛苦和委屈,可她却没想过,在这样的时候,让我知道这样的事,我会 多痛苦、多委屈……” “夕月,若换做是你,你会这样做吗?” 夕月看着他,他周身弥漫出的悲恸不似作假,可他的话当真让她无法回答。 因为,她不可能是慕容凉,所以没有办法回答他的问题。 只是,她忽然想到在大佛寺和慕容凉的那一番对话,想到她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赵慕苏甚至使计将其他的女人送上他的床,说是这样,她就能配得上他了。 夕月觉得,慕容凉或许是真的爱赵慕苏,可她对待感情的方法也似乎的确是有些问题。 毕竟,感情是容不得那么多的算计的,特别是,这算计如此不堪。 可赵慕苏呢?她勾了勾唇角,低低的叹,“或许她说这话的时间的确不是最好,也或许,她的确是带着某种目的才会在这时候告诉你这样的事。可是……其实不管她在什么时候告诉你,都不会是好时机。甚至,她若不说 ,等到有一天你自己发现,你或许会更加生气。” “所以我觉得,这事的根本并不在这里,这也不是你在这时候选择放弃她最重要的理由。赵慕苏,我想,其实这不过是因为你的心境变了而已。” 夕月的话永远这么直接,赵慕苏愣了愣,忽然就忍不住的想笑。 “你说的对!夕月,你这般聪明,看什么都如此通透。” “是,我的心境是不一样了。因为我忽然发现,我爱着的那个慕容凉,其实从不曾存在过。这一切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骗局,我抱着自以为是的感情苦苦等待寻找,却在最后被告知那一切不过是我的想象。” “我不知如何才能说出自己的这种感受,不是被欺骗,也不是被利用,而是一种迷茫,迷茫到不知该如何去面对……” 他越说越低沉,看着她,却又似乎没有看她,就连目光都有些飘渺迷茫起来,好像当真不知应该何去何从。 夕月也有些惆怅,这两个人的感情似乎比她想象中麻烦许多。 她沉默,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赵慕苏却是闭了眼轻吸口气,忍住即将昏迷的旋晕之感,才看着她有些歉意的苦苦一笑。 “抱歉,我其实不该同你说这些。我只是……有很多话不知该对谁去说。” 赵慕苏并非是个话多之人,可今天对着夕月,不知怎的就是止不住想要表达的欲望,他想让夕月明白他,不愿让她觉得他是那种薄情无义之人。 他想,或许全天下的人都这样说他也无所谓,可他就是不愿意让夕月也这样以为。 哪怕她会觉得他的理由薄弱又牵强,可他说了,总是比不说要好上许多。 想到这里,他又叹了叹,“我本已经做好决定,可如今,似乎我的决定也不再有意义。像你所说的,不管我和她会如何,我不会希望她就这般没了性命,我希望,她能活得好好的,如此就好。” 夕月的唇角动了动,欲说话,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侧眸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近黄昏,这一日,就这么耗过去了。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不再同赵慕苏去谈他和慕容凉的感情问题,而是将话题绕回了她一开始就好奇的事上。 “不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慕容凉她接近你到底是什么目的?”赵慕苏没想到自己说了这许多,她最关心的却还是这个,说不出心中是失落还是放松,他默默的看了她片刻,她此时也直直的看着他,那双明眸之中映出他的身影,这几乎让他生出一种她眼中全都是他的 错觉。 胸口处又是一痛,分不出是伤口的痛还是心里的痛,他闭了闭眼不再看她,没有什么表情的转身走回床边,有些脱力的坐下。 就在夕月以为他不会回答她,有些失望之时,他却缓缓的开了口,“你可知道月氏?” 夕月的心头一跳,下意识的往前一步,“可是周国西南的月氏?” 赵慕苏靠上床头,声音也有些无力起来,“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可夕月却很惊讶,“慕容凉和月氏有关吗?” 赵慕苏没有再看她,只是看着窗外慢声道:“她是那月氏大长老的女儿,只是在出生之后就交与慕容家抚养,只告诉别人她是慕容家的养女。” 夕月心中一紧,慕容凉当真是月氏族人,可她那天为何骗她说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月氏大长老的女儿,若是这样,那千曦玥有没有可能也是那大长老的女儿?夕月疑惑的皱眉沉思,赵慕苏继续道:“月氏从八百多年前开始,就一直族人不丰。也不知是何原因,在族地之中生出的孩子不是生有残疾就是容易早夭?他们的祭司说这是因为八百多年前受了诅咒,若是 想要血脉延续,只能走出月族,和外族婚配生子。” “这方法的确是可行,这百年多来,月氏看似族人不多,可他们的血脉旁支却早已经遍布各国,而慕容家,就是其中之一。” “可也正是因此,月氏生出了更多的野心,他们开始不再满足于人口的增加,而是在自己的血脉遍布各国之后,开始打起了这天下的主意。”说到这里,赵慕苏闭了闭眼,似乎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艰难,唇角抿得极紧,良久,才深吸口气,“慕容凉是月氏最美的女子,自然需要发挥最大的作用。他们本是想将她送给赵旭,以此来牵制赵旭,甚至 在赵旭坐上王位后生下太子继承王位。可不知为何,那大长老,也就是她的父亲会在后来改变了主意,将目标换成了我。” 赵慕苏的唇角勾出一抹极讽刺的冷笑,“或许,他们也觉得,我有这本事坐上赵国的王位?” 他缓缓的说着,似乎已经沉浸入自己的世界之中,周身都流露出一种自嘲自鄙想要自我放弃的颓丧之气。 也因此他没注意到,夕月因为他的话,眼底生出了一波一波的风浪。 她觉得自己似乎从中察觉出什么,月氏的野心…… “这些,都是慕容凉告诉你的吗?” 夕月有些惊讶,慕容凉怎么敢将这些事明明白白的告诉赵慕苏,这样做,对月氏而言,如同背叛。 她父亲能轻易放过她吗? 赵慕苏的唇角藏着说不出的冷意,“一字不差,尽是她亲口所言。” 夕月的心砰砰的跳,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脑海中晃过无数的念头,最后全都定在月氏二字之上。 赵慕苏说完之后,她良久无言。 沉默之中,他终于觉出不对,转眸看了看夕月,见她眉心紧紧的皱着,目光犹疑的盯着虚茫之中,似被什么难题所困扰。 凤眸微眯,他忽然道:“六年前赵旭前往周国,想来其实就是去见了月氏的人,那时我不知他们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我只知就是从那里回来之后,他开始想要推翻轩辕王朝自立为王。” “可如今听了慕容凉的话,我才想到,或许这一切其实都是月氏的阴谋,他们想要这天下,自然要先推翻轩辕王朝。只有这天下乱了,他们才能有机可乘,周国和赵旭或许都不过是月氏手中的刀。” “夕月,你觉得我猜的对吗?”夕月目光一凌,瞬间钉向赵慕苏,可他只面色平静的看着她,没有多余的情绪,似乎他这些话,不过是随口一言。 第三百二十八章 疯狂 直到夕月出了定亲王府,回到之前和燕殇一起暂居的小院之中,她还在想着之前赵慕苏最后的话。 她总觉得,赵慕苏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否则,为何会莫名的跟她说起那些话来。 虽然他的猜测,其实也正是她的想法。 月氏…… 燕殇前些时候也和她说过月氏许是有阴谋,魏国国师、月氏、慕容氏之间必定有所关联,可他却只是猜测,还不能肯定。 现在想到他说的,再想到赵慕苏所说的,夕月想到的就更多了。 比如,魏国。 如果魏国国师也当真是月氏之人或者和月氏有所关联,那如今的月氏其实就已经掌控了魏国。 然后,周国。 周国虽然情况不明,可月氏就在周国,所以,周国必定是最容易被月氏所掌控的,而四年前,也是周国最先起兵。 接着是赵国,赵国这边倒是因为慕容凉的原因出了一些差错…… 夕月心中一动,如果赵梓萱和月族有所关联,那她做的这一切似乎就有理由了。 月氏本来是想和赵旭合谋,最后却单方面的想要抛弃赵旭将目标移向赵慕苏。 可赵旭却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慕容凉就是月氏之人。所以在慕容凉跟了赵慕苏之后劫持囚禁了慕容凉,也就不经意的打乱了月氏的计划。 慕容凉的失踪想来也是月氏所想不到的,直到现在知道这一切都是赵旭所为,本来就想要抛弃赵旭的月氏必定不会让他再安安稳稳的坐在那个位置上。 所以赵梓萱才会使了这么一出,既让赵旭声名尽毁,也激起了赵慕苏的恨意,而她和燕殇,分明也在其中帮了他们一把…… 现在赵旭是做不了王了,慕容凉和赵慕苏若是不能和好如初,月氏会如何做? 夕月忽然觉得有些烦乱,若事实当真是她所想,那连她都分不清慕容凉如今所想是何? 真的是她自己做出这样的决定和赵慕苏坦白一切想要和赵慕苏和好,还是其实这些都是她背后那些人的安排? 毕竟按理来说,慕容凉应该是不敢就这样将这些重要的事告诉赵慕苏的。 想到这些,夕月最后想到了燕国…… 燕殇急急忙忙的赶回去,必定是因为燕国出了极大的麻烦,那些麻烦,会不会也和月氏有关? 燕殇若是不知,此去会不会有危险? 心中涌起许多的不安,夕月想也未想的快步走到书案之后,拿起纸笔紧抿着唇写起信来。 片刻之后就已经写满了几页的纸张,夕月又仔细的看了一遍,觉得没有什么错漏了才吹干装入信封,一边唤道:“梦蓝!” 梦蓝守在书房外,闻声进屋,“王妃。” “让人将这信送去给王爷,要快!”将手中的信递过去,夕月的表情有些严肃。 梦蓝上前接过信,也只是点头,“奴婢马上就去。” 看她转身离开,夕月又想起了什么道:“对了,你让大家也准备一下,明日一早我们就离开北乾,前往无垠之漠。” 知道这背后的一切或许都是月氏的阴谋,她心底总有些不安的感觉,觉得好像会有什么事要发生。 所以她必须要在最快的时间赶去无垠之漠,然后去燕京。 …… 而就在入夜之时,魏洛菡也终于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可就在醒过来那一刻她便发觉了不对,周身经脉都在疼痛,一种断裂的疼痛,身子发软完全使不出一丝力道。 她有些不好的预感,记忆之中,夕月只是废了她一只手一只脚,可为什么她会有一种体内经脉尽断的感觉? 心跳得很厉害,她尝试着运了运内力…… 胸口处撕裂的痛,血就已经喷了出来。 可魏洛菡根本就顾不上疼痛了,她只知道自己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无边的恐惧将她淹没,她的内力被人废了! 是轩辕夕月! 她怎么敢……她竟然敢废了她的内力! “啊……”忍不住的吼叫出声,魏洛菡此刻当真恨不得冲到夕月面前将她碎尸万段。 “公主?”听到声音,从白急急的进来,看到躺在床上的魏洛菡用那只完好的左手拼命的在床上拍打着,歇斯底里的尖叫着,那模样当真如同疯了一般。 “公主,大夫说了您现在不能乱动,需得……” “去杀了轩辕夕月!现在、马上,让人去杀了她!” 魏洛菡猛的打断了她的话,转过头,一只眼被包扎着,唯一的一只眼中的目光凶狠得如同毒蛇的尖牙,狂躁得对着从白尖声嘶吼着,似乎从白就是轩辕夕月一般。可随后她目光又是一变,泛着沁血的光芒,左手狠狠的揪着床单,几乎把指骨捏断,“不,把她抓来,把她带到我面前来!我不会让她那么轻易就死,我要让她比我更凄惨千倍万倍,让她变成这个世上最丑 恶可怜凄惨的女人,去,快去,去啊……” 魏洛菡整个人都在剧烈的颤抖着,额上青筋尽显,也不知是因为愤怒激动还是因为疼痛,可若非是她此时无法起身,她恐怕早已经跳了起来。对于她此刻的疯狂和狰狞,从白只是皱了皱眉,她没有走近床边,只是站在房中,在她的尖叫声中缓缓的开口,“公主,大夫说您如今需要静养,不能动怒,属下去将药端来,您服了药好好休息,待你伤好 之后再做打算不迟。” 其实对于魏洛菡落到如今这境地,从白也有些无能为力,在魏洛菡说要诱夕月上太明山时,她就不是很赞同,毕竟太子和国师那边如今显然都不想让夕月死。 可魏洛菡一意孤行,结果却招来此祸,如今她却是不敢再随意听从魏洛菡的吩咐行事,只能等国师示下之后再行打算。可眼见她当真转身就要离开,魏洛菡目光骤然如剑,“你给本宫站住!你如今也敢不听本宫的话了吗?是不是见到本宫如今的样子,你以为本宫就彻底废了。本宫告诉你,本宫就算再不济,也是你的主子。 你若是现在不去将轩辕夕月抓来,本宫就让人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魏洛菡此刻的戾气极重,那一只独眼之中像布满了万千幽灵,射向从白的目光阴寒到近乎刺骨。 从白僵了僵,她自然知道,魏洛菡如今还是她的主子,若是她当真要对付她,她没有还手只能,可…… 就在她有些为难之时,门前出现一道身影,从白目光一亮,叫了声“元统领。” 她这声声线有些高,哪怕有些癫狂的魏洛菡也听到了。 她一愣,也努力的转眸朝着门前看去,果然,苏宸一身暗色衣袍带着面具正站在门前,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可看得到他那双眼中露出的光,分明带着厌恶! 本是被愤恨和急怒攻了心,却在对上他目光的那一刻忽然颤抖起来,唇角动了动,却发现似乎之前的吼叫让她失了声,张嘴却也说不出话来。 她只能有些无措的看着他,空气似乎在这一瞬间变得如一潭结了冰的水,又冷又僵。 直到察觉到他眼中的厌恶越来越深,魏洛菡才似想起了什么,面色骤变,尖叫一声,猛的扯了被子捂住了自己。 “滚!都给本宫滚!全都滚出去!” 尖利却分明已经嘶哑的声音从被子中传出,从白目光一动,朝着苏宸点了点头出门同他错身而过。 可苏宸却没有离开,无声的冷笑,他缓步走进房中,直到了床边。 垂眸看着将自己死死捂着的魏洛菡,被子下的身子还在剧烈的颤抖着。眼底的光渐渐变得深幽,苏宸背在身后的手死死的握着,忍着将她生剥活剐的冲动,无波无澜的开口,“公主,千大小姐如今已经是太子侧妃。属下劝你最好不要再打她的主意。否则,太子殿下若是追究起 来,想来公主也知道会是什么后果。”被子下的颤抖忽然顿住,片刻,才传来低低的笑声,笑声越来越大,然后,被子猛的被掀开,魏洛菡直直的盯视着他,咬牙切齿,声线阴冷得如同地狱怨灵,“太子侧妃,千大小姐?呵呵,魏云翰他怕是早 就知道,千曦玥就是轩辕夕月了吧。”“他那个伪君子,装得倒是像模像样。可那又如何?我就算是将轩辕夕月杀了又怎样,你以为他敢拿我怎样?他现在还不是魏王,只要师父没将王位给他,他就永远也不要想做魏国的王。元希,我告诉你, 你最好把眼睛放亮点,看清楚谁才是你真正值得跟的人,你跟着魏云翰,永远也不会有出头之日。” 苏宸眼底异色一闪而逝,“这么说,属下要跟着公主,就能有出头之日?” 魏洛菡也不知是受了刺激太过还是如何,此时的她已经顾不得那许多,只知道,她如今什么都没了,可她必须把元希抓在手中。这么多年,除了魏云翰,他是唯一一个让她觉得能让自己有心动之感的人,既然魏云翰不要她,那她也可以将他弃如敝履,她要让他知道,没了她,他魏云翰其实什么都不是。 第三百二十九章 苦肉计 思及此,她几乎忘了自己此刻有些丑陋的模样,如同以往一般勾唇浅笑,目光灼灼的看着苏宸。 “你恐怕不知道吧,我师父他就是我的父亲,元希,若是我说,只要你愿意跟着我,我就助你坐上那魏国王位,你觉得如何?” 苏宸眼底情绪不变,心头却早已怦然而跳,划过一抹极鄙夷的快意,带着深深的嘲讽,只是分不出是嘲弄自己还是嘲弄她。 对她嘲弄,是因为他不曾想自己也能有如此魅力,鱼儿不经诱惑就能上钩。 对自己嘲弄,是觉得自己既然并非全无魅力之人,为何他在小凤身边那么多年,她对自己丝毫却丝毫不曾动心,甚至,傻傻的分不出自己对她的心意。 他沉默,可魏洛菡却以为他在犹豫她的提议,她没再开口,却已经抱着十拿九稳之心,任何一个男人也不可能经受得住权利的诱惑,元希,她势在必得。 可她没想到,待苏宸回神之后,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冷冷的看她一眼,“属下只是告诉公主太子殿下的命令,其他的,属下从不敢想。公主好好休息,待伤好之后,属下会送公主回国。” 说完,不顾魏洛菡愣在当场,苏宸转身就走,出了房门之后,才听到房中再次传来魏洛菡的尖叫之声。 唇角轻掠,抬眸看了眼已经挂上天边的一轮弯月,心中绞痛,可眼底只有寂然:小凤,我答应过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 定亲王府思凉院 夜色已深,思凉院中一片黑沉静谧,满院蔷薇都已经枯萎,慕容凉只穿着一件浅粉色的衣裙,就连披风都没穿,就这样站在凋败的花丛之前,身形有些僵直,目光亦有些恍惚。 “你这是在做什么?” 女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没有什么起伏,听不出情绪。 慕容凉没有回头,下一刻,一件披风披上她的肩头,“雪风寒凉,你就算想让他心疼,也不必真让自己没了命。” 这回这话,倒是有了一分关切之意。 慕容凉眼底划过一抹讥笑,“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身后人无奈的一叹,“大小姐,我有什么必要看你的笑话,我说过,我只是想帮你。” “帮我?” 慕容凉看着这满院枯败的蔷薇花,心如针扎却还是嫣然一笑。她缓缓的转过身,看着眼前的人,眼底的讥讽更深,“你所谓的帮我,就是让我越来越让慕苏讨厌吗?若非你教我,说若是向他坦白他就会更加心疼我,会接受我让我回到他身边。结果呢?不过是让他更讨 厌我,这就是你的帮吗?” 她眼前的人,正是已经失踪的赵梓萱。 赵梓萱的神色不变,眼底却有些黯沉,因为赵慕苏的反应连她也不曾预料。 他不是很爱慕容凉吗?按理说来,若是他当真爱她,不该是如此反应才对。 她默了默,看着眼带讥讽的慕容凉,神色也严肃了两分,“你该知道,若是你当真无法再挽回我三哥的心,你的下场就只会和族中其他的女人一样,或许如今的你,会比她们更惨。” 说到这里,看慕容凉瞬间惨白的脸,她冷冷勾唇,“因为这是你唯一的机会,所以我才会让你如此做。” “他的反应我也不曾想到,可我们既然已经做到了这地步,就不能再放弃。否则,若是被大长老知道,不止你我,就连我三哥或许都会有危险。” 她的话慕容凉自然知道,她如今已经算是出卖了月氏,就连慕容珏都被她一起出卖了。 月氏的图谋被赵慕苏知道,他不会再相信慕容珏。 若是她还不能让他回心转意,那些人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慕容凉的眼底闪过一些惧意,“那你说,我如今还能如何?他分明就已经是铁了心,就算我再怎么做,也不过是徒惹他厌恶罢了。” 何况,慕容凉觉得,赵慕苏其实已经变了心。 从他下午听到夕月到来时的反应她就察觉得到,他的心或许已经从她的身上落到了夕月的身上。 可为什么,明明是两张一样的脸,就因为她如今不干净了,所以他就嫌弃她了吗? 慕容凉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抹戾色,虽然转瞬即逝,却还是落入了赵梓萱的眼中。 她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却只是不以为意的勾唇,“其实你也不必太过忧心,我对我三哥还算是了解的。他就算当真对你无心了,却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去死,你对这一点不是也很了解吗?” 否则,她就不会在这寒冬半夜还穿着单衣站在院中。 眼角溢出冷嘲之色,又缓缓道:“所以,你就继续按时服用我给你的药就好,不管是谁,都不会看出这其中的问题。至于你现在用的这种太过低劣的苦肉之计,其实完全没有必要。”慕容凉丝毫也没有被她看穿的尴尬,只是冷笑一声,“你也不必嘲笑我,如今你我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是我用尽方法也不能成功,你这个巫女怕是也做不了多久了。你若是真有心,还是好好想个正经 方法才是。否则,你这苦肉之计,我想也管不了多久的用。” 说完,她转身朝房中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赵梓萱唇角带着笑眸光却冰凉。 若非她以为三哥心中有慕容凉,也想帮帮三哥,她也不会做出这许多事,还出了这么个馊主意给她,将自己置身在了危险之中。 却原来,三哥的心中已经没有她了吗? 眼前忽然闪过那张和慕容凉一样的脸,那个夕月…… 赵梓萱想到之前让人回禀大长老之后,大长老传来的话,说是让她不必理会此事。 也就是说,大长老是知道夕月的存在的? 眼底暗光簇闪,赵梓萱忽然轻笑一声,转身快速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 夕月这方,翻来覆去好不容易入睡,却没想又陷入了梦魇之中。 依然是漫天的黄沙,无边无际,好像永远都走不出去。 在那片黄沙之中,她又看到了轩辕艾和轩辕弘,这一回,还看到了另一个男人,那男人被许多人围在中间。 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个奇怪的东西,黑漆漆的,对着那男人,他却面不改色的站在那里,只用一双带着无尽深意的眼看着站在人群外哭泣不断的轩辕艾。 那眼里,有抱歉、有心疼、有希望。 他说:“小艾,你走吧,别管哥哥,好好活着!” “不,我不走。哥哥,我要留下来和你一起。” 轩辕艾哭着,挣扎着,想要扑到他身边去,可轩辕弘拦着她,不管她怎样挣扎,也挣扎不开他那双如铁一般的双臂。 轩辕弘冷笑着看不断挣扎的轩辕艾,“我这个人说话算话,既然答应放了你,就不会伤你。可你若是不想走,我也不介意让你留下来和你哥哥作伴。” “小艾,你不记得爸爸的话了吗,快走!” 被围住的男人目光一变,忽然凌厉起来,对着轩辕艾厉吼一声。 “哥哥……”轩辕艾面色惨白,哪怕烈日炎炎,也觉得周身冰冷,这种冰冷,在一旁看着他们的夕月几乎能感同身受。 “给我滚,滚得远远的,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男人几乎叫骂起来,吼出的话让轩辕艾几乎怔住,她傻傻的看着他,许久,眼底流过许多的情绪,然后,她忽然猛的一推轩辕弘,转身就狂奔起来…… 夕月眼中水意漫漫,她能够从轩辕艾那许多的情绪中感觉到,哪怕她情绪万千,最多的却只有两种,痛和恨! 她茫茫无措的站着,意识虽然很清楚的告诉她自己是在做梦,可她依然会觉得这就是真实发生过的。 就在她一颗心如被人扔进了寒潭之中,冷得有些麻木的时候,耳边接连几声“砰砰”震响让她一惊,然而转眼看去,眼前场景已经变了…… 漫天的风沙尽数消失不见,她竟是置身春意盎然的桃花林中。 这片桃花林比起太明山的桃花林更加宽广,桃花也更加娇艳,可这种娇艳却也不是太明山那带着血腥的娇艳,而是真正的明艳烂漫,灼灼芳华。 暮春夕阳之中,春风融融,轻风拂过枝头,花飞花落之间,一个白色的身影落入夕月的眸中。 他靠着一颗桃树席地而坐,虽然只有一个朦胧的侧影,可夕月却无比肯定,那是燕殇。 可他并非独自坐在那里,他伸直的双腿之上,同样身着白衣的女子枕在他的膝头,闭着眼,似在沉睡。 人儿成双映夕阳,飞花烂漫衬霞光,不管在谁看来,这都一副美到了极致的景象。 一片桃花落上女子的发间,男子勾唇低低的笑,他轻抚女子的黑发,微微俯身靠近女子的耳边…… 他同那女子耳语,夕月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也看不清他的神情,可她却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的温柔…… 枕在他膝头的女子似乎被他吵醒,极为不满的在他膝上蹭了蹭,然后抬起头来…… 虽然早就想到,这女人一定是轩辕艾。可清晰的看到,夕月还是觉得冷,哪怕是置身春阳之中,依然如在寒冬腊月。 第三百三十章 入骨相思知不知 然而她只是深吸口气,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俨然无波无浪。 只她没想到,轩辕艾开口了,声线有些娇软,带着明显未曾睡醒的软哝,“宸泽,我刚才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男子摸了摸她嫣红的脸,眉眼都带着笑,声线也是又低又软,“哦?梦到什么了?” 轩辕艾皱了皱眉,好像在回忆,片刻之后才抿了唇有些犹豫的道:“嗯,梦到一个很奇怪的女孩子,她在看着我哭……” 夕月正被她口中所唤的宸泽惊住,却不料轩辕艾说到这里时忽然偏了偏头,目光一变朝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夕月瞳孔一缩,目光竟和轩辕艾直直对上,她清楚的看到轩辕艾眼中的震惊,她难道看见她了? 轩辕艾震惊的样子也惹得男子生了疑,他皱着眉偏过头来…… 夕月心跳如鼓,在他偏头那刻逃一般的转过了身……这一转身,却让她从梦中惊起。 喘着气坐起了身,明明是深冬,她却汗湿了衣衫,额头还有汗水在颗颗的朝下掉。 抚着胸口缓了许久,夕月才从那梦中缓过神来。 可梦中的一切却如同幻影一般在眼前不断的晃,还有轩辕艾口中的宸泽,她把燕殇叫宸泽! 宸泽,宸泽,轩辕宸泽! 夕月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要炸开,虽然轩辕艾只是叫了宸泽,可夕月就是下意识就想到轩辕宸泽这四个字。 这四个字她太熟悉,从她极小的时候就常常从父皇口中听到这四个字。 轩辕宸泽,轩辕王朝的开国帝君! 她极肯定自己此刻的猜想,几乎是已经认定了梦中的男人就是轩辕宸泽,那位传说中无所不能的开国帝君。 所以说,她的梦当真就是八百多年前的! 可她却不明白,轩辕艾为什么会和他扯上关系,他又到底是不是燕殇? 她为什么总梦到他们,轩辕艾刚才在梦中看见她了吗? 夕月心中的疑问快要将她淹没,可却理不出一丝头绪,只能任由无数疑惑如同一团乱麻纠在心头。 她一动不动的坐着,直到第一道曙光破开云层,天麻麻发亮。 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子,夕月试着动了动,然后深吸了几口气舒缓了自己的僵硬,利落的翻身下床。 自己穿戴洗漱好出了房门,梦蓝也已经听到了声响从偏房走了出来。 “王妃?”许是没想到夕月今儿会这么早,她有些诧异。 夕月看了她一眼,神色绷得很紧,没有说多余的话,只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似被她的严肃所感染,梦蓝也恢复了平时的面无波澜,“是,大家昨夜都已经准备好了。” 夕月点了点头,抬眸看天边破开云雾的白光,“那好,叫上其他人,现在就出发。” “是。”梦蓝虽有些诧异,却不敢发问,只再应了声,转身就要去叫人以及准备马车。 却不料她转身之时,夕月又道了句,“不用马车了,马车太慢,都骑马就好。” 梦蓝愣了愣,这回有些犹豫,“可是……” “没有可是,去备马吧!” 直接打断她,夕月早已经心急如焚,哪里还能有那个心情坐上马车慢慢走。 她现在只想快些去无垠之漠弄清楚朝华是不是在那里,然后赶去燕京和燕殇会和。 只是,夕月却没想到小璃,她不会骑马。 当看到小璃皱着眉一脸郁闷的站在自己面前时,夕月有些头痛了。 从苏宸将她送到自己身边时,她就知道,没有武功的小璃跟在她身边必然会是个麻烦。 她沉吟片刻,忽然道:“小璃,无垠之漠太过危险,你又不会骑马又不会武,我不能带你去,不如我让人将你送去你苏公子身边可好?” 在听她说前半句时小璃已经带了哭意,她也知道自己似乎什么都不会,跟在主子身边好像只会给她添麻烦。 可她如今没有家,不跟着主子,她不知道一个人能去哪里? 直到夕月说到后面,她想了想才皱着眉有些为难,“那主子你回来之后还会来找我吗?主子你上次说过要教我习武,可你都忘了。” 她有些失落,夕月闻言也是尴尬,她似乎的确是说过这样的话,也的确是忘了…… 目光转了转,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眸色一亮,“让你苏公子先教着你,等我回来之后我再教你,怎么样?” “真的吗?”小璃目光也是一亮,这么说,主子还会来找她的。 而且如果苏公子教她习了武,那她是不是以后也可以和那个冷冰冰的梦蓝一样,保护主子了? “嗯,真的,这回我保证说话算话。” 虽然相处不多,可夕月对小璃总是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把她送到苏宸那里,也有她的打算。 就好像苏宸当初送她到自己身边一样,小璃是个开朗的姑娘,有她在身边,苏宸或许会好过许多。 直到将小璃这个问题解决,夕月一行人真正准备上路之时,天光已经大亮。 夕月并没有让龙十四所有的龙隐一起前行,是担心人太多引人注目,而北乾这边也还需要留下一些人。 所以,她只让金浩带着二十名龙隐卫,和梦蓝一样,同她一起骑马而行,流影和其他暗影则继续隐在暗处。 一行人走出不远,就见到一人一骑在不远处等着她们了。 许也是怕自己不同常人的模样惹人怀疑,月空带着大大的黑纱斗笠遮住了自己的银发和面容,可就他那身异常宽大的银色袍子就出卖了他的身份。 夕月远远的看着他,唇角勾了勾。 出发之时,她没有让人去叫月空,她知道这个妖精如果当真想去,必定会自己寻来的。 看来,他的执念倒是也挺深的。 眸光轻狭,又想到昨夜的梦,夕月忽然生出了一种冲动,让月空再帮她行一次梦还之术。 这一回,她想要彻彻底底的将所有的事看明白,她不想再逃避。 这种想法从脑海中晃过,她再看了月空一眼,握紧了手中缰绳,却并没停下,反而是重重的一抽马鞭让马跑得更快了些。 她身后的众人见状也只是快马跟上,马蹄翻飞之间,扬起一路尘烟。 月空勾着唇看夕月从自己身边疾驰而去,一瞬也不曾停顿,只是同他擦身而过之时看他那一眼,分明是别有深意。 “小东西……” 月空轻嗤一声,懒洋洋的甩了甩手中的马鞭,一夹马腹也跟了上去。 无垠之漠离北乾算不得远,从北乾一直朝北而行,若是快马加鞭,其实也不过就五日左右的路程。 只是夕月不知道朝华到底在哪里,无垠之漠那么大,光是寻找或许就要花费很多的时间,所以她不敢有丝毫的耽误。 一路上快马加鞭马不停蹄,若非她想到他们这一行人不能在路上耗费太多体力,否则去了无垠之漠恐怕会坚持不住,她连停下来休息都有些不愿意。 就这样行了四日之后,在又一次黄昏时候一行人赶到了一个叫做漠安的小镇之上。 这镇子还是归赵国所辖,算得上是在赵国北边的最边上,过了这镇之后,就全是一片荒无人烟之地。 因为越来越靠近无垠之漠,不管是气候还是土地,都太不适合人生存。 而这片荒芜之地,也算得上是无主之地。 轩辕王朝还在时,它自然是归王朝管辖,可王朝覆灭之后,这么一片荒芜的地方,四国都不会愿意要。 虽然传说无垠之漠有无数宝藏,可这样不知真假的传说不会给国家带来好处,只会带来无数的麻烦。 只有让它成为无主的地方,才能更方便众人前往寻宝,也不会给自家惹来一身骚。 镇子不大,人烟稀少,可因为它是通往无垠之漠的最后一个小镇,所以镇上的客栈倒是有五六家,常有外地人在此暂住,大都是想要去无垠之漠中寻宝的人。 夕月是知道的,不管这么多年有没有人寻到宝,可那传说还是吸引着很多人前往,不管是爱宝之人,还是爱探险之人。 他们一行人没有特意打扮易装,毕竟来这里的人大多都是去无垠之漠的,所以夕月觉得没有必要掩饰什么。 包下了镇上看来最好的一家客栈住下,那客栈老板还告诉夕月她们,如今这季节太冷,前去寻宝的人都少了,客栈的生意也就不太好。 得等到四五月的时候,这边才算开了春,一直到八月,都是来人最多的时候。 夕月没曾想,寻个宝还得看时候? 她摇了摇头,也没同那掌柜瞎聊,只在交代了梦蓝安置众人之后自顾的进了房间。 关上房门,她就急急的从怀中抽出一封信来,这是方才梦蓝交给她,说是燕殇给她的回信。 夕月之前还在想,她给燕殇送信那天他走得应该不会太远,却为何一直没见他回信? 心里正有些失落,他的信就到了。 她以为他会是回复她那日告诉他的那些事,却不想打开之后那信上只有寥寥十来字。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夕月心头一跳,不过十几个字,她却愣愣的看了许久,到了最后,忍不住傻傻的笑了出来。燕殇这是在抱怨吗?只因为她那信上不曾有一字对他的想念。 第三百三十一章 不会相思,才会相思 夕月想的的确没错,燕殇对她确实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怨念。 因为是夕月的信,为了怕出意外,所以是由信部的人专程去送。 而燕殇带着人赶路极少停歇,信部的人直到他离开的第二日中午才追上了他们,将信亲交到了燕殇的手中。 拿着手中那厚厚的一封信,燕殇不可避免的勾了勾唇角,心中所想的是,他离开不过一日,那丫头就这么想他了?这怕是写了好几张纸吧。 下令众人停下原地整顿,燕殇也下马走到一旁,靠着一棵树,缓缓的打开了那封信。 静静的看着信上的内容,一页页看过去,眼眸一眨不眨,看完之后,又忍不住从头看了一遍,几乎是每一个字都要停上一瞬。 那认真的样子,看得在一旁喂马的流光心底啧啧的叹,王爷这是比看奏折还要认真吧。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燕殇此刻的心头其实有一种万马奔腾而过的躁动之感,他将夕月的信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几乎快看出个洞,可她除了说月氏之事和她自己的猜测,却是一个想他的字都不曾有。 本来带笑的眉眼渐渐的沉凝下去,眉峰也蹙了起来,目光从信上抬起,朝着不远处还在喂马的流光掠去。 流光心底正腹诽呢,就察觉到周围的温度似乎瞬间降了好几度,打了个寒颤,他下意识的抬头朝燕殇看去,却正好对上那两道如同冰凌一般没有温度的目光。 流光心里打了个突,不明白这祖宗又怎么了?方才不还一副春暖花开的模样吗? 他收回目光,想要低下头装作没看见,不料燕殇已经直接开了口。 “她昨日又返回北乾了?” 虽然没头没尾,可流光也听明白这话的意思了,更知道王爷在问他。 不能再装傻,流光咳了咳,低着头一脸正经,“属下也是昨夜在修整时才收到信部的消息,不过王妃说过不许告诉王爷,所以……” “所以你就欺上瞒下?”燕殇将信叠好装封再收回怀中,缓步走近流光。 虽然不知道燕殇为何突然生气,但其他的暗影也都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各自埋头装傻。 假寐的继续假寐,喂马的继续喂马,正好看着燕殇他们这方的也将目光移开装作看风景。 流光心里那个苦,这些人一个个都是没有义气的,每到了这种时候,总是让他一个人来承受王爷的怒火,其实他一直都想和流影换一换啊! “本王记得,留在她身边的除了流影等人,还有专门用来传递消息的信部之人,这些人她是不知道的。既然他们将消息传过来,你为何不报?” 燕殇的声音还算平静,听来似没有什么怒意,流光忍不住偷偷地瞄了眼燕殇,却见他目光中的冷意分明未散。 他心中抓紧,忽的低下了头,“属下不是想瞒着王爷,只是想……” “想等走得更远些,不能再回头了,再来告诉本王?” 燕殇打断他,流光的心思他怎么不知,他不就是怕他会再返回北乾吗? “王爷……” 流光有些被看破的尴尬,然而燕殇只是盯着他冷冷一笑,“难怪夕夕说你不靠谱!” “……”流光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燕殇是什么意思,燕殇已经沉了声道:“送信回燕京,让子昂好好查一查那个忽然出现的丽妃,另外着人将太师从天牢救出来,太师府的所有人送去本王的别院。至于其他,在本 王回去之前让他什么都不要做。” 流光神色一变,之前王爷还说只要保证太师的安全就好,为什么突然就要将太师救出来了?他心中疑惑,却还是应了是。 燕殇的冷意稍缓,片刻之后,才又道:“派人去周国西南处查一查慕容氏,慕容氏族中之人,每个人的资料都给本王一一呈上来。” “是,王爷!”流光再次点头,也察觉到似乎有些什么事发生了。 燕殇默然一瞬,抿着唇大步走回流星身边,扯过缰绳翻身上马。 其他人见状,便知是要继续赶路了,动作迅速的整理好跟在燕殇身后齐齐上马。 燕殇调转马头,眸光深深的回看了眼众人。 他们都是跟了他十几年的人,他们看他时的目光带着信任和敬仰,若是没有他们的忠诚和跟随,其实也不会有如今的他。 就算他不是心有天下的人,却也不能不顾自己的承担和责任。 目光最后一次落向北方,他早知夕月必定不会那么听话直接前往无垠之漠,他其实不过是想在自己离开之前看到她离开而已。 所以……流光的担忧其实并不存在。 他回头朝向南方,眯了眯眸,低低沉沉的开口,“快马加鞭,赶回燕京!” 话落,骤然抬手扬鞭,马鞭重重的落在马背之上,流星吃痛间嘶鸣一声,甩开四蹄带着燕殇朝燕京的方向狂奔而去。 看着那当先一骑,流光一直提着的心好像忽然落了地,那道如风疾去的墨色身影此刻在他眼中竟如同一把绝世之剑划破时间空间,划破九重之天。 心头一时升了豪迈之意,流光亦是一挥马缰,振臂一呼,“回燕京!” 掷地有声的三个字,让其他人亦心生浩然。 策马扬鞭,滚滚尘埃之间,一行人如同出鞘之剑,直直的刺向那大陆最南之地,他们的,故国燕京! …… 回到夕月这方,夕月看着燕殇的信,指尖从那一字字上轻抚而过,似乎能看到他写这信时紧抿着的唇角,以及不满却又无奈的眸光。 甚至她能从那铁画银钩一般的字迹之上,看出每个字收尾时的不稳,他想,他在写这信时,其实亦是难为情的吧? 可情到深处,无处宣泄,便只能透过这字里行间的情绪,来表达自己极致的相思之意。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傻笑过后,夕月心头又生出些细细的疼痛,她深吸口气,走到窗边望着南方那片云彩,他此时离她,那么遥远……亦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就在夕月叹息之时,房门被人推开,夕月不用回头也知道,会这样不敲门就进来的除了月空没有其他人。 她回头,收回自己的情绪,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进门的人,“你下次能不能先敲门?” 月空嗤笑一声,反手关门拿下自己的斗笠,露出他那张艳若桃花的脸,桃红色的唇角勾着惯有的浅浅的讽笑。 夕月承认,不管看他多少次,他那张脸还是会让她觉得惊艳,特别是那双银灰色的眸子,每回不小心对上,总觉得通透得如同一面镜湖,晃动着银色的波光,让人一眼望进去,就会沉沦其中。 可越是美好,越是危险。也正因此,夕月从不敢多看他,就怕不小心看到他的眼。 她甚至也告诉梦蓝等人,不要去看月空,哪怕他当真美得像个天仙。 所以她此刻虽然是在同月空说话,却也只是看着他那截裸露在外的比女人还白的脖子。 目光闪了闪,夕月有些忍不住想要摸摸自己的颈,面上虽不显,心底早就腹诽开来,也不知道一个八百多岁的男人,是怎么把自己保养得这么好的?难道就靠吸血吗? 是的,夕月现在已经可以肯定,月空是以血为生,同行这几日他从不曾用过食物,虽然也没看他吸过血,可想来他也不会当着所有人做这种事。 夕月好奇的只是,他这些日子是吸的人血还是其他…… 月空对夕月心中一连串的想法似乎察觉却置之不理,只是悠悠然的甩了袖在桌旁坐下,自顾的倒了杯水,闻了闻,皱眉,“真臭!” 夕月眼角一抽,他这样一说,她就忍不住想到第一次见面时,他说她真香的话,他对‘食物’似乎只有香和臭两个形容。 似乎是嫌弃那水,月空也不喝了,把杯子放下掠了眼夕月还拿在手中的信,“啧啧,鸿书传情啊,这才分开几天,就想成这样了?” 夕月翻了翻白眼,将信收回信封装进袖袋之中,也走到桌前坐下,“你到底有什么事?” 她也倒了杯水,下意识的闻了闻,好像并没有什么怪味,不过…… 鼻子又动了动,甚至将水放到唇边轻抿了抿,夕月眉心皱了起来,这水看来好像的确是没有什么不对,可若是细细感觉,却能察觉到有股淡淡的血腥之气。 她眸色沉了沉,“这是什么水?” 月空将她一系列的动作看在眼中,呵呵一笑,“鬼知道!” 夕月看他一眼,将杯子放下,“你还没说,你到底有什么事?” 月空摸着自己的下巴挑了挑眉,“这里离无垠之漠不过一日距离,若是我们现在赶路,也不过明日此时就能到。既如此,不如我们现在继续赶路?” 夕月狭着眸了然的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连夜赶路……”就在月空勾唇想要点头之时,夕月却偏头皱眉,满脸疑惑,却又一针见血,“可是为什么?往日不都是你吵着休息吵得最厉害吗?今儿这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还是说,你发觉这镇上有什么不对?” 第三百三十二章 血光之灾 月空眯眸一瞬,忽然倾身靠近她,“方才我见到天际有红光乍现!” 看到他忽然在眼前放大的脸,夕月下意识的后仰了些,闻言却是皱眉,愣声道:“夕阳?” 月空低笑一声,本来幽凉的声线也好像有些低沉,“血光!” “血光?”夕月微怔,“什么血光?有人在杀人?” 月空摇头,似乎没想到夕月也有如此蠢笨的时候,忍不住抬手一拍她的额头,“我的意思是今日会有血光之灾!” 夕月抬手捂额,还来不及控诉他这种太过随意的行为,就被他的话吸住了心思,她眉心紧紧的皱着,“血光之灾,你说我,还是你自己?” 夕月和魏洛菡一样,不懂什么星宿相术,方才自然也没反应过来月空的意思。 而月空神秘兮兮却又轻松的模样看来也不像是他自己会有事,难倒是说她会有血光之灾吗? 月空坐直了身无语的斜她一眼,“不是你,也不是我。” “那是……”夕月疑惑的瞅着他,然后想到了什么,眼底暗光浮动,“你的意思这镇上的人会有血光之灾?” 月空见她终于反应过来,这才耸了耸肩,“所以,我们就不要趟这浑水了,还是赶紧些去无垠之漠才是正经。” 他的神色很轻松,在他看来,其他人的死活当真是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这一点,夕月很明白。 月空杀的人,没有上万,也有成千,她在初识他时就知,眼前的人,是魔一般的存在。 可她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这意思,总不会是这镇上的人都会有危险吧?” 月空淡淡一笑,掠她一眼没有回答,可在夕月看来,这已经是回答了。 她沉默,神色有些沉凝。 以她如今对危险的感知,并没有察觉到这小镇之上有什么危险的存在?所以说,是危险还没到来,还是藏得很深,在她所感知不到的地方? 而月空是透过天相看出这里或许会有事发生,在这方面她还是挺相信他,应当不会出错。 想到这里,夕月忽然站起身来,“好,我们现在就走。” 既然那危险还未到达或者还隐藏着,那他们就趁这时间离开这里,月空说的不错,她如今的正经事是去无垠之漠,至于其他…… 夕月狠了狠心,她如今自是无暇去管其他。 然而夕月没料到的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一点,估计就连月空都没料到。 虽然梦蓝等人不知道为什么夕月忽然又改变主意要马上离开连夜赶路,还让流影等人不必再隐在暗处,直接和她同行,可看她那严肃的样子就知道必然是发生了什么。 没有多问,一行人快速的再次整装离开客栈。 只是夕月不曾想到,还不等出镇,马儿便开始出了问题,眼看着一匹匹的马倒下去,夕月的神色已经黑沉到了极点。 金浩神色也有些难看,众人各自将马检查了一遍,金浩才朝着夕月道:“主子,这些马只是昏迷了。” 夕月盯着倒地不起的马,虽然只是昏迷,可没有马,她们总不能走着去。何况,这马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昏迷。 眸色一动,她看向金浩,“方才可是喂这些马喝过水了?” “是,喂过!” 金浩点头,还来不及再说其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也有些昏沉沉的,“主子,属下……有点晕……” 他捂着自己的额头,话还未说完,已经倒了下去。 不止是他,梦蓝等人也都在夕月惊诧的目光下挨着倒了下去,最后剩下的,只有夕月和月空,以及一个流影。 夕月有些无奈的看向还直直的站着的流影,见他眼中也全是诧色,她犹豫了一瞬,问道:“你……没喝水?” 夕月此时终于肯定,是那水出了问题! 一行人疾行赶路,又是在这靠近沙漠的地方,空气干燥,大家歇下来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喝水。 可并非所有人都像夕月和月空这么敏感,连一点点的极小的气味也能察觉得到。 不过夕月也只是觉得那水好似有些血腥气,又被月空的话吸引了心神,并没去细想那水中的不对。 更何况她是知道流影的手段的,若是有毒有药的他必定能试得出来,所以才这么放心,却不想连流影都没察觉,让所有人都喝了这水,这水中的东西还当真是厉害了。 “属下……方才去出恭,没来得及……” 流影的神色夕月看不到,可他断断续续的有些纠结的话还是让夕月听出他的难为情。 夕月也有些尴尬,却也有些庆幸,几十个人,总归还有一个清醒着。 只是,看着这一地的马和人,夕月知道,他们必定是走不了了。 “看来是走不了了!”月空最是像个没事人,虽然连夜赶路是他提出来的,可看着不能走了,他却好像也没什么不满的情绪。 流影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又看回夕月,等着她的吩咐。 而夕月此刻却是朝着四周看去,街上几乎已经无人。 镇子本就小,一到了黄昏时候大家就各自回家,之前夕月急着离开没有多想,可此刻才明白怕是镇上大部分的人都陷入了昏迷之中,整个小镇都安静得如同无人。 若非是那些深深浅浅的呼吸声,夕月当真会以为这镇上的人并非是昏迷了,而是都已经死了。 再看回这一地的人和马,夕月也有些头疼,人太多,她和流影两个人怎么才能把这些人搬回去? 月空…… 看了眼蹲在倒下的马前戳马脑袋不知想做什么的月空,夕月眼角抽了抽,靠不住! 轻吸口气,夕月朝流影道:“先将他们抬到路边去,他们必定是喝了那水才昏迷的,得先弄清楚那是什么水,找到方法救醒他们再说。” 燕殇给她的人中间也有医术极好的,可惜,全晕了。 夕月知道,这回必定是遇见了劲敌。 可月空说,那些人不是冲着她们来的?更诡异的是,她一直没察觉到危险的气息。 狐疑的瞅了月空一眼,夕月抬步朝之前的客栈走去,“我回去看看,你先将他们搬到边上。” 这话是冲着流影说的,看她说走就走,流影步子一动就想跟上,夕月如有察觉,回头,“想来你也知道此事不寻常,就这样将他们丢在这里,你放心吗?” 流影动作一僵,眼底眸色为难。 夕月低叹,还来不及再说什么,月空已经站起了身,甩了甩衣袖,“我陪你去。” 流影沉默了片刻,心底虽然觉得怪异,可月空是王爷同意跟着的,就连王爷都放心,他好像也没有什么立场怀疑? 看了看月空,又看了眼夕月,最终还是颔首,“王妃小心。” 此刻已经是夕阳西下,晚霞映天,云层中似乎透着几缕霞光,红得刺目耀眼。 夕月不知那是不是就是月空所谓的血光,却觉得心底渗出无边的忐忑,可她依然面色淡然,看来极镇定的模样。 朝着流影点了点头,弯唇轻笑一声,“好好看着他们,我很快便回来!” 流影定定的瞧着她,淡淡的霞光似乎落在她的身上,映着她的梨涡浅笑,看来竟是十足的飘渺,如梦似幻。 流影心中闪过一抹迷惘的不安,他难得的有些发怔,直到半空中一群飞鸟掠过,翅膀扑飞的声音将流影拉了回来,却只见到夕月已经走远的背影。 之所以先回客栈,是因为夕月她们之前离开时掌柜的和两名店小二还清醒着,不想等夕月再回来,他们竟然还是醒着的。 大堂中也没有其他的客人,三个人还在聊着天。 说的就是夕月一行人来了又走的事儿,本以为来了大生意,没想转眼人就走了。 特别是那掌柜的,明显是很不满,正一边抱怨着一边让小二关门,天色已经晚了,想来也不会有人再来了。 却不料小二刚到门前,就见着夕月和月空两人回来了! 小二心中一喜,“贵客回来了,小的就说,这么晚了,那路不好走,万一出了什么……” 夕月打断他,直接问道:“你们的水是从哪里来的?” 只消看一眼,夕月就知道这人并不知那水有问题,或许是他们还没喝水,所以还清醒着。 “水?贵客可是要水?是要沐浴还是要喝……” 小二以为夕月是要水,夕月听他啰里啰嗦的却是有些不耐,再次问道:“那水是从哪里来的?” 她的声线俨然已经凉了许多,眸中亦是毫不隐藏的冰冷。 小二一愣,看着眼前美得如仙女可却冷得像女阎王的夕月忍不住的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就回道:“就在镇上最西边的小巷中那口井,咱们镇上就这一口井,水都是从那里打来的。” 夕月皱眉,“刚才我们来时用的水是才打的吗?” 小二忙不迭的点头,“是是,贵客来的不久前才打来的,干净得很,贵客大可放心。”夕月沉吟一瞬,目光却是一转落在掌柜柜台上的茶壶之上,“你们用的水,是什么时候打的?” 第三百三十三章 月儿,许久不见! 小二也看了眼那茶壶,他还没反应过来,掌柜已经笑着接话,“这水是早上打的,咱们这里靠着沙漠,水不是那么多,咱们都是早上和黄昏各打一次水,时辰都是有限制的,所以客官如果要水沐浴,小的马 上着人去打,否则晚了就打不了了。” 不得不说,这掌柜是个通透的,回答的也算仔细。 夕月却是眉心一蹙,早上?也就是说,那水是在镇上的人早上打过之后才出的问题。 为何这么巧,偏偏是她们赶到这镇上之时,这镇上的水就出了问题? 可月空却说,那些危险不是冲着她们来的。难道他在骗她? 夕月心中一动,再看了三人一眼,“黄昏时候打的水你们不要喝。” 说完,也不顾那三人是什么反应,转身往回走。 她直觉不对,便想着先回去同流影商量一下,看看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月空一直悠悠的跟在她身边,看不出什么紧张之色,夕月掠他一眼,忽然道:“你当真觉得,这危险不是冲着我来的?” 月空本通透的眼眸中浮出一抹黯沉,可夕月不敢看他的眼,自然不知道。 而他面上的表情分毫不变,只毫不在意的挑眉道:“我们只要离开这小镇,自然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夕月呼吸一顿,下一刻却是吐出一口长气,忍不住想冷笑,“所以说,其实这危险当真是冲着我来的了!” 月空摇了摇头,望了望俨然已经发黑的天色,难得的无奈一叹,“本想替你避过这一劫,可如今看来,是避之不过了。” 这话显然已经承认了夕月所言。 劫?夕月唇角紧紧的一抿,思量着会是谁又来寻她的麻烦了。 赵慕苏就算得到她的行踪,可他如今自顾不暇应该不会。 魏洛菡应该也不是,昨日苏宸还送了消息给她,说是如今魏洛菡的一切尽在他掌控之中,让她不必忧心。 虽然夕月很怀疑他那尽在掌控的意思,却也没多加猜测,毕竟,她是信任苏宸的。 除去这两人,夕月如今能想到的,就只有月氏和……魏云翰。 如今怕是许多人都知她和燕殇的关系,月氏若是对燕国有打算,说不得会将主意打到她的身上,而月空就是月氏之人! 而魏云翰…… 魏云翰当初告诉苏宸朝华被囚在无垠之漠附近,或许就算到她会前来无垠之漠。 夕月越是想,越是觉得魏云翰最是可疑,不管是他想要解同命咒,或是他想要龙隐令,甚至只因为他知道了她是轩辕夕月,这些都足以让他对她出手。 她一边沉思,脚步却霍然停下。 明明她是按照来路去找流影,可一路走来却发现周遭景致极为陌生,不远处一条小巷映入眼中…… 心头一跳,这种事在太明山就曾有过。 她沉默一瞬,看向月空的眼神变得认真谨慎,却没问其他,而是道:“你知道来人是谁?是魏云翰的人……还是月氏的人?” 见她看自己的目光都变得小心和探究,月空心中还是禁不住的刺痛一瞬。 他面对她时哪怕装得再无所谓,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次见到她看他时陌生到极致的目光,他都觉得如同被凌迟一次。 明明她和他曾经是那么亲密,他抱着那些执念苦苦熬了八百多年,可她早就用一碗孟婆汤将前尘尽忘。 而此时,她对他竟然也生出了怀疑之心。 月氏吗? 月空冷冷的笑,“有我在,你以为月氏的人会有那个胆子来寻死?” 夕月察觉不到月空眼底的情绪,只是听他那冷笑之声,以为是自己的怀疑惹了他不快。 咬了咬唇,也没多解释什么,对于月空,她直到现在,也的确不是那么信任的。 只是,若不是月氏的人,那很可能就是魏云翰的人了。 默然片刻,夕月忽然无奈的勾唇,竟然如同什么都没察觉一般重新往前去,“看来你当真说对了,这次这劫怕是避不过去了。” 月空狭着眸看她的背影,没有跟上去,只是说出的话也不知是安慰还是嘲笑,“你也不必太过忧心,虽然有些血光,却不是死劫,只要活着,怕什么?” 对他这种听不出情绪的话,夕月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反而是附和了一句,“对啊,死都死过了,还能有什么好怕的。” “何况,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在月空有些诧异的神色中,夕月再次转身看向他,已经恢复了平静,“魏云翰说过,我哥哥是被囚在无垠之漠附近,我想,会不会有可能就是这里!” 月空本来就知道她的身份,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好瞒着他的。 而无垠之漠附近,漠安镇可不就是赵国这方离无垠之漠最近的地方了吗? 再朝后面走,那么荒凉,恐怕也没有可藏人之处。 夕月越是想,越是觉得自己的猜想很有可能。 月空看了看她,见她此刻的平静并非作假,他唇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再说话。 夕月也不再和他多言,轻眯了眸看他一眼,却是莫名问道:“你还同我一起吗?” 月空沉默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夕月也只是看着他沉默。 四目不曾相对,谁也看不透对方在想什么,两人站了良久,直到天色越渐的暗,还带着一股颇有些潮湿的沉闷之气,月空抬眸看了看天,幽幽的一叹,“要下雨了。” 夕月神色微动,不过转瞬,她也看了看天,却只看得到一片浓黑,深吸口气,她勾唇,“若是能过此劫,我想请你再替我行一次梦还之术,可好?” 月空抿了抿唇,眸中的镜湖像是被一柄利剑划过,生生的劈开,激起无数波浪,却在剑过之后转瞬归于平静。 可惜这一切,夕月是看不到的。 月空苦苦的勾唇,没有多余的言语,只点头道了一个字,“好!” 夕月眼底划过些莫名的光,不过转瞬,然后大步离开。 直到她身影消失在小巷之中,月空才从腰间拿出那一枚墨玉,银灰色的眼眸中染上一丝惆怅之色。 月空的话很快就变成现实,夕月还不曾走到井边,就下起了雨来。 这靠近沙漠的地方下雨也是极稀少的,且这雨还不小。 夕月低叹了叹,她总觉得月空似乎还瞒着她什么。 虽然她感觉得到他对她没有恶意,可他的确是带着某种目的,这毋庸置疑。 那么今天这事,他在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夕月有种直觉,就是月空让她步入迷阵,不知不觉走到这里。 既然如此,她知道自己是走不出去的,何不如他们的愿,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雨雾之中,又是晚上,能见度很低,夕月走得很慢,等她走到那井边之时,周身已经是湿得差不多了。 可她顾不得这些,只是径直走到那井前,绕着那井转了一圈,鼻翼轻动,从这里感觉,那血腥气竟是更重了一些。 朝着四周看了看,这井是在小巷尽头,两旁皆是民房,听来似乎也已经没有清醒的人,只有轻轻浅浅的呼吸之声,虽然感觉总有些怪异,却察觉不到有危险的气息。 夕月心底有些异样,想了想,还是一手扶着那井沿探身朝着井中看去,只她没想到,这一看,却差点让她心跳停顿。 呼吸骤然窒住,夕月的脸瞬间惨白,瞳孔紧缩,猛的朝后退了一步。 身体有些僵硬,虽然穿着披风,却挡不住冰冷的雨水渗进衣裳,寒意从肌肤渗入血脉。 风雨飘摇之中,夕月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摇动,在震颤。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她方才在那井中看到的竟然是轩辕夕月,是她重生之前的模样! 温度的缺失让她冷得发颤,可神智却慢慢的冷静下来。 她的确是被方才那一眼所惊吓到,可她不会认为真的是她眼花了,她确认自己看得很清楚,当她朝井中看去时,井水映出的的的确确是轩辕夕月的容貌。 紧抿着唇抚上自己的脸,下一瞬,夕月心头狠狠的一拧。 周围太过安静,虽然没感觉到危险,可她却直觉自己身后有人。 骤然转身,一眼就看见身着白衣的男子握着一把油伞静静的站在巷口。 他离她百米远,隔着雨雾蒙蒙,可夕月还是能清晰的看见他清俊的脸庞之上带着惯有的温柔笑意,墨玉般的眼眸之中也是她最熟悉的温润光芒。 风光霁月,温润清华,似乎和她初见他时没有什么差别。 来人,正是魏云翰! 见到他,夕月的确是有些惊讶,她是猜出了今日的事许和魏云翰有关,却没想他会亲自前来? 可惊讶不过一瞬,下一瞬夕月却想要冷笑,当初她看不出他这幅温柔之下的狼子野心,如今,他还以为她那般傻吗? 夕月真是想不到,他到了现在还能拿这样的神色来面对她,他的脸皮倒也真挺厚的。 深吸口气,夕月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缓缓走近她,离得她越近,就越是能看清她眼中的疏离和憎恨。在她身前五步远的地方停下,他轻勾了勾唇,浅笑不变,“月儿,许久不见!” 第三百三十四章 带你回去 极为自然的一声招呼,夕月却连冷笑都不想再给他。 她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从来都透亮的眸子此时却比这雨夜夜色还暗,“魏云翰,你不好好呆在你的魏国做你的太子,跑来这里做什么?” 此时夕月已经想明白,魏国离这里千里之遥,魏云翰现在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他早就已经动身朝这里来,很有可能就是在他让苏宸前往赵国之时。 所以说,让苏宸带来的那些话和那信不过都是他的算计,让她们将重点放在了他想让她回魏国,其实他真正想说的,不过就是那句朝华在无垠之漠附近。 燕殇其实没有说错,魏云翰不可能真正信任苏宸,至少,不会在这么短时间内就真正信任他。 所以苏宸或许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魏云翰已经离开魏国前来无垠之漠的事。 夕月觉得,魏云翰其实还是挺了解她的。 他知道她必定不会放弃朝华,却也怕她会和燕殇回燕京,便让苏宸带来这样的消息,加深自己前来无垠之漠的执念。 而他,便一早就到这里来等着她了。 对于她的冷漠,魏云翰似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并没有因此而生怒或是怎样,只是在她戒备的目光中再走近她几步,直到站在她的面前。 手中的伞举上她的头顶,将风雨尽数遮去,他垂眸看她,眼底闪过一抹痴缠,“我来做什么,月儿难道猜不到?” 夕月垂在袖中的手握了又握,忍住动手的冲动,她转而一笑,带着嘲弄,“太子殿下想再杀我一次?” 魏云翰唇角的笑一僵,下一刻却化作苦笑,“月儿,你果真还是在怨怪我,是吗?”夕月终于忍不住了,她盯着他,眼底的冰冷足以刻入骨髓,“魏云翰,收起你的虚情假意。你是什么样的人,如今的我比谁都看得清楚,你又何必再在我面前演这些戏?你将我诱到这里到底想做什么,不妨 直说!” 她眼底刺骨的冰冷好似终于刺痛了他,眉梢眼角都沁出伤痛之意。 他直勾勾的盯着她,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怕,本来娇艳的一张脸,此时却很苍白,眉眼间也看得出明显的疲累,他知这是因为她连日赶路的原因。 他沉默一瞬,低叹出声,“我若说我当真只是想带你回去,你可信?” 对于他直到此时还装模作样的深情,夕月当真是有些恶心,她终于忍不住冷笑出声,“回去?回哪里,北阳吗?” “魏云翰,你能再带我回北阳吗?你能将我父皇母后还给我吗?你能让轩辕王族枉死之人一一复生吗?”她一字一字冷硬如寒铁,满目嘲弄,“若是不能,就请收起你这张让我恶心的嘴脸。魏云翰,你该明白,从我在那暗牢之中醒来那一刻,这一切就不可能再回得去了。现如今,你于我只是剜心剔骨的仇人, 对待仇人,我从不会心软。” 说到这里,她唇角忽然勾出一抹带着血气的笑,“你可知道,我是如何对待魏洛菡的吗?” 她说了这许多,字字冰冷残酷,可魏云翰竟神色未变,夕月心底划过一抹诧异,然后就听见他道:“我知道,但我不在意。她既伤过你,便是将她千刀万剐,也不足以赎罪。” 夕月的笑越渐讥讽,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憎恨,一双杏眸之中的光冷酷至极,“魏云翰,你还当真是无情的可笑。既然如此,那我是不是更应该将你千刀万剐呢?” 话音未落,夕月已经动了,袖中的匕首早就滑落到掌心紧紧的握着,脚步轻移瞬间到了他身侧,骤然抬手间反手将匕首横上他的颈边,手中使力,刀刃瞬间入肉一分,细细的血光在寒夜中乍现。 可让夕月疑惑不解的是,魏云翰始终不曾还手,甚至没有其他人上前解救他。 尽管夕月此时已经察觉到,除了噼里啪啦的雨水溅落之声,四周已经多出了几十道气息,将她包围。 魏云翰只是握着伞的手紧了紧,此时风雨愈大,小小的一把伞已经遮不住什么,两个人周身都已经湿透。 他却好似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颈间的痛,只是无奈的叹息,“月儿,我知道你对我有怨,那一切……其实并非我所愿。只要你同我回去,我会将真相告诉你,我也会补偿你。” “月儿,我不愿逼你,可若是你当真不愿意,忘不掉那些过去,我便帮你忘记可好?” “什么意思?”夕月心中收紧,顿生了警惕。 她一手抓着他的肩,手中的匕首也禁不住肉里更深了一分,她知道,此刻只要她再多用上几分力,魏云翰便是神仙也难救,魏云翰自然也该知道这点。 可他太过淡定,淡定到让夕月生出了极为浓重的不安。 她不认为魏云翰是不怕死,他这么淡定,定然是因为心有依仗。 还有他那话,帮她忘记?不管怎么想,夕月都觉得这话很诡异。 夕月眯眸,眼底划过一抹戾色,“魏云翰,你以为我当真不会杀你吗?” 抓着他肩膀的手更紧了几分,五指恨不得戳进他的骨头里。 握着匕首的手力道也更重了两分,匕首的刀锋森寒,血顺着寒刃朝下流,在他雪色的衣衫上染出一朵一朵的红梅。 魏云翰勾唇,因为颈上的伤声线变得有几分沙哑,“难道你当真不想知道朝华的下落了吗?” 哪怕此刻性命就被掌握在她的手中,他的声线依然平静,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无畏,竟让夕月诡异的从他身上看到了两分燕殇的影子。 眼前的魏云翰和她几年前认识的魏云翰根本判若两人! 世界忽然变得很安静,安静得让夕月只能听见自己凌乱的心跳之声,她觉得好像有什么脱离了她认知的事发生了。 握着匕首的手不受控制的轻微一颤,连力道都不自觉的松了几分,魏云翰自有所觉,唇角的笑更加诡异莫名,“也有可能你已经不在乎朝华了,那……凤凰胆呢,也不想要吗?” 凌乱的心跳遽然一窒,夕月忽然变得有些躁动不安,“魏云翰,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知道燕殇的事了,他知道燕殇在找凤凰胆! 夕月的第一反应是有人背叛了燕殇,因为知道燕殇身中剧毒的人其实不多,大多数人只是以为他因胎中不足,从小体弱多病。 就算当初在魏国之时苏宸曾探过燕殇,也给过魏云翰模棱两可的答案,他也不该知道他需要凤凰胆。 唯有燕殇的父皇,师父和他身边那几个最亲近之人知道事实真相! 可他父皇已经过世,他两个师父应该也不可能,那他身边那几个……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燕殇多年来四处打听凤凰胆的消息,只要有心人愿意查上一查,都不是什么难事。” 魏云翰知道她在想什么,淡淡的道:“何况,他当初带你入皇陵,其实不也是想要找此物吗?” 夕月瞧着他的侧面沉默片刻,“魏云翰,你当真变了!” 魏云翰禁不住笑出了声,沙哑的声线带着柔和,“那月儿是喜欢以前的魏云翰,还是现在的?” 夕月满目厌恶之色,只可惜他看不到。而夕月也不准备回答他这让她恶心的问题,只是轻吸了气压住不安躁动,极近镇定的道:“魏洛菡曾说过,朝华的下落只有你们那国师知道,你如今想拿他来诈我,是当真以为我很蠢吗?还有凤凰胆,魏云 翰,若是你当真拿得出来,我想,你如今怕是巴不得亲自送去给燕殇,我倒是不信,你会愿意看着他死!” 夕月此刻的确是恢复了些平静,她觉得魏云翰不过就是在诈她,可魏云翰的目光落在前方,眸色在蒙蒙雨雾之中变得无比幽深,“因为同命咒?月儿,你以为你那同命咒就能难得住我吗?” 他的情绪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大的起伏,夕月的心却在大起大落间越发不安,可她依然面不改色,不让自己的情绪有分毫暴露在魏云翰的面前,反而是略带讥讽。 “你不是想告诉我你已经解了同命咒?魏云翰,这世间除了我,恐怕已经没有人可以替你解了,你这谎言一点水平也没有。” “是吗?月儿难道忘了,这同命咒是何人所创?” 他淡然一问,夕月眸色一沉,下意识就想到了那位开国帝君。只她还未再说什么,魏云翰已经低低一叹,“月儿,不要再胡闹了,我说了,我不想逼你。你若同我回去,我便将朝华放了,让他与你团聚。还有凤凰胆,我也可以将它送给燕殇,但前提是……你需得忘了 他。” 魏云翰的语气处处带着纵容,好似这一切当真只是夕月在胡闹一般。说话间,他手中的伞忽然落地,转身,任由夕月手中的匕首在他的颈上拉出长长的血口,若非是刚才夕月松了两分力道,他这样的动作几乎就是在寻死。 第三百三十五章 向死而生 他的颈上此刻当真是血液横流,只差那么两分就会将动脉切断。 可他却无视自己颈上的伤,只在夕月的惊诧之中一手握上她的手腕,一手揽上她的腰身…… 夕月此时的确有些惊讶,魏云翰这样的做法不吝于自杀,他是当真不怕死,还是已经算清楚了她的匕首割不破他的血脉,他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么大了,就不怕出什么差错? 然而惊讶也不过是转瞬,就在魏云翰的手快要揽上她的腰身之时,夕月猛的抬脚,曲膝竟朝着他的腹下而去。 魏云翰瞳孔一缩,夕月这一脚带着内力,他自然不敢硬碰,松了她的手骤然后退几步,对于她这明显想废了他的举动,他终于显出了几分怒意。 他盯着她,眸色含厉,“月儿,你闹够了!” “魏云翰,是不是这雨太大,你脑子进水了?”夕月也怒笑一声,他还当真以为她只是同他闹着玩吗? 这么一副纵容的姿态,倒显得她在无理取闹一般! 还是他已经将那些他伤她杀她的过去忘了,所以才能厚着脸皮在她面前显摆他的深情和纵容? 不料她这话一出,魏云翰的怒意顷刻间消散,他看着她,莫名勾唇,“脑子进水?月儿,你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吗?” 夕月一愣,不待她多想,魏云翰已经再道:“就算你当真不信朝华和凤凰胆在我手中,那此刻还昏迷的那几十个人呢,你也不管了?还有这满镇的百姓呢?让他们因为你无辜丧命,你也能安得下心?” 他显然是已经没有耐心,对于夕月他很了解,若是不用些手段,她是不会服软的。 就好像那三年,她宁愿被不断折磨,也不松口说一个字。 冷雨寒风之中,夕月觉得这一片天地都好像在风雨之中缓缓倾塌,她感觉到冰冷的雨水划过她的肌肤,还有更多的雨水打在地面,雨水飞溅,溅起无数的水花。 眼前是一片水雾蒙蒙的黒,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可就是这样的蒙蒙之中,她也能清晰的看到魏云翰脖颈上的血,血色在雨水的冲刷之下变淡,伤口之上有被水泡过之后的白,血也越来越少。 他看着她,眼底泛着的是胜券在握的光芒。 夕月眨了眨眼,水珠从眼睫滴落,她抬头看了看好像被撕裂开无数道口子的天,眼睛有些睁不开,无数的水朝她眼眶中落,又冷又痛。 可她却忍不住低低的笑,“魏云翰,我收回我方才的话,其实你一点也没变,还是这么无耻!” 夕月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善心之人,能为了他人不顾自己。 可她也的确没有办法,眼睁睁看流影梦蓝他们无辜丧命。 她的笑声很低,在风雨声中,凉得让人心痛。 魏云翰的唇角漫出一抹自嘲,可他却只是垂眸一笑,“若是能让你回心转意,无耻一些,又算得了什么?” “回心?”夕月低低的呢喃,她有些发颤,觉得很冷,就连双手都冰凉得有些僵硬握不住那匕首,任由它从手中滑落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溅起细小的水花。 手紧了紧,咬了咬牙关,夕月已经平静了神色,不带丝毫情绪的看向魏云翰,“要我和你回去,可以。但是,我要先见到他们离开,还有,我要见朝华。” 魏云翰轻狭了眸,“我当然会让他们离开,也会让你见到朝华,不过,我怎么能肯定你在那之后不会反悔?月儿,你已经摆过我一道,现如今,我又怎么轻易相信你呢?” 夕月也没了耐心,只道:“你想怎样,直说吧!” 魏云翰朝她摊开手,他的手中是一个白玉瓷瓶,“这不是会马上要人命的毒药,当然,除了我,也没有任何人能有解药。所以,只要你乖乖的,三个月后,我自然会将解药给你。” 夕月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手中的瓷瓶,哪怕她的心收缩着一阵阵的疼,却只是走到他面前,从他手中拿过那瓷瓶,看着他勾唇一笑,“就好像那三年你喂我吃的那药一般,对吗?” 魏云翰默然的看着她,没有回答。 夕月垂眸,低叹一声,“兜兜转转,没想到还是又转了回去,魏云翰,你又赢了我一回!” 话落,她没有任何犹豫的打开瓷瓶的盖子,倒出其中的药丸,扔进了嘴里。 夕月已经没那么多力气去和他纠缠,就好像月空说的:不管怎样,只要活着,怕什么? 多少风雨,多少绝望,也要向死而生! …… 此时的燕殇正在睡梦之中,连日赶路,众人都有些疲惫,入夜之时,便寻了一处平整之地原地整顿休息。 他靠着一颗树坐着,本只是想要闭眼假寐一番,却不料竟当真睡了过去。 黑沉之中,四周静寂无声,本该是很放松,可燕殇却骤然感觉好像有一只手直直的插入了自己的胸口抓住自己的心脏,狠狠的用力收紧,带着要将它抽出自己体内的力道。 疼痛让他的额间溢出了冷汗,他甚至以为自己毒发了,刚下意识的想要抬手压一压心口,耳边却忽然传来低低的哭泣之声。 “夕夕?” 燕殇呼吸一窒,下一瞬,就想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身,却不料腰间被人紧紧的抱住收紧,她紧紧的抱着他,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用力。 燕殇察觉到她的脸贴上了他的后背,好像有眼泪从她的眼中流出来,浸湿了他的衣裳。 “燕殇……”如同以往撒娇时般的叫他,只是分明带着浓浓的哭音。 她的声音好像就在他耳边响起,又似乎隔了万里之遥,银汉迢迢。 燕殇蓦然心慌,他握住箍在自己腰间的手,依然如同以往一般冰冰凉凉的。他常常都会想,要怎么样才能将这个人儿给捂热了,不要再冷得这般让他心疼。 他声线亦有些发紧,“夕夕,怎么了?” 身后的人没有再说话,却只是不断的低泣着,压抑的哭声让燕殇有种肝肠寸断之感,他再顾不得许多,将她抱着自己腰身的手拉开,转身,果然便看到她低着头,无助的抽泣着。 燕殇颤着手捧着她的脸让她抬起头来,看着她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脸,整个人都飘渺得好似风一吹既散。 心中本就疼痛,这一来,更觉得疼痛难忍,可他只细细的擦去她脸上的泪痕,低低的哄她,“夕夕乖,不哭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嗯?” 夕月抬眼看他,眼底全是不舍,她摇头,“没有人欺负我,我只是想你了,燕殇,我好想你。” 一瞬间好似四月春水从心间流过,抚平所有的疼痛,燕殇低笑着去亲吻她眼角的水光,“傻丫头,想我便想我,有什么好哭的?” 他一如既往的温柔,夕月的泪却流得更凶,眼睫眨了眨,泪如雨下,“燕殇……”她还是低低的叫他,燕殇轻蹙了眉头,总觉得有些不对,就在他想要继续问问她时,夕月却忽然抬手再次紧紧的抱住他,用了几乎想将她自己嵌进他身体的力道,“燕殇……我会去燕京找你的,你要等我, 一定要等我……” “夕夕……” 燕殇想要回抱住她,却不料抱她时,他的手竟从她的身体穿过…… “燕殇,我很乖,我会很听话。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照顾自己,一定要好好的等着我……” 她的声音好像越来越远,身体也越来越透明,燕殇心头一沉,猛的收紧双手想将她留住。 “夕夕!” 忽的睁开眼,四周依然一片黑沉,俨然还是在他们方才停下的那片小小的林中,没有夕月的影子,只有流光正站在他身旁不远处有些诧异的看着他。 其他的暗影虽不曾看他,却也分明是被他这方的动静所惊动了。 燕殇闭了闭眼,也不知道是放松还是失望的深吸口气,原来是梦! 没有理会流光那诡异的神色,他只是静静的靠着树干,闭着眼回忆梦中的一切。 这些日子,他确实常常会梦到夕月,可却从不曾会像刚才那梦那般真实。 她哭得那么伤心,却说只是想他了。 燕殇不可否认自己听到她那话时心底的愉悦,可此时清醒过来,却觉得胸口处阵阵空乏。 他总觉得,这梦似乎有些不对劲! 想到白日收到的消息,夕月他们今日应该是已经到了漠安镇了,或许明日,她就会入无垠之漠! 思量片刻,他站起身,哪怕休息过,身子也觉得有些疲累,他知道这是自己赶路太急的缘故。 北乾离燕京,若是按照正常骑行的速度,需得一个多月,而他带着人,不过五日就走了十来日的路程,也就是说,最多再有不到十日,就能回到燕京。 可如今,他当真是连十日都等不了了。 大步走到马旁,燕殇再次翻身上马,调转马头看向流光,“王妃那边的消息,让人每日回禀两次。” 说完,他又看了看天色,沉吟一瞬,“本王先行,你带其他人按照原定时间赶回来就可。” “王爷?”流光一惊,忍不住上前。 这次赶路本来就已经够急了,连他们都快要受不了,王爷他还要再快,岂不是拿自己的身体在开玩笑? 他都能顾及到下面这些人,怕他们吃不消让他们慢些跟上,可怎生不顾及一下自己? 燕殇看他一眼,没有什么情绪,可却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了流光他的决定不会更改。 流光沉默片刻,却是第一回没有听燕殇的命令,也走到马旁翻身上马,目光坚定的看着燕殇,“属下同王爷一起返回燕京!” 其他暗影见状纷纷上马,也都大声附和流光,“属下等同王爷一起返回燕京!” 燕殇握着缰绳的手微微收紧,目光沉凝的望了眼众人,最终也只是低叹一声。 瞧了眼无垠之漠的方向,只觉天涯地角,相思无尽。夕夕,你也要好好的,等我! 第三百三十六章 为爱入局 一夜风雨,不知花落几许?风停雨歇,望断天涯,觅无归处! 夕月默默的站在窗前,目光遥落南方,透过层层云雾,似能看见那人如风疾驰的身影,他在朝他的故国归去…… 燕殇…… “王妃,已经准备妥当了,是现在就启程吗?”梦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些说不出的疑虑。 夕月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没了那些怅惘,转身平静的看一眼梦蓝,眼底无风无浪,她沉吟一瞬,却道:“帮我准备纸笔。” 梦蓝点头,不过片刻就将纸笔备好。 夕月握笔,雪白的宣纸铺于桌面,可她却觉得,自己的手有些发颤,左手握住右手手腕,深吸了几口气,缓缓落笔。 不像上次那般写了满满的几张纸,不过寥寥几字便停了笔,细细的将墨迹吹干,她将纸折叠装封交与梦蓝,“让人将信送去给王爷。” 梦蓝接过信,还不曾说话,夕月忽然问,“昨夜里的事,信部的人已经报给王爷了吗?” 因为魏云翰这一出,燕殇留在她身边那两个信部的人自然也都暴露了出来,夕月自然知道燕殇的意图,这两个人这一路怕是将她的行踪和所有的消息都一一不落的报给了燕殇。 可如今的夕月却不觉得有任何的不愉,反而对燕殇更觉得心疼,他虽不在她身边,却也是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着她挂念着她。 然而梦蓝不知她到底在想什么,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夕月拧了拧眉,片刻,叹一声,“罢了,既然这是王爷交代的,让他们该如何做便如何做吧。” 若是她拦着瞒着,燕殇许才会怀疑,而她如今,最不想的就是让他怀疑。 燕殇现在不能分心,至少在燕国事态平息之前,不能让他分心,乱了他的事。 思及此,她没有再说什么,只再看了眼梦蓝拿在手中的信,朝门外去,“准备好了,就出发吧。” 梦蓝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前,眼底疑惑更浓。 昨日黄昏她和其他人无故昏迷,再醒来时,已近寅时,所有人都已经好好的躺在客栈之中。 夕月告诉他们,是那井中的水被人下了药,而那些人,是魏国太子魏云翰派来的。 好在她和月空流影都没有喝那水,而她和月空从那些人手中拿到了解药,这才能救了他们。 这话并没有什么不对,流影也证实了她的话。 可梦蓝就是觉得有些怪异,这种怪异的感觉是从夕月的身上感觉到的,她总觉得,醒来之后看到的夕月比起往日更加清冷了几分,整个人似乎都没了生气。 紧了紧手中的信,梦蓝忽然很想念王爷,有王爷在的时候,王妃才真正像个姑娘家,哪里像现在这般,看上去沧桑得好像经历过千帆一般。 她自顾思量间,夕月已经走出了房门,一眼就看到银袍银发的月空坐在客栈大堂之中。 月空没带斗笠,如妖魅般的容颜和那一头银色长发尽数落在掌柜的和小二的眼中,三个人眼底全是惊艳,却又因为他周身那冰冷的气息不敢上前,只敢在边上偷偷打量。 对他们的目光月空好像没有丝毫察觉,他只单手撑着下颚,银灰色的眼眸直勾勾的看着二楼之上夕月的房门……直到夕月的身影出现…… 目光闪了闪,月空逃避一般收回了视线,端起一杯水喝了起来。 对他这种逃避的行为,夕月看在眼中,却没有多余的情绪。 她只是垂了垂眸,缓步下楼,走到他身旁,停下,“你可收拾好了?” 月空的眼珠子转了转,没有抬眼看她,只是点头。 夕月也点头不再看他,看向客栈之外,“既然如此,那就早些出发吧。现在启程,若是速度快些,应当能在黄昏时候赶到无垠之漠。” 说完,她当先就朝外走,月空愣了愣,终于还是忍不住叫她,“小东西,你……” 看夕月这般平静,他心绪难定。 他想说什么,却不料夕月没有回头,只是打断他,缓缓道:“月空,别忘记你答应过我的事。” 月空神情一变,纠结半响还是点了点头,“我记得。” 夕月轻吸口气,不再说话,径自走出了客栈。 客栈之外金浩和流影等人正在将准备好的干粮和水袋挂上马,到了沙漠附近自然是要换骆驼,而他们准备的东西若是省着点,也足够他们这些人在沙漠中耗上一个月。 对于昨夜的事,所有人心底都有些疑惑,可每个人都不敢多问。 特别是流影,他虽一个字也没多说,心底的疑惑却也比任何人都深。 夕月和月空昨日去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回,两人周身都湿透了,身上还带着血迹。 夕月告诉他她和月空已经将魏云翰派来的人杀了,就在那水井旁。 等众人清醒后,他带着人去处理,也的确是在那小巷中发现了十来人的尸体,每个人都是脖间有伤,看来极像是月空的手笔。 这一切似乎都和王妃所言没有出入,流影一时也看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可他还是和梦蓝一样,敏锐的察觉到有一些问题。 而他所感觉到的,是月空和夕月之间的问题。 流影平日看来没有什么情绪,不多言不多语,可他对于周遭的人和事观察向来仔细。 夕月和月空两人之前虽然也不怎么合得来,看似总有些针锋相对,可他知道那不过是表相而已。 直到昨夜他们回来之后,夕月对月空的那种疏离,还有月空对她的一些逃避,才当真是有问题。 只是,毕竟是主子的事,又没有什么证据,他也不敢胡乱言语,更不敢将他的猜测告诉王爷,免得王爷误会什么。 如此,只能将疑惑埋在心底! 夕月并非看不出梦蓝和流影两人眼中的疑惑,只是,她无从解释。 昨夜她虽说魏云翰又赢了她一次,可她心底却信,这一局,胜负还未分。 为朝华、为燕殇、为爱,她甘愿入局,却也不会轻易服输! 无垠之漠离漠安镇不过一日的距离,快马加鞭,也就七个时辰左右。 众人策马急行,一路上只停歇了小半个时辰。 还不到黄昏之时,就已经靠近了无垠之漠,越是靠近,便越觉得空气干燥,绿色越来越少,入目全是一片荒芜之景。 地面之上的泥土变做了沙尘,马蹄践过,一路尘沙滚滚。 无垠之漠附近是有人居住的,这些人不建房屋,只搭帐篷,做的是买卖骆驼和借宿的营生,说到底,就是为了那些前来无垠之漠寻宝的人服务的。 夕月一行人,最后在这里停了下来,要将马换成骆驼。 这些事自然还是金浩等人去做,夕月只静静的站着,目光遥望远处,视线所及,已经能看到落日金黄风沙荡荡,那片曾在梦中到过无数次的沙漠就在自己眼前,夕月却已经没了探究的冲动和欲望。 因为她如今知道,这一切,不过都是一场阴谋,一个圈套,可她,却必须前行。 月空不知何时到了她身旁,欲言又止的看她一眼,再看她一眼,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你确定要连夜入大漠?” 谁都知道,夜里的大漠温度极低,何况本就是在冬季,就这样去,他真担心她还没寻到东西,就将自己给冻死了。 “你怕了?若是害怕,可以不去。”夕月没有看他,只是情绪莫名的笑了一声。 “小东西,你从哪里学来这阴阳怪气的模样?” 月空这憋了一天的话终于憋不住了,他觉得再多看几眼夕月这样子,自己会忍不住想吸干她的血,让她早些去见阎王算了。 然而夕月只是勾唇,终于看他一眼,“月空,是你心有不安才对,不是吗?” 说完,她又挑眉,忽然道:“怎么,你对我觉得愧疚?” 月空一窒,忽然就说不出话来。 夕月唇角的笑也渐渐淡去,片刻,她轻叹一声,“你我本就没有关系,我一开始就知道你跟着我前来是有目的,所以你也不必觉得愧疚。” 月空唇角轻抿,对她这样的话明显有些不满,却又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来,他只能沉默片刻,道:“不管怎样,我答应过你的事也不会忘,待拿到还魂冰晶之后,我会为你再行一次梦还之术。” 他再次承诺,夕月神色也松了两分,她深吸口气,忽然问,“月空,你知道月氏的人在做些什么吗?” 月空先是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眉头却是皱起,没有回答。 夕月见状也不逼问,只自顾道:“其实我在想,你到底是为了月氏,还是为了其他?或者你也想要坐一坐那天下之主的位置?” 她说着,目光却是重新落回那一片戈壁之上,声线幽幽,“你和魏云翰之间的那些交易我不在乎。可月空,若是轩辕王朝的覆灭和你也脱不了关系,那你我之间,才当真只能为敌。”“所以,若我是你,趁如今我没有还手之力时动手才是上策。” 第三百三十七章 进入沙漠 对于她幽沉到近乎冷漠的话,月空的心微微一恸。 他转眸,眼底波光流向那片瀚海黄沙,银色的长发在风中飘飞如雪,宽大的银色袍子也在风中飒飒作响,声线比沙漠夜晚的风更加幽凉,“不管你信是不信,月氏的一切图谋同我并无关系。” 八百多年,他所为,从来都不过是那一人而已! 夕月最终也没说信不信月空,因为她对月空的感觉太复杂。 从他们第一次相遇,似乎两人之间就不能成友,可若说是敌,夕月从月空身上,却又感觉不到丝毫敌意。 甚至于她自己,也是不愿意和他为敌的。 金浩等人很快就换好了骆驼,并且还带来了一个叫老田的引路人。 他们告诉夕月,老田今年已经五十有余,从他祖上开始就住在这里,对于无垠之漠,没有人比他更熟悉。 他每一年都会入大漠数次,跟着许多的寻宝人去探过大漠,甚至知道月牙泉的具体位置,若是顺利,从这里前去月牙泉,只需要七天左右。 可据老田所言,虽然他每回都能带那些人找到月牙泉,却从不会随他们入内,因为他知道,入了月牙泉的人,从来有去无回。 他带夕月他们进入无垠之漠,找到月牙泉,只需要夕月他们支付他百两现银。 也就是说,有他在,夕月他们不用胡乱在沙漠中寻找,耽误时间。 金浩他们虽然对于老田说的从没有人活着出来心有顾虑,却还是因为能有人带路而多了几分安心,不管怎样,陪着夕月先去月牙泉看一看。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夕月看着那叫做老田的人眼底却划过一抹冷笑。 魏云翰还真是为她考虑的周全,也是,魏国已经不知道探了多少回无垠之漠,若他们都不知道月牙泉的具体位置,怕也是没人能知道了。 思及此,目光从金浩他们身上掠过,夕月的心口处还是沉了又沉。 如今这不过是魏云翰和她之间的交易,她带着龙隐令去替魏云翰他们拿还魂冰晶,拿到之后,魏云翰让她见朝华,并将凤凰胆送给燕殇。 当然,前提还是她要和他回魏国。 夕月虽然对魏云翰的话只抱着一半的信任,却也不想放弃这一半的机会。 更何况,她已经服了他给的毒药。 不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避无可避,不如放胆前行。 只是,金浩他们…… 如今还让他们跟着,不过是担心因为她的突然失踪或者异常引得燕殇怀疑,她需要时间,至少让燕殇回到燕国之后…… 可入了无垠之漠之后,就不能再让他们和她一起了,她不愿让他们都丧命在这片沙漠之中。 而魏云翰也不会让他们一直跟着她,他必定也早就做好了安排。所以,老田说这里到月牙泉只需七天左右…… 七天时间,就算她和流影他们分开,他们出了沙漠再将消息传回燕京,一共就是二十天左右。 那时,燕殇也已经回到燕京,这倒是极合她所想。 可她唯一担心的是,魏云翰会不会骗她,在沙漠中就要了他们的命? 思及此,她目光一沉,钉向弯腰垂眸的老田,声冷如霜,“若是我们只去月牙泉瞧上一眼便再返回,你当真能保证,带着我们所有人,活着回来?” 这话其他人听来好像没有什么不对,可老田和月空却能听得分明。 月空微微眯起银灰色的眼眸,眸光不明的看了夕月一眼,摇头一叹。 老田却是怔了片刻才忙着点头,“是是,若是各位大人不下月牙泉,小的保证能将你们带回来。” 夕月的目光定定的落在他身上,闻言只是笑了一笑,“记住你现在说的话,若是你做不到,你那百两银子拿不到不说,哪怕玉石俱焚,我也会让你同我们一起葬身沙漠。” 她这话就有些怪异了,老田听懂了,夕月这话其实就是说给魏云翰听的。 可金浩流影等人闻言也忍不住皱了皱眉,流影的目光更是朝着老田身上落了落,眼眸中划过一抹极暗的光。 只是,不等他多怀疑,夕月已经转眸看向无垠之漠,语声极淡,随风转逝,“既然如此,你便带路吧。趁如今天还未黑,可以抓紧时间赶一段路。” 大漠孤烟,长风烈烈,黄沙如狂! 沙漠之中,天宇之间唯有一片苍苍茫茫,放眼四顾,平旷无边、荒凉寂寥。 夕月一行人准备得很齐全,带着兜帽头巾,带着皮制的手套,周身几乎都只留下一双眼在外。 大家都是第一次骑骆驼,又怕会遇上什么意外,速度都不敢太快。 老田的确如他所言对这片沙漠很熟悉,带着夕月等人一路只朝沙漠东边的方向而行。 走了不过半个时辰,天就已经尽数黑沉。 冷风瑟瑟,夜晚的沙漠温度极低,风如刀子一般,隔着头巾都能将人的肌肤割得发痛。 哪怕穿得再厚,夕月也有种浑身被冻僵的感觉,四肢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就在她第十次抬手去揉自己已经僵硬的脸时,一旁的月空忽然抛过来一只羊皮酒囊,在夕月疑惑的看向他时移开目光,一脸鄙夷的道:“不想冻成冰柱子就喝两口,这才刚开始呢,以后有得你受的。” 夕月挑眉看了眼接在手中的酒囊,扯开来闻了闻,不是金浩他们带的那种很烈的酒,倒是掺着一股桃花香。 想了想,她还是忍不住撩开头巾喝了一口,淡淡的桃花香瞬间盈满口腔,这酒倒是不错。 最重要的是,随着它流入肺腑,夕月竟当真觉得自己的周身染上了一层暖意,驱走了大半的疲乏和寒冷。 她忍不住的又喝了两口,抿了抿唇,这才微眯着眼看月空,“这是什么酒?” “桃花酿。”月空的目光看着前方,月色如纱,笼着广袤沙海,平静之时的夜晚大漠其实带着一种苍凉飘渺的美。 “这不会是你自己酿的吧?” 夕月想到月空拾的那些桃花花瓣,如今想来,他却是有酿这桃花酿的爱好? 月空眸中的光深浅不明,没有再回答她的问题。 夕月撇了撇嘴也不再问,只将那酒囊子挂在身上,时不时的喝上一口。 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流影和金浩也并排行着,金浩的目光从月空身上落到夕月身上,再从夕月身上落到月空身上,摇头,“怎么看都觉得这两个人有些奇怪!” 流影眸色一沉,没有答话,只是直直的盯着前面两人,可他周身的气息却是变得有些怪异。 金浩见他半响没声,转眸,才发觉他只是直勾勾看着前面两人,这感觉…… 金浩眼珠子一转,瞬间意识到什么,他忙不迭的咳嗽两声唤回流影的注意,“你可不要胡思乱想,我家主子绝对不会是那种水性杨花的人,她对王爷可是一心一意的,你……” “金浩,你胡说八道什么?”梦蓝不知何时赶上他们,不等金浩说完已经冷声打断了他。 他用这样的词形容王妃,虽是维护,可若是让王爷知道,还不得撕了他一层皮! 金浩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再咳了一声板正了神色,也终于严肃了两分,对着两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靠他更近些。流影和梦蓝虽然对他这行为很无语,却又见他难得的一脸严肃,便有些笨拙的驾着骆驼靠近了他一些,又朝着他侧了侧身子,然后就听见他低声的道:“说实在的,你们不觉得主子有些奇怪吗?她和那个月 空都有些奇怪?还有……”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看向最前面带路的老田,声线压得更低,“主子下午对老田说的话,也很奇怪。” 总而言之,就是处处都透着怪异。 梦蓝和流影的眸色也有些紧,梦蓝默然一瞬,“王妃从昨夜开始,的确有些不对劲……” 可惜他们虽然都有所察觉,却都不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金浩也沉默片刻,“不管怎样,咱们都注意着那个老田和月空,我让我下面的人也仔细着点,你们也是。” 流影一直没说话,闻言也只是狭了狭眸,倒是梦蓝点头应了一声。 而他们的窃窃私语,其实尽数落入了夕月和月空的耳朵里。 “呵……”月空莫名的低笑一声,嘲意十足。 夕月冷笑着看他一眼,不曾说话,心底却是早就叹息开来。 她以为她装得很好,却不想,连金浩他们三人都瞒不过。 如此的话,若是等她和他们分散,这些事再被燕殇知道了,他许是第一时间就能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吧! 到那时,他会怪她么? 夕月一行人并没有不停的赶路,到了该休息的时候也会停下来休息,甚至偶尔老田察觉到危险之时,会带他们寻到可躲避的地方躲避。 沙漠之中的沙是流动的,除了日月星辰可以参照方向,没有其他办法。 所以哪怕有对路径极熟悉的老田带路,一行人也走得极为缓慢,不过也总算是有惊无险。这一走,便是六天,直到快要那传说中的月牙泉。 第三百三十八章 陷入流沙 进入沙漠的第六天,这一天,众人依然是同平日一样骑着骆驼随老田朝东行。 六天的时间,大家对骆驼已经很熟悉,又因为越来越靠近老田说的月牙泉,众人的心情更急切了些,这两日赶路的速度比之前也快了许多。 可白日的沙漠和晚间的沙漠几乎是两个不同的极端。 白天的沙漠烈日炎炎,阳光无比炽烈,哪怕这里的人都是内力极强,受过了严苛训练的,顶着那当头的太阳赶路也是一种酷刑一般的折磨。 只是不管再难受,也没有人多说一个字。 直到了第六日快正午之时,本来在前面带路的老田骑着骆驼靠近夕月,“姑娘,咱们不能再走了,这太阳越来越烈了,再走,不止我这把老骨头,恐怕大家也都受不了了。” 夕月眸色深深的看他一眼,然而他说话的时候从来不抬眼,她也看不出他到底是真的受不了想休息还是有其他意思。 可他的话也的确没错,夕月一直都有在看着众人,除了月空,几乎连流影都显出了一丝疲态。 而她自己便也不用说了,里衣早就被汗水湿透,脸上也是火烧火燎的疼。 虽然暗影中有医术极好的人,大家也都服用过防止中暑的药,可再这样下去,也难免受不了。 想了想,夕月便也点头,“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待日头缓一缓再走。” 月空闻言只是掠她一眼,目光就又移向了别处。 这几日都是如此,他同她极少言语,只偶尔在她说话之时看她一眼便算,夕月对此便也不那么在意。 沙漠之中没有可庇荫之处,众人休息之时都是自己扎营,如同行军之时。 两个简易的行军帐很快就被搭好,所有人都进入帐中休息。 因为只是短暂的休息,夕月并没有和大家分那么清,都是跟众人挤在一个帐篷之中,好在帐篷很大,坐个二三十人一点也不成问题。 只夕月并没有马上进去,而是在所有人都入内之后叫住了流影。 流影同她初次见他之时并没有多大改变,不多言不多语,哪怕不用隐在暗处,也总是安静得没有什么存在感。 夕月记得第一次见他时还曾怀疑过他的身份,如今看来这不过是他性子使然。 而燕殇对他和流光显然也没那么多要求,他们于燕殇而言,说是下属,其实也如同朋友。 从魏国前来赵国之时,他就一路跟在自己身边,虽然她和流影交流很少,可她对流影的信任,似乎比起金浩和梦蓝都要多得多,当然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她觉得流影比起那两人更沉稳。 流影一直在等着她吩咐,可她只是看着他不说话,那目光又太专注,流影目光闪了闪,终于忍不住垂了眼眸,“王妃有何吩咐?” 夕月淡淡的笑了笑,也不再看他,目光移向远处,“也不算什么吩咐,我只是在想,我们就快到月牙泉了,那里如今情况不明,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流影眸色轻动,夕月却还在继续,声音明显比平日要轻上许多,“流影,你也知道,沙漠之中危险随时都在,再强大的人,也抗衡不了自然的力量,我也不知道,危机会在什么时候到来。” “王妃……”流影终于觉出一丝不对劲儿,总觉得夕月好像在交代什么。 可夕月却是打断了他,她看回他,目光定定,“可不管怎样,你们是我带来的,我希望不管发生了什么,你们能活着出去,你明白吗?” 流影眸色深深的看着她,眼底还是有些疑惑不解。夕月叹了一声,“我知道王爷让你们来保护我,你们定然都是做好了豁出性命也要护我周全的准备。可是在我而言,我更希望的,是如果我当真出了什么事,你能马上带所有人离开无垠之漠,不要让这几十 人都无辜葬送在这沙漠之中,可以吗?” 流影沉默,并没有回答,而是问道:“王妃,是不是……有什么事?” 这几乎是流影第一次发问,因为疑惑太久太深,终于在听了夕月这番话之后忍不住了。 夕月抿了抿唇,垂眸,吸口气笑叹一声,“也没什么,只是觉得人世无常,谁又知道下一刻会怎样呢?”说完,她再次看向流影,没了那种无奈,而是眸色深沉,语声定定的道:“不过,你要相信,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会尽自己的全力活着回来。所以,你也只需要记住我对你说过的话就好,若是我出事,你 马上带所有人离开这里,不许留下不许寻找,这是命令,懂吗?” 说完,她没有再等流影回答,而是转身入了帐篷,流影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跟了进去。 老田和月空都和夕月在一个帐篷之中,流影三人自然也不例外。 大家都不是多言的人,帐篷中显得很安静,各自喝了水闭眼假寐。 看夕月和流影前后进来寻了位置坐下,月空的目光从他们身上划过,再次闭上了眼。 金浩的目光还在月空和老田身上不停的转,这几天赶路,他对这两人可说是处处仔细,却从没发现什么不对,难道说,当真只是他多想了? 此刻,老田已经靠着帐篷边上打起了呼噜,而月空,盘腿而坐,似在打坐。 两个人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金浩看了他们片刻,也觉得有些累了,暗自叹了一声,终于也闭上了眼。 慢慢的,帐篷中的人好像都睡了过去,就连后进来的夕月和流影也不列外。 只谁也不知道,就在所有人都闭上眼之后,月空忽然睁开了眼,眸光如同被打碎的棱镜,泛着破碎的光芒…… 夕月其实也不想闭眼的,她总觉得今天会发生什么,越是接近月牙泉,她越是心慌意乱,也正因此,她才会跟流影说那些话。 然而也不知是赶路太过疲累还是其他的原因,一歇下来,就忍不住的打瞌睡。 迷迷糊糊之中好像还做了个梦,似乎是梦到了燕殇,梦见他一脸温柔宠溺的看着她,对她说:“夕夕别怕,我很快就会来带你回家。” 夕月眼眶发烫,忍不住就想冲到他怀里去让他抱一抱她,可她一动,却觉得身子一沉,猛的朝着下方掉落而去。 夕月的心也朝下一沉,还来不及去思考自己是还在做梦或是什么,就听见头顶传来尖叫惊呼之声。 有叫着“流沙”的,也有叫“王妃”“主子”的,夕月听出来,叫流沙的是老田的声音,其他的自然是金浩他们的声音。 而她此刻也终于清醒过来,才知道自己竟然陷入了流沙之中! 耳边是簌簌的沙落之声,口鼻眼耳似乎都灌满了黄沙。 夕月闭着眼,脑子很乱,闪过无数的念头,可她的心却又无比平静,似乎早知道会有这个时候。 她虽想不明白自己坐于帐篷之中为何会遭遇流沙,独自坠入这流沙坑中?可她却想得明白,这必定是魏云翰他们事先就安排好的,所以不管怎样,他不会让她死。 也正是因此,她没有紧张害怕。 不敢睁眼也不敢乱动,在流沙坑中,乱动等于找死。 她很安静,只是凭着感觉知道自己一直在朝下陷,头顶还不断有沙落下,不管她再怎么调试自己的气息,一种沉闷的窒息感还是朝她袭来,胸口处有被压迫的闷裂的痛感。 夕月再怎么冷静,此刻也有了一丝的恐惧之感,她在想,若这并非是魏云翰的算计,而是她当真遇见到了流沙,她是不是会被掩埋在这黄沙之中? 就在她的心越来越沉,恐惧越来越深之时,一只冰凉的手忽然缠上了她的腰身,鼻尖是淡淡的桃花香气,不用睁眼夕月也知道,是月空。 他抱着她,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方法,竟快速的朝着流沙坑的底部坠去。 就在夕月觉得自己已经被黄沙掩埋,胸口处闷到快要炸裂,心脏几乎已经停止了跳动之时,他们终于停了下来。 四周一片静谧,没有黄沙掉落的声音,也没有人们的惊呼之声,只有他和她凌乱的心跳声,在寂静中此起彼伏。 “呵……”幽幽凉凉的笑声贴在耳边,好像她第一次见他时那种诡异冰冷的感觉。 夕月眉心一动,睁开了眼。 月空的面容近在咫尺,她自然不可避免的对上了他的眼眸,只是这一回他显然没有想要对她做什么,他的眼底很平静,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犹如嘲讽的笑意。 夕月抿了抿唇想要说话,才发现自己几乎是一口的沙子。 月空已经放开了她,动作优雅的将自己的银发和衣袍顺了顺,将身上的沙尽数挥落。 夕月有些鄙夷的斜了他一眼,虽然答应了燕殇不再叫他妖精,可此时还是忍不住的在心头暗暗叫了一声。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能如此优雅妖娆,也是够了。因为她自己已经是忍不住的“呸”了两声,才将嘴里的沙吐了出来,又抹了抹嘴,再跟月空一对比,夕月忽然觉得有些自惭形秽,这个时候不管怎么看,月空也比她更像个女人。 第三百三十九章 沙漠之城 鄙夷过后,夕月开始环顾四周,这里像是一条地道,四周昏暗,头顶无光。 环视一圈之后,夕月才看回他,狭眸,“又是你捣的鬼!” 她已经不用猜了,月空这样的人,根本就是防不胜防啊! 月空微蹙眉心,斜她一眼没有回答。 夕月也不想计较这些了,说再多也没意义,她又看了看周围,“这里不会就是月牙泉下面吧?” 月空这回抬眸掠她一眼,“说你聪明吧,有时候挺蠢。说你蠢,有时候却还算聪明。” 夕月眼角动了动,深呼吸,反正月空总有惹她想要发怒的本事,她应该习惯了才是。 而月空已经挑了挑眉,自顾朝着昏暗的暗道前方走去。 夕月却是又朝头顶看了看,心中虽有担忧,可好在自己方才跟流影交代过,他应该会知道她的意思,知道该怎么做才对…… 叹了一声,她才跟上月空,“你来过这里。” 暗道没有光亮透入,只是石壁之上每隔个五百米左右都挂着一颗夜明珠,虽然不是很亮,却也够他们看清前路了。 月空步伐缓慢,悠悠前行,那感觉就像是来踏青一般,对这里明显是很熟悉,听夕月发问也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夕月看了眼两边的石壁,没有什么特别,就跟最普通的山洞石壁一般,默了默,她终于把自己一路的疑问问了出来。 “你们既然已经把这里摸得这么清楚了,那这八百多年,你们就没想办法拿到那还魂冰晶,为什么一定要我来拿?” 这才是夕月最疑惑的地方,按理说,那什么国师和月空都这般厉害,不应该八百多年还拿不到那冰晶吧? 何况龙隐令如今也在月空那里,又何必一定要她来走这遭? 月空在前轻笑一声,没有回头,“若能拿到,自然不需要你了。” 这回答跟不回答差不多,夕月挑眉也不计较,忽然想到什么,又问,“那这里当真有宝藏吗?” “谁知道呢?” 月空耸了耸肩,还不等夕月怀疑忽然又道:“不过依着我对那人的了解,他若是当真在这里留下什么宝藏,也不是不可能。” 夕月目光一动,“你说的那人,是开国帝君轩辕宸泽?” 月空看着前路的目光忽闪,又是沉默。 夕月眉头略微一蹙,“那你刚才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们对这里这么熟,难道没见过宝藏?还是说,宝藏已经被你们搬空了?” 夕月这怀疑很恰当,八百多年,就算真的有宝藏,很可能已经被魏国的国师搬空了啊,所以说,她走这一遭,很有可能到最后啥都得不到? 这么一想,又觉得挺可惜的,若是真能得到什么巨大的宝藏,招兵买马,这天下还不是手到擒来?夕月第一次觉得自己对钱财这么稀罕,就在她自顾幻想这里或许还能留着什么财物,她出去之后得叫上燕殇一起来搬时,月空忽然回了头,眉头皱得很深,一脸的不满,“小东西,我和他们不是一路,不要 总你们你们的。” 夕月的步子也是一停,回过神看他,勾唇,“哦?当真不是一路人吗?” 看她唇角带着的讥讽,月空银灰色的眸子微微一眯,忽然甩袖冷冷一哼,再次朝前面走去,只这次,速度明显快了许多。 夕月唇角的弧度沉了下去,看他明显带着一些不满怒意的背影冷笑一声,再次跟上。 两个人走了许久,越走越朝下,已经不知是在地底多深处?中间甚至还停下来歇息了小半个时辰。 在沙漠下的暗道之中夕月不知白天黑夜,可算来,却应该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时辰。 虽然不是特别的累,可夕月却觉得饿,又饿又渴,直到她肚腹空空快要受不住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扇石门,石门很宽,是两门的样式。 夕月不由得对修这条暗道的人生出了佩服,这可跟太明山那地宫不一样,这是在沙漠之中。 山中的暗道只要靠挖就可以,这里却不行,修出这么深的暗道,耗费的人力财力自不必说,更让夕月好奇的是,是如何修造出来的? 月空已经走到了石门前,没有丝毫犹豫迟疑的抬手推门…… 夕月以为出现在她面前的会是什么石室啊墓室啊或者之前太明山的地宫之类,却不料,当石门在她眼前被推开,映入眼中的一切让她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石门之后竟是碧水蓝天,一汪极为宽阔的湖泊,湖泊是月牙形,湖水清幽透澈、水波粼粼,只消看那清荡的水波,就知这应该是处活水,湖水之上,一座白玉石拱桥从石门这方连到对岸,而对岸…… 夕月站在石门处,只觉得自己连呼吸都轻了许多,心跳声声,似要跳出了喉咙。 那是一座尽数用白玉石搭建而出的城池,从城楼看去,几乎同北阳城相等,城楼巍峨高耸,城楼之上是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依泽。” “这里……” 夕月的目光落在那“依泽”二字之上几乎无法移开,不知为何,只看这两个字,她心头就生出一种近乎被割裂的疼痛之意,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猜出了这两个字的意思。 她曾在梦中,听到燕殇……不,听到轩辕宸泽将轩辕艾叫做依依,所以,这两个字,其实就是他们的名字:依、泽! 月空唇角轻勾着,却没有什么笑意,倒是有些萧瑟之感,他第一次开口说到了八百年前的事,声线比任何时候都要凉,“这里就是八百年前轩辕宸泽为艾依依所造的沙漠之城。” “艾依依?” 夕月微微一愣,轩辕艾为什么会叫艾依依? 还有,轩辕宸泽若是在新婚之夜就被轩辕艾杀了,那这里又是何时建造的,难道他当时没死? 对啊…… 夕月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事实,开国帝君是在三十岁时一统江山建立轩辕王朝,登基十年之后才驾崩的。 若是和轩辕艾成亲的当真是轩辕宸泽,那他当时应该是没有死才对! 毕竟梦中的轩辕宸泽看来也不过二十多,应当是在登基之前。 可是夕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史书记载,开国帝君轩辕宸泽虽文武双全雄才大略,堪称千古一帝。 可其性暴戾跋扈、专制擅命、疑心极重,想来,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弄出同命咒这种东西的原因,他对身边的人从不信任,唯独信任的便是他自己。 然而这一切,和夕月在梦中见到的那个慕容宸泽却极不相同。 想到在那片桃花林中,他对轩辕艾那般温柔缠绵的模样,夕月虽会觉得心头隐隐作痛,却也知道,他的性子必定也和燕殇相差无几。 而夕月之前不曾细想,此时想来,梦中的人和史上所记载的人分明就如同两人,难道还有两个轩辕宸泽吗?还是说她梦中的宸泽并非轩辕宸泽? 夕月陷入疑惑之中,然而月空已经不再说话了,他走上石桥,朝着对岸的城池而去。 夕月也收回思绪,抬眼看了看天,阳光并不刺眼,倒有些春日暖阳之感,最重要的是,天空极蓝,蓝得通透,连云彩都不曾有。 微风习习,风中还带着一丝潮意,好像一瞬间就已经走到了四月的江南。 夕月抿了抿唇,压住心底的震惊,跟着月空走上了白玉桥,从桥上朝湖上看去,夕月眉心一拧,脚步顿住,“为什么没有影子?” 她很惊讶,这湖水太过透明,阳光映照之下波光轻晃,湖中无草无石更没有鱼,就连她的影子都映不出来? “本身就是幻影,自然不会有影子。”月空嗤笑一声,头也没回。 “幻影?” 夕月一愣,还来不及再发问,月空已经又道:“依泽城并非本来就建在沙漠底部,而是在后来经过了无数次的风暴之后才沉下来的。” 夕月眉头一皱,“那之前那暗道,其实是你们修的?” 月空回头瞪她一眼,“不是我们!” 夕月撇了撇嘴不同他计较,只道:“所以,这暗道是魏国国师所建,这幻境……也是他弄的?”月空抿了抿唇角,重新朝前去,“一开始,依泽城就是如此模样,后来被沙漠掩埋,月牙泉也尽数干涸,他找了许多年才找到这里,可他不愿意让这座城再落入世人眼中,就干脆让它一直长埋在这沙漠之底 ,只用了很久的时间修建了那条暗道,将被掩埋的依泽城还原成如今这般模样。” 夕月知道月空口中的他是魏国国师,她抬头看了看,也就是说那太阳和蓝天也都是假的,其实她现在还是在地下。 这里被魏国国师挖凿构建出一个极大的空间,让这座依泽城能完好的被保存在沙漠之底,这怕是比修建这座城还要浩大的工程。 夕月想,若非那国师活了八百多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她默然之间,月空已经走到那城门之前,他停下,回头看夕月,“只是虽然他找到了这座城,也将它完好的保存下来,却也没办法入这城门一步。不止是他,我们所有人,都无法进入。” 第三百四十章 碧落黄泉不相忘 夕月也走到了城楼之下,这城楼虽说都是用白玉石所筑,可城门却是用寒铁而造,整座城都是封闭着的,若是打不开这城门,的确是无法入内。 而在城楼之上,镶着无数的夜明珠,夕月此时也知道,这里之所以亮如白昼,就是那近千颗夜明珠的原因。 心底不由感叹,就算里面没有宝藏,只这上千的夜明珠拿出去,也够她挥霍许久了吧! 可她还是有些诧异,“这门有这么难开,将你和那个国师都难住了?” 她有些不信,再难开,也不能八百多年都开不了啊? 对于她的不信任,月空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只是看着城门,眸光莫名,“这门上装有机关,城中亦是,若是硬来,只会让这座城顷刻间被毁,所以,不知道这机关如何解,谁也不敢胡来!” “什么样的机关?”夕月好奇,目光在城门之上细细打量起来,连月空和魏国国师都解不开的机关,她当真是很想见识一番。 目之所及,只见这门除了是用一整块的寒铁建造,其他并没有什么特别,也没有花纹,唯一有问题的,许就是在城门正中最上方,有一块环形的凹凸…… 夕月正觉得那环形有些眼熟,就见月空忽然飞身而起,将一物扣在那环形凹凸的地方。 那是……龙隐令! 原来,龙隐令的作用竟是这个吗? 夕月目光轻狭,忽然觉得不对。 看月空对这里的熟悉,很明显他们曾用龙隐令开过这门,也就是说,魏国国师早就将龙隐令拿到过! 只她还来不及发问,耳边已经听到金属摩擦之声。 就在龙隐令被月空扣上凹槽之后,铁门忽然从下方缓缓朝上而开,出现在夕月眼前的却是另一道铁门,门上…… “这是……九宫图?”夕月眨了眨眼,门上以井字划分九格,正中的中宫和其余四正四隅八宫之中皆有数字为列,看来,是已经被布好的九宫图。 夕月疑惑的看向月空,“这是正确的啊,这门还打不开吗?” 月空斜她一眼,“轩辕宸泽的想法若是这么简单,这依泽城怕是早就被人洗劫一空了。” 光一个九宫图能难得住多少人? 夕月皱眉,“那要怎样?” “这门上的九宫和其他九宫不同,轩辕宸泽也并非是要人破解这九宫阵,而是……要人在八宫之中按顺序填出艾依依的生辰,正宫之中填出艾依依最喜欢的数字。”说到最后一句时,月空颇有些无奈无力之感,夕月闻言也是愣了一愣,反应过来之后却是忍不住的想笑,而她也的确笑了,只是笑得有些冷,“所以你带我来做什么?我哪里知道那个艾依依的生辰和最喜欢 的数字?月空,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何况,生辰是八位数吗? 月空没有在意她的冷笑,只是看着那门自顾再道:“若是没人能知道,这门便永远也打不开!这八百多年,我们也不是没有找过艾依依的转世之身,却不知为何,一直不曾找到,直到……” 说到这,他忽然转眸看向夕月,银灰色的眼眸光芒复杂,“直到你出现!” 看到夕月骤变的神色,月空狭眸,低叹一声,“在太明山地宫之中,我就已经有八成肯定你就是八百年前的艾依依,后来我替你行梦还之术之后,再次证明,我的猜测没有错,你就是她!” 夕月直直的看着他,没有说话,神色也不过是一瞬的变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月空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可难得她敢直视他的双眼,他很想探一探她的想法,却又觉得如今似乎不是时候。 在月空徒自纠结之时,夕月的心底其实很平静,一种连她自己都觉得意外的平静。 她一开始对轩辕艾是抗拒的,因为她以为自己梦中的男人是燕殇。 可在第二个梦之后,她知道,那就算是燕殇,也应当是八百多年前的,可若轩辕宸泽当真就是燕殇,她倒是宁愿自己就是轩辕艾。 否则,让她知道他在八百多年前也曾对其他的女人那样好过,她才更加难以接受。 而至于轩辕艾杀了轩辕宸泽…… 夕月觉得,这其中必定是有什么隐情,因为当时,轩辕艾叫轩辕宸泽做轩辕弘,她说他骗了她! 想到这里,她亦是一叹,“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可我如今只是夕月,什么艾依依轩辕艾我早就不记得,你如今让我来填这九宫图,不是强人所难吗?” 说完,她眉心忽然一动,微眯着眼眸看月空,“还是说,你早就做好打算,要在这里替我行梦还之术让我恢复记忆?” 月空无奈的笑了笑,只轻声问道:“你愿意吗?” 夕月看他片刻,眼底情绪万千,许久,才自嘲的一笑,“我有选择吗?” 月空羽扇般的眼睫颤了颤,垂了垂没有开口。 夕月笑意越发的冷,“你们既然早就做好了打算,不管我愿意不愿意,结果不都是一样的吗?” 月空桃红色的唇紧紧的抿在了一起,好像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看他这般好似被人冤枉的模样,夕月咬紧了牙关,别开目光不去再去看他,而是将目光移到了对面那暗道石门处,轻狭了狭,冷笑更深,“既然如此,你该如何做就做吧,总归我已经是釜底游鱼,没有拒绝 的权利,你又何必再假惺惺的问我是不是愿意?” “我……” 月空终于忍不住皱了眉,夕月却是恨声打断他,“月空,别做出这么一副样子,只会让我更讨厌你!” “魏云翰,你既然已经到了,还藏头缩尾的做什么缩头乌龟?” 夕月此时明显是气急,说话便也不再顾忌。 四周好像静了静,片刻,那石门再次被人推动缓缓而开,果然,一身白衣的魏云翰正站在门后,他皱着眉,好像对夕月那话很是不满。 夕月的目光在他那身白衣上落了落,也不知怎的,如今再见他穿这么身白衣裳,夕月就觉得很不舒服,从头到脚都觉得不舒服,只觉得白衣被他穿在身上都是一种亵渎。 看魏云翰朝她走近,夕月目光也越发凌冽,“魏云翰,如今你想做这事,似乎不在你我交易的内容之中吧?” 魏云翰一脸平静,走近她,“若是不这样,你能将这门打开,能拿到还魂冰晶吗?” 对于他的话,夕月只回以冷笑,对魏云翰,她当真只有恨意,“那你之前就该告诉我,现在把我骗了进来,再来同我说这个,是不是太无耻了些?” 对于她的指控,魏云翰亦只是眯了眯眸,忍住怒意,“你现在不记得以往,说这些话,我不怪你。月儿,只要你记起那些回忆,你就会知道我为什么会做这一切,到那时,你便不会再怨我。” 他不怪她? 夕月当真是忍不住长长冷笑,眸中厌恶和憎恨毫不遮掩,“这一切?这一切包括你将我囚禁折磨和杀了我的事吗?所以,你不怪我,我是不是还应该对你感恩戴德?” 魏云翰被她问的哑口无言,片刻,才移开目光不去直视她带恨的双眼,只是道:“那是误会,我那时并不知是你!” 夕月眉心一动,听出了一些异常,什么叫他那时不知是她? 本还想再试探一番,月空幽幽的声音却从一旁传来,带着无奈的低叹,“小东西,让我替你行梦还之术,这不是也是你想要的吗?什么时候,又有什么差别?” 夕月紧握的手微微一颤,她缓缓转眸看向静立一旁的月空,勾唇讥讽的一笑,“真的没有差别吗?” “月空,我虽然一直知道你有目的,可我一直都愿意信任你,哪怕我明知道你和魏云翰他们有所勾结,我也不愿意相信你真的会帮他们做出伤害我的事,可现在,你觉得我还能相信你吗?” 说到最后,她声线也越发的低凉了下去,看着月空明显越发不自在的模样幽幽一叹,“月空,你现在告诉我,你想要替我行的,当真是梦还之术吗?” 夕月不信魏云翰会这么好,帮她恢复记忆,对他有什么好处? 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她梦中之景是真,轩辕宸泽当真是轩辕弘。 魏云翰觉得,她回忆起一切,就会恨燕殇! 另一个可能,只要想到,夕月的心就好似被浸在冰冷咸涩的海底,她想,魏云翰如今更想的,许是让她忘记,忘记那些他折磨过她的曾经,忘记燕殇…… 就好像他那天晚上说的,帮她忘记。 夕月其实一直都将他这话记着,她那时就直觉,他一定会做出什么。 而月空听她发问,眸中波光一晃,抿唇不言,这似乎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测。 魏云翰亦只是沉沉的看着她,许是知道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他便也不想再多惹夕月不快,这些不好的记忆,自然是越少越好。 三个人呈三角之形对立,却都沉默下去。 空气忽然变得沉静,初进来时如沐春风的感觉早就消失,夕月这才觉得,这当真还是在地底,沉闷得连呼吸都越发困难。 她抬头,天空依然很蓝,阳光…… 果然,幻影就是幻影,阳光再明媚,也没有温度可言。 夕月缓缓的呼吸,眼前划过的是和燕殇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如今想来,竟是处处刻骨铭心。 她慢慢的平静下来,目光最后落到城门之上那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之上,弯了弯唇角,却只是低低的道:“月空,我希望,你不会后悔。” 她知道,从那天夜里,自己被魏云翰困住,就已经没有了选择。 她只能赌,至于输赢…… 忍不住再次抬头去看那蓝得几近透明的天空,哪怕知道这一切不过幻影,她却好像依然能透过这片蓝看到那双暗蓝色的眼眸,抬手摸了摸自己颈上的珠子,她闭眼: 燕殇,我会等你来带我回家。碧落黄泉,永不相忘! 第三百四十一章 王者之怒 尸横遍野 直到夕月陷入昏迷之中,魏云翰看了眼同夕月相对盘膝而坐的月空,目光再从环在他二人身边的九盏还未燃起的莲灯之上掠过,眯了眯眼,“大祭司应该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月空的目光始终落在闭着眼的夕月脸上,闻言亦只是冷笑一声没有说话。魏云翰早知他的脾气,也没想听他说什么,只继续淡淡的道:“本宫想大祭司也是识趣的人,你月氏几百人的性命就在你一念之间,该让她想起什么,忘记什么,可不要弄错了才好。否则,不止是月氏的安 危,还有你自己,你觉得,她若当真记起全部,会不会原谅你?” 月空宽大的袖袍之中指尖轻微一颤,可他至始至终没有说话,也没有看魏云翰一眼。 只在确定魏云翰威胁的话已经说完之后,才幽幽的开了口,“她身上本就有锁魂咒,如今再要梦还之术和锁魂咒同施,我怕她受不住,国师那边能保证不出意外吗?” 魏云翰负手而立,面色淡定,“自然,国师昨日就已经开始布阵,只等时辰一到,就会和大祭司同时施术。” 月空沉默一瞬,吸气,“如此便好,两术同施,需要的时间许会很长,我需要足够安静的环境,稍有声响将她从梦中惊醒,后果不堪设想。” “大祭司放心,本宫已经着人将暗道封闭,谁也找不到这里来。” 月空闻言没有再说话,只是缓缓闭上双眼…… 魏云翰沉沉的看他们一眼,转身走回暗道,石门再次被紧紧关闭! 时间一点点过去,整个空间平静如水,直到某一刻,狂风骤然而起,封闭的地下城池之中不知怎的气流涌动,将夕月和月空的长发和衣袍尽数拂起。 昏迷之中的夕月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眉心竟是轻轻一蹙。 片刻之后,风过,一切归于平静,可两人身周的莲花灯却是诡异的燃了起来,月空忽的睁开了眼眸…… 同一时间,夕月也睁开了眼,只是她眼底光芒涣散,分明是已经失去了意识。 而在夕月的感知中,她知道自己已经落进了梦境之中,随着梦境沉浮,时间变得漫长,白天黑夜相互交替,日月星辰轮换转变。 她似乎在梦中走过了几生几世,时光在天地的轮转间翩然而过。 可她只是一脸平静,开始时还涣散的眸光早已被凝固成冰,看不出任何情绪,唯有从眼眶中不断掉下的泪珠让人知道,她在经历着什么…… …… 共和二年十一月二十 夕月在无垠之漠陷入流沙的第四天,燕殇亦终于赶回了燕京。 从北乾到燕京,他只用了十三天,其中的辛苦自不必说,而当他和流光等人终于赶至燕京城外之时,虽日落西山,却还不到禁严之时,可让人诧异的是,燕京城城门却已紧闭! 城门内外上千士兵严阵以待,城楼之上,有士兵看到远处尘沙纷扬,似有一群奔马朝着城门疾驰而来。 目光一变,他吹响手中号角! 身着紫色劲装,覆着银色面具的男子闻声急速赶上城楼朝远处看去。 几十个身着黑色披风,带着无脸面具的人骑着骏马,如风般朝着城门处疾驰而来,御马在他们之前的,是身着墨色衣袍的男子,疾风掠过他的黑发黑袍,将那张俊美却冷冽的容貌尽数显露出来。 男子眸色一沉,抬手,声线沉沉,“弓箭手准备!” 顷刻之间,无数的箭矢对准了疾驰而来的燕殇,密密麻麻的箭头在阳光下泛着幽寒之光。 “王爷,不对劲,看来燕京当真出事了!”流光察觉到异常,驾着马快奔几步到了燕殇身侧。 他们其实昨日还收到了子昂传来的消息,说是燕离最近很平静,燕京暂时安稳,让王爷不必太急赶路,以自身为重。 可就是这么平静的一封信,让燕殇和流光都察觉到了不平静。 因为子昂的性格燕殇和流光都知道,他才不会说什么让王爷以自身为重的话,他从来都是火急火燎,巴不得王爷不要命的飞回去。 他忽然让燕殇不要急着回去,那只能说明燕京出了事,果然,还没到呢,就有这么大的阵势在等着他们了。 燕殇自然也看到了那对准他们的寒箭,他拉紧缰绳,身下骏马长啸一声缓缓停了下来,轻狭着目光望向城楼之上,落到那紫衣劲装的人身上,冷冷的勾唇,“是天龙卫。” “天龙卫怎么会忽然和王爷过不去?”流光也看见那紫衣人,却想不明白。 天龙卫是燕国保护君王的皇家暗卫,代代相传,就好像轩辕王朝的龙隐卫一般,只听燕王的命令。 可这一代的天龙卫却有些复杂,因为燕殇曾经是太子,也是先王曾下旨要让天龙卫舍命保护的人。 所有的天龙卫几乎都已经认定了燕殇会是燕国下一任的王,然而燕殇却在先王驾崩之后将燕王的位置让给了燕离,也因此,天龙卫的主子变成了燕离。 但不管怎样,燕殇在天龙卫眼中,依然是如主一般。 可现在,这些曾奉燕殇为主的人,却将箭头对准燕殇? 还不等流光去多想这其中隐情,城楼之上一人已经朝着燕殇等人开口,虽离得很远,可带着内力的声音还是清清楚楚的落在了燕殇等人的耳中。 “摄政王燕殇通敌叛国,谋害先王,属下奉陛下旨意前来,还请王爷下马,否则,杀无赦!” 流光眉头狠狠皱起,身后的众暗影眸色也瞬间变厉,都杀意汹汹的钉向城楼之上。 燕殇却是冷嘲一笑,“通敌叛国、谋害先王,证据呢?没有证据,却想要本王束手就擒!天策,你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被燕殇叫做天策的人高立于城楼之上,看着远处坐于马上的燕殇,风尘仆仆,却不掩其王者之势。 眼底划过一抹可惜,燕殇是天生的王者,这样的人,才有资格坐上燕王的位置,可如今,似乎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默了默,再道:“王爷,属下自然是有证据才敢如此冒犯,若是王爷不愿就擒,那属下便只能让太师府和丞相府的人来承担王爷犯下的罪责了。” 明显带着威胁的话,燕殇眸色一深,他看向流光,流光也是怔了怔,“相爷的确是说已经将太师府众人送去了别院……” 显然,这中间必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燕殇默了默,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竟当真翻身下了马。 “王爷!”流光一惊,同其他人一起也跟着下了马。 几十个人看着燕殇缓步朝城门而去,那些本就对着他的箭头光芒似乎更甚,众人都明白,不等燕殇走到城门前,只要他走入箭程之中,那些箭就会朝他而去。 众人目光沉沉,都没有任何犹豫的就跟了上去。 “退下!” 他们刚动,燕殇沉沉的声音就从前方传来。 “王爷!”流光拳头一握,双目都泛了红。 燕殇豁然转身,无比俊美的脸哪怕因为长途跋涉显出疲累,却也透着不容人抗拒的威慑,他看着流光等人,再次沉沉的道了两字,“退下!” 流光面上显出痛色,王爷不是束手就擒的人,他似乎已经知道王爷想做什么,可就是这样,他才更加担忧。 但燕殇的态度明显不容人抗拒,流光深吸几口气,终于咬牙点头,“属下遵命!” 燕殇再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多言,转身重新朝城门而去。 他缓步而来,城楼之上的天策却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他印象中的燕殇似乎也不该是这样轻易就被威胁的人,至少,他已经做好了一场恶战的准备。 然而就在他疑惑之时,本缓缓而行的燕殇忽然飞身而起,在所有人都不曾反应过来之时,如同一道暗夜之光急速的朝着他的方向飚射而来。 天策目光一变,猛然抬手,“放箭!” 寒箭如同流星一般朝着燕殇飚射而去,燕殇却只是冷冷一笑,动作不停,速度更快,周身已是墨色光芒大盛,本该落在他身上的箭便忽然如撞上了铜墙铁壁,叮叮当当的断裂掉落在地。天策还来不及惊讶,甚至还不曾从燕殇给他带来的震撼之中回神,燕殇已经站在城楼之上,就在他的面前,他看着他,没有任何温度的勾唇,“天策,就凭你们,你以为能拦得住本王吗?现在,本王就让你 看看,在绝对的武力之前,任何的阴谋和威胁,都不过是笑话。” 话落,他凭空一划,手中已经多出一把墨色长剑,冷冷的看了天策一眼,在他的怔楞之中,竟是一脚将他踢下了城楼。 而燕殇则是盘旋而起,一阵劲风随他旋身之时溢出,手中的长剑亦在回旋之中变幻出无数道剑影,无数道剑气随着剑影而动,城楼上的士兵根本来不及有任何的反应,已经被剑气所袭…… 鬼哭狼嚎之声不断的响起,残肢断骸铺了一地…… 此时的燕殇当真如同地狱中走出的勾魂使者,剑气过处,只见血色。皓月当空之时,城门大开,燕殇一行人策马疾驰而入,只剩天策僵直的站在城楼之上,面对一地残尸…… 第三百四十二章 前世之殇 就在燕殇带着人进入燕京城时,依泽城的寒铁之门也在夕月的眼前缓缓而开……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如同广场一般的宽阔之地,因为城池是封闭,顶部镶嵌着无数的大小不一的夜明珠,一眼望去,如同夜空之星,照亮这座被封闭了近千年的城池。 广场很大,至少有两个大型的足球场那么大,却什么都没有,无比空旷。 只在正前方,有一座宫殿,亦是用白玉石砌成,虽然没有金碧辉煌之感,却处处都显得剔透温润,特别是在夜明珠的光芒映衬之下,宫殿好似都在发着玉润的光芒。 说是城,其实更像是一座行宫。 夕月默默的站在城门之前,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宫殿,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谁也看不出她究竟是在想些什么,就连她身边的月空和魏云翰也不列外。 夕月是一个时辰之前才彻底清醒过来的,可醒来之后,她便是这一副模样。 不哭不笑、不说不闹,好像已经脱离了人世,世间万物同她再没有关联一般。 她怔怔的坐了一个时辰,看着城门之上的依泽两个字发呆,就连魏云翰带着几人再次进来,她也没有丝毫反应。 因为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没人敢上前惊扰她,就怕她并未真正清醒。 直到她自己起了身,走到城门之前,在魏云翰等人有些讶异的目光之中将那九宫图的数字重新排序。 见到她的动作,魏云翰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她能这么做,说明,她已经恢复了轩辕艾的记忆! 当铁门被打开,广场和宫殿出现在眼前,魏云翰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月儿,你可是……想起来了?” 他的语气还是有两分犹豫,因为不确定月空是不是成功让她将该忘的都忘了,若是出了什么差错…… 对于他的问题,夕月没有回答,她只望着那玉色的宫殿,片刻,缓步走了进去。 魏云翰目光一深,看向月空,“怎么回事?” 月空看着夕月的背影,闻言目光轻闪,皱着眉,摸了摸下巴,“先跟上去看看吧,按理说应该不会出错才对?” 说完,他摇了摇头跟上了夕月。 魏云翰狭了狭眸,最终也带着人跟了进去。 他们都不知道,夕月此时每走上一步,都觉得好似踩在锋利的刀刃之上,眼前的一切足以割裂她的灵魂。 她不知自己是怎样坚持着一步一步走到这宫殿之前,她只知道,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像此时这般想念燕殇,她的燕殇。 无数的画面在她眼前晃动,从轩辕艾,到艾依依…… 一点一滴的记忆慢慢的汇聚成汪洋,将她淹没其中…… 从轩辕艾和轩辕弘同归于尽到异世苏醒,轩辕艾见到的第一个人,那个白衣胜雪,俊美无双却又清华淡雅的男人。 夕月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看到魏云翰的第一眼就对他生出了好感,因为,那时候的魏云翰,那么的像八百多年前的轩辕宸泽。 就连他眼底的温柔之色,似乎都和轩辕宸泽如出一辙。 只不过,一个真心,一个虚情! 一开始,轩辕艾以为,她和轩辕宸泽的相遇是天意。 可到最后,轩辕艾才知道,她对轩辕宸泽而言,是劫、是难,是让他生生世世不能摆脱的魔魇。 爱上他,似乎根本不用任何理由,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对她而言,都好似上天赐予的恩泽。 他会握着她的手教她用毛笔写字画画,他会抱着她教她骑马。 她说喜爱桃花,他便为她种出世间最美的桃花林,在桃花林中,他弹琴,却要她跳舞。 可她如同跳大神一般的舞蹈,和他优雅的琴声相配莫名诡异。 哪怕只是用旁观者的姿态,夕月也能清清楚楚的看到轩辕宸泽那看似揪紧的眉心却又宠溺带笑的眼神,同燕殇对她无奈之时那么相似。 她看到他们在桃花飘飞中相拥亲吻,他说要娶她为妻,她说她只要一生一代一双人。 夕月想,若是所有的回忆都只留在这里,那他们当真是如同那神仙眷侣。 可惜,轩辕艾至始至终都忘了一个人,她忘了和她同归于尽的轩辕弘。 这一切,或许要从她和轩辕弘在沙漠中同归于尽开始说起。 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被卷入异世,只是两个人同样陷入昏迷,也因为两人奇怪的装扮,引起了路过的轩辕侯世子轩辕宸泽的好奇,将两人救下。 只是让人奇怪的是,受了伤的轩辕弘比轩辕艾更先醒来,而轩辕艾看似无伤,却陷入了长久的昏迷。 因为轩辕弘来自现代极有能力,得到了轩辕宸泽的赏识,他将轩辕弘和轩辕艾留下,并寻了无数的大夫替轩辕艾医治。 轩辕弘告诉轩辕宸泽,他同轩辕艾是兄妹,也因为他们的姓氏冲撞了轩辕王侯的姓氏,他改名艾弘,替轩辕艾改名艾依依。 轩辕艾这一昏迷,就昏迷了近半年。 而这时,正是大陆各诸侯混战之时,轩辕弘凭着自身的本事成了轩辕宸泽手下一员大将。 轩辕宸泽因此对他的妹妹轩辕艾更加重视,四处求医问药甚至为她找来了当时的月氏大祭司。 也就是那位祭司从轩辕艾的腹中取出了被她吞下的戒指并将她唤醒…… 可轩辕艾醒来之后却忘记了现代的一切,她以为艾弘真的是她的哥哥,她也以为自己真的是艾依依。 她用艾依依的身份同轩辕宸泽相爱,轩辕弘也只在暗处默默的看着。 可轩辕艾虽然遗失了现代的记忆,潜意识中却依然有着现代的很多习惯和习性,她时常也会对自己脑子里冒出的一些奇怪的念头和场景觉得奇怪,偶尔也会记起一些事儿,虽然少,可难免积少成多。 轩辕弘知道,这一切很可能是她的记忆在慢慢复苏,然而如今的轩辕艾若是恢复记忆,以她和轩辕宸泽的关系,他又如何能得好? 更何况,来自现代的轩辕弘也从不甘心屈居人下! 所以,在轩辕艾和轩辕宸泽定下婚期之时,一场阴谋也由此展开。轩辕弘和月氏当时的族长勾结,在两人成亲之前,唤醒了轩辕艾的记忆,同时又对她使用了迷魂之术,他们告诉她,如今的轩辕宸泽才是真正的轩辕弘,而现在的轩辕弘是她在现代的哥哥轩辕烨,他们要 她杀了轩辕宸泽报仇! 所以,新婚之夜,轩辕艾将匕首插入了轩辕宸泽的心脏…… 亲手杀了所爱之人,又以为自己爱上的是仇人的轩辕艾也终于疯了…… 夕月知道,这其中也必定有那迷魂之术的影响! 可轩辕艾不知道,轩辕宸泽当时并未彻底断气,却是那月氏族长行了逆天之法,用上千人命将轩辕弘的灵魂换到轩辕宸泽之身,让轩辕弘变成了轩辕宸泽。 至于轩辕宸泽的魂魄却并未成功转移到轩辕弘的身上,那族长也曾探查过,却始终不知所踪。 因为轩辕弘擅于伪装,将轩辕宸泽的习性及性子都学得十足像,竟然少有人怀疑。 至于轩辕宸泽身边亲近之人,若对他稍有怀疑,都会被他以各种理由处置。 不得不说,轩辕弘的确是有大才之人,不过两年他便一统了大陆,建立了轩辕王朝,成为众人口中无所不能的千古一帝。 可他对轩辕艾的感情却很复杂,至少一直用旁观者的身份看待这些回忆的夕月觉得,他或许当真是喜欢轩辕艾的,可比起江山和权利来说,轩辕艾又不是那么重要了。 在轩辕艾疯了之后,他将轩辕艾送到了一处别院,说是静养,却不过等同于囚禁。 可他常常都会去看轩辕艾,对神智不清的轩辕艾表现出的温柔和爱意从不掩饰,在智商如同孩子的轩辕艾面前,他当真越来越像轩辕宸泽。 他会对她说起在现代时候的事儿,也会对她说他如今成了帝王的孤独和无奈。 他说,在现代时,他们出自同族,家族庞大,算来虽然没有多少血缘关系,可他们的姓氏都背着轩辕二字。 就因此,他不敢多靠近她,甚至对她生出恨意,得不到,毁灭其实更好。 而来到这片大陆之后,他看着她和轩辕宸泽相爱,心底的嫉妒几乎让他疯狂。 轩辕宸泽拥有权力地位,还拥有了他喜欢的女人。 这样的嫉妒足以让他做出任何事来,事实也证明,他成功了,他觉得比起轩辕宸泽,他更有本事。 他一统了江山,成了天下之主。 他说,人言高处不胜寒,他如今体会到了,他现在好似当真成了孤家寡人,身边没有一个可信之人,可他却从不后悔。 因为在这异世之中,本就只有他二人是同类,而她现在也终于能陪在他的身边,哪怕这对轩辕艾来说,是最残忍的方式。 他将他所有的想法都说给轩辕艾听,那时的轩辕艾听不懂,可如今的夕月却能听得明明白白。夕月不知如何去诉说她的感受,只知道,轩辕弘这样的喜爱,对于轩辕艾而言,其实也是一种劫难。 第三百四十三章 前世之殇(下) 而轩辕弘不来别院的时候,轩辕艾可以在一个地方一坐就是一天,她对着空气说话,对着空气哭笑,似乎陷入了另一个世界。 在旁人看来只觉得她的疯病越来越严重,也不曾在意过她这些神神道道的行为,可夕月看在眼中,却心疼得连哭泣的力量都已经失去。 因为她知道,轩辕艾面对的并非是空气,而是月氏族长一直未曾找到的……轩辕宸泽的魂魄! 夕月不知道这是怎样一种爱,才能让他在被她一刀刺入心脏之后不但不责怪她,反而用这种方式陪伴她左右。 许是怕她太过孤单,许是因为他舍不得她,总之,为与她相伴,他竟甘愿为魂! 哪怕他已经只是一缕魂魄,哪怕她已经因为痴傻忘记了他,他却始终不愿去投胎转世,他一直都陪在她的身边,一伴,就是十年! 梦境之中,夕月透过轩辕艾的双眼,看到轩辕宸泽飘渺到近乎透明的身影。 看到自己心爱的姑娘变成这般痴傻的模样,他的双眸之中唯有撕心的疼痛,可他的唇角却总是带着笑,温柔得如同他和她在桃花林中相依之时。 他总是抬手想要轻抚她的长发,想要抱一抱她,可却只能从她的发间和身体中穿过…… 他无法同她说话、无法触碰到她,可他却始终不愿离开她。 轩辕宸泽的存在,轩辕弘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只是在听人说起轩辕艾的疯病渐重,常常一个人发呆之后,不知从哪里抱来一个只有两个月左右的婴儿同她作伴。 或许他也察觉出轩辕艾的孤单,哪怕她已经疯了,可他潜意识中也希望让她过得快乐一些。 而正好,他带来的这个孩子也需要有个合理的名分。 却原来他虽登基为帝,也立了月氏族长为国师,可因为他和月氏族长逆天改命杀戮太重,月氏族长告诉他,他此生不会有子嗣之缘,换言之,许会断子绝孙。 对此,他并不那么在意,而月氏族长却从月氏之中带来了这个孩子,他告诉他,这孩子是月氏之中最具灵性慧根的孩子,是上天赐予月氏的福泽。 轩辕弘知道他的意思,他想让自己将这个月氏的孩子培养长大,成为轩辕王朝的接班之人。 他没有拒绝那族长的意思,而是将这孩子带给了轩辕艾。 他想,若是轩辕艾喜欢这个孩子,以后就告诉别人这是她和他的孩子,让他登基为帝也没什么不可以。 毕竟,这孩子当真长得极为漂亮,他觉得这样漂亮的孩子,轩辕艾应该会喜欢才是。 从这一点来看,作为一个从异世而来的人,轩辕弘其实是想得很开的。 他不在乎他死了之后皇帝的位置由谁来坐,也不在乎他死了之后月氏是不是会把持江山? 在他的观念之中,后世之事自然要后世之人自己去操心。 而轩辕弘也的确没有料错,以轩辕艾的年纪若是正常早该做娘了,所以她虽然已经神志不清,看到小孩,还是莫名的觉得喜爱。 而夕月也在看到那婴儿的第一眼就被惊住,哪怕还只是个婴儿,夕月也能看出来,这个孩子,就是月空! 月空生来异于常人,那时虽不说需要以血为食,可每隔三日,都要以血喂养一次。 轩辕弘本是安排了人喂养月空的,可轩辕艾却总会在大家不注意时抱着还是婴儿的月空主动让他吸食她的血液,她是真正将月空当做了自己的孩子的。 而小小的月空,也将轩辕艾当做了自己的娘亲。 随着月空一天天长大,他异于常人的能力也慢慢的显露出来。 他察觉到了轩辕宸泽的存在,也从轩辕艾的意识当中知道了那些过往。 对轩辕艾的心疼,让他在十岁那年拥有了足够的能力之后,替轩辕艾恢复了神智。 他以为他在帮她,却不知,他将轩辕艾推入了地狱。 在轩辕弘再次来别院看望轩辕艾时,伪装得极好的轩辕艾趁他不备之时,用同样的方式,在他的震惊之中将刀刺入了他的心脏,亲眼看他断气之后,她亦自杀身亡。 梦境停在轩辕艾心跳停止的那一刻,夕月知道,她所能看到的,都是轩辕艾所经历的,可在她死去之后还发生了什么,她不可能再看到。 月空为什么会回到族地大开杀戒?轩辕宸泽最终魂归何处?月空为何心心念念要复活轩辕艾?轩辕王朝的第二任帝王轩辕璃洛不是轩辕弘的亲子也不是月空,又会是谁? 这些,夕月都不可能知道。 而她也是如今才发现,留下的那些史书甚至是皇家族谱,其实一点也不可靠。 然而即便有如此多的不知,有一点夕月却是肯定,如果轩辕宸泽也已经转世,那一定只会是燕殇。 虽然如今的燕殇和轩辕宸泽的眼眸颜色不同,性子似乎也有差别,相比之下,不管是谁都会认为魏云翰那种温润的性子更像是轩辕宸泽。 可夕月知道,轩辕宸泽的温润从不是伪装,他是真正的谦谦君子,而魏云翰…… 魏云翰,很可能就是轩辕弘! 轩辕弘做了十几年的轩辕宸泽,或许在他的潜意识中,他也已经将自己当做了轩辕宸泽。 他的那些习惯和性子,同轩辕宸泽当真是如出一辙,可一个人的本性,终归难以改变。 只是让夕月怀疑的是,若魏云翰当真是轩辕弘转世,那他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一切的,现在的他又是否拥有轩辕弘的记忆? 他之前说,他在囚禁她时并不知道她是轩辕艾。 而他所有的改变,似乎也是从她重生到千曦玥身上之后…… 也就是说,他知道这一切很可能就是在这几个月之间。 思及此,夕月的心底就生出了寒意,若魏云翰当真拥有了轩辕弘的记忆,那他如今就会是她和燕殇最大的敌人! 轩辕弘的本事夕月很清楚,光是他拥有的现代的记忆就已经足够他在这片大陆呼风唤雨,否则八百年前他又怎会轻易在两年之间就一统了天下? 而后来,他更是做过十年的帝王! 可赵慕苏呢? 和轩辕弘长相相同的赵慕苏又是怎么回事?只是巧合吗? 一时想不明白,夕月便不再去想,将思绪从梦境和疑惑之中拉回。 她依然看着眼前的宫殿,想到依泽二字,还是忍不住眼眶发热,却只能强忍住泪意,不敢让他人察觉分毫。 哪怕在梦中她只是一个旁观者,可轩辕艾和轩辕宸泽之间的爱,她也能清清楚楚的体会到。 夕月不想将自己当成轩辕艾,可她却也控制不住为轩辕宸泽所做的一切而感动。 感动到似乎喉间都涌出了腥甜之气,剧烈的抽痛感扼住了她的心脏,窒住了她的呼吸。 那个男人,当真是爱轩辕艾爱到了骨子里。 不过因为轩辕艾一句她觉得自己似乎是从沙漠中来,等她死了,也要回到沙漠中去。 就因这一句,他便在这沙漠中修建了一座依泽城。 所以这座行宫一般的城池,其实,是他为他二人修建的陵墓! 生同衾死同穴,他之所愿,却不料到最后,一场空谈。 轩辕艾直到死的那一天,都不曾知道这座依泽城的存在,直到八百多年以后,它才破开尘封,出现在夕月的面前,却,早已物是人非。 夕月始终不曾显露出丝毫的表情,可她紧攥的手心,早已经湿滑一片,许是汗、许是血,可夕月想,那其实是泪,不敢从眼中流出的泪,从心脏逆流而下,到了连心的指尖。 只是她唯一疑惑的是,轩辕宸泽为什么会用轩辕艾的生日和喜欢的数字作为密码? 夕月知道,轩辕艾在疯掉之后,面对轩辕宸泽的魂魄之时偶尔会有几分正常,她独自对他絮语,所言也并非全是疯话,她其中是有提过她的生日和喜欢的数字,可那时,轩辕宸泽不过是一抹魂魄! 她的目光忽然凝住,从宫殿之上移向了月空。 旁人看不出她这一段路想了些什么,就连月空,不去探究她的思想,此时竟也看不出她的心思。 只是,她忽然转眸看他,眼中除了疑惑,还有极为复杂的情绪…… 月空皱了皱眉,刚想开口,夕月已经再次移开了眼。 不顾月空和魏云翰的怀疑,她自顾的朝九层阶梯之上去,一步步走到宫殿门前。 魏云翰眯了眯眸,掠了月空一眼,眼底也有些怀疑。 他到此时也看不出,夕月这近四年的记忆到底有没有被剔去? 默了默,朝身后的人示意,他抬步跟上夕月。 月空银灰色的眸中眸光轻闪,晃出一抹不悦,冷哼一声,也跟了上去。 许是轩辕宸泽知道,能用密码打开这座依泽城的人必定只有轩辕艾或者他自己,所以只要这城门被打开,所有的机关就会自动关闭。 也因此,夕月很轻易的就推开了宫殿的大门。若说这座宫殿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已经让人惊讶,那此时,当宫殿的门被推开,呈现在他们眼前的一切就只有震惊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情深至浅 大爱无言 宫殿的主殿堂是广场的一半大小,殿壁东西两侧各有一门,不知是通向哪里? 殿内依然是空旷无物,殿顶也依然是镶着无数的夜明珠,倒是宫殿地面竟似用七彩琉璃铺就,映着夜明珠的光,让整个殿堂显得异常的光彩溢目。 而最让人觉得惊讶的是,琉璃的地面之上有八龙八凤,龙凤的眼眸是金色的,瞳仁之中一点血红。 这些龙凤不像是雕刻,却也不像是画的,看来更似不断在游动,时而看似相依相偎,时而看似分道扬镳。 然这些,都没让夕月有所反应,她的目光只在殿堂四壁之上,上面是用朱漆彩绘出的图画,画着无数的桃花树,栩栩如生,一眼望去,竟让人有种步入了四月桃林的感觉。 林中有一男一女,或是相依而坐;或是相拥而立;或是弹琴跳舞;或是嬉闹、或是静然;或笑、或泣。 这些画色彩明艳,哪怕过了八百多年,却依然鲜亮的动人心魄。 夕月的目光从那些画上缓缓掠过,许是因感动太多心痛太多,此时,她好像已经没有多余的情绪,似乎也能安安静静的接受这一切。 唯有袖中不断轻颤的手让她知道,并非是没有感觉,只是情深至浅,大爱无言,到了极致,反倒能平静以对,无话可表。 所以,她的目光也并未在那些画上多留,反而将目光落在了那两侧门上。 无垠之漠中的宝藏传说是轩辕帝君留下的,可实际上这里却是真正的轩辕宸泽为他和轩辕艾修建的陵墓,既然如此,那门后自然应该是墓室之类。 可轩辕宸泽必定不会让两个人分左右两室安葬,所以说,这其中只有一间是墓室,另一间…… 夕月暗自想着另一间是不是就是传说中藏有宝藏和还魂冰晶的地方,还是另有他物? 而魏云翰也在见到那些图画时瞳孔微缩两分,双手狠狠握着,他下意识就转眼去看夕月,想看出她是否有什么不对? 可目之所及,只见她分外平静,只是看了那些图画一眼就看向了那两扇侧门。 魏云翰也说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疑惑更深,只也随着夕月将目光落向那两扇侧门,沉默一瞬…… “月儿,你可知道还魂冰晶在何处?”他终于发问,话中带着极深的试探。 夕月皱眉,转眸看他,“什么还魂冰晶?” “你……” 魏云翰细细的凝着她,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缓缓道:“你难道忘了,我们来这里就是寻还魂冰晶的?” 宫殿之中的光映在夕月的面上,将她苍白的脸映得似乎透明,可除此之外,并没有丝毫情绪。 她定定的看着魏云翰,没有开口。 一旁的月空摸着下巴打量着她,瞥着她冷然无波的神色,心底也在暗暗疑惑,却没有说什么。 “月儿,你怎么了?”魏云翰被夕月看得有些不适,他总觉得夕月此时的状态有些奇怪。 夕月的神色也的确变得有些古怪,她看了魏云翰良久,在他发问之后终于开口,却道:“你是谁?” 魏云翰和月空都是一怔,她却已经接着问,“是魏云翰,是轩辕宸泽?或者……是轩辕弘?” 她一直很平静,问这样的话似乎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然而魏云翰面色却是一沉,“你都想起来了?” 夕月冷然勾唇,“若是可以,真希望永远也想不起来!” “月儿……” 魏云翰皱了皱眉,夕月却打断他,声线沁冷,“我现在只问你,你到底是谁?” 魏云翰抿了抿唇,忽然别开脸低叹一声,“月儿,我们先找到东西离开这里。待我们出去之后,我再同你细说可好?” “找东西?”夕月心底冷笑,却只是轻眯眼眸,眉色带疑,“就是你之前说的还魂冰晶吗?你找它做什么?” 说着,夕月的目光轻移,从他身后的几名暗卫身上移到月空的身上,目光一闪,问出让月空如遭雷击的一句话,“还有你,你是樽儿?你怎么会……” 八百多年前,轩辕弘将月空抱给轩辕艾时,替他取名轩辕樽。 被遗忘了八百多年的名字被人重新提起,还是从夕月的口中说出来,月空一时只觉得天雷滚滚,一张漂亮的脸有些扭曲,银发掩映下的耳朵莫名发烫。 他想瞪夕月,可那目光落在他人眼中却分明是羞涩不堪,夕月心中亦是莫名的乐了起来,那些忧伤的情绪因为他这样的‘娇羞’之态忽然就散了许多。 她猜测过月空和轩辕艾之间的关系,也想过很多种可能,唯一没想到的,他们竟然是‘母子’! 看到眼前的月空,想到在太明山初见他时的样子,再想到原来他是‘她’的‘儿子’,夕月心底就忍不住乐开了花。 只是她面上却丝毫也不显,而是带着一丝疑惑一丝忧虑一丝忧伤的看着月空,问话只到一半,好像在犹豫之后的话应该如何去说。 那样子落在其他人眼中,特别是魏云翰和月空的眼中,第一反应都是,夕月应该当真是忘了一些事,至少她将月空和还魂冰晶都忘了。 所以,她如今的记忆到底是截止到了哪里? 魏云翰目光不停闪烁,见月空不答话,夕月也不再说话,他想了想,竟是去拉夕月的手,“月儿……” 夕月目光一凌,身子一侧避开他,“不要碰我!” 魏云翰神色一寒,夕月亦是眸色骤凉,睨着他沉寒的面色冷笑一声,“魏云翰,在你没将话同我说清楚之前,别碰我!” 说完,她冷冷的环视了众人一眼迈步入了宫殿,这一回,包括月空在内,都没得到她的好眼色。 可魏云翰的眸色却是乍然一亮,她这话的意思,似乎是当真已经将那些他伤害她以及遇到燕殇的事忘了。 而夕月此时的样子,魏云翰亦是分外熟悉。 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在他面前,向来就是这样骄傲的模样。 却不知也就是她这模样,让他对她又爱又恨。 魏云翰忽然想到在魏国时她和燕殇之间的相处,在燕殇面前,她倒是小鸟依人得很! 脸色阴晴不定,魏云翰狠狠的握了握拳,总有一天,他也会让她心甘情愿臣服与他。 而一旁的月空神色亦是有些古怪,他分明没有对夕月用锁魂咒,她为什么还是失忆了? 难道是梦还之术出了问题?还是国师搞了什么鬼? 他不断猜测,也想过夕月是在做戏,可从她醒来之后的反应到方才叫他樽儿时的感觉,好像又并非做戏? 魏云翰和月空两人各自思量,夕月却已经走到了大殿之中,站定之后左右看了看。 “你知道东西在哪里?” 魏云翰带着人也跟了上来,看她瞧着那两扇门不知在想些什么,忍不住又发了问。 夕月侧过眸掠了他一眼,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语带讥讽,“我连这城是何时所建都不知,怎么能知道东西在哪里?” 魏云翰一怔,下一刻反应过来,她的确是不知道的。 眉心深锁,他看了身后暗卫一眼,“带人去探。” 他带来的暗卫共六人,闻言皆点头应是,三人一组朝着左右两边石门去。 没有机关,石门一推便开,夕月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石门之后的暗道之中,眼睫轻闪,垂眸看向了地面…… 此时她所站的位置是在宫殿正中,地面那八龙八凤好似就在她身周游动,夕月蹙了蹙眉,目光最后落在了那些龙凤的眼眸之上…… 月空也进了殿来,却是在看那壁上的画,眼底情绪有些复杂。 三个人安静着都没说话,在殿中等了不多久,那六人就各自返回,却是告诉魏云翰,两边暗道之后都是墓室,各有一口棺木,其他什么都没有,棺木亦是空的。 这样的结果倒是也出乎夕月的意料,魏云翰自然更不能接受,他们好不容易打开这依泽城,难道只是一场空吗?而且他相信国师的话不会错,还魂冰晶一定被藏在这里的某个地方。 他看向夕月,“月儿,你再想想,能不能想到什么?” 夕月凝眸看着他,抿了抿唇,苦笑一声,“看来,你不会是轩辕宸泽,这么说,你是轩辕弘?”在魏云翰骤变的神色中,她看向四面殿壁上的图画,低叹,“这里本就是轩辕宸泽为他和轩辕艾修建的陵墓,可最后也没派上用场,轩辕艾到死的时候都不知这地方的存在。你如今让我想什么?什么还魂冰 晶,我根本不知那是何物?你若是要找,便自己去找吧,我不想再留在这里。” 话落,她转身要走,魏云翰目光一变,抬手拉她,声线凉了两分,“月儿,你现在不能出去!” 夕月眉色沁凉,再一次侧身避开他,声线凌厉,“魏云翰,我说过,让你不要碰我!” 魏云翰连呼吸都是一沉,这样的夕月当真是让他恨得咬牙,他深吸口气,压住自己的怒意,“不管怎样,你不能走。” 夕月闻言只是冷笑,“凭什么?” “这里是在沙漠之底,你一个人出去,你以为你走得到哪里?” “沙漠之底?”夕月眸光一变,“这里是无垠之漠?” 第三百四十五章 接近真相 魏云翰被她问的一愣,一直在一旁看戏的月空也愣了愣,下一瞬两人反应过来,她竟当真是失忆了! 而夕月的目光已经冷得像冰,她盯着魏云翰,句句都是质问一般,“你怎么把我弄到这里来的?朝华呢?你把他骗到这里害死了,如今竟把主意也打到我身上了吗?魏云翰,你到底想做什么?” 一开始,魏云翰想让夕月失忆,只是想让她忘记了那暗牢的三年和燕殇,如此,他和她才能重新开始。 可魏云翰没想到,夕月失忆之后,竟然还是有如此多的麻烦? 看来她对他的怀疑,其实早就有了,是从朝华和他来了无垠之漠之后? 他蹙眉,不去直视夕月的目光,只道:“朝华并没有死,他就在魏国,回去之后,我会让你见到他。而我想做的,都是为了你,你只要相信我就好。” 夕月心中一沉,当初苏宸听魏云翰和魏洛菡所言,朝华在赵国,为什么又变成了魏国? 还是说,这一开始就是魏云翰他们的算计,他一开始就想骗自己到赵国,到无垠之漠。 难道说苏宸的身份,早就被他识穿了? 她盯着他,又笑了,“相信你?你现在凭什么让我相信你?周国和赵旭谋反,你敢说这中间没有你魏国的手笔?魏云翰,你现在让我相信你,你不觉得这话很好笑吗?” 魏云翰闭了闭眼,“月儿,我说了,这些事等出去之后我会跟你细说,如今不是任性的时候,不要再闹了!” 夕月咬唇,半狭着眸看他片刻,目光却是不经意般从一直不曾言语的月空身上掠过,“既然出去之后说,那就现在出去。” 说完,她又是转身欲走。 见她软硬不吃,魏云翰终于有了怒意,一步上前再次想将她拉住,夕月却是身形一转步子轻移到了月空的身边。 也就是同时,殿堂中的光线忽然一暗,亮如白昼的地方一瞬间黑如地狱,不见五指。 而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所有人都感觉到,有杀机一瞬间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这杀机来得太过突然,四周的殿壁都好像突然动了起来,咔咔作响。 无数道劲风从四壁朝着殿中厉射而来,这阵势,似乎下一刻就能将殿中人射成马蜂窝。 也就是在利箭飚射而来的似乎,月空揽住夕月的腰身将她紧抱在怀中朝地下倒去。 无数道寒风飕飕的从头顶擦过,夕月躺倒在地,虽然月空就抱着她,可她此时竟也看不见他的模样,可见这里有多黑。 其实从一开始夕月和魏云翰对峙之时,眼角余光就在注意着月空,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随意在殿中走来走去,目光在四壁上看来看去,偶尔看看她们。 可夕月却知道,他走动的步伐看似没有什么,实则却是有规律的,而地面上龙凤的游动也是有规律的。 龙凤游动的方向和布置分明是按照八卦遁甲之术,休、生、伤、杜、景、惊、死、开八门所布,这显然要比她和燕殇进入魏国皇陵的门阵要复杂许多。 而龙凤眼中那一点血红,若是细看,其实是凸起,所以,很可能是什么开关之类。 然魏云翰也不知是没注意还是怎样,竟然没有察觉? 若他当真恢复了轩辕弘的记忆,应该不会如此大意才是? 可夕月没时间去考虑这些,因为她从月空的动作中看出月空对这里其实很了解,而她也确定,他是在做什么。 所以,在看到他站定在八卦之位的开门之位时,夕月就趁势转到了他的身边。 却不料,他当真是将这殿中机关打开了。 魏云翰等人自然也被这忽然的变故所惊,可四处无光,他们只能依着耳力避开那些寒箭。 “月儿?”魏云翰的声音有些紧张,倒是当真对夕月有几分担心。 夕月唇角紧抿不语,月空也没有说话。 “月儿,你怎么样?”魏云翰的声音越发急了两分,一边躲避寒箭,一边感觉着四周的动静。 夕月皱眉,依然没有开口,而月空已经抱着她朝另一方转动而去。 凭着对方向的感觉,夕月知道,他带着她到了生门之位。 顷刻之间,这殿堂似开始转动,身下的琉璃地砖正在碎裂,好像下一瞬,他们就会掉入地底深渊! 事实也果真如此,就在夕月这样想时,背部一空,她和月空已经直坠而下。 夕月并不害怕,落下之时她就看到,下面有光,虽然有些深,可不过是平地,对于她和月空来说,平稳落地并不是难事。 落在半空中时,夕月一个旋身,挣脱了月空还揽着她腰身的手,直直朝下坠去。 目光变了变,月空也未多言,只随着她一起落了地。 两个人刚刚站稳,头顶上就是一声闷响,夕月抬眸,却见顶部已经再次封闭起来没有一丝缝隙。 若是这里没有其他出口,他们二人必然会被困死在这里! 可夕月非但不紧张,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终于,只剩她和月空两个人,没有魏云翰在,不用再时时想着怎么伪装。 至于月空…… 夕月心底冷笑一声,月空定然还瞒着她许多事,他将所有人都骗了,骗她进入这里,自然是想要做什么才是? 想到这里,她没有同他说话,而是面色如常的四处打量了一番。 这是一间没有门窗的地底暗室,面积不大,只有一面石壁上有一颗夜明珠照着亮。 本就是在沙漠下面,夕月不知道再这么一落,到底是落到了多深的地方,只是很明显的是,这下面应该不是修建依泽城之时就有的。 月空自己说过,依泽城本是建在沙漠之上的,所以说,这里是在依泽城被掩之后才挖出来的,能做到的,除了那国师,就是月空。 而夕月更多的,是怀疑月空。 她自顾猜测,月空看着她却有些疑惑,因为不知道她到底失没失忆,他便难得的有些犹豫,“你……真的失忆了?” 夕月只看他一眼,没有回答,却在四处摸索了起来。 月空眸色一闪,站着未动,“你在找出路?” 夕月这回没看他,只在四壁之上细细摸索,闻言淡淡的道:“你愿意直接告诉我?” 她的语气是笃定了他知道这里的机关,月空一愣,下一瞬却是反应过来,松口气的同时不由嗤笑一声,“果然是装的,小东西,你做戏倒是做得挺像!” “小东西?” 夕月目光一狭,也看回他讥笑一声,“月空,若是我没记错,你以前是叫我娘的,如今这样没大没小的,怕是不太好吧,樽……儿?” 她后面两个字咬得极重,月空噎住,面色诡异的一变,昏暗的光线也掩不住发红的脸,唇角动了又动,最后只是一甩衣袖一偏头,“你现在已经不是艾依依了。” “是吗?可你不是一直说,我就是她吗?” “我……”月空恨恨的咬牙,却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 夕月眼底一片深暗,见状也不再说话,而是再次看了看这空无一物的暗室。 暗室石壁之上打磨得也较为光滑,可能会有机关的地方她都查看过了并没有什么异常,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这暗室中唯一的一颗夜明珠了。 她再次抬眸看向那颗夜明珠,眯眸片刻,轻跃而起,手触上夜明珠一摸,果然,夜明珠是松动的。 微一用力,夜明珠就被取了下来,一丝细小的破裂之声随之响起,越来越响。 目光一亮,夕月看着身前那面石壁如一道石门一般缓缓打开,一条长长的甬道出现在她的眼前。 月空一直看着她的动作,没有阻止。 夕月知道,他不阻止她,就说明这里没有危险,而这条甬道,不是出路,就是另有玄机。 也是到这时,夕月才真正看向了月空,眸色有些复杂,片刻,低叹一声,“你现在还是不愿意同我说一说真相吗?” 月空目光一闪,“你想知道什么?” 夕月勾着唇看他,却没有笑意,语气淡淡,却又比任何时候都要凌厉。 “比如,这陵墓是什么时候修建的?比如,你和轩辕宸泽到底有什么关系?或者说,轩辕艾死了之后还发生了什么?还有,你明明知道开城的密码,又为什么要诱我进来?” 她一句一句的问,每问出一个问题,月空的眉心就更深一分,到最后,也是化作了无奈。 他知道,这些事瞒不住已经恢复了轩辕艾记忆的夕月,而他,本也不准备再瞒她。 深吸口气,他朝那条甬道中去,只道:“若是想知道,就跟我来。” 说到这里,又转头看她一眼,“跟紧了,不要走错。” 夕月眉梢一挑,没有犹豫的就跟着他进了甬道。 她的目光始终紧紧的落在月空的脚步之上,他走的步法并非随意,而是极有规律,每一步好像都是计算好的。 想来,这甬道之中应是还有机关,若是踏错,恐怕会很危险。 而这里的一切现在在夕月眼中都充满了神秘之感。她感觉得到,每往前一步,她就更靠近八百年前的真相多一分。 第三百四十六章 再解密 甬道不是特别长,片刻左右,两个人就走到了甬道尽头处。 夕月站在尽头处朝外看去,心头震撼难以言说。 走到中间时,她就觉得似有一波波寒气席卷而来。 本来这沙漠之城因为在沙漠之底,其实不那么寒冷,可进入这甬道之后,又有种一步步走入严冬之感,此刻站在这里,才知这寒意从何而来。 两人所站之地像是一处悬崖,崖下深有十来丈,极为宽阔,一眼望去,满目晶莹。 这下面是比宫殿外的广场还要大而宽阔之地,却尽是寒冰,打眼看去,倒是真有一种千里冰封的感觉。 冰层之上覆着浓浓的雾气,透过那层层白雾,夕月一眼就看到正中放着一顶冰晶棺木,和她在太明山看到的那种棺木相似,只是雾气太浓,看不清里面躺着的人。 然夕月却在看到棺木的第一眼,心跳骤然凌乱,就和她在太明山看到轩辕艾的尸身时一样,惊慌不安的胡乱跳动起来,她其实已经能猜到,那棺木之中的人是谁…… “那是……轩辕宸泽!”紧咬了唇,按了按自己的心口处,夕月深吸几口寒气,终于开口。 月空的眼眸在寒冰天地之间显得更加透明,他掠了夕月一眼,眸光似也冻结,没有丝毫波动,然后,轻掠而起,银白色的身影如同一道寒剑之光划破冰面。 夕月看他朝着棺木飞掠而去,咬了咬牙,犹豫了片刻,才飞跃而起,跟了上去。 轻落冰面,脚尖轻点,不过几瞬之间,就到了棺木之前。 目光破开层层冰雾,落在棺木之中,白衣黑发的俊美男子,轻闭着眼眸,安安静静的躺在其中,好像只在沉睡。 心脏遽然收缩,一阵阵的窒息,太阳穴不断的跳动着,裂痛无比,天旋地转之间,夕月竟觉得躺在其中的人好似是燕殇一般。 不受控制的朝棺木扑去,却在双手触上棺木边缘的刺骨冰寒之时猛然回神。 逃一般的缩回双手后退一步,目光却始终没有办法从男人身上移开,她的呼吸有些急促,不断的深呼吸想要摆脱那种无法呼吸的感觉。 她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绪,三界轮回,前世今生,从没想过,这个只出现在梦中的男人,会用这样的方式毫无预备的出现在她的眼前。 那一瞬间,她当真是快将他当做了燕殇。 也因此,夕月已经肯定了自己的猜想,燕殇定然是轩辕宸泽的转世,就算眼眸有所差别,就算性子有所差别,可他定然就是他。 只是,她还是想不明白,既然两个人的尸身都保存完好,月空为何要将轩辕艾的尸身放在太明山,而不是让两人合葬? 指甲狠狠的掐住掌心,只有身体上的疼痛才能缓一缓心头的疼,她转眼看向只盯着棺木之中的月空,眼眶有些泛红,“你就是带我来看他,既然他们的尸身都在,你为什么不让轩辕艾和他在一起?” 这两人身前已经那般苦,却连死后合葬的心愿都完成不了,这样想着,夕月就有种说不出的痛苦迷茫,以至于她的语气中亦带上了两分咬牙的质问。 可月空没有看她,只是凉凉的笑,凉凉的开口,声线似也带上了这里的寒冰之气。 “你以为是我?呵……我只是在完成他交代的事罢了。” 夕月一愣,“他……他不是想同轩辕艾合葬才修建了这陵墓吗?” “一开始修建的时候,许的确是抱着两人百年之后能同棺而枕的想法,可到了后来,经历过世事沧桑,他的想法早就已经变了。” 月空的声音依然幽凉听不出多余的情绪,夕月却是越发的疑惑,“到底是什么意思?后来……哪个后来?” 月空转眸看她,“你不是很想知道,艾依依死了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夕月抿唇,紧紧的盯着他,“你该不会是想说,是在轩辕艾死了之后?” 月空长睫轻垂了垂,看似没有任何情绪,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如同冰封的平静之下掩着多少不安的波浪。 在夕月的目光中,轻轻缓缓的开口,“对,就是在艾依依自杀身亡之后。” 夕月惊住,月空却自顾继默认分章[1]续,而他在讲述那段夕月不曾知道的过往时,整个人也似陷入了梦境之中,感觉飘渺而又不可触及。 轩辕艾自己或许也没想到,她和轩辕弘的孽缘从现代到了异世,她最后的结局,是再一次与他同归于尽。 而当月空发现轩辕艾自杀之时,轩辕艾已经断气多时,魂魄早已不知所踪。 也因此,哪怕月空有逆天之能,在那时也无法救活她,更何况,那时候的月空只有十岁。 反而是那个本该断气的轩辕弘,竟然还诡异的留有一丝气息…… 哪怕在月空看来,这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从轩辕艾的记忆之中他就知道,轩辕宸泽这具身体早在十年前心脏就曾被重创一次,那时候能够气息不绝就是奇迹了,可十年后再次被重创,怎么可能还活得下去? 他本是想再为轩辕弘补上一刀送他上路,却不想在他触上那具身体之时,却发现,他体内的魂魄气息已经不同。 如今在这身体内的魂魄,才是这身体真正的主人,轩辕宸泽,一直跟在轩辕艾身边的,真正的轩辕宸泽! 他竟然,又回到了他的身体之内? 奇迹就在月空眼前发生,他虽诧异,可知道轩辕宸泽和轩辕艾关系,他还是救了轩辕宸泽。 在救治他的过程中,月空发现,这一切的根源,许就是源自他戴在小拇指上那一枚水晶戒指。 月空知道这戒指本是轩辕艾之物,因为轩辕弘抢夺,两人才会同归于尽来到这里,说到底,眼前这些恩怨情仇的根源,也都是因为这枚戒指。 轩辕宸泽告诉月空,当初月氏祭司将这戒指从轩辕艾腹中取出之后说过,轩辕艾的昏迷很可能就是因为这枚戒指,然而这戒指到底是什么、有什么作用?却没有人知道。 只是想着这戒指竟然会害得轩辕艾昏迷,轩辕宸泽便自己保管了它,而轩辕艾清醒之后因为失忆,也忘了这回事。 两人相爱之后,轩辕宸泽更是将这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手上。 也因此,在轩辕弘成为轩辕宸泽之后,拿到了这枚他从现代就想要的戒指。 在现代时,他就知道这戒指是能打开远古宝藏的钥匙,可如今他已经落入异世,想来这戒指就没了用处。 只是他也因为轩辕艾当初的昏迷,怀疑他和轩辕艾的穿越和这戒指脱不了关系。 月氏族长,也就是后来的轩辕王朝国师研究了这戒指许多年也没研究出这戒指到底该如何使用,或者还有什么用处? 尽管如此,轩辕弘依然将这戒指随身带着。 哪怕月空那时只有十岁,可以他的灵慧,却是多少大能之人也未必能比,而他那时就已经很确定,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这枚戒指。 所有人许都不曾想到,这戒指竟然有如此异能,能让人死而复生? 月空肯定轩辕弘其实已经被轩辕艾杀死,却不料轩辕宸泽的魂魄正好就在附近,所以,这戒指助他魂魄归位,再次复生。 可就算如此,哪怕死而复生,哪怕有这戒指相护,对于心脉受损两次,又亲眼见着爱人自杀的轩辕宸泽来说,活着也不一定就是一件好事。 他的身体还是一日不如一日,月空那时候就告诉他,他活不过三年。 比起苟延残喘般的活着,轩辕宸泽更想了结了自己去寻轩辕艾。 可月空又告诉他,他和轩辕艾命格相克,不管怎样,他俩也不可能有好的结局,不是他死,就是轩辕艾死。 要想在一起,生生世世都无可能,所以,不必去求什么来生。 这话对于轩辕宸泽来说,不外是毁灭性的打击。 其实月空早就知道,轩辕宸泽本身就有真龙之气护体,他本是帝星转世,只可惜,最终未曾避开命中之劫。 而轩辕艾,就是他命中的劫难! 或者说,这两人,都是对方的劫难,若是真想在一起,不过是世世重复现在的痛苦罢了。 所以,在月空而言,他不希望这两人能再遇上。 若是轩辕艾已经转世,那他就将轩辕宸泽留下。 可轩辕宸泽却并非那么轻易就对命运妥协的人,他告诉月空,若是他能寻到方法,解他二人命中之劫,他愿付出一切代价。 若是到最后,当真找不到解救之法,他最想做的,就是复活轩辕艾,并且将她送回她来的地方。 轩辕宸泽知道,她一直是想家的,就好像她告诉他,她觉得她是从沙漠中来,最后也想回到沙漠中去。 也因此,他在十年前就着人在无垠之漠修建陵墓,只是未曾完工。 可不管是要解他两人命中之劫,还是复活轩辕艾,都必须先找到她的魂魄或是转世之身。轩辕宸泽在最后的三年之中,让人继续修建依泽城,并且请月空寻找轩辕艾的魂魄或转世。 第三百四十七章 千年孤独 夕月听月空平静的讲述那些她不知道的过往,八百多年前的故事与她而言已经太过久远,可她听到,还是会觉得恍惚,觉得慌乱。 她没想到,轩辕宸泽会在轩辕艾死后又活了三年,那三年,他到底是如何度过的? 新婚之夜被轩辕艾亲手所杀,变成魂魄陪在发了疯的轩辕艾身边十年,眼睁睁看着轩辕艾再一次和轩辕弘同归于尽却无能为力。 最终,他自己独活于世,却受尽伤痛和思念的折磨。 还有月空那所谓世世相克的命格,他在听到这话之时该多绝望,今生份浅,就连来生都不能盼! 或许月空当真没有说错,轩辕艾就是轩辕宸泽命中的劫难。 若非是她,他或许会成为比轩辕弘更加受后世之人尊敬的千古之帝。 可遇上她之后,就陷于苦难之中,不得解脱。 月空的话虽然停在这里,可夕月知道,轩辕宸泽直到真正死的那一天,也不曾找到轩辕艾。 否则,或许故事又会改变! 恐怕就连月空当时也不会想到,他这一找,就找了八百多年。 夕月想的的确没错,月空从一开始寻找她时,也曾以为这应当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有了那枚戒指,只要找到她,他就绝对能让她死而复生。 然而夕月不知道的是,月空对她的寻找,并不只是因为轩辕宸泽的交托,更多的,是因为她对他而言,同样重要。 在他的心中,轩辕艾是他唯一的亲人。 他知道他和常人不同,哪怕人人都说他长得漂亮,对他的态度也很恭敬,可他们看他的眼光,分明是在看一个怪物。 这不止是因为他那一头的银发和银灰色的眼眸,更多的,是因为他必须要靠着鲜血才能活下去。 他在别人眼中是会吸人血的妖怪,若非那时轩辕弘对外说他是他的孩子,恐怕,他早就被那些人当做怪物杀了。 唯有轩辕艾,她从不会怕他,甚至会主动让他吸食她的血液,可以说,月空是轩辕艾用她自己的血喂养大的。 月空知道,她虽已经疯疯癫癫,可她的潜意识中还是知道很多的,她不愿让他去伤害别人,更不愿让人家以为他真的是怪物,所以她宁愿让他喝她的血。 一个疯子,一个怪物,都是别人暗中嘲笑讥讽的对象,却也是给了对方最多温暖的人。 稍懂事一些之后,月空就知道轩辕艾并非他的亲娘,而她的那些过往也让他无比心疼。 也正是因为这种心疼,才让他生出了替她恢复记忆的想法,也因此,他做了最后悔的事,替她恢复了正常,也害她没了性命。 月空的自责和痛苦没有人知道。 唯一的亲人离他而去,唯一不将他当做怪物的人离开了人世,从此之后,世间繁华三千,他再也寻不到一丝温暖,他成了彻彻底底的怪物。 哪怕活到天荒地老,陪伴他的,也只有孤独。 正因此,月空想要找到轩辕艾的心情其实不比轩辕宸泽差几分。 可八百多年,他想了无数的办法,而她,却始终芳魂无踪。 他也曾怀疑过她是不是已经回到了异世,若是这样,他怕是永远也寻不到她的。 可他不想放弃,寻她已经成了习惯,成了他一直活下去不愿意离开人世的执念,若是他不再寻她,他也就没了活下去的意义。 八百多年的时光,如此漫长,漫长到他快要忘记自己活了多久。 而比起他活的这八百多年,那十年相伴,当真是太过短暂。 可谁也不会相信,就是这么短暂的温暖,支撑了他近千年的孤独岁月。 直到夕月出现在太明山! 他那时才知,有人比他更早找到了夕月,并且对她使用了锁魂咒。 那锁魂咒不止封住了她一部分的记忆,也让他无法感觉到她。 可除了他,到底还有谁在找她? 从月空的声音停下,四周就安静了下来,空气也好像结成了冰。 良久,夕月才有些艰涩的开了口,“那你如今……是找到了解开他们命中之劫的办法,还是……” 夕月有些害怕,甚至不知该如何去说这话,她有些怕听到月空的回答。 若她和燕殇就是轩辕艾和轩辕宸泽的转世,那按照月空的意思,岂不是说他和她命中相克,生生世世都不能有好的结局吗? 月空的目光重新落回夕月的身上,淡淡的,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夕月心跳一顿,一双璀璨明眸瞬间便失了光泽。 所以说,八百多年,月空也不曾寻到办法去化解她和他命中之劫吗? 她紧抿了抿有些轻颤的唇瓣,才又问道:“那你将我带来这里,是想做什么?按照轩辕宸泽说的,复活轩辕艾,送她回去?” 或许是轩辕艾的一生太过悲剧,夕月的潜意识中始终不愿意承认她就是她。 可若是月空当真要用她来复活轩辕艾,再送她离开,她该怎么做才好? 而月空在听到她这话时目光终是一闪,他忽然别开眼看向棺木中的轩辕宸泽,忽然道:“我是寻到了办法的……”夕月眸色一亮,他已经继续道:“轩辕宸泽本就是帝星转世,我曾替他算过,他有三百年的帝王运程,也就是说,至少六世轮回。所以若他当真想和艾依依解开命中之劫,只需用他的帝王之运来交换即可。 ” “其实我告诉他这话的时候,并没想过他会答应。毕竟,那是三百年的帝王运程,谁会舍得?更何况,要做到,就得三百年间不入轮回,受尽三百年的地狱之苦。可不曾想,他却当真应了。” 月空的话让夕月神色忽变,就连呼吸都轻了几分,“什么叫三百年不入轮回,受地狱之苦?” 月空看回她,那一瞬间,她和轩辕艾的模样在他眼前交错,让他也生出一些恍惚之感。 千年沧桑斗转星移,如今她再出现在他面前,却早已不是那个他寻找的人。 其实这一点,他比谁都明白,因为就连她二人的灵魂气息,都已经生出了差别。 并非全是因为锁魂咒,或许更多的还是因为她借千曦玥身体重生之故,让她的灵魂气息生出了一丝变化,这也是他第一眼没有认出她的原因。 可似乎不管怎么变,她心中的情感都不曾变过一分,不管八百年前还是现在,她所念的,也都只有那一个人。 他勾了勾唇,似叹似讽,“也就是在他身死之后,魂魄还未散之时,将其禁锢,让他三百年间不能轮回转世。” “你做了?”夕月的双手一颤,下一瞬紧攥成拳。 “他复生之后三年一直不曾找到你,所以在弥留之际,他要我将他魂魄禁锢,直到将他的帝王之运耗尽。” 月空的声线很轻,语气很淡,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说这话时的忐忑。 她那么爱他,知道自己禁锢了他的灵魂三百年,也不知会如何的怨怪他? 可她不知,他那时才十岁,为了能找到她,为了能快速的增长自己的修为,他几乎将月氏之人的血吸光。 是,对月氏,他非但没有感情,反而憎之恨之。 虽然这一切不过是那月氏族长的阴谋,让他被族人抛弃,让轩辕艾和轩辕宸泽落到如此结局。 月空一直都知道,这一切,其实都是因为月氏族长的野心所致,他更知道,自己其实就是族长的孩子。 可正因此,月空的恨意才更深,特别是在轩辕艾死了之后,对月氏的恨意几乎不能再控制,他们想要什么,他就毁灭什么。 显然,在这一点上,轩辕宸泽和他是一样的,而他对月氏的痛恨,只会比月空更深。 所以他让人送月空回了月氏族地,一夜之间,几乎屠尽了月氏之人。 那场灭族之祸,后世之人都传说是月空一人所为,却不知这其中也有轩辕宸泽的手笔。 月氏想要这天下,若是人都没了,他们还如何去要? 唯一让轩辕宸泽遗憾的是,那位族长一早算到此劫躲了起来,直到他死,也未曾找到他。 夕月看着月空,眼底的光有些复杂,就好像她和月空之间的关系一般。 让她现在还像轩辕艾那般将他当做儿子肯定不可能,可那种亲近之感,却也无法磨灭。 若说怪他,夕月觉得自己没有丝毫立场。 她虽是心疼轩辕宸泽,可月空又做错了什么?他不过是听了轩辕宸泽的话而已,他不过也是想帮他二人而已。 想到这,夕月垂眸,深吸气,只是一叹,“然后呢?你这方法有用吗?” 见她不曾怨怪,月空到底松了口气。 可听她发问,他又默了默,苦笑一声,“如今看来,似乎作用不大。” “看到燕殇的时候,我就知道他的真龙之气未散,他的帝王之运并未因那三百年的禁锢而消失,只不过随着他的转世延迟了而已。” 夕月怔了怔,这话当真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所以说,那三百年的苦他都白受了!如此一来,她和他之间的劫,当真无法化解了吗? 第三百四十八章 矛盾的执念 瞧着她怔然的模样,月空不由再次苦笑,“我亦没想到会出如此错漏,害他白白受了三百年的苦,你若是怨我,我亦无话可说。” 夕月回神,看着他皱眉,“我为什么要怨你?”月空抿唇,“我知道你许会觉得我自作聪明,做出这样的蠢事来,害他白白受苦不说,或许还给了国师苟延残喘之机,让他有机会卷土重来。如今这一切,说到底,其实也都是因为我意图改变轩辕宸泽的帝 王运程所致……” 夕月默了默,月空这话的意思听来有些复杂,可她倒是听明白了。 他是觉得若非他将轩辕宸泽的魂魄禁锢,他或许早就投胎转世,若如此,那这后世发生的一切自然会和现在是不一样的,而那国师,或许也早被轩辕宸泽所制。 可说到底,这些都是或许…… 她摇头,“我不会因为这些可能怨怪你,你想太多了。” 她第一次见到月空之时就知道,月空是魔其实亦是神,他虽然做了很多恶毒之事,视人命如草芥,可他其实又很单纯,单纯得像个不染世事的孩子。 就像孩子一样,他的思想很简单,却又很复杂。 每做一件事,他可能都会去想是不是会得到家长的表扬或者批评?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担心自己做的事会受到责怪…… 夕月忽然觉得,他好像还真的当她是他的娘啊! 眼角一抽,她把话题绕开,还是回到了最实际的、也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既然你的方法没用,那你现在是想要把轩辕艾复活送她回去?可轩辕艾的尸身在太明山,你现在让我进到这里来是想做什么?” 之前就问过这问题,可月空没有回答,夕月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逃避,可她必须弄明白。 月空本还在为她那句不会怨怪他高兴,转而听到这话神色又是一暗,他默然一瞬,才道:“我只是想让你来拿那枚戒指。” “戒指?”夕月皱眉,“就是你们说的还魂冰晶对不对?” 一边问,目光看向冰棺中的轩辕宸泽,“戒指还在他身上?” “一直就在他的身上,只是……” 月空刚开口,上面的甬道之中忽然传来两声惨叫。 两个人目光都是一凌,夕月抬眸朝甬道处看去,“魏云翰的人找来了?” 这分明是触动了机关出了事。 月空也狭眸看了上方一眼,“无事,他们进不来。” 说完,他继续他之前的话,“戒指一直被他戴着,只是奇怪的是,那戒指就如同生根一般无法取下,我试过无数的方法也不能成功。所以遇见你之后,我就想,或许可以让你来试试看。” 见他不在乎甬道中传来的动静,夕月也将目光落回轩辕宸泽的身上,闻言倒是有些诧异的看了月空一眼,“我以为你会直接将他的小拇指切下来。” “……” 月空神色诡异,却是轻哼一声,“我倒是想过。” 夕月翻了翻白眼,不想再同他胡言,自顾深吸口气,再一次朝着冰棺走近。 哪怕知道棺中人并非燕殇,要这样靠近他,对她而言还是要很大的勇气。 可夕月没有再犹豫,她只是不断的调试着自己的气息,目光落在他交叠在腹上的双手之上,一眼就看到他左手小拇指上那枚晶莹剔透如同寒冰的水晶戒指。 水晶是简单的五边形,和夕月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她咬了咬唇,唇角又动了动,才道:“会不会只是冻住了?” 月空无语的斜她一眼,“不会!” 夕月皱眉瞧了瞧他,犹豫片刻,终于朝冰棺中伸出了手…… 他的手很冰,如同最僵硬的冰块,哪怕轻微的碰触,似也能冻伤人的肌肤。 方一触上,夕月就忍不住的瑟缩一下。 再咬牙,强忍着不去看他的脸,快速的伸手,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捏着那枚戒指,用力朝外拉扯…… 月空瞧着她的动作神色颇有些诡异,夕月这时竟是不管不顾,也不怕会将轩辕宸泽的手弄伤? 而就在他腹诽间,那枚他用了许多方法也无法从轩辕宸泽手中取下的戒指已经轻易的落进了夕月的手中。 她目光幽幽的看了眼戒指,将轩辕宸泽的手重新放好,看回月空,“这不是很简单?” 夕月真是怀疑,月空是真的拿不到戒指还是有其他阴谋! 月空眸光一亮,伸手就想去拿,却不料夕月握紧戒指将手背在了身后,冷笑,“想做什么?” 月空眸子轻狭,“小东西,把戒指给我。” 夕月啧啧一笑,“樽儿,又叫错了!” “你……”月空恨得咬牙,替她恢复记忆,好像就是给自己挖了坑,听她樽儿樽儿的叫,真是恨不得将她的嘴堵住了。 可他气恨无语,夕月却是弯了弯唇,眸色微冷,“月空,我拿这戒指可不是为了你,你想用我来复活轩辕艾,想都不要想。” 月空手心紧了紧,忍住强抢的冲动,“我这是为了你。” “为了我?” 夕月唇角的弧度更冷,“为了我就让我去死吗?月空,我最后说一次,我已经不是轩辕艾,我也不愿意再成为她,所以,这些为了我的话就不需要再说,更别想着去做。” 月空唇角微抿,狠狠的瞪她,她却根本不看他。 片刻,月空还是忍不住冷声讥讽,“就算不这样,你以为你和燕殇两人会有好结果吗?总归不是他死就是你死!你想在这里受世世轮回之苦,永远活不过十八,还是回到你本来的地方,你自己好好想。” 夕月眸色忽沉,听他说完,却只是再看了他一眼,转身就欲飞掠朝甬道上去。 “轩辕夕月!”月空有些气急败坏,狠狠的握着手,第一次完完整整的叫她的名字。 夕月动作窒住,她背对着他,忽而一叹,“看,你也叫我是轩辕夕月,你也知道,我早已不是她了。” 月空眼底的光芒瞬间寂灭,他紧抿着唇看着她的背影,一时无言。 夕月也沉默,片刻之后,才垂眸,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戒指,“这戒指如今不能给你,可若你要抢,我想必也拦不住。” 说到这里,她转身,看他,“所以你现在还有机会。” 她说的机会,是让他抢的机会? 将目光落在她紧握成拳的手上,月空眉心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当真是有些犹豫。 可到了最后,他只是有些无力的闭了闭眼,“就先让你保管着……” 说着,又睁开眼冷冷一哼,“总有一天,你会主动将它给我的。” 夕月亦是松了口气,握着戒指的手心都冒出了冷汗,对于月空后面那一句,她也装作没听见。 只是出了一口浊气,这才道:“既然你不抢了,那我们先出去,魏云翰恐怕已经等不及该怀疑了。” 她和月空莫名消失这么久,魏云翰的人也已经找到了甬道之中,现在必定已经对她生出了怀疑,真是浪费她之前那番表演了。 月空嗤一声,转身朝着甬道对面方向去,“不必去管他,我们从另一方走。魏云翰找不到人不敢乱闯,自己会出去的。” 夕月楞了楞,想想倒也是,便没有犹豫的跟上他,“他到底是不是轩辕弘转世?” 月空头也没回的讥笑,“他?呵……他自己倒是以为自己是,装得也挺像,可其实不过是颗被人利用的棋子罢了,轩辕弘若是他这么蠢,你以为八百多年前,轩辕宸泽会被他给骗了。” “那难道是赵慕苏?” 夕月有些讶异,难怪他之前没发现那些龙凤的异常。 “赵慕苏?倒是个天生的将才!” 这话的意思就是也不是了。可除此之外,还能有谁? “魏国国师就是八百多年前那位族长对不对?”想不通,夕月又问起了其他。 她在梦中看到过那位族长,可那人始终带着面具,也不知是何模样,看身形也不像认识。 她皱眉疑惑,月空却忽然顿住回头,“你问题可真多!” 看他忽然变化的情绪,夕月眨了眨眼,偏头,“你还不承认自己和国师是一伙?” 一说到国师就变脸,还不承认! 所以,他拿戒指除了为轩辕艾,会不会还为国师? 国师也想要这戒指,却这么放心让月空独自带她进来,这其中肯定是有原因的。 月空微眯起眼,看她片刻,忽然问,“你出去之后要去哪里?” 夕月目光微暗,“什么意思?” 月空没有回答,又问,“当真要去魏国?” 夕月咬唇沉默,也没有回答,她知道月空必定不会随意这样问。 而她也好奇,月空到底还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她没有说话,月空看她片刻,忽然转眸看向已经离得他们有些距离的冰棺,目光悠远,“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在魏云翰面前装作失忆,就是想将计就计。”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再开口时,向来幽凉的声线也有些艰涩,“那夜我并非不想帮你,我只是……无能为力!” 夕月心里好似漏了风的凉,面上却不显,只是低笑一声,“连你都无能为力,看来那国师真的很厉害,既如此,我自然要去见识一番。” 虽然在知道了八百年前那段过往之后,她对燕殇的想念愈深,恨不得现在就飞奔到他身边。 可天不遂人愿,既如此,她就去走上一遭也无妨,说不得,真的找到朝华,拿到凤凰胆! 月空轻掠她一眼,知道她依然误会了他的意思。 他的无能为力,并非是国师有多厉害,而是他们抓住了他的软肋。 他这一生所为之人,其实只有轩辕艾一个。 哪怕夕月当真是轩辕艾的转世,可就像她说的,她如今只是夕月,不是那个曾经给过他温暖的轩辕艾。 所以他不能为了她放弃轩辕艾。 这是一个很矛盾的执念,连他自己有时候也会混乱,可不管怎样,至少现在,他其实也没放弃要复活轩辕艾的想法。 似乎,只有轩辕艾活过来,她才会是那个心中有他的人。 思及此,月空唇角半扬,似讽非讽,转身朝前。“但愿……你能如愿!” 第三百四十九章 国师 而就在夕月进入依泽城时,赵慕苏带着人赶到了漠安镇外。 原因很简单,在夕月离开的第三天,他就收到消息,说是魏云翰似乎入了赵国地界,所去的方向正好也是无垠之漠的方向。 燕殇一离开,魏云翰就出现,几乎不用想,赵慕苏也知道魏云翰是冲着夕月而来。 虽然伤还未愈,可他当下便忍不住带了人朝这方赶来。 时近黄昏,城门却已经紧闭,城中一片安静。 赵慕苏勒停了马,目光沉沉的盯着小镇紧闭的城门,只觉得这镇中似乎安静的过了头。 蹙起眉头,他看向一旁的战鸿,“去看看!” 战鸿领命带着几人跃进了城门,不过片刻,就再次出来,几个人都是神情紧绷,面色难看。 而赵慕苏在听到战鸿的话之后,眉心也紧紧的纠在了一起。 却原来镇上之人忽然消失无踪,整座小镇如今空无一人。 赵慕苏知道,漠安镇虽小,也是有几百人的,如今这几百人莫名失踪,这事儿很可能和忽然前来的魏云翰脱不了关系。 想了想,赵慕苏还是再次带着人进入镇中查看了一番,只见一座空城,没有人迹,就连动物家禽都不见一只。 若非家家户户的水缸中有水,米缸中有米,赵慕苏甚至要以为,这里从来没有人生活过。 这些人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夕月呢,她如今在哪里? 神色凝重,赵慕苏当下便道:“送信回北乾,让五皇子着人前来查探。还有,让人仔细查查魏云翰的下落,我们继续朝前赶路。” 一听还要赶路,战鸿有些犹豫,“王爷,你的身体……” “本王的身体本王自己知道。”赵慕苏掠他一眼,没有多言,当先抽鞭御马疾驰而去。 战鸿叹了一声吆喝众人快速跟上,心底却清楚,王爷的性子比起前两年又更冷了些,这都是因为那两个女人! 赵慕苏却不知,就在他们一行人离开漠安镇不多久,城门处出现了两人。 两个人都是一身黑色宽袍,大大的风帽遮住了容貌,只是看身形就知道是一男一女。 他们立在城墙之上,看着远去的一队人马,良久,女子才低笑一声,“呵……我果然没猜错,我三哥喜欢上夕月了,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这声音,分明就是赵梓萱。 她身边的男人闻言只道:“如此看来,慕容凉没用了。” 赵梓萱沉默一瞬,“那也不一定,三哥不管怎样,也不可能现在放弃慕容凉,否则,你以为她还能住在我三哥府中?”“夕月如今可是块香馍馍,不管是燕殇还是魏云翰都想要,而大长老对她态度亦是莫名,如今看来,我三哥的胜算不是很大。男人倒也奇怪,不都是一样的脸吗?你说他是不是真的因为慕容凉和赵旭的事才 会移情的?” 赵梓萱显然很疑惑,只是男人也不是赵慕苏,自然不懂赵慕苏的想法,没有什么情绪的道:“若是我,真喜欢,便不会嫌弃。” 他的话说完,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明显僵冷几分。 片刻之后,赵梓萱才低叹一声,“其实我还挺同情慕容凉的……” “你上一回给慕容凉出的主意已经将事情搞砸了,大长老没有计较已经是你的运气,你可不要再想做什么糊涂事,否则到时候谁也护不住你!” 男人的声线有些严厉,赵梓萱轻哼一声,“不需要你提醒。若非你出卖我,大长老也不可能知道,你现在又何必在这里装好心?” “就算我不说,你以为你和慕容凉那些真能瞒住大长老?何况,若非我替你求情,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 “所以你觉得我应该感谢你吗?怎么,要不要我以身相许啊?” 赵梓萱轻笑出声,笑声带着讥讽和沁凉之意,掂着脚靠近男人几分,幽幽的道:“可惜,你知道,我不喜欢男人。” 随着她的靠近,男人的身形明显僵硬了几分,再听她的话,僵硬之中又带了几分寒冷。 他沉默一瞬,“你只要记得安分一些就好,回去吧。” 男人说完就要朝镇中去,赵梓萱却拉住他,“那你先告诉我,那魏国国师和大长老到底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大长老竟然会答应同他合作?” 而且看大长老的样子,对那国师分明是毕恭毕敬。 男人低头看着她拉着自己的手,没有什么情绪的道:“这些事你不需要知道。” 赵梓萱冷笑更甚,“什么叫我不需要知道?这事可是同我息息相关的。你不会忘了,那国师之前还想让我去和亲来着,打的是什么主意你难道不知道?” 男人默了一瞬,“放心吧,那事已经解决了,他会另寻其他人。” “所以,你就觉得我应该和他们和平共处,甚至替他们做事?” 她甩开他的手,非但没有因为他的话平息愤怒,反而气恨更加。 “月安,我很怀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事?大长老和那个国师根本早就认识是不是?” 被她称作月安的男人无奈一叹,“九儿,不要胡说,你知道我不会让你出事。这件事是误会,国师一开始并不知道你的身份。” “呵……” 赵梓萱讥讽的笑,“误会?他就算不知道我的身份,可也该早就察觉我和月氏有关系,这一点你总不能否认。既然如此,这还能叫误会吗?” 若非正好在那时候找到了慕容凉,大长老对赵旭生了恨,下定决心要将赵旭拉下王位,现在恐怕她已经和亲去赵国了。 现在这个男人一句误会就想让她相信,莫不是以为她是傻瓜。 “若非是我这个巫女对月氏还有用处,大长老恐怕早就将我送去给国师了吧?只是,既舍不得我,又不想得罪国师,所以就睁只眼闭只眼。后来出了慕容凉的事,更是顺水推舟,我说的对不对?” “九儿,你逾越了。这些话在我面前说说就好,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月安的声线骤厉,俨然和之前都不同,如同刀子般割得赵梓萱心头一痛。 她唇角紧紧一抿,忽然冷笑出声,“果然没错,男人就是这么恶心,麻烦你以后也不要用那么恶心的语气叫我,我听了会吐。” 说完,她亦不管月安是何反应,当先跃下城墙,快速的朝着镇中而去。 月安有些僵硬的独立在城墙之上,直到她身影消失,才深吸口气摇头一叹,跟了上去。 所去的方向,正是夕月那夜去过的水井的方向。 月安到的时候赵梓萱身影已经不见,他又叹一声,跳下了水井。 估计谁也料不到,这井下另有天地。 一条长长的暗道之上左右都是暗室,如同地牢,每间地牢之中有二十几人,都是镇上的百姓。 这些人都昏迷着,赵梓萱慢慢的从暗道走过,目光落在地牢中时分外幽沉。 月安已经跟上了她,此时两人的兜帽都被拿下,身上湿透了头发亦是黏在头上,可不难看出,月安亦是个貌美之人,除了头发和眼眸,面容和月空倒是有几分相似。 只是少了那银发银眸,也就少了几分惊艳之感。 赵梓萱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甚至没有丝毫情绪。 月安松了口气,眼中却又闪过几分失落,一瞬即逝。 他转而走在了赵梓萱的前面,一直到了暗道尽头处的房间之前。 抬手敲门,房中传来一声“进!” 月安下意识回头看了赵梓萱一眼,赵梓萱却是垂了眼睫,掩住了自己的情绪。 月安眉心微动,转回头,推门入内。 赵梓萱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却转瞬恢复平静跟了上去。 门后并非普通的房间,无比宽阔,倒是和太明山的地下宫殿可以相比,只是,修建得没有那么精致,土面石墙,显然也是才建好不久。 正中间是两层高的祭台,台上两个青铜鼎炉,祭台周围是九个大大的圆坑,坑里什么都没有。 祭台上的鼎炉之间,盘腿坐着一人,闭着眼,黑色宽袍黑色面具,整个人都融在黑色之中。 “国师!”月安微颔了首,语气恭敬。 赵梓萱只是半垂了头,没有开口,却也没表示出什么不满。 被叫做国师的黑袍男人没有睁眼,开口,声线倒是清润动听,如同泉水般细润,“人走了!” 月安点头,“是赵慕苏,去了无垠之漠的方向。” “也是为了那丫头去的吧。” 出乎赵梓萱意料的,这位国师说这话时显得很温和,而他说的那丫头,她不用想就是夕月,可他对夕月的称呼倒是亲切又自然? 而这话,月安没有回答,显然,国师也不是在问他。 说完这话之后,国师缓缓睁开了眼,眼眸透亮如同透明,竟和月空极为相似,如一汪清潭波澜不惊,又似古井荒凉无情。 对上他眼眸的那一瞬间,赵梓萱只觉得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月安惊觉,心头一沉,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手上的疼痛让赵梓萱乍然回神,才发觉自己后背已是出了一层冷汗。 第三百五十章 心是石头做的 反应过来之后,她一边暗自讶异这国师的厉害,一边抽了抽手,可月安的力道很大,却是不容她挣脱的样子。 对于他二人的动作,国师并没有丝毫反应,似无所觉,只是将目光从赵梓萱的身上移到了月安的身上,“这些日子再小心些,不要被人发现了。” 月安依然握着赵梓萱的手未放,态度却也依然恭敬,“是!” “九星连珠之日就快到了,此事不能有丝毫差错,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们该知道后果如何。” 他的声音依然很清润动听,哪怕说着看似威胁的话,也好像很平和,让人听不出丝毫情绪。 月安垂眸,只道:“我们明白。” 而月安对他的恭敬,只让赵梓萱心底生出了更多的疑惑。若是她没料错,这国师方才是对她用了摄魂术,所以,他也是月氏之人? 可就连如今月氏祭司的摄魂术也不可能到他这般出神入化的地步,不过一个眼神而已,就能让她失去意识! 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她自顾猜测间,国师已经缓缓的站起身来,就连目光也不曾动过一分,他缓步下了祭台,动作轻缓优雅,动静之间都生出一股高贵凌然之气,让人不自觉的心生敬仰。 赵梓萱看着他一步步走近自己,心跳不受控制的越跳越快,她手中一紧,已经是主动的紧紧的捏住了月安的手。 月安眸色轻闪,面色虽然未动,拇指却在她手背上轻蹭了蹭以示安抚。 而国师已经站定在赵梓萱面前三步远的距离,这次,赵梓萱不敢再看他,早就低下了眼,只听到他清润的声音在耳边缓缓响起,声线温软,说的话却很残酷。 “从今日起,每天十人以祭月神,祭满百日!” 虽然心中很多疑惑,也有很多对他的不满,可赵梓萱还是状似恭敬的道了个“是!” 国师不再多言,只微垂眼眸看了他二人握着的手一眼,竟是自顾的出了房门。 直到房门被紧紧关上,赵梓萱才似脱力一般软了软,不受控制的就要朝地下跌去,月安骤然抬手揽住她的腰身将她抱住,语气担忧,“小心些。” 赵梓萱深吸口气,将凌乱的心跳压了下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他抱在了怀中,男人的气息在周身萦绕,她目光忽然一变,猛的一掌将他推开,“你做什么?” 月安被她推的倒退一步,方才抱住她时见她不曾反抗,他还暗自有些喜悦,却不想,这喜悦维持不过几瞬,她其实还是抗拒的。 他紧抿了唇,看着她未曾言语。 可他眼底隐约的受伤尽数落进她的眼底,她的心底竟然也隐约的有些沉痛。 赵梓萱对这样的感觉分外排斥,神色便也更冷了几分,也不再说话转身就要朝祭台上去。 “九儿……”月安终归是忍不住,想要拉住她。 “我说了,不要这样叫我!” 赵梓萱侧身避开他的手,越发讨厌他对她这样亲昵的称呼。 伸出的手僵住,月安眸色深深的看她,片刻,缓缓的收回手,自嘲的一叹,“不管怎样,我之前说的话你不要忘记。国师不是好相与的人,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就好,懂吗?” 据国师推算,漠安镇是九星连珠的正宫之位,虽然他也不知道国师到底想做什么,可如此大的阵仗,必定不会是什么小事,若是在赵梓萱这里出了什么差漏,恐怕连他也保不住她。 看着眼前神色冷漠的女人,月安有时候觉得,她的心或许当真是石头做的,不管他如何做,她恐怕也不会心软。 对于他的提醒,赵梓萱依然面无表情,“我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你以为我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说完之后,她别开眼看向祭台上的鼎炉,“我要准备祭祀之事了,月安大人,麻烦您也去将人准备好。” 说完,她自顾朝着祭台上去,看着她冷漠的背影,月安抿了抿唇,终究是没有再说话,转身出了房门。 听到关门之声,赵梓萱的步子顿住,垂了垂眸,漠然的脸上,带着让人难以琢磨的复杂。 或许,连她自己也无法琢磨透彻…… 而赵慕苏这边一路朝着无垠之漠的方向,在第二日的黄昏快要靠近无垠之漠时,竟然遇到了金浩一行人。 除去金浩和梦蓝,几十号人都带着面具,看不出表情,可那一身疲倦却又森冷的气息,都让赵慕苏察觉到了不寻常。 再看金浩和梦蓝两人,眼底青黑,眸子通红,满身的倦怠之气,和着不容人忽视的懊丧颓废。 赵慕苏一直以为金浩是燕殇的人,可他们定然是跟着夕月入沙漠的,为何独独不见夕月? 他心头一紧,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你们……王妃呢?” 赵慕苏看着金浩,说出那两个字时心底亦是有些难受。 他忽然在想,若是在魏国时,先遇见的夕月的人是他,如今,陪在夕月身边的人会不会就是他? 燕殇的运气,似乎一直都比他好…… 金浩一行人也在疑惑为何会在这里遇见赵慕苏,赵国如今的形势,他不守在北乾,是想将王位拱手让人吗? 流影和梦蓝自然不会回答赵慕苏,唯有金浩皱紧眉心,声线透着低落,“主子她还在沙漠之中。” 赵慕苏眉色猛的一沉,驱马到金浩的骆驼前,几乎是咬着牙开口,“你们竟然将她一个人留在沙漠中?” 金浩眉头皱得更紧,赵慕苏这话是在质问他们? 可他哪里想将主子一个人留下,若非流影一口咬定主子不会出事,让他们必须同他出来,还说若是留下只会坏了主子的事。 而他们出来时的速度比起进去沙漠的速度显然快了许多,就是想快些将这里的消息传去燕国。 金浩本就压抑,如今被赵慕苏如此质问,当下就忍不住了,冷笑一声,“太子殿下似乎对主子关心过了头?我们如何做,自然是听主子的命令,怕是不需要太子殿下操心。” 握着马缰的手骤然一紧,赵慕苏半眯着凤眸看了金浩良久,什么话也没说,忽然狠抽马背,竟是再次朝着无垠之漠的方向狂奔而去。 战鸿面色难看得很,瞪了金浩一眼,带着众人忙跟了上去。 金浩疑惑的看着赵慕苏一行人疾驰离开,抿唇,“奇奇怪怪的,骑马去沙漠,找死吗?” 一直冷眼旁观的流影收回目光,看了自己骆驼上昏迷着的老田一眼,“不必管他们,我们先赶去漠安镇。” 夕月失踪的事信部的人想必已经传消息回去,而他觉得,夕月必定会回来,所以,去漠安镇等她最合适。 只是流影没想到,他们一行人从这里走到漠安镇,一走就走了三个月。日升日落,日复一日,每一个人都知道他们是被困在了阵法之中,只是不管怎样走不管换多少方向,都走不出去。而设阵之人似乎还挺好心,没想要他们的命,总会在走上一段之后让他们发现一些干粮和 水, 他们也没想到,赵慕苏当真在沙漠中遇到了夕月,而他和夕月也比他们更先到达漠安镇…… 而说起赵慕苏和夕月在沙漠中的相遇,不如说是夕月和月空救了赵慕苏等人。 从依泽城出来,夕月和月空并没有等魏云翰。 夕月知道,魏云翰和月空一样,对无垠之漠很熟悉,找不到他们,他自己自然会出来。 而她,只想在魏云翰找到她之前,出去无垠之漠找到流影他们,跟他们通通气再传个信给燕殇,以免让燕殇担心。否则等魏云翰找到她,恐怕就不好同流影等人联系了。 至于后面如何同魏云翰解释,自然是拿月空做挡箭牌就是。 只是,她想得很好,却不想,流影没找到,先遇到了差点在沙漠中渴死的赵慕苏等人。赵慕苏本就没做什么准备,一时情急就带着人冲进了沙漠,没有骆驼,马在沙漠中也走不了多远,再加上一行人未曾备多少水,又不知沙漠中的方向,兜兜转转了好几天,到后面已是杀马喝血,直到赵慕 苏自己都以为自己这回出不了这沙漠,对战鸿等人愧疚不已之时,终于遇见了夕月和月空。 赵慕苏这才知道,他们一行人转了这五六日,其实都还在无垠之漠的边缘位置,虽然心底疑惑,可见着夕月完好无事,他还是松了一口气。 夕月在看到赵慕苏等人时也很疑惑,差点就要以为他们也是来寻宝的了,可在这个时候,赵慕苏来寻宝? 除非他脑子抽了! 何况,在见到她时,赵慕苏的眼神,夕月看得清晰。 她如今已经不是不知事的小姑娘,自然知道他的眼神代表了什么。 只是,赵慕苏不是已经找到了慕容凉吗?为何还对她这般模样? 月空也是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见到赵慕苏时也只是冷冷一哼,讥讽的笑了笑。 和他相处这些日子,夕月早就看惯了他这模样,也没有多少感觉。对于赵慕苏的心思更不想去多加探究,有时候,糊涂些比明白些更好,在很多事情上,真相其实并不那么重要。 第三百五十一章 惊变 夕月不曾多问什么,赵慕苏也不曾多说什么,他无法去说他这般冲动的冲进沙漠,只是因为担心她。 因为夕月知道他和慕容凉的关系,有很多话他都无法说出口,只怕她会误会了他。 好像他和夕月在沙漠中的相遇真的不过是凑巧而已。 也不过一日,夕月便带着他们一行人走出了沙漠。 这一日,不管是赶路还是休息,夕月和赵慕苏都没有多说几句话,甚至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个人都下意识的同对方保持着距离。 可不管怎样忍耐,喜欢的女子就在眼前,赵慕苏还是会有忍不住的时候,目光总会不经意的看向她。 却也不知是不是凑巧,每次看到她时,她都正和月空说着话,虽然没有什么亲昵的举动,可两人之间的氛围却十分融洽,好像很亲近的样子。 对于月空,赵慕苏的印象还留在太明山地宫,虽然不知其具体身份,可他必定和魏洛菡等人是一伙的。 而夕月为何会同他如此熟悉,甚至亲近? 赵慕苏心中疑惑,却不知他所谓的亲近,在夕月看来却分明是月空在找她的茬。 一路的冷嘲热讽,从燕殇说到魏云翰又说到赵慕苏,说得她好似多么水性杨花一般,只让夕月恨不得将他的嘴缝上。 一个活了八百多年的老男人,比女人还八卦,也真是世所罕见了。可也正因此,让夕月更不愿意和赵慕苏说话,只觉得应该和他保持距离才对。 直到出了无垠之漠到了之前换马之地时,问起赵慕苏是否要回北乾,才知道他竟然碰到过流影等人。 知道流影他们安全,夕月松了口气,却也想到他们应该会去漠安镇等她。 夕月知道魏云翰应该也快要出来了,思量一番,还是决定马上赶去漠安镇。 只是在她做出这个决定时,月空的眸色明显染了几分暗沉,可惜不敢看他眼睛的夕月没看见,倒是赵慕苏在观察月空时注意到了。 赵慕苏越发觉得月空等人定然是有阴谋,而漠安镇的事很可能就和他们有关。 见夕月买了马说走就要走,赵慕苏终归是忍不住拦住了她。 看着挡在自己马前的人,夕月皱眉,还没开口,赵慕苏已经道:“夕月,漠安镇不能去,我们换个方向走。” 夕月眉心更紧,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不能去?” 赵慕苏半眯着眼看了月空一眼,“我们来时,发现漠安镇如今空无一人,很显然镇上出了事。” 夕月一楞,“你说,漠安镇空无一人?” 赵慕苏神色很沉,微点头,“是!而我之前就听说魏云翰入赵,朝着这个方向而来。所以我怀疑漠安镇的事很可能和他有关。我已经让阿云派人去查探,但是没有结果之前,我们最好避开那地方才是。” 夕月这才知道赵慕苏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原来是因为知道了魏云翰的消息? 只是,她离开漠安镇的那日,镇上的人分明都已经清醒,却原来这一切都是魏云翰做给她看的吗? 他根本就没有想要放过那些人,而那些人最主要的目的也不是用来威胁她! 他们,还在算计着什么? 目光落到驾马在她旁边,一直勾着唇如同看戏的月空身上,“你还有事瞒着我?” 月空唇角的弧度更深,笑得风情万种,“我可从没说过已经没事瞒着你。” 夕月眉梢一挑,凉凉的笑,“这倒也是!” 说完,她看向赵慕苏,“不管漠安镇如何,我都得去。可如今北乾危急,殿下实在不该此时离开北乾,殿下还是换道而行早些回去北乾吧!” 虽然夕月字字都像是在为他考虑,可赵慕苏却听得出其中的疏离。 显然,在夕月心底,他连月空都不如。 她甚至不计较月空算计她?赵慕苏深锁了眉头,对于夕月和月空的关系,也越发疑惑。 而夕月在明知漠安镇有异常的情况下还要前去,更是让他难以理解。 “夕月……” “殿下不必再多言,我还要赶路,殿下请自便!” 他还想再说什么,夕月却打断了他。 她早就决定将计就计,若是这时候转道绕过漠安,岂不是告诉魏云翰等人她并未失忆,前功尽弃? 她所服的毒先不说,她其实也不那么在意,可她觉得这是个得知幕后之人和真相的最好机会,就这么放弃太过可惜。 最重要的,是她潜意识相信月空。 和燕殇一样,她知道不管月空做什么,必定不会要她性命,自然也不会让魏云翰等人要了她的命。 所以,她敢去赌! 思及此,她不再同赵慕苏多言耽误时间,只是扭转马头,避开赵慕苏,马鞭狠抽马背,在赵慕苏讶异的目光中策马离开。 赵慕苏怔怔的看着夕月远去,无法回神,直到耳边一声幽幽凉凉的讥笑…… “赵太子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容我提醒一句,那女人已经是别人的妻,不该想的还是不要想,免得后悔无穷。” 月空笑得灿烂,一头银发就跟他的笑一样在风中张扬。 赵慕苏眸色一狠,眸光如刀子般落在他身上,却也是冷笑一声,“你也知道那是别人的妻子,不是你的。我想是不想,恐怕是跟你没有关系。” “呵……赵太子发什么怒,我不过是善意的提醒你一句罢了,果然是好人难做啊……” 月空莞尔一笑,也不再理他,拍马朝着夕月追去。 直到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远,站在一旁的战鸿才无奈的上前,“殿下……” 他想问他们是不是要换道而行返回北乾,却不料赵慕苏根本不看他,上了马直接朝着夕月的方向追去。 战鸿皱眉,只觉得如今的太子似乎已经被迷了心窍,以前那个在战场之上叱咤风云无战不胜的三皇子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夕月自然知道赵慕苏跟在她的身后,对他这样的行为,夕月很不适,却莫可奈何。 好在他只是跟在后面并未追上来,夕月只能装作不知,自顾赶自己的路。 可夕月不曾想,不等她赶到漠安镇,却又生出了变故。 看着再一次挡在自己马前的赵慕苏,夕月有些不耐了,她眸色有些暗,“殿下到底想做什么?” 她不想和他过多交集,可他偏要一次次挡住她的路。 看着她眼中的冷色,赵慕苏心中一刺,隐隐发痛。 可他并未表现出来,只是苦笑了笑,将一张纸条递给她,“我只是想让你看看这个,看了之后,你再做决定不迟!” 夕月蹙眉,看他手中的纸条,纸张很小,上面褶皱很深,显然是用信鸽之类传送的信报,半折叠着看不清字迹,夕月并未去接,“这是什么?” 月空的目光也在那信报上落了落,目光一转,并未开口。 赵慕苏自嘲的一叹,“你不必疑心,这是我方才收到的急报,是……关于燕国的!” 夕月一惊,心头忽然涌上不安的预感。 这一次根本没有犹豫,她一把夺过了赵慕苏手中的纸条,双手有些不受控制的轻颤着打开纸条,上面的字很小,可此时落在夕月的眼中,却一个个都像刀子,刺得她脑子瞬间一片空白,眼前发黑。 燕国六日前兵变,燕国摄政王斩杀燕王于燕宫,随后昏迷,三日未醒! “这是什么?”手狠狠一颤,纸条已经轻飘飘的落了地,夕月闭了闭眼忍住眩晕之感,再睁眼看向赵慕苏时,眼底已经只有一片浓黑,“什么兵变,什么昏迷三日未醒?赵慕苏,你说清楚!” 月空在一旁,闻言眸子轻眯了眯,目光低垂落在地上的纸条之上……而赵慕苏则是别开了目光,不去看夕月眼底能刺痛他的黑,只是淡淡的道:“我亦是方收到这消息,具体情况并不知晓,详细的还需要等详报,可这消息是在三日前从燕京送出,如今燕殇情况不明……夕月 ,你确定现在要去漠安吗?” 夕月紧咬着牙,只觉得眼前都开始模糊,她甚至怀疑这是赵慕苏的计策,不过是为了阻止她去漠安。 可是…… 她心中却是有不安的预感,她觉得,这事很可能是真的! 六日前? 若这信报是真,也就是说燕殇用了不到半月就赶回了燕京,更甚者,他一回燕京就发生了变动。 可他的身体,哪里能由得他如此任性?会陷入昏迷,必定是因为毒发了! 心脏处一阵阵割裂的痛,夕月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送她离开那日所说的话还在耳边响,他说他只给她三个月,若是她未回,他会亲自来抓她。 他说,等她去燕京时,他会给她一个惊喜! 这就是他要给她的惊喜吗? 容浅之前就说过,他的身体已经容不得这样不断的透支,若是毒发攻心,很可能昏迷不醒甚至永远都醒不过来。 一想到这里,夕月的心瞬间爆裂开来,眼前晃动的全是燕殇那双暗蓝的眼眸,她根本没有多加犹豫,甚至没有再多说一个字,马鞭狠狠的一抽,如一道风般朝前冲去。月空眸色一变,他不用想也知道,夕月这是想要去燕京! 第三百五十二章 活不过七日 眼见着夕月御马狂奔而去,月空没有犹豫的追了上去…… 赵慕苏眸子一狭,也跟了上去。 在马儿要靠近夕月的马时,月空忽然一拍马背,从马上一跃而起,径直飞掠到前方夕月的马背之上。 他这动作太突然,赵慕苏都未曾反应过来,更不要提纵马在前,一颗心全系在燕殇身上的夕月了。 直到感觉马上一沉,持缰的手上覆上一只同她一样冰凉的手,夕月的心亦是一沉。 “月空,放手!” 夕月自然知道身后的人是月空,她不会傻到以为他想帮她,她知道,他这是要阻止她去燕京。 “月空,我不想同你动手,放手!”眼见月空没有放手,夕月的声音更沉了几分。 她的心已经全乱了,只想用最快的速度赶去燕京,不想再同月空或者说魏云翰他们玩什么阴谋诡计,所以面对月空的阻拦,夕月的情绪根本没有隐藏。 月空的眉心紧了紧,却是勾唇,“我也不想和你动手。可是,你不能去燕京!” 说话间,他已经微用了力道勒停了马缰,马儿嘶鸣一声,止住了狂奔的四蹄。 夕月眸子狠狠一狭,“我必须去!” 她态度坚定,月空沉默一瞬才道:“你觉得赶回燕京重要,还是去找到凤凰胆救他重要?” 夕月急怒的心骤然一沉,她目光看向南方,片刻,讥笑一声,“你们总是用朝华和凤凰胆来引诱我,让我一步步落入你们的陷阱,到了现在,还是如此。” “是,朝华和燕殇,对我来说,如今都是最重要的人。所以你们觉得,我就会为了他们束手就擒,任由你们算计,是吗?”说到这里,她低叹一声,神色也复杂了许多,“其实我一直知道,你为的人是轩辕艾。你想复活她,所以必须牺牲我。你和国师各有算计,虽然目的不尽相同,可要做的事却没有冲突。所以他那么信任你, 让你带我去拿戒指,让你带我出来沙漠,我想,漠安镇上许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只等我踏入了吧?” “你说魏云翰只是颗棋子,这棋子的作用其实就是为了诱我深入。那我呢?我在你们的眼中,其实也不过是为了达成你们的目的所要牺牲的一颗棋子不是吗?”“若是燕殇没有事,我其实真的不介意去赌一赌,赌朝华的下落,赌凤凰胆的存在。可如今,我不想赌,我只想赶去燕京,想要确定燕殇的安危。所以若是你真想要动手,我也不会束手就擒,必定奉陪到底 !” 她极少同月空说如此多的话,月空的眸色亦是沉了下去,半响无言。 赵慕苏也早已停下,却并未上前,听着夕月的话也忍不住的皱了眉。 气氛有些凝滞,良久,月空才低低的道了一句,“我说过,你就是她。” 夕月闻言想笑,“是吗?若我当真是她,那复活不复活她,有什么区别吗?还是说,你还想着将她复活了,送她回异世?” “你觉得,如今的她,回去那个地方就能好好的生活了吗?月空,你相信我,若是你送她回去了,她只会活得比八百年前更痛苦。” 她的话让月空向来勾着的唇角沉了下去,也不知是说给夕月还是说给自己,“她不会,那里是她的家,是她一直想着的地方,只要她回去了,就能重新开始!” “是吗?”夕月闭了闭眼,忽然有些无力。 月空眸色定定,“是,我已经为了这一天准备了太久,眼见着成功就在眼前,我不会放弃。” 夕月眼前忽然晃过太明山那血腥的一幕幕,是啊,他为了复活轩辕艾,做了太多的事,又怎会在现在为了她两句话而放弃呢? 夕月忽然想到很久以前燕殇说过的一句话,他说人若生了执念,天谴又算什么! 所以说,心中生出了执念,入魔入障,连天谴都不怕,还会在乎其他的吗? 而轩辕艾,就是月空的执念。 哪怕他一直坚定的认为她是轩辕艾的转世,可只要自己不是轩辕艾的模样,他便不会因此而放弃他的执念。 夕月忽然觉得已经不必再和月空多说什么,他有他的执念,她也有她的执念,说再多,对方也不会理解。 思及此,她深吸口气,道:“我最后再问一句,你当真要拦我吗?” 月空抿唇不语。 夕月狭眸,手肘忽然曲起,用力朝着身后的月空抵去。 在月空侧身避开之时,她猛的扭转身形,另一只手凭空一划,红色剑芒在手中成形,朝着月空的胸口刺去。 如此近的距离,若是月空不躲,下一瞬这剑气就会刺进他的心脏。 月空猛然后仰,眼底却痛意骤生,许是没想到夕月当真会朝他刺出这样致命的一剑,哪怕她的目的其实不过是逼迫他放开她! 剑气从他仰倒的身体上擦过,夕月却已经一跃而起,落上了后面月空的马。 同一时间抽出腰间的长鞭,狠狠的甩上马背,骏马吃痛间已经狂奔起来,转瞬就跑出了老远,只扬起一路的烟尘。 赵慕苏眸子一狭,没有犹豫的跟了上去,战鸿等人自然也不例外。 月空却是缓缓坐直了身看向夕月离开的方向,只是那一路尘烟已经将夕月的身影遮掩其中看不清晰。 银灰色的眸子中眸光轻闪,许多情绪一闪而过,终究还是归于沉寂。 他没有马上追上去,只是默默的看着那一行人远去。 夕月紧紧的握着马缰,不断挥鞭,只想让马跑得更快些。 方才那一瞬月空周身释出的沉冷气息她自然察觉到,她本就不想伤他,也知道以他的本事必定能躲开,可感觉到他骤变的气息,夕月还是觉得心中有些难受。 月空和其他人不同,她虽然已经不再是轩辕艾,可月空和轩辕艾之间的亲近,好像也带入了轮回,不管转世成谁,这一点,她也没有办法否认。 若可以,她当真不想和他闹到如此地步。 可她没有其他选择,只要他一天没有放弃复活轩辕艾,他和她,好像就只能站在对立的两面。 紧咬着唇,持着马缰的手指骨节已经泛了白,夕月凭着一股子不愿服输的劲儿策马狂奔。 她不知道月空什么时候就会追上来?可她知道若真动起手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可不管怎样,她也不会让自己再变成轩辕艾,她不想再活成八百年前的样子,那会让她觉得绝望。 而燕殇,她更不可能放弃。 他如今生死不知,只要想到他可能会出事,她心中的裂缝就越来越大,冷风阵阵朝里透,冷和痛交相纠缠,只恨不得自己能瞬间转移到他的身边。 什么八百年前,什么命中相克?只要在他身边,大不了就是和他一起,再死一次! 赵慕苏在她身后追赶,看着前面如同疯魔一般纵马狂奔的夕月,就连他也能感觉到她急迫的心情,看得出她对燕殇的心意,他们两人,早已经是别人无法融得进去。 他暗自叹息,垂了垂眸,却也不过这一瞬间,再抬眸,前方的夕月已经消失无踪…… 赵慕苏一惊,猛的勒停了马缰,惊得身后战鸿等人也急急的刹马。 “人呢?”赵慕苏双眸赤红,夕月会在一瞬间跑得没了踪迹? “燕王妃她是忽然就不见了……”战鸿皱着眉,也觉得事情有异。 赵慕苏眸色变了变,驾着马朝着夕月前行的方向去,目光从地面上的马蹄印上掠过,直到在某个地方,地面上再无印记…… 就在他发现夕月的身影消失之时,夕月所驾的马儿忽然一声嘶鸣,急急的停了下来,缓冲的力道让夕月身子朝前伏下,用了极大的力道才抓紧马缰稳住了身形。 看着莫名出现在自己前方的月空,夕月的心已经是沉到了千丈谷底。 若是现在要问她最后悔什么,那一定是以往没有好好学一学阵法幻术,才会一次次因为不识迷阵陷入危机。 月空依然还维持着之前那般好整以暇的模样,唇角勾着的讥笑让人觉得他似乎只是看了一场表演。 他看着夕月,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之前的沉冷气息俨然消散,只道:“小东西,明知自己跑不出去,何必再费劲儿?” “月空,不要逼我……”夕月紧紧的咬唇,手颤得厉害。 月空眸色一动,忽然低叹一声,“只要你听话,我自然不会逼你。更何况……其实你就算现在赶回去也来不及了……” “什么意思?”他后面那句话让夕月一怔,反应过来之后更是一惊。 “我早就说过,你们两人命格相冲只能留一个。很显然,你的命更硬一些,我方才已经算过,他最多再活不过七日。” 其实月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燕殇的劫应得如此早? 若是按照夕月如今的生辰,至少应该还有两年才对。 还是说,他是应的轩辕夕月的十八之劫?若是这样,倒是已经多活了大半年。 可轩辕夕月不是已经死了吗?既然已经死了一个,他又怎么还会出事? 月空心底乱七八糟的想着,说得却很轻松,然夕月却只剩震惊和心痛。 月空的话好像一把带着利齿的锔子在她心上不断的切割,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音符,只觉得无数腥甜从喉间朝外涌,无法止住……好像一瞬间落入了地底深渊,眼前一片黑暗,闭了闭眼,从马上斜斜的倒了下去…… 第三百五十三章 都是为了你 “夕夕,这是我送你的聘礼!” “夕夕,我若以这万里河山为礼,聘你为妻。你可愿意?” “既如此,虽你我还未行大婚之礼,可从今后,你也再不能耍赖不认账了,可懂?” “你还不知么,这世间万难,与我而言也难不过你一人。夕夕,也只有你能让我妥协了!” “夕夕,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决不食言!” 燕殇的声音一直在耳边绕,夕月只觉得头很疼,好像一根锥子从太阳穴刺了进去。 细细密密的汗将身上都湿了个透,可却不觉得热,反而像是坠入寒潭一般的冷,冷得骨头上都好似结了一层冰。 她想睁开眼,想看看是不是燕殇在对她说话,可不管怎么用力,总是睁不开。 “燕殇……”唇瓣轻启,她想让他再靠她近一些,她太冷了。 可只有一只冰凉的手触上了她的额头,冷得她一个激灵。虽然还未清醒,却也知道,这手必定不是燕殇的。 燕殇的手那么温暖,不管她多冷,他总能让她觉得温暖。 夕月有些惊惶,身边的人不是燕殇,会是谁? 眼前是一片黑暗,她拼命挣扎着,自以为自己很用力,可实际上不过双手在空中胡乱的挥舞…… “醒了?”幽幽凉凉的声音响在耳边,将燕殇温柔的声音取代。 幽凉得好像地狱幽灵的声音,如同恶魔朝着夕月扑来,让她浑身一颤,猛的睁开了眼。 一片透明的镜湖映入眼底,夕月从那片镜湖之中看到自己的影子,脸色雪白,带着震惊和失望。 一头银色长发如雪,桃红色的唇却又如血,纯洁和妖艳,衬着他银灰色眼眸中惯有的讥讽笑意,让夕月微怔了一瞬。 “月空……”唇角动了动,声音有些哑。 “难不成你以为是燕殇?”月空低笑,讽意明显。 夕月没有说话,偏了偏头,目光在周遭绕了绕,才又开口,“我昏迷了多久?” 她看得很清楚,如今所躺的地方是在漠安镇的客栈,是她之前就睡的那间房。 所以说,她应该是已经昏迷了一段时间。 月空眸子轻眯了眯,倒是没想到她这么平静。 他以为她醒来发现自己将她带到了漠安镇,或许会发怒才是? 他弯了弯唇,道:“昏迷了三日,是魏云翰给你服用的药忽然毒发了。不过我已经喂你吃了解药,所以你也不必担心。” 他和夕月都知道,会忽然毒发,是因为急和伤攻了心。而这一切的根源,也只因为月空说的那些话。 他之前说燕殇活不过七日了! 而如今,她已经昏迷了三日,也就是说,只剩下四天! 夕月闭了闭眼,忍住眩晕,哑声道:“你……之前说的,可是真的?”月空瞧着她苍白的脸和不断颤动的睫毛,唇角勾出一抹有些残忍的笑,“我没有必要骗你,虽然我也很奇怪,他的劫为何来得这么快?可事实就是如此,他最多能再活四天。估计不到十日,燕国摄政王病逝 的消息就会传遍几国了。” 不止是他的笑残忍,就连话也直接的很残忍,可夕月依然出乎他意料的并未有什么大的反应。 她不过紧闭着眼,喉间急速的动了几下,似乎在压制着某种情绪。 片刻,她才再睁开眼,直勾勾的看着月空许久,在月空皱眉时莫名的道了一句,“我饿了。” 若非她的声线已经哑到了极致,若非她眼中血丝弥漫,月空倒是当真要以为她对他方才那话没有反应了。 只是,她如今的反应倒是让他稀奇。 眸色微沉了沉,他勾了勾唇,“等着,我去给你端吃的来。” 说完,他便当真起身出了房门。 夕月抿着唇看房门被关上,她重新转回头,直直的盯着白花花的帐顶。 房中烧着火炉,身上盖着锦被,明明应该很暖,可心底却一片刺骨严寒,心脏一直被利爪狠狠的攥着,无法挣脱,裂痛无比。 她感觉得到,自己的内力已经被封闭,浑身都酸软无力。 也就是说,月空虽然替她解了毒,却又封闭了她的内力,或许还喂她吃了其他会让人无力的药。 如今,不管她愿意不愿意,她也走不出去。 更何况,月空也没有说错,若他说的都是真的,那她就是不眠不休的赶路,也赶不及…… 燕殇…… 离开那天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还在耳边,日出的壮丽美好还在眼前,他说要用万里山河聘她为妻。 夕月眼眶有些烫,却没有哭,她只是紧咬着唇,压住自己心中的痛和苦。 不管燕殇是不是只能再活四日,她现在也必须活下去。 她要找出朝华,找出国师,弄明白这一切事情的究竟,为父皇和母后报仇。 然后,她会去陪他,若是两个人当真生生世世不能在一起,那她就和他在阴间做一对鬼夫妻,再也不入轮回。 当月空端着食盘再次进屋,夕月好似已经就恢复了平静,她目光沉静的看着他,任由他扶起她让她靠在床头,然后看他端起一碗粥,舀一勺喂到她的唇边。 看着自己唇边的勺子,夕月的眼眶忽然又是一红,她直直的盯着那勺子,方才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忍耐住的悲伤忽然就倾泻而出。 她好似又看到那次燕殇抱着她喂她喝粥,他说:“既喜欢,以后就一直留在我身边,可好?” 她那时不过是随意的答了他一句“好!” 若那时知道会有今日,她是不是就不会这么任性,不管不顾的要前来无垠之漠。 她答应过要留在他身边,转眼就食了言,他那么舍不得她,却还是放她离开。 夕月的目光从勺子上缓缓的移到了月空的脸上,她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直看得月空的耳朵发了烫。 这样的事儿他做起来本就别扭,她这样红着眼睛看着他,好似自己怎么欺负了她似的,也让他越发不自在。 “不是说饿了吗,看着我作甚?自己吃!”他目光轻闪,语气有些生硬,将勺子放下将碗递给了她。 夕月喉间堵的有些难受,一阵阵的酸涩和腥甜朝上涌,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是啊,眼前的人不是燕殇,不管她怎么看,他也变不成燕殇。 这世上,也不会再有人像燕殇那样无条件的纵容她爱护她,也只有燕殇对她的好,不含丝毫利益和算计。 她终究还是将所有的酸涩和腥甜咽了下去,这一次,没有任何犹豫的颤着无力的手接过了月空手中的碗,因为抖得厉害,差点打翻了碗。 深吸了几口气,几口就将粥喝光。 月空半眯着眼看她算得上狼吞虎咽的动作,眼中情绪深幽,看不清晰。 热粥下了肚,寒冷也终于少了几分,血液开始缓缓的流动,夕月深吸口气,似乎就连心脏处的裂痛都少了几分。 她想,不管如何艰难,她也不能在现在认输。 也许,还会有奇迹。可就算没有,她和他,也不会分开太久。 她知道,就像八百年前一样,他就算死了,也会陪着她,会在奈何桥上等着她…… 又喝了一碗粥,直到当真再吃不下去,夕月才放下了碗抹了抹嘴,认真的看向了月空。 这一回,她看着他的眼,没有丝毫躲避,只是淡淡的道:“我现在可以问问,你们接下来到底是准备做什么?又准备让我做些什么?你现在告诉我,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看着她没有丝毫波澜的眸子,月空眸色轻动,忽然有些好奇,“你不想去燕京了?” 夕月抿了抿唇角,勾唇,“若是可以,我当然想去。可不是你说的吗?去了也来不及了。” 说到这里,她唇角的弧度变得有些讥诮,“更何况,我的内力被封住,身上也没力气,还能怎么去?你如今又何必再来问我这样的问题?” 月空的目光闪了闪,只觉得夕月如今这模样很是刺眼。 他沉默一瞬,站起身,将食盘放到房中的桌上,背对着夕月,声色淡淡没有起伏,“九星连珠之日还有不到三月,这三个月,你什么也不用做,好好的养着就是。只是,每三天,我需要你一点血。” 夕月眯眸,了然的点了点头,“就是让我将自己当成猪,好吃好喝好睡的养着,养好了等你们来宰,对吧?” 她没有问他要自己的血做什么,可应该不会是他要喝。 月空闻言却是眼角一抽,回头怪异的看了她一眼,“我倒是第一次听人将自己比作猪的。” “话是糙了些,不过却实在。”夕月冷冷的一笑,闭上了眼。 “既然如此,我现在想睡了。之前就喝了两碗粥,等我睡醒能不能给点肉吃,毕竟,你要我的血,总得让我吃好些吧。” 月空眸色变得有些深,夕月如今的样子完全不在他的思量之中,而她这样,也让他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他默了一瞬,还是重新走回床边,看着已经闭眼呼吸轻缓的夕月,片刻,轻声道:“夕月,不管你如今怎么看我,可等你回了你的家,你就知道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这里本就不属于你,你若是留下,不过 是世世痛苦罢了。”说到这里,他低叹,“所以,不要想着耍什么小聪明,你只要安安分分的呆着,谁也不敢为难你。漠安镇已经被阵法包围,没人进得来,而你,也出不去。” 第三百五十四章 天狼星 从夕月醒来,已经过去了三天。 就像月空说的那样,她被好吃好喝的养着。而她也没试图逃走过,因为她知道,如今靠她自己是走不了的。 月空从那日过后就没再出现过,白日有人来取血,也是她从未见过的人。 只是那人一身宽大黑袍,风帽遮住了容貌,夕月直觉他是月氏的人。可她没和他说一个字,只任由他划破自己的手腕,取了一小杯的血。 这三天,她表现得比任何时候都要乖巧听话,就连身子不再发软可以下床行走,她也没走出过房门一步。 可这三天,与她而言其实很漫长,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好像都是一个轮回。 每一个轮回之间,日夜星辰交替轮变,当第三天黄昏的最后一缕阳光隐入云层,夜幕降临。 夕月静静的站在窗前,目光遥望南方,许久许久,直到看到有一颗星星出现在天幕之上,无比明亮,一闪一闪。 若是以前,不懂星宿相术的她肯定不知道这是什么,可如今有了许多异世记忆的她知道,这颗星是天狼星。 天狼星位于南方,是冬季唯一一颗亮星,也是一颗恒星。 用星宿之术说,这颗星主侵略之兆,代表战争! 心中一动,她目不转睛的看着那颗一闪一闪,好像越来越亮的天狼星: 碧落之上的神灵,这是你对我的启示吗? 八百年的轮回颠转,也许宿命早就转变。 若是你也正看着燕殇,请你替我告诉他,我会等着他,等他来带我回家。 此时的客栈房顶之上,也正站着两人,一身银白色宽袍的月空和一身黑袍黑面的国师,两个人的目光都落在南方那颗亮星之上。 月空摸着下巴,神色有些怪异,低喃,“真是奇怪……” 他身边的国师带着面具,看不出情绪,只是眼底波光晃动,轻叹一声,“天狼出世,这天下又要经一场浩劫了。” 月空眉心一动,斜睨他一眼,淡淡的勾唇,“你还关心这天下?呵……做得这么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你被那缘净和尚附身了?” 国师眸色未有丝毫变化,对他的讥讽也不在意,只是看着那颗星,“当然,比起这天下,我更在意九星连珠之日你我的计划能不能顺利进行?” 对他的话月空显然不是很赞同,轻哼一声,“不要说什么你我的计划,我和你可不一样。” “是吗?”国师侧眸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很轻,却让月空眸色猛的一沉。 唇角紧紧的抿了抿,片刻,他才冷了声线,“总之,等我将她送回去之后,你我就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以后也不要再拿月氏来威胁我。你知道,我和你一样,对月氏的死活一点也不在意。” 国师点了点头,也没对他的话有所不满,在任何人看来,都会觉得他的脾气当真很好,声线亦永远那么温润,只是道:“既如此,那就好好看着那丫头,她这次好似太过安静了些。” “燕殇的命数很复杂,是死是活还不一定,可就算他当真躲过这次劫难,也一定不能让那丫头知道,以免生变。” 月空看了他一眼,显然也对他那么亲密的称呼夕月有几分怀疑,可从他身上,看到的永远都是云淡风轻。 沉吟一瞬,他才道:“我自然知道该如何做。倒是你,行如此逆天之术,必遭反噬。到时候邪灵入体,若是承受不住,后果你比谁都清楚。我真是好奇,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赵梓萱之所以能被月氏选做巫女,就因为她的全阴之身,不惧邪灵。 可他们不同,就像缘净所说,孽障太多,最终必遭孽报。能一直活了八百多年,不过是靠着以阴养阴,可这样的方法必不能长久。 最终的结果,不止是死那么简单,或许是堕入修罗地狱,钉入忘川河中,受尽永生永世的折磨。 月空自己早已经陷入执念,不惧不悔。可国师呢?就连月空都不明白,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对于他的疑问,国师没有回答,他最后再看了眼那颗忽闪的天狼星,声线依然清润柔和,却没有丝毫温度,“你不必知道太多,就像你说的,你我各自做好自己的事就好。” 说完,他身形轻掠,瞬间融进夜色之中。 月空眸光轻晃,凝着他消失的方向,良久,才又将目光移向天际…… 燕京摄政王府 “师尊,你确定这法子可行?真的要这么做么?” 容浅端着一碗药坐在床边,看着床上已经昏迷六天的燕殇,再看一眼气定神闲的坐在一旁喝茶的人,一脸纠结惆怅。 这喝茶的人便是被容浅称作师尊,也就是燕殇的师父,玉岭老人。 只是,这‘老人’的模样分明是名不符实。 看来不到四十,一身竹青色长衫,衬着一张白皙而又俊朗的面容,一头墨色长发柔顺的披散在身后,只挽了两缕做髻,整个人显得温雅如玉,极为温和。 听容浅带着怀疑的话,他将茶杯朝桌上一放,瞪了容浅一眼,恶声恶气的道:“我的法子,什么时候不管用了?” 神仙般的人一说话,只让人惊掉了大牙。 容浅唇角动了动,想再说什么,却又怕当真惹了他生气,这位师尊可不是外表这么好脾气。 只是,看着无声无息的燕殇,他还是担忧,若是这法子当真不管用,那燕殇岂不是凶多吉少? “哼,亏你跟老头子我学了这么多年,学的东西都当饭吃了,拉出来了?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 显然,玉岭老人并没有因为他不再说话而息气,说出来的话不止是容浅,就连一旁的流光等人也忍不住的抽了抽眼角,默默的扔给容浅一个同情的眼神。 唯有站在容浅身边身着冰蓝色长袍,长相颇为斯文,可眉梢眼角都透着精明之气的男子呵呵一笑,讨好般的对着玉岭老人道:“师尊不要生气,容浅也不过是担心王爷罢了。” 这男子便是薛子昂,燕国当朝丞相,虚长燕殇两岁,正好而立之年。 他是惯常做老好人,实则一肚子坏水,玉岭老人只掠他一眼,轻哼一声,“难道就你们知道担心吗?”说完,他站起身走到床前,看着面色惨白,几乎已经看不出胸口起伏的燕殇,挑眉,似怒非怒,“这小子也是出息,为了个女人,把自己弄成这般模样。依我看,早死也好,早死早超生,免得在世间受苦。 ” 对于他的话,房中几人都很无语,却也只能低头听着,不敢多言。 谁都知道,玉岭老人的话说的没有错,而他的话虽然难听,实则心中比谁都要心疼他这关门徒弟。说出去谁也不信,他们这位生杀予夺的摄政王,会突然毒发昏迷不醒,不过是因为耗力过度。不眠不休的赶路,在城门处大开杀戒,一入燕京就带人杀入燕宫,用先王留下的斩龙剑将燕王燕离斩于丽妃寝 宫之中。 而他自己,因为透支严重,一歇下来就昏迷不醒,还是玉岭老人算出他到了应劫之时急急的赶来燕京,可他想出的救治方法,却让容浅等人心中忐忑。 说什么在临劫之时让燕殇彻底断气,在他寻到解毒之法时再将他救活,置之死地而后生。 说到底,就是让燕殇先假死。 但是容浅却担忧,解毒之法哪里那么好寻?寻不到的话,长时间处于假死状态不能呼吸的燕殇,很可能真正断气,到时假死变真死,就是神仙也难救。 而且这样的方法,当真就能避过劫难吗?容浅虽不懂什么命数,却也觉得这样的方法分明是在欺骗上天! 只是,玉岭老人却是心有成竹的样子,见容浅仍是犹豫,狠狠的一皱眉头,从他手中夺过那药碗,对着燕殇的嘴灌了下去。动作粗鲁,汤药洒了一床和燕殇一身。 其他人看着他这粗鲁的动作神色都是一变,紧张的盯着床上的人,谁都不敢眨眼。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大家眼都酸了,燕殇的眼睫忽然一动,片刻之后,竟是睁开了眼。 幽蓝的眸子不如平日那般深邃无波,反而有几分恍惚,怔怔的盯着床边几人,片刻之后,恍惚的目光才晃出几缕波光。 “师父……”缓缓启唇,哪怕两个字似乎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玉岭老人瞪着他,看似带着怒,可眼底的心疼却直直的落入了燕殇的眼中。 他喉间上下滚动几番,哑着嗓子很是艰难的开口,“徒儿……不孝,让师父担忧了。”玉岭眸光一眯,似笑非笑的冷哼一声,“你的确是不孝,早知你如此不爱惜自己,老头子我当初就不该救了你。不过就是个女人,真喜欢,绑也好捆也好,留在身边就是,把自己弄成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倒 也是本事!”燕殇本来苍白的脸不知怎的有了几分潮红,他吸了吸气,苦苦一笑,“是徒儿愚钝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燕殇,我想你了! “你哪里是愚钝,你是痴蠢。若是有机会,老头子当真要好好见见那个让你连命都不要的丫头才行。” 玉岭又是一哼,看了看一旁早就心急焦虑的几人,也知道他们还有话想和燕殇说,如今燕殇时间不多,不能再耽误了。 想到此,他再瞪燕殇一眼,转身重新坐回去,“你也莫再说这些废话了,抓紧时间,把要交代的遗言都交代了吧。” 流光等人见到燕殇醒来,虽然知道这很可能只是‘回光返照’,眼底却也忍不住绽出了喜色,在一旁的确已经等得有些心急了。 可一听玉岭说‘遗言’,几个人神色又是一变,喜色瞬间全无,涌上了许多的伤心之色。 毕竟谁也不敢确定,燕殇这一‘死’是不是当真还能有活的机会。 唯有燕殇自己,没有丝毫的伤色,只是无奈的勾了勾唇,才看着床边的容浅,“扶本王坐起来。” 容浅喉间动了动,似乎有话想说,却终究没有开口。只是在床头垫了一个软枕,将他扶坐了起来。 此时的燕殇只穿着一件白色单衣,上面染上了乌黑的药汁,墨发未束,微有些凌乱的披散着,本来俊美的容颜也分外苍白消瘦,已是看不出平日半分的霸气凌厉,反而带着几分难掩的脆弱。 唯有那双墨蓝色的眼眸之中散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凌冽光芒,目光从本就站在床边的薛子昂和已经上前的流光身上掠过,缓缓的开口,“如今形势如何了?”薛子昂此时的神情很严肃,没有平日半分轻浮,“王爷放心,臣将先王遗旨颁出,百官莫敢不听。至于丽妃,臣只说那是敌国细作,大家也不会多言。流光已经刑问过她,的确是月氏之人,之前宫中暗影被 清,就同月氏脱不了关系。” “还有天龙卫,据天策所言,一切皆是因为丽妃之由,她蛊惑燕离,说天龙卫对他并不衷心,让人对天龙卫众人下毒控制他们,天策也是因此才会听从燕离的命令,在城门处阻杀王爷。” “王爷病倒之后,臣等对外只说王爷太过劳累,可挡不住有心人查出些端倪,如今燕京城中风言风语太多,这几日都是太师在外挡着,至于政事也是臣和太师处理的。” “燕离被杀,其他几位王爷自然坐不住,不过也好在还有顾荣将军在,有天机营镇守燕京,暂时不会乱。” 薛子昂的话说得很快,不用燕殇多问就已经将事情交代清楚。 而他不曾说的话外之话,燕殇也明白。 夕月之前送信给他,他就已经肯定,燕国必然也是被月氏之人侵入了,他那时就怀疑那个丽妃。 其实若不是他回程速度太快,等燕离得到消息时他已经快至燕京,这一路又岂会让他走得这么顺利,恐怕早派了无数人刺杀他。 而他也是因为知道迟则生变的道理,才会不曾停歇的闯入燕宫,用父皇留下的剑杀了燕离。 他并非不顾血脉亲情之人,可对同外人勾结一心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也不会留情。 而燕离错就错在以为坐上了王位就万无一失,却忘了他才是曾经的太子,是名正言顺的王位继承人,忘了是谁将他扶上王位。 更何况,父皇驾崩之前曾留下遗旨,赐他斩龙剑,就算他未曾继位,也能拥有斩王之权。 不得不说,父皇这道遗旨很任性,不止燕离,就连他其他几位兄弟都不曾想到。 可如今他昏迷之事已经让那几人心中浮动,就算有顾荣和天机营以及父皇的遗旨在,怕是也挡不了多时。 思绪瞬间千转,燕殇闭眼,气息虚弱却句句精干,“月氏之事暂且不管,让容浅替天龙卫众人寻解毒之法,至于王位,之前训练的替子可以派上用场了。” 这一回,他必定不会再将王位拱手让人。 薛子昂霎时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是,臣明白。” 燕殇低低的“嗯”了一声,这才重新睁开眼,看向流光,“这几日,可有消息传来?” 流光目光微闪,未曾想好说是不说,燕殇已经再道:“你该知道,若是瞒着本王,会有什么后果?” 流光气息一窒,这时候也不敢再多犹豫,只能低了头快速的道:“六日前收到消息,说是王妃和月空两人在无垠之漠陷入了流沙之中……” 他很忐忑,极怕燕殇此时情绪起伏过大会出事,然而让他意外的是,燕殇闻言只是怔楞一瞬,竟没有其他反应,只继续问,“还有吗?” 流影摇头,神色也变得有些凝重,“这六日并没有收到消息,就连属下透过信部传出去的消息,也没有得到流影的回应。”“不过今日有收到赵国太子送过来的消息,说是魏云翰出现在无垠之漠附近,还说他遇见过王妃和流影他们,王妃和月空消失在漠安镇,而漠安镇的人尽数消失,如今已经被阵法包围,他着人想了许多办法 也不得破阵。可见,镇中是有高人。” 流光其实挺好奇赵慕苏为何会突然送信给王爷,然而燕殇却心有所悟,他知道赵慕苏对夕月的心思,想来这回是当真担心夕月,才会送信过来。 流光说完之后就等着燕殇安排,然而燕殇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却看向坐在一旁悠哉喝茶的玉岭,“师父,徒儿想知道,两个月的时间,徒儿可能回来?” 其实他虽一直昏迷,可他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只是无力睁眼罢了,所以他们之前所说的话他都是听清了的,也知道玉岭的打算。 可他却丝毫不惧,他信玉岭,更信自己,他信自己必定能回来。他的夕夕还在等着他,他不会让她失望。 玉岭喝茶的动作微顿了顿,挑眉看向他,“这么急做什么?那解毒之法那么好寻吗?没有凤凰胆,连老头子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彻底替你解毒。” 燕殇唇角抿了抿,看着他,没有说话。 玉岭也瞪着他,片刻,终于忍不了了,重重的一哼,“我尽力。” 燕殇的唇角勾出一抹有些虚弱的笑意,“多谢师父!” 玉岭恨恨的咬牙,自己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却总是栽在自己这个徒弟的手中,说出去,真是笑话! 燕殇重新看回流光,“月氏很诡异,两个月内先按兵不动,待本王醒来再做打算。可若是本王醒不过来……” 说到这里,燕殇顿了顿,醒来说了这么久的话,他早就已经体力不支,如今已是强撑着不适,深吸了几口气,再次开口,“若是本王醒不过来,传信给赵慕苏,借道赵国,发兵周国。” 燕殇已经猜到夕月的失踪和月空有关。 月空曾说过,三个月后有九星连珠之日,他想让夕月的灵魂回到轩辕艾的身上,所以夕月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可燕殇不放心魏国那位国师,他和月空一直有关联。 既然这一切都是月氏的阴谋,那就将月氏踏为平地,周国和月氏出事,魏国一定坐不住,那国师自然也坐不住。 只要他们露出端倪,燕殇相信,他身边这些人一定会伺机而动,将夕月救出来。 至于赵慕苏那方,燕殇很肯定,他一定会答应。 如今的燕殇已经不再犹豫,他不是不信月空所言两人命中相克的事。可轩辕艾已经是死了八百多年的人,让夕月的灵魂再回到她的身上,不管怎么想,燕殇都觉得这很诡异。 若是真让轩辕艾复活,到时候再出了其他什么问题,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想,他的夕夕必定也不会愿意。 而如今,师父正在想办法替他化解死劫,不管怎样,他也必须先保证夕月的安全。 思及此,他再次看向玉岭,神情诚挚,带着少有的请求,“若当真如此,到时候还要再劳烦师父,替徒儿前往漠安镇一趟,将夕夕救出来。” 这时候,玉岭根本没有办法拒绝燕殇,他皱了皱眉,也只是道:“老头子我倒是也早就想见识见识那个藏头露尾的魏国国师了。不过,你最好还是自己去,那丫头才会高兴。” 这话的意思其实就是答应了,燕殇彻底放下心来,又说了几句,将所有的事都安排好,才挥退了几人。 他已经强撑了许久,如今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待一会儿。 玉岭也看出他所想,摇了摇头,不等他赶人,已经自己出了房门。 直到房中只剩燕殇一人,他才重重的吸了几口气,压住喉间腥甜和胸腔之中的闷痛,从紧贴心口的地方抽出一封信来。 这信是七日前快要到燕京时收到的,是夕月进无垠之漠之前写给他的。 他收到信时曾以为又会是公事公办的一封‘公函’,却不想打开之后,上面只有简单的几个字,没有什么诗情画意,很是直白。 燕殇将信抽出,动作极轻的打开,看着上面那几个字,似乎从那字里行间看到夕月那张娇丽的容颜,看她眸子发光,微噘红唇,撒娇般的对着他道:“燕殇……我想你了……” 指尖从那几个字上缓缓的抚过,轻颤着: 夕夕,我也想你。 你等我!很快……很快,我就会来接你,等我! 第三百五十六章 为王 共和二年十一月二十七 燕国前太子,今摄政王燕殇,持先王遗召,受百官拥戴,黄袍加身为王。 只据钦天监所言,四月之内都无吉日,登基大典却是选在了四个月之后。 同一时间,赵国发生兵变。 七皇子赵慕华痛斥赵慕苏勾结敌国,弑父夺位,所为大不孝大不忠,率羽卫军攻入王宫,称为救父救君。 五皇子赵慕云领一千焚天骑,不过两个时辰,便大败一团散兵的羽卫军,生擒赵慕华。 称念在兄弟之情,将赵慕华软禁在七皇子府中,不得圣旨,终生不得踏出府中一步。 共和二年十二月初一,赵王赵旭因疾退位,太子赵慕苏登基为王,同时策封五皇子赵慕云为安王,封大将军慕容珏为镇国大将军,赐镇国大将军府。 而最让赵国众人羡慕的是,慕容珏之妹慕容凉,被赐封皇贵妃,掌管后宫,也是如今赵慕苏后宫中唯一一位后妃,可见其对慕容家恩宠至极。 然只有慕容珏知道,这看似无限恩宠的背后,实则是让人猜不出的算计,自从慕容凉出现之后,他和赵慕苏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十足微妙。 他察觉得出,赵慕苏已经不信任他,甚至于,他对阿凉,也已经不再喜爱。 既然如此,为何还给他们如此大的恩宠? 看着眼前明显在发呆的慕容凉,茶水已经斟满而不自知,水从杯中溢出,流了一桌。 慕容珏眉头紧紧一拧,忍耐许久的话终于问出了口,“阿凉,你告诉我,你和子苏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慕容凉还在倒水的动作僵住,这才发现水已经从桌上流下,滴到了自己的身上,她目光明灭一瞬,将手中的茶壶放下,也没去擦那水,而是看向慕容珏,“我和慕苏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不过……” 她目光轻眯,唇角勾出一抹莫名的笑意,没有什么温度,在慕容珏幽深的目光中再次开口,“不过,他知道了月氏的事。” 她这次声音很低,却惊得慕容珏手中的茶杯差点落了地。 他猛的握紧了茶杯,力道太大,将其震成了碎片,几乎是咬着牙道:“怎么回事?” 慕容凉唇角依然勾着,淡淡的道:“我告诉他的。” “你……”慕容珏神色骤然沉厉,将声线压到了最低,恨声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慕容凉垂了眼睫,直勾勾的看着桌上一滩水渍,“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何况若是我不这么做,你以为,我如今能坐上这个皇贵妃的位置吗?” “什么意思?”慕容珏目光闪了闪,语气也冷然几分,“难道他早就怀疑你了?” 慕容凉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道:“总归,我已经做到了他们想要的,如今,只要我怀上慕苏的孩子,就算完成了他们的交代,你说呢?” 她说的话听来似乎没有什么问题,可慕容珏总觉得不会如此简单,他沉吟一瞬,“大长老可知道此事?” “或许吧……” 慕容凉眼底闪过一抹异色,冷冷道:“你以为有什么事能瞒得住他们吗?” 赵梓萱忽然消失无踪,她大概可以猜到,她们的事已经被大长老知道,只是,他不曾追究,想来也是在看事态发展。 显然,如今事情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赵慕苏没有彻底放弃她,只要她完成了他们想要的,他们也不会再计较这些才是。 可慕容珏显然没有她这么乐观,“你以为子苏这么好糊弄吗?” 赵慕苏不是傻瓜,怎么可能在知道被人算计利用之后丝毫都不计较,不但封他做镇国大将军,还封了慕容凉做皇贵妃? 他更不可能在知道月氏的打算之后,还让慕容凉怀上他的子嗣! 慕容凉眸色轻动,突然扬了扬眉梢,“这个就不用哥哥操心了,我自然有办法,哥哥若是有心思,还是想想你如今要如何重新得到慕苏的信任吧。” 她的话算是说到了慕容珏的痛处,他跟在赵慕苏身边这许多年,两个人早就如同挚友,他对赵慕苏其实当真是真心相待,也是真心想要扶持他坐上王位。 在他看来,赵慕苏对阿凉亦是真心,待他们生出子嗣,自然是会立其为太子,月氏也不必用任何阴谋诡计谋朝篡位。 如此当真是最好不过,其实就这样下去的话,他们永远不必站在对立面,也永远不会生出什么矛盾来。 可他从没想过,这或许只是他自己美好的念想,若是慕容凉当真生出太子,月氏又怎么可能还让赵慕苏安安稳稳的坐在王位之上? 两个人各有所思,久久无言,却没发现,赵慕苏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前。 一身明黄色龙袍,为其添了无数的厚重威严。 本就是身经百战之人,以往穿着一身白色衣袍,将他的杀伐之气掩盖了不少,可换上这身明黄,杀伐决断,凌然霸气便彻底显露出来。 他微狭着凤眸,盯着房中正沉默的两人,眼底划过讥诮而狠厉的光芒。 慕容珏若有所觉,回头一看,一惊之下腾的站起了身,上前两步,弯身行礼。 “臣参见陛下!” 他忙着行礼,慕容凉却只是抬了眸直勾勾的看着赵慕苏,没有丝毫动作。赵慕苏双手负在身后,目光凉薄的从躬着腰身的慕容珏身上掠过,并未叫起,而是将目光定向了慕容凉,淡淡的开口,“慕容将军和贵妃的感情倒是好,贵妃不过进宫一日,就忙着进宫看望贵妃,怎么,怕 朕欺负了她?” 他的声线和缓,听不出任何情绪,可慕容珏的呼吸却是一乱。 他很明白,赵慕苏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和他同生共死共同对敌的赵慕苏。他如今是赵国的王,在知道自己和阿凉的身份之后,更视他做‘敌人’。 看似这么平淡和缓的一句话,可只要他的回答稍有不慎,就是大不敬之罪。 毕竟,慕容凉已经是后妃,按照礼制,他是不该和她单独见面的,更何况还是在这后宫之中。 思绪一瞬间千回万转,可还不等他想好如何回答,慕容凉已经开口,“是臣妾想念哥哥,才会请哥哥进宫一叙,陛下若是要怪罪,就怪臣妾吧。” 她声线幽幽,同样也听不出什么情绪,慕容珏却是暗自皱了眉,只觉得慕容凉竟丝毫也看不出形势,到了此时,还如此恣意。 她难道还没察觉到,赵慕苏对她已经没有多少的感情了吗? 可让他奇怪的是,赵慕苏并没有因此发怒,而是低笑一声,“贵妃和慕容将军兄妹情深,朕又怎会因此而怪罪呢?只是不知贵妃和慕容将军的话说完了没?若是说完了,朕倒是也有话想同贵妃说。” 慕容珏眸色轻闪了闪,这回不等慕容凉开口已经道:“臣和娘娘不过是闲话几句,陛下来了,臣自该告退。” 赵慕苏勾了勾唇,没有开口,可意思明显,是同意他退下了。 慕容珏暗自松了口气,再次行了礼,转身退下。 只是在转身之时,有些担忧的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慕容凉,心底重重的叹息一声,唯有无奈和怅然。 而赵慕苏看着慕容珏退下的身影,眼底情绪亦是颇为复杂,他和他相处十几年,早就亲如兄弟,谁能料到两人会走到今日这般地步? 北方本就寒冷,军营之中条件简陋,可那时他们都是满腔热血,哪怕再冷的天也觉得炎热如夏,能赤膊在雪地之中拼杀,再带着一身的伤饮酒取暖,纵情肆意。 赵慕苏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过那种无拘无束之感,似乎是从轩辕王朝破灭,自己那父亲自立为王,北阳变作北乾开始。 父亲要造反,他作为儿子,似乎只能跟随。 他是王朝最年轻的将领,从小长在军营,他的部下对他无不信服,忠心耿耿。而他便是用他们的衷心,带着他们走上一条背叛家国的道路。 如今想来,赵旭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有了谋逆之心,而他一直以来也不过他手中的棋子,所以才会被他从小送进军营之中。 他等的,或许就是这么一天,自己能成为他手中一柄利剑,直直的插入王朝的心脏! 可若早知会落到今日这般境地,他想,哪怕做个忤逆不孝之人,他也会选择另一条不同的路。 如今,他虽然成了赵国的王,可这里又冷又空,满是森凉孤独。 他的心,也早已经一点点冷硬如冰,再也生不出半分的热血波澜。 深吸口气,赵慕苏的目光才终于落回慕容凉的身上,她正直勾勾的看着他,眼底的情绪不比他简单几分。 赵慕苏看着她那张脸,有几分恍然,只是,目光落到她迷雾蒙蒙的眼眸时,霎然回神。 他皱了皱眉,站着未动,开口时,却又带着些关切,“你的身子可好些了?”慕容凉眼睫一颤,顿了片刻,才忽然轻笑一声,只那笑声有着明显的讥讽,“我以为你如今只关心夕月,却没想,你竟然还是关心我的吗?” 第三百五十七章 不得赎 终成伤 赵慕苏对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丝毫也不奇怪。 他之前带伤离开,又在漠安镇外耽误数日,甚至回北乾之后还在四处寻觅能破阵之人。 慕容凉既然是月氏的人,只要稍一用心打探,就会知道他是为了什么。 他只是浅浅的看她一眼,撩了袍子在她对面坐下,身姿笔挺,面色淡然。 “你也不必如此讥讽于我,你知道,我不可能不关心你。”慕容凉弯唇浅笑,“也是,你只是……不爱我了而已。若非我命不久矣,你又怎会封我做什么皇贵妃?怕是早就让我有多远走多远,两不相见了吧。如今这样……是因为歉疚吗?怕我就这样死了,你会有一 辈子都卸不下的负担?” 这样波澜不兴的语气说着这样淡淡嘲讽的话,终于让赵慕苏眉头打了结,他喉间动了动,沉默一瞬,“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怕你就这样死了,可并非是因为歉疚,而是因为……” 他顿了顿,有片刻犹豫,吸了口气才又道:“你我毕竟曾经有过感情,我无法对你全然不顾,这一点,你该比谁都明白。” 对于他的话,慕容凉只是冷笑一声,“感情?赵慕苏,你现在来同我说感情?你在爱上夕月的时候,可曾有想过,你和我之间的感情?” 一直维持的淡然似乎瞬间被打破,情感一旦宣泄出来便止也止不住。她有些激动起来,几乎是咬着牙开口,“我真好奇,你到底是为什么会爱上她?如果只是因为她那张脸,难道我和她不是一样的吗?还是说,你其实不过是嫌弃我,你觉得我脏了,可你觉得她有多干净吗? 她是燕殇的女人,你以为她如今还是干干净净的吗?” 她的话似乎触到了赵慕苏的痛处,他神色陡然一沉,双手也猛的握成了拳。 夕月和燕殇的事他当然知道,他在魏国时就派人查过,是魏云翰将夕月送上了燕殇的床。 这样的事实无法掩饰,可被慕容凉用这样的姿态提起,却是如同心中的伤疤被人硬生生揭开,露出血淋淋的伤口,让他心痛如绞。 他闭了闭眼,抑住心头陡生的戾气,只道:“我早说过,并非如此。”慕容凉忽然笑出了声,可声音中却带着恨带着恼,“真的不是吗?你还想说,只是因为我算计了你,所以你不能接受我是吗?赵慕苏,你当我是傻子吗?这样的话,你自己信,可我却是不信。若是换了夕月,若是算计你的人是她,你会如何?你还会这样像扔一块破布一样恨不得将她扔得越远越好吗?还是说,你会巴不得让她来算计你,只要她能在你身边,恐怕你会求着她来算计你吧!赵慕苏,你真是虚伪 !” 她的话一字比一字尖锐,如同一枝冰削的利箭,捅破两个人之间那层本就单薄的纸,也捅到了赵慕苏的心头。 赵慕苏无法否认她说的当真是对的。 若是夕月愿意和他在一起,或许哪怕她利用他算计他,他也会甘之若饴。 这样的他,让他自己也觉得很虚伪。 夕月说的没错,一切的根源,不过是他的心境变了而已。 看着慕容凉白如纸片的一张脸和眼眸中毫不掩饰的的痛恨,他呼吸紧了紧,终究还是有些不忍。 他如今对慕容凉的感觉太复杂,说爱说恨说怨说愧似乎都不能表达,只能说人事万变情爱弄人,他不曾想过慕容凉会算计他欺骗他,更不曾想过自己会遇见夕月。 其实说到底,若是他不曾对夕月生出感情,或许他也能容忍慕容凉对他的欺骗和算计,容忍她曾经有过的过去,哪怕,那样的两个人在一起会过得很难,很难…… 思及此,他也不愿在这件事上再同她多言,两个人已经是走到了覆水难收之地,说再多,也无法挽回,不过是让对方更加憎恨对方而已。他沉默一瞬,按了按有些疼痛的太阳穴,“这些事我不想再多言,我虽不能再爱你,可我亦不会置你于不顾。凉儿,我早想过,你若能放下,想去其他什么地方,我会如你所愿。可你若是依然想留在这宫里 安养,我也会好好照顾你,你想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于你,我也能保证,你会是我身边唯一的女人。我能给你的,唯有这些。” 除了爱,他什么都能给她。 给她无上荣宠,甚至能做到后宫无妃,独宠她一人。 可他这样的承诺不但不让慕容凉高兴,反而越发心痛。 宠爱宠爱,只有宠,没有爱,这算什么? 他以为她留在他身边,就是为了住在这冷冰冰的宫殿之中,享受他所谓的荣宠吗?他恐怕不知,她比谁都讨厌这座宫城,就是它,毁了她的一生。 而赵慕苏却已经不容她再多说其他,说出自己的承诺之后直接的道出了来意,“今日我来,只是想问问你,你可知月氏的人在漠安镇上做什么?” 他骤然换了话题,慕容凉也知道郎心似铁,早已没了回旋之地。 她垂了垂眼睫,看不出眼底的苦涩,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激动,只道:“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你以为我在月氏是什么地位,这样的事,我又怎会知道?你来问我,还不如去问问你的九妹。” 没想到她会提到赵梓萱,赵慕苏明显的楞了楞,“梓萱,她和这事有什么关系?” 慕容凉眉梢轻动,不觉生出种报复的快意,“陛下想必还不知道吧,你那九妹,她可不是普通人,她可是月氏的巫女,月氏族中女子,就她的身份最高。想必陛下若是去问她,她定然会知道的。” “胡说八道!”赵慕苏声线骤然变厉,神色也沉了许多,眼底流出寒芒,“梓萱她和我一母同胞,如何会是月氏之人?”慕容凉瞧着他忽然冷厉的神色,面上也无什么波澜,只是似笑非笑的勾唇,“陛下觉得臣妾如今还有骗你的必要吗?臣妾既然已经将所有事对陛下和盘托出,自然就不会再在这种事上撒谎,这对臣妾一点好 处都没有不是吗?” 她一口一个陛下臣妾,在赵慕苏听来无比刺耳,他紧抿着唇角,凤眸中却透出几分狐疑,似乎也已经相信了慕容凉的话,却又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何? 慕容凉似看出他的想法,漫不经心的撩了撩自己耳边的碎发,“陛下想知道为何九公主会变成月氏的巫女吗?” 赵慕苏沉沉的盯着她,没有开口,只是微狭的凤眸中浮着一层淡淡的寒凉之气。 他知道,她既然说到了这里,必然就会告诉他。 对他表现出的冷淡,慕容凉似乎也已经不那么在意,只是唇角微微一弯,“陛下可还记得九公主八岁那年曾走丢的事?” 赵慕苏眸光一闪,“自然记得。” 那是六年多以前,正好是赵旭前往周国未曾返回北乾的时候。 那时候赵慕苏亦是不懂得太多内院中的算计和争斗,可如今想来,却能想到,赵梓萱在府中的日子并不会那么好过。 母亲已经离世,自己又远在军营,赵慕云那时也不过十二岁的少年,谁能护她周全? 也正因此,梓萱才会养出那么一副唯唯诺诺的性子吧。 可赵慕苏不曾想过,现实比他所想的还要难上许多、残忍许多。 不知时尚可自欺,可那层遮掩的纱幕被揭开,就只剩下丑陋的疮痍,不得赎,终成一生不可愈合之伤。 冬天连阳光都惨白惨白的,白灿灿的光刺得赵慕苏一阵阵发晕,他站在慕容凉的寝宫前,望一眼这座空旷如同无人的宫城,才发觉,这里比他所想的还要空,还要冷…… 而寝宫之中,慕容凉从头到尾坐着不曾动过一下,直到赵慕苏离开,她唇角的笑也越发凉而淡。 她承认,她是故意的,故意告诉赵慕苏这些,她就是想让他痛,让他的一生不管是亲情还是爱情,都不能得圆满。 是谁说过爱得越深恨得越深,她爱他,便也恨他。 既然她痛,那她便要他更痛,或许只有这样,他才会永远记着她。 他才会知道,只有她和他,才是同类人。 垂眸,看着桌上还不曾干涸的水渍,如同她已被侵染得不堪的人生,慕容凉眼神慢慢的有些涣散,却不知怎的竟想到十二岁那年和赵慕苏的初见。 他一身雪色衣裳,定定的站在桃花飞落的桃花林中,墨玉般的凤眸中带着一抹惊艳和爱慕,直勾勾的看着她。 墨发轻扬,阳光透过桃花枝丫落在他的身上,勾出一圈金色的光芒,那时的他,风华正茂、意气风发。 若时光永远留在那一刻,没有后来的纠缠,也没有那些荒唐,是不是就不会有现在的痛苦和忧伤…… 可惜,她这一生,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了这样的结局,没有选择。慕容凉唇角的笑越来越深,却无比的凄婉哀凉,就好像思凉院中那一片枯萎的蔷薇,熬不住酷寒,只能凋零败落。 第三百五十八章 条件 赵慕苏在慕容凉的寝宫外站了许久,直到太阳慢慢朝西,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在一旁的战鸿终于忍不住了,上前,“陛下,孟相还在御书房中等着陛下,陛下是不是去看看?” 赵慕苏缓缓的收回看着远处的目光,微侧了侧头,冷笑,“孟修远……他还不走,留着等死?” 金浩都已经离开,他却还敢留下,真当他赵国已经是燕国的了? 战鸿目光闪了闪,“孟相似乎有事想同陛下说。” 赵慕苏抿了抿唇,目光沉沉,默了默却道:“朕要出宫一趟,让他等着!” “出宫?”战鸿看了看天色,皱眉,“现在……陛下……” 他的话还未说完,赵慕苏却已经大步离开,战鸿无奈的一叹,也只能跟了上去。 除了战鸿,赵慕苏谁也没带,等到了地方,战鸿才知道,赵慕苏竟然是寻魏洛菡来了。 却不料他们在厅中等了半响,见到的却并非魏洛菡,而是带着面具的苏宸。 苏宸入厅之后只朝着赵慕苏微微颔首,便落座在了赵慕苏的对面,那姿态,倒是当真将自己当成了主人。 不止赵慕苏,就连站在他身后的战鸿都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不满。 赵慕苏不识得苏宸,只是见其打扮就当其是魏洛菡身边的暗卫,而一个暗卫竟然也敢对他如此无礼,不由让他生出些不满。 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放下,唇角牵着沁凉的弧度,冷声道:“看来十一公主已经不想同朕交易了?” 苏宸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微垂了眸,“公主不便见客,赵王有何事,只需告诉属下就是。” 赵慕苏挑了眉梢,只觉得他的声音竟有一分熟悉,可却又想不出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他看着苏宸,眸色染上复杂,“哦?这么说你倒是能替十一公主做主了?” 苏宸没有说话,只是抬眸淡淡的看向他,两人目光直直对上,赵慕苏才发觉,眼前的人不像个普通暗卫。 虽说暗卫大多是无惧无畏之辈,可眼前的人除了无惧无畏,还多出了许多的睥睨之气。 这样的人,可不像是长时间隐于暗处,不能见光的暗卫。 他狭了狭眸,沉吟一瞬还是道:“朕以为,这事并非你能做决定的,你还是将公主叫出来的好。” 苏宸也沉吟了片刻,对于赵慕苏,他自然是知道也是了解的。 毕竟两个人当年常常被人拿来比较,可别人口中对赵慕苏的称赞却从来都比他多。 而他那时年少轻狂,心中自然不服,也曾在赵慕苏回京之日前往寻其挑战过。 只是赵慕苏也不愧是从小在军营中历练成长起来的,两人一夜之间打了数场,他是屡战屡败。 不得不说,这对他是个相当大的打击,也正是因此,他才会在后来几年沉了心在龙隐卫训练基地苦苦训练,只想有朝一日能打败了赵慕苏。 可谁曾想,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如今的赵慕苏已经成了赵国的王,而他的人生,也已经不再是简单的为了打败他而努力。 面具下的唇紧抿了抿,他终于开口,“公主受了伤,不便见客。赵王也不必疑心,大可直言,若是属下不能做主之事,属下自然会转达给公主。” “受伤?” 赵慕苏皱了眉,“公主如何受伤的?谁那么大胆,敢在赵国伤了公主。” 难怪这些日子魏洛菡不曾出现,连两人之间的交易也不曾来要求自己兑现,却原来是受了伤? 他有些疑惑,苏宸目光一闪,“伤了公主的人已经被就地斩杀,赵王就不必费心了。” “是吗?” 赵慕苏眉心更紧,看了他片刻,也不知怎的,越发觉得自己似乎是认识他的。 他想了想,也不再执着要见魏洛菡,只是道:“朕来,只是想问问公主,她是否还需要同朕交易?” 苏宸眸色微暗,没有开口寻问是何交易,只是定定的看着赵慕苏等他继续。 “若是要,一个月之内,朕会将人找齐。而且,朕可以不要什么龙隐令,朕只有一个要求,让她带朕进漠安镇。” 之前魏洛菡说是让他两个月内找齐童男童女,也就是说,他们的计划,肯定是在两个月之后。 如今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也就是说,还有一个多月。 那日听月空和夕月一番莫名的谈话,虽然他不太懂。 可联系太明山的一切,赵慕苏却可以肯定,他们要进行的计划肯定就是月空和夕月说的复活轩辕艾,送她回去。 他虽不是很明白,却也肯定这计划和夕月有关,所以说,在这之前夕月应该是没有性命之忧。 那么他就还有时间,找齐魏洛菡要的人,进入漠安镇,也许可以伺机救出夕月。 赵慕苏心思复杂,可声线无波,却不想,苏宸听着他的话心里却也翻出了无数波澜。 他不曾听魏洛菡说起过和赵慕苏之间的交易,可龙隐令怎么会在魏洛菡手中,她分明是在骗赵慕苏。 而赵慕苏连龙隐令都可以不要,却要去那个什么漠安镇? 漠安镇,不就是靠近无垠之漠的一个小镇?他让魏洛菡带他进漠安镇又是什么意思? 而最让苏宸心中不安的是,夕月已经去无垠之漠多日,这些天却一直不曾有消息传来,他也联系不上她。本正为此忧心,如今看来,这事会不会和夕月有关? 心思一瞬千变,好在他带着面具,不管什么情绪,只要垂着眸,就无人可以看清,只是若不经意的道:“漠安镇还需要公主带赵王去吗?莫非赵王不识路?” 因为他是魏洛菡的人,赵慕苏倒是也没有隐瞒。“朕自然是识路的,不过,如今漠安镇四处都是阵法,朕就算想进也是不得其门。公主虽然受了伤,可应该也是知道此事的,你只需替朕转达朕的要求就是。若是公主不愿,那交易的事就请公主另寻他人吧 。” 苏宸眉头皱了皱,眸色却不动,“属下自当转达。” 赵慕苏点了点头,起身,“朕会在宫中等公主的消息。” 话落,他转身离开,战鸿瞪了苏宸一眼,快步跟上。 苏宸挑了眉梢,看着他们身影消失,沉默片刻,才起身朝着魏洛菡的房间而去。 魏洛菡依旧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过去了二十几日,她的伤却不曾痊愈。 手腕和脚腕筋脉尽断,内力又尽数被废,身体的复原能力似乎也比起以往差了许多。 因为瞎了一只眼,又不能动弹,魏洛菡的性子是一日比一日阴沉,又一日比一日暴躁。 一个人时,她便躺着不言不语,可只要有人进屋,便会听到她歇斯底里的叫骂之声。 如今,除了苏宸,就连从白都不敢随意进这间屋。 而让众人觉得稀奇的是,就算苏宸对她一直冷冷淡淡,可只要苏宸在,她就瞬间如同变了个人一样,那温柔小意的样子,当真是丝毫也不像她了。 就连苏宸自己都觉得很诡异,他虽看得出魏洛菡对他那种心思,可她不是一直爱着魏云翰么? 就算对他有兴趣,也不应该表现得如此……如此…… 想了许久,他也想不到应该用什么词形容这种感觉,只是每次见到她,都忍不住想要皱眉。 就如此时,她见到他那瞬间,眼中发出的灼灼光芒,就好像饿了许久的野兽见到了猎物,让他不由怀疑,若非她此时不能动,恐怕都恨不得将他吞下肚去。 “元希,你来了……” 魏洛菡面上带着明显的喜色,瞬间却又化作了委屈,“你今天怎么一直不来看我,我等了你好久……” 苏宸面上的肌肉抽了抽,看她一只独眼面带娇羞委屈的看着他,那模样让他觉得有些不忍直视。 目光轻闪眼睫一垂,他在离床边两步远的地方站定,只是淡声道:“方才赵慕苏来了,他来问问公主,和他之间的交易是否还要进行?” 魏洛菡面上委屈和娇羞的表情一变,变得有些僵硬。 受伤这么久,她几乎快要忘记和赵慕苏之间的交易了,而师父那边也不知为何,一直没有消息给她…… 她正愣着,苏宸已经继续道:“他还说,若是公主想要交易,他会在一个月内找齐公主要的人,可他不要龙隐令,只要公主带他进漠安镇。” “漠安镇?”魏洛菡又是一楞,“他为什么要去漠安镇?” “这个属下不知,他只说,漠安镇布满阵法,必须得公主引领。” “阵法……” 魏洛菡低喃,神色有些飘忽,半响目光才是一亮,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变得异常兴奋,“这么说,师父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表情有些扭曲的激动,她忍不住的大笑,却又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哈哈……夕月那个贱人,肯定已经被师父抓了,哈哈……我就知道,师父肯定会为我报仇的,这一次,我一定要让她生不如死,哈哈……” 苏宸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死死的握成了拳,音色却依然很淡,“公主如何知道,夕月被抓了?”听到苏宸的声音,魏洛菡骤然回神,似乎觉得自己刚才的表情太难看,又收了收情绪,讨好般的看着他道:“苏宸,你还不知道吧,师父和月空计划了这么久,就是等着夕月那个贱人去漠安镇,只要她去了 ,就不要想再活着出来。赵慕苏不是说漠安镇被阵法包围了吗?若是夕月没有被抓,阵法怎么可能启动呢?” 苏宸此时已经不想计较魏洛菡这神经兮兮的模样,只是半眯着眼,掩饰住眼底的杀意,随意问道:“计划?什么计划?” 魏洛菡抿着唇浅笑,有些得意,“这个我现在可不能告诉你,除非……” 目光直勾勾的看着他,她眼底的贪婪毫不掩饰。 苏宸喉间动了动,唇角冷冷的勾起,却道:“属下不过是随意一问,公主若不愿意说便也罢了。只是,赵慕苏还等着公主答复。” 没想到他会如此,魏洛菡咬了咬牙,吸了口气才道:“赵慕苏对夕月那个贱人还当真是好。好啊,既然他想要去送死,我便成全了他,这么好的条件,我为何不答应?” 说到这里,她又皱了眉,“只是,师父那里一直没有消息,你让从白联系一下师父,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宸眼底闪着一点冷光,只道:“属下这就去回复赵慕苏。” 话落,竟是不再看她一眼,直直的转身离去,听着身后响起的叫唤声,强忍着杀人的冲动,快步走出房屋。 如今想来,是夕月被困在了漠安镇,赵慕苏是要去救她? 燕殇呢,那个混蛋现在又在做什么?他恨恨的咬牙,没有丝毫犹豫的朝着赵王宫的方向而去。 第三百五十九章 命星 夜色如水,月色似霜。 黑暗再一次将漠安镇笼罩,万籁俱寂、唯有风声。 夕月搬了根凳子,抱着膝蜷着,静静的看着南边的天。 从见到那颗天狼星之后,她每夜就会坐在这里,等着那颗星星出现。 似乎看到那颗星星,就好像看见了燕殇。 今日已经是十二月初六,月空白日来告诉她,燕殇和赵慕苏都已经称王。 可他却推断,燕国的那个是个假货,燕殇的命星已灭,他很肯定,燕殇已经断气。 夕月还记得月空说这话时的神情,几分惋惜几分叹然还有几分如释重负。 她看得出,月空没有撒谎,而月空也不是那种会撒谎的人。 可很奇怪的是,夕月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不如她之前听到燕殇昏迷不醒命不久矣之时,那时是当真如同落入无间地狱,锥心刺骨的痛。 也正是因此,夕月才肯定,燕殇并没有死,她感觉得到! 虽然月空那么肯定燕殇的命星已灭,可在夕月看来,那颗天狼星,才是燕殇的命星。 虽然已经比她初见时暗淡了几分,可星光并未熄灭。 望着那颗几乎已经看不出闪烁的暗星,夕月轻抿了抿唇,她和他十一月初六分开,到今日,已经整整一月。 燕殇,我想你了! 很想,很想…… 夕月低低一叹,垂眸看了眼寂静的长街,这漠安镇当真就如同只她一人,那些月氏的人也不知是躲在哪里? 目光轻移间,却是落向了小镇西边水井的方向,直到现在,夕月还是觉得那口井很诡异。 并非是因为魏云翰在里面下过毒,而是因为,她那日在水井中看到的是轩辕夕月的模样。 所以,那水井之中会不会也被人布了阵法之类的东西? 可就算再好奇,夕月也不敢随意去探。 虽然月空并没有让人看着她,可他能这么放心,是因为她周围早就布满了阵法,她恐怕走不出这客栈,月空就会知道。 而她如今内力被封,强闯自然更不可能。 忍不住再叹一声,夕月想,要是还能再重生一次,她就算什么都不学,也一定要好好的学一学阵法幻术,才不会像如今这样,只能坐以待毙。 就在她叹息之时,目光忽然一凝,定在了长街尽头处出现的两道身影之上。 这条长街的尽头只有一处拐角,就是从西边拐过来,而那两人,男的夕月不认识,女的,可不就是赵梓萱吗? 两个人都穿着宽大的黑袍,却未曾用风帽遮住容貌,赵梓萱面色极为难看,当先从拐角处拐出来,步伐很急,男人后她一步,不断的想要拉她。 夕月目光微微一闪,却是瞬间别开了目光不再直视他二人,同时朝椅背上靠了靠,保证外面的人看不到她。 正好房中没有点灯,想来也不会让人发现。 而镇上太过安静,暗夜之中,两个人的争执一字不漏的入了夕月的耳中。 赵梓萱的步子的确很急,可身后的人追得也很急,男人正是月安,两个人从井边便一直扯到了这里。 一个要逃,一个要追,两个人的面色都不太好看。 “九儿……难道我们不能好好谈一谈吗?” 月安显然是无奈居多,对赵梓萱,他当真是不知该如何办才好。 已经这么多年,可不管他做什么如何做,她对他的态度也没有丝毫改变,哪怕说起来,他也能算得上是她的救命恩人。 “我和你没有什么好谈的,你放手!”赵梓萱再一次挥开他拉着自己的手,面上全是厌恶,掠他一眼,再次快步朝前。 月安呼吸一窒,手亦是僵了一瞬,却还是再一次跟上,“好,就算你不想和我谈,可你也要听我的,你现在不能离开,我也绝不会让你离开。” 赵梓萱冷笑一声,步子猛的刹住,回头盯着月安,“不走,留下来等死吗?” 她忽然转身,月安楞了一楞,可听她的话,又忍不住皱眉,“谁要让你死?九儿,你为何总要如此胡思乱想?” 赵梓萱半眯着眼仔细的盯着他,目光如同审视,“胡思乱想?月安,你到现在还想骗我?” 她的目光比起最锋利的刀子还要割人,哪怕月安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可依然还是免不了疼痛,说到底,人又怎么可能习惯受伤呢? 他闭眼吸气,带着苦涩,“我到底骗过你什么?九儿,你我认识这么多年,我有骗过你吗?” 每回他露出这种神情,赵梓萱就觉得很烦躁,心底那种针扎一般的细细密密的疼痛,让她莫名气恼,“是,你是没骗过我,你不过是什么都不告诉我而已。”说完,她又自嘲的勾唇,“不过也是,你是大长老早已经选定的下任族长,身份尊贵。可我算什么?什么巫女,说到底,还不是被利用的棋子,大长老一开始看中的就是我的命格和我的天赋。若非我是全阴 之身,若非我修习月氏巫术的能力比其他人都要快,我也不过就是像其他那些被筛下的巫女人选一样,落得个无比凄惨的下场罢了。月安,你敢说,不是这样吗?” 有许多压抑的情绪,只要一开始,就没有办法压制,赵梓萱说到后面,显然是有些激动,以至于忘记了身在何处…… 而月安面色却是猛的一变,四处看了看,目光更是朝着夕月所在的客栈看了一眼。 客栈正好在这条街上,虽然还有些距离,夕月又在二楼之上,可她的房间此刻却并未关窗,只是也不曾点灯,不知是不是已经睡了? 他皱了皱眉,还是觉得放任赵梓萱在这里说这些不太好,拉了赵梓萱就要重新朝水井方向去。 “你放开我!”赵梓萱本就不喜他碰她,此刻反应更是大,一掌将月安挥开,她退后两步恨恨的盯着他,“怎么,被我说中了,无话可说了吗?如今我这个巫女已经快没用了对不对?为了那个什么国师,你们就想要牺牲我 ?” “月安,你真当我傻吗?替你们做了如此多伤天害理之事,到了最后,连自己也要陪进去。就因为我生了个全阴的命格,我就活该要死吗?还是说,你当真想看着我去给他做什么鼎炉!” 月安面色微微发白,拳头死死的握着,“九儿,我再说一次,我不会让你死,也不会将你送给国师。等这边事了,你就会相信,我没有骗你。”说到这里,他深吸口气,“我对你的心意,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否则,你以为你如今能在我面前说这些话吗?九儿,我能纵容你的任性,可并非每个人都会如我这样,这一点你很明白。所以,不要再说那些 不能说的话,有什么,你同我回去再说。” 他口中的心意让赵梓萱眸色一闪,却在听到后面的话时目光又骤然变冷。 “这么说,我应该谢谢你对我的纵容吗?” 呵呵一笑,她抬眸看了看天,目光变得有些渺茫,就连声音都仿佛远在天边,“月安,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讨厌男人吗?” 月安蹙紧了眉头,忽然就想到了第一次见她时的样子。 他的心脏一阵紧缩,脑子里也有些“嗡嗡”作响。 每次想到和她的初见,就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恨和痛,从他的心底流窜到四肢百骸。 那一年,她不过八岁,才八岁的小丫头啊…… 他是奉了大长老的命令寻找全阴之身的女子,可在见到她时,她却身无寸缕的躺在一条黑暗的小巷之中,双眼无神的望着天,静静的躺着,好像已经没了呼吸。 小小的身子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痕迹,而她身上流出的血,如同最妖艳的雪莲,让他第一次见她,就尝到了心痛的滋味。 生在月氏,月安从不是心软之人,特别是女人。 对族中人来说,所有的女人都不过是物品一样的存在,除了繁衍后嗣,就是用来交换利益。 可他却在看见赵梓萱的第一眼,就涌上了想要保护她疼爱她的冲动。 他想不到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对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做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事,面对这样的小女孩,如何能够下得去手? 可他知道,不管她的以前如何,她的以后,他也会倾尽所能去照顾她保护她,让她不再被任何人欺负。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她会承受这样的苦难,都是因为她府中的姨娘。 而她唯一的错,不过就是占了个嫡女的位置,又被顺帝看中,想要给她和轩辕朝华定下亲事。 只等赵旭回京,此事就会被定下。 而那些人,又怎么会眼看着她一个没了母亲护佑的嫡女嫁入皇室? 知道了此事之后,月安用更残忍的方法对付了那位姨娘和她的女儿。 可他却并没有因此而好过,只是在每次想到时,都后悔不曾留下她们的命继续折磨她们,让她们为她们的所为赎一辈子的罪!赵梓萱其实知道他的想法,她勾了勾唇,却是道:“男人这种动物,真的是世界上最让人讨厌的了。因着你们天生的强势,就可以随意欺负女人。稍稍对女人好一些,就觉得自己付出了许多。口中说着我喜 爱你,便要让女人为了那一点好和喜爱感恩戴德,永远匍匐在你们脚下,任由你们欺凌欺负。你看,男人永远都这么自大,这么自以为是。”“月安,你记住,我不会感激你,更不会对你感恩戴德。你救了我,不过也是因为恰好我是你要寻找的人罢了。而这么多年,我所做的,也都已经尽数偿还给你。所以,不要再用那种施恩或者是自以为恩宠 的姿态对待我。你越是这样,我越是讨厌你!”她的话丝毫也不留情,月安的手禁不止颤了颤,就连嘴唇都颤了一颤,似乎想说什么,他想说他并非那个意思,想说他从来没想让她报恩,可喉咙堵着,千言万语都说不出口。 第三百六十章 燕殇,这一次是你错了! 他有口难言,赵梓萱凉凉一笑,“既然无话可说,就不要再挡我的路。” 说完,重新转身,只这回,步子分明沉了许多。 原来,伤了他,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痛快,心中如翻江倒海,每一个波浪都带着能将她击碎的力量。 深吸口气,眸色却忽然一变,朝夕月所在的客栈看去,那扇打开的窗户中,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赵梓萱眉心一动,就连脚步都猛然顿住,虽只是一眼,她却能肯定,那身影是夕月。 因为她很清楚的看到那双眼,只凭眼睛,就能知道不是慕容凉。 可夕月,为何会在这里? 难道说,她们现在在做的事,和她有关? 她直直的看着那扇依然打开的窗户一时未动,月安回过神来想要再拦她时才发觉她已经停下,他朝着她所看的方向看去,也皱了皱眉,“怎么了?” 赵梓萱收回自己的目光,再一次看向月安,却没说自己看到夕月,而是问道:“那窗户,为什么会是打开的?难不成,里面有人?” 月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犹豫片刻,“九儿,别问太多,知道太多并非好事。” 赵梓萱笑了笑,笑容浅淡,唯有冷色,“所以,这就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的原因吗?” 眯了眯眼,她低叹一声,竟然重新转身朝回走,同月安擦身而过之时,轻飘飘道:“你这样的心意,我还真是承受不起。” 月安僵了僵,却看她竟转身朝回,不由又有些疑惑,“九儿,你……” 好像知道他怀疑什么,赵梓萱没停,只是讥笑着道:“真以为我傻,你就算不拦我,我也走不出去,不是吗?” 看着她的背影,月安眉头皱得有些紧,总觉得她这态度转变得有些突然。 忍不住再次看了看那扇窗户,怀疑的眯了眯眼,转而却又松了口气,不管怎样,她没有强行要出去,就是好的。 客栈之中,察觉到两个人都已经离开,夕月才缓缓的出了口气,虽然早就知道赵梓萱和月氏有关,却也没想到她会是什么巫女。 并非月氏血脉,不过是因为命格的原因被月氏选中而已。 夕月挑了挑眉,走回床边,悠悠的躺了下去,弯了弯唇角。 她刚才是故意让赵梓萱发现她,而赵梓萱也没揭穿她,也就是说,只要她等着,赵梓萱找到机会就一定会寻来。 看她的样子,也想离开,也许她能从赵梓萱那里知道什么也不一定,或者,可以同她合作? 夕月盯着帐顶静静的想着,许久,睡意渐渐袭来,眼皮子有些重,她忍不住闭了眼,可刚闭上,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窗户依旧未关,夜风凉凉,从窗外吹进来,冷飕飕的,让夕月禁不住颤了颤。 眼睫一动,她猛的睁眼坐起身朝窗边看去,却在看见静立在窗前的暗色身影那一霎模糊了双眼,忘记了呼吸。 虽然看不清容貌,虽然她感觉不到任何气息,可她就是知道,这道影子,是她心心念念的人,是这世上最爱她最宠她的人。 他无数次将她从梦魇中拉回;他在魏国猎场之中为她挡过箭;他为了她,从魏国追到赵国,唤醒了走火入魔的她;在那些最寒冷的夜里,他给予了她许多的温暖;他带她看过日出,许她万里河山…… 他甚至,一个人记着那些她早已经忘记的过去,苦苦寻她多年…… 而此刻,他的影子隐在阴影之中,可他深幽的目光,却分明是深深的凝着她,如同以往的每一次,深情而又宠溺。 “燕殇……” 她轻颤着开口,可声音极轻极轻,僵着身子不敢动弹。 她怕眼前的一切只是梦境,她若是太大声或者一动,梦就会醒。 她屏住呼吸,看那道影子朝她缓缓靠近,银白的月光之中,他一身黑袍比夜色还黑,可却不掩他那张俊秀容颜,虽然白到几近透明,却依然俊美得无人可及。 “燕殇……” 夕月唇角轻动了动,再次低低的开了口,可除了叫他的名字,一时竟不知要再说些什么,甚至她也分不清楚,如今在她眼前的燕殇,到底是人还是…… 手中一紧,她紧紧的拽住了身下的被子,死死的咬住下唇。 不会的,燕殇并没有死,她感觉得到,燕殇没有死! 可眼前的人…… 目光一眨不眨的看他朝自己靠近,然后,慢慢的在床边坐下,他此刻离她这么近,那双幽蓝的眼眸之中的深情尽数流泻而出,让夕月的心跳瞬间凌乱。 “夕夕……”他低低的开口,一如既往的叫她,带着一丝庆幸和一丝叹息,以及深深的思念。 见夕月只盯着他发呆,他唇角轻弯了弯,有些无奈,“傻丫头,不认识我了?” “你怎么会……” 夕月此刻只有混乱和害怕,眼前的人当真是燕殇没有错,可……可他…… 她眼前已是模糊不清,却还是忍不住轻颤着手去抚他的脸,可就如她所料的那般,她的手从他的身体中穿过…… 手一僵,眼泪再不受丝毫控制的从眼眶中落下。 “不……不会的……燕殇……不会的……这是个梦对不对?对,一定是做梦……梦醒了就好,醒了就会好……” 夕月只觉得胸口处被死死的按压着,咽喉被人紧紧的掐住,她没有办法呼吸,只猛的闭上了眼躺了下去,将被子提起盖住了自己。 只是,她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锦被之下,只见着一团蜷起不断的颤抖着,伴着压抑的呜咽之声。 “夕夕,别这样,你听我说……” 燕殇的声音也有些发颤,带着许多的无奈和心疼。 没有什么比眼见着心爱之人在眼前哭泣却无能为力更让人心伤。 他不能抱她,不能亲吻她,甚至不能替她擦擦眼泪安抚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这样的感觉,足以让任何人崩溃! 锦被下的人声音几乎是破碎的,只是反复的呢喃着,“我不要听不要听,你走……我只在做梦,我要醒过来,我不想看见你……” “夕夕……别这样……别哭……”燕殇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替她拉开锦被,可却是和夕月一样,手不过从被中穿过,手心空空,什么也拉不住。 他看着自己透明的手,眼底全是苦涩,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将她拉出来,只能开口,“夕夕,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并没有死……夕夕,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当真不想看看我吗?” 锦被下的颤抖僵了僵,被下的人有一瞬的犹豫,却还是在下一刻拉下了被子,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他,“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既然没有死,为什么又说时间不多了?燕殇,你不要骗我……” “傻丫头,我何时骗过你?” 燕殇的声音比她还要轻,在暗夜中,似风吹既散。 “就因为我没有死,所以我不能留在这里太久,因为我的魂魄不能离开身体太远的地方。” “可我太担心你,所以才想要来看看你……夕夕乖,别再哭了……我说过,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绝不会食言。” 夕月眨了眨眼,眼中的泪被眨落,滴在锦被上,晕出一圈圈的水痕。 可她不过瞬间就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虽然还在掉泪,可眼底却闪过一抹惊喜,刚才还泣不成声的人转眼消失不见,她看着眼前的燕殇,终于有了重逢的喜悦之感。 可这种感觉维持不到几秒,她的眸色又暗淡了下去,哪怕知道他会如此白是因为他不过一道魂魄。 可面对这样的燕殇,她还是心酸心痛到无以复加,再一次缓缓的抬起手,她轻抚他的面容,哪怕没有温热的触感,可她也已经能用自己的心感觉到他的存在。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燕殇,你怎么这么傻?你总是说我冲动,可你呢?这一次,你怎么又这么冲动?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能再折腾,为什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她又忍不住低泣,“离开那天,我明明说过,要你好好照顾自己,你也跟我保证过,你会听话,可你还是食言了……燕殇,这一次,是你错了!” 燕殇喉间发涩,哪怕只是个魂魄,却竟然也有落泪的冲动,他闭了闭眼,如同以往一般去亲吻她的额头,轻声道:“恩,这一次,你很乖,是我不好!” 说完,他将她揽进怀中,轻抚着她的后背,虽然一切的动作都不过虚幻,无法真正的碰触,可能这样相拥,也好过隔着千山万水的想念。 他闭着眼低低的叹,“夕夕,答应我,你要继续听话,乖乖的在这里等着我,好吗?” “你真的能来吗?”夕月也闭着眼,只用心去感觉他的怀抱,好像,当真能感觉到他独有的温暖,就连他身上惯有的薄荷之气,都似萦绕在鼻端。 “能!”燕殇声线定定,“夕夕,相信我!”“你只需要好好的照顾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也不要冲动行事,九星连珠之日前,我必定来接你。” 第三百六十一章 再也不分开 九星连珠? 夕月皱了皱眉,“我也听月空说过什么九星连珠之日,他也同你说过?” 燕殇垂眸细细的凝着她,点了点头,“他之前同我提过,想让我同意……” 夕月忽的睁开眼,眼神慌乱,急声打断他,“你答应了?” 燕殇摇头,“怎会?轩辕艾已经是逝去八百多年的人,我怎么可能让你去冒这种险!” 夕月瞬间松了口气,可看着燕殇,眼前又忽的晃出了躺在冰棺中的轩辕宸泽的样子。 她咬了咬唇,犹豫了一瞬才开口,“燕殇,我想起了一些事……” 瞧着她犹豫纠结的样子,燕殇却只是弯了弯唇,‘抱’着她低低的问,“什么事?” 他温柔的声音对她而言是最大的安抚和鼓励,夕月吸了吸气,道:“月空之前替我行了梦还之术,我看到了八百多年前……”知道燕殇能停留的时间不长,相聚的时光对他二人而言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珍贵,她并没有过多的纠结,而是简单快速的将自己看到的八百多年前的事跟燕殇说了一遍,自然也包括她在‘依泽’城中见到轩辕 宸泽以及从他手中取下戒指的事。 唯一让她遗憾的就是,不知为何,她依然没有想起和燕殇的那段往事,不知道自己和他到底经历过怎样的相识? 燕殇一直静静的听夕月说着八百年前的那段过去,不得不说,若轩辕宸泽当真是他的前世,那还真是愚蠢,竟然会相信轩辕弘那样的人,害了自己,也害了自己所爱的人。 也难怪,月空之前说,让他不顾一切复活轩辕艾是他交托给他的事,原来,竟是这个意思?而夕月说到戒指时,还将自己的手举起,让燕殇看自己戴在中指之上那颗水晶戒指,语气颇有些惋惜,“你看,这就是传说中的还魂冰晶。燕殇,如果你不是魂魄就好了,我可以将这戒指给你,或许,它对 你能有帮助也说不定。” 她昏迷醒来时,发现月空并没有从她这里将戒指拿走,其实还是有几分疑惑的。 可她不知道,月空并非不想拿走戒指,而是奇怪的是,他无法从夕月手指上将戒指取下。 就好像他一直没有办法从轩辕宸泽的手上将戒指取下一样…… 这戒指,似乎生了根认了主,一旦沾上夕月的身,除非她自愿,别人都取不下来。 燕殇的目光在那颗水晶戒指上落了落,眼底闪过一抹恍惚,“你方才说,这颗戒指很有可能就是带轩辕艾和轩辕弘到这里来的戒指?” “恩,按照月空的说法,就是它带他二人从异世穿越过来的。” 虽然对夕月口中的异世和什么穿越不是很懂,可大概的意思燕殇是明白的。 也就是说,八百年前的一切因果都是源自这枚戒指,而这八百年间,更是有无数的人为了这枚戒指送命! 燕殇的心底流窜过一抹异样,听了那八百年前的事,再看这戒指,看似通透纯澈,可怎么看也觉得似带着几分不详之气。 特别是它如今在夕月的手中,有没有可能真的会再一次将夕月带走,到那个什么异世中去? 目光沉了沉,又问,“月空他们想要复活轩辕艾,这戒指必不可少?” 他这分明是有些明知故问了,夕月却依然点头,“自然,少了这戒指,就算他们再神通广大,也成不了事……” 一边说着,夕月的目光渐渐的亮了起来,好像忽然想通了什么,“对啊,我怎么把这事给忽略了?” 夕月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她想要阻止月空他们的计划其实很简单啊,不一定非要自己离开,只要让月空他们找不到这戒指不就行了吗? 燕殇无奈的摇了摇头,想要制止她这样的举动,才又想起自己如今不过一缕魂魄。 他自嘲的勾唇,目光却在下一瞬落在了夕月的手上,她抬手间衣袖滑了上去,露出一小截白玉般的手臂,可那截手臂之上,几道伤口将美好破坏,让燕殇骤然变色,“是月空伤的?” 夕月的目光随之朝自己的手上落了落,猛的收回了手背在了身后,朝着燕殇讨好的笑,“不是他,还不是因为他们的计划,所以每三天需要取一次血。不过你放心,数量都很少的,没什么影响。” “这和他伤的有多大区别?”燕殇禁不住挑眉,“夕夕,你在替他说话?” 夕月眨了眨眼,低咳一声,“哪有?” 看燕殇的神色还是很沉,她又继续道:“何况放这么一点血真的没有什么影响的,反而有利于身体健康。” 燕殇皱了皱眉,还不曾开口,她又低低一叹,“燕殇,你想剩下的时间就一直跟我说这个吗?”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夕月总觉得,燕殇比刚出现时又透明了一些。 她感觉,他很快就会彻底消失…… 她的情绪转变很快,伤感一瞬便至。 察觉到她的失落,燕殇的心亦是一缩,他的目光从她面容的每一寸肌肤上掠过,好像用自己的手在轻抚她的脸颊,“夕夕……别难过……”他眸光粼粼的凝着她,一字一句,都似承诺,又似威胁,“我们很快就会再见,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我也不会再放开你!就像师父说的,不管是绑也好捆也好,都要将你留在我的身边,绝不会再如此 纵容你!” 夕月的眼眶红了红,泪光一闪,却是忍着没有落下,而是轻颤着开口,“燕殇,如果时光能倒流,我也不会再同你分开……若非我太任性,你也不会变成这样子……” “以后,我再也不要和你分开,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一起面对,好不好?” 生也好死也好,劫也好命也好,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算是地狱黄泉,她也会觉得如同置身天堂! 她现在才知道,其实命运并非不能选择,它一直在人们的手中握着,只是一念之差,就会生出许多种不同的结局。 燕殇眸中划过一抹摄人的光芒,看着她灼灼双眸,止不住想要抱一抱她,却因为太过激动动作太重抱了个空。 手臂僵了僵,他闭眼,一叹之后点头,“好!” 睁开眼重新看她,挑眉,唇角微勾,“夕夕,我记住你说的话了,你也记住,以后莫要耍赖就是。否则,看我如何罚你!” 对他的话,夕月不过噘了噘嘴,“你舍得?” 燕殇寒眸微狭,“当然舍得,不信,你可以试试!” 夕月抿了抿唇,轻哼一声并未当回事,只她以后才知道,这男人确实舍得,而且对她的惩罚简直“心狠手辣”到令人发指。 只是在这时,伤感的气氛终究还是因为这样的对话而淡了许多,燕殇似乎终于放下心来,他微微一叹,偏头看了看夜色,再看回她,“夕夕,已经很晚了,乖乖躺下去睡觉。” 她眼中的血丝和眼下的青黑那么明显,面容也消瘦了许多,不用多问,燕殇也知道,她这些日子必定不曾好好睡过。 他的语气虽强硬,可其中的心疼夕月却听得明白。 她看了他一眼,轻轻的点头,“好!” 虽然这些日子她如同月空说的,将自己当猪一般的养着,可失眠这种事从来不受控制。 就算她认定了燕殇不会死,可没有看到他,那些不好的预感和想法就总会时不时的缠绕上来,让她夜不能眠。 而此时,他就在身边,如同以往一般在她身边陪着她,她忍不住的弯了弯唇,听话的躺了下去,却在躺下之后朝他眨了眨眼,“你陪我!” 如染了星光的眸子中带着丝丝依赖和羞涩,她轻抿着唇有些紧张的看着他,害怕他会拒绝的样子。 燕殇幽蓝的眸子中掠过一抹温柔,心中一片柔软,他喟叹一声,如她所愿的在她身边躺下,就好像以前每一次相拥入眠时那样,将她紧紧的‘抱’在怀中。 “乖,好好睡,我会在你身边陪着你……” “嗯……” 夕月轻闭了眼去感觉他的气息,低低的应了一声,然后又不放心的补充一句,带着毫不掩饰的娇蛮,“你要等我睡着了才可以走。” “好!” 看她乖乖的闭着眼,话说的虽娇蛮,可眼睫的轻颤还是出卖了她的担忧和害怕。 燕殇的心底一阵阵的发疼,他伸出手,轻抚着她的眉眼,从她的眼睫上抚过,落在她微抿的唇瓣之上。 目光轻闪,他的唇落上她的唇瓣…… 其实并没有任何的触感和温度,可夕月就是感觉到了,她唇瓣一颤,竟是微微的启了唇…… 脸颊渐渐的染上了薄红,睫毛颤得更加厉害,她用她的灵魂感应着他的亲吻,感觉到他的气息,甚至感觉到几乎要将她焚尽的灼烫…… 心底的寒冰顷刻间融化成四月的清泉,一缕缕的泉水从心脏处朝上流淌,从眼眶中蔓延而出。 “乖,别哭……” “夕夕,戒指我拿走了……” “夕夕,等我……” 温柔的声音却如一道惊雷,将夕月猛然惊醒,她腾的坐起身来。 天光已经大亮,今日阳光很好,明晃晃的照射进房中,却晃得夕月一阵发晕。 燕殇…… 紧紧的闭了闭眼,难道真的是自己在做梦吗? 心脏狠狠的缩了缩,可昨夜的一切明明又那么真实,她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抬手想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却在抬起手的瞬间目光骤然窒住,中指上空空如也,那枚戒指,不见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苦中作乐 自燕殇那一夜来见过她后,许是因为知道自己和他很快就能再见,夕月并没有过多伤感,当真是吃得好喝得好睡得好,一晃便又过去了近一月。 就连除夕夜也那么静悄悄的就过去了,若非夕月算着日子,怕是都会忘记这一茬。 除夕那夜,她就一个人坐在窗前守岁,看着天上的星星,想着下一年的除夕,一定要让燕殇陪着她一起数星星才是。 不,是以后的每一个除夕,她都要和他一起数星星! 而月空他们,就更不要妄想他们能记得什么除夕啊过年啊之类的。活了八百多年的人,恐怕早就记不住这些所谓的节日了,若非必要,怕是连时间都会忘记。 从那夜之后,燕殇便不曾再来过,每一夜夕月都会在期盼中度过,又在失望中醒来。 不过好在,知道了他没有性命之忧,便没有再失眠过。 而最让她好奇的是,燕殇到底是怎样将戒指拿走的?可不管如何,戒指在他那里却是让她放心了许多。 这样一来,月空他们的计划只能落空,而燕殇,应该也能好起来…… 这一个月,月空隔个七天就会来看她一次,见她的面色竟是一天比一天红润,难免也有些疑惑。 知道了燕殇亡故的消息,她的心情却反而一天比一天好,这怎么说也不合理! 难道说,他和国师所测的那颗并非燕殇的命星? 而最近燕国的动向也的确挺奇怪,若是燕殇真死了,何必再弄个假王? 假燕殇上位之后也并未马上处理政事,而是借口身体还有不适,只偶尔露面,政事都尽数交由太师曹卓良以及丞相薛子昂处理。 这不得不让月空起了疑心,想来也并非他,只要是在关注着燕国的人都会有疑。 而夕月的表现也是让他意外,她这一个多月当真是安静听话的不像她,除了要求给她搬张书桌以及准备了文房四宝之外,几乎是没有什么其他要求。 除了吃饭休息,便是自己画画,只是她画的每一幅画,都是一个人…… 思及此,他眉梢略挑,瞧了眼依然站在书桌后画画的夕月,唇角勾了勾,“你倒是越发自在了。” 他还不曾出现在门前,夕月就已经知道他到了,此时更是头也不曾抬的淡声道:“我不过是苦中作乐,你看不出来?” 月空似听到什么笑话般呵呵一笑,“苦?我倒是当真不曾看出来。” 夕月终于抬眸看他,瞧着他依然容色妖魅的脸,讥笑一声,“难不成你以为我真的很乐?那不妨你我换换,我软禁你两个月试试?” 月空眼神一闪,有些别扭的抓了抓头发,走到房中的桌前坐下,又故作漫不经心的给自己倒了杯茶,依然不曾喝,只是闻了闻,叹一声,“并非是软禁你,只是这里处处都是阵法,你若乱跑会很危险。” 夕月狭了眸光,一笑,“总归,你都是为了我,我知道。” 这话,似他之前说过的…… 月空也不傻,一听就知她是在讥讽他。 拿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月空瞄她一眼,越发觉得她如今的模样很刺眼,动不动就对着他冷嘲热讽,唇边的笑永远都带着讥色,也不知是同谁学的? 只他好像忘了,他自己其实就是惯常这幅模样! 唇角抿了抿,月空还不曾想到要如何再开口,夕月已经收回了目光,握着笔重新作画,不经心的道:“你已经看过了,我如你所想,将自己养的好好的,你大可以放心的走了。” 月空微微一怔,蹙了蹙眉,“你很急着让我走?” 夕月低垂的目光轻闪了闪,也知道自己表现的有些心急了,可她手中的动作并未停顿半分,只是悠悠一叹,“你哪回来不是看一眼就走,我难道说错了?” “是吗?”月空审视她片刻,可她半垂着头,却是看不出什么异常。 只是,当目光落到她空无一物的手上时,禁不住的半狭了起来,忽然道:“离着九星连珠之日只有二十日,还魂冰晶你是不是该给我了?” 夕月心中一跳,她就是担心他会问这个。 前两回他来时就发现戒指不见了,她只说自己将戒指收了起来,他倒是也没多问,今儿却突然再次问起,让夕月有些紧张起来。 可她神色不改,只是轻飘飘抬眸掠他一眼,“戒指是我的,我凭什么给你!” 月空皱眉,“你不是不承认自己是轩辕艾吗?既然如此,戒指自然不是你的。” 夕月挑眉,“你不是认定了我就是她吗?何况,你不要忘了,这戒指是我从轩辕宸泽手上取下来的,既然我能拿到,自然就该是我的。换言之,若当初戒指是你拿到的,我也不会同你抢。” 她的话听来当真是有理,可月空总觉得有几分不对劲儿,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想了想,便也不纠结那戒指到底该是谁的,只是…… “不管是不是你的,还魂冰晶你也必须交给我。” “因为要复活轩辕艾,少不了它是吗?” 他神色少有的严肃,夕月却是不以为意,两个人的姿态好像换了一换。 看月空的面色有些难看,夕月也没再多言,只直接道:“戒指我不会给你。不过你也放心,总归它是在我身上,若是我当真逃不了也没人能来救我,那个什么九星连珠之日时,你自然就能见到。” 顿了顿,她又轻笑,“其实我倒是真的很想看看,它是不是那么神奇,当真能让死了八百多年的人复生?” 月空眉头紧锁,凝着她,“你还想跑?还等着人来救你?” 夕月摇了摇头,嘲弄的笑,“难道你真的觉得我会心甘情愿在这里等死?其实我不过是没有机会罢了。” 月空半眯着眼看她片刻,然后放下茶杯站起身来,缓缓朝着书桌走近。 夕月握着笔的手指微紧了两分,面色虽然没有半分异样,心跳其实有些快。 月空的本事她清楚,说这些,不过是想误导他罢了,她知道她若是当真表现得特别乖巧听话,月空才会更加怀疑。 而如今戒指已经被燕殇拿走,若是稍有不慎被月空发现,他会是什么反应她也猜不出。 毕竟,他心心念念着复活轩辕艾,已经念了八百多年。 看他一步步走近书桌,站定,然后朝着她的方向略倾了身,银灰色的眼眸眨了眨,眼波流转,妖孽的容颜带上了惯有的浅笑,好像蛊惑般幽幽凉凉的开口,“小东西,你等着谁来救你?” 夕月的目光定在他桃花般的唇上,根本不去看他的眼,悻悻然的暗自一叹,回道:“自然是燕殇。” 月空挑眉,“他没死?” 夕月唇角一扬,极其自信,“当然,他不会死!” 月空目光又是一狭,忽然道:“你把还魂冰晶给他了?” 夕月一惊,下意识的抬了眸,直直对上他的眼,在对上的那一刻,眼前出现一片白雾茫茫,却不过一瞬,竟就恢复了意识。 她猛然回神间握着笔的手亦是一颤,后背已然沁出了一层冷汗,紧抿了抿唇,神色沉了下去,“月空,你又想对我用摄魂术?” 月空微微一愣,“你……” 夕月没有被摄魂之术影响,当真是让他太过意外,他皱着眉瞧了她许久,才禁不住的啧啧一叹,“小东西,你倒是长本事了!” 其实夕月自己也很意外,她竟然不过一瞬就清醒过来,她想了想,却是想到了燕殇给自己的那颗骊香珠。 所以她只是将自己脖子上的珠子拿出来在月空面前晃了晃,一脸的嘚瑟,“不是我本事大,想来是因为这个吧,所以以后别对我用这招,不管用了。” 虽然她也不是十分确定,可除了这个,她也当真是想不到其他原因了。 月空看了眼那珠子,偏了偏头有些疑惑,“龙珠?” 夕月勾唇,也没回答,只是重新将珠子塞进衣襟之中,“你也不必诈我,若是燕殇来过了,我还能留在这里?何况,你也说这镇上都是阵法,他来没来过,你难道还不知道?” “反正不管怎样,戒指你是找不到的,我现在也不会给你。你自己也说离那九星连珠之日不过二十天了,急什么呢?”月空想了想,还是重新站直,依然盯着她,“好,戒指我现在可以不拿,可是你也别着把它藏起来就无事了。九星连珠之日,你就算拿不出戒指,我也不会放弃我想要做的事。只不过是,成功的可能小了一 些而已。我想,你也不愿意看到那样的结果。” 夕月垂眸,看着已经被墨汁毁掉的画,“你不必威胁我,你知道,我比谁都惜命。” 月空深凝她一眼,眸色有些复杂,心脏处似乎被乱麻纠缠着。 他知道她不愿意回到轩辕艾的身上,可与他而言,若是不能让轩辕艾复活,好像这八百多年就白活了,那么多的事也都白做了。 他其实也可以有办法让她将戒指交出来,可对她,他又始终没办法太过强硬。 这样矛盾的心里才是让他无法好好面对她的原因,所以,他才会只是隔几天来看一看她,只要她无事,他就能放心。唇角轻动了动,最终也没再说什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第三百六十三章 烽烟即燃 夕月紧紧的握着笔,直到月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她才重重的出了口气,浑身无力的坐了下去。 面对月空,她并非那么轻松,只好在,她不用和他眼神对视,如此,便能掩饰许多。 夕月也知道,月空若是当真要对付她,她是没有办法的,而他之所以一直没有逼迫她,其实也不过是因为她是轩辕艾的转世。 垂眸看着自己的画,夕月长长的叹了一声,她其实是不擅长作画的,可这一个月天天画一个人,竟然也越发像模像样了,可见,她是画了多少遍。 而这个人,如今也不知到底如何了? 她一日又一日的等着,可若是他如今还未曾醒来,恐怕是没有办法在九星连珠之日前赶来了吧? 那她要怎么办? 如今戒指不在她这里,到时候被月空他们发现,也是个大麻烦。 揉了揉眉心,夕月有些烦躁。 又想到赵梓萱,不知她是没找到机会还是自己估计错了,这一个月来也没见到她找来。 自己如今当真是陷入了死局一般,除了等,似乎没有其他的路可走。 可她,也真的有些等不下去了! 想到这里,夕月腾的又站起身来,咬着牙,想着要不就闯一闯好了,哪怕闯不出去,也好过在这里等‘死’吧! 可脚刚动,耳边又响起那夜燕殇的话,他让她听话,乖乖的在这里等着他,不要冲动行事。 无奈的收回脚,夕月闭了闭眼,重新坐了下去。 垂眸,指尖从自己的画上掠过,又是一叹:燕殇,我就再等等你,可你记着,你若敢食言,以后我就再也不会听你的话了! 日升日落,日复一日,就在这样的等待中,又过去了七日。 今日已经是共和三年一月十三,距离月空所言的九星连珠之日也只剩下十三天。 月空例行公事般又来看了看她,两个人也一如既往的互相讥讽了几句,最终月空还是‘铩羽而归’,夕月的心情却也比上一次更加沉闷。 除了因为距离九星连珠之日更近了,还因为月空带来的消息。 不久之前,赵国和周国交界处发生暴动。 原因很简单,赵国边境一个村落忽然被周国一小队边军侵扰,村中但凡稍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抢走,数百人无一活口,整个村落被洗劫一空。 而这队周军退出村子时正好遇上了巡逻的赵军,两方人马因此大打出手,死伤各半。 赵国新王赵慕苏本就出身军中,又初初登基,这种挑衅权威之事如何能忍? 当下便遣镇国大将军慕容珏率十万大军压上边境,周王周元恺闻讯,亦忙调遣军队前往边境增援,两方大军眼看就要对上,大战一触即发。 却在一月初六,也就是七日之前,燕国忽然传出消息,燕王燕殇遣二十万大军,借道赵国出兵周国,朝着周国北方边境而来。 另一边又遣二十万大军,朝燕周边境处压近,意图极为明显,便是要同赵国合谋,从南北两方围攻周国。 燕国强势而来,周王周元恺得知消息之后自不甘被两国围攻,不得已向魏国借兵。 魏王在一月十一日下旨,着太子魏云翰领兵征伐赵国,而燕魏两国边境处亦已是风声鹤唳,两军呈对峙之势。 天下大局一朝便被打破,真的只是因为周兵对一个小村落的屠杀所起还是为了个人的野心私欲无人得知。 只看如今形势,燕赵两国结盟,周魏二国合力,四国的对立,变成了南北和东西的对峙。 四方军动,烽烟即燃! 北有破军,南有天狼,表面上看起来魏燕两国已经是胜券在握。 可是世事多变,在没有看到最后的胜利之时,谁能笑到最后谁又能知? 而这场即发的战事之所以让天下人看不透结局,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九幽山天阙楼楼主月陌天忽然出山,没有选择破军,也没有选择天狼,却是成了魏国太子魏云翰身边的第一谋臣。 得天阙者得天下之说由来已久,就在轩辕王朝覆灭之时天阙楼都未曾现世,在此时却忽然出世,怎能不让天下人惊疑? 世人纷纷猜测这天下经历了大分之后,是否终于到了大合之时? 而天阙楼主的选择,是否又说明,魏国才是最后能争得这万里河山,一统这天下的霸主之国? 夕月朝着南方看去,目光犹如穿透了重重山水,看到了那片极南之地,明明是风和日丽,可她却只觉得看到了电闪雷鸣,心中的感觉又何止乱如麻三个字可以解释! 赵慕苏和燕殇会结盟其实并不稀奇,因为两个人本就出自同门。 她只是不安,不管怎么看,她都觉得这事并非是如表面那般是源自赵周两国的矛盾。 燕国的动作太大太突然,怎么看,都和燕国脱不了关系!怎么看,都像是燕殇的手笔! 如此大的动作,让天下皆乱,目的其实只是为了在周国的月氏吧? 月空显然也是这样猜测的,只是在他看来,这样的举动根本没用,因为不管是他还是国师,对月氏其实都没有那么在意。 夕月对他的讥讽没有发表意见,她在意的是,燕殇到底醒没醒来,他到底能不能赶来? 他的这番动作是因为自己无法赶来才不得已为之还是因为想要混淆视听好借机前来救她? 而更让她不能理解也无法认同的是,师父为何会站在魏云翰的身边? 还是说,师父当真是月氏之人…… 闭上眼,夕月眼前晃过师父那张脸和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其实她并非没有怀疑过,只是潜意识并不愿意相信。 但如今好像已经不能再欺骗自己,其实师父和月空,甚至那夜和赵梓萱在一起的男人都有几分相似。 或许月氏之人当真是上天的宠儿,个个都貌美如花,不论男女! 而师父一直对她所说的天命,又会是什么? 就在她沉疑之时,门前响起浅浅的脚步声,缓缓的站定在门前,轻扣了扣门。 夕月目光一晃,知道是又到了取血之时。 她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处,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 因为她被取了好几次血之后,手腕处便是伤口叠着伤口,月空看不下去了,便替她找来了一瓶极好的伤药,抹上去不过两日伤口就能复原。 对于他这样的心里和举动,夕月不知如何去说,总归就是让她怨他也无法,感激他似乎也不行。 叹了叹,她转身回到桌前,一边坐下,一边道了声“进”,也很自觉的撩起了袖管,只是在门被推开之后,她的目光却是一变。 皱了皱眉,看着一身黑袍风帽遮脸的人,没有丝毫怀疑的开口,“赵梓萱!” 赵梓萱将门关上,也没遮遮掩掩,将风帽揭开,看着她勾唇一笑,“没想到,真的是你!” 看了眼她手中的托盘,夕月的眉心缓缓舒展开,也是一笑,“你这是来取血的?” “自然!”赵梓萱唇角的弧度不变,朝着她走近,自顾在她身旁的凳子上坐下,将托盘放在桌上,拿起盘中一把匕首,在夕月眼前晃了晃,啧啧一叹,“其实我还挺担心的,你说万一我控制不好力道割深了可怎么办呢 ?” “你大可以试试!”夕月面色不变,竟是将自己的手腕递到了她的面前。 赵梓萱唇角一抿,摇头,“你这人也真是无趣!” “你来恐怕不是想和我打趣的吧?想来你时间也不会太多,有话不妨直说。”夕月淡淡的看着她,没有什么表情,可心思却早就浮动了起来。 她本还担心赵梓萱不会来了,可她却在这时候过来,想来也用了许多方法才寻到这么个机会。 赵梓萱看着她淡然的神色眼底闪过几分暗色,她这般云淡风轻的样子倒显得是自己求着找上门来一般,如今被软禁的人好像是她吧! 微微眯了眸,她忽然莞尔一笑,微倾了身面庞朝着夕月凑近了两分,眨了眨眼,“赵王宫一别之后,我可是一直想着姐姐,却没想能在这里和姐姐重逢,可姐姐怎生对我如此冷漠呢?”夕月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赵梓萱,你这装模作样的本事的确是不差,可我想,我并没有什么好让你一直想着的。你若是要想,还是多想想那夜里那个男人吧,人家对你一片痴心,你又怎么舍得对人家那么 冷漠呢?” 听她提起月安,赵梓萱面色一僵,重重的咬唇,坐直了身,一把握住夕月的手,冷冷一哼,“待会可别叫疼!” 夕月目光低垂,看她拿着匕首就要朝自己的手腕上去,却连目光都未闪一下,而是声音极轻的道:“你可知道魏洛菡同你一样,都是全阴之身!” 赵梓萱的动作一顿,匕首在她的手腕上却落不下去,抬眸看她,眼中全是惊疑。夕月勾了勾唇,声音更轻,唯有她二人能听见,“两个多月之前月空告诉我,魏洛菡活不过三个月了,就因为她生了个全阴的命格。如今想来,就是活不过九星连珠之日了吧!” 第三百六十四章 赌一赌 赵梓萱握着匕首的手一点点收紧,盯着夕月,目光泛凉,“你到底想说什么?” 夕月微一挑眉,“我以为你该明白,怎么,还要我说得更直白些吗?”瞧着赵梓萱依然沉凉却无言的神色,夕月摇了摇头,垂下眸,盯着自己手腕上浅淡的看不出伤口的伤,低叹,声线轻幽,“我不知道这镇上的人都去了哪里?可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就是了……这一点, 你应该比我知道的更多。可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吗?”扯了扯唇角,夕月自顾的道:“因为他们想要在九星连珠之日复活一个死了八百多年的人,就为了这么一个人,所以要用无数的人命来换。太明山的事我不知道你是否清楚,可他们所做的这些,其实都是为 了那一个人。若是我猜的没错,他们还在找阴时阴月出生的童年童女,之前魏洛菡给赵旭的信函中,要求是八百八十八个。” “而根据月空的话,想来除了这些,他们要的还有像魏洛菡这样的……全阴命格之人。” 夕月的声线没有什么起伏,也没有什么情绪,可其实她心中的感觉极为复杂。 虽然国师的目的她不清楚,可月空的确是为了复活轩辕艾才做了这些,而只要一想到那些人许是因为‘她’才无辜丧命,她就觉得自己死后应该是会下地狱的。深深的吸了吸气,她的目光却是移到赵梓萱紧握着匕首微微颤抖的手上,轻眯了眯眸,抬眸看她,“听魏洛菡说,她是国师的女儿,虽然不知真假,可她毕竟是在国师身边长大的,他连她都能舍弃,你觉得 ,那个男人真的能保得住你吗?” 话落,满室冷寂! 赵梓萱的神色彻底僵住,她定定的看着夕月,眸色不知深浅,可情绪却尽数显露。 很显然,她自己也知道,若是国师当真要她死,月安保不住她。 其实,她并非真的不信月安,她只是知道,月安也有他的无能为力! 喉咙滑了滑,好一会儿,赵梓萱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只是有些涩有些哑,“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夕月抿了抿唇,轻吸口气,“因为我觉得,你或许还不想死。而我也一样,也不想死。” “你总不会想让我帮你逃出去?” 赵梓萱沉默一瞬,忽然一笑,声线低哑,像在对夕月说话,又像只是在自言自语,“不要想了,逃不出去的,不止是你,我也一样。” 夕月眉心一动,却道:“也不一定非要走。” 赵梓萱皱眉,还没问,她就已经再道:“只要让他们的计划不成功,不就行了。” 夕月已经想明白了,总归现在是无法逃,那就从根源上将他们的计划破坏掉。 戒指不在了,月空不一定会放弃,也可能会成功,可若是其他地方也出问题了呢? 总归,她不能坐以待毙,就算不能逃,她也不能让他复活轩辕艾! 赵梓萱纠着眉头看她,明显不太懂要如何做,夕月唇角勾了勾,“你不是月氏的巫女吗?想来,你在做的事也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吧,还有就是……” 说到这,夕月的目光忽然落在自己手腕上,挑了挑眉看向赵梓萱,“我的血是用来做什么的?虽然我不知道,可你应该知道……” 赵梓萱的目光也在她的手腕上落了落,咬唇,“你倒是打的好算盘,可若是被发现了,你知道我会有什么下场吗?” 夕月不以为然的低笑,“总归不都是赌一赌吗?输赢,自然都是要承受的结果,还是说,你想直接认输?” 说完之后,她看着她,只等着她做决定,不再开口! 赵梓萱一把握紧了手中匕首,闭了眼,眼前晃过的却是月安那张脸。 其实八岁那年她就该死的,是月安救了她。 可她从没有给过他好脸色看,甚至开始的那两年,她对男人的碰触都极为抗拒,不管月安对她如何好,她也不会允许他靠近她五步的距离。 而如今,随着她长大,月安对她的感情再也没有丝毫掩饰,她不是不明白,却更加抗拒。 她想她真的是不喜欢男人的,可每每看到月安受伤的样子,她又会觉得心痛难安。 赵梓萱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可她知道,她这一生,和月安都没有可能,她和他,其实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不想再让自己心痛,也不想再让月安受伤,这一切纠缠,也许都该结束了! 重重的吸一口气,她睁开眼,定定的看着夕月,“好,我赌!” …… 而此时,漠安镇的水井之下,月空和国师在如同地牢的过道中穿行而过,一直走到了赵梓萱他们之前到过的那间无比大的房间。 房中依然是之前的布置,唯一不同的是,那九个大大的圆坑之中的泥土已经成了暗红色,房中飘散着浓厚的血腥之气,祭台上的青铜鼎炉之中烟雾缭绕,里面似还在烧着什么东西…… 月空皱了皱眉,有些嫌弃的捂了捂鼻子,“真臭!” 国师没有丝毫反应,自顾绕过祭台,朝着后面的石墙走去,这面墙乍看并无异常,细看才知,那石墙上其实还有一道石门。 不过是稍用了力道,便将石门推开,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间石室,他缓步入内,月空也跟了上去。 石室里的味道和之前的房间不一样,没有血腥之气,反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刺鼻气息。 若是夕月在,肯定能知道,这种味道和她之前在魏国皇陵之中闻到的长明灯的味道一样。 而在这间石室中,正好就点着八十一盏莲花灯,将石室映照得无比亮堂,很明显,灯油和皇陵中的长明灯一样。 八十一盏长明莲花灯围绕着一张白玉床,也是这间石室中唯一的摆设。 白玉床上,身着白裙的女子闭着眼,如在沉睡。 月空喉间动了动,从莲花灯留出的空隙之中慢慢走到了床前,垂眸,看着安静沉睡的女子。 哪怕过去八百多年,她的面容也没有丝毫改变,哪怕闭着眼,可微微翘着的唇角也能让人感觉到她的温柔。 每次这样看着她的时候,他都觉得时间好像从没有流逝过,而她,也真的只是睡着了。 国师也已经走到床边,看了看床上的人,眸中闪过些难有的异色,“只要再等十三天,你的心愿就能达成了。” 月空的眸光忽明忽灭,听着国师的话,耳边响起的却是夕月说过的话,她说:若是将轩辕艾送回去,她会比八百年前更加痛苦。 眸中划过一抹迷茫的光,转瞬沉寂,他挑了挑唇角,“是啊,我的心愿能达成了,你呢?” 国师知道月空其实还想问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可他只是淡淡的道:“我亦自然!” 月空狭了眼眸,侧眸瞧他一眼,也不再多问,只道:“你不要忘了,童男童女还未找齐。” “放心,有人正等着送人来。何况,你也不要忘了,如今四国都蠢蠢欲动,只要战事一起,无数游魂皆可为你我所用,总能填补上的。” 国师的声线一如既往的温润清和,可说出的话却总是让人心惊。 月空也知道,其实法事要成并非一定要阴时阴月的童男童女,不过是因为方便罢了。毕竟,若是用普通的人,恐怕要百个才能抵上一个,死的人太多,他们也怕会触怒了上天! 只是,若是那些人都是因为战争而亡,又不一样了! 他默了一瞬,忽然道:“你当真不怕天谴吗?” “天谴?” 国师对于从月空口中听到这两个字显然有些意外,他眸色一闪,声音中也不由的带上了从未有过的讥笑,“你难道想说,你怕了?” 说完,他又是摇头一叹,“月空,你怕得太晚了!” 心脏之上好像扎入了无数的冰刺,扎得很深,却不会见血,月空的声音幽冷的好像蕴入了万千的亡灵,“是啊,其实我的出生,就是一种天谴吧!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国师的眸光忽然间寂灭,从来都不会轻易显露丝毫情绪的人,此刻却是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周身沁出的孤凉之意,似万物俱寂,天地间,唯他一人。 良久,他竟是呵呵的笑出了声,“你错了,你的出生,是上天对世人的恩赐。怪只怪,世人愚昧,不知本是一体。所有的因果,神堕落成魔,都不过是一念之间的选择而已。” “所以,你又何必妄自菲薄?更不必担心所谓天谴。上天不会怪罪他的孩子,所有的罪过,自然都会由该受之人去受。” 月空的眼底波光流动得很急,慢慢的汇聚成旋涡,他缓缓的将目光落回轩辕艾的身上,“是吗?那会是谁去承受这样的罪过呢?” “八百多年的因果,总有得报的时候,你如今不必想太多。”说到这里,国师最后看了轩辕艾一眼,“如今你要做的,只是好好的看着她的尸身和这些莲灯,离了太明山的血池,要保证她的尸身不腐,这些莲灯就不能灭。毕竟只剩十几天,想来你也不愿意功败垂成。” 第三百六十五章 最后的机会 共和三年一月十五 就在四国的对峙和兵马的调动之中,天下人皆心有惶惶之时,赵国镇国大将军慕容珏率先率军突袭了周国边军。 赵国虽小,可赵慕苏带出来的兵却是个个强勇,周国边军却是因为这几年的松懈,对上赵军的突然袭击,明显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两日时间,就被赵国占去了数百里之地和边城梓潼城。 战事突发,烽烟骤起! 当梓潼城上的烽火被点燃,城楼之上的旌旗换上了赵的标志,这场“四国之乱”也终于因着赵周这一战在这片大地之上正式的拉开了序幕! 共和三年一月十七 就在梓潼城被赵国侵占之时,燕周边境之处的战火也正式点燃。 燕国本就是四国中的第一大国,兵强力壮且不说,只兵马之数就是周国数倍之多,战事一起,周国当真是难有招架之力,燕军长驱直入,周军溃不成军! 周国被南北夹击,一时竟不知是该救南还是援北,就在周国百姓都生出了即将国破的悲戚和惶恐之时,一月十九日,周王周元恺忽然下旨,举国之力救援南境。 在许多人看来,周国似乎是放弃了北地,因着这时,赵军已经再攻下了周国三座城池。 可有心人却知,魏国二十万大军正朝着赵周北境而来,周王此举,想来已经是同魏国达成了协议。 可这并不能让周国人安心,因为除了魏军,燕国的二十万大军也正朝着梓潼城开来,却并非救援周国,而是欲同赵国一起,将周国吞并。 四国之乱的开端,便是以周国的存亡而开始。 在这一场战乱中,周国便成了那箭靶的中心,三支旷世寒剑都朝着它的腹心而来。 可谁是敌谁是友,谁同谁携手,谁同谁并肩,谁又会离弃谁? 似乎,在这个时候,都无人敢定论! 更无人知的是,除了这二十万的燕军,其实燕国还另有五万人马正朝着赵国最北之地,那片荒漠之地而去! 这五万人马是除夕之夜开拔,也就是在燕王燕殇下旨出兵周国的六天之前就已经从燕国出发,一路急行军,到了一月二十日,就已经入了赵境! 也没有人知道,本该在赵王宫的新王赵慕苏早已经不见踪影,出现在众人眼前的,不过是易容之后的战鸿。 而赵慕苏此刻所在之地,却是梓潼城! 因为战争,梓潼城内的百姓早已经逃离,城里除了赵军之外,剩余的人并不多,都是无力逃跑的人,而赵军也并未对城中百姓大肆杀戮。 赵慕苏向来治军严谨,军中之人从不轻易扰民,也因此,城中人虽少,倒也显得井井有序。 而大部分赵军也并未入城,只是在城外扎营,梓潼城外支起无数的军帐,赵慕苏一身白色衣袍,立在梓潼城的城楼之上。 一月的天,对于北境而言一样严寒,寒风呼啸,吹得城楼上的旌旗猎猎作响。 慕容珏一身银白铠甲,立在赵慕苏的身后,微垂着眼眸。也不知是冻的还是怎样,面色有些发白。 赵慕苏目光远望,从这里便似能望到北漠那片荒芜之地,看到一望无际的平漠之上,天地之间的分界线。 眼底幽芒一闪而逝,赵慕苏眉目之间都是沁冷之色,“如今周国可调动的兵力十之有八都去了南境,在这样的境况之下,你说,我军能不能在魏燕两军到达之前拿下周国整个北境?” 慕容珏垂在身侧的手收紧,垂下的眸子里一片黑沉。 天下人都以为这赵周之战他是领兵之人,却不知,赵慕苏根本不可能信得过他,所谓的让他领兵,不过是给了慕容氏和月氏一个大大的耳光而已。 他沉默着,赵慕苏挑眉,回眸看他一眼,“怎么,朕的问题很难回答?” 慕容珏的唇角抿了抿,半响,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来。 赵慕苏冷冷的勾了勾唇,没有再等他回答,而是直接道:“以朕算来,燕魏两国的先锋军要赶到许也还要十日之久。十日内,朕要你将周国整个北境拿下,朝西南方进军!” 慕容珏面色一变,终于忍不住了,“陛下,这里距离月氏有千里之遥……” “月氏?你以为朕的目的是月氏?” 赵慕苏打断他,面上的神色变得有些淡,可眸光却无比森寒,“朕对月氏可没什么兴趣。朕不过是想要告诉有些人,这天下,可不是凭着阴谋诡计就能得的。” “你也不必管月氏离这里有多远,你只要告诉朕,十日之内是否能拿下北境?” 慕容珏看着赵慕苏,眼底闪过许多的挣扎纠结之色,可他还不及开口,赵慕苏忽然一叹,回望那片无垠之地,声线也染上几分荒凉之意,“阿珏,这是我给你的最后的机会!” 慕容珏一僵,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赵慕苏的背影,眼底生出许多复杂的情绪,喉间急速的滑动几下,他紧紧的握着拳,“陛下……” 嗓子有些干,不知该如何去表达自己心中之感,他深吸了几口气,稳住情绪之后忽然单膝跪了下去,微垂着眸,声线又沉又定,“臣定不负陛下!” 赵慕苏的目光轻狭,良久,幽幽一叹,“希望你说到做到。” 话落,他竟转身朝城楼下而去,在慕容珏诧异的目光中,走出城门,上马,没有丝毫犹豫的挥鞭离去。 看着那道白影如风一般很快就消失在视线之中,慕容珏却似还未曾回过神来。 他直到此时还难以相信,赵慕苏竟然当真会选择信任他,将整个大军交由他,难道他不怕自己会反吗? 怔怔的看着赵慕苏消失的方向,慕容珏知道,他这是要去漠安镇了。 沉默了片刻,他才下了城楼,回到军帐之中,却不料,刚进入大帐,就见到帐中的桌案之后坐着身穿黑衣的女子,墨发高束,正拿着一封军报随意看着。 慕容珏面色猛的一沉,上前夺过她手中的军报,声线压得很低,“你怎么来了?” 女子抬眸,一张颇为艳丽的脸出现在慕容珏的眼前,竟然就是夕月的师姐,映晚。 她的神色显得有些冷,没有多少情绪的看了慕容珏一眼,“你以为我想来?” 慕容珏蹙了蹙眉,“有什么事?” 映晚站起身,冷冷的盯着他,“赵慕苏已经离开了,十万大军尽在你手,该怎么做,其实我觉得也不需要我专程来提醒你。” 慕容珏眉头皱得更深,死死的捏着手中的军报,“我要如何做,自然不需要你来教。” “是吗?” 映晚的唇角没有多少弧度的勾了勾,绕过桌案朝他走近,直直的盯着他,片刻,“可在我看来,你似乎并不知道。” “你想说什么?”看她走近,慕容珏的唇狠狠的抿了抿,目光微垂,不去看她那张冷艳得近乎无情的脸。 映晚在他身前站定,看他片刻,忽然讥笑一声,“你忘了,这世上若说谁最了解你,非我莫属。慕容珏,你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你,从小到大,你就只有在对我撒谎的时候不敢看我。” 慕容珏目光一闪,忽的抬起头来,面上也浮起几分讽刺的笑,“你还真看得起你自己,你以为我还是四年前的我,秋映晚,我告诉你,我不过是不想看你罢了,看着你,我觉得恶心。” 映晚面色不变,唇角的讥笑更深,她忽然朝着慕容珏倾身,红唇几乎是贴在他的耳边低低的开口,“是吗?既然如此,那我让你更恶心一些可好?” 慕容珏身子一僵,几乎是下意识的抬手朝她挥去,“你够了。” 映晚身形急速后退几步,冷笑一声,“呵……口是心非!” 慕容珏的手握了又握,深吸口气收回,“秋映晚,你到底想做什么?” 映晚眼底异色一闪,“我的来意已经说过了,不过看来,你也已经做了决定。” 她看着慕容珏,忽然凉声一叹,情绪瞬间转变,“你该知道,你这样的决定,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祸端,甚至很可能会连累慕容一族。” 慕容珏面色一肃,走到桌案后,坐下,“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必你提醒。” 映晚深看他一眼,眼底苦涩一晃而过,却只是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在这里惹人嫌了。” 慕容珏拿着军报的手用上了极大的力道,似乎如此才能忍住自己欲爆发的情绪。 映晚微微眯了眯眼,忽然转身不再看他,目光落在了空茫之处,有些难以察觉的伤感,“其实我今天来,还想同你道别,也许,你我以后都不能再见了。” 说到这里,她低叹,苦苦一笑,“从今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有人来恶心你了,是不是觉得很高兴呢?” 闭了闭眼,她深吸口气,“慕容珏,毕竟你我好了一场,我还是想再说一句,既然做了决定,不管结果如何,就不要再后悔。毕竟,总是出尔反尔,当不起责任,可不是男人所为!” 她的话说不出是讽刺还是什么,可慕容珏的神色却有些恍惚,直到映晚消失在大帐之中,他也未曾回过神来。心底有些不安,什么叫以后都不能再见?她为什么,忽然来同他道别? 第三百六十六章 心乱了 不管这天下如何的乱,对于如今还在漠安镇的夕月来说,都没有丝毫的感觉。 她只是在一日日的等待中,等到了一月二十三日这一天,距离九星连珠之日,只剩下最后三天。 这日一早,月空就来了,却不像以往一般是来找她‘斗嘴’,他只是立在门前看了她片刻,说了三个字,“跟我来!” 九星连珠之日还未到,夕月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要做什么? 总归,她不会认为他是好心想带自己出去。 跟着月空出了客栈,夕月抬头看了看天,今日的天气依然很好,蓝天白云的,只是站在这样的天空下,就有种得到解放的感觉。 夕月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几口气,这是两个月来她第一回出了客栈,当真是有种重见天日的兴奋之感。 月空在她前面,回头瞧了她一眼,看着她似在发光的眼,眸色有些复杂,却只抿了抿唇,无甚情绪的又道了三个字,“走快些。” 说完他掉头就走,夕月忍不住对着他的背影皱了皱鼻子吐了吐舌头,又想到自己梦中那个小月空,忍不住叹气,果然什么东西都是小的时候可爱啊,长大了,就变得无趣了。 可她随后又皱了眉,看月空所去的方向,并非那水井所在的西方,而是朝着完全相反的东边的方向去。 她犹豫了一瞬,跟上月空,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九星连珠之日不是还没到吗?” 月空的神情并不如平日那么轻松随意,面色始终沉着,闻言只道:“还想着逃出去?你不必想了!只需要跟好就是,莫要走岔了路。” 夕月步子顿住,目光移向前方,这镇上看起来和平日没有什么不同,空无一人,除了安静,就是安静。 可她的心底却莫名有些犹疑不安,总觉得在等着她的不是什么好事。 见她又停了下来,月空再次回头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道:“你也不必等燕殇来了,只剩下三日,我想,他就算没死,也来不了了。” 夕月的心绞的很紧,她默了片刻,还是迈步跟了上去。 月空看似也不着急,只是慢步在前,夕月心头有些沉,缓缓的跟在他身后。 他一直不曾再回头,她也没有追上去,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沉默着,大概一炷香的样子,月空才停了下来。 夕月也随之停下,眸色渐渐变深,这里应该是整个漠安镇最空旷的地方,差不多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四周都没有房屋,而她的眼前立着的,是一座几乎有五层楼高的竹台,竹台下还堆着无数的柴火。 夕月刚仰了头看那竹台,还不及发问,月空忽然动了,在她诧异的神情之中揽了她飞身而上,直朝竹台顶部而去。 夕月一惊,“月空,你要做什么?” 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他们难不成想将她烧死? 月空深凝她两眼,没有说话,带着她直上了台顶,却没马上放开她,而是在夕月的疑惑中抬手,冰凉的指尖从她的眉心滑过,掠到她耳边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轻顺了顺。 夕月眸光有片刻的空茫,却在下一瞬骤然一沉,偏头避开了他的手。 月空唇角轻抿了抿,却是将她放开,只神色淡淡的道:“这三日,你就呆在这里。” 夕月心口霍然一紧,却见他竟一句话也不再多说马上就要离开,急急的就要去拉他,“月空……” 他宽大的袖摆从她的手心滑过,夕月抓了个空,而月空的身形已至半空之中。 夕月面色猛变,不管不顾的就要跟着朝下跳。 可不知为何,眼前明明没有什么阻拦,当她撞上去时,却好像碰上了石墙一般,撞得她一阵阵的发疼发晕。 心底涌上一些惊骇,夕月一手捂着头,一手伸出去摸了摸,却当真是摸到石头一般的东西,挡住了她的去路。 而这整个竹台四周,显然已经被阵法包裹住。 在确定自己无法离开之后,夕月的心也终于沉到了谷底。看着已经落地的月空,她重重的咬唇,在他转身欲离开时终于忍不住恨声大喊道:“月空,你这个混蛋,你就欺负我不会这些鬼东西吧。你等着,等我以后学会了,我一定把你困在茅房之中,让你一辈子也 走不出去,让你后悔死!” 月空已经抬起的步子一顿,本来有些沉的神色忍不住动了动,眼角微微一抽,回头,抬起头看着有些气急败坏的夕月,默了默还是问道:“为什么是茅房?”见他回了头,夕月深吸口气压住自己的暴躁,只是恨恨的垂眸看着他,双手环胸,却是呵呵一笑,“不记得是谁了,小时候去茅房没带草纸,光着屁股在茅房里蹲了一夜。后来说,这辈子他最讨厌的地方就 是……茅、房!” 月空面色可说须臾之间变换万千,精彩纷呈。 喉间动了又动,唇角抽了又抽,最终他还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深深的看了夕月一眼,眯了眯眸,忽然转身离开,只是这走的速度比来时快了不知多少。 看着他逃一般的背影,夕月眨了眨眼,方才一番大吼,却是让她心中郁气稍缓。 而此刻,看月空头也不回的离开,她知道,月空已经是铁了心了,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不会再回头的…… 仰头望天,心中的惊乱慢慢变成了苦涩,虽然知道月空他们的计划不可能成功,可她还是觉得很难受。 她不知道,三天之后等着她的会是什么?看这样子当真是想要将她烧死的架势? 所以说就算月空他们的计划不能成功,也没人能保证,她不会出事。 摸了摸自己的眉心,她知道方才那一瞬的失神不是正常,想来,月空已经从她这里发现了什么。 夕月有些无力的坐下去,要是他们当真是要先将她烧死,那就算他们的计划不能成功,她也得死啊! 月空这个变态,为什么不先告诉她要复活轩辕艾还得烧死她?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夕月觉得自个儿和月空才当真是天生的八字不合! 可无论她心里如何翻江倒海,心烦意乱,到了最后也都只归于沉寂。 她垂了垂眸,最终还是闭上眼,呼吸均匀而缓慢,一点一点地逼着自已沉静下去。 只她不知,她这一切的行为情绪的转变,都尽数落在了另一人的眼中。 国师所在的方向,正好是在同她完全相反的西方,水井边上,同样立起了高高的竹台。 此刻,他和她正对着盘膝而坐,只是夕月看不见他罢了。 而国师却能清晰的看到她,看她此刻已经一脸平静的闭着眼坐在竹台之上,眼底却是晃上了一抹恍然之色。 月空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这方的竹台之下,沉默一瞬才道:“还魂冰晶应该是在燕殇那里。” 方才在碰到夕月的那一瞬,月空已经知道是燕殇带走了还魂冰晶。 而国师闻言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缓缓站起身,跃下竹台。 声线一如既往,波澜不惊,“还魂冰晶本就更近魂体,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只是,没了还魂冰晶,要复活轩辕艾并送走她,成功的几率就只有一半。” 月空的目光落向东边的高台,面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宽袖中的手握得有些紧。 “若是她的魂魄入不了轩辕艾的身,或许……就会魂飞魄散……对吗?” 国师目光轻狭,“她的魂魄已经是第二次离体,若是不能成功,会发生什么,谁也不能确定!” 月空的唇紧紧的抿了抿,有些情绪终究压制不住,“既然你之前能将她的魂魄送进千曦玥的体内,为何那时不将她送回轩辕艾的身体之中?” 在知道夕月是借千曦玥之身重生时,月空就怀疑这是国师的手笔。 而这三个月同国师的接触,便已经肯定,除了这个,对夕月使用锁魂咒的人也是他。 他比他更早的找到了轩辕艾的转世,却在她历劫之时将她送进了千曦玥的体内,这岂非多此一举? 他到底想做什么,月空更是到了此时也想不明白。 月空的语气略带着质问,国师却只是看了他一眼,低叹一声,“月空,你的心乱了。” 否则,不会问出这样无知的问题! 月空面色一变,还不及再说,国师已经看回夕月,声线无波。 “你应该很明白的不是吗?千曦玥和轩辕夕月命格相近,又有鸾凤之命,只有借她的身重生,才能保住夕月。若非如此,你以为她能活到现在?” 而夕月虽然是轩辕艾的转世,可轩辕艾毕竟已经离世八百多年。 若是贸贸然将夕月的魂魄送入轩辕艾的体内,那身体能不能受得住谁也不能肯定! 所以,他们才会要同时借助还魂冰晶和九星连珠之力,而如今,没了还魂冰晶,就只能靠着九星连珠。 若是轩辕艾的身体终究受不住,最后的结果除了夕月会魂飞魄散,轩辕艾也会尸骨无存。后面这些不必国师再多说,月空也明白,他闭了闭眼,忽然道:“若是不让她回到轩辕艾的体内,直接将她送回异世呢?她能摆脱世世活不过十八的命数吗?” 第三百六十七章 再入梦境 国师看一眼月空,摇头一叹,“不过是同轩辕艾一般,陷入另一种孽障之中。” “月空,你要明白,天道即是规则。而轩辕艾他们的存在,其实已经打乱了这种规则。” “就好比轩辕宸泽明明是帝星转世,却因为轩辕艾他们的到来,被另一个人抢去了他的命格,也因此改变了这后世的一切。若是没有轩辕艾他们,这片天地,自然会依着它本来的规则行进下去。” “所以说,天道乱了,乱这天道的人自然要受到上天的惩罚。” “若是要让天道回归,让一切走回正统,只有将她送回她本来的地方,只有如此,这一切的因果才能得了结。” 他字字无波,可听他说完,月空不过冷笑一声,“天道?若是这般说起,难道你我不是乱这天道的帮凶吗?” 这八百多年来,他们做了多少逆天之事,如今他口口声声的天道,只让月空觉得好笑。 就好像燕殇所言,轩辕艾这世世都要受的惩罚,难道不也是因为他们所造的孽障吗? 对于他的话,国师不过一叹,“所以说天道循环因果报应。月空,你觉得若是没有轩辕艾,这一切又会是如何模样?你会为了她,造下那许多孽障吗?” 他总是看穿所有的姿态,悲天悯人的好似他就是那掌控天道的神,月空闻言却是神色微变,忽然问道:“你之前所说的受那罪过之人,就是她吗?” 说完,不等国师回答,他又道:“那轩辕弘呢?若是她要世世受这惩罚孽报,轩辕弘难道就能免吗?” 国师的眸色微微一沉,而月空的冷笑之声更重,“其实,你知道轩辕弘在哪里对不对?魏云翰并非轩辕弘转世,真正的轩辕弘到底是谁?” “既然要将她送回去,那轩辕弘是不是也该要同她一起回去才行。你的目的,就是这个?” 国师目光凉了凉,“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如今,你该好好的准备三日之后的大事才对。我想,你并不愿意看她真的魂飞魄散。” “月空,你只要记住,我们做这一切,不过是顺应天道而已。只有将所有人事放回正确的位置,这片天地才能回归正道,除此之外我们没有其他选择。” 对他的话,月空其实并非不信。 他知道,上天有上天的定数,哪怕真的是神,也不能罔顾天意,何况他们不过凡人。 可他如今却怕,若是不能成功,夕月或者说轩辕艾就会从天地之间彻底消失,不管是她的魂还是她的身,都留不下。 就在他还想再说什么时,目光一狭,抿了唇没有再开口。 却原来,月安和赵梓萱两人正从南北两方各自回来。 两个人并没有看对方,只是几乎同时走到了国师和月空之前,颔首行礼。 赵梓萱一如既往的垂着眸没有说话,月安开口道:“国师,阵法已经布置妥当,只待三日之后九星连珠之时开启阵法就可。” 国师的目光却是从赵梓萱身上流过,看向月安,“明日魏洛菡会将续命之人带来,到时让他们同入法阵!” 夕月在东方震位,魏洛菡等人为南方离位,其他续命之人尽数归于北方坎位,而他和月空,则需要坐镇西方兑位。 九星连珠之前,需要先让夕月的魂魄离身,强行让她回到轩辕艾的身体之中。 这些日子,他们都会从夕月身上取血添加在莲灯之中,不过是为了让轩辕艾的身体能够快速的承受夕月的魂魄。 而那些童男童女甚至魏洛菡等人,都是她的续命之人,能保证夕月的魂魄离体之后,不会消失甚至破散。 而九星连珠之时,就是送轩辕艾回去异世的最好时机。 这一切,每一步都不能有丝毫的错乱,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点,国师明白,月空也明白。 而月安却在听闻他的话后心中微沉,虽然国师未曾提赵梓萱,可谁也不知道他心中是如何想的。 赵梓萱的眼眸垂着,眼底流过极复杂的光芒,却始终未发一言。 国师也不再同他二人多言,只看了看月空,“去做你的事吧,在她的魂魄离体之前,锁魂咒须得尽数解开,你的时间不多了。” 月空对上他深邃却无情的眸子,默然一瞬,转身离开。 他们的一切安排夕月都不知道,她在竹台之上安安静静的坐着,没有食物和水,却好像也不觉得饿。 整个人已经陷入了一种迷离的状态,只她自己不曾察觉。 她只知道,自己这一闭眼,好像就已经过了千年,八百年前的一幕幕再次从她的眼前晃过。 时光如水流逝,可她丝毫也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久,而她会有片刻清醒,也只是因为耳边隐隐有尖叫声不断响起,那声音很像是魏洛菡…… 夕月心头一凌,魏洛菡已经到了,而听这尖叫哭喊,很明显,她已经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样的结局了。 也就是说,九星连珠之日就要到了或者……已经到了! 眉头紧紧的皱着,想要睁开眼,可不管她如何用力,双眼也无法睁开,反而因为她的用力,喉间涌上了阵阵腥甜。 就在她觉得自己胸口处闷痛的快要炸裂之时,耳边响起幽幽凉凉的声音,“眼观鼻,鼻观心,气沉丹田……” 夕月很自然的随着那声音调整自己的气息,却很快便再次陷入了迷离之境! 这一梦,很长…… 梦中的自己,不是轩辕艾,不是千曦玥,而是轩辕夕月。 她好像回到了很小的时候,那时候的她,不满七岁! 在梦中,她回到随着师父前往周国西南之地的时候,那时师父告诉她,那里有一个人数极少,却人人都极有本事的异族,叫月氏。 师父说,他们此行要去寻一个命格异常之人,只要找到那人,天命就可逆。 夕月不懂师父说的这些什么天命,在那时候的她看来,同师父外出就是游玩。 只是她不知,便是她同师父这一行,让她的命运发生了转变。 当她同师父到月氏之时,见到了月氏大长老和他的孩子,不过三岁的丫头,长得水灵灵的,一看就知道长大了必定是倾国倾城的美人。 只是有些怯生生的,只会躲在大长老身后偷看她。 夕月朝着这个比她还漂亮的丫头吐了吐舌头,便听师父对着大长老极为惋惜的道:“可惜了,不过晚了一刻钟出生,两人的命格竟是完全相反。一个是鸾凤之身,一个却是祸国之命。” 那大长老摇头一叹,“是啊,那丫头命格极贵,瑶儿已经将她带走,你只需要前往魏国,就能见到。” 那时候的夕月只是眨着眼看看那大长老,再看看自己的师父,并不明白他们到底说的是什么。 可如今的夕月却明白,他们说的命格极贵,被瑶儿带走的,就是千曦玥。 而瑶儿,夕月想,许就是木念瑶吧! 而梦中那个三岁的孩子,就是慕容凉,也就是说,她和千曦玥当真是双生。 对于自己梦中所见,夕月很惊讶,因为在她本来的记忆之中根本没有这一段,她竟是连这些都忘记了吗? 就在她疑惑之时,眼前画面已然一变,小夕月在同小小的慕容凉大眼瞪小眼,可慕容凉显然有些怯生,同她对视了片刻,忽然哇一声大哭起来。 夕月吓了一跳,虽然四周没人,可她也不想让人以为她欺负了一个三岁的小孩子啊。 她只能认命的哄她,可慕容凉的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怎么也停不下来。 夕月急的抓头,拍了拍脑袋急急的跑去找师父,却在要靠近师父的客房之时听见他房中传来极奇怪的声音,是女人的声音! 那声音听起来好像很痛苦,听得夕月浑身发毛,她僵住,正犹豫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是不是应该要进去时,师父的声音忽然也响了起来。 “月儿,不许进来!” 不如平日的温润清华,师父的声音一样很怪异。 夕月忍不住了,只以为有人闯进了师父的房中想要对付师父,再也没有丝毫犹豫,竟是用上内力一脚就踹开了房门…… 眼前的画面不要说七岁的夕月,就连如今的夕月,看来也心惊。 那个永远出尘不染,高洁清华如同仙人一般的师父,和一个女人双双赤裸的躺在床上。 可这并非最让夕月惊骇的,让她惊骇的是,那女人周身血色弥漫,整个床榻几乎都被染红,整个人明显已经出气多过进气了…… 而师父黑白分明的双眼中,不是以往的透亮,而是赤红如血,他恶狠狠的盯着出现在门前的夕月,暴躁的似乎想要将夕月撕裂。 “滚出去!” 一道劲风伴着怒吼朝夕月而来,夕月一震,来不及躲避,已经被劲风扫了出去,重重的摔倒在地。 哪怕月陌天已经努力控制了自己的力道,可夕月那时也不过七岁,如何受得住他带着怒火的一掌。心肺处分明被震伤,可夕月却强咬着牙撑着站了起来,看了远处的房门一眼,转身就跑。 第三百六十八章 与君初识 夕月不识得路,只是朝着记忆中出山的方向跑,在月陌天整理好来寻她之时,才发现她竟当真已经跑出了月氏族地。 一个小丫头,身上虽然有些银两防身,可并不多,又受了伤,能跑得了多远? 月陌天本并没太过心急,只想着她既然跑了,就让她先冷静冷静再去寻她,却不想,夕月这一失踪,就失踪了近半年。 谁也料不到,夕月跑出月氏族地之后,自个儿雇了马车就要回北阳。 她那时当真被吓到了。 她是不懂师父到底在做什么,可那赤裸裸的身子和一床的血,已经足够让她对师父生出极深的恐惧之意。 她只想马上回北阳,回宫,将这事告诉父皇和母后。 夕月从小就随着月陌天走过一些地方,自然不像其他不谙世事的贵族子弟,知道一些在外行走的规矩。 可她再如何聪慧,也不过是个还没满七岁的小丫头,知道做什么都要用银子,却也不知道具体是该多少银子。 只是看大夫和雇马车,就将她身上那点银两差不多花光了,只走了不过三分之一的路程,车夫就因为她没银子了不愿再走,丢下了她和一辆马车。 夕月自然不会赶车,只能骑马,可她那时实在太小,受的伤也不曾好好养过,哪里受得住马上颠簸? 再加上身上没有银子只能饿肚子,她不过骑马走了一日多,就将马儿低价卖给了一户农人,拿着换来的十几个馒头再次上路,这次,只能靠自己的双腿了。 这一路风餐露宿,夕月从出生,哪里受过这些苦?可她却一直没有放弃,实在饿得慌了,还曾经去讨过吃食。 好在她年纪小生得又乖巧,只眨巴眨巴那双大眼睛,许多人就会心软送她一些吃的。 就这样一路走到了苍岚山,夕月自然不知道这山的名字,她只知道,这山很大,她走了三日也没有走出去。 这三天,她除了喝水就是吃果子,肚子早就饿得呱呱叫了。 就是在这个时候,她遇见了那个一身白衣,如同寒玉雕成的少年郎。 明明有马却不骑,拉着缰绳就好像在山中散步,夕月远远的就把他打量仔细了。 那一身衣裳,那一身气韵,虽然脸色白了点,却不是营养不良,一看就是缺乏运动,分明就是出生富贵人家的小白脸。 眼珠子转了转,夕月低头瞧了瞧自己的小身板,恩,虽然比他小了点,可自己怎么也学了几年功夫啊,这一路多少坏蛋想打她的鬼主意也没成。 如今遇上就这么个小白脸,就是老天给她的机会啊,从他那里把马和银子抢过来,她就能很快回北阳了! 夕月从来就是个说做就做的性子,那时候更是天不怕地不怕,打定了注意,便在少年快要靠近她躲藏的地方时猛的扑了出去,大叫一声,“把你的银子都交出来,姑奶奶就放你走!” 少年僵住,夕月却也僵了僵,手中下意识捏了捏,下一瞬才反应过来,自己抱着的是人家的大腿。 眨了眨眼,夕月小心翼翼的抬头,而那少年也正低头看着她,两个人目光直直对上,眼底都闪过一抹诧异。 夕月并非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可却当真没见过如此好看的少年。 五官精致如画,却又处处透着冷硬,俊美柔和中又带着刺骨的寒意。 浓密的剑眉下一双幽若寒潭的眸子,那眸子竟然是暗蓝色,深的似要将人吸进去…… 她呆呆的看着他,却不知,自己此时抱着的少年一样有些诧异,这少年便是燕殇。他看着抱着自己大腿不撒手只盯着自己发呆的女孩儿,不过七岁左右,脸上还带着一点婴儿肥,虽然已经脏得看不出本来模样,可那一双杏眸黑白分明,闪烁着宝石一样的光,炯炯有神的像猫儿的眼睛一 样。 倒当真像是从山上跑出来的小野猫,小小的年纪,竟然就学人家打劫? 他眉心轻动了动,还是开口,“可以放手了吗?” “嗯?啊!” 夕月回神,好像被刺猬刺到一般猛的收回了手,却在下一刻又反应过来,她不是要打劫吗? 刚刚松开的手再次不管不顾的抱了上去,夕月恶狠狠的道:“不行,你先把银子交出来,不交出来,姑奶奶就不放!” 哪怕是故作凶狠,可毕竟年幼,声音也是软软糯糯的,哪里有半点威慑之意。 燕殇的眉心皱得更紧,“小小的年纪,不要总说这样的浑话,放开!” “不放!”被他训了,夕月心中有些不爽,却只是咬着唇,抱得更紧了。 那些什么男女有别,在此刻的她看来,都没银子重要。 “你到底想做什么?”燕殇有些无奈,对这样的孩子他下不去手,却也不能任由她如此耍赖啊。 “我不是说了吗?要银子!” 夕月仰着头看他,瞪着眼板着脸,自以为已经够凶狠了,却不知自己这番模样,只让人觉得好笑。 燕殇也看着她,不为所动,显然是摆明了不会给银子了。 两个人大眼瞪着小眼,许久,夕月的目光忽然一闪,慢慢的收回了自己抱着他的手,摸着自己的小肚子,小脑袋垂了下去,几乎是带着抽泣的道:“我三天没吃饭了,我饿了!” 说完,她又抬头看他,一双黑亮的眼泛着水光,一眨一眨的,“大哥哥,你要不借我点银子吧?我保证,等我回家,一定会把银子还给你的。” 女孩猫儿般闪亮的眼睛看着他,小嘴紧紧的抿着,一副害怕他拒绝的模样。 燕殇眉稍微动,不知为何,见她这可怜兮兮的样,还有那双透亮清澈的让他都觉得心慌的眼睛,拒绝的话就是无法说出口。 沉默了几秒,他问道:“你家在哪里?” 夕月连忙回答,“在北阳!” “北阳?” 燕殇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番,显然有些不信,“你是王都之人,为何会一个人跑到这里?你可知这里距离北阳有多远?就你一个小丫头,是如何到这里来的?” “我……我就是在半路上和家里人走散了。” 夕月有些急了,又有些不满,“你到底要不要借我银子?我说了会还你就一定会还给你的,难道我还会骗你那点银子吗?” 看着有些气急的小丫头,燕殇却只是挑眉一笑,“你都敢抢了,骗我可也说不定。” 夕月小脸一沉,燕殇又道:“或者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夕月张了张嘴,可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她咽了下去。 她人虽小,却也知道有些话不能乱说,她的身份自然不能随意让人知道的。 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她只道:“这我不能说,反正我肯定会还你银子的就是了。” “既然什么都不能说,那我的银子自然也不能给你。”燕殇眯了眯眸子,不再理她,牵着马就要走。 “诶……” 夕月没想到他当真这么小气,说走就走! 想追上去,却又觉得太丢自己的面子,自己怎样说也是堂堂公主,又不是真的乞丐,何况也不可能真的动手抢啊! 摸着自己已经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夕月有些丧气的蹲了下去。 这山这么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出去?可就算出了山,没有银子她要如何回北阳? 就在夕月难受得想哭的时候,一只白皙好看的手出现在眼前,可夕月的视线全都落在了那手上的一块糕点之上,她吞了吞口水,却没有伸手去拿,而是抬头看着眼前的人,有些犹豫,“你……”看着蹲在地上的一小团可怜兮兮泫然欲泣的样子,燕殇一叹,他是很想直接走,可刚走一步就听见她那肚子咕咕的叫声,再想到小丫头那双亮得像猫儿的眼睛,步子就迈不动了,怎么想,好像都是他欺负 了小孩子! “不是饿了吗?银子可不能直接吃。” 夕月目光一亮,确定这糕点是要给她的,自然也不再客气了,一把就抢过去塞进了嘴里。 燕殇在她身边席地而坐,见状眼角抽了抽,将包袱里油纸包好的糕点都递给了她,看她狼吞虎咽的模样,只能又将水递给她,忍不住道:“慢些吃,没人同你抢。” 夕月饿得狠了,哪里还能顾忌什么形象,三下五除二就将糕点解决了大半,又喝了半壶的水,打了个嗝,满足的长叹了一声。 “我吃饱了,谢谢大哥哥!”夕月转过头,眉儿弯弯、笑得很灿烂。 看着她满足的小模样,燕殇的寒眸之中不自觉的带了一丝柔色。 夕月有些失神,虽然刚才就已经知道这人长得好看,可现在看来,好像比之前还好看了。 一身白色暗莲纹底锦服,乌黑的长发用上好的羊脂白玉冠束起、剑眉如墨染成、深幽如寒潭的眸子中散着冰冷寒冽的光,哪怕他冷冷的,也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他。 更何况,他现在微微勾着唇,眼中的笑意明显的很。夕月发誓,他真的是她见过最最好看的人了,比师父那个大变态还要好看。 第三百六十九章 流口水了 看着楞楞的小丫头,燕殇眼中笑意更浓,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抚上她的脸颊,将她唇边的糕点屑抹去,漫不经心的开口:“小丫头……” “嗯?” “你流口水了!” “嗯!嗯?” 流口水了?夕月如被雷击,乍然回神,下意识抹了抹自己的嘴巴。 看着他带着戏谑浅笑的眸子,本来只是带着淡粉光泽的小脸瞬间绯红如天边彩霞,这才知道自己被他耍了。 暗骂了一句妖孽,又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她腾的站起身来,“那个……谢谢你的糕点,我走了!” 燕殇狭着眸看她,“你身上不是没银子?就这样走,要何时才能走回家?” 燕殇不爱管闲事,却是当真有些担心她,这么个小丫头,一个人在外,见到个人就敢随意上前打劫。 她到现在还好端端的活着,也没被人卖了,还当真是个奇迹。 夕月眨了眨眼,眼中满是兴奋,“你的意思是,你要借我一点银子吗?” 燕殇慢悠悠的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袍,“我借你银子,你当真能还我?” 夕月点头如捣蒜,燕殇却是斜睨她一眼,“那你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我叫……” 就在夕月抓破了脑袋想要编个假名儿给他时,燕殇的面色忽然一变,一把抓过夕月扔上了马,自己随后跃上,一甩马鞭,一夹马腹,马儿便甩开蹄子奔跑起来。 夕月根本没反应过来,天旋地转之间已经被他横甩在马背之上,腹部咯着马背,马儿奔跑间颠得她方才吃下去的东西都要吐出来了。 她使命的扯着他的衣摆以防自己被颠下去,努力的抬起上半身想要骂人时,视线却猛的定在了后方山林之中。 瞳孔一缩,夕月大声喊道:“大哥哥,有弓箭手!” 燕殇目光轻狭,暗自讶异她的敏锐,一手提着她的领子让她在自己身前坐好,沉声道:“会骑马吗?” “会会会……”夕月忙不迭的点头,燕殇将手中的缰绳递到她手中,“你来御马,不要怕!” 夕月虽小,却并非寻常小孩,她自然知道此刻事态很急,只点点头紧紧的握住了缰绳。 也就在这时,羽箭凌空而来,夕月几乎用了全身的力道握着缰绳,听得背后“叮叮”作响,却不敢回头,只能紧张的问道,“大哥哥,你行不行啊?你要是不行的话还是换我来吧!” 她实在很怀疑啊,这么个小白脸,一看就有些弱,可不要连累她这条小命啊! 她如今虽然功夫不算好,可比起他应该还是强一点的。 她身后的燕殇闻言面色变了变,除了疑惑夕月这时的反应,还觉得这话听来很怪异,他一边挡着箭,一边冷冷的道:“好好御马!” 夕月吞了吞口水,“我自然是会好好御马的,可那些人是要杀你的吗?你是什么人啊?” 眼看着射来的羽箭越来越多,燕殇没有再回答她,只是不断挥舞着手中长剑将羽箭挥落,在某个时刻,他忽然勾了勾唇,冷声道了一个字,“杀!” 夕月持缰的动作一顿,以为他在同自己说话,下一刻便丢了手中缰绳半转过身去,“就知道你不行,我……” 话未说完便僵在嘴边,数十道暗色身影好似凭空出现,形如闪电,她的眼前只晃过一片刀光剑影,随后便被人蒙住了双眼,“别看。” 眼前骤然变黑,夕月眨眼,抬手就去扯他的手,“你挡着我做什么?” 燕殇皱了皱眉,见她不领情,便也随着她的动作将手拿开。 眼前的场面有些血腥,断臂残肢还有血淋淋的人头,血从那些尸体上流出来,看到那片红,夕月的眼前却是晃过那日师父房中的景象。 她眼前一花,竟好似又看到师父恶狠狠的盯着她一般,忍不住尖叫一声,猛的捂住了眼,转头就靠在了燕殇的胸前。 看着埋在自己身前的小脑袋,身子有些发抖,明显是被惊吓到的样子,燕殇目光一闪,方才还当她当真不是什么寻常丫头,却竟然是他估量错了? 摇了摇头,他一边拉住被夕月放下的马缰,一边淡淡的道:“方才已经说了让你不要看。” 夕月咬着唇,正想说什么,方才那些暗影却是已经到了马前,其中一个开口道:“主子,这些尸体如何处理?” 燕殇声线很冷,完全不像个普通的少年,只道:“留在这里,让那些人看看,想要本殿命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是!”那些人听了令之后便又退了下去,夕月却从燕殇的话中听出了问题。 本殿?这么说,这个小白脸竟然是哪国的皇子? 方才的害怕渐渐淡去,夕月的心思一时间千回百转,如今自己孤身一人,就算有银子,要回到北阳恐怕也不容易。 要不先跟着他?至少不会饿死! 既然他是哪个诸侯国的皇子,那等自己同他混熟了打好了关系,弄清楚他的好坏之后再告诉他自己的身份,请他找个人送自己回北阳皇宫,他肯定是会愿意的吧! 想到这里,夕月仰着头从指缝中看向燕殇,双眼发亮,讨好的道:“原来大哥哥这么厉害!” 燕殇眼中光芒一闪,有些好笑,这小东西眼中的算计丝毫不遮掩,清清楚楚的写着我想要利用你几个大字。 心中虽是想笑,面上却是不显,只冷冷的嗯了一声,“怎么,怕了?” 夕月放开手,看着他讪讪的笑:“大哥哥人这么好,我怎么会怕呢?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本只是讨好的一句话,听在燕殇耳中却变了味儿。 他眸光微变,打量她一瞬,语气莫名的道:“你对谁都如此说话?” 上来就抱着他不说,喜欢二字却也能随便说出口的吗?虽说她才七岁,可也该知道男女七岁不同席的道理才是! 如今看来,倒当真像是少于人管教的丫头,许是家里出生不好,便也没有顾忌这许多吧! 燕殇已经在脑子里自行脑补了许多夕月的凄苦身世,夕月却也没反应过来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点了点头,也有些疑惑,“是啊,怎么了?” 夕月自三岁起就上九幽山学艺,又被当做王朝继承人培养,自然不像一般的闺中小姐。 再加上她和朝华等人一起长大,身边除了个师姐,几乎都是男孩儿,性子也就更加不受约束了,一时间倒是当真没想到燕殇会因此就觉得她出身贫苦。 以至于后来他寻了她好几年,也从没想到过她会是什么公主,哪怕她告诉过他她家在北阳! 只是,此时看夕月极为自然的点头应是,燕殇总是平静无澜的心竟是有了丝烦躁之意。 他眯了眯眼,提着夕月跃下了马,“东西也吃了,便快走吧。” 说着,他松开夕月,自己就要重新上马,眼看就是要离开的架势。 夕月一愣,反应过来之后急急的拉住他的手臂,“大哥哥,你带我一起走吧!” 燕殇诧异的回头,“带你一起走?小丫头,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你并不认识我,就要同我一起走?” 燕殇说不出心中感觉,只觉得这丫头也不知到底是胆子太大还是脑子太简单? 夕月哪里知道他那么多想法,她只知道,他此刻是她的救命稻草,她第一眼见到他,就觉得他肯定是老天爷派下来拯救她的。 她已经一个人胡乱的走了许久,可谁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走回北阳?自己这一路没饿死没被那些坏蛋给抓去卖了,她自己都觉得是运气。 要是再这样胡乱走下去,说不定当真会出事呢? 而他看来并不坏,又是个什么皇子,暂时先跟着他,然后再找回家的机会,不是更好吗? 她咬着唇看他,看他脸色有些难看,心中已经转了无数个弯,眨了眨眼,眼泪刷的就流了出来,一边哭一边道:“我不认识你,可我知道你是好人。你给我东西吃,在那些人杀过来时也没丢下我不管。” “大哥哥,我和家人走散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们?我又没银子,也不认识路,你就让我跟着你吧,我保证,不会给你添乱的。” 她此时的样子看起来当真是可怜,燕殇的神色却是越发沉。 他今日在这里和她耽误了这么多时间对他来说已经是天方夜谭,还要带她走? 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夕月几番,她脸上的灰尘沾染了眼泪,一张小脸显得更花了,怎么看都有几分惨不忍睹。 唯有那双眼睛,因为带了水意显得更加通透清亮,楚楚可怜的看着他,这样的眼睛,当真是让人不忍心拒绝。 他眸色微沉,瞧着眼前的小丫头,忽然就生出了答应她,就将她带在身边教养的想法。 玉岭山本就孤冷,师父一直念叨着山中无趣,有这么个小丫头留在那里陪师父解闷倒也不错。何况,这小丫头看来虽聪慧,却太过莽撞大胆,若是仍由她继续这般在外面胡闹下去,难免会发生什么意外? 第三百七十章 心意 思及此,他忽然勾了勾唇,“小猫儿,当真想同我走?” “呃……你叫我?”夕月被他这声音叫得莫名有些发毛,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她是想同他讨个好,可他叫的这是什么东西? “不可以这样叫?” 燕殇剑眉一挑,眼中瞬间寒光逼人,“既然如此,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夕月一愣,随后干笑两声,“呵呵,可以,当然可以。大哥哥想怎么叫都可以,就叫小猫儿,这名字不错,呵呵……” 燕殇面色不改的盯着她,看她一副谄媚的模样,像极了常常如此讨好别人。难道是哪个大户人家跑出来的小奴儿?也是因此才不愿说自己的名字? 他心思浮动,默了默,点头,“你既然要跟着我,又不愿意说你的名字,我总该知道自己要如何叫你,既如此,我以后就叫你猫儿吧。” “啊?” “嗯?” “哦!” “嗯!” 夕月脑门上黑线滑落,这是个什么节奏,完全不是正常的沟通模式啊好吧! 带着婴儿肥的小脸纠结的皱成一团,看来自己太轻敌了,这小白脸,莫名其妙就将她的名儿给改了! 她这难过的小模样,却让燕殇舒服了,眼中寒光退去,嘴角微勾。 这丫头倒还算有趣,带她回去,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也就是这么突然生出的念头,让燕殇最终将夕月带回了玉岭山。 而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他自然不会知道,自己会将一颗心落在这么个小丫头的身上。 直到夕月在玉岭山被曹鸾儿推入了寒潭,看她在潭水中沉浮和他将她救起时她闭着眼毫无生气的模样,心脏处传来的恐惧和抽痛之感,才让他察觉到了他对她的心意。 而这样的心思虽然难为情,可燕殇却并非会逃避之人,何况,七岁的小姑娘已经可以定亲了! 他想,待她长到十五,他也已经及冠,到那时再娶了她过门倒也不错。 而那时的夕月还不懂什么情爱,她只知道,她喜欢和燕殇在一起。 当然,他长得好看是一点,更重要的是,他这个人看来很不好相处,可实际上却很温柔,对她很温柔。 有时候她甚至会觉得,他应该是这世界上对她最温柔的人了,就连父皇母后和哥哥,都没有对她如此温柔过!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才真正像一个被大人宠爱的小孩,而不是什么王朝的继承人! 所以,她也想要对燕殇好,想要为他做些什么。 也正是这样的想法,才会让她在听那个曹鸾儿说玉岭山后山寒潭中的雪鱼可以强身健体,对燕殇的身体极好时,想要去抓几条来给他补补身子。 那时候的夕月,自然也只以为他是体弱多病,不知他是中了剧毒,所以才会傻乎乎的中了计,跟着曹鸾儿去了寒潭。 却没想,鱼还没看到,就被人推了下去。 水很冰,落下去的瞬间就是一个激灵,夕月打了个寒战,小小的身子很快就被潭水淹没。 冰冷的潭水让她连挣扎都没有力气,身子越沉越下,意识也渐渐模糊。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被这潭水淹死时,却听到有人在叫她“猫儿”,声音很紧张,很急迫…… 昏昏沉沉间,有温热的大手抚上她的额头,轻轻摩挲。 脑袋虽然昏沉,夕月倒也明白她这是得救了,救她的人是燕殇。 尽管身体难受之极,她还是强撑着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坐在身边的燕殇努力的笑了笑。 燕殇坐在床头,看她睁眼浅笑,幽暗寒眸却微微眯起。 眼前的小人儿樱红的小嘴失了血色,平日里灿若骄阳的脸一片苍白,杏眸里水光莹莹,分外娇弱的模样,很是让人心疼。 这样心疼的感觉,让他的声音也不由的柔了几分,“还难受么?” “唔,头有些疼,其他都还好。”夕月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软软糯糯的声音中带着嘶哑。 燕殇眼中流光划过,在她额头上的手移到她太阳穴处,帮她缓缓的揉按起来。 “煜泽哥哥,我这条小命差点就没了。你又救了我一次,这救命之恩可该怎么报呢?”夕月闭着眼,轻叹了一声,声音软软的,听来更像是撒娇。 之前在寒潭边除了她就是曹鸾儿,她自然知道是曹鸾儿推了她下去。 若非燕殇来得及时,她恐怕当真会没命的。 若算上之前他在山上救她于饥饿之中的话,他这真的是救她第二回了。 哎,自己好像欠他越来越多…… “谁让你那么笨?”燕殇手中的力道微重了两分,有些恨铁不成钢。 这丫头平日里看来挺聪明的,却总是一到关键时刻就犯糊涂。 “我怎么就笨了,那个曹鸾儿不是你表妹么?我怎么知道她会骗我啊!” 夕月很是不满,将他的手扯开,说到这里又更疑惑了,“说起来,她干嘛要害我啊?我和她都没见过几次,好像也没得罪她啊?” 燕殇的面色诡异的变了变,眼前这丫头虽说有些鬼机灵,心思却还是太单纯,她恐怕到现在还不懂他的心思。 可同她年纪差不多的曹鸾儿却能看穿。 默了默,他不再说这个,而是转过身端药,一面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只道:“不过就是小孩子打闹没有轻重罢了,你也不必想太多,我已经让她下山了。你先喝药,喝了药乖乖的再睡一会儿。” 夕月也的确很晕,可闻着那药味儿还是忍不住的皱了眉头,“可不可以不喝药啊?” 燕殇挑了挑眉,将勺子递到她嘴边,淡淡的道:“你说呢?” 说完,他眉心一动,又忽然道:“说来,你的内伤是怎么回事?” 之前将她救起之后,师父替她看过,除了溺水,她分明是内伤未愈,已经拖了许久了,难怪总觉得她脸色有些苍白? 夕月神色一僵,一把夺过药碗,咕噜噜两口就将药喝了下去,再将碗递给他,躺下,裹着被子滚到最里面,在被子里闷声道:“我好困了,我睡了。” 她这套动作行云流水,燕殇看着自己手中的空药碗楞了楞,知道她必定是有事瞒着自己,怕还是同她的出身有关。 又想着竟然有人能对这样的小丫头下如此重手,燕殇心底就生出些戾气,更是坚定了他以后一定要将她带在身边好好保护的想法。 夕月不习惯撒谎,又不知道要如何对他说,只能逃避,却没想不到片刻,当真就睡着了。 再醒来便已经是酉时初,除了嗓子和鼻子因为呛了水还有些难受,其他地方倒是没什么大的问题了。 坐起身来,懒懒的伸了伸腰,燕殇并不在,夕月四处看了看,这才发现这里不是她暂住的房间,而是燕殇的房间。 房内摆设很简洁,甚至于有些冷硬,倒是和燕殇的性子极为相符,唯一让这房中有几分柔和气息的,就是那张书案上的花瓶中插着的几枝梅花。 夕月杏眸一亮,翻身下床,走到书案边,小鼻子动了动,梅花的冷香瞬间萦绕开来。 啧啧,人冷就算了,喜欢的花儿也这么冷,跟他倒是相配,夕月眨了眨眼,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燕殇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小丫头一个人在书案边上对着梅花傻笑的画面。 “笑什么?” “哦,梅花很好看!”似乎是想要证明自己说的话,夕月给了燕殇一个大大的笑脸。 眉儿弯弯,小嘴裂开,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燕殇眸子一暗,“精神了?” 夕月干笑着,“呵呵,好像是挺精神的!” 眯了眯眼,燕殇走到书案后坐下,看着站在一边傻笑的小丫头,心觉有些好笑。 这小东西总是这么喜欢笑,好像什么事儿都可以乐上一乐似的。 他的眼神柔了柔,唤她,“猫儿。” 燕殇声音本就清润,每次这样叫她时轻轻缓缓的,似乎带着一丝蛊惑的意味,总会让夕月小身板里那颗心不受控制的发颤。 他看着她,寒眸里柔光荡漾,朝她伸出手。 白皙的手骨节分明,手指微微弯着,似乎在邀请她一般再次开口,“猫儿,过来。” 夕月撇了撇嘴,他这模样好像她当真是只小猫似的? 心里腹诽着,可还是听话的乖乖走了过去,却又在他身前两步停下,略带谨慎的看着他。 不知为何,他这般模样,竟比冰冰冷冷时还让她害怕? 她觉得自己好像很奇怪,却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 燕殇看清了她眼底的谨慎和害怕,眸光轻狭,却是长臂一勾,揽住她细嫩的腰往身前一带,将她转了个身揽入怀里。 “啊!”夕月一惊之下没有稳住,顺着他的力道跌坐在他大腿之上,双手下意识的环上他的腰,整个身子就被他圈在了怀里。 少年身上传来淡淡的薄荷之气,明明很醒神,可夕月却有些发晕,小脸通红的坐在他怀里,听着他胸前传来的有些快的心跳声,咬着唇不自在的低下了脑袋。好像,她和他是不是太亲近了些? 第三百七十一章 准你以身相许 夕月虽然对男女之别还不是那么有概念,可也懂得这样的亲密是不该的。 只是奇怪的是,虽然知道不应该,可她的心底竟然隐隐的觉得自己很喜欢和他这样亲近的感觉。 看着坐在他怀里的小东西红着小脸,低着脑袋不发一言的模样,燕殇只觉得心里像化开了一汪水。 伸手轻抚着她小脑袋上软软的头发,声音柔的不像他自己的,“猫儿,怎么谢我?” “嗯?” 小丫头没反应过来,抬头,红着脸茫然的看着他,“什么怎么谢?” “救命之恩!”不满她的反应,燕殇口气加重。 “额……”夕月无语,她不过是一句客气话罢了,他还真的要她谢? “你不是当真吧?我可什么都没有,我有的,你恐怕也看不上!何况,推我下水的是你表妹,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还好意思找我要谢?”夕月轻哼一声,红着脸别开了头。 燕殇眸色一深,“想耍赖?”听着他语气似有些不善,夕月杏眸转了转,脑海中忽的划过曾经听朝华说过的一句话,她嘿嘿一笑,“我这人从不耍赖,可我也确实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唔……全身上下最值钱的恐怕就是我自己了,你要 是不嫌弃,我就以身相许吧?” 燕殇一愣,显然没想到会从这么个小丫头口中听到这么一句话,她懂得什么叫以身相许吗,就敢胡说! 这以前到底都是跟着什么样的人在一起,才会成了如今这般性子? 默了默,他却忽然点头,“好!” “……” 这回楞的人换成了夕月,而燕殇只是淡淡的看她一眼,“既然你如此说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准你以身相许!” “咳……”夕月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玩笑话他听不懂么? 夕月自然是知道以身相许是什么意思的,以前听朝华给她讲故事,他就总说什么英雄救美,美女就以身相许的故事,可好像那些故事里的英雄都不是这么回答的啊? 而燕殇显然不会同她开玩笑,看着怀中一脸郁闷的小丫头,他却觉得心情忽然很好。 把小丫头往怀里再紧了紧,一只手轻抚着她滑嫩的小脸,“待你及笄之年,我便娶你过门!” “……”夕月彻底惊了,晶亮的杏眸直勾勾看着他半天反应不过来。 他来真的?她就这样把自己给卖了? “这个……” 夕月刚开口,燕殇的眉梢就是一挑,“想反悔?” “可以吗?” “你说呢?” “……” 夕月蔫了,耷拉着脑袋低头不语,就像斗败的公鸡,心中却是很纠结。 一面是因为她的亲事是自己做不了主的,而另一面是因为他,他当真不是在同她逗趣吗? 燕殇不知她心中这些想法,只拿下巴轻轻摩挲着怀里小丫头毛绒绒的发顶,薄唇勾起,心中愉悦。 忍不住喟叹一声:笨丫头! 燕殇那时候是当真存了要娶她的念头,也以为,自己能看着她护着她长大,等她及笄。 只可惜,想象虽美好,现实却总是无奈。 他不曾知道,自己毒发昏迷之后,师父会将夕月带走,这一别,便是十二年。 在燕殇毒发昏迷之后,玉岭告诉夕月燕殇有事下山了,他下山时,让他带她回家。 显然,玉岭其实早就察觉出夕月的身份不简单。 夕月虽然怀疑燕殇的不告而别,更多的,却是难过。 也是,他怎么可能看上她这么个小丫头呢? 等她及笄还需八年,而他已经十四,十五束发便能娶妻了,怎么可能等她八年? 那时的夕月终究还只是个小丫头,再聪明懂事,再喜欢同燕殇在一起,却其实并不太懂男女之情。 在她看来,燕殇的不告而别虽然让她难过,却也只是难过而已。 这种难过,似乎和离开了父皇母后和朝华的感觉差不多,而燕殇既然不要她了,那她回家就是。 自己也离开了许久,父皇母后他们定是也很担心自己的。 如此想着,夕月便爽快的跟着玉岭走了,甚至因为气燕殇,不曾给他留下只字片语。 在她想来,他能不告而别,她自然也能。 她怎么说也是堂堂的王朝公主,他不过一个小小诸侯国的皇子,有什么了不起! 不得不说,那时候夕月的想法,其实就是一个简单的孩子般的想法,而她其实也以为,等自己回宫,以后若还想燕殇了,也能去找他的。 却不想,她同玉岭回到北阳,第一个见到的却是师父…… 如今,夕月站在自己的梦境之中,看着七岁的她和燕殇那一段相识和离别,心中复杂难言,有些酸有些痛,却还有许多说不出的感动。 这一段过往如此简单快乐,她却……将它忘了…… 那时候不懂,别时容易见时难。 若当时知道那一别之后就再无相见之日,是否又会轻言离别? 可惜,世上从来没有那么多的早知道,时间长河一往无前,永不会回头! 而就在夕月陷入回忆的梦境中时,却不知外面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九星连珠之日终究还是到了,漠安镇中早已经布下法阵,只等月空替夕月将锁魂咒完全解除,再让她魂魄离体,将她送入轩辕艾的体内。 而这期间,魏洛菡和她带来的童男童女尽数被带入阵中,夕月魂魄离体之时,便是这些人丧命之时。 魏洛菡根本想不到等着她的竟然会是这样的结局。 她答应同赵慕苏交易之后,赵慕苏果然在指定的时间带来了人,八百八十八个阴时阴月出生的童男童女,一个不少。 魏洛菡知道,这些人不全是赵国人,还有周国人。 这场战争,给了赵慕苏找齐人的机会,也让他有了更合理的理由解释这些人的失踪。 她其实都会怀疑,赵周之间的战争,不过是赵慕苏为了找齐这些人才引发的,他为了夕月,倒当真是不顾一切了。 可这些她都不关心,她只知道自己完成了师父的交代,师父一定会替她报仇。 却不想,当她兴冲冲的带着赵慕苏来到漠安镇,见到的却是魏云翰。 他在看见她这幅模样之后,没有心疼关心,眼中晃着的都是明晃晃的厌恶。 甚至于他没有同她说一句话,就让人将她带进了城,带到了这竹楼之上。 至于留下的赵慕苏等人会如何,她自然不会知道。 如今的魏洛菡已经没了还手之力,无人相助,便只能任由人将她带走,而不管她如何呼喊尖叫,始终不见师父的踪影。 她再傻,也知道自己被师父放弃了。 可为什么,自己是他的女儿啊,他怎么能如此狠?她不能相信,更无法接受! 而同魏洛菡一起被困在南方离位竹台上的还有一人,许是连夕月也不曾想到,竟是映晚! 同一直尖叫吵闹的魏洛菡不同,映晚只是静静的盘腿坐在竹台之上,所有的思绪已经放空,就连魏洛菡撕心裂肺的叫嚷之声也入不了她的耳。 映晚一开始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等着自己,所以与她而言,当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她只是有些不舍罢了…… 目光看着虚茫之中,没有丝毫焦距,却好像也能看到那个生着一双桃花眼的男人,正眼带着宠溺的看着她。 眼底忽然就生出了湿意,她微启了唇,喃喃开口,“阿珏……” 而在水井之下,那间用于祭祀的房中,祭台之上,鼎炉之间已经设上了祭坛,画着四色灵符的灵幡立于祭坛之上。 祭坛正中摆着一只白玉小碗,装着半碗血。 两个鼎炉之中燃着青烟,而祭台周围的九个圆坑之中却是已经堆满了尸体,每个圆坑中十具,显然都是刚死不久,腕上的鲜血还在汩汩的流淌着,将坑中的泥土染成暗黑。 赵梓萱坐在祭坛之后,一身宽大的黑袍将她整个包裹其中,闭着眼,口中念念有词。 这房间本来是封闭,祭坛上的四色灵幡却在某个瞬间忽然飒飒作响,如被风吹动。 四道灵幡飘动的方向正好朝向四方,渐渐的,就连祭坛都有些不受控制地震动起来,砰砰作响…… 祭坛上那只白玉小碗中的血被震得荡了出来,赵梓萱的眉头猛地皱紧,嘴角处忽的溢出了血来。 月安一直在她身旁,见状神色骤变,可他此刻不敢打扰赵梓萱,只是快速的走出了房间去寻国师。 却不料,他刚出去,赵梓萱的眼忽然睁开,看着紧闭的房门,眼底流过的颜色复杂难辨。 不过一瞬便恢复沉静,她起身下了祭台,端着那只白玉小碗朝着祭台后的石墙而去…… 而月安出了水井,就见到了正坐于高台之上的国师。 他急急的将祭祀时发生的意外告诉国师,国师睁开眼,黑白分明的眼眸如同深不见底的汪洋,波浪在其中急速翻滚。手中结印,眸中已经映出了许多的画面,目光好似透过了空间,看到了水井之下已经进入了密室的赵梓萱,她正端着玉碗朝围绕着轩辕艾的莲灯而去…… 第三百七十二章 别后重逢 国师目光一凛,眼底的波涛更急,如同有形一般拍打而出。 密室之中,赵梓萱眼看着就要靠近莲灯,却不料手腕忽然一阵剧痛,手中的碗已经是不受控制的被甩落在地,顷刻间四分五裂。 眸色遽然一变,赵梓萱知道自己的动作被人察觉了,她死死的咬着唇,还来不及多做反应,腿腕处亦是一阵剧痛,整个人支撑不住的倒下了地,甚至无法再动弹。 额间已经是布满了冷汗,唇瓣几乎被咬破,赵梓萱却没有发出一声,只是将目光移到无知无觉的轩辕艾身上,眼底忽的就生出了恨意。 赵梓萱从来就不傻,她早就知道,当年的事和月氏脱不了关系。 在修习月氏巫术之后,赵梓萱就知道,要修习月氏的巫术要成为月氏的巫女,便不能是处子之身,更不能是心怀善意之人。 所以,月氏所寻的拥有全阴之身的女子,全都是被人侮辱过且心怀恨意的人。 这自然不可能是巧合,所以在月安处置那位姨娘时,赵梓萱便使了手段从中知道,她会想出这样恶毒的主意,是受了身边奴婢的唆使,而那唆使她的奴婢早已经不知去向。 就算没有十足的证据,赵梓萱也明白,那人必然是月氏之人,可看月安的反应,对这一切是当真不知情的。 也就是说,这些事都是大长老和祭司在操持,或许连他们也觉得这样的事见不得光,所以没有其他人知道。 在所有月氏族人的眼中,大长老和祭司是神一样的存在,既然是神,又怎能让人看到这样邪恶的一面呢? 可就算这一切现在的月安不知道,他早晚会是月氏的族长,也早晚会有知道的一天,到那时,他会如何? 赵梓萱心知肚明,不管她对他是怎样的心情,她和他永远都不可能。 而像月氏这样邪恶的异族,根本就不应该存在这世上。 她总会和月氏算了这笔帐,今日本就是个机会。 她知道魏国国师必定是月氏之人,是连大长老都要礼让之人。 而月氏想要这天下,或许也是因为这魏国国师? 如今,他们想要复活这个女人。 赵梓萱虽然不知道这个女人的身份,可她知道,他们如此大费周章为了复活她做出这么多的事,这女人必定是对国师很重要的人。 既然如此,她就破坏掉他们的计划,让他们功亏一篑。 只要这女人没有复生的机会,国师生了怒生了恨,那大长老等人也绝对讨不了好! 她其实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死,可她不能死的毫无价值。 与其同魏洛菡等人一样成为祭品,不如像夕月所言,搏上一搏。 若是夕月能活下来,她和燕殇必定也不会放过月氏! 这样的心思,才是让她最终决定同夕月合作的真正理由。 却不曾想,那国师竟然这般厉害,就算人不在这里,也能阻止她! 她看着自己不能动弹的双腿,苦苦的勾了唇,眼底闪过极深的失望之色…… 高台之上,国师眼中的波浪恢复了平静,却还带着一分戾气。 开口时,带着极无情之意,“既然她不惜命,那就让她也去做那续命之人。” 月安一惊,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 正待问时,一暗卫打扮的人忽然赶来,还未曾靠近,便已经急急的道:“国师大人,北门处有人破阵!” 这暗卫是魏云翰身边的人,若非阵法将破,魏云翰不会让他前来。 国师眸色泛冷,早知今日不会顺畅,却不曾想如此多的麻烦! 站起身,宽袖一挥,“我倒是要看看,这世间还有何人能破我的阵法?” 话落,已是跃下了高台朝着北门处而去。 月安眉心一动,看着他消失的身影,双手一握,转身重新入了水井。 …… 北门处,带着人在城门处守着的人,正是本应该带着大军去攻赵的魏云翰。 他神色颇沉,见到国师前来忙上前行了礼,“师父,赵慕苏带着焚天骑在外,不知从哪里找来了高人,正在破阵!” 赵慕苏先是同魏洛菡一起前来,可他让人将魏洛菡和童男童女带进了城,却将赵慕苏困在了阵外。 并非不想杀了他,而是在师父的事成之前不想节外生枝。 却不想,赵慕苏不知从哪里找来个和尚,带着焚天骑重新返回,这和尚入阵不过两个时辰,竟就当真有了快要破阵的迹象。 国师眸色无波的掠了魏云翰一眼,飞身一跃上了城墙,朝着阵外看去,眼中带上了一抹沉色。 他的幻阵之术,除了月空,这世间还当真还不曾有人能破。 此刻,透过阵法看见阵中之人,国师眸光微微一动,竟是冷笑一声,“缘净这个秃驴,看来是活得不耐烦了。” 说完,抬手一挥,一道银色光芒朝着阵中的缘净直直而去。 缘净其实还未曾找到阵眼所在,这幻阵十分精妙,阵有八门,变幻多端,生门死门好似时刻都在移动变化,入错一道门,便是不一样的世界。 而他之所以会让魏云翰等人生出快要破阵的错觉,不过是因为那阵法中的一切在缘净眼中都不过虚无,他不会被阵中出现的景象所扰,只是一次次打开不一样的阵门,眼看着竟然就要破出生门! 却在这时,眸光骤然一凌,察觉到那道朝他而来的劲力,避开之时唇角却是莫名的勾了勾,心道了一句,“终于上钩了!” 却原来,就在国师同缘净对上之时,东门外竟也有人正在破阵。 玉岭摸着自己无须的下巴,啧啧的叹,“能布下如此精妙的阵法,这国师果然是个人才,不可小视。” “再精妙的阵法,也有破解之道!”他身边的人声线极淡。 一身墨袍,长身玉立,只手负于身后,目光在阵中环视一圈,看不出任何情绪,分明便是燕殇。 “这阵中八门,我们已经入了四门,贪、嗔、痴、恨,所以徒儿想,后面几门不过就是爱、恶、欲及生死之门。” 玉岭挑眉看他一眼,“你倒是看得通透。” “是师父教导的好。”燕殇微勾了勾唇,“师父曾说过,生死一线,死既是生,就好比徒儿这次一般,置之死地而后生。所以这八门之中没有真正的生门,生门亦是死门。” “所以,要过这八门,必须无欲无求,排除一切杂念,不贪,不嗔,不痴,不念……只要能做到,要过这八门便是极容易之事。” 可惜,人生在世,怎可能无欲无求?也正因此,这阵法便无人可破。 玉岭鄙夷的瞪他一眼,“说的倒是好听,看看你这脸色,方才过那痴门时怎生还要我来救你?” 燕殇眉心轻动,抿了抿唇没有开口。 玉岭哼一声,也不再多言,只道:“稍后若是遇上爱、欲两门,记得心静清明,再动了心念陷入幻境,老头子可不会再管你。” “是,徒儿记住了!”燕殇点头,面对玉岭时,他比任何时候都要谦逊。 …… 镇中,夕月所在的高台之上,月空正在替夕月施梦还之术,而在夕月陷入梦境之时,他也随着夕月看到她和燕殇那段过去。 没有什么惊心动魄,淡淡的,可想来,却是夕月这一生最轻松愉悦的一段时光。 月空的心情有些复杂,好像回到了八百多年前,他从轩辕艾的回忆中看到轩辕艾和轩辕宸泽相恋相依的那段过去之时,他那时也想,那段时间虽然短暂,却是轩辕艾最快乐的时候了。 所以他自作主张,替轩辕艾恢复了记忆,却害她没了性命。 如今,他再一次自作主张,想要让轩辕艾复活,将她送回异世。 可他却也越来越犹豫,他怕她会像夕月所说的那样,比八百年前更加痛苦! 他真的很想知道,若是轩辕艾还在,会是想要回到异世,还是留在这里…… 就在月空纠结难安之时,眉心忽然一动,心脏处莫名的传来一阵阵紧缩的痛感,好似有一只手紧握着他的心脏,欲将其生生抽离。 月空的眉心越皱越紧,然后,霍然睁开双眼。 银灰色的眼眸之中光芒噬人,甚至来不及看夕月一眼,猛的站起身一跃而下,如同一道银白色的光转瞬即逝。 也就在他消失的那一刻,夕月亦是眼睫一颤,嘴角忽的溢出了鲜血…… 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胸口处的闷痛终于让她清醒过来睁开了眼,四处看了看,有些失望,她果然还在漠安镇中,天色已近黄昏,很快就要天黑了。 不知今天是不是已经是九星连珠之日了? 远处好像还有魏洛菡的声音,只是已经没有那么撕心裂肺,估计是叫得久了已经没力气了。 按了按胸口处,夕月尝试着呼吸,裂痛感很明显,分明是内伤了。 抿着唇,夕月撑着地缓缓的站了起来,试着伸手探了探,目光一亮,周围的阵法没了? 朝着下面看了看,又有些犹豫,这么高,她的内力又被封,跳下去会摔残吧? 就在夕月纠结之时,却好像感觉到什么,心尖一颤,她转身看去,一道墨色的身影如同一道墨色的光朝她急掠而来,随着她的转身,两人的目光直直的碰撞而上。 夕月眸光一闪,闪出无数泪光,却又带着灿若骄阳的笑意。 “燕殇……”呼吸哽住,她再也没有丝毫犹豫,从竹台上一跃而下,在燕殇惊讶的目光中如同一只归巢的鸟儿,张开双臂,朝他飞扑而来。 第三百七十三章 想不想我 她跳下的那瞬间,燕殇就知道,她没用内力,或许是无法用。 身形更快,如雷霆闪电,在夕月落地那刻接住了她,巨大的冲力让他差点也后退几步,用了极大的力道才将她稳稳的抱住。 手臂一点点的收紧,几乎将她娇小的身子整个嵌入自己的怀中。 终于不再是同上次一般连碰触都不能,终于真真切切将她抱着,感觉到怀中的娇软,心口处那块空了许久的地方再一次被填满。 这种感觉,是哪怕天地在这一刻毁灭,他也绝不会再放开她。 “夕夕……”燕殇闭眼,低下头埋在她的肩窝之中,深深的呼吸,轻颤着叫她。 一直以来的提心吊胆,哪怕抱着她也松不下去,反而提的更高,只觉得对她又爱又恨。 想到方才那幕,还是忍不住的轻叱,“这样跳下来,要是我未曾接住你怎么办?夕夕,你怎生总是记不住我说过的话?” 夕月直到此刻还觉得犹如在梦中,这一刻来得太突然,想了这么久的人真正出现,她却有些不敢相信了。 在燕殇的肩头蹭了又蹭,感觉到他身上的温暖,鼻端萦绕着他惯有的薄荷之气,听到他的话,夕月却只是有些不安的开口,“燕殇,真的是你吗?我没有再做梦了吧?” 再多的气恨,在听到她如同梦语一般的问话之后,也只剩下心疼心软。忍不住的勾唇,忽然从她肩上抬头,松开一只抱着她的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仰起脸来,带着薄茧的指腹从她的下巴滑上她的唇,将她唇角边上还有的血迹缓缓的拭去,在夕月迷蒙的目光中朝着她低下了头 。深深的吻上她柔软的唇,同她的唇舌相贴,相缠,交相缠绵,两个人的气息完全相融,直到夕月的眼眸中泛上一层迷醉的水色,呼吸也越发急促起来,燕殇才不知足的放开了她,轻喘着低低的道:“夕夕, 感觉到了么?可是在做梦?” 夕月呼吸有些急促,双手已经紧紧的缠上了他的脖子,这样唇舌交缠的感觉,让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他的存在,以及彼此之间浓浓的相思。或许是因为久别重逢,或许是因为回忆起了小时候那段过往,此刻的夕月不如以往那般羞涩,反而洋溢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热情,几乎忘记了自己置身何地,重重的亲了他一下,“嗯,是真的,是我的燕殇。 ” 随后她扬起一个极灿烂的笑,“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食言!” 燕殇的眼底也带上了笑意,碰了碰她的额头,“傻丫头,我答应过你的事,自然不会食言!” 夕月弯着唇,许久不曾有过的幸福满足的感觉围绕着她,让她舍不得离开他的怀,搂着他的脖子不撒手,“我知道。” 看着她这般娇俏模样,燕殇的一颗心也越见柔软,眸色渐深,抱着她更紧,薄唇移到她的耳边,声线低哑又诱惑,“乖乖,想不想我?” 他问这话分明是故意,明知她的心意,却还是想从她口中听到那话。 夕月心弦轻颤,她向来最是受不了他这般模样。 咬了咬唇,本不想趁他的意,可看着他满含柔情的幽深蓝眸,夕月心中一片熨烫,出口的话终究还是随了自己的心意,“想!燕殇,我想你了,好想好想……” 燕殇眸色骤然加深,正想再说些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人极为不满的声音,“我说,你们俩谈情说爱也要看看时间,老头子已经等了半天了,你们到底还要说到什么时候,真当老头子我不存在了吗?” 夕月一愣,转头,便见到一个不过四十的男人正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青衫拂动、黑发飘飘,一眼看去,当真是温润如玉的翩然公子样。 可他说话的感觉,还有这长相…… 不等她有什么反应,燕殇已经无奈的松开了抱着夕月的手,而是揽着她转身面向玉岭,对夕月轻柔的道:“夕夕,这是师父。” 夕月眉心一紧,连被人看见她和燕殇亲密的羞涩感都没有了,她当然知道这是燕殇的师父,就在方才,她才在梦中见过他。 只是,这人过了十来年,模样却好像是没怎么变化。 在没见到玉岭之前,夕月是很好奇燕殇的师父的,也无数次想象过能教出燕殇的人会是什么模样,可在此时,真正见到,夕月的眉心却是纠着松不开了。 听到燕殇的话,她也只是紧抿了抿唇,垂下了眼睫。 “夕夕?”燕殇有些诧异她的反应,捏了捏她的手,“怎么了?” 夕月默了默,声音很低,“我知道……他是你师父。” 燕殇皱眉,有些不明白她在看见自己的师父时为何会是这般模样? 玉岭倒是挑了挑眉,眼底划过一抹精光,唇角勾出些异样的弧度,“小丫头看来是对我很不满。” 夕月抬了眸,看了他一眼,又看回燕殇,撇了撇嘴,“我都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燕殇又是皱眉,“你是说轩辕艾和轩辕宸泽?” 这事她不是已经跟他说过了? 夕月摇头,“想起你了。” 燕殇一愣,反应过来之后眸色猛的一亮,“夕夕,你……” 不等他发问,夕月打断他的惊喜,又看了好整以暇的玉岭一眼,告状般的道:“燕殇,你师父他骗我。” 燕殇神色一变,玉岭的神情也微变,低咳一声,瞪着她道:“小丫头莫要胡言。” 夕月哼了哼,直直的看着他,“你同我说燕殇下山了让你送我回家,难道不是骗我吗?” 欺骗一个七岁的孩子,害得她和燕殇不告而别,以至于错过了十二年。 一想到这,夕月就有些牙痒痒,若非他是燕殇的师父,夕月都恨不得上去咬几口了。 玉岭目光闪了闪,避开她黑亮的眸子,摸了摸下巴,也是一哼,“多久之前的事了,你这小丫头可当真是记仇。” 夕月抿了抿唇角,“在你看来是许久之前的事,可我刚刚才想起来,自然不可能马上忘。” 她同玉岭话语相对,燕殇也总算弄明白她为何这般,眸光轻晃,他看了有些不自在的玉岭一眼,又无奈的摸了摸夕月的头,解释道:“夕夕,师父是为了我,并非故意骗你的。” 看燕殇替自己说话,玉岭又洋洋得意起来,“说的对,若非老头子我当时快刀斩情根,这小子的小命估计早就没了,哼!红颜祸水,情字误人啊!” 夕月眉心一动,他这话的意思,她是红颜祸水,只会耽误燕殇吗? 看着玉岭,夕月忽然勾唇,“师父怎么知道情字误人,您有经验?” 玉岭闻言冷哼一声,“这种经验老头子才不会有。” 夕月弯了弯唇,“这么说,您根本不知道情是何物,又怎么知道它是渡人还是误人呢?” 玉岭吹胡子瞪眼,“你怎么知道老头子不知道?本来就是误人,哼!” 夕月“哦”了一声,“这么说,师父真的有经验了,您被谁误过啊?” “……” 玉岭那张看来温润的脸发了红,正想要再说,燕殇已经打断了两人的‘争锋相对’,颇为无奈的道:“好了,夕夕,师父,现在不是让你们斗嘴的时候。” 燕殇如何也没想到,夕月和师父的相见会是这般模样! 而他心中更是感慨,三个月未见,这丫头的性子似乎又变了些,和他在魏国初见时当真是判若两人。 以往的夕月,就算是再不满,也不会表现得如此明显,她这模样,倒是越发有些小时候的影子了。 不过燕殇知道,夕月其实并未真的怪师父,否则,她就不会叫玉岭师父了。 只是,那道坎一时许还不能过去,就如他初初知道师父骗了他时,他心底亦是复杂矛盾。 可师父终究是师父,不管怎样,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思及此,燕殇又是一叹,“师父,缘净师父那方怕是抵挡不了多久,我们还是先离开。” 夕月一怔,“缘净师父?缘净师父也来了吗?” 燕殇点头,“缘净师父和赵慕苏一起将国师诱去了东门处,否则我们怕是不能轻易破阵入城。此时国师和魏云翰怕是已经知道了,所以我们得快些出去才行。” “国师?”夕月目光闪了闪,沉默了。 察觉到她异常的反应,燕殇狭了狭眸,却还不等他再说什么,一道如水击玉石般清润的声音已经响在了三人耳边,“燕王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 燕殇神色微变,他竟然未曾察觉何时来了人? 玉岭的神色倒是从容,一副早知的模样,和燕殇一起抬眸朝着声音所来的方向看去。 黑色的身影高立在竹台之上,周身的黑让人看不到他的模样,唯有那双黑白分明的双眸,在夕阳之下敛着让人看不透的光芒。 他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三人,目光从燕殇和玉岭两人身上掠过,最后钉在了一动不动也不曾抬头的夕月身上,眸中光芒竟是慢慢和缓下来。宽袖一拂,他身形忽动,从竹台轻掠而下,在燕殇戒备的目光中落定在他二人身前五米远的距离,看着始终不曾抬头的夕月,低低一叹,“丫头,见到为师,连头也不抬了吗?” 第三百七十四章 陪你一起死 薄暮冥冥,日已落,唯余一抹残阳,红似血! 夕月站在落日余晖之中,血红的光芒好像一根根染血的针,刺破她的肌肤,留下密密麻麻的伤口。 她并非不想抬头,而是浑身僵硬,让她无法抬起头来。 记忆中的那抹白依旧在眼前晃动,白衣如霜,清华绝世! 她的师父是谪仙一般的人物,高雅、风华,超脱世俗,她以往一直觉得,师父是燕殇也不能及的人物。 可此时,眼前这抹浓夜一般的黑,真的是她的师父吗? 耳边隐隐又响起梦中那句“滚出去!”以及梦中那个浑身赤裸双眸充血的人。 指甲重重的掐住掌心,疼痛才能让她维持一丝清明。 其实她在梦中时就猜测,师父便是那个传说中的魏国国师。 因为若是正常的房事,女子自然不可能成为那般模样,只有一个可能,那女子是他用来双修的鼎炉。 而在她回到北阳之后,师父将她的记忆封闭,让她忘了那一段过往,只留下一些无所谓的小事。 其实他真正想让她忘记的,并非燕殇,而是,他自己! 可这些到底只是她的猜测,当事实真正的摆在面前,她还是无法全然保持冷静。 他于她,是师如父。 哪怕他将她屏于九幽山外,告诉她他从此再不是她的师父。可在她的心中,始终相信有一天他会原谅她,会告诉她,他还是她的师父,她依然是他的徒儿。 今天,师父两个字终于从他口中说了出来,可夕月却没有了兴奋和喜悦,唯有怀疑、疼痛、不安,甚至仇恨! 耳边是战鼓声和喊杀声,北阳城外的血和城楼上父皇的尸身以及皇族众人的人头不断的在眼前浮动,那已经被她深埋在骨血中的国仇家恨再一次翻覆而起…… 夕月紧紧的咬着牙根,缓缓的抬起了头,目光艰涩却又寒凉,一眨不眨的盯向了国师,对上那双依然深邃到荒凉无情的眼眸,却终究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说什么? 难道问他,你到底是魏国国师,还是我的师父……月陌天? 这问题,还需要问吗? 所以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她最亲最敬的师父。 对于她的反应,月陌天丝毫也不意外,眸光平静的看着她,“你的梦还之术已经尽数解除,为师的身份自然再瞒不得你。天阙楼楼主是我,魏国国师亦是我。” 他的声线一如既往的平缓清和,听来,温润至极。 可夕月本就复杂难言的心头却骤然生出了极深极浓的怒意,好似她的那些不安和仇恨在他这里都不过几缕青烟,轻飘飘的,风吹既散。 他根本,从未将她放在过眼里,或者心里吧! 夕月定定的看着他,唇角紧紧的一抿忽然就想上前,却在刚动之时被燕殇揽紧了腰身。 另一只手轻握住她的,在她转眸看过去时朝她微微的摇了摇头,夕月咬了咬唇,还是生生的将所有的情绪压了下去。 燕殇是靠的夕月最近的人,自然知道从这国师一出现时她就异常的反应。 不过更让他惊讶的是,这国师竟然自称是她的师父,而夕月的异常,也证实了此事。 所以说,他曾经的猜测并没有错,魏国国师便是月陌天! 而月空之前说不是,若非是在骗他,那就是连月空也不知道。 玉岭依然站在燕殇和夕月两人身后不远处,靠着竹台,眸中带着些莫名的趣味,在月陌天和夕月两人之间打转,就似在看一台戏。 月陌天看着燕殇和夕月的动作,眸色虽不曾有丝毫浮动,可心中却已是浮起了一层波澜。 夕月的性子他很了解,她最是冲动,想要做的事,谁也不能阻止。 就好比当初他阻止她前往无垠之漠,将她带回九幽山也阻止不了她一般。 若非自己说出同她断绝师徒关系的话来,她恐怕也不会暂时止了那番心思。 而此时,燕殇不过一个眼神,她便能将所有的情绪压制回去,不得不说,燕殇对她的影响,已经超乎了他之前的想象。 四个人心思各异,一时沉默,最终还是月陌天打破了沉寂,看着夕月,缓缓开口,“为师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可现在,你最想知道的,应该是朝华的下落。” 夕月瞬间咬紧了牙根,好不容易恢复的冷静,因为他的一句话便瓦解,一颗心说不出是沉还是痛。 所有的人都是这样,不管是魏云翰,还是月空,甚至……他。 在他们看来,一个朝华,便能牵制住她,让她没有招架之力,只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深吸口气,她终于开了口,一字一字的问,“他在哪里?” “若想知道,便同我来。”月陌天眸色不变,拂袖转身。 看着他的背影,夕月眼底涌出几抹苦涩难堪,不管何时,他总是这般云淡风轻。 以前的她觉得他是世外谪仙,可在如今的她看来,这不过是他的伪装罢了。 只是,他的伪装太过完美无缺,将世人都欺骗了而已。 月陌天似乎已经吃定了夕月会跟上他,可燕殇却有些迟疑,在月陌天转身之后终于开了口,“夕夕,真的想去?” 夕月抿着唇,看着燕殇没有说话。 燕殇默了默,一叹,摸了摸她有些发白的脸,“罢了,事已至此,恐怕也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了。那便去吧,看看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夕月闭了闭眼,“我也想知道他们想做什么,可是……” 她的犹豫和不安燕殇看在眼中,他握着她的手,安抚般的一笑,“有我和师父在,不会有事,别怕。” 夕月还不曾开口,玉岭已经轻哼一声,“这事关老头子什么事?” 夕月抿了抿唇,燕殇只看他一眼,牵着夕月就跟上了月陌天。 玉岭嘴角抽了抽,重重的一甩袖,“重色轻师的小子,哼!” 可不管他嘴里如何不满,到底还是同燕殇两人一起跟了上去。 几个人随着月陌天走到了那方水井处,看月陌天下了井,夕月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测是对的,这井下当真是别有洞天。 玉岭啧啧的摇头,“丫头,你这师父怎么这么喜欢往地下钻,魏国皇陵,太明山地宫,还有这方水井,都少不了他的功劳吧,到一个地方打一个洞,哈……” 夕月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玉岭脸上的笑僵了僵,低咳一声别开了目光,下一刻却又觉得不对,他为什么怕这个小丫头?他…… 不等他想明白,燕殇和夕月已经跟着月陌天下了水井。 玉岭咬了咬牙,继续跟上。 只是,让夕月几人不曾想到的是,几人方一下井,就感觉到一阵极强的內劲在井下的密道中四处流窜。 燕殇等人还好,可夕月却几乎是站不稳,若非燕殇揽着她怕是早就倒下了。 “受得住吗?”燕殇的手抚上她的后背,内力流进她的体内,他知道她内力被封受了内伤,只是现在没有时间替她疗伤解开封禁。 夕月只是摇了摇头,“我还好。” 目光看向密道最里面,內劲便是从那道被破开的门内传出来的。 眸光轻狭了狭,她神色忽然一变,有些紧张,“是月空!” 月陌天回头掠了她一眼,转身快速朝前去。 “去看看。”燕殇看着夕月眉间的沉凝之色,眯了眯眸,半抱着夕月同玉岭一起快速跟了上去。 越是靠近,那股內劲越强,夕月神色越发的沉,脸色也越发的白。 难怪,她入梦之时分明听到了月空的声音,可突然醒来却没见到他,而竹台四周的阵法也散了,还有她的内伤,这只能说明,月空是突然离开。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让他发了怒? 她忽然有些担忧,速度也更快了些,燕殇一直握着夕月的手,他没有劝她不要再朝里,只是用自己的内力护着她。 房里的一切在夕月等人眼中看来都已经是平常,这些尸体比不上魏国皇陵中的血腥,也比不上太明山上所见到的残忍,而让他们心惊的,是在看到那间密室中的景象之时。 室内的莲花灯已经竟数熄灭,被莲花灯围着的玉床之上,月空一头银发狂舞,银白色的衣袍翩飞,周身的内力好像失控了一般朝外流泻,而他却丝毫不觉,只低头看着怀中的人。 夕月知道,他这是走火入魔了。 而月空怀中的必定是轩辕艾。 只是此时已经看不出她本来面貌,虽还是如同在太明山地宫中看到的一身白衣,可身体已经萎缩,几乎只剩下一身骨头和一层皮,之前看到的黑发成了雪白。 更甚者,夕月看得出,她的身体还在慢慢的萎缩,本来就是死了八百多年的人,很可能到了最后,尸骨都不能剩下。 月空紧紧的抱着她,低着的头让人看不出他到底是如何了,可夕月却能从他的气息中感受到那种万念俱灰的绝望。 在月空不远处还躺着两人,男子将女子紧紧的护在身下,女子便是赵梓萱。 两个人都已经失去了意识,也不知到底是死是活? 夕月的心头猛跳,她知道必定是赵梓萱在轩辕艾身上做了手脚,轩辕艾的尸身已经保不住了! 月空是因此而走火入魔! 紧咬了咬唇,她下意识就想上前,却脚下刚动,月空却猛的抬了头。 夕月的步子骤然止住,她僵僵的站着,看着月空,那双银灰色的眼眸中瞳孔已经完全扩张开来,占据了整个眼眸的三分之二,一双眼几乎已经完全透明,唇边的血色更让他显得癫狂嗜血。 他看着他们,又好像并未看他们,透明的瞳孔之中没有一丝的情绪,明明已经陷入癫狂,却又静的好像沉寂了千年的雪山,一向幽凉的声线在此时也是凉如冰川雪风,“你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 话落,他又重新看回怀中的轩辕艾,看着那张已经辨不出模样的容颜,手指从她的雪发间穿拂而过,唇角缓缓的勾了起来,“依依,我已经等了你八百多年,可你真的不愿醒来,不愿回去吗?”“既如此,我便陪你一起死,让所有的人陪我们一起死,好不好?” 第三百七十五章 一人 便抵天地万物! 月空说完这话,再抬眸,没看夕月,一双眼眸却是直直的看向了燕殇,“有你陪着她,她必定会很开心的!” 夕月唇角一抿,燕殇的目光微微一狭,只两人还不曾有什么反应,同夕月他们一起站在门前的月陌天眸色已是一变,急速上前,“月空,不可……” 他的话未说完,月空已经掌心翻转掌风猛的袭向围在玉床边的一盏莲灯之上。 在他的掌风袭向那盏莲灯之时,月陌天的步子已经顿住,再也不复云淡风轻,猛的转身对着夕月等人大声道:“快走,离开这里!” 夕月有些发愣,除了梦中在月氏族地那次,她从未见他如此失态过,一时竟是没有反应。 可燕殇的反应却是极快,月陌天的话刚落,他已经是抱起夕月同玉岭一起转身便退,月陌天紧随其后。 这个时候,已经没人有时间再去管赵梓萱两人…… 然而四人刚退出几步脚下就已经开始晃动,整个地道之中都在震动,轰隆隆的声音在耳边震响,只让人感觉这方天地都要轰塌一般,不断有泥土碎石砸落下来。 夕月这才反应过来,月空刚才袭中的是什么机关,他们早就在这里做好了准备,许就是怕有个什么万一,便会将这地道尽数毁去,却不曾想月空会走火入魔…… 燕殇抱着夕月速度极快不敢有丝毫停顿,夕月却忍不住回头去看,隔着沙尘滚滚,看见玉床上月空还紧紧的抱着轩辕艾一动不动。 他将轩辕艾整个拢在他的怀中,不让她被沙石砸到,而他则是靠在轩辕艾的耳边,唇瓣一张一合在对她说着什么。 天摇地动之间,那张玉床在缓缓的朝地下沉,同样白衣白发的两个人在此时犹如一体,天崩地裂,也无法将其分开……夕月的眼圈忽的就红了,她看清月空的唇形,他对她说:“依依,我累了……如今……这般也好,既然你不愿醒来,那我便陪你同去……我们还像以前一样,我是你的樽儿,你是我的依依,只有我和你,好不 好?” 心脏处好像有个地方空了一空,夕月的手紧紧的抓着燕殇的肩,紧咬着唇,似乎下一刻就会从燕殇的怀中跳下来…… 月陌天本就是在最后,见到夕月的模样,看着她发红的眼,眸色变得很深,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疾声道:“不要回头,这里就要塌了,我们先出去再说。” 他们脚下的地面已经同那玉床一般开始缓缓下沉,裂开无数细小的裂缝,裂缝中有水开始朝上涌,就连玉岭的神色都严肃起来,加快了在前开路的速度。 燕殇也察觉到夕月的异常,紧紧的抱着她不敢放松。 夕月的目光却一直不曾离开玉床上的两人,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沙石不断砸落,月空只是将轩辕艾越抱越紧,伏下身让所有的沙石都落在自己的身上。 玉床慢慢塌陷,耳边开始轰隆作响,越来越多的烟尘彻底挡住了她的视线,已经再看不见月空的身影…… 眼中的泪终于忍不住的滚落,她紧紧的搂着燕殇的脖子,猛地低头靠在燕殇的肩上,微微颤抖…… 燕殇的唇近乎抿成了一条直线,却不发一言,只是更紧的抱住了她…… 在这样的时候,这暗道好像变得无比的长,等终于到了出口时,却发现出口已经塌陷被堵。 这出入口本就是在井壁之上,井壁坍塌,已经将其完全封堵,玉岭尝试着用内力将其震开,却毫无作用,想来,就连水井都已经塌了。 “这里出不去了。”玉岭面色很沉,看向月陌天,“这里可还有其他出路?” 脚下不断在晃动下沉,越来越多的沙石被震落,若是不马上离开,恐怕大家都得被活埋在这里。 月陌天眸光轻闪,还来不及说话,他脚下的地面好似不堪震动忽的一空,整个人没有任何征兆的朝下掉。 “师父!”夕月大惊失色,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就要挣脱燕殇,燕殇动作却比她快,在她还不曾动作的时候就已经放下了她拽住了月陌天的手臂。 月陌天的眼中划过一抹讶异,许是没想到夕月还会叫他师父,燕殇会拉住他。 可其实这样的反应对于夕月来说不过都是下意识的反应,在看到他陷下的那刻,根本就来不及思考…… 地面之下全是水,在水朝上涌的同时,月陌天的半边身子沉入了水中。 水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扯着他,玉岭也已经上前来帮忙,可他二人合力都无法将他拉扯起来,只能眼见着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下陷,甚至连带着燕殇和玉岭两人都被那股力道朝下拉扯着。 可月陌天之前的惊慌已经消失不见,好似又变回了那个云淡风轻的世外谪仙,只是静静的看着夕月,眸色淡然而又深邃。 玉岭皱着眉,只觉得那下面好似有什么力大无穷的怪物,照这样下去,不但拉不起月陌天,还会将他们赔进去。 “这下面是什么?” “轰……” 他的话刚落,暗道中就是一阵巨响,本是焦急的站在一旁的夕月脚下亦是一空,就连惊呼声都不曾发出便已经陷了下去。 “夕夕!”燕殇再顾不得月陌天,转身就去拉夕月。 却也就是这一瞬间,无数的轰鸣声接连震响,地面裂开无数大口,暗道整体朝下陷落。 地下涌出的水好似冲击力极强的喷泉,无数道水柱一冲而起,水珠喷洒开来,似落倾盆大雨。 燕殇眸色发红,却是猛的扎入了水中,将几乎只剩下一个脑袋在外的夕月狠狠的抱住。 不过是一个动作,甚至来不及再说一个字,两个人已经完全被水淹没。 另一方的玉岭和月陌天自然也不例外,整个暗道已经尽数被水淹没,再看不见一个人影。 夕月不知道自己是已经死了还是还活着,她只是觉得自己十分难受,头晕目眩,整个天地都在不断旋转。 一会儿被重重的抛起,一会儿又重重的落下,脏腑之中翻绞着,想吐,却又吐不出来。 一会儿又觉得身上像有火在烧,热得浑身上下都冒了汗,恨不得将衣裳全部扒掉。 若是死了还这么难受,夕月觉得这肯定是落下了地狱。 可就在她的手重重的一扯自己的衣襟时,一只大手猛的按住了她止住了她的动作,“夕夕?” 燕殇? 夕月意识稍稍清醒一些,却觉得更加热了,就像被人放在了油锅里,极为难受。 她不会是被阎王下了油锅吧?燕殇也是? 心中惊骇,她忽的睁开了眼,直瞪瞪的对上了一双幽蓝的眸子,那双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夕夕,醒了。” 夕月眨了眨眼,下意识就问,“燕殇,我们死了吗?” 燕殇一愣,还未曾开口,另一个声音已经插了进来,“死了!你们死也要拖着老头子我,当真是造孽啊!” 夕月怔了怔,转头去看,只见玉岭盘腿坐在不远处,直勾勾的瞪着她。 夕月皱眉,终于彻底清醒过来,也知道他们并没有死。 目光又四处转了转,在另一方发现了同样盘腿而坐的月陌天,他面上的面具已经没了,那张同月空一样貌美的脸落进夕月眼中, 心中一动,她猛的坐起身来,仔细看了看四周,却没看见月空和轩辕艾。 喉间又发了酸,她看回燕殇,“燕殇,月空他……” 话到嘴边却又顿住,那个字她却是说不出口。 她不久前还在同他斗气,说是让她出来了要将他关在茅房一辈子…… 夕月忽然很后悔,她知道月空对轩辕艾莫名的执念,却不曾想,会是这般…… 他放下天地,放下万物,却唯独放不下一个艾依依! 若是她知道,月空的一辈子会这般就停在了这里,若是知道,那她就是如了他的愿又何妨,左右不过是换个身子罢了……一想到这里,眼泪又是不受控制的往下落,燕殇的眸色极深,神色却很柔,唇落上她的眼,将她的泪一一吻去,声音如夜风一般又轻又凉,“夕夕,就算你回到轩辕艾的身体中,你也不是她了……你并非月 空心中的那人,同模样和身体无关。” “轩辕艾,或者说……月空所想的那个艾依依,在八百多年前就已经死了。哪怕转世重生,却也已经是另一个人。若是你真的到了轩辕艾的身体之中,他才会更失望……你懂吗?” 只要轩辕艾没有醒来,她就一直都是月空所念的那个人。可若是夕月变成轩辕艾醒过来,他心中的那人就会彻底消失不见,这对月空而言,才是最残忍! 夕月睁着一双泛水的眸子默默的看着他,没有说话,可却知道他所言非虚。 她对月空和轩辕艾所有的记忆,不过是凭着一场梦,可就算在梦中,她也只是个旁观者而已。 她和月空之间,隔着一场梦,便再也不可能回得到八百多年前。 她不可能再是轩辕艾,就算回到轩辕艾的身体之中,她的所有的思想和情绪也不可能再同轩辕艾一般,她依然还是轩辕夕月! 燕殇一叹,将她的脸按进怀中,不想看到她为了别人落泪的样子,“好了,你已经为他落了许多泪了,夕夕,你真当我很大度吗?” “这不一样……”夕月的声音有些闷,也知道自己在燕殇面前这样不好,可有些情绪是控制不住的。 就算她对月空没有男女之情,可那种骨血中带来的亲近之感却是无法否认的。 夕月知道,轩辕艾当真是将月空当做了自己的孩子的,所以就算不是血脉相连,可她的心中却始终有月空的位置。 哪怕转世重生,过去八百多年,这种亲近也无法抹去! 而月空…… 月空的心智本就超脱常人,在知道轩辕艾不是他的娘亲之后,他对轩辕艾所生出的感情就太过复杂,并非单纯的亲情,却也并非单纯的爱。 这一点,夕月一直知道,却一直不知如何去形容他对轩辕艾的感情。 直到现在,夕月终于明白,轩辕艾于月空而言,是整个世界!她于他而言,一人,便抵天地万物! 第三百七十六章 当不了他的爹 夕月靠在燕殇怀中久久无言,不断回想着,从太明山初见月空,到方才,他抱着轩辕艾一起沉入地底。 心中的酸痛没有办法抑制,她紧紧的搂着燕殇的腰身,紧得双手都不断颤抖,燕殇在她耳边低低的叹,“好了,既然我们都能活着,月空说不得也是一样,你该知道,对这里,他比你我更熟悉些。” 夕月颤抖的手一僵,猛的抬头,眼泪花了整张脸,眼中却已经聚起了光彩,揪着燕殇的衣襟急急的道:“真的吗?” 燕殇眸光一狭,点头,擦了擦她脸上的泪,“你应当很明白,夕夕,你只是太紧张了。” 夕月的心口处霍然就松了一松,是啊,燕殇说的没错,就连他们都能活着,月空自然也不例外,他和月陌天一样,对这里很熟悉。 她太紧张,才会一时失了理智! 燕殇眼中划过一抹幽色,他说的话自然没错,可他更明白,这一切的前提,是月空他自己还想要活着。 可在这时候,他不会再对夕月说这个,他只是捧了她的脸,看她眼中亮出的色彩,抿了抿唇角,忽然道:“夕夕,你这般在意月空,便不担心我吃醋么?” 夕月还在想着月空活着的可能会有多大,乍然听到这么一句话,楞了一愣,对上他那双略带着委屈的眸子,便觉有些理亏。 咬了咬唇,她圈着他的脖子,低声道:“燕殇,你知道的,月空他不一样。” 燕殇勾了勾唇,却没有什么笑意,“嗯,你说过,他是你的‘儿子’,可我自觉当不了他的爹!” 这话说得颇为阴阳怪气,夕月尴尬的咳了两声,那夜她对燕殇说起八百多年前那段过往时,的确是颇为得意的说过,原来月空竟是她的‘儿子’。 可此时被燕殇如此提来,却是有几分尴尬,她噘了噘嘴,将下巴搭上他的肩,闷闷的道:“我不过就是一说,我自然也当不了他的娘的……” 燕殇沉默了一瞬,抱着她腰身的手收紧了两份,还想再说什么,玉岭不满的声音又响起了,“我说你们俩,总是不会找时间,真有那么多话等出去了你们再说个够行不?” 夕月顺着燕殇的肩头看向了玉岭,他正吹胡子瞪眼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盯着他们,抿着唇又若不经意的瞟了眼一旁的月陌天,他倒是闭着眼打坐,姿态从容淡定。 皱了皱眉,夕月现在心情平静了些,也觉得在他二人的面前同燕殇如此亲近似乎不太好,毕竟不管怎样,两人都算是长辈。 她咬着唇微推了推燕殇,燕殇却只是揽着她站起了身,替她理了理衣裳,顺了顺头发,“我们先找找看有无出路。” 夕月点头,心中不再那么难受,便仔细看向四周,这一看之下,却是一惊。 “这里……” 惊讶的话僵在嘴边,她忍不住就朝前走去,直到站定之后,震惊的看着眼前一片火海。 难怪她会觉得这么热,这里虽然不是油锅,却也跟油锅差不多了,这漠安镇的下面,竟有这么一处地下熔岩。 她此时正在熔岩崖边,崖下几丈之处火红的岩浆正“咕噜咕噜”的冒着泡,时不时还有飞卷的火星飞至半空,一不小心就会将站在崖边的她点燃一般。 在她的面前有一道寒铁所铸的浮桥,桥没有护栏,只容一人通行,摇摇晃晃的,给人的感觉危险至极。 这桥差不多有千米长,可见这片熔岩有多大。 浮桥所连的对面有两扇石门,不知是通向哪里? 她正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一大片熔岩和浮桥,燕殇已经拉了她朝后退,“别靠的太近,这里似常年热气不散,靠得太近,恐会生了热毒。” “我们怎么会……到了这里的?” 明明是落入了水中,怎么这下面反而是一片火海? 燕殇看了眼对面,“是从那右边的门出来的。” “那左边……” “死路!” 不等夕月问完,燕殇已经回道。 夕月默了默,转头去看月陌天,“你知道这下面是这样的地方吗?” 月陌天虽闭着眼,却也知道她在问自己,闻言缓缓睁开眸子,无波无澜的看着她,“知道。” 夕月皱眉,却不等她再发问,月陌天已经站起身来,四处看了看,“你不是想找轩辕朝华吗?若我所料不错,他便在这里。” 夕月楞了楞,“什么意思?” 月陌天看回她,神色淡然,“四年多以前,轩辕朝华同魏云翰一起前往无垠之漠,后来就被囚在这漠安镇中,便是方才那间密室。却不料,半年之后,他忽然从那间密室中消失。” “那时候,我怀疑这其中另有乾坤。探查了许久,终于在那间密室发现了一条新打通的暗道,便是通向这里。可到了这里之后,便无法再前行了。而轩辕朝华,也一直不见踪影。” 夕月眼底闪过一抹狐疑,“所以,朝华在这里消失,你也不知道他如今到底在哪里?” 月陌天缓缓的点了一下头,“我以为你的到来,会让他出现,却不料,你在漠安镇近两月,他始终亦不曾现身。” 夕月止不住想冷笑,“我如今这般模样,他恐怕见到了,也不会认识的。” “只要让你回到轩辕艾的身体之中,他一定会认识。” 月陌天声线无波,夕月却听得心中一跳,可他又低叹一声,“丫头,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我本以为今夜必定能成功。却不料……” 轩辕艾尸身被毁,再算算时辰,如今也已经过了九星连珠之时,今夜的一切,注定功亏一篑。 夕月抿了抿唇,看着月陌天一如既往的高雅清淡模样,心头却是一阵阵发凉。 他这一生失态的时候当真太少太少,不管何时,都这么冷静,可就是这样的冷静,让夕月觉得心慌心凉。 她缓步走近月陌天,“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是八百多年前月氏的族长,也是轩辕弘亲封的国师。你同轩辕弘不过一丘之貉,如今却又做得自己好似很无奈的样子。”“你一直在找还魂冰晶,是为了什么?轩辕王朝的破灭,其实同你脱不了关系对不对?你将魏云翰送往北阳为质,其实就是想让他接近我?可我最想不明白的是,我明明已经将龙隐令交给了你,你为什么还 要让魏云翰囚禁我,不断折磨我,想要从我这里知道龙隐令的下落?” “而现在,你说带我来这里找朝华,月空要毁掉暗道的时候,你却又让我们走。其实你真正想的,就是让我们到这里来,又何必再多此一举让我们走?” “月陌天,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从知道月陌天就是魏国国师,夕月同他几乎不曾多说一句,那些深埋了许久的疑问被她压抑着,可此时却是忍不住想要问出来。 燕殇站在夕月身边护着她,玉岭坐着未动只看着她们,谁也没有说话,这地下本热得发慌,可此时却似乎处处都透着凉气。夕月和月陌天之间的事,就连燕殇也无法插手去管,毕竟,那是她的师父,是她曾经最敬重敬爱的人。 第三百七十七章 谁更心狠 月陌天黑白分明的眼眸依然如一汪清潭,波澜不惊,说是淡然,更多的却是无情。 可在听到夕月连名带姓叫他之时,他的眼中却是涌出一层清波。 从她三岁拜他为师开始,这是她第一次这般连名带姓的叫他的名字,他看着走近自己的夕月,一直维持的淡然似乎有一丝的破裂,微微偏开目光,轻吸了一口气。 “丫头,我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很多时候,哪怕就是你亲眼所见,也未必都是事实。” “我的确是想带你来找轩辕朝华,可我亦不想让你无辜丧命在此。暗道坍塌,我并没有十足把握能将你们带到这里,才会想先出去再图后计。” “我承认,八百多年前,我的确是想要这天下,所以才会同轩辕弘合作,甚至将月空送到他的身边……可那并不表示,我与他会一直都是同路人。” “我找还魂冰晶,自然是有我的用处。而让魏云翰前往北阳虽然是我的主意,可我并未让他接近你,因我一直都知道,他不会是你命定之人。我更知道,若你不喜,就算他再如何接近你,也是枉然。” 夕月轻一咬唇,月陌天这话说的其实没错,她的性子,他最是了解。 若是她不愿意谁也勉强不了她,而且,当初对魏云翰一见倾心的是她自己,这事或许当真不是他的主意。 她身边的燕殇亦是微微皱了皱眉,夕月和魏云翰那段过往,是他最不愿意想起的事。 就算他二人什么也不曾有过,可只要一想到她的心中曾经有过那么个人,他就觉得心头不适。 月陌天将他二人的反应看在眼中,默了默才有些幽幽的道:“至于魏云翰将你囚禁,的确也是我的主意,找龙隐令不过是让他不会怀疑又能对你下得去手的晃子。” 夕月紧紧的抿唇,目光一闪,忽然福至心灵,“这么做,也是为了逼朝华出来!” 月陌天眼底划过一抹暗色,却又一叹,“他比我所想的,更加心狠!直到你快要应劫之时,他亦不曾出现,我只能先让你魂魄离体,借千曦玥的鸾凤之身重生。” 夕月却是冷冷一笑,说不出心中是痛还是恨,“你也不差!” 她同他十几年的师徒之情,可就为了逼朝华出现,他就能那般折磨她,为了不让朝华怀疑其中真假,也算费尽了心力,让魏云翰亲自动手。 若要说谁更心狠,他同朝华,恐怕难分胜负! 看月陌天微变的神色,她眯眸又道:“如此说来,将千曦玥送到燕殇的身边,也是你的主意!” 在那时候,他就已经知道燕殇是轩辕宸泽的转世! “该不会,这也是为了逼朝华吧?你做这么多的事,都只是想要逼他出来,他对你就这么重要?何况,你就这么肯定,他还活着?” 这地方怎么看也不像能让一个人躲上四年的地方,毕竟,一个大活人,总是要吃喝的! 月陌天的目光遥望向浮桥对面的那两扇门,“轩辕朝华同我骨血相连,他若是不在这世间,我便不可能再感觉到他的气息。而他的气息,一直都在漠安镇这方不曾离开。” 夕月心头一跳,猛的上前一步,“骨血相连?你什么意思?” “丫头,事到如今,我亦不必再瞒你什么。朝华是我的孩子,是我同南宫晴的孩子。” 此话一出,就连一直在看戏的玉岭都露出了惊讶之色。 这天下怕是谁也想不到,轩辕顺帝的头上,竟然带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 夕月双手狠攥成拳,眸色发红的盯着他,声音都在颤抖,“怎么可能,他是我双生的哥哥,如何会变成你的孩子?你别想再骗我,你和南宫晴的孩子不是魏洛菡吗?” 一直沉默的燕殇皱了皱眉,亦上前一步将夕月的手握住,轻声道:“夕夕,冷静些。” 夕月紧咬牙根,此时却并非她想冷静就可以,由燕殇握着她的手,她的目光却始终恨恨的盯着月陌天,恨不得将他的心挖出来看看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他怎能如此对待她? 看一眼她带恨的眸子,月陌天移开目光,手负在身后,神色亦有些幽沉,却也没想再欺骗她,只缓缓道:“那不过是我欺骗魏洛菡的。” “朝华出生时,南宫晴还不是贤妃,那时候的帝宫之中,只有你母后一人。他比你早出生两个时辰,出生之后,我便将他带到了帝宫之中,设法让所有人都以为你母后是产下了双子。” 对于月陌天而言,要瞒着所有人做这些事自然是易如反掌,可夕月听着他的话,却是恨不得剜了他的心。 她声线亦是越来越冷,带着刺骨的恨意,“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了皇位?为了天下?既然这样,你当初又为什么要收我为徒,让父皇意图将皇位交于我?月陌天,你不觉得你很矛盾吗?” 月陌天忽然低笑一声,摇了摇头,“我已经活了八百多年,若是还想要这天下,你觉得我会得不到吗?”“月氏虽然一直对这天下有野心,可我早已经不是月氏之人,就算他们求上门来之时,我亦不过是随意打发他们而已。我承认,对他们所为,我一直冷眼旁观。因为我知道,天命不可随意更改,世事要如何 发展,都有天数。” “我亦有我所求之事一直不能了结,又哪还有心思去沾染这些凡俗世事?”“丫头,我若说我做这一切是为了你,你想必不会相信。可我当时送朝华入宫时,所想的确是让他替你挡了你命中之劫。虽然他和你之间没有骨血相连,可他同你命辰相近,若长于帝王之家,不管怎样,也 会沾染些帝王之气,到你十八劫至之时,就让他来替你挡了命中劫难,或许能保你一命。” “所以,我才会提前三年囚禁轩辕朝华,施术欲在三年之内将你二人命辰调换,却不料他会突然失踪。” “于我而言,骨血早已经算不得什么。只可惜,我终究亦只是一介凡人,如何机关算尽,也算不过上天。我不曾想到,轩辕朝华他……” 说到这里,他忽然闭了闭眼,带着从未有过的苦涩,“我终究还是逆不了天意。或许正是因为做过太多逆天之事,才会失去的越来越多。”“八百多年前我就替自己和轩辕弘算过,因为孽障太多,怕是不会再有子嗣之缘。当时我不曾在意,毕竟我已经有了一个月空。可不曾想八百多年后,还会出现一个朝华,当时我以为天意善变,可后来我想 ,这也许就是上天对我们的惩罚!” 从夕月拜他为师,似乎就从未听他说过今日这般多的话,如今竟是为了对她解释,连他维持了这么多年的仙人之姿都不顾了,将这些龌蹉之事一一摆在她的眼前,可最后却又美名其曰,只是为了她。 夕月的心思忽然有些复杂,说不得是信他还是不信他,只是忽然想到他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他说:“这是你的劫数,我虽然有心阻止,却终究抵不过天意。” 她紧紧的反握住燕殇的手,感觉到他的温暖,好像才能有继续支撑着的力量,看着月陌天一字一字的道:“轩辕朝华……是轩辕弘转世,对吗?”月陌天目光一沉,片刻,勾唇,凉凉的笑,“因他是我的骨血,在他出生之时,我所察觉到的只是同他之间的血脉气息,却忽略了其他。直到你母后带你二人上山拜师,那时候我才惊觉,他体内的魂魄气息 同轩辕弘竟是相同。” “所以,我才放弃了收他为徒,就是担心他有朝一日会恢复记忆。如今想来,却应该是在他被囚禁之时,机缘巧合之下还是想起了一些,所以才会藏了起来,不管我如何逼迫他,都不肯现身。” 夕月抬起手背遮了眼,忍住一涌而上的酸涩,“既然他恢复了记忆,自然不可能为了我现身。” 轩辕弘是什么样的人,知道了八百年前那段过往的夕月很明白。 他虽然对轩辕艾有情,可他却能狠得下心让轩辕艾变成那般可怜模样。 这样的一个人,不要说自己同他并非亲兄妹,就算是,他也不会为了她出现的。 而夕月现在已经肯定,朝华在不知道自己是轩辕弘时就已经知道自己是贤妃之子,否则,他的寝宫不会有通往贤妃寝宫的密道。 “若你只是轩辕夕月,他或许不会。可在他失踪之后,我找到这里时,曾在这里留下一封信,告诉他你就是轩辕艾的转世。在我后来再来时,那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也就是说,轩辕朝华已经知道夕月就是轩辕艾转世,可他依然眼看着她受尽折磨,甚至到她死也不曾出现。 所以他便同月空合作,复活轩辕艾。 既能化了夕月身上的劫数,也能再逼一逼轩辕弘,他便不信,轩辕艾复活,轩辕弘还能无动于衷! 毕竟他在八百多年前同轩辕弘也曾共处十几年,知道他对轩辕艾的感情。夕月的声线越发的凉,“你难道忘记了,八百多年前,就是轩辕艾,亲手杀了他!” 第三百七十八章 宝藏 夕月将手放下,泛红的眼底生出两分嘲讽之色,“轩辕弘是为了自己而活的,就算他对轩辕艾有感情,可同他自己相比,那当真是什么都不算。” 燕殇一直沉默不言,在此时也只是将夕月半揽进怀中让她能依靠着他。 他明白她心中的苦,她心心念念寻了许久的人,却也是最该让她痛恨的人。 可那人不管怎么说,同她亦有了十几年的兄妹之情,却又能在她受苦之时无动于衷,这种感觉,许是比被人背叛更加痛苦。月陌天神色微变,却还不及再说什么,夕月已经深吸口气,将所有情绪压下,直接了当的开口,“罢了,还是说说你的目的吧。你对我说了这么多,必定不会只是想同我解释,带我来这里,你到底想让我做 什么?” 既然他怀疑这里别有乾坤,那他带她到这里来,必然有原因。 她也不想再同他在这里耽误时间,若是朝华当真在这里,找到他,或许一切谜题就能迎刃而解。 月陌天沉默一瞬,缓缓道:“还记得传闻之中轩辕王朝的开国帝君留下的宝藏吗?” 夕月蹙眉,却是看了眼燕殇,“不就是轩辕宸泽留下的那座依泽城吗?那里应该没有什么宝藏!” 依泽城虽然是轩辕宸泽为他和轩辕艾修建的陵墓,可因为后来发生那些事,轩辕宸泽亦放弃了要让轩辕艾同他合葬的心思,想来也是因此并没像一般的皇家陵墓留下许多陪葬品。 所以夕月上次进去时,并没见到有什么宝藏,夜明珠倒是有很多! 燕殇蹙了蹙眉,月陌天已经道:“我曾听轩辕弘说过,他手中那枚戒指,是打开宝藏的钥匙,宝藏的位置就在无垠之漠的方向。” 夕月似笑非笑的勾唇,“虽是这个方向,却是另一个世界。” 当初轩辕弘想要抢轩辕艾的戒指,就是因为所谓宝藏吧,可那传说中的宝藏根本就不在这个世界。 她略带讥讽,月陌天却毫不在意的摇头,“轩辕弘当初也是这样以为。” “难道不是?” “你该知道,这八百多年,我几乎探过无垠之漠同它附近的每一个角落,却当真让我发现了一些端倪。” “你不会想说,那些宝藏就在这里吧?” 对他的话,夕月显然不信,人能穿越,宝藏总不能也跟着穿越吧。 月陌天一叹,“你就没想过,为什么那戒指会将轩辕艾他们带到这里吗?在我看来,所有的事都不可能毫无缘由,它既然带他们到了这里,自然有到这里来的原因。”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虽不曾真正见到过所谓宝藏,却在漠安镇这方察觉到异常。想来,也并非我一人有所察觉。八百多年前,轩辕弘死后,轩辕宸泽复生,让人在无垠之漠大肆修建依泽城。恐怕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在这里 发现了端倪。” “轩辕王朝的帝君代代相传,每一任帝君其实都没放弃过寻找那批宝藏。知道你父皇曾经留下过的圣旨吗?他驾崩之前下旨让所有龙隐前往无垠之漠,你难道就不好奇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夕月心中一紧,这才想起苏宸之前同她说过的圣旨的事,当时她还曾想过,圣旨或许是有的,只是魏云翰带来的内容有真有假,她难以分辨。 后来,月空用龙隐令打开了依泽城,她便想龙隐令的真正作用就是这个,便也没再多想其他。 此时被月陌天提起,她才觉得,这其中莫不是还有什么隐情? “轩辕朝华消失之后,我就怀疑过,到底是什么人能在我的密室中挖出一条暗道将他救走,除了那些消失的龙隐,不做它想。” 夕月心中一动,对他的猜想已经是认同了八九分。 首先朝华从密室中消失的时间就同那些龙隐消失的时间吻合。 而就算他没有龙隐令,可他在龙隐的眼中也是顺帝之子,他们会救走他的确是有可能的。 也就是说,父皇在自己驾崩之前下旨让龙隐前来漠安镇,而龙隐却正好发现了被月陌天囚禁的朝华,所以将他救走。 可父皇已经驾崩,还心心念念着那批宝藏做什么? 难道是知道王朝临危,想让龙隐找到宝藏之后再图复国之计? 思及此,她忽然有些了悟,“也就是说,你怀疑龙隐和朝华都在这里,可你却一直不曾找到他们。你带我来,难不成你觉得我有这本事?” 夕月的话说完,月陌天还不曾回答,一直不曾插言的燕殇终于开了口,“难道就是左边那条路?” 夕月看向他,皱了皱眉,“不是说是死路吗?” 燕殇点了点头,“那条路我们之前看过,的确没有出口。可方才你昏迷着我们亦没有细看,所以不敢肯定是不是有什么机关。只是若有……连天阙楼主都解不开的机关,我倒是觉得很有意思。” 夕月默了默,忽然有些自嘲的一笑,“不会又像依泽城那般,是只有轩辕艾知道的东西吧。” 月陌天扫了一眼对面,“是不是我亦不知,不过我敢肯定的是,就算那些龙隐找到这里,也绝对不可能找到真正的路。那条路必然是轩辕朝华打开的。既然他行,你说不得便也可以。”夕月沉默,燕殇也没有马上开口,倒是看了半天戏的玉岭悠悠然的站起了身,拍着自己身上的灰,“既然你这么肯定这丫头能找到路,我们便再去看看,否则我们便只能热死饿死在这里了,老头子我可还没 活够。” 夕月眸色有几分凝重,却勾了勾唇,“师父说的是,既然如此,那就去看看吧。” 她一句师父,玉岭眉梢一挑,转眸看向月陌天,果然见其神色微沉。 他有些得意的弯着唇角,“小丫头别怕,有师父在,不管是什么机关也难不住,师父可不像某些沽名钓誉之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其实没什么真本事。” 仍谁都能听出他这话中的含沙射影,月陌天轻狭着凤眸,唇角紧紧的抿着,却没有开口反驳。 燕殇无奈的皱了皱眉,不置一词,只是忽然抱起夕月朝着寒铁浮桥飞掠而去。 夕月并没有惊慌,很自然的抬手圈住燕殇的脖子,这桥常年在熔岩之上必定已经被烧得滚烫,自然不可能走过去。 燕殇抱着她一路不过点了两下浮桥借力,几瞬之间就已经到了对面的石门之前。 月陌天和玉岭两人见状也没再多言,一前一后的跟了过来。 因着之前就已经探过左边的路,四个人没多耽误直接入内,燕殇在最前面牵着夕月,玉岭则在最后。 石门之后黑沉沉的通道不算狭窄,每隔一段路就嵌着几颗夜明珠。 据月陌天所言,这是他让人弄的,他来这里不下百回,对这条路已经很熟悉,可每次走到头之后就再不得出路。 夕月看着这条通道,当真是极为普通,两壁和地面都是普通的山石,通道并不长,走了不过一刻钟就已经走到了底,如月陌天所言,看不出任何异常。 夕月摸了摸身前的石壁,同燕殇对视一眼,眉心已经蹙了起来,“这里好像真的没有路。” 燕殇揉了揉她的眉心,“再看看,不要心急,若是这路就这么轻易摆在你我眼前,也不至于难了天阙楼主近四年。” 听他所言,夕月下意识的看了月陌天一眼,暗道昏沉倒是看不出他神色如何,她默了默,点头,再一次四处打量起来,不时的摸一摸觉得有异常的地方。 燕殇和玉岭也在周围细看,月陌天狭着眸看着夕月,忽然开口,“这地方我看过无数次,若说异常也并非没有。” 夕月正在四处摸索的动作一顿,转头看他,“什么?” 月陌天没有马上说话,而是掰下石壁上一颗夜明珠,走到右侧石壁前,在某处停下,“你看看这地面。” 夕月三人顺着他所指看了过去,细看了片刻,玉岭最先皱眉,“什么都没有啊?” 他的话刚落,燕殇却是开口,“颜色不同。” 月陌天眼中划过一抹赞叹,夕月和玉岭却都是一愣,玉岭眉头皱得更深,干脆蹲下去看了又看,好一会儿才“咦”了一声,“好像是有些不对,这块的颜色比其他的颜色要稍稍浅上一些。” 说完,他仰头看向燕殇,一脸得意,“好小子,不愧是老头子的徒弟,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啊哈哈。” 夕月抽了抽眼角,对他那副自鸣得意的样子只觉有些不忍直视,只看向月陌天,“就算颜色浅些,也说明不了什么。” 玉岭也是点头,在那块地面敲了敲,“是啊,这里除了颜色浅些,好像没什么其他特别的。” 他俩这时倒是一致,燕殇却像是看出了什么,“若是我所料不差,这里之前应该是有什么,却被人给抹去了。”说话间,他的目光也落向月陌天,月陌天对燕殇很是欣赏,点了点头,“这里之前的确有字,是我抹去的。” 第三百七十九章 飞机不是鸡 “你能一次把话说完吗?”玉岭瞪一眼月陌天,有些发恼。 月陌天看也不看他,只是淡淡的道:“当初我寻到这里时,在这里发现了一句话,那话很怪异,我参详了许久也参不出其中道理,可想着定是同打开这路有关,便将那句话抹了去。” 他此时倒是慢悠悠的,可夕月和玉岭都有些急了,异口同声的道:“到底是什么?” 月陌天皱了皱眉,才有些犹豫的道:“一间房,四面都是窗,想出去,除非飞机掉沟里。” “……”燕殇和玉岭难得的懵了。 唯有夕月的神色一变,变得有些诡异。 “什么鸡?”玉岭怀疑的看着月陌天,“这出路和鸡有什么关系?你可别想唬老头子。” 月陌天却是看着夕月,“丫头,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夕月却只是看向燕殇,眉头纠着,“这好像是个谜语,就好像灯谜之类的。” 燕殇眯眸,有些了然的点头,却又有些为难,“灯谜?这句话中听来倒不是很复杂,只是如师父所言,那飞鸡是什么鸡?如是不知道,恐怕这谜底便难解。” 看燕殇很认真的说出‘飞鸡’二字,夕月难得的被他逗乐了,“噗”一下笑出了声,郁闷几乎一扫而空。 她抱着燕殇的手臂,仰头看着他笑,“傻瓜,飞机不是我们吃的那种鸡。” 燕殇挑了挑眉,垂眸看她此时弯着眼儿的笑,就算知道她在‘嘲笑’他,也觉得心软如水,摸了摸她的脸,从善如流的问,“哦,那是什么?” 夕月颇为认真的想了想,“恩,是一种可以在天上飞的交通工具,就好像……马车,可以飞的马车。” 燕殇还不曾有反应,玉岭已经双眼大睁,跳到夕月跟前,“可以飞的马车?丫头,你在跟老头子说笑吗?难不成还有可以飞的马?” “这个时候,我有心情同你们说笑吗?”夕月噘了噘嘴,“马车不过是个比方,那东西自然比马车厉害多了,也不需要马来拉。” 燕殇唇角微抿,认真的看着她,“这是你从梦中知道的?”“恩,就是轩辕艾他们那个世界的东西。可如果这句话不是轩辕弘在这里留下的,也就是说,曾经还有过同轩辕艾他们一样的从异世而来的人,那人在这里留下了这句话,所谓宝藏也很有可能就是那人留下 的。” 燕殇微微点头,“若是,也应该是比八百年还要久远的以前了。” 夕月“嗯”了一声,低叹,“所以这同我们无关,我们也不需要知道到底是谁留下的这谜语和宝藏,只要解开这谜底就好。” “你可能解开?”一直听着他们说话的月陌天忍不住开了口,对夕月口中的飞机好像有些明白,可一时也理解不了什么叫飞机落沟里。 夕月瞥他一眼,眼神很复杂,不过转瞬就移开。 垂下头,看着那地面陷入了沉思,燕殇他们也不曾打扰她,许久之后,她忽然灵光一现,指着那地面,“或许,就在下面。” 月陌天眯眸,“这地面并没有可以打开的机关,而且据我所察,下面应该不会是空。” 他其实也曾怀疑过出路在这下面,可多次探查却是毫无结果,又不敢随意挖凿,只怕触动了什么机关。 玉岭用了内力在那块地上踏了两下,难得的赞同他的话,“这下面的确不像是空的。” 夕月挑眉,“一间房四面都是窗,你们该想得到吧,就是没门。想出去,除非飞机掉沟里,飞机掉沟里,若是我没猜错,谜底就是一落千丈。” 燕殇皱着眉,将她的话接起来,“所以说,这里没门,想出去,除非一落千丈?也就是说,就算有路,也在地底极深之处。” 夕月点头,抬眸看着他笑,“我的燕殇真聪明。” 燕殇狭眸,忍不住抬指弹她的额头,“你都说到这里了,我若还不知道,恐怕就是傻了。” 玉岭鄙夷的看了两人一眼,“若当真是在地底极深之处,恐怕就不好办了。” 这里就他们四人,功夫再高,也钻不了地啊。 夕月的神色也很为难,“是啊,现在怎么办?” 月陌天轻抿着唇没有开口,燕殇看着地面想了想道:“若是轩辕朝华他们当真会在这里出入,就必定有可以下去的方法!” 夕月眸色沉了沉,看向月陌天,“还有其他提示吗?” 月陌天摇头,“只这一句。” 这一番,四人都陷入了沉默。 按说来,这里的几人都非寻常,可此时面对这条‘死路’却当真是有些无能为力之感。 哪怕知道了路很可能在下面,可没有办法挖没有办法钻,便只能陷入困局。 夕月咬着唇翻来覆去的想那句话,燕殇几人则是不放弃的再次在四处摸索了起来。 可这里月陌天不知探查过多少回,能找的地方几乎都已经找遍了,再多找一次,似乎也不过浪费时间。 夕月看着他们,直到燕殇抬头朝顶上看去之时,她的目光也随着抬了上去,然后忽的一亮。 “燕殇,你仔细找找上面。” 她的话一出口,不止燕殇,月陌天两人也看向了她。 燕殇挑眉,“你觉得机关在顶上?” 夕月点头,抬头瞧着顶上,“飞机啊,不就是在天上飞的吗?飞着飞着,才掉下去的,所以我想,机关很可能就在顶上?” 这话倒是有些道理,燕殇眸光狭了狭,月陌天目光亦是一亮,“此话有理,我倒是忽略了。” 一般来说,到了暗道尽头,若是要找机关,所有最先想到的就是周围的石壁之上,然后便是地面。 再加上这地面有提示,月陌天自然就将更多精力放到了地面之上,以至于一直困于此境。 顶上虽也曾看过,却不过是粗粗掠过不曾细查,如今夕月这般一说,倒是让他豁然开朗。 不等夕月再说什么,燕殇已经一掠而起,从最边上开始,一寸一寸的敲打起顶上的石块。 这般反反复复的上下、敲打,却始终不曾有什么发现,就在夕月觉得有些失望,又看他那般辛苦准备让他不要再费力之时,燕殇所敲打的地方忽然传出不一样的声响。 夕月、月陌天、玉岭三人目光皆是一变,看向他敲打那处,那块地方的声音同其他地方都不一样! 燕殇看了夕月一眼,示意她们退开一些。 夕月有些紧张的看着他,“你小心些。” 笑了笑,燕殇对她微微点头,直到他三人退后了十来米,才掌中聚气,朝着那石块压了上去,随后身形极快的旋身,落到了夕月身边。 几个人都一眨不眨的看着地面,姿态戒备,果然,几瞬之后,就听闻脚下响起隆隆之声。 那块颜色稍浅的地面震动最为剧烈,在几个人的目光中缓缓下沉,可就在他们以为出路就在眼前之时,震响之声却忽然停下,那块地方也停止了下沉。 几人面色一变,燕殇当下就走上前去,仔细看了看,神色沉凝,“这路被堵住了。” “堵住了?”夕月也快步上前,看着那块沉了差不多有一尺深的地面,此时如同一个坑,再没有其他异常。 “是轩辕朝华。”月陌天也上了前,看着那个坑,眼底划过一抹沉色。 谁也想不到,费尽心思找到的出路,早便被人堵住。 夕月抿着唇探手下去摸了摸,眉心一动,“这下面很可能是暗河。” “暗河?”玉岭有些好奇,也伸手下去摸了摸,果然,坑里的石块和泥土有些潮湿,可他还是皱眉,“是有些潮气,可你怎么肯定这下面会是河,这里可是靠着无垠之漠。”夕月只是点头,“正是因为这里靠着无垠之漠,沙漠之下常有暗河,这处很有可能就是其中一条支流。所以,漠安镇的人才能在这里挖出一口井来。还有之前暗道坍塌之时的地下之水,现在想来,其实便是 那条暗河之水。” 玉岭瞧着她,眼底生出了惊讶之色,却没有再怀疑她的话,只是道:“照你这意思,我们就算不在这里找路,在旁边那条暗道之中,我们方才上来的水里,其实也有路。”“对,只是……水中的路同地上不同,方向难寻,暗河支流无数,出去容易,可若是要找到朝华他们,就并非易事。而且,我们也不知方才那条暗河支流到底多长通往哪里?若是贸然下去,一时找不到出路 会更麻烦。” 夕月的眼中有些苦色,这路必定是被朝华他们堵上的,或许就是怕让人找到他们。 而她也不可能知道,下面这条暗河的支流到底是通往哪里,如此一来,她竟不知该如何去寻他了。 燕殇将她的神色看在眼中,默了默,忽然道:“没关系,我们可以等。” “等?”夕月皱眉,仰头看他,“等什么?” “我们失踪了,外面那些人自然会来找,等人来了,再让人直接将这里凿开就是。” 他声线沉稳,夕月却皱眉,“其实……”燕殇将她拉了起来,顺了顺她的头发,浅声道:“既然已经来了,自然就要找到他。” 第三百八十章 不是吉物 不管轩辕朝华到底是不是轩辕弘,都不能仍由他这样躲起来。 他同夕月之间,不管如何要有个了断,否则,夕月这一生,怕都难以安然。 思及此,燕殇继续道:“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找进来,我先替你将被封的内力解开,如此行事才会方便。” 说完,不等夕月说什么,他又看向玉岭,“师父,烦劳您老人家在外面替徒儿守一守,徒儿担心先寻来的人可能不是流光他们。” 玉岭皱了皱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夕月,摇头,一叹,转身就朝外走。 月陌天眼底一片浓色,虽然燕殇未曾让他也出去,可他依然随着玉岭一起离开。 夕月眼角动了动,总觉得玉岭看她那眼有种看红颜祸水的味道,这次他嘴上虽没说什么,却定然又在心底说她是祸害了。 而月陌天…… 夕月轻叹,垂了垂眼睫,想掩饰住眼底酸涩。 可她的情绪如何能瞒得过燕殇,眯了眯眸,他牵着她走到通道尽头,在靠墙的边上坐下,“我先替你解开内力,你之前受了内伤,要顺道疗伤,否则,就算这暗河的入口被凿开,我也不放心让你下去。” 他做这一切决定并未让夕月有机会插口半句,可夕月心知他说的都没错,也都是为了她。 如今这般内力被封住,行事的确是极不方便。 只是,她还是有些担忧,“你的身体……” “放心,我已经无碍了。” 让她背对自己坐好,燕殇将手轻置于她后背之上,先闭上了眼,“夕夕,闭上眼,抱元守一,切不可妄动心念。” 夕月点了点头,轻吸口气闭上了眼…… 通道之中无比安静,只剩两人的呼吸声轻轻浅浅,此起彼伏。 在夕月而言,只好像睡了一觉。 而这一觉睡得极好,连梦都不曾有,再醒来之时,只觉得神清气明,周身都轻了许多。 缓缓的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的头正枕在燕殇的腿上,他垂眸看着她,见她醒来,将她耳边的乱发顺了顺,低声问道:“可还好?” 夕月轻“嗯”了一声,又见四周无人,便转了个身面朝向他,抱着他的腰身,将脸贴在他腰间蹭了蹭,“燕殇,又让你为了我耗费内力,我好像总是连累你,难怪你师父他那般说我……” 她这动作十足依赖,燕殇勾了勾唇,一手揽着她的肩,一手轻顺着她的长发,“师父他不过是逞嘴皮子功夫罢了,你不必介怀。” 夕月一叹,“你师父他应该是极不喜欢我的……” “你这般惹人疼,师父他怎会不喜欢你?他以前那般做,也不过是因为你我命中之劫太过担心罢了,你无需同他多计较,师父的性子向来如此,嘴上不饶人。” “我明白,我也并没有怪他。我就是怕他不喜我,毕竟他是你师父,若他不喜我,你想必也会很为难吧!” 燕殇的指尖从夕月的眉间抚过,低声叹道:“夕夕,师父他若当真不喜你,便不会同我一起前来漠安镇,也不会那般对你。对不喜的人,师父他不会愿意多说一个字,他对你其实是极亲近的。” “是吗?”夕月抿了抿唇,显然还有两分怀疑。想了想,她却是忽然用手撑着他的腿半支起身,仰着脸看着他极为认真的道:“燕殇,之前月空说你命星已灭,你那夜又忽然用那样的方式出现,你到底是怎么了?我还听说你昏迷了,是你师父他救了你吗 ?你的毒已经解了吗?还有那戒指,真是你拿走的?还有,我听说你已经称王了,现在外面是不是都已经乱了?” 两个人自重逢就没有时间细谈,好容易此时只他两人,夕月便忍不住将心中的疑问都问了出来。 问完之后,她又无奈一叹,“我在这漠安镇待了不过两月,可似乎已经与世隔绝了许久了……” 燕殇好笑的掐了掐她的脸,“你问了这般多,让我从何说起?” 夕月咬了咬唇,皱眉,“嗯……就从你的毒说起。不过,不许骗我,你知道,谎言总是要用许多的谎来圆,你瞒不了我多久的。” “你既已经如此说,我如何还敢瞒你?我体内的毒并未彻底解了,不过……也没多少大碍了就是。” 将她紧皱的眉心抚平,燕殇声音并没有多少波澜,好像当真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一般。 可夕月闻言却是不信,神色亦是一紧,“你还在骗我!容浅早就说过,你那毒若是不能解,便……怎么可能没有大碍?” 夕月说不出那几个字来,就是想一想,她都觉得很是心疼。燕殇眉心一动,将她抱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我并未骗你,那毒虽然还未彻底清除,可的确暂无大碍,师父已经想了法子将它压制。再加上那颗戒指……那戒指的确是件奇物,我能这么快醒来, 同它应该也脱不了关系。”一边说着,燕殇从袖袋中拿出一个荷包,从中取出那枚戒指,“那夜我前来看你,却因为只是一缕魂魄无法触碰到你,可奇的是,这戒指我却能触碰到,因担心月空他们当真会用它将你送走,我便将它拿了 去。却不想,倒是因此帮了自己。” 夕月看着他掌心的戒指,眼底划过一抹异色,“这戒指倒真的是神奇。” 从他手中拿过戒指翻来覆去的看了看,“我从轩辕宸泽那里得到它时也很奇怪,月空说他取不下来,可我很简单就取下来了,我当时还觉得他很可能在骗我。” “这戒指是轩辕艾从异世带来,是轩辕艾的父亲留给她们的,他曾经说,不管怎样也不能让这戒指落到其他人手中。轩辕艾和她哥哥就为了这个送了命,而轩辕艾和轩辕弘更因此到了这里。” “你说,若是月陌天所言是真,那宝藏当真在这里,这戒指当初又为什么会到了轩辕艾他们那个世界?而且我怀疑,留下宝藏的人也是他们那里的人……啊,好混乱!” 夕月抓了抓头发,只觉得被这些事儿弄得头晕脑胀,想不透彻,也想不明白。 燕殇轻蹙着眉,想了想忽然道:“或许……你说的那个异世,同我们这里是一个地方?” “一个地方?” 夕月一愣,随后目光一亮,“你的意思是,轩辕艾他们最初所在的那个世界同这里是同一空间,只是时间不同。” “空间?” 这回换燕殇皱了眉,夕月却是重重的点头,“对,空间。这样说来,就能解释为什么宝藏也会出现在这里了。” 而且,夕月突然就想到一个可能,轩辕艾家其实很可能就是他们轩辕家的后裔,这戒指从祖上一直传下,一直传到了轩辕艾他们手中,最后又带着他们回到了轩辕王朝开国之初…… 她被自己的想法惊住了,燕殇却是眉头紧皱,对她所说的这些怪异的词也不愿去深究,只道:“不管怎样,这戒指很是怪异,等这方事了,便将它毁了吧。” “毁了?”夕月看了看戒指,有些迟疑,“依着月空所言,这戒指曾经复活过轩辕弘和轩辕宸泽,或许它当真有让人的魂魄同身体合一的本事?” “我从前并不信这些,可如今却好像不得不信了。若就这般毁了,岂不是可惜。若是以后有什么事……” 看着她将戒指在眼前比划来比划去,一副舍不得的样子,燕殇眸光轻闪,忽然打断她道:“师父之前说,我命中注定两劫,若要同你在一起,便不可能有好结果。” 夕月神色一变,他却继续道:“可我始终觉得,命这种东西,是由人而定,我不怕同天意相争,夕夕,你怕吗?” 夕月目光轻转对上燕殇,虽然不知燕殇为何忽然说起这个,却还是认真的摇了摇头,声线定定,“我自然不怕。” 说完,她喉间动了动,声线也低了些,“我在梦中见到轩辕艾和轩辕宸泽,看到他们的结局时,也曾怕过。可我后来想明白,我并非轩辕艾,你也不是轩辕宸泽,我们一定不会重蹈他们的覆辙。” 她眼底全是郑重,燕殇勾了勾唇,将她抱得紧些,“所以,你我不需要这戒指,也会好好的在一起。” “夕夕,你要明白,欲望二字,最毁人心。这戒指的存在,害了多少无辜性命?在我看来,它并非吉物。而这世上本也不该有这超脱世俗之力的东西出现,毁去,才是最好的。” 夕月心头一震,咬了咬唇,点头,“是我想岔了。” 说完,又有些懊恼的看着燕殇,“不过,你也太冷静了些吧?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不像是凡人,无欲无求的。凡人见到这样的宝物,怎么也不会舍得这么轻易就将它毁去的啊。” 燕殇轻一挑眉,“谁说我无欲无求?夕夕,我有多想要你,你难道还不知?” 话落,不等夕月回应,他忽然低下头,唇舌已经覆上了她,突如其来的吻如同灼人的烈火,让夕月浑身都发了烫。 两个人自见面,因为玉岭和月陌天的原因,并不能肆意亲热,可三个月未见,燕殇早就想将她搂在怀中狠狠的疼爱一番了,忍了这许久,此时一吻上,便是有些失了控。 不知过了多久燕殇才将夕月放了开,额头抵着她的,指尖从她略带晶莹的唇角抹过,目光暗沉的不见一丝光亮,“夕夕……” “嗯?” 夕月还沉浸在那滚烫之中没有回神,燕殇低声叹道,“我想要你……” 夕月微楞,目光四处转动着,有些犹豫,“现在……会不会不太方便……师父他们……” 不等他说完,燕殇忽然低笑出声,忍不住将头抵在她的肩上,笑得身子微颤。 “……”夕月的脸猛的红了,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土里去,他又在戏弄她,可她却竟然当了真。 第三百八十一章 要个孩子 咬着唇恨恨的去推他,夕月发现自己只要一遇上他,脑子就会少根弦,当真是让人懊恼。 燕殇却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不让她推开,贴在她耳边低低的道:“夕夕,出去以后,给我生个孩子吧!” 夕月的动作僵住,有些发愣,“孩子?” “你不是想做娘吗?我们就生一个和你一样的孩子,圆了你这做娘的念想,可好?” 燕殇轻含着她的耳垂,说话间,灼热的呼吸尽数钻进她的耳朵里,又痒又烫。 夕月神智有些混乱,可还是保留着一分清明,听出他话中的怪异,忍不住拍他的肩,“什么叫我想做娘?我何时说过我想做娘了?” “没说过吗?”燕殇微一用力,在她白嫩的耳垂上留下一道红印。 夕月“嘶”了一声,抬手就去捂自己的耳朵,眯着眼看他,有些怀疑,“你不会还在吃月空的醋吧?” 燕殇的唇角轻抿,捧着她的脸很认真的看着她,“夕夕,我并未同你玩笑,我想要个孩子,你和我的孩子,好吗?” 夕月眨了眨眼,看着他幽蓝的眸子,默了默忽然抬手轻抚他的眉眼,唇角微弯,“若是你这么想做爹,我自然要满足你,不过……我想要一个你这样的。” 夕月的指尖从他的眉眼细细描摹而过,轻抚他的脸,好像已经看到一个小小的燕殇,眨着一双同他一样的暗蓝眸子,软软的叫她娘亲。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夕月忽然觉得这个想法当真不错。 燕殇并未说话,静静的看着她,看她眉开眼笑的模样,一双眸子弯成了月牙…… 暗蓝的眼底好像涌起了黑色的旋涡,他忽然将她狠狠的按进自己的怀中,半响,却只哑着声道了一个字,“好!” 夕月将脸贴在他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唇角弯起,轻“嗯”了一声回抱住他。 昏暗的通道之内温情涌动,两个人谁也没有再多言,只是紧紧的抱着对方。 只是她却不知,就在他们这方脉脉温情之时,漠安镇外却已经一片混乱。 魏云翰、赵慕苏以及终于走出迷阵找到了漠安镇的流影等人……带着人打了起来。 整个漠安镇都陷入了混乱,一个小小的边镇,此刻却涌入了无数的兵马,让这个本已经无人的死寂小镇忽然间‘热闹’起来。 魏云翰自然不必说,自月陌天突然消失,缘净破了阵,赵慕苏带人闯进了城中,两方人马就已经对上。 却不料,流光等人也跟着燕殇从另一方入了城,只燕殇走得太快,他们本是想同燕殇汇合,可等他们赶到时燕殇和夕月以及玉岭已经不见了踪影,却是遇到了正打得火热的魏赵两方。 流光想了想,这时候是浑水摸鱼的最好时候,让他们两败俱伤,他则正好带人去找王爷。 可他没想到,迷了三个月路的流影金浩等人此时也终于找了过来,他们不知燕殇已经到了,只是看着赵慕苏和魏云翰的人,就怀疑夕月在这里。 他们本也不想惹事欲直接去寻人,可那两方人已经打得火热失了理智,见到不是自己人就一通打杀,金浩等人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只能加入了战局。 流光照着燕殇留下的暗号找到了水井旁,却没想魏云翰和赵慕苏两人竟在此处。 却原来,双方人马对上之后,魏云翰就欲撤离,赵慕苏自然紧跟着他,这一跟,就到了这水井旁。 此时,两人各带着几十人正对峙着。 见到流光出现,两方人都楞了一愣,流光也有些为难,看了看被堵住的水井,暗号消失在此处,说明王爷他们就在这里消失。 可魏云翰和赵慕苏都在这里,想挖井找人恐怕不容易。 难道当真要先打一场,打赢了再说?可王爷若真在井下,怕是等不得。 一时间,这小小的巷中,三方人马陷入了诡异的对峙之中。 镇上的人正打得起劲儿,一片喊杀之声,更衬得这巷中莫名的安静。 最终,是赵慕苏先开口打破了安静,“想来,我们的目的大致相同,既如此,不如暂时言和,先挖井!” 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虽然不知道魏云翰的目的是什么,可他定然也是想入井的,倒不如先同他合作! 流光自是不会拒绝,魏云翰亦只是思考了片刻便点头同意。 由此,三方人马才算休了战,‘齐心协力’的挖起井来。 也是在休战之后,流影金浩寻了过来,流光才终于见到了消失三个月的流影。 外面这场混乱夕月他们自然不知,地下不知时月,没有白天黑夜。 夕月也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久,可在燕殇的怀中,好像再难熬的时间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何况旁边就有水,只是没有食物,坚持个几日倒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就在夕月饿得有些难受,再一次准备用睡觉来催眠自己,昏昏欲睡之时,右边那扇石门之后终于有了些异动。 只是没想到,当石门被推开,当先进来的人,竟是苏宸! 一眼便看到窝在燕殇怀中的夕月,苏宸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天知道他这一个多月有多担心她。 看到苏宸,夕月也有几分惊讶,从燕殇怀中起了身,还没开口,苏宸已经掠到了她的身前,顾不得那些礼数,也顾不得燕殇,一把就将她抱住,声音还带着明显的紧张,“小凤,你没事吧?” 夕月点了点头,因为太过惊讶便也忘了将他推开,只是点头,“我没事,这不是好好的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燕殇眸光一凌,已是将夕月拉回了自己身边,替苏宸开了口,“他是同赵慕苏一起来的。” 一边说,目光已经看向石门处出现的人,夕月自然也看到了,赵慕苏带着十几人出现在门前。 皱了皱眉,她看着苏宸低声道:“你怎么同他走到一处了?” 在燕殇将夕月拉过去时,苏宸的手臂僵了一僵,最终却只是无奈的收回,“赵慕苏同魏洛菡交易,我担心你,便让他带我一起前来,却不料被魏云翰困在了城外,好在……”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燕殇,神色不太自然,“好在燕王带了人来助我们破阵,我们才能顺利入了城来。” 破阵的细节他未讲,可夕月也想到了,帮他们破阵的人大概就是缘净师父。 了然的点了点头,她又问,“那现在外面如何了?” 苏宸没有犹豫,将外面发生的事简单的说了一番,“水井挖开之后,我们才发现里面全是水,可魏云翰很肯定你们都在下面,所以大家便都入了水,下水之后便散了。” 说到这里,又叹一声,“我亦没想到,自己会最先找到你们。” 夕月这才明白了过来,而在他们说话间,赵慕苏也带着人过来,只是看了她一眼,眼中光芒有些复杂,却没有说什么。 接着走到盘腿坐在一旁的玉岭身前,在夕月有些诧异的目光中一撩衣袍跪了下去,“徒儿见过师父。” 玉岭挑了挑眉,“行如此大礼作何?起来吧。” 赵慕苏眼睫微垂,却未起身,而是道:“徒儿不孝,做下许多不道之事,有违师训,请师父责罚。” 夕月闻言皱了皱眉,看了眼燕殇,燕殇倒是没多大反应,苏宸也退到了一旁,反倒是月陌天眸色微动,似乎已经知道赵慕苏说的所谓不道之事是什么了。 玉岭自然也心知肚明,叹了叹道:“你所言,可是那些童男童女?” 赵慕苏双手紧握成拳置于身侧,只道:“徒儿该死!” 本来他亦曾想,只要他们入了城破坏了月陌天的计划,那些人或许就能免于一死,却不料最后城中会乱成那般。 谁也没有时间和心思再去顾忌那些人最终会如何,可赵慕苏想,大概也都是凶多吉少吧。 玉岭眸色有些深,却还不等他开口,月陌天已经道:“那些人被我的阵法困着,除了我,无人能伤。“ 赵慕苏一怔,抬眸看向他,此时的月陌天已经重新带上了面具,看不出神色如何,那一双古井一般的眸子中亦是平静无波。 他有些疑惑,玉岭却已经瞪向了月陌天,“你还是少做些缺德事儿吧,否则,老头子我看你就算再活八百年,也不足赎罪的。” 月陌天掠他一眼,没有再开口,夕月却是咬着唇垂了垂眼睫。 玉岭则是重新看向赵慕苏,“你也起来吧。凡事皆有因果,你的因果自是你自己去受去担,就算你是我的徒弟,我也管不了这些,你更不必因此向我请罪。” “若你哪一日当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大逆不道之事,不必你请罪,我亦会清理门户。” “多谢师父。” 赵慕苏深吸口气,缓缓站起身来,这才又看向燕殇,“想来流光和魏云翰他们要不了多久也会找进来的,我们是先出去还是……” 燕殇看了夕月一眼,默了默道:“暂且不出去,左边那条暗道下有条路,先带人将那路挖开。”“挖路?”赵慕苏一愣,就连苏宸也楞了楞,都顺着他的目光朝左边那门看去。 第三百八十二章 又至依泽 夕月也是一愣,扯了扯燕殇的衣袖,在他耳边极小声的道:“你怎么让他挖?” 他这感觉好像把赵慕苏当成属下在使唤一般,人家怎么说也是一国的王了,这样好像不太好吧! 何况,他们想挖那路是因为想找到轩辕朝华,说不定还能找到什么宝藏。 让赵慕苏掺和进来……夕月想不明白,他怎么就这么相信赵慕苏? 可她再小声,赵慕苏也听见了,唇角动了动,勾着一抹有些苦涩的弧度,他看她一眼,然后在她极不自在的目光中朝着自己带来的人道了两个字,“挖路。” 他们之前挖井的工具并未带下来,可好在都有佩剑在身,十几人听到赵慕苏的命令之后便都朝着左边那通道而去,在燕殇所说的那块已经沉下去的地方挖了起来。 夕月同燕殇等人也跟着进入了通道,夕月有些紧张,远远的看着那些人将剑当做锄头一般使,不断发出‘咣当咣当’的挖掘之声,又提醒众人那下面可能是暗河,需要小心些。 燕殇握着她的手,谁也不知道这路凿开之后会发生什么,他只能将她紧紧的拽着,随时防备着。 苏宸和赵慕苏站在两人身后,神色各有不同,却都泛着苦。 玉岭和月陌天却是站得更远些,谁也没开口。 通道中一丝风也没有,沉闷得紧,就如同众人的心情。 就这般挖了大概有一刻钟的样子,眼见着那沉下的坑越来越深,却也不知是谁的剑挖到了什么,发出一声尖锐的刺耳之声。 燕殇握着夕月的手忽然一紧,下一刻,夕月已经出了声,“这里在震动,快退!” 之前月陌天不敢强行挖掘,便是担心触动什么机关,夕月本来以为只要找准了地方,便不会有大碍,可此时这种震颤之感,分明同之前井下暗道坍塌的感觉极为相似,甚至,更加可怕。 因她的话音刚落,他们所在的脚下地面便好像已经移位旋转甚至快速塌陷,整个通道都开始摇晃起来,靠着那坑最近的人只来得及一声惊呼就已经陷落下去。 燕殇正要带着夕月急退,下一刻便也觉得脚下一空天旋地转起来……坠入黑暗之时,夕月紧紧的抱住了燕殇的腰身。 眼前一片漆黑,仿佛沉入了千年的寒潭,可夕月的意识却还是清明,她知道,他们已经坠入了暗河之中。 好在下坠那一刻她若有所觉,及时的闭了息。 可她不知道这暗河有多长,通往哪里?所以心中的恐惧半分也不少,只怕自己坚持不了多久…… 也因此,抱着燕殇的手越发的紧,唯一庆幸的是,他还在她身边,有他陪着她。 适应了片刻之后,夕月尝试着睁开了眼,冰冷的水刺得眼睛有些疼,光线很暗,可夕月还是看清了眼前那双幽蓝的眼眸,正带着安抚的注视着她。 夕月紧抿着唇,不敢开口,只是朝他点了点头,告诉他自己无事。 燕殇亦是对她点了点头,又示意她朝下看,夕月垂眸,这才发现他们正在不断的下沉,却是她抱得他太紧,他根本无法游动。 燕殇的唇角勾出一抹笑来,夕月有些不好意思的松开了抱着他的手,却在她松手那刻,已经被他一把握住,顺着河水流动的方向朝前方潜去。 除了他二人,夕月自然感觉得到这暗河之中还有其他人,可暗河之中太过黑暗,水又刺目,视线受阻也不可能发声,她不知道那些人到底谁是谁。 只知道,有人在划动、有人在挣扎、有人在下沉! 而夕月只能被燕殇牵着,由他带着朝着那未知的出路而去。 她知道这里必有出路,否则朝华他们不可能在这里出入,可就算知道,这样黑暗冰冷又充满未知的地方依然让人恐惧心慌。 夕月知道若是不快些找到出路,她很可能会再一次拖累燕殇,所以哪怕不会游泳,也学着燕殇一般,用着一只空余的手拼命的划动着。 时间缓缓的流逝,哪怕夕月运了内力闭了息,可闭息时间太久,到底还是有些受不了了。 出路还不知在何处,夕月心中的肯定也变得不确定起来,恐慌渐深,甚至有那么一瞬,她想,月陌天或许又骗了他们。 就在她胸口处憋闷越来越厉害,划水的动作也越来越缓慢,死亡的阴影好似已经笼罩在她身上时,本极平静的水流之中好像忽然涌起了旋涡。 来不及害怕,已经被那股强劲的力道带着朝下拉扯,燕殇猛的侧身将夕月抱在怀中,随着水流的拉扯朝下旋落。 这种失重和旋转的感觉,让夕月窒息到了极点,胸腔中翻绞着疼痛。 就在她觉得灵魂都似要离体之时,燕殇重重的吻住了她,破开她的唇齿,气息不断的朝她的肺腑中涌入。 夕月抓着燕殇的衣襟,眼中涩痛,却也不知到底是因为这水还是因为其他…… 可她却忽然生出一股要同天搏的勇气来,她想,因为有他,她便是拼尽一切,也要活下去。 水流终于缓缓平静下来,夕月心底一动,还不及细看,燕殇已经抱着她朝着一个方向奋力游去。 夕月努力的睁开眼朝那方看去,却见前方是一面石壁,石壁之上有一处洞口,微弱的光从那洞口照射出来。 这就是出口? 夕月心中泛喜,燕殇已经带着她游到了洞口处,洞口很大,完全能让他二人游过去…… 终于从水中浮起了身,燕殇带着她急急的游到岸边,将已经到了极限的夕月平放在岸上,一手握着她的手腕,源源不断的内力注入她的体内,一边安抚道:“夕夕,没事了!” 夕月大口的喘着气,直到自己胸中刺痛缓和几分,这才定了定神看向燕殇。 他的脸色也很苍白,却丝毫不顾及自己。 夕月心头一酸,猛的坐起身将他紧紧的抱住,“燕殇,我……” 她不知要说什么才能表达自己心中感觉,若是没有燕殇,她恐怕永远都走不到这里,或许在魏国之时,就已经没了命。 同他一起,她似乎总是连累他…… 燕殇勾了勾唇,轻抚她的后背,“夕夕,如今知道我的重要了?” 夕月将脸埋在他胸前,声音微颤,“你一直都很重要,最重要。” 燕殇笑了笑,又将她紧紧的拥了拥,这才四处打量起来,这一看,目光却是一变,“夕夕,看看这是哪里?” 夕月从他的怀中抬起头来,目光一转,瞬间僵住,他们身边的一汪月牙形清泉,泉水之上是白玉石桥,石桥对面…… 缓缓的站起身来,夕月怔怔的看着对面那座白玉石搭建的巍峨城池,不敢置信,“依泽城……” 燕殇站在她身边,看着对面城池之上的依泽二字,眯了眯眸,“这里便是你说的,轩辕宸泽修建的陵墓?” 夕月点头,可眼中全是惊疑,“我们怎么会到这里来的,那暗河虽长,可也不可能飘到这么远的地方啊?” 话落,她忽然抬头看了看天,蓝天白云,阳光照在身上,好似当真是有温度的? 她神色又是一变,蹲下身去在那泉水之中探了探,这一下,浑身都有些僵硬起来,“这……我们方才是从这泉水中上来的吧?这泉水是真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时她和月空来的时候,这水和天明明都是幻境。 月空说,是国师,也就是月陌天所造出的幻境,为何突然又会变成真的? 一颗心跳的极快,却找不到可以问的人。 此时月陌天不在这里,他也不知有没有掉下暗河,会不会找来? 还有燕殇的师父和赵慕苏他们,他们如今都不知到底如何了? 燕殇眸色亦有几分凝重,夕月同他说过依泽城的事,他自然也知道,如今这事有些怪异。 四处打量了一番,他忽然问道:“月空对你说过,依泽城本是修建在沙漠之上,后来才沉了下去?” “恩,他是这样说的,他说是月陌天找到依泽城,用了很长的时间将依泽城还原,甚至用幻术造出了一样的月牙泉和蓝天,就跟这里一模一样。” 燕殇挑了挑眉,目光沉暗,牵着她朝玉桥对面走去,细细的看了看这座白玉石搭建而成的依泽城,忽然低叹一声,“若我没猜错,你被骗了。” 夕月皱着眉,“什么意思?你是说月空在骗我?” 燕殇的目光扫过城墙和玄铁之门,“我想,八百多年前所修建的依泽城,或许是两座。” “一座就是这里,一座在沙漠之下。沙漠之下的依泽城,便是你所见到的陵墓。而这里……” 燕殇顿了顿,“我们之前的猜测或许都错了,并没有其他人留下宝藏,宝藏本就是轩辕弘留下的,就在这里。” 夕月已经彻底楞住了,燕殇的猜想太过大胆,她一时根本消化不过来。 “到底是什么意思?”“月空不是告诉过你,轩辕弘占用了轩辕宸泽的身体十几年。也就是说,他定然是知道轩辕宸泽在修建这依泽城,这样大的工程自然也不可能是几年就能完成。所以说,轩辕弘在做轩辕宸泽之时,并未停下 修建城池。”“轩辕宸泽修建的是地下的陵墓,可轩辕弘修建的便是这座沙漠之城!” 第三百八十三章 无情之人 燕殇说的并非没有可能,夕月眉心已经紧紧的纠在了一起。 “若是按你所说,轩辕弘在位时建了这同依泽城相同的沙漠之城,在这里留下了宝藏,那月陌天和月空定然也都知道。他们当初骗我,是为了隐瞒这座城池的秘密?” 而若是这样,朝华若当真是轩辕弘转世,恢复记忆之后带着人来到这里,那月陌天就不可能猜不到。 那他为什么要说,他不知道朝华去了哪里?对宝藏的事也只说知晓端倪? 心头一跳,夕月朝紧闭的玄铁之门看去,胸口处一波一波的窒息感,就好像方才在暗河之中时一般,无法呼吸。 “他又骗了我。” 心上被戳开了一个个窟窿,嗖嗖的冒着冷风,“燕殇,我是不是很傻,被他骗了十几年,却还是相信他。” 燕殇轻狭着眸将她带入怀中,“我明白。” “夕夕,并非是你太傻,他对你来说是师如父,你会选择再相信他是很正常的。而且,这一切也不过是我们的猜测,事实当真如何,还要见到他和轩辕朝华才知,你现在不必想得太多。” “何况,我觉得他或许并非全是说谎。” 夕月深吸口气,点了点头,还是抬眸朝那道玄铁之门看去,这里和她之前见到的那座依泽城乍看去当真是没有丝毫区别,除了这里没有那么多的夜明珠。 可这里的一切和之前她所见到的又相差万里,这月牙泉更长更宽,泉水周边,黄沙漫漫。 也就是说,这里的一切真的不是幻境,有些刺目的阳光也是真的,这是一座真正的沙漠之城。 抿了抿唇,她有些迟疑,“他……当真会在这里吗?” 若是在,这城中怎生一点动静也没有? 月陌天将他们骗到这里来,又是想做什么? 说话间,目光落在那城门上的环形凹槽之上,“这里难道也是要用龙隐令打开的?” 可她的龙隐令在之前入依泽城时就被月空拿去开门,她一直未曾问过,如今也不知是在哪里了? 燕殇亦是微蹙着眉看着那城门之上,修建这座城想来是耗了大力的,城楼之上明黄色的旌旗随风缓缓的晃动,城楼上,也无人守城。 可他看着那空无一人的城楼眸色却是一动,眉心更紧。 目光停顿一瞬才再次朝四周看去,夕月却道:“燕殇,我们先离开这里。” “离开?” 夕月点头,“我不知道朝华是不是在城中,可想来我们也进不去,不如先离开。我不想你再同我一起涉险。” 她神色很沉,燕殇看着她,片刻,一叹,抬手揉了揉她的眉心,无奈道:“怕是暂时走不了了。”夕月微怔,燕殇又解释,“这城几百年都不曾被人发现,周围必定是被布下了阵法,要马上破阵离开,怕是不行。还有方才那暗河,若这当真是月陌天设下的计,他便不会许我们再顺利回去,为了以防万一 ,也不能再走。” 若是他一人还好,可夕月方才来时显然就已经很吃力,回去必定更难,他不能让她去冒险。 夕月闻言眼底染上了几分忧色,燕殇却是在她唇边吻了吻,轻声安抚,“有我在,你也不必害怕。既然来了,便见机行事吧。” 夕月咬着唇看他一瞬,重重的点头,“嗯,我不怕。我记得你说过,你若死了,我也不能独活。所以,就算真有什么危险,大不了死在一起。” 燕殇皱眉,“我说过那般多的话,你便只记得这些?” 他有些无奈,恨不得时光倒流将他曾经说过的这些话一一抹去。 夕月却只是一笑,“生死相依,这么美的一句话,我自然要记得。” 说话间,她扶了燕殇的肩垫了脚尖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她的唇微凉,却很软,燕殇眸色一动,在她想要退开之时搂紧她的腰身吻了回去。 这个吻很轻很浅,不带丝毫情欲,他只是贴着她柔软的唇轻轻的吸吮磨蹭,可在这种时候,却没有任何语言比这个吻更能安抚对方。 生生死死,相随相依。 “在这时候还能有心情享受温香软玉的,当世怕是只有燕王一人了!” 就在此时,一声轻笑在城楼之上响起,半含着讥讽的声音落进两人的耳中。 夕月浑身都是一僵,这声音竟是魏云翰! 从之前的依泽城离开,夕月就没有再见过魏云翰,可想来,魏云翰也早就知道她之前都是假装失忆骗他的了。 但夕月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魏云翰会出现在这里? 他之前不是还和赵慕苏他们在漠安镇挖井,然后一起下了井…… 他那时候就已经先来了这里! 燕殇却并没有夕月那般惊讶,他早发觉那城楼之上有人,虽然气息掩饰得极好,可那种强烈的被人注视的感觉却是让他无法忽视。 若是平时,夕月怕是比他还要早发现,可她此时心境太乱,却是忽略了。 微挑了挑眉,摸了摸她发凉的脸颊,看她眼睫都在发颤,轻眯了眸将她的头按在了胸前,自己却是抬了头朝那城楼之上看去。 魏云翰正站在那城楼之上,一身白衣倒是温文尔雅,唇角亦是勾着清浅的弧度,唯有眼中的愤恨泄露了他此刻的心境。 燕殇亦是浅浅的勾唇,“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魏国太子殿下。” “本宫也想不到,魏国一别,再见时摄政王便已是燕王,真是可喜可贺。” 魏云翰垂着眸,高高在上的看着他二人,唇角的弧度越发的冷。 他好像又回到了许多年前,他初入北阳,那时夕月便是那样高高的站在城楼之上注视着他。 如今两人终于换了位置,可他却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特别是,她的身边,站着那个最让他讨厌的男人。 燕殇半狭了眸,对他看夕月的目光分外不满,只将夕月抱得更紧了些,按紧她的头不让她抬起。 “贺倒是不必,朕只是好奇,太子是专程在这里等着我们?” 夕月的脸埋在他怀中,很想抬头去看看,可燕殇的手却按着她的后脑勺不让她抬头,她正疑惑间,就听燕殇这话出了口。 听他自称为朕,夕月心底涌上些很复杂的情绪,原来燕殇他,当真已经是燕国的王了。 看他二人那般亲密的相拥,魏云翰负在身后的手死死的握着,“本宫知道你们来的目的,自然是想助你们一臂之力。” 燕殇眸色泛寒,“我们的目的?太子觉得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月儿所想之事,我自然明白。” 魏云翰的目光落在一直不曾抬头的夕月身上,嘴角浮上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怎么,你辛辛苦苦找到这里,不想见轩辕朝华了吗?” 夕月眉心一动,抬手推了推燕殇示意他将自己松开,燕殇默了默,松开压着她后脑勺的手,却依然抱着她,眸光禁戒的看着四周。 夕月也未曾再挣脱,只是抬眸朝立在城楼的魏云翰看去,看他怡然而立,带着胜利者的不可一世,那感觉好像她和燕殇已经是他的瓮中之鳖,可以仍由他对付了一般。 夕月的心沉了沉,却还是开了口,出口的话却是让燕殇和魏云翰都未曾想到,她说:“你没有说错,我当真不想见他了。” 双眸之中流过一抹艰涩的苦楚,到了如今,她已经分辨不出这些真真假假。 月陌天的话,到底几句真几句假? 朝华和魏云翰,到底谁才是轩辕弘? 可不管真假到底是怎样,到了现在,夕月也不愿意再因此被任何人威胁了。 魏云翰终于皱了皱眉,“本宫以为,你们兄妹有多情深,却没想到,你也不过是个无情的。” “无情?”夕月凉凉一笑,“既然处在无情之世,便该做那无情之人。我若是能早些体会到这二字,也不会被逼迫至此。” 燕殇唇角轻抿,扶着她腰身的手紧了紧,而夕月眸色越发凉寒,只看着魏云翰道:“说吧,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看不出她这话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魏云翰沉默一瞬却还是勾唇,“你不想见他,可他却是很想见你。既然你已经来了,不见上一见似乎也不成样子。” 他的话听得夕月眉心一簇,还不曾回应,却闻一阵咔嚓声响,城楼之上忽然出现密密麻麻的小孔,小孔之中光芒簇闪,尽数对准了他们。 夕月呼吸一窒,燕殇已带着她旋身而起,破空声响,密密麻麻的箭簇已至两人身前,被燕殇的内力所阻,又叮叮当当的落了地。 可夕月并未因此觉得放松,趁此时抬眸,魏云翰已经不见踪影,那些箭却并未停下,不知还有多少。 燕殇一边抵挡箭雨,目光四扫,却是在城门前发现了一块不在弓箭射程之内的地方。 目光轻闪,虽然知道有异,却还是带着夕月飞跃而去。就在二人刚刚落地的瞬间,地面忽然裂开,夕月心中发寒,却在感觉到燕殇欲松开她时更紧的抱着燕殇,不管怎样,她不会再和他分开。 第三百八十四章 真的是他 黑暗没有一丝光亮的地方,只听闻一声浅浅的叹息,“夕夕,你又不听话了。” 紧跟着响起的是一声冷哼,“没道理的话,我为何要听?” “我既然说了要同你生死相依,便不会不算话。燕殇,你总是出尔反尔,让我如何相信你?何况,将我一个人丢在外面,你能放心?” 夕月恨得咬牙,方才要落下来那刻,他分明是想将她抛出去,他又想丢下他,却还责怪她不听话。 牙根有些发痒,夕月想着便做了,狠狠的一口朝着身边人咬了过去。 燕殇抽了口气,按住她的肩,“丫头,别乱咬。” 她这重重的一口咬在他的脸上,不必想也会留下一道极深的牙印。 “这么黑,我怎么看得到哪里是哪里?” 夕月噘嘴,这地方当真是黑得吓人,倒是像极了她瞎了那几年,看不到一点光明,甚至没有一点的声音,只有他们两人的呼吸声起起伏伏…… 她正想着,鼻尖上就是一阵刺痛。 他这一下咬得不轻,夕月吸口气捂住鼻子,“你是故意的。” 鼻尖上一个牙印,他是想让她成为所有人眼中的笑话吗? 燕殇带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这么黑,我怎么看得到哪里是哪里?” 听他拿自己的话来堵自己,夕月磨了磨牙,却是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脸,在燕殇没明白时忽然一口咬上了他的唇,用了力道咬住不放。 若是燕殇能看见,必然能见到她那双眸子中正泛着精光,带着得意之色。 可就算看不到,燕殇也能感觉得到,在这样黑暗的地方,感觉到她唇瓣的柔软,一颗心如同化成了水,仍由她在自己的唇上放肆,并不推拒。 直到夕月感觉到口中有淡淡的血腥气,力道才微微一松,在他被自己咬的地方舔了舔,唔,果然被她咬破了。 忙松了他的唇,有些心疼的摸着轻抚上去,“你怎么这么傻?不痛吗?” 就这么站着让她咬,不是傻是什么? 燕殇摸了摸自己唇上的伤口,似笑非笑的勾唇,再次靠近她,几乎是贴着她的唇说道:“是有些疼,不过,若夕夕再帮我舔一舔,许就好了。” 夕月微微一怔,随后整张脸轰一下的烧了起来,自己刚才好像确实有这么个动作,可被这个不要脸的男人这么一说,怎么感觉那么别扭? “你……你让开……唔……” 她恼羞成怒,可燕殇此时怎会让开,直接就亲了上去,直让夕月浑身发软呼吸不畅之时,才微微退开。 可他的手还在她的腰背之间轻抚的抚触着,灼热的呼吸落在她颈上,夕月的脸蛋儿早已经红透了,好在黑暗中看不见。 她不得不暗自叹息,只觉得这个男人越发会撩拨她了,不过就是一个吻而已,就能让她心猿意马…… 夕月有些纠结,却又庆幸他现在看不到她的模样,否则当真是丢脸死了。 燕殇其实也不好受,可现在实在不是好时候,他也不敢太过,只能这样抱着她。 良久之后,夕月才慢慢的缓了下来,靠在他怀中四处看了看,一叹,他们这恐怕就叫苦中作乐了? 其实她哪里不知,他不过是为了让她放松。 在这种就连抱着的人都看不见的地方,恐怕也只有燕殇能如此淡定了。 而她……夕月的手紧紧的揪着燕殇的衣襟,还是忍不住道:“燕殇,其实……我有些害怕……” 却没想,燕殇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 夕月一愣,他已经继续道:“所以你再将我抱紧些。” 夕月有些无语,手中的动作却已经先了心中所想。 紧紧的相拥着,在这样黑暗的地方也不敢乱动乱走,片刻,夕月又忍不住道:“燕殇,我好饿。” 话落,他的唇已经贴在了她的唇上,“再咬一口。” 夕月翻了个白眼,将他的头推开,“你以为你是唐僧啊。” “唐僧?” 燕殇有些疑惑,夕月一叹,“就是一个吃了就能长生不老的和尚。” 燕殇点了点头,倒是没有多问,只是沉默了一瞬忽然道:“夕夕,你想长生不老吗?” “长生不老?”夕月皱眉,却是反问,“你想吗?” 燕殇顺着她的头发,闭着眼,“若是能与你一起,哪怕只有一日,对我而言,也是一生。至于长生……” “若是像月空那般,我不要。” 夕月心中一动,默了默,有些低落的道:“你是想告诉我,就算月空死了,也不过是种解脱……” 燕殇轻叹,“他这一生都在执念一人,若是能同那人一起,也算是了了他这一生的执念了。” 夕月轻抿着唇角,她知道燕殇的话没有错。 月空活了八百多年,可这八百多年都不过是孤单,他守着一具尸身,执念着要将轩辕艾复活。 其实,他并不快乐。 如今这样,许也是好的…… 将脸埋在他胸前,夕月没有再说话,燕殇抚着她的后背,黑暗之中看不见他眼中的无奈。 许久之后,夕月的声音才又响了起来,“燕殇……我们就这样等着吗?” 燕殇沉默了一会儿,“想来,也等不了多久了。” 他的话刚落不久,黑暗的房中就忽然一亮,两人在黑暗中待得太久,骤然而来的光让两个人都下意识的闭了闭眼,耳边却是听到一阵咯吱咯吱的摩擦之声。 待适应了光亮之后睁开眼,朝着那声音响起的方向看去,目之所及,是一扇已经打开的铁门。 铁门之外,魏云翰推着轮椅缓缓的走进来,那刺耳的咯吱声,便是轮椅摩擦地面的声音。 可此时,夕月却是顾不得魏云翰,她的目光直直的落在了轮椅之上那道浅蓝色的身影之上,彻底僵住,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猛然炸开,一道道的白光让她几欲晕眩。 原来,真的是他…… 他向来喜爱浅蓝之色,如同天空一般的颜色,恰似他身上宁静沉稳的气息。 以往的夕月很喜欢他这种能让人心安稳的澄净之感,却又嫌弃他太过安静,就好像他幽居的那座偏僻的朝露宫,而他也只有在同她一起时,才会有些少年郎该有的活泼。 此时的他依然还是她记忆之中的模样,浅蓝锦袍,银线滚边,好似白云蓝天,墨发用蓝玉冠高束,剩下的从肩头滑下直落腰际…… 唯一让夕月觉得有变化的是,四年多的时间,他的模样更长开了些,他失踪时也不过十四,如今却已快十九,已是完全不同昨日的风采。 夕月此刻终于相信月陌天的话,朝华他是月陌天的孩子…… 谪仙一般的俊美容颜,唇边噙着的温和弧度,那一双凤眸早已敛尽少年的迷茫,沁着一层浅浅的寒霜,便是坐在轮椅之上,亦是带着睥睨众生的霸然之气,他其实比月空更像月陌天。 脸色苍白, 连双唇都失了血色,夕月直直的看着出现的人,不想相信的事如今就这样摆在了她的眼前,不信似乎已经不能。 双手紧紧的攥在一起,指甲用力的掐着自己的掌心,钻心的疼痛让她很快就清醒过来。 燕殇目光一狭,将她的手握在了手中,不用她说,他也知道眼前这还未及冠的少年郎,定然便是她寻了许久的轩辕朝华。 夕月看了眼燕殇,对上他眼中的温柔,缓缓的放松下来,然后,定定的看回轩辕朝华,目光落在他的双腿之上,轻闪了闪,没有开口。 直到魏云翰推着他走进来,他微微抬眸,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少了些寒霜,如同温煦的阳光将她笼罩其中,牵了牵唇,声线也极和缓,“月儿……你终于来了。” 终于……来了…… 夕月沉默良久才苦笑一声,“是啊,我终于来了……” 她自以为是的找了他许久,最后却是落入了他设下的圈套之中,还连累了燕殇。 夕月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蠢、笨、傻?或者,三者皆有。 因为到了现在,她还是想不明白,他将她骗到这里来,到底想做什么? 轩辕朝华却是抬了抬手,魏云翰挑眉,目光从夕月身上掠过,然后放开了推着轮椅的手,站到了一边。 夕月目光轻闪,暗自猜测着魏云翰同他的关系,而他已经自己转动着轮椅靠近夕月和燕殇。 目光在燕殇的身上转了一圈,在他的脸上和唇上顿了顿,这才看向夕月,看着她同样有着痕迹的鼻尖,眸光暗了暗,却是微微叹息一声,“月儿,你不必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看他转动轮椅的动作,夕月眉心蹙着,不清楚他的腿是怎么回事? 可在听见他说的话后,却是止不住的冷笑一声,“害怕?你错了,我不会害怕。” 说完,她的目光变得有些凌厉,“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是谁?” 轩辕朝华的凤眸轻狭,唇角微弯,“我自然是轩辕朝华,你的哥哥,不然,你以为我是谁?”夕月心中的疑惑能将她淹没,她怎么可能相信他? 第三百八十五章 请他破阵 夕月冷冷的笑,看向了魏云翰,“你想告诉我,他才是轩辕弘?”魏云翰挑了挑眉,轩辕朝华神色不变,就连说话的感觉都像极了月陌天的浅淡,“其实谁是轩辕弘一点也不重要,轩辕弘已经是八百多年前的人了,他已经死了。月儿,如今的我,只是同你一起长大的哥哥 ,这一点,你想否认吗?” 他的话,似乎触到了夕月心中的痛楚。 若非是念着十几年的兄妹之情,若非他是同她一起长大的哥哥,她怎么可能一直寻他找他? 哪怕在赵王宫中看到那处暗道对他起了疑心之后,也不曾想过要放弃他。 可他呢? 夕月闭了闭眼,将所有的苦涩吞下,再睁开,只剩一片清明。 “好,你说的对,你是不是轩辕弘的确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想做什么?” 他一直待在这依泽城不曾出现,如今终于舍得见她,必定是有原因的。 轩辕朝华目光轻闪,却是落在了抱着夕月不曾开口的燕殇身上,默了默,勾唇,“我也不喜弯弯绕绕,其实,我是想请燕王帮个忙。” 夕月和燕殇都是一怔,夕月看了看燕殇,又看回他,“你找他帮忙?” 轩辕朝华轻点了头,“对,请燕王替我破个阵!” 夕月眉心微动,“破阵?破什么阵?” “这依泽城中有处阵法,唯有燕王能破。” 轩辕朝华说着请的话,却听不出请的意思。 燕殇搂着夕月的腰身,看不出情绪,只是那双幽蓝的眸子中透着细微的寒意,开了口,“莫不是打开宝藏的阵法?” 夕月一愣,轩辕朝华神色却是一动,唇边掠出一抹如春风般的笑来,“燕王果然英明。” 夕月此时已经不明白了,燕殇不是说那宝藏很可能就是轩辕弘留下的吗?那他为何还要燕殇去替他破阵? 难道他不是轩辕弘? 夕月有些混乱,燕殇却是没有什么笑意的勾唇,“我并没有什么英明,不过已经到了这里,又是在依泽城中,除了宝藏,我倒是也想不出有什么是需要我来帮忙的了。” “燕殇……”夕月扯了扯他的衣袖,眉心紧锁,“到底是什么意思?” 燕殇看了她一眼,却只拍了拍她的额头,一叹,“当局者迷这四个字,用在你身上最合适不过。” 夕月咬着唇捂住额头,有些不满的正想再说,轩辕朝华却似看不下去他二人这番亲密之态,朝着魏云翰开口道:“去让人准备吃食。” 说完,又看向夕月,眸色依然和煦,“月儿,你同燕王先随我去用膳,其他的,待阵法破了之后我再同你解释。” 夕月眸色动了动,靠着燕殇没有说话,他们现在处的这地方应该是一间暗牢,可他这么放心让他们出去,是真的胜券在握,觉得自己和燕殇不会反抗吗? 燕殇倒是看向她,“方才不是说很饿了吗?既然如此,便去用膳吧。” 他神色平静从容,夕月却越发疑惑了,不懂他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可此时轩辕朝华在这里,又不是说话的好时候。 想了想,她皱着眉点头,“那就去吧。” 既然燕殇不怕,那她自然也没有什么好怕的,而轩辕朝华…… 夕月紧咬了牙,不管他是不是轩辕弘,他其实都已经不是她记忆中那个哥哥了。 哪怕他表现出来的再温和,却也不过同月陌天一样,都是伪装的罢了。 她若是再相信他什么,就和之前相信月陌天一样,只能用傻来形容。 她甚至怀疑,父皇是不是早就知道朝华不是他的孩子,所以才会决定将皇位传给自己,而不是他。 毕竟,朝华的模样不像父皇也不像母后,却是像她的师父。 也只有她,才一直看不透彻。 果真就像燕殇所言,当局者迷。 她似乎只要遇上身边亲近之人的事,就会犯糊涂。 夕月胡思乱想之间,燕殇已牵着她跟着轩辕朝华出了暗牢。 魏云翰已经早一步离开,轩辕朝华自己扶着轮椅朝前滑动着,好像一点也不担心在他身后的夕月燕殇会突然对他出手。 夕月的目光落在轮椅之上,唇瓣紧紧的抿着,所想却是他的腿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个人此时是在一处幽暗的地道之中,安静的只有轩辕朝华身下的轮椅摩擦地面的声音。 好在地道不长,很快就走到一处铁门之前,轩辕朝华回头看了两人一眼,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接着才抬手将门推开。 门后竟是一处极为普通的庭院,暖黄的阳光从门后透入,夕月心中一动,这座依泽城当真和那地下的陵墓不同,是一座真正的城池。 想来,除了城外看来相似,城内其实完全不同。 只是不知,这城中除了轩辕朝华和那些龙隐,是否还有其他人? 她自顾的想着,跟着轩辕朝华入了庭院,院中有花有草有树,没有风沙只有泥土,若是不说,谁能想到这里竟然是一座沙漠之城! 燕殇显然也对眼前所见觉得稀奇,沙漠之中能有这么块地方,本来就已经是一处宝地了。 八百多年前那轩辕弘将城池修建在这里,想来也是看准了这地方是无垠之漠中唯一一块绿荫之地,又靠着月牙泉,水源不断。 在他两人打量四周之时,轩辕朝华带着他们进了院中一间房屋,想来是因为他坐着轮椅的原因,这院中都是平地,进出极为方便。 房中的摆设也很简单,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夕月不过扫了一眼,就由着燕殇带着在桌前坐下。 对于他二人的随意,轩辕朝华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只是看着夕月,“月儿,用完膳,你便好生休息,燕王随我去破阵就行了。” 他倒是坦然得很,好像他们还是在许多年前,他这是觉得自己当真是个傻白甜? 夕月眸色一沉,只道了两个字,“不行。” 轩辕朝华无奈一叹,“你去了也帮不上忙,若是让燕王分了心,反倒会害了他。” 夕月眯了眯眸,“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上忙,可是,要我和他分开,想都别想!” 燕殇闻言弯唇一笑,将倒好了茶的杯子递给她,“先喝点水。” “你的心可真大,你就不怕这水里有毒?” 夕月瞪他一眼,被那些疑问纠缠着,还有轩辕朝华这莫名的态度,她心里本就窝火,可他却像个无事人一样,当真是让她抓狂。 无辜被迁怒,可燕殇唇边的笑却不变,只是将杯子送到她唇边,轻声哄道:“若真是被毒死了,也是你我死在一起,总比做个饿死鬼渴死鬼强,你说呢?” 夕月皱眉,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么个理,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 轩辕朝华在一旁看着他们,凤眸之中掠过一抹极浓的黑,燕殇唇角的弧度却更深了些…… 不过片刻,魏云翰就带着人将饭食送了上来。 夕月的目光从那两个婢女身上掠过,落到了魏云翰的身上,讥笑一声,“堂堂的魏国太子,如今倒成了听人使唤的下人了。” 魏云翰眸光一眯,却没有说什么,只是看她一眼,指着人将饭食摆好之后同轩辕朝华示意退了出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夕月唇边的弧度才沉了下去,看向轩辕朝华,“我真是好奇,他怎么就这么听你的话?” 轩辕朝华看了眼桌上的饭菜,却道:“还是先用膳吧,我说了,那些事,等阵法破了之后我再同你解释。” 夕月咬了咬唇,燕殇已经替她布起菜来,“都是你喜欢吃的,来,多吃些。” 看着自己面前已经堆满的碗,夕月眼带疑惑的看着燕殇,可他却只是朝她点了点头,“快些吃,免得你饿得慌了又来咬人。” 夕月眼角一抽,目光在他唇上落了落,他下唇之上那道伤口还艳红艳红的…… 脸红了红,夕月低下头扒起饭来。 燕殇满意了,这才自己慢慢吃了起来,却是多数时间都在为她夹菜。 两个人哪怕没有什么特别亲密的举动,可那种融洽亲密之感却自然的流露而出。 而对于在一旁的轩辕朝华,更是恍若不见。 轩辕朝华握着轮椅扶手的手越发的紧,骨节之上寸寸发白。 片刻,他笑了笑,“你们先用膳,我去让人准备一下,然后来接你们前去破阵。” 夕月没有答话,甚至连头都没抬,直到轮椅的声音消失,她才抬眸朝已经没了人影的门前看去,眼底的光很暗,犹豫了一瞬道:“燕殇……” “嗯?” 燕殇还在替她夹菜,夕月皱着眉看了看自己吃了半响却没少一点的碗,“你不要再替我夹了,我吃饱了。” 燕殇抬眸瞟了她一眼,也皱眉,“我记得你的食量可不止这些!” 夕月唇角抽了抽,干脆将筷子放下,拉着他的手臂让他也停下来,直接问道:“你说,他到底是不是轩辕弘?他好像也太放心我们了些。” 燕殇眸色动了动,也朝门前看了眼,“或许是吧!”说到这里,他唇角勾了勾,有些讥讽,“他方才看我的眼神,全是嫉妒和憎恨,若他是轩辕朝华,似乎不该。” 第三百八十六章 一曲凤求凰 夕月怔了怔,听出燕殇的语气有些不对,沉吟一瞬转而问道:“那宝藏到底又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他就是想让你去破那宝藏的阵法?” “我之前不是说过吗?这依泽城很可能是轩辕弘在做轩辕宸泽那十几年时修建的,可你别忘了,轩辕弘死后,轩辕宸泽又再次复活过。” “依着他对轩辕弘的恨意,恐怕不会让轩辕弘这么轻易的如愿以偿。” 夕月眸色一动,“你的意思是说,轩辕宸泽醒来之后,在这依泽城动了手脚,将轩辕弘那十几年累积的宝藏用阵法藏了起来,让轩辕弘自己也无法找到?” 这样说来,轩辕宸泽也是个眼里不容沙子的人啊,将轩辕弘坑了个彻底。 “他总不会一早就知道,轩辕弘会转世吧?” 夕月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燕殇却只是轻眯眼眸,“经历了死而复生,灵魂离体,他会相信转世重生也很正常,否则,也不会让月空不计一切代价复活轩辕艾。” “至于我为何猜是宝藏?” 燕殇唇角掀出一抹讥诮,“从轩辕弘在异世追杀轩辕艾,到他登基为帝那十几年,所做之事,都离不开宝藏二字。我虽不清楚这宝藏到底是些什么,他又是如何所得,可他必然不会轻易放弃。” “想来,轩辕宸泽对他的想法也极明白,所以会用阵法将宝藏藏起来。而这阵法,只有轩辕宸泽自己或者他的转世能开。否则,他不会想让我去破阵,也不会说只有我能破阵。” “当然,这些也都只是我的猜测,不过想来也是八九不离十。” 听着他的猜测,夕月一颗心有些发沉,“这么说,他也觉得你是轩辕宸泽的转世?” 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夕月都忍不住怀疑燕殇是不是也恢复了轩辕宸泽的记忆。 可那阵法到底是什么,会不会很危险?若是燕殇无法破阵又会如何? “说来,你这么了解轩辕宸泽的想法,那你觉得他留下那阵好破吗?” 夕月很是不安,知道她的忧虑,燕殇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别想太多,到底怎样,稍后去看看就知道了。” 两个人的话说完没多久,一名婢女就前来相请,说是她家主上已经在等着他们。 她口中的主上自然就是轩辕朝华,夕月和燕殇也并未多耽误,随着她朝破阵的地方去,一路也未曾碰见过其他人。 而那婢女只是一路疾行,一言不发。 夕月一路看来,只觉得这地方的布置很是眼熟,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地方竟是同她梦中所见到的八百多年前轩辕艾生活的那座别院布置一模一样。 对轩辕朝华就是轩辕弘的想法,她更确定了些,也更觉得难受了些。 抬头看了看天,拿手在眼前挡了挡,一叹,“果然还是在沙漠中,阳光太烈!” 否则她为何会觉得双眸被刺得生了痛,有种想要流眼泪的感觉。 燕殇侧眸瞧她一眼,只见她两颊生红,如同苹果般诱人,那双杏眸更是水汪汪的,苦楚却是尽数流出。 他目光一深,牵着她的手揽上她的肩,一使力将她拉近自己,让她半靠在自己怀中,在夕月皱眉看向他时淡淡道一句,“这样就好了。” 他的衣袖宽大,此时手微微抬高,墨色的衣袖垂下正好替她遮住了烈阳。 夕月忍不住抿唇,眼中的苦涩如潮水退下,染上笑意,点头道:“嗯,很好!” 燕殇也是微微一笑,伸出另一只手轻捏了捏她红红的脸颊,其中的宠溺之意不言而喻。 这一幕却正好被回头想跟他二人说什么的婢女看到,见两人这番悠然之态,她目光一深,道:“前面就到了,主上正等着,还请两位快一些。”夕月闻言将目光移向前方,此时他们已经是走到了一条青石小道之上,小道的尽头是一片宽阔之地,可不就同她在地下那座依泽城中看到的广场一模一样,就连广场前那座白玉石砌成的宫殿,都相差无几 。 只是,当夕月进入宫殿之后,就知道相似的不过是外观,这内里其实没有丝毫相同。 这宫殿之内没有彩绘的图画,也没有琉璃地板,更没有什么龙凤,空旷无比。 魏云翰推着轩辕朝华在大殿正中,大殿两侧却是站了近百名身着朱红色劲装的男子,个个严正以待。 夕月的目光从那些人身上掠过,眸色越发的深,她一眼就看出来,这些人都是消失的龙隐,看来,他们已经认了轩辕朝华为主。 见到夕月和燕殇进来,轩辕朝华也只是朝着他们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寒暄,直接道:“随我来。” 魏云翰看了二人一眼,唇角莫名的勾了勾,没有说话,推着轩辕朝华转身朝大殿之后一扇门处而去,那上百龙隐却未曾动。 夕月和燕殇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走过了数条弯弯曲曲的暗道,当又一扇门被推开,落入几人眼中的是又一处宫殿,只是比起方才那间,显然要华丽了许多。 夕月的目光在殿中略微一扫,这殿中最引人注目的便属大殿正中一张琴案,上面摆放着一张古琴。 夕月心中一动,直到走近那琴案,看清那张古琴,所有的猜测终于落了实。 这里的阵法当真是轩辕宸泽布下,因她在梦中见过,这琴便是轩辕宸泽在桃林中所用的那张。 她沉吟一瞬,看向轩辕朝华,“这是何意?” 轩辕朝华的目光落在那张琴上,凤眸之中暗光涌动,没有看夕月,只是沉声道:“这琴便是破那阵法的关键。” 夕月皱了皱眉,有些犹疑,“就只是弹琴吗?” 轩辕朝华眉梢轻动,终于看向了她,“月儿,你可还记得轩辕宸泽曾为你所弹的曲子?” 夕月一愣,“你的意思是,只要弹那曲子就能破阵?” 轩辕朝华轻点了头,“只要让燕王去弹上一曲即可。” 他说的很是轻巧,夕月却没那么轻松,这破阵之法当真会如此简单? 她看向燕殇,燕殇的目光却是在大殿四周扫了几圈,最后落在那琴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燕殇?”拉了拉他,夕月有些犹豫,“你觉得呢?” 其实轩辕朝华说要燕殇替他破阵之时,夕月就很犹豫,她不想燕殇冒这个险。 只是如今在这依泽城中,算是在轩辕朝华的地盘之上,对方的情况不明,若是冒然反抗,她也担心会出事,看轩辕朝华对他们这么放心的样子,好像就是在等着他们出手一般。 燕殇倒是没她这么多忧虑,只是扬了扬眉梢,“既然只是弹一曲,那就试试也无妨,只是,你可还记得那曲子?” “记得是记得……”夕月咬了咬唇,“他弹的是一曲凤求凰。” “凤求凰?”燕殇挑眉低笑一声,摸了摸她的脸,“倒是一首好曲,正合适弹给我的夕夕听。” 夕月很无语,这种时候也就他有这心情同她调笑了。 轩辕朝华对此只是弯了弯唇,“月儿,你先同我们出去,将此处留给燕王吧。” “出去?”夕月神色一变,“为什么要出去?” “放心,只要在这殿外就好。” 轩辕朝华朝那琴看了看,“这琴音并非寻常,一不小心就会陷入幻境无法自拔,所以,你我还是在外面等着的好,以免让燕王分心。” 如此说来,要破这阵其实很危险! 夕月神色一紧还不曾拒绝,燕殇已经朝她点了点头,“夕夕,去外面等我。” “燕殇,你……” “乖,听话!” 夕月的担忧燕殇自然明白,却只是轻声打断了她。 夕月沉默下去,燕殇一叹,牵了她的手当先朝外走,直到走到了门前,“乖乖在这里等着我。” 察觉到他要松手,夕月却是紧紧的反手握住他,“燕殇,你实在不用去冒这个险,大不了我们杀出去就是。” “傻丫头,杀出去恐怕没那么容易。” 若是他一人,他怎样都可以,可有夕月在,他不想让她冒一丝的风险。 “何况,你就不想知道轩辕弘到底留下了什么样的宝藏?或许,其中还有轩辕宸泽的手笔。” 夕月垂了垂眼睫,“我没兴趣!” “好了,要听话,等着我。” 燕殇本还想说什么,却看魏云翰已经将轩辕朝华推了出来,便将她的手紧了紧,转身走了进去,缓步走到琴案之后,撩袍而坐。 好在,门并未关上,夕月站在这里也能看得到他,只见他跪坐在琴案之后,微垂了头,墨发从他的侧脸垂落,白皙修长的手指落上那张古琴,夕月眸色一动,竟好似看到了八百多年前的慕容宸泽。 夕月没有见过燕殇弹琴,此时看来,却觉得他当真是好看。 因为微垂着头,长长的眼睫将暗蓝幽深的眸子掩盖,看起来无比温柔。静坐琴前,素来冷峻迫人的气势也变得安然清润了许多,夕月直勾勾的看着他,一时就连担忧都少了些。许是她那眼神太过痴迷,燕殇忽然微挑了眉,抬眸朝她看了过来,夕月一怔,俏脸瞬间发了红,正想别开目光,燕殇却是一笑,指尖轻挑,“铮”一声,清越的琴音随着他十指的拨弄在殿中曲回环绕,如鸣环佩、婉转连绵。 第三百八十七章 打错了算盘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缠绵婉转的琴音从燕殇指下流泻而出,夕月的目光渐渐变得迷茫起来,好似又看到那片旖旎成海的桃林之中,片片桃花随风,白衣墨发的男子轻抚琴弦,眸光温柔的看着桃花之下的女子…… 却也正是她的出神,并未看见燕殇的眉心在某一刻忽然动了动,缓缓的蹙了起来,片刻之后,本流畅的琴声音色也微微一变。 这变调的琴声让夕月瞬间回神,抬眸却见燕殇的面色比之前更白,紧闭着眼眉心紧锁…… “燕殇?”夕月心中一紧就欲入内,可脚下刚动,却被魏云翰拉住了。 转眸看他一眼眉头一皱正要将他推开,那殿中却是“叮”一声响,是琴弦断裂之声…… 夕月骤然回眸,却也在同时,大殿的门在她眼前砰一声被关上,那一瞬间,夕月只看到燕殇倒在了琴案之上。 “燕殇!” 夕月的心骤然提起,猛的将魏云翰挥开,上前一步用力的拍打着殿门,“燕殇,你怎么了?你说话!” 带着颤抖的声音在暗道中回荡,却没有得到丝毫任何回应。 夕月双眸已经赤红,右手猛的抬起,掌心聚气,狠狠的朝着那扇门挥去。 一阵怦然巨响,让一旁冷眼旁观的轩辕朝华和魏云翰都皱了皱眉,忙运了内力抵挡,可那门却是纹丝不动。 “燕殇,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你回答我,燕殇……” 眼泪啪嗒从眼中掉落,眼前一片模糊,却始终没有得到一丝的回应,夕月紧咬着牙关,再次挥掌…… 轩辕朝华的眸色亦是越发的深,朝着魏云翰使了个眼色,魏云翰挑眉,开了口,“你这般只会让他分心,若是真出了岔子,恐怕后悔也来不及了。” 夕月的动作一顿,眼底划过一抹恨色,本是准备再次推门的手骤然抬起,在空中划出一道浅红色的弧度,顷刻间手中已是多出一把泛红的长剑,直直的朝着魏云翰狠狠的刺去。 魏云翰神色微变,却没有多少惊慌,脚下急退,在夕月的剑光已至他身前之时,如一抹残影一般在剑前消散。 这样的轻功,夕月眉心一动,竟不知魏云翰是什么时候功力长进得如此快? 她有感觉,自己如今不是他的对手。 难怪,他敢如此从容的上前阻拦她,而轩辕朝华却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 心思转动之间,魏云翰已经好端端的站在她的身后,勾唇,“月儿,你还是如此冲动,何必呢?” 夕月眼底幽光一闪而过,魏云翰忽然抬手抽出腰间的佩剑,唇角带着冷笑狠狠的朝着夕月刺去。 他的剑气霸道之极,所带的内力绝非夕月能比, 而他拔剑之时,夕月也转了身,虽知道不能比,却还是抬手迎上他这一剑,剑鸣之声在暗道之中频频作响,仿佛两把绝世好剑相撞,强大的内息从两人身上泄出,如同狂风一般朝外席卷而去。 轩辕朝华距离两人颇近,面色有些发白,却还是紧抿着唇不曾离开,只目不转睛的看着两人交手,眉心紧紧的皱着。 他虽早知道夕月功夫不弱,却没想到竟然也能和如今的魏云翰相抗一番。 她当真是和轩辕艾不同了。 剑气相抗,比的就是一个内力高深,而夕月显然并非魏云翰的敌手,一瞬之间,她已经被魏云翰的剑气震得猛退了几步。 拼命将身形稳住,她的气息也有些急促起来,魏云翰却没乘胜追击,只看着她有些狼狈的模样勾唇一笑,“月儿,还要比吗?” 魏云翰的神色轻佻,显然是胜券在握,看夕月的目光亦是比任何时候都要快意嚣张。 原来,能真真正正赢了她,感觉如此的好。 夕月心中很沉,却无丝毫惧意,只浅浅的弯了弯唇,“比,自然要比。魏云翰,你欠我的,也该还回来了。” 魏云翰微摇了摇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还真是一点也没变。” 夕月唇角的笑更深,“可不可为?不到最后,谁又能知?” 说完,她再次抬手,手中红芒突聚,扬手让那剑气朝魏云翰飚射而去。 这一回,她凝尽了她全身的内力,那红芒显然比起之前盛上许多倍,一瞬之间,将这暗道都映得如同红霞火烧天一般,绚烂到让所有人都觉得这似乎是她最后的灿烂了。 魏云翰显然也这样觉得,嘲笑一声,轻扬了手同样以剑去挡,他的姿态优雅淡然,已经是成竹在胸。 可下一刻,他的唇角忽然一沉,因为在他扬手那刻,夕月忽然动了。 左手在腰间一抹,许久不曾用过的长鞭恍若游龙一般,在他抬手抵挡剑气之时,径直朝他腰间缠来。 魏云翰冷笑一声,在长鞭刚到身前之时,抬了手猛的将长鞭拉住,朝着自己的方向用力一拉,另一只手手中的长剑朝她狠狠刺去,只想给夕月重重一击。 轩辕朝华眉头猛的一皱,看着夕月受力朝魏云翰的方向跌去,魏云翰的剑也朝着她疾刺而去,可她却未曾有丝毫抵抗,只是微微侧身。 他唇角一抿,正想开口让魏云翰住手,可魏云翰的剑已经猛的插入了夕月的肩头,然后猛的抽出。 血色飞溅,轩辕朝华的神色已经冷沉如冰,正开口,“好了……” 话未说完,夕月握着长鞭的手忽然松开,接着却是一个转身,下一刻便已到了魏云翰的后方。 而她松手突然,又因为轩辕朝华那一声,魏云翰收力不及,脚下一动,朝后退了半步未曾来得及马上回身。 就这半步的时间,在她身后的夕月已经横手在他脖颈之上,而她的手中拿着的,正是之前曾经将他的脖子划破的那把随身匕首。 时间在这一刻恍若凝滞,轩辕朝华看着这惊心的一幕,这最后的转折,竟是让他诧异万分。 “看,可不可为,还是要试过才能知道,对吗?” 因为受伤,夕月面色有些白,可她依然淡然的勾了勾唇,抵着魏云翰的手微一用力,魏云翰的脖子上瞬间出现一道极深的血痕,只要她的匕首再深几分,他就会没命。 魏云翰面色白了白,他知道夕月有多恨他,此时也不同之前在漠安镇,她拿着机会,恐怕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所以他并未开口求饶,而是转眸看向一旁的轩辕朝华。 轩辕朝华从诧异中回过神来,看着已经被夕月劫持的魏云翰,皱了皱眉道:“够了,月儿,把匕首放下!” “轩辕弘,你闭嘴!” 夕月眼中带着怒带着恨,想到燕殇就在那一门之隔的殿中不知生死,她的心头就绞痛一片。 她只恨不得将魏云翰千刀万剐,而轩辕朝华竟然还妄想命令她将他放开。 他还真当他自己是她的哥哥吗? 果然,他道:“月儿,你当真要这样对哥哥说话吗?” 夕月握着匕首的手微微发颤,唇角却是勾出森森的弧度,“不要再在我面前演戏,轩辕弘,这一招你八百多年前就已经用过了。” 当初,他就是这样欺骗轩辕艾,说他是她的哥哥轩辕烨,如今他竟还想用同样的方法来骗她,真真是可笑! “还有,你看清楚,我早已经不是八百多年前的轩辕艾。如今的我,可不会这般傻的去逼疯自己却不会反抗。轩辕弘,你若是还想要用这招,怕是打错了算盘。” 轩辕朝华眸光微眯,摇头,“不管你信不信,你先将匕首放下。” “要我放下匕首,除非你先将门打开。” “这门只有燕殇能开。待他破出阵法,这门自然就会打开。” “轩辕弘,你还在骗我?是觉得我不会真的动手,对吗?” 夕月皱眉,分不清他如今这模样到底几分真假,可心底却是生出了汹涌的杀意,只觉得自己像个被人耍弄的玩偶。 眸子狠狠一狭,她忽然抬手在魏云翰的几道大穴之上疾点几下,一手化剑,朝着魏云翰的手臂狠狠的砍了下去。 魏云翰和轩辕朝华都未曾想到她会说动手就动手,甚至还未来得及痛呼,一条血淋淋的胳膊就已经掉下了地。 魏云翰面容几近扭曲,眼中全是不可置信,夕月却只是在他耳边冷笑一声,“我告诉过魏洛菡,你和她欠我的,我都会拿回来,你以为,我是在说笑吗?” “啊……” 后知后觉的痛呼和恨怒的喊声在暗道中响起,夕月眼底闪过一抹讽刺。 她如今可以肯定,魏云翰绝对不会是轩辕弘。 若是轩辕弘,别说是断一只手,哪怕是手脚尽断,也不可能会让自己如此狼狈的大喊大叫。 夕月看向轩辕朝华,若是魏云翰不是,那就只可能是他了。 哪怕他现在看来和以前的朝华真的很像,可夕月知道轩辕弘骨子里的狠辣,也更戒备了几分。魏云翰几乎被痛晕,目眦欲裂的瞪着轩辕朝华,大喊道:“让她放了我,快让她放了我……” 第三百八十八章 都在演戏 他没有向夕月求饶,显然也知道向夕月求饶是没有用的,他对夕月还算了解,所以只能寄希望于轩辕朝华。 轩辕朝华眉心动了动,扶在轮椅上的手微微抬起。 一直注意着他的夕月眸子一狭,猛的转身将魏云翰挡在自己身前,“你倒是可以动手,先一掌劈死他,也算替我报了仇了。” 轩辕朝华动作一顿,魏云翰更是勃然变色,而夕月为了不让他再大吼大叫,转身之时将他的哑穴也一并点了。 此刻他只能呲牙裂齿的瞪着轩辕朝华,想让他快些救下自己。 夕月是怎样对魏洛菡的他很清楚,他不能变成魏洛菡那样子。 轩辕朝华垂了垂眸,勾唇,语气还是无奈,“月儿,你就算现在杀了他,这门也不可能打得开。” 夕月神色泛凉,“这宫殿不是你建的吗?打不开门?你这话谁会信!” “这阵法是轩辕宸泽布下,阵法开启,这门就会关上。只有阵破,才能开门。这一点,我并未骗你。” 轩辕朝华很平静,夕月眼中却是划过一抹不安,对轩辕朝华的话其实已经信了大半。 有些担忧的看了眼紧闭的殿门,里面依然没有任何动静,方才燕殇明明已经倒在了琴案之上,他当真能破阵吗? 看出她已经被说动,轩辕朝华又勾了勾唇,“你在外面动静如此大,只会让燕殇分心,还是先将他放了吧,我们安安静静的等着燕殇破阵就是。” “放了他?” 夕月睨了魏云翰一眼,因为手臂被齐肩砍断,血流不止,此刻他因为疼痛和失血过多显然有些昏迷之像。 夕月眉梢一扬,让他就这样死了确实太便宜了他,想了想,她抬手将他一推,魏云翰便直直的朝前扑去。 轩辕朝华目光一闪,扶着轮椅迅速后退,眼睁睁看他砰一声跌倒在地。 抬眸,却见夕月正噙着讥笑看着他。 他唇角一抿,忽然抬手,一只白玉小哨在唇边吹响,玉质的脆音在暗道中传得老远,不过须臾,两名身着朱红劲装的龙隐已经赶了过来。 轩辕朝华扫了扑在地上几乎昏迷的魏云翰一眼,淡淡的道:“替太子止血疗伤。” 夕月看着他们,又看了眼依然没有动静的殿门,垂着头默了默才道:“他也是为了宝藏?” 轩辕朝华楞了楞,朝着她的目光看去才知道她说的是魏云翰,抿了抿唇,他没有说话。 夕月一叹,“我就想知道,你和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合作的?” 月陌天又到底知不知道,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月空说魏云翰是颗棋子,自以为自己是轩辕弘。 可魏云翰其实早就知道自己并非轩辕弘! 她心底泛上讥讽之意,其实人人都在演戏,人人都在看戏,只看谁演得更真,谁入戏更深而已。 魏云翰这个人,是能为了权利欲望出卖一切的,他这么听轩辕朝华的话,除了为了那宝藏,她还真想不出其他什么了? 轩辕朝华眼睫轻颤,却只是浅浅的一笑,“贪婪是人之本性,权利和财富,谁不想要?哪怕知道那是一杯毒酒,却还是甘之如饴。” “比如你吗?” 夕月一笑,看他神色微变,只觉得心底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轩辕朝华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夕月也安静下来,这时候她更担心燕殇的状况,实在也无心探究更多。 两名龙隐也沉默着替魏云翰止血疗伤,暗道之中重新安静了下来。 时间缓缓流逝,夕月已经有些忍不下去,却又怕当真像轩辕朝华所言,会打扰了燕殇,就在她越发犹豫不安之时,那殿门却忽然震了一震。 夕月和轩辕朝华眸色都是一变,只见到紧闭的殿门缓缓而启…… 夕月目光一亮,也顾不得再说什么,没有任何犹豫的冲了过去,却在到了门前时神色一变就连步子都顿了顿。 燕殇依然在那张琴案之后,却是半垂着头站着,在她出现在门前之时,微抬了头看了过来。 他的发丝有些凌乱,脸色更苍白了些,可却看不出是否受伤。 夕月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免不得有些担忧,因她感觉到燕殇周身萦绕的悲凉之气,他看她的目光,透着极为浓烈的哀伤。 而在他的身前,那张琴案连着那张古琴都已经成了破碎的木屑…… 夕月被他那样的目光看得心头一痛,也顾不得许多只快步走了进去,“燕殇,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燕殇怔怔的看着走近自己的夕月,看她仰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喉间动了动,忽然抬手将她紧紧的抱了住,手臂不断的收紧,力道大的几乎要将她腰身勒断了…… 夕月眸光轻闪,却没有挣扎,只是反手紧紧的抱住他,声音也变得很轻,“燕殇,怎么了?” “夕夕……”燕殇的头垂在她的肩上,只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灵魂之中,声线颤抖,却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夕月心头发颤,默了默,小手在他的后背上轻抚着,如同他平日里安抚自己时一般,“好了,没事了,你是不是受伤了?让我看看……” 燕殇紧闭着眼,“我只想抱抱你。” 说话间,他的手臂收得更紧,夕月有些吃痛,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了? 他向来是懂得克制的,可此时却明显有些失控。 “你是不是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 之前轩辕朝华说琴音会让人看到幻境,燕殇会不会还未从幻境中醒来? 如此一想,她心中担忧更甚,也顾不得其他了,只是挣扎起来,想让他将自己放开些,“燕殇,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受了什么伤?你看到了什么?” 轩辕朝华紧随着夕月入内,目光在殿中环视了一圈,又看回相拥的两人,眸色动了动,挑眉,“想来燕王是看到了八百多年前……” 夕月和燕殇都是一僵,而燕殇的僵硬,似乎也证明了轩辕朝华所言不假。 夕月闭了闭眼,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好痛!燕殇,你碰到我伤口了!” 伤口? 燕殇鼻翼一动,果然有极浓的血腥之气,他骤然回了神,忙将夕月松开,却见夕月肩上的血已经浸湿了衣裳,眼底眸色一暗,“怎么回事?” 夕月看着燕殇的眼,知道他此时情绪不对,便也只是轻松的一笑,“没有什么,不过一点小伤罢了,你不要碰着就没事,有事的是别人。” 燕殇的目光一变,紧抿着薄唇在她肩头伤口处检查了一番,是剑伤…… 他忽的转了眸朝轩辕朝华看去,轩辕朝华却只是朝他勾唇,“并非是我,你知道,我不会伤她。” 燕殇眯了眯眸,却只是冷冷的道:“止血药!” 轩辕朝华眼角一动,还是朝着外面道:“拿些止血药来。” 直到燕殇替夕月将伤口止血包扎之后,才神色莫名的看着她道:“是魏云翰。” 夕月低咳一声,“他已经半死不活了,先不必管他。你到底怎样了?” 可燕殇并未回答她,反而是问道:“他如何了?” 夕月挑眉一笑,有些小得意,“断了他一只手,现在还躺在外面呢。” “一只手?”燕殇紧紧的抿着唇,声线极冷,“你觉得一只手就够了?” “我……”夕月有些别扭,话刚出口,眼前就是一花,转眸,一道墨影已经消失在殿中,紧接着,是砰砰两声震响…… 夕月眉头一皱,轩辕朝华已经冷笑出声,“他倒是也变了许多!” 掠他一眼,夕月急急的走出大殿,却见暗道之中,两名龙隐唇边带着血迹目光惊诧的倒在一旁,而燕殇一手负后,一手紧握墨色长剑冷冷的立着,他的身前是依然躺在地上的魏云翰。 一双眼只剩下两个血窟窿,本来还完好的一只手也已经齐肩而断,血流了一地,将他身下染红…… 本来已经昏迷的人再次被痛醒,可因为哑穴未解无法开口,他只能大张着嘴,面容狰狞,一对血窟窿对着虚空之中…… 看着他狼狈而凄惨的模样,燕殇冷冷的狭眸,语气凉心,“替他止血,别让他死了。” 两名龙隐一怔,下意识看向跟了出来的轩辕朝华。 轩辕朝华目光极深,却是道:“照着燕王说的做。” 说完,看向燕殇,勾唇,“他的事我可以满足燕王,燕王是不是也该告诉我,阵法要如何破了?” 燕殇看了神色有些严肃的夕月一眼,又轻狭着眸看向轩辕朝华,莫名的道:“你当真想要那些宝藏?” 轩辕朝华笑了笑,“燕王觉得呢?” 燕殇目光很远很淡,如远山笼雾,“财富和权利,人人想要。可得到越多,欲望越大,越陷越深,永不会满足。你到如今,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所以我说,明知是杯毒酒,却是甘之如饴。”轩辕朝华的目光讥诮,说着话,却是看向燕殇身边的夕月,唇角笑容更深,“何况,这世间能让人不满足的,除了金钱权利,美色亦然,燕王同我说这道理之时,自己不是也陷在其中,没有办法自拔和满足吗?” 第三百八十九章 是个人才 夕月轻蹙了眉心,有些看不懂燕殇和轩辕朝华两个人这番‘交流’。 燕殇则是轻搂着夕月的腰身,听着轩辕朝华的话幽暗的蓝眸之中透出阵阵寒意,“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便成全你,想要宝藏,便随我来。”说完,他牵着夕月重新朝殿中去,轩辕朝华垂了垂眸,抚着轮椅的扶手,片刻,朝还在替魏云翰止血的龙隐道:“让龙一带二十人前来,随我一起入殿,其他人守在宫殿入口,若是有人闯入,哪怕拼尽最后 一人也要拦着。” “是,主上!”其中一人点头应是,快速退了下去。 等轩辕朝华带着人进殿之时,燕殇同夕月正站在摆放那张琴案的地方,只是此时琴案和琴皆已经被毁,只留下一地的木屑。 夕月正垂眸看着地板,神态细致,闻声才抬了抬眸,目光从那些龙隐身上掠过,在龙一身上落了落,眉梢一挑,“你这是怕我们和你抢宝藏吗?” 燕殇也掠了众人一眼,没有说话,轩辕朝华只是勾唇,“我自然知道月儿不会同我抢,不过是为了防备会出现什么万一罢了。毕竟,这宝藏尘封了八百多年,谁知道里面还会不会有什么不寻常之物?” 说到这里,他神色莫名的看了燕殇一眼,又笑了笑,“我虽爱宝,却也惜命,自然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他理由充分,夕月却只是了然一笑,也没多言,只看回燕殇。燕殇将她拉到身边,顺了顺她的头发,这才看着轩辕朝华道:“其实你知道宝藏就在这大殿之下,不过是不知道如何将这门打开罢了。我可以替你将其打开,也不会同你抢。不过,你也要先答应我,从此以 后,离夕夕远些,永远也不要再想着接近她。” 夕月疑惑,不知他为何突然这样说? 轩辕朝华亦是眉心一动,“月儿是我的妹妹,我如何能离她远些?燕王这要求,有些过分!” “妹妹?” 燕殇冷冷的盯着他,唇角带着讽笑,“是与不是你心中明白。” “你既然选择了财富和权利,那就该懂得放弃一些东西。若是什么都想要,恐怕最后只会落得个比之前还要惨淡的下场,想来,你也不愿如此。” 轩辕朝华扶着轮椅的手骤然一紧,一直维持着和煦之色的凤眸之中终于流过了一抹阴冷,森然的盯着燕殇,片刻不语。 燕殇神色丝毫不变,冷冷的回视着他。 两人气息相对,夕月只觉得这大殿之中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而轩辕朝华此时流露出的阴冷气息,让她的后背亦发了发凉,她知道,这才是轩辕弘的真面目。 可也不知是不是做了太久的轩辕宸泽,性子变了许多,转世成了朝华,倒也处处都透着轩辕宸泽的那种温润之感。 夕月此刻才幡然明白过来,朝华的性子可不就和轩辕宸泽的性子很像吗? 果然,这轩辕弘入戏太深,恐怕连他自己都要忘了自己的本性了,此时被燕殇这一激,才又忍不住暴露了出来。 夕月手心攥紧,胸腔之中酸楚难当,哪怕她在轩辕朝华面前做出多心狠的样子,可她并不想承认,同自己一起长大的孪生哥哥,原来从来没有存在过。 还有燕殇,他这时候同轩辕弘交易,就算轩辕弘嘴上答应了他,也不能肯定他以后就不会反悔啊? 燕殇从来就不是会做这种无谓之事的人,说这样的话激怒轩辕朝华,对他们也不一定有好处,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她皱着眉胡思乱想,而那两个用眼神‘交流’的人也终于停止了释放冷气。 轩辕朝华最先将气息压下,转眼就又变成那个平和淡然的人。 微微眯起眼睛看了看夕月,又看回燕殇,浅浅一笑,“只要你别打其他的主意,好好的将门开了,我便答应你。” 答应得这么轻松? 夕月皱眉,燕殇也皱了皱眉,却只道:“希望你说话算话。” 说完,他拉着夕月退了几步,将那张琴案所在的地方显露了出来。 地面上依然是一堆碎木屑,可夕月方才就看到了,那木屑之下的地板上有着极为复杂的图案,是天干地支的符号,而那图案的正中,镶着一个铜环。燕殇垂眸看着那铜环,撩了撩唇角,“其实藏这宝藏的人也算是费劲心思,这间大殿是整座宫殿的基点所在,可以防备有心之人凭借蛮力挖掘,因为只要稍有不慎,这座宫殿就会顷刻间毁于一旦,让所有人 为那宝藏陪葬。” 说着,他忽然看了轩辕朝华一眼,眼带嘲笑,“也不知这算不算自作自受?” 轩辕朝华唇角动了动,想笑,却有些笑不出来。 夕月暗自叹息,对燕殇这句话还算明白。 轩辕弘在修建这沙漠之城时藏下宝藏,必定是不愿意被人夺走,选了这么个好地方。 却没想到最后被轩辕宸泽截了胡,在他死后,轩辕宸泽将这地方布下阵法,就连轩辕弘自己都无法拿到宝藏,甚至不敢肆意挖掘。 这么一看,的确是有些自作自受、作茧自缚了。 轩辕朝华凝眸看着那地面上的图案,默了默道:“倒是不知燕王何时这般多话?还是先打开阵法妥当些,燕王觉得呢?” 燕殇牵了牵唇,看了眼夕月,“夕夕,退开一些。” 夕月犹豫了一瞬,点头退了十来步,直到燕殇说好她才停下。 轩辕朝华和众龙隐自然也都随之后退。 燕殇掠了众人一眼,这才弯下腰身,握上那铜环,在夕月紧张的目光中重重的一拉。 “轰——”一声震响,地面缓缓的晃动起来,这回夕月没有多少慌张,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燕殇。 轩辕朝华的神情也没有什么变化,想来,他早已经拉开过这铜环。 唯有众龙隐眼底划过一抹惊色,毕竟若是有丝毫差池,宫殿瞬间坍塌,怕是谁也跑不了。 燕殇却只在拉动了铜环之后旋身而起,落到了夕月身边,朝着她安抚的一笑。 这其间,地面已经从那图案所在的地方缓缓的裂开,直到裂开的缝隙差不多有五米左右时,停了下来。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却不是什么地下宫殿和暗道,而是另一层的地面。 地面之上凸出一个足有一米长、一米宽、一米高的正方形物体,四面各九格,在夕月看来,竟像是魔方? 可很明显,这并非普通魔方。 是由玄铁所制,没有颜色,四面九格之中倒是有图案,和之前地面上的天干地支一样。 夕月已经开口想问这是不是魔方,可还是忍了忍只道:“这是什么?” “千机锁!” 燕殇很淡定,轩辕朝华也眼带深意,可夕月却是一点也不明白,定了定神,细看了看那所谓的千机锁,却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是锁?怎么开?” “这锁之所以叫千机锁,便是因为其中有多般变化,由十天干十二地支演化而成。你可看见那些格子中的图案,便是对应了天干地支,要解开千机锁,必须将其按顺序依次排列组合。”“可若是这样,这锁便极简单了,复杂的是天干地支不过二十二种符号,可这千机锁却有三十六格,多出来的十二格是设置这千机锁的人随心而定。所以要按顺序将其组合,除非是设置锁的本人或者他留下 了解锁的方法,否则,有任何差错,不止这锁无法解开,可能会有更严重的事发生。” 燕殇极有耐心的对夕月解释,却不知夕月听着他这话已经头痛起来,天干地支她倒是知道。 可这千机锁她当真没听过,听燕殇说了一堆,半响,只感叹一声,“原来是升级版魔方啊!” “轩辕宸泽,还真是个人才!” 燕殇抿了抿唇,眼底带笑,“夕夕这是在夸奖我吗?” 夕月眼角一抽,干笑一声,“对……差点忘了,你也是个人才!” 燕殇眯眸,屈指在她额上一弹,“这话听来很是违心。” 夕月弯唇一笑,抱着他的手臂欺近他,“嗯,方才那话确实有些违心。其实我想说的是,我家王爷最是厉害,比轩辕宸泽还要厉害,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了。” 燕殇斜她一眼,捏了捏她的脸颊,“虽是违心,这样的话以后却也可以多说些。” 夕月暗自翻了个白眼,轩辕朝华虽这是看着那锁,没有看他二人,听着他们的话,眼中却免不了生出些诡异的风浪来,忍不住抬眸朝两人看去,沉声道:“燕王既然如此清楚,就开锁吧。” 燕殇扫了他一眼,朝夕月点了点头,夕月抿着唇退了一步。 燕殇走到那锁之前,细看了看,却并未马上开锁,而是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又从荷包中拿出那枚水晶戒指。 轩辕朝华本是靠着轮椅后背上的身子猛的坐直,定定的看着燕殇手中那戒指。夕月眸色亦是一暗,从轩辕朝华身上掠过,只觉得燕殇在这时候将这戒指拿出来有些不妙。 第三百九十章 真的是宝藏啊 而燕殇对他二人的目光却若不察,只是沉吟一瞬,便将那戒指放入了千机锁顶上一个细小的孔中。 “咔嚓”一声响,千机锁中好似有什么东西被解开,与此同时,地下竟然响起了细小的沙沙之声,好似有细沙在下面缓缓流动。 夕月和轩辕朝华都是一愣,原来,这戒指当真有打开宝藏的作用? 这千机锁显然是要这样被打开,才能转动。 燕殇在那‘咔嚓’声响之后神色便严肃起来,在那千机锁前沉思一瞬,便运了内力将那锁的格子转动起来。 这锁是玄铁所制,若是不用内力难以推动,再加上天干地支的对应变化多端,哪怕是燕殇解起来也有些吃力,只怕稍有不慎,会触动这锁下机关。 夕月和轩辕朝华在一旁看着,也不敢出声打扰,轩辕朝华的目光直直的盯着燕殇的动作,一眨不眨,似是要将这千机锁的解法记下。 夕月却是看着燕殇额头沁出的冷汗和越发苍白的面色很是心疼,恨不得上前去帮他。 可她脚下刚忍不住一动,一直专注着解锁的燕殇却好像看到了一般,淡淡的道:“夕夕,别乱动。” 夕月皱了皱眉,还不曾说话,他又道:“你不懂这千机锁的解法,是帮不了忙的。” 燕殇手中动作不停,一边道:“这锁的机关开启,便必须在限制时间之内将它打开,听到那下面的声音了吗?那下面是沙钟,若是那沙钟里的沙漏完这锁还打不开,我们恐怕就要长埋在此了。” 这话让夕月和轩辕朝华都紧张了起来,燕殇却最是平静,只道:“所以你听话些,莫要乱动让我分心。” 夕月一怔,反应过来之后只剩无语。 她从头到尾一个字不曾说,倒是他自己一边解锁一边解说,却又让她莫要让他分心? 抿了抿唇,她终究没有反驳他,也没有再动,只和轩辕朝华等人一般,在一旁安静的看着他的动作。 可看着看着,夕月的目光就从他的动作落到了他的脸上,今儿已经是第二回,燕殇让她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从他之前抚琴,那种温柔清华之态,到此时,蓝眸半狭眉心微蹙的认真专注,这样的燕殇,美好的甚至让她有些自惭形秽起来…… 大殿中很安静,针落有声,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燕殇,地下的细沙流动之声在这种安静之中分外清晰,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气氛太过紧张,众人只觉得那沙流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夕月攥着的手心都冒出了冷汗,也看不懂燕殇将那锁转来转去到底转好了没,想问问他如何了却又不敢开口,心中也越发的着急。 就连轩辕朝华扶着轮椅的手亦是越握越紧,可他知道,燕殇不会拿他自己和夕月的命开玩笑,所以必定不会在解锁之事上从中作梗,只是他这所用的时间未免太长了些! 就在所有人都有些焦急难忍之时,燕殇转动千机锁的动作却是一顿,忽然转眸看向了夕月。对上他分外幽深的目光,夕月一愣,还不曾反应过来,燕殇却是抬手在那千机锁上一格重重一掌拍下,那一格咔嚓一声缩了进去,同一时间,本来已经停止震动的地面也忽然再次剧烈摇动起来,让毫无准 备只一心盯着燕殇的众人都朝下倒去。 夕月的身子亦是一歪,只觉得脚下本坚硬的地面忽然变得很是松软,人已经是不受控制的朝下陷,就好像……好像之前在无垠之漠中她和月空陷入流沙时的感觉,难道……燕殇没将锁解开? “主上!” 心惊肉跳之时,耳边传来几声惊呼,可夕月此时已经管不得其他了,她只来得及叫了一声“燕殇”,眼前已经是一黑,整个人便陷进了流沙之中。 在众人的惊叫声中,整个大殿的地面好似一瞬间风化成沙,没有人来得及逃离,尽数陷入了流沙之中…… 天地之间好像只剩下沙子! 不敢呼吸、不敢睁眼、不敢挣扎,夕月只能随着沙子的力道朝下滑,心头却是无比的慌张和焦急,不知道燕殇此时如何了? 这地面沙化的速度太快,她陷下之时,余光见到那道墨影朝着她飞掠而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夕月觉得如果自己能从无垠之漠活着出去,一定要同燕殇去庙里好好拜拜,她不知是倒了什么霉,不是落水就是落沙。 意识混乱之时,她的腰身忽然被一道大力紧紧的搂住。 夕月紧闭的眼睫一动,也猛的抬手将抱着她的人紧紧的搂了住,“燕殇……” 刚一开口,沙子就猛的朝嘴里灌,夕月紧紧的闭上了嘴,只抱着燕殇不再说话,可他在,她的那些忐忑便都尽数消失了。 燕殇也不曾说话,只将她整个按在自己怀中,也不曾带着她挣扎朝上,而是使了内力加快了朝下滚落的速度。 哪怕被他抱着,可这样不断的翻滚还是让夕月头晕脑胀起来,胃部也好像随着他们的滚落翻滚起来,让她想吐。 她的脸贴在燕殇怀中,倒是有一些空隙让沙子不会朝嘴里灌了,所以她咬着牙忍了许久,还是开了口,“轩辕宸泽可真是狠啊!” 抱着她的手臂僵了僵,燕殇没有说话,此时他也无法说话,夕月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怕自己再开口就会吐出来。 就这般不知滚了多久,就在夕月以为他们已经从沧海滚到了桑田,还会这样无休无止的滚下去时,整个人的重心忽然一沉,然后,“砰”一声响,整个天地终于恢复了正常。 夕月楞了楞,乍然回神,这是已经落地了。 她趴在燕殇的身上,倒是感觉不到什么疼痛,可方才那一声响,分明是燕殇坠地之声。 心中一紧,她睁开眼去看燕殇,可不等她看清,燕殇已经贴在她耳边极沙哑的开了口,“他许是没想到,你也会来。” 夕月一怔,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自己方才那句抱怨。 抿了抿唇,她的手在他的身上四处摸了摸,却只道:“你怎样了?伤得重吗?刚才摔得那样重,痛不痛?” 她的手摸到他腰间之时,燕殇忽然倒吸了一口气,接着又贴着她耳边道:“是有些痛,你再帮我摸一摸……” 夕月脸一红,手中用力,在他腰间那地方捏了一把,“不要脸,痛死你算了。” 燕殇“嘶”一声,将她的手握住,“丫头,当真疼得很,下手轻些。” 夕月眉色一紧,翻身坐了起来,抬手就去扯他的衣带,“到底伤得怎样,让我看看。” 燕殇一把将她的手按住,“放心,不过是小伤。” 一边说,一边坐起身来,勾唇一笑,“你若想看,出去之后让你看个够,这里却不是地方。”夕月皱了皱眉,瞧他那不正经的笑,知道他不过是不让自己担心,不过这地面都是沙,想来也摔不了多重,所以她咬了咬唇也没多说什么,收回手,四处看了看,却见身边或躺或坐了好些人,都目光僵直 的盯着一个方向…… 在距离她和燕殇不远的地方,正躺在地上朝上挣扎的轩辕朝华,他的身边龙一维持着将他扶起的动作,却没动,神情也有些诡异的盯着那方…… 夕月皱了皱眉,顺着他们的目光朝那方看去,目光顷刻间亦是一变,楞在了当场。 她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什么金银财宝没见过,可此时也一样觉得被晃花了眼,脑子一时停止了转动一般,当机了。 真的……是宝藏啊! 不远处一扇宽敞的殿门金灿灿的,乃是黄金打造,正大敞着,让人一眼就看到里面,是一处比上面的大殿还要宽上数倍的地下大殿,殿中堆满了奇珍异宝,金银玉器。 他们这方的地面还是沙堆成,可那殿中的地面和墙砖却都是用黄金铺成。 没有任何照明,只有大大小小的夜明珠散落四处,比之前那座陵墓还要多的夜明珠,刺得夕月都要流眼泪了。 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玉器随意扔在地上,甚至有几十株一人高的珊瑚,碧绿通透的翡翠雕成的十二神兽也有半人之高,神兽的身上,绕着无数的珍珠珠链,更不用说一箱一箱的红蓝宝石和黄金白银…… 夕月张了张嘴,却只觉得喉间有些干哑,发不出声来。 她敢说,这里的珍宝堪比如今这大陆四国的国库总和,恐怕还要更多! 就在她眼花缭乱,不知如何反应之时,腰间忽然一痛,却是燕殇重重的掐了掐她的腰间软肉,咬着牙在她耳边道:“丫头,回神!” 夕月吸了口气,这才看回燕殇,呐呐道:“这真的是宝藏啊……” 如果将这里的东西都搬出去,还何愁不能复国? 夕月的眼底生出迷离之色,燕殇眸子一暗,好像知道她的想法,手中力道更重了两分,咬着她的耳垂恶狠狠道:“有我在,你还贪这些身外之物。”他的语气有些重,而且很莫名,夕月咽了咽口水,回了神。 第三百九十一章 金屋藏娇 此时的燕殇比任何时候都要严肃,夕月对上他的眸子也不由的心中发紧,也终于觉出些不对,她不过是看了几眼那些宝贝,他怎生就这么严肃? 小心翼翼的拉了拉他的衣袖,声音很低,“我不就看看宝贝么?你怎么了?” 燕殇揪住她的鼻子,“夕夕,你的定力还是太差。忘记我说过的话了,欲望最毁人心,贪婪是万恶之源。不过是些金银珠宝,就值得你这般惊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夕月呼吸被堵住,脸都发了红,抬手就去扯他的手,瓮声瓮气的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定力最好好了吧!” 看她还不服气,燕殇眯了眯眸,却是莫名道了句“闭息”然后松开捏着她鼻子的手掰了她的头让她看向旁边,“你看看,我说的是对是错?” 夕月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却在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之时目光一变。 只见那些本是呆滞的看着宝贝的龙隐众人神色慢慢变得诡异,然后,一个个的站起了身,同同伴对视一眼之后,忽然朝着殿中冲去,就连轩辕朝华的喝止声都无用。 “宝藏!” “真的是宝藏!” “我们发了,哈哈!” 兴奋的喊叫之声很是震耳,龙隐众人向来都是沉稳至极的,此时却个个都如此失态,这模样当真是诡异。显然,不止是她觉得诡异,轩辕朝华的面色也黑沉无比,他这方只有他和龙一还能维持一些理智,龙一的面色却也有些扭曲,想来,是在极力忍耐和控制,只咬着牙将轩辕朝华扶好到掉落在一旁的轮椅之 上。 在喝止无效之后,轩辕朝华的目光却是朝着燕殇和夕月的方向盯来,凤眸之中敛着极浓的黑色,几乎是咬着牙开口,“这里是怎么回事?” 燕殇狭了狭眸,“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容易得到的东西,不管是财富也好权利也好,甚至……美色也好,你以为,不付出,就能得到?既然这么想要,自然要付出一点代价。” 代价? 夕月神色动了动,还不曾说话,那殿中的人却已经疯了一般,原本只是在抢金银珠宝,却不知怎的变成了互殴,也不知是谁最先拔了剑,竟是将对方当做仇人一般发了狠的打杀了起来。 金光和珠光映衬的殿堂之中多了血光,看得夕月直想抽气。 她终于意识到这里并不那么简单,若只是宝贝,还不值当让这些人对同伴拔刀相向,再加上她之前的失神和燕殇莫名让她闭息。 很明显,这里被人做了手脚。 她不敢再看那些珠宝,转眸看向燕殇,默了默,却只是极遗憾的道了三个字,“可惜了!” 燕殇眼角抽了抽,他倒是没瞧出来,这丫头竟然也是个财迷? 轩辕朝华依然紧紧的盯视着燕殇,龙一此刻也察觉出不对闭了息,尽量控制着不让自己去看那些宝贝,只垂着头站在轩辕朝华身后,双手紧紧的握着。 燕殇摇了摇头,拉着夕月站了起来,一边替她拍着身上的沙尘,一边淡淡的道:“真这么喜欢,以后我便给你也建一座金屋,让你天天睡金子上面?” 夕月面容瞬间有些扭曲,说不出的诡异,“你这是想金屋藏娇?” 燕殇挑了挑眉,却是贴近她耳边低笑一声,“想来应该是不错。” 他二人一如既往的随意,轩辕朝华却是神色一变,眸光发了恨,“燕殇,你这是想出尔反尔?” 燕殇勾了勾唇,平静的看向他,“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了,至于能不能得到是你的问题,何来出尔反尔一说?” 而此时,殿堂中抢夺财宝的众人打杀抢夺的声音已经渐渐变小,想来,也不会有人能活着拿出那些宝藏了。轩辕朝华闭了闭眼,忽然莫名的一笑,“你早知这其中被做了手脚,却故意同我做什么交易,让我和我身边的人以为你当真是愿意替我们拿到宝藏,让我和他们放松了警惕,如此,才会这么轻易就落入你这 圈套之中。” “其实你不用说我也能想得到,能让这些龙隐都失神,这里,还有那些宝贝上,必定是让人下了极重的迷魂之药。” 作为暗卫,龙隐众人的精神其实是长时间高度集中的,这样的人,并不容易被迷惑。 唯有在对某方面心理放松的情况下,才会发生这样的状况。 “可他以为这样,我就得不到这些宝藏?呵……他到最后也不过想出了这样低劣的办法而已。这宝藏入口已经打开,我要想得到宝藏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你说呢?” 他语带嘲讽,燕殇闻言却只是眯了眯眸,看不出任何的情绪,“要拿到自然是可以,可首先你要能活着走出这藏宝之地?” 他的话落,夕月却是最先变了色,有些不安的看向燕殇,只怕他当真会动手。 虽知轩辕朝华是轩辕弘转世,可她真的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燕殇杀了他,或者说,眼睁睁看他死。 她知道自己这样有些优柔寡断,可她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她的反应被燕殇和轩辕朝华看在眼中,轩辕朝华眼底划过一抹颇深的笑意,有些挑衅的看向燕殇,“你想杀我……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燕殇轻抿着唇,而轩辕朝华已经又是一声讥笑,“你确实是心狠,明知这里有陷阱,却还带着众人下来,你可知死的那些人都是什么人,是世代忠于轩辕王朝的龙隐,你这样做,还当真是不怕月儿寒心。” 他这话一落,他身后的龙一和夕月都变了变色,龙一其实一直有些疑惑,不懂他一口一个月儿和妹妹是什么意思,只是怀疑的看了眼夕月,神色有些复杂。 而夕月知道轩辕朝华这话是想让她和燕殇之间起了隔阂,可她虽不愿看着他死,也不表示就会处处都如他所愿。 所以,亦只是半眯了眸子掠了龙一一眼,唇角亦勾出些讥讽的弧度来,“世代忠心?却也不知到底是忠于谁?对你的衷心,对我而言,便是背叛。你以为,我会为了这些叛徒寒心吗?” 龙一眉头重重的一皱,轩辕朝华亦是眸色一变,而燕殇却是勾了勾唇角,看了眼夕月,却是道:“这里不宜久留,我们先出去。” 夕月点了点头,她此时没有闭息,那些迷魂药之类的东西都在朝肺腑中涌,此时还能表现的很清明,可谁也不知道再待下去,会不会也发了疯。 所以,她忍着不再去看殿中的情形,更不想再看轩辕朝华一眼,只径直同燕殇离开。 轩辕朝华唇角重重的抿着,看了一眼殿中,二十人无一活口。 默了默,他却是让龙一推着他跟燕殇两人走。 夕月自然知道龙一推着轩辕朝华跟在身后,咬了咬唇,她没去管他们,只问燕殇,“你之前在幻境中看到的真的是八百多年前吗?” 否则,为何会知道轩辕宸泽布下的千机锁的解法,又怎么会知道这宝藏中暗藏这样的杀机! 夕月虽然是问,可心中其实早就已经肯定了。 燕殇牵着她朝大殿左方走,这边有一条廊道,他的目光只看着前面,听夕月发问时握着她的手却是忍不住的紧了紧。 他其实并不愿意回想方才在幻境中看到的一切,现在他终于明白,夕月之前在行梦还之术时为何会那样崩溃,那八百多年前的一切,的确有让人崩溃的力量,哪怕如他。 而轩辕宸泽在当初布下这阵法之时,其实也不过是抱着一丝的可能,若是他自己当真能转世重生,便能在这幻音阵中看到以前的一切,打开宝藏。 而在燕殇看来,那个在夕月口中很是厉害的轩辕宸泽,在他眼中极为无用。 可惜的是,他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他……便是那无用之人。 他半响不语,夕月咬了唇也不再多言,只是心底还有些疑惑不能得到解答,她总觉得心是悬着,落不到实处。 就这般跟着燕殇走了半响,只觉得这廊道越走越窄,弯弯绕绕也不知是绕到了何处? 她又拉了拉燕殇,“你这路当真没记错吗?我怎么看不像是出路?” 燕殇却只是转眸看了夕月一眼,挑眉,“走累了?我可以抱着你走。” 夕月太阳穴一跳,很是无言的别开了眼。 默了默却又忍不住问道:“说来,你见到那些宝贝当真没有心动么?” “世人皆有贪念,我亦然,又怎会不心动?” 燕殇挑眉,又勾了勾唇,看夕月一眼,别有深意,“不过……与我而言,有比之更重要的东西,就好似轩辕朝华所言,我所贪之物并非财富和权利。” 不是财富和权利,就是轩辕朝华所言……美色! 夕月低咳一声,本想闭了嘴,可下一刻却忽然想到什么,神色一变,“那就怪了!” “什么?”她这一惊一乍的,燕殇却也有些反应不及。夕月却是皱着眉回头看了眼不远不近跟在他们身后的两人,心思复杂。 第三百九十二章 黄粱一梦 轩辕弘他所贪就是财富,竟然还能在这样的宝藏面前维持这样的定力,岂不是奇怪? “燕殇,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她转回眸看着燕殇,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开口问道。 燕殇却只是道:“有何奇怪?轩辕弘并非寻常人,他的心性若这般不稳,就算是白做了十几年的开国大帝了。就好像他自己所说,他爱财,却也惜命。若是命都没了,再多的财富和权利又有何用?” 这话听来也没什么不对,夕月抿着唇点了点头,也不再深究这个。 又看了看前面越发狭窄弯曲不知到底有多深多长的廊道,眼带疑惑,“这到底是通向哪里的,不像是出口啊?” “很快就到了,耐心些!”燕殇紧了紧她的手,脚下的速度亦快了些。 在他们身后,龙一推着轩辕朝华,神色戒备的打量着周围,越发有些不安,“主上,我们就这样跟着他们?万一有诈……” 他的话还未说完,轩辕朝华却是轻笑一声打断了他,声音轻的好像自语,“诈?这事儿该他们担心。” 龙一一顿,目光在他的腿上落了落,又看了看前面的夕月,眼底泛过一些暗色,却没有再说话。 轩辕朝华眸光一狭,目光朝着前方两人看去,看那两人相依的亲密模样,唇角掠出极冷的弧度,其实宝藏也好、权利也好,都不如一个好的身份让他心动。 而他八百多年前能赢了他,现在,依然可以! 夕月后背一凉,敏感的察觉到轩辕朝华周身透出的阴狠之气。 忍不住的握紧了燕殇的手,燕殇却是回给她一个放心的笑来。 就在几人越走越深,夕月越发觉得不安之时,转过一个弯,前方又一处大开着殿门的大殿竟出现在了几人的眼前。 “这是……” “穿过这大殿,便是出口。” 燕殇简单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的带着夕月快步走到了殿前。 夕月只朝那殿中看了一眼,竟有种头晕之感。 这间殿堂并不大,是圆形,可四壁殿顶和地面却是用颜色花纹杂乱的小砖块拼成,砖块极小,加起来怕是有上万块,只让人一眼看去双眼就发了胀。 她揉了揉眼睛,很是无奈,“这又是什么?” 燕殇的目光在殿中梭巡一番,却是将她抱了起来,只道:“闭上眼。” 话落,他一跃而起,夕月听话的抱住他的脖子,目光却透过燕殇的肩头看到后面两人,却正好对上轩辕朝华泛着幽暗之色的眼眸。 和他对视一眼,夕月心中咯噔一下,总觉得有些不对。 可此时燕殇已经跃到了殿中,就在他落地的那一瞬,地板和殿顶却忽然旋转起来,四壁亦是转动着朝中间靠拢。这样的旋转比方才燕殇带着她在流沙之中滚动还要让人晕眩,夕月紧紧的闭着眼不去看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花纹,可就这样还是有些受不住这样的天旋地转,只感觉人好似已经飞了起来,而那朝着中间靠 拢的四壁,下一刻或许就能将他们挤成肉饼。 而更让夕月心惊的是,四壁转动聚拢之时,小石块的缝隙之中骤然生出密密麻麻的箭孔,无数利箭对准了两人…… “主上?这……” 龙一看着那殿中的情形,亦是心惊肉跳,轩辕朝华却只是淡淡的道:“记住他的步子,待他破了阵马上跟上。” 一边说着,目光亦是一眨不眨的盯着燕殇的脚下,显然,他是极信任燕殇能破此阵。 而燕殇抱着夕月已经在殿中穿行,脚下不同花纹的小石块不断在移动,他却好像知道那些石块移动的规律,脚下不断在地板上轻点,每一处落脚竟都能避开弓箭的射击,身影起落之间,没有丝毫慌乱。 夕月闭着眼,天旋地转间却是感觉到,燕殇这是按着八卦之位在行走。 一刻不到,他竟已经带着她无惊无险的落到了大殿对面的石门之前。 夕月吸了吸气压下不适睁开了眼,看着已经停止转动和射击的大殿,不免有些崇拜的看着燕殇,喟叹,“王爷大智大勇,小女子心服口服。” 燕殇本沉肃的神色微微一变,勾了勾唇剜她一眼,“巧言令色!” 就在两人说话间,殿中机关再次动了起来,夕月朝中一看,却是龙一背着轩辕朝华破阵而来。 燕殇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龙一背着轩辕朝华,虽然不比他轻松,走得要慢上许多,可那步子却是没有记错。 他沉吟一瞬,忽然道:“夕夕,当真要放过他吗?” 夕月一楞,他又叹了一声道:“现在是个好机会。” 他说的机会,夕月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可…… 朝着龙一背后的轩辕朝华看了看,目光不受控制的落到他的双腿之上,夕月眼底闪过一抹不忍,燕殇眸色暗了暗,最终还是不再看那两人,转身抬手,将紧闭的石门推开。 一处甬道出现在夕月面前,想来应该就是出口了。 “这石门处有断龙石,破阵之后打开,出去之后就会放下,只能出,不能进。” 燕殇对夕月解释之时,龙一背着轩辕朝华已经快要出阵,夕月和燕殇对视一眼,就朝外去。可两人刚走出十来步,身后忽然几声利箭入肉之声和重重的闷哼之声,夕月神色一紧,骤然回头,却见龙一的身上已经插入了好几枝利箭,此时已经停了下来躺倒在地,将本在背后的轩辕朝华护到了身下 。 无数的箭还在朝着龙一而去,很快他周身就已经插入了十来支箭矢,口中的血不断朝外涌,却是努力抬了头目光带着恳求的朝夕月看了过来,张了张嘴,没有声音,可夕月却知道,他说的是“救他。” 这个他自然就是他身下的轩辕朝华。 夕月紧咬着唇,看无数的箭朝两人射去,四壁也在朝中聚拢,若是没人相救,想来轩辕朝华也活不了了。 “轩辕夕月,你该叫我哥哥,快,叫声哥哥来听。” “月儿,别自责,我的不就是你的吗?所以你的也是我的,谁坐那位置又有什么关系。” “可惜啊,月儿这么快就长大了,很快就会变成别人家的了!” “月儿,永远不长大多好,那你就永远只是哥哥的妹妹了……” 喉间猛的涌上了难言的酸涩,夕月的手收紧又收紧,不想去看殿中的人,却又控制不了去回想那十几年同朝华的相依,他的确是曾经温暖过她十几年的哥哥啊,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手中力道极大,却忘了自己正握着燕殇的手。 燕殇眸色很凉,却是重重的捏了捏夕月的手,忽然将她放开,只道了三个字,“等着我。” 话音未落,他已经朝着殿中掠去,夕月目光一变,只见燕殇的身影如一道黑色的光从那道道箭影中穿过,直掠向轩辕朝华所在的地方。 一颗心提到了喉咙口,夕月怎样也想不到,燕殇会去救他…… 手心紧攥着,她有些紧张的看着殿中,在见到燕殇将已经没了气息的龙一拉开,再一把将轩辕朝华背上后背朝外掠来之时,她才隐隐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口气根本没松完,她的眼中忽然涌上了恐惧,瞳孔之中映入的是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以及轩辕朝华嘴角边带着残忍讥讽的笑意。 “燕殇小心!” 夕月神色骤变,无边的恐惧朝她涌来,根本来不及思考便想朝着他们飞掠而去。 可她刚动,甬道中却陡然间剧烈的摇晃了起来,地面骤然裂开,一阵阵的雾气升腾而出,顷刻间就布满整个甬道,眼前只有一片白雾,什么也看不清。 “燕殇!” 看不到殿中情形到底如何,夕月的动作也被制住,脚下有一阵大力在拉扯着她,让她快速下沉,她只能不断的叫着燕殇的名字。 她不希望他能来救他,只希望他能察觉到危险不让轩辕朝华得了手。 她拼命的挣扎着,可她越是挣扎,下沉的却越是快,就在她有些绝望之时,腰身之上却忽然缠上一双手臂。 白雾茫茫之中,她看不到来人是谁,先是一喜,可下一瞬就涌上了无数的恐慌和酸涩,因为这双手,并非是燕殇的。 “轩辕弘!” 她咬着牙,直到这一刻,她终于知道,他不是她的哥哥朝华,他只是轩辕弘,那十几年的兄妹之情其实不过是黄粱一梦。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好像落入地狱的坠亡之感紧紧的扼住她的心脏,而更让她痛苦的是,她不知燕殇的生死? 可若他无事,来的人,同她一起下沉的人,怎么可能是轩辕朝华! 又一次被迫和他分开,甚至不知对方到底如何的恐惧,像冰刃在切割着她的心脏。 心中发了恨,被轩辕朝华抱着快速的下沉之中,她亦不再挣扎,只腕间一动,袖中那把匕首已经握紧在手中。 可轩辕朝华似能看到她的动作一般,低笑一声,一手抱着她,另一只手却快她一步在她的百会穴上一按。 夕月刚抬起的手骤然落下,手心一松,那把匕首比她们更快的落了下去。而夕月已经闭上了眼,陷入了昏迷。 第三百九十三章 快结束了 甬道之上,白雾渐散,燕殇盯着恢复了平静已经看不出丝毫裂痕的地面,眸光几近狰狞,表情却平静到近乎冷酷! 他的手臂之上衣袖被划破,一道伤口深可见骨,然他却如没有感觉一般,双手狠握成拳,仍那血越流越多。 目光四处梭巡一番,咬着牙关,他却是霍然转身大步朝甬道外而去。 方才轩辕朝华拿出匕首之时他自然有所觉,正侧身避开,夕月那方却忽然震动,他心急之下一个不察被轩辕朝华划伤了手臂。 而轩辕朝华却是趁机掠了出去,等他追上去时他两人已经落了下去没有影踪,就连这地面也恢复如初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燕殇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轩辕朝华的计谋,他的确心狠,竟拿自己的命去赌夕月的心软。 而他也早该想到的,他不该如此疏忽。 轩辕朝华虽不知如何进入藏宝之地,却应该早就查出这出口在何处,他在这里布下陷阱,就等着他和夕月朝里跳。 燕殇的步子越来越快,牙关几乎已经咬出了血腥味儿来,他飞掠着朝甬道外去,越走越上,在某一个地方飞身而起。 落地之后,眼前是一片黄沙茫茫,炽烈的阳光照射在他周身,可他的身体却是落入冰湖之中的僵冷。 这片天地空旷无比,天地之间,只剩他一人! 微颤着手从怀中掏出一支竹筒,闭了闭眼,拉开,接连九道的信号顷刻间直冲天际…… 夕月是被噩梦惊醒的,梦中燕殇倒在血泊之中,心口处插着一把匕首,一双幽蓝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她,眸中的伤痛能将她的心脏也刺穿,好像又回到了八百多年前…… “燕殇!” 夕月惊叫一声,坐了起来! 心跳如雷,她吸了吸气,知道那只是梦,可却也很可能并非是梦。 想到她下落之前看到的匕首,夕月的心头又是一沉,却在这时,耳边响起一声清润之声,“他没事,你大可放心!” 夕月一惊,转眼看去,才发觉她此刻正坐在床上,这是一间极精致的女子闺房,床前不远处站着两人,却是月陌天和轩辕朝华…… 不,不是朝华,是轩辕弘。 而说这话的人,是月陌天。 夕月眸色一动,却是有些不信,“你说的是真的,他真的没事?” 月陌天俊美的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和煦之色,只浅浅的点头,“你很快就能见到他,自然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什么意思?”知道他没事,夕月放下些心来,可他的话却又让她分外不解。 “丫头,相信师父,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你如今只需要好好的呆在这里。” 结束? 结束什么?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夕月皱眉,一旁的轩辕朝华却已经开了口,“你不必想得太多,到了时候自然就会知道,你已经睡了许久,想来必定也饿了,我让人准备了饭菜,你便用一些。” 他说的自然又温和,夕月紧紧的咬牙,目光终于落到了他的身上,从他完好的双腿之上掠过,冷笑,“你倒是费尽了心机,论心狠,这世间当真没有人比得过你。” 能拿自己的命来赌来搏,还有谁能比得上他,他就这么肯定她和燕殇会救他? 指甲死死的掐着掌心,若说恨他们,倒不如恨自己! 轩辕朝华依然穿着一身淡蓝锦袍,和一身白衣的月陌天站在一起,两人的容貌,就连神色都无比相似。 他噙着笑,凤眸之中敛着温柔之色,一点也不在意她这带着冷嘲的话语,只道:“我费尽心机,也不过是为了你。月儿,我说过我不会伤害你。所以你也不必担心,只在这里安心住下便是。” “安心住下?” 狭了狭眸,她此时浑身无力,又运不了内力,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必定是对她用了什么手段。 就这样,还说什么让她安心住下,不会伤害她! 夕月有些想笑,不知他到底是怎样能将这样的话说出口来,他的脸皮还当真是和魏云翰一样的厚。 默了默,她却没再看轩辕朝华,而是看向月陌天,眼中的恨几乎要漫了出来,“你将我和燕殇骗去依泽城,就是为了让燕殇替他打开宝藏,然后将我掳来?” “月陌天,我当真是傻,八百多年前你和他就勾结在一起,如今,他更是你的骨血。我怎么会相信,你做的事会是为了我呢?”“其实你一开始就知道他是轩辕弘对不对?从他出生,你就知道对不对?我父皇母后替你将他辛辛苦苦的养大,你便是这样回报他们吗?既然如此,你何不那时就让他坐上太子位!凭你的本事,要让他做太 子做皇帝不是轻而易举,何必弄出这般多的事来?让我整个轩辕王族为了你们的野心陪葬!” 她咬牙切齿的质问他,恨不得将他手刃,月陌天却忽然上前一步,在她警惕的目光中拉住她的手。 他握着夕月的手,眸光温和,声线清润,“丫头,那些事已经过去了,真相如何并不重要。如今,为师会让你和燕王在一起,让你们做一对神仙眷侣。相信师父,那一天,会很快的。” 夕月目光一闪,一股极为温和的气息从月陌天握着她的手腕处朝身体里涌,那种酸软无力之感瞬时消散了许多,却又有一种更让她无法控制的感觉从四肢百骸朝外扩散。 她看着月陌天黑白分明的眼眸,那双眼眸中的光好似绚烂多彩的北极之光,耀眼的让人沉迷其中。 她的目光渐渐变得迷茫,看着月陌天,“你真的会让我和燕殇在一起吗?” 月陌天松开她的手,抬手为她顺了顺耳边的乱发,轻柔无比,“是,会的,很快他就会来了。你只需要好好的等着便是。我替你们准备了大婚之礼,就在三天之后,到那时,你就能见到他了。” 夕月眨了眨眼,眼底的迷茫之色越发的浓,她看着月陌天,却似乎又没有看着他,只是看着虚茫之中,许久,才点了点头,“好,我相信你。” “嗯!” 月陌天唇角勾出一抹满意的笑,这才重新直起了身,看着依然茫然怔楞的夕月,凤眸轻狭,“丫头,好好休息。” 夕月又眨了眨眼,“嗯”了一声,重新躺了下去闭上了眼,呼吸很快就变得绵长。 轩辕朝华在旁边看着这一切,冷冷的勾了勾唇,转身就朝外走。 月陌天眸光轻闪,看了眼已经沉睡的夕月,也转身离开。 房外,是一间宽敞的庭院,轩辕朝华负手站在院中,抬眸看着院中一树梅花,眼底却是一片浓黑。 月陌天在门前停下,看着他的背影,眯了眯眸,忽然开口,“你该满意了,三日之后,你便能如愿以偿。” “是吗?” 轩辕朝华低笑一声,轻吸口气,转眸看着他,“你放心,我如愿之后,你想要的,我自然也会给你。等你拿到了戒指,便再也不用那双修之术了,还愁不能长生不老?” 月陌天面上的和煦之色早已经不见,带着夕月从未曾见过的沉冷,“燕殇已经今非昔比,他的心志早已经不是八百年前,我虽是能设法让你进入他的体内,可最终能不能得到你想要的,却是要靠你自己。” “呵……他今非昔比,我难道依然如初?八百多年前我能赢了他,如今自然也可以。” 这具身体是月陌天的血脉,不止月陌天不喜,他更是难以忍受。 从他恢复记忆那一刻起,从他知道燕殇的存在那一刻起,他就在等着这一天,他会再次占有他的身体,占有他的女人,占有他的江山! 更何提那些宝藏? 他眼中的疯狂毫不掩饰,月陌天眸色微暗,叹了叹,“你既执意如此,我会继续准备三日之后的事宜。这几日,不要让人打扰她,以免多生事端。” 轩辕朝华看了看他身后的房门,勾唇,“我自然知道。” 随后,又皱了皱眉,“只你确定,你那阵法,他们这三日无法破除?” 月陌天目光微挑,眸色清浅,“就算是玉岭,这一回想要在三日之内破了我的阵法也不可能。” …… 三日的时间一晃既过,这三日,夕月始终浑浑噩噩,吃吃睡睡,好似一个没有思想的傀儡。 而这三日,轩辕朝华并没有来过,也没有其他任何人来过,只有月陌天每日来三次为她送饭,然后告诉她燕殇很快就来了,她们的婚期就要到了,让她安心的等着做新娘子。 房中已经被贴上了大红的喜字,龙凤喜烛和鸳鸯喜被也都一一布好,满屋的红让本就昏沉的夕月更是头晕脑胀,也越发嗜睡,除了吃饭的时间几乎就是在睡觉。 就这样一直到了第三日,一大早月陌天就来了。 这回,却没有带早膳,而是带来了大红的喜服。 “丫头,将喜服换好,燕殇马上就到,你们拜了堂便是正经的夫妻了,师父的心愿也便算了了。”夕月闻言脸颊一红,迷茫的眼中光芒如同碎钻一般,唇边带出一抹极幸福的笑来。 第三百九十四章 杀了他 月陌天眸光轻涌,看她垂着眼眸,脸颊泛红的娇羞之态,半响,低低一叹,摸了摸她的头,起身出门。 当夕月换好一身大红的喜服坐在梳妆镜前,月陌天站在她身后,拿着一把木梳为她梳头。 垂着眼睫看她柔顺的发丝从自己手中滑过,凤眸之中流过的痛楚清晰可见。他一边替她梳头,一边低声开口,声线也不复往日的清润,带着轻颤的低哑,“丫头,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想过,有一日能挽着你的手,将你送到另一个男人的手中,我曾以为,这一天不会再有了,却没想 到,上天待我终究不薄……” 绾发上妆,都是月陌天亲手所为,最后他为她钗上一支半月形玉钗,看着那钗楞了半响,这才将那顶金线描凤的红盖头替夕月盖上,牵着她出了房门…… 夕月安静又乖巧的随着他走,也不知走了多久,他又带着她飞身掠起,最后才终于停了下来。 月陌天带着她坐下,弯了弯唇,“丫头,在这里等着,燕殇很快就来接你了。” 说完,却是从自己袖间拿出一把匕首,放入夕月的手中,将她的手紧紧的握着,眸光半狭,“丫头,相信,我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只需要照着我说的做就好……” 话落,他紧紧的捏了捏她的手,闭了闭眼转身离开。 …… 依泽城外月牙泉边,燕殇僵直的站在白玉石桥之上,背脊挺直却又僵硬,一身撩黑的墨袍像极了他此时周身透出的气息,哪怕在阳光下也显不出一丝的明暖之气。 一旁的苏宸和赵慕苏对视一眼,眼底的担忧都很明显,忧心城中的夕月,也忧心在这里站了三日不曾动过的燕殇。 那日,其实他们是和燕殇他们一起掉下了暗河,随着暗河游到了这依泽城外,只是,当他们到时,并没有看见什么依泽城,只是一汪月牙泉和茫茫沙漠。 那时候他们自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月陌天所布下的幻阵,更不知道燕殇和夕月在他们眼前入了城。 直到玉岭发现了不对劲儿时,才开始寻思破阵之法,可找来找去,破阵之法没找到,却是等到了流影流光还有缘净等人。 再不久,就发现了燕殇所发出的信号。 知道夕月就在城中,可这阵法却是始终无法堪破,哪怕合玉岭和缘净之力,过了三日,也是丝毫进展也没有,连阵眼在何处也无从得知! 燕殇整个人越发沉冷,众人心中的担忧也越甚。 谁也不知道,夕月落在了月陌天和轩辕朝华手中,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玉岭也已经是有了些力不从心之感,月陌天之名并非虚妄,否则,他也当不起那天阙楼楼主之名了。 此刻,看燕殇那种孤立天地之间的落魄苍凉,他忍不住一叹,走上前去劝道:“你也不必太忧心,那两人总归不会要她的命的。你去一旁坐一坐歇一歇,否则等这阵法破了,你如何有力气去救她出来?” 燕殇眸光微微一晃,嘴角动了动,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只看着那片茫茫黄沙,纹丝不动。 玉岭摇了摇头,又看了眼一旁同样无奈的缘净,这三日他劝他的话没少说。 什么佛语心经,缘净也没少念,可对燕殇而言,似乎都没有丝毫作用。 而连他们两都没有办法的事,流光流影更是没有办法,只能一左一右的站在燕殇身后。 就在众人都有些无措,玉岭和缘净准备再找找阵眼在何处之时,神色都忽然一变,只见不远处一阵狂风烈烈袭来,将黄沙卷起,沙尘漫天,直让众人一时都睁不开眼。 可这风不过几瞬,众人还不及避让,便骤然风停,当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只是这风过之后,出现在众人眼前的一切,却是让众人都双眼大睁,一座白玉石砌成的城池巍然耸立,城门大开,好似恭迎众人入内。 所有人都有些发愣,唯有那道三日不曾动过的墨色身影如一道旋风一般从众人眼前飞旋而过,转眼间已经消失在城门之前。 众人神色一变,这城出现的诡异,城门大开,谁知里面有没有什么陷阱正等着人朝里跳的? 玉岭气得瞪眼,“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冲动?老头子就说那丫头是他命中之劫,你看看你看看,果不其然,真是气死老头子我了。” 缘净转着佛珠,看着早已经空无一人的城门处,闭眼一叹,“即种因,则得果,一切命中注定。这劫既不得解,何妨顺应自然。” “两位师尊,我们还是先跟进去看看吧。” 流影和苏宸已经追了上去,流光也有些急,忍不住就插了嘴。 玉岭瞪他一眼,冷冷一哼,这才朝着城门处而去。 这座依泽城就好像一座普通的城池,南北东西四条大街,街面上建着店铺房屋,只是空无一人,死气沉沉。 可虽然见不到人,却已经有人为燕殇指好了路。 东大街上一路红绸飘扬,红色的宫灯高悬,红毯铺着,却是一副喜庆之像。 燕殇的眸色越发沉暗,没有丝毫犹豫的沿着那红毯朝前掠去…… 夕月依然安静的坐着,身边没有旁人,安静的只有她清浅的呼吸之声,哪怕处处都透着喜庆,却没有丝毫喜气。 大红的盖头遮住她的容颜,看不见她的神情,只能见她微垂着头,手中还紧紧的握着月陌天给她的那把匕首…… 燕殇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宽阔的人工湖中,一处圆形的祭台,祭台很大,四周是一圈的莲灯,身着喜服盖着盖头的女子安安静静的坐在其上的一张软塌之上。 燕殇站在湖边,哪怕如此远,哪怕她盖着盖头,可他却一眼就看出那女子是他的夕夕! 那一身红刺得他双眼发痛,可他依然松了一口气,提了三日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地。 哪怕知道,他这般轻松就找到了她,这其中必定有异。 可只要找到她就好,只要她在他身边就好。 这般想着,他便没有丝毫停顿的飞身朝湖中心的祭台掠去,落地之后抬手就将那让他觉得刺眼的盖头扯去。 盖头被扯落,夕月终于抬了头,一双没有什么焦距的眸子定定的看着站在眼前的人,好像在辨认什么? 那张本就娇艳的小脸描了淡妆,特别是额间一朵浅粉金边的桃花,精致绝艳,让她更显得仙姿玉色,当真是美艳无双。 “夕夕……”燕殇怔了怔,却并非因为她这艳丽模样,而是因为她那双黑亮的眼眸中此时光芒细碎,整个人都呈现出迷茫之态。 她分明是在仔细的看着他,却只让人感觉到她在出神,然后,他听着她喃喃的开口,带着疑惑,“燕殇?” 燕殇喉间一动,压下不安和酸楚,低下身半跪在她面前微抬着头去抚她失神的眸子,一如往常的温柔,“是我!夕夕,抱歉,我来晚了。” 夕月垂了垂眸,又偏了头看了他半响,眉心皱着,一副怀疑的模样。 燕殇咬了咬牙,起身,将她拉了起来,手臂圈上她的腰身将她紧紧的抱了抱,“夕夕,清醒些,我现在带你走。” 夕月靠在他的肩头,下意识就想回抱住他,可一抬手,却发现自己手中握着的匕首。 耳边骤然响起月陌天之前的话,“丫头,相信我,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只需要照着我说的做就好……” “若是稍后有人来寻你,那人并非是燕殇,而是轩辕弘。他已经占了燕殇的身子,只有杀了他,才能救回燕殇。” “丫头,记住,将这把匕首插入他的心脏,只有这样才能救燕殇。救了他之后,你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夕月的双眸瞬间发了红,本迷茫的眸子顷刻间如同染血,将手中的匕首狠狠的握紧,之前那幕又在眼前晃,轩辕朝华朝着燕殇举起的匕首…… 猛的闭上眼,她忽然将燕殇一推,抬起了手,手中的匕首在阳光下泛着极寒之光…… “夕夕?” 燕殇的手握着那把插在心口上的匕首,血从指缝间流出,眼底全是不可置信,他盯着夕月,她的眼中一片腥红,眼底却流过一抹极悲伤的颜色。 燕殇心底痛的厉害,看夕月骤然变得无措又无助,眼中的泪大颗大颗的朝外落,他闭了闭眼,抬手将她的泪抹去,“乖,别难过,我没事……” “你……” 夕月浑身都在发颤,猛的后退一步,恐惧的看着他,“你……你到底是谁?” “夕夕,我……”话未出口,血便从嘴里涌了出来,他霍的闭眼,紧咬着唇不愿让她看到自己口中的血,最终却是失了力,倒了下去。 夕月一僵,茫然的目光直直的看着他胸口处的血和嘴里的血,她的整个世界都被他的血染红…… “燕殇!”夕月尖叫一声,蹲下身便想去扶他,却不料另一道墨色的身影忽然从湖边掠了上来,一把就将她抱住。 第三百九十五章 恩怨,永葬湖底! “夕夕,他不是燕殇,你看清楚。” 夕月彻底僵住,转眸看抱着自己的人,俊美无俦的面容,幽蓝深邃的眼眸…… 她眨了眨眼,眼底疑光流过,“燕殇?” 随后,却又觉得不对,指着地上的人,“你是燕殇?那他是谁?” 越是想,越是混乱,只觉得头很痛,忍不住就抱着头敲打起来。 “丫头,为师告诉过你,他是轩辕弘。” 月陌天不知何时出现在祭台之上,看着躺在地上已经半闭了眼说不出话的燕殇,凤眸轻狭,然后抬眸看向了夕月。 “轩辕弘?”夕月喃喃出声,却见地上的燕殇眼带着极浓的悲伤,看着她,说不出一个字来,一张嘴,便只有血朝外涌。 这一幕这般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夕月咬着唇,忽然别开了眼不忍再看。 抱着她的人唇角缓缓的勾起,朝着月陌天使了个眼色,月陌天默了默,朝地上的燕殇走去,在燕殇幽深的目光中,缓缓的蹲下身,握住了他捂在胸口处的手…… 就在这时,玉岭等人也赶到了湖边,却是和更早赶到的流影苏宸一般,无法上前,这湖边被阵法包围,阻了众人的路。 “师尊,快些破阵啊。” 流光急得团团转,只看到他家王爷倒在地上,就恨不得立马冲上前去。 苏宸也很着急,那月陌天也不知在对燕殇做什么,而抱着夕月的人却是轩辕朝华? 他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想来,燕殇和夕月很危险。 “急什么急,这么能耐你来。” 玉岭又瞪了流光一眼,自己的眼中却是也带上了焦急之意,和缘净对视一眼,急急的四处摸索起来。 流光一哽不敢再开口,只能着急的看着湖中的祭台。 此时的祭台之上,夕月浑身都在颤抖,很是害怕的样子。 轩辕朝华将她抱到榻上坐上,顺了顺她的发丝,声线轻柔,“乖,等我一下,等我将轩辕弘杀了,我们就可以大婚了。” 夕月的手放在膝头紧紧的攥着,闻言也只是无助的点了点头,轩辕朝华笑了笑,转身就要朝月陌天那方去。 可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转身那刻,眸光迷蒙无助的夕月忽的神色一沉眸色一厉,抬手拔下头上那支半月形玉钗猛地扬手插入了他的后心! 玉钗刺入,正好是他的心脏位置,血色顷刻间涌出,他闷哼一声脚步一顿,夕月却将那玉钗再深入两分,整支入了他的体内…… “你……” 轩辕朝华神色猛变怒不可遏,转身扬手便是一掌朝夕月挥去,却不料一道大力猛的同他对上,本是躺在地上气息几绝的燕殇此刻目光狠厉的看着他,抬掌便同他对上。 轩辕弘这才发觉自己竟是中了计,夕月根本没中计,反而是他被她骗了! 她装得倒是像得很! 可他方反应过来,背心处被夕月刺入玉钗的地方却是一痛一凉一空,那支玉钗已经穿透他的心脏,从他的前心房处射出,好似吸够鲜血,变成了泛着腥红光芒的血玉。 轩辕弘身形一震,彻底僵住,而燕殇却是猛然收手不再管他。 将一旁瑟瑟发抖的夕月抱进了怀中,轻抚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抚,“好了,夕夕,没事了,没事了……” 夕月眸中水色轻晃,看燕殇唇边还带着的血色,她颤着手去擦那血迹,然后抬手,紧紧的回抱住他。 轩辕弘僵直的站着,心口处的伤口好像在漏着风,他却呵呵的笑,转眼看着月陌天,“呵……呵呵……月陌天……你……竟然……骗我。” 说话间,有血从他的嘴里朝外涌,夕月忍不住从燕殇怀中抬头,目光很是复杂。 月陌天一手负在身后,闻言狭了狭眸,掠了夕月和燕殇一眼,只道:“你们走吧。” 夕月目光一变想说什么,燕殇却是将她抱了起来,“夕夕,我们先出去。” “燕殇,我……” 她抓着燕殇的衣襟,话刚出口,轩辕朝华却是忽然疯狂的大笑起来,“走……谁都别想走……你们……都为我陪葬吧……” “我既然能重活一世,必定就能再来一次,你们……等着……” 他越发的癫狂,血好像水龙头里的水一般朝外流,他却丝毫感觉不到一般,忽然抬手就朝祭台上一处重重的拍去,莲灯顷刻间尽数熄灭…… 月陌天神色终于一变,看向夕月,“快走,带着所有人离开依泽城。” 不等他话落,脚下的祭台开始晃动,整个依泽城都开始晃动,人工湖的水汹涌成潮,一波一波的席卷拍打着这座高耸的祭台。 燕殇抱着夕月急急的飞掠而起,只朝着岸边不明所以的众人大声吼了一个“撤”字! 天穹好似都在一瞬间摇晃起来,连四周的房屋和宫殿都开始倾塌,树木拔根而起,地面裂开无数的裂缝……夕月被燕殇抱着,离那祭台越来越远,眼睁睁的看着那摇摇晃晃的祭台之上,月陌天用那支玉钗插入了自己的胸前,血染红了他雪色到的衣衫,落在祭台之上,沿着祭台上的纹路蔓延,然后一滴滴落入波 浪滔天的湖水之中,和着轩辕朝华的血,将整片人工湖都染红…… 然后,她看到月陌天手中一点明光忽闪,是那枚水晶戒指,他拉着还在挣扎的轩辕朝华,却是在这时抬眸,遥遥的看了夕月一眼,唇角微勾,凤眸之中流出的光一如往常的温润柔和。 这一刻,夕月好似又回到三岁那年,九幽山上,她跪在他的面前,他一身清华,绝世而立,低垂着眼看她一眼,摸了摸她的头,勾唇轻笑,“丫头,可愿拜我为师?” 十四岁那年,他冷冷的看着她,“若你定要下山,从此以后就只当没有我这个师父吧!” 祭台彻底倒塌,湖中卷起无数旋涡,夕月眼前早已经模糊不清,再看不到那道绝世的身影。 “师父……” 眼泪如那湖中的水一般汹涌而出,夕月紧紧的抱住燕殇,她知道,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八百多年的恩恩怨怨,都会随着师父和轩辕弘,永葬湖底! 第三百九十六章 做了一个梦 夕月做了个梦,她梦见了月空,却又好像不是月空。 他一头短密的黑发,就连眸子都变成了黑白分明的颜色,也没有银白的宽袍,而是穿着一身银白色的笔挺西装,衬得他身姿欣长,唯一没变的是那张妖艳的脸和唇边惯常的笑。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看着她,啧啧的摇头,“小东西,这地方如此好,你不来,还真是可惜了。以后想来,也再没有机会了。” 夕月定了定神,看着他那说不出的怪异模样,揉了揉眼睛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可她的手还不曾放下,他忽然欺近了她,唇角的笑在她眼前放大。 然后,一个如羽毛一般轻柔的吻落在她的额头,在她的怔楞中,他低低的笑,“不过你也不必失落,我和你那倒霉的师父会替你好好享受的。” 师父? 夕月想开口说话,他却已经直起了身,也不再看她,转身就走,只有幽幽凉凉的话语随着他的转身散在她的耳边,“小东西,我和他都很好,你也要好好的照顾自己……” 他的身影眨眼间便要消失,夕月一惊,抬手便去抓他,却不料当真抓住了什么。 夕月一愣,手中的感觉有些奇怪,不由又仔细的摸了摸,再摸了摸,然后一声低笑响在耳边,“夕夕,摸够了没?” 这声音…… 夕月乍然惊醒,却是对上一双带着笑意的幽蓝眼眸,她咬着唇看去,才发现,自己摸的,是燕殇的腰! 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夕月想收回手,可燕殇却更快的按住她的,语声依然带着笑意,“夕夕若喜欢,可以多摸一摸。” 抿了抿唇,夕月却是顺从的将手从他的腰间穿过,紧紧抱着他,闭着眼将脸埋在他胸前,低叹一声,“我刚刚梦到月空了。” 燕殇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也闭上眼,闻言只“嗯”了一声。 夕月又叹,“他好像到了轩辕艾来的那个地方,还说到了师父……他说,他和师父在一起……” 燕殇又“嗯”了一声,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夕月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便自顾道:“你知道吗?原来师父他其实是轩辕烨,我一开始知道的时候,也觉得好惊讶。” “嗯,我知道。”这回,燕殇终于多了三个字。 夕月皱着眉从他胸前抬起头来,“你知道为何不告诉我?” 燕殇眯了眯眸,弹她的额头,“我也是在那幻音阵中才知道的,哪里有时间告诉你?” 其实在轩辕宸泽最后活的那三年,他便知道月陌天不一样了,他不清楚的是,之前出现在夕月和他眼前的月陌天,到底是哪一个?所以才会那般担忧! 夕月撇了撇嘴,一叹,“也是!” 其实从一开始,月陌天就没有对她用摄魂之术,他在握住她的手时,就用口型告诉她一个字:装。 夕月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可在那个时候,在轩辕朝华的眼下,她也只能这样做。 后来三日,月陌天每日会来三次,也就是那时候,他告诉她所有的一切。 八百多年前,他其实是和轩辕弘轩辕艾一起到了这里,或许因为他已经身亡,所以只有魂魄穿越而来,落到了月氏族长月陌天的体内,随后便一直在沉睡。 直到轩辕艾和轩辕弘同归于尽之后,他才彻底醒了过来。 醒来之后,他的魂魄同月陌天相争了几百年,却分不出胜负,只是每隔一段时间,对方都会沉睡。 他们想尽无数办法想要将对方的魂魄逼离,却始终没有成功,到了最后,轩辕烨也不过是让月陌天的魂魄沉睡时间更久一些而已,只要他心境平和,便能长时间保持清醒。 所以,轩辕烨这百来年的心境亦是越发凉淡,才会成了夕月眼中那个如同世外之仙的师父。 这也是为什么月空会说国师和天阙楼楼主灵魂气息不同并非一人的原因。 他并非在骗燕殇,而是他所见到的国师和天阙楼主,其实本就是两人。 而轩辕烨同月空一样,一直在寻找轩辕艾的转世,甚至,他也在寻找轩辕弘的转世。 他本身的想法,是想杀了轩辕弘,带轩辕艾一起离开。 或许是因为前世血脉相连,他在见到夕月身怀六甲的母后之时,就知道他终于找到了她。 本来,这是一件好事。 可他却没想到,他和南宫晴的孩子,会是轩辕弘转世。 南宫晴是他这八百多年唯一爱过的女人,和她在一起时,他也没想到,她会怀上他的孩子。 本是让他欣喜若狂之事,却不料,最终是这样的结局。 他一开始就想杀了轩辕弘,可南宫晴以死相逼,许是他情绪波动太大,竟然导致月陌天的魂魄醒来,将孩子送去了皇宫之中成为了皇后之子,而南宫晴也因此对他生了恨,两人从此形同陌路。 后来,南宫晴更是为了轩辕朝华入宫,成了顺帝的贤妃。 他并非不痛苦,可他活了八百多年,却有比情爱更重要的事。 他知道,夕月命中有劫,既然轩辕朝华已经入了宫,那就让他成为她的渡劫之人,让他替她受了那些孽障。 为了万全,他更是替她找到了有鸾凤之身的千曦玥。 而事情最终也的确没有按照他所想的发展,他囚禁了轩辕朝华,夕月却死活要去寻他,他怒极,用同她断绝师徒关系来逼迫她,也是在那之后,月陌天再次醒来。 他和轩辕朝华也是在那时再次勾结,一个妄想得到江山财富和女人,一个妄想能永远不老不死,将轩辕烨魂魄驱散。 他们都知道那枚戒指在轩辕宸泽的尸身之上,可是没有龙隐令却无法打开那陵墓,只不料,龙隐令被夕月交给了秋映晚。 秋映晚从小就在轩辕烨身边长大,她虽然不知轩辕烨体内其实是有两个魂魄,可轩辕烨却告诉过她,若是发现他的情绪有所异常,不同平日之时,有任何重要之事都不可同他提起。 秋映晚将他的话牢牢记住,所以,不曾马上将龙隐令交出去。 当轩辕烨再次醒来,事已成定局,夕月被魏云翰所囚。 轩辕烨知她终究免不了这一劫难,这八百多年,他,月陌天以及月空造下无数孽障,总要有个人去赎罪。 而夕月,或者说轩辕艾,孽障虽不是她所造,可她终归是半个因由,她所受的苦难,不过都是在抵消这些孽罢了。 而轩辕弘和月陌天,只要他们的魂魄不散,就有卷土重来的机会,若是想要永远解决这一切,就必须让他们魂飞魄散。 所以,他更需要将计就计,装作自己还是月陌天,同轩辕弘虚与委蛇,他并非不能直接杀了他,他只是在等,等拿到戒指,等有可能能回到异世之时,更等夕月亲手了解这一切。 而以他对夕月的了解,若是夕月不知道八百多年前的事,若是她对轩辕弘没有彻底失望,那她绝对不可能对轩辕弘下手,所以,才会发生后来这些事。 而他最后也告诉夕月,他曾经和月空一样,希望她能回到轩辕艾的身上,和他一起回到他们来的地方,也为此做了许多的事。 可就他也无法欺骗自己,如今的夕月其实早已经不是八百多年前的轩辕艾,既然她当真不想离开,他亦不会再强迫她。 而他,孽障太深,或许也会和月陌天轩辕弘一起魂飞魄散。 从此以后,这世间再不会有从异世而来的轩辕烨、轩辕弘以及轩辕艾,他三人会彻底消失在这片天地之间。 夕月靠在燕殇的怀中,再一次想到这些,想到轩辕烨最后看她时那个眼神,心头还是免不得有些难言的酸楚。 她极力压制,却还是免不得生出一种这天地之大,从此却只剩她独身一人的孤独感觉。 燕殇微蹙了蹙眉,却是忽然抱着她起了身,“你这些日子太累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夕月抱着他的脖子有些诧异,“这里还能有什么好地方?” 他们此时是在漠安镇中,从依泽城出来之后便回到了这里,夕月累极睡了一觉,此时却已经是月上中天了。 这个时候,他要带她去什么好地方? 她倒是不知道,这漠安镇还能有什么好地方? 燕殇却是故作神秘的挑了挑眉,也没多说,替了披了披风就抱着她朝外去。 如今的漠安镇当真是只能用荒凉二字形容,没了人烟,经过那夜的混战,各处也都是一片凌乱。 只有他们身边随伺的几人以及赵慕苏苏宸和两位师父还在这镇中,其他的人都守在镇外随时等候调令。 这个时候,大家都已经入了睡,连流光和流影两人都被燕殇叫去休息了。 燕殇抱着夕月出了客栈,没有惊动任何人,一路飞掠,身形起落间却是到了之前那水井旁的一座民房。 房门被推开,夕月这才发现,这并非是普通的民房,其中的布置算得上华贵,燕殇抱着她绕过前院竹楼。后院之中种了许多的春兰,让夕月惊讶的是,其中还有一个不算太大却也不小的温泉池,花前月下、水雾蒙蒙,让人生出种如履仙境之感。 第三百九十七章 不会再让你受伤 “这里竟然会有温泉?你怎么找到的?” 这温泉明显是处活泉,泉水汩汩,有细微的流动之声! “之前让人将镇上四处都查探了一番,便发现了。” 夕月点头,喟叹一声,“这漠安镇其实算是块福地了,这地方想来是师父之前所居,他倒是会享受。” 看那院中的竹楼和这四周的春兰,夕月就知道是按照师父的喜好布置的。 她感叹时,燕殇已经抱着她在池边坐下,“你之前受了好几回伤,正好泡泡。” 说起受伤,夕月神色微微一变,“你还说我,你的伤却比我重了不知多少。我不过是让你演演戏,何至于让你真的震伤自己?” 当时燕殇嘴里吐出的血当真是将夕月吓到了,她那些惊慌不安并非假装,却是真的极恐惧,差一点就演不下去了。 燕殇只是一笑,“若非如此,怎能让轩辕弘上当?你放心,我有分寸,不过是看着吓人罢了,其实并没有伤得多重。” 他抱住夕月时,夕月眼中一闪而过的明光让他知道,她其实并未失神,她认得他,而在看到那把匕首时他就想到了八百多年前那一幕,所以才会同她配合的天衣无缝。 后来,在轩辕烨蹲下身握住他的手,趁轩辕弘安抚夕月之时,他将戒指给了轩辕烨。 他并非真的相信轩辕烨,只是夕月相信的人,他便愿意去相信。 夕月知道他的想法,默了默,拉过他的手,轻抚了抚他手心的伤痕,当时从他指缝中流出的血其实便是他用匕首划破了自己的手心…… 她深吸口气,忽然道:“燕殇,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伤了。” 燕殇失笑,抽回手捏了捏她的脸,“这话不是应该让我来说吗?” 说完,他亲了亲她的眼,“好了,不要想太多,那些事已经过去了,现在你只需要放松。” 夕月眨了眨眼,抱着他的腰身将自己蜷在他怀中轻“嗯”了一声,这几个月发生的事太多,他们好像一直不曾有时间放松过,忽然松懈下来,她才觉得自己当真是累了,想必,他也一样! 燕殇微勾了勾唇,手指轻抚上她的发丝,解开她绑住两缕长发的丝带,青丝如瀑,在他的指尖滑落。 夕月抬眸看他,燕殇只用指尖轻顺她的长发,唇边带着笑意轻声道:“这里不会有人来,若是害羞便闭上眼。” 夕月闻言止不住的脸儿发红、心尖发颤,她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可两个人虽然已经算是夫妻,共浴这种事儿,还是让她有些羞涩难当。 想了想,她还是咬了咬唇闭上了眼,蜷在他怀中只当自己是个孩子。 燕殇唇边的笑意更深,亲了亲她的脸,便开始动手一件件将她的衣裙褪下,只留下一件薄薄的兜衣,随后就将她放到了温泉池里,让她的头枕靠在池边。 夕月眼睫颤动的越来越厉害,却始终不敢睁开双眼,直到后背贴上一个暖热的胸膛。 “燕殇……” 夕月不知自己在紧张什么,可就是觉得浑身上下都在止不住的轻颤,就连声线都在发颤。 燕殇眼底灼热,却只一手抱着她,小心的不让她肩上的伤沾到水,一手轻抚上她的后背安抚道:“乖,别说话,放松些,好好休息!” 他的手在她细腻光滑的后背上轻抚着,可却出乎夕月所料的并没有其他的动作,她可以感觉得到,他只是想安抚与她,不带任何情欲的安抚。 感受着他的温柔和这温泉水的暖意,身子果然也慢慢的放松了下来。 之前的酸乏疼痛之感渐渐减弱,夕月闭着眼忍不住喟叹了一声,“燕殇,你真好!” 燕殇看着她如猫儿一般懒懒的模样,忍不住抱着她转了个身,自己靠在池边在池水中坐下,将她放置在自己的腿上。 夕月正放松,他这一动让她惊了惊,下意识就环住了他的脖子,本闭着的眼也睁了开来,眼中有惧意一闪而过。 “怎么,怕掉下水么?”燕殇好笑的看她。 夕月面色一变,瞪他一眼,“你明知道我怕水还故意吓我,你怎么这么坏?” 燕殇笑着摇了摇头,“傻丫头,这水这么浅,哪里就能掉得下去了?” 夕月撇嘴,“那谁知道,你别忘了,你可是有前科的。反正就是一肚子坏水,坏透了!” “你说的可是我们在凤还山那回?”燕殇眯了眯眼,那时他确实差点将她淹死在温泉池中,此时想想,竟然还有些后怕。 “罢了,我知道,你那时是因为毒发了……” 夕月叹了叹,又想到燕殇身上那不曾清除的毒素,免不得又有些烦闷起来。 看她情绪再次低落下去,燕殇狭了狭眸,忽然抬手去解她脖子上的系带。 他的动作突然,夕月未曾来得及反应,那本黏在身上的湿衣就已经离了体。 “啊……你做什么?”她忍不住低叫一声,双手下意识紧紧环在胸前。 燕殇勾唇轻笑,眼中尽是狡黠,却还是柔声道:“这温泉虽然解乏,泡久了却也不好,乖,我帮你洗洗就抱你上去。” “我……我自己洗就好,喂……你的手……” 夕月的脸再次红了起来,忙不迭的想伸手去抓住他不安分的大手。 燕殇的眸色一深,眼底似有火星点点,低下头轻咬她的耳垂,黯哑的道:“乖乖别动,我便只帮你洗洗就好,还是说你想让我就在这里要了你……嗯,在这地方想来也别有一翻情趣……” 夕月闻言浑身上下都红了个透,刚才还觉得水温正好的温泉水好像也忽然间变得滚烫起来。 她果真不敢再乱动,就怕他真的在这露天发了混,只能红着脸蜷在他怀中任由他‘帮她沐浴。’ 等夕月被燕殇从温泉池中抱出来时,早已经是晕晕乎乎浑身无力了,夕月羞恼不堪,只觉得自己又上了当受了骗。 燕殇眸中带笑,替将她衣裙穿好,还不等他去抱她,她已经一个跳跃远离了他,在他好笑的目光中低咳一声,“我自己可以走。” 燕殇挑了挑眉,知道她是害羞了,便只点头,“嗯,那好。” 夕月咬了咬唇,轻哼一声转身就走,步子飞快,好似在逃跑。 燕殇瞧着她的背影,低笑一声,跟了上去。 却不料夕月在出了门时步子忽然顿住,朝那口已经被重新挖开的井看去,眸色变得有些复杂。 “怎么了?”燕殇走到她身边,也随着她的目光朝那方看了看。 夕月此时已经平静了,她看了眼燕殇,“我想再下去看看。” 那日她没时间去看赵梓萱和那个男人,虽然他们还活着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可夕月却还是想去找找看,或许,还能找到月空的尸身? 因她梦中的月空,黑发黑眸,怎么也不像是本来的月空,也许,他只是魂魄过去了而已? 她一个眼神,燕殇就知道她心中所想,狭了狭眸,他点头牵了她的手就朝那井边去,“既然想去,便去看看。” 其实夕月也知道,找到他们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那日暗河之水涌上,所有人应该都是掉入了暗河之中,赵梓萱两人都是昏迷,必定是没有办法自救的,最后会漂到哪里谁也不知。 而月空,他若是一心求死,怕是也只会随水而流,他们几人,应该早就不在这儿了。 所以,直到夕月和燕殇站在那片火红的岩浆之前,也不曾见到哪怕一个人的影子。 怔怔的看着依然炙热燃烧的岩浆,夕月有些失望,也许,她当真再也见不到月空和师父了,那个梦,是月空来向她告别的吧! 燕殇眸色亦很深,却未发一言,只在她身边陪着她。 良久之后,他正想带她返回客栈,眸光却是一变,抬眸就朝他们来的那石门处看去。 夕月也同样注意到有人来了,看去时却是楞了一楞,出现在那石门处的人竟是慕容凉,她站在石门处,正直勾勾的看着夕月。 燕殇眉心一动,夕月却是已经当先开了口,“你怎么来了?” 慕容凉看了眼燕殇,好似有些为难,没有再动,也没有开口说话。 夕月皱眉,“你是来找赵慕苏的?他现在应该在客栈之中。” 夕月早听月空说了,她如今是赵慕苏的贵妃,想来能进来漠安镇也是因此,只她没想到,她能找到这里来! 慕容凉闻言却是咬了咬唇,有些犹豫,“我……我是来找你的。” 夕月微诧,“找我做什么?” 难不成还想让她帮忙去劝赵慕苏吗? 慕容凉又看了眼燕殇,默了默才又道:“我有话想同你说,可以单独和你谈谈吗?” 她的话只让燕殇忍不住眉头一皱,夕月眼中却是划过一抹意味。 慕容凉的要求,她自然可以拒绝,可她也很好奇,慕容凉到底想做什么? 再加上慕容凉和千曦玥两人的关系…… 挑了挑眉,她拉了拉燕殇的手,“你先走得远些,唔,在那甬道中等我吧。”对她的决定,燕殇虽是不满,却也没多言,只凭着慕容凉,恐怕还伤不了夕月。 第三百九十八章 这一生 不过笑话 所以,他只是点了点头,嘱咐她小心些,便抬步朝慕容凉身后那条甬道去,同慕容凉擦身而过之时,他顿了顿,侧眸,眸光如同积了千年的寒冰从慕容凉身上掠过,直让慕容凉背脊发了僵。 燕殇唇角冷冷一勾,并未说话,越过她朝甬道中去。 慕容凉垂在衣袖中的手紧了紧,手心湿滑一片,全是冷汗。 可她低垂的眼中却是划过一抹自嘲之色,明明是一样的脸,可燕殇和赵慕苏一样,眼中都只有夕月。 夕月眉梢轻轻一挑,抬起手扇了扇,全是热风,她只道:“好了,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这里实在是太热。” 慕容凉吸了吸气,缓缓的走近她,神色看来很平静,只在夕月身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她看着夕月,同夕月一样的杏眸之中水雾蒙蒙,哪怕不说不动,也给人一种娇弱之感。 夕月也极平静的看着她,只等她开口。 而她看她片刻,终于苦苦的勾唇一笑,“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和你是什么关系吗?” 夕月抿了抿唇,却是一叹,“其实我已经知道了。” 慕容凉一愣,“你知道了?” “我……千曦玥和你,是孪生姐妹,现今月氏大长老的女儿。所以如果你要和我说的是这个,那我的确已经知道了。” 夕月平静又淡然,这件事对她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惊讶的。何况,她也不是千曦玥,所以千曦玥到底是谁的女儿,她其实也不那么关心。 可她的态度和话却让慕容凉一窒,握紧的手止不住微微颤抖,她紧咬着唇,片刻之后,忽然失笑,“原来你都知道……” 夕月目光闪了闪,嘴角动了动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看着慕容凉有些怪异的笑,总觉得她今天不只是来告诉她她们的关系那么简单。 果然,慕容凉瞧着她,笑容讥诮,却不知是对谁,“你知道我们的关系,知道你和我是双生姐妹,那你又知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嫉妒你?”“明明是双生,可你生来就是鸾凤之身,所以你能被娘带走,成了魏国的丞相嫡女,千金贵女。而我呢?我从小就被当成棋子训养,不过十岁就要被送给足以做自己父亲的赵旭,好不容易遇到慕苏,却又… …”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下,好像想到了什么极厌恶的事一般神色变得有些狰狞,水雾朦朦的眼底也生出些血气来,却只是咬着牙看着夕月,冷冷的笑,“你知不知道那如同在地狱中一样的两年,我是如何熬过 来的?你知不知道,我其实特别恨你!” 夕月手心紧了紧,此时的慕容凉,有些失控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走近她一步,夕月却站在原地未动,慕容凉死死的盯着她,眼底的血色渐渐的化成嗜血之气,“我恨你明明和我是双生,却比我好命。恨你明明已经有了燕王,却还要来招惹赵慕苏?你知 不知道,我除了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她越说越激动,再走近她一步,“夕月,我一直在想,如果这世上没有你,我的命运是不是就会不一样,我或许也会成为丞相嫡女,拥有你如今所拥有的一切。你说,对吗?” 夕月眉心微微一动,却是察觉到什么忽然转眸朝甬道那方看去,也就是这一瞬间,慕容凉骤然抬手,手中一把匕首在岩浆火红的光芒映衬下犹如染了血,晃得甬道口出现那人眼底一痛。 “慕容凉,你住手!” 白色的身影如同疾风一般袭掠而来,和着一道力道极强的掌风,直直的朝着慕容凉而来。 夕月目光一变,对上慕容凉那双骤然失神,只剩下自嘲自讽的眸子,唇角一抿,只在那道掌风袭来时揽着慕容凉侧身避开…… 赵慕苏身形一顿,眼前一幕让他诧异,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他有些不安的看着夕月,夕月却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放开了慕容凉,再看了她一眼,默了默,抬步朝赵慕苏身后缓步而来的燕殇走去。 慕容凉的手已经垂了下去,只是依然死死的握着那把匕首,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赵慕苏也有些发僵,终于觉出些问题来,看着浑身都在颤抖的人,他眼底终于漫出些担忧,可张了张嘴,却是发不出一个音来。 夕月已经走到燕殇的身边,燕殇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她无事才将她的手握住,抬眸朝那僵直站着的两人看去。 夕月也看了他们一眼,觉得这终究是别人的事,正想同燕殇一起离开,却不料慕容凉忽然摇了摇,好似支撑不住一般脚下一浮就往后倒去。 夕月正抬起的脚步又放下,眼底的担忧越发的浓,这慕容凉今夜这一出根本就是故意的,她也弄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竟想出用这样的方法来试探赵慕苏。 而赵慕苏的反应和举动,想必是伤透了她的心了。 那方赵慕苏倒是及时的扶住了慕容凉,那双手也带着明显的颤抖。 慕容凉转眸,对上的是他一双充满担忧之色的眸子。 就算赵慕苏再笨,到这时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只是,她何必要用这样的方法来试探于他,她明明知道…… “凉儿……你……” 他微动了动唇,可除了叫她的名字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个人走到今天这步非他所愿,可看她如此伤心欲绝的模样,他还是会觉得无比的难受。 慕容凉双手死死的攥着,看着赵慕苏担忧的眸子,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肺腑之间不断涌出阵阵寒凉之气,让她浑身都在颤抖,过往发生的一切,象幽灵般侵入她的脑中。 慕容凉,你住手! 这六个字如芒刺耳,而那一道毫不留情朝她袭来的掌风,更是如同利剑穿透她的心脏,才会让她痛得连站也站不稳。 她忽然想,其实方才若是就那样被他打死也是好的,至少不必让她如此难堪! 可这时他却又能这样带着毫不遮掩的忧心看着她,慕容凉眨了眨眼,忽然就觉得很可笑。她这一生,其实不过就是个笑话而已吧! 第三百九十九章 地狱之花 从她出生开始,就注定不会有好结局,是她太过贪心,才会落得如今这般被所有人抛弃的结局。她看着赵慕苏,眸色渐渐的发了凉,唇边带着的笑也是凉凉的,抬手抚上赵慕苏的脸,“你知道吗?从第一次见你,我这一颗心就满满的都是你,除了你,从未再有过任何人。我曾经以为,你和我是一样的 。我想,我会嫁给你,会为你生儿教女,不管做什么,我都想着你……就连最痛苦的那两年,也是因为想着你,我才能活下来……” 她说着,眼底的水雾化作泪水,一串串的落下,她忽然闭了闭眼,低笑一声,“可是我现在知道,我错了。” 话落,她骤然睁眸,一双水雾迷茫的双眼忽然变得清澈起来,眸中流动着的是好像最纯澈的清水一样的光芒,可是,却无比静谧、无比寒冷。 这样的目光让赵慕苏心头忽然发了寒,她看他的眼神,让他感觉像在看着不共戴天的仇人。 “你其实从来都没爱过我,对不对?”她看着他,眼底讥讽,轻抚在他脸上的手指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赵慕苏瞳孔微缩,生出些不安。 “凉儿……你怎么了?” “怎么了?”慕容凉忽然笑开,指尖在他的脸上缓缓轻移,此时的慕容凉,明显不对劲。 而她的异常不止赵慕苏发现了,就连不远处一直看着他二人的燕殇和夕月也发现了。 夕月微狭了狭眼,心中倏然窜起一股不安。慕容凉脸上的笑容不变,可眼底却分明带着浓重的血气,她的声线低哑轻柔,却透着极致的平静,只看着赵慕苏缓缓的道:“我确实是傻,否则又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试探你挽回你?可你知道吗?你 也很傻!” “你爱的那个人和你根本没有丝毫的可能,你这一生,不过和我一样,永远都只会在求而不得中煎熬受苦罢了!” 赵慕苏眉峰一拧,他喉间动了动,抱着她的手臂也有些僵硬起来。 她的话残忍至极,如同一把锈钝的刀狠狠的剜在他心窝里,他想说些什么,可她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只继续地笑一声道:“不过我知道,你也许并不在意,可是……” 话落,她目光忽然一狭,嘴角勾出一抹极冷的弧度来,“可是,我会在意……” 她的话刚落,赵慕苏忽觉得腹部一痛,他不敢置信的低下头,却见到一只莹白素手之中正握着一把匕首,而那匕首已经尽数没入了他的腹部之中,一瞬之间鲜血涌流而出。 “你……” 赵慕苏再次抬眸,眼中带着惊痛之色,腹部的痛哪里又比得上心中的痛,她此时一双清眸明亮如山涧清泉,其中的冷酷却尽数化为那把匕首,一刀一刀穿透他的心脏。 可慕容凉却在此时将那匕首狠狠的拔了出来,再一个用力推开了他,赵慕苏没有任何防备的朝后踉跄两步,眼底是藏不住的钝痛。 匕首上有血在一滴滴的滴落,慕容凉只缓缓的站起身,垂眸看了看那匕首,目光微动,嘴角竟微微的勾了起来。 “你方才以为,我会用这把匕首杀了夕月吗?” “其实,它是为你准备的。” 慕容凉冷冷的笑,再将手中的匕首狠狠的甩落在地,目光从赵慕苏脸上轻掠而过,再不看他。 看着慕容凉唇角勾出的冷笑,看她缓缓的移开目光,赵慕苏的心底一瞬间涌出无比酷寒的绝望。 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怎么了,可看着这样的慕容凉,他就觉得心脏处某个地方,隐隐作痛。 而慕容凉的目光已经落到了夕月的身上,目光微闪,明灭之间带出一缕让人看不明白的微光。 “其实我方才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很恨你,也真的希望你从来都没存在过。可其实……我更恨我自己……更恨他!”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很慢,几乎是一字一字的咬着牙说出口,让被她推开的赵慕苏面色越发的白。 慕容凉说完,闭了闭眼,却是缓缓朝着那熔岩崖边走去,直到靠近边缘,才忽然停下又道:“想知道那一刀为什么没有插在你的心上吗?” 她的目光看着那片火红的岩浆,可赵慕苏却知道她在问他。 他目光一闪,来不及回答就听她又道:“因为我只是想让你痛,只有痛了,才会记得,才不会忘记。” 她的声线依然低哑无情,却又带着更深的残酷,“我想让你知道,我曾经所受的痛苦,是你今天所受的百倍、千倍,而最让我痛苦的人……是你!” 慕容凉握在身侧的双拳微微颤抖着,可她的脸色却已经无比平静。 赵慕苏一瞬间有些恍惚,他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做错了什么…… “这个丫头好像很不对劲啊?” 不知何时出现在甬道处看戏的玉岭此时也忍不住低声开了口,夕月和燕殇神色都有些沉,他们也知道慕容凉不对劲,可却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 夕月看着慕容凉身处那岩浆崖边,下面的岩浆汩汩,火星四溅,她眯了眯眼,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慕容凉她,该不会想不开吧? 而慕容凉却是忽然又转了身看向赵慕苏,唇角扯开,给了他一个极好看的笑,“对了,我还有个秘密不曾告诉你,其实,我根本没病,那不过是我骗你的。” 可有时候,她更希望自己真的命不久矣,因这样活着,当真比死更加痛苦。 赵慕苏神色微微一动,腹部的伤口还在流血,他却是松了手朝慕容凉走去,终于点了点头,“我知道。”慕容凉一怔,他却已经一叹,带着些许的伤和恼,“凉儿,你以为你和萱儿的谈话当真可以瞒得住我吗?我只是觉得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我说过,只要你想要的,我便都可以给你,你又何苦再这般试探于 我?” “你都知道?什么都可以给我?” 慕容凉神色有一瞬间恍惚,却又转瞬冷寒,冷笑一声,“你都知道却纵容我,是想显得你很大度吗?你什么都可以给我,可你给不了我爱,不是吗?你的爱都给了夕月。” 赵慕苏脚步一顿,面上染上些难堪。 慕容凉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才又睁开,再次转身,目光之中带着无尽苍凉。 她低下头,看着脚下一片炙热火红的岩浆,缓慢的笑开,“我若想要你说的那些,又何苦一定要同你?” “赵慕苏,你听过吗?地狱有一种花,叫做曼莎珠华,它是自愿投入地狱的花朵,它的花香,能让人想起前世的记忆。” “我以前想,若是我死了,我要将那花带在身上,这样我就永远不会忘记你。可我现在想,我若是落入地狱,一定要离它远远的,因为我想要忘记你。” “下辈子,我会做个平凡普通的女人,只寻一良人,我会和他夫妻恩爱,永无异心。赵慕苏,我会忘了你……” 她的话,让赵慕苏惊惶无比,可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只见那站在崖上的人如同一道飞鸿之影,没有丝毫顾虑和留恋的跳下了那片火红的岩浆之中。 时间如同凝固住,这一幕太过突然,谁也未曾想到慕容凉会做出如此决然之事。 几人只见到粉色的裙裾在空中飞扬翻舞,飞掠而下,直直坠落。 此时的慕容凉,就如同她口中的曼莎珠华,一朵自愿投入地狱的花! “凉儿……” 赵慕苏被眼前这一幕惊呆,瞬息回过神来,脸色已急剧惨白,他不管不顾的冲上去想跟着朝下跳,这一刻他想的是不管怎样,他要救她上来。 “你救不了她了!” 夕月其实比他动得更快,可依然未曾能拉住她。 她只能眼睁睁看慕容凉化作一道艳红的流影,凄艳的如同黑暗之前最后那一瞬的晚霞,迅速消散,坠落在那片同样火红的岩浆之中,顷刻间就被那片炽烈的岩浆吞噬,再无影踪。 她没能救得了她,所以此时,她只能拉住赵慕苏。 “不……不会的……我要救她,凉儿……凉儿……” 赵慕苏只觉得心血急速枯竭,整个人都被掏空一般,发出的声音如从灵魂深处发出的泣血之声。 他猛烈的挣扎着,看着那一片岩浆,只想将那已经消失在岩浆之下的人救上来。 夕月唇角死死的抿着,她向来不是多言的人,此时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用了力拉住他。 “你放手!” 挣扎不得,赵慕苏霍然转头,对着夕月怒吼,因着痛苦脸色扭曲如同要嗜人的恶鬼一般。 夕月神色不变,只是看着他,眼底掠过一抹讥讽之色,“就算你下去,也不过是送死,救不了她!” “那又如何?若是今天换成燕殇,你还能如此吗?” 夕月的话,让赵慕苏绝望的同时却更愤怒,心头那只关了许久的猛兽好似欲挣扎而出,他恨自己,也恨夕月。她那么淡定淡然,好似一切都与她无关,这样的她让他越发觉得自己无耻又难堪,让他压抑了许久的情绪顷刻间汹涌而出,只恨不得带着她一起,去步慕容凉的后尘。 第四百章 浴火成凰 凉儿说的对,他这一生,也不过是和她一样,永远在求而不得中煎熬受苦罢了,而那个爱他的人,却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他折磨他,让他生生世世都不能解脱。 看着他扭曲的模样,夕月默了默,忽然松了手,“若你当真想死,就跟着跳吧。”“赵慕苏,我从来没像今日这般瞧不起你。怎样,看见她跳了下去,你又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是爱她的?人在时不知珍惜,如今这模样又是做给谁看?我告诉你,即便你现在跳下去死了,她也看不见,也不会 知道,更不会记得你。”赵慕苏彻底僵住,夕月再冷笑一声道:“你说的对,若是跳下去的是燕殇,救不了他,我亦会陪他一起去死,我和他,不管生死,都会在一起。可是,慕容凉不是我,你亦不是燕殇!若是我和他,便不可能 走到你们这一步。” 她一句话,说得冷冷淡淡,赵慕苏的双眸却好像瞬间被剜成空白,眼中没有丝毫焦距,过往的一切如同碎片一般在他的眼前交替而过。 说的多好啊,慕容凉不是夕月,他也不是燕殇! 他明明觉得自己已经不爱慕容凉了,可为什么,他还是会这么痛? 四肢百骸、筋骨血脉,无一处不痛! 这种痛,好像下一刻就会天崩地裂一般,让他陷入无止无尽的绝望之中,无法自拔,失去了再活下去的力量! 双腿一软,他慢慢的朝下滑去,佝偻着,缓缓的曲成一团跪倒在那熔岩边上,只双目没有焦距的看着那一片依然不断汩汩燃烧着的岩浆…… 眼前是和慕容凉第一次相见时,她在桃花林中翩然起舞对着他娇笑嫣然的模样,那时,她不过才十二岁,其实她有什么错呢? 赵慕苏的神色从惊痛恐惧到此刻只剩下绝望和苍凉,错的那个人,其实一直都是他吧…… 玉岭在一旁摇了摇头,还真是看不出来,那丫头还是个烈性的,而他这个小徒弟…… 他又摇了摇头,战场上所向披靡,可情场上似乎同缘净那个老小子一样,一败涂地! 燕殇则是将夕月拉回身边,冷冷的看了眼赵慕苏,哪怕他此刻当真痛苦无比,他却也流不出多少的同情之意,只觉得这是他自作自受罢了。 气氛一时陷入诡静,空气中也迷漫着沉沉的死寂气息! 燕殇和夕月对视一眼,正准备离开,却不料那岩浆之中忽然传出一阵异动!本就汩汩冒泡似沸水的岩浆之中好像被人忽然加了一把大火一般,那汩汩之声越来越大,冒的泡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如同一锅烧滚的油,渐渐的,竟然开始翻涌起来,越来越急的涌动,无数的火星四溅 而起。 “这是……”玉岭看着这一奇景,目光一亮。 “凉儿!”一直看着那岩浆的赵慕苏更是激动,他猛的站起身来,本已经绝望的双眸之中一瞬间涌出无数希望的光亮来。 燕殇和夕月虽说没有他二人这般激动,神色却也微动了两分。 就在几人都紧张的看着那片岩浆之时,烧沸的岩浆之中忽然有火焰冲天而起,随之响起的,是一声无比凄厉嘹亮的鸣叫之声! 如血的火焰腾飞而起,将整个地下溶洞照亮,那光芒刺目得让几人都忍不住眯了眯眼。 也就这一瞬间,火焰褪去,露出了火红色的身影,在上空腾飞盘旋! 那分明是一只火红的凤凰,全身如血一般的红艳,绚丽到让人窒息! 夕月目瞪口呆的看着那盘旋鸣叫的凤凰,狠狠的闭了闭眼,实在不敢相信这真是自己亲眼所见。 她从未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能亲眼看见这传说中的凤凰! 这凤凰一身火红,可那眼眸却是金色,瞳仁之中一点血色,妖异异常! “这凤凰是……” 等确认了眼前所见为真,她正忍不住开口,赵慕苏却已经比她更快的说道:“是凉儿!” 他的声线在颤抖,目不转睛眼带痴迷的看着那火红的凤凰。 他想去到那凤凰身边,可脚下却始终迈不动一步,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凤凰并非真实,它的身体有些微微的透明,好像下一刻,就会消散在空气之中。 所以,他不敢动,不敢眨眼,只怕自己一动,就再看不到它! 燕殇幽深的眸子中闪过一抹诧异,玉岭则一眼就看出,这凤凰其实并非实体,不过是幻影而已。 可不管几人是如何想法,那只火红的凤凰却只在这上空四处盘旋着,偶尔发出一声凄厉的鸣叫,那声音中带着的凄婉哀凉之意,让闻者都有止不住的心伤之感。 赵慕苏更是如此,他眼中的痛楚分明清晰,那一声声的哀婉鸣叫都如一把霜刃,从他的心口处缓缓剖开,又冷又痛。 他忽然想到凉儿之前说的话。 “因为我也想让你痛,只有痛了,才会记得,才不会忘记。” “我想让你知道,我曾经所受的痛苦,是你今天所受的百倍、千倍,而那让我痛苦的人……是你!” 刚才来不及细想的话,此时却如雷声一般回响在他的耳边。 就在他心神渐渐迷茫之时,那火凤忽然一声长鸣,犹如泣血,久久不歇! 赵慕苏呼吸窒住,眼底的伤痛化为浓浓的不安,下一瞬竟见那火凤展开绚丽的双翅朝着他的方向飞来。 顿住的心跳猛然加快,赵慕苏抬眸,神色却忽然僵住,因为它发现那只凤凰并非是飞向他,而是飞向了夕月。 夕月怔怔的看着朝她靠近的凤凰,看那艳丽到哀绝的火凤在她的头顶之上盘旋…… “凉儿……” 赵慕苏心中骤然剧痛,她当真是如她所说,已经忘了他,不会再记得他了吗?所以,连看他一眼也不曾! 他忍不住想要往前去靠近它,可它却在下一刻忽然冲高,一声长鸣,接着却是朝着夕月迅猛的俯冲而下。 燕殇一惊,就想拉着夕月躲开,可他的动作又哪里能比得上那涅槃的火凤? 他刚动,那火凤就已经冲飞到了夕月的身前,在几人震惊的目光之下,竟如同一道火光般直直冲入了夕月的体内,瞬间消失不见。 这一变故让在场的几人都呆愣住,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赵慕苏彻底僵住,他一动不动的看着那火凤消失在夕月的体内,只觉得一双眼干涩裂痛,连眼泪都已流不出来。 而在那火凤进入夕月的身体之时,夕月面色亦是一变,面容忽然间红如晚霞,她痛吟一声,紧闭上眼,猛的咬住了唇,浑身都颤如筛糠一般。 “夕夕……” 燕殇一惊,还来不及有所动作,夕月忽然睁开了眼。 燕殇微楞,只因夕月的双眸竟然变成了金色,那瞳仁中一点血红,分明和刚才那凤凰一模一样! 此时的夕月好像陷入了魔怔之中,虽睁了眼,那诡异的双眸却并没有焦距,只在下一刻,忽然微仰了头,极为痛苦的大叫一声。 随着她叫出声来,她周身也忽然泛出红芒,那红芒妖艳如血,将她整个包裹其中,紧接着,之前那只凤凰又突然从那红芒中冲了出来…… 赵慕苏目光一变,因这次,它终于朝他的方向缓缓而来,它看着他,眼中那一点血红越渐浓烈,似乎下一秒就会化作血泪汹涌而出。 “凉儿……” 赵慕苏心中骤然剧痛,他好像已经明白,它这一眼,是跟他的诀别! 他忍不住颤抖着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到它,可那凤凰却是在靠近他时颜色越来越浅,越来越透明,他的手根本还不曾触碰到它它便已经消散在空气之中,再无影踪。 这一切如同一场梦境,唯有夕月周身的红芒和痛苦的模样让众人知道,方才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走火入魔了?” 燕殇薄唇狠狠的抿着,眼底的忧虑浓重,他试图伸出手去,却在下一刻就被夕月周身的红芒所刺,竟然近不得她分毫,这时的夕月和走火入魔之时的样子倒是极像。 玉岭皱眉看着眼前的一幕,狭了狭眸子,却是道:“不是走火入魔!” “那是怎么回事?” 燕殇有些急,而玉岭却是摸了摸下巴,颇有些深沉的道:“涅槃重生,浴火成凰!或许是这两个丫头的机缘。” 浴火成凰! 燕殇唇角狠狠的抿着深吸了吸气,却没有再说话,只目不转睛的看着夕月。 她周身的红芒越来越盛,身上的肌肤也红得如滴血一般,不断有汗水从她额头滴落,多的如雨珠一般,她死死的咬着唇,似乎在抵抗痛苦,直到那唇上被咬出血色。 燕殇的眸色越来越沉,一颗心狠狠的纠成了一团,握紧的拳头中也有血色冒了出来。 他从未有什么时候如此时一般觉得自己无能又无力,只能眼睁睁看她在痛苦中挣扎。 时间如同他体内的血液一般凝固住,一分一秒都如此缓慢。赵慕苏更是已经如同失了魂,怔怔的看着自己还伸出的手,目光却并没有焦距,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第四百零一章 夫妻恩爱 永不相负 也不知到底是过去了多久,直到夕月周身的红芒终于渐渐变弱,燕殇的心头才是一松。 可这种松懈不过一瞬,夕月周身的红芒散去,她的痛苦却依然不减,痛哼一声,口中猛的涌出大量的鲜血。 下一刻,她就如失了力一般朝后倒去。 “夕夕!”燕殇接住她,而她早已经昏迷过去,他紧握住她的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脉象,下一刻却是一愣。 夕月手中正紧握着一颗如鸡卵大小的玉石,通身火红,微微泛着红芒,看似半透明的玉石之上纹路清晰,那纹路的图案竟是如同一只凤眼。 谁也想不到,燕殇寻了多年的东西来得这般……诡异…… 夕月靠在床头,将手中那似玉非玉的东西看了又看,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就是传说中的凤凰胆! 当燕殇端着药碗进门时,就见她的一双眼睛几乎要落到那东西上面。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将碗放在床头矮几之上,自己坐在床边将她半抱入怀中,“你已经看了许久了,可看出什么来?” 夕月依然看着那珠子,又拿起来对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照了照,一脸怀疑,“这真的是凤凰胆吗?” 燕殇也瞧了眼那可半透明的珠子,眯了眯眸,从她手中将珠子拿过,在夕月不满的看过来时只道:“师父说是,应该不会错,我稍后将它交给师父看看要如何用,你先喝药。” 夕月闻言也不再去抢那凤凰胆,只是皱着眉看了眼那碗黑乎乎的药,一叹,“我又没病,干嘛要喝药?” “你是没病,可你如今内息极乱,若是不调理,恐怕会再次走火入魔。” 一边说,他忽然又怪异的看了眼她的肚子,“还有,你不是说过要给我生个孩子,人家都说,女人生孩子很危险,你若不好好调理调理,我怎能放心?其实说不得这里已经有了……” 夕月眼角一抽,随着他的目光去看自己很是平坦的小腹,眼神有些怪异,“不会吧……” “为什么不会?” 燕殇挑眉勾唇,忽然贴近她耳边,声线低低,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道:“你忘了,我们昨夜在温泉那里……你那时缠得我那般紧,为什么不会?” 他的话让夕月脸色发红的同时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些道理。 她的手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小腹,还是有些怀疑,声如蚊呐,弱弱的道:“可是我并没有什么感觉啊,怀孕哪有这么容易……” 燕殇看着她的动作目光微微一眯,大手覆上她抚在小腹上的手,声线低沉,“就算真有了,你现在又能有什么反应?不管怎样,小心些总是好的。” 说完,他端起一旁放了一会儿已经温度适中的药,舀了一勺到她嘴边,“这药我特意让师父开的极温和的药材,就算你有了孩儿也能起个保胎的作用,乖乖喝了。” 夕月闻言只觉得满头黑线,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儿,他怎么就能扯到保胎上面了? 看了眼那药,又看了眼燕殇,她默了默,却是直接接过燕殇手中那药闭着眼一口就喝了下去,接着,将空碗递给他,“好了,这下你的孩儿肯定会很好的。” 燕殇挑眉,笑了笑接过碗放到一旁,正要再说什么,三声扣门声却是打断了他。 苏宸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主子,赵王在外面,想要见您。” 夕月一怔,昨夜她昏迷过去,方才醒来不久,还没想到赵慕苏,却没想,他会来找她? 燕殇闻言也是皱了皱眉,他心底其实有些不适,那慕容凉跳了熔岩之后,就忽然冲上一只火凤入了夕月的体内,虽然后来出来了,可谁知道赵慕苏会怎么想? 他本就对夕月心思不纯,如此一来倒是更给了他理由和借口了。 这般想着,心中那点子不适就不断扩大,皱着眉正想说让他走,夕月却是比他先开了口,“让他在下面等等我。” “是,主子。”苏宸在外应了声,抬步离去。 燕殇不满的看了眼夕月,“你要去见他?” 夕月对着他讨好的一笑,“他现下想来应该很难受,我就是去安慰安慰他。” “安慰他?” 燕殇眸光一狭,眸色骤深,圈着她的手臂一紧,在她耳边恶狠狠道:“夕夕,你该安慰的人,似乎不是他……” 夕月目光一闪,干笑两声便去推他,“我说错了,我只是去看看他的笑话,幸灾乐祸,顺便落井下石。” 燕殇骤一眯眸,竟是顺着她的动作放开了她,只冷笑了一声,“他的确是活该。” 夕月起身的动作一顿,眼底划过一抹沉暗,自然也知道燕殇为何如此说,在他们看来,赵慕苏在自己的感情方面当真是一塌糊涂,所以才会将他自己和慕容凉逼到这般地步。 而慕容凉,也当真是个狠的,哪怕是要死,也要让赵慕苏痛苦一辈子。 爱恨本就是一体,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爱得越深,恨得越深? 思量间,夕月已经起身将自己收拾妥当,看了眼还坐在床边半靠着床头挑眉看她的男人,捋了捋头发,偏着头一笑,“你先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燕殇轻哼一声,别开了眼。 夕月暗自发笑也不再理他,径直出了房门,看着她消失在门前,燕殇的神色渐渐的变得沉凝…… 依然还是在这小客栈中,赵慕苏依然穿着一身白衣,身形僵直的坐在客栈的大堂之中,微偏着头,目光落在虚茫之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宸在楼梯口,看见夕月下楼对着她颔首,道了声“主子”,夕月目光一闪,看了他一瞬,才点了点头。 苏宸垂了垂眸子,退到了一旁,夕月叹一声,朝着赵慕苏走了过去,听到声响的赵慕苏已经回过头来,见到她,唇角微微一勾,只是那笑的弧度带着说不出的味道,既不是喜悦,也不是苦涩,难以言说。 夕月的步子顿了顿,轻吸口气,才走到他对面坐下。 赵慕苏对着她微微一笑,却是道:“你可好些了?” 他虽然一直带着笑意,可夕月却也能清晰的看到他眼中的红以及面色的苍白。 置于膝上的手紧紧的握了握,夕月并没有答话,赵慕苏这般憔悴的模样,当真是让她那些‘落井下石’的话说不出口。 她沉默不语,赵慕苏唇角的笑也沉了一沉,看着她沉默了片刻,片刻之后,才又轻笑了笑,“看你的气色不错,想来也没什么大碍了吧!” 夕月闻言下意识的抿了抿唇,赵慕苏的目光也不由微黯了黯,良久,他深吸口气,忽然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差一点便以为你是凉儿。” 他说这话时声线缓淡,目光落在夕月身上,却又好像隔着她在看另一个人一般。 夕月皱了皱眉,没有打断他,只任由他继续说下去。 “可很快我就看出来,你和她不一样,特别是那双眼睛。其实我知道,你不是她。可是我却控制不住自己去看你去关注你。”说到这里,赵慕苏苦笑了笑,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我一直在想,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时常将你和凉儿放在一起去比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越发想要接近你……明明知道不应该,明明知道不可能,可是我 却总是控制不住我自己。”“我一直在给自己找借口、找理由,我责怪她欺骗我利用我,以此做理由来告诉自己就算我的心变了也不用再觉得歉疚,我甚至在知道她对我的欺骗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样的我,说凉儿不懂感情, 其实,我又哪里懂得呢?” “你是不是也觉得,这样的我,很无耻!” 他慢慢的说着,夕月的呼吸越放越轻,她微垂了眼睫,眼底闪过一抹惋惜。 明明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却不知为何,会走到今日这般田地! 她目光低垂,赵慕苏看着她那不断轻颤的睫毛,心头亦是苦涩不堪,他重重的闭了闭眼,深深的呼吸,许久,才重新睁开眼看着夕月。 她依然垂着眼,他看不清她的眼眸,心却如同被什么利器刺伤,深深的疼。 沉默了又沉默,他忽然道:“我知道或许你不愿意听我说这些,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我稍后就会离开,我只是想在离开前,再同你说一说话……” “我想,若有一天我也下了地狱,我会将凉儿口中那花揣在胸前,她忘了我没有关系,我会记得她,会找到她。” “来生,我会和她做一对平凡夫妻,夫妻恩爱,永不相负!” 他此刻的声线微微发颤,夕月心跳一顿,忽的抬了眸,却正对上他的笑颜,笑得风华无双,可那双凤眸中却敛尽了无限的悲凉。 他在看着她,却又不是看着她,他只是透过她看着慕容凉。 心酸心痛,都不足以形容夕月此时的心情,她只能紧紧的握着拳,听他说着对慕容凉的承诺。她知道,他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慕容凉,也许这样,就能不留遗憾! 第四百零二章 叫声哥哥 赵慕苏离开许久,夕月坐在桌前看着自己面前那杯已经凉掉的水沉默无言。 不管是安慰的话还是落井下石的话,她都没说。 甚至于,从头到尾,她也未曾说一个字。 许久之后,她才勾了勾唇,忽然轻轻一叹,也不知是对着谁道:“你如今……算是如愿了吗?” 一旁的苏宸也站了许久,有些不明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可见她开口,却也忍不住开了口,“主子……” 夕月转眸,看着站在自己身边不远处的苏宸,抿了抿唇,不等他多言,只道:“过来坐。” 苏宸楞了楞,却也没拒绝,两步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夕月笑了笑,“你以后不要再叫我主子了,也无需对我如此多礼,我向来将你当做哥哥一般,你便还是叫我小凤吧,变来变去也不嫌累得慌。” 她说的轻松随意,那声哥哥却还是让苏宸神色微微一变,手紧了紧,他微垂着头道:“属下不敢。” 夕月眼睫一颤,苦笑,“有何不敢?你已经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你若不敢,我便当真是无亲无故了。” 苏宸一怔,不由想到在依泽城时看到的,他眉心动了动,却终究不曾多问。 而夕月这微带伤感苦楚的样子,却是让他心头也是一酸,其实他和夕月一样,他们都是对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喉间滑动两下,他拳头紧了紧,忽然抬手拍了拍夕月的头,在她抬眸看过来时展颜一笑,只道:“好,小凤。” 夕月那颗好似沉在水中的心终于浮了上来,唇角绽开笑纹。 瞧她笑了,苏宸才收回手,重新正了色,“其实我是有事想告诉你,龙二等人已经在漠安镇外从昨日等到现在,你……当真不想见他们吗?” 夕月闻言神色亦是一肃,握紧了手中的杯子。 龙二等人是在依泽城倒塌之时同他们一起逃出来的,她也听轩辕烨说了,他们并非是真的衷心于轩辕弘,不过是因为轩辕弘对龙一几个头领用了同命咒,龙一死前要她救轩辕朝华,也不过是因此而已。 而月陌天已经在那三日中替他们将同命咒解除,如今他们却是跟上了她。 他们并不确定她的身份,可却看得出金浩等人是龙隐出身…… 这是夕月最犹豫的地方,她如今的身份没有办法证实,龙隐令也已经丢失。 何况,就算能证实身份,可龙二他们,她也不敢随意信任,他们和苏宸金浩终究还是不同的。 她沉吟之时,苏宸又道了一句,“龙二将魏云翰也带了出来。” 夕月挑眉,却是忽然勾唇一笑,“我便不去见他们了,你代我去见见就好。” 苏宸眸色轻动,她唇边的弧度却变得有些冷,“顺便替我带几杯酒去给他们,若是他们愿意滴两滴血进去,那便让他们留下。若是不愿……我亦不会为难他们,天地之大,让他们自去寻那容身之处吧。” 苏宸的神色微变,自然知道夕月所说的酒是什么,只是…… 夕月挑眉,看着他微变的神色低低一叹,“你难道觉得,我不该如此做吗?” “苏宸,轩辕王朝为何会轻易覆灭,你我应当是最明白的。我并非不愿意相信人,可也不会同我父皇一样随意相信别人。人心是最不可靠的,我不会再重蹈覆辙。” 她一字一句,声线又凉又淡,苏宸却是呼吸一顿,闭了闭眼深吸口气,“你说的对,是我想错了。” 夕月勾了勾唇,站起身来,“你先去吧。”苏宸也起了身,闻言亦只是点了点头,正想转身离开,却又想到了什么道:“对了,不知燕王有没有告诉你,玉岭老人已经将你师父留下的阵法破了,那些童男童女燕王着人送走了。还有……魏洛菡已经没 了命。” 夕月一愣,“怎么死的?” 苏宸有些欲言又止,夕月神色微动,“怎么了?” 苏宸默了默,道:“是你的师姐秋映晚。” “师姐?”夕月有些诧异,“她在这里?” 苏宸点头,“我已经将她安排在客栈中,想来也是这些日子累极,此刻还在休息。” 夕月怔了怔才道:“知道了,待她醒了,我去瞧瞧。” 苏宸点头,转身离开。 夕月神色颇为复杂的站了片刻才重新上楼。 回房之时却见燕殇背影沉冷的站在窗前,她疑惑的皱了皱眉,将房门关上才走到他身边,“怎么了?” 燕殇微侧了头看她一眼,神色很奇怪,只道:“落井下石的如何了?” 夕月唇角一抽,抱上他的手臂轻笑,“已经让他落荒而逃了。” 说话间,她瞧见他手中一封信函,“这是什么?” 她想伸手去拿,却不料燕殇忽的避开让她拿了个空,正怔楞茫然间,他却是将信朝袖中一塞,转身抱了她的腰身一抬,夕月低呼一声,他却已经将她放坐在了窗台之上面对着他。 这窗户大开,夕月只觉得自己好似悬坐在空中,下意识就抬手将他脖子抱住,而他却双手撑在窗沿之上并不抱她,一双暗蓝的眸子幽幽的盯着她,薄唇紧抿也不说话。 “你怎么了?” 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许是如今燕殇太温柔了,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只让她完全反应不过来。 而他此时这模样,当真像极了在魏国时的样子…… 夕月忽然有些忐忑,脑子里一瞬之间转过无数念头,想了无数种可能发生的事,却是完全想不到到底会是什么? 而他看她的目光也越来越深,微狭了眸子,眸中的幽光好似能噬人。 夕月咬了咬唇,欺近他两分,声线也越发低柔,轻声道:“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夕夕!” “嗯!我在听,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 他叫得很认真,夕月心中一跳,直觉是当真出了什么大事了,所以,她回答的也很认真。 燕殇眸色一瞬间意味深长,在夕月无比认真的神情之下缓缓开口,“你方才和苏宸说……你无亲无故,他是你唯一的亲人了……” 夕月的神色随着他又轻又缓的话语缓缓龟裂,她有些无语又有些尴尬,目光一闪就避开了他,只道:“你身边那些暗卫可真是大嘴巴。” 燕殇目光一狭眸色更深,夕月低咳一声,“若我不那么说,他怎生会答应我,你不会连这样的醋也吃吧?” 燕殇冷笑一声,语气莫名,“怕是你说这话的时候也并没有想到我吧,也是,他是和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你曾经还为了他想杀了我……” 夕月呼吸一窒,忽的有些不安起来,不知他怎生会忽然提起那许久之前的事? 那次她的确是有些入了魔障,后来也曾无数次的后悔过,可他却不曾提起过,全似那事不曾发生过一般,今日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咬着唇,正难安,想要如何解释之时,他却忽的欺近她两分,呼吸落在她耳畔,低低的道:“不够你怕是忘了,其实你以前也叫过我哥哥的……” 夕月一愣,这回是当真反应不过来了,他却已经咬着她的耳朵继续道:“若说起这兄妹情分,你我也并非没有,只怕你是已经忘得彻底了,所以我觉得,应该让你长长记性才是。” “什……什么意思?”他的呼吸随着说话不断朝耳朵里钻,又痒又麻,只让夕月想躲。 可他却一手按着她的头不让她动弹,只在她耳垂之上轻咬,“让你长记性,这第一步,自然是要叫声哥哥。” 夕月耳朵顷刻间发了红,也不知是被他咬的还是羞的,只他这要求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她咬了咬唇正想拒绝,他口中力道却是一重,声线也更低了两份,带着些自嘲,“夕夕愿意叫他哥哥,却不愿叫我,想来,我在你心中的位置竟是比不上他的……” “你……” 夕月又羞又恼,知他是故意逼她,可她却是找不到话来反驳。 将唇瓣咬了又咬,心知她今日说错了话,他是打定了主意要惩罚她,而她背后的下方便是大街,苏宸金浩他们随时都可能走来…… 夕月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深吸口气,埋着头在他耳边低低的叫了声,“哥哥……” 她的脸红没红看不见,可燕殇却见她的耳脖子都是一片通红,目光更深,他眼中带上丝笑意,唇从她的耳边落到她的颈上,缓缓的磨蹭游移,“乖,你以前不是这样叫的……” 夕月也不知是因为他的吻还是因为自己这声哥哥,她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颤发热,大脑开始晕乎乎的,竟当真又开了口,只声线越发的娇软,又轻又绵的叫了声,“煜泽哥哥……” 燕殇的手骤然揽上她的腰,将她的身子朝前压,让他紧紧的贴上他,而他的唇却是在她的颈边不断流连,越发往下…… “乖,再换个……” 夕月脑子越发的晕,闭着眼微仰着头,又叫了声“殇哥哥……” 当夕月醒来时天色已经变暗,她习惯性的看着帐顶发了片刻的呆,半响才转头看了看身边,没有燕殇的身影。 皱了皱眉想要起身,可刚一动就觉得腰身酸胀,周身都如被碾过一般的酸软无力,她掀起锦被看了看,肌肤之上青红交加,就好像受过什么非人的虐待一般。 咬了咬唇,脑海中又晃过白日里那荒唐的一幕幕,只要一想,就能让她脚趾头也发了红…… “醒了?” 夕月转头,就见到燕殇正端着食盘进屋。 她看着他,却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分明之前是他出的力更多些,可他倒是已经收拾齐整清清爽爽,而自己却还是未着寸缕浑身无力,这番比较下,女子还当真是天生比男子弱上几分。 见她只看着他不语,燕殇微眯了眯眼,将食盘放在桌上又走回床边坐下,看了看她有些发红的脸蛋躲闪的眼神,唇角忽然一勾,俯下身掀开锦被将她抱了起来。看着她雪白的肌肤上片片青红,燕殇眉心微蹙,眼底划过一抹心疼,似乎也知道她身子不适,一只手抚上她腰身缓缓揉捏着缓解她的酸软。 第四百零三章 变故 “乖,可还有哪里觉得不适的?”他低低柔柔的问她,语气中也有两分的愧疚之意。 锦被撩开骤然一冷,夕月下意识就朝他怀里钻,将身子缩了又缩,靠在了他胸前。 “刚才就跟头野兽一样,现在才想到心疼我,是不是太晚了?”姿态虽然乖巧,可她出口的话却还是带着不满,樱红的小嘴微微噘着,只恨不得让他也试试这种好像被人拆了骨头一般的无力之感。 燕殇眼底微光一闪,将她娇小的身子揉在自己的怀中,手掌之下是她嫩滑的肌肤,这样的感觉,让任何人也会忍不住。 更何况,方才那种情况? 在那时候,他满心所想的都是怎样将她撕吞入腹,将她揉碎。 她的呻吟她的求饶她低低的哭泣都只会让他更疯狂,就算再多心疼,也会被那一刻的疯狂所吞噬! 可此时听她这般娇声指责他,他好像也觉得自己的确过分了些,只能搂紧了她低低哄道:“是,夕夕说的是,这回是我太粗鲁了,以后我定然会再温柔一些……” 夕月的脸色没有因他这句好像是道歉的话正常些,反而更红了几分。 还以后呢,再这样多来几回她恐怕真会没命的! 她咬着下唇不语,燕殇垂眸看了看她樱红水润的唇瓣,抬手轻抚了抚,又忍不住低头亲了亲,才柔声道:“乖,莫要咬了,再咬就真要留下痕迹了……” 夕月闻言目光一闪,忽然张嘴在他唇上重重的咬了一口,随后抬了头看他唇上多出的细细的伤口,非但不觉得心疼,反而带上了笑意。 “要留也是让你留!”她眼底波光狡黠,燕殇抬手一摸,竟然真的带了血迹,这已经是她第二回让他唇上见血了。 可他神色却不变,只挑了挑眉忽然莫名的道:“你以为你留在我身上的痕迹少么?” 夕月微楞,一时也不明白他这话是何意,燕殇眼底闪过兴味之色,忽然将自己的袍子半扯了开来。 夕月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下意识就落上他半露出来的胸膛,却只见那白玉般的胸膛之上竟有好几处带着血印的咬痕和抓痕。 她的脸色一变,一时红一时青说不出的复杂和尴尬,燕殇眼底的兴味更浓,贴近她耳边,“还想看看其他的么,嗯,后背之上应该更多些……” 夕月闻言浑身都是一烫,羞涩的同时也有了些懊恼之意,她如何不知他这番是故意逗弄她,可那些痕迹却的确是她的杰作,这点认知让她恨不得钻进地洞里去。 抱在怀中的身子又软又热,再瞧着她双颊生霞眼带羞涩的模样,燕殇气息止不住的紧了两分。 夕月当然察觉得到他的异常,当下心头就是一跳,头越埋越低也紧张了起来。 可燕殇只抱紧她埋在她颈边深吸了吸气,就在她未曾反应过来时忽然将她重新放上了床榻塞进了被子里。 对着她,他似乎总是满足不了,可他倒也知道今日已经让她太过劳累,怕是经不得他再厮磨了。 夕月躺在床上看着他眨了眨眼,见他放下她后就走到那衣架子边取了她的衣裙过来,眼底闪过一抹笑意,这个男人,总算还知道些节制。 直到吃了东西,夕月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她放下筷子舒了口气,抬眸朝自顾坐在书桌前想着什么的燕殇看去,他的手中拿着的可不就是他之前藏起来那封信吗? 眯了眯眸,她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两口,才有些怀疑的看了他一眼,“你看的到底是什么?” 燕殇抬眸,瞧了桌上差不多已经被吃光的饭菜一眼,笑了笑,朝她伸手,“吃好了就过来。” 夕月有些好奇,将茶杯放下走到他身边,燕殇抬手就将她拉到自己的身上坐下,环着她的腰身将那信摆在她面前,“你看看。” 夕月挑眉,拿起信来仔细看了过去,神色却是越发的沉了下去,直到看完那最后一个字,才皱着眉朝燕殇看去,“这样大的事,你怎生一点也不急?” 这信上写了两件事,第一,燕京传出消息说当今的燕王是有人假扮,真正的摄政王燕殇早已经离世,燕京因此事已经乱成了一团。 第二,今赵国太上皇,前赵王赵旭被人救出,指赵王赵慕苏谋朝篡位弑君弑父,赵旭下旨放出已经被软禁在七皇子府中的赵慕华,并欲废黜赵慕苏,立赵慕华为王。 巧的是,这两件事都是最近几日发生的,夕月不用想也知道这事儿是出自谁的手笔了。 如今周国被赵燕夹击,便想出这么个法子来想让两国内乱军心不稳,就是不知这其中有没有月氏的手笔。 她神色严肃燕殇却只是一笑,“这算何大事?燕国那方你大可放心,不过是流言而已,还不足以让燕京大乱,燕军众人更不可能因此军心不稳。” “而赵国,赵慕苏虽在感情上一塌糊涂,可其他方面却是不必让你我担心的。” 他说的轻松又随意,好似这两件事当真不过小事一件,夕月想了想,点头,“你说的也是,不过如此一来,这事儿倒是更奇怪了些。” “哦?”燕殇挑眉,“夕夕觉得哪里奇怪?”夕月抿了抿唇,又看了看那信才道:“我之前就听月空说了,周国如今被燕赵两国南北夹击,虽然我不知具体情形,可想来形势也不会好,而魏国终究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等魏国的二十万大军赶到,恐怕周 国已经是燕赵两国的囊中之物了。何况,还有你的二十万燕军也在朝这北面而来,魏军想要援周怕是没那么容易。” 她说得头头是道,燕殇眼中带着一些深意的看着她,并没有插话,只等她继续。夕月想了想,眸子微微眯起,“若是战事未起便也罢了,这事或许当真可以拖得燕赵两国暂不出兵。可如今战事已起,周国弄出的这些事儿看来可以让两国乱上一时,军心也可能会一时动荡,可也不过是一 时罢了。这对解决周国如今的危局似乎并没有多大的用处?” 燕殇嘴角微勾,浮出一抹笑意,伸手拧了拧她的脸,“说的不错。” 夕月目光忽然一闪,“真的?这么说……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燕殇揉了揉她被自己拧的微红的脸颊,一叹,“夕夕……我喜欢你如此聪明,可有时候又不愿你太过聪明……” “到底还有什么事?”夕月不满的拿开他的手,很是认真的看着他。燕殇眸色沉了沉,道:“赵慕苏前来漠安镇时就下令让慕容珏十日内拿下周国整个北境,因周军大多已经赶去救援南境,等同于将北境拱手让赵,赵军一路直入势不可挡,眼看着已经拿下了北境五座城池, 只要再得了大梁城,可以说,整个周国北境就尽在赵国之手了。” “慕容珏?”夕月闻言非但没有放心,反而有些忧心,“慕容珏不是月氏的人吗?” 燕殇点头,“是月氏的人,不过赵慕苏既然愿意相信他,必然是有他的原因。” 夕月眸光一凝,默了默才又问,“那然后呢?赵国拿下了周国北境,所以周国狗急跳墙了?” 燕殇眯了眯眸,“若当真是拿下了周国北境自然是好,可惜,慕容珏大军在攻打大梁城时,竟是遇到了反攻,赵军伤亡惨重。” 燕殇语气很淡,夕月却极其诧异,“北境的周军不是已经不多了吗,竟还能让赵军伤亡惨重?” 难道魏军已经赶到了?还是,慕容珏终究还是背叛了赵慕苏? 夕月暗自猜测哪个可能性最大,燕殇却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般摇了摇头,忽然莫名问道:“夕夕,你可还记得八百多年前,轩辕弘为何能在极快的时间一统天下?” 夕月一怔,反应过来之后面色猛的一变,“你是说……” 八百多年前,轩辕弘能在短时间内一统天下,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根据异世的记忆造出了一种叫做神火炮的东西,在战场之上几乎是无往不利,让其他诸侯国溃不成军。 而轩辕弘为了保障自己的利益,神火炮的制作方法亦只有他一人得知,那些制造神火炮的人在事后也尽数被屠。 他登基为帝之后,更是将所有神火炮焚毁。 夕月怎么也没想到,在轩辕弘都已经魂飞魄散之后,这东西竟然又会突然出现? 神火炮的制作方法到底是什么时候流到周国的? 她半眯着眼看着桌上那封信,神色很沉,“那神火炮其实不过异世火炮的简易版而已,可对于现在来说,杀伤力的确是极大,若单是靠着肉胎凡身去抵挡,无疑于螳臂当车。” “只是,轩辕弘到底是什么时候将这东西的制作法子交给周国的?他不是想要你的肉身吗?如此想来,将神火炮的制作方法交给周国,似乎是给自己搬了一块绊脚石吧?”燕殇忽然转了头,目光遥落向窗外虚空之中,“或许,并非是他交给了周国。轩辕烨我很了解,他不会将这方法交给任何人,若是有神火炮的出现,必定也是他为自己准备的。” 第四百零四章 再别 他一说夕月便懂了,轩辕烨这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一面同月陌天勾结欲占据燕殇的肉身,一面开始制造神火炮,待他事成之后就能直接用神火炮攻下三国,一统天下。 这同他八百多年前的做法如出一辙,只是他终究还是算错了,如今的她和燕殇,甚至月陌天,都已经并非八百多年前。 想到这里,她目光一闪,“所以这神火炮很可能是周国偷来的?他们本事倒是大,竟然能够找到轩辕烨制神火炮的地方偷出神火炮。” 燕殇冷笑一声,“若非轩辕烨分心在依泽城中,他们又怎么可能有这机会?这其中定也有月氏的手笔。” 话虽如此说,夕月却免不得越发担忧,“所以周国弄出这两件事,其实是想让燕赵内忧外患,让你和赵慕苏无暇分身!赵慕苏是不是已经去了大梁城?那北乾怎么办?” 燕殇斜她一眼,“还有个赵慕云坐镇北乾,何须你担心?” 夕月想想也是,转念又道:“那我们呢?如今燕周南面局势如何了?有没有遇到神火炮?我们是要回燕京稳定局势还是直接去南面战场?周国也真是阴险,竟然想出这样的招儿来?” 不知是不是听她说到‘我们’,燕殇神色忽然一柔,只觉得她这话怎么听都极好听。 他顺了顺她的头发,低笑,“战场之上无所不用其极,自是各凭本事,没有阴险不阴险一说。至于我……嗯,不回燕京,也不去南面战场。” “为什么?” 夕月一愣,甚至没反应过来他说的只是‘我’。 “燕京乱不了,至于燕周南面,虽然还没有神火炮的消息传来,不过有顾荣和天策在,我也极放心。何况,就算神火炮当真被运到了南面,你我去了也暂时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不妨,从根本上去解决。” 夕月虽然不认识他口中的天策和顾荣,不过听他说根本上解决,目光却是一亮,“你的意思是,我们也造神火炮?” 燕殇摇头,“那东西虽然不难,可要大规模制造出来如今的时间怕是来不及,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造,而是偷。” “偷?”夕月眼角一抽,怎么都觉得这个字从燕殇口中说出来有些违和。 燕殇挑眉,“他们能偷,我们自然也可以。” 夕月低咳一声,点头,正色道:“燕王说的是。” 说完,她又显出一些兴奋之感,“既然你如此说,想来已经知道周国将那些神火炮置于何地?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她对此事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可燕殇闻言却是眯了眯眸,神色微微一变。 “夕夕……” “嗯?” 夕月眨着眼看他,燕殇抚着她的头发沉默了一瞬,开口,“此事并非你想的那么容易,所以,你不能去。” 夕月本发光的眸子骤然一暗,盯着他,“所以,你又想扔下我?你不是说,以后不管怎样,我们都不会分开了吗?” 燕殇轻叹,捧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眸子,“并非是扔下你,只是我希望你能帮一帮我。” 夕月怔了怔,方才还有些暗淡的眸子一瞬间亮出疑光,她紧咬着唇偏头看他,“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你也知道,那些神火炮体积庞大,要偷运并非易事,而此行需要深入周国腹地,行事自然更难。我已想过,若是实在不能运出来,便只能将其尽数毁去。” 夕月点头,“我知道。” 那些神火炮体积庞大,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运出来,的确很难。燕殇默然一瞬,才又道:“所以,我希望你能替我引开周国人的注意。我会让流影假扮成我,同你一起返回燕京,赵慕苏已经前往大梁,若是我如今返回燕京,他们自然会以为自己的计谋奏了效,对于其他 方面也会相应放松,更不会想到我已经入周。如此,我在周国行事也会更加轻松一些。” 他说的头头是道,有理有据,夕月闻言却沉默了许久,然后莫名的勾了勾唇,“所以,你是想让我,去燕京!” 说了这么好听,其实还不是想将她支走,不让她和他一起去冒险。 燕殇一窒,片刻,才抵着她的额头无奈的叹息,“夕夕,我自是不愿同你分开,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将你绑在身边才好。可我心底,总是希望你好好的,不必去面对任何危险,你明白吗?” 夕月沉默,许久,才低低的道:“好,我答应你!” 没想到她竟答应得如此容易,这回倒是换成燕殇怔了怔。 “夕夕……”他还想再说什么,夕月却是一笑打断了他,“你不必多解释,我都明白。我虽然也不愿意同你分开,可大局当前,我亦不会拖你的后腿。我若坚持与你同行,你必定会分心。何况你说的也没错,我和流影返 回燕京,替你引开他们的注意,这样你也会更安全。” 说着,她抚上他的脸,低低的叹,“燕殇,我并非会无理取闹之人,所以,你不必挂心于我,只要照顾保护好自己就是。” 默了默,她轻声道:“我会在燕京等你平安归来。” 燕殇眼底光芒渐柔,含着几分歉疚,“夕夕,待天下大定,我会陪你走遍这天下万里山河,看遍这世间繁花开落,我们再也不会分开,我保证!” 夕月屏息一瞬,抱着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肩上,语气艰涩,“燕殇,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好……” 不需走遍天下,只要有他,哪怕她面前是一片无垠的荒漠,也能开出一片娇艳瑰丽的桃花花海。 夕月知道,在燕殇同她说这事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离开的时间。 而他早已经带了五万兵马前来漠安,本是为了营救夕月以防万一,如今倒是正好同他一起前往周国。 所以,当天夜里,他便带着人离开,只欲速战速决,将神火炮之事解决。 而夕月,会在明日一早同假扮燕殇的流影一起,返回燕京。 夜色深沉如化不开的墨,夕月孤零零的城门处,看着那道墨色身影渐渐的同夜色融为一体,心也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相聚不过几日便再次分离,她和燕殇,似乎总是聚少离多。 或许,当真只有等这天下大定的那天,他和她,才能真正的长相厮守。 她站了许久,直到天际破开一道白光,眼见着就要天亮…… 夕月深吸口气,终于转身欲回客栈收拾行装,却在客栈门前见到了秋映晚。 一身黑衣,黑发高束,艳丽的脸上却带着几分苍白,她直勾勾的看着她,显然已经等了她许久。 夕月这才想起,昨日苏宸说她在客栈中,她还说等她休息好了会去看她,却没想被燕殇和要分开的事一闹,就忘记了。 脚步顿了顿,她走近秋映晚,看她那过分苍白的脸色,眼底有些担忧,“师姐,你还好吗?” 秋映晚的神色很复杂,并没有回答她,而是看了她半响,忽然轻颤着嗓子问道:“师父他……如何了?” 夕月袖中的手微微一紧,抿了唇,良久才深吸口气,低声道:“已经仙去了。” 秋映晚身子猛然一晃,在夕月伸手想要扶她时却挥开了她,紧闭了眼,忽然低低的笑,“已经去了吗?” “师姐?” 夕月不太明白秋映晚是怎样想的,可苏宸说她和魏洛菡在一处,想必,也是被当成了续命之人。 秋映晚和她不一样,秋映晚是孤儿,从小在轩辕烨身边长大,她是真正将轩辕烨当做父亲一般的。 这件事对秋映晚的打击,比起轩辕烨当初要同她断绝关系,想必要大上许多。 却没想秋映晚只是睁开眼,看着天边泛起的白勾着唇笑,明眸之中却闪着泪光。 “我没事,只是我以为我会死。却没想到,最后死的人会是他。” 夕月微微皱眉,她又垂眸看她一眼,“你以为我会恨他吗?” “其实从我懂事起,我就知道,我的命运早已经被安排好,没有选择的余地。”“我也恨他怪他,可我又想,若不是他,我也不会活到现在。我的爹娘抛弃了我,是他将我抱了回来,教我习武认字,让我体会到何谓亲情。所以说,这十八年,其实都是我捡来的,这不过是我该回报他的 。” 说到这里,秋映晚深吸口气,闭着眼将泪忍了回去,“月儿,你不会明白这种感觉……” “而我也没想到,他真的会死……若是让我选,我倒是愿意死的那个人,是我。” 夕月沉默,她其实懂她的感觉,既爱又恨的感觉。 秋映晚目光迷茫的看着天边,夕月也唯有沉默,许久,直到秋映晚的神色渐渐的恢复了一些平静,她才问道:“那你以后如何打算,还回九幽山吗?” “九幽山?师父已经不在了,还回去做什么?”秋映晚目光一晃,不知想到了什么,随后,却忽然笑了开来,迷茫的眼中忽然漾出彩霞一般的光彩,“我如今,只想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月儿,我活了十八年,从未为过自己,如今,我想要为自己活一次。” 第四百零五章 埋伏 共和三年二月初十 从赵军大梁城大败至今不过十来日,周军接连夺回四座城池,赵军伤亡惨重退守梓潼,而周国南境战事也陷入胶着。 这场本是燕赵胜券在握的战争,如今的形势却是越发扑朔迷离。 而魏国的二十万大军,也在朝着赵周北境靠近…… 玉泉山,峰峦叠嶂,山脉纵横,易守易伏,从战势上而言可说是兵家重地。 而此时,夕阳西下,整个玉泉山都蒙上一层浅红的纱,山下那条玉泉江依然奔腾不息,残阳铺在水中,当真是映了那句古诗:半江瑟瑟半江红。 如此美景,可那一道道山坡之上隐匿的魏军却神情紧张,目光死死的盯着下方狭长崎岖的山道,根本无心也无暇去欣赏。 他们已经在此埋伏了整整一夜一日,这时节于北地而言,还是寒冷异常。 而对于魏军而言,这样的寒冷几乎可以摧毁他们的意志。 又冷又饿又急,众人早已经是不耐到了极点。 一个山坡之上,几个士兵正低声的叫爹骂娘,这般冷的气候,却吃不上一口热饭,而这样的日子,谁也不知道还要过多久? 所以对于他们而言,如今最大的愿望,就是他们等的那些人能够快些到,让他们胜了这场仗,才能够安下心来喝上一口热粥。 一个黑不溜秋的瘦高个子抬头看了看红的像血一样的晚霞,低声咒骂,“那狗娘养的燕王到底何时才到?该不会是听到消息怕了,不敢来了吧!” 另一个同他一般瘦却稍白一些的士兵嘿嘿一笑,“人家可不像你这个老光棍,怀里抱着美娇娘,自然走得慢些。”他的话落,其他几人更是不平起来,一个看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啃了一口手中的干饼,嚼了一口又吐了出来,呸一声道:“等将那燕王杀了,老子倒也要看看那娘们儿是什么样的美人儿,说不得也能耍上 一耍……” 他的话还没说完,他身边的人就猛的一拍他的头,“你小子才多大,还是个雏儿吧,就想着耍女人了?” 旁边几人闻言都哈哈的笑了起来,那个最先开口的高个子又笑骂一声,“你算老几,就算是耍那也轮不到你。” 说完,他声音又放低几分,偷摸摸道:“我可是听说,那娘们是咱们右相府的千金小姐,同燕王私奔的。” “真的?你倒是说说……” 许是这等待的日子当真是让人烦躁,说起女人来,众人都起了兴趣,正说的起劲儿,一只脚骤然袭来,将那瘦高个子一脚踹翻,“说什么浑话,都给本将安静些,有这力气,待会子给本将多杀几个燕军。” 说话的男人二十来岁,身着金丝软甲,面容清秀,可那说话的声音却无比冷厉,让说得起劲儿的众人一惊,急急的跪下,“是是是,将军饶命,小的们不敢了。” 男人冷冷的盯了众人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只又继续朝前巡视。 他身旁跟着的一个男人面色倒是有些沉,让还跪着的几人起身继续埋伏,而他跟上方才那男人之后才忍不住道:“将军,咱们的人已经等了两日了,这消息会不会有误?” 被他称作将军的年轻男人,却是信义侯府世子,柳淮川。 柳淮川看了一眼这说话的副将,只道:“这消息是太子殿下传来的,何况,我们的人也的确探到那燕殇和千曦玥一路朝这玉泉山方向来,当不会有假!”副将皱着眉,“可我们已经等了一夜一日,就算走得再慢也该到了。咱们的将士们都有些受不住了。也许他们也已经得知我们埋伏在此的消息,所以不敢前来了?毕竟,就算燕王要带千大小姐回魏国省亲, 也不该是在这个时候……” 说着他的眼微微一眯,“这玉泉山易守易伏,那燕王也不是傻子,如何会在明知有诈的情况下还朝里来?他莫不是当真以为他那几万兵马就能胜了我们十万大军?”柳淮川步子一顿,朝四周的士兵扫了一眼,他们也正看着他,脸上都显出了疲色,他眼底也透出一些担忧之色,想了想却还是道:“太子殿下亲笔所书难道还会有假?省亲不过是说的好听,实则还不是因为 现在战事吃紧想要拉拢咱们魏国。” “更何况白日派出去探查的斥候还未曾回来,我们便再等上一等,若是还没有消息,再做打算。” 那副将目光一沉正想要再说什么,远处的山坡之上忽然有了些异动,一道身着甲胄的身影正拿着一面紫色的旗子左六下,右六下的不断摇晃。 柳淮川目光一亮,当真是来了! 其他的士兵自然也见到了这令旗,当下便整装以待,一个个都肃穆而又紧张的看着山道之上。 果不其然,不多会儿,一行兵马就从远处缓缓而来,当先一人虽隔得远看不清模样,可那气势和身形,却是燕王燕殇无疑。 他的身后,还有着一架马车,想来正是那千曦玥所乘,一行人慢慢悠悠,看来倒似在游山玩水。 柳淮川眯了眯眸子,眼底闪出一抹狠辣的光来,“让弓箭手和投石兵准备,等他们走近了先投石,再射箭!” 他这方已是箭在弦上,而朝着这狭窄山道而来的队伍却似毫无所察。 柳淮川已经是眼带了精光,唯有那副将眉心越发的紧,他总觉得这事透着诡异。 燕殇不可能不知道他们魏军就在这玉泉山附近,若是他们前来,很可能就会中伏,却如此掉以轻心,实在不该。 何况,燕殇是何等人,在这时候突然改道前往玉泉山,他却是不信,他会丝毫准备都没有。 可柳淮川不过是一介书生,从未带过兵上过阵,能得这机会带兵出征,想要立功的心自然无比急切。 眼看着燕殇越来越近,各山坡之上的令旗官都已开始挥起令旗,他的神色亦是越来越兴奋。 只要今日一战他能杀了燕殇,那他就是魏国的大功臣,到时候,加官进爵甚至封王亦有可能。 他要让那些暗中骂他酒囊饭袋只会靠着祖宗庇荫的人看看,他柳淮川到底是何等英雄人物。 就在他做着封王封侯的美梦之时,下方骑马在前的燕殇忽然停了下来,一抬手,他身后的部队也缓缓停下,都四处观望起来。 那样子竟像是发现了他们,柳淮川眉头一皱,一旁的副将目光却是一变,“将军,他们想是发现我们了,您看……” 他的话还未说完,柳淮川忽然将腰间佩剑抽出,直指苍天,吼道:“给本将军冲出去,杀!斩下燕王人头者,赏金千俩,官升三级。若有不令者,杀无赦!” 他的话落,旁边的令官急忙将令箭放出,“咻”的一声炸响在天际。 令箭一响,虽然大家都知道燕殇众人还没进入埋伏之地,这令下得怪异,可将士们只知听令,便都大吼着“杀”,“杀了燕王”,“杀了燕狗”等话提着剑冲下了山坡。 那副将瞧着这番景象却只觉后背发寒,他已经可以肯定,今日这事必定有诈。 “不能下去,不能下去!都停下!将军,这里只适合设伏,根本无法进攻……” 他大吼着想要阻止,可柳淮川只想立功,又想着己方十万兵马,而燕军不足五万,何足为惧?若是这样将燕殇放走,不止太子饶不了他,他恐怕亦会后悔终生。 思及此,便将那副将一脚踹开,喊道:“杀!都给我杀!杀了燕王,杀了燕军,重重有赏!” 不过几瞬之间,十万魏军大喊着杀字冲下了山坡,密密麻麻的魏军如同泄洪的水一般朝山道冲来,远处燕殇带着的燕军见状似乎有些怕了,竟是乱了起来,意图后退。 可他们越是退,魏军越是朝下冲得快,他们知道,不能让燕军退出玉泉山,必须将燕军截杀在这玉泉山中。 而燕军这样的举动也让柳淮川更加认定了自己心中所想,激动之下,又连下几道军令,无外是杀敌越多着封赏越多之类的话,只让魏军众人越发激昂起来。 柳淮川清秀的脸上是不符合他模样的狠辣和嚣张,可也就在这时,方才忙乱退后的燕军却忽然静了一静,随后,不进反退,朝着汹涌而来的魏军杀了上去。 就连最前方的燕殇亦是从马上一跃而起,抽剑就朝着魏军杀去。最先冲下去的士兵已经同燕军打杀起来,山道本就狭窄,一边是山坡一边是江河,能容之人不多,大军一起冲上山道几乎是乱得无法下脚,有许多人还没冲上去就被被自己人挤倒或者是掉进江水之中,手 中的刀剑更是无施展之地。 柳淮川定神瞧了半响,才发现了不妥,这些燕军虽看似普通士兵,可竟是个个武艺超群。在他们手下,那些有幸冲上去的魏军竟是如同豆腐一般,一碰就碎,转眼间便倒下了无数,还有许多士兵如同下饺子一般不断的被扔进了那玉泉江中。 第四百零六章 杀! 他额头上青筋一跳,这才觉出了些不对劲儿,然而还不等他细想,忽然觉得有无数的凌厉杀气朝他所在的方向而来…… 方一转眸,就见几十支寒箭逆风飙射而来,直直的朝着他身边的几十名士兵钉去,众人本都注意着那山坡下的形势,却没察觉死神已经在朝他们招手。 而在他身边的副将亦不能幸免,一枝寒箭噗一声钉入他的心脏,那副将双眼遽然大睁,来不及说话已然砰一声倒了下去。 柳淮川背心瞬间冷汗淋漓,终于知道自己中了计,看着身边挨着倒下的护卫兵和那眼中还带着憎恨和恐惧的副将,他眼前发白,努力的集中了精神朝着寒箭射来的方向看去。 就在方才最先摇起令旗的那个山坡之上,正站着二十余人,黑衣黑甲,手执寒箭,一片肃杀冷冽。而在他们的最前方,却是一道白色的娇小身影,裙摆宽袖随风而荡,距离如此远,柳淮川看不清她到底是何模样,可他却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在那女子随风轻荡的袖摆之上,绣着两条张牙舞爪的腾龙,一 金一银。 女子正手执寒箭,挽弓搭箭,那箭头在如血的残阳之下发着嗜血寒光,正直指着他的头颅……而她袖摆上的龙随风腾,似乎下一刻就会飞腾而起,朝他伸出利爪……柳淮川双腿有些发软,急急的掏出信号弹想要求援,可不等他扯开引线,便是双腿一软,扑通一下朝地下倒下,那箭不知何时已经遽然离弦,带着极重的杀戮之气,随着他倒地的姿态噗一声刺穿他的肩头 。 剧痛钻心,柳淮川手上一抖信号落地朝坡下滚落,而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看到了地狱的模样……而他这方的异常也很快让其他还没来得及冲到最下面的士兵发现,士兵瞬间面色惨白,再看下面那一面倒的杀戮,谁也知道他们这是反中了人家的计了,士气一瞬跌落千丈,顿时都不敢再朝下冲,只欲后 退。 而那山坡之上,夕月居高临下的看一眼山道上的战势,又看一眼那些意图退后的魏军,眸光轻狭,缓缓的抬了抬右手,右手袖摆之上那条银龙好似骤然腾跃而起…… 一瞬间,本是方才魏军所在的山坡之后忽然钻出了无数的燕军,个个手持弓箭,阵阵箭雨如流蝗一般落向了山坡上那些欲后退的士兵…… 哀呼求救惨叫之声响彻这片山谷,血色的夕阳映着横飞的鲜血,将整条玉泉江都染红…… 上无退路,下无去路,从埋伏变成了被屠,一面倒的屠杀让魏军越发的绝望,也越发的失去了分寸。 而一个个将领的倒下,也更让众人失去了方向和斗志,很快的便有人开始跪地举手求饶…… 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十万魏军死伤近半。 不过两个时辰,战争便已经结束,山坡和山道之上除了密密麻麻的尸体,剩下的魏军都举手跪着。 柳淮川虽还活着,可他从小养尊处优,哪里受过如此重伤?此时却是觉得自己比死了还痛苦。 面色苍白的坐在地上,捂着肩头,抬头看着自己面前居高临下的女人,眼带惧怕又带着些疑惑,他怎么也想不到,伤了自己的,竟然是千曦玥。 夕月微狭了眼眸,眸光冷冽,却只是出乎他意料的冷冷问了一句,“想活还是想死?” 柳淮川一楞,“什……什么意思?” 夕月没有什么温度的勾了勾唇,“你若想活,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你若想死,我也可以马上成全你!” “千曦玥……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柳淮川咽了咽口水,心中恐惧,却是强自镇定,“我可是你的表哥,你……你敢杀我,你爹不会放过你的。” 夕月眉梢一挑,禁不住冷笑,“表哥?看来,你还没弄明白情况。”话落,她忽然抬手,手中空无一物,柳淮川正疑惑,下一瞬双眼却遽然大睁,那只素白小手之中凭空出现一把比霞光还要夺目的红剑,在柳淮川瞪大的双眼中红芒一闪,他来不及有任何反应,下一刻,他 那只受伤的手已经同身体脱离。 “啊——” 一声凄厉的喊叫声,让这山坡上举手跪着的魏军都止不住的一抖,就连夕月身后的几十人也目光怪异的面面相觑一阵,却都没有开口。 柳淮川咬着牙看着神情冷冽的夕月,面容扭曲,“千曦玥……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你……” “舌头还想要吗?” 话未说完,夕月只是凉凉的扫他一眼,他的话骤然僵在嘴边,额头冷汗一颗颗的低落。 他住了嘴,夕月亦只是将目光落在那坡上的众魏军之上,缓慢的道:“最后问你一句,想活,还是想死?” 柳淮川已经痛得几近昏厥,他重重的吞了几口口水,猛的点头,“活,想活!” 夕月垂眸掠他一眼,眼中光芒清冷,却是低笑一声,“好,很好!” 直到柳淮川跌跌撞撞的身形消失在众人眼前,夕月亦转身欲走,身后一人才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娘娘,这些战俘如何处置?” 夕月身形顿住,微狭了眸子扫了一眼山坡和山道上丢盔弃甲举手投降的魏军,沉默一瞬,转身,一个不带丝毫感情的字如同一道春雷在山中炸响。 “杀!” 月上中天,山中越寒。 夕月就站在上回跳下玉泉江的山头,垂眸看着山下的玉泉江。 本是无比透澈的江水,却不知已经染了多少的鲜血。 她微微一叹,又抬眸看了看天边的银月,算一算,她同燕殇已经分开了十一日。 燕殇已经在六日之前带着五千兵马从九幽山旁的赵周边境之处扮作难民分批潜入周国,因神火炮体积庞大不好运出,燕殇最终决定,想办法将其尽数毁去。 也因此,他不需要带着那般多的人前去,以免引人注目,将剩下的兵马都留在了夕月身边护送她返回燕京。 夕月收到燕殇的书信之时,看着难民二字就觉得好笑,在她看来,燕殇那样风华的人物,扮作难民时也不知是何模样,又是如何取信与人的? 而她却也没有按照燕殇吩咐的返回燕京,而是在第二日同假扮燕殇的流影一起,带着人一路兜兜转转转到了玉泉山。 而她来玉泉山的目的,只因,这是魏军的必经之地。 流影对她的决定虽不赞成却也无法忤逆,好在,这回夕月没让人瞒着燕殇。 而燕殇知道之后并未多言,也心知她的想法,只让流影等人保护好她。 而此时,扮作燕殇的流影正站在她身边,面无表情,那死板的模样跟带着面具时没有丝毫差别。 不过夕月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流影乍看之下倒是真有几分燕殇的影子,只要不细看那双眸子,一般的人都不会认得出是假的。 为了引人注意,夕月还装作探查北乾的形势,故意带着流影去北乾绕了一圈。北乾也的确如燕殇所言并未大乱,虽然赵旭的出现让百官和百姓都对赵慕苏生出了怀疑,可赵慕苏如今已经登基为王,百官自然不会愿意为了一个无权无势早已经被软禁的七皇子和已经身残时日无多的赵 旭忤逆赵慕苏,就算心中有再多疑惑,却也只会吞进肚子里。 百姓自然更不必说,皇家这些密事对他们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赵慕云亦带领焚天骑从赵慕华府中搜出了他同周国勾结的书信,均是周王亲笔所书,盖着周王私印,让赵慕华无从抵赖。 赵慕云言本是看在兄弟情分饶他一命,却不料他不思悔过,大战当前,竟同敌国勾结,如此不忠不义之人实不配再存活于世。 以此,他代王下令,赐七皇子赵慕华鸩刑。 夕月听闻此事之后,亦只是感慨,那个少年终究也还是成长了,已经足以独当一面。 其实赵慕苏还是幸运的,皇家亲情本就凉薄,可他的身后却有这样一个可以替他担起江山之重的弟弟,不曾同她和燕殇一般。 在知道北乾无忧之后,夕月和流影便又带着人一路前往燕京方向。 她知道,这一路,有无数眼睛在看着她们,她也明白,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若她太高调,反而让人家怀疑。 可她身后本就跟着四万五的燕军,已经算是个不小的军队,要让人不注意还当真是难。 就算再隐匿,也总会不经意的暴露一下身形,直到燕殇入周之后,她和流影才又带人转道改往玉泉山,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今日这一战。 思及此,夕月忽然抬袖看了看自己袖摆上那腾龙,左边是金,右边是银。 她轻抚着右边那条银线所绣的龙,心中是说不出的感觉。燕殇已经处处为她考虑周全,心知他那几万的燕军或许不会轻易听她调令,却是在离开之前便已经下旨,甚至让人替她准备了绣着腾龙的衣裙,只为了告诉众人,见她如见他,她的命令便是圣旨! 第四百零七章 诱敌 可即便燕殇为她做了许多打算,那些燕军也不过是表面上对她听从,她自然知道,他们心底对一个女人的命令是看不上的。 所以在设计攻打魏军时,冲在最前面杀敌之人,大都是夕月身边的龙隐卫。 暗卫虽不擅打仗,可要说杀人,在某些时候,或许比那些常年征战的将士更准更狠。 三万燕军在龙隐卫的后方,而她则带着一万五的燕军从后山而上埋伏射击。 夕月之所以如此大胆,敢用不足五万人马去拼魏军十万人马,除了对玉泉山地势了解,还因为她了解柳淮川。 在魏国时就知此人不过是个荒淫滥情之人,出身显贵,却不学无术,读了几年书就以为自己是个文人。 如今大战在即,更是为了邀功自请上阵,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如此急功近利又不会带兵行军之人,只要有机会,便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机会从手中溜走。 所以夕月才会冒了魏云翰的字迹写下书信,印上魏云翰的印鉴,让苏宸亲自送回去,让魏军埋伏在此。 虽然魏云翰从轩辕弘那里早就知道了苏宸的身份,可其他人并不知晓,他带去的信,由不得人不信。 她算准了柳淮川为了立功一定会忍不住主动出击,而若是他当真不动,那她就只能将魏云翰扔出去逼他们动了。 夕月沉默的站着,她身边的流影也一言不发,可她身后的两人却是有些忍不住了。 这两人都是燕军中的将领,一个叫温阳,一个叫高翔。 两个人经过今日这一场,对夕月的本事虽还说不上有多少服气,可却是看出了她那骨子中的狠厉。 毕竟,今日这战,她也算是投机取巧,若是遇上的并非柳淮川,根本不可能赢。 可她一个女人,杀起人来毫不手软,一个命令,杀了五万战俘。 那五万战俘在听闻要被杀之后还不敢置信欲要反抗,可早已经丢盔弃甲,又如何能有回天之术?还不等他们重新穿起盔甲,就已经魂归了西天。 这一战,他们燕军的伤亡不过上千,可说是史无前例的大胜。 也因此,对于可说得上心狠手辣的夕月,燕军就算再不服气,也不敢再有什么异议。 而此时,这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头的疑问几欲将两人淹没了,最后,还是高翔低咳一声开了口,“娘娘,您当真肯定,那姓柳的逃回去之后会按照您说的做?” 这已经等了有快半个时辰了,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们当真是有些憋不住了。 夕月闻言略偏回头看了他一眼,这高翔长得人高马大,一脸的络腮胡子,那张有些粗犷的脸上此时堆着几乎可以称作讨好的笑。 温阳倒是一副斯文模样,和他那名字差不多。 这两人最开始的时候,对她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王后虽没什么不敬,却也没有什么笑脸。 乍一见着高翔这笑,夕月的眼角都忍不住的抽了一抽,她默了默,回头看着江水,“或许……” 高翔一愣,温阳亦是一愣,两个人都不明白她这是何意?什么叫或许?若是不肯定,为什么还要放那姓柳的走? “娘娘这是何意?” “对啊娘娘,若是那姓柳的不照着您说的做,那十万魏军没有上当,岂不是白白放他走了?” 夕月放柳淮川走时,是让他回去求援,将其他十万大军引入他们的伏圈,待大军出发,便要他一把火将营中的粮草烧了。 可如今,夕月却说或许,这不是耍着人玩吗? 他两人有些急,流影在一旁侧头斜眸扫了他们一眼,别开目光,继续他一个人的沉默。 夕月则摸了摸下巴,不急不躁的缓缓道:“知道我之前写那信时为何点名要柳淮川带兵埋伏吗?因为魏军此次统军之人除了柳淮川,还有一人,是魏国的骁勇将军肖南毅。” “此人同柳淮川不同,乃是久经沙场之人,他手下那十万骁勇军更是和柳淮川带的那十万兵马不同,如今,那十万兵马就驻扎在这玉泉山下五十里处。” “你们觉得,骁勇军会如此轻易就上当受骗?” 她的话让温阳和高翔神色微微一变,他们自然知道那肖南毅之名,只是他们两人却是没同那肖南毅碰上过…… “娘娘的意思是要放弃了,让我们的人撤?” 温阳眉心皱着,若是此时撤也没有什么不好,他们已经解决了魏国十万兵马,算是立了大功了。 “放弃?”夕月勾了勾唇,却是道:“肖南毅此人虽善战,却同样好大喜功。苏宸之前就送了消息回来,因那信点名柳淮川前来,所以肖南毅心中很是不满,他和他手下将领都认为太子殿下将截杀燕王如此大功让给一 个没有从军经验之人,是对骁勇军的轻视。“而柳淮川如今带着一身伤独自回去,不管是按照我说的求援,还是告诉他我在这玉泉山设下了埋伏并要他火烧粮草,肖南毅都不会轻易相信他,何况……以柳淮川如今那样子,若当真敢去火烧粮草,必定 会被发现。也就是说,不管是哪种情况,肖南毅都不可能会贸贸然出兵,他们的粮草更不可能轻易被烧。所以,才半个时辰而已,急什么?” 温阳点了点头,面色却还是不太好看,“娘娘这话说的倒是,肖南毅有疑心,必定会先派人前来查探,可如此一来,便会知道这山中情况有异……” 高翔神色更是着急,正想开口,夕月却轻点了点头,“要的,就是让他们发现异常。” 温阳和高翔皆是一愣,就连一旁沉默的流影都微动了动眉心,夕月却只是抬手顺了顺自己被风吹得有些乱的头发,“你们说,若是肖南毅发现有伏兵或者是知道我们对他们的粮草有心思之后,会如何做?” 这问题…… 高翔目光一亮,“自然是换道而行,加大兵力护运粮草。” 这玉泉山易守易伏,埋伏在此,就等于断了对方的去路。 那肖南毅不会傻的明知有伏还朝这处来,若来了,就算走出玉泉山,他那十万兵马也不知还能剩下几人? 而他们营中近二十万大军的粮草,肖南毅又岂敢有半点疏忽? 温阳亦是点头,“柳淮川所带的十万人马无一活口,本身就能起到威吓肖南毅的作用,明知山有虎,换做任何一人,都不可能朝着虎山行!” 夕月笑了笑,“玉泉山山道狭窄,大军想要从玉泉山过,不管是走那条山道,都可能会遇上埋伏。” “可若是不走玉泉山,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便是从玉泉山脚下绕,这前面是玉泉江,自然就只能从后面绕个大圈。那后山脚下是一片广袤平原之地,虽是要多行个一两日,却极为宽阔,难以设伏。” “只要走过那平原,再越过几座小山头,就绕到玉泉山的对面,虽说绕是绕了些,却最安全。” 高翔面色又有些为难了,“难道,我们也要绕去那几座小山头设伏?现在怕是来不及了。” 夕月挑了挑眉,“当然来不及了,所以,我们去那平原……” 不管那肖南毅是要从这玉泉山过还是从山脚下绕道,她都要让他有来无回,让魏国这二十万大军尽数埋骨玉泉山! 她的话只让其他两人不明所以,明明方才才说了那平原无法设伏,此时却又说去平原,当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唯有一旁的流影眸光动了动,暗自沉思起来。 夕月则是转回身看着两人,挑眉低笑,“两位将军所带兵马都是轻骑,最适合做那抢劫劫掠之事,所以,我有一事还需两位将军去办才是。”两个人一听那抢劫劫掠,心中似想到了什么目光一亮,然而就在他们还想要再细问之时,一名龙隐急速的掠了过来,“主子,方才有上百魏军鬼鬼祟祟的入了山,十人一组,应是魏军的斥候兵,请主子示下 。” 正说着,就来了。 高翔温阳对视一眼,夕月已经凉声道:“两位将军该去埋伏着了,该如何让那些斥候兵‘不经意’的发现埋伏又不起疑,想必不需我来教了,待此事了,我再同你二人详说。” 两人面色一变,点头抱拳,“末将听令!” 夕月勾了勾唇,这才对着那龙隐道:“等他们发现埋伏之后,留下十来人回去送信,其他的杀无赦!” “是!”龙隐听令,转身就隐入暗夜之中。 直到这山顶处只剩下夕月和流影两人,夕月才骤然的松了口气,一叹,忽然问道:“你可会觉得我太过心狠了?” 流影默然,摇头,“不会。” 夕月一笑,忽然低低的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若是我说这话,是不是就会显得我的心思更伟大一些?” 说完,她一叹,目光幽幽的盯着北方,“其实,我没有这么伟大的想法,我不过是个自私之人罢了……” 流影唇角动了动,却没说话,夕月深吸口起,忽然偏头看他。 这一路以来,她极少去看流影,就是受不了他带着一张燕殇的脸却做出这幅死板的样子来。 可此时瞧着他,夕月却是忍不住好奇,“我真想知道,你面具下那张脸到底长得什么样子?” 流影唇角一抿,没有说话。 夕月眯了眯眼,目光又在他脸上绕了一圈,“流光都不带面具,你为什么一直带着,你长得很丑?” “不丑!”他这回倒是开口了,还十分认真。 夕月却是忍不住的笑出了声来,忽然觉得同他说话还蛮有趣,便又道:“那你将这人皮面具揭下来我瞧瞧,你自己说不丑可不算。” 流影眉心一动,依然十分认真,看向她,“这是命令吗?” 夕月一楞,随后一叹,摇头,“我错了,果然还是无趣……” 一边说,一边转身朝山下去,心中却是腹诽,燕殇也不知是如何调教出这样一个呆子的? 他身边那流光明明不是这样,为何这流影和流光反差却如此之大?而燕殇每回都将这个没有什么趣的流影留在她身边,真是让她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啊! 第四百零八章 我的确恨你 夜尽天明,一缕缕金红的光从天边洒落而下,瞬间照亮这万里河山。 广袤的平原绵延千里,看似无边无际,立于其中,看这冬日的枯草让这片平原呈现出一片金灿灿的黄,同那洒落而下的金色阳光相辉相应,竟呈出一种壮美之感。 金浩和梦蓝正坐在这片平原之中,他们身边不远处还躺着一人,双眼只剩下两个窟窿,两条手臂也被尽数砍断,可不就是魏云翰。 此时他正无声无息的躺着,没人知道他到底醒着还是昏迷着,而金浩和梦蓝也没管他,只盯着前面。金浩嘴里叼着根枯草,坐在几乎有他半人高的枯草从中,整个人几乎就被枯草掩映再看不出身形,他朝着远处看了又看,只觉得望眼欲穿,然后不知第几次问道:“小蓝儿,你说主子她到底什么时候能到? ” 梦蓝眉心一动,只认真的看着前面,并没开口。 金浩挑眉,忽然欺近她两分,皱了眉叹,“我说小蓝儿,不管怎样你我也有着三个月的迷路之情,你总对我如此冷淡,可知我有多伤心吗?” 梦蓝眉心更紧,冷冷的看他一眼,却只是道:“若非如此,凭着你这恶心的称呼,你的舌头早就没了。” 什么小蓝儿小蓝儿,她早就想将他的舌头割下来喂狗了。 金浩目光一闪,忽然嘿嘿一笑,“如此说,你是不喜欢小蓝儿这个称呼?” 梦蓝正想点头,他又低笑一声,“那叫蓝蓝如何?”梦蓝眼角一抽,他却自顾点头,“嗯,蓝蓝好像当真不错。你看你主子叫我主子的时候总是‘夕夕’‘夕夕’的叫,叫得那般肉麻,可我瞧着我那主子好似挺喜欢的……要不就叫蓝蓝吧,若你不喜欢,叫梦梦也可 以……” 他越说越来劲儿,说到夕夕两字时还捏着嗓子去模仿燕殇,梦蓝的脸色也越发的难看,手心紧了紧,正想做些什么,目光忽然一动,转过眼不再看他,继续看着前面。 金浩自个儿说的热闹,肩膀却是骤然一痛,他一个不察应声倒了地。 “谁他娘……” 神色一变,正想破口大骂,抬眼却见夕月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边,此时,她正慢悠悠的收回一只脚…… 金浩眼角一动,“主……主子……” 夕月垂眸,瞧着他凉凉一笑,“原来你还知道我是你主子,不是你娘。” “主子说笑了,属下忘了娘也不敢忘了主子啊,方才主子踢这一脚可有将脚踢痛了,来来来,属下替您揉揉……” 金浩舔着脸笑,也不管肩膀上的痛了,屁颠屁颠的爬了起来就当真想去替夕月揉脚。 梦蓝神色有些诡异,夕月眯眸,站着未动。 可金浩的手还不曾碰上她,便啊一声痛叫,捂着肩膀退了两大步。 瞧着挡在夕月身前的‘燕殇’,他磨了磨牙,“流影,你想杀人啊!” 流影冷冷的盯着他,“再有下回,砍手!” 金浩神情一僵,垮了脸看夕月,“主子……” 夕月却再不理他,而是转眸看向躺在地上没有声息的魏云翰,眼底寒芒轻闪,“不必再装死了,知道你醒着。” 魏云翰的眉毛动了一动,忽然笑了起来,声音又干又哑好像这平原之上枯萎的草,带着说不出的意味,“月儿,你可真是狠啊……” “狠?”夕月挑眉,眼带讥讽,“我却觉得同你对我做的那些比起来,我已经是太过仁慈了。” 金浩听着她这话眉毛一跳,暗自猜测魏云翰对夕月做了什么?而魏云翰经过这许多日似乎也知道了自己再无反抗的可能,他那已经空了的眼眶对着天空,面无表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闻言只是微勾了勾唇角,“所以你是在报复我?你恨我……这是不是说明,你 心中还是有我的……” 这话就连梦蓝和流影都忍不住皱了皱眉,而夕月的眉心就更深。 她默了默,在流影三人诧异的目光中忽然蹲下了身,看着魏云翰那双已经没了眼珠子的空眼眶,“魏云翰,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恨你。那恨入了骨,让我想忘都难。我想报复你,那难道不是应该的吗?”说到这里,她幽幽一叹,“只可惜你如今看不见了,否则,我真想让你看看,你魏国的二十万大军是如何埋骨在玉泉山的!我还想让你看看,你费尽心思也没得到的天下,最后是如何被我和燕殇握在手中。 ”魏云翰眉梢一动,眉心终于皱了起来,夕月却是挽唇一笑,目光从他的腿上掠过,“很快肖南毅就会带着十万兵马靠近平原。你说,如果让他们见到他们的太子殿下没了双手双腿,没了双眼和舌头,会有什 么反应?” 不顾魏云翰骤然惨白略微狰狞的样子,夕月笑容更深了几分,“我倒是很想瞧瞧,想必应该会很有趣。” 虽然已经没有了手和眼,可一想到再失去腿和舌头,魏云翰心底却也是禁不住越发的凉,他绷了许久的神情终于绷不住了,嘶吼道:“轩辕夕月,你这个毒妇,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做鬼?” 夕月呵呵的笑,眸光微眯,却愈发冰寒,“看来你忘了,我便是那从地狱中爬起来欲拉你下去的恶鬼!” 话落,她站起身来,微垂了目光最后看了一眼他,眼底已是平静的好似一面镜子,却散着无比酷寒的光,“魏云翰,现在,该轮到你好好享受你的地狱了! 说完,她正欲转身,却又忽然想到什么挑眉一笑,“哦,对了,忘了告诉你,魏洛菡已经在那里等着你,想必她见到你,会很开心的!” 这一回,她不再管他是何模样有何反应,转身,看了流影一眼。 流影颔首,抽剑上前…… 怒骂随着一声惨叫在夕月身后戛然而止,她目光微闪,朝远处望去,却只能见到一望无际的原野之上,一道天地相连的交际线…… 金浩在一旁,目光深深的看着夕月的背影,眼底流着的光分为的明亮。 当肖南毅率领十万骁勇军到了这片平原之时,见到的就是这番天地几乎融为一体的美景。 只是,十万大军在见到这样的美景时显然没有什么轻松的感觉,十万人的庞大队伍,却沉闷得如同一潭死水。 他们作为普通的士兵自然只知道听从调令,谁也不晓得将军为何要忽然让他们换道? 可另外十万大军去设伏燕王却没有再回来,这样的变故却是让任何人都轻松不起来,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会发生一般。 骑马走在最前的肖南毅眉头也皱在了一起,之前派出的斥候兵说这片平原没有异常,不易设伏,他才和几位副将商定绕道而行。 可却不知为何,越是朝这方走近,心头那种不安却是越深,这种对于危险的直觉,是他这二十多年行军打仗所培养出来的,这样的直觉曾无数次救他于危难。 沉吟良久,他忽然勒缰停马,一抬手,让身后大军尽数停下。 他身边的副将不明所以,“将军?” 肖南毅眉头皱着,沉声开口,“让斥候再探!” 副将点头,对着旁边的参将下令,再派出一百斥候往前查探。随后,才有些担忧的问肖南毅,“将军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异常?” 肖南毅的目光在这片平原上细细扫过,平静无比,同之前的斥候所探的一样,是一片荒无人烟之地。 可就是因为这种平静,才让他觉得诡异。 那柳淮川带着十万兵马去伏击燕王,却被人家反算计,昨日夜间他一身是伤的跑回营时,说燕军在玉泉山设伏,要将所有魏军一网打尽还要烧他们的粮草。 肖南毅心中有疑,着斥候探过之后,却是发现柳淮川那十万大军竟是一个不留,满山的尸体,让人毛骨悚然。 也因此,他才快速的下了决定要换道而行,可如今走到了这里,却是发觉这地方给他的不安之感一点也不比那玉泉山少。 燕军既然在玉泉山设伏等他们,等不到,自然也可能会想到他们会绕道。 为何过了已经一夜,燕军那方却没有丝毫动静?难道说,燕军知道他没中计,便已经放弃了? 而这片平原虽然的确不容易设伏,可冬季干燥,这里又是枯草成片,谁知道会不会起火? 要走出这平原至少两日,那楚军又那般狡猾,正是打着烧他们粮草的主意,说不定他从这里过,还当真就中了他们的计。 他将自己的想法告知副将,那副将闻言颇觉有理,随之却又为难,“可要去北境,唯有这两条路可走,如此的话,竟是那玉泉山和这里都不能过了?” 肖南毅沉吟一瞬,令道:“先驻军扎营,待斥候探过再做打算。” 他的一句话,浩浩荡荡的十万大军便在刚入这原野时就扎了营。而此时,中军大帐之中,几位副将神色不安的看着一直在研究那舆图的肖南毅,都知道今日这形势不容乐观。 第四百零九章 中计 如今魏在明燕在暗,谁也不晓得那燕军会想出什么招来?这两条路如今看来都极危险,可若让他们选择,他们必定是愿意走这平原的。 毕竟,原野宽阔,就算真遇到燕军打起来也好施展,若是实在不敌,亦有能撤退之路。 可那玉泉山就不一样了,遇上伏击,当真是让众军连还手之力都无。思及此,其中一位副将终是忍不住开了口,“将军,依末将看,既然斥候查探过这平原无异,我们何妨就从这里过,只要让众将士走快些,争取一日时间走出平原就是。如今这般停在这里,反倒是危险。若 是等燕军赶来,怕又是一场恶战。” 他的话落,其他几位副将亦是点头认同。 肖南毅却神色冷沉,盯着那张舆图,“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 其中一位副将问道:“将军是指何处?” 肖南毅眸光锋利,指着那舆图,“这平原千里,又靠着玉泉江,按说最是适合农作或放牧,可这里却为何荒无人烟?” “这……” 那副将被问住,正犹豫时,却有士兵在帐外高喊着“报——” 声音又急又重,肖南毅狭眸,“进来。” 进来的士兵是之前重新派出去的斥候兵之一,谁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快返回,又瞧他一脸急色,一名副将猛的站起身来,不等他开口就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发现了伏兵?” “不……不是伏兵……” 那名斥候神色有些诡异,说不出是惊惶还是害怕还是不可置信或者其他什么。 肖南毅心中一紧,不知怎的,总觉得似闻到了一股股的血腥之气,“快说,到底是何事?这血腥气从何而来?” 斥候咽了咽口水,“小的们,发现了……发现了太子殿下……” 其他几人都是一愣,肖南毅皱眉,“太子殿下,在何处发现的,现在何处?” “小的们奉命前去查探,却在走出不远就发现了太子殿下,如今……如今就……就在账外……” 他说的吞吞吐吐,肖南毅眸光一凝却已经等不及,腾的站起身来当先朝外走去,其他几位副将也面色怪异的跟了上去,却在看到摆在外面担架上的那团‘肉’时面色都遽然惨白,倒抽了几口凉气。 是的,就是一团肉。 双手双腿双眼都已经没有,躯体之上也未着衣,而是被划了上百条的刀口,一眼看去,就是一团血淋淋的肉,那血就跟不要银子似的流了一路…… 若非是他那张脸还完好,谁能认出谁能相信,这是他们的太子殿下。 可就算已经成了这般模样,他竟然还未曾断气,一张一合的嘴里冒着血,似想说什么,却早已经说不出来,唯有喉间发出一阵阵极为怪异干哑的声音。 许多的士兵都已经被吸引过来,又碍于几位将军不敢上前,只围在远远的地方,面色苍白的对着这方指指点点。 而几位副将明显也不知所措,他们都是在那战场的尸堆堆里打过滚的人,虽不至于被吓到,可这团‘肉’却不是一般的人,而是他们的太子殿下啊! “这……这如何是好?” “是啊将军,太子他……怎会无故变成这样?” “定是燕军!他们简直欺人太甚!” 几位副将你一言我一语,肖南毅的脸色黑得没了边,终于察觉出从一开始他们就中了燕军的计。 什么太子的亲笔书信,还有那个苏宸,都是燕军的诡计而已。 如今柳淮川手下十万大军已经全军覆没,而他们,恐怕也已经进了人家的圈套之中了。 思及此,他面色大变,目光四处环视一圈,看了看那些朝这方观望的士兵,忽然令道:“将太子殿下抬入帐中,让军医速速前来,传令众将士,等候调令准备拔营!” 帐中,几位副将面色怪异的看着彼此,又看看地上还未曾断气的魏云翰。 其中一人懦懦道:“将军,太子他……恐怕是救不了……” 肖南毅看着还在张嘴的魏云翰,眸光深沉如水,“本将军自然知道。” “那……” 几个人面面相觑分外不明,肖南毅缓缓走近魏云翰,垂眸,唇角的弧度很诡异,却是一叹,“当今陛下已经是病入膏肓,若是太子殿下也去了,那我们魏国岂不是当真要大乱了吗?” 众人一愣,肖南毅又道:“所以说,为了魏国,不管怎样你我也不能让太子出事。”其他几人目光轻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却似领悟到什么,其中一人眉毛一动,忽然抽出腰间佩剑大步上前,“将军无须忧心。将军为魏国鞠躬尽瘁二十余载,如今国家危难,可国不可一日无君,末将 愿助将军披上王袍,一统这天下。” “至于太子殿下,就算勉强活着,也不过是痛苦而已。末将愿做这不忠不义之人,为将军效劳。” 说完,他不等肖南毅开口,便朝着魏云翰道:“殿下,末将这也是为了帮你,你若是到了阎罗殿前,要怪就怪那将你害至如此地步的人吧。” 魏云翰的面容扭曲着,本只是微微张合的嘴忽然大张起来,喉间发出如同锯木一般的声音。 他忽然转了头,那双没有眼珠子的眼正对着那副将,那人瞳孔一缩,手中的动作也顿了顿,下一刻却是骤然发狠,提剑,剑光闪动间,直直的插入了魏云翰的咽喉之中。 大量的血喷涌而出,溅得他一身一脸,魏云翰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两下,然后,终于平静了下去。 他依然维持着张嘴的动作,那对空眼眶之中也再次流出了血…… 帐中的气氛安静到凝滞,谁也不知道魏云翰生命的最后到底想了些什么,也不知道此刻的肖南毅在想些什么,他只是皱着眉看着已经没了气息的魏云翰,不发一言。 而那位杀了魏云翰的副将却是将剑一扔,砰一声跪倒在地,竟是朝着肖南毅拜道:“末将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他几人互看一眼,也忙跪下道:“末将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肖南毅眼中透出一抹异样的光芒,神色却不太好看,“你们……当今陛下还在,你们还是莫要胡闹。” “陛下,魏玉亭早已经是油尽灯枯,如何能服臣心服民心,如今天下已乱,大战在即,若无能领导众人之人,我魏国危矣。还望陛下以天下大局为重,莫要推辞。” “可是……” 肖南毅还有些犹豫,好像这事当真让他极难办,他正为难,还想再说些什么,一声吼叫声从远处传来,响在这一方原野之上,带着让人心惊胆战毛骨悚然的力道。 而随着这一声吼叫,更多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如同潮水一般,朝着这十万大军扎营之地越来越近。 “嗷呜——” “嗷呜——” “狼!” “是狼!” “嗷呜——” “狼群……天啊……” 不等肖南毅等人有所反应,外面的士兵已经惊呼大叫起来,顷刻间乱成了一团。 肖南毅心头一震,来不及细想奔出了营帐……声势如潮的狼群如风一般的朝着这方军营奔来,不过几瞬之间就已经靠近,肖南毅无法数清楚到底有多少的狼,他只觉得它们口中的尖牙和奔腾的利爪每一下都落在他的心脏之上,让他头一次生出了恐惧 之感。 “天啊,这是有上万匹狼吧……” 跟出来的副将瞧着这狼群也不禁头皮发麻,肖南毅紧了紧拳头,“传令下去,众军备战!” 骁勇军毕竟还是骁勇军,乱虽是一时,可当这些狼群真正冲入军营之时,众人也已经提剑拿枪同众狼搏杀起来。 狼嚎声,惨叫声,喊杀声,一声声在这平原上交替成了一首协奏曲。 可狼本性嗜血,越是砍杀,血气越重,再加上同伴一个个倒下,狼群也变得越发的狂躁…… 就在大家越发的心慌之时,有人忽然大声叫道:“用火,狼怕火,用火!” 此言一出,大家似乎被点醒一般,正同狼群搏斗的肖南毅亦是怔了怔,却在瞧见那一道明晃晃的火光亮起之时脑海中轰然一炸,“不许用火!都给本将军将火熄了!快……” 他这方一分神,一只饿狼猛的扑了上来,森森白牙之上还挂着碎肉,一口咬上了他拿剑的右手。 “将军!” 眼见着肖南毅受伤,这一下众将乱了,也就是这片混乱之中,谁也不曾注意到,那最先叫着用火之人却是将手中已经点燃的火把扔在了地上…… 没有人知道这火到底是如何烧了起来,他们只是想用火吓退狼群,却发现不知何时地上的枯草被点燃,火势竟是越来越大一发不可收拾…… “这是怎么回事?” “天啊,快灭火!” “保护粮草,快!”在这平原之上全是枯草,这时候起了火,再加上这狼群,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若是不能将火灭了,也许他们今日就要葬身在这平原之中了! 第四百一十章 凤皇 火光震天,浓重的血腥味随着北风飘得老远,夕月静静的坐在马背之上,她的身后,是身着黑衣黑甲的燕军。 燕军个个神情肃杀,却都带着些惊叹的看着前方马背之上那抹白色身影。 方才狼群呼啸之时,哪怕离得这样远,他们也感觉到身下战马的躁动,就算看不到,也可以想象,那魏军军营此时是怎样一番惨状。 而他们也是此时才知道,这片平原没有人烟的原因,竟然是因为这平原之上有上万的狼群。 而这冬日缺少食物,狼群本就已经处于饥饿之中,夕月不过是让流影带着一条魏云翰的断腿前去引诱了一番,它们就循着这血腥之气狂奔而来。 其实若非这里有狼群,当初夕月前来赵国时又为何明知可能会有危险,还是选择了玉泉山呢? 她可一直记得,魏洛菡是驯兽的高手。 她抬头,看了眼天边那一轮已经烧得火红的太阳,却好像又回到四年多以前那些个风雪交加的日日夜夜。 想到流影方才说的话,她禁不住勾唇,魏云翰或许从未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结局。 而那肖南毅亦未免心太大,想学赵旭称王,可惜,梦还未醒,就要先丢了命。微微的勾一勾唇,“两位将军,该你们上场了,取下肖南毅人头,同魏云翰的人头一起,送去临安。另外,二十万大军的粮草,只需能抢回三分之一便是,不要恋战,若火势当真无法控制,抢到粮草之后便 朝玉泉山方向去。” “是,末将定不辱命!” 温阳和高翔神情激动,朝着夕月抱拳,随后高翔猛一挥手,声线激昂,“众将听令,去魏营,杀魏兵,夺粮草!” “杀!杀!杀!” 燕军高呼着踏马而去,马蹄声及喊杀之声震耳发聩。 苏宸眉心动了动,看了眼夕月,“那火势若真无法控制,你就不怕他们有去无回?” 夕月瞧着那片越来越远的黑压压的影子,淡淡的勾唇,“既然是战争,自然就要死人。想不费一兵一卒,哪有那么容易?” “战场之上生死都是天命,各凭本事。战死至少是为国捐躯,总比饿死让人笑话的好。” 他们这好几万人不回燕京,带出来的粮草根本就不够用,如今再去调动难免麻烦,而她也等不了,既然有现成的,自然要抢。 说完,她扯了缰绳调转马头,“何况,我相信燕殇带出来的兵,没有那么弱。” 一旁的流影也跟着掉头,掉头之时看了眼苏宸,莫名的道了一句,“我燕军都是顶天的儿郎,自不会让娘娘失望。” 夕月持缰的动作顿了顿,颇有些意味的回头看了流影一眼,“想不到,你倒是挺有国家荣誉感。” 能让他一次说这么多个字,还真是不容易啊。 说完,她笑笑,回头,一甩马鞭疾驰而去。 梦蓝最先跟了上去,流影怔了怔,也跟了上去。 金浩看着苏宸摇了摇头,拍拍他的肩就叫着“蓝蓝”去追三人了。 苏宸垂了垂眼睫,唇边勾出一抹苦笑,看着跟着夕月身后的三人,忽然觉得,如今的夕月,其实已经不需要他了。 共和三年二月十一,魏国二十万大军在途径玉泉山时遇上燕军伏击,全军覆没,燕军伤亡不过一万,此一役可说大获全胜。 半月之后,燕国临安城头之上被挂上两颗人头,早已经腐烂看不出模样,可上面却贴着两张字条标明其身份,正是骁勇将军肖南毅以及太子魏云翰,魏国大乱。 而据知情人所言,此次燕军不过四万五的人数,不足五万,如此巨大的胜利,当真是让世人惊叹不已! 燕殇之名再次响彻天下,唯有燕军众人知道,这场巨大的胜利,主导之人其实是一位女子。 她是他们的王后,可他们不知,在不久的将来,她会是他们的皇。 她的名字会被载入史册,被后世之人尊称为凤皇! 而这些,都是后话。 此时,燕殇瞧着自己手中的信报,紧皱的眉头渐渐的放松,幽深的眸子中染上说不出的复杂,担忧,无奈,更多的却是自豪。 放下手中的信报,他仰头看着窗外那轮将圆之月,似能见到她正对他展颜而笑。 “主子。”流光急急的进屋,关上房门,对着燕殇低声汇报,“他们今夜停在城外二十里处的一座山中,十万周军轮流看管,山中依然布了阵法,要想不知不觉的入山极为困难。属下不敢打草惊蛇,便只在山下查探了 一番。” 燕殇眼底的光顷刻间凉了下去,他唇角紧紧的抿着,转回身走到桌前,看着桌上早就铺着的那张舆图,片刻之后,指着其中一个地方道:“可是这东山?” “是!”流光点头,“主子,那如今……” 流光有些为难,只觉得这次的任务当真是有些难办。 他们入周之后一路循踪觅迹,终于在前几日寻到了方向,知道周国已经将上百门神火炮都朝着南境方向运送。 看来如今周国已经是打定了主意要集中火力对付燕国,只要燕国一倒,那弹丸之地的赵国根本不足为惧。 燕殇带着人一路追到这绵州城,十万大军再加上百门神火炮,燕殇只五千人自然不敢随意动手,只能待周军停驻之时再想办法,却不想他们这一路均是靠山而停,布满阵法,让人无法靠近。 这般一直等下去,似乎也不是办法。 燕殇本是想一劳永逸,派出三百死士用这些神火炮的炮弹将其炸毁,就算无法完全炸毁,也能让其无法再使用。 可如今看来,让死士进山炸毁神火炮似乎不太可能了。 可若是将这神火炮留着,等他们运到南境大面积开战之后,不知会有多少燕军将士因此送命,也必定会成为他们最大的阻碍。 燕殇微微眯眸,看了那舆图半响,然后,缓缓开口,“朕亲自领兵上山。” “主子?”流光大惊,“主子不可。” 燕殇看也不看他一眼,一手指点在那舆图之上,“你带着五千人马,从北面佯装火攻,尽量将周军引去北面,朕会在周军大乱之时带那三百人从南面上山。” 流光面色已是有些发白,忽然跪下,“请陛下下旨让属下带兵上山。” 燕殇眼底生出几分微光,看着他一叹,“流光,你不懂阵法,去了也是徒劳。” “陛下……” “放心,朕不会有事。” 燕殇打断了他,沉默一瞬又道:“而且,你也不要以为你们的任务很容易。” “你们不能上山,便只能用火箭在山下佯攻,不过五千人马,要让周军相信你们声势浩大将他们大数引去北面并不简单,待朕将神火炮炸毁,会从西面下山,你带着人在这五十里处接应朕就是。” 说着,他在那舆图上一点,告诉流光接应他的地方。 不管流光如何不愿,燕殇做了决定自然就不再容人质疑,而此事更是不容再拖,做好了部署之后,众人便连夜出城,朝着那东山而去。 东山的看守十分严密,十万大军分成了无数队,不断的在这山中巡视着,而更让人不敢随意上山的是,这山中布了阵法,一不小心惊动敌人不说,陷入阵中许无法脱身。 燕殇知道,这是月氏之人的手笔,如今的周国,恐怕已经是月氏的天下了。 今夜的天无比黑沉,南面山下十里处,三百人的目光紧盯着远处那座暗夜之下几乎看不出形状的东山,方才那轮月似乎也隐入了云层,天穹黑压压的压在众人的心头。 可看着最前方那道如同暗夜一样的暗色身影,众人的眼中又都染上一抹敬服和无畏,不管今夜结局如何,能为燕国而死,对他们而言,也是一种荣耀。 更何况,他们的王就站在他们的身前。 看管神火炮最怕有火,这又是在山中,为了防止意外,周兵几乎不用明火,却也因此,倒是对他们有利。 眼看着夜色一点点流逝,燕殇却丝毫也没有急色,夜色越是深时,人的精神意志越是最懒散之时,他知道这个道理,流光也知道,他们都在等…… 黑色的夜行衣让三百个人和夜色融为一体,只有那一双双黑亮犀利的眸子叫人胆寒。 丑时中,一道焰火骤然之间升上半空,一闪即逝,若非是有心极难发现。 同一时间,那座黑沉沉的东山忽然闪出了无数的火光,安静和黑暗瞬间被打破,尖锐的哨声在寂静的夜里如要刺破人的耳膜…… 燕殇的目光一瞬间犀利如狼,听着东山之上兵马的异动之声,看着那点点火光带出的浓烟滚滚,而以燕殇的目力,更是能看见那山上的人影闪动…… 他眯了眯眸子,冷冷勾唇,“行动。” 话落,墨色的身影当先而起,如苍鹰腾龙,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便已经掠到了那山脚之下。众人目光一亮,跟随而上,三百人如同三百支利箭,带着不可抵挡的姿态一一掠进那黑暗的山林之中! 第四百一十一章 我来了 夕月是被噩梦惊醒的,坐起身,看着那盏光线昏暗的油灯发了发呆,也实在记不得到底梦到了什么,就是觉得心惊胆战,直到此时,那颗心还扑通扑通的跳着,总好似有什么事要发生一般。 她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又朝窗外看了一眼,一片灰蒙蒙的白。 伏击了魏国的二十万大军之后,她便带着人一路前往燕国潼门关接应燕殇。 潼门关是燕周交界之地,如今战事胶着,燕周边境处于对峙之态,潼门关作为边关自然是处于警戒之时,城门早已经紧闭。 可之前燕殇送来的信报中说了,他带人将神火炮毁掉之后就会从潼门关入燕。 而夕月对燕殇此行本就不放心,自然不可能安心回燕京等他,便带着人一路朝潼门关去。 算一算时间,燕殇他们也应该得手了才是。 她沉吟片刻,不再多想的起身,径直将衣裳穿好走出房门,今儿是梦蓝在她房外值夜,听见她起身就已经敲了敲房门。 “天色还早得很,娘娘怎么不多睡会儿。” “让众人都起身整装,收拾妥当之后马上上路。” 夕月不曾说太多,吩咐下去之后就径直转身回房收拾行礼。 梦蓝楞了楞,心觉疑惑,虽然这一路娘娘都赶得很急,可若无什么异常到了该休息之时也都是让众人好好休息,她说只有好好休息才能维持好的精神体力。 今日这般,真是十分反常,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夕月的不安和梦蓝的怀疑在三日之后收到流光用海东青送来的信报时成了真。 “潼门关,陛下重伤昏迷!” 夕月脸色苍白的看着那一张小小信笺之上的几个字,一时只觉天旋地转,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差点从马背之上掉了下去。 分明已经越来越靠近南方,气候分明越来越温暖,可她却觉得比在那冰天雪地的北地还要寒冷,只让她止不住的发抖! 苏宸在她身旁抬手一扶她,眼带担忧,“小凤……” 夕月闭了闭眼,将那信笺紧紧的捏在掌中,目光盯着前方,却只道:“放心吧,我没事,他也不会有事。” 吸了吸气,她又补充一句,“你们几人随我加快速度赶往潼门关,让众龙隐和温高两位将军带众将士随后。流影,你对路况最熟悉,你来带路。” 流影点头,心底也很急,只狠狠的一甩马鞭带着夕月几人疾驰而去。 从收到那封信开始,夕月几人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不分昼夜一路疾行,其他四人都是暗卫出身没有什么大碍,可夕月却不知是因为太过担忧紧张还是为何,竟是一日比一日的苍白憔悴…… 而流影为了赶时间,带着夕月走的近路,虽是崎岖一些,算下来却能节省个三日时间。 如此,竟是在第六日就已经到了潼门关外,却也因此,没收到流光之后送来的信。 潼门关乃是燕周边境处第一大关,城门之外是一片平原,眼界极为开阔,若有敌军袭来,远远就能瞧见。 而同其他城池不同的是,这潼门关有两道高高耸立的城墙,两道城墙之间相距大概百里,可说固若金汤。 夕月几人是在黄昏之时到达潼门关城门之外的,城门紧紧的关闭着,看不出什么异常,可夕月却敏感的察觉到这四周都萦绕着血腥之气,那是战争带来的味道。 她的心头越发不安,不知这战争到底是何时发生的,如今燕殇是否还在城中,又是否已经醒来? 因为无数的担忧,她控马的速度亦更快了些…… 而他们几人的出现早就惊动了城楼之上的守城兵,许是见到只有五人,并未马上动手,只是在夕月等人靠近第一道城墙五十里处时便有无数明晃晃的箭头对准了几人,有人大声询问,“关外何人?” 夕月眉心一动,看了流影一眼,流影点头,用了内力的声音响彻潼门关。 “燕王王后驾到,速速打开城门!” 流影这一声让城门之上的兵将都楞了楞,那之前说话的人最先反应过来,怒吼一声,“大胆,我大燕当今陛下并未成婚,哪里来的王后?还不速速离开,休得在此放肆!” 流影闻言皱眉,夕月神色亦是颇沉,若非这些人都是燕殇的国民和士兵,她当真是想直接闯了进去,哪有这个心思同他们再解释什么。 流影想了想,又道:“如今哪位将军镇守潼门关,速去禀报,燕王麾下影部流影欲入潼门关。” 此时的流影已经没有带人皮面具,而是带上了他那张无脸的面具,看来有些骇人,那城门上安静了一会儿,虽说什么影部流影他们不认识,可他说燕王麾下,这话可不是谁敢胡说的。 如此一想,有人便觉得应该去禀报一下,若非是真的,说不得是奸细呢? 方才那人便又道:“尔等休要乱动,原地等着!” 夕月目光沉沉的看着那城楼之上明晃晃的箭头,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只是她周身沁出来的凉寒之气,还是让其他几人心中发了寒。 不多会儿,城楼忽然出现了一道紫色的身影,那身影朝流影等人看了看,目光在掠过夕月时顿了一瞬,随后才看向了流影。 夕月瞧着那人同身边之人说了什么,很快,厚重的城门便被打开。 等夕月几人入了关,方才那紫色的身影正站在城门后不远处等着他们,他亦是带着一面银色的面具,看到流影时微微点了点头,“你到了。” 流影亦是颔首,回头朝着夕月道了句,“这是天策。” 然后才又看向天策,“这是王后娘娘。” 天策闻言目光微凝了凝,对着夕月握拳颔首,“属下参……” 夕月早已是心急不安,不等他的话说完,已经是打断道:“你们陛下呢,如何了?” 天策目光朝四处一扫,这才低声道:“请娘娘随属下来。” 夕月知道这四周都是士兵,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当下也没多言,只是跟着他朝第二道城门去,入了城之后一路疾行直到了一座府邸之前。 夕月只是抬头略扫了一眼,镇西将军府。 没有多言,几个人一路随着天策入内,夕月没有心思去看这府中景致,也不知道到底绕过了多少个弯,终于在极为偏僻却十足雅致的一座院落之中停了下来。 天策看了看其中一间房,这才对着夕月道:“陛下就在房中,娘娘进去看看吧。” 那间房的房门紧闭,此时日已近乎全落,一片昏暗,那房中亦不曾点了灯火。 夕月瞧着那紧闭的房门,悬着多日的心一瞬间提到了最高点,也不及多说什么,只步伐急促又凌乱的朝着那房间去。 房中的确很黑,可夕月却没有犹豫的朝着那屏风之后走,然后,一眼就看到那躺在大床之上正昏迷的人,面色苍白,锦被不过搭在腰间,露在外面的上身却是缠满了绷带。 也不知是不是疼得厉害,哪怕昏迷着,眉心也是微微的蹙着,额间的冷汗已经将发鬓打湿…… 夕月呼吸一窒,站在那屏风处却怎么也走不动了,分开连一月都没有,他就将自己弄成了这般样子…… 眼底水色泛滥,她一步步走到床边,抬手,落在他右边的脸颊之上,那里有一小块明显的烧伤,夕月微颤的指尖在那伤口边缘轻触了触……燕殇似乎有感觉般眉心狠狠的一动,紧闭的眼睫亦是微微一颤,夕月眼眶一红,将手指落到他紧蹙的眉心之上轻轻缓缓的揉,低低的道:“燕殇,我又不听话了。我没有去燕京等你,我来了,来寻你了,你 会生气吗?” 也不知他是不是听到了她的声音,燕殇紧蹙的眉心缓缓的松了下来,夕月目光一闪,干脆直接爬上了床,只去了外衣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她想抱他,可他周身都缠着绷带,她又怕弄疼了他,咬了咬唇便只将头靠在了他那裸露在外唯一还完好的右边肩头之上,闻着他身上夹着药味儿的薄荷之气,她吸了吸鼻子也闭上了眼。 本来只是想靠着他歇一歇,可不知是不是连日赶路太过劳累还是见到燕殇心中那根弦松了下来,又或者靠着他的感觉太过温暖和安定,夕月一闭上眼竟然就沉沉的睡了过去,然后做了一个梦!她梦见了一个小小的燕殇,粉雕玉琢的跟个小姑娘似的,可那张漂亮的小脸之上分明是不符合年纪的严肃,五官明明是燕殇的翻版,可他的眼却像她,一双亮得噬人的眸子,唯有那一点点幽蓝的光,和燕 殇很像。 而他正将两只小手背在身后,眨着一双幽蓝的大眼瞪着她,噘着小嘴,带着一丝丝明显的埋怨…… 夕月的思维有一瞬间的停滞,她想上前拉住他问问他为何要用这般埋怨的眼神看她,可她刚伸出手去,小燕殇就如同一阵雾一般消散……夕月一惊,睡梦之中亦觉得小腹之处一阵巨痛……然后,再也没有了意识…… 第四百一十二章 有孕 燕殇醒来的时候周身都泛着疼,他深深的吸了吸气,这才微动了动已经躺得僵硬的身子,却在下一瞬觉得不对劲儿…… 目光一亮,他骤然转头,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看着靠在自己肩头的人儿时,眼底瞬间亮出了如同朝霞般的光芒。 夕月正安安静静的靠在他的肩头睡着,燕殇目光柔软的看着她,只觉得所有的伤痛和难耐在这一刻都已经化作了满足。 他下意识的转身抬手就想抱住她,可却在下一瞬呲了呲牙,他还是太高看自己了,这烧伤当真是比剑伤刀伤更为折磨人。 叹了叹,他也不再乱动,只就这样维持着转头的姿势瞧着她,可是瞧着瞧着,他就发觉出了不对劲儿,夕月的脸色看来竟似比他还要苍白,他醒了如此久她亦没有感觉,就连眼睫都未曾动一下。 “夕夕……”燕殇目光一暗,用了劲儿抬起左手抚了抚她的脸,却发现她的脸颊一片冰凉。 “夕夕?”燕殇心头一跳,声线也提了许多,可夕月依然毫无反应。 他陡然一惊,竟是猛的坐起了身来,朝着屋外大喊了一声“来人!” …… 夕月是被一阵酥麻的感觉给弄醒的,迷迷糊糊之中,她好似浸在温暖的温泉之中,有一根羽毛在自己的脸上不断的搔弄着,在她的眉上、眼上、鼻尖上甚至唇瓣之上不断的撩拨着,弄得她睡也睡不踏实。 她皱了皱眉,抬手就要将那羽毛给挥掉,却不料手刚动,就闻耳边“嘶”一声吸气之声,夕月定了定神,才觉出是燕殇的声音。 眼睫动了动,她睁开眼,正好对上一双幽蓝带着担忧的眼眸,却原来哪里有什么温泉和羽毛,不过是燕殇抱着她在亲她罢了。 见她终于醒了,燕殇眼底的担忧散了几分,却又忍不住的亲了亲她的鼻尖和嘴,这才低低的问,“乖,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夕月还没有回过神来,只是搂着他的脖子由着他抱着亲吻着,听他发问才眨了眨眼,回了神,然后目光一变,忙松了抱着他的手,低斥道:“这话不是该我问你吗?你的伤那般严重,还不躺好,乱动什么? ” 燕殇默了默,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幽光一闪,却没有放开她,而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将头埋在了她的颈窝里。 夕月微楞,却也不敢强自去推他,他周身的绷带都还缠着,她不知道他这到底是怎么了,只能让他这样抱着,然后听他在她耳边道:“夕夕,抱歉……”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轻颤和沙哑,夕月皱了皱眉,下一瞬却是一叹,“虽然你将自己伤得这般严重,我的确是有些难受。可你却也不必同我说抱歉,燕殇,我知道你去做那事本就不易,只要你还好好的在我 身边就够了。” 她这话说的是极为知情达理,燕殇抱着她的动作僵了僵,却是一叹,又道:“并非是这个……夕夕……” 他默了默,然后才在夕月的疑惑之中哑着嗓子说了一句让她彻底呆滞的话。 “夕夕,我们有孩子了……” 孩……孩子? 夕月彻彻底底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脑海之中全是“孩子”这两个字,她有孩子了? 说不出是怎样的感觉,只觉得好像有无数的桃花在她的世界争相开放,绚烂得让她头晕目眩不知所措…… 可随后她却忽然想到了之前那个梦,还有小腹之中那阵巨痛…… 所有的喜意一瞬间化作了担忧,她的声线亦有些颤了起来,“他……他还好吗?燕殇,我梦见他了,他不见了……”燕殇的下巴在她的颈窝里蹭了蹭,在她紧张的目光中抬起头来看着她,轻抚她的额心,低柔的道:“别怕,他很好。师父说孩子还不足一月,本就最是不稳的时候,不过好在你身子骨不弱。昨日虽见了些红 ,孩子却还是保住了……只是这几月需得好好的静养着,再不能胡乱的动了。” “夕夕,你放心,我们的孩子,怎会那般脆弱?”听到他很好那三个字,夕月悬在喉咙口的心霍然一松,不知怎的就忽然想哭,咬了咬唇,她才极为艰涩的道:“我梦见他很埋怨的看着我,我还以为……燕殇,我真的是个很不称职的娘亲对不对,连有了孩 子都不知道……害他受了苦,难怪他会怨我……” 她有些语无伦次,燕殇紧皱着眉亲了亲她发红的眼眶,“受苦的是你,他能受什么苦?夕夕别怕,他若是敢怨你,待他出来我自替你好好收拾他,让他知道他的娘亲可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夕月终于忍不住一笑,一指点上他额头将他推开,“他还没出来呢,你就想着收拾他了?哪有你这样当爹的。” 瞧她笑了,燕殇眼底的光才渐渐的柔了下来,他捧着她的脸,轻贴着她的脸颊,还带着些后怕,“夕夕,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苦了,抱歉……” 夕月轻抿了唇角,抬手,极为轻柔的回抱住他,“不关你的事,燕殇,你已经很好了,真的。” 燕殇神色越发的柔,在她的脸颊之上蹭了蹭,薄唇就又朝着她的唇边去,在她柔软的唇瓣之上轻轻的舔咬摩挲着,一边不断的唤她,“夕夕……夕夕……” 他亦不知要如何才能说出自己心中的喜悦,她是上天对他的恩赐,而如今,她的腹中孕育着他的骨血! 这样的感觉,让燕殇一瞬间生出了万丈雄心,不管前路如何艰难,他亦愿倾尽他所有,去换她世世无忧。 她就是他的天地,他的光明,他的雄心! 他如此想着,越发深切的亲吻着她,两个人的气息在彼此的唇齿间交融,让夕月的呼吸亦越发的急促起来,只是当她抱着他的手下意识的微微收紧之时,他却忽然倒抽一口冷气抬起了头。 夕月一怔回神,这才想起他身上还带着伤。 眉心一动,瞧着他额头冷汗一颗颗滴下,她咬唇将他轻推了推,“你快躺下。” 燕殇轻吸了吸气,也的确是坚持不住了,终于不舍的松开了她一侧身平躺了回去,这一躺下,又是一阵的疼痛,让他的眉头皱得越发的紧。夕月亦是皱了眉用手肘撑了微抬起上半身,拿过枕边备着的巾帕替他擦了擦汗,这才问道:“你的伤都是烧伤吧?之前收到流光的信说你昏迷了,我真怕你又会昏迷不醒……到底是怎么伤的,怎的伤得这般 重?” 燕殇闭了眼,“我不过昏迷了四日就醒了,流光重新给你送了信,不过怕是你没瞧见。这些伤是我带着人去炸毁神火炮时伤的,都是些皮外伤,并不碍事。” 说到这里,他又睁了眼看着神色担忧的夕月一笑,“不过你大可放心,虽都是烧伤,可师父的药却是极好的,不会留下什么疤痕。” 他说的很简单,可夕月却想得到他那一趟定然是万分凶险,可他既不肯细说,她便也不问,只是很无语的道:“你一个大男人还在意这些?” 燕殇一叹,“我是不在意,可我怕夕夕嫌弃。” 夕月目光一闪,却是放下手中的巾帕,忽然低下头在他脸上那伤口之上轻吻一下,“你大可放心,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她的动作很轻柔,燕殇觉得他的胸腔之中如同被人塞满了棉花一般软绵绵的,只恨不得能将她紧紧的抱进怀中疼爱一番才好。 可如今不止他自己行动不便,夕月便更是如同那稀世珍宝一般,让他担心碰一下就会碎了! 这样欲求不得的滋味儿难受得让他觉得浑身的伤都开始发疼发痒,恨不得将绷带拆开挠挠才好。 他唇角紧紧的抿着,眉心也越来越紧,忍不住的就想要动一动。 夕月神色一变慌忙按住他的肩头,“你乱动什么,说了几回了不能乱动,你这是烧伤,小心将伤口再蹭坏了便不容易好了。” 燕殇抿着唇角,看她一瞬,忽然开口,“夕夕……” “嗯?”夕月皱着眉检查他身上的绷带,看看有没有血迹浸出来。 燕殇却是低低一叹,“我难受!” 夕月眸色发紧,“我知道,你的伤……” 她知道烧伤最是难捱,心底也是既心疼却又无奈,只恨不得能替他受了才是,正想安慰安慰他,他却打断她,声音低得几乎让夕月听不清,“你帮我……夕夕,帮帮我!” 夕月一愣,抬眸看他,却见他正双眸发亮的盯着她……她的唇…… 夕月眨了眨眼,反应过来之后只觉得这人当真是让人发恨,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个? 她咬唇,不想理他,可燕殇却是忽然抬手拉住她的手朝锦被下去,极为固执又委屈的道:“夕夕,我难受,你亲亲我,帮帮我好吗?” 夕月看着他的眼,幽蓝的眼底漾着极为期待的波光,他的话甚至带着些请求的意味,让夕月所有想要拒绝的话都顿在了喉间。 心跳又开始凌乱的跳动起来,夕月发觉和他在一起不管多久,他都能有这种让她心悸的魔力,让她忘却一切,只想要满足他!她喉间动了动,随即便如同魔怔了一般低下头去吻上了他…… 第四百一十三章 撒娇 夕月有孕,对于燕殇来说自然是比天还大的事儿,再加上她那一路马上颠簸动了胎气,就连玉岭都说孩子能保住是件奇事儿,这头几月最好便是卧床修养,若是再见红,怕是会有危险。 当然,这话燕殇没对夕月说,他怕夕月胡思乱想,反而不利于养胎。 而对于他而言,孩子有没有其实并不那么重要,他只求夕月一切无碍就好。 所以整整三个月,他便没让夕月下过床。 而他自己,不过修养了半月就已经又能重新带兵上阵。 自从燕殇带人将周国的神火炮炸毁之后,燕周这方的战况自然是不必多言。 依着周国的兵力以及国力,根本不是燕国的对手,哪怕几乎是倾举国之力,也不过三月光景,就被燕国拿下了十来座城池,整个周国南境可以说已经是尽在燕国手中。 燕殇也因此在一月之前将所有的军事交由了天策等人,而他自己却是留在了潼门关,以便于照顾夕月。 而北境那方,魏国的二十万大军被夕月带人伏击全军覆没,燕国所派出的二十万援军却在两月之前到达,这对于赵国的形势而言本是极为有利,可赵国那方的神火炮却始终是个大问题。赵慕苏本是欲照着燕殇所做,派出死士将神火炮炸毁,可周国吃过一次亏,自然不会再犯第二次傻,竟是将神火炮和弹药分开看管,几乎是极中所有兵力看守,每到战时,都能让赵燕两方联军倍感吃力, 伤亡不断。 最后,竟是连梓潼都未曾守住,退守赵国。 眼见着周兵就欲攻入赵国,就连赵国的百姓似乎都已经察觉到了危机,有那能力的几乎是举家逃亡到了魏燕两国,而没那能力的,亦是整日整日的关门闭户,不敢随意出门。 赵国之状一时萧条,整个赵国都处于了紧张压抑之中。 唯一让人还能轻松一点的,是魏国如今正是内乱之时,几位皇子为争夺王位自家斗得正欢,没有心思顾及其他,倒是给赵国减轻了不少压力。 就在这样的危急之下,谁也想不到,最后是慕容珏解决了此事。 或许也不该说是慕容珏,而是秋映晚。 夕月半靠在燕殇怀中,瞧着手中那信,半响才是一叹,“原来师姐所说的想做的事,便是这个吗?” 她竟不知,师姐和慕容珏何时在一起的?而她为了他,竟是深入周国,连自身安危都不顾。 这样的情义,那慕容珏又会如何回报于师姐?燕殇扫一眼那信,又将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碗上,舀了一勺子汤喂到她嘴边,瞧着她乖乖的喝了下去,才满意的笑了笑道:“她这回倒是替慕容珏立了个大功,没了神火炮,赵周那方的战事便会顺利许多。 ” 夕月却是皱眉,“话虽如此,可这样一来,师父和月空的事许也就瞒不住了。” 本来月陌天和月空两人的事没有任何人知道,就算是月氏之人也不可能。 秋映晚作为月陌天的弟子,自然也是得月氏之人信任的,而她便是利用他们的信任混进了周军之中,同慕容珏里应外合,竟是将那些神火炮的炮弹尽数炸毁,让周国人留着空炮无法再用。 周国和月氏之人本还正在想尽办法研究这神火炮和炮弹的制造方法,可还不等他们研究出来,这些炮弹就已经和着周国近十万大军一起,被炸成了炮灰。 这对周国来说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他们能一往无利,靠的就是神火炮。 神火炮被毁,燕赵两国联军军心大震,趁势夺城,重得了梓潼。 而周军却是军心动摇,节节败退。 对燕赵而言这自然是一件极好的事,可夕月心底却是生出些担忧来。 秋映晚的背叛,自然是会让月氏怀疑月陌天和月空是否还活着。 而慕容珏也因为对月氏的背叛连累了慕容一族,好在赵慕苏早就使计将慕容珏的父母兄弟等救了出来,可还有许多的族人却没能被救因此而送命,这对慕容珏而言定然也是个打击。 思及此,夕月忽然惆怅起来。 因为这场战争死的人已经太多太多,不管是哪个国家的人,其实大都是无辜之人,他们不过是为了当权者的野心和欲望牺牲的。 他们的牺牲,会有多少的家庭因此而破碎,会造成多少的悲剧? 而她自己,其实不也是造成这些悲剧的其中一人吗?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怀孕让她的心变得更柔软起来,夕月总是想,若是换做现在她遇上魏国那二十万大军,或许她做的选择会同之前不一样。 她没有什么时候像如今这般厌恶战争,只希望这场战争能快些结束,而她和燕殇,还有她腹中这个小东西,能一家人快快乐乐的在一起就够了。 燕殇喂她喝着汤,也敏感的察觉到夕月这段时间变得特别多愁善感,听听她后面说的这些都是什么,就连慕容珏有没有受到打击她都要操心一番,当真是让他哭笑不得。 慕容珏同她,说白了不过是一面之缘吧! 等着她将一碗汤喝完,替她抹了嘴他才掐了掐她的脸,“你如今只需要好好的养着身子,照顾好你自己和咱们的孩子,至于其他的事,就让该操心的人去操心就是。” 说到这里,他又轻了轻她的额头补充一句,“夕夕,这场战争不会持续很久,你要相信我,在我们的孩子出生之前,我会为你们创出一个太平之世。” 夕月心头发暖,抿了抿唇,忽然侧过身抱住他的脖子,软软的叫他,“燕殇……” “嗯?”燕殇禁不住皱眉,只因每回她这般拖着声音叫他,必定都是有要求的时候。 他并非不想满足她的要求,只是她如今这状况,许多的要求在他看来都是无理取闹。 而夕月却每回都是振振有词,说什么无理取闹是孕妇的特权。 果然,此刻她仰着脸眨着那双大眼看着他,只道:“我想出去走走。” 燕殇扶额,这要求每日她总要提个三四回,让他无奈得紧,可师父的话还在耳边,他哪里敢让她去走? 他虽是每日都会抱着她出去坐坐,可他根本不会让她脚着地。 但夕月哪里受得了这个,她已经躺了三个月了,燕殇出去的时候梦蓝就会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她的脚唯一可以沾地的时候,就是出恭的时候,也因此,她如今当真是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待在恭桶边上才是。 她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这样危险,这三个月孩子都很乖几乎就没有闹腾她,她就连孕吐的反应都没有,反倒是再这样躺下去,她觉得自己肯定会忘记该怎么走路的。 所以,她今儿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让燕殇同意。 燕殇眉头越皱越深,却道:“今儿风大,改日再去走。” 夕月噘嘴,“这风已经吹了三个月了吧,如果我没记错,这可是偏南方,已经五月的天了,我就穿着单衣都发热了呢。” 燕殇低咳一声,不去看她的眼,“你热,可是你肚子的孩子却不一定会热,他肯定会觉得冷的。” 夕月咬牙,“他在我肚子里,他冷不冷我还不知道吗?” “夕夕乖,听话。” 燕殇想将她朝被窝里塞,可她却是抱着他脖子不撒手,可怜兮兮的道:“我已经躺了三个月了,我就想出去走走,就一会儿,一小会儿……好不好?燕殇……” 燕殇眸色为难,却是板着脸,“不许撒娇。” 夕月眉梢一动,将脸埋在他胸口蹭啊蹭,声音越发娇软,“哥哥,煜泽哥哥,殇哥哥……我求你了,就一小会儿……” 燕殇一僵,上回他要她叫他时可说是费尽了心思‘威胁’她啊,如今倒好,这么轻易就叫出了口,就是为了出去走走? 不知怎的,他觉得如今的夕月当真是越发像个小孩,难道有了身孕这性子也会变? 他苦笑,只觉得自己亦被她闹得浑身发了热,可这热却是没有可纾解的方法,只能自己憋着。 他吸气,忍不住一叹,将她乱动的脑袋从怀中掰出来,捧了她的脸无奈道:“你自己说的,只能一小会儿……” 夕月目光发亮,重重的点头。 刮了刮她的鼻尖,燕殇才无奈的抱着她起身替她穿戴整齐,牵着她朝屋外去,临出门前却又忍不住的提醒了一句,“记住,只能一小会儿。” 夕月眨眼,扶了他的肩在他唇上亲一下,笑容灿烂,“我保证。” 她笑得眼儿弯弯,燕殇瞧着她,却生出一种错觉,好似在他身边的就是那个七岁的小丫头,他从来没有弄丢她,而她也从来没有受过那些苦难。 他和她,依然是那时的他和她,一切,从不曾改变! 还是那座镇西将军府的偏僻小院,因为夕月不能走动,所以便一直在此静养。 而这小院几乎是同整座府邸隔绝,府中人人都知道这里住着的是什么人,是以没有召唤谁也不敢前来打扰。再加上为了夕月的安全,这周围暗卫密布,无关之人是连靠近都难。 第四百一十四章 只想要你 这几个月,燕殇每日亦会抱着她出来坐坐,呼吸呼吸新鲜的空气,夕月每日看着一样的东西,只觉得这里的景致虽雅,可看多了也没啥好看的了。 但今儿不知是不是因为终于下了地,夕月的心情大好,总觉得看什么都特别好看。 特别是院中那几株石榴,如今正是开得大好的时候,火红一片,夕月一眼看去,就生出了想要吃石榴的心思来。 她望着那石榴树,幻想着石榴已经成熟,酸酸甜甜的想想都要流口水了。 她咽了咽口水,燕殇在她身边自然发觉了她的小动作,抽了抽嘴角。 夕月同许多孕妇不一样的地方,恐怕还在于她从一开始胃口就特别好。 没有孕吐,也不娇气,只要是为了孩子好的哪怕不爱吃的东西也会逼着自己吃下去,最多不过就是吃完之后对他撒撒娇,说是孩子不喜欢这个,下次不吃了。 可真等他下次端在她面前时,她还是会吃下去。 燕殇觉得自己当真是越发的喜她爱她,恨不得将所有她想要的都放到她面前来,瞧着她嘴馋的模样,他轻笑了笑,心中却是打定了主意要替她寻来石榴才是。 一边想着,他又忍不住将目光在她周身一扫,落在她那已经微微凸起的小腹之上时瞬间柔软如绵,将手落在她腹上,摸了摸,却又皱眉,“师父说四月左右的孩子就会动了,他为何一直不曾动过?” 夕月的神思被他拉回,也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抿着唇眼底也有些担忧,想了想却还是道:“这才刚刚四个月,许是他要懒一些吧。容浅每日把脉你也是见到的,他说是很好,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燕殇低垂的目光微微一暗,在抬眸时却已经恢复了正常,只勾唇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嗯,只要你乖乖的,他就会很好。” 夕月撇了撇嘴,不想继续这个她要不要乖的话题,只四处扫了扫,轻蹙眉心,“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呢?” 这里怎么说也是别人家,他们在这里打扰了这么久,还将这院子占为己有让主人都不敢随意走动,夕月总觉得这样不太好,别人不方便,她也觉得别扭。 何况她如今已满了四月,其实是可以动了,夕月觉得,他们还是离开人家家里的好。 燕殇揽着她的腰身缓缓的走着,走得极慢,目光只盯着地上生怕她摔倒或者踩到什么石子之类的,闻言也不曾抬眼,只道:“再过几日,待这边战事稳了,我们就先回燕京。” 夕月闻言目光微微一闪,“燕京吗?” 燕殇眉心一动,抬眸看她,“怎么,你不想去燕京吗?” 夕月抿唇,忽然停了下来看向了燕殇,“并非不想,我只是……” 她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才能说明白自己心头的那点担忧。 可燕殇看着她的眼,却是一眼就看穿她的害怕。 他知道,燕京对她而言终究太过陌生,她会犹豫会担心都是极正常的。低低一叹,他将她抱入怀中,“我知道你在怕什么,夕夕,相信我,有我在,你什么都不需要担心。如今不过是暂时呆在燕京而已,若是你当真不喜欢,等天下大定,我们可以去北方,去你喜欢的地方,好 不好?”夕月靠在他肩头,闭眼,紧紧的回抱住他的腰身,“其实只要和你还有我们的孩子在一起,不管是燕京也好还是哪里也好,都是我的家。燕殇,有时候我的确会觉得有些害怕,可你亦不必如此迁就我,我会 努力去习惯去适应。你总是如此,我会觉得对你很愧疚的。” 燕殇勾唇,“傻丫头,你是我的妻子,你腹中是我的孩子,我不迁就你还能去迁就谁?” 正当夕月越发感动之时,他又叹一声补充一句,“不过,你若当真觉得对我愧疚,却也可以多补偿补偿我。” “夕夕,你瞧,我已经忍了三个月了……” 他声音越发低,在她耳边轻呼着气,夕月只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想说什么,她脸一红,声音也低得不行,“又不是我不让,是你自己说不可以?” 燕殇闻言皱眉,“师父之前的确是说前几月不可以,不过瞧你今儿这样子,想来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我稍后去问问容浅,若是可以……” 夕月越听脸越红。 师父说……问容浅…… 她脑门上全是黑线,忍不住推他,“你还要不要脸啊?这样的话你也好意思问?” 燕殇自然不可能让她将自己推开,抱着她低笑,“你知道的,我只想要你。” 一边说着,燕殇忽然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朝回走,“不如现在就让容浅来瞧瞧。” 天旋地转间,夕月的目光从那片红艳艳的石榴花上掠过,只觉得自己的脸色定然已经可以同那石榴花相媲美了,她在容浅面前,已经没有任何形象可言了吧! 然而夕月的羞涩和燕殇的美好想法还不等走到门前就被打断,看着匆匆而来神色极为难看的流光,夕月知道,必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而流光带来的消息的确不是什么好消息。 燕周之间的战事一直是燕国处于主动,燕国如今已经是将周国整个南境握在手中。如今燕军兵分三路,一路镇守南境,剩余两路大军分别朝东西进军,如今之势可说是一往无前。 可谁也不曾想到,会有二十万大军在西面洪城遇到危机。“那城中驻军极少,守将本已经不战而降,高将军带了五万人马入城,其他十五万大军驻守城外十里处。却不想高将军入城之后竟是如同销声匿迹一般再没了踪迹,那城也变得如同一座死城。几位副将觉出 不对,肖副将又带了五万人马入城探查,却也尽数消失。剩下的人不敢再随意入城,只能守在城外等候命令。” 十万大军在洪城中无故消失无踪,整座洪城变成死城!这事怎么看怎么诡异,自然没有人敢在随意进入。 而夕月知道,流光口中的高将军,就是高翔。 他们此时已经进了屋,夕月在桌前坐着,燕殇却是站在流光面前,他瞧着半跪在地的流光,沉吟一瞬让他起身,只问,“如今洪城外那十万大军领将是谁?” “副将黄云。” “让他带兵后退百里,朕亲自去那洪城瞧瞧。” 他的话落,流光和着夕月都是一愣。 片刻之后,流光领命退下,夕月这才皱了眉,“你怀疑是月氏的人在搞鬼?” 燕殇点头,在她身边坐下倒了杯水给她,“所以我需得去看看。” 月氏不乏有精通幻术异术之人,就算不比月陌天和月空两人,可对于一般人来说,要破其幻术并非易事。 这一点,燕殇知道,夕月也知道。 所以,燕殇亲自前去是最省事也最有效的方法。 可夕月一想到两个人好不容易安安稳稳的在一起待了三个月却又要同他分开,心中就有些发酸,忍不住的噘嘴,“就不能让其他人去吗?” 燕殇叹了叹,将她抱到腿上抚了抚她的头发,“你怕也想到了,这事儿同月氏脱不了关系。若是一般的阵法自然不需我去,可你也知道,月氏的幻阵不同其他。” “那我也同你一起去。” 反正她不想和他再分开。 燕殇皱眉,捏着她的脸颊轻叱,“不要胡闹,你乖乖在这里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他最不愿同她分开,她如今身怀有孕,他如何能放心留她一人? 可他更想要同她长长久久,非一时的相守。 月氏可说是阴魂不散,若是不将他们彻底解决了,他和夕月怕是不能过上安心的日子。 夕月对他的想法很明白,其实她的心底对月氏也是极为抗拒的。 在她看来,月氏太过邪恶。 就算是月陌天和月空也好,站在她的立场,她会为了他们的离开而难过。 可他们所做过的那些事,伤害过的那些人,造下的那些恶,却也的确是无从抵赖的。 而月氏之中,像他们这样的人其实不在少数,就算能力比不上他们,可要伤害别人,轻而易举。 或许,的确应该让月氏彻底从这世上消失。 唇角动了动,夕月还想说什么,燕殇却是低头在她颈上重重一吮,在她的抽气声中忽然吻上了她的唇,将她欲出口的话堵在了嘴里,只留他的气息在她的唇间肆虐。 五月的天本就已经发热,夕月此时更是觉得燥热难当,缺氧一般迷迷糊糊起来,她的眼前晃动的好似是一片火红的石榴花,如同烧得火红的云,将她也越烧越热。 “燕殇……” 夕月喘息着,被他亲吻着疼爱着,明明很害怕,但是想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从未有哪一刻觉得如此难捱,觉得自己似乎比他更想要,欲望好像山洪倾泻,她想同他抵死缠绵……好似天地虚茫,可只要有他,她就能得圆满。 当然,燕殇最终也没有真正要了她,可他也有他的方法让她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不多久就沉沉的睡了过去。等到她醒来时,身边的人已经不在,却应该是刚走不久,还余一丝淡淡的薄荷之气萦绕在身旁…… 第四百一十五章 他的底线 夕月心头酸酸的,对于害得她和燕殇又一次分开的月氏人也是恨得咬牙切齿。 就算她和燕殇聚少离多惯了,可她现在也越发不能习惯他不在身边,睁开眼看不见他,她感觉好像这一片天都灰蒙蒙一般,让她没劲儿得很。 盯着那绣花帐顶发了许久的呆,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轻叹:宝宝,其实是你在想爹爹对不对? 闭上眼,她又叹一声,侧过身准备继续睡,燕殇不在,她就连想出去走走的欲望都没了。 可她这方刚侧过身,眉心就是一动,下一瞬她骤然朝床里一滚翻身坐起,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房中的人眼底划过一抹惊讶,“沈嬷嬷?” 此刻站在她床边的人依然苍老又干瘦,面色青白的好像病入膏肓,可不就是她曾经在右相府中见过一面的沈嬷嬷吗? 对于夕月的惊讶,沈嬷嬷的眼中依然死寂的没有一丝波动,看着她,声音干哑阴沉没有一点的情绪。 “老奴奉夫人之命,请大小姐前去一聚。” 夫人?一聚? 惊讶不过转瞬,夕月很快就想明白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月氏当真是已经坐不住了,就连千曦玥那个十几年不曾出现的娘也要出现了吗? 如此想来,那洪城的事儿很可能就只是个调虎离山之计,因为只有让燕殇离开,他们才有机会出现在她面前。 夕月暗自猜测着,一边衡量自己如今的形势。 她并不清楚这沈嬷嬷的功夫到底有多厉害?可她能瞒过燕殇布下的暗卫和她的龙隐,甚至是一直都守在这屋外的流影和梦蓝,这般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她面前,便已经是不容小觑。 若是她没有身孕倒也还好,可她如今的身子…… 这般想着,夕月便是一叹,只是问道:“她在哪里?” 沈嬷嬷那死寂的眼中终于出现了一丝的波动,似乎没想到夕月会如此冷静,不过这样的波动亦只是转眼即逝。 “大小姐去了就会知道。” “既然如此,让我先穿好衣裳可好?总不能让我这样同你离开吧?”夕月对着她眨了眨眼,脸颊发红很是无辜尴尬的样子。 如今的天本就热了,再加上方才那番闹腾,燕殇许是怕她发汗,走时却是只替她套了一件薄薄的纱衣,此时就算用薄被将自己裹着,也能透过那纱衣看到肩头上嫣红的痕迹。 沈嬷嬷的目光也从她裸露在外的肩上掠过,“大小姐更衣便是,老奴等着。” “你就不能背过身去吗?” 她现在这幅样子,让她当着她的面更衣,就算对方是个老嬷嬷,她也一样会觉得不自在啊。 沈嬷嬷没有说话,眼睫微微一垂,表明了我不看你,却也不会转过身去。 夕月有些无奈,勾唇一笑,“既然如此,嬷嬷可否替我拿一拿挂在那里的衣裳?”她指了指屏风旁的衣架子,见沈嬷嬷依然不动又是一叹,“其实你对我大可放心,想来你也知道,我如今怀有身孕,刚刚四个月。平日里燕殇连下地都不让我下,我自是不会拿他开玩笑,做出什么危险的事 儿来。” 沈嬷嬷沉吟一瞬,似觉得她说的的确是有理,果真便转身去拿那屏风旁衣架子上挂着的衣裳。 她转身的瞬间,夕月眸光一凌,右手霎然在空中一划,一把红色长剑便毫无预警的朝着沈嬷嬷的方向刺了去。 可那沈嬷嬷显然并非常人,眸色一动猛一侧身,只让那剑气直直的刺上那扇琉璃屏风,砰一声四分五裂。 她目光黑沉的盯着那一地的琉璃碎片,“看来大小姐是不愿意穿衣了?” 话落,身形如风朝着夕月掠去,五指成勾,就要抓上夕月的肩膀。 夕月神色亦沉如水,右手一扬却是将一把红色长剑横上自己的脖子,“你想带具尸体回去就尽管动手,想来若是我一尸两命,周国和月氏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要替我陪葬了。” 沈嬷嬷的动作顿住,没有表情的盯着夕月,好像在想夕月会动手自裁的可能性有多大? 夕月亦眸色平静的盯着她,心底却是越发的疑惑不安,她这房中动静如此大,外面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丝毫察觉,竟然如此平静?流影和梦蓝呢?越想越是觉得诡异,她抿了抿唇角,在沈嬷嬷还不曾做出什么举动的时候却是道:“好了好了,你不必再猜了,我的确还不想死,不就是去见木念瑶吗?我随你去就是。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不能伤害我肚子 里的孩子。” 一面很是无奈的说着话,左手食指却是在锦被之下快速的动了几下。 沈嬷嬷眼底眸色一深,“大小姐大可放心,大小姐肚子里的亦是月氏的小主子,老奴自然不敢妄为。” 夕月挑了挑眉,这才放下了手。 沈嬷嬷虚眯了眯眼,“为防大小姐再耍什么小动作,老奴便得罪了。” 话落,她欺身上前,夕月条件反射的想要反抗,可在手欲抬起的那刻又强行的压制了下去,随后,她只觉得眼前一花,眩晕之感紧随而来,转眼之间,便迷迷糊糊的倒了下去…… 直到夕月昏迷过去,沈嬷嬷才替她将衣裳穿好,抱她起身之时朝那床上看了两眼,并未发现任何不对,这才转身离开。 …… 另一方,燕殇带着人方出了潼门关不远,却不知怎的心头一跳,不安的感觉骤然袭来。 他面色一变忽的勒马,转头就朝潼门关方向看去。 流光在他身后正觉得疑惑,却不想他已经面色难看的忽然调转了马头朝着潼门关的方向快速返回。 流光等人神色一变,虽不知是怎么回事却还是跟了上去。 燕殇御马如风,等到流光等人追上他时,他已经回到了镇西将军府,此时,他站在那座偏僻的小院之前,周身透出的戾气如同欲脱笼而出的野兽。 流光面色一变,朝院中看去,却见那一个时辰之前还平静安和的小院之中躺了二十来具尸体,俱是暗影和龙影,血腥气四散开来。 主屋之前,流影正护在梦蓝的上方,梦蓝面色煞白,却显然还有气息,可流影…… 流光眼底暗光一闪,快步走进院中,小心翼翼的将流影从梦蓝身上扶了起来,却见他脸上的面具早已经碎裂,此刻他的脸色青紫,还有血不断在从嘴里朝外涌…… 而在这时,燕殇已经面色铁青的进了屋,目光在这屋中一扫,夕月早已经没了踪影,只有地上的琉璃碎片告诉他,夕月并非是自愿同来人走的。 负在身后的手死死的握着,冒出的青筋股股几乎要破裂开来,可他的神色却是极致的平静,最后将目光落在那张还有些凌乱的床上。 他闭了闭眼,掩住眼底快要隐藏不住的暴戾,几步走到床前,目光在床上扫了扫,并没有什么异常,然而就在他欲转身之时,目光却在那床锦被之上顿住。 眯眸,没有丝毫犹豫的将那锦被翻开,却见那锦被之上用血写着三个字:木念瑶。 燕殇猛的闭眼,捏着锦被的手骨节咯咯作响,片刻,他猛的将那锦被扔下,转身,看着还在替流影疗伤的流光,目光从依然昏迷的流影身上掠过,眼底的疯狂和狠厉终究化作冷酷的平静。 他开口,没有丝毫情绪,“容浅呢?” 流光动作一顿,“容浅这个时候应该在军中。” 自从燕殇的毒解了,容浅就没有整日跟在他身边了,而除了每日替夕月把平安脉,他都会去军中替将士医治。 “让人将这里收拾妥当,让容浅过来看看是否还有活着的,替他们医治。” “让魏国所有暗影行动,三日之内,朕要魏国所有王亲和右相府一家的人头挂上临安城楼。” 魏国右相千氏一族同慕容族一样,不过是月氏的附属,既然月氏的人不愿意安分,那他就送他们全部下地狱。 流光神色亦是难看,他知道燕殇此时看来平静,可他的怒火却早已经到了不能忍耐的边缘。 所以他只是点头,朝着跟随而来的暗影下令,又让人将流影和梦蓝带下去医治。 而燕殇却已经抬步朝外走,“让顾荣带二十万大军前往洪城同朕汇合。” “送信给师父,请他老人家暂时不要回玉岭山,替朕前去东面相助天策和金浩,以免他二人被月氏阵所扰。半月内,朕要天策和金浩拿下东面四座城池,俱不受降,周军众人……杀无赦!” 他的每一个命令都极为平静,可他自己知道,他的声音在颤抖,心也在颤抖,他的夕夕如今还怀着他的骨肉,她会被人轻易掳走,必定是因为她也担心反抗会伤害到孩子。 他自以为留下那许多人在她身边就足够安全,却忘了月氏之人是无孔不入的,如此明显的调虎离山之计,他却轻易的上了当。 没人知道他此刻多后悔,她那么不舍得同他分开,她想要同他一起走,可他却还是将她留了下来,是他让她陷入险境。 若是他将夕夕带在身边,她便不会遭遇这样的危险。 眼底的痛色同恨意交加,尽数化作如同那地下熔岩一般的地狱之火。既然月氏想要试探他的底线,他就让他们知道,触碰他的逆鳞者,他必回之以地狱! 第四百一十六章 你很聪明 夕月醒来的时候周遭都是黑的,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只是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没有察觉到什么不适才松了口气。 又尝试着动了动,除了没什么力气之外倒是没有什么异样,她挑了挑眉,这才坐起身来四处扫了一圈。 虽然很黑,依着她如今的目力却还是看清了,这里是一间暗牢之类的地方。 她如今躺在一张石床之上,这让她生出一种又回到了四年多以前被魏云翰囚禁时的错觉。 暗自叹了叹,她只觉得腹中空空,饿极,也不知道她昏迷了多久,他们是多久没给她吃过东西了? 也不知道燕殇如今怎样了,他知不知道她失踪了? 她胡思乱想着,忽然转头朝着那扇被紧紧关上的铁门看去,那扇铁门正从外被人打开。 重重的开门声和着陡然照进的光明,让夕月禁不住的眯了眯眼,待她适应了那光亮之后,看清已经站在门前身穿一身黑袍的女人却是楞了楞,“柳醉秋?” 可怔楞过后,夕月却是骤然反应过来,不,这女人不是柳醉秋。 她的模样虽然同柳醉秋相差无几,都是美貌的女人,看来年纪也不大,可那通身沁冷沉郁的气质却和柳醉秋全然不同,而且,只从她的气息,夕月就知道眼前这女人会武且还不弱。 “木念瑶!” 这回她没有任何疑问,她的感觉告诉她,这个和柳醉秋长相相同的女人,就是千曦玥的娘,木念瑶! 可这事儿就让她觉得挺有趣了,木念瑶和柳醉秋是姐妹? 所以说木念瑶也并非是月氏本族之人,想来她应该亦是魏国信义侯府的人,不知为何同那月氏长老在一起,还生下来两个孩子。 魏国右相府同月氏亦是有关联的,这些人不过都是一丘之貉。 所以说,并非是柳醉秋抢了木念瑶的位置,这位置其实本该就是柳醉秋的,不过是千卿为了给千曦玥一个嫡女的名分,才让木念瑶先占了右相夫人的名头而已。 难怪柳醉秋那般痛恨千曦玥和木念瑶。 所以说,这世间的是非对错,从来没有什么绝对。 门前的女人眸色微动,缓缓的走近夕月身边,看着她,没有情绪的道:“玥儿,你很聪明。” 夕月挑眉,摸了摸脸,却是一笑,“其实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并非什么玥儿。虽然不知道千曦玥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可是千曦玥她早就已经死了。” 木念瑶清冷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波动,下一瞬便又恢复了冷寂,可夕月却又补充一句,“哦,对了,慕容凉也死了。” 暗牢之中的气息一瞬间降至冰点,夕月的目光落在木念瑶紧紧攥着的手上,眼底划过一抹讥讽,原来她还并非真正的冷血动物啊。 如今夕月有了身孕,反而越发不能理解她,身为母亲,怎能舍得置两个女儿于不顾? 慕容凉就不必说了,毕竟离得远,可千曦玥就在她身边,她却可以十五年都置之不理,也当真是狠心了。 木念瑶闭了闭眼,“你不必试图激怒我,对你没有好处。”夕月下意识的摸着自己的小腹,无害的一笑,“我自然不想激怒你,我只是想告诉你,若是你想同我拉关系说什么客套话之类的就大可不必。你们将我带来的目的我也大概知道,以周国和魏国如今的形势, 被燕国和赵国吞并不过是时间问题。月氏心在天下,自然不愿意这样轻易服输,你们如今,是想用我去威胁燕殇?” 这是她的猜测,可除了这个,她也想不出其他了。 毕竟若木念瑶真是请她来叙什么母女情之类的,她就不会被关在暗牢中了。 木念瑶眸色颇深的看她一眼,“你的确比玥儿聪明,可有时候太聪明,并非好事。” 夕月挑了挑眉,这回却是没有说话。木念瑶转身,不再看她那张脸,缓缓道:“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你不必耍什么小聪明,也不必寄希望燕殇会来救你。我可以保证,在你的孩子出生之前,你不会有任何危险。稍后我会让人给你安排一间厢房 ,你只需要安心待在这里,好好的……将孩子生下来就是。” 夕月眯眸,直到木念瑶出了暗牢,铁门再次被关上,她还在想木念瑶那话中之意。 孩子生下来之前……好好的将孩子生下来? 心中一紧,夕月落在小腹上的手亦是微微一颤,难道他们竟然想打她孩子的主意! 另一方,燕殇日夜兼程,不过用了四日时间就赶到了洪城之外。 他不确定木念瑶会不会将夕月带来洪城,可他几乎已经让所有暗影和龙影出动去查探夕月的下落,却是丝毫踪迹也无。 所以,他就算再如何心急如焚,也只能先赶到洪城。 他只希望,月氏打的就是用夕月来威胁他的目的,那样,他们就定会将她带来洪城,只要她在这里,他便一定能救她出来。 而昨日他已经再次收到洪城传来的军报,洪城传出异动,高翔的人头被送回了燕营之中,不必想,那十万大军恐怕亦是凶多吉少。 而洪城之中似乎忽然多出了许多兵力,竟是朝着燕军下了战书,黄云等人因为燕殇的旨意不敢出兵,只能焦急的等着燕殇到来。 直到今日入夜时分,燕殇终于到达洪城百里之外的燕军营地之中,营中气氛有些低迷,不管是不是因为高翔的人头还是因为那十万大军的覆灭,剩下这十万燕军心有惶惶本就正常。 而燕殇的到来却是让军中军心大振,每个人都目光发亮的看着燕殇一行人御马入营,口中高呼着陛下万岁。 燕殇神色却是冷沉,一路不曾停顿直去中军大帐,可他方下马,一道身影就已经从帐中冲出,看见燕殇之时直冲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几乎是用吼的道:“燕殇,小凤她怎么了?” 流光和其他人见状欲上前制止,燕殇却是一抬手止住了众人,任由苏宸抓着他的衣襟,幽暗的眸子中没有丝毫光亮,幽深如渊,只是淡淡的道:“她被月氏的人掳走了……” “你该死!” 话未说完,苏宸已经是一拳打了过去,重重的一拳正好砸在燕殇的胸口之上,一旁的流光等人神色俱是一变,可燕殇不曾下令,谁也不敢上前阻止。 而燕殇身形一僵,却并不还手,只接着道,“我已经让人去寻她的下落,暂时还没有消息……” “小凤她身怀有孕,你就是这样保护她的吗?早知你如此没用,我死也不会将小凤交给你。” 苏宸的面色更加难看,又是一拳狠狠的砸了过去,这一拳,打在了燕殇的脸上。 燕殇的头微微一偏,唇角溢出血来,可他却不曾擦一擦,只望着苏宸,神色越发的冷,“是我未曾保护好她,可我同她之间的事,亦不是你可以质疑,就算你不答应,夕夕她也只会是我的妻!” 他说话间,苏宸抓着他的衣襟,拳头已经再次高举,可却在他说完之后顿在半空。 他的手在发颤,咬着牙脸色铁青,两个人目光相对,都带着不一样的冷酷之意。 许久,苏宸闭了闭眼,将手收回。 他看着燕殇,声线亦是无力了许多,“你说的不错,小凤的决定,从来由不得我去质疑。” 她爱燕殇,不同于对魏云翰的爱,他早知道,所以他才会在知道夕月有孕之后选择离开她身边前往战场。 他想替她打回这江山然后再离开,却没想到,她会忽然被月氏的人带走。 知道消息之后,他急急的朝着洪城来找燕殇,他比燕殇早到半日,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好好教训燕殇的,可如今却显得他的举动这般可笑。 说到底,他不过是一个外人而已,又有什么资格去埋怨燕殇呢? 燕殇看了他一眼,擦了擦唇边的血迹继续朝中军大帐去。 流光等人眸色微暗的扫了苏宸一眼,也跟了上去。 苏宸垂了垂眸子,握拳,却出乎众人意料的转身跟着燕殇朝帐中走。 “末将参见陛下!” 黄云等人已经跪在帐前,方才那一幕自然被他们看在眼中,对于敢对燕殇动手的苏宸,众人是佩服不已。 可燕殇的反应更是在众人意料之外,他们的陛下是什么样的人,如今竟就那般站在那里让人打,真是让人惊讶。 所有人的目光燕殇只当不见,神色不动的走进大帐,在主位之上坐下,表情极为平静,看着跟进来的众人,目光一扫,落向黄云,“如今洪城中情况如何?” 黄云神色一变,立马上前,将手中一封军报呈上,“这是他们前日送来的战书。” 燕殇微狭着眸接过军报打眼一扫,眸色一暗,“他们的兵从何来?” 黄云皱着眉道:“末将有愧,斥候兵在洪城外一直未发现什么异常,谁也不知道那些兵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而这战书也是用信鸽送来的。”燕殇闻言目光轻闪,却是眼睫一抬看向另外两名副将,最后却落向了苏宸,“你可愿同我一起带兵攻打洪城?” 第四百一十七章 自相残杀 苏宸一愣,连着流光黄云等人亦是一愣,几人面面相觑,燕殇要亲自领兵就罢了,怎么让苏宸随他一起? 可苏宸回过神后却是唇角一抿,只道了一个“好!” 燕殇莫名的勾了勾唇,“既如此,你便同我一起。” 说完,他目光再次落向那封战书,眼底一片幽冷,不过是微一用力,手中的战书就已经尽数化作粉末,“他们想要找死,朕便成全他们。” 军鼓如雷震响,燕军早已整装待发,如今燕殇令下,自是连夜出营朝着洪城方向而去。 燕军声势赫赫,高翔的死在此时已经化作了众人朝前的动力,为那十万燕军报仇雪恨的心让他们恨不能一举拿下洪城,拿下周国! 燕殇就连战甲都不曾着,依然是一身黑袍,当先御于马上,夜风撩起他的衣袍和墨发,那张本十足俊美的面容此刻却是冷沉如冰,一双幽蓝的眸子在夜色之中也淬满了寒冰,泛着极为冷酷的光。 十万大军士气昂扬,在夜色中疾行,如同一条朝着洪城伸出利爪的腾龙,只欲将洪城甚至整个周国压于利爪之下。 一路的急行军,百里路程不过用了八个时辰,等燕军到达洪城外十里处时,不过是第二日的午时,全军停下整顿。 燕殇却在这时留下苏宸领兵,自己则亲自带着一千精锐继续朝着洪城而去先行查探。 还不曾靠近洪城,只是远远的,就能见到洪城城门紧闭,那城楼之上果真有许多的士兵,着甲执锐,气势不凡。 燕殇眸光微狭,在靠近箭矢射程范围之前勒缰停马。 他身后是一名叫做万允的副将,见燕殇停马,一抬手让身后众将士亦停了下来,随后御马靠近燕殇,“陛下?” 他语带疑惑,燕殇却没有看他,目光始终盯着那城楼之上,“你可看出那城楼之上的士兵有何不对?” 万允抬眸朝城楼之上看去,距离太远,他实在看不清那楼上的士兵到底有何异样,只是凭着感觉,还是能察觉到这些人的气势极强,不同于一般的周国士兵,竟是个个都能同他燕军相较。 思及此,他心头忽然咯噔一下,一个诡异的念头涌上脑海,“这些人该不会……” 燕殇终于回眸看了他一眼,却是问道:“你叫万允?” 万允神色一动,慌忙垂眸,“末将正是。” 燕殇点头,将目光重新落回城楼,“你很好,猜得不错。” 万允的脸色几变,虽然对于燕殇的夸赞很是兴奋,可一想到自己所猜想的,他周身就泛了寒。 他咽了咽口水,还是有些迟疑,“我燕军怎么可能会背叛燕国?” 燕殇唇角勾出的弧度很冷,这些人自然不是自己想要背叛,他们如今恐怕已经没有了自己的意识了。 月氏比他想象中更加阴狠,可他们以为用燕军就能挡住他的路吗? 就算不是自愿背叛,可他们终究还是背叛了,不管是为何,他们如今的结局就只会有一个。 “不管他们是为何会背叛,你且说说,若是我方士兵遇上他们,是会战还是会心软?” 万允神色为难,“这……末将觉得……” 燕殇森冷的目光落在城楼之上,那城楼上的人也已经察觉了这方的异动,人影浮动起来,似乎已经在做战斗的准备。 他狭眸,声线更冷,“战,就是他们死。心软,就是你们死!” 万允面色一变,看着燕殇冷峻的侧脸,就连后背都出了一层冷汗,他此时才觉得周国人的阴狠,竟是要他们自相残杀! 这场战争的胜负全在人心,若是燕军有一丝的心软和动摇,要拿下洪城便是痴心妄想。 燕殇目光轻闪,这才是为什么他要苏宸领兵的原因。 苏宸不是燕国人,自是不会对燕国人心软。 紧握着缰绳,他下令,“传令给苏将军,一个时辰之后,攻城!” 共和三年五月二十五 这一日,燕军的洪城之战可说是整个四国之乱中燕军所面对的最惨烈的一战,因为这一战是燕军和燕军的自相残杀,十万燕军对上十万燕军,不管最后是谁胜利,对于燕军而言,都是大败! 二十万燕军最终只剩下不足两万。 一开始的时候苏宸这方的燕军发现洪城之中的士兵竟是燕军时,是犹豫的,也就是这样的犹豫,让许多的燕军送了命。 当他们认清对方并不像他们那样对对方心软,甚至于已经失去了神智只知杀人之时,终于开始不顾一切的拼杀。 惨叫声嘶吼声响彻洪城的上空,一道道剑光,一柄柄长枪,毫不留情的刺穿对方的身体。 哪怕明知这些都是曾经在战场之上共同对敌的战友,哪怕每个人的脸上都染着血带着泪,可是谁也不敢再有一丝的犹豫和停顿,因为只要停下,死的那个人就会是自己。 燕殇御马在一道小小的山坡之上,望着洪城之外那场厮杀,握着缰绳的手微微泛着白。 黄昏已至,眼看着城将破时,那城楼之上却忽然多出两道身影。 燕殇目光一狭,忽然一扯马缰冲下了山坡,朝着那战场而去。 正一剑刺入一名敌军身体之中的苏宸神色亦是一变,他此时离这城门很近,清清楚楚的看到那城楼之上的人影。 其中一人,正是夕月,她双眼闭着,身形僵硬,明显是被人点了穴。 而此时,她的脖子上横着一柄长刀,握着那长刀的人竟是消失已久的龙十三。 “小凤!” 苏宸眸光一亮,龙十三吹响手中一只短哨,尖锐的哨音刺耳无比,却是让仅剩的那些燕军不由自主的都停下了动作,身形僵硬的欲骑马回城。 这方的燕军亦有些反应不过来,可苏宸一个令下,却是让众人也停了下来。 城楼之上的龙十三瞧着这方景象勾唇一笑,手中的刀在夕月的脖子上比了比,“怎么样,燕王不曾想到也有这一日吧?” 龙十三没有管苏宸,却是将目光落在了已经御马而来的燕殇身上,笑得很是得意。 燕殇的马速已经降了下来,缓缓的朝着城门之前靠近,目光定定的看龙十三刀下的那抹身影,眼底的光芒一点点的沉寂下去。 听着龙十三的话,他眯了眯眸子,“朕的确不曾想到,早知今日,朕当初便该将你和那龙九一起割肉喂了狗才是。” 龙十三神色一变,不知是不是想到了曾经被燕殇逼着吃龙九的肉,目光也越发的狠厉起来,手中微一用力,竟是将夕月的脖子划破了两分。 苏宸目光一沉,“你住手,你想要如何?” 龙十三冷冷一笑,“我想如何?自然是想要燕王的命。一命换一命,很公平不是吗?” 燕殇的目光依然落在夕月身上,夕阳的余晖之中,他眼底带着失望和疼痛,还不等苏宸和其他人再说话,却是忽然拍马而起,朝着身旁的万允方向掠去。 在万允惊讶的目光中夺过他手中长弓,搭箭拉弦,身形在空中轻旋之间,一支长箭已经划破如血的夕阳之光朝着龙十三的方向而去…… 每个人的神色都很诡异,也没有人来得及阻止,苏宸还维持着拍马欲起的动作,不可置信的盯着那城楼之上,眼睁睁看着被龙十三挟持的女子倒了下去。 “燕殇你……” 燕殇这一箭并非是朝着龙十三,却是朝着夕月而去。 他讶异过后却是忽然醒过神来,难道这女子并非夕月? 龙十三目光一凌,看着自己身旁的女人倒下,对于燕殇的敏锐不得不佩服,他呵呵一笑,收回长刀。 “燕王还真是心狠,怎么说她也是一张夕月的脸,你怎生就下得去手?” 燕殇此时已经重新落于马上,对于龙十三挑衅的话语,却只是瞟了苏宸一眼,冷冷一笑,“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用假的夕月来威胁朕,你们却始终学不聪明。” “对于一个假货,朕只会恨之入骨,何谈下不去手?” 苏宸闻言心头忽然一沉,他闭眼,越发觉得自己可笑之极,难怪,夕月会爱上燕殇…… 而燕殇在说完之后已经是再次抬手,手中长箭对准龙十三,“不过,朕想,你或许知道她在哪里?” 龙十三神色一变,忽然诡异的一笑,竟是将那女人的尸体朝燕殇的方向扔来,燕殇眼底眸色一变,再转眸,龙十三已经消失不见。 看着那匍匐在地上的同夕月一样容貌的尸体,燕殇的心头忽然一痛。 虽然知道这并非夕月,可他看着她,却似乎能看见此刻夕月的无助,她定是在等着他去救她,若他去的晚了,她会不会也同这女人一般…… 不,不会! 燕殇唇角紧紧的抿着,眼底的愤怒不断燃烧,燃成嗜血的光芒,他猛的挥手,“众将随朕入城,凡有抵抗者,杀无赦!” 不足两万的士兵随着燕殇的号令冲入洪城,苏宸却是落在最后,看着浩浩荡荡的军马入了城,他才将目光落在那具尸体的身上。方才龙十三将这女人扔下来时,燕殇没有察觉,可他却察觉到了,龙十三所做出的那个动作,是龙隐之间沟通的暗号。 第四百一十八章 藏身寺庙 共和三年五月二十五,洪城破! 至此,燕国在将周国南境尽数占领之后,东西两面战线亦是全面拉开,开始了对周国的强攻。 燕军对战周军之时的攻势亦是越发猛烈,欲将所有对周军的愤恨尽数发泄,不过一月时间,整个周国东南两面已是被燕国尽数握在手中,北方也已经沦落赵国之手。 而燕军主力随着他们的王一路前往周国西面王都玉都城。 共和三年七月初一 烈日炎炎,如同周国各处土地之上燃起的烽烟,让整个周国百姓心中惶惶。 这一日,燕王燕殇带领三十万大军直入玉都城,玉都城同其他城池一样,凡有抵抗不服者皆被燕军处以极刑。 玉都城内处处都弥漫着浓烈的血腥之气,百姓不敢出门,整个玉都城中一片死寂。 从洪城之战开始,燕王燕殇可以说以近乎残暴的手段血洗了半个周国。 更让天下人震惊的是,在燕国攻入玉都城的同一天,当燕国将燕军的旗帜插上周国王都的城楼之时,赵王赵慕苏下旨,将周国北境相让燕国,赵军尽数撤出周境。 不管赵慕苏此举到底是什么意思,这都表示,整个周国已经是燕国的囊中之物,从今以后,这片土地之上再无周国,只有燕,赵,魏三国。 可这样的局面很明显亦只是暂时,燕国如今的强势让天下人都看得出,很快,这天下许就会尽数改姓燕。 而就在燕国对周国进行强攻之时,一直处于内乱的魏国之中亦是人心惶惶。 魏氏王族之人连同右相府众人接连丧命,临安的城楼之上不断有人头被挂上,魏国百姓甚至官员都处于极致的混乱之中。 国不可一日无君,可在这战乱之时,能够领导他们的人一个个的丢了性命,百姓不懂这背后到底是谁在搅乱风云,可有心人却知道,除去那正在血洗周国的燕王,不会再有他人。 燕殇此举,却是打着要让魏国不战而降,兵不血刃便让魏国变成燕国的目的吗? 可不管别人怎样猜测,此时那本该在血洗玉都城的燕王燕殇其实早不见踪影,而在玉都城中的‘燕殇’,不过是同样带着一腔怒火只欲发泄的流影而已。 而时局再混乱,似乎都影响不到夕月,她如今的日子过得可称得上‘惬意’,除了不能自己随意走动之外,她的任何要求好像都能得到满足。 同燕殇分开已经一个半月,如今夕月已经是五个多月的身子,肚子亦是一天天大了起来。 木念瑶将她从暗牢中放出来之后不过七日,便又带着她离开,夕月猜想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才让她急匆匆带自己逃离。 因为按照她一开始所言,她是要让自己在那个地方呆到生产的。 后来随着她们一路转移,夕月知道他们在朝着魏国方向走,如今已经是入了魏国之境,很快就会到临安。 夕月从没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再次回到这里。 而为了掩人耳目,他们走的是水路,一路倒是没有怎么颠簸,只是从昨日开始才下了船坐上马车。 虽说马车之中铺了好几层软垫,可到底一路舟车劳顿,这般颠簸着,夕月只觉得本就无力酸软的身子更加酸软了,连坐着都觉得无力,只斜靠在软塌之上。 木念瑶坐在她的对面,依然是那身黑袍,正闭着眼打坐。 这一路同她相处,倒是让夕月从她身上察觉出一些不对,她在某些地方似乎同赵梓萱很像,也就是说,她在月氏之中很可能也是巫女一样的存在。 夕月胡思乱想着,渐渐的便又昏沉欲睡之时,马车却缓缓停了下来。 “夫人,前面便是太安寺了。”沈嬷嬷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夕月回神却未睁眼,就连眉心也不曾动过一分。 她明显的察觉到木念瑶的眼神从她的身上掠过,顿了顿才道:“进去。” 夕月心底诧异,她以为她们这一路都不会停的…… 而木念瑶却是对着她道:“我们会在这太安寺里待上几月,你便在这里安心养着。” 夕月挑眉,睁开了眼,“在这里?” 难道不是要去临安? 木念瑶垂眸,只缓缓道:“这寺中尽是月氏之人,你不必打什么心思。” 夕月眸色一沉,笑了笑也不再说话。 直到马车入了寺庙之后,她被沈嬷嬷直接送入了一间厢房之中,就连想看看这寺庙什么样子也没机会就再次被软禁起来。 夕月恨得咬牙,看着紧闭的厢房门,很是烦躁的在房中转了几圈,这厢房很简单,看来就是普通寺庙的厢房而已,可听木念瑶说这里全是月氏之人她就知道,这不是普通的寺庙。烦躁不过片刻,很快她就安下心来,摸了摸自己已经很明显的小腹,正准备在一旁的床榻上躺一躺时厢房门却被大力推开,一个独臂的男人端着食盘走了进来,面无表情的看她一眼,将食盘放在了桌上,“ 吃饭。” 夕月挑了挑眉,目光却是从他轻启的唇上晃过,眼底划过一抹暗色,随后走到桌前坐下,低笑着去拿碗,“龙九,你怕是巴不得我饿死吧,说起来,你送的饭我还真不敢吃,你会不会在里面下毒啊?” 龙九站在她身边,眯眸,“若是不想吃你可以不吃。” “那怎么行?我不吃,我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吃啊。” 夕月端着碗抬眸看他,“不过我想你也不敢下毒的,唉,看着我还活得好好的,你还得伺候我,会不会觉得很难过啊!” 龙九冷笑一声,“希望你能一直活得很好,不要落在我和十三的手中。” 夕月也是呵呵一笑,“借你吉言,我一定会活得很好。” 冷冷的盯她一眼,龙九转身出了房门将房门砰一声关上,夕月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紧,垂下眸时却是低叹一声,一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宝宝,你要乖乖的,你爹爹很快就会来接我们了。 夜幕低垂,魏国蓉城南城外五十里处一间普通的农院之中,燕殇瞧着自己手中的信报,眼底的暗沉稍稍散了一分,他将那信报放下,抬眸看向房中的流光,“天亮之前朕要看到太安寺的详细地图。” 流光应声而去,燕殇又看向正等着他命令的万允,沉吟一瞬道:“传令回军中,让二十万大军整顿,三日之后发兵魏国彭州。另外,放出消息让所有人都知道,此番是朕亲自领军。” 万允从洪城之战后就几乎是跟在了燕殇身边,主要是为了传达战事的命令和做一些战事的安排。 闻言之后也不曾多有疑问,只应了“是”便离去安排。 直到房中只剩下燕殇和苏宸两人,燕殇才微吸口气,走到窗边看着那沉沉夜色,竟是莫名的道了一句,“夕夕如今很安全,你不必担忧。” 一直坐在一旁不曾言语的苏宸眸色一动,抬眸看着他的背影,片刻,却是苦笑一声,“我并非在担心她。” 有燕殇在,夕月似乎已经不需要他的担心了。 燕殇回头看他一眼,他默了默只道:“我只是在想月氏,龙九能送出来的消息太过有限,谁也不知月氏之人在那太安寺中到底在做些什么勾当?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燕军一路入周,如今周国可说已经灭国了,可是除了在洪城那一战燕军伤亡惨重之外,几乎是没遇到什么大的反抗。 而他也从龙十三的消息中得知夕月所在之地,可前去之时早已经是人去楼空。燕殇也派兵朝西南方月氏族地去过,那里也早已经空无一人。 后来随着龙十三和龙九再一次送来的消息,他们才得知,月氏早就将仅剩的族人迁往魏国,也就说说,月氏早就放弃了周国。 可是月氏一直是想得这天下的,如今夕月在他们手中,要是他们用夕月来威胁燕殇,或许还当真能成事。 奇怪的是在周国王都被破时月氏也不曾让夕月出来,而他们更是带着夕月一路辗转,到了这魏国蓉城,这里距离临安不过三城,如今他们便停在那太安寺中。 太安寺不过一座普通寺庙,香火并不鼎盛,占地却宽敞。 从七日前开始,寺庙闭门谢客,对外只说庙中修葺,可实际如何却无人知晓。 而那太安寺中的人也几乎不出门,一时间竟是如同与世隔绝。 龙九更是无法再从寺中将消息送出来,只是在入寺之前最后留下了一道龙隐信号,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去处。 苏宸所想的燕殇自然早就想过,他亦是猜测,月氏应该已经将大部分的族人尽数迁到了这魏国太安寺。 不得不说,寺庙的确是藏身的好地方,若非有龙九和龙十三,他们要查到这里也是极为困难的。 而月氏之人抓了夕月却不用她来威胁他,反倒尽数藏于那寺庙之中不再出现,这也是让燕殇觉得奇怪和不安的地方。 月氏到底想做什么,那寺庙之中又到底有什么诡异,他们准备将夕月如何?这些疑问尽数萦绕心头,沉默良久,燕殇才沉沉开口,“不管他们想做什么,如今都不能轻举妄动,我怕打草惊蛇反而对夕夕不利。待流光将地图找到,明夜我便亲自去那寺中探一探。” 第四百一十九章 月氏之神 在太安寺中的第八日,日落之时,夕月被沈嬷嬷带出了厢房。 她知道沈嬷嬷不会是带着自己去闲逛,在这庙中八天,她从未出过厢房,甚至这近两月时间,她连走动都极少。 有时候夕月会有些担忧,如此一直不运动,到了生产之时怕是不会顺利,所以在厢房中时,哪怕身子酸软无力,她也会在房中转着圈的走。 此时,随着沈嬷嬷在这寺中不断的转着,她的额上禁不住也冒出了汗来,抚着小腹抚着腰,有些气喘吁吁。 这寺庙很大,一条小道接着一条小道,弯弯绕绕的让人头晕目眩辨不出方向。 在她前方两步远,沈嬷嬷却是步履从容,而在她身后,还跟着两个身着黑色宽袍的女子,带着蓬帽看不到模样,可夕月知道,她们都在监视着她。 而龙九不知去了哪里,今日一整日都不曾见到,就连送饭都是沈嬷嬷来送的。 夕月心头很是不安,隐约觉得发生了什么变故。 走了许久,眼前才出现了一条石阶,夕月抬头去看,石阶之长,几乎看不到尽头。 她目光微暗,终于开了口,“沈嬷嬷,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沈嬷嬷头也不回,“大小姐去了就知道了。” 夕月扶着腰身无奈的叹,“可我觉得,我应该是爬不上去的。” 沈嬷嬷的步子顿了顿,这才回头看了夕月一眼,没有说话,却是直接抱起夕月就朝石阶上掠去。 夕月满头黑线,直到她停了下来将她放下,夕月才后退两步低咳一声,“多谢沈嬷嬷。” 沈嬷嬷神色不动,继续朝前带路。 夕月这才朝前面看去,不远处是一座修建颇为华丽的庙堂,上写着月神殿。 夕月目光一狭,月神不就是月氏供奉的神么? 沈嬷嬷当先走到那月神殿前,叩了叩殿门,很快,殿门便被打了开,从里头走出个穿黑色祭服的人。 沈嬷嬷这才又回头看了夕月一眼,“大小姐请进。” 夕月的心跳的很厉害,有些迟疑,可看着沈嬷嬷那没有丝毫情绪的眸子,她咬了咬唇还是抬步走了进去。 沈嬷嬷并未跟上,在她进去之后殿门被重新关上,而夕月面前的是一处极为宽敞的大殿。 她的正前方,塑着一尊金身‘佛像’,有一人之高,‘佛像’之前奉着祭台,祭台之上的香炉之中香烟寥寥。 夕月看着那‘佛像’怔了怔,因为这‘佛像’并非普通‘佛像’,一看就知道,是为月陌天所塑的金身。 此时,这金身正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她,让夕月心底生出了几分惶然不安。 这就是他们的月神?月氏将月陌天奉为神? 她心底疑惑,方才那开门的人却是道:“进去!” 夕月回神,朝着他所说的方向看去,那金身之后有一道小门,方走到小门之前,夕月瞧一眼那门中之景,后背便泛起了一层冷汗。 直觉告诉她,不能走进去,绝对不能。 这门内是一间不大的屋子,可那四面墙壁都画满朱砂梵符,四条黑色的灵幡从墙壁四角垂下,用红色的朱砂画满了诡异的符号,让人看上一眼就觉得心惊胆战。 屋顶之上刻画的是分明十二神兽,可个个形态狰狞,大张的血口和尖锐的爪牙,让人感觉下一刻它们就会扑上来将人撕成碎片。 房屋的中央是一张圆形的祭台,上面点着十二盏莲灯,莲灯之中坐着的人,正是木念瑶,她盘腿而坐,双眼紧闭,好像没有察觉到夕月已经出现。 而在她的身前,还摆着两个木雕的人偶,上面用明黄的符纸贴着生辰八字,可夕月看不清是谁的生辰八字。 只是,这房中透出的一切都诡异的让她害怕,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腹上,不受控制的就想要朝后退,不管怎样,她都不会让自己踏入这地方一步。 可就在她后退之时,却是不知撞到什么,让她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一只手快速的拉住了她,夕月诧异的抬头,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人,目光微微一变。 在她身后拉住她的人正月氏如今的大长老,千曦玥的父亲,月冥。 夕月对他不熟悉,却也并不是特别陌生,她曾经随月陌天前往月氏族地之时曾经见到过他,如今再见,却发现他竟是同十几年前没有多少差别。 看来亦不过三十多一点的模样,虽是比不上月陌天和月空,却也称得上俊美无比,这也许也是上天对月氏之人的优待,可他们却并未对上天感恩,所行之事,尽是逆天之举。 夕月喉间动了动,月冥看她站稳之后便放开了她,看着她微微勾唇一笑。 夕月目光一闪,脚下一动退开一步同他保持距离,目光却是警惕的盯着他。 心底的疑惑快要将她淹没,可她的神色却依然保持着平静,月冥不开口,她也不开口。 月冥同她对视良久,同月陌天一般黑白分明的眼眸之中带着一抹说不出的意味,许久才是一笑,“我们曾经见过。” 夕月抿唇,“我记得。” 月冥点头,双手负在身后,问道:“你师父已经仙去了?” 这话看来是问话,却分明是已经肯定了。 夕月眼睫一垂,眼底寒光轻闪,却是勾唇,“是啊,已经仙去了,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何?” 月冥沉默一瞬,却是朝那殿中的金像看了一眼,低低一叹,“你错了,他是月氏的神,不会轻易离开。” 夕月眯眸,有些诧异,却只是凉凉一笑,“什么叫做不会轻易离开,坏事做多了自是会遭报应。何况他从来都不是神,不过是魔鬼罢了。” 月冥眸色一暗,“他如何说也是你的师父,你如此倒是让人寒心。” “师父?”夕月的目光也从那金像上掠过,却道:“我的师父只是天阙楼楼主。” 月冥闻言皱眉,夕月却是看回了他,“好了,想来你来也不是同我说这些的。你们已经将我关了这么久,现在将我带到这里,到底想做什么便直说吧。” 月冥会出现,自然不是来同她聊天,他必定是有目的才会出现的。 这一点,夕月很清楚,而月冥的目的…… 他勾了勾唇,目光却是缓缓落在了她已经隆起的小腹之上。 夕月心中一紧,下意识抬手抚上自己的小腹,目光警惕的看着月冥。 月冥的眸色轻动,带着一抹诡异的笑意,“这孩子已经快有六个月了吧。” 夕月按捺住心底的不安,寒声道:“你想做什么?” 月冥摇了摇头,“我不会对他做什么。只是这孩子本就是上天给月氏的恩赐,我本也是想等他足月,可如今看来却是等不及了。” 夕月心底咯噔一下,后背瞬间发了凉,抚在腹上的手指轻颤了颤,却是尽量维持着镇定,“他是我和燕殇的孩子,同你月氏没有丝毫关系。” 月冥低低一笑,“你莫不是忘了,千曦玥是我的骨血。” 说着,他靠近夕月一步,看夕月不安的后退却是一笑,“燕殇的确是厉害,我本以为周国至少能坚持到你生产之时,却不想如此快就尽落他手。” “既然如此,我便只能让这孩子提前出世,不过你放心,虽然他还不足六月,可我保证,会让他活得好好的。我会让他成为月氏的神,也会让他成为这天下的王。” 他一字一句很是缓慢,夕月的心却狠狠一颤,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腹上,不断的想着月冥的话。 月氏的神…… 眸中划过不可置信,她猛的抬头盯向他,“月陌天已经魂飞魄散了,你以为你说的话我会相信吗?”月冥的眼中划过一抹疯狂之色,“就是因为神的离开,我月氏才会落得如此田地。所以只要他还有一缕残魂存在,我就能让他重生。而你腹中的孩子正好带着真龙之气可以让他魂魄得以安养,所以说,这一 切都是上天注定。” “只要他回来,月氏就会重获辉煌。” 夕月狠狠的咬牙,“你疯了吗?就算月陌天在的时候,月氏也从来没有辉煌过,还妄想得这天下,你们也不怕天下人嘲笑吗?” 对于她的话,月冥不过是勾唇,“你以为我不知道,月陌天从来就不是真正的月陌天。” “只有让真正的月陌天回来,我月氏才会有希望。而你,他教导你多年,你就当做还了这师恩吧,用你腹中这骨肉,来迎他重生。” 月冥的神色越发的诡异疯狂,轻笑着,“待他重生之后,我会将他送到燕殇身边,想必,燕殇会好好待他的。” 夕月心中阵阵发紧,原来这就才是月氏的目的。 他们都被月陌天下了咒吗,月陌天明明已经魂飞魄散,却还妄想让他重生,还想着让她腹中的孩子去助月陌天重生! 若是他们真的成功了,他们将孩子送到燕殇身边,燕殇却不会知道这一切。 可就算知道了,她和他的孩子变成了月陌天,燕殇会如何做? 夕月只要想一想,就觉得好似落入了寒窟之中一般浑身都冰冷无比。她不能让月冥的奸计得逞,不能让她和燕殇的孩子落在他们的手中,绝对不能! 第四百二十章 你是玥儿 夕月的双手紧紧的攥着,指甲重重的掐入掌心,她紧紧的盯着月冥,一边暗自尝试着提起内力,丹田之下一阵巨疼,额间瞬间就布满冷汗。 月冥似乎有所察觉,眯了眯眸却只是一笑,“你已经逃不出去了,又何苦多此一举,你这般强行提气,只会伤到你腹中的孩子。” “是吗?”夕月面色有些白,却也只是一笑,“就算让他陪我一起去死,也比让他成为你们的工具来得好。” 话落,她忽然抬手,一柄带着红芒的剑在手中成形,夕月唇边已染了血迹,却是毫不犹豫的朝着月冥直直的刺去。 她从来都不想死,更不愿意让孩子陪她一起死,否则一开始就不会束手就擒。 但如今她似乎没有其他选择,燕殇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她却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也许她和燕殇的孩子就会变成那个她最讨厌的魔鬼。 夕月心底刻着绝望两个字,却也因此出手越发的重和狠。 可在月冥眼中,只觉得她在垂死挣扎,他侧身避开夕月的剑,在夕月的剑再次袭来之时抬手一挥,一股子极为浓郁的梅花香扑面而来。 夕月身子一晃,意识顷刻间便混沌起来,浑浑噩噩之间,她感觉到这香同以前赵梓萱对她用过的香极为相似,却浓郁了不知多少…… 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天旋地转间,黑暗缓缓将她吞没…… 月冥冷冷的勾着唇,看夕月失去意识昏迷过去,便将她一把抱起朝着那屋中走去,将她安放在木念瑶所处的祭台之上。 然后,抬眸看向一直闭着眼的木念瑶,“剩下的便交给你了。” “我们时间不多,燕殇已经带着人入阵,我会尽量抵挡住他。而你,三个时辰之内,一定要让国师的魂魄重聚在她腹中的孩子身上,再将她腹中的孩子取出来。” 木念瑶缓缓的睁开眼眸,眸中没有丝毫的波光和情绪,她垂眸看了眼安安静静的平躺在自己身前的夕月,再抬眸看一眼月冥,“我知道了。”月冥看着她低低一叹,抬手从她发间抚过,“胜败在此一举,月氏的存亡就在你我之手了。瑶儿,待此事了,你我便能功成身退。这十几年你受尽了委屈,以后我都会一一补偿你的,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 你相信我。” 木念瑶眼睫一颤,微垂了眸子,“你不必担心,我知道她并非玥儿,不会对她心软。” 月冥手中的动作一顿,“如此便好,你开始吧。” 话落,他再看了夕月一眼,转身出了房门。 木念瑶一脸平静,目光从夕月面上掠过时微微晃了一晃,回神之后却是拿起了祭台之上备好的一把匕首,拉起夕月的手在她的食指之上一划,一滴血珠涌了出来,而夕月昏迷着毫无所觉。 将夕月的血分别滴在两个木偶的眉心,那血竟是瞬间就浸了进去没有了痕迹。 木念瑶这才将两个木偶分别置于夕月的左右两边,而她自己却是重新闭上了眼,只这回,她口中念念有词,好似在吟唱一首极为古老的歌谣,犹如从远古时期飘来的歌声在这小小的屋中回荡着……不知过了多久,屋中四条灵幡开始朝着四个方向无风而扬,屋中旋出一股股诡异的气流,如同旋涡一般缓缓的流动着,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却是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最后,最中间的那股气流直直的旋 转而下,直指夕月的眉心…… 月神殿中,月冥负手而立,目光死死的盯着那紧闭的房门,面无表情,可心底却是焦急。 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那屋中还没有任何反应,他对木念瑶其实是放心的,只是此事毕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若是失败…… 就在他焦急不安之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人声音更急,“长老,燕殇就要破阵了。” 月冥神色微变,不过一个多时辰,阵法就要被破了,看来他还是小看了燕殇。 黑白分明的眼眸之中泛着狠厉之色,“我们还有多少神火炮的炮弹,尽数拿出,一个时辰之内必须守住月神殿,哪怕跟他们同归于尽,也不能放一个人进来。” 来人神色一变,却只是点头,“是!” 这一夜,对于蓉城的人来说是噩梦般的一夜。 “砰——” “砰——” 巨大的炸响声比雷声更加震耳,一声声接连不断的响起,将已经陷入黑甜之中的人们惊醒,人们冲出房屋,看到的是蓉城之外冲天的火光。 而最让人们恐慌的是,这座城池随着这一声声的震响开始震动,他们脚下的土地好像在晃动,房屋似乎也在摇动,那火光和震响传来的地方有烟尘滚滚,朝着这城中扩散,随风而来的,还有血的味道! 就算不知这震天之响到底是什么,可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是一个激灵,都只有一个想法,燕军打进来了! 百姓开始躁动,开始收拾包袱,开始奔逃,城中顷刻间一片凌乱。 就连守城的官兵也被这震响惊得腿软,只以为这是燕军夜袭蓉城了,慌慌张张的整军,而蓉城的守将和官员开始争执是要抵死抗敌还是开城投降…… 外面的声响震彻九霄,可夕月所在的那间小小的屋中却飘荡着木念瑶口中吟唱的歌谣,古老的歌声好像能洗涤人的心灵……诡异的气流随着旋转直指着夕月的眉心,夕月身旁的两个木偶开始震动起来,木念瑶缓缓睁眼,再次拿起匕首想要划破夕月另一只手的手指,却在这时,本是处于昏迷中的夕月好像很是痛苦的蹙了蹙眉心 ,竟是低低的开了口,“娘……娘……” 她低低的呢喃,声音极轻极轻,木念瑶的眸光忽然一变,手中的动作顿住,不可置信的朝着夕月看去。 也就是这一瞬间,夕月骤然睁开了眼,手腕翻转间从木念瑶的手中脱了出来,另一只手同时握上她握着匕首的手腕,用力一折。 木念瑶低呼一声,手腕已经被折断,匕首落下被夕月接在了手中…… “瑶儿,怎么……” 木念瑶的低呼惊动了在外的月冥,他急急的冲了进来,见到的却是夕月将木念瑶挟持的情形,那把匕首此时正抵在木念瑶的喉间。 他双手死死的握着,目眦欲裂的盯着夕月,“你没有昏迷。” 夕月勾唇一笑,“让你失望了,看来,你的计划不会成功了。” 月冥终究还是差了月陌天和月空不知多少倍,以为用迷香就能迷晕了她。 她吸入那香味之时就不断在提气,丹田中虽然疼痛难忍,却能让她保持一丝清明。 而燕殇曾经给她那骊龙珠亦是破这些迷香的圣品,所以她才能很快的就彻底清醒过来,直到听见外面神火炮的声音,她就知道,燕殇来了。 月冥怒不可遏,他没想到自己会失败得这般容易,难道说,月氏当真要毁在他的手中? 他咬牙,目光从被夕月挟持的木念瑶身上掠过,却见她神色迷茫,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一般…… 月冥眼底划过一抹疯狂,眼见着燕殇就要冲了进来,他也再管不了那许多,只忽然抬手就朝着夕月挥去,“既然如此,那你也别想走。月氏要亡,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就一起给月氏陪葬!” 他抬手间,劲风如刀,直直的朝着夕月袭去,夕月眼中划过一抹厉色,抬手就欲去挡,大不了就是跟他同归于尽。 可就在她抬手去挡之时,木念瑶却忽然动了,甚至不顾脖子上的匕首,一个侧身挡在了夕月身前…… 一声闷响伴随着骨头和筋脉断裂的声音,夕月双眸骤然大睁,唇角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木念瑶的嘴里不断的涌着血,却是没有丝毫痛苦一般,只一眨不眨的看着夕月,声音嘶哑却又缥缈,“你是玥儿……” 夕月眉头一皱,而那方月冥却已经怒吼出声,“瑶儿,你做什么?她不是玥儿,你清醒些!杀了她我们离开这里。” 一掌未曾击中夕月,却击中了木念瑶,他眼底全是怒意和恨意,夹着不可置信,他不相信木念瑶会背叛他! 大步的朝着祭台而来,他只欲将木念瑶拉开,再补上一掌给夕月…… 可木念瑶此时却似乎认定了夕月就是千曦玥,她紧紧的拉着夕月的手,只重复道:“你是玥儿……” 夕月死死的咬着牙根,她不是很懂,木念瑶既然早就放弃了千曦玥,为何此时又要如此? 然而月冥却已经没那个耐心,见着无法将木念瑶拉开,他便也不再强行去拉她,只是抬手就欲朝夕月而去…… 可这回夕月却没有抬手去挡,只因为她已经见到那道墨色的身影如风而来,在月冥还未来得及动手时已经掠到了夕月身边,重重的一掌对上了月冥…… 对于这一切,木念瑶好像都没有丝毫察觉,她只是看着夕月,嘴里的血越涌越多,可她却是不断的重复着那四个字,好像夕月不回答她,她便不会停下。夕月终究没有再开口,直到被燕殇抱着离开时,她看见木念瑶倒在那祭台之上,睁开的眼却还是直直的看着她离开的方向…… 第四百二十一章 他的失而复得 夕月醒来的时候是在燕殇的怀中,他明明看着她,却又在出神,就连她睁开眼时都未曾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直到夕月的手触上他的脸,他才是目光一亮回过神来。 “夕夕,你醒了?” 抬手握住夕月贴在自己脸上的手,他眼中的担忧和后怕还很明显。 “我昏迷了很久吗?”夕月对着他笑了笑,只觉得浑身还是无力得很,只能软软的靠在燕殇怀中。 之前她本就是一直在强撑,燕殇来了之后她放松下来便当真就失去了意识,这一觉似乎睡了许久,眼下醒来竟是有些不知时月的感觉。 燕殇喉间动了动,微微俯下身贴了贴她的额头,低声道:“你已经睡了三日,现下还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夕月顺着他的动作抱住他的脖子,“就是觉得浑身都没有力,其他都还好。” “夕夕,我……” 燕殇眼底划过一抹愧疚,他似乎总是让她陷入危险之中,这样的认知让他觉得自己很是无用,就连抱歉的话都再说不出口。 可夕月看着他的眼就知道他想说什么,她抿了抿唇将他的脖子抱得更紧了些,“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燕殇,什么都不用说,我都明白。” 有些事本就是防不胜防,他亦不是神,算不出天意。 而他和她身在这乱流之中,便免不了会有这许多的意外。 可她心底一直相信,不管他和她经历什么,他们总是会在一起的,就算是死,他也会同她在一起。 所以,她一直无所畏惧! 燕殇抱着她亦是更紧了些,将她紧紧的抱在怀,他的目光看着虚茫之中,唇角抿着却是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不稳,夕月亦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由着他抱了许久才低低的开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回燕京吗?” 他们现在是在马车之中,只是这马车十分宽敞,铺了许多层的毯子,夕月察觉到,就连那马车的车轮都包上了一层厚厚的布匹用以减震。 而马车走得很慢,这样被燕殇抱着,她几乎感觉不到多少的震动。 她被月氏的人困了近两月,却也知道如今的形势,周国已亡,也许燕殇要带她回燕京了。 可燕殇却是默了默道:“我们去玉岭山!” 夕月一愣,从他怀中抬头,皱眉,“现在去玉岭山做什么?”燕殇轻抚着她额心的褶皱,“夕夕,你怀着孩子,又受了内伤,虽无大碍,可生产本就凶险,我只怕你这遭会更艰难。玉岭山中有一处药泉,对你的身子会有好处,也能方便师父替你调养,我们便在玉岭山 呆到你生产之后再回燕京可好?” 他的解释没有丝毫问题,夕月看他片刻,也没看出他的神色有什么不对,便点了点头,却又犹豫,“你说的也对,只是,如今的战事……” “战事你不必忧心,周国已亡,魏国不足为惧,很快战事就会平息。夕夕,我答应过你,在孩子出生前,会替你们创出一个太平之世,你难道不相信我?” 燕殇有些无奈,他又摸了摸她已经隆起的小腹,话语之中带着些微不可察的遗憾,“不过两个月时间,他好像又长大了许多……你如今的身子已经快六个月,再有三个月他许就出来了。” 本以为自己能守着她,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一直到她生产,却不想,他又将她弄丢了近两月。 只要一想着她怀着孩子却独自一人在外煎熬了两月之久,燕殇心头就钝痛难忍。 而三日之前,若是他再去的晚一分,或许就真的会悔恨终生。 如此想着,他轻抚她小腹的动作越发温柔,垂着眸掩住眼底丝丝疼痛。看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腹上,夕月也低垂了目光去瞧自己的小腹,眼底却是沁出柔软之色,“嗯,他一直很乖,我觉得这两个月好像都是他在保护我给我力量。燕殇,我们的孩子一定是这世上最乖的孩子, 他以后一定比你还要厉害!” 她的语气带着明显的骄傲和自豪,那是一种为人母的本能,不管自家孩子如何,在母亲的眼中,总是最好的。 而说到这里时,夕月忽然就想到了木念瑶,想到她执着的那四个字,她其实对千曦玥并非没有感情的吧? 否则她不会一开始就让沈嬷嬷跟在千曦玥身边教导千曦玥习武,还在她的体内封印了如此厉害的内力。 或许她并非是真的不愿意见千曦玥,只是,她也有她的无可奈何而已。 可如今夕月已经无从得知那些无奈到底是什么,因为月氏的一切已经随着太安寺的毁灭化作烟灰。 那一夜的厮杀到底有多惨烈夕月没有去问,可她知道,只要可能,燕殇就不会留下任何一个月氏族人。 就算不小心有那漏网之鱼,一时也再成不了气候。 而燕殇听着她的话却只是低低一笑,“那是自然,他若是连他爹都比不上,也不配做你和我的孩子了。” 他这话夕月怎么听着都有些别扭,她皱了皱眉又是一叹,忽然撒娇般的抱住燕殇的腰身,“以后我们当真不会再分开了吧?燕殇,我不想再同你分开了,你也不要再丢下我了,好不好?” 燕殇喉间一紧,捧着她的脸在她唇上印下一吻,“好!” 他的拇指在她的脸颊之上缓缓磨蹭着,低哑的开口,“以后不管怎样,我也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他的语气极其郑重,夕月唇角一弯,却是主动的回吻住他,在他的怔楞之中加深了这个吻。 这两个月的时间对她而言比以往的任何一段时间都要煎熬,而在知道月冥想要伤害她腹中孩子时她已经满是绝望! 在那时她简直不敢去想还能这样被他抱着被他亲吻着,她已经是做好了要同月冥同归于尽的打算…… 短暂的怔楞之后,燕殇便已经反守为攻,在夕月的唇齿间肆意掠夺。 他的气息火热,可其实他的肺腑之间却是一片冰凉,越是亲吻她拥抱她,他越是觉得空虚难当,心底的痛似冰火两重,刚出了寒冰炼狱,又下了地狱油锅。 她本就是他的失而复得,不管再艰难,他总会将她留下,谁也不能将她从他身边抢走,哪怕是天! 马车之中的温度越来越高,简单的亲吻根本无法满足,燕殇已经抱着夕月躺在了软塌之上,他的唇从夕月的唇边滑到她的颈间再缓缓朝下…… 夕月闭着眼,呼吸也越发急促,手指从他的发间穿过,她低低的叫他的名字…… 她察觉到燕殇的吻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之上,她的心底本是极欢喜的,却不知为何,那一刻,眼泪一颗颗不受控制的就从眼眶朝下落,就连喉间的声音都带上了一点呜咽。 “夕夕……”燕殇忽然就冷静了下来,他的唇还在她的小腹之上,却只是极为温柔的亲吻着,然后抬头,轻柔的吻回她的唇,她的眼,将她的眼泪一一吻去,他温暖的手掌在她的小腹上缓缓的游走着,却是忽然道:“夕 夕,给他取个名字吧!” 夕月一怔,方才那些来得莫名的情绪还不曾完全的收回,却是没有从他这样跳跃的话题之中回过神来。 燕殇轻抿了唇角,从她的身上翻身而下,侧身将她紧紧的抱着,他的手指从她的发丝间抚过,低哑着嗓子再道:“他的名字,就让你这个做娘的来取好不好?” “现在吗?”夕月有些迟疑,闹不明白他为何忽然要自己给孩子取名字。 燕殇想了想又道:“嗯……按着我们的速度,从这里到玉岭山需得一月时间,这一个月,你可以好好想一想。” 夕月咬着唇,还是纠结,“可是还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燕殇低低一笑,“你不是说你梦见过他吗?” “那万一梦是反的呢?” 被他这样一说,想到自己那个梦,夕月又有些担忧起来,“说来,他已经快六个月了却从未动过,容浅可有说过什么?他到底好不好?” 之前木念瑶也有让人给她把脉,都说没有问题,可夕月心底总是不安,若是没有问题,六个月的孩子怎么一直不动呢? 燕殇依然轻抚着她的头发,只道:“你不必忧心,容浅说了,你的脉象很正常,也并非每个孩子都爱动的。你瞧,他这两个月不是长了这许多,所以你只需要放下心来,好好的替他想个名字就好。” 夕月摸着自己的小腹,也觉得燕殇说的有理,心底的不安淡去,便当真认真的替孩子想起名字来,却也不知是太累还是如何,想着想着,便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直到她的呼吸变得又轻又缓,燕殇抚着她头发的手才是一顿,抱着她的手微微松开。 她睡得很安稳,许是因为心情放松了,唇角也微微弯着,带着一抹笑意。燕殇的心却是一颤,他看了她许久,才靠近她在她的额上轻落上一吻,声音轻如棉絮,“乖,好好睡吧……” 第四百二十二章 无能为力 夕月这一睡,又睡了足足四日。 再醒来时,她分明觉出些不对,就算她再累,也不可能总是这般几日几日的睡吧,而且也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自己浑身都无力,就算刚刚睡醒也觉得好像倒下去就能再睡一般。 可问燕殇,燕殇却只说她之前受伤严重,那两月又不曾休息好,孕妇本就是比常人要嗜睡些,再加上容浅替她开的药里有安神的成份,吃了那药自然就会睡得久些。 这也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她休息的好了孩子才会长得好,待到了玉岭山不吃这药就会好了。 夕月皱着眉,心底虽然对他这解释有些疑惑,却又觉得他应当不会骗她,想了想便也就不再纠结,只是靠在他怀中同他说起话来。 之前醒来时夕月还有很多事来不及问,比如龙九和龙十三。 那天没见到龙九她就觉得事情有异,如今却是不知他两人到底如何了。 燕殇本是不想在这时同她说这些,可想了想却还是选择告诉她龙十三和龙九都已经去了。 他们两人本是想一直跟着魏云翰等人做个内应弥补以往的过错,却不料魏云翰却忽然安排他们去了月冥身边安排神火炮的事。 魏云翰从轩辕弘那里得到了神火炮的制造之地,便让龙九两人前去月氏告知,说是月陌天的主意,要将神火炮偷出来为己所用。 他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在得到宝藏之后再将神火炮一同抢过来,所以说他和轩辕弘两人不过是各自利用而已。 龙九两人就此到了月冥身边,正想着后面要如何做时,魏云翰就没了性命。 而他们又不知夕月当时到底在哪里,在月冥身边行动亦不自由,月冥并非会轻易相信别人的人,更何况他们并非月氏之人,所以,他两人便只能一直等待。 直到夕月被沈嬷嬷掳来,他们两人才找到了机会。 他们告诉月冥,他们和夕月燕殇有仇,他们胸口的伤以及龙九的断臂,都是拜夕月燕殇等人所赐。 月冥显然也知道这事,这回倒是相信了他们,他们也才得到机会能接近夕月。 后来的事夕月都知道,燕殇他们循着龙九的暗号找到了太安寺,燕殇本是想要拿到地图之后独自进寺中去查探一番再做打算,却不想他方一入寺竟然就被月冥察觉。 月冥当即便处置了龙九和龙十三,又马上做了决定要先将夕月腹中孩子取出。 燕殇虽不知他到底想做什么,可他知道自己已经打草惊蛇,便当即发出信号让所有人赶来…… 夕月抿着唇听他说话,虽说心里早有准备,可在听到龙九和龙十三都已经遭遇不测时她心中还是一酸。 当初放龙九和龙十三离开并给他们解药时她的心思本就是不单纯,她想其实龙九和龙十三也是懂的,可他们还是在最后帮了她……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那其他人呢?龙九和龙十三的其他人呢?” 燕殇轻揉着她的太阳穴,只道:“他们无事,龙九他们早就将他们安排妥当,我已经让苏宸找到了他们,你那些龙隐也该重新编整一番了,这些事儿苏宸都会办好的,你大可放心。” 夕月一边听他说着,又有些无力的闭了眼,“嗯,那就好。” 燕殇低叹,“夕夕,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你不必再多想。倒是我们孩子的名字,你可要抓紧时间想一想了,你总不愿意……” 话还未说完,却听怀中人呼吸又变得清浅起来,他垂眸却见她靠在他怀中又已经睡着了…… 燕殇揉着她额头的手一僵,闭了眼,将她往怀中紧了又紧,“夕夕……” 她明明就睡在他怀里,可他却觉得心脏好像被挖空,痛得窒息,更是空荡荡的透着风。马车门被人敲响,燕殇没动,直到车门被推开,容浅进来,他的手中还端着一碗药,只看一眼马车中相拥的两人,眼底划过一抹伤色,却是不敢再多看,只是垂下眼眸道:“陛下,药熬好了,趁热喂娘娘喝 了吧。” 燕殇终于抬了眸,目光从那药碗上掠过,“这回她又要睡多久?” 容浅端着药碗的手紧了紧,“七日左右。” 燕殇的心绞痛得厉害,他抚了抚夕月睡得有些发红的脸,声音都在轻颤,“容浅,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他的声音低得像是祈求。 他是从来不怕死的人,哪怕他中毒最深的那几年,常年昏睡不醒,时时都面临着生命危险之时,也不曾用这样的语气同容浅说过话。 他以往总是觉得命在手中,他不惧天意,可如今他想,其实他终究不过是凡人一个,也有许多的无能为力。 就好比现在……他能替她做的,连容浅都比不上…… 他当真是害怕,怕夕月会这样一睡不醒。 先是三日四日,再是七日十日,以后也许会一月两月,一年两年…… 人生本就短暂,他怕自己等不到她真正醒来那天……容浅的眼圈亦有些发红,端着药碗的手紧得有些发颤,却也只能重复说着已经说了许多次的话,“娘娘这身子本就不同于寻常女子,之前修习的内力便是极阳之力,于女子而言本就不合,已经是有损女子根 元。”“再加上受孕之后长途跋涉不曾好好将养,身子骨已经受损,而这回……娘娘的身子受损已经极严重,能保住小皇子已经是奇迹。臣同师尊都认为,这方法是如今最有效的……睡得越久反倒是越好,若是不 睡,娘娘怕是坚持不到生产之时……” 容浅的声音越发低,只觉得这马车中的温度也已经到了冰点之下,明明还没有到玉岭山,可四周却好像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 他低着头,已是不知要如何再去说,有些话已经说了许多遍,可对于燕殇而言,总是希望那不过是一场错觉。 燕殇没有再抬眸,只看着夕月,他的手轻抚在她的小腹之上,缓缓开口,“若是不要孩子呢?” 容浅闭眼,“孩子已经六月,此时若是不要,大人和孩子一样危险,娘娘的身子已经禁不住了。” 燕殇眼底痛色愈深,若是早知如此,他宁可终生无子! 深吸口气,终是朝容浅伸出手,“拿来!” 容浅眸色轻动,将药递过去时还是又劝道:“陛下也不用太过担心,师尊已经在替娘娘想法子,许到了玉岭山就已经有了办法了……” 燕殇的手顿了顿,并不抬头,只是“嗯”了一声,“朕知道,你退下吧。” 说完,他端起药碗喝了一口,然后再凑近夕月的唇边一点点的替她将药喂了进去,一边轻顺着她的后背……就这般缓缓的喂完一口,又替她擦了擦唇边的药渍,才端起药碗再喝一口喂给她…… 容浅的手微微颤着,终是转身出了马车。 当夕月再次醒来之时,她已经很肯定自己不好了,虽然燕殇还是只说容浅给的药有些重,让她多睡睡总是好的。 但是夕月有感觉,虽然他看来很正常,可她知道他在瞒着她什么。 算一算她加起来已经睡了整整十四日,非但没有变得有劲儿,反而越发无力,只觉得闭上眼就能睡过去。 只是他不愿说,她便也不多问,只是赖在他怀中同他说着话。 他告诉她如今魏国已经有三分之一落入燕国的手中。 魏国人心泛散,大部分城池都是不攻自破,却也有那有心之人欲自立为王,只这些都不过是乌合之众不足为惧,想来要不了两月魏国就会彻底变成燕国。 到那时,这天下就只剩燕赵两国,最终便看赵慕苏会如何选择。 说到赵国,夕月又想到了慕容珏和秋映晚,却是不知那两人如今到底如何了? 燕殇却是不愿意她这短暂的清醒时间都去操心这些外人,瞧她皱眉他低下头就去亲她,只想让她的心里脑子里只装着他一人才好。 夕月已经是有些迷迷糊糊,只觉得头晕脑胀好似又要睡过去一般,就连回应的力道都没了,只能软软的在他怀中任由他亲吻着,慢慢的闭上了眼…… 燕殇的动作顿住,他的唇还在她的唇上,却没有再动分毫,只是紧紧的贴着她,闭着眼,眼睫之上水光轻闪…… 从魏国蓉城到玉岭山,燕殇算着一个月便能到,可却因为夕月越发不好,竟是足足的走了两个月。 这两个月夕月醒来不过五回,每一回亦不过半个时辰,最后这回已经是足足睡了二十日之久。 因着她怀有身孕,哪怕睡着却也不能不用食。 而她所食用之物都是容浅替她搭配做出,也俱是以汤水稀食居多,都是燕殇一点点喂给她。 可以说从她沉睡开始,她的吃穿擦身等等一切的日常事宜都是燕殇亲力亲为。哪怕有些事本是不方便他来做,梦蓝和被苏宸从北乾接过来的小璃都觉得应该让她们来做,可她们却连上马车的机会都没有。 第四百二十三章 你抱着我 每个人都看得出来,燕殇不愿意让其他人碰到夕月,而他自己也是越来越沉默,只是整日整日的在马车之中陪着夕月,只怕她醒来自己会错过。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那种极致的压抑,好似他所有的悲欢喜乐都随着那个沉睡的人也沉睡了过去,若她不醒,他便也不过是一具没有情绪的行尸走肉而已。 可是所有人都没有丝毫办法,只能任由他如此,直到终于靠近了玉岭山。 玉岭山本就在极北之地,山上常年积雪,一眼望去便只是白茫茫一片,苍山覆雪,天地共一色。 快要靠近玉岭山时,夕月的眼睫颤了颤,燕殇暗沉的眸色瞬间一亮,他知道,她要醒了。 心中一动,燕殇便低头去吻她。 夕月虽说一直睡着,可气色却的确是越发的好,双颊泛着红,唇瓣也是嫣红嫣红的,再加上她要醒来,燕殇按捺不住自己心头的喜悦,忍不住在她唇瓣上一下下的亲吻着摩挲着…… 夕月将醒未醒,也只觉得唇上有些酥酥麻麻的发痒,她皱了皱眉微微偏头躲开了,燕殇却是不肯,捧着她的脸又压了回去。 这回他用了些力,在她的唇上轻咬着,将她本就嫣红的唇弄得越发的红润,一边轻咬着,一边无奈的道:“乖乖,还不肯醒吗?” 夕月却是抿了抿唇,下意识的在被他咬过的地方舔了舔,燕殇瞧着这幕呼吸一窒,低头便狠狠的吻了上去…… 夕月终于醒了过来,只觉得舌根都发了麻,忍不住的呜咽着去推他的肩,可燕殇却只将她抱得更紧。 他这急切的模样将夕月也弄得有些发软,便哼哼着仍由他胡闹,直到两个人都快要被这番痴缠弄得窒息了,他才喘着气将她微松了两分。 夕月迷迷蒙蒙的被他揉在怀中,那乖巧又痴迷的样子让燕殇覆了寒冰的心脏终于又暖了起来。 他抬手去擦夕月唇边的水润,又低又哑的道:“乖乖,你现在当真是越发的让我欢喜了,真恨不得将你一口吞下去才好。” 夕月闻言禁不住双颊发烫,哼了哼偏过头不去看他,“我一醒来你就欺负我,还说什么欢喜。” 燕殇轻笑,一边替她将凌乱的衣裳整理好,一边低低的道:“我这便叫欺负你?那等这小子出来,我倒是要让你好好瞧瞧,什么才叫做欺负!” 夕月一咬唇,却是朝着自己又大了一圈的小腹看去,皱眉,“他怎么又长大了这么多?” 燕殇闻言目光微微一暗,却只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让她靠着自己,这才道:“你已经睡了二十天,他已经八个月了,岂能不长?” 二十天! 夕月目光闪了闪,他说的很轻松,可她的心却越发的沉。 抬手在自己的小腹上抚了抚,竟是不知不觉间孩子便已经八个月了,这样算来,再不过一个多月,他就会出生了。 夕月有些说不出的惆怅,暗自一叹目光轻抬间却又发现马车中已经烧起了炭炉,她看着那炭炉怔了怔,“我们已经到玉岭山了吗?” 燕殇抚着她的头发低笑,“嗯,只剩不过十几里路程了,太阳落山之前便能赶到。” 夕月眉心一动,抬眸看他,“那……我是不是可以不用再睡了?” 她很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燕殇的眸色却没有丝毫闪动,只是轻笑着摸摸她的脸,“等我们上了山见到师父,看看师父如何说好吗?” 他的表情当真是没有丝毫破绽,可夕月终究是忍不住了,她抓着他的手,一字字问,“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我的身子是不是……不好了……”燕殇眼睫微微一动,反握住她的手置于自己的脸上,缓缓的移到唇边在她的掌心轻吻一下,“夕夕,不要胡思乱想,不会有什么不好。等上了山见到师父,先让师父替你看看,就算你不相信我,也要相信师 父。” 夕月默了默,也不再强迫他说什么,她只是点了点头,又偏头看了看紧闭的车窗,忽然又道:“燕殇,我想出去走走。” 燕殇眉头轻皱,“玉岭山这方都是雪,外面太冷了,万一染了风寒如何是好?”夕月抿了抿唇,却只是低低的道:“可是我感觉自己已经有许久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了,从被木念瑶带走,我好像就没有再出过门了,燕殇……我想要出去看看,你抱着我也行,我想自己也是走不动的…… 说不定等下我又会睡了……” 燕殇抱着她的手微微一僵,不知怎的喉间就有些发堵,手臂紧了紧,他强自压下那股涩痛,只哑着嗓子道:“好,我抱你去走走……” 说完又朝着外面叫了一声“停车!” 夕月终于笑了起来,在他的唇角边亲了一口,“你真好!” 燕殇眼中都是对她的心疼,他的夕夕好像已经越来越容易满足,不过是抱她出去走走,她便能高兴的像个孩子。 可其实他能给她的从不止于此,只要她好好的,他能给她这天下江山,只要,她好好的! 替她将早就备好的狐裘穿好,一如既往的将她裹成了一颗雪白的粽子,周身上下只露出一张小脸,一直咧着嘴看着他傻笑。 燕殇抬手在她的脸上揉了揉,这才抱起她出了马车。 马车门方一打开,寒风就夹着雪花扑面而来,寒意骤袭,夕月脸上的笑却越发灿烂。 入目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是她所熟悉的白,一眼望去,只能见到积雪沿着连绵起伏的山头,遥遥万里…… 夕月大睁了眼看这万里雪飘的景致,小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却是兴奋的低呼一声,“燕殇,我到过这里,这真的是玉岭山。” 说完之后,她才察觉到有些不对,转眸一看,才发现马车旁都是人,一个个正惊讶的盯着她和燕殇。 燕殇却是对其他人的注目视而不见,他只将自己的披风敞开,将夕月整个包裹其中,这才抱着她跃下了马车,一边慢悠悠的回答她,“看来是睡糊涂了,你自然来过这里,十几年前便来过。” 夕月抿着唇从马车旁那些人身上掠过,唔,流光、梦蓝、金浩、苏宸、小璃、容浅,还有一个她不认识的男人,除了流影,他们都跟来了! 此刻,随着燕殇将她抱下马车,这几人看她的目光显然又变了变,从惊讶变成了高兴。 特别是苏宸,夕月看得出他那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想来,自己一路睡着,也让他们都跟着担心了吧。 她朝着他们笑了笑,又对着苏宸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可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燕殇也没有想同其他人说什么,只抱着她缓缓的朝着前面玉岭山的方向去。 流光几人回过神来之后慌忙跟上。 这一路本就已经走得慢,为了赶时间连客栈都没住过,为了方便大家都是用的马车不曾骑马,一行人竟是如同一个车队一般有十几辆车,赶车的活计亦都是暗卫在做。 而这一路燕殇就不曾主动叫过停车,所以方才听到燕殇叫停的时候他们都觉得奇怪,这才想来看看燕殇不是有什么吩咐? 可吩咐没等到,却是见到了他们两个月都不曾见到的人,这岂不让他们觉得惊讶,都暗自猜测着夕月是不是已经无事了。 只有容浅知道,这不过只是夕月又一回短暂的清醒罢了,这一回,待她睡去,恐怕会更久…… 此刻燕殇抱着夕月缓缓的走在雪地之中,他们自然也不会去坐马车,只牵着马拉着车缓缓的跟在他二人身后。 其实从苏宸此刻的角度几乎已经看不到夕月的身影,她被燕殇包的太严实,他只能看到白色的狐裘衣摆从燕殇的手弯处垂下,可他还是忍不住的弯了弯唇。 他知道夕月的状况不太好,可隔着一辆马车,他却无法见到她。 然而方才他却瞧出她脸上明显的红晕和眼底还未散去的水色,就算知道那是为什么,就算他心头还是会隐隐疼痛,可只要知道她尚安好,他就觉得心底积压的郁气似乎都散了许多。 小璃此刻就跟在他身边,看了看前面的人影,又转过头去看一眼他弯着的唇角,沉默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道:“公子,主子她是不是已经好了?” 苏宸的目光微微一暗,却是轻吸口气,“她会好的,一定会的。” 小璃咬了咬唇,又问了一句,“公子还是很喜欢主子对不对?” 苏宸一愣,侧过头看她一眼,却正好对上她那一双忽闪忽闪的黑亮眼眸,苏宸目光一晃忽然有些失神,片刻才对着她笑了笑,只道:“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胡说,她是我的妹妹,就同你一般,记住了。” 小璃叹了一叹,低下头看着雪地上被踩出的深深的脚印,却是莫名的低声道了一句,“在公子的心里,我真的能和主子一样吗?”苏宸眯眸,却没有再看她,只看着前面走得极慢的人,沉默。 第四百二十四章 如月之恒 燕殇抱着夕月走得很慢,积雪很深,他踩在雪地之上有‘咯吱’的声音,每一步都会踩出一个深深的坑来。 夕月抱着燕殇的脖子,低头去瞧那一路的坑,又抬眼看天上不断飞扬的雪花,脸上的笑便不曾消失过。 她同燕殇说起小时候的事儿,不知怎的就说到了被曹鸾儿推下水的那次,她轻噘着嘴,不满的道:“我还见到你那个表妹将我推下水呢。那么小的孩子,竟然就会争风吃醋了?” “燕殇,你说说,你在燕京是不是有很多红颜知己啊?我若是去了燕京,会不会跑出一堆的女人来同我抢你呀?” 她越说越不着边,燕殇只想将她那张让他又爱又恨的小嘴堵住,却是腾不出手去。 而她此刻正微仰着小脸看他,一副等着他老实交代的样子,燕殇一眯眸,低头便在她微噘的小嘴上咬了一口,“胡说八道,我哪里就有什么红颜知己?就那曹鸾儿都早已经嫁了人了。” “她嫁人了?”夕月一愣,“她那么喜欢你,怎么会随意嫁人了呢?” 燕殇轻哼一声,“她如今已经二十,再不嫁人,谁还敢要她?” 夕月这才想到那曹鸾儿是同她以前一般大的,的确已是二十了,想到这儿,她又呵呵的笑,“原来你嫌弃人家年纪大了,唔,这么想来,我好像占了个大便宜。” 她这话只让燕殇皱眉,轻叱道:“再胡说,信不信我罚你?” 夕月挑了挑眉,眉眼弯弯,显然是不信的,只是笑嘻嘻的问,“你想如何罚我?” 瞧着她有恃无恐的样子,燕殇只觉得心头酥痒难耐,他抿了抿唇却忽然将她放下了地,在夕月的讶异中扣着她的脑袋朝着她狠狠的吻了下去…… 飞雪散落漫天,越来越大,纷纷扬扬的雪幕几乎让人看不清前路。 可所有人都能透过那雪雾清晰的看到雪地之中紧紧相拥相吻的两人。 寒风飒飒,他一身墨袍衣袂翩飞,她一身白衣更胜白雪,在这片惟余莽莽、雪絮纷扬的茫茫天地之间,好似只剩他两人相依相偎。 直过了许久,燕殇才将夕月微微放开,气息不稳的哑声道:“我会吻到你不敢再胡说。” 夕月的眸子晶亮,闻言却是弯了唇轻笑,搂着他的脖子在他颈边蹭了蹭,“嗯……这个惩罚我很喜欢。” 燕殇一愣,回过神却也忍不住低笑,弹了弹她的额头,“不害臊的丫头!” 一边说,一边将落在她蓬帽和肩上的雪轻拂去,再重新将她抱了起来朝前面走。 夕月好像也累了,这回只是乖乖的靠在了他的胸前,眉眼都还弯着,看着这片雪花儿纷飞的银白天地,良久,伸出一只素白的小手,看雪花落在自己的手心之上,几瞬之间融化成水滴。 她眨了眨眼,忽然道:“燕殇,我们的孩子会在这里出生对不对?” 燕殇唇边亦还是勾着笑,闻言只低低的“嗯”了一声。 夕月也笑,“他一定会喜欢这里的。” “嗯!” 燕殇又应了一声,夕月轻吸了一口沁冷的空气,肺腑中的冰凉能让她维持些清醒,她知道自己又要睡着了,可却忽然很舍不得。 她不知道这一次自己又会睡多久,可她当真不舍得让他一个人留在这片冰冷的世界。 就算她在他身边,可不管他做什么说什么,她都无法回应他。 她的燕殇,会很孤单吧! 她收回手,靠在他胸前闭了闭眼,忽然低低的道:“我其实已经替他想好名字了。” “嗯?”燕殇这回应的声分明带着疑问的语气。 一边垂眸看她一眼,见她已经闭上了眼,他唇角的弧度僵了僵,抱着她的手却是更紧了些。 夕月感觉到了,便又微微的睁了眼,目光从越来越大的飞雪中穿过,好似看到那个小小的燕殇在对着她笑,她也看着他弯着唇笑,轻声道:“就单名一个恒字,好不好?” “恒?” 燕殇微怔了怔,哪怕风雪交加,可他的眼底却透出沁人的暖意,他低低的呢喃着道:“如月之恒,燕恒……” 声音中透着的温柔比得上那触手即化的飞雪,他浅浅的一叹,“好,就叫燕恒!” …… 当一行人终于到了玉岭山时,夕月早已经沉沉睡去。 摸着她的脉象,玉岭的眉心亦是越来越深。 燕殇在一旁瞧着,一颗心如同沉在冰水之中,又闷又冷,可他并未开口打扰,只静静的等着玉岭。 许久,玉岭才将夕月的手放下,转头看着站在一旁的燕殇,一叹,“收到容浅这小子的信我便知道这事麻烦,如今看来却是比我想的还要严重一些。” 燕殇心弦一紧,唇角抿了又抿,可喉间堵着却是发不出声音。 玉岭又摇了摇头,也不等他问什么了,只看了一眼睡得安稳的夕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低叹一声,“我早说过,你两人若在一起,必有劫难。你若是渡了劫,这劫自然就会应到她的身上……” 燕殇眼底有些发红,不等玉岭说完便道:“那便让我来应这劫。若是我应了这劫,她是不是就会好起来?” 他嗓子很干很紧,他不愿意对命运妥协,可却不知道还能如何做! 一旁的容浅目光一变,而玉岭亦是恨恨的瞪了燕殇一眼,“你小子就不能有点出息?能不能先听老头子把话说完,急什么急?” 燕殇唇角紧紧的抿着,目光低垂看着夕月不再说话。 玉岭恨铁不成钢的叹气,“十几年前我就是因此才不愿意让你二人有所牵连,可惜天意弄人,你们这孽缘看来是断不了了。” “不过好在,上天还是仁慈的,这丫头受尽了苦难,总该有苦尽甘来的一天。” “师父的意思……” 燕殇的目光一亮,忍不住上前一步,心底已经生出了无限的希望。 “还记得之前那只火凤吗?”玉岭掠了他一眼,只看他这消瘦苍白的样子就知道他为了这丫头的事已经是受尽了折磨,到底不忍心再让他难过,便直接了当的道:“当时老头子就说这是天大的机缘,这丫头本就已经应过一次劫难,如今 这身子更是鸾凤之身,她的命格同这身子相应,天数总是会有所改变的。” “再加上那只火凤,她当时被那火凤入身,几乎将她的筋脉重顺了一遍,她的身子骨早就不比常人。否则你以为她腹中这孩子如何能几经磨难还稳稳当当的?” 燕殇的眸色随着他的话越发的亮堂起来,“师父的意思,夕夕不会有大碍对吗?” “死是不会死。不过说起大碍……虽说不比常人,可到底还是受了损,损伤还极严重,再加上她如今身怀有孕,眼看就要生产……” 他语气有些犹豫,燕殇方才亮起来的目光又是一暗,玉岭挑了挑眉却又道:“看起来有些难办,可办法却也不是没有,就看你舍不舍得?” 燕殇只觉得自己的心随着玉岭一上一下,呼吸都困难起来,一旁的容浅也是忍不住想要翻白眼,师尊分明就是故意的啊,还真是惹人恨得很。 而他能想到的,燕殇如何想不到,可玉岭的脾气他知道,他不过是气他不懂得爱惜自己罢了。 玉岭用了近二十年的时间替他解毒,看他如此心底总是会有气的。 所以他只是很认真的看着玉岭,道:“请师父直言。” 玉岭瞧了他片刻,抿了抿唇,不知是为难还是什么,许久才道:“她的身子受了损自然就要养,既然她要睡就让她睡,等她睡上个三四年,彻底睡醒,许就好了。” “而她沉睡期间,必须要呆在玉岭山中,每日要泡上一个时辰的药泉。” “还有,她怀有身孕,生产本就凶险,若是让她自己分娩,老头子怕她熬不住,便只能将孩子从她腹中取出,且从此以后,你同她不能再有孩子。这是上天的仁慈,却也是对你们的惩罚。” 玉岭的话说得很慢,似乎是怕燕殇难以接受。 可燕殇却觉得,若是让夕月就这样睡三四年便能好,那他就算再难忍,也会忍耐。 只要她好起来,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孩子有一个便也够了,他的以后,只想同她在一起。 几乎不用考虑,他已经紧握着拳点头,“好,就这样做。”直到玉岭和容浅离开,房中只剩下燕殇,他坐在床边,看着睡得极为安稳的夕月,眼底柔光弥漫,轻轻的将她抱起来拥在怀中,他顺着她的头发,在她耳边低低的道:“夕夕,你听到师父说的话了吗?你这 一觉想来要睡很久了,也许等你醒来,恒儿已经会叫娘亲了。 说着,他闭上眼,额头轻蹭着她的发,“不过你不用担心他,我会好好照顾他,你只需要乖乖的睡,等你睡醒了,一切便都好起来了。” 他的手指从夕月的唇边抚过,印下一个吻在她的唇上,“三年四年听来好像很久,可你别怕,跟我们漫长的一生比起来,三年四年其实不过是沧海瞬间。” “夕夕……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的时间,十年,二十年,一生一世,生生世世……我会等着你,陪着你……”说到这里,他紧闭的眼睫忽然一颤,声线亦是颤得厉害,抱着她的手更是微微颤抖着,“夕夕,你要快些醒过来,别让我一个人等你太久……” 第四百二十五章 夕煜王朝 共和三年十月十五 这一日,魏国破,赵国向燕国递上和书,自愿称臣。 这片分裂了不过五年多的土地再次一统,江山万里,尽握燕手! 这一日,燕恒出生! 在玉岭的指导之下,燕殇亲手将他从夕月腹中取了出来,瞧着皱巴巴血糊糊的燕恒,燕殇禁不住皱了皱眉头,眼底的嫌弃十分的明显。 他不敢相信,他和夕月的孩子竟然会生得……如此的丑! 好像感觉到爹爹对自己的嫌弃,燕恒小嘴一撇,哇哇的大哭起来。 燕殇手一抖,差点将他扔了出去。 还是在一旁搭手的梦蓝眼疾手快的将小主子接了过去,在燕殇嫌弃的目光中将他带下去清洗。而燕殇则是替夕月收拾妥当之后坐回床边,看着她因为失血过多惨白的面色眼底都是心疼,倾身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他还是忍不住的叹了口气,“你还说那小子像我,可我瞧着他却是比我丑了不知多少, 夕夕,你的梦果真是反的。” 他在她耳边低低的抱怨,可夕月却只是睡着,没有丝毫反应。 若她醒着,她怕是会觉得自己大抵是这世上最不必受苦的娘亲了,不过是睡了一觉,孩子便已经出来了。 十一月十五 燕恒出生一月,随着这天下大势的平稳,燕殇必须要返回燕京了。 哪怕他再不舍得夕月,可他还是带着不过一月的燕恒一起,踏上了回燕京的路。 只是在离开的前一夜,他抱着夕月说了一夜的话。 他答应她的太平之世,已经做到。 从现在起,江山万里,他会替她铺好这一段盛世繁华,待她醒来之时,他会用红妆万里,迎她归去。 共和三年十二月初五,燕殇回到燕京。 十二月初十,燕殇下旨,改国号夕煜,世称夕煜王朝! 历史的车轮不断轮转,终于翻开了新的一页。 而就在天下人以为燕殇会登上帝位之时,他却再下一旨,册长子燕恒为皇太子,而他自己却自封摄政王,帝位一时空悬! 圣旨下,天下人皆哗然,朝堂之上亦是波澜骤起。 谁也不懂燕殇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他自己不做皇帝,这帝位却是空着给谁? 而据知情人言,圣旨下的那天,燕王宫前跪满了朝臣,俱是请燕殇登上帝位。 国不可一日无君,而这天下,除了燕殇,还有谁有资格坐上那帝位? 而面对百官的跪请,燕殇只以四个字待之:置之不理。 愿意跪就让他们跪,看他们能跪多久! 他的冷淡处理方式让众人意识到,他们的摄政王当真是不愿意登上这帝位的。 既然如此,这帝位又是空着给谁? 每个人都在猜测,都在不安。 然而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帝位始终空悬,大家的目光便只能落在了燕恒的身上。 如今的燕恒还不足周岁,可每日早朝,燕殇都会抱着燕恒坐在那九重龙椅的旁边听政。 其实对于燕殇来说,就算没有顶着那帝君的头衔,可他在夕煜王朝所有人的眼中,早就是那无冕的帝王。 有他在,恐怕那龙椅就是空上一百年,也没有人敢随意打什么鬼主意。 对于燕恒,没有人知道这个太子到底是燕殇和谁的孩子?他几乎是凭空出现。 一开始也有人怀疑,可随着他一日日长大,看着他同燕殇越来越像的模样,就连坐在朝堂上时那一身的气势也越来越像,就算还不足周岁,可谁也不敢再怀疑他不是燕殇的亲子。 也就是说,燕殇的心思,很可能是想让自己的儿子登上帝位? 这倒是也无可厚非,可不管怎样,这太子是不是还太小了些? 燕殇就算自己先坐上帝位,以后再让太子登基不也是一样吗? 朝堂之上谁也想不明白燕殇的心思,除了他身边那几人。 他们都知道,燕殇这是在等着夕月,可连他们也很震惊,没想到燕殇所想的,是扶夕月为帝。 或许这其中又只有苏宸和金浩明白,燕殇只是想将本来就属于夕月的东西送还给她。 可在世人看来,让一个女子坐上帝位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哪怕是轩辕顺帝,将龙隐令交给夕月时也没正式下旨册封夕月为皇太女。 而燕殇的所为,就连苏宸和金浩都为之震撼。 夕煜一年十月十五 燕恒满周岁之时,燕殇带着他回到了玉岭山,而夕月也睡了已经一年多。 此时的燕恒已经会走路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常年都同燕殇在一起的缘故,不过一岁的燕恒并没有一般小孩的调皮,却是处处都透着一个大人般的严肃。 就同夕月梦中的小人儿一样,抿着唇,板着小脸,同燕殇站在一块,俨然就是一个燕殇的翻版。 可在看到床榻之上睡得无比安稳的夕月时,他那双同夕月一般的眼眸中却是闪闪发光,这时的他,才真的像一个看到了糖的小孩。 迈着小腿跑到床边,刚刚床高的小人儿用胖胖的小手一边撑着床努力朝上爬,一边回头问燕殇,“父王,这就是娘亲吗?”如今的燕殇比起一年前更是冷峻了许多,虽然依然是俊美无双的男子,可那周身透出的尊华冷峻之气却是让人不敢随意近他分毫,唯有在看到燕恒时能透出两分柔和,此时,面对着一年不见的夕月,更是 温柔了许多。 他上前,将那还在试图朝上爬的燕恒提了起来,抱着他在床边坐下,目光如水的盯着夕月,低低的道:“夕夕,我带恒儿来看你了,你瞧,他已经会叫娘了。” 说完,又摸了摸燕恒的小脑袋,“恒儿,叫娘!” 燕恒看着夕月眨了眨眼,软声软气的叫了声“娘!” 叫完,又伸出一只小胖手去摸夕月的脸,“父王,娘什么时候才会醒呢?” 燕殇笑了笑,“等恒儿三岁的时候,你娘就会醒了。” 燕恒的小眉头皱了起来,掰着自己胖胖的手指数着,可数来数去也数不出三岁到底是多少,他又苦着一张脸看燕殇,扁着小嘴问,“可是恒儿什么时候才会三岁呢?” 对于他这问题,燕殇亦不知怎么去回答,他便只是拍了拍他的头,道:“恒儿乖,同梦蓝出去玩,父王有话同娘说。” 燕恒的小眉头皱得更深了,偏着头看燕殇,“可娘不是睡着了吗?她能跟父王说话,为什么不跟恒儿说话?” 燕殇亦是皱了皱眉,一旁的梦蓝已经连忙上前,“太子殿下,方才师公他老人家不是说有好东西给您瞧吗?他现在已经在等着您了,奴婢带您过去好不好?”燕恒偏着头看梦蓝一眼,又看了看燕殇,再看了看夕月,抿着一张小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在燕殇提着他的领子准备直接将他交给梦蓝的时候,他目光忽然一亮,“恒儿知道了,父王是想跟娘亲亲抱抱对 不对?我听金浩说过,男人和女人在一起,除了亲就是抱,什么要说说话其实都是骗那个女人的!” 燕殇面色一僵,梦蓝伸出的手亦是一僵,脸上泛起一层可疑的红晕,目光四处扫着就是不敢看燕殇。 燕殇却是抬眸掠她一眼,“我早听人说金浩一年要朝这玉岭山跑个三四回,看来,日子过得太闲,如今那崇州匪患严重,本王正想着要让何人去剿匪,如今看来倒是不必再想了。” 如今的崇州正是当初的魏国。 当初燕国攻打魏国时并没有费什么大力,许是因为燕国在周国的铁血之策,让魏国的许多人心有惶惶,大多城池都是自开城门迎了燕军入魏。 可魏国当时已经极乱,许多的小势力揭竿而起想要自立为王,燕国将魏国拿下后,其中有一部分倒是降了,可也有一部分入山为匪,闹得民怨沸腾。 如今夕煜王朝朝政渐稳,这治匪平乱之事自然也要被提上日程,在他们根基不稳之时将他们一举剿灭,免除后患。 这事梦蓝自然也知道,如今听燕殇这般说,却是已经打算好要让金浩领兵前往崇州剿匪了。 她抿了抿唇不敢多言,而燕殇也没多说什么,只提着燕恒的领子将他扔给了梦蓝,“将太子殿下带出去。” 燕恒的小短腿在半空中踢打着,小身子不断的扭来扭去,只叫着,“恒儿不出去,恒儿也要和娘亲亲……” 梦蓝的神色越发僵硬,只将燕恒接过来抱着,朝燕殇福了福身便安抚着还在叫唤的燕恒退了出去。 燕殇这才低低一叹,看回夕月,在她红润的脸颊上抚了抚,随后却是脱了外袍在她的身边躺了下去,将她紧紧的搂进了怀中。 空了一年的怀抱终于被填满,燕殇那颗空荡荡没有着落的心在这一刻也才踏踏实实的落了地。他的下巴抵在夕月的发顶之上,闭着眼深吸口气,这才无奈的叹了一声,“夕夕,恒儿平日里是不敢这般同我说话的,是不是因为见到你了,他竟然也敢忤逆我了?果然,有娘的孩子胆子也要大一些!所以 你要快些醒过来,好不好?” 怀中的人没有回答,燕殇又是一叹,将她的脸捧了起来,细细的看了看她,“不过恒儿他没说错,我的确是想要亲一亲你,抱一抱你……夕夕……你想吗?” 一边说着,他的唇从她的眉眼开始,一点点的亲吻而下,从她的脸颊,她的鼻尖,落在那张他想了许久许久的红唇之上,却只是轻轻的吻着,如同蜻蜓点水一般一下下的疼爱着她…… “夕夕,你以前就嫌弃我年纪大了,我真怕你若是三年四年再醒来,那时候我已经更老了,头发都白了,怎么办?” “夕夕,你早一点醒过来,好不好?” “夕夕,我很想你……我真怕,自己会熬不下去……夕夕……” 燕殇的唇贴在夕月的唇边,他吻着她,想象着下一刻她就能睁开眼,她也许会凑上来不知轻重的咬他一口,然后又会很心疼的问他痛不痛…… 他会告诉她,痛,真的很痛!夕夕,我的心,很痛很痛…… 第四百二十六章 盛世繁华 夕煜二年一月初一 元旦这一天,早朝之上,摄政王燕殇颁旨,迁都北乾,改北乾为北阳! 这一道王旨,再次让朝堂哗然。 燕殇这一举动再次让众人摸不着头脑,北阳是什么?那是前朝轩辕王朝的王都! 自赵慕苏递上和书自愿称臣之后,赵国便改为北郡,赵王赵慕苏被封北郡王! 如今燕殇要将夕煜王朝的王都迁去北郡,这是什么意思,监视北郡王赵慕苏? 可若当真是这想法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将北乾改回叫北阳? 所有人抓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的事,在赵慕苏接到这道王旨之时却不过一笑置之。 他自然明白燕殇此举是何意,他为了夕月,也算是费尽了心思。 就连那一直空悬的帝位,其他人不明白,他却心知肚明,那其实是留给夕月的。 遇到燕殇,是夕月的福气,他比起自己,的确更懂情之一字。 赵慕云在他身边,凑近去看那道王旨,却是啧啧的叹,“这个燕殇又在搞什么幺蛾子,自从他这夕煜王朝建立之后,做的这些事儿总是让人看不懂啊!” 赵慕苏勾了勾唇,轻叹一声,“有些事,别人无须懂。” 赵慕云看他一眼,沉默一瞬忽然道:“三哥,你其实是不是还在想着夕月?” 赵慕苏眯了眯眸子,将那道王旨置于一旁,将宣纸铺在自己面前,拿起笔来,“她不需要我去想,她也不是我该想的人。” 这话…… 赵慕云皱眉,这话说的还是不明不白。 不需要,不该,却并非不是! 所以说,他的三哥心里其实还是有着夕月的吧,只是可惜,那个女人是燕殇的女人。 叹了叹,他又想到什么,很是好奇,“说起来,夕月也不知到底去了哪里,她已经消失了一年多了吧?难不成同燕殇闹翻了?” 赵慕苏一边疾书,一边头也不抬的道:“她会回来的,他们也并未闹翻,这些话你不要再胡说。说者无心闻者有意,小心隔墙有耳!” 赵慕云撇了撇嘴,对他这话不置一词,他其实早就猜测夕月和燕殇闹了矛盾,当朝那小太子说不定是燕殇和哪个女人的私生子,所以夕月才跑了的。 可这猜测他也不敢再说,只能又去看赵慕苏写的东西,看了看又皱眉,“三哥,燕殇还没让修葺皇宫呢?你这是着的什么急?” 赵慕苏目光闪了闪,低低一叹,“早晚都要修葺的,现在开始修,也许两年之内就能修好了。” 如此,等她回来时,看到的便会是崭新的北阳皇宫! 赵慕苏的心思赵慕云也不懂,可他呈去燕京的修葺皇宫的计划折子以及那张他亲手所绘的皇宫草图,却是让燕殇当即拍案。 这张皇宫的草图,是完全按照赵慕苏记忆中的北阳皇宫所绘。 也许,这是他能给夕月做的最后一件事。 从今以后,他的生命中不会再有夕月这个人,甚至这个名字。 他该记住的,能记住的,该想的,能想的,从来都只有一个慕容凉!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 三年的时间对于其他人而言好像只是弹指一挥间,可对于燕殇而言,却是分分秒秒的煎熬。 夕煜王朝建立不过三年,平乱匪、兴水利、治农荒、巩边防、发展农耕、减轻税负,战争所带来的疮痍已经在时光的流逝中慢慢被抚平。 燕殇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治理朝政之上,他要让这夕煜王朝江山永泰,让天下百姓安养无忧。 他只愿他的夕夕归来时,看见的是一片盛世繁华! 夕煜三年七月初一 王朝开始迁都,历时三月多,才终于将所有事物规制妥当,夕煜王朝的王都从此正式落至北阳。 而时光在这样缓缓的流逝中,再一次走到了十月十五,燕恒已经三岁,而夕月也已经睡了不止三年。 迁都事宜完成之后,燕殇第三次带着燕恒来到了玉岭山。 外面的世界已经变了几变,可那个沉睡的人儿依然在沉睡,没有丝毫要清醒的迹象。 燕殇说不出自己是失望还是绝望,他只是觉得若她再这样睡下去,他定会抛下一切来守在她的身边,若她当真想睡,他便陪她一起…… 而此时,飘着雪的庭院之中,燕恒坐在玉岭的膝头,玉岭正将自己收藏了许多年的宝贝如同一堆破烂似的随意摆在石桌上让他选,什么武功秘籍啊、医书啊、武器啊、阵法图啊,应有尽有。 “小恒儿啊,你瞧瞧,你到底喜欢什么,你喜欢什么师公就教你什么好不好?” 落在其他人眼中,这可都是稀世的珍宝,可燕恒却明显心不在焉,小脑袋不断的朝那紧紧闭着房门的房间转,看一眼,叹一口气。玉岭终于受不了了,一拍他脑袋,“你小小年纪的总是叹什么气,你可不要学你那个没出息的父王,老头子当初就说不能让你跟着他,你瞧瞧他把你教成什么样子了?若是你当初跟着老头子我,怎么会学成 他这么个无趣的样子……” 他喋喋不休的说着,站在一边的容浅翻了个白眼,说的好像燕殇不是他教出来的一样。 燕恒闻言却是终于收回了目光,他盯着玉岭看了一会儿,却是很认真的问,“师公教恒儿的话,会把恒儿教成什么样子呢?” 玉岭目光一亮,“当然是把你教成这世上最厉害的人,恒儿,你想不想天下无敌?” 容浅在一旁扶额,燕恒却是眨了眨眼,“什么叫天下无敌?” 玉岭想了想,“这个……就是打遍天下无敌手,谁也不是你的对手,你想打谁就打谁!” 容浅嘴角一抽,很想将燕恒从他怀中抢过来,他觉得如果当真让玉岭来教燕恒,恐怕还不如燕殇。 可燕恒闻言却明显来了劲儿,“父王也打不过恒儿吗?” 玉岭低咳一声,“那是自然!” 燕恒眼珠子透亮,忽然拍手,“那好,那恒儿要跟着师公学。” 不等玉岭高兴,他又盯着那扇房门补充一句,“等学会了,恒儿也要提着父王的领子将他扔出去,不让他一个人霸着娘亲亲抱抱,哼!” 容浅满头黑线,玉岭的神色也有些诡异,却只是低咳两声,“好,只要恒儿愿意,自然是想做什么都可以,到时候就把他扔出去哈哈!” 燕恒一脸兴奋,容浅无语望天,也不知道燕殇知道燕恒这样的想法之后会是什么表情啊! 可这一切燕殇自然不会知道,以往燕京离玉岭山太远,一来一回便要用去一个多月,可以陪夕月的时间便更少。 所以他只想分分秒秒都和夕月共度,哪里会愿意让其他人打扰他们,哪怕那个人是他们的儿子。 此时自然也一样,他只是抱着夕月,看着她丝毫未变的容颜,眼神却是越发的暗淡。一边轻吻着她,一边对着她低低絮语,“夕夕,恒儿已经长大了,他很聪明,已经会认字了。我想让他到玉岭山来,让师父教他习武,可我又舍不得。你已经不在我身边,若是恒儿也离开,我一个人要怎么 办?” “夕夕,如今天下已经太平,我答应你的事都做到了,可是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醒过来?” “你已经睡了三年多了,难道你不想我吗?” “夕夕……” 燕殇已经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才能让她醒过来,他抱着她叫着她的名字,可那声音却好似在呜咽一般…… 他已经压抑了太久,江山繁华,可没有她共赏,与他而言也不过是一片苍白。 他抱着她,他的头埋在她的颈边,压抑了许久的情绪一瞬间崩溃,便再无法忍耐。 他一直想要替她撑起这江山,可他其实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也会疼痛,也会崩溃。 紧闭的眼眶中有水光在闪动,一滴滴冰凉的眼泪滴在夕月的颈上…… “燕……殇……” 极轻极细的声音,几不可闻,如同幻觉,可燕殇却听到了。 他身子猛的一僵,几乎是不可置信的抬起了头。 他对上的是一双如落了九天繁星的眼眸,眼中带着心疼和愧疚,她的眼睫轻闪着,一眨,便有水珠成串的落下…… 燕殇怔怔的看着她,眼也不眨,无法回神。 他怕,自己眨眼,她就会再次闭上眼。 他怕,这一切不过是他的幻觉罢了。 “燕……殇……” 她又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很小很哑,她想抬手去摸一摸他的脸替他将眼泪擦了,却因为睡了太久,没有丝毫的力气。 而燕殇却终于回过神来,他抬手,在她的眼上轻抚,手指带着明显的颤抖,声音比她还要轻,似怕惊吓到她,惊醒这一场梦境。 “夕夕?” 她醒了吗?当真不是他在做梦? “夕夕,你醒了?” 她的眼泪不断的流着,只看着他,“我想你……燕殇……我……是想你的……” “夕夕……夕夕……”燕殇眼睫一颤,喉间一哽,他紧紧抱住她,他的脸贴在她的脸颊之上,声线发颤,可除了叫她的名字再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第四百二十七章 做你的裙下之臣 大结局 夕煜三年十二月初一 王旨下,令百官于一月初一在北阳城门处迎帝君归朝,登基大典及帝王大婚同时举行,着礼部承办。 百官从哗然变成茫然,帝君是谁?帝王大婚又是个什么鬼? 朝堂之下议论纷纷,那高坐朝堂之上的人却是不动声色,可仍那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摄政王这两月心情分明很好。 虽然还是那副沉肃的模样,可那眉目之间透出的愉悦之意却是明显得很。 也因此,众人都开始等着一月初一这一日的到来,那急切的心情,堪比燕殇。 一月初一,当第一抹晨光撒下,照亮这座传承了近千年,历经了起起落落的北阳城时,整座城池几乎都被同一个颜色装点。 红毯铺了满城,红色的宫灯和绸带也挂了满城,整个北阳城都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可这红却不同于鲜血染成的红,而是带着让人希望的喜意。 虽说寒风还是凌冽,可在这种满城皆喜的时候,寒风似乎也变成了三月春风,经过那十二道巍峨城门,卷起城楼之上的夕煜王旗,黑底黄字的旗帜在风中飘荡,似在迎接它们真正的主人,重归故土! 城楼之下已经黑压压一片,百官翘首以待,都想知道他们的帝君到底是个什么人? 唯有那站在百官之首的薛子昂一脸的为难,他身边的曹卓良更是一脸的难看。 他瞪一眼身边的薛子昂,还是忍不住压着嗓子道:“你们就任由他如此胡来,我倒是要看看,等那女人出现,他要如何跟百官解释他要将这帝位交给一个女人。” 薛子昂脸色有些诡异,四处瞧了瞧才低声道:“太师如此说可当真是冤枉下管了,您那外孙您又不是不知道,连您都管不住,何况是我们?”曹卓良胡子一抖,正要再说什么,薛子昂忽然又叹一声,“可说来,他为了那女人也是受尽了苦楚,如今既是苦尽甘来,我们又何苦再拖他的后腿惹他心伤?他这三年多是如何过来的,太师当是最了解,若 是连你我都不能支持他理解他,他这路便会更难……” 曹卓良目光一闪,他想到燕殇自封摄政王的那日对他说的话,“外公知道,我从小到大,都只为了一个‘活’字!” “我时常想,我这名字许就注定这一生成殇。可不曾想,上天总归是不曾薄待于我,让我遇见了她,找回了她。她便是我的天下,我的荣光,我的雄心万丈!” “若是没有她,这天下便不会有所谓盛世繁华!” 曹卓良沉默下去,薛子昂也只是一叹不再言语。 说到底,这天下如今是燕殇的天下,不管是谁坐上那帝位又有何关系? 就好像这帝位空着那三年一般,谁又敢去打那位置的主意! 总归,有燕殇这个摄政王在,有燕恒这个皇太子在,这天下就乱不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当明黄色的马车从远处缓缓行来,当着一身正红色王袍的燕殇将同样身着正红,可那衣袖和衣襟上所绣分明是五爪金龙的夕月抱下马车之时,百官楞住了,周围围观的百姓也愣住了…… 这就是他们的新帝? 燕殇向来是着一身墨袍,今日换了正红,周身上下都洋溢着一种喜气,将他本来的凌厉之气淡化了许多。 而他抱着夕月下马车,再将夕月抱上礼部早已经准备好的御撵,目光却是一直都落在夕月身上,哪怕离得很远,众人也能察觉到他身上透出的如水温柔,只让人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他们的摄政王?聚了至少千人的北阳城门处安静得风过有声,没有丝毫声音,若说这女人只是今日同摄政王大婚的女人就算了,可就算是傻瓜也想到了,这女人就是这夕煜王朝的新帝,她今日就要坐上他们空了三年的帝 位,而他们,都要对她俯首称臣! 这样的认知,让众人根本无法接受,自古以来,哪里有女人做皇帝的? 他们的摄政王这算不算是给了他们一个突然袭击,让他们措手不及不知该如何应对! 就在这样沉默到几乎压抑的气氛之中,一声高呼响在城楼之前,让众人为之一震。 而这高呼之声却是出自曹卓良的口中,只见他轻撩官袍,几近虔诚的跪下,双手伏地,口中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薛子昂目光一闪,同样撩袍跪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随后跟着跪下的是已经成了镇国左将军的金浩同镇国右将军天策,以及御林军统领温阳…… 文武之首皆以跪地伏拜,这说明什么百官心中都有数。 哪怕他们心中再抵触再不愿,这时却也不能再如何,只能一一跟着跪下,高呼声越来越多,响彻这整个北阳城的上空,直上九重云霄。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 远处,苏宸的目光穿过那一片跪伏在地的人群,落在那明黄色的御撵之上,透过那层层飘扬的薄纱看到那个靠在燕殇怀中的女子,他好似能看到她脸上带着的笑意…… “公子,你真的不要见见主子吗?” 小璃提着包袱跟在他身边,也随着他的目光朝那方看,可以她的目力根本就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黄点。 苏宸的目光随着那御撵缓缓移动,唇边的弧度清浅,“只要她好就够了,见与不见并没有什么关系。” “公子这么喜欢主子,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小璃叹了口气,苏宸却是看回她一笑,“你这么个小丫头,知道什么是喜欢?” 小璃瘪嘴,“我怎么不知道?我也喜欢过人的好不好?” “哦?是谁?”苏宸有些好奇,他不曾记得小璃有同什么男人接近过。 小璃挎着脸,把包袱朝肩上提了提,“一个很白的人。” 苏宸皱了皱眉,还不等再问,她又忽然看着苏宸嘿嘿一笑,“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后来我发现,他其实还是没有公子你好看。” 苏宸挑眉,无奈的摇头,在这丫头眼里,喜不喜欢就是好不好看吗? 他拍了拍她的头,转身,“所以说,你还是太小。” 小璃眼珠子转了转,也忙着转身跟上,“公子,人家已经及笄了,怎么就还小,已经可以嫁入了。” 苏宸明显楞了一愣,“这么快吗?” 小璃叹了口气,有些委屈,“所以说,公子从来都没有关心人家。” 苏宸又顿了顿,摸了摸她的头,“抱歉,以后我会多关心你的。” 小璃呵呵的笑了起来,“好吧,我原谅公子了。” “可是公子,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啊?” “你想去哪里?” “我吗?我想想啊……” 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远,随着风散在天边…… 而远处的高呼声却还未停止,声声不息…… 随着这声声吾皇万岁,从此,夕煜王朝的史书之上会出现一个女人的名字,她成了夕煜王朝的开国女皇,被后世之人称为凤皇。可在那野史杂书上对这位凤皇也有许多传言,有说这位开国的女皇不过是个傀儡皇帝的;也有说她其实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君,曾在玉泉山杀了二十万魏军;更有说她是那九尾妖狐的化身,迷惑了那只爱 美人不爱江山的燕国摄政王…… 自然,事实如何,还是只有当事人知晓,后世之人如何评说,外人如何看待,对于夕月和燕殇而言,从来都不重要。 夕月只知道,她现在很暴躁,真的很暴躁! 选妃,选妃,选妃,还是选妃…… 看一本折子扔一本,夕月觉得自己已经压不住心头的火气了。将最后一本折子狠狠的扔了出去,夕月瞧着坐在一旁若无其事批阅奏折的人冷冷一笑,“呵呵,当初是谁说,若是他不做皇帝,就不会有人逼着他纳妃充盈后宫的?如今看来,就算只是个王爷,也是可以佳 丽三千的嘛,王爷是准备什么时候选妃啊,需不需要朕替你办个选妃宴?还是说朕直接下旨,替你将这京中年满十五的名门贵女都纳入王府,免得麻烦!” 燕殇没有抬头,唇边却是勾着一抹笑,“陛下说笑了,世人皆知臣府中有只母老虎,若是臣敢将其他女子纳入府中,怕是明日早朝之时,臣就无脸见人了……” “燕殇!” 他这调笑的语气,让夕月恨得直咬牙,心里却也免不得有些委屈起来,她咬了咬唇,腾一声站了起来,却是直直的就要朝外去。 燕殇一愣,在她快走到殿门之前却是忽一抬手,殿门在夕月眼前轰一声被关上,她楞了楞,还不曾回头,背上已经贴上一片温暖。 他的手圈在她腰间,薄唇贴在她耳边,语气有些无奈,“乖,又怎么了?这是要去哪里?” 夕月咬着唇,就连说话的声音都透着委屈,“我要回玉岭山,我要去找恒儿。” 燕殇皱眉,“找他做什么?他如今跟着师父学习,你去了,只会打扰到他。” 夕月低声一哼,“我不要在这里做你的傀儡皇帝了,你自己做去吧。” 燕殇眉头皱得更深,将她转了个圈面对自己,“胡说八道,什么傀儡皇帝?” 夕月偏着头不去看他,“你以为我不知道,在他们眼中,只有你这个摄政王,哪里有我这个皇帝,否则,为何总让你选妃?他们要是眼中有我,就该让我也选妃!我才是皇帝!” “夕夕!” 瞧着她越说越不像话,燕殇亦是恨不得咬她一口,她还想选妃?看来,他是时候该振一振这夫纲了。 思及此,他抬起她的下巴就吻住了她,将她还欲出口的话尽数堵在了她的嘴边。 夕月睁大了眼,被他的气息侵蚀着,渐渐的脑子便晕晕乎乎起来,直到身上一凉,她才发觉自己已经被他抱到了软塌之上。 “燕殇……”她的手撑着他的肩,感觉到他的气息在她周身游走,灼热难耐…… “乖乖,还选不选妃了,嗯?” 燕殇微眯着眸咬回她的唇瓣,夕月却是哼哼着道:“你要是敢选妃,我就要……” 燕殇无奈,“我何时说过要选妃?” 夕月撇嘴,“那些折子可都是让你选妃的。” 燕殇在她的颈间轻吮,“那些人的确是闲得慌了,惹了夕夕不高兴,该罚!” 颈边又痒又疼,夕月微仰着头轻喘,“那好,那就全砍了,杀一儆百,看以后谁敢让朕的男人选妃!” “夕夕……”燕殇禁不住低笑,从她的颈边朝下流连,“你若如此做,这暴君之名怕是除不去了。” 夕月抱着他的脖子,微眯着眼眸仍由他亲吻,“那摄政王当如何?替天行道,将我这个暴君赶下帝位?”燕殇轻笑,大手从夕月的裙下探入,低低的道:“臣自是替陛下分忧,你若是暴君我便只能做那佞臣,做你的……裙下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