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家的小娘子》 第一章纳妾 “杜大夫啊，老夫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她娘又去得早……您就发发慈悲，救她一命吧！” 平安镇第一大财主——“恒泰”钱庄的金老板跪在自家的花厅里老泪纵横。那肥硕的身躯生生在地面上砸出“咚”的一声响。 这一跪，可把年轻的小郎中杜衡给吓坏了。他赶紧起身去扶金老板，嘴里还忙不迭地说：“大夫本来就是治病救人的。可……可治病归治病……我怎么能把柳儿姑娘收房呢？这……也太荒唐了……” “杜大夫……我这傻女儿的心思，你还不知道吗？”金老板哆哆嗦嗦站起身，甩了把鼻涕接着哭诉道，“柳儿自小体弱多病……多亏杜大夫常年照看……这孩子是个实心眼儿，早就非你不嫁了。本来，老夫想着明年开春就去府上提亲的……可谁知……杜大夫竟不声不响娶了亲……小女茶饭不思，眼看就快不行了……” 说着，金老板的眼睛向花厅的东南角瞥了过去。那里正坐着个十五六岁光景的小姑娘。虽穿着一身粗布衣服，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贵气。皮肤光洁白嫩得如瓷娃娃一般。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顾盼神飞，正笑盈盈的看好戏呢。 杜衡也朝小姑娘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叹了口气对金老板道：“您也知道，我就是个穷大夫，哪里娶得了柳儿姑娘啊？我这个娘子，还是上山采药时捡回来的呢！别看她长得挺水灵，可脑子不好使……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了……她那‘灵芝’的名儿，还是我给起的呢！” 灵芝闻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信步来到杜衡跟前，扬起下巴道：“你脑子才不好使呢！”接着，她又转向金老板，笑嘻嘻道：“金老板，你想让我家相公纳妾，是不是也得问问我的意思呢？毕竟……我是正室！” 金老板马上又跪在了灵芝面前，哀声恳求道：“杜家小娘子……哦，不不不……杜夫人……您就收了小女吧！您放心，小女性子柔弱，心地也好，一定会恭恭敬敬侍奉大夫人的……” “哈哈哈哈……”灵芝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娘子！”杜衡看不过去，忙上前扯了她一把，“你别胡闹了！金老板这么大年纪，你受得起这一跪吗？” 说完，杜衡赶紧把金老板搀扶起来。 而灵芝显然还没玩够，瞥了一眼杜衡，又笑嘻嘻对金老板道：“我对柳儿姑娘挺满意的。男人三妻四妾也很正常。依我看，纳妾就纳妾吧！不如，今儿就让柳儿姑娘进门吧！” 金老板喜出望外，赶紧给灵芝鞠躬。 杜衡却瞪起了眼，厉声道：“胡闹！我这么穷，养一个娘子都要揭不开锅了，还哪里养得起妾侍？不行！不行！” “钱不是问题！”金老板双眼放光，“杜大夫，我们家有的是钱啊！我就柳儿一个女儿，就想着找个入赘的女婿继承我这钱庄的产业……” 话还没说完，金老板便自己打住了。杜衡也是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是啊，还没听说哪个男子是入赘到小妾家中的。 灵芝收起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眨了眨眼睛道：“金老板，不如您先回避一下。我跟我家相公商议商议。” 金老板出去后，灵芝瞅了一眼她那俊朗的小相公，不禁“扑哧”一声笑了。 也难怪金柳儿为他要死要活。十七岁的杜衡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虽然出身贫寒，但生得眉目隽秀，玉树临风，正是镇上少女们的春闺梦里人呢！ 杜衡见灵芝笑得诡异，不禁又瞪大了眼睛，高声道：“你别又瞎胡闹啊！我告诉你，纳妾这事断断不可！” 灵芝笑了起来，腮边露出两个深深的梨涡。 “小相公，”灵芝甜甜唤了声，“既然你不愿纳妾，那不如直接娶那金柳儿为妻好了。反正我们也只是挂名的夫妻。你就做做样子，写封休书把我给休了。然后和金柳儿拜堂成亲，做金老板的上门女婿，多好啊！” “不好！”杜衡咬牙切齿道。 灵芝嘟起嘴，不以为然道：“怎么不好了？我看那金柳儿虽体弱多病，但生得挺清秀的。正所谓‘病弱西子胜三分’，倒自有一段风流韵致呢！哪里配不上你呢？” 杜衡翻了个白眼，嘟囔道：“她……她就是个药罐子，原本还指着她多赚些银钱。可若是娶回家，不但生意没了，还不知要白白浪费我多少药材……” “噗……你个抠门的东西，原来是打这个算盘……”灵芝指着他，一脸的奚落，“你脑袋进水啦？你娶了金柳儿，那这整个‘恒泰’钱庄就都是你的了，还用你辛苦看病赚钱？你不用再当这个小郎中了，还心疼那几两药材？真是丢了西瓜捡芝麻！” 谁知杜衡竟撇了撇嘴，道：“我才不要什么钱庄呢！我是爱钱，但我爱的是自己治病救人赚来的钱。不是当什么上门女婿得来的钱。再说，师父临终前，我答应他了，一定要将他老人家的医术发扬光大！所以，我这辈子只要当郎中，其他的一概不做！” “哟，还是个挺有原则的小郎中！”灵芝笑着用食指挑起了杜衡的下巴。 “去去去！”杜衡没好气的推开灵芝的手，“反正我没钱纳妾，也不入赘！这金柳儿，我无福消受！” 灵芝转了转乌溜溜的眼珠，道：“好，既然你态度坚决。我就帮你个忙！不过……我医好了金柳儿，你可要请我到醉仙居吃烤鸭。唉，自从嫁给你这个穷光蛋，我都忘了肉是什么味道了……” 杜衡没理烤鸭的事，只皱着眉问：“你？你会医术吗？我都医不好的病，你能医好？” “你少瞧不起人！”灵芝瞪着眼睛道，“这金柳儿明显得的是心病。你的医术是很厉害，但只能医身不能医心。这医心的事嘛，还是我来吧！” 就这样，灵芝在杜衡质疑的目光中走进了金柳儿的闺房。 金老板站在女儿的闺房门口，不住地搓着手，迟疑地问道：“杜大夫……你这娘子，也会治病？” 杜衡只能报以谜之微笑。 第二章背回来的小娘子 一盏茶的功夫，只听闺房内传来灵芝脆生生的声音：“金老板，柳儿姑娘说她饿了，快端些饭食来！” 金老板身子一颤，登时喜出望外，一面命下人赶紧去准备饭食，一面赶忙进了闺房。杜衡也狐疑着跟了进去。 只见闺房内一张楠木雕花大床上，鹅黄的幔帐半垂着。床上躺着一个形容憔悴的瘦弱女子。正是金柳儿。 金柳儿一双眼只盯着刚进来的杜衡，那眼神里带着几分哀怨，又带着几分惋惜。 而坐在床边的灵芝此时竟拿着一方帕子抹眼泪。金柳儿还虚弱地劝慰着：“灵芝姑娘，你也真是可怜……唉……事到如今也没别的法子了……都是命啊……” 杜衡看得一头雾水——不是灵芝来劝金柳儿吗？怎么变成了金柳儿在安慰她？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他走到床边，轻轻推了灵芝一下，压低声音问道：“娘子，你哭什么？” 灵芝转过脸，目光哀怨，欲言又止。而靠在床头的金柳儿则望着杜衡，叹了口气，幽幽道了声：“可惜了……” 杜衡看着她们二人，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两人出了金老板的宅子后，灵芝扯着杜衡的袖子便要往醉仙居去。 杜衡则拉住她，迫不及待问道：“娘子，你究竟是如何让金柳儿肯吃饭的？” 灵芝却卖起了关子，道：“‘心病还须心药医’。我给她开了心药，病自然就好啦！” “什么心药？”杜衡瞪大眼睛问道。 灵芝抿唇一笑，接着附在杜衡耳边低语了几句。 杜衡听完，脸都气绿了，大声嚷道：“怪不得她看我的眼神奇奇怪怪的，还说什么可惜了……哎，你怎么能信口胡诌呢？谁断袖了？” “我不过是想让金柳儿断了念想而已。女人就是这样，看着别的女人得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可若是知道，那男子心仪的是男人，也就慢慢想开了……”灵芝解释道。 “那你也不能胡说八道啊！你这是毁我名声！”杜衡嚷道。 灵芝却不以为然道：“你天天跟学堂的谢先生厮混。我真的怀疑过你们俩是不是那种关系……” “胡说八道！”杜衡正颜厉色道，“我跟谢兄是从小玩到大的知己好友。哪里就断袖了？” 灵芝翻了个白眼道：“我这也都是为了给金柳儿治病啊！不管方法如何，她总算是肯吃饭了不是？你做一点儿小小的牺牲，也没什么啊！” “哼！”杜衡用鼻子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你毁我名声，烤鸭不买了！” “小郎中，你就抠门吧！小气鬼！”灵芝跟在他身后一边骂一边走。 晚饭之前，杜衡出门转了一圈，最后还是捧着半只鸭子回来了。 灵芝刚将碗筷摆好，看见杜衡放在桌上的半只烤鸭不禁笑了。 “我没记错的话……金老板可是给了你十两银子吧？一只烤鸭不过五吊钱，你还就买了半只……真是抠门到家了……” 杜衡则不以为然，一边将鸭子撕开放在盘子里，一边道：“鸭肉太肥腻，不利于消化。我不吃，都给你一个人吃吧。半只也够你吃了！” 灵芝托着腮看着对面这个俊美小相公，心头忽的一暖——他是抠门，但似乎只对他自己抠。对她这个捡来的娘子还是挺好的…… 没错，灵芝是杜衡一个月前上山采药时在山涧里发现的。当时她躺在溪水边，浑身是血，衣服也破破烂烂。显然是失足从山上滚落下来的。 杜衡二话没说，便将这小姑娘背回了自己的医馆，悉心为她疗伤。三天后，灵芝醒了，却只瞪着乌溜溜的眼睛一句话不说。 杜衡本以为她是哑巴。谁知，在给她后背上药的时候，她开口了…… “你干嘛脱我的衣服？你个流氓！古代人了不起啊？古代的流氓也是流氓……”小姑娘嘴里嚷嚷着一堆杜衡听不懂的话，还抡起枕头就往他头上砸。 杜衡顾不上躲闪，只迅速按住了她的左脚，大声呵斥道：“别乱动！我好不容易把给骨头接上了！弄坏了，你就成跛子了！” 灵芝闻声，果然吓得不敢动了。 杜衡气呼呼坐在床边，一双清澈的眼眸里全是委屈，大声道：“你这小姑娘怎么如此蛮横？你奄奄一息躺在山涧里，要不是我把你背回来给你医治，你早就没命了！知不知道？为了救你，用了我多少好药材？值多少钱呢？” 提到钱，杜衡一张俊脸上写满了两个字——“肉疼”。 作为平安镇第一美男，杜衡相貌丰神俊逸，更是有着一副济世救人的菩萨心肠。可唯一的缺点就是小气、抠门，恨不得一个铜钱摔八瓣。 不过这也不怪他。谁让他穷呢？他本就是荣仁堂杜老大夫捡回来的弃婴。自小便跟着师父在平安镇上悬壶济世。可小镇就那么多人，也不是人人都得病。师徒俩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勉强度日。 三年前，杜老大夫突发急病去世了。于是这医馆里就只剩下杜衡一个小郎中。杜衡又是个心善之人，每每看到穷人家没钱抓药，心中不忍，便施舍药材。这样一来，他便更穷了。 杜衡一边心疼药钱一边继续嘟囔：“你以为我想看你吗？你浑身是伤，留了疤痕，还怎么嫁人？不脱了衣服怎么上药？师父留给我上好的天山雪莲，那可是镇馆之宝，我都给你用了啊，才让你一点疤痕都没留。你不但不谢我，还动手打人。真是狗咬吕洞宾！” 灵芝的大眼睛滴溜溜转，忽然大声命令道：“你，把镜子拿来！” 杜衡起身出去了。可过了一会儿，只端了盆水进来。 “我一个男人，家里如何会有镜子？”杜衡边将水盆端到灵芝面前边说道，“你就在水里照照吧。放心，你的脸没受伤，还是挺好看的。” 灵芝低头在水盆里看了看，忽然便笑了起来：“哈哈……这身子不是我的。看了就看了吧，反正我也没吃亏！” 杜衡看着她，不禁摇头叹息：“唉，挺好个姑娘，只可惜脑袋摔坏了……” 第三章共处一室 其实，这姑娘不是脑袋摔坏了，而是……穿越了！ 她本来是二十一世纪的一名心理医生，兼职给广播电台做一档晚间情感热线节目。一天做节目的时候，大雨滂沱，电闪雷鸣。导播示意她赶紧把耳机摘下来。因为电台这种专业的耳机是会导电的。 可那时她正倾听一个家庭主妇哭诉老公在外面有小三儿的事。就在她迟疑的几秒钟，忽然一声惊雷。她只觉浑身酥麻，眼前一道白光，接着便人事不省了。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身在一个破旧的小屋里。还有个古代男子围着她转来转去。 作为心理医生，她知道这个时候一定要保持冷静。先搞清楚状况再说话。可谁知，这个长得挺好看的男子竟然要脱她的衣服。这下她可受不了了，于是便将杜衡骂了个狗血淋头。 “喂，你家住哪啊？既然都醒了，我把你送回家吧！”杜衡想了想又道，“我看你原来穿的衣服挺贵重的，肯定是有钱人家的女孩儿……那个……咱们去你家把药钱结了……” 杜衡心心念念的还是他的药钱。 灵芝撇了撇嘴，心想，姐前世做心理医生可是按小时赚钱的，你那点药钱简直是毛毛雨。可是姐现在回不去啊？ “不记得了。”她瞪着眼睛说道。 杜衡咬了咬牙，又问道：“那……你叫什么？” 灵芝依旧瞪着眼睛，说：“不记得了……” 杜衡垂头丧气地坐在床边上，用一脸肉疼的表情缅怀他的镇馆之宝。 “喂，我饿了。给我弄点吃的去！”灵芝倒不客气，又对着杜衡发号司令。 杜衡皱着眉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忽然一个激灵——这小姑娘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那岂不是要在这里白吃白住了？这赔本的买卖他可不干！ “那个……姑娘……”杜衡试探着说，“你看，我救你一命，还给你治伤，这完全是‘医者父母心’，既然你不知道家在哪，我也就不跟你要药钱了。但是，你伤好了之后，就赶紧走吧！男女授受不亲。咱们这孤男寡女的，天天共处一室，好说不好听……” 灵芝的一双眼睛可是能看透人心的。她早看穿了这个小郎中的心思。不过，想赶她走可没那么容易。她在古代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这里虽然破旧了些，但好歹也是个栖身之所。莫不如就先住在这。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想到这，灵芝竟垂下头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杜衡已然懵了，忙问道：“姑娘，你哭什么呀？” “你说了……男女授受不亲……可是……可是人家都被你看了……哎呀……我不要活了……”说罢，灵芝作势便要往墙上撞。 杜衡急忙抱住她，喊道：“喂，我好不容易把你救活的，你可不能死啊！” 灵芝放弃了撞墙，又含着泪盯着杜衡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道：“你不让我死……那就只能把你的眼睛挖下来了……” 说完，她还真伸出两个指头奔着杜衡的眼睛就过来了。 杜衡吓得赶紧捂上了眼，叫嚷道：“你怎么恩将仇报啊？我救了你的命，你反倒要挖我的眼睛！” 灵芝收回了手，又开始哇哇大哭：“怎么办？怎么办？身子都被你看了……只有嫁给你，才能保全我的名节了……” “什么？你要嫁给我？”杜衡直愣愣看着灵芝，“我就是个穷大夫，养活自己都成问题……根本就没想着这辈子还能娶媳妇……你……确定要嫁给我？” 说完，杜衡白皙的俊脸上泛起了一阵红晕。 灵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小子还害羞了。谁要嫁他啊？想得美！ 她心里虽这样想，脸上却依然挂着泪，幽幽道：“暂时也只能这样了……但婚姻大事要父母做主……我现在想不起父母是谁，待我想起来了，再让他们主持婚事。现在，我们就只是挂名的夫妻。” 灵芝心里盘算的是，待到她找到了好去处再离开这个穷地方。 杜衡眨了眨眼睛，道：“行，只要你不寻死，也不挖我的眼睛，那我们就做个挂名的夫妻吧！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头。我可穷啊，跟着我你只能吃糠咽菜，勉强填饱肚子。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没事！”灵芝一挥手，“你吃什么，我就跟着吃什么。我还可以给你洗衣做饭。你亏不着！” 杜衡忽似想起了什么，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块羊脂白玉做成的玉佩递给了灵芝，道：“这个是你身上带着的。还给你吧！” 灵芝拿过那玉佩在手里掂了掂，发现这玉光滑水润，水头特别好，乃是上品。 她不禁对这个小郎中生出了几分好感。他虽然穷且抠门，但却不贪财。这样一块玉，怕是他看一辈子的病也买不起的。而他竟然没有据为己有，看来是个胸怀坦荡之人。 “对了，”杜衡指着玉佩上面刻着的一个“灵”字道，“你忘了自己叫什么。我就给你起个名吧！既然这上面刻了个‘灵’字，你就叫‘灵芝’好了。‘灵芝’是一味药材。而我的名字‘杜衡’也是味药材。咱俩正好凑一对儿！” “好，灵芝就灵芝！” 从那以后，灵芝便霸占了杜衡的床。而杜衡则找了一席破草垫子铺在地上睡觉。虽然委屈了自己，但他也没抱怨什么。 灵芝伤势好了之后，便替杜衡操持起了这个小家。同时，她也弄清楚了。自己穿越的这个朝代历史上并没有记载。而她身在的平安镇，是距京城比较近的一个所在。镇子不大，民风淳朴。住在这里还挺舒服的。 而杜衡娶了妻的消息不胫而走，马上传遍了十里八村。那些为了杜衡魂牵梦萦的少女们个个伤心欲绝。 而其中，最为痴情的就当属金老板的女儿金柳儿了。她从小便体弱多病。杜老大夫在世时便时常为她诊治。后来杜衡接替了师父，常年进出她的闺房。金柳儿早就芳心暗许，只等着她爹去提亲了。 可谁知，天上竟掉下个来路不明的小娘子，砸醒了她的春闺好梦…… 第四章师父的遗愿 灵芝不声不响把鸭子腿放到了杜衡的碗里。 杜衡一怔，轻笑道：“我说了，不喜欢吃这个。娘子，你吃吧！” 灵芝知他是舍不得，便抹了抹嘴，轻描淡写道：“我吃饱了。实在是吃不下了。你要是不吃……那就扔了吧……” “别扔啊！这钱买来的……我吃，我吃……”杜衡一把夺过鸭子腿大口啃了起来。 灵芝见他这副模样，眼底泛起了笑意。 “对了，娘子……”杜衡口里含含糊糊问道，“你跟那金柳儿说我断袖，她就信了？那她也太好骗了吧？” 灵芝眨了眨眼睛，道：“当然不是了。我给她看了证据。” “证据？”杜衡放下鸭骨头，瞪着眼睛看着灵芝，“我本来就是个正常男人。你哪有什么证据？” 灵芝挽起袖子，露出莲藕一般白皙光洁的手臂。手肘处一颗鲜红的朱砂痣赫然入目。 “你不是说，这个是什么守宫砂吗？我给金柳儿看了，证明我还是女儿身。如果你不是那方面有问题的话，我嫁给你一月有余了，又怎么可能还是女儿身呢？” 杜衡皱皱眉，道：“娘子，你鬼主意可真多。脑袋还是挺灵光的，可为啥就是想不起自己的身世了呢？要是能想起来就好了……” 灵芝见他一脸忧郁，促狭道：“你还惦记着我欠你的药钱呢？” 杜衡连忙摇头，道：“你我都是夫妻了，我还惦记什么药钱啊？我只是想……快些找到你的父母……咱们好名正言顺地成亲啊！” 灵芝登时红了脸。她本来只当这里是暂时的栖身之所，并未想过要真的和杜衡做夫妻。可看杜衡的样子，倒是认真了呢！ “喂！”灵芝在桌下踢了杜衡一脚。 杜衡一个激灵：“干嘛？” “你……真的想娶我？”灵芝试探着问道。 “当然！”杜衡不假思索道，“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现在只是挂名的夫妻，等见了你的父母就成亲啊！” 看着杜衡清澈的眼眸，灵芝忽然有些心虚。 “那……你喜欢我吗？”灵芝垂下头问道。 “不管喜不喜欢，都已经是非你不娶了。这是我答应你的事！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杜衡很认真地说。 灵芝心里这个气啊——古代人都这么一根筋吗？ 不过，下一秒她马上意识到问题似乎是出在自己这里。她忽然发现，她居然很想知道杜衡是不是喜欢她。这个信号太危险了…… 杜衡见灵芝不做声，又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即便是见了你的父母，他们也不一定会同意我们的婚事。单是你那手臂上的守宫砂，便不是普通人家女儿能有的。说不定，你还是个什么王孙贵族呢！到时候……只怕他们瞧不上我这个一贫如洗的小郎中……” 其实，灵芝倒不关心她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是何样的身世背景，只是被自己心里忽然冒出来的小小情愫搅得烦躁。 她在现代虽被称为情感专家，但一切研究还都只是纸上谈兵。也就是说，她并没有恋爱经验。谁让她小小年纪就事业有成，赚钱都是按小时收费的呢？男人见到她这么能干，都自惭形秽了。 晚上，灵芝躺在木床上辗转反侧。她明白自己的心理变化不过就是上学的时候老师所讲的，大脑皮层分泌了一种荷尔蒙从而引起的一种化学反应。而这种反应，有一个美丽而烂俗的名字，叫做爱情。只不过，她不懂自己怎么就喜欢上了杜衡这个又穷又抠门的小大夫了呢？ 睡不着觉，灵芝索性披着衣服下了床。 小屋的一角，一盏昏黄的油灯下，杜衡正拿着毛笔时而凝思时而落笔写几个字。灵芝知道，他每天都是要写到深夜才肯去睡觉的。只是之前她并不关心他写些什么。 杜衡听到了动静，抬起头轻声道：“娘子，怎么不睡了？是我吵到你了吗？” 灵芝走到他身边，摇摇头道：“没有，是我自己睡不着……咦？你写的这是食谱吗？” 她一直以为杜衡是在写医书，可那纸上写的明明都是些吃的。 杜衡淡淡一笑，道：“你也可以把它当作食谱。不过，准确的说，应该是药膳。食物讲究相生相克，若吃不对了轻则有损健康，重则是会致命的。而有些食物却是相生的，放在一起食用会对健康大有裨益。长期食用，百病不生。” “噗……”灵芝笑了出来，“若是大家都百病不生，你哪里有钱赚？” 杜衡白了她一眼，道：“你没看见咱们荣仁堂挂着的对联——但愿世间人无病，何惜架上药生尘。师父自小就跟我说，为医者当慈悲为怀。我是爱财，但我更希望，世人都健健康康的不生病。” 油灯光的映照下，杜衡一双清澈眼眸亮晶晶的。灵芝忽觉自己的心跳加快了。 “呃……我看看你都写了什么？”为了掩饰尴尬，灵芝一把拿起了杜衡刚刚写过的纸，念道，“当归红枣参鸡汤、银耳雪梨羹……” 念着念着，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声响。灵芝抬眸一看，却见杜衡捂着肚子，一张俊脸涨得通红。灵芝不禁掩口笑了。 “笑什么啊？”杜衡红着脸争辩道，“深更半夜的……你念这些，我当然有反应了……” 灵芝笑道：“小相公，我去给你弄些吃的吧！” 杜衡摆摆手，道：“不必了，一会儿我睡着了就不饿了。” 灵芝心头忽然涌上一阵酸楚——不知情的人，定会以为杜衡是饱尝了山珍海味才写出这样的药膳食谱。可谁又能想到，他是在饥肠辘辘的情况下写的呢？ “小相公，你写这些东西是用来做什么呢？”灵芝挥了挥手里的纸问道。 杜衡将目光投向窗外，望着那一弯新月，道：“我师父一直有个心愿，那就是到京城去开医馆，用他的毕生所学，让更多的人强身健体，远离病痛。可惜师父一辈子都没能实现这个愿望。我现在写的这些，都是从师父那里学来的。我把这些知识写下来，若是真有一天能去京城开医馆，好能用得着。” 第五章改头换面 灵芝眨了眨眼睛，问道：“你若是想去京城开医馆，那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杜衡叹了口气，浓眉微蹙道：“京城，岂是想去就能去的？我现在连填饱肚子都成问题，哪里有钱在京城买房置地啊？” 灵芝暗自感叹，原来古代的京城也是寸土寸金啊！ “唉，师父的遗愿，我这辈子怕是实现不了了……”杜衡再次感叹。 灵芝看着他失落的模样，心中隐隐作痛。 “你……真的很想去京城？”灵芝扬起眉毛问道。 “嗯！”杜衡郑重点头。 灵芝在心里想，既然穿越已成事实，而且她并没有像其他书里的女主那样好命，不是嫁给皇帝就是嫁给王爷，偏偏就嫁了个穷郎中。那也只能嫁鸡随鸡了。 其实，杜衡除了穷没有其他的缺点。可在灵芝看来，穷不是问题。只要钱能解决的，那就不是困难！她可不是古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会绣花的娇小姐。她是二十一世纪响当当的心理医生。赚钱？对于她来说那是小菜一碟！ “小相公，你的愿望交给我实现吧！”灵芝拍了拍杜衡的肩膀，露出了圣诞老人般的微笑。 杜衡却笑着摇摇头，道：“娘子，我知道你想帮我。可是，谈何容易啊？好啦，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安歇吧！” 灵芝心里这个气啊！她下定决心要帮他，可这家伙竟然告诉她洗洗睡吧。好，就让你见识见识老娘的本事！ 第二天早上，杜衡睁开眼睛就发现灵芝不见了。他疑惑地走到医馆门前，却看见那个娇小的身影正在踩着两个摞起来的木凳，费力地去摘那“荣仁堂”的牌子。 “娘子，你爬那么高干嘛？小心啊！”杜衡忙跑过去把灵芝给抱了下来。 灵芝推开他，嚷道：“你别碍手碍脚的！” 杜衡一脸疑惑道：“娘子，你这是干嘛？大早上的，你要砸我招牌啊？” “不是砸，而是要换一个！”灵芝指着那“荣仁堂”的牌匾道，“这个名字不适合我们新开张的医馆了。” “新开张？”杜衡瞪大了眼睛，“这医馆是我师父开的，都开了几十年了。怎么就新开张了？” 灵芝解释道：“以后我要和你一起坐堂看诊。咱们这个医馆，要彻彻底底改头换面了。” “娘子，你别胡闹了。”杜衡一脸无奈，“你连药材都不识得几个，也不懂把脉，如何就能看诊啊？” 灵芝把下巴一扬，道：“我跟你不是一路的。你治的是身上的病，而我医的是心里的病。你忘了那金柳儿，不就是我医好的吗？” 杜衡叹了口气，依然是一副无奈的表情。 灵芝见他仍不相信自己，抿了抿嘴唇道：“我问你，你看一个病人，几个铜板？” 杜衡一怔，遂答道：“五个。” “那药钱呢？” “这个嘛，不太好算……”杜衡颔首道，“卖药……实际上赚不到什么钱，有时候……” “有时候还白送，对吧？”灵芝揶揄道。 杜衡红了脸，道：“像张家婆婆，无儿无女，孤苦伶仃的……我哪里还能要她的钱？还有，李家婶婶……” “行了行了，别跟我说这些婆婆婶婶了。我只问你，按你这个赚钱的速度，何时能在京城开医馆？”灵芝问道。 杜衡挠了挠头，嘟囔着：“这辈子……怕是不行了……” 灵芝轻笑，又问道：“那昨日我给金柳儿治病，又赚了多少？” 杜衡眼睛一亮，道：“十两银子……” “那是我赚钱快，还是你赚钱快呢？”灵芝双臂环抱摆出一副挑衅的架势。 杜衡被堵得哑口无言。 灵芝趁势宣布：“从今天开始，我们夫妻同心，一起悬壶济世。你医身，我医心，为了实现去京城开医馆的梦想，努力奋斗！” 灵芝说得慷慨激昂，只差在脑门儿上贴三个大红字——“中国梦”！ 就这样，这对小夫妻把“荣仁堂”的牌子摘了下来，又请学堂的教书先生谢意之为医馆重新起了名字。谢意之以夫妻为由，为医馆起名为“连理堂”。 选了良辰吉日，“连理堂”正式开张营业。灵芝适时推出了“医心”这个新颖的项目，还许诺开业的第一个月凡是来进行心理治疗的，全部八折优惠。 平安镇的男女老少都被这一举动弄懵了。他们从来没听说过大夫除了能治疗身体上的疾病，还能解决心里的烦恼。但对于新的事物，大多数人还是持观望的态度。 “连理堂”开业三天，居然一个上门问诊的人都没有。灵芝不觉有些泄气。 而杜衡反倒安慰起了她。 “娘子，不要着急嘛。”杜衡给趴在桌子上一脸愁云的灵芝倒了杯茶，温言道，“平安镇本来人口就不多，得病的就更少了。更何况是心理有病的呢？” 灵芝直起身子，摇摇头道：“不对，人人心理都有病。有的显性的，有的是隐性的。只不过没意识到罢了。” 杜衡不以为然，道：“岂会人人都有病？那你给我看看，我有什么病？” 灵芝笑了，看看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来问诊，便和杜衡做了一个小游戏。 她拿过一张纸，又用白色、红色、粉色、金色、蓝色和青色的染料分别画了六朵的小花。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一只小蜜蜂。”灵芝认真地对杜衡说。 杜衡“噗”一声笑了出来，道：“我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就成了蜜蜂？” 灵芝拿笔敲了一下他的头，不耐烦道：“说你是蜜蜂，你就是蜜蜂！” “好好好，我是蜜蜂。嗡嗡嗡……”杜衡倒是好脾气，马上就进入了蜜蜂的角色。 灵芝一指纸上画的六朵小花，道：“这几朵花，你喜欢到哪一朵上面去采蜜？” 杜衡皱着眉看了一遍，然后指了指那朵白色的小花。 灵芝点点头，道：“嗯，果然跟你的性格很像。” 杜衡抬眸一脸茫然地看着灵芝。 “选择白色小花的人性格纯真、恬静。一般都是心地纯良，与世无争的人……” 第六章第一桩生意 杜衡马上附和道：“对对对，我就是个纯良之人。看，我心理没病吧！” 灵芝白了他一眼，道：“我还没说完呢！这种人，对生活要求低，希望一切简单化。总之，就是不思进取，没上进心。这是你最大的毛病！” 杜衡微微蹙着眉，脸上露出一丝不悦，不过转而便又笑了。 “我不思进取没关系啊。我娘子上进就好了。夫妻互补，甚好！甚好！” “被你打败了……”灵芝翻了个白眼，再次趴在了桌上。 正在二人说话的时候，医馆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杜衡和灵芝马上打起了精神，齐齐看向门口。 只见一个身穿玉色罗裙，戴着个斗笠的女子款款走了进来。斗笠上罩着一层白纱，将她的面容遮得严严实实。一时间，竟分辨不出是谁家的姑娘。 杜衡忙摆出一副坐堂问诊的姿态，笑着问道：“这位姑娘，是哪里不舒服？” 女子顿了顿，然后轻轻摘掉了斗笠，露出一张清秀可人的脸庞。只是那眼角眉梢带着一丝忧郁。 “哟，原来是苏小姐。” 杜衡认出这位正是镇上苏员外家的千金苏梦雪。 “苏小姐若是身贵体有恙，让家丁过来说一声，我亲自到府上瞧瞧就是了。”杜衡客气道。 可一旁的灵芝却眯起了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心下有了思量。从苏梦雪一进门，她便在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苏梦雪行动迟疑，且带着个遮面的斗笠，显然是不希望别人看见自己来到这里。而若是一般的寻医问药，大可不必如此遮掩。况且杜衡也说了，之前都是到苏府出诊的。所以，灵芝断定她此番来医馆并不是来找杜衡，而是来找她的。且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苏梦雪缓缓坐了下来，低声细语道：“听闻，你们这‘连理堂’是能治心病的……” 灵芝立刻展露出心理医生的职业笑容，亲切道：“对，苏小姐若是遇到了烦恼请到里间说与我听。” 话毕，灵芝便带着苏梦雪来到刚刚兼并出来的一个里间。杜衡觉得新奇，也跟着进来了。 灵芝转身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呵斥道：“出去！” 杜衡嘟起嘴：“还不能看啊？” 灵芝不再跟他废话，用力将他推了出去。 “切，不就是当你是小蜜蜂……去采蜜吗？有啥不能看的？神神秘秘的……”杜衡嘟囔着。 灵芝气乐了，对他道：“小蜜蜂，乖啊！先自己采蜜玩去吧！” “嗡嗡嗡……”杜衡就这样“飞”走了。 随后，灵芝走进里间，指了指墙角的一张躺椅，轻声道：“苏小姐，躺到上面去吧。” 苏梦雪显然有些不适应，但迟疑了一下还是很听话地躺了上去。 这张躺椅是灵芝特意吩咐杜衡做的。在现代，她进行心理治疗的时候都是有一张弗洛伊德椅的。而这种半卧的姿势最能够让患者放松。 接着，灵芝又燃起了一支熏香。淡然悠远的香气充盈着小屋，顿时让人觉得心旷神怡。而这熏香也是杜衡按照灵芝的意思做的。目的也是为了让患者身心放松。 “苏小姐，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遇到什么样的烦恼了吗？”灵芝用一种安定人心的语调问道。 苏梦雪斜睨着灵芝，警惕地问了句：“我跟你说的事，你能保证不告诉旁人吗？” 灵芝展露出让人信服的笑容，淡淡道：“放心，这是心理医生最基本的职业操守。” “好……那我告诉你……”苏梦雪轻轻闭上了眼睛，语气哀怨，缓缓道来…… 原来，半年前苏员外四十大寿，请来了梨香园的戏班子搭台唱戏。而这位苏小姐那一日刚好丢了一只玉镯，又刚好被戏班的武生白小楼拾了去，还给了她。苏梦雪见白小楼生得相貌堂堂，又拾金不昧，顿时心生爱慕。 自那日起，她便经常带着丫鬟到梨香园听戏。对白小楼更是打赏不断。本以为这白小楼多多少少会为其所动。可苏梦雪几次叫丫鬟送信，想见白小楼一面，都被断然拒绝了。而这苏梦雪越是见不到白小楼就越是对他魂牵梦萦。 前几日，有媒婆到苏府提亲。苏员外见对方家是书香门第便想应允。可苏梦雪这边还是放不下白小楼。以至于整日忧心忡忡。 “我知道，婚姻大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作为女儿家，不该擅自存着这样的心思。说出来会被世人耻笑的。所以，我不敢把心里的话说给任何人听。”苏梦雪半躺在椅子上，目光幽幽道，“直到……我听说你们这个医馆是可以医治心病的，又听说那‘恒泰’钱庄金老板女儿的相思病就是你医好的，所以便试着也来看看。杜夫人，恳请您也帮我将那相思斩断吧……” 灵芝听完不由得心中感叹，这古代女子真是不易。本来喜欢一个人是很正常的事，并不应该觉得羞耻，可她们却要承受如此大的心理压力。 “苏小姐，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帮你断了对白小楼的念想？”灵芝问道。 苏梦雪轻轻点头，怅然道：“他既于我无意……我又何必念念不忘，给自己徒增烦恼呢？你是如何断了金柳儿的念想，便如何帮我也了断了吧！” 灵芝无奈地笑了，心想，难不成也要骗你白小楼断袖？若是再来几个这样的痴情女子，都依照这样的方法，那这平安镇的男子岂不各个都背上断袖之名了？ “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岂能用同一种方法？”灵芝淡然道，“就像同一种病症，但体质不同的人，大夫也要开不同的药方吧？心病亦是如此。金柳儿的治疗方案，对你并不适用。” “哦？”苏梦雪盯着灵芝瞪大了眼睛，“那……请问杜夫人，我的情况适用什么样的方法呢？” 灵芝想了想，道：“首先，我得确定一下，那白小楼是否真的对你无意。若是他也对你有意，你又要斩断相思，那岂不是要抱憾终身了？” 苏梦雪身子绷紧，一瞬不瞬地盯着灵芝，眼中又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第七章梨园听戏 “你是说……白小楼有可能也对我有意？”苏梦雪瞪大眼睛望着灵芝。 灵芝淡淡一笑，道：“凡事皆有可能。” “不会的……”苏梦雪想了想，眼神再次黯淡，“我天天去梨香园捧他的场，为了他说是一掷千金也不为过了。可他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怎么可能对我有意呢？” 灵芝轻轻摇了摇头，道：“你的方法完全错了。换成是我也不会见你的。” “哦？”苏梦雪一怔，直直望着灵芝，“怎么错了？” “男女之情，本就是基于平等的地位。而你是千金小姐，他却只是个下九流的戏子。如此悬殊的地位，本来就会让他产生自卑的心理。可你呢，天天到他工作的地方，一挥手就重金打赏。这更会让他觉得自卑了。现在，你在他的眼里是金主。而他会觉得，他在你眼里不过是个玩物。” 苏梦雪如梦方醒，惊呼道：“天啊！我怎么没想到……” 灵芝又接着分析道：“你以为他不见你，便是对你无意。可在我看来，他正是对你有着特殊的情愫才不肯相见的。你想啊，若只是个普通的主顾，他出来见一面又有何妨？我猜想，他正是因为心里有你，才不知道如何面对你。” “真的吗？真的是这样吗？”苏梦雪激动得从躺椅上坐了起来。一双杏眼中闪着晶莹的光。 灵芝的语气依旧平静：“当然，这些只是我的猜想而已。白小楼他心里怎么想，我还得当面去弄清楚。” “你要去见白小楼？”苏梦雪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当然，这件事不是单听你一面之词就能解决的。”灵芝道，“白小楼几时开戏？我替你去捧个场！” 苏梦雪脸一红，道：“今日便有他的场……本来我是想看完了病便去梨香园的……” 灵芝一笑，道：“苏小姐，今日你就别去了。你把那听戏打赏的钱交给我。我去一探究竟。明日这个时辰，你再到这里来。那白小楼是否对你有意，明日便有答案了。” “好，”苏梦雪从衣兜里掏出十两银子递给灵芝，“这些你先拿着，若是事办成了，我再给你十两。” 当杜衡看见灵芝捧着十两雪花银从里间走出来时，眼睛瞪得老大。灵芝随即抛给他一个得意的笑容。 “杜大夫，杜夫人，那我就先告辞了。”苏梦雪说完便向门口走去。 灵芝忽想起了什么，忙叫了一声：“等一下！” 苏梦雪转头问道：“杜夫人，还有何事？” “你去梨香园看戏有没有固定的位置？” 苏梦雪点头，道：“有，二楼东南角的雅间，每次我都坐在那里的。” “好，我知道了。”灵芝又笑着提醒了一句，“对了，苏小姐，以后不要叫我杜夫人。工作的时候，我和杜衡一样都是这‘连理堂’的大夫。你应该叫我灵芝大夫，或者直接叫灵芝便可。” “好，灵芝大夫。”苏梦雪笑了笑，转身离去了。 苏梦雪走后，杜衡一手托着腮问道：“娘子，你为什么不喜欢人家叫你杜夫人？你是我娘子，本来就应该叫杜夫人啊！” 灵芝见他面露不悦，笑着道：“我不是不喜欢做杜夫人。而是，在这里工作时，我跟你是平等的。我们都是大夫。没有谁依附谁的道理。所以，我平时是你娘子，坐堂的时候就是灵芝大夫。” “好好好，灵芝大夫……也不知道你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都是哪里来的？人家女子都讲‘三从四德’，我这娘子倒好，处处要跟男人平起平坐。”杜衡低声嘟囔着。 灵芝将那明晃晃的十两银子推到杜衡面前，高声道：“要地位是不是？有能耐赚钱多过我啊！” 杜衡嘿嘿一笑：“算了，还是我‘三从四德’吧！” 灵芝拿出一两银子，在手里掂了掂，道：“走吧，小相公，为妻带你去梨香园听戏去。” “听戏？”杜衡又是一脸懵逼，“娘子，那是有钱人家干的事。咱们这家徒四壁的，哪里消受得起啊？” 灵芝抿唇一笑，道：“他们听戏花钱，咱们听戏赚钱。走吧！” 在去往梨香园的路上，灵芝将苏梦雪的事讲给了杜衡。另外，她再三嘱咐，不能说与外人听。这是他们最基本的职业操守。 杜衡笑笑道：“娘子你放心，我不会说的。” “谢意之也不能说！”灵芝再次强调。 杜衡无奈道：“我是与谢兄交好，可也没真的断袖啊！他对我而言，是知己是兄弟。而我们是夫妻。孰近孰远，我还是分得清的。” 灵芝心下顿觉甜丝丝的。 二人来至梨香园时，里面已经开场了。杜衡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见什么都觉得新奇。 灵芝见二楼东南角的雅间空着，便拉着杜衡来至其中。一个小伙计跑过来满脸堆笑道：“二位，实在不好意思。这个雅间包出去了。楼下还有地方，可否麻烦二位移步？” 灵芝往椅子上一靠，扬起下巴道：“我知道，包下这雅间的是苏小姐吧？” 伙计忙点头，道：“看来您是知道内情的。的确，这个位置苏小姐包下了。平时这个时辰她早就来了。今日不知为何没来……” “她今日不会来了。”灵芝边说边从兜里掏出一吊钱丢给伙计，“我们是苏小姐的朋友，特意来给白老板捧场的。” 伙计捧过钱，顿时眉开眼笑：“我就说嘛，苏小姐就算人不来这赏钱也不会差了的。好嘞，二位慢慢听戏。小的这就把那上好的碧螺春端上来。” 伙计走后，灵芝将目光投向戏台上。一生一旦正甩着水袖，唱着缠绵哀婉的唱腔。 “哪个是白小楼？”杜衡凑近灵芝问道。 尽管灵芝听不懂那咿咿呀呀的唱词，可她也能分辨出来这是一出文戏。 “白小楼是武生。这一出里应该没有他。”灵芝答道。 “嗯，”杜衡点点头，“那就等等吧。” 这时，一生一旦下了场。过了一会儿，便响起了一阵急促的京胡声。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纵深一跃，在台上连翻了三个跟头，接着便是一个精气神十足的亮相。 台下一片喝彩之声。 第八章一剂猛药 灵芝屏气凝神注视着台上的人。只见那白衣人站定之后，微微偏过脸朝东南角的方向望了一眼，而随即那浓黑的两道剑眉便蹙了一下。 “哈，有戏！”灵芝乐得拍起了手。 杜衡又是一头雾水，忙问道：“娘子，什么有戏？” 灵芝指着台上的人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就是白小楼。我刚刚看见他往我们这边望了一眼，然后便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哦，我明白了。”杜衡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苏小姐每次都会坐在这个位置。而他今日看向这边却发现苏小姐没来，于是便失望了。” “对！”灵芝轻轻拍了一下桌子，“依我看……这白小楼和苏梦雪本就是‘郎有情，妾有意’。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要去会会他。” 在白小楼表演期间，那小伙计又端着个托盘走了过来。他将那托盘放在灵芝和杜衡面前，笑着道：“既然二位是带着苏小姐的心意来的，那直接放在这盘子里便好了。” 灵芝明白，这是戏园子里一贯的规矩。她淡然一笑，掏出那一两银子放在托盘里，又不疾不徐道：“不知道白老板下场之后可有空闲？我对白老板仰慕已久，可否见上一面？” 伙计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想必之前苏梦雪也是多次这样做的。 “这个小的可做不了主。要看白老板的意思。”小伙计笑着答道。 灵芝转了转眼珠，道：“麻烦你告诉白老板，就说……苏小姐以后不会来了，今日是她托我给他带个话。” 伙计一怔，接着又笑着道：“好好好，我一定转达给白老板。” 待白小楼下台之后，那伙计又跑了过来，道：“白老板在后台卸妆呢。二位若是想见他，便随我来吧！” 灵芝和杜衡随着小伙计来至后台。只见那白小楼已然洗去妆容静静坐在镜子前。 镜中映出一张英气逼人的脸，虽比不上杜衡清雅俊逸，但自有一股英武之气。只是那双漆黑的眼眸如寒谭一般冰冷刺骨。 白小楼的神情在灵芝的预料之中。她上前一步，笑着问道：“请问，是白老板吗？” 白小楼只对着镜子微微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是冷若冰霜。 “我们是苏小姐的朋友……”灵芝边说边观察着白小楼表情的变化。 只见白小楼剑眉微蹙，眼中的疼痛一闪而过，接着又冷冷道：“不知是哪一位苏小姐？” 灵芝心里暗骂，你就装吧！看你能装到几时？ “就是，苏员……” 杜衡话还没说完，便被灵芝扯到一旁。灵芝对他瞪起了眼睛，示意他不要乱讲话。杜衡悻悻闭上了嘴。 灵芝又笑着对白小楼道：“就是每日坐在二楼东南角雅间的苏小姐啊。白老板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吧？” 白小楼只轻轻“哦”了一声，依旧是面无表情。 灵芝转了转眼珠，觉得该给他下一剂猛药了。她盯着镜子里的白小楼，似笑非笑道：“苏小姐要出阁了，以后怕是不会再来捧白老板的场了。” 白小楼的身子猛地一颤，强装镇定道：“那要恭喜苏小姐了……” 灵芝听到他声音里抑制不住地颤抖，心下已然确定。 “白老板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恭喜一句？”灵芝继续挑拨着白小楼心上的那跟紧绷的弦，“唉，可叹苏小姐每次来出手都那么大方……” 没等灵芝说完，白小楼腾地站起了身，大步走到柜子前，从里面拿出个红绸子做成的口袋。 他拎着那鼓鼓的口袋，又走回梳妆台。只听“哗啦啦”，雪白的银子从那口袋里汹涌而出，铺满了整个台面。 戏班子的人都被这声音惊动了，十几双眼睛齐齐看向了白小楼。 而灵芝和杜衡也着实吃了一惊。 白小楼却不理会大家惊讶的神色，指着那满桌的雪花银，冷冷道：“这些都是苏小姐的施舍，一两不差，全在这里。既然你们是她的朋友，便帮我把这些银两还给她吧！” 灵芝听到他说“施舍”二字，不觉在心中欣然一笑——她分析得果然没错。苏梦雪自以为对白小楼的好，全被他当作了一种侮辱。他留着那些银两一文未动，便足以说明，苏梦雪在他心中是特别的。 “白老板，可否借一步说话？”灵芝低声道。 白小楼思索片刻，说了句：“随我来。”接着便起身走了出去。 灵芝和杜衡跟着白小楼来到了一处小花园。 白小楼转身，漆黑的眸子紧盯着灵芝，道：“伙计说，苏小姐让你给我带了一句话……你还没有告诉我……” 说话间，白小楼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看得出，他一直在等灵芝说这句话，而灵芝却顾左右而言他，逼得他只好主动问了出来。 灵芝故作恍然的样子，笑着道：“瞧我这记性，竟把重要的事给忘了。苏小姐……约白老板明日在‘连理堂’一见。” 白小楼咬了咬牙，剑眉紧锁，半晌才艰难地说道：“既然……她都要嫁做人妇了，何必还要见我？” “在此之前，她几次三番要见你，你也没给她机会啊！”灵芝大声道。 白小楼自知失言，忙道：“我不过是个戏子……承蒙苏小姐错爱。只是，白某只懂唱戏，并不愿做供人玩乐的小丑……故此，不见……” “真真是白瞎了苏小姐的一片痴心啊！”灵芝夸张地感叹道，“你刚刚那番话，若是让苏小姐听到，只怕是会哭出一缸眼泪了。” “你这话……我听不懂……”白小楼的声音抖得厉害。 灵芝深吸一口气，郑重道：“苏小姐自苏员外大寿那日便对白老板一见钟情。之后，她来梨香园也是为了见到白老板。她不惜一掷千金，只不过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可你却理解成了别的意思。最可气的是，她几次三番要见你。你哪怕给她一次机会，也不会让误会越来越深。可你偏偏自卑心理作祟，硬是不肯相见。我只问你一句，明日是她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见是不见？” 第九章水到渠成 白小楼缓缓垂下头，肩膀微微颤动。半晌，他才抬起头直视着灵芝，道：“她都要嫁人了……见与不见，还有何意义？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噗……”灵芝笑了出来。 杜衡在一旁道：“我家娘子是骗你的。苏小姐并没有要出阁！” “什么？”白小楼的眼眸中瞬间升腾起一股热浪，与先前的冰冷判若两人，“你们是骗我的？” 灵芝笑着点头道：“若不是这样逼你一下，你又怎么会面对自己的真心呢？” 白小楼的唇角浮起一抹浅笑，可随即便消失了。他叹了口气，道：“即便她此时没有打算出阁，早晚也会有这一天的。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苏小姐心仪之人是你。你心里也念着她。你娶了她便是了。”灵芝道。 白小楼苦笑了一下，道：“她是苏府的千金小姐，而我，只不过是个戏子……苏员外是不可能将女儿许配给我这样的人的。娶她，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不行呢？”灵芝高声道。 “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我们自己做的了主的……”白小楼抬头望着天上的流云，眼里尽是迷茫。 灵芝瞪着他，大声呵斥道：“白小楼，那你就甘愿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嫁与旁人吗？你连见她一面都不敢吗？你连努力争取一下的勇气都没有吗？枉你还是个七尺男儿！我真替苏梦雪不值！她心心念念的人，居然是个缩头乌龟！” “你……我……”白小楼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却被灵芝连珠炮似的一顿骂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而灵芝还没有停下来的架势，继续大声道：“白小楼，你是配不上苏小姐。但不是因为你是戏子，她是小姐。而是因为，你胆小怕事，连自己的感情都不敢面对！人家姑娘家都能主动来找你，可你呢？连见一面都不敢去！白小楼，我彻头彻尾地瞧不起你！” 灵芝劈头盖脸将白小楼骂了个狗血淋头。杜衡看得是目瞪口呆。 “好，我去！”白小楼咬着牙道，“你骂得对，我若是连见一面都不敢，还算是个男人吗？” 灵芝与杜衡相视一笑。 从梨香园回来的路上，杜衡对灵芝道：“娘子，你真厉害。白小楼那种硬得像石头一样人，也快被你给骂哭了。” “哼，那种男人，不骂醒他永远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杜衡放慢了脚步，若有所思道：“其实……我倒是挺理解他的。毕竟他们俩的身份相差实在悬殊。苏员外是根本不可能答应这桩婚事的。他的自卑情有可原。” 灵芝停下脚步，直视着杜衡一字一句道：“我告诉你，只要两个人真心想在一起，是没有什么困难可以阻挡的！这叫真爱无敌！” 杜衡挠了挠头，显然没太听明白。 灵芝又接着说：“何况，还有我呢！别忘了，我是专门为大家解决烦恼的。只要他们俩明天见面，确定了要在一起。我就一定能帮他们实现！” “对！”杜衡拍了怕灵芝的肩膀，“有我娘子在，一切都不是问题！” 第二天上午，苏梦雪早早就来到了连理堂。 杜衡热情地让她落座，还把谢意之送他的茶沏了一壶给苏梦雪喝。 然而苏梦雪根本没有心情喝茶，只直直看着灵芝。 灵芝知道她心里想着什么，却故意东扯西扯，就是不说重点。 苏梦雪终于沉不住气了，开口问道：“灵芝大夫，你们昨天不是去了梨香园吗？见到白小楼了吗？他怎么说啊？” 灵芝依旧笑而不答。 而这时，医馆的门被推开了。 苏梦雪抬眸朝门口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白衣的高大身影背着阳光立在那里，似一尊雕像一般。不是白小楼，还会是谁？ 苏梦雪缓缓站起身，嘴唇抖了抖，却发不出一个音节来。而白小楼也就那样静静站着门口，望着苏梦雪，半晌无言。 “你们两个打算一直这样互相看着吗？”灵芝站起身，将双臂环抱在胸前，“白老板，你站在门口做什么？到底要不要进来啊？” 白小楼红了脸，大步走到了苏梦雪的面前。 “苏小姐……” “白老板……” 两人同时欠身施了个礼，却不曾想，慌乱之中撞上了对方的头。 “苏小姐，对不起……对不起……”白小楼忙不迭给苏梦雪道歉。 苏梦雪的脸已经红得快要滴出血了。 杜衡和灵芝在一旁强忍着笑，就快憋出内伤了。 灵芝抬手一指兼并出的里间，道：“你们两个，有什么体己话就到那里面说去吧！放心，我们不会偷听的。” 苏梦雪低着头，并没有动。而这一次，倒是白小楼主动拉了拉她的袖子。随后，两个人便一前一后进了里间。 杜衡拿过药碗，装作捣药样子，可眼睛却时不时地飘向里间的门。 灵芝见他这副模样，觉得好笑，便促狭道：“‘皇上不急急太监’，你跟着着什么急啊？” 杜衡依然眼巴巴地看着那扇小门，道：“我真希望他们能在一起……” 灵芝一手托着腮，饶有兴致地看着杜衡：“为什么啊？” 杜衡想了想，道：“我也说不好……可能因为我跟白小楼一样也是个穷人吧……” “杜衡！”灵芝第一次喊了杜衡的名字。 杜衡吓了一跳，直愣愣看着灵芝。 灵芝郑重道：“你给我听好了，爱情里是没有贵贱之分的。若是真心爱一个人，他的身份、地位、财富，一切一切都是浮云。” 杜衡傻愣愣的“哦”了一声。他不懂灵芝为什么忽然正颜厉色地跟他说这些话。 这时，里间传来了一阵笑声——女子银铃般的笑声中夹杂着男子低低的却发自内心的笑。 而杜衡的脸上也浮现了由衷的笑意。他指着里间的门，笑着对灵芝道：“他们好像聊得很开心。” 灵芝点点头，道：“意料之中。其实，只要白小楼肯来见苏梦雪，一切便都水到渠成了。” 第十章帮人帮到底 又过了一会儿，里面似乎传出了一阵嘤嘤的哭泣声。 杜衡有些紧张起来，压低声音问灵芝道：“怎么……怎么又哭了？” 灵芝却是很镇定，摆了摆手道：“不碍事的。恋爱中的人本就是疯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不用大惊小怪。” 杜衡想了想，接着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灵芝。 灵芝皱了皱眉：“你这是什么眼神？想说什么，直接说！” “娘子……”杜衡心虚地喊了一声，“你……似乎挺有经验的……” 没等杜衡说完，灵芝已经拿起桌上的蒲扇狠狠扇在了杜衡的头上。 “哎呀，你怎么打人啊？”杜衡满脸委屈，“我不过随口问问……” 灵芝瞪起眼睛，道：“小郎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琢磨什么！我告诉你，我能看透人心。这个根本不用经验。” 杜衡揉了揉脑袋，忽然就乐了：“那娘子的意思就是说……你在这方面其实没经验……那也就是说……我是你第一个喜欢的人……哎呦……” 杜衡的话还没说完，头上又挨了一蒲扇。 “你怎么又打我啊？”杜衡捂着头哀怨地看着灵芝。 灵芝的脸颊一片绯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谁喜欢你了？你少臭美！”灵芝瞪着杜衡骂道。 杜衡一脸的不以为然，道：“我是你相公，你不喜欢我还能喜欢谁啊？” “别忘了，我们只是挂名夫妻！”灵芝咬牙切齿道。 “那我也迟早是你相公！就算你现在不喜欢我，将来也一定要喜欢我。咱们慢慢培养感情。没事，我不着急……”杜衡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呸，不要脸！”灵芝啐了一口，可心里却荡起了甜蜜的涟漪。 这时，里间的门开了。白小楼和苏梦雪走了出来。 灵芝看见苏梦雪的眼睛已经哭肿了，白小楼的眼圈也是红红的。而最吸引她的目光的，还是他们俩紧紧交握着的手。 苏梦雪注意到了灵芝目光的焦点，赶紧羞涩地甩开了手，脸上也飞起了一片红霞。 “谈好啦？”杜衡笑着招呼道，“来，过来这边喝茶。” 白小楼和苏梦雪坐在了杜衡和灵芝对面。二人的目光时不时碰到一起，又赶忙羞涩地避开。 灵芝看着二人的样子，知道事情已经成了，笑着道：“看来……你们这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苏梦雪这一次没有害羞，大大方方迎上了灵芝的目光，道：“灵芝大夫，谢谢你！有了今日一聚，即便我们以后不能在一起，我……也此生无憾了……” “对，此生无憾了！”白小楼也感叹道。 灵芝看着表情凝重的两个人，不禁笑道：“你们为什么这样悲观呢？怎么就知道以后肯定不能在一起？” 白小楼叹了口气，道：“灵芝大夫，我知道你一片好心。但……如今就是这样的世道。我这样的下九流，怎么高攀得起苏家这样的人家啊？我能得到苏小姐的垂青，就已经满足了。至于今后……她即便是嫁给了别人……我也会一天三炷香，在佛前祈求她一生幸福的……” 说罢，白小楼的眼角滑落一滴晶莹。而苏梦雪也是热泪盈眶。 灵芝定定看着白小楼，道：“她爱着的人是你……白小楼，你告诉我，嫁给自己不爱的人，又怎么会幸福？所以，你听好了！白小楼，苏梦雪的幸福只有你才有资格给！” 二人皆没有听过这样的言辞，直愣愣看着灵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灵芝抿了抿嘴唇，转过脸对苏梦雪道：“我问你，你想不想嫁给白小楼？” 苏梦雪连忙点头，道：“想，自然想了……哪怕是放弃我现在衣食无忧的生活，跟着他一起浪迹天涯，我也是求之不得的……” “那你呢？”灵芝又转过脸问白小楼，“你想不想娶苏梦雪？” 白小楼垂下头，低声道：“心里……自然是想的……做梦都想……可是，若要她跟着我吃苦……我是断断不肯的……” “好，有你们这句话就行了！”灵芝一拍桌子，“既然你们信得过我，那我就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们俩的事，包在我身上了！” 苏梦雪激动得一把抓住了灵芝的手：“灵芝大夫……你真的能帮助我们在一起吗？如果我能和小楼厮守一生，一定不会忘记您的大恩的……” “只要你们坚定在一起的信念，其他的事就交给我了。”灵芝再次打包票，“也证明一下，我们‘连理堂’为人解忧并不是空话。你们给我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你们俩再到这里来。我定会想出办法。” 待苏梦雪和白小楼走后，杜衡面带忧虑地问灵芝：“娘子，你真能在三天之内想出办法吗？这事，可不容易……” 灵芝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道：“事在人为嘛。只要肯做就一定有办法。只不过，我现在暂时没想出来。” 杜衡皱着眉，道：“其实，现在问题的关键已经不在他们俩，而是在苏员外。” 灵芝一怔，转而含笑看向杜衡。 杜衡接着有模有样地分析起来：“关键就是如何让苏员外接受白小楼这个戏子做女婿。” “嗯……不错嘛，小郎中学会了分析问题，有进步！”灵芝笑道，“接着说……” 而杜衡并没有在灵芝的鼓励下继续说下去，而是垂下头，叹了口气，道：“要改变一个人的思想，谈何容易？更何况，门当户对，这是千百年的思想。怎么可能一朝一夕就能改变呢？” 灵芝看着一筹莫展的杜衡忽然笑了起来。 “娘子，你笑什么？”杜衡被她笑得有些发懵。 “我是要谢谢你，帮我寻了一条死路，让我知道这条路行不通，哈哈哈哈……” 杜衡翻了个白眼，泄气道：“我想不出了。本来我就没你聪明。你自己想吧！” “你说得对，要改变苏员外的想法，根本不可能。”灵芝分析道，“所以，我们就得绕过这块大石头，不能硬往上撞。既然改变不了苏员外，改变不了世俗的眼光，那……我们何不改变一下白小楼呢？” 第十一章糖炒栗子 杜衡一头雾水，瞪着眼睛问道：“改变白小楼？要怎么改变啊？让他不做戏子了？可是……不做戏子，他又能做什么呢？” “关键不是他做什么，而是他的身份。”灵芝一边说一边飞快地思考着，“既然你们古代人……” “什么古代人？” 杜衡想起灵芝刚醒的时候也说过什么“古代人”，他一直也没弄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灵芝自知失言，赶紧改口道：“谁说‘古代人’了？我是说……你们这些‘古板’的人，总是考虑什么家世啊，门第啊……不是要门当户对吗？咱们就得想办法将这白小楼改头换面！” 杜衡依旧是一脸茫然：“怎么改？怎么换？” “暂时……没灵感……”灵芝皱着眉，接着转了转眼珠，便对着杜衡巧笑倩兮，道：“小相公，听说……五味斋的糖炒栗子跟灵感更配哦！” 杜衡忽然有种无力感，仰天长叹道：“我怎么娶了个吃货啊！” 一炷香的功夫，杜衡笑嘻嘻回来了。而他手里拎着的却是半斤生栗子和一小包白砂糖。 “娘子，五味斋的糖炒栗子很贵的，半斤就要两吊钱。你看，我买这生栗子和白砂糖一共才十个铜板。你等等，我亲自给你炒来吃啊！” 杜衡在灵芝充满鄙夷的目光中，迅速拿着东西跑到了后面的小厨房。 灵芝一只手撑在厨房的门框上，笑看着杜衡拿着铲子上下飞舞。 “小郎中，你觉得这样省了很多钱，是吗？”灵芝挑着眉毛问道。 杜衡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笑着道：“当然，我刚刚不是给你算过了吗？” 灵芝淡然一笑，道：“你算得不对！” 杜衡转过脸，看了灵芝一眼，争辩道：“哪里不对了？” “你只算了原材料的价钱，却没算你搭进去的时间和精力。你炒这一锅栗子的时间能做多少事？为了几个铜板，值得吗？” 杜衡一边翻炒着锅里的栗子，一边嘿嘿一笑，道：“反正我的时间也不值钱。今天又没人来看病，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给娘子炒栗子……” “你这种人，活该受穷！” 灵芝一边摇头叹息，一边慢慢走回了前厅，继续坐在桌案旁思考白小楼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蹭了一脸黑灰的杜衡端着香喷喷的糖炒栗子走了出来。 灵芝看着他的脸，笑得前仰后合。 杜衡又抬手抹了两把，却更像只小花猫了。 灵芝一边拿起帕子帮他擦脸，一边啐道：“为了省几个铜板，你看你都把自己弄错什么样了？多好看的一张脸啊！弄得跟包公似的……” 杜衡倒不以为意，只赶紧把手擦干净，接着小心翼翼剥了一颗栗子，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便塞进了灵芝的口里。 灵芝先是一愣，接着便细细咀嚼了起来。刚刚剥了壳的金黄栗子，松软甜香，火候刚刚好。灵芝顿觉唇齿间尽是栗子特有的香甜。 “唔……好好吃啊……”灵芝刚咽下一颗，马上便又拿起了第二颗，嘴里还不住称赞道，“小郎中，你这手艺可以啊！这个味道，不比那五味斋的差……” 杜衡一脸得意神色，道：“当然不比五味斋的差了。我敢说，就我炒的这个栗子，包上那五味斋的纸，就可以乱真了！” “对……只要包上一层纸……十个铜板买的栗子，就可以卖两吊钱了！对，只要一层纸，就可以改头换面了……”灵芝捏起一颗栗子，忽然双眼放光，自言自语道，“说来说去，不过就是差那么一层纸！” 杜衡挠了挠头，心中纳闷，他这娘子又犯什么病了？ 灵芝却一把抓住了杜衡的手，笑着道：“谢谢你啊，小相公，你这盘糖炒栗子可真帮了我大忙了！糖炒栗子和灵感果然很配啊！” 杜衡这时候似乎也看出了些眉目，道：“娘子，你是不是想到如何帮助苏梦雪和白小楼了？” “没错！”灵芝将那颗糖炒栗子举到杜衡的面前，道，“白小楼，他就像你炒的这颗栗子。色香味俱全，可就因为没有五味斋的那张包装纸，便不值钱了……” “嗯……”杜衡有所领悟，“娘子的意思，我懂了。白小楼，一表人才，可就是出身低微所以配不上苏小姐。” 灵芝的眼中露出赞许的目光，拍了拍杜衡的肩膀，道：“孺子可教。那白小楼目前差的就是一张包装纸。既然是这样，咱们就给他找一张，所有的问题不都迎刃而解了吗？” 杜衡眨了眨眼睛，问道：“那……我们去哪里找这张纸呢？” “这个不难！”灵芝的脸颊露出两个深深的梨涡，“我医好了金柳儿的相思病，那金老板还没谢我呢！这次，就给他个报恩的机会吧！” 灵芝是个行动派，打定了主意便立刻拉着杜衡来到了金老板的宅院。 金老板见是他们夫妻俩来了，赶紧吩咐下人把那上等的西湖龙井沏了一壶。 在前厅落座后，杜衡关切道：“我和我家娘子是一直挂念着柳儿姑娘，不知她最近身体可好？” 金老板肥腻的脸上露出了欣慰地笑意，道：“多亏了杜大夫和杜家小娘子啊！柳儿自那日起便肯吃东西了，如今一日三餐都能吃一小碗米饭了。前些天，还在园子里走了一圈呢！” 杜衡忙道：“既然能下地走动了，那便让她多走动走动，这样对她的身体好。” “对对对，杜大夫说的是！”金老板已经把杜衡和灵芝的话当圣旨了。 “我现在能去见见柳儿姑娘吗？”灵芝扬了扬刚刚买的一包胭脂水粉，笑嘻嘻对金老板道：“记得上次，她说自己气色不好。我特地买了胭脂给她。” “哎呦，让杜大夫破费了……”金老板眉开眼笑道，“我正愁没个人陪她说话呢！小翠，赶紧带杜家小娘子去小姐的闺房。” 说话间，灵芝便站起身跟着个小丫鬟往外走。 杜衡倒有些糊涂了——不是要跟金老板商量白小楼的事吗？她怎么跑去跟金柳儿闲话家常去了？ 正在那纳闷的功夫，灵芝忽然转身对他使了个眼色。杜衡虽不十分会意，但也知晓他这个娘子是有主意的，便放下心继续跟金老板喝茶聊天了。 第十二章义子 且说灵芝跟随着小翠来至金柳儿的闺房。掀开帘子，她便看见金柳儿正歪在床上绣花呢。她身穿一件家常的淡粉色衣裙，头发也只是松松挽着。面色倒比前些时日红润了不少，眼中也有了些许神采。 灵芝挨在她身边坐下，信手拿过秀绷，只见上面是半朵未绣完的芙蓉，不禁赞叹道：“好鲜亮的活计！” 金柳儿脸一红，轻声道：“随便绣着玩的，让姐姐看笑话了。” 灵芝将秀绷还给金柳儿道：“绣这东西伤神，你身子本就孱弱，还是不要太过劳累。” 金柳儿点点头，很听话的将那秀绷丢在了一旁，笑着问道：“姐姐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了？” “我想着上一次你说自己气色不好，今日刚好去买胭脂，顺便就帮你也带了些。”灵芝说完便手里的胭脂水粉递给了金柳儿。 金柳儿含笑道：“姐姐真是有心了。我听闻姐姐前几日也开始坐堂问诊了，还以为定会忙得顾不上来看我呢！” 灵芝只幽幽叹了口气，并没接她的话茬。 金柳儿见灵芝脸上的笑容淡去，不禁疑惑道：“姐姐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还不就是那坐堂问诊的事……”灵芝微微蹙眉道，“第一个来治心病的，便给我出了道难题。唉……一对苦命鸳鸯，想想也真是可怜啊……” 金柳儿听闻“苦命鸳鸯”，不禁联系到了自己，忙问道：“莫非……也是那痴男怨女之事？” 灵芝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将那苏梦雪和白小楼的事讲与她听。只是在讲述的过程中，将二人的名字隐去了。 金柳儿听完，眼中竟盈盈闪着泪光。她轻叹了一声，道：“还真是一对‘苦命鸳鸯’……姐姐，你可一定要帮帮他们啊！” “我倒是想到了一个法子……”灵芝意味深长道，“只是需要金老板帮个忙……实不相瞒，我这次到府上除了跟你说说话之外，就是想跟金老板说这件事。可刚刚在前厅，总是不好意思开口……” 金柳儿听得一头雾水，忽闪着一双迷蒙的眼睛问道：“我爹能帮上什么忙呢？” “我刚刚说的那位男子，人品、相貌皆是一等一的，差就只差在出身低微，又是个下九流的戏子……” 没等灵芝说完，金柳儿便道：“自古英雄不问出处，我倒觉得没什么。” 灵芝心中暗笑，她自然是不在乎贫富出身的，否则也不会对那一贫如洗的杜衡一往情深。 “我的意思是……”灵芝接着道，“既然他只差在出身上，我们莫不如请金老板认他做个义子，再给他在钱庄随便指个差事。这样金老板多了个帮手，那人也改了出身，岂不是两全其美？” 金柳儿仔细琢磨了一下，接着便连连点头：“对……姐姐这个办法真好！你不好意思开口，那便由我去跟我爹说！” 灵芝心里乐开了花。她来找金柳儿为的就是让她出面跟金老板说。想那金老板是个生意人，贸然跟他说起这事，难免会让他产生不必要的疑虑。可若是他的宝贝女儿开口，那便不一样了。 “可是……突然间说起这样的事，金老板会同意吗？”灵芝又皱起了眉，“搞不好……他还会以为，是我撺掇你去的呢！” 金柳儿思忖片刻，笑着道：“无妨，我就说我们姐妹俩只是闲话家常，你偶尔提起这事的。而认义子的主意，是我想到的，那不就成了？” 灵芝在心里也学着杜衡的样子，道了句“甚好，甚好！” 金柳儿牵着灵芝的手，两人非常亲昵地走到了前厅。金老板见女儿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心中十分畅快。 金柳儿见到杜衡，脸上又微微泛了红。只是想到他那“断袖之癖”心中不免又是一阵怅然。 而杜衡也读懂了金柳儿看自己那复杂的眼神，顿时满头黑线，暗自叫苦不迭。 “女儿有件事想恳求爹爹答应。”金柳儿落座后，开门见山道。 金老板脸上挂满了慈爱的笑意，忙应承道：“什么事尽管跟爹说。” 金柳儿淡淡一笑，接着便把那认义子之事说与了金老板。 “这个嘛……”金老板听完，皱着眉毛踱起了步子。 而他这个反应在灵芝的预料之中。 灵芝拉过金柳儿的手，笑着道：“我原本不过是跟柳儿姑娘闲话家常……谁知，她竟比我还上心。我知道，认义子不是儿戏，金老板若是不愿意也无妨。我们本来就是当闲话说着解闷的。只是……” 金老板何等聪明之人，自然听出那重点都在“只是”后面，不觉站定洗耳恭听。 灵芝笑笑道：“只是那女子家不仅富贵，还颇有名望，上一辈还捐过官的，算得上是乡绅了。我私心也想着金老板若是跟这样的人家攀上关系，自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金老板闻言不禁挑了挑眉毛。灵芝正是一语道破了他的心思。这金老板虽守着偌大个钱庄富甲一方，但在出身上也仅仅算是商贾，只富不贵。可他若能跟乡绅攀上亲戚，那便是无形中抬高了自己的身价。而且这样一来，金柳儿择婿也是会高一个层次了。 灵芝见他似为所动，又赶紧加了一把柴，道：“而且，据我所知，那女子家中还有个兄长，尚未婚配。这兄长且不说长得一表人才，还高中过举人呢，可谓前途不可限量。若是……”说话间，她故意朝金柳儿看了一眼，又掩口笑笑道，“那可真应了那句‘好事成双’了。” 金柳儿听懂了灵芝的意思，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而此时的金老板已然双眼放光了。 “这俗话说得好‘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刚刚说的这对男女，也委实可怜……”金老板搓着手道，“咱们虽说是生意人，但也乐得行善事……这认义子之事嘛……也是可以商议的……只是那人我还没见过，也不知脾气品性如何……” 灵芝一拍手，笑着道：“这事好办，明日我便带他过来，跟您见上一面，也让您相看相看。毕竟，这父子还要看看合不合眼缘嘛！” 第十三章男儿尊严 金老板将灵芝和杜衡送出了家门。临别时，又忐忑道：“那女子……究竟是哪家的姑娘，呃……杜家小娘子可否透露一二？” 灵芝抿唇一笑，心中思量道，这金老板到底是生意人，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她没说话，只笑着朝东南方指了指。 金老板略微怔了怔，接着便眉开眼笑。那平安镇的东南方住着的不正是苏员外吗？若是真能跟苏家攀上亲戚，他可真是求之不得呢。 回去的路上，杜衡问灵芝：“你不是说，来医心病的人不能对外人说吗？你刚刚怎么还指了那苏员外家的方向？” 灵芝笑着道：“一来呢，这事十有八九是成了，先透露一下给他吃颗定心丸也无妨。二来呢，我不过就是指了指，也没说就一定是苏家啊！那东南方，住着多少户人家呢？” “娘子，你怎么就确定这事能成呢？”杜衡执着地问道，“万一，那金老板见了白小楼之后不喜欢他，不认他做义子了呢？又万一，即便白小楼成了金老板的义子，那苏员外也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呢？” 灵芝点头道：“小郎中，你担心的这些事确实是存在变数的。但事在人为，我会让那些变数朝着我们希望的方向发展。” “嗯，我家娘子厉害，我就不跟着瞎操心了。” 灵芝用手遮了遮午后刺眼的阳光，懒洋洋道：“剩下跑腿的事，就交给你去办了。我嘛，回家睡个美容觉……” “好，娘子辛苦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杜衡笑嘻嘻道。 “你去梨香园给白小楼传个信。只告诉他明日一早来连理堂便可。其余的不必说与他听。”灵芝道。 “好，我这就去！”杜衡倒是听话，转身便去了。 灵芝望着杜衡离去的背影，一丝笑意漫过唇角。她似乎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喜欢这个没出息的小郎中了。 杜衡心思单纯、笑容明朗，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戾气，待人又非常诚恳，纯净得几欲纤尘不染。在现代，她见过太多因各种欲望得不到满足而让自己心理扭曲的人。而他们的倾诉就好像是倾倒垃圾。她自己便成了垃圾桶。时间长了，她也是会不堪负荷的。 而像杜衡这样纯净如水的男子，她还是头一遭遇到。她跟他在一起，觉得自己的身心仿佛得到了净化，特别地放松。他的笑容就像温暖的阳光，将她的一颗心都照得暖意融融…… 第二天一大早，白小楼便如约来到了连理堂。灵芝将认金老板作义父的事说与他听。 白小楼一开始还是有些踟蹰。他皱着眉，脸色微红，道：“你们如此费力，不过是想帮我改头换面……可……可即便做了那金老板的义子，我白小楼还是白小楼……我并不是凭着自己的本事得到苏员外的认可……这……有损男儿尊严……” “那你在梨香园唱一辈子的戏，就有尊严了？”灵芝挑着眉问道。 白小楼被堵得一怔，半晌才红着脸道：“唱戏……怎么了？那也是我自己的本事。” 灵芝笑笑，道：“白老板，我不是歧视你的职业。我本人对于唱戏的没有任何偏见。可戏子是下九流，这话是你自己说的吧？你自己也知道，凭你现在的地位根本不可能得到苏员外的认可。我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想给你一个平台。你名义上是金老板的义子，可实际上是去‘恒泰’钱庄打工。金老板给你个差事，能不能做好，那便是要靠你自己的本事了。你不会连挑战一次的勇气都没有吧？” 杜衡看出灵芝在用激将法，也在一旁煽风点火道：“你口口声声说对苏小姐用情至深，可是连为她改变自己都做不到，这才有损男儿尊严呢！” 灵芝心中暗笑——她这个小相公也渐渐开窍了。 而白小楼本此刻脑海中浮现了苏梦雪那梨花带雨般的面庞，不由得心下一颤。他咬了咬牙，道：“好，我便听你们的！” 灵芝与杜衡相视一笑。 接着，灵芝又叮嘱道：“一会儿见了金老板，不论他给你指派什么差事，你都要欣然应允，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情愿。你可记得了？” 白小楼点头。 灵芝又道：“他若是说起将来继承家业之事，你千万要表明自己的立场。你只是义子，不会觊觎他的家产。” “这是自然！”白小楼激动道，“他的钱财本就与我无关。若不是为了苏小姐……我才不会认个义父。我又怎么可能贪图他的家产？” 灵芝淡然一笑，道：“白老板，你这话我们信。可那金老板是个生意人。生意人难免更看重利益。或许是我小人之心了。但为了以防万一，咱们还是小心为是。” “对对对，那金老板之前又不认识你。他哪里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呢？我娘子也是想得周到，提醒你一下，免得功亏一篑啊！”杜衡又在一旁帮腔。 “好，都听你们的，就是了……” 且说那金老板见了白小楼倒是十分和蔼客气。但灵芝看得出来，他对这小伙子还是心存戒备的。但白小楼不是糊涂人，又得到灵芝的提点，自然处处小心，几句话便让金老板把心放在了肚子里。 金老板在心中盘算了一下，认个义子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相反，这白小楼长得仪表堂堂，言谈举止中也看得出是个头脑灵光之人，放在钱庄或许还是个得力的帮手。而他若是真的成了苏员外的乘龙快婿，那更是好事一桩了。 于是，当日白小楼便给金老板敬茶磕头，认作了义父。而金老板也给他在钱庄安排了个掌柜的职务。 当天傍晚，杜衡便按照灵芝的示下，来到那镇上一个小亭子纳凉。这亭子看似不起眼，确是平安镇的消息集散地。几个老者在亭子里下棋。张家婆婆、李家婶婶们便坐在亭子外面闲话家常。 杜衡因经常给她们看病，有时也会来这里逛逛。他那温润如水的性子，本来就是天生的妇女之友。大家说说笑笑，对他也不避讳。 而这一次，杜衡可是带着重磅新闻来的…… 第十四章英雄救美 第二天，一个大新闻便在平安镇传得人尽皆知。只是那内容与真实情况有所出入。 梨香园的武生白小楼却原来是“恒泰”钱庄金老板的一个远房侄子。金老板可怜他父母双亡无依无靠，便认他做了义子，还让他在钱庄里做了掌柜。大家都知道，金老板膝下无子。而这义子极有可能成为“恒泰”的接班人。 这些杜撰自然是出自灵芝，再借由杜衡之口传遍了整个平安镇。 吃晚饭的时候，杜衡问灵芝：“娘子，你之前不是怕金老板以为白小楼会觊觎他的家产吗？可你又为何让全镇子的人都以为白小楼会接金老板的班呢？” 灵芝放下筷子，笑着道：“这个你就不懂了。我这一招叫作，制造舆论声势！” 杜衡也停下了吃饭的动作，一脸迷茫地看着灵芝。 “让大家误以为白小楼会继承金老板的家业，这个是说给苏员外听的。”灵芝解释道，“这几天来，我也打听了不少关于苏家的消息。这苏家虽说是乡绅，在平安镇颇有名望，但一无农田二无生意，靠得只是祖辈积攒下的家底。在经济状况上可以说是只出不进，坐吃山空。而苏家的大公子苏远山，也就是苏梦雪的哥哥，只是个读书人，一心只想考取功名。倘若是高中了，许是能支撑一阵子。可金榜题名又谈何容易？我猜想，这苏员外也应该意识到这一点了吧。若换做是我，应该是非常愿意和金老板这样实力雄厚的人联姻的……” 杜衡咂摸了一阵子，忽然觉得茅塞顿开，笑着对灵芝道：“娘子，我明白了。这金老板有钱，但缺少社会地位。而这苏员外有名望，却缺钱……他们两家若是联姻，便是各取所需……一个白小楼，一个义子的身份，便能使两家互利共赢。娘子，你实在是太聪明了！” 灵芝含笑望着杜衡道：“小郎中，你也不赖嘛，一点就透，孺子可教也！” “既然已是水到渠成，那么明日刚好是约定他们二人见面之日，便赶紧让那白小楼去苏家提亲吧！”杜衡激动得两眼放光。 而灵芝却笑着摇摇头，慢条斯理道：“别急，时候未到……” 杜衡眼巴巴看着灵芝，问道：“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既然就差这临门一脚了，那我们更要好好计划一番。”灵芝转了转乌黑的眼珠道，“人的第一印象十分重要。我要让白小楼在苏员外面前一鸣惊人，给他留下极好的印象。” “那……要怎么做呢？” 灵芝定定看着杜衡，嘴角忽然泛起一丝狡黠的笑意。 杜衡顿时预感不妙，直起身子，瞪着一双清澈眼眸道：“娘子，莫要再胡闹啊……上次说我断袖，这次不是还要给我扣什么帽子吧？你医心我支持，可不能每次都拿我开刀吧？” 灵芝被他逗笑了，安慰他道：“放心，小郎中，这次只需要你出点力便可。嗯……你一个人还不够，把你的好基友也叫上吧！” “基友？”杜衡显然对这个名词十分不解。 灵芝抿唇笑着，道：“就是你那好朋友，学堂教书的谢先生。” “哦……”杜衡挠挠头，“谢兄对我倒是有求必应的。只是……娘子究竟是要我们去做什么呢？” 未等灵芝回答，门外便传来一阵敲门声。 杜衡起身去开门。却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来人正是谢意之。 只见如水月光下，一身深蓝色长衫的谢意之长身玉立在门外，手中托着个白色瓷盘。他也是个眉清目秀的青年，虽算不上十分俊美，但周身的书卷气却自成一派风流。 “贤弟，今日是立秋。我娘包了饺子，叫我送来一些给你和弟妹尝尝。”谢意之举着盘子道。 杜衡只闻到一阵饺子的香气扑鼻而来，心想，家中那个吃货该高兴了。 “多谢谢兄！快进来。我家娘子正要找你商量事宜呢。”杜衡接过盘子，拉着谢意之便进了屋。 谢意之之前也经常来杜衡家中，与灵芝早已颇为熟稔。灵芝也不客气，夹起一只水饺便放入口中。 “嗯……三鲜馅儿的，真好吃！” 灵芝贪吃的小模样把杜衡给逗乐了。他将盘子放到灵芝面前，柔声道：“反正我也吃饱了。娘子喜欢吃就都吃了吧！” 谢意之指着杜衡笑道：“贤弟，之前没看出来，你对妻子还真是体贴入微。弟妹真是好福气……” 杜衡却摇摇头道：“娘子命苦才嫁了我这么个穷郎中。我既给不了她锦衣玉食，便只有这些关怀了。” 灵芝脸上一红，佯装生气道：“你知道便好！”接着，她又将一只水饺夹到杜衡的碗中，嗔怪道：“我一个人哪里吃得了这么一大盘？你是想撑死我？还是想让我变成大肥婆？” 杜衡也不恼，只嘿嘿笑道：“娘子即便胖了，也是好看的。” 一旁的谢意之看到他们俩如此肆无忌惮的秀恩爱，只感觉冷冷的狗粮在脸上胡乱的拍。 “呃……贤弟，你刚刚说弟妹要跟我商量何事啊？”谢意之决定在被他们的狗粮噎死之前，先打断一下他们的秀恩爱。 灵芝放下碗筷，一本正经道：“好，我们来说正事吧！过几天，我需要你们两个配合白小楼演一场戏。” “呵，娘子，你说笑呢吧？”杜衡笑道，“那白小楼是戏子出身，自然会演戏。而我和谢兄，一个郎中一个教书先生，哪里会登台演戏啊？” 谢意之也忙道：“是啊，弟妹，你让我写写画画倒还能应付……这演戏嘛……我还真是外行……” 灵芝看着他二人，郑重道：“我不是让你们在戏台子上唱大戏，而是让你们假扮成山贼，去劫持苏小姐！” 杜衡和谢意之登时便惊呆了。二人面面相觑，都不知灵芝意欲何为。而那谢意之本就不知道这事情的来龙去脉，更是一头雾水。 倒是杜衡，呆了须臾便眼前一亮，道：“娘子，莫不是……你想让那白小楼英雄救美？” 第十五章开始行动 灵芝给了杜衡一个赞许的笑容，道：“小郎中，你现在越来越聪明了。没错，我就是想让白小楼来个英雄救美！如此一来，他成了苏小姐的救命恩人，苏家上下都会感激他。接下来，再去提亲，不更是顺理成章了吗？” “娘子，这样甚好，甚好啊！”杜衡顿时眉开眼笑。 只是一旁的谢意之脸上仍然是大写的“懵逼”二字。灵芝便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详细地讲给他听了。 谢意之望了杜衡一眼，略思索了片刻，接着便满口答应了。 第二天一大早，白小楼和苏梦雪便一前一后来到了连理堂。谢意之吃过早饭之后也匆匆赶来了。 苏梦雪与白小楼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自是一番温情脉脉。 而苏梦雪也听闻了金老板认白小楼做义子之事，早就猜出了里面的玄机。 灵芝问苏梦雪：“那苏员外有没有听说这桩事呢？” 苏梦雪点头，道：“昨日吃晚饭的时候，管家闲话了几句。我爹倒是听见了。只是……他也只当是旁人家的事，并未十分上心。” “那是自然。”灵芝笑着道，“苏员外与金老板本就没有过多的往来。这件事，目前对于他来说也就是旁人就的事。这个反应很正常。等到我们下一步的计划实施了，再看他如何反应吧？” 白小楼沉不住气，问道：“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灵芝便将昨日商议过的英雄救美之事仔细说给他们听。 苏梦雪听完，眼中闪着光，道：“如此一来，我爹便会感激小楼了……灵芝大夫，你这个主意真好！” “是啊，本来我以为一丝希望都没有的事，如今竟也看见曙光了……”白小楼的声音微微颤抖，“灵芝大夫，真的要好好感谢你！” 灵芝却将小手一挥，道：“你谢得太早了。接下来才是最关键的一环，你们每个人可都不许懈怠！” 大家皆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杜衡倒有些顾虑，皱着眉道：“娘子，就我们两个山贼……会不会太少了？” “谁说只有你们两个？”灵芝一拍桌子，“还有我呢？” 杜衡闻言顿时变了脸色，一把抓住灵芝的手，急切道：“娘子，万万不可！拳脚无眼，你个弱女子，万一受伤了可如何是好？” “你少瞧不起人！谁是弱女子？我动作可灵活呢！”灵芝瞪着眼睛争辩道。 没错，在现代她可是学过跆拳道的，即便换了个身体也应该能应付一阵子。 白小楼眨了眨眼睛，道：“这个我倒可以想办法。戏班子里那么多武生，我们平时也经常在一起切磋，叫来几个随便练几个把式便成了。” “不可！”灵芝正颜厉色道，“此事务必要保密，不可让我们之外的任何人知晓！万一传到了苏员外的耳朵里，咱们可就前功尽弃了！” “好好好……”白小楼又想了想，对杜衡道，“杜大夫也无须担心。既是假的，我便知道分寸，定不会伤到你们一分一毫的。” 灵芝却又一摆手，道：“白老板，你不能太过刻意。毕竟我们这场戏是要做给苏家下人看的。你若是故意手下留情，让人看出破绽也是不好的。” 谢意之闻言不禁看了看白小楼那衣服下隐隐凸起的健硕肌肉，暗自轻咳了两声。 杜衡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讪笑道：“娘子……来真的，怕我和谢兄加起来跟白老板也打不过两个回合吧……” 灵芝瞪了他一眼，道：“我当然知道你们两个的实力。也不是让你们真打。我的意思是，半真半假，别让人看出破绽来。另外，白老板再给我们准备一些假的兵器。一会儿呢，我们就在院子里操练一下。让白老板教我们几个招式。趁着天黑，应该就看不出破绽了。” “好，我把戏班里假的刀剑拿几把过来便是了。”白小楼应承道。 “那明日我们就开始行动吧！”灵芝环视了大家一圈，郑重道，“成败在此一举了！” 翌日，苏梦雪带着两个丫鬟梅香和翠缕到梨香园听戏。这戏一听便是一整天，直到天色将黒才离开。而这一日，苏小姐心情大好，听过戏后又到凝脂坊选了半天胭脂水粉。待到将回府时，天已经全黑了。 苏小姐抬头望了望半空中刚刚升起的月亮，对身后两个丫鬟道：“呦，今日迟了，回到家中恐怕又要被爹爹训斥。咱们抄小路快些回去吧！” 梅香知道苏梦雪说的小路是一条悠长的巷子，倒是比大街近了许多，只是太过幽暗。 “小姐，天色已晚，走小路怕不安全。”梅香提醒道。 翠缕也在一旁道：“是啊，小姐，听闻最近山贼闹得厉害……邻镇上已经有人被山贼伤了。咱们还是小心为是。不如……让梅香在这陪着小姐，我回府叫家丁抬轿子来接吧！” 苏梦雪闻言厉色道：“不可兴师动众！如此一来，我更是要挨骂了！听我的，咱们就抄小路，快些走！” 小姐这样吩咐，两个丫鬟也不敢再劝，只一左一右跟着苏梦雪拐进了黑漆漆的巷子。 古代大家都睡得早，这个时候镇上早就没人走动了。这巷子里更是半个人影也无。 正在三人小心前行时，忽然墙头上跳下三个黑影，成包抄之势将她们围在了中间。 翠缕定睛一看，是三个蒙面黑衣人，两个身材修长，还有一个比较瘦小。这三人看起来虽不十分健硕，但手中皆拿着明晃晃的刀，让人好不胆寒。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梅香战战兢兢问道。那声音早已吓得变了调。 为首的一个黑衣人狞笑道：“嘿嘿……你说山贼能干什么呢？你们胆子挺大啊，三个女子夜间也敢往这黑黢黢的巷子里来。哈哈哈……正好，抓回去给我们当压寨夫人吧！” 说罢，三个黑衣人便拿着刀走上前去。 苏梦雪假装惊呼道：“来人啊！有山贼，救命啊！” 这时，只听前方传来一声断喝：“大胆山贼，竟敢强抢民女！拿命来！” 接着，一道白影飞身而来…… 第十六章救命的十三香 一袭白衣的白小楼从墙头飘然而落，动作干净利落，仿若在戏台上亮相一般。 杜衡一指白小楼，故意哑着嗓子道：“你少管闲事！赶紧滚！” 白小楼护在苏梦雪身前，冷笑道：“今天这闲事，我管定了！只要我在，你们休想动她们一根汗毛！” “好，那就别怪我们手里的刀不长眼了！”谢意之说完，提着刀便冲了上来。 白小楼赤手空拳，便与谢意之打了起来。二人的招数皆是事先便练习好了的。几个回合下来，表面上看竟分不出上下。 灵芝对杜衡使了个眼色。接着他们两个也提着刀加入了打斗。 白小楼以一敌三。只见那白色的身影在三把明晃晃的刀中灵活地穿梭。不一会儿，只听“镗啷啷”一声响，杜衡手中的刀被白小楼打落在地。 按照设定好的剧本，接下来三个人便应不敌白小楼落荒而逃。可正在他们想撤退的时候，身后忽然亮起一片火光。 “呀，小姐，府上的家丁来了！”梅香指着前方惊喜的大喊一声。接着，梅香和翠缕便冲着拿着火把的十余个家丁大声喊道：“小姐遇到山贼了！快来救命啊！” 可此时的苏梦雪却呆住了。她直愣愣望着快速跑过来的家丁们，心中暗叫不好。 而正在假装打斗的四个人也懵了。他们根本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状况。 “别打了，快跑！”灵芝扯着杜衡便往巷子的另一端跑。谢意之跟在后面。白小楼假装拦了几下，便让开了。 跑了几步，灵芝忽然想起杜衡掉在地上的那把刀，不由得一个激灵。那是白小楼从戏班子里拿的假刀。若是被发现了，可就弄巧成拙了。 想到这，灵芝松开杜衡，迅速转身去捡刀。可这时，一众家丁已经跑了上来。 其中一个身强力壮的家丁，一把便将灵芝按在了地上，嘴里还嚷着：“抓住了一个山贼，咱们把他扭送道官府！” 杜衡见灵芝被人按在地上，顿时急了。他一把夺过谢意之手中的刀，几步便冲了过来。 “放开她！”杜衡红了眼，拿着刀一顿乱砍。 那家丁哪里知道他拿的是假刀，急忙起身躲闪。灵芝趁机赶紧爬了起来。 “快走！”杜衡喘着气，抓起灵芝的手便要跑。 而这时，另一个家丁飞起一脚便踹在了杜衡的屁股上。杜衡惨叫一声，一个重心不稳，向前扑个狗啃屎。 那家丁一个箭步上前便要抓杜衡。杜衡情急之下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扭过头便糊在了那家丁的脸上。 家丁瞬间迷了眼，蒙着脸哇哇大叫。其余几个家丁忙围了过来。 杜衡和灵芝看准时机，拔腿便跑。 苏府的家丁还欲去追，忽听苏梦雪哭着道：“别追了，吓死我了……快……快送我回家……” 翠缕赶忙扶住苏梦雪，颤声道：“对，保护小姐要紧，还是别追了……” 那几个家丁这才作罢。 苏梦雪擦了擦眼睛，款款走到白小楼身前，附身拜了拜，道：“多谢恩公！” 白小楼忙拱手道：“小姐不必多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小生该做的……” “我家就在前面不远，还请恩公到府上喝杯茶，全当感谢恩公的救命之恩。”苏梦雪按照事先设定好的台词说道。 白小楼假意推脱道：“本就是小事一桩，怎好到府上叨扰？” 苏梦雪却摇摇头道：“恩公救了小女一命，是我们全家的恩人。若不到家中坐坐，家父定会责怪我礼数不周的……” 梅香见状，也跟着道：“我们老爷最是敬重侠义之士。公子还是跟我们回去吧。” 白小楼便不再推辞，跟着苏府的一行人走了。 且说灵芝他们三人，偷偷绕了一圈回到了医馆后面的小院子。虽说是平安到家，但也着实惊险。尤其是杜衡，屁股上挨的那一脚不轻，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谢意之扶着杜衡趴在床上。杜衡嘴里不住地“哎呦”。 “来，裤子脱了，我帮你看看！”谢意之不容分说便将杜衡的裤子褪了下来。 “啊！”杜衡惊叫一声，倒不是因为疼，而是意识到灵芝也在屋里。 灵芝果真吓了一跳，忙转过身背对着杜衡坐在了木桌旁。 而谢意之正专注在杜衡的伤势，并未察觉灵芝的异样。 “哎呦，肿成了这样，那家丁下脚挺狠啊！”谢意之一边看着杜衡的屁股一边感叹道。 杜衡鼓着腮帮子道：“人家把我当成劫色的山贼，能不狠吗？没被抓住送官府，那是万幸。” “谁让你傻乎乎的，本来都跑了，干嘛又折回来啊？”灵芝摆弄着桌上的粗瓷茶杯，嘟囔了一句。 杜衡偏过脸望着灵芝的背影，大声道：“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他们抓住啊？你是我娘子，我不能丢下你不管的！” 灵芝只觉心头荡过一丝甜蜜，低头轻喃道：“说你傻，你就是傻……” “贤弟如此爱护妻子。弟妹真是好福气哦。”谢意之笑了笑，感叹自己莫名又被喂了一把狗粮。 而此时，杜衡和灵芝的脸都红了。 灵芝忽似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你在那家丁脸上糊什么东西？把他疼成那副模样。”。 杜衡笑道：“就是中午买的十三香。” 说完，三个人皆笑了起来。 “真没想到，一包十三香救了我们的命。”谢意之笑着道。 杜衡笑了一阵，对灵芝道：“娘子，劳烦你去前面将那金疮药拿来。”杜衡为了缓解尴尬，趴在床上道，“那药是我亲手调制的，很管用的，估计抹个两三天就好了。” 灵芝应了一声，起身便去取药。 而当她拿着金疮药回来的时候，却见谢意之站起身理了理衣服，好像要走。 果然，谢意之冲着灵芝笑笑道：“弟妹，天色已晚，我也该回去了。明日再来看望贤弟。” 杜衡一听，急了，忙嚷道：“谢兄，你帮我上了药再走啊！” 谢意之一怔，随即笑道：“上药这等事，还是弟妹来吧。” 第十七章同床共枕 杜衡一张俊脸涨得通红，急忙哀求道：“谢兄，你可别看着我不管啊！我娘子不能……哎呀……你帮我上了药再走……” 谢意之似察觉出了什么，看了看杜衡，又转过脸看了看灵芝，弯起唇角道：“弟妹为何不能上药？你们不是夫妻吗？怎的如此见外？” 灵芝心想，再这样下去肯定会露出破绽的。于是，她笑着上前道：“相公，知道你心疼我，怕那药膏气味难闻熏了我。我哪有你想得那样娇贵？好啦，上药的事交给我。天色不早了，谢先生若不赶紧回家，谢大娘该着急了。” “不是……别……” 杜衡还欲拦着谢意之，见灵芝冲他使眼色便不情愿地闭上了嘴。 “哈哈哈……贤弟，你真是我见过的最疼妻子的人了……哈哈哈……好了，让弟妹给你上药吧！我回家了。”谢意之边笑边走了。 谢意之走后，灵芝掂了掂手中的药瓶，硬着头皮走到床边。 而杜衡见她过来了，竟然惊叫了一声，搂起裤子便向墙角滚了过去。他缩在墙角，不小心碰到了伤处，疼得龇牙咧嘴，可仍然伸出手表示不许灵芝靠近。 “娘子，你别过来……别过来啊……”杜衡红头涨脸，看灵芝的眼神如同看见了洪水猛兽一般。 灵芝坐在床边，歪着头看着杜衡，咬着牙道：“小郎中，你躲什么啊？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那个……男女授受不亲……不能看……不能看……哎呦……”杜衡一激动又碰到了伤处，疼得直咧嘴。 灵芝将药瓶用力往床上一放，指着杜衡道：“你给我上药的时候，看没看？那时你怎么不想着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怎么轮到我给你上药，就婆婆妈妈的？” “那……那时你伤得严重，情急之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难道现在你伤得不严重？你不上药也行，就让你的屁股烂掉吧！”灵芝瞪着眼睛道。 杜衡哭丧着一张脸，道：“就说让谢兄给我上嘛……你还把他放走了……” “你是生怕他看不出来我们是假夫妻吗？”灵芝大声道，“谢意之刚刚已经开始怀疑了！” “可是……可是……有生以来，还没有女人看过我的……屁股……”杜衡嘟起嘴，一脸委屈。 “呸！”灵芝啐了他一口，道：“你以为谁喜欢看你的屁股啊？现在我就是医生。医生给病人上药，还分什么男女？亏你还是个郎中！净想些没用的！” 杜衡看着一脸怒容的灵芝，瘪了瘪嘴，只得乖乖趴了过来。他用力将脸别过去，紧紧闭上了眼睛，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灵芝真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让你乱动，裤子上都渗出血了……”灵芝边说边将杜衡的裤子轻轻拽了下来。 “哎，行了行了……”拽到一半的时候，杜衡嚷了起来，“到这里就可以了……” “噗……”灵芝撑不住笑了出来，“你别弄得像我要占你便宜行吗？我还怕污了我的眼呢！” 灵芝虽嘴上强硬，可脸颊上也飞上了两片红霞。她又何尝不是第一次与男子有如此亲密的接触呢？ “唉，伤到哪里不好？偏偏是……屁股……真是丢人……” 杜衡感觉到灵芝的手轻轻触碰着他的伤处，一丝清凉顿时消散了火辣辣的疼痛。他在羞愧之余忽然心头涌起一丝甜蜜。他偷偷想，所谓夫妻，就该是这样吧？ 上好了药，杜衡挣扎着想起来。 灵芝一把按住他道：“你别乱动，要什么东西我给你拿。” 杜衡摇摇头道：“不是要东西。是要下床睡觉。” 灵芝瞥了一眼卷在墙角的草垫子，皱了皱眉道：“你身上有伤，还是不要睡在地上了。这几天，你睡床，我睡地。” “那怎么行？”杜衡嚷道，“你跟我不一样。我是男人，火力壮。而女孩子是最怕受凉的。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娘子睡在地上的。” 灵芝扬起下巴道：“我也一样！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个受伤的人睡在地上的！” 杜衡眨了眨眼睛，白皙的脸又开始泛红。他面露尴尬道：“要不……我们……我们都睡床吧？这床……也够大……” 说完，他迅速低下头。脸红得像个熟透的番茄，一直红到脖子根。 灵芝听闻，只觉得脸上似火烧一般，结结巴巴道：“那……那成什么样子？” 杜衡将身子往里挪了挪，空出大半张床，含着头道：“反正……我们……我们早晚也是要成亲的……早晚也是要同床共枕……而且，我看过你……你也看了我……睡在一起也没什么了……” 灵芝一张脸红得都快滴出血了。她伸手敲了一下杜衡的头，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杜衡转过脸，诚恳道：“娘子，你放心，我都这副样子了，肯定不会对你动手动脚的。我就是心疼你，不想让你睡在凉地上。” 灵芝见他态度诚恳，又一想，自己可是生在现代的女子，怎么能比个古代人还保守呢？不就是睡觉吗？又不会发生什么，怕什么呢？ 想到这，灵芝吹熄了桌上的油灯，缓缓脱了鞋，轻手轻脚地躺在了杜衡身边。 “喂，我睡觉可不老实，小心踢到你的伤口……”灵芝在黑暗中轻声道。 旁边传来杜衡低低的笑声：“娘子，你放心睡，我躲着你便是了。” 灵芝闻着杜衡身上若有似无的药香，顿时觉得心神安宁。她知道，这是杜衡身上独有的味道。这个味道让她觉得特别安稳、舒服。 “娘子……”杜衡轻轻唤了一声。 “嗯？” “你快些记起身世吧……”杜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期盼，“我真希望明天就找到你的父母，然后跟他们提亲。我堂堂正正地娶你进门……” 灵芝忽觉自己的心跳如擂鼓一般，一丝缠绵的柔情自心底油然而生。她弯起唇角，看着杜衡的眼神温柔如水。只可惜光线太暗，杜衡没看见…… 第十八章失算 第二天一大早，白小楼便匆匆忙忙赶来了。灵芝将他让进了里屋。杜衡还在床上趴着，只微微欠身跟白小楼打了个招呼。 “杜大夫，你的伤怎么样了？”白小楼坐在床边关切道，“昨天晚上我就放心不下，一直想来看看你。可从苏员外家出来，已经太晚了，怕打扰你们休息。所以我这一大早便赶来了。” 杜衡咧着嘴笑笑道：“都是些皮外伤，没什么大碍的。就是……伤的地方不太好……” 杜衡见白小楼盯着自己的屁股，不由得又红了脸。 灵芝在一旁抿着嘴笑了一阵，便问白小楼道：“事情进展如何？你该见到苏员外了吧？” “见到了。”白小楼面露喜色，“苏员外知晓我是梦雪的救命恩人，对我十分感激。还说要择日摆桌酒席感谢我呢！” 灵芝想了想，又问道：“那他也应该知道你是谁了吧？” 白小楼点点头道：“对，苏员外问我是哪家的公子？我便说是‘恒泰’钱庄金老板的义子。” 灵芝又追问道：“他知道后是什么反应？” “呃……”白小楼略思索了一下道，“好像……挺高兴的……我也说不太好。反正，他一直对我挺客气的。” 趴在床上的杜衡道：“看来，有门！” 白小楼有些激动，急迫道：“那么说，我可以到苏府提亲了？” “这事现在还不好说。”灵芝道，“白老板如今是苏小姐的救命恩人。苏员外感激你，那是情理之中的事。暂时还不能断定苏员外对你另眼相看。我们还需找个机会跟苏小姐接上头，问问她那边的情况。” 白小楼微微蹙眉道：“最近……她怕是出不来了？” “怎么了？”杜衡扬起脸问道。 “唉……”白小楼叹了口气，“发生了昨天那件事，苏员外很是生气，将她斥责了一番。说她好好的闺阁女子，总是往外面跑，不成体统。所以……不让她出门了……” 灵芝抿了抿嘴唇，道：“既然她出不来，那便只能是我们想办法进苏府了。” “那，我今晚悄悄翻墙进去？”白小楼问道。 灵芝一摆手：“万万不可！这样做风险太大。苏员外已经认识你了。万一被人抓到，咱们可真就前功尽弃了。” 白小楼蹙眉道：“那可如何是好呢？” 灵芝思索片刻，抬眸问杜衡道：“那苏府是不是常常找你去看病？” “是啊。”杜衡答道，“这镇子上就我一个郎中。他们家那么多人，上到苏员外，下至家丁丫鬟，得了病都是我去诊治的。” 灵芝闻言，笑着道：“那便不用着急了。咱们且等着苏府的人主动找上门吧！” “可是，他们家万一最近没人得病呢？”杜衡望着灵芝道，“咱们不能一直等着啊？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灵芝白了他一眼，道：“你以为苏小姐跟你一样傻吗？” 这时，白小楼恍然大悟，笑着道：“对对对，梦雪冰雪聪明，定会想到假意称病，找你们去医治的。” 果然，三天之后，苏府的丫鬟过来找杜衡，说是苏小姐染了风寒，请杜大夫去瞧瞧。此时杜衡已经能下地行走了，便带着灵芝匆匆去了苏府。 杜衡入苏府已是轻车熟路。而灵芝却是头一次来。自从角门进入府中后，她便睁大眼睛四下观望。 灵芝发现这苏员外家果真是书香门第。房屋皆是雕梁画柱，既气派又不失雅致。尤其是他们穿行而过的小花园，更是假山林立，小桥流水，处处别具匠心。只是，所有的东西似乎都有了些年头，皆呈现出一种陈旧的颓败之感。 灵芝心下思量道，这苏家果真如她猜想，该是只剩空架子了。只是苏梦雪这一辈还不曾意识到，只一味地挥霍。 正想着，他们已在丫鬟的引领下走进了苏梦雪的闺房。 而穿着一件素色家常衣裙的苏梦雪正双目无神地半靠在床榻之上。她见杜衡和灵芝进来了，眼中精光一闪，忙对伺候的丫鬟道：“你们都出去吧。让杜大夫好好为我诊脉。” 待丫鬟们出去后，苏梦雪忙拉过灵芝，带着哭腔道：“灵芝大夫……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你们快……快帮我想想办法……” 灵芝闻言，心中一凛，坐下来问道：“出了什么事？你快告诉我。” 苏梦雪低下头，脸上露出惭愧之色，缓缓道：“那一日，小楼离来后，我听爹爹不住地称赞他，说他相貌好，谈吐不俗，又有侠义之心。我只当爹爹是极喜欢他的，心中也十分欢喜。只等着小楼来提亲……” “这都按我们预计的来的，应该没出什么问题。”灵芝道。 “本来都挺好的……”苏梦雪眼中水光流转，“可谁知第二天，之前那个上门提亲的人又找了媒婆过来说和。我爹……竟然有意要答应……还说什么女大不中留，早日嫁了人便不会出前几日那样的事了……” 灵芝皱了皱眉，问道：“那你是怎么应对的？” “我当时很着急，就怕我爹应了那门亲事。于是，便索性跟他说……”苏梦雪的脸蒙上了一层红晕，“我就跟他说，自己已有意中人了。我爹追问我是谁。我想着，他对小楼的印象极好，便大着胆子说，我中意的是那日的救命恩人。谁知我爹竟然勃然大怒，训斥我一个女儿家不知检点……还说……小楼原是戏子……” 说到这，苏梦雪已然泪流满面。她扬起脸问灵芝：“不是说帮小楼换个身份，我爹就不会嫌弃他了吗？可为何，他还是介意他的过去呢？” 灵芝叹了口气，道：“苏小姐，你太过心急了。苏员外本就是个守旧之人。若是白老板来提亲，或许会答应。可是你主动提出来，他便觉得脸上无光了。而白老板的过去，也一并翻了出来。唉，我千算万算，只没想到到最后关头，你竟如此沉不住气……” “事到如今，还有补救的办法吗？”苏梦雪紧紧抓住灵芝的手，似欲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第十九章病因 灵芝皱着眉，沉思对策。 而这时，一旁的杜衡开口了：“有件事……我不太明白？” “什么不明白？”灵芝一怔，扭头问道。 杜衡看了一眼苏梦雪，试探着问道：“就是……那个来提亲的人，为什么来了两次？如果苏员外对那个人很满意的话，第一次就应该答应这门亲事啊？” 灵芝看着杜衡，双眼放光，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不错呀，小郎中，一语道破最关键的问题。哎，我都没想到。”说完，她又转向苏梦雪，问道，“能否透露一下，那提亲的是哪家的公子？” 苏梦雪回想了一下，道：“不是我们平安镇的，好像是邻镇的。据说祖上跟我爷爷一同做过官，有些交情。至于为何第一次没答应……我听我娘说，好像是因为他们家不复往日的风光，空有名声，但内里已然虚空了……” 灵芝嘴角扬了起来，笑着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行了，我有办法了！” “真的吗？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苏梦雪激动道。 灵芝冲她点了点头，道：“放心吧，你和白小楼真情感动天地，上天都会保佑你们在一起的！” “多谢灵芝大夫……”苏梦雪的脸又红了。 灵芝又问苏梦雪道：“苏员外在何处？我要跟他聊一聊。” “这个时辰，我爹应和哥哥在书房。” “好，你让丫鬟通报一声，就说你的病情比较棘手，杜大夫要亲自跟他谈谈。”灵芝道。 过了一会儿，灵芝和杜衡跟随着小丫鬟来到了书房。只见穿着一身鸦青色长袍的苏员外正在和一个年轻男子品评一幅字画。 灵芝猜想这男子定是苏梦雪的哥哥苏远山了。她不禁偷瞄了他一眼，只见他眉眼与苏梦雪有几分相似，眼神中带着一种读书人特有的单纯与清高。 灵芝不禁心中感叹，这样的男子是撑不起一个大家庭的，更别说靠他来挽回苏家的颓势了。料想那向苏梦雪提亲的男子，应也是这种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文弱书生。苏梦雪若真嫁了那样的人，那这苏家就真的没有指望了。 苏员外见他们二人进来，忙客气地让了座，又吩咐下人看茶。 灵芝知道这只是他的修养，而并非是真的看重杜衡。 苏远山先开口问道：“杜大夫，刚刚听丫鬟说，妹妹的病似乎有些麻烦……还请杜大夫详细说明。” “呃……这个嘛……”杜衡看向了灵芝。他没太摸清灵芝接下来要出什么招数，故不敢贸然说什么。 而杜衡的犹豫看在苏员外的眼里却成了另一种意思。他的脸刷地白了，声音也有些发颤：“杜大夫……莫非小女得了什么要紧的病？” “啊？没有没有！”杜衡赶紧摆手，又用救助的眼神看向灵芝。 灵芝淡定地抿了口茶，道：“苏员外不必担心，苏小姐的身体并无大恙。” “对对对，只是染了些风寒，吃上一副药便无碍了。”杜衡帮衬道。 “哦……”苏员外的一颗心这才放回了肚子里，又抬眼问道，“那你们此番来找老夫所为何故啊？” 灵芝淡然一笑，道：“苏小姐的身体确实不要紧，可心里的病却不轻啊……她如今因这心病茶饭不思，长此下去，身体早晚也是吃不消的……” 苏员外闻言微微蹙眉，道：“杜家小娘子这话……老夫没太听明白……小女如何就有心病了？” “这个，正是我们要向苏员外询问的。苏小姐最近是否受到过什么打击，以至于她精神萎靡，食欲不振呢？” 苏员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垂下头，轻轻叹了口气。 这时，一旁的苏远山开口道：“爹……许是因为那件事……” “我何尝不知是那件事？”苏员外沉声道，“可……可她一个女儿家……那像什么话？不能由着她……” 灵芝装作一副懵懂的样子，道：“看来，苏员外与苏公子都知晓苏小姐的病因。我们今日来为的就是给苏小姐治病。不论是身体上的病，还是心理上的病，我们连理堂都能治。但前提是……要告诉我们病因……” “可是这……不太方便……”苏员外面露难色。 灵芝见他不肯说，站起身道：“既然苏员外不愿透露病因，那我们也无能为力了。那便只能眼睁睁看着苏小姐日渐消瘦，最后……唉，算了，那也是你们的决定。我们告辞了。” 说完，灵芝便大步朝门口走去。杜衡先是一怔，随即也跟了上去。 苏远山见状连忙上前拦住了他们，道：“杜大夫，你们别走啊！容我跟爹爹商议一下。” 灵芝和杜衡顺势站定。 苏远山又抬眼对苏员外道：“爹，事关妹妹的病情，咱们还是都跟杜大夫说了吧！” “苏员外且放心，我们只是治病，断不会将事情说与旁人听的。”杜衡笑着道。 苏员外叹了口气，道：“罢了，今日我也豁出我这老脸了。都怪我教女无方。好好的亲事她不答应，偏偏自己相中个男子……唉，一个女儿家，成何体统？真是要把我这老脸丢尽了……” “哦？原来这苏小姐是有了意中人了。”灵芝又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不过看样子，苏小姐的意中人苏员外并不满意？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苏员外又叹了口气，接着便把那苏梦雪遭遇山贼被白小楼所救一事说与他们。末了，道了句：“那白小楼与她有救命之恩，也难怪她相中了……” “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恒泰’钱庄金老板刚认的义子。”灵芝假装恍然大悟，“我与那金老板之女金柳儿有些交情。时常去他们家里走动。也是见过这位公子的。这白公子相貌堂堂，在钱庄做事也是十分勤恳，头脑也活络，是做事的一把好手。金老板不止一次赞叹，老天爷可怜他无子，赐给了他一个好帮手。还说，以后家里家外的都要靠他支撑了。听这话，这白公子是要继承家业了。” 第二十章狮子大开口 “如此能干之人，苏员外有何不满意的？”杜衡在一旁假意疑惑道。 没等苏员外回答，灵芝先抢着道：“相公，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苏员外不是说，之前就有来提亲的吗？定是前来提亲的那位公子强过这白小楼了。” 杜衡笑笑道：“也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们都是没见识的，只觉得金老板家大业大，就以为白公子是佳婿了。苏员外定会为女儿觅得更好的归宿的。” 苏员外闻言，面露难色，道：“唉，各有千秋吧……” “想必苏员外中意的那位公子，出身、家境都很好吧？”灵芝故意问道。 没等苏员外答话，一旁的苏远山道：“出身倒是不错，跟我们家相仿……只是……到了这一辈家境大不如前了。” “原来如此。”灵芝转了转乌黑的眼珠，道，“这便是，一个家境殷实出身不好，而另一个书香门第却内里亏空。这个很好选吧？” 听闻此言，苏员外和苏远山面面相觑。 而这时负责“捧哏”的杜衡又开口了：“娘子，我都糊涂了，你却说好选，该怎么选呢？” 灵芝呵呵笑了两声，道：“看看你们自己缺什么咯？若是缺名声便选那位提亲的，若是缺钱财便选白小楼啊！这不是很简单吗？” “可……可白小楼以前是戏子啊……”苏员外为难道。 而灵芝却惊呼一声：“哦，如此说来，苏员外是缺钱财了！” 苏员外的脸一下子变了色。 杜衡忙扯了扯灵芝的袖子，道：“娘子，莫要失礼！”接着，他又转向苏员外道，“我这娘子心直口快，还请见谅。” 苏员外此时面色缓和了些许，叹了口气道：“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索性也不瞒你们了。其实，我们苏家和那提亲的人家一样，表面风光，可内里是虚的……如今只盼着远山能考个功名回来，方能支撑过去。至于小女……我和她娘都太过溺爱她了，根本不知生活艰辛。我倒是希望她嫁个家境殷实之人，也免得过那穷苦的日子。” 灵芝道：“那还愁什么？嫁给白小楼，就等于嫁给了整个‘恒泰’钱庄，苏小姐的一生自是衣食无忧了。更何况，那白小楼还是苏小姐的意中人。不如就成全了他们吧！” “我之所以不同意她与白小楼，一来是因自古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哪有她自己做主之理？说出去，岂不让人耻笑？二来嘛……那白小楼大家都知道，他之前是梨香园的一个戏子……哎，这出身……”苏员外皱着眉道。 灵芝淡然一笑，道：“自古英雄不问出处。有多少位皇帝还出身贫贱呢！那汉高祖刘邦，就是个村野的痞子；三国时的刘备，是个卖草鞋的；还有那明太祖朱元璋，小时候因为家里穷还去庙里当了和尚……” 灵芝话音未落，却只见书房里的三个人皆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杜衡压低声音问道：“那个什么明太祖，是谁啊？” “哈？”灵芝一怔，忽想起她穿越的这个时代好像是唐朝以后错乱的，还没有到明朝。 “呃……这个我胡诌的……可以忽略不计……啊哈哈哈……”灵芝打着哈哈道，“我的意思就是说，个人能力与出身是没什么关系的。出身贫寒之人都可以当皇帝，更何况当苏家的女婿了？再说，那白小楼原是金老板的侄儿，因父母双亡才流落到戏班子的。如今他也认祖归宗了，做戏子那一页早就翻过去了。” “这个嘛……”苏员外低头沉思着。 灵芝见苏员外似动了心，忙下了一剂猛药，道：“苏员外刚刚说了，这苏府也是表面风光，内里虚空了。若是与那金老板结了亲，还愁坐吃山空吗？将苏小姐嫁与白小楼，不但遂了她的心愿，治好了她的病，更是为苏家解了后顾之忧，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呢？” 苏员外抬眸看着灵芝，良久又叹了口气，道：“杜家小娘子说得在理。可是……即便老夫想促成此事，也不能主动去金老板家提亲啊？这种事，哪有女孩子家主动的？再说……我们也不知道白小楼的意思。万一冒冒失失去了，人家不同意。我们可丢不起那个脸啊！” “刚刚我也说过了，我们连理堂是可以治心病的。若苏员外信得过我们，这件事便包在我们身上了。”灵芝不紧不慢道。她知道这件事已经十拿九稳了。 苏员外抬眸望了望苏远山。两人眼神交流了一番后，苏员外对灵芝道：“那就麻烦杜大夫和杜家小娘子了。” 杜衡是个厚道人，忙笑着道：“不麻烦，这本来就是我们该做的……” 可灵芝此时却似变了个人。她扬起下巴，用一种倨傲的眼神看着苏员外，道：“苏员外既然看得起我们，那就先把医心病的钱付了吧。我们历来都是先拿钱，后办事的。而且……我们医心病是很贵的……” 灵芝故意强调了一下那个“贵”字。而杜衡则张大嘴巴看着灵芝，不知道她这又是什么意思。 而苏员外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讪笑道：“那是自然……看病本应付钱的……” 接着，他喊来一个家丁，吩咐他去账房支十两银子来。 灵芝却笑着道：“十两不够，要二十两！” 杜衡差点儿没坐稳，心想，这是狮子大开口啊。与此同时，他的心头荡过一丝不悦…… 苏员外有些尴尬，又改口道：“支二十两来……” 从苏府出来后，杜衡便扯住灵芝问：“娘子，我们不是收了苏小姐的钱了吗？你为何又收了苏员外一份？这……这不是骗人吗？我们是要攒钱去京城开医馆，但也不能用这样的方法啊？这……这很不厚道……” 灵芝见杜衡面带愠色，不禁“噗”地笑了出来。 “你还笑？”杜衡提高了声调，“你是我娘子，我平日里是宠着你……可……可你做错了事，为夫也是要管的！” 第二十一章一人一个铜板 灵芝头一次见杜衡生气，竟觉得有几分好玩，于是逗他道：“小相公，你要怎么管我呀？莫非……还要打我不成？” 杜衡连忙摇头，道：“我才不会打女人，不过你要是做错了事，我还是会给你教训的。” “请问……你打算给我什么教训？”灵芝双臂环抱，笑意盈盈看着杜衡。 杜衡挠了挠头，寻思了一会儿，道：“教训就是……不给你做好吃的了……” “哈哈哈哈……”灵芝笑弯了腰，“小郎中啊小郎中，你也就这么点能耐？哈哈哈哈……” 杜衡无语问苍天。好容易想立一立做相公的威严，谁知他这小娘子根本就当笑话。 “好啦！不逗你了。”灵芝止住笑道，“你当我真是贪图苏员外的二十两银子？告诉你，我这个是心理暗示，在他潜意识里渗透钱的重要性。要他相信，只有把女儿嫁给白小楼，他们苏家才有出路。” 杜衡一头雾水，问道：“什么暗示？什么潜意识？我怎么听不懂啊？” 灵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不用听懂，记得你娘子不会骗人便是了。” 说着，灵芝又掏出那二十两银子，笑着道：“这些钱，等到白小楼请我们喝喜酒时，我们便当作礼金奉上吧！” 杜衡望着灵芝由衷地笑了。他轻轻牵起灵芝的手，道：“娘子，走，给你买糖炒栗子去！” “哈哈哈……我还要桂花糕……” “不行，只能选一样……” “抠门的小郎中……” 三日后，媒婆到了苏员外府上，给苏家大小姐提了一门亲事。而男方正是“恒泰”钱庄金老板刚刚认的义子——白小楼。苏员外欣然应允。金老板马上下了聘，这门亲事算是定下了。 半年后，苏梦雪风风光光嫁入了金家，与白小楼有情人终成眷属。而金老板有意亲上加亲。又过了一年，金柳儿嫁给了高中进士的苏远山。真是应了灵芝那句“好事成双”。 这些都是后话。 且说杜衡和灵芝解决了白小楼和苏梦雪的事之后，便又继续在医馆坐堂看诊。不过最近来的都是找杜衡看病的。灵芝这边的生意似乎很惨淡。 这一日，杜衡刚送走了犯了腰疼的李大娘，见灵芝趴在桌上闷闷不乐，不禁宽慰道：“娘子，你不要着急。说不定一会儿便有人来医心病了呢？” 杜衡话音刚落，医馆的门便开了。只见一对穿着粗布衣服的中年男女走了进来。其中的男子脸上有好几道抓伤的血痕。而那女子则是眼眶边好大一块乌青。 杜衡认出这是镇东头的张铁匠夫妇。 “张大哥，张大嫂，你们这脸是怎么了？莫非遇到山贼了？”杜衡盯着他们挂彩的脸问道。 张铁匠气呼呼坐了下来，瞪了一眼自己的妻子，道：“不是山贼，是这婆娘挠的！谁家的媳妇像她这样？” “你怎么不说自己干的好事？”铁匠媳妇眼圈泛红，指着脸上的乌青道，“我这脸不是你打的？居然动手打老婆，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我打你，那是因为你该打！”张铁匠吼道，“我儿子病了，要请杜大夫去瞧瞧你都不让。黑心的婆娘，就算不是你亲生，你也不能眼睁睁看孩子病着啊！” 铁匠媳妇抹了一把眼泪，厉声道：“你儿子病了，你知道心疼。那我儿子呢？哪一顿你给吃饱过？都五岁了，个子才那么一点儿……不是你亲生的，你就这样对他？还说我黑心？我看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灵芝望着对骂的两个人有点发懵。什么你儿子我儿子的？他们俩难道是半路夫妻？ 灵芝猜得没错。这张铁匠原本有个媳妇，可惜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而现在的这个媳妇原也是嫁过人的。在孩子几个月大的时候，她的丈夫病死了。一个鳏夫，一个寡妇，又都带着个孩子，生活都很艰辛。于是，在邻居的撮合下他们又重组了家庭。可是这半路夫妻却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日子过得并不和谐。这次居然还动了手，看来是矛盾激化了。 杜衡见二人越吵越凶，忙劝解道：“二位先冷静冷静。你们是不是找我去给孩子看病？我这就拿药箱去……” 张铁匠一摆手，瞪着自己的媳妇道：“杜大夫先别急。小儿的病不打紧，今日我是带这婆娘来看病的！她心里有病！不，她心里有鬼！” 铁匠媳妇闻言气得脸色铁青，推了一把张铁匠，嚷道：“明明是你心里有鬼！你血口喷人！” 灵芝一看这是她的生意上门了，赶忙道：“这么说来，你们是来医心病的？” 张铁匠点头道：“对，早就听说杜家小娘子会医心病。今日便给这婆娘看看，能医得好自然好，若医不好我便把她休了！” “不！是他有病！”铁匠媳妇一边攥住了灵芝的手，大声道，“妹子，你给他看病！他病得不轻哟！再不给他治治，这日子没法过了！” “你有病！” “你才有病！” 两个人又吵得不可开交。 “停！”灵芝大喊一声，“你们别吵了！人人心理都有病，既然你们俩都说对方有病，那就两个人都看！” 铁匠媳妇闻言面露难色，迟疑道：“都看？这……我听说你们医心病贵的很……我这里只有一两银子，原打算只给他看看……若是两个人，怕是拿不出那么多……” 灵芝闻言笑了起来，道：“我们收钱也是看病情来的。你们俩啊，病得都不重，好解决。一人一个铜板就行了！” “啊？这么便宜？”张铁匠惊得张大了嘴，下意识转过脸看了看媳妇。 而杜衡也愣住了，可随即他便笑了。他明白他这小娘子虽嘴上厉害，但其实跟他一样心肠很软，最见不得穷苦人家遭遇病痛。 灵芝坐在椅子上，翘着脚看着这对夫妻，慢条斯理道：“对，你们没听错，一人一个铜板，一共给我们两个铜板就好了。张大哥，你先带着我相公回家给孩子看病。小孩子的病耽误不得。张大嫂，你先跟我进里间吧！” 第二十二章半路夫妻 铁匠媳妇半躺在弗洛伊德椅上，显得很是手足无措。 灵芝一边燃起熏香，一边用温声道：“你尽量让身体放松，不要紧张。我们就随便聊一聊。” “就聊一聊？”铁匠媳妇瞪大眼睛，露出质疑的神情，“医心……就只是聊聊天？” 灵芝心里好笑。她看出来，这铁匠媳妇显然觉得自己的两个铜板被骗了。 “你来这里不就是为解决问题吗？你别管我用什么方法。最终能帮你解决问题就好。”灵芝淡淡道。 铁匠媳妇显然还是不太相信，迟疑地“哦”了一声。 灵芝不再与她废话，马上进入了正题：“你刚刚说，你丈夫有病。你觉得他得了什么病？” 提起张铁匠，铁匠媳妇又是怒容满面，咬着牙道：“他这人，没良心！我嫁给他的时候，我儿子两个月，他儿子也才一个月。邻居们就是看他那没娘的孩子没奶吃，怪可怜见的，才撮合我们在一起的。我看他那儿子也确实可怜，每天都是可着他儿子先吃饱，然后再喂我儿子……有时候，我儿子饿得哇哇哭，我就只弄点米汤喂他……” 说到这，铁匠媳妇撩起衣襟抹了抹眼睛，又接着道：“难道我不心疼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可我总想着，既然嫁给他了，就要帮他照顾好孩子。宁可委屈了自己的孩子，也不能让别人戳我的脊梁骨！” “嗯，你这么做，他作何反应？”灵芝平静地问道。 铁匠媳妇一脸的愤慨，咬着牙道：“我就说他良心都让狗吃了！我掏心掏肺地对待他们爷俩儿，可他竟然跟我藏心！一开始，我还没觉察出什么。直到有一年过年的时候，家里好容易包顿饺子。我自己都没舍得吃几个，就想着让孩子们吃饱。可谁知，我半夜起来的时候，竟看见他偷偷藏了几个饺子给他自己的儿子。我当时就很生气。后来，我试探着问他儿子。毕竟小孩子没什么心眼儿，几句话便被我套出来了。他说，他爹总给他买好吃的，偷偷给他，还不让告诉我……妹子，你说我多寒心啊……” 说完，铁匠媳妇的眼泪扑簌簌掉落下来。 灵芝没做任何评价，只平静地问：“知道他这样的举动之后，你又是怎么应对的？” “哼！”铁匠媳妇冷笑一声道，“既然他跟我藏着掖着，那我也不必掏心掏肺地对他了。既然他偏着他儿子吃，那我也偏着我儿子。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我也偷偷藏吃的给我儿子。可后来被他发现了。当晚，他便跟我大发雷霆。从那以后，他就不让我儿子吃饱……可怜我儿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个子比同龄的孩子矮半头……” 说到这，铁匠媳妇又是委屈得眼泪涟涟。 灵芝听明白了。其实，他们俩这是进入了一个恶心循环，问题若不解决就会像雪团一样越滚越大。而且，他们这么闹下去，遭殃的是两个孩子。小孩子总是无辜的。长此下去，对身心成长都会有很大的负面影响。 “张大哥说，他儿子病了，你不让找郎中，可是有这回事？”灵芝想了想又问道。 “天地良心哟！”铁匠媳妇拍着大腿道，“我就算心里再怎么气，也不能狠毒到不给小孩看病吧？他儿子哪里是病了？就是他偷偷给买了几块点心，孩子吃急了，噎着了，不停打嗝。这算什么病啊？喝点热水，过一会儿自己就好了。我不过说几句，他就骂我。我气不过顶了几句，他就开始动手打我。我气急了也抓了他一把。然后我们就来这里了……” “怪不得张大哥也说，他儿子的病不打紧……”灵芝低声道。 “可不就是！”铁匠媳妇瞪起了眼睛，“他自己都心知肚明，就是找茬编排我！” 过了一会儿，杜衡和张铁匠回来了。 灵芝便又将张铁匠带进了里间。 “妹子，你刚刚给那婆娘看了病吗？”张铁匠半躺在椅子上问灵芝。 灵芝淡然一笑，道：“看过了。” 张铁匠欠了欠身，又问道：“你说，那婆娘的心是不是坏掉了？” 灵芝摇摇头，道：“没有，在我看来，你妻子是个很善良的人。” “什么？”张铁匠一跃而起，“妹子，你被她蒙骗了！一开始，我也是这样以为的，还一心一意跟她过日子，把她带着的拖油瓶当作自己的骨肉一样……可……可后来才发现，她根本就是装的！她的心都是黑的……” “哦？你为何这样说呢？” 张铁匠眯起眼睛，恨恨道：“她偏着她自己的孩子，这我能理解。可……可也不能太过分……她从不把我儿子当回事。孩子那么小，天天吃不饱……我看着心疼啊！一开始，我不想因为这事跟她吵架，就偶尔偷偷给我儿子买点吃的。可谁知，她竟然发现了。成天为这点子事跟我闹。她闹我，我可以不跟她一般见识。可她……她居然拿我儿子撒气……我儿子总跟我念叨吃不饱……我心里难受啊……可怜这没娘的孩子……” 灵芝微微蹙眉，心想，这夫妻俩的说辞南辕北辙。莫非是有人说谎？可看他们的神情又皆不像说谎的样子。那这里就肯定是有误会了。 灵芝略微思索了一下，又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她偏着自己的儿子的？” 张铁匠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下，接着重重叹了口气，道：“很早就发现了。那时候两个孩子还都在吃奶。” 灵芝一怔。她明明记得铁匠媳妇说喂奶的时候，她都宁可自己的儿子饿着，先可着他的儿子先吃的。 “你……还记得具体的情形吗？”灵芝问道。 张铁匠脸上蒙上了一层阴郁，恨恨道：“记得，我一辈子都不会忘！那天，我想着她奶着两个孩子，怕她奶水不足，特意买了只老母鸡，准备给她补补。我在里屋门口往里望了一眼，见她正奶着自己的儿子。我进屋看见我儿子饿得哇哇哭。我就说，这个也喂一喂啊。可她却说，先可怀里这个吃，另一个吃不饱就喂点米汤……你说，几个月大的孩子，她就这么对待……我……我当时就想揍她！” 第二十三章原是误会 灵芝想起铁匠媳妇的说辞，发觉问题似乎就出在这里。她眨了眨眼睛，问道：“几个月大的婴儿，长得都差不多。你怎么一眼就分辨出饿得哇哇哭的，是你的儿子呢？” “我有记号！”张铁匠不假思索道。 “什么记号？” 张铁匠道：“他娘怀他的时候，曾到庙里求过一个平安锁。我为了留着点念想，就把那锁挂在他脖子上，一直都没摘下来过。两个孩子小时候是很难分清，可我一看脖子上挂着平安锁的，就知道是我儿子了。” “哦……”灵芝点点头，“那这件事你当时有没有问清楚？” “我……我没有……”张铁匠面露难色，“当时那种情况，我开不了口。再说，这半路夫妻本就隔着一层。我若是跟她理论，她以后更不给我儿子喂饱了……” 灵芝心里大概有数了，又问了几个问题后，就带着张铁匠出来了。 外面，杜衡正温言安慰着铁匠媳妇。看她的神色不似刚才那般激动了。灵芝看了一眼杜衡，心想，他这温吞水的性子倒挺适合做自己的助手。 张铁匠瞪了一眼自己的媳妇，拉了把椅子做得远远的。而铁匠媳妇则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拿他当空气。 灵芝坐在他们二人中间，道：“我跟你们夫妻俩都分别谈过了。接下来，我觉得有必要让你们俩单独谈谈了。” 张铁匠摆摆手，大声道：“我跟这婆娘无话可说！” 铁匠媳妇刚要张嘴反驳，灵芝却示意她不要说话。 “张大哥，难道你就不想亲口问问她，为什么只给自己的儿子喂奶，却让你的儿子喝米汤吗？”灵芝故意斜睨着铁匠媳妇道。 “什么？”铁匠媳妇闻言腾地站起身，哆哆嗦嗦指着张铁匠道：“你满嘴胡说八道！我可怜你儿子没娘，就怕他饿着，每次喂奶都是可着你儿子吃饱啊！那喝米汤的，是我儿子！你没看他个子那么小吗？天地良心，你……你怎么能这样冤枉我？” 铁匠媳妇说着眼泪又夺框而出。 张铁匠也站了起来，大声道：“我怎么冤枉你了？我明明看见你只喂你儿子，我儿子在旁边饿得哇哇哭……” 铁匠媳妇急得直跺脚，哭着道：“红嘴白牙的，你怎么张口就说瞎话？那饿得哇哇哭的……明明是我儿子……” 灵芝在一旁道：“两个婴儿长得差不多，很难分清的。刚刚张大哥说，他儿子脖子上戴着个平安锁。所以他看见那啼哭的婴儿脖子上戴着锁，便认定是自己的儿子了。” “平安锁……”铁匠媳妇止住哭声，抹了抹眼睛似在回忆。忽然，她一拍大腿，瞪着张铁匠道：“你说的，是不是你给我炖鸡汤的那天？” “对，就是那天！亏你还记得……”张铁匠没好气道，“就打那天开始，我才算看清你的真面目！” 铁匠媳妇瞪着张铁匠，忽然就笑了，而眼泪却也流了下来。她抬手颤颤指着张铁匠，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杜衡见她又哭又笑的，有点发懵。 而灵芝却依旧气定神闲。她转过脸平静地问铁匠媳妇：“张大嫂，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哈……”铁匠媳妇苦笑了一下，道，“那时候，我儿子刚会抓东西，不知道为啥就喜欢抓他儿子脖子上的平安锁。我怕我一个没看见，他儿子再被伤着了，就把那锁摘下来了。我看我儿子好像挺喜欢，就一时兴起给他戴了一会儿。喂奶的时候，也忘记换回来了。结果……他、他就错把我儿子当成他儿子了……那饿得哇哇哭的，真的是我儿子啊……若是他儿子，我又怎么敢当着他的面说给喂米汤呢？” “啊？”张铁匠瞪大了眼睛定定看着自己的媳妇，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时，杜衡在一旁笑着道：“这根本就是误会一场嘛！张大哥，你家大嫂是个心善的人，你真的是误会她了！” “可不……”张大嫂又撩起衣襟抹着眼泪，道，“这些年，原来都是因为那件事……可……可冤死我了……” 张铁匠低头寻思了一阵子，又皱着眉道：“可是……我还是有件事想不通？” “什么事啊？”灵芝问道。 张铁匠看着自己的媳妇道：“那……孩子长大之后，你为啥不给我儿子吃饱？” “那不都是被你气的？”铁匠媳妇争辩道，“你总饿着我儿子，我也生气啊！” “不对不对！”张铁匠摆摆手，“在那之前，我问我儿子你饿不饿，他总说饿。要不，我也不能总偷偷给他买东西啊！你要是给他吃饱了，他怎么会说饿呢？” “我哪里知道？”铁匠媳妇气呼呼道，“我敢对天发誓，要是没让你儿子吃饱，我天打雷劈！” 灵芝转了转眼睛，笑着道：“这件事好解释。小孩子嘛，他一说吃不饱，你这当爹的就会偷偷给他好吃的。他尝到了甜头，自然就每次都说饿了。” 张铁匠想了想，道：“好像……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铁匠媳妇狠狠瞪了他一眼，道：“这回，你得承认是你冤枉我了吧？” 张铁匠黝黑的脸涨得通红。他缓步走到媳妇身边，低着头，小声道：“是我错怪你了……哎，我也是猪油蒙了心……我给你赔不是……” 杜衡在一旁笑了起来，道：“我就说是误会一场嘛。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把这一页翻过去，好好过日子！” 铁匠媳妇嗔怪地瞪了张铁匠一眼，道：“幸亏今天来这‘连理堂’了，要不然，我这辈子都要被你冤死了。” 张铁匠忙怜爱地握住媳妇的手，连声道：“都是我不对，都是我不对，我保证以后再不把你往坏处想了……” 这时，灵芝开口道：“其实，你们夫妻俩最大的毛病就是不懂得沟通。本来是很小的一件事，憋在心里，日积月累就变成了一个死结。我希望你们以后都别把问题藏在心里，夫妻俩开诚布公，有什么事当面说，这样就少了很多误会了。” “是是是……”张铁匠不住点头。 铁匠媳妇也点头道：“妹子说得在理，今天可真是谢谢你了。” 灵芝又接着道：“还有，以后你们说到两个孩子的时候，别总说你儿子、我儿子的。叫老大、老二，或是叫小名。提到他们俩的时候，就说咱们儿子。记住没有？” 两个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都笑着道：“对对，咱们儿子，不分你的我的！” 第二十四章直男癌 待张铁匠夫妻俩走后，灵芝望着门口苦笑了一下，道：“他们二人，都没有用真心去对待对方，心里想着的都是自己，所以才会相互猜忌。希望今天之后，他们会改变吧……” 杜衡眨了眨眼睛，道：“可我觉得……那张大嫂对张大哥很好啊！她宁可自己的儿子饿着，也要把张大哥的儿子喂饱。这……还不叫真心吗？” 灵芝摇摇头，唇角漫过一抹轻蔑的笑，道：“她是想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贤妻，但初衷还是为了自己。她清楚，张铁匠是她们娘儿俩以后的依靠，所以才会可着张铁匠的儿子喂奶。可没想到，一场误会，让她弄巧成拙。她之所以对张铁匠偷偷给自己儿子吃的这件事，反应如此强烈，就是因为张铁匠做的事和她的心理预期差太远。而正是这种落差，导致了她之后对张铁匠儿子的报复。” “嗯，听娘子一说，我也觉得是这样了。”杜衡点头道。 灵芝又接着分析道：“那张铁匠就更不用说了。他在里间就跟我说‘半路夫妻总是隔着一层’。看得出，他一开始就没有把这个女子当作自家人，只不过是想给自己的儿子找个奶妈。所以，他看到她并没有给他儿子喂奶时，才会那么气愤。以至于这个阴影在心里被无限扩大，投射到日常生活中，日积月累，就形成了个定时炸弹。” “定时炸弹？” “噗……”灵芝看着一脸懵逼的杜衡，不禁笑了起来。她倒是忘了，他这个时代能爆炸的恐怕只有炮仗。 “娘子……”杜衡白皙的俊脸忽然泛起了一阵红晕，低着头唤着灵芝道，“你放心，我肯定是真心对你的……” 听到他忽然的告白，灵芝的脸也红了。她使劲拍了一下杜衡的头，嗔怪道：“我说张铁匠夫妇的事，你跟着瞎起什么哄？” 杜衡笑嘻嘻道：“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女子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我是怕你见了他们夫妻的事会害怕。所以……我说刚才的话，就是想让你安心……” “收起你那套破理论！小郎中，你记住了，你若是敢对我不好，我才不会跟你一辈子！到时候，我会把你休了！” 灵芝虽嘴上不饶人，可心里却感觉甜丝丝的。杜衡已经习惯了她这样，也只是笑笑，没再说什么。 而这时，医馆的门却被推开了。一个颀长的身影在刺眼的阳光中走了进来。 “谢兄，你来了，快坐！”杜衡站起身笑着对刚进来的谢意之道。 灵芝赶紧把张铁匠坐过的那把椅子搬过来，放在杜衡旁边。 谢意之坐下，打量了灵芝两眼，然后笑着对杜衡道：“我刚刚遇到了张铁匠夫妇。他们夫妻不和睦，在咱们平安镇可是人尽皆知的事。可刚才，我看着他们有说有笑的，还很亲密的样子……” 没等谢意之说完，杜衡便指着灵芝道：“都是我家娘子的功劳。谢兄，我跟你讲，我家娘子真的很能干！她只跟他们夫妻俩分别聊了几句，他们就和好了。” 杜衡又转过脸笑望着灵芝，清澈的眼眸里尽是崇拜。 而谢意之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灵芝瞥见了谢意之这个细微的动作，心想，这古代男子大概是接受不了女子太过强势。不过好在杜衡没有这种思想。至于其他人，与她并无太大关系。随他怎么想了。 想到这，灵芝站起身笑着道：“已经晌午了，我看也不会再有人来看诊了。相公，你陪着谢先生说话。我去厨房炒两个小菜，再去打壶酒。” “娘子，还是我去炒菜吧！”杜衡不假思索道。 平时，虽说灵芝也会做饭烧菜，但大多时候还是杜衡来做的。按他的话说，从小他就给师傅做饭，现在师傅没了，那就给娘子做。反正他也习惯了，给谁做不是做呢？ 没等灵芝应答，谢意之倒合上了手中的折扇，道：“贤弟，莫非平日里这洗衣做饭等事也是你个男子所为？”说着，他目光复杂地望向灵芝，口中啧啧道：“弟妹，真是好福气……” 灵芝不由得心下一凛——“弟妹真是好福气。”这句话，似乎已经是第三次从谢意之的口中说出来了。前两次，灵芝并没太在意。而这次，他这阴阳怪气的语气，实在让灵芝的脑子不得不多转几个弯。 这个谢意之到底是什么意思？看到自己的好兄弟受制于一个女子，他看不顺眼？还是另有隐情？ 灵芝带着一大堆问号，来到了厨房，一边炒菜一边回想这谢意之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可直到菜烧好了，她也没理出什么头绪来。 当灵芝端着盘子走到前厅时，忽听谢意之在里面对杜衡道：“贤弟，这样的妻子，还是休了吧……” 灵芝脚步一滞，心猛地下沉——她不论如何也没想到，谢意之会劝杜衡休妻。她屏气凝神，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接着是杜衡的声音：“谢兄，你说的那些什么女训、女德的……我……我也不是什么读书人，我就是个穷郎中……我不在乎那些的……” 灵芝不禁心中冷笑——这个谢意之竟把女训、女德都搬出来了。殊不知，那根本就是封建社会的糟粕，全是用来欺压女性的。看来，他不是读书读傻了，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直男癌！ 这时，谢意之又开口了：“贤弟，自古夫为妻纲。你是她的夫君，可她哪里有半点尊重你的样子？夫妻本应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可她倒好，动不动就敲打你，说话也总要压着你……刚刚我在门口，还听见她说什么要把你休了……这哪里是做人妻子的样子？说出去，你就不怕别人耻笑？”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传出“啪”地一声，似乎是拍桌子的声音。 杜衡的语气变得有些急促，道：“我知道我娘子是好人，那便是了。至于她平日里有些骄纵，那也是我愿意宠着她的。她从山上滚下来，差点儿命都没了。如今，连父母亲人都想不起来，多可怜啊！我宠着她一点，给她点温暖，这有什么不对？她是我娘子，只要她高兴，我就高兴。这是我们夫妻俩的事，我才不在乎那些外人怎么想呢！” 第二十五章情不自禁 灵芝听出杜衡特意在“外人”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不由得有些解气。他这分明是说给谢意之听的。没错，对于他们夫妻而言，谢意之就是个外人。他凭什么指手画脚？ 谢意之显然也听出了杜衡的言下之意，语气变得激动起来：“哼，‘你们夫妻’？贤弟，你骗得了别人，还骗得过我吗？你卧房墙角如何多了一个草垫子？我还发现，那上面还有几根你的头发呢！还有，那日我让她给你上药，你为何反应如此强烈？你们根本就不是名副其实的夫妻……” 灵芝瞬间瞪大了眼睛，大脑也在飞快地旋转。这个谢意之太不对劲了。就算是知己好友，也不该对他们夫妻间的细节如此在意。更何况，他连草垫子上的头发都观察得那么仔细。简直都成柯南了。这等心细如发，到底是何用意？ 想到这，灵芝不由得打个了寒战。 而里面，谢意之又接着道：“贤弟，我都是为你好。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与你结为夫妻却不肯跟你同床，还动不动就对你呼来喝去……你现在已经完全被她迷惑了……我想想就觉得可怕……” 屋里又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传出杜衡隐忍的声音：“谢兄……这样的话，今日我只当你没说……往后，且莫要再诋毁我娘子……她虽来路不明，但我看得出她是个心地善良之人。她虽对我呼来喝去，但我感觉得到她心里是对我好的。至于，同床一事……那是我们夫妻间的事……谢兄就不必挂心了……” “你……” “还有……”杜衡没理会谢意之的反应，又接着道，“自我答应娶她那一日起，我便决定要照顾她一生一世。除非娘子她不要我了，否则我杜衡此生永不休妻……” 灵芝忽觉一股热浪自心中涌起，不知不觉竟湿了眼眶。回想起她刚被杜衡背回家的时候，不过是想找个栖身之所，才连哄带骗说要嫁给他。可谁知，他那个时候便下定决心要跟她一生厮守了。 “既然话已至此，我家中还有事，告辞了！”谢意之冷冷说了句，起身便往外走。 “谢兄慢走。”杜衡见他不悦，也并没有挽留。 灵芝待听见医馆的前门“咣当”一声被用力关上后，才端着盘子款款走进前厅。 “咦？谢先生呢？”灵芝故意瞪着一双迷茫的大眼睛问道。 杜衡接过灵芝手中的盘子，轻轻放在桌上，只淡淡道了句：“谢兄家中有事，先走了。” “哦。” 灵芝没多言，坐下来将筷子递给杜衡。 杜衡却一把握住灵芝的手，盯着那白嫩小手上的一个小红点问道：“这手怎么弄的？” 灵芝笑笑道：“炒菜时，不小心被油烫了一下。不打紧的。” 杜衡皱了皱眉，把灵芝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心疼道：“娘子这双手如此白皙细嫩，想来之前在家中从没做过这样的活。你既嫁给了我，便不能让你吃苦。以后炒菜做饭，还是我来吧！” 灵芝抽回手，抿唇笑着道：“小郎中，人家娶妻，都是为了洗衣做饭生孩子的。你倒好，娶个菩萨供起来啊？” “我有手有脚的什么不能做？你没来之前，我不也都是自己做的吗？”杜衡想了想，嘴角忽然勾起一丝坏笑，“洗衣做饭我都可以，不过……那生孩子嘛……我就只能帮忙，主要还得靠娘子……” 灵芝羞得双颊绯红，心想，这小郎中看起来一副牲畜无害的模样，原来心里鬼得很，根本就是扮猪吃老虎。 “你再胡说八道，我敲烂你的头！”灵芝瞪起眼睛，拿筷子就往杜衡头上敲去。 而这次杜衡却早有准备，迅速向旁边一闪。 “哎，你个小郎中，还学会躲了！”灵芝站起身，张牙舞爪扑了过去，“我看你往哪躲？” 杜衡却又轻轻一闪，让灵芝扑了个空。接着，他站起来便跑，一边跑还一边笑着逗灵芝道：“娘子，你天天打我，我得学几招防身啊，哈哈哈……不能还手，我还不能躲啊？哈哈哈……” “你给我站住！” “抓不着，抓不着，哈哈哈……” 一会儿，杜衡跑到了墙角。灵芝这回可乐了，气喘吁吁道：“我看你还往哪跑？” 谁知，杜衡竟也不躲了，只笑眯眯往墙上一靠，见灵芝扑过来便一把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灵芝只闻到一阵熟悉的药香，接着便跌入一个温暖的胸膛。她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心都快跳出来了。 冷静冷静！灵芝在杜衡的怀里拼命告诫自己，却仍觉得身子轻飘飘的，软得似棉花一般。 “这只不过是大脑皮层分泌荷尔蒙引起的化学反应……有点出息……一个现代人别被个古代人搞晕了……太丢人，太丢人……” 杜衡轻笑一声，低头柔声道：“娘子，你嘟囔什么呢？” 灵芝下意识抬起头，迎上杜衡满含柔情的眼眸。一时间，四目相对，电光火石…… “咳咳……呃……杜大夫在吗？”门口传来一个很不识相的年轻男子的声音。 灵芝慌忙推开杜衡。而杜衡也才反应过来，青天白日的，他们竟然在坐堂看诊的地方如此亲密。 “来了，来了！”杜衡忙红着脸迎了上去。 说话的人迈步进了医馆。灵芝这才看清，来人中等身材，穿着绛紫色长衫，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相貌平平，浑身透着一股脂粉气。 说这脂粉气，倒不是说此人长得有多娘。他脸上也没擦粉，只是不知为何身上的的确确是有一股子胭脂香粉的味道。 杜衡自然是认得此人的，笑着道：“我当是谁呢？原是凝脂坊的少东家啊！” 灵芝这才恍然大悟。这凝脂坊是平安镇最大的胭脂水粉经销商。怪不得此人身上会带着脂粉味，原就是卖脂粉的。 这凝脂坊的老板姓裴，可做生意却只赚不赔。平安镇上的姑娘、媳妇，只认他们家的胭脂水粉。几十年的老招牌，屹立不倒。 而这个男子正是裴家的大公子，名唤裴骏。不知他此番来连理堂，所为何故？ 第二十六章考试综合症 “裴公子，哪里觉得不舒服？”杜衡问道。 裴骏眉头深锁，又叹口气，道：“杜大夫，我……我好像得了个怪病。” “哦？”杜衡挑了挑眉毛，“什么怪病？” 灵芝的好奇心也被挑起，挨在杜衡身边坐了下来。 裴骏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羞赧，半晌才吞吞吐吐道：“我……我在特殊的情况下，就……就想去解手……反反复复……很误事……” “哦，是尿频，那应该是肾气不足。来，我先给你把把脉。”杜衡边说边搭上了裴骏的手腕。可他将裴骏的左右手腕依次把过之后，却皱着眉道：“按脉象来看，裴公子身体没什么问题啊。除了有些上火，其他的都还好……” “杜大夫，若是如此简单，我也不会说是怪病了……”裴骏低着头道，“我不是经常这样的，而是在特殊的情况下才……” “什么特殊情况？”杜衡问道。 裴骏抿了抿嘴唇，道：“实不相瞒，我爹一直想让我继承家业，替他掌管凝脂坊的生意。可我一直觉得，男儿就该‘治国，平天下’，于是我便参加了两次乡试……可每次，我准备得好好的，一到了考场就什么都记不来了……而且还总想去解手……眼看又要秋试了，我爹说了，这一次我若再考不中举人……便要安心在家搭理生意，不可再想什么为官之事了……所以，我真着急啊……就怕这一次还像前两次一样。唉，杜大夫……你说我这是什么病啊？” “呃……这个嘛……”杜衡俊眉微蹙，一时间也理不出了头绪。 而灵芝却在一旁笑道：“我告诉你这叫什么病！” 裴骏一开始没注意到灵芝，忽听她开口不由得吓了一跳，又一脸茫然地问道：“这位小娘子，你知道我的病？” “很简单，考试综合症。”灵芝淡然一笑道。 “什么症？”杜衡瞪大眼睛问道。 灵芝却拍拍他的肩膀道：“小郎中，他这个病啊，是心里的病。你治不了，还得我来。” 没错，灵芝在现代遇到过很多这样的病例。考试综合证就是患者由于心理素质差、面临考试情境产生恐惧心理，同时伴随各种不适的身心症状，导致考试失利的心理疾病。比如学生高考压力太大，就会出现这样的症状。而这在心理疾病中，其实算是比较好医治的。 杜衡一脸不解地问道：“娘子，裴公子这明明是身体出了问题，不是心里的病啊！” “这你就不懂了，有很多身体上的病都是由心理原因造成的。”灵芝解释道，“你刚刚把脉不是也没看出他身体上有什么问题吗？” “可是……” 杜衡还欲争辩，裴骏却道：“杜大夫，小娘子，不管我是身体上有病，还是心理上有病，也不管你们俩谁给我看病，只要能治好就行。还有一个月便是秋试了……唉……这一次，无论如何让我正常发挥一次，哪怕考不中，我也甘心了……” 灵芝安抚道：“裴公子，你放心，你这样的病症我治疗过太多了。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 一旁的杜衡眼中精光一闪，心想，她这是想起以前的事了吗？不过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打扰她。 “那就太好了！”裴骏激动道，“小娘子，我把一生的前途可都交到你手中了。” 灵芝淡然一笑，纠正道：“既然你现在是我的病人，从现在开始别再叫我什么‘小娘子’，请叫我灵芝大夫。” “好好好，灵芝大夫！”裴骏改口道。 “好，那我们先来做个压力测试吧。”灵芝拿过来纸笔，在上面画了起来。 杜衡觉得很好奇，伸过脖子去看。只见灵芝用毛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像风火轮一样的东西。 “娘子，你画的这是哪吒的风火轮吗？”杜衡笑着道。 灵芝将笔往桌上一搁，抬头看着杜衡道：“既然你这么感兴趣，那你先看。” 说完，她将图往杜衡眼前一放，问道：“你告诉我，这个轮子是静止的，还是转动的？” 杜衡定睛一看，随即笑着道：“娘子，你开什么玩笑？你画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会转？当然是静止的了。” 灵芝笑而不语，又将那张图放在裴骏的面前，问道：“你呢？你觉得这个轮着有没有在转？” “啊？”裴骏死死盯着那张图，下意识用手捂住了嘴。接着，他又使劲眨了眨眼睛，最后颤声道：“居然……居然真的在转……这，太不可思议了……” 灵芝平静地问道：“转得快吗？” 裴骏盯着那张图，用力点点头：“快，很快！转得我都有点晕……” 杜衡瞪大了眼睛，一把拿过那张图，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疑惑道：“哪里转了？明明就是画上去的一个轮子啊！怎么可能会转？” “好，我来给你们解释一下。”灵芝双手抱在胸前，像老师给学生讲课一样，“这个图呢，叫做压力测试图。心理压力越大的人看到轮子转得越快。而没有心理压力的人，看到的就只是静止的轮子。” 说着，她转向杜衡，轻笑一下道：“小郎中，你没心没肺，也没什么压力。所以，你看到的轮子是静止的。” 杜衡吐了吐舌头。 接着，灵芝又转向裴骏，一脸严肃道：“裴公子，你说你看到轮子不仅在转，而且转得很快，转得你头都晕了。这说明，你的心理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是啊……”裴骏点头，“我刚刚也说了，还有一个月就秋试了，这是我此生唯一一次机会……”说完，他又用渴求的目光望着灵芝，道：“灵芝大夫，我是不是病得很严重？还能不能治好？” 灵芝忙安慰他道：“我不是说过了吗？你得的不是什么严重的病。我一定会治好的。其实，你的考试发挥失常，还有一考试就想解手，这些都是因为紧张情绪导致。好啦，下面咱们就再做个情绪紧张度的测试。” 第二十七章紧张度测试 灵芝又拿过一张纸递给了杜衡，道：“你帮我记录，他若是回答‘有’，你便画个圆圈；他若回答‘没有’，你便画个方块。听懂了吗？” 杜衡点头，心情因好奇变得有些雀跃。经过刚刚的测试，他觉得他这个小娘子简直太神奇了。 接着，灵芝转向了裴骏，道：“我这里有二十几个问题，你根据自己的情况如实回答。有便说有，没有便说没有，明白了吗？” 裴骏点头道：“嗯，明白了。” 接下来，灵芝便开始问问题了。 “你有没有无故觉得心烦意乱、坐立不安？” 裴骏思索了一下，道：“有。” 灵芝又问：“你睡觉的时候，有没有想着各种问题，导致你睡不着觉。即便睡着了，也很容易被惊醒？” “这个……有。” “你有没有经常腹泻？” 裴骏摇摇头，道：“这个倒是没有。” 灵芝又接着问：“你有没有经常做噩梦，一到晚上就倦怠无力，焦虑烦躁？” 裴骏点头，道：“有。” “你有没有经常不爱吃东西，觉得吃东西没有味道，宁可饿着？” “有。” “当着亲友的面，稍有不如意，就会勃然大怒，失去理智？” “没有。” “旁边的人发出一点声响，也会让你感动焦躁不安。” “有。” 灵芝一共问了二十九道题。裴骏都非常认真的一一作答。 “小郎中，你数数，一共几个圆圈？”灵芝对杜衡道。 “二十二个。” 灵芝点点头，道：“九个圆圈以下是正常的。十到十九个，是轻度紧张。二十到二十四个，是中度紧张。而二十五个以上，则是重度紧张了。裴公子，你有二十二个，属于中度紧张。一般轻度紧张，自我调节一下就可以了。而中度和重度，就需要来找心理医生帮你调节了。所以，你今天来这里，算是来对了。” 裴骏目光热切地看着灵芝，急迫道：“灵芝大夫，那便赶紧给我开方子吧！我从今天就开始服药，到考试的时候，就该能好了吧？” 灵芝掩口笑笑道：“裴公子，我们这个治疗，是不用吃药的。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我保你痊愈。” “好，我就都听灵芝大夫的了。” 灵芝转了转眼珠，道：“你今日回去之后，别再读那些科举考试的书了。好好休息，适当放松。晚上早些就寝。睡觉的时候尽量什么都不要想。我这边呢，给你制定一套治疗方案。你明日早些过来。我们就开始治疗吧。” 裴骏走后，灵芝就开始忙碌起来。她按照在现代进行心理治疗的习惯，把裴骏的病情记录下来。又弄了一个表格，标上日期，用以记录他每天的治疗进展。 杜衡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却也不敢去打扰灵芝。 灵芝把基本工作做好之后，抬眸问杜衡：“小郎中，你的药膳中，有没有安神功效的？” “有啊！” 提起药膳，杜衡来了精神。他挨到灵芝身旁，像念药方一样，道：“合欢花蒸猪肝。合欢花五钱，加水少许，泡浸三个时辰，猪肝二到三两，切片，同放碟中，加食盐少许调味，隔水蒸熟，食猪肝。合欢花性味甘、平，入心、肝、脾经，能舒郁，理气，安神，活络。猪肝性味甘、苦、温，入肝经，能补肝，养血，明目。” “好，就用这个。”灵芝笑着道，“你去买些猪肝回来。明日我们就给裴公子吃这个。” “娘子是想用我的药膳来治疗裴公子吗？”杜衡问道。 “不，”灵芝摇摇头，“药膳只是辅助。主要的还是要帮助他客服心理上的焦虑与恐惧。” 杜衡又想了想道：“若是想安神，促进睡眠，我直接给他开副药好了。食疗的效果怎么也来得慢啊。” 灵芝却摆手道：“不可。吃药的话，会无形中加重他的心理负担。不如给他做点好吃的，既能让心情愉悦，又能治病。” “嗯，还是娘子想得周到。” 灵芝又想起一件事，道：“对了，你知道科举考试的具体情况吗？比如说，考场环境是什么样的，考题试卷是什么样的……” 杜衡挠挠头，道：“娘子，这个可难倒我了。我一个郎中，也就从小跟师父识得几个字，那也是开药方用的。从来就没想过考个什么功名。我哪里见识过那种场合啊？” “那你知不知道谁见识过呢？”灵芝又问道。 “嗯……”杜衡思索了一下，“谢兄去年考过的，不过没考中。要是往常，我问问他便行了。可今日……不太方便……” 杜衡面露难色。 灵芝自然了解，他跟那谢意之刚刚因为自己闹了不愉快。两个人都还在气头上。这个时候去找谢意之是不太方便。况且，想起谢意之劝杜衡休妻之事，灵芝便打心眼儿里觉得不痛快。她巴不得杜衡以后别在跟那直男癌来往，免得被他带累坏了。 “那就先这样吧。反正……这事不急。”灵芝想了想道，“咱们先把之前的功课做好。” 第二天，医馆刚开门，裴骏就带着一身露水来了。 灵芝看着他眼底的乌青，问道：“你昨晚还是没睡好吗？” 裴骏坐下，叹了口气道：“灵芝大夫，我是按你说的，早早就躺下睡觉。可……心里还是乱得很，睡不着……我总是不知不觉就去想科举考试的事……” “嗯，这很正常，不要着急，咱们慢慢来。”灵芝转向杜衡道，“小郎中，把你煮的好吃的端上来给裴公子尝尝。” 裴骏赶忙摆手道：“不用这样客气。我来这之前用过早膳了。你们自己吃就好。” 灵芝笑着道：“这个，是特意煮给你吃的。我们无福消受。” “莫非，这也是治病的一个环节？”裴骏问道。 灵芝点点头，道：“对，进了这医馆，你听我的便是。让你吃，你就吃。你也不要觉得不好意思。这些，可是都要算在药钱里的。” 第二十八章吃喝玩乐 裴骏将杜衡的药膳吃得干干净净，吃完还连连称赞：“嗯，好吃，真好吃！” 灵芝心里暗笑，杜衡若是凭这做菜的手艺去当个厨子，估计会比当郎中赚得多。 杜衡见裴骏称赞自己的手艺，心中很是畅快，笑着道：“以后啊，我天天给你做。我这药膳不仅好吃，还能强身健体。” “多谢杜大夫。” 灵芝见杜衡一脸笑意，心中也暖洋洋的。她之所以让杜衡做药膳，一来是为了促进裴骏睡眠，二来也是想让杜衡觉得自己是有用处的。要不然，娘子这么能干，他一个大男人该自卑了。 “好，药膳吃完了。接下来，跟我到里间吧。” 灵芝说完便带着裴骏来到了里间。待裴骏半靠在弗洛伊德椅上，灵芝便燃起了安神的熏香。 “闭上眼睛，深呼吸……”灵芝用带着暗示意味的声音道，“想象你现在身处一个非常静谧的山谷。满眼都是绿色……耳边有婉转的鸟鸣、潺潺的溪水……” 不一会儿，裴骏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沉重。灵芝走近一看，他已经沉沉睡去了。 灵芝蹑手蹑脚走了出去，回身轻轻关上了门。 杜衡见她出来了，不禁问道：“娘子，这么快就完了吗？” “嘘……”灵芝将食指竖在唇边，示意杜衡不要出声，接着又压低声音道，“我的目的，就是要他好好睡一觉。” 杜衡捂着嘴点点头。 大约一个时辰过后，裴骏慌慌张张从里间跑了出来。他捋了捋凌乱的发，紧张道：“灵芝大夫，真是不好意思，我竟睡着了……哎呀，真该死，看病的时候居然睡着了……” 听到他如此自责，杜衡和灵芝皆笑了。 “裴公子，不必紧张。我让你进去，为的就是要你舒舒服服睡上一觉。”灵芝笑着道，“我问你，这一觉睡得怎样啊？” 裴骏嘴角弯起，道：“我好久没有睡得如此香甜了。醒来便觉得疲惫一扫而空，轻松了许多。” “好，今天的第一项任务顺利完成。咱们进行下一项。”灵芝翻开之前写的计划道。 裴骏点点头：“好，下一项是做什么呢？” “到一品轩，品茶，听书……” 裴骏微微蹙眉，道：“这大好时光，都荒废在茶楼，岂不是太可惜了？平日里，我可都是在读书的。” 灵芝一笑道：“你都说了，把自己交给我。进了这医馆的门，便要听我的。今日，不准你读书，只许你玩乐。” 裴骏不再提出异议。于是，三个人便一同去了一品轩。 于是，裴骏第一天的治疗内容便是睡觉+品茶。他虽心里有着疑惑，但发现自己的心情似乎变得明朗起来。 傍晚十分，杜衡和灵芝与裴骏道了别，夫妻双双把家还。 杜衡边走边笑着道：“娘子，裴公子这病治得可真有意思，睡睡觉、喝喝茶，跟玩似的。” 灵芝解释道：“他的病因就是压力太大，太紧张了。我这么做，就是为了让他放松心情。心情调解好了，那些身体上的病症也就随着好了。” “那……每天都这样吗？”杜衡又问道。 灵芝思索了一下，道：“前几天的治疗计划是这样的。后期就要模拟考试了。不过……我们的困难还没解决……” “模拟考试？”杜衡瞪大眼睛，“娘子的意思是……我们仿造一个考场，来一次假的考试？” “对！”灵芝点头，“可是，我们不知道这乡试的考场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都考些什么……唉，这个可难倒我了。” “这还不简单？”杜衡笑着道，“那裴公子不是考过两次了吗？我们直接去问他便好了。” “不行！这件事不能让他知道。他若是事先知道了，心里便会产生恐惧，那就达不到效果了。” 杜衡皱了皱眉，低声道：“那……便只有去问谢兄了……可是……” 正说着话，两个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家门口。而一个深蓝色的身影正坐在他们家门口的石阶上。在夕阳的余晖中，倒显出了几分落寞。 “谢兄！”杜衡惊呼一声。 灵芝定睛一看，不是谢意之还会是谁？显然，他是特意在等杜衡的。看来，杜衡在他心中是很重要的。要不然，两个人都生了气，这谢意之也不会主动过来找杜衡。 “贤弟，弟妹，你们这是去哪了？让我好等。”谢意之边说边用探询目光轻轻扫过灵芝的脸。 灵芝明白，他这是在试探，想看看灵芝是否知道昨天发生的事。 “我和相公出去逛了逛，让谢先生久等了。来，快进屋吧！”灵芝故意说得云淡风轻，让谢意之放下了戒备。 谢意之果然露出了坦然的笑容，道：“就不进屋了。我娘刚炒了几个菜，让我请贤弟和弟妹过去坐坐。你们赶紧随我来吧！” 杜衡心想，谢兄这是特意来示好的。他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再说，两个人光屁股的时候就在一起玩，哪里会记仇的？这样一来，满天的云彩也就散了。 “好，我早就馋谢大娘做的菜了。”杜衡心无芥蒂地笑了，又转过脸对灵芝道，“娘子，你还没去过谢兄家，今日正好带你认认门。” 灵芝见杜衡发自心底的高兴，虽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也还是跟着他走了。 而杜衡则是想，这下可好了，总有机会问问谢兄那科举考试的事了。 想到这，杜衡轻轻扯了一下灵芝的一角。待灵芝转过脸看他，便冲灵芝挤了挤眼睛。 灵芝当下会意，不禁满眼含笑。 三个人来到谢家。灵芝发现，这谢意之的家境要比杜衡好许多。独门独院，虽不十分富贵，但却也宽敞整洁。 谢意之的娘是个干净利落的中年妇人，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精气神也很足。她很热情地将杜衡和灵芝迎进家里，又招呼谢意之的爹出来吃饭。 可当灵芝跟着杜衡走到饭桌旁的时候，却发现只摆了三把椅子。 正当灵芝疑惑的时候，谢大娘开口了：“在正经人家，女人是不能上桌吃饭的。杜家媳妇儿，这道理你该懂的吧？” 第二十九章女子无才便是德 杜衡闻言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他自小就常到谢家吃饭，以前也没见谢大娘不上桌啊。今日这是唱的哪一出？ 而灵芝却在心中冷笑——原以为谢意之请他们到家中吃饭，是想求和示好。如今看来，他这是要言传身教，让自己学规矩啊！ 他许是见杜衡态度坚决，不肯休妻，便想着将她改造成他心目中的“贤妻良母”了。 就算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这管得也太多了吧？灵芝在心里恨恨道。 这时，谢大娘满脸堆笑地拉过灵芝，道：“杜家媳妇，虽说按规矩，男人吃饭，咱们女人是要在一旁伺候的。但我们小门小户也没那么多讲究，来，随我进屋坐着吧……” “可是……也不能让我娘子饿着啊！”杜衡忍不住大声道。 谢意之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在椅子上，接着笑道：“知道贤弟疼妻子，但凡事也要有个规矩。咱们也不是不给弟妹饭吃，只不过稍等片刻。待我们吃完了，她和我娘一起吃。” “可是……明明可以一起吃的……”杜衡有些急了。 “贤弟！”谢意之提高了声调，“客随主便。我们家就是这样的规矩，女人不能上桌吃饭。你还年轻，家里又没个长辈管你，什么规矩都不顾了。正好，今日也让我娘教教你。” 灵芝心中“呵呵”两声——他这哪里是要教杜衡？分明是在给她立规矩。 杜衡还欲说什么，那谢老爷子从屋里走了出来，咳了两声道：“阿衡，不要为了个女人乱了规矩！还像个男人的样子吗？行了，赶紧坐下吃饭！” 灵芝翻了个白眼。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一大家子直男癌，也真够受的。她真要为谢意之将来的妻子掬一把眼泪了。 “相公，你跟他们吃吧。我现在还不饿，正好进屋陪谢大娘说说话。”灵芝不想杜衡为难，忙笑着道。 谢意之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 谢大娘拉过灵芝的手，道：“这就对了！来，杜家媳妇，咱们进屋好好谈谈。” 灵芝坐在屋里的一个木凳上，笑嘻嘻看着谢大娘，心想，“谈吧！还有什么招数，尽管放马过来吧！” 谢大娘将床头的一本书递给灵芝，意味深长道：“我这老眼昏花的，看不清上面写的是什么了。杜家媳妇，麻烦你给我念念。” 灵芝接过书一看，顿时气得七窍生烟——竟然是一本《女德》。她咬咬牙，强压下心头怒火，眼珠一转，便想出了应对的办法。 “大娘，您还看书呢！这么说来……也识字了？”灵芝歪着头摆出一副天真的模样。 谢大娘不由得一怔，脸上露出几分尴尬神色——这让杜衡的媳妇读《女德》的主意，是谢意之想出来的。她根本就大字不识一个，哪里能看书啊？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装下去了。 “呃……年轻的时候啊，大娘也是读过书的。只是现在老了，眼睛花了，想读也不行了。正好你今日过来了，来，给大娘念念。” 灵芝“噗”一声笑了出来，道：“大娘，你们家规矩这么多，女子连吃饭都不许上桌。可为何偏偏不知那‘女子无才便是德’呢？身为女子，学针线活计才是正理，怎么还能读书写字呢？大娘，既然女子无才是德。您这样有才，岂不‘缺德’了？” “你……”谢大娘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灵芝却还不肯罢休，笑嘻嘻指着那“女德”两个字道：“大娘要我读这个，原不该推辞的。可我跟大娘不一样，我不识字啊！你看，这两个字，它认得我，我不认得它，哈哈哈哈……” 谢大娘咬咬牙，只得放弃。 “杜家媳妇啊，阿衡这孩子，怪可怜的。自小无父无母，是被他师父捡回来的。从小他便和我们家意之一起玩，我和意之他爹都拿他当亲儿子一样……” 听着谢大娘讲述他们以前的事，灵芝心里又“呵呵”两声——这是又开始打亲情牌了吗？ 果然，谢大娘拉起灵芝的手轻轻拍了一下，语重心长道：“阿衡没娘，我虽不是他亲娘，但也操心他的事啊！杜家媳妇，你嫁给阿衡也有段时间了……这肚子可有动静了？” 灵芝咬了咬牙——好个谢意之，估计是把我没和杜衡同床的事也告诉他父母了。这是要拿这事将我一军啊！ “没有！”灵芝脆生生答道。 谢大娘皱起了眉，又拍了拍灵芝的手背，道：“杜家媳妇，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男人娶媳妇是干嘛的？不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吗？这事，你可得抓紧啊！” 灵芝转了转眼睛，掩口笑道：“道理是这样的。可是……杜衡他是个孤儿啊！你让他当个孝子，他都不知道该孝敬谁去！” “这……”谢大妈张口结舌。 “是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灵芝又接着道，“这谢先生也不小了，怎么连个亲事都没定啊？大娘，您肯定为这事特别着急吧？” “啊？”谢大娘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呃……你说意之啊……他……他不急……娶妻这事不能马虎。我们得给他挑个贤良淑德的……” 灵芝忙点点头：“嗯，一定得找个不上桌吃饭，还能挨住饿的。” “瞧你这孩子，这说的是什么话？”谢大娘此时的脸都气绿了，“说的好像我们家不给媳妇吃饭似的。我跟你说这些，也都是为了你和阿衡好。你可不要想歪了啊！” “大娘，你这人可真好！”灵芝忽闪着大眼睛，一脸感动。 “啊？”谢大娘被她这没头没脑的赞美给搞得一脸懵逼。 灵芝反手握住谢大娘的手，真诚道：“大娘，你都不操心自己儿子的事，反倒对我们家的事这么上心。你对我家相公啊，可真是太好了！” “啊……这个嘛……我是看着阿衡长大的……自然关心……” “大娘，我替我家相公那个不知道是谁的亲娘，谢谢你哦！” 最后，灵芝并没有在谢家吃饭。而谢大娘也被气的一口饭都没吃。 第三十章占有欲 在回家的路上，杜衡心疼道：“娘子，你一定饿坏了吧？我回家就给你做饭。” 灵芝气鼓鼓道：“我不饿，都气饱了！” “娘子，别生气了，气大伤身……” 灵芝停住脚步，扬起脸瞪着杜衡问道：“那个谢意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先是撺掇你休了我，然后又一家子上阵要改造我。我又不是他们谢家的媳妇。就算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他也管得太宽了吧！” “原来……那天他说休妻的事……你还是听到了呀……”杜衡低声道。 灵芝点点头，道：“是听到了。我不想你夹在中间为难，才装作没听见的。可那谢意之也太过分了。他娘一会儿让我读《女德》，一会儿又教育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自己相公都没说什么，他们算哪根葱啊？” “居然还有这事？娘子，让你受委屈了。”杜衡心疼地拉起灵芝的手，又叹了口气道，“不过，谢兄一家人真的对我特别好。你也知道，我是师父捡来的弃婴。师父一生没娶妻。我小时候没奶吃，饿得哇哇哭。师父听说谢家有只羊下奶了，便将我送去了。我是吃谢家小羊的奶长大的。” “哼……”灵芝撅起嘴一扭头，“那要感谢，我只感谢他们家的羊！” 杜衡被她的模样逗笑了，又接着道：“我小时候经常去谢家玩儿。他们家做什么好吃的，都会给我留一份。过年的时候，谢大娘给谢兄做衣服，也都会给我带一套。他们对我真的很好。谢兄就更不必说了。小时候都是他带着我玩的。别人家的孩子欺负我，他都会替我出头。什么重要的事，也都是他替我做主。他真的是把我当亲弟弟一样……” 灵芝冷静下来，忽然就想通了。谢家人不是多管闲事。而是真的把杜衡当作自己家的孩子。而她这个来自未来的女子，自然有很多做派都是古代人接受不了的。虽然他们的思想在现代看来是直男癌。可在古代，那才是正统的思想。所以，他们想改造她也是情有可原。 而谢意之对杜衡的感情就更复杂了。他们从小玩到大，除了一份兄弟之情外，谢意之还总扮演着杜衡的保护者的角色。在他的潜意识里，杜衡是弱者，是处处需要他去保护的。而灵芝的出现，却打破了原来的格局。尤其，她这个小娘子比杜衡强势，嘴上不饶人，表面上经常“欺负”杜衡。谢意之潜意识里的保护机制遇到灵芝便自动开启了。所以，灵芝现在在谢意之眼中，就是个侵略者。他自然对她怀有敌意了。 “好啦，小郎中，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灵芝冲着杜衡笑了笑，“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让我不生谢家人的气。我想通了。其实，他们的初衷并没有恶意。他们真的是替你着想。只不过，他们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觉得你找了个不贤惠的妻子。这个，我完全理解。” 杜衡连连点头，道：“娘子说的没错。他们是为我着想的，只是他们不懂，我真的不在乎那些的。我就喜欢宠着我娘子。我看见娘子笑，心里就特别开心……” 灵芝隐隐觉得脸上发烫，低头抿唇，偷偷敛去了眼中的笑意。 杜衡见灵芝的气消了，心中悬着的石头才落了地。 “对了，娘子，吃饭的时候我问了谢兄科举考试的事。”杜衡见时候差不多了，赶紧转移了话题，“他说，考试是在几间屋子里进行的，每一间里面有十个考生，然后有一个官员监考。考题嘛，他也大概跟我说了一下，有什么诗、赋、论……哎呀，我听得一知半解的……” 灵芝的脑子转得极快。她马上判断出，这件事必须要有谢意之的帮忙。只有他才可以帮助他们实现模拟考试这个环节。 想到这，灵芝抬起头对杜衡道：“小相公，明日我们把谢兄请到家里吃个饭吧。就当……今日的回礼……” 杜衡一怔，带着几分懵懂道：“娘子……你不是不喜欢谢兄吗？” 灵芝叹了口气，道：“他现在在我眼中就是个病人……无所谓喜欢不喜欢……一个医生，哪里会跟病人计较？” “啊？病人？”杜衡皱了皱眉，忽然就笑了，“对，娘子说过，每个人心理都有病。” “噗……你还记得这个……”灵芝笑道，“我跟你讲，谢意之对你的占有欲太强，已经超出了朋友的概念。在他的潜意识里，你是他的附属品。你的一切都必须是他满意的才行。而我，就是一个他极不满意的因素，所以他先是要铲除我，之后又要改造我。这已经不是一种正常的心理状态了。” 杜衡挠挠头，道：“娘子，你说的这些……我听不太懂……不过，你的意思是谢兄，他也有心病，也需要治疗，对不对？” “对！”灵芝郑重点头。 “那，娘子，你赶紧把他治好吧！这样他就不会再给我们找麻烦了……” 灵芝无奈地摇摇头，道：“他这个病，可不好治。第一，你们的关系是从很小的时候发展起来的。他这种对你的占有欲，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早已根深蒂固。第二，在他眼里，我是他的敌人。他完全不信任我。小郎中，你也是大夫。你应该明白，当一个病人不信任你的时候，你的治疗会有多么难吧？” 杜衡想了想，点点头：“嗯，娘子说的没错。可是……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先顺着他吧……”灵芝摊开手，“反正，我们还有求于他。就先顺着他的心意，先把裴骏的问题解决了。至于他的心病嘛，等我慢慢得到他的信任，再想办法。” “好，明天我就去请谢兄来家里吃饭。” 灵芝抿了抿嘴唇，笑着道：“只吃饭还不行。小相公，明天呢。 你要摆出对我不屑一顾的姿态。然后我就对你低眉顺眼。当个受气的小媳妇。这样，他肯定高兴。” 杜衡皱着眉，道：“好，我……尽量……” 第三十一章你的优乐美 第二天，裴骏依然按照灵芝的治疗方案，又放松了一整天。只不过这次没去喝茶，而是改去妙音阁听小曲儿。因为灵芝说，听音乐有助于缓解精神紧张。 傍晚，杜衡请谢意之来到家中吃饭。谢意之本还在气头上，不愿来。可杜衡说，昨晚回家狠狠教训了灵芝。她现在已经知错了。谢意之这才跟着杜衡过来。 灵芝早早做好了四菜一汤，还打了一壶酒。她见了谢意之也不似以往那样随意，怯生生施了个礼便退到里屋去了。 杜衡将谢意之让到饭桌旁，指着桌上的菜，道：“这些，都是灵芝做的。谢兄尝尝合不合口味。若是谢兄觉得不好吃，让她重做便是了。还有，从今日起，她便不上桌吃饭了。” 谢意之坐了下来，嘴角浮起一丝得意的笑意。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豆角，放到嘴里尝了一下，道：“有些生了，我记得贤弟喜欢吃炒得老一点的。” 杜衡二话没说，冲着屋里大声喊道：“灵芝，把这豆角重新炒一下！” “哎，来啦！”灵芝应了一声，迈着小碎步便跑了出去。 她来到桌旁，低眉敛目，深鞠一躬，一脸惶恐道：“相公莫要生气，都是我的错……我这就去重炒一盘……” 说完，灵芝端起那盘豆角，转身又迈着小碎步跑了。 这一套动作，活脱脱一个日本妇女。没错，她就是跟日剧里学的。 谢意之望着灵芝的背影，不觉笑道：“贤弟这是如何调教的？弟妹竟似变了个人。” 杜衡干笑了两声，大声道：“这女人嘛，就得好好管管，要不真无法无天了！” 灵芝在厨房里听到杜衡的话，差点儿笑出眼泪。 “贤弟总算是明白为兄的一片苦心了。”谢意之感叹道，“女子就应‘三从四德’。你是她的夫，就是她的天。你看看，现在这样多好？” “是是是，谢兄说的对……”杜衡一边应承着一边偷偷瞄着厨房。 灵芝将豆角重新炒了一遍，又弓着腰，迈着小碎步端了上来。 “相公，谢先生，你们慢用……我在一旁伺候，有什么事尽管吩咐……”灵芝放下盘子，规规矩矩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 如此一来，谢意之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平日里吃饭，也没有女子站在一旁伺候的。灵芝这样一个大活人，像个根木头桩子似的往那一杵，他竟不知如何吃饭了。 谢意之轻咳了两声，道：“贤弟，莫不如让弟妹一起吃吧……” 没等杜衡开口，灵芝便低眉顺眼道：“万万不可。昨天谢大娘刚刚教了规矩，夫君吃饭，做媳妇的是不可上桌的。不能坏了规矩。我就在一旁伺候。” 杜衡看着灵芝故意装出一副受气包的模样，强忍着笑，都快忍出内伤了。 而谢意之早被灵芝弄得没了胃口，草草吃了一些，便放下了筷子。 “谢先生，是觉得菜不合胃口吗？”灵芝诚惶诚恐道，眼泪已经开始在眼眶打转了。 这时，杜衡“啪”的一声将筷子往桌上一拍，大声训斥道：“连个菜都做不好，娶你还有何用？” 灵芝就势“噗通”一声跪了在地上。 杜衡吓了一跳，差点没坐稳。 “相公教训得是……”灵芝跪在地上眼泪涟涟，“没招待好谢先生，都是灵芝的错……灵芝知错了……今晚就罚灵芝饿一顿吧……” “额……贤弟啊……”谢意之尴尬道，“这个……凡事也不能太过……还是让弟妹起来吧……” 杜衡赶紧就坡下驴，清了清嗓子道：“既然谢兄为你求情，姑且饶了你这回。快起来吧！” “谢相公……”灵芝可怜兮兮从地上爬了起来，接着给杜衡使了个眼色。 杜衡这才想起，正事还没说呢。他被灵芝一出接一出的都给唬住了。 于是，杜衡便把给裴骏治病一事说与了谢意之。 谢意之听完，道：“贤弟的事就是我的事，不知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我想，将谢兄的学堂装扮成乡试考场的样子。再劳烦谢兄仿照科举考试的卷子，给裴骏出一套试题。”杜衡按照灵芝教他的话，告诉了谢意之。 谢意之略思考了一下，道：“这个不难，你们确定了日期，我去办便是了。” “那便三日之后吧！” 谢意之走后，杜衡赶紧跑到厨房给灵芝拿了碗筷。 他坐到饭桌旁，拉过灵芝柔声道：“娘子饿坏了吧？赶紧吃饭吧。” 灵芝拿起筷子笑嘻嘻道：“小郎中，你刚刚演得不错嘛！还真挺像那么回事的。哈哈哈哈……” “娘子，你才演得像好不好？把我唬的一愣一愣的。最后还跪下了……哎，我们之前商量的时候，可没有下跪这一出啊？” 灵芝笑着道：“这个嘛，叫临场发挥。苦情戏嘛，总得有虐点不是？” 杜衡低头看了看灵芝的膝盖，关切道：“娘子，你刚刚那一下，好像挺用力的。膝盖有没有磕疼啊？” 灵芝揉了揉膝盖，道：“是有点疼，但不严重，没什么事。” 可话音未落，杜衡已然弯下腰挽起了灵芝的裤腿。只见白皙光洁的膝盖上，确实红了一片。 杜衡心疼得直皱眉，连声道：“哎呀，都红了……” “小郎中，你别紧张兮兮的……”灵芝被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不就是红了一点儿吗？你不用管它，过一会儿就好了。” “不行不行……”杜衡站起身便往里屋走，边走边道，“我将帕子在冷水里浸湿，然后给娘子敷一敷。” 望着杜衡的背影，灵芝的嘴角不觉上扬了。她忽然觉得，穿越过来没享受荣华富贵，也不算不得什么遗憾的事。能这样被一个人捧在手心里已经很幸福了…… “小相公，我要做你的优乐美……哈哈哈哈……”灵芝忽然想起了那个广告，没头没脑地冲着里屋喊了一声，接着便大声笑了起来。 “什么？”杜衡显然没听清，也没头没脑地回了句，“你美不美？我娘子当然美了！” “哈哈哈哈……” 第三十二章模拟考试 三日后，裴骏还如往常一样来到连理堂。经过这几日的休息放松，他的精神状态明显好转，眼底的乌青也消散了。 灵芝和杜衡并没有跟他透露什么，还是照常拿出药膳给他吃。然后，他又在里间睡了一觉。只是这次，灵芝将他的双眼蒙上，并叮嘱他不准将眼罩拿下来。 裴骏睡醒了，却不敢摘下眼罩，只得问灵芝：“灵芝大夫，接下来要做什么？难道要一直蒙着眼？” 灵芝示意杜衡将裴骏扶起，道：“裴公子，我们现在要带你去个地方。等到了，自然会让你摘下眼罩。” 裴骏已经习惯了听灵芝的话，并没有提出异议，很顺从地让杜衡扶着走出了连理堂。 谢意之的学堂距离医馆只隔了一条街。三个人很顺利便到了学堂的门口。杜衡扶着裴骏迈过门槛，走进了学堂。 而谢意之早已根据自己的记忆将这里装饰一新。为了创造真实感，他还特意找了几个镇上的书生，扮作一同考试的人。不仔细看还真和那乡试的考场差不多。 灵芝对杜衡使了个眼色。杜衡便轻轻将裴骏的眼罩摘了下来。 裴骏使劲眨了眨眼睛，待适应了光线之后，便瞪大眼睛看着周遭的一切。接着，他的嘴张得老大，一时间竟反应不过来。 “这……”裴骏转头茫然地看向灵芝，“灵芝大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灵芝笑而不答。 而这时，扮作监考官的谢意之高声对裴骏道：“乡试马上就开始了，你还不进来？” 杜衡将准备好的笔墨往裴骏手中一塞，又推了他一把，道：“还愣着干嘛？赶紧进去考试吧！别想太多，好好发挥就行了！” “哦……”裴骏懵懵懂懂地进了考场。 而当他展开考卷之后，精神便马上集中在了考题上。他发现，玩了几天，非但没有把知识荒废掉，头脑反而还更清晰了。 裴骏只觉得文思如泉涌，大笔一挥，洋洋洒洒。计时的那一炷香还没有燃尽，他便交卷了。 待出了“考场”，裴骏喜不自胜。他乐滋滋对灵芝和杜衡道：“我这次考得很好！真的很好！” 灵芝笑着问道：“那……你还有想如厕的感觉吗？” 裴骏摇摇头，道：“没有，完全没有！哈哈……灵芝大夫，我的病好了！” “看来我们的治疗效果还是不错的。”灵芝淡然道，“不过现在还不能断定真的好了。因为，毕竟刚刚的考试，是假的。” “假的？”裴骏挠了挠头，又转回身看了一眼“考场”，这才恍然大悟，“唉，我可真是糊涂了……离秋试还有十几天呢！我居然……把刚刚那考试当成真的了……” 灵芝了然一笑。她自然了解裴骏此时的感觉。他之所以会把刚刚的考试当成真的，是因为在睡觉的时候，灵芝对他进行了轻度的催眠。他在看到考场环境之后，潜意识里的催眠暗示被触动，便直接开启了考试模式。而这一次的正常发挥也会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从而克服对考试的恐惧。 杜衡则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就算是假的，那你表现得也很好啊。我相信，真到考试那一天，你也会跟今天一样的。” “没错，这几天你的睡眠质量很好。我们吃喝玩乐，也让你心中的紧张有所缓解。所以刚刚你面对考试，没有一丝压力，完全发挥出了自己应有的实力。”灵芝解释道，“接下来，你不必每天到医馆了。只记得在家中按时把药膳吃了便可。另外，不可像之前那样熬夜读书。每日安排固定的时间用来读书，剩下的时间便好好放松。” 裴骏怔了一下，又问道：“那……我不用进行治疗了吗？” 灵芝望了一眼谢意之的学堂，道：“你剩下的治疗，就是如今日一样的模拟考试。每三日进行一次。” “模拟考试？”裴骏眼中一片茫然。 “对，今日这样就叫做模拟考试。目的就是为了让你熟悉考场的环境，这样正式考试的时候你便会如鱼得水了。” “好，我都听从灵芝大夫的安排。” 裴骏走后，杜衡笑着对灵芝道：“娘子，你可真厉害。你这些治病的方法都是怎么想出来呢？” 灵芝心情大好，竟脱口而出：“这算什么，我以前遇到的病人都比裴公子严重得多！” “娘子……”杜衡眼中精光一闪，激动地抓住了灵芝的手，“你说‘以前’……你是不是想起自己的身世了？” 灵芝一怔，心想，自己刚刚可真是有些得意忘形。差点儿把实话说出来了。 “呃……”灵芝挠了挠头，“好像想起来一些……我……我以前应该也是个大夫，就跟你一样……” “真的吗？娘子也是大夫？”杜衡瞪着眼睛问道。 “是真的啊！我就是大夫……” 灵芝想，这回我可没骗你，心理医生也是医生。 可杜衡却皱起了眉，思索了片刻，喃喃道：“不对啊……你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怎么会跟我一样，是个穷大夫呢？” “我是大夫，但是我不穷啊！”灵芝挑着眉毛道，“我记得……我给好多人治疗心病，赚了好多钱。所以，我之前是很有钱的！” 杜衡又问道：“那……娘子，你有没有想起父母是谁？在什么地方？” 灵芝马上摇摇头：“这个暂时还没想起来。” “唉……”杜衡失望地叹了口气，“为什么最重要的偏偏想不起呢？” 灵芝知道他心思，心中不觉涌起一丝愧疚。她拉起杜衡的手，柔声道：“小郎中，你别着急嘛……我已经想起了一些，这就有进步了啊！说不定那一天，我就都想起来了呢！” “也对！”杜衡清澈的眼眸里荡起了笑意，“娘子已经想起一些了，那便是有希望了……另外，娘子若跟我一样也是大夫的话……那我也不用担心了。” “你担心什么？”灵芝问道。 “担心你父母不同意我们的亲事啊！”杜衡道，“我原以为娘子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我这样的穷郎中，娘子的父母肯定是不满意的。可刚刚你说，你跟我一样也是个大夫……呵呵……那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你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吧！”灵芝笑着嗔了他一眼，“只要你对我好，不欺负我。他们就会同意的！” 杜衡连忙点头：“我肯定会对娘子好的……我把娘子当菩萨供着……” 第三十三章豆腐西施 灵芝刚想反应，却听见学堂门口传来两声轻咳。一阵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果然，谢意之沉着一张脸走了过来。 他看都没看灵芝一眼，只扭过头对杜衡嘲讽道：“菩萨都在庙里。贤弟如何大白天的说胡话？” 杜衡的脸腾的红了，站在那里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谢意之冷冷瞥了灵芝一眼，用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道：“身为女子，到处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灵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但她知道谢意之这是又犯病了，只得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和病人一般见识。 而杜衡却怕灵芝受了委屈，忙对谢意之解释道：“娘子此次出来，是为了给裴公子治病的……” “哼……”谢意之冷笑一声，“贤弟，我看你被个女子牵着鼻子走，倒是该治治了！” 灵芝瞪起了眼睛，心想，该治病的是你这直男癌才对！ 正在空气十分紧张之际，灵芝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谢先生，我来取画了……”那声音细细的，怯怯的，好似寒蝉凄切的丝鸣。 灵芝寻声转头，只见一个穿着水红色衣裙的女孩儿正朝谢意之走来。她大约七八岁的样子，身体单薄，低着头看不清楚模样。只能看到乌黑的头发梳着双髻，走动时几缕刘海在额前飘荡。 在她擦身而过时，灵芝忽然发现，她身上衣服的布料已经很旧了，而且好像是大人的衣服改成的。 “哦，是小怜啊……”谢意之脸上的冰霜渐渐消融，露出了几分暖意，“你的画已经画好了。来，跟我进屋吧。” 女孩儿依旧低着头，跟在谢意之身后进了学堂。整个过程，她始终没看灵芝和杜衡一眼，仿佛两个人是空气一般。 “这是谁家的女孩儿？”灵芝望着那红色的单薄背影问道。 杜衡道：“她啊，是那豆腐西施的女儿。镇上的人，都叫她小西施呢！” “豆腐西施？”灵芝不禁觉得好笑——豆腐西施这古装剧里的人物，不成想在古代还真有。 杜衡却耐心解释道：“这豆腐西施姓李，原是邻镇大户人家的女儿。年轻时跟一个书生私定终身，还有了身孕。而那书生进京赶考之后便音信全无。李家觉得这女儿败坏了门风，便将她和刚出生的孩子一起赶出了家门。她便来到咱们这平安镇，靠买豆腐为生。因这李氏长得有几分姿色，又整日穿件大红衣裳，所以镇上的人都叫她豆腐西施。” 灵芝心中感叹，这书生定是高中了，为了锦绣前程抛弃了曾经的爱人。又是一出秦香莲与陈世美的悲剧啊。 “刚刚那个小女孩儿，便是豆腐西施与那书生的孩子了？”灵芝问道。 杜衡点头，道：“对，可能因为李氏觉得这孩子生来就没有爹，很可怜吧，所以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小怜。” 两个人正说着话，那小怜已经从学堂里走了出来。灵芝见她终于抬起了头。这女孩儿有着一张白皙素净的脸，眉眼很是秀气，只是那眉宇间透着一股遗世独立的淡漠。 她手中紧紧抓着一卷画，小心翼翼的，仿佛那是世间罕有的宝贝一般。而在她即将走到灵芝身前时，脚下忽然被石子绊了一下。 “小心……”杜衡急忙弯腰伸手扶了小怜一把。 小怜的身子晃了一下，并没有跌倒。可手中的画卷却在晃动间掉落在地。那绑着画轴细绳断裂开来。画轴向前滚了几圈，一幅画便铺在了地面上。 灵芝低头一看，不禁在心中感叹一番——这谢意之人虽讨厌，可不得不承认，他的妙笔丹青真是栩栩如生。 那白色的宣纸上是一幅画像。画着的正是小怜。只是身上的衣服变成了一套非常华美的红色丝绸裙子。 小怜的脸刷的白了。她惊恐地瞪大眼睛，用力甩开杜衡的手，蹲下身迅速拾起画，飞快地将画卷好。然后紧握着那画卷，飞也似地跑了。 灵芝觉得这女孩儿似乎不愿意让别人看见那画像。 “这孩子……有点奇怪……”灵芝低声道。 杜衡笑着摇摇头，感叹道：“没爹的孩子，很可怜。更何况她那豆腐西施的娘还不许她跟别的孩子玩……唉，她从小就不愿跟人说话，性格特别孤僻……” 灵芝闻言不禁皱了皱眉。显然，这是个活在母亲阴影里的孩子，从小便不与人交流，这很容易患上自闭症。不过灵芝又一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她那单身的母亲肯定不希望不相干的人来打扰自己的生活。她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眼下，还是裴骏的事比较重要。 且说十余天后，裴骏参加了秋试。灵芝和杜衡陪同他一道来到考场。在进入考场前，裴骏把先前灵芝教他的深呼吸练习法又做了一遍，然后便自信满满地进入了考场。 这一次，裴骏果然不再紧张。熟悉的考场环境，让他觉得仿佛还是在谢意之的学堂里做模拟考试一样。他的大脑异常清晰，笔下的灵感也如行云流水一般一泻而出。而最让他欣喜的是，这一次他一点想要如厕的感觉都没有了。 出了考场时，已是傍晚时分。裴骏激动地握住了杜衡的手，连连道：“杜大夫，灵芝大夫，真的太感谢你们了！我这一次发挥得特别好，不管能否考中，我都没有什么遗憾了！” 灵芝笑着道：“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发挥得这么好，说不定就考中了呢！” “借灵芝大夫吉言！”裴骏双眼晶亮，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气洋洋。 而就在三个人喜笑颜开之际，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冷笑，接着便是个女子冷冷的声音，道：“哼，高中了又如何？不过是这世上又多个负心人罢了……” 灵芝先是一怔，接着寻声望去。 只见一个窈窕女子正站在他们身后。这女子大约二十五六岁岁，头发凌乱、皮肤很白却没有光泽，仿佛年久粗糙的白瓷。一双眼带着几分怨怼，又带着几分鄙夷，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裴骏。 残阳如血，映着她大红的衣裙和惨白的脸，竟显出了一种颓败的妖冶…… 第三十四章烧画 裴骏看了一眼那红衣女子，皱眉低声道：“又是她……每年秋试，她都会出现在这里……好像跟咱们这些书生有仇似的……” 说话间，那红衣女子已然转身走了。 杜衡望着那抹渐行渐远的红色，茫然道：“那不是豆腐西施吗？她没事来考场做什么？” “原来，她就是豆腐西施啊！”灵芝惊呼一声，“那便不难理解了。小郎中，你不是说过她曾经被个书生始乱终弃吗？她一定恨死那个书生了。所以才连带着仇视一切参加科举考试的人。” “也对……”杜衡点点头，接着又叹了口气道，“说到底，也是个可怜人……” 听到“可怜”二字，灵芝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了另一个小小的红色身影…… 医治裴骏的考试综合症，又让连理堂有了二十两银子的收入。而张铁匠夫妇和裴骏这两件事，也让灵芝在平安镇上打响了名头。镇上的男女老少皆道，那小郎中杜衡娶了个能治心病的娘子。一时间，夫妻吵架、婆媳不合，甚至家里孩子不听话，都来找灵芝调解。 灵芝不仅在心中感慨——她这哪里是心理医生？分明成了居委会大妈。不过能为街坊邻居解决一些生活问题，也让她很开心。 虽说那些婆婆婶婶的，拿不出太多的诊费。解决一个问题，也就赚几个铜板。但用杜衡的话说，“行医靠的就是大家的口碑”。最起码，灵芝的能力得到了认可。 另外，裴骏对杜衡的药膳颇感兴趣。一家老小竟决定长年吃药膳，强身健体。通过他的宣传，镇上有钱人家也都来找杜衡制定药膳。一时间，这药膳竟在平安镇成了时尚。杜衡甚是喜悦。 这一日，杜衡和灵芝正在医馆看诊。谢大娘忽然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杜衡见谢大娘一脸的焦急，跑得头发都乱了，吓得连忙站起身。 “阿衡……阿衡……”谢大娘一把扯住杜衡的衣袖，喘息着道，“快……快去我们家……小怜的手烧伤了，你快去给看看……” “什么？小怜？”杜衡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小怜怎么会在你们家烧伤了？” “哎呀，那豆腐西施疯了，来我们家又吵又闹，还放火……”谢大娘气得眼泪都出来了，“你先别问了，赶紧随我去吧！那孩子的伤势要紧！” “哦，好……” 杜衡转身将几瓶烧伤药放入药箱，接着便背起药箱跟着谢大娘出来了。灵芝想了想，也跟了出去。 三个人刚走到谢家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女子哭嚎的声音。那女子一边哭一边骂道：“谢意之，你禽兽不如！你色胆包天！竟勾引个八岁的小女孩儿……你就不怕天打雷劈！” 灵芝和杜衡四目相对，皆露出了疑惑的神色。灵芝更是觉得蹊跷——难不成，这谢意之不但是直男癌，还有洛丽塔情节？居然喜欢幼女。这在现代可是“三年起步，最高死刑”啊！ 身后的谢大娘赶紧解释道：“这豆腐西施说的是疯话……意之不过就是给小怜画了几张画而已……谁知道，她竟想到那里去了……” 杜衡急忙推开门。灵芝也快步跟进了院子。而院子里的情景，却让他们俩都惊呆了。 那一身红衣的豆腐西施正死死攥着谢意之的领口，一边推搡一边打骂。而谢意之则涨红着脸，无力地辩解着。 院子中央似乎刚刚燃过一堆火，地上还有着一些灰烬。空气里也飘荡着烧焦的味道。 在那灰烬旁边，瑟缩着一个小小的红色身影。正是小怜。她怀中死死抱着几个烧坏的画轴，仿佛那画轴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而她那双小手更是惨不忍睹。手指都被烧成了触目惊心的鲜红。可以想象，她如何是拼命从火堆里将那些画抢回来的。 杜衡急忙跑到小怜跟前，蹲下身一边打开药箱拿出烧伤药，一边柔声道：“小怜，乖，先把画放下……让哥哥给你上药……” 可小怜却浑似听不见一样，只惊恐的抱紧那些画，双手一丝不肯放松。 那豆腐西施见状，不禁冷笑一声，用力扯着谢意之道：“你看到没？她把你的那些破画当宝贝，连自己的手都不要了！在家里也是，成天对着那些画笑……都快魔障了！你还敢说你没勾引她？你们这些读书人，都是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说着，一串眼泪在她惨白颓败的脸上滑落下来。 谢意之紧皱着眉，无力地辩解道：“我真的就只是哄孩子玩……我这么大人了，岂会对个孩子存着那样的念想？这真是冤枉啊！” 灵芝不禁心中一凛——看来，这豆腐西施对读书人的怨恨已经深入骨髓了。看这架势，谢意之八成是被冤枉的。可那小怜为何拿他的画当宝贝呢？莫非，是小怜单方面爱慕谢意之？ 想到这，灵芝快步走到小怜身前，也蹲下身，定睛看着她。 杜衡还在哄着她放下那些画。可小怜双眼空洞，似什么都没听见一般。一双血肉模糊的手依旧死死抓着那些残缺的画，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娘子……这孩子好像吓懵了……”杜衡转过脸对灵芝道，“我不敢碰她的手……可她这样，我没办法上药啊……” 灵芝皱了皱眉，转过脸对豆腐西施道：“你女儿的手都烧成这样了，你如何还只顾扯着谢先生？还不快过来哄她将画放下。我们才好给她的手上药啊！” 豆腐西施闻言倒是松开了手，可她并没有过来哄小怜，只轻蔑地朝灵芝笑道：“自从她被这个人迷惑了，就再不听我的话。这孩子眼中，便只有那些破画。在家里什么活都不肯做，饭也不吃了……就只看着那些画……若不是这样，我也不能跑到这里把那些画烧了……” 灵芝心中咂摸了一番。若按这豆腐西施所说，小怜应该是患了自闭症。可她为何对谢意之的画如此沉迷？ 第三十五章顾影自怜的水仙花 “谢先生，小怜的伤势要紧……你过来劝劝她吧……”灵芝转过脸对谢意之道。 她想，若是小怜对谢意之心存爱慕，那么让谢意之去劝她应该会有效果。 谢意之抿着嘴唇，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大步走了过来。他蹲在小怜面前，沉声道：“小怜，把画放下吧……咱们先让杜哥哥上药，好不好？” 可小怜并没有像灵芝预想的那样，对谢意之的话有所动容。她依旧双眼发直，紧紧抓住画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怎么会这样？灵芝皱起了眉。她又转头看了看一脸无奈的谢意之，心中又把小怜爱慕他这个猜想给否定了。 可是既然小怜对谢意之并没有爱慕之情，那么她如此在意那些画又是为什么呢？灵芝将目光锁定小怜手中残破的画，忽然灵光一闪。 对，问题的关键不是谢意之，而是那些画！ “谢先生，我看见你曾给小怜画过一幅画像。那……其余的几张，画的又是什么呢？”灵芝有些激动地问谢意之道。 谢意之皱了皱眉，道：“都是画像……” “都是……小怜自己的画像？”灵芝追问道。 “对……”谢意之点头，“画的全是她……只不过穿着的衣服不同罢了。” 灵芝想了想，又问道：“你为什么要画那么多小怜的画像？” 谢意之闻言腾地站起身，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大声道：“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也以为我会对小怜存那种歪念？” 灵芝心中暗骂——跟这家伙沟通真是费劲！ “谢先生，我不过想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灵芝强压着心头怒火，站起身道，“我想，你也不希望大家误会你吧？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这样既能还你清白，也能找到帮助小怜的方法。” 谢意之思忖了一下，低头道：“好像是一个月前……我闲着无事，就给学堂里的几个孩子每人画了一幅画像。第二天，小怜就到学堂来找我，问我能不能给她也画一张。我见她怯生生的模样，怪可怜的，就答应了。可她说，她身上的衣服不好看，想让我画成别样的。我就凭着想象，给她改了一件富贵人家的小姐穿的衣服……画完之后，小怜很高兴，抱着那幅画像宝贝一样。我看到她那么喜欢，心里也很高兴。可那单纯就是因为自己的画作得到了认可，并不是其他的什么情愫……” “然后呢？她又来找你了？”灵芝问道。 “对……”谢意之点点头，“过了几天，小怜便又来学堂找我。还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样，请求我再给她画一张，只不过要换一套衣服。我也没多想，就又给她画了一幅。之后，她又来找过我几次，我只当是哄小孩子玩了，就变着法儿的给她画不同的衣服……就是这么回事……我真的没有存着别的心思……小怜在我眼里，就……就只是个孩子啊……” 谢意之说完，院子里的人皆是一头雾水。而那豆腐西施则是冷笑着看着谢意之，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话。 只有灵芝在心中思忖了一番，便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一开始，她以为小怜不与人交流，是患了自闭症。可听了谢意之一番话之后，她便断定小怜得的并不是自闭症，而是另一种心理疾病——自恋症。 自恋症，是一种人格障碍，是指个人将自己身体影像作为性对象，对自己的影像有强烈的性欲求。通常患者会把自己的镜像、照片或者想像中的自我，甚至是未来的或理想化的自我作为性欲求的对象。这类人有着极强的自我爱恋的潜意识。对他人的爱恋只是附带的，在情感上表现出一贯性的冷漠，不关心周围的事物及他人。而这种心理疾病很容易发生在单亲家庭的孩子身上。 自恋症还有个名字叫做那喀索斯症。这个名称来自于希腊神话。有个叫那喀索斯的美少年有一天在水中发现了自己的影子，然而却不知道那就是他本人。他对自己的影子爱慕不已、难以自拔。终于有一天，他赴水求欢，溺水身亡。死后化作了一株水仙花。而那喀索斯（narkissos），在希腊文里就是水仙花的意思。 灵芝不禁感叹，这豆腐西施还真会起名字。小怜，她真是人如其名，成了一株顾影自怜的水仙花。 自恋症很少见，但一旦形成，便很难治愈。不过小怜如今才八岁，尚未成人，也没有萌发性意识。她对自我的爱慕还仅仅停留在孤芳自赏上，尚未化作性欲求。所以灵芝对她的心理治疗还是有把握的。不过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她手上的烧伤。 想通了以后，灵芝便再次蹲下身，柔声对小怜道：“小怜，你手里的这些画都已经烧坏了。咱们把坏的扔了，再让谢先生给你重新画，好吗？” 听到画，小怜的眼中马上有了生气。她看着灵芝，小嘴微微翕动几下，将信将疑道：“真的……真的会有新的……新的画吗？” 灵芝转过头对谢意之使了个眼色。 谢意之微微愣了一下，然后也蹲下身，对小怜道：“我会再给你画的……你想要多少，我就给你画多少……额……我会画穿着各种漂亮衣服的小怜……比原来的还要漂亮……” 小怜漆黑的眼眸中闪着光。她看着谢意之的眼神里充满了憧憬。 灵芝不禁暗感叹，难怪那豆腐西施会想歪。一来，是因她本就对书生有偏见。二来，这小怜看谢意之那火辣辣的眼神，任谁都会心生猜疑的。可人们往往都被表面现象蒙蔽了双眼，并没有看到事情的本质。小怜爱的是她自己的画像，而并非为她作画的谢意之。 “小怜……”灵芝又亲切道，“你看你的手受伤了。唉……原本那又白又嫩的小手多好看啊！可现在却变成这样了……” 她明白，患有自恋症的人十分在意自己的外表。根本不能接受自己变丑的事实。 果然，小怜迅速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而当她看见那血肉模糊的双手时，便“哇”一声哭了起来…… 第三十六章五行缺爱 灵芝忙将小怜的头揽入怀中，轻声安慰道：“小怜别怕……让杜哥哥给你上药，手就会好了……” “对对对……”杜衡赶紧凑过来柔声道，“小怜把手给哥哥，咱们上了药之后，小手就会跟从前一样漂亮了。” 小怜将信将疑地看着杜衡，哽咽着问道：“真的……真的会便漂亮吗？” 杜衡略微思索了一下，然后一把抓过灵芝白皙的小手，笑着道：“小怜，你看姐姐的手漂亮吗？” 小怜用力点点头，用一种向往的语气道：“漂亮……” 灵芝虽知道杜衡的用意，但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也弄得微微红了脸。 杜衡却接着道：“姐姐的手就是用了哥哥的药才又白又嫩的。小怜，要不要也让哥哥给你上药啊？” “嗯……”小怜终于松开了那些画轴，颤颤地将一双小手伸向杜衡。 众人皆松了口气。 杜衡仔细检查了一下小怜的伤势。幸而因谢大娘及时浇了一盆水，小怜的手烧伤得并不严重。杜衡赶紧将烧伤药小心翼翼涂到小怜的手上，又拿软布仔细将小手包扎好。 待处理完小怜的烧伤，杜衡站起身对豆腐西施道：“这几天千万别让她的手碰水……一定要小心照看……” 还没等杜衡叮嘱完，灵芝便打断他道：“相公，既然小怜需要好好照顾，莫不如让她跟着我们住上几天吧。待伤势好了，咱们再将她送回家。” 杜衡先是一怔，可看见灵芝冲他使眼色，便符合道：“也对，让小怜跟我回去吧。也省得你们自己不会上药，再耽误了伤势。” 那豆腐西施显然有些吃惊。她并未料到杜衡夫妇会想带小怜回家。她直直瞪着小怜，忽然开口问道：“你可愿意跟他们走？” 小怜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看了看灵芝，又看了看杜衡，最后点点头。 “哼……”豆腐西施冷笑一声，“既然你自己愿意，那便跟他们走吧！也省得在我眼前，惹我生气……” 说完，她又狠狠瞪了谢意之一眼，道：“也请你自重些，不要再打我女儿的主意！” “你……”谢意之百口莫辩。 而灵芝却从那豆腐西施对待小怜的态度中读出了重要的讯息——她对小怜并没有正常母亲的那种慈爱。许是她因怨恨小怜的生父，便也牵连到了无辜的孩子。可想而知，小怜从小便没有感受过亲情的温暖。说到底，就是“五行缺爱”。这应该也是促成她心理不健全的原因之一吧。 就这样，灵芝和杜衡将小怜带回了家。杜衡给小怜熬了粥。灵芝一口一口地喂她吃。 “小怜真乖……”灵芝一边舀起碗里的粥，一边笑着鼓励道，“来把这些都吃了……” 小怜一开始只是木然地张嘴。可吃了几口之后，她便定定看着灵芝。眼神里带着几分震惊和几分探询。 待吃完后，灵芝又拿起帕子小心翼翼将小怜嘴角的残渣擦掉，又笑着道：“看你吃的……像只小花猫……” 一串晶莹的泪珠瞬间从小怜的脸颊滚落下来。接着，小怜越哭越厉害，声噎气堵，泣不成声。 杜衡吓了一跳，忙问道：“小怜怎么哭了？是不是手疼？” 小怜没有理会杜衡，仍旧直直看着灵芝，小嘴委屈地瘪着，眼泪扑簌簌下落。 灵芝转过脸对杜衡微微一笑，低声道：“不用紧张。这是正常的情绪发泄。哭一会儿就好了。” “哦……”杜衡似懂非懂，不过还是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果然，小怜哭了一阵子之后便止住了眼泪。可一双红肿的眼睛依旧盯着灵芝，半晌，才哑着嗓子喊了声：“姐姐……” 灵芝弯起唇角，展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又抬手轻轻抚了抚小怜的头，道：“小怜，喜不喜欢跟姐姐在一起啊？” “嗯……”小怜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与此同时眼中荡起了一丝由衷的笑意。 “那小怜晚上跟姐姐一起睡，好不好？”灵芝轻抚着小怜的脸颊问道。 “嗯！”小怜再次点头。 杜衡见状也笑了，道：“晚上娘子就和小怜睡床上，我还是睡我的草垫子。” 灵芝嗔了他一眼，笑着道：“自然是这样，难不成还让我们睡地上？” 杜衡傻笑着挠了挠头。 灵芝先将小怜哄睡了，然后示意杜衡跟她到院子里去。 快到中秋了，夜空中高悬着一轮皎如明镜的月亮，将小小院落里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如银的清辉。 “我知道，你有好多疑问。别憋在肚子里了，问吧！”灵芝站在屋檐下，笑着对杜衡道。 杜衡笑笑道：“娘子的眼睛真的是能看透人心。我发现，我在你面前跟透明的一样……” “噗……”灵芝被他逗笑了，“废话，我要是没这样的本事，如何给大家医治心病？” 杜衡点点头道：“对，我是有好些疑问。比如……小怜的烧伤其实并不十分严重，回到自己家中好好上药便可。娘子又为何执意将她带回家？” 灵芝叹了口气，道：“她手上的烧伤是不打紧，可心里的病却很严重……” 杜衡思索了一下，道：“嗯，其实我也看出来了……她跟其他那些天真无邪的小孩子不太一样……可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劲……应该是心里有病吧……” “对，她得的这种病叫做自恋症。”灵芝道，“病因应该在她母亲身上。好在她现在年龄尚小，还可以医治。若是待她长大成人，便是真的无药可救了。” “啊？竟然如此严重……”杜衡紧张道，“这个什么‘自恋症’，到底是什么病啊？” 灵芝抿唇思考了一下，用杜衡可以理解的语言解释道：“其实说白了，就是她喜欢上了她自己。所以，她才会将那些画像当作宝贝一般，没事就对着画笑。就好像是看见了爱慕的人一般。” “哦……”杜衡恍然大悟，“怪不得豆腐西施会误会谢兄勾搭小怜……她以为小怜是因为谢兄才痴梦那些画。殊不知，她其实喜欢的是画上的自己……” 第三十七章喜当爹 “可是，好端端的一个孩子，怎么就得了这样的病呢？”杜衡又问道。 灵芝叹了口气，道：“单亲家庭的孩子本就心理不健全。那豆腐西施又成天沉浸在怨怼之中，自然没有给小怜应有的关怀。她一个小孩子，孤孤单单的，又不跟其他人交流。因为她经常被忽略，便促使她自己对自己的过分关注。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这样的心理障碍。” “那娘子将小怜带回来，是想为她医治心病吗？”杜衡问道。 灵芝点点头，道：“对，这种‘自恋症’是很可怕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会变得越来越孤僻，到最后根本没办法与人交流。更别说将来结婚生子了。好在小怜现在年纪尚小，还是有机会治愈的。若是她长大成人，那便是真的无药可救了……” 杜衡闻言忙道：“那娘子赶紧给小怜治病吧！这孩子真的是太可怜了……” “我已经想好了治疗方案。”灵芝道，“我们要多关心她，多与她交流。让她感受到爱与温暖。让她不再觉得自己是孤零零一个人。这样，她便能渐渐将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移到周围的其他事物了。” “好，从明天开始，我就积极配合娘子，把小怜当作自己的孩子，好好疼爱她。”杜衡笑着道。 “嗯，你说得很对。我们要让小怜感受到家庭的温暖。真的要把她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灵芝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中闪着光。 可杜衡眨了眨眼睛，忽然抿着嘴笑了起来。脸上的表情甚是诡异。 “小郎中，你又想什么了？”灵芝瞪起眼睛问道。 “嘻嘻……”杜衡笑得像只大尾巴狼，“家里多了个孩子，忽然就有种当爹的感觉……嗯，也不错，就当为以后养孩子增长一些经验了……哎呦……” 杜衡还没等说完，便惨叫了一声。原来灵芝飞起一脚踢在了他的屁股上。 “娘子，你踢我干嘛？”杜衡一手捂着屁股，委屈道，“又是屁股……我这屁股招谁惹谁了？” 灵芝实在撑不住，笑弯了腰。她笑了一阵，指着杜衡道：“让你‘喜当爹’，从明日起，你便给小怜做好吃的。小孩子吃好了，心情也就好了。” “这个没问题。”杜衡笑道，“我刚刚还想，小怜心情抑郁，我可以做一些疏肝理气的药膳给她吃。这样也能配合娘子的治疗。” “嗯，小郎中越来越上道了。”灵芝满意地点点头。 翌日清晨，小怜早早便睁开了眼。她坐起身看了看周遭陌生的环境，先是有一瞬间的惊恐，接着便想起了昨日发生的事。 而此时灵芝还在熟睡之中。 小怜惶恐地下了床，弯下腰想去拿鞋子。可她忘记了手上的烧伤，在触碰到鞋子的同时，手指传来钻心的疼痛。 “啊……”小怜惊叫一声。 杜衡和灵芝都被惊醒了。 杜衡先从草垫子上爬起来，赶忙来到小怜身前，蹲下身道：“小怜手上有伤，不能乱动啊……来，哥哥给你穿鞋。” 灵芝此时也从床上坐了起来，趴在床沿对小怜道：“小怜怎么起这么早？昨晚没睡好吗？” 小怜站在地上，一脸惊恐地摇着头，接着开口道：“回家……” 杜衡拉着小怜的手，柔声道：“小怜在哥哥家住得不好吗？为什么要回家？” 小怜望着杜衡，大眼睛里忽然蓄满了泪水，颤颤道：“回家……磨豆腐……晚了，娘要打……” 灵芝闻言，心头涌上一阵酸楚。她可以想象这孩子平日里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那豆腐西施因年轻时的情感创伤导致性格扭曲。而小怜，竟成了她唯一的发泄对象。 “小怜的手受伤了，不能磨豆腐。这几天，就安心呆在哥哥家里吧。”杜衡轻轻捧起小怜的手道。 “不行……娘要生气……”小怜急得掉下了眼睛。 灵芝下了床，轻轻将小怜揽入怀中，轻声安抚道：“放心，姐姐已经和你娘说好了。这些天，小怜就住在这里，不用干活。” 小怜这才止住了眼泪，用迟疑的眼神望着灵芝。 这时，杜衡伸手将她抱了起来，又重新放回到床上，道：“小怜再躺一会儿。哥哥去给你做早饭。” 待杜衡将一碗金针粉丝汤端进来时，灵芝已经给小怜洗完了脸，正在对着铜镜梳小辫子。 杜衡家中原没有镜子。但如今有了灵芝这个小娘子，女人总是要照镜子的。他就咬咬牙给娘子添置了一面铜镜。 杜衡将汤放在桌上，笑着称赞道：“娘子手真巧，小怜编起这两根小辫子真好看！” 小怜闻言，立即瞪大了眼睛。她定定看着铜镜里映出的自己，渐渐弯起了唇角。 梳完辫子，灵芝便端起汤来喂小怜喝。小怜很听话，一口一口将汤全喝光了。 杜衡坐在小怜对面，笑嘻嘻问道：“哥哥做的汤好喝吗？” 小怜用力点头，用细细的声音道：“好喝……” “那哥哥以后每天都给你做，好不好？”杜衡接着问道。 小怜怔怔看着杜衡，脸上浮现一种不敢相信的表情。 灵芝看出，此时的小怜在疑惑。她不明白，为什么忽然出来了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对她这么好。她在享受这种突如其来的温暖时，有一种疑虑与忐忑。而这种感觉，只能靠长时间地接触才能消除。 吃完了早饭，杜衡又给小怜的手换了药。这一次，小怜很配合。 而在杜衡上药的时候，灵芝却在屋子了这翻翻那看看，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杜衡不禁问道：“娘子，你找什么呀？我这家徒四壁的，也没啥可翻的啊！” 灵芝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可是还是想找找看，能不能就地取材……不过还真没有……” 看着灵芝泄气的模样，杜衡更是一头雾水。 “娘子，你到底要什么啊？” “就是……小孩子玩的东西……” 其实，灵芝是想找一些玩具来吸引小怜的注意力。可杜衡家里哪里会有玩具呢？ “喂，小郎中，你小时候就没有什么玩具吗？”灵芝扬起眉毛问道，“你的童年都是怎么过的？” “玩具……”杜衡皱起眉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道，“我小时候就玩这个……娘子，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做！” 第三十八章捏面人儿 灵芝收拾停当，便带着小怜来到前面的医馆，准备坐堂看诊。而杜衡也不知道去弄了什么，一直呆在厨房里没出来。 小怜低垂着头，坐在桌案旁，一句话也不说，显然是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灵芝试探着与她闲聊了几句。小怜却连头都不抬，只“嗯”一声，算作应答。灵芝也只能期待杜衡做出的东西能吸引小怜的注意了。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杜衡一挑帘子，从后院走了进来。他双手背在身后，嘴角挂着一丝神秘的笑。 灵芝看着他这副神秘兮兮的样子，眼底也泛起了笑意。 杜衡喜滋滋走到小怜身边，忽然像变戏法儿似的从身后拿出一只用面捏成的公鸡。那公鸡用颜料染就了红红的冠子和五彩斑斓的尾巴，每一根羽毛都栩栩如生。 小怜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她抬起头，目光的焦点完全锁定在那只公鸡上。 “小怜，喜不喜欢哥哥给你捏的这个大公鸡啊？”杜衡一边晃动着插着公鸡的小细棍，一边笑嘻嘻对小怜道。 小怜的眼中闪现了一丝光彩。她微微点头，轻声道了句：“好像王伯伯家的大公鸡……” 杜衡知道，她口中的王伯伯是豆腐西施的邻居，是个杀猪卖肉的屠夫。想必他们家养了这样一只大公鸡吧。 “小怜若是喜欢，哥哥就把这个送给你了！”杜衡又拿了一团面按在桌上，接着将那只公鸡插在了面团上，“你的手现在不能拿东西，你就这样看着它玩，好不好？” “嗯……”小怜很听话，规规矩矩坐在那里，双眼只盯着那面捏的公鸡。她虽然依旧不言不语，但眼中的光彩却比之前多了几分。嘴角也渐渐上扬。 这些灵芝都看在眼里。她知道，杜衡做的这个公鸡已经成功吸引了小怜的注意力。 灵芝转过脸对杜衡笑道：“小郎中，没看出来，你的手还挺巧的嘛。这公鸡做得真精致，简直都要变成活的了。” “这捏面人的手艺，我是跟师父学的。”杜衡坐在灵芝身边道，“小时候家里穷，也没什么玩的。师父就用面给我捏各种小动物，逗我玩。记得，别人家的小孩儿都有娘，而我没有……我就回来跟师父哭着要娘。师父还给我用面捏了个梳辫子的小人儿，说这就是你娘……我当时还真信了，天天捧着跟个宝贝似的……” 杜衡回忆起小时候的事，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可那每一个字落到灵芝的耳朵里，都让她心中一阵阵泛酸。她可以想象，杜衡和他师父相依为命的艰难岁月。不过好在他师父将杜衡培养成了一个身心健康的少年。尽管日子穷苦，可他却安贫乐道，从不怨天尤人。 而杜衡说起捏面儿人的事，也引起了小怜的兴趣。她将目光从那公鸡身上移到杜衡的脸上，张了张嘴，半晌才怯生生问道：“哥哥……也会捏小人儿吗？” 杜衡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道：“当然会了。小怜是想要哥哥再给你捏个小面人儿吗？” “嗯……”小怜用祈求的眼光看着杜衡，“哥哥捏个跟小怜一样的小面人儿……” 灵芝闻言，心下一怔。她明白，小怜这是想用杜衡捏的面人儿替代谢意之的画像。但无论是面人儿还是画像，那都是小怜自己的影子。她这么做，还是自恋症的一种表现。 而杜衡此时却有些不知所措。他意识到，小怜的这个要求并不简单。他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呃……娘子……”杜衡将征询的目光投向灵芝。 灵芝微微蹙眉，思量一番后，便附在杜衡耳边低语了几句。杜衡听完，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显然没太明白灵芝的用意。 灵芝却只笑而不语。 杜衡没多想，便对小怜亲切道：“可以啊，哥哥现在就去给你捏个跟小怜一模一样的面人儿。” 小怜苍白的小脸儿上终于泛起一丝红润。她眼中又闪烁着那带着希冀的光…… 捏面人儿是个功夫活。好在这一天也没人来医馆看病。杜衡就在厨房里忙活了一整天。 待到掌灯时分。杜衡的“作品”终于完成了。而这时，灵芝正在里屋喂小怜吃饭呢。 “小怜，你要的小面人儿来啦！”杜衡笑眯眯地将他的作品展示在小怜面前。 此时，小怜刚就着灵芝的手喝完一口粥。她转头瞥了一眼杜衡插在桌子上的面人儿，登时瞪大了眼睛。她半张着嘴，一瞬不瞬地望着那面人儿，眼中的情绪颇为复杂。有几分震惊，几分疑惑，又似乎带着几分警惕。 她的这种反应在灵芝的意料之中。或者说，灵芝让杜衡捏出这样的面人儿，为的就是让小怜出现这样的反应。 小怜死死盯着那桌上的面人儿，眼睛瞪得大大的，呼吸有些滞重。因为，眼前的和她想要的出入太大。她只不过想要一个跟自己的模样相近的面人儿。可杜衡给她的却是两大一小，三个面人儿，宛若一家三口。 那个中间的小人儿，穿着小红褂子，梳着两个小辫子，一双大眼睛流露出怯怯的神情，简直活脱脱一个缩小版的小怜。而这个“小怜”的两只小手分别被两个大人牵着。左边是个眉目俊朗的少年，右边则是个娇美俊俏的小娘子。不是杜衡和灵芝，还会是谁？ “这……这……”小怜急促地喘着气，用包着软布的手指着那三个面人儿。 灵芝看着小怜，展露出一种安抚性的温暖笑容，亲切道：“若是只有小怜一个人，孤零零的多难过。你看，这样多好！哥哥和姐姐陪着小怜，小怜就不孤单了，是不是？” 灵芝之所以会想出这样的办法，目的就是想让小怜不要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恋症患者的内心都是孤独的。他们对自己以外的人和事都漠不关心。而灵芝在小怜心心念念想要的面人儿旁边加上了她和杜衡。这无疑是在小怜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让她的世界突然闯进两个人。而这两个人一起拉着“小怜”这种亲昵的举动，也会让小怜在潜意识里认为他们是对她无害的。他们是友善的闯入者。 第三十九章偏执型人格障碍 小怜直愣愣看着那三个面人儿，呼吸越来越急促。 杜衡有些慌乱，转过脸用征询的目光看着灵芝。而灵芝却显得十分镇定。她冲杜衡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小怜……”灵芝柔声唤着她的名字，“以后，你的生活里多个疼你的哥哥，也多个爱你的姐姐……这样，你喜欢吗？” 小怜渐渐将目光移到灵芝脸上。一双清亮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她的嘴唇微微颤动两下，哽咽道：“哥哥、姐姐……会打小怜吗？” “当然不会了！”杜衡忍不住扳过小怜小小的身子，弯下腰直视着她的眼睛道，“哥哥会天天给你做好吃的，给你捏面人儿玩。姐姐会给你梳小辫子，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 小怜的眼泪终于夺框而出。灵芝轻轻将小怜抱在怀里，用让人信服的语气道：“相信姐姐，小怜以后不再是孤零零一个人。小怜有哥哥和姐姐……哥哥姐姐会一直疼爱小怜……” 小怜靠在灵芝的怀里泣不成声。而那瑟瑟发抖的小身子却越来越紧靠向灵芝…… 几天后，小怜手上的烧伤结了痂，不必再包扎了。她也可以如往常一样用手拿东西了。而在灵芝和杜衡每天的陪伴下，小怜的精神状态也渐渐有了好转。 她现在已经完全接纳了灵芝和杜衡。跟他们在一起时，话变多了，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灵芝则是想出了很多既好玩又能促进小怜心理健康的小游戏，每天变着法儿的带她玩。睡觉前，灵芝还给她讲故事。小怜特别喜欢灵芝讲的故事，每天都要听了故事才肯睡觉。 其实，不只小怜喜欢听，连睡在草垫子上杜衡也渐渐听入了迷。不过对于灵芝讲的故事，杜衡还是有些疑惑的。什么白雪公主、七个小矮人？什么喜羊羊、灰太狼？他之前怎么从没听说过呢？ 一转眼，小怜已在连理堂住了半个月了。这一日，豆腐西施来给小怜带了几件换洗的衣裳。而小怜见了娘，却又变回了原来怯生生的模样。灵芝更加确定，这豆腐西施才是小怜心理障碍的根源。 而豆腐西施见小怜跟灵芝和杜衡更为亲近，心里也好一番不是滋味。她冷冷道了句：“算我白养了你。”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豆腐西施走后，杜衡趁小怜睡着了，偷偷将灵芝拉到院中，问：“娘子，你不打算让小怜回家了吗？” 灵芝皱着眉，半晌没说话。她其实也明白，小怜跟着他们俩并不是长久之计。可一想到，这孩子的病情才刚刚有了起色，便又要回到她那个阴晴不定的娘身边，她便又开始担心。更何况，小怜现在对她和杜衡已经颇为依赖。若是强行将她送回家，怕是又要让她受刺激。 “小怜的病还没完全好……而那豆腐西施的情绪又不稳定……”灵芝无奈道，“回家的事，还是过些时日再说吧……” “我看她比刚来的时候开朗多了。”杜衡道，“早上我捣药的时候，她还躲在桌子底下跟我藏猫猫呢，笑得可开心了……” 灵芝摇摇头，道：“她是比刚来的时候好了些。但距离完全康复还有长的路要走。你想想，医馆里每天都有人来看诊。她何时跟你我之外的人说过话？她原来的世界只有自己。而现在，只不过多了我们两个。而其他的人和事，对于她来说仍旧是隔绝的。” “那该怎么办呢？”杜衡挠了挠头，“难不成……我再多捏几个面人儿？” “噗……”灵芝被他逗笑了，伸出食指点了一下他的头，道，“小郎中，不是捏面人儿就能解决问题的好不好？难道，你要把整个平安镇上的人都捏成面人儿去给小怜认？不累死你才怪！” 杜衡笑着道：“也对……可是，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其实灵芝心中有个解决问题的方法。若是在现代，她会直接建议将孩子送到学校，多跟同龄的小朋友接触。这样便能够让她尽快去适应群体生活。 可在古代，女孩子一般都不进学堂的。更何况，这平安镇上只有谢意之开的一个学堂。那豆腐西施对谢意之又有偏见。她若是把小怜送到谢意之的学堂去，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端呢！ 杜衡见灵芝蹙眉不语，忙追问道：“娘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我想让小怜多接触同龄人……最好能把她送到学堂去……可是……”灵芝犹犹豫豫道。 “可是，那是谢兄的学堂，对不对？”杜衡扬起浓黑的眉毛问道。 灵芝叹了口气，道：“你都明白的。若是让那豆腐西施知道了，肯定是会大闹一场的。上一次的事，我还心有余悸呢！我可不想再闹出什么事来。而且，小怜刚刚才有了点好转，不能再受刺激了。” 杜衡仰起脸望着天空半明半昧的星子，忽然喃喃自语道：“说了半天……小怜不能回家是因为她……小怜不能去学堂，也是因为她……” 灵芝闻言，脑中忽然灵光一现——对啊，正如杜衡所说的，问题的关键都是在豆腐西施身上。若是追本溯源，小怜的心病也是在她娘的阴影下形成的。所以，若想医治好小怜，则必须先让豆腐西施走出心理障碍。 “小郎中，谢谢你……”灵芝拍了拍杜衡的肩膀，笑着道，“你又帮了我一个大忙。” “啊？”杜衡倒是有些发懵，“我……我帮什么了？” 灵芝歪着头道：“你帮我分析了问题啊！而且，还帮我找到了最关键的所在。” “最关键的是……豆腐西施？” “没错！小怜就是因为一直活在她的阴影下，才得了‘自恋症’。我们若是想办法让那豆腐西施走出感情的阴影，走到阳光底下，那小怜的病也自然就好了。” 杜衡想了想又问道：“那……豆腐西施得的是什么病啊？” 灵芝淡然一笑，接着说出了个一长串杜衡听不懂的名词——“心理创伤后遗症导致的偏执型人格障碍”。 第四十章隔壁老王 杜衡果然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灵芝，一脸茫然道：“这又是个什么病？听起来好像挺严重的。” “这也是一种心病。”灵芝尽量用杜衡听得懂的措词道，“患了这个病的人，通常表现为固执，敏感多疑，过分警觉，心胸狭隘，好嫉妒；另一方面又自视过高，体验到自己过分重要，拒绝接受批评，对挫折和失败过分敏感，如受到质疑则出现争论，诡辩，甚至冲动攻击和好斗；而且经常会感觉到不安全、不愉快。这类人经常处于戒备和紧张状态之中，寻找怀疑偏见的根据，对他人的中性或善意的动作歪曲而采取敌意和藐视。” 杜衡听得连连点头，道：“对对对……那豆腐西施就是这个脾气。咱们镇上的人都不敢亲近她。” 灵芝想了想又接着道：“她之所以会变成这样，跟她少年时受的感情创伤有直接关系。她先是被那书生始乱终弃，接着又被父母抛弃。面对至亲至爱之人的冷漠，她的心灵定是受了极大的打击。才导致她对周围所有人的不信任。” “如此说来……她也挺可怜的……” 灵芝拍了怕杜衡的肩膀，淡淡一笑道：“所以，不管是为了小怜，还是为了我们的那份‘医者父母心’，这豆腐西施我们一定要医治。不过，这一桩可是个赔钱买卖。患了这种病的人，一般都不会认为自己有病的。我给她治病非但赚不到钱，搞不好还会引起她的反感。” 杜衡则坚定道：“那也得治！我们是医生，不能钻到钱眼儿里。那豆腐西施那么可怜，小怜就更不必说了。我们一定得帮助她们。” 灵芝望着杜衡眼底泛起温暖的笑意。她还记得自己前世在现代的情形。已经有太多的医生忘记了“医者父母心”这句话，面对着利益的诱惑，医生的职业操守已然沦丧。医患关系极度紧张。若是多几个像杜衡这样的医生就好了。 “小郎中，明天晚上你在家里照看小怜。我便去那豆腐西施家中走一趟吧！”灵芝安排道。 杜衡笑着点头，道：“好，娘子出诊，我便在家带孩子。” 灵芝无奈地看着杜蘅，心中笑道，这家伙还沉浸在“喜当爹”的心情中呢。 “对了，我第一次登门拜访，总不能空着手去。”灵芝道，“你那里有没有让人放松心情的药膳？做一份，我带给豆腐西施。” “当然有了！”提到药膳，杜衡的眼中又亮起了光彩，“我想想啊……那个‘枸杞炖鲫鱼’。取鲜活的鲫鱼一条，枸杞半两，再加少许香菜、大葱和姜，适当放些料酒，小火慢炖。这个具有益气养血、补虚润燥的功效。适用于体倦无力、血虚面黄、精神不安之症。” “嗯，这个正适用！”灵芝笑道，“小郎中，明天你便去买鱼吧！” “好，我多买一条，给娘子和小怜也尝尝鲜。” 次日傍晚，灵芝提着香味浓郁的鱼汤来到了豆腐西施家门外。她从低矮的院墙往里望了望，只见逼仄的小院落中，有一间低矮的茅草房和一个柴火垛。倒是比杜衡的家还要破败。 灵芝心中不禁有些泛酸——一个女子，带着个孩子，身处异乡讨生活，也真是难为了这豆腐西施。 正在灵芝思忖之时，那茅草屋的门忽然开了。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被推搡着出了门。紧接着出来的便是豆腐西施。 她一边推着那壮汉，一边厉声道：“你走！你当你是谁？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那壮汉则苦苦哀求道：“秀兰……你这又是何必呢？我也不过只是想帮你一把……” 灵芝闻听，心下一动——原来这豆腐西施名叫李秀兰啊。不过，镇上的人似乎都不知道她的闺名，皆只唤她做豆腐西施。看来，这个男子与她的关系定不一般。 “哼……”李秀兰抬手捋了捋凌乱的鬓发，惨白的脸上露出鄙夷的神情，嘴角扯出了一丝嘲讽的笑，“王大哥，当我不知道你存的什么心思？你这三天两头的往我这跑，安的是什么心？” 王大哥？灵芝脑中忽然闪过小怜那张怯生生的脸。她看见杜衡捏的大公鸡时曾说过一句话——“好像王伯伯家的大公鸡……”看来这位便是豆腐西施的邻居，那个杀猪卖肉的王屠户了。却原来，还真有个“隔壁老王”。不过这“隔壁老王”到底是存的什么心思呢？ 灵芝不动声色，继续在墙外偷偷观察。 “秀兰，我的心思从没瞒过你的……”王屠户皱着眉道，“我那媳妇去了好几年了……我一直就一个人……唉，我对你……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我也知道‘寡妇门前是非多’……” “闭嘴！”李秀兰闻言柳眉倒竖，“你说谁是寡妇？小怜的爹又没死，我怎么就成了寡妇？当年，他在菩萨前许过承诺的……考了功名回来，就用花轿来迎取我……” 说完，她的身体似虚脱了一般，倚着那门框缓缓往下滑。大滴大滴的眼泪也顺着脸颊扑簌簌滚落，打湿了那似喜服一般的大红衣裳…… 灵芝不禁皱眉——看来她还没有从当年的那份感情中走出来。曾经的痴情渐渐演变成了如今的偏执。 王屠户欲伸手扶她，却被李秀兰一把甩开。 “秀兰……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小怜如今都八岁了……你又何苦还想着当年的事……”王屠户无奈道，“我知道你带着个孩子生活艰难，若是跟了我，我也能名真言顺地照顾你们母女……你就把那人放下吧……” 李秀兰站直了身子，惨白的脸冷若冰霜。她扬起下巴，目光冰冷道：“我再说一遍，我的事不用你管！王大哥，你走吧！以后……不要再踏进我家半步！” “秀兰……” 王屠户还欲说什么，可李秀兰已经转身将门死死关上。他站在门外，无奈地望了望天，又呆了许久，才转身一步步向院子门口走去…… 第四十一章桃花扇 王屠户走后，灵芝才推开院门，提着篮子走到茅草屋门前，轻轻叩门。 里面传来一个凄冷的声音，道：“该说的都已说了，你又回来做什么？” 灵芝知道她是把自己当成那王屠户了，于是高声道：“大姐，我是连理堂的灵芝。” 里面安静了一会儿，接着传来一阵脚步声。当房门打开的时候，灵芝看见的是一张带着泪痕的脸。 李秀兰冷冷地看着灵芝，问道：“你来做什么？是不是小怜那孩子又闯了什么祸？” 灵芝笑而不语，提着篮子大大方方进了屋。她环顾了一圈，发现这逼仄的小屋里，只有一张残破的木床、一张粗糙陈旧的木头桌子，一个满是划痕的木凳。地上还放着个盛了半盆水的破旧脸盆。 她将手中的篮子放在桌上，而目光却被桌上的一张纸吸引了。那纸上娟秀的字写着——“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纸上墨迹未干，显然是刚刚写的。 灵芝心下思忖，这李秀兰曾是大家闺秀，想必也是读过书的。要不然也不会写出这卓文君的《诀别诗》。只是，她欲“与君长诀”的是谁呢？ 小怜的爹？灵芝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那书生是负心人，还轮不到她写“与君长诀”。如此看来，应是刚刚离去的王屠户了。这说明，李秀兰对那王屠户并非没有感情。只不过，她依旧沉浸在过往的执念中不肯走出来，才断然拒绝了他。 李秀兰见灵芝盯着自己刚写的字，脸色微微变了变。 灵芝察觉到她的不自然，笑着指着篮子道：“今晚家里做了鱼汤。小怜很喜欢，吃了一大碗饭呢！她一边吃还一边念叨，这么好吃的东西，应该给娘留着。她小小年纪，就这样孝顺，真是懂事。我就顺着她的意思，给大姐把鱼汤送来了。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灵芝边说边将汤碗从篮子里取出来，掀开了盖子。香气四溢，给这凄冷的小屋顿时平添了一丝温暖的气息。 李秀兰望着那汤碗，目光中带着一丝疑惑。她怔了一会，淡淡道：“看样子，她在你们家呆得不错……也是我没用，生了她也养不好。还没个外人亲近……” “再怎么亲近，我们说到底也是外人。怎么也比不上血浓于水的至亲。”灵芝目光坦然。 李秀兰轻轻坐在床边，嘴角浮起一丝苦笑，幽幽道：“说实话，我不喜欢那孩子……她长得太像……太像那个负心人……” 说完，她双眼发直，似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 灵芝大大方方坐在木凳上，盯着李秀兰，一字一句道：“人之所以痛苦，全是因为记性太好了……都过去那么久了，你还念念不忘……” 李秀兰闻言身子一颤，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她站起身冷冷对灵芝下了逐客令：“谢谢你给我送鱼汤，也谢谢你帮我照看小怜。她什么时候想回家，麻烦把她送回来就好。天色不早了，我也不留你了……” 灵芝见她要赶自己走，大脑飞快地旋转。在多年的心理治疗经验中，灵芝总结出像李秀兰这种偏执型的人格，其本身是不自知的。她不会觉得自己心理有病。所以，治疗这种病人，首先就是要改变她的认知方式，改变她内心已经架构好的对整个世界的认知情况。 想到这，灵芝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她想先激怒她，让她的情绪彻底崩溃。正所谓不破不立。就用这样的方式打破她原有的认知。 打定主意后，灵芝冲着李秀兰淡然一笑，慢悠悠道：“干嘛着急赶我走？难不成……那王屠户过会儿还回来？” “你……”李秀兰瞪大了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灵芝将双腿交叠，扬起下巴直视着李秀兰，嘴角浮起一丝嘲讽的笑，不紧不慢道：“我刚刚看见王屠户从你院子里出来。你也不必遮掩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李秀兰厉声喝道。她又羞又愤，一双眼中几欲喷出火来。 灵芝微微蹙眉，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道：“我只有一点想不明白。你和那王屠户如今都是单身。既然‘郎有情、妾有意’，那便干脆成亲好了！干嘛非要偷偷摸摸呢？” 李秀兰气得脸色铁青。她指着灵芝颤声道：“你……住口……我和王屠户清清白白……” “哈！清清白白？”灵芝用食指和拇指捏起起桌上的那张纸，笑着道，“那这是什么？‘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哎哟哟，多么地难分难舍啊……” “你还给我！”李秀兰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接着便朝灵芝扑了过来。 灵芝没料到她的反应竟如此激烈，下意识向旁边一躲。而李秀兰显然用力过猛，直直扑了过去，脚下却被那脸盆绊了一下。接着她的身体失去了重心，整个人撞在桌子上。额头正好撞上了桌角，霎时间鲜血四溅…… 灵芝连忙扶住李秀兰，心中也慌乱起来。她原是想激怒李秀兰，可并没想到她会受伤。现在的状况已经超出她的预想了。 怎么办？怎么办？灵芝一边让自己保持冷静，一边下意识望向了自己手中的那张纸。 只见鲜红的血迹在那纸上洒下斑驳的红点，倒似那春日里盛开的桃花。 灵芝望着那“桃花”，脑海中忽然闪现了曾经看过的一本书中关于“桃花扇”的一段话。 她扶着李秀兰坐在木凳上。然后，转身拿起桌上的毛笔，在那纸上简单勾勒了几笔。于是，那本来血腥的污迹便成了一枝娇艳雨滴的桃花。 “你看……”灵芝将那张纸展现在李秀兰的眼前。 李秀兰怔怔望着那枝桃花，眼睛瞪得老大。 灵芝则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不疾不徐道：“人的一生，就好像是这张纸。撞破了头，血溅到纸上。聪明之人，就在纸上勾勒几笔，便成了一枝桃花。而愚蠢之人，就守着看一辈子的污血。谁当年没有年少冲动过，谁没有无知可笑过，可别人的青春都是用来过渡的，用来回望的，大多数人都是聪明人，成熟了之后，隔着半透纱帘欣赏自己的桃花。而你呢？就甘愿守着一滩血污了却残生？” 第四十二章情绪发泄 李秀兰瘫软在木凳上，怔怔看着那枝用自己的鲜血染就的桃花，嘴唇张了张，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灵芝仔细观察着她每一丝表情的变化。她知道，此刻她正处在极大的精神碰撞之中，心里定是翻江倒海。 李秀兰刚刚那一撞，就像她青春年少时受到的打击。爱人背叛，家人遗弃，她何尝不是撞得头破血流？可如果她不那么偏执，还是可以重新描画自己的人生，那么鲜血也会变成桃花。可她偏偏选择呆在怨恨中不出来，于是那鲜血便只会变成血污，在漫长的岁月里，时刻提醒着她曾经伤得多么重，伤得多么痛。而这又更加重了她的怨念，反反复复，周而复始。她便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两个人就这样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谁也没有动，也没有说话。空气仿佛凝固，时间好似静止。 不知过了多久，李秀兰忽然“啊”的一声，掩面哭了出来。这一哭，声嘶力竭，一发不止。 灵芝看着她瘦削的身体像筛糠一样不住地颤抖。泪水混着血水顺着指缝倾泻而下，在她大红的衣襟上洒下一片斑驳。 看着李秀兰放声痛哭，灵芝的眼底却泛起笑意。她知道，这是她的情绪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她长期的压抑，也是导致性格偏执的原因之一。像现在这样痛痛快快哭一场，是一种情绪的宣泄，对她的病很有益处。 所以，灵芝也不劝慰她，只掏出帕子帮她包住了头上的伤口。 “他明明说……考了功名……衣锦还乡……便会风风光光娶我过门……”李秀兰一边嚎啕大哭，一边诉说着。 灵芝见她开口说话，心中的石头更是落了地。她猜想，这女子也许自从遭遇打击后便一直没有倾诉的对象。所有的伤痛、委屈，都一直憋在心里。现在发泄出来便好了。 李秀兰继续哭诉着：“他告诉我……让我穿着大红的喜服迎他回来。他……说他一定会娶我的……可是他为什么忘了在菩萨面前许下的承诺？” 灵芝看着李秀兰一身破旧的红衣，心中了然——怪不得她一直穿着一身红衣服。原来是这个缘故。 灵芝伸出手，轻轻抚着李秀兰的背。 “因为他……我被父母赶出家门……遭尽世人耻笑……我……我要不是因为还带着个孩子……早就不想活在世上了……” 灵芝依旧什么都没说，只缓缓将李秀兰的头揽入怀中。 李秀兰在灵芝怀里继续哭诉着：“我何尝不知道那孩子可怜？可我……我一看见她就想起那负心人……我打她……可打完了又后悔……我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我宁愿……宁愿没有这个孩子……” 李秀兰哭了很久很久。灵芝就只是抱着她，一句话都没说。直到她哭累了，也倒尽了心中的苦水。灵芝才轻声道了句：“大姐，去医馆包扎一下额头吧。” 说完，灵芝便扶起李秀兰往门外走去。李秀兰的身子软绵绵的。她没有挣扎，就任凭灵芝带着她走。 可刚走出巷子，迎面便走来一个修长的身影。借着月光，灵芝看见一个清俊男子走了过来。不是杜衡，还会是谁？ “你怎么出来了？不是告诉你在家照看小怜吗？”灵芝问道。 杜衡则皱着眉道：“娘子，你出去那么久没回来。我心里着急啊！这天都黑了。我怕你一个女子在外面不安全。放心，小怜已经被我哄睡了。” 看着杜衡眼中焦急的神色，灵芝不觉又是心头一暖。 杜衡抬眸看见李秀兰头上包着帕子，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灵芝刚想回答。那李秀兰竟抢先开口了。她哑着嗓子道：“是我……我自己不小心撞到了……” 灵芝先是一怔，随即便明白了她的用意。在古代，女子在夫君面前都是低眉顺眼的。她定是怕杜衡责备自己，才替她遮掩了一下。如此看来，这李秀兰已经开始对灵芝产生信任了。 “我正要带着李大姐回医馆好好包扎一下呢！”灵芝对杜衡道。 杜衡连忙点头：“好好，赶紧走吧！” 三个人回到连理堂。杜衡仔细地为李秀兰清理了伤口，然后上了药。 整个过程中，李秀兰仍是一句话都没有，只是双眼发直，不知道心中想些什么。 灵芝知她今日受到的刺激已经够大了，便不再用言语劝导，也只默默坐在一旁。 这时，医馆的后门被轻轻推开。睡眼惺忪的小怜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哥哥，姐姐……你们怎么把小怜一个人留在屋里？”小怜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显然是刚睡醒发现身边没有人了，心里害怕。 可她忽然抬眼看见了坐在屋中的李秀兰，一双眼登时瞪得老大。小脸也渐渐变得苍白。 灵芝赶忙走过来，蹲下身轻抚着小怜的脸，柔声道：“小怜，你看谁来了？” 小怜惊恐地看着李秀兰，忽然瑟缩到灵芝的身后，用细细的声音哀求道：“别……别带我走……” 李秀兰定定看着小怜，眼神颇为复杂。半晌，她幽幽叹了口气，道：“她好像胖了些……气色也比先前好了许多……” 小怜见李秀兰不似以往那样凶，眼中露出几分疑惑。 灵芝站起身对李秀兰道：“其实……小怜很听话、很乖，是个惹人疼爱的好孩子。先前她沉迷于谢先生的那些画，是心里得了病。我们把她带回来，也是为了给她医治心病。如今，她的病情有了好转。气色自然好了。” “心病……”李秀兰微微蹙眉，似喃喃自语道，“心……也会得病？” 杜衡一边给她包扎伤口，一边笑着道：“心自然会得病了。而且心里的病更难医治。严重了，还会影响到身体呢！” 灵芝暗自笑道，这家伙还挺会现学现卖呢！ “心理健康的人往往是平静、安详的，会感觉到快乐、喜悦。遇到事情，也会往积极的方面去想。”灵芝对李秀兰解释道，“而得了心病的人，往往相反。” 李秀兰双目失神，半晌才幽幽道：“如此说来……我……也是病了……” 第四十三章放下过去放过自己 杜衡又笑着道：“这个你不用怕。人人心里都有病。我娘子医治过那么多人。你当然也能医好了。” 灵芝心中暗笑，这小郎中倒挺会打广告的。 李秀兰抬眸，用期许的眼神望向灵芝，缓缓道：“你……真能……让我觉得快乐？我已经很久、很久……不知道快乐是什么感觉了……” 灵芝淡然一笑道：“其实，你的快乐很容易。放下过去，放过自己。别总把自己困在痛苦的回忆里。你会发现生活其实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 “放下过去……放过自己……”李秀兰垂下头，喃喃自语。 灵芝再一次展露出让人信服的微笑，道：“李大姐，如果信得过我的话，我可以帮助你的。” “你……要帮我医治心病？”李秀兰抬头问道。 “嗯，如果你愿意的话。” 李秀兰微微蹙眉，道：“可是……你也看到了……我家里一贫如洗……我怕是付不起诊费的……” 杜衡忙在一旁道：“没关系的，我们不要钱……” 没等杜衡说完，灵芝忙冲他使眼色。灵芝明白，这李秀兰虽生活窘迫，但毕竟是大家闺秀出身。从她的言谈举止可以看出，她是个心气很高的人。如果跟她说不收诊费，只怕会伤了她的自尊。 想到这，灵芝对李秀兰道：“钱，可以先欠着。让小怜在这里打工，直到将诊费还清。你看如何？” 李秀兰一怔，将目光转向小怜，道：“她……她会做什么啊？倒是给你们添麻烦……” 小怜此时却是一个激灵，死死攥着灵芝的衣角道：“姐姐，我会做很多事……洗衣做饭、磨豆腐……我都会的，都会的……你让我留在这吧……” 灵芝轻轻抚了抚小怜的背，又转过脸对李秀兰道：“小怜这几天帮我干了很多活。我和我家相公都非常喜欢她。你若是同意，就让她留在医馆帮忙吧！” 李秀兰摆摆手，道：“也罢，既然她愿意呆在这里，便随她去吧……” “好，那我们就一言为定！”灵芝爽快道，“明日你便来医馆做心理治疗吧！” 李秀兰看了看灵芝，又看了看杜衡，最后轻轻吐出两个字：“谢谢……” 灵芝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她明白，李秀兰已经建立起对她的信任了。这在偏执型人格障碍的治疗中，是极为关键的一步。可以说只要患者肯直面自己的病症，肯积极配合治疗，就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李秀兰起身跟灵芝和杜衡道别，又看了一眼小怜，似要说什么，可只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第二天，灵芝和杜衡早早就在医馆等候李秀兰了。而小怜则拿着块抹布，仔细地擦拭医馆的桌椅。尽管杜衡几次告诉她不用干活。可小怜却充耳不闻。灵芝知道，她是怕被娘带走，只有干活才能让她有安全感，便不再劝阻了。 日上三竿时，医馆的门被推开了。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缓缓走了进来。她身穿一身素净的灰布衣裙，头发在脑后松松挽着个髻，插着一支质朴的木簪。虽然她的穿着很简朴，但周身却透着一股素雅，让人觉得很舒服。 “呀，李大姐……”杜衡瞪大眼睛望着门口进来的女子，十分惊讶。 灵芝也差点儿没认出来，这来人竟是豆腐西施李秀兰。平日里见惯了她穿大红衣裳，今日这一身荆钗布裙倒似换了个人一样。 看着面前的李秀兰，灵芝的嘴角弯起一抹笑意。她知道，她已经开始尝试走出过去的阴影了。脱下那标志着等待的大红衣衫，便意味着一个新的开始。 而此时的小怜也呆住了。她定定看着自己的娘亲，眼中尽是疑惑。可见，这样的李秀兰也是她所不熟悉的。 李秀兰被他们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抬手不自然的将一缕发丝掖到耳后，轻声道：“杜大夫，灵芝……我……我是来治病的……” “好，你随我来吧。”灵芝将李秀兰带进了里间。 李秀兰有些迟疑地半躺在弗洛伊德椅上，一双眼紧盯着灵芝，问道：“这心病，是要如何医治？” 灵芝看出她很紧张，一边燃起熏香一边安抚道：“你放松，不要想其他的事。来，我们先做一个小测试。” “测试？”李秀兰一脸茫然。 灵芝淡淡一笑，道：“不要紧张，这个测试是了解一下你的气质类型。这样更方便我对你进行治疗。” “你说什么……我都听不懂……” “你不需要懂，只需回答我的问题便可。”灵芝拿出了昨晚准备好的测试题开始对李秀兰进行气质类型测试。 心理学家把人的气质分为多血质、胆汁质、粘液质、抑郁质四种类型。不同气质类型的人在生活和工作中会表现出不同的心理活动和行为方式。灵芝的这个测试，其实就相当于杜衡看病时的把脉。她想要通过这样一个测试全面了解李秀兰。 “从现在开始，我问你问题。你要根据自己的真实情况作出回答。”灵芝对李秀兰道，“每道题都有五个选项——一、很符合。二、比较符合。三、不确定。四、比较不符合。五、完全不符合。你记住了吗？” 李秀兰疑惑地点点头。 “好，那我们开始第一道题。你做事力求平稳，一般不做无把握的事。” 李秀兰皱着眉想了想，道：“不太符合……嗯，选第四个吧……” 灵芝在纸上记录下来，紧接着又问出了第二个问题：“遇到可气的事就怒不可遏，想把心里话全说出来才痛快。” “呃……这个不确定……” 灵芝又接着道：“第三个，宁可一个人干事，不愿很多人在一起。” “嗯，这个很符合。”李秀兰这一次回答得很快。 经过了六十个问题的测试，灵芝最后得出了结论。这李秀兰是典型的抑郁质。这种气质的人有较强的感受能力，易动感情，情绪体验的方式较少，但是体验时持久且有力，能观察到别人不易察觉的细节，对外部环境变化敏感，内心体验深刻，外表行为非常迟缓、忸怩、怯弱、怀疑、孤僻、优柔寡断，容易恐惧。 第四十四章心灵SPA 在了解了李秀兰的气质类型之后，灵芝针对她的病症给她做了一个心灵spa。 所谓心灵spa，其实就是心理上的一种养生。心理医生通过语言交谈等方式，将乐观积极的思想灌输给患者，消除他们心中消极的想法，让患者得到一种心理上的清洁与滋养。 李秀兰从里间走出来时，只觉得神清气爽，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愉悦、惬意自心底油然而生。她看周围的一切都似乎比以往更明亮、更有色彩了。 一旁帮杜衡捣药的小怜，见娘出来了，下意识转头望了望。接着，她的眼睛便瞪得大大的，小嘴也张开了。 “小怜，怎么了？”杜衡边问边顺着小怜的目光也看向了李秀兰。 他马上便知道小怜为什么呆住了。此刻的李秀兰神情安详，眼睛明亮，跟之前的豆腐西施简直判若两人。 “娘……变漂亮了……”小怜盯着李秀兰，喃喃道。 灵芝听到小怜的话，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她明白，小孩子眼中看到的事物是更为纯粹的。李秀兰是她的母亲。尽管她从前对小怜并不好。但毕竟也是小怜最为熟悉、亲近的人。她的一丝细微的变化，小怜都会发现。而小怜并不知道太多的形容词。在她的眼中，她喜欢的便是漂亮的。也就是说，此刻的李秀兰不仅没有让小怜感觉到恐惧，还让她觉得喜欢。 而李秀兰也听到了小怜的称赞。她难得地冲小怜展露了慈爱的笑容。 “好啦，今天的治疗就好这里。李大姐，明天还要继续吗？”灵芝故意问道。 李秀兰笑着点点头，低声道：“嗯……我明天还过来……” “好，那我们明天见！” 李秀兰礼貌地冲灵芝和杜衡点了点头，接着转身向门口走去。 这时，刚好张家婆婆过来取药。李秀兰在门口跟她打了个照面。 她微笑着冲张家婆婆点点头，然后推门出去了。 张家婆婆瞪大眼睛站在原地，半晌才疑惑道：“刚刚出去的……可是那豆腐西施？” 杜衡笑道：“是啊，婆婆，那就是买豆腐的李大姐。” “哎呦呦，刚才……她是冲我笑了吗？”张家婆婆揉了揉眼睛，“不是我老花了眼，看错了吧？从她到这平安镇，我老太婆就没见她笑过……不对，不只是我！咱们平安镇上，哪个人见豆腐西施笑过啊？今天，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 杜衡拉过张家婆婆，指着灵芝道：“婆婆，您没看错。那李大姐啊，她是心里面得了病，所以才不笑的。我家娘子刚刚给她治了病，这病好了，就自然会笑了啊！” 张家婆婆瞪大眼睛，像看神仙下凡一般看着灵芝，道：“杜大夫，你这小娘子也太厉害了。不会笑的人，能让她笑了。这是多大的本事啊！” 灵芝被张家婆婆给逗笑了。 而杜衡却在一旁纠正道：“婆婆，错了！白天我们坐堂看诊的时候，娘子跟我一样是这连理堂的大夫。你不要叫她小娘子，要叫她灵芝大夫！” 灵芝望向杜衡，眼里尽是笑意。这小郎中是在对外证实她的地位。这在男尊女卑的古代，真的是太难得了。 张家婆婆果然怔了一下，接着便感叹道：“婆婆真是老喽，如今这世道变了。女子也能当大夫了。本事还这么大！了不得喽！” 灵芝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可杜衡却继续炫耀道：“婆婆，我们家灵芝大夫的本事不止这些。之前好多邻里不和、夫妻吵架，都是她帮着劝好的。” “好啦，杜大夫，婆婆还等你给抓药呢！”灵芝赶紧让杜衡打住。 她发现，她这小相公不但宠妻成瘾，还是个炫妻狂魔。他就差在头上刺几个字——“我以娘子为荣！”了。 第二天，李秀兰比前一日来得更早了些。她走进医馆时，小怜正在跟着杜衡学着认药材。 她抬头看了一眼李秀兰。眼神中虽然没了之前的恐惧，但依旧显得有些生分。 李秀兰则径直走向小怜，表情有些尴尬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包麦芽糖来。 “这个……给你……”她将糖轻轻放在小怜面前的桌子上，随后便迅速走进了里间。 小怜盯着桌上那透着甜香的纸包，竟有些发懵。杜衡帮她将纸包打开，随后笑着道：“小怜，你看，这是娘给你买的糖。” “娘……给我买糖……”小怜有些不敢相信，转过头望着里间的门。大眼睛里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 杜衡轻抚着小怜的头，柔声道：“你看，娘对小怜多好。之前啊，娘是病了，所以才会打小怜。现在，灵芝姐姐帮娘治病。等娘的病治好了，就会对小怜非常非常好。” 小怜迅速转过脸定定看着杜衡，求证似的反复问道：“真的吗？真的吗？娘会和哥哥姐姐一样，对小怜好吗？” 杜衡看着小怜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小怜要记住，娘是这世上最疼你的人。她会比哥哥姐姐对你更好。” 小怜又缓缓转过头望向里间的门。眼睛里带着几分惊讶、几分疑惑。 这一日，小怜的心情特别好。以往她是从不跟来医馆看病的人说话的。可今日，若是有人主动逗她说话。她便会喜滋滋将拿包麦芽糖捧起来道：“这是娘给买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灵芝见她还将拿包糖死死攥在手中，不禁问道：“小怜，这糖都要化了，你怎么还不吃啊？” 小怜用力摇摇头，道：“不吃……娘买的，舍不得……吃了就没了……” 灵芝明白，李秀兰应该是从来没给小怜买过什么东西。小怜身上穿的衣服都是用她自己的衣服改的。这包糖，对小怜来说真的是意义重大。也难怪她舍不得吃。 直到第二天，李秀兰又给小怜带了几块桂花糕。小怜才把那化得不成形的麦芽糖给吃了。她用小舌头一下一下舔着。小脸上荡漾着幸福的涟漪。仿佛那糖是世上最美味的东西。 第四十五章喜羊羊被狼吃了 李秀兰在灵芝这里医治了半个月。这期间，她的变化大家有目共睹。镇上的人皆道，那豆腐西施转了性子，以前买豆腐时总是冷冰冰的，对人爱搭不理，而现在见人三分笑，热情多了。渐渐的，人们不再叫她豆腐西施。这个带着几分讽刺意味的名字，就这样被大家淡忘了。 而李秀兰每天来连理堂治病时，都会给小怜带些吃的玩的。小怜跟她之间的隔膜也日渐消除。母女俩竟也能坐在一起说上好一阵子话了。 这一日，灵芝给李秀兰做完心理治疗后，笑着对她道：“李大姐，你的病好得差不多了。从明日起，你便不用来治病了。” 李秀兰从佛洛依德椅上站了起来，眨了眨眼睛，道：“灵芝大夫，我觉得……我简直像脱胎换骨了一般，好像重新活过来了。真的谢谢你。” 说完，她的眼圈红了。 灵芝轻声道：“‘医者父母心’，你不必谢我，只要以后带着小怜好好过日子就好了。你要记着，你自己的言行举止、喜怒哀乐，对孩子都有非常大的影响。如果，你希望小怜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成长，便一直保持现在这种积极乐观的心态吧！” “嗯，我会记得的……”李秀兰忽然反应过来，瞪大眼睛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把小怜带走了？” “小怜本就是你的女儿，你自然可以把她带走。之前，是因为你的状况不好，跟你在一起不利于她的成长。而她本身心理也有障碍。所以我才把她带回来。如今，你的病好得差不多了。而小怜的病也有了好转。你们都应该回到正常的生活轨迹了。”灵芝坦然道。 李秀兰微微蹙眉，道：“我倒是想把她带回家。可是……她不一定会跟我走……” “这个你放心。经过这些时日的接触，小怜对你这个娘已经很依赖了。我会劝她跟你走的。”灵芝道，“另外，还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 灵芝仔细斟酌道：“小怜的病……其实还没有完全好。而接下来，就要靠她自己了。我们能帮助她的，只有给她创造机会，让她多和人群接触。这样她才能逐渐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 “那……我该怎么办呢？”李秀兰一脸茫然。 “我提议……送小怜去学堂。”灵芝觉得是时候跟李秀兰商量这件事了。 李秀兰的脸色陡然一变，瞪着眼睛道：“学堂？那……那不是谢意之的地方？” 灵芝忙解释道：“李大姐，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你真的误会谢先生了。小怜之前痴迷的是那画像上的自己，而并非谢先生。谢先生真的对小怜没有任何企图。” “真的吗？”李秀兰目光幽幽。 灵芝想了想，道：“李大姐，这些时日，我们夫妻对小怜如何，相信你都看在眼里吧？难道，我们会把小怜往火坑里推？” 李秀兰低下头，思忖了一会儿。接着，她抬眸对上灵芝的目光，道：“我信你们……明日，我便送小怜去学堂。” 灵芝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忽然想起那“隔壁老王”又道：“另外，我还想提醒你件事。若遇到良人……还是往前走一步吧！一个家庭里没有男人，没有父亲的角色，也是不利于孩子的成长的。” 李秀兰微微红了脸。 小怜听闻李秀兰要带自己回家时，确实很震惊。她一双小手紧紧抓着灵芝的衣角，颤颤问道：“姐姐……是不是小怜干活没干好？哥哥、姐姐不要小怜了？” 灵芝蹲下身，安抚小怜道：“当然不是了。哥哥、姐姐都非常喜欢小怜。可是……娘也喜欢小怜啊！娘天天盼着小怜回家呢，小怜忍心让娘伤心吗？” 小怜迟疑地望向李秀兰，小嘴翕动了两下，细声细语道：“娘……想让小怜回家？” 李秀兰也蹲了下来，轻抚着小怜的头发，柔声道：“是啊，你是娘的女儿。娘自然希望你跟娘回家。你放心，娘以后不会打你了，也不逼着你磨豆腐了。” 小怜又转过脸用探询的目光望向杜衡。 杜衡走过来，笑着对小怜道：“以后哥哥医馆的大门随时为小怜敞开。小怜什么时候想来找哥哥姐姐玩，就过来。这样，好不好？” 小怜低头想了想，接着缓缓把小手递给了李秀兰，道：“娘，我……我以后白天跟哥哥姐姐在这里，晚上跟你回家……好不好？” 李秀兰怔住了，不知道如何回答，只用征询的目光望向灵芝。 灵芝则笑着道：“当然好了。” “可是……那学堂的事……”李秀兰茫然问道。 灵芝摆摆手道：“不急，过阵子我们会想办法送她去的。” “哦，好……我就全听灵芝大夫的了。” 晚上，灵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个小怜，习惯了每天晚上给小怜讲故事。夜晚变得如此安静，竟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这时，她忽然听到地上一阵悉悉率率，接着传来杜衡的一声轻叹。 “小郎中，你还没睡呢？”灵芝在黑暗中问道。 杜衡又叹了口气，道：“娘子，小怜不在这……好不习惯啊！” “噗……”灵芝笑了。原来失落的不只是她。 “怎么？你当爹还当上瘾了？”灵芝逗着他道。 杜衡又翻了个身，冲着灵芝的方向，道：“娘子，要不我们生个孩子吧……” 灵芝没料到杜衡竟如此直接，顿觉脸上火辣辣的。她不禁啐道：“呸，我们还没真正成亲，胡说八道些什么？” “哎呀……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啊……”杜衡抱怨道。 灵芝有些心虚，决定不再继续跟他纠缠这个话题。她翻身面对着墙，假装睡着了。 可杜衡又开口喊了声：“娘子……” “干嘛？你还睡不睡觉？” “小怜走了，你也不讲故事了……”杜衡嘟囔道，“那故事还没讲完呢……灰太狼到底抓没抓到羊啊？” 灵芝强忍着笑，都快憋出眼泪了。原来这小郎中听故事听上瘾了。 杜衡又接着道：“娘子，要不你继续给我讲吧！” 灵芝转了转眼睛，嘴角浮起一抹坏笑，道：“喜羊羊被狼吃了！全剧终！睡觉吧！” 黑暗中的杜衡，一脸懵逼…… 第四十六章跟定你了 几日之后，杜衡把小怜送去了谢意之的学堂。一开始，谢意之因之前的事不肯收。后来，李秀兰特意来给他道了歉。误会解开后，他才收下小怜。另外看在杜衡的面子上，还少收了一半的学费。 小怜刚开始不喜欢去学堂，总哭着要回医馆找灵芝和杜衡。谢意之从杜衡那里得知小怜有病，便也耐下性子哄着她。再加上学堂里有好几个同龄的小朋友。大家玩在一处。小怜渐渐也融入了这样的集体。 但小怜每日只上半天学，下午还是要往医馆跑。杜衡闲着的时候就教她认药材。得知她在学堂识了字，杜衡便拿医书给她看，教她一些简单的医理。小怜很感兴趣。 灵芝发现这孩子不但心理障碍渐渐消除，还找到了自己的兴趣爱好，甚感欣慰。 而灵芝将性格古怪的豆腐西施和不与人交流的小怜都医治好了的事传遍了十里八村。方圆几十里的人都知道这平安镇上有个会医心病的小娘子。好多人慕名而来。一时间，连理堂门庭若市。 灵芝和杜衡有些应付不来。倒是小怜跑腿、抓药，忙前忙后，帮了不少忙。 转眼间，到年根儿底下。灵芝掐指一算，自己穿越到古代也已经将近半年了。她还是头一次在古代过年。 而杜衡这几天特别高兴。因为师父去世后，他每年都是在谢家过年的。虽说谢意之一家人待他极好，可他心里还是觉得自己是个外人。可今年不同，他有娘子了。这一次，总算有个家人和他一起过年了。 腊月二十八这天，灵芝早上一睁眼便发现杜衡不见了。她想着杜衡可能要出诊，便起来到厨房去准备早饭。 待到她将清粥小菜摆上桌，杜衡也带着一身寒气进了屋。 “大清早的，你这是去哪了？”灵芝见杜衡手里捧着一个包袱又问道，“这是什么？” 杜衡笑嘻嘻将包袱放在床上，然后小心翼翼打开。灵芝凑过去一看，原来是一件红色的小袄。 “这……是给我的？”灵芝迟疑道。 “是啊，过年了嘛。总要给娘子添件新衣啊！我前几日便让张裁缝做了件小袄，来，试试合不合身！”杜衡边说边将那小袄往灵芝身上披。 灵芝心头一暖，心想，这抠门的小郎中平时自己的衣服都是补丁摞补丁的。如今却如此大方地给自己做了件新衣，可见他对她真是体贴入微。 灵芝将那小袄穿在身上，又在杜衡面前转了一圈，笑着问道：“好看吗？小郎中？” “好看好看！娘子穿什么都好看。”杜衡看着灵芝，眼中尽是宠溺，“尤其是这红的，过年多喜庆！” “那……你的呢？”灵芝明知故问。 杜衡果然笑笑道：“我一个男人，穿什么不行？我就不必了……看着娘子穿得漂亮，我就高兴了！” 灵芝看着杜衡清澈如水的眼眸，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杜衡真是掏心掏肺地对她好。可她呢？还在他最期待的事情上欺骗着他。 其实，这些日子的相处中，灵芝已经爱上了杜衡。可一想到成亲，她还是觉得有些别扭。毕竟在现代，结婚之前是要谈一段时间恋爱的。她觉得，他们俩现在正是恋爱期。上学的时候，她学过，爱恋是有一段热恋期的。这个时候正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阶段。但过了这一阶段，彼此都冷静下来，对方的缺点就会暴露。所以很多在热恋期结婚的人，婚姻往往不长久。而相处时间多了，对彼此的优缺点都有了了解之后再结婚。这样的婚姻往往会更稳定。所以，她想等感情再成熟一些，再跟杜衡正式成亲。 可灵芝的这些心思，杜衡并不知道。他还一心一意等着灵芝想起过去，然后去找父母呢！灵芝觉得，她不能再欺骗他了。 “小郎中，”灵芝牵起了杜衡的手，脸颊有些微微泛红，“那个……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 “什么事啊？”杜衡有些发懵。 “嗯……小郎中，不用等我想起身世了……也……也不用去找我的父母了……”灵芝说话时，小脸已经红得像个番茄了。 可杜衡却没听懂，瞪着眼睛问道：“什么……什么意思啊？” “笨蛋……”灵芝轻轻捶了一下杜衡的胸口，嗔道，“你不是天天盼着我想起父母是谁，然后好去提亲吗？我现在告诉你……反正我……我跟定你了……就……就不用那么麻烦去找他们了……” 杜衡这次可听明白了，惊喜得双眼闪亮。他紧紧握住灵芝的手，激动道：“娘子，你是说……我不用等了？我们现在就可以成亲了？哎呀，真是太好了！” 杜衡说完便要伸手抱灵芝。 “等一下！等一下！”灵芝慌忙推开杜衡，“你别激动，我还没说完呢！” “好好，娘子你说……”杜衡放开手，规规矩矩听灵芝说话。 灵芝心想，若是告诉他自己是穿越来的，怕是会吓着这个小郎中。所以，还是想想别的借口吧。 “嗯……”灵芝转了转眼珠，道，“小郎中，你的梦想不是到京城去开医馆吗？” “是啊……”杜蘅一头雾水。他不知道成亲跟到京城开医馆有什么关系。 灵芝接着道：“你的梦想还没实现，怎么就想着儿女情长呢？我们现在主要的精力要放在事业上。先立业，后成家，这样才对嘛。” 杜衡在心中咂摸了一番，点头道：“嗯，娘子说得有道理。” 灵芝不禁在心中“呵呵”两声——这小郎中还真好忽悠。不过，她也确实是为了他们今后的幸福着想。等日子好了，再成亲，这样的婚姻不是更有品质吗？ 杜衡又四下看了看，道：“我是该先立业。你看，我现在住的地方这么破旧。若是我一个人住也就算了。可是，我怎么能在这个破地方和娘子成亲呢？” 说着，他又握住了灵芝的手，一脸诚恳道：“娘子，我一定努力赚钱，在京城买个大宅子。然后用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娶你进门！” 灵芝红着脸低下了头。与此同时，她在心中默念——小郎中，你放心，你的梦想，不，是我们的梦想，一定会实现的…… 第四十七章小郎中不老实 大年三十，天空飘起了雪，给这个淳朴的小镇披上了一层银装。人们皆道，“瑞雪兆丰年”，这是个好兆头。 杜衡早早关了医馆的门，准备和灵芝好好过个年。灵芝也早就买好了年夜饭的食材，从中午就开始在厨房里忙碌着。 晚上，小两口对坐在木桌旁。气氛很是温馨。 灵芝给两个人的碗里都倒了酒，然后举起碗道：“小郎中，祝你新年快乐！咱们干杯！” 清脆的碰撞声后，杜衡笑着提醒道：“娘子，这酒有点烈，你还是少喝点吧。” 灵芝却瞪着眼道：“你少瞧不起人。我酒量好着呢！” 没错，灵芝记得她在现代时酒量是不错的。想必穿过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杜衡听她这样说，也不拦着她了。反正即便是喝多了，也是在自己家里。大过年的，就别扫兴了。 可就在两个人酒兴正浓时，忽然听见有人敲门。 杜衡一激灵，道“这大过年的，该不是谁得了急病吧？” 灵芝忙道：“走，咱们快去看看！” 可开了门才看见，原来站在门口的是谢意之。他穿着鸦青色的棉褂子。身上头发上沾满了雪。 “谢兄，你怎么来了？”杜衡笑着问道，却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 谢意之看了一眼杜衡身后的灵芝，皱眉道：“贤弟，娘都包好饺子了，你怎么还不来？” 杜衡一怔，忙解释道：“我前几日跟谢大娘说了。今年我跟娘子一起过年，就不去谢兄家了。” 谢意之的脸本就冻得有些发青，听闻此话，脸色更加难看了。 “我娘说了，让你带着媳妇一块过去。”谢意之没好气地说。 灵芝心里却“咯噔”一下——上次在谢家的遭遇她还记忆犹新呢！这一次，又让她去，也不知道还要怎么教育她。这大过年的，她可不想惹一肚子气。 想到这，灵芝从后面轻轻扯了一下杜衡的衣襟。 杜衡立刻会意，忙笑着对谢意之道：“谢兄，替我谢谢谢大娘。但今年不同往年。我和娘子是第一次在一起过年，还是在自己家中的好。” 谢意之瞪着杜衡，加重语气道：“贤弟，自你师父去世，你哪一年不是在我们家过年？我娘做了一桌子你爱吃的。你说不去就不去了？怎么娶个媳妇，就把咱们全抛下了？” “这……我……”杜衡听谢意之如此说，心中竟有几分愧疚，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了。 灵芝走上前，道：“谢先生，你们的好意我和相公心领了。但过年讲究的就是一家团圆。你们谢家人是一家，我们杜家又是一家。何必非要凑到一起呢？” 谢意之瞪起眼睛，指着灵芝道：“男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真是一点规矩不懂！” 杜衡见谢意之要对灵芝发难，赶紧护在灵芝身前，道：“谢兄，这事是我的主意，与娘子无关。” “哼！”谢意之冷冷瞪着灵芝，“贤弟，她究竟哪里好，怎么就把你迷住了？” 灵芝心里明白，这谢意之是又犯病了。在他的意识里，杜衡就该乖乖听他的话。今天，杜衡又忤逆了他的意思。他便把火都洒到自己身上了。 灵芝强压着心头怒火，又不断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要跟病人一般见识……” 而杜衡听谢意之如此说灵芝，心中也是不快。他皱着眉，下了逐客令：“谢兄，这大过年的，你就别给我们家添乱了。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陪谢老爹和谢大娘过年去吧！明日我再带着娘子去给二位老人家拜年！” 说完，杜衡不容分说便关上了门。直气得门外的谢意之不停地跺脚。 两个人回到屋里，却再也提不起兴致。刚刚的好心情全被搅乱了。 灵芝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碗酒，嘴里嘟囔道：“年都不让人好好过，真是气死我了……” 说完，她一仰脖，“咕咚咕咚”把一大碗酒干了。 “喂！你慢点喝……”杜衡想阻止时，发现已经来不及了。灵芝早已把那碗酒喝得一滴不剩。 当灵芝放下酒碗时，发现对面的杜衡已经变成两个人了。 “不是吧？这身体也太差劲了……”灵芝含含糊糊，发现舌头也大了，“这……这点酒……在以前……根本不算什么……” 杜衡没听懂她抱怨什么，只关切道：“娘子……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醉了？” 灵芝小手一挥，道：“没事，就是有点晕……” “你等着，我去给你做醒酒汤……”杜衡起身便要去厨房。 可灵芝却站起身，一把扯住他，皱着一张小脸，委屈道：“小郎中，你去哪？你不管我了，是不是？你要去找谢意之，是不是？” 杜衡无奈，只得哄着她道：“好了好了，我哪也不去……我就在这陪着娘子，好不好？” 而这时的灵芝已经酒精上脑了。她一把抱住杜衡，耍赖道：“小郎中，我不许你走！不许你走！” “哎呀，我不走，不走……”杜衡一边哄着她一边把她往床边拖，“娘子，你喝多了，到床上躺躺吧……” 第四十八章脸红什么 眼看着两个人似干柴遇到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可就在这时，院门处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接着，一个女子的声音喊道：“杜大夫在家吗？” 这一声，不禁给小郎中惊出了一身冷汗，酒也跟着醒了。他迅速站起身，将灵芝领口的纽扣扣好，然后一路小跑去开门。走出小屋，一阵寒风袭来。杜衡彻底清醒了，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事，仿佛做了小偷一般，心中一阵羞愧。 打开门一看，原来是李秀兰和王屠户带着小怜来了。 “哥哥……”小怜跑过来抱住了杜衡的大腿，“我要跟你和姐姐一起过年，一起守岁！” 李秀兰有些无奈道：“杜大夫，这孩子一直闹着要过来。我怎么哄也不行。这大过年的，又给你们添麻烦……” 杜衡忙道：“不麻烦，不麻烦！你们过来啊，还热闹了呢！” 这时，后面的王屠户捧过来几个纸包，道：“我们也没什么好东西，烤了几个猪蹄，拿给你们尝尝。” “王大哥，你太客气了……” “杜大夫和你那小娘子帮了秀兰和小怜这么大忙，我们感激一辈子呢！这几个猪蹄算什么？”王屠户憨憨笑道。 杜衡听出来，他话里话外已经把自己和那母女俩当作一家人了。 这时，小怜扬起脸对杜衡道：“哥哥，你的脸为什么那么红？” “啊？”杜衡头上冒出了三条黑线，“呃……那个……天太冷了，冻的……对对对……冻的……你们也赶紧进来吧……” 杜衡将三个人让进了屋。 李秀兰见灵芝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不禁压低声音问道：“灵芝这是怎么了？这么早就睡了……” 杜衡挠了挠头，道：“刚刚喝了点酒。酒量不行，喝醉了。” 小怜好奇的跑到床边，盯着熟睡中的灵芝。 “哎呀，早知道你们都休息了……我们就不来打扰了……”李秀兰一脸歉意。 杜衡忙道：“没关系的。她现在什么都听不见……打雷就叫不醒……” 是啊，他刚才那么折腾都没醒。 杜衡将李秀兰和王屠户让到小桌旁，道：“你们坐坐，我去把菜热一下。王大哥，咱哥俩再喝点！” 就这样，几个人边吃边聊天，一直到了子时。杜衡拉着小怜去院子里放了鞭炮。小怜特别高兴。而灵芝真是雷打不动，依旧伴着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呼呼大睡。 第二天，日上三竿灵芝才从床上爬起来。她坐起来，使劲甩了甩头，只觉得嗡嗡作响。 这时，杜衡端着洗脸水进来了。他笑着对灵芝道：“娘子，你醒啦？来，先洗把脸精神精神。” 灵芝皱着眉道：“我头好痛啊……” 杜衡将脸盆放到一边，坐在床边上帮灵芝按摩头部的穴位。 “娘子，有没有感觉好一点？”杜衡边按边问道。 “嗯，好多了……只是好奇怪啊……”灵芝嘟囔着。 杜衡忙问：“什么好奇怪？” 灵芝将手指覆上嘴唇，疑惑道：“酒喝多了，怎么嘴还肿了？难道……是酒精中毒？” 杜衡像做贼被逮到了一样，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脸红得都要滴出血来了。 “小郎中，你脸红什么？”灵芝瞪着眼睛道。 “没……没事……我给你弄吃的去……” 杜衡落荒而逃。他暗暗在心中告诉自己，昨晚的事千万不能让灵芝知道。就让它成为千古之谜吧！ 吃完了早饭，尽管灵芝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为了不失礼数，她还是跟着杜衡去谢家拜了年。 大过年的，谢意之也没再难为灵芝。而谢大娘只一个劲的说，阿衡长大了，也不陪她这老太婆过年了。她心里不是滋味。弄得杜衡好一阵愧疚。二人只坐了一会儿，便从谢家出来了。 待走到医馆门口，忽见那大槐树上竟拴着一匹枣红马。这马膘肥体壮，骨骼健硕，一看就是匹良马。杜衡断定这马定不是这平安镇上的。 而在医馆门口的台阶上则坐着个男子。他大约二十岁左右，穿着一身碧色锦袍，外披着貂皮斗篷。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杜衡走上前，施了个礼，问道：“这位公子，不知你坐在我这医馆门口，所为何事啊？” 男子一惊，打量着杜衡和灵芝。他在看灵芝的时候，眉毛微微皱了一下。接着，他站起身还了个礼，道：“请问，二位可是这连理堂的杜大夫和灵芝大夫？” “对，公子找我们有事？” 男子皱了皱眉，道：“我……我是来看病的……” 杜衡思忖道，这大过年的，若不是有急病肯定不会来医馆。而且看他穿着、谈吐皆不像住在附近的人，又是骑马来的，肯定是情况很严重。 想到这，他赶紧掏出钥匙打开了医馆的门，道：“公子赶紧进来吧。” 男子跟随着杜衡和灵芝进了医馆。整个过程中，他就只看了灵芝一眼。 落座后，杜衡又问道：“公子是哪里不舒服？” “其实……我……”男子又看了一眼灵芝，可马上就转过脸，神情很是紧张。仿佛看到了什么让他惧怕的东西。 灵芝眯起眼睛看着他，心想，这人好生奇怪。难不成，有恐女症？ 男子又接着对杜衡道：“其实……我是来找灵芝大夫看病的……” 灵芝闻言，忙道：“我就是灵芝，你有什么症状，给我说说。” 男子低下头，躲避着灵芝道：“我知道你是……可是……我……” “你怎么了？”灵芝问道。 男子抿了抿嘴唇：“你……能不能换件衣服？” 第四十九章红色 灵芝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红色小袄，不禁有些纳闷。虽说红色是一种能让人产生紧张情绪的颜色，可也没到看都不能看的程度啊。莫非，这人的病症与色彩有关？ “好，你稍等，我这就去换件衣服。”灵芝说完，便去了后院。 杜衡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又不便细问，只得与男子闲话几句。 “请问公子如何称呼？从哪里来啊？” 男子拱手道：“在下薛焱，从京城来。” 杜衡闻言，眼睛亮了。他心心念念想去京城。而面前这个人竟来自京城。不禁让他心中顿生好感。可又一想，这京城可是人杰地灵之地，什么样的好大夫没有？这薛焱为何大过年的跑到平安镇上寻医问药？ “薛公子，你的病……莫非京城的名医都医不好？”杜衡挑着眉毛问道。 薛焱的脸色变了变，沉声道：“实不相瞒，杜大夫，我这次出来看病是瞒着家里人的……我们薛家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若是我在京城看病，定会传得沸沸扬扬……” 杜衡不禁心头一紧——这薛公子究竟是有何难言之隐？如何还要瞒着家里人呢？ 这时，灵芝换好了衣服走了进来。 薛焱见灵芝穿着一件蓝色粗麻小袄，面上的表情松弛了许多。 这回他直视着灵芝，一拱手道：“灵芝大夫，刚刚多有得罪。” 灵芝摆了摆手，道：“无妨。我平时看诊时也不穿红色衣服的。今日是大年初一，没想到还会有人来，才穿了刚刚那件。” “可是……红色的衣服怎么了？”杜衡疑惑道。 灵芝解释道：“红色会让人产生紧张情绪。所以我看诊时从不穿红色。” 薛焱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不仅仅是紧张……我今日要来看的病，便是与这红色有关……” 接着，薛焱便讲述了自己的病情。 原来，这薛焱从小就有个奇怪的毛病。那就是看见红色便不舒服。严重时还会心跳加速、呼吸困难、冷汗直流。他觉得自己得了怪病，也不敢跟家里人讲，只在平时注意避免接触红色的事物。 可正月十六，他便要成亲了。结婚的时候，新郎新娘必须要穿红色的喜服。新房里被子、帘子等一切物品也都是红色的。他知道，若是在那样的场合，他一定是会犯病的。到时候怕是婚结不成，还会成为京城的笑柄。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有这个怪病的？”听完薛焱的讲述，灵芝问道。 薛焱摇摇头，道：“记不得了……好像，从我记事起便是这样了……应该是与生俱来的吧？” 灵芝垂下眼帘沉思了一会儿。以她多年的经验，她觉得这个薛焱应该是年幼时受过某种刺激，才导致他对红色过分敏感。而他却说是与生俱来的。可是哪里会有人一出生便惧怕某种颜色呢？这在科学上讲不通啊！难道是某种焦虑症？ 想到这，灵芝对薛焱道：“这样，我们先来做个小测试。我说几种情况。你跟自己近期的情况对照一下。看看你有多长时间是符合我说的。” 接着灵芝又转向杜衡道：“小郎中，你拿纸笔记录一下。如果他说没有或很少时间，你就写个一。他说小部分时间，你就写个二。他说相当多时间，你就写三。他说全部或大部分时间，你就写四。听懂了吗？” “嗯，听懂了。”杜衡拿起笔点了点头。 接下来，灵芝关于焦虑症的测试便开始了。 “遇到事情很容易紧张或着急。” 薛焱想了想，道：“这个……并没有……” “无缘无故感觉害怕。” “这个，也没有。除非见到红色……” “容易心里烦乱或觉得惊恐。” “只有看见红色的东西时才会有这样的感觉。嗯，算是小部分时间吧！” “觉得可能要发疯。” “这个也没有。” “手脚发抖打颤。” “没有……” “经常想如厕。” “没有……” 二十道测试题之后，灵芝望着杜衡那张写满了“一”，偶尔有几个“二”的纸，忽然觉得有些茫然。 因为这个测试得分越高，表示焦虑倾向越明显。而薛焱的分值根本够不上焦虑症。可不是焦虑症又会是什么心理疾病呢？ “薛公子，能否简单介绍一下你的家庭情况，还有你的童年生活。”灵芝对薛焱道。 灵芝知道，很多心理障碍是和家庭环境密不可分的。就像小怜的自恋症，完全就是因为单亲家庭和偏执的母亲造成的。而这个薛焱对红色如此敏感，也有可能是跟家里的某个成员有关。也许，某个人曾经在他的童年留下过阴影。 而薛焱接下来的介绍，却让灵芝大失所望。薛家是诗书士族。他的父母对他十分疼爱，且教子有方。他还有两弟弟，一个姐姐。兄弟之间也是兄友弟恭，十分和谐。而那个姐姐，更是长姐乳母，出阁之前对他这个弟弟关心照顾备至。 至于童年，薛焱回忆的时候眼睛是晶亮的，嘴角是上扬的。显然，他的童年是十分阳光快乐的。根本不存在什么阴影。 听完之后，灵芝的眉心拧成一团。她发现，自己似乎遇到了一个最为头疼的患者。虽说李秀兰和小怜的病也不好医治。可她最起码能判断出她们得的是什么心理疾病。而面前这位薛公子的怪病，她竟毫无头绪。不知道病症，又如何能够对症下药呢？ 杜衡见灵芝表情凝重，也意识到这次似乎遇到了难题。他思忖了片刻，道：“娘子，薛公子毕竟不是咱们平安镇的人。咱们对他知之甚少。这样也不好判断，是不是？莫不如让薛公子在此多逗留几日，咱们也好从长计议。” 灵芝看着杜衡，嘴角漫过一丝笑意。她明白，这小郎中是在替自己解围呢。而她的想法刚好与杜衡不谋而合。她也觉得问题的关键在于，她对薛焱了解太少。仅凭三言两语，还真不好下结论。 于是灵芝笑着对薛焱道：“薛公子若没什么急事，就在镇子上住上几日吧！本来这医治心病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薛焱想了想，点头道：“好，全听灵芝大夫安排。” 第五十章杀人犯？ 就这样，薛焱决定在平安镇住上几天。杜衡带他到镇上唯一一家客栈——“悦来客栈”投宿。可来到客栈门前，才看到门上挂着歇业的牌子。原来客栈老板回老家过年去了。 杜衡无奈只得又把薛焱带回了连理堂。 灵芝了解了情况也犯了难。他们家那个小屋根本不能招待客人。总不能让薛焱也和杜衡一样睡草垫子吧？这大过年的，到哪里去给这位公子找住的地方呢？ 薛焱倒也不挑剔。他环顾了一下医馆，道：“莫不如，给我找床被褥，我便在这里将就一下吧。” 杜衡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薛公子，这医馆里冷得很。尤其到了晚上，根本不能住人。你这身娇体贵的，可别冻出病来了。” 薛焱闻言也不再坚持了。 杜衡又思索了一会儿，忽然一拍脑门，道：“我知道了。谢兄家里很宽敞，还有一间空屋子。莫不如让薛公子住到那里吧！谢兄也是饱读诗书。你们俩也能说说话。” 灵芝虽讨厌谢家人，但如今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于是便点头同意了。 就这样，杜衡带着薛焱来到了谢家。谢意之听闻他来自京城的诗书士族之家，颇为仰慕。谢大娘赶紧将空房拾掇干净，还找出一床崭新的被褥。薛焱见谢家人如此热情，连连道谢。杜衡也暗自告诉了谢家人，千万不要让薛焱见到红色的东西。 薛焱安顿下来之后，便又来到连理堂。灵芝又给他做了一些测试，顺便也深入地了解了他的性格、家庭背景。接触中，灵芝发现薛焱是个典型的富家子弟，从小到大生活环境十分简单，也没遭受过什么挫折。他秉性纯良，很容易对别人产生信赖。心态也很积极阳光。除了见不得红色，其他都跟正常人一样。 转眼间，三天过去了。灵芝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这日傍晚，薛焱在准备去谢家安寝前，对灵芝道：“灵芝大夫……呃……在下的怪病确实不常见……此番前来，也只是想碰碰运气。这些时日在府上也多有叨扰。我想，明日便告辞吧！” 灵芝自然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薛焱在平安镇已经住了三天了。灵芝连人家得的是什么病都没弄清楚。想必他已经对她这个大夫失去了信心任。只不过，薛焱出身书香门第，修养自然是有的。所以才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还客客气气的跟自己说话。若是换作乡野粗人，早就指着鼻子开骂了。 一旁的杜衡见灵芝皱着眉，心中一阵心疼，忙道：“薛公子，再住上几日吧！咱们别着急，治病也要慢慢来啊！” 灵芝抿了抿嘴唇，沉声道：“对不起，薛公子……我知道我让您失望了……您贵人事忙，成亲之事又迫在眉睫……确实耽误了您的时间。这样，您再给我一天的时间好不好？若明日，我还想不出医治之法，我们也没脸再挽留了。” 薛焱思索了一下，最后点了头。 晚上，灵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就是想不通，薛焱这样一个身心健康的人，为什么就会惧怕红色呢？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杜衡听见灵芝翻身的声音，知她定是为了薛焱的事睡不着觉。他从草垫子上爬起来，挨到床边，轻轻推了推灵芝，道：“娘子，你别烦心了。我师父曾说过，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些病，我们根本是闻所未闻。不会医治自然也情有可原。” 灵芝从床上坐起来，接着月光看着杜衡清俊的脸庞，忽觉心头一暖。她明白杜衡是在劝慰自己。可是，作为一个医生，连病人得了什么病都弄不清楚。这也太打脸了。 杜衡又接着道：“那薛公子，若是想走便让他走吧。离正月十六还有几日，咱们让他去寻别的名医吧。” “小郎中，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灵芝低垂眼帘，声音闷闷的。 “当然不是了！”杜衡用两只手扶住灵芝的肩头，温言安慰道，“我娘子本事可大了。那苏小姐和白小楼，本来不可能在一起，都被你一手促成了。还有张铁匠夫妇，吵吵闹闹多少年了？娘子三言两语就给说和了。李大姐和小怜，就更必不说了。还有镇上那么多家长里短的事，不都是娘子解决的吗？现在镇上的人都说，杜家小娘子是观音菩萨转世呢！” “噗……”灵芝被他给逗笑了，不禁嗔道：“你呀，就知道说好听的……” “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杜衡笑着道，“娘子，这样说吧。你治好了一百个人，但第一百零一个没治好。那就把前面一百个都否定了吗？自然不是啊！你还是为一百个人解决了病痛，还是个很优秀的大夫！” 听杜衡这样一说，灵芝的心情舒畅了许多。她苦笑了一下，道：“谢谢你，小郎中……” 而杜衡此时却将灵芝轻轻揽入怀中，附在她耳边柔声道：“娘子，你在我心里是最优秀的……” 温暖的胸膛、熟悉的药香，让灵芝彻底放松了心情。她将头埋得更深，双臂也紧紧环住了杜衡的腰。这一时，她真的很想沉溺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 而此时的杜衡却渐渐感觉到有些异样。他不禁想起了三十晚上自己趁灵芝喝醉干的坏事。忽觉热血涌上了头顶。他觉得自己快要控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了。必须赶紧把他的小娘子推开。 可还没等杜衡伸手，院子外面便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接着，是谢意之的喊声：“贤弟，贤弟，快开门！出事了！出大事了！” 杜衡和灵芝都是一个激灵。二人慌忙跑出去。 开了门后，只见谢意之神色惊恐地站在门外。大冬天，他的额头居然都沁出汗来了。 “谢兄，出什么事了？”杜衡赶紧问道。 “那……那薛公子……”谢意之边喘着气边指着自己家的方向，断断续续道，“薛公子，他是个杀人犯啊！” 第五十一章选择性失忆 array 第五十二章催眠 薛焱见灵芝来了有些惊讶，但还是很礼貌地让座。 灵芝坐下后，笑笑道：“薛公子，昨日睡得可好？” 薛焱道：“换了个地方总是有些难以安眠，这几日其实休息得都不太好。” “那……可做了什么梦？”灵芝又问道。 薛焱蹙眉，想了想道：“应该是做了梦，但……不记得了。我自小便是这样，睡醒了便记不得都梦到些什么。” 灵芝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觉得他并没有说谎。看来她只能用最后一招了。其实，灵芝说钻到薛焱的心里面，只是打个比方。她想用的方法是催眠。在现代的时候，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用这种方法的。因为催眠是一种很高深的治疗手段。一不小心，催眠对象就容易醒不过来。 可对于薛焱来说，也只有这样的方法才能找出他真正的病因了。 灵芝有对薛焱道：“薛公子，我昨夜可是一整夜都没合眼。不过到底是想出了医治你这怪病的方法。” “哦？”薛焱眼睛一亮，“如此真是太好了。本来我还打算今日便回京城呢！是什么样的方法？快说给我听听！” 灵芝淡然一笑，道：“薛公子莫要着急。来的时候走急了，先帮我倒杯水喝，可好？” 薛焱微微一怔，随即笑着站起身，走到那放着茶壶茶杯的柜子前，给灵芝倒了一杯茶。 “小心……别洒了……” 在薛焱快要转身时，灵芝用带着几分暗示意味的声音缓缓道。 果然，薛焱低下头盯着茶杯，小心翼翼地向前走。此时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茶杯上。 当走到灵芝跟前，薛焱将茶杯往前一递。灵芝探身去接那茶杯。可就在她刚接过茶杯的那一瞬间，只听“啪”地一声，茶杯应声落地。 薛焱“啊”了一声，惊恐地抬头看向灵芝。 与此同时，灵芝迅速抽起袖子中的一方帕子，在薛焱的眼前募的一抖，口中轻轻吐出两个字：“睡吧……” 薛焱应声闭了眼。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灵芝忙将他扶在椅子上。 其实这套手法看似简单，实则却十分困难。一般的催眠都是在催眠对象配合的情况下进行的。而灵芝刚刚是在催眠对象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将他催眠的。难度可想而知。她暗示薛焱不要将水弄洒了，这样便导致他的精神紧绷，全部注意力都在那茶杯上。这个时候他的心理状态就像一根绷紧的皮筋，只要出现一个强大的外力，就会瞬间断裂。而灵芝故意失手将茶杯掉落地 上，这个就是外力。薛焱的精神被瞬间打散，对灵芝下达的指令就完全听从了。 接下来，灵芝就开始探求薛焱心里隐藏的秘密了。 她知道薛焱今年十九岁，于是她便采用倒退的方式，让他重温一遍自己的成长历程。 “现在，你十八岁……”灵芝用极具蛊惑的声音缓缓道。接着，她便紧盯着薛焱表情的变化。 而薛焱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灵芝判断，他十八岁的这一年应该没发生什么刺激到他的事。 “现在，你十七岁……” “现在，你十六岁……” “现在，你十五岁……” 灵芝一年一年地倒退着。而薛焱虽没有太过强烈的反应，但脸上的表情却有了明显的变化。成熟的气质逐渐消退，表情越来越显出了稚气。待退到十岁以下，薛焱的表情明显已经是个孩子了。 而当灵芝说，“现在，你五岁”的时候，薛焱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抖动，脸色变得惨白。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滚落下。 灵芝瞪大眼睛死死盯着他。她知道，问题应该就出在他五岁的时候。可一个五岁的小孩，又能做出什么呢？ “你看见什么了？”灵芝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尽量让语气保持平静而有威慑力。 薛焱的眼皮跳了跳，接着开口道：“菩萨……血……鲜红的血……” 灵芝心下一动——应该就是这个了。谢意之曾说，薛焱的梦里提到过和尚。而和尚不就是在庙里吗？那一定是供奉着观音菩萨的庙。而那血，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你看到的，是谁的血？”灵芝继续问道。 薛焱深呼吸了两下，张开道：“猫……” 猫？这个答案实在太出乎灵芝的预料了。她本以为会是某个人流的血。可没想到，竟会是一只猫。难道，他梦中喊的“我没想杀你”，指的是一只猫？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而灵芝转念一想，便又豁然开朗了。那时的薛焱只有五岁。在一个孩子的眼中，小动物的死也是天大的事啊！这样一想，也就不难理解了。 灵芝想了想，又问道：“那是一只什么样的猫？” “很小的……小花猫……脑袋被打破了……流了好多血……好多血……鲜红鲜红的血……”薛焱的表情非常痛苦。 “那猫……死了吗？”灵芝沉声问道。 薛焱的身子抖了几下，道：“死了……它瞪着眼睛看着我……好吓人……” “那么……你有没有看见是谁杀了那只猫？”灵芝冷静的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一个小男孩……”薛焱回答道。 “那你仔细看看，那小男孩你认识吗？” 薛焱皱了皱眉，接着身子又开始剧烈地抖动，眼皮也突突直跳。整张脸都有些扭曲了。 “告诉我……你看到的是谁？”灵芝眯起眼睛问道。“是……是我……”薛焱说罢竟似个孩子一般哭了起来。他一边无助地哭着，一边道：“我不想杀它的……不想杀它的……爹刚刚给我个弹弓玩……我就是试一试……我不知道它打一下就会死……我真的不知道… …” 待薛焱终于平静下来，灵芝又问道：“不过是只小猫而已，你至于这样自责吗？” 薛焱使劲摇头，道：“不……佛前杀生……是要遭报应的……” “这是谁告诉你的？”“庙里的老和尚……他训斥我……娘也训斥我……让我在菩萨面前罚跪……消除业障……” 第五十三章童年阴影 灵芝这下全明白了。这薛焱应是在五岁的时候随家人一起到菩萨庙进香。当时他拿了个他爹给的弹弓。小孩子玩心重，看见了佛前的一只小猫，便用弹弓去打。没想到一下子打破了小猫的脑袋。小猫一命 呜呼，还流了好多的血。庙里的老和尚训斥了他，说他“佛前杀生”。而他娘还让他在菩萨面前罚跪，消除业障。这件事在大人看来也许不算什么。可薛焱那时只是个五岁的小孩子，心智尚未成熟。许是那老和尚的训斥太过严厉，再加上亵渎神灵的宗教色彩，竟给他留下了极大的心里阴影。于是，在他的记忆中便永 远烙印着一个小猫倒在血泊中的画面。但薛焱那时还小。这个打击对他来说又太大。于是他记忆的保护机制便启动了，帮他忘记了这件事。但这件事还存在于他的潜意识中，对他的意识发生着作用。这样的直接结果便是，他害怕一切像血一样 红色的东西。这便是他这个怪病的根源了。 在找到病因之后，灵芝便用安抚性的语气道：“好了，一切都过去了。现在……你长大了……你六岁……七岁……八岁……九岁……” 薛焱随着灵芝的话语，面上的表情逐渐成熟，渐渐地又恢复成了一个成年男子的模样。 待说到“你现在十九岁”的时候，灵芝在薛焱的面前打了个响指。薛焱马上睁开了眼睛。 “我……我刚刚……怎么了？”薛焱惊恐地望着灵芝，又抬手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 灵芝淡然一笑，道：“薛公子不过是睡了一觉，做了个梦而已。” 薛焱瞪大了眼睛，道：“好端端的……我怎么会睡着呢？做梦……我做了什么梦？” 他眯起眼睛仔细回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灵芝心中了然。她并没有让薛焱记着催眠的全过程，所以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刚刚的梦境的。 “好了，薛公子，不要纠结做梦这件事了。”灵芝道，“还是说说我的治疗方案吧！” “对对对……”薛焱连连点头，“刚刚就是说到治病的事……灵芝大夫，你接着说！” 灵芝道：“吃过午饭，谢先生会带你去个地方。你跟着他去便是了。其他的事，不要问。” 薛焱自是一头雾水，忙问道：“去那个地方，是治病吗？” 灵芝轻笑道：“我说了，你只跟着谢先生便是。其他的事，不要问。” “哦，好……”薛焱虽心中仍是疑惑，但也知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便没再多问。 灵芝嘱咐完薛焱，便起身朝门口走去。 正在窗根儿底下偷看的谢意之，见灵芝要出来了，忙起身回到原地。而刚刚他看见的那一幕，依然在脑海中翻滚。而那从未有过的震惊，也刺激着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 灵芝刚推门出来，杜衡便迎上前去，关切道：“娘子，怎么样了？” 灵芝笑着道：“我已经知道薛公子的病因了。下一步便是给他解开心结了。” “太好了！”杜衡简直比灵芝还要高兴，又忙追问道，“那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呢？” 灵芝抬眸望向谢意之，却发现他正瞪着眼睛看着自己。那惊恐的眼神，仿佛是看到了洪水猛兽一般。 “呃……谢先生……”灵芝歪着头唤了一声。 谢意之身子一抖，半晌才颤颤应了声：“哎……” 灵芝皱着眉走到他身前，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而谢意之则赶紧向后退了一步，仿佛灵芝会将他吃了一样。 “他这是犯什么病了？”灵芝不禁回头问杜衡。 杜衡并没看见房间里发生的事，也不知道谢意之如此反应所为何故，只得也走上前，拍了拍谢意之的肩膀，问道：“谢兄，你怎么了？” 谢意之如梦初醒，忙摇了摇头，道：“没……没什么……” 灵芝忽然意识到，他该不会是偷看了她的催眠过程吧？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件事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给薛焱治病。 “谢先生，我想麻烦你一件事。”灵芝坦言道，“吃过午饭后，你把薛公子带到观音庙。” “啊？”谢意之一怔，遂问道，“去……去庙里做什么？” 灵芝只道：“你无须问这些，只将他带到大殿的菩萨像前便是了。” “可是……可是……”谢意之垂下眼帘，踌躇道，“那……薛公子若真是个杀人犯……我会不会……有危险啊？” 谢意之虽从窗子里看见了灵芝的催眠过程，但并未听清二人的对话，所以对薛焱儿时的经历也并未知晓。此刻，他心中的版本，还是那薛焱杀了和尚的故事。 灵芝无奈地笑道：“放心，我刚刚已经了解过了。薛公子并没有杀人。他只不过是在菩萨像前杀了只猫而已。此番让你带他去，也是为了解开他的心结。你按我说的去做便可。” 若换作平时，面对灵芝的吩咐，谢意之早就按捺不住了。他堂堂七尺男儿怎会任凭个小女子摆布？可此时，他被刚刚那催眠的一幕给惊住了，竟也忘了男尊女卑之事。 “好，我带他过去便是……”谢意之竟一口答应了。 且说吃过了午饭，薛焱便在谢意之的带领下来到了镇上唯一一座菩萨庙。因是下午，已过了进香的时辰，庙里十分冷清。 谢意之带着薛焱径直走到了正殿的菩萨像前。 薛焱很是疑惑，不禁问道：“谢先生带我来此地，可是要我来拜菩萨？” 谢意之摊开手道：“我也不清楚，这都是灵芝安排的。” 薛焱微微蹙眉，转身环顾了一下。当他的目光触及到那观音菩萨的佛像时，心中某根弦忽然被拨动了一下。他只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这时，耳边传来一个奶声奶气的“喵呜……” 薛焱的身子猛然一抖。接着，他寻声望去，只见那金黄色的蒲团边上竟爬着一只小小的花猫。一双怯生生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薛焱定定看着那猫，忽然觉得胸口憋闷，几乎要窒息了一般…… 第五十四章江湖异术 正在薛焱惊诧之际，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木鱼声，接着又是和尚诵经的声音。两种声音交杂在一起，忽大忽小，竟形成了一种诡异的节奏。 薛焱听着听着只觉得那木槌敲击的不是木鱼，而是自己的心脏一般。他顿时头晕目眩，眼睛也渐渐睁不开了。下一刻，他忙抬手扶住额头，用力挣扎着睁开了眼。 而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老和尚。薛焱惊恐地瞪着老和尚。记忆闸口瞬间打开了…… “你佛前杀生，亵渎神灵，死后将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五岁时，那老和尚恐怖的诅咒再一次在耳畔响起。薛焱瞪大了惊恐的眼睛，惊慌失措地看看菩萨像，又看看蒲团边倒在血泊中的小猫。心中热浪翻滚，呼吸越来越急促。 最后，他将目光锁定在那老和尚的脸上。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老和尚的眼睛，良久，终于“哇”的哭了出来。那神情真似个五岁的小孩子。 随着抽泣，薛焱的身体一点点瘫软。最后，他瘫跪在地上双臂抱着老和尚的脚踝，哭诉道：“我没想杀它……我真的没想杀它……别让我下地狱……求求你……别让我下地狱……” 老和尚待薛焱止住哭声后，蹲下身将他轻轻扶起。薛焱怔怔看着老和尚，眼中一片茫然。 忽然，那老和尚指着那蒲团旁的小猫，道：“你看，它还没有死啊！” 薛焱一惊，忙转头去看那小猫。果然，它仍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望着他，并没有气绝身亡。 薛焱喘息着跑过去，发现那只小猫只是断了一条腿。 “施主，你还有机会救它一命。”老和尚边说边从菩萨像后拎出一个药箱，轻轻放在薛焱身旁。 薛焱不假思索地打开了药箱，然后小心翼翼给那小猫包扎后腿上的伤处。 待他包扎好，老和尚轻轻捧起小猫，对着菩萨像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在佛前挽救了一个生灵，积了功德，消了业障，功过相抵，定不会下地狱了……” 薛焱闻言，眼睛泛起惊喜的光。接着，一行清泪顺着他的脸颊滚落下来。他口中喃喃道：“我总算是……把它救活了……” 而这时，老和尚放下小猫，又拿起了木鱼敲了起来，同时口里也开始诵经。 薛焱又觉得脑中一阵轰鸣，周围的一切都旋转了起来。接着，只听见一个清脆的响指，眼前又恢复了正常。 而当他睁开眼时，看见站在他面前的哪里是什么老和尚，分明是穿着红色小袄的灵芝。而她的手里正拿着个木鱼。 “灵芝大夫……怎么是你？”薛焱惊恐道，“那个……那个老和尚呢？” 灵芝淡然一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指着自己身上的红色小袄道：“薛公子，你现在敢不敢看我的衣服？” 薛焱先是一怔，接着将目光锁定在灵芝的小袄上。他眨了眨眼睛，又揉了揉眼睛，忽然惊喜地嚷道：“哎呀，我不怕了！我不怕看见红色了！” 灵芝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她笑着拍了拍薛焱的肩膀，道：“你的病真的很难治。我真是把看家的本事都拿出来了啊！不过，总算是治好了！” 这时，杜衡从菩萨像后走了出来，用一种近似膜拜的眼神看着灵芝，道：“娘子，你真是太厉害了！你……你刚刚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就治好了呢？” 薛焱这时也回过了神，追问道：“是啊，灵芝大夫，我刚刚明明看见的是那个以前训斥过我的老和尚。可怎么一睁眼，就变成你了？”灵芝笑而不语。其实，她刚刚也是用了催眠术。她将催眠的暗示放在了木鱼和诵经之中。薛焱在被催眠之后，眼前出现了幻象。他根据自己潜意识里的记忆将灵芝幻想成了那个老和尚。而灵芝让他救了那 只她事先准备好的断腿小猫，又在菩萨前说他消除了业障，不会下地狱。这样一来，便解开了他的心结。所以，他醒来之后，就再不会惧怕红色了。 可是这些，她如何跟杜衡和薛焱这样的古代人解释呢？他们根本就听不懂啊！薛焱倒是很善解人意。他想了想，笑着道：“之前我也听闻，江湖上有些治病救人的异术。想必灵芝大夫刚刚所用的就是某种异术吧？其实不论方法如何，总算是治好了我的怪病。这回，我总算可以去成亲 了！” 灵芝闻言不禁有些无语。她这催眠术可是货真价实的科学！科学啊！怎么到他口中，竟成了江湖骗子的伎俩了？不过他爱怎么想便怎么想吧。 而薛焱却还自顾自道：“我真的不知该怎么感谢你们！这点钱不成敬意。以后你们夫妻俩要是到京城，薛某定设宴款待！”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了灵芝。 而灵芝自来到古代便没见过银票。她疑惑地接过来，自言自语道：“这纸……是什么东西啊？” 一旁的杜衡差点儿笑喷，心想，也怪自己太穷，没给娘子见识过这高端的东西。 “娘子，这是银票……”杜衡压低声音提示道。 “银票？”灵芝瞪大眼睛，将银票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问道，“那……这是多少钱啊？” “来，我看看！”杜衡拿过银票，看了一眼，道，“一百两……” “一百两？” “一百两？” 杜衡念完之后才反应过来，这个数目也太惊人了，于是惊叫了一声。而与此同时，灵芝也叫出了口。两个人竟异口同声。 杜衡盯着那银票只觉得如做梦一般。不，应该说他做梦也没梦见过这么多钱。一百两，对于他这个穷郎中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而灵芝马上对薛焱道：“薛公子，这……这也太多了……我们连理堂治病是要收取诊费。但一般也就十两、二十两的……从没收过这么多呀！” 薛焱却道：“灵芝大夫，你刚刚也说了，我的病太特殊，很难治，也你熬费了很多心力。所以，这一百两真的不多。而且，你帮了我的大忙！这点钱根本就不算什么。”三个人为了一张银票推脱了半天。可谁也没注意，站在大殿门口的谢意之眼神越来越不对劲了…… 第五十五章狐妖 三个人走到庙门口时，杜衡才意识到谢意之不见了。他停住脚步，四下张望着道：“咦？谢兄怎么不见了。” “是啊，明明是他带我来到这的。可他人怎么不见了？”薛焱瞪大眼睛道。 灵芝此时还沉浸在治愈薛焱的喜悦中，并没有太在意谢意之，于是轻描淡写道：“他这么大人，还能丢了？肯定是自己先回家了。” 杜衡和薛焱也没多想。可当回到谢家后，谢大娘却说谢意之一直没回家。薛焱想等谢意之回来，与他辞别，可左等他不回来，右等还是不回来。最后眼看着太阳都快下山了。薛焱怕耽搁行程，便辞别了灵芝和杜衡，快马加鞭直 奔京城而去。 第二天，杜衡担心谢意之，一大早便去了谢家。而出来给他开门的，正是谢意之。 看见谢意之安然无恙，杜衡不由得松了口气，又带着几分责怪道：“谢兄，你昨日跑到哪里去了？薛公子等着跟你辞别，等了一下午。临走时还说遗憾呢！” 谢意之没接杜衡的话茬，只一把将他拉进院子，神色紧张地上下打量起杜衡来。 杜衡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不禁疑惑道：“谢兄……你……你这是干什么？” 谢意之仍旧没答话，只扯着杜衡快步往他的屋子里去了。 进了屋之后，杜衡又问道：“谢兄，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奇奇怪怪的？” 谢意之将杜衡按坐在椅子上，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这时，他才盯着杜衡道：“贤弟，你没事吧？” 杜衡无奈地望着谢意之，道：“谢兄，这句话该我问你吧？我好好的，可你却如此反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贤弟……”谢意之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声音也微微颤抖，“我跟你说……你那娘子她……她不是人……” 杜衡差点儿气乐了，皱着眉问道：“我娘子不是人？谢兄你什么意思？” 谢意之则一把攥住了杜衡的手，压低声音道：“贤弟，你昨日藏在佛像后面，没看到当时的情形。真是……真是太吓人了……那薛公子竟似魔障了一般，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还给她下跪……” “那是娘子在治病……” 没等杜衡说完，谢意之便打断他，神色紧张道：“还有，她在薛公子的房间里，也十分诡异。我虽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可清清楚楚看见，那薛公子闭着眼睛，浑身抽搐，脸上全是汗。根本就是中邪了……” 杜衡皱着眉问道：“谢兄，你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贤弟啊……我之前就觉得不对劲。你本来一个明白人，怎么就被个小女子迷得团团转。”谢意之攥住杜衡的手，语重心长道，“如今我算是弄个明白了。那个灵芝，根本不是人……她……她是个狐妖……” 杜衡一把甩开谢意之的手，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声道：“谢兄，你怎么能信口雌黄？我娘子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是狐妖了？”谢意之也站了起来，道：“贤弟，我可不是瞎说的。昨日我看见她在菩萨庙里的一番作为，便觉得蹊跷。我特地跑到黄半仙那里。黄半仙说，近来他一直觉得咱们平安镇有些异样。好似来了狐妖。如今听我 这么一说，便断定那狐妖定是在你家中了。贤弟啊……你现在很危险……”“哦，我说昨日你怎么失踪了大半日。原是去找黄半仙了啊！”杜衡无奈地看着他道，“谢兄，我告诉你，那黄半仙就是胡说八道！我娘子治病救人，干得都是行善积德的事。怎么会是什么狐妖？她治病的方 法是有些奇特，但结果还是将薛公子治好了不是？我只知道，妖精都是害人的。而我娘子是救人的。所以，娘子肯定不是妖精！” 谢意之一指杜衡，道：“我就料到你肯定是鬼迷心窍，听不进我说的话。那，这个给你！” 说着，谢意之从桌子下面翻出一个黄色的小纸包递给杜衡。 “这是什么？”杜衡边问边将那纸包打开，只见里面是几张黄色的符纸。符纸上还画着一些奇怪的图案。 谢意之解释道：“这是为兄帮你在黄半仙那里求的符。这符灵得很！你只需将它用火烧成灰，然后放进水里，再让灵芝喝下去。她便会腹痛不止，原形毕露！” 杜衡气得脸色铁青。他厉声道：“我才不会让娘子喝什么符水！我再说一遍，我娘子不是狐妖！” 说完，杜衡几下便将手中的符纸撕了个粉碎。 谢意之看着满地黄色的纸屑，连连摇头道：“贤弟啊……你可真是被那妖精迷得不轻啊……” 杜衡咬着牙道：“谢兄，我知你是关心我。但凡事也得有个底线。我与娘子夫妻恩爱，伉俪情深，还请你高抬贵手，不要再做伤害我娘子的事了！” 说完，杜衡转身大步走出了谢意之的房门。 杜衡回到家中，依旧气鼓鼓的。灵芝问他怎么了。可他怕灵芝生气，胡乱编了个理由便搪塞过去了。 傍晚，灵芝买菜回来，杜衡出门去迎她。两个人正有说有笑地往屋里走。忽然，杜衡感觉墙头上似蹲了个人。而当他正抬头去看时，却见一大片鲜红的液体从墙头泼了下来。灵芝尖叫一声。而杜衡却飞快转身，将灵芝紧紧护在怀中。那鲜红的带着腥臭味的液体便将杜衡从肩膀 到脚底，浇了个遍。 “谁在哪里？”灵芝气得大喊一声，迅速扬起脸望向墙头。 而此时蹲在墙头上，一脸惊恐的却是谢大娘。她瞪大双眼看着灵芝，眼睛里尽是恐惧，仿佛真的看见了妖怪一般。 而杜衡此时也看清了墙头上的人，不禁无奈道：“大娘，你这是干什么？” 谢大娘腿脚倒挺灵便，从墙上头翻下来，道：“阿衡啊……大娘不是要泼你……大娘是听意之说……你……你家中有个狐妖……大娘以前听说过，狗血能让妖怪现形……”杜衡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是狗血淋头了…… 第五十六章太上老君 杜衡直气得七窍生烟，可面对着谢大娘这个长辈又不好发作，只得哀求道：“大娘，您就别跟着瞎闹了，好不好？我娘子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可能会是狐妖？” 而灵芝此刻却听明白了。她一心只想着把薛焱的病治好，没顾及到躲着谢意之。可没想到，他竟然会污蔑她是狐妖。 灵芝看着杜衡狼狈的模样，不禁怒火中烧。她上前一步，指着谢大娘，怒目而视：“你们……你们也太过分了！我和杜衡好好过日子，碍着你们谢家什么事了？犯得着编出如此荒唐的事来污蔑我吗？” 谢大娘哆嗦了一下，仍旧用惊恐的眼神看着灵芝，颤巍巍道：“你……你是狐妖的事……那是黄半仙看出来的……不是我们编的……” 灵芝从谢大娘的反应中看出，她是真的惧怕自己。她冷静下来仔细琢磨了一下，判断出谢大娘应该不是故意陷害她。她应是听信了那黄半仙的话，真的把她当成狐妖了。 “黄半仙是谁？”灵芝抬眸问杜衡。 杜衡道：“就是镇上的一个算命先生。平时也给大家治个邪病什么的。大家都说他算得挺准。都很信他的。” 灵芝不禁心中冷笑——原来又是封建迷信那一套。看来这古代人还真是愚昧无知。 这时，谢大娘又符合道：“没错！黄半仙厉害的很。都说他是太上老君的传人。他跟意之说，咱们平安镇上来了狐妖，就住在阿衡家中！不是你，还会是谁？” “好……”灵芝咬着牙道，“黄半仙……今日姐就去会会你！装神弄鬼……我不砸了你的场子便跟你姓！” “啊？娘子，你……你要去砸黄半仙的场子？”杜衡瞪大眼睛问道。 灵芝望着杜衡，郑重道：“小郎中，我告诉你，这世上根本就没什么鬼神，更没什么妖怪！所有的鬼怪皆装在人的心里。这个黄半仙靠装神弄鬼骗人钱财，我必须去揭穿他！” “娘子，咱们还是别惹事了……”杜衡担心闹出乱子，赶忙劝阻灵芝。 可一旁的谢大娘却开口道：“阿衡，你让她去！她是不是妖精，到了黄半仙那里便能见分晓了！你也跟着去，到时候你就看着她现原形吧！” “好，到时候看看，到底是谁现原形！”灵芝瞪着眼睛道。 杜衡无奈，只得回屋换了件干净的衣服，便带着灵芝往那黄半仙家中去了。途径谢家的时候，谢大娘还叫上了谢意之和谢老爹。这一家三口沿途还逢人便说灵芝是狐妖。灵芝也不解释，只气冲冲跟着杜衡走。镇上的人哪见过这种阵仗？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也都跟在后面，只 等着看灵芝这只“狐妖”如何现原形。一会儿功夫，浩浩荡荡的队伍便来到了黄半仙家门外。灵芝望着这三进三出的宽敞院落，心中一阵鄙夷。看来，这黄半仙平日没少骗人钱财，要不然也不会住在这样气派的宅院里。今日，便让她为民除害 吧！ 想到这，灵芝用力扣了扣门环，同时大声嚷道：“黄半仙，赶紧给我出来！”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开门的是个中年妇人。这妇人虽穿绸裹缎，但皮肤却是黑黢黢的，眼角额头也有很深的皱纹，显然是早年受了不少穷苦，中年才发迹的。灵芝猜想，她八成是那黄半仙的媳妇。 妇人见这么多人来势汹汹，登时唬住了。她颤颤问道：“你们……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灵芝扬起下巴，大声道：“黄半仙呢？让他出来！” 妇人皱了皱眉，道：“我家相公正在里面瞧病呢！你们有什么事跟我说。” “瞧病？”灵芝冷笑一声，“有病不去看大夫，倒去找算命的。这也太可笑了吧？” 妇人闻言，冷下脸来，道：“你也不去问问，这十里八村的，谁不知道黄半仙的名号？我们家供奉的可是太上老君。仙体一上身，什么病治不了？” “好啊，既然他这么厉害，就让我们进去开开眼吧！”灵芝说完，用力将那黄半仙的媳妇往旁一推，然后大步流星走进了院子。 杜衡怕她有什么闪失也赶紧跟上来了。随后，谢家三口和后面的大部队也跟着挤了进来。 灵芝掀起门帘径直走进了屋，只见一个赤着上身的中年男子正对着个老头发功呢。 那男子留着络腮的胡子，头发只用一根红绳束着，嘴里正念念有词。 只见他将老头的袖子挽起，在那枯瘦的胳膊上抹了几下，然后又拿起手边的一个水壶，扬起脖子往嘴里灌了一口，接着鼓起腮帮子使劲往老头的胳膊上喷了出去。 只见水花所到之处，鲜血淋漓而下。把在场的众人都惊呆了。 那老头更是吓得浑身发抖，颤颤嚷道：“哎呀，黄半仙……我这胳膊……这胳膊怎么流血了？” 那黄半仙脸上浮现一丝倨傲的神情，道：“你这胳膊疼，就是中了邪风。这血便是我帮你逼出来的。从今日起，你每隔三天便来一次，我替你彻底把邪风清除。” 老头连连点头，道：“多谢黄半仙，多谢黄半仙……” “行了，你不必谢我。我也是奉太上老君的指令，来给你们解除病痛的。”说着，他一指屋内供奉的太上老君神像，道：“把你的心意放在那就行了。” “好好好……”老头颤颤巍巍走到神像前，跪着放下了一两银子。 灵芝目睹了整个过程，不觉在原来的气头上又添了一把火。这样的骗术，她见多了。以前看电视新闻里都破解过的。 “哼，什么邪气？我看你就是在招摇撞骗！”灵芝指着黄半仙怒斥道，“骗人的把戏，骗得了旁人，可骗不了姑奶奶！” 黄半仙这才看见屋子里一下子挤进了许多人，不由得一怔。可随后，他又见灵芝指着鼻子说他是骗子，顿时来劲了。 “哪里来的黄毛丫头？竟敢在太上老君面前吵嚷！小心遭天谴！”黄半仙冲灵芝吼道。“呵……就你这副德性，还太上老君？那姑奶奶还是王母娘娘呢！”灵芝不甘示弱。 第五十七章揭穿骗局 黄半仙瞪起了眼睛，掐着腰走到灵芝面前，厉声道：“你好大的口气！我黄半仙给人算命、治病，好几年了！你也不问问，这十里八村的，哪个不信服我？” 没等灵芝说话，那老头颤颤走了过来，道：“姑娘啊，你千万可别跟黄半仙造次。他本事可大了。刚才，你也看见了……我这身上的邪风，就是他给祛除的……” 灵芝一脸不屑，冷笑着道：“大爷，他是蒙你的。” “你胡说八道！”黄半仙瞪起了眼睛，“我给人治病，靠的是太上老君的神力，怎么就成骗子了？” 灵芝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也撸起了老头的袖子看了看。随后，她几步走到那水壶跟前，一把将水壶拿在手中。 这时，黄半仙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他指着灵芝急促道：“那是太上老君赐的圣水，凡人是不能动的！你……你赶紧给我放下！” 灵芝哪里肯听他的，迅速拧开水壶的盖子，又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然后笑着道：“原来，这太上老君赐的圣水，就是姜黄水啊！要是这么说来，我们家医馆有的是啊！” 说着，灵芝一扬手将水壶抛给了杜衡，大声道：“小郎中，你辨别一下。” 杜衡也闻了闻，接着又倒了一下在手上，仔细辨认之后，道：“没错，这个就是姜黄水。” 黄半仙脸上显出了一丝尴尬。可他随即便又强词夺理道：“就算是姜黄水，那是太上老君赐的，与普通的姜黄水是不一样的。你们肉眼凡胎怎么能看得出来？” 那老头忙又附和道：“是啊，是啊……这圣水确实逼出我胳膊上的邪风，刚刚冒出那么多血，你们不是也看到了吗？” 灵芝的嘴角浮起一丝鄙夷的笑。她猛然抓住了黄半仙的手，放在杜衡面前，道：“小郎中，你再鉴别一下，他这手上抹了什么？” 杜衡迅速低下头闻了闻，接着瞪大眼睛道：“碱！没错，他手上抹了碱！” 没等黄半仙反应过来，灵芝快速拿起水壶，直直向黄半仙摊开的手掌浇了上去。 只见黄半仙的手掌也如刚刚那老头的胳膊一样鲜血淋漓。红色的血水顺着指缝流了一地。 “呀！黄半仙，原来你这手上也有邪风啊？”灵芝歪着头讽刺道，“怎么不让太上老君给你好好治治啊？” 在场的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冷气，看黄半仙的眼神都带着疑惑。 “你……你……”黄半仙气得脸色铁青，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而那老头却瞪着迷茫的眼睛问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灵芝笑着看向杜衡，道：“这里的玄机，我相公最清楚不过了。小郎中，你给大家讲讲吧！”杜衡举起了那个水壶，道：“其实道理很简单。医书上有写过，姜黄遇到碱便会变成红色。这水壶里装的是姜黄水，而他手上又抹了碱。所以他往这位大爷胳膊上一喷，就像流血了一样。其实，根本不是血 ，只是变了颜色的姜黄水。” 那老头这才明白过来，气呼呼对那黄半仙道：“搞了半天，你是骗我的！” 杜衡抓过老人的手，道：“大爷，还是我给你把把脉吧。嗯……你这个胳膊是风湿之症，确实是要去邪风。不过，咱们别用他这骗人的方法了。明日你到我医馆来，我给你抓几副药，一吊钱都用不上。” 老头连连点头。 这时，黄半仙的媳妇凑了过来。她瞪了灵芝一眼，又对黄半仙道：“相公，他们根本就是来砸场子的。你还不把那看家的本事亮出来？”黄半仙的眼睛一亮，又仿佛看见了扭转局势的希望。他拢了拢头发，清清嗓子道：“既然你们怀疑我黄半仙的法力，今日便让你们开开眼！”接着，他又朝他媳妇使了个眼色，道：“你去把院子里那口油锅燃 起来。” 黄半仙的媳妇会意一笑，便转身出去了。 接着，那黄半仙披了件袍子，便跪在太上老君的神像前，口中嘟嘟囔囔念念有词。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身子猛然抽搐了一下，接着便像触电一般抖个不停。 众人见状皆道：“这是太上老君上身了。” 灵芝却转过头对杜衡低语道：“他这全是演的……” 杜衡将信将疑地看着黄半仙，压低声音道：“娘子，他接下来又要做什么呢？” “不管他做什么，我都能拆穿他！”灵芝咬着牙道。 没错，这点自信灵芝还是有的。她一个懂科学的现代人，还能被个古代的骗子给糊弄了？ 黄半仙在蒲团上抖了一会儿，便缓缓站起身。此时，他的神态与刚刚判若两人。他一脸威严的向门口走去。众人赶紧给他让开了一条路。 只见他大步迈出门槛，径直朝院子一角的一口大锅走去。那架势真好似神仙附体一般。 而此时那锅里下面已经燃起了熊熊火焰。眼看着锅里的油开始翻花。 黄半仙的媳妇站在油锅旁高声道：“大家都看见了，这锅里的油已经烧开了。凡人的手若是放进去，定会炸得皮酥肉烂。可咱们黄半仙的手却能安然无恙！” 众人一阵唏嘘。 这时，那黄半仙高高举起了手，接着又闭上眼睛念了几句咒语，然后大喊一声，便将手生生放进了油锅里。 与此同时，大家都“啊”地叫了出来。 可黄半仙却面不改色，似乎丝毫感觉不到疼痛。过了一会儿，他将手从油锅里拿了出来，果然完好无损，一点烫伤的痕迹都没有。 “怎么样？”黄半仙的媳妇一脸得意道，“这回你们算见识着了吧？” 可她话音未落，灵芝便走上前去，不声不响便将自己的手放进了油锅。 “娘子！”杜衡吓了一跳，赶忙跑了过去。 可灵芝却转身冲他笑笑道：“放心，一点儿事都没有！”说完，她将手从油锅里拿出来，又在众人面前晃了晃，道：“这锅里根本就不烫。你们看，我的手不也没事吗？”可就在大家面面相觑时，谢意之冷笑一声，道：“你本就是狐妖，不是人，自然没事了！” 第五十八章我信娘子 黄半仙听闻谢意之的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刚刚脸上的窘迫也一扫而光。 “哼，我说是怎么了，原来是狐妖来了。”黄半仙瞪着灵芝道，“你根本就是用妖术蒙蔽了大家的眼睛。” 灵芝咬了咬嘴唇，道：“你明明就是招摇撞骗，还诬陷我是狐妖！好，我的手没事，你们便说我是狐妖。可若是在场的其他人把手放进油锅里也没事，那你还狡辩吗？” 黄半仙一怔，接着转了转眼珠，道：“好啊，谁不怕将手炸熟了，就放进来试试啊！” 众人望着那锅里翻滚的油，皆默不作声。 黄半仙脸上显出了得意的神色。他就是算准了不敢有人尝试，才故意那样说的。尽管灵芝能拆穿他的把戏，可只要他一口咬定她是狐妖，便可蒙混过去了。 “大家不要怕，这锅里的油被他做了手脚，真的一点都不烫的！”灵芝冲着众人喊道。 可大家都用迟疑的眼神看着她，没一个敢上前的。 “哼！”黄半仙更得意了，扬起脸道，“你这狐妖，还想迷惑众人吗？大家千万不要听信她的，妖精都是害人的！你们没有仙力护体，肉身进了油锅那便皮焦肉烂了！” 灵芝见说服众人已无可能，便转过脸对杜衡道：“小郎中，那油锅里真的不烫。你信我吗？” 杜衡定定望着灵芝，抿了一下嘴唇，然后郑重点头道：“娘子，我信你！” 灵芝望着杜衡，眼角渐渐湿润了。多少甜言蜜语，也抵不上他这一句“我信你。” 说完，杜衡不假思索地走到那油锅旁，抬起手便要往那油锅里放。 黄半仙见状可急了。他一把抓住杜衡的手，急促道：“杜大夫，你可别犯糊涂啊！千万别被那狐妖迷惑了！” 谢意之见状也大步跑到杜衡身旁，抓着杜衡的胳膊道：“贤弟，你疯了吗？万万不可！” “不，我信娘子！”杜衡坚定道了句，用力挣脱了黄半仙和谢意之，接着一咬牙一闭眼，迅速将手伸进了油锅。 “贤弟！”谢意之声嘶力竭，眼睛都红了。 可杜衡非但没有疼得叫喊，反而笑了起来。他将手在那油锅了里涮了涮，然后高高举起，道：“你们看，真的没事。这油锅里一点都不烫，跟温水差不多。” 谢意之张大嘴巴看着杜衡安然无恙的手，惊得说不出来话来。而那黄半仙的脸却是一阵红一阵白，好不尴尬。灵芝转过身对众人道：“我给大家解释一下吧！这锅里不仅放了油，还放了醋。醋的沸点比油低很多。醋即便是烧开了，温度也跟温水差不多。所以大家看到翻滚的那是沸腾的醋，而真正的油还没有烧开呢 ！” “原来是这样……” “不知道，她说的真的假的……” 众人议论纷纷。而这时，已经有几个胆大的站在了油锅旁，小心翼翼将手探入锅中。 接着，他们便哈哈大笑起来，道：“真的一点儿都不烫啊！” 灵芝瞪着眼对黄半仙道：“这回，你还有何话说？这些年来，你坑蒙拐骗了多少钱财？还不赶紧给大家吐出来！” 众人闻言这才反应过来，开始你一言我一语道： “对对对，把骗我们的钱还回来！” “没错，前几天给我爹治病还要了二两银子呢！我的爹病也没好，赶紧把钱还来！” 两个身强力壮的年轻男子将黄半仙的胳膊反扭过来，道：“我看，还是将他扭送官府吧！” 黄半仙的媳妇吓得跪地求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求求你们，放过我家相公吧……我们……我们再也不敢了……” 而那黄半仙则气急败坏道：“杜家小娘子……我这上有老下有小……不过就是想混口饭吃……咱们井水不犯河水的……你何苦来砸我的场子？” “哼！井水不犯河水？”灵芝瞪着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那你为什么要污蔑我是狐妖？我好端端的，惹到你什么了？” 黄半仙皱着眉看了一眼谢意之，唉声叹气道：“哎……那日谢先生来找我……说得神乎其神的……我……我也不过是贪他几个钱……便顺着他的话胡诌了一顿罢了……” 谢意之瞪眼道：“枉我信你，你居然是胡诌的？” 灵芝白了他一眼，嘟囔道：“也只有你这个白痴才会信。”“好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为了钱招摇撞骗……”黄半仙哀求道，“我保证将骗大家的钱全数奉还。就算砸锅卖铁，我也都还给你们！杜家小娘子，求求你可怜可怜我，别把我送官府啊……我上有八十老母 ，下有三岁小儿……求求你了……” 正说着，屋里冲出了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哭喊着抱住了黄半仙的腿，接着便哇哇大哭。 与此同时，一个拄着拐棍的老太太也出现在屋门口，颤巍巍哭喊道：“我儿子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老太婆也不要活了……” 灵芝不禁吐了吐舌头，心中暗想，这一家的演技可都够可以的。可惜啊，你们生错了时代。要是生在现代，搞不好还能得个奥斯卡呢！ 可杜衡见此场景，不觉有些心软，道：“不送官府也可以，但你必须给镇上的父老乡亲磕头认罪！” “好好好，我这就磕头认罪！”黄半仙说罢，挣脱了那两个壮汉，跪在地上冲着众人磕了三个响头。 杜衡看了一眼灵芝，又道：“还有，你之前说我娘子是狐妖，毁我娘子名声，你必须给我娘子道歉！” 黄半仙又赶忙跪在灵芝面前，又给磕了三个响头道：“都是我的不是，杜家小娘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你起来！”灵芝命令道。 黄半仙一个激灵，赶紧站了起来。 灵芝又指着谢意之，对黄半仙道：“你，清清楚楚告诉谢先生，我到底是不是狐妖？”黄半仙赶紧道：“谢先生，我……我那都是顺嘴胡诌的……杜家小娘子根本不是狐妖……我给你那符，也是浸过巴豆水的……谁喝了都会腹痛不止……这样就会让人误以为是妖精了……” 第五十九章冰释前嫌 灵气扬起脸，冷冷对谢意之道：“谢先生，你听清楚了吧？” 谢意之皱着眉，点了点头。 “既然听清楚了，那以后便不要再做那些莫名其妙的事！”灵芝厉声道，“求符水、泼狗血……呸！亏你还是个读书人！一点常识都没有，真是给读书人丢尽了脸！” 灵芝早就对谢意之憋了一肚子气，这回可算是找到机会痛骂他一顿了。 谢意之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个女子骂得狗血淋头，一张脸登时涨成了猪肝色。可他想想自己做的事确实很荒唐，便低垂着头，闷不做声。 要在平日里，杜衡许是会劝和几句。可今日闹出这么多事，皆是因谢意之惹出来的，杜衡心中也有几分气恼。于是他便没吱声，只由着灵芝痛骂谢意之。灵芝又接着道：“谢先生，我知道你与我家相公交好，也知道你们谢家待他如亲人一般。可他如今也是个大人了，凡事也有了自己的判断。请你们不要再把你们认为正确的观念强加于他，好吗？你们对他的 好，全是站在自己立场上认为的好。而不是他真正想要的！杜衡他不是小孩子了。他能分辨好人坏人，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算你们是他的亲生父母，孩子长大了，也要懂得去尊重他的选择！” 谢意之抬眸惶然看着灵芝。他本以为灵芝会继续羞辱他，可没想到却语重心长的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细细咂摸，她说的似也有理。而此时谢大娘走了过来。她来到杜衡跟前，从怀中掏出帕子，帮杜衡擦了擦手上的油，又叹了口气，道：“阿衡啊……大娘许是管多了……你媳妇说的在理……既然你都成家，那媳妇也是你自己选的……我和 意之就不该多管闲事。其实，我们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希望你过得好。如今啊，看你跟灵芝和和美美的，大娘也就放心了。今天那泼狗血的事……是大娘不对……大娘给你们道歉。”杜衡鼻子一酸，差点儿掉下眼泪来，忙握着谢大娘的手道：“大娘……这都是误会。我一直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的。我从小没爹没娘，一直都是把您和谢老爹当爹娘，把谢兄当亲哥哥的。就算我娶了媳妇， 也没忘了你们。”“说到底，你们就是对杜衡太好，太想保护他，生怕他受到伤害。”灵芝解释道，“这是很多做父母的通病。在他们眼里，孩子永远都长不大。他们恨不得为孩子做一生一世的主。可往往忽略了孩子自己的感 受。他们终有一天会长大，也终有一天会学会独立。父母不可能陪着他们一辈子。” 其实这些都是灵芝在现代时总结出来的。不过父母对孩子的心古今都一样。她的这套理论，当然也适用于这里了。谢意之此时仰望着天，长叹了一声，接着缓缓道：“我懂了……弟妹，你说得对。说实话，我一直觉得好女子应是温柔敦厚、贤良恭顺的。我怎么都想不通，杜衡竟会喜欢你这样的女子。我觉得你太刁钻， 又太强势。我怕你骗他、欺负他……真的就像你刚刚说的那样，我想把我的想法强加给他。可现在我明白了，喜欢什么样的女子，那是他的自由。只要他自己觉得幸福，我们旁人是没有资格指手画脚的。” “嗯……你总算是开窍了……”灵芝长舒一口气。 谢意之忽然对灵芝深施一礼，道了句：“弟妹，先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灵芝一笑，道：“放心，我不跟病人一般见识。” 谢意之一怔，显然是没听懂。一旁的杜衡却“噗”地笑了出来。 就这样所有的矛盾都化解了。天色已晚，大家又教训了一番黄半仙，接着也就散了。 在回家的路上，灵芝问杜衡：“小郎中，你把手放进油锅里的时候，怕不怕？” 杜衡挠了挠头，道：“说一点不怕，那是假的。看着那翻滚的油，我心里也是慌得很。可是，我一想，如何我不把手放进去，就无法证明娘子的清白，于是我就一咬牙，放进去了……” 听到这样的话语，灵芝的心里荡起一圈圈甜蜜的涟漪。 “小郎中，你记住，不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让你以身犯险的。我真的是有十成的把握，才敢让你把手放进油锅里的。”灵芝解释道。 “嗯，”杜衡点点头，“还是那句话，‘我信娘子’！” 灵芝挽住了杜衡的胳膊，轻轻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她又闻到了杜衡身上那特有的药香，觉得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 杜衡却被灵芝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有些慌乱，忙转移注意力道：“今日虽说闹出很多事，但结果终究是好的。” “是啊，不但揭穿了黄半仙这个江湖骗子，还让谢家人明白了道理。真是收获颇丰啊！”灵芝感叹道。 杜衡不禁弯起嘴角笑着道：“最主要的还是让谢兄接受了娘子。以后咱们也能少了很多矛盾了。”灵芝笑而不语。她心里明白，杜衡这是高兴得太早了。虽说谢意之意识到自己在这件事上有些过激了，但他本质上还是个直男癌。他与灵芝根本就是三观不合。在今后的接触中，摩擦还是在所难免的。不 过她不想扫杜衡的兴，便没有点破。 且说到了正月十四这一天，连理堂忽然来了个送信的家丁。杜衡和灵芝拆开信封才明白，原是那薛焱大婚的请柬。二人思忖一番，最后还是决定不去赴宴了。一来，这平安镇虽说距离京城不算远，但来回也要四五日。他们不想如此奔波。二来，那薛府是京城有头有脸的士族大家。相比之下，他们夫妻俩根本就是乡下 来土包子，说是薛家大公子的客人，不是给人家丢人吗？ 于是，二人便对家丁随意编了个理由，推脱掉了。可那家丁却犯了难，直道大小姐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要请二位到府上去。 灵芝和杜衡面面相觑。他们只认得薛焱这个薛家的大公子，却又如何是大小姐来请他们？可那家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他见灵芝和杜衡态度坚决，也便不再劝说，策马回京城去了。 第六十章剁了她的手 翌日，灵芝和杜衡照常早早起来，打开医馆的大门，准备坐堂看诊。可今日第一个进来的竟是那凝脂坊的大公子裴骏。 杜衡忙起身道：“裴公子，前几日得知你中了乡试，真是得偿所愿，可喜可贺啊！” 裴骏顿时满面红光，对着杜衡和灵芝拱手道：“还不是多亏杜大夫和灵芝大夫，我还想着择日设宴，好好答谢二位呢！” 灵芝却笑着道：“设宴就不必了。可不知今日裴公子来又是哪里不舒服啊？” “不是不是。”裴骏摆手道，“我就是听闻昨日你们这连理堂来了个外地人，可有此事？” 杜衡一怔，随即问道：“是来了个人，有什么不妥吗？”“是这样的。”裴骏讲述道，“最近，我们凝脂坊总丢东西。其实倒不是什么值钱的，不过就是些胭脂水粉。可从年前开始，几乎每隔几日便会丢个一两盒。我就想着，咱们平安镇一向民风淳朴，家家几乎夜 不闭户，也不曾丢什么东西。许是……外地人做的……” “裴公子是怀疑昨日来我们医馆的人？”灵芝问道。 裴骏道：“倒也不确定，只是过来问问。”灵芝笑道：“应该不是他。一来，那人昨日刚到，当天便走了。而你说凝脂坊丢东西是从年前便开始了。二来，他是京城士族之家的家丁。他们那样的人家，怎么可能来咱们这小小平安镇，去偷几盒胭脂呢 ？” 裴骏想了想，道：“若是这样，那便是我又寻错了方向。” “那丢东西了，你们没报官吗？”杜衡在一旁问道。 裴骏道：“丢的东西加起来一共也不值几个钱。报到官府，也不值当。不过，我私下曾跟余捕头提起过此事。余捕头说帮我查一查。只是目前也没什么眉目。” 灵芝曾听杜衡提起过这个余捕头。他叫余铁牛，专门负责平安镇的治安。其实就相当于这一带的片警了。 “既然也没几个钱，裴公子也不必太担心。”杜衡劝慰道。 裴骏苦笑了一下，道：“我倒不是心疼那几盒胭脂水粉，只不过觉得这事有些蹊跷，想弄明白到底是谁干的。不过，实在找不出来也只能作罢了。” 裴骏又跟杜衡和灵芝闲话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而当杜衡送裴骏到门口的时候，忽见一个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女子飞快地跑了过去。她边跑边哭喊着：“救命啊！余铁牛要杀人啦！” 裴骏和杜衡皆惊呆了。 而灵芝听到声音也跑了出来。她望着那个女子的背影问道：“那是谁啊？” 杜衡挠了挠头，道：“看着……像是那余捕头的媳妇。” 正说着，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追了上来。他手中还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口里厉声喊着：“该死的婆娘，你给我站住！看我今日不剁了你的手！” 说着，他也一阵旋风似的跑远了。 “后面追着的……就是余捕头吧？”灵芝用脚趾头也猜出来了。 正在三个人纳闷之时，后面的大队伍赶上来了。皆是余捕头家左邻右舍的。看样子是赶着来劝架的。 杜衡拦住了其中一个婆婆问道：“这……到底出了什么事啊？”婆婆一跺脚，道：“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一大早的，就见余捕头的媳妇孙氏，披头散发的从院里跑出来，一直喊着余捕头要杀她。而那余捕头也果真拿着刀追。我们一看，这真是要出人命啊，就赶紧 跟着追过来了。” 裴骏闻言慌忙道：“余捕头做事一向沉稳，今日这事恐怕很严重。咱们也跟着去看看吧！别真的闹出人命了！” 于是，杜衡、灵芝和裴骏三个人也跟着追了上去。 而那孙氏毕竟是个女子，哪里跑得过天天抓差办案的余捕头？果然，在金老板的恒泰钱庄门口，余捕头成功将自己的媳妇捕获了。 而随后，追着的众人也赶了上来。大家七嘴八舌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而那余捕头并不理会众人，只薅着孙氏的头发，瞪眼道：“该死的婆娘，看你还往哪跑？” 孙氏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相公……您就饶了我这一次吧……我知道错了……” 余捕头的眼睛都快冒火了。他一把攥住孙氏的右手，接着用另一只手将那把明晃晃的刀高高举起，咬牙切齿道：“我今日不剁了你的手，便不姓余！” 说罢，他挥刀便要往孙氏的腕上砍去。 孙氏“啊”的一声，吓得背过气去了。 “住手！” 与此同时，只听一声断喝，余捕头拿刀的手被用力攥住了。他转头一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恒泰钱庄的掌柜、金老板的义子、苏员外的乘龙快婿——白小楼。 白小楼原本正在钱庄里看账本，忽听外面一阵吵嚷，便出来看个究竟。而他刚出来，便看见余捕头要砍孙氏的手，在千钧一发之际，赶紧拦住了他。 余捕头青筋暴跳，咬着牙对白小楼道：“这是我的家事，你少管！” 说罢，他挣了挣手臂，却发现白小楼的手跟老虎钳子一样紧紧扣住了他。 “余捕头，你管教妻子是与我无关。可你若是在我们恒泰钱庄门口杀人，便与我有关了。这一刀下去，出了人命，我们以后还怎么做生意了？”白小楼死死攥着余捕头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余捕头瞪了一眼晕在地上的孙氏，恨恨道：“你放心，我不杀她！我只剁了她的手！” 众人闻言，一片哗然。 站在人群中灵芝不禁皱眉疑惑道：“怎么好端端的要剁手啊？难不成……他媳妇双十一把卡刷爆了？” “娘子，你说什么？‘双十一’是什么？”一旁的杜衡一头雾水，傻傻问道。 灵芝没理会他，冲着余捕头高声喊道：“她是你娘子，你如何那么狠心，要剁她的手啊？” 余捕头用力踢了孙氏一脚，咬着牙道：“这婆娘干了缺德事！我是捕头天天抓贼，可万万没想到……自己家里竟养着个贼！这让我颜面何存？” 大家闻言面面相觑，纷纷问道：“你是说……你媳妇是贼？”“对！”余捕头瞪着孙氏，“她偷了凝脂坊的胭脂！” 第六十一章偷窃癖 裴骏闻言不由得一惊，他忙走上前去，瞪着眼睛问道：“余捕头，你……你刚刚说，我们凝脂坊的胭脂……是尊夫人偷的？” 余捕头的脸涨得通红，他叹了口气，对白小楼道：“你先松开，我跟裴公子有话说。” 白小楼见余捕头没先前那样激动了，也就松开了手。只见余捕头将刀放在了地上，然后冲着裴骏深施一礼，道：“裴公子，实在对不住。您要找的贼……原来就在我家中。今天一大早，我便看见这婆娘在后院挖土。待我过去一看，原来她正要将几个凝脂坊的 盒子埋在土里。我知道，她平日里根本不涂脂抹粉的，也不会去买胭脂，便觉得蹊跷。待我逼问了一番，她才全招了。果不其然，那些胭脂水粉，全是她偷来的！” 裴骏不禁有些困惑。虽说这余捕头家不是十分富贵，但买几盒胭脂的闲钱还是有的。他的媳妇怎么会去偷呢？ 这时，余捕头又狠狠踢了孙氏一脚。孙氏皱了皱眉，呻吟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我身为捕头，平生最恨的便是鸡鸣狗盗之徒。没想到，自己的媳妇竟也会做出这种事！”余捕头咬牙切齿道，“裴公子你放心，胭脂的钱，余某一文不差，必定全数奉还。另外，这婆娘的贼手，我也一并奉 上！” 说完，他便又要去拿刀。 裴骏吓了一跳，连忙拦住他道：“余捕头，本就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何苦伤人呢？” 一旁的众人也纷纷道：“是啊，不过就几盒胭脂，还是算了吧……” 可余捕头却将手一挥道：“不行！我身为这平安镇的捕头，保的就是一方平安。如今，我自己家人犯了罪，理应严惩！否则，以后还有什么颜面再去抓贼？” 这时，地上的孙氏跪着蹭了几步，然后一把抱住了余捕头的腿，痛哭流涕道：“相公……我知错了……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余捕头抬腿又是一脚，将孙氏踢倒在地，又指着她道：“我就问你，平日里我短了你吃还是短了你穿？你想要胭脂水粉，拿钱去买便是了！为何偏偏要去偷？”人群中的灵芝微微蹙眉——其实，这也是她心中的疑问。刚刚余捕头说了，这孙氏平日是不涂脂抹粉的。也就是说，偷来的胭脂水粉并不是她所需要的东西。再有便是，他们家并不缺钱。她根本没有必要 去偷。这个中到底是有什么缘由呢？莫非是……这时，孙氏抽抽噎噎道：“我说了……可是你不信啊……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了……只是忽然就觉得心烦意乱……当时正走到凝脂坊的门口，便鬼使神差地进去偷了盒胭脂。而偷完后……我打开那盒子，闻到胭脂的香味，心中便舒畅了……原本我还以为我是喜欢那胭脂的味道。可后来我发现，我去买来的根本没用用……只有……只有偷来的，对我才有效……于是，在那之后……每次心情不好……我都会去……我 发现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众人听闻孙氏的哭诉，皆是一脸茫然。 只有灵芝的嘴角微微上扬起来。 “原来……真的被我猜中了……”灵芝低声道。 旁边的杜衡忙问道：“娘子，你猜中什么了？” 灵芝笑了笑，道：“这余捕头的媳妇是得了心病。” “啊？”杜衡登时瞪大了眼睛，“她……偷东西，也是心病？” “没错，”灵芝解释道，“她这个病叫偷窃癖。” 所谓偷窃癖是属于意志控制障碍范畴的精神障碍。其表现是反复出现的、无法自制的偷窃行为，虽屡遭惩罚而难于改正。这种偷窃不是为了谋取经济利益，纯粹是出于无法抗拒的内心冲动。 而这个名词对杜衡而言，显然是闻所未闻。他挠了挠头，问道：“娘子，什么是偷窃癖啊？” 灵芝笑着道：“一句两句跟你说不清楚。你只要知道这余捕头的媳妇不是贼，而是病人便是了。” 杜衡倒也没再追问，只急切道：“既然是这样，娘子，你赶紧跟余捕头解释清楚，可别让他真剁了自己媳妇的手啊！” “放心吧，小郎中，看我的！” 灵芝说完便走出了人群，站在余捕头跟前，道：“余捕头，你冤枉自己的妻子了。她并不是贼。” 余捕头见过灵芝，也听闻过她之前医心病的事迹，不由得心生几分疑惑。 而孙氏听到有人为自己辩解，忙哭着道：“我说一千句，一万句，也没人信啊……可天知道，我真的不是存心要偷那几盒胭脂的……” 灵芝又继续对余捕头道：“你想啊，她平日根本没有涂胭脂水粉的习惯，那些东西对于她来说根本就是无用的。况且，你刚刚也说了，若是想要，完全可以自己买，又干嘛非要偷呢？” 余捕头冷哼一声，道：“所以我才生气，她就是那下贱的人，骨子里就是个贼！” “你错了……她偷东西完全不受自己控制。这就说明，她心里是不想做贼的。”灵芝一字一句道。 孙氏抹了把眼泪，忙应声道：“对对对……我心里并不想偷东西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像着了魔一样……” 灵芝蹲下身，将孙氏扶了起来，接着用安抚人心的语气道：“你的感受，我都懂。听我说，你并没有着魔，只是心里得了病。放心，有我在，一定会帮你把病治好的。” 余捕头闻言，疑惑道：“杜家小娘子，你是说……这婆娘偷东西，是因为得了病？” “对，”灵芝点头道，“她的种种表现，已经说明她就是病了。所以，你不能用正常人的道德标准去判断她的行为。如果余捕头信得过我们连理堂的话，可以把尊夫人交给我。我有把握将她的病治好。” 孙氏听闻，用祈求的目光看向余捕头。 而余捕头却依旧皱着眉，似不太相信灵芝的话。这时，人群中传出一个男子憨厚的声音：“余捕头，你就让灵芝大夫治吧！我们夫妻俩从前一直不和睦。我也认为家中这婆娘心眼坏掉了。可灵芝大夫三言两语便把问题给解决了。我也才知道原来我媳妇是 个好女人。如今，我们夫妻俩的日子过得可好呢！”灵芝寻声望去，说话的原来是张铁匠。 第六十二章寂寞沙洲冷 裴骏也忙符合道：“对对对，余捕头，你就让灵芝大夫帮尊夫人看看吧！若真是心病，咱们就好好治，可别冤枉了好人……” 在场的众人中还有不少是灵芝帮调解过矛盾的，也都跟着道：“是啊，是啊，就让灵芝大夫给看看吧！” 余捕头皱着眉盯了孙氏好一会儿，最后一咬牙道：“好，既然杜家小娘子说你有心病，我就暂且留着你的手。咱们一同去连理堂，倒要看看，你是真病还是假病？” 就这样，灵芝搀扶着孙氏便往连理堂走。杜衡和余捕头也跟在后面。而裴骏觉得好奇，也跟随着一同来了。 回到了连理堂，灵芝便将自己的诊断说给了余捕头和孙氏听。与此同时，杜衡也给孙氏身上的几处伤口上了药。好在都是些皮外伤，并没什么大碍。 孙氏听完连连点头，含着泪道：“真的和灵芝大夫说的情况一模一样呢！我还当自己是中了邪……却原来这是一种病啊！” “对，这种病叫做‘偷窃癖’。”灵芝解释道。 余捕头却紧锁着眉头，道：“这是什么病啊？闻所未闻……” 杜衡笑着道：“余捕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咱们没听说过的东西多着呢！” 裴骏也在一旁道：“是是是，我之前也没听说过什么‘考试综合症’啊！这都是咱们孤陋寡闻，总之啊，听灵芝大夫的准没错！” 灵芝闻言不禁心中暗笑，没想到治好了裴骏的“考试综合症”，还让他成了自己的迷弟。 余捕头见大家都这样说，也只得将信将疑道：“好吧，我权且当她是病了。可这个病，如何医治啊？”灵芝在现代时是治疗过偷窃癖这种心理障碍的。她知道，这种病主要的治疗手段就是厌恶疗法。根据条件反射的原理，一个人在出现某种行为时，如果受到一个满意的刺激，其行为就会得到强化并容易再 次出现；反之，如果这种行为受到了一个厌恶性的刺激，那么这种刺激就会对神经反射产生抑制作用，并使其相关的行为反应逐渐消退。 所以，治疗孙氏的偷窃癖，最关键的步骤就是让她对偷窃无法再感到满足和快感，相反还会产生厌恶。 灵芝抿唇想了想，已经有了办法。 她对余捕头道：“这个治疗方法，我不能提前让你们知道。因为这样便没有效果了。今天我先给大嫂做一下全面的心理测试，看看她这个偷窃癖到底是怎么得的。”灵芝知道，有偷窃癖的人大多是有性格缺陷的。比如倔强好强、自私狭隘。另外再有一个特点便是报复心强。事实表明，偷窃癖患者最初常常都有一种报复心理，是想通过偷东西来报复伤害过他的人。但 以后的行为似乎与这种报复方式并不直接相关，更多的是一种“习惯”使然。灵芝觉得这个孙氏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得了这个病，其中一定是有原因的。只用厌恶疗法确实刺激她改掉偷窃行为，但却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搞不好，她还会通过其他方式来排遣心中的烦躁。这样便会 引发别的心理疾病了。 接着，灵芝便将孙氏带进了里间，让她也躺在佛洛依德椅上。 她同样给孙氏也做了几个心理测试。得出的结论是，她的精神压力非常大，另外还有轻度抑郁。 “我听你说，你是觉得心里烦躁才会去偷东西的。这种烦躁的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灵芝缓缓问道。孙氏闭上眼睛，回想了一下道：“其实……很久了……好像从嫁给余铁牛之后便有这样的感觉。只是一开始并不严重，自己干干活，或是找街坊邻居唠唠嗑，便好了。可最近这几年，似乎越来越严重。直到 前不久，我偶然偷了一盒胭脂，才发现心里舒畅了不少。” 灵芝想了想又问道：“嫁给余捕头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会觉得烦躁呢？”孙氏的脸顿时阴云密布。她紧锁着眉，道：“余铁牛，他把捕头那份差事看得比什么都重……天天在外面巡查，我几乎都看不见他的人影儿……有时候，我觉得我好想嫁给个隐形人……我甚至都觉得自己不如 他抓的犯人……好歹，犯人还能跟他呆在一起呢……” 灵芝眼前一亮，忙又接着问道：“你刚刚说最近几年情况更加严重，那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孙氏的眼中有晶莹闪烁。她吸了吸鼻子，道：“我那个婆婆……天天念叨我肚子不争气，说我嫁给余铁牛五年还没生个一男半女的。为这事，没少给我脸色看……可……可这也怨不得我啊……他天天不着家… …我哪里能生出孩子啊……每次，都是在婆婆那惹了一肚子气，我才去偷东西……”听到这，灵芝算是彻底搞清楚孙氏的病因了。她的压力来自于婆婆，而她的抑郁则来自于她的丈夫余捕头。其实，她就是嫁给了一个工作狂。余捕头一心扑在事业上，对家庭不管不顾。她结婚之后便一直生活在孤独之中。而她的婆婆还把生不出孩子的责任算到她的头上，无形中又形成了巨大的压力。面对这种压抑的生活，她的精神急需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而偶然的一次偷窃，却让她找到了释放压力的 途径。于是便偷窃成瘾。而孙氏选择偷窃这个释放压力的途径看似偶然，其实也是存在着一定原因的。她刚刚曾说过，她甚至羡慕余捕头抓的犯人，因为犯人至少还能看见他。所以在潜意识中，她是有成为犯人引起丈夫重视的意 愿的。总之，在她身上发生的一切看似荒唐的行径，其实都是有迹可循的。而其根源都是丈夫的冷落。灵芝看着她眼睛泛着的泪花，心中一阵阵酸楚。孙氏，她也曾经是如花一般美好的女子，满怀憧憬嫁做人妇，却不成想换来的竟是终日的寂寞与苦闷…… 第六十三章家庭冷暴力 灵芝带孙氏出了里间，接着又把余捕头叫了进来。 余捕头坐在佛洛依德椅上，一脸茫然。他瞪大眼睛问道：“灵芝大夫，我又没有病，你让我进来做什么？” 灵芝平静道：“你妻子的病，皆因你而起。你说，我该不该叫你进来？” 余捕头不由得张大了嘴，忙问道：“此话怎讲？怎么……怎么就是因我而起了？” “我问你，你每日呆在家中能有几个时辰？”灵芝扬起眉毛问道。 余捕头一怔，随即皱了皱眉道：“我们三个捕头轮流值班，按理说，我每隔两天值个夜班……” “我不要听什么‘按理说’，我只问你真实的情况。你平均每日在家中能有几个时辰？”灵芝打断他道。 余捕头挠了挠头，脸色微微泛红，结结巴巴道：“这个……这个不好说……因那两个捕头都太年轻，我怕他们经验不足，便时常跟着他们一起巡逻……这样一来，十天半月不回家……呃……也是有的……” 灵芝沉下脸道：“你这样天天不着家，有没有想过你妻子的感受？” 余捕头瞪大眼睛，微张着嘴，半晌才道：“我……我一个大男人……又是一方的捕头，自然是要以当差为重。如何……还得围着个女人转？” 灵芝闻言不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又是一个直男癌。看来在古代这样的男子比比皆是啊！这样一想，自己能遇到杜衡还真是万幸。 “我问你，你既不理她，又娶她回来做什么？”灵芝问道。 余捕头却被问乐了，摊开手道：“成家立业、娶妻生子，每个男人不都是这样？我娶她回来，供她吃供她住，这还不行吗？难不成，我还得天天围着她转？”灵芝被他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惹怒了，劈头盖脸道：“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就算你买个家具回来，是不是还得定期保养一下？何况，你娶的是个大活人！你妻子，她也是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一个人。她也是 需要关怀、需要爱护的！你把她娶回家，却不闻不问。你这个是典型的家庭冷暴力！” 余捕头又是一脸茫然，道：“灵芝大夫，你这番说辞，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什么……什么暴力？我今日是动手了。可我敢发誓以前我从没动手打过她，怎么就是暴力了？” “我说的是‘冷暴力’！”灵芝一字一句道，“你虽然没有对她的身体施暴，给她造成身体上的伤害。可你的行为却深深伤害了她的心灵。这种伤害，比真正的暴力要严重得多！” “啊？”余捕头瞠目结舌。灵芝又接着道：“大嫂之所以会偷东西，完全是因为心理承受的压力太大，而又无处发泄。而你这个做丈夫的漠不关心，正是造成她心理压抑的始作俑者！也就是说，她偷东西，怨不得别人，都是因为你！ ” 余捕头一脸的不可思议，道：“怎么会是因为我呢？灵芝大夫，你这根本就说不通啊！” “你知道……刚刚大嫂坐在这里，跟我说了什么？”灵芝双眸幽然道，“她说……她都不如你抓的犯人，最起码那些犯人还能看见你……” “什么？”余捕头的眼中演过一丝惊恐与疼痛，“她……她果真是这样说的？” 灵芝点头道：“我骗你做什么？其实，正是这个看似荒唐的想法，左右了她的行为。她在内心深处渴望得到你的注意，所以才会出现偷窃这样的行径。你觉得她可憎，但其实……她很可怜……” 余捕头惶然站起身来，喃喃自语道：“果真是这样？怎么可能是这样？” 灵芝盯着他每一丝表情的变化，知道此时他的思想正在经受着撞击。“余捕头……”灵芝将语气放软道，“我们都知道你是个尽职尽责的好捕头。你为了我们平安镇的百姓付出了全部的精力。但我要告诉你的是……小家和睦，大家才会平安。你连自己的家务事都没有处理好， 又何谈保我们一方平安呢？” 余捕头又坐了下来，缓缓垂下头。 灵芝接着道：“大嫂的病，其实好治，但也不好治。一切全看你了。” “那……我该怎么做？”余捕头抬眸茫然问道。 “很简单，按时回家，多陪陪她，多给她些关怀和温暖。让她觉得，你心里有她。” “这样，她便能改掉那偷东西的毛病？” 灵芝道：“当然不可能立竿见影。心病要靠时间慢慢治愈。所以，你要有耐心。” 余捕头思索了一会儿，点点头道：“听你这样一说，我似乎也觉得自己像是亏欠了她许多。好吧，从今日起，我便多在家里陪陪她。” 灵芝的嘴角漫过一丝笑意。 余捕头从里间出来后，便要带孙氏回家。灵芝叮嘱孙氏，若是心里再不痛快，可以直接来找她聊天。 孙氏却犹犹豫豫问道：“灵芝大夫……若是……若是……我又控制不住自己……再去……可怎么办？” 灵芝笑着道：“你不必在这方面刻意压制自己的意愿。不过你也大可放心。我自会安排好的。” 接着灵芝又悄悄叮嘱了余捕头几句。而孙氏则没听见她说些什么。 待余捕头夫妇走了，裴骏也起身告辞。 灵芝却将他叫住，道：“裴公子留步，我们还有治疗方案没商量好呢！” 裴骏一怔，忙转身问道：“什么治疗方案？” “给孙氏治疗偷窃癖的方案啊！”灵芝笑道。 裴骏一听顿时来了精神，甫又坐下，洗耳恭听。而一旁的杜衡也瞪大眼睛，好奇地等待灵芝的方案。 可待灵芝说完，二人都大惊失色。 “这……这个方法也太……”杜衡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 倒是裴骏心直口快，道：“太……恶心了……” 而灵芝却笑着道：“对，我这个就是恶心疗法。我就是要恶心她一下。这样才能刺激到她。” “好吧……”裴骏一脸无奈，“那我还得回去准备一下……”“这倒不急。”灵芝道，“经历过今日之事，孙氏短时间内是不能再犯病了。你只需提醒伙计，注意着她的举动便是。” 第六十四章将军夫人 几日之后的一个傍晚，一辆黑楠木马车悄然驶入平安镇。只见那赶车的人一挥鞭子，那匹毛色油亮的棕色骏马便四蹄腾空，急速向前奔去。滚滚向前的车轮在被夕阳的余晖染成金色的积雪上撵出两道深深 的辙痕。而那车辙一路蜿蜒向前，戛然止在了连理堂的门口。 待车子停稳后，赶车的人回首对车内恭敬道：“大小姐，到了。” 接着，只见车帘一挑，先下来四个丫鬟模样的女子。两个着桃红色锦缎小袄，两个着碧色锦缎小袄，头上皆梳着双髻。看穿着打扮和周身气派，定不是寻常人家的丫鬟。 一个丫鬟将一脚凳小心翼翼放在了车下。另一个丫鬟则毕恭毕敬地将车内之人搀扶出来。 只见那是个大约二十七八岁的妇人。她穿着淡紫色绣着花开富贵纹样的八幅裙，外披着一件银色狐裘大衣，头上高盘着云髻。周身上下透着清雅贵气，只是眉宇间罥着淡淡忧郁之色。 妇人望着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小医馆，不禁蹙眉对那赶车之人道：“刘管家，就是这里？” 刘管家跳下马，恭恭敬敬道：“大小姐，就是这里没错。前几日，小的曾来过的。给大公子医病的那对夫妻，就在这里。” 那妇人略想了想，轻声道了句：“那……便进去吧……” 此时，杜衡和灵芝正准备关门休息，却见又来了人，不觉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杜衡定睛一看，先进来的正是前几日来送请柬的薛家家丁，连忙走上前。可他再往后面看，不由得惊呆了。只见四个丫鬟簇拥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年轻妇人走了进来。这排场他可从没见过。杜衡不由得呆住 了。 刘管家上前对杜衡施礼道：“杜大夫，上一次我们大小姐邀您和夫人到府上，您二位未能赏光。今日，大小姐便亲自来了。” 杜衡当下明了，想必这位气度不凡的女子便是薛焱的姐姐，薛家大小姐薛婉了。 灵芝见来人身份尊贵，赶紧让那薛家大小姐落座，并沏了壶茶。 “上一次送请柬过来，我们只当是薛公子客气，又恐我们这乡野粗人不便登门，所以便没有前往。只是没想到，薛小姐还屈尊亲自过来了。莫非……是有什么事吗？”杜衡仔细斟酌着道。上一次刘管家临走时说的话言犹在耳。那时他和灵芝便觉得事有蹊跷。他们与薛家大小姐素昧谋面，即便是邀请他们参加婚礼，也应该是薛焱，不可能是他的姐姐。这其中定有隐情。今日，这薛家大小姐 亲自登门，也恰好证实了他们的猜测。薛婉打量了灵芝和杜衡一番，淡淡道：“我是薛焱的姐姐。我们姐弟感情很好。你们夫妻二人给他治病的事，他回去都跟我说了。我此番前来，一来是替我弟弟感谢二位。二来嘛……我自己也有些疑虑，还 希望二位大夫指点一二。” 此番话，其实在灵芝的预料之中。若不是也有难解的心病，她一个贵族女子又怎会从京城跑到这小小的平安镇呢？ 灵芝大大方方坐到薛婉面前，展露出心理医生的职业微笑，道：“不知薛小姐遇到什么样的难题呢？” 薛婉低垂眼帘，又抿了抿嘴唇道：“你们……能保密吗？” “这个自然。”灵芝笑着道，“为病人保密，这是我们最基本的职业操守。” 薛婉又看了看自己随行的几个人，低声道：“不知……可否换个地方说话？” 灵芝当下明白，她是连自己的奴仆都不愿透露的。想一想，这也是情理之中。她是世家贵族的千金小姐，若是也得了什么难以言说的怪病，自然是不希望任何人知道了。 “好，你跟我过来吧。” 灵芝说着，便将薛婉带进了里间。 一切就绪后，灵芝便开始询问了。 “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得了什么病吧？” 躺在弗洛伊德椅上的薛婉面色凄然，半晌才叹了口气，道：“得病的不是我……是我夫君……” 灵芝一怔，又问道：“既然是你夫君，那你为何不带他一同前来？” 薛婉苦笑了一下，道：“其实，他也算不上是得了什么病。那种……也是男人的通病……” 说到“男人的通病”，灵芝马上明白了，不禁弯起嘴角道：“莫非……他朝三暮四，又喜欢上别的女子了？” “是，也不是……”薛大小姐蹙着眉道，“我就是搞不懂他到底怎么想的……我觉得他有时像变了个人一样……” “你详细说说，他怎么像变个人了？” 薛婉忽然死死盯着灵芝，语气严肃道：“你知道……我夫君是谁吗？” 灵芝淡然一笑，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哪里会知道你夫君是谁啊？不过，你们薛家是名门望族，想必大小姐的乘龙快婿也必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我夫君……是雷钧霆……”薛婉郑重说出了这个名字，接着便默不作声，似乎在等着灵芝做出吃惊的反应。 可这个名字对于穿越到古代的灵芝来说，根本就是个路人甲。她闻所未闻。 薛婉见灵芝面无表情，眼中不觉闪过一丝鄙夷。 而这个微妙的表情自然逃不过心细如发的灵芝的眼睛。她明白，这个薛大小姐定以为她是个土包子，连她那大名鼎鼎的夫君都不知道。既然如此，那不如将计就计吧。 于是，灵芝憨憨一笑道：“我不过是个乡野村妇，都没进过京城。连皇帝叫啥，都不知道呢！” 薛婉又皱了皱眉，眼中的神色暗淡了些许。灵芝知道，她是在怀疑她这个“乡野村妇”到底有没有能力为她解决问题。 “实不相瞒，我夫君是当朝的一品将军，为朝廷平定叛乱，立下过汗马功劳。而我也是一品诰命夫人。”薛婉的脸上隐隐露出得意神色，“所以，你可以称呼我薛小姐，也可称呼我为雷夫人。” “好，那我便称呼您雷夫人吧！”灵芝笑着道。她看得出来，面前这个女子对自己的这位将军夫君很是引以为傲。所以，她便顺着她的意思叫她“雷夫人”了。只是不知，这雷将军和雷夫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呢？ 第六十五章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薛婉垂下眼帘，嘴角微微抖了几下，道：“我们薛雷两家是世交。我与我夫君也算是青梅竹马。我们定亲之时，他便对我许下承诺，这一生只钟情于我，决不纳妾。他也确实说到做到。身为当朝一品将军， 有多少人家的女子想做他的侍妾，可他一直守着对我的承诺……” 灵芝发现，薛婉在说起往事时眼中闪烁的尽是甜蜜。看来，她真的是深爱着这位雷将军。 可忽然薛婉脸上的甜蜜神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沉重的阴郁。她声音颤抖道：“可自我嫁给他的第二年，他便似换了个人一样……” “他……纳妾了？”灵芝挑着眉毛问道。薛婉木然地摇摇头，道：“他倒是没有明着纳妾。却也在暗地里偷腥……家里仆人风言风语的，我一开始根本就不相信。直到前不久……他摸上了我那陪嫁丫鬟春桃的床，被我撞个正着。我才知道，原来那 些谣言……都是真的……” 薛婉边说边掏出丝帕沾了沾眼角的泪痕。 “我明白你的感受……”灵芝淡淡道。其实她前世在现代时见过太多这样的案例了。有钱有势的男人，难免会沾花惹草。而作为妻子的下场，只有两种：一种宁愿忍气吞声，独守空房也要维持着名存实亡的婚姻。另一种，干脆被小三上位，连 最后的城池也守不住。 所以灵芝一直认为被老鼠屎坏掉的汤就算再美味，也是脏了的。与其费尽心力去斗小三，还不如干脆一脚踢了那个变了心的渣男，自己活出精彩人生。可如今不一样，她此时身在古代。古代的女子讲究的是从一而终。只有男人休妻，没有女人休夫。所以，她不能鼓励薛婉离开那个雷将军。更何况，薛婉显然对她的夫君用情至深，从感情上她也是不想离 开的。果然，薛婉含着泪继续道：“你不会明白的……我知道，在外人眼里，我现在这样是不大度……作为正妻，我应该让夫君多纳妾，这样才能为夫家开枝散叶……可是……我就是想不通……他明明答应过我的… …我心里就是难受……” 薛婉用帕子捂着脸，泣不成声。 灵芝走过去，安抚地轻怕着她的肩膀，道：“你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心里也许会好受些……” 她知道薛婉身在将军府，自然有很多身不由己。阖府上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想必，她心里难受也是不敢哭出来的吧？今日让她发泄一下也是好的。 薛婉在灵芝的鼓励下，果然毫不顾忌地哭了起来。她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眼泪似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扑簌簌下落。直哭得灵芝的心也一阵阵泛酸。过了好一会儿，薛婉才渐渐止住哭声，抽抽噎噎道：“我公婆都知道了这件事……他们都说要将春桃开了脸，直接收房做二姨太……连我自己的娘亲，都赞成这样做……还说，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我也知 道，我该大度些的……可是……可是我做不出来……” “那……雷将军的意思呢？”灵芝问道。 没错，这件事谁说什么都不重要。最主要的还是要看男人的意思。他若是不顾自己先前对妻子的诺言，也坚持将那丫鬟收房，那即便薛婉如何阻挠也是无济于事的。薛婉冷笑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鄙夷。她抹了抹眼泪，道：“我也曾问过他的意思。若是他也点了头，同意将春桃收房，我也无话可说。可他……居然将问题推给了我。还说什么，当初既对我有过承诺，一 切便由我来决定……我若不准，他便将春桃配个小厮，打发出去。”“这男人简直不要太无耻！”灵芝在心里暗暗骂了句。他自己偷了腥，还要把问题推给妻子。他这么做，根本就是逼着薛婉就范。如此一来，他既没有违背誓言，也坐享了齐人之福。这算盘打得可真精啊！ 只是，他从头到尾也没有考虑过他妻子的感受。 “灵芝大夫……”薛婉缓缓抬头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灵芝，“你说……我该不该同意他……将春桃收房？”灵芝听得出，她在说最后几个字时，心都在滴血。她完全明白薛婉此刻的感受。在情感层面，她深爱着自己的丈夫，根本不能忍受他们的婚姻里生生闯进另一个女人。可在古代的道德层面，她又必须表现 出一个贤妻隐忍大度的姿态。否则，她就会被所有人指责。她根本就是活生生被道德绑架。 “其实……这个决定并不难……”灵芝直视着薛婉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听从你内心的声音……” “听从内心的声音……”薛婉喃喃重复了一遍，又低下头思索了一番，接着抬眸道，“真的可以吗？” 灵气笑了一下道：“为什么不可以？雷将军不是已经将决定权交给你了吗？怎么处置，全凭你来决定。你若不愿将那春桃收房，便按照雷将军的意思，配给小厮打发出去便可。” “可是……若这样做，旁人便会说我小气……容不下一个侍妾……而我公婆更会不高兴……”薛婉的眼中透着无奈的哀怨。“哈……”灵芝轻笑一下，“她怕他们不高兴？可若他们高兴了，你还能高兴吗？公婆若是怪你，你可以直接说那是他儿子的主意。至于旁人，你便更不必在意了。他们说什么，与你何干？何必为了不相干的 人让自己过的不如意？” 薛婉瞪大眼睛望着灵芝，似不敢相信一般。半晌，她才缓缓道：“真的……真的可以这样做吗？” 灵芝将双手轻轻扶住薛婉的肩上，用一种让人信服的语气道：“遵照你心中最真实的想法。想怎么做便怎么做。人生是自己的，不要为别人的说三道四，影响了自己的生活。‘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说完这句话，灵芝倒觉得有点想笑。以前她可想象不到，会用但丁的话去鼓励一个古代将军夫人。而薛婉的眼睛顿时明亮起来。她握住灵芝的手，竟也激动地重复了一句：“对，‘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我的丈夫，就是我的，我才不要跟别的女人分享！” 第六十六章中央空调 薛婉当天便回了京城。她走后，灵芝见杜衡很是好奇，便将她的事说与了杜衡。 杜衡听完，大惊失色。他瞪着眼睛道：“那个薛大小姐……竟然是……竟然是……雷将军的夫人？” “你知道那个雷将军？”灵芝挑着眉毛问道。 杜衡一拍大腿，道：“大名鼎鼎的雷钧霆，雷大将军，谁人不知啊？他虽年纪不大，却有着赫赫战功。连皇帝都颇为倚重他！还封他为当朝一品飞虎将军呢！” “哦，果然是个大人物。也难怪薛婉一提起他，便引以为傲。”灵芝撇了撇嘴道，“不过……就算立过多少战功，也是个朝三暮四的渣男。” “渣男？”杜衡显然对这个词很是陌生。 灵芝笑着解释道：“渣男，就是不负责任的坏男人。” 杜衡低头想了想，忽然正色道：“娘子，我觉得……雷夫人这件事，你处理得有些草率。” 灵芝一惊——这还是杜衡第一次对她的诊断提出异议。 “你觉得哪里草率了？”灵芝认真问道。 杜衡微微蹙眉道：“我觉得像雷将军那样的人物……纳个妾简直再正常不过了。你要雷夫人将那个丫鬟赶出门，这……对她不一定有好处吧？” 灵芝闻言心中一阵不快。她一直觉得杜衡跟其他古代男子不一样。他没有那种男尊女卑的思想。这也正是杜衡吸引她的地方。 可刚刚那番话中，他却觉得男人纳妾很正常。这让来自现代的灵芝心里很是不舒服。 “既然，你觉得男人纳妾再正常不过，那当初你为何不收了金柳儿？”灵芝没好气道。 杜衡有些无奈道：“这怎么能一样呢？” “哪里不一样？那雷将军是男人，你也是男人啊！” “我怎么能跟雷将军比呢？”杜衡道，“人家可是国家的栋梁，一品大将军！我就是个乡下的穷郎中，怎可相提并论？” 灵芝冷下脸来，道：“那你的意思是……若有一日你杜衡也飞黄腾达了，便也要三妻四妾了，对不对？” “娘子！”杜衡一脸无奈，“咱们是说雷将军的事，你干嘛非要扯上我呢？这根本就是两回事……” 灵芝的心里一阵阵泛酸。她瞪着杜衡道：“才不是两回事。这说明，你心里还是觉得男人就应该三妻四妾的。你如今有这样的想法，待到时机成熟，便也会这样做的。” 杜衡握住灵芝的手，道：“娘子，你别冤枉我啊！我不论什么时候都不会纳妾的。我只要娘子一个就够了。” “那雷将军还对薛婉起过誓，说永不纳妾呢！你们男人的话，谁要信？男人靠得住，猪都能上树！”灵芝抽出手，大声说着，心中又是一阵阵烦躁。“娘子，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杜衡皱着眉道，“我不过是想提醒你一下。你若觉得我说的不对，大可不听。可干嘛非要冤枉我对你有二心呢？这些时日，我对你如何，你还感觉不到吗？到底要我怎样说， 你才能相信呢？” 灵芝垂下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有些过分了。而她也明白，之所以会揪着杜衡不放，归根结蒂还是因为太在乎了。 想到这，灵芝不禁有些自责。她堂堂一个心理医生，还天天帮别人解决问题呢，如何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了？ 杜衡见灵芝低着头不说话，仍当她还在生气，又接着道：“娘子，自你决定要跟着我时，我便下定决心，这辈子只对你一人好。不管我以后能不能有出息，我都只认定娘子一个人。肯定不会纳妾的。” 杜衡字字发自肺腑。灵芝一开始还觉得很暖心，可忽然一个念头闪过，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杜衡对她好，是因为一开始便认定了她是他的娘子，而并非因为钟情于她…… 她记得，她曾经问过杜衡是否喜欢自己。那时杜衡的回答便是——“不管喜不喜欢，都已经是非你不娶了。这是我答应你的事！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当时她对杜衡用情不深，便也没去深究。可如今想起来，却不禁让她的心阵阵发凉。她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事实——杜衡对她好，是因为她是他的娘子。若是换成旁人，想必他也是会呵护备至的吧？ 灵芝抬眸直直盯着杜衡清澈如水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杜衡，倘若……我不是你娘子，你还会对我好吗？” 杜衡一怔，眨了眨眼睛，道：“怎么会不是？你就是啊！” “我是说如果……”灵芝大声道，“如果那时我醒过来，没有说要嫁给你，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对我吗？” 杜衡挠了挠头，又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形，然后嘟囔道：“那时……我也不认识你啊……若你不是执意要嫁给我……那我也不会留你了……” 灵芝心中一阵抽痛。她强忍着眼泪，又问道：“好，我再换个问法。如果你娶的人不是我，是金柳儿……或是平安镇上其他人家的女孩儿……你会不会像对我这样，也对她好？” “娘子……你都把我绕糊涂了……”杜衡愁眉苦脸道，“这个‘如果’，那个‘如果’……哎呀，哪来那么多的‘如果’啊？” “我就问你，若是你娶了旁人，是不是也会对她这样好？”灵芝逼问道。 杜衡的眉心拧成一团。他实在不明白灵芝今日是怎么了，为什么忽然问这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而她所设想的那些，他从来都没想过啊！ “娘子……你也知道，我这人对谁都挺好啊……你非要我设想娶了别的女子……那我……我既然都娶了，自然也要对她好了……” 没等杜衡说完，灵芝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眼泪大滴大滴从眼眶滚落。 杜衡这下可吓坏了，忙抓着灵芝的手道：“娘子……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哎呀，我嘴笨……你打我、骂我都行……你别生气啊……你别哭啊……”灵芝用力甩开杜衡的手，哭着道：“算我看错了你……我以为你是个暖男，谁知，你就是个‘中央空调’！” 第六十七章冷战 “娘子，你说什么……我……我听不懂……”杜衡都快急死了，可又不知道灵芝到底是为了什么生气，急得他手足无措。灵芝却抹了把眼泪，冷冷道：“杜衡，你对谁都好，是吗？那你的好，我不稀罕了！反正我们也只是挂名夫妻，也没有明媒正娶。口头上说的，不作数了！从今日起，我就是这连理堂的大夫，我跟你就是合 伙人的关系。我们……不再是夫妻！我还你自由，若以后遇到了心仪的女子，也省得你抱憾终身……” “啊？”杜衡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灵芝，“娘子……” “住口！以后叫我‘灵芝大夫’，不许再叫‘娘子’！”灵芝冷冷道。 杜衡都快哭了。他一脸委屈地望着灵芝，道：“娘子……我到底哪做错了……就算死，你也让我死个明白啊……” 灵芝没再理会他，转身走了。 从那日起，灵芝便不再搭理杜衡。杜衡追着她赔不是，却因不得要领，惹得灵芝更不高兴。后来，他也不敢跟灵芝说话了。两个人就这样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冷战。 杜衡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本来是为薛婉解决问题，可为何倒让他们夫妻形同陌路了？早知道这样，他宁愿不接薛婉这桩生意。 可几天之后，那个始作俑者又来了。 薛婉的状态似乎更不好了。她脸色苍白，眼睛黯淡无神，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灵芝见她这副憔悴模样，心下一凛——她明白，定是她上次出的主意没起到积极的作用，反而让薛婉更加痛苦了。 “灵芝大夫……我的事……还是要麻烦你……”薛婉屏退了跟来的丫鬟小厮，低低对灵芝道。 灵芝点点头，道：“跟我过来吧……” 说完，她便又将薛婉带进了里间。而外面的杜衡却一直皱着眉望着里间的门。他虽不懂心理治疗，但也能看出来薛婉的样子不对劲。他记得那李秀兰在接受了灵芝的治疗之后，人变得很精神，脸色也比先前红润。可薛婉，明显比原来还要 憔悴。他不禁又替灵芝捏了一把汗。 而在里间，薛婉已经开始讲述了。 “灵芝大夫，我听了你的话……回去便将春桃配了个小厮，然后将他们打发回雷家的祖宅，看园子去了……”薛婉缓缓道。 灵芝平静道：“然后呢？”薛婉凄然一笑，眼中却闪过一丝狠绝，道：“阖府上下，皆道我小气，容不下夫君纳妾……我公婆也很不满意。外面，还有人笑话雷将军娶了个河东狮……但，我不在乎……只要我的丈夫不分给旁人，我才不 在乎他们说什么……” “那……雷将军又作何反应？”灵芝知道，最关键的还是这个人。 “他没有责怪我……”薛婉的眼中又闪着泪光，嘴角浮起一抹凄楚的笑。 灵芝见她这副表情，便知道肯定不是这么简单，便没有出声继续听她说。 薛婉又接着道：“是啊……他没有怪我把春桃赶出门，他也没有怪我让他背上‘惧内’的名声……他什么都没有说……对，什么都没说……” 薛婉开始变得絮絮叨叨，语无伦次。灵芝不禁皱了皱眉。她发现，她的状况要把她预想得还要差。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灵芝已然断定，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了。 薛婉凄楚地笑了，两行晶莹的眼泪滑落脸颊。她哽咽着道：“他……他是什么都没说……可他转过头就要替那万花楼的花魁红歌赎了身。还要在城郊给她置宅院……这是……这是要金屋藏娇啊……” 灵芝暗自咬了咬牙——对，他是没必要为个丫鬟跟夫人动气。与其为春桃出头，还不如另觅新欢。同时也用这方法敲山震虎。这个男人简直太无耻了！ “灵芝大夫……我……我该怎么办？”薛婉一把抓住了灵芝的手，仿佛那是一根救命稻草。 灵芝想了想道：“你说的那个花魁，她出身青楼。以这样低贱的身份，是不可能入将军府的吧？” 薛婉冷笑了一声，目光凄然道：“道理虽说这样。可她在外面若是怀了子嗣，便可以正大光明的入府做侍妾了……” 子嗣？灵芝一怔。她发现自己似乎遗漏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薛婉，她有没有给雷将军诞下子嗣？如果她一直无所出，那么雷将军纳妾便是理所当然的。而她承受大压力便更大了。 想到这，灵芝小心翼翼问了句：“雷夫人，您……有子嗣吗？” 薛婉的身子一颤，接着又流下两行泪来。她颤声道：“若是有，我也不会这样了……也怪我这肚子不争气……嫁给将军两年多了，还一直无所出。我看遍了京城名医，也无济于事……”灵芝终于明白，她之前说的承诺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没有孩子，她在将军府的地方并不稳固。若是雷将军纳了妾，而那妾侍又能在她之前生下儿子，她将军夫人的地位便岌岌可危了。这才应该是她最为 惧怕的，也是她不愿雷将军纳妾的最终原因。 “以你们薛家的势力，弄走一个青楼女子应该不成什么问题吧？”灵芝道。 薛婉怔怔看着她，半晌才哑着嗓子道：“你是说……把那红歌也弄走？也同春桃一样？” 灵芝点头：“只有这样，你才能高枕无忧，不是吗？”灵芝心中不禁一阵感慨。眼前这个女子，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来到这里，不过是想找个人赞同自己的做法而已。灵芝也知道，即便她说的与薛婉心中所想不同。薛婉最终也还是会按照自己的 意愿行事。与其忤逆她的意思，惹她不快，倒不如顺水推舟。 “我……真的可以这么做吗？”薛婉的眼中又似先前一样闪着期待的光芒。 灵芝点点头，道：“当然……按照你心中的意愿去做吧……只有这样，你才能快乐。”薛婉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再次拜别灵芝。临别时，她也同薛焱一样给了灵芝和杜衡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第六十八章小郎中来看病 薛婉走后，灵芝将银票交给了杜衡。她虽伤了心，但还没忘记自己许下的承诺。不管她与杜衡是不是夫妻，她也要帮助杜衡实现去京城开医馆的梦想。 杜衡接过银票心中却隐隐不安。他冲着灵芝的背影喊了声：“娘……” 那个“子”字还没出口，他便想起灵芝不准他喊她“娘子”，于是生生给咽了回去。 灵芝差点笑出来。她转身板起脸道：“谁是你娘？” 杜衡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又挠挠头道：“原是想叫“娘子”，可叫了一半才想起……你不许我叫‘娘子’。我怕又惹你生气，便叫成‘娘’了……” 灵芝见他憨态可掬的模样，心忽然软了几分。但脸上却依旧冷冷的。她扬起下巴道：“杜大夫，你叫我有什么事？” 自从那天灵芝单方面解除了“婚姻关系”后，她也不再叫杜衡“小郎中”或是“小相公”了，而是跟镇子上其他人一样只叫他“杜大夫”。 杜衡抿了抿嘴唇，小心翼翼问道：“这一百两……是雷夫人给的？” “是啊。” 杜衡皱着眉，又问道：“那……你把她的问题解决了？” 灵芝点点头，冷冷道：“解决了……”其实，说这句话的时候，灵芝很是心虚。因为她也说不好那薛婉的问题到底有没有解决。此番她回去定是要处理掉那个万花楼的花魁。可不知处理之后，那雷将军会不会对她发难。或是，他依然不动声色 ，却又继续另觅新欢。若是这样，那无疑就是个恶性循环。 可她此时心中正气恼杜衡，且他们的矛盾本就因薛婉而起，她便不想对杜衡多说什么。“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只是，我看那雷夫人走的时候……并不像是心情舒畅的模样……”杜衡小心翼翼道，“我之前见你医过的人，皆不是这样的……哎……我替你担心……你把她今日来这里说的事，也跟 我讲讲，行不行？” 灵芝瞪着眼道：“没这个必要。” 说完，她便转身又要走。 杜衡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算见识到了，他这个小娘子犟起来可真是九头牛也拉不回。他眨了眨眼睛，决定采用迂回战术。 “灵芝大夫，你等一下。”杜衡忽然一本正经道。 灵芝倒是一愣。虽说杜衡不敢再叫她“娘子”，可也从没如此正经地称她为“灵芝大夫”。 她侧过身，斜睨着杜衡道：“什么事？” 杜衡将双臂环抱在胸前，不卑不亢道：“灵芝大夫，你之前说了，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既然你是这医馆的大夫，那是不是有必要将你看诊的详细情况跟我汇报一下呢？” 灵芝一时竟无言以对。她直愣愣看着似换了个人一般的杜衡，半张着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她万万没想到，一直老实巴交的杜衡，竟也会耍起心眼儿了。 “好……”灵芝长舒一口气，拉了把椅子坐下道，“你说的不无道理。不管怎样，你是老板。我是有义务跟你汇报。” 杜衡弯起嘴角笑了，忙坐在了灵芝身旁。 “是这样的，病人薛婉症状是”……” 灵芝真像作报告一样将此番薛婉到访的原因和她的解决方案，完完整整告诉了杜衡。 杜衡听完，心头闪过一阵不祥的预感。可他怕说多了灵芝再生气，便没有做声，只将那张银票小心保管起来。他总觉得，这银票搞不好还是要还回去的。 就这样，又过了两日。杜衡和灵芝还是各看各的诊，没有过多的交流。就连每日来帮忙的小怜也发现了他们的异样。 小怜趁着杜衡看病的空档，悄悄挨在他身边，瞪着懵懂的大眼睛，问道：“哥哥，你最近怎么总是叹气啊？” 杜衡不禁嘟起了嘴，皱眉苦脸对小怜道：“哥哥心里难受……” 小怜忽闪着大眼睛道：“心里难受？那好办啊！” “呵……”杜衡苦笑了一下，“好办？那你告诉哥哥，怎么心里能不难受？” 小怜扭过脸冲着灵芝呆的里间努努嘴，道：“找姐姐啊！姐姐不就是医心病的吗？让姐姐给你治一治，你就不难受了。”杜衡先是怔了一下，接着眼睛便亮了——对啊，他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之前，他是以夫君的身份问灵芝为什么生气。灵芝不告诉他，他也无计可施。可若是他以病人的身份去问诊，那她可就不能逃避了 。这是做医生的职业道德啊！ 想到这，杜衡不觉喜上眉梢。他站起身揉了揉小怜的头，道：“还是小怜聪明。你在这看着啊！哥哥这就找姐姐看病去！” 说完，杜衡便大步走到里间的门口，大大方方推门进去了。 灵芝正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见杜衡进来了不觉吓了一跳，忙板起脸斥道：“你进来干嘛？” 杜衡没理会她，径直走到那张弗洛伊德椅前，接着便是一躺。 灵芝站起身，瞪着眼睛道：“你躺这里干嘛？你有病啊？” 杜衡则转过脸，直直看着灵芝，然后很认真地点点头。 “你胡闹什么？赶紧给我出去！”灵芝走上前薅起杜衡的衣领便要将他扯起来。 杜衡忙挣扎道：“我是来看病的，你快放手！你是大夫，哪有打病人的道理？” 灵芝闻言松开手，皱起眉看着他道：“你看病？看什么病？” 杜衡将双手交叠，捂在胸口上，然后郑重其事道：“心病！” 灵芝知他是在耍花招，忽觉心中好笑。她退后一步，似笑非笑道：“你这没心没肺的人，还能得心病？” 谁知，杜衡竟学着灵芝的语气道：“人人心理都有病。我也是人，岂会没病？” 灵芝终于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 杜衡见她终于笑了，忙又接着嚷道：“灵芝大夫，我是来看病的。我心里难受，你得给我治治。” “我治病很贵的！你个小气鬼，舍得银子吗？”灵芝故意揶揄道。“银子算什么？我把这条命给你都成！只要灵芝大夫把我治好了，我便一辈子给灵芝大夫当牛做马！” 第六十九章海誓山盟 看着嬉皮笑脸的杜衡，灵芝忽觉画风不对。她明明是要和他划清界限的，怎么又开始打情骂俏了？ 想到这，灵芝再次板起脸，一本正经道：“好，我给你看病。你说说吧，都有什么症状？” 杜衡又捂住心口，可怜兮兮道：“这里难受……” “因为什么难受啊？”灵芝问完便觉得自己根本是明知故问。 而杜衡却很认真地回答道：“被娘子给休了，所以难受。” 灵芝强忍着笑，都要忍出内伤了。她抿了抿嘴唇，努力保持平静的语气道：“你娘子不会无缘无故把你休了的……” “我知道是因为我做错事了……可是我可以改啊！关键是，她也不告诉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杜衡一脸委屈道，“古人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呢！怎么……她就连给改过自新的机会都不给我呀？”灵芝想起了他们冷战的症结，眼神黯淡了下去，冷冷道：“她是怕耽误了你。你既然只是因为一句承诺便娶了她，若日后遇到真正心爱的女子……岂不是要后悔？与其等到那时被你休了，或是要眼睁睁看你 纳妾……还不如现在就腾出地方来……” 说到伤心处，灵芝的心又开始一阵阵抽痛。眼泪也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杜衡这才恍然大悟。他回想起灵芝那一日追问自己的问题，终于弄清楚她伤心的根源了，不由得在心里狠狠骂自己太过愚笨。 “娘子……”杜衡站起身握住灵芝的手，恳切道，“我知道哪里错了。我……我说错话了……可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灵芝用力抽回了手，没好气道：“你躺好了，哪里有病人对大夫动手动脚的？” 可杜衡却再次握紧了灵芝的手，任凭她如何挣扎也不松开。 “你干嘛？你还要不要治病了？”灵芝瞪起眼睛嚷道。 杜衡弯起唇角，笑着道：“我已经找到病根了。现在……轮到我给你治病了。” 灵芝咬牙道：“我没病！” “不对，人人都心里都有病！”杜衡算是彻底学会这句话了。 灵芝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瞪着杜衡道：“好啊，那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治？” 杜衡定定望着灵芝，眼中是无限温柔。他柔声道：“娘子，我当初的确是因为答应了娶你，才对你好的。可是，后来我们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我是真的喜欢上了你啊！” 灵芝的身子微微一颤，心跳变得剧烈起来。她慌忙避开杜衡热辣辣的目光，红着脸低下了头。 可杜衡却依旧道：“我从没遇到过像娘子这样的女子。聪明、善良，又能干……还……还很有趣……” “有趣？”灵芝抬起头，皱着道，“这是夸我吗？”杜衡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用力点点头，道：“当然是了。娘子知道好多我不知道的事。跟娘子在一起，好像很普通的一件小事，都变得很有趣。我的世界仿佛变了样子。我每天都觉得好开心。这种感觉， 以前从来都没有过……” “真的吗？”灵芝忽觉一阵阵热浪涌上心头。 “当然是真的。”杜衡一脸诚恳道。 灵芝咬着下唇，道：“那……我再问你一次。小郎中，你喜欢我吗？”“喜欢！”杜衡不假思索道，“我从前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自从遇到了娘子，我才渐渐懂了。原来，喜欢一个人就是每时每刻都想看见她……一辈子都想守着她……看见她笑了，我就开心；看见她 哭了，我比她还难过；她若是不理我了，那……那我比死了还难受……”灵芝听着杜衡的肺腑之言，眼泪扑簌簌滚落脸颊。可她的心里却是从没有过的欢喜。她知道，杜衡说的全是发自内心的。这一刻，她终于确定杜衡对自己是真心的。她也觉得自己之前生的气有些荒唐。不 过，她也清楚，自己之所以会乱了阵脚，皆是因对杜衡动了真情。 “娘子，你别哭呀……”杜衡抬手轻轻拂去灵芝脸上的泪珠，紧张道，“我嘴笨……是不是又说错话，惹你不高兴了？” 灵芝摇摇头，哽咽着道：“没有……小郎中，这是我听到的……最好听的话了……之前是我不好……我不该胡思乱想……我不该怀疑你对我的一片真心……亏我还是心理医生呢，自己的情绪都没管理好……” 杜衡宽和地笑了，道：“娘子不要自责。你的心思，我都懂。你呀，是因为在乎我，所以才怕我负了你。你放心，你担心的事一件都不会发生。” 说着，杜衡抬起右手做起誓状，郑重道：“我杜衡对天发誓，此生只爱灵芝一人，绝不休妻，绝不纳妾！若是违背了誓言，就让我孤独终老！” “谁让你发誓了？”灵芝嗔道。可她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踏实。 杜衡笑笑道：“我这么说，不是为了让你安心吗？” “好啦……”灵芝羞答答牵起了杜衡的手，低着头道，“我信你。” 杜衡忽然一把将灵芝抱在怀中，附在她耳边道：“谢天谢地……娘子总算是不生气了。” 灵芝在这个温暖的怀里又闻到了熟悉的药香。她将头轻轻贴在杜衡的胸口，然后微笑着闭上了眼睛。她真想永远都沉溺在杜衡的怀里……雨过天晴，小夫妻的感情又进了一步。只是他们又提起薛婉时，心中都隐隐不安。杜衡总觉得这件事没有完全解决。而灵芝也明白，她并没有彻底帮助薛婉除了病根儿。如今只能等等看，不知薛婉还会不 会再次登门。 几日之后，倒真有人登门了。不过，这次来的不是薛婉，而是余捕头和他的妻子孙氏。 灵芝见他们俩脸上皆带着笑意，便知道那孙氏的偷窃癖八成是治愈了。 果然，那余捕头进门便对灵芝鞠了一躬，道：“灵芝大夫真是妙手回春。拙荆的怪病已然治好了！”孙氏有些赧然，红着脸低下头道：“虽说这方法有些……有些……唉，可终究是让我戒掉了那偷胭脂的毛病了……” 第七十章大祸临头 灵芝自然明白孙氏这副尴尬模样所为何故。她故意逗她道：“大嫂，那‘胭脂’的味道，可好？” “哎哟哟，你可别说了……可恶心死我了……”孙氏皱着眉，一脸苦相。 原来，灵芝交待了余捕头，只要看见孙氏神情异样，欲往凝脂坊去，便即刻通知裴骏。而裴骏则命人事先将凝脂坊的胭脂换掉。一样的外盒，里面装的却是牲畜的粪便。 而孙氏还真犯了两次病。她到凝脂坊很顺利地偷了盒胭脂，可回家打开才发现是臭气熏天的粪便，弄得她好不恶心。经过这样两次痛苦的经历，她的偷窃癖便也就好转了。 再加上余捕头听了灵芝的话，不再冷落妻子，每天按时回家。孙氏一颗寂寞冰冷的心也渐渐温暖了。心中的空虚被填满，她也自然不会再想去偷东西了。 杜衡在一旁笑着道：“不管这东西是不是恶心，总归是医好了你的病啊！” “是是是……”孙氏忙点头道，“我真是打心眼儿里感激灵芝大夫。今天我们过来，一来是感谢灵芝大夫。二来，也是把诊费付了。” 说完，她便从衣袖里掏出十两银子放在了灵芝面前。还没等灵芝和杜衡说什么。小怜已经跑过来，将那银子迅速拿起，转身便锁在了钱匣子里。 孙氏不禁指着小怜笑道：“这孩子，动作还真快！” 余捕头也笑了，道：“这丫头，将来是想做账房先生啊！” 大家一阵哄笑。 可就在一屋子人说说笑笑的时候，医馆的门忽然被一脚踢开。屋里的人皆是一惊，慌忙转头去看。 只见几个士兵模样的人涌了进来。他们个个面带凶相，手中还拿着兵器。狭小的空间，一下子变得压迫起来。 杜衡瞪大了眼睛。从小到大，他还没见过这种阵仗。而他同时也意识到，这些士兵肯定不是平安镇的。 一旁的灵芝也惊呆了。她下意识将小怜紧紧搂在怀中。 杜衡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灵芝和瑟瑟发抖的小怜，心中涌起一股热浪。他就算再害怕，也不能让娘子和小怜出什么闪失。 于是，杜衡稳了稳心神，上前一步道：“几位军爷，不知来我这医馆有何贵干？” 为首的一个士兵冷冷打量了杜衡一番，厉声道：“你们谁是这医馆的大夫？” 杜衡微微皱眉，道：“我是……” 他已看出来人绝非善类，所以只想着无论有什么事他一人承担，千万不能连累灵芝。 那士兵却环视了一下屋里的其他人，又道：“还有呢？” “没了，这医馆只我一个大夫。其他的，都是来看病的……” 而那士兵却冷笑一声，目光在灵芝和孙氏之间逡巡着，道：“不对！是个女的！” 灵芝此时已然猜出几分。她知道这些人是来找自己的，并不想连累杜衡，于是轻轻推开小怜，上前一步道：“我便是这连理堂的女大夫。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灵芝话音刚落，那为首的士兵便一瞪眼，接着大手一挥，喊了声：“把她带走！” 接着，几个士兵一拥而上便要绑灵芝。杜衡哪里肯让灵芝吃亏，赶紧护在她身前，大声喊道：“你们干什么？不许碰我娘子！” 小怜吓得“哇”一声哭了起来。孙氏赶紧颤颤将她抱了过来。 这时，余捕头瞪起了眼睛，拔出佩刀护在了杜衡前面，高声喝道：“我是这平安镇的捕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在我眼皮下私闯民宅，还要抓人！还有没有王法？” 就在剑拔弩张之际，医馆的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冷笑：“哼！这连理堂的大夫，草菅人命，本将军倒想问问，还有没有王法？” 众人皆寻声望向门口。只见一身穿亮银色铠甲的男子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他身材高大魁梧，剑眉星目，不怒自威。英气逼人的脸上带着凛凛杀气。 他一进门，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大家都能感受到他强大的气场。就连小怜也下意识止住了哭声，瞪大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门口的人。而灵芝此刻已经判断出了此人的身份——他自称“本将军”，又带着一众士兵。她最近接触的人中，能和将军扯上关系的便只有薛婉这位将军夫人了。想必进来的这位便是那雷将军——雷钧霆。看来她和杜 衡担心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 灵芝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心想，不管怎样都要面对。而且看今日的情形，她是不论如何逃脱不了了。只盼着别牵连了杜衡便好。 而此时余捕头还在嚷道：“你是哪位将军？你说灵芝大夫草菅人命，可有证据？” 雷钧霆剑眉一挑，冷笑道：“我乃飞虎将军雷钧霆！” 余捕头闻言不由得身子一颤。他自然知道雷钧霆的大名，只是万万没想到他这样的人物会出现在平安镇里的小小医馆。 “你问我，她如何草菅人命？哼，我夫人来这里治病，可却莫名悬梁自尽……这难道不是草菅人命吗？”雷钧霆咬着牙，狠狠瞪着灵芝，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灵芝闻言，身子晃了晃，差点儿没站稳。而杜衡也是惊得目瞪口呆。他们是担心薛婉的病，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竟会自杀。 余捕头原本就被雷霆就的名号镇住了，又听他说什么夫人悬梁自尽，更是一脸茫然，也不敢再与他对峙了。 “你说……雷夫人她……她死了？”灵芝颤声问道。 雷钧霆咬着牙，道：“幸好丫鬟发现得及时。我夫人若是死了，你现在早就人头落地了。” 听他这样一说，灵芝和杜衡的才长舒了一口气。 而雷钧霆又接着道：“命虽救回来了，可她人却疯疯癫癫……得了失魂症……连宫里的御医都束手无策。我且问你，你到底对我夫人做了什么？” “失魂症……”灵芝皱着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莫非……是精神分裂……” 可正在灵芝百思不得其解时，雷钧霆却大步上前，猛然从身旁一个士兵腰上的剑鞘里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剑来，越过杜衡，直直逼向灵芝的哽嗓咽喉。“今日你说不出缘由，我便要你的命！” 第七十一章生死相随 杜衡赶紧“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道：“雷将军，给尊夫人治病的是草民，与我娘子无关……您要杀要剐，处置草民便是了，切莫为难我娘子啊……” 灵芝见杜衡欲将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赶紧分辨道：“不是……给雷夫人治病的是我，不是我相公……” “我知道是你！”雷钧霆横眉立目道，“薛家的下人已经都招了。他们说，给我夫人治病的是个女大夫。” 灵芝抿唇思索了片刻，道：“雷将军，您夫人到底为何会自尽，我想与您脱不了干系吧？”没错，灵芝根据之前薛婉的描述，断定这个雷钧霆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她想，薛婉之所以会自杀，定是因她处置了那青楼花魁红歌，引起了雷钧霆的不满。想必，雷钧霆又做了什么让她伤心欲绝的事 ，她才万念俱灰，想以这种极端的方式结束生命。而雷钧霆八成也是想掩盖自己的过失，才将罪名硬扣在自己的头上。 雷钧霆闻言，眉心一颤，厉声道：“你休要信口雌黄！我与夫人一直琴瑟和鸣，她怎么会因我自杀？” “哈，琴瑟和鸣？”灵芝冷笑道，“若真是琴瑟和鸣，雷夫人也不用从京城跑到平安镇来找我医治心病！若真是琴瑟和鸣，那春桃和红歌，又是怎么得到雷将军的宠幸的？” 灵芝一番话，把杜衡吓得面如土色。他心中暗想，这下可完了。他这心直口快的小娘子，竟把人家大将军的丑事抖了出来。这不是自己找死吗？可灵芝心里却是另一番打算。她知道今日是难逃一劫了，倒不如把该说的都说明白。若这雷将军是个不明事理的糊涂人，或他本就一心想寻个替罪羊，那她怎么都是个死。可若其中另有隐情，她如此一说 ，也许还会有转机。 只见雷钧霆瞪着眼睛看了灵芝半晌，才低声开口道：“她……她竟跟你说了这么多……” 同时，他将手中的剑也放了下来。 灵芝见他一副疑惑的模样，心中暗喜。她知道，她和杜衡暂时是平安了。 “是啊……”灵芝赶紧趁热打铁，“雷将军，是你不守承诺，才害得雷夫人郁郁寡欢。虽然我不知道她回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但我猜想，也一定是与你有关吧！” “我……”雷钧霆刚想说什么，忽然看了看左右的士兵，欲言又止。 灵芝明白，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他堂堂一个大将军，自然不希望将自己家中的隐私暴露与人前。 只见雷钧霆低头思索片刻，接着猛然抬头喝令道：“将她绑起来，压回将军府！” 灵芝还没反应过来，左右的士兵已经上前将她的双臂反剪在背后，捆了个结结实实。 杜衡站起身欲上前阻拦，忽听灵芝冲他喊道：“你别乱动，否则我们都活不成！” 杜衡眨了眨眼睛，咬牙转身，对雷钧霆道：“给雷夫人治病，也有我的份，要绑也连我一起绑！” “小郎中，没你的事，你别胡说八道！”灵芝眼睛都红了。她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可她不想牵连杜衡。 而杜衡却弯起唇角对她灿然一笑，平静道：“我们是夫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去哪，我便去哪……就算是死，我也不怕！” 灵芝望着杜衡，眼泪早已滚落下来。 雷钧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两个都绑了，一起押回将军府！” 就这样，杜衡也被五花大绑。两人被士兵推搡着出了医馆。 而此时，平安镇的百姓已被惊动。大家都围在医馆门前，想看看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而当大家看到杜衡和灵芝被士兵押着走出来，竟惊得目瞪口呆，又窃窃私语道：“杜家小娘子医心病出了岔子，这是得罪了大人物了……” 这时，小怜从屋里追了出来，哭喊着：“你们不要抓我哥哥姐姐……你们是坏人……” 灵芝赶紧扭过头对小怜大声喊道：“小怜，赶紧回家找你娘去！别跟着我们！” 可小怜哪里肯听？她追上来死死抓住押着灵芝的士兵的胳膊，低头便狠狠咬了一口。 士兵痛得大叫一声，抬手便要去打小怜。 这时，雷钧霆大吼了一声：“住手！”接着，他大步上前拎起那士兵的衣领便是一记耳光。 “当兵的是要在战场上杀敌，欺负个孩子成何体统？”雷钧霆对那士兵怒斥道。 那士兵吓得赶紧松开了小怜。 见了这一幕，灵芝心中不禁对这位雷将军有了几分好感——他虽在感情上朝三暮四，可却还是个爱护弱小之人。 这时，李秀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一把搂过小怜。小怜在娘的怀里放声大哭道：“娘，别让坏人抓哥哥姐姐……” 李秀兰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茫然看着五花大绑的灵芝和杜衡。 灵芝冲李秀兰喊道：“李大姐，好好照顾小怜，别让她跟着我们了，太危险！” 李秀兰茫然地点点头。 而此时，人群中又冲出一个人。他“噗通”一声跪在雷钧霆脚边，苦苦哀求道：“军爷，医心病之事与杜衡无关，都是灵芝一人所为……求您放了杜衡吧……” 灵芝一看，来人不是谢意之还会是谁？她不禁心中感叹，这谢意之对杜衡还真是情深义重。只可惜，杜衡一心想与她同生共死，怕是要枉费了谢意之的一片真心了。 果然，杜衡道：“谢兄，我与娘子本就是夫妻一体，我们不分彼此。她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也莫要再为我求情，回家好生照料谢大娘和谢老爹，多替我尽一份孝心，也就是了……” “贤弟……你好生糊涂……”谢意之瞪着灵芝道，“我就说，你早晚会被这女子害死……” 杜衡却淡然一笑，道：“我为人夫，既不能护娘子周全，终是无用，但求生死相随，起码黄泉路上不让她一人孤单……” 灵芝听闻，肝肠寸断。而那雷钧霆早已不耐烦了，只命人将赶紧灵芝与杜衡丢进马车，接着便带着一行人往京城去了…… 第七十二章探监 马车一路颠簸。杜衡和灵芝因被捆绑了双手，身子难以保持平衡，一直在车里晃来晃去，一会儿磕了这，一会儿又碰了那。 杜衡用力向后缩了缩，用身子垫在灵芝身后，倒变成了一个肉垫。 “娘子，靠在我身上……这样能好受些……”杜衡颤声道。 灵芝很听话地靠了过去，而眼泪却又止不住夺眶而出。 杜衡忙安慰道：“娘子，不要害怕……你放心，不管是刀山火海……我都陪着你……”灵芝摇摇头，竭力控制住晃动的身体，抽泣着道：“小郎中，我不是害怕……我是后悔连累了你……谢意之说得对……你本来过得好好的。虽然穷了点儿，但至少是平平安安的……若不是我惹了麻烦，你也不 至于陪着我犯险……若你真有个三长两短……我……我……” 灵芝哽咽着说不下去了。“你个小傻瓜……”杜衡尽力将胸口贴近灵芝，道，“我杜衡本就是个孤儿。师父去世后，更是无牵无挂。直到那日把娘子背回了家，我才又有了牵挂。娘子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是我挚爱之人。那自 然是娘子去哪，我便跟着去哪了……可千万别说什么连累我的话。若换成是我惹了是非，想必娘子也不会舍我而去的。” “嗯……”灵芝点点头，“对，我肯定也会跟着你……” 杜衡笑了，道：“所以说嘛，夫妻本就是一体。咱们就算死也死在一起，还怕什么呢？” 听杜衡这样说，灵芝忽然觉得心里变得安稳了。是啊，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可她并不是一个人。有个深爱着她的人陪她一起同生共死，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灵芝转过脸，望着杜衡清澈如水的眼眸，深情道：“小郎中，如果我们能逃过此劫……回去便正式成亲吧！” 杜衡眼睛一亮，顿时喜上眉梢。 “娘子……你不嫌我穷了？”灵芝瞪了他一眼，道：“我何时嫌你穷了？之前，我不过是想等帮你实现去京城开医馆的梦想之后再成亲的。现在，我想明白了，人生瞬息万变。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数？想做的事，就立即去做 。不要再等这个等那个了。反正我非你不嫁，你非我不娶。咱们回去就成亲！”“好！娘子说得对！回去就成亲！”杜衡喜滋滋道，“我一直心心念念去京城，这一遭也算是去了。只不过，没想到是被捆着去的。哎呀，不管是怎么去，终归是去了。就算开不成医馆，那梦想也算是实现了 一半。若是能活着回去，咱们立马就拜堂成亲！” 灵芝也笑着道：“是啊，我们这是去京城了，还是坐着将军府的马车去的。这多好啊！旁人也许一辈子都坐不到呢！” “对对对……”杜衡忙符和道，“咱们多威风！” 接着，两个人竟在车内开怀大笑起来。那赶车的士兵不由得回头朝车厢内望了望，心中疑惑是否是听错了？他实在想不通，两个大祸临头的人，怎么还会笑得如此开心？ 灵芝和杜衡在颠簸的马车上呆了两天两夜，终于到了京城。可还没等他们见识京城的繁华景象，便被关进将军府的私牢里了。 这牢房阴冷潮湿，空气中散发着一股霉味。地上也没有床铺，只放这一堆稻草。而时不时还有几只老鼠窜来窜去。 杜衡用捆绑得发麻的手将稻草铺得平整一些，让灵芝坐上去。他很庆幸能和灵芝关在一起。这样尽管条件艰苦，他还是可以照顾她的。而灵芝这两天冷静下来后，便开始思考对策。她发现，这件事还是很蹊跷。按理说，她即便是让薛婉遵从自己的意愿，也不至于会令她发疯啊！至于上吊自杀，灵芝便更想不通了。她断定，这其中一定另 有隐情。她决定待再见到雷钧霆，一定要问个清楚。 傍晚时分，牢房的门开了。灵芝接着昏暗的光线一看，进来的竟是薛焱。 薛焱一手抱着一床被子，一手提着一个食盒，眼中尽是焦虑神色。 “薛公子……”杜衡忙爬了过去，“你怎么来了？”薛焱将被子和食盒放在地上，蹲下身道：“对不起，杜大夫，灵芝大夫……都是我害了你们……若不是我将你们给我治病的事说给大姐听，她也不会去找你们……哎……也不会发生后面这些事了……我姐夫的 脾气，那是谁也不敢惹的……我也是偷偷溜进来，给你们送些东西……我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灵芝想了想，问道：“雷夫人，现在情况如何？” 薛焱叹了口气，道：“大姐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疯疯癫癫的……有时还净说胡话……现在身边一时都不敢离了人，就怕她又去寻短见……” “可是……我上次见她的时候，并没有这么严重啊！”灵芝回想道，“她虽神情憔悴，但神志还是很清醒的……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薛焱皱着眉道：“我刚刚成了亲，最近一段时间也没到将军府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还真不太清楚。只是……只是外面风言风语，说什么我大姐不准姐夫纳妾……还说姐夫惧内……可即便是这样，也不至 于悬梁自尽啊……” “那……你知道雷夫人的陪嫁丫鬟春桃和那个青楼花魁红歌的事吗？”灵芝又问道。 薛焱想了想道：“这个……我倒是听我娘提起过。那个春桃好像是配个小厮打发出去了。至于那个万花楼的花魁，据说是大姐替她赎了身，然后偷偷送她回老家了。” “那……雷将军作何反应？”灵芝瞪大眼睛问道。 薛焱却摇摇头，道：“我说了，最近很少来将军府走动。我姐夫的事，我真的不知道。” 灵芝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她发现，这其中最关键的还是那雷钧霆。薛婉将他中意的两个女子都送走了，料想他定不会高兴。也许是他对薛婉做了什么过激的事，才导致薛婉精神失常。 想到这，灵芝抬眸定定望着薛焱道：“薛公子，你能不能让我见上雷将军一面？” 薛焱先是一怔，接着点点头道：“这个……倒不难……只是，他如今还在气头上。我怕你们见了他，会有危险……”灵芝却笑着道：“不会的，你只管安排我与他见上一面。我自有办法……” 第七十三章月亮代表我的心 薛焱临走时给了那狱卒几两银子，交待他们莫要为难杜衡与灵芝。 待他走后，杜衡便将被子紧紧裹在灵芝身上，道：“这大冷天的，牢房里又阴冷得很，娘子千万别冻坏了。” 可灵芝却将被子拽了下来，又往杜衡的身上盖，一边盖一边道：“小郎中，你也别冻坏了。” “不不不……”杜衡推脱道，“我是男人，火力壮，不怕冷的。还是娘子裹着。” 灵芝低头想了想，红着脸道：“要不……我们挨紧一点……一起裹着……” 杜衡闻言也红了脸。 灵芝见他一副尴尬模样，不禁斥道：“都……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不想冻死，就快点过来！” “嗯……也对……两个人挨紧一点，也能暖和些……”杜衡涨红着脸，挨了过去。 就这样，两个人裹着一条被子，将彼此的身体最大程度靠近，呼吸相闻，连对方的心跳仿佛都能感觉到。 “这样……是不冷了……”杜衡轻声道。他此刻岂止是不冷，身体里都快点燃了。 而灵芝在杜衡的怀里，听着杜衡越来越快的心跳，脸上也似火烧一般。 虽说之前两个人也拥抱过，杜衡还借着酒劲做过一次不可告人的事，但这样长时间亲密接触，还是头一遭。 灵芝下意识抬头看向了牢房唯一一扇狭小的窗，忽见窗外一轮皎洁的明月，似玉盘一般挂在半空中。 “小郎中，你看，今晚的月亮好圆好大啊！”灵芝试着转移一下注意力。 杜衡也抬头望去，苦笑道：“是啊，今日是十五。我们夫妻虽说身陷囹圄，也算是人月两团圆……” 灵芝倾听着杜衡的心跳，眼望着那窗外的月亮，忽然笑着道：“小郎中，我给你唱首月亮的歌吧！” “好啊！我还从未听过娘子唱歌呢！” 灵芝有些羞涩道：“我唱得不好，你可不许笑我……” “我怎么会笑你呢？我洗耳恭听……” 灵芝抬眸望着杜衡近在咫尺的眼睛，开口深情唱道：“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一开始，灵芝只是轻声哼唱。可她看见杜衡的眼眸里流露出无限柔情，几乎要将自己融化。于是，她便忘情地高声唱了起来。宛转悠扬的歌声，飘荡在阴冷潮湿的牢房里，给这个阴暗的地方也平添了几分 温情。 而牢房外面正在打盹的两狱卒却有些懵了。 其中一个瘦高个子的狱卒道：“这……这里面是在唱歌吗？” 另一个长着鹰钩鼻子的狱卒道：“好像是那个女大夫在唱歌。” “这俩人可真奇怪。都被关进牢里了，还唱歌？”瘦高个道。 鹰钩鼻往里面望了一眼，道：“我听说，他们俩在来将军府的路上就有说有笑的。把那赶车的都吓坏了。还从未见过，被抓来的人，如此高兴的。” 瘦高个指着自己的脑袋，道：“我看……八成是这里有病……” 说完，两个人皆笑了起来。 而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声轻咳。 二人不禁一怔，忙抬头望去。只见如水的月光下，一个修长魁梧的身影不知何时立于面前。此人穿着一身月白缎锦袍，头顶用羊脂玉的冠笄束着四方髻，一张英气逼人的俊脸冷若冰霜。 两个狱卒慌忙跪在地上，喊着：“参见大将军！” 雷钧霆偏过头听了听牢里传来的歌声，又皱着眉问道：“他们……在唱歌？” 瘦高个忙应道：“是，唱了有一阵子了。” 雷钧霆眯起眼睛望向牢门，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过了一会儿，他轻蔑道：“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欢乐到几时？” 说完，他便转身大步走了。 其实，晚饭后薛焱去找了雷钧霆，并将灵芝想要见他的事跟他说了。而雷钧霆抓他们俩回府，也正是想要问话，所以便亲自来到了牢房。 可他听到灵芝的歌声后，不觉有些吃惊——若是旁的贫民百姓被抓到将军府来，早就吓得魂不附体了。可这夫妻俩却还能苦中作乐，实在是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他便放弃了去询问灵芝的念头，反而想看看他们俩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而灵芝若是知道雷钧霆曾经来过，定会把肠子悔青的。因为，她若不唱歌，也就不会白白在牢里多呆上三天三夜了。 话说那牢里本就暗无天日。灵芝和杜衡也只能根据那一扇小窗来判断日出日落，数着到底过了多少天。 就在第三天的时候，灵芝终于耐不住了。她气呼呼道：“这薛焱的办事效率也太低了！都这么长时间，那雷钧霆还没露面！” 杜衡也有些泄气，嘟囔道：“会不会……是那雷将军根本就不想见我们啊？” “若是这样，那定是他心里有鬼！”灵芝恨恨道，“肯定是他害了薛婉，然后抓我们来当替死鬼，真的是太无耻了！这锅，我不背不背不背！” 杜衡忙安慰道：“娘子，你不要着急。若真是那样，他怕是早就杀人灭口了，还留着我们干什么呢？” 还没等灵芝应答，那两个狱卒忽然进来了。而跟在他们身后那身材挺拔的男子，正是雷钧霆。 灵芝真是喜出望外。她稳了稳心神，告诉自己一定要抓住机会，争取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狱卒将锁打开，便退了出去。 雷钧霆站在牢门外，冷冷地看着灵芝和杜衡，却没有迈步进来。 “雷将军，你是来跟我们谈话呢？还是要来杀我们呢？”灵芝站起身，不卑不亢道。 雷钧霆轻蔑一笑，道：“你觉得，要杀你们还需我亲自动手吗？” 灵芝此时一颗心落了地。她知道，只要雷钧霆不想杀人灭口，这事情便有转机。 雷钧霆说完，大步走进了牢内，冷冷道：“薛焱说，你们想见我。今日我来了，有什么话便说吧！” 灵芝转了转眼珠，心想，不能被他牵着走，自己必须要占有主动权。“雷将军，难道你就不想知道，雷夫人找我医治心病，都跟我说了些什么吗？” 第七十四章到底谁在说谎？ 雷钧霆面无表情地看着灵芝，过了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她……跟你说了什么？” 灵芝见雷钧霆上了道，心中的希望又加大了几分。 她故意慢条斯理道：“雷夫人说……她过得很不幸福……” 说完，灵芝定定看着雷钧霆，想从他脸上的表情找出蛛丝马迹。可雷钧霆却依然面无表情，只用一双凌厉的眼冷冷看着灵芝。 灵芝不觉在心中暗骂——又不是霸道总裁偶像剧，你装什么面瘫？ “她因何不幸福？”雷钧霆冷冷道。 灵芝抿了抿嘴唇，心想，这个雷钧霆是个心思深沉之人。而且他很明显对她有所防备。这样便很难打开心扉。看来她非得用激将法了。 想到这，灵芝冷笑一声道：“哼，一个女人不幸福，还能有什么原因？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雷夫人一片痴心，却错付了个负心人，又岂会幸福？” “她……说我是负心人？”雷钧霆那面瘫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惊诧。 可这表情却在灵芝的预想之外。她本以为这番话会将雷钧霆激怒，可没想到他的反应竟然是吃惊，而并非愤怒。 而这时杜衡的心却已经提到嗓子眼儿了。在他眼中，这位雷将军杀了他们俩就跟碾死两只蚂蚁一样。他实在害怕灵芝惹恼了雷钧霆。 于是，杜衡轻轻扯了一下灵芝的衣襟，示意她莫要造次。而灵芝则安抚性地握了一下杜衡的手。 “雷将军，雷夫人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了。您就不要在我面前装傻了。”灵芝依然故意挑衅。她就是要等雷钧霆怒火攻心，卸下防线。 可这雷钧霆却偏偏不按灵芝预想的套路走。他淡然一笑，道：“你是指春桃和红歌的事吧？” 这次倒换作灵芝大跌眼镜了。她实在没想到，这雷钧霆居然能大大方方提及这两个人。她不禁感叹，此人的无耻真是登峰造极了。 没等灵芝说话，雷钧霆又接着道：“我夫人啊，有时就是小女子的心性……虽说她出尔反尔，但我明白她的心思……呵……自然不与她计较。”什么？灵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瞪大眼睛看着雷钧霆，真有种想撕了他的冲动。原本是他背信弃义，可他却舔脸说薛婉出尔反尔；原本是他朝三暮四，可他却说不与薛婉计较……当渣男都当得这么 理直气壮。他，还能再无耻一点儿吗？ “雷将军，是你自己背着妻子偷腥，都要把雷夫人逼上绝路了。你还说不与她计较？”灵芝大声嚷道。 这次她可不是为了激怒雷钧霆故意为之，而是真的被气坏了。 可雷钧霆的表情更为惊诧了。他瞪大眼睛，半张着嘴，似乎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一般。 “我没有背着我夫人偷腥……”雷钧霆辩解道。 灵芝发现，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惶惑，竟不像是强词夺理。她忽然预感到，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那春桃和红歌，你又作何解释？”灵芝逼问道。雷钧霆皱了皱眉，似有些不耐烦，道：“那春桃是她安排给我的……我也不想要……可她说，为了雷家的子嗣……唉，我也只能勉为其难。而那红歌……更是她找来家中弹琴助兴的……过后她还将我灌醉…… 我是因那女子长得与夫人有几分相似，又喝了酒，错把她当成夫人才……最后，也是夫人她让我替红歌赎身的……谁知，她过后又后悔了。可我又能如何？只能由着她了……” 灵芝和杜衡面面相觑。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雷将军的说辞竟与薛婉大相径庭。那么他们夫妻俩，肯定有一个是在说谎。 灵芝回想着薛婉诉说这件事时的语气和动作。她实在没看出来，她是在说谎。而且她作为将军夫人，本就怕家丑外扬，又怎么可能在种事情上说谎呢？那么是否是这位雷将军说谎呢？ “你是说……春桃和红歌都是雷夫人主动安排给你的？”灵芝一瞬不瞬看着雷钧霆。 她不敢放过他一丝表情的变化。她想通过他的身体语言来判断他是否说谎。 作为心理医生，灵芝在上学的时候就知道美国的一个心理学家提出的一个公式：人类全部的信息表达=7%+38%+55%身体语言。 所以，尽管雷钧霆嘴上说一切都是雷夫人为他安排的。可若是他说了谎，他的身体语言也是会出卖他的。 灵芝知道，说谎的人一般都会有以下几种情况： 首先是皱眉肌，在额肌和眼轮匝肌之间靠近眉间的位置。其收缩时，能使眉头向内侧偏下的方向拉动，并使鼻部产生纵向的小沟。此外说话时手腕会甩动，表示可能在撒谎。咬下嘴唇，也可能在撒谎。再有，说谎者在说谎前可能会眼神飘移。另外，揉眼睛也可能表示不情愿，因为即使一个天生的盲人，在被要求做他不想做的事情时 也会下意识地揉眼睛。还有，摇头否认之前有一瞬间的点头动作，也表示可能在撒谎。还有就是，真正的吃惊表情转瞬即逝，超过一秒钟便是假装的。如果一直盯着你的眼睛回答问题，可能在撒谎。说话时抚弄衣服等，称为控制性动作，可能在撒谎。双手抱胸同时后退，是一种下意识的退缩，表示说谎者可能感到心虚。当想隐瞒什么，就会下意识地摸脸部，可能在撒谎。说话时眼角向左下看，可能在撒谎当面部表情不对称的时候，有可能表情是装出来的，也是在撒谎。说完话后一侧肩膀 耸起，对刚才的话不自信，也可能在撒谎。说话时，手抚摸颈部，也可能在撒谎。 可尽管灵芝全神贯注要捕捉雷钧霆撒谎的“证据”，而结果却令她大失所望。 雷钧霆坦然地迎上灵芝探究的目光，不疾不徐道：“对，都是她一手安排的。” 灵芝无论从他的动作还是脸上的表情里，都看不到一丝说谎的影子。灵芝不禁有些慌乱。她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谁在说谎？ 第七十五章军令状 雷钧霆见灵芝不做声了，不禁冷笑一声，狠狠道：“现在……该轮到我问你了！我夫人好端端的一个人，因何去见了你两次便疯了？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灵芝一怔，这才发觉刚刚雷钧霆并不是被自己牵着走了，而是想探探她的底，而后发制人。看来她真是遇到厉害角色了。这场心理战还真是场硬仗。 “我不过是让她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而已。”灵芝淡淡道。 “就这么简单？”雷钧霆咬着牙道。听他的语气显然是不相信灵芝的话。 灵芝皱了皱眉，道：“我知道，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的。我只想再见一次雷夫人。让我弄清楚，她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错，灵芝现在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争取见上薛婉一面，找出她真正的病因。也只有这样，她和杜衡才有希望离开将军府。 “你觉得……我还会让你靠近我夫人吗？”雷钧霆立起眼睛道。灵芝转了转眼睛，接着一屁股坐在了稻草上，抬眸望着雷钧霆，轻笑一声道：“听闻雷将军遍寻京城名医，也治不好雷夫人的病。你若不让我去，那便眼看着雷夫人的病一天比一天重吧！不过……这也许正是你所希望的……呵……少了个夫人，你便可以把什么春桃、红歌都找回来，或者另寻新欢，都没人管你了！而我，便成了替罪羊。你大可以杀人灭口，然后把一切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搞不好，这就是雷将 军打好的算盘。” 灵芝说完，抓起一根稻草在手里摆弄着，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姿态。而杜衡则一脸茫然。他实在不知道他这神通广大的小娘子又要搞什么事情。 “哦？你是这样想的？”雷钧霆挑起眉毛问道。 灵芝淡然一笑，丢下那根稻草，道：“我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将军，你怎么想！你是真心疼自己的夫人，想要把她的病治好呢？还是只想找个替罪羊？” “哼，我若是想找替罪羊，你们恐怕早就没命了！”雷钧霆冷冷道。“既然是这样，那雷将军就应该让我去见雷夫人。”灵芝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就算是因为我之前的治疗方法不对，让雷夫人的病情加重了。那也应该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重新诊 断啊！况且，我只见过雷夫人一面，她与我说的，又跟雷将军的说辞南辕北辙。我也应该再多做了解，方能对症下药！”没等雷钧霆说话，杜衡便先抢着道：“是啊，雷将军。之前，娘子给薛公子治病时，也是让他住在平安镇，经过深入了解之后，才开始治疗的。而雷夫人只来过医馆两次，又都是来去匆匆，难免会让我们误 诊。还恳请雷将军，再给我们一次机会。这样也是多给雷夫人一分希望啊！其实，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那便是让雷夫人早日康复。” 灵芝的嘴角微微扬起。她知道杜衡虽平时看着傻乎乎的，但关键时刻脑袋还是很灵光的。他最擅长的便是为灵芝打边鼓了。这也说明，他们夫妻俩是越来越默契了。 雷钧霆紧锁着眉，并没有说话。灵芝转了转眼珠，忽然笑了一声，道：“你若不让我去给雷夫人看病，也行。反正我们夫妻俩不过是贱命两条，即便是死在将军府的大牢里，也不算什么。只是……雷夫人身份尊贵。我们两条贱命换雷夫人 一条命，也值了。” 灵芝与杜衡一唱一和，还真让雷钧霆心下一动。其实他将此二人抓回来，也是为了弄清楚夫人的病因。他又何尝不想让夫人早日康复呢？此外，三日前雷钧霆听见灵芝的歌声时，心中竟有一丝羡慕。他见这对夫妻，身陷囹圄竟也能苦中作乐，不觉又惊又愧。惊的是，这乡野草民竟有这份淡定从容。而愧的是，他与薛婉本也是青梅竹马，伉 俪情深，却在婚后越来越疏远，倒不如这对贫贱夫妻了。 而正在雷钧霆举棋不定时，薛焱竟气喘吁吁跑了进来。 “姐夫……姐夫……你千万别冲动啊！杜大夫他们真的是好人！”薛焱冲进牢门，一把扯住雷钧霆的胳膊，大声道。 雷钧霆皱着眉甩开了薛焱，厉色道：“你来做什么？” 薛焱喘息着道：“我今日本是来看望大姐的……听小厮说，姐夫在牢房这边……我便过来了……姐夫，你可千万别伤害他们……他们可都是我的恩人啊！” 雷钧霆皱着浓黑的剑眉，冷冷道：“我何时说要伤害他们？不是你让我来见他们的吗？”薛焱闻言，顿时转忧为喜。他笑了笑道：“若是这样，我便放心了。姐夫，大姐的病，我建议咱们还是从长计议。此外，我信得过灵芝大夫。我觉得真的可以让她再试试。实不相瞒，我从小到大的怪病，便 是灵芝大夫医好的。大姐也是听我说起，才去找她治病的。” “你的怪病？”雷钧霆显然不知道薛焱治病的事，疑惑道。 “唉，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隐瞒了。事情是这样的……” 接着，薛焱便将自己惧怕红色的怪病以及灵芝神奇的治疗方法，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雷钧霆。在叙述的过程中，他又添油加醋为灵芝说了很多好话。 雷钧霆听完，斜睨了灵芝一会儿，才缓缓道：“这个小女子……真有如此大的本事？” 灵芝淡然一笑，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薛焱也赶忙道：“是啊，姐夫，连宫里的御医都拿大姐的病束手无策，咱们也是走投无路了。倒不如就让灵芝大夫试试吧！” 雷钧霆眯起眼睛打量了灵芝半晌，嘴角忽然浮起一抹浅笑，幽幽道：“你……敢立军令状吗？”灵芝眨了眨眼睛，心想，这个面瘫还真狠啊！这是治不好病便要了她的命的节奏。不过，事到如今她也别无选择了。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拼一下呢！况且，她也真的想弄清楚薛婉到底是 怎么回事。于是，灵芝扬起脸迎上雷钧霆冷冽的目光，不卑不亢道：“好，立就立！给我十天的时间，若医不好雷夫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第七十六章镜子 雷钧霆眯起眼，咬着牙道：“好，我就给你们十天时间。若是十天之后，我夫人还不见好转，我便要你们的命！” “好，一言为定！”灵芝真是豁出去了。虽说，她并没有十分的把握，但这是唯一的一线生机。 “那现在，你可以让我去见雷夫人了吧？”灵芝扬起脸问道。 雷钧霆点点头，又叮嘱道：“夫人现在情绪很不稳定。你们莫要惊扰了她。” 就这样，灵芝和杜衡总算是走出了那暗无天日的牢房。冬日的阳光并不算刺眼，可他们俩还是适应了好一阵，才能正常睁开眼睛。 在雷夫人的院外，雷钧霆停住了脚步。他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轻叹了一声，道：“薛焱，你带他们进去吧……我……在外面等着……” 灵芝见状，心中不禁起疑——这雷将军与他夫人之间肯定是有问题的。要不然，他也不会踌躇着不敢进薛婉的院门。 薛焱应了一声，便带着灵芝和杜衡进了屋。雷夫人的卧房古朴典雅，处处彰显着低调的奢华。空气中还飘荡着一丝淡淡幽香。 灵芝不懂古人的熏香，只觉得味道清幽挺好闻的。可杜衡吸了吸鼻子，却皱起了眉。 隔着花开富贵的紫檀屏风，薛焱道了声：“大姐，我来看你了！” 接着，只见一个穿着绿色裙袄的丫鬟从屏风后面转出来，轻声对薛焱道：“公子，夫人又在对着镜子出神……这时，怕是你说什么，她都听不见的……” “好，我进去瞧瞧。你先出去吧……”薛焱摆摆手示意丫鬟退下。 那丫鬟便轻手轻脚走出门去。而在她即将从外面合上房门时，杜衡忽然抿了抿嘴唇，接着抬脚跟了出去。 灵芝望着杜衡的背影不由得一怔，心想，这小郎中平时挺听话的，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寸步不离，可今日怎么忽然单独行动了？不过，此时她也顾不上杜衡了，只想着先去瞧瞧薛婉的病情到底如何。当灵芝转过屏风时，看到的是一个端坐在镜子前的消瘦身影。薛婉只穿着一件白色内裙，如墨般的乌黑长发披散在身后。而她面前的一面铜镜里，映出的是一张苍白憔悴，毫无生气的脸。一双黑白分明的 眼睛，空洞无神。 看着薛婉的背影，灵芝忽觉后背一阵阵发凉。她似乎觉得那镜子里映出的，是另外一个人。 薛焱走到薛婉身旁，又轻声唤道：“大姐，你看谁来了？” 而薛婉则似一尊泥塑一般，一动不动。 薛焱轻叹了一声，转过脸对灵芝无奈道：“自从上次自尽被救下来后，她便每天都对着镜子坐着。有时还能说几句话，可大多数时间都是像现在这样。我们说话，她也好像听不见一样。” 灵芝蹙着眉走到薛婉跟前，仔细观察着她。而薛婉依旧直直看着铜镜，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镜子？灵芝眯起眼睛，将目光锁定在那面铜镜上。 接着，她抬眸轻声问薛焱：“她为何要一直看着镜子？” 薛焱想了想道：“其实……大姐以前就爱照镜子……不过这也没什么……女人嘛……长得漂亮，自然就喜欢照镜子了……” 灵芝皱着眉，又盯着那镜子看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迅速将镜子拿起来，藏在了身后。 薛焱不禁吓了一跳，张大嘴巴看看灵芝，又看看薛婉。 而灵芝也一瞬不瞬地盯着薛婉。她就是想看看，她将镜子拿走之后，薛婉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只见，薛婉的身子猛然抖了一下，然后闭上了眼睛，同时口中似呓语般唤出了两个字：“姝儿……” 灵芝一怔，随即望向薛焱。她想知道，薛婉口中的“姝儿”是何人。可薛焱也是一脸茫然。 这时，薛婉缓缓睁开了眼睛。而这一次，她的眼神并没有像先前那样空洞涣散。她看着灵芝，微微蹙眉，似在探究着什么。 “雷夫人……我们又见面了……”灵芝尝试着跟她打招呼。 薛婉眨了眨眼睛，接着用一种疑惑的神情看着灵芝，半晌才哑着嗓子道：“灵芝大夫……你……怎么来了？” 薛焱顿时喜笑颜开，冲着灵芝道：“大姐认出你来了！” 而此时灵芝才感觉坐在自己面前的人是她之前见过的薛婉。她也说不清楚原因，总是觉得刚进屋时看到的薛婉很是陌生。尤其，是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 “雷夫人，我来看你了。”灵芝展露出安抚性的微笑，轻声道，“你最近好吗？” “我……好？不好？”薛婉眼神迷离，皱着眉似思考着一件非常费解的事。忽然，她眼睛一亮，似想起了什么，道：“灵芝大夫，我将那红歌送回老家了……以后……以后钧霆再也不会看见她了……” 说完，她弯起唇角竟扯出了一个笑容。 “那……雷将军有没有为难你？”灵芝试探着问道。 薛婉闻言，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她缓缓道：“没有……钧霆非但没怪我，还说了好些贴心的话来安慰我……他说即便没有子嗣，他这辈子都只爱我一人，永不纳妾……”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薛婉的眼中闪着晶亮的光。她苍白的脸似乎也有了一丝红润。灵芝不禁心下疑惑——若是按她所说，红歌被送走，她算是去了一大块心病。而雷钧霆非但没有迁怒于她，相反还好言劝慰。这倒是和之前雷钧霆所说的话吻合了。如此说来，一切都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的。可为何，薛婉还会上吊自杀呢？ 想到这，灵芝又问道：“雷夫人，现在……你觉得幸福吗？” 薛婉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含笑道：“幸福啊……我终于知道了夫君的心意。他宁可不要子嗣，也只愿与我一人白头到老，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说完，薛婉的脸微微泛红。接着她便羞涩地低下了头。 灵芝瞪大眼睛看着薛婉一副沉浸在幸福甜蜜中模样，大脑飞快地旋转。不对，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灵芝一遍遍问自己。此时的薛婉明明是一个幸福的小女子，可为何又要结束自己的生命？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玄机？ 第七十七章另有隐情 灵芝垂着头走出薛婉的房门，心中不禁有些沮丧。这一次与薛婉的会面，不但没有让她找出病因，反而更加混乱了。 而当她抬眸时，却看见刚刚那个穿绿色小袄的丫鬟将一个黄色的小纸包递给杜衡。杜衡谨慎地将纸包塞入了袖口。 正当灵芝想开口询问时，却见雷钧霆阔步走了进来。他像座山一样立在灵芝面前，依旧是一张面瘫脸。 “你们……诊断出夫人的病因了吗？”雷钧霆冷冷问道。 灵芝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询问道：“雷夫人将红歌送走后，你没有责怪她？” 雷钧霆一怔，随即点头道：“自然，我岂会因个青楼女子迁怒于自己的发妻？” “你还说，即便她没有子嗣，也不会纳妾？”灵芝继续问道。雷钧霆再次点头道：“是。通过春桃和红歌这两件事，我看出了她心里的挣扎与矛盾。她为了雷家的子嗣将别的女子一次次送到我的床上，可之后又将她们送走。这说明，她心里是很痛苦的。我与夫人从小 青梅竹马，成亲后更是举案齐眉。我既然起誓，说此生只钟情她一人，便要说到做到。所以，我告诉她，即便没有子嗣，我也绝不纳妾。” 灵芝怅然点点头。这雷钧霆的说辞与薛婉一模一样，看来他没有说谎。可为什么他都给她吃了定心丸，她还要自杀呢？这也太奇怪了。 正在灵芝皱着眉冥思苦想时，雷钧霆又开口了：“你问了我这么多，却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夫人你也见到了，到底看出什么没有？” 灵芝不禁有些窘迫，可嘴里却仍然不服输，语气强硬道：“不是说好十天的吗？你着什么急？看病这种事，本来就急不得的。” 杜衡在一旁也帮衬道：“对，正所谓‘欲速则不达’，雷将军莫要心急。我娘子一定会有办法的。” “哼……”雷钧霆冷哼一声，接着转身大步往院门走去，与此同时他似自语般道，“我已让下人安排了你们的住处。” 说完，他便走出了院子。 薛焱笑着道：“你们别看我姐夫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其实他心地挺好的。” 灵芝也在心里认同了薛焱的话。虽说，这雷大将军表面上冷若冰霜，总是一张面瘫脸，还动不动就要人命，可事实上他并没有做什么伤害他们的事。 而杜衡听了薛焱的话却皱了皱眉，一只手下意识捏紧了袖子中的纸包。 三个人在小厮的引领下来到将军府西南角的一间厢房。虽说这只是将军府下人住的地方，但比起他们在平安镇的小破屋已经好太多了。 进屋后，简单拾掇了一番，他们便在小桌前坐下，商讨薛婉的病情。 灵芝叹了口气，道：“说实话，我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完全理不出头绪。” 她的声音低低的，闷闷的，让杜衡听了不禁一阵心疼。 “慢慢来，别着急……”杜衡握住灵芝手，柔声安慰道。 薛焱也笑着道：“是啊，灵芝大夫，上次我的病，一开始不也是找不到头绪，后来你也治好了啊！” 灵芝不禁在心中苦笑——你们薛家姐弟还真是我的克星，一个比一个病得奇怪。 “我就是搞不懂，一切都是按照雷夫人的心意发展的。就算她之前为了夫家的子嗣强迫自己为雷将军纳妾，那所有的事也都化解了啊！为什么还要自杀呢？”灵芝托着腮蹙眉道。 薛焱也轻叹道：“是啊，想不通……姐夫明明都是不在乎子嗣了。大姐应该没有什么压力了啊！为什么还要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这时，杜衡看了一眼灵芝，小心翼翼道：“呃……其实……也许这其中……另有隐情……” 灵芝一惊，又想起杜衡今日奇怪的举动，忙问道：“什么另有隐情？” “这个……”杜衡支支吾吾，又谨慎地看了一眼薛焱。薛焱眨了眨眼睛，道：“杜大夫，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吗？难道……到现在你们还没看出来，我是完全站在你们这边的？你们夫妻帮我医好了怪病，我真是感激不尽。这一次，又因我犯险，我是一定 要救你们的！此外，我大姐的病，我也把所以希望都放在你们身上了。你还防着我吗？” 灵芝知道薛焱说的都是心里话，又深知他们现在唯一能借力的便只有薛焱了，于是对杜衡道：“小郎中，你发现了什么便说吧！薛公子我们还信不过吗？” 杜衡挠了挠头，赶紧解释道：“薛公子，你误会了。我不是防着你。只是……我怕你知道了……心里会不好受……” 薛焱闻言，瞪大了眼睛，忙追问道：“到底是什么事啊？” 杜衡抿了抿唇，道：“我知道，你一直以为你姐姐姐夫伉俪情深……可……事实恐怕不是这样……” 灵芝和薛焱都瞪大眼睛看着杜衡。只见杜衡从袖子里掏出了那个黄色的小纸包，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将纸铺开。原来那纸里包着的是一小块黑色的香料，还散发着淡淡幽香。 “这是什么？”灵芝边问边凑过去闻了闻，接着道，“这味道……好像是雷夫人房里的熏香……” 薛焱闻言也凑了过去，接着道：“没错，这个味道我最熟悉了，这是大姐最喜欢的沉水香。” “这香料，有什么问题吗？”灵芝望着杜衡问道。杜衡用指甲刮下了一些粉末，又将粉末放在手心里撵开，接着又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接着更加确定道：“没错，这香料有问题！我刚进雷夫人的屋时，便闻着这香料里似乎有一味麝香。而之前，我听闻雷 夫人一心求子。而这麝香是最伤女子根本的。如天天在屋里熏这样的香，根本是不可能有孕的。我觉得事情蹊跷，便跟那丫鬟要了一块，想拿回来好好研究。刚刚我看了一下，确实是有麝香！”灵芝和薛焱皆大惊失色。 第七十八章背后黑手 “麝香……”灵芝蹙眉低语。 她不禁回想起在现代时看过的宫斗剧，里面是有用麝香害人不能怀孕的情节。想不到她穿越到古代，还真碰上真实的案例了。 薛焱怔怔望着那黑色的粉末，道：“你的意思是……姐夫故意用麝香使大姐不能受孕？这……这怎么可能？”“当然，也可能是府上其他人动的手脚。只不过……我想不出还有谁有这个胆子，敢在将军夫人的香料里动手脚。”杜衡分析道，“况且，之前听雷夫人说，她为了子嗣遍寻京城名医。你们想，连我这样一个 小郎中都能闻出香料有问题，那些名医又怎么可能不懂呢？” “对……”灵芝接着道，“他们一定是知道内情的，或者……是雷将军已然授意……才不敢说实话……” “可是……没理由的啊！”薛焱大声道，“姐夫为什么要这样做？他难道不想有子嗣吗？这讲不通啊！” “或者……他不想有你姐姐生下的孩子……”灵芝盯着薛焱的脸，一字一句道。薛焱却更加激动了：“不可能！大姐和姐夫的感情真的很好的！他们从小青梅竹马。姐夫对大姐的情意，我都是看着眼里的！除了子嗣的问题，他们根本没有其他的矛盾。再说，姐夫他是堂堂飞虎将军，行 事一向光明磊落。他是不会做出如此下作之事的！” “或者……不是雷将军，而是他的父母？”灵芝猜测道，“或许是他们不喜欢这个儿媳，才想出这个办法……”“那更不可能了！”薛焱一口否认道，“雷家和我们薛家是世交。他们自小就定了娃娃亲。正是两家父母的意愿，才促成了这桩婚事。况且，姐夫自封了将军之后，陛下亲赐将军府，他们夫妻早已不与父母住 在一起了。就算是想在香料里动手脚，也没有机会啊。” “啊……”灵芝身子一软，趴在了桌上，愁眉苦脸道，“我本来就焦头烂额了……如今又出了麝香这档子事……更乱了，更乱了！这哪里是大夫能管了的？这明明是要破案啊！我又不是捕头……” 杜衡也皱着眉道：“这里肯定是有人要谋害雷夫人。这可真不是治病这么简单了。” 薛焱低下头思索了片刻，猛然站起身道：“不行！不管是谁要害我大姐，你们现在的处境都十分危险！这将军府可不比淳朴的平安镇。你们还是赶紧走吧！” “我们走不了啊！”杜衡道，“雷将军给我们十天时间，只有医好了雷夫人才可能放我们走。” 薛焱想了想道：“这事交给我。待我安排好了，你们就趁天黑偷偷溜出去。逃出去之后，你们也别回平安镇了。找个偏僻的地方，隐姓埋名吧！” “啊？”杜衡瞪大了眼睛，“可是……我们走了，雷夫人怎么办？” “这个……我也不知道……实在不行，我就报官！”薛焱有些无措道，“就算是姐夫做的，那……将军再大也大不过公理啊……” 薛焱越说越没底气。他自己也知道当朝一品大将军的势力有多大。连皇帝都颇为器重的人，京城的府尹哪里敢动他？ “再不行……我就让爹爹把大姐接回家里……让她离开将军府这个是非之地……”薛焱急促道。而灵芝却摆摆手，道：“你说的方法治标不治本。就算将雷夫人接回娘家，以她现在的状况也很危险。况且，我和杜衡就这样逃走，岂不是把麻烦都丢给了你？那雷将军定是要找你算账的。我们虽只是一介 草民，却也不能做出如此没有担当之事。” “对！”杜衡也站起身，语气坚定道，“娘子说得对，做人就要诚实守信。既然我们都立下军令状了，就不能临阵脱逃。” “可是……这里真的很危险……”薛焱急切道。 灵芝咬咬牙，一拍桌子，道：“再难的事情，也总有解决的办法。眼下，我只是还没想出来而已。我偏不信这个邪！管他是治病还是破案，这事我灵芝管定了！” 薛焱见二人留意已绝，知再劝也是无用，便说他每日都会来将军府和他们共同想办法。 晚上，杜衡还欲将被子铺在地上。灵芝却一把拉住他的手，道：“小郎中，你……别睡地上了……” 杜衡一怔，道：“怎么了？” 灵芝低下头，脸颊微红，轻声道：“雷钧霆给我们十天的时间，过了今晚，便只剩九天了……若想不出办法……我们怕是真的要死了……小郎中，这最后的时间……我想离你近一些……” 虽然白天灵芝信誓旦旦一定要医好薛婉的病。可其实，她心里是一点把握都没有。这种无助感，是她从来都没有经历过的。此时此刻，她真的很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灵芝一番话，说得杜衡有些鼻酸。他放下被子，轻轻上床将灵芝揽入怀中，抚着她的背柔声道：“我娘子那么聪明，一定会想出办法的。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在娘子身边。我虽然笨了些…… 也没什么本事……帮不上什么……” “谁说你笨了？”灵芝掩住了杜衡的口，道，“今天要不是你，我们又怎会发现香料里面有麝香？” “可这个发现，好像把事情搅得更乱了……”杜衡挠挠头道。 “不，我刚刚想过了。麝香这件事虽然表面上让整件事更混乱，可却也为我们提供了另一条线索。嗯……也许这个倒是个突破口，也说不定呢……”灵芝靠在杜衡怀里分析道。 “娘子的意思是说……从麝香这件事开始查？” “对。”灵芝点点头，道，“我们就从麝香这条线索开始，顺藤摸瓜，先找出在香料里动手脚的人到底是谁！” 杜衡想了想，又问道：“这件事十有八九就是雷钧霆自己做的。我们怎么查呢？” 灵芝眯起眼睛，道：“明日，我便直接去问他！” “啊？”杜衡大惊失色，“娘子，若真是他做的，这样岂不是自寻死路？”灵芝却镇定道：“若真是他做的，那我们怎么都是个死！与其等到十日时限到了，不明不白地被他处死，倒不如当面问清楚，死也死个明白！若不是他做的，以他的能力想找出下药之人，不是比我们要容易得多！” 第七十九章怀疑 第二天，灵芝和杜衡早早起了床，便让下人通报求见大将军。 此时，雷钧霆刚刚退朝回府，命小厮将二人带到书房。 灵芝和杜衡穿过长长的游廊，七拐八绕，才来到雷将军的书房。二人不禁感叹，这将军府真是大啊，简直同迷宫一般！若真想逃走，怕是还没走出去便被绕晕了。 走进书房，杜衡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而灵芝却毫不顾忌地四下张望了一番。只见书房两侧皆立着高高的书架，遮住了一面墙。架上摆满了经史典籍。中间的一面墙上挂着一幅泼墨写意山水画。而画上题字的落款，正是雷钧霆。画前摆着一张楠木书案。案上放着文房四宝。书案旁 边还摆着一架古香古色的古琴。灵芝不禁在心中感叹，看来这雷大将军并不只是一介武夫，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样文武全才的人物，又长得风流倜傥，还走霸道总裁的高冷路线，也难怪薛婉会爱得不能自拔。只不过，他于她而言， 到底是蜜糖还是砒霜，现在还未可知。 正在灵芝思索之际，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书房的门被推开了。只见雷钧霆大步走了进来。 他刚刚脱去了朝服，换上一身家常的月白色锦袍，头发也只用翡翠冠笄随意束着，倒似个温润如玉的陌上公子。只是那双矍铄的眼，依旧带着冰冷的寒光。 雷钧霆似没看见他们二人一般，径直走到书案旁，坐在了椅子上，然后才冷冷抬眼道：“你们不去给我夫人治病，倒跑来找我……” 杜衡赶紧上前一步，跪在地上道：“回大将军，草民昨日在夫人屋里发现了可疑的东西，今日特来禀报大将军。” 说完，他便从怀中掏出那小块香料，双手举过头顶。 灵芝对于杜衡动不动就下跪这个举动，很是不习惯。不过她也理解他，谁让他是古代人呢？要跪就跪吧，反正她是不跪。 雷钧霆微微蹙眉，然后站起身走到杜衡跟前，捏起那块香料，道：“这……不是夫人常用的沉水香吗？有何可疑之处？” 杜衡低着头道：“草民发现……这沉水香里加了一味麝香……” “麝香？”雷钧霆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 灵芝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脸。她发现，雷钧霆传达出的信息好似他根本就不懂香料。他是真的不懂，还是装出来的呢？ “你起来。”雷钧霆对杜衡道，“沉水香里有麝香，这有何不妥吗？” 杜衡站起身，解释道：“草民先前听闻，雷夫人为求子嗣访遍京城名医。而这麝香……正是受孕之大忌。夫人整日在房中熏着含有麝香的沉水香，自然是不可能有子嗣的……” “什么？”雷钧霆瞪起了眼睛，上前一步，直视着杜衡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杜衡冷静道：“此事事关重大，草民不敢欺瞒将军。” “来人！”雷钧霆冲着门外大喊一声。 接着，一个小厮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雷钧霆将手中的香料递与小厮，道：“将此物拿去验一下，看看里面是否真的有麝香！” 小厮接过香料，急匆匆去了。灵芝一直冷眼观察着雷钧霆的一举一动。她发现他所有的动作和表情都非常真实。当他得知麝香会导致薛婉不孕时，那一刻的震惊与愤怒，的确不是装出来的。而随后，他眼中又闪过一丝怀疑。那是对杜 衡说的话的一种正常的质疑。因此，他才会让小厮去检验香料。这一系列反应，都非常合情合理。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那小厮又匆匆跑回来，回禀道：“启禀大将军，府中制香料的师傅验过了，这香料里的确有麝香。只不过含量不多，对香料不熟悉的人根本闻不出来。” 雷钧霆面沉似水，转过身踱回到书案前，忽然一扬手将案上的茶杯狠狠摔在了地上。 只听一声脆响，那白瓷杯子便摔得粉碎。可想而知，他是用了多么大的力道。灵芝和杜衡皆吓得一哆嗦。 “岂有此理！”雷钧霆铁青着一张脸，眼中似乎喷出火来，“竟然有人敢在我雷钧霆的眼皮底下做出这等事来！” 而随着他的一声怒喝，书房的门被用力推开了。接着，只见薛焱急吼吼闯了进来。他上前几步，张开双臂护在杜衡和灵芝身前，道：“雷钧霆，你不可以伤害他们！他们都是因我而来，有什么事，你可以冲着我来！况且，是你先对我大姐下手的。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你这样对大姐，都 是禽兽不如！” 薛焱一通吼，把三人都给惊呆了。 接着薛焱又侧过脸对灵芝和杜衡，低声道：“你们俩也太鲁莽了。行事之前，也跟我商议一下啊！” 灵芝马上明白了。这薛焱应是误会了。他在门外听见雷钧霆摔杯子，便以为他是想对他们发难。这一下，倒在他心中，坐实了雷钧霆谋害妻子的罪名了。 而雷钧霆则更为震惊。他瞪大眼睛望着薛焱，半晌才开口道：“你……你以为是我在你大姐的香料里做了手脚？薛焱……这些年来，我对你大姐如何，你岂会不知道？你怎么会这样想我？” 薛焱放下手臂，警惕地看着雷钧霆，道：“若不是这样，你干嘛对他们发火？还……还摔杯子……” 灵芝赶忙解释道：“薛公子，你误会了。雷将军没对我们发火。他是气有人在他眼皮底下害雷夫人。” “啊？”薛焱一脸尴尬，“是……是这样啊……那是我莽撞了……”灵芝自然明白薛焱“莽撞”的原因。昨日他们三人在一起分析此事时，薛焱虽一直替雷钧霆说话，但心中却已然起了疑心。要不然，他也不会建议杜衡和灵芝逃跑。今日他入府得知二人去面见雷钧霆，更是 为他们的安危担忧。而在屋外他听见雷钧霆摔杯子，便自然而然地认为他是行迹败露，要对杜衡和灵芝发难了。而此时，雷钧霆才回过味来。他看了看薛焱，又看了看杜衡和灵芝，冷冷问道：“你们……都以为是我做的？” 第八十章附体 三人对望了一眼，齐齐点头。 雷钧霆指着薛焱，咬牙道：“他们也就罢了……可你……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你怎么如此想我？” 薛焱的脸微微泛红，结结巴巴道：“姐夫，我……我一开始也不信你会做出这样的事……可……可又一想，若是没有姐夫的授意，谁又敢在将军府对将军夫人下手呢？任谁也没这个胆子啊……” “况且，之前我听闻雷夫人为了求子访遍京城名医。”灵芝接着道，“那些名医是不可能诊断不出麝香之事的。若不是大将军的意思，他们又怎会集体缄口不言呢？” 雷钧霆低头沉思良久，沉声道：“你们的疑问……我解释不了……但，我真的没有做……” 话毕，他抬眸望着灵芝。目光坚定而坦然。 灵芝也盯着雷钧霆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接着轻轻吐出三个字：“我信你……” 雷钧霆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疑惑——就连从小一起长大的薛焱都怀疑自己。而眼前这个素昧平生的小女子怎么会如此坚定地说相信呢？ 他的心理自然逃不过灵芝的眼睛。她淡然一笑道：“若真是你做的，如今被我们识破，怕是早就要杀人灭口了。你一个大将军要杀我们两个平头百姓，简直太容易了。根本没必要跟我们解释啊！” 其实不只是这样原因。灵芝一直在观察雷钧霆的动作和表情。人的身体语言是不会说谎的。所以她断定麝香之事，定不是雷钧霆做的。 薛焱闻言眨了眨眼睛，接着向雷钧霆施了一礼，道：“姐夫，是我错怪你了……” 雷钧霆没理会他，只转过身攥紧了拳头。接着，只听“砰”的一声，那似铁锤般的拳头狠狠砸在了书案上，把一方端砚震落在地。 “纵是把将军府翻过来，我也要将谋害夫人之人找出来！”雷钧霆厉声道。 雷达将军做事也真是雷厉风行。接下来，他便展开了一系列的审讯调查。首先将府中制香料的几个师傅和小工审问了一番。又命人找来了曾给雷夫人看过病的一位名医，开诚布公地说了麝香一事。 而最后两方问话的结果都指向了同一个人——雷夫人的陪嫁丫鬟，也就是后来配了小厮赶出将军府的春桃。 香料师傅称，每次送香料都是交给春桃的。而现在正用着的香料也是春桃经手过的。 那老大夫也称，他在给雷夫人诊脉之前，春桃曾偷偷暗示过他不要多嘴。所以他即便是诊断出麝香的问题，也以为那是雷将军的意思，不敢多说。 待查明一切后，已经是掌灯时分了。雷钧霆坐在书房里气得浑身发抖。灵芝端起茶碗抿了口茶，慢条斯理道：“若真是这个春桃捣的鬼，那一切便能说通了。她是雷夫人的贴身丫鬟。雷夫人的饮食起居都由她来照料。想必在香料里动手脚也不是什么难事。她怕夫人看了大夫会 露出破绽，便偷偷暗示大夫，让他们皆以为麝香是将军授意。这样便没有人会知晓她的行迹了。” “搞了半天……都是那个贱人生的事……”雷钧霆咬着道，“夫人还曾想将她收房……哼……真是差一点将个祸害留在身边！” 薛焱不禁感叹道：“那个春桃原是我们薛家的丫鬟，一直服侍大姐的。本来看她挺老实的，不曾想却是如此歹毒。” “可是……她是小小丫鬟这么兴风作浪，又是为了什么呢？”杜衡在一旁不解道。“这还不好解释？”灵芝道，“她想做雷将军的侍妾呗！你想啊，雷将军与雷夫人感情那么好。雷将军又承诺过永不纳妾。若雷夫人顺顺利利生下孩子，旁人是根本没有机会的。所以，她才会利用麝香使雷夫人不孕。一方面又鼓动雷夫人将自己送到雷将军的床上。这样一来，她便可顺理成章成为这将军府的二夫人了。本来她已经快要成功了。只是没想到雷夫人会因心情郁闷到连理堂来找我。又在我的指点下 做出了顺应自己心意的选择。于是，她便落得现在这个下场了。” 杜衡听完点点头道：“嗯，这样一来，所有的事都能解释清楚了。这个春桃，还真是个祸害！搞不好后来雷夫人病情越来越严重，也是与她有关呢！”灵芝不做声，可心里却暗暗起疑——麝香一事可以说罪魁祸首就是春桃。可雷夫人的病却依然疑点重重。要知道，雷夫人第二次到访连理堂时，那春桃已然被赶出将军府了。后面发生的事应该跟她没有太 大的关系。 而此时，雷钧霆已经下令连夜将春桃捉拿回府。看他那副要吃人的模样，这春桃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一夜，灵芝和杜衡睡得安稳许多。毕竟事情总是有了进展，只等看明日春桃如何招供。而通过她或许还能找到其他线索。 第二天，天刚亮，便有下人来通传灵芝和杜衡到前堂去。他们知道定在那里审问春桃呢。 二人步入前堂，只见一个身穿灰色粗布小袄的女子正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她身形娇小，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哭得肿成了桃子。不用猜也知道，此人定是那雷夫人的贴身丫鬟春桃。 “将军，我真的是冤枉的……”春桃跪在地上声泪俱下。 雷钧霆上前一步，飞起一脚便将她踢倒在地，接着怒目而视道：“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我承认……麝香是我加的……也是我授意大夫不要乱说话的……”春桃勉强支撑起身体，嘴角渗出一丝现需，“可……可这些都是按夫人的吩咐做的啊……将军……我就是个丫鬟……岂敢擅自做主……我自小便 服侍夫人……自然是……她吩咐什么便做什么了……” “一派胡言！”雷钧霆立着眼眉道，“夫人一心求子。为了子嗣不知掉了多少眼泪。她怎么会自己给自己下药？”春桃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忽然直直瞪着雷钧霆，一字一句道：“我说了，你们定不会相信……可……可夫人真的不是原来的夫人了……她……她被姝儿小姐附体了……” 第八十一章不可告人的秘密 “姝儿小姐？” 大家闻言面面相觑。 灵芝不禁心下一动。那日她去薛婉房中时，也曾听薛婉喊过一声“姝儿”。这个姝儿到底是谁？她跟薛婉又是什么关系呢？ 灵芝心中的疑问，马上就有人替她问出来了。 坐在一旁的薛焱瞪着春桃问道：“姝儿小姐又是谁？” 春桃泪眼涟涟望向薛焱，道：“大公子……你年纪小……不知道你原来……还有个姐姐……” “住口！”雷钧霆大吼一声，“贱人，休得胡言乱语！”灵芝眼尖，她发现雷钧霆自听闻“姝儿小姐”脸色便不对劲了。他之前是很愤怒的状态，而现在却是强装着愤怒去遮掩内心的不安，倒显得有些欲盖弥彰了。而他迫不及待出口制止春桃，显然是想遮掩什么 。 春桃眯起眼睛看着雷钧霆，嘴角不住抽动着。 “我知道，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会相信……我也知道……姝儿小姐，是薛府不可告人的秘密……夫人如今也不是原来的夫人了……我真是百口莫辩……”她一边说着，眼睛一边瞄向屋内的柱子。 灵芝心中暗叫不好，提前站起了身。 果然，春桃忽然仰天大笑，眼泪似泉水一般从眼角溢出。她咬了咬牙，恨恨道：“也罢！自出了这将军府，我便生不如死……今日……倒不如死了干净！” 接着，她站起身猫下腰，猛地朝那根柱子冲了过去。灵芝早有准备，迅速上前两步，张开双臂挡在了春桃身前。而春桃的头便硬生生撞上了灵芝的小腹。疼得灵芝直咧嘴。 雷钧霆眉心紧锁，大吼了一声：“快将她按住！” 左右侍卫赶忙上前，压着春桃的胳膊将她按跪在地上。 杜衡也跑到灵芝跟前，捂着灵芝的小腹关切道：“娘子，你怎么样？” “没事，没事……”灵芝咧着嘴，在杜衡的搀扶下坐在了一旁。 这时，薛焱大步走到春桃跟前，低头问道：“你刚刚说什么薛府不能说的秘密？还有……你说我还有个姐姐……又是怎么回事？” 春桃抬眸望着薛焱，嘴角浮起一抹嘲弄地笑，轻声道：“大公子……你还是回家问老夫人吧……”说着，她又望向了雷钧霆，扬起下巴，轻笑一声道：“或者……问问雷将军……” 薛焱扭过头，瞪大眼睛望着雷钧霆，大声道：“姐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雷钧霆背对着众人，灵芝虽看不见他的表情，却仍能感觉到他宽厚坚实的肩膀似在微微抖动。 “姐夫！”薛焱见雷钧霆不做声，便又急迫地喊了一声。 雷钧霆缓缓转过身，脸上阴云密布。他没理会薛焱，只吩咐侍卫道：“将春桃押入牢里，严加看管！” 话毕，他便大步走出了前堂。 薛焱欲追上去，却被灵芝制止了。 “你这样逼问，他肯定是不会说的。”灵芝扯住薛焱的胳膊道。 薛焱皱着眉，道：“可是……那春桃说的话……到底什么意思啊？” 灵芝略微思索了一下，低道：“这里人多眼杂。还是回到我们的住处再从长计议吧。” 薛焱想了想，也只能如此了。于是三个人便又回到了杜衡和灵芝的住处。 刚落了座，薛焱便沉不住气道：“这事情怎么越来越乱？本以为是将军府里有人要害大姐。可那春桃却说什么我们薛府不可告人的秘密。好像……问题是出在我们薛家……” 杜衡给薛焱倒了杯茶，道：“薛公子莫要着急，咱们理一理就会有头绪了。” “薛公子，春桃说你还有个姐姐。这件事，你一点儿都不知道吗？”灵芝问道。 薛焱不假思索道：“不知道！从小到大，我就只有一个姐姐！怎么会又冒出个姐姐啊？” 杜衡眨了眨眼睛，道：“会不会……是那春桃信口乱说的？” “不会……”灵芝摇摇头道，“她刚刚撞柱子时非常果决，我能感觉到，她真的是一心求死。试问，一个怀着必死之心的人，编出一堆谎言又有何意义呢？” “姝儿……姝儿……”薛焱自言自语，“莫非这个姝儿，就是我另一个姐姐？可是……为什么薛家上上下下都没人提起过这个人呢？” 灵芝抿唇道：“或者……你该回家问问你娘……雷将军这边显然是知道内情的。但看他的样子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想从他口里问出些什么，希望不大。所以还是回家问你娘吧。” 薛焱思索了一番，道：“也只能如此了。我现在便回家打探一下。除了我娘，我还可以问问家中年长的仆人。这样，明日我还来这里跟你们商讨。你们夫妻俩一定要等我的消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薛焱的担心不是没有必要的。他看得出来雷钧霆此时正在盛怒之中。他怕杜衡和灵芝万一触了他的逆鳞，再有个好歹。 可灵芝却不是个听话的人。待薛焱走后，她便和杜衡说起了自己的想法。 杜衡吓了一跳：“什么？娘子，你要偷偷去见春桃？” “你小点儿声！”灵芝按住杜衡道，“小郎中，你听我说。我回忆了一下春桃今天说的话。她说，薛婉被什么‘姝儿’小姐附体了……你不觉得，这话太奇怪了吗？” 杜衡这才意识到，他们都被春桃后来说的话转移了注意力，却忘记了她之前说的这句话。 灵芝接着道：“别忘了，我们的首要任务是给薛婉治病。至于薛焱有几个姐姐，这件事与治病并没有直接关联。而春桃说的这句‘被附体了’，却正是道出了薛婉的一个症状。” “哦……”杜衡似明白了一些，“她是薛婉的贴身丫鬟，定是看到过薛婉的一些奇怪举动，然后……她认为是被什么‘姝儿小姐’附体了……”灵芝点头道：“没错，我就是想知道，她到底看见了什么。为什么就认定薛婉是被‘姝儿小姐’附体呢了？我想，弄清楚这个，我们就离薛婉的病因又进了一步。” 第八十二章你们都走吧 入夜，待天色完全黑下来后，杜衡和灵芝便偷偷溜了出来。所幸他们就是刚从将军府的私牢里放出来的，找回去倒也是轻车熟路。 在离牢房门口不远处，二人藏身在了矮木丛中，偷偷注视着牢房那边的情况。 只见半掩着的牢门内透出几缕昏黄的煤油灯光。借着灯光可以隐约看见那个瘦高个子的狱卒坐在凳子上，怀中抱着个刀鞘。他的头时不时地往下磕一下，似乎在打瞌睡。 灵芝压低声音道：“我看那个狱卒就快睡着了。你在这里等着，我过去让他彻底睡着。” 杜衡扯住灵芝，关切道：“娘子，这样太危险了。万一你被他们抓到怎么办？” “你放心，我自有办法。”灵芝安慰他道，“你忘了我是怎么让薛焱睡觉的吗？” 没错，灵芝是想将那狱卒催眠。他现在本就已经昏昏欲睡。在这样的状态下，要催眠他是很容易的。 可杜衡仍旧不放心，紧紧攥着灵芝的衣襟，道：“可是还有一个狱卒啊！我们在牢里的时候，不是有两个吗？” “也许……他今天放假……” 灵芝其实心里也没底，可她想着怎么得去试一下，总好过一直躲在树丛里啊！ 可杜衡却是个谨慎的人。尤其是让灵芝犯险的事，他说什么也不会答应。 他紧紧攥着灵芝衣襟，眉心拧成一团道：“不行，太危险了，你不能去！要去……我去！” “小郎中，你又不会催眠，你去只有被抓的份……”灵芝无奈道。 “反正，我就是不让你去！”杜衡边说边伸出手臂将灵芝死命抱在怀中。 “小郎中，你不要这样……”灵芝想推他，可又怕被人发现不敢太用力。 “不行，我就是不让你去……”杜衡压低声音，可眼睛却红了。 就在两个人争执之际，牢房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接着那个鹰钩鼻子的狱卒带着个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灵芝和杜衡定睛望去，却发现那穿着灰布衣服的瘦弱女子，不是旁人，正是春桃。她从那狱卒手中接过一个包袱，又垂着头似乎说了几句话。 灵芝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一把推开已然呆住的杜衡，低声道：“那狱卒应是偷偷把春桃放了。” “那他胆子好大……就不怕雷将军降罪于他？”杜衡望着春桃和狱卒，口里嘟囔着。灵芝蹙眉思索了一下，忽觉得不对劲——杜衡说的没错，这狱卒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放走雷将军的囚犯啊。这其中定有隐情。不过，春桃若是就这样走掉，她就再没机会得知雷夫人 的状况了。 想到这，灵芝腾地从矮木丛中站起身来，大步向牢房门口跑去。 杜衡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得也跟了上去。 “春桃，你不准走！”灵芝边跑边大喝一声。清脆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如一把利剑划破了冬夜的冷寂。 春桃吓得一哆嗦，忙转身望向灵芝。可当她看清楚来人时，却变得镇定了。 灵芝跑到春桃跟前，望着那鹰钩鼻子，厉声道：“你好大胆子，竟敢私自放走雷将军的犯人！” 那狱卒下意识朝牢房里面的方向望了望，接着言辞闪烁道：“这位大夫……这事，你……你就别管了……” 灵芝却不肯罢休，继续道：“我当然要管！给雷夫人治病是我的职责。而今你却要将重要的人犯放走，我岂能不管？” 这时，杜衡也在一旁仗着胆子帮腔道：“对……你们背着雷将军私自将犯人放走……我……我现在大喊一声……将军府的侍卫就会来……来抓你们了……” “你们……唉……”狱卒看看灵芝和杜衡，又转过脸望了望牢房里面，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而这时，春桃却“噗通”一声跪在了灵芝面前。 灵芝被唬的一惊，接着道：“你跪下来求我也没用！总之，你不能走！” 春桃却哽咽着道：“我不是求你们放我走……我只是听闻你们是给夫人治病的大夫……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夫人啊……夫人她是个好人……你们一定要救她……我在这给你们磕头了……” 说完，春桃跪在地上便开始给灵芝磕头，一边磕头一边泪如雨下。 灵芝赶忙俯下身去搀扶她，道：“你赶紧起来……别磕了……我们本来就是给夫人治病的。我们连军令状都立了。自然会尽心尽力的……” 春桃听闻此言，才停止了磕头的动作，扬起脸抽泣着对灵芝道：“我替夫人谢过大夫了……” 灵芝顺势将她扶了起来，道：“你想我医好雷夫人，就不能离开这里。我还有好些问题没弄清楚。你走了，我就永远不知道了。” 春桃咬着下唇，眼泪扑簌簌下落。半晌，她才哽咽着道：“大夫……我真的不能说……不能说……你让我走吧……” 灵芝眼中闪过一丝狠绝，攥住了她的胳膊，厉声道：“我不会让你走的！杜衡，你快去禀告雷将军！” “哦，好……”杜衡抬腿便想走。 可这时，牢房的门口却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是我放她走的……” 杜衡和灵芝寻声望去，却皆瞠目结舌。 清冷如水的月光下，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立在牢房门口。冷冷的夜风吹起他的衣袂，白衣胜雪，目似深潭，一张英气逼人的俊脸更是冷若冰霜。这画面莫名让人感觉一种深入骨髓的落寞与荒凉。 灵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由得脱口而出：“雷将军……居然是你……” 在此之前，她是觉得狱卒明目张胆放走春桃十分蹊跷。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放走春桃的竟然就是雷钧霆。 雷钧霆大步走上前，看了一眼春桃，又抬眸望着灵芝，冷冷道：“走吧，你们也……走吧……” 说话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助。“雷将军……你是说……我们可以走了？”杜衡疑心自己听错了，不禁确认道。 第八十三章索命 雷钧霆微微颔首，接着摆了摆手，沉声道：“走吧……都走吧……” 他浑厚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黯哑与颤抖，低低的，却让听者有一种心被扎了一下的感觉。 “可是……我们是立过军令状的……”杜衡认真道。 灵芝有点哭笑不得——这小郎中还真是个认死理的人。雷钧霆紧锁着眉，低声道：“我虽是大将军，可也不能草菅人命。当初，也只是想吓唬吓唬你们，让你们尽心尽力给夫人治病。所以，即便你们医不好夫人，我也会放你们走的。可现在……唉……你们现在 就走吧……” “那雷夫人呢？”灵芝急切道，“我们走了，谁给她治病啊？” 春桃也跪在雷钧霆脚下，哭着道：“大将军……你不能不管夫人啊……你让大夫给继续夫人治病吧……” 雷钧霆咬着牙，眼中有晶莹闪烁。半晌，他抬头仰望着深邃的夜空，似自语般道：“呵，大夫如今还有何用？她回来了……来索我们的命……逃是逃不过的……” 春桃听闻也瘫坐在地上，双眼无神，口中喃喃道：“怎么才能让她放过夫人啊……” 雷钧霆忽然笑了，可那笑容却给人一种视死如归的感觉。 “不管怎样……我与夫人同生死……”雷钧霆目光坚定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回来了？什么索命不索命的？”灵芝大声道。 她根本不相信有什么鬼神，也最受不了这些古代人动不动就拿这些封建迷信的思想来解决问题。而她也猜到他们口中的那个“她”，十有八九就是之前提到的“姝儿小姐”。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雷钧霆却瞪起了眼，冷冷道：“让你们走，你们就赶紧走！别等我后悔了，再要你们的命！”灵芝差点儿被他气乐了。她算是彻底了解了这位大将军的性格了。他虽看起来很冷酷，嘴上也动不动就说要人的命，可心地却很善良。只是情商低了些，才会用冷漠来应对一切。她才不相信，他会真的杀 了他们。“行了，你别吓唬我们了。要杀早杀了！”灵芝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的伪装，“我告诉你，这世上根本就没什么鬼神。那些怪力乱神之说，都是人们编出来自己吓自己的。大将军，请你相信我，只要让给我把 事情弄清楚，我是真的会将雷夫人治好的。你就让我试试吧！” 雷钧霆抿着唇，一言不发。而春桃看了看灵芝，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灵芝知道，他们肯定是有什么不能言说之事。而这件事肯定就是薛婉的病因。所以，她无论如何也要撬开他们的嘴。 而正在灵芝思考如何让他们说出实情时，远处忽然跑来一个小丫鬟。她跌跌撞撞跪倒在地，颤抖着声音道：“将……将军，不好了……不好了……” 灵芝认出她就是那日给杜衡拿熏香的丫鬟。她如此惊慌失措地跑过来，定是雷夫人出了事。 雷钧霆脸色发青，瞪大眼睛急急问道：“出什么事了？” “夫人……夫人又要寻短见……”丫鬟带着哭腔道，“她刚刚用头去撞屏风……满头都是血……” 雷钧霆还未听完丫鬟说的话，拔腿便向雷夫人的院子奔去。灵芝等人也跟了上去。 进了雷夫人的房中，丫鬟婆子跪了一地，见到脸色铁青的雷钧霆皆吓得瑟瑟发抖。 雷钧霆急切奔到里屋，只见薛婉披头散发地躺在床上。额头鲜血淋漓。 “到底是怎么回事？”雷钧霆怒吼了一声。 一个婆子爬过来，瑟缩着道：“回……回将军……夫人……夫人刚刚又发病了……说什么……要同归于尽……然后……然后就一头撞向了屏风……事发突然……我们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就……” 雷钧霆不再理会她。侧身坐在了薛婉的床边，一脸焦急地望着她。 杜衡这时上前一步，轻声道：“雷将军，让我瞧瞧吧……” 雷钧霆微微点了点头。于是，杜衡便给薛婉把了脉。接着，又让下人拿了些止血消毒的药，帮薛婉将头上的伤包扎了一下。而整个过程中，薛婉都处于一种昏迷的状态。眼睛始终是紧闭着的。若不是偶尔因触动伤处微微蹙眉， 竟看不出还有一丝生气。 杜衡处理完伤口，转过脸对雷钧霆道：“外伤没什么大碍。将养几日便好了。只是……夫人五脏六腑皆有衰竭之象……应是……长久没有按时进食所致。若再这样下去……怕是……怕是……时日不多了……” 杜衡话音刚落，屋里的丫鬟、婆子便都抹起了眼泪。一时间，哀声一片。 “哭什么哭！”雷钧霆用拳头砸了一下床沿，厉声道，“夫人还没死呢！” 众人皆噤若寒蝉。 而此时的雷钧霆嘴角抽动几下，一行清泪也滑落脸颊。他似怕旁人看见，忙转过脸用袖子迅速抹了一下。 可这一番动作却全被灵芝看在眼里。她深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更何况像雷钧霆这样驰骋疆场，铁骨铮铮的男儿，更是流血不流泪的。而这也更说明，他是真的绝望了。 灵芝上前几步，来到雷钧霆面前，压低声音道：“雷将军……真要眼睁睁看着雷夫人油尽灯枯吗？” 雷钧霆抬眸茫然地看着灵芝，眼中仍蓄满了泪水。 “有句话叫作‘事在人为’。人在，无论遇到什么事总会有解决的办法。可若人没了……一切就都没了……”灵芝恳切道，“雷将军，那秘密真的比夫人的性命还重要吗？” “这……”雷钧霆一怔。 灵芝继续道：“雷夫人如今命悬一线……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雷钧霆死死盯着灵芝的脸，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真的能医好夫人吗？” “没有十成的把握，但……我愿意一试……”灵芝说得诚恳。 雷钧霆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又哑着嗓子问道：“你……发誓，不将听到的事说出半句吗？”灵芝眼睛一亮，忙伸出右手做出起誓的样子，道：“我灵芝对天发誓，若泄露半句，天打雷劈！” 第八十四章双重人格 雷钧霆叹了口气，接着将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了春桃。 “春桃，你将夫人的病……原原本本告诉灵芝大夫吧……”雷钧霆垂下头，有气无力道。 “是……”春桃擦了擦眼泪，望着躺在床上的薛婉，缓缓道来，“夫人……不是得了什么病……而是……被姝儿小姐附体了……她一会儿是自己，一会儿又变成姝儿小姐……我发现的时候，差点儿吓死了……” “你是说……她表现出两个人的状态？”灵芝瞪大眼睛问道。 春桃点头，道：“一开始，我也不确定，只当夫人有时是心情不好……可有一天，她开口逼迫我……还承认了自己就是姝儿小姐……” 春桃说到这的时候，身子都在微微颤抖，脸也变得煞白。仿佛真的见了鬼一般。 “她逼迫你什么？”灵芝语气平静地问道。 春桃脸色有些尴尬，偷偷瞄了一眼雷钧霆，低声道：“就是……就是……那件事……” “好了，我知道了。”灵芝示意她不用说下去了。春桃的表现已经很明显了。薛婉或者应该说那个“姝儿小姐”，逼迫她做的，应该就是勾引雷钧霆上她的床。也就是薛婉第一次来到连理堂诉说的苦恼。本来灵芝还以为春桃和红歌皆是薛婉因没有子嗣而强 迫自己为夫君找的女人。可如今看来，事情并不是这样简单。 “你说那个‘姝儿小姐’逼迫你，那是如何逼迫的？”灵芝继续问道，“你把当时的情形仔细跟我说一下。” 春桃的嘴唇微微抖了抖，接着颤声道：“她提出这件事的时候，我十分抗拒。一开始，我还不知道她是姝儿小姐，只当是夫人昏了头。我求她不要逼我这么做……可她忽然说……说……” 说到这里，春桃的眼中尽是恐惧，胸口剧烈的起伏，仿佛要背过气去。 灵芝忙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道：“别怕……都已经过去了……你慢慢说……”春桃深吸了两口气，又接着道：“她说，你若不按我说的做……我便杀了薛婉……我当时都懵了……哪里有人会说，自己杀了自己的？可接着……她便真的去掐自己的脖子……那不是做戏……而是用了十成的 力气使劲去掐……仿佛那身子不是她的一般……” 听到这里，雷钧霆望着薛婉终于泣不成声。 “我……我当时怕极了……”春桃接着道，“我觉得夫人应是被鬼缠身了。于是……于是我就问她……你到底是谁？她……她阴森森地冲我笑……说，她是……她是薛姝……” 说完这些，春桃瘫倒在椅子上，似用完了全身的力气。 听到这，灵芝心中大概有了判断。她可不相信什么鬼神附体。薛婉的这种表现，应该是双重人格。双重人格是多重人格的一种，是严重的心理障碍。具体指一个人具有两个相对独特的并相互分开的人格，并以初始人格，也就是未分裂出其他人格时的患者为主人格，分裂、衍生人格为亚人格的一种精神 变态现象。 只不过薛婉的病症有些特殊。她分裂出的亚人格是曾经在世上存在过的一个人，也就是春桃口中的薛姝。 这样一来，薛婉的病情便很好解释了。她的主人格并不知道薛姝这个亚人格的存在。所以薛姝出现时做的事情，她也都一概不知。 而将春桃和红歌送到雷钧霆的床上的是薛姝。让春桃在沉水香里放麝香的也是薛姝。薛婉一直活在薛姝搞的这些小动作里，不但一直不孕，还对夫君雷钧霆产生了嫌隙。于是她为了解开心中的疑惑去找灵芝。又在灵芝的授意下做出了一系列违背薛姝意愿的事。估计薛婉先后将春桃和红歌送走的做法，应是惹怒了薛姝。于是，薛姝便百般折磨薛婉的身体，甚至企图同归于 尽。 不过，这个薛姝和薛婉到底是什么关系呢？薛婉为何会分裂出薛姝这样一个人格呢？而薛姝这个人格又为何拼命想让雷钧霆纳妾呢？ 这些问题还需要一个个破解。 灵芝转过脸对雷钧霆淡然一笑，道：“雷将军，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放心，雷夫人并不是被什么鬼神附了体。也没有谁要来索谁的命。她只是得了一种病。” 雷钧霆眼睛一亮，忙追问道：“真的只是得了病吗？那……这病能治吗？” “不好治，但……我还是有办法的。”灵芝平静道。 “有……有办法就好，那总还是……还是有希望的……”雷钧霆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灵芝抿了抿嘴唇，盯着雷钧霆一字一句道：“不过……要想治好雷夫人，你必须先告诉我……薛姝到底是谁？” 雷钧霆的身子仿佛触电般抖了一下。接着，他缓缓垂下头，一语不发。 灵芝没有催促他。她知道，他对薛婉用情至深，为了救薛婉他是一定会说的。只不过，此刻他的心情十分复杂。要等到他自己的心里斗争结束，他才会说出来。 果然，过了一会儿，雷钧霆又慢慢抬起头。一双眼黯淡无光。 他张了张嘴，哑着嗓子艰难道：“薛姝……她也是薛家的女儿……跟婉儿同龄……只不过……她是庶出，跟婉儿不是一个母亲……” 灵芝点了点头。原来薛家还有个庶出的女儿。怪不得春桃会对薛焱说，他还有个姐姐。只是，为何薛焱从不知道这个姐姐的存在呢？雷钧霆又接着道：“薛姝的母亲原是个歌女，薛府的人皆叫她丽姨娘。只因出身贫贱，在府中并不受宠。几乎是连下人都不把她放在眼里。而薛姝出生的时辰又不好，八字纯阴。薛老爷只道这女儿是个不祥之人。这母女俩在薛府便更是饱受欺凌了。阖府上下，只有婉儿对薛姝好。两个小姐妹几乎天天形影不离。可薛夫人不喜欢薛姝，每每婉儿生病便说是薛姝这个不祥之人引来的。对薛姝母女便更是非打即 骂……”雷钧霆的嘴唇一张一合，缓缓道出了薛府那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八十五章梨花满地不开门 十三年前的一个春日，正逢薛老爷寿宴。作为世交的雷家一大家子都过来祝寿。 寿宴结束后，园子里搭起了戏台子。薛老爷点了一出《八仙贺寿》，戏班子便开始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雷钧霆觉得无趣，便偷偷溜了出来，在薛府信步闲逛，将那锣鼓唢呐之声远远抛在了身后。 迎着柔软的春风，借着微醺的酒意，雷钧霆顺着花园的石子路一直朝东南角走去。而阖府上下都在为薛老爷的寿宴忙碌着，根本没人注意他已经来到了薛府的禁地。 那是一处小小的院落。由于长年没有修葺，颓败的墙头长满了草。大门被钉了几道木板。远远望去，满目荒凉之感。与前面寿宴的喜庆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雷钧霆猜想，这应是薛府荒弃的一处院落。而正他当想转身原路返回时，一阵风吹过，几瓣莹白的梨花随风落在了他如墨发上。 雷钧霆摸了摸头发，将一片梨花摊在掌中。接着他抬眸望去，才发现原是那院中的一棵梨树上飘落的。 他忽然来了兴致，唇角微微弯起，一边走到门口，一边念到：“‘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呵呵，想来，这门也是不会开了……” 可这时，门内却传来一个微弱的女子的声音：“谁……谁来了？快……帮我把门打开……” 雷钧霆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一怔，接着上前一步，拍了拍门板，高声问道：“谁在里边？” 接着，只见那扇门被从里面拍得山响，那个声音也沙哑着喊道：“救救我……快救我出去……” “到底是谁在里边？”雷钧霆盯着那颤动的大门，又高声问道。 里面忽然安静了。可须臾，便传来一阵哭声：“你是不是雷哥哥……雷哥哥……” 雷钧霆瞪大了眼睛，脑海中忽然闪现了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在薛府，只有她会怯生生地喊他“雷哥哥”。可是，她不是已经…… 雷钧霆用力甩了甩头，怀疑自己是不是喝了酒出现了幻觉。 可门里的哭声依旧在继续。那人也在抽泣着道：“雷哥哥……我是姝儿……我是姝儿啊……快救救我……” 雷钧霆只觉得汗毛都竖了起来。这一次，他没听错。里面的人确实是六年前得了麻风病“去世”的薛姝。 薛姝与薛婉同年出生，虽只晚生了两个月，命运却南辕北辙。薛姝的生辰八字纯阴，被薛老爷视为不祥之人。三岁那年，她的母亲丽姨娘病逝了。小小的她更是饥一顿饱一顿，过得连个下人都不如。而奇怪的是，自从薛姝出生后，不论是薛夫人还是府里的几个姨娘皆无所出。薛老爷一心求子，急得团团转。找来个阴阳先生，竟说是因府上有人冲了送子观音。薛老爷闻言，马上就想到了薛姝这个八字 纯阴的女儿，更视她为眼中钉。 阖府上下，便只有薛婉对薛姝好。而雷钧霆因经常来薛府跟薛婉玩在一处，便也渐渐与薛姝熟稔起来。 在他的记忆中，薛姝总是跟在薛婉身后，用一双怯生生的大眼睛看着薛婉。那眼神仿佛是看着生命里唯一的一束光。 薛姝不大跟雷钧霆说话，只是见面时垂着头，轻轻唤一声“雷哥哥”。在雷钧霆的记忆中，她仿佛只是薛婉的一个浅淡的影子。 而就在六年前，这个影子忽然消失了。他还记得薛婉双眼哭得如桃子一般，断断续续告诉他，薛姝忽然得了麻风病被隔离在东南角的一个小院子里。又过了几日，薛府便传出薛姝病死的消息。 那阵子，薛婉整日以泪洗面，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好在没多久，薛焱便出生了。薛婉渐渐将对薛姝的感情转移到这个弟弟身上，心情也渐渐好转了。 可谁知，当雷钧霆几乎要忘了这个可怜的女孩子时，她却意外地“复活”了。 “雷哥哥……你忘了姝儿了吗？” 院门被薛姝从里面剧烈地拍着。一声声呼唤，似刀子一般划过雷钧霆的心。 雷钧霆咬了咬牙，心想，不论如何先进去看个究竟。于是，他望了望高高的院墙，心中估算了一下。这样的高度对普通人来说是很难越过的，不过对他这样一个从小习武之人，便算不得什么了。 于是，雷钧霆一叫丹田气，接着纵身一跃，稳稳落在了院中。 站稳后，他急切朝院门处望去。只见一个瘦得不成人形，蓬头垢面的女子，正靠着门上泪眼婆娑地望着自己。他几步走上前，望着那双与薛婉十分相似的眼睛，心中百转千回。 没错，眼前的女子就是薛姝。 “雷哥哥……”薛姝伸出如枯枝般的手，“我以为……我以为此生再见不到你了……” 雷钧霆深吸一口气，颤声问道：“姝儿……你……你不是死了吗？” 薛姝的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笑，眼泪却依然扑簌簌下落。半晌，她才声噎气堵道：“我……我根本没得什么麻风病……都是夫人害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雷钧霆瞪大眼睛问道。 薛姝用灰布衣服的袖子抹了抹眼泪，喘息了一阵，才缓缓道出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六年前，薛夫人终于再次有了身孕。薛老爷喜出望外，只盼着一举得男。但许是因薛夫人年纪有些大了，胎象一直不稳，还见了两次红。薛老爷唯恐这好容易来的孩子再滑了胎，四处求神拜佛。而有一次薛婉带薛姝一起给母亲请安时，薛姝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茶碗。本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却引起了薛夫人的疑心。她开始怀疑是薛姝这个不祥之人冲撞了她的胎儿。于是，她便命人强行将薛姝关进 了这个小院子里，并称她得了麻风病。几日之后，薛夫人又对外称薛姝已死。薛老爷本就厌恶薛姝，对她的生死也并不关心，只命人将那麻风病人住过的院子彻底封了。于是，薛姝便孤零零被隔离在偌大的薛府。每日只有常年服侍薛夫人的孙婆婆从狗洞里给她递些吃食。就这样，整整过了六年…… 第八十六章逃跑 讲述的过程中，薛姝哭得几欲晕厥。后来，雷钧霆只得蹲下身将她小小的身子抱在怀中。 几瓣梨花飘落，点点落在两人的发间。薛姝用泪眼凝视着雷钧霆的双眸，忽然凄楚地笑了，幽幽道：“雷哥哥……我以为，我至死都再见不到你了……今日，能再见你一面，我此生无憾了……” 雷钧霆不禁心下一动。他回想起之前薛姝见到自己那含羞带怯的模样，心中忽然了然。只怪自己一颗心都在薛婉身上，竟忽略了“哪个少女不怀春？” “姝儿……”雷钧霆轻唤着她的名字，“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薛姝瞪大眼睛定定看着雷钧霆，道：“你把我的事告诉婉姐姐……她会想办法救我的，对，她一定会救我的……” “好。”雷钧霆郑重点头，“我这就去找婉儿，你等着我们……” 雷钧霆本就是心思简单之人，再加上年少气盛，根本是想都没想就将薛姝的事告诉了薛婉。 薛婉听闻薛姝的悲惨遭遇，简直痛心疾首。她哭着跑去找薛夫人。而此时寿宴刚散，薛夫人正在花厅里招待各府的女眷。 薛婉刚想闯进去，便被孙婆婆拦住了。 “哎呦，大小姐，你这样眼睛红红的是怎么了？”孙婆婆关切地问道。 薛婉一想起她也是母亲的帮凶便对她也是恨之入骨，厉声道：“少废话，我要去见母亲！” 孙婆婆哪里知道她此时的心情，只当是女孩子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于是笑着道：“夫人有事走不开。大小姐若是不高兴，跟孙婆婆说说。孙婆婆帮你想办法。” “哼……”薛婉冷笑一声，狠狠盯着她的脸，一字一句道：“好……那我问你，东南角的小院子里……关着的是谁？” 孙婆婆一哆嗦，苍老的一双眼里尽是惊恐神色。她的嘴唇微微翕动，半晌才颤抖着道：“你……你看见她了？” 薛婉激动地抓着孙婆婆的手，哭着道：“我要去见母亲！我要问问她……为什么如此对待姝儿？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她承担这一切？” “你别喊啊……大小姐……”孙婆婆急忙捂住薛婉的嘴，“里面都是咱们家的贵客。还有好多朝廷官员的女眷。你这样闯进去，薛家的颜面就丢尽了！” 薛婉哭闹了一阵，终于冷静下来。 孙婆婆见她情绪稳定了，转了转眼珠道：“大小姐，我也该给姝儿小姐去送吃的了。不如……你跟我一起去。你们小姐妹先见上一面。等客人散了，你再来找夫人问个清楚，也不迟啊……” 薛婉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于是，孙婆婆便转身去了小厨房。过了一会儿，她又提着一个食盒走了出来。 薛婉上前一步，掀开食盒看了看。 孙婆婆笑着道：“大小姐放心吧！都是姝儿小姐爱吃的。你看，还有一盘桂花糕呢！” 薛婉望着那桂花糕，眼泪又扑簌簌下落。记得小时候，薛姝常常吃不饱肚子。都是薛婉偷偷藏些点心给她。 薛婉和孙婆婆穿过了回廊，看见雷钧霆正等在那里。于是，三个人便一起去了那个小院子。 院门早已被封死。雷钧霆用佩剑将木条砍断，三个人才从大门走了进去。 瘦瘦小小的薛姝就立在那颗梨树下，一身灰色的粗布衣服早已破破烂烂，头发也乱蓬蓬一团。她怔怔望着薛婉，一行清泪滚落脸颊。 “姝儿……”薛婉瞪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薛姝。 “姐姐……” 薛姝踉跄着跑了过来，可跑到薛婉跟前却又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她看着薛婉光鲜洁净的衣服，怕被自己弄脏了。 薛婉却一把拉过薛姝，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哭着道：“姝儿……你受苦了……” “姐姐……姐姐……你终于来了……”薛姝在薛婉怀中也是泣不成声。 一旁的雷钧霆看见这一幕心中也一阵阵泛酸。他知道薛婉跟薛姝的感情，也完全能够体会这对久别重逢的姐妹此刻的心情。 两人哭了一阵后，薛婉放开薛姝，拉着她的手道：“姝儿，你放心。等寿宴的客人走后，我就去找母亲……我一定要她放你出来！” 听到薛婉提起薛夫人，薛姝不由得一哆嗦，颤颤道：“我……我是不祥之人……夫人不会放我出去的……” 听闻薛姝如此一说，薛婉也冷静下来。她在心中琢磨了一番，也觉得让母亲放薛姝出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薛婉抿了抿嘴唇，转过脸对雷钧霆道：“钧霆……你会武功，不如帮姝儿逃出去吧……出去之后，你找个地方安置她……” 雷钧霆一怔，随即也明白，眼下唯有这条路能救薛姝。想到这，他不禁斜睨了提着食盒的孙婆婆一眼。 孙婆婆当下会意，忙垂下了头。 这时，薛婉也想起还有个母亲的眼线。她大步走到孙婆婆跟前，扬起下巴道：“孙婆婆，我今日是无论如何也要将姝儿送出薛府。你最好不要阻拦。你放心，母亲若是追究起来，自有我担着。” 孙婆婆抬起头，举了举食盒，笑着道：“我就是来给姝儿小姐送饭食的。旁的，我自然是管不着。” 听她这样说，薛婉一颗心放进了肚子。接着，她又对雷钧霆道：“此地不宜久留，你们现在就走吧！” 可孙婆婆却道：“不急不急，姝儿小姐一天没吃东西了，还是吃饱了再走吧，这样也有力气啊！” 薛婉想了想，拿过了孙婆婆手中的食盒，又拉着薛姝坐在了梨树下。 “来，这里有你最爱吃的桂花糕……”薛婉边说边打开食盒，小心翼翼拿出一块桂花糕，递到薛姝的唇边，“吃吧……吃吧……”薛姝喊着眼泪，一口咬了下去…… 第八十七章杀掉亚人格 香甜绵软的桂花糕刺激着薛姝的味蕾。她就着薛婉的手一口气吃了三块。 而就在她咽下第三块桂花糕的时候，忽然觉得腹内一阵阵绞痛。接着，薛姝便捂着肚子在地上打起滚来。 “好疼……好疼……”薛姝叫喊着，额头全是豆大的汗珠，一张小脸也变成了青紫色。 薛婉吓坏了，赶紧俯下身去扶薛姝：“姝儿……姝儿……你怎么了？” 而雷钧霆瞪大眼睛看着满地翻滚的薛姝，忽然意识到，那桂花糕里应有人动了手脚。 薛姝挣扎了一会儿，忽然一张嘴，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薛婉将她抱在怀中，哭着道：“姝儿……这到底是怎么了？” “姐姐……”薛姝气若游丝，“没想到……你……你居然是来……杀我的……” 薛婉顿时懵了，张大了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而薛姝又微微偏过头望向雷钧霆，挂着血丝的嘴角微微上扬。接着，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雷哥哥……你也来杀我……我……我做鬼……也不会……不会……放过你们的……” 说完这句话后，薛姝瞪着大大的眼睛，气绝身亡。洁白圣洁的梨花，点点洒她的脸上、身上，仿佛是在祭奠这个弱小而悲惨的生命…… “姝儿……姝儿……”薛婉抱着薛姝的尸体嚎啕大哭。 她实在接受不了，刚刚“死而复生”的妹妹转眼就在自己的怀里离开了人世。而且，还是她亲手将毒药喂给了她。 这时，雷钧霆拔出佩剑，指着孙婆婆的咽喉，瞪着眼道：“是你……是你杀了姝儿……” 孙婆婆的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哑着嗓子道：“没错……是我下的鹤顶红……”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薛婉哭喊着跑上前去，狠狠撕扯着孙婆婆的衣服。“大小姐！”孙婆婆反手攥住了薛婉的手，大声道，“我都是为了你和大公子啊！”说着，她一指薛姝的尸体，道：“她根本就是个不祥之人！六年前，她就该死了！老奴是夫人的乳娘……也是一手带大大小姐 和大公子的……我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到你们……” “姝儿……她是无辜的……”薛婉扯住孙婆婆，痛哭流涕道，“她什么都没做过……你们为什么就容不下她……杀人偿命……我要你替我的姝儿偿命……偿命…… 孙婆婆眯起眼睛看看薛婉，又转过脸看看地上薛姝的尸体，忽然挣脱了薛婉的手，爬向了那树下的食盒。在薛婉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她已迅速抓起一块桂花糕，毫不迟疑地塞进了自己的嘴。 薛婉瞪大眼睛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不要啊……” 孙婆婆紧紧皱着眉，眼神却是视死如归般的坚定。她忍着腹中的剧痛，硬是扯出一丝笑意，喘息着道：“大……大小姐……杀姝儿小姐的……是……是我……千万……千万不要怪夫人……” 说完，孙婆婆也喷出一口鲜血，靠在梨树下停止了呼吸……“从那以后，婉儿就变得沉默寡言……我许久都不曾见她笑过……”雷钧霆双眼空洞地讲述着薛府当年发生的惨案，“而薛府上下，也再没人敢提起薛姝……那是谁都不敢触碰的禁忌……很长一段时间，我一闭 上眼就能看见薛姝临死时的样子……她含恨望着我，说……‘做鬼也不会放过我们’……” 灵芝听完薛姝的故事后，心中一阵阵抽痛。一个如花的生命，就这样被无情践踏了。她没伤害过任何人，却只因一个生辰便被决定了一生的命运。这便是愚昧的可怕之处。 “薛姝……她应该是你和雷夫人共同的心理阴影。”灵芝对雷钧霆道。雷钧霆点点头，道：“对……自薛姝死的那天起，我们就很有默契地都不去提她……虽然我们都知道，那个影子会一直跟着我们，一辈子……尤其是婉儿，虽然她不说，但我也能看出来，她一直在自责。因为 ，毕竟是她亲手喂薛姝吃的桂花糕……”灵芝思索了片刻，道：“这便可以解释了。雷夫人心中对薛姝的愧疚与思念长期压抑，无处排解，于是便分裂出了一个与薛姝一样的人格来。她自己却不知道这样一个亚人格的存在。而薛姝的人格却是知道 雷夫人的存在的。她不停地在你们夫妻之间设置障碍，才使得你们相互猜忌。” 雷钧霆一脸茫然，显然是没听懂灵芝在说什么。其实，不只是他，杜衡和春桃也是听得一头雾水。 灵芝眨了眨眼睛，尽量用他们能听懂的语言解释道：“这就好比……一个房子里本来只有一个人住。后来呢，又住进了一个人。只是原来的人并不知道后来的人的存在。而后来的人，却知道原来人的存在。” 杜衡挠了挠头，问道：“娘子，你的意思是不是说……雷夫人的身体里住进了两个灵魂。一个是她自己的，而另一个是回来报仇的薛姝？”灵芝本想给他们解释一下根本没有灵魂这回事，可转念一想，古代人应该接受不了这种唯物主义思想，于是便道：“你说对了一半。雷夫人的身体里是住着两个人。但后来的那个薛姝，并不是真正的薛姝的 灵魂。而是雷夫人自己想象出来的。”雷钧霆抿了抿嘴唇，若有所思道：“你这样一说……我倒也后知后觉了。我跟婉儿相处时，是有时会觉得她变了个人似的。她有时会很阴郁，还会提出一些无理的要求。但……我这人不擅言辞，也没想那么 多，只当她是心情不好……” “对，那个时候便是薛姝的人格显现出来了。”灵芝解释道，“只因她们姐妹从小在一处，想必她对薛婉的言行举止都非常熟悉。若是刻意模仿，你当然很难分辨。”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做呢？”雷钧霆问道。 杜衡道：“其实，我们只要将薛姝的灵魂赶出雷夫人的身体，那便解决了。”灵芝点点头道：“没错，我们要做的，就是让雷夫人只保留一个主人格，而将亚人格杀掉……” 第八十八章搞事情 杜衡听到“杀掉”两个字，不由得一哆嗦，接着皱着眉道：“那薛姝已经被孙婆婆杀过一次了……难道，还要死一次？她可真太怜了……”灵芝耐心地解释道：“我刚刚说过了，现在在雷夫人身体里面的这个薛姝，并不是真正的薛姝。而是雷夫人自己幻想出来的薛姝。像这种情况，就叫做双重人格。而治疗这种病的唯一手段便是只保留一个人 格。我们总不能让雷夫人的人格消失吧？所以，只能让薛姝的人格消失了。” “对……不能伤害婉儿……”雷钧霆急切道，“虽然，我也很同情薛姝的遭遇……但毕竟她的肉体已经在很多年前就死了。所以……还是让她的灵魂也消失才对……” 灵芝有些无奈。她发现无论自己怎么解释，这些人都还是理解不了双重人格是怎么回事。不过这种事对于古代人来说也确实是很难理解的。好在雷钧霆同意了消灭薛姝的人格。 “那……怎么才能让薛姝的灵魂消失呢？”雷钧霆又问道。 灵芝看了一眼还在昏迷中的薛婉，叹了口气道：“雷夫人现在太虚弱，还不能进行治疗。” 灵芝这里说的治疗便是催眠了。她要利用催眠的手段让薛姝的人格显现，然后再想办法将她杀死。而催眠的过程是十分耗费精力的。以薛婉现在的身体情况，根本不能可吃得消。 杜衡想了想，道：“既是这样，就让我照料雷夫人几日吧。她现在太过虚弱。正所谓‘虚不受补’，直接用药物怕是不行。我试试做几样药膳，应该能让夫人的身体有所好转。” “好，雷某便将夫人的安康交给二位了。”雷钧霆起身，对着灵芝和杜衡深施一礼，“前些时日，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杜衡吓了一跳，慌忙摆手道：“大将军，这……这草民可受不起……” 灵芝却噗嗤一笑，道：“你别动不动就嚷着杀我们，就谢天谢地啦！好啦，今天已经很晚。咱们都好好歇歇，养精蓄锐，接下来可是一场硬仗呢！” 回到住处后，灵芝便一头栽在床上，口中嘟囔着：“居然还能碰上双重人格的案例……也不枉我穿到古代走一遭了……” 杜衡显然是没听明白。不过他也习惯他这个小娘子动不动就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了。当然，比起灵芝说的话，那一个身体住进两个灵魂的病，更让他震惊。 “娘子……”杜衡轻声唤着灵芝，“那雷夫人身体里真的有两个灵魂吗？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灵芝翻身坐了起来，用食指点了一下杜衡的脑袋，笑着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两个灵魂就把你吓成这样了？我告诉你，最多还有二十四个灵魂呢！” 没错，据研究发现，多重人格最多的案例便是分裂出了二十四个人格。也就是踢一场足球赛，还多两个替补呢！ “啊？”杜衡瞪大了眼睛，“一个身体里住二十四个灵魂？那不是要闹腾死了？”灵芝道：“也不是所有的人格都像薛姝这样折腾的。有些多重人格的患者，生活得还算平静。因为那些人格都相安无事。可薛姝这个人格不一样。她总要出来搞点事情，还特别想让雷钧霆纳妾……人家表明 态度后，她还要鱼死网破……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杜衡眨了眨眼睛，道：“也许……是嫉妒吧？雷将军不是也隐晦地说过，那薛姝也喜欢他吗？她看着心上人跟自己的姐姐如胶似漆的，便想搞破坏呗！” “或许是吧……”灵芝微微蹙眉道。她心里还是隐隐觉得这里面定有文章。薛姝为什么用尽各种手段，非要让雷钧霆纳妾？也许，这个问题只有薛姝自己能回答。于是，灵芝暗暗决定，待薛婉的身体有所好转，便想办法逼出薛姝的人格。她 倒要亲自会会她……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便双双去见周公了。这一日他们也是惊心动魄，身心疲惫，一觉竟睡到日上三竿。 而当灵芝和杜衡刚刚起床梳洗完毕，房门便被敲开了。接着，薛焱急吼吼闯了进来。 “哎哟，你们总算是起床了！我在外面等了快一个时辰了！”薛焱边说边坐在木桌旁。 “啊？薛公子，你倒是叫我们啊！这大冷天的……怎么在外面等着？”杜衡一脸的歉意。 薛焱瞥了一眼灵芝，道：“这……不是有女人在吗？我怎么好意思硬闯……” 灵芝微微红了脸，也坐下来道：“薛公子，你一大早便过来，是打听到什么了吗？” 薛焱摇摇头，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道：“我昨日回家便去问我娘。可我娘硬是把我撵出了屋，然后便进了佛堂再没出来……” 灵芝心下明了。家中曾发生过那样的事，薛老夫人自然是不希望让薛焱知道的。而她进佛堂，也是在佛前忏悔，寻求一丝慰藉。“不过，我还是寻到了一些蛛丝马迹……”薛焱瞪着眼睛道，“在我们家的东南角有个荒废的小院子。下人们说，那里曾住过一个麻风病人。我问他们那麻风病人是谁？却没一个人肯告诉我。我猜想……八成 就是我那个姐姐……她应该是得了麻风病，最后死了吧……” 灵芝看着一脸天真模样的薛焱，不由得轻叹一声。她实在不想让他这个单纯的人知晓自己家中曾发生的龌蹉之事。 而薛焱却觉察出了什么，盯着灵芝的脸，试探着问道：“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灵芝想，纸包不住火，早晚还是要告诉他的，于是便把雷钧霆讲述的事，以及薛婉的病情，全说与薛焱了。 薛焱听完，脸色发白，双眼发直。他靠在椅子上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怎么……怎么会是这样……”薛焱直愣愣低语着。 杜衡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薛公子，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也不必太纠结于这件事。眼下，咱们当务之急是治好雷夫人的病。”“不……”薛焱抬眸望着杜衡，眼圈渐渐泛红，“我娘……她害死了我的姐姐……虽然……我从不知道她的存在……可……可那也是条鲜活的生命啊！” 第八十九章现身 灵芝理解薛焱此刻的心情。虽然他与薛姝素昧蒙面，可站在道德的立场上，他还是不能接受自己母亲的所作所为。其实，灵芝自己又何尝不是对薛老夫人的做法气愤至极呢？可作为一名心理医生，她不可 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批判谁。她清楚自己要做的，是化解对方心中的苦闷。“薛公子，你的母亲之所以做出这样的事，完完全全是为了你啊！”灵芝淡淡道，“我听雷将军说，薛夫人怀着你的时候胎像不稳，几次差点儿滑胎。她也是想保护你，才将薛姝关起来的。而杀死薛姝这件事 ，是孙婆婆擅自做主的，薛夫人根本就不知情。你的母亲做这件事的初衷完全是母爱。所以，你不可以恨她……”灵芝说得没错。薛夫人的初衷没有错。母爱也没有错。只是愚昧和无知扭曲了她的行为。想必，薛夫人这一生也不会好过。她终究还是逃不过内心的谴责。但若是让她重新选择一次，相信她还是会义无反 顾地将薛姝逼上绝路。 灵芝的一番话果然让薛焱平静了许多。他缓缓垂下头，低声道：“从今往后，我也跟娘一样每日为姝儿姐姐诵经……希望她在天之灵早登极乐……”“好……”灵芝轻轻点了点头。她知道，这世界根本就没有什么灵魂。对死去的人的祭奠，不过是活着的人的一种心理安慰。不论是薛夫人还是薛焱，他们选择的方式都是一种自我安慰罢了。但若这种方式可 以让他们得到一种救赎式的解脱，也不失为一种好方法。接下来的几天，杜衡精心照料薛婉，让她的身体一天天好转起来。期间，灵芝也常去和薛婉聊天，给她做做心理按摩。她发现，薛婉除了爱照镜子发呆之外，一切还算正常。而薛姝的那个人格也再没出现 过。 灵芝知道，一般亚人格是要在受到外界刺激的情况下出现的。而薛婉现在太过虚弱，她还不敢去刺激她。 这一日，灵芝照例来陪薛婉聊天。而当她走进薛婉的卧房时，看到的场景跟她第一次进入这里时是一模一样的。薛婉正端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那面铜镜怔怔出神。 这样的情形，几乎每天都会发生。灵芝也在揣摩，她照镜子到底是什么用意？她还记得第一次，她拿走这面镜子时，薛婉脱口而出喊了声——“姝儿。” 难道，薛姝跟这面镜子有什么关联？ 灵芝边思索着边走到薛婉的身后，跟她一起望向了那面铜镜。与此同时，镜子里也映出了她的一张小小的脸。 忽然，薛婉的眼皮跳了一下，接着目光便锁定在了镜子中灵芝的脸上。她的瞳孔微微收缩，喉咙里忽然发出类似打嗝的声音。 灵芝立刻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紧着薛婉。她发现了薛府的异常。而这种异常预示的也许就是薛姝的出现。 这一刻，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灵芝甚至可以听得自己的心跳。 虽说，在现代她是个经验丰富的心理医生。但双重人格这样特殊的案例，她也只是听说过。如今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例子马上就要出现了，她只觉得肾上腺素疯狂地分泌，既紧张又兴奋。 薛婉的身子似触电般抖了几下，接着便垂下了头。 灵芝小心翼翼唤了声：“雷夫人……” 薛婉似听到了灵芝的呼唤，用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抬起了头，而眼睛则一瞬不瞬地盯着铜镜中映着的灵芝的脸。 灵芝发现，她的眼神变了。之前薛婉的眼神是温和中带着一丝哀怨。而此时镜前的这个人的眼神却是冰冷阴郁，让人不寒而栗的。 “你……来做什么？”薛婉开口了，声音低沉黯哑。 灵芝盯着她镜中的脸，没有做声。她想再继续观察她一会儿。 而薛婉将脸贴近了铜镜，狠狠瞪着镜中的灵芝，又加重语气，道：“我和姐姐说话……你闯进来做什么？” 灵芝一怔，同时大脑飞快地旋转——“我和姐姐说话”？既然她提到姐姐，那便可以确实眼前是薛姝的人格出现了。而她说刚刚是在和薛婉说话。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忽然，灵芝脑子灵光一现，瞬间明白了。精神分裂的病人有时是会出现幻觉的。她们通常会听到一个不存在的人跟自己说话，于是便出现自言自语的情况。 而薛婉在分裂出薛姝这样一个人格的时候，也是会出现幻觉的。她照镜子的过程，便是与薛姝这个亚人格交流的过程。只不过，作为主人格的薛婉在清醒时并不记得这个过程。 而今天，灵芝的脸忽然出现在铜镜中，这无疑是在两个人格交流时传入了第三者。而这个意外的发生，也促使了薛姝这个人格的显现。 “你和你的婉姐姐……都说了些什么？”灵芝尽量保持平静的语调对薛姝道。 薛姝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似扯出一个轻蔑的笑，哑着嗓子道：“那是我和姐姐的悄悄话……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个外人？”“外人？”灵芝也轻蔑地笑了一下，“可是……你的婉姐姐只听我这个外人的话啊！我让她把春桃配小厮赶出去。她便赶出去了。我让她把红歌赎身送回老家。她便送回去了。呵，你辛辛苦苦筹谋的事，都被 我破坏了……你生气吗？” 灵芝故意用纳妾之事激怒她，为的就是想弄明白她为何这般想要给雷钧霆纳妾。 薛姝果然显露了愤怒之色。她的嘴唇翕动，咬着牙用低沉阴郁的声音道：“谁要你多管闲事？” “你的婉姐姐呀！”灵芝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道，“是她跑到我家医馆找我想办法的。这个……你应该知道吧？” “哼……”薛姝冷笑一声，“我当然知道……她不听我的话……既然不听话，那便别怪我不顾姐妹之情了……” 灵芝眯起眼睛，道：“你们俩本来可以相安无事的。如果……你不逼着雷钧霆纳妾……” “他必须纳妾！”薛姝不等灵芝说完，瞪起眼睛大声嚷道。灵芝知道，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稳了稳心神，又接着道：“你不是也喜欢雷将军吗？难道……你受得了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心爱的人？” 第九十章一定要做大 薛姝忽然双眼发直，嘴唇微微抖了抖，直直望着铜镜，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灵芝不敢惊扰她，依旧不声不响地观察。 “一定……一定要做大……”薛姝似呓语般低声说了句。 灵芝微微蹙眉，心中反复咂摸这句话。“一定要做大”？这是什么意思呢？ 她知道，不能直接去问薛姝这话是什么意思。因为这样会让她心有防备，也许就不说了。所以，她必须要运用谈话的技巧，把她心中的真实想法绕出来。 “哼！做大怎么了？”灵芝扬起下巴，摆出一副不屑的神情，“做大又有什么好啊？” 灵芝根本不知道薛姝口中这个“做大”是什么意思。可她故意让她以为她是懂了的，并且还对她的想法很是不屑一顾。这样一来，也许就会进一步刺激她自己说出实情。 薛姝果然上当了。她神情有几分激动，又将脸逼近铜镜，狠狠瞪着镜中的灵芝，道：“你当然不懂‘做大’有多好！你做过妾吗？你尝过……做妾天天被人欺凌的滋味吗？” 灵芝忽然明白了，原来她口中的“做大”指的是做大房正室的意思。“不但妾室被欺凌……连庶出的孩子……都……都连带着遭人迫害……”薛姝说着，眼睛溢出一滴晶莹，“妾室的孩子怎么了？凭什么一出生就注定了悲惨的命运？所以……不能做妾……不能做妾……嫁人就要做 大……做正室……这样……自己能抬得起头……孩子也能堂堂正正做人……” 灵芝的心一阵阵泛酸。薛姝娘亲的遭遇给她的心灵留下了巨大的阴影，导致她的思想扭曲，偏执地认为只有嫁做正室，自己和孩子的人生才有希望。 可有件事灵芝还是弄不懂。她住在薛婉的身体里，从某种意义上说，已经是做了雷钧霆的正妻。可又为何非要给他纳妾呢？难道，只做正妻还不够，还一定要找几个妾折磨一番，才让她心里平衡？ 于是，灵芝开口问道：“你给雷将军纳妾……难不成也是想欺凌她们，让自己享受报复的快感？”“不是！”薛姝激动起来，两只手紧紧攥着，指节发白。她盯着铜镜里的灵芝，道：“我才不会像夫人那般！我会对她们很好……很好的……我会做个宽和的正妻，对妾室恩威并重。让她们敬重我……依赖我… …我还对她们的孩子视如己出……让他们都认为我是个慈爱的娘……我会做到的……一定会做到的……” 灵芝这次彻底明白了薛姝的心理。她从心底痛恨薛夫人，更不屑跟她做一样的事。她想用自己的行为来证明，薛夫人的所作所为是错的。 而得不到大娘的爱，于她来说也是一种心理缺失。她正是想用自己对妾室孩子的爱来填补这种缺失。 可就在灵芝思索的片刻，薛姝忽然立起了眼睛。她猛然伸出手紧紧抓住铜镜，瞪着灵芝，咬牙切齿道：“我马上就要成功了！都是你！都是你多管闲事！我要杀了你！” 说罢，她伸手去抓铜镜里灵芝的影像。接着只听“哐当”一声，铜镜摔落在地。 薛姝先是一怔，接着猛喘了两口气，忽然一回头，用利剑般的目光瞪着灵芝。灵芝不由得一哆嗦。 可下一刻，薛姝已然扑了过来，用两只手紧紧扼住了灵芝的脖子，口里还阴森森道：“你坏我好事……我要你去死……” 灵芝忙用手去掰薛姝的手指，可却发现她的力气出奇地大。接着，她只觉得呼吸困难，眼前一片漆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杜衡刚好端着药膳进了屋。他见此情景吓得脸色发白，赶忙上前去救灵芝。 而薛婉的身体毕竟虚弱。薛姝也不过是凭着激动时的一股蛮力，又怎能敌得过一个男子的力气。 杜衡掰开了薛姝的手，将她推倒在梳妆台上，接着紧紧抱住了灵芝。薛姝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娘子……娘子……”杜衡一边唤着灵芝，一边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过了一会儿，灵芝睁开了眼睛，喘着气道：“小郎中……幸好你来了……” “你感觉怎么样？”杜衡关切道。 灵芝从杜衡的怀中挣脱出来，看了一眼晕倒在梳妆台上的薛姝，道：“我没事了。不过刚才确实挺吓人的。薛姝的人格出现了，还具有攻击性。我也是低估了她。” 杜衡警惕地看着薛姝，道：“真看不出来，雷夫人平日里那么温婉，竟也会变得如此狰狞。娘子……我们还是将她绑起来吧，免得她醒来之后，又要伤人。” 灵气却摇摇头道：“她昏倒了，估计醒过来之后便是薛婉的人格了。咱们还是把她扶到床上去吧。” 二人将薛婉的身体放在床上。杜衡又给她把了把脉。过了一会儿，她便睁开了眼睛。 杜衡还不放心，护在灵芝身前瞪大眼睛看着薛婉。 薛婉的目光柔和，对二人微微一笑，道：“杜大夫，灵芝大夫，你们来了……” 杜衡和灵芝对望了一眼，确定确实是薛婉的人格回来了。 “雷夫人，我相公给你做了药膳，来，赶紧吃了吧！”灵芝边说边端过了一碗药膳。 杜衡在一旁解说道：“当归炖猪蹄，最是补气血的。女子吃了，还有养颜美容之功效。” “多谢杜大夫……”薛婉谦和地笑着，与刚刚暴戾的薛姝简直判若两人。 灵芝一勺一勺喂着薛婉吃了大半碗药膳。她见薛婉的面色红润了一些，便决定与她深入谈一谈。 因为她明白，薛姝的人格并不是真正的薛姝，而是薛婉从自己的意识中分裂出来的。也就是说，薛姝这个人格的所有认知都是来自于薛婉。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一定要做大”这个思想观念。 灵芝将药膳轻轻放在桌上，又坐在床边似无意中提起：“前几日，我听雷将军说起……夫人应该还有个妹妹，叫薛姝……”薛婉的身子猛然一哆嗦，瞪大眼睛看着灵芝…… 第九十一章理想破灭 “他……他竟跟你提起过姝儿……”薛婉惶惑地看着灵芝。 灵芝却故作轻松地笑笑道：“因为我要给夫人治病嘛，自然要了解了解夫人的经历。不过你放心，我们做大夫的一定会保守秘密，不会乱说的。” 薛婉点点头道：“这个……我信。只是……每每提起姝儿……我这心里……就不好受……” 说完，薛婉拿起枕边的一方帕子抹了抹眼睛，又接着道：“终究……是我害死了她……我还记得她临死前看我的眼神……她恨我……” “这不关你的事。”灵芝忙劝慰道，“你并不知道那桂花糕里下了毒啊！就算你不喂她吃，她早晚也是会吃的。” “话虽这样说……可我心里仍是内疚……我没保护好姝儿……我那命苦的姝儿……”薛婉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灵芝转了转眼珠，道：“姝儿小姐是太可怜了。不过……也是她命不好，若是托生在薛夫人的肚子里，便不会是这样的结局了……”“你说得对……”薛婉眼泪涟涟望着灵芝，“姝儿自己也跟我说过。她觉得她命不好，不但是丽姨娘生的，还八字纯阴……可这些，都不是她能改变的……她跟我说过，若是嫁人，一定不要像她娘一样给人做妾 ……” 灵芝的眉毛一挑，心下暗想，果然她对薛婉说过这样的话，所以薛婉在分裂出薛姝这个人格时才会有这样的思想。 薛婉又接着道：“她还跟我说……丽姨娘临死前，攥着她的手，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一定要做大房’。只可惜……她还没等到嫁人，便……便……” 薛婉又是泣不成声。 灵芝终于明了了——那句“一定要做大”，原来是薛姝母亲的临终遗言，原话是“一定要做大房。” 灵芝眨了眨眼睛，故意道：“薛姝的娘亲饱受欺凌，如果薛姝真如她娘所愿做了大房的话，想必也会欺凌妾侍吧？” “不会的……”薛婉急忙辩解道，“姝儿跟我说过，她若是处在我娘的位置，一定会对家中的每一个人都好，待妾室的孩子如己出的。” 灵芝微微弯起了唇角——果然，这一切的认知都是来自薛姝曾经对薛婉说过的话。 从薛婉的院子出来后，灵芝和杜衡去书房见了雷钧霆。 灵芝坐下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认认真真地向雷钧霆做了详细的分析。 雷钧霆听完微微蹙眉，道：“如此说来，是我拒不纳妾，才激怒了薛姝……哦不……应是婉儿幻想出来的薛姝。所以她才会想与婉儿同归于尽。”“没错。”灵芝点头道，“可以说，做大房是薛姝这个人格的最终目标。而你不纳妾则是让她的理想彻底破灭了。所以她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但又不甘心被主人格淹没，便想着连同雷夫人的人格一同消失。而 最直接的做法便是消灭两个人格共同存在的肉体。”“那现在怎么办？”雷钧霆紧张起来，“你说那个薛姝的人格很是暴戾，还差点儿伤了你……我一想起，那样一个灵魂跟婉儿共用一个身体……我就……我就毛骨悚然……想我雷某，领兵打仗，什么样的危险没 遇到过？我从来都没怕过！可如今……我可真是怕这个薛姝了……” 灵芝淡然一笑道：“正所谓‘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将军是因挂着夫人的安危，才会感到恐惧的。不过，你不用害怕，我还是有办法的。” “娘子，办法就是……你之前说的，杀了薛姝？”杜衡回忆起灵芝的话，不禁问道。 灵芝点点头道：“对，这是唯一的办法。治疗多重人格，就是要消灭其他的人格，只留下一个人格。这样她便与正常人无异了。” “那接下来，要怎么做呢？”雷钧霆问道。 灵芝其实已经想好治疗方案了，今日又彻底弄清楚了薛姝这个人格，那便更得心应手了。 “我要对雷夫人进行一次催眠。”灵芝怕雷钧霆听不懂，又解释道，“就是让她进入一个梦境，然后在梦境中与薛姝的人格相遇，再想办法杀死薛姝的人格。” 灵芝说得很轻松，可这个做法实际操作起来难得却相当大。她在现代也没有进行过这样的催眠。而这样治疗方法，其实是受到她看过的一个电影的启发。 那部电影的主人公是个杀人犯。他的身体里分裂出了十一个人格。催眠师便在他的意识中设定了一个雨夜汽车旅馆的场景，让这十一个人格以不同的方式先后死去，而最终留下一个善良的人格。 灵芝也想仿照这样的方式，为薛婉和薛姝制造出一个特定的场景，然后让薛婉杀死薛姝。这样一来，便只剩下薛婉一个人格了。 “婉儿……她不会杀人……更不会杀薛姝……”雷钧霆皱着眉道。 灵芝抿着唇想了想，道：“所以……我要设定一个比较特殊的情景，让雷夫人不得不杀死薛姝。至于是什么样的……这个我还没想好……” 雷钧霆还是有些担忧，又问道：“你说的这种方法，呃……会不会有危险？” “放心，我会小心的。” 灵芝没有告诉他，催眠是存在一定风险的。如果催眠师技术不行，或是有意外发生，很可能导致催眠对象永远醒不过来。有时还会导致催眠对象部分记忆缺失。但她对自己的能力还是有自信的。 “好，灵芝大夫，就全听你的了。”雷钧霆郑重道，“但请务必小心行事，切莫伤了婉儿……” “请将军放心。我会一切以雷夫人的安危为前提。” 回到住处后，灵芝坐在椅子上冥思苦想——雷钧霆说得没错，以薛婉的性格是不会去杀薛姝的。更何况，她曾经真是错手杀死了薛姝，本就对她心存内疚，又怎么可能再下杀手呢？ 那么，问题来了——要设定什么样的情景，才能让薛婉出手杀死薛姝呢？ 杜衡见灵芝皱着眉不做声，忙凑过来问道：“娘子，是不是又遇到困难了？”灵芝望着杜衡道：“小郎中，怎么才能让薛婉杀死薛姝呢？” 第九十二章幻境 杜衡挠了挠头，道：“这个确实太难了。那雷夫人心地善良，性格温婉，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杀人的样子啊！” 灵芝想了想，又问杜衡：“小郎中，你也是个善良的人，性子也温和。那你告诉我，在什么情况下，你会杀人呢？” “啊？我啊……”杜衡皱起眉思索了一下，道，“一般情况，肯定不会的。可若是有人威胁到娘子的安危，为了救娘子，我还是会出手的。” 灵芝笑了，拍了拍杜衡的肩膀道：“不错嘛，小郎中，你又帮了我一次。嗯，薛婉深爱着雷钧霆。只要是危害到雷钧霆，她肯定也是会出手的。好了，我有主意了！” 三日后，灵芝趁着薛婉对着铜镜发呆的时机将她催眠了。因为，灵芝知道，这个时候是薛婉和薛姝两个人格交流的时期。这时催眠便会顺利引出两个人格。 只见薛婉缓缓闭上了眼睛，将身子软软靠在椅背上，沉沉睡去了。 “告诉我……你是谁？”灵芝用催眠师特有的语气问道。 薛婉的眼皮跳动了几下，接着哑着嗓子道：“薛姝……” 灵芝知道，这是薛姝的人格先出现了，那便先让她进入到梦境中吧。“你现在来到了一个地方……”灵芝缓缓道，“你穿着大红的喜服，头上盖着大红的盖头，被丫鬟搀扶着进入了喜堂……你除了满眼的红色，什么都看不见……耳边响着的事喜庆的鼓乐声……薛姝……你就要嫁 人了……嫁给你最爱的人……这时，一阵风吹起了你的盖头……告诉我，你看见了谁？” 薛婉的身子抖了几下。接着那个黯哑的声音慢悠悠道：“站在我身边的……是我的夫君……他也穿着大红的喜服……他对着我笑……对着我笑……我认得他……他……他是我的雷哥哥……” 灵芝的嘴角漫过一丝笑意——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 “薛姝，你马上就要和你的雷哥哥拜堂成亲了。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做一个正妻吧……” 风停了，大红的盖头又稳稳遮住了薛姝的视线。她的眼前只是红彤彤一片。而此时，她心里也是红彤彤的。因为她马上就要嫁给自己心爱的人，要做他的妻了。 薛姝含羞低下头，满心欢喜地只等着司仪喊“一拜天地”。 而忽然，头上的盖头被一把扯了下来。她慌忙抬头，迎上的却是雷钧霆鄙夷的目光。 “薛姝，你是庶出，怎有资格做我雷钧霆的妻子？”雷钧霆当着一屋子的人，毫不留情地斥责道。 薛姝惊慌失措地看着雷钧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雷钧霆逼近她，瞪起眼睛道：“你身份低贱，不配做妻，只配做妾！” 薛姝浑身发抖，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这时，坐在上方的二位高堂也开了口：“对，薛姝是庶出，不配做我们雷家的儿媳。今日，不是我儿娶妻，而是纳妾。一切礼数皆免了吧！” 薛姝望向端坐着的雷家二老，颤颤开口道：“不……我不做妾……不做妾……” 可屋子里的人却都开始嚷道：“庶出的女子只能做妾！只能做妾！” 那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仿佛要将薛姝吞噬。 “不！”薛姝双手抱头，几欲崩溃地蹲在了地上，无助地喊道，“我不做妾！不做妾！死也不做妾！” 而雷钧霆却伸出手用力扳起了她的下巴，逼迫她直视自己那冰冷的双眼。“你听着……”雷钧霆一字一句冷冷道，“从今往后，你薛姝便是我雷钧霆的妾……一辈子都要为我们雷家做牛做马……大夫人要你做什么，你便要做什么，不得有半句怨言。你生出的孩子，也和你一样低贱… …你们世世代代都要任人欺凌，永不得翻身……” 雷钧霆说的每一个字，都似一把利剑一样穿透着薛姝的心，让她痛不欲生。 “不……”薛姝绝望地嘶吼着。 这时，有一个声音仿佛自天际传来，指点薛姝道：“薛姝，你的袖子里有一把刀。杀了面前这个男人，你便不用做妾了。去吧！杀了他！” 薛姝目光一滞，接着慢慢变得阴郁而冰冷。她咬了咬牙，迅速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刀，直直刺向了雷钧霆。 这时，那个似神灵般的声音再度响起：“薛婉，藏在柱子后的薛婉……你还等什么？你的袖子里也有一把刀……杀薛姝，就能救你爱的人……快去吧！” 果然，柱子后面飞快闪出一个白色身影，不是薛婉还会是谁？她飞快跑上前去，可手中却没有拿着刀。她迅速跑到雷钧霆身前，用力推开他，接着直挺挺迎向了薛姝手中那把明晃晃的刀。 而在那把刀即将插入薛婉身体的时候，随着一声响指，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扭曲变形。瞬间整个喜堂皆化为乌有…… “灵芝大夫……你怎么了？” 刚刚醒过来的薛婉，慢慢站起身，扶住了浑身发抖的灵芝。而此时的灵芝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的脸颊滚滚下落。她惶然看着眼前的薛婉，不由得松了口气——刚刚真的是太危险了。她本以为薛婉会为了保护雷钧霆而杀了薛姝。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宁可放弃自己的生命也不愿伤害薛姝。千钧一发间，要不是灵芝及 时结束了催眠，那么死的便是薛婉的人格了。 “灵芝大夫，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薛婉关切地问道，同时还拿起帕子帮灵芝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灵芝深吸了一口气道：“没事的，雷夫人不必担心。我……我就有些累了，那就不打扰夫人了。明天再来给夫人请安吧……” 灵芝说完，迅速起身逃离了薛婉的屋子。 而当她走出院子时，却看见雷钧霆、薛焱和杜衡皆站在院外。 见灵芝出来了，雷钧霆立即走上前，急切地问道：“怎么样？薛姝的人格死了吗？” 灵芝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失败了……好在，雷夫人没受到伤害……看来我的方法还是不对……雷夫人真的是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肯出手杀薛姝……”雷钧霆皱着眉道：“我早就说过了，婉儿心地善良，她们又姐妹情深。她怎么可能会杀薛姝呢？” 第九十三章梨花微雨白首不离 灵芝一筹莫展。她知道，催眠只能起到引导的作用，而不能强迫催眠对象去做与自己意愿相悖的事。如果硬要薛婉去杀薛姝，那样很可能导致薛婉的精神错乱。“其实……我并不太赞成让大姐杀薛姝这个做法。”薛焱在一旁道，“一来，大姐最是菩萨心肠，踩死只蚂蚁都会念叨一句‘罪过’。让她杀人，那简直是要逼疯她啊！二来，那薛姝生前已经很可怜了。本就因大 姐死过一次，这次还要她死于大姐之手，那不是……那不是又让悲剧重演吗？咱们……就不能给她一个好结局吗？” 给她一个好结局？灵芝细细咂摸着这句话，忽然眼前一亮，道：“或许……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二天，灵芝又趁薛婉照镜子的时候偷偷走到她身后。当她看见自己的脸映在镜中时，故意高声道：“薛姝……我又来找你了，出来吧！” 不出所料，镜中的薛婉眼神渐渐阴郁，嘴角浮起一抹轻蔑的笑。这个表情明显是属于薛姝的。“你不来找我，我也正想要找你！”薛姝死死盯着镜中的灵芝，用低沉黯哑的声音道，“你想杀了我是吗？还想借着薛婉的手杀我，是吗？哼……可惜啊……我那慈悲的婉姐姐，她怎么可能对我下手？她不会 杀我的……不会杀我的……” 薛姝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神色。“对，之前……我是想杀你。”灵芝平静道，“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灵芝依旧用平静的语气道，“雷钧霆、薛焱，甚至包括薛婉，他们都觉得你太可怜，不想让你死。所以，我决定不但不让薛婉杀了你 ，还要帮助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薛姝微微一怔，露出一丝怀疑的神色，低声道：“我不相信……”灵芝淡然一笑，道：“为什么不信呢？我的目的只是保住薛婉的命。杀了你固然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可既然大家都不希望你死，那便只好安抚你，不再让你闹事了。这样也能让薛婉平安，也算是两全其美 。” 薛姝微眯双眼，过了一会儿又问道：“你打算如何让我得到想要的？”“其实，你的要求不多。”灵芝见鱼儿已经在咬钩，慢条斯理道，“你不过就是想让雷钧霆纳几个妾，然后你来做大夫人。而且你也说过了，你不会难为侍妾，还会让一家人其乐融融。这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我便想办法，满足你这个愿望。” “哼……”薛姝冷笑一声，“你说得轻巧……婉姐姐是不会答应的……” 灵芝扬起下巴，语气笃定道：“别忘了，你的婉姐姐……她听我的……” 薛姝的眼神瞬间变得炽热起来。她望着镜子中的灵芝，缓缓道：“好……我信你……” 灵芝见时机已到，迅速转到薛姝身前，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视着薛姝。 而薛姝也将视线由镜子转移到灵芝的眼睛。 “你现在很困……很困……”灵芝一边念到着，一边眯起眼睛再逐渐睁大，“你睡吧……睡吧……睡醒了一切就都好了……” 薛姝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大脑的意识也渐渐开始混沌，不一会儿便软软靠着在椅背上陷入了沉睡之中…… 春日里，将军府的后花园内热闹非凡。雷钧霆摆了酒宴为夫人庆祝生辰。 薛姝穿着绣着大红牡丹的蜜色罗裙，红润的脸庞春风满面。 “夫人，这些年你我夫妻琴瑟和鸣。我常年在外征战，全靠夫人操持偌大个将军府。这一杯酒敬夫人！”雷钧霆双目含情，冲着薛姝举起了酒杯。 薛姝羞涩地红了脸，娇声道：“将军，今日……我怕是不能饮酒……” 雷钧霆一怔，忙问道：“夫人可是身子不适？赶紧找个大夫瞧瞧！” 薛姝用帕子掩住半边脸，笑而不语。 一旁伺候着的春桃则笑着道：“将军，夫人近来总是倦怠，还时有呕吐之感。昨儿请了大夫来诊脉……呵呵……大夫说啊，是喜脉！恭喜将军！” “是吗？”雷钧霆大喜过望，也顾不得众人在场，一把将薛姝揽入怀中，笑着道，“我们有孩子了？哈哈哈……姝儿，我要当爹了……哈哈哈……” 薛姝轻轻挣脱了雷钧霆，却一把拉过春桃的手，笑吟吟道：“将军，如今我有了身孕，不便服侍将军，莫不如将春桃收房吧！她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深知她的脾气秉性，定能够服侍好将军。” 雷钧霆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低声道：“夫人……你知我心中只有你一人，这……又是何苦呢？” “将军，为雷家开枝散叶本就是做妻子的本分。你看哪个官宦之家不是妻妾成群？你若连个妾室都没有，不是平的让人说我小气？”薛姝故意嗔道。 雷钧霆思索了片刻，挥挥手道：“罢了，这些琐碎小事便听夫人安排吧！” 薛姝的脸上绽放出春花般的笑容。 次年，薛姝诞下一个男孩。而两个月后，春桃也为雷钧霆生了个女儿。薛姝对春桃的女儿视如己出。举家上下皆道大夫人贤德。 接下来的几年中，薛姝又为雷钧霆纳了两房妾。而她依旧以一家主母的地位对妾室恩威并重，令大家皆对她心服口服。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当薛姝与雷钧霆皆白发苍苍时，雷家已是子孙满堂。 这一日，春光甚好。年迈的薛姝与雷钧霆坐在后花园的亭子里说笑着。那亲昵的模样，仿佛是一对刚刚成亲的小夫妻。 雷钧霆随手将一朵洁白的梨花别在薛姝的发间，目光温柔如水。 薛姝不禁笑道：“将军，我头发都白了，还戴什么花哟？” “夫人，我的头发也白了啊！我们一起到白头，多好啊！”雷钧霆抚着薛姝的发，眼角的皱纹里都是深情。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薛姝口中喃喃，轻轻将头靠在雷钧霆的肩膀上，“雷哥哥……我这一生很幸福……”一阵春风拂过，点点花瓣洒落在两人的头上、身上。而薛姝就在这梨花微雨里，含笑闭上了眼睛…… 第九十四章最完美的结局 薛婉轻靠在椅背上，紧闭双目，唇角微微上扬。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平静死亡后的安详。 灵芝抬手擦了擦额角的薄汗，深呼一口气，如释重负。她知道，薛姝的人格已经彻底消失了。在刚刚的催眠中，灵芝为薛姝制造了一个虚幻的梦境。她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走完了自己漫长的一生。这一生，她如愿以偿嫁给了雷钧霆，并为他纳了妾室。她心满意足地做了雷家的主母，完成了母 亲要她“一定做大房”的心愿。最后，她在心爱的人身边幸福地闭上眼睛。 对她来说，这是最完美的结局。 又过了一会儿，薛婉缓缓睁开眼，带着几分疑惑道：“灵芝大夫……我……我怎么在椅子上睡着了？” 灵芝轻声道：“雷夫人，我扶你到床上歇息吧。” 薛婉却摇摇头，道：“我不困了。说也奇怪，我这一觉醒来……忽然觉得特别轻松……灵芝大夫，你陪我到外面走走吧。” 灵芝抿唇轻笑，心想，你的身体里少了一个捣乱的灵魂，可不是轻松了。 当灵芝扶着薛婉走出房门时，雷钧霆、薛焱和杜衡皆立在廊下。 薛婉一怔，缓步走到雷钧霆身前，附身道：“将军，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雷钧霆搞不清状况，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将目光投向灵芝。 灵芝含笑冲他微微点头。 雷钧霆大喜过望，忙拉起薛婉的手，激动道：“夫人，你感觉怎么样？” “我……我挺好的呀……”薛婉被他的样子唬了一跳，睁大眼睛望着众人。 雷钧霆望着薛婉，眼中竟有晶莹闪烁。他紧紧攥着她的手，张了张嘴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将军，你……你这是怎么了？”薛婉惊诧道。 她印象中的雷钧霆一向冷静自持，还是头一遭见他如此激动。而当薛婉将目光投向薛焱时，更是惊得目瞪口呆。此时的薛焱，正用衣袖沾着眼角，抹眼泪呢。 “你们……你们都怎么了？”薛婉看看雷钧霆又看看薛焱，更是一头雾水。 灵芝上前一步，笑着道：“雷夫人，这几天你刚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现在已然安好了。他们这都是喜极而泣啊！” 薛婉疑惑地看着灵芝，显然没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灵芝只得将这件事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 薛婉听完后，半张着嘴，半晌才皱着眉道：“竟然……竟然有这种事？姝儿……她的灵魂居然住在我的身体里？” 灵芝连忙解释道：“那个不是薛姝的灵魂，而是你自己幻想出来的一个薛姝的人格。” 薛婉还是没太听懂，缓缓摇头道：“说到底……我还是对不起姝儿。她回来找我报仇，也是情有可原。”灵芝见一句两句也解释不清，只得道：“先不说她了，反正她已经不在了。雷夫人，你需要明白的是，雷将军对你始终是一心一意的。之前的那些事，都是薛姝搞的鬼。春桃和红歌，都是她送到雷将军床上 的……”没等灵芝说完，雷钧霆马上道：“夫人，其实我和她们什么都没发生过。春桃只是做做样子，让你……不应该是薛姝，认为我随了她的心愿。至于红歌……那日我是喝醉了，她又与夫人有几分相似……我是差 一点就……可后来我还是发现那不是夫人……可我以为夫人希望我收了她，才没解释。实际上，我跟她们都是清白的。” 这次，轮到薛婉泪流满面了。她拉着雷钧霆的手，哽咽道：“将军……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疑心你……” 雷钧霆伸出手拂去她脸上的泪滴，柔声道：“好了……都过去了……从今以后，我们夫妻之间再无嫌隙。”灵芝在一旁道：“以后呢，你们夫妻之间要多沟通。不要什么事都藏在心里面，然后各自猜疑。试想，这件事如果你们其中有一人能够把心中的疑问开诚布公地说出来，那么薛姝的事早就会看出迹象的。正 因为，你们俩都各自以为看透了对方，把不满都憋在心里，才会让误会越来越深。” “灵芝大夫说得对。”雷钧霆点头道，“夫妻本就应相互坦诚。这件事……是我不对……”灵芝笑着道：“好了，没有谁对不对的。双重人格，我也第一次遇见啊！你们这个反应也是正常的。不过现在都好了。薛姝如愿以偿走完了她的人生，得到了一切她想要的。而你们也不必活在对她的愧疚中 了。一切都重新开始吧！” 雷钧霆和薛婉紧握着双手，含笑凝视着对方的眼眸。在彼此的眼中，他们都看见了自己微笑的模样。 当晚，雷钧霆在将军府设宴，感谢灵芝和杜衡。自从被抓到将军府，他们二人就没踏踏实实吃过一顿饱饭。所以二人也没客气，面对着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大快朵颐。 薛婉不觉有些过意不去，举起酒杯对灵芝和杜衡道：“感谢之言，我就不多说了。我这杯酒……是向二位赔罪的。将军一开始不明就里，多有得罪，让二位吃了不少苦头。我这里代将军给你们赔罪了。” 雷钧霆闻言也举起了酒杯，道：“杜大夫，灵芝大夫，雷某确实莽撞了，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说完，他便一仰脖把酒全干了。 杜衡忙端起酒杯道：“可别这么说……一开始都是误会。将军也是心疼夫人，才那么着急的。再说，我们也没怎么样，就是……就是受了点惊吓，呵呵呵……还好，我们俩心大……”雷钧霆放心酒杯，感慨道：“杜大夫，灵芝大夫，实不相瞒，你们夫妻俩也着实让我大吃一惊啊！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被我抓起来的犯人，在车里有说有笑，还在牢房里唱歌的。单凭这一点，就让雷某心生敬 佩。” 灵芝眨了眨眼睛，笑着道：“我们之所以无所畏惧，是因为身边有个可以同生共死，患难与共之人。所谓夫妻，不正应如此吗？”雷钧霆和薛婉对视了一眼，在桌下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 第九十五章跳井 酒过三巡，雷钧霆问道：“杜大夫和灵芝大夫是第一次来京城吧？” 杜衡笑着道：“是啊，之前我们倒是心心念念想来京城，可……没想到是这么来的……” “既是这样，二位也别急着回平安镇了。在这里多住些时日，让薛焱带你们在京城好好逛逛。”雷钧霆道。 薛焱忙放在酒杯，道：“这样甚好。你们二位是我们薛家的大恩人。我和大姐的病都是你们治好的。这样也给我一个报答机会，让我带你们好好玩玩。” 灵芝望了杜衡一眼，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她知道京城是杜衡梦想的地方，想必他一定想留下来多走走看看了。 可此时的杜衡心中想着的却是另一件事。他思索了片刻，道：“我确实是想在府中多叨扰几日。不过……不是因为想玩玩逛逛，而是想……继续帮夫人调养身体。” 雷钧霆一怔，忙问道：“夫人的身体……还有什么不妥吗？”杜衡道：“比起前些时日是好了很多。但……夫人常年吸入麝香，伤了根本，若想怀有子嗣，还需悉心调养。我在这些时日的药膳中加了些补气养血的食物，还是有些效果的。若能让我继续为夫人调养，相 信不出三月定会有孕。” 薛婉瞪大眼睛看着杜衡，眼中尽是憧憬的光芒。她站起身冲杜衡飘然一拜，恳切道：“杜大夫若能助我为雷家绵延子嗣，我薛婉此生定感激不尽……” 杜衡吓得忙站了起来，惊慌失措道：“夫人可别这样……我本就是个郎中啊……治病救人就是我的职责……给夫人治病也是应该的……” 雷钧霆哈哈大笑道：“杜大夫，灵芝大夫，你们俩就是我雷某的贵人。这样，你们就在将军府住下，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杜大夫给夫人调养之余，就让薛焱带你们到处玩一玩。你们看如何啊？”杜衡转过脸用征询的目光看着灵芝。灵芝笑着道：“相公，你要给雷夫人调养身体，我自然赞成。况且这京城繁华之地，我也想见识见识。只不过，我们得给谢家修书一封，报个平安。也让小怜、李大姐他 们别为我们担心才是。” “对对对……”杜衡忙点头，“我们这一去杳无音信，平安镇上的父老乡亲肯定担心死了。” 雷钧霆道：“你们莫要着急，我让府上的家丁快马加鞭，帮你们送信。两日之后便能送到了。” “好，那我马上就写……” 杜衡起身去寻纸笔。可早有有眼色的侍女将纸笔拿过来，又研了墨递给杜衡。 可就在杜衡提笔要写信时，一个丫鬟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道：“将军，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薛婉见是她房中的夏莲，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夏莲跪在地上，哭着道：“夫人……春桃她……她跳井了……” “啊？”薛婉大惊失色，哆哆嗦嗦站起身道，“好端端的……怎么跳井了？” 而雷钧霆显然更关注事情的结果，皱着眉问道：“可曾救起？” 夏莲点点头道：“幸亏有个家丁路过，及时把她捞出来了。现在……她在夫人的偏房里呢，许是呛了水，还没醒过来呢！” “我去看看……”杜衡起身便往门口走去。他知道呛水这事可大可小，若是进了气管，可是有性命之危的。 众人也都跟着他往薛婉的院子去了。 途中，薛婉边疾步走着，边问夏莲：“用午膳时，不是说差人告诉她丈夫魏已来接她回家的吗？怎么她又去跳井了？” 夏莲喘着气道：“魏已倒是来了。可却不肯带春桃回去，还说了好些难听的话……春桃气不过，就……就跳了井……” “难听的话？”薛婉皱着眉问道，“他说了什么？” 夏莲望了一眼雷钧霆的背影，低下头不做声了。 薛婉眨了眨眼睛，忽然明白了。今日春桃曾说要留下来继续服侍她。可薛婉觉得她既已经嫁人，便没有理由再留在将军府。何况，当初她虽气恼雷钧霆偷腥，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将春桃配人的。她知道春桃有个表哥叫魏已，是将军府中的 小厮。两个人也是情投意合。于是她便将计就计，将春桃嫁给了魏已，也算是成全他们了。 可今日之事，薛婉忽然明白了，那魏已定是以为春桃被雷钧霆染指过，故而嫌弃了她。想想这春桃也是无辜，白白为了他们夫妻遭人厌弃。幸好是救了回来，否认她可真是要内疚一辈子了。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来至春桃的房中。只见浑身湿漉漉的春桃正躺在床上瑟瑟发抖。她双眼紧闭，眉头紧锁，一脸痛苦的表情。 杜衡上去把了把脉，又将她翻过来，用力拍了几下后背。春桃咳了几声，吐出了几口水，接着便悠悠转醒了。 杜衡见她睁开眼睛，笑着道：“好了，没事了！” 可春桃看了一眼雷钧霆，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薛婉坐在床边，握起春桃的手，道：“我知道委屈你了。可你也不能有这轻生的念头啊……” 春桃抽泣着道：“夫人……夫人若是心疼春桃……便将春桃留下服侍夫人吧……” “唉……这怎么能行呢？”薛婉轻拍着春桃的手背，道，“你既已成亲，我没道理继续留你在身边啊……这里都是误会……你与将军本就是清白的。容我跟魏已解释一下，也就过去了……” 春桃拼命摇头，哭着道：“夫人……魏已不会要我了……不会要我了……你若不留我……那……那我只有死路一条……” 雷钧霆此时也听懂了，紧锁着眉叹口气道：“别哭哭啼啼了……把魏已叫来，本将军跟他解释清楚。”“将军，我与他已然成亲……我是否是清白之身……他又怎么会不知？”春桃哭着道，“可他……他不知在外面听了什么……回到家就对我又打又骂……我真是生不如死……此番他来接我回家……可又说什么，我又被将军召回府中……回去更没脸见人了……” 第九十六章休书 灵芝在一旁大概也听明白了，心中不觉愤然——这个魏已真是过分。春桃本就背负了太多。他作为丈夫不知道心疼妻子，还只因旁人的几句闲言碎语便动手打人。这样还算是个男人吗？也难怪春桃不想跟 他回家。 而雷夫人闻言不觉垂下泪来，道：“都是我不好……若不是发生了那样的事，魏已也不会对你生了嫌隙……” “夫人，这事怎么能怪你呢？”春桃哭着道，“我只求夫人慈悲……将我留在身边吧……我春桃愿一辈子服侍夫人……再也……再也不嫁人了……” 薛婉一时没了主意，抬眸用征询的目光望向雷钧霆。 雷钧霆紧锁着眉，思索了片刻对春桃道：“不管怎样，你与那魏已都已成亲。我们没理由继续留你。除非……魏已写封休书，把你休了。” 春桃紧咬着下唇，目光凄然，道：“那……便让他休了我吧……反正他也不打算接我回去……就……就让他写休书吧……” 灵芝看她痛苦的模样，心中一阵阵刺痛。她从她的眼神中发现，她还是舍不得那个男人的。 雷钧霆下令，将魏已带进来。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个身材瘦高的男子走了进来。他低着头，只能看见两道紧锁的眉笼罩着阴云。 “见过大将军，见过夫人……”魏已跪在地上道。 “起来吧……”雷钧霆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魏已站起身，抬了抬眼皮，偷偷往床上瞥了一眼。而这个微小的动作被灵芝尽收眼底。 雷钧霆看了一眼春桃，又对魏已冷冷道：“听闻，你对夫人指的这门亲事不满意……” 魏已吓得又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哼……”雷钧霆厉声道，“你不必狡辩！你的所作所为，春桃都跟我们说了。好好的一人，竟被你逼得跳井，可见她跟着你是吃了多少苦头！”“大将军……小的也是有苦衷的啊……”魏已抬起头望着雷钧霆颤声道，“春桃是我表妹……我们本就情投意合……只等着夫人成全。可……可……万万没想到……夫人会是在那种情形下将春桃指给了我……我… …我本也没多想……一心与春桃好好过日子……可……可……左邻右舍皆道……皆道……” 魏已说着便低下了头。 “皆道什么？”雷钧霆虽已猜到，但仍然想听他自己说出来。魏已咬咬牙，一副豁出去的表情，道：“他们皆道……我捡了大将军的……大将军的……破鞋……我……我虽卑贱，可……可也是个男人……我也有男儿尊严啊……如此不堪入耳的话……让我如何……如何受得 了……” 魏已话未说完，春桃已经泣不成声。她紧紧抓着被子，声噎气堵道：“你……你把我休了吧……休了吧……这样……便没人耻笑你了……呜呜呜……” “唉……”魏已抬眸望着哭成泪人的春桃，无奈叹了口气，接着便低头不语。 雷钧霆一甩衣袖，道：“好，既然你嫌弃春桃，今日便休了她吧！你写完休书，春桃便与你魏已再无相干，以后便是我将军府的人了！” 魏已的身子抖了一下，却依然跪着没出声。而春桃的哭声却更厉害了。 “来人，拿纸笔来！”雷钧霆命令道。 一个小丫鬟忙端了纸笔墨砚，轻轻放在魏已的面前。 “写吧……”雷钧霆瞪着魏已冷冷道。 魏已颤抖着拿起笔，在墨汁里蘸了蘸，迟疑了一会儿才转向那张宣纸。 春桃红肿着一双眼死死瞪着他的手中的笔。嘴唇早被自己咬出了血。 而魏已则一直提着笔，迟迟不肯下笔。那笔尖颤颤巍巍，滴下一个个墨珠，在纸上氤出浓黑的墨点。接着，一滴泪也掉落下来，将那墨点氤得更开了…… 灵芝看在眼里，心中叹息——这二人本就都对对方有情，却因旁人的几句闲话闹到这般田地。看来，她该出手帮他们一把了。 “魏已，休书一出，你与春桃此时便再无瓜葛……你可想好？”灵芝在一旁提点道。 魏已的手一抖，笔掉落在地上。他茫然地望向灵芝，眼底又涌出泪来。 灵芝又接着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你们既已成亲，那便是几世修得的缘分。魏已你还是出去冷静冷静，再做决定吧！” 魏已微微颔首，接着点点头，起身出去了。 灵芝又走到床前，对春桃轻声道：“春桃，我问你……你是真的心灰意冷，要与魏已一别两宽吗？” 春桃用帕子捂着脸，低声呜咽，并没有回答。 “你告诉我，你心里真实的想法。放心，我会帮你！”灵芝诚恳道。 春桃拿下帕子，泪眼惺忪地看着灵芝。这些天，她亲眼目睹了灵芝为薛婉治病的过程。灵芝在她眼里早就跟神仙差不多了。见她开口说要帮助自己，春桃便又燃起了希望。 “我与魏已，多年感情，岂是说断便能断的？我……我……我还想跟他回家……可是……他不要我……”春桃说罢又捂住帕子哭了起来。 灵芝轻轻拍着她的肩膀，道：“好了，既是这样，咱们就别赌气了。我见他迟迟不肯下笔写休书，其实心中也是放不下你的。他只不过是一时转不过弯来。这事不难办，放心交给我吧！” “多谢灵芝大夫……” 灵芝说完便扯着杜衡出了屋。而此时，魏已正双眼发直地站在廊下。 灵芝走上前，扬起下巴道：“魏已，你别磨蹭了，大将军让你赶紧把休书写了！” 杜衡闻言不禁一怔。在屋里时，她明明说要撮合他们的，怎么一出来又催促魏已写休书了？ 可他没料到，接下来灵芝说的话更为惊人。 “大将军为了奖赏我们，刚刚已经把春桃赐给我相公做妾了！你快些把休书写了，明日我们便带春桃回家！”灵芝瞪着魏已道。杜衡险些没站稳，扭过脸诧异地看着灵芝。可下一刻他便明白了——这又是他这小娘子的激将法。且看这魏已作何反应吧…… 第九十七章狗屁尊严 杜衡正傻愣愣看着灵芝，忽觉腰上一痛，不由得咧了咧嘴。原是灵芝从后面掐了他一把。 杜衡会意，这是灵芝要他配合，于是便板起脸道：“额……那个……对！大将军已经把春桃赐给我了……我看她还挺能干活的……正好，我怕我娘子太过劳累……就领她回家干活吧……” 灵芝差点笑喷了——这小郎中也太耿直了吧！让他说几句假话都不会。就说他也中意春桃就得了呗，偏偏还要摆出一副疼爱娘子的姿态。 幸好此时的魏已正沉浸在惊愕之中，根本无暇顾及杜衡说的话。 “不……不行……”魏已瞪着眼睛，颤声道。 “怎么不行？”灵芝反问道，“反正你也嫌弃她，更受不了别人说三道四。你要男儿尊严，就别要媳妇了！我相公倒不在乎这些，是吧？” 灵芝说完用胳膊肘撞了杜衡一下。“哦，对……”杜衡一激灵，忙道，“这有什么好在乎的？她与大将军又没真的做过什么！外人说几句闲话又怎么了？白捡个好姑娘，哪有不要的道理？我又不傻！明日……我就带她回家，再不让她受半点气 。咱们三个人和和美美过日子……” 还未等杜衡说完，魏已便上前一步狠狠推了杜衡一把。 “喂！你干嘛？”灵芝护在杜衡身前，瞪着眼道。 魏已浑身颤抖，眼里都要喷出火来，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告诉你……春桃……她是我的妻子……我们拜过堂成过亲的，你……休想带她走！” 灵气轻蔑笑道：“可是你不要她呀！你嫌弃她呀！你受不了旁人的闲话呀！你魏已堂堂七尺男儿，岂能为个女子丢了尊严？行了，别罗嗦了，赶紧把休书写了吧！” “不……我不能没有春桃……”魏已似自言自语般，边念叨边推来了房门，冲到了偏房。 魏已跪在地上，急促道：“大将军，我不休妻……不休妻……求求你，不要把春桃赐给那个郎中……” 雷钧霆与薛婉对视了一眼，马上明白了灵芝的用意。 薛婉叹了口气，道：“就算你肯带春桃回家，我也不放心。你又对她打骂可怎么办？春桃好歹跟了我一场，我总不能把她推进火坑两次吧？” “不……我不打她……也不骂她了……”魏已忙道，“之前都是我不对……我知道错了……求求大将军，夫人……让春桃跟我回家吧……” 春桃望着魏已又是眼泪涟涟。 灵芝走到魏已面前，俯视着他道：“你，敢对天发誓吗？” “我发誓，我发誓……”魏已忙举起右手，郑重其事道，“我魏已若是再打骂春桃，便让我不得好死！” 灵芝虽不信这些诅咒发誓，但她知道古代人还是十分在意这个的。今日让他立下誓言，也是一种心理暗示。 薛婉见魏已已然悔过，便道：“你起来吧！我们原也没想把春桃赐给杜大夫。不过，要不要跟你回家还得看春桃的意思。” 魏已喜出望外，站起身来到床边，低下头对春桃道：“以前……都是我不好……你跟我回家吧……我保证不会那样了……” 春桃抹了抹眼泪道：“你今日虽这样说，难保日后听些闲言碎语又要迁怒于我……” 说完，春桃又抽抽噎噎哭了起来。灵芝理解春桃此刻的心情。正所谓“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魏已之前带给她的创伤实在太大，让她没有勇气再去面对日后的生活，也不敢再去相信这个男人。春桃心理应该是矛盾的。对于魏已，她是 又爱又恨又怕。她希望他带她回家，可又害怕之前的悲剧再次重演。魏已垂下头，默不作声。其实他心里的结并没有解开。他是不想失去春桃。在意识到另一个男人即将带走春桃时，他顾不上想那些事。可冷静下来，他还是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儿。他还是受不了别人在背 后指指点点，说他穿了雷大将军的破鞋。 而春桃见他如此反应，心都凉了。她的嘴角浮起一抹凄楚嘲讽的笑，眼泪扑簌簌下落。 “表哥……你走吧……”春桃哽咽着道，“你放心，我不会给杜大夫做妾……我也不会跟任何一个男人……我在将军府一辈子服侍夫人……若是……若是你还不放心……我就剪了头发……当尼姑去……” “你这样说……不是让我无地自容吗……春桃……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魏已痛苦地将头埋在双臂中。 而灵芝早已看不下去了。虽然她能够理解魏已的纠结，她也明白作为古代的一个小人物，他这种纠结很正常。可听着春桃字字锥心的话语，她还是气得不行。灵芝觉得，是时候该骂醒这个人了。 灵芝上前一步，从后面抓起魏已衣领便将他扯了起来。魏已吓了一跳，张大嘴巴看着灵芝。“你的所谓尊严，比你心爱的人重要吗？”灵芝劈头盖脸骂道，“我告诉你，越是卑贱的人才越在意别人的看法！春桃经历了那样的事，你作为她的丈夫不是更应该好好安慰她，呵护她吗？你倒好，因为几句 闲言碎语便对她打骂……我问你，她有什么错？她从头到尾，都是受害者！她唯一错的便是，错看上了你这个人！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反而还去伤害她，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蠢货！” 魏已被灵芝骂得目瞪口呆，却一句话也反驳不了。灵芝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厉声道：“你既然放不下你那狗屁尊严，那就不要耽误春桃！快把休书写来，从今以后她的事便与你无关！她是嫁人，还是出家，都是她自己的决定，你管不着！要么给她 爱，要么给她自由！你现在这样婆婆妈妈的，更不是个男人！”魏已又转过脸看着掩面哭泣的春桃，忽然一跺脚，道：“对！什么狗屁尊严，我不要了！”说罢，他转身紧紧握住春桃的手，哭着道：“娘子……对不起……对不起……我该死，我真的该死！我们回家好好过日子……管他别人说什么呢！” 第九十八章丢人 灵芝一顿骂，算是把魏已彻彻底底给骂醒了。春桃又哭了一阵，最后也答应跟他走了。 雷钧霆怕魏已又犯病，干脆给他们一笔钱直接让他们回老家去。这样一来，他们夫妻俩的身边再没有将军府的人，也就无人知晓那档子荒唐事了。 解决完春桃的事，杜衡便开始按部就班给薛婉调养身子。 这一日，薛焱又来到将军府找杜衡和灵芝。 他一进屋就将两个包袱放在桌上。 “杜大夫，灵芝大夫，今日我没什么事，便带你们到京城各处逛逛吧！”薛焱边说边打开包袱，“我给二位准备了衣服，你们换上后，咱们就出府！” 灵芝自然明白薛焱的用意。他一个世家子弟，自然是要带他们出入一些高档场所。而他们俩衣衫褴褛，一看便是乡下来的土包子。她明白薛焱不是瞧不起他们，只是为了出入方便，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薛焱给杜衡的是一套深蓝色的锦袍，外配银色貂皮斗篷。杜衡接过来，不禁咋舌。 “这……这一看便不是我的衣服啊……”杜衡战战兢兢道。 薛焱忙解释道：“杜大夫，这是我新做的，还没上身。我看咱们俩的身材差不多，便给你拿过来了。你可别嫌弃啊！真的是没穿过的。” 杜衡慌忙摆手：“不不不……我哪里会嫌弃薛公子啊？我只是……从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这……怎么看也不像个乡下小郎中穿的啊……” “你靠衣装，杜大夫，你就换上吧！我保你穿上，就像个贵公子了！”薛焱笑着道。 杜衡不好再推辞，只得红着脸到里屋换衣服去了。 而灵芝看了看自己的那件衣服，不由得一愣。因为薛焱给她拿的也是男装。那是一件月白色带祥云暗纹的锦袍，外面配的是大红猩猩毡的斗篷。 可转念一想，灵芝也就明白了薛焱的用意。一个女子同两个男子一同出入势必会令人侧目。倒不如让她也改扮男装，这样也方便些。 此时，杜衡换好了衣服走了出来。灵芝瞬间瞪大了眼睛。 只见这套衣服衬得他身材更加修长挺拔。再加上杜衡本就生得玉树临风，丰神俊逸，如今这样一打扮倒周身的气质更加高雅清贵，真真像个富贵人家的翩翩公子。 灵芝瞪着眼，竟看得有些痴了。 可杜衡却有些手足无措，低下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红着脸道：“这……这衣服太贵重了……我……我穿上都不会走路了……” 薛焱却笑了起来，道：“杜大夫，这套衣服你穿上真是太合身了！嗯……好看，好看！” 杜衡皱了皱眉，转向灵芝问道：“娘子……是不是太奇怪了？” 灵芝默默咽了口口水，然后清清嗓子道：“哪里奇怪了？真的挺好看的。小郎中，等姐有钱了，多给你买几套这样的衣服，天天穿给姐看！” 灵芝说完，自己都差点笑喷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说得像女土豪要包养小白脸一样。 “不不不……我穿成这样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太难受了……太难受了……就穿这一次吧……”杜衡挠着头道。 灵芝见他这副窘相，哈哈大笑。而薛焱则在一旁一直说“习惯就好”。 灵芝换好衣服后，倒成了一个俏皮俊朗的小少年。杜衡也看得双眼发直，除了“好看好看”，也不会形容什么了。 三个人就这样出了将军府。 初春的京城还是颇有些寒意。虽然枝头还没有绿意，但大街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熙熙攘攘，还是很热闹。街边有各式各样买东西的小摊，叫卖着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 灵芝在现代时，是生活在大都市的，所以对于这种人潮涌动的街景并没太大触电，只觉得有点像进了横店影视城的感觉。 可从没出过平安镇的杜衡则异常兴奋。他一只手拉着灵芝，另一只手兴奋地指指这，指指那，嘴里还不停嚷嚷：“娘子，你看那个多有趣！娘子，快看那边……咦？娘子，那个什么东西呀？好好玩……” 灵芝笑得有些无奈，忽然有种带儿子逛街的感觉。而薛焱则在一旁不厌其烦地给杜衡讲解着。 可就在薛焱给他们买糖葫芦的时候，杜衡忽然不见了。 灵芝急了，跺了跺脚道：“这个小郎中也太不让人省心了吧！多大个人了，还能走丢？” 薛焱四下张望道：“灵芝大夫，你别着急。人太多了，可能没跟上。你在这等着，我回去找找。” 正当薛焱要回头找杜衡时，杜衡气喘吁吁跑了过来。 灵芝把眼一瞪，大声训斥道：“小郎中，你跑哪去了？你呀你，真是一出门就让我丢人！” 杜衡涨红了脸，道：“我哪里给你丢人了？” “你个大活人丢了，不是丢人了吗？”灵芝嗔怪道。 薛焱在一旁哈哈大笑，道：“好啦，灵芝大夫，你也别怪杜大夫了。这大街上人太多，难免会挤散。” 杜衡挨到灵芝身边，笑嘻嘻道：“娘子……我没丢。我是给你买东西去了。”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塞到了灵芝手里。 灵芝一怔，道：“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杜衡故意眨了眨眼睛，买个关子。 薛焱也好奇地凑了上去，盯着那小布袋。 灵芝看了杜衡一眼，然后两三下打开了布袋。只见里面竟是一支银光闪闪的簪子。这簪子的造型很是别致，虽说仔细看会发现做工并不精细，但还是很漂亮。 灵芝笑着迎上杜衡亮晶晶的目光，有些羞涩道：“这……是你送我的？” “是啊，第一次来京城，总要给娘子买点东西，留个念想嘛。” 灵芝觉得心里甜甜的，可嘴上却揶揄道：“你个抠门的小郎中，何时也学会乱花钱了？”杜衡则不以为然道：“给娘子花的钱，从来都不算乱花。对了，娘子，你没发现这簪子的形状像什么吗？” 第九十九章人生处处是惊喜 灵芝拿起簪子反复端详，觉得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到底像什么。 倒是薛焱一拍手，道：“灵芝，哈哈，像灵芝啊！” 灵芝这才反应过来，可不，这簪子的形状跟药材中的灵芝很像。原来刚刚杜衡是看到了一支形状像灵芝的簪子，才买下来送了自己。 “小郎中……”灵芝的脸微微泛红，“你有心了……” 说完，她便羞涩地低下了头。见灵芝这样，杜衡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也红了脸道：“就是刚好看见了嘛……好啦，咱们继续逛街……” 话毕，他牵起灵芝的手便朝前走去。 薛焱紧跟在后面，望着这一对璧人的背影不禁感慨万千——谁说“贫贱夫妻百事哀”？这对夫妻虽身在寒门，可这恩爱的模样不知要羡煞多少富贵人家。 “攘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余情悦其淑美兮，心振荡而不怡……”薛焱有感而发，高声吟咏起来。 杜衡显然没听懂，低头问灵芝：“他念叨的是啥？” “噗……那是曹植的《洛神赋》。”灵芝解释道，“这几句就是描写神女采撷灵芝的。” “哦……”杜衡眨了眨眼睛，“原来是写我娘子的诗啊！那我可得记下来。” 灵芝笑弯了腰。而杜衡则顺势揽住了她的肩膀。 “喂！”薛焱在后面大声提醒道，“你们俩这样会让人以为是断袖的！” 杜衡这才反应过来灵芝穿的是男装，赶紧松开了手。 经历过一次“丢人”之后，薛焱决定不带他们在闹市转悠了。于是便先带他们去了京城最好的酒楼，酒足饭饱后又带他们去茶楼，边喝茶边听书。 待他们从茶楼出来，天色已经黑了。薛焱便想带他们回将军府。 可转过了一条街，灵芝却站在原地不肯走了。 她瞪大眼睛指着前方一幢灯火辉煌的小楼，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杜衡和薛焱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金字招牌上写着“添香楼”三个大字。门口还有两个穿红着绿，浓妆艳抹的女子，搔首弄姿地往里面拉客呢。 薛焱皱着眉笑道：“灵芝大夫，那……不是什么好地方。咱们还是快些回府吧！” 灵芝一听“不是好地方”，马上反应过来了。她在电视剧里也看见过这样的场所。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青楼吗？ “我想去看看！”灵芝来了精神，说着便要过去。 杜衡一把扯住她，制止道：“娘子，那是青楼！” “我知道，我就是想看看青楼里是什么样。”说实话，这一天玩下来，杜衡是很尽兴，可灵芝并没觉得有什么新奇的。古代再热闹，那也没有现代好玩啊！不过，这个青楼可是现在没有的玩意儿。对这样的场所，她可真是充满了好奇心。如今都到门 口了，哪有不进去看一看的道理？ 可薛焱却犯了难，皱着眉道：“灵芝大夫，那种地方鱼龙混杂的，我都没进去过。你一个女孩子家，还是不要去的好。” “我现在可是男人的装扮。”灵芝坚持道，“哎呀，你们放心，我就是好奇，想进去看一看。咱们也不干……呃……那种事，就当个吃瓜群众，还不行吗？” “娘子，你想吃瓜，我买给你……咱们别在那里吃好不好？”杜衡显然不明白“吃瓜群众”的含义，打岔道。 薛焱也道：“灵芝大夫，你想吃啥，将军府里什么没有？何必非得去那种地方？” “哎呀！”灵芝看着这两位正人君子无奈道，“我就是想进去看看，就看一眼，行不行？” 杜衡见她这样不免有些心疼，于是对薛焱道：“那……咱们就进去瞧瞧吧！” 薛焱想了想道：“进去也行，不过……我之前可没去过啊！要是有什么事……我也应付不来……” “能有什么事啊？放心吧！”灵芝扯着他们俩就往添香楼去。 站在门口的两个女子见三人相貌不凡，衣着光鲜，料想定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赶忙挨了上去。 “哟，三位公子，看着眼生，第一次来吧？”其中一个穿红衣的女子甩了甩手中的帕子，直往杜衡身上贴去。 杜衡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连连后退，嘴里还嚷着：“你……你别过来……” 那女子掩口一笑，道：“这位公子可真是腼腆……你怕什么呢？我又不能吃了你……” 而另一个穿绿衣的女子则攀上了薛焱的肩膀，调笑道：“公子，快跟我进去吧……里面好玩着呢……” 薛焱虽出身士族，但一向洁身自好，与一干纨绔子弟不同，从不出入风月场所。遇见这样的阵仗也是第一遭。 他虽没像杜衡那样惊慌失措，但也颇为尴尬，推了那女子一把，却又觉得有些失礼，忙又退了一步，躬身施了一礼。 这下可把两个青楼女子给乐坏了。她们扶住腰，笑得花枝乱颤，道：“公子啊……你可太有意思了……还是头一遭见到客人给咱们鞠躬的……呵呵呵呵……” 灵芝看着这两个乖宝宝，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她转了转眼珠，嘴角浮起一抹笑意。这表情配上她这一身男子装扮，倒真显出几分邪魅狷狂。 她挥挥手，对那两个女子道：“过来，他们俩都是第一次来青楼。你们要挑几个姿色上乘的姑娘，好好伺候着。别竟弄些个庸脂俗粉，本公子可看不上！” 两个女子对视了一眼，都感叹看走了眼。原来这小个子的才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啊！ “公子啊，你今儿算是来着了！一会儿便是我们添香楼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咱们这绝色的姑娘一一登场，连锦瑟姑娘都会出来给大家表演呢！” 灵芝一听来了精神。这花魁大赛以前只在电视剧里看过，没想到今日还能见到真的。 两个女子马上一左一右架起灵芝就往里走。灵芝倒也不在乎，反正都是女人，抱就抱呗。于是，她便左拥右抱，一边调笑着一边跟两个女子上了楼。 薛焱都看傻了，扯了扯杜衡的衣襟，道：“杜大夫，你这娘子可真……真……” 一时间，他竟词穷了，找不到什么词语来形容灵芝。 “呵呵……”杜衡干笑了两声，“跟我娘子在一起，人生处处是惊喜……”薛焱吐了吐舌头，心想，是“惊吓”吧？ 第一百章花魁大赛 两个女子见三人气度不凡，便直接带他们去了二楼的一个雅间。 红衣女子笑着道：“三位公子，一会儿花魁大赛就要开始了。你们这个位置视野最好，把门打开往下一看，就能看得一清二楚。”灵芝四下望了望，发现楼下是舞台和一些散客。二楼则是单独的一个个包间，显然是给有身份地位的人准备的。现在楼下人头攒动，舞台上只有几个女子咿咿呀呀拉着胡琴。显然，正真的表演还没开始呢 。 待三人坐定，那绿衣女子又娇笑道：“三位且坐坐，我这就找几个顶尖儿的姑娘来，好好伺候着。” 杜衡和薛焱一听到“姑娘”简直脑仁儿都疼。灵芝自行脑补了一下，姑娘们莺莺燕燕进来招呼他们的画面，不觉想笑。这两个单纯的宝宝，想必是应付不的。 灵芝忽想起刚才她们提到的一个名字——“锦瑟”，于是假装不耐烦地摆摆手道：“我们都是冲着锦瑟姑娘来的，其余的庸脂俗粉一概看不上！你们出去吧，不用招呼了！” 两个女子出了雅间，杜衡和薛焱才终于长出一口气。杜衡更是用袖子抹了抹额头的冷汗。 灵芝看着他们俩不禁笑着揶揄道：“拜托，这青楼可是男人找乐子的地方。你们俩怎么跟下地狱了一样？有点儿出息行不行？” 杜衡白了她一眼，嘟囔道：“谁听说过，自家娘子带着相公来找乐子的？” 灵芝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小郎中，你放轻松。就当是来看表演的啊！你没听见吗？今日是花魁大赛。一会儿肯定很精彩。” “什么花魁？不过也是青楼女子，只不过比旁的略有几分姿色罢了，再就会弹个琴，唱个曲儿什么的。也没啥好看的。”薛焱在一旁道。 灵芝则不以为然道：“青楼女子怎么了？自古也是有很多有才有貌，又很有气节的青楼女子啊！像那苏小小、红佛、绿珠，还有那李师师、李香君、柳如是，哪个不是巾帼不让须眉？” 薛焱有点懵，且不论后面那个几个他没听说过，只是这为青楼女子振臂一呼的做法就已经令人叹为观止了。他不禁深深感叹，这灵芝大夫可真非寻常女子啊！ 正在他们闲聊时，雅间的门忽然被推开了，伴着一阵脂粉香气，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子娇笑着走了进来，二话不说便往三个人身上贴。 一个柔弱无骨的女子攀上杜衡的肩旁，顺势又倒了杯酒递到杜衡的唇边，调笑着道：“公子……我敬你一杯……” 而薛焱则是一左一右被两个女子夹在了中间，涨了个大红脸。灵芝还没反应过来，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已经滚到了她怀中。 灵芝赶忙推开她，再一看，那杜衡和薛焱被一群姑娘围着，一脸的厌恶与惊恐，简直成进了盘丝洞的唐僧了。 灵芝一拍桌子，厉声道：“不是说了吗？我们这里不要姑娘！” 旁边的一个姑娘笑着道：“公子，你这不是说笑呢吗？来我们添香楼，哪有不找姑娘的道理？” 灵芝眨了眨眼睛，忽然一把搂住了杜衡，接着又用食指挑起杜衡的下巴。 杜衡彻底懵了，心想，我这娘子怎么也和那些妖精一样了？ 而灵芝则弯起唇角，笑着道：“还没看出本公子的癖好吗？快些给我出去！” 杜衡这才弄明白，心里这个气啊。 几个女子马上站起身，嫌恶地瞪了杜衡和薛焱几眼。其中一个扬起下巴，对灵芝道：“这位公子，我说怎么眼生呢！可您既然好男风，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灵芝用手指绕着杜衡的一缕头发，轻蔑地笑了笑道：“今日本公子也是一时兴起，只因我这两个宝宝说没见识过花魁大赛，所以便来看看热闹。放心，银钱绝不会少给你们的！” “宝宝”？薛焱差点一口茶喷出来。而杜衡更是一脸的生无可恋。 几个女子听闻这样一说，也就讪讪退了出来。反正她们的目的也是为了钱，既然钱不少赚，又不用她们陪着，何乐而不为呢？ 这时，只听楼下丝竹之声戛然而止，接着一个身穿大红衣裙，头戴这一朵大红牡丹的中年女子摇曳生姿地走上舞台。 灵芝估摸着，这位应该就是这里的老鸨了吧？“各位客官，今日是我们添香楼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大家都知道，我们这里的姑娘不但个顶个的漂亮，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要想真分出个高下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今日就靠各位的慧眼了。还是老规 矩，一两银子一朵牡丹花。您要是看好哪位姑娘，就在她表演的时候多买花。得到牡丹花最多，即为我们添香楼的花魁！” 话音刚落，台下便是一阵掌声。 而灵芝则拄着腮，自言自语道：“嗯，这个营销策略不错。” 杜衡习惯了她这些没头没脑的话，也没多问。 这时，第一个姑娘已经登场了。只见她穿着一件水红色的薄纱裙，窈窕的身姿、凝脂般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而这件裙子的领口开得特别大，简直就是酥胸半露。把那台下的男子们看得是口水直流。 老鸨高声道：“这是我们的凤舞姑娘。大家都知道，风舞的舞姿在我们添香楼是数一数二。今日就让她给大家跳上一段。” 台下热烈的掌声中夹杂着嬉笑。 接着，丝竹声再次响起。伴着舒缓的曲调，凤舞开始慢慢扭动腰肢跳起舞来。 而这风月场所的舞蹈毕竟与别处不同。这舞蹈不追求姿态优美，只注重气氛的暧昧撩人。其中几个大胆的动作，把杜衡吓得差点儿钻到桌子底下去。 而薛焱到底是成过亲的人，见杜衡如此反应倒似个未经人事的，心中不免有几分疑惑。不过一想，灵芝坐在身边，他也就释然了。凤舞一曲终了时，便有两个女童端着个花篮走到观众席。之前那些看得要流鼻血的男子们，纷纷掏出银子买下了表示支持她的牡丹花。 第一百零一章抛绣球 接下来，又有几个女子登台献艺。有唱曲儿的、有弹琴的、还有作画的。灵芝一开始还是兴致勃勃，可后来也渐渐觉得无趣了。 杜衡见她打了哈欠，低声道：“娘子，时候也不早了。不如我们回去睡觉吧……” 灵芝点点头，道：“这花魁大赛，也没想象中好看，走吧，回去吧。” 可就当他们要起身离开时，楼下观众席忽然爆发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声。 而楼上雅间的门也都次第打开。所有人都探出头，睁大眼睛注视着舞台。 “发生什么事了？”灵芝又坐了回来，伸头向楼下望去。 只见几个穿着粉红色薄纱裙手拿白色羽毛扇的女子在台上一字排开，随着丝竹之声轻轻舞动着。 杜衡不解地问道：“这几个女子，姿色平庸啊。真不知道他们激动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灵芝盯着舞台道，“这些都估计都是伴舞的，抛砖引玉罢了。” 果然，这几个女子舞动了几下便围成了一圈，将手中的羽毛摊成了一个圆。接着，一个身着白纱的女子从空中旋转着飘落下了。她身姿曼妙，动作轻盈，仿佛仙女下凡一般。待她快落在扇子上的时候，刚好是背对着观众。她将右脚的脚尖立起，然后便轻轻立在了那羽毛扇搭成的 圆圈上。 “哇……”杜衡惊呼了一声，“她好厉害啊，居然能立在扇子上！” 薛焱也在一旁惊叹道：“之前听闻赵飞燕身轻如燕，能做掌上舞，我还道那只是古人夸张之谈。今日见了这女子立在扇子上，方才知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还真有这样的奇女子！” “噗……”灵芝撑不住笑了出来，指了指那半空道，“你们看不见有个细细的绳子吊着呢吗？” 杜衡和薛焱这才恍然大悟。 灵芝看着那细绳，心中不觉想笑——原来古代人也会吊威亚啊！ 接着，那白衣女子在其他女子的扶持下，缓缓落地。只见她冲台下飘然一拜，慢声细语道：“小女子锦瑟，这厢有礼了！” “锦瑟！”灵芝眼睛一亮，“她就是之前她们说起的锦瑟啊！怪不得大家都欢呼呢！” 薛焱道：“看这架势，这个叫锦瑟的女子要夺花魁了。” 灵芝不由得眯起眼睛打量起这个女子。虽在二楼距离比较远，但灵芝还是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面容。她皮肤白皙，眉目隽秀，最引人注目的是眉间一颗朱砂痣。 其实这女子的长相只能算是中上，论艳丽与娇媚比不上那个凤舞。可她身上却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丽出尘。她一出场让这喧嚣靡乱的烟花之地都似乎变得圣洁起来。 灵芝心中不觉升起一丝疑惑——这流落青楼的女子，又怎么会有如此遗世独立的清冷气质？ 带着心中的疑问，灵芝继续往下看。 而当众人皆期待着锦瑟的表演时，锦瑟却开口道：“小女子愚笨，不似其他姐妹那般色艺俱佳。今日这花魁我便不争了。” 台下一阵哗然。 灵芝看向站在一边的老鸨，只见她正阴着一张脸瞪着锦瑟。显然，锦瑟的做法并不是她授意的。 “不过……”锦瑟又慢条斯理道，“小女已过二八年华，尚未梳拢。捡日不如撞日，今日便求个有缘人做小女的入幕之宾吧！” 话音未落，台下又是一阵哗然。显然，大家对于什么花魁大赛的兴趣已然荡然无存，都开始惦记着如何抱得美人归了。 灵芝这回可来了兴致，拍着手道：“这是要卖初夜吗？哈哈哈……这下可好玩了……” 杜衡瞪了她一眼，低声道：“女孩子家瞎说什么？” 灵芝不由得吐了吐舌头，又将视线转移到舞台上。 这时，那老鸨终于坐不住了，起身大步来到台上，扯着锦瑟说了几句话。看那表情显然是对她的做法很不满。 可那锦瑟依旧一脸的云淡风轻，只附在老鸨耳边低语了几句，那老鸨便眉开眼笑了。 接着，老鸨高声对台下的人道：“没错，今日是我们添香楼选花魁之日，也是我们锦瑟姑娘梳拢之日。咱们还是老规矩，价高者得！” 眼看着下面就是拍卖这锦瑟的初夜了。 杜衡有些看不惯，扯了灵芝一把道“娘子，后面也没有表演了。咱们回去吧！” 灵芝本想继续看热闹，可又想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不过是看着这冰山雪莲般的女子被一群垂涎三尺的男人像卖货物一般竞相标价罢了。想想倒也有几分揪心，不看也罢。 于是三个人便下了楼。 可正当他们走下楼梯时，却听见台上的锦瑟高声道：“小女说了，今日是想觅得有缘人。故并不想以钱财高低论输赢，一切全凭缘分。”那老鸨不禁又黑了脸。可还没等她开口，锦瑟便拿过一个花球，道：“我朝一向有抛绣球择婿的传统。小女命薄，虽没资格选得如意郎君，但也想效仿此法，选个有缘人。下面我便将这个花球抛出去，哪位 公子抢得花球，便是小女的有缘人了！” “哈哈哈……抛绣球，这个姑娘有意思！好玩好玩！”灵芝一听要抛绣球，玩心又起，竟凑了过去。 杜衡想伸手拉她，却不料她动作太快，没拉住。 而这时，台上的锦瑟已经将那花球抛了出来。只见那花球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弧线，接着便不偏不倚砸中了灵芝的头。 灵芝弯下腰拾起了那个花球，忽然有点发懵——这是什么情况？早知道自己运气这么好，当初不如买彩票了，也许还能中个五百万…… 正当灵芝发愣的时候，那锦瑟已然下了台，笑意盈盈朝自己走了过来。 灵芝呆呆看着她，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锦瑟款款走到灵芝身前，俯身一拜，柔声细语道：“这位公子，你便是小女的有缘人了。今晚……就让小女陪伴公子共度良宵吧！” “啊？”灵芝这回彻底傻了，心想，你这姑娘确实挺漂亮也挺有气质的。可我也是个女的，我无福消受啊！姐就是个看热闹的吃瓜群众，谁曾想还能中头奖？ 第一百零二章逃跑 灵芝忙对锦瑟深施一礼，笑着道：“承蒙姑娘错爱，不过……本公子今日还有事，就不叨扰了……” 话毕，她转身就想溜。 可锦瑟又在后面悠悠开口道：“小女真是福薄，本想觅得有缘人，怎料却遭公子厌弃……” 说着，她眼中水光流转，长长的睫毛上已挂着泪滴，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好不惹人怜惜。 见美人受了委屈，在场的男子们都不干了，纷纷嚷嚷道：“哪有被绣球砸中还逃跑的？真是不识好歹！难不成花不起银子吗？” 说话间，已有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子将他们三个人围在当中。 杜衡见状忙护在灵芝身前。 而薛焱则掏出一张银票递与锦瑟道：“我们……真的有急事，这点意思还请姑娘笑纳。”他本以为锦瑟得了钱财便会停止纠缠。谁料到，她非但没接那张银票，反而将眉心拧成一团，颤声道：“锦瑟虽流落烟花之地，但……也是有气节的……今日本是想求得有缘人……公子厌弃锦瑟也就罢了…… 又怎么好如此羞辱与我？” 说完，锦瑟掏出丝帕掩面而泣。 灵芝如今真是肠子都悔青了。本来就想看看热闹，谁知竟惹上这样的麻烦。她叹了口气，心想，还得用刚才那招。 想到这，灵芝一手揽住杜衡的腰，又歪着嘴角扯出一个邪魅的笑，语气轻佻道：“本公子不是厌弃姑娘，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本公子喜好男风，今日不过是来看热闹的。告辞！” 灵芝说完，揽着杜衡便要走。可这锦瑟却是个难缠的。她伸手扯住灵芝的袖子，娇滴滴道：“不管怎样，那花球砸中了公子，公子便是小女的有缘人。就算不做小女的入幕之宾，那……到小女房中喝杯酒，听小女唱支曲儿也好啊……也 算是给小女几分薄面……” 灵芝在心中盘算了一番——这个女子想来也是这添香楼的头牌。她如此苦苦纠缠，怕也是因面子上过不去。不如就跟她上楼坐一坐，也算给她个台阶下。 “好，上楼可以。不过，我得带上他们俩。”灵芝对锦瑟道。 锦瑟登时展颜一笑，柔声道：“能与三位公子一同把酒言欢，小女不胜荣幸。” 就这样，灵芝、杜衡和薛焱三人稀里糊涂地被带到了锦瑟的房间。 锦瑟住在二楼。一进屋便是扑面而来的清甜香气，让人顿觉心旷神怡。 落座后，锦瑟给三人倒了茶，然后飘然一拜，道：“三位公子先失陪一下，我去取琴来。” 待她走后，灵芝环顾了一下这个房间。她发现这个房间布置的十分清新雅致。窗帘、幔帐等皆是素色。尤其高高的书架上，竟放着满满的书籍。而桌上也有纸笔墨砚。 灵芝觉得这里根本不像烟花之地，倒似个大户人家的书房。 而杜衡没注意这些，只埋怨道：“娘子，以后可不准你这样胡闹了！” 灵芝也知是自己的不是，对杜衡俏皮地笑笑道：“相公教训得是。” 杜衡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随手端起了茶杯。可他刚想喝，却皱起了眉，接着又将那茶杯放到鼻尖嗅了嗅。 薛焱察觉不对劲，忙问道：“杜大夫，这茶有问题吗？” 杜衡摊开一方素白帕子，将那茶水洒了一些在帕子上，然后又仔细闻了闻。 “小郎中，到底怎么了？”灵芝瞪大眼睛问道。 杜衡抬眸看着灵芝，笃定道：“这茶水里掺了蒙汗药。” “啊？”灵芝大惊失色，想了想道，“怪不得那个锦瑟一直不肯放我们走，还非要我们到她的房间来。看来，她要图谋不轨！” 薛焱皱着眉道：“她把我们迷倒之后，想要做什么呢？” 杜衡想了想道：“不会……是想偷我们的财物吧？” 灵芝向门口处瞥了一眼，冷笑一声，道：“若想知道她意欲何为，那还不简单？我们装睡便好了。” “嗯。”薛焱点头道，“我们先装睡，看看她究竟想干嘛，然后见机行事！” “好！”灵芝和杜衡异口同声。 于是，待那锦瑟抱着琴推门而入时，看见的便是三个伏在桌案上呼呼大睡的人。 锦瑟轻手轻脚走到杜衡身边，推了推他，又轻声唤道：“公子……公子……” 杜衡装得还挺像，摊在那里一动不动。 接着，她又分别推推了灵芝和薛焱。二人也没反应。 灵芝听着她的脚步似乎走远了一些，便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只见锦瑟神色慌张地走到窗口，向下面望了望，然后学了一声猫叫。 “喵……”窗外竟也传来一声猫叫。 灵芝心下一动——原来还有同伙。这可不好办了。若是再进来一个人，他们仨可真是有危险了。 不过灵芝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因为窗外的人根本没有进来。倒是锦瑟偷偷从床底下摸出一个包袱，利落地绑在身后，接着便从窗口跳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三人见彻底没了动静，才都坐起来，面面相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杜衡满脑袋的问号。 灵芝眨了眨眼睛，道：“看来……我们并不是她的目标。她只是想逃跑罢了。把我们弄到房间里，当了个幌子。” “逃跑？”薛焱望向窗口，“她为什么要逃跑啊？” 灵芝道：“这个中原因我们就不得而知了。也许，她不想做妓女，也许是逼良为娼。好好的姑娘，谁愿意呆在青楼啊？能逃离这样的地方，也是件好事。” “搞了半天，她硬拉我们上楼，又给我们下药，就是为了逃跑啊！”杜衡有些无奈道，“既然是要找个幌子，找谁不行？偏偏要拿绣球砸我娘子……害得我们虚惊一场……” 灵芝思忖了一番，嘴角蔓上一丝笑意，道：“这个锦瑟，心思缜密。整件事都是她算计好的。砸中我，也并非偶然。” “哦？此话怎讲？”薛焱问道。杜衡也瞪大眼睛凑了上来，想听个究竟。 第一百零三章将计就计 “首先，她选择今日逃跑，正是因为添香楼上上下下都忙于花魁大赛，便无暇顾及她。”灵芝分析道，“另外，她用花球砸我，也应该是事先想好了的。我在雅间曾表明喜好男风。想必那几个女子回去后曾在说笑间提起此事。毕竟，青楼里来了这样的人，也算是件新闻了。她听闻后，便将目标锁定在我身上。因她知晓我的喜好，便断定我不会对她太过纠缠，这样也方便她下手。试想，若换成个对她垂涎三尺 的男子，一进屋便会对她纠缠不休，哪里肯给她空隙下药呢？” “原来如此……”杜衡恍然大悟，“这样说来，这个女子还真是不简单啊。” 灵芝抿唇笑着道：“这个锦瑟……定是个有故事的人。可惜，我还没了解她的故事，她便跑了。” 薛焱望了望外面黑漆漆的天幕，带着一丝焦急道：“既然她已经跑了，那咱们也走吧！” “对对对……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赶紧走吧！”杜衡站起身便要走。 可灵芝却一把扯住他的袖子，道：“不行，我们现在还不能走！” “为什么？” “为什么？” 杜衡和薛焱异口同声问道。灵芝靠在椅背上，一边思忖着一边道：“我看那锦瑟不似寻常的青楼女子。看她的气质，还有这房间的摆设，应是个读书明理之人。这样的人物陷入泥沼之中也可惜了。我倒是想帮她一把。料想此时她也跑 不远。我们若是走了，搞不好就会被老鸨发现。此时派人去追，她肯定是跑不掉的。不如……我们就在这里呆上一晚，等明日天亮了再出去。那时，想必她也跑远了。” 杜衡和薛焱也都是心善之人，对那锦瑟也是心生怜悯，于是便听从了灵芝的提议。 灵芝想了想，又端起茶杯问杜衡：“小郎中，这蒙汗药是不是只会让人睡觉？” 杜衡点点头，道：“对，蒙汗药就是把人蒙晕，等药劲过了就没事了，对身体倒是没什么伤害。” “那样便好……”灵芝说完便将茶水一饮而尽。 杜衡吓了一跳，慌忙嚷道：“娘子，你干嘛？” 灵芝笑着道：“演就演得像一点，咱们帮人帮到底……” 且说第二天清早，那老鸨早早便来敲锦瑟的门。她昨晚可是一宿没睡。好好的花魁大赛，让锦瑟一段插曲闹得观众兴致全无。就连最后凤舞夺魁，也没多少人想看了。而最让她担心的是，锦瑟带了三个男人进屋。原只说是喝酒谈天，可这几个人一夜都没出来。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要不是看灵芝他们三人穿着打扮不似寻常人家，怕得罪了人，她硬闯进来的心都有。 这天刚亮，她便急吼吼奔了过来。 老鸨在门口敲了三声，可门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又使劲敲了几下，还是没动静。这下她可急了，赶紧命人将门撞开。 可撞开门后，她不由得惊呼一声。只见三位公子皆伏案昏睡，显然是被迷晕了。而屋里哪还有锦瑟的踪影？ 老鸨赶紧命人用帕子蘸了凉水给三人擦脸。 灵芝悠悠转醒后，按了按酸疼的脖子，哑着嗓子道：“怎么回事啊……不是喝酒听曲儿吗？怎么就睡着了？” 杜衡也醒了，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立刻回过神来。他转了转眼睛，嚷了起来：“我们这是被迷晕了呀！” “对，这……这茶里被人下药了！”薛焱也睁开眼嚷道。 灵芝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气冲冲指着老鸨道：“搞了半天，你们这是黑店！知道我们什么来头吗？就敢给我们下药！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这老鸨在风月场上打滚多少年了，自然懂得这京城重地，有多少达官贵人是惹不起的。看他们三人穿着定是非富即贵。她可不敢惹。 “哎呦，这位公子啊……咱们这添香楼是在京城开了多少年了？怎么会是黑店呢？”老鸨哭丧着脸道。 “那今天的事，怎么解释？”灵芝怒气冲冲道。 老鸨四下望了望，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锦瑟……那死丫头哪去了？来人，给我找！” 说完，她又赶紧陪着笑脸招呼灵芝他们。 手下的人找了一圈，也没发现锦瑟踪影，便回来禀报。此外，还有个看门的门童也不见了。 灵芝猜想，昨晚在窗外学猫叫，与锦瑟里应外合的应该就是这个门童。他们俩应该是一起跑了。 那老鸨气得浑身发抖，直拍桌子嚷道：“我辛辛苦苦培养她，花了我多少银子？可没成想，养了只白眼狼！居然……居然给我跑了……你们赶紧给我追！不管她跑到哪里，都要给我追回来！” 灵芝则在心里祈祷，愿那锦瑟跑快一点儿，千万别让他们追上，再回到火坑。 老鸨吩咐完下人，又转回来对灵芝三人连连赔不是。 而灵芝却不买她的帐，嚷嚷道：“你们添香楼谁跑了，不管我们的事。我只道，我们三人在你这里被人下了药。出了这样的事，怎么也得报官吧？” 杜衡和薛焱也在一旁符合道：“对，必须得报官！” 老鸨这下可慌了，忙哀求道：“三位公子，咱们有事好商量……可千万别报官啊！” “那……你的意思是想私了？”灵芝扬起下巴道。 老鸨点头如母鸡啄米，道：“对对对……私了私了……公子，您看这样行吗？昨日你们在添香楼的消费一概免了，此外……再赔偿您五十两银子子，怎么样？” 灵芝抿了抿嘴唇，淡定道：“一百两……” “哎呦……公子啊，您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老鸨一脸肉疼。 “哼，”灵芝冷下一声，“不拿钱也行，咱们就报官！事情闹大了，人人皆知你们这添香楼给客人下药，看往后你还怎么做生意！” 老鸨无奈，只得一咬牙一跺脚，掏出一百两的银票给了灵芝。 而灵芝出了添香楼的大门便将银票给了薛焱。薛焱看着那银票啼笑皆非。他可是头一遭听闻去逛青楼非但不用花钱，还能从老鸨手中赚钱的。 可他却死活不肯收，非说带他们玩一切花销都该他付，哪有还给他钱的道理？灵芝一想，薛焱确实也不是缺这点银子的人，于是便自己收起来了。 第一百零四章三个承诺 且说杜衡和灵芝在将军府一住便是三月有余。除了给薛婉调理身子外，其余的时间都是在京城随意游玩，倒过得轻松自在。而在刚刚入夏之时，薛婉的肚子终于有了动静。 当杜衡诊出夫人的喜脉时，将军府上上下下一派欢腾。雷钧霆更是对杜衡夫妇二人千恩万谢。随后，杜衡又交待了一些安胎事宜，便提出告辞。 尽管杜衡和灵芝很喜欢京城的繁华热闹，但毕竟不能一直住在将军府。平安镇才是他们的家。 雷钧霆立刻安排马车送他们回平安镇。临行时，他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交给了杜衡，算作是诊费。 灵芝转了转眼珠，却将银票推了回去，道：“雷将军，我们不要钱。” “你们行医也是为了讨口饭吃。更何况还帮了雷某这么大的忙。岂有让你们空手而去的道理？”雷钧霆道。 灵芝笑道：“我们不是不要报酬，只是……想换个别的东西。” 杜衡不知灵芝又打什么鬼主意，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雷钧霆也是一怔，摊开手道：“你们想要什么？” 灵芝嫣然一笑，道：“我要……雷将军一个承诺。” “承诺？”雷钧霆更是一头雾水。 灵芝接着解释道：“我们想让雷将军许一个未来的承诺。若是有朝一日我们夫妻遇到难处，想借助将军之力，还望将军出手相助。” 听闻灵芝这样说，杜衡便明白了。他们一心一意要到京城开医馆。但他们人生地不熟的，想必日后肯定会遇到一些困难，若是有雷大将军撑腰，那便没人敢找他们的麻烦了。 杜衡不禁在心中感慨，还是我这娘子头脑灵活啊。这样的一个承诺可是多少银子换不来的。 雷钧霆双臂环抱在胸前，看着灵芝，眼底泛起了笑意。接着，他转过头对杜衡道：“杜大夫，你这个小娘子可了不得啊！” 杜衡脸一红，忙道：“妇道人家说话不知深浅，还望雷将军见谅。” 雷钧霆含笑望向灵芝，道：“好，这个承诺我给你。而且……不仅给你一个。我给你三个，如何啊？” “三个？”灵芝瞪大了眼睛。这个答复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雷钧霆笑着道：“对，是三个。以后你们可以有三次机会来找我求助。只要是雷某能力范围之内的，便一定全力相助。” 就这样，夫妻二人拜别了雷钧霆，上了马车，便往城门去了。 杜衡坐在车里，回想起这些时日发生的事，不觉有些感慨，道：“娘子，还记得我们进京城的时候，还是被绑着的，那时候哪里会想到，雷将军还会特意安排车马送我们回去呢？” 灵芝笑道：“可不，那时候我们还生死未卜呢！” 杜衡眨了眨眼睛，忽然一把握住了灵芝的手，道：“娘子，那个时候……你说过一件事……你可还记得？” 灵芝先是一怔，可随即便红了脸。她低下头，轻声道：“记得……” 她当然记得，当日也是在马车里，她说过如果能活着回去，他们便立刻成亲。 杜衡也有些羞赧，可手却握得更紧了。他有些激动道：“那……那还算不算？” “算……”灵芝微微点头。脸颊却似火烧一般。 “娘子，那……我们回去便成亲？”杜衡有些不敢相信，孩子般地又确认了一下。 灵芝红着脸，又点点头，小声道：“嗯……回去便成亲……” 这一遭，真是两人同生共死的经历。灵芝很庆幸，不论发生什么事，不论是多么危急的关头，都有杜衡陪在身边。历经过如此考验的感情，自然无需再犹疑。她认定了，此生非杜衡不嫁。 “娘子……”杜衡将灵芝轻轻搂在怀里，“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你放心，我一直记着对你的誓言。我杜衡此生不休妻、不纳妾，一辈子就只对娘子一个人好……” 灵芝有些羞涩地推开了他，轻声道：“好啦，这样的话不用总挂在嘴边上……我又不是不信你……” “对对……”杜衡挠挠头道，“光嘴上说不行，还得让娘子看我的实际行动。总之，从今往后，我便真把娘子当菩萨供着了……” “又胡说八道……”灵芝嗔了他一眼。 为了缓解尴尬，她随手拉开了车帘去看外面的风景。 此时马车还未驶出城门。京城繁华的景象再次闯入眼帘。 杜衡凑上去，也望着窗外，有些不舍道：“说实话……我真不想离开这里。京城多好啊！好吃的，好玩的，什么都有……唉……希望我们能早日在京城开医馆吧……” 正在杜衡憧憬着未来时，马车驶过一条人流熙攘的大街。而街头的一个宅院却让灵芝猛然一惊。 “停车！停车！”灵芝大声起来。 车夫吓了一跳，赶紧勒住了缰绳。 杜衡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被灵芝拉下了马车。 “娘子……到底怎么了？”杜衡边被她扯着跑边问道。 灵芝跑到那宅子的门前，喘着气，伸手一指道：“小郎中，你看，那门上写着什么？” 杜衡上前一步，盯着那黑漆漆的大门上贴着的一红张纸念道：“东主搬迁，此屋出售……” 念完，他抬眸望了望，道：“这个房子要出售……不过……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小郎中，我们不是要在京城开医馆吗？”灵芝眼中闪着光，“你看，这个地段多好啊！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生意肯定好做！”杜衡又望了一眼，皱着眉道：“是……是不错……可我们哪里有那么多钱啊？之前是赚了些钱。但这几天我们出去溜达也见识到了，京城的宅子随随便便都要上千两的。更何况，这个这么大……地段还好…… 哎呀，娘子……咱们别着急，等攒够了钱再说吧！” 灵芝却没理他的话茬，径直走过去用力拍了拍门。不一会儿，门开了，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请问，这宅子是要卖吗？”灵芝问道。中年男子点点头，又上下打量了灵芝和杜衡一番。他见他二人穿着考究，身后还有一辆气派的马车，便料想定是富贵之人，于是笑脸盈盈道：“我们老爷年纪大了，要举家搬回老家去。以后也不会在京城了 。所以便想将这宅子卖了。二位，可是有意要看看？” “嗯，我们想进去看看！”灵芝爽快道。“好，那便随我来吧！” 第一百零五章乡下老太太和城里老太太 灵芝二话没说就跟着管家进来了。杜衡虽不大愿意，也只得跟了进来。 可进了门才发现，这宅院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得多。而且是典型的前店后坊的格局。 灵芝不禁问道：“老伯，我看这个格局怎么有些像商铺啊？可是……若是商铺，前面又怎么会有院墙？” 管家笑笑道：“原先这里是个店铺，我们老爷是做古董生意的。后来，生意不景气，再加上人丁不够，便干脆关店不做了。你们若是想继续当店铺，把外面的院墙拆了便是。” “原来是这样，那可真适合我们！”灵芝说着转过头对杜衡道，“小郎中，你看这前面的三间大屋，正好可以做医馆。” 还没等杜衡说话，那管家抢先道：“哦，原来你们是想开医馆啊。那正合适！你们进来看，这三间大屋都打通的。以前我们便是在这里摆古董玉器的。你们用来坐堂看诊，刚刚好！” 说着，灵芝和杜衡便跟着管家进了屋。果然，这横着的一整间屋子特别宽敞。而且正门比一般住宅的门要宽。窗子也是很大的落地窗。里面还有帐桌、柜台等摆设。 “小郎中，这可比我们原来的医馆大多了！”灵芝兴致勃勃道。 杜衡却暗自吐了吐舌头，心想，一分钱一分货，这里指不定要几千两银子呢！ 看完了前面的店面，管家又带着他们从后门来自天井。天井后面又是三间房，应该是古董加工的作坊。再往后走，是个四合院，显然就是主人住的地方了。 让灵芝欣喜的是，后门的院落很大，种植着一些花草。东南角还有一座小假山。假山前是个小鱼池。几条红色的锦鲤正在莲叶下嬉戏。初夏时节，花团锦簇，彩蝶蹁跹。倒是一处好景致。 “小郎中，我真的很喜欢这里。”灵芝眼睛都闪着光，扯着杜衡的衣袖道，“我们买下来吧！以后就在京城安家！” 杜衡见灵芝如此欢欣雀跃，心都快化了。他抿了抿嘴唇，问管家道：“嗯……这个宅院要多少银子？” 管家笑着道：“我们老爷走得匆忙，只想着早些卖出去。既然你们诚心想买，那我们也不必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了。这样，三千两银子，怎么样？很实惠了吧？” 杜衡不由得从后面攥住了灵芝的衣襟。他知道，在京城这样一座宅院要三千两确实不算多。可他们哪里有三千两啊？ 而灵芝却笑着问杜衡道：“小郎中，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啊……这么好当然喜欢……可是……” 没等杜衡说完，灵芝马上转过身对管家道：“三千两，确实很实惠。我们也是诚心买。可我们出门没带那么多钱，不如先交个定金，转回头再把余下的钱一次结清。” 杜衡一惊，连忙对管家干笑了两声，道：“呵呵……那个……我们先商量一下啊……” 说完，杜衡便将灵芝拽到一旁，压低声音道：“娘子……我们哪里有三千两啊？三百两还差不多！你别胡闹了好不好？” 灵芝闪动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神秘兮兮道：“只要我们都喜欢就好。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娘子……” 杜衡还欲阻拦，可灵芝已经走到管家面前，笑着道：“我们商议好了。这个宅院，我们买定了！这样，我先给你一百两，作为定金。十日之内，我们定会回来，将尾款结清。” 说完，灵芝便从怀里掏出了那张从添香楼诓来的银票。 “好好好……”管家连声道，“咱们这就立下字据。” 杜衡一脸的无语问苍天，只恨自己当初没及时把那一百两银票要过来。 就这样，灵芝和管家立好了字据，并交了一百两的定金，然后便拉着黑着脸的杜衡上了马车。 上车之后，灵芝心情大好，附在杜衡肩膀上笑嘻嘻道：“小郎中，我们到京城开医馆的梦想马上就要实现了！而且我们在这里成亲，不是比平安镇好多了？你开心吗？” 杜衡垂着眼，一声不吭，心里已经在默默滴血了。 灵芝不禁用食指点了一下他的头，揶揄道：“抠门的小郎中，你不会在心疼那一百两银子吧？反正那也是白来的，你不用心疼。” 杜衡叹了口气，无奈道：“娘子，我不是心疼那一百两，而是愁那剩下的两千九百两！我们到哪里去弄那么多银子啊？” 灵芝拍了拍杜衡的肩膀，笑着安慰道：“放心吧，小郎中，我说了，我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杜衡斜着眼睛问道。 “去恒泰钱庄借咯！”没错，灵芝在决定下定金的时候就盘算好了。在现代买房子，不也是要到银行贷款的吗？一线大城市，一平米都上万块，等到攒够了钱，怕是都进骨灰盒了。既然现代能贷款按揭，古代也应该能啊！何况 ，他们还真认识个开钱庄的。可杜衡哪里能理解这个，吓得脸都白了，慌忙拉着灵芝的手，道：“弄了半天，你的办法就是跟金老板借钱？娘子，金老板虽然与我们有些交情。可……可三千两不是小数目……他也是个生意人……怎么…… 怎么可能冒这么大风险借给我们呢？不行不行……我们还是让车夫掉头，把那定金要回来吧……” “哎呀，你稍安勿躁！”灵芝用双手按住杜衡的肩膀道，“听我说，我们不是白借的。我们跟他按月算利息，到时候是要连本带息还给他的。” “啊？”杜衡瞪大了眼睛，像看怪物一般看着灵芝，“娘子……那……那便不止三千两了……我们要多花好多银子的……这……这怎么都不划算啊……” 灵芝眨了眨眼睛，心想，怎么才能让杜衡这个古代人接受这种先进的思想呢？忽然，她眼珠一转，有了主意。“那，小郎中，我给你举个例子。”灵芝一板一眼道，“话说，有个乡下的老太太。她从年轻的时候就开始攒钱，攒啊攒啊，到临死的时候终于攒够了钱，在城里买了房子。可是……一天不住着，便一命呜呼 了。还有个城里的老太太，就用我刚刚说的方法，在钱庄贷款买了房子。她从年轻住到年老，临闭眼的时候终于还完了本息。虽说还的钱要比原来的多，可是她住了大半辈子呀……” 灵芝也是被逼无奈，想起了那个经典的中国老太太和美国老太太的桥段。只不过换汤不换药，改成了乡下老太太和城里老太太。 杜衡听完，倒也觉得灵芝说得在理，可一想到要背着那么多的债务，心里还是没底。可马儿却不知杜衡的心事，四蹄腾空，拉着这对小夫妻直奔平安镇去了…… 第一百零六章回家 马车驶入平安镇。一别三月有余，望着熟悉的街道和景物，杜衡和灵芝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而当来到连理堂的门口，他们瞬间惊呆了。十几个镇上的男女老少，正聚在医馆门前，眼巴巴望着他们的马车呢。 杜衡赶紧拉着灵芝下了车。大家一拥而上，将夫妻俩围在当中。 “阿衡……你可算是回来了……”谢大娘第一个上前，拉着杜衡的手上上下下打量，“这些时日，你过得可好啊？可把大娘担心死了……” 说着，谢大娘竟用袖子抹起了眼睛。 杜衡眼中一热，也差点儿掉下眼泪来，忙安慰道：“大娘，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是啊，娘，贤弟这都回来了，你就别伤心了啊……” 说话的是谢意之。他站在谢大娘身后，望着杜衡，虽口里劝慰这，可眼中也蒙上了一层水汽。他与杜衡自小便玩在一处。还是头一遭分开这么久。 灵芝正望着他们好似一家团聚的场面，忽觉大腿被抱住了。她低头一看，不是小怜，还会是谁？ “姐姐……你们可回来了……”小怜紧紧抱着灵芝的腿，扬起小脸，也是眼泪涟涟。 灵芝忙蹲下身将小怜抱在怀中，贴着她的小脸道：“好了，小怜不哭……哥哥姐姐都回来了……回来了啊……” 李秀兰走上前去，弯腰抚着小怜的头，道：“你们可回来了。这孩子从你们被抓走哪天起，就天天哭……我也哄也哄不好……后来，听谢先生说你们平安无事，我们这心啊……才放下来……” 王屠户也在一旁道：“可不是嘛，咱们镇上的人都可担心你们了。这不，听谢先生说你们今天回来……这就都过来了……” 灵芝感觉心里热乎乎的，忙笑着对大家道：“我们俩都挺好的，让大家挂心了。来，别在外面站着了。咱们进屋说话！” “对对对……别在外面站着了。咱们进屋！”杜衡也赶忙将大伙往医馆里让。 镇上的人见杜衡夫妇此次从京城回来，周身上下全穿得尽是绫罗绸缎，精气神也足，便知他们果真没受半点委屈，全都把心放在了肚子里。 杜衡简单给大家讲了讲在京城的遭遇，又把在京城买的一些特产分给了众人。大家说笑了一阵也就散了。只有谢意之把谢大娘打发回家，依旧赖在杜衡身边不肯走。 “贤弟……”谢意之拉着杜衡的胳膊，眼睛里都闪着光，“你刚刚讲地笼统……好些我都没听仔细。现在他们都走了，你再从头到尾，把你们在京城的遭遇详细给我讲讲……”没等杜衡说话，坐在他对面的灵芝斜睨着他，一抬手，表情夸张道：“其实……刚刚都是骗大家的……真实的情况是……那些将军啊，士兵啊，都是狐妖变出来的！杜衡这只小绵羊被狐妖抓走了，早就吃得骨 头都不剩……你现在看见的是鬼……” “哎呀，娘子，你就别逗谢兄了……”杜衡扯了灵芝一下。 谢意之刚刚也大致听明白了，多亏了灵芝医好了将军夫人的病，杜衡才化险为夷。所以此时他心里对灵芝也是存有感激的。再想起他们被抓走时自己说的那番话，也不觉红了脸。 “呃……弟妹……”谢意之冲灵芝微微颔首道，“你就别讽刺我了。之前……我也是情急之下才说了些不好听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哈……”灵芝一笑置之。其实她知道，人越是在这种应急状态说出来的话才越真实。之前虽然因为王半仙的事，谢意之不再为难灵芝，也给她赔了不是。可他心里还是对她很反感的。以至于他看着杜衡被雷钧霆抓 走时，才会说出那样的话。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想彻底改变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偏见，根本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杜衡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笑笑道：“谢兄，我娘子刀子嘴豆腐心。她就是逗你玩呢！你不是要听我们在京城的见闻吗？我这就一桩桩一件件说与你听。” 接下来，杜衡便将在京城的经历事无巨细讲给了谢意之。只是说到薛焱的病时含糊带过。一是因为他们之间是有保密协议的。二也是怕这一个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的怪病吓到谢意之。 谢意之也没去过京城，对杜衡说的事情很是感兴趣，听得津津有味。但听到他们买下那处宅子时，他可坐不住了。 “贤弟，你们……你们这是要离开平安镇吗？”谢意之抓住杜衡的手急切道。 杜衡看了一眼灵芝，面露难色。 灵芝却淡然一笑道：“那是自然。我们连定金都付了，等把这边安顿好，就去京城开医馆了。” “贤弟……呆在平安镇不好吗？一定要去京城吗？”谢意之有些激动了。 杜衡挠了挠头道：“谢兄，你也知道去京城开医馆是我师父的遗愿。当年师父临终的时候还拉着我的手，嘱咐我一定要去京城。所以……就算此时不去，我终有一天也是要去的……” “对啊……”灵芝接着道，“反正早晚都是要在京城开医馆的，那早一天总比万一天强。这次正是机会。” 谢意之皱着眉叹了口气。杜衡的志向和杜老大夫的遗嘱，他是知道的。可之前，他总觉得那就是个梦。谁曾想，灵芝真的要把这个梦变成现实了。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啊？”谢意之的声音闷闷的。 这回轮到杜衡叹气了。他看了一眼灵芝，又对谢意之道：“其实……哪是说走就能走的？那宅子的尾款……还没着落呢！我们没那么多钱……” “啊？”谢意之瞪大了眼睛，“没钱？没钱……你们就敢下定金？那……那之后怎么办？” 灵芝本不愿搭理他。可杜衡却心直口快道：“娘子说要去金老板的钱庄借钱……” “那么多钱……那要还到什么时候？”谢意之大声道。灵芝有些不耐烦，道：“这个就不劳谢先生挂心了。我自有办法！” 第一百零七章抵押 谢意之虽心里不愿杜衡离开，但也知道杜衡迟早是要走的，只是对这个借债的方式有些不放心。他蹙眉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道：“贤弟，你刚刚不是说临别时那雷将军答应你们三件事吗？那大将军多有钱啊！三千两，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九牛一毛。你们直接开口跟他要便是了。又何苦背上债务呢？ ” 这样一说，杜衡也乐了，转过头对灵芝道：“是啊，我们怎么没想到？既然雷将军许下过三个承诺，自然会答应我们的。” 灵芝却将小手一挥，道：“不可！这个我不是没想到，而是觉得根本没这个必要。我告诉你们，只要是钱能解决的那就不叫问题！雷将军许下的三个承诺非常珍贵。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能用。” 谢意之瞥了灵芝一眼，又对杜衡道：“贤弟，你觉得呢？” “呃……这个……就听娘子的吧……”杜衡很没底气道。谢意之忽然觉得心好累——这个没出息的东西，怎么就非得让个女子牵着鼻子走啊！不过，他也知道杜衡就是这个死德性。把他那个娘子当菩萨供着。好吧，那就让他们去借贷吧！想必那金老板不会傻到 让三千两雪花银打水漂。等他们撞了南墙，也就不折腾了。谢意之走后，灵芝和杜衡便商议着去恒泰钱庄借钱的事。他们之前有三百多两的积蓄，再加上已经付了一百两。目前还差两千六百两。杜衡的意思是就借两千六百两便好了。可灵芝觉得他们到京城之后， 肯定还有其他的花销，倒不如凑个整数直接借三千两。杜衡一想，反正两千六百两与三千两对他来说都是天文数字。 第二天，灵芝和杜衡带了些京城的特产便去了恒泰钱庄。接待他们的是白小楼。三人见了面又是一番寒暄自不必说。 白小楼给二人倒了茶，笑着道：“杜大夫此番来钱庄，可是有什么事情？” “呃……我们……我们是来找金老板商量点儿事的……”杜衡吞吞吐吐道。 灵芝忙接过话茬道：“金老板，在吗？” 白小楼道：“义父出门办事去了。不过估摸着也快回来了。你们有什么事可以先跟我说说。” “我们来钱庄还能有什么事？”灵芝淡然一笑道，“是这样，此番去京城，我和相公看中了一个宅子，想买下来。可是我们的积蓄嘛，还差了点儿，所以就想来这里借点银子。” 杜衡不禁在一旁吐了吐舌头——“差了点儿”？亏他这娘子能说出口。三千两啊！在她那里就是“差了点儿”？ 白小楼不明就里，仍旧笑着道：“原来就是这事啊！那也不用等义父回来了。我是这钱庄的掌柜。借贷本就是我分内之事，我给你办就是了。呵呵，不知需要多少啊？” 灵芝镇定道：“三千两……” 而白小楼闻言可不镇定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求证了一遍：“你……你说……多少？” “三千两。”灵芝对他报以蜜汁微笑。 看着半张着嘴的白小楼，杜衡十分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忙解释道：“我们……我们也知道……这个钱太多了……所以，还是等金老板回来的吧……能借自然最好……借不了，我们也不强求……” 正说着，那金老板推门进来了。他见是杜衡夫妇来了，乐得眉开眼笑，直招呼他们喝茶、吃点心。 一旁的白小楼看着他那笑成一朵花的义父，心想，一会儿你就乐不出来了。 果然，当灵芝说出要借贷的数目后，金老板是目瞪口呆。半晌，他才面露难色道：“按说……你们是小女的救命恩人，这个……你们有难处，老夫自当鼎立相助……可……可这三千两……不是小数目啊……”金老板是生意人。他哪里肯做赔本的买卖？若是借了三千两出去，这夫妻俩去京城一去不复返，那白花花的银子岂不是打了水漂？虽说借贷都是有凭据的，可听说他们现在是雷将军面前的红人。若他们想 赖账，直接搬出朝廷的一品大将军，他还哪里敢要？不行不行，这生意不能做！灵芝早看穿了他的心思，笑着道：“我也知道三千两不是小数目，做这笔生意你们钱庄的风险太大。可我们也不是红口白牙便在这里借钱的。我们有抵押，另外利息也一分不差。时限也由你们钱庄来定。若 是过了期限，我们还不上钱的话，那抵押的东西便归你们钱庄。金老板看这样可好？” 金老板上下打量了灵芝一番，嘴角不禁泛起一丝笑意。他实在想不出这对寒酸的夫妻能拿出什么抵押之物。 “那……你们打算拿什么来抵押呢？”金老板挑着眉毛问道。 杜衡皱着眉道：“我拿……医馆的老宅子……” 金老板忍着笑道：“杜大夫，若是那老宅子值三千两银子，你直接卖了，再到京城买新的，不就好了吗？何苦来我这借贷呢？” 杜衡的脸涨得通红。他知道那几间老旧的破房子连一百两都卖不上。可他实在想不起还有啥能抵押了。 这时灵芝则不疾不徐道：“金老板，我相公跟你说笑呢！我们自然知道那老宅子不值钱。不过……你看这个，值不值三千两呢？” 灵芝边说便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帕子包裹的小布包，轻轻放在了桌上。 金老板伸手打开帕子，不由得眼睛一亮。只见那桃花色的帕子上躺着的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羊脂白玉。玉上刻着一个精巧的“灵”字。 他小心翼翼将那块玉拿起，冲着门口透进的阳光照了照，口中不由得赞叹道：“这光泽、这质地、这水头……好玉好玉啊！” 灵芝笑道：“这个……值得了三千两吧？” “皆道是‘黄金有价玉无价’，这样一块玉佩怕是不止三千两……”金老板眉开眼笑道。 灵芝淡淡道：“那我把这个抵押给你们钱庄，总行了吧？” 可没等金老板开口，杜衡一把夺过了那玉佩，气得浑身直哆嗦。他铁青着一张脸，对灵芝一字一句道：“这个，不行！” 第一百零八章一起努力 灵芝覆上杜衡的手，安慰他道：“小郎中，你别急。我们又不是把它卖了。只不过先抵押一下而已。” 杜衡哆嗦着嘴唇道：“这是娘子唯一的信物……娘子莫非不想找到自己的家人了吗？” “相公……”灵芝第一次这样正式且温柔地叫出这个称呼，“现在，对于我来说，你才是家人啊！你的梦想，对于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事。至于以前的家人，能找到自然好，但找不到我们也得好好过日子啊！” 杜衡望着灵芝真诚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 “娘子……我们不去京城开医馆了，好不好？”杜衡带着哭腔道，“我不要娘子为了我……做这么大的牺牲……” 灵芝拍拍他的肩膀，云淡风轻道：“小郎中，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什么牺牲啊？我又没少块肉！这东西不过是身外之物。留着它在身边也没多大用处。想想我们以后美好的生活，不比守着一块破石头强？”说实话，灵芝对于找到生身父母并没多大兴趣。反正这个身子也不是她的。她干嘛非要找到生它出来的人呢？那所谓的父母，对于她来说就是路人甲。所以那玉佩与其留在身边，还不如做个抵押换个京城 的大房子呢！可是，这些事她没办法对杜衡解释。 可杜衡是个认死理的人，死死攥着那玉佩就是不放手。他气鼓鼓坐在椅子上，闷声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白小楼见场面有些僵持，在一旁道：“呃……要不你们夫妻俩好好商量商量……意见达成了，再过来，好不好？” “对对对……”金老板也道，“你们再好好商议商议。反正……我这也跑不了……什么时候商量好了，再过来哈！” 灵芝没理会他们俩，只瞪着杜衡，忽然开口道：“我问你，那玉佩是谁的？” 杜衡一怔，抬眼道：“这……自然是娘子的啊……” “知道是我的，你还攥着不放！”灵芝提高了声调，“我的东西要怎么处置，我说了算！你给我！” “可是……” “没什么可是，快给我！”灵芝瞪起眼睛催促道。 杜衡见她真生气了，一想自己确实也没道理替人家做主，只得悻悻将那玉佩递给了灵芝。 灵芝二话不说便交给了金老板，道：“玉佩拿去做抵押，借给我三千两。一年之内，我定连本带息还给你。” “一年？”杜衡脸都白了，“不成不成……一年哪里就能还完？” 金老板宽和地笑笑道：“这样吧，我定个期限，三年，行不行？我给你们利息算低一些。这样即便时间长了，也不会增加多少利息。” 灵芝无奈地看了杜衡一眼，道：“小郎中，你这根本就是藐视我赚钱的能力。好吧，为了让你安心，就三年！” 随后，金老板跟灵芝进行了签字画押，并将三千两的银票递到她手中。 当金老板要将那块玉佩拿走时，杜衡眼泪差点儿掉下来，一直念叨着：“可千万千万别弄丢了，别弄坏了呀！我们是一定要赎回来的！” “杜大夫，你这话说的。我们这里又不是当铺。”金老板笑着道，“放心吧！我会好好替你们保管的。” 灵芝笑着道：“我们就是相信金老板才到这里来借贷的。请您也放心，用不了三年，我们肯定连本带息还给您。” 回到家中，杜衡依旧闷闷不乐。灵芝做好了饭，他也不吃，只耷拉着脑袋坐在床边一声不吭。 灵芝见他这副模样不觉有些好笑，挨在他身边，柔声道：“小郎中，你别这样嘛。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会赚到钱把玉佩赎回来的！” 杜衡抿了抿嘴，闷声道：“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气我自己……” “你气自己什么？” 杜衡一跺脚，道：“都是我没用，让娘子把自己的信物都押出去了……我……我这样还像个男人吗？” 灵芝“扑哧”一笑，用食指一勾他的下巴，道：“我看看，你哪里不像男人了？嗯……长得眉清目秀的，是比女孩子都俊俏……哈哈哈哈……” 杜衡一甩头，躲开了灵芝的手指，依旧沉着脸闷闷不乐。 “喂！”灵芝推了他一下，“你这哪里是生自己的气？分明是给我脸色看啊！”杜衡闻言忙转过脸道：“没有没有！我怎么会呢？我在娘子面前，根本就是无地自容了。我什么本事都没有，非但不能给娘子荣华富贵，还……还连累娘子把自己的信物抵押出去了……我真是越想越觉得自 己该死！穷人就不配有什么梦想……为了我的破梦想，连累娘子……”“小郎中……你说得不对！”灵芝将双手按在杜衡的肩膀上，郑重道，“第一，夫妻本就是一体的，哪里还要分什么你的我的？去京城开医馆，那是我们共同的理想。我做出一点付出，那也是理所应当的啊！ 第二，谁说穷人不配有梦想？我们又没偷没抢，我们脚踏实地地去努力，去实现我们的梦想，哪里做错了？不就是抵押了一块破石头吗？难道，那石头比我们的梦想还重要？” “这……我……”杜衡被灵芝堵得哑口无言，一时间脑袋也转不过弯了，只皱着眉道，“我知道你说的都对……可是……可是我还是内疚……我心里难受……” 灵芝定定看着他的眼睛，道：“你若真觉得内疚，那就和我一起努力。小郎中，你又不是没有真本事，你怕什么？咱们到京城把你从师父那里学来的药膳发扬光大，到时候还愁赚不到钱？” 杜衡恍然大悟，一把握住灵芝的手，激动道：“对，娘子说的对！我不颓废了……我要努力，我要多赚钱，早点把娘子的玉佩赎回来！” “这才对嘛！”灵芝用力拍了一下杜衡的肩膀，“别在这生闷气了，快吃饭去吧！” “好，娘子你等着。我去给你盛饭……” 说完，杜衡起身便跑出去了。灵芝望着他的背影，弯起唇角笑了。是啊，还有什么会比心爱之人的梦想更重要呢？ 第一百零九章道德绑架 夫妻二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打算动身去京城。在临行的前一天，杜衡带着灵芝到谢家辞行。灵芝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那个阴着脸的直男癌了，心中竟有些激动。 可当杜衡和灵芝刚在里屋坐稳，谢意之便提着个包袱笑嘻嘻走进来了。 灵芝看着他手中的包袱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而杜衡也甚是奇怪。 谢意之坐了下来，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的谢大娘，又转过脸对杜衡道：“贤弟，昨天和我爹娘商议了一下。他们都觉得你在京城无人照应不放心。所以……让我跟你一起去。” 灵芝瞪着他，冷冷道：“杜衡怎么无人照应了？我不是人吗？还是……你们还当我是狐妖，怕我把他吃了？”谢大娘赶紧接过话茬道：“哎呦，杜家媳妇，都过去多久的事了？就别总挂嘴边上了啊！意之嘴笨，刚刚也没说明白。大娘知道，你们夫妻俩都是有本事的。去京城创出一番事业，那也是迟早的事。大娘就 想着，让意之也跟着你们到京城见见世面。阿衡啊……咱们谢家可一直没把你当外人。意之就跟你亲哥哥一样。你有了出息，可不能把咱们忘了啊！” “啊……这个……自然……自然是不能忘……”杜衡结结巴巴道，“可是……可是……” 他边应着谢大娘，边用眼角的余光溜着灵芝。而此时灵芝已经面沉似水了。 谢意之见杜衡迟疑，不由得叹了口气，道：“贤弟如今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在京城还给将军夫人治过病。想必，是看不起咱们这样的乡野之人了。” 灵芝这个气啊！这娘俩儿可真是极品。这明明就是要道德绑架啊！杜衡这么个老实忠厚的孩子，哪里能受得了这个？ 果然，杜衡慌忙道：“谢兄，何出此言啊？我杜衡走到哪里也不会忘记你们的……只是……只是……” 他用求救的目光看向灵芝。灵芝想了想，道：“谢先生，我们此番去京城开医馆，是为了完成杜衡师父的遗愿。我们也是摸着石头过河。能不能成功，谁也说不好。再说，我们还欠了金老板三千两银子。能不能按期还上都是问题。你 确定要跟我们淌这趟浑水？” 灵芝本想让谢意之知难而退。可谁知，他听闻杜衡如今处境艰难，便坚定去京城的想法了。其实，说来说去，他还是不放心杜衡离开自己。尤其，身边还有灵芝这个不安分的因素。谢意之抿了抿唇，郑重其事道：“既然贤弟和弟妹有种种难处，为兄更不能袖手旁观了。我虽没什么本事，但写写画画，或是管个账目之类的活，还是能胜任的。听闻，你们要开张的医馆规模不小。只靠你 们两个人肯定是忙不过来的。我也不要工钱，只给我个栖身之所，赏我口饭吃便可。贤弟……若是这样也不行……那为兄可要伤心了……” 谢意之说得可怜。杜衡听了心里一阵阵地难受。他张了张嘴，差点儿就答应了。可他见灵芝一脸阴云密布。又想起谢意之之前对她的种种刁难，便把到嘴边的话给生生咽了回去。 谢大娘见杜衡迟疑只看着灵芝，并没有马上答应，便扯出帕子抹起了眼泪。 杜衡这下可慌了，忙道：“大娘……你……你别哭啊……” 谢大娘抽抽噎噎道：“好了好了……阿衡，你这孩子大了……心思也多了……娶了媳妇啊……就什么都不顾了……大娘和你哥，不为难你……今日之事，就当我们没说……” “大娘……你别这么说啊……”杜衡急得手心里全是汗，“我……我跟娘子从长计议一下……”杜衡话音未落，谢老爹叼着旱烟袋推门进来了。他将烟袋锅在门框上磕了磕，沉声道：“老太婆，你这哭哭啼啼的做什么？如今杜衡有能耐了，翅膀硬了。还去过京城，见过大世面了。哪里还会把我们这些 人放在眼里？行了行了，就当我们养个白眼儿狼！以后啊，咱们桥归桥，路过路。咱们谢家不沾你的光！”杜衡脸涨得通红，差点儿掉下眼泪来。他慌忙站起身，对谢老爹道：“我杜衡若真是有那个心思，便天打雷劈！别说……如今我还没什么作为，即便有朝一日做出了些名堂，我杜衡也不会忘了你们谢家的恩 情啊！你们把我当亲儿子……我也是一样把你们当父母啊！谢兄，就是我亲哥哥……此番进京，我是真的觉得前途未卜，才不愿连累谢兄。可若谢兄不嫌弃，非要与我同往。我自然……自然也是愿意的……” 杜衡越说声音越小。因为他看见灵芝已经在瞪他了。 可此话一出，谢意之自是眉开眼笑，连忙道：“既是这样，明日我便与贤弟同往了。” 回到家中，灵芝气鼓鼓地坐在床上，看都不看杜衡一眼。而杜衡自知做错了事，便像只树袋熊一样粘着灵芝。 灵芝使劲推他。可他却是越抱越紧，还嬉皮笑脸的对灵芝道：“娘子，娘子……莫要生气了嘛……” 灵芝瞪着他道：“他明日便要跟着我们去京城了！阴魂不散啊，阴魂不散！之前虽说也尽是找我的麻烦，可毕竟不在一起住。以后倒好了，一个屋檐下，天天在我眼皮子底下转，不是要气死我吗？” 杜衡眨巴眨巴眼睛，凑到灵芝耳边道：“娘子莫要担心。待到去了京城，谢兄便只有一个人了。他一个人，而我们是两个人。他如何敢欺负你？若是他真欺负你，我也不会坐视不管的啊！” 灵芝抬眸瞪着杜衡道：“小郎中，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你可要站在我这边！” “我们是夫妻啊！我自然是要站在娘子这边了！”杜衡道。 灵芝嘟着嘴，不再做声。她心中思量着，今日之事真的不能怪杜衡。谢家人已经明显是要道德绑架他。他碍着这么多年的情分，无论如何也是要答应的。不过，杜衡说得对。谢意之跟他们去京城，那是寄人篱下。想他也是掀不起多大风浪的。 第一百一十章梦想启程 第二天，杜衡雇的马车早早就停在了连理堂的门口。夫妻俩背着简单的行李从前门走了出来。 杜衡给医馆的大门落了锁，又站在原地望了望，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酸楚。 “我还是个婴儿时，师父将我捡回来。在这医馆一呆就是十七年。如今要离开……还真舍不得……”杜衡轻声道。 灵芝挽住了他的胳膊，道：“小郎中，你别太伤感。我们又不是不回来了。我想过了，待到我们年老了，就把打拼下来的基业留给儿孙们。我们俩就回到平安镇，安度晚年。” 杜衡偏过头笑着道：“娘子，你想得可真远……呵呵……都想到我们儿孙满堂了……” 灵芝登时红了脸，推了杜衡一把，啐道：“呸，你个小郎中，现在脸皮越来越厚了。没羞没臊的……” “反正我们都要正式成亲了，还害什么羞……”杜衡说着，忽似想起了什么，脸上笑容渐渐敛去了。 灵芝见他神情不对，忙问道：“小郎中，你怎么了？” “娘子，我们……先别成亲了……”杜衡轻声道。这句话倒着实让灵芝大感意外。之前，杜衡可是心心念念要成亲的。还记得，在回来的马车上，当他看见灵芝点了头，简直喜出望外。可如今他们万事俱备，还实现了去京城开医馆的梦想。可他为什么却 说不成亲了呢？ “小郎中，你怎么回事？为什么忽然不成亲了？”灵芝有些不悦道。 杜衡嘟起了嘴，憋了半天道：“之前……娘子还说要等找到父母之后，再成亲的。如今非但父母没找到，还连唯一的一个信物都抵押出去了。我……我还有什么脸娶娘子啊？” “哎呀，我当什么事呢……小郎中，你想多了。”灵芝拉起杜衡的手道，“我们成亲跟那个玉佩有什么关系呢？” 杜衡却坚定道：“当然有关系。玉佩一日不赎回来，我便没脸娶娘子！这……这事关男儿尊严！” “你这叫什么逻辑啊？”灵芝无奈道，“我跟你说，我们成亲和赎回那块玉佩那是两回事。跟什么尊严，那……那更扯不上关系……” 未等灵芝说完，杜衡便抢着道：“娘子，你别着急。我一定会努力的，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赎回你的玉佩，然后就娶你！” 灵芝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来，瞪着眼睛道：“谁着急了？我才不着急呢！明明……明明是你天天嚷嚷着要成亲的。不娶就不娶，别搞得好像我逼你似的！”杜衡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是我着急娶娘子。可是……着急归着急……但……不赎回那玉佩，我过不下去心里难道坎儿。娘子，与你成亲，我把这件事看得比任何事情都重要。所以……我不想带着遗憾娶 你。”灵芝望着杜衡的眼睛，心中明了了。虽然，那玉佩在她看来就是块石头。可在杜衡心中，那象征着她的父母。玉佩没了，就是不孝。所以杜衡对抵押那玉佩，心中充满了自责。他觉得是因为自己的无能， 才让灵芝做了不孝之事。 灵芝也知道，这件事确确实实伤了杜衡的自尊。他如今想延缓婚期，也是有情可原。那便随他去吧。若是自己再坚持，倒像真的着急嫁人似的。 “好吧，反正我们也都年轻。现在还是以事业为重。成亲的事，就往后拖一拖吧。”灵芝说完，转头看了看马车，道，“时候不早了，咱们上车吧！” 杜衡向谢家的方向张望了一下，道：“可是……谢兄还没来啊……” 灵芝有些不耐烦，先上了车，道：“他自己不来的，那就别怪我们不带他了。” 正说着，只见一个穿着蓝色长衫的修长身影一路小跑奔过来了。不是谢意之，还会是谁？ 灵芝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撂下了车帘。 杜衡则笑着招呼谢意之上车。 三个人坐稳后，只听一声鞭响，马车开始前行。可刚走了几步，便听到后面有人呼喊：“杜大夫……灵芝大夫……等一等……等一等……” 灵芝忙掀起后窗的帘子望去。只见李秀兰和小怜正追着马车跑呢。 “快，快停车！”灵芝忙喊住了车夫，匆忙下了车。杜衡也跟了下去。 小怜跑在前头，一头扑进灵芝的怀里，哭着道：“哥哥姐姐，你们又走了……都不要小怜了……” 灵芝心头一紧，眼泪也差点儿掉下来。 杜衡蹲下身抚着小怜的头道：“小怜乖，哥哥姐姐没有不要小怜啊！我们还是会回来看你的。到时候，给你带好吃的，好不好？” “我不要好吃的……我要哥哥姐姐……”小怜死死攥着灵芝的衣襟，就是不撒手。 这时，李秀兰气喘吁吁跑上前来，道：“杜大夫，灵芝大夫……你们看这孩子……唉，昨儿听说你们要走，就一直哭一直哭……我是怎么哄都不行……” 小怜扬起挂满泪珠的小脸，哽咽着道：“哥哥姐姐……带小怜一起走吧……小怜会乖的……小怜给哥哥姐姐干活……” 灵芝一边擦着小怜的眼泪一边道：“那怎么行呢？难道，小怜不要娘了吗？” 小怜转过头看了李秀兰一眼，又哭着道：“我要跟着哥哥姐姐……” 李秀兰叹了口气，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袱，道：“这孩子，跟你们比跟我亲。杜大夫，若是你们不嫌弃她笨手笨脚的，就带她一起去京城吧！她虽小，可也能帮着干点活……” 灵芝一怔，忙问道：“李大姐，这话可当真？让小怜跟着我们……你舍得吗？”李秀兰眼中水光流转，却又狠心道：“我与王大哥快要成亲了。想必，今后也会有孩子……小怜，就让她跟着你们吧！我这个当娘的，没让她过过好日子。跟着你们也能见见世面。将来长大了，在京城找一 门好亲事。我这做娘的，也……也放心了……” 灵芝心中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李秀兰哪里是不想要小怜？她正是为了小怜的前程才忍痛将她送来。这是做娘的一份苦心啊！ 不过，小怜跟着他们也确实比呆在平安镇强。一来，这里有个现成的教书先生，能教她读书认字。二来，京城的环境要比小小的平安镇好得多，也自然更利于一个孩子的成长。 想到这，灵芝接过李秀兰手中的包袱，郑重道：“李大姐，你放心，我们一定会照顾好小怜的。逢年过节，我们再带她回来看你。” 接着，李秀兰又叮嘱了小怜几句。母女洒泪分别。随着一声鞭响，马车载着平安镇的四个人，也载着杜衡和灵芝的梦想，向京城疾驰而去…… 第一章求子 夏夜，暑热未退的京城，蝉鸣声渐渐隐没。一顶黄盖红帏的四抬软轿，稳稳落在安顺街头的一家医馆门前。如水的月光倾洒在医馆的牌匾上，将“连理堂”三个金漆的大字映得益发醒目。 待轿子落稳后，只见轿帘掀起，先后下来一对年轻男女。男的俊朗挺拔，女的甜美娇俏。可此时，二人的脸上却只挂着倦怠的神色。 杜衡一边打开医馆的门，一边叹气道：“跟这一群公子哥儿吃饭，还真是累啊！他们说的那些，我都听得不大懂……唉……到底是乡下来的……”灵芝顺手推开了门，苦笑着道：“不管怎样，这也是薛公子的一番好意。谁让我们连理堂开张近半月，连一个病人都没来呢？他也是想借着在家中设宴的时机，让那些官宦人家的贵公子们了解了解咱们。毕 竟……医心在京城还是个新鲜事物。” 进屋后，杜衡给灵芝倒了杯茶，然后坐在椅子上感慨道：“原本想着，到了京城开了医院，我们就能大展宏图呢！如今才知道，这京城虽大，可人家只认那些老字号。还真不给新开的医馆活路啊！” “小郎中，你别灰心嘛。”灵芝坐在杜衡身边，安慰道，“‘万事开头难’，现在我们只是还没打开局面。说不定，今日薛公子的宴席过后，明日便会有人来问诊了呢！”杜衡却摇头道：“我看未必。他在席间虽很隆重地介绍了我们，还提了娘子给雷将军的夫人治病的事。可……具体的，他不敢说呀。在座的人也都听得一头雾水的。大家只道，我们是帮助雷夫人怀上子嗣了 。根本不知道娘子费了那么大周章，治好了那么奇怪的病。” 灵芝笑笑道：“那是自然。咱们医心的大夫，首要遵守原则就是替病人保密。雷夫人的双重人格，我们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与外人道的。那薛公子就更不必说了。他怎么可能把自己亲姐姐的隐私倒出来呢？” “可是……咱们行医靠的就是口碑。一传十，十传百，这样才能得到大家的认可。而娘子治好的病，都不能跟别人说……这样，怎么建立口碑啊？”杜衡皱着眉道。 灵芝想了想，道：“我们在平安镇打出医心这个项目的时候，一开始不是也无人问津吗？后来，渐渐的也被大家接受了。所以，我们需要的就是一个契机。稍安勿躁，我相信，这个契机早晚会来的。” 其实，灵芝说这话的时候自己心里也没底。可杜衡已然没了主意，她就更不能慌了。既然已经破釜沉舟，那就必须自己鼓励自己。这也算是一种自我催眠吧！ 可这个“催眠”显然对杜衡没生效。他继续唉声叹气道：“我怎么能不急？一想起那三千两的外债，一想起娘子的玉佩，哎呀……我都快急死了……” “小郎中，你别这样啊……”灵芝被他愁眉苦脸的模样给逗笑了，拉起他的手揶揄道，“你再这么愁下去，估计要得焦虑症了。你这是着急我没病人治，自己要来充数了是不是？哈哈哈……” 被她这么一说，杜衡也笑了。 这时，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小怜探出小脑袋，细声细语道：“哥哥姐姐，你们回来啦……” 灵芝转过头，赶紧笑着招手，道：“小怜，快进来。” 小怜笑嘻嘻跑到灵芝身前。 灵芝摸摸她的头，道：“不是让你自己先睡的吗？你怎么还跑出来了？” 没等小怜作答，后门处便传来谢意之的声音：“你们不回来，她哪里肯睡？这孩子，我哄了好半天，就是不睡觉。非说要等你们回来……” 谢意之立在门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道。 杜衡站起身对灵芝道：“时候不早了，谢兄和小怜都困了。娘子，我们也回房休息吧。” “好。”灵芝应了一声，起身拉着小怜便往后院走。杜衡和谢意之跟在了后面。 谢意之低声询问着这次去薛府赴宴可有收获？杜衡只摇头叹息。谢意之小声嘟囔了几句，无非是不满灵芝一个女子抛头露面。杜衡故意装作没听见。而灵芝此时也无心与他计较。 四个人穿过天井，来至最里面的四合院，便各自分头去休息了。 灵芝带着小怜睡在正房的里间。杜衡则睡在外间。而谢意之自己睡在东厢房。 一夜无话。且说第二天一大早，杜衡和灵芝早早便起了床。简单的梳洗了一番，他们带着小怜来到前堂，准备坐堂看诊。 虽说，这些时日根本就没人进来过。可灵芝说，不管有没有人，他们都要摆出专业的架势来。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而事实证明，灵芝又一次说对了。快到晌午时，医馆里真来了一位病人。 灵芝和杜衡简直喜出望外，连连招呼这位年轻的妇人落座。在此期间，灵芝也偷偷将此人仔细观察了一番。她见这位妇人穿着的是一件秋香色的丝绸衣裙，发髻高高挽起，发间插着一支鲜翠雨滴的翡翠簪子。这打扮虽不十分华丽，但也透着高雅金贵。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女子。可她却之身一人来访，并没带丫 鬟随从。着实有些奇怪。 妇人坐下来，脸上浮起一丝羞涩的红晕，低着头轻声道：“我……我是来找给雷将军的夫人治病的大夫……” 杜衡和灵芝不由得对视了一眼，心中皆明白，定是昨日到薛府赴宴引来的人。 灵芝赶紧笑着道：“那便是我了。你有什么事，随我到那边去说吧！” 话说这医馆原是打通的三间房。而为了方便灵芝与病人沟通，特意又隔出了一间。这里便是灵芝看诊的地方了。 进了里间后，灵芝让妇人半躺在新做的弗洛伊德椅上，接着用和缓的语气问道：“你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跟我说了。你放心，你说的一切，我都会替你保密的。” 妇人向灵芝投来感激的目光，口中连连道：“果然是高明的大夫，竟知道我这病不能与外人道……” 灵芝淡然一笑，道：“替病人保密，是我们最基本的职业操守。”妇人望着灵芝，幽幽叹了口气，道：“既是这样，那……我也不怕你笑话了……我此番前来，是为求子的……” 第二章开张 求子？灵芝闻言不由得一愣。可她并没有打断那妇人，继续仔细听她往下说。“雷大将军的夫人不能生养，这是整个京城人尽皆知的事。我听闻，你们‘连理堂’竟把她的这个病给治好了。如今，雷夫人也怀上了子嗣。唉……不瞒你说，我嫁给夫君快三年了……这肚子还是没有动静。眼 看着那两房小妾都怀上了……想必以后这家里，我是半点地位都没有了……所以……我今日便过来让大夫瞧瞧，希望也能像雷夫人那样怀上个一男半女的……”妇人说着，有些羞赧地偏过头去。可灵芝却什么都明白了——眼前这个人，哪里是来医心病的？这不是她的病人，而是杜衡的病人。想必是昨日薛府的酒宴，薛焱说得含糊，大家便只当他们夫妇二人治好了雷夫人的不孕。至于医心这件事 ，估计谁也没放在心上。 灵芝不禁有些憋气，不过转念一想，不管是谁的病人，开张总是好的。 于是，她对那妇人笑笑道：“夫人原是来求子的。那便请您移步到外面，让杜大夫瞧瞧吧！” 杜衡听明白缘由之后，虽也有些无奈，但还是认认真真给这位妇人把脉看诊。之后又吩咐小怜按方抓药。待那妇人走后，杜衡摊开手对灵芝道：“我就说昨日薛公子没说明白吧！这下可好，大家都误会了。哪里是我治好了雷夫人啊？明明是娘子让薛姝的人格消失了。再没人捣乱了。这样雷夫人才顺利怀上了子 嗣。她本来身体就没什么问题。我不过就是消除了麝香，又帮她补补气血而已。这……这怎么来找我治病了啊？” 灵芝笑笑道：“小郎中，你别纠结那么多。管她找谁来治病呢？咱们总算是开张了不是？” “嗯，也对……”杜衡无奈地笑了，“不过……这一张开得实在太奇怪……” 两人正说着话，医馆的门又被推开了。杜衡抬眸一看，竟又是个妇人。只是这位看起来年纪稍大一些，衣着也更为素朴。 她进来之后，上下打量了灵芝和杜衡一番，微微红着脸问道：“请问……你们谁是……给雷将军的夫人治病的大夫？” 灵芝冲杜衡使了个眼色，然后笑着问那妇人道：“这位大姐，您……是来求子的吧？” 妇人忙点头道：“对对对……看来我真是找对地方了……” 找对地方？灵芝真是满头黑线啊！什么时候这连理堂竟成了专治不孕不育的了？而那妇人却仍自顾自道：“唉……说起来，我真是一肚子苦水……我和我家相公成亲都五年多了，可这肚子不争气，就是怀不上孩子。我那婆婆成天在我耳边念叨，说我是……是那不会下蛋的老母鸡……还总 撺掇着我相公把我休了……你们可得救救我啊……” 说完，她从怀里扯出帕子便抹起了眼泪。 杜衡赶忙让她落座，好言安慰道：“大姐，你莫要伤心。来，我给你把把脉……咱们有病就好好治，我相信，总是会有办法的。” 杜衡本就长得讨人喜欢，说话的声音也是和风细雨的，脸上的笑容更是春风和煦般温暖人心。被他这样一番安慰，那妇人觉得心里舒畅多了。 就这样，杜衡又给她把了脉，开了方子。妇人抓了药之后，高高兴兴地走了。 杜衡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疑惑道：“我也没说肯定会治好她的病啊！就开了一副药，她怎么就那么高兴呢？” 灵芝在一旁笑着道：“小郎中，你刚刚啊，不知不觉给她做了心理按摩。” “啊？”杜衡瞪大了眼睛，“娘子，你是说……我也会医心了？”“嗯，应该是在我身边呆久了，耳濡目染熏陶出来的吧。”灵芝道，“你刚刚虽没说一定会治好她，但你用话语和笑容鼓励了她，给了她希望。她之前自己也说了，在家里深受婆婆的责难。想必日子过得不会 舒心。你的一番话，刚好温暖了她。” 杜衡一听，乐了，道：“这回我明白了。在给病人把脉之前，最好温言安慰他们一番，这样即便是身体上的病痛不能及时消退，也至少让他们心情舒畅。” “对，而且乐观愉悦的心情，也能够促进身体上的病痛早日康复。”灵芝继续解释道。 杜衡对灵芝一抱拳，笑着道：“娘子，受教了！” 灵芝则扬起下巴，道：“小郎中，孺子可教也！” 说完，两个人对视大笑。 这时，忽然传来几声轻咳。灵芝转头一看，谢意之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正用鄙夷的神情看着自己呢。 “谢先生，你们读书人不是有句话叫什么‘君子坦荡荡’吗？你干嘛总偷偷摸摸出现在别人身后啊？”灵芝嘲讽道。 谢意之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只对杜衡道：“贤弟，听闻今日开张了？” 杜衡点点头，笑着道：“对，刚刚来了两个病人，总算是开张了。” “那……给这两个病人看诊的，是你？还是弟妹呀？”谢意之故意瞥了灵芝一眼。 灵芝心中好笑——原来他是特意跑过来讽刺她的呀！想必是见她刚刚跟杜衡说笑，他那直男癌又犯了。 “都是我相公看的，怎么了？”灵芝挑着眉毛答道。谢意之的嘴角浮起一抹鄙夷的笑，慢条斯理道：“贤弟，看来还是你的本事大。依我看，这医馆啊，还是正正经经给人看病是正道。什么医心啊……根本就是故弄玄虚，也就能骗骗乡下人。京城的人，才不 吃那套呢！” 杜衡怕灵芝生气，忙解释道：“谢兄，这不过是凑巧……还是我娘子的本事大……”灵芝则摆摆手示意他别说了，接着转过脸笑着对谢意之道：“对，我承认我相公的本事大。以后我们发家致富，就全靠他了。可我嘛，是他的娘子。就算什么都不干，他养着我也是天经地义。但有的人不一样啊！明明有手有脚，却非要赖在我们的医馆里白吃白住，成天什么活都不干，还有脸说三道四？” 第三章看病还是看人？ 谢意之被灵芝一顿冷嘲热讽，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却想不出什么理由反驳。毕竟人家说的都是事实。是他死皮赖脸要跟着杜衡来京城的。这段时间，他也确实就是个吃白饭的。 “不是……说好了吗？”谢意之勉强争辩道，“我是账房先生啊！哪里有白吃白住？” “好啊，账房先生是吧？”灵芝扬起下巴瞪着他道，“刚刚来了两个病人，也都抓了药。你还杵在这里干嘛？赶紧记账去啊！” “啊？” 没等谢意之反应过来，小怜已经跑到帐桌前，拿起账本又几步跑到谢意之面前，将那账本往桌上一摔，接着学着灵芝的腔调道：“赶紧记账啊！” “哎，你这孩子……”谢意之鼻子差点儿气歪了。 “哈哈哈哈……”灵芝登时笑弯了腰。 杜衡在忍俊不禁的同时，还不忘教导小怜。 “小怜，别没大没小的，以后可不准在这样跟谢先生说话了啊！” 第二天，杜衡和灵芝还是准时来到前堂准备看诊。可让他们意外的是，门口竟然已经有三个人等候在那里了。 灵芝一看，这三个人全是已婚妇人的打扮，心中已经有了几分了然。 还未等杜衡张口，这三位妇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自己的遭遇。果不其然，这三个人也是来求子的。其中两个是成亲后一直没怀上。而另外一个则是连着生了三个女孩，来问如何才能生男孩的。 杜衡很是无奈地望向了灵芝。灵芝抿唇浅笑，接着附在杜衡耳边低声道：“你就按昨天的方法，一边给她们看病一边进行心理疏导吧！” 于是，杜衡便先后给三个人诊了脉，期间不忘暖语抚慰。当然还少不了他那标志性的微笑。 看完诊，三个人皆道：“真是遇到了好大夫！” 杜衡倒是有些心虚。他知道这几位的病症都十分复杂，若真想一举得子，还需要很长时间的调养。而他只不过说了些安慰鼓励她们的话而已。她们便认定他是好大夫了。 看完了这三位病人后，已到了晌午。灵芝倒是闲着没事，便做了几个小菜，大家围在一桌吃得很开心。 小怜吃得少，先下了桌，很自觉地跑到前面去看铺子了。可没过多久，她便跑了回来，喘着气对杜衡道：“哥哥，又来人了。来了，好多人……” “啊？”杜衡站起身问小怜道，“好多人？” “嗯。”小怜用力点点头，“我数了一下，有十一个人。都是女的。她们都嚷嚷要杜大夫看诊。我先让她们排队了。” 灵芝摸了摸小怜的头，笑着道：“干得好！小怜真是越来越会做事了！” 而杜衡这厢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一脸无辜地望着灵芝，问道：“娘子，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 没等灵芝作答，谢意之先抢着道：“贤弟，这还不都是因你医术高明。” 杜衡不觉红了脸，又道：“可是……我一下午也看不完这么多人啊……” 灵芝想了想，道：“没关系，我自有办法。” 说罢，她便拉起杜衡往前面去了。 待进了前堂，两人着实吓了一跳。刚刚小怜说有十一个人，而短短的时间内竟又多了几个，数一数竟有二十个人了。自然，这些人清一色全是女的。 当杜衡出现的时候，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了他。杜衡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而灵芝则在心里暗骂——这些个女人，哪里是来看病的？分明是看人的！ 灵芝清了清嗓子，高声问道：“你们可都是来看诊的？” 众女子皆点头道：“对，我们是来找杜大夫看病的！” 灵芝笑了笑，道：“我们杜大夫看诊十分仔细，因此一天之内只能看十个人。现在只能半天的功夫了。也就是说，今日只能再看五个。就按照大家排队的顺序，看前五个吧！” 话音未落，未排上的便开始抱怨了。 灵芝又一挥手，道：“今日没排上的也不要着急。我一会儿会给大家发号牌。明日你们拿着自己的号码来看诊便是。好了，前五个去杜大夫那里看病吧！后面的，跟我进来拿号牌。” 就这样，一个混乱的局面被灵芝有条不紊地化解了。 灵芝深知奇货可居的道理。与其让杜衡累得够呛，给每个人都看病。倒不如来个“饥饿销售”，每天限量。若是有急症的可插个急诊，没有急症的便拿号等着吧！ 而杜衡此时已经开始把脉了。本来他以为来的这些还是为求子的。可等看上病才发现，这次来的竟还有未婚的。 这第二个看诊的女子便是尚未成亲的。 杜衡依旧展露出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十分亲切地问道：“这位姑娘，你是哪里不舒服呢？” 这女子只顾盯着杜衡，却忘了该说什么，眼睛直勾勾的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杜衡觉得有些尴尬，便又道：“我先个你把个脉吧。” 说罢，他便将右手搭上了女子的手腕。女子登时红了脸，羞涩地将头埋下。 这样一来，杜衡也不好意思了。他红着脸道：“呃……这脉象挺平和的……姑娘，你身体挺好……没什么病……” “怎么……怎么会没病呢？”女子结结巴巴道，“我明明……明明头晕，对，头晕……” “头晕啊……”杜衡皱眉思索道，“那……许是夏日暑气重。我给你开个解暑的方子，你早晚个服一次便可……” 其实，杜衡早发现这个人根本就没病。可他又不好意思拆穿她，便想着随便开个解暑的方子，反正夏日里吃了这些也能强身健体。 女子笑着点点头，又柔声问道：“那……杜大夫……我何时再来复诊啊？” “啊？” 杜衡心想，根本就没病你还来复诊什么？不过，他没好意思直接说出口，便想了想道：“我给你开半月的药。待这副药用完了，若是还没有痊愈，便来复诊吧！” “好，多谢杜大夫！”女子心满意足地随着小怜抓药去了。 第四章引领时尚 几日的光景，京城便传开了。在安顺大街街头上的“连理堂”有位年轻的郎中，不但有华佗之医术，还兼有潘安之美貌。难得的是，这位杜大夫为人谦和有礼，对待病人还特别温柔可亲。只引得京城女子， 有病没病都要去那连理堂坐坐。哪怕只跟这位杜大夫说上几句话，也是欢喜的。 而我们的小郎中杜衡显然对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走红有些懊恼。 这一日，吃晚饭的时候，杜衡便抱怨道：“我这一整天，也没遇见一个正经来看病的。全是莫名其妙的人……” 灵芝给他夹了一块红烧肉，笑着道：“那些女子，她们都是来看人的，不是来看病的。” 杜衡不禁嘟起了嘴，道：“娘子，我又不是唱戏的。干嘛天天排队来看我啊？” “你长得好看呗！哈哈哈哈……”灵芝笑道。 杜衡又道：“可是……我一个男人，总靠出卖色相赚钱。这……这叫什么事啊？” “小郎中，这有什么好苦恼的？”灵芝笑嘻嘻道，“长得好看，那是老天爷的恩赐。别人想出卖色相，还没有呢不是？” 说着，灵芝冲着正在扒饭的谢意之扬了扬下巴，道：“就说他吧，让他卖个色相，他有吗？” 谢意之差点儿一口饭呛在喉咙里。 杜衡知道灵芝又是借机气谢意之，忙道：“娘子，我正犯愁呢！ 你就别奚落谢兄了。” 灵芝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经分析道：“小郎中，现在我们的局面算是暂时打开了。虽然……这方法有点出乎我们的意料，但毕竟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嗯。”杜衡双手拄着下巴，像小学生听课一样认真。 “但你现在烦恼的是，如今这个好的局面并不是我们俩行医换来的。而是……牺牲了你的色相。并且，将来该怎么做，你也十分迷茫。对不对？” “对对对……”杜衡连连点头，“我觉得自己这样就像个骗子。我不喜欢……” 灵芝想了想，道：“我倒有个法子。既能巩固如今向好的局面，又能让你英雄有用武之地。” 杜衡眼睛一亮，忙问道：“什么法子？快说啊！” 一旁的谢意之也好奇地望向灵芝。 “我问你，你此番来京城，为的是什么？”灵芝倒卖起了关子。 杜衡想了想道：“自然是为了完成师父的遗愿，将师父的药膳发扬光大。”“这不就得了！”灵芝敲了一下桌子，“如今来看病的女子，除了那些个求子的，剩下的几乎都没什么病。你不敢给她们随便开方子。但药不能乱吃，可药膳却不同。没病的人，也可以吃一吃，男子强身健体 ，女子养颜美容。既然她们都没病，那不如就让她们吃药膳好了。” “对呀！”杜衡听完顿时眉目舒展，“我怎么就没想到？这样一来，我就能让更多的人吃到师父的药膳。这正是为师父完成了心愿啊！” 灵芝拍了拍杜衡的肩膀，道：“那就这么定了。从明天开始，我们就打出药膳的招牌。你写几个适合女人吃的。我就在厨房做。反正，也没人找我治病。我就先当个厨子吧！” 此言一出，谢意之倒是乐了。他摇头晃脑道：“这便对了。女子嘛，就应该呆在厨房。总去前面抛头露面的，成什么样子？” 灵芝望着他，眨巴了几下眼睛，忽然道：“谢先生，反正你算账也都是在晚上。白天你也没什么事做，就到厨房给我打下手吧！” “什么？”谢意之瞪起了眼睛调，“我堂堂七尺男儿，进厨房给……给你个小女子打下手？” 灵芝冷笑一声道：“什么男的女的？我只看有没有白吃饭的？” “你……”谢意之气结。 而此时，小怜放下碗筷，冲着灵芝甜甜的笑了，道：“姐姐，小怜都知道干活，不能白吃饭！” 灵芝差点笑出来。她发现小怜别看平时话不多，但也知道站在谁这边。偶尔蹦出一句两句来，真让人哭笑不得。 “谢先生，你听见没？连小孩子都懂得的道理，你个读书人不会不懂吧？”灵芝瞪着谢意之道。 “好，不就是做几样药膳吗？还难得了我？”谢意之嘴上这样说，可心里仍是憋气。但此时的情形，也容不得他在辩驳什么。 他此时的潜台词是——宝宝心里苦，宝宝不说…… 第二天，连理堂全新推出了美容养颜的药膳。来“看病”的女子们，听闻这药膳的配方是杜衡研究的，便都跃跃欲试。 灵芝手脚麻利，一会儿的功夫便做出了几盅。小怜端出去给大家尝尝。 这色香味俱佳的药膳，果然受欢迎。一众女子又听闻这东西不但好吃，而且还能美容养颜，便更是趋之若鹜了。 而灵芝依旧采用“饥饿销售”的模式，一天就只做二十盅，限量销售。人便是这样，越是得不到便越觉得珍贵。这些女子，今日没吃到，翌日便早早来排队。医馆里挤不下，便排到了外面大街上。一时间，女子在安顺大街排队买药膳，竟成了京城一道独特的风景。而杜衡的 药膳也引领了京城的时尚。 且说杜衡自药膳畅销之后，心情也大为好转，每日应付那些求子的妇人时，也是春风满面。 而有几个病情不是十分复杂严重的，在吃了几副药之后竟真的怀孕了。这便又给杜衡积攒了口碑。慢慢的，也不光是女子还求子，其他病症的病人也渐渐多了。 杜衡秉承一贯的原则，凡是穷苦人家的，一概不受诊费。有时还慷慨赠药。这一举动便又增加了好感度。连理堂一时间门庭若市。 而当这个夏日即将过去时，杜衡却遇到了一个特殊的患者。 这一日，杜衡仍旧早早出来坐堂看诊。今日排在第一号的是个他从未见过的女子。这女子大概二十出头，穿着一身亚麻色的粗布衣裙。裙子上还有几块污渍。头发乱蓬蓬的，只用一个木簪挽着个简单的髻。她面色苍白，但眼神中却透着一股莫 名的坚持。 她坐下来后，便开口道：“杜大夫，我想要孩子……” 杜衡照旧展露出和煦的笑容，道：“这位大嫂，莫要焦虑……这种事急不得的……”可那女子竟将双手按在桌面上，撑起身子，大声道：“不！我没时间了！我必须要个孩子！” 第五章主动出击 “大姐，你先别激动。来，坐下，我给你把脉……” 杜衡虽被她吓了一跳，但仍旧保持着谦和温煦的笑容。 而那女子却没有被杜衡阳光的笑容融化，虽坐下来将手腕递了过去，但脸上依旧是一片阴郁。两只眼死死盯着杜衡把脉的手指。 杜衡一边把着脉，一边问道：“大姐，成亲多久了？” “三年……”女子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哦……”杜衡点点头，又接着问道，“月信可准时？” 女子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杜衡抿唇思索了一下，道：“大姐，从你这脉象上来看，应该没什么问题。你也就是肝气郁结，但这个并不影响生育。我给你开个疏肝理气的方子便好了。不过……这三年未孕……以你的情况……按说不应该 ……这样吧，明天让你相公随你一同来。这子嗣上的问题，也并不是都在女子身上……” “他不能来！” 未等杜衡说完话，那女子便大声打断了他。脸色也更加难看。 “呃……这个……我也是为了让你们快一点有孩子啊……”杜衡有些结巴道，“既然……既然你们这么着急想要孩子……那……那就都过来看一看吧……” 女子闻言腾地站起身，瞪着杜衡冷冷道：“他们都说你医术高明，我今日才过来瞧瞧的。哼，依我看……不过是个庸医，浪得虚名罢了……”杜衡听得此人质疑自己的医术，脸上登时挂不住了。他也站了起来，辩白道：“这位大姐，咱们得讲道理啊！你的身体确实没有病。我不过是说让你带你家相公过来瞧瞧。也没说不给你治啊！你怎么能说我 是庸医呢？” “我说的是我要孩子！你非扯上他干嘛？我要生孩子，与旁人无关！你听懂没有？”女子高声喝道。 杜衡又羞又气，涨红着脸道：“生孩子……那……那本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什么叫与旁人无关？再说……再说……你相公，那是你男人……怎么就成了旁人了？” 医馆里本就挤满了人。一看到有人难为杜衡，那些杜衡的粉丝可不干了，纷纷挤上去嚷嚷道：“你这人别看杜大夫脾气好就胡搅蛮缠！到底是看病的，还是来捣乱的？” 那女子转过身，瞪了大家一会儿，接着便低着头挤出人群走了。 而当众人见到女子的脸时，皆默不作声了。 待那女子走后，大家才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安慰起杜衡来。 一个年轻女子指着自己的脑袋道：“杜大夫，你消消气。她啊，这里不好使。” “啊？”杜衡一时没听懂。旁边的一位年长的婆婆叹了口气道：“杜大夫，你们是新搬来的，自然不认得她。可我们这些老街坊都是知道的，她叫张翠萍，就住在前面那条巷子里。一年前，被她相公给休了。许是受了刺激，一直疯疯 癫癫的……” “休了？”杜衡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既是一年前就休了的，那……那还来求什么子啊？”“所以说嘛，她脑子坏掉了。”婆婆又接着道，“这张氏的相公说她不能生育，便把她给休了。一转眼又娶了他的表妹过门。张氏受不了刺激便疯了。她总说要是有了孩子，她丈夫便能回心转意了。她还总去 那观音庙烧香求子……唉……也是个苦命的人……” “哦，原是这样……怪不得一提到她丈夫，她便如此激动……”杜衡恍然大悟。 “杜大夫，你就莫要跟个疯子置气了。”又一个年轻的女子劝道。 杜衡笑着摇摇头，道：“我一开始不知道她的情况，才与她争辩了几句。眼下知晓了，自然不会生气了。说起来，这张氏也是个可怜人……” “杜大夫就是心肠好……” “就是，杜大夫是菩萨心肠……” 众人又你一言我一语的夸奖起了杜衡。杜衡被大家弄得又红了脸，忙坐下来继续看诊。 话说到了晚上，杜衡照例到里屋找灵芝说话。每天晚上，他都是要在里屋赖一会儿的。到该睡觉的时候，才规规矩矩到外屋去。 灵芝哄睡了小怜之后，披着一件单衣坐在小桌旁，笑吟吟望着杜衡道：“小郎中，看你最近神清气爽的，做得很顺心吧？” 杜衡握住灵芝的手，道：“我这都是托了娘子的福，要不是娘子想出做药膳这个主意，我现在还出卖色相呢！” 灵芝笑了起来，道：“那也是要你有真本事啊！是你的医术和你师父传下来的药膳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只是，辛苦了娘子……”杜衡微微蹙眉，心疼地看着灵芝，“娘子整天在厨房里忙碌，比我累多了。” 灵芝笑着道：“我不累。我每天只做二十盅，而且还有人帮忙。真的不累。” 杜衡却摇摇头，道：“我知道，娘子的本事比我大。娘子不应该埋没在厨房。” 灵芝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我倒是也想在前面看诊啊！可是……京城的人不认可医心这回事。连一个医心的病人都没来。唉，我也只能在厨房呆着了……” “其实……今天倒是来了一个……” “什么？”灵芝的眼睛亮了，“你是说，今天来个医心的病人？你怎么没叫我啊？” “娘子，那个人是来找我求子的。可是……她一年前就被丈夫给休了，哪里还会有孩子？”杜衡解释道，“她还跟我大吵了一番，然后就走了。她走之后，我才听人说起，原是受了刺激，脑袋不好使了……” “这样啊……这是心灵创伤导致的心理障碍啊……”灵芝自语道，“这个病，还真得我来治。” 杜衡皱着眉道：“今天她当着众人的面指责我，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我觉得她不会再来了……” 灵芝想了想，道：“我倒觉得……这是个契机……既然街坊邻居都知晓她的事。我若是将她医好了，那便能让大家见识到我的本事了。” “嗯，没错。而且那张氏也着实可怜。娘子若能帮她，我们也算是做了件善事。只是……她再不来了，可怎么办？”灵芝的嘴角浮起一抹笑意，缓缓道：“她不来找我，那……我便主动去找她……” 第六章装疯卖傻 第二天，灵芝把做药膳的活交给了谢意之，然后便出去了。她先到街坊四邻处打听了一番，基本了解了张翠萍的情况。 这张翠萍原也是个富家小姐，十六岁时经媒婆说和，嫁给了一个姓崔的商贾。成亲两年，一直未生育。夫妻俩的感情也不好。 到了第三年头上，崔义的母亲病逝了。崔义是出了名的孝子。他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母亲有生之年没让她看见孙子，便是自己最大的不孝。于是，因着这个由头，他便把张翠萍给休了。待一年孝期满了，这崔义便娶了自己的表妹为妻。他这表妹也争气，第二年便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大儿子。人家一家人过得红红火火。而这张翠萍却受了刺激，逢人便说要生个孩子重回崔家。街坊四邻见张 翠萍这副模样，皆道那崔义是个负心人。而张家人本就因张翠萍被夫家休了觉得耻辱，又见她成日里风言风语，便将她赶出了张府。只让她蜗居在小巷深处的一个常年无人居住的小院子里。邻居们见她可怜，就让她帮忙洗几件衣服，给她几个铜 板勉强度日。 灵芝走到小巷尽头，看见了一个墙头长满蒿草的小院子。一扇铁门，锈迹斑斑。她伸手推了推，那铁门发出难听的“吱咯”声，再一用力，门便开了。 灵芝探身走了进去。院子中间放着两排晾衣杆，上面挂着几件粗布衣裤。再往里是一间低矮的茅草屋。灵芝穿过晾衣杆几步走上前去，拍了拍茅草屋的木门。谁知那门竟然也是虚掩着的，一拍便开了。 “有人在吗？”灵芝忙喊了一声。 但屋里静悄悄的，无人应答。 灵芝抿了抿嘴唇，大步走了进去。屋里的光线很昏暗，空气里散发着一股霉味。 待眼睛适应了之后，灵芝环顾了一下这个逼仄的小屋。一张木床，上面铺着看不出颜色的被子。床头边放在一个小木凳，上面是个满是锈迹的脸盆。 整个屋中最引人注意的便是墙上供着的佛龛了。灵芝凑近一看，原是送子观音。 灵芝望着那观音像，总觉得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伸手在观音像上摸了一把，发现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就在她蹙眉思索时，小屋的门被猛然推开。接着传来一个低沉阴郁的女声：“你……是谁？” 灵芝慌忙转身，见门口站着一个身形瘦弱的女子。因背对着阳光，看不清她的脸。但不难断定，此人一定就是张翠萍。 “是张大姐吧？”灵芝笑着道，“我是连理堂的大夫。今日是想来找你谈谈你的病情，见屋里没人，门又开着，我便自己进来了。” 灵芝平静而礼貌地说道。 张翠萍冷哼了一声，低着头进了屋，用肩膀撞了灵芝一下，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床边上。 灵芝见她默不作声，便又笑着道：“昨日，你不是去过我们医馆吗？” 张翠萍抬起头，盯着灵芝缓缓道：“我的病……你们治不了……你还是回去吧……” 灵芝淡然一笑，道：“你昨日见到的杜大夫确实治不了，可我与他不同。我敢说，你的病我一定治得了。” 张翠萍歪着头看着灵芝，嘴角浮现一丝鄙夷的笑：“你？能让我有孩子吗？” “想必你也听闻了，那飞虎将军雷钧霆的夫人，也是多年未育。但如今已有五个月的身孕了。实不相瞒，这雷夫人便是我治好的。”灵芝扬起下巴道。 张翠萍低下头，冷笑了一声道：“我知道……可我与她不同……你还是走吧……” “你与那雷夫人当然不同。”灵芝忽然上前一步，逼近张翠萍道，“雷夫人是一心求子，而你呢？你是想用装疯卖傻，自暴自弃来博人同情，求得男人的回心转意……” “你……”张翠萍瞪大眼睛看着灵芝，嘴唇翕动着，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灵芝却笑了一下，接着道：“大家都道你疯了。明知道被丈夫给休了，还到处求子。可我看，你根本就是装的！” 张翠萍的眼中闪过一丝惶恐。灵芝伸手一指那佛龛，道：“你是装模作样摆了个送子观音，可你却从没敬过香。若你真为求子，那定是会一天三炷香，虔诚祷告。可是……这佛龛上面，哪里有敬香的痕迹？另外，那观音像上面落满了灰 尘。你就不怕亵渎了神灵？” 张翠萍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灵芝俯视着她，忽然幽幽叹了口气，道：“你也真是个可怜人。为个男人，把自己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真的值得吗？” 张翠萍紧紧咬着下唇，眼中水光流转。 忽然，她腾地站起身，扯住灵芝的胳膊便将她向外拖，口里还大声骂道：“你滚！谁要你多管闲事！赶紧给我滚！” 而她如此激烈的反应，更让灵芝坚定了自己的判断。她尽力稳住自己的身体，大脑飞快地旋转。 “你难道不想回到崔义的身边了吗？”灵芝在挣扎中大声喊道。 张翠萍一怔，果然停止了撕扯。 灵芝抽回了胳膊，喘了几口气，又接着道：“你应该不知道我们连理堂还有个业务，那便是医心。” “医心？”张翠萍似懂非懂地看着灵芝。 灵芝解释道：“就是心里有愁苦烦闷的事情，我可以帮你解除。而你最大的心病，便是被夫君给休了吧？” “你真的可以……让我重回崔家？”张翠萍一把握住灵芝的手，目光灼灼。 灵芝笑着道：“那就要看……你是否听我的话了。这医心与医身是一样的道理。大夫只负责给你开药方。可你若不按方子吃药，那还是治不好病的。” 张翠萍缓缓松开灵芝的手，上下打量了灵芝一番，又低头思索了一下，接着抬起头道：“只要，你能让崔义收回休书，能让我重新回到崔家……我便听你的……” 灵芝抿唇笑了——只要她肯乖乖来治病，那便是成功的迈出了第一步。“好，那明日你便来连理堂看病吧！我亲自给你看诊。”灵芝道。 第七章缓兵之计 灵芝回到家时，已是掌灯时分。谢意之正拉长个脸，把刚做好的饭菜端上桌。 他冷冷瞥了灵芝一眼，口中嘟囔道：“妇道人家，不知道在家中侍奉夫君，成日里竟在外面疯跑，像什么样子？” 灵芝刚想还口，便被杜衡按坐在了椅子上。 杜衡笑嘻嘻地打着圆场，道：“谢兄今日可忙坏了。做了一天的药膳不说，还给我们做了晚饭。娘子，咱们多体谅体谅他哈……” “小郎中，我也辛苦一天了啊！”灵芝有些白了谢意之一眼道，“你们以为我是瞎逛去了吗？我这一趟，也算是出诊啊！” 杜衡忙道：“对对对，娘子今日是出诊去了。娘子也辛苦，来，我给娘子盛饭去！” 可当他刚欲转身，小怜已经端着满满一碗米饭放在了灵芝的面前。 灵芝摸了摸小怜的头，笑着道：“小怜真贴心。” “姐姐，累了一天了，赶紧吃饭吧！”小怜说着将筷子递到灵芝的手中。 灵芝刚端起碗，却听见谢意之又阴阳怪气道：“出诊？那病人是谁啊？诊费又在哪里呢？我一会儿可是要写帐的。”灵芝使劲将碗放在桌上，瞪着谢意之道：“我们夫妻一向是以治病救人为根本。遇到穷困的病人，杜衡也常常不收诊费，这你是知道的。我今日出诊的病人，也是十分穷困。所以，我没有收诊费。谢先生， 这笔账你就不用记了！” 杜衡忙在一旁解释道：“对，娘子今日是去给那疯癫的张氏治病的。她哪里拿得出诊费啊？但她的遭遇委实是太可怜了。昨晚我和娘子便商议着，想帮她把这疯病治好。” 听杜衡这样一说，谢意之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倒是杜衡追问道：“娘子，你今日可曾见到那张氏了？有何收获？” 灵芝道：“我不但见到她了，而且……还戳穿了她的伪装……” “伪装？”杜衡不禁吃了一惊，“她伪装什么了？” 谢意之也瞪大眼睛望向灵芝。“她根本就没疯，全是装出来的。”灵芝慢慢解释道，“她被崔义给休了。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君和别的女人过上了小子日，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便装疯卖傻。她越可怜，大家就越会骂崔义无情无义。而 她在作践自己的同时也产生了报复的快感。” 接下来，灵芝便将今日在张翠萍家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杜衡。 杜衡听完后，若有所思道：“这样说来，她昨日来我们连理堂也不是真心求子的。” 灵芝点头道：“对，她知道自己现在这种状态是根本不可能有孩子的。她就是想趁着人多，跟你闹上一番。这样便又会引起大家的注意。或许，她也希望这件事能传到崔义的耳朵里。” “可是……就算崔义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杜衡叹了口气道，“人家现在过得好好的，连儿子都生了，怎么可能再回头找她呢？” “是啊，她如此折腾，作践自己，只因放不下心中的执念而已。她想给心中的愤恨找个出口。” “既是这样，那你还答应帮她重回崔家？”谢意之抢白了一句。 灵芝白了他一眼，道：“我那是缓兵之计。若不对她许下这个承诺，她明日又怎会乖乖来看病？” “那，明日她来了之后，娘子有何打算呢？”杜衡问道。 灵芝思索了一下，道：“她现在是认知存在问题。我必须从长计议，先全面了解一下她的经历，走进她真实的内心世界。然后再慢慢引导她。” 第二天，灵芝叮嘱小怜注意着前面的动静，若是见到张翠萍，立刻到后面的厨房去喊她。随后，她便到厨房做药膳去了。 谢意之一面将熬好的冰糖放到锅里，一面揶揄道：“你就知道那张氏肯定会来？” 灵芝用勺子搅着锅里的汤水，道：“她必须来。我是她唯一的希望。”谢意之一脸不屑道：“我就想不通了。如今，咱们医馆的生意多好啊！杜衡已经赚了不少钱，足够养活你了。你说你一个女子，应该想的事如何早点给杜家延续香火。然后就安安分分的相夫教子。这才是正 理！你还总要坐堂看诊，那……那是女子该做的事吗？”灵芝将勺子摔在锅里，转过脸对谢意之道：“谁说女子不能看诊？你这什么狗屁理论？女子怎么了？女子也有自己的理想抱负！女子不是生孩子的工具！我相公都理解我，支持我，你个外人凭什么指手画脚 ？”“弟妹啊，我不是针对你……”谢意之忽然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以前的事，你在心里一直跟我有过节。可我刚刚说的那番话，确实是为了你们好。你们现在这种状态，根本就不是正常夫妻该有的 样子。”灵芝自然知道他说的都是心里话。谢意之不是坏人，这一点她一直都知道。并且他对杜衡是发自内心的关爱，虽说这种爱有些扭曲，但他说话做事的出发点也的的确确是为了杜衡好。只是他的思想局限性 ，决定了她与他的三观不合。 不过，有件事灵芝一直很奇怪。按说杜衡的成长环境应该跟谢意之差不多。可杜衡为何就特别容易接受新事物呢？还有，杜衡身上似乎有种与生俱来的温煦谦和。想必那故去的杜老大夫定有过人之处吧……想到这，灵芝对谢意之笑笑道：“谢先生，之前的事咱们早就说开了，你也不用总提起。我也明白，你是为了我们好。只是……我们观念不同罢了。你觉得杜衡是迁就我，才如此骄纵我。可是，我要告诉你 。我跟杜衡的心是相通的。他是理解我的。很多事，在你看起来是我欺负他。可他并不觉得委屈。他是发自内心地觉得跟我在一起是快乐的。” 谢意之无奈地笑了，道：“也对，你啊，跟了我那个傻弟弟真是你的造化了。换作别的男子，真不知道一天要揍你几遍……” “哈哈哈……”灵芝被他气乐了，指着他道，“我倒要看着，哪一天谢先生遇到心爱之人，是不是心甘情愿的挨揍呢！” 谢意之刚欲反驳，忽见小怜气喘吁吁跑了进来。“姐姐，姐姐……张氏来了……” 第八章脱光衣服 小怜很机灵，并没有让张翠萍排队，而是直接将她带进了灵芝的诊室。当灵芝进来时，她已经坐在了那张弗洛伊德椅上。 “你比我预计的来得要早。” 灵芝笑着燃起了一支熏香，随后坐在了张翠萍的对面。 张翠萍环顾了一下，淡淡道：“你这里挺舒服的。这香的味道也好。” “喜欢的话，你可以常来。”灵芝依旧面带微笑道。 张翠萍的嘴角微微抖了一下，带着几分讥诮道：“恐怕……你打错算盘了。我这样的人是没什么钱的……而且，今日是你要我来的，我本没想来。所以，我是不会给你诊费的。” “我压根儿就没想过收你的诊费。” 张翠萍微微颔首，目光却向上盯着灵芝，警惕道：“那你到底图个什么？” 灵芝一笑，道：“我什么都不图。我帮你，只因同为女子，不想看你活得如此狼狈。” “哈，你可怜我？”张翠萍挑着眉毛道。 “不是可怜……我只是觉得，你大可不必活成这样。” 张翠萍冷笑一声，道：“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若像我一样，也被夫君给休了，只怕活得还不如我呢！” 灵芝淡然一笑，道：“实不相瞒，外面坐堂看诊的便是我相公。” “哼，你倒是找个好夫君。模样也好，脾气也好，还那么能干。”张翠萍低下头，盯着地面道，“这是前世修来的。我可比不了你这么好命……” “不，你说错了。”灵芝扬起脸道，“娶到我，是他的造化。而且，就算他把我休了，我还是我。可他离了我，却什么都做不成了。” 张翠萍抬起瞪着灵芝，不耐烦道：“你让我来这，就是听你吹牛的吗？我可没这个功夫！” “当然不是，我是想帮你走出困境。” “我想重回崔家，我想继续做崔义的妻子！你能帮我实现吗？”张翠萍逼问道。 灵芝眨了眨眼睛，道：“那……你得先把你的情况完完整整地告诉我。” 张翠萍眯起眼睛思索了一番，接着缓缓道：“我十六岁的时候便嫁给了崔义。我们刚成亲的时候，他待我极好……我们那时也曾琴瑟和鸣……” 灵芝仔细观察着张翠萍。她发现说起刚成亲时，她的目光里充满了向往。表情略微夸张，且有些刻意。双手不自然地交搓着。 灵芝心下一动。她发现，此刻的张翠萍呈现出的并不是一种沉浸在幸福回忆中的状态。而好像是刻意装出来的。张翠萍接着道：“可一年之后……我还没有怀上孩子……他对我就完全变了……他是个孝子，总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觉得我不能给崔家延续香火……渐渐的，对我越来越不好……时常莫名其妙就 发脾气……直到……婆婆去世……他觉得自己不孝，没让母亲看见孙子……便……便一纸休书，把我给休了……” 说到这，张翠萍掩面而泣。看得出来，这眼泪倒是真的。 灵芝起身递给她一方帕子，接着就默默坐在椅子上看着她哭。 张翠萍哭了一阵子，渐渐止住悲声。她用帕子抹了抹眼泪，带着浓重的鼻音道：“我都说完了……” “嗯，跟我听闻的差不多……”灵芝点头道。 张翠萍吸了一下鼻子，问道：“那你说……如今该怎么办？” 灵芝蹙了蹙眉，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嘀咕了一句：“为什么……跟听闻的差不多呢？” “你说……什么？”张翠萍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灵芝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我说……为什么你说的，和我在别人那里打听到的，几乎一模一样呢？” 张翠萍先是一怔，接着咬了咬嘴唇道：“因为……因为事实就是这样啊！” 她慌乱的状态被灵芝尽收眼底。灵芝更加确定心中的猜测了。 灵芝眯起眼睛看了她一会儿，接着卷起袖子将胳膊伸给张翠萍，道：“你看，我这里有一块淤青。” “啊？”张翠萍一脸茫然地看着灵芝的胳膊。那莲藕一般白嫩的手臂确实有一块浅浅的青色。 “你给我看这个干嘛？”张翠萍抬头狐疑地看着灵芝。 灵芝放下袖子，笑着道：“今儿早上做饭的时候，带你进屋的那个小女孩儿问我，这是怎么弄的？我告诉他，干活时不小心磕到的……” 张翠萍瞪大眼睛，不知道灵芝忽然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而灵芝却笑了起来，晃着胳膊道：“其实啊……呵呵……我是骗她的。这块淤青，是昨儿晚上跟我相公打闹时，不留神被他掐了一下……呵呵呵……” “你有病吧？”张翠萍厉声道，“我问你我的事，你却跟我讲这些个不相干的……谁要听你跟你相公的事？妇道人家，也不觉臊得慌！” “是啊。”灵芝收起笑容道，“我就是觉得臊得慌，才编个瞎话给小怜听的。毕竟这夫妻之间的事……很多都是不能与外人道的。你说……是吗？” 张翠萍不由得一哆嗦，张了张嘴，半晌才颤声问道：“你……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灵芝不疾不徐道，“你与崔义做了三年的夫妻。应该有很多事，是只有你们之间才知道的吧？而他把你休了，各中原因……恐怕也不会只是外界传言那样简单吧？” “你……”张翠萍惊恐地看着灵芝，下意识将双手护在胸前。 灵芝读懂她这个动作的意思。那是一种保护性的肢体语言。这也就意味着，她心里面想要隐藏某种东西。 “你既然来找我帮忙，那就要据实相告。你如此遮掩，我还如何能够帮得了你？”灵芝道。 张翠萍低下头，身子微微颤抖。 灵芝想了想，又道：“要不……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反正我这里随时欢迎你。你什么时候想好了，便再来找我吧！” 张翠萍站起身，双眼发直地走了出去……灵芝望着她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她明白此刻张翠萍的心情。那个谎言就像一件衣服一样。这些年来，她一直用来自欺欺人。说不定，她自己都信以为真了。而今天，灵芝的做法无异于让她脱光了衣服，赤身露体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第九章失误 晚上，灵芝把小怜哄睡了之后，便拉着杜衡坐在桌边。 “小郎中，你之前是不是说那李氏的身体没什么问题？”灵芝一面给杜衡倒茶，一面问道。 杜衡点点头，道：“嗯，从脉象上来看，她确实没什么大病。以她的身体状况，按说不该怀不上孩子的。所以我才想让她相公过来瞧瞧。我想八成问题是出在男方……” 灵芝却摇摇头道：“应该不是。那崔义休了张翠萍之后，又娶了自己的表妹。而他那表妹已经给他生了个儿子。这足以说明，崔义的身体也没有问题。” “这我就糊涂了……”杜衡蹙眉道，“按说……不应该啊……” “这个张翠萍，一定没说真话！”灵芝笃定道，“今日我跟她谈话的时候，她就遮遮掩掩……” 杜衡问道：“那她要遮掩的是什么呢？” “肯定是与崔义休妻有关的。而且……这个事实肯定是她最不想面对的。所以，她才宁愿编出因生不出孩子被休的谎言。”灵芝分析道。 “娘子，是不是……她不说实话，你就不能给她治病了？”杜衡又问道。 灵芝颔首，抿了抿嘴唇，似自语般道：“我一定会让她说实话的……” 第二天，杜衡在看诊时有些心不在焉。他总是时不时往门口瞄一眼，想看看那张翠萍有没有来。可直到太阳落山，医馆关了门，也没见到她的踪影。 吃完晚饭，小怜照例到谢意之房里读书写字。而灵芝则拿着一把鱼食坐在水池旁喂鱼。杜衡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随后也挨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他见灵芝神情有些懒懒的，便柔声道：“娘子，是不是累了？早些回屋歇着吧……” 灵芝索性将手里的鱼食尽数抛到了池中。引得十几条锦鲤聚拢成了红彤彤的一片。 “小郎中，我在想……我昨日是不是说话太直接了？”灵芝拍了拍手上的残渣，若有所思道，“或许……我应该再委婉一些。” “你是说张翠萍的事吗？”杜衡明知故问。 “是啊。”灵芝嘟起了嘴，“我本以为，她今日会再来找我的。可是……她没来……” 杜衡叹了口气，道：“或许……她还没想通……或许……明日会来……”灵芝则自责道：“我今日一边做药膳一边仔细思考了一番。我越来越觉得，我似乎是用错了方法……我那么直接，甚至可以说无情地戳穿了她的保护层……她应该会觉得非常不安与焦虑，甚至绝望……她应该 是不敢再来面对我了吧……唉……” “娘子，你别灰心啊……”杜衡双手扶住灵芝的肩头，目光晶亮，“她要是不来，我们再主动去找她便是了。反正她就住在这附近，想找到她还不容易吗？” “可是……我这一整天都觉得心里乱乱的……总觉得像要发生什么事……”灵芝低声道。 “娘子……别想那么多了……” 还没等杜衡说完，前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这么晚来敲门，怕是急症的病人吧！”杜衡慌忙站起身向大门跑去。 灵芝也紧紧跟在后面。 大门打开后，只见一个壮汉怀中抱着个女子。另外还有个婆婆站在他们旁边。杜衡认得，这是经常来医馆的李婆婆，就住在前面那条巷子里。 “杜大夫啊……你快瞧瞧……这张氏快没气了……”李婆婆一把抓住杜衡的胳膊急切道。 杜衡定睛一看，那壮汉怀中抱着的正是张翠萍。她双目紧闭。脸色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苍白，嘴唇更是没有半点血色。脖子上却赫然一道血红的勒痕。 “这是怎么弄的？快……快抱她进去……”杜衡慌忙将他们让进医馆。 那壮汉将张翠萍放在医馆内的一张床上，然后转过头对杜衡道：“杜大夫，她在家中上吊。正好被我娘撞见了，才把她救下来。你快看看……应该还有一口气……” “上吊……”灵芝惊得用手掩住了口，只觉得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李婆婆也在一旁道：“可不是嘛……昨儿我拿了两件衣服给张氏去洗。刚刚是去她家里取衣服的。谁知，我刚进院子，就看见那屋里有个人影好像踹倒了脚下的一个凳子，然后就挂在那了……我急忙跑进屋… …就看见这张氏悬在梁上……两只脚还踢蹬着……我赶紧把她给弄下来了……杜大夫啊……你看看还有救吗？” 杜衡此时已经开始给张翠萍诊脉了。随后，他又翻起她的眼皮瞧了瞧，又看了看脖子上的勒痕，道：“幸好发现得及时，她只是暂时晕过去了。我给她针灸一下，应该就会醒了。” 说罢，他转过脸对灵芝道：“娘子，把我的针取来。” 灵芝一激灵，赶紧转身去取针，而情急之下却绊在了椅子上，差点儿摔倒。 “娘子，小心啊……”杜衡慌忙喊道。 “我没事……没事……”灵芝似丢了魂一般，慌慌张张将针囊取来递给杜衡。 杜衡在接针囊时握了一下灵芝的手，却发现她手上全是冷汗，他看了灵芝一眼，接着便开始给张翠萍施针。 几双眼睛都紧紧盯着躺在床上的张翠萍。这一刻，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一盏茶的功夫，却好似过了一个世纪。张翠萍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呻吟，接着眼皮跳动了两下，便悠悠转醒了。 “醒了……醒了……”李婆婆惊喜地喊道。 而灵芝更是长长吁了一口气。这时她才感觉到，后背的衣服都被冷汗打湿了。 “张大姐……你感觉怎么样？”杜衡一边观察着张翠萍，一边轻声问道。 张翠萍转动着眼珠，似乎是在辨认自己身在何处。 李婆婆叹了口气道：“张氏啊……你这又是何苦？咱们都知道你过得不易……可……可好死不如赖活着……人总得看开点……”张翠萍似没听见一样，只用一双眼紧紧盯着灵芝。她的嘴角漫过一丝苦笑，接着又闭上了眼睛…… 第十章直面现实 杜衡又附身唤了几声“张大姐”。可张翠萍却似没听见一般，一动不动。 “不会……是又昏过去了吧？”李婆婆的儿子直着眼睛问道。 杜衡也有些懵了，又伸手去掐张翠萍的人中。许是用力猛了，张翠萍呻吟了，却依旧没睁眼睛。 “张大姐，你若是醒了……就应我一声，行吗？”杜衡推了推她，轻声道。 张翠萍没说话，也没睁开眼睛。只是过了一会儿，一行清泪从眼角溢出，打湿了枕畔。 灵芝见状知道这张氏应是醒转过来了，只是不愿睁开眼睛罢了。 她想了想便对李婆婆道：“婆婆，今晚就将张氏留在我们医馆吧。您放心，我和杜大夫会照顾好她的。时候也不早了，你们就回去吧……” “那……给你们添麻烦了……”李婆婆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吊铜钱来，道，“这点钱你们先拿着，也不知道够不够……若是不够，明日我再送过来……” 杜衡慌忙推辞道：“婆婆，张大姐也算是我们的邻居。我们做大夫的，本就应救死扶伤。我们怎么能要您的钱呢？” 灵芝心中更是翻江倒海——她知道，张翠萍之所以会寻短见，八成是因她昨日说的话。也就是说，是因为她，张翠萍才会自杀。她又怎么好意思收李婆婆的钱呢？“婆婆……你把钱拿回去。”灵芝沉声道，“张氏本就是我们医馆的病人。昨日，她还来这里看过诊。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有义务让她健健康康走出医馆。这是我们的职责。这钱，我们真的不能要 。” 李婆婆见他们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坚持，又叮嘱了几句，便带着儿子回家去了。 待他们走后，灵芝到厨房熬了一碗粥，亲手端给了张翠萍。 “张大姐……我知道你是醒着的……起来吃点东西吧……”灵芝舀起一勺粥，放到唇边轻轻吹了吹。 而张翠萍依旧紧闭双眼，一动不动。 “张大姐……”灵芝伸手推了推张翠萍。 接着，只见张翠萍猛地张开了眼睛，起身便一挥手。“啪”的一声，将灵芝手中的粥碗掀翻在地。 热腾腾的一碗粥洒了一地。还有几滴溅在了灵芝的手上。 “娘子……有没有烫到？”杜衡赶紧过来，附身握住灵芝的手。 灵芝笑笑道：“我没事的，小郎中，你不用这么紧张……你把地上收拾一下。我跟张大姐好好聊一聊。” 杜衡用袖子替灵芝擦了擦手，然后便找东西收拾去了。 灵芝抬眸望着半倚在床头的张翠萍，轻笑道：“张大姐，你就算不想吃，也不用把碗都打了啊……” 张翠萍的嘴角浮起一抹鄙夷的笑，盯着灵芝半晌，才用低哑的声音道：“把我救活……就是为了让我们看你们如此恩爱吗？” 灵芝轻叹了一声——果然，是她昨日的话刺激到了她。本来她是想用激将法逼她说出实情。可没想到事与愿违，反倒起到了负面的作用。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呢？”灵芝轻声道，“张大姐，请你相信我。我是真的想帮你的……就算昨日……我说的话重了些。但我的初衷也是想帮助你解决问题的……” “呵……”张翠萍苦笑了一声，眼中水光流转，“刚成亲的时候……崔义待我极好……呵……他待我极好的……本来……我自己都相信了……你却偏偏告诉我……告诉我……那是假的……呜呜呜……” 说罢，张翠萍用手掩面，泣不成声。灵芝咂摸了一遍她刚刚说的话，恍然大悟——她原本说她与崔义刚刚成亲时，两人十分恩爱。后来是因无子，崔义才渐渐冷落了她。可她刚刚却说，那是她自己都信以为真的假话。那便说明，她与崔义一 开始感情就不好。那一段所谓的“美好时光”，不过是她自己编织的一个梦而已。这些年，她一直靠这个梦来支撑着，几乎连自己都相信这就是现实了。而昨日，灵芝无情地戳穿了她的这个梦。让她不得不直面残酷的现实。那便是，她的丈夫崔义，自始至终都没有爱过她。这个事实对于她的打击太大。以至于，她觉得不但前途暗淡，连回忆都失去了美好 的外衣。于是，绝望的她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灵芝静静看着她，并没有出言劝慰。她想让她哭个痛快，好好发泄一下心中的苦闷。张翠萍哭了好一阵，才抬起头，哽咽着道：“你说……你会帮我重回崔家……你会帮我让崔义回心转意……可是……你除了告诉我……崔义的心从来都没在我这……你做了什么？你什么有用的都没做……我看透 了……我不想活了……你又来救我……你……你……你就是想生生地折磨我……”“张大姐……我就是想帮你，才要了解真实的情况啊……”灵芝皱着眉道，“我承认……我说会帮你让崔义回心转意，那是骗你的。可是……我的的确确是想帮助你走出心中的困惑。你要知道，这世上不是只有 崔义一个男人……既然，他从来都没有钟情于你，你又何苦对他念念不忘呢？你更没有必要为了个根本不爱你的男人，编出那么多谎言来自欺欺人啊！” “那谎话不是我编的！”张翠萍大声嚷道，“那都是……都是他说的……” 灵芝蹙眉问道：“你的意思是……从前恩爱，因为无子才对你冷淡，直至休妻……这些都是崔义编出来的？”“对！”张翠萍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他一直喜欢他表妹……可他娘说他们八字不合，死活不让他表妹进门。而那媒婆拿了我的八字，说我与崔义才是天作之合……这样，他们崔家才上门提亲……崔义心里头不愿意，可他……可他是个孝子……不敢忤逆他娘的意思……便将我娶进门。可……可他根本就不喜欢我……洞房花烛……他便将我冷落一旁……我们……我们根本就没圆过房……又哪里会有孩子……” 第十一章共情 “你是说……你们从没有圆房？”灵芝惊得瞪大了眼睛。 虽然她一直觉得张翠萍和崔义之间事有蹊跷，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不是真正的夫妻。“呵……”张翠萍的嘴角漫过一丝凄楚的笑，含着泪道，“我们成亲那天……我满心欢喜嫁入崔家。可洞房花烛……等来的却是喝得酩酊大醉的夫君……他连我的盖头都没掀，倒头便睡……口中……口中还唤着 别的女子的名字……” 灵芝不觉叹了口气。她能想象，一个女子出嫁时那既欢喜又忐忑的心情。她勇敢地将自己的未来交给了这个男人。却不曾想，在洞房花烛夜便被泼了一盆冷水，真是从头冷到脚，最后怕是连心都冷了吧？ 张翠萍接着道：“第二天，他带着我去给婆婆请安……可他在婆婆面前，却对我温言软语……我竟分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猜……他是做给他娘看的吧？”灵芝想了想道，“我听闻，那崔义是出了名的孝子。父亲早年去世了，就只有这一个高堂老母。既然你是他娘中意的人，他多少也会做做样子。”“呵……你到底是比我明白……”张翠萍抹了一把眼泪道，“一开始，我还指望着他能好好对我。可过了几天，他竟主动跟我摊牌了。他说他始终放不下他的表妹……他娶我，也只是顺着他娘的意思……所以， 他希望我在他娘面前帮他遮掩……跟他演一场恩爱夫妻的戏……” 说到这，张翠萍再次泣不成声。 “这也太过分了……”灵芝咬了咬牙，“那……你就答应了？”张翠萍点点头，哽咽道：“我还能怎么办？我……我都已经嫁给他了……他是我唯一的指望……只盼着……我对他好，他有朝一日能感动……我每天都做好他喜欢的菜等着他回来……我服侍婆婆尽心尽力……我 把崔家上上下下都搭理得妥妥帖帖……可他……可他还是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 灵芝轻叹了一声。她可以想象，这三年的婚姻，张翠萍是经历了怎样痛苦的煎熬。可最后，换来的并不是崔义的感动，而是一纸休书…… “因为无子，所以休妻……这，也是崔义说的？”灵芝轻声问道。 张翠萍紧咬着嘴唇，直到下唇渗出一道鲜红。“对，他娘去世后……他便想将他那表妹娶进门……”张翠萍颤声道，“我一开始就表示，我不会干涉他纳妾……可是……他那表妹不愿做小……他便狠心将我休了……还对外称……我不能生养……让他愧对故去 的母亲……” 灵芝望着泪如雨下的张翠萍，幽幽叹了口气。 “这样的男人……不值得你为他付出……”灵芝淡淡道，“他自始至终都有在乎过你的感受。他心里从来就没有你……”“对！”张翠萍大声道，“崔义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在乎过我……我就是这么失败的一个女人……若真是因为不能生养……我也认了……起码……起码还能证明，他在乎过我……所以……我宁愿活在他的谎言里…… 那样我还能有一点尊严……可是你……你偏偏要拆穿我……” 灵芝紧锁着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此刻只觉得心痛一点点蔓延至四肢百骸——面前的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可怜了。 “萍姐……”灵芝忽然换了个亲切的称呼，同时伸出手轻轻覆上张翠萍的手背，“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当晚，灵芝和小怜将后院的西厢房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将张翠萍安置在了那里。 已将满腹心事吐露的张翠萍如同丢了魂魄一般，竟也任凭灵芝安排了。 晚上，灵芝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闭上眼，便是张翠萍奄奄一息的模样。她拥着被子坐起身，望着外间似有烛影晃动，便知杜衡还没有睡。 灵芝下了地，轻轻推开门。果然看见杜衡正借着微弱的烛光在案头写字。 “娘子……”杜衡搁下笔，轻声道，“怎么还没睡？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灵芝坐在杜衡身边，摇摇头道：“没有……我只是……睡不着……” 杜衡转过身看见她一脸愁云，不由得一阵心疼，道：“娘子，你还在想那张氏的事？我们都已经把她救回来了。虽然她现在身子还有点虚弱。但调理一段时间，也就无碍了。娘子，不要再担心了，啊……” 灵芝轻叹了一声，道：“小郎中，你知不知道，我今日真是吓死了……好端端的一个人……差点儿……差点儿就被我害死了……” “娘子，你可别这么想啊！”杜衡慌忙扶住灵芝的肩膀，“谁知道她会上吊自杀？这也不能怪你啊！”灵芝摇摇头，道：“她的遭遇是很悲惨。可她一直让自己活在一个她能接受的谎言里。这也是人的一种本能。可我……生生撕掉了她的保护层……她自杀，我是直接原因。现在想想，我都后怕……若不是李婆 婆及时发现……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可是……可是……娘子不过是跟她谈了一回话，也不是开方子抓错了药。怎么也不至于害死她啊……”杜衡想了想道。 “小郎中，你不知道。我们医心的大夫，若用错了方法，是真的可以杀人不见血的……”灵芝严肃道。 杜衡挠挠头，道：“真的有……这么严重？” “真的！”灵芝抿唇道，“之前，我是太过自以为是了。另外，我还犯了一个非常低级的错误。现在想想，我都觉得自己好蠢……” “什么错误？”杜衡瞪大眼睛问道。灵芝又叹了口气，道：“医心的大夫，想要走进病人的心里，了解他们的真实想法，最重要的一步就是共情。也就是说，要设身处地地去理解病人，让她觉得她的痛苦你也感同身受。可我……我居然在她这 样一个被丈夫抛弃的人面前几次三番说起自己的婚姻有多幸福。我这样，根本就是在刺激她啊！我怎么会糊涂到这步田地？”杜衡闻言却轻笑了一下，道：“娘子，我知道为什么……” 第十二章你爱他吗？ “你知道？”灵芝疑惑地看着杜衡。 杜衡嘿嘿一笑，凑近道：“因为我对娘子太好了。娘子现在满心的幸福，掩藏不住。” 灵芝“噗”地笑了出来，轻轻推了他一下，嗔道：“胡说八道！” 虽然嘴上这样说，可灵芝心里不得不承认杜衡说得在理。他们俩现在正处于蜜月期。而杜衡又确实对自己关怀备至。她每天照镜子，看见自己都是面带微笑的。这样的状态确实很幸福。可却让她不知不觉把这种幸福感代入了工作中。可对于一个心理医生来说，可是个大忌。在现代的时候，灵芝没谈过恋爱。所以也没想过如何控制自己恋爱中的情绪。可如今不一 样了。她真的不知不觉中，大把大把地撒狗粮。而婚姻失败的张翠萍，又怎么能受得了呢？ “小郎中，从现在开始，我要保持冷静。再不能做出那么没水准的事了。”灵芝认真道，“就算弥补我的过失。这个张翠萍，我一定要把她的创伤治好！” 杜衡握住的灵芝的手，温言道：“娘子，我相信你一定行的。” 灵芝根据张翠萍的病症，做了一个详细的治疗计划，决定用合理情绪疗法来提高她的认知。灵芝一直忙到四更天。而杜衡也寸步不离地陪伴着她，时不时还出个主意。 第二天，灵芝早早便敲开了张翠萍的门，给她送了些清粥小菜。张翠萍一句话都没说，只默默地吃了点粥。 灵芝坐在她对面，笑着道：“萍姐，昨晚换了地方，可还睡得惯？” 张翠萍没抬头，只用勺子轻轻搅着碗里的小米粥，道：“我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放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灵芝看着她，缓缓道：“就为了个男人，值得吗？” 张翠萍这才抬眸望向灵芝，一脸鄙夷道：“你说得倒轻巧……女人不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吗？被夫君休了的女人……还能怎么样？我除了回到崔义的身边，没有任何出路……” “可你……爱他吗？”灵芝淡淡问道。 “什么？”张翠萍瞪大了眼睛。 她是头一次听到有人问她这样的问题。“爱他吗？”这个问题，还需要问她吗？或者，这个问题在她的认知中根本就不成立。女子不就是被选择的吗？她有什么权利去思考自己爱不爱崔义呢？ 而灵芝却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你，爱他吗？” 张翠萍瞪着眼睛看着灵芝，胸口一阵剧烈地起伏。她张了张嘴，最终却还是没有发出一个音节。没错，她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灵芝淡然一笑，道：“你说不出来……那便让我猜猜。你出嫁之前并未见过崔义。而在成亲之后，他一直对你非常冷淡。你没理由会爱上他。所以……我猜想……你并不爱他，对吧？” 张翠萍紧锁着眉，下意识地摇晃着头。半晌，她才看着灵芝，竭力争辩道：“不！我嫁给了崔义，就要对他从一而终！你说的那些……根本就不重要！” “‘从一而终’？”灵芝轻笑了一下，“你们连真正意义上的夫妻都不是。又何谈从一而终呢？” “我……我……”张翠萍开始慌乱起来。 她放下勺子，双手不自然地搓着，眼神也变得飘忽不定。 灵芝知道，此时张翠萍的思维正在遭受剧烈地碰撞。而她要做的，就是彻底颠覆她从前错误的认知。“崔义心里有别人，从来就没装下过你。”灵芝有条不紊地分析道，“你也只是遵循什么夫为妻纲的教条，而在情感上也根本就不爱他。而你，竟为了个并不爱你，而你也不爱他的人，把自己活成了一具行尸 走肉。你觉得值得吗？” 张翠萍用双手捂住耳朵，大声嚷道：“我听不懂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听不懂……” 说完，她激动地喘着气。手却依然紧紧捂在耳朵上。 “你不是听不懂……你只是不愿意承认。”灵芝平静地注视着她。 而张翠萍却连眼睛也闭上了。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嘴唇也在颤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封闭的状态。 灵芝没有去打扰她，只静静看着她。 过了好一会，张翠萍的身体停止了颤抖。可她依然闭着眼，捂着耳朵。 灵芝伸出手，轻轻拿下了她捂着耳朵的手，然后用温和的语调，缓缓道：“萍姐……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一纸休书，已经让你与崔义再无瓜葛。你完全可以过好自己的人生……” 张翠萍慢慢张开眼，用一种迷茫的眼神望着灵芝。 灵芝思索了一下，道：“我给你讲两个故事吧……” 张翠萍眨了眨眼睛，眼神中闪过一丝困惑。而她却没有打断灵芝，似乎也想听听她的故事。“第一个故事里的女子姓朱。我们就且叫她朱氏吧……”灵芝靠在椅背上，如同给孩子将故事一般耐心讲道，“这个朱氏，在父母包办下嫁给了一个姓周的读书人。而这位周先生却十分不喜欢这个由父母决定娶进门的妻子。他待他的妻子形同陌路，却碍着父母之命，不能将她休了。后来，这位周先生喜欢上了自己的一个女学生。贤良的朱氏没有任何阻挠，便让自己的丈夫纳了妾。于是，周先生与他的这个女学生琴瑟和鸣，还生了个儿子。朱氏只能看着自己的丈夫同别的女子百般恩爱，而自己独自垂泪。就这样，她孤独地生活了一辈子。一辈子没得到丈夫的一丝垂爱。就连去世后都没有如愿同夫君葬在一处… …” 张翠萍盯着灵芝，脸色越来越苍白。 灵芝说到这里，却对她笑了一下，道：“设想一下，如果崔义没休了你。而只是将他表妹收房做妾。那么……你的遭遇是否就同这朱氏如出一辙了呢？” 张翠萍闻言，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灵芝又接着道：“你现在心心念念要回到崔义的身边，重新做他的妻子。可他心里并没有你。难道，你就甘愿要一个朱氏这样的下场吗？” 第十三章朱安与张幼仪 张翠萍惨白着一张脸，嘴唇翕动了两下，接着用黯哑的声音问道：“那……第二个故事呢？” 灵芝淡然一笑，道：“我马上就要讲第二个故事了。这个故事里的女人和你一样，也姓张。这个张氏也是父母做主，嫁给一个姓徐的读书人。这位徐先生同样对原配极不满意。但还是同她生了两个儿子……” 听到这，张翠萍的嘴角微微弯起，道：“这张氏都为她丈夫生儿子了……地位应该稳固了……” 灵芝却笑着摇摇头，道：“这是你理想的状态吧？可我要告诉你的是，男人的心，从来都不是靠孩子能拴住的。” 张翠萍皱起了眉，道：“莫非……她也被休了？” “没错！后来，这位徐先生喜欢上了一个年轻貌美又饱读诗书的女子。那女子因他娶了妻，不肯接受他的追求。于是，他便将发妻张氏给休了。而那个时候，张氏正怀着他的第二个孩子……” 张翠萍又哆嗦了一下，一双眼死死盯着灵芝一张一合的嘴唇。 “萍姐，这个张氏的下场，是你所向往的吗？”灵芝扬着眉毛问道。 张翠萍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忽然抬头看着灵芝，眼中又滴出泪来。 “若按你这么说……那……我是半点出路都没有了……”张翠萍哽咽道。 灵芝将手覆在张翠萍的手背上，柔声道：“别着急，这第二个故事，我还没有讲完……” “哦……”张翠萍轻轻应了一声，竟用一种带着希冀的眼神看着灵芝。仿佛那张氏的结局就是她的命运一般。 灵芝不疾不徐道：“那张氏被休了之后，并没有如你这般自暴自弃。而是凭借自己的努力开了钱庄，成为很成功的商人。而休了她的那位徐先生，却生活得越来越窘迫。张氏不计前嫌，始终资助他……” “那……那她的丈夫这时该回心转意了吧？”张翠萍激动得声音有些颤抖。 灵芝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觉得……这件事对于张氏来说，还重要吗？她已经活出了自己的人生。那曾经的丈夫，也就是个过客。或者，在她眼里，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哼……”张翠萍忽然冷笑了一声，道，“再怎么折腾……她也是个女人。一个女人，没人疼没人爱，就算守着金山银山，又有什么用呢？” 灵芝轻笑着摇摇头道：“有句话叫作‘你若盛开，蝴蝶自来’。我说的这位张氏，把自己的人生经营得这么好，又怎会遇不到欣赏她、在乎她的人呢？” 张翠萍瞪大眼睛盯着灵芝道：“你的意思是……她后来又嫁人了？” “是啊！”灵芝点头，“她后来遇到了真正懂得她的好的男人，生活得很幸福。” 张翠萍半张着嘴，双眼发直。 灵芝抿唇看了她一会儿，缓缓道：“两个故事都讲完了。一个朱氏，一个张氏，你想走谁的路呢？” 张翠萍低下头，怔怔看着桌上的那碗已经冷掉的粥，一言不发。 灵芝又观察了一会儿，便起身道：“萍姐，我就是给你送饭来的。看我扯东扯西的……你慢慢吃吧，我先出去了。” 说罢，灵芝轻轻退了出来，又回身关上了房门。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嘴角不禁浮起一丝笑意。 她给张翠萍讲的这两个故事，都是真实的。只不过是在这个朝代之后发生的事，那张翠萍自然是不知道的。 其实，第一个故事里的朱氏，便是鲁迅先生的原配妻子朱安。而第二个故事里的张氏，则是诗人徐志摩的发妻张幼仪。灵芝是想借用这个两个真实的案例，提高张翠萍的认知，让她明白女人不是一定要依附男人的。被丈夫休了的女人也是可以活出精彩人生。而相反，守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在冰冷的婚姻里苟延残喘的女 人，才更加悲哀。灵芝也知道，此刻的张翠萍心中定是翻江倒海。这个两个故事给她的冲击太大了。她一时间还不能够完全领悟和接受。毕竟张翠萍是个古代女子，在她的认知中，丈夫就是天。所以，她要给她时间，让她 自己慢慢消化。 这一整天，张翠萍都没有出来。灵芝吩咐小怜将饭食送到房里，便没有再去打扰她。 晚上，杜衡倒是问起了张翠萍的事。灵芝一边啜着茶，一边道：“她最大的症结便是在婚姻中失去了自我。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帮助她找回自我。让她明白，崔义不是她唯一的希望。重回崔家，也不应该是她的人生目标。为了一个从来都没爱过 自己的男人，赔上一生实在不值。” 杜衡想了想道：“那娘子打算如何让她找回自我呢？她如今这步田地还能做什么呢？” “其实……我有个打算，正想和你商量一下。”灵芝忽闪着大眼睛道。 “哦？什么打算，说来听听。”杜衡认真道。灵芝又抿了口茶，道：“我们医馆刚好缺人手。你想想，你现在这么忙。而我呢？要是顺利开始医心，那肯定就没时间在厨房做药膳了。谢先生一个大男人，现在给我打下手都一脸委屈呢！所以，不能指望 他……” “你的意思是……让萍姐来做药膳？”杜衡瞪大眼睛问道。 灵芝点点头，道：“起码让她有点事做，怎么也好过闲着没事胡思乱想。” 杜衡思索了一下，道：“若是她能答应，那是再好不过了。本来我就不想娘子太过操劳。这样一来，我们既有了帮手，而萍姐也能在这里住下来，也不必担心她再寻短见了。” “不止是这样。”灵芝道，“若是她能找到一件感兴趣的事，便会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方面，就不会成天想着崔义，也不会心心念念要重回崔家了。” “可是……你怎么知道她会喜欢做药膳呢？”灵芝笑笑道：“她跟我说过，以前为了拴住崔义的心，她变着法儿的给他做吃食。我想，在厨艺上她应该是擅长的。” 第十四章家人 杜衡笑道：“若是她真能留下来，那可太好了。” “小郎中，那你可就要多养一个人了。”灵芝斜睨着他，逗笑道。“那怕什么？”杜衡一本正经道，“咱们这里的屋子也够住。不过多个人，多双筷子而已。再说，她若真能帮我们做药膳，也是个帮手啊！最重要的是，我们能帮助她走出困境。这是行善之事，我们应该去做 ！” 灵芝含笑望着杜衡，心里暖暖的。她看到杜衡清澈如水的眼眸流露出的是真实的悲天悯人。面前的这个男子真的纯净得一尘不染。她真的愿尽自己所能去守护这一份难得的纯真…… 第二天一早，灵芝还是亲自端着早饭给张翠萍送了过去。张翠萍依旧没说话，只埋着头将粥和点心吃了个精光。 灵芝笑着道：“萍姐今天的胃口不错……” 张翠萍抹了抹嘴，抬起头将幽深的目光投向窗外。 灵芝顺着她的目光也望向窗外，只见一对彩蝶正在盛放的牡丹花丛中嬉戏，好不赏心悦目。 “萍姐，你在屋里也待久了，不如我陪你到外面走走？”灵芝说完便站起了身。 张翠萍的目光依旧锁定在窗外，身子却缓缓站了起来。 灵芝微微一笑，挽起她的胳膊便将她带到屋外去了。 “早上的空气多好啊！”灵芝站在花丛边深深吸了一口气，“萍姐，多呼吸新鲜的空气，心情也会变好的……” 而张翠萍却好似没听到灵芝说话一样，只用一双眼紧紧追随着那对翩翩起舞的蝴蝶。 直到那对蝴蝶飞走了，她才哑着嗓子道：“你昨日……说的那句话……什么开花，蝴蝶的……怎么说来着？” 灵芝先是一愣，接着便反应过来，笑着道：“你说的是‘你若盛开，蝴蝶自来’吗？” 张翠萍半低着头，低声重复了一遍：“‘你若盛开，蝴蝶自来’……可我……已经这副模样……早就干枯颓败了……还如何能盛开？” 说话间，她的眼中有晶莹闪烁。 “萍姐……”灵芝郑重道，“你今年不过才二十二岁呀，正是大好的青春年华。怎么就干枯颓败了？” “呵……”张翠萍苦笑了一下，一滴清泪滑落脸庞，“我被男人休了……连自己的家人都瞧不起我……你告诉我……这样……这样一个女人……还能如何盛开？” 灵芝盯着她的眼睛，道：“你忘记我昨日讲的那两个故事了吗？”张翠萍摇摇头，唇边浮起一丝凄楚的笑，道：“那两个故事……我想了整整一天一夜……我也想振作起来……我也想像你说的那个张氏那样，自己站起来……涅盘重生……可……可我能做什么呢？我什么都不 会……别人的故事，听听也就罢了……轮到自己……还是做不到……” “万事开头难，只要你肯转变你的想法，你肯去重新开始，就会有希望的。”灵芝坚定道。 张翠萍定定望着灵芝的眼睛，良久又问道：“那你说……我该做什么？我又该怎么做？” 灵芝早就等她这样问了。而接下来，她却没有正面回答，而只是环顾了一下四周，淡然一笑道：“萍姐，你觉得我们这连理堂环境如何啊？” 张翠萍一怔，道：“这里……挺好啊……可是，你忽然问我这个做什么？” 灵芝继续笑着问道：“那你觉得，我和杜大夫人怎么样？” 张翠萍皱了皱眉，又思索了一下，道：“一开始，我挺不喜欢你的……但我知道你说的在理……而且，你确实是真心想帮我……至于杜大夫，我接触得少，没说过几句话……但我感觉，他也是个好人……” “既是这样，萍姐，你留在我们连理堂，可好？” “你说什么？”张翠萍瞪大眼睛，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我说，你可愿意留在我们连理堂？”灵芝定定望着张翠萍，目光和语气都十分坚定。 张翠萍蹙眉道：“你们……你们为什么要收留我？而且……我……我留在这里……又能做什么呢？” 灵芝淡淡一笑，道：“你被丈夫休了，又遭自己家人厌弃，可以说正是无家可归。我昨晚跟杜大夫商议好了。我们愿意给你一个家。只要你愿意，我、杜大夫、谢先生还有小怜，都是你家的人……” “家人？”张翠萍的嘴唇微微翕动，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灵芝。 “对，就是家人！”灵芝又强调了一遍，“萍姐你看，这里除了我和杜大夫是夫妻之外，其余的人都没有至亲的关系。可我们亲如一家人。你若也愿意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的话，也是我们的家人。” “家人……”张翠萍又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而这一次她的声音哽咽了。 灵芝将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温声道：“萍姐，我们真诚地欢迎你……” 张翠萍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家人”这两个字，对她来说早就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事物了。她一个弱女子，被夫家扫地出门，又遭受自己父母的嫌弃，一颗心早已冰封。 而眼前这个只见过几次面的姑娘，却向她伸出温暖的手，告诉她，她还可以有一个家。这是真的吗？她不敢相信…… 灵芝没有劝慰她。她知道，让张翠萍痛痛快快的哭一场，也不失为一种宣泄。而当她的情绪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心中的结也就容易解开了。 待张翠萍止住哭声后，灵芝才从怀中掏出帕子递给她，又温言软语道：“萍姐，哭过之后心里舒服很多了吧？” 张翠萍一边用帕子抹眼泪，一边点头，道：“嗯……舒服多了……”接着，她又抬眸望向灵芝，哑着嗓子道：“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灵芝带着让人信服的微笑点点头，道：“自然是真的。” “可是……我不能白白住在你们这里啊……”张翠萍有些局促道。“我这里刚好缺个做药膳的人手。萍姐如果不嫌弃的话，便给我们连理堂打工吧！” 第十五章脱胎换骨 “打工？”张翠萍怔怔望着灵芝。 灵芝笑着点头道：“是啊，打工。就像我们那位账房先生一样，每月结算工钱。” 张翠萍眨了眨眼睛，道：“你们收留我……我又怎么好意思再要工钱？” 灵芝摇摇头，道：“萍姐，你理解错了。我们不是收留你，而是需要你这样一个帮手。你为连理堂付出辛苦，就应该得到相应的报酬。这是你的劳动所得。”灵芝之所以这样说，就是想让张翠萍意识到她是有独立的人格和自己存在的价值的。即便是女子，她也不需要依附于任何人。之前不需要依附崔义，如今也不需要依附他们夫妻。她的未来是要用自己的双 手创造的。 “我……我没做过你说的……什么药膳……”张翠萍低声道，“我怕……我怕做不好……” 灵芝握住她的手，温言道：“那个没什么难的。杜大夫有现成的药膳方子，只要按方子做就行了。而且，刚开始我会教你的。” “好……”张翠萍的眼中闪烁着久违的光彩，“那……那现在就开始吧……我一定好好学……” “不急。”灵芝摆摆手，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着道，“萍姐，我先带你去做一身衣服吧。咱们好好打扮一下。” 张翠萍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污渍的灰布裙子，不由得红了脸，道：“我这衣服是不适合在你们这干净地方工作……可……可又怎好让你破费？” “你在我们连理堂打工，出入代表的都是我们医馆的形象。所以这个钱自然是要我们医馆出了。” 灵芝说完便挽着张翠萍上街去了。 此时，大街上的商户都已开了门。行人也渐渐多了。街坊们见灵芝挽着疯癫的张氏走在街上，还不时凑近她低语几句，不由得纷纷侧目。 张翠萍很是不自在，想抽出胳膊。可灵芝却挽得更紧了。 “灵芝大夫……”张翠萍低着头，局促道，“咱们还是距离远一点吧……跟我这样的人走在一起……有失……有失身份……” 灵芝丝毫没有松开手的意思，笑着道：“萍姐，怕什么？以后你就是我们连理堂的一员了。你应该习惯光明正大地跟我们走在一起。” “真的……可以吗？”张翠萍声音哽咽，眼中水光流转。 灵芝将身子挨紧她，笑着道：“当然！” 二人来至一家裁缝店。店主是个中年男子，见进来的是张翠萍不由得皱起了眉。 张翠萍往灵芝的身后躲了躲，红着脸低着头。 而灵芝则大大方方从怀中掏出一两银子，高声道：“老板，来给这位大姐量量尺寸，我们要做件衣裳。” 老板看了一眼张翠萍，目光迟疑。 灵芝没理会他，直接走到柜台前选布料去了。 老板趁机凑到灵芝身边，压低声音道：“你不是杜大夫家的那位小娘子吗？我认得你……” 灵芝道：“认得我，那便更好了。还烦请您好好给萍姐做件衣裳。料子要好的，这手工嘛……也尽量精细些……” 没等灵芝说完，那老板赶紧又压低声音道：“小娘子，我跟你说……这张氏……她……她是个疯子……你还是离她远点吧……”灵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转过脸冲着张翠萍的方向扬扬下巴，大声道：“萍姐的病，已经被我医好了。她如今跟我们正常人一样。而且，她还答应来我们医馆帮忙呢！从今以后，她就是我们连理堂的 人了。” 张翠萍闻言慌忙抬起头，直视着灵芝，目光中带着讶异和惊喜。这是她第一次听见灵芝在外人面前肯定她、承认她，瞬间一股暖流涌入心田…… 可那裁缝店的老板却有些发窘。他本以为灵芝初来乍到不知张翠萍的底细，好心提醒一句。可万万没想到，这张翠萍竟是他们医馆的病人，而且已经治好了。 “呃……呵呵……”老板尴尬地笑了两声，“既然……既然已经医好了，那、那便是我多嘴了……来来来，我给你量量尺寸……” 说罢，他从柜台下面掏出尺子来，走到张翠萍跟前，既熟练又有些尴尬地量了量。 灵芝挑好布料后，便又挽着张翠萍走出了裁缝店。 一阵凉爽的风迎面吹来，张翠萍甩了甩头，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无比舒畅。 路上依然有认出她们的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可张翠萍却不似之前那本慌张窘迫，竟大大方方昂首挺胸地迎着他们的目光走过去。 两天后，小怜将张翠萍的衣服取了回来。 灵芝帮她挑的是一块鹅黄色的料子。衣裙一上身，灵芝和小怜便都瞪大了眼睛。 都说人靠衣装。这张翠萍，虽因这几年作践自己，眼角多了几道皱纹，皮肤也有些粗糙，但本来也生的眉清目秀，又加上这几日心情不错，脸上也有个光泽。衣服一上身马上就像变了人一般。 “萍姐，真好看！”小怜笑盈盈道。 张翠萍的脸上却泛起一阵红晕，忙道：“哎呦，我这人老珠黄的……怎么还穿得了这样嫩的颜色？” 灵芝笑着道：“萍姐，你才二十二岁，正是大好年华，哪里就人老珠黄了？” 是啊！灵芝在心里感叹，她这个年纪若是在现在还是风华正茂的女大学生呢！ “可是……这么好的衣服，穿着去厨房……多可惜啊……” 张翠萍有些局促道。 “萍姐，你不但要做药膳，还得将药膳端出来送到前堂去。所以，你理应穿得体面些呀！”灵芝道。 张翠萍觉得她说的有理，也就没再推脱。 当日，张翠萍便接替了灵芝在后厨做起了药膳。灵芝本想仍旧让谢意之帮忙，可张翠萍却说自己一个人便够了。谢意之也乐得清闲。 做好了十盅药膳后，张翠萍便按着灵芝的吩咐将药膳端去了前堂。 此时，前堂已经挤满了人。有排队等杜衡看诊的，也有等着药膳的。 张翠萍将托盘放在桌子上，便和小怜一同按照号牌分发药膳。 众人见多了一副生面孔，不禁都询问这女子是谁？此时，灵芝从里间一挑帘子走了出来，春风满面地高声道：“大家怎么都眼花了？她哪里是生人？你们再仔细看看，她是谁？” 第十六章活广告 众人闻言，再次将目光锁定在张翠萍的脸上。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人认出来了。 “哎呦……这……这不是张氏吗？” “还真是她……这……简直变了个人一样……” “真的是张氏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倒把张翠萍弄得不好意思了。她将手里的药膳递给小怜，转身就想从后门出去。 可灵芝却伸手拦住了她，还揽着她的肩让她转身再次面对众人。“没错，这位就是原先住在前面巷子里的张氏。现在，我们都叫她萍姐。”灵芝笑着道，“大家也都知道，她以前受了些刺激，这心里头生了病。不过，她的心病已经被我治好了。现在，她是我们连理堂的人 。大家今日拿的药膳，便是她在厨房里做的。萍姐的厨艺比我好，大家尝尝，口感是不是比以前好多了？” 几个已经拿到药膳的女子，还真尝了一口，皆道：“真的比原来要好吃些。” 这时，李婆婆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几步走到张翠萍跟前，拉起她的手，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了一阵，又轻声问道：“你……真的好啦？” 张翠萍羞涩地点点头，道：“好了……” “哎呦呦……你们这连理堂可真了不得了……”李婆婆赞叹道，“我前几日将张氏送过来的时候，她还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可如今……大家看看……真是脱胎换骨了……” 众人也皆感叹了一番。有几个杜衡的粉丝，还借机夸奖起来：“杜大夫的医术就是高明！” 坐在一边的杜衡赶紧解释道：“大家可别误会。我呢，只会医身。而这医心之术，是我娘子的本事！” 大家又都将目光转向灵芝，口中不住赞叹，“这小娘子真有本事”！灵芝趁机道：“我和杜大夫之前在平安镇时也是一个医身，一个医心。只是初来京城，大家对医心还不太了解。今日正好跟大家说说。若是你们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或是一般郎中治不了的怪病，都可以来找 我！” 说完，她拉着张翠萍便从后门退了出去。 “萍姐，你今天是帮我们连理堂打了活广告了！他们见我把你给治好了，肯定有好多都会来找我医心的！”灵芝一脸兴奋道。 张翠萍却边走边琢磨出了个中滋味，斜睨着灵芝道：“你这鬼灵精，怕是早就打着这个如意算盘了吧？” 灵芝笑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萍姐，你可莫要恼我啊！”张翠萍笑着摇摇头道：“我若是恼你，那可真白做二十几年人了！你们夫妻，尤其是你，对我有再造之恩。是你的一番话点醒了我。为了个不爱我，而我也不爱的男人，作践自己，搭上自己的下半生，我可 真是傻啊……” “萍姐，你能想通便好了。从今往后，你和我们便是一家人。你也不要再想着重回崔家了。若是遇到良配，想必上天也会为你安排好姻缘的。” 张翠萍淡然一笑，道：“那些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我现在只明白了一件事，崔义与我再无瓜葛。我张翠萍要过属于我自己的人生！” 话说，张翠萍这个活广告还真有效果。街坊邻居都亲眼目睹了她之前的疯癫之状，而没有人知道个中的真实原因。大家皆道那杜家小娘子身怀异秉，医术高超，能治各种疑难杂症。 而张翠萍也愿意现身说法，帮灵芝打这样一个活广告。每每上街买菜时，遇到一些熟人，她都会主动说起灵芝来。她口中的灵芝，不但医术高明且心地善良，简直如活菩萨一般。渐渐的，来医馆找灵芝医心病的人也多了起来。在医心的过程中，灵芝发现，京城不比淳朴的平安镇。这里的人生活节奏快，物质发达的同时，精神压力也相对要大一些。好些人所谓的心病，都是因压力 产生的抑郁或焦虑。不过好在问题都不严重，她有针对性的给他们做一些心理按摩，也就能够缓解了。 这一天早上，杜衡照例打开了医馆的大门，却不由得吓地一哆嗦。原来一个身穿绛紫色长衫的年轻男子正立在门口。他大概十七八岁的模样，中等身材，身上的衣服洗得有些发白，头发有些凌乱，脸色如纸般苍白。他半低着头，似在躲避着什么。忽而又使劲摇头，随后 又使劲跺了一下脚。接着，他便开始不停地重复着两个动作。 杜衡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不停摇头跺脚的男子，一时竟惊住了。 这时，屋里传出灵芝的声音：“小郎中，你在那看什么呢？” 杜衡这才缓过神来，忙对那门外的男子道：“这位公子，你……你可是要进来看诊？” 那男子听见有人跟他说话，这才停止了摇头和跺脚，但却将头垂得更低了。 “是……来看诊……”男子艰难地说道。 杜衡忙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道：“既是这样，那快进来吧！” 可那男子刚刚抬起头，便呼吸急促。他喘息了两下，又迅速摇摇头，接着使劲跺了一下脚。 杜衡被他这一系列匪夷所思的动作给弄懵了。 “这位公子，你……你还好吧？”杜衡试探着道。 男子好容易停止了动作，低着头气喘吁吁道：“实不相瞒……我……我已经在这里站了两个时辰了……” “什么？”杜衡大惊失色，“两个时辰？那岂不是下半夜便来了？公子，我们医馆都是天亮才开门的。你不用来这么早……” 男子的嘴角抽动了两下，似在苦笑，接着道：“我其实……已经走了两天两夜了……” “哦……原来是远道来的……”杜衡恍然大悟，忙又往里让道，“公子一路辛苦，外面露水大，还是赶紧进来吧！” 可那男子却用虚弱的声音，无奈道：“大夫……我……我进不去……” 杜衡四下望望，道：“也没谁拦着你，怎么就进不去呢？” 而这时，灵芝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 “发生什么事了？”灵芝望着门外的男子问道。那男子紧紧咬着嘴唇，表情痛苦道：“不是远道来的……我家就在城北……可是……可是就因这怪病让我足足走了两天两夜……而现在……怕是又要回去重来了……” 第十七章强迫症 “回去重来？”杜衡大惊失色，“公子，都已经走到门口了，干嘛还要回去啊？” 男子又尝试着抬头，可却似看见了刺眼的阳光一般，又赶紧低下头，同时再次摇头跺脚。豆大的汗珠从他苍白的额头滚落而下。 接着，他痛苦地闭上眼，道：“我也不想……我都走了两天两夜了……好容易走到这里……可……可我还是进不去……” 杜衡已经完全被他给弄懵了，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而灵芝却从他的动作表情和话语中看出了端倪。 灵芝上前一步，道：“这位公子，是不是……我们医馆门口有什么让你觉得不舒服的东西？” 男子闻言，身子猛然一颤，接着低头道：“对……你们的匾额……还有……还有楹联……上面都有字……” “我们这里是医馆，当然要有招牌和楹联了。而且那上面本来就该有字啊！这……这有什么奇怪的？”杜衡疑惑道。 灵芝知道此间定有缘由，而此时首要的是想办法把这个人弄进来，之后再慢慢盘问。 于是，她想了想又问道：“那……是不是看不见匾额和楹联就没事了呢？” “嗯……”男子点点头，“可是……我一抬头便能看见……” “这好办！”灵芝从怀中掏出帕子，递给杜衡，道，“小郎中，你去把他的眼睛蒙上，然后我们牵着他进来。” 这方法果然有效。杜衡用帕子将男子的眼睛蒙上，然后便牵着他小心翼翼上了台阶，跨过门槛，直接将他带进灵芝看诊的里间。 待他在那躺椅上坐好后，杜衡又将帕子解下，然后便转身出去了。 灵芝此时已经坐在男子面前，脸上带微微带着笑意。 男子睁开眼看了看灵芝，又环顾了一下四周，慢慢平静下来。 “你放心，这里没有写字的东西。”灵芝轻声道。 灵芝在布置这件咨询室的时候，秉着一切服从于咨询的原则，尽量做到简单舒适。而排除了一切无用且容易造成干扰的装饰。比如字画等。 显然，她这个做法是十分必要的。试想，若是她在墙上挂了字画，此时这位男子又要犯病了。 男子擦了擦头上的汗，道：“很好……没有字……很好……”灵芝没有继续追问他对字的敏感，而是微笑着问道：“公子如何称呼？”接着，她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我问这个问题只是为了方便我们之后的沟通。我总得对您有个称呼吧？所以，你只需告诉我一个代号 便可，不一定非要说出真实的姓名。” 灵芝之所以这样说，还是遵循了保密的原则。很多人并不想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而心理医生也没有必要去查户口，只用个代号便可以了。 而男子却笑了，道：“我又不是什么达官贵人，真名告诉你也无妨。在下姓周，名浩轩。” “哦，原是周公子。”灵芝笑着道，“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 周浩轩直起身子，似乎有些紧张。他抿了抿嘴唇，道：“我……我听闻这里有个女大夫，可以治怪病……应该就是你吧？” “没错，就是我。你可以叫我灵芝大夫。”周浩轩停顿了一会儿，又接着道：“灵芝大夫，你……刚刚也看到了。我这个怪病便是不能看见字……看见写在纸上的字，我就想把纸撕了……看见写在牌匾上的字，我……我就想把那牌匾砸了……反正…… 反正一切写了字的东西，我都想毁掉它……” “毁掉有字的东西，这是你自己心里的意愿吗？”灵芝一语切中要害。 周浩轩摇头，道：“不是不是！我心里清楚得很，那是一种不正常的行为。可没办法……我压制不住这样的想法……所以，我十分痛苦……” “我见你，总是摇头、跺脚，这是什么原因呢？”灵芝再次求证。周浩轩道：“是这样的。一开始我发现，每次头脑里出现奇怪的念头只要我摇摇头，似乎状况就会减轻。可渐渐的，这招也不好用了。于是，我就摇完头再跺一下脚。这样似乎又可以减轻……可……过段时 间，好像也不太好用了……” 听完他的表述，灵芝已经在心里做出了诊断——这位周公子得的是强迫症。强迫症属于焦虑障碍的一种类型，是一组以强迫思维和强迫行为为主要临床表现的神经精神疾病，其特点为有意识的强迫和反强迫并存，一些毫无意义、甚至违背自己意愿的想法或冲动反反复复侵入患者 的日常生活。患者虽体验到这些想法或冲动是来源于自身，极力抵抗，但始终无法控制。二者强烈的冲突使其感到巨大的焦虑和痛苦，会极大影响学习工作、人际交往甚至生活起居。 周浩轩的这种看见字就想消灭掉的情况显然属于强迫思维。 强迫思维又可以分为强迫观念、强迫情绪及强迫意向。内容多种多样，如反复怀疑门窗是否关紧，碰到脏的东西会不会得病，太阳为什么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站在阳台上就有往下跳的冲动等。而强迫行为往往是为了减轻强迫思维产生的焦虑而不得不采取的行动，患者明知是不合理的，但不得不做，比如患者有怀疑门窗是否关紧的想法，相应的就会去反复检查门窗确保安全；碰到脏东西怕得病的患者就会反复洗手以保持干净。一些病程迁延的患者由于经常重复某些动作，久而久之形成了某种程序，比如洗手时一定要从指尖开始洗，连续不断洗到手腕，如果顺序反了或是中间被打断了就要重新 开始洗，为此常耗费大量时间，因此痛苦不堪。周浩轩说他从住处走到医馆足足走了两天两夜，即便已经走到医馆门口还要回去重新走，这定也是强迫症所致。他肯定也是遵循了某个顺序或规律，而打断了就要回去重新来过。他的种种症状都与强迫症相符。 第十八章病因 “这个怪病，真是快折磨死我了……”周浩轩将头埋进臂弯之中，“灵芝大夫……你不知道……我有多痛苦……我就住在城北，按说走到这也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可……可我竟走了两天两夜……你能想象吗？” “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走了这么久吗？”灵芝温和地问道。周浩轩抬起头，双眉紧锁，道：“我刚说了，我看见字就有想毁掉的冲动。可大街上有那么多字，店铺的匾额、楹联、小贩的招牌……那么多那么多的字……我总不能毁掉别人的东西吧？那样……我早就被捕 头带走了……” “你可是想了什么办法？”周浩轩点点头，道：“我先试着朝你们的医馆方向走，遇到有字的地方便停下来，做到心中有数，然后再返回去重新走。等到第二次遇到的时候，我便将眼睛闭起来，咬牙走过去。再遇到下一处，我就再记 下，再返回去重走。就这样，我反反复复的回去再出来……就走了两天两夜……” 这是强迫症的典型症状。灵芝在心中更加确定了周浩轩患的是强迫症。 “灵芝大夫，我这个怪病……你能治吗？”周浩轩用祈求的眼神看着灵芝。 强迫症是一种非常典型的心理障碍，灵芝在穿越前经常会接触到这样的病例。基本上来说，这种心理障碍若想完全治愈是非常难的。但可以用一些治疗手段帮助患者减轻症状。 所以她对周浩轩的治疗还是比较有把握的。 灵芝点点头，道：“只要你愿意配合我。我想，我应该可以帮助到你的。” 周浩轩的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激动道：“我一定一定配合！只要能把这怪病治好，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好，那你先告诉我，这个怪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持续多长时间了？”灵芝引导着他进入正题。 周浩轩回想了一下，道：“应该有一年多了吧……我记得，去年参加完科考，过了一段时间就发病了……” “科考”——灵芝马上捕捉到了这个重要的信息。 “你是参加科考的举子吗？”灵芝问道。 周浩轩叹了口气，道：“说来惭愧……我已经参加两次了……皆名落孙山……本来想着金榜题名衣锦还乡，可如今却连填饱肚子都成问题……” “如此说来，周公子并非京城人氏？”灵芝又问道。周浩轩点头道：“对，我家在江南。一家人供我读书，只盼着能考取功名。可我……一再让他们失望。根本没脸回家……本想着等到下次科考再奋力一搏，可得了这个怪病，别说读书写字，就连看见带字的 东西都受不了……我……我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废人了……” 灵芝低头思索起来——强迫症的病因其实很复杂，在心理学上尚无定论。不过一些专家研究发现，患者在首次发病时常遭受过一些不良生活事件，如人际关系紧张、婚姻遇到考验、学习工作受挫等等。强迫症患者个性中也或多或少存在追求完美、对自己和他人高标准严要求的倾向。有一部分患者病前即有强迫型人格，表现为过分的谨小慎微、责任感过强、希望凡事都能尽善尽美，因而在处理不良生活 事件时缺乏弹性，表现得难以适应。患者内心所经历的矛盾、焦虑最后只能通过强迫性的症状表达出来。 而周浩轩经历了两次科考的失败，可以说是受到了不小的挫折。而他显然也给自己施加了过大的压力，认为没有金榜题名便无颜见江东父老。这样的焦虑压力下，患上强迫症的几率自然便会加大。 不过，他为何单单对带字的东西会产生抵触呢？灵芝对这一点很是疑惑。 “周公子，在你发病之前，有没有受到过什么打击？”灵芝又试探着问道。 周浩轩叹了口气，道：“被赶出考场，这个……算很大的打击了吧？” “赶出考场？”灵芝瞪大了眼睛，“你是说……在参加科举考试时，你被考官赶出来了？取消了考试资格？” “对……”周浩轩的眼中蒙上了一层晦暗，“本来……我准备得十分充分……我觉得这一次考中的希望非常大……可谁知……唉……竟发生了那样的事……” “那考官为什么要将你赶出考场？”灵芝追问道。 “唉……”周浩轩又重重叹了口气，“说来话长……我觉得根本就是老天在捉弄我……” 接着，他便讲述了自己的那次惨痛经历。 周浩轩进京赶考后便一直住在一间小客栈里。客栈老板有个女儿叫小红，对周浩轩很是青睐，在生活起居上也处处关照于他。 这周浩轩也是个多情之人，在备考之余常常教小红读书认字。一来二去，郎有情妾有意，两人彼此都心照不宣。 周浩轩曾想过，若是考取了功名，便向客栈的老板提亲，将小红娶进门。可谁知，让他所有的希望全部破灭的，也偏偏就是这个小红。 科考的前一天，小红写了一首周浩轩教她的情诗，偷偷放在了他的衣袖里。周浩轩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便将这张写了情诗的纸带进了考场。 科举考试的规定是不准携带任何书籍纸张进入考场。而在周浩轩奋笔疾书时，那张纸竟鬼使神差的从袖子里掉了出来，被考官逮个正着。 任他如何辩解，考官也不准他继续考试。于是，他便以作弊的罪名，被赶出了考场。 从那之后，周浩轩心灰意冷，再不想见到小红。于是，他搬出了客栈，在城郊租了一间小屋，把自己一关便是半月。而半个月之后，他发现自己看见字便心烦意乱，恨不得将写了字的纸撕个粉碎。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念头十分荒谬。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后来，还发展到所有带字的东西，他都想毁掉。这样的情况一 直持续了一年多。这一年期间，周浩轩饱受折磨，不但不能继续读书写字，连正常的生活都没有办法维持下去…… 第十九章老朋友 讲述完自己的遭遇之后，周浩轩瘫软在躺椅上，双目紧闭，身子还在微微颤抖。 “灵芝大夫……你说，我是不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本来想着金榜题名，又有佳人相伴，此生无憾了……可这个怪病让我所有的希望都破碎了……我觉得我的一生都毁了……毁了……” 周浩轩闭着眼喃喃道，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 灵芝温言道：“周公子，你的痛苦我十分理解。其实，你不过是心里得了病，而且这种病很常见，并不算是什么怪病。” 周浩轩猛然睁开眼，坐直了身体，盯着灵芝道：“你说……我的病很常见？” 灵芝笑着点点头，道：“自然，我是专门医心的大夫，你的这个病我之前也治疗过不少。请相信我。” 灵芝之所以要这样说，就是想让周浩轩觉得他的病很普通，并不是什么罕见的症状。这样便能够激发他战胜强迫症的意志。 “灵芝大夫……我可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你身上了……”周浩轩激动道。 灵芝安慰道：“周公子，你且放宽心。今日先到这里。明日还是这个时辰，你再来我这。我们开始治疗。” 周浩轩刚欲点头，忽然苦笑道：“大夫，你也知道，我此番来这里已经用了两天两夜……明日怕是不能准时……” 灵芝想了想道：“你且稍等，我去拿件东西。” 说罢，灵芝便转身出去了。一会儿的功夫，她手中拿着一根牛皮筋走了进来。 “这……这是要做什么？” 周浩轩见灵芝将牛皮筋绑在了自己的手腕上，不禁疑惑道。 灵芝没说话，只在绑好后，轻轻拉起牛皮筋，接着又一松手。 “啊！”周浩轩惨叫了一声，低头一看，手腕处已然红了。 “疼吗？”灵芝笑着问道。 “当然疼了……”周浩轩边说边揉了揉手腕。 灵芝指着那根牛皮筋，缓缓道：“你记住，每当你看见字，心里产生冲动时，便像我刚才那样，用这牛皮筋弹自己一下。” “啊？”周浩轩一脸迷茫，“这是什么缘故呢？” 灵芝笑道：“这也是治疗你这个怪病的一种方法，很有效的。你不妨试一试。记住，且不能对自己下手太轻，那样便没有效果了。我刚刚那个力度是最好的。” “好，我记着了……”周浩轩一听这是治病的方法，便欣然接受了。 这个方法叫做“橡皮圈”疗法，是常用的一种治疗强迫症的方法。是通过外界刺激来阻断患者的强迫思维或强迫行动。 灵芝又提醒道：“既然你已经把这个怪病交给我来治疗，那么明日让你做什么，你便要做什么。也许这过程会很痛苦，但你要记得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治好你的病。” 周浩轩苦笑一下，道：“灵芝大夫，这个怪病给我带来的痛苦还少吗？只要能将它治好，我什么样的痛苦都能承受。” 周浩轩走后，灵芝便开始制定他的治疗方案。经过周密的分析和思考后，灵芝决定采用提高行为认知与暴露疗法相结合的治疗方案。 所谓提高行为认知，就是让他明白他脑子里一直强迫出现的念头是可以不存在的，他也没有必要非要强迫自己按照荒唐的念头去做事。 而暴露疗法则是治疗强迫症的一种非常有效的方法。说白了，就是让患者呆在一个让自己产生恐惧的空间里。这个过程是相当痛苦的。但当他渐渐习惯了那样一个场景，便会消除内心的恐惧。当晚，灵芝便和张翠萍、小怜一起把谢意之住的东厢房的一个屋子收拾出来。她还把小怜平日里练字的一些废纸糊在了墙上、窗上。此外，她还跟谢意之要了几本书，摊放在书案上。这样一来，置身在屋 子里不论从那个视角去看，都会看见密密麻麻的字迹。可以想象，若是周浩轩呆在这里该会有多痛苦了。 第二天，周浩轩比预计来晚了一个时辰。这也是在灵芝的预料之中的。 而坐在躺椅上的周浩轩则有些忐忑，道：“灵芝大夫，我……我还是来晚了……” 灵芝轻笑道：“比起上一次，不是好很多了吗？”“那倒是。这个方法还真挺管用。我这一路走过来，一看见带字的东西，就拉牛皮筋弹自己一下，果然那种想销毁的念头减轻了不少。”周浩轩边说边抬起了手腕，又苦笑道，“只是可怜我这手腕了……都弹 肿了……” 果然，那绑着牛皮筋的手腕红肿一片，严重的地方还破了皮。 灵芝看了一眼，道：“这个不碍事的，一会儿让杜大夫给你上点药。我们现在先开始治疗你的怪病吧！” “好！”周浩轩听话地半躺在佛洛依德椅上。 灵芝用舒缓的语调道：“全身放松，不要紧张……你要知道，我这里很安全……很安全……没有让你恐惧的东西……” 周浩轩轻轻点了下头，接着又深呼吸几下，身体便放松下来。 “周公子，你要知道，你的这个怪病来自你自己的内心……”灵芝不疾不徐道，“那种看见字便想毁掉的想法，都是你自己生出来的。你不去想，它便不会来。” “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也知道那想法是荒唐的……可就是控制不住……”周浩轩眉头紧锁。 灵芝又接着道：“从今日起，你便把那怪病当作一个老朋友吧……” “老朋友？”周浩轩瞪大眼睛，显然没明白灵芝的意思。 灵芝又强调了一遍：“对！就是老朋友！你跟它也相处一年有余了，也该成为朋友了……” “我……我才不要这样的朋友……”周浩轩低声嘟囔了一句。 灵芝轻笑，道：“你嘴上说不要它这个朋友，可每次它造访，你都热烈欢迎啊！它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 “这……”周浩轩思忖着，竟也觉得灵芝说的在理。“你记住，只当它是个老朋友。它来了，你不必紧张，更无需躲避。就把它撂在一边。你不搭理它，它自己就走了。” 第二十章暴露疗法 “好……它来了……不理它……”周浩轩低声重复了一遍。 虽然灵芝知道，这种强迫性思维是患者自己无法控制的，但她想通过心理暗示起到一定的催眠作用。也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提高他的认知，让他不再恐惧。 灵芝又帮他做了一些心理疏导之后，便带他来到东厢房的那间小屋。 灵芝一边推开门，一边道：“周公子，你需要在这个屋子里呆上半个时辰。” 周浩轩一头雾水地跟在灵芝后面。可刚迈进一只脚，他便退了出去。 “不行……不行……”周浩轩蹲在地上，用双手紧紧捂住眼睛，浑身颤抖，“灵芝大夫……我不能进去……不能进去……” 灵芝也蹲下身，直视着他，郑重道：“别忘了，你昨天可是答应我的。把你交给我，让你做什么，你都要配合。” “可……可……我做不到啊……”周浩轩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我看见字就受不了……” “周公子，请你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灵芝一字一句道，“刚刚我们不是说过吗？那些奇怪的念头都是你自己心里想出来的。字，本身是对你没有任何伤害的。你的痛苦完全都是来自自己的想象。” 周浩轩缓缓转头，朝屋里瞥了一眼，却又迅速转过回来，低头啜泣道：“灵芝大夫……我真的不行……不行……你饶了我吧！”灵芝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大声道：“难道，你不想把病治好了吗？难道，你愿意为了这个怪病葬送一生吗？难道，你不想再重新拿起笔，实现你的理想抱负吗？如果你不想，那你就继续蹲在这里！ 如果你想，那就给我站起来！” 周浩轩打了个哆嗦，缓缓扬起惨白的脸看着灵芝。他的脸被冷汗与眼泪糊了一片，额前的发也紧紧贴着，模样十分狼狈。而此时，他的眼神却逐渐变得清澈与坚定。 “如果你想继续过好你的人生，那么就站起来……”灵芝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周浩轩咬着下唇，先用双手撑着地，然后一点点艰难地站起了身。 “进了这间屋子……我的病就能好了吗？”周浩轩咬着牙问道。 灵芝平静道：“这要看你的意志。但如果你连门的都不敢进的话，那就不要谈治好病了。” 周浩轩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我进去……” 说完，他使劲晃了晃头，又跺了下脚，接着便大步走了进去。 灵芝关上了房门，并落了锁。随后，她搬了个木凳，就守在门口。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周浩轩一声痛苦的嘶吼。接着是东西打翻在地的声音。而灵芝依然平静地坐在那，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般。 这时，谢意之从前堂回来了。他听见屋里的异常响动，不由得一惊。 “弟妹……这……这怎么回事啊？”谢意之瞪大眼睛问道。 灵芝将食指放在唇间：“嘘……小点声……里面是在治病呢！” “治病？”谢意之趴在门上，眯起一只眼，从门缝向里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就把他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弟妹，弟妹……”谢意之转过身一脸惊恐道，“你赶紧把他放出来吧！太……太吓人了……他披头散发的……用脑袋撞墙呢……跟……跟疯了一样……” 灵芝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道：“稍安勿躁，这是过程中必然发生的事。你别在这大惊小怪的。” “可……可万一出了人命怎么办？”谢意之紧张道。 “我心中有数！”灵芝白了他一眼。 没错，灵芝用的这个暴露疗法就是要以毒攻毒。只有让周浩轩适用了他恐惧的事物，才能缓解他的强迫思维。这个过程，是他必须要经历的。至于谢意之所担心的会不会出人命的事，那确实是杞人忧天。因为灵芝知道，强迫症和抑郁症不同。强迫症很少会有自杀倾向的。除非他的强迫思维是要自己去自杀。而周浩轩很显然不是这种情况。所以 ，他用头撞墙不过是想减轻心理上的恐惧与痛苦，而不是真正想寻死。 又过了一会儿，屋里渐渐安静了。 谢意之又扒着门缝往里瞅了一眼，然后转过身对灵芝道：“他蹲在地上不动了……” “谢先生，他在里面的一切表现都在我的预料之中。您就别跟着瞎操心了，行吗？”灵芝没好气道。 谢意之闻言拉长了脸，道：“你以为我爱管你这些破事？本来我就反对你一个女子抛头露面的……要不是我那傻弟弟不放心，他自己又走不开，非要我来看看，我才懒得理你呢！” 灵芝不禁笑了。原来是杜衡让他来的。这个小郎中，自己在前面忙着看诊，心中却还挂念着她这里。想到这，灵芝的嘴角又泛起了笑意。 “弟妹，你也不能一直关着他，什么时候把他放出来啊？”谢意之又问道。 灵芝望了望外面的日头，心中估算了一下，道：“差不多了，把他弄出来吧！” 于是，她拿出钥匙打开了门。进门之后，她果然看见周浩轩如谢意之所说的那样，披散着头发，一动不动地蹲在地上，像一尊雕像一般。 灵芝又环顾了一下房间。只见桌上的几本书全被打落在地，有两本还撕坏了。墙上贴的那些纸也被扯落了不少。地上一片狼藉。 她可以想象，周浩轩在这半个时辰里经受了怎样痛苦的煎熬。 “周公子……”灵芝俯身轻轻推了他一下，“你怎么样了？” 周浩轩的身子一颤，缓缓抬起头望向灵芝。 灵芝这才看见，他的脸上满是泪痕，额角高高肿起，还渗着血珠。 “谢先生，麻烦你扶他起来。”灵芝转过脸对谢意之道。 谢意之原本被周浩轩的样子给唬住了，猛然转醒过来，忙伸手将周浩轩扶了起来。 “咱们先离开这里吧。”灵芝说罢便带着他们俩来至院中。站在明媚的阳光下，周浩轩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第二十一章赔钱买卖 “灵芝大夫……我觉得……我觉得……我刚刚死了一次……”周浩轩闭上眼睛，想着阳光的方向扬起脸，有气无力道。 灵芝淡淡一笑，道：“如果刚刚真的死了一次，那么我希望你能够涅盘重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感觉……”周浩轩深吸了一口气，“现在……胸口没那么闷了……感觉好像轻松了不少……” 灵芝又道：“你应该知道，屋里的那些字并没有伤害你。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你的想象。你不想，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嗯……”周浩轩点了点头，接着又望着灵芝问道，“灵芝大夫，我的病……算治好了吗？” “当然没有。”灵芝笑道，“周公子莫要心急。你的这个病得慢慢治。我已经给你制定了一个全面的治疗方案。你明天还是这个时辰过来，我们继续。”周浩轩闻言却皱起了眉头。他沉默了一会儿，有些尴尬道：“灵芝大夫，我也说了……我穷困潦倒了一年多……家中资助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我……我拿不出那么多治病的钱……要不然，我就治疗这一次吧 。你给我算一次的诊费，怎么样？” “周公子，你不必担心诊费的事。”灵芝不假思索道，“我们连理堂对于没钱看病的患者，一律不收诊费。而且你这个治疗必须要坚持，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其实，一开始灵芝便看出来周浩轩生活困窘。她根本就没想过要收他的钱。作为一个心理医生，她深切地了解强迫症带病人的痛苦是极大的。她就是真心实意地想帮助他摆脱这个困扰。 “这……这怎么能行？”周浩轩红着脸道，“灵芝大夫，我虽然穷，但……人穷志不短……我不能白白占你们的便宜……” 灵芝淡然一笑道，“周公子千万不要这样想。我们行医之人，要的就是大家的口碑。若是治好了你的病，你便可以为我们医馆做宣传了啊！” “一定一定。”周浩轩点头道，“且不论我的病治得怎样。就是你们这一份医德，也值得我去宣扬。那不如这样，诊费你们先记着，待我以后赚了钱，定加倍奉还。” 送走了周浩轩，灵芝返回院中，本想将那间屋子整理一下，却见谢意之一脸鄙夷地看着她。 “谢先生，你不去前面帮忙，站在这里晒太阳啊？”灵芝白了他一眼道。谢意之冷笑了一声，道：“弟妹，你以前医心不是很赚钱吗？可如今怎么净做些赔本的买卖？给萍姐治病，你一文钱没收。刚刚那个什么周公子，还是一文钱没收。如今，整个医馆，还都是我那傻弟弟一个 人撑着。你还真当自己是活菩萨啊？” 灵芝瞪起眼睛道：“谢先生，我就算再怎么赔钱，少给你一文钱工钱了吗？少你吃，少你住了吗？杜衡赚钱养家，那是他为人夫的本分！他都没说什么，你个外人凭什么指手画脚的？” “好，我承认他赚钱养家是男人的本分。可你为人妻的本分呢？你做到了吗？”谢意之步步紧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到现在还没跟杜衡圆房呢！你这样的妻子，合格吗？” “你……”灵芝气得满面通红。可他说的却是事实，她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辩驳了。 这时，只听一阵脚步声传来。灵芝抬眸一看，原是杜衡跑了过来。“谢兄……你可是冤枉我娘子了。”杜衡跑到灵芝身旁，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又转过脸对谢意之道，“不圆房，那是我的意思。娘子早就想嫁给我了。可我觉得，我不赎回娘子的玉佩，便没资格娶她……所以 ，我们才约定，待还了金老板三千两银子，赎回娘子的玉佩，我再风风光光地和娘子拜堂成亲！”灵气瞪着谢意之道：“谢先生，你听清楚了吧？本来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没必要跟你一个外人解释。如今，你也该明白了。不是我不愿意跟杜衡圆房，也不是我不愿意为杜家传宗接代。而是杜衡不想现在娶 我！” 谢意之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半晌才对杜衡吞吞吐吐道：“为兄……为兄也是替你操心，不是？总怕你……” “总怕他被狐妖骗了是吗？”没等谢意之说完，灵芝便抢白了一句。 杜衡扯了一下灵芝的胳膊，软语劝慰道：“好了，娘子，别生气了……就是一场误会，都是一家人，说开了就好了。何必大动肝火呢？”“一家人？”灵芝冷笑一声，“小郎中，你问问你这位好哥哥，他何时把我当过一家人？先污蔑我是狐妖，弄了一堆幺蛾子出来。现在，又指责我赔了医馆的钱，指责我不跟你圆房。他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 非要把我们夫妻拆散，他才满意啊？” 灵芝这次是真的动怒了。这个谢意之简直让她忍无可忍。连他们夫妻有没有圆房都要管。真的比传说中的恶婆婆还要令人恶心。 杜衡却仍在一旁打着圆场：“好了，娘子，都是误会、误会……”“什么误会？”灵芝厉声道，“我看他是根本不清楚自己是干什么的！谢意之，杜衡叫你一声谢兄，那是对你的恭敬。可你如今不过是我们医馆的账房先生。说白了，我和杜衡是老板，你，就是个打工的！你 别蹬鼻子上脸的，不知好歹！我大不了辞了你。你回平安镇去吧！” 谢意之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灵芝，对杜衡道：“贤弟……你就由着她这样跟我说话？她……她一介女流……简直无法无天了……都是你平日里把她骄纵坏了……贤弟，这样的妻子，你还不好好管教管教？” “谢兄……娘子她没错……”杜衡无奈道，“我管教她什么啊？” “她在你面前大呼小叫，辱骂你兄长，眼里还有你这个夫君？”谢意之颤颤巍巍道，“一个小女子，都要闹翻天了！你不管教她，为兄替你管教！”说完，谢意之一扭头看见了墙角放着的一把扫帚，上前一步便拿着手中，接着冲着灵芝便砸了过来。 第二十二章兄弟情尽 杜衡吓了一跳，赶紧护在灵芝身前，伸手一把擎住了那扫帚把，大声对谢意之道：“谢兄，你这是干什么？无论如何也不能动手打人啊！” “我就是见不得她这副轻狂样！” 谢意之边说边想抽出扫帚。可杜衡的手却死死攥着，让他进退两难。 这时，张翠萍也从厨房里跑了出来，赶紧从后面扯住谢意之，口里不住大声劝慰道：“谢先生，你好歹也是读书人……有话好好说……干嘛要动手呢？你这样……有辱斯文啊……” 灵芝则在杜衡身后冷笑道：“呵……他也配叫读书人？真正的道理半点没学到，学了一肚子的迂腐糟粕！” “你……”谢意之再次怒火中烧，可转念一想，自己竟动手打个女子，确不是读书人该有的做派。于是，他渐渐松了手。 杜衡赶紧趁机夺过扫把，又将灵芝紧紧护在身后。他看谢意之的眼神也有些变冷了。 “贤弟……你……你为何用那种眼神看我？”谢意之的心一阵泛酸，“我做这些，可……可都是为你好啊……” 杜衡深深叹了口气，望着谢意之道：“那你觉得……我现在好吗？我与娘子，本就夫妻一心……可你……你却要动手打我娘子……我能好吗？” 谢意之瞪着红红的眼睛，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杜衡又接着道：“谢兄，我自小就把你当亲哥哥一样。什么都听你的。我也知你包容我、爱护我。我希望你也能像对我一样，对待我娘子。而不是处处为难于她……” “杜衡……你这话……是……是在责怪为兄？”谢意之颤颤道，随之眼中蒙上了一层水汽。此时的谢意之只觉得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让他憋闷得喘不过气来。之前，虽然因狐妖那件事，灵芝也教育过他。但那些话毕竟是出自灵芝之口。而今日则不同，是杜衡亲口说出了对他的不满。他只觉 得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底。 杜衡却又叹口气道：“谢兄，我不敢责怪你……我只求，以后你莫要再找我娘子的麻烦……我们夫妻间的事，你也莫要插手了……行吗？” 杜衡说话的语气虽然柔软，但每个字却似钢针一般刺在了谢意之的心上。 “好……好……好……”谢意之连道了三声好，然后含泪转身进了东厢房。 张翠萍见状，忙轻声道：“好啦，杜大夫，他该是知道自己过分了。让他一个人静静也好。午饭我都准备好了，赶紧叫小怜来摆桌子吃饭吧！” “也好，先吃饭吧……”杜衡拉了灵芝一把，“娘子，你也消消气……” 灵芝站在原地没动。她抬头朝东厢房望了一眼，心中思量着，谢意之应该不会就这样消停了的。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就只见东厢房的门被用力推开了。接着，谢意之从里面大步走了出来。他的脸拉得老长，肩上还背了个大包袱。看这情形，是要卷铺盖走人了。 杜衡没想到他竟有如此过激的反应，张大嘴巴不知说什么了。 倒是张翠萍赶忙上前，一把扯住谢意之的胳膊，道：“谢先生，你……你是要干什么？” “哼……”谢意之冷笑一声，用力甩开了张翠萍的手，“人家夫妻俩过小日子，我不过是个多余的人……在这碍手碍脚的，还不如走了干净……” 杜衡急了，忙上前道：“谢兄，你这又是何必？我……我并没有赶你走的意思啊！” “呵……”谢意之扯了扯嘴角，故意偏过头不看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赖在这里有什么趣？好了，你我兄弟情分也算是尽了。从今往后，就桥归桥路过路吧……”说罢，他便向前迈了一步。与此同时，杜衡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道：“谢兄……别说这样的话啊……我们兄弟的情分，如何说尽就尽了呢？我不过是不想看你和娘子再生嫌隙……若是哪句话惹恼了谢兄，我 给谢兄赔不是，总成了吧？” 谢意之又使劲甩开了杜衡的手，转过脸瞥了一眼灵芝，然后冷笑着道：“杜衡啊杜衡，你就是个沉迷女色之辈……我把话说在这，早晚你要在这女人身上吃尽苦头……” 说罢，他再也不理会杜衡，大步朝门口走去。杜衡则在后面一路紧随，口中仍不住劝慰。 可谢意之走到门口处，竟猛然转回身使劲推了杜衡一把。杜衡毫无防备，身子一栽歪，便坐在了地上。等他从地上爬起来，谢意之早已夺门而出，没了踪迹…… “谢兄……谢兄……”杜衡站在医馆门口，大声喊着，转而又蹲在地上失落地喃喃自语，“有话好好说嘛……干嘛要走呢？” 忽然，他觉得一个阴影遮住了头顶的太阳，忙抬起头，却看见了撅着小嘴的灵芝。 “娘子……”杜衡慌忙站起身，“你怎么出来了？” 灵芝瞪了他一眼，道：“我总得出来看看，我相公有没有跟他那奇葩的哥哥跑了啊！” “娘子，我……我怎么可能扔下你跑了呢？”杜衡扶住灵芝的双肩道，“我就是想把谢兄追回来……可他跑太快了……” “你追他干什么呀？”灵芝瞪着眼道，“把他追回来，再接着气我、打我，是不是？” “怎么会呢？”杜衡忙辩解道，“我当然是要护着娘子的。只是……咱们一起从平安镇来到京城。谢老爹和谢大娘把谢兄托付给我了……我……我不能把他弄丢了啊！这样，我如何向二老交待？”“他个大活人，怎么会丢？”灵芝大声道，“他大不了自己回平安镇呗！我跟你说，小郎中，他走了是好事！我们本来就没打算带他来。他这个人，根本就是直男癌加控制狂！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犯病。我们好 好的日子，都被他给搅和了！” 杜衡没太听明白，却仍叹息道：“可是……我……我心里过意不去啊……” “那你想继续看他时不时找茬，给我脸色看？”灵芝挑眉问道。 “当然不是……”“不是，就别管他！他爱上哪上哪！”灵芝扯住杜衡的胳膊就往屋里拉，“回去，饭都凉了，赶紧吃饭！” 第二十三章回家 这顿饭杜衡吃的食不甘味。灵芝见他这副模样，心里有气，也默不作声。张翠萍毕竟来的时间短，并不了解他们之间的矛盾，不好多言。而小怜见大人们都不说话，也只低头扒饭。 杜衡吃过了午饭，便去前堂继续看诊。而这一下午，他都魂不守舍的，眼睛也时不时就往门口飘。灵芝看在眼里，先是气恼了一阵，但转念一想，他与谢意之的情分毕竟深厚，如此反应也属正常。 晚上，杜衡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到里屋找灵芝说话，而是早早就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灵芝待小怜睡了之后，便出来找杜衡。她见杜衡正仰躺在床上，脸上还扣着一本书，不禁心中又好气又好笑。 “小郎中，你这是看书啊？还是睡觉啊？”灵芝一把扯下他脸上的书，故意逗他道。 杜衡忙坐起身，道：“娘子……你怎么还没睡？” 灵芝坐在床边，斜睨着杜衡，道：“平日，这个时辰我也没睡啊。也不知是谁，总赖在我屋里不肯走。可今日，却自己躲起来了。喂，小郎中，你是在恼我吗？” 杜衡慌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怎么会跟娘子生气呢？没有的事。” 灵芝嗔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是为谢先生的事烦心。” “嗯……”杜衡低下头，“也不知道……谢兄去哪了？我……我应该去找找他……”“小郎中，你听我说。”灵芝握住了杜衡的手道，“他在气头上，怕是正躲着你呢！你就算出去找，也定是找不到的。再说，他出去冷静几天也未尝不是好事。若是继续留在这里，只怕还会跟我闹别扭。呆到 他气消了，也想明白了，自己就会回来的。” 杜衡瞪大眼睛，道：“他……真的会回来吗？” “不回来，他还能去哪？他身上统共也不过十几两银子。花没了，自然就回来了。” 灵芝这样说是想安慰杜衡。至于谢意之到底能不能回来，她心里也没数。但她知道，谢意之不是小孩子，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大不了就是回平安镇呗。这样倒遂了她的心愿了。 “嗯……娘子说的有理。”杜衡低声道，“若是谢兄真回来了。还望娘子不要与他一般见识。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别跟他计较了，行吗？” 灵芝皱着眉，道：“我今日说话是重了些。不过，那也是他先惹我的。咄咄逼人的，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我知道，我知道……”杜衡反手握住了灵芝的手，“娘子的委屈，我都知道。你放心，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站在娘子这边的。只是娘子大人有大量，别再生谢兄的气了，好不好？” 灵芝望着杜衡，忽然一阵心酸。也真难为这小郎中了，夹在她和谢意之中间，一边是妻子一边是兄长，也确实很难做。 “好啦，你说的我都懂。我早说过了，在我眼中他就是个病人。他要是真回来，我想办法给他治病。放心，大夫是不会跟病人一般见识的！” 杜衡听她这样说，暂且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只盼着谢意之早日回来。二人又说了会话，灵芝便回里屋歇息去了。 第二天上午，周浩轩再次来到连理堂。这一次来得要比上一次还早一些。 灵芝仍然让他半躺在佛洛依德椅上，然后问道：“你这次来的路上，看到沿途的字迹还有恐惧的感觉吗？还有想毁掉它们的冲动吗？” 周浩轩皱着眉道：“我……我其实没敢看……走了几遍了，到哪里有什么字，我都记下了。走到有字的地方，我就闭眼睛。所以……没看到什么……” “这样，你今日回去，还有明日来的时候，试着睁眼去看看那些字。我想知道，我对你的治疗有没有效果。” “好……”周浩轩用力点了下头，似下了很大决心一般，“我试试……我全听灵芝大夫的……” 灵芝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便随我一起去后面的小屋吧！” 周浩轩一惊，脸色渐渐泛白，颤抖着问道：“怎么……怎么还要去？” “当然！而且不止今日要去，明日还要去，直到你的症状不再复发。这就是我给你制定的治疗方案。” 周浩轩大口喘着气，额头渗出一层冷汗。 灵芝又鼓励道：“周公子，想想你昨日不是都挺过来了吗？你忘了？那屋里根本就没有伤害你的东西。所有的恐惧都来自你的想象。” “对……”周浩轩用袖子抹了一把汗，哆哆嗦嗦道，“灵芝大夫说得对……没什么可怕的……我……我不怕……” 灵芝笑了，道：“这样想便对了。随我来吧！” 这一次，灵芝延长了时间，将他锁了一个时辰。待放出来时，周浩轩又是披头散发，浑身发抖，仿佛死过一次一般。 就这样，周浩轩每天都来连理堂接受灵芝的暴露疗法。他的病情渐渐有了好转。于是，灵芝便让他隔两三天来一次。 灵芝这边一心扑在强迫症的治疗上，倒把谢意之的事给忘得一干二净。可一天天过去，杜衡的心却越来越慌。 这天吃晚饭的时候，杜衡实在忍不住，对灵芝道：“娘子……算一算，这谢兄已经走了十天了……按说，他那点银子也该花完了……可……可为何还不见他回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灵芝放下筷子道：“他一个大活人，能出什么事？我看八成是回平安镇了。” 杜衡抿唇思索了片刻，道：“那……我还是给谢老爹和谢大娘去封信吧。若是谢兄真是平安到家，我也就放心了。” 吃完饭，杜衡便铺纸研磨，写了一封长信。在信中除询问谢意之的行踪外，还写了很多自责的话，就差要负荆请罪了。 灵芝知道他这是内疚心理作祟，也就随他去了。第二天，杜衡一大早便出门找人去送信。却不成想，刚打开医馆的门，便看见谢意之回来了…… 第二十四章闯祸 杜衡刚推开门便愣在那里。门口来了两个彪形大汉，还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而那人，正是失踪了好几天的谢意之。只见他耷拉着脑袋，像只霜打的茄子。 “谢兄……”杜衡连忙跑上去，厉声对那两个彪形大汉道，“光天化日，你们绑他作甚？还讲不讲王法了？” 杜衡话音未落，那大汉后面便走出一个瘦小的中年女子。只见她穿着一身大红衣裙，头上还插着一朵红牡丹，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 杜衡看着她，觉得有几分眼熟，忽然想起，这不正是那添香楼的老鸨吗？ 此时，那老鸨开口了：“王法？对，今日我就是来跟你们讲王法的！你可是医馆管事的人？” 杜衡点头道：“对，这医馆就是我开的！” “好，那我找的就是你！”老鸨揪着谢意之的耳朵，将他扯到杜衡面前，接着问道，“这个人，可是你们医馆的？” 谢意之疼得直咧嘴。 “哎……你先松手……这么揪他多疼啊……”杜衡皱着眉道，“没错，他是我们医馆账房先生，也是……也是我大哥……他到底怎么了？你们干嘛要绑着他啊？”老鸨冷笑一声道：“他到我们添香楼招摇撞骗，说自己会做什么养颜的药膳。可他做出来的东西，姑娘们吃了个个拉肚子。搞得都没人出去接客了！既然他是你大哥，那这个损失我便冲你要。你若是不掏钱 出来，咱们就官府见！我倒要看看，你们这是什么害人的医馆！” 杜衡听她在门口如此大呼小叫，由不得一惊——若是让来看病的人听到了，可是会影响医馆的声誉的。 想到这，杜衡满脸赔笑道：“这位大姐，你先别动怒。咱们有话屋里说。” 老鸨眨巴了几下眼睛，然后冲两个壮汉一招手。他们便押着谢意之进了医馆。 这时，灵芝从后门走了进来，见此情状不由得一惊，忙低声询问杜衡。 杜衡冲她无奈地摆了摆手，又转头给那老鸨让座，接着问谢意之道：“谢兄，她刚刚说的，可是实情？你真的去给添香楼的姑娘们做药膳了？” 谢意之一张脸涨得通红，微微点了点头。杜衡略思索了一下，也就明白了——谢意之学做药膳之时还是夏季。他开的那几个方子，都是有清热解暑之功效的。而时下已然入秋，暑气已散，再吃那样的药膳定会导致脾胃虚寒。所以那添香楼的姑娘 们便都腹泻了。怪只怪这谢意之只学了点皮毛，根本没弄懂药理。 “大姐……我们医馆的人闯了祸，自然是要赔偿的。呃……您看，多少银子合适呢？”杜衡自知此时躲不过，若是宣扬出去，吃亏的还是他们，便只得认了。 老鸨转了转眼珠，冷哼一声，道：“我们添香楼两天的流水，再加上给姑娘们看病吃药的钱……嗯……怎么也得一百两！” 灵芝闻言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她虽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看这架势也知道，这老鸨是想讹人啊！ “喂！怎么就要赔一百两啊？”灵芝走上前道，“你们这是狮子大开口啊……” 灵芝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杜衡扯到了一旁。 “娘子……谢兄闯祸了……”杜衡压低声音道，“他给添香楼的姑娘们做药膳，把人家都吃坏了……这事可大可小……毕竟他也是咱们医馆的人。若是不封住这老鸨的口，咱们医馆的名声可就全完了……”灵芝这才弄明白，不禁扭过头瞪了一眼谢意之，恨得牙根儿痒痒。本不想管他，但思及杜衡，还是觉得不管不行。况且，杜衡说得也在理。谢意之不管怎样还算是他们连理堂的人。此事若是传扬出去，还 真对医馆不利。看来这个哑巴亏是吃定了。 灵芝冲杜衡点了点头，低声道：“那便只能这样了。就当做，花钱为你那好哥哥买个教训了。” 说完，灵芝转身便去取钱了。 谢意之本以为那老鸨来讹钱，灵芝会一毛不拔的。可没想到，她竟痛痛快快去取钱了。再回忆起自己曾经做的事，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灵芝将一百两银票递给老鸨时，倒觉得有几分好笑——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之前本是她从添香楼诓了一百两，如今倒好，悉数奉还了！ 老鸨也没想到，他们夫妻俩拿钱竟如此痛快，心中倒有些懊悔，不如多要一些了。但话已出口，也不好再加码，只得带着两个壮汉，回添香楼去了。 待他们走后，谢意之一边揉着酸麻的胳膊，一边红着脸道：“贤弟，弟妹……我……我给你们添麻烦了……这一百两……我一定想办法还给你们。” 灵芝白了他一眼，道：“自然是要还的！便从你的工钱里扣吧！” 谢意之明白，灵芝虽口上强硬，但实际却是给他一个台阶下。他那点工钱，怕是还上十年也不够一百两的。再加上，他还在连理堂白吃白住，一切花销都是他们夫妻俩承担。他根本就是捡个大便宜。 杜衡见谢意之不做声，怕他脸上过不去，忙转移话题，问道：“谢兄，你怎么跑到青楼去做药膳了？”“唉……”谢意之叹了口气道，“我……我也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我身上的银子本就不多。这几日，吃饭住店，都花光了……我就想着，找个地方赚点钱。于是，我在大街上看了添香楼招厨子的告示，便去了。 ” 灵芝不禁冷笑一声，道：“你也不看看那是什么地方？添香楼招待的都是达官贵人，就你那厨艺，我都不爱吃！”“唉……我一开始哪里知道那是青楼啊？还以为是普通的酒楼呢！”谢意之皱着眉道，“待我到了才知道，原来他们找的厨子要求挺高的。可我又实在缺钱，于是便想起贤弟的药膳来了。我知道，那里的姑娘们都对养颜美容很感兴趣，便称会做美容的药膳。这样，还真留下来了。” 第二十五章再次相见 杜衡无奈道：“谢兄，你胆子可真大。那药膳虽说不是药，但也要通晓药理之人才能做啊！你怎么能不按方子，随便给人家吃呢？” “我是按你的方子来的啊！”谢意之争辩道，“那药膳，我做了多少盅了？方子记得清清楚楚。说也奇怪，在咱们医馆里，都没人吃坏肚子。可为何，到添香楼却不行了呢？” “药膳是按时令做的。你学的时候是夏季，而现在已然入秋了。方子早就改了。”杜衡道。 谢意之又红了脸，低着头道：“原是这样……唉……也是我太笨，只知道照搬……” 杜衡看他这副模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接着问道：“谢兄，你既然花光了银子，那便回来啊！跑到那青楼去做什么？” 谢意之瞥了一眼灵芝，低声嘟囔道：“是……是我自己要走的……又自己回来了……多没面子……” 灵芝闻言笑道：“对，自己回来多没面子，被人给绑回来，那才有面子！” 见灵芝挖苦自己，谢意之本想反驳，可想到她刚刚那么痛快去拿钱救自己，还是没好意思张口。 重回医馆，谢意之比之前勤快多了。不但干好自己分内的事，还主动到厨房帮张翠萍干活。最主要的是，他不再找灵芝的麻烦了。他的变化大家都看在眼里，之前发的事也就没人再提起了。 且说这一日，谢意之早早起来把前堂打扫干净，然后便去开门。可他刚打开门，便似见了鬼一般缩了回来，又赶紧把门给关上了。 杜衡和灵芝从后门进来，刚好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惊讶地对视了一眼。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几声叩门声，接着一个年轻女子在外面喊道：“请问，有人吗？我是来看诊的！” 杜衡一听有人来看诊，急忙跑过去要开门，却被谢意之给拦住了。 “谢兄，你这是干什么？”杜衡一脸疑惑。 谢意之的脸色有些发白，紧张道：“贤弟啊……外面的人……我认得……” “啊？你认得？是谁啊？”杜衡惊讶道。 “是……是添香楼的人……”谢意之面露惧色，“我怕，是上次的事未了……他们又来找茬了……” 灵芝闻言走上前去，正颜厉色道：“上次的事，我们已经赔过钱了。他们没理由还找上门来。我倒要开门看看，这添香楼的人到底还要耍什么花招！” 说罢，灵芝伸手便将门打开了。而谢意之则脚底抹油，从后面溜了。 灵芝本以为门外还是那老鸨，扬起下巴刚欲责问，忽然愣住了。原来门口站着并不是那个老鸨，而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 这女子身穿素白长裙，腰间束着玉色丝带，头上没有任何装饰，只随意地拢着个堕马髻。整个人清雅出尘，如一朵冰山雪莲一般。只眉心一颗朱砂痣，好似白雪中一点红梅，分外惹眼。 灵芝不由得一惊——她不正是那晚用绣球砸中她，然后又设计逃跑的锦瑟吗？她怎么又回到添香楼了？难道是被抓回来了？ 因灵芝那次是女扮男装，锦瑟倒没认出她来，只俯身一礼，含笑道：“小女是来看诊的。听闻这医馆有位女大夫，能解世间愁苦。可是这位小娘子？” 灵芝不禁有些想笑——人家真是来看病的。倒把那谢意之吓成了那副模样。 “没错，就是我。姑娘随我进来吧！” 说罢，灵芝便将锦瑟让了进来。 锦瑟与杜衡打了个照面，平静的眼眸似泛起了微澜。杜衡马上也认出了她，不觉有些不自然，只笑着冲她点了点头。 锦瑟细微的表情变化，被灵芝尽收眼底。她思量着，这锦瑟应是认出了杜衡吧？或是看杜衡面熟，一时又想不起。 灵芝带着锦瑟来至里间，让她坐在了那张躺椅上。 “我叫灵芝，你可以叫我灵芝大夫。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灵芝微笑着问道。 锦瑟歪着头打量了灵芝一番，开口问道：“你……真的什么困难都能解？” “我又不是神仙。自然不是万能的。”灵芝笑笑道，“不过，你可以告诉我，你遇到了什么困难。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的。” 锦瑟抿唇颔首，思索了片刻，道：“我有种感觉……” “什么感觉？”灵芝问道。 锦瑟抬起头直视着灵芝的眼睛，缓缓道：“你们连理堂，一定会帮我……” 灵芝微微蹙眉——她这话有些奇怪。难道不是应该说她灵芝一定会帮她吗？为何要说连理堂呢？ “锦瑟姑娘既然已经来到这里了，那我定会竭尽全力帮助你的。” 灵芝话一出口，便后悔了。 果然，锦瑟瞬间瞪大了眼睛：“你……你认得我？” 灵芝咬了咬下唇，心想，这下不招也得招了。 “不可能啊……”锦瑟自语道，“灵芝大夫一个女子，不可能会出入……哦……是那个姓谢的厨子告诉你的吧？” 姓谢的厨子？灵芝差点笑喷。这话若是被心高气傲的谢意之听了去，怕是要气吐血了。 “不是。”灵芝笑着道，“其实我们见过的。只是锦瑟姑娘不记得了。” 锦瑟蹙着眉又打量了灵芝一番，道：“看你……是有些面善……可……可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灵芝心想，事到如今也不必再隐瞒了。倒不如开诚布公吧！ “锦瑟姑娘，我可是你的‘有缘人’啊！”灵芝笑道，“你不记得我，我可记得你！先是用绣球砸我，然后又用蒙汗药迷倒我。我这辈子都记得你！” “啊？你……你是……”锦瑟瞪大眼睛，指着灵芝，“我想起来了……可……可你怎么是个女子？” “我那日是女扮男装啊！”灵芝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她感觉，此时并不像是在治病，倒像跟好闺蜜聊天。这种感觉可真是久违了。 “你一个女子，女扮男装跑到青楼去做什么？”锦瑟又问道。灵芝笑了：“就是……没进去过，觉得好奇，便进去瞧瞧了！” 第二十六章难题 “你这女子……呵呵……倒真有意思……”锦瑟的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笑容似能消融冰雪一般。 灵芝笑着道：“你也算是让我开了眼界了。我生平还是头一遭被绣球砸中呢！本以为是走了桃花运了。可后来想想……都是你设计好的吧？” 锦瑟一怔，接着轻笑道：“你猜得没错。那一日，每一环都是我算计好的。我就是想逃跑。可惜啊……” “为了成全你，我们三个可是真喝了蒙汗药啊！”灵芝瞪大眼睛道，“没想到，你还是没成功。” 锦瑟叹了口气，眼里浮起一丝哀怨，缓缓道：“我想得太简单了……虽连夜逃出了城，可最后还是被抓了回去……” “那老鸨不会轻饶你吧？”灵芝轻声问道。 锦瑟苦笑了一下，接着弯起了袖子，将手臂展现给灵芝。 灵芝凑过去一看，不由得汗毛都立起来了。那如莲藕一般白皙光润的手臂，离远倒看不出些什么，可仔细一看便会发现有好几处细密的针眼。 “这还只是胳膊。其他的地方，不方便给你看……”锦瑟淡淡道，似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青楼……有多少不可告人的折磨人的法子……你这正经人家的女子，怕是想都不敢想……” 灵芝望着面前的女子，不由得一阵阵心酸。这锦瑟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正是如花一般绽放的年纪，又生得如此清丽出尘，可偏偏流落烟花之地，遭受的苦楚可想而知，真是令人扼腕叹息。 “不过……我还不是最惨的……”锦瑟又接着道，“可怜了小耗子……为了帮我逃跑被他们打得半死……现在还卧床不起呢……” 说到这，锦瑟的眼中似蒙上了一层水汽。 “小耗子？可是那日在窗外学猫叫的小门童？” 灵芝想起，那老鸨曾说一个小门童跟锦瑟一起失踪了。 “嗯……”锦瑟点点头，“小耗子是我捡回来的弃婴，在添香楼里，只有我对他好……他就像我亲弟弟一样……本来，我是想带他一起走的……可谁知，却害了他……” 说到这，锦瑟的眼泪滚落脸颊。 灵芝心中不禁有些感叹——她说到自己的苦楚时波澜不惊，可说起那个小门童却伤感起来。 “唉……都是可怜人啊……”灵芝轻叹一声。 而锦瑟却迅速擦掉了眼睛，抬头问灵芝道：“灵芝大夫，你我素昧平生。按说，我设计了你们，你们应该恨我的。可为什么要帮我拖延时间呢？” 灵芝摇摇头，道：“我不恨你。相反，我看你这样好好一个姑娘沦落风尘，才觉得心痛呢！谁家里不是有万分的苦楚，也不会把女儿推入火坑……若是你真的逃了，我倒替你高兴……” “灵芝大夫真是菩萨心肠……”锦瑟说着，忽然跪在了地上，“既然灵芝大夫可怜小女，还请救小女出火坑！” 灵芝被她这一跪吓得不轻，赶忙伸手去扶她，口中不住道：“哎呀，锦瑟姑娘，这是干嘛？” 锦瑟仰面道：“实不相瞒……那添香楼的妈妈逼我接客……已经定在中秋那天就是我的梳拢之日……我实在走投无路，才找到这里的……灵芝大夫救救我吧！” “你先起来说话。”灵芝伸手将她扶起来，道，“锦瑟姑娘，你的遭遇我很是痛心。我也希望能助你脱离苦海。可是……我只是医心病的大夫……你的这个情况……根本就不是病啊……” 锦瑟又坐回了躺椅上，含着泪道：“我知道我这个请求是超出一个医馆的能力了。但……我也真是走投无路了……我总觉得，你们……你们会帮我的……” 灵芝皱着眉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想让我们帮你赎身？” 锦瑟无奈地摇摇头，轻叹一声道：“若是能赎身……我也不用逃跑了。这些年，我多少也有些积蓄，只要找个靠得住的人，赎身不成问题……可我的身份特殊……一辈子都不可能赎身的……” 灵芝眨了眨眼睛，问道：“为何不能？”“实不相瞒，我祖上原是做官的……”锦瑟低声道，“先帝在位时，家中犯了事，死的死、卖的卖……我还在腹中时便随着娘亲被卖到添香楼……像我这样的罪人之后，是不可以赎身的……只能一辈子呆在青楼 妓院……若非这样，我也不会冒险逃跑了……” 灵芝这才知晓，原来这个朝代还有这样的规矩。可这规矩也太荒唐了，先人犯了法，还要连带后辈。而像锦瑟这样的，真是从出生就注定了悲剧的命运。想要翻身，简直比登天还难。 不过同时她也明白了，为何锦瑟身上会有这样超凡脱俗的气质。本应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即便沦落风尘，血液里流淌的也是贵族的神韵。“锦瑟姑娘……你、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灵芝皱着眉道，“若是能赎身，大不了我们拿些银子出来帮你。可你的这个状况……太特殊了……有钱都办不了的事……我们一个小小的医馆，哪里有那个本 事？” “可……可我就觉得……你们会帮我的……”锦瑟的眼睛朝外面飘了一下。 灵芝对她这个细微的动作很是不解——难道，她还指望外面的杜衡不成？ “锦瑟姑娘，你要明白我是很想帮你。若不是这样，那日也不会助你逃走了。可是……我真的能力有限啊……我们也是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哪里能办得了这么大的事？”灵芝无奈道。 锦瑟默默低下头，沉默良久，忽然抬头道：“据我所知……你们不是没有人脉……大家都道，你们连理堂曾给飞虎将军雷钧霆的夫人治过病。雷将军还颇为感激你们……”听到这，灵芝算是全明白了。原来，这姑娘打的是雷将军的主意。没错，她和杜衡给雷夫人治病，这事在京城已经传开了。而以雷将军的势力，要救一个青楼女子应该不成问题。 第二十七章唯一的方法 灵芝淡淡笑道：“锦瑟姑娘……你的心思可真不一般啊！绕老绕去，原是想让我们替你去求雷将军。只是，你也该知道，雷将军身份何等尊贵。即便我给雷夫人治过病，人家堂堂一品将军，也不会对我有求 必应。”“灵芝大夫，锦瑟虽自小沦落风尘，但也是个有气节的人，断不能让自己陷入泥沼之中。”锦瑟定定看着灵芝，眼中透出一丝狠绝，“有道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若灵芝大夫不肯出手相救，那么明年中秋 便是锦瑟的忌日……” 灵芝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她从锦瑟的眼神中看出，她并不是在吓唬她。若老鸨真逼她接客，以她这刚烈的性子真的是会做出极其惨烈之事。 “你……容我想想……”灵芝抿唇道。 她想起那雷钧霆曾答应他们夫妻三个承诺。若是提起这个，想必雷钧霆会帮助锦瑟的。可是，用掉雷将军的承诺，必须要从长计议。还是跟杜衡商量过，再做决定吧。 灵芝想了想，对锦瑟道：“这件事，我并无十分的把握。你且不要心急。给我一点时间，三日之后你再来吧！” 锦瑟起身冲灵芝拜了拜，道：“灵芝大夫若能救锦瑟出苦海，锦瑟定当为连理堂做牛做马。” 灵芝苦笑了一下，道：“你且先别说这样的话。到底能不能救你，我自己都没把握。” 说完，她便带着锦瑟走出了里间。 此时，杜衡已经开始坐堂看诊了。锦瑟朝他的方向望了一眼，忽然停住了脚步。 “锦瑟姑娘，还有什么事吗？”灵芝问道。 锦瑟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杜衡身上，道：“那位……可是会做药膳的杜大夫？” “对，他就是杜衡，我相公！”灵芝看她一直望着杜衡，心中有些别扭，赶紧亮明了身份。 “哦，听闻杜大夫的药膳不但可以强身健体，还可美容养颜……不知道，我可否买一份尝尝？”锦瑟转过脸对灵芝道。 灵芝微微蹙眉——她的困难还没有解决，刚刚还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可转眼，又要美容养颜了。这是不是有点奇怪啊？ “当然可以。只是今日的药膳还没做好。姑娘且先坐坐。” 说着，灵芝搬了把椅子让锦瑟坐了下来。锦瑟坐稳后，又扭过头看了杜衡一眼。 “我相公长得好看？”灵芝不禁调笑了一句。 锦瑟一怔，一张脸涨得通红，忙解释道：“灵芝大夫莫要误会。只因小女祖上也是行医的，故对这行医看诊之事颇感兴趣，才多看了两眼……” 灵芝掩口笑道：“我逗你玩呢！不过，每日特意过来看我相公的姑娘可真不少。这京城的姑娘也真有意思。不知是来看人的，还是里看病的……” 锦瑟哪里听不出灵芝话中有话？只得低头尴尬地笑了笑。 过了一会儿，张翠萍将药膳端了出来。 灵芝拿过一盅递给锦瑟，道：“姑娘尝尝吧！” 锦瑟用双手接过药膳。指尖微微颤抖。她低着头，浓密纤长的睫毛也似在颤动。 灵芝忽然觉得她的动作似乎带着某种虔诚意味，仿佛捧着的是件很神圣的东西。她继续注视着锦瑟的一举一动。只见她小心翼翼打开药盅的盖子，然后将脸凑过去，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意，仿佛是闻到了沁人心脾的花香一般。整个人似乎呈现出一种沉 醉的状态。 “咳……”灵芝故意清了清嗓子，道，“锦瑟姑娘，这药膳呢，是用来吃的，不是闻的……” “哦……”锦瑟闻言睁开了眼睛，慌忙拿起汤匙舀了一口，放入口中。 “好吃吗？”灵芝笑着问道。 锦瑟慌忙点头：“嗯，好吃……非常好吃……” 灵芝发现，此刻她的眼中竟然水光流转…… 晚饭的时候，灵芝跟杜衡提起了锦瑟的请求。 没等杜衡开口，谢意之先松了口气道：“原来……不是来找我的……那我就放心了……” 灵芝没理会他，继续对杜衡道：“小郎中，你觉得我们该不该帮她？” 杜衡放下筷子，想了想道：“娘子的意思……是要用掉雷将军的一次承诺？” 灵芝点头道：“这是唯一的办法。试想，雷将军是不会随随便便去救一个青楼女子的，更何况还是家中犯了事的。除非我们拿出他的承诺。” “我说，这事还用想吗？”谢意之又插嘴道，“那个锦瑟我们又不认识。雷将军的承诺多珍贵啊！当初你们宁可跟金老板借钱，都不肯向他开口。如今，却要为个素不相识的青楼女子动用。岂不是太傻了？” 灵芝白了他一眼，道：“谢先生，借钱的事，是因为我觉得我和杜衡有能力还上这笔钱，所以不用雷将军帮忙。而锦瑟这件事，已经完全超出我们的能力范围了。所以，去找雷将军是唯一的出路。” “可就为了个素昧平生的青楼女子，值得吗？”谢意之问道。 灵芝转过脸问杜衡：“小郎中，你觉得……值得吗？” “啊？你……你问我啊……”杜衡挠了挠头，“娘子，这是你的病人，还是……还是你来决定吧？” 灵芝摇摇头，道：“雷将军的承诺是给我们夫妻俩的。所以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那娘子的意思呢？”杜衡真是习惯什么都听灵芝的，自己还真是举棋不定。 灵芝想了想道：“看着她那样的人物沦落风尘，我确实觉得很遗憾。况且，她这是要拼上性命保住自己的清白。我们要是袖手旁观，跟见死不救没什么区别。”“那便救！”杜衡坚定道，“我们行医之人，就是要救死扶伤啊！虽说她不是得了什么病症，但也是命悬一线之人。我们应该施以援手。更何况……娘子刚刚说，那锦瑟姑娘还救过一个弃婴。可见她是个心善 之人。而我……也是个弃婴。若不是师父收养了我，怕是早被狼吃了。就冲着这件事，我们也该救她！”灵芝握住杜衡的手，点头道：“好，那就这么决定！” 第二十八章尽人事听天命 谢意之看着他们俩默默叹了口气。他虽在心里不赞成他们的决定，但基于之前发生的事，最后还是觉得闭嘴比较好。 灵芝给杜衡夹了块鱼，忽然又想起锦瑟今日奇怪的举动，不禁试探着问道：“小郎中，你……之前见过锦瑟姑娘吗？” “见过啊！”杜衡不假思索道，“我们不是在添香楼见过吗？她还拿绣球砸你。” “我是说，在那之前，你们有没有见过？”灵芝又问道。 杜衡轻笑道：“怎么可能见过？那次是我第一次来京城啊！在那之前，我都没有离开过平安镇。我怎么可能见过京城里的一个青楼女子呢？” 灵芝细想想也对，杜衡之前的人生是不可能与锦瑟有交集的。可是，为何锦瑟看杜衡的眼神那样特殊，吃到杜衡的药膳还差点儿掉泪呢？难道只是因为杜衡长得好看？ 答案，怕是只有锦瑟自己知道了。 第二天傍晚，灵芝和杜衡备了一些孕妇吃的补品，来到了将军府。 薛婉此时怀胎六月，身体已经臃肿起来，但气色却好。她见灵芝和杜衡来了，很是高兴，还亲自给他们倒茶。 “杜大夫，灵芝大夫，你们就是不来，我也正想差人去请你们呢！”薛婉笑着道。 杜衡一怔，忙问道：“雷夫人可是又感觉有什么不适了？” 薛婉笑着摇摇头，道：“如今这将军府上上下下，都拿我当个宝贝一般，就怕有什么差池，我这身子没什么不适。只不过……我看着月份也大了，许是能从脉象上看出这一胎是男是女了吧？” 灵芝从薛婉热切的眼神中看出，她应该是十分想要个男孩儿吧？ “这个月份，应该能诊出胎儿的性别了。”杜衡笑着道，“不过，这个并不是难事，府上的大夫都比我医术高明。夫人让他们诊一下脉象，便可知了。” “杜大夫，你可别谦虚了。如今啊，我只信得过你们夫妻俩。”薛婉说着，便挽起袖子，将手腕递到杜衡面前。 杜衡将食指和中指轻轻搭在腕处，仔细辨别了一番，道：“恭喜雷夫人，十有八九，是位小公子呢！” 薛婉闻言喜上眉梢，对杜衡和灵芝又是千恩万谢。 这时，雷钧霆一挑帘子大步走了进来。 杜衡和灵芝忙起身施礼。 雷钧霆落了座，摆了摆手，道：“二位不必多礼。你们刚刚笑什么呢？有什么开心的事，也说来让我听听。” 薛婉含笑道：“将军，此事自然是要说与你听的。刚刚杜大夫给我诊了脉……呵呵……他说我这一胎啊，十有八九是个男孩儿……” “哦？是吗？”雷钧霆的眼睛瞬间明亮起来，“借杜大夫吉言，若是婉儿真能诞下个男孩儿，雷家可就有后了。到时，我可要好好感谢二位。” 灵芝眨了眨眼睛，笑着道：“雷将军之前已经许下三个承诺了。所以，只要兑现这三个承诺，我们便再无他求。” 雷钧霆何等聪明，自然听出灵芝话里的意思，又想到他们今日不会无缘无故登门拜访，许是有求于他。 “雷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许你们三个承诺，自然不会反悔。你们夫妻可是想出要求我何事了？”雷钧霆问道。 灵芝不禁一笑，心想，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实不相瞒，我们确实有一事相求。”灵芝道，“不过这次遇到困难的不是我，而是来我们医馆的治病的一人。” 接着，灵芝便将锦瑟的事说与了雷钧霆。 雷钧霆听完，不禁皱了皱眉，道：“灵芝大夫，你说的这个青楼女子，是罪臣之后？”灵芝点头：“对，她说她家中曾是做官的，因犯了事满门抄斩。而她也正因为这样的身份只能一生流落青楼，永世不得赎身。这女子，是个刚烈性子。她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若是真逼着她去接客，便要 自行了断。我和杜大夫实不忍看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子落得这样惨烈的下场。而我们俩不过是乡下来的郎中，哪里有这个能力？还望雷将军出手相救。” 雷钧霆沉吟了片刻，问道：“这个叫锦瑟的姑娘，与你们非亲非故。你们为何要救她？” 杜衡道：“行医之人，本就是要治病救人的啊！锦瑟姑娘的身世委实可怜。所以……我们想救她出苦海……” “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你们便要浪费一个承诺？”雷钧霆挑着眉毛问道。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又岂能说是浪费呢？”杜衡淡然道。 雷钧霆轻啜了口茶，道：“既然你们已经决定了。我便尽全力去试一下吧！不过……这件事并不好办。这些罪人之后都是记录在案的。我纵使手眼通天，也很难篡改名册。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灵芝思索了一下，笑着道：“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我相信……雷将军只要想帮忙，就定会有办法。” 雷钧霆淡淡一笑，道：“你这小娘子，还真会说话。好，这件事我答应你们了。但，我并没有十分的把握，只能说尽力而为。” “多谢雷将军！” 灵芝和杜衡对望了一眼，心中悬着的石头都落了地。他们知道，只要雷钧霆点了头，此事便有九成的希望了。 翌日，锦瑟果然早早便来到连理堂。此时，医馆里还没有其他来看诊的人，灵芝便没将她带入里间。 “锦瑟姑娘，昨日我和杜衡一起去了将军府，为你恳求了雷将军。他已然答应了。”灵芝开门见山道，“不过，你是罪臣之后，名字都是记录在案的。所以，我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锦瑟满眼含泪，附身冲了杜衡深施一礼，哽咽道：“多谢杜大夫……多谢杜大夫……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救我的……我就知道……” 灵芝见状不由得有些气结——帮她的人明明是自己，可这位姑娘却只感念杜衡。这算什么？杜衡慌忙扶起锦瑟，道：“姑娘莫要行此大礼。我与娘子都是行医之人，治病救人乃是本分。” 第二十九章血案 锦瑟抬眸望着杜衡，目光盈盈，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欲说还休。 杜衡也觉察出些异样，忙缩回了手。 “锦瑟姑娘！”灵芝在一旁故意提高了声调。 锦瑟一怔，忙转过脸望向灵芝。 灵芝轻笑了一下，接着道：“你还需把你的身世情况详细地告诉我们。我们再转告给雷将军。这样，他才好去想办法。” 锦瑟坐了下来，轻叹了口气，道：“说实话……我从出生便已经在添香楼了。我只知道，我的父亲曾是太医院的太医。许是在宫中犯了事……或是得罪了什么人，才遭了灭门之灾……” “哦……原是这样……”灵芝眨了眨眼睛，似乎懂了锦瑟。 原来，她的父亲是太医。她之前也曾说过，贪看杜衡那几眼，就是因为祖辈也是行医之人。想来，她对杜衡表现出的异样情绪，还真是因为对行医之人的特殊感情。 而此时的杜衡却来了精神。他瞪大眼睛道：“原来，令尊是太医啊！那医术一定是非常高明了！没想到，我还能结识太医之后，真是三生有幸！”锦瑟凄然一笑，抬眸望着杜衡道：“我连父亲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据说抄家时，我娘正怀着我……我们家的男丁全被砍了头，而女眷则被卖到青楼妓院……我娘便是在添香楼生下的我……而我一出生，娘便 也去了……” 说到伤心处，一滴泪在眼中打转。但锦瑟并没有哭出来，反而弯起唇角笑了笑，道：“身世……我就只知道这些……杜大夫羡慕我是太医之后，可我连父亲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锦瑟姑娘……你的身世真是可怜……”杜衡也红了眼圈，“但你不要伤心。跟我比起来，你还算好一些。至少，你还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做什么的。而我……就是师父捡来的一个弃婴。跟你捡的那个小耗子一样 ……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锦瑟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怔怔看着杜衡，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句话来。 “你放心……就凭你我身世相同，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救你出苦海的……”杜衡含着泪道。 锦瑟微笑着点了点头，目光温柔如水，轻轻道了句：“杜大夫……我信你……” 一旁的灵芝不禁咬了咬下唇。她看着那“同命相连”的两个人，只觉得胸口闷闷的。 第二天，夫妻俩再次来至将军府，将锦瑟所说的身世告与了雷钧霆。 “哦？原来……她的父亲是太医院的？”雷钧霆听完不由得一惊，思索了片刻道，“难不成……是十八年前的那场血案……” 灵芝瞪大眼睛，问道：“什么血案？” 一旁的薛婉若有所思道：“我也听爹爹讲过……好像是十八年前，太医院卷入了夺嫡之争……先帝盛怒，将太医院的太医全部斩首示众……真是一夜之间，血流成河……” 薛婉说完，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像是怕胎儿听到这恐怖血腥之事受到惊吓。 “还有这样的事？”灵芝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还真是伴君如伴虎……不过，这先帝脾气也太大了吧？竟然把所有的太医都杀了……” 未等灵芝说完，杜衡便用胳膊撞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乱说话。灵芝也意识到，自己好像唐突了。毕竟身在古代，妄议皇帝可是大不敬之罪。 雷钧霆接着道：“历朝历代，皇子夺嫡都会引发许许多多的惨案。当年的太医院，就是因为太子和宁王的争斗，才受了牵连……” “太子……”灵芝皱着眉问道，“可是当今圣上？” 雷钧霆摇头，道：“自然不是……因为当时的太子，就是在那次争斗中被毒害了……先帝一气之下，才血洗了太医院……” 接着，雷钧霆便将他从长辈那里听闻的陈年往事讲给了灵芝和杜衡。先帝共有十三个儿子，其中四皇子是嫡长子，顺理成章地被封为太子。但皇后薨逝后，太子一派势力日渐衰弱。而贤妃所生的七皇子宁王却颇受朝臣的拥戴。前朝后宫都传闻，这宁王将会取代太子之位。 而太子自然不甘心看到宁王势力越来越大，便也在朝臣中纠集党羽。这样一来，朝中形成了太子一党与宁王一党，势同水火。 而有一日，一向身强体壮的太子忽然暴病。太医院的太医皆束手无策。没出半日，太子便殁了。先帝因对已故的皇后情深义重，对太子也是百般疼爱。突遭丧子之痛，必定下旨彻查。结果却查出太子是被人下毒害死的。而当时接触太子的皆是太医院的太医。于是先帝一怒之下，便下旨将太医院所有 的太医斩首，其家人也是死的死，卖的卖，下场十分凄惨。虽无确凿的证据，但明眼人都能猜出，这件事与宁王脱不了干系。而当时太医院的太医令又与宁王来往较多，其中之事更是不言而喻了。虽说先帝没有继续追查，也没有半分责怪宁王的意思，却在此之后 渐渐冷落了宁王。最后，这一场夺嫡之争，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倒是最小的十三皇子，阴差阳错地继承了皇位，便成了当今圣上。 听完雷钧霆的讲述，灵芝想了想道：“要我看来，先帝心中应该知晓害死太子之人就是宁王。可他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不想再失去一个，便将这个锅推给了太医院。” “当时的太医令徐凌和他的弟弟徐清，皆与宁王交好。也许，真是他们串通一气害死太子，也未可知啊！”雷钧霆道。 “就算是这样，那太医院其他的太医也是无辜的啊！”灵芝愤愤道，“白白遭受了这样一场无妄之灾，更是连累的后代子孙都不得翻身。” 薛婉在一旁幽幽叹了口气，道：“自古伴君如伴虎啊……” 杜衡皱了皱眉，问道：“那……若是锦瑟姑娘真是当时太医院里某位太医的后人，现在是否能救她出来呢？”“当时太医院死了那么多人，其女眷也都被卖到娼寮妓院。怕是如今也查不出她到底是哪家的后人了。我且去试一试。毕竟时过境迁，如今已是新皇当朝，只要她与那徐家兄弟没有干系，我想救她出来也并非难事。” 第三十章中秋夜宴 日子一天天迫近中秋。虽说锦瑟这些时日没有再露面，但灵芝和杜衡的心却越来越紧张。他们知道，若此事办不成，在八月十五，那样一个如冰山雪莲般的女子便真的会香消玉殒。 八月十四的晚上，张翠萍在饭桌上提醒道：“明天就是中秋节了。咱们是不是也该置办些过节的东西？就算简简单单的，也该买几个月饼吧？” 灵芝这才反应过来。这些时日，他们一颗心都在锦瑟这件事上，倒把过节给抛在脑后了。不过想想，这可是他们来到京城的第一个中秋节，不管怎样也是应该庆祝一下的。更何况，还有小怜这个孩子呢！ “萍姐，明日我们一起上街，多买些吃的。咱们一家人好好过个节！”灵芝勉强扯出一丝笑容道。张翠萍看出灵芝是在强颜欢笑，想了想道：“我知道，你们都在为锦瑟姑娘的事挂心。不过……这事也强求不得。其实，我觉得你们能做的已经做了。即便……即便结果不尽如人意，那也不能勉强。咱们还 得继续过咱们自己的日子啊！” 杜衡也点头道：“萍姐说得对，日子还是要过的。至于锦瑟姑娘……唉……就看她的造化了……” 谢意之倒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扒了口饭道：“反正我们是仁至义尽了。为了她，连雷将军的承诺都用掉了一次。就算救不了，那也只能算她倒霉。” 灵芝本就心烦，只当没听见，继续低头吃饭。 第二天，杜衡挂出了歇业的牌子，和谢意之一起把医馆里里外外打扫了一番。而灵芝和张翠萍则带着小怜出门买东西去了。小怜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很是高兴。可灵芝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买好了过节的吃食，回到医馆时已经过了晌午。大家忙忙碌碌地准备晚上的团圆饭和赏月的茶点，都很有默契地不去提锦瑟的事。大家心里都知道，已经到这个时候了，恐怕已是无力回天。 晚上，一轮明月挂在当空。皎洁的月光将院子里的景物都镀上了一层银色。 几个人就在院子中央摆了桌子，一边饮酒一边赏月。杜衡一晚上除了给大家夹菜，几乎没怎么说话。而灵芝也只顾哄着小怜。大家都怀着心事，虽嘴上不说，但彼此心里都明白。 谢意之觉得没趣，便想调解一下气氛。他端起酒杯，望着天上的明月，道：“贤弟啊，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在过中秋的时候，我们兄弟总要对对联的。今日，不如为兄出一上联，你来对个下联，如何？” 杜衡淡淡一笑，道：“谢兄，你又来难为我。你忘了，每次你出的对联，我都对不上。你是读书人，自然会吟诗作对，而我……只认得几味药材，会写几个字而已。此等风雅之事，实在来不了……” “诶，不过就是玩玩嘛……”谢意之笑道，“就当是个小游戏，总比干坐着强吧？”灵芝看着谢意之，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她还是头一次觉得这个人做了件很合适宜的事。这个中秋晚宴，若没个调节气氛的，还真沉闷。虽说，锦瑟此时生死未卜，他们心里都难受，但就像张翠萍说的那样 ，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过节也总要有个过节的样子。 “好！”灵芝敲了下桌子，笑着对谢意之道，“听你这一说，我倒来兴致了。谢先生，你出上联吧！我来对！” “嗯，这上联么……便是‘天上月圆，人间月半，月月月圆逢月半。’”谢意之故意说了个简单易懂的。 而灵芝答应跟他对对联，不过是想活跃气氛，却忘了掂量自己的斤两了。她一个现代人，哪里会对什么对联啊？听谢意之说完，她便皱着眉头开始思考。可想破脑袋，也没想出下联来。 “喂，小郎中！”灵芝推了一下杜衡，“我对不上了，你倒是帮帮我啊！” 杜衡挠了挠头，一脸尴尬地问谢意之：“谢兄……你那上联是什么来着？我没记住……呃……你再说一遍……” 谢意之又只得重复了一遍：“天上月圆，人间月半，月月月圆逢月半。” 杜衡抿了抿嘴，嘟囔道：“什么月圆月半的？哎呀……这个太难了……谢兄，还是换个吧……” 杜衡话音未落，忽从前方传来一个清丽婉转的声音：“‘今宵年尾，明日年头，年年年尾接年头。’，呵呵……不知我对得可算工整？” 众人皆抬眼望去。只见一穿着水粉色衣裙的年轻女子正扶着一个拄着拐的男孩儿从前面走过来。 皎洁的月光将女子姣好的面容映着益发清丽出尘。女子唇边带着笑意，目光盈盈。眉心一颗朱砂痣似一朵绽放的红梅。 “锦瑟……” 众人惊呼一声，都站起身来。 灵芝最先反应过来，急忙上前几步，一把抓住了锦瑟的手，惊喜道：“锦瑟姑娘……看见你好好的……我们可算是放心了……” 锦瑟忙盈盈一拜，道：“多谢杜大夫和灵芝大夫。小女终于……终于有了自由身了……” 说罢，她眼底一热，一行清泪夺框而出。 杜衡走上前，伸手扶起锦瑟，道：“雷将军果然将你救出来了。这下可好了……这下可好了……” 锦瑟望着杜衡，泪眼婆娑，哽咽道：“杜大夫……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救我的……多谢杜大夫……” 说完，锦瑟俯身又是一拜。 杜衡赶紧又将她扶起，道：“锦瑟姑娘，无须多礼。能救你出来，我们也是打心眼儿里高兴。” 张翠萍见状，忙笑着道：“既然出来了，那便是喜事。今日又正逢中秋，真是双喜临门。锦瑟姑娘，来，咱们一同饮酒赏月吧！” 锦瑟环顾了一下众人，最后又将目光锁定在杜衡身上，眼神中透着一股难以名状的热切。 “中秋佳节本应阖家团圆……而锦瑟孤苦一人，并无家人……能和杜大夫……”锦瑟顿了顿，又接着道，“还有大家……一起过节……我真的太高兴了……”说完，锦瑟竟掩面而泣。 第三十一章隐情 “既是高兴，又干嘛要哭呢？”灵芝边说边掏出帕子给锦瑟擦了擦眼泪。 锦瑟破涕为笑道：“我……我这是喜极而泣啊……终于……终于自由了……又能和你们一起过节……心中百感交集……” 张翠萍此时又拿来了两套碗碟，摆在桌上道：“锦瑟姑娘，还有那个孩子……你们都过来坐下吧！” 大家这时才注意到锦瑟身边那个拄着拐的男孩儿。他大概七八岁的样子，皮肤黝黑，长得瘦瘦小小的，一双眼睛虽不大却神气活现，十分有精气神。 杜衡看着他，问道：“锦瑟姑娘，这个孩子就是你捡的那个小耗子吧？” “对。”锦瑟摸了摸小耗子的头道，“他是个可怜的孩子。就是为了帮我逃跑，被添香楼的人打成了这样。我被放出来时，特意将他也赎了出来。以后，他便跟着我了。” 小耗子十分有眼色，忙冲着杜衡鞠躬。可他拄着拐，一个重心不稳，差点摔了。幸亏杜衡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 “好了好了，不必多礼了……”杜衡扶着小耗子道，“你这孩子伤得不轻。不如你先在这里住下，明日我好好给你检查检查。小小年纪，可别落下残疾才好。” 锦瑟眼中精光一闪，忙问道：“杜大夫的意思……是想让我们在这里住下？” “是啊！”杜衡点头道，“我们这里还有空房间，让萍姐打扫一下就可以住人了。这孩子的伤势不是一天两天能痊愈的。你们且安心住下来，让我好好帮他调养。” “还不赶紧谢过杜大夫？”锦瑟有些激动道。 小耗子忙不迭又向杜衡道谢。 大家终于落了座，气氛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尤其是小怜，见到了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很是兴奋。不一会儿，两个孩子就玩到一起去了。杜衡还不忘提醒小怜，千万别碰了小耗子的伤处。 锦瑟分别给灵芝和杜衡敬了酒，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随后又顺便敬了张翠萍和谢意之一杯。 谢意之看她还是有些尴尬，毕竟他在添香楼的糗事，锦瑟都知道。 锦瑟也看出了他的不自在，敬完一杯酒后，轻笑道：“谢先生好才华。刚刚出的那个上联，还真是精妙。” 锦瑟如此一说，不过是想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而谢意之却眼睛一亮——他没想到，锦瑟还会欣赏自己的才华。 “呃……锦瑟姑娘过奖了……其实姑娘才是才思敏捷，那下联对得不但工整，还别出心裁。”谢意之的脸微微泛红。 杜衡却在一旁笑道：“这下可好了。总算是来了个能和谢兄吟诗作对的人了。” “不不不……锦瑟才疏学浅，不过略识得几个字，哪里能和满腹经纶的谢先生相提并论？”锦瑟谦虚道。这句话就像夏日里的一阵凉爽的风一般，吹得谢意之浑身的毛孔都无比舒坦。这些时日，他觉得愧对灵芝和杜衡，做事总是小心翼翼的，也总觉得自己在医馆里抬不起头来。而锦瑟的话，却让他重新找回 了自尊。 他看着月光下锦瑟姣好的面庞，心中不禁荡起一圈圈涟漪。 一众人一直饮酒赏月到了二更天，方才散去。张翠萍将西厢房的另一间屋子收拾出来，将锦瑟安置在那里。而小耗子则同谢意之一起住在了东厢房。 第二天，杜衡一大早便给小耗子做了全身检查。他发现小耗子的伤势虽重，但都是皮外伤。再加上他年轻身体恢复地快，若经过精心调养，应该不出两个月便能痊愈了。 杜衡给小耗子开了方子，嘱咐张翠萍每天按时给他煎药。锦瑟觉得过意不去，便主动提出去前堂帮忙。医馆如今每天都有很多病人来看诊，多个人帮忙倒也是好事。 且说，过完了中秋节，将军府的仆人来到医馆传话，说是雷将军请杜大夫和灵芝大夫到府上一叙。 灵芝和杜衡也正想向雷钧霆致谢，便又带了些补品，来到将军府。 这一次，雷钧霆是在书房接待的他们。雷钧霆让下人都退下。书房里只有他们三人。 寒暄了几句后，雷钧霆转入了正题。 “那个锦瑟……如今还在你们医馆？”雷钧霆淡淡问道。 杜衡点头道：“她从添香楼带出来的一个小门童受了伤。为了给那孩子治伤，我们就暂且将她留下来了。” 雷钧霆端起茶杯，用那白瓷的盖子在杯口轻轻荡了两下，若有所思道：“我提醒你们一句……还是让她早些走吧……” 灵芝听出这话中颇有深意，忙问道：“雷将军……难道赎身的事还有什么差池？” 雷钧霆摇摇头，道：“赎身倒是没什么问题。我虽费了些周章，但做得倒还算干净。毕竟，发生那件事时，她还未出生。更何况已经过去十八年了，现在已是新皇在位，所以并不算难办……” “那又为何急着让她走呢？”杜衡不禁问道。雷钧霆轻叹了一声，道：“我之前说了，只要那锦瑟不是当年太医院徐家兄弟的后人便好办……可我在查当年之事时发现，徐清的妻子当时正怀有身孕。而他的妻子最后记录的也是被卖到了青楼。我怀疑… …” “雷将军的意思是……锦瑟就是那徐清的女儿？”灵芝问道。“不确定，但极有可能……”雷钧霆谨慎道，“所以，今日我请二位过来，就是想提醒你们一下。你们已经救她出火海了，也算是仁至义尽。以后，便桥归桥路过路吧……毕竟，那徐凌、徐清犯的可是谋害太 子的大罪，若是被人查出来，你们可是窝藏罪人之后啊……” 灵芝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她以为锦瑟的父亲不过是太医院的普通太医，是遭受了牵连才搞得家破人亡。而如今听雷钧霆的意思，她极有可能是徐清之后。那可真是个极大的隐患了。“多谢雷将军提醒。”灵芝对雷钧霆道，“这件事……我们回去之后从长计议吧！” 第三十二章留下来 从将军府回来后，灵芝便呆在杜衡的房里。两个人就锦瑟的去留问题开始商议起来。 “娘子……”杜衡皱着眉，欲言又止。 灵芝看出他的心思，苦笑了一下，道：“小郎中，你是觉得小耗子的伤还没好，不想赶他们走，是吧？” 杜衡点头，道：“还是娘子懂我。小耗子的伤势刚刚有点起色，若是不趁热打铁，怕真是会落下残疾的。况且，雷将军只是说锦瑟姑娘有可能是徐清的女儿，又没确定她一定就是……”灵芝想了想，道：“其实，我倒是觉得这事无需那么紧张。本来就是十八年前的陈年旧事了。既然雷将军都能将锦瑟救出来，那边意味着不会有太多人注意这件事了。况且，锦瑟她自己都不知道父亲是谁。 多留他们几日，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杜衡闻言，眼睛亮了，握住灵芝的手道：“娘子，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那就这样决定了。我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帮小耗子治伤！”就这样，灵芝和杜衡与锦瑟接触时，还似平常一样。而锦瑟因十分感念他们的恩情，在医馆里忙前忙后，十分能干。灵芝和杜衡倒真有几分舍不得她了。连张翠萍也对她颇有好感。而小怜和小耗子更是形 影不离。 且说，这一日中午，杜衡还未吃完午饭，前面已经有人来看诊了。 锦瑟放下筷子道：“我吃好了，先去前面招呼一下吧！” “也好。”杜衡点头道，“且让他等等，我马上就来。” “好。”锦瑟应了一声，便出去了。而当杜衡吃完了饭，走到前堂的时候却愣住了。只见锦瑟正在给一个婆婆把脉。过了一会儿，她微微蹙眉道：“婆婆，从脉象上来看，你是有些脾胃虚寒……嗯……腹泻也是虚寒所致……平日里，应少吃些生 冷的……” “咳……”杜衡走到她身后，轻咳了一声。 锦瑟忙站起身，脸色微微泛红。她对那婆婆轻声道：“杜大夫来了，还是让他给您看吧！” 婆婆扬起头，满是皱纹的脸上绽放着笑容，道：“杜大夫啊，这个女大夫是你新收的徒弟吧？” “啊？这个……”杜衡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而锦瑟的脸早已一片绯红。她结结巴巴道：“呃……婆婆……不是的……我……我不是大夫……也不是……”“哎呦，你可别谦虚了……我上次打嗝打个不停，就是你帮我治好的啊！”婆婆又转过脸笑着对杜衡道，“杜大夫啊，那日你们这里排了好长的队伍，我一看啊，怕是等到关门也排不上我喽！可是这打嗝已经 折磨我好几天了，我成宿成宿睡不着觉，别提多难受了。多亏这姑娘，给了我一个方子，我回去一试啊，还真好了！” 锦瑟有些慌乱，忙对杜衡解释道：“杜大夫，那日确实有很多人……我……我知道不该……” “好了好了……”杜衡摆了摆手，道，“还是让我先给婆婆把脉吧！” 锦瑟低下头不再做声，可心里却紧张得要死。 而杜衡刚搭上婆婆的脉便不由得吃了一惊——她的病症还正如锦瑟所诊断的那样是脾胃虚寒。 杜衡不禁抬头上下打量了锦瑟一番。 待婆婆走后，杜衡问锦瑟道：“锦瑟姑娘……原来……你……懂得医术？”锦瑟慌忙摆手，道：“不是的……不是的……杜大夫，我没学过医术。只是……听闻自己的父辈是从医的，便对医术有了崇敬之情……在添香楼的时候，没事就翻翻医术……再加上这些时日，我在你身边，看 你看诊、开方……也就跟着学了些……给那婆婆看诊，确实是我造次了……杜大夫，你可别生气啊……” “哦，原是这样……”杜衡弯起唇角，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又想了想道，“我自然不会生气。我看你在医术上有些天赋，你可愿意学一学？” 锦瑟的眼中顿时放出热情的光芒。她激动道：“我……我真的可以吗？”杜衡笑道：“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就把我从师父那学来的医术教给你。嗯，我们年纪也差不多……也不必拜师收徒，搞那些繁琐的事了。你就跟我学，然后……我这里也确实缺一个帮手。你学成了就在这 里帮我的忙。你看行吗？” “杜大夫……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留在这里？就算小耗子的伤治好了……我……我们也不必走了？”锦瑟激动得声音发颤。 杜衡笑着点点头，温言道：“当然，我们这里刚好缺人手。能遇到个懂医术，又有心想学的也不容易。只要你愿意，就留下来吧！” “我愿意！我愿意！”锦瑟含泪道，“杜大夫救我出苦海，又肯收留我……我……我为甘愿为你做牛做马……” 说罢，锦瑟竟要跪下来。杜衡连忙站起身将她扶住。 而这时，灵芝一挑帘子从后门进来了。她见此情景不由得愣住了。 “你们……这是干嘛呢？”灵芝瞪大眼睛问道。 锦瑟慌忙站起身，涨红着脸不知道如何作答。 杜衡也有些不好意思，笑笑道：“娘子，刚刚我跟锦瑟姑娘说，要教她医术。她要感谢我……非要给我施礼……” 灵芝走上前，惊讶道：“学医术？小郎中，你这是要收女徒弟了吗？” “不不不……”杜衡摇头道，“我觉得不必搞得那么正式……锦瑟姑娘刚好对医术很感兴趣。她又是太医之后，还有天赋。我就当帮她引了个路。教会了她，我也能有个帮手。以后，她可以当我的助手啊！”灵芝闻言不觉心下一动——杜衡这是要将锦瑟留下来了。可是，这么大的事，他怎么自己就做主了呢？难道不应该跟她商量一下吗？何况，她的身世还是那么大的隐患。杜衡的决定，是不是太过草率了呢 ？灵芝又看了一眼目光盈盈的锦瑟，胸口又开始发闷了…… 第三十三章壁咚 夜凉如水，半空中新月如钩，洒下点点清冷月光。灵芝独自坐在水池旁，将鱼食一颗一颗丢进水里。娇小的身影，倒显出了几分落寞。 忽然，她觉得肩头一沉，不由得回头望去。只见杜衡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将一件外衣披在了她的身上。 “娘子，入秋了，晚上风很凉，还是进屋吧！”杜衡俯身在灵芝耳边道。 灵芝向一旁躲了躲，又将一颗鱼食丢进水里，却没回杜衡的话。 “嗨……”杜衡轻叹了一声，“娘子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来喂鱼。今日……怕是我做错了事，惹娘子不高兴了吧？” 灵芝扭过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是一家之主，凡事任凭你做主便好了。我哪有资格不高兴？”杜衡闻言慌忙挨在灵芝身边坐下，拉过她的手，柔声道：“娘子，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将锦瑟姑娘留下来……我……我也知道她的身份……可当时……唉……我也不知是怎么了，看着她对医术的热衷……我便 把这茬给忘了……” “我看……你是看人家长得漂亮吧？”灵芝斜睨着他冷冷道。“啊？”杜衡瞪大了眼睛，半晌没反应过来。接着，他使劲摇摇头，道：“不是啊，娘子，何出此言啊？那锦瑟姑娘……我……我真的就是因为她在医术上的天赋，还有她迫切想学的那种热情……哎呀，娘子… …你真的误会我了……在我眼里，就娘子好看……什么仙女下凡，也……也比不上我娘子……”灵芝不禁被他紧张的模样给逗笑了，心中那股酸溜溜的感觉也逐渐消退。她仔细想了想，觉得杜衡说的是实话。他对行医之人本就有着天生的好感，见锦瑟一心想学医，便被感动了，这也在情理之中。而 她自己之所以会心里不好受，怕还是因太过在乎杜衡吧？ 而杜衡见灵芝笑了，一颗心才放回了肚子里，忙又解释道：“娘子，你相信我，我真的对旁的女子半分心思都没有。我这一颗心，都在娘子身上……” 灵芝嗔了他一眼，道：“我才不管你的心在哪……我只问你，你将锦瑟留下来，可曾与我商议过？她的身世，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一意孤行，就这么决定了。你眼里，可还有我？” 杜衡低下头道：“娘子……我知道错了……这事，确实是我太过草率……嗯……你要是不高兴，那……那等小耗子的伤势痊愈了，咱们……咱们再寻个由头，让他们走便是了……”“小郎中，你这话说的，好像是我容不下她似的。”灵芝嘟起嘴道，“我不在乎这里多两个人。再说，锦瑟也挺能干的。若真跟你学了医术，也能是个好帮手。毕竟，咱们这里还真需要一个这样的人……我只 是担心她的身世。万一她真是徐清的女儿，万一真有人查出来了……咱们可真是脱不了干系啊！”杜衡沉默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道：“娘子……其实我也想过让他们走。可又一想，锦瑟一个姑娘家，又带着个半大的孩子。他们能去哪呢？她的家人都不在世上了。孤苦伶仃的一个女子，要她怎么活下 去啊……” 杜衡说完，灵芝也沉默了。她觉得杜衡说得没错。锦瑟从出生便在青楼，对外面世界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就这样让她带着小耗子走，那真的是前路茫茫，生死难料。 “小郎中……你想让他们留下来，对不对？”灵芝抬眸望着杜衡的眼睛。 杜衡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慌忙解释道：“我想让他们留下来，纯粹是因为觉得他们可怜，想帮他们一把。娘子，你可千万别误会啊！” 灵芝轻轻推了他一下，有些羞涩道：“好啦，我都知道啦！刚刚……我是吃了飞醋了……我相信你，行了吧？” 杜衡笑笑，道：“原来……娘子也会吃醋，呵呵……看来，我在娘子心里的分量也很重嘛！” 灵芝被他说得脸上发烫，又推了他一把，嗔道：“没正经的小郎中，好啦！别在吹冷风了，回屋吧！” 杜衡低头看见灵芝红扑扑的小脸在月光的映照下格外动人，一双灵动的眼睛带着几分羞涩，直看得他心中热浪翻滚，竟一把将她抱在了怀中。 灵芝顿觉熟悉的药香将自己湮没。 “喂！小郎中……你干嘛？”灵芝半推半就，说话也有些含糊。 “你……不是说冷吗？”杜衡说着又抱紧了一些。 “冷就回去嘛……”灵芝觉得自己的心跳已经开始加快了，“这里……被人看见多不好……” “好，趁着小怜还在谢兄那读书……咱们先回屋……”杜衡说完拉起灵芝便往正房大步走去。 灵芝被他拖着往前走，脑袋里却装着问号——什么叫“趁小怜还在谢兄那读书”？这小郎中是想干什么啊？ 还没等她想明白，杜衡已经拉着她进了自己的房间。一片漆黑中，灵芝只感觉自己的身子被杜衡压在了墙上。 “喂，你干嘛……” 灵芝的话还未出口，便被两瓣温热柔软的唇堵了回去。顿时一阵酥麻蔓延全身。 不是吧？古代人也会壁咚？——这是灵芝最后残存的意识。 接着，她便被吞没在杜衡如火的热情和温柔的缠绵中了。不知过了多久，杜衡才喘息着离开灵芝的唇。 灵芝轻轻甩了甩头，一边喘着气一边将他推开，道：“小郎中……你……你学坏了……” 黑暗中，灵芝看不清杜衡的脸，只感觉他又凑过来，温热的气息在耳边抚过。 杜衡附在灵芝耳边，柔声道：“我亲自己的娘子，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灵芝觉得自己的思维明显跟不上了，但感觉却好像变得更加灵敏。她只觉甜蜜与喜悦一阵阵漫过心头。没错，杜衡的“造次”，她是喜欢的。 “嗯……小郎中……刚刚，那是我们的初吻……”灵芝低下头羞涩道。谁知头顶竟传来杜衡非常坚定的否认：“不！不是了！” 第三十四章决定 “什么？”灵芝瞬间清醒了，用力推开杜衡，厉声道，“好你个小郎中，你说，之前你还亲过谁？” “啊？这个……这个……”杜衡挠了挠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 而灵芝却气得鼓鼓的，继续嚷道：“小郎中，我可真是小瞧你了。你是不是给姑娘们看病时，就趁机沾花惹草？你之前亲过谁？是金柳儿？还是谁？快点给我从实招来！” “什么金柳儿啊？没有的事！”杜衡慌忙解释道，“娘子，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你刚刚不是说，我们俩的初吻吗？我的意思是……我跟你，我们之前就……就已经……所以今日不是初吻了……” “胡说八道！我们什么时候……就已经……你做梦呢吧！”灵芝一头雾水。 杜衡却在黑暗中嘿嘿一笑，道：“娘子……其实，真有那么一次……只不过……只不过你喝醉了不知道……” “什么时候的事？”灵芝瞪大眼睛追问道。“就……就去年过年的时候。”杜衡说着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了，语调逐渐变低，“娘子不是喝醉了吗？然后……我扶娘子上床睡觉……哎呀……那天我也喝了不少酒……然后就……就……这么说吧，要不是后来 李大姐带着小怜来敲门……嗯……估计现在娃都有了……” “啊……”灵芝下意识捂住了嘴，一下子记起了那天的事，“怪不得……怪不得我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嘴都肿了……原来……原来是你干的！” 灵芝涨红着一张脸，抡起拳头就往杜衡身上砸，口中还不住说道：“好你个小郎中……看你平时规规矩矩的……原来……原来就知道乘人之危……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杜衡一边躲闪一边向后退，一个没留神，竟绊在了椅子上。只见他重心不稳，身子迅速向后倒了下去。幸好后面是床，他便一下倒在了床上。 而灵芝正向前扑，一下子没刹住车，正不偏不倚压在了杜衡的身上。 杜衡这下可乐了，紧紧抱住灵芝，调笑道：“娘子……你这是干什么？还真想跟我生娃呀？” 灵芝真是又羞又气，挣扎着坐了起来，啐道：“呸！不要脸的小郎中！” 杜衡用双臂支撑着坐了起来，嬉皮笑脸道：“我只要我娘子，要脸做什么？” “哎，你个小郎中……” 灵芝刚欲挥拳去打杜衡，却听门外“吱呀”一声，接着是一阵轻巧的脚步声。 “小怜回来了……这次且先饶了你……”灵芝说罢，起身便要往外走。 杜衡却伸手扯住了灵芝胳膊，压低声音道：“娘子……你放心……” 灵芝闻言不禁一怔。什么放不放心的？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忽而，她又懂了——杜衡刚刚反常的举动，是在给她吃定心丸啊！此时此刻，她真的半点担心都没有了。 灵芝从杜衡的房里出来时，刚好碰到小怜。 小怜瞪着大眼睛，往杜衡的屋里望了望，疑惑道：“姐姐……你们怎么都不点灯啊？” “呃……”灵芝顿觉脸上发烫，慌忙解释道，“哥哥今日累了……刚刚睡下了……咦？你手里拿的什么？” 灵芝赶紧转移话题。 由于光线太暗，她只能看见小怜手上似拿着一个物件，但却看不分明。 小怜笑着道：“这是小耗子给我做的。姐姐，咱们进屋点了灯，我给你看。” 说着，二人便进了屋。灵芝将油灯点亮，才看清楚原来小怜手里捧着的是个木头雕成的小兔子。 “呀，好精细的活计啊！”灵芝将那栩栩如生的小兔子拿在手中，翻来覆去把玩着。 小怜的脸上浮现着甜甜的笑意，道：“昨天小耗子问我属什么的？我告诉他，我属兔。没想到，他今天就送了我这个……” “小怜，你……喜欢小耗子吗？”灵芝望着笑意盈盈的小怜问道。 小怜不假思索地点点头，道：“喜欢啊！小耗子对我特别好，就像……就像一个小哥哥……” 灵芝明白她的感受。小怜没有兄弟姐妹，难得遇到一个同龄的孩子。而小耗子又对她十分爱护，她便自然而然将小耗子当哥哥了。 “小怜……如果……我是说如果……”灵芝小心翼翼问道，“小耗子伤势好了之后，锦瑟姐姐带他走，你会不会舍不得？” 小怜一下子懵了，脸上的笑意也顿时消失殆尽。 “姐姐……不要让小耗子走啊！”小怜拉住灵芝的手，使劲摇晃着，“锦瑟姐姐为什么要带他走？我们把他留下来好不好？我不要小耗子走！” 说着，眼泪已经在小怜的眼中打转了。 灵芝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抚了抚小怜的脸蛋儿，轻声道：“好，姐姐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二天一大早，灵芝便去找锦瑟，可她并不在自己的屋里。找了一圈，才发现她竟然在厨房给大家做早餐呢。 灵芝扶着厨房的门槛，笑盈盈望着锦瑟，道：“你倒是勤快，连萍姐的活儿都抢着做。” 锦瑟用围裙抹了抹手，走过来笑着道：“萍姐挺辛苦的。我刚好起得早，便帮她做一些。” “锦瑟姑娘，昨儿个我相公说要留你在这里学医术。”灵芝一瞬不瞬盯着锦瑟，慢条斯里道，“可是……这件事他并没有与我商议过。你要知道，虽说杜衡是一家之主，但这家务事还是由我来做主的。” 锦瑟的脸马上绷紧了。她眨了眨眼睛，道：“灵芝大夫，我是真心想跟杜大夫学医的。而且，除了学医……我……我还能做很多事……洗衣做饭……这些我都会的……” 灵芝摆了摆手，道：“锦瑟姑娘，你不必紧张。我也没说要赶你走啊！” 锦瑟闻言，脸上的表情渐渐缓和了。 “我今日便是要告诉你，昨晚我和杜衡商议过了，决定让你和小耗子留下来……” “多谢灵芝大夫……”锦瑟慌忙俯身一拜。灵芝将她扶起来，又接着道：“你不必谢我，也不必感激杜衡。我们留你，是因为医馆真的缺你这样一个懂医术的人。你且先跟我相公学医，待到学成之后，便与他一起坐堂看诊。工钱，我照样给你。但你要明白，该给你的我一分不少，一定会给你。而那不该给你的……你也不要惦记……懂了吗？” 第三十五章锦瑟无端惹相思 锦瑟看着灵芝转身离去，轻叹着摇了摇头，接着又继续在灶台上忙碌起来。 而灵芝边走边想的却是，锦瑟到底有没有听懂她的意思呢？将锦瑟留下来，有两件事是灵芝所担心的。第一，她的真实身份。若她真是当年毒害太子的徐氏兄弟之后，那无疑于是留个定时炸弹在身边。但这并不是灵芝最为担心的。一则，锦瑟到底是不是徐清的女儿，这个无从考证。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二 则，时过境迁，没人会无缘无故翻出十八年前的案子来。而这第二点，却是灵芝的心病。那便是锦瑟对杜衡的态度。尽管她知道杜衡的心思，也确定杜衡对自己不会有二心。但是有个漂亮女子总目光炽热地围在自己相公身边，任谁心里也不舒服。希望她此番话 能点醒锦瑟，别再对杜衡有什么非分之想了。 那日之后，锦瑟便一边跟着杜衡学医，一边在前堂帮忙。杜衡发现，许因她是太医之后，她在医术上真的十分有天赋，基本上是一点就透。 而难得的是，锦瑟对杜老大夫的药膳十分感兴趣，还提出了一些改良的方子，让杜衡十分惊喜。 而杜衡知道灵芝的心结，虽心中十分欣赏锦瑟，但表面上还是刻意保持着距离。锦瑟这边许是听了灵芝的提醒，也十分规矩。只是来连理堂看诊的病人开始有些搞不清状况了。一开始，一些男子见医馆多了个天仙一般的女大夫，都趋之若鹜。可锦瑟却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看诊时倒是和风细雨，可旁的闲话却一句不说 。 后来，大家见她对杜衡总是和颜悦色、恭恭敬敬。况且俊男美女坐在一起也是十分登对，竟有人猜测她是杜衡准备收房的妾室。 杜衡对此事十分困扰，一来怕灵芝生气，二来也怕坏了锦瑟的名声。毕竟人家是个黄花闺女，将来可是要嫁人的。 可杜衡不知，有一个人竟比他还要困扰。 这一日，谢意之将上一月的账本交给灵芝。灵芝随手翻了翻，谁知竟从那账本中掉出一张纸来。 谢意之一怔，登时脸涨得通红，忙伸手要去捡。可他哪里有灵芝动作快？ 灵芝将那张纸拾起来一看，不禁笑了起来，口中念到：“锦瑟无端五十弦……哈哈哈……好个‘锦瑟无端五十弦’。不过，我觉得这李义山的诗要改一改了。嗯……不如改成‘锦瑟无端惹相思’，如何啊？” “哎呀，弟妹……你……你又何苦取笑我……”谢意之红着脸，手足无措。 灵芝笑着道：“你与锦瑟姑娘，男未婚女未嫁的，你喜欢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有什么好遮掩的？再说，她长得跟天仙一般，哪个男子能不为所动呢？”灵芝说完这话，心头不禁泛起一阵苦涩——这些时日的闲言碎语，她虽充耳不闻，但心里头还是不好过的。而最主要的是，无论杜衡还是锦瑟，都是恪守本分，并无逾越的举动。尤其是杜衡，简直是时时 处处都加着小心，就怕她生气。 这些，灵芝不是不懂。杜衡和锦瑟都没做错什么。这便让她更是连发火的理由都没有。硬生生地闷在心里，幸好她是心理医生，还懂得自我调节，否则怕是也要憋出病来了。 谢意之看出灵芝脸上的失落，不禁叹了口气，道：“弟妹，我也知道这些时日那些闲言碎语的，你听了心里不好受。可我那傻弟弟我知道，他心里除了你，真的没别人。” “我知道……”灵芝施施然点点头，“所以……我什么都没说啊……不论是杜衡，还是锦瑟……他们都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其他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管不了那么多了……” 谢意之想了想，压低声音道：“弟妹……我知道，你有能看穿人心的本事……呃……你看……锦瑟姑娘对我……啊……呵呵……我的意思是，若是我们能……那流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灵芝看着谢意之，笑了一下，道：“你是想问锦瑟姑娘，对你是不是有意？” “嗯……”谢意之低下了头，竟摆出一副羞涩的姿态。 灵芝苦笑了一下，道：“说实话，我真没看出来人家对你有意思。” 是啊，锦瑟满心满眼皆是杜衡。虽说刻意保持着距离，但女人的只觉是很灵的，灵芝还是能感觉到她对杜衡不同寻常的在意。 谢意之抬眸，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幽幽道：“不会……不会一丝一毫都没有吧？我记得，中秋夜宴时，她还夸我文采好呢……” 那日的情形，灵芝自然记得。只是她何等心明眼亮，当时就看出锦瑟是在缓解尴尬，而不是真心称赞他。只是没想到，竟会情根错种。 “谢先生，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若喜欢锦瑟姑娘，那就自己去追啊！”灵芝不忍戳穿，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用你的真心去感动她吧！” 谁知谢意之竟皱起眉头，接着又叹了口气，道：“我也想过……只是……只是……她之前的身份，唉……我还是有点接受不了……他日带她回去拜见父母双亲，也不好开口……”灵芝闻言不禁翻了个白眼——直男癌到底是直男癌。这人脑袋里都想的是什么啊？人家锦瑟还不一定答应他呢！他倒好，还嫌弃上人家的出身了。没错，锦瑟是在青楼长大的。但她一直洁身自好，直到赎 身也是冰清玉洁，跟正常人家的女孩儿又有什么两样？只有满脑子迂腐思想的人，才会在这件事上计较。 “谢先生，旁的忙我帮不上，不过你这逻辑关系混乱，我倒是可以帮你捋一捋。”灵芝一本正经道。 “什……什么？”谢意之显然没听懂。灵芝笑了一下，道：“是这样的，谢先生，你所烦恼的那些事，包括锦瑟姑娘的出身啊，如何让谢老爹和谢大娘接受她啊，这些都是以她答应跟你在一起为前提的。而现在，人家对你半分那个意思都没有， 你自己在这瞎愁什么呢？不是庸人自扰吗？”“啊……”谢意之眨了眨眼睛，忽觉心里空落落的。 第三十六章圆房 傍晚，灵芝闲着无事便到厨房去帮张翠萍做晚饭。谁知，她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锦瑟清亮婉转的声音。 她似对张翠萍道：“作料不要放太多，杜大夫这几日有些上火，还是清淡些好……哦，这个姜丝待我盛出一碗再放吧！杜大夫不喜欢吃姜，还是另准备一碗不放姜的好……” “锦瑟姑娘，你可真细心啊。”张翠萍似乎调笑道，“我来得比你早，我都不知道杜大夫不喜欢吃姜……” 灵芝的牙齿紧紧咬着下唇，用一只手捂着胸口。这一刻，她只觉得胸口似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 没错，锦瑟是在人前没有对杜衡有过什么逾越的举动。可她细心观察着杜衡，将杜衡的喜好都铭记于心，暗地里默默为他做着这些细小末微的事。这份心思，足以说明问题了吧？而且更可怕的是，锦瑟做这些事并不想让杜衡知道。她只是默默地，不求回报地付出。这更说明，她并不是为了留下来给自己找个栖身之所才刻意讨好杜衡，而是发自内心的真爱啊！倘若哪一日，杜衡知 晓了她的付出，难道不会被感动吗？ 想到这，灵芝手脚冰凉，半晌才转过身迈了一步。 而这时，张翠萍端着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见灵芝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马上明白了。 “灵芝，来，萍姐有话跟你说。”张翠萍一手端着菜一手拉着灵芝来到假山后面。 灵芝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问道：“萍姐，有什么事吗？” “灵芝啊，你刚刚在外面可都听到了？”张翠萍瞟了一眼厨房的方向，“萍姐要提醒你。那锦瑟姑娘……怕是对杜大夫……唉，你可要多个心眼儿啊！” 灵芝苦笑了一下，道：“萍姐，连你都看出来了……我这几日也正为这事烦着呢！可是，我又能怎么样呢？她安安分分的，还在前面帮了不少的忙。我若是故意寻她的不是，那成什么人了？” 张翠萍一把抓过灵芝的手，压低声音道：“灵芝啊，我跟你讲。这男人的心啊，说变就变。何况，那锦瑟姑娘又生得那副模样……男人见了，怕是连骨头都酥了。你真的不能掉以轻心啊！” “不……不……杜衡不一样……”灵芝摇着头，双眼发直，“杜衡对我是一心一意的。我……我信他……” 灵芝自己都听出这话说得多没底气。 张翠萍松开手，又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们小夫妻感情深。可这人心难测啊！灵芝，你们还没圆房呢吧？” 灵芝一怔，接着红了脸，尴尬地笑笑道：“萍姐……你怎么忽然提起这事了？” “你可别怪萍姐多管闲事。我也知道，你们夫妻俩的事，我个外人不该说三道四。可是，我是真替你着急啊！你们没有夫妻之实，只是个挂名夫妻。这……这便更不稳固了……你懂不懂？”张翠萍急切道。 灵芝点点头：“嗯，我懂……” “所以啊……听萍姐一句话，赶紧跟杜大夫圆房，再给他添个一男半女的。你这地位便稳固了。就算旁边再有人惦记，咱也不怕了。”张翠萍语重心长道。 灵芝硬生生扯出一丝笑意，道：“多谢萍姐……” 晚饭的时候，杜衡吃了一碗后，又让小怜去盛饭。 “小郎中，你最近饭量渐长啊！”灵芝奇怪道，“是不是白天太累了？” 杜衡笑着摇头道：“累倒不累。只是我觉得萍姐的厨艺越来越好了，这菜做得合我胃口，就忍不住多吃了些。” 灵芝不禁瞥了锦瑟一眼，只见她微微颔首，唇角似弯起一抹笑意。而这笑容，却一根针一样扎得灵芝的心无声滴血。 一旁的张翠萍在桌子下面轻轻拍了一下灵芝的腿，随后笑着对杜衡道：“听杜大夫这样说，我可真高兴。你爱吃啊，那就多吃点。” 灵芝明白，张翠萍这是故意说给锦瑟听的。她摆明了立场，是不会帮锦瑟说好话的。 不过锦瑟脸上倒没什么异样的表情，很自然的继续吃饭。 灵芝见她如此反应，不由得又是一阵扎心——她还真是默默付出，一点都不在乎回报。然而这样，不是更危险吗？ 晚上，杜衡见灵芝对他始终淡淡的，不觉有些悬心，待小怜睡下后，便拉着灵芝到了自己的房中。 “娘子，我见你最近总不大高兴，是不是我又做错什么事，惹娘子生气？”杜衡将灵芝按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灵芝心中苦笑——她郁闷的就是，他什么都没做错。即便是想生气都师出无名。 “小郎中，你没做错什么。”灵芝淡淡道，“我也没不高兴……”杜衡挨在灵芝身边，伸手搂住她的肩头，道：“娘子，我知这几日风言风语的，说什么我要将锦瑟姑娘收房。唉……这些人，真是捕风捉影……根本就是没有的事。娘子，我记得对你的誓言。我杜衡此生绝 不休妻，绝不纳妾！我说到做到！” 灵芝转过脸定定看着他，忽然问了句：“小郎中，你告诉我真心话……你……喜欢锦瑟吗？” 杜衡拼命摇头：“怎么可能？娘子，我心里真的除了你，装不下任何人了。锦瑟姑娘是很好，人长得漂亮，又聪明能干。可……可我对她真的半点男女之情都没有。我……我只当她是妹妹一样……” “我信你……”灵芝的唇角弯起一抹温暖的笑意。 她看得出来，杜衡说的都是真心话。既然杜衡的心意不变，那她又何必在意其他人呢？至于锦瑟，她想对杜衡用心，那便随她去吧！ “小郎中，萍姐今日提点我来着……”灵芝淡淡道。 杜衡一挑眉，问道：“哦？她提点你什么？” 灵芝淡然一笑，道：“她说，让我看紧你。最好和你圆房，有了孩子，我便不怕你会被别的女人抢走了。”“啊？”杜衡白皙的脸庞微微泛红，“这……这是什么话？就算不圆房，我也不会被抢走啊！” 第三十七章牵红线 灵芝定定看了杜衡一会儿，缓缓道：“实不相瞒，萍姐刚说的时候，我还真有些心动了。可后来……我想我要是靠和你圆房，靠生孩子来绑住你的心……岂不是太可悲了吗？我宁可不要你，也不会做出那样 的事……” 杜衡一把将灵芝搂在怀中，恳切道：“娘子，你放心，绝对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我心里只有娘子，再容不下第二个人。若是……若是娘子不喜欢锦瑟姑娘……那……那我打发她走便是了……” “说得好像我容不下她似的……”灵芝轻轻靠在杜衡的胸口道，“当初是我答应留她，如今她也没犯什么错，还帮了不少忙。我若是将她赶走了，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杜衡蹙眉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道：“娘子，我有主意了。既不用赶她走，又能让你安心。” 灵芝抬眸望着杜衡，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锦瑟姑娘年纪也不小了。她孤苦伶仃的，又没父母亲人为她做主。不如……我们帮忙给她找个如意郎君。她若嫁人了，那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杜衡笑着道。 灵芝从杜衡的眼神中看出，他是真心想帮锦瑟找个归宿，心中不觉暖意融融。 “嗯……这个主意还真不错。只是不知道锦瑟姑娘怎么想？”灵芝道。 杜衡想了想道：“若是有合适的青年才俊，也难保她不会动心。只是……我们初到京城，每日接触的都是来看诊的病人，一时间还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灵芝眨了眨眼睛，忽然笑道：“眼前倒是有个现成的。虽说算不上什么才俊，还挺烦人的，不过……呵呵……他对锦瑟姑娘倒还真是一片痴心！” “哦？是谁啊？” 于是，灵芝便把那日看见谢意之写诗的事说与了杜衡。 杜衡听闻大笑道：“原来……原来谢兄喜欢上了锦瑟姑娘啊？我居然没看出来。嗯……他们俩都是读过书的，倒也算是兴趣相投。此事若是成了，也算了了谢老爹和谢大娘的一桩心事。真是两全其美。” “谢先生那边肯定是没问题的。只是不知道……锦瑟姑娘会不会愿意……”灵芝幽幽道。 没错，锦瑟一颗心都在杜衡身上，若是知道杜衡要给她牵红线，怕是要伤心死了吧？ 杜衡想了想道：“不如这样……我先去探探她的口风。听听她的意思，再做打算。” “你个大男人，怎么好跟姑娘说这样的事？还是……还是我去吧……” 灵芝知道，若是自己去说，那锦瑟定会以为她容不下她。可换做杜衡去说，只怕她会更伤心，说不定还会记恨杜衡。既然非要有个做坏人的，那就让她来吧！ 第二天，灵芝吃完午饭便将锦瑟叫到了自己房中。 锦瑟坐在椅子上，微微颔首，显得有些拘谨。 灵芝倒是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道：“锦瑟姑娘，还不知道你芳龄几许啊？” 锦瑟抬头，轻声道：“十七……” “十七……也不小了。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如今已是自由身，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灵芝边说边仔细观察着锦瑟的表情。 锦瑟皱了皱眉，轻声道：“锦瑟出身卑贱，此生不指望求得良配……只希望……只希望杜大夫和灵芝大夫不嫌弃我，能给我一个安身之所……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灵芝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心想，她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什么叫希望他们夫妻给她一个安身之所？暗含的意思，不就是要给杜衡做妾吗？ 灵芝冷冷看了她一眼，唇边又浮起一丝笑意，道：“锦瑟姑娘貌似天仙，又聪明能干，怕是许多男子梦寐以求吧？又何苦自轻自贱呢？” “灵芝大夫……你今日找我……定是有什么事，不如……不如直说吧……”锦瑟抬起头，迎上灵芝的目光道。 灵芝心中冷笑一声——到底是坐不住了。好，既然你要直说，咱们就进入正题。“好，锦瑟姑娘快人快语。我也就不兜圈子了。”灵芝笑着道，“昨日，我跟杜大夫商议了一下。我们都觉得你这姑娘模样、品行样样都好。又到了出阁的年纪。于是，便琢磨着为你寻一门亲事。不知你意下 如何啊？” 锦瑟先是一怔，然后抿了抿嘴唇，略思索了一下，问道：“这……可是杜大夫的意思？” 灵芝干笑了一下，心想，她果真是在意杜衡啊！ “自然是，不过确切地说，应该是我们共同的意思。”灵芝特意强调了“共同”两个字。她就是想让锦瑟明白，她和杜衡才是不可分割的整体，任何人也休想插进来。 锦瑟忽然弯起唇角笑了一下，然后坦然地直视着灵芝，轻声细语道：“既是杜大夫的意思，那便全凭他做主吧！” 灵芝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她这个反应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她不是应该伤心吗？为何会如此痛快地接受了呢？莫非，她真是爱杜衡爱到任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欣然应允的地步了吗？ “不知……杜大夫和灵芝大夫，是要将锦瑟许给谁呢？”锦瑟接着道。 灵芝微微蹙眉，心想，倒不如全说出来，且看她如何反应。 “你觉得……谢先生怎么样？” 锦瑟面无表情，只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平静道：“既是杜大夫的意思，锦瑟没有异议……” 她居然答应了？灵芝这一次是真的懵了。锦瑟对于这件事的反应完全出乎意料。她既没有生气，也没有伤心，反而波澜不惊地全盘接纳。总之，只要是杜衡的意思，她便毫无怨言。 “锦瑟姑娘……”灵芝声音有些发颤，“你可喜欢谢先生？” 锦瑟依旧面无表情，只轻声道：“这个……不重要……” “那你告诉我，什么重要？”灵芝不禁提高了声调，“难道杜衡的意思才是最重要？”锦瑟淡然一笑：“没错……杜大夫的意思最重要……” 第三十八章偷听 灵芝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女子，竟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爱杜衡，真的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不求回报，让她做什么便做什么，完全丧失了自我……锦瑟见灵芝盯着自己不说话，不由得一阵不自在，想了想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婚姻大事本应父母做主。可锦瑟孤苦一人，父母早已不在世上。而杜大夫救我于水火之中，对我恩同再造……他为我指 的婚事，我自然没有拒绝之理……” “可……可你都不在乎自己的感受吗？”灵芝逼近她，厉声道。 锦瑟摇摇头，笑着道：“我本就是卑贱之人……如今能走出添香楼那个火坑，已是三生有幸。我不奢求什么了……只要杜大夫和灵芝大夫不赶我走，我怎么都行……”灵芝竟从她那双如水的眼眸中看到了一丝淡然。她忽然明白了。锦瑟之所以什么都答应，并不完全是出于对杜衡的爱，更是由于她内心的自卑。她是真的没有奢望嫁给杜衡，她只求呆在他身边。就这样一 个卑微的愿望，都让她如履薄冰。 灵芝叹了口气，道：“锦瑟姑娘，其实你不必这样……” “不就是嫁给谢先生吗？”锦瑟没等灵芝说完，便抢着道，“灵芝大夫，只要谢先生不嫌弃锦瑟的出身，锦瑟愿意嫁……” 灵芝一阵心烦意乱。虽然，她想撮合锦瑟和谢意之，可并不想锦瑟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答应。不难看出，她对谢意之没有半点意思。这样的婚姻，肯定不会幸福的。 尽管锦瑟嫁给了谢意之，她和杜衡的问题便能够解决。她也不必成日如鲠在喉。可她不能那么自私，不能为了自己而眼睁睁看着锦瑟嫁给一个自己并不爱的人。想到这，灵芝咬咬牙，道：“锦瑟姑娘，你刚刚说杜大夫救你出火坑，对你恩同再造。所以，他的话你都听。那么，我问你，难道我就对你没有恩了吗？救你出来，主要是我的意思，而并非杜衡！那么，我 的话你是不是也要听呢？” “啊？”锦瑟怔怔看着灵芝，眼中一片茫然。 灵芝接着道：“如果你听我的，那就不要嫁给谢先生！” “你们……你们……到底什么意思？”锦瑟瞪着眼睛，完全一头雾水，“不是说……你们商量好了吗？怎么……怎么又一个让我嫁，一个不让我嫁……我真是被你们搞糊涂了……”灵芝用双手按住锦瑟的肩膀，一字一句道：“锦瑟，我们没有权利决定你的婚姻。或者说，除了你自己之外，任何人也没有这个权利。今日我跟你说这件事，只是我们想为你牵个红线。并不是要替你做主。 你若不喜欢谢先生，完全可以拒绝。你明白吗？” 锦瑟怔怔摇了摇头。 可没等她说话，房门便被一脚踹开了。 灵芝和锦瑟都吓了一跳，不由得转过向门口处望去。只见一脸怒气的谢意之正站在门口，那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 灵芝心中暗叫不好。刚刚的话若是被谢意之听了去，定会以为她是在戏耍他。 灵芝站起身，绷起脸道：“谢先生，你这是要干嘛？” 谢意之大步走进来，先是瞥了一眼锦瑟，之后又瞪着灵芝道：“你们刚刚说的，我都听见了。你……你什么意思？先是说要撮合我们，可看她答应了，你又变卦了……你根本就是戏弄于我！”灵芝叹了口气，无奈道：“我是想撮合你们来着。可……可也得人家锦瑟姑娘愿意啊！她是嘴上答应了，可……可你也听见了……她只是要报答杜衡的恩情，而不是真心愿意嫁你的。难道，你愿意要这样的婚 姻？” 谢意之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他瞪了灵芝一会儿，又缓缓转过身望着锦瑟，眼中一片冰冷。 而锦瑟并没有看他，只低着头静静坐在那里，仿佛发生的事与自己无关。 “你……你听好了……”谢意之咬着牙，脸色铁青，颤声道，“我谢某此生就算娶个乞丐，也……也断不会娶你这个青楼女子！” 说罢，他一甩袖子大步走出门去。灵芝颓然坐在床边上，心中一阵懊恼。她真是让事情发展到最糟糕的地步了。谢意之本就心高气傲，虽心里喜欢这锦瑟，但又顾虑她的出身。如今，让他知道锦瑟对他无意，根本就是大大挫伤了他的自尊 。而他盛怒之下，又对锦瑟恶语相向，直戳锦瑟的痛楚。真是弄得两败俱伤。 她抬眸看了一眼锦瑟，只见她依旧低着头。 灵芝站起身走到锦瑟身旁，轻轻按住她的肩膀，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锦瑟抬起头，握住了灵芝放在她肩膀上的手，道：“灵芝大夫，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谢先生他……他刚刚是在气头上，口不择言……你……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锦瑟的嘴角扯出一丝凄楚的笑，接着叹了口气，道：“谢先生说得没错啊……我这样的出身，谁会娶进门呢？我不怪他……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 一滴眼泪在锦瑟的眸中打转，却终究没有掉落下来。 灵芝见她这副模样，心中一阵阵抽痛。在她眼里，那谢意之不论相貌还是人品，都是配不上锦瑟的。可在世人眼中，只她这一个出身，便都避之不及了。这对锦瑟来说，实在不公平。 锦瑟握紧了灵芝的手，哽咽道：“灵芝大夫，你和杜大夫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这辈子……真的……真的不指望嫁人了……我只求灵芝大夫能让我留在这里，我愿一辈子为你们当牛做马……” “锦瑟姑娘，你不能这样想……” 灵芝本想说几句鼓励她的话，而锦瑟却显然会错了意。她忽然站起身，跪在了灵芝面前，仰起脸郑重道：“灵芝大夫，我只求能留下来……旁的，我一概不会觊觎……请你相信我……” 第三十九章花痴 灵芝有些惊慌失措。锦瑟根本就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早把她的心思看透了。而她也确实没有任何痴心妄想，唯一的希望就是能留下来而已。如今，她已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自己若再步步紧逼，那就真的 太不通情理了。 想到这，灵芝赶紧俯身将锦瑟搀扶起来，道：“锦瑟姑娘，你放心……我们没有赶你走的意思。今天的事，是我唐突了……你且安心留在这里。我保证以后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多谢灵芝大夫……”锦瑟的眼泪终于决堤。 而这时，门外传来小怜的声音：“姐姐，姐姐，前面来个医心病的人！” 灵芝闻言，赶紧应了一声：“好，我马上就过去。” 灵芝用帕子帮锦瑟擦了擦眼泪，柔声道：“好了，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吧。前面来病人了，我过去看看。” “嗯，”锦瑟点点头道，“我也到前面去帮忙。”灵芝来到前堂的里间时，看见那张躺椅上并排坐着两个人。左边的是一个年轻男子，大概十六七岁，身穿着灰色长衫，身形有些瘦小，样貌很普通。他微微低着头，眉宇间带着一股忧郁神色。而坐在他身 边的则是一位中年妇人，眉眼间与那男子有几分相似。 灵芝在心里暗暗猜测，这两个人应该是母子关系。 “你们二位，是谁要看诊呢？”灵芝坐在他们对面，语气温和道。 那男子瞥了一眼中年妇人，然后在鼻子里轻哼了一声。那妇人则叹了口气，道：“这是我儿子，我是带他来看病的……” “我说了，我根本没病！看什么看？我看你才有病！”没等妇人说完，男子便大声嚷了起来。 灵芝见状，心中暗暗揣度，一般有心理疾病的人都不承认自己有病。而遇到这种情况最好不要跟他针锋相对。 于是，灵芝笑了笑，对男子道：“这位公子，你先不要激动。来我这里的，也不都是病人啊！这人生在世啊，难免会有烦心事，跟我聊一聊，说开了也就好了。” 妇人闻言，忙点头道：“对对对，这位大夫说的是。”接着，她又轻轻抚了抚男子的背，柔声道：“长安啊，娘就是看你这几日心情不好，咱们来跟这位小娘子唠唠嗑……不是治病啊……” “我又不认识她，跟她有什么好聊的？我本不想来，若不是你逼着我来，我才不会来！”男子皱着眉，继续嚷着。 灵芝想了想，道：“这位公子，既然你不想看病，那便在外面坐坐吧！我们这里有很好吃的药膳，你且静下心来尝一尝。” 说完，灵芝便将小怜叫了进来，嘱咐她招呼好这位公子。 待男子出去后，那妇人不禁皱起了眉，问道：“大夫啊，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没病。我是想让你给我儿子治病。你怎么还把他给弄出去了？” 灵芝笑着道：“您不要着急。我看您儿子的抵触情绪特别大。他在这里不方便我了解病情。不如让他先回避一下，您先跟我说说，您儿子都有什么症状。” “唉……”妇人长叹一声，道，“说出来都怕你笑话。我这儿子，得的是花痴病！” “花痴？”灵芝微微怔了一下，接着心里便有了些眉目。 所谓的花痴，不过是民间的说法，指的是对异性不合常理的迷恋。看来，这个叫“长安”的男子是遇到钟情的女子了。 “您能具体说说吗？”灵芝接着问道。 妇人一边叹着气，一边将男子的经历讲给了灵芝。 原来，这男子叫丁长安。父亲是在一个姓甄的大户人家的当管家。一家人也都住在甄家。这甄家家大业大，管家的儿女也都跟着少爷小姐们一同在私塾读书。谁知，这丁长安在竟读书时迷恋上了甄家的二小姐。一开始，他只是默默留意。而后来，他觉得这二小姐似乎处处给自己暗示，便觉得人家也钟情于他了。可这二小姐早已许了人家，是不能跟一个管家的儿子有什么牵扯的。于是，丁长安便愁眉不展，夜不能寐。直到一月前，听闻二小姐要与未婚夫成亲了。丁长安实在按捺不住，便偷偷跑去跟她表白。可二小姐竟说，从来都没有对他存半分心思。一切都是他自己一厢情愿而已。丁长安受了打击后，非但没有断了念想，相反还觉得这是二小姐在考验他。前几日，二小姐成亲了。丁长安似疯了一般，非说要带着二小姐远走高飞。若不是父母硬按着他，指不 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呢！可接下来的日子，他便茶不思，饭不想，整日里念叨二小姐。 “那……您觉得，那甄家二小姐到底是不是真对您儿子留过情呢？”灵芝听完问那妇人道。妇人果断摇头，道：“不可能！我们夫妻俩在甄家呆了大半辈子了。也是看着几位公子、小姐长大的。那二小姐是几位小姐中样貌最为出众的，才学、品行就更不用说了。而我那儿子半斤八两，我还不知道 ？人家怎么可能看上他？所以，我说他就是犯了花痴了。自己在那胡思乱想，就当成真的了！” 灵芝抿唇想了想，初步判断出了这丁长安的病症。如果妇人说的都是真的话，他应该患的是“钟情妄想症”。钟所谓情妄想，是指患者坚定不移的认为一个其实不喜欢自己的人非常喜欢自己的歪曲信念。并且往往会歪曲的认为对方很多拒绝自己的言行其实是对自己的考验。患者大多自作多情，认为异性（或同性 ）对自己产生了爱情，因此朝思暮想，寝不安眠，食不甘味，甚至找到对方纠缠不清。 而丁长安表现出来的症状与这种病症十分吻合。 “好，情况我大致了解了。嗯……接下来，我需要跟您儿子聊一聊。而他明显对您的抵触情绪很大。所以，您最好回避一下。”灵芝道。妇人站起身，道：“好，我出去把他叫进来。” 第四十章情绪转移 过了一会儿，丁长安十分不情愿地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躺椅上，低头不语。 灵芝看了看他，问道：“你知道，你娘刚刚跟我说了什么吗？” 丁长安抬头瞪着灵芝，不耐烦道：“知道！她肯定说我一厢情愿喜欢着甄家二小姐，说我是花痴。哼……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你们已经认定我有病了……” 灵芝摇摇头，道：“没有啊……我不会只听你娘的一面之词的。你有没有病，也不是她说了算的。” 丁长安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他定定看了灵芝一会儿，接着小心翼翼问道：“你……你能相信我吗？” “你什么都没说，让我怎么相信你？”灵芝试着引出他的话。 丁长安又低下头寻思了一会儿，缓缓道：“我真的不是单相思……那甄家二小姐真的是对我有意的……” “你是怎么断定人家对你有意呢？”灵芝继续问道。 丁长安抬起头，直视着灵芝，语气坚定道：“她虽没有直截了当地说过什么。但她总是找各种时机给我暗示。我能感觉到的！她真的是在暗示我！” 灵芝眨了眨眼睛，接着问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她都给过你什么暗示吗？” 丁长安想了想，道：“她……她写过一首诗，是李白的《长相思》……” “这诗，是写给你的？”灵芝挑眉问道。 丁长安道：“碍着身份，她自然是不能明目张胆地给我了。她将那诗放在私塾的椅子上了。而我，每日都是第一个进私塾为少爷、小姐们打扫的。她这样做，肯定是写给我的啊！” 灵芝皱了皱眉，又接着问道：“除了这个，还有吗？”“当然有！”丁长安苍白的脸渐渐红润起来，眼睛比刚才明亮许多，“还有一次，她跟几位小姐在花园扑蝴蝶，许是见我过来了，便故意将香囊丢在地上。我拾起来还给她，她冲我笑了……那笑容，带着几分 羞涩，那双眼睛简直会说话……” 说到这，丁长安的脸上浮现了幸福的笑意，完全是沉浸在爱情中的模样。 灵芝此时已经完全可以断定丁长安患的就是钟情妄想症。他所以为的甄家二小姐给他的暗示，不过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可他却坚定不移地认为人家就是钟情于他。这是钟情妄想的典型症状。 “可是，我刚刚听你娘说，那甄家二小姐已经嫁人了。她若是真的对你有意，又怎么会嫁给别人呢？”灵芝试探着问道。丁长安闻言马上收敛了笑容，眉头紧锁道：“唉……她也是逼不得已……谁让我们身份相差太悬殊呢？她是千金小姐，而我……只是个下人……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我知道，她心里也不好过……所以， 我不怪她……” 灵芝心中思量，他这种凡事都能依照自己所谓的逻辑找出了理由来的做法，也完全符合钟情妄想。接下来，她便可以具体做出个治疗方案了。 “好了，今天我们就到这吧。”灵芝微笑着道，“如果，明天你还有空的话，可以再来我这里坐坐。我们接着聊。” 丁长安一怔，瞪大眼睛问道：“你……你要给我治病了？” 灵芝笑笑道：“你没病，我治什么呀？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吗？我这里不光能治病，还可以陪你聊聊天。我见你跟你娘有些话不投机，想必你在家中也没个能说话的人吧？不如来我这里啊！” 丁长安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道：“你还真说对了……在家里，他们个个都说我有病。我说什么他们都不信。我干脆……干脆就不说话了……可是，我这心里头啊，憋得难受……” 说到这，他的眼中竟有泪光闪烁。 “那你跟我聊过之后，有没有觉得心里好受点儿？” “嗯，还真不那么憋屈了。”丁长安一只手捂着胸口道。 灵芝知道，她已经成功获得了他的信任，于是趁热打铁道：“既是这样，我这里随时欢迎你。下一次，不必让你娘过来了。省得你烦心。就咱们俩，好好聊聊。” “好……我……我明天还来！就我自己来！”丁长安的脸上竟露出几分欣喜。 灵芝站起身道：“那公子请慢走。” 丁长安走到门口，忽似想起了什么，转过身问灵芝道：“呃……大夫……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我叫灵芝，你叫我灵芝大夫便好了。” “灵芝……”丁长安低声重复了一遍，随后冲灵芝笑了笑，便走了出去。 第二天，丁长安早早便来到了连理堂。灵芝已经制定好了治疗方案，便开始按部就班地给他进行治疗。灵芝知道，钟情妄想是妄想症的一种，通过之前她经常用的行为认知疗法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所以，她结合丁长安的病情，为他制定了一种情绪转移疗法。也就是说，让他的注意力从甄家二小姐身上转 移到其他方面。渐渐的，他便能将甄家二小姐淡忘，从而也就从钟情妄想中解脱出来了。 治疗的前两日，灵芝海阔天空地跟丁长安聊天，偏偏就是不提那甄家二小姐。而丁长安自己提起几次，也被灵芝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而后面的治疗中，灵芝已经比较全面地了解了丁长安的性格、喜好，便完全投其所好，专门找他感兴趣的话题。丁长安竟也渐渐不再提起那甄家二小姐了。灵芝觉得，她的治疗应该初见成效了。 这一日，丁长安又来医馆看诊。灵芝还似往常一样，跟他自然而轻松地聊天。 可在即将离去时，丁长安却从袖子里掏出一支玉簪，颤颤递到灵芝面前。 “这……这是干什么？”灵芝有些意外。 丁长安的脸泛起了一阵红晕。他低着头，有些结巴道：“灵芝大夫……这……这……是送……送你的……”“你无缘无故的，送我簪子干嘛？”灵芝的心头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第四十一章移情 丁长安抬眸，含情脉脉对灵芝道：“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啊……” 灵芝皱了皱眉，心中暗暗道了句“不好！” 这丁长安应该是对灵芝产生移情了。这种事在现代也经常会发生。很多的求助者在进行心理治疗时会对帮助他的心理医生产生一种依赖，甚至会把感情转移到心理医生身上。这便叫做移情。 而丁长安显然是把之前对甄家二小姐的感情转移到灵芝身上了。这是个极危险的信号，灵芝必须要将他这种感情扼杀在摇篮里。 灵芝将玉簪果断推了回去，道：“丁公子，我是大夫，我们是不会私下接受礼物的。” 丁长安眨了眨眼睛，道：“可……我又不是你的病人啊！你说了，我就是过来跟你聊天的……我……我没病啊……” “丁公子，实不相瞒，告诉你没有病，那也是我治疗的一种手段。”灵芝平静道。 她之所以这个时候告诉丁长安，就是为了让他赶紧从对自己的迷恋中醒过来。 丁长安恍然摇摇头，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灵芝，你每天都陪我聊天……我们……我们兴趣相投……我跟你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我从来……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那是因为，我是医心的大夫。”灵芝继续冷静道，“我跟你聊天也是治疗的过程。你之所以会感觉和我聊得特别投缘，也是因为我是故意投你所好。” 丁长安的脸渐渐发白。他忽然一把握住灵芝的手，激动道：“灵芝，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你明明就是对我有好感的！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告诉我……我们一起面对……” “你放手！” 灵芝使劲抽回自己的手，可无奈丁长安的力气太大。他紧紧攥着灵芝的手，就是不肯松开。 “灵芝……灵芝……我是真的喜欢你呀！”丁长安激动道，“我知道，你也是喜欢我的……” “你放手啊！我不喜欢你！我嫁了人的，我有相公的！”灵芝大声喊道。 正在外面看诊的杜衡听见里间的声音不对，连忙跑过来推开了门。 灵芝一指杜衡，对丁长安大声道：“你看见没有？他就是我相公！你还不放手？” 丁长安张大嘴巴看着杜衡，仿佛被点了穴一般。 而杜衡的目光则落在他紧抓着灵芝的手上，顿时火往上撞，一把便扯开了他的手。 “喂，你再动我娘子，小心我要你好看！”杜衡怒目而视。 灵芝忙解释道：“小郎中，他是病人……你不要跟他置气。” 丁长安半晌才缓过神来，眼中泪光点点。他轻轻叹了口气，对灵芝道：“原来……你已经嫁人了……可……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灵芝无奈道：“你看我的装扮也不是姑娘的装扮啊！” 在这个朝代，嫁做人妇的女子是要在脑后绾个髻，而前额也是没有刘海的。其实从发型上就可以分别出一个女子是否出阁。只是丁长安自己忽略了个问题。一心认为灵芝对他有意。 丁长安怅然望望灵芝，又转过脸望望杜衡，最后将那根玉簪慢慢收回了袖子里。 灵芝长出了一口气，又对丁长安道：“丁公子，你现在可还想着那甄家二小姐？” 丁长安轻轻摇摇头。 “好，那你的病已经差不多好了。你只要记得，我是大夫，我为你做的事都是在治病，也别在想着我，就行了。从明天开始，你就不要再来了。”灵芝知道，当求助者对心理医生发生了移情时，要果断终止治疗。而丁长安显然已经从对甄家二小姐的痴情中走出来了。这时候，只要断绝了对她的念想，也便正常了。所以，她当机立断，终止他的治疗 。 而丁长安的眼泪却夺框而出。他痴痴望着灵芝，哽咽道：“灵芝……你真的再不想见我了吗？” 灵芝道：“丁公子，你听我说，你觉得你喜欢我，那只是一种错觉。你回去之后，做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事，慢慢地就将我忘了。” “那……那你也会把我忘了吗？”丁长安颤声问道。那语气里有一股心碎的味道。 “丁公子，我再说一遍。我只是医心的大夫，而你也只是我治疗的一个病人。我们的关系，仅此而已。”灵芝一字一句道。 丁长安咬了咬牙，终于走了出去…… 吃午饭的时候，杜衡一直皱着眉，饭也没吃几口。 灵芝见他这副模样，不禁问道：“小郎中，你怎么了？” 没等杜衡说话，谢意之在一旁阴阳怪气道：“老婆的手都被人摸了，哪个男人受得了？我之前就说，女子就不该抛头露面的。身大袖长的，做事也没个分寸……” 自从发生了锦瑟那件事后，谢意之和灵芝之间稍微缓和的关系再次崩裂。谢意之真是待到机会便要说上几句。 灵芝“啪”一声将筷子摔在桌上，然后扭头问杜衡：“小郎中，你真像他说的那样想吗？” 杜衡慌忙道：“不不不……当然没有……” “那你不吃饭，在那摆臭脸给谁看啊？”灵芝没好气道。 “娘子，真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杜衡解释道，“只是之前我没意识到医心是件有危险的事。可发生了今天的事，我才想到，娘子每天接触形形色色的人，难保不会碰到危险……我是担心娘子的安危啊！” 听杜衡这样说，灵芝的气才渐渐消了。她瞪了一眼谢意之，又对杜衡道：“小郎中，你多虑了。今天，真的只是意外。以后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杜衡坚持道，“有心病的人，都奇奇怪怪的。下一次，指不定发生什么事呢！不行不行，我不能再让娘子身处险境了。” 锦瑟在一旁笑着道：“杜大夫若不放心，那便让我在里面陪着灵芝大夫吧！” “你一个弱女子，能顶什么用？还不是一样羊入虎口！”谢意之脱口而出。说完，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迅速低下头不做声了。 第四十二章跟踪 灵芝瞥了谢意之一眼，真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自从发生那件事之后，他便与锦瑟形同陌路。今日怕是真急了才说出这么一句。可见，他心里头还是想着人家的。只是这脾气跟茅坑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 硬，死不承认罢了。 而锦瑟只是怔了怔，然后低下头继续吃饭。 “要不……这样吧……”杜衡显然没察觉出这两人的异样，仍一心想着灵芝的人身安全，“我们找个身强力壮的男子来当保镖吧！” “小郎中，你这也太小题大做了。”灵芝安抚他道，“今天的事，真的只是个意外。再说，我也没怎么样啊！你进来了，他不也就松开手了吗？” “可是……” 杜衡还要继续说，可灵芝却一摆手，道：“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那个丁长安以后也不会来了。咱们这一篇就翻过去，不要再提了！” 杜衡张了张嘴，但见灵芝态度坚决又生生把话咽回去了。 傍晚，灵芝和张翠萍一起去买菜。正当拐进一条小巷时，灵芝忽觉后面似有人跟着。可当她扭回头去看时，竟一个人影都没有。 “奇怪了，我怎么觉得好像有人跟着我们呢？”灵芝对张翠萍道。 张翠萍也回头张望了一下，道：“没见有人跟着啊！” 灵芝笑了笑，道：“我怎么也神经过敏了？八成是被那小郎中给闹的。” 两个人又继续往前走。 张翠萍见左右无人，不禁问道：“灵芝啊，萍姐前日跟你说的事，你可上心了？” 灵芝先是一怔，然后红了脸，低声道：“你是说……圆房的事？” “是啊，你倒是听萍姐的话，赶紧跟杜大夫圆房啊！这样才能抓住男人的心！”张翠萍语重心长道，“别人都已经虎视眈眈了，你这心怎么那么大呢？” 灵芝淡然一笑，道：“萍姐，谢谢你处处为我设想。但这件事我想过了。首先，我信杜衡。我相信他不会负我。第二，若他真是经不住诱惑，那便不值得我爱了。我又何必为那样一个人，费尽心思呢？” “唉……”张翠萍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的丫头想的事啊，总是与我们不同。算了，我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既是这样，那就全当我没说过吧……” 两个人边说边拐出了巷子。而她们没看见，一个黑影从暗处闪身出来，死死盯着灵芝离去的背影…… 第二天，灵芝和杜衡照常早早开门看诊。而这一日，来看病的人似乎特别多。杜衡和灵芝都忙得不可开交。幸好有锦瑟在一旁照应。 临近中午时，灵芝送走一个来医心的病人，赶紧招呼下一位进来。而进来的这个男子戴着一个大大的斗笠，遮住了整张脸，又低着头，根本看不清楚长相。 灵芝觉得此人有些奇怪，可转念一想，来医心的哪个又不奇怪呢？ 她招呼男子坐下后，笑着道：“这位公子，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男子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就静静坐在那里，仿佛一尊雕像一般。 “公子……”灵芝又轻唤了一声。 男子摘下斗笠，缓缓抬起头，一双眼里水光流转。 “丁长安……”灵芝瞪大眼睛。 没错，坐在面前的人正是丁长安。他正用一种哀怨的眼神看着灵芝。 灵芝站起身，道：“丁公子，我们昨日不是说得好好的吗？你不用再来这里了。你怎么又来了呢？” 丁长安也站了起来，走到灵芝面前，颤声道：“灵芝，你……你跟我走吧……” “丁长安，我说得很明白了。我们只是医生和患者的关系。你对我的感觉，完全是错觉！”灵芝再次强调。 而丁长安却定定看着灵芝，半晌才轻轻摇头，道：“灵芝……我知道你的难处……我都知道了……你放心，我会救你出去的……” “你知道什么？什么救我出去？”灵芝被他给说糊涂了。 丁长安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指着门口的方向，道：“外面那个郎中，根本不是你相公！你们……你们根本就没有圆房！” 灵芝闻言不禁瞪大了眼睛，厉声道：“这些话，你是从何处听来的？根本就是一派胡言！” “哼……”丁长安冷笑一声，“灵芝，你别自欺欺人了。这话，我不是听旁人说的。而是昨天在巷子里，听你亲口说的。” 灵芝忽觉后背阵阵发凉。原来，昨日在巷子里真的有人跟踪她。而这人，正是丁长安。她忽然意识到，这丁长安的病应该不是只有钟情妄想。他的人格还有很严重的偏执倾向。 “丁长安，我跟你说得很清楚。我对你的关心，完全是为了给你治病。请你不要再纠缠我了。”灵芝平静道，“至于我跟我相公是否圆房，那更与你没有半点关系。”“怎么会没有关系？”丁长安大声道，“你之所以不跟他圆房，那是因为你不爱他！你爱的人是我！灵芝，你为什么就不肯承认呢？是不是他逼你？是不是他威胁你？你不要怕……我会带你走的……从今以后 ，我们远走高飞，海角天涯，永不分开……” 灵芝看出来了。这个丁长安完全听不进别人的话，他所想的事都是按照自己的逻辑。 而正在灵芝思考对策时，丁长安忽然上前一步，伸出双手紧紧扶住了灵芝的肩膀。 “灵芝……不要再委屈自己……也不要惧怕任何人……你要相信，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跟我走吧！我们一定会幸福的！”丁长安越说越激动，手上的力道也渐渐加重。 灵芝只觉得肩膀吃痛，不禁大声喊了起来：“你放手啊！你快放开我！” 而丁长安的声调却盖过了灵芝。他一边用力摇晃着灵芝娇小的身体，一边激动地大声嚷道：“灵芝，你醒醒吧！认清你的心，你爱的人是我！是我！只有跟我在一起，你才会幸福！”“你放手！”灵芝拼命挣扎，可那双手却像铁钳一般牢牢抓着她。 第四十三章血溅医馆 这时，门被从外面推开了。怒气冲冲的杜衡大步走了进来。后面跟着锦瑟。 “丁长安，你怎么又来了？”杜衡上前一步，用力去掰他的手，“你赶紧放开我娘子！赶紧放手！” 锦瑟也抓着丁长安的另一只手，试图让他放开灵芝。 而此时的丁长安已然红了眼。他松开了抓着灵芝的手，却死死掐住了杜衡的脖子，口中道，“都是你……你害得我们有情人不能相守在一起！你霸占了我的灵芝……你把灵芝还给我……” 锦瑟见杜衡有危险，一下子慌了，只顾着在一旁哭喊着捶打丁长安。可她本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那点力道根本起不到丝毫作用。杜衡的脸憋得通红，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去掰丁长安的手。灵芝知道丁长安已经失去理智了。她发现，他不仅仅是偏执，还具有攻击性。这一点，她之前还真没想到。而她知道，越是这样危急的时刻她越要让自己保持冷静。她迅速分析了一下，以她和锦瑟两个女 子的力气根本抵不过暴怒的丁长安。唯一的办法，便是到外面喊人。 于是灵芝当机立断，跑到门口大声喊道：“快来人啊！救命啊！杜大夫有危险！” 可就在这时，丁长安忽然松开了手。杜衡本以为他是害怕了。可没想到，下一刻，他竟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来。 “杀了你……灵芝便会跟我走了……去死吧！”丁长安大吼一声，整张脸都已经扭曲变形。接着，他用力将那把明晃晃的匕首朝杜衡刺去。 灵芝大惊失色，大喊了一声：“不要啊！”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白色的柔弱身影直直挡在了杜衡身前。接着，那把匕首生生插入了锦瑟的胸口。洁白的衣服上一片鲜红，像一朵盛放的芍药花。 “锦瑟！” “锦瑟！”杜衡和灵芝异口同声。杜衡更是伸手将锦瑟抱在怀中。锦瑟惨白着一张脸，眉心因疼痛拧成了一团，眼睛却格外明亮。她望着杜衡，嘴唇微微翕动，接着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虚弱地说道：“你……没事就好… …” 说完，她眼睛一翻便昏了过去。 而此时，外面的人已经跑了进来。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将丁长安按倒在地。还有人跑去官府报官去了。 丁长安的侧脸贴在地上，可眼睛却依旧盯着灵芝。他的嘴角浮起一丝近似癫狂的笑，道：“灵芝……灵芝……你看，他死了……我把他杀了……你终于属于我了……”灵芝此时只觉得天旋地转。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这个丁长安根本就是精神分裂症，还具有攻击性，根本不是一般的心理咨询能治愈的。在现代，他这种情况是应该送到精神病院接 受药物治疗的。 这时，谢意之冲了进来。他见锦瑟浑身是血地倒在杜衡怀中，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锦瑟……锦瑟……你怎么样？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谢意之蹲下身，哭着问道。他伸出手却又不敢触碰，便又缩了回来。 杜衡将锦瑟抱了起来，急切道：“快……快闪开……我来救她……她一定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众人赶紧让出了一条路。杜衡踉跄着将锦瑟抱到进了她的房间。一路鲜血淋漓，在地上洒下斑斑点点。 而这时，官府的衙役已经来了，将丁长安五花大绑押走了。丁长安被推搡着向前走，还不住回头对灵芝笑：“灵芝……你自由了……跟我走吧……我们一起浪迹天涯……再不分开……” 灵芝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她用手扶住了门框，大口喘着气，才没让自己昏倒。 丁长安被带走后，来看诊的人慢慢也都散了。张翠萍关了大门，在门上挂了“歇业”的牌子。 灵芝跟到了锦瑟的房中。杜衡已经开始对锦瑟实施抢救了。 锦瑟平躺在床上，紧闭双眼，脸上没有丝毫血色。仿佛生命的迹象正在从她的身体里渐渐抽离。 “锦瑟……锦瑟……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的……你一定没事……”杜衡附在锦瑟耳边一遍遍重复着。 灵芝知道，他不仅是在给锦瑟鼓励，同时也是在给自己心理暗示。她看着杜衡眼中坚定的神情，心中一阵阵刺痛。 杜衡轻轻掰开锦瑟的口，将一片丹参放在她的舌面上，接着握住刀柄，深吸了一口气，道：“锦瑟，我要拔刀了……这一下，你必须挺住……你听见了吗？” 锦瑟的眼皮跳动了两下，似乎真的听到了杜衡的话。 杜衡握了握刀柄，似不放心，又叮嘱道：“锦瑟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勇敢一点……我们一起挺过去……” “我们一起……”灵芝咀嚼着这句话，不禁浑身冰凉。尽管她知道，生死攸关的时刻，她不该将儿女情长放在心上。可听见杜衡说他跟锦瑟是“我们”，她心里还是冰冷冰冷的。他们是“我们”，那她又是谁呢？ “小郎中……你……你要小心啊……”灵芝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一句。她也知道拔刀的危险性，若是锦瑟挺不过去，也许这一下便真的断送了性命。 杜衡这才意识到灵芝也在房中，忙转过头道：“娘子，你先出去……” “我……我在这里帮你……” “让你出去你便出去！性命攸关的时候，我不能分心！赶紧出去！”杜衡红着眼睛冲灵芝大声喊道。 灵芝低下头，眼泪已然在眼眶中打转。她顿了顿，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灵芝坐在锦瑟房门口的台阶上，一阵秋风袭来，吹乱了她的发。而她却顾不上整理，整个人就那样呆呆地坐着。 忽然，一只小手扯了一下她的衣襟。灵芝茫然抬头，才看见小怜不知何时坐在了自己身旁。而她旁边是拄着拐的小耗子。“灵芝姐姐……”小耗子急切道，“锦瑟姐姐怎么样了？她……她会死吗？” 第四十四章抢救 灵芝一哆嗦——是啊，锦瑟她会死吗？她替杜衡挡了一刀，若她真的死了，杜衡岂是不是要感怀她一辈子？ 锦瑟，这就是你想要的吗？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杜衡的永远的怀念。让他的心中永远都有你的影子…… 小耗子见灵芝神色凝重，忽的大哭起来：“不……锦瑟姐姐不能死……我不要锦瑟姐姐死……她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没有她就没有小耗子……锦瑟姐姐不能死……” 灵芝瞬间清醒过来。她站起身搂着小耗子，安慰道：“杜哥哥正在救她。你放心……杜哥哥医术很厉害的……他一定会救活锦瑟姑娘的……”这一刻，灵芝开始自责起来。锦瑟，抛开她对杜衡的痴情，还真是个心地善良又特别懂事的姑娘。这样一个美好的生命，是因为她才挣扎在生死线上。她灵芝是有责任的。可她现在却还在纠结着杜衡是否 会被感动。这样，岂不是太狭隘了？ 想到这，灵芝扶着小耗子坐下来，然后一手拉着小耗子，一手抱紧小怜，柔道：“我们一起为锦瑟姐姐祷告……她是好人……她一定会逢凶化吉……” “嗯！”小怜也伸出手握紧了小耗子的另一只手，坚定道，“我娘说，好人有好报，锦瑟姐姐是好人，她一定没事！” 小耗子抬起胳膊抹了抹脸上的眼泪，也点点头道：“对！你们说的对！锦瑟姐姐一定没事！” 接着，三个人紧紧抱在了一起，心中都在为锦瑟祈祷…… 而这时，谢意之却跑了过来。他二话没说便要推门进去。灵芝赶紧站起身制止道：“杜衡在给锦瑟拔刀，你不能这个时候进去打扰他！他若是分心，锦瑟的命便没了！” 谢意之赶紧缩回了手，低头寻思了一会儿，又转身对灵芝狠狠道：“若锦瑟有个三长两短，我……我谢意之绝不会绕了你的…… 若换作别的时候，谢意之如此说话，灵芝早伶牙俐齿地反驳回去了。可现在，她是真没有力气跟他吵架。于是，灵芝便没说什么，依旧静静坐在台阶上。而谢意之见灵芝这副模样，只当她是怕了，便又变本加厉。他几步走到灵芝面前，指着灵芝道：“我早说过，你一个女子不该抛头露面，今日若不是你引来那个疯子，杜衡又怎会身处险境？锦瑟又怎么会性 命攸关？你……你就是个祸水！” “谢先生……”灵芝有气无力道，“难道你在这里跟我吵，锦瑟姑娘就会化险为夷吗？杜衡正在里面抢救，你大声小气的，会影响到他。算我求你了……你安静一会儿，行吗？” 谢意之张了张嘴，又朝屋里望了一眼，最后还是规规矩矩坐在了台阶上。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打开了。灵芝迅速站起来，朝门口望去。小怜和小耗子也齐刷刷扭过头去。 过了一会儿，只见杜衡晃晃悠悠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衣襟上贱满鲜血，白皙脸上也满是血水和汗水混成一片。整个人仿佛从地狱走出来一般。 灵芝怔怔看着他，只觉百感交集，关于锦瑟的安危竟不敢问出口。 倒是小耗子拄着拐急切地走到杜衡身边，抓住杜衡的手，问道：“锦瑟姐姐……锦瑟姐姐怎么样了……” 而谢意之早就从杜衡身后钻了进去。 杜衡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冲灵芝疲惫地笑了一下，然后轻声道：“她很勇敢……暂时度过了危险……” 灵芝眼底一热，竟哭了出来。她不知道这眼泪是源于锦瑟的大难不死，还是杜衡那如释重负的笑容。 此时，小耗子和小怜已经欢呼起来。接着，小怜便扶着小耗子进屋去了。 杜衡走到灵芝身边，柔声道：“娘子……别哭了……锦瑟已经没事了……虽然现在还没醒过来，但最危险的时刻已经熬过去了……” 他伸出手想给灵芝擦眼泪，却发现自己满手都是血渍，便又缩了回去。 “小郎中……你怪我吗？都是我惹的祸……”灵芝越哭越厉害。 杜衡有些惊慌失措，忙道：“娘子，你这说的什么话？你也预料不到那丁长安会做出这样的事啊！” “可……可是我把他引来的……我真是后悔死了……”灵芝泣不成声，“他……他差点儿害死你……我想想都害怕……小郎中……你要是有事……我……我也不活了……” 说着，灵芝紧紧抱住了杜衡的腰。 “哎呀，娘子……我身上脏……你别过来啊……” 灵芝哪里肯听，死死抱着杜衡道：“杜衡，我要让你知道，如果当时我离你近的话，我也会奋不顾身替你挡那一刀的……我真的会的……”灵芝这句话是发自肺腑的。她真的后悔自己那时跑到门口去喊人。她竟没有想到，杜衡会身处险境。若是没有锦瑟，危在旦夕的便是杜衡了。而替心爱的人挡刀，这本就该是她灵芝做的事，结果却是锦瑟… … 灵芝紧紧抱着杜衡，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 “娘子，你是不是冷啊？怎么抖这么厉害？”杜衡顾不上身上的血污，也紧紧抱住了灵芝。 灵芝摇摇头。她知道，她不是冷，而是害怕。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她，这一次是真的怕了。她害怕那一刀会刺在杜衡身上，也怕锦瑟替杜衡挡了刀，便从此走进了杜衡的心……锦瑟昏迷了三天三夜。杜衡也衣不解带地在她的床榻前了守了三天三夜。最后连谢意之都熬不住了，可杜衡依旧不肯去休息。灵芝也曾劝过他几句，可杜衡说怕锦瑟有情况，他不能及时赶过去，还是守着 的好。灵芝便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和张翠萍一道给锦瑟煎汤熬药。 张翠萍看着灵芝一天天消瘦憔悴，不禁劝慰道：“灵芝啊，你自己也得保重。杜大夫那边已是耗尽心力了，你可别再倒下了啊……” 灵芝含着泪道：“锦瑟姑娘救了杜衡一命，而此事又是因我而起……他都那样尽心尽力……我又怎能偷懒呢？”“唉……”张翠萍幽幽叹了口气，“丫头啊……你虽嘴上不说，萍姐又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心思？那锦瑟姑娘之前便对杜大夫处处挂心。如今还替他挡了一刀……这人心都是肉长的……只怕……只怕……” 第四十五章宁缺毋滥 灵芝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似断线的珍珠一般滚落而下。张翠萍赶紧掏出帕子替灵芝擦眼泪，又语重心长道：“灵芝啊，你不要伤心。不管怎样，杜大夫心中还是颇为看重你的。就算锦瑟姑娘为他付出再多，那也不能替代你的位置……退一万步说，就算纳了她这 个妾，你还是正室啊！” “不！”灵芝用力摇头，“他发过誓的……他说，他杜衡此生不休妻、不纳妾……他若违背了誓言，我便离开他。我才不稀罕什么正室！谁想要，我就都让给她好了……”张翠萍握着灵芝的手，道：“杜大夫既立过这样的誓言，那你就更无须担心了。从这些时日的相处中，我看得出，杜大夫是忠厚老实之人。他既对天发过誓言，那定会言出必行。即便心里头想，也断不会做 出来的。” “心里想不行！”灵芝眼含着泪，目光却无比坚定。 “灵芝啊，你这性子可得改改……”张翠萍劝慰道，“你这也太钻牛角尖了。什么叫‘心里想也不行’。这人心，谁又能管得住？何况，杜大夫性子再好，也到底是个男人。你太较真，那岂不是要逼死自己？”“男人怎样？女人又怎样？”灵芝道，“我既对他一心一意，他就必须心无旁骛。我要的爱，不能掺杂一丝一毫杂质。他能做到，便值得我爱。他若做不到，我也不会隐忍在他身边！我灵芝，对待感情，宁缺 毋滥！” 说罢，灵芝端着熬好的药转身走出了厨房。张翠萍望着灵芝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她在心中重复了一遍灵芝的话——“我要的爱，不能掺杂一丝一毫杂质。”可是，世间真有这样纯粹的感情吗？张翠萍苦笑着摇摇头，心想，或许有吧，可我是不敢 奢望的……入夜，秋风将院子里的落叶吹得沙沙作响。清冷月光下，灵芝端着药走到锦瑟的房门口，刚要推门进去，忽听里面传来杜衡轻柔的话语。那声音温柔得如三月和煦的春风，而此时却比那屋外萧瑟的秋风更 让灵芝遍体生寒。 “锦瑟……你快醒来吧……我答应你……只要你醒过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什么叫“要什么我都给你”？灵芝的胸口剧烈起伏。她再也按捺不住，含着泪用力推开了房门。而映入眼帘的画面，更是让她浑身发抖，不觉手中一滑，那药碗便应声落地…… 杜衡闻声一惊，忙转过脸看向灵芝，与此同时也松开了紧握着锦瑟的手。 “小郎中……你在做什么？”灵芝瞪大眼睛，颤声问道。眼泪大滴大滴地溢出眼眶。 杜衡慌忙站起身，跑到灵芝面前惊慌失措道：“娘子，你……你误会了……你真的误会了……我……我不过是想让她快些醒过来……” “那……你刚刚又说了什么？你要许给她什么？”灵芝痛彻心扉，指着躺在床上的锦瑟颤声问道，“她醒过来……你要给她什么？” 灵芝一声紧似一声地逼问道。“我没有特指给她什么啊……”杜衡解释道，“我只是想起，师父曾经说对于昏迷不醒的人，要经常跟她讲话，要说她想听的……这样她才能尽快醒过来……娘子，你可千万不要误会啊……我真的没许给她任何 东西……” 说着，杜衡伸手想去握灵芝的手。 灵芝用力推开了他，哭着道：“杜衡，你不要自欺欺人了……你对她动心了……动心了……” “没有……娘子，我真的没有……” 灵芝哭得心碎，指着杜衡道：“你……你嘴上不承认……可你的心说不了谎……你握着她的手说……说你什么都愿意给她……那你便把妻子这个位置给她吧……” “娘子，你别这样……”杜衡急得团团转，“要我怎么说你才能相信呢？真的……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对锦瑟姑娘，真的没有半点男女之情……” “可是……你三天三夜没合眼……就守在她床前……这还不足以说明，她已经走进你心里了吗？” “不是这样的……”杜衡大声道，“锦瑟姑娘，她是为了我挡了那一刀啊！她要是有个闪失……我……我一辈子都会内疚的……我照顾她，完全是因为她救了我……”灵芝抹了抹眼泪，望着杜衡，良久才幽幽道：“杜衡，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但在我这里，你对我的爱已经不纯粹了……我们以后彼此心里都会有一根刺……与其这样，还不如给大家自由……反正我们也 只是挂名夫妻……从今以后，就桥归桥，路过路吧……” 说罢，灵芝绝然转身。 杜衡听闻此话，同晴天霹雳。他上前一步从后面死死抱住灵芝，急迫道：“娘子……我错了……我错了行吗？你别生气了……我心里真的除了你没有任何人……我不会抛弃你的……真的不会……” 灵芝的嘴角浮起一丝苦笑，缓缓转身看着杜衡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杜衡……你弄错了……我不是怕你抛弃我……而是我，不要你了……”杜衡怔怔看着灵芝，肝肠寸断。他又缓缓转过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锦瑟，深吸了一口气，道：“娘子，你是我在世上最重要的人……我不能没有你……可锦瑟姑娘是为了救我，才变成现在这样的。我不能 做无情无义之事，你只给我几天时间，让我把她治好……待她的醒过来，伤势痊愈了……我便打发她走……行吗？” “啊……”灵芝望着杜衡清澈如水的眼眸，竟不知该说什么。她甚至开始犹豫，刚刚的决定是不是太冲动了？也许不应该仅凭杜衡握着锦瑟的手说出那几句话，便判断他是对锦瑟动心了……而正当他们二人四目相对时，床榻上忽然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哥……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别……别赶我走……” 第四十六章真相大白 杜衡和灵芝对望了一眼，接着一起奔到了锦瑟的床榻前。只见锦瑟微微张开眼，眼角溢出一滴泪来。 “锦瑟姑娘……你终于醒了……”杜衡惊喜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锦瑟挣扎着想坐起身，却被杜衡按住了。 “别乱动……你的伤口很深，还需要好好调养……”杜衡道。 锦瑟望着杜衡，眼泪又顺着眼角不断滑落。她用非常虚弱的声音道：“哥……你别赶我走……” 杜衡很是惶惑，抬头看了看灵芝。灵芝也是一头雾水。 “锦瑟姑娘，你……你叫他什么？”灵芝忍不住问了句。 锦瑟看了一眼灵芝，道：“我从来没有对杜大夫有过非分之想……我也不可能对他有男女之情……因为……因为他是我亲哥哥……” “啊？你……你说什么？”杜衡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他的听到的话。之前锦瑟喊的那一声“哥”，他听得并不十分真切，而此时却完全惊呆了。 灵芝也糊涂了，问道：“锦瑟姑娘……你是说……杜衡是你亲哥哥？” 锦瑟冲着杜衡微微点头，断断续续道：“你不姓杜……你是姓徐的。你的父亲就是当年太医院的太医令徐凌……而我的父亲是他的弟弟徐清……所以……你是我的堂哥……” 杜衡张大着嘴，一时间消化不了这么多信息。 而灵芝的第一反应则是——这锦瑟果真是徐清的女儿。而且她自己是知道的。更震惊的是，杜衡居然是徐凌的儿子。如此一来，他们两个不都是罪臣之后了吗？这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 “锦瑟姑娘，你凭什么就认定杜衡是徐凌的儿子呢？”灵芝问道，“我听雷将军说过，当年太医院的血案中，徐家的男丁全死了。如果杜衡是徐凌的儿子，他又怎会独活下来？” 锦瑟微微欠了欠身，又对杜衡道：“在我的枕头里缝着一本书，你……你把它拿出来……你就全明白了……” 杜衡听闻，小心翼翼撤出了锦瑟的枕头，又拿来另一个枕头让她靠着。灵芝则拿过一把剪刀，两三下便将那枕头拆开了。果然，层层的棉絮中包裹着一本书。” 杜衡的手有些颤抖，小心翼翼拨掉书上的沾着的棉絮，露出了“徐氏药膳”四个字。而书名的下方则属着两个名字——徐凌、徐清。 “徐氏药膳……”杜衡一边念着一边用颤抖的手翻开了那泛黄的书页。而下一刻，他完全惊呆了。 “这……这不都是师父教给我的药膳方子吗？怎么……怎么都写在这里？” 灵芝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那上面写着的药膳方子确实是和杜衡每天晚上默写的是一样的。 “哥……”锦瑟又虚弱地唤了一声，“你的师父，杜老大夫……我是见过的……这本书就是他交给我的……我们的身世也是他告诉我的……” “你说什么？你见过我师父？”杜衡又是大吃一惊。 “是的……大概是十年前……”“十年前……”杜衡眯起眼回想了一下，忽然道，“没错……十年前，就是十年前，师父去过一次京城。他把我送到谢家住了几天，自己一个人去的京城。也就是从京城回来，他便总说让我将来一定要去京城 开医馆……要……要把药膳发扬光大……我只以为，他见了京城的繁华景象，便想在那里安家……不曾想……这其中另有隐情……” “没错……杜老大夫和我们的父亲师出同门。徐家因祖上是做官的，我们的父亲便顺理成章进了太医院。而杜老大夫因喜欢闲云野鹤的生活，便一直四方云游……” 锦瑟顿了顿，喝了一口灵芝递过来的水，强撑着讲述了她和杜衡的身世过往…… 杜老大夫名叫杜仲，和徐氏兄弟都是名医归云子的弟子，少年时皆在终南山学医，三人感情甚笃。学成下山后，徐氏兄弟做了太医。而杜仲则一边行医一边云游四海，过着神仙般自在逍遥的生活。十八年前，杜仲因思念徐氏兄弟，便来到京城。师兄弟三人相见甚欢，经常秉烛促膝，一聊就是一整夜。期间，徐氏兄弟给杜仲看了他们最新研究出的药膳配方。徐氏兄弟认为，助人强身健体，要比救人 性命还要重要。防患于未然，总好过亡羊补牢。杜仲十分赞同他们的观点，便留下来与他们一同钻研药膳。谁曾想，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忽然有一天，宫中太监来徐府传唤，说是太子有恙，急招徐凌徐清入宫。徐氏兄弟没多想，便跟追着太监入宫了。可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三日后，宫中传来太 子殁了，而太医院所有太医皆被砍头的噩耗。彼时，徐凌和徐清的妻子都已身怀六甲。徐凌的妻子听闻丈夫趋势，悲愤难平，动了胎气，竟有了小产之象。幸好杜仲在府中，当机立断为徐夫人催生。就这样，徐凌的儿子未足八月便出生了。徐夫人刚刚生产，下人便来回禀，府宅被官兵团团包围。徐夫人料想徐府上下皆难逃一死，便恳求杜仲将徐家唯一的血脉带走。危急之下，杜仲对外称徐夫人难产，孩子死了。然后将小小的婴儿藏在了食盒之中， 偷偷逃出徐府。几日之后，徐家男丁全被砍头。徐夫人也在悲愤与惊吓中与世长辞。杜仲因记挂着徐家人，并不敢走远，便安身在了距京城不远却又十分隐蔽的平安镇。镇上刚好缺少郎中，他便开了一家医馆。平安镇民风淳朴，很快便接纳了他这个外乡来的郎中。而那孩子，他则对外称 是行医之时捡的弃婴，还给他取了个名字叫杜衡。杜仲一心一意将杜衡养大，可心中却仍有个牵挂。那便是当时徐清的妻子也怀有身孕。不知道那个孩子是否平安出生，那也是徐家的血脉啊！于是，他便暗中打探徐清妻子的下落。当他得知徐清的妻子被卖到了添香楼后，便只身来到京城，寻找那个孩子的下落…… 第四十七章兄妹相认 “十年前……我还是添香楼里伺候花魁的一个小丫头……忽然有一日，来了个瘦瘦高高，有几分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锦瑟接着道。 杜衡眼睛一亮：“没错，那是我师父……”“那男子花了不少银子，点了花魁。可却只把我这个小丫头叫到房里单独谈话……姑娘们皆说，此人有怪癖，专门喜欢小女孩儿。我还着实害怕。可见了他之后，他便给了我这本书。还跟我说起了我的身世 。我问他，你怎么肯定我就是那徐清的女儿？他说，他打听到徐清的妻子生下的是个眉心有颗红痣的女婴。循着这个特征，他才找到了我。” 听到这，杜衡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锦瑟又接着道：“因我身份特殊，杜老大夫即便想救我出去也是无能为力。他只告诉我，将来会有个叫杜衡的人来京城做药膳。他的方子跟这本书上的一模一样。这个人便是我哥哥。他能不能救你出来，就看你的造化了。我便一直等着我的哥哥来救我。直到谢先生跑到添香楼来做药膳。我才惊喜的发现，那方子和杜老大夫给我书上是一样的……可他姓谢不姓杜……我暗中打听他来自哪里，才知道我哥哥杜衡 ……就在连理堂……所以，那日我才跑过来，请求你们救我……但杜老大夫曾经叮嘱我，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与哥哥相认……所以我才没说……”“为什么？”杜衡倒是有些糊涂了，“师父为什么不让你与我相认呢？而且，他明明知道我的身世，可为何直到去世也没跟我提起只言片语呢？他除了一直告诉我，要去京城开医馆，要把药膳发扬光大，没说 过任何与我身世有关的……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没等锦瑟回答，灵芝倒在一旁开口道：“我猜，你师父是为了保护你。你知道了身世便是罪臣之后，而你不知道便只是医馆老郎中捡来的弃婴。毕竟是你男孩儿，是徐家唯一的血脉。杜老大夫不想让你身处 险境。”“没错……”锦瑟点头道，“杜老大夫就是这个意思。他是怕你有危险，更是怕你知晓了父辈的血海深仇心生报仇的念头。记得他当时跟我说……我们家的仇是报不了的……只靠我们兄妹二人岂能跟朝廷抗衡。 与其怀着仇恨过一辈子，倒不如什么都不知道……” 灵芝此时算是明白杜衡为何与谢意之等一众男子不同了。那杜仲是个有着大智慧的人，他早已将人生勘透，才会教育出杜衡这样心地纯良的孩子。 “原是这样……师傅一直在保护我……”杜衡的眼泪扑簌簌下落。锦瑟伸出手帮杜衡擦去了脸上的泪痕，弯起唇角笑着道：“哥，我们兄妹能相聚就好了。你和嫂子救我出火坑，我能跟你们一起生活，我已经什么都不求了……咱们好好过日子……不去想报仇的事……好不好 ？” 杜衡握紧锦瑟的手，道：“你这傻孩子，既然都来到我身边了，如何还不跟我相认呢？你也真沉得住气……”锦瑟望着杜衡，目光温柔如水，道：“一来，是杜老大夫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相认。二来，我见你生活得很好。有个聪明能干的妻子，还有爱护你的好朋友。这个医馆就好像一个大家庭一样。而你，真 的被杜老大夫保护得很好，那么善良、单纯，又生活得那么快乐……我实在不忍让这样一个人知晓自己身世的血海深仇……我希望你能一直单纯地快乐下去……”杜衡的眼圈再一次红了，哽咽道：“原来……你们都是在保护我……唉……我这哥哥怎么当的？本来是应该哥哥保护妹妹的啊！可我……还让妹妹替我挡刀……差点儿……幸好你醒过来了……要不然，我会自责 一辈子的……” 锦瑟淡淡一笑，道：“你哪里没有保护我？别忘了，是你和嫂子救我出火坑的啊！杜老大夫说得真准……我哥哥真的会来救我……” 说到这，杜衡真是感慨万千。当时，他们并不知道锦瑟就是他的妹妹。救与不救，也就是在他和灵芝的一念之间。 “说到救你，你还真要感谢你嫂子……”杜衡望着灵芝道，“当时我们都在犹豫，是她毅然决然地说要救你的。” 锦瑟冲灵芝微笑着点点头，道：“多谢嫂子……这些时日我也给你添了很多麻烦……还望嫂子见谅……” 灵芝的脸腾地红了，嘟着嘴道：“哎呀……不要提那些事了……都是我心眼儿太小……一天到晚瞎吃醋……我怎么就没想到，你是杜衡的妹妹呢？真是丢人丢大了……”灵芝现在再回想一下锦瑟的表现，便完全可以理解了。她对杜衡处处留心观察，只在暗处对他好，又从不要求任何回报。杜衡说要给她做媒，她想都不想便答应。这完全就是妹妹出自对哥哥的一份爱啊！ 这与男女之情是有本质区别的。可她就顾着吃醋了，竟完全搞错了方向。 “这样的事，她不说，谁能想到啊？”杜衡摸了摸灵芝的头发，温和地笑道，“现在好了，娘子不会不要我了吧？” 灵芝捶了杜衡一下，红着脸道：“好啦，之前的事，不准再提了！”锦瑟看着他们俩，心中暖意融融，笑着道：“嫂子之所以会吃醋，一来是没搞清楚状况。二来是因为你把我哥放在心上了。你越是这样，我越是放心。我哥能找到如此珍惜他的人，我替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灵芝握住锦瑟的另一只手，郑重道：“你放心，你既是杜衡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你哥毕竟是个男人，再怎么样也是心粗。你有什么心事，或是有什么需要的，就只管跟我 说。” 杜衡也笑着道：“对，你这嫂子是天底下最心善的人。又漂亮又聪明又能干。你跟她在一处，我放心！” 灵芝嗔了他一眼，道：“小郎中，你这嘴上抹了蜜了。” 锦瑟在一旁也笑了起来。 杜衡忽然意识到，锦瑟刚刚醒过来身子太虚弱，刚刚又说了那么多的话，于是便嘱咐道：“你现在还需要多休息。刚刚说太多话了，赶紧睡一觉。明日我们再过来看你。”“嗯……”锦瑟听话地闭上了眼。这一觉睡得格外安心…… 第四十八章向小郎中学习 而当杜衡和灵芝推开房门时却差点儿撞到一个人。 杜衡吓了一跳，定睛一看，不是旁人，正是谢意之。而他的眼睛也红红的，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杜衡。 灵芝皱了皱眉，问道：“谢先生，你几时站在门外的？” 谢意之有些尴尬地挠挠头，道：“我……我站了好一会儿了……我本来是想看看锦瑟姑娘的……没想听你们的谈话……” 很显然，他们刚刚说的话谢意之都听见了。 灵芝赶忙拉着谢意之走到廊下，道：“谢先生，你听到的事，事关重大。这关系这杜衡和锦瑟的性命。还望谢先生不要与外人道……” 杜衡也在一旁道：“对对对，谢兄……我现在……也是罪臣之后了……你若是说出去，我真是小命难保了。”“你们当我谢意之是什么人？”谢意之瞪起眼睛道，“贤弟，我们从小一块长大，我把你当亲弟弟。我管你是谁的后人？你就是我弟弟！关系到你的安危之事，我自然不能跟旁人说。再说……还关系到锦瑟， 我……我更不能说了……” 谢意之越说越没底气，最后竟低下了头。 灵芝和杜衡都知晓他对锦瑟的心思，不由得笑了起来。 谢意之被他们笑得更不好意思了，一摆手道：“行了行了，你们就别嘲笑我了啊！” “谢兄，你是真的喜欢我妹妹吗？”杜衡笑着问道。 “怎么？你这做哥哥的……还要为她做主吗？”谢意之没正面回答，但话里的意思杜衡和灵芝可都听懂了。 灵芝故意逗他道：“谢先生，你是想让小郎中做主，把锦瑟姑娘许给你吗？” 谢意之的脸已经红到耳根了。他一咬牙道：“是又怎么样？我就是喜欢锦瑟！这……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贤弟，你若是把锦瑟嫁给我……我保证一定会对她好的……” “这……”杜衡一时没了主意，转过脸看着灵芝。 灵芝转了转眼珠，故意揶揄道：“谢先生，你不是嫌弃锦瑟是青楼女子吗？她如今可不只是出身的问题，还是是罪臣之后。你可要想好了啊！”“弟妹，我……我收回前几日说的话……”谢意之一脸诚恳道，“其实，我当时只是一时气话……我说完便后悔了……这几日，见她在生死线上挣扎……我这心仿佛跟着她也死过一次一样……贤弟、弟妹，为兄 从未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也不怕你们笑话……这次，想必是动了真情了……还望贤弟成全……” 灵芝接着逗他道：“你只求他成全有什么用？别忘了，小郎中可是什么都听我的。你……是不是要求求我啊？” 谢意之皱着眉思索了片刻，还真给灵芝鞠了一躬，道：“弟妹，之前的事多有得罪，还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哈哈哈哈……”灵芝笑弯了腰，指着谢意之道，“我之前就说吧，一定会有个女子来治你这直男癌的！看来，你的病快好啦！” 杜衡扯了扯灵芝的衣襟，道：“娘子，你就别逗谢兄了啊！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喜欢锦瑟的。” 灵芝一挑眉，问道：“小郎中，那你怎么想啊？还真打算把你的宝贝妹妹嫁给他？” 杜衡看了一眼谢意之，吞吞吐吐道：“这个……我……我……” 谢意之不由得瞪起了眼，道：“贤弟，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觉得我配不上你妹妹？” 杜衡很老实地点点头，道：“说实话，真配不上……” “噗……”灵芝绷不住又笑了出来。 “哎……杜衡……我好歹跟你一起玩到大的。你好歹也叫我一声谢兄。我在你眼里，难道真的就那么不堪？”谢意之鼻子差点儿气歪了。 杜衡挠了挠头，道：“谢兄，我不是说你不好。只是……只是……见你平日里总是瞧不起女子……还总挑我娘子的错处……娘子，你管这个叫什么来着？” 灵芝笑着道：“直男癌！” “对，直男癌！”杜衡一本正经道，“我跟你说，这是病，得治！什么时候等你的病治好了，我再考虑把妹妹嫁给你！” “什么癌不癌的？你们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听不懂！”谢意之不耐烦道。 灵芝解释道：“说白了，就是要你学会尊重女性！别动不动就说，你个女子如何如何……看看小郎中，你什么时候修炼到他这个境界，就算彻底治好了！” “我像他？”谢意之指着杜衡道，“成天被你牵着鼻子走？哼！我可做不到！再说，锦瑟那么温柔的女子，跟你也不一样啊。” “不管对方是什么样性格的人，你都必须学会尊重别人。这一点，你慢慢向小郎中学习吧！” 杜衡见谢意之下不来台，又忙道：“谢兄，我和锦瑟刚刚相认。她如今身子还没复原。咱们还是好好给她治伤才是要紧。至于这终身大事嘛……咱们从长计议……” 谢意之叹了口气，没再说话。灵芝想了想道：“谢先生，刚刚的话有开玩笑的成分。其实，我们的意思是……婚姻大事虽说是父母之命，而她的父母都不在了，理应由杜衡这个当兄长的做主，但我还是觉得让锦瑟自己做主比较好。我一 向提倡婚姻自主，这样才是幸福的保障。所以，你喜欢锦瑟，那就对她好，用你的真情打动她。若是她点了头，我和杜衡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谢意之的眼睛又亮了起来，仿佛又看见了一丝希望。他抿了抿嘴唇，道：“既是这样，你们可要说话算话……若是锦瑟答应了我，你们可不准再反悔啊！” 杜衡道：“自然不会反悔。我妹妹能找到个称心如意的郎君，我替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灵芝也笑着道：“谢先生，好好努力吧！我等着叫你妹夫哦！” 这一说，把谢意之弄得又红了脸。 灵芝和杜衡回到房中时，小怜已经自己睡下了。杜衡将灵芝拉到自己房中，按坐在床边上。 灵芝笑着问道：“小郎中，时候不早了，你……还不睡觉？”“娘子，我这心里还是翻江倒海……我……我睡不着……” 第四十九章家的感觉 “嗯……让我来猜猜这个小朋友，为什么不睡觉？”灵芝歪着头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还找到了妹妹，激动地睡不着啊？”杜衡连忙点头，道：“娘子，你说得没错！我原以为，我就是个弃婴。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父母是谁。更不奢望能遇到至亲之人。可今日……我知道了，我原是有父母的……我的父亲叫徐凌……他……他还是 太医院的太医令……娘子，太医令啊……我真的为自己是他的儿子感到自豪……” 说着，杜衡的眼中又是热浪翻滚。他从怀中拿出那本《徐氏药膳》，轻轻翻开，一页一页小心翼翼的抚摸着，口中道：“这是我爹和我叔叔写的……这是他们的字迹……娘子，你明白这种感觉吗？” 灵芝扶着杜衡的肩膀，道：“我当然明白，这是一种归属感，一种找到家的感觉……” 说到这，灵芝的眼中也是泪光盈盈。她是真心为杜衡感到高兴。 可此情此景，看在杜衡眼里，却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他忙放下那本书，轻轻搂住灵芝道：“娘子……对不起……对不起……” “干嘛忽然跟我说‘对不起’啊？”灵芝不解道。杜衡轻抚着灵芝的背，柔声道：“说好，是要帮娘子找家人的。可谁知，我竟先找到了……我知道，娘子一定也非常想家……你放心，我一定努力赚钱，把娘子的玉佩赎回来。咱们拿着玉佩，一定会找到你 的家人的！” 灵芝心头一暖，笑笑道：“你原来说的是这个啊！小郎中，不着急的。而且，我也没有想念家人。毕竟，我都记不起来了啊！” “唉……”杜衡幽幽叹了口气，又轻轻晃了晃灵芝的头，道，“好好的姑娘，怎么就摔傻了呢？” 灵芝推开他，道：“你才傻呢！我这是失忆，跟智商没关系！做起事来，我比你聪明多了！” “是是是……我家娘子最聪明了……” 灵芝忽然想起一件事，小心翼翼问杜衡道：“小郎中，你知道自己的身世后，除了自豪、高兴，就没有一点儿伤心？毕竟，十八年前的血案太凄惨了……你没想过……为父母报仇？”杜衡脸上的笑意收敛了许多。他抿唇想了想，道：“说不痛心，那是假的……我相信，我爹和我叔叔不会做出谋逆之事。他们……一定是被冤枉的……但……我并不想报仇……我师父的煞费苦心，锦瑟的不敢相认，为的就是不让仇恨蒙蔽我的眼睛。师父说得对，与其怀着仇恨过一辈子，还不如开开心心的过日子。我想，我爹娘和锦瑟的爹娘在天上也是会希望看到我们快乐的。我现在找到了妹妹，就只想着一 家人好好过日子。我开医馆，不为皇家治病，只为黎民百姓解除病痛。同时，再把徐家的药膳发扬光大，这才是正道。” “小郎中，你说得太好了！”灵芝紧紧握住杜衡的手，激动道，“这正是我想跟你说的。看来，不用我多说什么了。你自己想得很明白。咱们从今往后，好好开医馆，把日子越过越好！” 杜衡微笑着用力点点头。 且说，在杜衡的精心调理下，锦瑟的身体渐渐恢复了。半月之后，她已经能下床走动了。此间，谢意之忙前忙后，对锦瑟十分关照。而锦瑟对他却始终是淡淡的，让谢意之颇为苦恼，却也无计可施。待锦瑟的身体恢复差不多了。杜衡便选了个黄道吉日，与锦瑟举行了一个仪式，对外称认了异性兄妹。这样也就堵住了悠悠之口，再没人提起纳妾之事了。而张翠萍也只当杜衡是为了让灵芝安心才这样做 的，并没有猜到个中隐情。灵芝和杜衡也不是想刻意防着她。只是，罪臣之后这件事还是越少人知晓越好。谢意之为了保险起见，曾提议离开京城。他还是担心杜衡和锦瑟的身份会暴露。可灵芝却认为，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毕竟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十八年，皇帝都换了，不会有人无缘无故提起来的。况且， 他们在京城的事业刚刚起步，现在放弃了实在可惜。最后，杜衡拍板决定，继续留在京城。 医馆歇业了大半个月，终于准备再度开张。而前一晚吃饭的时候，杜衡又提起了找保镖的事。 “娘子……”杜衡跟灵芝商量道，“丁长安的事，还是让我心有余悸。万一再来个疯子，可怎么办？你和锦瑟的安危，我都担心……所以，咱们还是请个保镖吧！” 这一次，灵芝没有反对。因为丁长安的事，也给她敲了警钟。做心理医生，真的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而像丁长安这样具有人身攻击性的，也难保日后再不会遇见。所以，请保镖还是有必要的。 于是，灵芝点点头道：“好，明天咱们就在医馆门外贴个告示。招一个身强力壮的男子来做保镖。” “说到这保镖嘛……我这里倒有个人选……”张翠萍放下筷子道。 “哦？萍姐，你说的人是谁？我们可曾认识？”杜衡问道。 张翠萍低头笑笑道：“你们应是见过的。就是那一日，我上吊后将我抱到你们这里的那个人。” 灵芝回想了一下，脑海中浮现了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形象。 “哦，我想起来了……那是李婆婆的儿子……”灵芝道。“对，他叫李铁柱。原是一个武馆的教武师父，身手还不错。只可惜前些时日，那武馆关门了。他便没了营生。那日我遇到李婆婆，她还跟我抱怨来着。我就想着若是能把他招来当保镖，不是正好也为他解 决了困难吗？”张翠萍道。 杜衡想了想，道：“我觉得萍姐这个提议不错。娘子，你说呢？” 灵芝也点头道：“是不错。况且那李婆婆家离这里又很近，他每日来医馆也是方便。那人我也是见过的，应该是个老实本分之人。若是能来，是再好不过了。”张翠萍道：“既是这样，吃完饭我便去李婆婆家走一趟。” 第五十章该来的总是要来 张翠萍这一趟还真没白走。回来之后便告诉杜衡和灵芝，那李铁柱答应了，明日一早便来医馆报道。 第二天，杜衡早早便打开了医馆的大门，准备坐堂看诊。过不一会儿，就见一个身穿青色长衫，身材高大的男子走了进来。杜衡辨认了一下，正是那李婆婆的儿子。 “杜大夫，我就是李铁柱。今日便来给你们这医馆当保镖了。”李铁柱自报家门道。杜衡温和地笑道，“李大哥，辛苦你了。其实，咱们这医馆平日里还算太平。虽说人多了些，但都是街坊邻居，十分遵守秩序。只是因前些时日，来了个疯子，伤了我义妹。所以才想着找个可靠的人，镇镇 场子。” 李铁柱道：“杜大夫，那事我们都知道。也是你们倒霉，竟碰上那样的人。你放心，有我在，肯定不会再让你们受到危险。” 这时，灵芝和锦瑟从后面走了进来。杜衡忙指着她们道：“李大哥，这位就是我娘子，那个是我妹妹。你啊，主要看着她们这两个女眷号。别让什么可疑之人接近她们。” “好好，杜大夫放心！”李铁柱说罢，又朝后面望了望，接着似不经意问道，“呵呵……说到女眷……怎么……怎么没见到翠萍呢？” 说完，他黝黑的脸上竟泛起了红晕。 灵芝不由得一怔，接着心下便有了思量。 杜衡却没看出什么，只笑着道：“萍姐这个时候应该在厨房做药膳呢！她主要还是在后面忙活，不怎么出来的。” “哦……”李铁柱显然有些失望。 灵芝看了他一眼，笑着道：“你若是想跟她致谢，可以到后面的厨房去找她。反正现在时候还早，没人来看诊。你去跟她说说话，再回来吧！” “哎……”李铁柱顿时眉开眼笑，“灵芝大夫还真说着了。我娘啊，今早一个劲儿地嘱咐我，说翠萍这是帮了我大忙了，一定要我当面好好感谢她！” “那便快去吧！”灵芝道。 “好，我去去就回！”李铁柱满面春风地从后门出去了。 锦瑟何等聪明，也看出了端倪，扯了扯灵芝的袖子，低声问道：“嫂子，这位李大哥……是不是对萍姐有意思啊？” 灵芝笑了笑，道：“我看八成是。嗯，李婆婆家的人都忠厚老实。他又算是萍姐的救命恩人。他们若是能在一起，萍姐也算找了个好归宿。” “你们真厉害……我竟然没看出……”杜衡挠挠头道。 灵芝笑道：“女人的直觉就是比男人灵敏，这点你不认输都不行！” 且说李铁柱来到后面的厨房，见张翠萍正在炤台上忙碌呢。张翠萍抬头见他进来了，忙在围裙上抹了抹手，笑脸相迎道：“李大哥，你过来了啊！来得可真早！” 李铁柱冲她点点头，道：“到底是个勤快人，你这一大早便开始忙活了。” “每天就是这些活，早点忙完，我好帮着他们再干点旁的。”张翠萍道，“这杜大夫夫妻俩都是大好人。若没有他们，哪里有今日的张翠萍？我多干点活，也算是报答他们的恩情了。” 李铁柱又道：“你也别把自己累着了。如今，我白天也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说。旁的我不会，干点力气活还是没问题的。” “李大哥，你帮我的忙还少吗？”张翠萍说着不仅有些羞赧，“之前，我疯疯癫癫时，都是你和李婆婆帮衬我……那一次，我寻短见，也是你们娘俩救了我。在我心里，你和李婆婆一样是我的恩人。” “快别说这样的话，”李铁柱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道，“街里街坊的，谁有个难处不是要帮一把呢？再说，你帮我找了医馆这份活计，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我还要感谢你呢！” 张翠萍笑着摇摇头，道：“哎呦，你看看，咱们俩在这谢来谢去的可有什么趣？还是赶紧忙正事吧！” “是是是……”李铁柱道，“翠萍，那我就不打扰你干活了。我也到前面盯着。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记得喊我啊！” 许是由于歇业时间比较长，医馆第一天开门特别冷清。一上午也没见个人影儿。 杜衡有些坐不住了，嘟囔道：“我怎么感觉，又跟刚开业那时一样了。唉……萍姐还做了好些药膳呢！都不知道卖给谁……” 灵芝在一旁劝慰道：“小郎中，你别着急啊！毕竟咱们歇业那么长时间。好多人还不知道咱们今天开门了啊！再等等就好了。至于那药膳，没人买咱们自己吃，反正浪费不了……” 正在二人说话的功夫，医馆的门被推开了，一个中年女子走了进来。 锦瑟见来人了，高兴道：“刚还说没人来，这不生意就上门了吗？” 灵芝抬头向门口望去。可看见了那妇人，她脸上的笑意便消失殆尽了。那门口站着的，正是丁长安的母亲。她瞪着眼睛直直朝灵芝走了过来，那神情仿佛要吃人一般。 杜衡见来人架势不对，急忙喊李铁柱过来。 李铁柱挡在丁母面前，像一座山一样。 “你……你给我闪开！我要找她！”丁母推了李铁柱一把，又指着灵芝道，“说什么医心……结果我儿子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被她给弄疯了！你……你个害人精……你赔我儿子……” 灵芝用手扶着额角，心想，该来的还是要来的。那日丁长安被官兵抓走后，便没了消息。也不知道现在是关在牢里，还是放出来了。 灵芝站起身走到了丁母跟前，问道：“丁长安现在怎么样了？” “哼……怎么样了？”丁母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疯了……连……我和他爹都不认识了……还打人……我们没办法，只能天天捆着他……都是你害的！我的儿啊……你还我儿子……” 丁母一边哭一边伸手去抓灵芝。而李铁柱却始终护在灵芝身前，让她丝毫靠近不了。灵芝从丁母的话语判断出，丁长安应是被放出来了。想想也是合情合理的。他虽然伤了人，但当时已经是疯癫的状态。官府是不会给个疯子定罪的。想必过后便让家人把他接走了吧？ 第五十一章医闹 这时，杜衡也听明白了，走过来对丁母道：“这位伯母，咱们要讲道理啊。那日您儿子用匕首捅我，还差点儿害死我妹妹。说到底，我们才是受害一方啊！” 丁母斜睨着杜衡，道：“那也是她害的！我只道，我儿子来这里医心之前人是好好的……可来了几次，便疯了……他拿刀要杀人，也是因为被她给弄疯了……我今日非要讨个公道不可！” 灵芝皱了皱眉，道：“伯母，你听我说。丁长安发疯那是早已潜伏在他的人格里的。这种病，许是先天遗传，许是旁的什么原因。即便我是神仙也治不了的。他发疯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我听不懂你说的这些……”丁母大声嚷道，“我只知道，他来你这之前，是好好的……” “若真是好好的，你又何必带他来呢？”灵芝反问道，“伯母，难道你忘了，你说他犯了花痴病，幻想这甄家二小姐喜欢他。所以才来找我治病的。” “我真是后悔带他来！”丁母哭着道，“之前，他也不过犯犯花痴而已。可来到你这里，整个人都疯了……你们这是什么医馆？还把人的病越治越重？”灵芝望着丁母，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那丁长安根本就是潜在的精神病患者。他这种情况是早晚会发病的。只不过，她倒霉，在治疗的过程中碰巧撞上了发病期。可这些，跟古代人哪里能解释得通？现在丁 母一口咬定，是她把丁长安给治疯的，她百口莫辩。 “伯母，你想怎么解决呢？”灵芝平静问道，“要不……我们赔您银子……”没错，这件事唯一的解决方法便是息事宁人。这件事若是闹大了，对连理堂的名声将会带大极坏的影响。而医心本来就是个新鲜事物。若是传出她将病人给治疯了，之前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真的是会毁 于一旦的。如果赔钱就能解决的话，那是再好不过的结果。 丁母的嘴角浮起一丝鄙夷的笑。她盯着灵芝道：“赔银子？那我倒要问问你……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在你心里值多少银子？你们赔多少银子，能换回我一个儿子？” 杜衡无奈道：“伯母，那你到底要怎么样呢？” “哼……”丁母冷笑一声，一双眼在灵芝身上逡巡，“我有个法子，若是你们答应了，我便不再闹下去。” “好，你说吧！只要我们能做到，都答应你。”杜衡道。 可灵芝却被丁母看得汗毛都立起来了。她的眼神让灵芝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丁母伸手一指灵芝，道：“让她跟我走，到我们家来当媳妇！” “什么？”杜衡闻言脸都气白了，“你这根本就是无理取闹！我娘子，凭什么给你们家当媳妇？” “就凭她把我儿子治疯了，她就该赔！”丁母大喊道，“长安天天口里喊着‘灵芝、灵芝’，她既然能迷惑他，便嫁过来给长安做媳妇吧！一辈子伺候他！”锦瑟也沉不住气，走过来道：“这位伯母，您的处境我们都理解。可是……您这要求也太过分了。哪有没医好病人，便要大夫以身相许的？更何况，灵芝是我嫂子，她都已经嫁人了，哪有再嫁你儿子的道理 ？” 丁母捋了一下鬓边的发，扬起头道：“是你们要跟我商量的。我只这一个条件，你们若是答应了，我立刻便走，以后也不会再来了。若是不答应，咱们就官府见！” “你爱干嘛干嘛！”杜衡真是来了脾气，转过头对李铁柱道，“李大哥，把她轰出去！” 李铁柱得了命令，像拎小鸡仔一样把丁母给赶出了医馆。岂料丁母竟坐在医馆的门口嚎啕大哭起来。 “这医馆害死人了……”丁母拍着大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喊着，“我儿子好好的一个人……就被他们给治疯了……这跟草菅人命有什么区别？医馆害人啊……医馆害人……” 她这医闹，倒把原本门可罗雀的连理堂引来了好些人。大家围在医馆门前，你一言我一句道： “这……这怎么回事啊？” “听说，好像那灵芝大夫把人给治疯了……人家娘不干了，来讨公道……” “天啊！把人治疯了？真没想到，这医院还有这么大风险……” 丁母见人渐渐多了，也便越发得变本加厉，直哭得昏天黑地，把灵芝骂得狗血淋头。 “那个灵芝……她……她就是个狐狸精……她哪里是给我儿子治病？分明就是勾搭他……把我儿的魂儿都给勾走了……简直就是个不要脸的荡妇……” 杜衡在里面实在听不下去了，气得直跺脚，指着外面道：“这一家子都是什么人？我看……他这娘也是个疯子……李大哥，你快……快去把她赶走……” 李铁柱刚要起身，却被灵芝给拉住了。灵芝镇定道：“越是这个时候，咱们越不能慌。现在出去把她赶走，岂不是显得咱们理亏？倒还坐实了我把她儿子治疯了的罪名了。” “可……可她越骂越难听……”杜衡指着外面道，“娘子，她那么辱骂你……我可真听不下去了” 锦瑟也在一旁道：“是啊，也不能任凭她这样闹下去。不但影响了医馆的声誉，还坏了嫂子的名节。” “让我来想想……”灵芝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心绪平稳。 灵芝明白，丁长安这个娘现在的做法，就跟现代的医闹差不多，是最让医院头疼的。可怎么才能让她不再闹下去呢？ 正在灵芝愁眉不展时，张翠萍端着刚做好的药膳从后面进来了。她刚进来就听见门前的哭喊和吵闹声，不由得一惊，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灵芝叹了口气，道：“就是那个丁长安的娘……唉……也该着我倒霉，碰到一家子神经病。她非说是我把她儿子给治疯了，在那不依不饶的。” “这也太过分了。”张翠萍将药膳放在桌上，又走到门口向外面瞧了瞧。丁母还在那边哭边骂：“灵芝，你这个荡妇！贱人！你把我儿子的魂都勾走了，你赔我儿子……” 第五十二章撒泼 “哎呦呦，这骂得也太难听了……”张翠萍愤然道，“不行，我不能让她这么闹下去……” “萍姐，我正在想办法……”灵芝叹了口气道。 张翠萍转了转眼珠，忽然道：“我有办法！” 杜衡一怔，忙问道：“萍姐，你有什么办法？” “她不是说，灵芝把她儿子给治疯了吗？而我是现成的例子。我原来在他们眼里就是疯子啊！我能证明，灵芝不但不能把人治疯，还能把疯子治好！” 说罢，张翠萍一推门便出去了。 李铁柱怕她有什么闪失，忙也跟了出去。 丁母见里面有人出来了，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来，刚想发难，却见出来的不是灵芝，而是一个她没见过的女子。 张翠萍瞪了丁母一眼，大声道：“你刚刚说什么灵芝大夫把你儿子治疯了，是吗？” 丁母抹了一把眼泪，哑着嗓子道：“对！我儿子好端端的一个人，就是来她这里医心，才变成现在这副疯疯癫癫的样子！她灵芝必须对我儿子负责！” “那我问你，你儿子若真是好端端的，还跑来这里医什么心病？”张翠萍不甘示弱道。 “他……”丁母张口结舌，“他原是有些轻微的病……可……可灵芝越治越严重……最后竟疯了……难道不是她的过错吗？”张翠萍指着丁母道：“轻微的小病？哼，你儿子得的是花痴病！这可是你当日亲口说的。”说着，张翠萍转过脸面对着众人道：“大家不要听她的一面之词。她儿子是个花痴，之前幻想着主人家的小姐喜欢他，到了这里又以为咱们灵芝大夫喜欢他。她刚才口口声声，说灵芝大夫勾搭他儿子，其实根本就是他儿子自作多情！前些时日发生的事，大家还都记得吧？就是他儿子在医馆里发了疯，非要灵芝大夫跟他 走，还要杀杜大夫。最后刺伤了锦瑟姑娘，害得锦瑟姑娘差点儿没命……” 这时众人才恍然大悟，纷纷道：“哦……原是那个人啊……”张翠萍又趁热打铁道：“锦瑟姑娘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医馆被迫歇业了快一个月。我且问你，这些损失，杜大夫和灵芝大夫跟你要过吗？人家损失这么大，都只字不提。你有什么脸跑来这里跟人家讨赔偿？ ”“是啊，人家杜大夫和灵芝大夫跟她好说好商量。可她竟提出个无理要求。”李铁柱在一旁帮衬道，“她要灵芝大夫嫁给她的疯儿子，伺候她儿子一辈子。大家说说，这叫什么要求？灵芝大夫，那是杜大夫的 妻子啊！她竟当着杜大夫的面说这样的话。任哪个男人也受不了啊！杜大夫这才让我把她赶出来。谁曾想，她竟坐在撒泼！”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阵唏嘘，皆道：“这算什么事？真是闻所闻问。” 还有人说：“杜大夫这么做算是轻的了。若换作是我，早揍她了！” 丁母见风向要变，忙大声道：“你们说那些都没用！我只问，我儿子是不是在这医馆疯了的？是不是被灵芝医治过便疯了的？”张翠萍抿了抿嘴唇，道：“大家都是街坊邻居，都认识我吧？我张翠萍以前就是个疯子，大家都看在眼里。是灵芝大夫把我治好的！可以说，没有灵芝大夫便没有今日的张翠萍！灵芝大夫，她医术高明，又 是菩萨心肠，她只会救人，不会害人！” 这时，人群中站出一个中年妇人，高声道：“你说的没错！灵芝大夫也给我治过心病。我本来都不想活了，是她安慰我、鼓励我，我今日才能站在这里！灵芝大夫不会害人的！” 接着，又有几个人站出来，皆道灵芝为他们医好过心病。形势瞬间一边倒。 丁母张大着嘴看着众人，气得胸脯一鼓一鼓的。 李铁柱走到她跟前，瞪起眼睛道：“你看见了吧？大家都是眼明心亮之人，不会听你在这瞎胡闹的！你还不赶紧走？” “好……好……好……”丁母指着李铁柱道，“你们这是仗着人多势众，欺负我一个女子……我就不信了，这世上还没有王法，没有公理了！你们……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报官！咱们公堂见！” 说罢，丁母拨开众人，气鼓鼓地朝县衙去了。 众人又议论了一阵子，过了一会儿也就都散了。张翠萍和李铁柱也回到了屋里。 “那个女人，不会真的去报官吧？”张翠萍还是有些不放心。 杜衡想了想道：“或许，她就只是随便说说。” 灵芝却在一旁摇头道：“我看她十有八九是会去的。” 灵芝看得出来，这丁长安的母亲也是偏执型的人格。这种人一旦认定了某件事便很难改变。从另一方面也说明，丁长安潜在的精神病其实很有可能是遗传，至少跟家庭因素脱不了干系。 锦瑟有些慌了：“那可怎么办？难道还要跟她对付公堂？” 说完，锦瑟神色凝重地看了杜衡一眼。 灵芝自然明白锦瑟担心的事。她和杜衡的身世是见不得光的，若真走到打官司的地方，难保不会牵连进去。 “若她真的报了官，凡事皆由我一人担着。你们……千万不要卷进去……”灵芝盯着杜衡一字一句道。 “娘子说的什么话？”杜衡大声道，“夫妻本是一体。我岂能丢下娘子不管？” 碍着张翠萍和李铁柱在这里，灵芝不好明说，只道：“小郎中，你只管听我的。我让你怎么做你便怎么做。” 杜衡还欲说什么，锦瑟抢着道：“依我看，她是否去报官还说不定呢！咱们无需在这杞人忧天。” 说完，她冲杜衡使了个眼色。杜衡也明白了她的意思，闭口不说话了。灵芝眨了眨眼睛，忽然笑着道：“锦瑟说得对，我们还是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也许，她就是吓唬吓唬我们呢！”接着，她似不经意拿起锦瑟的帕子，道：“这个荷花的图样甚是清雅。反正今日也没人来看诊， 不如到我房里，你给我描个花样子吧！” 锦瑟当下会意，点点头道：“好，我这就去。”杜衡也道：“闹腾了一早上，我也是有些乏了，你们姑嫂描花样子，那我便回屋睡觉去了。” 第五十三章挨板子 三人回到房中，气氛马上凝固起来。灵芝坐在桌旁，神色严肃道：“小郎中，我刚刚说的，你可千万要记得。你和锦瑟的身份不能暴露。和官府打交道的事就都由我出面。况且，这件事本就因我而起。那丁长安的母亲要告也是告我。你们两个 别跟着淌这趟浑水，知道吗？” 杜衡皱着眉道：“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娘子被官兵抓走啊！” “是啊，丁长安这件事本来就说不清。”锦瑟道，“毕竟他的的确确是在我们医馆发病的。他来医心之前也的的确确没有发疯。若官府真的判嫂子有罪，可怎么办呢？” 灵芝叹了口气，心想，这种事在古代还真不好办。若是在现在给丁长安做几个测试，便能得出他是精神病的结论。可在古代要如何证明呢？这还真是件头疼的事。 灵芝想了想，道：“小郎中，我若真被官兵带走，你即刻去将军府。别忘了，雷将军还欠我们两个承诺。你求他救我出来，他定会有办法的。” “对对对……我一着急竟忘了雷将军了……”杜衡这才稍稍安了心，“雷将军若是出面，想必也知县大人也不会为难娘子。”“所以，你一定要记得，千万不要冲动。别像上次那样，见我被抓便不顾一起跟我走。你放心，我自会照顾好自己，不会让自己吃亏的。而小郎中，你如今跟往日不同了。你要时刻记得，你还有个妹妹。锦 瑟还需要你照顾。所以你必须在保全自己和锦瑟的前提下，再想办法救我。”灵芝叮嘱道。 杜衡鼻子一酸，差点儿掉下泪来。他紧握着灵芝的手，道：“娘子，我杜衡此生能娶到你，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而锦瑟已然感动落泪了。 “好了，现在不是哭哭啼啼的时候。”灵芝郑重道，“明日若真有官府的衙役来抓我，你们便按照我安排的去做。切记，千万不要自乱阵脚！” 杜衡和锦瑟皆点头。 第二天，连理堂的人还似平时一样早早开门，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只是大家心里都在打鼓，不知道那丁长安的娘是否真的去报了官。 而这一日，还陆陆续续来了几个病人。杜衡和锦瑟照常给他们看诊。大家怀着同一个心事，却依然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事。 接近晌午时分，该来的还是来了。几个衙役冲进了医馆。李铁柱本想拦着，可见是当差的便退了回去。 为首的衙役高声喊喝道：“这里可有个叫灵芝的女大夫？” 灵芝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非常从容地从里间走了出来，语气平静道：“我便是灵芝。” 杜衡和锦瑟都站起身望着灵芝。灵芝冲他们淡然一笑，接着走向了那为首的衙役。 那衙役道：“昨日有人击鼓喊冤，状告你将她儿子治疯了。你给我们走一趟吧！” “好……”灵芝平静地点点头。 那衙役倒是吓了一跳。他还是头一遭见有人如此淡定从容地跟他走。他怔了怔，接着一挥手，旁边的两个衙役便将灵芝绑了起来。 杜衡虽谨记灵芝的嘱托，但见此情景依然心如刀绞。他扑上前去，喊了声：“娘子……” 灵芝瞪大眼睛，道：“小郎中，这没你的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杜衡明白灵芝的意思，只得眼睁睁看着衙役们将灵芝押走。 此时，张翠萍从后门跑进来，见杜衡、锦瑟和李铁柱皆傻愣愣站在原地，心中便知不好。 “灵芝……灵芝她……被抓走了？”张翠萍颤声问道。 杜衡点点头。 “这……这可怎么好？”张翠萍哭了起来，“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受得了牢里的折磨……” 杜衡听闻“折磨”二字，脸都吓白了，忙扯住张翠萍问道：“不就是去问话吗？还没定罪，如何就下牢呢？” 张翠萍道：“杜大夫……你有所不知。咱们京城的衙门是有这个规矩的，凡是平头百姓进了衙门，先是要挨一顿板子，然后再下牢等候传审……灵芝那身子骨如何受得了？” “啊……”杜衡只觉得五雷轰顶一般，“我可真是糊涂……我竟然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娘子抓走……不行……不行……我不能让娘子受苦……我这就去找雷将军……我要救娘子……” 杜衡说着，抬腿便冲出了医馆。且说灵芝被衙役押到了县衙。她本以为会马上升堂审问，谁知竟被带进了一个小黑屋。虽松了绑，但手臂依然发麻。过了一会儿，一个黝黑的壮汉手里拿着板子走了进来。他将板子立在墙边，又上下打量 了灵芝一番，接着道：“看你这小娘子，长得细皮嫩肉的，哥哥我还真不忍心下手了…… 灵芝一瞪眼，厉声道：“你想干嘛？” “想干嘛？”壮汉歪着嘴笑道，“难道你不知这县衙的规矩？每个进来的人，都得先挨二十大板，杀杀你的威风，到了堂上便老老实实，不敢耍花招了！” “呸！这是什么混账规矩？”灵芝啐道，“还没审出有没有罪，便要挨板子？还讲不讲道理了？” “道理？呵呵……”壮汉冷笑道，“小娘子，咱们知县老爷就是道理！” 灵芝瞪起眼睛道：“你想打我？没门！”那壮汉又走近几步，一双眼滴溜溜在灵芝身上打转。忽而，他又朝门口望了望，接着一脸淫笑道：“小娘子，你也不想挨打是不是？看你这身娇体柔的，定是挨不住那二十大板。哥哥也心疼你……呵呵呵… …不如这样，你亲哥哥一口，哥哥便少打你一板子，你看如何啊？” 说罢，他便将脸凑了过去。 灵芝只觉得一阵阵恶心，差点儿就要吐了。她可不能眼睁睁让自己吃亏，心想，关键时刻还是要用自己的看家本事。 想到这，灵芝故意笑了一下。而这一笑，倒把那壮汉给弄懵了。他盯着灵芝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问道：“你笑什么？” 第五十四章对付公堂 灵芝微微眯起眼，然后又慢慢睁大，与此同时用一种近似蛊惑的声音缓缓道：“你……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 壮汉的瞳孔渐渐放大，口中如呓语般含糊道：“你的眼睛……真美……像湖水……” “你现在很困……很困……你想睡便睡吧……睡吧……” 那壮汉只觉倦意一阵阵袭来，眼皮越来越沉重，最后竟“噗通”一声倒在地上沉睡不醒。 灵芝站起身，使劲踢了他一脚。而他浑似感觉不到一般。 “哼！还想占姑奶奶的便宜？你胆子不小啊！”灵芝恨得牙根儿痒痒，又使劲踢了他一脚，接着挑衅道，“你倒是起来啊！起来啊！” 灵芝又踢了几脚，仍不解气，忽而看见那立在墙边的板子，笑着道：“你想打我是不是？姑奶奶把这二十大板，一个不差的还给你！” 说罢，她将那板子拿在手中，轮起胳膊便朝着壮汉的臀部挥去。只听闻“啪啪啪啪啪”，灵芝连续打了五板，觉得还不解气，喘了几口气，又抡起了胳膊…… 灵芝正打得起劲儿，小屋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娘子……”杜衡大喊了一声，几步冲了进来。而他后面跟着的正是飞虎将军雷钧霆和知县张茂和。原来杜衡赶到将军府门口，正赶上雷钧霆下朝回来。雷钧霆听闻灵芝被县衙的差役抓走了，怕她会吃亏，忙带着杜衡来至县衙。而知县张茂和哪里敢得 罪雷大将军？听闻今日当差的抓了雷将军的朋友，直吓得冷汗涔涔，忙亲自带着雷钧霆和杜衡来找灵芝。 杜衡在外面听见挥板子的声音，以为灵芝挨了打，吓得心惊肉跳，赶忙冲了进来。而进来之后的情景，却让三个人都瞠目结舌。 灵芝见杜衡和雷钧霆来了，丢下了手中的板子，道：“你们来早了，我还没打够呢！” 杜衡上前拉住灵芝的手，关切道：“娘子……娘子……有没有受委屈？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雷钧霆“噗”一声笑了出来，又指着地上那个壮汉道：“杜大夫，你看看这是她受委屈吗？你这娘子啊，可真是个奇人……”灵芝扬起脸道：“这不能怪我。谁让他们这县衙定了个不合情理的规矩呢？进来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就先打一顿，这是什么道理？二十大板啊！就算是身强力壮的男子打完也要养上十天半月。若遇到了老弱 妇孺，岂不是就要人命了？” 张茂和听闻，赶紧解释道：“那……那都是之前留下来的不成文的规矩……为的也是震慑那过堂之人，让他如实招供而已……”灵芝瞥了一眼张茂和，见他穿着官府，便猜到了他的身份，于是道：“知县大人，也规矩也是人定的。你们为官的，为的不是要为民做主吗？可这条规矩，哪里考虑到黎民百姓了？你们办案倒是方便了，可 把好给人打残了，甚至打死了，你们的良心就过得去吗？” 张茂和碍着雷钧霆的面子，只得点头称是。 雷钧霆见灵芝没受什么委屈，便对张茂和道：“张知县，不知这桩案子要何时审理呢？你也看到了，我这朋友的娘子身娇体弱的，可经不起那大牢里的阴寒啊！” 张茂和是官场的老油条了，当然知道雷将军惹不起，忙道：“我马上便升堂，立即审理！”接着，他又指了指地上睡着的壮汉，小心翼翼问灵芝道：“这位小娘子……他……这是……” 灵芝瞥了那人一眼，道：“没事，他就是睡着了。等过几个时辰，自己就醒了。对了，知县大人，这人刚刚对我意图不轨。怎么处置，您看着办吧！” “知道了！知道了！”张茂和连声应着。 在去往公堂的途中，张茂和低声对雷钧霆道：“雷将军……这一位虽说是您的朋友，但我朝也是有律法在的。光天化日的，我也不好……” 雷钧霆绷起脸道：“张知县，雷某今日过来只是怕灵芝大夫受了那不该受的委屈，并没有左右你办案的意思。何况，我也相信我的朋友不会做出违法之事。你秉公断案便是了。” 张茂和这才将一颗忐忑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且说来至公堂之上，张茂和正襟危坐，一拍惊堂木，道了声：“带原告！” 接着，两个衙役便将丁长安和丁母带了上来。 灵芝仔细打量了一下丁长安，只见他被粗绳捆着，目光呆滞，显然不是正常人的状态。而那丁母则狠狠瞪了灵芝一眼，接着便跪在了地上，哭着道：“青天大老爷，您可要为民女做主！” 张茂和往下面望了望，接着问道：“你有何冤情，说与本官听！” 丁母伸手一指灵芝，愤然道：“大人，就是这个女子将我儿子害得疯疯癫癫。还求大人做主”接下来，她便添油加醋地将灵芝给丁长安治病之事说了一遍，最后还不忘强调道：“大人，我儿子在去她那里治病之前是好好的……虽说对那甄家二小姐不能忘情，但也不至于疯癫至此……可去了她那里几 次，就……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都是她害的！” 待她说完，张茂和转向灵芝问道：“对于她刚刚说的，被告你有什么要辩驳的吗？”灵芝跪下来道：“启禀大人，那丁长安是在我这里医治心病没有错，只是他发疯却是与小女无关。他刚来时，种种症状表明，他对那甄家二小姐产生了妄想之症。我也是对症下药。自问我的治疗方法是没有问题的。而他也渐渐从妄想中走了出来。这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只是我没想到，他会将对甄家二小姐的痴情转移到我身上。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马上终止了治疗，也告诉他不要再来医馆了。可他又在暗中尾随我，还跑到医馆意欲杀了我相公。这时我才意识到，他有潜在的疯癫之症，还具有攻击性。而他这个疯病是早就有了的，只是没有爆发出来。正巧在我的医馆发病了。这与我，没有半点关系。” 第五十五章线索 灵芝只能尽量用大家都能听懂的语音来讲述这件事，也不知道张茂和能理解多少。 张茂和听完微微蹙眉，又问道：“你的意思是……丁长安不管是否到你们的医馆治病，他早晚都是会发病的？” 灵芝点头，道：“正是！他这个疯病应是先天的。或早或晚，肯定是要发病的。只是碰巧被我赶上罢了。” “一派胡言！”丁母大吼一声，“我儿子一直都好好的……怎么就先天有疯病了？就是你把他给弄疯的！” “肃静！”张茂和在公堂之上威严道。 丁母这才闭了口。 “灵芝，你说这丁长安先天就有疯病，可有证据？”张茂和一语切中要害，“你如何能证明，他本身就是有疯病的呢？” 灵芝低头不语——没错，在古代没有任何测量方法，所以根本测不出丁长安的病是先天的。 张茂和又追问了一句：“你能否证明？” 灵芝摇摇头，道：“我只是根据行医的经验判断出来的。并没有方法能证明……” 丁母闻言顿时来了精神，道：“大人……她根本就拿不出证据……她就在信口雌黄……还请大人明察秋毫，封了他们的医馆，将这女人下牢，还我儿子一个公道！” 站在外面旁听的杜衡，不禁攥紧了拳头，手心里全是冷汗。而坐在张茂和旁边的雷钧霆也皱了皱眉。他看得出来，现在的形势对灵芝十分不利。灵芝想了想，又接着道：“我虽拿不出直接的证据，但我相信我的判断是不会有错的。京城里，有很多我医好的病人。他们都可以作证，我在医心上的医术是很高明的。凭我的经验，我确实可以做出正确的 判断。况且，丁长安与我无冤无仇，我何苦要害他？他发了疯，还差点儿伤了我相公。我根本没有动机去害他啊！”张茂和捋了捋胡子，一时间愁眉不展。其实，他心里头还是倾向灵芝的。虽说雷钧霆让他秉公办案，可说到底那是他的朋友。若真判了罪，只怕自己的乌纱帽不保。可灵芝这边又拿不出确凿的证据，这可 真让他犯了难。 而此时丁母又反驳道：“什么叫凭你的经验？你那医心之术，我们之前本就闻所未闻。还不是红口白牙的，你怎么说怎么是！” “可我确实治好了很多人……”灵芝镇定道，“我只问你，若不是听闻我这医心之术如何有效，当初你又怎么会带着丁长安来找我呢？ “我就是后悔！我……我若没有带长安来找你……他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丁母跪爬了两步，抱住了目光呆滞的丁长安，泪如雨下。 张茂和真不知该如何断这个案子了。他偷偷瞄了一眼雷钧霆，却看不出他有任何表情。这下，便更没了主意。最后，他想还是用缓兵之计吧！ 于是，张茂和又拍了一下惊堂木，道：“这个案子，明显证据不足，今日怕是审不出什么结果了。先暂且道这里，待搜集到新的证据，择日开庭再审，退堂！” 退堂后，张茂和并没有将灵芝收监，而是额外准她回家等待传唤，只是此间不准离开京城。灵芝自然知道，这都是雷钧霆的面子，当面谢过了张茂和。临走时，张茂和对雷钧霆道：“雷将军，这个案子怕是不好办。现在没有对灵芝有利的证据。而她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只说凭她的经验判断的。而这医心之术，又没第二个人懂得……就凭她一面之 词，这……难以服众啊……” 雷钧霆叹了口气，转过脸问灵芝道：“灵芝大夫，就真的一点有利的证据都找不到吗？” 灵芝想了想，道：“嗯，有个线索倒是可以去查一下。” 张茂和忙问道：“什么线索，你说来看看，我让手下人去调查。” “这个……我也不敢肯定……也许是，但也许不是……” 杜衡在一旁焦急道：“娘子，不管是不是，咱们现在就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你快说吧！”“嗯……”灵芝点点头，道，“丁长安这个潜在的疯病极有可能是遗传。也就是说，他们家族本身就有这个病。若是能查一查他的家族史，便可知了。如果有人跟他一样无缘无故犯了疯病，那便能证明，这是 他们家族的遗传病，与我没有干系。” “哦，这个不难……”张茂和想了想道，“我让手下人去查一查便能知晓了。” “那便多谢张大人了。”灵芝附身对张茂和施了一礼。 随后，她和杜衡便上了雷钧霆的马车。 灵芝坐稳后，又向雷钧霆欠了欠身，道：“今日多谢雷将军出手相救。”雷钧霆摆摆手道：“灵芝大夫，当日雷某既许了你们夫妻三个承诺，便定当竭力相助。只是……这一次雷某还真没有十足的把握。我虽为大将军，但也不能无视国法。若真的找不到能证明你清白的证据，我 也是无能为力啊……” “那便要看我的造化了……”灵芝倒轻松地笑了笑。 杜衡在一旁握住灵芝的手，道：“娘子，你放心，你救过那么多人，苍天有眼，绝不会让你蒙受不白之冤的！” “嗯……”灵芝点了点头，“小郎中，你说得对！” 雷钧霆看着这对夫妻，冷峻的脸上不禁荡起一丝柔和的笑意。他们俩最动人的，不正是这样积极乐观的心态吗？ 由于摊上了官司，灵芝觉得这个时候不适合开业，便又将那歇业的牌子挂上了。 吃晚饭的时候，张翠萍一直念叨流年不利，刚刚有了血光之灾，又犯牢狱之灾，还嚷着要找个大仙来看看风水。 灵芝笑着道：“什么大仙啊？我们平安镇原来就有个大仙，专门坑蒙拐骗，后来还不是被我给拆穿了！”“对对对……娘子不说，我都快忘了，”杜衡接着道，“我们平安镇有个黄半仙，都说他灵得很。可遇到我娘子，那些骗人的把戏就全不灵了。” 第五十六章结案 灵芝又接着道：“所以啊，我根本不信那些鬼神之说。创业就没有一帆风顺的。我们现在遇到的这些困难就当作是考验吧！我相信，苦尽甘来，咱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张翠萍笑着摇摇头，感慨道：“遇到你们之前，我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都要琢磨半天。可跟你们待久了，这心也大了。面对坐牢这么大的事，我竟也不慌了……” 灵芝淡然一笑道：“慌是没用的，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尽人事听天命。” 三日之后，灵芝接到了传讯，便又跟着衙役来到县衙。 张茂和再一次升堂审理丁长安发疯一案。灵芝不知道他调查的结果如何，只得见机行事。 走完了例行的程序后，张茂和一拍惊堂木，道：“丁氏，你之前状告连理堂的灵芝大夫治疯了你儿子丁长安，如今经过调查，案子已有了新的进展。” 丁母跪在地上道：“大人，灵芝确确实实治疯了我儿子，这是大家眼见的事实。她就算拿出证据，也只是狡辩！” 张茂和从桌案上拿起一本卷宗，丢到了丁母的面前，道：“丁氏，你母家应是姓王吧？” 丁母从地上拾起那卷宗，却仍是一头雾水，抬起头道：“回禀大人，我母家确实姓王。这……这也是我母家的族谱……可不知……不知与本案有何干系？” 张茂和道：“我再问你，你的祖父你可曾见过？他是否是疯癫之人？” 丁母的脸瞬间白了，半晌才颤颤道：“我祖父……确是在三十几岁时突发疯癫之症，如今已不在世上了……” 张茂和又接着问道：“你还有个叔叔叫王仁，他是否也有疯癫之症？” “是……”丁母瘫坐在地上，双眼失神，“我叔叔也是三十几岁时发的病……”一旁的灵芝长长舒了一口气。果然，这丁长安的精神病是家族遗传的。而这个遗传因子正是从母亲那边带过来的。王家几乎每一辈都有忽然发疯之人，这便足以说明问题。而之所以丁长安发病要比那些人 早，恐怕是因对灵芝的移情提前引爆了定时炸弹。 丁母喘了口气，又接着道：“即便我母家有人发疯，那也并不能证明长安就一定会发疯啊！” 灵芝在一旁解释道：“这个就叫做遗传。你们王家的疯病是能够遗传的，所以每一辈都会有人发病。只不过丁长安发病时，正赶上在我这里治疗。” “胡说八道！”丁母声嘶力竭道，“你就是要为自己洗脱罪名，才硬要诬陷我们王家！是你……就是你把我儿子治疯的！” “啪！”张茂和又一拍惊堂木，厉声道，“公堂之上，休得吵闹！” 丁母咬着牙看了灵芝一会儿，又转过头对张茂和道：“大人，你不能听信她的一面之词啊！遗传一说，根本无从考证！” 张茂和道：“其实并不是无从考证。为了这个案子，我特地询问了京城的名医。他们也都称，这种疯病是会遗传的。” “大人……” 丁母还欲争辩，可张茂和已经开始结案了：“由此可见，丁长安的疯病是家族遗传，与连理堂的灵芝大夫无关。丁氏，你且回去好好照看丁长安，且莫再让他伤人。好了，退堂！” 丁母无奈，但也只能含恨离去。 灵芝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丁长安的案子总算是了结了。而在外面等候的杜衡，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 “好了，小郎中，这件事算是彻底解决了。咱们回去好好开医馆，过日子吧！” 出了府衙，灵芝挽起杜衡的手臂，便要往家走。 而此时，身后却传来一声呼唤：“灵芝大夫请留步！” 灵芝一怔，转过身只见一个衙役跑了过来，对她施了一礼，道：“灵芝大夫，知县大人有要事请您到后花园一叙。” “哦？有要事？”灵芝不觉有些发懵。 杜衡皱了皱眉，道：“娘子，不会是这案子又出什么岔子了吧？ 灵芝想了想道：“应该不会的……刚刚都已经结案了啊……嗯，与其在这瞎猜，还不如去看看。况且，这案子张知县也帮了不少忙。不管是冲着谁的面子，我也该跟他道个谢！” 说罢，灵芝转身对衙役道：“烦请您带个路。” “那我随你一同去！”杜衡赶紧跟了上去。 两个人跟随着衙役来至后花园，见那张茂和正坐在亭子里饮茶。 灵芝上前一步，俯身施礼道：“张大人，多谢您为灵芝出头。灵芝在此谢过了。”杜衡也在后面深施一礼。 张茂和站起身来，温和地让他们二人落座，又亲自给他们倒了茶。 灵芝问道：“适才听衙役说，张大人有要事找我。不知是何事啊？” 张茂和用杯盖轻轻荡着茶杯的边缘，微微蹙眉道：“灵芝大夫，这几日为了调查你的这桩案子，张某花了不少心思。除了调查了丁长安的祖辈有没有人发疯之外，我对你的医心之术也做了一些调查。” 灵芝闻言，淡然一笑道：“这个我能理解。毕竟医心还是个新事物，很多人都是闻所未闻。张大人为了查清案子，给还灵芝清白，也是煞费苦心了。”“实不相瞒，我找了几个曾经在你们的医馆接受过医心的病人。我发现，其实你所谓的医心，大多都是为人排解烦闷，梳理心情。有的人，并没有什么病，只是遇到一些困难，一时间不知如何抉择。而你会 通过交谈，帮助他们找到解决问题的出口。”张茂和道。灵芝笑着道：“张大人说对了一半。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心理还是健康的。正如大人所说，可能是因为生活中遇到一些不如意的事情，心生苦闷，或面对问题无法抉择。这样的，我是会帮助他们进行疏导。但还有一类人，是真的存在心理疾病的。有些能治，而有些就像丁长安这种，是不能治的。而对于前者，我也会有相应的治疗手段。” 第五十七章青梅 张茂和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茶，又仔细斟酌道：“刚刚灵芝大夫说……若遇到无法抉择的问题，你可以帮助解决？” 灵芝望着他略带局促的表情，心中有了几分了然，于是淡淡笑道：“张大人，我解决不了你的问题，但我会帮助你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你有什么事是无法抉择的呢？” 张茂和一怔，接着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道：“灵芝大夫还真是冰雪聪明……好吧，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张某也就不隐瞒了。的确，找灵芝大夫回来，就是为了解决我的一桩心事。” 杜衡在一旁不禁吐了吐舌头——没想到，这位知县大人也是要治心病的。 “好，既然张大人信得过我，那便和我说一说。但不知……大人为何事烦心呢？”灵芝摆出了看诊的姿态，脸上挂着温暖的笑意。 “呃……我自然是要跟你说……只是……张某毕竟是一方父母官……所以……这个……”张茂和低下头道。灵芝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笑着道：“张大人请放心。我们医心都是有保密原则的。这是我们最基本的职业操守。”说着，她又一指杜衡道：“这位是我相公，也是我们医馆的大夫。他也断不会泄露您的秘密的 。您尽可放心。” “如此说来，我便放心了……” 接着，张茂和将目光投向远处，眼中柔光点点，似乎在回想着什么，许久没有说话。而灵芝也没有继续追问，只耐心地等待着。良久，张茂和轻叹了口气，道：“张某已年近不惑，仕途还算平顺，家中妻贤子孝，虽有两房小妾，但也相处融洽，按说……不应有何烦恼了……但两月前，我遇到了一个人……呃……确切地说，是一个女人 ……” 灵芝点点头，又继续倾听。 “她是我青梅竹马的表妹……呃……她的名字，我不方便透露……”张茂和蹙眉道。 “无妨，你不需要说出她的名字。不过为了方便起见，咱们就叫且她‘青梅’吧！” 这是心理医生常用的方法。一般来访者都不喜欢透露自己或者其他当事人的名字。这个时候，为了方便交谈，心理医生往往会用一个代号。张茂和点点头，道：“好，就叫她青梅吧！青梅，是我姑母的女儿。可惜姑父姑母去世早，只抛下她一人。我爹娘见他孤苦伶仃，便把她接到家中，当自己的孩子养着。青梅，她胆子很小……见人总是一副 怯生生的模样。小时候，我只当她是妹妹，又觉得她可怜，便成日里带着她玩。可长大成人，渐渐懂了男女之事……我便对她萌生了爱慕之情……” “嗯……这很正常。”灵芝表示理解，“况且，她是你的表妹又不是亲妹妹，你喜欢她无可厚非。” 灵芝知道，古代是没有近亲不能结婚这一说的。表哥娶表妹，那叫亲上加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张茂和又接着道：“我们那时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小心试探着，一阵欢喜一阵忧愁……那种感觉，我至今记忆犹新……” 说到这的时候，张茂和的嘴角弯起柔和的弧度，眼中也满是柔情。那神态仿佛真的回到了青涩懵懂的年少时光。“直到有一天，我终于隐藏不住满腔柔情，便给她写了首情诗，让府中的丫鬟悄悄转交给她……”张茂和接着回忆道，“我至今还记得，那一晚，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既盼着那情诗传不到她手中，怕她看 到会怪我唐突，从此不理我了。又盼着那情诗快些被她看见，好让她早些知道我对她的一片痴情……” “那……她后来看见了吗？”灵芝问道。 张茂和痛苦地低下了头，半晌才低声道：“没有……那情诗……在丫鬟传递的时候，不小心被我娘发现了……” “那你娘看了之后作何反应？”灵芝又问道。张茂和的眼中泪光点点，哽咽着道：“我娘先是把我叫过去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说我不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只顾着儿女情长。我见事情已然暴露，便干脆一不作二不休，恳求她将青梅许给我。谁知，我娘竟 说她不知检点……勾引于我……把这件事的错处都归到了她的头上……尽管我再三说是我一厢情愿，青梅她并不知情……可我娘偏偏一口咬定，是她勾引我在先……” 说到这，张茂和的眼角溢出一滴泪来。 灵芝又问道：“你娘，不喜欢她吗？” 张茂和摇摇头，道：“其实……我娘对她算很好了……在府中衣食用度皆与小姐一样……只是，她不希望青梅成为她的儿媳……” “为什么呢？你们本来也不是亲兄妹啊！表兄妹，亲上加亲，岂不是更好吗？”灵芝问道。 张茂和叹了口气道：“当时我也不十分理解。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娘看过青梅的生辰八字，说她命硬……而我那姑父和姑母也去世得早……所以，她不希望青梅做我的妻子……” 灵芝心中不禁感叹，又是这生辰八字，古代人的思想还真是要命。之前的薛姝就是被八字耽误了一生，年纪轻轻就离开了人世。这个青梅，又不知是何下场。 “后来呢？” 张茂和怅然地叹了口气，接着道：“我娘知道了我对青梅的迷恋后，便做主将青梅嫁给一个官宦人家……做了妾……直到她被轿子抬走……她……她也不知道……我对她的心意……” 说到这，张茂和再也抑制不住，热泪纵横。 灵芝一语不发，就静静等着他哭完。 张茂和好容易止住悲声，抹了一把眼泪，有些羞愧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呵……让灵芝大夫笑话了……”灵芝摇摇头，道：“谁说男人就不能哭了？我们医心的大夫，就是要帮助求助者疏导情绪。哭，那是很正常的情绪发泄。你不必有任何负担。” 第五十八章玲珑骰子安红豆 张茂和喘了口气，平息了一下情绪，道：“灵芝大夫……你……你真是个神奇的人……在你面前说话，好像没有任何负担……” 杜衡在一旁笑着道：“我娘子本来就是个神奇的人……” 灵芝嗔了他一眼，又转向张茂和，问道：“青梅嫁人之后，你们就再也没见过面吗？”张茂和点头，道：“嗯，她本就是因我才被我娘逼着给人做妾，我还有什么脸面再去见她呢？后来，我只每日为她祷告，希望她能平安幸福。再后来，我考取了功名，遵照父母的安排娶了妻。我夫人是个十 分贤惠的人，家里家外都为我操持得很好。成亲一年后，她还为我生了儿子……渐渐的，我便将对青梅的爱转移到我夫人的身上……只是，偶尔午夜梦回，还是忘不了青梅那含羞带怯的脸庞……” “我懂，初恋嘛……总是令人难以忘怀的……不过你之前说……你两个月前，又遇到了青梅？”灵芝问道。张茂和点头，道：“没错，两个月前，我陪夫人去庙里进香。我看见青梅带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儿也在庙里。虽然，时过境迁，她的容颜已经老去……可我……还是在人群中一眼便认出了她。我趁夫人上香的时候，偷偷跑过去和她说话。我才知道，原来她的丈夫几个月前过世了。她因有个儿子，所以分得了一份家产，如今已经带着孩子搬出老宅，独自居住了。我打听了她的住处，便经常去看望她。一开始 ，我只是以哥哥的身份关心她，照顾她。直到有一天，我在她房中发现了我曾经送给她的一颗骰子……那是年少时，我不敢直接说出心意，便借着骰子来表达……”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灵芝轻轻念出这句诗。 “对，就是这个意思……”张茂和的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泪光，“你知不知道，当我看见那颗已经发黄的骰子时，我真的差点儿掉下泪来……” 灵芝点点头，道：“嗯，我能理解你的这种心情。”“这些年来，我不断地跟自己说，青梅没有喜欢过我……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我不想她跟我一样承受这种痛苦……可眼前的事实却告诉我……她留着我给她的信物……她……她也是对我有情的……”张茂和 说着，不觉又滴下泪来。 灵芝想了想，又问道：“那你有没有跟她证实这份感情？”“有！”张茂和点点头，“当我看见那颗骰子时，青梅她就已经哭了……还没等我问起……她便向我诉说了这些年对我的思念……她还说，当年她同我一样，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嫁给我……可没想到，我的一封情 书，竟让母亲将她绝然下嫁……” 灵芝轻叹了口气，道：“唉……你们这一对苦命鸳鸯，也真是情深缘浅……” “那一刻，我真的感慨万千……而她的丈夫如今已然离世……我忽然萌生了一个荒唐的念头……”张茂和越说声音越低。 “你想和她再续前缘？”灵芝挑眉问道。 张茂和眉头紧锁，道：“我知道，我这个想法有些无耻……更对不住我的夫人……可是……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你是想纳她为妾？”灵芝试探着问道。张茂和摇摇头，道：“纳妾，此事行不通。一来，我并非是想享那齐人之福。二来，虽说我有两房妾室，但都是夫人安排的。我对那妾室也没有丝毫夫妻之情。若我自己主动要纳一房妾，夫人定会伤心的。 ”“嗯，这个我懂。”灵芝道，“尊夫人虽说大度，亲自为你纳妾，但她是心知肚明的，你对那两房妾室并无感情。所以，她尽可不必悬心。可你若执意要领进门的，定是情义深重之人，这样的，哪个女子怕是 也容不下。” 张茂和点头，道：“对，正是这个道理。况且，虽说青梅之前也是给人做妾的，但我年少时是真的想娶她为妻啊！如今，我也不想收她做妾，我觉得这是对我们这份感情的折辱。” “你的意思是……要在你夫人和青梅之间做个取舍？”灵芝分析道。张茂和半张着嘴，良久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道：“应该……应该是的……可……可夫人她一直对我很好……一直为我操持这个家……我们还有儿子……另外，若是我执意休妻再娶，只怕会毁了 一生清誉……” “那若是让你放弃青梅呢？”灵芝问道。 张茂和的眼眸中露出痛苦神色，道：“我舍不得……我们苦恋了几十载，好容易能走到一起……” 灵芝抿了抿嘴唇，问道：“你之前所说的无法抉择，便是这个了？”“对……”张茂和点头，“在我夫人和青梅之间，我必须要做个选择……可是……可是要选哪一个呢？青梅于我是失而复得的挚爱，而夫人于我又是执手半生的伴侣……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选择……灵芝大夫， 你说我该选谁？”灵芝淡淡一笑。其实，在现代她遇到过很多这样的中年男子。男人似乎对于初恋总有着一种执着。那是天边的一朵彩云，摸不着，却又舍不得那一道绮丽的风景。有些男人还真为了初恋与妻子离婚。这种 选择，无所谓对错。只能衡量在心里那个更重要。 “我说过了……我不能替你做出任何选择……”灵芝道，“但，我能帮助你做出选择……” 张茂和望着灵芝，道：“那么灵芝大夫，就请你帮帮我吧……” 灵芝想了想，道：“烦请大人，给我纸笔。” 张茂和马上换来下人，取了笔墨纸砚过来。 灵芝提起笔，略思索了一下，便在纸上写了起来。待她写完，将那张纸交给张茂和时，张茂和却愣住了。原来，灵芝在纸上画了一艘大船，而船的上方分别写着——“父母、妻子、孩子、兄弟姐妹、知己、同僚和青梅”。 第五十九章生死抉择 “这……这是何意？”张茂和抬眸望着灵芝，一脸茫然。灵芝指着那艘船，讲解道：“你现在想象一下，你正呆在一艘大船上。和你一起在船上的还有这些人，其中包括：你的父母、妻子、孩子、兄弟姐妹，还有你的知己好友和一起为官的同僚，当然还有你的初 恋青梅。你闭上眼睛，想象一下……” 张茂和很听话地闭上了眼睛，脑海中还真的浮现了自己和一众人在一艘大船上的情形。 “你听着……”灵芝继续道，“现在，船漏水了……” 张茂和的身子抖了一下，却依然闭着眼。灵芝用急迫的语气道：“水越进越多……你必须选择将一个人扔下去，船才不会沉……这是非常危急的时刻，你必须抛下所有的礼义廉耻，来做出你心中最真实的选择。现在，你睁开眼睛，把你要扔下去的 那个人划掉！” 张茂和怔怔睁开了眼。灵芝将笔递到他的手中，又命令道：“为了活命，你打算把谁扔下去就把它划掉吧！” 张茂和又看了一遍纸上的字，只略微犹豫了一下，便提笔将“同僚”两个字划掉了。 灵芝看了看，又接着道：“你们的船还在进水……你必须再扔下一个人，来，把下一个要扔下去的人划掉。” 张茂和提着笔，叹了口气，道：“虽说知己至交此生难求，但面对生死，还是不得不抛下他们了……” 说罢，他便将“知己”两个字也划掉了。 “船还在继续进水……”见他划完了，灵芝又接着道，“水，越进越多……接下来，你还要扔下一个人……你选择谁呢？来……把他（她）划掉吧……” “啊？还要扔？”张茂和迟疑道。 灵芝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道：“必须要扔，否则你自己连同剩下的人都会死……” “好……”张茂和深呼吸了一下，接着提笔将“兄弟姐妹”划掉了。 “虽说……兄弟姐妹是血缘至亲，但……危急时刻，也只能扔下他们了……”划完之后，张茂和解释了一句，又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 “船还在继续进水，接下来……你要扔下谁呢？”灵芝继续用平静的语调道。 张茂和看着纸上剩下的“父母、妻子、孩子、青梅”，眉心拧成了一团。他抬眸，用近似哀求的语调对灵芝道：“这……这太难选了……就到此为止吧……” 灵芝果断摇头，道：“你必须做出选择……” 张茂和叹了口气，将笔尖放在了“父母”上面，想了想又移开了，过了一会儿又放在了“孩子”上面，可还是无法下笔。 灵芝在一旁提醒道：“我之前说过了，你无须考虑什么礼义廉耻，也无须想世人会如何看待你，就按照你内心真实的想法……把你想扔下的人划掉吧……” 张茂和定定望着那张纸，最后重重叹了口气，道：“唉！虽说做人应重孝道，可……可父母毕竟已风烛残年，想必余下的时日也不多了……” 说罢，他闭着眼，一咬牙将“父母”两个字划掉了。过了一会儿，他又迟疑地抬起头，望着灵芝问道：“你不会……还让我继续扔吧？” 灵芝淡定地点点头，道：“既然你已经猜到了，那就继续吧！” 张茂和此番倒没再犹豫了。他咬咬牙，道：“我连父母都扔下去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都做了，也不差扔几个孩子了……” 说罢，他一挥笔将“孩子”划去了。 现在，纸上便仅剩“妻子”和“青梅”两个人。灵芝完全可以理解他的选择，虽说扔了父母和孩子的做法让人胆寒，但这也曾是大多数人，尤其是男人的选择。按照他扔掉的顺序不难看出，“同僚”应是他最不在乎的。他几乎想都没想就划掉了。而“知己 ”虽说不舍，但也没有太过纠结。毕竟这两个选项是同他本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接下来他选择的是兄弟姐妹，这个也很好理解。毕竟同父母和孩子比起来，兄弟姐妹又差了一层关系。而接下来的选择对他来说就有些困难了。此刻，占据他思想的主要是道德。扔下父母，那便是不孝，扔下孩子也是禽兽不如。可当灵芝提醒他说可以抛却礼义廉耻时，他虽挣扎但还是选择扔下父母。他说 的原因也是有道理的，毕竟相比孩子，父母的年岁大了，活在世上的时间没有孩子多。接下来，他既已经卸掉了道德的包袱，选择便没那么困难了，于是他划掉了孩子。而剩下的两个人，一个是陪伴他度过大半生的发妻，一个是他梦萦魂牵的初恋。这两个人，对于他来说都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但他能将她们留到最后，可见在他心中这两个人的感情分量是极重的。而从 另一方面来看，这张茂和也是个极重感情之人。若是换做谢意之那种直男癌，怕是第一个便将女子扔下去了。也正是因为他对感情的看重，所以才会在妻子和初恋之间无法做出抉择。 那么接下来，便是最重要的选择了。 “还剩最后两个人了……”灵芝依旧平静道，“一个是你的夫人，一个是青梅。你……要扔下谁？” 张茂和眼中蓄满了泪水，哀求道：“能不能……能不能两个都留下……我实在没办法选择……” “不能……”灵芝面无表情道，“你必须扔下一个……” “我……我宁可自己跳下去……”张茂和说完将笔一丢，竟哭了起来。 灵芝盯着他，道：“很遗憾，你没有选择自己跳下去的权利。剩下这两个人，你只能救一个，扔一个……你如何选择？” “我……我选不出来……我想她们都活着……” “没有这个选项……”灵芝将笔拿了起来，郑重交到张茂和的手中，一字一句道：“你要知道，你现在正在这艘船上，现在的情形十分危险……你必须扔下一个，才能保全另一个……生死攸关，到底要扔下谁？做决定吧！” 第六十章你跳我也跳 张茂和颤抖着接过了笔。笔尖上的墨珠一点点滴落在纸上，氤出一大片墨迹。可他就是迟迟不肯下笔。 灵芝没有催促他，就静静看着他。只见张茂和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闭上了眼睛，嘴唇翕动了两下，然后忽然睁开眼，目光中带着一丝决绝。他提起笔，迅速在“青梅”两字上划下了一笔。接着，他将笔丢在地上，伏在案上大哭起来。那神情 仿佛是个小孩，丢了心爱的玩具。 杜衡见此情形有些慌了，忙抬眼望向灵芝。灵芝却冲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乱动，也不要乱说话。 张茂和哭了好一阵，才坐起身，哑着嗓子道：“灵芝大夫……我知道该如何……如何选择了……”灵芝温和地笑了，拿起一方帕子递给他道：“我跟你做的这个小游戏，就是让你能够认清，你心里最在意的是谁。其实，很多人若不是到了生死关头，都很难认清这件事。所以，我才给你设定了沉船这个场 景。现在你应该清楚你夫人在你心中才是最重要的。”张茂和擦了擦眼泪，缓缓道：“若不是这样，我真的不知道原来……原来夫人在我心中比她重要。我真的想象着在一艘沉船上，若是将夫人扔下去，我该会怎样……我发现……我根本做不到……夫人在我身边 陪伴多年，就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没了她，我也活不下去……而青梅，虽是我挂心了十余载的人，但她一直就不属于我……她……她就像是我的一个梦。很美，但却不真实……” “你能认清便好了……”灵芝淡然一笑道，“往后该怎么做，你也应该知道了吧？”“嗯，”张茂和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幸好我还没有一时冲动跑去跟夫人说这件事。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以后好好跟夫人一起过日子。至于青梅……我便还是做她的哥哥吧！她若有什么难处，我会帮 助她。没什么事，我就不往她那里去了。” “你能认识到这一点，我也算是没白忙活。”灵芝说着站起身，向张茂和俯身一礼道，“张大人，那我们便告辞了！” 张茂和忙道：“灵芝大夫且先留步，我让下人去取诊费。” 灵芝笑着摆手道：“张大人客气了，在丁长安的案子上，您没少帮衬我。我哪里还好跟你收诊费呢？” “不不不……”张茂和道，“这一码归一码。你们本来就是靠行医为生的，给我治了心病，我自然是要付诊费的。” 灵芝转了转眼珠，道：“若是张大人执意要给诊费的话……那不如答应我一件事吧？” 张茂和先是一怔，然后道：“只要是我张某能力范围之内的事，灵芝大夫尽管开口！” “这是好办，全凭张大人一句话。”灵芝笑着道，“我要说的，便是贫民百姓进了衙门不管有没有罪都要挨上二十大板的事。希望张大人能取消这个不成文的规矩。” “哦？这……”张茂和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灵芝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灵芝解释道：“官府本就是为百姓做主的。可定了这个规矩，只会让百姓有冤不敢诉。那还何谈为民做主啊？” 张茂和思索了片刻，最后一拍手，道：“好！灵芝大夫，我答应你！以后在我的府衙，这个规矩就免了！” 就这样，二人辞别了张茂和，便往医馆去了。 出了府衙，天色已经擦黑。杜衡将自己的外衣解下来披在灵芝的身上。 灵芝笑道：“小郎中，我又不冷。” 杜衡一边替灵芝掖好衣领，一边道：“深秋晚上风凉，可别把我娘子给冻着了。” “小郎中，你可真是个暖男！哈哈哈哈……”灵芝拉着杜衡的手，边笑边往前走。 杜衡却没听明白，问道：“娘子，你说什么？什么是‘暖男’啊？” 灵芝笑着解释道：“这个‘暖男’嘛，就是给我温暖的男人！” “哦……”杜衡挠挠头道，“娘子……其实，我刚刚犹豫了一下。” “你犹豫什么？不想把衣服给我？”灵芝问道。 “自然不是这个……”杜衡抿了抿嘴唇，小心翼翼道，“就是你跟张大人做的那个游戏……其实，我刚刚在心里也做了一下……” 灵芝乐了：“小郎中，那是我为了让他做出正确判断而出的题。你跟着做什么呀？” 杜衡道：“一开始，我就觉得挺好玩的，就跟着想了想。可后来，越想越害怕……而且……我真的犹豫了……娘子，你不会怪我吧？” “那你说说，你是怎么选的吧！” 杜衡想了想道：“其实……我的船上没那么人……我父母和师父都过世了。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亲人只有娘子和锦瑟。我就想，如果是我们三个在船上……那……那我该怎么选呢？” 灵芝一听也来了精神，扯了扯杜衡的衣襟，追问道：“那你最后是怎么选的？”“娘子……”杜衡停下脚步望着灵芝道，“如果可以……我也想自己跳下去，保全你们俩个。锦瑟是我妹妹，也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血缘至亲。我……我实在不忍心将她扔下去……而娘子，我是最爱的人，我把 娘子看得比我自己还要重要……我自然也不能扔娘子……所以……我犹豫了……直到现在，我也没想出答案……” 听闻杜衡这样说，灵芝低下了头。 “娘子……你不会生气了吧？”杜衡有些慌了，“我……我是肯定不会扔娘子的……” 灵芝抬起头，却是一脸笑意。她张开双臂环住杜衡的腰，将脸贴在了杜衡的胸口，轻声道了句：“小郎中，你记住了，you jump and i jump！” “你说什么？”杜衡听得一头雾水。 灵芝笑了起来，道：“我是说，你跳，我也跳！” 杜衡还是没听懂，傻愣愣问道：“这……又是什么意思啊？” 灵芝心中暗笑——他这个古代人自然不知道这是《泰坦尼克号》里面的台词。“小郎中，你刚刚不是说你想自己跳下去吗？”灵芝解释道，“如果你跳，那我就跟着你跳。你记住了，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我跟你都是一条心。你若跳下去了，我自然也不会独活。而你想保全 的人，自然也是我想保全的人。所以，你跳，我也跳！”“娘子……你真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杜衡说着将灵芝紧紧抱在怀中。 第六十一章道歉 所有的风波的都平息了，连理堂再次重新开业。可经历几次的事件，生意大大受损，接连几天都只有零星几个头疼脑热的病人来找杜衡。灵芝那边却是一直没开张。灵芝倒是心知肚明。毕竟自己贪了官司 ，尽管最后被判无罪，但还是会影响声誉的。 杜衡见此情状心中暗暗着急。只因他一心想着早日帮灵芝赎回玉佩，若是一直这样的下去，怕是十年也无望了。 这一日，杜衡仍然早早便打开医馆的大门，之后便安静坐在那里等候来看诊的人，一想到今日怕依然是门可罗雀，便不由得长叹一声。 “唉……” 可谁知，他刚叹完气，屋子后面便有人跟着也叹了一声。杜衡转头一看，原是谢意之从后门进来了。 杜衡见他垂头丧失，似个霜打的茄子一般，不禁问道：“谢兄，你为何唉声叹气啊？” 谢意之瞥了他一眼，坐在了旁边，道：“你不是也叹气吗？” “我是愁咱们医馆最近的生意太差了。”杜衡解释道，“我一想到娘子的玉佩还押在金老板那，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赎出来，我这心里就着急啊……” 谢意之拉长个脸，有气无力道：“你好歹还有个人在身边，那玉佩在不在又有何妨？哪里像我呀……每天笑脸相迎，却只换来冷若冰霜……” “原来，你是在愁锦瑟的事啊！”杜衡道。 谢意之转过脸，皱着眉望着杜衡道：“贤弟，你那个妹妹……为何就那么不待见我啊？”没等杜衡回答，灵芝从后门一挑帘子进来了。灵芝道：“这还用问？你那日是如何羞辱人家的？说什么就算娶个乞丐，也不会娶她这个青楼女子。锦瑟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出身。你这话不等于往人家的伤口 上撒盐吗？换作是谁还能理你？” 谢意之站起身辩解道：“我……我那日不是一时气话吗？后来我对她的态度，难道她还看不出我已经知错了吗？” “知错了？那就跟人家道歉啊！”灵芝直截了当道。 “道歉……”谢意之挠了挠头，一脸窘相，“我……我说不出口啊……” “哼！那你就别抱怨了。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做‘死要面子活受罪’！心里难受啊，那也是你活该！”灵芝毫不留情道。 杜衡怕谢意之脸上过不去，忙打圆场：“好啦，娘子，谢兄他本来心情就不好。你就别再给他添堵了。” “哈！”灵芝轻笑一下，“我哪里是给他添堵？我是给他指了一条明路。要不要走，就看他自己了。不过……这锦瑟嘛……也就是一介女流之辈，值得咱们谢先生纡尊降贵吗？” 灵芝故意用话敲打他。可谢意之这次倒是没还口，低下头沉思了起来。 晚上，吃完了晚饭，锦瑟和张翠萍在厨房洗碗筷。谢意之在外面徘徊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一咬牙走了进去。 “哟，谢先生，你怎么来了？”张翠萍抬头问道。 “呵呵……”谢意之干笑了两声，凑过去道，“萍姐，你在厨房忙活一天了……那个……你歇着去吧……不就是洗碗吗？我来！” 张翠萍先是一怔，然后看了看一旁的锦瑟，心中便了然了。这些时日，谢意之对锦瑟围前围后的，大家都看在眼里。怕是他又想借着洗碗的时机同锦瑟说什么吧？ 想到这，张翠萍笑了笑，道：“正好，小耗子的裤子破了，我去给他补一补。那就劳烦谢先生了。” 说罢，张翠萍擦了擦手，便出去了。 谁知，张翠萍刚出去，锦瑟便将碗筷轻轻一推，全部放在了谢意之面前，然后也要出去。 “哎……”谢意之情急之下拉住了锦瑟的胳膊。 “放手！”锦瑟声音虽轻，但却非常严厉。 谢意之尴尬地松开了手，解释道：“不是……我……我就一时着急……没有唐突姑娘的意思……那个……我有话要跟你说……你别……别走啊……” 锦瑟立在原地，只低着头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谢意之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没说出来。 锦瑟站了一会儿，见他不出声，道：“要没什么说的，那我走了。” 谢意之见锦瑟要走，可急了，忙道：“别……别……我说……我……我是想跟你说，那日我就是一时气话……你……别往心里去了……” “那日是哪日？”锦瑟轻声道，“锦瑟愚钝，听不懂先生说什么。” “唉……”谢意之急得都快冒汗了，“锦瑟，你就别装糊涂了……这些时日来，你对谁都笑呵呵的，可唯独对我……还不就是因为那日……我说错了话吗？” 锦瑟微微蹙眉，道：“先生怕是误会了。我对医馆的其他人比较热情，那是因为杜衡是我哥哥，其他人不是女眷就是孩子。而先生，是男子，男女授受不亲，故锦瑟才与先生保持距离。” “啊？”谢意之闻听此言，不觉有些发懵。而这样一来，他准备好的道歉的话，竟被生生堵回去了。 “先生若没有旁的事，锦瑟告辞了。”锦瑟说完便疾步走了出去。 谢意之站在原地，嘴张得老大。看见锦瑟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他真是撞墙的心都有。刚想也抬脚走，忽见面前还有一堆碗筷，只得又叹了口气，埋头洗了起来。 而此时，杜衡正呆在灵芝的房里说话呢。不一会儿，小怜回来了。 灵芝疑惑道：“小怜，你不是去谢先生房里读书吗？怎么回来了？” 小怜也是一脸迷惑，道：“谢先生……不在房里……” “大晚上，他去哪了？”杜衡问道。 小怜道：“萍姐说，他在厨房洗碗呢！我等他干完活再去吧。” “哈！”杜衡乐了，“谢兄什么时候变这么勤快了？这是转了性子吗？以前他总是说洗衣做饭，那是女子干的事。他个大男人，不屑去做那些。今日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灵芝抿唇笑了笑，道：“只怕……他以后转性子的地方要多了……他的病啊，有人治了！” 第六十二章办案 第二天，生意还是不温不火，来个两个伤风感冒的。杜衡给他们开了方子，抓了药，然后便一直闲呆着。灵芝那边还是无人问津。 直到吃完了午饭，才有人进门。可杜衡一看，不由得心惊肉跳。原来，来的是县衙的两个衙役。 杜衡连忙迎上前去：“二位官爷，不知有何贵干？” 这一次，这两个衙役倒是很客气。其中一个冲杜衡一抱拳，道：“敢问，灵芝大夫可在这里？” 杜衡闻言一阵惊慌，心想，上次的官司不是已经了了吗？如何他们又来抓灵芝？ 正在杜衡不知如何是好时，灵芝从后面进来了。她打量了那两个衙役一番，道：“我就是灵芝，你们找我有何事？” 一个衙役满面赔笑道：“灵芝大夫，我们知县大人请您过去一趟。” 杜衡急了，忙道：“上次事情不是都了结了吗？怎么还要抓我娘子？” 那衙役赶紧解释道：“您误会了。我们不是来抓差办案的。而是奉张大人之命来请灵芝大夫的。” 灵芝想了想，对杜衡道：“只怕是张大人又遇到什么难解之事了。那我便随他们去了。” 杜衡仍旧不放心，道：“我随你一同去。” 于是二人将医馆的事宜嘱托给了锦瑟，便随了衙役一同来到县衙。 这一次，张茂和是在自己的书房里接待的他们。 灵芝落座后，直截了当问道：“张大人，不知今日找我过来所谓何事？” 张茂和一脸愁容，道：“灵芝大夫，说来惭愧……今日找你来，是为了一桩案子……” “案子？”灵芝听闻不由得一惊。她本以为是张茂和本人遇到什么难心事。可万万没想到，他是来找她办案子的。 “张大人，你可太高看我了。我就是个医心的大夫，哪里会办案啊？”灵芝推脱道。“唉……”张茂和叹了口气，道，“本来办案子是我们官府的职责，按理说不该劳烦医馆的人。可如今这桩案子……实在太过蹊跷。最主要的是，看到凶手的人，她……她不肯张嘴说话……这可要为难死我了… …” “不说话？难不成……是个哑巴？”杜衡在一旁问道。 张茂和摇头道：“她原是会说话的，可自从看见了自己的女儿被杀，便一句话也不说了。而她是办案唯一一个看见凶手的人。她的供词至关重要。” 灵芝思索了一下，道：“如此说来，她应该是受到了强烈的刺激。” 张茂和道：“这几天，任我们如何审问，她就是一言不发。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才忽然想起灵芝大夫来。不知她这种情况，灵芝大夫能否让她说话呢？” 灵芝想了想道：“我需要知道具体的情况。张大人，这案子的来龙去脉，您方便透露吗？”“好，这案子的死者是一个三岁大的小女孩儿。前日，她的母亲孙氏带她去庙里进香。没成想，娘俩竟一夜未归。第二天，孙氏的丈夫带人四处寻找，才在观音庙附近一条隐蔽的巷子找到了她们。而那小女孩腹部中了一刀，已然断了气。孙氏就坐在她身边，直愣愣的一句话都不说。孙氏的丈夫报了官，说是母女俩遭了贼。可我们检查了一番，发现她们的财物并没有丢失。我们询问那孙氏，可她就只傻愣愣 的，一句话都不说。我看十有八九是被吓傻了。她不说话，我们破案的线索便断了。真是让我一筹莫展啊！”张茂和介绍道。 “那孙氏，现在何处？带我去看看吧！”灵芝听完，站起身来，“若是真是因受了惊吓和刺激一时间失语，我倒是有办法让她说话的。” 张茂和忙带着灵芝和杜衡来到了关押孙氏的小号。 灵芝进门一看，只见墙角蜷缩着一个瘦弱女子。她蓬头垢面，双眼发直，蜷在那里瑟瑟发抖。 张茂和指着她道：“灵芝大夫，这便是孙氏。自从进来，她便一直是这样的。任谁跟她说话，她也不理。” 灵芝几步走到孙氏跟前，蹲下身看着她。而那孙氏仿佛没看见有人进来一般，依旧直愣愣地发抖。灵芝将目光锁定在她的衣服上。只见那灰布衣裙上，星星点点溅了几处血迹，应是她女儿身上的血。 “你不要怕，我是来帮助你的……”灵芝试探着跟她说了一句话。 而孙氏依然半点反应都没有。 灵芝站起身，又看了看孙氏，然后便转身出去了。她初步判断，这孙氏应该是应激性精神障碍。导致她出现这样的反应应该是因为她亲眼目睹了自己的女儿被杀，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她现在的精神应该处于一种恍惚的游离状态。这种应激性精神障碍发病 虽突然，可病程并不长，经过有效的治疗，很快便可以恢复正常。 张茂和和杜衡赶忙也跟了出去。 “灵芝大夫……你可有办法让她开口？”张茂和忍不住问道。 灵芝道：“我需要一些东西，你可否为我准备一下。” “好，你说需要什么，我这就叫人去准备。” 过了一会儿，灵芝拿着几张涂着各种颜色的纸，又重新回到了关押孙氏的屋子。这一次，就只她一人进来。杜衡和张茂和都在外面等候。 孙氏依然蜷缩在墙角，目光呆滞，身子瑟瑟发抖。 “我又回来了……”灵芝试探着跟她讲话。 孙氏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灵芝又接着道：“我带了一些好玩的东西给你。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 说着，灵芝便将一张蓝色的纸放在了孙氏的眼前。而孙氏毫无反应。接着，灵芝又拿出一张绿色的纸。孙氏依旧没有反应。 直到灵芝将一张红色的纸放到孙氏的眼前，孙氏的瞳孔开始迅速收缩，目光渐渐有了焦点。接着，她瞪大眼睛，开始急促的呼吸。 “告诉我……你看见什么了？”灵芝盯着她问道。 “啊……啊……”孙氏忽然开始大声惊叫起来。灵芝退后了一步，又问了一遍：“你看见了什么？” 第六十三章谁是凶手 “血……啊……血……”孙氏用双手抱着头，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 灵芝知道，她的方法已然奏效。最起码孙氏已经能够开口说话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稳定她的情绪。 可还没等灵芝做下一步的治疗，那孙氏忽然抱住双膝开始放声大哭，边哭口中还边道：“我不想杀她的……我不想……啊……” 灵芝猛然一惊，大脑飞快地旋转。 “我不想杀她”？——难道，是孙氏杀死了自己的女儿？也就是说，根本不存在另一个杀人凶手。灵芝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仔细分析一下，她发现这个桩案子确实存在漏洞。若是母女俩遇到了匪徒，为什么只单单杀死了孩子，而母亲却安然无恙呢？还有就是，孙氏的财物并没有丢失 。如此看来，还真有可能是孙氏自己杀了自己的女儿。 可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一个母亲如何能对自己年仅三岁的孩子下手？这其中定有玄机。 想到这，灵芝轻轻退出了房间。 杜衡见灵芝出来了，忙扯过她的手，关切道：“娘子，我听见刚刚里面叫得好凄惨。你没事吧？” 灵芝摆摆手，道：“没事，我已经让她开口说话了。” “哦？那你有没有问她，那凶手长什么样子？按照她的描述，我们也好画个画像。”张茂和急促道。 灵芝沉声道：“张大人，事情好像跟我们之前设想的有些出入……” “灵芝大夫，你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 灵芝蹙眉想了想，问道：“张大人，在凶案现场可曾发现凶器？” “有！”张茂和道，“凶器是一把匕首，就插在小女孩的腹部。那孙氏的丈夫辨认出，那是孙氏平时出门常带着防身的。我们猜想，凶手应是用孙氏的匕首做的案，这样才能够不留半点痕迹。” 听到这，灵芝完全可以断定，那孙氏便是杀死自己女儿的凶手了。 “张大人，不必费心再去找什么凶手了。”灵芝平静道，“凶手，你已经抓到了。” “啊？”张茂和瞪大眼睛，“抓到了？在……在哪啊？” 灵芝瞥了一眼房门，道：“就是孙氏！” “啊？不会吧？”杜衡惊讶道，“孙氏……她自己杀了自己的女儿？这……这……怎么可能？” 张茂和也一个劲摇头，道：“据说我所知，那女孩儿是孙氏亲生的。她……她怎么可能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毒手？” 灵芝道：“个中缘由，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她刚刚确实在话语中透露，是她自己杀了自己的女儿。所以，我才出来询问凶器的事。而这种种迹象，也都指向凶手就是她。” 张茂和低头寻死了一会儿，道：“可是……灵芝大夫……我若是判断孙氏就是凶手，那肯定没有人会相信啊！至少，她丈夫肯定不答应。搞不好，还会说我们官府办案不利，不肯去追查凶手。” 灵芝点点头，道：“是这个道理，那我们接下来就要搞清楚，这孙氏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女儿了。” 当灵芝再次走进小屋时，孙氏正双臂抱膝坐在墙角，面如死灰，眼角挂着泪痕，如木雕泥塑一般。 灵芝走到她身前，蹲下来盯着她的眼睛。可孙氏却似看不见她一般。 忽然，灵芝站起身，指着孙氏大声喊道：“就是你杀死了自己的女儿！” 孙氏的身子猛然一抖，接着她缓缓抬头迎上了灵芝的目光。 灵芝俯下身，直直看了她，那眼神仿佛直穿她的心脏。灵芝又大声说了一遍：“就是你，杀死了自己的女儿！” “不……”孙氏哀嚎一声，接着双手抱着头失声痛哭。 灵芝没有说话，就静静看着她发泄着自己的情绪。待她哭完了，灵芝才温声道：“有道是‘虎毒不食子’，我相信你一定是有不得已的理由，才会杀死自己的亲生女儿吧？” 孙氏看着灵芝，只一个劲摇头，并没有说话。 灵芝将手轻轻覆在孙氏的手背上，轻声道：“我知道你心里苦……而我就是能医心病的大夫……放心，我会帮助你消除心中的痛苦的……” 孙氏迟疑地看着灵芝，忽而又流下两行泪来。接着，她哑着嗓子道：“我是真的不想杀她的……她是我女儿啊……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我……我真的该下十八层地狱……” 灵芝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我知道，凡事都有个理由的。你并不会无缘无故做这件事。同为女子，我相信，我能够理解你……” “你……你真的能理解我吗？”孙氏用迷蒙的泪眼望着灵芝。 灵芝微笑着点点头，道：“我相信，你并不是恶毒的人……说出来吧，我会帮助你……”孙氏长长呼了一口气，沉吟半晌才缓缓开口道：“那日发生的事……简直就是一场噩梦……连……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来……可偏偏，我那时就好像不是自己了一样，我控制不住……我 觉得，我好像被什么东西附体了……” 接下来，孙氏便断断续续向灵芝讲述了她噩梦般的经历。孙氏原本不是京城人氏。待字闺中时，她对家中私塾年轻的教书先生产生了好感。可她碍于女儿面薄，并不敢表达，只在日常接触时小心暗示。而那教书先生对她也似有那么一点意思，可这层纸却一直没 捅破。 而孙氏尚未出生时，父母便与京城的一位故交指腹为婚，为她订下了一桩亲事。待她十六岁时，京城来人下聘，父母便准备将她送往京城完婚。可孙氏心中念着的还是那位教书先生。在去京城的前一天，她便写了一封信约这位教书先生半夜一起私奔。可到了约定的地点，她却发现那教书先生并没有来。她以为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人家对她并没 有意思。于是第二天，她便顺从父母的意愿去了京城。孙氏与现在的丈夫成亲之后，也一直安安分分。可谁知，夫家竟家道中落，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 第六十四章魔鬼附体 成亲一年后，孙氏为丈夫生了个女儿。由于难产，虽母女都保住了，但孙氏之后却再不能生育。夫家见她生的是女孩儿，且日后也不能再生，便成日里给她脸色。孙氏就这样从一个富家小姐，沦落成了一 个穷苦怨妇。日子过得极其苦闷。那日，她带着女儿去观音庙进香，却意外遇见了老家的一个远方亲戚。二人便叙起旧来。孙氏有意无意提了那位教书先生，顺便问了句，他过得可好？谁知，那亲戚竟告诉她，在她离家去京城的前一天晚 上，那教书先生不知为何大半夜跑出来，结果遇到了山贼，死于非命。 孙氏听闻如同五雷轰顶。却原来，那教书先生也是钟情于她的。那一日，他来赴约了。他想带着她一起私奔。可也正因这样，他才命丧于山贼之手。其实，相当于是她间接害死了他。这样一个消息，让孙氏痛不欲生。她带着女儿在观音庙附近游荡，似丢了魂魄一般。思想起闺阁中自己的一帘幽梦，再看看如今困窘的生活，孙氏简直觉得生不如死。而她本来是有机会和心爱之人远走高 飞的。只怪造化弄人，让他们如今阴阳相隔。 就在走到一条幽暗的小巷子时，女儿忽然扯了扯孙氏的衣襟，哭着道：“娘，我饿了……咱们回家吧……” 听闻这个“家”字，孙氏只觉得一块大石头压在胸口，让她几乎窒息。可孩子哪里明白她此刻的感受，见她不回应，便又哭闹起来。听着女儿的一声声哭泣，孙氏只觉得天旋地转，头痛欲裂。而女儿的脸忽然便狰狞起来，一会儿变化成她婆婆的模样，一会儿又变化成她丈夫 的模样。他们狞笑着朝她扑过来，似乎要伸手掐死她。 孙氏也不知是怎么了，最后竟从衣袖中抽出匕首，直直插在了女儿的小腹上。女儿的哭声止住了，而她也仿佛从噩梦中惊醒。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小小尸首，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你一定不会相信……那一刻，我真的像是被魔鬼附了身……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事……可……可我真的不想杀她啊……她是我女儿……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孙氏哭得肝肠寸断。 灵芝握紧她的手，郑重道：“我相信！” 孙氏怔怔望着灵芝，哽咽道：“你……你居然相信……” 没错，对于孙氏的一场“噩梦”，灵芝不但相信，而且完全可以理解。按照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孙氏的这个表现是非常容易理解的。弗洛伊德认为，人的心理可分为三个部分：意识、潜意识和无意识。意识是指个人目前意识到的一切。潜意识是指虽非目前意识到的但可以通过回忆而变为意识内容的一切。无意识则指被压抑而不能通过回忆再召唤道意识中的一切。这通常就是不为社会规范所容许的欲望。即便是正常人，在意识的背后都可能具有各种各样的欲望和冲动，因不被社会习俗、道德法律所容许，必须被压抑下去。这些被压抑 的与心灵深处的欲望和动机潜藏在潜意识中，便形成了人的精神生活的根本动机。而孙氏认为自己是被魔鬼附体。其实，她所说的这个魔鬼就是她的潜意识。她对自己的现实生活极度不满，而刚刚得知曾经的心上人因要与她私奔而丧命，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个强烈的刺激。在这种情况下 ，潜意识代替了意识主导了她的精神世界。而女儿的哭闹，则象征了她正处于的苦闷生活。她的潜意识要她打破这种生活，寻求新的自我，而表现在行动上，便酿成了杀害女儿的悲剧……灵芝看着孙氏在纸上画了押，心中很不是滋味。孙氏的行为她虽然可以理解，但杀人还是不争的事实。她只能给她最后的一点儿心灵慰藉，却无法帮助她逃脱法律的制裁。或许，真的会有转世这一说，但 愿她能与心爱之人再续前缘吧…… 解决完孙氏的案子，灵芝和杜衡本想告辞，可张茂和却又将他们请到了书房。 “灵芝大夫，你可真是越来越另我刮目相看了。”张茂和此时对灵芝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灵芝笑笑道：“术业有专攻，这不过是我的本行罢了。” 张茂和却摇头笑道：“灵芝大夫，你今日可不仅仅是行医治病，而是破了案子了。这个可不是你的本行了。” “那也是承蒙大人错爱，能帮上些忙，也是应该的。”灵芝谦虚道。 张茂和想了想，又道：“其实……今日见灵芝大夫帮忙破案，张某忽然有个想法……呃……就算是个不情之请吧！还不知灵芝大夫能否答应。” 灵芝一怔，忙问道：“是何事啊？” 张茂和笑笑道：“我们官府办案经常会遇到一些棘手的难题。而我想了一下，很多都是可以通过你这医心之术来解决的。我就想，能否请灵芝大夫和我们来个长期的合作，帮助我们办案呢？” 张茂和这个请求可真是完全出乎灵芝的意料。 “张大人的意思是……要我为官府做事？”灵芝挑眉问道。 张茂和解释道：“我知道，灵芝大夫还是要行医的，所以不必经常到府衙来。只是我们有这个需要，便派人去府上请灵芝大夫。不知意下如何啊？” 灵芝明白了，她这个身份便如同现代的医学顾问。这件事也未尝不可啊！ 灵芝转了转眼珠，道：“张大人，我可以答应你。不过……我还有个请求。” “好，有何请求，尽管说来。” “我想向张大人讨一块牌匾，上面就写“官聘医心”四个字，下面再提上张大人的名讳。我想将这牌匾立在医馆门口。不知张大人意下如何啊？”灵芝刚说完，杜衡便笑了。他不得不承认，他这娘子脑子转得真快。医馆这些时日生意萧条，主要原因就是之前她被丁长安的娘状告一事，影响了声誉。而若是立一块官聘的牌子在门口，则显示着她不但 没犯法，还是官家认可的。这样便可挽回声誉了。张茂和略微思考了一下，最后道：“好，就依你意！” 第六十五章婚姻自主 在回医馆的途中，灵芝一直闷闷的。 杜衡关切道：“娘子，今日张大人同意给医馆立官聘的牌子，本是该高兴的事啊！你却为何闷闷不乐呢？” “我是在想那孙氏……”灵芝幽幽道。 杜衡蹙眉道：“那孙氏虽说可怜，但毕竟杀了人……唉……终归是难逃一死。” “其实她活着，要比死了更痛苦……倒不如死了干净……”灵芝的语气带着一丝伤感与无奈。 杜衡想了想，点点头，道：“娘子说得对。她杀了自己的女儿，她夫家定不会饶了她……活着也是前路渺茫。” 灵芝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刚刚一直在想，这件事到底应该怪谁？造成孙氏的悲剧根本原因，又是什么呢？” “嗯……”杜衡低头思索了一下，“应该怪他丈夫吧？他对孙氏不好，没给她关爱，才会让她觉得生活无望。” 灵芝却摇摇头，道：“他们是指腹为婚，成亲之前连面都没见过，可以说一点感情都没有。这样的两个人生生绑在一起过一辈子，谁又能保证一定会对谁好呢？” “可是……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啊！这个我们可改变不了。”杜衡道。 “不！”灵芝坚定道，“以后就不会是这个样子。婚姻本就是该由自己做主的。什么父母之命？父母能替子女活一辈子吗？” 杜衡还是第一次听闻这样的说辞，不禁有些混乱，挠挠头道：“以后？谁知道以后是什么样的？我只知道现在，肯定不会像娘子说的那样。”灵芝低下头，没有再说话。孙氏这件事，给她的触动实在是太大了。如果在这个时代婚姻能够自主，她或许早已跟那个教书先生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悲剧。其实，不仅是她。包括张 翠萍，甚至是那知县大人张茂和的苦恼，最终的原因不也是婚姻不能自主吗？且说当张茂和将“官聘医心”的牌子立在连理堂门口后，果然起到了效果。百姓对于官家认定的东西还是比较放心的。渐渐的，来医馆看诊的人也多了起来。来灵芝这边医心的病人也比先前多了不少。大家 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医馆里一片喜庆祥和，只除了一个人…… 这一日清晨，谢意之见锦瑟在院子中捣药，便假装拿了本书坐在远处的廊下假装读书，可眼睛却时不时往人家那边飘。 灵芝和杜衡从房中出来，见此情形不觉相视一笑。灵芝故意轻手轻脚走到谢意之身旁，忽然大声道：“谢先生好用功啊！只是，这书怎么都拿倒了？哈哈哈哈哈……” 谢意之被唬了一跳，差点儿没坐稳，赶紧把手中的书转了个个。 “哈哈哈哈……这回又倒了！”灵芝指着谢意之，笑弯了腰。 谢意之这才发现，原来他并没拿倒，被灵芝这一吼才乱了阵脚。 “弟妹，大清早的，你何苦戏弄我？”谢意之的脸都红到耳根了。他还不放心，又朝锦瑟那边瞄了一眼。 灵芝可不管那套，又接着道：“谢先生，我就问你，你这是看书呢？还是看人呢？” 远处的锦瑟显然是听见了，抱着东西去了前堂。 谢意之皱着眉道：“看吧……又把她弄不高兴了。本来就不待见我……” 这时，杜衡也走了过来，望着锦瑟的背影，道：“哎呀……总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谢意之眼巴巴看着杜衡，道：“是啊，贤弟，为兄可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你这妹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啊？可真是愁死我了……” 灵芝在一旁问道：“我上次告诉你，好好跟人家道歉，你去了没有啊？” “去了去了……”谢意之鼓着腮帮子道，“可她装糊涂，还说没有生我的气。不理我，是因为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生生把我道歉的话，给堵回去了……” “那就是……最后还是没说？”灵芝挑着眉毛问道。 谢意之怅然点点头。 “哼……那你活该！” “她不听，我又有什么办法？”谢意之红着脸争辩道。 灵芝义正言辞道：“她听不听是她的事。但你做错事，说错话，就应该跟人家道歉！不管人家听不听，道歉都是你该做到的！” 谢意之低下头，沉默不语。 晚上，吃完了晚饭，锦瑟来到小耗子的房中帮他换过冬的被褥。姐弟两个正说着话，忽听外面有人敲门。 “谁啊？”小耗子问了句。 “是我……”门外传来谢意之的声音。 锦瑟一怔，压低声音道：“大晚上的，他来做什么？” 小耗子知道谢意之对锦瑟的心思，也知道锦瑟处处躲着他，便朝门外大声道：“谢先生，我这边要睡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门外安静了一会儿，接着又传来谢意之的声音：“小耗子，昨日你不是说想看千字文吗？我给你带来了……你开门，我放下就走。” 锦瑟皱皱眉，道：“去开门吧……” 小耗子的伤势已经痊愈了，所以并不用再拄拐，行动灵活地跑去开了门。谢意之还真拿着一本书走了进来。 他冲锦瑟笑了笑，道了句：“原来锦瑟姑娘在这啊……”接着，一双眼睛便一直流连在锦瑟身上。 小耗子不禁翻了个白眼，心想，装得可真像，若不是看见锦瑟进来了，估计你也不会来。 锦瑟站起身，冲谢意之礼貌地点了点头，然后对小耗子道：“过冬的被褥已经帮你弄好了。过几天，灵芝姐姐会帮你做衣服的。你早点睡，我回去了。” 说罢，锦瑟便绕过谢意之，推门出去了。 谢意之怔了一下，然后赶紧将千字文塞到小耗子手中，接着便追了出去。 “锦瑟姑娘……锦瑟姑娘……请留步……”谢意之追到回廊下，拦在了锦瑟身前。 锦瑟停止脚步，低下头轻声道：“谢先生有何事？”“呃……”谢意之的脸又涨得通红，“其实……还是上次道歉那件事……” 第六十六章冷淡 锦瑟微微蹙眉，道：“谢先生，我根本不记得你说的事……以后莫要再提了好吗？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说罢，她便想绕过谢意之，回房去。 谢意之忙拦住她道：“锦瑟姑娘，你忘了，可我却没忘……这件事一直困扰着我。你生不生气，那是你的事……可我……说错了话，就应该跟你道歉的……” 情急之下，他倒把灵芝的话记起来了。 锦瑟轻叹了一声，道：“好，你要说便赶紧说吧……” 谢意之张了张嘴，可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锦瑟抬眸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紧锁着眉，一副相当痛苦的模样。 “谢先生，没什么说的……还是让锦瑟回去吧……”锦瑟淡淡道。“别……”谢意之额角都渗出汗珠了，“我说……我说……那日我是一时气话，说什么宁可娶乞丐也不娶青楼女子……是我说错话了……伤了你的心……我……我跟你道歉……可我真的没有半点看不起你出身的意 思。我知道，你虽在青楼，但那也怪不得你……况且，你一直冰清玉洁，出淤泥而不染……我真的没有……” “好了……谢先生，你的意思我知道了……这件事过去很久了，以后就不要再提了……时候真的不早了，我要回去了……”锦瑟语气十分平静。 谢意之有点懵。锦瑟的反应实在出乎他的意料，好似根本就不在意他是否道歉而已，就是那么淡淡的拒人千里之外。 锦瑟却趁他发怔时，迅速绕过他快步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谢意之望着她窈窕的身影，不禁长叹一声——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跟一个女子低声下气，可人家似乎根本就不领情。 他站在原地发了会愣，转头瞧见杜衡的房中亮着灯，抿唇想了想，便抬脚朝杜衡房中走去。 此时，灵芝正在杜衡房里给他换被褥呢。两人有说有笑的，商量着明日带大家去做入冬新衣。 忽闻外面一阵敲门声，接着便传来谢意之的声音：“贤弟，还没睡吧？我有话跟你说。” 杜衡忙起身去开门。 谢意之垂头丧气地进了屋，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杜衡忙凑过去问道：“谢兄，你这是怎么了？” “哈……还用问？定是你那宝贝妹妹又让他吃瘪了呗。”灵芝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谢意之转头看着灵芝，叹了口气，道：“弟妹，我听你的话，跟她道歉了啊……可……可她还是对我那么冷淡……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对个女子说那样的话……我……我都做到这份儿上了，她怎么还是不为所动 啊？” “谢先生，那你觉得她应该什么反应呢？”灵芝瞪着一双大眼睛反问道，“你觉得锦瑟听到你的道歉，应该感激涕零？你谢意之这么了不起的人物，都对她个女子低头了，她就应该乖乖听你的？是这样吗？” 谢意之摇摇头，道：“感激涕零倒不至于，可……可总要有点儿反应啊？她真的就跟没听见一样，简直就把我当空气……” “也许……人家就真的当你是空气呢……”灵芝想了想道。 谢意之有些着急了，忙追问道：“这……这什么意思？” 杜衡倒是听明白了，小心翼翼道：“谢兄……我娘子的意思是……我那妹子，心里没有你……她对你没那个意思……” “啊？”谢意之的眼中流露出痛苦神色，“可……可我对她……哎呀……” 灵芝道：“感情的事强求不得……锦瑟要是真的对没那个意思，那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谢意之痛苦地低下头，道：“我早已情根深种……我……我做不到……” 杜衡见他这副模样，心里也很难受，可一时却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谢意之忽然抬起头用一种带着希冀的眼神，热切地看着杜衡。 杜衡被他看得发懵，忙问道：“谢兄，你……你这是什么眼神？” 谢意之猛然握住了杜衡的手，急切道：“贤弟，我们兄弟自小一块长大。我就问你，我们的情分可算深？在你眼中，我这兄长可重要？” “啊？”杜衡这回彻底懵了。 灵芝在一旁打趣道：“谢先生，你这是受了什么刺激？难不成，锦瑟给你打击太大，你又转回头喜欢我们家小郎中了？可惜啊……小郎中没有那断袖之癖……哈哈哈……”“唉……你们想到哪里去了？”谢意之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婚姻大事应该遵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锦瑟的父母都已不在人世了。但长兄如父，她的婚事，就应贤弟做主啊！贤弟，就看在咱们从小 一块长大的情分上，把你妹妹嫁给我吧！我保证一定会对她好的！” “啊？这个……咱们之前不是说过了吗？她虽是我妹妹……可我不会干涉她的婚姻的……”杜衡为难道。 “贤弟啊……你看为兄都这样了……你……你就忍心吗？”谢意之苦苦哀求道，“你摸着良心讲，从小到大，我们谢家对你怎么样？为兄又对你怎么样？为兄求你这一件事……你可不能不答应啊……” “可是……”杜衡一时间没主意。 灵芝在一旁可来了脾气——这谢意之怎么又开始道德绑架了？看准了杜衡心软，动不动就来这套。“谢先生！”灵芝厉声道，“这件事，你求不到杜衡！锦瑟她是个人，又不是个物件，岂能杜衡说给谁就给谁？上次我们说得很清楚了，锦瑟喜欢谁，愿意嫁给谁，那是她的自由。就算是她父母在世，也干涉 不了，何况是哥哥？” “弟妹，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谢意之大声道，“自古婚姻都是父母做主的！怎么到了你这里，就要翻天了？我看，你根本就是针对我！是不是之前我得罪过你，所以你才从中作梗？”灵芝真的觉得心好累。跟一个三观不合的人说话真是费劲。他总会按照他自己的逻辑去猜想别人的意思，而不去想问题的根本原因。怎么才能给他理清思路呢？ 第六十七章挑明 “谢先生，我没你想的那么小气。”灵芝无奈地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婚姻是自己的事。就像我跟杜衡，我们也没有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啊！可是，我们彼此理解对方，我们心意相通。若是换了旁人，肯 定不会有我们这么合拍……” “那是因为他傻，什么事都让你牵着鼻子走……”谢意之嘟囔道。 灵芝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道：“也难怪锦瑟看不上你，你这种人根本就是烂泥扶不上墙，还蹭得自己一身脏。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没人帮你！” 谢意之一听也来了火气，站起身对杜衡道：“贤弟，这件事上，你是否还是要让她牵着鼻子走？你怕老婆，便不敢把妹妹许给我是不是？” “哎呀，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杜衡大声道，“本来……本来不是这样的，怎么又变成你跟娘子的矛盾了……这事，跟我娘子有什么关系啊？” “哼，有人就是有那个本事，让本想帮他的人都成为敌人！”灵芝没好气道。 谢意之斜睨了灵芝一眼，又对杜衡道：“杜衡，我就问你，这件事你到底帮不帮我？” “这……这不是帮不帮你的问题……”杜衡无奈道，“这毕竟关系到我妹妹的终身幸福……我不能因为兄弟之情……哎呀……谢兄，你别逼我好不好？” “小郎中，你说得很对！”灵芝望着杜衡道，“他们谢家对你好是一回事，锦瑟的幸福是另一回事，这根本就不能混为一谈！” “好……好……好……”谢意之指着杜衡，胸口剧烈起伏，“这就是我的好兄弟……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谢兄！”杜衡知他的脾气，肯定又是要放狠话了，赶忙打断他道：“我不是不帮你……这样吧，明日我替你去问问锦瑟的意思。她也没有明说到底对你是否有意。她躲着你，也许是因为害羞也说不定呢…… 毕竟是女孩子家……你等我问清楚了，咱们再从长计议，好不好？” 杜衡用了一招缓兵之计。可谢意之却傻笑了起来，拍拍杜衡的肩膀，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她是害羞啊！对对对……姑娘家遇到这样的事，肯定面子矮……好好，明日你替我问问她的意思……” 灵芝差点儿要撞墙，心想，这货到底是傻啊？还是傻啊？还是傻啊…… 谢意之走后，灵芝坐在床边问杜衡道：“小郎中，你真打算跟锦瑟挑明这件事？” 杜衡挨在她身边坐下，叹了口气，道：“娘子，你也看见了，谢兄这次是真陷进去了。我觉得，一直拖着也不是个办法。我就替他问问吧，锦瑟有个明确的态度，他也就死心了。” “哈哈哈哈……”灵芝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啊？”杜衡问道。 灵芝笑着道：“小郎中，你已经猜到锦瑟的态度了是不是？要不也不会说让他死心，哈哈哈哈……” 杜衡想想也乐了，道：“我也不是瞎子。锦瑟对他真是唯恐避之不及，若是喜欢他又怎会是这样的态度？” “哎呀，这个谢意之有苦头吃喽！”灵芝感叹道，“不过也不算坏事。让他碰个钉子，好好治治他的病！” 第二天，一大早谢意之便缠着杜衡让他去找锦瑟。 杜衡无奈道：“谢兄，咱们不开门做生意了吗？等到晌午吃饭的时候，我把她叫到房里再问她，好不好？” “对对对……还是正事要紧……”谢意之满脸赔笑道。忽而他眼睛一亮，又道：“我偷偷藏起来，听你们怎么说。” “啊？”杜衡张大了嘴巴，“谢兄，不用这样吧……等问过了，我转告你就好了啊！” “不行！”谢意之一摆手道，“她也许不好意思表达，也许……还有旁的意思藏在话语之间，你听不出来呢？你太傻了，我不放心……” “哈？”杜衡竟无言以对…… 好容易熬到中午，谢意之先偷偷藏在了杜衡的床下，只等着他带锦瑟进来。可左等不来，右等还是不来，谢意之只觉得腰酸背痛，脚也麻了，心里忍不住骂杜衡太能磨蹭。 不知又过了多久，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谢意之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他趴在地上，盯着两双脚走了进来。 锦瑟坐在椅子上，笑着问杜衡：“哥，到底是什么事啊？怎么神神秘秘的……” 杜衡搓着手道：“呵呵……锦瑟，有件事呢，我早就想问问你的意思……可你毕竟是姑娘家，我又不太好意思开口……” “哥，你这说的什么话？”锦瑟道，“你是我哥哥，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既是这样，那我也不绕弯子了。”杜衡尴尬道，“呃……这个，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呢，也不小了……也是该考虑终身大事了……叔父叔母都不在世，我这做哥哥的更得为你想着这事……”锦瑟脸一红，道：“哥，你是着急将锦瑟嫁出去？可……可我刚跟你相认，还想多在你身边呆几年呢！况且……我出生在青楼，毕竟名声不好……怕是也没有好人家要娶我这样的吧？这嫁人的事，我倒不太在 意。能跟哥哥嫂子过一辈子，我就很满足了。”杜衡瞪大眼睛道：“谁说你出生在青楼就要自轻自贱了？我妹妹长得漂亮、又知书达理，一般的人家我还看不上呢！至于你不想离开我嘛……其实，嫁人也不一定就要离开哥哥。嗯……也可能嫁人之后，咱 们还在一处……” 锦瑟何等冰雪聪明，马上听出的杜衡所指，轻笑了一下道：“哥，你说的是谢先生吧？” 杜衡倒没料到，她竟比自己还要坦白，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道：“还真被你猜中了，呵呵……正是谢兄……” “这个不难猜吧？嫂子之前也跟我提过的……”锦瑟低下了头。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杜衡小心翼翼问道。他知道谢意之就在床下，不由得也跟着紧张起来。而就在床下的谢意之，此刻更是大气都不敢喘…… 第六十八章洗心革面 锦瑟低下头，咬着下唇良久没有做声。 杜衡见她这副模样，不觉有些心疼，轻声道：“锦瑟，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若是不愿意，哥哥就帮你跟他说，让他以后别再纠缠了。” 杜衡说这话的时候，忘了谢意之就在床下了。这句话差点儿把谢意之的鼻子气歪。 锦瑟抬眸望着杜衡，轻笑了一下，道：“哥，你觉得谢先生好不好？” “呃……”杜衡没想到她会反问他，挠了挠头道，“谢兄嘛……人品肯定过得去。我们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我对他再熟悉不过。吃喝嫖赌，这些坏习气一概没有，心底也善良，呃……对我就像亲弟弟一样……” “既然哥哥觉得他可以托付终身，那锦瑟便听哥哥的……”锦瑟语气平淡，似乎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床下的谢意之一阵欢喜。 可杜衡却摇头道：“锦瑟，不是这个意思。这件事，哥哥没办法替你做主。我今日找你来，是想问问你对谢兄是否有意？你若有那个意思，我便成全你们。可你若没那个意思，哥也不会逼着嫁给他。” 谢意之真想咬人。 锦瑟蹙眉想了想，道：“我父母不在了，长兄如父，锦瑟的终身大事，全凭哥来做主。你要我嫁给谁，我便嫁给谁？” “不是这样的……”杜衡语重心长道，“我就你这一个妹妹。我自然想要你过得幸福。我怎么能做主将你嫁个你不喜欢的人呢？那岂不是将你往火坑里推？” 锦瑟思量着道：“可……可婚姻大事不都这样的吗？自古便是盲婚哑嫁，没揭盖头之前，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过不过得好，便全靠命了……” “我才不要让我宝贝妹妹拿命去赌！”杜衡大声道，“锦瑟，你记住了。盲婚哑嫁，那是别人家的事。咱们家都是自己做主！” 锦瑟笑了起来，望着杜衡道：“哥，嫂子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这些都是她说的吧？” 杜衡有些不好意思了，笑笑道：“你嫂子是个奇女子。她说的话虽然挺离经叛道的，但仔细琢磨还真有道理。所以，今日我就是来问问，你对谢兄的印象如何？没有决定把你嫁给谁的意思。” “对他的印象嘛……”锦瑟低下头想了想道：“其实……并不太好……” 床下的谢意之心凉了一半。 “那……你是不喜欢他了？”杜衡问道。锦瑟又想了想，道：“说实话，之前我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我只一心想跟着哥哥嫂子过一辈子，没想过要嫁人。所以，他是好是坏，我也没在意过。不过现在想想，倒觉得……他脾气好像不大好……还似乎有些瞧不起人……尤其是女子……我最最看不惯他欺负嫂子了……可能，天下的男子大都这样吧？不过，我喜欢哥哥你这样的……你对嫂子多好啊！我可羡慕嫂子了……若真要嫁人，我便照哥哥这样的找。 才不要他那样的呢！” “好，那我明白了……”杜衡宽和地笑道，“放心，我会跟谢兄说明，让他断了这个念想吧！至于你的终身大事，哥哥帮你留意着，一定给你找个如意郎君！” 锦瑟走后，杜衡轻轻拍了拍床榻，道：“出来吧，谢兄！” 谢意之灰头土脸地从床下钻了出来。 “这回，你都听见了吧？”杜衡忽然有些同情他。 谢意之沉着脸，道：“听见了……” 杜衡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谢兄，你也别太伤心……这个‘天涯何处无芳草’……只是这个缘分未到……早晚你也会遇到有缘人的…… 杜衡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一堆什么。 可谢意之却没有如杜衡预想的那么伤悲。他只从头到脚将杜衡打量了一番。 杜衡被他看得发毛，不禁问道：“谢兄，你……你怎么又看我啊？ 谢意之没有回答他的话，只连连摇头道：“唉……如今这世道变了……” “什么？”杜衡被他弄得一头雾水。 谢意之却仍自顾自道：“从前啊，都是美女爱英雄。男子越是高大伟岸，女子越喜欢。可如今变了啊……你这种被老婆牵着鼻子走的人，竟也吃香了……” 杜衡这才明白，原是因锦瑟说了句“要照着哥哥这样的找”，谢意之才发了这番感慨。 “谢兄，也不是所有的女子都这样……许是她跟灵芝在一起久了，受了她的影响……” 谢意之点头：“对！都是被你那娘子给带累坏了！” “啊？” 杜衡没想到，灵芝又无辜躺枪了，刚要解释，谢意之却自己捂住了嘴。 “呸呸呸……”谢意之神色慌张道，“不能欺负她嫂子，更不能背后说她嫂子的不是……唉……这一条我得时刻谨记……” 杜衡像看怪物一般看着谢意之。 而谢意之却继续道：“还有，脾气要好……以后不能瞧不起女子……嗯……记住了，女子都得当菩萨供着……” 接着，他一边念叨一边走出了房门。 杜衡这才反应过来，谢意之根本就没死心，反而是越挫越勇。他知道了锦瑟对他哪里不满，看这架势是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且说，从那一日起，谢意之真似变了个人一样，在医馆里忙前忙后，对任何人都笑脸相迎。尤其是对灵芝的态度，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连张翠萍都道，这谢先生忽然转了性，还真不习惯。 灵芝一开始也有些奇怪，直到杜衡将那日发生的事告诉了她，她才拍手道：“这谢先生的直男癌，可真是遇到良药了。我看就快治好了！” 而对于锦瑟，谢意之并不似先前那般步步紧逼，只是每每在她需要帮忙时主动伸出援手。锦瑟对他的变化也是看在眼里，也不似先前那般躲着他了。杜衡曾偷偷问过灵芝，这谢意之还有没有机会抱得美人归。灵芝只笑笑道：“一切，皆看他的表现了。他若是真心悔改，必定长此以往都会这样。若只是为了讨好锦瑟，装相也装不了几天，早晚会露馅的。” 第六十九章手套 且说这一日，京城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虽说不大，只在地面上似薄薄地洒了一层盐，但也给大街小巷披上了一层银装。 张翠萍怕杜衡他们看诊时着凉，早早起来将暖炉烧好放到前堂，却见外面似有人影晃动。她走到口门打开一看，外面站着却是李铁柱。他身上、头上都沾了雪，显然是站了有一会儿。 “李大哥，你怎么这么早便来了？也不敲门，只在外面冻着，赶紧进来烤烤火！”张翠萍说着便将李铁柱拉了进来。 李铁柱拍了拍头上的雪，憨憨地笑道：“今日起得早，看见外面下雪空气好，便出去打了两套拳。走到这时，发现来早了，便在门口等着。” 张翠萍将暖炉搬过来，道：“我刚烧上的，快烤一烤，看你这衣服都湿了……” 李铁柱望着张翠萍，笑道：“翠萍啊，你可真知道心疼人……” 张翠萍忽的脸一红，道：“你先呆着吧，我去给大伙弄早饭了……” “等等……”李铁柱叫住张翠萍，接着又从怀中掏出一副棉手套来，有些腼腆道，“天冷了，我娘惦记着你手上的冻疮……这几日特意给你做的……” 张翠萍接过那手套，心头觉得暖暖的。其实李铁柱经常会给她带着吃的、用的，皆说是他娘让他带过来的。张翠萍何尝看不出，他吞吞吐吐的样子，根本就是他的意思。只是碍着面子，不好意思说罢了。 “替我谢过李婆婆。”张翠萍红着脸道，“另外……你转告婆婆，我这里什么都不缺。杜大夫和灵芝大夫心眼儿好，凡事都想到我前头去。婆婆年纪大了，眼睛又不大好，可别让她点灯熬油地坐针线活了啊！” “哎，好……” 说罢，张翠萍便拿着那副手套到厨房做早饭去了。 灵芝这日起得也早，闲着没事便去厨房帮忙。她眼尖，瞧见炤台上的手套，先是一愣，然后笑着道：“萍姐，这个八成又是李大哥送你的暖心小礼物吧？” 张翠萍红了脸，道：“不是李大哥……那是李婆婆给我做的……他不过是转交一下罢了……”“萍姐，你不用不好意思。”灵芝拿起那手套那手中摆弄着，“我早就看出李大哥对你有意思了。我觉得……他人不错，又老实又忠厚，难得的是知冷知热的，明白心疼人儿……萍姐，这个好归宿，你可别错 过了哦！”谁知，张翠萍却幽幽叹了口气，道：“不管他是不是那个意思……我啊……是早不存这那个心思了……我在这医馆呆得挺好。跟你和杜大夫、锦瑟姑娘，还有谢先生，都似一家人一样……这辈子就这样吧！不 想什么了……” “这叫什么话？”灵芝诧异道，“好好的姻缘摆在眼前，你干嘛不要呢？”张翠萍道：“灵芝，你也知道我之前的经历。我……毕竟是嫁过人的……虽说没有圆房，但名义上也曾是崔义的妻子……怎么说，我都是个被人休了的女子……而李大哥还没成过亲……他找个黄花闺女，不比 我强？我根本配不上他……” “萍姐，你可千万不能这么想！”灵芝道，“嫁过人怎么了？那崔义不还是另娶了？他都能娶妻，你凭什么不能再嫁人？” “那怎么能一样？他是男人，他娶几个都有理。而我是女人……被休了，再嫁人，不是自取其辱？”张翠萍施施然道。 灵芝将那手套轻轻放下，心中一阵怅然…… 且说今日开门来的第一个人，竟是个久违的面孔。 灵芝迎上前去一看，原来是那个患了强迫症的周浩轩。 “周公子，可是很久没见你来了。”灵芝笑着道。其实这个周浩轩的强迫症虽说没有完全治愈，但后来的治疗间隔时间已经越来越长了。渐渐的，他自己能够控制，便不用再来接受治疗。灵芝见他有一月有余没有来，便以为他已经不需要治疗。没想到， 他今日竟又来了。 周浩轩笑了笑，道：“这段时间，我感觉挺好，还能正常读书写字了，所以就没再过来。” “那今日过来，可是又感觉哪里不对了？”灵芝关切道。 周浩轩摆手道：“没有没有。我今日来……并不是为了之前的病。而是……有心事……想不明白……” “哦，那咱们去里面说吧！” 说着，灵芝便将周浩轩带进了里间。 待他坐下后，灵芝问道：“周公子，可是又遇到什么麻烦了？” 周浩轩低下头，道：“灵芝大夫，你可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小红？” “小红……”灵芝回忆了一下，“哦，我记起来了，是那个客栈老板的女儿。你们还有过一段感情。也正是因为她给你写的情诗，让你在科考中犯了事。” 周浩轩点头：“没错，就是那个小红……” “你可是又遇到她了？” 灵芝猜想，这个周浩轩定是对小红旧情难忘，见自己的病有了好转便又去找她了吧？ 周浩轩再次低下了头，沉默良久才缓缓道：“我……偷偷回客栈了……” “你想回去找她？”灵芝问道。周浩轩叹了口气，道：“唉……我也说不清楚……我……我就是想看看，她现在过得好不好？我曾想，或许她已经嫁人了……不管怎样，当初的事并不怪她……而我对她的态度……唉……我就想跟她道个歉…… ” “那你见到小红了吗？”灵芝又问道。 周浩轩翻了翻眼珠，眼中水光流转。半晌，他才哽咽道：“见……见到了……” 灵芝见他如此反应，便猜测那小红定是出了什么事，于是轻声问道：“她……怎么样了？” “那日……我原只想在客栈外转转，若是能看见她自然好，若看不见便跟周围的邻居打听一下，看看她是否嫁人了……”周浩轩皱着眉道，“可没想到，我远远的就看见她了……” 说完这句话，周浩轩的眼角溢出一滴泪来。 灵芝并没有插话，只等着他继续说。过了一会儿，周浩轩吸了吸鼻子，接着用痛彻心扉的语调道：“可我没想到……她正在客栈门口挨打……” 第七十章痴男怨女 “挨打？”灵芝也是一怔，“谁会光天化日之下打个弱女子？竟没人管吗？” 周浩轩含泪摇摇头，道：“打她的人，是她爹……也就是那客栈的老板……人家教训自己的女儿，谁还会管？” “那你知道，她爹为什么要管她吗？”灵芝问道。 “我当时也是又惊又怒，赶忙走近藏在隐蔽处，想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我听见之后，心都要碎了……”周浩轩说完，终于再也抑制不住，泪流满面。 灵芝待他情绪稳定后，又接着问道：“你都听见什么了？” 周浩轩抹了抹眼泪，道：“我听见他爹一边打她，一边骂……说她好好的姑娘心被负心人勾走了……一给她说媒，便寻死觅活……把他的脸都丢尽了……” “负心人？说的……可是你？” 周浩轩点头道：“自然是我……他爹还说，那姓周的小子当初是怎么对你的，你竟全忘了？他不会回来找你了……你难道还要等他一辈子？” 说到这，周浩轩再次泣不成声。 灵芝依然紧紧看着他，等他自己调整情绪。过了一会儿，周浩轩止住哭声，道：“最让我心痛的是……我听见小红说……她说……她对不起我……要不是因为她……我不会被赶出考场……她说，她要等我一辈子……明明……明明是我对不起她……她哪里 知道考试不可以带纸张进去……是我犯了病……才不告而别的……是我伤了她……可她还说对不起我……她一直在等我……我真是罪大恶极……” 灵芝安抚他道：“这不是你的错。你当时是得了心病才会那样的。” “可是……我真的害了人家姑娘……”周浩轩用一只手捂着脸，“若不是为了等我，她……她也不会一直不肯嫁人……” 灵芝想了想，又问道：“既然，你心里还想着小红，那便去找她啊！正好她也在等你。你们便成就一段良缘好了。” 周浩轩轻轻摇头，道：“我……我没脸去找她……当初，我是个意气风发的书生，只等着金榜题名。我觉得我有能力给她幸福。而我如今一无所有，凭什么再去求娶她？” “可小红会在意这些吗？”灵芝问道，“她若是在意，便不会一直等着你了。你若不去找她，那才真是耽误她的一生。” “是这样吗？”周浩轩显然很是困惑。灵芝给他认真分析道：“在你面前有两条路，第一，不去找小红。而结果是，她一辈子想着你，一辈子不嫁人。而你，就在内疚和痛苦中过一辈子。第二，去找小红。她已经等了你那么久，自然不会嫌弃你 一无所有。而为了你们共同的幸福，我相信你也会努力拼出个前程来吧？这两条路，该如何选择，你自己决定吧！” 周浩轩低头不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道：“我……还是先混出个样子，再去找她吧！”“那你觉得什么样才算混出个样子？”灵芝一语切中要害，“金榜题名？可若还是不中呢？女子的青春能有几年？小红连你如今身在何处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你是否还念着她。另一方面，她还要承受父母逼她 嫁人的压力。这是一种怎样痛苦的煎熬？周公子，你还打算让她煎熬多少年？” 周浩轩恍然大悟，瞪大眼睛道：“对啊……我……我简直是糊涂……不管怎样，我得先去见她一面……让她知道，我的心没变……” “这样便对了。”灵芝微笑道。 周浩轩说着便站起身，道：“灵芝大夫，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马上就去找小红！” 灵芝也站了起来，道：“祝你好运！” 然而灵芝说的好运，似乎并没有降临在周浩轩身上。第二天，他又垂头丧气地来了。 灵芝问他：“你去见过小红了？” 周浩轩只点了点头。 灵芝见他这副模样，便是结果不太乐观，于是小心问道：“然后呢？” “我昨天离开这里便去了客栈。我见到了小红。她看见我又是哭又是笑的……她还说，不论我是金榜题名还是流落街头，她……她都会跟着我……这辈子跟定我了……”周浩轩激动道。 “这跟我预料的一样。她既然能等你，定不会嫌弃你。不过，看样子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是不是出什么岔子了？”灵芝问道。 周浩轩点头，道：“小红是一心要跟着我。可她爹不同意。说是，已经给她找好人家了。还说……还说我一贫如洗，根本配不上小红……” “那小红是什么意思呢？”灵芝又问道。“她当时很激动，说宁可死也不愿嫁给她爹给她找的那个人。结果，她爹又来了脾气，对她又打又骂……我上前阻止，却被她爹赶了出来。她爹还说，以后不准我再来找小红……我看见小红哭得眼睛都肿了 ，我的心都要碎了……” 灵芝不禁叹了口气，这一对痴男怨女也是情路坎坷。可这种情况，也不宜与小红的父亲硬碰硬。 “灵芝大夫……我是真的没办法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周浩轩用祈求的目光看着灵芝。灵芝低头思索了一会儿，道：“周公子，你先不要着急，咱们冷静下来，从长计议。你要知道，这一次你去见小红还是起到了一定作用的。毕竟小红知道了你不是个负心人。虽说，你们前面的路不好走，但 毕竟知道了彼此的心意。” 周浩轩点头道：“对，小红看见我还是很高兴的。至少，她知道自己没有白等。我还是回来找她了。” “既是这样，那就意味着你已经给她吃了定心丸。接下来，你先不要步步紧逼，也不要频繁地去客栈找她。待她和她的家人冷静下来，再慢慢恳求她的父亲。”灵芝想，现在的情况也只能如此了。周浩轩抿了抿嘴唇，道：“其实小红的父亲说的也不是没道理。我如今混到这步田地，任谁也不会放心把女儿嫁给我。我一边努力读书，争取再参加一次科考，一边在她父亲那里好好表现。我想，精诚所至 金石为开，终有一天，她父亲会被我的诚意打动的。”灵芝会心一笑。她发现，周浩轩已经学会自己去找解决问题途径了。这是很大的进步。其实心理医生并不能够帮助救助者解决任何问题。所有问题还是要靠自己来解决的。 第七十一章半缘修道半缘君 入冬之后，医馆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一来说是因天气转冷，伤风感冒的患者特别多。二来，冬天也是人的情绪的低潮期。很多人都会在冬季感觉到心情苦闷抑郁。而这样的心情也会引发一些家庭矛盾。所 以不论是杜衡那边，还是灵芝这边，都是人满为患。 转眼间，一个月的光景过去了，周浩轩却再也没出现。灵芝一开始还有些担心，后来猜想也许他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渐渐的就将这件事抛在脑后了。 这一夜，下了好大的雪，直到天光渐亮雪才停了。杜衡和灵芝早早起来打算把门前的积雪清理一下。可谁知，刚出门便看见谢意之拿着把扫帚正扫雪呢。 灵芝和杜衡相视一笑。这谢意之还真是转了性，如今比以前可勤快多了，还处处想到他们前头。 正在这时，锦瑟和张翠萍也出来了。锦瑟今日穿了件大红的斗篷，站在皑皑的雪地里煞是好看。谢意之抬头擦汗，刚好瞧见她，不觉看呆了。 锦瑟也撞上了他的目光，脸一红赶紧低下了头。 谢意之觉得不好意思，赶忙道：“弟妹，你带着锦瑟姑娘和萍姐回去吧！这外面冷，你们女儿家身子弱别再冻着了。这里我也扫得差不多了……” “谢先生，如今你可真知道疼惜女子了，呵呵呵呵……”灵芝故意打趣他道。 谢意之道：“女子本就是该疼惜的嘛……” 说完，他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下锦瑟。 张翠萍在一旁道：“什么男子女子的？就这么点儿活，大家一起干，一会儿就完事了！” 锦瑟也道：“对，还是一起干吧！” 这时，小怜和小耗子也跑出来了。 “你们两个来干嘛？大冷天的，快回去！”灵芝冲他们喊道。 小怜笑嘻嘻跑过来，小脸红扑扑的像个苹果。“姐姐，姐姐，小耗子说要给我堆雪人儿！”小怜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 灵芝看了看，这场雪下得很大，堆个雪人儿足够了，于是笑着道：“好啊，咱们一起堆雪人儿！” “好啊！好啊！堆雪人儿喽！” 小怜和小耗子欢呼起来。众人见孩子高兴，也都被感染了。张翠萍还特意跑到厨房找了根萝卜，来当雪人儿的鼻子。谢意之则找了两颗围棋的黑子来做眼睛。 不一会儿，一个憨态可掬雪人儿便立在了医馆的门口。 小怜和小耗子手拉着手，围着雪人儿一边转圈一边唱起了歌。 灵芝望着这祥和的画面，心中无比畅快。她倚在杜衡身边，笑着轻声道：“马斯洛说的‘高峰体验’，应该就是我现在的感觉吧？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马……什么？”杜衡一脸茫然，“娘子，你又说我听不懂的话……” “哈哈哈……”灵芝看他呆萌的样子，笑了起来，“我的意思就是，这一刻我觉得特别满足，特别幸福！” 杜衡眨了眨眼睛，道：“嗯，我也觉得特别幸福……” “哈哈……傻乎乎的小郎中……”灵芝伸手拍了拍杜衡的脸颊。 杜衡则顺势握住了灵芝的手，笑着道：“对，我就是傻人有傻福，娶到了娘子这个宝！” 正在一群人其乐融融时，忽然传来了一阵木鱼声。灵芝寻声望去，只见远处走来了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和尚，一面敲着木鱼，一面口中念念有词。 张翠萍望了那和尚一眼，道：“许是来化缘的。这天寒地冻的，出家人也不好过。” 杜衡闻言忙道：“赶紧将他让进去，再给他拿些吃食。” 正说着话，那和尚已经走到了灵芝的面前。 灵芝微笑道：“这位师傅，相遇即是有缘，请到我们医馆里歇歇脚吧！” 那和尚放下了木鱼，却始终低头不语。 “师傅，咱们医馆也是行善之地，莫要客气，快随我们进去暖和暖和吧！”杜衡又往里让道。 和尚的身子微微抖了抖，然后缓缓抬起了头，与灵芝四目相对。 “啊……怎么是你？”灵芝看见和尚的脸后，大惊失色，不由得惊叫一声。 那和尚却淡定的道了句：“阿弥陀佛，灵芝大夫，别来无恙……” 这时杜衡也愣住了。他仔细辨认了一下，不由得瞪大眼睛，脱口而出：“你……你不是周公子吗？” 没错，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正是周浩轩。 “周公子……你……你怎么出家了？”灵芝有些惊慌失措。 周浩轩却淡然一笑，道：“二位施主，这世上已无什么周公子，贫僧法号‘了空’”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灵芝追问道，“好端端，你为何要出家？你出家了……那……那小红怎么办？” 周浩轩的眼中蒙上了一层水汽，半晌才哑着嗓子道：“小红……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灵芝瞪大眼睛，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只一个月的时间，小红这个如花般的生命便消失了。而之前自信满满的周浩轩竟落发为僧。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杜衡将周浩轩让进了医馆。谢意之、张翠萍和锦瑟带着孩子们回了后院。只有灵芝、杜衡和周浩轩三人围坐在火炉旁。 盈盈火光倒映在周浩轩的眸中，让眼中的泪无处遁形。 灵芝此时已平稳了情绪，望着周浩轩问道：“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周浩轩轻叹了口气，道：“半月前，小红他爹硬逼着她嫁人，将她捆着上了花轿……而她竟在拜堂时……咬舌自尽了……” 说完，周浩轩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怎么会这样……”灵芝的眼中也是水光流转。 “都是我害了她……”周浩轩哭着道，“我就是她命里的劫……若不是遇上我……她……她又怎会年纪轻轻就离开人世？” “那，你出家也是因为这个？”杜衡问道。周浩轩点点头，道：“我已看破红尘，余生愿为小红诵经祈福，只盼着她来世一切顺遂，可……可别再遇上我这样的劫数……” 第七十二章垃圾桶 灵芝抹了抹眼泪，道：“其实……你也不必出家啊……出了这样的事，你应该来找我的。我会帮你疏导……”周浩轩扯出一丝凄楚的笑，道：“灵芝大夫，谢谢你的好意。此番我前来，也是想最后跟你道声谢，而不是找你吐苦水的。我觉得我需要的不是疏导，而是……赎罪……唯有这样，才能减轻我对小红的愧疚… …遁入空门，于我来说也未尝不是宿命……” 灵芝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她知道，此时再多言语也无法挽回了。 周浩轩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灵芝和杜衡送他至门口，又叮嘱了几句。周浩轩便又切换回了“了空”和尚。他轻敲起了木鱼，口中念念有词。只是这一次，灵芝听清了他念的每一句：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这哪里是什么佛经？分明是他对小红殷切的思念。低沉寂寥的声线随着灰色的僧袍一起消失在一片茫茫雪白之中…… “我明明已经把他的病治好了……而他明明也靠自己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可……可为什么最后是这样的结局？”灵芝扶着门框了，泪眼婆娑。 杜衡揽过她的肩膀，道：“娘子，你不要伤心了。这事……也不是你能控制的……谁成想小红她爹会逼着她嫁人啊？谁又能想到，小红如此刚烈，竟会咬舌自尽？这……这都是命啊！” 灵芝没再说话，只默默地走进了她平日看诊的里间，自己半躺在了弗洛伊德椅上，瞪大眼睛怔怔出神。杜衡放心不下，跟着进来了。 灵芝只轻声道：“小郎中，我今天的状态不适合看诊。告诉小怜，若是来了医心的病人，便让他们明日再来吧……” 杜衡坐在灵芝平日看诊的椅子上，温声道：“最近我们都挺累的，不如歇业一天的吧。除了有急症的，我也不接诊了。我好好陪陪娘子。”灵芝转过脸望着杜衡，唇角浮起一丝疲惫的笑，轻声道：“小郎中，我没事的。你不要担心我，也不用陪着我。其实医心的大夫，就好像是个垃圾桶，病人把情绪垃圾丢都给我，可我也有装满的时候……唉 ……今天，我觉得我满了……” 杜衡虽没太听懂，但也大概明白她的意思。灵芝也是人，她自然也会有不堪重负的时候。 “娘子，你装满了，那就倒给我啊！”杜衡笑着道，“虽然……我不会医心，但我心大，装得多……你就都倒给我吧！” “噗……”灵芝倒是被他给逗乐了，再看看他们俩此刻坐的位置，还真像杜衡给她做心理治疗一样。 “娘子，我知道周浩轩和小红的事让你很伤心。”杜衡温言劝慰道，“可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而且，你已经尽全力去帮他们了。你还给周浩轩治好了怪病。所以，不要再去想那件事了，好不好？”灵芝轻叹了一声，眼中流露出些许无奈，道：“小郎中，我给你打个比方吧！就好像一个病入膏肓的人，你亲手把他给治好了，你以为他以后会健健康康地活着。可一转眼，他又发生了意外，死了……这种 感觉，你懂吗？” 杜衡歪着头沉思了一会儿，道：“嗯……我大概是明白了……那是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对！”灵芝点头道，“就是无能为力。我觉得我做的一切努力都抵抗不了一种力量……它就像个巨大的罩子一样，把我们所有人都罩在里面，任我怎么努力帮助他们，可最终谁也飞不出去……” “娘子，你说的……是命吧？”杜衡皱着眉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这倒是真的……” “我才不信什么命！”灵芝嘟起嘴道，“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我没理清罢了。” 杜衡看了她一会儿，道：“娘子，我没那个本事能帮你理清。唉……看来这医心的大夫不好当。我，我还是去厨房给娘子做点好吃的吧！” 他知道，灵芝是个吃货。弄些好吃的，也许她的心情就好了呢？ 说罢，杜衡便跑到后面的厨房里忙活去了。而灵芝则继续半躺着闭着眼冥想。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的功夫，灵芝忽然闻到一股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忙睁开了眼。只见杜衡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笑吟吟望着自己。 “哇，什么东西，好香啊！”灵芝坐了起来。 “这个是冰糖猪蹄。”杜衡边说边将碗递到灵芝手中，“娘子尝尝吧！” “嗯，唯有美食与爱不可辜负……”灵芝感叹道，“何况这碗里两样都有，我更应该吃了。” 灵芝夹起一块放入口中，眼睛马上发亮了，含含糊糊道：“好吃……嗯，真的好好吃……” “这也是一道药膳，最是滋补养颜。”杜衡介绍道。 看着灵芝吃得开心的模样，杜衡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都是胶原蛋白，自然是养颜了。原来古代人就知道胶原蛋白多重要了……”灵芝边吃边感叹道。 杜衡轻笑了一下。他知道，他这个娘子又叽叽咕咕说些他听不懂的话了。 看着灵芝不一会儿的功夫便都吃光了，杜衡宠溺地用帕子帮她擦擦嘴角，笑着道：“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嗯……”灵芝抚了抚胃，笑着道，“小郎中的药膳可真是包治百病！” 杜衡却现在摇摇头，道：“娘子，药膳不能治病，但却可以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其实，平日里多注重养生，比有了病再去找大夫有用多了……” 谁知杜衡随意的一句话，竟让灵芝的眼睛一亮。 “对啊，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灵芝自言自语道，“你这个理论放在医心上，也是可以借鉴的啊！” “啊？”杜衡倒是被灵芝给说懵了，“这……医心嘛，我就不懂了……” 灵芝将碗放在一旁，接着握住杜衡的手，道：“小郎中，你可真厉害，每次我想不通的时候，你都会给我启发。你简直……简直就是我的灯塔！”杜衡挠挠头，笑着道：“娘子，我是个糊涂的灯塔……给你什么启发了？我自己都不知道……” 第七十三章追本溯源 灵芝思索了一下，解释道：“你刚刚说的未雨绸缪，防患与蔚然，其实也是可以适用在医心上的。我刚刚一个人的时候，把周浩轩的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接着，我又想起了杀死自己女儿的孙氏，还有以前 的萍姐……小郎中，你没发现他们的遭遇都有一个共同点吗？” 杜衡一脸茫然的看着灵芝。 灵芝又耐心引导道：“造成小红悲剧的是谁呢？不是周浩轩吧？” “是……小红她爹……” “对，是她爹逼着她嫁人，而她自己不能决定自己的婚姻，最后才酿成了惨剧。”灵芝又问道，“那孙氏的悲剧呢？又是谁造成的呢？” 杜衡似乎有些开窍了，眨了眨眼睛，道：“也是因为父母之命，那孙氏才不得已与心上人分开。”灵芝点点头，又道：“咱们再说萍姐。她跟崔义也是连面都没见过便成了亲。而崔义的心却在他表妹身上。只是他娘不准他娶表妹，才和萍姐结为夫妻。可最后的结局呢？萍姐若不是遇到了我们，只怕还钻 不出那个牛角尖呢！即便是现在，她仍旧没有摆脱那次失败婚姻带来的阴影。前几日，我与她说起李大哥对她的心意。可她却自己是被人休了女子，配不上李大哥，不存那个心思了……” 杜衡这回彻底听明白了，连连点头道：“没错，这几件事看似没什么关系。可追本溯源，却都是因婚姻不能自主而酿成的悲剧。” “没错，其实不只是这几件事。小郎中，你可还记得我们接的第一桩医心的生意？” 杜衡点头道：“自然记得，是白老板与苏小姐的事。” 灵芝轻笑道：“试想一下，若是那苏梦雪没有找到我们，她与白小楼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吗？” 杜衡摇了摇头。 “怕是那白小楼一辈子都不知道苏梦雪的心思。而苏梦雪嫁给个素昧谋面的人，搞不好就成了第二个孙氏或是萍姐了……”灵芝说着，自己都觉得有些后怕。 “可是，娘子，你说这些跟药膳有什么关系呢？”杜衡被绕糊涂了。灵芝道：“小郎中，这么跟你说吧，我们遇到的大部分有心病的人，追本溯源，他们的病根都是婚姻不能自主。而之前，我都是等到他们病入膏肓了，才对他们实施治疗。有的能治，而有的便是无能为力… …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改变一下。从源头上就遏制住病因，就像你的药膳一样，在日常就起到防患于未然的作用，那就不用等到病情恶化了……” “道理是这样……可是……可是怎么改变？”杜衡怔怔问道。 灵芝指了指自己的头，道：“我觉得，需要改变的是人的思想。” 杜衡又是一头雾水。 “简单来讲吧！就是要让世人知道，婚姻本就不该是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就应该自己做主！”灵芝一字一句道。 “可……可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啊……”杜衡觉得灵芝说的事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其实，灵芝自己也知道，她说的这个理念是要在几百年之后才能实现。可她觉得，既然上天让她穿越到古代，那就不能白来一趟。先进的思想，总要有个先进的人提出来吧！ 灵芝道：“自古以来就有的，那便一定是好的吗？你也看到了，这个破思想害了多少人？既然知道它是不对的，为什么我们不能倡导世人转变这个观念呢？” 杜衡挠了挠头，道：“倡导世人？这……这好像是个大事……就……凭我们？” “我们怎么了？你所谓的英雄豪杰、仁人志士，也是办成了大事之后，大家才认识他们的啊！在那之前，不也都是默默无闻的吗？” “这个……好像也对……”杜衡已经完全蒙圈了。 灵芝却越是越来劲了：“我只问你，在武则天之前，谁听说过女子能当皇帝的？” 杜衡茫然点头。“这就说明，凡事没有绝对的。默守陈规的人，便只能被时代所淘汰！我们不能随波逐流，我们要做那个创造历史的人！”灵芝继续她的豪言壮语，“鲁迅先生说了，‘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所以我们干嘛非要走别人走过的路呢？我们为何不自己走出一条路呢？” 杜衡怔怔看着灵芝，显然大脑已经不够用了。半晌，他只呆呆问了一句：“娘子，你说的那位先生……是谁啊？” 灵芝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太过兴奋，竟又把未来的事说出去了。 “是谁并不重要！”灵芝又把话往回拉，“重要的是，他说的话有没有道理？” 杜衡怔怔点头，道：“有道理……可是……娘子，说了半天，你……你到底是想干什么呢？咱们总不能跑大街上喊‘婚姻自主’吧？” “呃……这个……” 这句话倒真把灵芝给问住了。她也只是有这么个念头，可到底要付诸什么行动，还没想过。 灵芝眨了眨眼睛，道：“这个嘛……我还没想好……就先有这个想法，嗯……剩下的慢慢来……” 杜衡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心想，不管她又有什么奇怪的想法，能从刚刚的低落情绪里走出来就好了。 而灵芝显然不是光说说而已。她真的开始很认真地去思考如何让古代人接受“婚姻自主”这种理念。 在吃晚饭的时候，灵芝忽然问锦瑟道：“锦瑟，如果有个机会可以让你自己挑选未来的丈夫，你希望会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呢？” 锦瑟被这莫名其妙的问题搞得满脸通红。而对面的谢意之却竖起了耳朵。 “嫂子，这……我没想过啊……”锦瑟结结巴巴道，“我嫁给谁……就听我哥的呗……” “怎么又这样说？”灵芝皱着眉道，“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吗？你的婚事，你哥不能替你做主。你喜欢谁，便嫁给谁，这是你自己决定的事！” 锦瑟红着脸道：“嫂子，我整日只在这医馆里呆着……除了这几个人……再就是来看病的人了……我……我也不认识别人啊……” 灵芝的眼睛亮了，直拉着锦瑟道：“你真说到重点了！谢谢你啊，锦瑟！”锦瑟一脸茫然…… 第七十四章婚介所 晚上，灵芝拉着杜衡非常兴奋地说着她的设想。 “小郎中，今天锦瑟的话给了我启示。”灵芝神采奕奕道。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闪着光。 杜衡不禁笑道：“娘子，我们兄妹俩都成你的灯塔了？”灵芝也笑了，又接着道：“锦瑟真的说到重点了。其实，大多数的女子都同她一样，养在闺阁之中，根本没机会遇到心仪的男子。等到了待嫁的年龄，便任由父母做主，盲婚哑嫁。幸福与否，就靠赌一把了 。” 杜衡点头道：“对，大多女子都是这样的。” “我觉得……我们应该从这一点出发，改变这样的状态。让大家有机会接触到更多的人，有更多选择的机会。”灵芝道。 “娘子，那你打算做什么呢？你有什么办法让他们接触到更多人呢？”杜衡还是弄不清楚他这娘子脑袋里想的是什么。 灵芝这一次没有被问住。她一拍桌子，郑重道：“我要开个婚介所！” “什……什么？什么所？”杜衡又听到一个闻所未闻的新名词。 “婚姻介绍所，简称婚介所。”灵芝一边比划一边的给他讲解道，“就是专门给单身男女介绍结婚对象的地方。” 灵芝见杜衡的眼神依然懵懂，又接着道：“我们将有意愿寻找另一半的单身男女的资料搜集起来，再询问他们心中理想的人是什么样的条件。然后，我们便可以根据掌握的资料给他们进行配对。” 杜衡眨了眨眼睛，道：“我……怎么觉得这是媒婆干的事呢？”“不一样的！”灵芝小手一挥道，“媒婆是上门说亲的。而我们是要他们自己走出来，到我们这来寻觅另一半。这个完全不一样。我们这里提供资料和见面的场所。至于之后要不要继续交往，最后能不能成亲 ，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等一下……”杜衡听出有些不对劲，忙问道，“娘子，你刚说什么？还要在我们这里见面？” 灵芝点头道：“是啊，既然不想他们再盲婚哑嫁，那就要先见一见对方长什么样子才好。两个人在一处聊聊天，交流一下，也能够了解对方的脾气秉性。这样才不至于成亲之后后悔啊！” “可是娘子……我们开的是医馆。你说的这个事……这……这不适合在医馆里吧？”杜衡迟疑道。 灵芝抿唇思索了一下，道：“这个到无妨。我们这里地方够大，就当开个分店喽！而且，小郎中，我们的医馆叫什么啊？” 灵芝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笑着问杜衡道。 “叫……连理堂啊……”杜衡傻愣愣道。 灵芝一拍手，道：“这名字起得多好啊！这谢先生啊，别说在起名上还真有预见性。‘连理堂’，这就意味着到我们这里找另一半的人，都会喜结连理！就冲这名字，我们也应该好好开个婚介所！” “娘子……你这想法好是好……可……会不会太异想天开了？”杜衡皱着眉问道。他虽不想打击灵芝，但这个开婚介所的想法，实在太大胆，确实超出了他能够接受的范围。 “为什么这样说？”灵芝有些诧异。 杜衡想了想道：“虽说，自李唐盛世之后，女子比之前活动要自由许多，但从家走出来自己来找伴侣，还是太……太大胆了吧？就算她们本人想这样做，她们的父母也受不了啊！” 灵芝听闻眨了眨眼睛，然后低头拿过纸笔写了几个字。 “这是做什么？”杜衡又被她给弄懵了。 灵芝道：“改革，总是会遇到各种阻力的。我们事先把能遇到的困难都想出来，也要提前想办法解决。小郎中，你说的这个确实存在，我把它记下来了，然后再慢慢想办法。” 杜衡张了张嘴，竟不知该说什么。他发现，灵芝已经认定要做这件事了。他说的困难，是想让灵芝知难而退。而灵芝的态度却是要迎难而上，志在必得。 “小郎中，你还想到什么困难？都告诉我，我一一记下来。”灵芝又问道。 杜衡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道：“娘子……你真的想做这个什么‘婚介所’吗？”灵芝愣了一下，道：“自然是真的想做啊！至于原因，我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吗？我找到了大多数人心病的病根，所以要从源头上想办法。这跟你的药膳是同样的道理。小郎中，怎么……看样子你好像不支持 我？”杜衡定定望着灵芝的眼睛，忽然释然地笑了，刚刚到嘴边劝阻的话也咽了回去。他发现，灵芝是真的很想很想做这件事。而且，这件事虽说大胆、古怪、不合常理，但倒真的是造福百姓的事。既是件善事 ，又是心爱之人特别想做的，那他还有什么理由说“不”呢？若是能做成，那自然好。可若是做不成，他们还可以继续开医馆，也影响不到什么。 “娘子……”杜衡握住了灵芝的手，道，“虽然你说的这个事，在我看来还是太异想天开，但既是你想做的，我便支持你！” 灵芝本以为他会说出一堆反对的理由，可没想到，他竟说出了这样的话。即使他不理解，但只要是她想做的，他便无条件支持。这一刻，灵芝只觉一股暖流从被杜衡轻握的指尖直达心脏。 “小郎中，你放心，我做这件事不会影响到我们治病救人的。我会想办法做到两头兼顾。而你，只需要仍像往常一样看诊便好了。这边的事，无须你挂心。”灵芝解释道。 杜衡却用另一只手点了一下灵芝的鼻尖，道：“什么叫无须我挂心？我的一颗心都在娘子那里，娘子做什么我能不挂心呢？” 灵芝嗔了他一眼，道：“你这小郎中，平日里似嘴笨得很，但说起花言巧语来，还真溜……” “这哪里是花言巧语？分明是心里话嘛……”杜衡笑着道，“好了，娘子刚刚不是说，要把能想到的困难都一一记下来吗？那我们就继续想，还能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和阻力吧！”“好！”灵芝又提起了笔，“小郎中，你还能想到什么？说吧！” 第七十五章近水楼台先得月 杜衡又想了想，道：“还有就是……娘子说到的见面的事……我总觉得有些不妥。万一……你说一方看好了，而另一方则没看好，这又该怎么办呢？毕竟闺阁女子，出来与男子相会已是很大胆了。再被登徒 子看了真容，惹上不必要的麻烦，那就不好了。” “嗯，有道理……”灵芝又提笔记下了，“还有什么？” 杜衡拄着腮，认真想了想道：“我觉得最主要的是，如何才能让那些单身男女相信我们，把资料给我们。这样的事，只怕谁都是闻所未闻吧？怎么才能接受呢？这是个问题。” “对，这个我也想到了。这问题必须从长计议。”灵芝又写了下来。于是两个人就这样一个没影儿的事，热火朝天的研究起来。而灵芝的那张纸上也写得满满的。杜衡看见灵芝兴奋的模样，由衷地笑了——他这个娘子本就是神奇的人。也许这样的人就该做异想天开的事吧 ？不管怎样，她开心就好…… 第二天，灵芝闲着没事，就缠着张翠萍问东问西的，把张翠萍搞得是一头雾水。 “萍姐，若是有个机会能让你自由挑选夫婿，你愿意吗？”灵芝在厨房里像记者采访一样问正在做药膳的张翠萍。 张翠萍无奈地笑笑，道：“灵芝，你开什么玩笑？我一个被人休了女子，人家躲还来不及呢？谁会任我挑？这……这不是白日做梦吗？” “萍姐，你不能自轻自贱啊！若是真心喜欢你的，才不会在乎那些呢！”灵芝坚持道，“你先不要想那些，我只问你，真有这样的事，你愿意吗？”张翠萍停下手中的活，想了想，笑着道：“你既这样说，那我便做个白日梦……呵呵……真有这样的好事啊，我便去！我也不在乎他是否富贵、模样好不好，只要不嫌弃我嫁过人……嗯……知道疼人，知冷知 热的，我便心满意足了……” 说完，张翠萍的脸竟红了。灵芝猜想，她在说这话的时候心里面定是想到了某个人。 “哎呦！”张翠萍忽而捂住了脸，“你瞧瞧，我还真是不知道害臊，一张老脸都丢尽了……行了行了，灵芝啊，你就别在这拿我解闷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干活吧！” 说罢，张翠萍又转身去忙活了。 而灵芝却没有要走的意思，继续道：“萍姐，如果我能帮你实现这样的愿望，你高兴吗？” 张翠萍转过脸，眨了眨眼睛，道：“你这丫头……是不是又打什么鬼主意了？昨晚吃饭的时候，你就没头没脑的问锦瑟姑娘，现在又来问我……你到底是想干嘛？” 灵芝咧嘴一笑，道：“萍姐，我自然是要做善事了！我想……做红娘！” 灵芝怕张翠萍听不懂，便打了个比方。 “红娘？”张翠萍瞪大眼睛，“你要给谁做红娘啊？锦瑟？还是我？” “不止是你们……确切的说……是给向往幸福生活的单身男女……”灵芝笑着道。 张翠萍皱了皱眉，道：“你这是……要当媒婆？噗……可是哪里有你这样年轻的媒婆？” 灵芝有些无语问苍天——为什么一个个都说她要当媒婆啊？ “不是媒婆……”灵芝耐心道，“我呢，是有这样一个设想……” 接着，灵芝便把昨晚跟杜衡说的那些，又跟张翠萍介绍了一遍。 张翠萍直听得瞠目结舌，连连摇头道：“灵芝啊，你想的这个……怕是实现不了吧？谁家的女孩儿，会好意思主动过来找咱们？还要跟男子见面、单独聊天……这……这听着都让人脸红……” “万事开头难，我觉得只要局面打开了，大家看见了成果，慢慢便会有人来的。”灵芝道，“其实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开好这个头。萍姐……你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啊？”张翠萍有些发懵，“我帮忙？我能帮什么忙？” 灵芝笑着道：“其实也不必做什么，就是把你的资料给我，在我这报个名就好了。说不定……还真能帮你找到个知冷知热的人呢！” 张翠萍的脸又涨得通红，道：“灵芝啊，我都说了……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你的好意萍姐心领了啊……”“萍姐，你才二十一呀！什么叫这辈子就这样了？你的这辈子还有好长好长的路要走呢。难道，你就不想找个陪着你一起走的人？”灵芝抓住张翠萍的胳膊道，“而我要做的这件事，就是要帮助你们这样的人 找到合适的伴侣。你若答应的话，既是帮我也是帮你自己，往大了说，也是帮了和你一样的人。” 张翠萍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缓缓抬起头望着灵芝，弯起唇角笑了。“灵芝啊，虽然……萍姐到现在也没太弄明白，你到底是要干啥……可萍姐相信你心眼儿好，眼界也比我们这些人高。你要做的事啊，总是有道理的。所以，不管怎样，我支持你！不就是报个名吗？我报！ 至于找不找得到那样一个人，呵呵……能找到自然好，找不到也无所谓。只要是你想做的事，萍姐就帮你！”张翠萍郑重道。 灵芝忽的眼底一热，差点掉下眼泪来。她明白，张翠萍和杜衡一样都对她想做的事似懂非懂，也不太赞成。可她就是因为相信她灵芝这个人才答应的。这样的一种信任，让灵芝由衷感动。 晚上吃饭的时候，张翠萍无意中说起了报名的事。杜衡笑着道：“娘子，你可真厉害，竟先从身边人下手了。” 灵芝瞪起眼睛，道：“这话怎么说的？萍姐这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有好事，我自然是先想着咱们自家人了！” 张翠萍也点头道：“是这个道理。我和灵芝啊，这是互相帮助。对她好，对我也好！” “对！这叫双赢！”“好，算我刚刚说错话了。”杜衡笑着道，“反正啊，娘子做的善事，萍姐支持她也是应该的！” 第七十六章两全其美 “既然是支持嫂子的事……那我也报名！”锦瑟忽然放下筷子道。 桌上的人皆是一怔。灵芝还真没想到，锦瑟也会主动报名。其实，昨晚上她考虑再三，就是想在张翠萍和锦瑟之间选一个人作为突破口。可因为锦瑟毕竟是从添香楼出来的，她又对自己的出身十分在意。而做婚介，又不能向 有意愿了解的人有所隐瞒，这样弄不好便会伤害到锦瑟。所以，思来想去，她最后还是选择了张翠萍。 “锦瑟，你……都没明白我要做什么吧？你想好了吗，就说要报名？”灵芝提醒道。 锦瑟淡然一笑，道：“大概是懂了。不就是帮报名的人找伴侣吗？那刚好我也是单身，又能帮嫂子，何乐而不为呢？万一，嫂子真能帮我找到如意郎君呢？” 灵芝听得出来，锦瑟后面那句话是为了让她安心的。她此时真是百感交集。不论是杜衡、张翠萍还是锦瑟，他们都是毫无缘由地选择支持她。而对面的谢意之听闻锦瑟要找如意郎君，可坐不住了。他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道：“弟妹啊，你……你到底是要做什么呢？我听得糊里糊涂的……呃……我倒不是多管闲事哈……呃……这个……也是想看看 我能帮上什么忙……” 灵芝自然听出他的意思，轻笑道：“其实，我就是帮为单身男女寻找伴侣的。类似于红娘吧！” 杜衡瞥了谢意之一眼，笑着道：“谢兄也是单身啊。不如也报个名吧？” “啊？”谢意之迟疑了一下，眨了眨眼睛又问道，“那报名之后……还要做什么呢？” 灵芝解释道：“报名之后，你可以在报名的女子中看一下有没有心仪的，若是有，人家也愿意，便可以安排你们相看。” 谢意之用眼角余光偷偷瞄了锦瑟一眼，心想，她可是报名了的，若真被哪个男子挑中，自己便追悔莫及了啊！ “好，既是支持弟妹的事，为兄自然义不容辞！”谢意之舔着脸道。 灵芝抿嘴笑了。一旁的锦瑟微微红了脸。 小怜和小耗子两个自然没懂他们说什么，可见人人都报了名，便觉得是件有趣的事，也嚷嚷着要报名。 张翠萍无奈道：“这是大人的事，你们小孩子不懂，别跟着闹。” 灵芝则对小耗子打趣道：”就是，人家谢先生要娶媳妇，难不成你也要？” 小耗子这下可听懂了，闹了个大红脸。小怜则在一旁指着他，笑嘻嘻念起了儿歌：“傻小子，做门墩，哭哭啼啼要媳妇儿，哈哈哈哈……” 众人也是一阵哄笑。 晚上，两人独处的时候，杜衡不禁问起了灵芝：“娘子，你为何让咱们身边的人先报名呢？” 灵芝解释道：“我可没有让锦瑟和谢意之报名啊！我只是跟萍姐说了这个事。谁成想，他们俩也跟着报了。不过，这样也好，管他成不成的，也算丰富了我们的资料。” “那……你为啥要萍姐报名呢？”杜衡又问道。灵芝想了想，道：“小郎中，我是从两方面考虑的。首先，要把我们这个婚介搞起了，必须要开个好头。就好像医心一开始没人接受，但只要治好了一个便会源源不断有人来。做婚介也一样，我们只要促成 了一对，那后面的就好办了。所以，我要用萍姐开这个头……” “娘子，你的意思是……想促成萍姐和李大哥？”杜衡的眼睛亮了。 灵芝点头，道：“这就是我说的另一方面。萍姐一直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儿。她总觉得她被崔义休了，便没资格接受李大哥。我真替他们着急。所以，也想借着这个机会，推他们一把。” “那……娘子，你是不是也要找李大哥报名啊？”杜衡问道。 灵芝掩口笑了，道：“你没看到今天锦瑟报名后，谢意之什么反应吗？我敢打赌，李大哥知道萍姐报了名，都不用我找他，他自己就来了。” 杜衡琢磨了一下，也笑了，伸手点了一下灵芝的脑门，道：“娘子，可真有你的。你这小脑袋是怎么长的呀？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傻乎乎的？”灵芝笑着道。 “对，我傻，所以我就听娘子的。娘子指哪，我就打哪，准没错！” 灵芝拿起笔塞给杜衡道：“既然这么听话，那你把萍姐、锦瑟和谢先生的资料写出来吧！明日我们便正式开始！” 翌日，李铁柱一大早进医馆时，便看见屋子的东南角多了一张圆桌。桌子上立着个牌子，上面工工整整写着一句话——“千里姻缘一线牵。”而灵芝正将三个红色的小本子整整齐齐排放在牌子旁边。 李铁柱不是个精细人，也没仔细看那小本子上写了什么，只随口问了句：“那是做什么的？” 灵芝抬头，笑着道：“这是咱们连理堂全新开展的业务，为单身男女寻找另一半。” “什么？”李铁柱憨憨的笑了，“灵芝大夫，你的医心之术已经让我大开眼界了。这又是什么新奇的玩意儿？”灵芝又解释道：“也没什么新奇的。就是给报了名的这些单身男女找伴侣。以前啊，都是媒婆上门提亲。成不成都看媒婆那张嘴，然后盲婚哑嫁的，好多夫妻成亲之前都没见过面。咱们这回让这些人自己相 看，中意了再去提亲，这样比较靠谱。” “呵，自己相看？这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李铁柱挠了挠头，又问道，“那……还真有人报名哈？” “咱们是今日才正式开始的。报名的这三个都是咱们医馆的人。”灵芝说着将那三个小红本拿了过来，“李大哥，你看，这是谢先生的、这是锦瑟姑娘的，那这个呢，是萍姐的……” 灵芝说完，便仔细留意李铁柱脸上的表情。“啊？翠……翠萍也要找？”李铁柱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只瞪着眼看着那写着“张翠萍”三个字的小红本。 第七十七章突变 灵芝将他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心中不由得想笑。 “是啊，萍姐虽说嫁过人，但根本就没圆房。她今年也才二十一岁，正是大好年华，怎样都该再走一步啊！”灵芝故意道。 李铁柱愣了一下，忙机械地点头道：“啊……对……是该走一步……走一步……” “就是嘛……萍姐那么好的人，又贤惠又能干。谁娶回家啊，都是捡到宝了。我们也盼着她能有个好归宿。”灵芝不知不觉又添了一把火。“是……是啊……捡到宝了……”李铁柱似丢了魂儿一般，只重复着灵芝的话。忽然，他眨了眨眼睛，又问道：“灵芝大夫，像这样报了名的……便……便一定会嫁出去……不……我的意思是……就……就一定能 找到伴侣吗？” 灵芝自然知道他什么意思。他是担心张翠萍真的嫁给别人。 “也不一定，那要看有没有报了名的异性中有没有对他（她）中意的。待相看过之后，才能往下发展。”灵芝道。 “哦哦……这样啊……”李铁柱应扯出一丝笑容，“我……我就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灵芝看着他，忽然一拍大腿，道：“哎呀，李大哥，我怎么忘了，你也是单身吧？对了，你可曾订了亲事？” 李铁柱连忙摇头，道：“没……没呢……” “那不如，也在我这里报个名吧？”灵芝笑着道，“你也不小了，早该成个家了。若是遇到合适的，也能成就一桩美事啊！” “啊？我……我也能报名？”李铁柱怔怔问道。 “当然能了。只要是单身的、没定亲的，都可以报名。”灵芝又似随意道了句，“报了名啊，这里报名的女子的资料，你就可以看了。到时候，有合适的，我就安排你们相看……” “哦，好，那……那我就报个吧……报个吧……”李铁柱黝黑的脸微微泛红。 “好嘞！”灵芝坐下来，扯过一张纸，又拿起笔道，“下面我就帮你记录一下，你把你的资料告诉我。我好做成他们这样的小本子。” “好，好……”李铁柱此时是任凭摆布了。 就在灵芝给李铁柱记录资料时，医馆的门口走进两个找杜衡看诊的年轻女子。她们见医馆里多了张桌子，而灵芝又坐在那不知问着什么，都好奇地走了过去。 “灵芝大夫，你们这又添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其中一个女子问道。 而另一个女子则拿起桌上的牌子，瞪大眼睛念道：“千里姻缘一线牵……呵呵……这……这是要干什么呀？” 于是，灵芝又耐心地给她们讲解了一番。 两个姑娘听完都掩着口笑了起来。 其中一个道：“就这么跟男子相看？呵呵……谁好意思啊？” 另一个也道：“就是啊……怪臊得慌的……” 灵芝笑而不语。 “咦？还真有人来啊？”一个女子看到桌上三个小红本，好奇地拿了起来。 李铁柱则在一旁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都报了名呢！我看二位姑娘也没成亲呢吧？不如也来试试！” “哎呀，作孽……岂不是羞死了……” “就是……就是……” 两个女子皆捂着脸跑开了。 她们的反应皆在灵芝预料之中。所以她也没说什么，只继续为李铁柱做记录。 而随后进来的人，都注意到了那一处醒目的所在。有的只好奇地看了看，有的询问了几句，还有的翻看了一下那几个小红本。但大多数人都是用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看着灵芝，没有一个报名的。 不过，灵芝心中不急。她知道，毕竟婚介这样一个新生事情在这些古代人眼中太非比寻常。但只要待张翠萍和李铁柱这两个人成功配对，接下来等会有人主动上门。 这时，张翠萍刚好端着做好的药膳走出来。 灵芝走过去帮她将药膳放在桌上，接着似随口道：“萍姐，今日啊，又有个人报名了。” “哟，是吗？咱们这新业务进展得还真快！”张翠萍笑着问道，“是谁报名了呀？” 灵芝一指坐在一旁的李铁柱，道：“还是咱们自己人，呵呵，就是李大哥！” 李铁柱笑着挠了挠头，看了张翠萍一眼，便又红着脸低下了头。 “啊？是他呀……”张翠萍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赶紧红着脸去端药膳了。 这时，医馆的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了。接着，呼啸的寒风刮了进来，将桌上的纸张吹得乱翻。 屋内的人皆吓了一跳，纷纷扭头朝门口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鸦青色棉袍，身材瘦高的男子从外面怒气冲冲走了进来。他铁青着一张脸，一双吊稍眼中似燃了火一般。 “你是谁呀？踢我们的门做什么？”杜衡站起身大声道。 而此时只闻一声脆响，张翠萍手中的一盅药膳掉落在地。灵芝寻声望去，只见张翠萍瞪大眼睛望着进来的男子，身子瑟瑟发抖。 “你个贱人！竟做出这等下作之事！看我今日不打死你！”那男子上前一步一把将张翠萍推倒在地，接着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李铁柱这才反应过来，赶忙上前拦腰抱住了那男子，接将他摔倒在地。 男子倒在地上依旧指着张翠萍，破口大骂：“该死的疯婆娘！出了门也不安生……真是丢尽了我的脸！你怎么不死了干净？” 李铁柱薅着男子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又重重给了他一耳光，口中骂道：“哪里来的疯子？给老子闭嘴！” 张翠萍则坐在地上失声痛哭。灵芝和锦瑟赶忙过来将她扶起。杜衡也跑了过来，对那男子道：“你到底是谁？光天化日来我医馆闹事，就不怕我报官？” “哼……”男子歪着嘴冷笑一声道，“这是我的家事，官府也管不着！这不要脸的贱人，敢给我戴绿帽，看我不打死你！”张翠萍实在忍无可忍，指着那男子颤声道：“崔义！当初一纸休书，你已经把我休了……我……我如今做什么事都与你们崔家无关！” 第七十八章我要她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个男子便是张翠萍的前夫崔义。 灵芝大概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定是今日来看诊的人，看见了张翠萍的小红本，便有人跑去告诉了崔义。而崔义觉得张翠萍这个举动是给他戴了绿帽，于是便来寻张翠萍的不是。李铁柱听闻此人是崔义，不由得一愣，手上也松了劲儿。崔义趁机挣脱了李铁柱的手，又指着张翠萍骂道：“贱人！我休了你又怎样？哪个女子被休了，不是忍辱偷生一辈子？只有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货，还 大张旗鼓地喊着要嫁人！” 张翠萍直气得浑身发抖，眼泪止不住地流。 “你给我闭嘴！”灵芝实在听不下去了，上前一步抡起胳膊就给了崔义一个耳光。 崔义真没想到灵芝这样一个弱女子能动手打人，一下子蒙住了。带他反应过来，便又要伸手去抓灵芝。李铁柱哪里肯让他得逞？只用一只手轻轻一带，然后手腕一翻，便将崔义的胳膊背了过去。 崔义虽被擒住，可嘴上依然不示弱，张口对灵芝和杜衡喊道：“你们这里到底是医馆？还是暗娼？竟公然将女子的姓名、年龄摆在桌上供人挑选，这跟青楼妓院有什么区别？” “你这说的什么话？”杜衡气得红了眼睛，指着崔义道，“我看倒是你一肚子男盗女娼，才会把我们这清清白白的地方想成那样！” “对！”灵芝也正颜厉色道，“我看就是你内心肮脏，才看什么地方都不干净！” 一众来看诊的人听闻崔义这样说，也不高兴了，纷纷道：“这说的叫什么话？这里若是青楼妓院，那我们成什么了？” 崔义见大家都对他颇有微词，思量着刚刚说的话确实有些过分，一时竟不知说什么了。 灵芝又接着义正言辞道：“崔义，你今日来胡闹什么？萍姐与你们崔家已再无瓜葛。她做什么，是她的自由！她是否再嫁，也与你没有半点关系！” 崔义瞪着眼，道：“谁说没关系？你问问，街坊四邻，哪个不知道她张翠萍曾是我们崔家的媳妇？她如今做出这等无耻之事，不是给我们崔家丢人吗？”“崔义……你还讲不讲理？”张翠萍哭着道，“当初……是你……是你将我休了……将我赶出了崔家的门……你说，从此以后……我们再无瓜葛……你……你娶了旁人……生了儿子……你……你过得不错啊……又… …又何苦来管我？” 崔义瞪着张翠萍道：“我是男人！我怎样做，自有我的道理！而你，一个女子被夫家休了，还有脸要再嫁人！呸！简直是丢人！” 灵芝气得火冒三丈，指着崔义道：“崔义，我看不要脸的人是你！凭什么你休了妻之后就能再娶，而萍姐就不能嫁人？如今你们已经没关系了，你凭什么管她？” “再说一遍！因为我是男人！”崔义直着嗓子嚷道。“男人怎么了？男人就可以如此嚣张吗？”灵芝真是恨不得一脚踢死他，“崔义，你做的那些恶心事还不够多吗？当初娶了萍姐，便让她独守空房。你们根本就没圆房，你还指责她不能生养！你把所有的锅都 让萍姐来背。她忍气吞声过了那么多年，到头来换来的就只是一纸休书……你……你良心过得去吗？你如今还有什么脸跑来指责她？” 说到伤心处，张翠萍捂着脸失声痛哭。崔义则被灵芝骂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想要辩驳却找不到站得住脚的理由。旁边众人听闻此事皆唏嘘不已。大家都知道张翠萍是因无子被崔义休了的。可如今才明白，原来这崔义根本就没同她圆过房。如今看来，这张翠萍也真是命苦，那么多年独守空房，到头来还被崔义给休了 。也难怪会发疯。如今，她好容易活得像个人了。而这崔义却又来对她连打再骂，真真是太不讲理了。 几个上了年岁的婆婆看不过去，纷纷指着崔义道： “做人要厚道，你自己无情无义在先，如今就别来胡搅蛮缠了！” “就是，既然休书都写了，那张氏便不再是你崔家的人。人家要干什么，与你何干？” “哎呦，这崔家也算是大户人家，怎么能干出这等事来？” 崔义见众人皆指责于他，脸上更是挂不住了。他抬手一指张翠萍，道：“好好好……你如今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是不是？” “哼！你是谁啊？你凭什么管人家？”杜衡大声道。崔义没理会杜衡，仍指着张翠萍道：“行，我崔义既然已经休了你，便与你没有半点干系。今日，我不过是来提点提点你。你一个被人休了的女子，就安安分分呆着！别总想着那不该想的事情！哼，什么‘千 里姻缘一线牵’，月老牵红线也只给那没出阁的女儿家牵，轮不到你这个下堂妇！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我穿过的破鞋，哪个男人还会要？” “你……你……”张翠萍差点儿背过气，指着崔义浑身发抖。 灵芝瞪大眼睛大声喊道：“你给我滚！” 话音刚落，只见李铁柱再次揪着崔义的衣领将他提在了半空中。他双眼冒火，仿佛要将崔义生吞活剥了一般。 崔义吓得浑身发抖，嘴上却不服软道：“你……你干嘛？咱们无冤无仇的，你何苦为个女人这样？” 李铁柱瞪大眼睛逼近崔义，接着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小子，你说翠萍没人要？哼！你给我听好了。我要她！” 说罢，他用力将崔义摔在了门口。 张翠萍的身子猛然一抖，泪眼朦胧地望着李铁柱，心中百感交集。李铁柱又上前一步，一脚踩在崔义的胸口上，大声道：“崔义，你个有眼无珠的东西！那么好的女人你不知道珍惜，如今还舔脸来羞辱她！你当她还似从前那般没人撑腰，任你欺负吗？我告诉你，从今往后 ，你要想找翠萍的麻烦，便先过我这一关！”说罢，李铁柱提起崔义，像仍垃圾一样将他狠狠丢出门外…… 第七十九章我当你是个宝 收拾完崔义，李铁柱将医馆的大门合上，然后便大步走到张翠萍面前。他伸出手替轻轻替张翠萍拢了拢头发，那小心翼翼的动作与之前痛打崔义的豪爽简直判若两人。 “翠萍……”李铁柱柔声道，“你放心……以后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张翠萍望着李铁柱，眼泪似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扑簌簌下落。 李铁柱深吸了一口气，又接着道：“翠萍……我刚刚对崔义说的话，你听见了吧？他当你是根草，可我李铁柱当你是个宝！他不要你，我要！” “李大哥……”张翠萍哽咽道，“我……我这样的人……配不上你……”“胡说！我知道你是个好女人。能娶到你，是我李铁柱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李铁柱说罢又转过脸对灵芝道，“灵芝大夫，我今日也在你那报了名了。现在，我便告诉你，我看上翠萍了。我要娶她过门。按照 你的规矩，接下来要干什么，我都配合。” 灵芝感动得也湿了眼眶，破涕为笑道：“李大哥，接下来，要看萍姐的意思了。你问问她，愿不愿意？”“好！”李铁柱又郑重对张翠萍道，“翠萍，我是个粗人，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但我对你的一片心，希望你能看见。之前，我说我娘给你的那些东西，其实都是我求着我娘做的。我……我早就喜欢你了…… 这话我也是憋了很久了，今日终于……终于说出来了。你若答应我，我保证对你好一辈子。我保证不让任何人欺负你。翠萍……你……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张翠萍此刻真是悲喜交加，竟哭得声噎气堵，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灵芝一边抚着她的背，一边对李铁柱道：“李大哥，萍姐今日经历的事太多了，怕是一时间缓不过来。再者，今日这么多人在场，她怕也是不好意思。你且给她点时间，容她好好想一想。”“好好好……”李铁柱连忙点头，又温言对张翠萍道，“翠萍，我不着急。这么长时间我都等了，也不急于一时。你今日也累了，好好歇着吧！什么时候想好了，告诉我一声就行！你也不要有负担，若真不喜 欢我，也别不敢说。我能受得住……” “李大哥……”张翠萍哑着嗓子喊了一声，接着似用尽全身力气道了句，“我愿意……” 李铁柱先是一怔，随后便咧着嘴笑了起来，而眼中也有晶莹闪烁。 “翠萍……”李铁柱紧紧握住张翠的手，“你放心，我此生若负了你，便天打雷劈！” “我信……我信你……” 灵芝和杜衡相互望了一眼，都由衷地笑了。 接着，医馆里响起了一阵掌声。大家都被眼前这一幕感动了，纷纷祝福这一对终于走到一起的人。 张翠萍泪眼婆娑地望着众人，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原来，被休过的女子也是可以得到祝福的……当晚，李铁柱便将张翠萍带回了家中，正式拜见高堂。李铁柱的爹早年便过世了，家中只有李婆婆一人。李婆婆本就对张翠萍印象不错，再加上之前李铁柱总央求她给张翠萍做这做那的，她也明白自己儿 子的心思。如今将张翠萍带回家，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老人家着急抱孙子，于是，便商议着几时成亲。张翠萍只道，自己如今孤苦一人，一切全凭李婆婆做主。李婆婆与李铁柱商议了一下，便将亲事定于年后了。 待张翠萍回到医馆时，已是深夜了。她本想悄悄回房，却不成想灵芝还在前屋等着她。 “灵芝，你怎么还没睡啊？可是有话跟我说？”张翠萍坐下道。 灵芝伸手握住了张翠萍的手，恳切道：“萍姐，我特意等你回来，就是想跟你道个歉……” “这话从何说起？好端端的，你跟我道什么歉？”张翠萍诧异道。 “萍姐，今日崔义的事，都是因我而起。到底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他会冒出来羞辱你。害得被他又打又骂……都怪我……”张翠萍拍了拍灵芝的肩膀，道：“你这丫头，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这么做啊，都是为了成全我和李大哥。谁能想到，会引来崔义那条疯狗？不过……我今日也是因祸得福了……要不是… …要不是见李大哥如此维护我，还说出让我感动的肺腑之言，我还不敢答应他呢……” 说着，张翠萍的脸上荡起了幸福的笑容。“是啊……”灵芝笑着道，“这便叫做‘患难见真情’，从这次的事中，可以看得出李大哥对你是真心的。萍姐，你可要好好把握。以后可别再说那些自轻自贱的话了。你要记得，你不比任何人差。崔义休了你， 那是他有眼无珠！”张翠萍点头道：“对，你说的没错。经历过今日的事，我也算是想开了。何必在意别人怎么说？只要，我看重的人不轻视我，那便没什么。以后，我也不会自轻自贱了。李大哥都说，崔义当我是根草，而他 ，当我是个宝……呵呵……我放着我在意的人眼中的宝贝不当，又何必要当别人眼中的草呢？” “萍姐，你说的太好了！”灵芝握紧她的手道，“之前啊，我给你医心病，只算是医好了一半。而这另一半啊，是李大哥帮你医好的！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哈哈哈哈……”张翠萍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道：“我记得，你之前因锦瑟姑娘误会杜大夫时，曾说过你要不含半点杂质的纯粹的爱……当时，我还只当你年轻，不懂得男人的心，太过钻牛角尖了。可如今，我也相信了。 这世上啊，真有你说的那种感情……呵呵……我也算走运……还真让我碰上了……”“没错……”灵芝抓紧张翠萍的手，目光坚定道，“萍姐，你记住了。这世间有很多很多美好的东西，若你不相信它的存在，它便不会来。但只要你坚信它存在，说不定哪一天就降临到你的身上了……” 第八十章喜结连理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灵芝又来了灵感，对张翠萍道：“萍姐，你和李大哥的事已经定了。那……介不介意我公之于众呢？” 张翠萍一怔，放下筷子问道：“你要怎么公之于众呢？” “我打算弄一张大红纸，把成功配对的男女双方的名字写在上面，然后贴在前堂的墙上。这样来看诊的人就都能看见我们的成果了。”灵芝笑着道，“只是不知道，萍姐是否愿意呢？” 张翠萍想了想道：“这法子不错，能给咱们医馆的新业务做宣传。我这边倒是没什么。反正昨日的事，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可以。等李大哥来了，你再问问他的意思吧！” “好！” 医馆开了门，待李铁柱过来后，灵芝又询问他的意思。 李铁柱憨憨一笑，道：“那有啥不行的？昨晚上，我们连成亲的日子都定了。我娘着急抱孙子，巴不得赶紧把翠萍娶进门呢！我也恨不得敲锣打鼓，让街坊四邻都知道，我李铁柱要娶媳妇儿了！” 张翠萍掩口嗔道：“你看你，就问你同不同意把名字写墙上，还倒出这么一箩筐话来！” “李大哥这是高兴啊！”灵芝笑道，“萍姐，你看他现在看见你啊，眼仁儿都乐，哈哈哈……” “那……自己家媳妇儿，谁看着不乐啊？”李铁柱笑着道。 张翠萍红了脸，道：“这还没成亲呢，你可别一口一个媳妇儿的，让人听了笑话……” “好好好……都听媳妇的……” 灵芝、杜衡和锦瑟都被逗笑了。 张翠萍一捂脸，道：“可羞死人了……我去后面干活了……” 说罢，张翠萍一扭头便从后面跑了。 灵芝深吸了一口气，笑着道：“我闻到，咱们医馆里的空气中都有一种甜蜜的味道……哈哈……是爱情的味道！” 杜衡乐了，道：“娘子，这才刚刚开始，若是以后再多促成几对。那咱们这医馆可不要成糖铺子了？” 几个人又是一阵笑。接下来，灵芝便找来了谢意之，让他在一张大红纸上写上“喜结连理”四个大字，然后又在下面写上了李铁柱和张翠萍的名字。然后，几个人一起将那张大红纸贴在了墙上。医馆里顿时喜气洋洋。而李铁柱 望着写在一起的两个名字，乐得合不拢嘴。这张大红纸的作用还真不容小觑。每个进来看诊的人，都唬了一跳，然后都要问问是个什么情况。灵芝不看诊的时候，就给大家讲这个“喜结连理”的故事。大家也都知道张翠萍的事，不禁感叹，这女子真 是转了运了。本以为会疯疯癫癫过一辈子。没成想，不但疯病治好了，还找了婆家。 灵芝只笑着道：“在我们连理堂，什么神奇的事都会发生！”有几个年轻的小伙子，看着好玩儿，也报了名。灵芝帮他们一一存档。而当他们想看女子的资料时，灵芝只能递上锦瑟的了。那几个人一进医馆就注意到这个似天仙一般的女子。当他们得知，她也要找夫 婿，都跃跃欲试。灵芝有些为难，不知道该不该让他们接触锦瑟。而锦瑟听闻却大大方方走了过来，对那几个人嫣然一笑道：“几位公子，承蒙错爱，但有一事锦瑟不敢欺瞒。那便是，锦瑟是在青楼出生，自小不知亲生父母是何人。是那青楼老鸨一手养大的。几月前，有 幸识得这连理堂的杜大夫和灵芝大夫，才被他们救出火坑。锦瑟虽尚未梳拢，但毕竟出身青楼。几位公子应皆是家世清白之人，怕是接受不了这样的出身吧？还望三思……” 那几个年轻男子听闻皆瞠目结舌，接着都尴尬地低下了头。他们虽爱慕锦瑟的美貌，可这青楼的出身毕竟好说不好听。谁也不想日后被人指指点点，说自己娶了个青楼女子。 灵芝见此情状，心中不由得一阵阵抽痛。可锦瑟却依旧淡然，对着几人飘然一拜，然后继续去帮杜衡的忙了。 抽空时，灵芝将锦瑟拉到一旁，低声问道：“锦瑟，你何苦跟那几个人说自己的身世呢？这宣扬出去，怕是会有损你的清誉。” 锦瑟眨了眨眼睛，问道：“嫂子，你是怕我这出身青楼的人影响了医馆的名声？” 灵芝一瞪眼，道：“这是什么话？咱们是一家人，我岂会这样想？我是怕别人议论你！” 锦瑟笑了，道：“既是这样，那便更不用怕了。我心中只有你们，才不在乎旁人怎么看呢。” “话虽这样说，可你毕竟还是要嫁人的啊！” 锦瑟又淡然一笑，道：“我就是诚心诚意想找人嫁了，才要实话实说啊。我不想隐瞒什么。坦坦荡荡的最好。真正在意我的人是不会介意我的出身的。” 灵芝望着锦瑟由衷地笑了：“你说的没错。我相信，你一定会找到真心对你的那个人！”傍晚，灵芝提着篮子和张翠萍一道去买菜。正当灵芝付账的时候，张翠萍忽然警惕地扯了扯她的衣襟。灵芝一怔，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身穿灰色棉袄，头发有些凌乱的女子正定定看着她们。她大概 三十岁左右的样子，脸色蜡黄，目光似探询着什么，带着几分疑惑。当她发现灵芝和张翠萍注意到自己时，又马上转身离开了。 灵芝有些纳闷，问张翠萍道：“那女子是谁啊？你认识吗？” “看着有些面善……但一时又想不起是谁……”张翠萍皱着眉道。 “也不知道她看我们做什么……”灵芝嘟囔了一句，“眼神还奇奇怪怪的。” “可不……”张翠萍神色有些紧张，“刚才，我又想起了那个丁长安。他不就是在我们买菜的时候跟踪我们？这个女子，神色如常古怪，搞得我心里发慌。” 灵芝想了想，拉着张翠萍的胳膊安抚道：“她跟丁长安不同。那丁长安是在暗中监视我们。而刚刚这个女子并没跟踪，只是看了我们几眼。许是……认错人了吧？”“但愿是吧！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第八十一章快要干死的鱼 然而，这个女子是谁？第二天，谜底就揭开了。因为她一大早便来到连理堂找灵芝。 当小怜把她带进里间时，灵芝一眼就认出她是昨天在菜市场盯着她们看的女子。因为她的穿着打扮跟昨天一模一样，就连头发都一样是乱蓬蓬的。 灵芝有些疑惑，但还是微笑着让她坐下。 “你们昨天……看见我了吧？” 女子第一句话便如此直接，倒让灵芝吃了一惊。 “是的，在买菜的时候，我看见你盯着我们看。还有些纳闷呢。”灵芝也坦然道。她明白，对方如此坦白若是她这边遮遮掩掩，便会失去信任。 女子低下头思索了片刻，又抬起头问道：“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看你们？” 灵芝轻笑道：“我在等你说啊！你不是马上就要说了吗？” 女子听闻她这样说，也笑了。但那笑容就像滴在水面上的一滴微雨一般，还未荡起涟漪便消失了。 “好，我今日来，便是要说的。其实，昨日我看的是张翠萍。”女子直视着灵芝道。 灵芝平静地问道：“你认识萍姐？”女子又轻笑了一下，这次的笑容里带着一丝嘲弄：“她，谁不认识啊？当初被崔义赶出门，疯疯癫癫的……如今竟似变了个人……昨天我看见她，脸色那么红润，眼睛里都闪着光……忽然就想起一个词——‘ 涅盘重生’……” “‘涅盘重生’……”灵芝低声重复了一遍，笑笑道，“不错，她自己也这样说。不过……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你来我这里，不会只是为了感慨萍姐的事吧？” “我来……自然是为了我自己的事……”女子又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看，我今年多大？” 灵芝怔了一下，没想到她忽然转了话题。而年龄这件事，还真不好猜。古代人普遍老得比较快。三十几岁的女子便已显出老态了。女子又是特别在意年龄的，这话说不好可是会得罪人的。 那女子似乎也看出了灵芝的迟疑，轻笑了一下，道：“换个问法吧，你觉得……我和张翠萍比起来，谁的年纪大一些？”灵芝知道张翠萍的实际年龄。但因她过了几年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面相上要比实际年龄显得老一些，看起来二十五六的样子。而面前的这个女子，看起来要比张翠萍还要大一些，起码也要二十七八了吧 ？可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没有直接回答。“女人的年纪，是从面相上看不出来的……”灵芝笑着道，“二十岁之前面相是爹娘给的，而二十岁之后便是自己给的了。所经历的事都会写在脸上。生活得如意一些，便显得年轻些，而不顺遂便会沧桑些。 所以，不好猜。你也就别为难我了。”女子轻蹙眉头，眼中流露出一种无奈的神情，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道：“你说得没错……经历过的事都会写在脸上。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我昨日见了张翠萍才觉得感慨……呵……我说，我比她还小一岁，你信 吗？” 灵芝着实吃了一惊。她若是比张翠萍小一岁，那么就该是二十岁。可她看起来真的是要苍老许多。 虽心里这样想，她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吃惊的样子，只是笑了笑道：“每个人的经历不同，我没什么不能信。” “说到经历……我跟她倒有几分相似……”女子眼中流露出一丝苍凉，“我也是独自一人……不过，我比她略强些，我没被男人休了……我相公是病死的……” 灵芝明白，她所说的比张翠萍略强些指的是什么。在古代，被夫君休了的女子是被世人诟病，很难翻身的。而遗孀却不一样，再嫁也比较容易。“我十六岁成亲，可没想到被媒婆给骗了，嫁过去才知道是个痨病鬼……不到一个月，我那短命的丈夫便去世了。我爹气不过，跑去婆家理论。可婆家竟说……是我克夫，把丈夫给克死了……我爹身子本来就不好……气得一病不起，半年后也去了……”女子像在述说着一件别人的事，“如今，我便只和我娘相依为命……我娘想让我再找个人嫁了。可大家都说我命硬，先是克死了丈夫，又克死了爹……呵……根本没 人敢娶我……而我自己，渐渐的，也没了那个心思……就陪着我娘也挺好……就这么过一天是一天吧……可直到昨天，我见到了张翠萍……” 灵芝想了想，道：“你是觉得，你们经历差不多，而且比起萍姐，你的情况还要好一些，毕竟她是被丈夫休了的，还疯了几年。但，她如今却活得比你好。所以，你有所触动，对吗？”女子凄然地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我昨晚一宿没睡着，一闭上眼便是张翠萍的笑脸，在我眼前晃啊晃啊……我甚至觉得，她是在笑话我……她仿佛对我说，你看我一个被休了的疯子都 能嫁人，都能活这么好……你呢？你跟一条快要干死的鱼一样……你活得好没意思……” “快要干死的鱼……”灵芝看着眼前这个面色无华，眼神黯淡，不修边幅的女子，又在心中重复了遍。她发现，她对自己状态的形容还真是贴切。 女子又接着道：“我听来过这里的人说，你说你们这连理堂是个神奇的地方。能把张翠萍变成现在这样……是挺神奇的……所以，我今日便过来看一看，你们到底神奇在哪里？” 灵芝淡然一笑，道：“那不过是我一句玩笑话。萍姐之所以能找到今日的幸福，是因为她勇于改变。态度的转变，往往会改变人生的轨迹。” “改变……”女子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又低头似在思考着。 “对，改变。”灵芝平静道，“如果，你也想改变的话……我想，我也能帮助你。”女子抬起头，眼中的热切一闪而过，道：“你的意思是……我也能像张翠萍那样？” 第八十二章鱼干和木头 灵芝淡然一笑，道：“每个人的人生轨迹不一样，你当然也不可能复制萍姐的人生。但如果你肯改变的话，我起码会让你比现在滋润，不再像一条快干死的鱼。” 女子定定看着灵芝，眼中渐渐燃起了光芒。她抿了抿干燥的嘴唇，轻声道：“好……我愿意改变……” 灵芝站起身，笑着道：“好，那你明天再过来吧！我在这等你。” 女子点点头也站了起来。 “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呢？”灵芝问道，“当然，你不愿意说真实的姓名也可以。给我一个可以称呼你的代号就好。” 灵芝发现这个女子警惕性有些强，于是补充了后面那句。 女子想了想，道：“我姓俞，嗯……我说了，我现在就是一条快干死的鱼。那你就叫我鱼干好了……” 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的调侃。 灵芝笑了，道：“这名字还真特别。希望你最后从我这里走出去的时候，不再是鱼干。” “我也希望。”鱼干从灵芝点了下头，便往门口走去。 “等一下。”灵芝叫住了她。 鱼干转身问道：“还有什么事？” 灵芝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我希望，你明天来的时候好好打扮一下，换一套鲜艳一点的衣服，头发也好好梳一梳。” 鱼干瞪着灵芝，道：“我穿什么，这也要你管？” 灵芝笑笑，道：“从你答应让我改变你开始，你的一切就都归我管了。如果，你不想继续做鱼干，那就听我的。” 鱼干站在原地想了想，最后点点头，走了。其实，灵芝在现代也遇到过很多类似鱼干这样的女性。她们不在乎穿着打扮，认为很多事情很麻烦，不喜欢和人交流，基本上不出家门，日子能凑合过一天算一天。自然对于恋爱、婚姻也没有什么渴望。 网络上给这一类女性起了个名字叫“干物女”，源自日本的一部漫画。而鱼干说自己是“一条快要干死的鱼”，这个状态和干物女非常接近。而对于这种“干”了的女性，最主要治疗方法的就是给她“水分”，让她找到人生的乐趣，从而热爱生活。灵芝决定从几个方法入手：首先，为她树立一个“有水分”的榜样，让她知道幸福长什么样子。其实，她自己已经找到了一个。那便是张翠萍。灵芝完全可以用张翠萍的激励她。其次，让她自身靓丽起来，那么周围的一切也就跟着靓丽起来了。所以，灵芝让她第二天来的时候好好打扮一下。最后，也是最 重要的一步，那就是激活她的“心跳”，让她拥有爱情，找到心跳的感觉。这个就要靠灵芝推出的新业务，为鱼干找个称心如意的郎君了。 而灵芝在跟鱼干聊天的时候，杜衡这边也来了个特殊的病人。那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妇人。 杜衡给她把过脉后，和声细语道：“肝气郁结，虚火上浮……婆婆，你可是遇到什么烦心的事了？凡事需想开些，这心里头烦躁啊，身体肯定也跟着出毛病。” 那妇人叹了口气，道：“我这是心病，好不了了……”一听到心病，杜衡乐了，伸手一指里间的门，道：“婆婆，咱们这正有一位医心病的大夫。您若是有什么烦心的事，便进去跟她说说。实不相瞒，那是我娘子。她可厉害着呢！这街坊四邻啊，都知道她。她 这医心之术，治好过不少人呢！” 小郎中此刻又是炫妻狂魔附体了。 “我听说了……”妇人无奈道，“没用的，我这个病啊，好不了了……” 杜衡皱了皱眉，却仍不死心，道：“婆婆，你都没试一下，怎么就知道不行呢？我娘子之前看诊的人，也都道没人能帮得了他。可最后，都被我娘子治好啦！” 妇人看了杜衡一会儿，笑着道：“杜大夫啊，你的心思可真简单。我这么跟你说吧！我这病啊，病根不在我身上。所以，我进去治也是白治！” “哦？病根儿不在您身上？”杜衡瞪大了眼睛，“这话怎么说？我倒是听不懂了……” 妇人又笑了笑，道：“杜大夫，你若是不着急给别人看病啊，我就跟你唠唠。反正啊，我心里头难受，有人愿意听我唠叨唠叨，也能纾解一下。” 杜衡点点头，道：“婆婆，你跟我说说吧！我就当是给您治病了。”妇女又轻轻谈了口气，道：“我啊，有三个儿子。他爹去世得早，我一个人把他们拉扯大，就想着啊，他们都长大成人了，娶了媳妇儿啊，我也就能享享清福了。这老大、老二呢，还都不错，都娶了媳妇，生了娃。只有这老三啊，真是让我操心……前些年啊，给他订了一门亲事，那女孩是我们前街裁缝店的女儿。老三自己也很中意。只可惜，三年前那女孩儿突然得了疾病，没几天就死了。打那以后啊，这老三便不爱说话了，就天天拿着木头雕小人。我看那小人儿的模样啊，跟那裁缝店的女孩儿一模一样。我知道他心里放不下，可怎么劝他也就是不说话。这都多少年了，我张罗着再给他寻一门亲事，可他愣 是不要。杜大夫啊……你说，他难道是要和那些个木头人儿过一辈子？这可多愁人啊！” “想必……是他忘不了那女孩儿。”杜衡道，“这人啊，有时候就是如此痴情。” 妇女说着红了眼圈，道：“他倒是痴情了……可我这当娘的心里难受，他怎么就不想想？哪个当娘的不盼儿女成亲生子，一辈子和和美美的？可他……真真是不让我省心啊……” 杜衡琢磨了一下，道：“婆婆，其实……您可以把您这三儿子带过来，让我娘子跟他好好谈谈。他这也算是心病了。我娘子一定有办法给他治。”妇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可随后又暗淡了下去，叹了口气道：“杜大夫啊，你的好意我知道了。可是……他是不会来的……他啊，成天就在那雕木头，哪里也不去。我可叫不动他……” 第八十三章装病 杜衡转了转眼珠，忽然笑着道：“婆婆，我有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中年妇人瞪大眼睛问道。 “我这个办法就是……装病！”杜衡调皮地挤了挤眼睛。 “装病？”中年妇人一脸疑惑。 杜衡解释道：“婆婆，您这三儿子就算再怎样不爱说话，但也总不能不管您的安危吧？明日，您就装作犯了急病，连路都不能走。然后，让他背您来这里。” 妇人想了想，道：“这方法……倒也不是不可行。不过，他就算来到这医馆，也不一定就肯去医心病啊？” “这个，婆婆您就不用担心了。你只要把他弄来，我们自有办法！”杜衡笑着道。 虽然杜衡现在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能让这婆婆的三儿子乖乖就范，但他相信他那个聪明绝顶的娘子一定会有办法的。 妇人又低头想了想，最后点头道：“既是这样，那便试一试吧！死马当活马医医……” “好，那我们明日等你带他过来。” 晚上，杜衡便将这成天雕木头小人儿的男子的事跟灵芝说了一遍。 灵芝想了想，道：“此人应该是对那没过门儿未婚妻太过痴情了。唉……‘人生自是有情痴’啊……” “那……这个‘情痴’，能治吗？”杜衡有些担心，“我看那婆婆实在可怜，为了她这个三儿子愁得一身病，若长此以往，怕是会得重病的。” “我要等到看见了他的人，才能确定能不能治。” 杜衡道：“那明日就等他将装病的婆婆送来，娘子再想办法给他治病吧！” 灵芝望着杜衡，笑笑道：“小郎中，没想到你这一根筋的人，也会想出让婆婆装病的法子。我还真小看了你。” 杜衡也笑了，道：“我还不是因为常呆在娘子，受了娘子的影响。正所谓‘近朱者赤’嘛。” “呀，小郎中，你不但脑袋越来越灵光，这嘴也越来越甜了……”灵芝边说边用食指勾起了杜衡的下巴，故意调笑道。 杜衡斜睨了一眼床上睡熟的小怜，忽然一探身趁灵芝不备，在她的樱唇上轻啄了一下，然后一脸坏笑道：“我觉得娘子的嘴才更甜呢！” 灵芝猝不及防让杜衡占了便宜，真是又羞又气，在桌子底下用力踢了杜衡一脚，瞪起眼道：“你个不老实的小郎中，欠揍是不是？” 杜衡一边揉着腿一边嬉皮笑脸道：“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娘子还害什么羞啊？” 灵芝的脸都快红成番茄了。她抬脚又朝杜衡踢去。杜衡这次学聪明了，站起身躲了过去。 “娘子……”杜衡压低声音道，“小怜在这里，还是不方便……要不……去我房里吧？” “你去房里干嘛？”灵芝红着脸啐道，“呸，你个小郎中，你还真是色胆包天！” 杜衡一脸无辜道：“我怎么就色胆包天了？我就对我娘子……又不是别人……” 灵芝瞪了他一眼，站起身道：“我可没功夫跟你闲扯……你自己回房吧！我还要去锦瑟房里呢！” “这么晚了，你找她干嘛？”杜衡疑惑道。 “找她治心病！” 杜衡乐了：“她也就跟我学了些医术，哪里会治心病啊？” “小郎中，你还真说错了。我这个病人啊，还真就得锦瑟帮忙才能治！” 灵芝说罢，便丢下杜衡，找锦瑟去了。第二天上午，鱼干如约来到了连理堂。灵芝在里间打量了她一番，发现她是换了件衣服，可新换的衣服仍旧是灰土土的颜色。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这件与昨天那件的区别。不过，这一次她的头发倒是比 较整齐，并没有像昨日那样乱蓬蓬的。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还是干巴巴的，没有生气。 “我不是让你换件颜色鲜艳点的衣服吗？”灵芝问道。 鱼干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笑了笑道：“我家中只有这样的衣服。没有颜色鲜艳的。” “好吧，既然你没有，那我便借给你一件。” 灵芝说完，便把小怜叫了进来，再她耳边嘱咐了几句。小怜点点头，接着便跑去后院了。 鱼干坐在椅子上，有些不耐烦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揪着我的衣着不放呢？我这衣服虽颜色不鲜艳，可也干干净净的。我一个寡妇，难道还非得穿红着绿，穿得跟唱戏的一般不成？” 灵芝笑了笑，道：“你先别急，等一会儿你将衣服换上便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只见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张翠萍捧着一套桃红色的衣服走了进来。 灵芝对张翠萍道：“萍姐，真是麻烦你了。” 张翠萍笑着看了看鱼干，又转向灵芝道：“这说得哪里话？不过是件衣服而已，还不是你给我做的？好在，这一件我还没上身……就给……这位妹子穿吧！” 张翠萍听灵芝说起过鱼干。她也想起，在这一带是住这样一个人，只是她不太出家门，便渐渐脱离了人们的视野。 鱼干看着张翠萍，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愫，低声道了句：“谢谢……” 张翠萍微笑着帮她换上了衣服，随后口中还不住赞叹：“这可真是人要衣装……马上气色就不一样了。” 鱼干换上衣服后，显得很不自在。她始终低着头，似乎在躲避着什么。灵芝知道，她已经习惯了隐藏，忽然成为了注目的焦点，还是不太适应。 灵芝又对张翠萍道：“萍姐，你去将锦瑟唤来。昨日，我已跟她交待过了。她知道的。” “好。”张翠萍答应道，临去时还对鱼干温和地笑了一下。 待她出去后，鱼干自嘲地笑了笑，道：“我穿上了她的衣服，也不可能活得如她那般滋润……不明白，你们这样折腾我，是为了什么……” “我没有让你成为萍姐。我只想让你知道，你还可以有另外一种状态。而这种状态，也许你自己也会喜欢呢……”灵芝淡淡笑道。鱼干又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桃红色衣裙，摇摇头道：“喜欢吗？我还真没这种感觉……我只知道，我是穿了一件别人的衣服。” 第八十四章重放光彩 正说着，锦瑟抱着一个很大的紫檀木梳妆盒走了进来。昨晚灵芝跟她打过招呼，要她帮鱼干好好打扮一番。而装扮这件事，对于生长在添香楼的锦瑟来说，那是自小就会的。 灵芝笑着对鱼干道：“这是我妹妹，让她来给你好好打扮一下。” 鱼干皱着眉，很是无奈地看着锦瑟打开梳妆盒，拿出了胭脂水粉和各种钗环首饰。 “灵芝大夫……”鱼干的语气显然很不耐烦，“我生平最讨厌这些东西。能不能别往我身上弄？” 灵芝道：“你似乎又忘了。你想改变，就要听我的。” “可我又不是个木偶……”鱼干有些气愤道，“我就这样任你们摆弄？我不想做什么，你们非要让我做什么？我都说了，我是个寡妇……你们让我打扮得那么鲜艳，不是等着背后让人骂呢吗？” “死了丈夫又怎么了？”灵芝板起脸道，“你自己不是也说过吗，你这样，至少比被夫君休了的萍姐强？可萍姐，都能穿这样的衣服，你为何不能？” “我……这……”鱼干不知道如何作答。 灵芝看着她，又接着道：“让我告诉你吧！你根本就是在逃避。什么寡妇？什么怕别人在背后议论？那都是你逃避的借口！” 鱼干的身子一颤，又慌忙低下了头。“你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你的内心是不希望，同时也害怕改变的。”灵芝继续分析道，“可当你看见了焕然一新的，如重生般的张翠萍。你的心内又受到了触动。你渴望像萍姐一样重生，可内心又拒绝改 变。这便是你此时的矛盾。” 鱼干抬眸定定看着灵芝，半晌才轻声道：“你……你有点儿可怕……” 灵芝笑了，望着她的眼睛问道：“你觉得我可怕，是因为我看穿了你的心思吗？” 鱼干不置可否。 “好啦，还是那句话，如果想要改变，那么便听我的。”灵芝说完，便冲锦瑟使了个眼色。 锦瑟轻轻将鱼干按坐在椅子上，然后轻柔地笑道：“这位姐姐，其实……你底子很好的……只不过，你自己不知道如何打扮，真是让珍珠蒙尘了……” 鱼干的嘴唇浮起一抹嘲讽的笑，似对锦瑟，又似自言自语道：“珍珠？呵……我哪里算得上珍珠？” “是不是珍珠，等我帮你装扮好就知道了。” 锦瑟说完，便拿起一盒水粉轻轻地往鱼干的脸上拍。她的手法十分轻柔，倒似按摩一般。鱼干一开始有些抗拒，可渐渐地便觉得很舒服，最后竟闭上了眼，任由锦瑟摆弄了。 过了好一会儿，锦瑟轻声道了句：“好啦……” 鱼干张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安。 灵芝走到她面前端详了一阵，笑着道：“锦瑟说得果然不错。鱼干本来就是个美人胚子，只不过平日里不打扮倒看不出来了。现在这样，真真跟变了个人似的。” 锦瑟也在一旁笑着道：“我就说是珍珠蒙尘，你还不信。自己看看吧！” 说着，锦瑟端过了一面镜子，放在了鱼干的面前。鱼干看着镜子中自己的影子，不禁瞪大了眼睛——镜子女子的脸白皙中透着红润。虽然，她知道那是锦瑟用胭脂水粉描画出来的，可仍然被震撼到了。而她原本平淡无奇的五官，也被锦瑟勾勒得轮廓分明 ，竟显出了几分娇媚。 渐渐的，鱼干的眼睛湿润了。她望着镜子中的自己，不觉想起了尚未出阁的时候。那时的她，就似一朵含苞待放的春桃一般，明媚鲜妍…… “你别哭呀……”锦瑟见她眼中泪光点点，不禁提醒道，“妆哭花了，可就不好看了。” 鱼干听闻此言，竟硬生生将眼泪逼回去了。 “你也喜欢这样的自己吧？”灵芝在一旁笑着问道。 鱼干怔怔望着镜子的自己，却没有正面回答灵芝的话，只道了句：“这……很像年轻时的我……” 灵芝笑了起来，道：“什么叫年轻时的你？你现在也不过二十岁啊！大好的年纪，就应该是这样的状态。” 鱼干没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她站起身对灵芝道：“今天……就先到这里，好吗？” “当然可以……希望你明日还会来。” 鱼干这样的反应，灵芝是明白的。她此时还沉浸在震惊和疑惑之中。今日外表上的转变，确实给她带来的触动太大。她需要一段时间好好消化。 鱼干走后不久，医馆的门被猛然推开。只见一个男子背着个中年妇人急匆匆跑了进来。 “大夫……大夫……我娘晕倒了……快……块救救她……”男子急得脸色煞白，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变了腔调。 杜衡赶忙迎上前去，可见到那中年妇人便把一颗心放在肚子里了。 没错，来的正是昨日跟杜衡商量好装病的那位婆婆。杜衡见她紧闭着双眼，身子还不停抖着，心想，这婆婆装得还真像。 既然婆婆演得如此逼真，杜衡也赶紧进入了角色。他让那男子将婆婆放在了床上，然后装模作样地把脉、掐人中…… 其他来看诊的人也纷纷围了上来。大家不知道这婆婆的病是装出来的，七嘴八舌地问着那男子。 “这是你娘吧？哎呦，病得不轻啊……” 男子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道：“是我娘……前几日就说身子不舒服……也来这里看过的。可今日不知是怎么了，忽然就晕倒了……” 这时，灵芝从里间走了出来，见此情形便猜到是昨日杜衡说起的那位。她眨了眨眼睛，上前问杜衡道：“这婆婆是怎么了？” 杜衡叹了口气，道：“唉……还真是病得不轻呢……” 男子一听便急了，扯住杜衡问道：“大夫……我娘到底是什么病？你……你能治吗？” 杜衡想了想，道：“她原本就是肝气郁结，虚火上浮，是有心病之兆。怕是又什么事想不开吧……今日晕厥，应是急火攻心……”众人听闻，皆道：“这是可是遇到了什么事？如何就病成这样？” 第八十五章激将法 灵芝转过脸对那男子道：“你娘遇到了什么事，自然是要问你了。你应该知道吧？” “啊？这……”男子迟疑了一下，又转过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中年妇人，接着低头不语了。 杜衡在一旁假装焦急道：“哎呀，这位大哥，你倒是说啊！我虽是大夫，但看病也要对症下药。这位婆婆显然是遇到了难事，才急成这个样子的。你不说明白，我怎么给她治啊？” “可是……我……”男子仍是迟疑的样子。 灵芝此时瞪起了眼睛，大声道：“我说你怎么回事啊？你娘都这样了，你怎么还不说呢？难道，有什么事能比你娘的身体重要？” “就是啊……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这样？” “真是分不清轻重缓急……” 旁边的众人也纷纷道。 男子脸上挂不住了，红一阵白一阵，结结巴巴道：“其实……也不算什么急事……就是……就是她想让我娶媳妇……我……我暂时没那个心思……” “哟，看你也不小了吧？”一个婆婆问道，“你今年多大了？怎么就不想娶媳妇呢？” 男子红脸道：“二十二了……” 那婆婆道：“都二十二了，怎么还不娶媳妇呢？真是的，不怪你娘急成那样！我们家那小儿子，十七就成亲了，现在儿子都生两个了！你哟，真是不让你娘省心……”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男子皱着眉问杜衡道，“大夫，我娘的病到底能不能治啊？” 杜衡又过去翻了翻那妇人的眼皮，趁机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可以睁眼了……” 那中年妇人果然幽幽转醒了。她望着自己的儿子，眼泪夺框而出，哽咽着道：“小春啊……娘……怕是快不行了……你还没成个家……娘就是走……也走得不安生啊……” 说完，她便呜呜哭了起来。 男子闻言，脸色一变，扯住杜衡急切道：“大夫……大夫……我娘真的快不行了吗？” “啊……这个……”杜衡一时间有点发懵，不知道如何演下去了。 灵芝转了转眼珠，一把拉过那男子，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你娘的病根儿，都在你身上。你若是不让她操心了，她的病自然就好了。” 男子瞪着眼睛，一会儿看看床上痛哭流涕的娘，一会儿又看看灵芝，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我只问你，你想不想你娘好了？”灵芝又大声问道。 “想……自然是想了……” 灵芝用力扯了他一下，道：“既然想，那便跟我过来！把你的病治好了，你娘子自然也就好了！” 说罢，灵芝便将男子扯进了里间。而就在进门时，一个一扎长的木头小人儿从他的袖子中滚落出来。男子慌忙弯腰拾了起来，接着小心翼翼地拂去了上面的灰尘，又将它放回到袖子里。 而灵芝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接着，男子坐在那张躺椅上，一脸迷茫地看着灵芝，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灵芝则坐在他对面，微笑着道：“从现在开始，为了你娘的病能好起来，你必须配合我治好你的病。” “可……可我没病啊……”男子瞪大眼睛道。 “我说的不是身体上的病，而是……心里的病……”灵芝解释道，“你若不是心里有病，又怎会一直不想成亲呢？” 男子皱着眉，道：“我不成亲……那……那是有别的原因，不是你以为的有什么病……” “哦？别的原因？那是什么原因呢？”灵芝追问道。 男子有些不耐烦，道：“这是我的事，不想跟你说。”说完，他下意识拢了拢袖口。 灵芝瞥了一眼他的袖子，道：“你不说，我也猜到了几分。定是和你袖子里藏的东西有关吧？” 男子的脸腾的红了，结结巴巴道：“谁……谁藏东西了？没……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其实，灵芝看得也不是十分真切。不过昨晚杜衡跟她说过木头小人儿的事，她自然知道他袖子里藏的是什么。 “你别不承认了。”灵芝的目光似能看穿一切，“我都看见了……你袖子里藏了个木头小儿，还是个女子的模样……” 男子听闻脸更加红了。 “我猜……你不肯成亲，也是与这木头小儿有关吧？”灵芝盯着他道。 “才……才不是……我就是随便雕着玩儿的……”男子的话，很没底气。灵芝笑了笑，道：“雕着玩儿的？可一般喜好木雕的，都雕一些飞禽走兽、花鸟鱼虫什么的。可你一个尚未娶亲的男子，雕个女子，是什么道理？这可真不得不让我浮想联翩啊……难不成，你有什么不能为 人道癖好？” 灵芝故意激怒他，就是想让他自己说出实情。 男子的脸由红转紫。身子也微微颤抖。 “你……你胡说什么？”男子瞪着灵芝道，“我才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你……你想到哪里去了？” 灵芝又笑了一下，道：“这是我瞎想吗？一个正常的男子，谁没事拿木头雕女孩子啊？这事说出去，谁都会往那方面想的……” “我说了，不是！就不是！”男子大声喊道，“我雕的这个女子……是……是我认识的……而她如今已经不在人世了……我……我不过是想纪念她……” 男子说罢，眼中水光流转。 灵芝见他上套了，马上又追问道：“既是这样，那这女子应该是你的心上人了？” 男子低下头，沉默良久，才低声道：“她……她是我没过门的妻子……本来，已经订了亲的……日子都选好了……可谁知，芊芊她竟病死了……” 灵芝料想，他口中的“芊芊”定是那裁缝家的女儿。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灵芝轻声问道。 男子抬手抹了一下眼角溢出的一滴泪，哽咽着道：“三年了……她是三年前得急病去世的……”灵芝想了想，又问道：“可我见你袖子里的木头小儿，还没雕完。若是三年，怎么会还是个半成品？” 第八十六章两全其美 男子瞪着灵芝，鼓起腮帮子道：“我又不止雕了这一个……” “那你雕了多少个？”灵芝引导着话题。 “每天都雕……应该……应该上千个了吧……”男子低声道。 灵芝故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问道：“上千个……你雕那么多做什么？还有，你那些成品都放哪呢？家里放得下那么多吗？” “烧了……”男子低声道。 “是……烧给那个故去的芊芊了吗？”灵芝想了想，轻声问道。 男子点点头，眼神有些飘忽。 “我能知道，你为什么要雕这些小人儿吗？”灵芝又试探着问道。男子抬眸望着斜上方，似在回忆着，半晌才开口道：“以前，我就总用木头给她雕小猫、小狗，各种小玩意儿。她很喜欢……有一次，她问我，能不能雕一个她？我答应了……可没等我雕完……她就得了重病 ……我记得她临闭上眼的时候……跟我说……要我把那个雕完的小人儿烧给她……她还说，千万不要忘了她……” “既是这样，你把那个雕完烧给她便好了。为什么还要一直雕下去？”灵芝问道。男子抿了一下嘴唇，忽然加快了语速，道：“我要让她知道，我没有忘了她的模样，她一直在我心里。所以，我雕完一个烧给她，再雕一个再烧给她……这样……这样雕一辈子……她便知道，我一直都没忘记 她了……” 灵芝平静地点了点头，然后轻声道：“你的情况我大概了解了。我愿意帮你，但……也希望你能配合我。” “你帮我什么？”男子瞪大眼睛问道，“我都说了，我没有病！没有病！” “我没说你有病啊！”灵芝淡淡道，“来我这里的，也不都是病人。有些心里烦闷的人也会来找我聊聊天。我就是帮你们解开这些心里的结，让你们活得开心一些。” 男子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道：“可我也不觉得我有什么心结啊！我活得挺好的……” 灵芝轻笑了一下，指着门口的方向道：“那你娘呢？你觉得你活得挺好，可你娘为了你一病不起。俗话说，‘百善孝为先’，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就算是为了你娘，你也应该改变了吧？” “你要我改变什么？忘了芊芊？”男子用了摇摇头，“不行！绝对不行！” “我没有让你忘记她。”灵芝平静道，“相信我，我会找到合适的方法。” 男子皱着眉望着灵芝，脸上是似懂非懂的神情，问道：“你的意思是，我既不用忘记芊芊，我娘的病也能好？” 灵芝点头道：“那是自然。” 男子低头想了想，最后点点头道：“好，那我就信你一次。” “那今天暂且到这里，你明日再来吧。”灵芝站起身道，“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灵芝，你叫我灵芝大夫就好了。” 男子也站了起来，道：“嗯，我叫冯春。” “好，冯公子，我们明天见了。”灵芝笑着道。 冯春皱着眉，又问道：“那……我娘的病呢？她还在外面躺着呢……” “我说过了，她的病根儿在你身上。我出去告诉她，你肯让我治病。她看见了希望，也就能起床了。” 于是，灵芝带着冯春出去见他娘。那冯母听闻儿子肯来治病了，心里大为舒畅。杜衡又假装给她开了方子。就这样，冯春又着他娘回家去了。 第二天，鱼干如约来到了连理堂。灵芝看见她非常满意地笑了。 这一次，鱼干依然穿着张翠萍的那套桃红色的衣裙，脸上也施了脂粉。虽说比不上前一日锦瑟为她装扮得那样靓丽，但也看得出她是精心修饰了。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传递出她已经开始转变的信号。 鱼干见灵芝盯着自己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奇怪？” 灵芝笑着摇摇头，道：“哪里奇怪？你这样很好，很漂亮。” 鱼干依然低着头，扯了一下衣襟，有些自嘲地笑道：“我还是穿着别人的衣服……” 灵芝道：“这套衣服，姐已经送给你了。现在它属于你。” 鱼干笑着摇摇头，道：“即便是送给我了，但我还是觉得自己穿着别人的衣服。” “那……你可以去做两套颜色鲜艳的。”灵芝建议道。 鱼干抿唇想了想，道：“对，我应该有属于自己的衣服了……” 灵芝自然听出了她这句话中的含义。她表面是在说衣服，可实际上暗指的是她的生活。她要找回属于自己的美好。 鱼干抬眸望着灵芝，问道：“今日，你又要如何摆弄我呢？” 灵芝笑笑道：“虽然，我发现你还是很喜欢我们摆弄你的结果。不过，今日不会再摆弄你了。我要你去摆弄别的东西。” 鱼干有些惊讶，瞪着眼睛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要去摆弄什么？”“你喜欢什么？”灵芝反问道，“我可以告诉你，萍姐，她喜欢厨艺。给她治病的时候，我便让她在厨房里做吃的。她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自然很投入，也很开心。渐渐的，把那些不如意的事情就淡忘了。人 嘛，总是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才能找到存在的价值。” 鱼干皱眉道：“你不会也让我跟张翠萍一样，到厨房里忙活吧？” 灵芝笑着摇摇头，道：“人与人是不同的，岂能一概而论？萍姐喜欢的，你不一定就喜欢啊！我是要你去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 “呵……”鱼干苦笑了一下，“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喜欢做什么……日子，就一天天过呗……” 灵芝想了想，道：“你不可能什么都不喜欢吧？回忆一下，你待字闺中的时候。读书写字啊，绣花啊……总会喜欢点什么吧？” 鱼干皱着眉，似乎在努力地回想，最后还是摇摇头，轻叹一声“唉……怎么办？我就是个这么的人……我什么都不喜欢……”“那……梳妆打扮呢？”灵芝笑着问道，“我看你昨日打扮后还是很开心的。” 第八十七章枯木逢春 鱼干无奈地笑笑，道：“实话告诉你，在你们折腾我的时候，我都快要疯了。我实在不喜欢那个过程。只不过，我最后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的时候，想起了年少的我……才会在心里有所触动……” 灵芝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既然……你自己想不起喜欢做什么，那么就让我帮助你找到你的兴趣点吧！” 鱼干摊开手，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姿态，道：“随便你了……不过，也许会让你失望……我真的就是个很无趣的人。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喜欢做的事。你现在只不过还没有找到而已。”灵芝启发道，“你可以回想一下，做什么事情可以让你全神投入？做完之后，又特别有成就感？” 鱼干皱着眉，摆出一副努力思考的样子，但最后还是摇摇头，道：“灵芝大夫……你就别逼我了……我真的是什么兴趣爱好都没有。我的生活特别枯燥，就像……就像一块木头……”“木头又怎么样了？”灵芝忽然想起了冯春，于是笑着道，“我便认识一个人。他能把一块很普通的木头雕成各种形状，小猫小狗，甚至还能雕刻出人的模样，简直栩栩如生。这也是个兴趣爱好。你说自己是 木头，但我相信总会有人把你雕成个艺术品的。” 鱼干眨了眨眼睛，问道：“你是说……木雕？” “对啊。”灵芝点点头。与此同时，她从鱼干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讯息。 鱼干将目光投向斜上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忽然若有所思道：“能把一块了无生气的木头雕成各种模样，这倒是件有趣的事……” “你……对木雕感兴趣？”灵芝心中一阵惊喜，可表面上还是平静无澜。 鱼干歪着头想了想，道：“我也说不好……只是觉得木雕好像让死气沉沉的木头重新焕发了生机……又有了第二次生命一般……” 灵芝赞许地点点头。她十分理解鱼干此刻的感受——她渴望像张翠萍一般涅盘重生，拥有第二次生命。而这正如木雕一样，把一块没有生机的木头改头换面，赋予了新的生命。 “枯木逢春……”鱼干低声感叹了一句，“这也不失为一件美好的事……” “枯木逢春？”灵芝眼中精光一闪——她无意间倒是说出了“冯春”的名字。难不成，冥冥之中还真注定了什么？ 想到这，灵芝眨了眨眼睛，问道：“莫非，你对这木雕感兴趣了？” 鱼干先是怔了一下，然后点点头，道：“有些好奇，算是吧……” “嗯……那你想不想学？”灵芝继续问道。 鱼干瞪大眼睛望着灵芝，问道：“你……连这个也会？” 灵芝笑着摇摇头，道：“你当我是神仙啊，我岂能什么都会？刚刚我不是说了吗？我认识一个这样的人。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倒可以问问他肯不肯教你。” “他……是什么样的人？”鱼干小心翼翼问道。显然，她的语气中带着警惕。 灵芝淡然一笑，道：“他正是‘枯木逢春’之人……” 鱼干瞪着眼睛看着灵芝，一头雾水。 鱼干走后，冯春便来了。他坐在灵芝对面，脸上依旧是不耐烦的神情。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灵芝面带微笑，“不过，你似乎没太愿意看见我。” 冯春盯着灵芝，面无表情道：“说实话，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这里。我也不知道更你聊什么。” 灵芝笑笑道：“这个不用你知道，我知道便好。” “好，那就开始吧……”冯春向后一仰，将身子靠在椅背上，摆出了一个很舒服的姿势。而这个姿势也传递出了一个信息——他对待跟灵芝的谈话，是一种敷衍、懒散的态度。 灵芝倒不是很介意，直接转入了正题：“好，我们来说说你的木头小人吧！” “嗯……”冯春用鼻子哼了一声，算作回答。 “你打算，余生就一直雕下去？”灵芝问道。 冯春点点头，道：“是啊，雕一个烧一个，这样芊芊就知道我从没忘记她的模样了。” 灵芝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你到底是怕她会认为你忘记她的模样？还是根本就是怕自己忘了她的模样？” 冯春的身子一颤，接着坐直身体，瞪着灵芝问道：“你……你说什么？” 灵芝淡然一笑，道：“我猜……应该是后者吧？” “不是！”冯春斩钉截铁道，“我怎么会忘了芊芊的模样？她的脸是刻在我心里的！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忘！” 冯春的情绪有些激动。而灵芝明白，他的反应越强烈就越证明是被她说中了。 “其实，这很正常。”灵芝平静道，“据我所知，令尊也去世多年了吧？” 冯春一怔。他没想到，灵芝会忽然把话题转到他爹身上。 “是……是去世多年了……”冯春怔怔道。 灵芝忽闪着大眼睛，忽然问道：“那，你觉得你爹和芊芊，对你来说哪个更亲？” “啊？”冯春更是懵了，想了想道，“当然……当然是爹亲……” “好，那麻烦你雕一个跟令尊模样差不多的小儿出来。”灵芝盯着冯春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雕得出来吗？” “啊？这……”冯春一脸惶惑，“我爹又没让我雕小人儿给他……我……我干嘛要雕我爹啊？” 灵芝摇摇头，道：“我不是说为什么要你雕。只是为你，如果要你雕的话，你能雕得出来吗？或者，我问得直接一点，你可还记得你爹的模样？” “啊……我……大概……大概……记得的……”冯春结结巴巴道。以此同时，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惶恐。那是一种忽然意识到某些事的神情。 可灵芝依旧不依不饶地追问道：“什么叫大概记得？大概是记得多少？你记得他眼睛什么样？鼻子什么样？根据你的记忆，能雕出个小人儿来吗？”冯春愣住了，半晌无语。 第八十八章怀念的方式 灵芝静静看着冯春。只见他缓缓合上了嘴巴，皱着眉低下了头。那表情是一种从惶恐到懊丧的转变。灵芝明白，他是在心里责怪自己，竟然忘记了父亲的模样。 “令尊去世的时候，你多大？”灵芝轻声问道。 “八……八岁……”冯春颤声道。 灵芝感叹了一下：“哦，八岁，那时你还是个孩子。而且已经过去十四年了……忘记了，也是正常的……” “啊……”冯春抬起头望着灵芝，“你说……是正常的？这……不是不孝吗？” 灵芝笑着摇摇头，道：“人的记忆是有限的。忘记一个人的模样也是正常的事。只要，你在心中把他放在一个重要的位置，永远怀念他，那便是一种祭奠了。又何必苦苦追求记得他的模样呢？” “哦……”冯春似松了一口气道，“对，我虽记不太清楚我爹的音容笑貌，但我还是将他老人家放在心里的。” 灵芝微笑着看着他，忽然话锋一转，道：“所以，令尊是这样，你的芊芊也是这样。” “什么？”冯春又是一怔。灵芝解释道：“我刚刚说过了，忘记一个人的模样是很正常的事。其实芊芊也一样。你之所以会不停按照她的模样去雕小人儿，说是为了烧给她，让她知道你没忘记她。可实际上，你是怕自己忘了她的模样 。如果忘了，你会有一种负罪感，觉得是负了芊芊。我说得没错吧？” 冯春愣了一会儿，接着怅然低下了头，一句话也没说。可他虽没有说话，但灵芝从他的动作表情中已经看出，自己说中了他的心思。 灵芝又接着道：“其实，你这种负罪感是完全没必要的。芊芊，她始终活在你心里，你也会一直怀念她，这便够了。记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真的不重要。” “可是……她说过……她临终前说过……她要我记得她……”冯春用颤抖的声音道。与此同时，他的眼中蒙上了一层水汽。 灵芝自然明白，冯春这么多年心中绕不过的一道坎儿，正是芊芊临终时说的这句话。 “那你觉得，一直给她烧木头小人儿，就表示你没忘记她了？”灵芝挑眉问道。 冯春怔怔点点头，道：“对，那小人儿，就是她的模样……弯弯的眼睛、细细的眉毛、小小的嘴……没错，就是芊芊！芊芊长得就是这个模样……我没忘，我一直没忘……” 灵芝想了想，又道：“我知道，人死之后都是有轮回转世的。可你这样总是给她烧小人儿，让她知道你记挂着她……她还能转世吗？”虽然灵芝在现代接受的都是唯物主义思想，并不相信什么轮回转世，但她知道古代人对此都是深信不疑的。若是说正常的道理，冯春接受不了，那就不如用这种鬼神之说让他醒悟。总之，条条大路通罗马 ，哪一招管用便用哪一招好了。 这句话果然让冯春震惊了。他瞪大眼睛看着灵芝，半晌才结结巴巴问道：“你是说……芊芊因为我……因为我不能转世投胎了？” 灵芝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道：“她一直在阴间等着收你的木头小人儿，还如何转世啊？若是转世了，岂不是收不到了？” “呀……竟会如此……我……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冯春皱着眉自责道。 灵芝见他深信不疑，马上趁热打铁：“冯公子，你对芊芊的深情，我们都很感动。可怀念一个人有很多种方法。而你，偏偏选了一个让生者与死者都过不好的法子。” “生者和死者都过不好？此话怎讲？”冯春疑惑道。 灵芝解释道：“你想想，你老大不小了，也不成亲，让你娘急得都病倒了。这不是让生者不安生吗？再看看，你成天给故去的芊芊烧木头小人儿，害得她不能投胎转世，这难道不是让死者也过不好吗？” “这……”冯春愣住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灵芝又接着道：“你对芊芊如此情深，想必那芊芊姑娘对你也是一往情深的吧？所以，我觉得她即便是在阴间，也是希望你此生过得幸福，而不是一味沉浸在对她的怀念中，好好的日子都不过了。冯公子… …你说，你是不是该改变一下了呢？” “我……”冯春半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冯公子，怀念故去的人有很多种方式。我相信，只要你把芊芊放在心里，她便是能够感应到的。所以，真的比不每天去掉那些木头小人儿烧给她。这并不是表示你又多怀念她，而只是强迫自己记住她的样 貌的一种方式。而样貌，真的不重要。就像你不记得父亲的样貌，但仍会把他放在心里去怀念一样。你完全也可以用这种方式来怀念芊芊，她不会责怪你的。”灵芝总结了一下。 “芊芊……芊芊……”冯春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缓缓流出，“都是我不好……是我害得你不能转世……我……我对不起你……” 灵芝没有打断他，而是任由他发泄着内心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冯春才止住悲声，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哑着嗓子问灵芝道：“灵芝大夫……我从现在开始，不给她烧小人儿了……她……她是不是就能转世了？” 灵芝觉得有些好笑——她又不是阎罗王，这事哪里轮得到她来管？不过想，显然此时的冯春已经完全对她说的话深信不疑。 于是，灵芝点点头，道：“她不再接收到你的木头小人儿，便知道你已经学会好好过自己的人生。她没了牵挂，自然可以投胎转世了。” “好……”冯春坚定地点了点头，“我听你的……我不再打扰她了……让芊芊好好投胎转世……也……也让我娘放心……” 灵芝笑道：“冯公子，这便对了。你能想开，真是太好了。相信，你娘的病很快也会痊愈的。”冯春抬起头望着灵芝，道：“谢谢你，灵芝大夫……” 第八十九章春哥婉妹 灵芝抿唇笑了一下，道：“冯公子，你先不要着急谢我。我倒是有件事需要你帮忙呢！” “哦？什么事？”冯春一怔，“我除了会用木头雕些小玩意儿，也没别的什么本事，哪里能帮得上灵芝大夫呢？” 灵芝笑道：“冯公子过谦了。不过，还真让你说着了。我就是想求冯公子教一教这木雕的手艺。” “你想学木雕？”冯春惊讶道。灵芝摇摇头，道：“不是我，是同你一样来这里找我聊天的。她啊，觉得生活没什么乐趣，也找不到自己喜欢做的事。今日，我跟她提起你的木雕。她倒是很感兴趣的样子。我很想帮助她。不知道冯公子愿 不愿意同我一起帮她？”冯春低头思索了一下，道：“既是来这里的，想必也是如我一样，心中有解不开的结。经过灵芝大夫的开解，我算是解开心结了。若是也能帮助旁人解开心结，那自然也是好事。不就是想学这雕木头的手艺 吗？这有何难？我教他便是了。” “那我先替她谢过冯公子了。”灵芝淡淡笑道，接着又提醒道，“不过，冯公子，我说的这个人，是个女子……” 冯春果然又是一怔，问道：“一个女子……学木雕？这倒是奇了。女子不是应该学针线女红吗？怎么喜欢雕木头？” “每个人的喜好不同。这位俞小姐偏就喜欢雕木头。不知冯公子可愿意教她？” 冯春想了想，道：“既是帮人的事，管他男女呢？只不过是木雕，又不是旁的什么事……” 灵芝笑着道：“那就烦请冯公子明日再来一趟吧！” “好！”冯春一口答应了。 第二天，鱼干还是早早便来了。这一次，她换了套湖蓝色的袄裙，头上还插了一支碧玉簪。整个人既整洁又素雅。 灵芝满意地点点头，道：“这身装扮很适合你。看来，你已经知道该如何打扮自己了。” 鱼干扯了扯嘴角，然后将手中的包袱递给灵芝，道：“我自己做了新衣服。这套就还给张翠萍吧！带我向她道声谢。” 灵芝接过包袱，闻到了一阵清香。她知道，鱼干是将衣服洗好才拿回来的。可见她原是个细心又懂礼节的女子。 灵芝将包袱放在一旁，接着对鱼干道：“你昨日说想学木雕，我便跟那人说了。他答应今日来教你。一会儿，他便会来。” 鱼干怔了怔，道：“这人……倒挺好说话。让他来，他便真来了。” 灵芝笑笑道：“世间有很多热心肠的人。这位冯公子，便是个古道热肠之人。我跟他提起你，他说助人是件善事，便满口答应了。” “冯公子？”鱼干怔怔重复了一遍。 灵芝又介绍道：“对，他姓冯，单名一个春字。” “冯春……”鱼干琢磨了一下，也笑了，“怪不得昨日你说，他是个‘枯木逢春’之人。原来，他的名字就叫‘冯春’啊！” 灵芝笑着点头道：“正是。” 两人正说着，小怜已经带冯春进来了。只见冯春今日背个包袱，想必里面便是木雕的一些工具和材料。 冯春见到鱼干，礼貌地点了点头。 灵芝赶忙介绍道：“冯公子，这位便是俞小姐。” 冯春冲鱼干笑了笑，道：“俞小姐，在下冯春。” 鱼干起身道了个万福，轻声道：“见过冯公子。” “冯公子，我这里有个小孩儿叫小耗子。昨日听闻你要来教俞小姐木雕，他也嚷着要学。若冯公子不嫌那孩子吵闹，便让他一道跟着学吧！”灵芝笑着道。其实，灵芝是怕他们孤男寡女单独相处难免会尴尬。而小耗子是个孩子，呆在旁边既能调解气氛，又不会太碍眼。于是昨晚灵芝便跟小耗子打了招呼。而小耗子本就喜欢木雕，没事还给小怜雕各种小玩意 儿，听闻来个木雕师父，还特别高兴。 就这样，灵芝将两个人带到了小耗子的房间。冯春便开始教授他们木雕的手艺了。 冯春将包袱摊在桌上，小心打开后，拿出了两把刻刀和几块木头。他将那把小一点的刻刀递给鱼干，笑着道：“这把刻刀比较轻巧，更适合女子用。俞小姐若不嫌弃，便送给你吧！” 鱼干接过那刻刀，心中竟有些激动——这还是生平第一次收到男子的礼物。虽说只是一把普通的刻刀，但也很温暖人心。 “谢过冯公子。”鱼干的脸微微泛红。 冯春也感觉有些羞赧，便转过头对小耗子道：“小耗子，实在抱歉，之前我不知你也要学，没给你带刻刀来。” 小耗子嘿嘿一笑，然后从桌子下面像变戏法儿一样拿出一把刻刀来，道：“师父，我早就准备好了。” 冯春也笑了，摸摸小耗子的头，道：“原来，你自己都准备好了。那我们便开始吧！”就这样，冯春每日都到医馆来教鱼干和小耗子木雕。鱼干一开始只是觉得无聊打发时间而已，可后来学着学着竟真的喜欢上了这个手艺。她发现，木雕是一件非常需要专注的活儿。那每一刀看似简单，但 都会决定着一个作品的成败，所以要特别小心。而雕完一个成品之后，她都会有一种成就感。这是以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冯公子，我发现……你是个特别有耐心的人……”鱼干一边将刚雕好的一个小兔子递给冯春，一边道，“这木雕的手艺真的很考验心力，稍不留神便会功亏一篑。而你每一件作品都那么细致。说明你真的很 有耐心……” 冯春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道：“我也没什么本事，就会雕这些破木头，倒让你说得神乎其神了……” 小耗子在一旁道：“师父太谦虚了。在我心里，能雕出这么好看的木雕的人，本来就很神了。” 冯春笑着敲了一下小耗子的头，道：“你这小子，真是会说话。” 冯春想了想，又转过脸对鱼干道：“对了，俞小姐，你以后也别叫我什么冯公子了。我就是一个平头百姓，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我好像虚长你两岁，莫不如你就叫我声‘哥哥’吧！” 鱼干先是一怔，转而红了脸，道：“好，那我就叫你‘春哥’吧！嗯……那你也别叫我俞小姐了。我叫俞清婉……”“那……我便叫你婉妹吧……” 第九十章同命相连 俞清婉听闻这个称呼，忽的心头一暖，接着将头埋得更低了。 小耗子是个有眼色的，见此情状忙道：“我早上见萍姐在厨房炸肉丸子，我得去看看，说不定还能偷吃两个呢！” 说罢，小耗子便钻出门，一溜烟跑了。 屋里只剩下冯春和俞清婉。两个人更是觉得尴尬，皆低下头摆弄手中的木雕，一句话都不说了。 冯春先打破了沉默，指着俞清婉手中的雏形问道：“婉妹，你雕的这个是什么啊？小狗？还是兔子？” 俞清婉低着头，道：“这是个小老虎……” “哦，原是老虎啊……”冯春笑着道，“这老虎可不好雕。可是，你为什么想要雕老虎呢？” 俞清婉又红了脸，轻声道：“嗯……这个是要送给春哥你的……你不是……属虎的吗？” 冯春一怔，接着脸色也微微泛了红，搓着手道：“奥……原是……原是送我的啊……呵呵……婉妹有心了……” “你教我木雕的手艺，我也无以回报，便借花献佛吧！”俞清婉轻声道。 冯春笑着道：“瞧你，那么客气干嘛？不过就是个小手艺，难得你愿意学。要不，平日里我也就是在家瞎雕些东西。来教教你和小耗子啊，我也觉得挺有意思的，不那么无聊了……” 俞清婉抬眸望着冯春的眼睛，道：“春哥，木雕这件事于你来说也许不算什么。可于我来说，却是重获新生的大事。” “重获新生？”冯春笑望着俞清婉道，“一个小小的木雕，哪里就那么严重了？”俞清婉淡然一笑，道：“呵……实不相瞒，我是嫁过人的。也是我命苦，被媒婆给骗了，嫁了个痨病鬼……不出一个月丈夫便去了……我爹也一气之下病故了。我原以为，我这辈子就这样了，过一天是一天……我之前让灵芝大夫叫我鱼干。我觉得自己就是一条快要干死的鱼……活得没滋没味……等死罢了……可灵芝大夫说，我可以改变我的人生……她说她能帮我。而春哥你，便是她找来帮我的人。一开始，我还不信，可如今我信了。自从跟你学做木雕，我发现我的人生也像这木头一样，从死气沉沉变得栩栩如生，竟也有了生机了。所以，我要感谢你……灵芝大夫说，你是让枯木逢春的人……而我这块枯木，好像 真的‘逢春’了……” 俞清婉说完，目不转睛地看着冯春。而她竟发现冯春的眼中水光流转。 “春哥……你怎么了？”俞清婉小心翼翼问了句。冯春抹了抹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没什么，就是听你刚刚说起自己的经历，有点感触……其实，我们的经历挺像的……我有个没过门便去世的未婚妻。我本以为啊，这辈子就这样了，每天想着她的模样，雕木头小人儿给她烧过去，就这么过一辈子。可是，我娘为我操心得病倒了。也是灵芝大夫让我明白，要从过去走出来，要不然我娘的病好不了，我也未婚妻在阴间也难投胎转世……所以啊， 我也想换个活法……说实话，这些天与婉妹你和小耗子相处，我也十分开心。我觉得人嘛，还是得交流，不能总把自己困在一个地方，要不然这头脑都坏掉了……” “你说得对……”俞清婉眼中透出一股热切，“人真的不能自己把自己关起来，要走出去，多认识些人，多交流……这样才会觉得自己是活着的，而不是一条快要干死的鱼……” 冯春定定望着俞清婉，道：“所以，婉妹……以后别再说什么感谢我的话了。我们这是互相帮助，互相都重获新生……” 俞清婉羞涩地低下了头。 这一日，冯春因要照顾冯母先走了。在医馆门口，他与俞清婉分别时喊了声“婉妹”，正好被灵芝听了去。 灵芝望着冯春远去的背影，打趣道：“我说鱼干小姐，我跟你认识这么久了，你都没告诉我真实姓名。可冯公子却唤你‘婉妹’，这是怎么回事？” 俞清婉的脸登时红了，忸怩道：“我原是要跟你说的，可你叫‘鱼干’似乎叫习惯了……其实不就是姓名吗？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叫俞清婉……” “俞清婉……”灵芝重复了一遍，似在品味这个名字，“好清丽的名字，嗯……以前的你不像，现在的你嘛……担得起了……” “好了，灵芝大夫，你可别拿我打趣了……”俞清婉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家去了。” 俞清婉刚要走，却被灵芝一把拉住了胳膊。 “等一下，我还有话问你。”灵芝说着又把她拉进了里间。 “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俞清婉坐下，一脸茫然地问道。 灵芝眨了眨眼睛，又上下打量了俞清婉一番，笑着道：“鱼干小姐，你现在比先前可滋润多了。我看，以后再不能叫你鱼干了。” 俞清婉笑了笑，道：“这个要感谢灵芝大夫啊！把我这条死鱼给治活了。” 灵芝却摇摇头，道：“我只是开导了你一番，其实真正有勇气改变的，还是你自己。不过……我觉得你现在虽比之前好多了，但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哦？”俞清婉一怔，忙问道，“差了哪一点？” 灵芝想了想，道：“你之前不是一直羡慕萍姐吗？你觉得萍姐从头到脚都焕然一新。那你觉得，现在的你跟萍姐还差什么？” “这个……”俞清婉微微蹙眉道，“我记得，我见到她时她已经和李铁柱定了亲……她脸上都是即将嫁做人妇的光彩……这个……我没有……” 灵芝点头道：“你说得没错！萍姐现在是沉浸在爱情里的女子，那种由内而外的幸福，是遮掩不住的。你现在欠缺的就是这个。”俞清婉笑着摇摇头，道：“灵芝大夫，这个你可难为我了。我一个寡妇家，你让我去哪里找夫君哟？” 第九十一章红娘 灵芝望着她微红的脸颊，笑了笑，道：“你觉得……你的那个‘春哥’如何啊？” 俞清婉的脸登时红到了耳根，忙捂着脸道：“哎呦呦，灵芝大夫……你可别拿我打趣了……” 灵芝却一本正经道：“我哪里打趣你了。我正是为了你着想才提这个事的。我觉得冯春的人不错。老实，也踏实……是个好的归宿。你若是有这个意思，可是要好好把握啊！”俞清婉想了想，却蹙眉叹了口气，道：“这事……怕是难成……春哥虽订过亲，但毕竟那姑娘还没过门便病故了。说起来，他还是没成过家的。哪里像我，是个寡妇……虽说……和那痨病鬼也没圆房，但名义 上……总是嫁过人的……更何况，之前他们还说我克夫……怕是哪个男子也不敢娶我吧……” 说着，俞清婉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眼里的光彩也消失殆尽。这一瞬间，她仿佛又变回了那条快要干死的鱼。灵芝握住了俞清婉的手，目光真诚道：“相信我，若是真心对你的人，是不会在意那些的。还是拿萍姐来说吧！你自己也说过，你的处境应是比她强的。她是被夫家休了的女子。可李大哥根本不在乎这些啊 ！他如今拿萍姐当个宝。既然萍姐能找到这样的好归宿，你又为何自轻自贱呢？” “张翠萍，她到底是个有福气的……或者说，否极泰来吧！这样的事，要看命了，是强求不来的。”俞清婉无奈道。 灵芝却摇摇头，道：“命运也是要靠自己争取的。俞小姐，你要相信，你是可以改变命运的！” “真的吗？”俞清婉仍是将信将疑。 灵芝抿唇想了想，道：“即便你不相信自己，那……你相信我吗？你别忘了，我们这个连理堂可是个神奇的地方。我这里，或许就能改变你的命运呢！” 俞清婉定定看着灵芝，张了张嘴，可最后还是没有说出什么。她觉得灵芝是个不一样的女子，也知道在连理堂这个地方发生过奇迹。可是，奇迹真的会降临到自己身上吗？她还是不敢相信。“俞小姐，我知道单凭我说的话，是很难让你改变固有的想法的。这很正常，因为这种思想是大多数人的思想。一时半会，让你转变，也是不可能的。但我只问你一句，你对冯春到底有没有意思？”灵芝直 截了当问道。 “啊？这个……”俞清婉没料到灵芝会问得如此直接，一时间又惊又羞，只红着脸说不出话来。灵芝握紧了她的手，语气平和道：“你不必不好意思，也不必在意那些世俗眼光，就只问问你的心，你对冯春是否有好感？若是有，你便告诉我。旁的事，你一概不用管，只交给我就行了。这个红娘，我为 你们当！” “可是……灵芝大夫……”俞清婉依然迟疑着，“这个……也是在给我治病吗？”灵芝笑着道：“俞小姐，你忘了外面那张桌子上摆着什么？那可写着‘千里姻缘一线牵’呢！我们连理堂除了看诊之前，本就有为人牵红线这样一个新业务。那萍姐和李大哥，就是我们促成的第一对。若是你 也有这个意思，我们自然也会帮你的。就算冯春那边不成，我们也会帮你另外再寻觅合适的人选。” 俞清婉抿着嘴唇，依然犹豫不决。 灵芝见她这副模样，心中有了几分猜测，于是试探着道：“还是……你已然认定冯春了？” 俞清婉的脸更红了。她瞪着灵芝，忽然无奈地笑了，道：“灵芝大夫啊……我可真拿你没办法。你这双眼睛，怎么就能看到我心里去了呢？真是可怕……太可怕……” “既是这样，那我就是说对了？”灵芝望着俞清婉笑道，“这本就没什么害羞的。你跟我不用这样。”俞清婉拍了一下大腿，道：“也罢！既然我怎样都是瞒不过你这双眼睛的，那便实话实说了。这几日的相处中，我对春哥是颇有好感。他是个老实本分的人。而最难得的是，他做事、对人，都特别有耐心， 特别专注。他的为人就像木雕一样，一刀一刀踏踏实实地，让人心安……”灵芝笑着道：“俞小姐，我应该说，你的眼光不错。你分析得跟我差不多。冯春确实是个可靠之人。好了，我既知晓了你的心意，接下来的事便交给我吧！不过，你得先报个名，登个记，把你的资料交给我 存档。” 俞清婉道：“事到如今，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了。” 于是，灵芝便依照前面那几个的样子给俞清婉登记存档。那张桌子上便又多了一个小红本。 且说第二天，冯春依然准时来到连理堂教俞清婉和小耗子木雕。俞清婉因对灵芝说明了心事，见了冯春后难免有些羞涩。而冯春毕竟是个心粗的男子，竟也没察觉出什么。 只是这一日，先走的人是俞清婉，而被灵芝叫住的却是冯春。 “灵芝大夫，还有什么事吗？”冯春被灵芝拉到里间后，也是一脸的茫然。 灵芝笑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想问问，你娘的身子可好些了？” “哦，原是关心我娘啊！”冯春笑着道，“最近可比先前好多了。灵芝大夫，你说得对，我娘的病根儿啊，都在我身上。我的病如今也治得差不多了，那我娘的病也自然快好了。” 灵芝听闻却摇摇头，道：“冯公子，你怕是高兴得太早了。你娘的病啊，如今只是刚刚见了好转，可若是要去病根儿啊，怕是很难……” “啊？”冯春紧张起来，忙问道，“如何这样说呢？ 灵芝解释道：“你娘最愁的是什么？不就是你的终身大事吗？可你如今是不雕那木头小人儿了，也不倦在家里了。可你娘眼巴巴盼着的儿媳妇呢？有着落了吗？”“这个……”冯春皱起了眉，“这样的事……总是要看缘分的。哪里能说有便有呢？” 第九十二章试探 灵芝含笑对冯春道：“缘分有的时候也是要靠自己争取的。或者……我可以帮你一把。” 冯春瞪大眼睛，一脸茫然，道：“灵芝大夫，你的意思是……要帮我寻一门亲事？” “也不能这样说。”灵芝笑着道，“我又不是媒婆，可不负责上门提亲。不过我们连理堂有个新开展的业务，叫做‘千里姻缘一线牵’。不知你可曾听说？” 冯春眨了眨眼睛，道：“莫非……就是外面那桌子上摆的牌子……嗯，对……还有几个小红本……” “对。”灵芝点头道，“那小红本子上都是登记要寻找另一半的人。冯公子若是信得过我们连理堂，也可以把这件事交给我们。” 接着，灵芝又把整个婚介的过程给冯春讲了一遍。冯春听完，想了想道：“这倒是个好办法。我平日里也接触不到女子。我娘也只会找媒婆帮我提亲。可全靠媒婆一张嘴，盲婚哑嫁的，我这心里还是不太安生……远的不说，只看婉妹，好好的一个姑娘便是 被媒婆给害了，嫁给个痨病鬼。若不是遇到灵芝大夫，只怕这辈子就完了……” 在提起俞清婉时，灵芝在冯春的眼中看见了一丝疼惜。她猜测，冯春对俞清婉应该是有着特殊感情的。于是，她决定接着试探下去。 “对了，你不提我还忘了呢！这俞小姐啊，昨日也报了名。”灵芝一拍脑门道。 冯春先是一怔，接着干笑了两声，道：“呵呵……原来婉妹也报了名……嗯……她应该这么做……好好的一个姑娘，即便是嫁过人了，但也有再寻找幸福的权利……嗯，这么做是对的……”灵芝这一次看到了冯春的一丝尴尬。想必，他是没有预料到俞清婉会报名的。而他在这几天的相处中，也应该对她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情愫。虽说比不上对芊芊的情深意切、刻骨铭心，但听闻她要寻找另一 半，他的心里还是本能地有些抗拒这件事。 灵芝接着道：“是啊，俞小姐是彻彻底底想改变自己的人生。我也觉得她的选择是正确的。只不过……她还是有很大顾虑的……” “有顾虑？”冯春皱了皱眉道，“怕是……因为她之前嫁过人吧？唉……这也是很正常的想法……” “那……冯公子，你也觉得她一个寡妇便不该再走一步了吗？”灵芝盯着冯春，故意问道。冯春马上摇头，道：“当然不是！谁说寡妇就不能再嫁人了？况且……婉妹根本就是被人骗了。这些时日的相处中，我能感觉到，她是个心地很好的女子，脾气秉性也好，若是哪个男子娶了她，那可是捡到 宝了……” 冯春说完，眼神有些飘忽。灵芝看得出来，在说最后一句“捡到宝了”的时候，他眼中有光芒闪烁。她已经完全可以断定，冯春对俞清婉是有好感的。 灵芝转了转眼珠，又对冯春道：“唉，我们好像把话题扯远了。刚刚不是说给冯公子你寻找伴侣吗？如何就扯到俞小姐哪里去了？” 冯春微微红了脸，挠挠头道：“对对对……是说我的事，跟婉妹没啥关系。我不过是替她……呃……替高兴罢了……” “既是这样，那么冯公子到底要不要报名啊？”灵芝直截了当问道。 “这个……”冯春低头想了想，然后道，“既是灵芝大夫给我指的路，又能为我娘治病，那……我便报个名吧！” 灵芝笑了，道：“既是如此，我先帮你登个记。” 接着，灵芝又将冯春的简历写在了小红本上。做完这些后，灵芝拿着锦瑟和俞清婉的小红本进了里间，对冯春道：“冯公子，我们一共三个女子报名，而萍姐已经找到了如意郎君。现在还剩下我相公的义妹妹子锦瑟和俞小姐。你可以先看看她们的资料 ，若是觉得有谁合适，我便帮你问问对方的意思。若没有合适的，咱们就再等等。”冯春红着脸接过那两小红本，先看了看锦瑟的，然后抬起头对灵芝道：“这锦瑟姑娘，我是见过的……真是天仙一般的人物……只怕……只怕是看不上我的……况且，她的年纪于我来说似乎太小了些……这个 不太合适……” 灵芝点点头，拿回了锦瑟的小红本。这个是意料之中的事。本来锦瑟的小红本也不过是个陪衬。单单拿出俞清婉的来，难免会让冯春尴尬。这样一来，便自然多了。 “冯公子，那……你觉得俞小姐呢？”灵芝指着冯春手中俞清婉的小红本问道。 冯春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然后笑笑道：“这个……婉妹嘛……她倒是个好姑娘……我刚刚也说了……她……她很好……真的很好……” 灵芝有些想笑——这个冯春竟开始语无伦次了。不过这样也正说明他对俞清婉是有意思的。 “嗯，我也觉得俞小姐人很好。”灵芝笑着道，“而且，她只小你两岁。你们年纪正合适。何况俞小姐还跟你学了好些时日的木雕。你们本就是认识的。我觉得……你们真的很合适。要不要试一试呢？” “啊……这个……”冯春的脸涨得通红，“婉妹……她确实很好……但……但……” 灵芝故意收敛了笑容，道：“莫非，你也像世人那般嫌弃她曾嫁过人？嫌弃她是个寡妇？” 冯春闻言使劲摇摇头，有些激动道：“不是不是！自然不是这样！我知道婉妹以前的经历，我为她抱不平还来不及呢！我又怎么会嫌弃她？” “那你顾虑么？”灵芝瞪着眼睛问道。 冯春尴尬地笑了笑，道：“我……我不是顾虑……而是……而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我们还相处过这些时日……也不知她对我是否有意……若是她没这个意思，我们以后见面该有多难为情啊……”灵芝笑着摇摇头，道：“冯公子，你真是多虑了。我们连理堂既然承揽这个业务，便会想办法为你们促成此事。你只需告诉我，你对俞小姐到底是否有意？其他的事，你无须挂心，交给我办好了。” 第九十三章幸福最重要 冯春抿唇想了想，最后坚定地点点头。 灵芝笑道：“既是这样，你便听凭我安排便好了。” 冯春又点了点头，可接着又似想起一件事，有些迟疑地望着灵芝问道：“灵芝大夫，我这样……算不算对不起芊芊？” “自然不算。”灵芝摇头道，“你想啊，芊芊姑娘对你如此深情，自然也是希望你在人间过得幸福。而你即便是再娶别人，也可以把她封存在心中永远怀念的。” 冯春咂摸了一番，然后笑着点点头，道：“灵芝大夫说得对！我会在心中怀念芊芊一辈子的。但，我也会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为了我娘，为了芊芊，也是为了我自己。” 灵芝赞许地点点头，道：“你能这样想就对了。” “那……婉妹的事，还劳烦灵芝大夫……”冯春有些羞赧道。 “这个就包在我身上了。明日应该就有答案了，你还是这个时辰来吧！”灵芝知晓俞清婉的心意，自然敢打这个包票。 第二天，当冯春来到连理堂时，俞清婉已经在里间等候了。 这一次，她穿了套水粉色的衣裙，脸上轻施粉黛，低着头坐在角落里，似一株含羞待放的水仙，直看得冯春心中小鹿乱撞。 灵芝见二人如此情状，不由得掩口笑道：“你们又不是没见过。先前还有说有笑的，怎么今日倒生分起来了？见面连个招呼都不打了？” 俞清婉被灵芝说得更不好意思了，红着脸将头埋得更低了几分。 冯春到底是男子，虽说也觉得难为情，但还是红着脸唤了声：“婉妹……” 俞清婉没敢抬头看他，只低着头喊了声：“春哥……”“行了，你们这样下去，怕是到明天也说不明白什么了。”灵芝看了看冯春，又看了看俞清婉，笑着道，“好了，我说正事吧！我问过了你们彼此的心意。你们且把之前的顾虑都抛到九霄云外吧！既是郎有情 妾有意，那便好好相处，彼此再深入了解一下对方的性情。再过些时日，便找媒婆上门提亲吧！” 灵芝这样一说，冯春自然是明白了。他红着脸搓了搓手，笑着对灵芝道：“谢谢……呃……谢谢灵芝大夫……” 俞清婉没说话，只抿唇点点头，一张脸红得似能滴出血来。 灵芝又看了看二人，笑着道：“我看，你们若是在我这里呆着，怕是一天也说不上一句话。我提议，冯公子不如带俞小姐到街对面的茶楼坐坐。我就不在你们中间碍眼了。” “哎，这个主意好！”冯春笑道，接着又转过脸对俞清婉道，“婉妹……你意下如何呢？” 俞清婉轻轻点了点头。 就这样，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了连理堂，奔着对面的茶楼去了。 灵芝在医馆的门口，目送他们离去。看着他们的背影，仿佛这寒冷的冬季也洋溢着阵阵暖意。 “嗯……我又闻到了爱情的味道……”灵芝扶着门框感叹道。 杜衡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后，笑着问道：“娘子又促成了一段良缘？” 灵芝回头对杜衡点点头，然后又伸手一指那面贴着红纸的墙道：“小郎中，过几天那大红纸上便会再写上一对情侣的名字了！” “娘子真是厉害！”杜衡眼中带着几分赞许，几分宠溺。 灵芝预测得丝毫不差。年根儿底下，冯家便找了媒婆到俞家提亲去了。两家订下开春便让两个人拜堂成亲。当谢意之将“冯春”和“俞清婉”的名字写在了大红纸上时，灵芝心中升腾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成就感。促成这一对，不但拓展了医馆的新业务，同时也挽救了两个对生活失去信心的人。是爱情让他们再次重获 新生。 而正在灵芝对着大红纸感慨时，冯母挎着个篮子推门进来了。 杜衡和灵芝赶紧迎了上去。 “冯伯母，今日过来可是又有什么地方觉得不舒服了？”杜衡有些担心地问道。 可灵芝见冯母满面春风的样子，便知道她今日肯定不是来看病的。 果然，冯母坐下后便笑着道：“杜大夫，灵芝大夫，我今日不看病。呵呵……我是特意感谢你们的！” 说完，她从篮子里拿出了几样干鲜果品，道：“这快过年了，我也不知道该给你们买些什么。这些啊，就当置办年货了！真是谢谢你们，帮我了却了一桩心事啊！” 杜衡忙推辞道：“伯母，您太客气了。我们不过是做些分内的事。您快把这些东西拿回去吧！” “杜大夫，您这么客气，我这心里可过意不去了。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是些吃食，你们就收着吧！”冯母坚持道。 杜衡和灵芝见推辞不过，便只好收下了。 灵芝又笑着对冯母道：“伯母，其实……我之前还有些担心您会不喜欢俞小姐呢！” “怎么会呢？”冯母惊讶道，“婉儿那孩子我很喜欢的。又聪明伶俐，又知书达理，手脚也勤快利落，我这小儿子娶到她，那是前世修来的！” 灵芝道：“俞小姐为人肯定没的挑剔。但……她之前毕竟是嫁过人的。好些长辈是接受不了这样的女子进家门的。没想到伯母如此开明，竟丝毫没有嫌弃她的过去。”冯母摇摇头，笑着道：“说一点儿没想过，那是假的。灵芝大夫，实不相瞒，一开始我也是犹豫过的。毕竟我们小春之前只是订婚，没有真的成亲。而婉儿毕竟是嫁过人的。说起来，似乎是小春吃了点亏。可我看见他们俩在一起的模样，便彻底打消了这个顾虑。我就想啊，若是没有这个女子，小春是不是还成天雕木头小人儿想着那个故去的姑娘呢？而婉儿能让他从过去走出来，能让他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了。那我还挑剔什么？嫌弃什么呢？只要小春能幸福，管不了那么多了！”“您能这么想，便对了。”灵芝由衷地笑了，“您说得对，什么世人的眼光，什么繁文缛节，都比不上正真的幸福来得重要！” 第九十四章把思想装进别人的脑袋 送走了冯母，灵芝一会儿喜滋滋地看着墙上的红纸，一会儿又摆弄摆弄桌子那几个小红本，眼角眉梢皆带着笑意。 杜衡坐在她身边，笑着问道：“娘子今日心情很好啊！我好像很久没看见娘子如此开心了。” 灵芝挨在杜衡身边坐了下来，笑吟吟道：“小郎中，你说得没错。促成了冯春和俞清婉这一对，我真的是打心眼儿里高兴。特别是刚刚冯母说的那番话，更让我觉得特别有成就感。” “娘子，是不是因为促成了他们这对，咱们以后的新业务就好开展了呢？”杜衡问道。 灵芝笑着道：“这仅仅是一方面。但真正让我觉得欣慰的，还真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杜衡瞪大眼睛问道。 灵芝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小郎中，你知道世上有两件最难的事，是什么吗？” 杜衡被问得一头雾水，摇摇头道：“不知道……” “不知道，那我告诉你。”灵芝一边比划着一边道，“第一，是把自己的思想装进别人的脑袋。第二嘛，就是把别人的钱装进自己的口袋。” 杜衡皱着眉思索了一番，点点头道：“嗯，想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不过，娘子，这跟你促成冯春和俞清婉的事又有什么关系呢？”灵芝笑着道：“小郎中，你不觉得我这一次是把自己的思想装进了别人的脑袋吗？你想想，之前大家对于像俞清婉这样的女子都是什么态度？一个寡妇，即便是要再嫁也只能是续弦。可冯春和他娘却都没嫌 弃俞清婉之前嫁过人。这说明了什么？” 杜衡想了想，道：“说明他们接受了娘子的思想，而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了。” “没错！”灵芝一拍手道，“我最高兴的事，便是我改变了他们固有的思想。而当我能把自己的思想装进别人的脑袋后，就等着他们把钱装进我的口袋吧！哈哈哈哈……”灵芝笑了起来。其实，最后一句是她的玩笑话。赚钱，自然是她的目标之一。但正如她所说，最让她觉得有成就感的是，她把现代人的思想装进了古代人的脑袋。灵芝觉得穿越到古代，用心理学治病救人 毕竟是治标不治本。而改变古代人的思维方式，让他们接受先进的思想理念才是彻底整治了心理疾病的发展源头。 且说自将冯春和俞清婉的名字上了墙之后，还真又招来了一些人。而最让灵芝觉得有意思的是，这一次来的大多数是父母长辈为儿女们寻求伴侣。说到底，这还得归功于冯母。自从冯春和俞清婉定亲后，冯母每天都满面春风，还逢人便讲这连理堂“千里姻缘一线牵”，是如何帮她儿子找媳妇的。还不住称赞，灵芝办事靠谱，比一张嘴天花乱坠的媒婆强百倍。而街坊四邻也都知晓冯春之前的经历。大家还都以为这个人已然废了，除了拿木头雕小人儿，什么都做不了，更别说娶妻生子了。可如今，这连理堂不但让他活得跟个正常人一样，还娶了媳妇。 于是，那些家中有适婚年龄儿女的便也想着到连理堂寻一门好亲事。 对于这样的现象，灵芝自是欢喜。因为一开始，她和杜衡探讨做婚介的困难时，便有一条是怕父母不能接受。可如今，却是父母们主动找上门来，求他们为儿子觅得良缘。所以，这个问题便不攻自破了。于是，灵芝按部就班地开展了婚介业务。每个来报名的人收一两银子的登记费，若是成功配对便再收一两银子。虽说，这些收入暂时和两人看诊还有卖药膳的收入比起来相去甚远，但发展前景却是一片光 明。且说这一日，灵芝又促成了一对。她照例让他们到对面的茶楼做做，聊聊天。而就在这时，医馆的门开了，一个穿着鸦青色棉袍，头戴狐皮帽子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那男子脸庞有些消瘦，一双眼透着精 光。 灵芝刚好在门口送客，见进来个生面孔，忙笑着问道：“请问您是要看诊呢？还是求姻缘呢？” 男子上下打量了灵芝一番，弯起唇角笑着问道：“这位小娘子，想必就是灵芝大夫吧？” 灵芝点点头，道：“没错，我就是灵芝。你找我有事？” 男子一抱拳，道：“灵芝大夫，久仰大名。在下姓钱，是后街品茗轩的老板。” “哦，原是钱老板，失敬失敬！赶紧进屋坐吧！”灵芝将钱老板让了进来，又吩咐小怜看茶。可心中却有一丝疑惑。 这品茗轩是京城有名的大茶楼。很多达官贵人都会去那里听书、品茶。而他们连理堂与品茗轩一向没有来往。不知这钱老板今日过来所为何故？钱老板就坐在了立着“千里姻缘一线牵”牌子的那张桌子旁。他顺手拿起了一个小红本，随意翻了几下，笑着道：“早就听闻你们这医馆不但会治各种疑难杂症，还给人牵红线求姻缘。今日算是亲眼见着了。 ” 灵芝在他对面坐下，道：“莫非，钱老板今日过来，也是为了求姻缘的？” 钱老板笑着摆摆手，道：“灵芝大夫真会说笑。我都这把年纪了，儿女都成人了，还求什么姻缘？” “实不相瞒，我们医馆每天都有跟你年纪相仿的人前来为子女求姻缘。钱老板，是不是也为子女的婚事挂心呢？”灵芝试探着问道。 哪知钱老板又摆了摆手，道：“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早就成亲了。还有一个女儿也订了门亲事。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件事倒没用我操心。” 他这样一说，灵芝更糊涂了。既不是为儿女求姻缘，那他来这里做什么呢？ 钱老板见灵芝瞪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疑惑地看着自己，不禁又笑笑道：“灵芝大夫一定想问，我此行的目的吧？”灵芝笑着点点头，道：“我还真猜不到。看钱老板的样子也不像那患病之人，又不是为了给儿女求姻缘，那么来我们这连理堂所为何故呢？” 第九十五章双赢 钱老板笑了笑，似斟酌了一番，道：“实不相瞒，我这一趟……是为了自家的生意而来……” 听他如此一说，灵芝更加疑惑了。他的茶楼生意与他们的医馆根本扯不上关系啊！为何说是为生意而来呢？ “恕小女子愚钝，您的品茗轩可是京城有名的大茶楼。可不知与我们连理堂这小小的医馆有何关联呢？”灵芝问道。 钱老板又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尴尬，道：“这阵子……我们品茗轩的生意是一天不如一天……” “可这与我们连理堂有什么关系呢？”灵芝瞪大眼睛问道。“唉……”钱老板叹了口气道，“一开始，我也纳闷，那些顾客怎么就不来光顾了？后来，我听伙计们说起，如今顾客都愿意去逸仙楼。而这逸仙楼原本就是个二流的茶楼。可如今，竟比我们的生意还好了… …”灵芝眨了眨眼睛，似乎明白怎么回事了。这钱老板口中的“逸仙楼”，不是别处，正是连理堂对面的那个茶楼。而灵芝每促成一对情侣，便随口让他们去对面的茶楼小坐。没想到，竟间接地为逸仙楼招揽了 生意。一来二去，竟把品茗轩的生意给比下去了。 果然，钱老板又接着道：“我纳闷，这原本各个方面都比不上我们的逸仙楼，如何就比我们的生意好了呢？于是，我便暗中派人打探了一番。结果发现，这根源原是在你们这连理堂。” 灵芝笑笑道：“我明白了。其实，让有意相处的情侣去对面的逸仙楼，也不过是我随口一说。我还真没想到，这随口的事，竟也能为他们招揽生意。”“灵芝大夫，如今你这‘千里姻缘一线牵’的事，在咱们京城可都传开了。你是随口一说，可就是这‘一说’，便让顾客都跑到逸仙楼去了。还说什么，那个地方风水好，旺桃花。而我的品茗轩，如今是冷冷清清 ，唉……还望灵芝大夫给我们一条活路。” 说到这，灵芝大概也都明白了。这钱老板的说辞太过夸张。虽说，灵芝将部分客流引向了逸仙楼，但也不至于搞垮一个品茗轩。这钱老板根本就是看着逸仙楼的生意比往常好眼红了，这才跑过来找灵芝。“钱老板这说的是哪里话？”灵芝淡淡笑着道，“我们连理堂与你们品茗轩虽说没有什么来往，但也不是仇家，我们如何就不给你们活路了。我之所以让情侣们去逸仙楼，不过是因为就在对面，距离比较近。 我也没拿逸仙楼什么好处。更不存在，帮衬他们击垮同行的意思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钱老板满脸赔笑道，“我也没说是你们连理堂故意为之。而今日我上门来，也不是寻你们的不是。而是……想跟你们合作。”灵芝何等聪明，马上就明白了钱老板的意图。他见自家的生意不如别人，想到的并不是如何给同行使绊子，而是想办法取代他们的优势。灵芝不禁在心中感叹，这钱老板还真是个会做生意的精明人。不过 ，他的这个“合作”到底是要如何进行，还得问明白。 “合作？”灵芝故意装出懵懂的样子，“一个医馆，一个茶楼，如何能合作？我实在想不明白……” 钱老板眼中精光一闪，笑着道：“这个合作，其实很简单。只需灵芝大夫将那情侣交往的地点指引到我们品茗轩即可。” “这个嘛……”灵芝故意皱起眉做思考状。她是想看看这钱老板还有什么后招。而钱老板见灵芝迟疑了，忙又笑着道：“我自然不能让灵芝大夫白白帮这个忙。我们品茗轩愿意每月出十两银子给连理堂……呃……就当是为你这个‘千里姻缘一线牵’的业务出一份力。而我也可以在我们品茗 轩设几个雅间，专门提供给这些情侣们。你看这个如何啊？”灵芝心中不禁暗笑，这古代人其实也有头脑灵光的。这位钱老板的思想就很是超前，他这样做无形中是给自己的茶楼打个了广告。每个月十两银子的广告费，对于他们这大家大业根本就是九牛一毛。而这 样一来，不但打压了同行逸仙楼，还为自己开辟了新的客源。而灵芝一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虽说这钱老板的意图有些恶意竞争的意味，但他的建议却十分值得采纳。这样一来，连理堂不但增加了每月的固定收入，还多了个合作伙伴，其实也算是在品茗轩打了广 告。这还真是个双赢的好主意。 “我觉得钱老板这个提议很不错！”灵芝又想了想道，“不过……在实施的细节上，还有待商榷。” 灵芝的脑袋转得特别快。她已经想好了如何完善这个合作。 而钱老板见灵芝点头了，自是喜不自胜，笑着道：“这细节嘛，当然还是要好好商议着来。灵芝大夫若是有什么好的提议，尽管说出来。” “好。”灵芝也来了精神，抿唇想了想道：“我们既然决定合作，那我指引顾客去茶楼时便不能只随口一说了。嗯……我需要钱老板再拿出些诚意来。” “哦？”钱老板一怔，忙问道，“还需要什么‘诚意’？还请灵芝大夫明示……”灵芝淡然一笑，道：“其实很简单。想让顾客选择你们的品茗轩，自然是要比去别的茶楼得到的好处多。我提议，钱老板可以做一些优惠的礼券，放在我们连理堂。只要在我们这里牵手成功的情侣，都可以 拿着你们的礼券到品茗轩享受优惠。比如可以打折啊，或者赠送一些干鲜果品啊……其实这些对于你们来说，损失并不大，而顾客也因此享受到了优惠，自然想去了。”钱老板眯起眼琢磨了一番，笑着道：“灵芝大夫，你可真是会做生意啊！这个提议不错，不错！而且，不但给我们品茗轩招揽了顾客，也为你们连理堂做了宣传。这可真是一举两得啊！” 第九十六章回家过年 灵芝笑了笑，又接着道：“既然说到为我们连理堂做宣传，那么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钱老板能否同意？” “灵芝大夫尽管说。”钱老板笑着道。“其实，我是想在品茗轩为我们牵手成功的情侣特设的雅间里，挂个醒目一点儿的牌子。上面可以写‘连理堂——千里姻缘一线牵’的内容。让大家一目了然，这样便都知道我们连理堂与你们品茗轩是合作的 关系了。”灵芝有条不紊道。 钱老板寻思了一下，道：“这个自然没问题。而且，我不仅可以在雅间内挂这样的牌子，还可以在大厅也立个牌子。就当我们品茗轩是连理堂‘千里姻缘一线牵’的一个分部好了。” 灵芝笑着对钱老板道：“这样更好了。期待咱们的合作互惠互利吧！” “好，那我回去便按照灵芝大夫说的准备好。在下，告辞了！”钱老板说完站起身，冲灵芝一拱手，便转身走了。 灵芝将他送到了门口，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目送他走了。 这时正当晌午，张翠萍已经张罗好了一桌午饭，大家都围坐在一起吃饭。 杜衡边吃边问灵芝：“娘子，刚刚来的那个男子是谁啊？我看你跟他聊得还挺热闹。” 灵芝给杜衡夹了一块肉，接着笑着道：“你不问，我也正要跟大家说呢！我们这个‘千里姻缘一线牵’的业务，引来一位赞助商。这可是个好苗头！” “赞助商？”锦瑟一脸迷茫，“嫂子，什么是赞助商啊？” 谢意之也在一旁问道：“是啊，这又是个什么新奇的玩意儿？以前，可是闻所未闻啊。” “赞助商嘛，就是出钱给我们办这个新业务的。”灵芝简单概括了一下，接着就把钱老板来访的经过以及他们探讨的结果跟大家说了一遍。 杜衡听完，瞪大眼睛道：“娘子，你可真是太厉害了。就这么平白无故的，人家每个月都给咱们十两银子？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灵芝不以为然道：“小郎中，什么叫平白无故？他们品茗轩是出了钱，但他们花钱买的是我们连理堂的知名度！我们是变相为他们打广告。那钱老板一看就是个人精，赔本的买卖，他才不会做呢！” 杜衡傻笑了两声，道：“其实，我还是没怎么听懂……”灵芝拿筷子敲了一下他的头，道：“不需要你懂！你只要知道，我们又有个赚钱的门路就好了。而且，我有感觉，这只是个开始。往后，只要我们把‘千里姻缘一线牵’这个业务做大，便还会有更多的赞助商 。到那时候，我们就等着数钱数到手抽筋吧！哈哈哈哈……” 说完，灵芝便肆无忌惮的的开怀大笑起来。 杜衡则一脸懵逼地看着她，本来想说她在做白日梦，可想了想他这神奇的小娘子已经做了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了，没准她的感觉是对的，也说不定呢！ 这时，张翠萍在一旁提醒道：“灵芝啊，我可不懂你们做生意那一套。我只提醒你件事。这眼看就到年根儿底下了，你和杜大夫还有谢先生是怎么打算的呢？是在这过年啊？还是回你们的老家平安镇呢？” 灵芝闻言，一拍脑袋道：“哎呦，可真多亏萍姐提醒。最近我这一门心思都在牵红线上了，倒忘了眼看要过年了。” 谢意之放下筷子道：“贤弟，弟妹，不管你们是否回去，我可是要回家过年的。你们在平安镇算是无牵无挂了，可我还有父母双亲呢！怎么也得回去给爹娘磕个头啊！” “谢兄，我也要回去给谢老爹和谢大娘磕头的。”杜衡说完又转向灵芝道，“娘子，咱们也回平安镇吧！出来大半年了，我也挺想念镇上的父老乡亲的。” 灵芝想了想，又抬头看了一眼小怜，道：“嗯，我也觉得该回去一趟。小怜跟着我们出来大半年了，想必李大姐也十分想念孩子。咱们也该带小怜回去跟她娘亲团聚。” 小怜听闻也放下了筷子，嘟起小嘴道：“嗯，小怜也想娘了……” 杜衡笑着握住了灵芝的手，道：“既是这样，那我们便回平安镇过年吧！” “好！”灵芝笑着点头道。 张翠萍在一旁道：“既是这样，那你们便放心地回老家去。医馆这边有我和李大哥照看，你们就不必挂心了。” 杜衡道：“那就劳烦萍姐和李大哥了。” 正当大家商议着回平安镇时，锦瑟忽然皱着眉问道：“哥……你们都回去了……那……那……我呢？这可是我们兄妹相认后过的第一个年啊！你难不成要扔下我这妹妹不管了吗？” 杜衡一愣，忙摇头道：“当然不是了。我走到哪里也不能撇下妹妹不管！我回平安镇，你自然也是跟我回去的。” “就是。”灵芝也道，“咱们是一家人，走到哪里也是不能分开的。你带着小耗子，跟我们一起回平安镇！” 小怜一听可乐了，扯着小耗子的袖子道：“耗子哥，你跟我回家过年吧！我让我娘给你做好吃的！” 小耗子也是一脸的兴奋，点点头道：“嗯，锦瑟姐姐去哪，我便跟着去哪！”而一旁的谢意之听闻锦瑟也跟着回平安镇，自是暗暗高兴。他转了转眼珠，道：“贤弟、弟妹，你们原来那个小院子也就只够两个人住的。小怜回自己家倒是没问题。只是这锦瑟姑娘和小耗子……呵呵…… 我没别的意思哈……就是想说，我们家是有客房的。锦瑟姑娘若不嫌弃，便带着小耗子住在我们家吧！” 他这话一出，大家心里都明镜儿的。 锦瑟脸一红，低着头道：“住的地方，全凭哥哥安排了……” 灵芝一时起了玩心，故意逗谢意之道：“我看不如这样，我跟锦瑟住在原来的地方。让小郎中带着小耗子住你们谢家吧！”谢意之忙道：“这怎么能行？大过年的，哪有夫妻俩分开住的道理？这不吉利！不吉利！” 第九十七章衣锦还乡 杜衡见锦瑟面露尴尬神色，忙道：“这些琐碎的事，现在商议它做什么？反正还有些时日，到时候再说。” 谢意之也赶紧赔笑道：“对对对，我也就是随口一说，不急不急……到时候再说，到时候再说……” 灵芝也转移了话题，道：“好，既是已经决定回平安镇过年，那我便开始着手准备了。谢先生，你给谢老爹和谢大娘写封信吧，顺便也让他们转告一下李大姐，说我们会带小怜一起回去。” “好！”谢意之欣然应允。 且说，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八。杜衡和灵芝将医馆的事宜交待给了张翠萍和李铁柱，之后便雇了一辆马车带着一众人直奔平安镇去了。 马车刚到镇子口，从窗子探出头去的谢意之便激动地喊道：“贤弟贤弟，我爹我娘，还有李大姐、王大哥都来迎我们了！” 杜衡闻言赶紧也探出了头。果然铺着厚厚积雪的街口立着四个人，正是谢老爹、谢大娘和李秀兰、王屠户。谢大娘见马车驶过来，赶忙上前两步冲着车夫挥手。 谢意之喊车夫将车停住。一车人便陆续下了车。 小怜看见娘来了，撒腿便跑了过去，一下子扑进了李秀兰的怀里。 “娘……娘……” 小怜一阵阵唤着，直把李秀兰的眼泪唤得在眼眶打转。虽说当初她狠心将女儿交给杜衡和灵芝，可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大半年未见，还是日思夜想。 “小怜，来让娘好好看看……”李秀兰俯身拉着小怜这摸摸那看看，接着笑着道，“嗯，长高了……像个大姑娘了……” 这时，灵芝走了过来，摸摸小怜的头，笑着对李秀兰道：“李大姐，小怜如今可懂事了。这大半年在医馆里跑前跑后的，帮了我们不少忙呢！”李秀兰直起腰，感激地望着灵芝，道：“灵芝大夫，真的谢谢你们。我看得出来，你们将小怜照顾得很好。她不但个子高了，还比以前胖了些，这小脸也红扑扑。最主要的是，她不想以前那么怯生生的了。 你看，她现在多活泼……真是比在我身边的时候强多了。” “李大姐，你可别这么说。”灵芝赶忙道，“谁也替代不了娘的位置。小怜经常跟我说，她想娘。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她也说要给娘留着。是不是，小怜？” 小怜点点头，接着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木头雕的小猪，递给李秀兰，道：“娘，这是我送给你的新年礼物！” “哎呀，这孩子……真是出息了……还会做木雕了……”李秀兰激动地接过那个只木头小猪。 那小猪做工虽然有些粗糙，但看起来十分可爱。李秀兰拿在手中把玩着，爱不释手。 小怜一把拉过小耗子，道：“娘，这是小耗子哥哥。这木雕就是他教我做的。” 李秀兰这才注意到小怜身后还站着个男孩儿，笑着问灵芝道：“哟，这个是谁家的孩子？” 灵芝想了想，道：“这个……说来话长，嗯……咱们回去再说吧！” 而这时，杜衡已经将锦瑟引荐给谢老爹和谢大娘了，还告诉他们自己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妹妹。二老惊讶不已，想问个究竟，却又觉得天寒地冻的不该在外面说话。于是，一行人便都往谢家去了。到了谢家，李秀兰才说起，自己已经与王屠户成了亲。如今两家的院落打通了，还重新修葺了一番，已经跟从前大不相同了。王屠户张罗着让大伙去自己家里吃饭，还说特意杀了一只猪，灌了血肠，就等 着杜衡他们回来尝鲜呢。 可谢大娘却说什么都不同意，只说自己从昨天晚上就把菜备好了，做的全是杜衡爱吃的。这年夜饭说什么都不能让他们去别人家里吃饭。最后，大家商议决定，今日先在谢家吃，明日再赴王屠户的约。 李秀兰和王屠户又在谢家闲话了一阵子，便带小怜走了。小怜一直嚷嚷要小耗子跟她回家。于是锦瑟便让小耗子跟着去。 待他们一家人走后，谢大娘拉着锦瑟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着，口中还不住赞叹道：“这姑娘长得可真俊！哎呦，你别说……这眼睛啊，鼻子啊……还有这小嘴儿，真的跟阿衡很像呢！” 杜衡笑着道：“她是我堂妹，自然与我长得像了。” 锦瑟脸一红，忙转身拿过了几样绣品，道：“初次登门，也不知该如何孝敬二老。这是锦瑟自己绣的，二老若是不嫌弃的话，便留着用吧！” “哎呦，这针线活可真精细……”谢大娘扶着那绣品上的莲花赞叹道，“这得是多心灵手巧的姑娘呦！大娘可真是打心眼儿里喜欢！” 坐在一旁的谢意之见母亲对锦瑟赞不绝口，心中也颇为欢喜。 “阿衡啊，你是你师父捡回来的。我们从小看着你长大，都不知道你父母是谁，更不知道你还有个妹妹了……你怎么就在京城找到自己的妹妹了呢？”谢老爹终于问出了憋在心里许久的疑问。 谢大娘也追问道：“是啊是啊！阿衡，快给大娘讲讲，你跟你这妹妹是怎么相认呢？”杜衡刚要回答，却感觉桌子底下有人轻轻踢了他一下。他一抬头，只见灵芝正冲着他使眼色。杜衡当下明白了灵芝的意思——他和锦瑟的身份太特殊。这先辈犯了忤逆之罪的事若是告诉了谢老爹和谢大娘 ，只怕会吓坏他们。就在杜衡愣神的时候，灵芝抢着道：“是这样的。杜老大夫捡到杜衡的时候在他身上发现了一个信物，便一直留着。到了京城之后，机缘巧合遇到了锦瑟，发现她也有个一模一样的信物。锦瑟曾听家中故去 的长辈说起过，原来是丢过一个男婴，正是她的堂哥。而小郎中与锦瑟长得也有几分相像，再对一下那男婴丢失的时间，刚好也吻合。于是，大家便断定杜衡是锦瑟失散多年的堂哥了。”“哦，原是这样啊。”谢大娘没多想，只又拉着锦瑟问这问那的。锦瑟怕说漏了嘴，一时间也是疲于应付。 第九十八章刨根问底 大家热热闹闹围在一桌吃着饭。席间，杜衡和谢意之又将在京城开医馆的经过简单给谢老爹和谢大娘讲了一遍。只是，谢意之出走的那一段两个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提起。 谢大娘一颗心还系在锦瑟身上，一边给锦瑟夹菜一边问道：“锦瑟啊，家中除了你可还有其他的亲人？” 锦瑟有些紧张地摇摇头，道：“没有了……我爹娘，还有伯父伯母，在我很小的时候……都先后故去了……” “哎呦，真是怪可怜见的……”谢大娘放下筷子，拍了拍锦瑟的手背，眼中尽是怜惜，“孩子啊……那这些年，你都是自己一个人？” “嗯……”锦瑟点点头，然后抽出了手，埋头吃饭了。 灵芝见苗头不对，赶紧端起酒杯，笑嘻嘻道：“谢老爹，谢大娘，这杯酒我替小郎中敬你们！他啊，在京城也时刻念着你们呢！” 谢大娘虽不喜欢灵芝，但大过年的又碍着这么多人，不好让面子上过不去，只得笑笑端起了酒杯。谢老爹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杜衡自然明白灵芝的用意，也赶紧端起酒杯，道：“本来该是我先敬酒的，瞧我这脑子，一高兴竟忘了礼数。幸亏娘子提醒。这一杯，我敬二老……” 没等杜衡说完，谢大娘便皱着眉摆手道：“阿衡啊，你们夫妻俩怎么连着敬酒啊？我和你谢老爹年纪大了，哪里能喝这么多？不行了，不行了……” 杜衡也意识到，这酒好像敬得太过频繁了，忙笑着放下酒杯道：“哎呦，都是我考虑不周……我这脑子真是跟浆糊一样……” 大家一阵哄笑。本以为刚刚的话题已经岔过去了，可谁知谢大娘放下酒杯又笑着望向锦瑟，语气轻柔道：“孩子……刚刚咱们的话还没说完呢！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啊？快跟大娘讲讲……哎呦，一想到你一个姑娘家无 依无靠的……大娘的心啊……就难受……” 谢意之皱了皱眉，道：“娘，既然难受，你还刨根问底的干嘛呢？这大过年的，说点高兴的事啊！” “看你这孩子……娘不是关心锦瑟吗？那阿衡是我从小看到大的，跟我亲儿子一样。锦瑟是他堂妹，那也算是我半个女儿。我不关心谁关心？” 谢意之听闻“半个女儿”脸上不由得泛起了红晕——一般可都是婆婆说起儿媳时才说“半个女儿”。莫非他娘也看上了锦瑟？ 而锦瑟此时也觉得这“半个女儿”的说辞有些古怪，不禁微微蹙眉。 谢大娘并没有察觉到锦瑟的不自然，依旧不依不饶道：“孩子，别听他们瞎掺和。有什么苦水啊，就跟大娘这倒！阿衡毕竟是男人，心粗……来，跟大娘说啊！” 杜衡用求救的眼光望向灵芝。 灵芝心想，关键时刻还是要考验演技啊！于是，她忽然将筷子一扔，然后整个人趴在了饭桌上，一手捂着肚子，大声哭喊道：“哎呀……好疼……好疼……” 谢大娘被唬了一跳，赶忙问道：“杜家媳妇，你这是怎么了？” 杜衡知灵芝是装的，赶忙配合道：“娘子……娘子……怎么了啊？哪里疼啊？” “肚子……肚子好疼……”灵芝演得特别逼真，还挤出几滴眼泪来。 谢老爹拿烟袋锅磕了磕桌子，皱着眉道：“这大过年的，是怎么了啊？” 杜衡忙在一旁解释道：“许是……还有这酒太烈了……” “阿衡啊，你是大夫，快给她看看吧……”谢大娘不耐烦道。 谁知灵芝竟冲着杜衡一挥手，颤抖着道：“不用你管了……我知道自己的事……”接着，她抬头望向锦瑟，道：“锦瑟……麻烦你扶我回家……” 这样一说，谢大娘也明白了，无非是女子的那点毛病，于是摆摆手道：“好了，让锦瑟陪你回去吧！昨日，我已将你们的小屋收拾妥当了。今儿早上，那火炕也给你们烧上了。你快回去歇着吧！” 锦瑟如蒙大赦，赶紧起身扶起灵芝。杜衡又假装叮嘱了两句，二人便回家去了。 灵芝站在原来的医馆门口，不禁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而锦瑟则有些兴奋，拉着灵芝的手，问道：“嫂子，这就是我哥从前住的地方吗？” 灵芝一边掏出钥匙开锁，一边笑着道：“是啊，小郎中从被杜老大夫抱回来，就一直住在这，住了十七年呢！” 两个人边说边往里面走。锦瑟睁大眼睛，望着医馆里的一切，脑海中想象着杜衡在这里成长的点点滴滴。 灵芝又带着锦瑟穿过小院子来到后面的小屋。 刚一开门，便是一阵热气扑面而来。灵芝搓了搓手，道：“这谢大娘别看挺烦人的，但手脚可真利落，把这小屋里烧得真暖和……” 锦瑟转身关上门，笑着道：“嫂子，我看谢大娘人挺好的。她一个劲地问我，也确实是因为关心我。她又不知道我出身青楼……” “哼……”灵芝干笑了一声，“你还说她人好？那是没见识着她以前怎么难为我呢！说我是狐妖，还蹲在墙头上拿狗血泼我……结果泼了小郎中一身！” 提起以前的事，灵芝不禁撅起了小嘴，一副气鼓鼓的表情。 “啊？竟还有这样的事？”锦瑟惊讶道，“我看她挺和蔼可亲的啊……”灵芝扯了扯嘴角，道：“我跟你讲，他们谢家那是一家子的直男癌。谢意之现在是因为喜欢你，改了不少了。可他那个娘，绝对不是省油的灯。我敢跟你打赌，一旦让她知道了你的出身，她肯定翻脸比翻书 还快！” “哦……”锦瑟微微红了脸，没再说什么。 灵芝见桌上摆着两碟干果，料想也是谢大娘放在这的，于是拿起一盘花生，又拉着锦瑟坐在了炕沿。“记得小郎中从山涧里把我背回来时，我就在这躺了好几天。而他呢，就睡在地上……”回想起从前的事，灵芝的眼中不禁泛起笑意，“后来，我骗他说等到找到我父母才能正式成亲，在那之前就只能做挂名夫妻。他满口答应了，然后继续傻乎乎地睡在那破草垫子上……” 第九十九章实话实说 锦瑟捂着嘴也笑了起来，道：“嫂子，这说明我哥是正人君子。” “切，要我说啊，他就是一根筋……傻乎乎的……”灵芝虽带着点挖苦的意味，可这话说出来却是甜丝丝的。 锦瑟也看得出来，灵芝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她对杜衡真是打心眼儿里的喜欢。 “嫂子，我可真是羡慕你……”锦瑟低头剥了一颗花生道，“我哥对你多好……真是把你捧在手心里的呵护。” 灵芝从锦瑟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无奈，于是道：“锦瑟，你不必羡慕我。你也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的。只是……缘分还未到而已。” 锦瑟仍然低着头。白皙纤细的手指在粗糙的花生壳上摩挲着。过了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施施然道：“我真的不指望什么缘分了……只我这一个出身，便将所有人都吓跑了……”灵芝不由得一阵心酸。她明白锦瑟的意思。自从开展了“千里姻缘一线牵”之后，锦瑟的小红本不断被男子们翻起，可每当听闻她是在青楼长大的，便都打了退堂鼓。搞得灵芝都后悔让锦瑟报名了。而锦瑟 却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灵芝知道，她这是怕杜衡和她担心，硬装出来的。而今日这番话，才真正倒出了心中的苦楚。“锦瑟，你不能总这样想。”灵芝握住她带着凉意的手，坚定道，“远的不说，你就看萍姐。她之前还总说自己是被夫君休了的，不会有人要她。可她现在多幸福？还有那个俞小姐，一个寡妇，也说自己的人 生就这样了，没什么指望了。可她过完年也要跟冯春成亲了。她们的‘不可能’都会成为了‘可能’。我相信你的幸福终有一天也会来的。”锦瑟弯起唇角笑了笑，道：“嫂子，我真喜欢跟你说话。不管你说的能不能实现，可你总是给人希望。呵呵……让我听了，这心里也好受多了……嗯，也许哪天老天爷看我可怜，真给我掉下来个如意郎君也 说不定呢！呵呵呵……” 锦瑟笑了起来。可灵芝看得出，她依然是在强颜欢笑。想必在添香楼，她是学惯了察言观色，她不想让灵芝担心，所以才装出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灵芝抿唇想了想，道：“其实……话说回来，那个谢意之之前虽然很讨厌，但最近这段时间表现还真不错。一开始，我以为他是装出来的。可这装也很难装这么长时间吧？我看……他对你是真心的……锦瑟， 你对他……到底有没有那个意思？” 锦瑟的脸微微泛起一阵红晕。她低下头，细声细语道：“谢先生……他这段时间确实对我很好……嗯，不止对我好……他似变了个人一样……我也明白，他的改变都是因为我……” “那你什么意思啊？”灵芝追问道，“他做这么多，你有没有被打动呢？”锦瑟叹了口气，眼中泪光点点，道：“其实……说一点没感动，那是假的……毕竟，他是唯一一个知道我的出身，却没有嫌弃我的人。可……可我还是不敢……嫂子，你明不明我的感受？我怕……怕他只是一 时觉得新鲜，待真的答应了他……又……又会变了……” 灵芝怅然看着锦瑟，心中五味杂陈——她自然明白锦瑟的感受。青楼女子这个出身，真的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连爱一个人的勇气都没有了。 灵芝点点头，道：“我明白……我都明白……”锦瑟苦笑了一下，又接着道：“还有，婚姻大事，也不是两个人的事啊！虽说嫂子一直觉得，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不该有的。可毕竟，大多数人还是守着这个规矩的。谢先生的父母，我刚也见过了。 嫂子也说，他们是会介意我的出身的……所以……我还是不要给谢先生添麻烦了……”“嗨，那……那不过是我猜测的……”灵芝有些后悔刚刚说谢大娘的那些话，忙将话拉回来，“事实上，他们到底会不会介意，也不一定啊……再说，你是小郎中的妹妹，也许他们爱屋及乌……嗯……这样就不 觉得你的出身有问题了呢？还有，谢大娘多喜欢你啊，这我们都看得出来……” 灵芝结结巴巴的，连自己都觉得说的话太过牵强。 锦瑟抿了抿嘴唇，忽然笑了一下，道：“嫂子，与其这样猜测，还不如实话实说……” 灵芝从她的眼神中竟看到了一丝淡定从容。 “你的意思是……”灵芝瞪大眼睛问道。 锦瑟又笑了笑，道：“我对那些有意与我结识的男子都坦诚相告，那么又何必瞒着谢先生的父母呢？” “可是……若他们接受不了呢？”灵芝担心地问道。 锦瑟则一脸坦然，道：“接受不了，那便正好让谢先生也打消这个念头吧！与其用欺骗换来个婚姻，还不如坦坦荡荡活得自在。”灵芝看着眼前目光坚定的女子，心中油然升起了一丝敬佩。她真的很喜欢锦瑟这个坦坦荡荡的性格——我原本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不修饰也不隐藏。你喜不喜欢，接不接受，是你的自由。而我，就是这样 的一个我…… 而此时，谢家那边已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谢意之和杜衡都喝了不少，说话舌头也大了。 谢意之有点飘飘忽忽，又自斟自饮了一杯，然后听见他娘又提起了锦瑟，皱了皱眉仔细听着。 “哎呦，锦瑟这孩子也没吃几口东西……阿衡啊，你记得给她带回去一些啊！”谢大娘叮嘱道。 杜衡点点头，道：“好……我娘子也没吃多少……正好……一起了……一起了……” 谢意之却站起了身，晃晃悠悠道：“娘，你糊涂了……杜衡哪有地方住了啊？再说，还有个小耗子呢！等会，我过去把锦瑟接过来，让她和小耗子在咱们家住！”谢大娘一拍大腿，道：“哎呦，我可真是老糊涂了……对对对……让锦瑟那孩子住咱们家！” 第一百章别抛下我 酒足饭饱后，谢大娘去给锦瑟和小耗子拾掇客房去了。杜衡和谢意之则晃晃悠悠走回了医馆。杜衡推开门走进小屋，见灵芝和锦瑟还坐在炕沿上聊天呢。 谢意之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子上，一脸笑意道：“弟妹，锦瑟，我娘见你们没吃什么东西，让我给你带了些饭菜。” “你这样一说，我还真觉得饿了。来，锦瑟咱们吃点东西吧！”灵芝说完，拉着锦瑟一起坐到了小桌旁。 杜衡和谢意之也坐了下来。 谢意之借着酒劲，一双眼直勾勾看着锦瑟，脸上更是春意盎然。锦瑟被他看得红了脸，只好低下头吃东西。 “锦瑟……”谢意之柔声唤了一句。 锦瑟一怔，却仍低着头，问道：“谢先生……有事吗？” “呃……那个……”谢意之不自然的搓着手道，“我娘把客房都收拾好了。一会儿，吃完饭你就跟我回家吧！” “啊？”锦瑟慌忙抬头看向杜衡。 杜衡眨了眨眼睛，道：“呃，我们家确实太小了。这也住不了三个人，何况还有小耗子呢！锦瑟，你要是觉得不方便，让你嫂子陪你过去住，怎么样？” 灵芝也道：“行啊，我陪你。” 锦瑟想了想，却摇头道：“不用麻烦嫂子了。大过年的，嫂子还是跟我哥一起住吧！那边还有小耗子照应着，没什么事的。” “就是就是！”谢意之笑着道，“再说，我们谢家跟杜家，本就跟一家人一样。锦瑟，你就放心住。有什么事，找我娘。我娘可喜欢你了。” 锦瑟讪讪笑了一下，又继续低头吃东西。 杜衡也了谢意之的为人，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再说，还有谢老爹和谢大娘在，应该没什么问题。 吃过了饭，锦瑟便跟着谢意之走了。 灵芝吃好了，看着小脸红扑扑的杜衡，不禁笑道：“小郎中，你没少喝啊！” 杜衡挠了挠头，笑着道：“今日高兴又是大过年的，不知不觉就多喝了几杯。” “嗯，也对，你离开平安镇大半年了，也是怪想家的吧？”灵芝拍了拍杜衡的脸颊，似哄孩子一般道，“小郎中，回家啦，当然高兴了！” 杜衡顺势握住了灵芝的手，笑嘻嘻道：“这里是家，京城也是家。不论在哪里，有娘子的地方就是我家……” 灵芝脸一红，抽出手来，站起身道：“不听你这喝醉的人说的浑话……我去给你铺床，你早点歇着吧！” 杜衡站起身，望了望地上的草垫子，道：“娘子，我……我不用睡地上了吗？” 灵芝转过身，有些尴尬道：“你……喝了酒，睡地上别再着凉了……还是上来吧……” 杜衡眼睛一亮，赶忙笑嘻嘻跑了过去，脱了鞋子便上了床，然后又伸手去拉灵芝，道：“娘子，不早了，你也赶紧歇着吧！” 灵芝一瞪眼，道：“我告诉你啊，小郎中，你可别像去年过年那样。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再想占我便宜，小心我揍你！” 杜衡赶紧规规矩矩躺好，留出了一大半的地方，然后乖乖地看着灵芝道：“娘子，我保证老老实实的……你过来吧！” 灵芝这才吹了灯，轻手轻脚躺在了杜衡身边。 “娘子……想起我刚刚把你背回来的情景，感觉好像就在昨天一样……”杜衡在黑暗中喃喃道。 灵芝听闻，心中也无限感慨。她轻轻翻了身，在杜衡耳边道：“是啊，就好像是发生在昨天的事。” “呵呵呵……”杜衡忽然傻笑了两声。 “小郎中，你笑什么？傻乎乎的……”灵芝嗔道。 杜衡也翻过身来。两人在黑暗中四目相对，呼吸可闻。“娘子，我觉得，我捡到你就像捡到个宝贝一样……”杜衡轻声道，“自从有了你，我的生活全改变了……从前，我想都不敢想，我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郎中，居然能到京城开医馆。跟你在一起，每一天都那 么有滋有味……我真的太幸福了……哎，娘子，你这么好的姑娘，当初为什么一定要嫁给我呢？我觉得我简直就是中大奖了！” “噗……”灵芝笑了出来，“小郎中，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嫁给你？” “是啊……想不明白……那个时候我一贫如洗的，你怎么就认定我了呢？” 灵芝轻声道：“小郎中……我那时是骗你的……” “啊？骗我的？” “嗯……那时的我，失忆了，谁也不认识，也不知道去哪。也只有跟着你，才有个栖身之所。而你这个小气鬼，不是惦记你的药钱，就是怕我白吃白住的。我只好说要嫁给你啦！”灵芝道。 “啊？就是为了有个地方住？就……就嫁给我？”杜衡本就因喝了酒有些晕，现在更是懵了，“那……这个牺牲也太大了吧？” 灵芝不禁笑道：“你可真傻，都说了是骗你的。我本来是想在你这里过一阵子就走的。” “那……你为什么没走啊？”杜衡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灵芝感觉不对，忙扬起头望着杜衡的眼睛，道：“小郎中，你生气了吗？” “没有……”杜衡轻声道，“我不会生娘子的气……我只是……有点害怕……你不会哪天真的就走了吧？” 灵芝笑着拍了拍杜衡的脸，道：“小郎中，别说傻话了。我一开始是打算要走的。可后来……我发现你对我真的很好……我舍不得走了……”“真的？”杜衡伸手揽住了灵芝的腰，再一用力便把她抱在了怀中，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娘子……我会一直对你好……你千万别走……没有你……我都不知道怎么活下去了……我从小就没爹没娘……师父也走 了……我就你这一个亲人……你……你可别抛下我啊……” 此时的杜衡带着几分酒意，就像个可怜的孩子，说出这番话来，让灵芝心中好一阵难受。“傻瓜，我现在自然是不走了啊！”灵芝靠在杜衡的胸口，柔声道，“我打算跟着你过一辈子呢！” 第一百零一章变脸 “娘子，你放心，我一定努力赚钱。争取早点把你的玉佩赎回来。然后……咱们就成亲，恩恩爱爱过一辈子……还要……还要生一堆孩子……”杜衡在灵芝耳边郑重道。 灵芝轻轻捶了杜衡一下，嗔道：“你当养小猪啊？还生一堆……” 杜衡忙改口道：“不对不对，生那么多娘子多辛苦啊！嗯……娘子想生几个就生几个……不想生就不生……总之，都听娘子的！” 灵芝真觉得此刻喝醉的杜衡真是又可爱又让人心疼。 “小郎中……你不用这样战战兢兢的，我不会走……真的不会走……你赶我走我都不走……”灵芝贴在杜衡的胸口轻声细语，“因为……我爱你……” 灵芝说完那三个字，只觉得自己的脸热得发烫。之前虽说他们也有过很多甜言蜜语，可直白的说出“我爱你”还真的是第一次。 “哎呀……不行……”杜衡在灵芝的唇上辗转了许久，忽似触电般跳了起来。 灵芝被他唬的一怔，半晌才从刚刚的晕眩中苏醒过来，瞪着杜衡道：“小郎中，你一惊一乍的干嘛？” “哎，你干嘛去？”灵芝嚷道。 杜衡转身，结结巴巴道：“娘子……我……我还是去睡草垫子吧……” “喂，你没搞错吧？都说了，那地上凉……” 杜衡一屁股坐在草垫子上，道：“呃……凉点好……凉点好……我现在……呃……需要冷静……” 灵芝真是哭笑不得，道：“小郎中，你别闹了好不好？你快回来睡觉！” 杜衡则哀求道：“娘子……我回去就睡不了觉了……你……你且饶了我吧……” “什么叫‘我饶了你’？”灵芝气得直瞪眼睛，“明明是你主动的，怎么还说得好像我要把你怎么样了？” “不是不是……”杜衡连忙解释道，“不是娘子把我怎么样……而是……我怕我控制不住，再……再把娘子怎么样了……” 灵芝被他给逗乐了，指着他道：“你个小郎中……我……我真不知道怎么说你好……” 杜衡躺下道：“娘子，你就别管我了，你好好睡吧！我是男人，身体好火力壮，不会怕凉的。” “好吧，随便你了。” 灵芝见他执意不肯上床，也就不再管他，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黑暗中，她不觉用手指轻轻摩挲着自己的嘴唇，那上面还带着杜衡的气息，刚刚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再一次袭来。灵芝不由得红了脸…… 且说另一边，谢意之带着锦瑟往谢家去。可一进门，二人便发现气氛不对。小耗子不知何时回来了，却抱着个包袱低着头往门口走。 谢意之连忙将他拦住，道：“小耗子，今晚你和你锦瑟姐姐就住咱们家，你还要往哪里去！” 小耗子抬起头，却没理会谢意之，只眼泪汪汪望着锦瑟。 锦瑟赶忙走到他身旁，俯身问道：“怎么了小耗子？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耗子鼓着腮帮子，强忍着眼泪，颤声道：“锦瑟姐姐……对不起……对不起……” “怎么了？干嘛一个劲儿说对不起啊？”锦瑟更是一头雾水。 “我……我说错话了……”小耗子终于忍不住，一下子哭了出来，声噎气堵道，“锦瑟姐姐……你打我吧……我……我说错话了……” 谢意之皱着眉问道：“什么说错话了？你说什么了啊？” 还没等小耗子回答，谢大娘从一推门，从房中走了出来，一张脸拉得老长。借着皎洁的月光，锦瑟看见了她眼中的厌恶，这神情与之前的热情简直判若两人。锦瑟低头思索了一下，心中已然有了计较。她记得灵芝说过，若是谢大娘知晓了她的出身，肯定翻脸比翻书还要快。而小耗子又哭哭啼啼地说，自己说错话了。想必是谢大娘跟小耗子问起了自己以前的事 ，而小耗子说漏了嘴。 想到这，锦瑟的心中倒有了几分释然。本来她也是要跟谢意之的父母坦白的这件事的。而现在这样，倒也轻松了。 于是，锦瑟上前几步，大大方方冲谢大娘施了一礼，道：“小耗子是个孩子，说话做事难免莽撞。若是得罪了大娘，还望见谅……” “哼……”谢大娘用鼻子哼了一声道，“那种地方出来的孩子，还能指望他懂什么事？” 锦瑟咂摸着她这句话，当下明白，她这是一语双关，明着是说小耗子，而实则暗指她。 而谢意之也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皱着眉道：“娘……锦瑟和小耗子……虽出身青楼……可……可那也是实属无奈……这不能怪他们啊！”谢大娘没理会谢意之，只冷冷看着锦瑟，道：“我说今日几次三番的问你以前的生活，你却一再避重就轻？还和那灵芝一起演戏来糊弄我……原是为了遮掩你的出身……哼！这事，是能遮掩得了的吗？我见 我那傻儿子，还对你有意……你又是阿衡的妹妹……我……我都把你当未来儿媳妇了……可……可你竟然骗我！”谢意之听闻不禁一哆嗦——还是知子莫若母啊！自己还没说什么了，他娘竟然全看明白了…… 第一百零二章我不放手 锦瑟抬起头直视着谢大娘，目光不卑不亢，坦然道：“大娘，我并没有骗你。关于我的出身，那是我自己的事，我想告诉你便告诉你，不想告诉你便不告诉你。这……算不得欺骗吧？” “你……”谢大娘气得脸色发白。她仿佛又看见了第二个灵芝一般。 锦瑟又接着道：“还有，我是从小在青楼长大，可我也懂得洁身自爱，并没有做什么肮脏龌蹉之事。我哥哥嫂子救我出来时，我依然是清白之身。所以，我并不觉得大娘有什么缘由来指责我。” “就算没接过客，那也是在青楼呆过！”谢老爹一边抽着旱烟袋，一边从房里走了出来，一脸阴翳，“咱们谢家要是娶了这样的媳妇进门，那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就是！”谢大娘随声附和道，“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迷惑了我儿子，我这当娘的，也绝不会让个青楼女子进门的！”“爹！娘！”谢意之终于忍不住大声喊道，“你们不能这样！锦瑟从出生就在青楼，这是她自己无法选择的。要怪也只能怪她命不好……可她没有因此堕落……这才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品质啊！这些时日的 相处中，我发现她的的确确是个好姑娘……爹，娘……我此生是非锦瑟不娶了……还望二老成全！” 谢意之说完“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谢老爹咬着牙，几步走上前，抡起烟袋杆子便往谢意之的后背砸去，一边打还一边骂道：“你个不争气的东西，那书都白念了！竟被个青楼女子迷惑，真真是丢尽了我们谢家的脸！” 而谢大娘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拍着大腿便嚎啕大哭起来：“哎呦！我前世是造的什么孽哟！养个儿子不听话……竟要娶个妓女……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锦瑟冷眼看着这一家子的热闹，耳畔不禁又回响起灵芝说的话，一丝冷笑浮现在唇角。她淡淡扫了一眼挨打的谢意之，心中五味杂陈。“好了……你们不要闹了……”锦瑟的声音虽不大，却十分有分量，“真是好笑，我何时说过要嫁到你们谢家了？之前，明明是谢先生对小女苦苦纠缠，小女几次三番拒绝，但都打消不了他的念头。今日正好 ，让你们做父母的好好管教管教他吧！最好让他以后别再纠缠于我！”谢意之瞪大眼睛看着面无表情的锦瑟，一滴清泪划过脸颊。月光折射着那一滴晶莹，也让锦瑟的心骤然一紧。但她依然淡定从容地转身，拉过小耗子道：“小耗子，眼泪没那么不值钱，别为不相干的人哭了 ……” 这一句，她是说给谢意之听的。 “走，咱们到医馆找杜哥哥和灵芝姐姐去……那……才是家……” 说罢，锦瑟拉着小耗子便朝门口走去。 “锦瑟！”谢意之大喊一声，站起便要去追。 谢老爹又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打，口里不停骂道：“你个没用的东西！一个青楼女子就把你的魂儿勾走了！你若是随她去，便别进这个家门了！” 谢大娘也爬了起来，拦腰将谢意之死死抱住，哭着道：“儿啊……你可别鬼迷心窍了……那青楼女子可碰不得……听娘话……断了这念想吧……” “不……我不能放弃锦瑟……”谢意之用力挣脱了谢大娘，大步追了出去。 锦瑟拉着小耗子出了谢家的大门，本想着把那一家子的鸡飞狗跳远远甩在后面。可谁知，谢意之竟追了上来。 “锦瑟……锦瑟……”谢意之拉住了锦瑟的胳膊，气喘吁吁道，“你……你别生气……都怪我……我没处理好……” “谢先生……”锦瑟打断了他的话，平静道，“你又何苦追出来呢？刚刚，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我对你，真的是半点意思都没有。你也不必为了我与父母起争执。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锦瑟说完，便欲继续往前走。可谢意之却死死拉住她的胳膊不肯放。 “谢先生……请你放手！”锦瑟提高了声调。 “放手？”谢意之声音抖得厉害，眼泪再次夺框而出，“我且问你……情根深种……如何放得了手？” 锦瑟的心头涌上一阵酸楚。可她知道，她越是想为他好，就越要表现决绝。 “谢先生，要我说多少次你才会明白？我对你真的没有一分一毫的男女之情。强扭的瓜不甜，你这样只会让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锦瑟大声道。 而谢意之则目光坚定道：“我相信……就算你是块冰，也总有被暖化的那一天……锦瑟，我喜欢你……就算你不喜欢我，我此生也非你不娶了……我再说一遍，我不会放手！” “你……”锦瑟看着谢意之坚定的眼神，竟不知该说什么了。 这时，一旁的小耗子开口了：“姐姐……外面太冷了……咱们有什么话还是回医馆说吧！” 锦瑟这才意识到，大冷天的是不该在外面跟谢意之纠缠不清。 谢意之也道：“对对对……看我又糊涂了。不管怎样，我先送你们回医馆。这天色也不早了，你们好好休息才是要紧。” 锦瑟点点头。于是，三个人便一起往医馆去了。 而此时的杜衡躺在草垫子上终于冷静了，可正当半梦半醒之间却听见有人扣门。灵芝也从床上坐了起来，道：“小郎中，外面有人敲门。” 杜衡站起身道：“我出去看看。” 而当他打开门时，不由得一愣，忙问道：“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谢意之叹了口气，道：“锦瑟的事……还是被我爹我娘知道了……” 小耗子低下头，低声道：“都是我……我说漏了嘴……” 杜衡皱了皱眉，赶忙将锦瑟拉进门来，又对谢意之道：“先进来再说。” 待几个人进屋时，灵芝已经披上了衣服，将煤油灯点亮了。她一见锦瑟和谢意之的神情，心中已猜出了几分。杜衡坐下来，皱起眉道：“就算……就算锦瑟出身不好……可她终究是我妹妹……谢老爹和谢大娘也不至于把她赶出来吧？” 第一百零三章调和 谢意之低下头道：“都怪我……那点心思，都被我娘看出来了。一开始，她还挺高兴，可知道了锦瑟的出身……便说我们骗她……还说，无论如何也不会让锦瑟进谢家的门……” 锦瑟依旧面无表情的坐在一旁，仿佛谢意之说的话与她毫无关系。 灵芝气不过，大声道：“你们家人都是什么逻辑？锦瑟何时说过要嫁给你了？人家愿不愿意都不知道，你们就赶人？这也太过分了吧？” “弟妹……这事是我不对。我没跟我爹我娘说明白……害得锦瑟受委屈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谢意之一个劲地赔不是。 “谢先生……”锦瑟开口道，“刚刚，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一点都不想嫁给你。你也不必再为这件事道歉了。你还是回家去吧！免得谢老爹和谢大娘担心。”灵芝看着锦瑟平静如水的面容，心中一阵抽痛——白天锦瑟的话还言犹在耳。她对谢意之并不是没有意思，知道碍着自己的出身，才不敢接受这一份感情的。她本想自己跟谢意之的母亲坦白这件事，看看 他们的态度再做决定的。可没想到这个决定，老天提前替她做了。想必，此刻她心里也不好受。可又要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才好让谢意之死心。谢意之则坚定地摇头，道：“锦瑟，刚刚我也说得很明白了。我谢意之此生认定你了。就算你不喜欢我，那我也不会放手的。既然我爹我娘说，若我执意要娶你，便别回家了。那我还回去做什么？从今往后 ，你去哪里，我便跟到哪里。” 灵芝看着他不禁有些想笑——这个人有些偏执，可这偏执放在感情上倒成了坚定的专一了。 锦瑟蹙了蹙眉，没再说什么。 而杜衡倒是想到了眼前的现实困难，无奈地摊开手道：“谢兄，你要跟着我妹妹，可我总要有地方让你住不是？你看看，我就这一个小屋。你们坐着都有点挤呢！今晚怎么睡吧？” “啊？这……”谢意之这才意识到，杜衡说的问题确实很难解决。 灵芝笑笑道：“所以说，谢先生，你还是回家去吧！我和锦瑟在床上挤一挤，杜衡和小耗子在草垫子上挤一挤，凑合一晚上倒也可以。可，你睡哪啊？” “我……我就在这坐一晚上……”谢意之赌气道。 锦瑟抬眸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谢先生，你还是赶紧回家去吧！大过年的，别让你爹娘担心……” 杜衡也道：“谢兄，我不是我赶你走。锦瑟说得对，一来，谢老爹和谢大娘都在气头上。你今晚若是不回家去，怕是会把矛盾激化了。二来……我这里是真的住不下这么多人。你……还是回去吧……” “小郎中说的没错。”灵芝想了想道，“你现在不回去，那谢老爹和谢大娘肯定气死了。他们会认为是锦瑟把你勾搭走的。这对锦瑟也不好啊！” 谢意之张大嘴巴，忽然一拍大腿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我若不回去，他们肯定又把罪名安在锦瑟身上。不行不行，我不能连累了锦瑟。我这就回家去，好好跟他们解释。” 杜衡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可转念一想，他自己回去万一没说好，怕是又要起争端。这大过年的，谢家已经闹过一次了，可别又再闹起来。 想到这，杜衡道：“谢兄，这样吧，我陪你回去。关于锦瑟的事，我会好好跟谢老爹和谢大娘解释的。” 谢意之乐了，道：“贤弟，这样再好不过了。虽说，我爹我娘对锦瑟有误会，但还是把你当亲儿子一般的。你说的话，他们能听进去。” 灵芝想了想也道：“小郎中过去是对。你们两边都剑拔弩张的，还真需要给中间调和的人。若不是谢老爹和谢大娘不待见我，我也一起去了。” 锦瑟却低下头，轻声道：“都是我不好……这些事端，都是因我而起……早知道会是这样的局面。我不如跟萍姐一起看店了……” 杜衡忙扶住她的肩膀，暖言安慰道：“傻孩子，这件事根本就不怪你啊！放心，不管发什么什么事，有哥哥在，绝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锦瑟抬眸望着杜衡，眼中水光流转。 这一幕，看在灵芝的眼里又是一阵心痛。 且说，杜衡和谢意之回到谢家时，谢老爹正蹲在屋门外的台阶上皱着眉抽旱烟呢，而谢大娘则坐在屋里抹眼泪。 谢老爹见谢意之垂头丧气地回来了，立即瞪起了眼睛，站起身举起烟袋杆便要打他，嘴里还嚷道：“你个不孝的逆子，还敢回来？看我不打死你！” 杜衡赶忙拦在谢意之身前，劝慰道：“谢老爹……咱们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这时，谢大娘闻声从屋里跑了出来，一把抱住谢意之便哭了起来，边哭还边捶打着他的背，道：“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狠心？为个女子……连爹娘都不要了吗？呜呜呜……” 杜衡又劝慰谢大娘，道：“大娘，谢兄这不是回来了吗？他……他知道错了……大娘可别哭了啊！大过年的，再哭坏了身子……” 在杜衡的调解下，一家三口终于回到屋里，坐下好好说话了。 谢大娘看着杜衡，想起先前对锦瑟说的话，不由得有些后悔。锦瑟出身再不好，可毕竟是杜衡的堂妹。若是杜衡知晓她如此折辱锦瑟，怕是会心生嫌隙。“阿衡啊……”谢大娘握住杜衡的手道，“想必你也知道之前发生的事了。大娘也不是想为难你妹妹……只是……唉……都是意之这孩子……我和你谢老爹就这么一个儿子……虽不指望他娶个名门闺秀回来，但 也要是个干干净净，正经人家的姑娘啊……”杜衡闻言不禁皱了皱眉，道：“大娘，实不相瞒，我们家是遭了难才落得家破人亡的。而锦瑟的娘，也就是我的婶婶，是身怀六甲时被卖到了青楼。所以，锦瑟一出生便在青楼了。这个，她自己无法选择啊！这不能怪她！” 第一百零四章缓兵之计 谢大娘抹了抹眼泪，道：“话虽说这样说，我也知道锦瑟那孩子怪可怜的……可……可可怜归可怜……我们家娶个青楼女子进门，还是好说不好听啊！阿衡啊，大娘跟你保证，只要锦瑟不再缠着意之，那…… 大娘就跟疼你一样疼她，把她也当亲生女儿一般看待。总之，怎么都行，单只嫁给意之这事，无论如何都不行！”“娘！”谢意之坐不住了，“杜衡都说得那么明白了，你怎么还转不过这个弯啊？锦瑟之前沦落风尘，那是她没办法选择的事。何况，她又没做什么……依然是清清白白的……你们……你们怎么就接受不了她？ ” “你就不怕，街坊四邻的在背后戳你娘的脊梁骨啊？”谢大娘瞪起眼睛，颤声道，“世上那么多好姑娘，你怎么就鬼迷心窍了？怎么就偏偏要娶她？” 谢意之腾的一下站起身，道：“娘，难道别人的几句闲话，比你儿子的终生幸福还要重要？” “我就不明白了……怎么你离了她就不幸福了？”谢大娘也站起来，提高语调嚷道。 杜衡见这娘俩又要吵起来，赶忙挡在中间道：“谢兄，你少说两句！大娘，你也消消气……消消气……这事啊，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你听我说啊……” 谢大娘瞪着谢意之，最后还是忍住了心头怒火，强坐下来对杜衡道：“阿衡，你要说什么？若是还说让你妹妹嫁进谢家的事，便不必开口了。” 杜衡笑笑道：“大娘，你想多了。我要告诉你啊，我妹妹根本就没打算嫁给谢兄。” 谢意之闻言又垂头丧气坐了下来。 而谢大娘则似看到了希望，抓住杜衡的手问道：“真的是这样吗？之前倒是听锦瑟她自己说过。可我觉得……那是她面子上过不去，才那样说的……” “不是不是……”杜衡连忙道，“我妹妹的心思我还不知道吗？之前我就问过她。她确确实实对谢兄没有那个意思。” 杜衡毕竟是男子，根本没注意到锦瑟这段时间的思想变化。还只当她对谢意之半点意思都没有呢！所以，他才说得如此坦然。 “阿衡啊，你这样一说，大娘总算是放心了。”谢大娘又转向谢意之道，“你说你啊，人家根本就没那个意思，你拿热脸贴人冷屁股干嘛？” “我……我就是喜欢她……”谢意之瞪着眼睛道。 杜衡赶忙拉住他的手，暗示他不要乱说话。 这时，谢老爹大吼了一声：“没出息的东西！竟然沉迷女色到了如此地步！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爹？” 谢意之垂下头，一语不发。杜衡笑着打圆场道：“谢老爹，谢大娘，你们也不要生气、上火……本来年纪大了，这身子骨就不如从前了，再上点火，就容易得病。多不值当的啊！这件事啊，就是个误会。你们也知道锦瑟的意思了。至 于谢兄，可能一时半会的转不过这个弯儿来。但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过段时日啊，他也便好了……” 谢大娘想了想，也道：“我看也是，这孩子就是一时被迷住了。毕竟锦瑟长得漂亮，哪个男子能不动心？但既然人家没这个意思，你也就赶紧断了这个念想吧！” 谢意之刚要张嘴争辩，但见杜衡冲他使眼色，便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谢老爹皱着眉，对谢意之道：“我看这样吧！阿衡他们夫妻俩回京城时，你就别跟着了。老老实实在家呆着。” 谢意之和杜衡皆是一愣。他们都没想到，谢老爹竟然会阻止谢意之去京城。 “爹！”谢意之大声道，“我在医馆帮衬着杜衡，不是好好的吗？现在医馆生意好，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我是账房先生，我不能不回去！” 杜衡也道：“是啊，谢老爹，这又是何必呢？”没等谢老爹说话，谢大娘先点头道：“没错！他爹这个决定我赞成！这孩子如今魂儿都被勾走了，就算锦瑟对他没意思，可天天在他面前晃悠，他还是放不下。莫不如，不让他再见到锦瑟，也就彻彻底底忘 掉了。” “你们……你们怎么能这样？”谢意之急得都快哭了。 谢大娘则语重心长道：“我的儿啊，爹娘这都是为了你好！你就听话，在家呆着吧，啊！” “不行！我必须回京城！”谢意之一想到今后再见不到锦瑟，简直心如刀绞，带着哭腔道，“你们别再逼我了！别再逼我了，行不行？” 杜衡见矛盾又要激化，赶紧将谢意之拉到屋外，低声道：“谢兄，你别和谢老爹好、谢大娘对着干啊！那样只会两败俱伤……” “可是……可是他们不让我去京城了啊！”谢意之急得直跺脚，“贤弟，我以后就真的见不到锦瑟了……我……我会生不如死的……” 杜衡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谢兄，你先不要着急。依我看，如何先顺了他们的意，待到寻了机会，你再过来找我。反正，平安镇离京城也不远。你又何苦大过年的惹得二老又气又哭的呢？” “可是……可是……万一我去不了了呢？谢意之急切道。 “两条腿长在你身上，怎么就去不了了？”杜衡反问道，“咱们不过是缓兵之计。你暂且答应他们，剩下的事，从长计议。” 谢意之直愣愣看着杜衡，半晌才道：“贤弟……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杜衡道：“就算我笨，想不到办法。可你别忘了，还有我娘子呢！你放心，我娘子的鬼主意可多了。我们一定会想个办法把你弄出来的！” 谢意之皱了皱眉，道：“可是……弟妹……她……她能帮我吗？” 此时此刻，谢意之是真心后悔之前为难灵芝了。他也知道灵芝脑子转得快，鬼主意特别多。这个时候，还真得靠她。杜衡不禁笑着道：“谢兄，你放心吧！虽说以前你总得罪她，可近一段时间，你表现很好。她没事还总跟我说，你似变了个人呢！再说，我娘子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肯定会帮你的！” 第一百零五章送别 杜衡安抚好谢家人后，又匆匆回到了医馆。这样一折腾，都已经到下半夜了。灵芝和锦瑟都还没睡，两人坐在火炕上聊着心事。而小耗子则坐在桌子旁打盹。 灵芝见杜衡进来了，忙招呼他过来，道：“小郎中，瞧你脸都冻红了，快来这边暖一暖。” 杜衡笑着走过来，坐在了炕沿上。灵芝则将他的手捂进了被子里。 “谢家可是消停了？”灵芝问道。 杜衡一边暖着手说，一边道：“暂时是没什么事了。我跟谢老爹和谢大娘也解释清楚了，说我妹妹根本没有嫁进谢家的意思。他们听我这样说也就放心了。”灵芝用眼角的余光扫了锦瑟一下，发现她的眼神似乎黯淡了。可随即，她便低下了头。灵芝知道锦瑟的心思。她虽口上一直说对谢意之没有意思，但心里还是存着一丝念想的。正如她所说，谢意之是唯一 一个知晓了她的出身，还丝毫不嫌弃她的人。就算是心如铁石，也会被打动的。而她现在一再声明自己对谢意之无意，只是不想让谢意之因为自己与父母生了嫌隙。 “那谢先生呢？”灵芝又问道，“他可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 这句话，表面上看是问杜衡，但实际却是说给锦瑟听的。 杜衡叹了口气，道：“谢兄可就惨了……” 此话一出，锦瑟的身子微微抖了一下。但她依旧低着头，一语不发。 灵芝忙追问道：“谢先生怎么了？” “谢老爹和谢大娘，不准他跟我们回京城了。”杜衡低声道。 说完，他还特意瞥了一眼锦瑟。而锦瑟浑似没听见一般。 灵芝抿唇想了想，道：“这也合理……他们定是想让谢先生彻底断了对锦瑟的情意。他们定是以为不见面，谢先生就会将锦瑟忘了。” 杜衡点头道：“对，就是这个意思……只是……苦了谢兄了……” 这时，锦瑟倒是开口了。她低着头，声音沉沉道：“这样……也好……省得我还得费心思躲着他……” “锦瑟……”灵芝终于忍不住问道，“难道，你真的就不想再见到谢先生了吗？” 锦瑟抬起头，唇角硬扯出一丝笑意，道：“我本就不喜欢他啊！这个，哥哥嫂嫂早就知道的。如今，他不跟我们回京城了，也算是好事。我便不用再疲于应对他了……” 杜衡虽然心思不及灵芝细腻，但此刻也看出锦瑟神情的异样了。此时的锦瑟，虽是笑着的，可眼里分明泪光点点。 “锦瑟，你这……可是心里话？”杜衡试探着问道。 锦瑟用力点头，道：“自然是心里话。” 杜衡有些发懵，转过脸来用征询的目光看着灵芝。 灵芝料想锦瑟此时应该不会说出真实的想法，一再追问治好让她更难受。于是，她轻笑了一下，道：“既是这样，暂且让谢先生在家中冷静冷静也好。这样，谢老爹和谢大娘也能安心。” “可是……娘子……”杜衡皱着眉道，“谢兄可是一门心思要跟我们走啊！他还想让你帮他想想办法呢！” “办法……目前这种情况，还真没有。”灵芝摇着头道，“他若是铁了心跟咱们走，那谢老爹和谢大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如今他们态度坚定，不能跟他们对着干，暂时顺着他们的意思才好。” 杜衡有些着急，道：“那……那怎么办啊？若是让谢兄呆在家里，谢老爹和谢大娘倒是高兴了，可他自己怕是要急出病了……” 灵芝眨了眨眼睛，道：“那也要让他先等等。这次就别跟着我们回去了。等过些时日，稍微缓和些，咱们再从长计议。” 杜衡想了想，道：“那……也只能这样了……” “好了，这件事就先到这里。今天大家又是赶路又是吵架的，也累坏了。咱们早点休息吧！”灵芝边说边打了个呵欠。 “好好，你们姑嫂睡炕上。我和小耗子在地上挤一挤。” 杜衡说完，便去招呼小耗子。随后，他便吹了灯，睡觉了…… 几个人在平安镇呆到大年初二，便准备动身回京城。临行时，谢家三口人和李秀兰、王屠户都前来送行。 李秀兰对小怜千叮咛万嘱咐，自不必说。 谢意之一直眼泪汪汪望着锦瑟，却碍着父母在旁边不敢说话。而锦瑟则看都不看他一眼，只低着头站在灵芝身后。 杜衡见谢意之这副模样，心中实在不忍，也只能拍拍他的肩膀道：“谢兄，在家中好好照看二老……呃……至于医馆这边的事……一切都不必挂心……” 谢意之能听出他的意思——医馆这边的事，自然也包括锦瑟的事。杜衡是让他安心，不便明说罢了。 其实，他倒是不担心锦瑟会有什么困难。毕竟杜衡是她亲哥哥，还有灵芝这个聪明绝顶的嫂子，锦瑟自然不会有什么事。只是，一想到很长时间看不见心上人，他便心如刀绞。 灵芝转了转眼珠，走到谢意之跟前，道：“谢先生，适才想起一件事还要拜托你。” 谢意之一怔，茫然地看着灵芝，问道：“弟妹……有何事？”灵芝笑道：“昨日，小郎中在医馆里发现了一些极为名贵的药材，想是杜老大夫生前留下的。他又走得急，也没交待清楚。我们原是打算带到京城的，可我们这一车人，哪里还装得下？所以，还望谢先生帮 忙照看一下。” 灵芝说完，冲谢意之挤了挤眼睛。 谢意之虽没太弄清楚怎么回事，但见灵芝对自己使眼色，便立即道：“哦，这个……自然没问题……不就是药材嘛……放心吧……我帮你们照看着……” “那就有劳谢先生了。”灵芝冲谢意之微微颔首，之后又转向杜衡道，“小郎中，时候不早了，咱们上车吧！” 于是，杜衡又拜别了谢老爹和谢大娘。随后，一行人便上了马车。谢意之呆呆站在雪地里，望着那辆马车渐行渐远，心中怅然若失…… 第一百零六章画中人 上车后，杜衡一脸疑惑地问灵芝道：“娘子，你刚刚跟谢兄说什么名贵的药材？医馆里最名贵的，就是当初给你治伤的天山雪莲了。我师父……何曾给我留下什么药材了？” 灵芝抿唇笑道：“我当然知道没有什么名贵药材。我说的那些都是瞎编的。” “娘子……可是有什么主意了？”杜衡问道。他明白，他这个娘子眨个眼睛的功夫就有鬼主意。想必，是想到如何帮助谢意之脱身了吧？果然，灵芝点点头，道：“我那话其实是说给谢老爹和谢大娘听的。等到我们回了京城，再过些时日，待这件事淡了，就给他们去封信。就说，我们这边急需那些药材救命，赶紧让谢先生送过来。你想啊， 谢老爹年纪大了，自然不能出远门。谢大娘一个妇人，更不可能出来。这样，便只有谢先生送过来了啊！” 杜衡拍手道：“娘子真是太聪明了！” 灵芝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锦瑟。见她正倚在窗口，目光投向窗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似没听见他们说话一样。 杜衡此时也反应过来，小心问锦瑟道：“锦瑟……你……是不是不希望谢兄回来啊？” 锦瑟假装一怔，道：“我……我没理由决定他的去留……他又不是我什么人……呃……哥哥嫂子想让他回来……便回来吧……” 这时，小怜在一旁道：“谢先生不回来……谁教小怜和耗子哥读书写字啊？” 小耗子也跟着道：“嗯……谢先生……他以前虽说脾气不太好……但……但最近都挺和蔼的了……忽然少了他，还真有些不习惯……” 灵芝不禁笑道：“你们啊，这是习惯了他的存在。不管他好与不好，可毕竟天天在你面前晃。这忽然就看不见，就都不习惯了，是不是？” “嗯！” 小怜和小耗子一起点头。 而锦瑟此时微微蹙了蹙眉，心中怅然若失……一行人回到了京城，待到大年初八，便又开门恢复了营业。而过了正月十五，李家便正式迎娶了张翠萍过门。连理堂上上下下，一片喜气洋洋。成亲后的张翠萍，自然搬出了医馆，住进了李家。每日一早 ，她同李铁柱一起来医馆上班，白天还似往常一样。可谢意之没回来，张翠萍又搬走了。东厢房和西厢房都空出了一间屋子。原本热热闹闹的后院，忽然便冷清了许多。杜衡曾提起，给谢家写信的事。可灵芝觉得时候还不到，仍需再等等，免得弄巧成拙。 杜衡觉得有理，也就全听凭灵芝安排了。且说这日清晨，连理堂来了一位年轻女子。她轻轻推开门后，脱掉了外面罩着的银鼠斗篷，露出里面一身莹白的缎面袄裙。虽说这冬日的衣着有些厚重，但仍能看出她身姿窈窕。一张鸭蛋脸，白白净净， 一双杏眼似喜非喜，脉脉含情。这穿着，这气度，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 灵芝此时正在那大红纸下的桌子旁给一个前来报名的男子登记。她见有人来了，赶忙起身道：“这位姑娘，请问是要看诊呢？还是寻姻缘呢？” 女子的脸颊微微泛红。她抿了抿嘴唇，轻声道：“我……要寻姻缘……” 灵芝倒是吃了一惊。因为通常这样年轻尚未出阁的女子，面子薄，一般都是母亲前来报名的。而自己来求姻缘，这还是头一个。 “这位小姐，请您坐在这稍等片刻。”灵芝说着，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女子低着头走了过去，坐在椅子上安静等待。 灵芝这边给那男子做好了登记，又吩咐小怜将他送走。接着，便转过脸笑着对那女子道：“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女子轻轻摇摇头，只道了两个字：“无妨……” 灵芝拿过一个空白的小红本，道：“若是要寻姻缘，那便先登记一下资料吧。敢问小姐芳名？贵庚？” 灵芝想按照例行的程序为她登记。可没想到，那女子却连连摇头。 “这位小姐，你可能是没明白我们这个‘千里姻缘一线牵’。因为是要为您寻找伴侣的，所以一定要登记一下真实的资料。这样才好为您找到合适的人选。”灵芝耐心讲解道。 而那女子却皱起了眉，道：“我不需要你们为我安排什么人选……我……我是想找一个特定的人……” 灵芝一怔，一时间没听明白她表达的意思，于是问道：“特定的人？请问，是什么人呢？” 女子的脸又红了，迟疑了一会儿，才缓缓从衣袖里抽出一张小像来递给灵芝。 “就……就是这样的人……”女子吞吞吐吐道。灵芝接过那小像一看，果然上面画着的一个男子。这男子身着素衣白裳，一头如墨的发没有挽起，自然飘逸地垂着。他正颔首扶着一把古琴。而也正因为他低头抚琴，所以并没有清晰的面容。不过从整幅 画像上，可以看出这是一个飘逸出尘的少年，颇有几分谪仙之姿。 “这……是你的意中人？”灵芝抬眸问道。 女子的脸红得好似天边的晚霞，微微点了点头。 灵芝有些发懵——她还是头一遭遇到有自己寻求目标的人。 “呃……既然，小姐已然有了意中人……又为何要来我们连理堂求姻缘呢？”灵芝问道。 女子抬起头，定定看着灵芝，道：“我……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去哪里才能找到他……” “啊？”灵芝瞪大了眼睛，半晌才又接着问道，“你都不认识他，就喜欢他了？” 女子坚定地点点头，道：“我非常确定，我喜欢他！或者说，不仅喜欢他……我……我是非他不嫁的……” 灵芝皱了皱眉，又问道：“那……这小像是从哪里来的？” “是我自己画的……”女子淡然道，“我家中还有许许多多他的画像……” “什么？”灵芝这次可是彻彻底底懵了。眼前这个女子太奇怪了。她竟然爱上了自己画中的人…… 第一百零七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你……是在哪里见过这男子吗？”灵芝又问道。 女子红着脸低下头，轻声道：“是……在梦里……” 灵芝盯着她的脸，过了好一阵，才又问道：“那就是说……在现实生活中……是没有这样一个人的……” 女子轻叹了一声，黛眉微蹙，道：“我不知世间有没有这样一个人……可……我觉得应该有吧……要不然，那梦境也不会那样真实……” “那小姐此番前来，是想让我为你找寻梦中人吗？” 女子抬头，晶亮的眼眸直视着灵芝，道：“可以吗？” “这……”灵芝倒不知如何作答了——一个梦里的人，让她去何处找寻？灵芝想了想，道：“小姐，实在是难为我了……我们连理堂是有这‘千里姻缘一线牵’的业务。可……我们都是在报名的人中，按照各自的条件和要求配对的。却从来没有帮忙找过人啊！更何况……还是个梦里 的人……只怕，我也是无能为力。” 女子闻言，眼中的光彩暗淡了许多，幽幽叹道：“皆云你们这连理堂是个神奇的地方。所以，我才想着来此碰碰运气……却原来……你也帮不了我……” 说罢，她施施然站起了身，口中喃喃自语道：“若是……我一直活在梦里……永远不醒……那便可得偿所愿了……” 灵芝一惊，随后便觉得后背阵阵发凉。她抬头看着那女子的脸庞，发现她那双清澈如水眼眸里微波荡漾，如梦如幻，怎么看怎么都透着一股不再留恋的决然。与此同时，灵芝想起了那《牡丹亭》的故事。汤显祖笔下的杜丽娘，不就是爱上了梦中的南岭书生柳梦梅，以至于相思成灾，怀春而死吗？虽说，《牡丹亭》的结局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可那毕竟是故事， 在现实生活中，哪里会有“生可以死，死可以生”的传奇？若这女子，也如杜丽娘一般为梦中人而死，岂不是莫大的悲剧？而她这样奇怪的心思，极有可能是心理问题。或许，应该帮她一把…… “等一下……”灵芝唤住了女子。 女子转过身，眸中又燃起希冀，试探着问道：“你……肯帮我了？” 灵芝抿唇道：“我……不敢保证一定能帮你找到这个人……但，我愿意试一下……” 女子顿时眉目舒展，又坐下来道：“那我先谢过……呃……不知这位小娘子如何称呼？” “我叫灵芝，小姐叫我灵芝大夫便好了。” “好，先谢过灵芝大夫了……”女子想了想，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银元宝推给了灵芝，“这十两银子先给你吧！若是，真能帮我找到这梦中人，我定会再奉上酬谢的。” 灵芝望着那雪花银，不禁感叹道，又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富家小姐。想必一生下来便是衣食无忧，从来不用为茶米油盐忧心，所以才有这个闲工夫，给自己幻想出个情人来。 接着，灵芝毫不犹豫地将那银元宝推了回去，淡淡道：“小姐，您给的太多了。我们这‘千里姻缘一线牵’的报名费只要一两银子便够了。你这些太多了。” 那女子一笑，道：“无妨，我这个事……本就与他们的不同。灵芝大夫要费的心思也更多些，理应多付些银子的。” 灵芝心中暗笑——她倒算得明白。不过看她的衣着、气质，家境自然优渥，估计十两银子与一两银子在她眼中也没什么差别吧？想到这，灵芝便坦然将那银元宝收起来了。 接着，灵芝又要过那张小像，仔细看了看道：“你梦里的这个人，倒是个飘逸出尘的翩翩公子。只可惜……他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模样。你可有更清晰的画像？”女子轻笑颔首，道：“其实……在梦里，我也没看清楚过他的模样。但，那梦境确是非常非常真实。他在竹林里为我弹琴，唱歌……他的歌声是那么动人……会让我闻之落泪。他还会很温柔地在我耳边轻语， 向我诉说相思之苦……一切一切，都是那么真实……我就想啊，若是现实中能找到这人自然好。若是找不到……我也不愿委身任何人，就在梦里沉醉……也不错……” 灵芝不禁皱起了眉——连模样都不知道，就爱得如此痴狂了。这女子的心理定是有问题的。就暂且答应帮她找人，然后再慢慢给她治病吧！若是病好了，她也就不会执迷于梦里的人了。 想到这，灵芝道：“我既答应你了，便定会全力帮你。明日此时，你再过来一次吧！” 女子微微踌躇了一下，最后还是笑着点头道了声：“好……” “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呢？”灵芝又问道，“当然，我知道女子的闺名是便说与外人的。你只告诉我个代号便好。” 灵芝此时已经将她当作医心病的病人了，故没有让她用真实姓名登记。 女子低眉思索了片刻，道：“我既是痴恋着梦中人……你便叫我‘痴梦’好了……” “痴梦……”灵芝在心中玩味了一番，不觉好笑——她也知道，自己是在痴人说梦？ “好，痴梦小姐，我们明天见！” 灵芝将痴梦送走后，不觉倚在门框处发起了呆，口中自语道：“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寻遍，在幽闺自怜……” 杜衡此时刚刚看完一个病人，正走过来想与灵芝说话，却见她一副怔怔的模样，口中还念叨着他从未听过的词句，不觉笑着问道：“娘子，你这是在作诗吗？” 灵芝不禁一笑，心想，他这个时代还没有《牡丹亭》呢，自然不知其中的句子。 “我又不是谢先生，哪里会做什么诗啊？”灵芝笑道。 杜衡道：“可你刚刚念的那几句，什么‘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跟谢兄平日里念的诗很像啊！我虽不懂什么意思，但……听起来很美……”灵芝走回桌边，坐下道：“小郎中，我不是念诗，我只是感叹一下刚刚走的那位小姐。她啊，居然爱上了自己梦里的男子。还让我帮她找寻。想必是似水流年，辜负了她这如花美眷，才在这里闺阁自怜，痴人说梦吧？” 第一百零八章心灵鸡汤 杜衡听得似懂非懂，皱着眉问道：“娘子是说她爱上了自己梦里的人？” “是啊……”灵芝轻叹道，“这女子也是有趣，世间那么多好男儿皆入不了她的眼，偏偏只爱上了梦里的一个幻影……也真是病得不轻……” 杜衡又问道：“梦里的幻影？那如何帮她找？娘子总不能钻到她梦里去，把那人抓来吧？” 灵芝笑道：“我可没那个本事，所以我表面上是答应帮她找人，可实际上却是想帮她治病。待她这病好了，自然也就不念着那虚幻的梦境了。” 杜衡道：“如此看来，又要娘子使用那医心之术了。娘子这么厉害，肯定会治好她的。” “小郎中啊！你就知道给我喂‘鸡汤’。”灵芝笑着嗔道。 杜衡却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道：“‘鸡汤’？哪里有鸡汤？今日萍姐煲了鸡汤吗？” “哈哈哈哈……不是萍姐煲的，是小郎中的‘心灵鸡汤’……” 灵芝在杜衡懵逼的眼神中，一边笑着一边进了里间。她要趁着空闲的功夫，好好整理一下思路，给这位“痴梦”小姐定制一套治疗方案。 可第二天，一直到吃午饭的时候，那位痴梦小姐也没有露面。灵芝心里不禁有些疑惑。 饭桌上，杜衡见灵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猜到了是“爱上梦中人”之事，便劝慰道：“娘子，那位小姐许是今日有事，才没有过来。或许，明日便来了呢？” 灵芝皱着眉，道：“按说……不该啊……看她昨天的样子，仿佛我是她最后的希望了。她对这件事又是如此的挂心，怎么可能不来呢？” 锦瑟也在一旁道：“我觉得也是，她不是都付了十两银子了吗？既然钱都给了，没理由不来啊？” “那富贵人家的小姐，哪里会在乎那几两银子？”杜衡道。 灵芝想了想，拿起筷子道：“好了，我们在这里瞎猜也是无用。吃饭吧！” 张翠萍也笑着道：“就是，吃饱了，下午好干活啊！” 杜衡见灵芝脸上仍没有笑容，忙盛了一小碗鸡汤，放到她面前，笑着道：“娘子昨日念叨鸡汤，没想到今日萍姐便做了。来，多喝些……” “噗……”张翠萍不禁笑了出来，指着那鸡汤道，“杜大夫，我又不是神仙，她想吃什么，我哪里能算出来？不是你昨日告诉我的吗？” 杜衡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萍姐……你干嘛拆穿我嘛……” 灵芝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又升起一股暖流——她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他便记在心里了。虽说，他没理解她的意思，但这份心意还是让她非常感动的。 灵芝舀了一勺鸡汤，放到杜衡唇边，笑着道：“小郎中这么有心，来，奖励你一口！” 杜衡就着灵芝的手便将那鸡汤喝进了肚子，然后抹了抹嘴角，道：“嗯……娘子喂我的，就是好喝！” 此时，张翠萍也正给李铁柱盛了一小碗鸡汤。 李铁柱附在她耳边，调笑道：“你……是不是也喂我一口啊？” 张翠萍登时红了脸，拧了他的胳膊一下，啐道：“多大年纪的人了？真是没羞没臊！” 一桌子的人皆笑了起来。 而锦瑟看着这两对夫妻，笑着笑着，忽觉眼睛有些酸涩。她低下头，心中又浮起那一个人的影子来。她舀起一勺鸡汤，闭着眼睛咽到了肚里，心中想着，最好将那影子也一起咽下去，别再浮起来了…… 第二天，灵芝依旧等着那位痴梦小姐过来。可一直到天黑闭馆了，她还是没有来。就这样，过了半个月。灵芝始终没有等来痴梦，心中的疑惑也越来越深。 这一日，杜衡照例早早起来打开医馆的门。灵芝站在他身后，望着门外枯树上的几只寒鸦，不觉轻叹一声。 杜衡转身笑着道：“娘子对着乌鸦也伤感起来了，何时变得如此伤春悲秋了？” 灵芝嗔了他一眼，道：“我看的是鸟，可心里想着的却是人！” “娘子还在想那痴梦小姐的事吧？”杜衡问道。 灵芝点点头，道：“我是真的很担心她……答应得好好的，为什么就不来了呢？难不成……真的学了那杜丽娘……” 说到这，灵芝又想起痴梦那清冷绝然的眼神，不觉又是一阵阵脊背发凉。 而就在此时，一个人影忽然闪了进来，将灵芝和杜衡皆吓了一跳。 灵芝定睛一看，是个穿着桃红色绣花小袄，头上梳着双髻的女孩儿。这一身打扮，很像大户人家的丫鬟。只是，她脸上蒙着一块面纱，看不清面容。 杜衡上前道：“这位姑娘，是来看诊呢？还是来求姻缘呢？” 而那丫鬟打扮的女子却没理会杜衡，直直朝灵芝走了过去。当走到灵芝跟前，便一手把扯下了面纱，露出一张清雅隽秀的脸庞。那一双杏眼闪着热切的光芒。 “痴梦小姐！”灵芝不由得惊呼一声。 她真的没想到，这几日令她天天挂心的人，此刻竟忽然出现在眼前。 痴梦一边轻轻喘着气，一边道：“灵芝大夫，实在抱歉……我没能如约前来……” 灵芝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痴梦小姐，你今日……为何如此打扮？倒似个丫鬟一般。” “唉……别提了……”痴梦皱着眉道，“我被爹爹给关起来了。今日，是我那贴身丫鬟救我出来的。然后，我便跟她换了衣服，才偷偷跑出来的。” “哦，原是这样啊！”杜衡走过来道，“怪不得半月之日，你都没有再过来，原是被关起来了。可……他们为何关你啊？”痴梦叹了口气，道：“我们家一向注重礼教。女儿家更是不能随意出闺阁的。我上次也是偷偷跑出来的。可……回去时便被爹爹抓了个正着。被他管教了一番不说，还再不准我出家门。我就这样被关了半个 月……”灵芝不觉感叹道：“怎可这样教育子女？女儿家因何就不能出门？再说，关得住人，他关得住心吗？到头来，不还是会跑出来的。” 第一百零九章疑是玉人来 痴梦凄然一笑，道：“我们家历来是这样的。今日能跑出来，也实属不易。还望灵芝大夫抓紧时间帮我找到那梦中之人。因下一次……能不能再逃出来……便未可知了……” “好，那你随我过来吧！” 灵芝说着便将痴梦带入了里间，并让她在那弗洛伊德椅上坐好。 “痴梦小姐，你能跟我说说关于你自己的事吗？”灵芝微笑着问道。显然，她已经进入到心理治疗的状态了。 痴梦微微一怔，问道：“说我的事做什么？我是想让你帮我找到梦中的人啊！” 灵芝淡淡一笑道：“你别着急呀！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梦境皆是你的心头所想。所以，我想从你的心里找出那人的样子，这样才好方便找寻啊！” 痴梦思索了一下，觉得有理，便对灵芝道：“好，既然我将此事交与你，便信你。你想知道关于我的什么事，便尽管问吧。” “好……”灵芝想了想道，“痴梦小姐，我见你说话行事皆有大家闺秀之风范，想必是出身书香门第吧？” 痴梦道：“实不相瞒，我家祖辈是翰林院的学士。我们家都是读书人。也担得起‘书香门第’这四个字了。” 灵芝心想，果然猜对了。 她又接着问道：“您的父亲，对子女管教很严吧？”“这还用问？”痴梦的脸上流露出不满的神情，“从我记事起，便天天被他责骂。在家中，吃饭、睡觉、说话、走路……都要按照规矩来，一分一毫都不能错。若是错了，轻则挨骂，重则便被关进幽黑的小屋 里。” 灵芝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生长在这样古板的家庭里，也难怪这痴梦小姐会出心理问题。这种教条式的教育方式，根本就是在扼杀一个人的天性。 痴梦说着，眼中忽然泛起了笑意，脸颊也浮上了两片红霞。“你知道吗？我第一次遇见他，就是在被关进小黑屋的时候……”痴梦闭上眼，似乎沉醉在美好的回忆中，“记得那天……我不过是翻了一下哥哥藏在床底下的一本书，觉得那里面的诗句很是动人，便随口念了两句……我还记得，那两句好像是……‘待月西厢下，近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这词句，这意境，真真是唇齿留香，入心入肺……可谁知，爹爹竟说我念的是淫词艳曲……发了好大的火，还 把我关进了小黑屋……” 灵芝打断她，问道：“那你看的到底是什么书？怎么就成了淫词艳曲了？” 痴梦凝神想了想，道：“那是我之前没听说过的书，好像叫什么……《会真记》……”听了这个名字，灵芝算是明白她为什么会挨罚了。据她所知，那《会真记》是唐人元稹写的传奇故事，又名《莺莺传》，讲述的是张生与崔莺莺的爱情悲剧故事，是唐传奇中的名篇。到了元代，王实甫将 《会真记》的故事改编成了元杂剧，便是大家非常熟悉的《西厢记》了。而不论是《会真记》还是《西厢记》，因其中倡导的个性解放，爱情自主的思想与传统的封建礼教相悖，所以在古代都被视为禁书。而年轻男女，却又喜欢背着父母偷偷品读。在《红楼梦》里，便有贾宝玉与林黛玉一起偷读《西厢记》的桥段。其实。这跟现代的孩子们上课偷偷读小说是一样的。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总是有着叛逆的心理，而对于所谓的情爱又是既好奇又懵懂，看到了这样的文学作品，自 然是爱不释手。 “如此说来，你是因看了《会真记》被关进了小黑屋？”灵芝问道。 痴梦撅起嘴，点点头道：“正是。但……我真觉得那诗句好，故事也好……只是遗憾，不知道结局怎样……” “结局很好。有情人终成眷属。”灵芝淡淡道。其实，她骗了她。《会真记》的结局并不好，张生最终抛弃了莺莺。而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是《西厢记》。同一个故事，经不同人之手，有了不同的结局，所表达的意思也是大相径庭了。而灵芝知道痴梦是 个痴情之人，自然接受不了《会真记》的结局，便把《西厢记》的结局告诉她了。 “真的吗？”痴梦的眼中果然绽放起了光彩，“呵呵……我就说嘛……那张生和崔莺莺如此相爱，自然会感天动地，结局也自然是好的……嗯……我和那梦中的男子，也会是这样的……” “好了，咱们不说书了。你还是给我讲讲，你和那男子是如何在梦中相遇的吧？”灵芝又将话题拉了回来。“好……”痴梦的嘴角浮起甜甜的笑意，眼神幽然道，“那一日，我被爹爹关进了小黑屋。在那里坐了一日，漆黑一片，看不到任何东西。我便只能闭上眼，过了一会儿，他便来了……我清楚记得，那是在一 片郁郁葱葱的竹林里。他穿着一袭白衣，如墨的发随清风舞动。他低着头，一面抚琴，一面唱歌……那琴声，那歌声，都是那么婉转动听，好似一直唱到我心里去了……我听着听着，竟落下泪来……” “他唱的是什么曲子？你可还记得？”灵芝问道。 痴梦轻叹一声，摇摇头道：“我就是恨，我缘何记不得了？每次在梦里，都听得如痴如醉，可一醒来，便把那曲调歌词，忘得一干二净……我也真是没用……”灵芝之所以会问这样一个问题，是想确认一下，她说的到底是不是梦境。人做梦，大多是记不清楚细节的。甚至有些人只记得自己做了梦，而梦见了什么竟全然不知。而这痴梦所描述情景的太过真实，不 得不让灵芝怀疑是否真的是她的梦。而她说记不得男子唱了什么，便能够证明，她确确实实是在做梦了。 “那梦里的男子，除了给你唱歌，还做了什么？”灵芝又问道。痴梦脸一红，低下头轻声道：“他唱完了歌，还同我说话。他说，我听懂了他的歌，是他的知音……而他今后，便只为我一人吟唱……从那以后，我经常会梦见他。他在梦里给我唱了好多动听的歌，就只是唱给我一个人听……” 第一百一十章精神情人 听到这里，灵芝大概能分析出痴梦的心理状态了。她生在一个封建礼教思想极其严重的家庭中，自小便被各种规矩压抑了天性。而十六七岁，正是青春期。她偶然看到了一本《会真记》，被其中的爱情故事所打动。而紧接着，又被她爹关了禁闭。在这样孤独无依的情况下，她的潜意识便在梦境中为她幻化出一个情人的形象来。在梦中，她是他的知音，而他只为她一人歌唱。这正代表了，她对一个关心她 内心，真正爱她懂她的人的一种渴望。而这样的人，是她在现实生活中可望而不可即的。其实，说白了，这个痴梦的病根就是缺爱。父母只知道一味地管教约束她，让她成为主流思想所认可的大家闺秀，却忽略了她内心的成长需求，和作为一个人的天性。她在现实中得不到爱，便给自己幻想出了一个精神情人。而从小接受的封建礼教思想，压抑着她的思维，让她不允许在意识中幻想这样一个存在。于是，潜意识便顺应她的心意，为她编织一个个怀春之梦了。灵芝觉得，若是在现实生活中， 也能有这样一个人陪伴她，便渐渐会从那个幻想的梦境中走出来了。 灵芝想了想，又问道：“痴梦小姐，我看你……应该有十六七岁了吧？” 痴梦一怔，显然没明白灵芝为什么忽然转了话风，只怔忡道：“是，今年刚好十六。” “那……可曾定订了亲事？”灵芝试探着问道。她想，若是这痴梦有了夫君，或许能将对梦中人的一片痴心转移过来。 可痴梦却摇摇头，道：“没有。我爹爹挑剔得很。好多上门提亲的，都入不了他的眼。不过……这样也好。我才不要和那些一身烟火气的男子成亲呢！我心中，只有那梦里的人……” 说到这，痴梦的眼中又泛起了微光。 而灵芝却暗自叹了口气——看来，短时间内要靠成亲来解决她的问题，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说了这么多，灵芝大夫，你到底能不能帮我找到他啊？”痴梦在诉说完这些后，似乎有些着急了。 “稍安勿躁。”灵芝微笑着道，“你的情况……嗯，或者说他的情况，我大概是了解了。我看今日便到这里吧！待我好好整理一下，便可知晓如何帮你找寻此人了。你明日再来吧！”痴梦闻言，腾地一下站起身，瞪大眼睛道：“不行啊，灵芝大夫！不是我要催你，只是……只是……我这次都是扮成丫鬟偷偷跑出来的。明日不知还能不能出来了。还是烦请灵芝大夫，今日就给我个答复吧 ！” 灵芝摇摇头道：“痴梦小姐，你的心情和处境我都理解。可……这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啊！你总得给我点时间不是？” “可……灵芝大夫……我明日真的怕出不来啊！”痴梦急切道。 “痴梦小姐，你先不要着急，容我想一想……”灵芝转了转眼珠，忽然道，“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快说快说……”痴梦催促道。 灵芝笑着道：“你出不来，我可以进去啊！” “啊？”痴梦一时没转过弯来，“灵芝大夫，你的意思是……你可以来我家？” “是啊！”灵芝点头道，“我们医馆本来就可以出诊的啊！你只需在家中称自己病了，便可顺理成章叫家丁来我们连理堂找大夫了。” 痴梦眨了眨眼睛，忽然摇头道：“不行不行，这还是行不通。” “如何行不通？” 痴梦道：“灵芝大夫有所不知，我们家是有固定的医馆的……每次看诊都是找那‘杏林堂’的大夫来。即便我在家中称病，我爹娘也不会差人来你们连理堂的。” 灵芝又想了想，道：“这个好办。你且说个旁的医馆都医不了，只有我们连理堂能医的病不就好了吗？” 痴梦蹙眉道：“那……请问，什么病是只有你们连理堂能医的呢？” “心病啊！”灵芝笑着道，“你就说，你最近心情不好，茶饭不思……是心里面得了病。而你又听闻。这京城只有连理堂这一家医馆能医心病。这样，便可差人过来了啊！” 痴梦思索了片刻，点头道：“这个主意听起来不错，倒是可以试一试。” 就这样，二人约定好后，灵芝便送痴梦出门了。 三日之后，连理堂门前果然停了一顶小轿。接着，两个家丁模样的人，便走进了医馆的大门。 “请问，这里是否有一位能医心病的大夫。”其中一个瘦高个的家丁高声道。 灵芝听闻，赶紧几步上前道：“我便是那医心病的大夫。请二位问找我有何事？” 另一个家丁上下打量了灵芝一番，不禁皱起眉道：“怎么……竟是个女大夫？” 灵芝刚想问，女大夫怎么了？忽然想起，那痴梦说过，她父亲极重礼教，想必也是觉得女子不该抛头露面，坐堂看诊吧？ 于是，灵芝侧过身，一指正在里面诊脉的杜衡，道：“要男大夫也有，那里不就是。” 那家丁的面色缓和了些，又问道：“那……他也是会医心病的？” 灵芝笑着道：“那是我家相公，自然是会医心病的。” “哦，是这样的。我们家小姐病了，老爷特意让我们过来接大夫出诊。不知，你家相公能否前去啊？”瘦高个的家丁问道。 “这个，要问问我家相公了。” 灵芝故意装出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迈着小碎步走到杜衡跟前，耳语了几句。 杜衡不由得一怔，压低声音道：“娘子……你开什么玩笑？我哪里会你那医心之术啊？” “小郎中，我自然知道你不会。可……他们见我是女大夫，便瞧不起我。我只能谎称，你能去出诊了。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我随你一同前去，你看我眼色行事便好了。”灵芝低声叮嘱道。 杜衡不禁幽幽叹了口气，道：“瞧不起女子，唉，又遇到直男癌了……”“噗……”灵芝笑了出来，“小郎中，你竟也学会这个词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出诊 杜衡和灵芝的轿子落在了一户府宅门前。两人下轿后，只见门口一对石狮子，栩栩如生。高高的台阶上是两扇朱漆大门。上方则赫然悬挂着一块匾额。匾额上是金漆的两个大字——池府。 灵芝在心中寻思了一下，便笑了——原来那痴梦小姐是姓“池”的，而“痴”刚好是“池”的谐音。 两人跟着家丁进了府。早就有一个穿着桃红色绣花小袄，头上梳着双髻的小丫鬟候在那里了。灵芝眼尖，一眼便看出这套装扮是痴梦上一次装成丫鬟时用过的。想必，这位就是她的贴身丫鬟了。 小丫鬟上前冲灵芝和杜衡施了个礼，笑着问道：“二位就是连理堂的大夫吧？” 杜衡回礼道：“没错，在下姓杜。这位是我娘子，灵芝大夫。” 小丫鬟的目光停留在灵芝身上，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叫小翠，是我们小姐的贴身丫鬟。此时，老爷和夫人正在前堂等候二位呢。随我来吧！”灵芝有些惊诧——她本以为会直接带她去见痴梦的，可没想到还有先见见这池老爷和池夫人。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也不错。她正好可以亲眼见见痴梦的父母，了解一下他们，对给痴梦治病也是有益 的。 穿过回廊，小翠将他们带进了前堂。灵芝刚刚迈门槛，便看见一对中年夫妇，端端正正坐在上首。那男子大概四十多岁，一张国字脸，留着二尺墨髯，冠带整齐。一看便是个古板苛刻之人。而那中年妇人，则是个半低着头，看不太清相貌。 只能看见她穿着一身秋香色的衣裙，头发挽着髻，一丝不乱。 不知道为何，看着这样两个人，灵芝忽然有种呼吸困难的压抑感。 “老爷，夫人，连理堂的杜大夫和灵芝大夫到了。”小翠上前道。 池老爷抬了抬眼皮，面无表情地扫了灵芝和杜衡一眼，然后露出了一个毫无感情的笑容，道：“请坐。” 接着，他又吩咐小翠看茶。 待一切规矩走完一遍后，池老爷才步入正题。 他端起茶碗，一只手拿着盖子轻轻荡了两下，又低头抿了一口，才慢悠悠开口道：“今日请二位前来，主要是因为小女的病症。”灵芝用手肘碰了杜衡一下。杜衡马上反应过来，该自己说话了。在来这之前，灵芝就嘱咐他了。既然这痴梦的父母不喜欢女大夫，那么一切交谈之语便都由杜衡来说。灵芝只待进了那痴梦的闺房，才开始 看诊。 “之前，也听闻家丁说了。池小姐似乎是得了心病。”杜衡礼貌应对道。池老爷叹了口气，道：“这丫头也不知是为何，一连几天茶饭不思，人也恍恍惚惚的。之前也看过大夫，皆说身体没有大碍。她娘说，她这是心病。这京城里，能医心病的，便只有你们连理堂。所以今日才 烦劳二位过来。” 杜衡道：“我们确实是可以医治心病的。自开馆这大半年来，我们也为京城的许多百姓治好了心病。不过，令千金的病是否能够医治，还需要当面看诊，方可确定。” 这时，那池夫人缓缓抬起头，用一双鱼眼珠子似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杜衡一番，然后转过脸对池老爷低语了几句。由于距离有些远，灵芝和杜衡都听得不太真切。 而池老爷却皱起了眉。他一边捋着胡子，一边盯着杜衡看。倒把杜衡给看得有些发毛了。 “呃……池老爷，池夫人……莫非在下有哪里不妥吗？”杜衡疑惑道。 池老爷皱着眉道：“杜大夫……看起来很是年轻啊……应该不到二十岁吧？” “啊？”杜衡这次彻底蒙圈了。这看诊怎么还要问大夫的年龄呢？ 而旁边的灵芝也有些纳闷。她的大脑飞快地旋转。这池夫人刚刚是说了什么，才让池老爷问出这样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呢？ 杜衡只得如实回答道：“我……过了年，十九了……” “果然……这也太年轻了……”池夫人皱着眉嘀咕了一句。 杜衡想了想，又问道：“莫非……池老爷和池夫人是担心在下太年轻，学艺不精？”池老爷摆摆手，道：“这倒不是……你们连理堂的医心之术早已名声在外，又是受到官府认可的。对于你的医术，我自然是不担心的。只是……小女也才十六岁，尚未出阁。以前给她看诊的皆是上了年纪的 老大夫，自然没什么不妥。而杜大夫……才十九岁，与小女的年纪相仿……确实有些不便啊……”灵芝这才听明白了，不由得在心中“呵呵”两声。这对父母的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啊？女儿病了几天了，首先想到的是不是如何给她治病，而是看治病的大夫是否方便进出闺阁。这便是封建礼教教出来的读 书明理之人。真是可悲！可叹！ 灵芝转了转眼珠，笑着道：“这个问题好办。我相公是男子，可我是女子啊！我进出小姐的闺房，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谁知，那池老爷竟又皱起了眉，道：“可你……毕竟是个女大夫……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或许我这话，你不爱听……但女子嫁做人妇，便该在家中相夫教子……这看诊之事……还是该男子来做……” 灵芝差点儿鼻子气歪了。这叫什么神逻辑？女子不该看诊，而年轻男子又不能进千金小姐的闺房。这就是说，怎么都不行了？ 杜衡此时早已没了主意，只偷偷瞄着灵芝，不知该如何解决。 灵芝抿唇想了想，道：“池老爷若是信不过小女的医术，那么还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哦？是何办法？”池老爷捋着胡子问道。灵芝道：“我和杜大夫配合一下。杜大夫将要询问之事告诉我，而我进入小姐的闺房照杜大夫的意思看诊。之后，再出来将结果转告给杜大夫。最后，再让杜大夫定夺。这样便还是杜大夫看病，而也没有年轻男子进入小姐闺房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一池死水 杜衡也在一旁帮衬道：“这个主意不错。况且，这医心之术与一般的看诊也不一样，用不着‘望闻问切’，主要是靠言语交流。我在小姐的闺房门外，也是可以医治的。” 池老爷又捋了捋胡子，沉吟起来。而那池夫人依旧如木雕泥塑一般，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灵芝微微蹙眉，看着那池夫人，忽然明白了——在池府，女子是没有地位的。她刚刚不过是发现了问题，给池老爷提个醒。接下来如何定夺，便与她没有关系了。这样的女子，真真活得似根木头，没血没肉，不会哭也不会笑。而他们的目标，便是将那痴梦也塑造成这样一个“完美”的大家闺秀。而她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哪里受得了如此的管教约束。最后，一腔热 情便只能化作缥缈春梦了…… 正在灵芝出神时，那池老爷终于开口了。他皱着眉，道：“既然如此，也只能这样了……” 接着，他又对小翠挥了挥手，道：“带他们二人去小姐的闺房吧！切记，万不可让男子见了小姐的真容。” 杜衡忽然觉得有些想笑。这池小姐的真容，他是早就见过了的。这池老爷还要要遮遮掩掩，真是好笑。 接着，灵芝和杜衡便跟随着小翠走出了前台。 灵芝边走边对小翠道：“小翠，这池府的规矩可真多。刚刚，可是把我给吓坏了。” 小翠撅起嘴道：“灵芝大夫，你这才见识多少？咱们府里的规矩，多了去了！不仅咱们做下人的每天都胆战心惊，连少爷、小姐们也都得小心翼翼，若是一步走错了，便要家法伺候！” “那你们家小姐活得可真不易……”灵芝低声感叹了一句。“是啊，小姐真的很可怜……”小翠忽然停住了脚步，转向灵芝和杜衡，恳切道，“所以，还请二位大夫一定一定要帮帮小姐啊！虽然……我不知她得了什么病。但……看着她每日憔悴消瘦……精神恍惚……我 心里头……难受……” 小翠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 灵芝赶紧扶住她的肩膀，道：“小翠，你别哭啊！你放心，我们就是来救你们家小姐的。” “是啊，这心病，我们不知治好了多少。我们也一定会尽全力帮助池小姐的。小翠，你就放心吧！”杜衡也在一旁道。 小翠抹了抹眼泪，羞赧地笑了一下，道：“瞧我，怎么还哭了……让二位见笑了……二位赶紧随我来吧，小姐还等着呢！”灵芝对她温和一笑。其实，她又何尝不懂小翠的感受呢？这池府上上下下，如一池死水一般。而小翠一看便是个活泼聪颖的女孩儿，她定是受不了的。想必，这痴梦和小翠的关系，也如那崔莺莺和红娘一 样吧？ 二人跟随着小翠，穿过了小花园，又是兜兜转转，来至一个清幽的小院。院子里栽着两簇红梅，开得正好。 推开房门，刚一挑帘子，灵芝便闻到一阵淡淡幽香，很是沁人心脾。她将目光扫过案几上的一个白玉花瓶。那瓶里正插着几支红梅。那香气，原是淡雅梅香。 灵芝信步走过去，却见那花瓶旁边似随意放着一张字条，拿起一看，上面用娟秀的正楷写着一首诗： 一夜东风舞，寿阳降重霄。 烹壶煮清茗，洗瓶待红俏。 扫径寻芳影，折枝惜琼瑶。 冬寒犹尚在，却喜春将到。“这是小姐前几日写的。”小翠见灵芝似对那诗感兴趣，便解释道，“对……就是她扮成我偷偷出府的第二日。她心情似乎特别好，大早上便出去折了几支梅花插在花瓶里。然后，还写了这样一首诗。她还念 给我听。可惜我……听不懂她说什么……不过，我看得出来，她那日是极高兴的……” “好一个‘冬寒犹尚在，却喜春将到。’”灵芝望着那娟秀字迹，似乎可以感受到痴梦当时内心的喜欢与希冀。 她觉得灵芝给了她希望，她可以与梦中人相聚了。她虽然还能够感觉到冬天的寒冷，也似乎已经听到了春天来临的脚步声。 小翠又皱起了眉，道：“本来那天好好的……可不知道为何，这几日又不好了……小姐，竟是连饭都不肯吃了……” “哦？竟是这样……”灵芝顿觉一阵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忙对小翠道，“那赶紧带我进去见见池小姐吧！” 就这样，杜衡留在了外屋，而灵芝则跟着小翠进入了池小姐的闺房。 灵芝一进来，便看到那雕花木床上，鹅黄色的幔帐低垂着，里面似乎躺着一个人。 小翠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将幔帐掀起，又用钩子勾住。这时，灵芝看见了那床上躺着的人，正是那痴梦。她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而唇角却浮着一丝笑意。灵芝将目光锁定在她紧闭地眼皮上。只见她的眼皮在微微地抖动。这说明，她正处在快速眼动睡眠期。所谓快速眼动睡眠期，就是在睡眠过程中有一段时间，脑电波频率变快，振幅变低，同时还表现出心率加快、血压升高、肌肉松弛，最奇怪的是眼球不停地左右摆动。为此科学家们把这一阶段的睡眠， 称为快速眼动睡眠，又叫做异相睡眠。而这个睡眠期，正是人做梦的时期。也就是说，痴梦此时正在梦境之中。而她唇角带着微笑，想必是又在梦里遇见了心上人吧。 “小姐……”小翠轻轻推了一下痴梦，“你一直要找的灵芝大夫来了……” 痴梦皱了皱眉，似极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她见到灵芝，先是一怔，接着忙坐了起来，拉着灵芝的手，惊喜道：“灵芝大夫……你总算是来了……” 灵芝能感觉到，她即便是激动的状态，但手上的力道依然很弱。这说明，她的身体已经非常虚弱了。 果然，说完这句话后，痴梦的身子晃了晃，又躺倒在了床上。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小翠紧张地喊道。 烹壶煮清茗，洗瓶待红俏。 扫径寻芳影，折枝惜琼瑶。 冬寒犹尚在，却喜春将到。这是晗晗以前写的歪诗一首，见笑了。我一共写了四首，分别是春夏秋冬，这首是冬。如果有机会的话，把前三首也写进来吧！ 第一百一十三章梦幻泡影 灵芝也赶忙伸手去掐痴梦的人中，一边询问道：“小翠，你家小姐怎么变得如此虚弱？” 小翠含着眼泪道：“她已经快三天水米未进了……” “怎么会这样？”灵芝开始疑惑了。她明明已经看到希望了啊！可为什么还要如此作践自己呢？ 此时，痴梦已幽幽转醒。她望着灵芝，淡然一笑，道：“对不起，灵芝大夫……我……我刚刚起猛了……忽然就觉得头晕……不碍事的……现在，已经没事了……吓到你了吧？” 灵芝发现，她虽面无血色，可一双眼睛却是晶亮的，似乎闪着光。而那光彩，分明是沉浸在爱情中的女子才有的。 “池小姐，你为什么不吃东西？”灵芝轻声问道，“你不是要我帮你找那梦中之人吗？可你若再这样汤水不进，还没等我找到他，你自己就不行了……” 痴梦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道：“池小姐？灵芝大夫，你为何改了称呼？” “我既来到你们池府，自然知道小姐姓什么了？”灵芝道。 痴梦的唇角再次浮起一丝浅笑，道：“可我……还是喜欢‘痴梦’这名字……痴恋着梦郎……对，就叫痴梦……” “梦郎？”灵芝挑眉问道，“你是说……梦里的那个男子吗？” 痴梦点点头，道：“正是他……他刚刚在梦里要我唤他做‘梦郎’……” 灵芝皱了皱眉，又问道：“你叫他‘梦郎’，那他叫你什么？” “他叫我‘晓梦’啊！”痴梦似沉醉在幸福之中。 “晓梦？” 此时，小翠在一旁提点道：“灵芝大夫，我家小姐的闺名便叫做‘晓梦’。” 灵芝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痴梦的真名叫做“池晓梦”。想必，当初给她取名字的人定想不到会一语成谶吧？如今她可真是沉浸在自己的梦里出不来了。不过，灵芝忽然又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个池晓梦的病好像已经不是单单做梦这么简单了。她刚刚将那梦境描述得如此具体，连他们二人彼此的称呼都记得清清楚楚。那这梦，便不寻常了。若再如此发展下 去，怕是要引发癔症了。 “池小姐……”灵芝坚持叫她现实中的称呼，“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不吃饭了？” 池晓梦怔了怔，随即一笑道：“其实……一开始，我是演给我爹娘看的。让他们以为，我真的得了心病。这样，他们才会派人去接你过来……可后来，我发现这样……也挺好……” “‘这样也挺好’？”灵芝瞪大了眼睛，“把自己作践成这样，哪里好了？” 池晓梦却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道：“灵芝大夫，你有所不知。饿到虚弱时，我便觉得身子轻飘飘的，然后便开始做梦……呵呵……一到梦境，他便来了……”灵芝这才明白。原来这池晓梦是在身体虚弱时产生了幻觉。而她在幻梦之中又见到了心心念念的男子，便对这感觉上了瘾。因此，便不再饮食，想让自己一直沉迷在幻梦之中。这简直太危险了。如若不及 时阻止，这池晓梦就真的变成杜丽娘了。 “池小姐！”灵芝提高声调，严肃道，“你知不知道，你所看到的、听到的，全部都是幻觉！你不可以再这样沉迷下去了！这样真的很危险！你再不进食，是会死的！”谁知，池晓梦竟又弯起唇角笑了。她目光盈盈，望着灵芝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人生也不过是一场梦幻泡影……若是不能与心上人长相厮守，就算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若我死了，便能和梦郎长相厮 守，那便让我死了吧……”池晓梦的一番话和她那视死如归的眼神，不禁让灵芝浑身发冷。她发现，眼前这个女子，与前几日已截然不同。之前，她还能分清梦境与现实。她还希冀着能在现实中找到梦中之人。可如今，却已经甘愿 在梦中沉沦了。若此时不赶紧将她拉回来，她便真的会把自己活活饿死。 灵芝转了转眼珠，忽然开口道：“可是，我已经找到那个人了。池小姐若还一心求死，岂不是见不到他了？池小姐不觉得遗憾吗？” 这句话果然灵验。池晓梦的身子猛然一抖。她伸手抓住了灵芝的手，急迫道：“真的吗？灵芝大夫……你说的事真的吗？他……真是存在这世上？你……你真的找到他了？” 灵芝坦然地点点头，道：“我干嘛唬你？今日，我来这里，便是要告诉你这个消息的。我真的按照你给的小像找到了那个人。” “他在哪里……”池晓梦挣扎着想要起来。 灵芝一把将她按住，道：“你现在这副模样，如何能够见他？” “啊？我……我……”池晓梦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灵芝则拿过了一面镜子，映在她面前，道：“你看看你现在，一点血色都没有，还瘦得没了人形。这人不人鬼不鬼的，还不把你的梦郎吓跑了？” 池晓梦一面望着镜子自己的影子，一面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脸。过了好一会儿，她的眼里忽然涌出泪来，哽咽道：“是啊……我现在……我现在好难看啊……梦郎会嫌弃我的……怎么办？怎么办？” 灵芝放下镜子，道：“这有什么不好办的？赶紧吃东西啊！好好补一补。你本来就年轻，底子好，补一补这脸色就红润了啊！” “哦，对……我得吃东西……把自己补回来……这有才能见梦郎……”池晓梦怔怔道。忽然，她抬眸望向小翠，急迫道：“快！快让厨房给我做些吃的来！什么最补，便做什么！” “哦……好……我这就去！”小翠见池晓梦终于肯吃饭了，喜得眼泪差点儿掉下来，赶忙要去厨房。 而灵芝却一把拉住了她，道：“不急，你家小姐的身子虚弱成这样，定是虚不受补。你还是别去吩咐厨房了。一会儿，我去给她弄！” 小翠用征询的目光望向池晓梦。而池晓梦此时已是灵芝说什么便听什么了。她对小翠道：“对，灵芝大夫说得有理。就都听凭她安排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如实回禀 灵芝从池晓梦的闺房出来后，对等在外面的杜衡道：“小郎中，池小姐已经可以进食了。但我看她身子太过虚弱，不宜立即进补。不如你给她开个温补的药膳方子，我去厨房给她做。” 杜衡点头道：“好。” 接着，他便拿过纸笔，写下了个一个药膳方子递给了灵芝。 灵芝又对小翠道：“小翠，你带我去厨房吧！我亲自给你家小姐做药膳。” 小翠刚刚应了一声，却见一个上了年岁的婆子推门进来了。那婆子板着一张脸，神情很是严肃。 而灵芝则从她的穿戴上看出，她应该不是一般的下人。 “张妈妈……”小翠低眉敛目，唤了一声。 那位张妈妈瞥了灵芝和杜衡一眼，接着扬起下巴对小翠道：“夫人让我过来瞧一瞧。这边进行到哪里了？” 小翠忙低着头道：“已经给小姐看过诊了。这两位大夫确实医术高明。小姐已经愿意进食了。” 张妈妈依旧是一副木然的模样，只抬了抬眼皮，又瞥了杜衡一眼，接着问道：“那……这位男大夫，有没有进小姐的闺房啊？” 灵芝不禁翻了个白眼，心想，他们不担心这池小姐的身体，倒是对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是真上心。 小翠如实回答道：“杜大夫没有进去，只有灵芝大夫一人进去了。” “对，只有我进去了。”灵芝晃了晃手中的药膳方子道，“出来之后，我将池小姐的情况转述给了杜大夫。这是杜大夫给池小姐开的方子。我正要按方子给小姐做药膳呢！” 张妈妈伸手拿过了那方子，看了一眼，又道：“老爷和夫人刚刚吩咐过，待二位看完诊，先到前堂去。这方子，我一会儿也要交给老爷过目。你们二位，也先跟我走吧！” 小翠怕灵芝和杜衡不悦，忙在一旁解释道：“二位大夫有所不知。每位给府里的少爷、小姐看诊的大夫，过后都要先跟老爷、夫人汇报的。而这药方，也是需他们过目才行。这……是我们府里的规矩。” 灵芝不禁又感叹了一句——这府里的规矩可真是多啊！ 于是，二人便跟随着这位张妈妈又返回了前堂。而那池老爷和池夫人依旧端坐在那里，吃着茶。 灵芝落座后，又用手肘碰了碰杜衡。 杜衡明白，这是让他汇报看诊的结果，于是道：“池老爷，池夫人，经我一番诊治，池小姐已经愿意进食了。” 池夫人微微扬起脸，嘴角抽动了两下，似乎露出了几分笑意。但她没有说话，只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池老爷。 池老爷抿了口茶，慢悠悠道：“肯吃饭了……这是好事。能吃东西，身子便能好起来了。可不知……小女究竟是得了什么病，才一连几日茶饭不思呢？” 杜衡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作答。他本就对医心知之甚少，又是不会说谎编瞎话。一时间，竟窘在了那里。 灵芝见状，赶紧道：“其实，池小姐得到并不是什么大病。只不过……在家中闷坏了而已。听闻，她前些时日似乎是被关起来了。好好的一个人，关起来自然不好受。时间长了，也就得病了。” “哼！一派胡言！”池老爷沉下脸来，“我如何管教女儿，还轮不到外人指点！”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可却带着莫名的威严。而灵芝却没有被他吓到，笑了笑，道：“我何曾敢指点池老爷？如何教育子女，那是池老爷的家事。我一个外人，自然管不着。可刚刚池老爷不是问起小姐的病因吗？我不过是如实回答而已。至于，池老爷 要不要听，那我也管不着。” 灵芝一番伶牙俐齿，倒噎得池老爷半句话也说不出了。 而这时，那池夫人终于开口了。她慢条斯理道：“老爷，不管怎样，梦儿终于肯吃饭了，这是好事。想必，这两位大夫，也的确有过人之处。梦儿的病，还没彻底好转，还需得他们好好医治。” 灵芝自然听明白她的意思——那池小姐的病还没有全好。这两个人还有用处，还不是得罪大夫的时候。 那池老爷皱了皱眉，道：“既是知道了病因，可有治疗的方子？” 还未等灵芝和杜衡说话，那张妈妈则将杜衡写的药膳方子递了上去，又毕恭毕敬道：“老爷，夫人，方子在这里。” 池老爷接过方子，看了一眼，又皱着眉道：“这……不像是药方啊……怎么看着像食谱？” 杜衡连忙道：“这个是药膳。池小姐的身子太过虚弱，我开了个温补的药膳方子给她，在进食的同时也调理了身体。况且，这药膳的味道很好吃，跟那些苦药相比，吃起了心情也会愉悦些。” “嗯……”池老爷点点头，“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那便按这个方子来给梦儿医治吧！” 灵芝和杜衡如蒙大赦，赶紧跟着张妈妈来到厨房，给池晓梦做药膳。 待张妈妈走后，杜衡不禁笑着道：“我这个药膳，不过是给池小姐补身子的。可他们好像是误会了……”灵芝也笑了，道：“是啊，他们以为你的药膳能治池小姐的心病。不过，我也懒得跟他们解释了。今日见了这池老爷和池夫人，我也算弄明白，池小姐为何会爱上一个梦中的男子了。唉……任是谁生在这样 的家庭里，也是会憋出病来的。” “对了，娘子，你是如何让池小姐肯进食的？”杜衡瞪大眼睛问道。 灵芝叹了口气，道：“那池晓梦啊，真真是走火入魔了。她竟然想把自己饿死，然后与梦中人相见。我自然是要及时阻止她。” “那你是如何阻止的？”杜衡追问道。 “我只说，已经帮她找到那个人了。她为了能早日与意中人相见，自然肯吃东西了。”灵芝道。 “啊？”杜衡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娘子……你……你这不是欺骗她吗？” 灵芝点头道：“对，我是骗她了。可是，那也是实在没办法的办法。我若不骗她，她真的会生生把自己饿死……”“可……纸包不住火啊！”杜衡急切道，“到最后，我们去哪里给她找那样一个人来呢？” 第一百一十五章相见难 灵芝嘟起嘴道：“我也不知道去哪里给她找啊！原就是不存在的一个人，根本找不到的……” “可……娘子，你骗得了她一时，骗不了一世啊！”杜衡皱着眉道，“她现在是肯吃东西了。可等她的身子养好了，说要去见那梦中的男子。我们再告诉她，原是骗她的……这……这不还得犯病吗？” 灵芝叹了口气，有些不耐烦道：“好了好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给她做药膳吧。先把命救回来，后面的事再慢慢想办法。我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办法的……” 听到她这样说，杜衡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得同灵芝一道开始给池晓梦做起了药膳。 待灵芝端着药膳走进池晓梦的闺房时，见她又歪在床头睡着了。 “怎么又睡了？”灵芝将药膳放在桌上，轻声问小翠道。 小翠望着床上的池晓梦，道：“可能是身体太虚了吧？你们走后，小姐便又睡着了。” 灵芝走到床边，叮嘱道：“小翠，你要记着，人每天的作息是要有规律的。白天不能睡这多的觉。若你家小姐再这样，你一定要将她叫醒。找点什么新鲜的玩意给她逗乐也好。这么睡，是会睡出病的。” 小翠有些惊慌失措，忙点头道：“好好……我知道了……” 接着，灵芝便伸手轻轻推了推池晓梦，口中也唤着：“池小姐……醒一醒……” 池晓梦轻哼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有些迷茫地看着灵芝。 “池小姐，起来吃东西吧！”灵芝边说边端过了那碗药膳。 小翠赶紧过来，扶着池晓梦坐了起来，又将一个枕头靠在她的床头。 灵芝拿着勺子轻轻舀了一勺药膳，放在唇边吹了吹，然后递到了池晓梦的嘴边。池晓梦很听话地咽了下去。接着，她抿了抿嘴，轻声问道：“这是什么？味道不错……” 灵芝笑着道：“天麻八珍汤，这是我们连理堂最有特色的药膳。是我相公研究出来的。这汤能补血益气，还能滋补养颜，最适合给女子补气血了。常吃便会面色红润，皮肤细腻。” “既是这样……那麻烦灵芝大夫和杜大夫常给我做一些。”池晓梦眼中恢复了生气，一把端过那药膳，“我要赶紧补回来……这样才能去见我的梦郎……” 说完，她自己便一勺接一勺地吃了起来。 灵芝在一旁道：“别着急，慢点儿喝……你放心，我相公已经将方子给了府上的厨子。让他们每日做给你吃便是了。” “多谢灵芝大夫。还烦请灵芝大夫代我向杜大夫致谢。”池晓梦抹了抹唇角，将一干二净的碗递给了灵芝。 灵芝满意地笑了。 之后，灵芝每日都会来池府看望池晓梦，还给她带来一些有趣的玩意儿，变着法儿地逗她开心。池晓梦的身体渐渐恢复了，面色也一天天红润起来。 而灵芝见她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有了很大的改善，心中又是喜又是急。喜的是，她这朵濒临枯死的花终于再次焕发了生机；而急的是，依旧想不出办法，如何告诉她那梦中人根本不存在。 这一日，灵芝陪着池晓梦在花园里散步。池晓梦又问起她的梦郎了。 “灵芝大夫，我觉得……我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你何时让我和梦郎相见啊？”池晓梦边信步走着，边问道。 “呃……这个嘛……”灵芝停下脚步，大脑飞快地旋转。 池晓梦也不走了，定定看着灵芝，问道：“灵芝大夫，莫非……有什么难处？” 灵芝眨了眨眼睛，道：“是……有难处……” “有什么难处，你倒是跟我说呀！”池晓梦有些着急了。 “池小姐……我在你们府上进进出出也有些时间了。我发现，池老爷和池夫人对子女的管教是极严的……” 池晓梦怔怔道：“对……是很严……”灵芝又接着道：“就是啊，池老爷根本就不让池小姐出府吧？而我，也不能带个年轻男子进来啊！我记得，给你看诊的时候，池老爷和池夫人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让我相公进小姐的闺房。所以，带 他来也是行不通的。这……边是我迟迟不让你们相见的原因了。其实，并不是我不让你们见，而是找不到合适的方法……” 灵芝说完，不禁呼了一口气气——她临时起意想到的这个理由，总算是说得过去。 而池晓梦听完，则深锁蛾眉，神情很是紧张道：“那……可如何是好？” “我……我正在想办法啊……”灵芝有些敷衍道，“可是……还没想出来……池小姐，再给我点时间……” 池晓梦则一把抓住灵芝的衣袖道：“我……我有办法……” “啊？”灵芝一怔，有些尴尬道，“你……你想到什么办法了？” “大不了，我再办成小翠，上一次不是都成功了吗？”池晓梦瞪大眼睛道。 灵芝发现，她眼中似燃烧着一团火。 “不行不行……”灵芝赶紧摆手道，“这样太冒险了……太冒险了……万一被抓住了，池老爷定会大发雷霆。搞不好又会把你关起来。” “我不怕！我愿意试一试！”池晓梦眼中的火越来越炽热。灵芝赶紧道：“池小姐，我理解你此刻的心情。但是，着急归着急。咱们也不能莽撞行事啊！你想想，我最近每日都来府上与你聊天。若你偷偷出府被池老爷发现，他一定会认为这件事与我有关啊！这样一 来，怕是以后都不会让我再来了。而我们俩失去了联系，你便更无法与那梦中人相见了啊！这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池晓梦闻言，不禁哆嗦了一下，眼中燃着的那团火渐渐熄灭了…… “灵芝大夫……你说得有理……”池晓梦有气无力地喃喃道，“在梦郎这件事上，我不能冒险……否则就真的前功尽弃了……可是……该怎么办呢？”“你别着急啊……这么长时间都等了，也不差这几天。”灵芝安慰道，“你再给我点时间。我总会想出办法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走进梦里 灵芝回到医馆时，天已经擦黑了。张翠萍张罗了一桌饭菜，可灵芝心中有事，就吃草草吃了几口，便回房去了。 杜衡跟着她进了里屋，坐在床边柔声问道：“娘子，今日是遇到什么事了吗？为何闷闷不乐呢？晚饭也没吃几口……” 灵芝靠在床头，叹了口气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这一次，怕是躲不过了。” “什么要来了？”杜衡瞪大眼睛问道。 “池晓梦的梦中人呗……”灵芝道，“她最近身子调理得差不多了，便天天嚷着要见她的‘梦郎’。我编的谎，都不知道该怎么圆了。唉……我到哪里去给她找个根本不存在的人啊？” 杜衡蹙眉道：“原来娘子是为这事烦心啊！当初我就说这样骗她不行……现在……我也没办法了……” “哎呀……”灵芝一头扎在枕头上，“这可真是愁死我了……愁死我了……梦里的人，我哪里去找啊？” 灵芝抱怨了一阵子后，忽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娘子，你……你怎么了？”杜衡被她唬了一跳，“忙问道。” 灵芝却笑着拍了拍杜衡的头，道：“小郎中，我想到办法了！” “啊？什么办法？” “既然那个梦里的男子来不到现实生活中，那么……我便走进池晓梦的梦里好了。”灵芝解释道。 杜衡显然没听明白，瞪着眼睛问道：“什么意思？” 灵凑近他道：“你忘了，我是怎么给薛婉和薛焱治病的？我就是让他们睡着之后，走进他们的梦里啊！” 灵芝自然知道杜衡理解不了什么叫做“催眠”，便用最简单的语言解释了一下。 杜衡果然一拍脑袋，道：“啊，我想起来了。娘子是在他们的梦里给他们治病的。待到他们醒了之后，病便好了。” “对！”灵芝点头道，“我决定就用这种方法给池晓梦治病！” 杜衡虽仍不十分明白灵芝要如何做，但见她自信满满的模样，便知道她已经找到医治池晓梦的最佳方法了。而他也相信，他这个娘子有那个本事。 第二天，灵芝依然准时来到池府。而池晓梦也早早便在自己的闺房等待灵芝了。 灵芝一进屋便春风满面道：“池小姐，我想到让你和你的‘梦郎’相见的办法了。” 池晓梦闻言，立即站了起来，握住灵芝的双手，激动道：“真的吗？灵芝大夫，这……真是太好了……你快告诉我……快告诉我……” 灵芝将她按坐下来，道：“你先不要着急。我保证今日便让你们相见。” “今日？”池晓梦有些不敢相信，“这么快……” “你不是跟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现在如何又嫌快了？若你觉得还不是时候，那我再延后便是了。”灵芝故意逗她道。 “不用不用！”池晓梦慌忙摆手道，“我确实已经迫不及待与梦郎见面了……今日，就今日！”“好，那你要答应我，从现在开始，你一切都要听我的安排。”灵芝郑重其事道，“可能……你会觉得有些奇怪，但我没时间跟你解释那么多。你也不需要问我什么，只需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实现你的 愿望便好了。” 池晓梦毫不迟疑地点点头，道：“嗯，灵芝大夫，你放心吧！我都听从你的安排。” “好，那……首选便要将你这里的丫鬟婆子都支出去，千万不可让她们进入这个房间。”灵芝道。 灵芝是打算在池晓梦的闺房里将她催眠的。可催眠是需要非常安静的环境，中途更不可以被人打扰。所以，她必须让池晓梦支走所有人。 池晓梦眨了眨眼睛，问道：“灵芝大夫，我们要偷偷溜走吗？是怕她们发现，所以才让她们走，是吗？” 灵芝沉下脸，道：“刚刚不是说了吗？不要问我，只需按照我说的做便是了。” “好好好……”池晓梦倒是一点脾气没有，“都听你的……”接着，池晓梦沉思了一会儿，又站起身，推开门走到外屋，吩咐道：“香玲，你去厨房做一碗山药老鸭汤来。我知你做这个最拿手。别吩咐厨子，一定要你亲自做。那鸭汤的火候一定要熬到时候，差一分一 毫都不行。听懂了吗？” 一个身材瘦小，穿着葱绿色小袄的丫鬟赶忙应道：“听懂了，小姐，我这便到厨房去做。” 池晓梦又转向正在擦桌子的一个婆子道：“李妈妈，劳烦你到夫人房里，将那金刚经抄一卷回来。” 那婆子一怔，寻思了一下，问道：“小姐，怎么好端端的，想起抄录佛经来了？再者说，这佛经需要自己誊抄才算得上诚心。我替小姐抄录，算不得小姐的功德啊！” 池晓梦淡然一笑，道：“夫人将佛经视若珍宝，我若借过来抄录，只怕会弄脏了她心爱之物。所以，便劳烦李妈妈替我誊抄一遍。我再照着你抄的，抄录一遍便是了。” 那婆子只得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接着，池晓梦招手将小翠叫了过来，压低声音道：“小翠，你到院子门口守着。没有我的指令准让任何人进来。若是香玲和李妈妈回来了，你便想个法子再将她们支走，明白了吗？” “明白了！”小翠是个激灵的丫头，立即知道了池晓梦的用意，很爽利地跑去看门了。 池晓梦安排好之后，又转回里屋，对灵芝道：“现在，这院子里便只有你我二人了。接下来要做什么，听凭灵芝大夫安排。” “接下来，很简单。你靠在床头上坐着便是了。”灵芝边说边将池晓梦按坐在床上。 池晓梦有些诧异。她本以为灵芝会想办法让她逃出府去，却没想到她会让她坐在床上。 待她坐稳后，灵芝便从怀中掏出一个铜钱大小的玉坠子来。而那坠子是用一根红线系着的。“池小姐，你看着个……”灵芝用带着蛊惑的声音缓缓道，“不要想别的事情，就只看着这个玉坠子……” 第一百一十七章神女生涯原是梦 灵芝一边晃动着那根红线，一边轻声道：“你看着它……什么都不要想……你觉得很困……很困……” 池晓梦一双杏眼紧紧盯着灵芝手中的玉坠子，乌黑的眼珠跟随着那玉坠子左右摆动。在灵芝蛊惑的声音里，她只觉得一阵阵睡意袭来，眼皮也越来越沉重。终于，她闭上了眼睛，完全进入了催眠的状态。 灵芝坐在池晓梦面前，沉声道：“你现在已经来到你和梦郎经常幽会的地方。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池晓梦的眼皮跳动了两下，接着轻声道：“我看见……竹林……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就是我遇见梦郎的地方……” 灵芝知道她已经完全进入状态了，于是引导道：“现在，你走进竹林……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走到你们相遇的地方……你……看见他了吗？” “看见了……看见了……”池晓梦的嘴角浮起甜蜜的笑容。那神情带着几分羞涩，几分期盼，真的就是个看见了心上人的少女。 灵芝见时机成熟了，便趁机进入了池晓梦的梦境，成为她这一场梦的主导者……池晓梦一手挽着衣裙，一手轻轻拨开翠绿的竹子。只见一片空地上，一素衣白裳的男子正微微颔首坐在那里。如墨的长发随微风轻轻飘动，白皙修长的手指在泛着银光的琴弦上轻揉慢捻，便荡出一串串行 云流水。和着悠扬的琴韵，男子轻启薄唇，天籁之声潺潺入耳：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遨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慰我彷徨，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使我沦亡……” 池晓梦听闻此歌声，不觉心驰神荡，心中亦是百转千回。 “梦郎……”待男子收了最后一个琴音，池晓梦便走到他身旁轻轻唤了一声。 男子抬起头，清澈眼眸中带着暖暖的笑意，似和煦的春风轻柔抚过池晓梦的脸庞。 “晓梦，你来了……”男子微笑着道。 池晓梦挨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将头轻轻靠在男子的肩膀上，轻声道：“梦郎，你刚刚唱的那首歌……似乎有些凄凉……听得我心中好不感伤……” 男子侧过头，轻笑一声，道：“刚刚那首歌，正是道出了我心中所想……所以难免有些伤感……” 池晓梦微微蹙眉，又接着道：“梦郎……我有些听不懂了……那《凤求凰》唱的是相思心切，却求而不得。而你我已立下誓言，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又何来‘使我沦亡’之说？” 男子收起笑容，目光里透着一丝无奈的忧伤，轻轻叹了口气。 随着那一声叹息，池晓梦的心猛然一紧。她抬起头，双手扶在男子的肩上，直视着他的眼睛，紧张道：“梦郎……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快告诉我啊……” 男子清澈如潭水般的眼眸中泛起忧伤的涟漪。他伸手轻抚池晓梦的脸庞，道：“晓梦，你我虽心意相通，但却注定不能长相厮守……‘无奈佳人，不在东墙’，又怎能不‘使我沦亡’？” “梦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池晓梦紧张地抓住了男子的衣袖，“你我为何不能长相厮守？我们……不是说好了，永不分离吗？” 男子无奈地轻笑了一下，望着池晓梦的眼睛，道：“晓梦，不要自欺欺人了……我……不过是你梦里的一个幻影……我们本就存在于不同的时空，又如何能长相厮守呢？” “我不管！”池晓梦的眼泪已然在眼眶打转，“我才不管你是真实存在的，还是我梦里的幻影……我就是要与你长相厮守……任何人也阻止不了我们在一起……” “可是，晓梦……你不可能一直做梦啊……”男子的声音如潺潺流水般在池晓梦的耳畔响起，“你该有你自己的生活……不能一直沉迷在梦境之中……” 池晓梦流着泪道：“只要能与梦郎在一起，我一直沉迷在梦里又如何？” “没有人是可以一直做梦的……”男子边说边将池晓梦被风吹乱的一缕发丝掖在耳后，“晓梦，听话……醒过来吧……将我忘了吧……” “不……”池晓梦紧紧握住男子的手，死命不放，“我才不要忘了你……我也忘不了你……我不要和你分开……大不了……大不了我不要这副躯壳了……我不生在这世上，便能与你在同一个时空了……”男子眼中也泛起了泪光。他用修长的手轻轻拂去池晓梦脸上的泪珠，轻声道：“傻姑娘……别忘了，我只存活在你的梦境之中。而只有活人才可做梦。若你的躯壳不在了，那么你的梦也便随之化为泡影了啊 ！那我……也就不复存在了……” “啊……”池晓梦瞪大眼眸惊呼一声，使劲摇着头，道，“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不相信……不相信……” “晓梦……”男子扶住池晓梦的肩膀，柔声道，“别再自欺欺人了……我知道，我刚刚说的……你都懂得……所以，将我忘了吧……好好过你的生活……” “不……梦郎……我不要忘了你……不要……”池晓梦泪流满面，“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男子一面帮她擦着眼泪，一面语重心长道：“你自然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在真实的世界里，还有你命中注定要长相厮守的那个人……他才是你该全心全意去爱着的人……听话，将我忘了……回到真实的世界里 ，等待那个人出现吧……”说罢，男子抱着古琴站了起来，轻轻甩开了池晓梦的手，绝然走向竹林之外。他一边走，一边吟唱起一支凄美的曲子：“重帏深下莫愁堂，卧后青宵细细长。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风波不信菱 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随着婉转伤怀的歌声渐行渐远，一袭白衣瞬间淹没在一片苍翠之中…… 第一百一十八章春色满园 池晓梦醒过来时，不禁有些疑惑。她抬手抹去腮边的泪痕，望着对面的灵芝，怔怔问道：“我……我睡着了吗？怎么……怎么还哭了？” 灵芝淡淡笑着道：“是啊，你刚刚睡了一觉。睡得还挺沉呢！我叫都叫不醒。” “可是……我为什么会哭啊？”池晓梦又抹了一下脸上的泪，问道。 灵芝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许是你做了什么梦吧？” 灵芝说完紧紧盯着池晓梦的表情。 池晓梦微微蹙眉，又眨了眨眼睛，似在努力回想。可最后，她还是摇摇头，道：“我好像是做了梦……可……可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到底是梦到了什么呢？为什么会哭呢？” 灵芝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她在催眠即将结束时，没有让池晓梦留下对梦境的记忆。所以，她此时想不起梦见了什么，是很正常的。 “好了，不过就是个梦嘛，想不起来就不要去想了。”灵芝语气轻松道，“对了，刚刚我们说要去做什么来着？还没去呢，你便睡着了。” “对，刚刚好像是说……要去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池晓梦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可是……什么事来着……我……我怎么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呢？” 灵芝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试探着道：“我记得……你好像是要见一个什么人……” “见一个人……”池晓梦微眯起眼睛，皱着眉努力回想着，“好像……好像是要去见一个人……还是个……很重要的人……可是……可是是谁呢？我要去见谁呢？我怎么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池晓梦一把抓住灵芝的手，道：“灵芝大夫，你快告诉我……我是要去见谁呢？” 灵芝故意笑着道：“池小姐，你之前并没有告诉我啊！所以……我也不知道……” “奇怪了……奇怪了……”池晓梦自言自语道，“我感觉我是要去见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人……而且，我为了见他好像经历了非常漫长的等待……但，为何就想不起那个人是谁了呢？”看着池晓梦疑惑的神情，灵芝在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她在催眠中给池晓梦设计的这个分别的场景，就是让那梦中的男子主动选择离开她。而当那男子走出竹林时，也就意味着他已经走出了池晓梦的梦境 。灵芝又抹去了池晓梦此次梦中的记忆。所以，她便再想不起她的梦郎了。况且，那人在真实的生活中并不存在。因此，池晓梦是再也想不起他了。 而忘记了她的“梦郎”，池晓梦也便不会再沉湎于梦境之中，更不会在现实苦苦寻找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男子。她今后会继续过属于她自己的生活，不会再记得那一场春梦。只是，灵芝看着此时的池晓梦忽然觉得有些伤感。思想起那池老爷和池夫人，还有这如一潭死水般的池府，她这位千金小姐今后的生活又会有多少色彩呢？以前，她还能在梦境中得到情感的寄托，可如今 她的病好了，梦也没了。心中的苦闷，又该如何排解呢？ “好啦……”灵芝轻轻拍了拍池晓梦的手背，笑笑道，“想不起来，就不要强迫自己去想了。你越这样逼自己，就越想不起来。不如，先将这件事放下。说不定哪一天，自然而然就想起来了呢！” 池晓梦又怔了一会儿，最后点点头，道：“好吧……先不想了……想得我头疼……” “就是，不如我陪你去花园逛逛吧！”灵芝拉着池晓梦站了起来，“我见你院子里的红梅都快谢了，想起那园子里的绿梅了，不知道是不是也谢了……” “好，我们去看看。”当池晓梦和灵芝走出院子的时候，小翠还坐在门口的凳子上守着门呢。她见池晓梦大大方方从大门走出来了，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赶忙站起身道：“小姐……你……你怎么从这里走？不怕被老爷、夫人发现 吗？” 池晓梦停住脚步，疑惑地看着小翠，道：“我……不过是去花园逛逛……有什么好怕的？” “啊？”小翠开始懵了，“小姐……你……你说……就是去花园？” “是啊！”池晓梦道，“就是去花园。” 说完，她便拉着灵芝往花园去了。 小翠望着二人的背影，嘴巴张得老大。她实在搞不懂，小姐神神秘秘地支走了所有人，又让她在门口把风，可结果就是去逛花园。 且说，灵芝和池晓梦来到了池府的花园。其实，初春时节，花园里除了几枝半开半谢的梅花之外，到处都光秃秃的，并不好看。 池晓梦也望着那梅树叹息一声，道：“唉……这里的绿梅也凋谢了……真是一点生机也无啊……” 灵芝有些后悔提议来逛花园了。池晓梦的生活本就了无生气，她再见了这样的景象，自然会忧伤感怀，自怨自艾了。 忽然，灵芝一抬眼，却见那远处的草地上，一片枯黄中竟泛着点点绿意。 “池小姐，你快看！”灵芝指着那草地，惊喜地喊道，“那小草发芽了！” 池晓梦一惊，顺着灵芝指的方向望去，接着笑道：“嗯，我看见了，果然是‘草色遥看近却无’啊！远远望着，还真看出些春色来呢！” 灵芝挽住池晓梦的胳膊，道：“是啊，春天来了，小草都发芽了！过些时候啊，各种花也都要开了。到时候，我们再来园子里赏春色吧！” 灵芝这句话看似浅显，实则却是给了池晓梦一个好的心理暗示。“春天”、“发芽”、“花开”、“春色”，这些都是充满希望的词语。她给池晓梦描绘了一副春意盎然的画面，为的就是给她希望。 池晓梦果然弯起唇角笑了，道：“是啊，到时候便是‘春色满园’了……”可话还未说完，她便又皱起了眉，轻轻叹了口气。灵芝眨了眨眼睛，问道：“池小姐……你怎么又不高兴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笼中鸟 池晓梦举目四处望了望，施施然道：“即便是春色满园又如何？这园子里的四季景色，我皆看了十几年了。闭上眼睛都知道是什么那一处花是什么样，哪一棵树是什么样……且不说这园子，整座池府都像个 牢笼一般。景色再好，我也是飞不出去的……”灵芝闻言心中又是一阵抽痛。眼前的这个女子，本是青春烂漫，却因要遵循那封建礼教，要被生生困在家中。即便这一次，她用催眠的方式治好了她的病。可长此以往，她还是会压抑出别的病的。而与其 到那时再给她治病，倒不如从源头上改变她的状况。 想到这，灵芝转了转眼珠，对池晓梦道：“池小姐，你是不是很想到外面去？” 池晓梦点点头，道：“自然是想的。我之前偷偷跑出去那两次，真的感觉心情特别舒畅。就好像小鸟飞出了笼子……咦？灵芝大夫，我之前……是因为什么偷跑出去找你的？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灵芝见她又绕回了原来的问题，忙圆道：“你是去找我医心病的呀！怎么会想不起来了呢？” “心病？”池晓梦蹙眉思索了一会儿，“我记得……我好像是病了……可……什么病，我又想不起来了……” 灵芝连忙答道：“你的病就是……总睡觉，不爱吃饭……” “哦……好像……真的是这么回事……” 灵芝见她似乎不再疑惑了，连忙岔开话题道：“刚刚又扯远了。我们不是说走出去的事吗？” “对……”池晓梦点点头道，“灵芝大夫，我真的特别想出去走走。虽然……爹爹总教导我，大家闺秀就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是……我在家中真的呆不住啊！” 灵芝握住她的手，郑重道：“嗯，我知道了。池小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大大方方走出池府，好好出去玩一玩。” “真的吗？”池晓梦的眼中闪着光，“若是这样，我真是要好好感谢灵芝大夫了！” “你先别谢我。这办法，我还没想出来。”灵芝安抚道，“这几日，你且好好在家中养着。待我想出法子，定会来找你的！” “好！”池晓梦笑着道，“灵芝大夫，我等你！”就这样，灵芝辞别了池晓梦，又坐着池府的小轿回医馆去了。这一路上，灵芝都在思考着如何将池晓梦救出那个牢笼。可这问题还真把她给难住了。那池老爷根本就是个封建老顽固。要改变他的想法，那 根本就是比登天还难。而那池夫人更是循规蹈矩，对夫君唯命是从的妇人。她早已没了自己的思想与灵魂。让她为女儿的幸福考量，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轿子落在连理堂的门口。灵芝下了轿，可满脑子仍是池晓梦的事，脸上也是挂满了忧虑神色。她皱着眉推开了医馆的门。此时，已近黄昏，来看诊的人走得差不多了。而杜衡则正在和一个穿着绛紫色锦袍 ，身材修长的男子说笑着。 那男子见灵芝进来了，忙笑着迎上前去，一拱手道：“灵芝大夫，好久不见！” 灵芝不由得一怔，定睛一看，原来说话之人正是薛焱。 “呀，薛公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灵芝笑着道，“我和小郎中可真是有阵子没见到你了。最近都忙什么呢？” 薛焱晃了晃手中的一包药，道：“实不相瞒，内人有喜了，已经快三个月了。我今日正好路过这里，便向杜大夫讨一些安胎药。” “呀，这可是大喜事！真是恭喜恭喜！”灵芝连忙道。 杜衡也走过来，笑着道：“薛公子若是不嫌弃，我可以到府上给夫人把个脉，到时候再按情况给她好好调理一下。” 薛焱道：“若是那样，我可是求之不得。杜大夫帮我大姐的调理得那么好，我如今谁也不信，就信杜大夫！” 杜衡腼腆地笑笑，又转过脸对灵芝道：“娘子，你今日在池府呆得够久的啊！可是遇到什么问题了？” “池府？”没等灵芝答话，薛焱倒是一愣，“你们说的可是朱雀大街东南面的那个池府？” 因“池”这个姓并不常见，所以薛焱觉得他们说的应该是同一家。 灵芝疑惑着点点头，道：“正是，莫非……薛公子也认识那池府的人？”薛焱笑了，道：“我是不太熟悉，不过我内人和池家倒是表亲呢！只不过，他们家太过因循守旧，那池老爷为人也太过古板，规矩还多。我内人也不愿与他们家来往过多。可不知……灵芝大夫去他们家做什 么呢？” 灵芝道：“哦，原是薛夫人的表亲。那薛公子一定知道池府有个小姐，叫做池晓梦了吧？” “自然是知道的。算一算，她还给叫我内人一声表姐呢！”薛焱想了想又问道，“灵芝大夫提起她，可是她得了什么病了？” “可不，她病得还不轻呢！”灵芝道，“从小就被她爹关着，不准出门，结果好好的一个姑娘，生生给憋出病来了！” 灵芝并没有说起池晓梦恋着梦里男子之事。一来，为病人保密是心理医生的职业道德。二来，这事既然连池晓梦本人都忘记了，便更没必要让她认识的人知晓了。 薛焱不由得叹了口气，道：“你说的这个情况，我大概也知晓一些。可是，那池老爷的脾气就是那样。晓梦也真是可怜。” 灵芝望着薛焱，忽然眼前一亮，惊呼道：“薛公子，你可愿帮我个忙？” 薛焱一怔，问道：“我……能帮上什么忙？”灵芝叹了口气，道：“我这几日到池府，便是给池晓梦治病去了。她现在倒是能吃饭了，可病根儿却除不了。薛公子，你想想，一个大活人成天关在家里，任是谁也是会关出病的啊！所以……我想带她出府 ，在外面好好玩上几天……可你也知道，那池老爷的脾气。直接跟他说，他定是不会答应的……”“所以……灵芝大夫，是想让我内人出面，把池晓梦接出来？”薛焱何等聪明，还未等灵芝说完，便猜出来了。 第一百二十章京城一日游 灵芝点头道：“正是如此！我是想，现在尊夫人刚好有孕。若是以这个为由，请池晓梦到府上住几日，就说是陪表姐聊天解闷，想必，那池老爷不会起疑心吧？” 杜衡在旁边也道：“嗯，这个办法好！” 薛焱想了想，道：“我觉得，这应该行得通。这样，我回去跟内人商议一下，明日差人给你们答复，可以吗？” “好，就这么办！”灵芝笑着道，“那薛公子，我们便等你的消息了！” 薛焱又闲话了几句，便回家去了。 待薛焱走后，灵芝不由得长舒一口气道：“幸好遇到薛公子。否则，我还为这事犯愁呢！” “我想，薛公子定会帮忙的。娘子就不要再烦心了。”杜衡心疼地看着灵芝，伸手帮她理了一下鬓边零乱的发丝。 灵芝脸一红，忙低声道：“还没关门呢，你别在这动手动脚的……” “好！我这就去关门！”杜衡倒是手脚麻利，几步便跑过去了，一边跑还一边道，“嘻嘻……关了门再动手动脚……” “呸，你个没正经的小郎中！”灵芝在他后面笑着啐道。 且说，第二天傍晚，薛府的家丁送来了一封信。杜衡拆开一看，果然是薛焱的字迹。信中大致的意思是，邀请杜衡和灵芝翌日到府上给薛夫人安胎。二人当下明了，薛焱应是将那件事办妥了。 第二天上午，薛焱派了一顶轿子来接杜衡和灵芝。杜衡将医馆的事宜嘱托给了锦瑟，然后便随灵芝一道往薛府去了。 来到薛府后，自然有丫鬟带着他们到了后院，薛夫人居住的地方。 一进屋，灵芝便看见池晓梦坐在一个身穿玉色锦缎衣裙的华美妇人身旁，正低头说着话。看样子，她还是有些拘谨。可以看出，这表姐妹的关系并不熟稔。 而池晓梦见到灵芝却欣喜地站起身来，一把拉住灵芝的手，热切道：“灵芝大夫，你真有办法！没想到，你们还认识我表姐夫……呵呵……我还真的走出家门了……我真是太高兴了！” 灵芝冲她笑了笑，然后对那华美少妇施了一礼道：“见过薛夫人。” 杜衡也跟着向薛夫人施了礼。 “快别这样客气。”薛夫人宽和地笑着道。“我知道，你们都是我夫君的好友。之前也帮了他不少的帮。这一次，又是帮我表妹治病，我还不知该如何谢你们呢！” 这时，薛焱一挑帘子走了进来，笑着道：“看你们谢来谢去的，客气个什么劲儿啊？大家都是自己人。这次啊，是要齐心协力把晓梦的病治好。” 池晓梦脸一红，低着头道：“其实……我也没什么病，不过就是在家中闷坏了，想出去散散心罢了……” 薛焱道：“你们家的事，我都听你表姐说了。好好的人，谁也受不了成天关在家里啊！再说，你那些个兄弟姐妹，都被你爹管教得跟木头人似的。想必，你跟他们也玩不到一处去。” 池晓梦不由得叹了口气，道：“表姐夫说得极是。我也知，女儿家不便随意出门。可……家中实在是太无趣了……不……不只是无趣，简直是让人喘不过气来……”“好了……”薛夫人柔声道，“这不是出来了吗？我跟你爹娘也打过招呼了，说是留你在这住上十天半月的，陪我这有身子的人说说话。这些时日，就让杜大夫和灵芝大夫陪你在京城四处玩一玩。我这是身子 不便，不然啊，我也随你们一起了。” 杜衡忙道：“薛夫人这是玩笑话，现在这个月份正是要慎重的时候。我还是先给夫人把把脉，然后再带池小姐出去玩吧！” 随后，杜衡便给薛夫人把了脉，又写了个安胎的方子。 薛焱见这边差不多了，便对池晓梦道：“晓梦，今日便先让杜大夫和灵芝大夫陪你出去吧！我这边好要照看你表姐，便不随你们同去了。” 池晓梦忙点头道：“这样已经很是劳烦表姐和表姐夫了。还是表姐的身子要紧。” 灵芝在一旁笑着道：“薛公子，你就放心吧！有我和小郎中在，池小姐一定一根头发都少不了！” “对了，为了方便，也是为了安全起见。我给你们两个女子准备了男装。你们还是扮成男子比较好。”薛焱想得很是周到。 于是，灵芝和池晓梦皆换上了男装，倒似两个俊朗俏皮的公子哥儿。薛焱怕他们劳累，还给他们备了一辆马车。就这样，一切准备就绪，三个人上了马车开始京城一日游。 池晓梦很是兴奋，一直在车窗口处，掀着帘子好奇地向外面张望，口中还不住惊叹道：“咦？那个很有趣，是什么？还有那个，真好看……” 灵芝见她似个孩子一般，心中又是一阵感慨。而杜衡则不厌其烦地给她讲解着。 坐着车逛了大半天后，灵芝问池晓梦道：“池小姐，到中午了，你饿了没有？” 池晓梦笑着道：“你不说，我还不觉得，这样一说还真是饿了。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 杜衡想了想，对灵芝道：“娘子，咱们还是找个比较熟悉的地方吧，这样安全些。” “那便去品茗楼吧！”灵芝道，“那钱老板与我们打了多长交道了。如今，品茗楼也算是我们连理堂的合作伙伴，自然是最安全的。另外，那里还要说书的，唱曲儿的，想必池小姐也会感兴趣吧？” 池晓梦的眼睛果然亮了起来，道：“那说书、唱曲儿，我只在书里看到过，还没见过真人呢！快，带我去开开眼界吧！” “好，咱们就去品茗楼！”待三人下了马车，进了品茗楼后，一个小伙计忙跑过来招呼。他见过灵芝和杜衡，满脸赔笑道：“哟，这不是杜大夫和灵芝大夫吗？灵芝大夫今日这一身，倒好悬没认出来！呵呵，二位又是找咱们钱老板谈 生意吧？我这就叫他去！” 灵芝忙拉住他，道：“不不不，今日我们就是普通的客人。不必惊动钱老板，且帮我们找个雅间便好。”“好嘞！三位，楼上请！” 第一百二十一章竞争对手 三个人在伙计的带领下上了二楼。可就在走到二楼拐角处时，却忽见一个白色物体从一间屋里飞了出来。杜衡手疾眼快，赶紧护在了灵芝和池晓梦身前。 而那白色的东西便在杜衡的脚边脆生生地摔个粉碎。大家低头一看，原是个白瓷的茶杯。那茶杯里好像还盛着半杯茶，摔在地上时，正好溅在了杜衡的鞋上。 伙计见状赶忙拿过一块干净的抹布，蹲下身给杜衡擦鞋，口中还不住道：“哎呦呦，杜大夫，实在不好意思……” 杜衡忙摆手道：“没事没事……” 而灵芝则抬头望向了飞出茶杯的那间屋子。与此同时，钱老板神色紧张地从屋里跑了出来。 他见杜衡被砸了，忙鞠了一躬道：“杜大夫……实在对不住……实在对不住……刚刚训教一个伙计，发了点火，没想到砸了杜大夫……” 灵芝这才弄明白，原来那茶杯是钱老板扔出来的。 杜衡忙笑着道：“无妨无妨，也不是什么大事。钱老板别太紧张。” 钱老板又转过脸对灵芝道：“你们过来是找我商量事情的吗？” 灵芝摇摇头，又指了指池晓梦，道：“我们就是带个朋友过来坐坐的。” “既是这样，刚刚又冲撞了几位，那今天的单就全免了吧！”钱老板笑着道。这钱老板是聪明人，知道该舍得的地方便一定要舍得。他跟连理堂合作，生意比以前红火了不少。而他也知道灵芝是个头脑灵光的人，一眨眼就能想出个赚钱的法子。所以，他自然是要把灵芝和杜衡当做 贵人。 杜衡却忙推辞道：“这怎么能行？都是开门做生意的。咱们怎么能白白消费呢？” “大家都是朋友，杜大夫这么说，岂不是不给钱某面子啊？” “不行不行……” 灵芝见二人争执个没完，又看了看钱老板，笑着道：“东西呢，我们肯定是不会白吃的。既然钱老板非要请客，那……便让我帮你解一下燃眉之急吧！” “哦？”钱老板一怔，随即又笑着道，“灵芝大夫，你可是真厉害。什么事都逃不过你这双眼睛啊！呵呵……你是怎么看出来我正在为一件事着急呢？” 灵芝淡淡一笑，道：“你这么大个老板，不会因为个伙计笨手笨脚的，就发那么大火，还摔茶杯吧？”其实，灵芝早就看出来了。这钱老板摔茶杯，肯定不会是因为寻常小事。何况，灵芝还注意到，即便他出来给杜衡道歉，脸上挂着笑，但神情中还是带着一丝焦虑的。这就意味着，他遇到的问题并没有解 决。 钱老板无奈地笑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了你这小娘子。不过……这事确实很难办……我真是一筹莫展啊！” 灵芝道：“不妨跟我说说，也许我会帮你想个办法呢！” “对对对，我娘子的主意可多了！”杜衡也在一旁道。 “好！”钱老板一扬手道，“三位还是到雅间，咱们一边喝茶一边说。” 于是，几个人来至雅间。伙计赶忙将上好的茶和点心、干果摆了一桌子。 落座后，灵芝又问道：“是什么事让我们钱老板犯难了？现在，说来听听吧！” 钱老板叹了口气，道：“还不是为了生意上的事。以前啊，在京城的茶楼里，我这‘品茗轩’若是排第二，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可如今……这竞争对手是越来越多了……我也心里头急啊……” “竞争对手？”灵芝转了转眼珠，道，“钱老板之前是因‘逸仙楼’的事烦心。可如今，我们连理堂已经与您的‘品茗轩’合作了。那‘逸仙楼’应该抢不走您的客源了吧？” “这次，不是‘逸仙楼’了。”钱老板叹了口气道，“这次的对手，可比那‘逸仙楼’厉害多了。况且，他们还有个宝贝，唉……眼看着，我这生意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这次……又是哪个茶楼，抢了您的生意啊？”杜衡抿了口茶，问道。灵芝也有些纳闷——虽说，偌大个京城，茶楼遍地都是。可能与“品茗轩”一争高下的，还真少见。更何况，这些时日她给钱老板出了不少主意。按说生意应该越来越好才对。那竞争对手，到底是有什么杀 手锏，能把钱老板逼成这样？ 钱老板苦笑了一下，道：“说起这个茶楼的名字，怕你们都没听过，叫‘暗香阁’。” 灵芝和杜衡对视一下，又皆摇头道：“果真没听说过。” “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茶楼，统共还没我这‘品茗轩’的四分之一大。地方也很是偏僻。”钱老板一脸无奈道。 “既是这样……如何能与咱们‘品茗轩’争客源？”灵芝扬起眉毛问道。 “他们那最近来个‘宝贝’，把京城人，尤其是女子，全给勾去了。”钱老板咬牙切齿道。 他这句话倒引起了一直不言不语的池晓梦的注意。她放下手中的茶杯，也瞪大眼睛望着钱老板。 “什么宝贝，竟如此厉害？”灵芝问道。 “就是个唱曲儿的……”钱老板没好气道。 杜衡眨了眨眼睛，又问道：“唱曲儿的？那有什么稀奇？咱们这‘品茗轩，不是也有唱曲儿的吗？’”钱老板皱着眉，道：“一开始，我也纳闷，一个唱曲儿的，怎么就那么厉害，几乎要把全京城的人都吸引去了。于是，我便派个伙计，假装成是顾客，前去打探一番。而他回来，便对我说，那人唱得实在是 好，连他这不懂音律之人，都觉得‘绕梁三日’。” “真的如此厉害？” 问这话的竟然是池晓梦。显然，她对这个唱曲儿的，很是感兴趣。钱老板又接着道：“我听伙计这样说，便也好奇，装作顾客去听了一次。说实话，那人唱得真是好啊！也难怪京城的人趋之若鹜。我就想啊，这样的宝贝，如何我这‘品茗轩’就请不到呢？于是，我便让伙计过去暗中与那人商量，愿意出高价请他来我们这里唱。可谁知，竟被他一口回绝了……所以，我才气得摔茶杯……” 第一百二十二章高山流水觅知音 灵芝心中暗自思忖，这钱老板还是老毛病犯了。之前，他跑到连理堂来挖墙角。而连理堂与对面的“逸仙楼”并不是合作的关系，所以灵芝可以变通一下，跟他的“品茗轩”成为生意上的伙伴。而他口中这个 唱曲之人，显然是已经与“暗香阁”合作了，自然是没有道理去接他的橄榄枝。他本以为出了高价，那人便会跟他走。可显然，那唱曲之人是不受利益驱使的。他挖墙脚没成功，便在这里拿伙计撒气。 想到这，灵芝竟对那素昧谋面的唱曲人产生了一丝敬佩。而另一方面，她也并不再想帮这钱老板的忙了。毕竟，这挖墙脚，并不是什么光彩之事。 “不过就是个歌女而已……”灵芝淡然一笑，道，“即便是唱得好，大家也不过是图一时的新鲜。等新鲜劲儿过了，那‘暗香阁’的人气也就没了。钱老板，稍安勿躁，这事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灵芝的言下之意，便是不想再帮他解这个燃眉之急了。钱老板自然也听出了灵芝的意思，忙解释道：“灵芝大夫有所不知。我说的那个人，并不是歌女，而是……一个男子。他姓林，大家皆唤他为林公子。此人不但歌喉婉转动听，长得也是十分俊美，周身上下 还带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我见他一次，竟觉得他好似那神仙下凡一般。也难怪这京城的女子都为之痴狂了。” 此番话让灵芝和杜衡皆吃了一惊。他们都没想到，那唱曲之人竟是个男子。而一旁的池晓梦却定定看着那钱老板，眼神中闪现了一丝莫名的情愫。钱老板又接着道：“这位林公子，脾气古怪得很。每日只出来当众唱一支曲。而若是有人没听够，想要他单独为他吟唱的，便需说出他之前唱的那支曲的深意。若是能说出者出便可进入他的房间再听一曲。 若是说不出，便需用一两黄金再换他唱一支。” “一两黄金？”杜衡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就为了听一支曲子，便有人愿出一两黄金？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杜大夫，京城有钱有势的人物多得是。那一两黄金，在他们眼中还真算不得什么。”钱老板接着道，“可这位林公子古怪便古怪在，花了一两黄金听曲的人，若是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便即刻送客，即便 再一掷千金，他也断不肯开口再唱一句。而若是听懂了，他便会将之前的一两黄金悉数奉还。” “也就是说……有的人花多少钱，这林公子都不给他唱。而有的人，不但可以听他唱歌，还分文不取？”杜衡疑惑道，“如此看来，这位林公子的脾气是够古怪的了……我是不懂了……” “我懂……”杜衡话音未落，谁知那池晓梦竟开口了。 “池小姐，你是说……你懂这林公子的做法？”杜衡瞪大眼睛问道。 与此同时，灵芝和钱老板也将目光转向了池晓梦。 池晓梦淡然道：“对，我懂……” “那这位小姐，你倒是给我们讲讲。”钱老板无奈道，“这位林公子的做法，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池晓梦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你们有没有听过，俞伯牙与钟子期的故事？” “哦……”灵芝恍然大悟，“池小姐，你的意思是说，那林公子如俞伯牙一般，是在寻找钟子期那样的知音？”池晓梦点头，道：“正是！相传俞伯牙善于演奏，而钟子期善于欣赏。伯牙弹奏《高山》，子期便能赞叹高山之巍峨；伯牙弹奏《流水》，子期便能感叹江水之浩荡。这便是高山流水遇知音。想必，这位林 公子也是在寻觅听听懂他歌声的知音吧？” “池小姐如此一说，我便也觉得是这么回事了。”杜衡笑着道，“这也恐怕也是钱老板出高价钱，那林公子也不肯过来的缘故吧？这样的人物，怕是眼中早已视名利为俗物了。”钱老板闻言，脸上的神情有些窘迫。他讪讪笑了一下，又转过脸对灵芝道：“灵芝大夫，你们把这个林公子的脾气秉性都分析出来了，还知道了他是什么‘高山流水觅知音’，那……那便帮我想个法子吧！只要 这林公子肯赏脸来我这品茗轩，他要什么我都给他！” 灵芝想了想，笑着道：“这事说来好办，但也难办。” “哎呦，灵芝大夫，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就别跟我这兜圈子了啊！”钱老板无奈道。“你要想得到一个人的青睐，便要投其所好啊！”灵芝解释道，“这林公子显然是不为钱财所动之人。刚刚池小姐也说了，他是想寻觅知音。那么……钱老板若是他的知音，能听懂他的歌，他自然便会来你这‘ 品茗轩’了。”钱老板苦笑道：“灵芝大夫，你这……这不是拿我说笑呢吗？我一个俗人，哪里懂得什么音律？之前我也说了，我曾去过‘暗香阁’，也曾听那林公子唱过一曲。虽说，我也知道他唱得十分动听，但却说不出个 所以然来。因此，他第一支曲子我便没听懂。自然也就没机会进入他的房里，听他唱那第二支曲子了。在那林公子眼里，我这样的人别说是什么知音了，恐怕称作‘对牛弹琴’也不为过吧？” “那我也没办法了……”灵芝摊开手道。 其实，她早就不想管这档子事了。尤其听完池晓梦的分析，她更觉得这位林公子非寻常之人，也便愈发不想让这样神仙般的人物与一身铜臭气的钱老板有什么瓜葛了。 “哎呦……灵芝大夫，我知道你是水晶心肝玻璃人儿，你那脑子转得比我们都快！你就帮帮我吧！好歹，咱们也是合作关系。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我这‘品茗轩’倒闭不是？这对你们连理堂也是损失啊！” 钱老板果然是个生意人，几句话便把连理堂跟品茗轩拴成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可这件事，灵芝实在是不想帮他。而这时，池晓梦却开口道：“灵芝大夫，不如我们先去那‘暗香阁’瞧一瞧，见识一下那位林公子，再商议如何帮钱老板吧！” 第一百二十三章似曾相识 钱老板闻言，连忙向池晓梦投来感激的目光。灵芝也看了池晓梦一眼，发现她眼中闪着热切的光，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哪里是想帮什么钱老板？她怕是对那位不食人间烟火的林公子很是好奇吧？所以，才借着钱老板的由头，希望灵芝和杜衡带她 去见识见识。灵芝又思量了一下，觉得此番出来不就是为了让池晓梦高兴的吗？也不过就是换个地方，听个曲子而已，何必扫她的兴呢？况且，他们去一趟，也算是做个样子给钱老板看。让他以为他们对这事还是颇为 上心的。最后即便是说服不了那位林公子，也落不下什么埋怨了。 想到这，灵芝对池晓梦一笑，道：“好，那咱们就去‘暗香阁’瞧一瞧吧！” 就这样，三个人再次上了马车，直奔那暗香阁去了。 这暗香阁在京城东南角的一个巷子里，很是偏僻。可这不大的二层小楼里却挤满了人。甚至连门口的台阶上都坐着人。 杜衡一边拉着灵芝，一边护着池晓梦，费了好大地劲才挤了进去。而到了里面才发现，已经是座无虚席了。 灵芝四下望了望，心中感叹——这阵仗，还真跟什么“天王巨星”演唱会差不多了。 “怪不得那钱老板要眼红了。这里的客流量真的要比他那‘品茗轩’多好几倍。”灵芝望着满堂的人头攒动道。 杜衡也在一旁张望着，道：“我看了看……还真大多都是女子……” 灵芝笑道：“不是说那位林公子不但歌喉好，长得也很好看吗？这些女子，估计多半也是颜粉吧？” “‘颜粉’，这又是什么意思？”杜衡知道灵芝又开始说他没听过的新名词了。 而池晓梦也好奇地望向灵芝。 灵芝笑笑道：“所谓颜粉，就是看颜啊！说白了，就是花痴呗！” 杜衡笑着道：“娘子……你别光顾着说别人。万一一会儿这林公子出来，你也花痴呢！” “我才不会！”灵芝瞪起眼睛，而随即又冲着杜衡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道，“我身边已经有个让京城女子犯花痴的小郎中了，还会稀罕什么林公子吗？” “娘子……又取笑我……”杜衡倒被她说得不好意思了。 此时，刚好一个伙计端着个托盘匆匆忙忙从他们身旁走过。杜衡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问道：“小二，敢问林公子何时出来啊？” 伙计有些不耐烦，皱着眉道：“你们既是为林公子来的，怎么连他何时开始表演都不知道？哎呀，快了快了，还有不到一炷香的时辰，他便出来了。” 杜衡只得道了声谢，便松开了伙计的胳膊。 而那伙计刚迈出一步，忽又转过脸来问道：“你们是只听一曲便走呢？还是想进林公子的房里听第二支呢？” 还未等杜衡答话，那池晓梦却开口道：“听闻，能听懂林公子第一支曲子的，便可不花一文钱听第二支曲，是这样吗？” “没错！”伙计点头道，“如此说来，这位公子是想试一试了？” 池晓梦淡然一笑，道：“在下也略懂些音律，倒是愿意尝试一下。”“那好，这个给你！”伙计说完便从托盘里拿出了纸笔递给池晓梦，“一会儿，等林公子唱完，你便把心中所感写下来便好。到时候，我会再过来将你们写完的收上去，最后由林公子决定谁可以进他的房间听 第二支曲。” “好！”池晓梦欣然接过了纸笔。 那伙计又打量了池晓梦几眼，笑着道：“之前啊，也有很多人跟公子你一样，想尝试一番。可最后竟没一个答对的。” 池晓梦笑道：“不过是玩玩而已，即便答不对也无妨。”“好嘞，那就先祝您好运吧！”伙计想了想又道，“看着三位眼生，应是第一次来听林公子唱歌吧？我再多嘴一句。咱们林公子脾气有些古怪。他唱歌的时候，你们可千万别出声干扰到他。哪怕是想鼓掌叫好 ，也须等他唱完最后一个音的。否则，他便回去不唱了。之前便发生过这样的事。” 灵芝笑着道：“这林公子的规矩还真不少。不过既然来了，我们自然是要尊重人家的意思。” “几位，知道了便好！”那伙计说完便端着托盘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只闻几声丝竹响起，舞台上的帷幕渐渐拉开。而台下的人立即鸦雀无声，一双双眼睛齐刷刷望向舞台的方向。 “是那林公子要出来了吗？”灵芝也瞪大了眼睛。 而幕布拉开后，舞台上却是四个红衣女子一字排开。其中两个弹着古筝，另外两个弹着琵琶。前奏完毕，四个女子又张口唱了起来。虽说也是燕语莺声，但并无惊艳之处。 杜衡有些疑惑道：“不是……林公子吗？为何出来四个女子？” “这应该是抛砖引玉吧？”灵芝分析道，“上主菜之前，总是要来点开胃的小菜。” 杜衡点点头，道：“嗯……娘子说得有理……” 那四个女子唱了三首歌之后，便下台去了。而此时，只听闻舞台后面的一扇屏风里传出幽幽的古琴声。众人皆屏气凝神，只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扇屏风。接着，一个清亮婉转的声音缓缓而起，与古琴之音融为一体，浑然天成。那歌声华美至极，令人 闻之忘俗。豪放处，气势磅礴，如金戈铁马，驰骋沙场；婉约时，轻吟浅唱，如清澈山泉，潺潺入心。而随着歌声的飘荡，那屏风也渐渐拉开了。只见一素衣白裳的男子正一边颔首抚琴，一边轻启薄唇吟唱着。他如墨的发并没有束起，只随意地飘着胸前，遮住了半边脸，看不太清楚容颜。而此人的气质却 太出众了。周身没有半点烟火之气，倒真是神仙下凡一般。 见到这样一幅画面，灵芝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男子，怎么如此眼熟？竟与池晓梦画中之人一模一样。 灵芝赶紧转过脸看向池晓梦。而此时的池晓梦竟已完全痴了。她出神地望着台上的林公子，一双眼里水光流转。正在灵芝担心池晓梦会想起什么时，那台上的林公子已经唱完一曲了。他站起身向台下施了一礼，便飘然离场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中选 池晓梦望着空无一人的舞台，一行清泪滑落脸颊。 灵芝看在眼里，心头不由得一紧。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出乎她的意料。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现实生活中会有个跟池晓梦梦里的男子如此相像之人。这已经没有办法用科学来解释了。 “池小姐……你……还好吧……”灵芝试探着问道。 她现在已经不敢确定，她之前的催眠还能不能起到效果。池晓梦如此动情，是不是已经想起了曾经的梦境？ 池晓梦轻笑了一下，用手抹了抹眼泪，道：“也不知是怎的……听这林公子唱歌，我心中竟然感触颇深……也不知为何竟会落下泪来……” 听她如此一说，灵芝松了一口气。显然，她只是有了一丝感觉，但并没有想起什么。 “池小姐，既然你对林公子的歌声反应如此强烈，那定是听懂了他想表达的意思。赶紧将你的所听所感写下来吧！若是被他选中了，还能再听他单独为你唱一曲呢！”灵芝赶紧转移池晓梦的注意力。 杜衡也在一旁道：“是啊，咱们找个地方吧！这样站着，池小姐没有地方写字。” 灵芝抬眸又四下环顾了一下，只见人挨着人，人挤着人，哪里还有写字的地方？ 杜衡皱了皱眉，忽然弯下腰横在池晓梦面前，道：“要不……你就在我背上写吧！” 灵芝见状不由得乐了，道：“小郎中，你这桌子不错不错！” 说完，灵芝便将那纸铺在了杜衡的后背上。 而池晓梦拿着笔，却蹙眉凝视，迟迟不肯落笔。过了好一会儿，杜衡只觉得腿了麻了，腰也酸了，可又不好意思说什么，只能继续默默无语当桌子。 灵芝见杜衡脸都憋红了，不禁有些心疼，轻声对池晓梦道：“池小姐……你……还没想好吗？若是没想好，便让小郎中先起来吧……一直这样撅着也怪累的……” 池晓梦一怔，忙扶起杜衡道：“杜大夫，实在抱歉……我刚刚有些走神了，让你辛苦了……” 杜衡摆摆手道：“没事没事，池小姐你慢慢想。什么时候想出来了，我再给你当桌子哈！” 谁知，池晓梦竟将那张纸折了起来，然后对杜衡轻轻一笑，道：“多谢杜大夫，不过……我……我不写了……” “啊？为什么不写了啊？”杜衡不解道。 灵芝也有些疑惑，忙问道：“池小姐，你不想听林公子唱第二支曲了吗？就这样放弃了吗？” 池晓梦笑着摇摇头，道：“我当然没有放弃，不过……我只给他这一张白纸……” 杜衡已经完全蒙了，瞪大眼睛问道：“池小姐的意思是……把这张白纸交给林公子？” 池晓梦抿唇一笑，道：“没错！我就给他一张白纸。” “啊？这……这是什么意思……我可真不懂了……”杜衡边说边看向了灵芝。 灵芝低头思索了一下，然后笑笑道：“池小姐，你是觉得这张白纸便能表达你对这支曲的理解了吗？” 池晓梦点头，道：“正是。” “既是这样，那便只交这张白纸吧！”灵芝笑着道，“且看那林公子作何反应了。” 这时，伙计已经走了过来，池晓梦将折好的白纸交给了他。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那伙计从后面来到了台上。他展开了手中的一张白纸，高声询问道：“各位客官，请问……这张白纸是谁交上来的？” 众人先是一愣，接着爆发出了一阵笑声。 一个富家小姐模样的女子，还高声调笑道：“怎么还有人交白纸啊？听不懂就不要交了啊！” 她身边的另一个女子也掩口笑道：“就是啊，这不是戏弄林公子吗？” 众人皆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以为这交了白纸的人定是得罪了这位清高孤傲的林公子。 杜衡也为池晓梦捏了一把汗，压低声音道：“池小姐……这林公子怕是真的生气了。不过也无妨……反正也没写名字，你不承认也没人知道是你……” 可没等杜衡说完话，池晓梦已经拨开人群大步走上台了。 “唉……她怎么还是上去了？”杜衡焦急道。 灵芝却望着池晓梦的身影，淡然一笑，道：“小郎中，只怕池小姐这次是中选了。” “啊？”杜衡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交一张白纸……也能中选？” 灵芝笑而不语。 而这时伙计已经对池晓梦笑脸相迎，毕恭毕敬道：“原是这位公子。自林公子来我们‘暗香阁’唱歌，还没有人能受邀进他房中听第二支曲。恭喜公子！” 此言一出，台下一片哗然。大家皆嚷了起来：“他只交了一张白纸，如何就被选中了？” 伙计也是一脸无奈，道：“这……你们问我也没用啊！我也不知道个中缘由，都是听林公子的。他说选了这张白纸，那便是这位公子了……” 台下的杜衡转过脸，一脸惊讶道：“娘子，还……还真被你说中了……可是……为什么一张白纸也能中选呢？” 灵芝望着台上道：“此中的含义，我也并不知晓。不过，看池小姐是自信满满的样子，相信她是懂了那林公子要表达的东西了吧？而事实证明，她真的懂了。” 而此时，池晓梦已经在一片惊讶和质疑的声音中跟随着伙计上了二楼。 走到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门口，伙计停下脚步对池晓梦道：“这便是林公子的房间了。他正在里面等着呢！公子进去吧！” 池晓梦刚欲推门，那伙计忙又叮嘱道：“林公子脾气捉摸不定，公子在里面说话可千万要小心，切莫惹怒了他……” 听闻此言，池晓梦心中倒多了几分忐忑。她深吸一口气，才轻轻推门走了进去。一进门，她首先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清冷香气。而这味道，她竟是如此熟悉。果然，她抬眸四下望了一番，只见那一方案几上放着一只白瓷的瓶子，而瓶中正插着几只绽放的红梅。 第一百二十五章你是我前世的知己 池晓梦闻着那熟悉的清冷梅香，心中顿觉无比舒畅，一丝笑意漫上唇角。她又抬眸去寻找那位林公子，却只见一扇画着白雪红梅的屏风后，似有个长发披肩的修长人影。 池晓梦不禁无奈地笑了——这位公子倒比个闺阁女子还要羞于见人。刚刚出场唱歌，用头发遮着脸，根本看不清楚相貌。现在进了他的房间，却还是躲在屏风后面不肯出来见人。 “为什么一个字都没写？” 正在池晓梦浮想联翩时，屏风后面忽然传出一个清亮的男声。他说话的声音与唱歌时有所不同，少了些磅礴的气势，倒多了几分温柔软糯。池晓梦一怔，心头一阵紧张。她又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下，道：“林公子刚刚唱的那首歌，让我心潮起伏，甚至感动落泪。可这种情绪，并没有办法简单地去用几行文字来表达，这是一种不可言说的美。而且……我觉得，音律本就没有一个标准的答案。同一支曲子，不同的人来听，会因际遇不同而感受不同。这……便更无从下笔了。所以……我一个字都没有写。而空白的一张纸，却又可以写出各种各 样的文字。它看似空白，却代表着对你的歌的各种感受……这便是我的意思……” 池晓梦话音未落，一袭白衣便飘然从那屏风后面转了出来。衣袂飘摆间，林公子已然端坐在了案几之后，一双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搭在泛着银光的琴弦之上。 “在下，愿为公子再唱一曲……” 池晓梦一怔，心想，莫非她刚刚说中了这林公子的心思？ 接着，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一拨，指尖轻揉慢捻，便荡出一串串行云流水。这一次，池晓梦终于看清了这位林公子样貌。他的脸有些清瘦，肌肤却是莹白如玉，比女子还要细致几分。长长的浓黑睫毛低垂着，却遮不住眼波流动，清澈如水。此人的单看相貌倒并不是十分俊美，可 周身上下却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真称得上是仙人之姿了。池晓梦看着眼前的男子，忽而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和着幽幽琴音，林公子轻启薄唇，天籁之音不觉绕梁： “日色欲尽花含烟。 月明欲素愁不眠。 赵瑟初停凤凰柱。 蜀琴欲奏鸳鸯弦。 此曲有意无人传。 愿随春风寄燕然。 忆君迢迢隔青天。 昔时横波目。 今作流泪泉。 不信妾肠断。 归来看取明镜前……” 一曲终了，池晓梦已然泪湿衣襟。她望着那泛着银光的琴弦，竟有一种肝肠寸断之感，眼泪仍止不住地滑落脸颊。林公子歪着头，几缕发丝在胸前飘荡。他微微眯起一双清澈眼眸，用一种探询的目光望着池晓梦，半晌才轻声道：“公子……倒真是多愁善感。你刚刚说，不同的人听到同一曲子，会因际遇不同而所感不同 。那么……这一首曲《长相思》，让公子落下这许多泪珠儿来，可是因公子心中正念着某个人，也饱尝相思之苦？”池晓梦抹了抹眼泪，声音带着一丝黯哑，道：“在听这首《长相思》时，我似乎正如林公子所说，好似心中念着一个人，牵挂着一个人一般。那种情愫，在心头一直缠缠绕绕，绕得百转千回，最终肝肠寸断 ……可是，很奇怪的……我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更没有尝过相思之苦。所以……这眼泪，让我自己也觉得很是疑惑……” 池晓梦说得没错。在听林公子吟唱的时候，她的心中就是有一种忧伤感怀，说不清也道不明。可随着林公子的歌声，这哀伤之情便越来越浓烈，而眼泪更是不知不觉便已经决堤。 “哦？公子心中并未有相思之人？”林公子一只手肘扶在案几之上，微微挑眉问道。 “正是……”池晓梦点点头，又补充道，“不止此时没有，以前亦是从未有过……” 林公子定定望着池晓梦，忽然弯起唇角展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眼中也微微荡起了涟漪。此人不笑时，给人一种清冷孤傲之感，但这样一笑却又如春风拂面，让人心中无比舒坦。 池晓梦望着眼前这个笑意淡淡的男子，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再次漫上心头。“林公子……我总觉得……我们似曾相识……”池晓梦坦然说出了心中的感觉，“但我又非常确定，我们之前肯定没有见过面。因为……我不经常出家门的……更没有机会结识陌生人……所以，我们肯定是没见 过的。但这感觉……很是奇怪……” 林公子微微抿唇，淡淡笑道：“也许……我们前世见过……” 他唇边的笑意更深了，目光温暖和煦，像春日里柔和的阳光。 “前世？”池晓梦微微一怔，忽而也笑了，点头道，“嗯，定是前世见过的……否则，我不会觉得你如此熟悉……” “或许……前世我们不只是见过的……你还是我前世的知己，也说不定呢……”林公子微微颔首，将目光从池晓梦的脸上移开了。 池晓梦瞪大了眼睛，疑惑地重复道：“前世的知己？” 林公子抬眸，笑着迎上了池晓梦的目光，柔声道：“其实，我之前立下这样的规矩，不过是想少应酬一些庸碌之人。所以，并没有什么正确的答案。我也从没打算让哪个人白白听这第二首歌。” “啊？既是这样，我又为何能被你选中，有幸来到这里听到了第二首呢？”池晓梦惊讶地问道。林公子淡然一笑，道：“因为，当我看见了那张白纸，便来了兴致。我很想知道，交了白纸之人心中是作何感想？应该……不是为了戏弄我吧？所以，我才让伙计将公子引到这里来。就是想听听公子作何解释。而刚刚公子的那番解释，在下真的是十分喜欢。没错，音律，本就不该有标准地解读。不同的人，理解的本就应该不同……一张白纸看似空空如也，而实则却不空……它可以填满任何东西……” 第一百二十六章竹林里的阳光 池晓梦定定望着眼前这个目光柔和，笑意淡淡的男子，轻声道：“林公子就是因为听了我对一张白纸的解释，便断定我是你前世的知己？”林公子轻轻摇头，道：“不仅是因为这个。还有，在我唱第二首曲子时，我看到你源自内心的眼泪。之前也有人不惜重金，来听我唱这第二支。他们中也有落泪的。但我能分辨出，哪些眼泪是真的，哪些是 装出来的……公子，你的眼泪是真的……” 池晓梦点点头，道：“对，我的眼泪都是有感而发，源自内心……”“一开始，我以为公子是有着类似的经历，才心有戚戚焉。可又听闻公子从来没有尝过相思之苦。在下便更觉得，公子懂我的歌。正所谓‘高山流水遇知音’，公子是我知音……”林公子望着池晓梦，目光晶亮 。“高山流水遇知音。”池晓梦在心里默念。少女的心湖不觉荡起一圈圈涟漪。这林公子所说的，正是她之前猜度出的意思。他在这里唱歌，果然是为了寻找知音的。而他刚刚说，她便是他的知音。这样的话 语，这样的感觉，又是那么的似曾相识。 就在池晓梦神游时，林公子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一块玉佩，双手捧到了池晓梦的面前。 池晓梦一怔，望着那似一汪碧水一样的玉佩，竟有些手足无措。 林公子轻笑，唇角弯起好看的弧度，柔声道：“以后，只要公子想听在下唱歌，便拿着这玉佩来找我吧！外面的伙计定不会阻拦于你的。而我对你，随时恭候……” 池晓梦将那玉佩握在手中，掌心感受到了他手上的余温，心中一阵小鹿乱撞。她将那玉佩捧起，忽见上面刻了一个“煊”字，接着又用拇指轻轻在那字上摩挲了几下。 煊——太阳的温暖，多么美好的一个字眼儿……池晓梦的唇角弯起一抹笑意。心中也似被阳光抚过般温暖舒畅。 “‘煊’，可是林公子的名？”池晓梦抬眸问道。 林公子含笑点头，目光温柔如水：“没错，在下林煊。” “林煊……洒在树林里的阳光……”池晓梦自言自语道。 林煊抿了抿嘴唇，眼神幽然深远，忽然轻笑道：“若真要这样解释，不如改为竹林吧！记得年少时，我家后山便是一片竹林。我经常在那里抚琴唱歌。阳光透出竹叶点点洒在脸上的感觉，真的很舒服……”听着林煊轻柔的话语，池晓梦的脑海中忽然闪现了一幅幅画面——清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白衣男子在竹林里抚琴吟唱，长发飞舞，衣袂飘飘。柔和的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斑斑点点洒在他白皙清瘦的 脸庞上，洒在他那双清澈眼眸中，好似夜空闪亮的星子…… “晓梦……只有你能听懂我的歌……你是我的知音……” 那声音又在耳畔响起，飘飘渺渺，似梦似幻…… 池晓梦用力甩了甩头，一脸疑惑地望向对面的林煊。 “公子……你怎么了？”林煊依旧笑意淡淡地问道。“我……”池晓梦微微蹙眉，“我也不知是怎么了？刚刚听闻你说在竹林里唱歌，便好似真的看见了一般。嗯……我真的有感觉……我以前是在竹林里见过你的……但我知道，那根本不可能……不可能……我从 未去过什么竹林，也不可能见过你的……” 林煊坐直了身子，眯起眼，目光在池晓梦的脸上逡巡，须臾才轻笑一声，道：“我刚刚说过了，在下与公子许是前世的知己。要不然，公子怎会觉得我似曾相识？又怎么如此懂得我的歌？” 池晓梦展颜一笑，道：“好，不管是否真的有前世。我便只当这是真的了！” 池晓梦话音未落，林煊便又优雅娴熟地拨动起了琴弦。指尖起落，又荡出一串串动听的音符。 “公子，是否还想听林煊再唱一曲？”林煊抬眸，眼眸中有星星点点的光在闪动。 池晓梦惊喜地望着他，问道：“我……今日还可以再听一曲？” 林煊轻笑，一边拨动着琴弦，一边道：“我说过了……你什么时候想听，我随时恭候。而今日，林煊遇到知音，也唱得很是痛快呢！公子想听什么，告诉我吧！” “哦？我还可以点歌？”池晓梦瞪大了眼睛。 “嗯……我是不太喜欢别人点什么便唱什么。不过……公子例外……”林煊目光温柔地望着池晓梦道。 池晓梦眯起眼睛笑着道：“原来……我还有这个特权……真真是太惊喜了……” “告诉我，想听什么？”林煊低下头，一缕发丝拂过琴弦。声音温润中带着一丝诱惑。 池晓梦有些惶然——一向深居闺阁的她，基本上没听过什么曲子。这林公子忽然给了她这样的特权，她竟不知道该点什么了。 林煊抬起头，用征询的目光望着她，又道了句：“公子，还未想好？” “嗯……”池晓梦皱着眉，缓缓道，“我依稀记得一首歌……好像……好像在书上看见的……可能听过，又……又可能没听过……记不大清楚了……” 林煊将一双手从琴弦上移开，略想了想，道：“公子可曾记得什么曲调……或者……记得几句词，也可以……” 池晓梦闭上眼睛，努力在记忆里搜寻着。而眼前却又出现了那个苍翠的竹林。白衣飘飘，古琴悠然，一个婉转清亮的男声，正唱着一支凄婉的歌：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遨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慰我彷徨，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使我沦亡……” 池晓梦闭着眼，竟将词一字不差地背了一遍。 “哦，原是‘凤求凰’……”林煊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拨动了琴弦。他微微颔首，一双眼半眯着，仿佛沉醉在这琴音之中。一段优美的前奏过后，林煊睁开了眼，目光幽然地望着面前的池晓梦，唱出了凄凉哀婉的歌声…… 第一百二十七章宿命姻缘 一曲终了，池晓梦又是泪眼婆娑。 她用衣袖沾了沾眼角的泪，哽咽道：“这一曲似乎更加令人心生悲切……凤飞遨翔兮，四海求凰，却求而不得……” 林煊却抬眸笑望着池晓梦，道：“原本遇到知音，我还想再唱几曲的。但……见公子这样，我看还是到此为止吧！” 池晓梦心头一紧，慌忙道：“莫不是我做错什么，惹恼了林公子？” 在进门前，伙计的叮嘱言犹在耳。池晓梦不得不小心翼翼，生怕惹到了这据说脾气古怪的林公子。林煊长袖拂过琴弦，笑声朗朗道：“公子说笑了。我哪里那么容易便恼了呢？我只是见公子听一曲便哭一次。这眼泪不知都掉落多少了。若是我再唱下去，怕是公子的眼睛都要哭肿了。所以，今日还是作罢 吧！来日方长，下一次，我给公子唱些欢快的歌好了。” 池晓梦不禁红了脸，低头道：“多谢林公子错爱……那我便告辞了……” 说完，她便站起身学着男子的模样向林煊施了一礼。 “等一下！”林煊也站起身，道，“在下还不知公子尊姓大名。你我既已知音相称，还望告知。” 池晓梦抿唇想了想，道：“我……我姓孟……叫孟晓驰……” 她并没有将真实的姓名告诉林煊。只因，今日出来是着男装的，而林煊也一直当她是个男子。既是这样，她也不便以真实身份示人，便将名字倒了过来。 “哦，原是孟公子……”林煊也没多想，优雅地还了个礼，道，“在下随时恭候孟公子……” 当池晓梦走到茶楼的大厅时，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而杜衡和灵芝正坐在一个角落里，一边饮着茶一边说笑呢。 灵芝抬头见池晓梦走过来，连忙拉着她坐了下来，又问道：“看你去了这么久，那林公子定是给你唱了那第二支曲了吧？” “嗯……”池晓梦微笑着点头，道，“不仅唱了第二支，还有第三支……” “呀，林公子给你唱了这么多啊！”杜衡惊讶道，“旁人听第二支便要一两黄金，而第三支更是千金难求。池小姐，你今日可是赚大了！” 池晓梦的脸颊飞上两片红云，含笑不语。 灵芝在一旁笑着道：“池小姐，看来这位秉性古怪的林公子，对你还真是另眼相看。我想起，你之前说他是在寻找知音。那么，你是不是就是他的知音了呢？” 池晓梦红着脸点点头，道：“他是这样说呢！而且……我觉得他好熟悉……我们好像前世就认识了一样。林公子说，或许我们就是前世的知己……” 灵芝闻言，心中又是一颤——她不敢确定，池晓梦与这位酷似她梦中人的林公子接触下来，是否会想起她曾经痴迷的梦境。“呵呵……这其实……就是人与人的缘分……”灵芝忙道，“有些时候就是这样，素昧谋面的两个人，却是一见如故。这也是常有的事。何况，那林公子与你也不过是一面之缘。你们今后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又何必深究呢？” 不知为何，灵芝总有种预感，池晓梦若是再与这林公子接触下去，好似要有大事发生。她还是希望他们的接触点到为止，不要再继续了。 而池晓梦却笑着摇摇头，接着摊开手掌，展露出那块碧绿的玉佩，柔声道：“这是林公子刚刚给我的。他说……今后只要我想听他唱歌，随时可以拿这玉佩来找他……” 灵芝看了看那刻着个“煊”字的玉佩，又抬头看了看一脸娇羞的池晓梦，不禁皱起了眉——难道，这二人真的有什么前世的因缘宿命？可这缘，究竟是良缘还是孽缘，就未可知了。 而头脑简单的杜衡却笑着拍手道：“太棒了！这样池小姐就可以天天来听林公子唱歌了！哎，这可是要让全京城的女子都羡慕了！” 灵芝不禁白了他一眼，道：“小郎中，你脑袋怎么总是缺根筋啊？池小姐不过是在薛公子家暂住。她早晚是要回池府的。怎么可能天天跑出来听林公子唱歌呢？” “哦，也对……”杜衡挠了挠头道。 灵芝的这番话，明着是说杜衡，而实则却是说给池晓梦听的。 而池晓梦闻言，果然收敛了笑容。她轻轻叹了口气，道：“是啊……眼前的一切都是暂时的欢愉……我终究还是要回到那个牢笼里去的……” 杜衡见她面露悲戚之色，又忙安慰道：“池小姐，你莫要悲伤。眼下不是还有很多时日吗？趁着这几日，我和娘子多带你到处走走，咱们好好玩玩！” 池晓梦的眼睛忽然一亮，接着道：“杜大夫说得没错！我还有些时日才需回家。所以……我要好好利用这几日的时光，不能白白虚度了……” “对，你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明日咱们接着玩！”杜衡又补充道。 而灵芝望着此时的池晓梦，心头确是一颤。 果然，池晓梦摇摇头，道：“接下来这些时日，我哪里都不去了。我只要每日来这‘暗香阁’，来听林公子唱歌便好了……” 说罢，池晓梦羞涩地低下了头。 灵芝和杜衡对望了一眼，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又坐了一会儿，二人便将池晓梦送回了薛焱的府上，接着又坐着马车往家中去。 路上，杜衡见灵芝一直紧锁着眉，不禁关切道：“娘子……你这是怎么了？因何不高兴了呢？” 灵芝望着杜衡，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小郎中……你相信有轮回转世吗？” 杜衡一怔，甫又笑道：“皆云人死之后是要过奈何桥，喝孟婆汤，然后轮回转世的。可是……谁也没见过啊！又怎知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灵芝叹了口气，道：“我原是不信的……可……可这件事也太巧了吧？我真的是理不出什么头绪了……” 杜衡瞪大眼睛，问道：“娘子，到底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小郎中……你还记得池小姐先前要找一个梦中的男子吧？” 杜衡点头道：“自然记得的。不过……她自己不是已经忘了吗？”灵芝无奈地笑笑，道：“我告诉你……那位林公子，与她之前要找的梦郎简直一模一样……” 第一百二十八章前路无光 杜衡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啊？居然有这样的事？怪不得池小姐会觉得林公子似曾相识，原是在梦里见过的……可是……这也太巧了吧！” “是啊……”灵芝蹙眉道，“这样的事，我都没有办法解释了。莫非他们真是前世今生的缘分？” 杜衡想了想，忽然笑道：“娘子，这有什么好发愁的？明明是好事啊！” “好事？如何就是好事了？”灵芝扬起眉毛问道，“若是池晓梦再想起她那个要命的梦，可怎么办？”“娘子，你想啊，池小姐在忘记自己那个梦之前，不是一直要寻找她的梦郎吗？那个时候，娘子还发愁找不到这个人。可如今，现成的梦郎，我们已经找到了。就算池小姐想起了她的梦，也不用担心了啊！ 直接让他们凑成一对佳偶便是了！更何况，咱们连理堂‘千里姻缘一线牵’，就是做这个的啊！” 灵芝望着杜衡天真的模样，不由得笑了，伸手点了一下他的脑门儿，道：“小郎中，你想得太简单了。” 杜衡一怔，又问道：“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你以为，你刚刚说的事我没想到吗？”灵芝缓缓道，“我也想促成他们俩，可是……太难了……” 杜衡思索了一下，道：“娘子的意思是……他们想在一起，很难？” “小郎中，你还记得那池老爷和池夫人的样子吧？还有……那简直如一池死水的池府。你觉得，他们会让一个千金小姐嫁给个唱曲卖艺之人吗？”灵芝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杜衡闻言也皱起了眉，叹了口气道：“娘子说的是。那林公子虽说是个神仙一般的人物，可在那些士族眼里，也不过是个伶人……唉，那样注重礼教的池家定是不肯将女儿嫁与他的……” “说的就是啊！” 杜衡眨了眨眼睛，忽然又一拍手，道：“娘子，我倒有个主意！” 灵芝一怔，接着笑道：“小郎中什么时候变聪明了？我都束手无策的事，你居然有主意。说来听听！”杜衡眼中闪着光，道：“娘子，你忘了那苏梦雪与白小楼了吗？我觉得，他们的境遇与池小姐和林公子很像。咱们当初不是帮白小楼改头换面了吗？我觉得，这一招也可以用在林公子身上。咱们如今在京城 也算有些人脉。薛公子、雷将军，这些都不是寻常人物。帮林公子改头换面，应该不是难事。” 灵芝望着杜衡，嘴角又漫过一丝无奈的笑，幽幽道：“小郎中，不同的人，是不能套用同样的方法的。” “可是……他们的身份差不多啊……”杜衡疑惑道，“虽说苏家比不上池家，但那苏梦雪也算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而白小楼是唱戏的，林公子是唱曲的，同样都是卖艺的人。怎么就不同了呢？”“他们两个，太不同了……”灵芝轻轻摇头道，“白小楼在梨园卖艺，那是为了营生。给他换个钱庄的掌柜做，他自然是愿意的。而林公子却不一样。以他的歌喉，若真是只为了钱财，大可不必定那么古怪严苛的规矩。一掷千金买他一曲的大有人在。可他宁愿不收一文钱只唱给他视为知音之人，却拒绝那些入不了他眼的人。所以，唱歌于林公子来说，已经远远超出了谋生的意义，说是视为生命，怕是也不为 过吧？而他这样一个清高自傲，神仙一般的人物，又怎会接受什么改头换面呢？” 杜衡眼中的光黯淡了下来，忽然又抬起头问道：“娘子，我不懂……难道，为了心爱之人就不能委屈自己一下吗？” 灵芝笑着摇头，道：“小郎中，你别忘了，那池晓梦是他的知音啊！她既懂他的歌，自然也会懂他的人。她又怎么会舍得林公子委屈自己呢？” “那如此说来……他们俩还真的不能在一起了……”杜衡鼓起腮，眼中闪过一丝哀伤。 灵芝握住了他的手，道：“好了，小郎中，我们别再这瞎操心了。毕竟，他们俩现在还没有走到那一步。池晓梦还没有想起她的梦，而林公子也只当她是个男子。希望，他们不会擦出什么火花吧？” “嗯，希望吧……” 灵芝自己都听出，她说的这句话是多么没有底气。一个是她痴恋的梦里人，一个是他寻寻觅觅的知音。如此两个人，只差那一层纸没有捅破。若是真的捅破了，怕是要天雷勾地火了吧！ 灵芝顿感心中一阵烦躁，拉开了车窗的帘子，将目光投向了漆黑的天幕。今夜的天空，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就是那样黑漆漆的一片，望不到边际。 “池晓梦啊池晓梦，你可千万别爱上那林公子。我真是看不到你们前路的光……”灵芝在心中默念。 且说第二日傍晚，池晓梦自己坐着马车主动来连理堂找灵芝和杜衡。 她依旧穿着一身男装，脸上、眼中皆闪烁着光彩。 灵芝知道她定是要去“暗香阁”找林公子的，于是关了医馆，和杜衡一同陪她前去了。 这一次，因去得早，他们倒是在后面寻个座位。 可刚刚落座，昨天的那个伙计便跑了过来。他冲池晓梦鞠了一躬，满面堆笑道：“哟，这不是昨日那位孟公子吗？” 池晓梦先是一怔，随机便明白了，定是林公子对这伙计有所交代。要不然，他也不会称她为“孟公子”。 想到这，池晓梦的心中不禁荡起一股暖流。她冲那伙计点点头，唇边漫过一丝笑意。 “孟公子，您就不要坐在这里了。”伙计热情道，“林公子特意叮嘱过，若是孟公子来了，便请您到前面的雅座。那是特意为您准备的。” “林公子……真是有心了……”池晓梦的脸颊又似染了天边的红霞一般。而灵芝见此情形，却皱了皱眉——这林公子显然是给池晓梦vip的待遇了。他虽还不知她是女子，可显然池晓梦的一个少女心已经开始荡漾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威武不能屈 池晓梦在伙计的引领下来到了第一排正中间的一个座位。她坐下后，台上的表演便开始了。 首先上来的，还是四个女子。只是今日她们改穿了湖蓝色的衣裙。池晓梦没太注意她们唱些什么，一心只等着林公子出场。 好容易等到她们下去了。池晓梦望着那扇屏风，心跳开始逐渐加快。 过了一会儿，熟悉的古琴声幽幽响起。池晓梦不禁一怔——这个曲调，她是知道的。正是那俞伯牙与钟子期的《高山流水》。池晓梦的唇角微微上扬。她知道，这首歌，他是唱给她听的。随着屏幕逐渐拉开，一袭白衣的林煊开始了低吟浅唱，歌喉婉转清澈，真是绕梁三日不绝于耳。忽然，他缓缓抬起头，竟朝着池晓梦的方向望了一眼，接着弯起唇角展露了一个不易察觉的清浅笑容。而那 双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眸，再次微微荡起涟漪。 池晓梦怔在了那里，满眼都是那白衣身影，满耳都是他动人的歌声。一瞬间竟觉得天地之间只剩她与台上那人…… 而与此同时，台下的观众也都惊呆了。只因这林公子以往唱歌时，都只沉浸在自己的歌声里，从不曾抬头与观众交流，更不曾展露笑容。刚刚这一个笑容，竟让台下的女子皆看呆了。 一曲终了，林煊站起身对台下的伙计招了招手。伙计几步跑了上来。林煊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接着那伙计便带着歉意的笑容道：“各位，对不住了。今日林公子不再唱第二支曲。所以，也不劳烦大家写什么了。各位还是明日再来吧！” 伙计说话的同时，林煊再次用温柔的目光看向了池晓梦，并轻轻点了点头。池晓梦也笑着微微点头。 话音刚落，下面便是一片哗然。只有池晓梦知道，林煊是在等她，心中不免又是一阵欢喜。 伙计刚要下台，观众席上便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我出一两黄金，买林公子的一首歌！”池晓梦忙转过望去，只见是一个穿着红衣的少女。看她的穿着打扮，便知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她扬起下巴，摆出一副倨傲的模样，仿佛世间一切皆要听从于她一般。而她的摊开的手掌上真的放着一锭金 子。 “这位小姐……呃……实在抱歉……林公子交待过了，今日只唱一曲……”伙计一边瞄着那金子，一边结结巴巴道。 而林煊却似没听见一般，依旧只望着池晓梦。 可那红衣女子并不肯作罢。她又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高声道：“我再加一两黄金！” 那伙计的双眼已然放光，直盯着那金灿灿的元宝，吞了口口水。接着，他转过头用征询的目光看向了林煊。而林煊却只淡然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伙计只好叹口气，又对那女子说：“这位小姐，实在是对不住……咱们林公子的脾气就是这样……不管谁花多少金子，他不想唱便不会再唱了……任谁也没办法……” 红衣女子瞪大了眼睛，腾地站起身，指着林煊高声道：“姓林的，本小姐今日非要你唱不可！你要多少金子，本小姐也出得起，你开价吧！” 林煊微微蹙眉，淡淡道了句：“说不唱便是不唱……小姐莫非听不懂吗？” 他的声音虽不大，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力量。只闻“啪”的一声，那红衣女子将桌上的茶杯用力摔在了地上。茶杯顿时“粉身碎骨”。接着，她伸手一指林煊，道：“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供人玩乐一个优伶罢了！一个唱曲儿的，还立这么多 规矩！你也不打听打听，本小姐是谁？今日，你唱也得唱，不唱也得唱！你若不唱，我便砸了这‘暗香阁’！” 话音未落，一个身体肥硕的中年男子跑上台来。他冲那女子一拱手，笑嘻嘻道：“这位小姐莫要着急。待我再问问林公子的意思。” 显然，这位正是这“暗香阁”的老板。 “林公子……这女子怕是来头不小……”那老板挨近林煊，压低声音道，“不如……请公子勉为其难再唱一曲吧……否则，看这架势……她是真要砸了我这茶楼了……” 林煊斜睨了他一眼，只轻轻吐出两个字：“不唱……” “林公子……就不能通融一下吗？”老板急得额头冒了汗，一味哀求道，“您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这茶楼真被她砸了吧？” 林煊有些不耐烦，轻声道：“当初……我们是说好了的。只要我来你的茶楼，便要听我的。我想唱便唱，不想唱便不唱。至于……你的茶楼会不会被砸，又与我何干？” 这个时候，那红衣女子已经等不及了。她大步走上台来，怒气冲冲站到了林煊的面前。而林煊则皱着眉向后退了一步。 “实话告诉你吧！我爹是当朝的四品官，要你这一个唱曲儿的小命，便如同踩死一只蚂蚁一般。”红衣女子挑着眉道，“识相的，便乖乖给本小姐唱支曲。否则……你性命难保！” 林煊弯起唇角轻笑了一声，眼中带着一丝轻蔑与嘲弄，却并没有理会她。 “你……”红衣女子显然是被他那鄙夷的眼神给激怒了，一把扯住了林煊的袖子，恶狠狠道，“你……唱是不唱？” “不唱……”林煊不假思索道，语气平静，却又不容置疑。 红衣女子瞪着他，眼中似要喷出火来了。 而此时的池晓梦已然慌了。她看着台上的林煊，急得眼泪直在眼圈里打转。可却又不知如何帮他解围。忽然，她想起了灵芝和杜衡还在后面坐着，忙站起身冲他们的方向摆了摆手。其实，灵芝此刻已经是义愤填膺了。她最看不惯这种仗势欺人的举动。更何况，那红衣女子一口一个优伶，一口一个唱曲儿的，简直太不尊重人了。而林煊表现出的这种威武不能屈的气度，也让灵芝由衷 感到敬佩。不用池晓梦发话，她也想要上去教训她一番了。灵芝转了转眼珠，已然有了主意…… 第一百三十章解围 灵芝大步走到台上，瞥了一眼那红衣女子，将她扯着林煊袖子的手用力拽开，揶揄道：“小姐，既是大家闺秀，如何不懂男女授受不亲？这大庭广众的，你扯着林公子的袖子成何体统？” 话音刚落，台下便是一阵哄笑。 红衣女子登时脸上挂不住了，对灵芝怒目而视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这里有你什么事？”“哈！”灵芝干笑了一声，眯起眼上下打量了红衣女子一番，笑着道，“小姐刚刚说林公子是什么东西，现在又来问我是个什么东西……怎么，大活人在你眼里都变成了东西？那么……请问，小姐你自己又是 个什么东西？” “我是人，不是东西……”红衣女子气急，可没想到正中了灵芝的圈套。 而台下众人先是一怔，接着便爆发出一阵笑声。更有女子掩口笑道：“不是东西……哈哈哈哈……自己说自己不是东西的……还是头一遭遇见……” 红衣女子又羞又气，脸上也是红一阵白一阵，身子不住地发抖。她伸手一指灵芝，道：“哪里来的山野村妇？本小姐教训一个伶人，一个唱曲儿的，你少管闲事！”灵芝见她又是一副狗眼看人低的面孔，心中一阵气恼。她轻蔑地笑了一下，道：“伶人又如何？林公子靠自己的本事谋生，总好过你这样只靠着家里的人吧？试想一下，若是没了你那什么四品官的爹，你还能在这里耀武扬威，仗势欺人？怕是连饭都吃不上了吧？再说，唱歌怎么了？那是艺术！你瞧不起他，不还是眼巴巴地等着他唱给你听？所以，你少在这自以为是了。哼，在我眼里，林公子不知要比你高 贵多少倍？”灵芝这一番话，不仅让那红衣女子气得脸色铁青，更让一直置身事外的林煊大吃一惊。行走江湖这些年，他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论调。虽然，他一向清高自持，但也从没想过，在有的人眼中他竟会比达 官贵人还要高贵。 林煊不禁将目光转向灵芝，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而此时，那红衣女子已然气得浑身发抖。她恶狠狠瞪着灵芝，高声喝道：“你……你竟敢羞辱我？你知不知道，本小姐的父亲是谁……”可没等她说完，灵芝便仰头大笑，道：“哈哈哈哈……不就是个四品官吗？区区一个四品官，就把你张狂成这副模样了？偌大个京城，这四品官也算得上高官吗？哈哈哈哈……这位小姐，你就算是要拼爹， 也要有点自知之明吧！” “你……”那红衣女子的眼中都快喷出火来了。 而灵芝却迅速从腰间掏出一个令牌来，在红衣女子眼前晃了一晃，然后笑着问道：“你可认得这个？我只问你，在他面前……你那四品官的爹，还算个什么东西？”红衣女子瞪大眼睛，看到那令牌上刻着个“雷”字，顿时大惊失色。本来，她瞧着灵芝穿着普通，只当她是个平头百姓，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手中竟然会有飞虎将军雷钧霆家的令牌。而这令牌并不是寻常 人能有的。想必，她定是与雷家有着密切的关系。而她那四品官的爹，在雷将军面前简直不足一提。 灵芝见她花容失色的模样，心中一阵暗爽。她扬起下巴，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道：“你可看清了？识相的，就赶紧走！以后也别再来纠缠林公子！” 红衣女子咬了咬牙，又转过脸狠狠瞪了林煊一眼，最后还是没敢发作，气鼓鼓下台去了。而众人看完了热闹，也都各自散了。 林煊对灵芝深施一礼，道：“多谢小娘子为在下解围。” 灵芝却笑着道：“林公子不必多礼。刚刚那人欺人太甚。我也是实在看不下去。” 林煊淡然一笑，眼中带着些许无奈，道：“其实……林某也是见怪不怪了。行走江湖许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也是我自视过高，又不愿曲意逢迎，才总是给自己惹麻烦……” “以前……你也经常遇到这样的事？” 灵芝转头一看，原是池晓梦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而杜衡也站在了一旁。 池晓梦问完那句话，便定定看着林煊，眼中有掩饰不住的心疼。 林煊却淡然一笑，道：“孟公子不必为在下忧心……行走江湖，有些事，总是要学会应对的……” 池晓梦上前一步，站在林煊面前，声音有些颤抖道：“今日若不是灵芝大夫替你解围，你又如何能摆脱那女子的胡搅蛮缠？” “哈哈哈哈……”林煊朗声笑道，“孟公子多虑了。今日即便这位小娘子没有上台，我也是有办法与她周旋的。只不过，还没等我出手，她便替我解围了。” 接着，他又侧过脸看了灵芝一眼，问道：“如此说来，孟公子与这位小娘子是相熟之人了？” 池晓梦点头，忙指着灵芝和杜衡介绍道：“他们是连理堂的杜大夫和灵芝大夫。他们夫妇都是我的好友。” 林煊又对杜衡施了一礼，接着一扬衣袖，道：“既是孟公子的好友，不如一同到我房里坐坐。为感谢灵芝大夫，我也该为你们唱一支曲呢！” 灵芝一听，乐了：“真没想到，我们也能有幸听到林公子的第二支曲子。怕是沾了孟公子的光吧！” 池晓梦微微红了脸，轻声道：“林公子不是说了吗？人家是要感谢你的，与我又有何干系？” 林煊赶紧解释道：“灵芝大夫有恩于我，而孟公子又是我知音，所以是为你们二人唱的。” 杜衡在一旁笑道：“娘子，呃……孟公子，你们别在这计较这些了。林公子这一曲，可是千金难求的。不管是为了你们谁唱的，反正我都是跟着借了光的！所以，别在这磨叽了，赶紧听歌吧！” 大家皆是一阵笑。随后，便都随着林煊上楼去了。林煊亲自给三人斟了茶，随后端坐在古琴前，笑着道：“今日难得如此热闹。我便给三位唱一支欢快的歌吧！” 第一百三十一章烟花易冷 林煊今日唱的这首歌果然曲调明快。歌词的内容也是春回大地，人生喜乐，让大家听完皆感觉心情大为舒畅。而池晓梦想起他昨日的话，便又觉得心里甜丝丝的——他说要唱支快乐的歌给她听，不让她再 掉眼泪，今日果然兑现了。 灵芝看着池晓梦一脸幸福的表情，心中不由得又添了几分担忧。她本就是个心思单纯的姑娘，所有心事都挂在脸上。此时，怕是满心满眼都是这林公子了吧？ 只有一根筋的杜衡什么都没看出来，只拍着手道：“好听！真是好听！而且，我觉得这首歌听起来心情特别好。” 林煊只看了杜衡一眼，便含笑不语。杜衡本就神经大条，也没太在意。而池晓梦则闭上了眼，仿佛在回味着刚刚的歌声，唇边噙着笑意道：“在这首歌里，我好像听到了冰雪消融的声音……小草萌芽的声音……花朵绽放的声音……还有燕子在梁间呢喃，鱼儿在水中嬉戏……春暖 花开，一切都是那么的生机勃勃……” 当池晓梦睁开眼时，迎上的是林煊灼灼的目光。她心中暗喜——应是又说中了他的心思。 “孟公子果真是我知音……”林煊赞叹道，“你刚刚说的那些，刚好是我唱歌时脑中出现的画面……” 池晓梦惊喜地瞪大了眼睛，激动道：“真的吗？我们想到的，真的是一模一样？” 林煊点头，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灵芝望着这两个人，不由得又在心中叹了口气——这可真是金风玉露，一触即发了。而杜衡却傻呵呵地挠了挠头，道：“这可真是奇了……我听林公子唱歌，便只觉得好听，嗯……非常好听……心情舒畅，或许……晚上还能多吃一碗饭呢！可就是听不出，孟公子说的那些……你们说，林公子 刚刚也没唱什么小草、小花、小燕子啊？怎么就听出这么多东西来呢？真是太奇怪了！” 灵芝笑道：“小郎中，你本就不懂音律，自然是听不出的。” 杜衡笑着道：“说得也是，我成天跟药材在一起。你若是问我什么药治什么病，我倒能说明白。音律这等高雅的东西，呵呵……我还真是不懂。” 林煊宽和笑道：“本就是术业有专攻，杜大夫也不必过谦。音律，说到底也只是调剂心情之用。哪里比得上杜大夫治病救人来得实际呢！” “我倒不这样认为！”灵芝望着林煊道，“其实，音乐也是可以治病救人的。” “哦？”林煊眼睛一亮，“音乐可以治病救人？这个说法，在下倒是头一次听说。”灵芝耐心解释道：“我和小郎中呢，我们是一个医心一个医身。我主要负责的便是医心。在医心上，有很多病是可以通过音乐来治疗的。比如，失眠睡不着觉，听一些舒缓的音乐，便是有助于睡眠的。再比 如，之前我有个患者是因科举考试精神紧张。我便带他去听曲儿，果然也是可以缓解紧张情绪的。所以，音乐这种东西，不但是艺术，有时也是一剂良药呢！”林煊的眼中闪着光，唇边的笑意也深了。他望了一眼池晓梦，又望了望灵芝和杜衡，不无感慨道：“之前，我只道孟公子是我知音。而刚刚灵芝大夫的一番话，又让林煊大开眼界。寻常人，只道音律是供人 赏乐之物，没想到灵芝大夫的见地如此特别，竟把音律比作一剂良药。让在下真是倍感欣慰。”池晓梦望着眼角眉梢皆带着欣喜的林煊，心中不免又是五味杂陈——他这样一个痴迷音律之人，自然是不会只把音律当作赏乐之物。但平日里，又有谁会理解他的执着呢？这也难怪，他会费尽心思去寻找 知音。在他痴迷的世界里，他是多么的孤独，多么渴望一个懂他的人…… 林煊的心情果然大好。他又将双手抚上琴弦，笑着道：“今日能遇到灵芝大夫和杜大夫，也是缘分。在下便再为你们唱上一曲吧！” 杜衡惊喜得瞪大了眼睛，道：“那……那不是能听到第三支曲了？我的天，这……这可是千金难买的啊！”林煊轻笑道：“杜大夫说笑了。所谓千金难买，不过是林煊婉拒那些不懂音律之人的托词而已。而二位是孟公子的朋友，又是尊重音律之人。林煊对二位也是一见如故。自当不能与那些庸碌之人相提并论。 别说第三支，你们若是不嫌弃，在下便多唱几曲。给你们这样的人唱歌，我心里也是快意的！” 池晓梦在一旁笑道：“林公子就是这样一个洒脱之人。那些规矩，都是给旁人定的。他若是认定了你们是朋友，才不会吝惜他的歌喉呢！” “孟公子说得没错，二位想听什么歌也可以告诉我。”林煊又是有求必应。 杜衡憨憨笑道：“我……我哪里知道什么曲名？反正……林公子唱什么都好听。我什么都爱听！” 而灵芝转了转眼珠，忽然笑了一下道：“我本就是个俗人，也听不懂古人那些难懂的诗词。不知林公子能否为我唱一首比较通俗易懂的？” 林煊倒是有些意外，眨了眨眼睛道：“这……在下一时还真想不出……什么样的算是通俗易懂的呢？灵芝大夫能不能举个例子？” 而杜衡见灵芝一双大眼睛又滴溜溜转，心想，他这古灵精怪的小娘子不知道又要玩什么花样了。 “不如这样吧……”灵芝拿过了纸笔道，“我写一首歌，然后把曲调哼给你听。你定是一听便会的！” “哦？这倒是有趣……”林煊一听还真来了兴致。 只见灵芝提笔写了一阵子，便将那张纸摆到了林煊面前，然后又用小手指着那歌词，轻声哼唱了一遍。 林煊本就是熟谙音律之人，果然是听一遍便会唱了。只见他用修长手指轻拨了几下琴弦，悠扬旋律便缓缓而起： “繁华声遁入空门折煞了世人。 梦偏冷辗转一生情债又几本？ 如你默认生死枯等。 枯等一圈又一圈的年轮……” 这一首《烟花易冷》被他唱得缠绵哀婉，如诉如泣，竟别具一番韵味。 林煊唱罢不禁望着灵芝赞叹道：“真没想到灵芝大夫竟也是个懂音律之人。你写的这首歌真是太动人了。虽说，一开始会觉得有些奇怪，但唱起来却很是荡气回肠。真乃上乘之作！”灵芝抿唇轻笑，心想，若是周杰伦听见古人这样夸奖他，想必也会很高兴吧？ 第一百三十二章人生如梦 大家又说笑了一阵，见天色已晚，便欲离开了。 林煊送三人至门口，忽又将池晓梦叫住，道：“孟公子，今日之事也给在下提了个醒。林煊毕竟还是要在这‘暗香阁’唱歌的，有些事还是身不由己。若孟公子不嫌弃，不如到寒舍来。也省得人多眼杂。” 池晓梦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道：“林公子的意思是……要我去你家中？莫非……你不住在这里？”林煊摇摇头，淡然一笑道：“在下虽非京城人氏，但前不久也在城郊置了一处宅院。我只有每日傍晚来这里唱歌，其余时间都是呆在家中的。在下也诚心诚意邀请孟公子到寒舍小坐。我们一起畅谈音律，也 是件快事！” 池晓梦想了想，笑着点点头道：“好，以后我便不来这‘暗香阁’了。我去你府上听歌。” 林煊转回身，在案旁提笔写下了家中地址，然后又交到了池晓梦的手中。 “林煊随时恭候孟公子。”林煊边说向池晓梦施了一礼。 池晓梦抿唇一笑。 在回去的途中，灵芝坐在马车里问池晓梦道：“池小姐，你……真的打算去那林公子的家中吗？” 其实，看到刚刚那门口那一幕，灵芝的一颗心已经悬起来。林煊显然是不知道池晓梦是女子，只当邀请一位知己好友到家中小聚。可池晓梦哪里受得了？那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早已将心事出卖了。 池晓梦含笑低头，道：“他既邀请我去……我若不去岂不失礼？” “可是……池小姐毕竟是个姑娘家，独自一人去个男子家中……这……怕是不妥吧？”杜衡在一旁小心提醒道。 “小郎中的顾虑还是有道理的。”灵芝道，“毕竟……你与那林公子只见过两次面。你对他根本就不了解。这样贸然去他家中，到底还是冒险了些。” 池晓梦微微蹙眉道：“我虽与他只见过两次，但……我觉得他特别熟悉。我能感觉到，他是个好人……他不会伤害我的……” 灵芝叹了口气，心想，该来的还是要来的。看来，他们俩的缘分还真是冥冥之中注定了的，怕是任谁也阻拦不了。 池晓梦见灵芝和杜衡皆不希望她去，又补充道：“要不……你们陪我一同去吧……” 灵芝摇摇头，道：“那林公子只邀请了池小姐一人，并未邀请我与杜衡。他又是个自视甚高之人。所以，我们是不方便去的。” “那……我还是自己去吧……”池晓梦抿了抿嘴唇，又补充了一句，“嗯……你们放心，我会注意安全的……”灵芝只对她笑了笑，并没有再说什么。她明白，多说无益，还是任她去吧！至少，她看得出那林公子确实是心地纯良之人。而他也只当池晓梦是男子，并没有存着什么歪心思。池晓梦的安全倒是不必担忧 的。 翌日，池晓梦用过早膳便换上男装离开了薛府。而薛焱夫妇只当她是去找灵芝和杜衡，也并没有过问太多。 池晓梦按照林煊给她的地址来到城郊的一个园子。她下车后，看到园子大门上方的匾额上刻着两个金漆大字——“梦园”。 池晓梦望着那两个字，唇角不觉荡起一丝笑意。她知道，这个纯属偶然。但这种美丽的巧合，也让她心中荡起一圈圈甜蜜的涟漪。 她拾阶而上，轻轻扣了扣门环。不一会儿，一个十二、三岁光景的小书童开了门，探出头来。 池晓梦忙笑着道：“请问，这里可是林公子的府上？” “正是。”小书童将门打开，向池晓梦鞠了一躬，道：“尊驾可是孟公子？” 池晓梦一怔，又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孟公子？” 小书童笑道：“我家公子交待过，今日会有一位孟公子来拜访，特意叮嘱我切莫怠慢。孟公子随我来吧！”池晓梦跟随着小书童进入园中，沿着石子路，蜿蜒前行。她见这园中景致非同寻常，假山林立，小桥流水，雕梁画栋皆隐于苍翠之间，真好似蓬莱仙境一般。心中不免感叹，这林公子还真是神仙一般的人 物。 “敢问这位小哥，林公子这园子，为何起名为‘梦园’呢？”池晓梦边走边问道。小书童道：“其实，这园子原本就叫‘梦园’。林公子也是前不久刚刚搬进来的。他将这里按照自己的喜好修葺了一番，却独独没有换那个匾额。我也曾问过，为何不另取个他称心名字。可他说，他喜欢这个‘ 梦’字，人生如梦，芸芸众生皆是活在梦中。因此，便没有改名字。” “‘人生如梦，芸芸众生皆是活在梦中……’”池晓梦回味着林公子的这句话，忽觉心中的某根弦被触动了…… 转过了一条回廊，池晓梦便听到了熟悉的古琴声幽幽传来。那小书童回头道：“我家公子在弹琴呢，我不便进去，孟公子自己进去吧！” “可是……你都没有通传一声……我贸然进屋，会不会太过唐突？”池晓梦有些迟疑道。 小书童摇头笑道：“孟公子多虑了。我家公子交待过，他随时恭候你来。说不定，这琴就是弹给你听的呢！” 池晓梦心头一喜，轻轻推开门，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只见一袭白衣的林煊正背对着她抚琴。幽幽琴声，袅袅檀香，映衬得那个白色身影愈发飘然若仙。池晓梦不由得看痴了，也听痴了。 “呵……原来古人说的话也不尽然是对的……”林煊收了琴音，轻笑一声，转过头笑望着池晓梦，目光如春日暖阳。 池晓梦没料到他会忽然转头，不觉一惊，竟有些手足无措。 林煊站起身，语气温柔道：“之前听闻，若是弹琴时有人偷听，琴弦是会断的……今日才知道，原是假的……”池晓梦也笑了，争辩道：“我可没偷听。是你那书童让我进来的，说是……你正是弹给我听的。所以，我是大大方方听的，哪里就是偷听了呢？” 第一百三十三章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 “哈哈哈哈……”林煊朗声笑道，“说得没错，我确是弹给孟公子听的。来，孟公子请坐！” 池晓梦坐到了林煊对面。林煊亲自给她倒了茶。 “这是什么茶？味道很是清冽……有种清冷的香气，入口还有回甘……真是绝妙……”池晓梦啜了口茶后，举起茶杯望着那漂浮的几瓣嫩绿赞叹道。 林煊轻笑道：“不过是寻常的六安茶，只是这沏茶的水有些讲究罢了。” “哦？是什么水呢？”池晓梦又问道。 “这是今春的初雪。我搜集了一些梅花上面的雪，封存起来，沏茶的时候便用着，喝起来倒还清冽些。” 池晓梦望着林煊，不禁感叹道：“林公子果然风雅，连喝个茶也都如此讲究。不过，经你这样一说，我还真觉得有梅花的清香呢！”“其实，唱歌也是同理。”林煊目光晶亮道，“一首歌的曲调和歌词都是固定的，就好似这茶叶。该是什么味道就是什么味道。而吟唱的人便是这水。不同的水沏出的茶味道便不同了，而不同的人唱同样的歌 ，韵味也不同。” “嗯……”池晓梦点头，“这个比喻我很是赞同。林公子的歌喉也真如这梅花上的雪，清澈芬芳，让人回味无穷。” “孟公子如此一说，倒又勾起我唱歌的瘾了。”林煊再次将修长白皙的手抚上琴弦，“在下见孟公子似乎也是爱梅之人，便唱支梅花的歌给你听吧！” 说完，林煊的手指轻揉慢捻，又荡出一串串流水般的琴音。 “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横笛和愁听，斜枝倚病看。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池晓梦望着面前的林煊，咂摸着他口中的吟唱，心中竟有些戚戚然。——“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这唱的该是他自己吧？熙攘纷扰的人世间，他悄然绽放，既清雅孤傲又别有韵味。而凡事一旦追求到 一种极致，便忘了自我，也忘却了周遭的寒冷。 望着他那张清瘦脸庞，池晓梦又想起那红衣女子的咄咄逼人和那时林煊唇角无奈的笑。 “其实……林某也是见怪不怪了。行走江湖许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也是我自视过高，又不愿曲意逢迎，才总是给自己惹麻烦……” 林煊当日的话语再次回响在耳畔，和着他此时的歌声，不禁让池晓梦心中泛起一阵阵酸楚。她看得出来，林煊云淡风轻的笑容背后，不知藏着多少辛酸。想着想着，不由得泪盈余睫。 “又是我的错……”林煊收了琴音，笑意盈盈望着池晓梦道，“怎么办？我一唱歌，你就流眼泪……总是把你惹哭……” 池晓梦好似没听见他的笑谈，泪眼婆娑地望着他清澈如水的眼眸，哽咽道：“‘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林煊挑眉，有些疑惑道：“这一句……怎么了？” “‘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池晓梦目光幽深，又用颤抖的声音重复了一遍。那一双眼，仿佛看到林煊的心里去了。 林煊心头一颤，凝视着池晓梦的眼眸，半晌，才缓缓道：“孟公子这句话……是对我说的？” 池晓梦点头，叹了口气道：“我在你的歌声中，听到了你的辛酸。林公子这条路，想必走得也不易吧？” 林煊微微蹙眉，薄唇半张，却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如果可以……我只愿林公子开开心心地唱歌，不再需要理会那些庸碌之人……”池晓梦含泪道，“你这样的人，是不该被俗世摧残的……”林煊定定望着池晓梦，眼中不知何时也有晶莹闪动。过了一会儿，他忽的笑了一下，道：“孟公子果真是我知音。实不相瞒，林煊本也是出身士族之家，只因痴迷音律，才离家独自闯荡。期间，也确是尝了 些苦头。不过……现在想想也不算什么了。我又何尝不想如孟公子说的那样，开开心心的，只唱歌给懂我之人。可世事艰难，人总还是要活下去的……不过，现在这样也不错。我已经很满足了，真的……” 话毕，林煊弯起唇角笑了。他眼中明明还闪着泪光，可那笑容却又似能消融冰雪般温暖。此刻的林煊，纯净得如同一个孩子。池晓梦怔怔望着他，竟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样一个人。既孤傲清冷，又明亮温暖，既在人群中遗世独立，又有着通澈豁达的智慧与胸怀。她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被他的一颦一笑， 一个动作一个眼神牵引着，仿佛陷入了一个漩涡，不能自拔，却又甘之如饴…… “看来，我还得唱首快乐的歌啊！”林煊眉目舒展，刚刚那淡淡的凄楚神色烟消云散，“都道女儿家是水做的。可孟公子却比女儿更爱哭。” 池晓梦不禁有些心虚，微红着脸道：“男儿如何不能哭？‘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你唱的歌总是能触动我感伤之处，又岂能怪我爱哭？”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林煊微笑着摇了摇头，那神情竟带着一丝宠溺，“为了不再让你伤感，我给你唱首快乐的歌……” 接着，林煊再次拨动琴弦，笑意盈盈地唱了起来。这一整天，“梦园”一改往日的寂静，弥漫着欢歌笑语。池晓梦和林煊一个唱一个听，唱罢又聊得热火朝天。两个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池晓梦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前十几年都白白虚度了。只有认识林煊之 后，她才真正鲜活起来…… 傍晚，林煊又要到“暗香阁”唱歌去了。池晓梦心中又是一阵酸楚——她觉得林煊给那些听不懂的人唱歌，真真是暴殄天物。林煊也看出了她的心思，笑着道：“孟公子不必为我烦心。这便是林煊的生活，既然当初是我自己选择了这条路，那便无须抱怨。我真的很满意现在的状态。更何况，我还觅到了你这样一位知音。我觉得真上天很是厚待于我，人生已然圆满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吃醋 池晓梦望着林煊清澈如水的眼眸，心中五味杂陈——其实，他越是这样她便越觉得心疼。可他既然这样说，她便也只能配合他做出开心的样子。 “林公子，反正……我闲着也没事，不如……随你一道去‘暗香阁’吧！”池晓梦望着林煊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林煊抿唇一笑，道：“你听我唱了一天了，还没听够？” 池晓梦天真地摇摇头，道：“不够，永远听不够！” “哈哈哈哈……”林煊又笑了起来，“好，你坐在台下，我便只想着唱给你听，也少些对牛弹琴的无奈。”这一次，池晓梦没有坐在第一排，而是选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静静等待。她知道，无论她坐在哪里，台上那人都是唱给她听的。她无需坐在距离他最近的地方，甚至无需竭力向台上张望。他的每一个动作 ，每一表情，每一个眼神，她都了然于心。这种独特的默契，让池晓梦的心甜丝丝，暖融融的。 林煊这次似乎唱得特别开心。池晓梦似乎感觉到，他唱出的音符都变成了一个个彩色的气泡，在空气中快乐地漂浮着，跳动着。偶尔一个气泡附在她发烫的脸颊上，“啪”地一声碎成醉人的潮湿…… 一曲过后，伙计又让将大家写下的感受收了上去。过了一会儿，他有些尴尬地走上台来，道：“各位客官，这一次……怎么都交白纸啊？” 他话音刚落，池晓梦便撑不住伏案笑了起来。她真没想到，自己交了张白纸受到了林煊的青睐后，竟让众人都跟着效仿了。 伙计又接着道：“林公子刚刚说了，各位不过是在拾人牙慧，皆不作数的……” 台下一片哗然。更有人高声道：“之前那个便交了白纸，如何他就算答对了？而我们就不作数了？这也太不公平了！” 伙计很是为难道：“这……这我也不懂啊……我也只是转达林公子的意思……” “这林公子，也太难捉摸了……” “可不，依我看，根本就没什么答案……他不过是看心情罢了……” “人家就是戏耍我们呢！” 一时间，台下不平之声此起彼伏。 池晓梦有些慌了。虽知林煊并不在意众人的看法，但听到对他的非议，她还是难过的——如此清澈明朗的一个人，是不该被诋毁的。她想站起来为他辩白，可又怕说错了话反而给他带来麻烦。这一刻，池晓梦简直手足无措。她开始后悔，为何没带灵芝一道来。若是灵芝在此，一定还会想出办法为林煊解围的。接着，她又开始自责。她 怪自己太笨了，为何没有灵芝那聪明的头脑。哪怕，她有灵芝一半机灵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束手无策了。正当池晓梦焦急时，前排忽然站起一个淡紫色的身影。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用一种平静温婉的语调道：“大家莫要责怪林公子了。林公子的歌，本就千金难求。他每日都为我们免费唱一曲，已实属难得。至于，为何之前那人交了白纸可以再听一曲，而今日却又变了，这也不难理解。毕竟，今日唱的曲子与那日不同，答案自然也是不同的。大家来到这里，皆是因喜欢林公子的歌。既是这样又何必如此难为 林公子呢？” 那女子说完，又环顾了一下众人。池晓梦在她回眸时看清了她的容貌。只见她一张瓜子脸，弯弯的眉眼笑意盈盈，很是端庄温婉。举手投足间，皆是大家闺秀之风。 众人听闻她这样一说，也觉得在理，便又纷纷说了些谅解林公子的话。一场危机，便被这紫衣女子几句话轻松地化解了。 池晓梦见状，心中竟有几分失落。她恨自己，怎么就那么笨，明明很简单的事，为何人家能想出来，自己偏偏想不出呢？ 而这时，那紫衣女子又笑着对伙计道：“我知道林公子的规矩。若是写不出他心中的答案，还想听他的第二支曲，便出一两黄金即可。” 伙计眼睛一亮，忙答道：“没错！只需一两黄金，便可换林公子的一首歌，这个值了！” 紫衣女子展颜一笑，道：“林公子的歌，本就无价。一两黄金，我也觉得非常值得。今日，我便出一两黄金，斗胆求林公子的第二支歌吧！” 说完，她便从怀中掏出一个金灿灿的元宝来。伙计登时眉开眼笑，急忙乐颠颠跑了过来，双手接过那一锭金子，道：“小姐真是有眼光。得嘞，小的也不耽误您的功夫，赶紧随小的去林公子房里听曲吧！” 紫衣女子微微红了脸，抿唇一笑，接着便跟随那伙计走了。 台下众人见没有可热闹看了，也就三三两两地散了。唯独池晓梦仍孤零零坐在角落里，望着那空无一人的舞台怔怔出神。她回想着刚刚那紫衣女子做的事。先是站起来为林煊解围，又掏出金子放低姿态去听他的第二支歌。这一系列的举动，不仅替林煊解开了误解，还在无形中抬高了他的形象。她做这些事，就如春风化雨， 润物无声，丝毫不落刻意。而这些，为什么不是她池晓梦做的呢？ 池晓梦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阴霾。 不知过了多久，池晓梦感觉到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她一哆嗦，回头一看，竟是林煊。他正一手抱着古琴，含笑望着她。还是那和煦的笑容，如阳光一般让人心生暖意。 “孟公子在想什么呢？”林煊笑着问道。 池晓梦涨红了脸，慌忙站起身，结结巴巴道：“你……你唱完了？要……要回家了吗？” 林煊点头，道：“天色不早了，孟公子也早些回家吧！” “我的马车在外面，我送你回去吧！” 他们俩来时便是同乘池晓梦的马车。她自然还想送他回去。 林煊笑笑道：“其实，这‘暗香阁’每日都有马车接送我的。孟公子不必挂心。” “可是……我……我有话想跟你说……”池晓梦低下头道。其实，她也不知想跟林煊说什么。只是想起那紫衣女子又替他解围，又在房中与他独处，心中便不是滋味…… 第一百三十五章乱点鸳鸯谱 林煊倒没多想，爽快道：“既是这样，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马车在苍茫夜色中一路前行。而车厢内却安静得有些尴尬。池晓梦只缩在一角，低着头默不作声。 林煊有些纳闷，不禁问道：“孟公子，你刚刚说有话要跟我说，不知是何事啊？” 池晓梦蹙着眉，心中一阵慌乱。她也不知要说些什么，总不能说，她刚刚吃醋了吧？ “呃……今日林公子是否为一紫衣女子单独唱了歌？”池晓梦吞吞吐吐道。 林煊一怔，随即点头道：“是啊。她出了一两黄金，我便给她唱了第二首歌。” “哦……”池晓梦不知如何往下说了。而林煊见她情绪低落，却理解成了另一番意思。他笑望着池晓梦，语气温柔道：“我知你是心疼我。但……没办法，这是我之前与‘暗香阁’订下的条款。毕竟，他们这茶楼也指望着这一笔收入呢！孟公子，我 知你出身富贵人家，这生活艰辛怕也是没经历过的。你不必为林煊伤怀，其实……这些于我是早已习惯了的……” “不不不……”池晓梦慌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怕林煊说起身不由己之事心中难过，又要在她面前强颜欢笑，便赶紧否认了。 “哦？那孟公子因何不高兴啊？”林煊扬眉问道。“我……其实……其实也没有不高兴……”池晓梦硬扯出一丝笑容道，“对了，林公子可能不知道。今日，那女子为你解围来着。她可真是聪明，简简单单几句话就把大家对你的误会解开了。嗯……对……她很 聪明……” 池晓梦越说声音越低。她在心里暗骂，自己都说了些什么？明明林煊不知道这些事，她干嘛要告诉他呢？今日，她可真是笨到家了。 林煊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起来。 “你……你笑什么？”池晓梦有些发懵，直愣愣看着林煊。 林煊笑着摇摇头，道：“孟公子对那女子连连称赞，莫不是……若是是孟公子有意，林煊愿意帮这个忙！” “啊？”池晓梦这回算是彻底懵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没想到，她吃个醋，他倒开始乱点鸳鸯谱了。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池晓梦红着脸道。 而她这副样子，却又让林煊误会了。 林煊笑着道：“孟公子莫要害羞嘛。‘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也是人之常情啊！况且，我看那女子也是大家闺秀，与孟公子到很是相配呢！” 配你个鬼呀！池晓梦此时真想撞墙。可又一想，这也不能怪林煊。谁让她以男装示人呢？但这个画风实在太跑偏，她要赶紧拉回来。 “林公子真是误会了。”池晓梦恢复平静道，“我对那女子真的无意。只不过……见她处处维护林公子，便猜想……她是不是对林公子有意呢？而林公子……对她……” 池晓梦低下了头，不敢正视林煊的眼睛。 “哈哈哈哈哈……”林煊又笑了起来，指着池晓梦道，“孟公子……你……你也太会说笑了……” “我……我没有说笑……” 林煊止住笑声，道：“那女子与孟公子和合适，但与林煊……并不合适……” 听闻他这样说，池晓梦的心中简直乐开了花。刚刚的阴霾也一扫而空。 “林公子……不喜欢她那样的？”池晓梦抬头目光晶亮道。 林煊皱了皱眉，道：“嗯……可以这样说吧……” “那你喜欢什么样女子？”池晓梦几乎不假思索地问了出来。 林煊一怔，接着又笑道：“孟公子，你今日是怎么了？非要给我做媒人？”“我……我……”池晓梦也意识到刚刚有些失态了，忙低下头，忽而一个念头从脑中闪过。她抬起头望着林煊道：“对，我就是想给林公子做媒。嗯……我家中有个小妹……聪明伶俐，也喜好音律……模样嘛… …嗯……跟我很像……我就是想把……把我这小妹许给你……” 池晓梦是想起了那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便效仿祝英台说欲将家中小妹许给林煊。 而林煊却苦笑了一下，轻声道：“孟公子的好意，林煊心领了。但……不合适……” 池晓梦的心头如被泼了一盆冷水，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便被一下子浇灭了。 “莫非……林公子是嫌小妹与我相像，相貌丑陋吗？”池晓梦欲掩饰心中的失落，自嘲了一句。 “孟公子说笑了。”林煊淡淡笑道，“若是真有女子相貌与孟公子相似，那也定是天姿国色，岂有丑陋之说？” “那你为何，想都不想就回绝了？”池晓梦盯着林煊问道。 林煊轻叹了一声，无奈笑道：“孟公子一看便是士族子弟，令妹也定是大家闺秀。而林煊……不过是一介伶人……身份相差太过悬殊，实在配不上令妹……” “哪里配不上？”池晓梦有些激动道，“在我眼中，林公子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我还嫌小妹那庸姿俗粉配不上林公子呢！” 林煊笑笑道：“多谢孟公子抬爱。你能这样想，实属难得。可世人并不是皆如孟公子这样。大多数人眼中还是有门第观念的。在世人眼中，我与令妹有着云泥之别，根本是不可能的……” “可是……” 池晓梦还欲说什么，却见林煊轻轻摆了摆手。 “孟公子的好意，林煊心领了。”林煊淡淡道，“可我一个人自在逍遥惯了，暂时还真不想被个女子约束。令妹蕙质兰心，定会觅得如意郎君，林煊没那个福气……” 他如此一说，只是想委婉地拒绝池晓梦。可池晓梦却当了真。她不禁低下头，心中怅然若失。 而林煊此时却对着车窗外的一轮明月，吟唱起来：“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诗万首，酒千觞。几曾著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池晓梦望着他那副洒脱不羁的模样，心中感叹——是啊，他这样一个逍遥似神仙的人，又岂会为情所缚？ 第一百三十六章辗转难眠 池晓梦这一夜辗转难眠，一闭上眼便是林煊温暖明朗的笑容，而耳边却又回荡着他的话语——“我一个人自在逍遥惯了，暂时还真不想被个女子约束……” 他若真是个不屑于沉溺男女情爱之人，那她的一片痴心岂不皆成了泡影？池晓梦就这样睁着一双眼，想了一整夜。 第二天，用早膳的时候，薛夫人见池晓梦神色憔悴，眼下更是一片乌青，不禁关切道：“晓梦，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池晓梦怔怔摇了摇头。 薛夫人蹙眉端详了她一阵，又笑着道：“你既住在表姐这里，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管说与表姐听。切莫藏在心里，倒委屈了自己。”池晓梦闻言慌忙摆手，解释道：“没有没有……我在表姐这样叨扰这么久，表姐和表姐夫处处都很关照晓梦，真的没有不满意的地方。实不相瞒，我昨夜是一夜没合眼，但……这是我自己的事，真的不是被 怠慢了……” “晓梦，你可是有什么心事？”薛夫人语气温婉道，“若有什么想不通的，不如说出来，让表姐帮你思量思量。” “呃……其实……也没什么……”池晓梦弯起唇角扯出了一个生硬的笑容，“许是天气转暖了，有些不适应吧！今日出去找杜大夫和灵芝大夫玩玩便好了。”不知为何，池晓梦对于她这位表姐总是不能敞开心扉。或许是因为她也算作是她的家人吧？从小到大，池晓梦一想到家，便压抑得透不过气来。也连带着，不喜欢任何跟她血脉相连之人。而遇到了心事， 她倒是宁愿去找灵芝和杜衡。好像，他们比亲人更近一些。 而薛夫人见她如此一说，便只当是小女儿家无故伤春悲秋罢了，也便没有继续深究。她也知道，池晓梦每日出去都是去找连理堂的那对夫妻。而他们是薛焱的好友，自然没什么不妥。 池晓梦吃过饭后，便出了薛府，直奔连理堂去了。 她进来时，灵芝正在给两个报名“千里姻缘一线牵”的男子登记。而杜衡也在看诊。两人皆忙得热火朝天。池晓梦不便打扰只在角落里坐着安静等候。 灵芝一抬眼瞧见了她，忙冲她挥挥手，示意她稍等。池晓梦笑着点点头。 待送走了那两个男子，灵芝走到池晓梦身边，道：“池小姐，真是抱歉，让你久等了。” 池晓梦忙站起身道：“哪里的话？是我总是来打扰你们，才真是不好意思呢！” 灵芝笑道：“好啦，咱们也别这么客套了。池小姐此番前来，该不只是找我和小郎中游玩吧？” 灵芝也瞧出池晓梦神色不对，尤其是眼下那一片乌青，显然是睡眠不足导致的。而能让她夜不成寐的人，估计也只有那一个了吧？ 池晓梦叹了口气，道：“今日……我也实在没心情游玩，只是过来想找灵芝大夫聊聊天……” “行啊，我每天做的事就是跟人聊天。眼下正好没病人来看诊，你便随我来吧！” 池晓梦跟随着灵芝进了里间，很自然地半躺在了那张佛洛依德椅上。 “你倒是轻车熟路……”灵芝坐下来笑道。 池晓梦也笑了，道：“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自然是熟悉的。” “好，既是这样，那咱们就开始吧！”灵芝语气轻松道，“池小姐，可以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池晓梦抿了抿嘴唇，道：“我……好像是喜欢上了一个人……” 说完，她的脸颊便飞上了两朵红云。 灵芝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看来，她和那林公子还真是前世的缘分。 “嗯，池小姐正是青春年华，情窦初开，喜欢上一个男子也不足为奇。”灵芝平静道。 池晓梦望着灵芝，忽然问道：“灵芝大夫，你……为何不问我，喜欢上了谁呢？” 灵芝淡然一笑道：“你若想说，自己便会说的。可你若不想说，我问了也是白问。” 池晓梦也笑了，红着脸道：“跟你说话还真省事。好吧，我自己告诉你。我……我喜欢的人……是林煊……” 灵芝只淡淡“哦”了一声。 “你……你怎么反应这么平静？”池晓梦坐直了身体，红着脸问道。灵芝顿觉好笑——这明明是连傻子都能看出来的事，她竟以为她还会惊讶。这也太小瞧她的智商了吧？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也足以说明，池晓梦是个极单纯的姑娘。而越是简单的人，一旦陷入了 某种执念才越发狂热。 “池小姐，作为一个医心的大夫，你觉得我适合在这里大惊小怪吗？”灵芝有些无奈道。 池晓梦笑了一下，道：“也是，你那么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的。” “你刚刚说，你喜欢上了林公子。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那样一个神仙似的人物，相貌才情皆属上乘，应该会吸引很多女孩子喜欢吧？”灵芝淡淡道。 她故意将池晓梦以为天大的事说得很是寻常，为的就让她觉得这样的心理状态是正常的。池晓梦皱了皱眉，忽然急切道：“灵芝大夫，不是这么简单的！我喜欢他，并不是因他的相貌和才华。而是……我真的与他心灵相通……我心疼他一路的艰辛，更被他这种执念所打动。正如他所说，我是他 的知音。我懂他的歌，更懂他的人……” 灵芝闻言，心中又是一阵感慨——池晓梦能说出这番话，足以证明她对林煊已经不能自拔。她何止是喜欢他，根本就是深深地爱上了他。 “嗯……这样也不错啊！”灵芝轻描淡写道，“你与林公子，男未婚女未嫁。倒也是郎才女貌，很是般配呢！” 这句话，灵芝倒是发自肺腑的。这池晓梦和林煊站在一起，还真是非常登对。“可是……他似乎对我无意……”池晓梦低下头，怅然若失，“怕只是我一个人单相思罢了。所以，我昨夜才辗转难眠……” 第一百三十七章不撞南墙不回头 “林公子他还只当你是个男子，自然不会对你有意了？他若此时对你有意，岂不断袖了？”灵芝笑着道。 池晓梦失落地摇摇头，道：“这与我是男是女并无关系。他昨日跟我说，习惯了逍遥自在的生活，并不想为情所困……所以，就算他知道我是女子，也不会对我动心吧？” 灵芝微微皱了皱眉，心想，林公子对池晓梦说出这番话到底是何意呢？是真的不想为儿女情长所困，还是另有隐情呢？ “他为何会说这样的话？”灵芝问道，“莫不是，你将话挑明了？”池晓梦的脸又红了，道：“倒是没有挑明。他……还不知我是女子。只不过，我试探了他一下，说是要将家中小妹许给他。可他一口便回绝了。先是说什么，门第悬殊，之后便又说自己不想为女子所缚…… 总之，就是不要我这个‘小妹’……” 灵芝想了想，道：“我猜想，他第二个说辞是假的。” “哦？”池晓梦的眼睛登时亮了，“灵芝大夫，你的意思是……他并不是不愿娶妻？” 灵芝点点头，道：“若我没猜错的话，当他说出门第悬殊时，池小姐与他争辩了吧？” 池晓梦点头，道：“确是这样。我跟他说，在我心中他才不是身份低微之人。我不在乎所谓的什么家世门第……我倒觉得……他那么好的人……我自己才配不上呢……”灵芝无奈地笑了——这个池晓梦真是单纯啊！在她眼里并没有世俗等级之分。可她不明白，世人并不是都与她一样。她以为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便会有情人终成眷属，殊不知他们身份如此悬殊，要走到一是很艰难的。想必，那林公子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尽管，他心里想着的对象是那个所谓的“孟小妹”，但境况却是相同的。而他见池晓梦太过坚持，又不愿拂了她的面子，便找了个托词罢了。可单纯的池 晓梦却信以为真，为这事一夜无眠。 “池小姐，你真的想与林公子双宿双飞？”灵芝直接问道。 池晓梦羞涩地低下头，又轻轻点了点头。 灵芝抿了抿嘴唇，心想，既然挡不住那便让她撞个南墙试试吧！ “可是……你知不知道，你们想要在一起，要面对多少困难？”灵芝收起笑容，神情严肃道。 池晓梦疑惑地瞪大了眼睛，道：“我……我就只想着他心里到底有没有我……其余的，还没想那么多……” “嗯，也对……”灵芝想了想道，“你连他的意思现在都不敢确定，想太多也没什么用。那……你便换上女装，直接去问他吧！” “啊？”池晓梦惊得目瞪口呆，“灵芝大夫……你的意思是……让我直接跟他表明心意？” “是啊！”灵芝平静点头，“这是这件事的第一步。你要先迈出这第一步，才能想明白后面的事情。” 池晓梦低下头，一脸羞涩道：“可是……我毕竟是女儿家……如此大胆表白……会不会让他觉得……我……我很不矜持……” 灵芝笑道：“池小姐，以你这几日对林公子的了解，难道还看不出，他是个简单直接之人？他这样的人，是不会喜欢忸怩作态的女子的。你倒不如开诚布公地说出来，且看他如何反应……” 池晓梦双手交握，身子也在微微颤抖。半晌，她抬眸迎上灵芝的目光，深吸一口气道：“好，我听灵芝大夫的！明日，我便穿上女装，去见林煊！” “好，祝你成功！” 灵芝将池晓梦送出门后，一转身一头撞上了杜衡的胸膛。 “喂，小郎中，你站我身后干嘛？”灵芝揉着额头道，“大白天的，你唬我一跳！” 杜衡笑道：“娘子，我只是好奇，那池小姐怎么又来看病了？而且，看她的神色也好像不太好……莫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灵芝叹了口气，道：“前世的缘分，到底是挡不住的。她刚刚在里面跟我说，她爱上林公子了。”“唉，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杜衡道，“那林公子本就是她的梦郎。即便她忘了，那也应该有感觉的吧？不过……上一次娘子分析过了。她与林公子的情路并不好走，只怕到最后是有缘无分。那便可惜了… …” “所以，我让她找林公子表白去了！” “啊？”杜衡瞪大了眼睛，“娘子，你之前不是不希望他们在一起吗？如今，怎么还鼓励她去表白呢？” 灵芝苦笑了一下道：“我鼓励她去表白，为的就是让她自己断了念想……” “这……我就不懂了……”杜衡一脸疑惑。 灵芝解释道：“那池晓梦就是一个心眼儿，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我跟她说再多，也终是无用。莫不如，让林煊亲口回绝她，也便死心了……” “可是……娘子怎么知道，那林公子一定会拒绝她呢？我看，林公子对池小姐是极好的。一口一个知音，看她的眼神都跟旁人不一样。若是知晓了她是女子，还不是一拍即合？”杜衡道。灵芝却笑着摇头，道：“那林公子与池晓梦不同。他是极聪明，又理智之人。我们能看破的事，他也早就看破了。昨日，池晓梦试探他，说是要将家中小妹许给他，他便一口回绝了。他把自己的现状和前景 早就看得十分透彻，是不敢也不愿牵连池晓梦这个大家闺秀的。所以，即便他对池晓梦也是有情的，但最终还是会拒绝。” “唉……明明是一对璧人……却偏偏不能在一起……还真是无奈啊……”杜衡不禁感叹道。 灵芝苦笑了一下，道：“小郎中，世间无奈之事多了。岂是你我能左右的？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待池晓梦受伤回来，好好开解安慰她了……唉……如她那般痴情又执拗的一个女子，也是不好开解的……” “娘子，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帮她！”杜衡目光坚定道，“池小姐，她是个好人。她爱上林公子也没有错……错便错在，这世俗的眼光和所谓的什么等级门第观念……她……实在是太可怜了……”杜衡的话说得灵芝的心里也是一阵阵抽痛…… 第一百三十八章梁山伯与祝英台 当池晓梦穿着一身女装来至梦园时，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而那小书童开门看见她也是一愣。 “孟……孟公子……额……不对……您是……”小书童瞪大眼睛，有些语无伦次。 池晓梦抿唇一笑，有些羞涩道：“我就是孟公子啊。你没认错。” “可是……您……您怎么变成女子了？”小书童疑惑道。 池晓梦笑着道：“你家公子，没给你讲过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 那小书童挠挠头，憨憨道：“哦，那故事，我倒是知道的。只不过……没想到孟公子是祝英台啊……咦？那……我家公子岂不是梁山伯了？” 池晓梦正在迈门槛，听闻小书童如此一说，不由得脸上似火烧一般，身子一颤，一只脚竟绊在了门槛上。 “孟公子小心……”那小书童忙扶了她一把，又笑着道，“或许……该叫孟小姐了吧？或是……英台小姐？” 池晓梦瞪了他一眼，道：“你这孩子，哪里学得如此伶牙俐齿？小心，我告诉你家公子，好好修理修理你……” 说罢，池晓梦便转身往里去了。 谁知，身后竟传来那小书童的一句自言自语：“梁山伯与祝英台……唉……都没个好结果啊……” 池晓梦的心突地一跳，虽然知道那不过是孩子的童言无忌，可是心头还是蒙上了一层阴霾。她甩了甩头，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 当她来到林煊的房门口时，里面依然传出熟悉的古琴声。听到他的琴声，池晓梦的一颗心才变得安稳了些。 她轻轻一推，才知道房门原是虚掩着的，便迈步走了进去。只见一袭白衣的林煊依旧背对着她坐在那里弹奏着淡然悠远的曲调。 “呵，可是孟公子来了？”林煊并未回头，只一边抚着琴一边道。 池晓梦先是一惊，随后道：“你怎知是我？” 林煊还是没有回头，只笑着道：“熟悉音律之人，耳朵都是特别灵敏的。我能辩出你的脚步声。” “是吗？林公子怕是听错了……”池晓梦这一次并未故意压低声音，而是用原本女子的声线道，“今日来的……既是孟公子，又不是孟公子……你回头便知……” 林煊一怔，接着便扭过头去。可只一眼，他便惊得目瞪口呆。 “你……你……”林煊站起身，盯着池晓梦，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实在不敢相信，他认为的知己好友，竟会变成眼前的这个一身玉色衣裙，清新淡雅如雨后荷花般的女子。 池晓梦有些害羞，微微低下头，道：“之前……是因出来游玩怕不方便，才着了男装。只是未曾想，却得到林公子的错爱，得以到林公子的房中听曲。晓梦实在不是故意隐瞒，林公子莫要恼我……” 林煊有些尴尬，白皙清瘦的脸庞也微微泛红。 “林煊真的没想到……孟公子竟是……哎呀……这些时日，若是有冒犯唐突之处，还请见谅。”林煊边说边拱手施了一礼。 池晓梦忙伸手扶起他，道：“林公子，你我本是知己，之前也没有如此客套生疏啊！怎么，知道我是女子，你竟如此多礼了？” 林煊微微皱了皱眉，道：“在下若是知道小姐的真面目，定不会贸然邀请你来寒舍的……这……这……多有不便……” 池晓梦见他对自己的态度似变了个人一般，心中不禁升起一丝不悦。 “林公子，不管我是男是女，我都是那个能听懂你的歌的人。我是你的知音，这是你自己说的。怎么？林公子知道了我是女子，便……便瞧不起我了吗？”池晓梦赌气道。“这是哪里的话？”林煊慌忙道，“没错，不管你是男子还是女子，都是我林煊的知音。我并无半点瞧不起你的意思。只是……孟小姐毕竟是女儿家，我们这孤男寡女的……我怕传出去，有损孟小姐的清誉…… 那林煊便是罪人了……” 池晓梦这才明白，他之所以会这样，全是为了自己着想，不由得心头一暖。 “我……我不姓孟……”池晓梦羞涩地低下了头，“你也不要再叫我孟小姐……” 林煊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那……敢问小姐芳名？” 池晓梦抬起头，笑盈盈望着林煊道：“我叫池晓梦。嗯……你叫我‘晓梦’便好了……” 林煊蹙眉略微思索了一下，仍是很有礼貌地唤了声：“池小姐……” 池晓梦的心头荡过一缕失落。可她仍笑着道：“怎么？知道我是女子，连茶都不舍得给我喝了？你那梅花雪泡的茶，可是把我的口味养刁了。” 林煊有些拘谨地笑笑，道：“池小姐快请坐，我这便给您沏茶……” 二人落座，在茶香袅袅中，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池晓梦一边抿着茶，一边偷偷瞄了一眼对面的林煊。却只见他低着头，如墨的发遮着半张脸，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 时间在尴尬地空气中一点点流逝。池晓梦终于忍不住，道：“林公子，你想什么呢？因何一句话都不说？” 林煊一怔，慌忙抬起头道：“对不起，怠慢了池小姐……” “你……你以前也不是这样跟我说话的啊！”池晓梦提高了声调，“林煊，怎么知道了我是女子，你……你就和我生分了呢？”林煊笑了笑，道：“池小姐……在下……呃……可能一时还不太适应。说真的，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话了。你明明……明明还是那个孟公子，还是我的知音……可……可我却做不到还似从前那般…… 毕竟……你是女儿家啊……” 林煊说着，白皙地脸上又泛起了红云。 池晓梦见他红着脸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好笑——原来，这人在害羞。原来，这不食人间烟火的林公子，也会害羞…… 忽而，一个念头在池晓梦的脑海中闪过，接着她的心湖便荡起一圈圈甜蜜的涟漪。他在她面前害羞，是不是正说明他心中有她呢？ 第一百三十九章心悦君兮君不知 “怎么……我变成了女子，你就不给我唱歌了吗？”池晓梦抬起头，带着一丝嗔怪道。 林煊也慌忙抬头，笑笑道：“哦……对……你是来听我唱歌的……好……好……我唱给你听……额……你想听什么呢？” 池晓梦望着他那害羞的模样，忽然心中一动，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接着抿唇道：“那便……唱首《越人歌》吧……” “哦……好……”林煊躲避着池晓梦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地将双手抚上琴弦。 而当他进入到唱歌的状态时，便不似先前那般拘谨了。池晓梦这才觉得，前几日和她不话不谈的那个林公子又回来了。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一曲唱罢，林煊又低头不语。而池晓梦的眼中却闪动着星辰般的光亮。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池晓梦定定望着林煊，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那语气中，少女的羞涩与期待，呼之欲出。 林煊微微一怔，抬起头迎上了池晓梦热切的目光，接着又慌乱低下了头。 池晓梦却一直直视着他，声音有些颤抖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这句，写的真好……” 林煊只低着头，轻轻“哦”了一声。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池晓梦又重复了一遍，接着试探着问道，“林公子，你知道，这句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林煊笑了一下，道：“大概是说……一女子倾慕一男子，而那男子却毫不知情的意思吧？” 池晓梦深吸一口气，声音颤抖道：“若是……我将这句话说给林公子听……林公子可会懂我的意思？” “啊？”林煊的身子一抖，抬起头又对上池晓梦坚定热切的目光。他薄唇微张，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中带着一丝疑惑与惊讶。 池晓梦说完，只觉得脸颊似火烧一般滚烫。“林公子……”池晓梦声音颤抖，目光却十分坚定，“我之前说过，想将家中小妹许给林公子……其实……我家中并没有什么小妹。所谓的小妹……便是……便是……我自己……晓梦，爱慕林公子……而林公子却 浑然不知，只当我是男子……今日，我以真面目示于公子，便是要将心中所想都告诉公子……” 池晓梦一口气说完，似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她目光温柔地望着对面的林煊，只等着他做出反应。 而林煊却微微颔首，半晌没一句话。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 池晓梦有些急了，也有些慌了。一时间，心中闪过千万个念头——他是不是嫌弃她一个女子，如此大胆示爱，太不矜持了？他是不是生气了？他是不是…… 池晓梦微张着嘴，怔怔看着林煊。这一刻，仿佛空气都已经凝固。 不知过了多久，林煊抬起头冲池晓梦笑了一下。他目光冷静，笑容里带着几分疏离。“承蒙池小姐错爱，林煊确实很感动。只不过……我一个人自在惯了，实在不想为婚姻所累……池小姐才貌双全，又是名门闺秀，定会寻到一位门当户对的如意郎君的。林煊……只怕是没这个福气……”林煊 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 池晓梦闻言，如被泼了一盆冰水，直浇得她透心彻骨的寒冷。 “你……你说的，可都是心里话？”池晓梦颤声问道，眼中水光流转。 林煊蹙眉，轻叹了一声，道：“池小姐，林煊不过是一介伶人。真的配不上你……” “哪里配不上？我说配得上就配得上！”池晓梦哭着道，“我才不在乎你的身份！我喜欢你……我就要和你在一起……” 林煊沉吟了一会儿，又缓缓道：“可是……我对小姐，并没有男女之情啊……” “你……你说什么？”池晓梦泪眼朦胧地望着林煊问道。 林煊抿了抿嘴唇，道：“之前，我只当你是男子，所以才对你推心置腹，把你当做知己好友。但，也就只是如此了……我刚刚才知道你是女儿身……我……我怎么可能对你有男女之情呢？” 池晓梦擦了擦眼泪，冷静下来一想，他说得也有理。之前，他一直是把她当作男子的。所以对她没有男女之情才是正常的。 “好……”池晓梦想了想又接着道，“就算你此时没有，那……现在你知道了我是女儿身……也……也知道了我对你的一片真心……你……你可以试着……试着喜欢我呀……” 池晓梦又羞又急，红着一张脸，又垂下了头。 而林煊则不疾不徐道：“可是，我刚刚已经说过了，我已经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了……不想为任何人所羁绊……池小姐，对于你来说，林煊实非良配……”“可是……可是你都没有试一下，怎么就知道不行呢？”池晓梦也顾不上害羞了，抬起头大声道，“我知道你现在不喜欢我……可是，那并不意味着以后也不会喜欢上我啊！如果……如果你喜欢上我了……也许 ……也许就不想过一个人的生活了呢？以后的事，谁知道会是什么样呢？可是，你总得尝试一下呀！哪怕……哪怕你尝试之后，还是不喜欢我……那……那我也不会纠缠于你了……” 林煊看着眼前这个单纯得可爱的姑娘，唇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可那笑容稍纵即逝，马上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池小姐，我不想白白浪费我的精力在无用之事上……”林煊板起脸严肃道，“你我身份悬殊，本就是云泥之别，是根本不可能有结果的。林煊不是那种明知是错，还硬要在错的路上走下去的愚人。也希望池 小姐莫要再纠缠下去……”“你……”池晓梦见他变了脸，心中又是害怕又是难过，眼泪更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滚滚下落。 第一百四十章剪不断理还乱 林煊见池晓梦哭得伤心欲绝，心中也是一阵阵不忍。可他知道，越是在这样的时候他越要做得决绝。拖泥带水，只会伤她更深。 “池小姐……”林煊继续板着脸道，“之前，我不知道你是女子，所以才会邀你来我家中畅谈。可如今，你既以真实身份示人，毕竟男女授受不亲，所以……” “你……你要赶我走吗？”池晓梦泪眼婆娑地望着林煊，声音颤抖黯哑。林煊蹙眉，有些无奈道：“池小姐乃大家闺秀，经常出入我一男子家中，势必会惹人闲话……小姐若是因林煊损了清誉，那是万万不值得的……所以，小姐还是赶紧回家吧！以后……以后也不要来我这梦园了 ……” 池晓梦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人。她真的不敢相信，以前那个笑容温暖的林公子，怎么忽然变得冷若冰霜，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 而此刻的林煊，根本不敢看池晓梦的脸。她那肝肠寸断的模样，让他的心一阵阵抽痛。可他必须做出决绝的样子，这样才能趁着她用情不深时及时悬崖勒马。 “林煊……我再问你一遍……”池晓梦嘴唇哆嗦着道，“你……刚刚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都是发自内心的？” 林煊不假思索地点头，道：“林煊不会说谎，刚刚的话，句句发自肺腑……” 池晓梦眯起眼睛看着他，又一字一句地问道：“你……真的……以后都不想再看见我？” 林煊轻叹一声，道：“若你仍是孟公子，我们还继续可往来。可如今，你是池小姐……那……便没有必要再见面了……” 没错，要断就断地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吧！免得剪不断，理还乱，给彼此徒增烦恼——林煊在心里对自己道。 “你……就真的对我没有半分留恋？”池晓梦伤心欲绝，眼泪扑簌簌滚落脸颊。 “没有……”林煊直视着池晓梦。平静的目光，完美地掩饰了内心的波澜起伏。 池晓梦缓缓站起身，苦笑了一下，道：“好……原来……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林公子……后会无期……” 说罢，她转身步履踉跄地走出了房门。林煊望着那纤瘦的背影，眼中一片怆然。池晓梦浑浑噩噩地走在石子路上，忽闻身后似响起了熟悉的琴音。她回头望了望，发现自己已经走出很远了，不可能听见林煊抚琴。而那琴音却越来越清晰，接着还有男子吟唱的声音。那声音哀婉凄凉， 与林煊的声音十分相似。 他唱道：“重帏深下莫愁堂，卧后青宵细细长。 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 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 直到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池晓梦只觉得神思恍惚，闭上眼只觉得自己似身处竹林之中。而一个白衣男子正一手抱着琴，一边吟唱着一边走出竹林。 “梦郎……”池晓梦口中轻唤了一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仍旧在林煊的梦园之中。哪里有什么竹林？更没有那白衣男子。 “孟小姐……您怎么了？” 正在池晓梦浑似神游一般时，身后忽然响起孩童的声音。她转身一看，却是那林煊的小书童。 “我……我没事……”池晓梦似从梦中醒来，深吸了一口气，便直奔园门去了。 而此时坐在屋里的林煊又幽幽抚琴来。他满目悲凉，口中轻轻吟唱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唱着唱着，眼角似有晶莹闪烁…… 且说，灵芝和杜衡这一日早早便来到了薛焱的府中。灵芝是想在池晓梦被林煊拒绝之后，第一时间便来开导她。这样，才不至于让她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来。 而薛焱夫妇见他二人来了，不由得一惊。 “晓梦一大早便去找你们了。可你们……如何在这里啊？” 薛焱让杜衡和灵芝落座后，惊讶地问道。 灵芝只得将这几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薛焱夫妇。 薛夫人听完，不禁连连摇头道：“这几日，我总觉得晓梦不对劲……可问她又不跟我说实话……哎呀……真没想到，她……她居然会喜欢上一个唱曲儿的……这……这叫什么事嘛……” 灵芝虽不满她如此轻视林煊，但也能理解她所处的立场，说出这番话来也属正常。 薛焱倒没用像他夫人那般颇有微词，只担心道：“她一个姑娘家，就这么去那林公子的府上……这……这不会出什么事吧？” “林公子是正人君子，这一点大可以放心。”灵芝道，“他之前之所以会邀请池小姐去他的住处，那是因他不知她是女子。而今日，池小姐将事情都挑明了。我猜测，那林公子以后是断不肯见她了……” “若是这样，倒是省心了。”薛夫人道，“但愿那个什么林公子能有几分自知之明，别误了晓梦才好……” 灵芝淡然一笑，道：“我可以保证，林公子一定会拒绝池小姐的。我此番前来，是担心池晓梦被拒绝后会伤心欲绝，再做出什么傻事来。所以，特来劝导。”薛焱想了想，道：“对对对……灵芝大夫担心的对。我也看出来了，晓梦是个死心眼儿的姑娘，又心思单纯……本来女孩子家就面子薄，若被那林公子拒绝了，怕真的是会想不开。不过，有灵芝大夫在，我 就放心了。这医心的事，灵芝大夫是最拿手了！” 杜衡也在一旁道：“就是，有我娘子在，池小姐一定不会有事的。” 于是，大家便一同坐等池晓梦回来。可是一直等到掌灯，也没见池晓梦的身影。 薛夫人不禁有些着急，道：“这丫头怎么还不回来？别是出了什么事吧？” 薛焱也很深焦急，询问灵芝和杜衡道：“你们可知那林公子住在何处？莫不如我去找找吧？” 可二人皆摇头。灵芝道：“当初，那林公子只给池小姐写下了住处的地址，我们并不知晓。” 第一百四十一章想起从前 “哎呦，这可如何是好？”薛夫人站起身一手扶着腰，在屋里踱起了步子，“若是晓梦那丫头真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向她爹娘交代啊？” 杜衡赶紧劝道：“夫人，你莫要着急，再伤了胎气……” 薛焱也赶紧扶过薛夫人，安慰道：“你别急，我这就派人四处找找……” 正在这时，一个小丫鬟急匆匆跑了进来，回禀道：“老爷、夫人，池小姐的马车回来了。” 薛夫人总算松了口气，道：“赶紧，让晓梦过来，我们有话要跟她说！” 可那丫鬟却迟疑了一下，道：“是……是那车夫自己回来了……池小姐……并没有回来……” “啊？”众人皆是一惊。 “那池小姐去哪里了啊？”薛焱大声问道。 丫鬟身子一抖，颤颤道：“那车夫说……池小姐从林公子的府上出来后，便让他在城里四处游逛。最后……池小姐说要回自己家中……所以，他便送她回池府了……” “哦……原是这样……”薛夫人捂着胸口坐在了椅子上，“阿弥托佛……这丫头回家了就好……可吓死我了……” 薛焱也松了口气。接着，薛夫人又吩咐丫鬟将池晓梦的用品收拾一下，送回池府去。 众人皆觉得满天的云彩散了。可坐在一旁的灵芝却紧锁着眉，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杜衡提醒道：“娘子，既然池小姐已经回家了。说不定……她自己想开了呢！咱们也不必在这里等着了。” 灵芝皱着眉道：“我总觉着……这事……好像没那么简单……” “哦？”薛焱闻言不禁瞪大了眼睛，“灵芝大夫，她都已经回家了，你还担心什么呢？” 灵芝叹了口气道：“我也说不好……只是……池小姐是个痴情之人，她对林公子一往情深，不可能这样风平浪静就过去了啊……” 薛夫人想了想，道：“唉，那个林公子，说起来不过就是个唱曲儿的。晓梦那是一时鬼迷心窍了。更何况，这才几天的时间？她用情能有多深？怕是被拒绝了，也就断了念想了吧！” 灵芝又皱了皱眉，心想，那池晓梦虽说与林煊相处时日不多。可那林煊却是她曾经的梦里人啊！她曾为了这个梦郎，差点断送了自己的性命。怎么可能轻易地便将林煊放下呢？而这件事，她是没有办法解释给薛焱夫妇听的。所以，灵芝淡淡笑道：“许是我多虑了。但愿池小姐能就此忘了林公子吧！可她……若是再回来，或许你们得知了她的近况，还请劳烦告诉我一声。好让我们 也不必为她悬心……” “好，那是一定。”薛焱应道。 且说，好几日过去了，却再没了池晓梦的消息。薛焱倒是来过连理堂几次。灵芝问起池晓梦，他也说没听说什么，毕竟那池府规矩多，他也不便去打听。灵芝只好安慰自己，没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了。 可这一日清晨，杜衡刚开了医馆的大门，便看见池晓梦的那个丫鬟小翠。她正眼泪汪汪站在门口，见门开了，马上跑了过去。 “咦？小翠，你怎么来了？是你家小姐让你来找我们的吗？”杜衡将小翠让进屋里问道。 这时，灵芝刚好从后门挑帘子进来了，看见小翠也是一愣，赶紧走上前去。 小翠望着杜衡和灵芝，“哇”地一声便哭了起来。 灵芝赶紧拉着她坐下，问道：“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池小姐出事了？” 小翠声噎气堵，好半天才哽咽着道：“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快……快不行了……” “啊？” 杜衡和灵芝皆大惊失色。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从头到尾，详详细细地告诉我！”灵芝攥紧小翠的手，急切道。 小翠又喘了口气，抽抽噎噎道：“那日，小姐忽然回到家中，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似乎……似乎心情还很好……” “心情很好？”灵芝瞪大了眼睛，“你是说……她没有悲伤，反而心情很好？” “是啊……”小翠含着点点头道，“我记得她还笑着跟我说什么，她全都想起来了……还说……还说她要和她的心上人长相厮守了……” 灵芝闻言脸色惨白。 而杜衡却没听明白，在一旁道：“与心上人长相厮守？这……莫不是……那林公子答应她了？” 灵芝怔怔摇摇头道：“不是的……林公子，应该是拒绝了她……” “那她为什么还说与心上人长相厮守呢？”杜衡疑惑道。 灵芝轻叹一声，道：“她说的心上人，不是林公子……而是……她的梦郎……” “啊？如此说来，她还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杜衡惊讶道。 灵芝点点头，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林公子拒绝了她，让她受了刺激，从而唤醒了潜意识……我的催眠，也就失效了……” “那她说要跟心上人长相厮守的意思……莫不是……”杜衡的脸也白了。他不敢继续往下说。 灵芝转过脸问小翠道：“你家小姐，是不是又不吃饭了？” 小翠哭着点头道：“是……从那日起，她就天天躺在床上，不分昼夜就只是闭着眼睛……不吃也不喝……手里还攥着一块不知从哪里来的玉佩……眼瞅着人……就快不行了……” 小翠说完，又是泣不成声。 “她是又去见她的梦郎了……”灵芝皱着眉，无奈道，“我就说，她这个死心眼儿的人，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弃林煊？她是想把自己活活饿死，然后跟她的梦郎长相厮守……” “灵芝大夫……”小翠忽然跪在了地上，抓住灵芝的裙摆哭着恳求道，“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吧……求求你……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没了啊……”灵芝慌忙拽起她，道：“哎呀，你快起来！放心，你家小姐的事，我是要管到底的！我且问你，今日，你是偷偷跑出来的？还是你家老爷夫人让你来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进退两难 小翠抹了把眼泪道：“我是奉老爷之命来的。上一次，是灵芝大夫医好了小姐，所以这一次，老爷便让我再来找你们了……” “好，既是这样，我们就赶紧去看看池小姐吧！” 杜衡也道：“对，人命关天，咱们马上就去！” 就这样，灵芝和杜衡将医馆的事宜交待给了锦瑟，便随着小翠一同往池府去了。 而当灵芝看见病榻上的池晓梦时，差点心酸得掉下眼泪来。只见她双眼紧闭，整个人都瘦得脱了相，而手里还紧紧握着林煊给她的那块玉佩。 “池小姐……”灵芝轻声唤了一句。 而池晓梦似没听见一般，一点反应都没有。 小翠在一旁道：“小姐她……怕是听不见吧？我每日叫她起来吃饭，她都是没有反应的……有时，她自己会醒过来，念叨一些我听不懂的诗，然后又睡了……” 灵芝皱了皱眉，又用了些力气推了推池晓梦：“池小姐，我是灵芝。我来看你了……你要什么……我可以帮你……” 只见池晓梦的身子抖了一下，接着便幽幽张开了眼。她皱着眉似分辨了一下，接着便一把扯住了灵芝的胳膊。那力道很大，倒真的不似久病卧床之人。 “池小姐……你醒了……”灵芝握住她冰冷干枯的手问道。 池晓梦却只盯着灵芝，艰难道：“是你……是你把他弄走的……我求求你……求求你……让他回来吧……”灵芝一皱眉，仔细琢磨了一下，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口中的“他”，应该是梦里的那个男子。她应该是记起了之前的所有事。可当她再度想在梦中与那“梦郎”相会时，却发现那人已经不再入梦了。所 以，她认为是灵芝弄走了他。 “你再没见过你的‘梦郎’吗？”灵芝试探着问道。池晓梦勉强扯出一丝凄楚笑，用虚弱的声音道：“我知道……我全都想起来了……是你……是你把他弄走的……灵芝大夫……我求求你……把梦郎还给我吧……林煊……他不要我……梦郎也不来见我……我不知 道该怎么办……” 池晓梦说着说着，眼角溢出一滴清泪来。 灵芝见她这副模样，心中又是一阵抽痛。她轻轻抚了抚池晓梦的头发，柔声道：“那人，本就是个梦啊……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林煊不是梦……可是……他不要我……”池晓梦边说边摊开另一只手。 灵芝看见那玉佩在她的手心里生生印出个“煊”字来。 “你这又是何苦呢？”灵芝颤声道，“难道……这世上除了林煊，就再没人能让你心动了吗？”池晓梦扯出一丝凄楚地笑，气若游丝道：“世上没有……可是……梦里有啊……你把我的梦郎还给我……我便会把林煊忘了……我愿意一直活在梦里……只要跟梦郎在一起……哪怕……哪怕抛却了这副躯壳…… 也没有什么可惜的……”灵芝望着视死如归的池晓梦，眼中尽是无奈。面对如此痴情的女子，竟让她进退两难了——若是帮她把原来的梦找回来，那无疑是将她推向死亡。可若是帮她找林煊，他们俩个要在一起简直比登天还难。 更何况，林煊对这样的处境一清二楚，态度也是极理智的。这可如何是好……“池小姐，这世上不是只有林煊一个男子的……”灵芝握着池晓梦的手道，“你之所以会对他如此执迷，完全是因为你没接触过其他的男子，另外……还有你那个奇怪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梦……可是， 你就不能从那个梦里走出来吗？” 池晓梦轻轻摇头，目光幽然地望着灵芝道：“你不懂……” 灵芝轻笑：“是……这一次，我是真的不懂了……但，有件事我还是明白的……你的梦郎是回不来的……” “不……”池晓梦的眼睛瞬间黯淡，“你有办法让他走，便一定有办法让他回来的……我求求你……把他还给我吧……” “我问你……”灵芝附身直视着池晓梦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若是能和林煊在一起，你……还会想要梦里的那个人回来吗？” “啊？”池晓梦一脸迷茫。 灵芝想了想道：“我换个说法吧！虽然，我不信什么轮回转世。但，若那梦郎真是你前世的情人，而今世转世成了林煊……你是想跟今世真实存在的林煊在一起？还是仍然执迷那个并不存在的梦郎？” 池晓梦怔了半晌，才幽幽道：“林煊……他喜欢逍遥自在的生活……他不要我……” “你先不要管他！”灵芝大声道，“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想不想跟林煊在一起？若是想，你便点点头。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就好了！”没错，如果非要在那个不存在的梦郎和林煊之中选一个，那灵芝只能选择林煊。毕竟，他是真实存在的啊！就算他和池晓梦要走的情路非常艰难，但也总好过让池晓梦抑郁而终。而灵芝相信，事在人为， 再艰难也总是会想到办法的。 池晓梦怔怔看着灵芝，又将目光移到手中的那块玉佩上，眼泪滚滚而出。 她轻轻点头，又用哽咽的声音道：“我……要和林煊在一起……” “好，有你这句话，其余的事便全交给我吧！但你要保证把身子养好。从今天开始，好好吃饭，别等林煊来娶你，你小命都没了！”灵芝虽语气重了些，但眼里全是心疼。 “你不会又哄我吧？”池晓梦眼泪涟涟道，“林煊……他态度坚决……他……他此生都不想再看见我……”灵芝看着她，又是一阵心疼，想了想道：“给你吃颗定心丸吧！林煊心里肯定是有你的。他之所以会表现得如此决绝，其中大部分原因，也是不想你为他受苦。我想，他这些时日，也不会好过吧……有时候 ，放手的那个会比被抛弃的那个更难过……”“放手的……比被抛弃的更难过……”池晓梦喃喃重复着…… 第一百四十三章知音去，弦断有谁听？ 在回去的路上，灵芝坐在马车里对杜衡道：“我答应了池晓梦，要促成她和林煊的姻缘……” “什么？”杜衡瞪大了眼睛，“娘子，你之不是说，不希望他们在一起吗？”灵芝叹了口气，道：“我不是不希望，而是觉得他们要在一起实在太艰难了。或许，彼此都选择其他的人会更好一点。可池晓梦太死心眼儿了……也可能他们俩真是前世注定的缘分吧……相比看着她活活把 自己饿死，然后去找那个不存在的梦郎，还不如帮她促成和林煊的姻缘呢！”“这倒也是……”杜衡道，“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香消玉殒啊！其实，我一直觉得池小姐和林公子很相配。抛却什么家世门第这些，他们心灵相通，又是郎才女貌……要是真能走到一起，那真是天作之合。只 是……池家老爷夫人那一关不好过啊！娘子，你可有办法了？” 灵芝摇摇头道：“那个，暂时先不考虑。咱们第一步首先要解决林煊那边的问题。” “林公子？他有什么问题？”杜衡一脸茫然问道。 灵芝道：“不管他是出自什么原因，他总归是拒绝了池晓梦。我要先解决了他，让他正视自己对池晓梦的感情。只有两个人心往一处想，这件事才有可能成功。” 杜衡想了想，又问道：“可是……娘子，万一那林公子不喜欢池晓梦，怎么办？”灵芝蹙眉思索了片刻，道：“应该不会的……他拒绝池晓梦，做得如此果决，几乎不给她留任何余地。我觉得，他根本就是再替池晓梦着想。他不想让她为了他背负太多。而他也想不到，池晓梦会用情如此之深。另外……小郎中，我真的开始相信他们俩有前世的某种姻缘了……若真是这样，池晓梦那边会梦到一个跟林煊一模一样的梦郎，说不定林煊也会有类似的经历呢？我记得，池晓梦曾说过，林煊说她是 他前世的知己……这……应该也是一种感应吧？” “嗯……是这样……听娘子这样一说，我也觉得林公子心中应是有池小姐的……” 灵芝不禁噗嗤一笑，用食指点了一下杜衡的头，道：“小郎中，怎么我说什么你都说是啊？” 杜衡笑着道：“娘子本来就什么都对啊！” 灵芝嗔了他一眼，道：“我又不是神仙！我自然也有错的时候。你不要盲目崇拜！” 杜衡嘻嘻一笑，道：“别人怎么说我不管，反正，在我这里，娘子就是什么都对！” “花言巧语的小郎中……”灵芝又用指头戳了他一下，脸上的笑容却比蜜还要甜，“好啦，说正经事吧！明日，我们准备好一两黄金，去听林公子唱曲吧！” 杜衡有些疑惑道：“林公子之前不是说过，我们去找他不用花钱的吗？” 灵芝笑着摇摇头，道：“林煊是何等聪明之人？他见我们来了，自然明白是为了池晓梦而来。怕是只会躲着我们呢！可若我们按照那‘暗香阁’的规矩，给他一两黄金，说是要听第二支曲，他便没理由拒绝。” 杜衡点点头，接着又咂舌道：“一两黄金啊……” 灵芝瞪了他一眼，道：“抠门的小郎中，一提钱又肉疼了是不是？” 杜衡笑着道：“我就感叹一下，毕竟我这乡下来的郎中，从来没这么奢侈过，花一两黄金听首歌，真是太奢侈了……不过，为了救池小姐，也是值得的！” “你放心，这一两黄金林公子是不会要的！”灵芝道，“他那么清高自傲之人，才不会贪图我们的钱财呢！我们只不过拿出来做做样子，到时候他还是会还给我们的。” 且说，第二天傍晚，灵芝和杜衡按照计划来到了“暗香阁”。这茶楼里还是如往常一样高朋满座。二人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下来。 林煊出场时依旧是那一袭飘逸的白衣，宛若谪仙一般。只是，灵芝一眼便看出，他的原本就清瘦的脸庞又凹进了几分。整个人似乎憔悴了不少。 “林公子，好像清减了……”杜衡也看出来了，不禁低头对灵芝道。 灵芝望着正在抚琴的林煊，幽幽道：“只怕……他这几日也不好过吧？” 正说着，林煊已经开口唱了起来。只闻他用哀婉凄切的声线唱道：“昨夜寒蛩不住鸣。 惊回千里梦，已三更。 起来独自绕阶行。 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情断为情浓。 梦园松竹老，更露重。 欲将心事付瑶琴。 知音去，弦断有谁听？” 林煊将这首歌唱得泫然欲泣，尤其那最后一句“知音去，弦断有谁听？”更是几近哽咽。而此时，台下的很多观众已然潸然泪下。 “天啊……上次来听他唱歌，还没有如此感动……今日这一首，真的唱得我想哭了……”杜衡红着眼圈道。这时，隔着一张桌子的一个女子转过脸对杜衡道：“你应是许久没来了吧？林公子也不知怎的，最近唱的都是些凄凉哀婉的歌。听得人心里好不难受……不过，即便难受也是爱听的，真真是唱到我心里去了 ……”灵芝听闻，不禁淡然一笑，接着对杜衡低语道：“果真是被我说中了。你看着那林公子的模样，虽不似池晓梦那般生无可恋，但也是形容憔悴啊！还有他刚刚唱的歌，分明是在诉说相思之苦。什么‘情断为情浓’，说的不就是他跟池晓梦吗？还有那最后一句——‘知音去，弦断有谁听？’，更能说明问题了！他之前不是说过，池晓梦是他的知音吗？他在感伤，池晓梦离去了，没人能听懂他的歌。这歌，就是唱给 池晓梦的！” “嗯……”杜衡点点头道，“娘子分析得甚是有理。看来，我们今日不会白来一趟了。”正说着，那伙计已经上台对下面的观众高声道：“今日，林公子仍旧不需大家写什么感受。若是要听第二支曲的，便只能出一两黄金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激将法 灵芝闻言眨了眨眼睛，又问隔桌那女子道：“怎么，近几日林公子都不用大家写感受了吗？”那女子答道：“是啊，也不知是为何，忽然有一天那伙计出来便说不用写了。接着一连几天都是这样。不过，不写便不写吧，反正写了也不对。哎呀……还是之前的那位公子好命，交了张白纸便能分文不花 听林公子的第二支歌。可那位公子好像也很久没来了……” 灵芝转过脸对杜衡道：“我猜的果然没错。林公子是认定池晓梦是他的知音了。她不来，他也不需其他人写什么感受了。她是他的唯一。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杜衡也点头道：“对，那我们赶紧花钱去听吧！” 灵芝笑了一下，接着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高声道：“我出一两黄金，买林公子的第二支歌！” “好勒！”那伙计瞧见灵芝手中的金元宝乐得眉开眼笑，“这位小娘子，请随我来吧！” 就这样，灵芝和杜衡跟随着那伙计再次来至林煊的房间。 林煊还是躲在那屏风后面，不肯出来见人。他听见伙计带人进来了，便轻拨了几下琴弦，接着用低沉的声音道：“承蒙错爱，在下愿为客官再唱一曲。” 灵芝坐下来，望着那屏风笑道：“要唱你便出来唱啊！干嘛躲在屏风后面？” 林煊微微一怔，接着道：“这第二支曲，我一向是在屏风后面唱的。这……也是我定的规矩。还望小姐见谅。若小姐不肯，便拿回那一两黄金。在下只当小姐没来过罢了……” 灵芝心中不觉好笑——这林公子对待其他人的态度跟对待池晓梦简直是天壤之别。 “莫非……林公子之前就从没出来过吗？”灵芝挑眉问道。 林煊不假思索道：“从没出来过……” “喂……林公子，你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上次我们来，你就出来了呀！”杜衡忍不住在一旁嚷道。 接着，灵芝笑了起来，道：“林公子，莫非我和小郎中只能沾那‘孟公子’的光？我们自己来，你就连面都不肯露了？这待遇差别也太大了吧？” 接着，便只见屏风后面人影一晃，一袭白衣的林煊抱着古琴闪身出来了。 “原是杜大夫和灵芝大夫。”林煊淡淡笑着道。接着，他将古琴放在案几之上，又一拱手道：“林煊不知是二位，刚刚失礼了……” 灵芝摆摆手，道：“林公子客气了。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原来林公子还有这样一个规矩，可见，上一次对我们是多么优待了。”林煊有些尴尬地笑笑道：“只因在下不愿与陌生人太多接触，便定了这么一个规矩。让二位见笑了。杜大夫和灵芝大夫都是我的朋友，我自然不必藏在屏风后面。另外，之前也说过了，二位若是想听林煊唱 歌，只管上来找我便是了，不必破费的。我让伙计把那一两黄金还给你们。” 灵芝倒也没推辞，只笑着道：“林公子，这金子你确实是该还给我们的。倒不是我们小气，想占你便宜。只是因为，我们今日并不是来听歌的。你也不必为我们唱这第二支曲子了。” 林煊颔首蹙着眉，半晌没有说话。 灵芝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道：“林公子，你应该能猜到，我们是为谁而来的吧？”“若是池小姐让你们来的……便不必说了……”林煊抬头，目光里带着一丝决绝，“那日，我已与她说得极为清楚。我林煊，对她没有半分男女之情……还劳烦灵芝大夫代为转告，请池小姐莫要再纠缠于我…… ” 说完，林煊又低下了头，将自己所有表情都藏了起来。 “林公子，你果真对池小姐一点感觉都没有？”灵芝目光锐利，似乎能穿透人心。 林煊没有回答，只默默点了点头。 “若真是这样，那林公子刚刚唱的‘知音去，弦断有谁听？’又作何解释呢？”灵芝故意问道。 林煊微微红了脸，道：“不过是首歌而已……再者一说，那词又不是我作的……怎知唱的便是她呢？” “好，那我再问你……”灵芝又逼问道，“你之前都是让台下的观众写出感受的，为何池小姐不来，你便改了这个规矩？” 林煊皱着眉，道：“此事与池小姐无关。只是自从我来着‘暗香阁’唱歌，除了池小姐便再没一个能真正听懂我歌之人。我已然失望了，便不愿再继续找了。”“好，既是这样，怕是我想多了。我们也就不再打扰林公子了。只是，有件事要澄清一下。今日，并不是池小姐要我们来找你的。而是，我们见池小姐相思成灾，缠绵病榻眼看便要香消玉殒了，心中实在不 忍，才替她再来问问林公子。可林公子态度坚决，我们也不好强求。那便告辞了！”灵芝说完便站起身，又对杜衡道了句，“小郎中，我们走！ 杜衡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站了起来。 而此时的林煊已然脸色大变。他站起身瞪大眼睛望着灵芝，声音急促道：“且慢！二位留步！” 灵芝望着他，故意问道：“林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你刚刚说池小姐怎么了？”林煊急切道。灵芝幽幽叹了口气，道：“池小姐是个痴情女子。她对你早已情根深种，已决定此生非林公子不嫁。而你却断然拒绝了她，她便从此一病不起。前日，池府派人来连理堂便是希望我们能救池小姐一命。可俗 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她的病皆因林公子而起，便只有林公子能救她。我们除了来找你，也是别无他法了。不过，既然林公子态度坚决，我们也不好强人所难。还是告辞了！” 灵芝说完，又转身要走。“等一下！”林煊绕过案几，竟直直挡在了灵芝身前，一张清瘦脸庞写满了焦急与担忧，“灵芝大夫，我林煊不是铁石心肠之人，我与池小姐也算是……呃……至交……我又岂能见死不救？” 第一百四十五章心乱如麻 “至交？”灵芝扬眉毛看着林煊，一字一句问道，“池小姐在林公子的心目中，果真只算是个‘至交’？” 林煊的脸微微泛红，低下头道：“呃……不止……她还是我的知音……” “哈……”灵芝轻笑一声，“‘知音’？你明知池晓梦对你的感情不止于此。林公子，她对你是一片痴情，是要以身相许的。这个，你应该很清楚吧？若你对她没有这样的心思，是救不了她的。” 林煊目光凄然，站在原地一语不发。 灵芝此时倒不急着要走了。她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喝了一口。 接着，她又给杜衡倒了一杯，笑着道：“小郎中，林公子的茶不错，你也尝尝。” 杜衡又怔怔坐了下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是……是很好喝……清冽中还带着一丝甘甜，好茶好茶……” 杜衡是实在觉得尴尬，又不知说些什么，便顺着灵芝的话夸了几句那杯中的茶。 而此时林煊的耳边却不觉回响起了另一个声音——“这是什么茶？味道很是清冽……有种清冷的香气，入口还有回甘……真是绝妙……” 他闭上眼，池晓梦的笑靥便又浮现在脑海，挥之不去……“不过是寻常的六安茶，只是这沏茶的水有些讲究罢了。这是今春的初雪。我搜集了一些梅花上面的雪，封存起来，沏茶的时候便用着，喝起来倒还清冽些……”林煊口中喃喃道，似对杜衡说，又似自言自语 。 可灵芝和杜衡哪里知道，这话一字不差全是那日对池晓梦说的。 “林公子真是讲究，喝个茶还要用那梅花上面的雪……”杜衡一边感叹，一边又饮了一口。 而林煊却似没听见一般，双眼发直站在原地。半晌，他才缓缓抬起头，哑着嗓子问灵芝道：“我……我能见见她吗？” 灵芝侧过身子，盯着林煊道：“请问，林公子要以什么身份去见池小姐呢？至交？还是知音？若是这样，恐怕……池小姐见了你会更伤心。你不是去救她，而是去催命！” 林煊抿唇思量许久，又缓缓转身坐回到灵芝对面，修长手指扶上琴弦。只见他闭着眼，眉头紧锁，手指灵活地弹拨着。一串串凌乱无章却写满心事的音符飘荡在空气之中。 杜衡看了一会儿，不禁凑过去低声问灵芝道：“娘子，这林公子是什么意思？怎么无缘无故地弹起琴来了？” 灵芝轻笑道：“小郎中，你听过三国里那‘空城计’的故事吗？” “啊？那个，我知道……”杜衡一脸茫然道，“诸葛亮将城门大开，只坐在城楼上抚琴，便退了司马懿的大军。可是……这又跟林公子有什么关系呢？”灵芝笑着道：“那诸葛亮之所以能骗了司马懿，完全是心理战术。琴音是可以听出一个人的心理活动的。诸葛亮的心理素质好，城中空无一人，却能让司马懿听出了坐拥千军万马的胸有成竹。于是，司马懿 才认为那是他的计策，便不战而退了。” “呃……这个我大概也明白一些……可我还是没明白，这跟林公子有什么关系？”杜衡又问道。 灵芝道：“我想说的是，琴音是可以听出抚琴者的情绪的。林公子可没有诸葛亮的骗术，全部的心思都在这琴音里呢！小郎中，你仔细听……你听出什么了？” 杜衡闭上眼仔细听了听，然后道：“我不懂音律，旁的怕是也听不出什么，只是……觉得他弹得很乱……” “没错！”灵芝扬起下巴望着林煊，“他现在，心乱如麻……” 灵芝话音未落，便只见林煊将双手的手掌往琴弦上用力一按，古琴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那杂乱无章的旋律戛然而止。 “灵芝大夫，我知你是会医心的。任何人的心思都瞒不过你。只不过，这样面对面剖开我的心，是不是过于残忍了？”林煊望着灵芝，眼神很是无奈。 灵芝笑了起来，道：“林公子，我不过是在欣赏你弹琴啊！就像池小姐能听懂你的歌一样，我和小郎中能听懂你的琴，也算作是你的知音了吧？”林煊叹了口气，皱着眉道：“好了，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了。我与池小姐……身份相差太过悬殊。她是名门闺秀，而我……不过是个唱曲卖艺的……我若接受了她的情意，岂不是拖累了她……她更适合找个与她 身份相当的男子……” “这才是你拒绝她的真正原因吧？”灵芝盯着林煊问道。 林煊又轻叹一声，接着点了点头。 “那我可以理解为，你其实心里也是有池小姐的，就是因为身份相差悬殊，不想拖累她，才忍痛斩断情丝吗？”灵芝又问道。林煊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道：“一开始，我不知她是女子，所以便只当她是知己好友。直到那一日，她穿上女装向我表露心迹，我才知道她原是个女子……那一刻，我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也来不及 去思量我对她是否有情，便只想着赶紧让她悬崖勒马……可看她伤心离去，我……我也是肝肠寸断……” 说着，林煊眼中有晶莹闪烁。 他眨了眨眼睛，盯着灵道：“灵芝大夫，还有件事很是奇怪……我……我实在弄不清楚……” “什么事，你说来听听？”灵芝问道。 “自从她离去的那一日起，我……我便天天能梦见她……”林煊皱着眉道，“那梦境还十分真实，简直跟真的一样……” 灵芝一惊，忙追问道：“你可还记得梦到了什么？” “说也奇怪，我竟梦见我与她在我老家后山的竹林里……我抚琴唱歌，她便坐在我身边微笑凝视……”林煊一边回想一边道，“可我……从未带她去过那竹林啊……这梦，真是好生奇怪……” “那你可还记得，她在梦中与你说过什么？”灵芝瞪大眼睛问道。林煊皱着眉道：“我们说了好多话……我记得，我叫她‘晓梦’，她唤我‘梦郎’……” 第一百四十六章再续前缘 灵芝和杜衡面面相觑，皆惊得目瞪口呆。 灵芝此时真的不得不相信那宿命轮回之说了。若是林煊与池晓梦没有前世的姻缘，那这相同的梦境又如何解释？这件事，真的要颠覆灵芝的世界观了。 不过她转念一想，自己从现代穿越到古代，也是不能用科学解释的啊！既然这样的事都能发生，那么前世今生，轮回转世，也便不稀奇了。而池晓梦这些时日一直等不到“梦郎”入梦，只怕也与林煊做梦有着某种关联吧？也许冥冥之中就是有一个神秘的力量在牵引着这一对前世情人，今生再续前缘。林煊拒绝了池晓梦，那神秘的力量便去他的 梦里提醒他了…… 林煊显然没理解他二人的惊愕，仍继续道：“实不相瞒，在那梦境之中，我与池小姐好似恋人一般，你侬我侬……可每次醒来……我知那只是一场梦，便又心痛失落……每日反反复复……也很是折磨人啊……” 说罢，他又皱着眉，幽幽叹了口气，神色十分凄婉。 灵芝看着他清瘦憔悴的模样，心中也明了了。原来，自池晓梦离去，他便一直被那个奇怪的梦境所困扰，再加上对池晓梦的思念日益加深，才把自己折磨成了这副模样。想来，也真是可怜。 “若我告诉你……池小姐曾与你有过一样的梦境，你……相信吗？”灵芝望着林煊，缓缓道。 “什么？”林煊愕然，“你是说……她也梦到过竹林……梦到我们在一起？” “这事，我便要从头说起了。我和小郎中也正是因为池小姐的梦，才与她相识的……” 接下来，灵芝便将池晓梦要找梦中人之事原原本本告诉了林煊。 林煊听完，整个人都懵了。半晌，他才怔怔道：“这……这也太离奇了……” 杜衡在一旁笑道：“是啊，我也觉得这事太奇怪了，你们啊，许是那前世的恋人，今生注定要在一起的。” 林煊眨了眨眼睛，似回忆起了什么，幽幽道：“我记得，与她第一次见面时，我提起过那片竹林……那时，她便说好似见过一样……莫非……真的有什么前世今生……” 灵芝轻笑道：“林公子，这件事我也解释不了。不过，我现在倒是能确定一件事了。” “哦？什么事？”林煊抬头问道。 “我能确定的是……林公子心中是有池小姐的。你并非对她没有半点男女之情，相反……我看你对她的情意并不比她对你的少……”灵芝平静道。 林煊又红了脸，默默低下了头。 灵芝又接着道：“今日我来这里，就是要确定这件事的。若是林公子也对池小姐有情，我便竭尽全力促成你们这对苦命鸳鸯。” “可是……谈何容易……”林煊轻叹一声，“我就是看不到我与她在一起的希望，才想早早断了干净……” 灵芝抿了抿嘴唇道：“是不容易，可越是不容易得到才越会倍感珍惜，不是吗？林公子，你若坚定信念，那剩下的事便交给我吧！” 林煊蹙眉思索了一会儿，忽然站起身冲灵芝深施一礼，郑重道：“林煊目光短浅，实在看不到前路的曙光……多谢灵芝大夫相助，若……若林煊真能与池小姐成就姻缘，定当一生感念灵芝大夫……” 灵芝笑道：“好，林公子这一拜，我受了！就只当给自己的动力吧！你放心，路都是人走出来的，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 林煊望着灵芝，唇角终于展露了温暖笑意。他轻笑道：“灵芝大夫……你真与其他女子不同……本就没希望的事，不知为何，看见你便似看见了希望……” “那是当然，我家娘子就是个奇女子！任何难办的事，她全都能搞定！”杜衡又不失时机开启了炫妻模式。 灵芝笑着摇摇头道：“行了，你们两个先别把我捧上天。咱们还是商量正事吧！林公子，既然你将这件事托付给了我，从此刻开始，你便要听我的了！” 林煊郑重道：“一切听凭灵芝大夫安排。” “好，咱们首先要做的，是把那个痴情的池小姐的命救回来。林公子，明日你便随我一同到池府见见她吧！你好好劝慰劝慰她，也好把她的魂儿招回来。”灵芝道。 “好。”林煊点头，面露心疼之色，“我定会收回之前的话，好好安抚她……唉……为了我，她真真是受苦了……” 灵芝笑着道：“那你今晚便好好想想如何安抚她吧。明日一早，你来连理堂，我带你去池府。对了，把你的琴也带上。” 第二天，林煊果然早早便来到了连理堂。灵芝觉得带两个男子进池晓梦的闺房怕有不便，便让杜衡留在医馆，只带林煊去了。 可当他们刚进池府的大门便撞上了池夫人身边的那位张妈妈。 张妈妈瞪着一双死鱼眼，上下打量了林煊一番，冷冷道：“这位……好像不是先前的杜大夫啊……” 林煊被她盯得有些不耐烦，但想着池晓梦便强忍着低头不语。 灵芝转了转眼珠，笑着道：“哦，这位是精通音律的林公子。因我见池小姐心情抑郁，便想着找人给她弹琴唱曲儿，让她纾解纾解心情。” 张妈妈皱着眉道：“既是唱曲儿，如何不找个女子？让个男子出入小姐闺房，成何体统？” “张妈妈有所不知。”灵芝依旧态度和顺道，“这位林公子歌喉是京城最有名的。我曾听过他唱歌，真的可以让人心情愉悦。所以，我便自作主张带他来了。” 张妈妈又瞥了一眼林煊，想了想道：“你们先等着，我去回过老爷夫人在做定夺。” 说罢，她便转身走了。 待张妈妈走远，林煊不无担心道：“灵芝大夫，他们……不会不让我见池小姐吧？”灵芝望着张妈妈的背影，摇摇头道：“应该不会的，毕竟人命关天。他们不会看着池小姐香消玉殒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久别重逢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张妈妈回来了。她板着一张脸，扬起下巴对灵芝道：“我们老爷说了，这个唱曲儿的不可以进小姐的卧房。只让他在外面唱便好了。” 灵芝笑着应承道：“池老爷说得极是。原本我也没打算让林公子进小姐的卧房。他就在外面唱。” 张妈妈又瞟了一眼林煊，然后傲慢地转过身，道：“那就走吧！我随你们一同去。” 林煊不由得望了灵芝一眼。 灵芝给了他一眼安抚的眼神，然后便跟在张妈妈身后往池晓梦的院子去了。 来至外间，林煊在小翠的指引下将古琴放在桌子上，然后便低着头静静等待。而那张妈妈就坐在他对面眼睛不眨一下地盯着他。 “小翠，我进去看看池小姐。”灵芝说着便推开门进了池晓梦的卧房。 此时的池晓梦刚刚喝了一点粥，正虚弱地靠在床头闭目养神。她听见了动静，缓缓睁开眼，轻声道了句：“灵芝大夫……你来了……” 灵芝微笑着坐着床边，道：“池小姐，今日……可不止我一个人来了……” 池晓梦见她笑得蹊跷，忽然心头一颤，一把抓住她的手，激动地问道：“是……是他来了吗？” 灵芝笑着点点头。 池晓梦本来无神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她又求证似的瞪大眼问灵芝道：“是真的吗？真的是林煊来了吗？” “林公子就在外面呢！”灵芝用一只手覆上池晓梦的手背，安抚道，“你先莫要着急。那张妈妈在外面看着呢。他暂时还进不来。” 池晓梦急切道：“那……那可如何是好？张妈妈是不会让他进来的……” “你放心，有我在呢！我有办法！”灵芝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那……那我赶紧让小翠帮我打扮一下……好歹涂些胭脂，看着气色也好一点……我现在太憔悴了……这副样子，怎么见他？”池晓梦有些手足无措。 而灵芝却按住她的手，道：“打扮什么？就是要让他看见你憔悴的样子，好让他心疼……” 池晓梦不禁红了脸，低下头抿唇浅笑。 “好啦，你就在这等着，我先出去对付那个张妈妈。一会儿，林公子就进来了！” 灵芝说完，拍了拍池晓梦的手，随后便出去了。 那张妈妈依旧似一尊佛像一般端坐在椅子上，一瞬不瞬地盯着林煊。 灵芝走到林煊身边，笑着道：“林公子，可以开始了。这第一首歌嘛……节奏舒缓一些的好……” “好……” 林煊应了一声，又稍微思索了一下，便用修长手指抚过琴弦，接着幽幽唱道：“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卧房中的池晓梦听见了这日思夜想的声音，用颤抖的手紧紧攥着床帘，眼泪不由得扑簌簌下落。 林煊的歌声果然感人，就连那如木雕泥塑般的张妈妈听到这如诉如泣的演唱，一双死鱼眼也渐渐发直了。 灵芝见火候差不多了，便挨近了张妈妈，笑吟吟道：“张妈妈，林公子唱得好不好啊？” 张妈妈一怔，转过脸望着灵芝道：“额……好听……好听……” “那……你是不是觉得有点困……想睡觉呢……”灵芝用带着蛊惑的声音，缓缓道。 与此同时，她微眯起眼睛，又渐渐张大，直直看到张妈妈眼睛里去了。 那张妈妈毫无防备，只觉得灵芝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似一湖碧水一般。湖心旋出了一旋涡，而她自己就在那旋涡里越陷越深，越陷越深…… “呀，张妈妈怎么了？”小翠见张妈妈倒在了椅背上，不由得惊叫一声。 灵芝赶紧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又冲着小翠使了个眼色。小翠马上点头会意了。 而林煊见到眼前的情形也懵了。他收了琴音，直愣愣看了看昏睡中的张妈妈，又扭过头用询问的目光望向灵芝。 灵芝冲林煊招了招手，压低声音道：“赶紧进去见池小姐吧！” “哦……”林煊这才反应过来，慌忙站起身。 灵芝又叮嘱小翠道：“你到门口守着，千万别让人进来！” “嗯，知道了！” 安排好了，灵芝便坐在了张妈妈的对面，笑嘻嘻望着她，口中还不忘奚落道：“看你天天盯着这个盯着那个的，累坏了吧？难得好好睡一觉，放松一下哈！” 且说，林煊掀起帘子走进了卧房，一眼便看见了坐在床边的池晓梦，心一下子缩紧了。 “林公子……你……你来了……”池晓梦含着泪，低下了头。 林煊走到池晓梦面前坐了下来，声音哽咽道：“晓梦……你……你受苦了……” 是啊，他面前的这个女子，瘦得没了人形，脸色也是苍白如纸，没有一点血色。哪里还是那个与他谈天说地，神气活现的“孟公子”？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他而起…… 想到这，林煊心中涌起一阵自责，一行清泪滑落白皙清瘦的脸颊。 “你别哭啊……”看见林煊的眼泪，池晓梦的心中百转千回，自己也忍不住又是泪眼婆娑。 她颤颤伸出手，轻轻将那一滴泪拂去。 “你瘦成这样……都是因为我……”林煊望着池晓梦，眼里全是心疼。 池晓梦一边抚着他的脸，一边道：“你……不是也瘦了吗？我看着……也心疼啊……” “晓梦……对不起……”林煊握住池晓梦的手，哽咽道。 池晓梦弯起唇角，目光温柔地望着林煊道：“你……你不唤我‘池小姐’了？” 林煊的脸微微泛红，半低下头道：“你不是……要我唤你‘晓梦’吗？” 池晓梦也有些羞涩，轻轻抽出被他握着的手，道：“我还以为……此生都听不到你这样叫我了呢？”林煊轻叹了一声，抬头望着池晓梦，笑了一下道：“说来，也许你不信……在梦里……我不知唤过多少声‘晓梦’……” 第一百四十八章文君夜奔 “你……你在梦里，也曾梦到过我？”池小姐惊讶道。 林煊苦笑道：“何止梦到过。你天天都会入我梦中……我在竹林里抚琴，你就坐在我旁边聆听……我唤你‘晓梦’，你唤我‘梦郎’……” “你说什么……”池晓梦惊得目瞪口呆。 林煊道：“我知道你因何惊诧。灵芝大夫都告诉我了。你与我做过相同的梦。她还判断，我们是前世的情人。” “这……这也太难以置信了……”池晓梦望着林煊喃喃道，“我们……难道我们真的前世便是相识的？” 林煊温和地笑了，清澈如水的眼眸里依旧是能消融冰雪的温暖。他缓缓道：“晓梦……前世的事，我们想不明白，也说不清楚……所以，就不要去管它了……我们……我们只想今生……” “今生？”池晓梦一瞬不瞬地望着林煊的眼睛。林煊的脸微微泛红。他轻轻握住池晓梦的手，声音有些颤抖道：“晓梦……我……我收回上次说的话……我对你，并不是没有男女之情……而是……我觉得，你若是跟了我就要面对很多事情……我实在不忍…… 可是，这些天……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每晚都会梦到你……所以，今日我来就是想问问你……若我收回那些话，你是否还愿与我在一起？” 池晓梦望着一脸诚恳的林煊，心中一阵阵热浪翻滚。曾经以为永远得不到的幸福，如今近在咫尺，又怎能让她不激动呢？ 她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含着泪道：“我愿意，我当然愿意……林煊，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不怕……” “晓梦，有你这句话，我林煊便对天发誓，此生绝不负你！”林煊握着池晓梦的手，郑重道。 池晓梦的眼泪再次夺框而出。她一边点着头一边颤声道：“我信你……我信你……” 这时，灵芝从外面一挑帘子进来了。她见二人执手相看泪眼的模样，不禁笑道：“你们两个有情人，互诉衷肠也该诉完了吧？” 林煊见灵芝进来了赶紧松开了手。池晓梦也红着脸低下了头。 灵芝走到他们跟前，笑着道：“看样子，你们应该相互都表明心迹了吧？能不能把结果告诉我呢？” 林煊抬起头，对灵芝道：“我与晓梦已经决定此生相伴终老。还望灵芝大夫成全。” “好，既然你们已经决定在一起了，我便祝你们一臂之力！” 池晓梦冲灵芝点了下头，哽咽着道：“多谢灵芝大夫。” “好了，别谢来谢去的了。”灵芝抿唇想了想道，“你们俩要想有情人终成眷属，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我想，这一点你们心里应该都很清楚。池老爷和池夫人那一关并不好过。” 池晓梦轻叹一声，道：“是啊，我深知爹娘的脾气，是断不能答应这门亲事的。” 林煊也皱着眉道：“我不过是一介伶人……与晓梦可谓是门不当户不对……我实在想不出有何办法能让池老爷点头……” 灵芝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然后应伶俐的目光扫过林煊，又扫过池晓梦，最后才缓缓道：“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池老爷和池夫人，无论如何都不会点头的……想要征得他们的同意，是死路一条……” 池晓梦闻言，眼中又泛起了泪光。她颤抖着问道：“那……那可如何是好啊？”“我这几日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可是……我想不出任何办法，能让你的父母同意这桩婚事。在他们看来，这根本就是大逆不道。怕是宁可打死你，也不会让你嫁给林公子的……”灵芝对池晓梦道，“所以，你 们若是真想一声厮守，便只有一条路可走！” “什么路？” “什么路？” 林煊和池晓梦异口同声问道。 灵芝望着他们俩，郑重其事道：“你们……可听说过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 池晓梦眼睛一亮，道：“你是说……‘文君夜奔’？” 灵芝点头，道：“没错！池小姐，我只问你，你可愿做第二个卓文君？”灵芝说的这个故事是发生在西汉。司马相如回到蜀地，恰巧那里的富豪卓王孙，备了宴席请客。县令王吉和司马相如一起参加了宴会。客人被司马相如的堂堂仪表和潇洒的风度所吸引，正当酒酣耳熟的时候，王吉请司马相如弹一曲助兴。司马相如用精湛的琴艺弹了一曲《凤求凰》，博得众人的好感，更使那隔帘听曲的卓文君倾倒。这卓文君是富豪卓王孙的女儿，因丈夫刚死，才回到娘家守寡。她听到司马相如的琴声，如痴如醉，又见他的相貌堂堂，有了好感。此后，他们两人经常来往，便产生了爱慕之情。一天夜里，卓文君没有告诉父亲，就私自去找司马相如。他们一起回到成都，结了婚。这便是历 史上有名的“文君夜奔”的故事。 林煊自然也知道这个故事，瞪大眼睛，半晌才道：“灵芝大夫……你……你的意思是，让晓梦像卓文君一样私奔？” 灵芝叹了口气，道：“我知道，这个方法是下下策。可是，在这件事上，是没有上策和中策的。这，是你们俩能在一起的唯一办法。”其实在心理学的角度上来讲，池晓梦遇到的问题就是原生家庭对其成长的负面影响。池老爷和池夫人，一味的固守封建礼教，却忽视甚至扼杀子女作为一个人的天性，这本身就是极大的错误。而池晓梦若 想活得幸福，必须完全脱离原生家庭，完成一次脱胎换骨，涅盘重生。 在一个冷漠的原生家庭中，作为一个儿童若是无法与抚养者建立稳定的、安全的依恋关系，那么成年之后，便只有通过恋人或者朋友来重新塑造这种依恋关系。而对于池晓梦来说，能够让她重获新生的人，便只有林煊。所以，走出一池死水般的池府，投入林煊的怀抱，是她此生得到幸福的唯一途径。 第一百四十九章生米煮成熟饭 “不行！”林煊斩钉截铁道，“我不能这么自私……我若是拐带晓梦离家出走，那……那成了么人？不行，这绝对不行！” “林公子……你是害怕因拐带了千金小姐，而坏了名声吗？”灵芝斜睨着林煊，不疾不徐道。林煊皱着眉道：“我不是怕坏了我自己的名声。我一个卖艺唱曲的，还怕什么坏了名声？我是怕坏了晓梦的名声！她是千金小姐，名门闺秀，若是传出去跟我这样个人私奔了……那……那岂不是让世人耻笑 ？”没等灵芝说话，池晓梦先急切道：“我不怕的……林煊……这个家，我是早已不想呆下去的……从小到大，我在这里没感受过一丝一毫的快乐……我的父母除了给了我生命之外，便只会用那些刻板的教条约束我……他们想把我变成没有思想，没有感觉的木偶……我在这里，都快压抑得窒息了……你若是能带我离开这，才是救我一命。至于什么千金小姐的名声……呵……和能与心爱之人厮守一生，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于我……是根本不在乎的……” “可是……可是……”林煊望着池晓梦，眼中尽是心疼。 灵芝慢条斯理道：“池小姐说的没错。林公子，你也看见她现在模样了吧？我告诉你，之前，她也有过这么一次。她想活生生把自己饿死……然后去找那个并不存在的梦郎……” “啊？”林煊闻言瞪大了眼睛。灵芝又接着道：“她在这个所谓的家里，没有过感受到任何温暖，这个池府于她来说，并不是什么温柔富贵乡，而是几乎要将她淹死的一池死水……之前，我也不希望促成你们俩的姻缘。我也知道，这一条 路有多么难走。可后来，我看明白了。能让池小姐重获新生的唯一方法，便只有你带她走。林公子，你是她此生唯一的希望……” 池晓梦此时又是泪流满面。她拉住林煊的手，哀声道：“林煊……这个家，我是半分留恋都没有……我只想跟你双宿双飞……你不要瞻前顾后了……求你带我走吧……” 林煊反握住池晓梦的手，眼中也是泪光闪闪。他皱着眉问道：“晓梦……我林煊何德何能……值得你为我这样……” 灵芝笑着道：“林公子，你若是觉得她为了你做出很大牺牲，那么便用你的爱去补偿啊！一生一世都对她好，这才是男子汉所为啊！” 林煊低头思索了片刻，又抬起头望着池晓梦，问道：“晓梦……你真的想好了？” 池晓梦毫不迟疑地点头道：“想好了！从今往后，你去哪里我便跟你去哪里。我与池家一刀两断，你林煊……是我唯一的亲人……” 林煊咬了咬牙，紧紧握住池晓梦的手，郑重道：“晓梦……你放心，我林煊此生一定会一心一意对你……我若是负了你，便天打雷劈！” 灵芝在一旁道：“林公子这个誓发得可够重的。” 而池晓梦破涕则为笑，望着林煊道：“你不用这样，你说的我都信。不过，你想发誓我也不拦着。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做到的。那誓言应验不了的。” 林煊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嘴角也泛起了笑意。他握住池晓梦的手，目光灼热道：“晓梦，你既懂我的歌，也懂我的人……我林煊此生遇到你，真是上天眷顾……” 池晓梦脸一红，羞涩地低下了头。 “好啦，既然你们已达成一致，那么咱们就研究下一步该怎么做。来，抓紧时间，别让那张妈妈睡太久。”灵芝打断二人道。 林煊松开了手，转过脸对灵芝道：“灵芝大夫，一切全听凭你安排。” 灵芝想了想，对池晓梦道：“池小姐，你还能像上次那样偷偷逃出来吗？”“这个……应该不难……”池晓梦思忖着道，“我还换上小翠的衣服，偷偷溜出去，应该没问题的。毕竟，现在他们还只当我卧床不起呢，不会想到我会偷偷跑出去的。他们也绝对想不到，我会和林煊私奔…… ”“那倒是，池老爷和池夫人对你关心太少，也倒成全了你。到现在他们都不知道你有了心上人。也不知道，你的病都是因情而起。这倒也让他们放松了警惕。既是这样，咱们便尽早行事吧！以免夜长梦多。 ”灵芝道。 池晓梦抿了抿嘴唇，道：“那……今晚我便走……” “不行不行……”灵芝忙摆手道，“让你早一点，也不能这么急。今天，我带林公子来过的。你若是今日便逃走，池老爷定会想到此事与我和林公子有关的。到时候，寻着这个线索马上就会找到你的！” “那……我该什么时候走呢？”池晓梦问道。 灵芝想了想，道：“三日之后吧！不早也不晚，刚刚好。” 林煊也点头道：“也好，三日时间，也够我准备准备了。到时候，我们远走高飞，总是需要一些衣食用度的……” “远走高飞？林公子，你莫不是打算接上池小姐便要离开京城吧？”灵芝问道。 林煊一怔，道：“不然呢？晓梦好容易逃出来，我们不是应该马上离开这里吗？”灵芝笑了笑道：“你听我的，走是迟早要走的。但并不急于一时。你呢，是要在这三天时间里好好准备一下。不过，不是准备什么干粮盘缠，而是准备喜堂啊、洞房啊，红灯笼、红盖头什么的……哎呀，具 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就是成亲用的东西。” “啊？”林煊有点发蒙，“灵芝大夫……你的意思是……我们在京城便成亲？” 灵芝点头道：“对！就在你的梦园，你们赶紧成亲，赶紧生米煮成熟饭！” 听到“生米煮成熟饭”几个字，池晓梦的脸已经红得快滴出血来了。而林煊想了想，却明白了。他恍然大悟道：“灵芝大夫，你的意思是不是，即便池家人找到我们，但我们已然成亲了，他们也奈何不了了？” 第一百五十章证婚人 灵芝笑着点头，道：“正是这个意思。其实，我并不害怕他们找到你们。毕竟，那池老爷是顾及脸面之人，他应该知道家丑不可外扬。见你们已经成了亲，生气归生气，但也只能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了。”“灵芝大夫说得有理，我们就按你说的办。”林煊点头道，“今日我回去便将成亲一切事宜准备妥当。”说着，他又转过头对池晓梦道：“晓梦，我虽只是个卖艺之人，但成亲之时，别人有的，也决不会少一样 与你。我林煊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的。” 池晓梦的脸更红了。她仍低着头，但唇边的笑意却逐渐加深。 灵芝见他二人含情脉脉的模样，不禁笑道：“好啦，到时候别忘了请我和小郎中去喝一杯喜酒，沾沾你们的喜气。” 林煊道：“灵芝大夫和杜大夫若是肯来，林煊自然求之不得。我那梦园里只有我和一个小书童，我还真怕晓梦觉得冷清。若是你们夫妻肯赏脸来参加我们婚礼，那便热闹了。” 灵芝乐了，道：“你想人多啊，那好办！咱们连理堂老老小小，还有好几口子呢！那天都来讨你们的喜酒，林公子，你看怎么样啊？” “那最好不过了。大家都来，这样才热闹，这样才像成亲的样子！”林煊笑着道。 灵芝上下打量了一袭白衣的林煊一番，不禁促狭道：“真不敢相信，林公子这神仙一般的人物，也开始接地气了。” 林煊弯起唇角笑道：“我本就不是什么神仙。我只是不想晓梦受委屈。成亲是终身大事。冷冷清清的像什么样子？自然是越热闹，她越开心了。” 池晓梦抬起头，满含深情的望着林煊，道：“我不在乎那些的，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怎么都行。” “不，你不在乎，我在乎……”林煊的眼神温暖热切，几乎要将池晓梦融化。 灵芝故意捂着眼睛道：“好了好了，你们可别这么你侬我侬的了。咱们还是说正事吧！三日之后，你们如何接应？” 池晓梦想了想道：“我会从后花园的角门出去。林煊，你在后面的巷子口那里等我便好。” “好，那我们便约定好，三更时分，我在那里等你。” 两人又就一些细节问题商量了一番后，才依依不舍地分开。灵芝在外屋叫醒了张妈妈。而此时的林煊依然坐在对面抚琴唱歌。唱的也依然是那首《越人歌》。张妈妈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睡着了。 林煊又唱了几首歌之后，灵芝便带着他离开了池府。 几日后的一个清晨，林煊的小书童将一张大红喜帖送到了连理堂。 灵芝摆弄着那喜帖，笑着对杜衡道：“看来池晓梦和林煊私奔已然成功了。今日，便是他们大喜的日子。” “娘子，可是……我这心里还是忐忑不安啊……”杜衡一脸担忧道，“池家的小姐不见了，那池老爷和池夫人会到处找的。而林公子这个时候又大张旗鼓地成亲，就……就不怕池府的人找上门去？”“小郎中，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灵芝笑着道，“越是危险的地方往往越安全。那池府的人，想必现在正派人在京城的各个出口找寻池晓梦呢！若是真要逃出京城，那才是自投罗网。而池老爷无论如何也 想不到，他的女儿会在城郊的梦园里成亲。咱们啊，就踏踏实实的喝喜酒去吧！” 杜衡想了想道：“娘子说得也有理。那我去告诉锦瑟、小怜和小耗子，让他们准备准备，换件喜庆点的衣服，晚上随我们一同去。” “你把萍姐和李大哥也叫上。”灵芝补充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李大哥在，咱们心里也踏实。” “好！” 下午杜衡便关了医馆的门，挂上了歇业的牌子。连理堂的一行人来至城郊的梦园。林煊早就将这里布置得喜气洋洋。大大小小的红灯笼给整个园子涂了层胭脂。而今日的林煊也脱下了往常的一袭白衣换上了大红的喜服。整个人神采奕奕。就连他那叫做“墨香”小书童也换上了一身新衣裳 ，脸上笑意盈盈，只喊着要讨赏钱呢！ 小孩子总是容易打成一片。不一会儿的功夫，小怜、小耗子就和墨香便玩在了一处。 林煊招呼大家先到喜堂等着。而灵芝和锦瑟则主动要求去帮池晓梦梳妆。 林煊笑着道：“这样也好，她身边也没个服侍的丫鬟，我要帮忙她还不让……正好你们来了，倒是帮我了的大忙了。” 锦瑟笑道：“这成亲之前的，新郎新娘是不能见面的。林公子，你莫要担心，有我们在保证把新娘子打扮得漂漂亮亮。” 林煊再次谢过，接着又转过来对杜衡道：“杜大夫，林煊还有一事相求。” “林公子莫要客气，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尽管说。”杜衡笑嘻嘻道。 林煊轻叹一声道：“晓梦下嫁与我，终是委屈了她。今日这婚礼之上，非但没有父母高堂，就连个证婚人都没有……这样不明不白的……我心里实在过不去……” “林公子的意思是……要我做个证婚人？”杜衡问道。 林煊笑着道：“对，不只是杜大夫，还有灵芝大夫，你们既是我和晓梦的恩人，便也给我们做个证婚人吧！这样一来，我们便是堂堂正正的成亲了。” 灵芝想了想道：“林公子这么做是对的。有了证婚人，即便日后有人对这桩婚事有什么异议，也反驳不了什么了。小郎中，我们就给他们做这个证婚人吧！” “好，全听娘子的！”杜衡欣然应允。 这时，一旁的李铁柱憨憨笑着道：“你们都有事情做，那也给我安排给差事吧！” 张翠萍嗔道：“你跟着瞎参和什么？这里你能帮什么忙？” “我琢磨着，还少个傧相吧？”李铁柱道，“一会儿拜堂的时候，总要有个人喊‘一拜天地’什么的吧？我嗓门大，这个我可以！”林煊忙向李铁柱一拱手，道：“那就劳烦李大哥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从今往后我姓林 灵芝和锦瑟来到池晓梦的房中，见她看着床上铺着的喜服抿嘴傻笑呢。那种发自内心的甜蜜与喜悦让她容光焕发。 “哎呀呀，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灵芝故意夸张道，“池小姐，前几日见你还是病恹恹的样子，今日这气色马上就好起来了！” 池晓梦红了脸，忙招呼着灵芝和锦瑟。二人开始为池晓梦打扮起来。 灵芝一边帮她系喜服的带子，一边道：“看样子，你逃出池府还挺顺利的。” 池晓梦点点头，道：“池府上下都没有任何防备。谁也不会想到，我会半夜偷偷跑出去。何况，我还穿了小翠的衣服。林煊就在巷子口等我。我们马不停蹄回了梦园，十分顺利。” “我猜……池府现在应该是乱成一锅粥了吧？”锦瑟拿起一根簪子插在了池晓梦拢好的发髻上。 池晓梦目光绝然，道：“池府……那里的人已经与我没有半点关系了。临走时，我已留下一封诀别书，里面写明彻底与池家断绝关系。” 灵芝一怔，扶住池晓梦问道：“你临走时还做了这样的事？”池晓梦点头，道：“我必须要这么做。那个池府，于我来说是上辈子住的地方了。从今往后，我不再是池府的小姐池晓梦。你们也不要再称呼我池小姐了。从今往后，我姓林。我是林煊的妻子——林晓梦。 ” 灵芝望着眼前这个目光坚定的女子，深切地感受到了她的涅盘重生。她正正真真从那一池死水中勇敢地跳了出来，跳到了那片让她自由呼吸的洒满阳光的竹林里…… 一切准备就绪，穿着大红喜服，头上盖着红盖头的林晓梦在灵芝和锦瑟的搀扶下来到了林煊布置好的喜堂。 林煊从灵芝手中接过了林晓梦的手，有些羞涩地拉着她站到自己身旁。 这时，李铁柱早已准备好了。他笑着高喊道：“吉时已到，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林煊和林晓梦跪下来磕了个头，又站起身来。 “二拜……”李铁柱刚喊了两个字，忽然想到今日根本就没有高堂。这“二拜高堂”可是要拜谁呢？ 正在众人发愣的时候，林煊笑着道：“今日情况特殊，咱们也将这礼节改一改吧！” 杜衡想了想道：“莫不如就将这‘二拜’省略，咱们直接‘夫妻对拜’得了。”而林晓梦却忽然将盖头掀了起来，目光盈盈望着灵芝和杜衡，道：“这‘二拜’不能省。虽说，今日没有高堂在场。可是，有两个人却是我与林煊的恩人。可以说，没有他们便没有今日这桩婚事。所以，这‘二 拜’，便让我们拜恩人吧！” 林煊也点头道：“晓梦说得有理。灵芝大夫和杜大夫是我们的恩人。这第二拜，理应拜你们。” 杜衡连忙摆手道：“这可使不得……我们又不是长辈，哪里受得了你们的大礼？” “杜大夫，你和灵芝大夫对我们恩同再造，这一拜受得起的！”林煊一脸诚恳道。 灵芝笑着道：“那……你们非要拜也行。但可千万别磕头啊！我和小郎中年纪轻轻的，这是要折寿的。你们就鞠个躬便好了！” 于是，李铁柱又高声喊道：“二拜恩公！” 林晓梦把盖头盖好，和林煊一起冲着杜衡和灵芝深深鞠了一躬。 “夫妻对拜！” 林煊和林晓梦又相对站好，彼此拜了一下。 李铁柱喜滋滋道：“礼成！送入洞房！” 灵芝搀着林晓梦去了卧房。而林煊则留下来敬酒。虽说人不多，但大家推杯换盏，气氛也很是热闹。 酒过三巡，林煊来了兴致，让墨香将琴搬来，又给大家唱了几首歌。 众人皆道：“哪里有新郎给宾客唱歌的？” 林煊却一边拨着琴弦一边道：“唱歌就是一种情绪的表达。今日，我实在是太高兴了！不唱上几首，都觉得对不起这良辰美景。” “可是林公子，你忘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吗？你在这唱的是尽兴了。可新娘子还等着你呢！”灵芝笑道。 杜衡也赶紧道：“就是，林公子，这也喝得差不多了。你还是赶紧去陪新娘子吧！我们也该告辞了。” 林煊忙摆手道：“天色已晚，这里又是城郊，回去不方便。莫不如就在寒舍将就一晚吧！这园子里还是住得下的。” 杜衡刚欲推辞，却听灵芝道：“这样也好，咱们今晚也别折腾了。就在林公子这里叨扰一晚吧！” 林煊赶紧让墨香安排几个人住下，随后便回卧房找晓梦去了。一对新人，新婚燕尔如胶似漆自不必说。 且说，那墨香只当杜衡和灵芝已然是夫妻，便将他二人安排在一处。杜衡还欲睡在地上，而灵芝想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同榻而眠，便又让他上了床。 杜衡老老实实躺在灵芝身边，却长叹一声。 “小郎中，大喜的日子，你叹什么气啊？”灵芝翻个身问道。 杜衡施施然道：“看着人家拜天地、入洞房……我羡慕啊！” “噗……”灵芝伸手在黑暗中点了一下杜衡的头道，“那你可怨不得旁人。我可是说过的，咱们来京城开医馆，然后便正式成亲。是你自己非说要等赚够钱把玉佩赎回来再成亲的。” “对……是我自找的……自己挖的坑，自己填……”杜衡小声嘟囔着。 灵芝觉得他这个样子实在有点可爱，不禁探过头在他脸颊上轻轻啄了一下。 可杜衡却一个激灵，然后迅速躲到墙角去了。 “喂，小郎中，你躲什么？我又不能吃了你！”灵芝气不打一处来。 杜衡却憨憨道：“那个……娘子……我不是怕你……而是怕我自己控制不住……我刚刚又喝了不少酒……然后见人家成亲，本就心潮澎湃的……你这时过来亲我……不是……不是自投罗网吗？”“呸！”灵芝啐道，“说得好像我勾引你似的……你躲是不是？那今晚你就躲在墙角那自己澎湃吧！不许过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找上门来 灵芝不再搭理杜衡，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许是因喝了酒，一会儿的功夫，睡意便袭来。可就在即将半梦半醒之间，却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吵嚷声。 杜衡一激灵，坐了起来，推了推灵芝道：“娘子，好像出事了！” 灵芝也坐起身来，寻声辨别了一下，道：“好像……是园子门口传来的……莫不是……” “池家的人找到这里来了？”杜衡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走，咱们出去看看。”灵芝赶紧穿好衣服，出了房门。 与此同时，张翠萍、李铁柱、锦瑟也都从屋里出来了。而这时，外面的吵嚷声更大了。 众人正想出去看看，却只见墨香慌慌张张跑了过来。 “墨香，外面是些什么人？”灵芝拦住他问道。 墨香一边喘着气一边道：“不知道是些什么人……我……我只听见，他们吵吵嚷嚷着，说什么我家公子拐带了他们家小姐……还嚷着要报官呢！我得赶紧禀告公子去！” 墨香刚想跑，却被灵芝一把扯住，道：“林公子新婚燕尔，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们。我知道来者何人，我去应付他们！” 可灵芝话音未落，林煊和林晓梦已经手挽着手走了出来。林煊依旧笑容浅淡，从容道：“灵芝大夫，这事因我而起，池家人找上来，也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还是我去吧！” 林晓梦轻轻靠在林煊的肩上，也是一副从容淡然的模样。她轻笑了一下，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如今，我已经是林煊的妻子了。我与池家断得干干净净。我也不怕去面对他们。” “好，既然已经惊动你们了，那咱们便一起去看看吧！”灵芝道。 杜衡也在一旁道：“对，咱们一起出去，也好有个照应。” 灵芝想了想，又转过身安排道，“李大哥，他们来势汹汹必是带来不少家丁。小郎中和林公子都不是习武之人，若是真动起手来，还都得指望你了。” 李铁柱四下望了望，忽见那墙角处立着一根铁棍。他走过去将铁棍拎在手中，抡了两下，道：“不过几个家丁，还不是我的对手！你们只管放心吧！有我在，任谁也伤不了你们一根头发。” “锦瑟，你个姑娘家出入不方便，就留在这里照看孩子们吧！”灵芝又安排锦瑟道。 锦瑟知道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让他们分心照顾自己，便点头应允了。 安排妥当后，一行人便坦然地走到了门口。灵芝站定听了听，外面果然吵嚷着什么“拐骗良家妇女”这类的话。幸好这林公子的梦园是在郊外，四周也没有邻居，否则这大半夜这样一通叫骂，还真不得了。 林煊定了定神，又在林晓梦的耳边交待了几句，便大大方方打开了大门。 只见外面是几个横眉立目的家丁。他们手里举着火把，嘴里面还在不住的叫骂着。而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鸦青色长袍的中年男子。他脸色铁青，眉头紧锁，一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此人不是池老爷，还会是谁？ 池老爷的目光在林煊身上停留了片刻，马上便越过他锁定在后面的一身大红喜服的林晓梦身上。 他瞪着眼，颤颤指着林晓梦喝道：“不知羞耻的孽障！你……你竟然真在这里……你真真是丢尽了我们池家的脸面！” 林煊护在林晓梦身前，冲着池老爷施了一礼，道：“晓梦已与我拜堂成亲。已然是我的妻子。她若有千般不是，也都该由我一人承担。池老爷，且莫为难我妻……” 林煊不卑不亢，几句话立场分明。 池老爷瞪着一双眼转向林煊，恨不得要将他碎尸万段一般。他又颤巍巍指着林煊厉声道：“你个下三滥的淫贼，居然……居然敢拐带我的女儿……就凭你，也不照照镜子……也配做我池家的女婿？我呸！” 池老爷啐了一口，向身后招了招手道：“来人，赶紧将这个淫贼绑起来，扭送官府！”一声令下，后面的几个家丁便举着火把一拥而上。李铁柱早有准备，上前一步护在了林煊的面前。他将手中的铁棍在半空中用力一扫，大声喝道：“爷爷今日倒要看看，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林公子一 下，爷爷要你的狗命！” 那池府本就是书香门第，平日里极少与人争执。虽说养着几个家丁，但也不过是个摆设。一众的酒囊饭袋，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他们见李铁柱膀大腰圆，气势汹汹，手中还拿着家伙，竟吓得腿软，没一个敢上前的。 池老爷看他们那副怂样，直气得青筋暴跳，却也无可奈何。这时，林晓梦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到池老爷面前，平静淡然道：“我离家时，已在信中写得清清楚楚，我与池家彻彻底底断绝了。林煊没有拐骗我。是我自愿脱离池家，嫁与他为妻的。如今，站在你面前的 ，不是你的女儿。池晓梦，已然死了。我，是林煊的妻子。我们已经拜堂成亲了。从今日起，我随夫姓，我叫林晓梦……与你们池家再无半点关系……” 池老爷瞪着林晓梦，眼中既有愤怒，又有惊恐——站在他面前的女子，再不是那个柔柔弱弱，胆小怕事的池晓梦了。她目光坚定，神情淡然，竟似换了个人一般。 池老爷瞪了半晌，只觉得怒火攻心，忽然举起手便要扇她。可那只手却在半空中就被林煊擎住了。 “再说一遍，她如今是我林煊的妻子。谁也不准动我的女人！”林煊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清澈眼眸里透出了一股让人胆寒的狠觉。 池老爷抽回手，指着林煊道：“什么你的妻子？你们……你们这是苟合！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拜堂也是不作数的！你们的婚姻，没人承认！”这时，灵芝拉着杜衡走了过来，高声道：“谁说不作数了？我和小郎中就是他们的证婚人，我们能作证，他们的婚姻是堂堂正正，可以被世人认可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打道回府 灵芝又接着道：“虽说这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凡事也有个例外。晓梦已经与池家断绝了关系，那便没有父母高堂了。而我们正好是媒人。这样的婚姻，如何不能承认？”　　池老爷瞪着眼上下打量了灵芝和杜衡一番，忽然一拍大腿道：“原来……原来是你们……哼！枉我之前还信任你们连理堂，还把女儿的病交给你们医治……却原来，你们和这淫贼是蛇鼠一窝！都打着我们 池家的主意！” “池老爷，亏你还是个读书人，什么蛇鼠一窝？如此难听的话也说得出口？”灵芝扬起下巴道，“没错，池老爷当初是找我们去给晓梦治病的，而我们也真的把她的病完全治好了呀！”　　灵芝边说边拉过林晓梦，道：“池老爷，你自己睁眼看看，这还是那个卧床不起，茶饭不思，整日里病恹恹的池家小姐吗？你看她现在气色多好！精气神儿多足！这可都是我们连理堂治好的呀！我再没 跟你要诊费就不错了，你还来找我兴师问罪，岂有此理？” 池老爷气得直哆嗦，捋了捋胡子又道：“我让你给她治病，可没让你们撺掇她跟那淫贼私奔！”　　“哦，说起这个嘛，我们也是为了完成晓梦所托之事。”灵芝不疾不徐道，“池老爷有所不知，我们连理堂除了治病救人之外，还有一个业务，叫做‘千里姻缘一线牵’，就是专门为单身男女寻找伴侣的。 之前，晓梦来我们连理堂委托我们帮她找梦中的情郎。我们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呸！一派胡言！”池老爷骂道，“什么‘千里姻缘一线牵’，依我看就是那淫乱龌蹉的勾当！拐带着好好的女儿家跟不三不四的人私奔，你们……你们做这种丧尽天良之事，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灵芝听他这样辱骂，也是火往上撞。她沉下脸道：“我们是正正经经做生意，目的也是帮人促成好姻缘，在到你那里便成了淫乱？今日我便告诉你，晓梦的病都是因你们这样的父母而起……” 没等灵芝说完，池老爷便瞪起眼道：“休要胡言乱语！我们生养她，让她衣食无忧。她非但不知道感谢父母养育之恩，但做出如此不孝之事，全都是你们撺掇的！”　　“在你们眼里，生养她，让她衣食无忧，这便是父母全部的责任了？”灵芝指着林晓梦道，“你们可有过一丝一毫理解她心中的感受？你们连家门都不让她出，还用一堆规矩约束着她，犯了错就要被关起 来。她是个大活人！不是你们养的小猫小狗！你们连她作为一个人的天性都要磨灭，何谈为人父为人母？” “你懂什么？”池老爷咆哮道，“我们是要将她培养成大家闺秀，她言行得体，将来才能嫁得个好夫君。这……这都是我们做父母的一片苦心！”　　“哼！”灵芝冷笑一声，“什么‘大家闺秀’？什么‘如意郎君’？这些，不过是你们强加给她的。你们从来都没问过她，她自己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你们即便给了她生命，也没有权利决定她过什么样的人生！ ”　　池老爷气鼓鼓地望着灵芝，却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或者说，他自己都被弄懵了。有生以来，他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论调。他只觉得面前这个振振有词女子说的根本就是一派胡言，但却又觉得 她说得头头是道，让人无力反驳。　　灵芝又接着道：“还有，池老爷此番兴师动众，带着这么多家丁来梦园，我本以为是爱女心切，前来找寻。可谁知，您一开口便说晓梦丢尽了你的脸面。可想而知，在你的心目中所谓的礼义廉耻，比亲 生女儿的幸福还要重要！既是如此，你又何必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她好？” “你……你……”池老爷被灵芝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一张脸由青变紫。 林煊害怕灵芝说的这些话会勾起爱妻的伤心之处，紧紧握住了林晓梦的手。　　而林晓梦则转过脸给了他一个恬淡又温暖的笑容。林煊先是一惊，接着便明白了。她再也不是池晓梦，所以他们口中说的那个人，与她没有半点关系。池晓梦，真的已经不存在了。在他身边的，是他 林煊的妻子——林晓梦。　　林煊想的没错。此时的林晓梦仿佛是在看着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而灵芝刚刚说的那些，她也只觉得是上辈子发生的，一点都不能触及她的内心了。她的心里只有林煊。她也知道，在往后的生命 里，林煊是她的全部。 灵芝正骂得痛快，忽然感觉有人在旁边扯她的衣襟。她转头一看，杜衡正冲她使眼色呢！ “娘子，别跟他理论了……这新婚之夜的，赶紧把他们打发走吧！”杜衡压低声音道。　　灵芝一怔，忽觉杜衡说得有理。刚刚她也是被那池老爷气到了，才替林晓梦倒出了那么多的委屈。而这池老爷是个汤水不进的老古董，只怕她再怎样说，他也是听不懂的吧？既然三观不合，那也就没 必要继续跟他掰扯了。赶紧打发他们走才是正事。　　想到这，灵芝轻笑了一下，道：“池老爷，此番你前来也看见真实的情况了。晓梦与林公子已然拜了天地，入了洞房。这生米也煮成熟饭了，只怕此时你也是无力回天。这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若是这事真的宣扬出去，你们池家的脸面可是丢尽了。若我是你，便干脆只当没生过这个女儿，管她嫁与何人，让她自生自灭算了。又何必嚷嚷得人尽皆知呢？别忘了，你们池家可是书香门第，丢不起这个 人……” 灵芝的话字字敲打着池老爷的心，让他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看了看说话似连珠炮一般的灵芝，又看了看冷眼旁观的林晓梦和横眉冷目的林煊，忽然一跺脚，转过身气急败坏地对一众家丁喊道：“回府！” 第一百五十四章福兮祸所伏 池府一行人撤了之后，林煊连连对大家道歉：“实在对不住，为了我和晓梦的事，已经让大家很是费心了。还受了如此惊吓，林煊实在过意不去。” 杜衡笑着道：“林公子说的哪里话？再说，咱们也没受什么惊吓啊！倒是那池老爷，呵呵，被我娘子气得脸都青了……” 杜衡的话让大家一阵哄笑。 林煊又向灵芝施了一礼道：“多谢灵芝大夫解围。” 灵芝摆摆手道：“林公子，咱们都是朋友，就别这么客气了。时候不早了，今晚还是你们的新婚之夜。赶紧带晓梦回去休息吧！” “对，大家也都回去好好睡一觉吧！”林煊说罢便揽着林晓梦往回走。 灵芝跟着他们身后，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林公子，晓梦，你们成亲之后打算去哪里呢？”　　林煊停下脚步，转过身道：“这个……我与晓梦商议过。她很喜欢梦园，不想离开这里。而我在京城也算是站稳脚了。以前我一个人四处漂泊倒是没什么，可如今有了晓梦。我总不能让她跟我一起颠沛 流离。最起码，在京城，我现在的收入还是可以保证她衣食无忧的。” 林晓梦仰视这林煊，眼中是化不开的浓情。 “不走了？”灵芝有些惊诧，“你们就不怕池家再找上门来吗？”　　林晓梦倚着林煊，淡淡笑着道：“我不怕。反正我与池家已然划清界限了。他们若是再来闹，也是自讨没趣。更何况，我太了解池家了。他们把面子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出了我这样的女儿，他们巴不得 彻底与我断了联系呢！” “可他们要是再闹上门来找你们的麻烦呢？”灵芝仍是不放心，“今日是有李大哥在，才不至于吃亏。若是只剩下你们二人加个半大的墨香，怎么也敌不过那些家丁啊！” 林煊想了想道：“这个倒也无妨，我再请几个保镖也就是了。再说，他们也不会一直闹下去。到底还是要顾及脸面的。” 灵芝明白了，这两口子是吃定了池家人死要面子活受罪了。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过见他们已经决定了，灵芝也不好再说什么。那便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二天一早，灵芝和杜衡便带着连理堂的一众人回了医馆。大家皆以为林煊和晓梦这一页已然翻过去了，又恢复到了往常按部就班的状态。　　春暖花开，京城里青年男女的心也似那被春雷惊醒的小虫子一般蠢蠢欲动。连理堂的“千里姻缘一线牵”也渐渐被京城百姓所接受。这样先认识，再让媒婆上门提亲的方式，更受到年轻男女的欢迎。而 做父母的，也渐渐觉得这样的婚姻，比只凭媒婆一张嘴更踏实些。一时间，登门来求姻缘的源源不断。灵芝和杜衡也是忙得不亦乐乎。 这一日，好容易空闲下来。杜衡望着墙上那张写满了密密麻麻名字的大红纸，不禁笑着对灵芝感叹道：“娘子，这张纸都快写不下了。哎呀，咱们这是促成多少对姻缘了啊！” 灵芝走过去站在他身旁，也望着那张大红纸，眼中满是欣慰道：“是啊，或许，咱们该把对面那面墙也贴上了。看着这一对对的，真是太有成就感了！”　　“嗯，一开始我还觉得娘子这个想法有点异想天开。现在看来，娘子做的事，都是对的！这个‘千里姻缘一线牵’，不仅给我们增加了不少收入，还让我觉得……嗯……特别幸福……对！看着他们成双成对 的，我也跟着高兴，我也觉得幸福！”杜衡笑嘻嘻道。 灵芝转过脸笑着对他道：“这就叫‘予人玫瑰，手有余香’。”　　杜衡挠挠头道：“娘子又说我听不大懂的话了。不过，我知道，这帮人促成姻缘，是行善积德的事。我们做这样的事，是会带来福报的！咱们往后肯定会顺顺当当，嗯……钱也会越赚越多，等凑够了银 子，便把娘子的玉佩赎回来，咱们好成亲！” 杜衡满怀欣喜地期待“福报”，憧憬未来，却没想到大祸即将临头。也许，这就是所谓“福兮祸所伏”吧？ 就在小夫妻说笑间，医馆的大门被用力推开了。灵芝一怔，抬头却见几个官兵走了进来。那为首的看着眼熟，应该还是那知县张茂和的手下。 杜衡见是熟人，以为他们是来找灵芝办案的，便笑着道：“几位官爷，可是张大人又遇到什么棘手的案子了？先坐下来，喝口茶，咱们慢慢说。”　　为首的官兵有些窘迫，皱了皱眉，又冲着杜衡和灵芝一拱手，道：“杜大夫，灵芝大夫……呃……这一次，不是请你们办案的……而是……唉……你们犯了事了……大人，要带你们回去审问……多有得罪了 ……” 接着，他冲身后的官兵招了招手。那几个人便拿着绳子过来要绑杜衡和灵芝。 灵芝哪里肯乖乖就范？她向后退了一步，道：“犯了事？你们倒要说清楚，是犯了什么事？还有，是我一人惹的事？还是也有小郎中的份？” 她此时只想着，无论是什么事，千万别扯上杜衡。他毕竟还背负着身世的秘密。一旦查出来，那可是天大的麻烦了。　　为首的官兵一脸为难道：“灵芝大夫，咱们也都是熟人了。之前，你进出衙门，也没少帮我们的忙。我若是知晓具体的事，肯定是会告诉你的。可……我们就是普通的衙役。大人也只交待要带你们回去 。哦，是带灵芝大夫和杜大夫两个人。好像是，你们一起被人状告了……” 灵芝蹙眉，大脑飞快地旋转，把近日发生的事迅速过了一遍。除了那池家之外，他们还真没得罪其他人。可若是池家高了他们，必定也绕不过那林公子……　　想到这，灵芝抿唇道：“官爷，我们自然不会让你们为难。待我交待一下，便随你们回去。”说着，她又低头看了看那官兵手中的绳子，道：“我和杜衡保证不会逃脱的。这……就不用绑了吧？” 第一百五十五章交待 那为首的官兵想了想，道：“行，灵芝大夫，我信你们……不绑就不绑了。那就麻烦二位跟我们走一趟吧！” 灵芝将医馆的事宜交待给了锦瑟和张翠萍。锦瑟见官兵又上门，不由得又急又慌。灵芝只告诉她稍安勿躁，若晚上还不见他们回来，便去将军府搬救兵。 就这样，灵芝和杜衡跟随着一众官兵再次来到县衙。二人在一个小门房里，等候传讯。 灵芝不放心，叮嘱杜衡道：“小郎中，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千万不要乱说话，看我眼色行事。除非他们问到你头上，能不说话便一句都不要说，知道吗？” 杜衡皱着眉，点头道：“嗯，我都听娘子的。可是……娘子……我们也没做什么坏事啊？是谁状告我们呢？” 灵芝咬着下唇道：“八成，是池家……” “池家？”杜衡瞪大了眼睛，“不是说……他们池家最要脸面，家丑不能外扬吗？如此一来，岂不是京城里人人都知道池家小姐私奔的事了？” 灵芝摇摇头道：“具体的情况，我也猜不出……一会儿到大堂上便都明白了……” 正在这时，门开了，一身官服带着乌纱帽的张茂和独自走了进来。 灵芝和杜衡赶紧起身施礼。 张茂和皱着眉，摆摆手道：“不必多礼。过一会儿，便要升堂问审了。我偷偷过来，也是给你们提个醒，要你们心中有数，好赶紧想想对策。”　　这张茂和显然心里头还是向着灵芝和杜衡的。一来，灵芝之前帮他解了心病，还帮他办案。二来，也是最为关键的，他知道他二人背后是那飞虎将军雷钧霆。这雷大将军，他可是惹不起的。所以在正 式升堂之前，他琢磨来琢磨去，还是决定来给他们透透气。 杜衡沉不住气，急切道：“张大人，到底是谁告了我们？我们犯了什么法？” 张茂和道：“是那池府的老爷池政道。他状告你们夫妻串通一个江湖艺人的，拐走了他的女儿。还告你们……呃……你们连理堂有个什么‘千里姻缘一线牵’的……他说那是淫乱之举，有碍礼法……” 灵芝听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啐道：“呸！我们那是为单身男女牵红线，促成美好姻缘的。那是善事，怎么到他那里就成了淫乱了？”　　张茂和想了想道：“这第二条嘛，还有待商榷，我也不会只听他的一面之词。这个倒好办。只是，那第一条的罪名可大了。我也搞不懂，你们怎么会串通什么江湖艺人，还……还扯上了池家小姐呢？这 ……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那池家小姐自己看上了在‘暗香阁’唱曲的林公子。然后委托我们促成这段姻缘的。而那林公子也正好对池小姐有意。既然，郎有情妾有意，我们自然会帮他们促成这桩好事了。” 灵芝故意将这件事简单化，并没有提什么前世今生，梦中姻缘。一则，那事太荒唐，说出来只会扰乱视听。二则，这件事究其本质，也就是这么回事。 张茂和捋着胡子沉思了一会儿，又问道：“那……你们是怎么撮合他二人的呢？”　　灵芝皱着眉道：“一开始，我是不想撮合他们的。我也知道，这两个人身份相差太悬殊。一个是千金小姐，一个唱曲卖艺的，根本就是门不当户不对。可那池小姐用情太深，相思成疾，根本就是连命都 快搭上了。我也是为了救她一命，才给他们出个主意，建议他们私奔的。” 张茂和想了想，又问道：“灵芝大夫，那他们私奔之时，你和杜大夫可在场？” “没有。”灵芝摇头道。 张茂和又追问道：“那可有你们连理堂其他的人？” “没有。”灵芝道，“那日是池小姐自己从池府逃出来的。林公子在外面等她。并没有我们连理堂任何人参与。”　　“这便好办了！”张茂和一拍手道，“一会儿升堂的时候，你们可千万别说那私奔的主意，是你们出的。这事，便只当是他们两个人商议好的。你们也是蒙在鼓里，一概不知。这样，便与你们连理堂一点 干系都没有了。” 灵芝仔细思量一下，觉得这张茂和说得有理。毕竟是在官场历练多年之人，对于这里的门道，他自然是比自己明白的。而她也看出来了，这张茂和是一心要帮他们的。所以，尽可放心听他的安排。 于是，灵芝点点头，道：“多谢大人提点。” 张茂和想了想，又道：“那个唱曲之人那边，你们也尽管放心。我会在升堂之前交待他怎么说的。若是他不听话，我也有办法让他就范。” “张大人，你……你千万别为难林公子啊！”杜衡一听话风不对，赶紧解释道，“那林公子也是我们的朋友……他……他不是恶人……”　　灵芝按住了杜衡的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又笑着转向张茂和道：“张大人，杜衡说得没错，林公子是我们的至交。他此时怕是比任何人都希望我们与此事扯不上半点关系。他又是个极聪明之人，定是一 点就透。你只需给他一点暗示，他定会按照大人的指示去做的。” 灵芝特意在“至交”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她想让张茂和产生一种错觉——她和杜衡是雷钧霆的朋友，而林煊又是他们的至交。这样，张茂和自然而然便会猜测林煊与雷钧霆是否也有关系。 张茂和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对这样的事可以说是非常敏锐。他虽不能确定，但也不敢去冒这个险。 “既是这样，那我便放心了。”张茂和道，“一会儿升堂，你们切记，一定要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这样便没什么大事了。” 灵芝点点头，又问道：“大人，晓梦呢？她可也同林公子一起被抓来了？”　　张茂和道：“那池政道只告了林公子和你们夫妻二人。那池家小姐并不是被告。我们并没想带她过来。可她见林公子被抓，便硬要跟来。此时，她同那林公子在一处呢！” 第一百五十六章你情我愿 灵芝其实也猜到了，以林晓梦对林煊的深情，定会跟着一道来的。而她来了，这事便好办。在这个案子中，她是最为关键的证人。也只有她自己才能证明她与林煊是你情我愿的，而并不是林煊拐骗了她。 张茂和交待完便离开了。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两个衙役进来带灵芝和杜衡过堂。 来到大堂之上，灵芝看见林煊站着一旁，双手反剪绑在身后，脸上依旧是平静淡然的神情。而林晓梦则紧紧挨着他，寸步不离。 他们对面坐着的便是面沉似水的池老爷——池政道。只因他是士族出身，所以在大堂之上也是可以坐着的。 张茂和见人到齐了，一拍惊堂木，威严地喊了一声：“升堂！” “威武……”两侧衙役齐声呼喝。 大堂之外看热闹的百姓停止了议论纷纷，只瞪大眼睛看着堂上的一举一动。 张茂和沉声道：“原告，你有何冤屈，说与本官听听。” 池政道微微欠了欠身，瞪着对面的林煊和杜衡夫妇，道：“第一、我状告林煊伙同连理堂的杜衡、灵芝夫妇，拐骗我的女儿。第二、我状告连理堂以医馆为名，暗中行淫乱之事，有伤风化。” “好，既是两件事，咱们便先审这第一桩。”张茂和慢条斯理道，“原告，你说林煊和杜衡夫妇拐骗你的女儿，可有证据？” 池政道道：“我们池府上上下下皆可作证。小女池晓梦，前几日忽然失踪。最终，我们在林煊的家中找到了她。当时，连理堂的杜衡夫妇也在场。就是他们三人串通一气，拐骗了我的女儿！” 张茂和转过脸对林煊道：“被告林煊，你可有辩驳之词？”　　林煊抬起头，义正言辞道：“我与晓梦是你情我愿，私奔一事也是我们二人之间商议好的。这件事，与杜衡夫妇无关。而池老爷之所以在我家中见到了他们。是因那日是我与晓梦成亲之日。晓梦感念他 们二人的救命之恩，特邀请他们来吃喜酒。所以，此事并无拐骗一说，更与他们二人没有半点关系！” 林煊一番话说得条理分明，更是将灵芝和杜衡撇得干干净净。　　池政道听得火冒三丈，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指着林煊道：“简直是一派胡言！我女儿从小到大都规规矩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岂会看上你个伶人？若不是你拐骗了她，她又怎会半夜跑出家门 ？而这个主意，就是这对夫妻想出来的！你们……你们根本就是一伙的，以什么‘千里姻缘一线牵’为幌子，尽干些拐骗良家女子的勾当！”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林晓梦开口了。她用平静的目光扫了池政道一眼，接着转过身面对着张茂和，不疾不徐道：“大人，我就是他口中的女儿——池晓梦。我与林煊真的是情投意合才决定厮守一生的 。跟他走，完全是我自愿的。并没有任何人拐骗于我……”　　“你就是被他的花言巧语给迷惑了！”池政道厉声打断林晓梦，指着她道，“你之前只见过这淫贼一次，还是那连理堂的灵芝带他来的。只见过一次面，便跟他私奔……这……这不是被拐骗、被迷惑，还 会是什么？”　　林晓梦淡然一笑，道：“池老爷有所不知。我之前和林煊是见过的，就是在我去薛府陪表姐的那段时日。是我先钟情于他，而他断然拒绝了我。这样，我回到家中才会一病不起。灵芝大夫带他进池府， 也是为了救我的命。而她，也仅仅是让林煊来见我一面而已。至于私奔，那是我和林煊见面后的决定。她与杜大夫皆不知情。” 张茂和适时问灵芝道：“灵芝大夫，她说的可是实情？” “是。”灵芝点头道，“当时是池老爷差人请我们连理堂过去给晓梦治病的。我见晓梦是相思成疾，眼看着命都快没了。只好去请林公子与她见上一面。至于他们俩私奔一事，我并不知晓。”　　张茂和假装捋着胡子思考了一会儿，便对池政道道：“这件事，已然水落石出了。你的女儿已然承认，是自愿与林煊私定终身的。这痴男怨女，你情我愿……虽说是违背了伦理纲常，但……也并不算触 犯法条。我朝律例，也没有规定这私奔算是犯法啊！要怪，也只能怪你教女无方。而这件事，更与连理堂的杜衡灵芝夫妇扯不上半点关系。他们只是尽了医者治病救人的本分，更谈不上犯法了。” “大人……事情不是这样的……请大人明察啊！”池政道高声道。 张茂和道：“那你可还有其他证据？” “这……我……”池政道张口结舌，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其实，这几日池政道还真派人到林煊唱歌的“暗香阁”去调查了一番。只可惜，灵芝和林晓梦那时都是着男装的。就算有人见过她们，也跟本人联系不上。他的调查自然是一无所获。 张茂和马上道：“既然没有其他的证据，那这第一件事便可以定论了。好，咱们再来审这第二桩。你状告连理堂暗中行淫乱之事，可有证据？”　　池政道没想到，这张大人竟如此仓促定案，心中不由得翻了几番。他又听闻张大人问他第二件事，一时间没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道：“这……这不是明摆着吗？婚姻大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 之言’，他们连理堂搞的什么‘千里姻缘一线牵’，竟让男女自己相看，这本就是有悖礼法的。再说，那男男女女私下约会，成何体统？若是行了那苟且之事，岂不就是淫乱之举？” 灵芝冷笑一声道：“池老爷，说来说去，这都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的。请问，你哪只眼睛看见苟且之事了？”　　“既是苟且之事，又岂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池政道稳了稳心神道，“你们把那些男男女女凑在一起，谁知道他们暗中会做什么？” 第一百五十七章验明正身 灵芝争辩道：“你既然没看见，那便是‘莫须有’！咱们大堂之上，是要讲究真凭实据的。若是都像你一样胡乱猜测，就能定案，还要公理王法何用？”　　池政道阴沉着一张脸，忽然道：“据我所知，在你们那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里面，有个登记过的女子……叫……叫什么‘锦瑟’的，她可是个妓女！可想而知，你们背后都干了什么勾当！不过是以此为幌 子，私下招揽男子行苟且之事，简直……简直形同暗娼！” 灵芝和杜衡听闻此言，皆变了脸色。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池老爷会在锦瑟头上做文章。而灵芝最为担心的是，这事若是闹大，牵扯出锦瑟的身世那麻烦可大了。 而杜衡此时最为担心的是锦瑟的名声。在这样的场合，门口还有那么多围观的百姓，池政道口口声声说她是妓女，以后还让她怎么嫁人？　　张茂和此时也有些慌了。他本以为这第二件事算不得什么，草草打发了池政道便是了。可没想到，他竟然揪出个妓女来。若是连理堂搞的这个“千里姻缘一线牵”，有青楼之人牵扯进来，那可真就解释 不清了。 “呃……他所说的这个……可属实啊？”张茂和捋着胡子小心翼翼问灵芝和杜衡道。　　灵芝想了想，道：“大人，锦瑟确实在出身青楼。但……这个也是出于无奈啊！但凡能有一点出路，谁会把好好的女儿家卖到那种地方？而锦瑟如今已经被赎身了。她是在尚未梳拢之时便被我们从火坑里救出来了。她还是清白之身，是不可能如池老爷所说，做出什么苟且之事的。她如今规规矩矩，每日都在我们连理堂帮忙看诊。不少患者，也都是她医好的。这样的姑娘，我们帮她找寻一门好亲事，又 有什么不妥呢？再说，也是因着她的这个出身，至今还没有男子愿意相看。她也根本没与任何一个男子单独出去过，何来淫乱一说？” 灵芝一番话，将锦瑟的身世现状皆说得明明白白，唯独没提她是杜衡“义妹”这件事。她是怕万一扯出什么，别牵连上杜衡才好。 “那也只是你们的一面之词！”池政道大声道，“既是青楼出身，那骨子里便是淫乱之人！你说她没有，你可有证据？” 池政道一番话，气得杜衡脸都白了。他顾不上灵芝的叮嘱，伸手指着池政道便嚷道：“亏你也是个读书人，竟这样出口伤人！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岂容你这样出言侮辱？” “哼！”池政道一甩袖子，道：“清白？你说她清白，她便是清白？你是她何人？你又如何能证明？” “你……你……”杜衡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池政道剥皮抽筋。 灵芝怕杜衡一冲动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忙扯住他的胳膊，低声道：“小郎中，你冷静冷静。先不要说话……” “他如此污蔑我妹妹，你让我如何冷静？”杜衡红着眼低声道。 “呃……这件事嘛……还有待查证……不如，今日暂且审到这里……待我查明此事再做定夺。”张茂和到底还是经验老道。他见形势不利于连理堂这边，便想用缓兵之计。 而这时，大堂之外却响起一个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大人！民女有办法证明！” 堂上众人皆是一愣，都转过头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水粉色衣裙，身材窈窕的女子正挤过看热闹的众人，来至堂口。她高昂着头，神情淡然，亭亭立在那里，仿佛仙子一般。 灵芝和杜衡皆愣住了——那女子正是锦瑟。 杜衡急忙跑过去，急切道：“锦瑟，你怎么跑来了？这里没你的事，你赶紧回去！” 杜衡担心锦瑟听见池政道那些污言秽语，只想着赶紧让她走。 而锦瑟则淡然一笑，低声道：“我担心你们，便让萍姐看着医馆，我过来看看。哥，你不要担忧。我去作证，定能还咱们连理堂一个清白。” 杜衡有点发懵，问道：“你作证？你作什么证？” 锦瑟没再理会他，只高声对张茂和喊道：“民女锦瑟，愿做人证！” 张茂和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也搞得有些发懵。可堂外有人想做人证，众目睽睽之下，他也只能让她进来。 于是，张茂和一摆手对两旁衙役道：“带上来！”　　锦瑟走到大堂之上，转过头对灵芝轻笑了一下。灵芝从她的眼神里读到了一丝安抚。可这却更让她担心起来。她深知锦瑟的性情。她柔弱的外表下，藏着的是宁为玉碎的刚烈。她真怕锦瑟会为了保全 他们而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而这时，锦瑟已经飘然下跪。她规规矩矩道：“大人，民女就是出身青楼的锦瑟。刚刚池老爷说我在连理堂报名参加‘千里姻缘一线牵’，暗中是行淫乱之事，我有办法证明，他根本就是一派胡言！” 说罢，锦瑟用利剑一般的眼神望向池政道，直看得他一哆嗦。 张茂和问道：“好，你要怎么证明？本官洗耳恭听。”　　锦瑟神情淡然，一字一句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淡淡道：“民女从青楼赎身之时尚未梳拢，还是清白之身。而在此之后，民女也一直洁身自爱，从未做过什么苟且之事。大人只需找个稳婆给 民女验明正身，即可见分晓。” 在古代，为了查案的需要，官府都会雇佣一些稳婆。她们会检验女子是否还是完璧。锦瑟便是想通过稳婆的检验，来证明自己的清白。而证明了她的清白，池政道所谓的“淫乱”之说也就不攻自破了。 “验明正身？”灵芝惊得瞪大了眼睛。 而杜衡却已然失去了理智。他红着眼大声道：“锦瑟你疯了？这万万不可！你好好的姑娘家……怎么……怎么能受这么大的折辱？我不准你这样！”　　灵芝赶紧俯身对锦瑟急切道：“锦瑟，这里没你的事。你放心，不用你帮忙我们也会没事的。你赶紧回家去！听话！” 第一百五十八章身正不怕影子斜 锦瑟轻轻握住灵芝的手，低声安抚道：“嫂子，你不用担心我才是。这本就不算什么事。验过了，咱们的官司也就解决了……” “可……可这事传出去，你……你以后怎么嫁人啊……”灵芝见锦瑟一副淡然的模样，心都快滴出血了。 锦瑟凄然一笑，道：“我早说过了，此生就没想着嫁人。我能找到哥哥，能一直和哥哥嫂子在一处，已经心满意足了。你们……是我的全部，所以，我不可以让你们出事……” 灵芝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下落。她只攥着锦瑟的手，摇头道：“不行……不行……我不准你这样……”　　林晓梦见此情形，也是柔肠寸断。她含着泪冷冷望向对面的池政道，一抬手咬着牙道：“池老爷，你整日里教导我们懂礼义、知廉耻，而你今日所作所为，就是礼义廉耻了吗？你生生将个姑娘逼成这样 ，你还算是个人吗？” 池政道从来没见晓梦如此无礼，直气得火冒三丈。他腾地站起身一指林晓梦道：“孽障！我是你爹！岂容你这样与我讲话？” “哼……”林晓梦轻蔑地笑道，“我那日在诀别信里写得清清楚楚，我与池家断绝一切关系，从那日起，我便不再是你的女儿！你也不是我爹！我如今姓林，我叫林晓梦！”　　池政道眯起眼睛看着她一会儿，忽然转过脸对张茂和一拱手道：“张大人，我们池家出此不孝之女，实属家门不幸。张大人刚刚教导得极是，老夫教女无方。既然，她已跟贼人私奔，又无反悔之意。今 日，便请张大人为老夫做个证，将此女逐出家门。从今往后，她是生是死，皆与池家无关。她做出任何伤风败俗之事，也与池家再无半点干系！” “哈哈哈哈……”没等张茂和做出反应，林晓梦倒是仰天大笑起来。 众人皆一脸疑惑地望着她。 池政道更觉脸上挂不住，不由得呵斥道：“你……你笑什么？莫非疯了不成？”　　林晓梦止住了笑声，鄙夷地望着池政道，道：“池老爷，你今日兴师动众，弄这样一出，不就是为的这个目的吗？我在离开池府那一日便已经认定自己不是池家之人了。你是怕此事传扬出去坏了你的名声，便跑来告状。然后在大堂之上，当众将我逐出家门。这样，说起来便不是我主动断绝和池家的关系了。之后，你又想把林煊和杜衡夫妇牵扯进去。这样，既保全了池家的名声，又能让你出口气。池老 爷，你谋划得可真好啊！” “你……你……”池政道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 而灵芝这时也才明白过来。她之前还纳闷，这池老爷是最重脸面之人，因何不怕家丑外扬还要到衙门把事情闹大？林晓梦的一番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这时，张茂和一拍惊堂木，沉声道：“这公堂之上，岂是你们处理家事的地方？休要再说与本案无关之事。” 张茂和也听明白了，心里对池政道所为也很是不耻。他这句话立场分明，就是要告诉他，你自己家的事自己处理，我才懒得管。 接着张茂和又将视线转向锦瑟，问道：“锦瑟，你可想好了？你果真愿意用验明正身的方法，来证明连理堂的清白？” 锦瑟平静地点点头，只轻轻吐出两个字：“愿意。” “不！”杜衡“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大人……万万不可啊……锦瑟还是未出阁的姑娘……这……这以后还让她如何嫁人啊……”　　张茂和的眉心拧成一团——他也知道，这验明正身虽对锦瑟的身体没什么伤害，可一个姑娘家被这样检验过，对于清誉来讲还是有损的。但事到如今，那池政道一口咬定连理堂暗中行淫乱之事，也只 有让锦瑟验明正身才能证明清白。这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为了保全杜衡和灵芝，他也只能做这样的决定了。 想到这，张茂和抿了抿嘴唇，沉声道：“传稳婆。” “不可啊……大人……万万不可……”杜衡跪在地上，声泪俱下。 锦瑟转过头对杜衡笑了一下，轻声道：“哥……你别这样……我没事的……” 杜衡望着她，心都要碎了。 这时一个中年妇人走上堂来，带着锦瑟下去了。　　灵芝赶紧将杜衡扶起来，在他耳边道：“小郎中，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也跟你一样……但锦瑟已然做出了选择，这是改变不了的了。你若再这样情绪激化，只怕会让人看出破绽。毕竟……在外人眼 里，你们并不是亲兄妹……” 杜衡知道灵芝说得在理，也明白灵芝担心的是他们的身世，便只得强忍着悲愤站起身来，只用一双喷火的眼睛死死瞪着对面的池政道。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锦瑟跟在那稳婆身后走了出来。她的神情依旧很平静，微微低着头，看不出一丝情绪。可她越是这样，灵芝的心里越难受。 那稳婆跪在地上，道：“大人，验过了，是完璧。” 张茂和长长舒了一口气，转过脸对池政道厉色道：“好了，这已经能证明连理堂没有你说的什么淫乱之举。” 池政道站起身，又狡辩道：“大人，她一个人的清白，并不能证明所有参与那个‘千里姻缘一线牵’的人都是清白的啊！说到底，那根本就是伤风败俗之举。谁知道，他们暗地里都做了些什么？” 灵芝气得浑身发抖。锦瑟都已经做出这么大牺牲了，可这个池政道却依旧似一条疯狗般紧咬不放。可她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要保持冷静。 灵芝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道：“大人若还是心存疑虑，可以传唤几个曾经参与‘千里姻缘一线牵’的人来问话。我们到底做了什么，一问便知。”　　对于这一点灵芝还是有把握的。他们本就行的正坐得端，身正不怕影子斜。况且，如今在京城已有不少受益于这“千里姻缘一线牵”的单身男女。他们以及他们的父母，都对连理堂感激不尽。若是真把这些人找来，定会堵住池政道之口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张茂和思索了片刻，道：“本官觉得这个法子可行。杜衡夫妇，你们便去寻几个曾参与过那个‘千里姻缘一线牵’之人来。本官亲自询问。” 张茂和的意图很明显。灵芝和杜衡找来的人，自然是能为他们说话的。这样只需要走个形式，便可堵住池政道的嘴了。 而池政道也不是傻子。他站起身道：“大人，若让他们去找，只怕他们会从中作假啊！” 灵芝瞪着他道：“池老爷，那依你的意思呢？难不成，让你去找？” 正在双方僵持不下时，堂口处又传来一声呼喊：“大人，我们可以作证！我们全家都可以为连理堂作证！” 灵芝转头一看，只见冯春和俞清婉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后面还跟着冯春的娘。 冯春站在堂口，又高声道：“大人，我和我娘子就是通过‘千里姻缘一线牵’相识的。我们都可以作证的。” “大人，他们夫妻俩的的确确是由我们连理堂撮合的。”灵芝连忙对张茂和道，“而我们之前也不知道需要找人来作证。所以，根本不可能是事先安排的。还请大人让他们上堂作证！” “好，带上来！” 张茂和一声令下，冯春一家人便上了堂，接着规规矩矩跪在了地上。 张茂和一拍惊堂木，道：“下跪者何人？报上名来！” 冯春抬起头道：“启禀大人，小的姓冯名春，这个是我娘子，这个是我娘。” “你刚刚说可以为连理堂作证，那便说来听听吧。”张茂和道。　　冯春望了一眼灵芝，道：“启禀大人，我和我家娘子便是连理堂‘千里姻缘一线牵’撮合成的。在此之前，我本不想娶妻，我娘为了我也是一病不起……是灵芝大夫点化了我，如今，我们一家人和和美美， 日子过得可好呢！这都是要感谢连理堂，感谢灵芝大夫啊！”　　冯春话音刚落，俞清婉早已按捺不住，急切道：“大人，我相公说得没错。实不相瞒……我……我原是个寡妇……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嫁人了，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吧！可正是灵芝大夫，她让我看见了 生活的希望。她让我知道一个寡妇也是可以活得有滋有味的……她不仅帮我找到了冯春这个夫君……更让我重获新生……大人啊……连理堂是做善事的……可不是他口中说的什么淫乱的地方……”　　“大人，我这老太婆也要说两句！”冯母接着道，“刚刚我也听到了，这位老爷说什么婚姻大事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连理堂的‘千里姻缘一线牵’有悖伦理纲常。我这做母亲的倒要说了，让他们年轻人提前相看有什么不好？两个人称心如意了，那往后的日子才能和睦不是？这比单凭媒婆一张嘴，说得天花乱坠强多了！我就问问，哪个做父母的不想子女婚姻幸福？哪个做父母的不想子女生活和睦？这个‘ 千里姻缘一线牵’，与‘父母之命’并不冲突啊！再说，等他们年轻人相看好了，咱们做父母的再请媒婆上门提亲，这也是‘媒妁之言’啊！哪里就违背了伦理纲常了？更谈不上什么淫乱！” 灵芝听完这一家三口的供词，不由得抿唇笑了——他们说的话，可真是句句打那池老爷的脸。这样一来，看他还怎么狡辩？ 张茂和此时也把心放回肚子里了。他故意板起脸对池政道道：“原告，你还有何话说？” 池政道瞪着眼看着灵芝和杜衡，接着又狠狠瞪了林煊和林晓梦一眼，然后低下头一语不发。 张茂和一拍惊堂木，道：“池政道，你状告林煊伙同连理堂杜衡夫妇拐骗你的女儿，这一桩不成立。你状告连理堂暗中行淫乱之事，更是子虚乌有。本官可以定案了。林煊和杜衡夫妇皆无罪，退堂！” “大人且慢！”灵芝见张茂和急着退堂，连忙高喊一声。 张茂和一怔，心想，都已经还你们清白了，怎么还不让我退堂呢？ “你还有何事？”张茂和问道。　　灵芝跪下来，转过头瞪着那池政道，狠狠道：“大人，此人污蔑林公子拐骗他的女儿，之后又造谣生事，污蔑我们连理堂。既有损林公子的名声，更坏了我们连理堂的声誉。大人，这事岂能就此作罢？ ” 灵芝今日可真是气坏了。单就锦瑟做出的牺牲，她就恨不得将那池政道千刀万剐。以她的脾气，岂会轻易便饶过他？就算要不了他的命，也至少扒他一层皮。 池政道闻听，瞪起了眼睛，指着灵芝道：“你……你怎么还倒打一耙？” “哼！”灵芝冷笑一声，鄙夷道：“池老爷，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看重名声？俗话说‘人有脸，树有皮’，我们虽没念过什么书，但也是要脸面的啊！你随意诋毁我们，难道就这么算了？” “对！不能就这么算了！”杜衡此时也反应过来了。因锦瑟一事，他早对这池政道恨之入骨。见灵芝出手了，他自然也要帮忙。　　杜衡想了想道：“我们连理堂是开门做生意的，这名声是最最重要的。你闲着没事来告状，可我们受不起这么折腾啊！要是传出去，那不明是非之人，还真以为我们做了什么龌蹉之事呢！这笔账，我们 是要算清楚的！”　　“没错！”灵芝赶紧接过话茬，“这声誉之事是一码，除此之外，我们还有那经济上的损失呢！被你这么一闹，林公子今日都没能去唱歌。你知不知道，林公子一首歌值一两黄金呢！我们连理堂也是一日 没开门问诊。我们的损失也是很大的！这些，都要你赔给我们！”　　这夫妻俩一唱一和，直看得张茂和忍不住想笑。 第一百六十章赔了夫人又折兵 池政道气呼呼站起身来，向张茂和深施一礼，恳切道：“大人，这连理堂的杜衡夫妇，根本就是无理取闹！还望大人做主！” 张茂和面沉似水，皱着眉思索了片刻，慢条斯理道：“杜衡夫妇说得有理……” “大人……”池政道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一直向着他们啊？” 池政道此时也发现不太对劲了。这张茂和明里暗里似乎都有些偏袒连理堂的意思。　　而张茂源闻言则一拍惊堂木，厉声道：“池政道，本官从来都是秉公办案，岂有偏袒任何一方？刚刚杜衡夫妇说的话，句句在理。你本来就是诬告，不但损害了人家的名声，还耽误了人家的生意。理应 做出赔偿。” “你……你明明就是偏袒他们……”池政道被气得头脑发热，竟跟张茂和叫起了板，“你莫不是拿了他们的好处？” 张茂和气得脸色发白，又一拍惊堂木，道：“池政道，你竟然敢质疑本官，咆哮公堂？来呀，将他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张茂和本想着罚他的一点银子安抚一下灵芝和杜衡也就罢了。可没想到，池政道竟冲着自己来了。这公堂之上岂容他撒野？于是，便想灭灭他的威风。 而池政道此时已然没了理智，被衙役压下去时口里还不住地愤愤不平。直到被拖到外面，屁股上挨了板子才开始哭天抢地。二十大板下来，他半条命都快没了，可嘴里却仍旧骂骂咧咧。　　那行刑的衙役见他还不住口，不禁摇头叹息道：“这位老爷，看您的穿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竟做出这等糊涂之事？连理堂的那对夫妇，那后面的靠山可是雷大将军。连我们大人都要敬重他们几 分。你惹谁不好？偏偏惹他们！挨板子也是活该！”　　这回池政道彻底闭嘴了。他瞪着一双眼又朝大堂的方向望了望，心中的疑惑算是明了了。一开始，他只当杜衡和灵芝是寻常百姓。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们竟会是雷钧霆的人。这下，他可是肠子都悔 青了。　　池政道又一想，既然灵芝和杜衡的靠山是雷钧霆，那林煊又与他们往来密切，想必也是雷钧霆的人。既是这样，以后还是不要寻他的不是了。而那晓梦，便只当没生过这个女儿，生死富贵都由她去吧 ！ 挨完了板子，张茂和又判池政道赔偿给林煊一两黄金，再赔偿连理堂十两银子，算作误工费。最后，一场闹剧便以池老爷赔了夫人又折兵收场了。　　且说，回到医馆之后，灵芝和杜衡都闷闷不乐。虽说那池政道最后的下场挺解气，但一想到锦瑟做出的牺牲，他们还是觉得心里难受。尤其是杜衡，他觉得作为兄长，没有保护好妹妹实在是太无能了 。 倒是锦瑟，依旧谈笑风生，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回到医馆还笑着安慰一直担忧的张翠萍。而她越是这样，杜衡和灵芝的心里就越难受。 吃过晚饭，杜衡依旧来到灵芝的卧房。两个人却相对无语。 过了好一会儿，灵芝才开口道：“小郎中……你……不会怪我吧？” 杜衡一怔，忙道：“我怎么会怪娘子呢？” “若我不是一时兴起，搞这个‘千里姻缘一线牵’也不会惹出这么多事来，更不会连累了锦瑟……”灵芝闷闷道。　　杜衡连忙摇头道：“娘子，你可千万别这样想啊！一开始，我是不太理解你为何要搞这个‘千里姻缘一线牵’，可后来我也渐渐明白了，娘子是在做善事。旁人不说，就只今日为我们作证的冯春夫妇，就 是受益之人啊！他们都说是娘子改变了他们的人生呢！” “可是……我帮了别人，却害了自己人……”灵芝垂头丧气道。　　“不，娘子，这不是你的错……”杜衡叹了口气道，“说到底，还是我这个做兄长的没用……连自己的妹妹都保护不了……不是让她替我挡刀子，就是眼睁睁看着她为了保护我受委屈……唉……我真是个废 物……” 灵芝覆上杜衡的手，道：“小郎中，我们都不要自责了。这样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现在只想一件事……” “什么事？”杜衡抬头问道。 灵芝皱着眉，思索了一下，轻声道：“小郎中……你说，我们这个‘千里姻缘一线牵’，还要不要继续搞下去？” 杜衡又是一怔，接着眨了眨眼睛，道：“要搞下去啊！大家都说这是善事，就一定要做下去的。再说，还有那么多已经登记却还没有找到伴侣之人呢！我们若是不做了，他们可怎么办？” 灵芝抿了抿嘴唇，一边思索着一边道：“其实……我也不想放弃……只不过，今日之事还真给我提了个醒……想想也是后怕……” 杜衡有些发懵，瞪大眼睛问道：“娘子，什么事让你后怕了？” “就是那池政道说的，以相亲为幌子，暗地里行淫乱之事……” 杜衡没等灵芝说完，便厉色道：“那都是他一派胡言！咱们何时做过那等龌蹉之事？” “小郎中，你先别激动。听我慢慢说……”灵芝分析道，“那池政道当然是胡说八道。而我们也的确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难保以后我们不会被人利用。” “被人利用？如何会被人利用？”杜衡又听不懂了。　　灵芝想了想道：“嗯……举个例子吧！若是有心怀不轨之人，故意以找寻伴侣为由前来登记。那我们也不知道他什么目的，自然也会按照正常的程序帮他找寻合适的对象。可他若是在单独相处时做出什 么不义之事，我们根本无法掌控，而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到时候，只怕不会像今日这般容易脱身了……” 灵芝一席话也让杜衡不禁打了个寒颤。　　“果真如娘子所说……这……这想一想，我也后怕了……还好之前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杜衡念叨着。 第一百六十一章相亲大会 灵芝抿唇思忖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眼眸晶亮地望着杜衡，道：“小郎中，我又想出一个办法。嗯……若是成功了，不但可以避免这些担忧，或许，还可以让我们赚更多的钱……” 杜衡笑了，道：“我的小娘子，总是一眨眼睛就能想出个主意来。而且，肯定是好主意！” “油嘴滑舌的小郎中，那你听完我这个主意，可别吓到了啊！”灵芝故意夸张道。 “跟着娘子，什么新奇的事没听过，没见过？你放心，我现在已经没那么大惊小怪的了。”杜衡笑着道，“娘子，你说说，你又要做什么了惊天动地的事了？”　　灵芝抿唇笑了笑，道：“小郎中，那个池政道不是说我们撮合单身那女单独出去，是暗地里行淫乱之事吗？既然，暗地里发生的事，我们控制不了，那便干脆都摆到台面上来。正大光明的相亲，看谁还 能说什么闲话？” “正大光明的相亲？”杜衡疑惑地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灵芝一拍手，一字一句道：“我要办‘相亲大会’！”　　没错，灵芝这一次被池政道气得够呛，可正因为受了刺激，让她脑洞大开。她想起了穿越之前，在电视里看的那些相亲节目。把单身男女凑在一起，在现场玩一些小游戏，互相了解，当场牵手。这样 在众目睽睽之下，就不会被人说三道四了。至于，那牵手之后，便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杜衡依旧是一脸茫然，又追问道：“娘子，这相亲大会又是什么？”　　“嗯……”灵芝稍微想了一下，尽量用杜衡能理解的语言解释道，“就是把这些登记过的单身男女凑在一起，找一个公共场所，大家一起相看。我们还可以设计一些有趣的小环节，促进他们之间的交流和 了解。然后，有意继续发展的就当场牵手。下场之后的事，与咱们连理堂无关。” 杜衡挠了挠头，道：“额……娘子……你的意思是，要大庭广众之下让他们集体相看？” 灵芝点头道：“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当然，我们要设计好环节和步骤。还要有个主持人，在现场引导他们，这样才不会混乱。” “娘子，我担心的倒不是混乱不混乱的问题。”杜衡蹙眉道，“我是担心……那些女子一开始连报名都觉得害臊呢！让她们走到人前，就……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们能愿意吗？”　　灵芝低头思索了一下，道：“这个嘛……确实是个问题……不过还是那句话‘万事开头难’。这跟我们刚开始医心，还有刚开始做‘千里姻缘一线牵’，是同样的道理。路是人走出来的，总要有第一个吃螃蟹 的人。” “吃螃蟹？”杜衡瞪大眼睛，一副懵懂的模样。 灵芝乐了，拍拍他的手，道：“小郎中，不是说真的吃螃蟹，这个呢，是个比喻……就是说敢于做别人没做过的事……”　　“哦哦……”杜衡点头，“嗯，先不说这个螃蟹了。反正……我在娘子身边呆了这么久，也见识了娘子的本事。很多我认为根本不可行的事，娘子都会想出办法来的。这件事，只要娘子认为可行，那我就 举双手赞成。娘子需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杜衡摆出了一幅听凭娘子差遣，绝对配合，指哪打哪的姿态。 “哈哈哈哈……”灵芝笑了起来，指着杜衡道，“小郎中，你倒是学乖了啊！不管对错，也不管什么事，你就全听我的？” 杜衡义正言辞道：“娘子的决定，都是对的！小郎中绝对服从！” 第二天吃午饭的时候，灵芝又把她的新想法跟大家说了一下。张翠萍和锦瑟面面相觑，似乎都没太听明白。　　张翠萍放下筷子，道：“灵芝啊，说实话，你的头脑呢，比我们都灵光。你想的事啊，我……我们、都不太明白。所以，你让我说什么意见……我也说不出来……可我知道一点，你不是一般人……你想做 的事啊，总是能做成的。灵芝啊，你觉得我能干什么，你就安排我吧！我肯定全力以赴！” 锦瑟也道：“是啊，嫂子，需要我做什么，你也只管安排。我们都听你指挥就是了。” 灵芝算是明白了。这连理堂的人如今都和杜衡是一个想法——虽然不懂她要做的事，但出于对她的信任，以及她以往的成功经验，他们还是完全相信她，并且愿意听从她的指挥。 灵芝望着大家，由衷感到一阵欣慰。　　“其实，我是遇到了一点困难，想让大家帮我出出主意。”灵芝笑着道，“昨日小郎中就提出了这个问题。说是，闺阁女子出于害羞，定是不愿意抛头露面的。今日我也试探着问了两个来报名‘千里姻缘一 线牵’的女子。她们的反应跟小郎中预计得差不多，都红着脸说不愿意参加那样的活动。唉……我也是想不出办法了……” 张翠萍蹙眉道：“这个……确实难办……莫说是让那还没出阁的姑娘家，就是我这样徐娘半老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相亲，这……这也难为情啊……” “是啊，灵芝大夫，但凡是个女子怕是都会难为情的……”李铁柱在一旁道。 灵芝有些泄气，小声嘟囔道道：“古代人还真是麻烦……当面做事怕难为情，背地里又说是做龌蹉之事……唉……活得可真累……” 杜衡拍了怕灵芝的肩膀，宽慰道：“娘子，莫要着急。你不是也说了吗？万事开头难。我相信，总是会想到办法的。” 灵芝转过脸给了杜衡一个温暖的微笑。 而这时，锦瑟却若有所思地开口了：“嗯……我倒是想起个法子……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灵芝顿时来了精神，瞪大眼睛问锦瑟道：“你想到什么办法了？快说来听听！”　　“嗯……我觉得既然那些女子不愿抛头露面。那我们不让她们露脸就好了。”锦瑟道。 第一百六十二章归来 “不露脸？”杜衡眨了两下眼睛，“难道……要她们蒙着面纱？或者……带个面具？” 灵芝笑道：“脸都遮上了，那还相看什么？对方连样子都没看见，怎么敢轻易去选择呢？这跟那盲婚哑嫁又有什么区别？” 锦瑟道：“我说的，自然不是这样的。我是想……可以弄一幅画像，将那女子的样貌尽量画得逼真一些。然后，可以让女子们站在画像后面。这样，便不用抛头露面了。” 灵芝一拍手，道：“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啊！不过，这画可要画得像本人才行。要不然，会搞出误会的。嗯……咱们得请个技艺精湛的画师。” “还用请什么画师？我们有现成的人啊！”杜衡说着，眼睛亮了起来。 而下一秒，锦瑟的脸便开始泛红了。她迅速低下头，不再做声。 灵芝马上便反应过来了，笑着道：“小郎中，你是说谢先生吧？”　　“对啊！就是谢兄！”杜衡大声道，“谢兄虽说只是个教书先生，但那一手妙笔丹青，可不比什么画师差。娘子，你也是见识过的。他画的东西可逼真了。那小鱼放在水里就能游，那小鸟扔在天上就能飞 ……” “哈哈哈哈……”灵芝笑了起来，“小郎中，你就说‘栩栩如生’就好了啊！什么放在水里游……扔在天上……哈哈哈哈……” 众人闻言，也是一阵哄笑。唯有锦瑟依旧低着头。 杜衡憨憨地笑道：“我……我不是想说得具体一点吗？总之，谢兄来当这个画师，肯定没问题的。” 灵芝算了算日子，道：“算起来，我们把他扔在平安镇也有些时日了。前些时候，只顾着林公子和晓梦的事，倒把他给忘了。想必，他早就呆不住了吧？嗯，是时候叫他回来了。” 杜衡转过脸看了看锦瑟，小心翼翼道：“锦瑟，你是否愿意让谢兄回来啊？” 锦瑟抿了抿嘴唇，抬起头故作轻松道：“哥，这事你和嫂子做主就好了。谢先生回不回来，与我又有什么相干？” 灵芝向杜衡使了个眼色，杜衡便没再说什么。 晚上，二人在房中又就此事商议起来。 杜衡坐在桌案旁，问道：“娘子，你真的打算叫谢兄回来吗？” “当初我们也没想将他一直留在平安镇啊！”灵芝一面给杜衡倒茶一面道，“我临走的时候，就已经都安排好了。只要咱们给谢老爹和谢大娘去封信，只说急需你师父留下的珍贵药材便可。” 杜衡接过灵芝递过来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蹙眉道：“可是……锦瑟这边……我总觉得不妥……你也知道谢兄的心思。而谢老爹和谢大娘那边又不同意……唉……” 灵芝想了想，道：“这件事，谁也帮不了他们。便只能看他们的缘分了。我倒觉得一直躲着才不是解决问题的正确方法。嗯……说不定，等谢先生回来，一切都会有新的发展呢！” “那娘子的意思是……顺其自然？”杜衡挑眉问道。 “对，就是顺其自然。”灵芝点头道，“我总觉得，缘分这个东西是很奇妙的。不是你的，你怎么强求也求不来。而该是你的，你想躲也躲不掉！”　　杜衡嘿嘿一笑，忽然一把抓住了灵芝的小手，道：“对，就像我和娘子的缘分，躲都躲不掉。你说怎么那么巧？我早一天，晚一天去采药，或许都捡不到娘子。偏偏就在那一天，我把娘子背回家……嘻 嘻……这就是缘分！” “呸！厚脸皮的小郎中！”灵芝啐道。 她虽嘴上这样说，可心里却也是感叹的——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心理医生，怎么就阴差阳错地穿越到古代去了？怎么就偏偏被杜衡背回了家？这也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吧？ 而锦瑟和谢意之到底有没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缘分呢？ 当晚，杜衡便按照灵芝说的，给谢老爹和谢大娘去了一封信。而三天之后的一个傍晚，风尘仆仆的谢意之便回来了。 杜衡送走了最后一个看诊的人，刚要关门，忽见一辆马车停在医馆门口。 紧接着，一个修长的身影利落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此人身后还背了个大包袱。 “贤弟！我回来啦！”那人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台阶便冲进了医馆。 “呀！谢兄！”杜衡见进来的人正是谢意之，惊喜地喊道。 他见谢意之似乎比分别时清减了不少，便料想他定是饱尝了相思之苦。 杜衡赶紧拉着谢意之坐了下来。 谢意之将包袱放在桌上，大声道：“贤弟啊！你怎么才写信叫我来呢？你知不知道，我在家中简直是度日如年啊！我是天天盼着你的信，都望眼欲穿了！”　　“你别着急啊！我也是要等谢老爹和谢大娘放松警惕再找你出来啊！要不然，不是前功尽弃了。对了，谢兄，二老如今怎么样了？呃……我是问……对于你的终身大事的态度……有什么转变吗？”杜衡试 探着问道。　　“唉……”谢意之叹了口气道，“我是天天劝他们，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可是，一点用处都没有……这一次，他们也是一百个不愿意让我回来。只是，想着你着急用药材，他们俩又出不来，才不得不让我 来。他们还说送到之后，让我马上就回去呢！” “那你怎么打算的？”杜衡问道。 谢意之瞪着眼睛道：“我才不回去呢！我好不容易出来的……” “那……总得有个什么说法吧……”杜衡踌躇道。 “哎呀，我不管了……反正，我肯定是不会回去了。”谢意之道。 这时，灵芝从里间走了出来，笑着道：“这个好办，小郎中，你再给谢老爹和谢大娘去一封信，就说我们连理堂新开展的业务，需要个画师。谢先生要留下来帮忙。而且，这个忙只有他能帮。”　　谢意之连忙站起身给灵芝鞠了一躬，道：“多谢弟妹！还是弟妹脑子转得快。” 第一百六十三章心潮澎湃 灵芝坐下来道：“谢先生，你先别谢我。我刚刚说的不只是为了帮你，而是咱们真的有新业务需要你来做个画师。” “画师？”谢意之先是一怔，随即又笑着道，“画画这件事，我是最擅长的了。没问题，弟妹，你说吧，需要我画什么？” 接着，灵芝便将想要办相亲大会，以及锦瑟出的主意简单跟谢意之讲了一遍。 谢意之听过之后，笑着道：“就是画人物嘛。这个我最擅长！弟妹，你放心，就包在我身上了！” “既是这样，那明日便让小郎中给谢老爹和谢大娘写信吧！”灵芝道。 “对对对……赶紧写信……”谢意之边说边向后门处望去，接着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怎么……怎么没看见萍姐啊……” 杜衡道：“哦，萍姐和李大哥成亲了。如今，她不住在我们这了。” “哦哦……成亲了啊……这是好事……呵……是好事……”谢意之不自然地搓着手，又问道，“那……小怜呢？好久没看见这孩子，还怪想的……对了，还有……还有小耗子那孩子……还有……还有……” 说着说着，谢意之的脸颊泛起了一阵红晕。 灵芝绷不住笑了出来，道：“谢先生，你转了这么大的弯，不就是要问锦瑟吗？她在后面的厨房准备晚饭呢！” “哦哦……忙着呢……对对……都这个时候了……嗯……是该准备晚饭了……”谢意之的脸更红了，语无伦次地，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杜衡见他这副样子，知道他的一颗心此刻怕是早飞到厨房去了，于是拿起他放在桌上的包袱，道：“谢兄，我去帮你把行李放到房里。你呢，随便逛逛，去看看小怜啊，小耗子啊……呵呵……让大家知 道你回来了也好。去吧！” “哦，那就麻烦贤弟了。”谢意之腾地站起身，三步并做两步便从后门出去，直奔厨房去了。 可当走到厨房门口，谢意之又停住脚步踌躇起来。他听见里面有炒菜的声响，知道定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在里面。一颗心扑通扑通剧烈跳动，竟似要跳出胸口一般。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迈出了一只脚。可那只脚还没沾地，他便又收了回来。 “她……应该不想看见我吧……”谢意之低着头自言自语道。 接着，他叹了口气，转身想要离开。那双脚却像灌了铅一样，一步也迈不出去。 “哎，不过就是去打个招呼嘛……就……就跟见到其他人一样……”谢意之小声念叨着，接着又转了回来。 他咬了一下嘴唇，低着头，似鼓足勇气般道了句：“对，就是简单打个招呼……嗯，就说，‘锦瑟……我回来了……’” “哦，谢先生，你回来啦……”熟悉的声音忽然在前方响起。 谢意之身子一抖，忙抬起头，只见锦瑟正提着一个食盒，站在他面前。她面容平静，唇角带着一抹礼貌的微笑。那神情，真的就好似见到了一个普通朋友一般。没有惊讶，更没有尴尬。 而此时的谢意之却是心潮澎湃，五味杂陈，眼中一阵阵热浪翻滚。他瞪着眼睛，望着锦瑟，半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锦瑟则微微颔首冲他礼貌地点了下头，然后提着食盒便要走。 “啊……锦瑟……”谢意之情急之下，上前一步挡在了锦瑟身前。 锦瑟皱了皱眉，低着头道：“谢先生，我要去布置晚饭了……再耽搁下去，菜都凉了……” “哦哦……”谢意之有些手足无措，目光扫过锦瑟手中的食盒，忽然伸手道，“这个给我吧！我帮你拿！” 锦瑟后退了一步，依旧低着头道：“多谢谢先生，这个不重的，我可以自己提着……谢先生还是去洗洗手，准备吃饭吧……” 说完，锦瑟提着食盒绕过了谢意之，便走了过去。 谢意之望着锦瑟的背影，心中一阵怅然。 这时，他忽听身后传来一个孩子的声音：“谢先生……你回来啦！” 谢意之转身一看，原是小怜。而那小耗子则站在她身后，正笑嘻嘻望着自己呢。 “对……我回来了……”谢意之有些尴尬地笑着道，“你们两个可都还好啊！我不在的时候，可有继续读书？” 小耗子道：“我和小怜每日都在一处读书。先生不在这段日子，是锦瑟姐姐教我们的。” “哦……是这样啊……也对……你的锦瑟姐姐也读了不少书……”谢意之念叨着。 接着，他忽然似想起了什么，目光晶亮地问小耗子道：“小耗子，我不在这些时日，你的锦瑟姐姐可有提起我？” 小耗子挠头想了想，道：“似乎……没提起过……” “哦……”谢意之的心头涌起一阵失落。 可此时小怜却对小耗子道：“不是，提过一次的！” 谢意之的目光又亮了起来。他俯身按住小怜的肩膀，急切道：“是吗？她怎么提起我的？她……她都说什么？” “嗯……”小怜蹙眉想了想道，“我记得有一次，耗子哥背诗背错了。锦瑟姐姐就说，那谢先生原是怎么教你的？你怎么全忘了？待谢先生回来，看怎么教训你？然后，我就问她，谢先生还会回来吗？” “她怎么说？”谢意之瞪大眼睛，追问道。 “她说……应该会回来的……”小怜道。 谢意之直起身子，口中重复道：“‘应该会回来的’……她这话的意思，应该是希望我回来的吧？” 小怜和小耗子对视了一眼，皆不知道如何回答谢意之的话。 “谢先生，你这次回来，还会走吗？”小怜扬起脸问道。 谢意之扭头望了望锦瑟离去的方向，唇角漫过一丝笑意，似回答小怜，又似自言自语道：“不走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跟你们分开了……” “哦！谢先生不走喽！” 小怜和小耗子一起欢呼起来。　　这下倒是把谢意之给弄愣了。他转过脸望着这两个小孩儿，苦笑道：“之前，我在这里的时候，你们不是不喜欢我吗？” 第一百六十四章万事俱备 小耗子挠挠头道：“我们……我们都习惯了有谢先生在啊……” “对，习惯了……”小怜也道，“忽然少了一个人，心里总觉得空荡荡的……” 谢意之望着这两个孩子，一丝笑意漫过嘴角。他想，既然他们两个小的都习惯了他的存在，想必锦瑟也会如此吧？即便她对他没有男女之情，那至少他在她心里也会有个位置的…… 第二天一大早，趁还没有人上门，灵芝便组织大家开了个小会，正式宣布连理堂的下一个发展大计——举办相亲大会。　　灵芝道：“这几日，我暗中询问了几个女子，若是站着画像后面，能否接受。她们一开始有些不好意思，可后来想想，觉得这个方式很有趣，有的还是愿意尝试的。所以，我觉得咱们这个相亲大会是时 候搞起来了。” 杜衡笑笑道：“娘子，你说怎么弄就怎么弄。我全听你安排。” “是啊，弟妹，你之前跟我说需要我画画。我随叫随到！”谢意之此时恨不得把灵芝当菩萨供起来。 灵芝笑着道：“我想，咱们刚开始，还不知道效果如何，暂且一月两次便好。至于这形式嘛，我是这样想的。每月两次，一次是男选女，一次是女选男……” “什么‘男选女，女选男’？是什么意思啊？”杜衡好奇地问道。 灵芝解释道：“这第一场呢，我们安排十二位女子站在画像后面，然后选三名男子先后上场，在十二位女子中进行选择。” “十二位女子，任一个男子选择？他想选谁就选谁？”张翠萍眨眨眼睛道，“那……这男子也太有艳福了吧？” “当然不是！”灵芝道，“每个女子手中都会拿着一枝花，若是没瞧上这男子，便将花扔在旁边的盘子里。已经扔了花的女子，他便不可再选了。” 张翠萍点头道：“哦，原是这样……嗯，这个倒是公平了。” “那若是到最后，所有的女子都扔了花呢？”锦瑟又问道。 灵芝笑着道：“那便是牵手失败啊！这个男子只能自己走了。” “整个过程，就是一个男子看着十二幅画选吗？那岂不是一会儿就选完了？”谢意之问道。 “自然不是。”灵芝又解释道，“我会安排一些互动的小环节。他们之间也是可以互相提问交流。目的就是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相互了解。所以，我需要一个主持人来引导他们，控制场面。” 杜衡看了一圈桌上的人，笑着道：“娘子，我觉得这个主持人只有一个人能胜任。” “你觉得谁合适？”灵芝问道。　　“就是娘子你啊！”杜衡边说边指着其他几个人道，“我们几个根本听都没大听明白，更别说什么主持大局了。而且，我感觉这里面的环节还挺复杂的。我们不管是谁去，只怕都会搞砸的。只有娘子你可 以。” 灵芝想了想，道：“嗯，这一开始还真得我亲自上阵。不过试过几期，你们也就明白了。咱们可说好了，我只负责前几期，等你们看明白后，便从你们中间选一个主持人出来。” 杜衡有些疑惑道：“娘子，你就一直做下去就好了。干嘛非得从我们中间选一个呢？” “我是要总揽大局的。”灵芝小手一挥道，“我可是总导演！” “总导演？”杜衡一脸懵逼，“那又是什么？” 灵芝一摆手道：“跟你说你也不懂。总之，我有好多事要忙。主持人，我兼顾不过来。不过，这是以后的事，暂时先不用讨论了。” 谢意之想了想，道：“弟妹，那我问个眼前的事。咱们这个什么‘相亲大会’是要在哪里办呢？这医馆里也没那么大的屋子啊？” “是啊。”李铁柱也道，“我听灵芝大夫的意思，这跟搭台子唱大戏似的……咱们这里怕是施展不开吧？” 灵芝的脸上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意，道：“这件事我早就想到了。自然是不能在我们这里。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合适的所在。” “是哪儿啊？” 众人皆瞪大眼睛看着灵芝。 “品、茗、轩！”灵芝一字一顿道，“那可是京城最大的茶楼。李大哥刚刚说咱们这‘相亲大会’像搭台子唱大戏。而那品茗轩本来就有戏台子啊！” 杜衡想了想，拍手道：“品茗轩，这个地方好！那茶楼每日人来人往的，看热闹的也多。一来二去的，咱们这个‘相亲大会’便会在京城传开的。到时候，来参加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了！” “我正是这个意思。”灵芝踌躇满志道，“我的目标就是要把咱们连理堂的‘相亲大会’搞得京城家喻户晓。到时候，咱们可就不只是赚那一点报名费了。银子会源源不断地装进我们的口袋的。” 杜衡眨了眨眼睛，道：“除了报名费，还有又什么收益啊？娘子，这我可想不出来了。” 灵芝淡然一笑，故意卖关子道：“小郎中，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在现代生活了二十几年的灵芝自然明白，那电视台的相亲节目哪里是靠什么报名费赚钱的？真正的财神爷，那是赞助商，正真的财源，是广告！　　在此之前，那钱老板已经为“千里姻缘一线牵”拿过赞助了。虽说那点银子不算什么，但足以证明古代人也是能接受这种商业合作模式的。若是他们的相亲大会办得风生水起，那便会有更多的赞助商主 动找上门。那时候，怕是要数钱数到手抽筋了吧！ 自然，这些事一时半会跟杜衡他们还解释不清。所以灵芝干脆让他们直接看成果便好了。 这时，锦瑟又想起了一件事，问道：“嫂子，那品茗轩的钱老板可是个人精。他能愿意给我们提供地方吗？” 灵芝笑吟吟道：“我还真就看准了他是人精，我还怕他不精呢！头脑灵光的人，都会看出这里面的商机的。他应该是巴不得要跟我们合作才是。另外……我还给他备了一份大礼。可是他梦寐以求的呢！”　　“什么大礼？”大家齐声问道。 第一百六十五章财神奶奶 灵芝刚想说，忽然抿唇一笑，卖起了关子道：“小郎中，等傍晚关了门，你陪我到品茗轩走一趟吧！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好！”杜衡欣然应允。 傍晚，灵芝和杜衡一起来到了品茗轩，找钱老板商谈合作的事。钱老板见是他二人上门，自然是热情接待，直接把他们带进了二楼的一个雅间，又吩咐伙计将上等的茶点端上来。 灵芝落座后，笑着道：“钱老板是爽快人，我也就开门见山，直接说今日的来意了。” 钱老板一面倒茶一面道：“好，我最是喜欢说话爽快之人，灵芝大夫需要我做什么？只管吩咐来便是。” “吩咐可不敢。”灵芝道，“只不过，我又想起个生财之道，不知道钱老板是否愿意同我们连理堂合作？” 钱老板刚坐稳，听到“生财之道”四个字，眼睛顿时放起了光。他伸着脖子道：“你们夫妻就是我钱某人的贵人，哈哈……凡事都能想到我，也是我的福气。呃……不知这次的‘生财之道’又是什么呢？” 于是，灵芝便将欲在品茗轩举办相亲大会之事，仔仔细细跟钱老板讲了一遍。 钱老板听完后，端起茶杯抿了口茶，然后又拿着杯盖慢悠悠地在茶杯上荡了几下。 杜衡见他似在犹豫，心里有些没底，不由得望了灵芝一眼。灵芝则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　　对于这件事，灵芝还是很有把握的。她觉得，以钱老板的智商，应该不用她亮出那份“大礼”便能够看出这里面的商机。他此时的犹豫，不过是因为还没完全消化灵芝的话。毕竟，这个“相亲大会”的想 法，在古代还是太过超前了。 果然，钱老板在抿了第二口茶之后，马上便笑逐颜开了。他目光精亮地看着灵芝道：“灵芝大夫，你这小女子不简单啊！” 接着，他又转向杜衡道：“杜大夫，你娶了这么个贤内助，可真是前世修来的！” 杜衡听到有人夸他娘子，那是打心眼儿里高兴。他笑嘻嘻道：“我家娘子最是聪明伶俐了。我也觉得，能娶到她是我的福气！” 灵芝嗔了他一眼，又转过脸对钱老板道：“那钱老板的意思……是同意与我们连理堂合作了？”　　钱老板连忙点头道：“同意同意。这么好的赚钱的机会，我不同意就是傻子了。虽说，我不过是借个地方给你们用用，但这个‘相亲大会’定会给我这品茗轩带来不少顾客。灵芝大夫这是看得起我，才愿 意与我这品茗轩合作啊！” 灵芝弯起唇角展露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她觉得是时候抛出那个“大礼”，让这钱老板的心情锦上添花了。 “钱老板，另外……我还有份大礼要送给你呢！那可是你日思夜想的哦！”灵芝扬起眉毛道。 “哦？”钱老板瞪大了眼睛，“‘大礼’？是……是什么‘大礼’？” 灵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转过头望向了窗外，接着抿唇一笑道：“嗯，你的‘大礼’到了！” 钱老板一脸茫然，不禁又看向了杜衡。杜衡也只能报他以蜜汁微笑。 就在这时，一个伙计匆匆忙忙跑了进来，满面喜气道：“老板！老板！林公子来了！” “啊？林公子？”钱老板腾地站了起来，“你是说那个在‘暗香阁’唱曲儿的林公子？” 伙计连忙点头道：“对，就是那位林公子！老板，您天天念叨的林公子！他现在就在楼下呢！” “哎呦，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请林公子上来啊！”钱老板转过脸又喜滋滋道，“今儿早上拜了财神爷，这财神还真显灵了！不禁把你们引来了，还把那林公子也引来了！哈哈哈……” 钱老板笑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止住笑声，瞪大眼睛望着灵芝道：“莫非……这便是灵芝大夫说的‘大礼’？” “这份礼物，钱老板可还喜欢？”灵芝靠在椅背上，笑吟吟道。 “哎呦呦……灵芝大夫，以后我可不拜什么财神爷了！你……你就是我的财神奶奶啊！” 杜衡刚抿了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灵芝也笑着摆手道：“钱老板，你可别这么说。得罪了财神爷，都不保佑我们了！” 钱老板又道：“你们都知道，我是盼星星，盼月亮，只盼着着林公子大驾光临。你们哪里是送个‘礼物’给我？简直是送了一个宝贝啊！” 灵芝笑着道：“钱老板，你先别高兴太早。这林公子我也只是请他过来一趟，至于他是否愿意和咱们合作，那还要看他的意思。” 正说着，那伙计已经将林煊带进了雅间。一袭白衣的林煊，飘然走了进来。他脸上依旧挂着浅淡的笑容，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扫过灵芝和杜衡，目光中多了几许暖意。 钱老板赶紧站起身，冲着林煊鞠了一躬道：“林公子大驾光临，真是让我这小小茶楼蓬荜生辉！赶紧请坐，请坐哈！” 林煊却只淡然一笑，落座后只冲着杜衡和灵芝道：“杜大夫，灵芝大夫，小耗子今日给我送信，说你们找我到品茗轩有要事相商。我刚刚跟‘暗香阁’那边告了假，这才过来，有些迟了，还望见谅。” 灵芝笑着道：“是我们耽误林公子唱歌，应是我们给公子赔不是才对。” “我们是知己至交，便不用这样客气了。灵芝大夫，不知找林煊来，所谓何事啊？”林煊语气淡然道。 灵芝想了想，道：“实不相瞒，我们连理堂即将要举报一个‘相亲大会’，希望林公子能帮个忙。” 林煊一怔，又问道：“这‘相亲大会’又是什么？恕林煊孤陋寡闻，竟是从未听说过。” 于是，灵芝便又将相亲大会之事详细说与了林煊。　　林煊听罢，唇角微微上扬，道：“这倒是件新奇的事……不过，虽说是奇怪了一些，但却也是很有趣的。而且，这促成姻缘之事也是善事。只不过……我除了唱歌别无所长，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第一百六十六章奖品 灵芝笑着道：“我是想，若是有单身男女牵手成功的，林公子便现场唱上一曲，以表祝福。不知林公子可愿意？” “为他们唱歌，那也是件快乐的事。”林煊不假思索道，“看着他们成双成对的，我心里也替他们高兴，唱上一曲也是有感而发。唱歌嘛，本就该是直抒胸臆的。” 这时，钱老板的眼睛亮了。他恭恭敬敬对林煊道：“林公子啊，既然你都愿意每月来我这品茗轩唱两次了，那便索性辞了暗香阁那边吧！每日都来我这里，也不用两头奔波了。”　　他本想说会加倍给林煊报酬，可想起之前碰的钉子，便又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下去了。他多少也知道了这林公子的脾气。他若是高兴即便不给钱也是会唱的。可若是脾气不对，真的是一掷千金也难开尊 口。　　灵芝自然知道钱老板的意思，笑着道：“林公子，这位钱老板是我们连理堂的合作伙伴。我刚刚说的相亲大会，便是要在这品茗轩举办。钱老板为人仗义，分文不要便让我们使用他的场地。依我看，林 公子在哪里唱歌都一样，莫不如换到品茗轩来。毕竟……都是自己人……” 灵芝故意强调了一下“自己人”。钱老板也是心领神会。 林煊抿唇想了想，然后笑着道：“其实，我在哪里唱歌都是一样。既然钱老板是杜大夫和灵芝大夫的朋友，我便来这品茗轩唱吧！” 钱老板顿时眉开眼笑，站起身又要给林煊鞠躬。 灵芝却摆手示意他坐下，然后道：“钱老板，虽说咱们的关系在这，但亲兄弟也要明算账的。林公子在你们品茗轩的待遇可不能比那暗香阁差。” “那是自然！”钱老板想了想道，“我知道林公子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并不把钱财这样的俗物放在眼里。但我是俗人，这事我替您想着。在我们品茗轩唱歌，我出比那暗香阁多一倍的钱。您看怎么样？” 灵芝笑看这钱老板，心想，人精就是人精，真是稍微一提点便上道。而且还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对，是见了神仙便说神仙爱听的话！ 林煊淡然一笑道：“报酬好说，只是我唱歌的规矩还是不能改的。我只唱我想唱的，每日唱几首也是由我自己来决定。” “那是那是……”钱老板连忙应承道，“林公子的规矩，钱某早有耳闻。这唱歌嘛……本就应该是有感而发……呃……这个……自然是林公子想唱的，才能够唱出感情来嘛……这个道理我是懂得的……” 灵芝不禁心中暗笑——这钱老板还真是现学现卖。林煊刚说了唱歌要“有感而发”，他便学会了。不过这也说明，他的脑子转得是真快。与这样的人合作，也是省了不少力气。 林煊的唇角果然浮起一丝浅笑。他冲钱老板微微点点头，道：“好，既然钱老板答应了，那待到这个月末，林煊便不再与暗香阁续约。从下月起，便到您这品茗轩来。” “哎呦呦……我这品茗轩能得林公子青睐，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钱老板笑眯眯望着林煊，而眼睛里看见的却是那白花花的银子滚滚而来。　　且说，一切准备就绪，灵芝便开始张罗报名的事宜了。因已经确定第一期是“男选女”的形式，灵芝便在曾经报名“千里姻缘一线牵”的男子中询问了一圈。男子们本就没什么顾忌，他们还都觉得这种形 式挺新颖、挺好玩的，于是很快便确定了三个人选。 而这十二位女子可就有些困难了。虽说站在画像后面不用露脸，但她们还是觉得有些难为情。一来二去，也只有三个女子勉强愿意。 这可让灵芝发了愁。吃过晚饭，她又拿着一把鱼食坐在水池边，一边喂鱼一边冥思苦想。 杜衡算是看明白了，他这小娘子一有烦心事，那池子里的鱼便有了口福。 他挨在灵芝身边坐了下来，柔声安慰道：“娘子，不要着急，咱们慢慢想，总会想出办法的。” 灵芝没理会他，只轻轻一扬手。不一会儿，那一条条红色的锦鲤便簇拥在一起，张着小嘴去争抢那落入水中的鱼食。 杜衡看着那水中的鱼儿，忽然眼睛一亮，道：“娘子，我似乎……想到了办法……但……但具体还没想好……” “你想到什么了，小郎中？”灵芝侧过脸问道，“没想好也没关系，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能听懂的。”　　杜衡指着那池里的锦鲤道：“我是看见它们抢着吃食，才有了灵感。娘子，你看啊，这些鱼之前都是好好在水里游，相安无事的，可一旦有了鱼食便都过来抢了。现在，咱们这个相亲大会缺少女子报名 ，若是也给她们一把‘鱼食’，是不是也就解决了呢？” “诶，小郎中……不错啊……”灵芝瞪大眼睛赞许地看着杜衡，“你又帮了我的大忙了。对，她们之所以不积极，是因为少了调动积极性的东西！” “可是……对于那些女子来说，什么才是‘鱼食’，这个……我就没想好……”杜衡挠挠头道。 灵芝抿唇一笑，道：“小郎中，我告诉你什么是‘鱼食’，那就是奖品！”　　没错，灵芝想起了在现代电视里看的那些相亲节目，最后牵手成功的情侣都是有丰厚的奖品的。而她则把这最重要的一个环节给忽略掉了。若是奖品够分量，有足够的吸引力，想必就能够吸引那些女 子报名了。 “奖品……”杜衡又问道，“那娘子，你觉得该用什么当奖品呢？” “这个奖品，一定不能小。而且，还得是那些女子需要的东西……”灵芝一边思索着一边道，“最主要的是……我们还能拿得出来的……”　　杜衡眨了眨眼睛，道：“我们能拿得出来的……我们是开医馆的，最能拿出来的便是寻医问药了。可……这个跟相亲似乎没太大关系啊！” 第一百六十七章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灵芝抿唇，若有所思道：“医馆……也不是不能送奖品……” “难不成，送药材？”杜衡一脸茫然。 灵芝笑着摇头，道：“药材当然不能送。不过，小郎中，别忘了你还有药膳啊！那可是既美容养颜，又美味可口，深受京城女子喜爱呢！咱们可以弄个药膳的月卡、季卡、年卡。” “什么、什么卡？”杜衡又听不懂了，“这又是什么新奇的玩意儿？”　　灵芝是忽然想起了现代的美容院啊，健身房啊，不都是办什么月卡、季卡、年卡的吗？她想，可以用这个当做奖品。获得奖品的人可以在规定的时间里凭卡到医馆里吃药膳。这对于京城这些爱美的女 子来讲，是很大的诱惑了吧？ “我的意思就是，用药膳当做奖品，获奖的人呢，可以连续一个月、或一个季度，又或一年，到我们医馆里来吃药膳。只要在规定的时间里，什么时候想吃就什么时候来。”灵芝给杜衡解释道。 杜衡眨巴着眼睛，想了想道：“娘子，这药膳可是我们现在主要的收入……连续吃一年啊……若是她天天来，我们岂不是赔了？”　　灵芝笑着摇摇头，道：“小郎中，做生意就是要有舍有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咱们走着瞧吧！这个相亲大会若是办起来了，以后咱们的主要收入来源就是它了。至于现在的几个主要收入，怕是都 要为它服务了。” 杜衡笑笑道：“我虽还是没怎么听懂，但是娘子说的肯定有理。嗯，就按娘子的意思做！” 灵芝笑望着杜衡清澈的眼眸，心头又涌上一阵暖意——爱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而杜衡真是无条件、百分百信任自己，这真的很难得。 “小郎中……”灵芝扶住杜衡的肩头道，“你就这么相信我？” “你是我娘子啊！我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再说，之前的事实也证明了，娘子决定事，就没有错的！”杜衡一脸坚定道。 灵芝弯起唇角，笑着问道：“小郎中，若是我失败了呢？”　　“失败就失败呗。”杜衡不假思索道，“大不了，我们赔光了，还回平安镇去。反正师父让我来京城开医馆，也是为了让我和锦瑟兄妹团聚。现在师父的遗愿已经达成。我也没什么遗憾的了。唯一的遗憾 ，就是娘子的玉佩没赎回来……” 灵芝望着杜衡，由衷地笑了。大多数的穷人一旦有了钱便会迷失自我，走上一条拼命追求物质的不归路。而钱，是根本赚不完的。也就是说，追求物质是永远没有尽头的。　　而杜衡却不一样，他没钱的时候安贫乐道，有钱的时候也没有忘了自己是谁。他始终都是那个眼神清澈、笑容温暖的小郎中。在他眼里，娘子和妹妹最重要。至于钱财，他真的当作是身外之物，有自 然好，没有也不会觉得天要塌了。 灵芝是个行动派，在梳理完思路之后，便着手宣传了。只不过，在古代可没有电视、网络什么的。就只能依靠最简单的媒介，利用最传统的宣传手段——发传单。　　她先写了个范本。在里面注明，凡是参加连理堂“千里姻缘一线牵”之相亲大会者，不论男女，都可免费品尝一次药膳。牵手成功的一对情侣，可获得药膳年卡一张。而首次亮相全部留花的男（女）嘉 宾，则可获得药膳季卡一张。此外，每一期都在十二位嘉宾中会评出一位“最受欢迎男（女）嘉宾”，可获得药膳月卡一张。 写完之后，灵芝将范本交给大家，并交待连夜抄写出一百份来。于是，杜衡、谢意之、锦瑟都开始挥毫泼墨，连刚学写字的小怜和小耗子也齐齐上阵。 灵芝见大家齐心协力的样子，欣慰地笑了——这样一个团结一心，又踏实肯干的团队，定是会有一番作为的。　　第二天，灵芝和杜衡便将传单发给每一个前来看诊和报名“千里姻缘一线牵”的人。另外，灵芝还让小耗子给品茗轩送去了五十份，让钱老板也帮忙发放。而张翠萍忙完了药膳，便带着小怜到大街上发 传单去了。 大半天的功夫，一百张传单便都发完了。正在灵芝想让大家再去抄写时，谢意之笑吟吟捧着一摞传单进来了。 “弟妹，我料想那一百份定是不够用的。没事的时候，便又抄写了一些。这里是五十份，先拿去发吧！我回去再写来。”谢意之边说边将那一摞传单塞给了灵芝。 灵芝笑着道：“谢先生，你进步很大啊！都知道打提前量了。不用我安排，自己就知道干活了！不错不错！” 谢意之被表扬的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道：“我见大家都忙着，又怎么好意思自己偷懒呢？我这就继续抄写去！” 灵芝真是觉得发自心底的畅快。虽说这个相亲大会能不能成功还是未知数，但大家的这种工作状态真是让她很感动。 “谢先生，加油！fighting!”灵芝握起右拳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可一句英文倒是把谢意之给弄懵了。 “弟妹，你说啥？”谢意之一脸懵逼。 “哈哈哈……”灵芝笑弯了腰，“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夸你勤快。快去干活吧！” “好嘞！”谢意之兴高采烈地跑回去了。 灵芝一转身，差点撞到一个人。她一抬头，见是个身穿桃红色衣裙的少女。她手里捏着一张传单，脸上红扑扑的，正瞪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望着灵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位姑娘，可是有事？”灵芝笑着问道。 “呃……这个……”女子晃了晃手中的传单，有些羞涩道，“参加这个相亲大会，真的可以免费吃药膳吗？我……我很喜欢你们的药膳，已经连着吃一个月了……感觉气色比之前好多了……”　　灵芝忙道：“自然是可以的啊！每个参加相亲大会的嘉宾，都免费赠送一次。若是得了奖更是有各种福利，这传单上写的都是真的。” 第一百六十八章正式启动 那女子的脸又红了几分，微微颔首道：“我也不只是贪吃那药膳，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也有人上门说媒……只是，只是不太相信媒婆的一张嘴……总觉得先看看人，这心里才踏实些。所以，今日才 想着到你们这里报名那个‘千里姻缘一线牵’……就刚好看到这个东西了……” “对，我们这个相亲大会正是面对报名‘千里姻缘一线牵’的单身男女的，如今已经有很多人要参加了。你若也想参加，我也帮你登记。”灵芝故意夸大其词，也是为了让这女子安心。 那女子想了想，又羞涩道：“可是……大庭广众的……总是不太好意思……” 灵芝笑着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是这样设计的。我会找人按你的样貌画一幅画像，到时候你站在画像后面就好了。除非，你自己愿意走出来，否则旁人是看不到你的真容的。” 女子寻思了一会儿，抬起头道：“我娘在那边看那些男子的资料呢，我去问问她的意思……” 灵芝抬眼望去，确实有个中年妇人正坐在放着小红本的桌子旁翻开着呢。她笑着道：“对，这样的大事自然是要跟长辈商议好。咱们不急的。” 女子红着脸走过去，在那中年妇人耳边低语几句。过了一会儿，母女俩便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那中年妇人宽和地笑着道：“灵芝大夫，我的两个街坊家的孩子，都是由你们这‘千里姻缘一线牵’促成的姻缘。如今，这两对小夫妻日子都过得不错。所以我才想着带女儿过来瞧瞧。说实话，你们这个 什么相亲大会，我还是不太懂。不过，我是相信你们连理堂的。若是……真能帮我这闺女找到如意郎君，我倒是愿意让她去试试的。”　　灵芝道：“这个相亲大会，现在大家可能都还不大理解，毕竟还是个新事物。但我敢保证，这件事对促成姻缘是最有效的方法。而且，在这相亲大会上，是可以展示男女嘉宾的各种才能的。正所谓，‘一 家女百家求’，即便在大会上没找到，也是有更多机会遇到心仪之人的。” 那妇人蹙眉想了想，最后道：“好，既然有很多人报名，就说明还是件好事的，又不用抛头露面，那便给我这闺女也报个名吧！” 灵芝喜出望外，赶紧将女子的信息记录下来，又嘱咐她过几日来连理堂准备画像。　　万事开头难，而这个头开了之后，剩下的事便容易了。人也都有个从众心理，见有人报了名，便也都跃跃欲试。不出三日，不但第一期的十二个女嘉宾凑够，连下一期的也有了着落。灵芝的心是越来 越踏实了。 接下来，便是谢意之的工作了。他给十二位女嘉宾分别画了一人高的画像。灵芝见他画的还真与本人十分相似，不禁感叹，还真多亏有了他。 杜衡又找来装裱的师父，将这十二幅画像装裱在木制的画框里，然后送到了品茗轩。　　而钱老板这边也做了很多准备工作。他将舞台重新修葺了一番，还特意刷成了喜气的红色。台子上也挂了好些红灯笼。在台子的正中间，挂上了特意定做的几个大红字——“千里姻缘一线牵”。这样装 扮一番，乍一看，跟喜堂似的。 张翠萍特意找个算命先生，选了个“良辰吉日”。就在四月初八这天的傍晚，连理堂“千里姻缘一线牵”第一期相亲大会正式启动。 连理堂的所有人和参加相亲大会的嘉宾，都提前一个时辰来到了品茗轩。 锦瑟给每一个女嘉宾都化了简单的妆。虽说她们都躲着画像后面不用露脸，但化妆还是会给她们增加信心的。 灵芝则忙着跟每一个嘉宾交待过程事宜，顺便用她擅长的心理暗示来消除大家的紧张情绪。 谢意之和李铁柱将那十二幅画像搬上舞台。杜衡则在前面指挥着摆放的位置。 正在大家忙得热火朝天时，台上的一角忽然传来一阵悦耳的琴声。众人扭头一看，一袭白衣似谪仙一般的林煊正浅笑着坐在那里抚琴呢。在他的琴音下，似乎干活都更有了动力。 灵芝扭过头，冲林煊笑了一下。而林煊也回以温暖笑容。 这时，灵芝忽然感觉肩头被轻轻拍了一下，转头一看竟是林晓梦。 “咦？晓梦，你怎么也来了？”灵芝笑着问道。 林晓梦道：“我成天在园子里呆着也怪闷的。听林煊说起你们要办什么相亲大会，我真是好奇得很，就跟着他一起过来看热闹了！灵芝大夫，你看看有什么是我能做的？我也帮帮忙。” 灵芝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不禁笑道：“你这千金小姐，我哪敢劳烦你？你就坐在你家相公身边，看热闹，听他弹琴唱歌便好了。” 谁知林晓梦的目光竟暗淡了几分，施施然道：“灵芝大夫，我……我就真那么没用吗？” 灵芝一怔，忙解释道：“晓梦，我可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只是我这里都分工明确，真的没什么可安排你做的了。”　　“在家里，林煊也不让我做任何事……他也总说我以前是千金小姐，不想让我受委屈。”林晓梦低下头道，“可我觉得，我现在已然不是池家的小姐了。我见他为了养家糊口，终日奔忙，我也想帮帮他的 ……可是……在他眼里，我好像一无是处……跟个废人一样……”　　灵芝算是听明白了，这对小夫妻应该是沟通上出了问题。她想了想道：“晓梦，林公子不让你做任何事，那是因为他爱你。他宁愿自己多承受一些，也不想让你吃苦受累。他绝对不会认为你一无是处的 。” “我也明白这个道理。”林晓梦蹙眉道，“可我现在的状态，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人啊！灵芝大夫，我是真的很想帮他分担一些的，我不想他太辛苦……”　　灵芝眨了眨眼睛，又转过头看了一眼低头抚琴的林煊，最后道：“晓梦，若你真的想做点事，我可以帮你。待今日的相亲大会结束后，我去跟林公子谈。” 第一百六十九章女大三抱金砖 因之前发传单时便有了宣传效果，而钱老板这边也是竭力向顾客宣传相亲大会的事，这一天品茗轩可谓是宾客爆满，人头攒动。还有好多没占到座位的，便在挤旁边站着。大家都想见识一下，这个相亲大 会到底是什么样。 一切准备就绪。十二位女嘉宾也分别在画像后面站好了。 灵芝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上台。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了一阵欢快的古琴声。灵芝先是一怔，随后便望向了林煊。只见林煊正一边拨动琴弦，一边冲着她微笑呢。 灵芝不由得在心中赞叹，这林煊还真是聪明，只告诉他来唱歌，可他却连现场乐队的事都承包了。 此时的灵芝还有些小小紧张。她医心病是驾轻就熟，可当主持人还是头一遭。乍一看台下乌压压一片，心跳不由得加快了。 灵芝站在台中央，用力深呼吸了一下，希望能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 “娘子，加油！” 台下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灵芝寻声一望，原是杜衡站在前排给自己加油打气呢。看见他微笑的面庞，鼓励的眼神，灵芝的紧张顿时烟消云散了。 “大家好！”灵芝站在台上微笑着跟台下的观众打招呼，“今日便是我们连理堂‘千里姻缘一线牵’相亲大会的第一期。首选感谢品茗轩对我们这次相亲大会的大力支持！” 灵芝也是跟电视里学的，先把赞助商介绍一下。这一举动也是让钱老板很是满意。　　灵芝向旁边撤了一步，抬手指着后面的十二幅人像画道：“现在，我们的十二位女嘉宾已经站在画像后面了此时她们每人手中都拿着一朵花。。而大家也都看到了。在每幅画像的旁边都有一个托盘。如果画像后的女嘉宾对场上的男嘉宾不满意，想要放弃的话，便将手中的花扔进托盘里。如果最后一朵花都没留，那么这位男嘉宾便失败了。如果有一位女嘉宾留花，那么他们俩便牵手成功。如果有两位以 上的女嘉宾留花，那便由男嘉宾掌握主动权。由男嘉宾在留花的女嘉宾中选出一位牵手配对。” 待灵芝将规则说完后，台下的观众皆是一脸茫然。这样的反应也是在她的意料之中的。这个不用担心，等一轮下来之后，大家也就差不多弄明白了。 接下来，灵芝用激昂的声调大声道：“下面，我们就有请第一位男嘉宾闪亮登场！” 话音刚落，林煊又弹出了一串旋律，这一次似乎更加气势磅礴，很适合男嘉宾出场。 可这第一位男嘉宾出场时却没什么气势。这是一个身材有些瘦弱的男子，穿着一身深蓝色长衫，脸色有些苍白。他显然是被这热烈的场面给吓到了，走路有些畏畏缩缩，站到台上也有些发抖。 灵芝看出他太紧张了，连忙走到他身边，微笑着道：“这位公子，你好！” “你……你好……”男子有些结巴道。 灵芝拿起手中的卡片介绍道：“这位公子姓黄名远，今年十六岁，是个秀才。” “黄公子，你好像有点紧张啊！”灵芝学着电视里主持人的样子，开始调解气氛，“不知道公子的紧张是因为台下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还是因为台上有二十四双你看不到眼睛看着你呢？” 众人一阵哄笑。 那男子也抿唇笑了一下，这回倒是不那么紧张了。他笑着对灵芝道：“都有吧……头一次上台，是挺紧张的……” 灵芝冲台下的锦瑟使了个眼色。锦瑟按事先排练好的样子端上了一个托盘，盘子里放着纸和笔。 “黄公子，你也看到了咱们台上有十二位女嘉宾。虽说你看不到她们的真容，但这画像与本人也是有九成的相似。画像上也写了她们的年龄。下面就请你根据画像选出你第一印象最好的女嘉宾吧！” 黄远眯起眼睛仔细看了一下那十二幅画像，然后拿起笔在纸上写个字。待他写完，锦瑟便端着托盘下去了。 灵芝微笑着对台下道：“黄公子的‘第一印象女嘉宾’是谁，现在还不能公布。如果最后没有全部扔花，他便有机会请出这位女嘉宾。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此时，黄远的脸有些微微泛红。 “嗯，一看就知道这位男嘉宾是个腼腆的人。那不知道画像后面的十二位女嘉宾对他的第一印象如何呢？”灵芝边说边望向后面的十二幅画像。 这时，画像后面的十二个女子，都从特意留出的小孔里望向台上的男嘉宾。过了一会儿，一号、八号和十二号，将手中的花扔进了托盘里。 灵芝看了看，接着道：“这第一位男嘉宾的成绩还是不错的。现在只有三位女嘉宾扔了花。那，我就要问一问了，一号女嘉宾，你为什么要扔花啊？” 过了一会儿，那画像后面传出一个细细的声音，道：“他……他才十六……比我小……” 灵芝笑着道：“原是因为年龄的缘故。黄公子，我倒想问问你，你介意选择一个比你年长的伴侣吗？” 黄远蹙眉想了想，道：“大个两三岁其实也没什么……不都说‘女大三抱金砖’吗？” 灵芝望着一号女嘉宾的画像，道：“我看见你前面的资料上写的是十七岁，其实只比黄公子大了一岁而已。黄公子是不太介意的，那你呢？很介意这件事吗？” 一号女嘉宾想了想，道：“我还是愿意找个比我年长的……” “原来是这样，那我倒是对这个问题很是好奇了。是不是如今的女子都喜欢比自己年长的男子呢？那么剩下的十一位位女嘉宾，也有同样想法的请举手！” 灵芝发现，通过这个相亲大会，可以让她更多地了解古代人对于婚恋的想法。而这样不论是对于医心，还是婚介，都是有帮助的。于是她便开始调查起来。 只见她问完这个问题后，有九个女嘉宾将手举过了画像的顶端。只有三号和四号没有举手。 灵芝便问道：“三号女嘉宾，你没有举手，是不是能够接受年龄比你小的呢？”　　“我觉得，男子只要有担当便好，这个不论年龄大小。主要还是要看人品的……”三号女嘉宾道。 第一百七十章最后阶段 灵芝了解得差不多了，便进入了下一环节。她对黄远道：“黄公子，现在这十二位女嘉宾对你还不够了解。下面，你就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 “好……”黄远拿出手中事先准备好的卡片，声音有些发颤道：“我叫黄远，是个秀才……呃……我每日做的事就是读书……争取能早日中举，然后再……再去考状元……” 灵芝想了想问道：“黄公子将来的理想就是考取功名，做个大官了？” 黄远怔了怔，道：“读书人嘛……都是要考取功名的啊……至于能不能做官……那便要看造化了……” 他正说着，又有三位女嘉宾扔了花。 黄远似乎有些意外，怔怔望着画像，低声嘟囔道：“哪里不对了？怎么……怎么又扔花？” 灵芝安抚他道：“黄公子莫要紧张，咱们不是还有六位女嘉宾没有扔花吗？还有一半呢！” “哦，也对……”黄远稍稍平静了一下。 灵芝望向扔花的七号女嘉宾的画像，问道：“七号，你为什么扔花啊？” “‘百无一用是书生’，他如今不过是个秀才，能不能考中举人都不知道，更不用说金榜题名了。若是他一辈子都只是个秀才，那我岂不是要跟着他喝西北风了！” 七号女嘉宾说话很是流利，分析得也是头头是道。 可黄远却皱起了眉头，显然对这个论调很是不满。 灵芝不想场面太尴尬，于是道：“七号女嘉宾说得也是有一定的道理的。不过，我想知道，有没有其他的女嘉宾持有不同的看法呢？” 过了一会儿，六号女嘉宾缓缓举起了手。 灵芝伸手一指道：“好，六号女嘉宾，你来说一说。” 画像后面传出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我觉得……读书人挺好的……倒是不一定非要考什么功名……就是读书明理就好……嗯……反正……反正我是挺喜欢读书人的……” 灵芝虽此时看不见她的样子，但从她的语气中都能判断出她害羞脸红的模样。 而听过这番话之后，黄远的腰板也挺直了。 “好，咱们进下一个阶段。”灵芝冲着十二幅画像道，“我要提醒一下还没有扔花的女嘉宾。若是这一轮过后，你仍旧没有扔花，那便要接受黄公子的挑选了。” 灵芝话音刚落，二号女嘉宾迅速将手中的花扔到了托盘里。台下观众又是一阵哄笑。 “二号，你忽然扔花又是什么意思？”灵芝笑着问道。 二号支支吾吾道：“我……我其实……还没怎么想好……这个印象还不错……可是……可是也许后面还有更好的呢……” 台下的观众又笑了起来。　　灵芝笑着道：“好，我们尊重你的选择。不过，若是后面出来的男嘉宾还没有黄公子让你心动，你可是要后悔咯！好，接下来，咱们就进入男女嘉宾互动的环节。经过两轮的初步了解后，你们相互有什 么问题需要深入了解的吗？” 这时，黄远忽然道：“那个……我……我可以问她们吗？” 灵芝点头道：“当然可以啊！看来……黄公子是有心仪的目标了吧？” 黄远的脸又泛红了。他有些羞赧道：“我……我想问问六号……呃……你刚刚说很喜欢读书人……呃……那你读过什么书吗？” “六号女嘉宾，他这个问题，你能回答吗？”灵芝问道。 过了一会儿，六号娇滴滴的声音又传了出来：“我……我只读过《四书》……” “那也很不容易了……”黄远眼中闪着光，“通常女子便只学女红，很少有能读书识字的……” 黄远正说着，十一号女嘉宾又将花扔了。这一举动又把黄远吓得一抖。 灵芝忙问道：“十一号，你为什么这个时候扔花啊？” “这位黄公子显然是喜欢读书识字的，而我自小便被教导‘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不识字，怕是入不黄公子的眼。” 这十一号说话也很冲。 “黄公子，她说得可是真的？”灵芝问道。 黄远略微思索了一下，道：“呃……她说得也算对吧……我的确是比较喜欢读过书的女子……我觉得读过书的女子，呃……知书达理……更贤惠一些……” 他刚说完，又有两位女嘉宾扔了花。这样一来，便只剩下六号女嘉宾为他留花了。 灵芝又问道：“五号和九号，都已经坚持到最后了，为什么这个时候扔花呢？” 五号女嘉宾答道：“我觉得他看不起没读过书的女子。什么叫读过书的知书达理，更贤惠？那我们这些没读过书的，难道都不贤惠了吗？”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黄远慌忙摆手道，“我没有说你们不贤惠，只是……只是我……哎呀……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灵芝见他急得额头都冒汗了，忙替他打圆场道：“黄公子的意思应该是他比较喜欢读过书的女子。但他刚刚的表述呢，确实有些欠妥。这也给咱们后面出场的男嘉宾提个醒。咱们说话一定要仔细斟酌， 可千万别冒犯了女嘉宾。那么，九号，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灵芝赶紧转移话题。 九号女嘉宾回答道：“我倒不是说读不读书的事……就是觉得……他好像已经对六号有好感了……应该……应该不会选我了吧？” 灵芝笑着道：“好，那现在场上便只有六号女嘉宾留花了。我再确认一下，六号，你确定为黄公子留花到最后吗？” 沉默了一会儿，六号的画像后面再次传出那个娇滴滴的声音：“我……我可以问他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灵芝道。 “你……想过要纳妾吗？”六号小心翼翼问出了这个问题。 灵芝的心也是一抖。她没料到这个女子竟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不过再想一想，便也是可以理解的。虽说古代是一夫一妻多妾制，但人的本性还是有占有欲，没有哪个女子是从心里愿意丈夫纳妾的。　　且看这位黄公子如何作答吧！ 第一百七十一章愿得一人心 灵芝紧紧盯着黄远，真为他捏了一把汗。她知道六号女嘉宾在最后关头问出这个问题，定是她十分在意的。若是黄远的回答没有切合她的心意，怕是要扔花了。 而此时的黄远却显出了意外的淡定。他抿了抿嘴唇，淡淡笑了一下，慢悠悠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灵芝先是一怔，可仔细想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这句诗出自卓文君的《白头吟》。而卓文君之所以会写下这首诗，是因为曾经海誓山盟的夫君司马相如，违背了誓言欲娶小妾。卓文君忍无可忍，才做 了这首《白头吟》欲与司马相如诀别。司马相如看到之后，心生悔意，最终放弃了纳妾的想法。　　而黄远此时说的这句“愿得一人心，首不分离”，恰如其分地表明了自己对于纳妾这件事的态度，也巧妙地回答了六号女嘉宾的问题。顺便，他也考验了一下六号女嘉宾的学识。若她也同他一样知道这 个故事，便会理解他的意思。反之，便理解不到。 灵芝望向六号女嘉宾的画像，问道：“六号，你对黄公子的回答可还满意？你还愿意继续为他留花吗？” 六号女嘉宾轻笑了一声道：“‘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嗯，我对他的答案非常满意。我愿意留花。” 黄远望向六号的画像，脸上也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好，恭喜黄公子。那么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你刚上台时，凭对画像的第一印象选出的女嘉宾。而另一个，便是为你留花的六号女嘉宾。坚持选择你的第一印象女嘉宾，你又可能被拒绝。而选 择六号的话，她是愿意跟你走的。你听懂了吗？” 黄远微微扬起唇角，露出了一个莫名的笑容，轻声答道：“嗯，我听懂了。请揭晓我第一次选择的女嘉宾吧！” 灵芝见他笑得古怪，心下已然有了几分猜测。接着，她冲锦瑟使了个眼色，又对台下的观众道：“大家一定很好奇，黄公子的第一印象女嘉宾到底是谁呢？下面，我们就来揭晓！” 锦瑟将盛着那张纸的托盘端了上来。灵芝伸手拿起了纸，果不其然，上面赫然写这个一个“六”字。 当灵芝将这张纸举起了展示给大家看时，台下先是一阵唏嘘，接下来便又是掌声雷动。 “真的是没想到，黄公子的第一印象女嘉宾，刚刚好就是六号！”灵芝故作惊讶道，“那么，我想问问六号，此刻你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我……我真的没想到……”六号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上来就选我呢？” 灵芝笑着对黄远道：“黄公子，其实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凭着画像便选了六号女嘉宾呢？” 黄远淡然一笑，道：“其实，也就真的是凭第一印象。六号的那幅画像，眉宇间就带着一股书卷气……我猜想，她应该是读过书的，所以……就对她印象特别好。” 灵芝心中暗想，这还真得感谢谢意之。若不是他画出了女嘉宾的神韵，想必黄远也不会第一眼就看中六号女嘉宾吧？ “既然黄公子的第一印象女嘉宾，同给他留花的女嘉宾都是六号。那么，毫无疑问，黄公子与我们六号女嘉宾牵手成功！”灵芝用兴奋的语调道。 黄远的脸上泛起红晕，而一双眼也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灵芝又转向六号女嘉宾的画像，问道：“那么六号女嘉宾，最后你是否愿意从画像后面走出来，与黄公子一起牵手走下台呢？” 台下的观众听闻此言，都大声地喊道：“出来吧！出来吧！” 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个身穿淡绿色衣裙，轻施粉黛的窈窕女子从画像后面款款走了出来。她白皙的脸颊泛着红晕，一双凤眼低垂着，羞答答走到了黄远面前。 黄远望着她，竟有些看痴了，口中不住道：“真……真的跟画像上一样美……不……不……真人比画像还要美……” 那六号女嘉宾听闻，只羞得将头垂着更低了。　　“好，恭喜二位牵手成功！你们也将获得连理堂提供的一份奖品——药膳年卡一张，可以免费到我们连理堂吃一年的药膳！”灵芝又面向观众道，“让我们把祝福的掌声送给今天第一对牵手成功的男女嘉 宾吧！” 台下掌声雷动。 灵芝望着这一对，心情也是无比激动。这真是给相亲大会开了好头。 而这时，悠扬的古琴声再次响起，林煊伴着琴声唱幽幽道：“欢庆此日成佳偶，且喜他朝结良缘。秋水银堂鸳鸯比翼，天风玉宇鸾凤和声。紫箫吹月翔丹凤，翠袖临风舞彩鸾……” 刚刚还一片欢腾的台下，马上寂静下来。大家都屏气凝神，竖起耳朵聆听林煊的天籁之音。而黄远和那六号女嘉宾也在这歌声中牵手走下了台。 一曲终了，大家纷纷道：“这一趟来得真是值了。不但看到了如此有趣的相亲大会，还能听到名动京城的林公子的歌声，真是不虚此行啊！” 灵芝笑着问台下：“林公子的歌声美不美？” “美！”台下的观众齐声喊道。 “那你们还想不想听？”灵芝故意吊众人的胃口。 “想！” 灵芝望着台下道：“想让林公子唱歌，只有一个办法，那就让咱们一起祝福下一对也牵手成功吧！好，下面就有请今天的第二位男嘉宾！” 伴着激昂的音乐，二号男嘉宾登场了…… 有些遗憾的是，二号和三号男嘉宾都没有牵手成功。他们分别在第二轮和第三轮环节中，全部被扔了花。但这样的结果也是在灵芝的意料之中。不可能每一位男嘉宾都能够那么幸运。 不过这样的结果丝毫没有影响观众的兴致。他们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最后，三位男嘉宾还评选出了今晚的“最受欢迎女嘉宾”。她获得了一张药膳的月卡。 第一百七十二章平衡的爱 观众散去之后，钱老板跑上台来，眉开眼笑道：“灵芝大夫啊！这相亲大会办得可真是好啊！我粗粗算了一下，咱们品茗轩这一天的流水，比往常翻了好几倍呢！” 灵芝一边帮忙整理东西，一边笑着道：“这只是刚刚开始。咱们算是开了个好头，往后你这里的客流量肯定只会比今天多，不会比今天少！” “哎呦，财神奶奶发话，我这心里就更有底了。”钱老板喜滋滋道，那眼神放佛是已经看见了白花花的银子。 这时，灵芝身后响起一个清亮而温柔的声音：“灵芝大夫，时候不早了，若是没什么事，我便带晓梦回去了……” 灵芝转头一看，一袭白衣的林煊正抱着古琴立在她身后。她左右看了看，道：“林公子，你且等等，我有事跟你说。” 林煊一怔，问道：“有什么事？” 钱老板是个有眼色的，见他们二人有话要说，说笑了一句便离开了。 灵芝将林煊叫到一处角落里，试探着问道：“林公子，你与晓梦婚后生活得可好？” “很好啊！”林煊眼中带着一丝疑惑，“我只晚上出来唱歌，白天便在梦园里陪伴她。我们……真的是琴瑟和鸣……” 灵芝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男子到底还是粗心的，他竟没看出晓梦的焦虑。 “晓梦刚刚跟我说……在家中，你不让她做任何事。她看你太辛苦，想帮你分担，你也不肯……”灵芝试探道。 林煊淡然一笑道：“她一个千金小姐，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我能用她做什么呢？再说，她嫁给我已经很委屈了。我哪里还能让她跟着我受苦？我是她夫君，理应为她撑起一片天。”　　灵芝笑了，他们俩的问题果然和她猜想的一样。林煊一直觉得晓梦为了他私奔，是委屈了自己。所以，他竭尽自己所能要给她衣食无忧的生活。他的付出更多的是出于一种补偿的心理。而林晓梦要的 却是一种平衡的爱，是两个人共同筑造的幸福生活，并不是林煊单方面的付出。林煊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林公子，这些……怕只是你个人的想法吧？”灵芝缓缓道，“你有没有站在晓梦的立场想过这件事呢？” 林煊眨了眨眼睛，忽然神色一凛，道：“灵芝大夫，是不是晓梦跟你抱怨什么了？我……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够好？” “林公子，你莫要紧张。”灵芝微笑着安抚道，“不是你做的不好。正相反，你做得太好了。这样反而给晓梦造成了压力。” 林煊蹙眉，想了想道：“灵芝大夫……这话，我没怎么听懂……”　　灵芝解释道：“我打个比方吧！夫妻俩呢，就好像两只一起筑巢的小鸟儿。应该是两只鸟儿一起努力。而你呢，把所有的活都包揽了。则让她呆在窝里闲着。她看你疲于奔波，想帮帮你，而你又不肯。 你说，她心里能好过吗？” “啊？晓梦……原是这样想的？”林煊在人群中寻到了林晓梦的身影，目光有些疑惑，“看来，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我只当她以前是千金小姐，没吃过什么苦，不想她嫁给我之后觉得吃苦受累……”　　灵芝笑着摇摇头道：“晓梦，她既然能从池府中偷跑出来，跟你私奔，那便说明她根本不喜欢什么千金小姐的生活啊！她本就是一只想要展翅翱翔的小鸟儿，却被池老爷生生困在笼子里。而她好不容易 从笼子里飞出来了，你又把她关在梦园里。她自然觉得憋闷了。” 林煊恍然大悟，连连道：“都怪我……都怪我……晓梦如此善解我意，而我却完全没懂她的心思。我真是愚笨至极……” “林公子也不必自责。你的出发点也是为了她好啊！只不过是用错了方法而已。”灵芝接着道，“我有个提议，不知道林公子是否能同意。” “什么提议？”林煊眸中一亮。　　“林公子你也看到了，我们今日的相亲大会可以说是很成功了。”灵芝伸手指着台上道，“按照这个趋势，我们会把相亲大会越做越大，这将成为我们连理堂最主要的业务。而我们现在明显人手不够。若 是晓梦能来帮忙，我和杜衡都是求之不得。” 林煊闻言，抿唇一笑道：“灵芝大夫真是菩萨心肠……” “林公子何出此言？”灵芝虽嘴上装糊涂，心里已经明白林煊的意思了。　　林煊感慨道：“且不说连理堂上上下下都是干活的好手，并且还分工明确，做起事情来井井有条，根本看不出缺人手的样子。只说晓梦，她一个闺阁女子，哪里有你们这样的能力？她能帮上什么忙呢？ 灵芝大夫明着说要她帮忙，其实是想帮她才是。”　　“林公子，你还真会错意了。”灵芝摆手道，“首先，我们这里是真缺人。现在看起来似乎能应付过来，可将来发展起来，定是人手不够的。另外，你也太小瞧晓梦了。我看她聪明伶俐，定是能做很多事 呢！” “对！我可以来连理堂做事的！” 不知何时，林晓梦已然站到了林煊身后。她听闻二人正在商议有关她的事，忍不住表了态。 林煊转过身，怜惜地看着林晓梦，道：“娘子，你可要想好了。虽说连理堂的杜大夫和灵芝大夫都是咱们的好友，可毕竟人家也是做生意的……这是正经事……不是说让你到这里玩玩的……” 林晓梦撅起嘴，嗔怪道：“我自然知道是正经事。我也没想着只是玩玩啊！我就是想正正经经找件事做，既能帮你分担一下，也能证明，我不是你眼中一无是处的废人！”　　“娘子，我可从来没当你是废人……我只是……”林煊欲言又止，接着抿唇想了想，便又宽和地笑了，道，“也罢，既然出来做事能让你开心，那我也不阻拦于你。何况，这连理堂也是个让我放心的所在。将你交给杜大夫和灵芝大夫，我也是一百个放心。” 第一百七十三章拉广告 灵芝闻言不禁笑道：“林公子，你说话这口气不像晓梦的相公，倒像她爹一样。” 林煊轻笑，白皙的脸庞不禁微微泛红。 而林晓梦则望了林煊一眼，嗔道：“灵芝大夫，你是不知道，在家中啊，他比这还唠叨呢。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竟弄得我好似个废人一般。” 林煊没说话，只含笑望向林晓梦，眼中是无尽的宠溺。　　灵芝见二人含情脉脉的样子，知道他们的矛盾已然化解了，便笑着道：“林公子这神仙一般的人物，竟也唠唠叨叨，那只能说明他太在意你了。好啦，晓梦，什么时候准备好了，便来我们连理堂报道吧 ！我和杜衡随时欢迎你！” 林晓梦不假思索道：“那还等什么？明日我便去。” 林煊不禁感叹道：“看来，我还真是把你在家里给闷坏了。好，明日就明日。” 第二天一大早，林晓梦便来到了连理堂。她显然兴致很高，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的。一双杏眼闪着兴奋的光亮。 杜衡还没怎么睡醒，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笑着道：“晓梦，你精神头可真足啊！都说‘春困秋乏’，这人一到春天就犯懒。可你这一大早就从梦园过来，还这么精神……”　　灵芝伸手戳了一下他的头，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说着，她又望向林晓梦道：“我明白你此刻的感受。你该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个有用的人，是个能创造价值的人。此刻，你应该有一种发 自内心的喜悦。”　　没错，对于林晓梦来说，以前她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池家小姐。嫁给林煊后，她又成了林煊宠着养着的小娘子。她从来都没有找到过自己存在的价值。而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真的从她迈进医馆大 门的那一刻起，便油然而生。　　灵芝在现代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很多全职主妇在家中一呆就是几年，成天围着丈夫和孩子转，完全与社会脱节。她们的眼神通常都是黯淡无光的。而她们一旦经历了一些生活变动，重新投入到社会 中，并通过自己的努力创造出了价值之后，便会变得神采奕奕，似小鸟儿翱翔在天空中一般欢欣雀跃。而林晓梦此时的神态就是这样的。 林晓梦含笑点头，道：“灵芝大夫，你说得没错。我今天心情特别好。刚刚在过来的路上，林煊还说从来没见过我如此容光焕发。” “我希望你以后天天都这么容光焕发！”灵芝也是发自信心地替她感到高兴。 回想起之前那个为了梦中人一病不起，差点断送了性命的池晓梦，眼前这个林晓梦真的是脱胎换骨了。 这时，一旁杜衡笑了起来，道：“晓梦，你看看我家娘子。她每天都是这么容光焕发的。” “是啊，我以前最是羡慕灵芝大夫了。”林晓梦望着灵芝道，“我就觉得，你的眼睛总是闪着光，嘴角总是带着笑。虽说，你们夫妻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但总觉得你们特别幸福。” 灵芝拍了拍林晓梦的肩膀，道：“晓梦，我告诉你，女人最需要两种东西，一种是爱情，一种是事业。而你如今已然有了林公子，爱情是不缺了。你再来咱们连理堂干一番事业，便也和我一样了！” 林晓梦红着脸低下头道：“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呢？何谈什么事业啊？不给你们添乱就好了……” “晓梦，你可千万不要这么想。从今日起，你就是我们连理堂的一份子了。咱们是家人。连理堂的事业就是你的事业。”灵芝鼓励道。　　灵芝一开始并不敢交给她太过复杂工作，只让她跟着张翠萍和锦瑟打打下手。可渐渐的，灵芝发现林晓梦的头脑很是灵活，很多事不但一教就会，而且还能举一反三。更难得的是，她是个饱读诗书的 女子，对一些事情都有自己的见地。这样一来，灵芝倒觉得她是个可以委以重任之人了。　　而自从第一次相亲大会成功之后，来报名的男男女女便更多了。灵芝索性将报名登记的工作全部交给了林晓梦。林晓梦也是不负众望，不但将每一位报名者的信息都记录在案，还按照年龄、职业、性 格等分门别类。这样便更利于查找了。　　不出半月，林晓梦已经彻彻底底融入了连理堂这个大家庭。林煊为了她和调整了在品茗轩表演的时间。每日夫妻俩一道坐着品茗轩的马车来连理堂。晚上林煊再将晓梦接回梦园。日子渐渐形成了规律 。两个人各忙各的事业，晚上还能彼此分享，感情也更加稳定了。 且说半月之后，连理堂“千里姻缘一线牵”第二次相亲大会如期在品茗轩举行。因上一次已经打响了第一炮，这次观众席上更是人山人海。 “女选男”的形式，要比上一次的“男选女”简单一些，也更灵活一些。十二位男嘉宾不用站在画像后面，直接在台上以真面目示人。而先后上场的三位女嘉宾则站在画像后面与灵芝和男嘉宾交流。 灵芝这一次加入了一些互动小游戏和有关情感类的小测试，让内容更丰富，场面也更好玩了。场下的观众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便爆发出笑声和掌声。 第二场相亲大会上有两对单身男女牵手成功，而观众也有幸听到了林煊的两首歌。 灵芝见两次相亲大会都非常成功，便按照预期的计划开始下一步骤了。 第二天，林晓梦刚刚到医馆，灵芝便让她跟着自己出门去。 杜衡有些纳闷，忙问道：“娘子，你这一大早的要去哪里啊？” 灵芝道：“我今天可是要办大事。对了，小郎中今日若是有来医心的，你便告诉他明日再来吧！若是有来报名的，你便让锦瑟接待一下。我和晓梦怕是要在外面走一天呢！” “走一天？”杜衡更懵了，“娘子，你要办什么大事？到底是要做什么去啊？” 灵芝笑笑道：“小郎中，我们要去拉广告！”　　“拉广告？”杜衡一脸懵逼，“什么是拉广告？” 第一百七十四章相信自己 灵芝冲杜衡神秘一笑，道：“小郎中，这个事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你只需知道，这是个财路便好了。” 杜衡已然习惯了他这个小娘子稀奇古怪的想法，倒也没有刨根问底，只叮嘱她们注意安全。 走出连理堂，林晓梦终于也按耐不住好奇心，问道：“灵芝大夫，我们到底是要去做什么啊？你刚刚说什么……‘拉广告’是什么意思啊？”　　灵芝边走边给林晓梦详细讲解道：“我给你举个现成的例子吧！品茗轩的钱老板，他为了借我们连理堂的名声招揽顾客，每个月都给我们连理堂十两银子。而我在主持相亲大会的时候都会在最开始提一 句，感谢品茗轩的大力支持。这便是打广告。” “哦……我似乎明白一些了……”林晓梦若有所思道，“品茗轩给连理堂银子，连理堂便帮助品茗轩宣传……这样一来，便会有更多的顾客光顾品茗轩……嗯……可以说，连理堂和品茗轩都受益了……” 灵芝扭过头望着她笑道：“晓梦，你这头脑真是聪明。换成旁人，怕是要琢磨好一会儿才能弄明白，可是你马上便领会了。嗯，我真没看错人！以后啊，我可得好好培养你！” “培养我？”林晓梦瞪大了眼睛，“培养我做什么？ 灵芝抿唇笑道：“今日这么重要的事，我不带别人出来，单单带了你。你没想想是什么原因吗？” 林晓梦眨了眨眼睛，道：“莫非……你是要我帮你做这个‘拉广告’的差事？” 灵芝道：“不是帮我，而是……我打算将这个广告的业务全部交由你去做。今日带你出来，便是让你学个样子。” “全部交给我？”林晓梦不可思议地望着灵芝，“我……我都搞不清楚状况……我怕是不行吧？”　　灵芝安抚她道：“晓梦，我观察你很久了。我发现，你是个极聪明的女子，而且接受新事物的能力还特别快。这个广告的业务，还真只有你能胜任。咱们连理堂，眼看着业务拓展得越来越多，生意越做 越大。而我，不可能面面俱到，事事亲为。所以，我打算好好培养你。你也要对自己有信心，我不会看错人，你一定行的！” 林晓梦停下脚步，目光灼热地望着灵芝，声音有些颤抖道：“灵芝大夫……你……你真的觉得，我那么有用吗？” 灵芝将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语气坚定道：“没错，晓梦，我相信我的眼光。自然，你也要相信你自己。” “原来……我真的可以做事……原来，我不是一无是处……”林晓梦说着，眼中有晶莹闪烁。 灵芝笑道：“晓梦，没有任何人觉得你一无是处。之前林煊不让你做事，是因为爱你。而我，也是真的需要你这样的帮手。” “好！”林晓梦点头，“灵芝大夫，我一定好好跟你学。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灵芝挽起她的手臂，继续大步向前，边走边道：“咱们马上就到第一家广告商了店铺了！” 拐出了一条巷子，二人来到了一家名叫“翠微坊”的胭脂铺。 林晓梦站在门口，望着这家规模不小的店铺，问灵芝道：“灵芝大夫，我们就是要到这里来拉广告吗？”　　灵芝点头，道：“对，这个翠微坊算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胭脂铺了。而我们的相亲大会每期都有女嘉宾。虽说她们只站在画像后面不露脸，但我们也是要给她们化一些淡妆的。更何况，牵手成功的女嘉宾 也还是要走出来的。所以，找胭脂铺来赞助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林晓梦抿唇笑了笑，道：“这个翠微坊，我倒是熟悉。在池家的时候，我们用的就是这家铺子的胭脂。” 灵芝惊喜道：“既是这样，那便更好了。咱们进去也有话聊了。” 二人又商议了一下具体的策略，便迈步走进了翠微坊。 一个伙计见有客人进来，忙笑脸相迎，道：“二位小娘子，可是要选胭脂水粉？咱们最新进了一批货，成色可好这呢！我给你们拿出来瞧瞧？” 灵芝摆手道：“先不必了。我们是有事来找你们老板的。他可在这？” 伙计先是一怔，然后神色有些谨慎道：“不知二位小娘子找我们老板何事？” 灵芝转了转眼珠，然后笑着道：“你家老板若是在的话，你只说连理堂的灵芝大夫来找他便是了。” “哦，好……”伙计应了一声，接着便转身到后面去了。 林晓梦有些好奇道：“灵芝大夫，这里的老板认得你？” 灵芝笑着摇摇头道：“我们从来没打过交道。他哪里会认得我？” “啊？那你为何要伙计去报你的名呢？”林晓梦疑惑道。 灵芝弯起唇角，笑道：“我的名字自然没什么，可如今咱们连理堂可是名声大噪啊！经过这两次相亲大会，京城谁人不知连理堂？” “哦，原是这样……”林晓梦在心里默默记下了。 这时，一个穿着深褐色大褂的中年男子从后面走了出来。他满面春风，冲着灵芝和林晓梦鞠了一躬，道：“不知是连理堂的人来了，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林晓梦不禁在心中感叹——灵芝可真好把握人的心理。这素未谋面的翠微坊老板，果然一听连理堂便对她们另眼相看了。 落座后，灵芝先自我介绍道：“我便是连理堂的大夫，我叫灵芝……”　　话音未落，那老板便笑着道：“灵芝大夫的大名在下自然是知晓的。如今，京城人人都道，那连理堂有个厉害的小娘子，不仅会医心病，还能帮人促成姻缘，更是搞了个闻所未闻的相亲大会，让咱们可 是开了眼界。” 灵芝连忙摆手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还不知老板您贵姓？” “老夫免贵姓丁。”　　“哦，原是丁老板。”灵芝笑着道，“我也不兜圈子了。今日我们上门，便是有一桩生意想与丁老板这翠微坊合作，不知丁老板可有意向？” 第一百七十五章一唱一和 丁老板微眯双眼想了想，道：“与我们翠微坊合作？莫非……是与那相亲大会有关？” 灵芝淡然一笑，道：“自然是相亲大会了。如今，这相亲大会可是我们连理堂的重头戏呢！最近，好些商家都跟我们联系，可是……我们觉得，不是什么样的都适合合作……丁老板您说对吧？” 灵芝故意给自己造了个势，为的就是让这丁老板觉得这是个人人争抢的香饽饽，而她偏偏看中了他们翠微轩。 “那是那是……”丁老板还没有完全搞清楚状况，只得附和道，“这相亲大会可是大事，任何一个环节都要谨慎的。额……只是不知……灵芝大夫说的这个合作，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哟，瞧我，说话都没说明白。”灵芝故意自责道，“我还当这京城商家都想做的事，丁老板自然会知晓呢！怪我怪我！” 丁老板此时一双眼都亮了，心中也是既兴奋又疑惑。显然灵芝已经成功吊起了他的胃口。 “哦，那是老夫孤陋寡闻了……”丁老板讪讪笑道，“还望灵芝大夫明示。”　　灵芝低头笑道：“我们原不过是开医馆的，办个相亲大会，也只是想着给京城单身男女牵个红线罢了。根本没想着要从中获利。说起来，咱们当大夫的也没那个经商的头脑。可是……你们这些商家可真 厉害，那脑子转得比我们快多了。先是品茗轩的钱老板，说什么每月给我五十两银子，又提供场地给我们。为的就是让我在相亲大会上提到他们品茗轩……” 灵芝故意将品茗轩的赞助费由十两银子说成了五十两。一旁的林晓梦都被她给说蒙了。 而丁老板的眼睛则一瞬不瞬地盯着灵芝，脑子也跟着她说得每一个字飞快地旋转。 “一开始啊，我还纳闷呢！就提一嘴，哪里就值得他花那么多银子呢？”灵芝故意做出惊讶的样子道，“后来啊，他竟告诉我，我这样一说，他们品茗轩的流水竟比往常翻了一番呢！” “哦？果真这样有效？”丁老板的眼睛亮得似灯泡一般。　　灵芝笑道：“我也觉得很是神奇呢！而且，他这样一说，其他的商家也都上门了。这几天，我们连理堂都快应付不过来了。可是，我们也要好好挑选一下的。毕竟，那相亲大会是个喜庆之事，与相亲无 关的商家，还是不太适合。另外，那宣传的话既是出自我口，我们连理堂便是有责任的。那些商品我不知道到底好不好，所以也不敢轻易答应。这事还是要慎重的……” “所以啊，我就跟灵芝大夫推荐了你们翠微坊。”林晓梦忽然在一旁开口了。 她这一句把灵芝也唬得一愣。　　可此时，林晓梦心中已然有了主意。她笑着对丁老板道：“我一直都是用你们翠微坊的胭脂水粉。像那个茉莉粉，那香味我特别喜欢，既清新又淡雅，敷在脸上白得特别很自然。还有，那个蔷薇花的胭 脂，那颜色特别鲜亮，涂在脸颊上啊，整个人的气色都好起来了呢！” 灵芝听闻，立刻明白了林晓梦的用意。她本来就用过这翠微坊的胭脂水粉，这样一说，不但拉近了和丁老板的距离，还可以让丁老板相信灵芝刚刚说的话。 这姑娘真是太聪明了——灵芝不禁又在心中称赞了林晓梦一番。 果然，丁老板马上眉开眼笑，道：“没错没错，这位小娘子说的可都是我们翠微坊的招牌呢！一看，你就是老主顾！” 林晓梦见他上了道，马上接着道：“正是因我常年用你们翠微坊的胭脂，才敢跟灵芝大夫打包票。你们的胭脂水粉定是上乘之品，是可以放心推荐给大家的！”　　灵芝马上接过话茬道：“况且，这胭脂水粉是女子装扮之物。凡是参加我们相亲大会的女嘉宾，都是要化妆的。因此，我觉得跟你们合作最合适不过了。到时候，那牵手成功的女嘉宾，往台前一站，我 便可以说，她脸上的胭脂是你们翠微坊赞助的。这是多好的宣传机会啊！” 丁老板在心中暗自盘算了一下，也觉得这是一条可行之路。不过，这每个月五十两银子，到底真的能如她们说的那样带来收益，还是会打水漂呢？他心中还是没底。 灵芝见他神情有些犹豫，想了想道：“丁老板若是没有同我们合作的意向，也不打紧。这一趟，就算我们白来了。晓梦，对面那个紫嫣坊的东西你可用过？听闻，他们可是有意思要跟我们合作呢……” 林晓梦自然懂得灵芝的意思。她是用激将法呢，故意说要换一家，其实就是说给丁老板听的。 果然，丁老板神色一凛，忙道：“别别别……灵芝大夫，你们着什么急呢？我也没说不合作啊！你们……也总得让我考虑考虑……毕竟，这每个月五十两，呃……不是小数目……” 灵芝笑着道：“丁老板原是心疼银子，那也好办。咱们连理堂每个月举办两次相亲大会。您只需赞助一次便可。那么也就是出二十五两。而另外的二十五两，我便到对面去找紫嫣坊了……” “不！”丁老板一拍桌子，斩钉截铁道，“灵芝大夫，我想好了，就每月五十两，我出！你不用再去对面了！” 林晓梦瞪大眼睛望着灵芝，想不明白刚刚还举棋不定的丁老板为何忽然便拍板了。 而灵芝则泰然自若道：“若是这样，我便不去对面了。说实话，我们两个女子到底是面子矮，还拙嘴笨舌的，能少去一家，少费些口舌自是求之不得……” 丁老板头上都快冒出三条黑线了——就这样还叫“拙嘴笨舌”，那旁人岂不都成哑巴了？　　“呃……灵芝大夫……”丁老板搓着手，眉头微蹙道，“你说的这个事……我觉得是可行的……只不过……只不过……这到底能不能带来收益，我这心里还是没底……咱们都是生意人……谁也不想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打水漂不是……” 第一百七十六章言传身教 灵芝自然明白丁老板的顾虑，毕竟让一个古代人马上便接受这样的商业模式，实在是有点强求。刚刚他之所以会一口答应，不过是怕被对手抢了先机。而轮到自己掏银子的时候，心还是会滴血。　　“丁老板，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说实话，我一个小女子，也不懂这里面的玄机。不过也是看大家都愿意做这个事，才厚着脸皮来你这翠微坊。只私想着，这大家都争抢着的机会便一定不会错的……”灵芝继续扮猪吃老虎，“可仔细想想，丁老板的顾虑也是正常的。不如这样，咱们先试一个月，若是有收益，丁老板再考虑跟我们长期合作。若是这一个月达不到丁老板满意的结果，那便不做了。您看这样成 吗？” 丁老板果然长出了一口气，心里掂量着，大不了便只赔这五十两，他还是承受得起的。 “好，咱们就这么说定了。若是效果好，我再继续跟你们合作。”丁老板笑着道。 灵芝又跟他寒暄了几句，敲定了具体的事宜，便带着林晓梦走出了翠微坊。 灵芝逆着阳光站在街上，春日暖阳给她的轮廓勾勒了一层金边。看在林晓梦眼里，便更觉得她如天神降临一般了。 “晓梦，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灵芝被她崇拜的眼神搞得有点不自在。 “灵芝大夫……你……你也太厉害了……”林晓梦瞪大眼睛道，“你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就一张嘴把个胭脂铺的大老板给唬的一愣一愣的，最后还乖乖掏了银子？” 灵芝轻笑一声，道：“我不过是抓住了他的心理，再引导他朝我的方向走。其实，晓梦你也很厉害啊！刚刚说的那几句话也真的帮了大忙呢！” “我那不过是见缝插针而已，跟你比根本算不得什么。灵芝大夫，你今日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林晓梦想了想又道，“不过……有个地方，我还是没怎么懂……” “哪里不懂？说来听听。” “嗯……就是你说让翠微坊和紫嫣坊各出二十五两，为什么这样一说，那丁老板马上就同意了呢？明明……前一刻他还犹豫不决的……”林晓梦问道。　　灵芝望了一眼那翠微坊的招牌，又伸手指了指对面的紫嫣坊，道：“晓梦，你看这两家，面对面做生意，又卖的是同一种商品。自然是竞争对手了。我虽说让他们平分那五十两，表面上看是减少了翠微坊的成本，可同时却给了他的对手一个机会。他做这个广告目的就是告诉大家他翠微坊的胭脂要好于其他的胭脂铺。可若是紫嫣坊也跟他一样，这广告便是白打了。所以，看似少了一半的费用，可效果却 是减到了零。这个道理，丁老板还是想明白了。所以，他宁愿赌一把，自己多拿些银子，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对手出头。” “哦，原是这样……”林晓梦恍然大悟，“这里的学问还真是不少。” 灵芝轻轻拍拍她的肩，道：“晓梦，你脑子灵活，定是一学便会的。” “我还有个地方没懂……”林晓梦又道。 “还有什么？尽管问，我一样一样教你。”灵芝耐心道。 林晓梦略微思索了一下，道：“当我看见那丁老板嫌五十两银子太贵时，我本是想给他降低一些的。我觉得……咱们不过就多说一两句话的事，便宜个十两二十两的，咱们也是赚的呀！” 灵芝摇摇头道：“晓梦，账不是这么算的。你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我们是只赚不赔，就算少赚一点也无所谓，这个没问题。可是，若站在丁老板的角度，他会怎么想呢？” “他……他会觉得我们给他优惠了啊……”林晓梦蹙眉道。 灵芝笑笑道：“我告诉你，在他心里会觉得我们这个广告原本就不值五十两！” “啊？”林晓梦瞪大了眼睛。　　“你若是给他优惠到四十两，他定会觉得我们的广告价值不过三十两。若是给优惠到三十两，他或许觉得根本不值二十两呢！”灵芝耐心讲解道，“晓梦，你一定要记住，不论是卖什么，都不能让对方觉 得你的商品不值你喊出的价钱。” “哦，我懂了。”林晓梦笑着点头，“嗯，我又上了一课。不能让对方觉得商品不值钱。宁可他不买，也不能降价。”　　灵芝看她可爱的模样不禁笑了，道：“晓梦，也不是一概而论都不能降价的。这个是要看情况。比如说，若是那丁老板之后愿意与我们长期合作，我们自然要给他一些折扣的。比如，他若是愿意做一年 的，我们便可以给他打个八折。但这种优惠，是在他已经认可了我们的价值之后，即便是便宜了，也不会让他觉得我们的广告不值钱。明白了吗？” “明白了！”林晓梦再次点头，“一切都要优惠都要在对方认可我们价值的前提下。” “没错，你就是聪明，一点就透！”灵芝笑着揽过林晓梦的肩头，边走边道，“咱们今日算是开了个好头，走！接着找下一家！” 这第二家，灵芝选择的是京城最大的裁缝铺——霓裳阁。而她的切入点仍然是女嘉宾的装扮。灵芝许诺让参加相亲大会的女嘉宾皆穿上霓裳阁的衣服。她也会在主持的时候提到这家店铺。 因为有了翠微坊的经验，灵芝和林晓梦如法炮制，又是一顿忽悠，直让那霓裳阁的老板也乖乖拿出五十两银子来。　　这一天下来，二人收获颇丰。一共找到了四个愿意合作的商家。虽说被一家做喜饼的点心铺给拒绝了，但也不影响什么。灵芝还笑谈，这家店铺将来定是会后悔的。若是回头再来求她，她可是要狮子 大开口了。 傍晚，灵芝和林晓梦兴冲冲地回到了连理堂。而此时，林煊已然来了。他见林晓梦不在，便和杜衡一起喝茶聊天。 “娘子，晓梦，你们可回来了。”杜衡见二人进来，忙起身道，“你们这一整天都到哪里去了？累坏了吧？” 林煊也拉过林晓梦关切了几句。　　而当灵芝将二百两雪花银放在桌上的时候，两个男人都傻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女儿当自强 杜衡指着桌上的银子，眼睛瞪得老大，结结巴巴道：“娘……娘子……这银子是……是哪来的？” 灵芝觉得好笑，道：“当然是我和晓梦今日赚来的啊！难不成还是偷来的、抢来的？” “我是说……你们怎么一天就赚了二百两？这……这是怎么做到的？”杜衡一脸惊诧。 林煊也很是惊讶，握着林晓梦的手，也问道：“娘子，你跟灵芝大夫去哪里了？” 灵芝没理他们，只拉着林晓梦坐下来，然后大模大样地冲杜衡招手道：“傻站着干嘛？还不快给劳苦功高的两位小娘子倒茶！” “哎……” 杜衡很是听话，赶忙拿起茶壶给灵芝和林晓梦各倒了一杯茶。灵芝则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抿起茶来。 林晓梦实在看不过去，笑着道：“灵芝大夫，你就别吊他们两个的胃口了？你看他们，眼睛都瞪得跟铃铛一般大了，呵呵呵呵……” 杜衡绕道灵芝身后，一边给灵芝揉肩膀一边道：“是啊，娘子，你们这跟变戏法似的，我和林公子都懵了……你快说说，快说说！” “小郎中，我早上出门的时候，不是说了要去‘拉广告’吗？”灵芝放下茶杯，一指那桌上的银子道，“这个就是我和晓梦拉广告的成果。” 接下来，灵芝便把今日去几个商家游说的情况详细跟杜衡和林煊说了一遍。林晓梦还时不时补充几句，只把灵芝说得神乎其神了。 杜衡听的是瞠目结舌，惊讶道：“娘子，你的意思是……这四个商家每个月都会给我们连理堂五十两银子？” “没错，若是我们的相亲大会能给他们带来收益，他们定是会每月都给的。”灵芝点头道。 “天啊！”杜衡一脸的不可思议，“我们……我们就只需要在相亲大会上提一下，就……就每月都有固定的银子进账？娘子，你是怎么办到的啊？”　　灵芝笑着道：“小郎中，不是我多厉害，而是他们看准了咱们相亲大会的宣传力度。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就是在相亲大会上提一提，可实际上我们要确保相亲大会的质量。只有把相亲大会办得红红火火 ，在京城家喻户晓，这样才保证他们有收益。而他们有了收益，便自然会继续追加广告费了。” “嗯……我似乎懂了一些了……”杜衡道，“咱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相亲大会越办越好。” “没错！” “灵芝大夫，我真的是要对你另眼相看了。”林煊在一旁笑着道，“以前我只道你聪明伶俐，又侠骨柔肠。今日看来，你竟比男子还能干，真真是女中豪杰！” 灵芝一指林晓梦道：“林公子，晓梦才是聪明，今天可帮了我不少忙。” “是吗？”林煊含笑拂过林晓梦的一缕发丝，眼中满是宠溺，“那日你说要来连理堂干活，我还怕你给杜大夫和灵芝大夫添麻烦呢！如今看来，你还真做得不错。” 林晓梦嗔了他一眼，道：“我本来就是能做事的啊！只是你总觉得我不行……” “好好好……以前是我错了……你开心就比什么都强……”林煊温言道。那轻柔的语气仿佛在哄着个小孩子一般。　　灵芝看了一眼林晓梦，又转过脸对林煊道：“林公子，我已经决定将连理堂的广告业务都交给晓梦了。而她每谈成一笔生意，我都会给她一成的提成。也就是说，若谈成了一比五十两的生意，她便可得 五两提成。你觉得，这样算不算亏待了她呢？” 林煊和林晓梦皆是一怔。 林晓梦忙上摆手道：“灵芝大夫，我不要什么提成的！我能在连理堂跟着你学本事已经很开心了……还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我……我怎么还能要钱呢？”　　“晓梦，你记住了，若是你这能谈成广告，那便是你的劳动所得，理应得到相应的报酬。”灵芝解释道，“还是那句话，我不会看错人的。我相信你一定会做好。而我们连理堂也是不会亏待员工的。应得 的钱，我一个铜板都不会少给你。” 林煊淡然一笑，道：“灵芝大夫，真的不用这样。我让晓梦来你们医馆帮忙，就是不想看她在家中闷坏了。她来玩玩便好。我虽不能让她大富大贵，但……至少，还用不着她来赚钱……”　　灵芝斜睨了林煊一眼，却没接他的话茬，只对林晓梦继续道：“晓梦，你要记得，无论什么时候，咱们做女子的都不要依附男人。女子并不比男子差，都是有手有脚有头脑的，干嘛非要他们来养啊？手 心朝上的日子，不好过！” 林煊被她给气乐了，笑着道：“灵芝大夫，养家糊口那本就该是男子所为啊！再说，以我现在的收入，已经可以让晓梦衣食无忧了。什么‘手心朝上不好过’？我也没有为难她，她哪里就不好过了？” 没等灵芝说话，林晓梦先开口了。她望着灵芝，眼中闪着光亮，道：“灵芝大夫……我懂你的意思……” “你懂？”林煊倒是疑惑了。　　林晓梦对林煊道：“灵芝大夫的意思是要我不要依附于你。你对我好，愿意养我，那是你的事。而我，作为一人，便应该独立。若我始终靠你养着，跟你伸手要钱，便永远不能跟你有平等的地位。不管 你对我怎么样，我自己在心里便觉得矮你一截了……”　　“没错！”灵芝拍手道，“晓梦，我就是这个意思。咱们虽身为女子，但必须要独立。咱们不用依附任何人。对待夫君的态度就应该是——‘你赢，我陪你君临天下；你输，我助你东山再起’，女子就应当 有这样的魄力！” “‘你赢，我陪你君临天下；你输，我助你东山再起’……”林晓梦细细咀嚼着这句话，顿感入心入肺，不禁赞叹道，“灵芝大夫，你说得真是太好了！”　　灵芝不觉吐了吐舌头，心想，你若是在现代，多刷刷朋友圈也能看见一堆这样的“鸡汤”…… 第一百七十八章不速之客 林煊不禁望着杜衡道：“杜大夫，你这个小娘子可真了不得。这是要带着女子们闹翻天啊？”　　“我家娘子本就不是寻常女子啊！”杜衡笑望着灵芝道，“而我也觉得，她说得也是挺有道理的。反正，没有我娘子，我杜衡便还是平安镇上的一个穷郎中。可以说，没有她便没有今日的杜衡，更没有今 日的连理堂。” 林晓梦挑眉对林煊道：“我也要做灵芝大夫这样的女子。你可受得了？” “哈哈哈哈……”林煊朗声笑了起来，“既然杜大夫都受得了，我又如何受不了？可是……娘子，你确定可以做灵芝大夫这样的人？” 灵芝笑道：“林公子，你莫要小瞧晓梦。我敢跟你打赌，不出半年，晓梦的收入定会超过你！” 林晓梦先是一怔，接着扬起下巴冲林煊笑道：“相公，等我赚钱养你吧！” 那神情和语气还真有几分灵芝的样子。 林煊又笑了起来，道：“好好好，我等娘子来养我！” 灵芝看得出来，林煊根本就不相信林晓梦能有那样的成就，不过说笑了一句罢了。可灵芝却在心中暗笑——林公子，咱们走着瞧吧！　　第二天一大早，林晓梦便要学灵芝的样子，自己跑出去拉广告。可灵芝却告诉她先不用去了。林晓梦有些纳闷。灵芝告诉她，目前有些眉目的，昨天她都带她走过一圈了。暂且先缓一缓，待到下一次 相亲大会之后再视情况而定。灵芝还指点她，做事且不可操之过急，是要看火候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正在灵芝教林晓梦的时候，忽听见医馆外面有人拍门。杜衡和谢意之刚好从后门进来。 谢意之笑着道：“定是来人了。咱们现在的生意可真是好啊！还没开门，便有顾客上门。也不知是看病的，还是相亲的。” 灵芝则对杜衡道：“小郎中，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开门去！” “我去！我去！”没等杜衡反应，谢意之先跑去开门了。 灵芝望着他的背影不禁笑道：“这谢先生可真是越来越勤快了。” 谢意之满面春风去开门，可打开门之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愣愣站在门里，望着门外的两个面沉似水的人，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张了张嘴，颤声喊道：“爹……娘……” 没错，门外站着的一对中年夫妇，正是谢老爹和谢大娘。 谢老爹背着个包袱，一只手还提着他的那杆烟袋。他正用干瘪的眼死死瞪谢意之，似乎手中烟袋随时都会招呼到他身上。 而谢大娘则用右臂挽着个包袱，一脸的愁云惨淡，看着谢意之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无奈，又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怨怼。 这时，杜衡也看见了，忙追着出来，边往里面让边道：“哎呀，谢老爹，谢大娘……你们怎么来了？外面风大，赶紧进屋，赶紧进屋！” 谢家二老也没客气，进屋便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脸上却依旧没有半点笑容。 灵芝在一旁冷眼看着，心中却已猜出了八九——这二老怕是见谢意之不愿回家，又担心他被锦瑟“勾搭”了吧？ “爹、娘……”谢意之小心凑过来，低着头小心翼翼道，“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哼！”谢老爹将烟袋往桌上一拍，厉声道，“你说你给阿衡送药材。我跟你娘千叮咛万嘱咐，要你送完便回家，可你呢？竟一去不复返了！不孝的东西，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爹？” 谢意之将头低得更低了，一声不敢言语。　　杜衡见状赶紧解释道：“谢老爹，这事不能怪谢兄。额……让他留下来呢，是我的意思。我们这医馆啊，最近办了相亲大会，正好需要一个画师。我就琢磨着，请旁人来不一定能放心，便硬将谢兄给留 下了……” “阿衡，你不用说了……”没等杜衡说完，谢老爹便不耐烦地摆手道，“你给我去的信，我看见了。说是什么要用他画画，哼……我还不知道他的心思？留下来，那是为了帮你吗？还不是为了那个” 正说着，锦瑟一挑帘子从后门进来了。看见坐在椅子上的谢家二老，锦瑟也是一愣。 灵芝赶紧冲锦瑟使眼色，可已经来不及了。谢大娘一回头正好对上锦瑟的目光，脸色瞬间变了、 只见她颤巍巍站起来，走到锦瑟跟前，拍着大腿便嚎啕大哭起来。 锦瑟赶紧退后一步，可下一刻手腕便被谢大娘死死攥住了。 “娘，你这是干什么？”谢意之一个箭步冲上来，拽着谢大娘的胳膊喊道，“你快松手啊！” 谢大娘横眉立目对着谢意之声嘶力竭道：“你难道还要为了她，打你娘吗？” 谢意之闻言赶紧松开了手，只用一双眼焦急地望着锦瑟。 谢大娘又转向锦瑟，继续哭着道：“算我求求你行不行？你……你就不能放过我儿子吗？可怜我们谢家……就……就只这一个儿子啊……” “我……我……”锦瑟又羞又气，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这时，杜衡也过来了，忙劝道：“谢大娘，这……这不干锦瑟什么事啊……你别为难我妹妹，好不好？” 谢意之一跺脚，大声道：“娘！说了多少遍了，是我一厢情愿，不干锦瑟的事！人家躲着我还来不及呢！”　　“可是她把你的魂儿给勾走了啊……”谢大娘继续哭天抹泪，“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撇下我们老两口不管……为了她跑到京城来……啊……可怜我这当娘的……怀胎十月哺乳三年啊……竟养了你这么个没 良心的……” 谢老爹此时也走了过来，瞪着眼睛看着谢意之，忽然抡起烟袋就朝他的胳膊砸去，嘴里还骂着：“没出息的东西！咱们谢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谢意之也不敢躲，只缩着身子挨打，心里面还担心着锦瑟。　　而这时，已经有上门看诊的人来了。大家站在门外瞪着眼睛往里瞅，皆不知这连理堂发什么什么事。 第一百七十九章不讲道理 林晓梦哪里见过这种等场面，扯着灵芝的袖子，紧张道：“灵芝大夫，这样下去会让人看笑话的……另外，把看诊的人都吓跑了啊……” 灵芝蹙着眉看着谢家二老一个在那打儿子，一个拉着锦瑟哭天抹泪，不由得怒火中烧。她转身拎起墙角的一把笤帚，使劲往桌子上一砸。 只听“啪”的一声，桌上的杯碟震得哗啦啦响。众人皆吓了一跳。那谢老爹也不打了，谢大娘也不哭了，都转过头看向灵芝。 灵芝瞪着他们，高声喊道：“我们这是医馆，要哭要闹，都给我出去！” 别看灵芝模样娇小，可发起威来那气势可真吓人。尤其那凌厉的眼神，像利剑一般。谢老爹和谢大娘被唬的一愣。 可转瞬间，那谢大娘便拉过了杜衡，一手指着灵芝道：“阿衡啊……你也不管管你这媳妇？这……这是跟长辈说话的样子吗？她……她这是要干什么？莫非要打我们不成？” “啊？这……”杜衡看了看灵芝，又看了看老泪纵横的谢大娘，一时间没了主意。　　倒是灵芝上前几步，硬生生扯开了谢大娘攥着锦瑟的手，接着扬起下巴道：“大娘，你要我尊重你这个长辈，那你也得做出让晚辈尊重的样子吧？不管怎样，我们这开门做生意，你们在这又哭又闹的， 合适吗？知道的，你们是在教训儿子，不知道的，那以为我们连理堂来了疯子呢！” “哎，杜家媳妇，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谢大娘气得脸色发白，嘴唇也不停地哆嗦，“我们……我们怎么就成疯子了？你怎么拐着弯儿的骂人……” “哼！”灵芝冷笑一声，指着锦瑟道，“我妹子做什么对不起你们谢家的事了？你干什么进来就扯着她不放？在这里又是哭又是闹的，你自己看看，你这副样子不像疯子像什么？” “你……”谢大娘气得直翻白眼儿，却说不过灵芝，只得颤巍巍指着杜衡道，“阿衡……这就是你媳妇……你就让她这么猖狂？你……你到底管是不管……” “你少来这套！”灵芝没等她说完便大声道，“别动不动就拿我相公来压我！你欺负他妹妹，他嘴上不说什么，心里早就不爽了！你们别仗着上了点年纪，就在这无理取闹。为老不尊，更让人瞧不起！” 杜衡见谢家二老脸上挂不住了，忙扯了扯灵芝的衣角。　　可灵芝是真生气了。她没理会杜衡，只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然后扬起下巴，摆出一副审犯人的架势，道：“今天，咱们就在这把话说清楚。谢先生，锦瑟到底有没有勾搭你？你自己跟他们说明白！ ” 谢意之皱着眉，低垂着头道：“自然没有……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我……我是想赖在这里不想回家……我是……是想呆在她身边……可……那都是我自己的心思……锦瑟，她根本就不搭理我……” 说到这，谢意之不由得一阵阵心酸。他偷偷抬眸瞄了锦瑟一眼。而锦瑟只是低垂着头，看不见脸上的任何表情。 “听见没有？”灵芝瞪着眼睛冲谢大娘喊道，“被贼惦记，难道还要怪我兜里揣了银子？这件事本就是你儿子惦记人家，你们抓着锦瑟不放，是什么道理？” 谢大娘气鼓鼓的，一言不发。而谢老爹则皱着眉道：“我们这当爹娘的，不是管不了他了吗？在家中他也不安分，那魂儿早就飞到京城了。我们……我们不也着急吗？” “着急？着急你管你自己儿子啊！你们为难锦瑟干嘛？你们在我的医馆闹什么？”灵芝瞪着眼睛质问道。 “好啦……”谢大娘讪讪道，“刚刚是我太冲动了……可我……我也没打她啊……我不过是求求她……” “哈……”灵芝轻笑一声，“你求锦瑟？你求她什么？她什么都没做！天天躲着你儿子都来不及呢！你还要她怎么样？” 谢老爹低声嘟囔一句：“我们不就是想让她离意之远一点嘛……” “你搞清楚！”灵芝没等他说完便大声道，“这里是锦瑟的家。杜衡、我、锦瑟，我们三个才是一家人！难不成，你儿子跑过来了，锦瑟就要离开这？你们还讲不讲道理？”　　谢大娘看了锦瑟一眼，又用袖子抹起了眼泪，絮絮叨叨道：“对……如今阿衡长大了……成亲了……还……还找到妹妹了……我和他谢老爹便不是家人了……儿子白养了……阿衡也跟我们不亲了……呜呜呜 ……可怜我们这孤苦伶仃的两个老人……无依无靠的……” 谢大娘越哭越厉害。那瘪着嘴委委屈屈的模样，让不知情的人看了还真觉得心酸。 杜衡本就心软，见谢大娘哭成这副模样，只得好言劝慰道：“大娘，你说的这是哪里话？谢兄也没有不要你们……我……我也一直敬重你们啊……” 见此情景，灵芝真是气得七窍生烟。她也想明白了，跟这一家人根本就说不清什么道理。 这时，林晓梦悄然走到灵芝身后，俯身在她耳边提醒道：“灵芝大夫，外面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灵芝转头瞥了一眼，门外果然乌压压挤满了人。 这时，张翠萍和李铁柱从外面挤了进来。李铁柱见屋中情形，以为又来了闹事之人，马上冲着谢老爹和谢大娘横眉立目道：“你们是何人？胆敢在这里生事？” 谢家二老见来了个膀大腰圆的，吓得一哆嗦。 谢意之忙对李铁柱解释道：“李大哥，他们是我爹娘……” 张翠萍见事情复杂，忙扯了扯李铁柱的袖子。李铁柱也有点发懵，一时间没了主意，只望向灵芝。 灵芝也是无奈，咬咬牙，道：“行了，你们也别在这闹了。我们还开门做生意呢！小郎中，你带他们到后面去，有什么话咱们到后面说！”　　杜衡也忙道：“对对对……二老这一路怕是也累坏了……咱们到后面吃点东西，休息休息……” 第一百八十章争吵 谢家二老被杜衡哄着劝着去了后院谢意之的房间。谢意之也在后面灰溜溜地跟着，大气都不敢喘。 灵芝见他们走了，拉过锦瑟柔声道：“锦瑟，吓着你了吧？我陪你回房歇一歇吧……” 锦瑟却淡淡一笑，道：“没事的，嫂子……他们……又没打我没骂我的……一会儿该来看诊的人了，哥忙不开，我还是在前面照应着吧！” 灵芝知道她的性格，就算是受了再大的委屈，也都自己憋在心里，从不给旁人添麻烦。可她越是这样，便越叫人心疼。 张翠萍见门口还挤着看热闹的人，笑着走过去道：“让大家见笑了，不过是杜大夫老家来了两个亲戚。家中遭了难，便哭了一会儿。没事了，没事了，大家都散了吧！要看诊的，也可以进来了……” 众人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也就渐渐散去了。几个来抓药的人走了进来，锦瑟便上去招呼他们。一切按部就班，恢复了正常。 灵芝看前面风平浪静了，便走到后院去瞧瞧那老两口又起什么幺蛾子。她知道杜衡心软，又没什么心眼儿，跟他们周旋定是要吃亏的。　　果不其然，刚走到窗根儿底下，灵芝便听见谢大娘在里面嚎啕大哭，一边哭还一边埋怨着：“这是什么世道？我生了一个……养了两个……却都跟我离心……一个个的都被女子迷了心窍……我怎么就养了 你们两个白眼儿狼……” 灵芝强忍着怒火，推开门便走了进去。谢大娘想是刚刚被灵芝的气势给吓到了，见她进来，吓得连忙闭上了嘴。杜衡和谢意之则双双低着头站在她跟前。 灵芝嘴角噙着冷笑，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轻蔑地看着谢大娘。 谢大娘抿了抿嘴唇，稳定了心神，便对着灵芝道：“杜家媳妇，你这是什么眼神？在平安镇时，便见你猖狂，可也没猖狂到如此地步……怎么？你这是觉得到你的地方了？便肆无忌惮了？” “哈哈哈哈……”灵芝被她给气乐了，“对呀！大娘，你可不是到了我的地方了？有句话叫‘客随主便’，可你怎么就不懂呢？到了我的地方，还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您觉得合适吗？” 谢大娘气得直哆嗦，指着灵芝道：“杜家媳妇，你口口声声说是你的地方，你可别忘了，你是杜衡的媳妇！这里是杜衡的医馆！你……你要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　　“杜衡的？”灵芝故作惊讶，一手指着窗外道，“谢大娘，是你没搞清楚吧？我告诉你，这院子是用我的玉佩抵押的钱买下来的。这医馆，是靠我的头脑开起来的。如今红红火火，开展这么多的业务，也 是靠我的能力带动起来的。这……不是我的地方，还是谁的地方？而你们，不过是我的客人，到底是谁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 谢大娘的脸都铁青了，颤抖着声音道：“行行行……你有本事……可你再有本事，也是杜衡的媳妇！女子，出嫁从夫，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灵芝翻了个白眼，心想，这老太婆又把封建社会的糟粕搬出来了。 谢大娘见她不说话，只当自己占了上风，便又将苗头指向杜衡，道：“阿衡啊，大娘之前说了多少回了？媳妇就该好好管管！你看看你，让个女人骑到头上了，你……你就不觉得窝囊吗？” “大娘……我挺好的啊……”杜衡支支吾吾的，眼睛不时往灵芝那里飘。 灵芝冷眼看着谢大娘，心中不禁一阵怅然——她自己也是个女子，却口口声声说着轻贱女子的话，真是可笑又可悲…… “谢大娘……”灵芝冷冷道，“我跟杜衡怎么相处，那是我们夫妻的事。若你是杜衡的娘，我自当听你的。可是，杜衡他姓杜不姓谢呀！我们杜衡家的事，还是不劳您挂心了……” “你……你……”谢大娘闭着眼睛，一边喘着气一边垂着胸口，“阿衡，你这媳妇要把我气死了……” 灵芝见她要装病，不由得笑道：“大娘，您这是不舒服吗？不怕，咱们这就是医馆。若是不舒服让小郎中给你把把脉。小郎中医术很高明的，有病没病，真病假病，一把脉便知道！” 谢大娘瞪着眼睛，一副恨不得将灵芝生吞活剥的模样。 这时，谢老爹拿起烟袋使劲敲了一下床沿，沉声道：“你个老太婆，管人家的事做什么？咱自己的儿子都没管好，还有脸管人家杜衡？” 谢老爹一开口，谢大娘立马闭了嘴，低下头一语不发。灵芝真是发自内心地可怜她。 谢老爹抬起头瞪着谢意之，咬着牙道：“没出息的东西，今日我跟你娘来这里，就是要带你回去！你赶紧收拾东西跟我们走！” 谢意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爹，娘……你们就让我留下来吧……” “你留下来，我跟你娘就没一天安心的日子！”谢老爹一跺脚道，“你若是想让我跟你娘多活几天，便跟我们回家！” 谢意之眼中含泪道：“爹、娘……锦瑟她真是个好姑娘……你们不能就因为她的出身就看不起她啊！这对她不公平，对我也不公平啊！” “没门！”谢老爹红了眼，“我告诉你，让那青楼出生的女子进谢家的门，除非我死了！” 灵芝皱了皱眉，心想，这件事又回到了最初的矛盾，再一直这样争吵下去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还是从眼前的实际出发，先将谢意之留下来才是关键。　　灵芝略微思索了一下，语气平和道：“谢老爹，杜衡在信里写的都是实情。我们连理堂如今真的需要一个画师。而谢先生正好能帮我们这个忙。你们刚刚口口声声说把杜衡当亲生儿子一般，可如今他事 业刚刚起步，又需要谢先生的帮助。难道，你们就眼睁睁看着杜衡举步维艰吗？”　　“不就是个画画的吗？京城这么大，还能找不到个画师？怎么就非得意之来画啊？”谢大娘在一旁开口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不拿自己当外人 “没错！”灵芝答道，“京城里的画师是有很多。谢先生这样水平的也不少。但据我了解，请一个那样的画师画一幅画，至少要十两银子。我们办一次相亲大会就要十二幅画像。也就是说，我们至少要花费一 百二十两银子在画像上面。每月办两次，就是二百四十两。大娘，我们才刚刚起步，每个月花费在画画上就二百四十两，那岂不是赔死了？” 谢大娘张大了嘴，一时间没转过弯来，只被“二百四十两”这个“巨额”给唬住了。 灵芝又接着道：“且不说钱的问题，就算我们咬咬牙掏钱请个画师。可那成了名的画师会听我们的安排吗？人家还有旁的东西要画，哪里能够应时应晌的专门给我们画啊？只有自己人才能帮这个忙！” 杜衡眨了眨眼睛，趁机诉起了苦：“是啊，大娘……你是不知道，做生意很不易的……我们这相亲大会才有了点起色，正需要谢兄帮忙呢！大娘……你最是心疼我了……可别在这个时候给我找难处啊！” 谢大娘不过是个乡下妇人，对灵芝和杜衡说的话根本就是一知半解。一时间，她也没了主意，只眼巴巴望向谢老爹。 谢老爹紧锁着眉头，吸了两口旱烟，接着又抬头望着杜衡，目光深远。 杜衡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接着，谢老爹咳嗽了两声，沉声道：“阿衡遇到难处，意之能帮自然是要帮一把的……这个我同意……意之可以留下来……” 谢意之站起身，双眼放光。他没想到，刚刚还死不同意的爹，居然松口了。 杜衡也很是意外，瞪着眼望向灵芝。　　可谢老爹下面的话，却让他们彻底高兴不起来了。谢老爹又慢悠悠吸了一口旱烟，道：“这样吧！意之留下来，我们也留下来。也省得你娘天天哭天抹泪的想儿子……我们老两口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 但在你这里打打杂还是能做的……” 杜衡闻言立刻傻眼了。而谢意之更是张着大嘴完全懵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老两口居然要赖在这里盯着他。 谢大娘见谢老爹冲她使眼色，忙接着道：“对对对……还是你爹想得周全。爹、娘留在这也能好好照顾你们。也……也省得你们挨欺负……” 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睛飘向了灵芝。 灵芝此时也是被他们给雷到了。她心中念道——见过脸皮厚的，可没见过这么厚的。主人都没发话，自己便决定要在别人家安家了。这两个人的脸皮到底是什么做的？ “可是……我们这里并不需要打杂的。”灵芝不留半点余地道，“白白养两个大活人，也是要花银子的……连理堂不打算白养人……” 灵芝这话说得可够狠的。可她想着，这谢家二老如此过分，不给放点狠话，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可杜衡且有些于心不忍，偷偷扯了扯灵芝的胳膊。灵芝将胳膊使劲一拽，没搭理他。　　而谢大娘的脸上可挂不住了。她指着杜衡又哭了起来，声噎气堵道：“阿衡……阿衡……这就是你娶的好媳妇？我们不过是不想跟意之分开……她……她竟要赶我们走……我和你谢老爹，一把年纪了…… 竟被她这样侮辱……” “不是不是……”杜衡忙上前轻拍着谢大娘的后背，温言解释道，“大娘你误会了……我娘子不是那个意思……”　　“小郎中，我就是这个意思！”灵芝站起身，板起脸道，“谢老爹，谢大娘，你们若是来看望谢先生，可以在这里小住。我和杜衡也定会好好款待你们。可是，若是想在我们连理堂安家，那就别怪我这当 主人的说话不好听了。这里，是我、杜衡和锦瑟的家。谢先生是我们的员工，我们给他安排住所是应该的。但对员工家属我们可没那个义务！”　　“行！”谢老爹颤颤巍巍站了起来，背起行李便要走，口中却嘟囔着，“杜衡啊杜衡……只当我们当年瞎了眼，白疼你一场……如今你出息了，赚几个臭钱了……就六亲不认了……老太婆，咱们走！咱们就 把那铺盖放他这医馆门口，让他天天看着，咱们老两口风吹雨打……他心里就舒坦了……” 谢大娘也抹抹眼泪，道：“对，咱们就在医馆门口，若是有人问起来，便说是让那狠心的儿子给赶出来的……”　　一番话直把灵芝雷得是外焦里嫩。她本想着说两句狠话将这两个人气走也就是了。可竟没想到，他们竟要在医馆门口打地铺。亏他们怎么想出来的呢？而聪明如她，面对这样没底线的人也愣是啥招没 有。 “爹、娘！你们……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啊？”谢意之都快急哭了，“你们就不能回家好好呆着吗？” 谢老爹摆摆手，道：“你别叫我爹！以后你爹娘就在你这门口讨饭吃。若是叫我一声爹，还给你丢人呢！” “谢老爹……你们这样……不是要我杜衡没法做人了吗？”杜衡上前一步拽住了谢老爹的胳膊。 谢老爹则冷笑一声，道：“阿衡啊，你心里只有你那个媳妇……还管我们死活？” 杜衡皱着眉，一跺脚道：“好，你们留下来吧！” 灵芝双眼一闭，真是生生憋出了内伤…… 就这样，杜衡将原来张翠萍的那间屋子收拾出来，让小耗子搬去住。而谢老爹和谢大娘就和谢意之一起住在了的东厢房的两个屋。　　灵芝把自己关在屋里生闷气。杜衡则忙活着招待谢家二老。到了饭点，锦瑟照旧带着小怜在厨房里忙活。摆碗碟的时候，她也添上了谢家二老的。只是要开饭时，她默默端了自己的那份回房去了。谢 意之见了，心中又是一阵难过。 谢家二老倒不客气，甩开腮帮子便开始吃。　　谢大娘边吃还边问：“阿衡，你媳妇呢？” 第一百八十二章无计可施 杜衡心里正记挂着灵芝，听谢大娘问起，便顺势道：“娘子怕是有些不舒服，你们先吃着。我给她送些去房里。” 谢大娘白了他一眼。 小怜却在一旁道：“我刚刚给姐姐送了，可她说不吃……” “不吃便不吃吧！”谢大娘嘟囔道，“人儿不大，脾气倒不小……” 杜衡没理会她，又端了些饭菜便往灵芝房里去。 灵芝此时正气鼓鼓地坐在床沿上，见杜衡进来也没搭理他。 “娘子……”杜衡将饭菜放在桌上，挨在灵芝身边柔声道，“我知道你生气，可也不能不吃饭啊！” “吃不下……”灵芝气呼呼道。 杜衡小心翼翼拉过她的手，道：“娘子，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我也不想他们留下来。可是……那种情况我也实在没办法……我……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就睡在医馆门口啊……” 灵芝转过脸道：“小郎中，我没生你的气。我明白，你也是被逼无奈。我是在生我自己的气……” “生自己的气做什么啊？”杜衡被她给弄懵了。 灵芝咬咬牙，道：“我恨我自己，什么人都对付得了，可偏偏就弄不过那两个！” 杜衡想了想，道：“娘子……其实，谢老爹和谢大娘就是想留下来看着谢兄……或许，过些日子看着谢兄和锦瑟没什么事，便走了呢？” 灵芝叹了口气，道：“说起谢先生和锦瑟，我这心里更堵得慌。锦瑟也太可怜了。我看着她都心疼……” 灵芝这样一说，杜衡不由得眼圈儿红了，闷声道：“我何尝不心疼？那可是我亲妹子啊！我比谁都想给她找个好人家，找个能托付终身的男子。可是……唉……” “小郎中，我跟你说，其实锦瑟对谢先生并不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啊？不会吧？”杜衡一怔，“可是，我见她似乎很不喜欢谢兄啊！” 灵芝道：“一开始是很不喜欢。可谢先生的转变很大啊！人心都是肉长的。谢先生的一片痴心，她都看在眼里。只是不说而已……” 杜衡蹙眉想了想，又追问道：“娘子，你确定？”　　灵芝道：“过年的时候，我跟她交过一次心。她说，只有谢先生是不计较她的出身的。那个时候，她还想过要跟谢家二老坦白身世。可没等她说，便出了那档子事。如今，她是不愿给谢先生添麻烦，才 处处躲着他的。” “原是这样……这个傻丫头……”杜衡的心一阵阵抽痛。 灵芝又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静默了一会儿，杜衡忽然抬头喊了声：“娘子……” “别求我……”灵芝转过脸直视着杜衡的脸，眼神告诉他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杜衡挠头傻笑，道：“娘子，你真是什么都知道。连我要求你都知道……” 灵芝蹙眉望着他，无奈道：“小郎中，他们俩很难，很难……你懂吗？” 杜衡道：“我自然是知道的。可……凡事都有解决的办法吧？之前，娘子不是也说林公子和晓梦很难吗？可最后他们也圆满了啊！娘子，你那么聪明，就帮锦瑟和谢先生想想办法吧！”　　“小郎中，我们和锦瑟是一家人。但凡能想出办法，我定是会帮他们的。可是谢家二老的态度你也看见了。他们和池家人还不一样。那池老爷虽然也胡搅蛮缠，可毕竟还是放不下读书人的身段。那谢家 的二位，可是没底线啊！若是让锦瑟和谢先生私奔，他们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样呢！我真的真的是拿他们两个一点办法都没有……”灵芝扶额道。 没错，一想到那两个人，她脑仁儿都疼。 “唉……连娘子都说没办法……那……那锦瑟可怎么办啊……”杜衡低下头嘟囔道。 灵芝望着他，道：“小郎中，还有一件事你有没有想过？即便是促成了他们俩，那锦瑟能受得了这样的公婆吗？他们本就嫌弃锦瑟的出身，嫁到谢家后，还不天天给她脸色看啊？” 杜衡抬头，一脸惊恐道：“是啊，那日子还真不好过……” “婚姻，本就不是两个人的事。那是两个家庭的事。”灵芝道，“这婚前便不讨公婆的喜欢，婚后她还能好过？” “唉……”杜衡叹了口气，“娘子说得对，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们俩，一个孤儿，一个想不起来家人……倒还省事了……”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外面有人敲门。杜衡问了声：“谁呀？” “哥、嫂子……是我……”门外传来锦瑟的声音。 杜衡赶忙起身去开门，见披了一身清冷月光的锦瑟心中又是一阵凄然。 “哥，你们没睡吧？”锦瑟一边走进门一边道，“我有件事想跟你们说说。” 灵芝起身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问道：“是不是今日谢家二老的事？我知你心里不好受，这里也没外人，有什么苦便跟哥哥、嫂子诉，啊！” 杜衡也皱着眉道：“哥知道你心里苦。把他们留下来也实属无奈……锦瑟，你且先忍忍……说不定过几天他们便走了呢！”　　锦瑟却淡然一笑，语气轻快道：“你们说什么呢？那谢家的事与我又有何干系？他们爱住在这便住呗！不过多两双筷子的事，哥哥嫂子都没说什么，我哪里有不高兴之理？我此番过来，是要说另外一件 事。” “哦？”杜衡一怔，忙问道，“是什么事？ 锦瑟抿唇一笑，低下头轻声道：“之前，我总说此生跟着哥哥嫂子便好，不打算嫁人了。可思来想去，又觉得这并不太合适。女子嘛，总是要找个归宿才好……” 杜衡听她这样说，心头不由得一颤，不觉抬眸看了灵芝一眼。而灵芝则一瞬不瞬盯着锦瑟。 锦瑟又弯起唇角笑了一下，道：“嫂子，我看你办的那个相亲大会很是有趣，也帮不少人促成了姻缘。嗯……莫不如，也让我参加吧！说不定，也能找到个好姻缘呢！”　　“锦瑟……”杜衡紧张道，“你……你是说，你要参加相亲大会？” 第一百八十三章画像 锦瑟点头道：“是啊，之前我就报名了那个‘千里姻缘一线牵’。不是说，报过名的，只要愿意都可以参加相亲大会吗？” “可是……你……你这又是何苦呢？”看着锦瑟故作轻松的模样，杜衡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锦瑟！”灵芝握紧了锦瑟的手道，“我知道，你哥也明白，你是因为谢家二老追到这来了，才着急把自己嫁出去对不对？其实你根本不必这样啊！” “是啊，锦瑟……你别逼自己，看你这样……我这当哥哥的心疼啊……”杜衡说着眼圈不由得红了。 锦瑟却笑道：“哥，嫂子，你们想到哪里去了？我若是嫁了人，你们也要替我高兴才是啊！干嘛愁眉苦脸的？” “你若是真的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我们自然是替你高兴。可是……你不能因为谢先生就这样委屈自己啊！”灵芝也是肝肠寸断。 “这事真的与谢先生无关！”锦瑟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过是赶巧罢了。哥、嫂子，你们真的是想多了。我就是想嫁人了，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灵芝深知锦瑟的性子，她若自己不想承认，怎么说也是无用。而她在这个时候参加相亲大会，怎么可能与谢意之无关？她不过是想把自己嫁出去，好让谢意之彻底断了念想。这样一来，谢家二老也就 可以放心的走了。这样一来，不但遂了谢家二老的意，也让她和杜衡少了不少麻烦。锦瑟顾及到了所有人，可唯独委屈了自己。 “锦瑟……你想好了？”灵芝蹙眉问道。 锦瑟轻笑道：“自然是想好了。还望嫂子帮我安排。” 灵芝将手覆在锦瑟冰凉的手背上，神色凝重道：“有件事，我必须要提醒你。相亲大会之上是不可以隐瞒真实经历的。所以……” “我明白。”锦瑟没等灵芝说完便抢着道，“我本来也没打算隐瞒出身之事啊！之前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 灵芝叹了口气，道：“锦瑟，那并不一样。之前我们没有大张旗鼓，也没有站在台上，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若是有人在台上拿你的出身说事……那……那台下那么多双眼睛看着……” “我不怕……”锦瑟笑容淡然道，“我又没偷没抢，出生在那个地方也不是我能选择的。” “道理我们懂，可是世人并不懂！”杜衡大声道，“锦瑟，你若是真想嫁人，回头哥给你留意。你别参加相亲大会了，行吗？” 锦瑟却道：“不，我已经决定了，便一定要参加。” 她心中笃定，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将自己嫁出去，这样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而相亲大会，无疑是最快速的方法。 “锦瑟，你怎么就不听劝呢！”杜衡有些急了。 “哥，你就成全我吧！”锦瑟说完竟跪在了地上。 杜衡一惊，赶忙俯身去扶她：“你……你这是干嘛？赶紧起来！” 锦瑟却摇头道：“哥，你若是不答应，我便跪着不起来！” “唉……你……”杜衡望着一脸倔强的锦瑟，心中是又急又痛。 灵芝见状，知是劝不回来了，叹了口气道：“好了，锦瑟你起来吧！明日我便安排你参加……” 锦瑟闻言弯起唇角笑了。这笑容看似喜悦，可谁都知道背后藏着多少辛酸…… 第二天，灵芝将锦瑟带到谢意之房中，安排谢意之为其画像。而谢意之听闻锦瑟要参加相亲大会，整个人都懵了。 他瞪着眼睛望着锦瑟，半晌才颤颤问道：“锦瑟……你……你为何要参加？” 锦瑟淡然自若地坐在椅子上，淡淡道：“谢先生，你只管为我画像。其余的，不劳你操心……” 谢意之两步走上前去，俯下身直视着锦瑟的眼睛，带着哭腔问道：“是因为……因为我爹娘来了的缘故吗？” 锦瑟轻蔑一笑，道：“你们谢家来什么人，与我何干？谢先生，你想多了。我就是想嫁人了，想参加相亲大会觅得如意郎君，就这么简单。” 谢意之咬着下唇，死死盯了锦瑟一会儿，又转头对灵芝道：“弟妹，你如何就答应了？你应该知道，她明明……” 灵芝幽幽叹了口气，道：“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谢先生，该说的，该提点的，昨日我和杜衡皆对她说过了。所以，你便只管给她画像就好，其余的不要管了……” “我不画！”谢意之赌气背对着锦瑟坐在了椅子上。 灵芝看着他，心中也是一阵阵抽痛。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总不能逼着谢意之画吧？那对他而言确实太残忍了。 而此时，锦瑟却开口了。她依旧用平淡的语气道：“谢先生，给相亲大会的女嘉宾画像，那是你的工作。不论是谁坐在这样，你都应该同样对待。你不给我画像，只会让我觉得你是个不负责的人。” 灵芝听出来了，锦瑟是想激怒他，从而让他就范。可谢意之却不吃这套，只气鼓鼓道：“你爱怎么觉得便怎么觉得吧！反正，我在你心里也一直不是什么好人……我就不让你参加相亲大会！我就不画！” 谢意之来了脾气，摆出一副软硬不吃的架势。灵芝知道，他虽嘴上强硬，可心里怕是在滴血吧？ 正在灵芝琢磨如何化解时，锦瑟忽然站起身来便往门口走，边走边道：“不画便不画。大不了，到时候我不用画像，直接往台上一站，以真面目示人便是了！” 谢意之闻言腾地站了起来，冲着锦瑟的背影大喊道：“你疯了不成？就这样站在台上让人指指点点？” 锦瑟转身道：“我也不想啊！可是……谢先生不给我画像，我又有什么办法？” “你……你根本就是在逼我……”谢意之指着锦瑟，浑身颤抖，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　　锦瑟却淡然一笑，道：“我就是参加相亲大会的一个女嘉宾。谢先生却处处为难与我，这……到底是谁在逼谁？” 第一百八十四章心软 谢意之瞪着锦瑟，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半晌才颤抖着道：“好……我给你画……我给你画……” 灵芝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而锦瑟则淡淡一笑，冲谢意之拜了拜，轻声道了句：“有劳谢先生……”她的语气真的就跟其他参加相亲大会的女嘉宾一样。 谢意之望着仰头长叹一声，眼角溢出一滴晶莹。过了许久，他才缓缓铺开宣纸，提笔蘸了颜料，开始一笔笔描画起来。 锦瑟端坐在他对面，嘴角噙着淡淡笑意，好似一株清雅脱俗的空谷幽兰。而谢意之却只埋头作画，并没有看她一眼。　　是啊，他根本不用看她。她的模样，她的神韵，她的发，她的眼，她的眉，她的唇……他早已铭刻于心。分别的那段日子，他在心中不知反反复复描画了多少次。而这一次，他每落下一笔，都似在自己 心上划下一刀。一笔一笔在心上凌迟，刀刀见血，血肉横飞…… 而此时的锦瑟，也是将所有的演技都拿了出来。她硬是用笑容生生逼回了眼里的泪。她知道，她必须笑。只有她的笑容，才能让谢意之安心地放手。 一旁的灵芝将二人的心思都看尽了，眼中涌上一阵阵酸楚。她觉得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灵芝站起身，决定出去透透气。可当她刚推开门时，却听见外面“哎呦”一声。 灵芝吓了一跳，抬眼一看，原是谢大娘。她正一边“哎呦”一边揉着被门撞到的额头。很明显，她刚刚是扒门缝偷看呢！ 灵芝本就心里憋屈，见谢大娘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大娘，大白天的，你偷偷摸摸的干嘛？我还当是进了贼呢！”灵芝瞪着谢大娘道。 谢大娘瞪起了眼，道：“杜家媳妇，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看我自己儿子怎么了？倒是你们，也不知道避嫌。青天白日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往我儿子屋里跑，是要做什么啊？不怕让人说闲话啊？” “闲话？”灵芝冷笑道，“那闲话只有闲着没事干的人才会拿来扯皮。咱们连理堂都是干活的人，忙还忙不过来呢！哪里会有人有这份闲心？” 谢大娘听出来了，灵芝这话里话外是敲打她和谢老爹在这白吃饱，不由得气得脸色铁青。 这时，谢意之在里面听见了吵闹声，放下笔走出来解释道：“娘，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在给锦瑟画像……” “画像？”谢大娘皱着眉，眼睛往里面飘了一下，“哼……还真是花样百出……闲着没事，画什么像？还不是找借口进你的屋……” “谢大娘，你误会了。” 锦瑟也走了出来。她不卑不亢地直视着谢大娘，淡淡笑道：“我是报名参加了相亲大会。而谢先生是负责给女嘉宾画像的。所以，嫂子才安排我过来让谢先生画像。” “你要参加相亲大会？”谢大娘瞪大眼睛问道。昨日，她也多多少少对相亲大会有了些了解。自然知道凡是参加之人，皆是要寻求姻缘的。　　锦瑟不疾不徐道：“正是。我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一辈子呆在哥哥、嫂子身边。我也是想求个好姻缘，才跟嫂子说参加这个相亲大会。不成想让谢大娘误会了。若是谢大娘不放心，那便进来看着谢先 生画像好了。” 谢大娘的脸有些泛红，结结巴巴道：“这求个好姻缘倒也是好事……嗯……好事……好事……大娘也希望你能找到如意郎君……” 说完，她便转身走了。 谢意之和锦瑟又回屋继续作画。而灵芝怕谢大娘再生事便也留在了房中。 三人都没有说话，房中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得真切。不知过了多久，谢意之终于将笔放下，沉声道：“画完了……” 锦瑟站起身又冲谢意之拜了拜，礼貌地道了句：“多谢谢先生……” 她并没有看那画像一眼，说罢便转身离去了。 灵芝跟在锦瑟身后也要走，却被谢意之给扯住了。她知道谢意之的意思，想了想还是留在了房中。 “弟妹……求求你了……帮我想个法子……”谢意之哭丧着脸哀求道，“眼睁睁看着锦瑟被别人带走，我……我会死的……” 灵芝坐了下来，蹙着眉道：“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可是……你爹你娘那里……真的是太难了……让他们接受锦瑟，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弟妹，你一向是有办法的。我知道之前对你多有得罪，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就帮帮我吧……我跪下来求你……”谢意之说着便要下跪。　　灵芝连忙将他拽了起来，道：“谢先生，你这是干嘛？之前的事，我早就不计较了。再说，锦瑟是小郎中的亲妹妹，也是我的妹妹，我自然是希望她嫁给中意之人。若能成全你们，也是了了我和小郎中 的一桩心事。可……可我真的拿你爹娘没办法啊……” “等一下……”谢意之眨了眨眼睛，问道，“弟妹……你刚刚的意思……我怎么听着好似锦瑟对我……呃……对我也不是没有意思……” 灵芝这才反应过来，她一时着急倒是把锦瑟的心思给泄露了。她本不想让谢意之知晓锦瑟对他有意。锦瑟本来也是想让他彻底断了念想的。可如此一来，怕是九头牛也拉不回了。 “这个不重要……”灵芝开始避重就轻，“谢先生，你爹娘的态度坚决，是不会让锦瑟进你们谢家的门的……”　　“重要！怎么会不重要？”谢意之没等灵芝说完便大声嚷道，“我曾想过，锦瑟若真的对我无意，还很讨厌我……那……那即便我再难受，也只能祝福她……可……可她若也对我有意，便是刀山火海，我也 不怕！”　　灵芝望着眼前的谢意之，只见他目光灼灼，眼神中透着果决，竟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意思。她忽然便心软了。也许，这两个人真的不该就这样擦身而过…… 第一百八十五章最后的努力 谢意之既激动又着急，追问灵芝道：“弟妹，你快跟我说清楚！锦瑟，她是否也对我有意？你快告诉我吧！我真的快要急死了！” 思来想去，灵芝最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谢意之的双眼闪着光，咧着嘴傻笑起来。而笑着笑着却又泪流满面。 灵芝看着面前这个又哭又笑的男子，心中也是百感交集。曾经，他是那么一个轻视女子的直男癌，可如今却为了锦瑟如此疯魔。可见，真爱是足以改变一个人本性的。 “以前，我只当她是讨厌我……才处处躲着我……如今我才明白……她躲我，完全是为我着想……”谢意之哽咽道，“她心里的苦不比我少……可她还要强颜欢笑……” 灵芝抿了抿嘴唇，心想，既然都已说了，那便都告诉他吧！　　“其实，过年的时候，锦瑟见谢大娘对她百般疼爱，曾想过要向谢老爹和谢大娘坦白身世的。可没等她说，小耗子便先说走了嘴。然后谢大娘的态度便来个大转弯，她也便看明白了。于是，才拒你于千 里之外……”灵芝缓缓道。 “我懂……我都懂……”谢意之说着，眼泪又夺眶而出。 灵芝望着他，不由得又叹了口气，道：“你已经知道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谢意之抹了一把眼泪，深吸一口气道：“以前我是不知道她的心思，可如今已然知道了，便更不能放手。我……我总要努力一下……弟妹，还求你指点……” 灵芝一脸无奈道：“谢先生，我是真的真的没办法。你爹娘的态度，你比谁都清楚吧？要他们同意锦瑟进谢家的门，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那……那我就学林公子，带着锦瑟私奔！”谢意之咬着牙道。　　灵芝连连摆手，道：“谢先生，你……你可饶了我和小郎中吧！你若是带着锦瑟私奔，就谢老爹和谢大娘的脾气，不把我们夫妻折磨死才怪！以后咱们连理堂也不用做生意了，就天天看着他们俩在门口 哭吧！” 谢意之蹙眉想了想，觉得灵芝说的事真的很可能发生。　　灵芝又接着道：“还有，锦瑟是肯定不会跟你私奔的。她和小郎中好不容易兄妹团聚，她怎么会舍得离开哥哥呢？在她心中，哥哥比什么都重要。只怕要她在杜衡和你之间做个选择，她会毫不犹豫选择 杜衡吧？” 谢意之琢磨了一下，觉得灵芝分析得确实在理，不由得又是垂头丧气。 “弟妹……那……那我们真的就这样有缘无分了？”谢意之还是不死心，瞪着眼睛道，“你给我指一条路，哪怕就算艰难险阻，哪怕就算最后也不一定会成功，但……我也是愿意试试的……” 灵芝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头沉思。半晌，她才缓缓抬起头，道：“那不一定成功的法子，我倒是有一个。只是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尝试……” “我愿意！不论什么方法我都愿意！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怕！”没等灵芝说是什么方法，谢意之便大声道。 灵芝轻笑一下，道：“倒是没那么严重，不过是要你在众目睽睽之下表露心迹，感动锦瑟，同时也感动你爹娘。” 谢意之显然没听懂，眨了眨眼睛问道：“弟妹，这是什么法子？你具体说说……”　　“既然锦瑟已经报名参加相亲大会了，那么谢先生不妨也去参加。”灵芝道，“我会把你安排在跟锦瑟同一期。到时候，我再让小郎中把谢老爹和谢大娘请过去在台下观看。其余的，就看你自己的表现了 。” “弟妹，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当男嘉宾，然后选择锦瑟？”谢意之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跟不上灵芝了。 灵芝点头道：“对，就是这样。你要在台上好好表现，不仅要打动锦瑟，更要打动台下的谢老爹和谢大娘。” “可是……锦瑟见是我……定是马上便扔花的……”谢意之嘟囔道。 灵芝笑了，道：“你忘了，我们可是有个‘第一印象女嘉宾’啊！你上台之后便选锦瑟作为‘第一印象女嘉宾’，到最后还是有机会的。这就全看你自己的表现了。” 谢意之皱着眉，道：“锦瑟这边，我自然是要好好表现……可……可我爹我娘那边呢？弟妹啊，你不知道我在家中也是掏心掏肺地跟他们讲锦瑟的好……可是，根本就是汤水不进……” 灵芝想了想，道：“他们二老不希望你娶锦瑟，其实并不是因为他们不喜欢锦瑟这个人，而是嫌弃她青楼的出身。主要还是面子上过不去，觉得有个出生在青楼的儿媳会让旁人耻笑……” “对对对，弟妹你分析得很对！”谢意之道，“他们就是怕别人说闲话。我爹我娘，是把脸面看得比命还重要的人。他们就是怕旁人说三道四，他们脸上挂不住。” “既是这样，那我们便想办法他们打消这个疑虑。”灵芝边想边道。 谢意之瞪大眼睛追问道：“用什么办法？” 灵芝轻笑一下，道：“谢先生，你还真当我是那诸葛亮在世啊？你总得让我慢慢想不是？现在咱们已经确定了方法和方向了，那具体的事便慢慢去想好了。” “慢慢想……”谢意之一脸焦急神色，“可是，明日便是相亲大会了啊！你慢慢想，我……我可等不及……万一锦瑟明日便被人带走了呢？那我岂不是抱憾终身？” 灵芝笑道：“明日是相亲大会没错，但是锦瑟并没有排到明日。那之前报名的女子还很多呢！她要等到下个月才上台。” 谢意之闻言不由得松了口气，道：“哦，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呢，那不急不急，咱们还可以从长计议。”　　“是啊，时间还是很充足的。谢先生，还请稍安勿躁。”灵芝笑着道，“咱们眼下的事还有很多。最起码，明日的相亲大会还要好好准备呢！那几个广告商能不能续约，便只看明日的表现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守株待兔 在第三期的相亲大会开始之前，灵芝让锦瑟为每一位女嘉宾都仔仔细细地装扮了一番。那胭脂水粉、衣服饰品，自然都来自新加盟的四个赞助商。　　灵芝在主持时也适时加入了广告，尤其是在女嘉宾牵手成功走出来时，她更是大力宣传了一番，给台下的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在古代，还没有像她这样植入广告的做法，所以大家也没觉得那是 在做广告，自然也没有逆反心理。 当相亲大会在林公子的歌声中落下帷幕时，灵芝笑着对林晓梦道：“晓梦，你的工作要开始了。” 林晓梦眨了眨眼睛，问道：“灵芝大夫，你的意思是……我明日便可以出去拉广告了？” 这时，林煊唱完歌抱着古琴走了过来，听见二人的对话，不禁道：“娘子，明日要出去拉广告？哟，眼看都立夏了，这一到晌午日头毒得很，你可要避一避啊！”　　林晓梦嗔了他一眼，有些无奈道：“林公子，你怎么又唠叨上了？都说了多少遍了，我已经不是那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了。在外面跑一跑，晒晒太阳，又能怎么样？人家灵芝大夫都能做的事，我自然 也是能做的。”　　“好啦好啦，你们可别为这事起争执。”灵芝笑着道，“晓梦，林公子那是放心不下你。换作旁人，他才懒得理呢！”说着，她又转向林煊道：“不过，林公子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这再毒的日头，也晒不着 你娘子。因为，我压根儿就没打算让她往外面跑！” “啊？”林晓梦忽闪着一双大眼睛，“上一次，我们不是在外面跑了一天，然后拉到了四个广告商吗？怎么，这次跟上次不一样？”　　灵芝故意调笑道：“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我哪里舍得让你在外面风吹日晒啊？若是把你给晒黑了，林公子还不吃了我？其实上一次呢，是因为还没打开局面，所以才需要我们上门去和他们谈。可如今不 同了。若是我没估算错的话，今日的相亲大会定会给那四个赞助商带来收益的。等他们尝到了甜头，自然会一传十，十传百。我们大可以坐在医馆里守株待兔！” “哦，原是这样……”林晓梦笑道，“这里面的学问可真多，我要一样一样跟着灵芝大夫学起来。” 林煊宠溺地摸摸她的头，道：“好，你慢慢学，只要你开心，又不用太辛苦，我便支持你！” 灵芝却在一旁笑道：“林公子，可别忘了，我之前说的话——晓梦的收入早晚有一天会超过你。” 林煊笑而不语。灵芝知道，他还是不相信的，不过她有办法让他相信。其实，不止是林晓梦，连理堂的每一个员工，她都有信心让他们过上越来越优渥的生活。　　第二天，灵芝让谢意之写了个告示，内容大概就是连理堂的“千里姻缘一线牵”相亲大会诚招广告商加盟。告示贴出去之后，过往的人皆看得一头雾水。有好奇的便进来问问，林晓梦在灵芝的授意下为 这些人耐心讲解。可问过了之后，却没有一个人肯加盟的。　　三日过去了，林晓梦不禁有些着急，问灵芝道：“灵芝大夫，你不是说那相亲大会之后，我们的局面便打开了吗？可为何，那些人只是进来询问，却最终都不肯掏银子呢？要不然，我还是出去上门谈吧 ！” 灵芝笑着摇摇头，道：“晓梦，你莫要心急。现在没人加盟，那是时候未到，再等等便知道了。”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林晓梦还是心里没底。 灵芝却装模作样道：“我掐指一算嘛，今日差不多了……” 她话音刚落，便听到门口处有人喊道：“灵芝大夫在吗？” “来啦！”灵芝起身迎了上去，只见门口站着的不是旁人，正是那翠微轩的丁老板。 只见他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盒子，满面红光地冲灵芝走了过来。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丁老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灵芝一边打着招呼，一边让丁老板落座。 林晓梦也过来，给丁老板倒了茶。 丁老板坐下后，笑吟吟对灵芝道：“灵芝大夫，你说什么风？是那财神爷显灵，给我刮来的一阵风！哈哈哈哈……” “什么财神爷？”灵芝故意装糊涂，“丁老板就会戏弄我们小女子，我本就愚钝，都没听懂。”　　丁老板笑着道：“灵芝大夫，你若是愚钝，那我们就都是傻子了。我们翠微轩借你们连理堂的光，可是大赚了一笔。实不相瞒，自从上一次的相亲大会，灵芝大夫在台上给我们翠微轩做了宣传。这几日 ，我们的生意好得不得了。” “那就好，那就好……”灵芝道，“这几日啊，我心里还惦记这事呢！也不知道有没有给你们翠微轩带来些收益。这五十两银子啊，我拿得也不安生。听丁老板这样一说，我心里这块石头可算是放下了。” 丁老板将他带来的那个盒子打开来，道：“灵芝大夫，今日我又带来一些新品，也是想着给你和这位小娘子先用用。若是你们用着好啊，便继续给我们宣传，你看怎么样？” 灵芝拿起一块胭脂，放在鼻端闻了闻，笑着道：“这味道真是清雅，多谢丁老板。听丁老板的意思……是要继续跟我们连理堂合作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丁老板连声道，“这么好的商机，灵芝大夫能想到我们翠微轩，那是老夫的荣幸啊！上一次也怪我这榆木脑袋不开窍，还有些不放心。这次，我算是想明白了。咱们合作一年， 你看怎么样？” 灵芝心中一阵欣喜，可脸上还保持着淡定的笑容。她一指林晓梦，道：“丁老板，我们连理堂的广告业务都是她来负责的。这具体的事宜，您就跟她谈吧！”　　“哦，好……”丁老板转向林晓梦，笑着道，“不知这位小娘子如何称呼啊？” 第一百八十七章娘子最大 灵芝笑着介绍道：“她是林公子的娘子。” 丁老板眼睛一亮，忙道：“就是在相亲大会上唱歌的，那位名动京城的林公子？” 林晓梦红着脸点点头，嘴角却浮起一丝笑意。 “原来是林夫人，失敬失敬……”丁老板站起身便要施礼。 林晓梦忙摆手道：“可使不得。” 丁老板坐下道：“若是京城女子得知林夫人也用我们翠微坊的胭脂，那定会争抢着购买。” “这个好办，哪日让林公子带着晓梦去你们的翠微坊转一圈便是了。” 灵芝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不就是想要个“明星效应”吗？反正林晓梦平日里也是用他们家的胭脂，干脆来个顺水推舟。既然人家都答应做一年的广告了，那么多给一些小福利也是应该的。 丁老板自然喜不自禁，连声道谢。 “好啦，下面的事便交给晓梦了。丁老板，我得过去忙别的事了，失陪。” 灵芝走后，林晓梦便按照之前的叮嘱给丁老板办理的了一年的广告事宜。按每个月五十两银子，一年便是六百两。林晓梦又给他打了八折，那便是四百八十两。丁老板喜滋滋地回去了。 林晓梦捧着银票来里间找灵芝，眼中是隐藏不住的喜悦。 灵芝接过银票，笑着道：“不错，晓梦，你做得很好。” “都是按照你吩咐的去做的。”林晓梦谦虚道，“我不过是依样画葫芦。” “这葫芦多画几次，你便有经验了，以后呢，也就知道如何变通了。”灵芝笑着道，“我看好你，一定行的！” 按照之前的约定，灵芝给了林晓梦四十八两银子的提成。当林晓梦捧着白花花的银子时，竟然差点掉下眼泪来。 “以前在池府时，什么值钱的东西没见过？可……可这一次却不一样……”林晓梦有些激动道。 灵芝望着她，淡然一笑道：“自然是不一样。这些银子是用你的努力换来的，是自己赚来的。” 林晓梦歪着头，忽然羞涩一笑，然后轻声道：“灵芝大夫，我……能不能告个假？” 灵芝想了想，道：“嗯，暂时也没什么事了，你若想出去逛逛便出去吧！不过要注意安全。要不然，让锦瑟陪你吧！” 林晓梦不禁失笑，道：“灵芝大夫，我一个大活人，大白天的，难道还能走丢不成？你什么时候被林煊附体了？” 灵芝笑着摇摇头，道：“你们家林公子总是把你当宝贝一样，生怕碰坏了。我可不是要小心才是。好啦，我也不啰嗦了。你自己小心着点，早些回来。” 林晓梦在外面转了一个时辰，然后背着个大包回来了。 灵芝见状不禁笑道：“晓梦啊，你可真败家，刚刚赚了钱便买了这么多东西……”　　林晓梦将包袱摊在桌上，打开道：“我是给你们每个人都买了件小礼物。这么长时间了，多亏大家的照顾。我第一次有了收入，自然是要表示一下。不过就是些胭脂水粉和一些饰品而已。不值什么钱， 就是我的一点心意。” “晓梦，你可真是有心了。”灵芝笑望着她，点了点头。 接着，林晓梦又将其他人唤来，将礼物分发给了大家。虽说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每个人都很高兴。 晚上，林煊来接林晓梦。灵芝故意打趣道：“晓梦，你给林公子买了什么礼物？还不赶紧拿出来？” “灵芝大夫，你……你也太可怕了……怎么什么事都瞒不过你？”林晓梦惊讶道。 灵芝不禁笑道：“你迫不及待要出去，还一脸羞涩的模样，自然是要给你的林公子买礼物了。我们啊，不过是借林公子的光。” 林煊听得一头雾水，忙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什么礼物？” 杜衡忙在一旁解释道：“林公子，晓梦今日赚到广告提成了，四十八两银子。” “哇，这么厉害……”林煊宠溺地看着林晓梦，“娘子都会赚钱了。而且，还不少呢！” 林晓梦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灵芝却道：“林公子，这还只是刚刚开始。晓梦以后会赚更多的钱。” “我倒不关系晓梦以后能赚多少钱，只是好奇，她给林公子到底买什么礼物啊？快拿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杜衡在一旁催促道。 林晓梦脸一红，缓缓从怀中掏出一个红色的丝绒小袋子，塞到了林煊手中。 林煊打开一看，原是一块玉佩。碧绿的翠玉上，刻着一个“梦”字。那形状和字体竟与他之前送给她的玉佩上的“煊”字一样。乍一看，这两块玉佩竟似一对。　　“这玉的质地定是没有你的那块好……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这是我用我有生以来赚的第一笔钱给你买的……我希望……希望你每天都戴在身上，形影不离……就……就好像把我带着身边一样……” 林晓梦说完，一张小脸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了。 林煊将玉佩放在手中摩挲着，一双清澈眼眸中满是笑意。他轻轻拉过林晓梦的手，道：“娘子，我定会每日都带着它，也定会好好珍惜的……” 林晓梦抬起头，望着灵芝感叹道：“灵芝大夫，我终于理解你之前说的那些话了。以前，都是他买礼物送我。而今日，我也能用自己赚来的钱买礼物送他了。这种感觉，真的是太美妙了！”　　“对，这个就是自立的感觉，平等的感觉。”灵芝笑着道，“晓梦，虽说这四十八两银子并不算多，但这是个好的开始。从今日起，你便是一个独立的女子了。而今后，你也不用依附林公子。你给他的爱 ，是对等的。” “嗯！”林晓梦点头，目光晶亮地望向林煊，“相公，你听见没有？我们的爱是对等的……我真喜欢这样的感觉……” 林煊去笑着望向杜衡，道：“杜大夫，看来今后我要跟你多取取经了。家中有如此独立的娘子，我还真有些不习惯。你得教教我。”　　杜衡却笑道：“这有什么难的？你就时刻记住，娘子最大，娘子说的一切都是对的，准没错！” 第一百八十八章续弦 且说自那翠微坊的丁老板光临之后，其余三个商家也都陆续过来签了一年的广告合同。这样一来，连理堂仅相亲大会的广告费便有了将近两千两的收入。 而在他们的带动下，另有几个商家也主动登门了。林晓梦本着灵芝告诉她的原则——一、商品必须与相亲有关。二、商品的质量必须过硬，又签下两个单子。 杜衡见银子似滚雪团一般接连入账，不由得又惊又喜。一天晚上，他在灵芝房里便提起了心中一直记挂之事。 “娘子，我刚刚看了一下近几日的入账，只相亲大会的广告就快有三千两了。我琢磨着，咱们凑够三千两便回平安镇找金老板把娘子的玉佩赎回来吧！”杜衡双眸晶亮道。 没错，杜衡心心念念的都是灵芝的玉佩。他只盼着早点将玉佩赎回来，两人好正式拜堂成亲。 可灵芝却不着急，只悠悠抿了口茶，道：“不急，小郎中，这些钱我们还有其他用处。” “怎么不急啊？我都……都等多长时间了……”杜衡嘟囔道，“什么事能比咱们俩成亲重要？还是先赎玉佩吧！” 灵芝笑着解释道：“小郎中，这些钱看似进了我们的腰包，但实则并不一定是我们的。” “啥？还不一定是我们的？”杜衡有点发懵，“白纸黑字的合同，难不成他们还能要回去？”　　“我倒不是说商家把钱要回去。而是，咱们现在的业务拓展得越来越多，摊子铺大了，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咱们不能刚赚到钱一下就全部拿去赎玉佩。再说，那玉佩在金老板那里又丢不了，它也不 会自己长腿跑了。早一天，晚一天，也无所谓了。”灵芝解释道。 “怎么就无所谓了……早一天总比晚一天好……”杜衡小声嘟囔道。 灵芝见他不高兴了，不禁笑着道：“小郎中，你放心，按照我们现在这个赚钱的速度，不出半年定能够收入稳定，你且再等等吧！” 杜衡嘟起嘴一言不发。　　“小郎中，你看看我们现在每天忙成什么样？咱们连理堂上上下下，一个人当两个人用。咱们哪有时间回平安镇？更别说成亲了。”灵芝耐心道，“更何况，眼下还有一桩十分重要的事没解决。那可是你 亲妹子的事，你就只想着自己，不管你妹妹了？” 杜衡一怔，忙问道：“娘子，是你说锦瑟和谢兄的事吗？眼看着锦瑟要参加相亲大会了，唉……也不知道最后是个什么结果。她跟谢兄……唉……只能祈求菩萨保佑了……” 灵芝白了他一眼，道：“求什么菩萨？求神不如求己，我早就计划好了。只看谢先生的表现了。” 杜衡瞪大眼睛问道：“娘子如何计划的？是否需要我配合？” 灵芝见已经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便笑着道：“你只需将谢老爹和谢大娘请到品茗轩观看相亲大会便可。其余的事，我已经安排妥当了。” 且说相亲大会这一天，灵芝将谢意之安排在第二个出场。之所以会这样安排，是想让他先看看前面的人如何参与的，也好有个准备。另外，也不想让锦瑟刚站在台上便被吓到。 至于第一个嘉宾是否会将锦瑟领走，这个灵芝倒是不担心。因为，她特意安排了一个年近半百要续弦的中年男子第一个上场。锦瑟正是如花的年纪，定是不会选择这样一个伴侣的。 而灵芝这一次却估算错了。当这个赵员外登场后，几乎所有的年轻女子都扔了花。而锦瑟却没有。 灵芝有些紧张了。她站在台上提醒道：“今日的第一位男嘉宾年龄四十七岁，三年前妻子亡故了，今日是想找一个续弦的填房。这样的情况，还望台上的女嘉宾慎重考虑。” 一番话说完，台上仅剩一位三十岁出头的寡妇和锦瑟没有扔花。　　灵芝在心中暗叫不好——锦瑟或是怕被嫌弃出身，便想随便找个人嫁了。即便是比自己年纪大许多的，即便是娶过妻的，她也不在乎了。又或者，她是太想让谢意之断了对自己的情意，便只想赶紧嫁 出去，根本不在乎对方是谁…… 灵芝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眼睛也不时飘向锦瑟的画像。 而台下的谢意之，已然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咯吱作响。耳边却传来谢大娘的声音：“哎呦，这个锦瑟还真看上这么大岁数的了？啧啧，怕也是知道自己的出身，不敢挑挑拣拣了吧？” 一旁的谢老爹皱着眉道：“她这样的出身，给人家续弦，做个填房也算不错了……”　　这时，坐在谢老爹旁边的一个中年妇人开口道：“这锦瑟姑娘我原是见过的。在连理堂帮着杜大夫给病人看诊。不仅模样好，为人也和善，手脚也利落。这样的姑娘，打着灯笼都难找，怎么能便宜这样 一个年近半百之人？” 那说话的，非是旁人，正是李铁柱的娘。而她出现在这里并非偶然，全是灵芝安排的。　　谢大娘探过头来道：“你是不知道……这个姑娘啊，是在青楼里出生的。虽说没做过什么便被赎出来了，但……这出身总是不好……所以我家老头子才说续弦也不错了……你们想想，哪个好男子能愿意娶 这样出身的女子，那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李铁柱的娘绷起脸道，“‘自古英雄不问出处’，那出生在青楼又不是锦瑟姑娘自己能决定的，既然没做过什么，那便是清清白白的，跟正常人家的姑娘有什么两样？” 谢大娘冷笑一声，道：“话虽这样说，可换到谁头上谁也不乐意！我只问你，若是你有个儿子，你会让他娶个青楼出身的女子进门吗？”　　李大娘“哼”了一声道：“若是我儿子自己愿意，我自然是同意的。一来，锦瑟是个好姑娘。二来，我儿子喜欢。这棒打鸳鸯的事，缺德呀！我可不会做！” 第一百八十九章事态严重 谢大娘听这话听得心里憋气——这不就是在说她缺德吗？可又一想，人家又不知道他们家的事，也不好随便发作，只得默默忍了。 这时，台上的气氛已经开始紧张起来。灵芝自然不愿意锦瑟选个这样的夫婿，一直磨蹭着不往下进行。 那赵员外也看出了一些端倪，不由得冷笑道：“你们这相亲大会，我之前也不是没看过。现在有两个女嘉宾为我留花，不是应该由我选择了吗？为何还不往下进行？怎么，见我年纪大了，便歧视我？” 灵芝忙笑着道：“这选择伴侣之事，自然是要极慎重的。我不过是多提醒了几句。赵员外也不要心急，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叫‘好事多磨’吗？” “那现在是不是该继续了？”赵员外没好气道。 灵芝望了望锦瑟的画像，心里默念，快扔花吧！快扔花吧！可锦瑟依旧一动不动。　　赵员外见灵芝还是不往下进行，这回是真动怒了，冲着灵芝大声嚷道：“你到底在磨蹭什么？我年纪大了怎么样？我续弦又如何？我也没逼着你小姑留花？是她自己愿意的。你们这相亲大会还带偏袒着 自己家人的？”　　灵芝不由得脊背发凉——这个赵员外原是知道锦瑟的。这倒也不奇怪，每日连理堂进进出出那么多人，锦瑟给大家看诊也从不避讳。而他既然知道她是杜衡的妹妹，那么也定是知道锦瑟的出身啊！这 在连理堂并不是秘密。莫非，他就是冲着锦瑟来的，想白捡个便宜…… 灵芝此时真是肠子都悔青了。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这个赵员外放在第一个上场。现在可真的是骑虎难下了。 而此时站着舞台边上的杜衡也是急得直跺脚。他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锦瑟嫁给个老头。他恨不得冲到台上去亲手扔了锦瑟的花。 灵芝咬了咬牙，心想，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下去。好在这相亲大会也只是为单身男女提供一个相识的机会，也没有说牵手成功的便一定要结为夫妻。实在不行，便等结束之后再好好劝导锦瑟吧！ “好，我最后再问一遍留花的两位女嘉宾，你们……你们确定吗？”灵芝问道。 那另一位女嘉宾马上答道：“我确定为他留花。” “六号……”灵芝竭力保持平静，望着锦瑟画像问道，“你……你也确定吗？” 一阵沉默之后，画像后面传出锦瑟清冷平静的声音：“我确定……” “不行！”杜衡忽然大喊一声，接着跑到了台上。 他实在顾不上那么多了，只想着不能让锦瑟跟赵员外走。 “锦瑟，你疯了不成？”杜衡跑到锦瑟的画像后面，带着哭腔道，“他的年纪都快要做你父亲了！你干嘛如此作践自己？快把花扔了！” 杜衡说罢，便伸手去夺锦瑟手中的花。 锦瑟一面躲着杜衡一面低声道：“哥……你快下去……这让台下的人看见，还不笑话我们连理堂？自己人都不遵守规矩，以后还怎么办下去了？”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杜衡眼睛都红了，“我就是不准你跟他走！” 这时，赵员外不干了，气呼呼对灵芝道：“灵芝大夫，这……这算怎么回事？我相信你们连理堂，才来参加这个相亲大会。可……可你们办的这叫什么事？” 杜衡瞪着眼睛大声道：“我是她哥哥！她父母不在了，婚姻大事就该我替她做主！我说不行就不行！” “哼……”赵员外冷笑一声道。“之前，你们不是一直说什么‘婚姻自主’吗？怎么到了自己人这里，又要哥哥替父母做主了？真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你……”杜衡本就不擅与人争吵，而这赵员外又说得句句在理，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灵芝见事态不对，赶忙走到杜衡身旁，压低声音道：“小郎中，你快下去……” “娘子……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锦瑟跟他走啊……”杜衡颤声道。 灵芝望着画像后面的锦瑟，道：“锦瑟，我也不赞成你跟他走，你……你还是把花扔了吧……” 锦瑟却淡然一笑，道：“嫂子，你之前不是一直说要我自己决定自己的婚姻吗？今日，我便是要给自己做主。” “可是……那赵员外并非良配……后面也许还会有更好的……”灵芝劝道。 锦瑟却笑着摇摇头，道：“好的，必定会嫌弃我的出身……给人续弦也不错，到底还是正室……” “你用不着这样委屈自己……”杜衡焦急道。　　而这时，那赵员外实在看不下去了，站在台上冲着台下的观众道：“大家评评理，你们说这叫什么事啊？前几期的男嘉宾，都顺顺利利的，唯独到了我这里，便出多出这么多事情来！这一家三口还商量 起来了……哼……我也没逼着她留花，还不是她自己愿意的……” 台下的观众也是一阵唏嘘，纷纷道：“真有点欺负人，这样下去，那咱们也不看了……” 赵员外见大家都站在他这边，便更有了底气，转过脸冲着灵芝和杜衡道：“你们当她是个天仙，可在世人眼里她不过就是个青楼出身的女子……我还没说嫌弃她呢，你们倒嫌弃上我了……” 杜衡听闻此话，眼睛都红了。他颤声对锦瑟道：“你听见没有？他如此轻贱你……你……还留着花干什么？赶紧扔了……” 锦瑟想了想，道：“若是你没上来，我扔花还没什么。可这样一闹，我若是扔花便更会让大家质疑我们连理堂，也质疑相亲大会了。哥，你下去吧……” 灵芝的心头涌上一阵酸楚——都这个时候了，锦瑟还如此识大体。 与此同时，那赵员外还在继续煽动台下的观众。已经有观众站起来准备离场了。 这时，那品茗轩的钱老板一脸焦急地跑了上来，道：“灵芝大夫，杜大夫……观众都要走了……我求求你们了，咱们可别耗下去了，行吗？”　　灵芝意识到事态严重。若是观众都离场了，只怕这相亲大会是再也办不下去了。而那些赞助商也会纷纷撤资。那这段时间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第一百九十章有失公平 “小郎中……你还是下去吧……”灵芝冷静下来，压低声音对杜衡道。 “可是……可是……”杜衡看了看锦瑟，又看了看灵芝，一时又没了主意。 灵芝接着道：“小郎中，你的心情我理解。其实，我也同你一样。但……现在真的不能再耗下去了……何况，就算锦瑟与他成功牵手，也并不一定要嫁给他啊！” 杜衡一想，灵芝说得也在理，于是一边叹着气一边下了台。 灵芝忙笑着对台下的观众道：“刚刚实在抱歉。我这边代表连理堂给大家赔不是了。” 说罢，灵芝冲着台下深深鞠了一躬。 钱老板也顺势道：“大家莫要离开，后面还有很精彩的节目呢！这样吧，我给各位免费赠送一盘干果，就算是为刚才的事赔罪了！” 灵芝不禁暗暗对钱老板竖起了大拇哥。这才是聪明人，懂得有舍才有得。一盘干果不起眼，可却能在最短时间里留住所有观众。生意人的脑子转得就是快。 待观众纷纷再次落座后，灵芝便笑着道：“好，咱们的相亲大会继续进行。” 赵员外冷冷看着灵芝，道：“那……接下来是不是该我选了？” 灵芝一笑道：“赵员外忘了还有一个环节？我们还没有揭晓你的‘第一印象女嘉宾’呢！” 赵员外的嘴角浮起一抹轻蔑的笑，慢悠悠道：“好，那便揭晓吧！” 灵芝从他的表情里已然猜出了几分。林晓梦拿上赵员外写过的那张纸，而那纸上果然写着一个“六”字。 台下又是一阵惊呼。按照相亲大会的规则，这种情况根本就是你情我愿，可以直接宣布牵手成功了。 谢大娘坐在座位上嘀咕道：“看来，这赵员外还真是相中了锦瑟……”接着她又推了一把旁边的谢意之，问道：“哎，这种情况是不是就算他们俩成了啊？” 可过了好一会儿，她也没听到谢意之的回答，不禁转过脸。可这一看可不要紧，直把谢大娘吓得一哆嗦。 只见谢意之脸色煞白，一双眼瞪得老大，眼睛里都充血了。他的双手也紧紧攥着，指节泛着青。整个人都在不住地颤抖着。 “他爹啊……你看这孩子是怎么了？”谢大娘扯着谢老爹颤声道。 而还没等谢老爹反应过来，谢意之已经腾地站起了身，接着大步跑上台去。 “哎，你这逆子……”谢老爹站起身，提着烟袋便想追上去。 可站在角落里的李铁柱早就有所准备，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来，便将谢老爹给按住了。 这时，谢意之已经上了台。那赵员外见又上来一个人，心中一阵不悦。眼看就要抱得美人归了，岂料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来。 “灵芝大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赵员外一脸不悦道，“我和六号女嘉宾都互相选择了，那就应该让我们牵手下台。如何又跑上来个人？这闲杂人等也太多了吧！” 没等灵芝作答，谢意之便大声道：“我是下一个上场的男嘉宾，并不是什么闲杂人等！” “既然是下一个，那你现在上来干嘛？”赵员外皱着眉道，“你太着急了，我这边还没完事呢！你且等等再上来……” 谢意之却转过脸对灵芝道：“灵芝大夫，我不是故意上来捣乱的。只是……有一事不明，特意上台来问个清楚……” “什么事……你问吧……” 灵芝本以为谢意之上台来会和杜衡一样苦苦哀求，可没想到他却显得异常冷静，除了那充血的眼睛之外，竟看不出有何异样。 谢意之一字一句道：“报名的时候，灵芝大夫曾给我讲过这相亲大会的流程和规则。可如今，我遇到了规则中没有提到的事情，且觉得不太公平，不知道该怎么办。特来请教灵芝大夫。” “你指的是什么？” 灵芝定定看着谢意之，心想，这家伙可真是开窍了。他不直接去纠缠锦瑟，而是就事论事，这样即便是赵员外也提不出什么异议了。　　谢意之冷静答道：“每一期‘男选女’的相亲大会都有三位男嘉宾。但却是先后上场。这对后上场的男嘉宾不公平。若是后面上场的也相中了某位女嘉宾，却被先于他上场的男嘉宾带走了，那岂不是遗憾 ？灵芝大夫，这个……是否应该想个办法补救一下？” 灵芝抿唇笑了——这谢意之关键时刻还真智商开了挂。没错，他提出的问题确实存在。而若是让她来找出个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案，自然会倾向于谢意之了。 而那赵员外也不是傻子，自然听懂了谢意之的意思，直气得脸色铁青，指着谢意之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跟我争吗？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我先上场的，自然要由我先挑！” 谢意之根本不理会他，只对着灵芝道：“灵芝大夫，若真是先上场的便有优势，那恐怕从今往后每个男嘉宾都要争做第一个了。我们是交了同样的报名费的，可待遇却有差别，这不公平！” “嗯……听你这样一说，却是有失公平……”灵芝自然顺水推舟。 谢意之又接着道：“再者一说，这相亲大会本就是双向选择的。若是两个或三个男嘉宾同时都相中了同一位女嘉宾，自然也要给女嘉宾多个选择的机会，而不是按上台的顺序。” 灵芝转过脸对着台下的观众道：“大家说说，这位男嘉宾说得是否在理呢？” 台下皆是看热闹之人，自然附和道：“在理，在理！这样确实对后面的不公平！” 赵员外见台下观众都赞成谢意之的话，也不好再争辩什么了，只瞪着一双眼看着谢意之。 灵芝忙道：“既然大家都觉得有失公平，那咱们就把这规则改一改。嗯……若是男嘉宾同时相中一个女嘉宾，那么便将选择权交到女嘉宾手中。由她来做最后的选择。大家说，这样好吗？”　　“好！”观众齐声喊道。 第一百九十一章真情表白 “既是这样，我们不如变通一下。”灵芝转向谢意之道，“这位男嘉宾现在上台来，是否也是对六号女嘉宾有意呢？” 谢意之点头道：“正是！” “好，那你们两位就公平竞争吧！”灵芝顺势道。 赵员外见形势有变，这到手的鸭子怕是要飞，一下子急了。他大声对灵芝道：“你们这规则怎么能说改就改呢？这不是欺负人吗？” 灵芝笑着道：“赵员外，你说错了。我们不是把原有的规则改了，而是将疏忽的地方补漏，让规则更加完善。而且，台下的观众也都同意的呀！” “我不管，反正六号女嘉宾已经同意了。按照原来的规则，我就要带她走！”赵员外瞪着眼睛道。 还没等灵芝说话，观众席上有个人高声道：“你莫不是怕了不成？不敢跟人家比了吧！” 话音刚落，其余的人也纷纷道：“就是，着什么急呀？公平竞争才对！” 灵芝自然懂得这些人的心理。他们也不是偏向谢意之，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而这也正好帮了他们。 灵芝一脸无辜地望着赵员外道：“你看看……这可是大家的呼声……我也没办法……” “是啊，本来这样才算公平。”谢意之故意挑衅道，“莫非……你真如大家所说的那样，是害怕了？” 赵员外一瞪眼，道：“谁怕了？公平竞争就公平竞争！” “好，既然大家的意见达成一致。那便再选一轮。”灵芝想了想道，“不如就让两位男嘉宾分别对六号女嘉宾做一次表白。最后，让六号女嘉宾自己做出选择。” 灵芝自然知道，若是直接让锦瑟选择，她肯定是不会选择谢意之的。最后的关键环节还得看谢意之的表现。就看他能不能用真情打动锦瑟，同时也打动台下的父母了。 “好，那我先来！”赵员外怕失了先机抢着道。 灵芝倒笑了，很爽快道：“好，那就请赵员外先来吧。” 其实，这种情况并不是谁先说便有优势。后面说的那个，还可以总结一下前一个的经验教训，在原来的基础上更加完善。而且按照时间的间隔来看，后者所说的话印象更深刻。　　赵员外略微思索了一下，便扬起头对着锦瑟的画像道：“说实话，我之前去连理堂看诊时便见过姑娘了。锦瑟姑娘貌美如天仙，让我见之难忘。我虽年长你一些，但并不嫌弃你青楼的出身，并且还会给 你正室的名分。虽说是填房，但毕竟不是妾。以你的出身，这样已经算不错了。况且，我家境富庶，也是使奴唤婢。你跟了我，这下半生也是衣食无忧。” 一番话，听得灵芝火冒三丈。这个赵员外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直男癌。他刚刚说的话，完全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似乎锦瑟嫁给他还是他的施舍一般。 若是在正常情况，锦瑟定是不会选择这样一个人的。可今日不同，她一心想着让谢家二老放心，只怕是谁跟谢意之站在一起，她都会选择另一个人。一切只看谢意之的表现了。 灵芝捏着一把汗，转向谢意之道：“下面就该你了。你有什么话想跟六号女嘉宾说，就赶紧说吧！” 谢意之缓缓转身，目光幽然地望着锦瑟的画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他强笑了一下，颤颤道：“锦瑟……你这画像还是我画的呢……你知不知道，给你画像的时候，我真是百感交集……我真想把你画丑一点，那样也许就不会有人相中你了。可……可我手里的笔又不听话… …谁让你……你在我心里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呢？” 说着，一行清泪已然滑落脸颊。 谢意之继续哽咽道：“从见你第一眼，我就倾心于你了。你不但漂亮，还有才情。还记得，中秋之夜我们在月下对诗……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看着他泪流满面的样子，听着他字字锥心的话语，灵芝的眼圈都红了。她猜想，此刻那画像后面的锦瑟一定也是肝肠寸断。　　“我知道……一开始你很讨厌我……”谢意之抹了一把眼泪继续道，“其实，我也讨厌那时的自己。我狂妄自大轻视女子，更不懂得呵护女子……那时的我，一身的毛病……锦瑟，是你改变了我……喜欢上 你之后，我才意识到当初的自己是多么可恨，又是多么可悲……为了你，我愿意彻彻底底地改变……锦瑟……我真的跟从前不一样了……我的改变，你难道一点都看不见吗？” “你……你不要说了……”画像后面的锦瑟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而大家都能听出来，她此时已经泣不成声。　　“锦瑟……锦瑟……”谢意之哭着道，“你若真不喜欢我……我也不会强求于你……可是，你不能因为要让我死心，便……便随便找个人啊……锦瑟……你就算不选我……你也要选个自己真正中意的……我没 资格给你幸福……但……但至少你也要找个真正能给你幸福的人啊……”　　谢意之边说边抬手指着赵员外道：“他……暂不说年龄和填房之事，只看他刚刚说的话……便根本没把你放在心上……你出身不好怎么了？那不是你能决定的……‘出淤泥而不染’才更能显出品质高洁……他 口口声声说什么不嫌弃你……试问，你这样美好的女子，他有什么资格去嫌弃？我视若珍宝的女子，他凭什么嫌弃？” 赵员外见话风不对，瞪起眼睛道：“哎，你表白你自己的，怎么还说上我了呢？”　　“我就说你！”谢意之红着眼睛道，“锦瑟那么好的一个姑娘，你根本就配不上她！何谈你不嫌弃她？今日，不管她是否选我，我都要为她争这口气！锦瑟就是冰清玉洁，像冰山雪莲一般圣洁的女子，我 不容许任何人欺负她，轻视她……” “谢先生，你别说了……”　　随着一声颤抖的话语，只见锦瑟缓缓从画像后面走了出来…… 第一百九十二章批判大会 一身素色衣裙的锦瑟缓缓从画像后面走了出来。她一双眼哭得红肿，腮边还挂着泪珠，真似梨花带雨一般。 “锦瑟……”谢意之呼唤一声，几步跑道锦瑟面前，“我刚刚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我只求求你，不要轻贱了自己……也……也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锦瑟泪眼朦胧地望着谢意之，轻轻摇头道：“谢先生，你的心意……我都知道……我出来，就是要告诉你……我并不讨厌你……而你，也是唯一没有嫌弃我的出身的人……我不是铁石心肠……可是，即便 你能接受我……你的父母也接受不了……我不愿让你因为我背上不孝的骂名……我的心意，你知道便好……可终究你我还是有缘无分……你还是下去吧……从今往后，便彻彻底底忘了我吧……” 锦瑟说罢，已然泣不成声。 “我爹娘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来……锦瑟，你相信我……只要我们坚定在一起，总有一天是可以感动他们的……”谢意之也是泪流满面。　　这时，灵芝望着赵员外道：“赵员外，你也听见了吧？人家两个本就是‘郎有情妾有意’。只不过中间碍着父母，才弄得两下里都暗自神伤。这种情况下，即便是选了你，你也并不光彩吧？我若是你，便 主动退出，成全了人家算了……” “啊？这……”赵员外的脸腾地红了。他自然看明白，锦瑟是对谢意之有情的。可是看着眼前娇滴滴的美人儿，他又不甘心就此放手。 可台下的人却开始起哄了，纷纷道：“就是，人家两个彼此有情，你还在中间掺和什么？” 赵员外望了望台下，脸上实在挂不住了，瞪着眼对灵芝道：“我算是瞎了眼，才相信你们这相亲大会。哼！遇到这么一出，算我倒霉！” 说罢，赵员外便要转身下台。 “等一下！”灵芝忙喊住了他，一指台上的三号女嘉宾道，“刚刚三号也是为你留了花的。按照规则，你是可以带她走的。赵员外，你愿不愿意呀？” 其实这赵员外一开始就是冲着锦瑟来的，其他的女嘉宾他根本就没注意。眼看着锦瑟那边是没戏了，可若是能带走一个，也算是挽回了一些面子。他也看出来，灵芝这是在给他台阶下。 这样一想，他便转过身对灵芝道：“好，我愿意带三号走！” “好，那便让我们恭喜赵员外和三号女嘉宾牵手成功！”灵芝忙喜笑颜开地宣布。 台下也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大家都觉得这台上风云变幻的，实在好玩，一个个兴致高涨。 就这样，赵员外和那位三号女嘉宾在林煊祝福的歌声中牵手下了台。 杜衡看着这样一幕，也总算松了一口气。且不说锦瑟与谢意之能不能有结果，可至少不会跟这个赵员外走了。 他们下台之后，灵芝便开始着手解决锦瑟和谢意之这对苦命鸳鸯了。 此时二人正相对站着，皆是泪流满面。谢意之紧紧盯着锦瑟。而锦瑟则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灵芝走到谢意之身旁，道：“刚刚我也听明白了。你们两个本就相互倾心，只是因父母不同意，才棒打鸳鸯。” 谢意之抹了把眼泪道：“正是如此……我的父母嫌弃锦瑟的出身……”　　灵芝转过脸对着台下的观众道：“大家也该听明白了吧？这六号女嘉宾，因出生在青楼，便被这位男嘉宾的父母嫌弃，而不肯让他娶她进门。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幕。看着他们俩，我这心里啊，也跟针扎 得一样……不知道大家是否同我一样，也觉得他们太可怜了……” 台下一阵唏嘘。　　这时，坐在谢大娘后面的一个中年妇人站起身，愤愤道：“这是什么父母哟？也太不近情理了！这姑娘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那出身在什么地方，又岂是自己能选择的？只把这一对年轻人给逼成这样 ……真是让人看了心疼……” 谢大娘转身看了一眼那妇人，只觉得如坐针毡。　　那中年妇人又接着道：“我也是为人母的。可我觉得只要人品好，便没什么可挑的！小夫妻和和睦睦的，那比什么都强！出身怎么了？名声又怎么了？还能当饭吃？不怕大家笑话，我那小儿子便娶了个寡妇。我儿媳命苦，嫁给个痨病鬼，还没圆房便病死了。若是我也嫌弃她是寡妇，岂不是也棒打鸳鸯了？可我就不那么想，只要我儿子喜欢，我那儿媳又是贤惠的女子，我便同意！现在，小夫妻过得可好 呢！” 灵芝看着台下侃侃而谈的妇人，唇角隐隐浮起一抹笑意。没错，说话之人正是冯春的娘。这自然也是灵芝事先安排好了的。　　这时候，李铁柱的娘也站起道：“我赞成这个妹子说的！这个小伙子的爹娘之所以不同意他们的婚事，不就是怕旁人说闲话吗？可为了旁人的几句闲话，就断送了亲儿子的幸福，这根本就得不偿失啊！ 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要我猜啊，定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只有越卑贱的人，才越要面子！” 谢大娘听着，冷汗都渗出来了。她不禁拉了拉谢老爹的衣角。而谢老爹早就坐不住了。只可惜，那李铁柱一直在旁边瞪着他，他一动也不敢动。只能冷汗涔涔地接受着众人的批判。 灵芝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对谢意之道：“请问，你的父母现在在场吗？” 谢意之点点头，低声道：“在……” “既然他们也来了，莫不如你好好跟他们说一说。既然锦瑟是因为你父母的原因才拒绝你的，那么将你的父母说通了，她也就点头了。”灵芝引导道。 谢意之又看了锦瑟一会儿，咬咬牙，忽然转身面相台下的观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爹！娘！”谢意之含泪道，“儿子此生只爱锦瑟一人，也只愿娶锦瑟一人。若不能得偿所愿，便终身不娶！还望二老成全……”　　说罢，他用力磕起了头。那舞台都被震得“咚咚”作响。 第一百九十三章极端方式 磕了几下，谢意之的额头便渗出了血。锦瑟慌忙跑过去，拉着他的胳膊，哭着道：“你这是做什么？你快起来……快起来啊……” 而谢意之只轻轻甩开她的手，依旧望着台下道：“爹，娘！你们若是不答应，我便一直跪在这……” 说罢，他又开始“咚咚咚”磕起了头。 谢大娘见儿子满脸是血，心疼得哭了出来。她站起身跑到舞台边，伸出胳膊抱住谢意之的头，大哭起来：“造孽啊……我的儿……你怎么就迷了心窍了……你这是要娘的命啊……” 谢意之推开她，又继续磕起了头。 这时，李铁柱的娘和冯春的娘都走了过来。还有其他几个一起看热闹的中年妇人也围了上来。 李铁柱的娘扶住谢大娘，道：“搞了半天，你就是他娘啊……那我可真要说说你了……你看看你把自己儿子给逼的……你就不心疼？” 谢大娘咧着嘴哭喊道：“我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我怎么不心疼……” “那你还做这棒打鸳鸯的事，何苦呢？”冯春的娘苦口婆心道，“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更何况是自己儿子的姻缘。妹子呀，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可别在这中间别着了啊！” 谢大娘声噎气堵道：“可是……可是……那锦瑟是青楼出身……咱们谢家可是规规矩矩的人家……”　　“哎呦，我说你真是榆木脑袋……”另一个中年妇人道，“锦瑟姑娘模样好，性子也好。我经常去连理堂看诊，她待人和善又通医术，干活还利落……这么好的姑娘，打着灯笼都难找……你还在乎什么出身 ？” “可是……可是……” 没等谢大娘说话，又一个妇人道：“我也知道，你们家都是要脸面的人。你们的难处啊，我也能理解……” “对对对……”谢大娘可算看见个理解自己的人了，忙拉着道，“我也知道锦瑟是好姑娘……在得知她的出身前，我也乐得让儿子娶她进门……可就是这……哎呀……好说不好听啊……”　　那妇人话锋一转道：“我理解归理解，可你也得看看你儿子啊……他都说了，这辈子非锦瑟姑娘不娶……你看看他的样子，那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刚刚听你说了，你就这一个儿子。你们家都快要断子 绝孙了，你怎么还计较什么出身？” “啊？断子绝孙？”谢大娘抹了把眼泪，怔怔望着还在磕头的谢意之。 此时的谢意之满脸都是血，眼睛也直直的，只机械地磕着头。 谢大娘忽然意识道事态的严重性了。若谢意之一直磕下去，别说什么娶妻了，怕是连性命都没了。看得出来，他真是铁了心要娶锦瑟。若是逼得太紧，只怕真的会出大事。 谢大娘没了主意，转身冲着谢老爹哭喊道：“他爹啊……到底该怎么办啊……你……你倒是拿个主意啊……” 谢老爹看见谢意之满脸是血的模样，心里也是又心疼又生气。他也顾不上李铁柱了，站起身便冲上了台。 他双手使劲拽着谢意之的胳膊，大声道：“你先起来，咱们有话回家说！” 谢意之却转过头，冲着谢老爹木然一笑，哑着嗓子道：“爹……你莫要骗我……将我哄回去……你们……你们还是不会答应……” 说罢，谢意之转过头又要继续磕头。可他刚刚俯下身子，便感觉自己跌入了一个带着芳香的柔软的怀抱中。 他猛然抬头，却看见锦瑟就跪在自己旁边，正用力将他的头搂入胸怀。 “锦瑟……”谢意之弯起唇角强撑起一抹笑意，道，“你别怕……一切，都由我来解决……” 锦瑟泪眼婆娑，扶着谢意之的肩膀，哽咽道：“我……真的值得你这样吗？” 谢意之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值得……为了你，赔上我这条命都值得……” 锦瑟定定看着谢意之的眼睛，忽然也笑了。接着，她轻轻转过身，面对着谢老爹跪了下，郑重道：“我与意之心意相通，还望您成全……” 说罢，她也冲着谢老爹一下下磕起头来。谢意之跪在锦瑟旁边，也同她一起向谢老爹磕头。 “你们……你们真是逼我啊……”谢老爹看着脚下这一对年轻男女，重重叹了口气。 而锦瑟和谢意之则似什么都没听见一般，只继续一下一下磕着头。舞台的木板咚咚作响，不久便印出了两个血印子…… 台下的观众见此情景皆潸然泪下。李铁柱的娘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对谢大娘道：“你看看你们把两个孩子给逼的……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看着都心疼……你们就忍心？” 旁边的众人也纷纷道：“这对苦命鸳鸯也真是太可怜了……这父母真是太狠心……” 谢大娘终于忍不住，哭喊着跑上台，也跪在了谢老爹脚下，抱着谢老爹的腿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道：“他爹呀……可别让他们磕下去了……答应了吧……答应了吧……” 杜衡见谢大娘松了口，也忙跑了过去，跪在地上哀求道：“谢老爹，求你看着我这半个儿子的份上，就答应了吧！我敢保证，我妹妹绝对会孝顺公婆，做你们谢家的好儿媳的……” “哎呀，你们……你们都跪我做什么？”谢老爹退后一步，紧锁着眉看着还在磕头的谢意之和锦瑟，忽然一跺脚，道：“好啦！起来吧！真是作孽……我……我答应了……” 谢意之刚俯身下去，听见谢老爹的话，忙直起了身子。他转头望向锦瑟。锦瑟也刚好转头看他。两个头发凌乱，额头一片血污的人相视一笑，接着紧紧相拥在一起。 这时，台下爆发出一浪又一浪的掌声。　　灵芝站在台上，长长出了一口气。她想让谢意之用语言感化谢家二老，可万万没想到，他会采取如此极端的方式。虽说最后说服了他们，可这过程也太揪心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夜长梦多 谢大娘赶紧扶起谢意之，看着他头上的伤，又是泣不成声：“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犟……有话好好说……你看你把自己弄得……你是想让娘心疼死吗？” 灵芝见状赶紧走过去道：“小郎中，你快带他们俩回医馆好好包扎一下。” “对对对……你们伤得都不轻，赶紧跟我回去……” 接着，杜衡便带着谢家二老并谢意之和锦瑟，回了连理堂。 谢家二老也折腾得够呛，相扶着回屋歇息去了。而杜衡则忙活着给谢意之和锦瑟上药。 谢意之坐在椅子上，额头肿得老高，眯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着锦瑟，抑制不住嘴角上扬。那模样甚是滑稽。 锦瑟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低下头道：“你笑什么？我知道，我现在的模样很丑……” “不丑不丑……”谢意之忙摆手道，“你在我心里不论什么时候都是美若天仙的……” 锦瑟脸一红，不做声了。 杜衡端着药碗走了过来。谢意之忙道：“贤弟，你先给锦瑟上药。她那细皮嫩肉的，别留了疤才好……” 杜衡倒是笑了，道：“我自然是要先顾着我妹妹了。不过，我懂我妹妹的心思，只怕是心疼你……不过不要紧，咱们这人手多……” 正说着，小耗子端着个药碗从后面走了进来。他站在谢意之身前，笑嘻嘻道：“谢先生，我来给你上药。” 谢意之不由得往后躲了躲，警惕道：“你这小子毛手毛脚的，可给我仔细着点……” “自然是要仔细……”小耗子故意打趣道，“以后啊，我就得叫谢先生‘姐夫’了，我现在溜须你还来不及呢！” 这一声“姐夫”把谢意之叫得浑身舒坦，那头也不觉得疼了，直咧着嘴傻笑。 可锦瑟却更不好意思了，扯住杜衡道：“哥，咱们换个地方吧。这两个人怕是疯了……胡言乱语的……” 杜衡也只是笑而不语。 过了一会儿，灵芝带着其余几个人也回来了。大家说又笑了一阵，林煊和林晓梦，张翠萍和李铁柱也都回家去了。 灵芝望着包扎好了的谢意之和锦瑟，苦笑着道：“你们俩啊，也真是疯魔了。我自问胆子算大的了，可今日也是把我吓到了。” “我虽吃了些苦头，但我心里是甜的。”谢意之怜惜地望着锦瑟，“只是害锦瑟跟我一道，真是难为了她……” 锦瑟脸一红道：“当时那种情况，我也是急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一直在那磕头吧？” 灵芝道：“谢先生，我之前是让你想办法感动谢老爹和谢大娘，可没让你用这么极端的方法逼他们啊！虽说是成功了，但……也太吓人了……” 谢意之却嘿嘿一笑道：“灵芝大夫，你还不了解他们。那极端的人，便就该用极端的方法。感动？我在家都磨破嘴皮子了，也不见他们感动啊！” 灵芝一想，他说的也是实情，那两个老的又岂是几句话便能感动的。知父莫若子啊！想到这，她又觉得要提醒提醒他们了。 “有件事，我有必要提醒你们。”灵芝收起笑容道，“谢老爹和谢大娘今日是被逼到绝处了，才不得已答应的。他们心里面肯定还是别扭的。所以……只怕日后不会消停……你们要有个心理准备。” 谢意之神色一凛，道：“难不成……他们……他们还会反悔？”　　灵芝想了想道：“反悔倒不至于。毕竟你今日态度坚决，他们也是被吓得不轻。他们也该知道，若是硬拆散你们，你定会做出更加极端的事来。但……他们心里的结一时半会还解不开，只怕锦瑟日后有 的受了……”　　“我不怕……”锦瑟淡然一笑道，“说句不好听的，当初在添香楼我什么难看的脸色没见过？何况还是自家人……不管他们对我如何，我一概受着，依旧尊敬他们，孝顺他们，也就是了……人心都是肉长的 ，我就不信，他们会一直嫌弃我……” 灵芝望着锦瑟，欣慰地笑了。她了解锦瑟的个性。她表面柔弱，可内心却似岩石缝隙中长出的野草，在逆境中练就了极强的韧性和耐力。她绝对不是玻璃心，自然也不怕那谢家二老的脸色。 倒是杜衡担心起来，皱着眉道：“若是怕再有什么变数。那便赶紧成亲吧！生米煮成熟饭，这心里也就踏实了……” “哥……你说什么呢？”锦瑟的脸红得似天边的云霞一般。 杜衡却一本正经道：“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们的岁数也不小了，是该成亲了。我这当哥哥的干脆就给你们做主，免得夜长梦多……”　　灵芝想了想道：“小郎中说得很有道理。为了避免再出什么岔头，索性就把婚事办了吧！然后谢先生就以帮连理堂作画为名，继续留下来。而锦瑟自然跟随夫君留在这里。那谢老爹和谢大娘便让他们回 平安镇吧！你们不在一处，也省了很多麻烦。” 灵芝完全是为了锦瑟着想。就那两位公婆，天天跟事妈似的，多难伺候。虽说锦瑟性子好，但最好也还是离他们远着点。 第二天，谢意之和杜衡便来到谢老爹和谢大娘的房间，将要迎娶锦瑟之事说了。 谢老爹绷着脸，一边吸着旱烟一边道：“怎么就那么急啊？我这才刚点头，你便要成亲了……是怕我反悔不成？” 谢意之没敢吱声。 倒是杜衡笑着道：“谢老爹，你误会了。不是谢兄着急，是我着急……” “哼……”谢老爹冷笑一声道，“阿衡你急什么？是怕你妹妹嫁不出去？好容易找到个傻小子，便赶紧嫁了？”　　这话虽听着不顺耳，但杜衡也没太计较，只按照昨晚灵芝教他的话道：“谢老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着急的是我自己的事。我跟我娘子虽一直夫妻相称，可终究是没正式拜过堂。那时候穷，也没有钱办什么喜事。可如今我们有钱了，我便想着怎么也得正式娶灵芝过门啊……” 第一百九十五章态度转变 一旁的谢大娘疑惑道：“阿衡，你娶你的，跟我们意之有什么关系？” 杜衡解释道：“大娘，不是有个规矩叫‘先嫁后娶’吗？就是说，家中的女子要先嫁出去，男子才能娶妻。锦瑟是我妹妹，自然是要先把她的终身大事解决了，我才能安安稳稳娶妻啊！”　　杜衡说的这个规矩确实是有的。即便是现代，一些偏远的地区还遵照这个习俗。其实不过是因为穷人家没钱给儿子娶媳妇，便要先嫁个女儿出去，得了彩礼，再给儿子娶亲。慢慢便演变出这样一个“先 嫁后娶”的规矩来。 谢大娘自然也是知晓这件事，便也没说什么。 谢老爹又吧嗒一口旱烟，皱着眉道：“阿衡，你也不用替他遮掩了。他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不就是怕我又反悔吗？唉……” 谢老爹叹了口气，又转向谢意之道：“就你昨天那副样子，我还敢不答应吗？我便只当我养了个白眼儿狼，为个女子，都敢威胁爹娘……行了，你长大了……我也管不了你了……你爱干嘛就干嘛吧……” 尽管谢老爹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但毕竟还是点了头。谢意之自是喜出望外。 杜衡忙又道：“既是这样，那咱们便筹备起来吧！虽说这连理堂是锦瑟的娘家。可毕竟谢兄也同我亲哥哥一样。说是婆家也过得去。莫不如，就在这把喜事办了。也省得回平安镇再折腾。” “是是是……”谢意之忙在一旁打边鼓，“更何况现在医馆生意好，那相亲大会更是受人瞩目，若是回平安镇，只怕会耽误了生意。在这里办，我便既能准备婚事，又能帮杜衡的忙，一举两得。” 谢老爹摆摆手，有些不耐烦道：“大事都不听我的，跟我说这些个琐碎的破事做什么？还是那句话，你爱干嘛干嘛！我这当爹的，说话不算，只听你的！” 谢意之知道他还在气头上，并不敢做声，只灰溜溜站在一旁。 “你那头上的伤怎么样了？”谢大娘到底还是心疼儿子，见谢意之头上包着的布，还是关切了一句。 谢意之忙答道：“都是些皮外伤，不打紧的……贤弟今早还给我换了药，过个十天半月的也就好了。” “那便好……别到时成亲的时候，脸上带伤的，再让人笑话……”谢大娘低声嘟囔了一句。 谢意之和杜衡相视一笑。虽说她没明着表态，但话里话外还是同意了成亲之事，这便是个好的开始。 而接下来，谢大娘的举动更是给谢意之和杜衡吃了定心丸。　　她表情木然地从手腕处撸下个样式老土的鎏金镯子来，眼睛只望着窗外，道：“咱们家虽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礼数还是不能少了的。你把这个给她当聘礼吧！她若是嫌弃，也不用拿回来，扔了便是了 ！” 谢意之赶紧接了过来，连声道：“我替锦瑟谢谢爹娘了……她哪里会嫌弃，定是高兴还来不及呢！” 谢意之自然明白，这镯子虽说是从他娘的手上拿下来的，但定是经过他爹的示下。这便说明，这老两口昨晚是商量过的。　　“我知道，先前我对她说过很多难听的话。她恨我也是应当的……”谢大娘瘪着嘴道，“我也不指望她能孝敬我……以后啊，桥归桥，路归路，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可若要我跟她低头，那可是没有的事…… ” 谢意之听出来了。他娘这是嘴上强硬，心里却在打鼓。她怕锦瑟记恨她，便先说出了这番话，强撑着脸面。 “娘，你想多了……”谢意之赶紧劝慰道，“锦瑟一直很敬重二老的。只是你们不给她机会。今后啊，她也一定还孝敬你们的。” 杜衡在一旁帮衬道：“就是，她若是敢对公婆不敬，我这当哥哥的也不答应。大娘，你放心，我会教育她的！” 杜衡故意这样说，一是知道锦瑟不是计较之人，二也是为了安抚他们。既然目的都达到了，那说几句让他们宽心的话也是应该的。 “哼……”谢大娘冷笑一声，“我可没那个福气……不指望了……” 话音未落，忽听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杜衡忙过去开门，却见锦瑟端着一个托盘站在门口。 杜衡有些意外。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锦瑟便已经进屋了。 谢老爹和谢大娘见是她来了，皆将头扭了过去。 锦瑟倒不介意，只将托盘放在桌上，笑着道：“我见二老没去吃早饭，便端了些过来。多少也吃一些，身子要紧……” 说罢，她便将那清粥小菜放在了桌上，接着转身便要出去。 谢意之忙拉着她道：“锦瑟，你看，这是娘刚刚给你的。你拿着吧！” 锦瑟低头看见谢意之手中捧着个鎏金镯子，很是意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不该拿了。 谢大娘瞥了一眼那桌上的饭食，皱着眉道：“给你的，你拿着便是了。咱们谢家虽穷，但还是知道礼数的。别到时候说咱们亏了你……” 锦瑟忙飘然一拜，道：“多谢谢老爹，多谢谢大娘……” 杜衡笑着道：“什么老爹大娘的……过几日啊，也该改口了。都是一家人啦！” 锦瑟脸一红，拿着托盘便走了。当她走到门口时，身后传来谢老爹的声音：“阿衡，你把你妹妹头上的伤也小心照看了。姑娘家的，可别留疤……到时候再说咱们谢家委屈了她……” 锦瑟听得出来，这二老虽口里强硬，但态度与先前却是天壤之别。想必日后多对他们关怀照顾，便也容易相处了。想着想着，一丝笑意漫上唇角。 当她走到院子里时，瞧见灵芝正站在那假山旁朝自己笑呢。 “嫂子，你笑什么呢？”锦瑟拿着托盘走了过去。 灵芝指着锦瑟手中的托盘，笑着道：“我是笑啊，有人已经开始孝敬公婆了！” 锦瑟不由得红了脸，低头道：“嫂子，你又拿我说笑……”　　灵芝笑了一阵，道：“好了，不逗你了。我是想告诉你，你这么做很对！” 第一百九十六章事有蹊跷 锦瑟一笑，道：“我也没什么目的，不过见他们没出来吃早饭，心想着定是因昨日之事，他们或是生气，或是难为情。我到底是晚辈，不如主动过去，也让他们有个台阶下。” “锦瑟，你能这样想很好。你心地好，又通情达理，理应得到幸福的。”灵芝眼中闪着光。 锦瑟又是羞涩一笑。 接下来，连理堂的每个人都忙翻了天。大家既要保证日常的看诊，又要把大部分精力投入到相亲大会上。而杜衡和灵芝又得为谢意之和锦瑟婚事忙碌。真是一个人当三个人都不够用。　　最后，灵芝决定招一批员工。最起码一些琐事不必她事事躬亲。虽说多支出了不少工钱，但办事效率确实提高了。灵芝知道这是把连理堂做大做强的必经之路。摊子越铺越大，用到的人自然也就越来 越多了。 过了小满，谢意之与锦瑟正式拜堂成亲。那一天连理堂张灯结彩，好不热闹。灵芝还适时打出了宣传——这是相亲大会促成的第一对成亲的情侣。这样一来，便又为相亲大会打响了知名度。　　那谢家二老坐在喜堂上首，看着谢意之和锦瑟给自己跪拜，又喝了锦瑟敬的茶。虽脸上没什么笑容，却也没生什么事端。毕竟这些时日以来，锦瑟对他们一直恭恭敬敬，在他们面前行事也是谨小慎微 。就算是冰冻的心，也被捂化了。 成亲之后，谢家二老又在连理堂呆了两天，随后便回平安镇去了。　　连理堂一切按部就班，生意是一天比一天红火。尤其是“千里姻缘一线牵”的相亲大会，可谓在京城家喻户晓，不仅为单身男女寻求伴侣提供了一个新途径，更是形成了一种文化娱乐现象。那男女嘉宾 的言谈举止，以及穿衣打扮也都引领了风尚，成为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灵芝通过相亲大会向古代人传递的“婚姻自主”和“女子当自立”的思想也渐渐被接受、认可。京城女子皆把灵芝、锦瑟、晓梦奉为偶像，行为处事也都学着她们的样子。直让男人们感叹，这女子是要 闹翻天了…… 充实而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一晃儿便快到中秋了。这一日，吃过了晚饭，灵芝叫谢意之拿来账本和杜衡一起翻看起来。 “小郎中，你看见了吗？咱们只上个月的进账便有多少了？”灵芝的语气中不无骄傲。 杜衡算了算，惊喜道：“娘子，只这一个月便有五千两！我的天，咱们居然赚了这么多钱。这在以前，我可真是想都不敢想。” 灵芝笑着道：“小郎中，我们是有钱了，不过这不是重点。” “那重点是什么？”杜衡又开始蒙圈。 “傻乎乎的……”灵芝抬手点了一下他的额头，接着红了脸，低下头道，“我的意思是……咱们现在收入稳定了……那就可以把玉佩赎回来了……” 杜衡一拍脑袋，惊呼道；“哎呀，我可真是傻了！对对对，咱们赶紧回平安镇，把玉佩赎回来，然后赶紧成亲！” 灵芝看他傻笑的模样，免不了又数落他一番。可杜衡知道，那不过是她不好意思罢了，自然也不恼。二人计划着三日之后便动身回平安镇。 那恒泰钱庄的金老板见到衣锦还乡的杜衡和灵芝，眼睛都乐开了花。 当灵芝连本带息将银票交到他手中时，金老板不禁感叹道：“当初，咱们约定是三年还清，可这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你们便还上了，真是让老夫叹为观止啊！” 灵芝有些傲娇道：“金老板，您应该还记得吧？当初我便是要约定一年来着。是这小郎中不自信，非说要三年。”　　“是，我低估了娘子的本事。”杜衡笑着道，“我娘子最是厉害了。这在京城啊，不仅医心、还办相亲大会……花样是一个接一个的。京城人都说，原来以为乡下来的，见识短，可没想到净做他们意想不 到的事。如今，那京城百姓都拿咱们连理堂的东西当时尚呢！”　　金老板捋着胡子笑道：“老夫虽说在平安镇这个小地方，但那耳朵里也是灌满了。都道京城有个厉害的小娘子，又能治病又会赚钱，还帮着女子自力更生，简直说得神乎其神。咱们镇上的人，都觉得跟 你们沾了光呢！杜大夫，娶了这样的娘子可真是你前世修来的！” 杜衡听金老板夸奖灵芝，虽也喜滋滋的，但心里头还是挂念着此番前来的正事，不禁道：“呃……金老板，咱们有的是功夫闲话家常，不如先将我娘子那玉佩……” “对对对……”金老板笑着道，“瞧我，一见了你们啊，这心情就激动，一激动便把正事忘了。小楼啊！” 金老板冲着里面喊了一声。接着白小楼便一挑帘子进来了。他见到杜衡、灵芝二人，自然免不了一番寒暄，接着便去将那灵芝的玉佩拿了出来。　　“这玉佩啊，可是宝贝。前几日，京城来了几位商贾，见了这玉佩还想买呢！”金老板一边将玉佩交给杜衡，一边道，“他们可是出了一万两的高价。当时，我都惊呆了。但我们恒泰是守信的钱庄，既然 跟你们约定了三年，那期限未到，便是给金山银山，我也断不能卖的。” 杜衡没太在意金老板的话，只从那丝绒袋子里拿出玉佩细细查看。而灵芝却微微蹙起了眉头。 “金老板，有件事我倒是不懂了……”灵芝目光伶俐地看着金老板。 金老板一怔，忙问道：“何事啊？” “按常理，抵押的东西还没到期限是不可以拿出来卖的。而金老板说的那几个京城来的人见到了玉佩。这……又是怎么回事呢？”灵芝一语切中要害。　　金老板解释道：“是这样的。那几个人来到镇子上，只去银楼和当铺，还只要那上等货色的玉佩。那当铺的张老板和我是至交，他在我家中是见过这玉佩的。他一时口快，便对那几个人提起了。所以，他们便找上门来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顺其自然 “哦，原是这样……”灵芝抿了口茶，又闲闲问了句，“那几个人见金老板不肯卖，便走了吗？”　　金老板笑着道：“他们哪里肯轻易罢休？不停地给我加价，一直加到了一万两。可我坚持不卖，他们便走了。可第二天，却又来了，问我这玉佩是谁抵押的？他们要找原主商议。看那架势可是志在必得 呢……” 灵芝忙追问道：“那你告诉他们了吗？” 金老板摇头道：“自然没有。我可是按规矩做事。这抵押物品给我们钱庄的主顾，我们都是要保密的。何况杜大夫和灵芝大夫是我的朋友，便更不能说了。” “那后来呢？”灵芝又追问道。　　金老板有些无奈地笑了，道：“他们啊，也真是执着。见我态度坚决，竟然提出要临摹一幅图样，说什么要寻一块上等的好玉，也仿造这个样子做一块。我不好再推辞，便将玉佩拿出来，给他们临摹去 了……” 灵芝又抿了口茶，没再继续问下去。 二人和金老板又闲话了几句，便拿着玉佩出来了。 走在刺眼的太阳底下，灵芝越琢磨越觉得这事蹊跷，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娘子，你怎么好像有心事？”杜衡见灵芝闷不做声，不禁问道。 灵芝微微蹙眉道：“小郎中，这玉佩的事，我真是越想越觉得奇怪……” “哪里奇怪？”杜衡瞪大眼睛问道。 “你说……那京城来的商人，怎么偏偏就对这玉佩感兴趣？还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势。最后没买到手，居然还临摹了一幅图样。这……也太奇怪了吧？”灵芝道。 杜衡挠了挠头，道：“听娘子这样说，我也觉得似乎有点不对劲……怎么就对这玉佩如此感兴趣呢？” 杜衡想着想着，忽然眼睛一亮，一把拉住灵芝道：“娘子……这玉佩是你从前一直戴在身上的，定是与你的身世有关。你说……那几个人会不会是你从前的家人啊……”　　灵芝低头想了想，觉得杜衡的猜测也不无道理。那几个商人从一开始便是要找寻上等的玉佩。而在恒泰钱庄见到了这块玉佩后，又如此执着。这应该不是只因这玉佩价值连城吧？若真是她原来的家人 ，那便说得通了。 “嗯……”灵芝点了点头，“小郎中，你说的很有可能。” 杜衡握紧了灵芝的胳膊，激动道：“娘子，若真是你的家人，那便找到你的父母了。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亲了！”　　灵芝倒是一脸淡定。她本来对于找到这身体的亲生父母也没什么兴趣。那所谓的父母，对于她来说就是陌生人。而且，若真的找到了父母家人，他们能不能接受杜衡还未可知，倒是多了很多麻烦。倒 不如干脆不认。 想到这，灵芝对杜衡笑笑道：“小郎中，咱们反正也要成亲了。不管是否找到我的亲生父母，我们都是要成亲的。这个不重要……” 杜衡瞪大眼睛，像看怪物一样看着灵芝：“不重要？娘子……怎么会不重要呢？我看你，好像对于找到父母不怎么在意呢？” “呃……”灵芝眨了眨眼睛道，“也不是不在意……而是……我觉得这件事顺其自然就好，不能强求。能找到最好，可找不到，咱们该成亲也要成亲啊！” “哦，那倒是……”杜衡道，“咱们这次回去，便挑个良辰吉日，再好好准备准备。我要风风光光的娶娘子过门。” 被他这样一说，灵芝倒不好意思了。 二人临离开平安镇，又去了一趟谢家，将锦瑟亲手挑选的礼物带了过去。 谢大娘接过那绫罗绸缎，故意叹气道：“这么破费干嘛？我们这乡下人，哪里用得着这些？真是乱花钱……” 杜衡赶紧哄她道：“这也是他们的一片孝心。再说，谢兄和锦瑟在咱们连理堂也赚了不少银子呢！多花点钱孝敬父母，也是应该的。” 谢大娘撇了撇嘴，神色得意道：“意之本来就是有才，只不过在这乡下给埋没了。如今到了京城啊，便如鱼得水，自然得到施展了。” 灵芝听闻忽觉好笑，可怕谢大娘挑理，还是忍住了。 谢老爹一边吧嗒着旱烟，一边道：“这赚钱养家，是男人的本分。意之在你们那画画，我和他娘是十分赞成的。可是……阿衡啊……锦瑟是你妹妹，就那样抛头露面的……你觉得好吗？” 灵芝不禁翻了个白眼，心想，幸亏锦瑟没跟他们生活在一起，要不然这三观不合，就算她再忍让也是早晚会出问题的。 杜衡笑着道：“锦瑟在医术方面很有天赋，一直在帮我的忙。谢老爹，你也知道，我那连理堂最近生意特别好。这坐堂看诊这一块，还真得锦瑟帮衬着我……” “阿衡，你谢老爹是没好意思说……”谢大娘抢过话茬道，“他的意思是，那锦瑟好像主持相亲大会了？” 灵芝一怔，随即便明白了。原来，相亲大会火起来之后，灵芝没时间估计主持的工作，便交给了锦瑟。锦瑟现在做得非常好。可没想到，竟惹了谢家二老不快。 杜衡忙解释道：“锦瑟不过是主持一下，她都已经嫁人了，也算不得什么。之前，我娘子也主持啊！而且，谢兄也很支持她的。”　　谢大娘冷下脸来瞥了灵芝一眼，又接着道：“这女人嫁了人之后，便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咱们谢家娶她进门，为的什么呀？不就是传宗接代吗？今日，我也豁出这老脸了，就问你一句，她那肚子有没 有动静？”　　没等杜衡说话，灵芝冷笑一声道：“大娘，你这话可就不对了。谢先生娶锦瑟，那是因为他钟意于她，两个人情投意合。可不是只为了传宗接代。再说，女子也是人，也有自己想做的事，又不是牲口， 就只为了生孩子而活着……”　　谢大娘一拍桌子，厉声道：“杜家媳妇，你自己不守妇道，如何还敢跟我顶嘴？实话跟你说吧！我和意之他爹，之所以会担心这个事，就是怕我们的儿媳被你给带累坏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不速之客 灵芝闻言，气不打一处来，也提高了声调道：“什么叫被我带累坏了？我带着他们小两口发家致富，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红火，我怎么就把她带累坏了？”　　“哼……”谢大娘冷笑一声，道，“女子就该恪守妇道，哪里像你这样抛头露面的？阿衡是性子温和，管不住你。他又没个爹娘，也没人教你。你便这样骄纵起来了。我可丑话说在前头。你是杜家的媳妇 ，我管不着。可锦瑟是我们谢家的媳妇，我可不准她跟你一样！不管她住在哪，谢家的规矩一样不能少！”　　“好啊！大娘你要立婆婆的威风是吧？”灵芝故意笑着气她道，“那不如这样，我把他们俩都辞了。让谢先生带着锦瑟回平安镇。然后呢，继续当个小镇子的教书先生，再赶紧生个娃。然后，你们谢家就 祖祖辈辈都在这小镇呆着吧！” 灵芝自然知道谢家二老这个时候是不愿让谢意之回家的。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他们也是尝到了发家致富的甜头。只怕是再不肯受穷了。 果然，谢大娘听闻灵芝要辞了谢意之，忙将嘴闭上了，只用一双眼狠狠瞪着灵芝。 杜衡赶忙打圆场，道：“谢老爹，谢大娘，我知道，你们是着急抱孙子。这也是人之常情。回去我一定将二老的意思传达到。让他们小两口赶紧生个大胖小子！” “那阿衡你自己呢？”谢大娘没好气道，“大娘当你是半个儿子，说话也不避讳了。你们是不是还没圆房呢？” 杜衡笑着道：“大娘，我们这次来啊，一则是把谢兄和锦瑟的孝敬二老的东西带过来。二则就是跟二老说一下，我跟娘子要正式拜堂成亲了。” 谢老爹点点头道：“这样就对了。这才是正经事嘛。趁着年轻，赶紧开枝散叶，这才是正理！” 灵芝实在听不下去，扯了扯杜衡的衣襟。杜衡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又寒暄了几句，便与谢家二老辞别了。　　二人回到京城后，便开始筹备婚礼。张翠萍找了算命先生，选了个良辰吉日。杜衡本想将婚礼办得隆重一些。可灵芝却觉得现在连理堂业务太繁忙，还是一切从简为好。于是，二人便商定只这几个至 亲好友在一起聚一聚，举行个简单的仪式便可。 成亲的前一天，刚好是“男选女”的相亲大会。灵芝和杜衡都想着办完这一场，便可安安心心拜堂成亲了。 在开始之前，锦瑟照例给每一位男嘉宾交待上台的注意事项。可到三位男嘉宾的时候，锦瑟却有些迟疑了。 只见面前站着的这个男子身材颀长，面如冠玉，目似朗星，虽只穿着一身普通的银白缎子锦袍，但却难掩一身的贵气。此人气质非常出众，站在人群之中如鹤立鸡群一般。 锦瑟之所以会迟疑，是因她对这个人竟没有半分印象。如今相亲大会的报名事宜都是她来处理的。虽说报名的人很多，但相貌气质如此出众之人，她多多少少还是应该会有一些印象的。 “呃……请问，您是王琛，王公子吗？”锦瑟走到那人跟前，小心翼翼问道。 男子点点头，唇角浮起一抹笑意，道：“正是。” 锦瑟蹙了蹙眉，又问道：“请问……之前您是亲自过来报名的吗？” 男子又点点头，笑着道：“自然是亲自过来的。” “可是……我怎么好像没见过公子呢？”锦瑟疑惑道。 男子笑笑道：“在下相貌平庸，怕是这位小娘子见过也忘了吧？” 锦瑟尴尬地笑了一下，心想，长成这样都算相貌平庸，那旁的男子便不用活了。 接着，她又翻了翻这位王公子的资料，上面写着是布衣书生。可她怎么看此人都非富即贵，哪里像个穷书生呢？ 眼看快开场了，锦瑟不敢耽搁，便暂时不再理会这位王公子了。 前面两位进行得都很顺利。第二位还成功牵走了一位女嘉宾。 在林公子祝福的歌声落下时，锦瑟微笑着对台下观众道：“下面，我们就请出今天的第三位男嘉宾。” 台下一阵掌声。 接着那位王公子便龙行虎步走到舞台中央。此人的气场太强了。他往台上一站，台下便自然安静了下来。 而画像后面的十二位女嘉宾见到如此丰神俊逸的男子，眼睛都开始放光了。 锦瑟望着那十二幅画像，道：“那么只凭第一印象，十二位女嘉宾便可以做出第一次选择了。如果您觉得第一印象不错，那么就留花，如果您觉得不合眼缘，便可扔花。” 那十二个女子此刻心中皆是小鹿乱撞，哪里肯错失这样一位翩翩佳公子，都将手中的花握得紧紧的。 “没有一个扔花的……”锦瑟感叹道，“王公子，我们相亲大会还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可见女嘉宾们对您的印象都十分好。” 那王公子脸上不禁露出了得意神色。 锦瑟又接着道：“那么，接下来便是由王公子来选出你的第一印象女嘉宾了。” 话音刚落，林晓梦便端上了一个托盘，里面放着纸和笔。 而这位王公子则没有马上拿笔，而是似观赏风景一般，信步从十二幅画像前走了一圈。 每走到一幅画像前，他便看看画中的人，然后又摇摇头。等全都看完了之后，他才走回到锦瑟身旁。 锦瑟礼貌地问道：“王公子，你可有相中的女嘉宾？” “唉……”王公子叹了口气道，“真的很难选……” 锦瑟不禁笑道：“是啊，我们十二位女嘉宾都是才貌双全，之前有很多男嘉宾也是不知如何选择呢！不过，王公子无须为难。这次不过是选择第一印象女嘉宾，过后还是有机会选择其他人的。” 谁知这王公子竟皱着眉道：“我说难选，不是因为她们都太美。而是……都是些庸脂俗粉……我真的选不出来……”　　此话一出，台下一片惊呼。这还是第一次有男嘉宾敢这样说话的。 第一百九十九章家人 此人话音刚落，便有一半的女嘉宾将手中的花扔掉了。剩下的那一半，还是有些舍不得。 锦瑟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人，不觉有些慌乱。她稳了稳心神，笑着道：“王公子怕是在说笑吧？你这笑话可让不少女嘉宾都扔花了呢！我可要提醒你，在台上这笑话可不是乱说的……” 锦瑟给他一个台阶。可这人却根本不理会锦瑟的好意，轻笑了一下道：“我哪里开玩笑了？本来就没一个入得了我的眼……” 这一句话，剩下的那一半也扔花了。 “哼，你说我们是庸脂俗粉，我倒要听听，你觉得什么样的才不算是庸脂俗粉？”一号女嘉宾显然是动了气，在画像后面大声质问道。 王公子朝一号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又举目四下望了一圈，最后将目光锁定在锦瑟身上了。他弯起唇角笑了一下，目光诚恳道：“若真要在这里找出一位，倒还是这位小娘子能入眼。” 锦瑟的脸腾地红了。大庭广众之下，他说出这样的话，也太造次了吧？ 而台下的谢意之可看不下去了，站起大声嚷道：“喂，你盯着我娘子做什么？你这个人，到底是来相亲的？还是来捣乱的？” 王公子冲着谢意之一脸无辜道：“怎么成了我捣乱了？明明是刚刚那位女嘉宾问我的啊！我也是实话实说，你这娘子长得确实比那十二个强！” 谢意之不禁火往上撞，几步跑上台来，大声道：“你再敢轻薄我娘子，我便将你赶出去！” “我何时轻薄她了？”王公子摊开手道，“我夸你娘子长得好看，你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倒怪起我来了？” “我看你就是来捣乱的！你给我出去！”谢意之瞪起眼，伸手便要拽王公子的胳膊。　　可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个黑影闪电一般飞上了舞台，将谢意之的手死死攥住。谢意之还没碰到王公子的衣袖，便被那黑衣人反手向后一背，将他的胳膊扭到了身后。这一系列动作，不过眨眼的功夫 。台下人看得是瞠目结舌。而作为保镖的李铁柱，则根本没看见这人是怎么上台的。 谢意之疼得哇哇大叫。锦瑟已然完全慌了。而那王公子则悠然自得地看着他们，嘴角浮起一丝轻蔑的笑。 一直在后台的灵芝见前面发生了状况，赶忙站起身，却被杜衡给拉住了。 “娘子，我看那黑衣人身手不凡，别再伤了你。还是我过去吧。”杜衡道。 灵芝摇摇头，道：“我出去跟他们讲道理，又不跟他动手。没事的！” 说完，灵芝便大步走到前面去了。杜衡不放心，紧紧跟在后面。　　“这位公子，我们这是在办相亲大会。您若是想来相亲呢，我们自然欢迎。可若是来砸场子的……那可别怪我不客气了。我们可是要报官的！”灵芝一边往外走，一边高声道。她虽身材娇小，可气势却不 输人。 而那王公子看见灵芝却顿时瞪大了眼睛。只见他上前一步，一把拉住灵芝的袖子，满眼惊喜道：“灵犀，真的是你！你果然在这里！” 灵芝有点发懵，甩开王公子的手，道：“你……你叫我什么？我不认识你啊……” “我是……灵犀，你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王公子皱起眉道，“你一失踪便是两年，我派人四处找寻，可急死我了……还好，今日总算是让我找到你了……” 杜衡在一旁听明白了，惊喜道：“娘子，莫非他是你的家人？” 那王公子听闻杜衡喊了声“娘子”，瞪起眼道：“灵犀，他叫你什么？” 灵芝回答道：“他是我相公，自然是要叫我娘子了。” “你……你怎么能随便嫁人？”王公子听闻顿时变了脸色，“你忘了自己什么身份？居然嫁给个平民百姓！” 身份？灵芝心头一凛——莫非这身体原来的主人还是什么身份显赫之人？ 杜衡却在一旁解释道：“她……她失忆了。从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失忆了……”王公子上上下下打量了灵芝一番，“怎么还会失忆呢？” 杜衡倒是实在，一五一十道：“娘子她滚落山崖，是我采药的时候发现的，就把她背回家了……” 灵芝忽然意识到，台下还有几百双眼睛望着他们呢。赶忙冲杜衡使了个眼色。 杜衡当下会意，冲着台下高声道：“各位，实在对不住，今日的相亲大会出了点岔头。给大家赔不是了！那今天，就先到这，大家散了吧！散了吧！” 台下的观众见没什么热闹看了，便三三两两地散了。 灵芝和杜衡将黄公子带到二楼一个雅间。而奇怪的是，那黑衣人不知何时竟不见了踪影，仿佛出来没出现过一般。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落座之后，灵芝开门见山问道：“王公子，你……说我叫灵犀？那，这灵犀和你又是什么关系？” “我不姓王。我姓李，是你的兄长。你自然也同我一样姓李了。” 杜衡眼睛发亮，对灵芝道：“娘子，原来你是姓李的。哎呀，这下可好了，总算找到你的家人了……” “等一下！”灵芝小手一挥，用谨慎的目光盯着男子道，“人也有相似的，你怎么肯定我就是你妹妹？” 男子想了想，道：“若是没有遗失的话……你身上应该有一块玉佩，是上等的羊脂白玉做成的，上面刻着一个‘灵’字……” 没等灵芝开口，杜衡便拍手道：“没错！娘子确实有这样一块玉佩！她真的是你妹妹！” 灵芝抿了抿嘴唇，又仔细打量了男子一番，忽觉他的眉眼与自己还真有几分相似。 男子又道：“那玉佩是咱们的爹给你的，你自小便戴在身上。可你竟把它给抵押了……” “啊？”灵芝一怔，可随即便明白了，“如此说来，前些时日到恒泰钱庄买玉佩的那伙人，便是你派去的？”　　男子点头道：“没错，自你失踪之后，娘就病倒了，日日思念你，现在还卧床不起呢！我派人四处找寻你的踪迹，总算是在平安镇找到了线索。” 第二百章跟我回家 灵芝皱着眉道：“如此说来，你今日并不是来参加相亲大会的，而是特意来找我的……” 男子点头，唇角浮起一抹玩味的笑，道：“我就是为了寻你才来的。刚好看见了这个相亲大会，觉得挺有趣，便来玩玩。” 灵芝不禁在心中感叹，她这个哥哥想来也是个奇葩。一边找妹妹，还能一边跑到相亲大会上寻开心。这心也是够大的。 “好啦，灵犀，既然已经找到了你。你便赶紧随我回家吧！娘还等着见你呢！”男子催促道。 杜衡也道：“是啊，娘子，咱们赶紧随兄长回去，见见你的父母家人吧！” “也好……”灵芝虽不太想与什么“家人”相认，但听闻有个伤心欲绝的母亲，因丢了女儿一病不起，还是心存不忍。于是，她觉得不管怎样都先跟着这位哥哥回去看看再说。 想到这，灵芝站起身道：“小郎中，你收拾一下，随我一起回……回家吧……” 说到这个“回家”，她还着实觉得别扭。因为在她心中，连理堂才是她的家。 可那男子却看了一眼杜衡，道：“灵犀，你带个陌生人回家……这……不大合适吧？” 灵芝一怔，道：“小郎中是我相公，如何就是陌生人了？即便我找到了家人，但也是要和小郎中一起生活的啊！” 杜衡似乎也意识到事情并不是如他想的那样简单，下意识攥住了灵芝的手。 “你……你怎么能自己随随便便就嫁人呢？”男子皱着眉一脸无奈道。 灵芝倒乐了，道：“我都是说了，我失忆了呀！是小郎中救了了我。没有他，我早在山涧里被狼吃了。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对我也好，我嫁给他，有什么不对吗？” “就算是救命恩人，也不用以身相许啊？还就是个郎中……”男子冷冷看着杜衡。眼中充满了鄙夷。　　灵芝见形势有些不对，意识到她原来的家庭定是什么名门望族。单看这男子的气度，便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这便是她最担心的事情了。她原来的家人若是不接受杜衡，那麻烦可就大了。倒不如干脆 不相认。 “郎中怎么了？他心地善良，对我也好。我此生跟定他了。”灵芝坚定道。 男子一拍桌子，瞪起眼道：“你……你怎么又这样？当初就是为了个男人……如今，这个……还如那个……你可气死我了……” 灵芝有点发懵——什么叫“当初就是为了个男人”？莫非，这身体原来的主人是为个男人才掉到山崖下面的？　　“你说的什么，我现在听不懂。以前的事，我是一概不记得了。”灵芝想了想道，“但是，我跟小郎中已经是生米煮成熟饭了，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你们若是不同意我嫁给他，那……那便当作没 有找我算了……嗯，就当我死了吧……” 灵芝故意让他以为事情已成定局。她已经跟杜衡做了夫妻，他总不能硬生生拆散吧？　　“‘生米煮成熟饭’……”男子斜着眼睛看着灵芝，忽然一抬手握住了灵芝的胳膊，接着将她袖子向上一撸。当看见她莲藕般的手臂上赫然一点朱砂红时，男子不禁笑了，道：“还好，还好……灵犀啊，算你 还没糊涂到家。这守宫砂还在，你们便不是真的夫妻。行了，别磨蹭了，赶紧随我回家吧！” 灵芝此刻真是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会这样，莫不如早点跟杜衡圆房了。 而杜衡此时心里彻底没底了。他紧握这灵芝的手，生怕下一刻她就会丢了一样。 灵芝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低声安抚道：“小郎中，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　　“实不相瞒，我们明日便要正式拜堂成亲了。”灵芝对男子道，“你虽是我兄长，但也不能决定我的终身大事。你们若是同意我嫁给小郎中，我自然高兴。若是不同意，便还是那句话，只当没找到我，只 当我死了，便是了！” “你……你这个倔脾气什么还这样……”男子指着灵芝，气得直咬牙。接着，他又抿了抿嘴唇，语气缓和道：“我们先不说成亲这个事了。娘还在家中等着你呢！你好歹跟我回去见一见她啊！” 灵芝低头琢磨了一下，这话说得在理。不管怎样，那做母亲的思念女儿，总是要去安抚一下的。 想到这，灵芝点点头道：“好，我跟你去一趟……不过，我还是要回来的……” 男子轻笑一下道：“好，等见了娘之后，我便安排人送你回来，如何？” 灵芝想了想，又拉着杜衡道：“小郎中也随我一起去。” “灵犀，你何必急于一时呢？”男子皱着眉道，“娘还卧床不起。你就别再刺激她了行吗？这成亲之事，咱们从长计议。你别一下子逼太急啊！” 灵芝思忖了一下，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不如就先随他走一趟，看看情况，其余的事，以后再说。 于是，她转过脸对杜衡道：“小郎中，你先回医馆。我去去就回来。” 杜衡恋恋不舍地握着灵芝的手不肯放。灵芝笑着安抚他道：“小郎中，你不用担心，我一会儿就回来。咱们明天还按原定的时辰成亲，这事改不了的！” 杜衡这才安下心来，松开了手。 于是，灵芝跟随着男子上了一辆马车。杜衡望着那马车渐渐隐没在夜色之中，心中又是七上八下。他总觉得不该就这样让灵芝一个人走。可又想不出什么理由来。 而当他转身回到品茗轩的大堂时，却见一五短身材的男子正跟锦瑟和谢意之吵得面红耳赤。 杜衡忙上前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那男子见是杜衡，又瞪起眼睛嚷道：“你们连理堂是怎么做事的？明明该上台的人是我，可竟让旁人钻了空子！” 杜衡一头雾水。　　锦瑟忙解释道：“这位……他才是三号男嘉宾，那个王琛王公子……他说，他被人给打晕了……” 第二百零一章惊人身世 “啊？”杜衡大惊失色，“那定是刚刚那个人做的了。没错……肯定是他带着的那个黑衣人……天啊，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啊……竟然还动手打人……” 王琛一脸委屈道：“哼，我好端端的来参加相亲大会，我可是交了报名费的！不但没上了台，还被打了……这……这叫什么事？我不管，你们连理堂要赔我！” “好，没问题的……”锦瑟忙安抚他道，“我将报名费三倍退给你，另外再帮你包扎一下伤口，你看这样行不行？” 王琛这才消了气。 而杜衡此时却开始担心了。他拉住王琛的胳膊紧张道：“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被打晕的吗？仔仔细细告诉我！”　　王琛想了想道：“我到后台报道，可还没等我走过去，就感觉后脑被猛击了一下，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我被塞进后院的一个大筐里。我爬出来，来到前面，就看见已经散场 了……” 杜衡听完，不觉脊背阵阵发凉。就算那人是灵芝哥哥，可这手段也太下三滥了。而且，看那黑衣人的身手绝不会是普通人，搞不好还是什么武林高手。 一想到灵芝此时正在那人的车上，杜衡一身冷汗……　　而此时坐在马车上的灵芝倒丝毫没有担心自己的安危。首先，这男子目光坦荡，该不会是什么恶人。尽管他在台上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但灵芝可以分辨出，他不是有意调戏锦瑟。不过是富贵人家的 子弟，说话太过耿直，不懂市井人情罢了。其次，她还有催眠神功“护体”，自然是不怕的。若真是脱不了身，大不了把她的那些“家人”催眠了，再偷偷跑出来就是了。 男子靠在软软的椅背上，眯起眼看了灵芝一会儿，问道：“灵犀，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 灵芝笑了一下，道：“我骗你干嘛？别说你了，我连爹娘是谁都忘了。对了，他们……都在家中等我呢？” 男子抿唇，表情有些凝重，道：“娘在家中。爹……已经不在了……” “啊？”灵芝一怔，“不会也是因为我吧……” 男子轻笑：“爹已经故去多年，自然不是因为你失踪的事。” 灵芝这才放下心来，又问道：“那家中还有什么人啊？” “很多人……”男子答道，“一时半会儿，也跟你说不清，等到家你便知道了。” 灵芝心中思忖，果然是大户人家，人多得都介绍不过来了。 “既然这么多人，那……一定是个名门望族了？”灵芝试探着问道。 男子笑而不语。 灵芝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对了，那个跟你一起的黑衣人呢？他怎么没上车？” 男子淡淡道：“他不需要坐车……” “不需要坐车？”灵芝嘀咕道，“莫非……他在天上飞？” 男子一笑，道：“灵犀啊，你虽想不起从前的事，但性子却还同从前一样。对‘鬼影’也依然那么好奇。” “鬼影？”灵芝瞪大眼睛，“那个人……他叫‘鬼影’？” 男子点点头。 “来无影，去无踪……还真跟一个鬼影一样……”灵芝感叹了一番，又问道，“那……他跟着你是怎么回事？是你的保镖？” 男子眯起眼，轻笑道：“确切地说……他是我的影子。” “你的影子？” “对，他就在我身边，只是……你看不见而已……”男子探身逼近灵芝的脸，眼神很是神秘。 灵芝不禁四下望了望，接着皱着眉道：“你……你不要吓唬人，好不好？” “哈哈哈哈……”男子大笑起来，拍了一下灵芝的肩膀道，“吓着了？那我的目的就达到了，哈哈哈哈……” 灵芝头上都要冒出三条黑线了——她这哥哥也太没正经了。 男子解释道：“鬼影武功高强，尤其轻功特厉害。所以一般人是看不见他的。只有在我有危险的时候，他才会出现。”　　灵芝不禁回想起相亲大会上的一幕。果然谢意之要冒犯他的时候，那个黑衣人便忽然出现了。而“危机”解除后，他又消失得无用无踪了。还真像个影子一样。可见，此人的身手真是厉害。而她这个哥 哥能有这样一个保镖，身份该是何等尊贵啊？ 就在灵芝大脑飞快旋转的时候，男子又开口了：“灵犀，有件事我要提醒你一下。” “什么事？”灵芝抬头问道。 男子压低声音道：“家里人，皆不知鬼影的存在。以前，也只有你知道。所以，你要替我保密。” 灵芝眨了眨眼睛，心想，这鬼影还是个秘密。而这秘密只有灵犀一人知道，那便说明之前他们兄妹俩的关系非同一般。 “好，我不说……”灵芝应道，“不过……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弄个高手在身边呢？莫非……你身处什么险境？” 男子再次笑而不语。 灵芝吐了吐舌头，低声嘟囔道：“笑笑笑……就知道笑……一问到关键的问题，就笑笑笑……真是讨厌……” “哈哈哈哈……”男子这次朗声大笑起来，道，“灵犀啊灵犀，你总算是回来了。真是好久没人这样跟我说话了。这感觉真是太好了！” 灵芝真是无奈了，这人脑子进水了吧？怎么被人说“讨厌”还高兴成这样？ 她抬眸瞪着男子，却惊讶地发现他眼中闪着点点泪光。 “你……你怎么了？大男人还哭了？”灵芝小心翼翼问道。 男子别过头去，笑了一下，轻轻吐出两个字：“幻觉……” 灵芝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当她瞎啊？还“幻觉”……不过由此看来，这对兄妹的感情还真是非比寻常。找到了失踪两年的妹妹，他激动一下，也是有情可原的。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住了。 男子目光一凛，表情似乎变得有些严肃，对灵芝道：“到了，下车吧！” 接着，便有人从外面挑起了车帘。 灵芝迈步下了车，可一抬头却惊得目瞪口呆。四周灯火通明，而眼前则是一座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宫殿。一众太监宫女整整齐齐跪在地上。她不禁回头，见那男子一派威仪地下了车。　　与此同时，跪在地上的太监宫女齐声山呼：“陛下，万岁！万万万岁！” 第一章一入宫门深似海 “公主，你都一天一夜没进食了……还是吃点东西吧……”小宫女采薇端着一碗羹汤，苦苦哀求道。 灵芝坐在银红的茜纱幔帐里，哭得双眼红肿。她抬眸瞪着采薇，哑着嗓子道：“都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是公主！不是公主！你们认错人了！”　　采薇都要急哭了，一双弯弯的笑眼里噙满了泪水。她哽咽着道：“公主，旁人能认错，奴婢可不会认错啊！女婢自小就侍奉公主，在公主身边都十年了……怎么会不认得公主？公主这一失踪便是两年， 别说太后、陛下伤心着急，就连……就连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也是日夜思念公主啊……好不容易将公主盼回来了……可公主却不认得我们了……呜呜呜……” 采薇到底还是个小女孩儿，竟自顾自地哭了起来，一时间倒比那幔帐里的灵芝哭得还厉害。 “让你劝公主进食，你倒在这哭起来了！真是没用的东西！”随着一声训斥，一位年长的宫女走了进来。 采薇忙止住哭声，抹了下眼泪，道：“云姐姐，我……我是太着急了嘛……” 灵芝瞥了一眼刚进来的宫女。她记得，这个叫云汐，看样子应该是这里管事的宫女。 云汐轻手轻脚走到卧榻旁，似哄孩子一般道：“公主，这是你最爱吃的银耳百合羹，小厨房可是炖了大半天呢！来，吃一口吧！” 灵芝隔着幔帐看了一眼那精致的碗里盛着的粥，不禁又是悲从中来。她含着眼泪道：“什么破粥……肯定没有小郎中给我做的好吃……你们走……你们都走……我只要我的小郎中……呜呜呜……”　　想起杜衡，灵芝哭倒在了松软的床上。她可真是后悔，不该只身一人上了那辆马车。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那个自称是她哥哥的男子，竟然就是当今圣上李钰。而皇帝的妹妹，自然就是公主了。她 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就是灵犀公主。只是她想不通，好好的一个公主，她不在宫里呆着，怎么会跑到平安镇，还掉下了悬崖。　　不过这个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进了宫便再难出去。宫闱重地，戒备森严，连只鸟都飞不出去，岂是她那催眠术能够搞定的？而杜衡还在家等着她成亲呢！若没有遇到那个皇帝哥哥，他们今日便拜 堂成亲了。一想起杜衡，灵芝的心都要碎了。她这一去杳无音信，那小郎中不知要急成什么样呢？ 想到这，灵芝哭得更厉害了。 正在她哭得昏天黑地时，忽听外面太监高声喊喝：“陛下驾到！” 采薇和云汐皆是一凛，忙出去接驾。而此时身着龙袍的李钰已经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陛下万安！”采薇和云汐齐刷刷跪在地上。 而灵芝虽听见皇帝来了，却不愿意搭理他。她心里还是对他怨念很深的。若不是他忽然出现，她也不会困在深宫出不去。 李钰显然没有怪罪灵芝的无礼，反倒坐在卧榻旁，目光温柔地望着她。 “公主吃东西了吗？”李钰转过脸问云汐。 “奴婢该死，公主哭了一天了，仍是不肯进食……”云汐颤颤道。 李钰叹了口气，转向灵芝道：“灵犀，朕好不容易才将你找回来，你不要再闹了，好不好？” 这位皇帝语气温柔得一塌糊涂，可见他对这个妹妹真是视若珍宝。灵芝从他昨日的话语中多少也了解了一些。灵犀公主和皇帝同是当今太后所生，一奶同胞，自然要比旁人亲近不少。 “母后听闻你回来了，高兴得不得了。你却不肯去见她……灵犀，你这样是不是太任性了？”李钰又在她耳畔念叨起来。 灵芝一翻身坐了起来，瞪着李钰道：“皇帝陛下，你要我说多少遍才会相信？我真的不是你妹妹，不是什么灵犀公主！我求求你放我出宫吧！” “灵犀！”李钰加重了语气，“你能不能别胡闹？朕知道你失忆了，朕也会让太医好好给你诊治。你肯定会想起以前的事！现在，你必须要时刻谨记，你是朕的皇妹，是堂堂公主！”　　灵芝抹了一把眼泪，道：“皇帝，你不用让太医费事了。我是肯定记不起来的。因为，我根本就不是灵犀公主。你……有没有听说过‘借尸还魂’？没错，我这个身体是那个公主的，可灵魂却是另外一个人 ！所以，我根本就不是你的皇妹！” 灵芝没办法跟他解释穿越的事情，便想了个“借尸还魂”的说法。　　可这个说辞显然没有让皇帝相信。李钰无奈地望着灵芝道：“朕是不会认错自己的亲妹妹的。你虽记不得从前的人和事，可性子却和从前一模一样。连任性起来，都是一样的哭闹。正所谓‘江山易改禀性 难移’，你就是朕的灵犀公主，不会错的！” 灵芝在心中暗骂，这个穿越也太邪门了吧？竟然还找个跟她性格相似的。 李钰又接着道：“朕也知道你为何不肯承认自己是公主。不过就是为了那个郎中嘛……” 提起杜衡，灵芝的眼圈又红了，哭着道：“今日，本来是我和小郎中大喜的日子……可是……可是他都找不到我……呜呜呜……” “找不到正好！”李钰大声道，“再过些时日，他也就把你忘了。你们身份悬殊，根本就是云泥之别，本就不该有任何牵扯的……” 没等他说完，灵芝便大声喊道：“小郎中才不会忘了我！他是个实心眼儿的人，定是会一直找我的……一定会的……” 想到杜衡心急如焚的样子，灵芝再次哭倒在床上。 “灵犀，你别哭了……”李钰又劝慰道，“你想想，你贵为公主，而那小郎中是什么出身？你们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为什么你们成亲的前一天会遇见朕？那就是连上苍都要阻止这件荒唐事！”　　灵芝忽然止住了哭声，却不是因为想通了皇帝说的话。而是他刚刚提到“小郎中的出身”，不由得让灵芝猛然一惊，接着遍体生寒…… 第二章缓兵之计 灵芝忽然意识到，若她是公主的话，那么她的父亲便是当年那血洗太医院的先帝啊！也就是说，她的父亲是杜衡的杀父仇人……　　这个念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将灵芝吓得遍体生寒。老天到底是在开什么玩笑？莫名其妙让她穿越了不说，还偏偏给了她一个公主的身份，又偏偏让她爱上了身负血海深仇的杜衡。而害得杜衡家破人 亡的，又偏偏是她的父亲。天啊，这是要玩死谁吗？ 与此同时，灵芝也意识到杜衡身份特殊，若是真被皇帝注意到，搞不好会惹来杀身之祸。 李钰见她止住悲声，以为她有些想通了，不禁笑着道：“想明白就好，快吃点东西，然后随朕一道去给母后请安吧！” “你……你不会把小郎中怎么样吧？”灵芝惶恐地瞪着皇帝问道。 李钰一怔，接着眯起眼睛道：“那个郎中啊……你倒是提醒朕了……嗯……既然他见过你……还跟你有婚约……不如杀了灭口吧……” “不可以！”灵芝才不管他是什么皇帝，一把扯住了龙袍的衣领，大喝道，“小郎中又没犯罪，你凭什么杀他？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不感激他，反倒恩将仇报，你……你就是个昏君！” “哈哈哈哈哈……”李钰挨骂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大笑了起来，指着灵芝道，“又上当了吧？你啊，在外面晃了两年，心眼儿却一点没长，还是那么好骗，哈哈哈哈……” 灵芝松开手颓然靠在床头。她知道，自己又被这个爱整人的皇帝哥哥给耍了。可她此时才没兴致陪他玩，一心只想着杜衡的安危。　　李钰接着道：“朕可不是草菅人命的昏君，还能动不动就杀人？你别忘了，朕派人去那个钱庄买玉佩，那老板不肯卖，朕都没有把他如何。不过就是要了个图样，证实一下确实是你的玉佩，才继续追踪 调查的。”　　灵芝想了想，也觉得这皇帝哥哥说得在理。他除了爱搞个恶作剧之外，还真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之前，她也听闻当今圣上是个贤明的仁君。而京城一派国泰民安的景象，也证实了他确实廉政爱民。 因此，他不会随随便便便杀了杜衡灭口的。不过，若是知晓了杜衡的身世，那便不好说了。 想到这，灵芝决定不再与他硬碰硬，还是采取迂回战术比较好。先让他把注意力从杜衡身上转移，然后再另想办法。 “喂，皇帝，你说太后病重想见我，是吗？”灵芝转移了话题。其实，她心里也一直没放下这个因思念女儿忧郁成疾的母亲。只不过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才让她一时乱了阵脚。　　李钰的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眼眸中闪着温暖的笑意。他轻轻抚了抚灵芝凌乱的发，柔声道：“这就对了。朕就知道，你心里还是念着母后的。来，先吃点东西……然后让云汐和采薇帮你梳洗打扮一下 。随朕一同给母后请安去吧！” 灵芝低下头不置可否。而云汐却早将那碗银耳百合羹端了过来。 李钰顺势接过了那精致的羹碗，拿起那银质的羹匙搅拌了几下，又舀起一勺，放在唇边轻轻吹了一下，最后才递到灵芝的唇边。 灵芝不禁一惊。她没想到，堂堂一国之君竟然会亲手喂她吃东西。而她也很不习惯这样。毕竟，除了杜衡还没有哪个男子对她如此悉心照顾。虽说，他们是兄妹，可对她来说，他就是个陌生男人啊！ “行了行了……皇帝您是万乘之尊，还是我……我自己来吧……”灵芝夺过碗来，自己吃了起来。 这宫里做的东西最是味道是极好的，可灵芝吃起来却是味同嚼蜡。她心里念着的还是杜衡。 而李钰见她终于肯吃东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又在旁边柔声道：“灵犀，你别喊朕‘皇帝’行不行？还想以前一样，喊朕‘皇兄’……” “哦……”灵芝应了一声。 “还有，一会儿去寿安宫给母后请安，你可别上去就喊‘太后’啊，一定要喊‘母后’……不然她会伤心的……”李钰又提醒道。 灵芝又“哦”了一声。 李钰见她如此听话，唇角又浮起一抹笑意。 待收拾停当，灵芝便跟随着李钰，一同乘着御辇往太后的寿安宫去了。 一路上，灵芝东看看西望望，才发觉这皇宫可真是大啊，简直如迷宫一般。七绕八绕的，一会儿的功夫，便把她给绕蒙了。灵芝心想，就算没有侍卫看着她也是逃不出去的。根本是连宫门都找不到。　　御辇停在一座宫殿前面。灵芝在太监的搀扶下下了车。只见大殿四周古木参天，绿树成荫。如此僻静的所在，确实适合缠绵病榻之人居住。而那宫殿则十分恢宏，红墙黄瓦，金碧辉煌，上方悬挂着黑 色金丝楠木的匾额，上面刻着“寿安宫”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李钰身边的贴身太监福全高喝一声：“陛下驾到！”只见一众太监宫女从宫殿里跑出来，皆跪在地上给皇帝和公主请安。 灵芝站在李钰身后，不禁吐了吐舌头，心想，这古代人可真不容易，尤其是在宫中当值的，不知道一天要跪多少遍，膝盖受得了吗？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跟着李钰往里走。一个年长的嬷嬷在前面带路，显然是太后身边的人。 来至寝殿，灵芝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想必这太后已是缠绵病榻许久了。而熟悉的药味，不仅又让灵芝想起了杜衡，心中又是一阵阵泛酸。 “儿臣给母后请安……”李钰轻手轻脚走到床榻之前，隔着明黄色的幔帐深施一礼。 那幔帐里传来一阵咳嗽声，接着一个虚弱的声音缓缓道：“陛下……可是……可是我的灵犀回来了？” 李钰忙拉过灵芝，道：“母后，正是皇妹回来了。她就在这……” “灵犀……灵犀……我的儿……”　　那个嬷嬷赶紧掀起幔帐，扶着床榻上的瘦弱妇人坐起身来。 第三章陪伴 太后眼中噙满了泪水，朝灵芝颤颤伸出手来，口中不住唤着：“灵犀……灵犀……我的灵犀……” 灵芝心头一颤。她虽与这位太后素昧谋面，但一个母亲思念女儿的殷切心情，却还是让她为之动容。 皇帝扯了一下她的袖子，示意她过去。灵芝缓步上前，有些迟疑地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那只枯瘦的手。她想喊一声“母后”，可张了张嘴却始终喊不出来。 灵芝此时心中涌起一丝感伤——这个全天下最为尊贵的女子，不过也是个可怜的母亲。而她日思夜想的女儿其实并没有真的回来。此时站在她面前的，不过是一副一模一样的躯壳而已。 皇帝见灵芝怔怔的不说话，忙对太后解释道：“母后，灵犀两年前摔下山崖，失忆了……所以，她现在还不大认得我们……” “摔下山崖了？”太后瞪大眼睛看着灵芝，紧张地喘着粗气，忽而又猛烈地咳嗽起来。 灵芝下意识坐在她身边，伸出手轻抚着她背，口中也劝慰道：“你……你不要激动……那都是两年前的事了……现在……现在我不是好好的吗？” 旁边的嬷嬷端过一碗茶。太后轻饮了一口，缓了缓才抚着灵芝的发，目光凄然道：“灵犀啊……你吃苦了……都是哀家的错……当初，哀家不该阻拦你与……” “母后……”没等太后说完，皇帝李钰便低声打断了她。此时的皇帝，神情有些紧张。灵芝从他那飘忽的眼神中，读到了一丝异样的讯息。 皇帝又轻笑了一下，接着道：“不管这样，灵芝总算是回来了。母后，从前的事不提也罢……” 太后蹙眉思索了一下，然后也展颜笑了，一边目光温柔地望着灵芝，一边道：“对，过去的事不提了……回宫就好。以后啊，你要天天呆在哀家身边，可不许再淘气跑出宫了啊！” “淘气？”灵芝心中犯了嘀咕。难道那个灵犀公主掉到悬崖下面，就是因为淘气？不对！看那皇帝紧张的样子，应该没那么简单吧？ 灵芝冲着太后也笑了一下，道：“您身体不好，正需要调养。而我这两年一直在医馆呆着。虽说，我医术不怎么样，但也略通些调养之道。不如，就让我呆在您身边照顾您吧！”　　灵芝之所以这样说，心中是另有打算的。她若是想找机会出宫，比起皇帝，这个太后肯定更好说话一些。虽然她这个皇帝哥哥对她也是爱护有加，但他看起来太过精明，自然不如这个病恹恹的太后好 忽悠。 而她这一番话，倒是让皇帝龙颜大悦。李钰笑着道：“母后，你看灵犀虽记不得从前的事，但这一片孝心还是同从前一样的。” 太后用枯瘦的手抚上灵芝的脸颊，满眼欣喜道：“好，我的灵犀真懂事……” 灵芝见目的达到了，心情也是大为舒畅，忙道：“那……从今日起，我便每日都来寿安宫照顾……额……照顾母后……” 灵芝发现这两个字一旦说出来，也不会觉得太艰难了。 皇帝又陪在一旁说了一会话，之后便离开了。灵芝则留在了寿安宫，陪伴太后。　　此时，在灵芝眼里，太后就是个病人。她的症状完全是心理疾病导致的器质性病变。说白了，就是心情不好影响了身体健康。而她的心病自然是由爱女失踪引起的。如今灵芝来了，她的心情也好了， 再慢慢调理，身体自然也就好了。 灵芝决定双管齐下，一边帮她做心理按摩，一边用杜衡的药膳帮助她调养身体。 而太后哪里知道她身边来个了心理医生，只沉浸在爱女失而复得的喜悦中，一心将灵芝当成了灵犀公主。 晚上，灵芝陪太后用了晚膳，又陪着太后说了会话，便跪安了。 一直在太后身边伺候的那个嬷嬷提着灯笼送灵芝回公主住的沁芳园。灵芝也知晓了她的身份。她是太后的乳母，大家都叫她吴嬷嬷。 吴嬷嬷一边引着路，一边对灵芝道：“今日有公主的陪伴，太后的气色好了不少呢！自从公主失踪以来，太后便日日以泪洗面……公主可算是回来了……” 灵芝道：“太后的病也是忧郁成疾，如今心结已经解开，便没什么大碍了。只需悉心调理，不出一月便可大安了……” 吴嬷嬷笑道：“公主果然是在民间的医馆呆久了，这说话的口气都与大夫一样。” 灵芝不由得在心里苦笑——我可不就是大夫吗？我怎么知道一夜之间就变成公主了？ 灵芝转了转眼珠，似不经意道：“说来也是奇怪……这灵犀公主……哦不……我是说我……怎么不好好呆在宫里？怎么会跑到民间去呢？” 借着皎洁月光，灵芝看见吴嬷嬷不自然地抿了下嘴唇，然后才笑着道：“公主以前很是贪玩，动不动就办成小太监跑出去玩……呵呵……调皮得很……那一次，也是因淘气跑出宫了……”　　灵芝已经断定她在说谎了。第一，她说话时的表情很不自然。第二，她说话时吞吞吐吐。而第三，也是最重要的证据，那便是灵芝当初醒来时穿的并非是什么小太监的衣服。基于以上三点，灵芝完全 可以判断，她是在骗她。 灵芝不由得又想起那皇帝李钰打断太后说话时的情形，心中已然有了判断——这个灵犀公主失踪事件，肯定不是贪玩跑出宫这么简单。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回到沁芳园，采薇和云汐服侍灵芝沐浴更衣，又服侍她安寝。灵芝则在临睡前叫住了采薇。 “公主，还有什么吩咐？”采薇规规矩矩站在灵芝的卧榻前。 灵芝坐在床边上，拍了拍床沿道：“采薇，你过来，坐在我身边。” 采薇一惊，忙道：“奴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灵芝宽和地笑着道，“我在民间呆了两年，早就不记得什么宫里的规矩了。你不是说，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吗？那便情同姐妹了。你坐在我身边，陪我说说话，还不行吗？” 第四章迷雾重重 采薇本就是个没心眼儿的，见公主对她态度亲切，心中一阵感动，便笑嘻嘻坐到灵芝身边了。 她哪里知道灵芝的意图？灵芝不过是见她心思单纯，想趁机套她的话罢了。 “采薇，从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既然你对我这么熟悉，那不如讲一些从前事给我听听吧，反正我也睡不着……”灵芝假装不经意道。 采薇笑着道：“好啊！奴婢从小就侍奉公主，公主的事，每一桩每一件都记在心里呢！嗯……那要从哪里说起呢……” “那便先讲讲我小时候的事吧！”灵芝故意将话题扯远，以显得不露痕迹。 采薇一拍手道：“公主小时候最是可爱了。那时陛下还是亲王……”　　采薇话匣子一打开便收不住了，说了好多灵犀公主小时候的事。灵芝在她的描述中获得了很多讯息。比如，当今圣上并不是先帝原定的继承者，也不是先帝最喜欢的儿子。而太后在先帝在位时也并不 得宠。他们母子三人在后宫也是饱尝了世态炎凉。这个灵犀公主小时候也吃了不少苦。也正因这样，当今圣上才对她这个妹妹呵护备至。而太后更是视她为掌上明珠。 “今日，我听母后身边的吴嬷嬷说……我以前特别淘气，经常扮作小太监偷偷跑出宫去……呵呵……没想到，我竟然这样顽皮……”灵芝故意将话头引到出宫上面来。　　采薇是个心思单纯的丫头，也没多想，便一口否定道：“才没有呢！公主从来都没扮过小太监。公主出宫，都是跟着陛下一起的。陛下倒是特别爱微服私访，经常办成各种身份的人。若是公主也想出去 逛，陛下便带公主一起去。这件事啊，只有陛下和公主身边的人才知晓。” 灵芝的唇角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那个吴嬷嬷果然在说谎。这下可以证实了。 “对了，采薇……那两年前是怎么回事啊？我若是跟陛下一起出宫，又怎么会掉到山崖下面呢？”灵芝顺藤摸瓜，继续问下去。 采薇不假思索道：“那次不是陛下，是南……” 采薇说出个“南”字之后，忽然意识到不对，忙用双手捂住了嘴巴，瞪着一双眼睛惊慌失措地望着灵芝。 “南什么？”灵芝知道说到了关键处，忙追问道。 而采薇却笑着摆手道：“没什么……我……我没说什么‘南’……” 灵芝不禁暗笑——这个傻丫头，连编瞎话都这么笨。 “那你告诉我，两年前我是怎么出宫的？为什么出宫？又怎么会掉到悬崖下面的？”灵芝追问道。 “啊……这个……”采薇皱着眉，手足无措。 从她的反应中，灵芝可以看出，定是有人之前警告过她不准说这件事。所以她才欲言又止。 “采薇，你还一直说我们从小一处长大。亏我还把你当姐妹……没想到，你却跟我藏心……”灵芝故意装出生气的样子。 采薇吓得跪在了地上，眼泪也涌了出来。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采薇哭着道，“给奴婢十个脑袋，也不敢欺瞒公主……只是……这件事真的不能说……不能说……” 灵芝板起脸道：“不能说？是谁不让你说？” 采薇只哭着摇头，口中支支吾吾。 “是不是陛下？”灵芝厉声问道。 其实，她早已猜到是皇帝。在寿安宫里，便是他拦住了太后的话。而只有他才能让整个皇宫对这件事集体沉默。 采薇已然慌了，只跪在地上哭个不停，却不肯回答灵芝的问题。 这时，云汐快步走了进来，见此情形忙也跪在了地上，道：“采薇年轻莽撞，忤逆了公主。奴婢会好好训教她，还望公主息怒，千万要保重玉体……” 灵芝见云汐进来，知道今日是问不出什么了，便摆摆手道：“行了，你们都下去吧！我要睡觉了。” 云汐忙扶起采薇，又数落了她几句，便出去了。 对于这件事，灵芝只是好奇而已，并不着急要问出什么结果来。若真想知道，那也简单，将采薇催眠便什么都能问出来了。只是，她并不急于一时。毕竟现在的燃眉之急是如何出宫去找杜衡。 一想起杜衡，灵芝又是辗转反侧。她已经失踪两日了，那小郎中不知要急成什么样。自从穿越到古代，他们便一日都没分开过。这两日，竟似两年那样漫长。 想着想着，泪水打湿了枕畔——小郎中，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且说杜衡，这两日他简直要疯了。第一天晚上，他等了一夜也不见灵芝回来，便急着要出去找寻。锦瑟劝他再等等，怕是灵芝与家人团结耽搁了，也是情有可原。可第二天仍不见灵芝回来，杜衡可再 也坐不住了。　　思想起那黑衣人，杜衡越来越觉得灵芝是被坏人拐走了。于是，他便跑到张茂和那里报了官。张茂和得知灵芝失踪了，也是心急如焚，赶紧派手下四处找寻。可找了一整天，却毫无线索。张茂和安慰 杜衡，要他切莫着急，明日再继续找。 可杜衡真是一刻也等不了了，当晚便去了将军府。 雷钧霆听闻灵芝失踪了，也是十分震惊，马上派了亲信在京城连夜搜寻。而杜衡当晚便呆在了将军府，没有回连理堂。雷钧霆也无心休息，两人便在书房里等候消息。 雷将军的属下办事效率极高，三更刚过便传回了消息。只见一个侍卫打扮的人进来，在雷钧霆耳边低语了几句。雷钧霆脸色骤变。 杜衡的心猛然一紧，说话都变了腔调：“雷将军……可……可是有我娘子的消息了？” 雷钧霆瞪大眼睛望着杜衡，那眼神很是复杂，带着一丝惊恐又带着一丝疑问。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问道：“杜大夫，你确定灵芝大夫那日上的是一辆黄顶马车？”　　杜衡点头道：“确定，我亲眼看见她同那男子一同上去的，我还远远望了一会儿，肯定不会错的……雷将军，是不是找到那马车了？那……那我娘子呢？” 第五章有缘无份 雷钧霆沉吟了片刻，又问道：“杜大夫，你……能再描述一下那带走灵芝大夫的男子的相貌吗？” 杜衡回想了一下道：“那男子相貌很是英俊，剑眉朗目，气宇轩昂……尤其那周身的气派……不像是寻常百姓……说起话来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雷钧霆抿唇，用拳头轻轻砸了一下书案，然后自言自语道：“果真是……唉……居然有这样的事……” “雷将军，到底有没有找到我家娘子啊？”杜衡急得眼睛都红了，“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告诉我啊？莫非……娘子遭遇什么不测了……” 杜衡心中已是翻江倒海。 雷钧霆见他急得团团转，忙安慰道：“杜大夫，你放心，灵芝大夫安危肯定是有保障的……只是……” 杜衡听闻此话，稍稍安心了一些，又追问道：“这样说来，雷将军是知道我娘子的下落了？她在哪里？你快告诉我！我现在就去找她！” “杜大夫，稍安勿躁……”雷钧霆想了想又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帮忙的，只是……有些问题我要先弄清楚。毕竟……事关重大……杜大夫，你可要如实告诉我……” 杜衡不假思索道：“雷将军你尽管问，事关我娘子，我肯定如实相告。” “好……”雷钧霆低头思索了一下，又抬起头问道，“灵芝大夫也同你一样在是平安镇上出生的吗？” 杜衡摇摇头道：“不是，娘子是我上山采药时，在山涧里背回来的。她是从山上滚落下来的，当时浑身是伤，差点没命。” 雷钧霆目光灼灼望着杜衡，又问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差不多……两年前吧……”杜衡略微估算了一下道。 “两年前……这时间也对得上……”雷钧霆低声嘟囔了一句，又问道，“那灵芝大夫有没有告诉你，她之前是什么身份？” 杜衡又摇头道：“她从山上摔下来，摔到了头，便什么都不记得了……连自己的父母家人也不记得了……我见她无家可归，便收留了她……然后，我们便相依为命了……” 雷钧霆靠在椅背上，长长吁了一口气，之后便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杜衡。　　根据杜衡说的这些情况，雷钧霆已经可以判断出灵芝的身份了。两年前，皇帝的妹妹灵犀公主忽然失踪，虽没有昭告天下，但作为皇帝的亲信，他还是知情的。而两天前，宫里传出消息，说灵犀公主 已然找到了。与此同时，灵芝失踪了。而刚刚派出去搜寻的人，回来又说灵芝上的那辆马车是驶向皇宫的。种种迹象表明，灵芝就是当年失踪的灵犀公主。 杜衡依旧心急火燎，不禁再次追问道：“雷将军，你问的我都说了……你……你倒是告诉我，娘子她到底在哪里啊？” 雷钧霆紧闭双唇，只看着杜衡一语不发。 杜衡急了，站起身几步来到书案前，大声嚷道：“雷将军，你倒是说呀！我娘子到底在哪里？” 雷钧霆自然明白杜衡此时心急如焚。可他更知道事关皇室，不能随意透露。 “杜大夫……我只能告诉你灵芝大夫不会有任何危险……”雷钧霆一字一句道，“其余的，你不要问我……我，也不能说……” “雷将军……你……你不能这样啊！”杜衡急得直拍桌子，“我娘子好歹救过雷夫人……你……你还欠我们一个承诺呢！” 杜衡情急之下倒想起这个来了。 雷钧霆无奈地望着杜衡，缓缓摇头道：“杜大夫，你别逼我……这件事，事关重大……恕雷某再难从命……” “你……”杜衡的眼睛都充血了。 雷钧霆又叹了口气道：“杜大夫，此事已经不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你……也不要再强求了……另外，你自己的安危才是要注意的……” 雷钧霆现在反倒开始担心杜衡了。他不知道他们是挂名夫妻。若是他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皇室自然不能让公主下嫁给个郎中。那么杀人灭口，也不是不可能的…… “什么叫不要强求？”杜衡大声嚷道，“她是我娘子啊！若不是出了意外，我们昨日就正式拜堂成亲了！” 雷钧霆一怔，忙问道：“你们……不是已经是夫妻了吗？怎么还要拜堂成亲？” 杜衡道：“之前，我们只是挂名夫妻。我一直想等到找到娘子的家人再正式迎娶她过门的……” “那么说……你们并没有夫妻之实？”雷钧霆此时也顾不上许多了。 “是……”杜衡有些疑惑——这个火烧眉毛的时候，他怎么还关心这种事。 谁知雷钧霆竟一拍手，道：“这便是上天保佑！杜大夫啊，幸亏没有夫妻之实，你这命啊，算是保住了……” 杜衡听得一头雾水。可此时他管不了那么多，只一心想知道灵芝的下落。 “雷将军，你别扯别的了！我娘子到底在哪里？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求求你告诉我吧！”杜衡几乎是哀求。 雷钧霆幽幽叹了口气道：“杜大夫……我知道你们夫妻情深……但……只怪造化弄人，你们终究是有缘无份的……你便将灵芝大夫忘了吧……她，不会回来了……” “不！”杜衡大吼一声，眼泪夺眶而出，“灵芝是我娘子，我们是许过一生一世的誓言的！她怎么能不回来？不管她在哪里，我都要找到她！” 雷钧霆皱着眉道：“杜大夫，听我一句劝，这事强求不得……你若相安无事，或许还能平平安。可你若再折腾下去，怕真的会引来杀身之祸……你便当你从未与灵芝大夫相识过，好好过你的日子吧……”　　杜衡忽然仰天长笑，状似癫狂。而眼泪却顺着脸颊汩汩而下。接着，他指着雷钧霆道：“你不告诉我是吗？也罢！那我便自己去找……就算天涯海角……就算刀山火海……就算赔上我这条命，我也要找到 我娘子……”　　说罢，杜衡转身便往外走。 第六章正常营业 “杜大夫！”雷钧霆在后面大喊一声。 可杜衡却似没听见一般，依旧双眼发直，步履踉跄地往门外走。　　雷钧霆见他这副模样，心中阵阵不忍。他深知皇家的行事手段。虽说当今圣上是开明之君，但也绝对不会容许堂堂公主和一个民间郎中有任何瓜葛。杜衡若是放弃找寻，依皇帝的性子定能放他一马。 可若他生出什么事端来，损了公主的清誉，那定会引来杀身之祸的。 杜衡与灵芝是薛婉的救命恩人。而雷钧霆也是发自内心的欣赏这两个人。他实在不忍见杜衡身处险境。 “杜大夫！”雷钧霆大步上前一把扳住了杜衡的肩膀，“你回来。我告诉你灵芝大夫在哪里……” 杜衡转回身，死死盯着雷钧霆。 雷钧霆走出房门，左右看看，确定无人后，才回身将门紧紧关上。 “我娘子在哪里？”杜衡哑着嗓子问道。 雷钧霆拉着他坐下，然后叹了口气，表情凝重道：“杜大夫……我……这可是冒着杀头的危险告诉你……你知道了之后，可千万别再做什么傻事……也不要再与外人道……” 杜衡点头：“好，我保证不会说出去……” “灵芝大夫……她在皇宫里……”雷钧霆一字一句道。 杜衡大惊失色。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灵芝居然会在皇宫。 “皇宫？这……这怎么可能？我娘子，怎么会进宫？”杜衡瞪大眼睛问道。 雷钧霆表情凝重道：“你那日见到的男子，不是旁人，正是当今圣上……而这几日宫里传出消息，称皇上的妹妹，也就是失踪两年的灵犀公主回宫了……杜大夫，你该明白了吗？” 杜衡颓然靠在椅背上，张大了嘴巴，双眼发直。 雷钧霆知道，这样一个讯息对于杜衡这个平民百姓来说应该是十分震惊的。 “公主……她……她居然是公主……”杜衡如呓语般喃喃道，“我只知道……她与我们寻常人不同……可……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是公主……” 说着说着，杜衡的眼泪又掉落下来，哽咽着道：“她是公主……我……我如何才能见到她……” 雷钧霆又叹了口气，道：“杜大夫，听雷某一句劝。你……还是将情丝斩断吧……公主是金枝玉叶，那婚事也是要由陛下亲指的……无论如何，也指不到平民百姓头上……” 杜衡紧闭双目，半晌才缓缓张开眼。他幽幽叹了口气，然后站起身冲雷钧霆深施一礼，道：“多谢雷将军……告辞了……” 说完，杜衡转身便走了。 雷钧霆望着他的背影，也只能无奈叹息。原本是多么恩爱的一对夫妻，谁知竟是一场阴差阳错，怪只怪造物弄人…… 夜凉如水，苍白的月光洒在地上，像洒了一层薄冰。失魂落魄的杜衡在夜色中踽踽独行。他抬头望着新月如钩，嘴角浮起一丝苦笑。 两日前，他还欢天喜地的准备婚事，以为能和灵芝一生恩爱，长相厮守。可转眼间，灵芝便了金枝玉叶的公主。高高的宫墙，生生将他们隔开，怕是此生再也无缘相见了…… 当锦瑟打开门看见回来的杜衡时，着实下了一跳。杜衡目光呆滞，形容枯槁，简直如失了魂魄一般。 “哥……你这是怎么了？”锦瑟一边询问，一边扶着杜衡进屋。 杜衡却轻轻推开了她，步履踉跄地走回了灵芝的房间。一片漆黑中，他坐在灵芝的床上，怔怔出神。 锦瑟不放心，拍打着房门道：“哥……你怎么了？你把门打开啊……”　　谢意之也披了件衣服过来了，在门外喊道：“贤弟，我知道你着急。可这事着急也没用……明日啊，我和李大哥还有小耗子再接着去找。那张大人那边也在帮着找呢！我就不信了，这大活人还能凭空消 失了……” 过了一会儿，屋内传来杜衡暗哑的声音：“你们回去睡觉吧……我没事……我就是想在她房里呆会儿……” 锦瑟和谢意之对望了一眼，都明白此时的杜衡不想别人打扰，便相扶着回房去了。 杜衡深吸一口气，眼泪又在眼圈里打转。这里还有着灵芝身上熟悉的气息。可她的人却已经身在皇宫了。杜衡闭上眼，任泪水肆意流淌。　　而那个他不愿意去触碰的问题，也在他混沌的脑海里渐渐清晰——皇帝的妹妹，灵犀公主，那她便是当年血洗太医院的先帝的女儿。他可以不去报那个血海深仇。可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爱上杀父仇人 女儿的自己。难道，这次分别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吗？难道是父母的在天之灵，不愿看到他娶仇人的女儿，才故意拆散的吗？ 窗外的更漏滴滴答答，杜衡就这样一直枯坐到天明…… 第二天，锦瑟早早便去敲杜衡的房门，却见门是开着的，而屋里却空无一人。 锦瑟有些紧张，忙回屋叫醒了谢意之。可当二人跑到前堂时，却看见杜衡正在整理“千里姻缘一线牵”的资料。他的面容虽有些憔悴，但目光却依旧明亮。整个人也没了昨晚那颓败的气息。 “哥……”锦瑟走到他身旁，小心翼翼道，“你……怎么这么早便起来了？” 杜衡面无表情地翻阅着小红本，也没抬头看锦瑟，只低声道了句：“这两日，把好多事都耽搁了，要赶紧整理一下，今日正常营业。” 锦瑟目瞪口呆，下意识转过脸看向谢意之。 谢意之也搞不懂杜衡的反应，瞪大眼睛问道：“贤弟……我们不是要找弟妹吗？如何正常营业？” “不找了……”杜衡淡淡道，依旧没抬眼。 “啊？”锦瑟和谢意之皆是一愣。 “怎么就不找了啊？”锦瑟大声道，“嫂子不明不白的失踪了，我们一定要把她找回来啊！” 杜衡这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道：“我知道她在哪……不用找了……”　　“嫂子在哪里啊？”锦瑟激动地抓住了杜衡的衣袖，“既然知道她在哪，那我们便赶紧过去啊！如何不找了呢？” 第七章寿宴 杜衡面无表情道：“她的所在，我们去不了。我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她回来……可她能不能回来，我也不知道……但，我唯一能做的是把她一手建立起的连理堂继续做下去，别让她的心血毁在我手里……”　　没错，这便是杜衡苦思了一夜的结果。灵芝是杀父仇人的女儿，这个事实他抹不掉，也绕不开。他也不知道再次面对灵芝，自己还能不能如之前一般毫无保留地去爱她。可他清楚，要他彻彻底底忘了 灵芝，那更是不可能的。　　两年的朝夕相处，他对灵芝全心全意的付出，视她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要他忘了她，那才是切筋断骨的痛。可他又不知该怎么办。如今，想见她一面都比登天还难。唯有把一切交给上苍吧！既然不 能去找她，便在原地等她回来。若是有缘，他们自当还会再相聚的。 而既然选择等，那便不能消极对待。起码也要将连理堂保持原状，不能葬送了灵芝的心血…… 杜衡这边按部就班，而灵芝也没有闲着。她每日在寿安宫照顾太后，也渐渐摸清了太后的脾气。一个计划，正在酝酿之中。 这一日，灵芝伺候完太后用早膳，便与太后闲聊。 “昨日听吴嬷嬷说起，再过半月便是母后的寿辰了。”灵芝乖巧道，“女儿不孝，竟连这么大的事都给忘了……” 这些时日，灵芝倒也习惯了喊太后“母后”，也逐渐适应了“女儿”这个人设。太后对她可谓是宠爱有加。即便并不是她真正的母亲，也能让她产生一种亲情。 太后慈爱地抚了抚灵芝的发，笑着道：“我的灵犀回来了，这比什么寿辰都重要……哀家能日日看见一双儿女，已是心满意足……” “可女儿却想着尽一份孝心呢！”灵芝笑着道，“母后的身体一天好似一天，我思想着，也该阖宫上下庆祝庆祝了。大家好好热闹一番，也给这后宫添添喜气才好！母后，您说是不是？” 太后轻轻点了一下灵芝的脑门，笑着道：“你这鬼丫头，说什么都忘了，可这爱热闹的性子还是没便。你说得对，咱们后宫啊，也是该添点喜气了。” “那为母后办寿宴的事，便交给我吧！也让我弥补一下这两年未尽的孝心。”灵芝适时道。 太后想了想，道：“交给你倒没什么不可。只是，你毕竟离宫两年，又不大记得从前的事。不如……叫淑妃协助你吧！” 灵芝眨了眨眼睛，表示对这个“淑妃”毫无印象。自她入宫以来，便每日都在太后的寿安宫伺候，也没接触过宫里其他的人。一时倒忘了，她那皇帝哥哥还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呢！ 灵芝不禁想起以前看的宫斗剧，思想着这个后宫是不是也如电视剧里演得那样精彩呢？ 太后见她怔怔的，便笑着道：“灵犀，淑妃怕是你也不记得了吧？她是你皇兄最宠爱的妃子，如今正帮着皇后协理六宫呢。有她帮你，哀家也放心。” 灵芝听闻此话，心中闪过一丝疑惑——既然皇后才是六宫之主，太后寿宴这等大事，为何不交给皇后来处理呢？ 用午膳的时候，太后差人将淑妃叫过来了。 太监通报后，灵芝便见一身着花开富贵纹样大红锦缎宫装的女子款款走了进来。她的发髻高高挽起，缀满了珍珠钗环。一只碧玉步摇随着窈窕身姿的走动，有节奏的摇晃着。 “给太后请安！” 淑妃给太后行了礼，接着一双明亮有神的凤眼便扫过了灵芝的脸庞。而那目光在接触到灵芝的一瞬间便溢满了温暖笑意。　　“早就听闻灵犀妹妹回来了，还想着去沁芳园看看妹妹呢！只是陛下有旨，不准我们打扰妹妹，这才一直没过去。可是本宫的心里呀，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妹妹呢！”淑妃一串话说得极顺，似早就打好了 草稿一般。 而按照宫规，嫔妃称呼皇帝的妹妹应叫公主。可她却一口一个妹妹，叫得好似比皇帝还要亲切。这无形中便会拉进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可灵芝是心理医生啊，这点心理暗示她还是很容易分辨出来的。从这淑妃的言行举止，动作眼神可以看出，她绝对不是个简单角色。能在这后宫独得皇上恩宠，定是能长袖善舞，左右逢源之人。 “见过淑妃娘娘。”灵芝微微欠身行了个礼，便不再与她多言。 她明白，在这样的角色面前还是小心谨慎为妙，言多必失。 “妹妹离宫两年，怎么倒和我生分了……”淑妃皱着眉，一脸失落道，“没的叫人心里难受……” 太后笑了笑，解释道：“淑妃，你可莫要怪灵犀。她啊，这两年吃了不少苦头。还掉到悬崖下面，把这头啊摔到了，以前的事一概不记得了……漫说是你，一开始就连哀家和皇上，她都不认得呢！” “哎呦呦，竟有这样的事……”淑妃忙挨在灵芝身边坐下，拉过她的手道，“怎么竟摔到悬崖下面去了？真是听得我心惊肉跳……真是可怜见的……竟什么都不记得了……真是让人心疼……” 说着，淑妃竟从怀着掏出一方帕子来抹起了眼泪。灵芝倒觉得尴尬起来，也不知她之前与那灵犀公主是否真有这样深的情分，怎么眼泪说来便来？ “淑妃娘娘，你莫要哭……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灵芝一边抽出手，一边道。 太后也在一旁道：“淑妃，今日召你过来是有要事商议。你怎么还哭起来了？哀家这身子刚刚好，你别又来招我……” 淑妃闻言忙收起了眼泪，自责道：“都是我不好，见到了妹妹竟一时忘情了……还望太后恕罪！” “好了，咱们先说正事，说完了正事，你们姑嫂有的是时间叙旧。”太后道。 接下来，太后便将办寿宴的事说与了淑妃。　　淑妃闻言忙称赞道：“说到底还是母女连心。这太后的事，妹妹最是挂心了。既然是妹妹的一番孝心，本宫自当全力协助。” 第八章老谋深算 灵芝也看出来了，太后明着是将寿宴之事交给了自己，只让淑妃协助。但她也心知肚明，灵芝应付不来。所以只让她顶了个“孝顺”的美名，而具体事宜皆交给了淑妃。 淑妃也是水晶心肝玻璃人，自然懂得太后的用意。而她也乐得讨太后的欢心。在寿宴这件事上尽心尽力，人前也不居功，只说是灵犀公主想得周到。把皇上和太后皆哄得高兴。 灵芝与这样的人合作，自然是乐得当个甩手掌柜。但有件事，她可不能不参与。那便是邀请参加寿宴人员的名单。因为，这事关她能否与杜衡取得联系。　　其实，灵芝早就想到了雷钧霆。这雷将军是朝堂重臣，定会经常出入皇宫。只可惜她是女眷，是不便与之会面的。所以，只有搞出个大事情，让朝臣也有机会入宫。这样她才能与雷将军碰面。好不容 易让灵芝逮到了太后大寿这个机会，定是不能错过的。 这一日，灵芝给太后请过安之后，便来到淑妃居住的永福宫。淑妃此时正在查阅寿宴之上用的各色茶点，见灵芝来了，忙热情地迎了上去。 “妹妹来啦！”淑妃拉过灵芝的手，满面春风道，“快，这边坐。我就知道你差不多快到了。特意让小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芙蓉桂花糕。这会子也差不多好了。” 接着，她便命宫女将茶点端了上来。 灵芝笑着道：“淑妃姐姐真是周到。本就帮了我的大忙，还处处想着我的喜好，真是让我不知如何感谢你呢！” 灵芝如今也改称她为“姐姐”了。倒不是因被她的热情感动，而是觉得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人家毕竟是帮了自己的大忙。就算是虚情假意，也要做做样子。 “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淑妃谦虚道，“我可不敢居功。我不过是做了些琐碎的事，那大主意还是要妹妹拿啊！我都是听妹妹的……” 灵芝听闻此话，心中暗笑——让我拿主意，这可是你说的。 灵芝故意皱起眉道：“说到拿主意，有件事我可有些犯愁了……唉……也怪我这脑子，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真是该死……” 说着，她还重重拍了一下头。 淑妃赶紧拦住她道，“妹妹这是做什么？什么大不了的事，跟本宫说啊！这不是有本宫在这呢吗？”　　灵芝挠挠头道：“刚刚我去寿安宫给母后请安，便说起这寿宴要宴请的名单。本来……我以为只是后宫的嫔妃，还有几位王爷、王妃……可听母后的意思，好像说那朝中重臣也是要宴请的……这里的规矩 ，我可记不得了……而我又不好直接去问母后，倒显得我没轻没重的……” “哦？原是这样……”淑妃微微蹙眉，“妹妹刚刚说，太后的意思是要宴请朝臣？” 其实，这话不过是灵芝编的。她也是要试探一下。这太后的寿宴到底能不能请大臣，这规矩她还真的不知道。 “好像……是提了一句……但具体的，我也没太搞清楚……”灵芝故意装出努力思考的样子，一脸痛苦道，“母后是怎么说来着？哎呀……瞧我这记性……” 灵芝说着，又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自责道：“怎么又想起不起来了？我这脑袋……哎呀……” 而此时她心里想的却是，脑袋摔坏了这个借口真是太好了。想赖皮的时候，就说不记得了。这招真是百试不爽。 果然，淑妃被她这一出给吓坏了，赶忙拉住她的手，道：“妹妹莫要着急啊！这不是有姐姐在吗？没事没事……咱们一起想办法……” 灵芝演技也上线了，握住淑妃的手，眼泪汪汪道：“幸好有淑妃姐姐……要不然，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如今，我也跟半个废人一般，想为母后尽一份孝心，都……都如此艰难……” “哎呦，我的灵犀妹妹啊……你这话说的姐姐心里多难受……你放心，不管什么时候，有我在肯定会帮衬你的……”淑妃忙对灵芝表衷心。 她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灵犀公主在皇帝和太后心中的地位，只要笼络住这个小丫头，那她在后宫的地位也就稳固了。 灵芝抹了抹眼睛，道：“那淑妃姐姐，这名单……到底应该怎么写呢？我可是半点主意都没有……” “这个嘛……”淑妃皱着眉一边思索一边道，“之前太后原也是办过寿宴的……可那时并没有宴请过前朝的大臣……不知道为何这一次……” 灵芝眨了眨眼睛，问道：“那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两年前了……”淑妃回想道，“自从妹妹失踪之后，太后便一病不起，这两年宫里就没热闹过……连皇上的生辰也是一切从简。” “那既是这样……我们这次就要大办了！”灵芝道，“宫里好久都没热闹过了。这一次，一定要好好热闹一番。既然要热闹，当然是人越多越好了。我猜想，母后应该也是这个意思吧？” 淑妃想了想道：“妹妹这话是没错。母后寿辰，妹妹又回宫，这是两重喜事，是该好好热闹一番。可……毕竟前朝大臣皆是男子，出入后宫终究不便……” “嗯，淑妃姐姐说的有理……那便不要宴请朝臣了。”灵芝故意道，“我明日便去回母后，就说是淑妃姐姐的意思……” 淑妃听闻，瞪大了眼睛，忙阻拦道：“妹妹不可啊！” 她心想，这个灵犀公主地脑袋还真是摔坏了，怎么想事情这样简单？她若真这样去回太后，还说是自己的意思，那不成了她淑妃忤逆太后了吗？ “啊？不可？那姐姐的意思是？”灵芝故意装傻。 淑妃赶紧道：“咱们还是从长计议。既遵照太后的意思，又不能违背宫规，嗯……想一个两全的法子……” 灵芝不做声了，只瞪着眼睛瞅着淑妃。她知道，这个时候就应该把这样一个难题丢给她。而从她口中说出来，便是她的意思，就算引起太后或者皇上的不满，也与她灵犀公主无关。　　想到这，灵芝不禁感叹自己还真是老谋深算。这都要感谢当初看的那些宫斗剧啊！ 第九章怨妇 淑妃思索良久，忽然眼睛一亮，道：“我倒是想起个法子。” “什么法子？”灵芝忙追问道。 “既然大臣们是男子，不便入宫，我们便索性宴请他们的女眷好了。”淑妃笑着道，“这在前朝也是有先例的。而且朝中重臣的妻室，也都是有品级的。她们入宫来给太后贺寿，也说得过去啊！”　　灵芝听闻不禁弯起了唇角——女眷入宫，那便可以见到薛婉了。让她给杜衡带个话出去，也未尝不可。况且，她是薛婉的救命恩人，且薛婉的心思也比较单纯，似乎更好说话一些。这样一来，倒比直 接见雷将军还要好。　　“淑妃姐姐果然聪明。这个法子好，既顺了母后的意思，又没有违反宫规，真是个两全的妙招！”灵芝开始恭维淑妃了，“真是多亏了淑妃姐姐。姐姐可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明日，我一定会在母后面前 为姐姐多美言几句。” 淑妃听闻，脸上也是沾沾自喜。 在永福宫用过午膳，灵芝也是有些乏了，便起身回沁芳园歇息。 她和采薇一前一后，穿过御花园，远远地便看见几个太监宫女簇拥着一位身穿明黄色宫装，身材瘦削高挑的女子。　　灵芝虽还看不懂宫里服制的等级，但也知道黄色是皇室最高等级的颜色。自入宫以来，除了她的皇帝哥哥，还没见哪个嫔妃穿过黄色服制。而前方这个女子被那么多人簇拥着，一看便是身份贵重之人 ，而她又身着明黄色服制，莫非就是皇后？ 正在灵芝猜测的时候，采薇忽然从后面扯了她一下，还压低声音道：“公主，前面来的是皇后，趁她还没发现……咱们赶紧绕路走吧！” 灵芝不由得一怔，心想，果然就是皇后。可皇后怎么了？为什么见到皇后要像老鼠见了猫一样？ “为什么要躲着她？”灵芝问道。 其实，她对这个皇后还挺好奇的。自入宫以来，就没人在她面前提起过皇后，好似宫里没这个人一样。今日遇见了，她还真想看看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采薇却惊慌失措，一个劲地冲灵芝使眼色。而这时，皇后一行人已然走到灵芝身前了。 采薇自知是躲不过去了，忙拉着灵芝跪了下来。 灵芝本就不太习惯下跪。自入宫以来，皇帝和太后皆宠着她，把大礼也给免了，所以她基本上没跪过几次。而这一次，本来就有些慌张，膝盖又猛的磕在御花园的石子路上，把灵芝疼得直咧嘴。 “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采薇跪在地上，颤颤道。 灵芝斜睨着她，心下疑惑，这小丫头看见皇后怎么比看见皇上还紧张？这皇后难道会吃人？ 想到这，灵芝不禁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面前的女子，生得艳若桃李，却冷若冰霜。一双狭长的眼睛，透着点点寒光，看得灵芝浑身不自在。 而再看一眼，灵芝却有些可怜她了。因为她虽涂着脂粉，却依然藏不住面色苍白。且整个人的神情都带着一种忧郁和疲惫。相比淑妃的喜气滋润，笑语盈盈，她就像个郁郁寡欢的怨妇。 想必这个皇后并不得宠吧？ 就在灵芝琢磨皇后的境遇时，皇后却冷冷开口了：“公主请起……” 灵芝赶紧站了起来，揉了揉膝盖。 “早就听闻灵犀公主回宫了……本宫还想着去探望探望，可皇上却生怕本宫害了你……还特意下旨叫本宫不得接近沁芳园……哼……真是笑话……”皇后眯起眼睛，阴阳怪气道。 灵芝心头一凛——她那皇帝哥哥居然还特意下旨，叫皇后不要接近她。莫非，她们俩之前有什么过节？ “两年前的事，也是你情我愿……既然你安然无恙地回来了，那就该跟陛下说清楚！”皇后提高声调道，“你必须还我们卫氏一个清白！” 灵芝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你情我愿”？什么“还一个清白”？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莫非，灵犀公主偷偷跑出宫，掉落悬崖，是与皇后有关？　　皇后见灵芝只瞪着大眼睛看着她，却一句话都不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伸出右手，用金光闪闪的护指指着灵芝道：“你除了装傻充愣，还会什么？今日，不是本宫找上你，而是你正好被本宫撞见了！ 那便必须给本宫说个清楚！这两年……冷宫一般的日子……本宫受够了！” 皇后喊完，眼中似有泪光闪烁。 正在灵芝不知如何应对之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皇后，你不好好呆在你的长乐宫，跑到御花园里做什么？” 灵芝抬头，只见皇帝李钰正一脸怒容大步走过来。后面跟着贴身的太监福全。 皇后赶紧附身下拜，口中瑟瑟道：“臣妾给陛下请安……” 皇上瞪了她一眼，直接绕过她来到灵芝身前，语气瞬间变得温和起来：“灵犀，吓着你了吧？没事，以后遇见皇后也不用理她。朕不会让她再纠缠于你！” “陛下！”皇后闻言已然声泪俱下，哽咽着道，“臣妾只想让公主说出实情……如何是纠缠于她？陛下……郡王是被冤枉的……” “住口！”皇上一声断喝，打断了皇后的话，接着侧过身，狠狠瞪着她，那眼神带着极度的厌恶。　　灵芝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想，这哪里是夫君看妻子的眼神？分明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而皇后刚刚提起了一个什么“郡王”，看皇上的神情似乎很是紧张。这个“郡王”又是谁？灵芝觉得自己放 佛陷入了一团迷雾之中。 谁知，皇后竟然跪了下来，流着眼泪哭诉道：“陛下……想我卫氏一族，为朝廷立下多少汗马功劳……可就因公主一事蒙冤……臣妾替母家叫屈……”　　“朕如何让你们卫氏蒙冤了？”皇上厉声道，“你还是皇后，好好地住在长乐宫！你弟弟还是郡王，好好地呆在封地……你们……朕自问待你们不薄……你们还想怎样？” 第十章献礼 皇后仰面，泪水顺着眼角蜿蜒而下，抽泣着道：“陛下……这两年来，臣妾的长乐宫……哪有一日长乐过？自公主失踪，陛下就再不来臣妾这里……那长乐宫已然成了冷宫……”　　皇上一甩袖子，皱着眉不耐烦道：“不要在朕面前哭哭啼啼……你也不要再骚扰灵犀。拜你那个弟弟所赐，灵犀如今连我和母后都不认得了……你还有脸来讨什么公道？赶紧回你的长乐宫思过去吧！哼 ！” 话毕，皇上一手拉起灵芝，便大步往御花园外走去，再不肯看那跪着的皇后一眼。　　灵芝一面跟着皇上走，一面默默整理了一下思路。从他们俩刚刚的对话里，她得出了个结论——两年前，灵犀公主失踪落崖应是与皇后的弟弟，也就是那个什么“郡王”有关。而正是因为这件事，皇帝 哥哥便疏远了皇后，两年没有踏入皇后的长乐宫。 如此想来，这皇后也着实可怜。不过，她那个弟弟到底对灵犀公主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呢？ “皇兄……”灵芝停下脚步，拉住了皇上。 皇上转身，目光幽深地望着灵芝道：“灵犀，朕知道你心中有很多疑问。但……朕不打算让你知道。既然，上苍已经让你忘记了那段回忆，那朕也不想让你再记起来了……总之，朕是为了你好……” 灵芝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是真心想保护自己的妹妹。或许，两年前发生的事真的会让灵犀公主感到痛苦，所以他宁愿她永远记不起来。 “可是……我若是不知道到底发什么了什么，今后如何面对皇后？”灵芝想了想问道。 其实，她对之前发生的事还是挺好奇的，便想了个借口问一下。 可皇帝却摇头道：“这个你不用担心。皇后，我不会让她再出长乐宫了。以后，你们也碰不到面……” 灵芝心头一凛——如此看来，这皇帝哥哥是要将皇后禁足啊！这未免也太狠了吧？看得出来，皇后对他还是一片深情的。相比之下，他做得真是太过决绝了。 “皇兄，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啊……皇后即便做过错事，也到底是皇兄的妻子……这样的惩罚，是不是太严重了……”灵芝试探道。 皇上却苦笑着拍了拍她的肩，道：“灵犀啊灵犀，你还是跟从前一样善良。但……这后宫倾轧，你是不懂的……人心难测，朕是在保护你……” 灵芝想了想，觉得这皇帝哥哥说得也在理。毕竟，那些宫斗剧里确实也是这样演的。一个不小心，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毕竟自己是新来乍到，还是听从皇帝哥哥的吧！ 这样一想，灵芝也倒对从前的事不那么好奇了。管他什么皇后，什么郡王呢！跟他们有牵扯的是之前的灵犀公主。而她当务之急是赶紧趁着太后寿宴，跟薛婉接上头，好给杜衡传话。 反正，她迟早是要出宫跟小郎中团聚的。什么后宫倾轧，就让他们自己斗去吧！与她灵芝无关。 转眼间，便到了太后的寿辰。这一日，宫里好不热闹。傍晚，皇亲贵族、后宫嫔妃，还有前朝重臣的女眷，皆团聚在春禧殿，给太后贺寿。 淑妃早就命人将春禧殿粉饰一新。还悬挂着各色喜庆的宫灯。殿内摆满了太后最喜欢的芍药花。淑妃里里外外张罗着，似乎在用行动告诉太后和皇上，她才是这场寿宴最辛苦之人。 太后和皇上一同坐在最上方。太后经过这些时日的调养，身体已然恢复了不少，再加上今日心情大悦，气色特别好。 灵芝紧挨着太后坐在了下首。她今日特意穿得很喜庆。一件玫瑰红的丝绸裙子，上面绣着百鸟朝凤的纹样。外面披了一件水红色的轻纱。整个人显得既端庄大气，又不失灵动。 下面便依次坐着的是各宫的嫔妃、王爷王妃，最末是臣子家中的女眷。却唯独不见皇后。　　灵芝不禁有些唏嘘——这皇帝哥哥真是对皇后恨之入骨啊！连太后的寿宴都不肯将她放出来。而太后也没有问起皇后。仿佛这宫里压根就没这个人一般。由此看来，这皇后也不招太后的待见。看来， 她弟弟，也就是那个“郡王”真是对灵犀公主做了什么令人发指的事。太后爱女心切，自然也就不喜欢皇后了。　　灵芝扬起头四处张望，却只见乌压压一片人头攒动，根本找不到薛婉的身影。可她并不着急。因为按照规矩，每个人都要向太后进献寿礼的。堂堂飞虎将军的夫人，肯定是会出现在太后面前的。而灵 芝也早就准备好了。 寿宴开始，皇帝先给太后贺寿，献上了一尊价值连城的红珊瑚。太后很是高兴。　　接着，灵芝献上了一幅刺绣——百寿图。太后接过来，左看右看，爱不释手。看到太后如此高兴，灵芝倒有些心虚了。她哪里会什么刺绣？这是淑妃悄悄交待宫里的绣娘们赶制出来的。不过太后也不 会追究这么多。心意到了便好。 接下来，便是各宫的嫔妃和皇亲国戚们献上的寿礼。真是琳琅满目、五花八门，令人应接不暇。 而灵芝根本没有心情欣赏什么寿礼，只一心等着薛婉出现。 薛婉是一品诰命夫人。在朝臣的女眷中也是前几个出场的。灵芝一眼就看见那个穿着藕色长裙的熟悉身影，心跳不禁加快了。 太监喊过了名头之后，薛婉便跪在地上给太后、皇帝行了大礼，并恭祝太后福泽安康。 太后似乎对薛婉也另眼相待，脸上的笑容比旁人多了几分。皇上也赶紧让她平身。足见雷钧霆在朝中地位显赫。 “为恭贺太后寿辰，雷将军特意准备了一颗东海夜明珠进献给太后。”薛婉说完便冲身后的侍女招了招手。 一名侍女捧着个黄色绸缎包裹的盒子跪在了地上。薛婉亲手打开盒子。霎时间，一道五彩光芒投射出来，直把殿内的宫灯都比得暗淡了几分。　　众人皆惊呼道：“这夜明珠，可真是罕见！” 第十一章第三个承诺 太后也不住赞叹道：“雷将军真是有心了。这样的夜明珠，怕是宫里也找不出一颗来。” 此时，灵芝忽然站起身，道：“母后，儿臣从未见过这样的宝贝，能否让儿臣走近些？这样方能看得真切。”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见到新奇的东西，便要瞧个究竟。”太后宠溺地望着灵芝道，“去吧去吧！” 灵芝握紧右手，竭力让自己保持平静，缓步走下台阶。而当她站在薛婉面前时，心却已经快跳出来了。　　薛婉也是瞪大眼睛看着灵芝。虽然，之前雷钧霆已然告诉她，那失踪两年的灵犀公主，便是给她医治心病的灵芝大夫。她也有了心理准备。可当灵芝穿着一身华服，站在自己面前时，她还是觉得难以 置信。 灵芝假装将注意力放在那夜明珠上，绕着那珠子转了一圈，口中还不住道：“真是光彩夺目……太美了……” 而当她转到薛婉身旁时，则转过身用右手握住了薛婉的手，笑嘻嘻道：“雷夫人，这夜明珠是从何处得来的？快说给我听听！” 与此同时，她已将右手紧握着的一张字条顺势塞到了薛婉的手中。 薛婉面淡定，可手心里已然沁出汗珠来了。她紧紧握住那张字条，脸上却仍带着笑意，道：“回公主，这是将军在东海远征时得来了，不敢自己藏着，特来献给太后。” 灵芝又看了看那珠子，便回到座位上去了。 薛婉再次跪拜了太后和皇上，也战战兢兢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她趁没人注意，才小心翼翼展开那手中已被汗湿的字条。 上面写着一行字：“公主出恭，御花园假山后见。” 薛婉当下明了。灵芝这是有话要与自己说，要她看着她何时出恭，便到御花园的假山后会面。于是，她便开始留意灵芝的一举一动。 寿宴开始后，众人一同举杯向太后贺寿。酒过三巡，灵芝便借口出恭，悄悄退出了春禧殿。 云汐在后面提着灯笼跟着灵芝。灵芝忽然一手扶额道：“刚刚贪喝了几杯……头好晕啊……” 云汐听闻，赶紧走上前去扶住灵芝道：“公主，我扶您回去歇一歇吧……”　　说话的同时，云汐的目光正好对上灵芝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接着皎洁的月光，她只觉得灵芝的眼睛像一面湖水。一开始还是波澜不惊，可忽然便出现了一个漩涡。而她便身不由己地跟着那漩涡转 啊转，直到深陷其中…… 灵芝将被催眠的云汐扶到一旁的树丛里，然后提起灯笼，便快步往御花园去了。 当她来至假山后面的时候，薛婉已然等在那里。 “雷夫人……”灵芝唤了一声，接着便跪在了薛婉的面前，“请受灵芝一拜……” 薛婉一惊，忙弯下腰去扶她，口中忙不迭道：“哎呀，公主，你这是做什么？哪里有公主给臣子下跪的？” 灵芝含着泪道：“雷夫人……如今跪在你面前的，并不是什么灵犀公主，而是之前给你治病的灵芝大夫……” 薛婉被她弄得有些发懵，只道：“不管是谁，都起来说话，好吗？” “雷夫人，你可还记得，雷将军曾给过我和杜衡三个承诺？”灵芝不肯起来，依旧跪在地上恳切道。 薛婉明白，灵芝这是有事相求，而那事自然是与杜衡有关。她不觉叹了口气，道：“自然记得……” 灵芝继续道：“之前用过了两个。今日，我便再向雷将军和雷夫人恳求一事……” “公主，你先起来说话……”薛婉俯下身道。 灵芝站起身道：“雷夫人……我想让你帮我给小郎中传个话……”　　薛婉叹了口气，无奈道：“如今您已贵为公主，是金枝玉叶……而杜大夫……唉……公主，你们到底是有缘无分，还是不要强求了……听臣妾一句劝，你们这样相安无事，比什么都强。若是让陛下得知， 你们还有联系……那……那杜大夫性命难保……” “雷夫人，你说的这些我都懂。”灵芝皱着眉道，“所以我才小心行事，所以我才要找你和雷将军帮忙……雷夫人，我只需你帮我给小郎中带个话，让他安心等我……” “公主啊，你怎么还不懂？”薛婉苦口婆心道，“你不应该再让杜大夫等你了……你们是没有结果的……前几日，杜大夫来过将军府……” 灵芝眼睛一亮，忙抓着薛婉的手，急切道：“小郎中他怎么样了？他找不到我是不是急死了？” 薛婉又叹了口气，道：“我没见到他，但听将军说，杜大夫心急如焚，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灵芝的眼泪涌了出来，仿佛眼前已然出现杜衡心力交瘁的模样，心疼得似针扎一般。　　“公主，我和雷将军又何尝不想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呢？”薛婉接着道，“可我们都深知事态的严重，也知晓皇家行事的做派……本来，将军是不打算告诉杜大夫的。可杜大夫执意要寻你，还说就算天 涯海角、刀山火海也要找到你……” “他是这么说的……”灵芝已然痛断肝肠，眼泪扑簌簌下落，“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小郎中肯定会拼了命找我的……” 薛婉见她哭成了个泪人也是一阵阵心痛，掏出帕子一边帮她拭泪，一边继续道：“将军实在是怕杜大夫惹来杀身之祸，只得将实情告与他了……” 灵芝止住悲声，问道：“那么说……小郎中已经知道我在宫中了？” 薛婉点头道：“是的，杜大夫什么都知道了。” “那……他作何反应？”灵芝急切道。　　此时，她的心忽然悬了起来。本以为杜衡还不知道她的身份。此番她还想让薛婉传话，好叫他安心。可如此看来，他已经知晓。那么他也该意识到，她是他杀父仇人的女儿了吧？不知道杜衡会作何打 算……　　薛婉蹙眉道：“当得知公主身份后，杜大夫便走了。将军怕他会生出什么事端，还暗中观察了他几日。杜大夫倒是不再找寻了。连理堂一切如常……” 第十二章等我 灵芝蹙眉，细细咀嚼薛婉的话，一时间竟猜不出杜衡的心思了。他不再找她，而是将连理堂照常营业。这说明了什么呢？是在等她？还是因为知晓了她的身份，而想彻底断了与她的情分呢？ 薛婉见灵芝不说话了，又劝慰道：“公主，其实这样是最好的结果。你与杜大夫相安无事，皆把那段情当作前尘往事忘了吧……” “雷夫人……你的意思是……杜衡已经决定将我忘了？”灵芝颤声问道。 问出这句话时，灵芝的心都在滴血。她想象不出，杜衡若是决定将她忘了，她将承受怎样的痛苦。他们曾那样相亲相爱，将一颗真心都给了对方。难道，因为上一辈的恩怨，他就这样绝情吗？ 薛婉恳切道：“公主，杜大夫他不过是一介布衣，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觊觎公主啊！我倒是觉得，他不是绝情，而是做了一个最理智的决定……” “不……我不相信……” 灵芝闭上眼，脑中全是杜衡温暖和煦的笑脸。她不相信，对她死心塌地的小郎中会真的不要她了。　　“公主，你也醒一醒吧！”薛婉加重语气道，“你和杜大夫真的是不可能有结果的……本来……你们就不该相遇。那段姻缘，根本就是造化弄人。你是金枝玉叶。你将来的婚事是要陛下来指定的。未来的 驸马，不是皇亲国戚，也是王公大臣……是无论如何也指不到杜大夫头上的……” 灵芝眨了眨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越是这样的时刻，就越要让自己保持冷静。　　她稳了稳心神，冷静分析了一下当前的状况。首先，杜衡的态度是不明确的。说他已然放手，不过是薛婉的猜测。所以，不能就这样断定他真的决定让她忘了。其次，即便杜衡是因知晓了她公主的身 份，而决定放手，那么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毕竟，她根本不是那个灵犀公主啊！她只要找到个机会，跟杜衡说清楚一切，便能将误会解除。 想到这，灵芝抹了一下腮边的眼泪，道：“雷夫人，劝我的话，我都懂。但……我还是也要烦请雷夫人和雷将军兑现那第三个承诺。” “你这又是何苦？”薛婉无奈道，“明知不会有结果，这都是命……就认了吧……” “可凡事都要争取一下啊！”灵芝定定看着薛婉道，“当初，夫人以为将军有二心时，不也是不甘心？若是一早便认命了，又怎会知晓事情的真相？” “这……” 灵芝一句话，倒让薛婉无言以对。　　“雷夫人，我知道你说这么多，都是为了我和杜衡好……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一直坚信，事在人为。就算看似不可能，也总会有奇迹发生的……所以，那三个承诺，还是希望你能兑现……”灵芝一字 一句道。 薛婉见灵芝目光坚定，忽然心中那最柔软的地方似乎被什么触碰了一下——奇迹……或许，真的会有奇迹……毕竟，面前的这个女子已经创造了太多不可能的奇迹…… “好……”薛婉郑重点头，“公主，你要跟我给杜大夫带什么话？” 灵芝咬着下唇，低头沉思。本来她曾想过给杜衡写封信，让薛婉带出宫。可又深知宫中戒备森严，万一被侍卫搜查出来，不但会给杜衡带来灭顶之灾，也会连累雷家。这样冒险之举，还是不做为好。 灵芝之前也想好了要对杜衡说的话。她想告诉杜衡，她现在的处境，并要杜衡相信自己定会出去找他。可杜衡如今已然知晓了这些。况且，他的态度也尚不明确…… 思来想去，灵芝抬起头对薛婉只说了两个字：“等我……” “‘等我’？”薛婉有些诧异，“就……就只这一句？” “对……”灵芝点点头道，“就这一句，我相信小郎中会懂的……”　　事到如今，灵芝还是相信杜衡的。不管怎么样，她只要他等着她。有朝一日，他们见了面，她便会将所有误会解开。她就是他的灵芝，他的娘子，不是什么灵犀公主，更不是他杀父仇人的女儿。他们 一定还会恩爱如初。尽管现在她还不知道如何出去，但她相信一定会有办法的…… 薛婉想了想道：“好，我会把这两个字带到的……公主请放心……” “另外……还有一事相求……”灵芝皱着眉道，“三个承诺用光了……雷夫人还会再答应一件事吗？” 薛婉笑笑道：“我连帮你带话这样的事都答应了，也不在乎多做件……何况，你和杜大夫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三个承诺不过是个形式……哪一次帮你们，我和雷将军不是出自真心呢？” 一番话，倒让灵芝心头一暖。 “我恳请雷将军保杜衡平安……”灵芝一瞬不瞬地望着薛婉道，“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薛婉想了想道：“其实，这件事倒是公主多虑了。我和将军分析过，陛下是位仁君，爱民如子。若杜大夫没有生出什么事端，便不会有危险。” 灵芝自然知道她的皇帝哥哥不会随便为难杜衡。可她心里担心的是另一件事。若杜衡的身世有一天浮出水面，难保不会惹来杀身之祸。还是小心为上。 “雷夫人……我还是担心小郎中的安危……恳请雷夫人和雷将军护他周全……”灵芝恳切道。 薛婉蹙眉想了想，道：“好，这件事我答应你。回去我便让将军派人暗中保护杜大夫。只要他好好的别生事，只要不是陛下下旨……我们定能保他平安……” “多谢雷夫人……”灵芝又给薛婉施了一礼。 二人前后出了御花园。薛婉先到春禧殿。而灵芝则先去将那睡在树丛里的云汐弄醒。 灵芝叫醒她的时候，特意抹去了她的记忆。云汐并不知道自己睡了很久，只是很奇怪为何会倒在地上。 “云汐呀，你也真是配合我。”灵芝故意笑道，“我说我喝了几杯酒头晕。结果你先晕倒了，呵呵呵……”　　说罢，灵芝便大步向前走去。一脸迷茫的云汐赶紧提着灯笼追了上来。 第十三章矛盾心情 这一日，连理堂依旧早早开门营业。杜衡也还是照常看诊，对待病人也一样细心关怀，只是脸上再也没有从前那般的温暖笑容。 一个刚把完脉的婆婆笑着问道：“杜大夫啊，这几日怎么没见灵芝大夫呢？我还怪想她的……她去哪了啊？” 杜衡皱了下眉，心中又似被针扎了一下。 “灵芝大夫，她回老家了……”一旁的锦瑟赶紧接过话头，遮掩道。 “哦……原是回老家了……”那婆婆点点头，又转向杜衡道，“还是快些回来吧。这灵芝大夫不回来，杜大夫看诊都没精神了……” 杜衡勉强扯出一丝笑意，道：“我娘子不过就是回老家呆几天，我哪里就没精神了？” “这小夫妻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杜大夫，你就别不好意思了。想媳妇那是正常的，不想才不正常呢。”婆婆笑着道。 杜衡心头一阵烦躁，赶紧叫小怜过来带婆婆抓药。 而小怜也是愁眉苦脸。她跟灵芝的感情最是深厚。灵芝走的这几天，小怜几乎是天天掉眼泪。杜衡见她这样，心中更是难受，只得哄她说灵芝姐姐就快回来了。 这时，医馆的们又被推开了。薛婉在一个小丫鬟的掺扶下走了进来。 杜衡抬头见是她，忙站起身迎上前去。 薛婉看见杜衡，不由得心中一阵阵抽痛。几日不见，他似乎又清减了不少。脸颊都有些塌陷了。 “雷夫人……”杜衡深施一礼道，“若是身体有恙，差人过来说一声，我到府上出诊便是了……” 薛婉淡然一笑，道：“杜大夫，我此番前来，是有话要与你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杜衡皱了皱眉，心中已然猜出了几分。雷将军的夫人亲自来医馆找他，必定是与灵芝有关。他心中顿时五味杂陈，既盼着有灵芝的消息，又害怕知道确切的事。 “跟我到里面去吧……”杜衡带着薛婉来到灵芝之前看诊的里间。 其实，灵芝离开的这些时日，杜衡经常一个人坐在这里回想与灵芝相处的一幕幕。放佛灵芝从没离开过…… 落座后，薛婉闲闲道了句：“灵芝大夫走了，没想到连理堂一切如常……” 杜衡轻笑了一下，道：“哪里会如常？只那来医心的病人，便接待不了……我也只能尽量维持，希望不会比从前差太多……” “杜大夫……我昨日见到她了……”薛婉小心试探道。 杜衡心头一颤，可面上却依旧平静。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埋下了头，没有说话。　　此时，他的心情自己也说不清。他很想灵芝，很想很想……可理智又告诉他，那人已经不再是他该想，能想的了。他一方面很想知道灵芝的近况，另一方面又害怕知道。这样矛盾的心情，让杜衡备受煎 熬。 薛婉见他不做声，道了句：“杜大夫……也许，我不该来……可我和将军还欠灵芝大夫一个承诺。她要我给你带句话……我……我必须兑现……” 杜衡抬起头，定定望着薛婉，半晌，才似下了很大决心般道：“她……她说了什么？” “她只说了两个字……” “哪两个字？”杜衡追问道。这一次，他的语气加重了，声音也大了。 “‘等我’……” “‘等我’……”杜衡颤抖着重复了一遍，接着便掩面而泣。 薛婉见堂堂七尺男儿哭得似个孩子一般，也是肝肠寸断。她看得出来，杜衡一开始的冷漠，完全是装出来的。 而此时的杜衡，也真的是百感交集。这些时日，他想了千百遍要将灵芝彻底忘记。可灵芝的这一句“等我”，让他所有的努力顷刻间溃不成军。 她没有因身份悬殊而放弃他。她要他等她。而他，面对上一辈的血海深仇，又该如何选择呢？　　“杜大夫……”薛婉见杜衡哭得差不多了，才温声道，“灵芝大夫……不，现在应该叫公主，她的话我带到了。我和将军的承诺也兑现了。但，我们并不希望你和公主再有任何牵扯……这，是对你好，也对 她好……” 杜衡皱着眉，点点头，哑着嗓子道：“我明白……” 薛婉叹了口气，道：“你们的感情，我也是清楚的。本来我和将军还特别羡慕你们这对小夫妻……虽说不是什么富贵之家，但难得的是夫妻一心……唉……谁知，造化弄人啊……” 杜衡抹了抹眼泪，勉强笑了一下道：“让雷夫人见笑了。不过，夫人请放心。我杜衡虽愚钝，但还分得清轻重的。娘子……”　　他唤了一句“娘子”，顿时又觉心如刀割，又改口道：“公主，她是金枝玉叶，与我有云泥之别……我杜衡此生能有缘与她相识，那也是上辈子修来的……我感念这两年来，公主对我的情意，但不敢奢望 再与公主有任何瓜葛……” “杜大夫，你能这样想就再好不过了……”薛婉的心总算放下了，“我知道，生生让你割舍这份感情，真的很痛苦。但……为了你自己，更是为了公主。这感情必须断了……” 杜衡木然点点头。其实，他并没有如自己说的那样，真的要跟灵芝一刀两断。这样说，不过是想叫薛婉和雷钧霆安心。毕竟这件事牵扯到他们，若是真出什么事，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薛婉又嘱咐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而当杜衡推开里间的门时，却差点儿撞到一个人。 杜衡唬了一跳，抬头一看，却是锦瑟。 锦瑟有些惊慌，支支吾吾道：“哥……我……我有个药材找不到了……想问问你……又……又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杜衡自然明白，她根本不是找什么药材。而是担心他，才在门口偷听的。 “好，等我送完客便帮你找……”杜衡淡淡道了句，便接着将薛婉送到门口。 辞别薛婉后，杜衡转身走到锦瑟身旁，低声道：“我今日心里乱得很……实在不能看诊了……你去把那歇业的牌子挂上吧……”　　“哎……”锦瑟应了一声，接着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杜衡一眼。 第十四章醍醐灌顶 锦瑟关了门，再转回身时，见杜衡已经从后门走出去了。她望着杜衡的背影，微微蹙眉，接着便追了上去。 “哥……”锦瑟在后面唤了一声。 杜衡站定，回头道：“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锦瑟皱着眉，道：“哥，我……我听见你们说的话了……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杜衡叹了口气，又低头沉思了片刻，接着对锦瑟招了招手。两个人便一起回到了杜衡的房间。 锦瑟坐下来，便直接问道：“嫂子，她……她如今在皇宫里？” “是……”杜衡垂下头道，“她是皇帝的妹妹，灵犀公主……” 锦瑟虽之前也听见了一些，可依然惊得目瞪口呆。 “怎么会这样……”锦瑟口中喃喃着，“嫂子……她是公主……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杜衡苦笑了一下，道：“她本就处处与寻常人不一样。那么聪颖、那么能干，又那么可爱……我有时真觉得她好像是仙女下凡一样。果然，她是公主……呵……真的是仙女下凡被我这穷郎中给捡到了…… ” “那嫂子……还……还能回来吗？”锦瑟的眼圈也红了。 她自然知道，公主身份何等贵重，怎么可能再回到民间呢？本来，她还怀着希望，以为某一天灵芝会回来的。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贵为公主。 杜衡的眼泪也在眼圈里打转。他颤声道：“她……她让雷夫人转告我……要我……要我等她……” 说完，杜衡再次泪流满面。 “哥……”锦瑟瞪大了眼睛，“既然嫂子让你等，那便等啊！她让你等她，便表示她没有想过放弃你……她还是要回来的……” “可是……她是公主啊……”杜衡哽咽道，“她如何还能回来？” 锦瑟眨了眨眼睛，道：“哥……我也知道那宫门进去了，便很难再出来……可……可嫂子不一样啊！她……她做了那么多我们看来行不通的事……我总觉得，她想办的事，便没有办不到的……” “锦瑟，你的意思是……让我等她？”杜衡挑眉问道。　　锦瑟想了想道：“我知道很难。可是，嫂子本事大。再难的事，她都能解决。林公子和晓梦，我和意之……都是没人认为能走到一起的。可嫂子都办到了啊！这一次，轮到了她和你。哥，这是对你们感 情的一个考验。嫂子都那么坚定地让你等她，你更不能退缩了！以前你总说，听娘子的话准没错。这一次，你怎么倒犹豫了？” 杜衡望着锦瑟，眸色渐深。 “锦瑟……”杜衡用低沉的声音，缓缓道，“她……是公主啊……公主，便是先帝的女儿……难道，你忘了我们徐家如何家破人亡的吗？”　　锦瑟瞪大了眼睛，定在那里，仿佛木雕泥塑一般。是啊，她怎么忘了这件事。灵芝若真是公主，那便是他们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之女。难怪杜衡这几日形容憔悴。他内心承受着多么大的痛苦，简直太 煎熬了。　　杜衡苦笑着抹了一把眼泪，道：“锦瑟，你说……是不是咱们父母的在天之灵，看见了我要娶杀入仇人的女儿，才故意安排她这个时候找回原来的身份呢？想一想，这也太凑巧了吧？哪怕再晚一天，我 和她就成亲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在天之灵不愿你娶嫂子？”锦瑟依然改不了口，还是一口一个“嫂子”。　　杜衡叹了口气道：“这几日，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该放手了？若还执迷不悟，是不是咱们父母在天之灵都不得安生了？可是……我没用啊……我真的忘不了她……一闭上眼，全是她的一颦一笑……锦瑟 ……我爱她……我做不到……” 杜衡说着，眼泪再次决堤。 “哥……”锦瑟看着杜衡痛苦的模样，也跟着流泪。　　杜衡又接着道：“若没有上一辈的血海深仇……即便她身在皇宫，即便她贵为公主……只要她不放手，我也绝不放手……我曾经对她许下过诺言，我杜衡此生，一不休妻，二不纳妾……就只爱她一人。不 管她是何身份，我都不会违背诺言。可……可她偏偏是杀父仇人的女儿……锦瑟……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完，杜衡起身从枕头下拿出了那本泛黄的《徐氏药膳》。他将书递到锦瑟手中，道：“这些时日，每当我忍不住想起娘子时，我便拿出这书看一看……我要提醒自己……我是徐家的后人，不能忘了徐 家的血海深仇……” 锦瑟擦了擦眼泪，翻开那本药膳，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那泛黄的纸页。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抬起头，目光灼热，大声道：“哥，你错了！” 杜衡一怔，问道：“你……你说什么？什么错了？”　　锦瑟将书合上，又递还到杜衡的手中，接着道：“我虽没见过我们的父母，但是我见过杜老大夫啊！当年，杜老大夫亲手将这本《徐氏药膳》交给我。同时，他也告诉我，若有一天兄妹团聚，便好好活 下去，不要想着报仇的事……哥，不管是我们的父母，还是杜老大夫，都是希望我们一生平安，快快乐乐……他们不要我们报仇，不要我们活在仇恨里……” “你的意思是……”杜衡怔怔望着锦瑟。 “哥，让我们徐家家破人亡的，是先帝，不是嫂子啊！”锦瑟大声道，“发生当年血案的时候，嫂子都还没出生……更何况后来她掉落悬崖，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件事，与她有何干系？” “这……”　　锦瑟又接着道：“哥，我们的父母，还有杜老大夫，他们最希望的是我们能幸福快乐。而仇恨并不能让我们快乐。我相信，他们在天上看见你这几日的痛苦，也一定心疼死了……他们又怎么会忍心让你 和嫂子分离呢？” 锦瑟的一席话，让杜衡醍醐灌顶。他瘫坐在椅子上，双眼发直。　　真的是这样吗？或许，他真的错了…… 第十五章药膳方子 太后寿宴，灵芝算是在宫中正式露面了。之前，各宫虽皆听闻灵犀公主回宫，但没有皇帝的旨意，任谁也不敢贸然去叨扰。而寿宴过后，各宫嫔妃便开始蠢蠢欲动了。　　大家都知道灵犀公主是皇上和太后心尖儿上的人。若是将她笼络住，那便更容易绾住君王心了。于是，自太后寿宴第二天，灵芝住的沁芳园便门庭若市。各宫的嫔妃、才人、美人等，直把沁芳园的门 槛都踏破了。各种礼物也是堆成了小山。 而灵芝真是疲于应对。她看得出来，这些环肥燕瘦的美人们，脸上的笑容虽似那三月桃花一般，可却没一个是发自内心的，都似戴着一张面具。一堆虚情假意的话语，让灵芝听得心烦。 每每这个时候，她就越发想念杜衡，也想念连理堂的每一张面孔。他们虽都是一介布衣，但每个人都是真诚的。跟他们说话，不会这样累…… 刚刚送走了一个才人，采薇又跑了进来，道：“公主，瑜妃娘娘来了。” 灵芝扶额，一脸倦怠道：“我想午睡了……不想见人……让她请回吧！” “是，公主！” 采薇应了一声便要往外跑，却被云汐拦住了。 “奴婢知道公主疲累，但……瑜妃娘娘身份贵重……还是不要拂了她的面子才好……”　　灵芝眨了眨眼睛，明白了云汐的意思。这后宫等级分明。皇后下面，应是皇贵妃，皇贵妃下面是贵妃。但这两级皆虚空着。所以下面的四个妃位便是除皇后之外，在宫中最为尊贵的了。想必，这瑜妃 也跟淑妃一样，是她那皇帝哥哥的宠妃了。既是这样，还是不要怠慢为好。 “既是这样，那就恭迎吧……”灵芝起身整理了一下繁冗的宫装，再次正襟危坐。　　不一会儿，只见一个身穿湖蓝色长裙，外披银色蝉翼纱的素雅女子款款走了进来。她长着一张白净的瓜子脸，弯弯的眉毛下面，是一双明亮如新月般的眼眸。头上简单挽着髻，只插着两支碧玉簪并一 支金步摇。此人长得并不算国色天香，相貌在之前来拜访的那些嫔妃中也算不得上乘。但周身却有一种清冷淡雅的气质，显得尤为与众不同。 灵芝欠身，施了一礼道：“见过瑜妃娘娘。”脸上也迅速换上了温和亲切的笑容。 “见过公主。”瑜妃淡然一笑，优雅地回了礼。 灵芝招呼瑜妃落座，又让采薇端上茶点。 瑜妃端起茶看了一眼，慢悠悠道：“公主，这碧螺春再好，总是寒凉之物。如今已是深秋，再饮此茶怕是要伤身了……” 灵芝之前并没太在意这是什么茶，听她这样一说倒也将那茶杯端起来看了看。只见几瓣嫩绿的茶叶在清澈的水中漂浮着，看着倒是挺好看。 而采薇闻言慌忙跪在地上，颤声道：“奴婢该死！只记得公主从前喜欢碧螺春，倒忘了这茶不该这个季节饮用了。” 灵芝摆了摆手，道：“无妨，我身体康健，饮几口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公主此言差矣。”瑜妃又慢条斯理道，“这入口之物要讲究时令，更有相生相克之道。若是违背此道，长此以往定会对身体造成损伤的。尤其，公主是女儿身，最是怕这寒凉之物，还是多注意为好。” 灵芝听了她这一番话，忽觉心头一暖——这样的医理，小郎中也经常在口中念叨。如此一来，她对这瑜妃倒生出几分好感了。 “瑜妃娘娘说的在理。”灵芝笑着道，“采薇，去把茶换了吧！” “是……”采薇赶紧将茶端下去。 灵芝挑眉道：“没想到，瑜妃娘娘深居后宫，还对药理有所研究。” “不过是一点喜好罢了。”瑜妃淡淡道，“久居后宫，整日闲着无事，若不自己寻点乐趣，还不闷坏了。不过是看了些医书，打发时日罢了。” 灵芝心下一动。她居然说自己很闲？想起那整日里忙着各处逢迎的淑妃，而面前这位竟然说要靠看医书打发时日。莫非，她并不受宠？可若真的不受宠，又怎么位居妃位？灵芝倒是有些糊涂了。 不过有一点灵芝倒是能肯定。那便是，这瑜妃娘娘与之前来拜访的那些莺莺燕燕并不同。她没有特意恭维灵芝，也没有带什么礼物，倒真像是过来闲聊的。而这样的相处，也让灵芝觉得舒服多了。 瑜妃似不经意道：“听闻公主前些时日侍奉太后时，给太后弄了几样药膳。连太医院都称赞这药膳精妙，正对太后的症状。今日，本宫过来就是想跟公主讨个方子回去看看。”　　灵芝一怔——原来，她不是巴结灵犀公主，而是为了药膳方子来的。可这方子是杜衡的，或者说是杜衡的父亲和叔父研究出来的。而他们本就是太医院的太医。若这方子在宫里传出去了，难保不会有 人想起当年的血案，只怕会给杜衡引来祸端。 想到这，灵芝淡然一笑道：“瑜妃娘娘说笑了。我哪里懂得什么药膳？不过是按照民间的一些土方子，做了几样羹汤，给太后试着补补身子罢了。” “公主真是过谦了。那太医院的太医令都亲口称赞了这药膳，还说有机会要跟公主切磋一下医术呢！”瑜妃眯起眼道，“本宫不过是好奇而已。公主若是不想赐教，也无妨。”　　听闻此话，灵芝如芒在背。之前，她只想着太后思女成疾，太过可怜，一心想快些调理好她的身子。却不成想，这宫里到处都有眼睛盯着。这药膳居然都传到太医院那边去了。不知道他们此时是不是 已经想到当年的事了呢？ 灵芝真是后悔自己不该贸然行事。可表面上她却依然保持平静，淡然道：“瑜妃娘娘，我连这碧螺春该何时饮用都一无所知，又怎会知晓什么药膳呢？不是我不说，而是，真的是误打误撞。” 瑜妃笑了笑，不再追问药膳之事。接下来，两人又闲话了几句，瑜妃便起身告辞了。　　瑜妃走后，灵芝瘫坐在椅子上，只觉脊背阵阵发凉。她第一次意识到，这后宫真的没那么简单…… 第十六章特别的人 灵芝呆坐了一会儿，只觉一阵阵心烦意乱，站起身便往寝殿走去，边走边吩咐云汐道：“我是真的累了。这次，不管是谁，我一概不见！” 可话音未落，便听闻门口传来一阵朗声大笑。 灵芝回头一看，却是皇上不知何时进来了。他正笑眯眯看着自己，口中道：“灵犀公主好大脾气，怎么？连朕来了，也不欢迎吗？” 灵芝转过身，撒娇道：“皇兄，你来了怎么也不叫太监通报一声？好好的，又唬我一跳。”　　自入宫以来，皇帝李钰倒是隔三差五便来沁芳园探望灵芝，有时一呆便是一个时辰。一开始，灵芝对他还是怀着恨意的。毕竟，若不是他出现，她早就跟小郎中成亲了。也不会弄得现在这样，连见一面都比登天还难。可后来，灵芝发现这个皇帝哥哥真的很宠妹妹。尽管，她知道他宠着的是原来的灵犀公主，而并非她灵芝。但人与人的感情就是很微妙。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特别好的时候，是很容易滋 生感情的。长时间相处下来，她倒真觉得他是自己的哥哥了。 皇上走过来，道：“你若是乏了，便回去躺着。朕坐在床头同你说话。就跟小时候一样。” 灵芝不觉一阵尴尬。她哪里知道他和那灵犀公主小时候如何相处？就算他是哥哥，那也是个男子啊！躺在床上说话，那是只有小郎中才有的待遇。就算是皇帝也不行。 想到这，灵芝笑着又坐了下来，道：“皇兄，我们都不小了。就算是亲兄妹，也不能那样了。还是好好坐下来说会儿话吧！” 皇上笑意吟吟坐了下来，道：“听闻，今日后宫诸多嫔妃都来打扰你了。” 灵芝叹了口气，一脸无奈道：“皇兄啊，你干嘛娶那么多女人啊！这一天给我累的，嘴都笑酸了……” “你个鬼灵精。也就你敢这样跟朕说话。”皇上宠溺地望着灵芝道，“你放心，朕一会儿便下旨，让她们不要再来打扰你了。你也清静清静。” 灵芝点头道：“嗯，赶紧下旨吧！再这样下去，我都没时间去陪母后了。” 皇上转过脸对福全道：“你去传朕的旨意，就说灵犀公主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任何人没有朕的旨意，都不准到沁芳园来打扰她。” “是。”福全应了一声，便出去传旨了。 皇上抿了口茶，蹙眉道：“今日的茶怎么换了？朕记得，你一直喝碧螺春啊。” 灵芝想了想，道：“刚刚瑜妃娘娘来过。她提醒我，这碧螺春是寒凉之物，不适合在时下这个时令饮用。我觉得她说得有理，便让采薇换了铁观音。” “哦？”皇上一怔，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瑜妃……她也来过？” “是啊……就在皇兄来之前，瑜妃娘娘刚刚走。”灵芝注意观察着皇上的表情变化。 她发现，皇上在听到“瑜妃”的时候，表情很是复杂。似乎一下子戳中了他的心事一般。 皇上低头沉思了片刻，轻笑一下道：“没想到……她也会做这样的表面功夫了……” 灵芝发现他这笑容里带着一丝嘲讽，却也带着一丝心痛。 “皇兄，瑜妃娘娘与你的其他那些嫔妃不太一样……”灵芝试探着道。 皇上抬眸，意味深长地看着灵芝，问道：“灵犀，你觉得她如何不一样了？”　　“她并没有似那些嫔妃那般恭维我，也没有给我送礼物，不过跟我闲话几句家常而已。”灵芝道，“说实话，皇兄的那些嫔妃，包括淑妃娘娘在内，我都不大喜欢。她们……太假了……说的话比蜜甜，可 听不出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皇上的唇角浮起一抹莫名的笑意，道：“那你觉得……瑜妃说话是真的？”　　灵芝心下思量，那瑜妃看起来像是很真诚，可也许是个更厉害的角色。她询问药膳之事，不知背后到底是何意图？倒是比那些目的明显的嫔妃更加让人胆寒。但现在她还摸不准瑜妃在皇上心中的位置 ，所以说话还是小心为上。 “是啊……最起码，瑜妃娘娘没有特意巴结我的意思。我跟她讲话，也没那么累。”灵芝避重就轻道。 皇上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一下道：“既然这样……朕便叫瑜妃经常过来陪陪你。若是一个都没有人，朕还怕你觉得闷……” 灵芝一怔。她本以为以后想要离那个捉摸不透的瑜妃远一点，可没想到，皇帝哥哥会让她过来陪她。 而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若经常来往，那瑜妃想要搞什么名堂，她也能想办法弄明白。这样，总比她藏着暗处，日日让她悬心的好。 这样一想，灵芝倒对皇上嫣然一笑，道：“好啊，我很喜欢瑜妃娘娘。有她陪我说话，我也没那么闷了……” “好……”皇上应了一声，那声音很是温柔。 灵芝抬眸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的眼里有光芒闪烁。她断定，这个瑜妃对于她这皇帝哥哥肯定是个特别的存在。 送走了皇上之后，灵芝将云汐叫到了寝殿。 “云汐，今日来的那位瑜妃娘娘，我很是喜欢。可就是想不起有关她的事了……”灵芝故意装作认真思考的样子，“唉……我这脑袋，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你给我说一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瑜妃娘娘嘛……”云汐蹙眉思索道，“她……她居住在梨香园。平日里，除了给太后请安，是不怎么出来的……也从不和宫里其他嫔妃往来……宫里倒是没这个人一样……” 灵芝想了想，又问道：“那皇兄宠爱她吗？” 云汐道：“陛下很少去梨香园。一年中，也就能去几次。且只是在那坐坐，从不过夜。” “那……就是说，皇兄不喜欢她……”灵芝道。　　云汐蹙着眉道：“可……也不能这样说……瑜妃娘娘可是宫中位分晋升得最快的。一开始，不过是个嫔位，可如今已经和淑妃平起平坐了。且逢年过节，她的赏赐都是最多的，甚至会超过淑妃娘娘。” 第十七章一帘相隔 入夜，一个明黄色的修长身影静静立在梨香园门口。清冷如水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脸上，更平添了几分寂寥。一阵秋风吹来，几片枯叶从院子的墙头飘落。有一片不偏不倚，正落在那人的额前。他却 没有抚落，仍似一尊雕像一般站在那里。 福全站在几米之外，望着他的主子，不由得幽幽叹了口气。 这时，梨香园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上了年岁的宫女走了出来。 “陛下……”宫女一惊，慌忙跪拜，“奴婢该死，不知陛下驾到……奴婢这就去通报……” 皇帝李钰轻轻摆了摆手，低声问道：“瑜妃安寝了吗？” 宫女答道：“娘娘还在看书……” 皇上微微颔首，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不必通报……朕自己进去瞧瞧她……” 说罢，他轻轻抬脚，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寝殿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昏黄的灯光。李钰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才抬手轻轻推开了门。 熟悉的水晶珠帘在灯火的映照下，折射出五彩的光，在他俊朗的脸上映出了一道道光影。而他的眼睛却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珠帘后面那个若隐若现的，蓝色的影子…… 李钰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珠帘。大大小小的水晶珠子在碰撞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是陛下来了吗？”帘子里传出一个清冷的声音。语气平静，没有一丝惊讶，仿佛只是跟一个熟识的人打个招呼。 而她也没有像其他嫔妃那样出来接驾。 李钰这边却似乱了阵脚。他呼吸有些急促，脸颊也微微泛红。仿佛是个犯了错被抓到的孩子。 “瑜姐姐……”李钰轻轻唤了一声，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帘子里面的人缓缓道：“听闻陛下因各宫嫔妃叨扰了灵犀公主而龙颜不悦。臣妾不识趣，今日也去了沁芳园……还请陛下降罪……” 李钰蹙眉，道：“瑜姐姐……你知道的……我在你面前，从不是什么陛下……我也绝不会怪你……” 说着，他眼中似有晶莹闪动，许是那珠帘映着的光吧？ “那陛下此番前来，所为何故？”瑜妃依旧平静道，“臣妾身子不适，不能侍寝……还请陛下到其他嫔妃那里安寝吧……” 李钰的唇角浮起一抹凄凉的笑。他轻抚着珠帘，颤声道：“瑜姐姐……自你入宫以来，我何时敢越过这珠帘半步？你偏要说这样的话，叫我难过吗？” “臣妾不敢。”珠帘内的人，迅速回应。　　李钰叹了口气，道：“瑜姐姐，我此番来，是有一事相求……今日姐姐去看望灵犀。灵犀说她不喜欢其他的嫔妃，只喜欢跟姐姐说话……灵犀她两年前出宫，摔下了山崖，之前的事一概不记得了……还恳 请姐姐，多去陪陪她……她自己一个人也怪可怜的……” 帘内安静了一会儿，接着传出一个字：“好……” “多谢瑜姐姐……”李钰朝着珠帘施了一礼，想了想又叮嘱道，“灵犀已将前尘往事一概忘记了……我也不想让她再想起伤心之事……姐姐在她面前，千万不要提起那个人……” “好……” 李钰又站了一会儿，最后道：“时候不早了……不打扰姐姐休息……我走了……” “臣妾恭送陛下。” 梨香园的大门又是“吱呀”一声。月光将一个修长的影子拉得更长。 李钰迈出了园子的大门，又回首望了一眼，紧咬住了下唇。 这时，福全小步跑了过来，弯下腰道：“陛下，今儿晚上在哪个宫安寝？奴才好让他们准备着……” 皇上没说话，只径直往前走去。 福全紧跟在后面，又笑着道：“刚刚永福宫的小安子过来了，说淑妃娘娘准备了宵夜，都是陛下爱吃的……陛下是否摆驾永福宫？” 皇上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朕今晚哪个宫都不去，回养心殿。” 福全不敢再多语。 而此时的永福宫里，气氛却异常紧张。 “啪”的一声，淑妃将手中的茶碗狠狠掷在地上。 太监小安子吓得一哆嗦，慌忙跪了下来，颤声道：“娘娘……奴才真的把话带到了……福公公也满口答应了……可……可不知为何……陛下会不来……” “行了，你下去吧！”淑妃一拍桌子道。 小安子赶紧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内殿。　　淑妃的贴身宫女香蕊在一旁劝慰道：“娘娘，消消气。陛下虽说没来咱们这，可是也没去其他嫔妃那里啊！算一算，这一月里，陛下还是来咱们永福宫的次数最多。娘娘承的雨露，比其他嫔妃都多，也 不差这一晚上……” 淑妃冷着脸道：“你懂什么？没听小安子说吗？他是在梨香园门口找到的福全。陛下那时……定是在梨香园里……”　　“可陛下最后不还是没留宿在那里吗？”香蕊一边替淑妃揉着肩膀，一边道，“娘娘，奴婢觉得那瑜妃根本算不得威胁。陛下去她的梨香园的次数屈指可数，而每次都不留宿。可见，陛下还是不宠她的… …” 淑妃却咬着牙道：“你不懂……这正是瑜妃的手段……这一招欲迎还拒，她用得可真高啊！她要的不是陛下的人，而是陛下的心……” “人都不去，心还会在那？”香蕊道，“娘娘大可放宽心……”　　“哼……”淑妃冷笑道，“我最是看不惯她那副假装清高的样子……当初宁王失事，她母家也跟着败了。若不是陛下可怜她，让她入宫。如今，指不定被流放到哪里了呢。哼，一个嫔位，如今也能跟本宫 平起平坐了……真是想想就叫人生气！”　　香蕊跪下来给淑妃捶着腿，道：“娘娘莫要生气。那瑜妃手段再高，可总不承陛下的雨露，也终是白费。这宫里，还是子嗣最重要。眼看着，皇后那边算是彻底败了。只要娘娘趁着隆宠，赶紧生下个皇 子，那东宫的位置，便肯定是娘娘的了。”　　“嗯，你这句说得极是……把本宫的坐胎药端来吧……” 第十八章顺路 翌日，灵芝给太后过请安，刚回到沁芳园，瑜妃便来了。这一次，她倒没空手来，但带来的却不是礼物，而是食材。 灵芝看见瑜妃将剥好的莲子和百合、银耳等放在桌案上时，便已经猜出她的意图了。不禁在心里感叹，这个瑜妃，对小郎中的药膳还真是执着。 “昨日陛下下旨，让本宫来陪伴公主。本宫便寻了些食材，想着跟公主一起研究研究药膳，也好解闷。”瑜妃抬眸，眼中笑意盈盈。 灵芝抿唇，心想，她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看来，不得到那药膳方子，她是不会罢休的。可她偏偏就不让她得逞。 想到这，灵芝故意皱眉道：“哎呦，瑜妃娘娘，皇兄让你过来陪我说说话，你倒弄了这些过来。你把我这沁芳园当成厨房了啊？” 瑜妃见她不悦，也不慌乱，只笑着道：“本宫也是听闻公主喜好这些，才特意投其所好的。”　　“谁说我喜欢做这些东西了？”灵芝故意露出娇气的表情，道，“之前，那是因为母后身子不好，我想让她快些好起来，才费了些心力。可如今，母后身子大安了，也不会做这些了啊！干嘛还要我弄这些 ？不弄不弄！烦死了！” 灵芝此时倒真像个被宠坏了的公主。 瑜妃倒也不急，依旧笑着道：“那是本宫自作聪明了。公主不喜欢，那便不做。” “瑜妃娘娘，我怎么觉得……你对这药膳倒是很感兴趣啊！昨日便来问我方子，今日又来让我做……难不成，是娘娘身体有恙，需要调理？”灵芝挑眉问道。 这样一来，也是将了她一军。 瑜妃淡然一笑道：“本宫昨日说过了，深宫日子无聊，本宫研究医术打发时日而已。”　　“瑜妃娘娘怎的如此清闲？”灵芝瞪大眼睛问道，“后宫嫔妃不是应该时刻想着如何服侍陛下，早日为陛下绵延子嗣吗？我见那些嫔妃都整日想着打扮自己，如何博得陛下欢心。可为何瑜妃娘娘，却只关 心我的什么药膳？这不是很奇怪吗？” 瑜妃抬手拢了拢鬓发，淡淡一笑道：“博得陛下欢心，那都是些年轻的嫔妃。本宫年老色衰……又不得陛下宠爱……早就不存着那个心思了……只想着如何打发这宫中的寂寞……”　　年老色衰？灵芝不禁瞪大了眼睛——这是当她瞎吗？这瑜妃娘娘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岁，就算是古代人早熟，那也称不上“年老”啊！且她虽生得没那么娇媚，但也是清秀淡雅，自有一番风流韵味，哪里 称得上“色衰”？ 这个瑜妃，实在是太古怪了。灵芝心中盘算着，与其这样没完没了地与她周旋，倒不如将她催眠了。那时，便能清楚她到底意欲何为。若她真的对小郎中有什么威胁，她也好尽早做准备。　　想到这，灵芝笑着道：“若说打发寂寞，咱们到底还是女子，研究什么医术，倒不如多做做女红。瑜妃娘娘，我正想着给母后绣个荷包，却不知用个什么花样子。不如……烦请娘娘到我的内殿，一起帮 我描画描画……” 瑜妃倒没多想，满口答应了。 灵芝吩咐采薇道：“我和瑜妃娘娘去描花样子了，不想被人打扰。你在门口守着，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进来。” 还没等采薇反应，却听闻门口有人道：“灵犀，这大白天的，你和瑜妃要偷偷做什么？还要让人把风？” 灵芝不用看也知道，又是她的皇帝哥哥悄无声息地进来了。看来，今日想催眠瑜妃是行不通了。 这时，皇上已经走了进来。瑜妃施礼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平身……”皇上瞥了她一眼，心中顿时波澜起伏。不知多久没有这样看过她了。没有了那道珠帘，他竟有些局促不安。 灵芝问道：“皇兄，你今日怎么这样早便来我这里了？” 皇上眨了眨眼睛道：“朕……朕刚刚下朝，顺路来看看你……” “顺路”？灵芝不禁心中暗笑——他从金殿上回来，不管是去给太后请安，还是回自己的养心殿，怎么也不会路过沁芳园啊！这个“路”顺得也未免太牵强了吧？ 皇上看出灵芝心中的猜疑，忙转移话题道：“朕来之前，你们商量着要做什么呢？” “我想给母后绣个荷包，不知道用个什么花样子。正想劳烦瑜妃娘娘帮我描几个呢！”灵芝笑着道。 灵芝边说边转过脸看瑜妃，却见她只是垂着头立在那里，一言不发。 皇上也看了一眼瑜妃，随后道：“哦，原来是要描花样子。嗯，这个倒有趣……” 灵芝差点儿笑出来，心想，这皇帝哥哥今日可真是反常。连做个女红，在他眼里也成了有趣的事了。也不知，这描花样子，如何有趣？ 瑜妃这时却低着头道：“陛下来探望公主，臣妾不便打扰……” “没有打扰……”没等瑜妃说完，皇上便阻止道，“朕……朕也不打扰你们。嗯……你们继续玩你们的。朕就坐在一旁看着就好……” 说罢，他真就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笑眯眯地看着灵芝和瑜妃。那样子倒像是个听话的孩子。 灵芝见状只得让采薇将所用之物拿过来，便和瑜妃一起描起了花样子。 自皇上进来之后，瑜妃便不多说话。而灵芝还搞不清楚状况，也不敢多语。一时间，这气氛倒尴尬了起来。 “皇兄，你也帮忙挑一挑，这个梅花和这个桂花，哪个好看？”灵芝拿起两个花样子，故意让皇上挑选。这样也好调节一下气氛。 皇上探身瞧了瞧，又偷偷瞄了一眼瑜妃，然后指着那幅梅花道：“这个好看。” 灵芝抿唇一笑，故意道：“嗯，这梅花是我画的。” 皇上一怔，又偷瞄了一眼瑜妃，忙改口道：“呃……这梅花初看挺好，可仔细看一眼，还是桂花更耐看些……”　　“哈哈哈哈哈……”灵芝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道，“皇兄，这次轮到你上当了！我是唬你的，梅花才是瑜妃娘娘画的！” 第十九章想爱不能爱 皇上那白皙清俊的脸庞泛起了一阵红晕，又笑笑道：“其实……两个都好看……都好看……” 说着，他又偷偷去看瑜妃。而瑜妃则面无表情地继续描画着。 而他这些小动作，皆被灵芝收入眼底。灵芝发现，此刻她这位皇帝哥哥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小男生，正在偷偷地观察着自己心仪的女生，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她生气。 灵芝断定，这个瑜妃娘娘非但不是不受宠，反而是能走进皇上心里的人。只是，为何会出现如今这样的局面呢？这里的又有什么故事呢？她真的是越来越好奇了。　　正在灵芝分析他们之间的关系时，皇上又开口了。他眼中带着暖暖笑意，对灵芝道：“灵犀，你不记得了。其实，小的时候，瑜姐姐也是这样哄着你玩的。那个时候，朕也是这样在一旁看着你们……想 一想，就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事……” 话音未落，瑜妃腾地站了起来，漠然地向皇上施了一礼，冷冷道：“陛下，臣妾身子不适，回宫了……” 说罢，她也不管皇上作何反应，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灵芝转过脸看向皇上。只见他望着瑜妃离去的背影，一脸慌乱与落寞。 “皇兄……”灵芝轻唤了一声。 “啊……”皇上这才回过神来，笑了笑道，“灵犀，瑜姐姐以前对你很好的……呃……是朕……是朕做错了事，惹她不高兴了……你可不要怪她……” 灵芝一怔——没想到，他竟替她开脱起来了。这哪里是九五之尊的皇帝说出来的话啊？ “皇兄的意思是……小时候我便和瑜妃娘娘相识？”灵芝问道。 皇上紧锁着眉头，叹了口气道：“罢了，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你什么都不记得了，而她……怕是也想忘了吧？不提也罢……” 灵芝想了想，又问道：“皇兄，你为何叫瑜妃娘娘瑜姐姐呢？她……不是你的嫔妃吗？”　　皇上抿了抿嘴唇，道：“之前，我们兄妹都是叫她瑜姐姐的。后来，她入宫做了朕的妃子。可朕叫习惯了，有时还是改不了口。刚刚看你们一起描花样子，朕便又想起小时候，一时忘情，便又喊了‘瑜姐 姐’……” “可是……瑜妃娘娘似乎不喜欢皇兄这样叫她。不然，也不会生气走了……”灵芝又试探道。 皇上又叹了口气，没有再接灵芝的话。 从那日起，瑜妃每隔三两天便会去沁芳园陪灵芝说话。而好巧不巧，每次瑜妃前脚来，皇上后脚便到。 瑜妃对皇上依旧冷淡。可皇上却丝毫不介意。只安安静静在一旁看着她们俩玩。 灵芝不禁觉得好笑——她这皇帝哥哥哪里是怕她闷坏了？根本就是自己想见心上人，拿她当幌子。 可这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几日下来，各宫的嫔妃都知晓了此事，差点儿把那醋缸掀翻了。皆道这瑜妃手段高明，靠灵犀公主栓住了皇上的心。 而那淑妃真是气得牙根儿痒痒，暗地里骂灵芝忘恩负义。明明是她替操办太后的寿宴，到头来却连面都见不到，只被那瑜妃哄得团团转。 这一日，灵芝去给太后请安，被太后拉着多说了一会子话，却不成想正赶上淑妃来了。 淑妃给太后施了大礼后，便笑着对灵芝道：“妹妹近日可好啊？想一想，自太后寿宴咱们姐妹便没再见过，还真是想念妹妹呢！” 灵芝听出她话里有话，只装糊涂道：“多谢淑妃姐姐挂心。” 淑妃见她对自己淡淡的，心中更是愤愤不平。 灵芝不愿与她周旋，便起身告退了。而淑妃偏偏也跟着出了寿安宫。 “妹妹走得好快。”淑妃在灵芝后面高声道，“本宫还想着跟妹妹说几句话呢！” 灵芝无奈，只得停下脚步转身道：“淑妃姐姐怎么也出来了？我还当姐姐要陪母后说会子话呢！” 淑妃快走了几步，上前道：“姐姐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灵芝心中暗笑——什么“当讲不当讲”？说到底，不还是要讲的吗？ 灵芝露出一副无辜的笑容，问道：“淑妃姐姐是有何事提点妹妹吗？” “听闻妹妹近日和瑜妃走得很近……”淑妃意味深长道。 灵芝淡然一笑，道：“姐姐怕是误会了。不是我跟瑜妃走得近，而是皇兄下的旨意，怕我在沁芳园烦闷，叫瑜妃娘娘陪我说话解闷罢了……” 灵芝这样一说，便替瑜妃开脱了。一切皆是皇上的意思，这样便没人敢说什么了。况且，那事实也的确如此。 然而淑妃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神神秘秘拉过灵芝道：“妹妹啊……之前的事，你是不记得了……姐姐这才要提醒你一下。那瑜妃，不是简单角色。你跟她相处，一定要多加小心……” 灵芝明白了，淑妃的目的是想离间她和瑜妃。她想了想，故意装出惊讶的神色，顺着淑妃的意思问道：“姐姐何出此言？”　　“妹妹啊……你可真是全忘了。那瑜妃本是与先帝的七皇子宁王定下的亲事，是未过门的王妃……”淑妃忽闪着眼睛道，“后来，宁王倒了。她母家也跟着受了牵连。陛下是可怜她，才让她入宫，还封了 嫔位。这样一来，她母家也免去了流放之苦。” 灵芝瞪大眼睛，仔细听着淑妃的话，头脑中飞速过滤着信息。 淑妃又接着道：“妹妹你想啊，那瑜妃本是宁王的人，可宁王失势，她马上便攀上陛下……这人的心机可想而知……”　　灵芝低下头，心中思忖着，忽然便豁然开朗了。她的皇帝哥哥曾说，他们兄妹与瑜妃自小便是相熟的。而他搞不好是一直暗恋着这个将成为他七嫂的姐姐。而宁王败落后，瑜妃母家遭难，皇上便挺身 而出，用召她入宫的方法化解了她一家的灾难。　　而瑜妃本身是不想入宫的，怕是对皇上也没有什么男女之情。所以便一直对皇上很冷淡。而皇上对她也是既想爱，又不敢爱…… 第二十章露出马脚 淑妃又接着道：“皇上也不过是看着她可怜，入宫之后也并不宠着她。这回，她是看准了妹妹心思单纯，才特意去巴结的，好借着妹妹博得皇上的欢心……妹妹，你可得多长个心眼儿，千万别被人利用了！ ” “多谢淑妃姐姐提点。”灵芝笑着道，“以后我多加小心便是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要回沁芳园了，告辞。”　　灵芝不想再跟淑妃周旋，心中只想着她那苦恋中的可怜的皇帝哥哥。她思想着，这瑜妃已然进宫，这辈子注定是皇上的女人了。而皇上又难得钟情于她。莫不如从中帮他们一把，也是促成了一桩美事 。 灵芝回到沁芳园时，瑜妃已经来了。她正拿着绣了一半的荷包翻看着呢。 “让瑜姐姐见笑了。”灵芝坐下道。 自那日起，灵芝便改称瑜妃“瑜姐姐”了。而瑜妃也没什么反应。灵芝便一直这样叫着了。 瑜妃放下那荷包，若有所思地望着灵芝，问道：“公主，这……真的是你绣的？” 灵芝不禁有些心虚——她一个现代人，哪里会绣什么荷包？这个是她让云汐绣的。 可她嘴上却还硬撑着道：“是啊，我绣的。嗯……绣的不好，让瑜姐姐见笑了。” 瑜妃轻轻放下了荷包，眯起眼睛看着灵芝。眼神中带着一丝探寻的意味。 “瑜姐姐干嘛这样看我？”灵芝笑着道，“难不成，我脸上有脏东西？” 瑜妃淡淡一笑，道：“没什么。只不过，想起之前我们一起写字画画的时光了。公主莫不如让云汐磨墨，咱们一起写几个字。” 灵芝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这写字她倒是不怕的。在现代，她也是学过书法的。闲暇时候，陶冶一下情操。之前在医馆用毛笔写字，也是信手拈来。所以这次，她不怕露怯。 想到这，灵芝胸有成竹地叫来云汐，笔墨纸砚伺候。 待云汐磨好了墨，瑜妃便将笔递到灵芝的手中，道：“公主，你先开个头，我随着你写。” 灵芝提着笔想了想，接着便在纸上写下了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她这句倒是有些寓意的。那皇帝哥哥坐拥后宫佳丽三千，可偏偏钟情这个瑜姐姐，可不正是应了这句诗吗？ 灵芝写完将笔递给了瑜妃，却发现瑜妃正定定看着自己刚刚写过的字。接着，她又抬起头看向灵芝。那眼神仿佛是看着一个怪物一般。 莫非，哪里不对？灵芝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时，忽听门口的小太监高声喊声道：“陛下驾到！” 灵芝知道这个时候她的皇帝哥哥该露面了，也没觉得惊诧，只理了理衣裙，准备接驾。 而瑜妃却忽然附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劝你，还是赶紧将这字收起来……” 灵芝一怔，瞪大眼睛看向瑜妃。 瑜妃又接着道：“就算失忆，那绣花的针脚和写字的笔体也不会改变吧？你……根本不是灵犀公主……” 灵芝闻言，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真是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没想到瑜妃心细如发，竟能从字体上分辨出她并非灵犀公主。 而下一刻，灵芝又意识到一个问题——这瑜妃既然已经怀疑了她的身份，却没有要拆穿的意思。她竟然还提醒她在皇上进来之前将那幅字藏起来。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随着皇帝的脚步越来越近，灵芝也想不了那么多了，慌忙将那幅字揉成一团，丢在了角落里。 与此同时，皇上已经大步走了进来。他看见瑜妃，眼底泛起了笑意，柔声道：“你今日来得真早。” 瑜妃还是规规矩矩给皇上施礼，道了声：“臣妾参见陛下。” 灵芝也跟着施礼道：“给皇兄请安。” “好了好了，都免礼吧！”皇上摆了摆手，自己先坐了下来，又笑着问道，“朕进来之前，你们在做什么呢？” 灵芝还没有从刚才的惊慌中走出来，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倒是瑜妃答道：“不过说了些闲话罢了……” 她这一张口，皇帝顿时喜上眉梢。从前，他问什么话，瑜妃都是不理不睬的，一向都是灵芝作答。而今日，瑜妃竟然主动回答了。 皇上哪里知道这其中的缘故。这样一个细微的变化，让他上心情大好，话也多了起来。 灵芝和瑜妃各怀心事，只表面应付着皇上，心中都在暗自思量。 皇上在沁芳园用过了午膳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而他走后，灵芝便将瑜妃带进了自己的寝殿。 瑜妃坐下来，定定看着灵芝。 而灵芝则先开口道：“你怀疑我不是灵犀公主？”　　瑜妃点点头，道：“本宫与灵犀公主自幼便相识。她的女红和书法，也都是我教的……她绣的东西，我认得。她写的字，我更加认得……你跟她长得真像……几乎一模一样……但，绣工和字迹还是骗不过 我的眼睛……”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皇上？还要帮我遮掩？”灵芝问道。 瑜妃低下头思索了片刻，道：“我想知道你进宫的目的……” “我没有目的……”灵芝一脸无辜道，“我在宫外呆得好好的。根本就不想进宫。是那皇帝非要认我是他的妹妹，硬将我困在宫里，不让我出去的！” 瑜妃边听边摇头道：“不……不可能如此简单的……”　　灵芝无奈地笑了，道：“不信你可以问问云汐和采薇，我刚入宫时，一直跟每个人说，我不是灵犀公主。可是，没人相信啊！我要出宫去找我相公，皇上便威胁我要杀了他……我实在没办法啊，只能在 这扮演这个公主……你以为我愿意啊！” 提起小郎中，灵芝的眼圈不禁又红了。 瑜妃蹙着眉，想了想，又问道：“那药膳之事，你又如何解释？” 灵芝一惊，心想，说到底她还是冲着药膳来的。那徐氏兄弟的药膳，到底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这，灵芝反问道：“我倒想知道，娘娘一直对这药膳如此执着，又是所为何故呢？” 第二十一章合作 瑜妃定定望着灵芝，眼中忽然泛起泪光，道：“你刚刚提起了你的相公，这些时日的分别，你一定很想念他吧？可即便是分离，你们也总是有希望相见的。因为……毕竟他还活着……而我的夫君呢？我们阴 阳相隔……” “你不要胡说……”灵芝打断她道，“皇上活得好好的，你即便不喜欢他，也不用这样咒他吧？” “呵……”瑜妃冷笑了一声，道，“皇上？他才不是我的夫君……” 灵芝忽然想起淑妃说的话，这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夫君”应该指的是七皇子宁王。他们之前是有婚约的。如此看来，这宁王应该是去世了。 “你说的，可是宁王？”灵芝直接问了出来。 瑜妃倒没有惊讶，凄然一笑道：“是……我和王爷虽没有拜堂，但我心里早已当他是夫君了……” 灵芝无心了解她和宁王的过往，只追问道：“你说的这些，跟药膳又有什么关系？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为何一直对我的药膳如此执着？” 瑜妃盯着灵芝看了一会儿，道：“因为……许多年前……我见过一个药膳方子。按方制出的药膳，与你给太后做的如出一辙……” “你见过？”灵芝一惊，忙追问道，“你在何处见过？” 瑜妃眯起眼睛看了灵芝一会儿，道：“是在宁王府上。王爷素来喜好医术，经常与太医院的太医往来。而当时的太医令曾写过一本关于药膳的书。宁王借阅时，曾同我一起翻看过……”　　“太医院”？灵芝心头一凛，忽然间想起雷钧霆曾经说过当年血洗太医院之事。他曾提到，当年的太医院卷入了夺嫡之争。而与太子争夺皇位的，好像就是这个宁王。太子暴毙，众人纷纷猜测是与宁王 有关。杜衡的父亲和叔父也因与宁王亲近而惨遭灭门。而瑜妃又曾经是宁王未过门的王妃。这中间的关系，可谓是错综复杂。 瑜妃又接着道：“撰写这本药膳之人，已然离世。而你，又怎么会知道这个方子？” 灵芝稳了稳心神，告诉自己不能被她牵着走，于是问道：“你说的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即便知道了我的方子从何处而来，那又能怎么样呢？既然，人都不在了，又何必执着于什么药膳方子呢？” 瑜妃咬着牙，一滴晶莹溢出了眼角。她颤声道：“王爷……他是被冤枉的……” “冤枉？”灵芝眨了眨眼睛，问道，“他……如何被冤枉了？” 关于前朝的过往，灵芝也只是听雷钧霆和淑妃说过一些，还不大能够连贯起来。　　瑜妃皱着眉，又是泪眼朦胧道：“太子暴病，忽然便殁了……朝臣纷纷议论，是宁王指使太医院给太子下了毒……先帝虽没有降罪于宁王，却杀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众人皆知，王爷与太医院的徐氏兄 弟交好。而先帝却将徐家满门抄斩……这……这无异于是坐实了王爷谋害太子的罪名啊！可是，王爷真的没有……他是被冤枉的……”　　灵芝心中豁然开朗。原来，当年的血案是这样一个缘由。如果说，宁王是被冤屈的，那么太医院就更是替人背了锅。也就是说，若是能证明宁王是被冤枉的，那么太医院的罪名也就能够洗清了。那么 也就能还徐家一个清白了。若真的能翻案，杜衡和锦瑟也便不再是罪臣之后…… 想着想着，灵芝的眼睛亮了。她一把抓住瑜妃的手，急切道：“你是想找出当年的真相，替宁王洗刷冤屈，是吗？” 瑜妃点头，道：“没错。这些年，我在宫中忍辱偷生……一来是为了母家的安稳，二来，也是为了查清楚这件事，为王爷讨个公道。让他在天之灵，也能瞑目……” 灵芝眯起眼仔细观察着瑜妃。从她的神态和动作中可以判断出，她没有说谎。 忽然，灵芝站起身向瑜妃深施了一礼。 瑜妃一怔，蹙眉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灵芝起身道：“你不是一直好奇，我为什么会有徐氏兄弟的药膳方子吗？实不相瞒，我与他们的后人是相识的。这方子也是他们告诉我的。” “徐家还有后人？”瑜妃瞪大了眼睛，一边摇头一边道，“不……不可能的……当年徐家男丁全部被斩首，女眷也都流落青楼……怎么可能还有后人？” 灵芝想了想道：“至于这后人是谁，是如何留存下来的……恕我不能相告。毕竟……事关人命……我只想告诉你，你想为宁王洗刷冤情，我也想为徐家翻案……我们，是可以合作的……” 瑜妃的唇角浮起一抹嘲讽地笑，道：“还说你入宫没有目的……我就说，你来者不善……”　　“你还真说错了。”灵芝摊开手，一脸无辜道，“我真是阴差阳错被皇上带进宫的。而在你说这些之前，我也并不知道徐氏兄弟是被冤枉的。不过现在既然知道了，我也出不了宫，那……便争取给他们翻 案吧！” 灵芝故意说得轻松，只是不想瑜妃认为徐家的后人是与她至亲之人。毕竟现在还不知道结果会怎样，杜衡和锦瑟的身份还是不能暴露。 “你刚刚说……要跟我合作？”瑜妃挑眉问道。 灵芝点头道：“是啊，你要为宁王翻案，我要为徐氏兄弟翻案，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力量大，自然是要合作的。” 瑜妃思忖了一下，点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那我们表面上还同往常一样。你继续为我遮掩，千万别让人发现，我不是灵犀公主。”灵芝叮嘱道。 瑜妃又点了点头。 灵芝接着道：“另外，我对宫中发生过的事一概不知。你要把你知道的线索全部告诉我。我们一起商量，一起分析。” “可以。”瑜妃答道。 “嗯……”灵芝抿唇想了想，忽然问道，“有一件事，我始终没弄明白……” “什么事？”　　灵芝挑眉问道：“先帝只杀了太医院的太医，却并没有杀宁王。宁王……他又是怎么死的呢？” 第二十二章太后出手 瑜妃紧咬着牙，眼神中透出一股恨意，冷笑着道：“王爷的死……还不都是拜陛下所赐！” “啊？”灵芝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陛下杀了他的哥哥？” “没错！”瑜妃一拍桌案，恨恨道，“我没想到，他手段竟然这样很辣……王爷已然失势，对皇位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皇上……明明可以放他一马……可……可他还是赶尽杀绝……” 灵芝皱着眉，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那个百姓口中贤德的皇帝，那个对她呵护备至的哥哥，那个见到心上人便害羞脸红的大男孩儿，竟会杀了自己的哥哥。 “不……不可能……”灵芝低声道。 她自认为看人还是很准的。那皇帝李钰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戾气。他应该不可能做出这样残忍之事。 “生在帝王家，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瑜妃大声道，“从古至今，为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利，多少人杀父弑君？他杀了一个兄长，又有什么稀奇？”　　是吗？那皇帝的宝座就那么让人疯狂吗？灵芝实在想不通。但有件事她却是能够肯定了。那便是瑜妃对皇上不仅没有男女之情，更是恨之入骨。这种情况下，她是不可能爱上他的。之前，她还想过要 从中调和，促成他们的姻缘。而如今看来，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不过，此时灵芝也没心思管那些闲事。如今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摆在她的面前。那便是查出当年太医院血案的真相，给徐家翻案。让杜衡和锦瑟可以堂堂正正认祖归宗。 灵芝甚至想，也许冥冥之中真有一股神奇的力量，牵引着她来到皇宫，为的就是帮杜衡平反。　　然而有件事，却是灵芝非常担心的。若真如瑜妃所说，皇帝当年心狠手辣，为了巩固自己的皇位，不惜杀了宁王。那么即便是找出证据来证明宁王当年是冤屈的，皇帝也不可能为他洗刷冤情。那不等 于是在打自己的脸吗？堂堂一国之君，怕是不可能轻易承认自己的错误吧？若真是这样，那连带着徐氏兄弟也不可能翻案。她和瑜妃到头来也是白忙一场。 不过她并没有将这个顾虑告诉瑜妃。因为在灵芝的内心深处，还是对皇上杀宁王这件事有所质疑的。她总觉得应该另有隐情。她那个温暖又调皮的皇帝哥哥，怎么看都不像是狠辣之人。 而灵芝和瑜妃达成协议之后，往来便更多了。瑜妃几乎每日都会到沁芳园，趁没人的时候便给灵芝讲宫里的事。皇上自然也是随后便到。眼看着瑜妃天天有机会面圣，只把那三千后宫佳丽气得吐血。 这一日，灵芝仍旧一大早便去寿安宫给太后请安。陪太后用过早膳后，灵芝便要起身告退。而太后却要她等等。 “母后，可是还有什么事？”灵芝有些纳闷。 本来，她盘算着瑜妃这个时候该到沁芳园了，还要早些回去呢。 太后则平静道：“一会儿陛下就该来了。” 灵芝一怔，心想，莫非太后是有什么话要跟她和皇上说吗？ 正在灵芝思忖时，外面已然有太监高声通报：“陛下驾到！” 接着，着一身明黄色龙袍的李钰神采奕奕地大步走了进来。这段时日，皇上的气色特别好，每天都精神百倍。灵芝知道，这是跟心上人朝夕相处的影响。只可惜，他看到的都是表面的假象。 “给母后请安。”皇上规规矩矩给太后行了礼，然后坐在了灵芝身旁，笑着对灵芝道，“灵犀，你今日在母后这里呆的时候倒是比平日长。往常，朕来的时候，你都已经走了。” 没等灵芝说话，太后先开口道：“是哀家让她在这里等陛下的。” 皇上也是一惊，忙问道：“母后可是有什么事要训诫朕与灵犀？”　　太后端起茶杯，慢悠悠抿了一小口茶，道：“最近，哀家的耳朵里都快灌满了……陛下偏爱哪个妃子，哀家不管。可是……陛下若要专宠，晚上翻牌子便是了……她本就是你的妃子，服侍你那是她的本分 。怎么还每日跑到灵犀的沁芳园去……一个皇帝、一个妃子，在公主的住处私会……这……这叫什么事？” 灵芝明白了，准是哪个眼红瑜妃的嫔妃在太后这里嚼舌根，把瑜妃给告了一状。　　“母后怕是误会了……”皇上赶紧解释道，“朕原本是见灵犀一个呆在沁芳园难免孤单，怕她闷坏了，便想着找几个能合她眼缘嫔妃去陪陪她。可灵犀只对瑜妃有好感。许是……因年幼时瑜妃常带她玩。 虽说，她记不得从前的事了，可这儿时的印象许是还有些的……所以，朕便下旨，让瑜妃常去陪伴灵犀……”　　灵芝也赶紧帮衬道：“是的，母后。前阵子，各宫的嫔妃们都来沁芳园看望我。我可是整日不得安宁，真真是要把我烦死。况且，她们一个个看起来就是要巴结我。只有瑜妃，是真的来陪我说话的。所 以，我便跟皇兄说，只要瑜妃来陪我。其他的嫔妃，就免了吧！母后，这事真是都是我的意思，与皇兄无关。” 太后轻笑了一下，望着皇上，慢条斯理道：“就算是灵犀让瑜妃去沁芳园陪伴，可是……陛下如何每日也去啊？” “朕……朕是去看灵犀……”皇上有些心虚道。 “去看灵犀？可是为何偏偏要在瑜妃在的时候去？”太后沉下脸来，语气也加重了。 皇上低下头，小声道：“就……就是碰巧……” 太后一拍桌子，道：“陛下真当哀家老糊涂了吗？你是哀家身上掉下来的肉……你那点心思，哀家还会不知道？” 皇上依旧低着头，噤若寒蝉。　　“当年，哀家就不想让瑜妃入宫……那心里装着旁人的女子，怎么能安心侍奉圣驾？”太后冷着脸道，“陛下执意要她入宫，还赦免了她母家的罪行。可她哪里有半点感念陛下的意思？” 第二十三章出宫 灵芝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想，这太后虽没出寿安宫的门，但消息却是极灵通的。宫中发生的事，她可谓是了如指掌。 另外，从她的言语中，灵芝听得出来，太后是不喜欢瑜妃的。而对于当年的事，以及皇上的心思，太后也是一清二楚。 “母后……其实……”皇上抬起头，皱着眉道，“朕不过就是想起了小时候……瑜姐姐常常带着朕和灵犀玩儿……朕这几日……好像……好像回到了儿时……”　　太后望着皇上，幽幽叹了口气，道：“陛下，今日不同往日。那个时候，她不是你的妃子，而是待嫁的宁王妃！可如今，你们的身份皆不同了……又怎可回到从前？你……你还叫她瑜姐姐……别忘了，她 可是你的妃子！” “母后教训得是……”皇上不敢多言，只得低下头道，“是朕一时糊涂……朕知错了……” 太后又叹了口气，转向灵芝道：“灵犀啊，哀家知道这件事里，你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怕是现在听了这些，也是没太听懂吧？” 灵芝装作懵懂地点点头。　　“从前那些荒唐事，不记得也罢！”太后道，“你只需听哀家的，以后远着点儿那个瑜妃。她并不是你看起来那样简单的……你若真觉得闷，便去找淑妃。哀家知道，你看不惯淑妃的左右逢源。可她说到 底，也不过就是想争宠而已。越是目的明确之人，越好掌控。在这点上，她倒比那个瑜妃让哀家放心多了。” 灵芝闻言不觉心头一颤。这几日，瑜妃刚刚把她所知道的事告诉她。两个人还没有商议出下一步的计划。而太后的意思则是，以后不想让她们再见面了。这可如何是好？ 而表面上，她还得应承着太后，规规矩矩道：“是的，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接着，太后又转向皇上，道：“那瑜妃既然已经是陛下的妃子，陛下想宠幸她便翻牌子。她若真能服侍好陛下，再诞下个皇嗣，哀家一样宠爱她。可就是不许再像这样胡闹下去。” “是……”皇上心里虽一百个不愿意，但也只得遵命。 兄妹两个一前一后出了寿安宫。皇上仰面望着万里无云的蓝天，长长叹了口气。 灵芝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也是阵阵不忍。她上前几步，来到皇上身旁，喊了声：“皇兄……” 皇上侧过脸，苦笑了一下，道：“灵犀，都是朕不好……连累你跟着一起挨训……朕知道，你现在还是懵懵懂懂的……唉……朕何尝不想同你一样，将那前尘往事皆忘了，也便没什么牵挂了……” “皇兄……你是怕以后见不到瑜姐姐了？”灵芝试探着问道。 皇上垂下头，道：“朕知道，你心中一定有很疑惑。她是朕的妃子，可为何朕想见她一面，都要大费周章……灵犀，瑜姐姐与其他嫔妃不同……朕……朕不想委屈她……” “皇兄，我虽不知道内情，但看得出来，皇兄是真心喜欢瑜姐姐的……只有与真正在乎的人相处，才会这样万般小心。”灵芝道。 皇上又叹了口气，道：“朕的的确确倾慕瑜姐姐……可，她心里从来就没有朕……以前，她还当朕是弟弟……而如今，只当朕是仇人了……” “为什么要把皇兄当仇人啊？”灵芝明知故问。她就是想看看这皇帝哥哥作何反应。直到现在，她仍旧不相信他这样阳光温暖的男子会做出那等残暴之事。 皇上抿唇，又抬头望了望碧空如洗，却是一句话也没说。 灵芝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仔细分析着他的表情。她发现，面前的这个男子似在回忆，而他表现出来的是一种无奈的悲伤。 而若当年，他真的杀了自己的哥哥，流露出的不该是这样的情绪。应该有一丝惊恐，并急于掩饰。可她在他的表情里，真的没有发现这些。　　“好了，灵犀，你就不要再问了……”皇上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又拍了拍灵芝的肩膀道，“那些事，还是不记得比较好。至于瑜姐姐……呵……朕本来就没奢望过……让她安安静静在宫中度日，不成为众矢 之的，也好……” 这样的皇帝，让灵芝好生心疼。他其实只不过就是想呆在心爱之人身旁，哪怕不说话，就静静看着她，也会心满意足。可偏偏连这一点可怜的卑微的要求，都被剥夺了…… “皇兄，我有办法！”灵芝忽然扯住皇上的袖子，压低声音道。 皇上被她唬了一跳，皱着眉问道：“你……你有什么办法？” “既然宫中耳目众多。不管我们做什么，都有人盯着……还有人到太后那里告状。不如，干脆出宫去吧！” 灵芝说完，自己的一颗心也激动得快要跳出来了。是啊，出宫，飞出这个金碧辉煌的牢笼，到外面那个自由自在的世界，到那个有小郎中的世界…… 皇帝眨了眨眼睛，忽然唇角泛起一抹笑意。这样的表情，灵芝再熟悉不过了。每当他要恶作剧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个顽皮的表情。 灵芝又接着道：“我听采薇和云汐说过，皇兄之前经常偷偷带我出宫去玩的。这一次，咱们把瑜姐姐也带上……就让她……扮作小太监……” “你个鬼灵精，果然是朕的亲妹妹……”皇上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这胆子比朕还大……不过……朕准了……” “噗……”灵芝捂着嘴忍住笑。 皇上又想了想，道：“可是……瑜姐姐会同意吗？” 灵芝拍胸脯道：“怕什么？不是有我在吗？我跟她说，她保证同意。况且，她也好久没出过宫了吧？我猜，她也一定很想出去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气……”　　“嗯……好，朕这便叫福全去准备……”皇上刚要转身去叫福全，忽然又停住了。他眯起眼意味深长的看着灵芝，忽然问道：“灵犀……你是不是自己也想出宫？莫不是要出去找那个郎中吧？” 第二十四章兰林苑 灵芝心下一动，可表面上却故作惊讶道：“皇兄，你说什么呢？你若不提……我都快忘了……” “哈哈哈……”皇上满意地笑了，道，“忘了便好。我见你这些时日也不再哭闹，也不提他了，许是真的忘了吧……灵犀，你放心，你是朕最宝贝的妹妹。朕一定会给你找个身份相当的如意郎君。” 灵芝白了他一眼，道：“皇兄，你别操心我的事了，还是赶紧想着怎么跟心上人一起出宫吧！” 其实灵芝心里何尝不想去见杜衡？她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出宫墙，飞到小郎中的身边。可她也知道，跟皇上出去，肯定是见不到杜衡的。只盼着，或许能路过连理堂，哪怕远远望一眼，也就满足了。 皇上俯下身，在灵芝耳边低声道：“你快回沁芳园。这个时候，瑜姐姐应该已经到了。你们俩化装成太监或是宫女都可以。然后来兰林苑。朕在那里等你们。” 灵芝眨了眨眼睛，一脸茫然地问道：“兰林苑在哪里啊？” “唉……从小长大的地方都给忘了……”皇上无奈道，“没关系，瑜姐姐知道的……” 灵芝点点头，道：“好，我这便回去。” 待回到沁芳园，瑜妃已然等候许久了。灵芝将宫女太监都支了出去，然后急切道：“瑜姐姐……不好了……今日我和皇兄都被太后训斥了……” “哦？太后……她终是看不过去了……”瑜妃倒很是平静。 灵芝又接着道：“太后说，不让我以后再跟姐姐一起玩了。怕是从今往后，你都不能再来我的沁芳园了。” 瑜妃抿唇轻笑了一下，道：“我早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陛下每日都来沁芳园，而我每日都能见到陛下。定是有人看不过去了。而太后……本就不喜欢我……” “好了，瑜姐姐，说这些都没有用。刚刚我跟皇兄商议了一下，他说要带我们出宫去。”灵芝扯着瑜妃道。 瑜妃瞪大了眼睛，道：“出宫？这……这是怎么回事？” 灵芝道：“是我出的主意。我那皇帝哥哥知道以后不能在沁芳园见到你了，便愁眉不展。我便给他出了个主意，要他带我们俩出宫。这样他能看见你，我们俩也能抽空想出个对策来。” “出宫……”瑜妃望着灵芝，口中喃喃。 灵芝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热切。是啊，在这深宫里失去自由的人，哪个不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渴望呢？ “瑜姐姐，是不是自入宫以来，你便没有出去过？”灵芝问道。 瑜妃幽幽叹了口气，道：“我这副躯壳，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摆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口是心非……”灵犀揶揄道，“你的眼睛早就出卖了你。你还是很想出去的，对不对？” 瑜妃瞥了她一眼，道：“我看，是你想出去吧？那宫外，可是有你的心上人呢！” 灵芝苦笑了一下，道：“出去了又能怎样？有皇兄在，我是见不到小郎中的……” 瑜妃见她这副模样，心中也是一阵不忍。她能体会到这相思之苦。所幸，灵芝思念的人还在世上。而只要人活着，便有希望。 “你的小郎中……他在什么地方？”瑜妃想了想问道。 灵芝眨了眨眼睛，道：“在安顺大街头上，有一家叫‘连理堂’的医馆……” 瑜妃默默记下了。 随后，灵芝让采薇拿两套宫女的衣服进来。 采薇捧着衣服进来后，便压低声音问道：“公主……是不是陛下又要带你出宫去玩了？” “你倒机灵……”灵芝嗔道，“可不许说出去……” 采薇笑着道：“公主，你放心。以前陛下带你出去，都是我和云汐姐姐帮你掩饰的。我们有经验，保证不会出错的！” 灵芝又转向瑜妃，问道：“瑜姐姐，你带来的那两个宫女可靠得住？” “这个你放心，她们都是常年服侍我的，同我是一条心。”瑜妃道。 “那就好。咱们赶紧行动吧！” 灵芝和瑜妃换好了衣服，便悄悄从沁芳园的后门溜了出去。瑜妃带着灵芝一路小心翼翼往兰林苑的方向走去。 灵芝忽然想起皇上说的话，不禁问道：“瑜姐姐，皇兄说灵犀公主就是在兰林苑长大的。那是她之前住的地方吗？” 瑜妃望着前方，蹙眉道：“兰林苑，是太后当年住的地方。那是皇宫最偏僻的一个所在，就快赶上冷宫了。而陛下和灵犀公主，皆是在那里出生的。” 灵芝之前也听闻，太后在先帝在位时并不受宠。可没想到，居然这样惨。 “太后当年如何这样不受先帝待见啊？”灵芝问道。　　瑜妃道：“太后出身不好。本来就是丽妃身边的一个宫女。先帝有一日因醉酒，才糊里糊涂地宠幸了她。而她便生下了如今的陛下。因诞下皇子，先帝不得不封妃。可却只将她安置在偏远的兰林苑，之 后也再没踏进那里半步。连带着，当今的陛下也不受先帝的宠爱。” 灵芝在心中思忖了一番，忽然问道：“不对啊，若是先帝之后都没有踏入兰林苑，那……灵犀公主又是从何而来的？”　　瑜妃的目光忽然黯淡了几分，过了一会儿才道：“那是太子去世，太医院惨案发生之后的事……那时的先帝性情大变……原来宠爱的几个嫔妃，一概失宠。也不知道怎的，偏偏想起了久居兰林苑的太后 。灵犀公主，便是这个时候出生的……” 后来的事，灵芝大概也能猜到了。太后莫名得了先帝的恩宠，又生了公主。而先帝也自然重视了她的儿子，直到最后，把皇位也传给了他。 两个人说着话，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兰林苑门口。灵芝朝里面望了望，只见斜枝旁逸的枯木掩映着一座破旧的宫殿，好似很久无人居住的样子。 “这里，已然荒废了吧？”灵芝问道。　　瑜妃点点头，道：“本就是个偏僻的所在，如今也是无人居住。自然就荒废了。” 第二十五章密道 灵芝见那大门上落着锁，不禁蹙眉道：“皇兄让我们到这里找他，可是……我们怎么进去啊？” 瑜妃四下望了望，又站在原地思忖了片刻，拉过灵芝，转到了西南面的一个角门。她轻轻一推，那腐旧的木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咦，你怎么知道这门是开着的啊？”灵芝疑惑道。 谁知，门里竟也有个人替瑜妃回答了。 “灵犀，这个门本来就是我们三个以前常走的啊！”皇上笑盈盈走了出来，又转过脸对瑜妃道，“瑜姐姐……你果然还记得……” 瑜妃收敛了笑容，没接皇上的话，只拉着灵芝走了进来。与皇上擦身而过时，皇上低着头向后撤了半步，倒显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灵芝环顾了一下四周，只看见颓败的宫殿前，枯黄的草和掉落一地枯叶的树木。东边似乎有个小亭子，但已经破败不堪了。 “皇兄，你不是说要带我和瑜姐姐出宫吗？”灵芝疑惑道，“怎么……怎么要我们来这么个荒凉的地方？” 皇上的目光还停留在瑜妃身上，淡淡一笑，却没回答她的问题，只道：“灵犀，你小的时候就是在这里长大的。你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来的时候，瑜姐姐都告诉我了。”灵芝道，“这里是母后从前住的地方。可这里……跟我们出宫有什么关系啊？” 灵芝一点“怀想过去”的心思都没有，只想着快一点出去呼吸自由的空气。 “你们跟朕来。”皇上冲她们招了招手，然后便往那宫殿里去了。 进入那久无人居住的宫殿后，灵芝只觉得空气里的灰尘，呛得她直想咳嗽。她一面用手捂着嘴，一面躲避着蜘蛛网，紧跟着皇上来到了最里面的寝殿。瑜妃也紧随其后。 皇上几步走到那床榻之前，伸手在床头摸索了一阵，接着用力一按。只听一声闷响，那床板居然翻转过来，露出可一条密道。 灵芝瞪大了眼睛，低头朝密道里望了望，却只见漆黑一片。 “天啊，皇兄……这……这密道不会是通向外面的吧？”灵芝抬起头望着皇上问道。 皇上抿唇一笑，又露出那顽皮的表情，道：“之前朕带你出宫，都是从这里出去的。你可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灵芝恍然大悟，道：“原来皇兄出宫都不是从宫门出去的……我还以为，你是皇帝，可以大摇大摆地出去呢！”　　“朕自然是可以正大光明地出宫。可若是那样，也就惊动了整个后宫，连太后也会知晓。所以，朕便命人在这里偷偷挖了一条密道，直通宫外。朕想偷偷出去的时候，就从这里出去。”皇上解释道，“另 外，灵犀，你是公主，自然是不可以随意出去的。每次你想出去的时候，都是朕带着你从这里出去的。” 这时，瑜妃幽幽开口了：“这兰林苑久无人居住，陛下又对这里颇为熟悉。选在这里挖密道，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皇上偷偷瞄了她一眼，脸颊微微泛红，有些不自然道：“时候不早了，咱们也别在这里闲聊了，赶紧行动吧！” 说罢，皇上自己先钻了进去，之后又转过身，伸手去拉灵芝。灵芝钻进去之后，发现脚下是一级级的台阶。她站稳之后，又转过身去拉瑜妃。 当三个人都站定后，皇上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打亮了之后，便能看见前方的路了。 三个人在密道里走了好一阵子，才看见前方透出微微的光亮。 皇上转过头，道：“前面就是宫外的那片树林。福全应该已经在等在那里了。” 待三个人从密道里钻出来后，果然看见福全正站在一辆马车旁。 “陛下，奴才都已经备好了。咱们上了车就可以走了。”福全俯身施礼道。 三个人坐上了马车后，福全便挥舞着鞭子，策马前行。 皇上从车里拿出了两套衣服，扔给了灵芝和瑜妃，道：“为了出入方便，你们换上男装吧！” 说完，他自己也拿出一套月白缎子的锦袍，换下了龙袍。灵芝不禁笑道：“皇兄，你现在这副模样，我会以为你又要去相亲大会捣乱……” 说到这，灵芝的心又隐隐作痛。那一天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她辞别杜衡时，小郎中那依依不舍的眼神又浮现在脑海。这些时日，每每想起那一刻，她都后悔自己不该跟皇上走。 皇上见她目光忽然黯淡了，也猜出了几分，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好了，灵犀，别想那不该想的了。好不容易出一次宫，让皇兄带你们好好玩玩。你想去哪里，只管告诉皇兄。” 灵芝心里道——我想回连理堂，我想见小郎中，可是你会同意吗？ 瑜妃见灵芝垂下头，心中也是十分了然。她知道，这个小姑娘全部的心思都在那个郎中身上，可又不敢说出来。或许，她应该帮她一次…… 瑜妃转了转眼珠，忽然轻轻唤了一声：“阿钰……” 皇上和灵芝皆是一怔。尤其是皇上，听到这一声呼唤，只觉得胸口一阵阵发热，眼泪似乎都在眼眶里打转。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一声“阿钰”，他多少年没听见过了。而又多少次，在他的梦里萦绕…… 瑜妃自然知道皇上此刻的感受。她就是故意想扰乱他的心思。 接着，瑜妃又转过脸对皇上淡然一笑，道：“你可还记得，小时候我去看你时，常带去的芙蓉糕？” 皇上此时已然醉在瑜妃的笑容里了，更无力抵抗这威力巨大的回忆杀。 “记得……当然记得……”皇上红着脸像个傻乎乎的孩子，“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芙蓉糕……” 这个时候，他连自称“朕”都忘记了，思绪完全已经回到了过去。 瑜妃又接着道：“阿钰……我记得那芙蓉糕好像是在安顺大街东面的一个茶楼买的……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唉……说起来，我都想吃了……”　　听到了“安顺大街”这四个字，灵芝不由得眼前一亮…… 第二十六章咫尺天涯 而皇上听到这四个字，也是微微一怔。他何尝不知道那“安顺大街”是连理堂的所在，不由得看向了灵芝。 灵芝感觉到了皇上的目光，只转过脸去看向车窗外。 瑜妃也看出了皇上的犹疑，思忖了一下，便有了主意。 “臣妾一时忘情，竟忘了自己的身份，失了礼数，还望陛下恕罪……”瑜妃忽然变了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淡疏离。 皇上心头一凛，抿了抿嘴唇，最后道：“今日出来，本就是带你们散心的。既然瑜姐姐想吃那芙蓉糕，咱们便去那个茶楼……”　　就这样，马车一路朝着安顺大街驶去。瑜妃和灵芝皆掀起车帘望向外面。而两个人却是各怀心事。瑜妃多年未出宫门，看着那来来往往的人群，心中百感交集。而灵芝则想着，她距离小郎中越来越近 了…… 按照瑜妃指的路，马车停在了连理堂对面的逸仙楼。灵芝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她心心念念的杜衡，还有连理堂那一大家子人，就在对面…… 皇上显然是看出了灵芝的心思，在下车之时，附在她耳边低声道：“灵犀，该忘记的人，便不要再想了。想多了，也是无用……” 灵芝微微转头，望了一眼连理堂。只见那医馆的门是开着的，不时有人进进出出。她可以想象出，此时的杜衡一定坐在里面看诊。只有几步路的距离，可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皇上见她泪光点点的模样，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肩，硬将她带进了逸仙楼。 伙计见有客人来了，赶忙笑脸相迎，道：“几位客官，是在楼下散座，还是到楼上的雅间啊？” 福全道：“自然是雅间。” “好嘞，楼上请！”伙计一边喊着，一边引着他们上了楼。 灵芝忽然笑着道：“这位小哥，今日你们这逸仙楼似乎客人并不多啊……” 伙计苦笑了一下，道：“公子说笑了，咱们这里本来客流就不怎么样啊……今日……还算是不错了……” “是吗？”灵芝故意装作不经意道，“那这京城哪个茶楼最热闹呢？” 伙计不假思索道：“那还用问？自然是品茗轩了！那里的伙计，月钱是我们这里的三倍……唉……我是做梦都想去那里当伙计啊……” 话音未落，那伙计赶紧捂住嘴，又笑笑道：“这话，可不能让我们老板听见……” 说着，四个人已经走进了一个雅间。而灵芝却依旧与那伙计“闲聊”。 “我看你们这里也不错，为何就比不过那个什么品茗轩呢？”灵芝落座道。 伙计笑了笑，道：“品茗轩还不是借着对面的连理堂火起来的。说到底，还是咱们这个老板头脑不灵光。本来就在我们对面，却生生让这块肥肉被别人抢去了。” 灵芝眨了眨眼睛，又道：“你说的，我也有所耳闻。不就是连理堂在品茗轩办个什么相亲大会吗？依我看……也不过就是一时新鲜而已。时间长了，新鲜劲儿过了，大家也便不爱看了……” “公子，这话你可说错了。”伙计瞪大眼睛道，“如今，那连理堂的相亲大会，办得是越来越热闹。咱们京城的人，就算不是要寻姻缘，也要过去看一看的。就是觉得有趣，热闹……” 这番话让灵芝心里一阵阵热浪翻滚——她离开之后，连理堂依旧生意红火，相亲大会依旧深受欢迎。小郎中和锦瑟他们真的没有让她失望。 而这时，皇上开口了。他对那伙计道：“你赶紧下去把那最好茶点端上来，尤其是那芙蓉糕，多上几份。” 伙计应声出去了。　　“灵犀，你拐弯抹角的，不就是想知道连理堂的近况吗？”皇上冷下脸道，“你刚刚也听到了。你走了，人家一切如常。怕是你的那个郎中，早已把你忘了。你啊，也赶紧断了念想吧！以后，桥归桥，路 归路……” 灵芝低下头，没有做声。她相信，杜衡绝对不会把自己忘了的。忽然，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脑海…… 而皇上见灵芝闷不吭声，心中又是一阵不忍，忙柔声劝慰道：“好啦，灵犀……之前不是说都忘了吗？不要再想了……今日出来是为了让你们开心的，你这样闷闷不乐，叫朕心里头也难受……” 灵芝抬眸，嘟起嘴撒娇道：“皇兄，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糖炒栗子特别好吃。你若是想让我开心，便叫福全给我买栗子去！” 皇上顿时眉目舒展，忙叫福全出去买栗子去了。可他哪里知道，灵芝是故意要支走福全，好实施她的计划。 待伙计端上了茶点，灵芝便给皇上和瑜妃各倒了一杯茶。接着，她又拿起一块芙蓉糕，笑着问道：“这个，便是瑜姐姐心心念念的芙蓉糕？” 瑜妃点头道：“也不知道这味道和从前是否一样。” “那便让皇兄来尝尝！”灵芝说完便将那芙蓉糕放在皇上面前的碟子里。 皇上也没多想，拿起来便咬了一口。 灵芝赶紧问道：“皇兄，味道如何？” “这个味道……”　　皇上边说边看向灵芝。而就在他的目光触及灵芝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时，忽然感觉一阵阵晕眩。那双眼睛，就像一面湖水。平静的湖面忽然出现了一个漩涡。而皇上只觉得自己随着那漩涡一点一点 地沉溺了下去…… 瑜妃见皇上忽然趴在了桌上，不禁大惊失色，指着他道：“陛下……他……他怎么了？” 灵芝冲她摆摆手，压低声音道：“他没事，不过是被我弄睡着了。等我办完事，自然会叫醒他的。你千万别大呼小叫的，弄不好他就醒过不来了……” 瑜妃赶紧捂住嘴，却似看怪物一般看着灵芝。 灵芝又解释道：“你不用担心。皇上没事的，不过就是睡着了。你在这守着，千万别让其他人进来惊动他。我……我到对面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你要去见你的那个小郎中？”瑜妃低声问道。　　灵芝点点头，道：“瑜姐姐，心爱之人近在咫尺，我真的做不到不去见他一面……相信你也会理解我吧？” 第二十七章簪子 瑜妃蹙眉思忖了片刻，道：“你……不会不回来了吧？” “当然不会！”灵芝瞄了一眼沉睡中的皇上道，“我留在宫中还有重要之事。我还要替徐氏兄弟翻案呢！” “好……那你快去快回……一定要赶在福全回来之前。”瑜妃也望着伏案的皇上，“否则……你把陛下弄成这样，可是砍头的大罪……” 灵芝点头道：“我自然明白。我跟小郎中说几句话便回来。” 说罢，灵芝便快步向门口走去。可当她刚刚推开门，便看见眼前闪过一道黑影。接着，她便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一只大手紧紧扼住了。 “你对陛下做了什么？”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在灵芝耳边响起。 灵芝抬眸，只见一个罩着黑色面纱的人正逼近她的脸。这时，她才忽然想起，皇上身边还有个如影随形的鬼影。她千算万算，却忘了他…… 鬼影掐着灵芝的脖子，将她又推回了雅间里。灵芝只觉血液涌上了头顶，胸口一阵阵憋闷。她伸手用力去掰鬼影的手。可那只手却像铁钳一般牢牢扼住了她的脖子。 瑜妃见此情景，吓得惊慌失措，指着鬼影颤声问道：“你……你是什么人……” 而鬼影则继续用阴森恐怖的声音对灵芝道：“快说，你对陛下施了什么妖法？赶紧让陛下醒过来！否则，我要你的命！” 灵芝咳了两声，小脸涨得通红，哑着嗓子道：“你……你先放手……不然……我如何叫醒他……” 鬼影顿了顿，一双狭长眼眸闪着寒光。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松开了手。 灵芝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指着皇上道：“你放心，他什么事都没有……我也没施什么妖法……他……他不过是睡着了而已……” 鬼影听闻便要伸手去推皇上。 灵芝赶忙拦住他道：“不行！是我催眠的皇上，只有我才能叫醒，旁人不得要领，会让他乱了心智的！” “那你赶紧叫醒陛下！”鬼影低吼道，“否则我要你的命！” 灵芝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越是危险的时候就越要保持冷静。其实现在这个情形，她还是处在上风的。毕竟，只有她才能叫醒皇上。在这种情况下，鬼影是不敢对她做什么的。 想到这，灵芝扬起下巴，对鬼影道：“我自然是会叫醒他的，只不过……不是现在……” “你不要跟我玩花样……”鬼影咬着牙道。 灵芝淡然一笑道：“皇兄对我一直很好，我干嘛要伤害他啊？我不过就是想到对面去见一个人，跟他说几句话而已。说完了，我就回来……若不是你拦着，我现在说不定已经回来了呢！” “少废话！”鬼影冷声道，“你赶紧把陛下叫醒！” 灵芝轻笑一下，道：“我说了，我到对面见个人，回来马上就把皇上叫醒！你若不让我去，那我便让他一直睡着……” “不行！”鬼影道，“我知道，陛下不想让你去见那个人，我自然也不会让你去。” 灵芝瞪了他一会儿，接着索性坐了下来，端起茶慢悠悠抿了一口，道：“好啊，你不让我去，我便不叫醒他。大不了，你杀了我，那皇上就没人叫得醒了。不信，你试试呀！” 灵芝就是算准了他不敢那皇上的性命打赌。 鬼影低下头，思索了片刻，接着用低沉的声音道：“这样，你我各退一步。你要给对面的人带什么话，我帮你带到。而你……赶紧将陛下叫醒。” 灵芝在心中权衡了一番，觉得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何况，说不定一会儿福全便回来了。她不能再耽搁下去了。虽说，她非常想见杜衡一面，但现在这个状况，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想到这，灵芝抬眸对鬼影道：“我可以不去见他。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说……”鬼影冷冷道。 “今日发生之事，你不得告诉皇上。”灵芝道。 她自然要留个心眼儿。若是让皇上知晓了她不是灵犀公主，还用催眠术将他催眠了，搞不好性命难保，那么在宫中调查当年太医院血案之事也就前功尽弃了。 鬼影蹙眉思忖了一番，最后道：“好，我答应你……” “我怎么才能相信你？”灵芝还是留个心眼儿。　　鬼影想了想道：“江湖人最讲信义。我鬼影一向言出必行。另外，我虽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但这些时日见你在陛下身边倒也规矩。看得出来，你并不想伤害陛下。我的任务就是保护陛下的安全，其他的 事，我一概不管……” “好，我信你。那么，你现在便替我传话吧！” 灵芝想了想，接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簪子来。那是一支素银的簪子，做工并不精细，一看便不是宫中之物。而那簪子的形状却似一棵灵芝。　　没错，这便是灵芝和杜衡第一次到京城时，杜衡买给她的那支。灵芝一直带在身上。入宫之后，每每思念杜衡，她都会拿出这支簪子，睹物思人。她想，若是直接叫鬼影去传话，杜衡不一定会相信， 只有见了她的东西，杜衡才能笃定。 “你有刀吗？我想刻字。”灵芝抬头问鬼影道。 鬼影从腰间取下一把匕首递给了灵芝。 灵芝抿了抿嘴唇，最后用那匕首在簪子上歪歪斜斜刻了一个“等”字。 事到如今，她除了让杜衡继续等待，也别无他法。 灵芝一边刻字的时候，一边在心中默念——“小郎中，你一定要等我。等我替你的父亲和叔父翻案，还你们徐家一个清白。到时候，我定能想办法与你相聚……” “你只需将这簪子交给对面连理堂的杜大夫。别的什么都不用说。”灵芝将簪子递给鬼影，嘱咐道。 鬼影接过簪子，身形一晃，接着便似一道黑色闪电一般出了屋子。　　且说，此时的杜衡正在给人诊脉。忽觉一阵疾风，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那眼前的桌案之上便插了一只银光闪闪的簪子…… 第二十八章当归 鬼影走后，瑜妃指着皇上，颤声道：“你……你还不将陛下叫醒？一会儿，怕是福全就回来了……” 灵芝盘算了一下，道：“别忘了，我们此次出来的目的。过一会儿，我借口出恭，你定要陪我一同去。” “好……”瑜妃应了一声。 刚刚发生的事情让她惊魂甫定，倒真是差点儿忘了她们要做什么了。她不禁在心里暗暗感叹，灵芝遇事还真是沉稳。况且，她还会这让人睡觉的“法术”，与这样的人联手，也多了几分胜算。 灵芝绕到皇上身前，用拇指和中指打了个响指，又沉声道：“醒来吧……” 接着，只见皇上幽幽睁开了眼，又抬手揉了揉眼睛，疑惑道：“朕……朕怎么睡着了？” 灵芝笑着道：“皇兄是不是太过劳累了？正同我们说着话，就睡着了。我和瑜姐姐也没敢打扰你。” 皇上蹙眉，依旧有些疑惑。 这时，福全捧着一个大大的纸袋子走了进来。他笑着道：“公主要的糖炒栗子奴才买回来了，还热乎呢！” 说罢，他将那纸袋放在桌上，然后毕恭毕敬地站到了皇上身后。 灵芝正想岔过话题，赶紧打开纸袋，拿起一颗糖炒栗子，笑着道：“这家的糖炒栗子最是好吃了。皇兄，我给你剥一颗。” 说罢，她便将一颗剥好的栗子放在了皇上面前的碟子里。 皇上明显还沉浸在刚刚的疑惑中，仍旧蹙着眉。 灵芝见状，赶紧催促道：“皇兄，你怎么不吃呀？人家特意给你剥的。” “哦……朕这就吃……”皇上将那黄灿灿的栗子塞入口中，咀嚼了一下，笑着道，“哪里就像你说的那样好吃了？灵犀啊，咱们宫里头好吃的东西多着呢！你怎么就偏偏惦记这个？” 灵芝嗔道：“皇兄，那宫里御膳房难道不会做芙蓉糕？你又为何偏偏跑到这里来吃？” 皇上闻言，脸颊微微泛红，一边偷瞄了瑜妃一眼，一边对灵芝道：“行了，你爱吃就多吃点。吃东西还堵不上你的嘴。” 灵芝吃了几颗糖炒栗子后，忽然一捂肚子，小脸皱成一团，嚷嚷道：“哎呦……哎呦……我肚子疼……” 瑜妃赶紧道：“肚子疼？怕是吃坏东西了吧？” “这外面的东西，乱七八糟的定是不干净。”皇上指着那糖炒栗子道，“以后可不能再由着你任性了。” 灵芝一脸痛苦道：“皇兄……我……我要……我要……” 灵芝故意装出既痛苦，又难为情的样子。 “朕知道了……福全……赶紧带公主去……” 皇上话音未落，瑜妃赶紧道：“陛下，福全毕竟是太监，怎么能伺候公主出恭？还是臣妾去吧！” “瑜姐姐……还是你最好……”灵芝起身，拉起瑜妃便往外走。 皇上还没反应过来，她们俩已经出去了。他也只当是灵芝腹痛难忍，没做他想。 灵芝拉着瑜妃来到走廊拐角一处隐蔽的所在，又看看左右无人，才压低声音道：“太后不准你再来沁芳园，以后我们想见面就只能靠皇上带我们出宫了。” 瑜妃点头，道：“虽说这样风险太大，可也只能如此。与其在宫中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倒不如出来方便。” “所以，咱们回去的路上最好跟皇上敲定，每隔一段时间，就让他带我们出来一次。等出来之后，我们再见机行事。”灵芝道。 瑜妃蹙眉思索了片刻，道：“可他……毕竟是皇上啊……能听我们的？” 灵芝抿唇一笑，道：“他在别人面前是九五之尊，可在姐姐面前，就是个纯情少年。只怕，让他天天带姐姐出来玩，都是乐意的。” “好，那便试试吧……”瑜妃点头道。 灵芝又接着道：“还有，以后咱们见面的机会少了，就更要提高效率。每次见面之前，都要把想传递给对方的信息准备充分。不能像以前那样有用的，没用的，说一大堆了。” “好。”瑜妃又点了点头。 两人商定之后，便迅速回到了雅间之中。 皇上关切道：“灵犀，你好一点了吗？” 灵芝故意红着脸道：“好了好了……就是吃坏肚子了……哎呀，这在宫里呆久了，肚子还变得金贵了……以前吃多少糖炒栗子也没事啊……” 皇上笑着拍了一下她的头，道：“你本就是金枝玉叶，这民间的东西还是少吃为妙。” “好……”灵芝有些撒娇道。 这时，瑜妃在一旁开口道：“陛下，既然公主身子不适，也不宜在外久留。咱们还是早些回宫吧！” 皇上显然有些恋恋不舍。可他看了看灵芝，也知道这样的情况是不应该再在外面逗留了，只得吩咐福全道：“去备马，咱们回宫……” 他那失落的眼神被灵芝尽收眼底。灵芝心中暗笑——就知道你舍不得，你越是舍不得，我们才越好行事…… 三个人前后走出了逸仙楼。灵芝不由得抬眸远望。对面的连理堂还是人来人往。她真希望此时杜衡能走出来。哪怕远远让她看一眼，只一眼，也满足了…… “小郎中……你出来啊……出来啊……”灵芝在心里呼唤着。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就在下一刻，那个熟悉的修长身影真的出现在门口。 灵芝瞪大了眼睛，抑制不住心脏剧烈跳动。小郎中，他出来了，他真的出来了……他好像瘦了，瘦了很多……灵芝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而对面的杜衡却没有朝灵芝这边看。他一直低着头，手里似乎捧着一个簸箕。灵芝的目光落在那个簸箕上，心中有些疑惑——他在做什么呢？ 接着，只见杜衡弯下腰，缓缓将簸箕里的东西撒在了医馆门口的台阶上。撒完之后，他又低头看了一会儿，接着便拿着簸箕进屋去了。 他撒了什么？灵芝眯起眼睛，使劲朝台阶上望去。只见那台阶上铺满了一片片黄黄白白的东西，好像是药材…… 忽然，灵芝瞪大了眼睛，心中那最柔软的地方被猛然撞了一下——是当归！没错，灵芝在杜衡身边两年，也认识了不少药材。她认出来了，杜衡撒在台阶上的就是当归！　　当归——能归之时，当归矣…… 第二十九章约定 灵芝强忍着眼泪，心中却已波涛汹涌。一直以来，她都不确定杜衡的态度。虽然，她清楚杜衡对自己的感情。但毕竟他们之间隔着上一辈的血海深仇。 而这一刻，灵芝终于可以肯定了。杜衡对自己的心意没有改变。她让他等，他便一直在等。 这撒了一地的当归，便是他给她的回应。 “小郎中，你放心，等我查明当年血案的真相，还徐家一个清白后，我一定归来。不论任何艰难险阻，我都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灵芝在心中默念。 “灵犀，上车……” 皇上见灵芝痴痴望着对面，不禁低声提醒道。灵芝只得强忍着眼泪，跟随皇上上了马车。　　皇上见她又是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道：“灵犀，不是皇兄狠心，非要拆散你和你喜欢的人。实在是，你们的身份差距太大了。你是金枝玉叶，而他……就是个民间的郎中。就算是朕 点了头，母后那边也不会同意的。历朝历代，哪里有公主下嫁给郎中的？” 灵芝低着头，一语不发。　　皇上又语重心长道：“灵犀，朕一直很宠爱你。看着你伤心难过，朕心里也不好受。朕……又何尝不知道与心爱之人的分离之苦？可你要明白，朕都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你爱的那个郎中。你若不 去找他，也不会有人知道你们曾经的过往。大家相安无事，这样对他最好。而若真被人知晓了你们曾以夫妻相称。传到母后耳朵里，那个郎中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了……灵犀，你要懂得朕的一片苦心……” “嗯……皇兄，我懂……”灵芝抬眸望着皇上，眼中皆是暖意。　　她听得出来，皇上说的都是肺腑之言。而他对于自己和杜衡的处境，也是早就分析得非常透彻了。真如他所言，若有人知道她和杜衡曾经的关系，即便皇上不做什么，也会有人出手伤害杜衡的。所以 ，为了杜衡的安全，也为了早日帮他的父辈洗清冤屈，她必须要忍耐。就当是上天给他们的一次考验吧！ 皇上拍了拍她的肩膀，温言道：“灵犀，你懂得朕的一番苦心便好……” 灵芝弯起唇角，笑了一下，道：“那皇兄今后还会带我和瑜姐姐出来玩吗？” 她特意在“瑜姐姐”这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皇上偏过脸看了一眼正在车窗出风景的瑜妃，脸颊不由得又微微泛红。 “灵犀，你还是跟从前一样顽皮。”皇上笑着道，“朕从前就经常带你出来。以后自然也会带你出来的。只是……瑜姐姐……” 灵芝故意鼓起嘴，道：“我不管，我要出来，瑜姐姐也要出来！在宫里，母后不准我见瑜姐姐。若是出宫还没有瑜姐姐，那……那我就不开心了……我……我不开心就还会想起小郎中……” “好啦好啦……朕没说不带瑜姐姐出来。只是……”皇上又瞄了一眼瑜妃，语气变得软软的，“只是……朕不知道，瑜姐姐是否愿意出来……” 瑜妃轻轻转过头，语气平静道：“臣妾听陛下的……”　　灵芝不禁在心中暗暗赞叹。这瑜妃表现得真的是太恰到好处了。若她马上表示非常愿意出宫，那便与之前的态度相悖，搞不好还会引起皇上的疑心。这样平平淡淡，听凭你决定的态度，是最好不过的 了。 可皇上却因太过在乎，而有些发懵，瞪着眼睛望着瑜妃，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灵芝笑道：“皇兄，瑜姐姐这话，便是愿意出来的意思啊！你平时挺聪明的，可一到瑜姐姐这里，就变笨了，哈哈哈哈……” 皇上的脸更红了，结结巴巴道：“那……那既是这样……朕便经常带你们俩个出来玩……” 一想起以后又有机会跟瑜妃相处，皇上也是喜不自禁。 灵芝马上道：“那我们约定一个时间吧。每个月固定出来几次。我们到时间就自动去兰林苑汇合。也省得在宫里传话，倒多了被别人知道的风险。” 皇上想了想道：“也好，若是临时有变动我再想办法叫福全通知你们。嗯……那就每月的初一、十五这两天。咱们给母后请安之后，便偷偷到兰林苑汇合。” “就……就两天啊……”灵芝嘟起嘴道。　　皇上宠溺地揉了揉灵芝的头，道：“灵犀，朕知道你耐不住寂寞。可是，这偷偷出宫不是简单的事。若是太频繁，容易露出马脚。再说，朕毕竟是一国之君，还有很多朝政要处理呢。不能像小时候那样 ，天天带着你玩了。” 灵芝一想，他说的也在理。他若是只把心思放在瑜妃身上，而荒废了朝政，那岂不成了昏君了。她这个皇帝哥哥做事还是很有分寸的。 “好吧，那就一个月两次。”灵芝又转向瑜妃道，“瑜姐姐，你可别忘了啊！” 瑜妃没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马车一路驶向皇宫，又在停在了那片小树林。三个人再次顺着密道，原路返回。 当灵芝换好了衣服，走出荒废的兰林苑时，心中忽然升起一丝疑问——当年瑜妃既是宁王的未婚妻，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会与皇上李钰和灵犀公主结下情谊呢？ 带着疑问，灵芝回到了沁芳园。还好这一路上并没有引起谁的注意。大家都只当她是个小宫女。 采薇和云汐见她回来了，也是松了一口气，赶紧为她换上了公主的服制，又命小厨房准备晚膳。 “公主，奴婢见你回来时很是高兴，今日一定玩得特别开心吧？”采薇一面帮灵芝换衣服一面问道。 灵芝思忖了一下，笑着道：“嗯，还是宫外好玩。不像这里，虽说什么都有，但是不自由。而且，皇兄对我真的很好。在宫里，他有时还有点皇帝的架势。到了外面，就真的像个大哥哥了。”　　“那是自然。这宫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陛下最疼公主了？谁让你们是一奶同胞呢？这个可是谁也比不了的！”采薇道。 第三十章各执一词 灵芝转了转眼珠，接着道：“皇兄疼我，那是应该的。可是瑜姐姐呢？我怎么都想不明白……皇兄说我们三个儿时就经常在一处玩儿。可是瑜姐姐与我们非亲非故，为什么会这样呢？之前我问过她……她总 是岔过话题……好生奇怪……” 采薇笑着道：“公主原是为这事奇怪啊！那你问奴婢就好了。奴婢从小就伺候公主，自然是知道的。” “那你快告诉我是怎么回事？”灵芝见她上钩了，赶紧追问道。　　采薇一边将灵芝换下的衣服叠好，一边道：“因为太后原本是伺候先帝的丽妃的，嗯，现在应该叫丽太妃了……太后是丽太妃的贴身宫女。在随丽太妃进宫之前，太后也是伺候过她的姐姐的。而瑜妃娘 娘正是丽太妃姐姐的女儿。那时瑜妃娘娘经常随母亲进宫看望丽太妃，也就顺便去看看被先帝冷落在兰林苑的太后了。” “哦，原是这样……”灵芝终于将此间的关系捋顺了。 由此看来，瑜妃之前与太后的关系应该是很好的。后来应该是因为宁王的死才翻脸了吧？ 想到这，灵芝又问道：“还有，我听闻……瑜姐姐原是许给宁王的，是未过门的宁王妃……可后来怎么又入宫成了皇兄的妃子了呢？”　　“是这样的。那宁王就是丽太妃所生。瑜妃娘娘与宁王也算是亲上加亲。那亲事也是先帝早就指了的。可后来，宁王不知因何失了势。这桩亲事，也没人再提……直到先帝驾崩，陛下登基……宁王因谋 逆罪被处死。瑜妃娘娘也因此受了牵连，本应举家流放。陛下顾念当年的情谊，执意让她入宫。她母家才没有受到牵连。”　　听到这，灵芝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先帝在位时都没有因宁王谋害太子而杀他。倒是她的皇帝哥哥即位后马上处死了宁王。这恐怕真的是政治倾轧，而并非宁王实际犯了什么罪。若真是这样，瑜 妃想替宁王翻案根本是异想天开。 灵芝想了想，又问道：“那你刚刚说的那位丽太妃呢？她如今可还活着？” “早就殁了。”采薇道，“丽太妃原是很受先帝宠爱的。可后来便失宠了，据说她是郁郁而终。” 灵芝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这也对得上。太子被害之后，先帝怀疑宁王，自然不会再宠幸他的母妃。那丽太妃怕是觉得前途无光，便郁郁而终了吧？　　忽然，一个念头在灵芝脑中闪过——据采薇所说，当今太后曾是那丽太妃的贴身宫女，也算是宁王一党的人啊！按常理来讲，若是先帝因太子之死痛恨宁王，连带着丽太妃也失了宠，就更不会让曾是 她身边的宫女的太后复宠啊！更何况，太后原本就不受先帝宠爱。这种情况下，便更没有理由得宠了。　　可据瑜妃所说，先帝是在太子死后性情大变，又宠幸了太后，才有了灵犀公主。这根本就讲不通啊！另外，皇上之前总说，灵犀公主小时候受了很多苦。若先帝复宠太后，才有了灵犀公主，她又怎会 受苦呢？ 瑜妃、皇上还有采薇，到底是谁说了谎？ 灵芝这时才意识到，她身边的任何人说的话都不可全信。唯有自己调查出来的，才会接近事实的真相。 想到这，灵芝故意装作不经意问道：“说起丽太妃，我倒是有些好奇，那些先帝的太妃们，如今都住在哪里啊？我怎么从来没听人提起过她们呢？” 她之所以这样问，是想亲自去查一查那先帝在位时之事。那些太妃们肯定是知道一些的。 “陛下仁厚，继位之后将先帝的太妃们都安置在了泰合园，颐养天年。所以，公主在宫中是见不到她们的。”采薇怕灵芝听不懂，又补充了一句，“那泰合园是历代皇帝避暑的所在，不在宫中。” 灵芝明白了，那个泰合园就好像是北京的圆明园一样，是皇家的园林，供皇上和嫔妃们消夏避暑之用。可是那园子不在宫里，她想去也去不了啊！ 可就在灵芝犯愁时，采薇又道：“只除了……一个人……唉……不过，她……她活着也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灵芝眼睛一亮，忙问道：“是谁啊？” “是宜太妃……”采薇小心翼翼道。 “为什么她没有迁到泰合园呢？”灵芝赶紧追问道。 采薇叹了口气，道：“因为，她早就疯了……先帝在位时，她也是很受宠的。先帝的皇后去世后，她还抚养了太子。可以说，一时也是风光无两……” “那她又怎么会疯呢？” 采薇道：“也是她命苦，本来生了个皇子，可是还没满月便夭折了。接连着，太子也忽然殁了……怕是受不了打击，便疯了吧……” 灵芝又捋了捋思路，发现这里面也是有蹊跷的。丽太妃是宁王的母亲，因为宁王失势郁郁而终。而这位宜太妃又是太子的养母，太子死后便疯了……这其中，到底有这什么样的联系呢？ 灵芝发现，当年的太医院血案，绝对不是那么简单。先帝在位时，到底发什么了什么？她必须亲自去查个清楚。 想到这，灵芝假装叹了口气，道：“那这位宜太妃也真是可怜……不知道她如今住在哪里呢？身边是否有人照顾周全呢？” 采薇蹙眉道：“怕是……怕是不太好……宜太妃住在冷宫里，身边也只有一位老宫女伺候着……据说，那每日的饭食，都是从狗洞里递进去的，还都是些残羹冷炙……” “为什么？”灵芝瞪大眼睛问道，“不是说陛下仁慈，对于先帝的太妃们都一律善待吗？那这位宜太妃都这样可怜了，陛下为何不命人好好照顾她呢？”　　采薇摆手道：“公主，这可不是陛下的意思，而是先帝的意思。据说，宜太妃疯了之后，便被先帝打入冷宫。先帝还下了旨，让她到死都不得出冷宫。有了这样的旨意，陛下也不敢放她出来啊！这宜太妃，怕是只能老死在冷宫了……” 第三十一章偷情 灵芝不禁蹙眉。这先帝做事也太古怪了。宁王犯了那么大的罪，他的母妃也只是失宠。而这位宜太妃，怎么看都是受害者啊！不但自己的儿子夭折了，连自己抚育的也是将来要指望的太子也被害了。即便 是疯了，先帝也应该善待她啊！怎么倒落得连丽太妃的境地都不如？　　这事情真是越来越蹊跷了。看来，真的需要她自己去查探一番，才能揭开真相。而这第一步便从这位冷宫里的宜太妃开始吧！虽说她疯了，可是灵芝本来就是心理医生啊！她倒要看看，这样的一个“病 人”她是否医治得了。 想到这，灵芝又似不经意问道：“想来，这宜太妃也太可怜了，一辈子要呆在冷宫里……咦？采薇，这冷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所在？在宫里的什么位置呢？” “冷宫……就在西北方向，最偏远的那个宫殿……哎呀，公主，你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你还想去看看？”采薇道，“公主啊，你这好奇的心性可真一点都没变。不过……那冷宫可不是随便去的……” 灵芝打着哈哈道：“我就随口问问。那又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我没事去那里做什么？” “就是。”采薇笑着道，“公主要是闷了，奴婢带你到御花园玩，咱们不去那个破地方。” 灵芝笑了笑便打发她出去了。 入夜，一轮满月挂在枝头。如水月光下，一个黑影从沁芳园的角门偷偷溜了出去。此人身材娇小，却穿了件不太合身的太监衣服，手中提着一个宫灯，一路朝着西北方向去了。 灵芝这次溜出来可不容易。她先用催眠术弄倒了守夜的采薇，又弄倒了在寝殿门口值班的小豆子，顺便脱了他的衣服，给自己换上了。最后，她又弄倒了在角门看守的小贵子，顺便缴获了他的宫灯。 可当灵芝出了沁芳园之后，却有些晕头转向。这皇宫太大了，又是晚上，她走了一段路便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灵芝又走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迷了路，也不知道此刻是身在何方。她在一棵大树下停下了脚步，一只手扶着树干，喘了两口气，愁眉苦脸地嘟囔了一句：“这古代要是有导航就好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灵芝忽然听见身后的草丛里似有人窃窃私语。她提起灯笼一照，只见那草丛里有两个人影晃动。看身形，应是一男一女。而那女子似乎正靠在男子的肩膀上。　　宫灯昏黄的光映在两人的脸上，不觉让他们一惊。与此同时，灵芝也看清了他们的长相和衣着。那男子穿着的是宫中侍卫的衣服，长得浓眉大眼，很是英俊。而那女子则穿着宫女的服饰，一张白净的 瓜子脸，样貌并不出众，却也清秀可人。 灵芝算是明白了。她这是遇到了一对野鸳鸯。一个侍卫、一个宫女，大半夜的藏在草丛里，还能做什么？ 灵芝望着这一对受惊吓的小情人，忽然心生一计——这宫里的侍卫，应该是把后宫的地形图印在脑中了吧？现成的人肉导航，不用白不用。 想到这，灵芝板起脸高声喝道：“喂，你们知不知道，侍卫和宫女偷情，是犯了死罪的？” 那宫女赶紧从草丛里跑出来，跪在灵芝的脚下，哆哆嗦嗦抓着灵芝的裤脚，哭着道：“这位公公……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声张……你要我们做什么都可以……” 灵芝冷笑了一声，问道：“你是哪个宫的宫女？” “我……我……”那宫女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 这时，那个侍卫也走了出来，双手抱着肩站在了灵芝身前。他看起来倒没那么害怕，只皱着眉上下打量着灵芝。 “我倒要问问你，大半夜的，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那侍卫明显想倒打一耙。 灵芝心中暗笑——这个人倒是处变不惊，还懂得反攻为守，可见心理素质不错。只可惜，他碰上了个专门玩心理战术之人。　　“我是给主子办事的。不过是在树下歇一歇，谁知就遇见你们这不堪之事。秽乱后宫，这可是砍头的大罪！我可必须要禀明公主。等公主明日给太后请安之时，再处置你们！”灵芝扬起下巴，不怒自威 。 那侍卫皱着眉，望着灵芝道：“你……是沁芳园的人？” 灵芝点点头，道：“没错，我是奉公主之命，到冷宫去给宜太妃送东西的。” “冷宫？”侍卫脸上闪过一丝惊诧，接着又四下望了望道，“你去冷宫，怎么朝这个方向走？” “我……我……”灵芝故意装出窘迫的样子，“我不认得路……这个……天生的路痴……这皇宫太大了……我经常走丢……” 侍卫闻言，不禁笑了道：“那你岂不是没办法完成主子给你任务了？” “这……”灵芝故意低下头，显出焦虑的模样，可心中却想着，这人应该快上钩了。　　果然，那侍卫接着道：“我们两个偷偷私会，这是违犯宫规，要受到惩罚。可你……主子交给你的事，你办事不利，也是要受罚的。虽说，我们的罪过似乎比你的大，但……若是我帮了你，你也为我们 守口如瓶，便都相安无事了，对不对？” “呃……这个……”灵芝皱着眉思考了一下，然后点点头道，“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既是这样，你便帮我带个路吧！然后……我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可不准反悔！”那侍卫边说边弯下腰扶起了那个宫女。 灵芝笑道：“太监也是讲信用的，我自然会守口如瓶。” “好……”那侍卫点了点头，又对那宫女道，“你先回去吧！不要害怕，凡事有我呢！” 宫女点头道了声：“你也要小心啊……” 两个人又相互嘱咐了几句，那宫女便离开了。　　见此情景，灵芝心中倒升起了一丝暖意。看这二人并不像是只为一时欢愉，应是彼此心中真的有情。 第三十二章刺客 待那宫女走后，灵芝趁那侍卫不留神，忽然伸手扯下了他的腰牌。 “喂，你干嘛？”侍卫一惊，忙要去夺。 可灵芝却只看了一眼之后，便丢给了他。 “肖猛……”灵芝抬眸笑着道，“这回我知道你的名字了。你若要耍花样，我便去禀告公主。” 肖猛的唇角浮起一抹轻蔑的笑，用鼻子哼了一声，道：“我既然答应你，便一定会信守承诺的。你这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先小人后君子嘛。走吧！” 就这样，这个叫做肖猛的侍卫便带着灵芝在皇宫里兜兜转转，直到来至一个极为偏僻的所在。 月色下，只见一个园子大门紧锁。而那墙头上的杂草都长了一尺来高，在夜风的吹动下，似鬼魅一般晃动。灵芝不由得阵阵发冷。 “好了，这就是冷宫。”肖猛一指大门，又嘟囔道，“这主子们的心思可真是猜不透。好端端的，灵犀公主大半夜让你来这个鬼地方做什么？” 灵芝本想打发他回去，也转念一想，万一回去的路上再走丢了呢？还是让他等等比较好。 想到这，灵芝故意叹了口气，道：“主子们的心思，岂是我们这些当奴才的能猜透的？公主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呗……做不好，也只有挨打的份儿……” 灵芝低下头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肖猛推了她一把，带着几分嘲笑道：“喂，男子汉大丈夫，你有点出息……” 说到一半，他忽然又意识到自己面前站着的是个太监，本就不是什么“男子汉”了，顿觉自己失言。 于是，他又改口道：“在宫里做事，哪个不是看主子脸色的。你啊，一看就不是那机灵的奴才……想想也知道，定是没少挨打吧？” 灵芝连忙顺着他的话，点头道：“是啊，肖大哥，我刚刚还发愁……办完了事，若是再走丢可怎么办？公主等不及回话，又是一顿好打……” 灵芝嘴倒是甜，这一句“肖大哥”让肖猛顿时没了脾气。 “行了，看你也怪可怜的。我在这等你一会儿，然后再送你回沁芳园。”肖猛道。 灵芝心中暗喜，嘴上自然是千恩万谢。 接着，她便伸手去扣那大门上的门环。可就在她的手指刚刚触碰到那冰冷的金属，忽觉脑后一阵阴风。 “小心！”只闻肖猛一声呼喊。灵芝不由得一个哆嗦，忙扭过头去。 而此时，身后已经多了一个黑影。幸好肖猛身手不错，及时挡在灵芝身后。 “刺客，你往哪里走？”肖猛从腰间抽出佩刀，断喝一声，便朝那黑衣人劈去。 那黑衣人也不说话，赤手空拳便与肖猛战在一处。 灵芝有些慌了。她这次本来就是想初步了解了解情况，可不成想却遇到刺客。若是惊动了旁人，岂不是露馅了？ 而此时的肖猛已然被黑衣人逼得节节败退。灵芝看得出来，他根本不是那黑衣人的对手。 “肖大哥，别打了！”灵芝冲着肖猛的背影喊道，“咱们还是快回去吧！” “不行，他是刺客！我不能让他跑了！”肖猛此时却是侍卫的责任感爆棚，根本不肯就此罢休。 灵芝急得直跳脚，大声喊道：“哎呀，你不是他的对手！快跑吧！” 而情急之下，她也忘了学男声了，竟暴露出了自己本来的声音。 与此同时，那黑衣人却是一怔，虚晃一招，直直奔着灵芝飞了过来。 灵芝吓得“啊”的一声。可还没来得及向后退，那头上的帽子就已经被黑衣人抓了下来。一头如墨的秀发披泻下来，在皎洁的月光下，就像黑色的瀑布。 “怎么是你？”黑衣人忽然开了口，一双锐利的眼睛直直盯着灵芝。 灵芝眨了眨眼睛，只觉得对面这个人不论是身影，还是眼神，甚至声音，都似曾相识。 “你……你是鬼影？”灵芝瞪大眼睛问道。 没错，她认出来了，这个黑衣人就是时刻守在她的皇帝哥哥身边，如影随形的那个鬼影。可是，他不是应该在皇上身边寸步不离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鬼影盯着灵芝看了一会儿，接着冷笑一声，道：“公主殿下，大半夜来冷宫，又是搞什么事端？” “公……公主？”后面的肖猛瞪大眼睛望着灵芝，一脸的错愕。 灵芝稳了稳心神，道：“本公主晚上睡不着觉，出来溜达溜达。怎么？不行啊？” “那在下便奉劝公主，还是赶紧还回去吧！这冷宫没什么好玩的……”鬼影冷冷道。 灵芝眯起眼睛道：“既然没什么好玩的，你又为何会在这里？” “无可奉告……”鬼影根本不回答这个问题，“你只需知道，我在这里，任何人也休想进入这园子。公主还是请回吧！以后也不要再来！” 灵芝扭过头看了看紧闭着的大门，又转回来看了看鬼影，知道今日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于是，她冲着肖猛招了招手，道：“走，送我回沁芳园吧！” 而这时，鬼影却如一道闪电一般闪到肖猛身前，伸出便夺了他手中的刀。而下一秒，那刀便架在了肖猛的脖子上。 肖猛不由得脊背阵阵发凉——这人的身手可真快。他若真的一刀下去，自己怕是已经没命了。 “你干嘛？”灵芝见鬼影与对肖猛下手，忙大声喊道，“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鬼影侧过脸，阴森森道：“可他……看见我了……” 灵芝忽然打了个哆嗦——她怎么忘了，这鬼影是皇上的影子啊！平日里是没人看见他的。难不成，他是要杀人灭口？ “喂，他又不知道你的身份！他不过当你是个刺客而已。”灵芝的大脑飞快旋转，“他可是后宫的侍卫。一个侍卫死了，那也是大事！若是追查下来，才更容易暴露你的身份吧？” 鬼影思忖了一下，接着狠狠对肖猛道：“你给我记住了，你的命在我的手心里，若是将今日之事说出半句，我定要你性命！”　　肖猛赶紧点头。 第三十三章自导自演 鬼影将刀丢在了地上，接着转过头对灵芝道：“你们还不快走？” 灵芝赶忙上前拉起肖猛便跑。身后却传来鬼影阴森森的声音：“公主殿下，你怕是也不想让陛下知晓今日之事吧？那便请你守口如瓶……” 灵芝不由得一怔，心想，原来皇上并不知道他在这里。而且，看他的意思，还很不希望皇上知道。这里面又有什么蹊跷呢？ 跑了很久，灵芝才停下脚步，弯下腰，喘着气道：“不行了，不行了……我跑不动了……” 而这时，肖猛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道：“奴才冒犯了公主殿下，罪该万死……” 灵芝一边喘着气一边摆手道：“哎呀……什么死不死的……你……你赶紧起来吧……” “奴才违犯宫规……与……与宫女私会……又对公主不敬……奴才……奴才不敢起来……”肖猛哆哆嗦嗦道。 灵芝一跺脚，道：“哎呀，让你起来你便起来！哪里那么多废话？我也是偷偷跑出来的，一会儿让巡夜的侍卫看见了，可如何是好？” 肖猛闻言，忙站起身，可仍是不放心，只道：“那……公主打算……如何处置奴才？公主……这事都是我一人而起……与那宫女无关……要处罚，便只处罚我一人吧？” “噗……”灵芝倒被他给逗笑了，指着他道，“你这个人倒还算个男子汉。懂得在关键时刻保护自己的心上人。就冲这个，本公主饶了你了！” “真……真的？”肖猛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公主也是算话算话的！”灵芝道。 肖猛忙向灵芝一抱拳，又弯下腰道：“多谢公主不杀之恩……” 灵芝转了转眼珠，又道：“你若是要谢我，可不能只嘴上说说。本公主以后若是吩咐你做事，你可要义不容辞！” “奴才当为公主效犬马之劳！”肖猛赶紧表态。 灵芝又思忖了片刻，道：“我倒还真挺看好你的。不如……你到我的沁芳园当差，如何啊？” 灵芝心中还是惦记着冷宫。若今后再去，便仍需要个带路的。 “这个……”肖猛蹙眉道，“不是奴才不听公主的吩咐。只是……我们侍卫在各宫当差都是大统领指派的……这个……我自己做不了主啊！” “这个嘛……我有办法。”灵芝可真是一眨眼便是一个鬼主意。此时，她已经想好如何让肖猛调到沁芳园当差了。 她对肖猛道：“一会儿，你带我回沁芳园后，便在角门的外面候着，当你听见里面有人喊‘有刺客’时，便大喊‘抓刺客’，然后便跳进园子。之后不论谁问你，你都说看见了刺客，一路追到沁芳园的。” “刺客？”肖猛听得是一头雾水，“可是……公主，哪里有刺客啊？” 灵芝道：“我说有刺客，就是有刺客！何况，你刚刚在冷宫，不是也看见一个黑衣人吗？” “可是……他也没往沁芳园去啊……”肖猛挠着头，嘟囔了一句。 “哎呀，你不要问这么多，只按照本公主说的去做便是了。”灵芝有些不耐烦道。 “可是……那岂不是要惊动整个皇宫了？”肖猛挠挠头，依旧是一脸的疑惑。 灵芝解释道：“我就是要惊动整个皇宫。这样才能把你调到沁芳园。” “可是……我……我不懂公主的意思……” 灵芝小手一挥，道：“你不需要懂，只按我的意思去做便是了！” “哦，奴才遵命……”　　两个人又兜兜转转回到沁芳园。灵芝仍从那个角门溜了进去。她看见小贵子还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便将那宫灯悄悄放回了他身边。接着，便蹑手蹑脚走到大殿门口，将身上的太监衣服穿回到睡在地上 的小豆子身上。 紧接着，灵芝又悄悄溜回了寝殿，换好了自己的衣服，并在熟睡的采薇耳边打了个响指，道了声：“醒吧……” 当采薇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则是惊慌失措的灵芝。 “不好了！有刺客！”灵芝大声喊道。 采薇吓得一个激灵，慌忙护在灵芝身前，道：“公主，怎么了？哪里有刺客？” 灵芝指着窗户道：“我……我看见有个黑影刚刚从窗外晃过去，好像……好像手里还提着刀……” 采薇吓得脸色惨白，一面往外跑一面大声喊着：“来人啊！有刺客！快来保护公主！” 这一喊，把沁芳园上上下下全都惊动了。而殿外的小豆子和角门处的小贵子，虽说是被灵芝催眠了，但并不是深度催眠，只不过是睡过去了而已。因此，里面一有动静，他们也马上便醒了过来。 顷刻间，沁芳园里乱作一团。大家皆提着灯笼出来，大喊着：“抓刺客！” 这时，角门外的肖猛听到了“暗号”，赶紧纵身跳了进来，抽出腰间的佩刀，大喊道：“抓刺客！看你往哪里跑？” 灵芝这时也从寝殿跑了出来，指着肖猛道：“这个侍卫，你是不是也看见刺客了？” 肖猛提着刀双手抱拳，毕恭毕敬对灵芝施了一礼，道：“启禀公主，属下刚刚确实看见一个黑影跳进了沁芳园。” “果然不是我眼花……”灵芝假装害怕，哆哆嗦嗦道，“你们……你们还不快去禀告皇兄……” 小贵子赶紧一路小跑，往养心殿去了。 当皇上匆匆忙忙赶到沁芳园时，灵芝正坐在寝殿门口抹眼泪呢。 “灵犀……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皇上也吓得脸色惨白，拉起灵芝便上上下下打量起来。 灵芝抽抽噎噎道：“没……没受伤……只是……太吓人了……” 说罢，她又挤出几滴眼泪来，直哭的是梨花带雨，好不委屈。 云汐上前道：“陛下，公主没受伤……只不过，受了惊吓，一直哭……” “好端端的，这宫里怎么会有刺客？还跑到公主的住处了……”皇上沉下脸来，厉声道，“今晚巡夜的侍卫呢？” 肖猛闻言，赶紧跑过来跪在地上道：“属下失职，还请陛下降罪！”　　灵芝怕皇上真的责怪肖猛，赶紧道：“皇兄，多亏了这个侍卫及时赶到，才把那刺客吓跑了……若没有他……后果不堪设想……” 第三十四章搁浅 肖猛此时也变得机灵了，赶紧接着道：“属下本想继续捉拿那个刺客，但又担心公主的安危，便决定留在沁芳园保护公主了。” 皇上点头道：“你做得对，自然是公主的安全最重要。今日你保护公主有功，朕赏重重有赏！” “皇兄……”灵芝见时机成熟道，“我有个请求，不知道皇兄是否能答应……” “灵犀，你有什么要求只管跟朕说。”皇上道。　　“皇兄，今日这件事，真是吓坏我了……想想我这沁芳园，只有一群太监、宫女。若是来了刺客，根本都保护不了我啊！”灵芝抬手一指肖猛道，“我看这个侍卫还挺机灵的。不如，就让他留在沁芳园， 保护我好了。” 皇上思忖了一下，道：“只一个侍卫怕是不够。我让侍卫统领选几个身手最好的过来吧！” 灵芝嘟起嘴，道：“皇兄，我就要这个侍卫！他不但机灵，还胆大心细，知道危急时刻以我的安危为重。其他的人，就算是身手好，也未必有这份心思啊！” “好，朕就依你！” 这位皇帝哥哥最是见不得妹妹撒娇，自然是一口便答应了。 皇宫里出了刺客，这可不是小事。从那日起，宫里的侍卫便开始严防死守。皇上还调派了御林军加强防御。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灵芝想再扮成小太监去冷宫也增加了难度。不过灵芝也知道，就算没有这么多人巡逻，那一直守在暗处的鬼影，也是不会让她走进冷宫的。 这个鬼影守在冷宫外面，不让任何人进入，那是否也说明他与里面的宜太妃有着什么样关系？若是有的话，那他会不会也与当年的血案有关联呢？还有，这样一个神秘的高手，到底是什么来头呢？ 灵芝的心里真是充满了问号。而偏偏这个鬼影又行踪诡秘。皇宫之内，除了皇上没有其他人知道他的存在。灵芝又不能直接开口问皇上。看来去冷宫找线索这件事，也只能暂时搁浅了。 闲着没事的时候，灵芝倒时常找肖猛来说话。这一日，她在园子里荡秋千，忽然看见肖猛正在教小贵子拳脚，便又把肖猛喊了过来。 肖猛跑到灵芝身前，刚要跪拜，便被灵芝给阻止了。 “别动不动就跪，这膝盖多疼啊！”灵芝坐在秋千上道，“你刚来可能还不知道。我这个沁芳园有个规矩，便是没有外人的时候，任何人都不准给我下跪。你是新来的，也赶紧‘入乡随俗’吧！”　　肖猛笑着道：“这几日，属下也是有所耳闻。这沁芳园的太监、宫女，都说公主最是平易近人。之前就很爱护奴才，这次从宫外回来，便更是对大家好了……属下有幸伺候公主这么好的主子，真是前世 修来的福气……” 灵芝一边踢蹬两只脚，一边道：“我不过是不喜欢低头跟你们说话而已。不过……我倒是想帮你一个忙……” 肖猛一怔，忙道：“公主帮属下隐瞒那么大的过错，属下已经感激不尽，实在不敢再要什么恩赐了……” 灵芝抿唇一笑，道：“你是说你和那个宫女私会之事？呵，我可不觉得那是什么大罪。相反，我看得出来，你们俩个是彼此有情的。我刚刚说的，便是想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灵芝是想，反正现在也是举步维艰，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顺便帮个忙，也能促成一桩姻缘。既然在宫外的时候，她便是做这个的，那么这样也算是重操旧业了。况且，通过这样的方式，还能笼络住 肖猛的心。以后他也能死心塌地地为自己做事了。 肖猛闻言，慌忙跪在地上，道：“公主……属下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灵芝倒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忙从秋千上站了起来，道：“喂，你怎么又下跪了？不是告诉你了吗？不用跪，不用跪……赶紧起来！” “属下不敢……”肖猛低下头道。 灵芝被他给气乐了，道：“我好心要帮你，你却为何吓成这副模样？难不成……你对那个宫女已然变了心？不想跟她双宿双飞了？” 肖猛慌忙摇头，道：“不是不是……只是属下……属下知错了……以后不敢了……” “唉，你在我面前就不用这样了。我跟你说，我这个公主，跟其他主子不一样！这男欢女爱的，本就是人之常情。我压根就没觉得你们有什么错……倒是这宫里的规矩太多，把人的天性都给压抑了……” “啊？”肖猛抬起头瞪大眼睛望着灵芝，似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些话，真是出自一位金枝玉叶的公主吗？　　“好啦，你赶紧起来吧！”灵芝催促道，“告诉我，你喜欢的那个宫女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宫里当差？我跟皇兄说一声，直接把她要到沁芳园。这样你们也能天天见面了。而且，她成了我这沁芳园的人后 ，我便有权利把她指给你了。到时候，你们不就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吗？也省得大半夜的，在宫里私会了。” 肖猛站起身，顿时喜上眉梢。可忽而他又皱起了眉，低声道：“属下谢过公主……但公主的好意也只能心领了……” “这是为何？”灵芝有些意外，挑眉问道。 肖猛紧锁眉头，道：“属下是很想娶玲珑为妻……我们也属实是真心相爱……只是……只是公主对属下这样好，属下便更不能给公主惹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灵芝赶紧道，“不过是跟皇上打个招呼的事。我要你来沁芳园当差，皇兄都一口答应了呢！不过是个小宫女，皇兄自然也是会随了我的意的。” 只见肖猛摇摇头，神色紧张道：“公主……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玲珑……她……她是在皇后娘娘的长乐宫伺候的……”　　灵芝微微蹙眉，脑海中马上浮现了皇后那张惨白又凄然的脸。若不是肖猛提起来，她几乎都要忘记宫里还有这样一个皇后了。 第三十五章功高震主 与此同时，灵芝也想起了那日在御花园里，皇后和自己说的那些话。虽然，她听不大懂她的意思，但有一点还是可以确定的。那便是，之前灵犀公主失踪是与皇后的那个弟弟有关系的。也是因此，皇上与 皇后反目，皇后被禁足在长乐宫。 按现在这个情形，她确实不该去长乐宫要人。那样无疑是要挑起事端的。也许皇后还会误以为她是故意找茬呢！ “唉……”灵芝长叹一声，又坐回到秋千上，低声嘟囔道，“说的也是，若你那个玲珑在旁的嫔妃宫里当差，怕是她们也乐得卖我个人情……但是皇后……确实难以开口……” 肖猛笑了笑，道：“属下明白公主的难处，也确实不敢给公主添乱。至于……属下的姻缘嘛……就随缘吧……” 灵芝看着他强颜欢笑的样子，心中又是一阵阵不忍。这相爱之人不能相见的苦楚，她此时是最能理解的。 “你也不要太过悲观。总还是有希望的。你放心，等寻到了时机，我定会帮你的。”灵芝闻言安慰他道。 肖猛只觉得一股暖流涌上心田，又欲跪倒谢恩。 灵芝赶忙道：“哎，你可别跪啊！你若再动不动就下跪，那我可不帮你了。” 肖猛只得给灵芝深深鞠了一躬，道：“属下谢过公主，定当为公主效犬马之劳。” 灵芝转了转眼珠，忽然问道：“那……我跟你打听个事，你若知道，便告诉我，怎么样？” “属下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灵芝微微蹙眉，故意显出无奈的样子，道：“你也知道，我两年前出宫摔下山崖，然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这皇后和我……到底有什么过节啊？”　　其实灵芝之前对于这件事虽然好奇，但并不急于知晓。因为，那毕竟是灵犀公主的往事，与她灵芝没有关系。而且，她一颗心都在为小郎中父辈翻案这件事上，也无暇顾及其他的事。可如今，那件事 千头万绪，找不到突破口，那便了解一下这件事吧！或许还能有什么新的发现。 可肖猛闻言却脸色大变，支支吾吾道：“公……公主……这件事，属下不清楚……” 灵芝是何等人物，一向最擅于察颜观色。她一眼便看出，这个肖猛在说谎。 “哼……刚刚还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转眼便跟我耍心思……我诚心诚意待你。谁知，你竟是个如此圆滑之人……算了，全当我没问吧……”灵芝故意板起脸，转身便要走。 肖猛见公主生气了，既是害怕又是自责。他自己也觉得，公主诚心待他，而他却对她说谎，实属不该。 “公主！”肖猛上前一步，拦在灵芝身前道，“属下该死！公主莫要生气……” 灵芝停住脚步，瞪着他道：“那你到底说是不说？” 肖猛叹了口气，道：“公主，不是属下有意隐瞒……只是，这件事陛下不让任何人跟公主提起……” “我不说，谁能知道？”灵芝道，“你跟我说完，我便当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毕竟，那都是从前的事了。我不过好奇而已。” 肖猛皱着眉思忖了一会儿，道：“这件事，我也只是听玲珑说过一些，只是知道一点皮毛而已……” “你知道多少，便告诉我多少。”灵芝道。　　肖猛抿了一下嘴唇，低声道：“属下只知道……两年前，皇后娘娘的弟弟，也就是南安郡王卫子远入宫探望皇后。可不知为何却招惹了公主。公主那时……一心要嫁给郡王……可……可陛下和太后都不答应……这事……当时也是闹得后宫沸沸扬扬……陛下龙颜不悦，便责令郡王即日出宫回自己的属地。可就在郡王走的那天……公主便失踪了……陛下和太后皆以为公主是偷偷跟着郡王走了，便又将郡王召了回 来……可郡王却一口咬定，根本就没见到公主……陛下无凭无据，也只得放郡王回去。只是，从那以后便渐渐冷落了皇后……” “哦……原是这样啊……”灵芝这回算是弄明白了。 原来这灵犀公主也是个痴情女子。这其中还有这样一段故事。太后和皇上的掌上明珠，因那个郡王失踪了，也难怪会牵连了皇后。 “有一件事……我倒是不懂了……”灵芝琢磨了一下，又问道，“按说，这南安郡王也算是皇亲国戚，又是皇后的弟弟，身份与公主也是相当的。母后和皇兄为何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啊？” 肖猛抬眸偷偷溜了一眼灵芝，心中犯起了嘀咕——她说起自己的事，怎么倒像是个旁观者一般？还真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这……具体的缘由，属下也不知晓……毕竟那陛下和太后的心思，我们当奴才的哪里会知道？只不过……”肖猛忽然停住了。 灵芝赶忙追问道：“只不过什么？” “公主，属下也只是听旁人猜测的……不敢胡言乱语……”肖猛皱着眉，面露难色。 “哎呀，这里就我们两个……你怕什么呀？快说快说！”灵芝不耐烦地催促道。 而肖猛听到灵芝说“我们”，不觉又是惊讶又是暖心——堂堂金枝玉叶的公主，居然和他一个侍卫称“我们”，这是给他何等的殊荣啊？　　“公主，属下也是听宫里人私底下议论……说是陛下不想让卫家势力过大……所以，才不想让公主嫁给郡王……毕竟，当年是卫家帮助陛下稳固的江山。或许……是怕功高震主吧……”肖猛犹犹豫豫说了这 样一番话。 灵芝听完，也明白肖猛为何之前不敢说了。这可是妄议圣上的大不敬之罪。若是真传到她那皇帝哥哥的耳朵里，怕是要砍头的。　　而灵芝也渐渐捋顺了思路。两年前发生了什么事，她也大概弄明白了。这个灵犀公主喜欢上了皇后的弟弟南安郡王。而皇上和太后怕他们的势力太大威胁到社稷，便没有同意这桩亲事。然后公主便失踪了。可至于为何最后会掉落悬崖，便不得而知了…… 第三十六章霸王别姬 转眼间，到了约定出宫的日子。灵芝早早去长寿宫给太后请了安后，便偷偷溜到了兰林苑。而瑜妃已经等候在内殿里了。 灵芝一边拨开蜘蛛网，一边问道：“瑜姐姐，你这么早便到了，没有去给太后请安吗？” 瑜妃轻蔑一笑，道：“没有……太后不喜欢我……也不想看见我……自入宫起，就免了我的晨昏定省。” 灵芝不禁在心中唏嘘——按采薇所说，瑜妃原本与太后关系匪浅，而如今竟到了连面都不愿见的地步。 “不去请安也好，倒省了许多事。”灵芝安抚道。 瑜妃淡然一笑，道：“是啊，我本就喜爱清静。” “好了，咱们还是说正事吧。”灵芝警惕地望了一下门外，见没什么动静，便压低声音道，“今日，咱们还是要见机行事。我这边打探到了一些消息，也有一些疑点正要跟你商议……” “好。”瑜妃点头，接着又叮嘱道，“不过，你可别用上次的法术了……皇上毕竟是九五之尊……” 灵芝懂她的意思，她所说的法术就是她的催眠术。 灵芝连忙道：“我知道。上次也是一时着急才出此下策。何况，皇兄身边还有个鬼影。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两次了。” 正说着，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接着，皇上便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 三个人非常顺利地从密道出了皇宫。福全备好的马车也依然停在原来的地方。 上了马车之后，皇上便笑着道：“你们俩个还是将男装换上。今日朕带你们去听戏吧！” 灵芝明白皇上的用意。他是怕她又拐弯抹角去找小郎中，还不如一开始便去离连理堂远一点的地方。 “好啊，自入宫以来，我还没听过戏呢，就去看看热闹吧！”灵芝又转过脸问瑜妃，“瑜姐姐，你的意思呢？” 瑜妃淡淡一笑，只道了声：“好……” 皇上见她同意了自己的建议，笑意也是荡在唇边。 马车一路驶向了京城最大的戏园子——畅音园。到了门口，三人下了马车，却看见人流如潮。男女老少都争前恐后地往园子里挤。 灵芝顿觉不对劲，不由得微微蹙眉——这畅音园的戏就算再好，也不用这样争着抢着往里挤啊！ 这时，福全护在了皇上身前，压低声音道：“陛下，这里人太多了……要不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可偏偏咱们这位皇帝是个爱凑热闹的主，而他也发现今日的状况似乎有些异样。 刚好一个男子从皇上身边挤过去，被皇上一把拍住了肩膀。 “这位仁兄，今日这畅音阁怎么如此热闹？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皇上礼貌地问那男子道。 男子一拍大腿，道：“哎呦，公子，敢情你们还不知道呢？今日这里可有好戏看了！” “什么好戏？”灵芝也凑过去问道。 男子朝园子里一指，道：“你们都知道那‘霸王别姬’的戏吧？” 皇上和灵芝皆懵懂点头。 “今日‘虞姬’是真要别了‘霸王’了，正在台上闹着要抹脖子呢！” “什么意思？”灵芝听得一头雾水，又追问道。　　男子解释道：“就是这畅音园里头牌的旦角，唱虞姬的那个孟小蝶发了疯，唱着唱着忽然在台上闹起来了。拿着刀要抹脖子！这不，大家都进去看热闹了。哎呀，我也不跟你们多说了，赶紧进去看看就 知道了。” 说完，那男子便随着人流挤了进去。 福全听闻赶紧劝阻道：“陛下……里面怕是要出人命。公主和娘娘都在……见了那刀光血影的，难保不受惊吓。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听戏吧……” 可灵芝听说出了这样的事，却是好奇心爆棚，忙晃着皇上的胳膊道：“皇兄，咱们进去看看吧！那戏子虽说身份低贱，可也是皇兄的子民啊！子民出了事，皇帝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皇上见她一副急切的模样，心中一阵好笑，不禁揶揄道：“我看你是就是想去看热闹，还搬出这么一堆大道理来。” 灵芝嘟起嘴道：“说得好像你不想去看似的……” “噗……”皇上笑了出来，伸手揽过灵芝的肩膀，附在她耳旁道：“咱们可真是亲兄妹，想的事情都是一样的……” 灵芝见旁边的人侧目，赶紧推开他道：“我的亲哥哥，你别忘了，我穿的可是男装。你这么暧昧，旁人会以为我们俩断袖的！” “行了行了，咱们也赶紧进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皇上松开手，转身对瑜妃道，“你若是害怕，便呆在车上。我让福全留下来伺候。” 瑜妃却摇摇头道：“有什么好怕的？我随你们一起进去！” “好，那我们便一起进去！” 福全虽担心几个主子的安危，但见皇上态度坚决，还是没再阻拦。然而皇上也不是轻率之人。可他知道还有个暗中保护他的鬼影在，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四个人随着人流挤进了畅春园。灵芝仰头望去，只见那高高的戏台上立着两个人。看那扮相，还真是一个霸王，一个虞姬。而那虞姬正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刃，横在了自己的颈项之上。 灵芝想看了个究竟，便又向前挤去。福全见状，赶紧在前面为几个主子开路。好一会儿，他们才挤到那戏台之下。而这时，上面两个人的对话，他们也能听见了。 只见那“虞姬”哭得梨花带雨，脸上的油彩都花了。他一面握着刀，一面哭着道：“你我自小便在一处……一直是你唱‘霸王’，我唱‘虞姬’……那‘霸王’和‘虞姬’本来就是一对……你怎能生生抛下我……” 那“霸王”又开口道：“小蝶，我何时说要抛下你了？咱们以后还是一起唱戏。我的‘霸王’，你的‘虞姬’……还是要在一处的啊！” “不！”“虞姬”大喊一声，那声音都破了，“你负了我……你要娶那班主地女儿如意……你……你要抛下我了……”　　“霸王”叹了口气，无奈道：“小蝶，你说的‘霸王’和‘虞姬’，那是戏啊！戏里咱们是夫妻……可……可戏外你我都是男儿……我娶妻生子，又有何不可呢？” 第三十七章死马当活马医 “我不管！你若是真要娶如意……我便死在你面前……”那“虞姬”哭着道，随后又转了优美的个身段，咿咿呀呀唱起了戏词，“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常听戏的都知道，这段词唱罢，虞姬便要自刎了。可那演戏时的宝剑是假的，而孟小蝶此时手中的刀却是真的。若真往脖子上抹，那可真就出人命了。 那个“霸王”见此情形，急忙上前一步，伸手想要夺“虞姬”手里的刀。 可“虞姬”却向后退了一步，哭着道：“你若再过来，我便即刻死在你面前！” “小蝶……你……你可真是逼我啊……”“霸王”无可奈何，直急得顿足捶胸。 这时，台下看热闹的人纷纷议论道： “哎呦，这‘虞姬’怕是断袖了吧？” “依我看，他是唱戏唱痴了。真把自己当成是虞姬了。” “可戏归戏……那日子还是要过的呀！总不能那演‘霸王’的段老板，一辈子不娶妻呀！” 而站在台下的灵芝，已然对这件事有了几分了解。她料想，这唱“虞姬”的孟小蝶应该是心理出现了问题。若是能深入了解，说不定她是可以帮他医治的。 就在灵芝琢磨如何帮孟小蝶医心病时，那台上又出现了一个人。此人穿着鸦青色的大褂，头上戴着个皮帽子，年纪大概在五十岁上下。看样子应是这戏班子的班主。 果然，那“霸王”看见了中年男子，如同看见了救兵，连忙走上前道：“班主……小蝶他……唉……我可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班主面沉似水，皱着眉走到孟小蝶面前，抬手指着他道：“孟老板，你告诉我，今日你这唱的是哪一出？我把你捧成角儿了，你就这么回报我？我把女儿嫁给段震山，怎么了？碍着你孟老板什么事了？ 你在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做给谁看？” 孟小蝶用颤抖的手指着段震山，抽抽噎噎道：“今日之事，是你我之间的事……与旁人无关……” 没等段震山开口，那班主抢先道：“哎呦呦，我说孟老板，你一口一个与旁人无关。可你没看见，这台子下面都站了多少人了？你这么闹下去，我这畅春园以后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我……我只说姓段的负心人……”孟小蝶依旧指着段震山不依不饶。 班主瞪起了眼，厉声道：“孟小蝶，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告诉你，我能把你捧成角儿，也能让你一文不值！乖乖地给我唱戏去，再出什么幺蛾子，就给我滚出去！” 孟小蝶根本不理班主，只泪眼婆娑地望着段震山，问道：“你……你就眼睁睁看着我被人欺负吗？” 段震山一跺脚，道：“小蝶呀小蝶……你真是逼我……班主他可是我未来的岳父泰山……你要我如何……” “哈哈哈哈哈……”孟小蝶仰天长笑。那声音凄厉，如同杜鹃泣血一般。笑罢，他又把手中的刀往颈上一横，望着段震山，一字一句道：“你既不顾你我情义，那我活着也没意思……” 灵芝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决绝，不由得脊背发凉。她断定，这孟小蝶该是心灰意冷，要了断自己的性命了。 情急之下，灵芝不禁大喊一声：“孟老板不要啊！我可以帮你！” 话音刚落，台上的三个人皆望向了灵芝。而与此同时，台下的众人也都纷纷向灵芝投以询问的目光。 站在灵芝身旁的皇上显然也吓了一跳，忙低声问道：“灵犀，你这是要干嘛？ 灵芝道：“皇兄，在这样下去，这个孟小蝶肯定要自杀了……这是条人命啊！我不能见死不救！” “你如何救？你又不懂这里的是是非非！”皇上皱着眉道。显然，他并不希望灵芝多事。 可灵芝此时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管这档子事了。　　“皇兄，这个孟小蝶不是平白无故在这里胡闹的。他是心里面生了病。这心病有时比身体上的病症还要命。而我，在宫外的这两年，刚好学了医心之术。在医馆时，我也治好了不少人。今日，且让我去 试一试吧！”灵芝简单跟皇上解释了一下。 说完，她也不等皇上反应，便拨开人群，大步走上了戏台。皇上想阻拦，此时已然来不及了。 “你……你是何人？”那班主见上来一个陌生面孔，不禁瞪起了眼。 灵芝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径直朝孟小蝶走了过去。 “孟老板，不过就是想让男人回心转意嘛……有的是办法，你又何必寻死觅活？”灵芝附在孟小蝶耳边低语道，“你若真的死了，倒是成全了他们呢！” 灵芝一席话，让孟小蝶幡然醒悟。他怔怔看着灵芝，手中的刀也渐渐滑落。 那段震山见孟小蝶将刀放下了，也是长长舒了一口气。 “你……你说有办法？”孟小蝶哽咽着问灵芝道，“那你告诉我……有何办法能让他不娶那个女人？” 灵芝安抚性地拍了怕他的肩膀，低声道：“你且等等。” 接着，她又走到那班主跟前，施了一礼，轻声道：“在下是个郎中。刚刚在台下看热闹，发现这孟老板应是病了……” “病了？”班主疑惑地望着灵芝，“我看他生龙活虎的，哪里像是病了？” 灵芝指了指班主的胸口，道：“他是心里生了病。而这心病还需心药医。我正是来帮他治病的……” “哦？”班主皱起了眉，带着几分质疑道，“你是说……你能让他不闹了？” “自然……”灵芝淡淡笑道，“若是班主信我，便给我寻一处清静的所在，让我给孟老板好好医治。” 那班主又皱着眉上上下下打量了灵芝一番，最后一跺脚道：“也罢！虽不知道你的斤两，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胡闹下去……就死马当活马医吧！你随我来！”　　说罢，班主冲灵芝招了招手，示意她跟着自己走。而灵芝则转过脸冲孟小蝶使了个眼色。孟小蝶只当灵芝是要帮自己出主意，挽回段震山的心，便赶紧跟在了后面…… 第三十八章性别焦虑 当灵芝跟随着班主走下台时，皇上、瑜妃和福全也挤了过来。 灵芝对皇上道：“兄长，你们且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解决完这件事便过来找你们。” 皇上却沉下脸，道：“你可真是多管闲事……” 灵芝赶紧掂起脚，附在他耳边道：“皇帝哥哥，我这是在拯救你的子民……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自刎吧？” “好，那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拯救朕的子民的……”皇上斜睨着她，压低声音道。 灵芝想了想，道：“好，兄长若是不放心，便也一起跟来吧！” 她明白，她这个皇帝哥哥是担心她的安危。既是这样，便让他们一起过来，大不了在屋外面等着便好了。 班主将灵芝引到孟小蝶的住处，转回身道：“我看，你就在他房里给他治病吧！” 而跟在后面的孟小蝶听闻治病，立即瞪大了眼睛，质问道：“治病？治什么病？” 灵芝赶忙冲他使眼色，又笑着道：“既然这里是你的住处，那我便叨扰一下。请我进去坐坐可好？” “哦……”孟小蝶盯着灵芝的眼睛，应了一声，接着又看了看皇上一行人道，“行，你可以进去……可是，他们不行！” 灵芝本来也没打算让他们进去，便顺水推舟道：“他们自然不会进去，只在外面等着。”说罢，她又转向那班主道：“劳烦班主给我两位兄长搬个椅子，可好？” 班主倒也好说话，一会儿的功夫便搬来了三把椅子，还命人端了茶过来。福全不敢与皇上、娘娘一同坐着，便立在一旁伺候着主子们饮茶。 皇上本来也想跟着进屋的，但见孟小蝶不愿意，也不好勉强。而守在门口也可以保护灵芝的安全，便没有坚持跟进去。 安顿好了皇帝哥哥，灵芝便跟着孟小蝶进了屋。刚进门，灵芝便闻到了一股脂粉香气，倒真似进了姑娘的秀房了。抬眼看去，屋内一切装饰也都非常女性化。灵芝的心中已有了几分肯定。 孟小蝶让灵芝坐在了一把雕花楠木椅子上，自己则坐在床沿。他望了灵芝一会儿，开口道：“你刚刚不是说，有办法让我师兄回心转意，不再娶如意吗？你有什么办法？赶紧告诉我啊！” 灵芝指着孟小蝶的脸，笑着道：“办法自然是有，可是我对着一只小花猫，便想不出了呢！” 孟小蝶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想起，哭花了一脸的油彩，可不像只小花猫一样。 “你等着，我去洗个脸……”孟小蝶说罢，便起身走到墙角，在一个脸盆里仔仔细细地将脸上的油彩洗干净。 当他再次坐回到灵芝面前时，灵芝看到的一个相貌清俊，又带着几分柔弱的年轻男子。 “你喜欢你的师兄段震山？”灵芝开诚布公问道。 孟小蝶不假思索道：“他是‘霸王’，我是‘虞姬’，我们本来就是一对儿……我……我喜欢他，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啊！” 灵芝抿唇想了想，又问道：“你们可是自小便在一处学戏？”　　孟小蝶点头道：“是啊。我们小时候都因家里穷苦，被爹娘卖进戏班子。从学戏的第一天起，师傅便要他唱‘霸王’，要我唱‘虞姬’。师傅还说，我们俩是几十年难出的好苗子，将来一定要在一处唱，不能 分开……” “可是……有一点你该知道……”灵芝试探着道，“你虽在戏里唱的是‘虞姬’，可在真实的生活中，却是男儿身啊！你同你的师兄，都是男子……”　　孟小蝶闻言，紧紧皱起了眉头，一双杏眼也蒙上了一层水雾。他紧咬着下唇，低下头道：“我自然知道……我是男儿身……可……可我觉得，我身体里面明明就住着一个女子啊！我觉得我应是投错胎了… …我真的好恨……我为什么就不是女儿身呢？为什么？” 灵芝心里已经基本有诊断结论了——这个孟小蝶的症状应该是性别焦虑症。 所谓性别焦虑症，是指一个人在心理上无法认同自己的生理性别，并为此产生不舒服或 焦虑的感觉。征状可在幼年开始出现，例如拒绝穿着其性别的典型服装，或不喜欢参加同性别者常玩的游戏或活动，并随年纪增长而越发强烈。 关于性别焦虑的成因的研究还没有定论。目前学术界大致认为其成因有心理原因和社会原因。另有证据表明一些生理因素也可能是导致性别焦虑的原因之一，包括大脑组成和胚胎期激素水平。　　而孟小蝶这个症状的成因却是显而易见的。为了能让他唱成角儿，他的师傅从小便给他灌输另一个性别的信息，使得他在年幼时便产生了性别模糊。成年后，他又因常年扮演“虞姬”，进入角色太深， 又“爱上”了扮演“霸王”的师兄段震山。于是，便形成了性别焦虑。　　灵芝一边与他交谈着，一边在心中琢磨着诊疗的方法。其实，孟小蝶这个情况并不好医治。他师傅给他的性别心理暗示是在年幼时便出现的，若是在那个时候及时纠正，倒还是有希望恢复正常。可他 现在已然成年，想要靠改变认知来矫正是非常困难的。 而唯一可行的办法，那便是让他重新回到童年时期，在性别意识尚未形成时及时纠正。而回到童年，便只有催眠一种方法了。 这时，孟小蝶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皱着眉问灵芝道：“你问了我这么半天，到底有没有想出办法帮我啊？你不是唬我的吧？” 灵芝淡然一笑，接着减慢了语速，用一种近似蛊惑的声音道：“我自然不唬你……办法嘛……我已经想到了……”　　孟小蝶即刻瞪大了眼睛，全神贯注地望着灵芝，等待灵芝后面的话。可渐渐的，他发现灵芝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在动……一点点旋转……旋转……转得越来越快……而他自己似乎被一个漩涡生生吸了进去…… 第三十九章我本是男儿郎 孟小蝶歪在床头上，双眼紧闭，已经进入了催眠状态。 “你的眼前有一扇门……你看见了吗？”灵芝尝试着进入他的潜意识，用低沉的声音缓缓道。 孟小蝶的眼皮跳动了两下，接着开口道：“看见了……那是一扇很破旧的木门，上面……上面有很多划痕……还有……蜘蛛网……” 灵芝只指引他前面有一扇门，而那些具象则全部来自他自己的记忆。这一扇破旧的门，应该是他以前见过的，而且留存在他的潜意识中。 “好，推开那扇门，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灵芝继续引导他。 孟小蝶微微蹙眉，嘴唇抖了两下，道：“我看见了……我娘……” 在说“我娘”这两个字时，他的声音是哽咽的。灵芝猜想，他被卖给戏班子之后，应该便没再见过他的母亲了吧？ 灵芝又继续问道：“你娘在做什么？” “她牵着一个小男孩儿……一边走一边哭……一边哭还一边说着话……” “你走上去，听一听你娘跟小男孩儿说了些什么？”灵芝道。　　孟小蝶的胸口起伏了几下，接着用十分哀伤的语气，似乎在模仿着一个妇女，缓缓道：“阿重……别怪娘狠心……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你跟着娘……也只有饿死这一条路……倒不如……倒不如去那 戏班子，苦是苦了些……但总还能混口饭吃……” 灵芝心中不禁一阵唏嘘——这孟小蝶的身世还真是凄凉。想必家中若还有一条活路，也不可能将他一个男孩儿卖到戏班子去。 “你上前看看，那个叫阿重的孩子……你可认得？” 灵芝故意让孟小蝶去看见小时候的自己。这样给他的冲击应该是非常震撼的。而他也能从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性别意识尚未萌芽的自己。 孟小蝶的反应果然有些强烈。他的呼吸急促起来，眼皮也突突的跳动。过了一会儿，他喘息着道大声：“那是我！是我！阿重……就是我！” 灵芝也深吸了一口气，接着用低沉的语气道：“阿重，你跟着你娘继续往前走……告诉我，你到了什么地方？” 孟小蝶的表情开始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仿佛从一个成年人变成了孩子。灵芝知道，他已经与那个“阿重”合而为一了。 “戏班子……师父……师父在教唱戏……打……打……唱错了就要打……”孟小蝶身子颤抖，说话也结结巴巴，似一个被吓坏了的孩子。 灵芝又继续问道：“你师父可曾打过你？” 孟小蝶又哆嗦了一下，接着猛点头，道：“打……打……经常打……我笨……唱错词就打……” “你唱错了什么词？”灵芝把问题具体化了。 她知道，孟小蝶产生性别焦虑的根本原因就是在入戏上。所以唱的是什么戏，至关重要。 孟小蝶停顿了一会儿，忽然坐直了身体，摆出了一个身段。接着，他用清凉细致的嗓音，娓娓道来：“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削去了头发。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忽然，他猛地哆嗦了一下，面色惨白，颤声道：“不……不……不……唱错了……唱错了……师父……饶了我吧……” 灵芝瞪大眼睛，知道了问题的关键所在。她想了想，忽然模仿了一个浑厚的男声，严厉道：“错了那便重来！” “我本是……本是……”孟小蝶的身子不停地颤抖，眉头紧锁，似乎是在寻觅着一个正确的答案。　　“我本是……本是……本是男儿郎……不对！是女娇娥……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不是男儿郎……不不……还是不对……我是男儿啊……如何非要我说是女娇娥？呜呜呜……我到底是什么？”孟小蝶彻 底混乱了，用双手捂着脸痛哭流涕。　　灵芝定定望着孟小蝶，心中一阵哀伤——他就是这样被从小灌注一种错误的性别信息，若是不接受便要挨打。久而久之，未成年的他便形成了一种性别错乱。而成年之后，他又因太入戏“爱上”了戏里 的“霸王”，于是便产生了性别焦虑。或许这一段《思凡》的念词，正是他悲剧的导火线。 所以，要治好他，首先就要从这段念词上入手。 灵芝抿了抿嘴唇，语气坚定道：“阿重，你听着。正确的应该是‘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你跟着我念一遍。” 灵芝故意学着老师教学生的语气。 孟小蝶的眼皮又跳动了两下，接着又喘了两口气道：“我……我本是……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对，我是男儿郎，不是女娇娥……” “对，这一次，你念对了。”灵芝鼓励道，“阿重，以后你要一直记得这句话——你本是男儿郎，不是女娇娥。” “‘我本是男儿郎，不是女娇娥……’”孟小蝶又低声重复了一下，“嗯，对，我是男儿郎，不是女娇娥……” 接着，孟小蝶的脸上浮现了一丝微笑。这笑容是一种源自内心的解脱。 “好，阿重，告诉我，你今年几岁？”灵芝又问道。 孟小蝶迅速回答道：“五岁。” “好，你现在六岁了……”灵芝缓缓道，“你能再念一遍那句戏文吗？” 孟小蝶点点头，念道：“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阿重，你现在七岁了……再念一遍……” “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就这样，每“生长”一岁，灵芝便让孟小蝶念一遍——“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一直到了十八岁，灵芝才在他面前打了一个响指，又道了句：“醒过来吧！” 只见孟小蝶幽幽转醒，带着一丝茫然，望着灵芝。 “我……我刚刚睡着了吗？”孟小蝶微微蹙眉，一脸疑惑。 灵芝淡然一笑，道：“是啊，你睡得很香，还做了梦呢！” “对……”孟小蝶回忆道，“我是做梦了……我梦见师父教我念戏文……”　　灵芝的唇角漫过一丝笑意——这一次她没有抹去催眠对象的记忆。她要孟小蝶一直记得“我本是男儿郎”…… 第四十章醒悟 “那你记得，在梦里你的师父教你念了什么？”灵芝故意问道。 孟小蝶微微蹙眉，一边回忆着一边缓缓道：“好像……好像念的是《思凡》……‘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削去了头发。我本是……本是男儿郎……’奇怪……奇怪了……” 灵芝紧紧盯着他，追问道：“哪里奇怪了？” “我记得……小时候我总是念错，把‘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念成‘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可……在刚刚的梦里，师父又说我念的是对的……真是好生奇怪……” 灵芝抿唇一笑，道：“不过是个梦而已，不必太过纠结。咱们还是来解决眼下的问题吧？” “眼下的问题……”孟小蝶又皱紧了眉头，似乎忘了要灵芝进来的初衷。 灵芝的唇角浮起一抹笑意，道：“或者……阿重……你已经不再需要我帮助你了吧？” “阿重？”孟小蝶的身子猛然一颤，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灵芝，“你……你是如何知道我的小名的？这……这是我娘唤我的名字……” 灵芝淡然一笑，道：“你刚刚睡梦里说的啊！你好像还梦到你娘了……” “是吗？”孟小蝶拍了拍头，“似乎……似乎是梦见了……哎呀……具体的，就记不起来了……” “好了，记不起来便不要硬逼着自己去想了。不管你是孟小蝶，还是阿重，我只问你，你的师兄要娶班主的女儿如意，你是否还要加以阻拦？”灵芝直接问到关键点上，等待着他的反应。 孟小蝶微微一怔，接着低下头，一语不发。 灵芝定定看了他一会儿，问道：“你不是要我帮你想办法吗？” 孟小蝶轻轻摇了摇头，沉声道：“不必了……” “为什么？”灵芝故作惊讶，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孟小蝶。　　孟小蝶缓缓抬起头，唇角却噙着一丝苦笑，轻声道：“之前……我像是中邪了……嗯……该是唱戏唱得疯魔了……竟真把自己当成了‘虞姬’，还把师兄当成了‘霸王’……真真是太荒唐了……可刚刚这一觉醒 来，我却忽然明白过来了。我不是‘虞姬’，他也不是‘霸王’，唱戏归唱戏，可戏外的日子也是要过的。他娶妻生子，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灵芝听闻他这样一说，长长舒了一口气。看来，她刚刚通过催眠，已经将正确的性别信息植入孟小蝶的潜意识了。而此刻，潜意识已然发生了作用。只要他能摆脱性别焦虑，那么自然也就不再纠缠段 震山了。 “既是这样，那我也就不用再帮你想办法了？”灵芝微笑着道。 孟小蝶笑了笑，眼睛亮晶晶的：“嗯，不用了……” 灵芝站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告辞了。我也希望孟老板有朝一日能遇到自己的意中人。” 辞别了孟小蝶，灵芝便走出了他的房间。 而此时，皇上显然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正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踱着步子，见灵芝出来了，赶忙迎上前去，道：“你怎么在里面呆那么久？朕……呃……真想闯进去了……” 灵芝一笑，道：“他的症状有些复杂，所以耽搁些时间。不过好在已经没事了。” 这时，那戏班的班主也凑了过来，听闻灵芝说“已经没事了”，赶忙追问道：“这位公子，你是说……孟小蝶的病好了？不再寻死觅活了？” “是啊。”灵芝点头道，“其实孟老板不过就是太入戏了，分不清戏和现实。我跟他聊了一下，给他分析分析，也就好了。” 灵芝故意避重就轻，为的就是不让大家从性别的角度去看待这件事，也避免大家带着有色眼镜看待孟小蝶。 班主一拍大腿，欢喜道：“哎呦！这位公子啊！你可真是帮了我们畅春园一个天大的忙了！你可不知道，这孟小蝶把我和他师兄闹腾成什么样？这病可算是治好了！” 灵芝想了想，又叮嘱道：“他虽说是不闹了，但你们日后也要多关心他，没事的时候多跟他聊聊天。让他觉得，自己是被人放在心上的。可不能让他觉得委屈了。” “那是自然。”班主道，“他孟老板可是我们畅春园的角儿啊！那台下一大半的人都是为了他来的。我敢不把他放在心上？”　　“另外，最主要的是段老板。”灵芝又补充道，“孟老板虽出戏了，但在他心里还是十分在意他这个师兄的。不管是出于哪种感情，段老板都是他心中很重要的人。我希望，段老板成亲之后，也不要太过 冷落孟老板才好。” 班主马上道：“这个你放心。他们师兄弟自小就感情好。只要……只要别想歪了……震山自然还会与他亲如兄弟的。” “好，那我便放心了。” 灵芝虽然嘴上说放心，但心里还是有些牵挂的。毕竟心理治疗不可能一次完成。可她此时的处境，也只能帮孟小蝶到这里了。以后的事，便看他自身的悟性与认知了。 解决完孟小蝶的事，天色也不早了。福全提醒皇上该回宫了。几个人走出畅春园后，便要上马车。 此时，灵芝望了瑜妃一眼。瑜妃当下会意，她这是要单独跟自己交换信息。 “陛下，臣妾记得这条街的头上有一家胭脂铺子。入宫之前，臣妾经常用他们家的胭脂，虽说不如宫里的好，但总是怀念那个香味，不知可否恩准臣妾去那里转转？”瑜妃一脸平静地对皇上道。 皇上对心上人的要求一向都没有异议的，这次也自然点头道：“好啊，朕陪你一起去！” 灵芝却拦住他道：“皇兄，你在车上等着吧！还是我陪瑜姐姐去。你若是沾了一身脂粉气回宫，万一被哪个快嘴的说给了母后知道，岂不是又要惹出事端来？” 皇上琢磨了一下，觉得灵芝说得有理，便点头道：“好，灵犀，你陪瑜姐姐去吧！朕就在门口等你们，快去快回！”　　“遵命！”灵芝调皮地挽起瑜妃的胳膊，便朝着那家胭脂铺子去了。 第四十一章救人 灵芝拉着瑜妃进了这家胭脂铺。这铺子虽说地方不大，顾客却不少。而在此挑选胭脂水粉的，基本上都是女子。忽然进来两个公子打扮的人，倒是吸引了不少目光。 伙计看见灵芝和瑜妃也是一愣，接着便面脸堆笑着挤过来道：“哟，二位公子，可是要给心上人选礼物？” 灵芝顺着他的话，道：“是啊，你说对了。我娘子的生辰快到了，我要送她上好的胭脂水粉。把你们这里最好的都拿出来，让本公子瞧瞧。” 伙计见来了个不差钱的主，赶紧一边应承着，一边跑回去拿货了。 趁着伙计还没出来，灵芝附在瑜妃耳边，压低声音问道：“那冷宫里的宜太妃，可与当年的血案有关？” 瑜妃依旧很平静，只淡淡道：“宜太妃是太子的养母，总归是有点关系的吧？” 胭脂铺里人声熙攘，她们说话的声音又很低，旁人也没有很在意。 “她为什么会被先帝打入冷宫？”灵芝又继续问道。 “这个……”瑜妃微微蹙眉，“这个我便不得而知了……毕竟时间太过久远了。况且，我本就与宜太妃没什么交往。” 灵芝觉得她没说谎。毕竟她曾经是宁王的未婚妻。而宁王素与太子不睦。她自然不可能与太子的养母宜太妃有什么交集。看来，关于宜太妃的事，她在瑜妃这里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你那边可有什么线索？”灵芝不甘心白白出来一趟，又问瑜妃道。　　瑜妃道：“这些年，我借口研究医术，经常与太医院打交道。为的就是能在太医院找的一些线索。可我一个嫔妃不能无故去太医院。就算身体有恙，也只能召太医来诊治。而如今这一批太医，根本不知 道当年的事……我总想着，那太医院里面应该有一些有关当年太子重病的记录吧？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灵芝眼睛一亮，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既然当年事出在太医院，咱们就该从太医院着手查起。嗯，我想办法去一次太医院……” 当二人捧着大大小小的盒子上了马车后，皇帝不禁笑道：“你们俩可没少买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朕小气，连后宫的胭脂水粉都短了你们的。” “皇兄，你自然不会委屈后宫。只是，瑜姐姐说这里的胭脂能让她怀念起过去。我便想着，我多闻闻这味道，说不定也能想起以前的事呢！” “你啊……”皇上宠溺地笑望着灵芝，又道，“不过，灵犀，今日你可真让朕刮目相看了。没想到，你还真会治病。你是怎么治好那个孟小蝶的病的？” 灵芝眨了眨眼睛，道：“我之前一直在医馆呆着啊！医馆不就是治病的地方吗？我跟着……学的咯……” 她差点儿说成“我跟着小郎中学的”，忽然想起在皇上面前最好不要再提起杜衡，便又咽了回去。 皇上也觉察出了她的异样，怕她想起在宫外的日子，又闹着去找那个小郎中，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三个人顺利回到皇宫，又各自回到自己的住所。灵芝因在外面逛了一天，又给孟小蝶做了心理治疗，回到沁芳园时已经很是疲惫。采薇和云汐伺候她沐浴更衣后，早早便躺下歇息了。 而就在灵芝迷迷糊糊要就要睡着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个黑影似乎在床边晃动。　　灵芝睁开眼刚要喊，却被一只大手死死捂住了嘴。吓得她顿时清醒了，身子不住颤抖。她知道这沁芳园是有肖猛和其他几个侍卫看守的。而这个人竟然能在侍卫的眼皮底下进入她的寝殿，可想而知武 功定是非常厉害的。他若是想要她的命，那真是分分钟的事。 灵芝想喊人，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呜”声。而这时，那个黑影却附在她耳边，用似乎来自地狱般的声音道：“公主……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便不会伤害你……” 灵芝不由得一哆嗦。这个声音，她是认得的。这个黑影，便是她那皇帝哥哥的影子——鬼影。可他此时为何会出现在沁芳园？ “嗯……”灵芝用力点点头，便是会配合他。　　鬼影这时才松开手，却将脸更加逼近灵芝的脸。一时间，他们四目相对，呼吸可闻。借着窗外的清冷月光，灵芝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那是一双狭长的眼眸，眼形很漂亮，还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可 那眼神却是寒气逼人，如同沙漠里的孤狼。 “你……到底是什么人？”鬼影用低沉暗哑的声音问道。 灵芝早就猜到他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原来的灵犀公主，于是平静道：“我不是公主，不过是个平民百姓。可皇上非要把我认作是他妹妹……我也没办法啊！” “我不管你是不是公主……我只问你，你是做什么的？”鬼影急切道。 灵芝不由得一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关心公主的真假，倒关心起她原来的身份了？ “我是做什么的，关你什么事啊？”灵芝不想被他牵着走，反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直接说，别饶来绕去的了！” 鬼影顿了顿，又接着道：“那日，我亲眼看见你将皇上迷倒。今日……你又用同样的方法迷倒了孟小蝶……你……你究竟会什么法术？” 灵芝这回算是明白了。原来，他是对自己的催眠术感兴趣啊！ “你说的那个，不是什么法术，而是叫‘催眠术’。”灵芝解释道，“我是用一种方法让对方进入睡眠状态。不过，我可不会害人。我都是用这种方法来治病救人的。” 鬼影道：“这个，我信。那日，你并没有伤害皇上。今日，你也确实帮助孟小蝶治好了病……” “对呀，这些你在暗中都看见了嘛。我就是被逼迫留在宫中的。真的没有要害谁。你放心吧！”　　“既然……你是治病救人的……那便帮我救一个人吧……”鬼影低下头，声音低沉道。 第四十二章三条线索 灵芝盯着鬼影，问道：“你要我救什么人？” 鬼影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轻轻吐出三个字：“宜太妃……” “啊？”灵芝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你是说……冷宫里面住着的宜太妃？” 灵芝的大脑飞快地旋转——上一次，她去冷宫找这位宜太妃的时候，就是被鬼影拦在门外。而这一次，他又主动来求自己去救宜太妃。这个鬼影，到底和宜太妃有着什么样的关系呢？ 鬼影点头道：“没错。就是你上次要见的宜太妃……我不知道你为何要去见她。只知道，以她现在的情形，怕是你真的见到了，也做不了什么……” 灵芝想起，那个宜太妃应该是受了刺激之后便疯了。一个疯子，自然是问不出什么的。鬼影此言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那你要我去做什么呢？”灵芝试探着问道。　　鬼影道：“实不相瞒，那宜太妃已然疯了。本来，我以为她便只能疯疯癫癫在冷宫终老了。但……今日，我见你给孟小蝶治病时用了那十分神奇的法术。便想着……若是也用此法为宜太妃治病，或许也 会有效吧？” “你今日一直在暗中看着我？”灵芝挑眉问道，“我在孟小蝶的房里，所做的一切，你都看见了？”　　鬼影点头道：“是的。我全部看得一清二楚。你们所说的话，我也听得真真切切。虽说，我从未见识过这等法术。但孟小蝶的转变，我还是看得见的。我也相信，你应该是个慈悲心肠的医者，是不会害 人的。只求……你能去一次冷宫，帮宜太妃诊治……” 灵芝不禁冷笑一声，奚落道：“上一次我去冷宫，你不是叫我以后都不要再来吗？怎么？这么快就自己打脸了？” “你……”鬼影瞪起了眼，显然是生气了，忽然抬起手又要掐灵芝的脖子。 灵芝吓得向后一躲，道：“你若再对我不敬，我……我可喊人了……” “哼……”鬼影不禁笑道，“就凭你园子里的那几个侍卫？能奈我何？” 灵芝自己也知道，肖猛那些人，根本就不是鬼影的对手。 而鬼影此时也缩回了手，道：“你若不配合我，也行。那我便把你和瑜妃偷偷摸摸接头的事禀告给皇上……” 这一次，换成灵芝处在被动位置了。她不禁心想，这个鬼影还是个头脑灵光之人，倒懂得反过来要挟她了。 “虽说，我的任务只是保护皇上的安危。其余的事，我一概不想管。但，你若不答应我的请求，我也不介意多管一次闲事。”鬼影冷冷道。 灵芝自然害怕鬼影去告密。这可是关系到当年徐家的命案，更是关系到小郎中的身世。若是被皇上知道了，不但前功尽弃，更有可能危及小郎中和锦瑟的性命。　　“要我去给宜太妃治病，可以……不过……你要先告诉我，你和宜太妃到底是什么关系？”灵芝眯起眼睛道，“你的职责若只是保护皇上，那又为何会在夜晚守在冷宫的门口？又为何这样着急给宜太妃治 病？这件事，我一定要弄明白才能去治病！” 鬼影低头思索了片刻，低声道：“不能说……” 灵芝没想到，他什么理由都不找，也没有说谎，而是直接告诉她“不能说。” “你若不说，我便不去！” “你若不去，我便去告诉皇上！” 鬼影倒是反应机敏，分毫不让。 灵芝知道自己终是有把柄在他手上，只能咬咬牙道：“好，我答应你。”　　其实，灵芝本来也是想去冷宫给宜太妃治病的。她总觉得这个宜太妃会是非常重要的线索。也许，将她的病治好了，会离当年的真相更进一步。所以，她本来也是想答应鬼影的，只不过实在好奇他与 宜太妃的关系，才又将了他一军。可既然他不肯说，那便暂且先不问了。 “那现在便随我去吧！”鬼影看起来十分急迫。 而灵芝却摇摇头道：“今日……怕是不行了……” “你又玩什么花样？”鬼影急了，提高了声调。 “我没有玩花样。”灵芝解释道，“今日我实在太累了。你也看见了，我给孟小蝶治病，耗费了很大的功力。我得恢复一段时日才行。” 灵芝之所以要这样说，一来，确实是太累了。这种情况别是催眠，就是一般的心理咨询都不在状态。二来，她不想让鬼影牵着走，想争取一些时间，好好梳理一下。　　鬼影又想了想，道：“嗯……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虽说，我不懂你的那个法术。但练功之人也是讲究一张一弛。既然今日你已经施过那法术了，怕是再用效果也不会好。暂且让你缓一缓。三日之后 ，我再来找你！” 说罢，他又似一道黑色的闪电一般，消失了…… 灵芝坐在床上，对着空气唏嘘道：“还真是来无影，去无踪啊……” 本来灵芝是很疲惫的，但经过鬼影这样一闹，倒是辗转反侧睡不着了。躺在床上，她将入宫以来发生的事回忆了一遍，想整理出了一些头绪。　　她发现当年的血案实际上牵扯到的是两个皇子——一个太子、一个宁王。而这两个人如今都已经不在了。那么要找出真相，就要从与这两个人相关之人入手。太子这边，便是他的养母，那个冷宫里疯 了的宜太妃。而宁王那边，便是瑜妃了。 另外，今日瑜妃还给她指引了一条路。那便是调查太医院的记录。不管瑜妃是出于什么目的，若是能查到当年的记录，自然是对了解真相有利的。 所以，灵芝基本上整理出了思路。接下来，她便要从这三个方向入手了。 而她的第一个目标便是宜太妃。三日之后，鬼影会带她去冷宫见宜太妃。这是接近她，了解她的最好机会。　　但在此之前，她还是要做一些准备工作的。毕竟，除了从采薇口中得知的那些事情之外，她对与这个宜太妃可以说是一无所知。而那个鬼影，看样子也是不可能套出什么的。那么，接下来，她要做的便是，找宫中的老人来了解宜太妃…… 第四十三章夜探冷宫 第二天，灵芝照例早早便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只是这一次，她是带着目的去的。 灵芝坐下来与太后寒暄了几句。太后又命宫女端上了银耳雪梨羹，递给灵芝吃。 灵芝拿着精细的银质羹匙舀了一口，放入口中，连声道：“这银耳雪梨羹，真是好吃。” 太后慈爱地笑着道：“这个时节有些燥，最适宜吃这个。我特意叫小厨房做给你的。” “谢母后！”灵芝乖巧道。 太后又叮嘱道：“眼下这气候是一天比一天凉了。你自小身子就单薄，可要多穿一些。尤其是去园子里逛的时候，小心风大，别再着了风寒。”　　灵芝心下一动，道：“说到出去逛……母后，昨日我信走到了宫里一处偏僻的地方。那里也有个园子，但好像荒废了，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可我问云汐，这是什么地方。她却告诉我说……是冷宫……说 是里面还住着人呢……” 未等灵芝说完，太后的脸已骤然变了颜色，沉声道：“灵犀……你没事跑到那个地方做什么？那……那不是你一个公主该去的地方！” 灵芝见太后反应如此激动，心中便有了计较。 “儿臣该死，又惹母后生气……”灵芝故意装作惊慌失措的模样，“儿臣……只是偶然路过那里，觉得好奇罢了……”　　太后见灵芝害怕了，又叹了口气道：“你一个孩子家，又懂得什么？也是母后语气重了些。不过……这宫里头，有些事不是你应该好奇的。比如，这冷宫，与你根本毫不相干。你以后不要再到那个地方 去了。” “是，儿臣谨遵母后教诲。”灵芝抬眸偷偷瞥了一眼太后，又瞪大眼睛问道，“可是……母后，那冷宫里……真的还有人吗？我怎么看，都不像有人住的样子啊……” 她明知道太后不想她继续关注这件事，可又偏偏这样问，就是想看看太后的反应。 只见太后皱着眉，将茶碗轻轻放在案上，然后抬起一只手扶在额角，道：“好了……灵犀啊……母后有些乏了。你下去吧……” 没想到，她竟然避而不答，还下了逐客令。 灵芝走出寿康宫的时，心中还在琢磨着这件事。这太后的反应似乎有些过了。　　虽说，那前朝的太妃与她一个公主没多大关系。作为母亲，不想让她去冷宫那种地方是人之常情。可她竟然吓得脸色都白了，这便有些蹊跷了。尤其是最后，她明显是在逃避着什么。难道，太后与那 冷宫里的宜太妃也有这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灵芝忽然觉得，这个宜太妃好像成了问题的焦点。看来，真要等到鬼影带她去冷宫才能一探究竟了。 到了约定的那天晚上，灵芝早早便将采薇和云汐打发出去，说是累了，要早些休息。而熄了灯后，她却在黑暗中将眼睛瞪得老大，只等着那个鬼魅一般的黑影的到来。 大约快点二更天的时候，灵芝感觉一阵冷风袭来。接着，那道黑色的闪电便出现在她眼前了。 灵芝赶忙从床上坐起身来，压低声音道：“你来了？” “嗯，走吧……”鬼影倒不多说话，只轻声命令道。 灵芝赶紧下了地，又道：“可是……你轻功好，这样一闪一闪的就出去了。可我不会啊！我怎么办？” “放心，他们都已经被我的迷药迷倒了。”鬼影轻声道。 “啊？”灵芝一惊，“你……你把整个沁芳园的人都迷倒了？你……你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哼……”鬼影冷笑一声，“跟把皇上迷倒的人比起来，我这根本不算什么。” 灵芝不禁吐了吐舌头，心想，这个人口才还不错嘛。 鬼影又补充道：“我这个药大概一个时辰之后便自动失效。他们反正也都是在睡觉，根本不会察觉。” “好，那我们抓紧时间吧！”灵芝说罢，便跟着鬼影出了内殿。 待走出沁芳园时，灵芝又警觉起来。她扯了一下鬼影的胳膊，道：“我没换小太监的衣服，这样走出去，万一被巡夜的侍卫撞见，岂不是要出事？” 鬼影皱了皱眉，低声嘟囔了一句：“还真是麻烦……” 下一刻，灵芝忽然觉得自己被一只大手从背后提了起来。紧接着，她的身体便悬空了，而且越升越高。最后，她发现自己竟然在天上飞…… “啊……”灵芝不禁失声叫了出来。 鬼影忙用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又附在她耳边冷冷道：“你若不想被人发现，便把嘴给我闭上！”　　灵芝自然知道事态严重，尽管心里害怕，但还是克制着自己不要叫出声来。一开始，她还闭着眼睛。可后来，竟慢慢适应了。她试着睁开眼，看着皇宫里的景物在自己身下掠过，倒觉得很刺激很好玩 。原来，在天上飞是这么爽啊！ 鬼影带着灵芝，在皇宫里飞檐走壁，一会儿的功夫便飞入了冷宫之中。鬼影一提丹田气，一手抓着灵芝，稳稳落在了院子当中。 灵芝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一座透着昏黄光线的破旧宫殿之外，到处都是荒草丛生。这冷宫本就凄凉，再加上又是深夜，更是阴森森的。灵芝不由得阵阵发冷。 这时，鬼影却捂着嘴学了三声猫叫。 “喵……喵……喵……” 灵芝不禁转过头看着他，心想，难道这是什么暗号不成？ 果然如她所猜。不一会儿，那殿门便“吱呀”一声开了。接着一个瘦弱的身影提着一盏灯笼，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 灵芝接着昏黄的灯光，看见那是一个中年妇人，穿着一身破旧的宫装，依稀可以分辨出是宫女的服饰。 妇人提着灯笼走到鬼影身前，又警觉地看了看灵芝，接着问道：“你……你怎么还带个人进来？” 鬼影轻声道：“我带她来给……给太妃治病……”　　灵芝听出，他在说“太妃”的时候很不自然，似乎是故意这样叫的。她猜想，之前他定是对宜太妃有别样的称呼。今日是因她在旁边，才慌忙改了口的。 第四十四章疑点 老宫女又提着灯笼冲灵芝照了照，忽然瞪大了眼睛。 “你……你是……” 灵芝低头看了看，发现原是穿了公主的服制，这便难怪她会吃惊了。哪有一个公主大半夜跑来给疯了的太妃治病的？ “呃……你别管我是谁……”灵芝眨了眨眼睛道，“总之，我是来给宜太妃治病的。” 老宫女用征询的目光望向了鬼影。鬼影微微点了下头。 “好，随我进来吧……”老宫女虽然还是有些迟疑，但看样子是十分信任鬼影的。 灵芝心中又升起了疑问——这个鬼影不过是江湖人士，如何会让冷宫里的人如此信任？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　　三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内殿。昏暗的灯光下，只见一个穿着绛紫色衣裙的中年妇人正坐在床边，怀中还抱着一个枕头。而她却似怀抱一个婴儿一般，一边轻轻拍着，一边低声哼着儿歌。俨然一个慈爱的 母亲。 而当那妇人察觉有人接近时，忽然紧张起来。她将那枕头紧紧抱住，惊恐地瞪着灵芝和鬼影，嘴唇翕动了两下。 忽然，她大叫起来：“不要过来！你们……你们不要抢走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灵芝心下一动——之前听采薇讲述，那宜太妃是失去过一个孩子。不过那孩子应该是夭折了。可看她此时情状，怎么好像被人抢走了一般？ 那老宫女赶紧跑过去，拍着宜太妃的背，安抚道：“娘娘……娘娘，你放心……锦儿不是好好在这里吗？没有人会把他抢走……” “锦儿……锦儿……”宜太妃紧紧抱着怀中的枕头，“我的锦儿还在……还在……” 鬼影转过头，对灵芝道：“你看见了……她现在就是这个状态。你能治好吗？” “一直这样？就没有清醒的时候？”灵芝皱眉问道。 鬼影叹了口气，道：“前几年，每日还能清醒几次。可最近……好像一直都这样了……” “那她发病有多久了？”灵芝想了解一下病程。 鬼影抬眸冲那老宫女道：“梅姨，太妃病了多久了？”　　老宫女安抚好了宜太妃，便走过来道：“娘娘十八年前被打入冷宫。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些精神恍惚了。后来，这冷宫里的日子实在太难熬……她的状况就一天比一天差……如今，除了我，竟谁都不认 识了……” “十八年”，灵芝听到这个数字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十八年前，那正是太医院血案发生的时候。而杜衡今年刚好十八岁。看来，这宜太妃与当年的血案定有关联。 灵芝自己找了一把还算完整的椅子，坐了下来，又接着问道：“你可是一直照顾宜太妃的宫女？” 老宫女点头道：“是。我是娘娘带进宫的，一直贴身伺候娘娘……” “嗯，怎么称呼？”灵芝知道，若是要给宜太妃治病，这个宫女是非常关键的人物。她们今后应该会经常打交道。所以，还是有个称呼比较好。 老宫女淡然一笑，道：“我是做奴婢的，贱名怕污了灵犀公主尊耳。” 灵芝一怔，心想，原来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可灵芝表面上并没有显露出惊愕的神色，依旧淡定道：“我今日来，是为了给宜太妃治病。在这里，我不是什么公主，只是大夫。我问你的称呼，也是为了以后沟通方便。” 老宫女面色平静道：“奴婢叫素梅。” 灵芝点点头，道：“刚刚我听鬼影唤你‘梅姨’，那我也便跟他一起叫你‘梅姨’吧。” “这如何使得？”素梅低头道，“公主乃金枝玉叶，怎能与奴婢这样相称？” “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我在这里，并不是什么公主，只是大夫。”灵芝又强调了一遍。 这时，立在一旁的鬼影开口了：“梅姨，你无需顾虑太多。她这个公主的身份，本就有水分……”　　“啊？”素梅瞪大了眼睛，定定看着灵芝，又道：“我们虽在冷宫，与世隔绝，但每日还有鬼影为我们传递宫中讯息。我知道两年前失踪的灵犀公主回宫了。而你，又穿着公主的服制。我便猜想，你定是 当今皇帝的亲妹妹灵犀公主。可……鬼影的意思……莫非，你不是？” “咱们能不能先别讨论我的身份？”灵芝有些无奈，“我再说一遍，在这里，我就是给宜太妃看病的医生。这和我是不是公主一点关系都没有。若是你还一直纠结这件事，那我也没法看病了。”　　灵芝这样说并不是吓唬素梅和鬼影。而是作为心理医生，真的是不能给熟识的人治病的。因为人往往都只会跟陌生人袒露心扉。而心理医生在治病的过程中，也是不能带有任何身份或职业特征的。这 样或多或少都会影响治疗效果。而素梅若是一直纠结她是不是真的灵犀公主，那么也会妨碍她给宜太妃治病的。 这时，鬼影又开口了：“梅姨，你就当她是个大夫便好了。不管她是不是公主，我能保证她是个心善之人，也是会救太妃的。” 素梅显然十分相信鬼影，听完他的话便点头道：“好，刚刚是我多虑了。我就当你是大夫，而你愿意叫我什么都可以。” “这样最好。”灵芝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又接着问道，“宜太妃，是如何发病的？” 尽管灵芝已然猜到是与那个孩子有关，但她还是要问清楚具体的原因。 “这……”素梅有些迟疑，又抬头看了看鬼影。 鬼影对她微微点头。 素梅深吸了一口气，道：“十八年前，娘娘生了一个孩子……而那孩子，后来没了……娘娘受不了丧子之痛，便……便疯了……”　　这一番话，倒让灵芝听出了疑点。首先，宜太妃和先帝所生的孩子，应该称呼为“皇子”，可素梅刚刚却只说“孩子”。作为一个宫中的老人，她连公主的称呼都纠结了半天，又怎么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　　其次，她说那孩子后来“没了”。这“没了”二字，太过含糊了。到底是病死了？还是被人带走了？她根本没说清楚。 第四十五章带她出宫 “宜太妃的孩子，是怎么没有的？”灵芝追问道。　　或许，作为一个心理医生，既然明白对方不愿意透露，是不该如此刨根问底。可灵芝知道，自己除了给宜太妃治病，还有更重要的任务。那便是查出当年太医院血案的真相。为了小郎中，她也顾不上 这些了。 素梅怔了一下，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又瞥了一眼鬼影，才低声道：“那孩子……生下来便夭折了……” 灵芝将她说话时的表情和动作尽收眼底，已经可以判断出，她根本就是在说谎。再联系一下刚刚进屋时宜太妃的反应，灵芝可以断定那孩子肯定不是什么夭折，应该是被人抱走了。 “母子连心……孩子生下来便夭折了，也难怪宜太妃会受打击……”灵芝怕打草惊蛇，并没有拆穿她，“如果……还是第一个孩子，那么打击就更大了……” 灵芝这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 素梅却没有反应过来，只回答道：“可不正是第一个孩子……唉……也是娘娘唯一的孩子……” “宜太妃与先帝便只有这一个孩子？”灵芝挑眉问道。 素梅表情有些不自然，又赶紧点头道：“对，只有这一个孩子。” “连养子都没有？”灵芝大胆问出这一句，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可素梅听到“养子”两个字，却似被马蜂蜇了一下，不禁一哆嗦，接着斩钉截铁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哦……原是这样。” 灵芝明明记得采薇说过，先皇宫去世之后，先帝命宜妃养育太子。可素梅却说宜太妃没有养子。而她刚刚那惊恐的表情也已说明，她说的是假话。 而此时，旁边的鬼影已经觉察出异样，清了清嗓子，道：“我要你来给太妃治病。你问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 灵芝扬起头道：“我是查病因啊！治病最重要的就是要查病因。查出了病因才能对症下药。” “病因很简单。”鬼影不耐烦道，“太妃失子，遭受了巨大打击。其余的，不要再多问了。” 灵芝在心中冷笑——这家伙不让她继续问，根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看来，这其中定有隐情。 素梅此时也觉察出不太对劲，警惕地看着灵芝，问道：“娘娘的病……到底能不能治？” 灵芝抬眸望向正坐在床上抱着枕头哼着歌的宜太妃，不禁皱起了眉头。其实，她的症状很明显，是妄想型精神分裂症。　　妄想型精神分裂症是以妄想与幻觉为主的疾病。妄想可包括：被害妄想、关联妄想、宗教妄想、自大妄想等。幻觉则可依照知觉的不同，区分成视觉幻觉、听觉幻觉、嗅觉幻觉、味觉幻觉、触觉幻觉 、体幻觉等。患者大多具有多疑、敏感、不信赖别人、行为神秘、不易接受他人的批评，嫉妒性强等。　　而宜太妃显然已经出现幻觉和被害妄想，另外还出现了精神衰退，人格改变。且她的病程太长，前前后后已经十八年了。若是早期，还有治愈的可能。现在这种状况，只能尽量缓解，想完全治愈根本 是不可能的。 另外，若是在现代，针对精神分裂症，除了心理治疗之前还要配合药物。可现在是在古代，根本找不到可是使用的药物。这也是个很大的困难。 灵芝抿了抿嘴唇，很诚实地回答道：“时间太长了，怕是想要恢复跟正常人一样，是不可能的了。” “你不是会法术吗？”鬼影转过身双手撑在桌案上，一双寒气逼人的眼眸逼视着灵芝，语气非常急迫，“如何又不能治了？你都能给孟小蝶治好，怎么太妃就不能治？” 灵芝耐心解释道：“你说的那个催眠术，不是每个病人都适用的。而且，宜太妃的病症比孟小蝶要严重，情况也不一样。”　　“唉……”素梅闻言叹了口气，转向鬼影道，“孩子……你的心情我明白……可……娘娘已经疯了十八年了……我早已不报什么希望……再说，就算是治好了，又能怎样？一个清醒的人，面对着这冰窟一样 的地方，还明知道一辈子都出不去……岂不是更痛苦？”　　灵芝闻言心头也是一颤。她又望了一眼宜太妃，心中一阵阵酸楚。素梅说的很对。即便是治好了，她也一样要在这终不见天日的冷宫度过残生。生活本就没了希望，那么清醒与疯癫，又有什么样的区 别呢？ “不！”鬼影显然有些激动，大声对素梅道，“我早说过……我不会让她在冷宫孤独终老的！我会有办法带她走的！” “啊？”灵芝大惊失色，“你……你要把宜太妃带走？” 灵芝可万万没想到，鬼影居然还存着这样的心思。要把一个打入冷宫的太妃带出宫，这简直是胆大包天啊！况且，他们到底是什么样关系？这鬼影为何要为了宜太妃冒这样大的险？ 灵芝心中真是疑窦丛生。 而鬼影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皱紧了眉头，道：“我说了，你只管治病。其余的事，统统不要管！” 灵芝想了想，道：“旁的事我可以不管。可是……你要带宜太妃出宫，这可是大事。若是真把她带走了，皇帝哥哥定会彻查。到时候说不定会查到我的头上。我可是会被牵扯进去的。这事情很严重！” 鬼影等着灵芝道：“你不会是想去跟皇上告密吧？” “哈……”灵芝干笑了一声，道，“你可是皇帝哥哥的影子。还怕我告密？倒是只怕是我还没张口，就被你灭口了。” “知道就好！”鬼影一怕桌案道。 灵芝又望了一眼宜太妃，道：“我刚刚只是说，要她恢复道正常人的状况是不可能的。但通过一些治疗手段，还是会比现在好转一些的。或许，能清醒一阵子。你……还要不要治？”　　灵芝其实很想利用给宜太妃治病的机会多了解一些以前的事。她总觉得，这将是太医院血案的一个突破口。而她也相信自己的能力，虽说不能完全治愈，但还是会起到一些积极的作用的。 第四十六章枕头 鬼影转过头看了一眼还在咿咿呀呀唱着儿歌的宜太妃，又低头思索了片刻，最后对灵芝道：“能比现在有起色，也总归是好的。那便治吧……”　　素梅却叹了口气，道：“孩子，这又是何苦呢？让公主来冷宫，若是被人发现，只怕是要惹来大麻烦。况且，还不知道能治到什么程度。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还不如一直糊涂着好……至少，她糊 涂的时候……还是高兴的……” 说罢，素梅掏出一个半旧的帕子抹起了眼泪。 灵芝自然明白素梅的心思。她陪伴宜太妃这么多年，也眼睁睁看着宜太妃的悲惨遭遇。她是宁愿宜太妃一直糊涂着，一直以为孩子还在她身边，也不愿意让她清醒时再承受一次失子之痛。 其实，若不是为了查案，灵芝倒是赞成素梅的选择的。因为对于一个前路没有任何希望的人，与其痛苦的清醒着，还不如快乐的糊涂着。 “这个……到底要不要治……你们还是商量一下吧。”灵芝让鬼影和素梅最后给她一个明确的选择。 鬼影转过脸望着素梅，眼中忽然蒙上了一层水雾。他忽然蹲下身，握住了素梅的手，带着几分哽咽道：“梅姨……我不甘心……” “唉……”素梅叹了口气，伸手抚着鬼影脸上的黑纱，轻声道，“孩子，你不要再想着带娘娘出宫的事了……那根本是不可能的……这皇宫，进来了，就出不去了啊……” “可是……她还不认得我……”鬼影的眼中溢出泪来，“我好不容易回到她身边……我想……我想与她相认啊……哪怕就清醒一次，我也想让她知道，我回来了……” 鬼影说完，竟然泣不成声。　　灵芝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男子，心中十分震惊。一开始，鬼影在她心中是个鬼魅一般的存在。经过这几次接触后，她又觉得他是个强势霸道的江湖人。而眼前的这个鬼影，又是那么痛苦和无助，竟 哭得像个孩子一般。 而他刚刚说的那番话，也十分值得推敲。他说他“回来了”，那言下之意，便是他原本是在宫里的。他还说，要与宜太妃“相认”，那便说明他与宜太妃的关系非同一般。 灵芝不禁又转过头看了一眼宜太妃，目光落在了她怀中紧紧抱着的那个枕头上。接着，她又转过来定定看着双眼通红的鬼影。忽然，一个大胆的念头似一道闪电一般划过脑海。 “鬼影，你……该不会就是那个枕头吧……”灵芝死死盯着鬼影，说出了心中的设想。 鬼影和素梅皆是一怔。素梅的脸更是惨白如纸。 “你说……什么……什么枕头……”素梅结结巴巴道，“我……我听不懂你的话……” 灵芝没有理会素梅，仍然死死盯着鬼影，一字一句道：“你……应该听懂了吧？” 鬼影却似没听见一般，一语不发。 而他如此反应，也正好印证了灵芝的猜想。 灵芝稳了稳心神，用平静的语气对鬼影道：“其实，我对你们的关系并没什么兴趣。只不过……宜太妃是因失子而发疯的。若你……真的是她的孩子。那么对治疗她的病症，将是十分有用的一剂良药。” “真的吗？”鬼影怔怔望着灵芝。 而这三个字，已经算是给了灵芝肯定的答案了。　　灵芝展露出安抚性的微笑，道：“鬼影，你放心。这个秘密，我是不会说出去的。更不会跟皇上和太后说起。反正，我也有把柄在你手里。你不是知道，我根本不是公主吗？这种情况下，我是不会去告 密的。再说，告密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好处。我何苦去做那损人不利己之事呢？” “我真的可以信任你吗？”鬼影瞪着灵芝，眼中带着迟疑。 灵芝却笑了出来，道：“你不觉得……你已经告诉我答案了吗？其实，我一直觉得你的眼睛很熟悉。现在看起来，真的和我那皇帝哥哥很像呢！原来，你是他弟弟……” “我……” 没等鬼影说话，素梅先抢着道：“事到如今，瞒也瞒不住了……没错，鬼影就是娘娘和先帝的儿子……是……是当今圣上的弟弟……” 鬼影皱着眉望着素梅，张了张嘴，最后却还是没说话。 灵芝淡淡一笑道：“原也是位皇子，之前真是失敬了。” 素梅道：“这孩子命苦，哪里做过一天的皇子？你这话，倒有些讽刺了。” 灵芝想了想，又问道：“既然，孩子没有夭折，那么又为何不留在太妃身边？太妃又如何会发疯？这……我便不懂了……” “呃……”素梅的神色有些尴尬，皱着眉道，“是这样的……一开始，这孩子刚生出来时，一口气没上来，都是以为夭折了。可扔出宫后，又被人救了……兜兜转转，才又找回来……” 灵芝看着素梅，心中不禁一阵好笑——这个老宫女怕是许久不与外人打交道，连说谎都这么低级。她这一番话，可真是漏洞百出。 首先，太医院的太医就那么废物？连刚出生的婴儿是否假死都分辨不出来？其次，即便是以为夭折了，那也是个皇子，怎么能够随随便便就丢出宫去？还被百姓捡走了。这简直是笑谈。 况且，就算是前面那些都是真的。可一个被百姓捡走的孩子，是如何自己找回皇宫的？还找到了自己的亲娘。难道，这皇宫是菜市场不成？ 而灵芝虽然发现了素梅在说谎，可并没有当场拆穿她。她知道，能将鬼影的身世告诉她，素梅已然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了。若再继续刨根问底，只怕她好不容易敞开的心扉又要关闭了。 而那些疑点，就让她自己一个一个解开吧。　　“好了，秘密你也知晓了。该给我娘治病了吧？”鬼影望着宜太妃，眸色渐深，“我要求不高。只是想在她清醒的时候，让她知道，我没有死。我现在就在她身边。而且……会一直一直守护着她……” 第四十七章太子 “好，我先过去看看她的情况。”灵芝边说，边走到宜太妃的床榻前，定定看着她。 宜太妃又警觉起来，瞪大眼睛看着灵芝，与此同时将怀中的枕头抱得紧紧的，晃着头口中不断念叨：“不要……不要……不要抢走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不要……” 灵芝轻轻坐在了她身旁。而宜太妃则抱着枕头瑟缩在了一角，警惕地看着灵芝。 灵芝非常温和地笑了一下，又指着宜太妃怀中的枕头，语气温柔道：“他是你的儿子？” 宜太妃先是一怔，接着迟疑地看了看灵芝，然后缓缓点了点头。眼中的警惕似乎缓和了不少。 灵芝知道，她现在是活在另一个世界。她眼中看到的与现实是不一样的。若想帮她治病，首先就要进入到她的世界中。 曾经有这样一个小故事。有一个精神病人，以为自己是一只蘑菇，于是他每天都撑着一把伞蹲在房间的墙角里，不吃也不喝，像一只真正的蘑菇一样。 心理医生想了一个办法。有一天，心理医生也撑了一把伞，蹲坐在了病人的旁边，病人很奇怪的问：你是谁呀？医生回答：我也是一只蘑菇呀。病人点点头，继续做他的蘑菇。 过了一会儿，医生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病人就问他：你不是蘑菇么，怎么可以走来走去？ 医生回答说：蘑菇当然可以走来走去啦！病人觉得有道理，于是也站起来走走。 又过了一会儿，医生拿出了一个汉堡开始吃，病人又问：你不是蘑菇么，怎么可以吃东西？医生理直气壮地回答：蘑菇当然也可以吃东西啦。病人觉得很对，于是也开始吃东西。 几个星期以后，这个病人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虽然，他还是觉得自己是一只蘑菇。 灵芝就是想用这样的方法给宜太妃治病，那么首先就要把自己变成和她一样的“蘑菇”。 宜太妃盯着灵芝看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轻声道：“是啊，是个男孩儿……男孩儿……” 灵芝想了想，便明白了她为什么一直强调是“男孩儿”。帝王之家一直重视子嗣。生个皇子自然比公主要重要得多。而皇子将来还有可能继承大统呢！想必宜太妃当时生下儿子的时候，很是高兴吧？ “你的儿子真可爱！”灵芝继续顺着她道，“能给我看看吗？我特别喜欢小孩儿……” 宜太妃又看了灵芝一会儿，忽然弯起唇角笑了。接着，她一点点挪了过来，小心翼翼把那枕头向灵芝凑了过去，口中还似哄孩子一般念道：“唔唔……锦儿乖……锦儿叫姐姐看看……锦儿多可爱……” “唔唔唔……”灵芝也学着她的样子，还伸手在那枕头上摩挲了两下，然后笑着道：“这孩子长得可真漂亮。嗯……这眼睛和你很像……着鼻子嘛，像……” 灵芝差点说像先帝，可后来一想，在这宜太妃的认知里先帝应该还是皇上，所以应该说皇上。　　可还没等灵芝说出口，宜太妃忽然像触电一般抽搐了一下。接着，她抱着枕头便跪在了灵芝的脚下，声泪俱下道：“陛下……臣妾知错了……这孩子虽是太子的……可……可也是陛下的血脉啊……陛下… …你不能狠心杀了自己的孙子啊……” “啊？”灵芝这回可彻底懵了——她这番话什么意思？这孩子不是先帝的，而是太子的？ 灵芝回想一下，刚刚她是说到孩子的鼻子像一个人，然后宜太妃便说了那样一番疯言疯语。按照这样的分析，应该当时有人看出这个孩子长得像太子…… 而这时，素梅和鬼影已经跑了过来。素梅赶紧扶起宜太妃，又紧张地对灵芝道：“娘娘……娘娘神志不清……本就疯言疯语的……刚刚说的……并不是什么……” 灵芝看得出来，素梅是在遮掩。 而鬼影则紧锁着眉，一语不发。 素梅安抚了一阵宜太妃，又扶着她上了床。过了一会儿，宜太妃便睡着了。　　灵芝回到桌案旁，低声道：“若是想给太妃治病，我必须要详细了解她的经历。可你们……遮遮掩掩……总不跟我说实话。这样下去，我是治不了病的。就拿刚才来说吧。我若是知道实情，定不会说孩 子长得像谁这样的话。本来进行地好好的，结果此话一出，便前功尽弃了……” 素梅坐在油灯前，表情凝重。昏黄的灯光映得她的侧脸更加的苍老憔悴。 鬼影则在房中来来回回踱着步子，十分的焦躁不安。 “还是那句话，你们若是真想让我给太妃治病，便彻底敞开心扉。若能做到，我便继续治，若做不到，就当我今日白来一趟。”灵芝靠在椅背上，冷眼看着屋里的两个人。 鬼影在素梅身旁停下了脚步，低声道：“梅姨……事到如今，就都告诉她吧……反正，她知道的也差不多了……” 素梅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忽然起身跪在了灵芝脚下。 灵芝一怔，忙伸手去扶她道：“梅姨，你这是做什么？” “此事事关重大……我若将此事详细告诉你，你一定要守口如瓶……否则，我和娘娘皆性命难保……”素梅声泪俱下。 灵芝扶起素梅，道：“我当然知道事态严重。其实，何止你们性命难保。这样的事，怕是知道的都要灭口吧？若不是要给太妃治病，我何苦淌这趟浑水？” 其实，灵芝不仅是考虑到给宜太妃治病，更是想查案。她知道，这件事已经牵扯出了太子。那么这个孩子的身世与当年的血案定有非常大的关联。她一定要知道，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素梅重新坐在了椅子上，眼神飘向了门口，似在回忆。接着，她慢悠悠开口道：“当年，皇后去世，留下了七岁大的太子。先帝因宠爱娘娘，又有意将娘娘扶上正宫之位。便将太子交由娘娘抚养……其实，那时的娘娘也不过十六岁……” 第四十八章虎毒不食子 灵芝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其实宜太妃不过比太子大九岁而已。太子又年幼丧母，估计是有一些恋母情节的。二人做出乱伦之事，也是情理之中。　　素梅又接着道：“娘娘因可怜太子年幼丧母，便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很多事情都亲力亲为。太子对娘娘也很是依恋。渐渐的太子长大成人，也娶了太子妃。但，太子还是经常回宫探望娘娘。我们也只 当是母子情深，并没有想太多……可没想到，他们竟……竟生了孩子……” 灵芝盯着素梅一张一合的嘴唇，心中一阵阵感慨——看来，这太子的的确确是有恋母情结的。　　恋母情结通俗地讲是指人的一种心理倾向，喜欢和母亲在一起的感觉。恋母情结并非爱情，而大多产生于对母亲的一种欣赏敬仰。是一种普遍的社会现象，男孩女孩都可能有恋母情结。大部分人多多 少少都会在某一年龄段有恋母情结，而在儿童时期几乎所有人都有恋母情结。　　但是太子因幼年的时候母亲早亡，因此产生了一种心理缺失。而这种缺失他又从养母宜太妃哪里得到了一种满足。而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对宜太妃的依恋则转化成一种畸形的情感。以至于最后发生乱 伦。若是在成长的过程中有人积极引导他，其实是可以避免的。　　“梅姨，你刚刚说先帝是很宠爱宜太妃的，还有意立她为后。这便证明，在感情上她是没有遭到冷落的。按理说，这种情况，即便太子对她有非分之想，她也不该对太子产生感情啊！”灵芝又发现了疑 点。　　素梅叹了口气，道：“那是刚开始的时候。后来……先帝又宠爱了丽妃，就是宁王的母妃。而立后之事，便再没有提过。朝中还有议论，说是先帝欲废了太子，改立宁王。那段时间，娘娘与太子皆是惶 惶不安……”　　如此一说，灵芝便懂了。太子这边是有恋母情结，而宜太妃那边却是因为失宠而情感空虚。两个人又都因惧怕先帝废太子改立宁王，而惶惶不可终日。这样一来，他们倒像冬日里彼此依偎取暖的小兽 ，才发生了那乱伦之事。 “太妃与太子生了孩子，宫里的人会没有察觉？”灵芝又问道。 素梅双眼发直，回忆道：“娘娘发现了自己有了身孕，很是惊慌。倒是我比较冷静，买通了太医院的太医，改了娘娘有孕的月份。大家都只当娘娘怀了先帝的孩子。而先帝，也因此复宠了娘娘……” 当素梅提到“太医院”三个字时，灵芝不由得心头一颤——这件事，果然有太医院参与其中。难道，小郎中的父亲和叔父就是因为这件事丧命的？ 可想了想，灵芝又觉得不对。之前听雷钧霆讲起当年的事，分明记得他说那徐氏兄弟是宁王一党。而瑜妃也说过，宁王与徐氏兄弟交好，还看过他们撰写的《徐氏药膳》。 由此看来，当年帮助宜太妃窜改身孕时间的，绝对不可能是徐氏兄弟。 “那后来，先帝又是如何知晓的呢？”灵芝又问道。　　“娘娘生产提前了将近两个月……”素梅的眼眸黯淡了下来，接着道，“本来，我已经买通了之前的那位太医，就说娘娘是早产。可谁知，娘娘生产的那天，他忽然得了急病来不了。先帝因十分重视娘娘 这一胎，便直接将太医令徐凌召来了。孩子落地，那徐太医便说是那之前的记录有蹊跷……孩子明明是足月出生的，可为何记录上只有七个月……” 灵芝叹了口气，道：“如此一来，也难怪先帝会起疑心了……” “先帝命人查了彤史……证实了娘娘生下的，并非先帝的孩子……于是便命人将孩子抱走了。任娘娘如何苦苦哀求……先帝也没有理会……”素梅艰难地说道，仿佛从前的过往又重演了一遍。 灵芝蹙眉思索了一下，又问道：“先帝是如何知晓孩子的父亲是太子呢？”　　素梅摇摇头道：“这个……我便不得而知了……我只知道，三日之后，所有知晓这件事的宫人，都莫名消失了……接着，太子忽然暴毙。先帝称太医院误诊害死了太子，又杀了太医院所有太医。就这样… …知晓这件事的人，便只剩下娘娘和我了……之后，先帝又以娘娘发了疯病为由，将娘娘打入冷宫……我们……就再也没有出去过……”　　灵芝听闻不由得遍体生寒。她觉得自己已经离太医院血案的真相很近很近了。若素梅所言皆是真的，那么这样看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先帝为了遮掩太子与宜太妃乱伦的丑事而灭的口。甚至，太子的死 ，十有八九也是先帝所为。 虽说“虎毒不食子”。可在帝王家发生了这样的事，先帝定是觉得颜面尽失。他应是先杀了太子，然后又让太医院背了锅，趁机把整个太医院的太医全部杀了。这样便不会再有人知晓这件丑事。 而整个过程，宁王并没有参与其中。先帝却故意冷落宁王，意在转移大家的注意力。让前朝后宫，皆以为太子的死是宁王一手策划的。为的是夺嫡之争。不得不说，先帝下了一盘好棋。 可为了皇家的尊严，却去算计自己的儿子，这样真的值得吗？灵芝猜不到先帝当时的心思。 而另一个疑问却在心头升起。 “先帝既然连自己的骨肉都下得了手，为何不索性连宜太妃也杀了呢？这样便更不会有人知晓这件丑事了。”灵芝问道。 素梅冷笑了一声，道：“出了这样的不齿之事，先帝是狠毒了娘娘……杀了娘娘，那是给了她解脱。我亲耳听见，他对娘娘说，要她生不如死……”　　灵芝点了点头，语气低沉道：“杀了她的孩子，又杀了太子，再将她打入冷宫，孤独终老……看得出来，先帝确确实实是狠毒了太妃……但凡还有一丝情义，也不能做到如此狠绝的地步……” 第四十九章联手 “好了……”素梅用帕子抹了抹眼泪，哽咽着道，“这天大的秘密，我都跟你说了……这回，可真的没有任何隐瞒了……还请你好好给太妃治病。” 灵芝点头，语气诚恳道：“你们放心，我是个大夫，是有职业操守的。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尽心尽力为太妃医治。还有这个秘密，我也一定会为你们保守的。” 鬼影冲灵芝一抱拳，道了声：“鬼影在此谢过了！” 灵芝又抬眸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宜太妃，道：“太妃已经睡下了。我看今日就到这里吧。” “好，那我明日晚上再去沁芳园带你过来……”鬼影道。 灵芝想了想，却摆摆手道：“不可……每日都来这边，太过频繁了。本来治疗也无需安排这么满。况且，还容易被发现。我看……三日之后吧！” “好，听你的。”鬼影点头。 灵芝站起身，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夜色，转过脸对鬼影道：“我也该回去了。还得麻烦你带我飞回去……” “走吧！” 辞别了素梅，灵芝和鬼影便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灵芝忽然停在脚步，仰起头问鬼影道：“其实，我……还有个疑问。” 鬼影一双寒冰般的眼睛在清冷月光下显得更加冰冷。他沉声道：“你是想问……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吧？” “没错！”灵芝迎着他的目光道，“先帝连亲生骨肉的太子都能狠下心来杀掉，更不可能留下你这个活口。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是怎么找回宫里的呢？” 鬼影冷笑一声，道：“这个……恐怕与给我娘治病没有关系了吧？恕我无可奉告！” 灵芝轻笑了一下，道：“也对，这确实与给太妃治病没太大的关系。我也只是好奇而已。故事听了一半……总是想要知道结局……”　　“我看……不仅如此吧？”鬼影扬起下巴，居高临下审视着灵芝，一双眼似利剑一般，“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今日问的那些话，除了给我娘治病，还另有目的吧？还有，你和瑜妃暗中也在密谋一些事。 皇上看不见，我可是能看见的。你……是宁王一党的余孽，对吧？” 灵芝“噗”地笑了出来，道：“我之前连宁王是谁都不知道，如何成了他的余孽了？真是开玩笑。” “若不是宁王的余孽，你为何与瑜妃勾结？还千方百计要知道当年的旧事？”鬼影质问道。　　灵芝低头思索了一下。鬼影已经把心中最大的秘密告诉自己了。或许，她也应该坦诚一点。况且他们的目的并不相冲突。搞不好，他还能有助于她呢。若有这个在宫中来去自如的高手相助，很多事情 就都好办了。　　想到这，灵芝抬起头对鬼影笑了笑，道：“既然你已经把身世告诉我了。那么，我也不再瞒你。我确实不是宁王一党的余孽。我只是……当年太医院徐氏兄弟后人的至交。阴差阳错被当作公主进了宫， 却意外发现当年的血案另有隐情。所以，我的目的是想帮助徐氏兄弟翻案。这样他们的后人也能免去四处躲藏的奔波之苦，可以堂堂正正做人了。”　　鬼影皱着眉定定看着灵芝，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原来……你是为了徐氏兄弟……这……我倒真没想到。那现在你该明白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不过是替先帝背了锅。太子……也就是我的父亲……定 是被先帝所杀……他为了灭口，才血洗了太医院……”　　说到这里，灵芝看见鬼影的眼眸中有晶莹闪烁。她忽然觉得这个人也很是可怜。从小就离开了父母，不知道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好不容易回到母亲身边，却不能母子相认。甚至，他都不能像正常人一 般生活在光天化日之下，只能作为皇上的影子存活在世间。 “你……是为了守护宜太妃，才去做皇兄的影子吧？”灵芝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鬼影眼神一滞，接着又轻笑了一下，道：“还是那句话，关于我本人的事，无可奉告！” 可灵芝已经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答案。不过他既然不愿意说，她也就不在纠缠这个话题了。 “对了，给太妃治病，除了谈话这种方式之外，还需要药物配合治疗。而有药材的地方，这宫里恐怕只有太医院了。我是没办法去太医院弄药来。这只能辛苦你跑一趟了。”　　灵芝虽然不太懂得中医。但在杜衡身边这么长时间，也是耳濡目染。之前，她跟杜衡一起研究过对精神病或神经症有疗效的一些中药。虽不能跟现代精神病医院用的那些西药相比，但总还是会有些帮 助的。 鬼影一口答应道：“这个好办。去太医院拿点药材，这个对我来说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好，我明日晚上将药方放在桌案上。你自己来拿吧！” “好。”鬼影一口答应了。 灵芝转了转眼珠，又道：“另外……你顺便再帮我拿个东西来……” “你要什么？”鬼影警惕地看着灵芝。 灵芝抿唇道：“我要……当年太医院给太子治病的记录……” 鬼影低头沉思了一下，道：“你觉得……先帝会留着这个吗？” “我觉得……就算真的被销毁了。那他总要伪造一个假的吧？” “假的又有什么用？”鬼影不解道。 灵芝道：“造假能造得天衣无缝也不容易……总是会有些蛛丝马迹的。不试试看，又怎么会知道没用呢？” 鬼影皱着眉，没说话。 灵芝又补充道：“莫非……你不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鬼影的身子微微一颤。灵芝这一句真的说中了他的心事。回宫以来，他只知道太子当年是被先帝所杀。而他的死因，他终是没有查出来。或许，面前的这个女子，真的可以帮助他了解到事情的真相。 “好，我答应你。”鬼影点头道，“就像你说的那样，总要试一试，或许会有收获。”　　灵芝笑了笑，道：“或许，我们可以联手。这样会有更多收获。” 第五十章有迹可循 “联手？”鬼影挑眉看着灵芝，“你要如何联手？” “我帮你，你帮我。虽说我们的目的不一样，但最起码没有利害冲突。多个帮手总是好的。”灵芝解释道。 鬼影又想了想，接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特质的哨子递给了灵芝，道：“需要我做什么的时候，你便吹这哨子。多远我都能听见。” 灵芝将那哨子拿在手中，借着月光看了看。材质好像是贝壳，形状倒像个月牙，很是精巧别致。 “多远都能听见？”灵芝有些质疑。 鬼影不耐烦道：“你还能跑多远？总跑不出这皇宫吧？只要在皇宫的范围之内，我都能听见。”　　灵芝将那哨子在手中掂了掂，心想，按照科学原理分析，这个东西应该能发出超声波或者是次声波，总之不是人耳听力的范围。而这个鬼影应该是天赋异禀，或者受过什么特殊的训练，是能够接收到 这样的声波的。所以，她一吹哨子，他便能够听见。 “好，有事我就吹哨子。而你找我就更方便了，反正你也是神出鬼没，别人也看不见你。” “那便这样说定了。我明日便去太医院安方抓药，再去找你要的东西。”鬼影一边说一边伸手抓住了灵动的衣领，接着一提丹田气，“现在我们该回去了……” 话音未落，灵芝又感觉双脚离了地。不过这一次，她有了心理准备，倒没那么惊慌了。她还觉得飞起来真好玩。这样多飞几次，搞不好还会上瘾的。 第二天晚上，灵芝临睡前将一张写着药方的纸放在了桌案上，并用一盏灯压着。 一夜悄无声息。天亮睁开眼，灵芝才发现那张纸不见了。她不禁感叹，这鬼影的轻功可真是太出神入化了。 又过了一日，便到了灵芝约定到冷宫给宜太妃治病日子。入夜后，鬼影再次前来，带着灵芝“飞”到了冷宫。 这一次，灵芝做了缜密的治疗方案，并按照方案开始为宜太妃治病。素梅也按照灵芝的吩咐，将鬼影从太医院偷来的药材煎好，按时给宜太妃服下。　　这次治疗大概经过了半个时辰，灵芝觉得还算顺利。虽说宜太妃还是生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但最起码，对灵芝这个陌生人已经不再排斥。甚至还能跟她平和地交流一阵子。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　　治疗结束，从宜太妃屋里走出来后，灵芝对鬼影道：“今日算是开了个好头。太妃很配合我。按这样的进展，效果应该不错。另外，告诉梅姨，那药一定要按时给太妃服用。这样双管齐下，我想不出三 月，太妃的病定会有起色。” 鬼影虽仍旧蒙着脸，但一双眼睛还是流露出欣喜之情。 “多谢！”鬼影又是一抱拳。 灵芝看了看他，又压低声音问道：“我要的东西，可弄到了？”　　鬼影从怀中掏出一个黄色封面的陈旧的本子，递给了灵芝，道：“这是十八年前，那一整年的记录。你拿回去慢慢查阅吧。这东西时间久了，搁在那里也没人注意。我想，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人找。你且 慢慢看，不用着急。看完了，我再偷偷放回去也就是了。” 灵芝赶紧将那个本子收入怀中，想了想又问道：“你知不知道自己的生辰？” “听梅姨讲，是七月初六，因第二天便是七夕，所以她记得很清楚。” “好，我们回去吧……” 灵芝回到沁芳园，本想马上便开始研究那太医院的记录，可又怕惊动了采薇和云汐，便只得躺在床上一直捱到天亮。 给太后请过安后，灵芝便将宫女太监都打发了出去。自己躲在内殿悄悄翻开了那个本子。 灵芝想，鬼影是七月初六出生的，那么按照素梅的说法，没过几天太子便暴毙了。所以，她只需从七月初六开始查起便可。 灵芝翻看了一下，果然从七月七日开始便有太子患病的记录。她猜想，这个记录肯定是后来伪造的。可即便是伪造的，也应该有迹可循。 因每一次诊断和用药的方子都有记录。灵芝便仔仔细细查看起来。而接下来，她便有了个重大发现。 那每一个药方下面都有开方子的太医的名字。而太子的几条记录下面，皆写着“徐凌”二字。 看见那个字迹，灵芝不由得心跳加快。她见过锦瑟手中的那本《徐氏药膳》。所以，她能辨认出，这字迹就是出自杜衡的父亲，太医院太医令徐凌之手。 可见，太子所谓的诊疗都是由徐凌来完成的。而最后，他应该也是奉先帝之命，伪造了一个假的记录。而由此看来，徐凌应该是知道太子暴毙真相之人。这也难怪徐家上上下下都被灭了口。 灵芝一边思索着一边仔细翻看徐凌写的每一个药方。根据他的记述，太子患的是咳血之症。最后是因吐血不止而身亡。 灵芝根据从杜衡那里学来的那一点中医知识简单判断了一下，那徐凌写下的药方，皆是润肺止咳的。倒看不出什么异样。 忽然，灵芝的目光落在徐凌的最后一个方子上，忽然心跳漏了一拍。 “当归红枣参鸡汤……”灵芝口中不觉念了出来。 这方子，她再熟悉不过了。这是杜衡写过的方子，自然也是那本《徐氏药膳》里的方子。而且，稍微懂得药理的人也知道，肺最怕燥。肺燥属阴虚。而这方子里则全是补药，阳虚之人才适用。 虽说，这档案是伪造的。但既然前面都是按肺病医治的药方。为何最后要写这样一个方子呢？况且，这最后一个方子根本不是药，而是药膳。　　徐凌为什么要在最后写下这样一个奇怪的方子？灵芝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有一样她可以肯定。那便是，他定不是随便乱写的。这个药膳方子一定有着重要的意义。或许，顺着这个方子，她便能离真 相更进一步了。 忽然，灵芝眼睛一亮。接着，她小心翼翼掏出了鬼影给她的那个哨子，用力吹了一下。　　果然如她猜想，那哨子没有发生任何声响。但灵芝知道，它其实是发声了，只是普通人的耳朵听不到而已。 第五十一章见字如面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灵芝只觉背后一阵凉风，转头一看，果然是鬼影来了。 “喂，你比我预计来得要晚啊！”灵芝挑眉道。 鬼影冷笑了一声，道：“公主，你别忘了，我不是给你卖命的。我的任务是保护皇上。” “嗯，还算尽职尽责。我替皇帝哥哥表扬你！”灵芝笑着道。 鬼影的目光落在桌案上那个本子上，一扬下巴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灵芝道：“还没有实质的证据。我不过是发现了一些异样。还需要进一步证实。所以，需要你的帮忙。” “好，你说……”鬼影答应得很是痛快。 灵芝深吸了一口气，道：“我需要一本书。而这书在宫外的一个朋友那里。你去帮我拿一下。” “好，你告诉我在哪里，是什么样的书。我今晚就去偷出来。” “别别别……”灵芝赶忙摆手，“那书可是他的命……我是要你跟他借过来，不是偷。用完了，你再帮我还回去。” 鬼影皱着眉很是不耐烦，道：“不就一本书嘛，婆婆妈妈的……” “对，就是这婆婆妈妈的一本书。上面有你亲生父亲的死因，你去是不去？”灵芝瞪起眼睛道。 “好了，你说，在什么地方？找谁借？”鬼影被灵芝吃得死死的。 灵芝抿了抿嘴唇，颤声道：“连理堂，杜衡……” 说出这几个字时，她觉得自己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小郎中啊小郎中，也不知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鬼影却轻蔑地笑了一下，道：“哦，原来就是你那个小相公啊！你莫不是借着查案为由，想让我帮你们传话吧？” 灵芝瞪着他道：“我一心一意想为当年的太医院翻案，也一心一意给你娘宜太妃治病。你若这样怀疑我，那我们也没必要联手了。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还谈什么合作？” 鬼影想了想，也知道自己是失言了，道：“你别动不动就生气啊！我……我也是开个玩笑。好，今晚就去找杜衡。”　　灵芝又从案上拿起一个刚刚封印的信封，递给鬼影道：“你别忽然就出现在他面前。他胆子小，深更半夜的，别再被你吓着了。你像个正常人一样，记得走门。然后把这信给他。你也无须说什么。他看 了信之后。自然就明白了。” 鬼影接过信，苦笑了一下，道：“像个正常人一样……呵……一直活得像个影子……我都记不得自己多久没正常跟人打过交道了……” 灵芝闻言心中也是一阵酸楚——鬼影其实也很不容易。他为了守在宜太妃身边，宁愿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影子。人不人，鬼不鬼的。其实他内心也是很渴望过正常人的生活吧。 入夜，路上行人稀少。安顺大街头上的连理堂，早已大门紧闭。里面也是静悄悄的。 杜衡握着一把鱼食，坐在水池旁边，双眼发直。他记得灵芝一有烦心事，就会坐在这里喂鱼。而如今，鱼儿还在水里嘻戏。灵芝却身在宫墙之中，半点消息也无。 忽然，杜衡感觉肩上一暖，转过脸，却见锦瑟正将一件外衣披在自己的身上。 “哥……天越来越冷了，你别在这吹风，小心着凉……”锦瑟蹙着眉，眼中都是心疼。 自从灵芝走后，杜衡的脸上就没了笑容。每天吃完晚饭，就这样呆呆坐在这里喂鱼。她知道，他是在想灵芝。可却没有任何办法帮他。 杜衡强扯出一丝笑意，道：“没事的，我不冷……倒是你别在这吹冷风了。” “哥，嫂子一定会回来的。”锦瑟目光坚定。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一直就这样笃定。或许她看见灵芝创造了太多不可思议的奇迹。她总觉得奇迹还是会再次发生的。 杜衡低头从怀中掏出灵芝的那支簪子，轻轻抚摸着那个歪歪斜斜的“等”字，幽幽道：“对，她会回来的。在这样的情形下，她都有办法给我传信。她那么聪明，一定会想办法回来的……”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锦瑟忙道：“这么晚了，许是谁家有急诊的病人。” “赶紧去看看！”杜衡起身便往门口走去。 待开了门，杜衡不禁愣住了。门外站着一个一身黑衣，脸上也蒙着黑纱的人。一双伶俐的眼睛正定定看着他。那目光里透着寒气，直叫人毛骨悚然。 杜衡一眼便认出来，此人是那次相亲大会阻拦谢意之对皇上不敬的那个黑衣人。虽说，他的出现不过一瞬间。可那日发生的事，杜衡历历在目。每一个细节，他都深深铭刻于心。、 “你……你是……”杜衡的声音开始发颤。 他知道，这个人是皇上身边的。他的出现肯定与灵芝有关。 鬼影望着杜衡，低声道：“你可是杜衡？” 他的声音本就低沉诡异，在这样一个深夜里更显得阴森恐怖。 杜衡点点头，道：“我是杜衡……你……找我有事？” “借一步说话……” 杜衡将鬼影带进了自己的房内。锦瑟因担心杜衡，也跟着进来了。 鬼影没等杜衡让座，便自己坐了下来，然后皱着眉看着锦瑟。 杜衡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道：“她是我妹妹。有什么事就说吧！” 鬼影记得灵芝的叮嘱，只从怀中掏出那个信封塞到杜衡手中，道：“灵犀公主给你的……要你做的事，都写在这里面了。你自己看吧！” 杜衡接过那封信，手开始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锦瑟也瞪大了眼睛，忙凑过去道：“这……这是嫂子的信？” 杜衡用颤抖的手艰难地将信封拆开，又将信纸缓缓展开，看到了熟悉的字迹，眼泪一下子便涌了出来。 锦瑟也在一旁哭了出来。她哽咽着道：“没错，是嫂子的笔迹……哥，嫂子没有忘了你……她……她给你写信了……快，看看她写什么……”　　“嗯……”杜衡抬手抹了抹眼泪，仔细看了起来。 第五十二章纸短情长 “小郎中，我在宫中一切安好，勿念。我发现了当年太医院血案的真相。你父亲和叔父并没有谋害太子。他们和当年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是含冤而死。我现在正在努力找寻证据，争取为你父亲和叔父翻案。 现在需要你手中的那本《徐氏药膳》。那里面可能有重要的线索。你把它交给送信之人。待我为你们徐家翻了案，离我们相聚之日也就不远了。小郎中，相信我。当归之时，我一定归来。等我……” 寥寥几行字，却是纸短情长。杜衡看完已是泪流满面。 “锦瑟……娘子，她在宫中调查太医院血案……她说，我们的父亲都是含冤而死……她要为徐家翻案……”杜衡抓住锦瑟的手哽咽着道。 锦瑟赶紧拿过灵芝的信，又仔仔细细读了一遍。读完之后，也是热泪盈眶。 “哥，我就说嫂子一定会回来的。她留在宫里……是为了我们徐家……哥，嫂子对你真的是一片真心……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不管上一辈有何恩怨……你都不应该舍弃她……”锦瑟哭着道。 杜衡用力点点头，道：“嗯，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与娘子一条心……就算她是公主，就算她的父亲杀了我的父亲……我也不在乎了……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呵……”鬼影闻言，不禁在一旁轻笑一声，“原来，你们就是她口中说的徐氏兄弟的后人啊！你们胆子倒不小。背负着罪臣之后的罪名，竟然还敢在京城开医馆。” “你……”杜衡这才意识到，一时忘情，竟忽略了还有外人在场。 鬼影见杜衡脸上显出警惕神色，笑了一下道：“你不必紧张。你们是什么身份，与我半点关系都没有。我就是奉命帮公主送信的。其他的事，一概不管。” 杜衡这才松了口气，想了想，又问鬼影道：“娘子……哦，不……公主，她在宫中生活得可好？有没有受什么委屈？有没有人欺负她？” 虽说灵芝在信中说自己一切安好。但杜衡怕她是不想让自己担心，故意这样说的。他还是很担心灵芝在皇宫里的处境。 鬼影倒是笑了，道：“她如今可是皇上和太后心尖儿上的人。后宫里，哪个敢欺负她？哪个敢给她委屈受？那岂不是要和皇上、太后做对了。”　　杜衡笑了，道：“这样，我便放心了……娘子她一向足智多谋。她会照顾好自己，我也是多虑了……对了，麻烦你转告她。在宫中一定要小心行事。切不可一心想着为我们徐家翻案，而让自己身处险境… …” “好了，知道了……别婆婆妈妈的了。你赶紧把那本书交给我。我好回去复命。”鬼影有些不耐烦道。 “哦，对，你等着……”杜衡赶紧走到床边，从枕头下面拿出了那边《徐氏药膳》，又小心翼翼交给了鬼影。 鬼影拿过来，随手翻了翻，自言自语道：“就这么一本旧书……这里面能有什么线索呢？真是想不明白……” 杜衡却道：“既然她说有线索，那便一定有线索。她脑袋里想的事情，本就不是你我这等俗人能懂的。凡事都听她的，照做就是了。” 鬼影斜睨这杜衡，语气不屑道：“你这夫君也真是奇了。凡事都听娘子的。我倒是头一次见到你这样的男子。”　　“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说我没出息，被娘子牵着鼻子走。”杜衡倒是一脸的坦然，“我还真就是这样。她比我聪明，比我有本事，我听她的有什么不对？再说，她是我娘子，是我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我 不宠着她，还要宠着谁？” “好了，好了……”鬼影不耐烦地摆摆手，“你们夫妻的事，与我无关。东西我拿到了，告辞！” 接着，杜衡便觉眼前有一道黑色的闪电一闪而过。再一眨眼，鬼影已踪迹皆无。 “天啊……他怎么就这样凭空消失了？”锦瑟惊得张大了嘴。 可没等兄妹二人反应过来，那道闪电又出现了。紧接着，鬼影皱着眉又立在了杜衡眼前。 “怎……怎么又回来了？”杜衡整个人都懵了。 只见鬼影眉头紧锁，眼神很是无奈，接着连连摇头道：“忘了，她说要走门……哎呀，真是麻烦……” 接下来，鬼影便在杜衡和锦瑟茫然的注视下，大摇大摆从门走了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杜衡才从惊讶中醒过来，怔怔对锦瑟道：“他……他走了吧？” 锦瑟也怔怔点头，道：“应该……不会回来了……我想，可能是嫂子告诉他要走门，怕吓到我们……他开始给忘了吧……” 杜衡忽然笑了，道：“娘子想着可真周到。只是……这人的脑子一根筋……哈哈哈哈……” 锦瑟望着杜衡，唇角渐渐上扬，道：“哥，你可算是又笑了……自从嫂子走了以后，我就没见你笑过……”　　杜衡又拿起那封信，眼中闪着泪光，道：“在遇见娘子之前，我觉得自己浑浑噩噩，就是一天一天的过着，也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直到她出现在我生命里，我才觉得，我是真真正正感觉到什么是快乐。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特别开心。即便是遇到困难，只要有她在，我也觉得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所以，她走了，也把我所有的快乐都带走了。这些日子，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行尸走肉…… ” “哥，现在嫂子给我们带来希望了。她在宫中那么努力地要为我们徐家翻案。你更要振作起来。你要相信她！”锦瑟目光坚定道。 “嗯。”杜衡点了点头，又望着那封信道，“我相信娘子，我一直相信她。她为了我那么努力。我更不能让她失望。从今日起，我要振作起来，好好守着连理堂，不让她的心血白费！”　　“哥，你这么想就对了。”锦瑟的眼中闪着光，“另外，嫂子说，等到我们徐家翻案，就离你们相聚之日不远了。她的意思很明白。等到翻了案，哥你就是太医院太医令之后，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也 不是平头百姓了。或许……你就可以当驸马了……”　　“啊？真的是这样吗？”杜衡瞪大了眼睛。 第五十三章御赐 灵芝第二天一睁眼，便看见那本《徐氏药膳》正安安静静躺在枕边。她忙将那本书抱在怀中，仿佛上面还有着杜衡的余温。 过了一会儿，灵芝轻轻翻开书，找到了写着“当归红枣参鸡汤”的那一页。那方子的内容，她是熟悉的。这上面写的与杜衡之前写过的也并无异处。 灵芝皱着眉又仔细看了一遍，甚至倒着看，或斜着看，可都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不对啊……徐凌在医案上写下这个药膳方子，肯定是有用意的……不可能一点线索都没有啊……” 灵芝一边嘟囔着一边又看了一遍，可依旧没有任何发现。她有点泄气了，又躺回了枕头上，随手将书展开蒙在了脸上。 忽然，灵芝闻到那纸页上似乎有着淡淡的酸味，与旧书的那种陈旧的味道很是不同。 灵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个激灵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然后大声喊道：“来人啊！” 在外面守夜的采薇赶忙跑了进来，道：“公主，今日如何起这么早？奴婢这就伺候公主起床……” 灵芝却故意缩成了一团，皱着眉道：“太冷了，太冷了……你去弄个火盆来！” “啊？”采薇不禁一怔，道，“这……还没入冬呢，如何就要火盆了啊？公主，是不是病了啊？” 灵芝显出不耐烦的样子，道：“哎呀，让你去你就去！快去快去！我还没睡醒呢，把屋子弄暖和了，我还要接着睡呢！” “好好好……奴婢这就去！”采薇赶忙跑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采薇端着个热气腾腾的火盆走了进来。 “好了，你放地上吧！”灵芝一边假装打着呵欠一边道，“我好困……你出去吧！我要再睡个回笼觉……” “好……”采薇将火盆放下，接着便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灵芝赶紧下了床，将手中那本《徐氏药膳》翻到“当归红枣参鸡汤”那一页。然后小心翼翼在炭火上烤了一下。 因为刚刚她闻到那纸页上有淡淡的酸味。记得高中上化学课的时候，老师曾讲过，一些酸性的物质在纸上写字是看不出痕迹的，但用火一烤，便可以显现了。 灵芝想，那徐凌精通医理，定也会知晓这个的。所以，那淡淡的酸味极有可能是他用一些酸性物质写下的字迹。 当灵芝将书页从火苗上方拿下来后，心开始剧烈地跳动。她看见那泛黄的纸页上果然出现了一行淡淡的褐色字迹。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字迹有些模糊。不过大体上还是能够分辨出内容的。 “御赐……太……子…………参汤……鹤顶红……殁于……七月十四……子时……”　　灵芝只觉得自己的汗毛都立起来了。按照徐凌隐秘的记录，那么太子就应该是被鹤顶红毒死的。而他的死亡时间就是七月十四日的子时。前面有依稀写着“御赐”二字。这便足以证明那参汤是先帝给他 的。　　灵芝猜想，徐凌定是知晓了太子的死因。而先帝命他窜改医案。他不得以才写了假的记录在上面。而他又不想真相被埋没，便想了这样一个方法。先在医案上写了个药膳的方子，指引着寻找真相的人 去翻看那本《徐氏药膳》。之后又在同一个方子处用酸性的物质写下了太子身亡的真实原因。 而能看到这本《徐氏药膳》的定是与他关系密切之人。他这一番思量，或许是早已经预见了自己的下场……　　那么按照之前搜集的线索，还有那“御赐”两个字，足以证明太子是被自己的父亲，也就是先帝毒死的。而先帝先是让太医院全体太医背了锅，然后又嫁祸宁王。这样一来，知道内情的人，除了宜太妃 和素梅，便全部被灭了口。而宜太妃和素梅被关进了冷宫，与世隔绝，与死人也没有差别。　　灵芝想，若不是十八年后，她阴差阳错进了宫，又误打误撞去给宜太妃治病，怕是这冤案再无重见天日的机会了。难道说，冥冥之中真的有一股力量在牵引着她？她穿越过来，真的就是为了帮助杜衡… … 现在知道了太子的死因，又找到了证据。那么接下来就是要为徐氏兄弟翻案了。这个过程其实比调查真相还要困难。毕竟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先帝。她的皇帝哥哥可能会推翻自己的父亲吗？ 另外，皇上到底有没有杀宁王，还是未知。在这件事中，他扮演了什么角色，灵芝现在也不能确定。所以，这个时候更不能急躁，要定下心来，小心行事。 而接下来要做的，还是找鬼影。最起码，她查出他亲生父亲的死因。这是必须要告诉他的。 整理好了思路。灵芝又假装在床榻上躺了一会儿，之后便叫采薇进来伺候她梳洗打扮了。她仍像往常一样，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又陪这太后用了早膳。 待一切既定程序忙完了之后，灵芝便又将采薇和云汐支了出去。随意，她掏出哨子，轻轻吹了一下。 而这一次，鬼影明显比上次来得快了许多。 灵芝不禁揶揄道：“今日来得如此之快，不用守着我的皇帝哥哥了？还是你自己着急知道结果呢？” 鬼影斜了灵芝一眼，催促道：“到底有没有查出结果？” “没结果，我还会叫你来吗？”灵芝边说边将那本《徐氏药膳》摊开递给鬼影。 鬼影的目光瞬间被那淡淡的褐色字迹吸引了。待他仔细辨认之后，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原来……我亲生父亲……真的……真的是被人害死的……”鬼影哽咽着道。 灵芝点点头，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被先帝下的毒……” 鬼影攥紧了拳头，咬着牙道：“虎毒不食子……他……他简直是灭绝人性……”　　“好了，反正先帝也不在人世了。你想报仇也没的报。”灵芝劝慰道，“你现在首要做的便是好好守护你娘。我呢，也会竭尽全力为宜太妃医治。若能有机会，最好你能带着宜太妃出宫，然后你也别做影子了。你们母子俩好好过正常人的生活……” 第五十四章一条战线 鬼影的眼中蒙上了一层水汽，半晌，才苦笑着道：“我又何尝不想带着我娘和梅姨出了这皇宫？我又何尝不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可……谈何容易……” 灵芝眨了眨眼睛，忽然道：“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 “什么疑问？”鬼影斜睨着灵芝。 “以你的武功，带着我都可以满皇宫的飞。把宜太妃带出宫，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你完全可以带着她远走高飞，找个离京城远的地方，隐姓埋名。这样便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了啊！” 鬼影叹了口气，道：“哪里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若是自由身……早就带着我娘走了……” “你……不自由？”灵芝眯起眼睛问道。 其实，灵芝隐隐也猜到一些。这个鬼影肯定不是一般人。他给皇帝做影子，除了为守护宜太妃之外，也许还有别的原因。 “好了，你不要总对我的事那么好奇。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鬼影冷冷道。 灵芝淡然一笑，道：“好，你不想说，我便不问。只是……接下来的事，我或许还需要你的帮忙。” 鬼影想了想，道：“只要你好好给我娘治病。有什么事就尽管找我吧。你吹哨子我便过来。” “好，一言为定！”　　灵芝接下来要做的是帮助徐氏兄弟翻案。而鬼影在宫中来去自如，肯定是能帮上大忙的。他既然答应，那便再好不过了。看来，她给宜太妃治病，又查出了太子的死因。鬼影虽表面冷淡，但内心还是 对她存有感激之情。　　不过，如何翻案这件事，倒是把灵芝给难倒了。她明白，这件事直指先帝，还牵扯出了一段宫中乱伦的丑闻。就算她的皇帝哥哥和太后都对她宠爱有加。但有损皇室颜面的事，他们还是不能做的。所 以一定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契机。在此之前，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而灵芝又想到了一个人。那便是瑜妃。如今太医院血案已经水落石出。也正如瑜妃所说，宁王根本与这件事半点关系都扯不上。他与太医院的太医们一样是被冤屈的。将此事告诉瑜妃，或许她能协助 自己，想出如何翻案的法子。 等到了约定出宫的日子，三个人还是同从前一样，通过兰林苑的密道出了宫。 皇上这一日的兴致似乎特别好，带着灵芝和瑜妃又是看戏，又是听曲儿，还在闹市中逛了一圈。只是辛苦了福全，前前后后地照应着，生怕主子有个闪失。 而灵芝知道太医院血案之事太过复杂，不便寻机会亲口讲述，便早早写了一封信，在马车上的时候便偷偷塞给了瑜妃。瑜妃泰然自若地将信装在了袖子里。 入夜，灵芝悄悄将采薇叫了进来，道：“我要出去一趟。你跟我换一下衣服。然后，你就假扮我在床榻上睡觉。懂了吗？” 采薇一怔，忙问道：“公主，这天都黑了，你不好好休息，又要去哪里啊？奴婢不放心……” “你不用担心，我不出宫的。”灵芝想了想道，“我只是到梨香园找瑜姐姐。一会儿就回来了。” “哦……” 采薇知道灵芝与瑜妃交好，而太后又不准瑜妃来沁芳园。灵芝偷偷跑出去找瑜妃也是有情可原。于是便没再说什么，乖乖按灵芝的指示换好了衣服，替灵芝躺在床上假装睡觉。 灵芝换了采薇的衣服偷偷溜到了角门处，只见肖猛正在那里守着。 她跑过去，扯了一下肖猛的袖子，压低声音道：“喂，你跟我出去一下。” 肖猛先是一惊，定睛一看原是公主，赶忙战战兢兢道：“公主，这大半夜的，你不是又要去冷宫吧？” 灵芝低声道：“这次不去冷宫。冷宫也没啥好玩的。你护送我去梨香园。” 肖猛心想，这个公主虽待下人极和善，但却是个调皮捣蛋的。大半夜的，不是往这个宫跑，就是往那个宫跑。不过好在她只是在宫里折腾。他在旁边护着，也发生不了什么事。 就这样，灵芝办成小宫女提着灯笼在前面走。而肖猛则远远的跟着。这样一前一后，也没有在宫中引起任何注意。 灵芝站在梨香园门口，轻轻扣了扣门环。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一个太监探出头来，问道：“你是哪个宫的？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灵芝答道：“我是沁芳园的。奉灵犀公主之命，来给瑜妃娘娘带个话。” “哦，那你随我进来吧。”太监开门，将灵芝让了进来。 此时，又出来一个宫女。那太监便跟宫女交接了几句。 宫女看了灵芝一眼，道：“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去回了娘娘。” 灵芝应了一声，便规规矩矩等在原地。 很快，那宫女便回来了，对灵芝道：“你随我来吧！” 灵芝跟在后面，问道：“瑜妃娘娘可曾安寝？” 那宫女答道：“娘娘今日心神不宁，此时还没睡下呢……” 灵芝早已预料到，瑜妃看了那封信肯定是会睡不着觉的。而她此时过来，便是要与她商量翻案之事。她料想若是让瑜妃再等到下次出宫，怕是要急疯了。 当灵芝进入内殿时，瑜妃正闭着眼扶额坐在案前，脸上似乎还有点点泪痕。 “你们都下去吧……” 瑜妃将宫女都赶了出去，此时她才缓缓睁开眼望向灵芝。而当目光触及到灵芝时，瑜妃不由得一惊。 “你……你怎么来了？”瑜妃瞪大眼睛问道。 灵芝一笑，道：“我若不来，你今日可还能安寝？” 瑜妃叹了口气，赶紧拉这灵芝坐下，道：“我只恨不能到沁芳园去。要不然，看完那封信，我便飞过去了。” “我猜到了，所以才扮成宫女过来。”灵芝道，“我想，咱们应该好好从长计议了。”　　灵芝知道，她的目的是要为徐氏兄弟翻案。而瑜妃的目的是要为宁王洗刷冤情。所以，此时她们是一条战线上的。而瑜妃又是皇上倾慕之人。和她联手是非常正确的选择。 第五十五章赌一把 瑜妃含着泪道：“我就说王爷是被冤枉的……只是没想到……嫁祸给他的，居然……居然是先帝……他虽没赐罪，但忽然冷落……根本就是暗指王爷害死了太子……而王爷有口难辨啊……他怕是到最后……也想 不到是被自己的亲生父亲给算计了……” 灵芝叹了口气，道：“在这件事里，最无辜的就是宁王和太医院的太医了。而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要为他们洗刷冤情。”　　“如何洗刷？”瑜妃冷笑着道，“原本，我还以为会有旁人陷害王爷……可……可现在查出，竟然是先帝……他是当今圣上的亲爹……其中还有那么一段丑事……我猜想，太后和皇上怕是遮掩都唯恐不及… …想要翻案，简直比登天还难……”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灵芝道，“可我总觉得，凡事还是都能想出办法来的。何况，我们两个人。一起想办法，总是能够想出来的。” 瑜妃眯起眼看了灵芝一会儿，问道：“一起想办法自然可以。但……我心中还有些疑问。” 灵芝先是怔了一下，然后笑了笑道：“你是想问我，如何查到这些的吧？”　　“没错！”瑜妃定定看着灵芝，“那宜太妃一直幽禁在冷宫。自先帝在时，那冷宫便不准任何人出入。你又是如何见到宜太妃的？即便可以见到她。这样惊天的秘密，她又怎么可能对你说？我实在想不通 ……” “好……”灵芝抿了抿嘴唇，“我猜到你一定会问我。我也没打算隐瞒。其实……太子与宜太妃生的那个孩子……他并没有死……” “哦？”瑜妃瞠目结舌，“你……你说那个孩子没死？这……这怎么可能？” 灵芝接着道：“他不但没死……而且，就在宫中。”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瑜妃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人，你也是见过的。但我不能告诉你，他是谁……”灵芝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先不要将鬼影的身份暴露，“我只能告诉你，那冷宫是他带我进去的。所以我才知晓了这些事。”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瑜妃自言自语道。 灵芝转了转眼珠，忽然道：“我可是将我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了。这天大的秘密，如今你都知晓了。那么……瑜姐姐，你是否也该对我推心置腹了呢？” 瑜妃闻言不由得一愣，忙道：“我何时没对你推心置腹呢？你这话，我听不懂了……”　　灵芝之所以这样说，是因想起了第一次去兰林苑时，瑜妃敷衍她的那些话，后来跟采薇所说完全对不上。因此，她猜想，瑜妃定是对她有所隐瞒。而她想与瑜妃联手为太医院血案翻案，就必须让她对 自己坦坦荡荡。若还是藏着掖着，那合作起来也便会出现岔头了。　　“瑜姐姐……”灵芝故意唤了一声，“你之前告诉我，先帝是在太子殁了之后，性情大变，宠幸了原来并不受宠的太后。如此一来，才有了灵犀公主。按理说，这灵犀公主童年应该过得十分幸福才是。可 为何我听说，公主小时候受了很多苦呢？”　　“哦，你原是要问这个……”瑜妃脸上倒是十分坦然，“其实这事，我并没有隐瞒你的意思。先帝重新宠幸了太后，这是事实。灵犀公主也是那个时候出生的。只是……先帝很是奇怪……只是去去了几次兰 林苑。但并没有因为太后又生了公主而对她多加宠爱。而兰林苑的待遇，也一切如常。这件事，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灵芝想了想又问道：“那……我皇兄也不是因为太后重新获得先帝的宠爱才登上皇位的？” 瑜妃微微蹙眉，道：“我可从来没说，皇上是因为先帝复宠了太后才登上皇位的。” “那是怎么回事？”灵芝忽然发现事有蹊跷，赶紧追问道，“太后一直不得宠，出身又卑微，先帝又怎么会把皇位传给她的儿子呢？”　　瑜妃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漫说是我这个宫外之人，就连后宫嫔妃，前朝的大臣，也说不清楚。太子殁了之后，先帝冷落了宁王。剩下的几个皇子皆惶惶不可终日。谁也不敢再起夺嫡之心。而先帝 也一直没有再立太子。直到弥留之际，先帝才下了一道圣旨，将皇位传给了十三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 “你的意思是……在此之前，先帝没有透出一丝一毫的讯息，说是要传位给皇上？”灵芝追问道。 瑜妃点点头，道：“对，在他临死之前，没有任何人知晓先帝的意思。” “这便奇怪了……”灵芝嘟囔道。 “你问这些，与我们要做的事有什么关系？”瑜妃皱着没问道。　　灵芝本来只是想试探瑜妃是否对她藏心。可刚刚这一番话，不禁又让她心生疑惑。看来这前朝之事，还有很多她没弄明白的。而先帝对太后的态度，以及最后传位给她的皇帝哥哥，这些事又是否与当 年的血案有关呢？ “前朝发生的事都太过蹊跷。我总觉得……应该是有些关联的。只是现在我还没有整理好思路。”灵芝答道。 瑜妃皱着眉道：“我也是被你问得越来越乱。原本觉得事情已经弄清楚了。可听你这样一说，便又觉得好像没那么简单……” “好了，我们先不想别的了。免得扰乱思路。只想一想，如何让皇兄接受先帝杀死太子，又陷害宁王这样一个事实。灵芝道。 瑜妃抿了抿嘴唇，道：“我可想不出办法……毕竟先帝是他的亲生父亲……这事还过去了那么久。任谁也不想旧事重提吧？” “或者……我们可以赌一把……”灵芝意味深长地望着瑜妃道。 瑜妃又是一怔，忙问道：“赌一把？赌什么？”　　灵芝淡然一笑，伸手搭在了瑜妃的肩膀上，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赌他对你的感情……” 第五十六章苦恋 瑜妃闻言，脸颊微微泛红。她有些尴尬道：“此话怎讲？”　　“我那皇帝哥哥对你的感情，你不会不知道吧？”灵芝笑着道，“他虽六宫粉黛三千，但眼里心里却只有瑜姐姐你一个人。那九五之尊，在你面前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小男孩儿。我猜，若是你开口……他不 会无动于衷的……” “哼……”瑜妃冷笑一声，“我不过是个女子。而他，是坐拥江山之人……他才不会为了出面。更何况，我是为宁王洗刷冤屈……当初，刺死宁王的……就是他！” 灵芝蹙眉思索了一下，道：“我之前就听你说皇上杀了宁王。可是……他已经继承了王位。而宁王也失势了。不过是一颗废棋，对他也构不成什么威胁。他没有理由再杀宁王了啊！”　　“所以说他狠啊……”瑜妃咬着牙，眼泪在眼圈里打转，“一个对他没有任何威胁的人……还是他的亲哥哥……他居然都不放过！呵呵呵……我现在懂了……先帝能毒死自己的亲儿子……他自然也能赐死他 的亲哥哥……这便是帝王……” 灵芝一边思忖着一边轻轻摇头，道：“可我总觉得……皇上不像那样残暴之人啊……怎么看都不觉得他会做出那样的事……” “哼……知人知面不知心……”瑜妃咬着牙道，“我也原以为，他是个纯良之人……可登上了皇帝的宝座，他便换了一副面孔……” “我觉得这件事的突破口，主要还是皇上。”灵芝分析道，“至于你说的事……我真的觉得还有待考证……嗯……可能就是直觉吧……” 瑜妃冷冷道：“你若不信，便亲自去考证吧！” “好。”灵芝点点头，道，“我亲自去调查一下。瑜姐姐，你且不要心浮气躁。翻案这件事，咱们必须小心谨慎。一步走错，那就是满盘皆输。沉住气，等我消息。” 瑜妃定定看着灵芝，忽然觉得心头一暖。这种感觉，她很久没有过了。也不知为什么，眼前的这个女孩儿给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会让她觉得不可能做到的事，都似充满了希望。 第二天，灵芝故意在太后的寿康宫多待了一会儿，因此如愿遇到了皇上。兄妹二人陪太后说了一会儿话，便一起出来了。 灵芝一边走一边笑着对皇上道：“皇兄，你最近气色不错啊！可是有什么喜事？” 皇上的唇边浮起一丝笑意，嘴上却道：“哪有什么喜事？不过是看见你和母亲，朕心情就自然好了。” “我看皇兄是定期看见瑜姐姐，心情大好才对吧！”灵芝故意逗他道。 皇上却压低声音，道：“你且小点声，别让人听见，再告诉了母后。” 灵芝挨近皇上，低声道：“皇兄……关于瑜姐姐……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瑜姐姐怎么了？”皇上急切道。 “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到别处去……” 皇上想了想，接着拉起灵芝的手，道：“走，随朕去养心殿！” 灵芝入宫以来还真没去过皇上的养心殿。之前，都是皇上去沁芳园看望她。 当她走进这气势恢宏的大殿时，不由得心中暗暗感叹——怪不得人人都想当皇上。也难怪那些皇子为了这个宝座争得头破血流。 皇上让灵芝就坐在自己身边，随后又将太监宫女全都赶了出去。 “灵犀，瑜姐姐怎么了？你快跟朕说！”皇上瞪大眼睛，语气急迫。 灵芝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不觉好笑。而她更是不相信，这样一个眼眸清澈的男子会做出那等残暴之事。　　“嗯……我是之前听瑜姐姐说起一些事。觉得……她对皇兄好像有些误会……”灵芝试探着道，“我看得出来，皇兄十分在意瑜姐姐……可瑜姐姐总是对皇兄淡淡的……我也偷偷问过采薇。她说瑜姐姐以前 对我们非常好……” “唉……”皇上长叹一声，道，“以前是非常好……非常非常好……灵犀啊，你是全忘了……可朕忘不了那段时光……都刻在心里了……”　　灵芝望着他，心中不由得一阵阵泛酸。她这个皇帝哥哥，可真是苦恋啊！之前瑜妃是宁王的未婚妻，他只能把对她的爱默默藏在心里。后来好不容易成了他的妃子。瑜妃却把他视为仇敌。看见心爱之 人却不敢靠近，这样的痛苦是要多折磨人啊！ “皇兄……我听瑜姐姐说……她对你冷淡，是因为……呃……因为你杀了她的心上人……”灵芝大胆地更进一步。 皇上的表情变得沉重起来。他的右手紧紧攥起了拳头，血管清晰可见。 “皇兄……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灵芝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还站起身来做出要跪下的姿势。 皇上连忙伸手扶起她，道：“灵犀，你这是干什么？” “我……惹皇兄不高兴，触怒龙颜……是要跪的……” 皇上的眼中泛起暖意，又恢复了之前笑容温暖的模样，道：“灵犀，皇兄什么时候跟你生过气？只不过……刚刚你说的那件事……触动了我而已……”　　“皇兄……我虽不记得从前的事……但……我总觉得，你不是会杀人的人……”灵芝轻声道，“更何况……我听采薇说，瑜姐姐的心上人……是宁王。那宁王不是皇兄的哥哥吗？皇兄对我都这么好……又怎么 可能杀自己的哥哥呢？这里，一定有误会，对不对？” 灵芝索性将心中的疑问都问了出来。她不敢保证皇上会说出实情。但看见他的反应，她心中也会做出一些判断。 皇上又幽幽叹了口气，接着扬起头，闭上了眼睛。 灵芝却有些发懵了。他这样什么都不说，她便无从判断了啊！ “皇兄……”灵芝又试探着道，“我知道皇兄对瑜姐姐的情意。若是其中有误会，那便跟她解释清楚啊！”　　皇上缓缓睁开眼，望着灵芝苦笑了一下，道：“灵犀……我没杀宁王……” 第五十七章隐情 灵芝瞪大眼睛，惊呼一声：“我就说皇兄肯定不会杀自己的哥哥的！可是……你怎么都不跟瑜姐姐解释清楚啊？” 皇上颔首，幽幽叹了口气，并没有回答灵芝的问题。 而灵芝依旧死死盯着他。她知道，她已经非常接近真相了。她一定要弄个清楚。因为，这事关能不能为徐氏兄弟翻案。 “皇兄……”灵芝轻轻扯住了龙袍的袖子，“既然你没杀宁王，那便跟瑜姐姐说清楚！何苦要她这样恨你？被自己深爱之人痛恨，这多痛苦啊！” 皇上将头埋在手臂中，依旧一语不发。 看着他这副模样，灵芝心中思忖——这件事定是另有隐情。而那隐藏的真相，应该是她这皇帝哥哥非常不愿去面对的吧？ 若是进行心理治疗时，遇到咨询对象刻意回避问题。灵芝通常是不会穷追不舍的。因为她知道，这样或许会刺激到对方。一般她都会采用一些迂回的方法。 可今日的情况不同。为了小郎中，她必须要弄清楚真实的情况。所以，也顾及不了皇上的感受了。 灵芝转了转眼珠，忽然站起身做出要走的姿势，口里还嚷道：“不行！我要去告诉瑜姐姐！皇兄没杀宁王。我不能让她一直这样误会皇兄！” “灵犀，你回来！”皇上慌忙拉住灵芝，又将她按坐在椅子上。 其实，灵芝本来就是做做样子，根本没想真走，也就顺势坐下了。 “皇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灵芝故意装出着急的样子，“为什么不能跟瑜姐姐解释？你倒是告诉我啊！哎呀，可真急死我了！” 皇上看着灵芝，倒是笑了。他伸手轻轻刮了一下灵芝的鼻子，轻笑道：“你啊，还是这个毛毛躁躁的脾气……” “这事关皇兄的终身幸福。我能不着急吗？”灵芝嘟起嘴道。　　皇上望着灵芝，又长叹了一声，接着道：“朕何尝不想跟她解释清楚……可……可朕更不想让她怨恨真正杀害宁王之人……所以，她要恨便恨朕吧……她心里从来都没有朕……以前也不过当朕是个孩子… …朕从未奢望过得到她……她恨便恨吧……” 一番话，说得灵芝心里一阵阵泛酸。这个坐拥天下的一国之君，可以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偏偏就得不到心爱之人。这是多么大的悲哀…… 可灵芝感慨了一番之后，还是抓住了重点——杀宁王之人，不是皇上，那又会是谁呢？皇上又为何宁愿自己被心爱之人误解，也要保护这个人呢？ 而这个人又是否与当年的血案有何关联呢？ “皇兄，那到底是谁杀了宁王啊？”灵芝穷追不舍。　　皇上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好了，灵犀……朕知道你是心疼朕……但，这件事你就不要再管了。朕与瑜姐姐……此生是再无可能……朕只愿她好好活着……像现在这样，偶尔能看看她，也便心满意足 了……” “可是……”灵芝不甘心仍要继续追问下去，“皇兄干嘛非要替那个人背黑锅啊？那个人到底是谁？” 皇上的表情凝重起来，沉声道：“灵犀……朕刚刚说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问了……” 虽说皇上对灵芝一直关爱有加，也从未责怪过她。但毕竟是九五之尊，严肃起来还是颇有威严的。灵芝也不敢再继续追问了。况且，看他的样子也是绝对不会说的。　　灵芝出了养心殿，一边往沁芳园走，一边在心中反复琢磨着这件事。她发现，这个真正杀死宁王的人，其实非常关键。只有找出这个人，才可能知道宁王的真正死因。而只有这样，她才能判断出，是 否应该对皇上坦白太医院血案的实情。 可是，到底是什么人，会值得皇上这样的保护呢？他宁可让瑜妃一辈子恨他，也不愿说出此人。到底会是谁呢？ 灵芝想着想着，脚下忽然一绊。幸亏跟在后面的云汐反应快，一把扶住了她。 “哎呦，公主，你可要小心点儿……”云汐扶着灵芝道，“公主可是皇上和太后心尖儿上的人……若是有个闪失，奴婢可是一百个脑袋的都不够砍的……”　　不经意的一句话，忽然让灵芝眼睛一亮——能让皇上放在心尖儿上的，除了灵犀公主，那便只有一个人了。当年，在兰林苑，太后带着皇上和灵犀公主相依为命。正是那一段艰苦岁月，才让这母子三人的感情坚不可摧。皇上疼爱灵犀公主，可同时更孝顺太后。。而能所以，他宁愿自己被心上人误解，也要拼命保护的人，应该就是太后。还有瑜妃说过，宁王是被赐死的。而能让皇上降旨的，怕是也只 有太后了吧…… “云汐……”灵芝忽然握住了云汐的手，问道，“你是否还记得，我皇兄刚刚登基的时候，宁王是如何被赐死的？” “啊？”云汐一怔，接着皱着眉道，“公主为何忽然问起这个？” 灵芝急切道：“这个很重要，可是我想不起来了。你若是记得，便告诉我！”　　“哦，让奴婢想一想……”云汐一边回想一边道，“奴婢记得陛下刚刚登基的时候，时局并不稳定。好像是因先帝从来就没有对陛下表露过偏爱之心。所以，很多皇子质疑先帝遗照。陛下也是费了好一番 功夫才稳定了局面。后来……几个王爷皆因谋逆罪，被赐死了……其中，便有宁王……” 灵芝想了想，又追问道：“那你的意思是……宁王在那个时候也反对皇兄？” 云汐摇摇头道：“那个时候，宁王早已失势，根本不问朝政。而陛下给他定的罪名与其他几位王爷也有所不同。” “哦？哪里不同？” “其他的王爷是谋逆罪。而宁王据说是因当年谋害太子被杀的……”云汐小心翼翼道。　　提到当年之事，灵芝心下一动——宁王之死，果然是与当年的血案有关。可先帝在时都未曾杀了宁王。而皇上登基之后，宁王却被翻了旧账，含冤而死。这其中又有什么隐情呢？而太后，又在这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第五十八章心有灵犀一点通 回到沁芳园后，灵芝左思右想，还是想不通太后的动机。皇上登基时，诸皇子不服，犯上作乱。为稳固皇位，太后对那些皇子痛下杀手，尚有情可原。可宁王，明明已经是个废人了。为什么还要对他赶尽 杀绝呢？ 而这个问题，恐怕只有太后自己心里清楚了。看来，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撬开太后的嘴，让她说出实情。 灵芝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唇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看来，必须要做一件大胆的事了…… 第二天一早，灵芝照例来到寿康宫给太后请安。 太后今日心情似乎特别好，让嬷嬷端上了早膳，要灵芝陪她一起用膳。 “灵犀啊，哀家怎么看你好似清减了不少……”太后握着灵芝的手，眼中满是疼惜，“是不是最近胃口不好？还是天冷了，身子不适啊？” 灵芝在心中叹了口气——最近这段时日，她可真是殚精竭虑。白天想着翻案的事，寻找各种线索。晚上还要去冷宫给宜太妃治病。这么劳心劳力的，不瘦才怪。 “儿臣近日……是有些烦心事……”灵芝放下手里的银筷，默然垂下了头。 她故意做出这样的反应，为的是实施自己的计划。 太后爱女心切，见此情形，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忙追问道：“你有什么烦心事？快说给母后听听……” 此时，太后所想的，却是那南安郡王卫子远。她见灵芝眉宇间似有愁云，只怕她是想起了两年前的事。一时间，竟有些乱了方寸。而她的慌乱正遂了灵芝的愿。 “可是……”灵芝故意露出小心谨慎的模样，瞧了瞧立在左右伺候的宫女和嬷嬷们。 太后当下会意，道了声：“你们都下去吧……” 灵芝又补充了一句：“没叫你们，就不要进来……” “是……” 屏退左右后，太后紧握着灵芝的手，温声道：“灵犀啊，你有什么心事，都跟母后说说……咱们母女，以前可是无话不谈的……” 灵芝缓缓抬起头，直视着太后的眼睛。当四目相对时，灵芝微微眯起眼，然后又慢慢张大，口中如呓语般道：“你现在很困……很困……睡吧……睡吧……” 没错，灵芝这个大胆的想法就是将太后催眠。她也知道这样做的风险很大。可是她实在想不出其他的方法，来让太后说出实情了。毕竟她可是连皇上都催眠过的人，也不差再催眠一个太后了。 只见太后的眼睛渐渐失了焦距，身子摇晃了两下，接着便靠在椅背上沉沉睡去了。 “此刻，你在一个房间里……你的眼前有一扇门。你可看见了？”灵芝开始问话。 太后的眼皮跳动了两下，接着用低沉的声音道：“看见了……那是一扇很精致的雕花木门……但是很破旧……上面有很多划痕……”　　灵芝知道，这些具象都是来自太后自己的潜意识的。她所描述的这样一扇门，定是她见过的。根据她的描述，灵芝猜想应该是那兰林苑的门。毕竟，那是太后生活时间最长的地方。而往往越是痛苦的 记忆，越容易留存在人的潜意识当中。 “推开那扇门……你看见了什么？”灵芝继续引导她。 太后张了张嘴，接着道：“我……我看见一个破败的庭院……钰儿在那里玩耍……” 灵芝琢磨了一下，她说的这个情形，大概是皇上小的时候。 “钰儿……是你什么人？”灵芝继续问道。 “钰儿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全部的希望……我的命根子……”太后一字一句道。 灵芝想了想，太后并没有提到灵犀公主。虽说，皇上是她全部的希望。可灵犀公主在她心中的分量也应该很大。为什么她的潜意识里没有这个孩子呢？ 想到这，灵芝试探着问道：“你只有钰儿一个孩子吗？” 太后眉头紧锁，似在努力回忆，半晌才沉声道：“我……还有个女儿……她叫灵犀……‘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灵芝自然知道李商隐的这首诗。原来灵犀公主的名字就是取自这句诗。可诗里写的是两情相悦，而太后与先帝似乎并没有多么深厚的情分。 据灵芝之前的了解，太后不过丽妃身旁的小宫女。先帝是喝醉了酒，才临幸了她。只因生了皇子，才晋了位分。而之后也再没得到过先帝的宠幸。这样的两个人，能称得上“心有灵犀”吗？ 灵芝此刻的脑海中充满了问号。 “那么说……你和先帝有一儿一女……”灵芝明知故问，就是想试探一下，看看她有什么反应。 谁知，太后的眼皮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身子也抖若筛糠。 “灵犀……灵犀……她不是先帝的女儿……”太后哆哆嗦嗦道。 而这一句话，可真把灵芝惊得目瞪口呆。她本是来调查宁王的死因的，可万万没想到，竟然意外查出了灵犀公主的身世。她居然，不是先帝的女儿。 想想这先帝也是可怜。先是被自己儿子戴了绿帽，之后又不知道替谁养了女儿。人人都羡慕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可见女人多了也未必就是好事。　　如果灵犀公主不是先帝的女儿，那么这句“心有灵犀一点通。”便可以解释了。这太后定是与自己的情郎生了女儿。而他们又不能长相厮守。所以才感慨——“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而太 后干脆用“灵犀”两个字给女儿取了名字。 不过，想想这太后也不是个简单角色。竟能在后宫跟别的男人生了孩子，还能神不知鬼不觉，最后让先帝以为是自己的。可见这手段多厉害。 灵芝忽然想起，瑜妃曾经说过，当年太医院血案之后，先帝又宠幸了一次太后，这样才有了灵犀公主。想必，那一次宠幸，应该太后谋划好的一场大戏，为的就是雀占鸠巢。　　而这个时间刚好是在太医院血案发生之后。灵芝不禁揣度起来。莫非，这灵犀公主的身世，与当年的血案也有着什么样的关联？ 第五十九章报仇 “灵犀公主的父亲……究竟是谁？”灵芝小心翼翼问道。 此刻，她似乎都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她本以为找到徐凌的笔迹后，太医院血案已经真相大白，可万万没想到，还会牵扯出千丝万缕。她必须继续调查。 只见太后的身子狠狠哆嗦了几下，眼皮也剧烈跳动。 “她是……我和冲哥的女儿……”太后艰难道，眼角似有晶莹溢出。 这个冲哥又是谁？灵芝心下思量，接着便问出了口：“谁是‘冲哥’？他又是做什么的？” “他……是宁王府的侍卫……”太后声音颤抖道。　　灵芝整理了一下思路——按照太后所说，那么她应该是在兰林苑时与这个叫“冲哥”的侍卫私通，然后生下了灵犀公主。当时的兰林苑如同冷宫，又在偏僻的角落。许是无人注意。太后知道自己有孕后 ，又用了些手段，让先帝误以为这个女儿是他的。 这个“冲哥”是宁王府的人，宁王又是丽妃所生，而太后又原是伺候丽妃的宫女。或许，他们两个早已两情相悦。而宁王的死，是不是也与这件事有关呢？ 灵芝想了想，又接着问道：“你说的那个‘冲’哥，如今在何处？” 太后眉头紧锁，眼角的泪已然决堤。她哽咽着道：“冲哥……被宁王杀了……”　　灵芝抿了抿嘴唇，心中豁然开朗。如此一说，便什么都可以解释通了。太后与宁王府的侍卫私通，生下了灵犀公主。而宁王许是知道了实情，便杀了那个侍卫。太后因此对宁王怀恨在心，得势之后， 便故意翻起旧账，赐死了宁王，为自己的心上人报仇。　　而这时，太后忽然自己开口了。她哭诉道：“我与聪哥，本就两情相悦……丽妃娘娘也说了，待我到了出宫的年龄，便成全我们……我一心只盼着早日出宫与聪哥长相厮守……可……可没想到……那一日 却被皇上……他把我的希望全毁灭了……”　　看着痛哭流涕的太后，灵芝觉得心里一阵阵抽痛。其实，她也是个可怜人。一开始，不过也是个怀春的少女，一心一意等着嫁给心上人。可谁知造化弄人，却误打误撞被先帝临幸，还生了皇子。这众 人眼中的荣耀，却成了她一生的枷锁。而心上人也因此而死。若不是还存留个女儿，这太后怕是很难熬过去吧？这也是她将灵犀公主视若珍宝的原因。 灵芝见太后情绪太过激动，怕她出现问题。便想赶紧结束催眠。她拿起帕子，小心翼翼将太后的眼泪擦干净，然后冲着她打个响指，道：“醒过来吧！” 当太后幽幽转醒时，灵芝正在一口一口喝着粥，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而太后刚刚的记忆已经被抹去，她除了觉得眼睛有些酸胀之外，倒没觉出什么异样来。 当晚，灵芝被鬼影带去了冷宫给宜太妃治病。可在结束之后，灵芝却提出了先不回沁芳园。 “什么？去梨香园？”鬼影站在院子中，皱着眉毛问道。 灵芝点点头，道：“对，我今日有非常要紧的事要去找瑜姐姐商量。” 鬼影无奈道：“太晚了，你就不怕生出事端来？” “你身手那么好。能出什么事端？”灵芝满不在乎道，“你就带着我飞飞飞，飞到梨香园，把我丢下去就好了！” “噗……”鬼影倒被她给逗乐了，“把你丢下去，你就不怕摔成肉饼？” 灵芝也笑了，道：“那你就轻点丢嘛……肉饼怎么给你娘治病？” 这二人经历过了几番周折，相处的时日长了，渐渐也熟悉起来，倒也可以说笑几句。 鬼影轻笑了一下，道：“我知道你和瑜妃在密谋给宁王和太医院徐氏兄弟翻案之事。可你们不是定好了，在每次出宫时候接头吗？今日怎么就如此着急了？” 灵芝郑重其事道：“鬼影，我今日是又打探到了新的线索，必须及时与瑜妃商议。况且，这件事也与你有关。你不能不帮我！” “与我有关？”鬼影轻蔑地笑了一下，道，“我现在唯一关心的就是我娘的病。你们翻不翻案，与我有何干系？”　　灵芝转了转眼珠，道：“当然与你有关系。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我要帮你和宜太妃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而我今日查到当年的事，与当今太后也有关系。你想着，若是太后的把柄也在我的手里，还你们 自由身还成问题吗？” 灵芝故意给鬼影设定了一个目标。而这个目标又与她的目标一致，这样他们便可同仇敌忾了。 鬼影闻言，立即瞪大了眼睛。他逼近一步，沉声道：“你……你查到了什么？” 灵芝在心中思忖了一番，本不想告诉他实情，可又一想，既然还需他的援手，而他又不是多事之人，说与他听倒也无妨。 “太后……与当年的血案也是有关联的。而灵犀公主，也并非她与先帝所生。她是为了给灵犀公主的亲生父亲报仇，才杀了宁王。”灵芝不疾不徐道。 而鬼影的眼中却透着深深的恐惧。他一把捏住灵芝的胳膊，咬着牙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灵芝不禁心头一凛——听这语气，他怕是早已知晓了。 “你别管我如何知道。只就这一件事，她便有把柄在我手中。”灵芝平静道。 鬼影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力道，用低沉的声音道：“我警告你……不准打太后的主意……我不准你伤害她一分一毫……” 鬼影如此反应，倒是让灵芝大吃一惊。她没想到，这神出鬼没之人，与太后也有着某种关联。看样子，他也是要保护太后的。 “你……你那么在意太后做什么？”灵芝问道，“太后又不是你娘……况且，太后是丽太妃一派的……与你娘宜太妃不是一路人……” “你不要多问！”鬼影低吼一声，“你给我记好了……若是敢动太后，我要你的命！”　　灵芝用力推开他，大声道：“我视你为朋友，把查到的事都告与你，还想着帮你们母子重获新生。可你呢！动不动就要我的命。还与我藏着掖着的。你这样子，我便不给你娘治病了！” 第六十章拜月教 鬼影被灵芝这样一说，倒有些难为情了。自从灵芝定期来冷宫之后，宜太妃的情况是一日比一日强。虽说，她还不认得自己，但也不似之前那般战战兢兢。鬼影确实是打心里感激灵芝，同时也真的惧怕灵 芝不给宜太妃治病。 思来想去，他觉得既然最大的秘密都已经告诉灵芝了，那么有关太后之事，说了也无妨。毕竟，他知道灵芝的目的。她一心只想为徐氏兄弟翻案，而对于其他人，她是没有加害之心的。 “太后……她是我的救命恩人……”鬼影松开手，低下头，沉声道。 “救命恩人？”灵芝瞪大了眼睛，大脑飞快地旋转。太后如何能救鬼影的命？莫非，就是他出生的时候？　　鬼影没有抬头，接着道：“这件事与当年的太医院血案，也算是有些关联。先帝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能下此毒手，更不可能放过我这个本就不该存在的人。当他知道真相后，便想将我处理掉。不知道他为 何想到了兰林苑的太后，便将我交给太后去处理。太后菩萨心肠，不忍杀我……只将我放在篮子里，顺着那御水河漂走了……我这才得以存活……” “哦……原是这样……”灵芝感叹道，“这便难怪你要像守护宜太妃一样守护太后了……或者，你留在宫里，做皇上的影子，也是因为想报恩吧……” 灵芝想起鬼影之前说过，他做皇上的影子，不是想走便能走的。应该就是因为太后当年的救命之恩。他要用保护她和她的孩子的方式做以回报。　　鬼影皱了皱眉，语气有些不耐烦，道：“你爱怎么理解便怎么理解吧！我该说的，都已经告诉你了。总之，太后是菩萨心肠之人。她虽说是认错了女儿，但对你也确实是关爱备至。你不能因为要帮那个 郎中，就做出伤害她的事。” 灵芝淡然一笑，道：“我从来没有说过要伤害太后啊！我说过了，就是想帮你和宜太妃离开皇宫，过正常人的生活。而太后这件事，正好可以拿来跟她谈条件。我都是为了你们啊！” 鬼影蹙眉，轻叹了一声，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里的事没那么简单。你只管好好给我娘治病，其余的事，不用你管了……”　　“可这明明也是你所期望的啊！”灵芝盯着他的眼睛道。“我记得，第一次来冷宫的时候，你便与梅姨说过，要带着宜太妃出宫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刚刚说的，就是你最大的愿望。而如果你不想 出宫的话，那么也不用给宜太妃治病了。你何苦自欺欺人呢？” 鬼影定定看了灵芝一会儿，忽然苦笑了一下，道：“你说得没错。我是天天都盼着能带我娘出宫。我们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隐姓埋名，过普通人的生活……可是……谈何容易……” 借着清冷的月光，灵芝看见鬼影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有泪光闪烁。 “可是人活着，总是要有希望的。”灵芝坚持道，“有了希望，你才会为之去努力。而只要努力，再难过的关，也是可能闯过去的。可若你连希望都没有了。便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鬼影瞪大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灵芝那热切的眼神，忽觉心头一暖。他发现，这个女孩儿身上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真的会让他相信，那几乎不可能实现的事，还是有希望的。 “真的……真的会有希望吗？”鬼影结结巴巴道。 灵芝弯起唇角，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道：“你若相信，便有希望。” 鬼影的眼角溢出了几滴晶莹。他抬头望着天上的残月如钩，忽然一抬手扯掉了脸上的面纱。 这个举动，完全出乎灵芝的意料。她甚至都没想象过鬼影摘掉面纱的模样。而此时，便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他的脸庞很是清瘦，依稀可以看出皇帝李钰的一些影子。但左边脸颊上却有一个大大的月牙形的疤痕，十分触目惊心。 “你……你的脸……”灵芝怔怔望着鬼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鬼影又苦笑了一下，抬手摸着自己的左脸，带着几分自嘲道：“你不觉得……它很像今晚的月亮吗？” 灵芝点点头，道：“是很像新月……可是，这是怎么弄的啊？” “我给你的那个哨子呢？”鬼影忽然转移了话题。 灵芝一怔，忙从怀中掏出哨子。而这时，灵芝才发现，鬼影脸上疤痕的形状跟那哨子是一模一样的。 “这……是个什么符号吗？或者……是什么图腾？”灵芝问道。 鬼影又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半晌才幽幽道：“没错，这弯弯的月牙，便是我们拜月教的符号……每个教徒的脸上都会被烫上这样一个印记，伴随一生。” “拜月教？这是什么组织？”灵芝又问道。　　“好，既然你想给我希望，那我便都对你坦白。”鬼影望着灵芝，目光灼灼，“拜月教原是江湖的一个门派。早年归顺了朝廷，便成了历代帝王的保护者。你知道，我是当今圣上的影子。而我朝每一代君 主，其实身边都有一个拜月教的教徒做影子。影子的使命便是保护皇上的安全。直到这一任君主驾崩，影子才算完成了他的使命。而下一任君主登基，拜月教便又会安排一个教徒做新皇帝的影子……” “哦……原是这样……” 灵芝这才明白鬼影之前所说的“身不由己”。作为拜月教的教徒，作为她的皇帝哥哥的影子，鬼影是有使命在身的。他不可以随便离开皇宫，也更不可能带着宜太妃远走高飞。　　鬼影淡淡一笑，道：“这便是我不能离开皇宫的原因……即便我不顾自己的使命，教主也不会放过我的……拜月教势力之大，根本不是你能想象。天涯海角，他都会抓我回去……而背叛拜月教的教徒，会被施以火刑……” 第六十一章真相浮出水面 灵芝看着鬼影脸上月牙状的伤疤，心中一阵阵抽痛。眼前这个人，不过就是想和自己的母亲一起过普通人的生活。可这个看似简单的愿望，对于他来说都是那么的遥 不可企及。 “呵……我的情况都告诉你了……”鬼影轻笑了一下，道，“那么……你说的希望，在哪里呢？”　　灵芝望着他深邃的眼眸，轻抿嘴唇，道：“是很难……但，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既然拜月教听命于朝廷。那么，你们的教主也应该听皇帝的。若是皇上开口给你自由，我想你那教主也应该会听命于 皇上吧？” “你说的这个，更是痴人说梦……”鬼影不以为然道，“皇上如何会为我一个影子说话？况且，他还需要我保护他的安全呢！” “可……你与其他的‘影子’不同啊？”灵芝道。 鬼影挑了挑眉，道：“哪里不同？” 灵芝瞪大眼睛，道：“你也是皇族啊！你是先太子的儿子，算起来，还是他的侄儿呢……” “他不知道！”没等灵芝说完，鬼影便打断了她。 灵芝皱着眉道：“不知道，那便让他知道好了！” “不行！”鬼影大声道，“当年的事，本就是皇室的耻辱……而我，更是一个耻辱的存在。太后当年能保我一命，已是我的造化。若是这个时候，让他们知晓我的存在，怕是我与我娘，都会有危险……” 灵芝在心中思忖了一番，觉得鬼影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可她一想起她那皇帝哥哥温暖的笑容，便又觉得他应该不会对自己的侄儿下手。 一开始，灵芝是不打算暴露鬼影的身份的。她只想着找到那医案上的证据，便可以证明徐氏兄弟的清白。可如今，此事又牵扯到太后和宁王之死，以及灵犀公主的身世。便不得不从长计议了。 “这件事，我觉得还是有转机的……”灵芝一边思忖着一边道，“你也不要放弃。待我好好捋顺一下，总是会想出办法的。” “好……”鬼影轻笑了一下，“我信你……呵，奇怪……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竟会信你……” 灵芝笑着道：“你信我便对了。以前，在宫外的时候，我也帮助过很多对生活失去希望的人。他们就是因为相信我，才重获新生的。” 鬼影又抬头望着那半空中弯弯的月亮，嘴角也微微上扬。 “我……还有个问题……”灵芝见他今日有问必答，索性把心里的疑问都说出来了。 鬼影轻声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吧……” “当年，太后将你放在御水河里漂走了。那么，你又是被谁捡了去？后来又怎么入了拜月教？还恰巧回到了皇宫找到了你娘。另外……你的身世又是谁告诉你的呢？”灵芝一口气问了一大串问题。　　鬼影轻笑了一下，道：“你这脑袋想事情还真是缜密，也难怪那么多年前的案子，都被你查出来了。好，既然你想知道。我便都告诉你。当年，先帝本是要我的前任，也就是他的影子来处理掉太子与宜 妃乱伦生下的孩子。可是，我的前任不愿杀生，便没有答应……” “你那前任好大的胆子，连皇帝的话都不听？”灵芝挑着眉毛问道。 鬼影摇摇头，道：“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们拜月教做的是皇帝的影子，而不是杀手。影子只负责保护皇帝的安全，而不是任何事都要听命于他。我那前任不肯做，先帝也不能强迫。” “哦，原是这样……”灵芝点点头，“嗯，这倒也说得通。那么，后来呢？”　　鬼影又接着道：“后来，先帝不知为何想到了太后，还亲自去了兰林苑。接着，便偷偷将我交给了太后。我前任一直在暗中观察，见太后最终没有对我下杀手，而是将我放在篮子里，顺着御水河漂走… …他见我可怜，便将我救起，送回了拜月教……” 灵芝想了想，道：“那后来的事便可想而知了。先帝驾崩后，你成了新一任的影子，又知晓了自己的身世，便来到宫中一边完成影子的使命，一边守护你娘。顺便，也算作是报恩了。”　　“对，但也不完全对……”鬼影道，“我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才拼了命要成为下一任的影子的。你要知道，我们拜月教那么多的教徒，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去做皇帝的影子。我们要接受非人的训练 ，再经过层层选拔，直到击败所有的对手，最后剩下的那个人，才能去做皇帝的影子。而我，为了这个目标，付出了太多……”　　在鬼影叙述的过程中，灵芝的脑海里不断浮现着各种画面。她深刻地了解到，这样一个孩子为了回到母亲的身边，经历了多少常人无法想象的艰辛。而这也更加触动灵芝，要帮助他们母子过上正常人 的日子。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可还有什么疑问？”鬼影问道。　　灵芝想了想，道：“我也大概都了解了当年的情况。再结合灵犀公主的身世，真相已经浮出水面了。先太子和宜太妃乱伦生下了你。先帝毒死了太子，又嫁祸给了宁王和太医院。太医院所有太医被集体灭口。而这时，太后应该已经怀了她情人的孩子，也就是灵犀公主。先帝要处理掉你这个不该存在的孩子，便想起了不会引人注意的太后。而太后也正需要这样一个机会，顺理成章地生下了灵犀公主。先帝到死都不知道，这个公主也不是他的孩子。而因为太后的情人是宁王府的侍卫，宁王却得知了这件事。他为了维护皇家尊严，杀了那个侍卫。太后便对宁王怀恨在心。在她的儿子登基成了皇帝之后，她 便翻起了旧账，赐死宁王。如此一来，所有的事情都能够解释清楚了。”　　鬼影向灵芝一抱拳，道：“佩服佩服，你这个小女子的本事可真大。当年如此错综复杂的事，都被你调查明白了。可接下来又要怎么做呢？” 第六十二章最佳组合 灵芝笑着道：“接下来，还是回到原来的问题。你带我去梨香园。” “你要将这些事都告诉瑜妃？”鬼影眼中透出一丝警惕。 灵芝低头思忖了一下，道：“瑜妃……她是我们最关键的一步棋……你也知道，皇上最在意的就是她。若是她肯出面请求皇上翻案，我们会多一成胜算的。” 鬼影一摆手，态度坚决道：“不行！这事关我和我娘的安危……不能让外人知晓了……”　　“我自然明白你的顾虑。可如今，我们三个人目标是一致的。我的目标是给徐氏兄弟翻案，她的目标是给宁王翻案，而你则是想让皇上还你和宜太妃自由身。我们最终要争取的，都是皇上的态度。现在 ，我们三个必须拧成一股绳，发挥每个人的作用，最后才能达成一致的目标。” “可是……”鬼影紧缩着眉，依旧顾虑重重。　　灵芝想了想，又道：“这些时日，我们三人总是一起出宫。你在暗中也应该多少了解一点瑜妃的脾气秉性。她性子淡漠，对于与宁王无关的事，本就不放在心上。在宫中，她也不与任何嫔妃往来，根本 就是在梨香园里与世隔绝。所以。你不必害怕她会生出事端来。” 鬼影蹙眉思索了一下，觉得灵芝此言有理。而这样一个夜晚，灵芝又将他心里的希望点燃，他也开始憧憬着带着宜太妃离宫的生活了。 于是，鬼影轻轻点了点头，道：“好，我且信你……” 灵芝笑了，道：“刚刚不是说过了，信我就对了！我们三个，各有所长，我来谋划，瑜妃可以出面劝说皇上，而你，则可以在暗中帮忙。我们三个是最佳的组合。一定可以成功的！” 鬼影笑了笑，没再说话，只伸手抓住了灵芝的衣领，接着一提丹田气，两个人便又“飞”到了半空中。 这个猝不及防的起飞，把灵芝吓了一跳，在空中不禁嚷道：“喂，你起飞的时候就不能打个招呼吗？这样吓我，是会出人命的！” 鬼影的笑声混在风里，道：“你这小丫头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我就是想看看你害怕的样子……” “你……” 灵芝还欲责怪他，可又一想，当生命掌控在别人手中的时候，还是老老实实闭嘴吧…… 此时的梨香园一片寂静。只有院子里守夜的两个小太监，歪在门口呵欠连连。 趴在墙头上的灵芝，低声对鬼影道：“你看，他们都困成这样了。不如你送我下去，我让他们好好睡一觉。” 鬼影不屑道：“我知道你会那让人睡觉的法术。可这园子里不止这两个太监守夜，内殿肯定还有宫女。若等你挨个弄睡了，怕是天都亮了吧？” “那你有什么办法？”灵芝斜着眼睛道。 “你等着……” 鬼影话音未落，身形一晃，接着便似一道黑色的闪电一般闪到了那两个太监面前。只见他一扬手，那两个太监便倒在了地上，昏睡过去。 接着，灵芝又见那道黑色闪电一下子消失了。待她再回过神来，鬼影已经提着她落在了院落之中。 “你……你对他们做了什么？”灵芝指着那两个太监问道。 鬼影轻笑了一下，道：“不过是一点让他们安睡的迷药罢了。一个时辰之后，药效过了，他们自然就醒了。到时候，他们也只当自己贪睡，不会发现什么异样的。” 灵芝点点头，笑着道：“嗯，你这样做是比我有效率。” 接着，鬼影便拉着灵芝往内殿走。在内殿外面，还有两个守夜的宫女。她们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鬼影给迷倒了。 二人轻轻推开内殿的门，却见里面依旧亮着灯。一面晶莹剔透的珠帘后面，影影绰绰可以看见一个孤单消瘦的影子，似乎正在灯下写字。 “瑜姐姐……”灵芝轻轻唤了一声。 瑜妃唬得一怔，忙起身掀起了珠帘，看见灵芝和鬼影，不由得大吃一惊。 “你们……你们怎么进来的？”瑜妃瞪大眼睛问道。 灵芝一指鬼影，道：“有他在，哪里去不了？” 瑜妃警惕地向外面张望，口中念道：“可曾被外面守夜的人看见？若是看见了……可不得了了……” “放心吧！”灵芝安慰她道，“外面的人都睡得香呢！叫都叫不醒！” 瑜妃知道灵芝和鬼影都不是一般人，也便将心放进了肚子里。 瑜妃将他们让进来，忙问道：“你们深夜来找我，定是有要紧的事吧？” 灵芝坐定，道：“是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瑜妃的心跳猛然加快，定定看着灵芝，屏气凝神。 灵芝抿了抿嘴唇，郑重其事道：“首先，我要告诉你，你真的是错怪我皇兄了。宁王，并不是他赐死的。” 瑜妃瞪大了眼睛，颤声问道：“什么叫不是他‘赐死’的？他是皇帝，除了他，还有谁能降旨？” “太后……”灵芝轻轻吐出两个字。 瑜妃一怔，问道：“你是说……是太后假借皇上之手，赐死了王爷？” 灵芝点头，道：“没错，皇上根本没有杀宁王的意思。而与宁王有仇的，是太后。所以，当皇上登基之后，太后便翻了旧账，瞒着皇上下了圣旨，赐死了宁王。” “太后假借皇上之手下旨，倒是可能的……”瑜妃皱着眉道，“可太后如何会与宁王有如此深仇大恨呢？太后本是丽太妃的宫女。而宁王，是丽太妃与先帝所生……他们本是一派的啊……” 灵芝想了想，问道：“瑜姐姐，你印象中，那宁王府可有个名字里带‘冲’字的侍卫，后来被宁王杀了的？” 瑜妃回想了一下，道：“你是说……‘沈冲’？他是被王爷赐死了……据说，是因为偷了东西……” “单单是偷窃……罪不至死吧？”灵芝扬起眉毛问道。　　瑜妃想了想，道：“当时，我也心存疑问。王爷平日里都是对下人特别宽和的。可后来我想，应该是因先帝对他态度的转变，他心情不好，才变得残暴了些……” 第六十三章未来的憧憬 灵芝轻笑一声，道：“区区一个侍卫的性命，在主子眼里自然无足轻重。更何况，他还是被王爷赐死的，自然不会有人深究。可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侍卫身上，却藏着惊天的秘密……” “哦？”瑜妃瞪大眼睛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个沈冲也与当年的太医院血案有关联？” 灵芝摇摇头，道：“他与太医院血案倒是没有直接关系。可他与太后和宁王之死，却是关系很大……” 听闻“宁王之死”，瑜妃的一颗心都揪起来了。她一把抓住了灵芝的手，语气急迫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接下来，灵芝便将太后与侍卫沈冲私通，以及灵犀公主的身世都讲给了瑜妃。　　最后，灵芝还补充道：“所以说，太后是因为宁王杀了她的心上人，才在得势之后对宁王痛下杀手的。而我皇兄在整个事件当中，是最无辜的。圣旨不是他下的，甚至在此之前，他一无所知。可为了维 护太后，维护皇家尊严，他只能自己担下所有事。连被姐姐误解，都不能开口申辩……瑜姐姐，我皇兄的苦，你这下都该明了了吧？”　　瑜妃紧缩着眉，眼中蒙上了一层水汽。良久，她才缓缓道：“当年……先帝故意冷落王爷，让他遭受了‘莫须有’的罪名……他发现了自己府上，竟有人与后宫嫔妃私通。在当时的境况下，该是多么惶恐… …他一定是为了自保，也为了维护皇家的脸面，才选择杀了沈冲灭口的……可谁能想到……正是这样，才引来了杀身之祸……” 说完，瑜妃用双手捂着脸，泪如雨下。 灵芝不觉叹了口气——她刚刚说的一番话，明显是在为皇上撇清，也好化解瑜妃对皇上的误解。可看起来，她一心只放在替宁王抱不平上，根本没听进去。　　“是啊……”灵芝也跟着分析道，“据我所知，当年太后虽生下了灵犀公主。但先帝并没有给她什么恩宠，也没有表现出对皇兄的偏爱。怕是宁王也想不到，最后先帝会将皇位传给皇兄吧？他哪里能料想 到，兰林苑里一个无宠的嫔妃，日后竟能成为独揽大权的太后呢？” “王爷……他真的好冤……”瑜妃痛不欲生。 灵芝拍了拍她的肩膀，劝慰道：“瑜姐姐，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毕竟人死不能复生，何况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不过，还好我们查出了真相。这样便有机会给宁王平反了。”　　瑜妃抹了一把眼泪，轻轻摇头道：“就算不是皇上赐死的宁王，那又能怎么样？太后是他的亲娘，他自然是要维护太后的。更何况，还关系到灵犀公主的身世。太后与王府侍卫私通，这等丑事，皇上自 然是要遮掩的……” “瑜姐姐……”灵芝握住了瑜妃的手，诚恳道，“我还是那句话——赌一把，就赌皇兄对你的真心，还有他作为一个皇帝的一颗仁心！” 灵芝伸手一指鬼影，接着道：“瑜姐姐，之前你不是想知道，谁才是宜太妃和太子生下的孩子吗？今天，我什么都告诉你。那个孩子，就是鬼影！” 瑜妃登时瞪大了眼睛。她上一眼下一眼打量着鬼影，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灵芝不由得笑道：“他戴着面纱，你能看出来什么？” 鬼影此时倒被看得很不自在，沉声道：“咱们还是聊正经事吧。别像看怪物一样看我……”　　灵芝接着道：“瑜姐姐，我告诉你事实，就是想让你知道，我们三个现在是在一条船上。如果，我们赌一把，或许宁王、徐氏兄弟都能翻案。或许，皇兄会因为怜悯给鬼影和宜太妃自由。可如果什么都 不做的话，那便还是让含冤之人死不瞑目。我们费了这么多力气，调查出的真相也就付之流水了。” 瑜妃低下头，沉默不语。 这时，鬼影开口了：“我不明白你在犹豫什么？这件事挑明了，受威胁最大的是我和我娘吧？你们俩个，一个是皇上的亲妹妹，一个是他的心上人。他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 瑜妃抬眼望着鬼影，良久才开口道：“既然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你又为何铤而走险呢？” 鬼影转过脸看了一眼灵芝，然后笑了一下，道：“我自然知道皇上若是没有被我们说动，我和我娘将面临什么。可是……心中的希望一旦被燃起，便很难扑灭……是她，燃起了我对未来的憧憬。”　　“未来的憧憬……”瑜妃在口中喃喃着，忽然苦笑了一下，“你们自然是有憧憬的……鬼影可以和宜太妃获得自由，你这丫头，给徐氏兄弟翻了案，也有机会与心上人双宿双栖……可我呢？王爷已经去世多 年……我有什么未来？”　　灵芝抿了抿嘴唇，接着用非常坚定的语气道：“瑜姐姐，你自然有你的未来。宁王的死，是你的一个心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活在伤痛里，就是因为这个心结没有解开……而唯一能解开这个心结的办 法，就为宁王平反，让他在九泉之下得以瞑目……也只有这样，你才能开始新的生活……” “新的生活……”瑜妃怔怔望着灵芝，“我被困在深宫之中，早已没了自由……还能指望什么新的生活？”　　“你还有皇上啊……”灵芝定定望着瑜妃，“瑜姐姐，你之前恨他，是因为你觉得他杀了宁王。可现在已经证实，皇上与此事无关。这么多年，他对你如何，难道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现在回想一下 ，他心里该有多苦，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 “这……”瑜妃的嘴唇翕动了两下，却再也没发出一个音节。 灵芝又接着道：“若是皇上真的给宁王平反，瑜姐姐，你还会恨他吗？”　　瑜妃轻轻摇摇头，缓缓道：“我……我已经不恨他了……在知道这件事与他无关时，就不恨了……阿钰……他还是当初那个善良单纯的孩子……他没有变……” 第六十四章达成一致 “是啊，瑜姐姐，你既然知道皇兄心地善良，那就应该相信他。”灵芝道，“我在宫外时，黎民百姓皆称颂他是贤德的明君。这样一个好皇帝，一定会明辨是非，为冤屈之人翻案的！” “可是……”瑜妃依旧双眉紧锁，犹豫不决。 “你到底在顾虑什么？”鬼影沉不住气了，闷声道。 瑜妃低下了头，半晌才轻声道：“我是在想……这件事会让阿钰多么为难啊……”　　这句话倒是出乎了灵芝的意料。她原本以为瑜妃一心只想着故去的宁王，对皇上并不挂心。可没想到，这个时候她还是为皇上着想的。这也足以证明，她心中是有皇上的。以前，她是因误会而怨恨皇 上，而现在误会解释清楚了，她应该是念起皇上的一片苦心了。 灵芝笑了一下，道：“瑜姐姐，你到底还是将我那皇兄放在心上的。”　　瑜妃的脸颊微微泛红，低声道：“他本来就是无辜的，是我错怪了他这么多年。而现在想一想，若是我们逼迫他为当年的事翻案，为王爷和徐氏兄弟平反。那么牵扯出来的是皇室的丑闻啊！另外，还有 太后当年的私情，包括灵犀公主的身世……这无疑是让他面对极大的痛苦……我们，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唉，真是妇人之仁！”鬼影一拍桌子，低声骂道。　　而灵芝此时却被瑜妃的一番话说得心中一阵阵酸楚。之前，她一心只想着杜衡，只想早日为徐氏兄弟平反，还真忽略了她那皇帝哥哥的感受。想一想，自入宫以来，皇上对她的关照无微不至。她虽不 是真正的灵犀公主，但也在心中也真的将他视为哥哥了。如今，让这样一个好哥哥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怕是真的有些残忍。　　可灵芝又实在想不出其他的方法。若是想达到他们三个人共同的目的，唯一能够争取的，也是唯一能够起到决定性作用的，便只有皇上。而作为一国之君，他将来要面对的困难和挫折一定很多。这件 事，权且当作是一次历练吧！　　“瑜姐姐……”灵芝轻轻扶住瑜妃的肩膀，诚恳道：“你的顾虑我都明白。虽然，我不是真正的灵犀公主，但皇兄对我的好，我也是记在心里的。让他去面对这样残酷的事实，确实很残忍。可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只有他才有能力为当年的血案平反，只有他才还宁王一个清白，也只有他才能给鬼影和宜太妃自由。瑜姐姐，我们好不容易查出了真相，不能前功尽弃啊！难道，你打算让宁王就这样死不瞑目吗 ？” 说到这最后一句，灵芝明显感觉到瑜妃的身子抖了一下。她知道，她的心结还是宁王，于是又接着道：“若是姐姐觉得亏欠了皇兄，那也可以在这件事解决之后，通过其他的方式来补偿他。” “其他的方式？”瑜妃抬眸望着灵芝，“什么是其他的方式？” 灵芝淡然一笑，道：“用你的爱去补偿他啊！即便你对他没有男女之情，最起码回到最初的姐弟之情，像个姐姐一样好好关心他。他也应该会感觉到很幸福了吧？” 其实，灵芝很多很希望瑜妃和皇上最终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可她拿不准瑜妃心里的意思。她对皇上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现在怕是连她自己也说不好吧？ 瑜妃蹙眉思索了一会儿，接着深吸一口气，道：“好，我答应你们……赌一把……若是陛下真能为王爷平反……我……我便用我的一生来回报他……” 听闻她这样说，灵芝长长舒了一口气。她知道，只要瑜妃肯出面请求皇上，这件事便成功了一半。 “那接下来，我们就策划一下吧！”灵芝看了看鬼影，又看了看瑜妃。 鬼影皱着眉，有些不耐烦，道：“策划什么？逮到个皇上独处的时候，去找他说明白就好了。” “不可！”灵芝义正言辞道，“我们必须要寻个适当的时机，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瑜妃想了想，道：“三日之后，便是我们约定出宫之日。莫不如……在宫外寻个地方……” “这个法子好！”灵芝赞成道，“在宫外一则能够回避宫中的人多眼杂。二则，他换上便衣，在心理上更容易摆脱皇帝这个人设。” “好，那便等到出宫之时！”鬼影道。 灵芝思索了片刻，道：“这一次，我们要找个安静的所在，千万不能被外人听见。” 鬼影皱着眉，道：“宫外鱼龙混杂的，哪里有什么安静的地方？” “我倒是想起一个地方来……”瑜妃若有所思道。 “什么地方？”灵芝追问道。　　瑜妃道：“在城西有一座祈福寺。从前我经常去哪里求签。有时，也替太后和陛下求签，还将签文带去兰林苑。相信陛下应该会记得的。而那寺院后面有供人清修的佛堂，一般都是无人打扰的。我们可 以去那里。” 灵芝想了想，道：“这个注意好。瑜姐姐只说想故地重游，皇兄应该不会起疑心。佛门清净之地，也不会有人打扰。嗯，便定在这里吧！” 三个人达成一致，便只待着那一日的到来。 三日之后，灵芝和瑜妃还似以往一样从兰林苑的密道出了宫。这一次，灵芝做了充分的准备，将那太医院的医案和那本《徐氏药膳》都揣在了怀中。 从密道出来之后，灵芝看见那辆马车已经等候在老地方了。而皇上正立在车前，冲她们微笑呢。 “皇兄，这大冷天的，你怎么还站在这？去车里等啊！”灵芝跑过去，笑着对皇上道。 皇上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道：“朕要看见你们出来，才放心。来，赶紧上车吧！福全在车里备了暖炉，就怕你们冷呢！” 灵芝望着皇上那清澈如水的眼眸和唇边温暖的笑意，心头闪过一丝内疚。她知道，过一会儿这位皇帝哥哥怕是笑不出来了。　　待灵芝上车之后，皇上又伸手扶过瑜妃。在接触到瑜妃的衣袖时，他白皙的脸庞又泛起了一阵红晕，倒真似个害羞的大男孩。瑜妃心头一颤，赶紧低头上了车。 第六十五章解签 三个人上了马车之后，皇上笑着问道：“瑜姐姐，灵犀，今日你们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灵芝故意掀起帘子，朝车窗外看了看，道：“今天的天气不太好，怕是要下雪了吧！咱们最好别在大街上逛，找个清静暖和的地方，好好说说话也不错。” 皇上偷偷瞄了一眼瑜妃，心头也是一荡。其实，找个清静的所在，只静静呆在她身边，他也觉得很是幸福了。 “好，那我们就找个地方，好好聊一聊。要不，去茶楼坐坐？”皇上建议道。 瑜妃这时慢悠悠开口道：“茶楼总还是太吵了……今日，许是天色不好，我这心里有些憋闷，到那乱哄哄的地方，便更觉心烦……” 听她这样一说，皇上倒了没了注意。 瑜妃又接着道：“我倒是想起一处清静所在，也是好些年没有去过了……” “哦？是哪里？”皇上忙追问道。 “祈福寺……”瑜妃轻轻吐出三个字，便没有再说什么。 而此时皇上却已心潮起伏。他自然记得，当初在兰林苑时，瑜妃总是拿着在祈福寺求的签过来，还给他讲解签文，逗他玩。那一幕幕，好似昨天发生的一样。 “朕记得，瑜姐姐以前总去那里。朕还没有去过呢，不如今日带朕去看看吧！”皇上笑着道。 瑜妃轻轻点点头。 灵芝见皇上上钩了，唇角泛起一丝轻笑。 皇上让福全调转了方向，马车一路朝着城西去了。 天空果然飘起了雪花。灵芝望着一脸春风的皇上，心中不由得暗暗唏嘘——他现在如此高兴，怕是过一会儿心里也要下雪了吧？　　马上停在了城西一座古朴的寺庙门前。几个人下车时，地上已经铺了薄薄的一层雪。福全拾阶而上，推开了大门，只见里面苍松翠柏，檀香袅袅，好一个佛门清静之地。许是因天气不好，来庙里进香 的人也寥寥无几。 迈过高高的门槛，皇上四下环顾了一下，笑着道：“这里果然环境清幽。飘着一点小雪，倒也显得雅致。难怪瑜姐姐会喜欢这里。” 瑜妃淡淡道：“在大殿的后面，有几间佛堂，是供进香之人休憩的。里面很是清静，无人烦扰。我们可以到里面坐坐。” 可皇上此时却来了兴致，望着瑜妃道：“瑜姐姐，这里不是可以求签的吗？我想求一个玩玩。” 瑜妃看着他清澈的眼眸，不由得心下一动——这个君临天下之人，在她面前倒真似个孩子。想起从前，她带着他们兄妹俩玩的时候，也真是一段快乐时光。 “好……”瑜妃难得弯起唇角笑了一下，“我记得，求签应是在侧殿……” 瑜妃这一笑，皇上的一颗心都被暖化了，只痴痴望着她。 瑜妃被他看得红了脸，忙转身往侧殿去了。 进了侧殿，只见一个老和尚闭着眼在那里敲着木鱼。他旁边是个檀木的架子。架子上有四排小抽屉，应是放着签文的地方。而在架子前面，则放着一个签筒。 瑜妃弯下腰将签筒拿起，递给了皇上，道：“阿钰，你若是想求签，就摇一支吧……” 这一声“阿钰”，又是让皇上如沐春风。 皇上接过签筒，用力摇了几下，一直签便掉了出来。 灵芝弯腰拾起，看了一眼，道：“是……第九签……” “九……”瑜妃一边念着一边在架子上找寻到了相应的小抽屉。 接着，她便伸手拉开了抽屉，取出一张黄色的纸。 “上面写的什么？”皇上好奇地伸头去看。 灵芝展开纸，念道：“‘空虚结愿结人缘，保得人安愿未还。得兔忘蹄真绝迹，敢将初誓谩轻瞄。’这什么意思啊？” 灵芝抬眸，一脸迷茫。 皇上拿过那签文看了一遍，也轻轻摇了摇头，道：“如此晦涩，真是不懂其中的含义呢！” 这时，那个老和尚幽幽睁开了眼，缓缓道：“施主，可是要解签？” 皇上闻言，笑了笑，道：“我是要解签，不过不用劳烦师父。” 说罢，他将那签文递给了瑜妃，道：“瑜姐姐，我知道你是个中高手，你来解给我听吧！” 瑜妃接过签文，扫了一眼，心中便有了计较。她淡淡一笑，对皇上道：“阿钰，我们到后面的佛堂吧。我慢慢讲给你听。” 就这样，几个人跟随着瑜妃转到了佛堂。福全在门口守着。 落座之后，皇上便迫不及待道：“瑜姐姐，那签文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快说给我听听！” 瑜妃展开那张黄色的纸，略微思索了一下，道：“‘空虚结愿结人缘，保得人安愿未还。’这一句，很好理解。你曾经答应过保一个人的平安，却没有实现……” 说罢，瑜妃斜睨着皇上，眼神比外面的风雪还要冷。　　皇上不由得脊背阵阵发凉，刚刚心头的暖意荡然无存。他如何不记得，当初瑜妃苦苦求他，保住宁王一命。他答应了。可就在当晚，太后便瞒着他下了圣旨。当他知道的时候，宁王已经归天。从那以 后，瑜妃便视他如仇敌。 瑜妃看见皇上的脸色转白，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陛下，这签文说的很是准啊……”瑜妃定定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皇上的嘴唇翕动了两下，结结巴巴道：“瑜……瑜姐姐……你说什么？我……我没听懂……” “阿钰……”瑜妃柔声唤了一声，眼泪已在眼圈打转，“你是真的不懂？还是在跟我装糊涂？当初，是谁答应保王爷平安的？可又是谁……食言了……” 皇上深吸一口气，眼神慌乱地躲避着瑜妃，道：“瑜姐姐……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没有守着当日的承诺……你恨我吧……” “我自然恨你！”瑜妃提高了声调，眼泪夺眶而出，“我恨你……我恨你明明没有做，却要把责任扛在自己身上。这么多年，让我白白恨错了人！”　　“啊？”皇上闻言抬眸望向瑜妃，瞪大了眼睛，“瑜姐姐，你……你说什么？” 第六十六章逼迫 瑜妃望着一脸错愕的皇上，微微眯起眼，颤声道：“阿钰……别再骗我了……我什么都知道了……赐死王爷的，是太后，不是你……” “不……”皇上站起身，身子微微颤抖，道：“瑜姐姐，你是听谁胡言乱语？不是母后……是朕！朕担心宁王有篡位之心，所以才痛下杀手……” “皇兄，不是任何人胡言乱语，而是……母后她自己说的……”灵芝在一旁平静道。 她知道，此时皇上的内心一定是破涛汹涌。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皇上转过脸，瞪大眼睛望着灵芝，道：“母后自己说的？这……这怎么可能？” 灵芝不慌不忙道：“皇兄，你坐下……今日，我们不是要长谈吗？下面，我要给你讲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你坐下来，慢慢听……” “灵犀……你……你怎么似变了个人？”皇上惊愕得望着灵芝。 他一直觉得他的皇妹灵犀公主，是个心思简单的小女孩儿，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可面前这个女子的眼睛却似看不见底的深潭，不由得让他脊背发凉。 灵芝为了保险起见，决定还是不要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况且，她的身体也的的确确是灵犀公主。 “皇兄……”灵芝将皇上按坐在椅子上，接着道，“我没有变，只是知道了一些残酷的真相……这些真相，皇兄有的或许知道，有的或许不知道……今日，就让我完完整整讲给你听吧！” 一阵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皇上忽然朝门口大声喊道：“福全！福全！” 可是门口处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福全……”皇上又大喊了一声。 可与此同时，一个黑影从门外闪了进来，似一道黑色的闪电。 “陛下恕罪，福全已经被我点了穴道。”鬼影单膝跪在皇上面前，沉声道。 皇上伸出手指着鬼影，颤颤道：“鬼影……你……你怎么敢这样做？” 鬼影站起身，低着头道：“陛下，身为拜月教教徒，我是触犯了教规。但，为人子要尽孝道，我便不得不得罪福全了……” 皇上此刻，已然完全懵了。他又看了看灵芝和瑜妃，道：“你们……你们是早就串通好了的？” 瑜妃见状，忽然跪在了地上，肯求道：“陛下，臣妾只求陛下还宁王千岁一个清白，让他得以在九泉之下瞑目……” “皇兄，我肯求你能够明察秋毫，为十八年前太医院冤死的太医们翻案……”灵芝也跪了下来。 皇上瞪大眼睛，看着她们，大脑已经明显负荷不了这么多的信息了。 而此时，鬼影又跪下，道：“陛下，侄儿的父母犯了大错，不敢奢求陛下宽恕。但还请陛下念在侄儿多年保驾的情分上，让我陪伴母妃出宫……” “侄儿？”皇上盯着鬼影道，“你们……你们都在说什么？朕……朕一个字都听不懂！” 灵芝站起身，一把扯掉了鬼影的面纱，又转过脸对皇上道：“皇兄，你不觉得鬼影与你的长相有几分相似吗？” 皇上看着鬼影的脸，终于忍不住低吼了一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兄，你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讲给你听。”灵芝用平静的语气，道，“十八年前，先帝的宠妃宜妃与她的养子太子乱伦，生下了一个孩子。先帝大怒，先是用鹤顶红毒死了太子，又将宜妃打入冷宫。而太医院所有太医，因知晓内情，全部被杀，还背上了毒害太子的罪名。另一方面，先帝为掩盖毒杀自己儿子的罪行，故意冷落与太子对立的宁王。让朝臣皆以为是宁王害死了太子。而那个不该出生的孩子，先帝则让兰林苑的太后处理掉。太后慈悲，并没有杀死那个孩子。而那个孩子则被拜月教前任皇帝的影子所救，并带回了拜月教。而在此之前，太后与宁王府侍卫沈冲私通怀了身孕。太后借此机会接近先帝，得以让那个孩子顺利出生，并没有遭到怀疑。而那个孩子便是我，灵犀公主。宁王知晓了沈冲与后宫嫔妃私通，以偷窃的罪名杀了沈冲。太后怀恨在心，在皇兄登基之后，太后借肃清叛乱之机，赐 死了宁王。这便是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而鬼影，也正是先太子与宜妃乱伦所生的那个孩子。他为了报答太后的救命之恩，又成为了新一任皇帝的影子，入宫保护皇兄，此外也得以守护他的母亲宜太妃……” 皇上听闻不住地摇头，又看着鬼影，道：“这些都是什么？朕……朕一个字都不信！” 灵芝逼近皇上，定定看着他道：“皇兄，我刚刚说的，或许有些你不知道，但关于宁王之死，你应该是知晓的吧？这么多年，你宁愿被瑜姐姐误会，也要保护的人，除了母后，还会有谁？”　　“灵犀，你疯了吗？”皇上忽然大吼一声，“你知不知道，你刚刚说的可是自己的身世！什么母后与侍卫私通？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你也说得出口？你难道不知道，这样的话若是传出去，朕也保不了你！ ”　　“所以……皇兄是早就知道的……”灵芝依旧一脸平静，似乎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皇兄一方面是要替母后承担责任，而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我。皇兄早就知道我不是先帝的女儿。怕我身 份暴露，才在母后赐死宁王之后，选择沉默。对不对？” “灵犀，你不要在这胡说八道！”皇上的眼睛都红了，“你就是公主，你就是朕的皇妹！” 灵芝抿唇看了他一会儿，道：“皇兄，我刚刚传递给你的信息，好像有很多都比我的身世重要。可你，偏偏在这件事上一直纠缠。而这也正说明……你最在意，也最怕暴露的，就是灵犀公主的身世！” “你……”皇上的胸口剧烈起伏。他看着灵芝，仿佛看见的是一个陌生人。　　“阿钰……”这时，瑜妃含着泪唤了一声，“我相信，你还是从前那个心地纯良的阿钰……你是不会杀王爷的……” 第六十七章证据 “你们……你们这是在逼朕……”皇上瘫坐在椅子上，面色灰白。 灵芝见状，忙道：“皇兄，不管是十八年前的太医院血案，还是宁王之死，都是另有隐情的。这其中，冤死了太多人。皇兄是万民称颂的明君，理应为那些冤死之人平反，还世人一个公道！”　　皇上抬眸定定看着灵芝，接着深吸了一口气。他虽不明白灵芝为何忽然提起当年之事，但他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只一个鬼影在，他便休想走出这间佛堂。看来，今日是必须要给他们三人一个说法了 。　　想到这，皇上抿了抿嘴唇，用平静的语调，道：“好，你们刚刚说的是两件事。咱们先一桩一桩来……先说那十八年前的太医院血案。灵犀，你刚刚说是先帝自己毒死了太子。还说太子与宜太妃乱伦生 下了鬼影。这……可不是随便编故事的……你，可有证据？” 灵芝见皇上已经从惊愕转为平静，便知道一切都在朝着她预测的方向发展。　　“皇兄，你看这个……”灵芝说着从怀中拿出了太医的医案和《徐氏药膳》，翻到了那一页，“这个是当年太医给太子下方子的医案。你看这个方子……很是蹊跷。我略懂些医理，能看出这个方子与前面 的方子根本是相悖的。而这方子，也不是什么药方，而是药膳。而这一本，是当年太医院的太医徐凌和徐清兄弟二人写的药膳书籍。而我在同一个药膳方子上面发现了这个……” 灵芝边说边将那行依稀可见的红色字迹拿给皇上看。 “御赐……参汤……鹤顶红……”皇上眯起眼睛念道。神色也一点点紧张起来。　　灵芝用食指指着“御赐”两个字，道：“皇兄，这里写得明明白白。参汤是先帝赐给太子的。而太子正是喝了放有鹤顶红的参汤，才毒发身亡的。而徐凌正是医治太子的太医。他一定是受了先帝之命，篡 改了医案。可他又怕真相永远隐没，才想了这个法子，在这本《徐氏药膳》中留了线索。” 皇上此时已然恢复了理性，皱了皱眉，问灵芝道：“可是，灵犀……这本《徐氏药膳》，你又是从哪里弄来的呢？朕如何相信，这本书不是你伪造的呢？” 灵芝眨了眨眼睛，心想，此时还不能提到小郎中。万一皇上不答应翻案，那么杜衡和锦瑟的身份便暴露了。 因此，灵芝避重就轻道：“皇兄，这个我可伪造不来。你自己也可以分辨一下。这本书已经这么旧了，岂是我现在就能伪造的？另外，这书上的字迹与医案上的一模一样，足以证明就是徐凌写的。” 皇上忽然抬头看向灵芝，沉声道：“好，我相信这不是你伪造的。可是，你身在后宫，又是从哪里弄来这书的？” 还没等灵芝开口，鬼影便道：“陛下，这本书是我找到的……” 灵芝瞬间对鬼影充满了感激。他这样一说，皇上便不会起疑心了。他只当鬼影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去寻找的线索。而以鬼影的本事，想找一本书简直太容易了。这样一来，便不用提及杜衡了。 “好，朕暂且相信……”皇上将目光移向鬼影，接着道，“你说，你是太子和宜太妃的儿子，是朕的侄儿……你要朕如何相信？” 鬼影一抬手扯下了自己的面纱，定定望着皇上道：“陛下……这张脸，已经能够证明了吧？” 皇上的身子微微一颤。他依稀能从鬼影这张脸上看到先太子的影子，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太像了。 “另外……冷宫里的素梅，也就是宜太妃的贴身侍女知晓一切。陛下若是不相信，大可以找她来问话。”鬼影接着道。 这时，灵芝不禁捏了一把汗——她觉得鬼影有些心急了。这个时候说出梅姨，万一皇上不翻案，只怕会给她带来杀身之祸。 皇上微微颔首，思索了一下，道：“好，朕也权且当作是真的。按你们所说，十八年前，太医院的全体太医是因知晓了皇室的丑闻，才被集体灭口的……若真是这样，你们要朕怎么办？”　　皇上说完，怅然地望着灵芝，又幽幽叹了口气，道：“灵犀啊，朕也是先帝的儿子。你要朕明察秋毫，那便是要朕给自己的父亲定罪了……况且，还牵扯出那样一段不堪之事……你觉得，朕做得了吗？ 就算朕真的做出不忠不孝之事，那你觉得母后会同意吗？本来已经过去的事情，现在翻出来，又能改变什么呢？人都已经不在了……”　　灵芝忽然“噗通”一声跪在了皇上面前，扬起头道：“皇兄，当年太医院的太医们虽已经不在人世了。可……可他们的后人还在啊！背负着罪臣之后的名字，他们只能苟且偷生……陛下！他们也是你的子 民啊！而他们的父辈明明没有罪，明明是冤死的，却还要他们一辈子不得翻身。这……这是否太过残忍了？”　　灵芝这一番话看似发乎于情，但也暗藏了不少心机。首先她只说太医院的太医的后人，没有直接说是徐氏兄弟的后人，也便扩大了范围。即便皇上知晓她是要为太医的后人平反，但也不会马上想到是徐氏兄弟。其次，她说罪臣之后只能苟且偷生，这是为了误导皇上。若是苟且偷生，定不会大张旗鼓地在京城开医馆，还办那么轰动的相亲大会。她这样一说，皇上定会以为她认识的太医后人是偷偷摸摸 藏在某个地方的。一定不会想到是杜衡。 果然，皇上开口便问道：“灵犀，说来说去，你是想为当年太医院死去的太医后人平反？” 灵芝坦然地点了点头。 “你是如何认识这样的人的？”皇上问道。 灵芝按照早已想好的应对道：“皇兄，我在宫外呆了两年。自然会认识新的朋友。这没有什么奇怪的。”　　“朋友？”皇上眯起眼睛看着她，“什么样的朋友会让你花费如此心思，都不惜胁迫朕？” 第六十八章妥协 灵芝心里“咯噔”一声，脸上却依旧镇定。她平静道：“自然……是那交情深厚的朋友……况且，我这么做也不单是为了他。更是为了皇兄……” “哦？为了朕？此话怎讲？”皇上挑起眉毛问道。 灵芝答道：“因为这些所谓的‘罪臣之后’，也是皇兄的子民啊！若是皇兄能为他们的父辈平反，自然又是一件万民称道的善举。而他们也会对陛下一辈子心存感激的！”　　皇上也是聪明人，自然明白灵芝的用意，而她越是顾左右而言他，越是说明那个人对她的重要性。皇上猜想，她在宫外牵挂之人，应该就是那个郎中了。而郎中和太医，许是有着什么渊源。再思想到 ，她刚进宫时还又哭又闹，天天喊着自己不是公主，要出宫去找那个郎中。可后来，忽然就不再提起那人了。如今想来，应该知晓了当年之事，一面瞒着别人，一面私下去调查了。　　想到这，皇上本想戳穿她，可低头一看她跪在地上眼泪汪汪的模样，又觉得心中不忍。他又何尝不知道那相思之苦？如此看来，这小丫头对那个郎中还真是动了真情。若那郎中真是太医之后，也不算 是平民百姓，虽比不上什么王孙贵族，但若平反了，再赐个官位，倒也勉强能封个驸马…… 皇上忽然一个激灵——自己这是怎么了？还没答应给当年的太医院血案平反，倒想着撮合灵犀公主与那个郎中了。真是被他们三个给气疯了。　　“好了，灵犀，你先站起来说话……”皇上有气无力道，“你啊……真是给朕出了个难题。当年的事，就算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可……可也不能昭告天下啊！太子与后宫嫔妃乱伦，还生下了孩子……这…… 这不是要天下人耻笑吗？这皇家的丑事，要朕如何说出口？” 灵芝站起身，转了转眼珠，道：“只要皇兄想给太医院的太医平反，那总是会找到理由的。咱们可以不提太子和宜太妃的事。”　　这时，一直沉默的瑜妃在一旁开口了：“陛下，古往今来，那后宫遮掩的事还少吗？只要咱们想翻案，总会找到借口的。就说……又找到了新的证据，证明太子不是中毒而死，是病死的。这样太医们便 无罪了。”　　灵芝赶忙道：“是啊，瑜姐姐说的没错。我们不是非要真相大白于天下。要的只是平反的结果。只要……诏告天下，当年太医院的太医们是无罪的，相信他们在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而且……他们的后 人，也不用东躲西藏了……” “唉……”皇上叹了口气，又瞪着鬼影道，“你们啊……朕今日若是不答应，是不是就出不去这门了？” 鬼影赶紧跪在低声，道：“陛下恕罪！我……我们只是肯求陛下做主……做为拜月教的教徒，我是断断不敢胁迫皇上的……” 皇上冷笑了一声，道：“鬼影，今日之事，朕若是告诉了你们教主，你会有何下场，你想过没有？” “会被施以火刑……”鬼影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 “原来，你还知道……”皇上冷冷道。 鬼影扬起脸，语气坚定道：“可是，我还是要这么做。为了我娘……我不怕犯险……就算最后真的灰飞烟灭，我也不后悔！”　　“鬼影……”皇上沉声道，“你的事，可与那太医院的太医不同。他们确实是含冤而死的。而你娘，宜太妃……可是真的犯下了大错。先帝没杀她，只把她打入冷宫，已经是网开一面了。而你……本就不该 活在这世上……你就不怕朕为了掩盖皇室的丑闻，杀你灭口吗？” 鬼影想了想，道：“怕，而且我知道，这个可能性极大……换做旁的皇子，或许我和我娘都性命难保。可陛下不同……” “朕哪里不同？”皇上问道，“朕也是先帝的儿子，朕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是皇家……” 鬼影抿唇思索了片刻，又接着道：“鬼影跟随陛下多年。陛下的性情，鬼影也知道几分。在鬼影心里，陛下是贤德的明君。既是明君，便不会做出那等事来。” 皇上苦笑了一下，又看了看这三个人，无奈道：“你们啊，一口一个朕是明君，就把朕给架上去了。朕若不依你们，便是那无道昏君了……” 灵芝自然明白，他们现在也算是“道德绑架”。但这是他们唯一的筹码了。其实，这一场赌的是什么？不过就是皇帝的一颗仁心和他对他们三人的感情。　　鬼影闻言，忙使劲磕了个头，道：“陛下，我娘虽没有被先帝赐死。可她在冷宫里的日子，生不如死啊！若不是我回宫之后，还能照顾照顾她，怕是……早就不在人世了……当年之事，我娘已然受到了 惩罚。只求陛下开恩，让她可以出宫，安度晚年……” 皇上看着他，又叹了口气道：“你也知道，这后嫔妃一旦入宫便再不能出去。即便是先帝的太妃，也只能在宫里孤独终老……” “可若是‘死了’……便可以抬出去了吧……”瑜妃又在一旁淡淡开口。 皇上轻笑一声，转过脸道：“瑜姐姐，这后宫的把戏，你倒是烂熟于心啊！” 瑜妃不紧不慢道：“不过是见识多了……” 灵芝想了想，也明白了瑜妃的意思，道：“瑜姐姐说的法子可行。只说宜太妃殡天了，然后偷偷将她运出宫去便是了。本就是个前朝打入冷宫的太妃，怕是现在也没人会注意了吧？” 皇上又是苦笑一下，道：“你们倒是都商量好了。只等着逼朕点头，是不是？” 鬼影又磕了一个头，道：“还请陛下开恩……鬼影愿为陛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好了……你起来吧……”皇上摆了摆手，道，“要朕放了宜太妃并不是难事。你们刚刚说的法子也确实可行。只是鬼影……宜太妃出宫了，可你呢？” 第六十九章无能为力 鬼影低下了头，神情凝重。 皇上又接着道：“你可是拜月教安排来保护朕的影子。你这辈子都要跟着朕。如今宜太妃在宫里，你还能兼顾。可若她出了宫，你又要如何打算呢？” 其实，皇上何尝不知鬼影最终的目的。他只想看看，他到底要如何开这个口，也想试试他的衷心。 “陛下……”鬼影抬眸，眼中已蒙上了一层水雾，“还请陛下开恩……” “你要朕如何开恩？”皇上故意道，“你是拜月教的人。做朕的影子，是你此生的使命。这个，朕也左右不了啊！” “这……”鬼影眉头紧锁。 灵芝见状，不禁开口道：“皇兄，那拜月教也是为朝廷办事的。你是皇帝啊，我就不信，皇帝开口那个拜月教的教主会不听？” 皇上冷笑一声，道：“朕为什么要开这个口？若是他走了，那谁来保护朕？再说，鬼影，这些年朕待你不薄啊！你就舍得离开朕？”　　鬼影垂下头思索了片刻，又抬起头直视着皇上的眼睛，道：“鬼影既然当初决定做陛下的影子，便一辈子都是陛下的影子……鬼影只求陛下放我娘和梅姨出宫，再……给我一些时日，容我将她们安顿好 ，便回来继续保护陛下……” “那你可就再也没机会见到宜太妃了……”皇上幽幽道。 鬼影的眼中闪动着泪光。他咬咬牙，道：“不见便不见……鬼影宁可见不到娘，也不愿她继续呆在冷宫那个鬼地方……既然忠孝不能两全，鬼影选择为陛下尽忠……” 皇上看着他，又问道：“你确定不会后悔？” 鬼影坚定地点点头，道：“只求陛下让鬼影为娘做好安置。之后，便留在陛下身边，寸步不离……” 皇上盯着他，忽然嘴角浮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道：“可是这些年，朕也受够了啊……不论走到哪里，都有个人如影随形，朕也是别扭得很……” “啊？”鬼影听闻话锋有变，不由得愣住了。 而灵芝却听明白了皇上的意思，笑着道：“嗯，虽说影子是保护皇帝的。但皇帝也是有隐私的啊！总有一双眼睛盯着，这滋味确实不好受。也不知之前的皇帝为什么非要安排这样一个影子呢？” 皇上转过脸看着灵芝道：“那是因为当初时局动荡，民间尚有叛乱势力。可如今，不一样了。朕的江山稳固得很。国泰民安，也没人要造反。” “那这影子，便不如不要了。”灵芝赶紧趁势道，“这样，皇兄也自由一些。而鬼影也能出宫母子团聚了。” 皇上斜睨着灵芝，有些哭笑不得，道：“灵犀啊，你倒真是为朕着想啊？”　　灵芝抿唇笑道：“鬼影虽说是拜月教安排给皇兄的影子。可他也是皇兄的侄儿啊！皇兄自然是不忍心看他们母子分别的。既然都答应送宜太妃出宫了。那么，何不好人做到底？反正这皇帝的影子如今也 是鸡肋，倒不如成全了他们母子。” 皇上叹了口气，道：“朕今日可真是被你们逼着‘好人做到底’了。好，朕给你们拜月教下旨，从今往后，不需要给朕安排影子了。顺便，也让他们放了朕的侄儿……” 鬼影听闻，激动得热泪盈眶，忙不迭地给皇上磕头谢恩。　　“好了好了，你赶紧平身吧！”皇上说完，又转向了瑜妃，面色变得凝重起来，“今日，你们是要朕答应三件事。朕已经答应了两件。给太医院的太医平反，还鬼影母子自由身。其实这两件，朕自己便能 决定。可是……瑜姐姐，为宁王平反，朕真的有心无力……” “阿钰……”瑜妃红着眼圈唤了一声，颤声道，“你明知道王爷是无辜的……当年被先帝陷害……之后又被太后赐死……王爷，他冤啊……” 瑜妃说完，掩面而泣。 皇上长叹一声，道：“瑜姐姐，你说的这些朕今日都知晓了。可……可赐死宁王是太后的意思。这其中还牵扯到灵犀的身世……朕……朕真的很为难……” “陛下……”瑜妃哭着跪在了皇上面前，“还求陛下还王爷清白……” “瑜姐姐……你起来说话……”皇上俯下身去扶她。可瑜妃执意不肯起来。 “陛下若是不答应，臣妾就不起来……”　　“瑜姐姐，你……你真是逼朕啊……”皇上无奈道，“宁王之事，与那两件皆不一样。那太医院血案，是十八年前的了。朕如今翻案也是推翻先帝的判断。而宜太妃也是先帝的嫔妃，如今也没人注意她。 朕只悄悄办了便是了。可宁王不同，他……他毕竟是以朕的名义赐死的……朕若替宁王翻案，岂不是要推翻自己了？” 灵芝在一旁也皱起了眉，道：“如此说来，这件事还真不好办……皇帝说的话，那可是‘金口玉言’，总不能出尔反尔……” 皇上接着道，“更何况，这事原本是母后的意思。如今要替宁王平反，也是要过母后那一关。母后为了灵犀，也是断断不会给宁王翻案的……” “那……那王爷就要死不瞑目吗？”瑜妃说完，泣不成声。　　灵芝弯下腰去扶瑜妃，道：“瑜姐姐，你先起来。你跪我皇兄也没用啊！难道你还没看出来，他现在已经站在我们这边了。要是他能做主的事，他早就做主了。只是，这件事他也很为难。所以，你别再 逼他了。起来，咱们一起想办法。” 瑜妃知道灵芝说得有理，也就顺势站起来了。她望着皇上那一脸无奈的神色，心头也是一凛。她何尝不知道，皇上今日已经做得很多了。只是遇到了宁王之事，她的心便乱了。 “瑜姐姐，灵犀说的对。”皇上道，“朕……朕真的是想帮你，也是有心无力……宁王这件事，真的是难倒朕了……” 这时，鬼影冲着灵芝扬扬下巴，道：“你不是鬼主意特别多吗？赶紧想个办法吧！”　　灵芝闻言乐了，道：“你们可真行哈。遇到难办的事，就又推给我了。” 第七十章母亲的心 皇上看着灵芝似笑非笑道：“你回宫之前，也没翻出这陈年旧账来。只你一回来，便掀起这么大的风浪。既是你起的头，你不想谁想？”　　灵芝瞪大眼睛看着皇上，竟无言以对。她知道，她这皇帝哥哥也不傻，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自然也能看出来谁才是这件事的主导者。他说的没错，瑜妃虽有心结，但也早已心如死灰。鬼影便更不用 说，一直安分守己做皇帝的影子。真的是在灵芝回宫之后，才把他们两个都煽动起来的。 “其实，这件事找个理由倒也不难。”灵芝想了想道，“母后以当年谋害太子之事，赐死宁王。若是皇兄为当年的太医院血案平反，连带着也证明了宁王害死太子不成立。这样宁王便洗脱罪名了。”　　皇上叹了口气，道：“朕自然知道这两件事是有关联的。可既然当初母后是以朕的名义下的旨，那便是朕的意思。到头来，还要朕自己推翻自己……即便朕不在乎天子的尊严，愿意承认当年错杀了宁王 。可母后那边也是断断不会同意的……” “所以说……关键还是在太后……”瑜妃咬着牙道，“王爷杀了她的心上人，她对王爷恨之入骨。她自然不肯为王爷平反……” 灵芝皱着眉思索了一下，道：“说来说去，对这件事能起决定作用的，已经不是皇兄，而是母后了。那咱们便从长计议，想一想如何说服母后吧！”　　皇上忽然斜睨着灵芝，慢悠悠问道：“灵犀……说到母后，我有个疑问。只不过，刚刚被你们又哭又跪的，给打乱了。现在我倒要问问你。你说，你的身世是母后亲口说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母 后怎么可能把这样的事告诉你呢？”　　灵芝知道，皇上刚刚确实是被他们给扰乱了思路。而现在，他正慢慢恢复，所以该质疑的地方也开始质疑了。可这催眠的事，要如何跟他解释呢？一来，他这古代人肯定不理解什么是催眠，只怕会同 鬼影一样当作是什么妖术。二来，那灵犀公主之前肯定是不懂催眠术的。这样无疑是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灵芝的脑袋转得还是极快的，马上便有了主意。她道：“我也是无意中听到的。那日我去给母后请安。母后还睡着，我便在守在床前。然后，便听到了几句梦话。大概是说什么宁王杀了她的冲哥……还 是说那个‘冲哥’是我的亲生父亲……我当时也是吓了一跳，便偷偷去找瑜姐姐。她告诉我，宁王府有个侍卫叫沈冲，是被宁王以偷窃罪处死的。这便都对上了。” 皇上将信将疑，但一时也找不到什么漏洞。只是觉得灵芝提到那个“沈冲”时似乎太过淡定。一点都不像提到自己亲生父亲。 “灵犀……”皇上沉声道，“你要知道，母后之所以会赐死宁王。并不是因为宁王杀了沈冲……而是，要保护你……” 灵芝眨了眨眼睛，立即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皇上又接着道：“当年，朕得知母后赐死了宁王，也是颇为不解，还跟母后大吵了一番。母后迫不得已才将你的身世告诉了朕……母后说，她是怕宁王早就已经知晓你不是先帝的女儿，怕你的身世暴露 ，才狠心赐死宁王的。灵犀，你要知道，这是一个母亲爱女心切……就算她做得不对，也是有情可原……尤其是你……绝不能怪她……” 灵芝之前对于太后的动机并没有太过深究，而听闻皇上的一番话，她也才明白了太后的真正用意。这确实是一个母亲出于对女儿的保护，才不得不犯下的错误。　　这时，皇上又转过脸望着瑜妃，诚恳道：“瑜姐姐，朕知道你对宁王情意深重……但，你若要恨，便还是恨朕吧……母后，她真的是迫不得已才赐死宁王的……当时，朕刚刚即位，朝中各方势力暗流涌动 ……几位皇兄更是对朕的皇位虎视眈眈……若灵犀的身世传了出去，怕是我们母子三人都会丢了性命……瑜姐姐，母后是做了错事，可那也一个母亲想拼命保护自己的孩子……朕求你，原谅母后吧……” 瑜妃的眼泪扑簌簌下落，却没有说出一个字。她自然懂得太后护子心切。可宁王是她全心全意爱着的人，这个“原谅”，她实在做不到…… 灵芝看着瑜妃，也了解她此刻的心情。皇上肯求的“原凉”，只能靠时间来一点点淡化仇恨，一时强求不来的。 “好了，皇兄……现在不是肯求原谅的时候。”灵芝适时转移了话题，“我们当务之急，是要劝说母后为宁王平反。而且，我相信，母后若是答应了，那瑜姐姐也不会那么恨她了吧……” 灵芝说最后一句时，眼睛看向了瑜妃。瑜妃自然懂得，她这是在提醒自己，该表现一个态度出来。 “阿钰……”瑜妃抬眸，泪眼婆娑地看着皇上，“只要太后能答应为王爷平反……我便尽一个嫔妃的责任，尽心尽力服侍太后……” 皇上不禁轻叹了一声。他听得出来瑜妃的意思——她只说尽责，却没说原谅。其实，她心里还是不肯原谅太后的。只不过是想达到为宁王平反的目的。 “灵犀，母后当初赐死宁王的原因，朕已经跟你说得清清楚楚了……怎么劝说母后，朕却是一点主意都没有……你可想到什么办法？”皇上无奈道。 灵芝蹙眉想了想，道：“其实……我倒觉得应该用最简单的方法……” “什么是最简单的方法？”鬼影在一旁问道。　　灵芝缓缓道：“虽然，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但自回宫以来，每日与母后接触，我能感受到，她是个心肠很软的人。当年，她不忍杀鬼影，就是个很好的证明。刚刚皇兄也说了，母后之所以会对宁王下杀手，也是迫于无奈。我想，这样一个菩萨心肠的人，也许对自己以前做的这件事也会心存愧疚吧？” 第七十一章探究 “灵犀，你的意思是……直接去恳求母后？”皇上若有所思道。 灵芝思索了一下，道：“或许……不是恳求……而是，也给她找个解脱的出口……” “此话怎讲？”皇上一头雾水。 “我倒不是十分肯定。只是我总觉得，母后那样一个慈悲之人，若是曾经为了自己的利益错杀过一个人，一定会心怀愧疚的……也许，给宁王平反这件事，正好可以让她平复多年的愧疚呢……”　　皇上想了想，道：“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母后心中倒是怎么想，我们还是拿捏不准。毕竟，这些都是我们猜测的。可为宁王平反这件事，事关重大。万一我们贸然提起，惹恼了母后，可就 不好收场了……” 鬼影也在一旁道：“是啊，关键是我们不知道太后的心思……弄不好会适得其反的……” “想知道太后的心思，这个好办。”灵芝笑着道。 “好办？”皇上瞪大了眼睛，“你有什么办法？” 灵芝道：“我去试探一下便好了。这个，皇兄就不用操心了。我自有办法。” 鬼影意味深长地看了灵芝一眼，却没有说话。他明白，灵芝这是又要用她的“法术”了。当日，他见识过她用这神奇的“法术”走进孟小蝶的心里。这一次，怕是要用同样的方法来探究太后的心了。 鬼影猜得没错。灵芝就是想用催眠的方法来探究太后对宁王之死的态度。这方法最简单直接，得到的结果也是最为真实的。 瑜妃见灵芝胸有成竹，道：“若是这样，自然最好……”　　皇上轻轻拍了一下桌子，道：“好，那今日这三件事朕算是都给你们答复了。只有宁王一事，朕有心无力。可一旦母后点了头，朕也是十分愿意为宁王平反的。你们三个……可满意了？可能让朕走出这 佛堂了？” 皇上最后的话显然带着几分调侃。 灵芝忙笑着冲皇上施了一礼，道：“多谢皇兄。我就说皇兄是明君，是最仁慈，最爱惜子民的好皇帝……” “好了，好了……”皇上赶紧摆了摆手，“灵犀啊，你就别再抬高朕了……朕听得浑身不自在，说不定一会儿，你又冒出什么事端来……” “没了，这回真的没了！”灵芝笑着道，“皇兄已经答应为我们解决最重要的事。真的再没任何事了。” 鬼影也再一次跪地谢恩。 这时，瑜妃忽然拿起那张写着签文的纸，幽幽念道：“‘得兔忘蹄真绝迹，敢将初誓谩轻瞄。’这后面的两句，我似乎还没有解……” 皇上不觉一愣。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他早就将那解签之事抛到九霄云外了。怎知瑜妃却又提了起来。 “瑜姐姐，那……这后面两句，要做何解呢？”皇上望着那张黄色的纸问道。 瑜妃淡然一笑，道：“阿钰，这后面两句的意思说得很清楚。就是要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誓言，要信守承诺……” 灵芝差点儿笑出来——这瑜妃可真是厉害。她怕皇上反悔，竟又拿这签文来警告他一次。 皇上也弯起唇角笑了，道：“瑜姐姐，你放心，‘君无戏言’。朕答应你们的事，自当信守承诺。等回宫，朕便开始着手为当年太医院冤死的太医们平反。宜太妃那边，朕也悄悄安排着……” 灵芝此时忽然百感交集，心中默念——小郎中，你们徐家就要沉冤得雪了…… 且说回宫之后，灵芝的首要任务便是去对太后实施催眠。她一刻也不想耽搁，在翌日请安时便又支走了所有的宫人。 太后听闻灵芝有重要的事要单独同她讲，心中很是疑惑。待宫人们都下去后，便小心翼翼问道：“灵犀啊，你可是又有什么心事了？” 灵芝淡淡一笑，直视着太后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母后，儿臣没有心事……但儿臣，担心母后一直有心事……” “你这孩子……母后会有什么……” 太后的话还未说完，便只觉天旋地转，眼皮越发沉重。接着便靠在椅背上沉沉睡去了。 灵芝将太后的身体放稳，便坐在她面前，道：“你面前有一扇门……这是宁王府的大门……你将们推开，告诉我……看见了什么……” 灵芝故意一开始便将场景设定在宁王府，这样便能直入主题。 太后的眼皮开始突突跳动。她颤声道：“不……不……我不要……不要进去……” 她的反应完全在灵芝的预料之中。她既赐死了宁王，自然害怕再遇见他。 “可是，你必须推开门走进去……”灵芝坚持道。 太后用力摇头，身子也在不住地颤抖，口里瑟瑟道：“不……我不敢……不要让我进去……” 灵芝转了转眼珠，忽然大声道：“可是，你和沈冲的女儿——灵犀公主，她就在里面！” “灵犀……”太后的身子猛然前倾，似乎真的推开们冲了进去一样，“不……不……求求你们放过灵犀……” 灵芝见她这副模样，心中也是一阵阵抽痛。此时，她更能理解太后当初一定要赐死宁王的本意了。她真的只是害怕自己的女儿有危险。 “灵犀公主很安全……”灵芝接着缓缓道，“她已经离开了宁王府。而在你面前的，是宁王的尸体……是你，杀死了宁王……” 太后的眼皮又开始剧烈地跳动，嘴唇也开始抖动起来。 灵芝用十分平静的语气，道：“是你……杀死了宁王。你为了保护你的女儿，不惜杀了无辜的宁王。宁王，他是冤死的……”　　太后的眼角不断有眼泪涌出。她颤抖着哽咽道：“是……是我杀了宁王……我知道，他是无辜的……他没有毒杀太子……他一直都是无辜的……可是，宁王他知道灵犀的身世啊……灵犀是我的女儿……是我和冲哥的女儿……她……她是我的命啊……我不能让她的身世暴露……我不能让她身处险境……除了杀宁王灭口……我……我别无选择啊……” 第七十二章解开心结 灵芝盯着太后，一字一句问道：“那你……有没有觉得愧对宁王？”　　太后的眼泪扑簌簌下落，抽泣着道：“丽妃娘娘对我有恩……可我……我却杀了她的儿子……宁王在这件事里，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是我硬给他加了罪名……为这事，这些年，我寝食难安……可我， 我又能怎么办？我要保护我的灵犀啊……两年前，灵犀失踪了……我以为，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我滥杀无辜……老天便罚我失去我最在意的女儿……还好……她回来了……否则，我也要随她一道去了……” 太后说完，已经泣不成声。　　灵芝不禁轻叹一声——正如她所料，太后对与宁王之死，一直是心怀愧疚的。这些年，她一直活在内疚之中，甚至战战兢兢。而两年前发生的事，她也与宁王之死扯上的关系。可见，她这些年也并不 好过。而灵犀公主到底还是死了的。如今在她面前的，不过是一副一模一样的皮囊，灵魂早已换成了别人。 灵芝忽然有种感觉。或许，她这一次穿越到灵犀公主的身体里，除了要为杜衡的父辈平反外，还要化解太后的这个心结。 想到这，灵芝忽然冒出了个大胆的想法。接着，她沉思道：“你以为……你的女儿回来了，便一切安然无恙了吗？你错杀了宁王……自然还是要受到惩罚的……” 太后的身子抖若筛糠。她颤声道：“不……不……若要惩罚，便惩罚在我身上吧……不要再让我的灵犀出事了……老天啊……错都是我犯的……要报应，就都报应在我身上吧……” 灵芝抿了抿嘴唇，道：“宁王蒙冤，九泉之下不得瞑目。如今，有个机会可让你为宁王平反。你若为其洗刷冤情，你和你的女儿都可安然无恙。可若你执意不肯，灵犀公主还会遭遇不测……” “不要……不要啊……”太后哭着道，“我愿意还宁王清白……不要再让我女儿出事了……” “好，你一定要记得自己承诺过的事。”灵芝说完，在太后面前打了个响指，“好了，醒来吧！” 太后幽幽转醒，恍若做了一个梦一般，望着灵芝惊诧道：“哀家……刚刚可是睡着了？” 灵芝故作懵懂，点点头道：“嗯，母后近来可是劳累了？总是跟儿臣说话，说着说着就睡着了……刚刚母后可是做梦了？梦里面，还喊着儿臣的名字……” 太后红着眼圈，一把抓住了灵芝的手，哽咽道：“灵犀啊……你可是母后的命啊……你可不能再离开母后了……” 灵芝微笑着安慰道：“母后，你这是怎么了？儿臣已然回来了，自然不会再离开母后了啊！” “唉……”太后幽幽叹了口气，道，“亏欠的，总是要还的……灵犀，你放心，母后会好好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出任何差池……咱们母子三人，再也不要分开……” 看着太后坚定的眼神，灵芝知道，她在她潜意识里说的那些话已经起作用了。她应该因惧怕上苍再次夺走失而复得的女儿，而愿意去给宁王平反。　　其实，从刚刚的催眠中，灵芝已经感觉到太后多年来的愧疚。为宁王平反，也是顺应她内心深处的本意的。催眠虽然能对人的潜意识发生作用，从而影响其思想和行为，但却不能与这个人的本来意愿 相违背。所以灵芝最后的做法不过是给太后的决心加了一个砝码，而不是左右了她的意愿。 灵芝出了寿康宫正好遇见刚刚下朝的皇上。她走到皇上身旁，压低声音道：“皇兄，我已经知晓了母后的意思……” 皇上微微点头，低声道：“你去养心殿等朕。” “好……” 大约过了两柱香的功夫。皇上回了养心殿。此时，灵芝正一边品茶一边等着他呢。 皇上屏退了左右，忙问道：“灵犀，母后对宁王之事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灵芝抿了口茶，道：“皇兄，正如我所料。母后这些年一直心怀愧疚，每每想到死去的宁王便寝食难安。她说，丽太妃对她有恩，而她却因私心杀了她的儿子，觉得对不起丽太妃……而且，两年前，我 失踪的时候，母后还以为是上苍对她的惩罚……所以，她是愿意为宁王平反的。” 皇上蹙眉，道：“灵犀，这些……都是母后亲口对你说的？你当着她的面，将这件事挑明了？” “自然没有……”灵芝想了想，道，“我自然不能跟母后说起自己的身世啊！我只是……只是旁敲侧击，试探了一下。” 皇上将信将疑地望着灵芝，心想，只旁敲侧击，就能知道这么多信息？只试探一下，就能这样确定太后的心意？骗鬼呢！这小丫头肯定没说实话。 灵芝看出皇上起了疑心，不禁笑着摇摇头，道：“皇兄对我说的话，怕是不相信吧？” “你自己觉得呢？漏洞百出……你当朕是傻子？”皇上轻笑道。 灵芝抿了抿嘴唇，决定还是跟他说说催眠的事吧。她这个皇帝哥哥也是个聪明绝顶之人。既然他都已经站在自己这边了，那就不要再瞒着他了。 “其实，我是将母后催眠了……”灵芝坦言道。 皇上瞪大了眼睛，问道：“什么？催眠？这……这是什么？”　　“嗯……”灵芝整理了一下思路，决定用他能理解的方式，深入浅出地给他讲解一下，“其实，我在宫外这两年学了一些本事，嗯……这个催眠术呢，就是能将一个人弄睡着了，然后……进入他的梦境。在梦里，人都是非常诚实的。对于平时不愿提起，或是不愿承认的事，也都会说出忠于内心的最真实的想法。而我刚刚就是用催眠的方式，进入了母后的梦境。那些想法，也都是她在梦里告诉我的。所以， 这是她最真实的想法……” 皇上瞪着眼睛看着灵芝，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　　灵芝又解释道：“我知道，这件事皇兄一时半会理解不了。不过，你也不需要理解，只要相信我，母后是想为宁王平反的，那就好了。” 第七十三章一家人 皇上盯着灵芝看了良久，才缓缓开口道：“灵犀……你在宫外这两年，都经历些什么啊？怎么，朕有时看你竟似变了个人一样……”　　灵芝心头一凛，差一点儿就承认自己不是灵犀公主了。可她还是没有这样做。一来，太医院血案还没有平反，这个时候不应再生旁枝。二来，她看得出来，不论是太后还是皇上，都把灵犀公主当作命 根子一样。她不忍心让他们知道事情的真相。既然这身体原本就是灵犀公主的，那便让她继续演下去吧……　　“我经历得可多了……”灵芝笑着道，“唉，我们这些穷苦百姓，要没有一技之长傍身，怎么生存下去啊？所以，我学了好些本事呢！不过，这都不重要。现在当务之急，是皇兄赶紧去跟母后说为宁王平 反的事。母后点了头，不但她的心结解开了，瑜姐姐也心结也解开了。皇兄，你这么多年苦恋瑜姐姐也不容易。待到事情都尘埃落定，就赶紧努力争取自己的幸福吧！” 皇上没接她的话茬，倒是似笑非笑道：“灵犀，待到尘埃落定，你也要追求自己的幸福了吧？” “啊？”灵芝没想到他会反问自己，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作答。　　皇上又轻笑了一下，道：“那个郎中……若真是当年太医院的太医之后，便也算是出身名门。能在太医院当值的，虽不是什么王孙贵族，但也不是普通百姓。虽说，配公主还是差了些……但，朕可以给 他封个官职。或者，他若真医术高明，直接进太医院也未尝不可……这样也勉强能做个驸马了……” “皇兄……”灵芝的眼里霎时盈满了泪水，“你……你怎么就认定，我说的太医之后就是小郎中啊……”　　“除了他，还有谁能让你如此大费周章地要为十八年前的血案平反？”皇上拍了拍灵芝的肩膀，“灵犀啊，你的一番苦心，朕都明白……朕也知道这相思之苦是何等煎熬……你是朕最心爱的妹妹，朕怎么 忍心看你难过呢？放心吧，朕会成全你们的……” 灵芝再也克制不住，泪如雨下。她“噗通”一声跪在皇上面前，哭着道：“谢皇兄……” “行了，快起来……”皇上将她扶了起来，道，“你以后可不许再瞒着皇兄做事了。你要知道，我们兄妹和母后才是一家人。你的事，就是皇兄的事。” 灵芝此时只感觉一股股暖流涌上心头。她点点头，哽咽着道：“从今往后，我把皇兄当作亲哥哥……再，再不欺瞒皇兄了……” “哦，原来你今日才把朕当亲哥哥啊！”皇上故意瞪起了眼睛。 灵芝抹了抹眼泪，道：“我……我不是摔了脑袋，把之前的事给忘了吗？从前皇兄对我的好，我也记不得了。可如今……我知道了……皇兄和母后，是这世上除了小郎中之外对我最好的人……” 皇上伸手敲了一下灵芝的头，道：“没良心的，说了半天，朕和母后还是比不上你那个郎中！真是女大不中留啊！算了，算了，朕赶紧把这事办了。赶紧把你嫁出去也省心了！”　　灵芝抬眸望着皇上满含慈爱的眼睛，心中默念——灵犀公主，既然我占用了你的身体，那么就让我替你好好爱这些深爱着你的人吧！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我会替你在太后膝下好好尽孝，也会替你 尊敬、守护你这位善良的皇帝哥哥…… 翌日，皇上下了朝便去了寿康宫，一刻不敢耽搁。而灵芝知道他会来，特意与太后东拉西扯，拖延着时间。 皇上进了内殿，先按礼数给太后请了安。坐下来后，他便屏退了所有宫人。 太后见他神色不对，忙问道：“陛下屏退了左右，可是有要紧之事？” 因昨日的那个“梦”，太后的心一直悬着。她见皇上神色紧张，心中便有了预感。 皇上微微颔首，沉声道：“母后，半月前有人找出了十八年前太医院血案的一些证据……儿臣觉得事有蹊跷，便暗中调查了一番，却……却发现这真相，实在惊人……” 太后闻听“十八年前”只觉心惊肉跳，忙捂住胸口，道：“那都是先帝在位时的事了……如今还扯出来做什么？” 灵芝在一旁注意观察这太后的反应。她此时应该是被吓到了，又不想把十八年前的事翻出来，所以才惊慌失措，遮遮掩掩。　　皇帝抿唇道：“儿臣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既然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是前朝之事，况且……唉，翻出来总是对皇室的颜面有损。便想就此作罢……可朕又听闻当年太医院的太医还有后人在世。朕一 想，若是他们知晓了真相，传扬出去那更是会被天下人耻笑了……” 太后望着皇上，心中也是明了了几分——显然，他已经知晓了当年先帝的所作所为。 “那陛下的意思呢？”太后问道。　　皇上道：“儿臣以为，那些太医的后人现在或许并不知晓事情的真相。不如……我们编个理由搪塞过去，就说……太子当年是得了急症病故的，而非中毒身亡。这样帮他们的父辈洗脱了冤屈，也让他们 摆脱了罪臣之后地罪名，再安抚安抚，也就平息过去了……” 太后觉得胸口发闷，也不想去想当年之事，只摆了摆手，道：“好，陛下既然已有了主意，便按陛下的意思办吧……只记得一点，千万别折损了皇家的颜面……” “是，儿臣谨记……” 灵芝此时长长舒了一口气。看来这太医院血案马上就会翻案了。徐氏兄弟就快要沉冤得雪了。 皇帝又低下头，道：“可是……母后，朕因这件事又想起了另一桩……” 太后蹙眉，有气无力道：“还有何事啊？”　　“儿臣是想起……宁王……”皇上小心翼翼道，“当初，赐死宁王也是因毒害太子……可如今若是要为当年之事翻案，且说太子是病死，而非被毒害……连带着那这宁王的罪名也就不成立了……” 第七十四章进宫面圣 太后用右手扶住额角，闭上眼，自言自语道：“果真来了……果真来了……” “母后是说什么来了？”皇上有些茫然。 而灵芝则明白，太后是想起她在催眠中对她说的话了。 太后忽然转过脸看向了灵芝，眼神竟带着紧张与恐惧，仿佛下一刻灵芝便会消失一样。 “母后，你这是怎么了？”灵芝明知故问。　　只见太后望着灵芝，深吸了一口气，又转过脸对皇上道：“宁王本就是含冤而死……既然这一次陛下要给十八年前的事翻案，那……便连同宁王一道平反了吧……此外，在皇陵里也为他建个坟墓……让他 的魂魄也能安息……” “是……儿臣遵命……” 皇上不由得抬眸望向了灵芝。虽然之前灵芝已然跟他打过招呼，但太后如此痛快便应允了，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灵芝在一旁笑道：“儿臣虽听不大懂母后与皇兄说的话，但母后的仁慈之心定能感动上苍，保我朝国泰民安。” 灵芝故意这样说，也是为了安慰太后。 太后却幽幽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望着灵芝，含泪道：“哀家不求什么国泰民安，只求……只求我的一双儿女平平安安……” 灵芝的心又是一阵阵抽痛。此刻面前的这个妇人，就是个平凡的母亲。 三日之后，皇帝诏告天下，为十八年前被砍头的太医院太医们和宁王千岁平冤昭雪。同时，还颁布了诏书，召见当年太医的后人入宫面圣。 这一日，出去买菜的锦瑟一路小跑奔回了连理堂。她推开门便大声喊起来：“哥，哥……嫂子她成功了！我们平反了！平反了！” 杜衡正准备坐堂看诊，依稀听到锦瑟喊“嫂子”，不由得心跳加快。 “娘子？”杜衡扔下手中的药材，快步迎了出去，一把抓住锦瑟的胳膊，急切道，“你刚刚喊什么？是不是娘子回来？” 说罢，杜衡还往锦瑟身后张望了一下。 锦瑟一边喘着气一边道：“哥，嫂子没回来……不过，她就快回来了……哥，嫂子她真的替我们的父亲平反了……她真的做到了……” 说完，锦瑟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杜衡直愣愣看着锦瑟，半晌才问道：“你……你是说……当年的太医院血案……平反了？”　　“嗯……”锦瑟用力点着头，哽咽着道，“我就说没有嫂子做不到的事……她真的帮我们徐家平反了……我刚刚出去买菜，见好多人围着一个告示，便走过去瞧瞧。原来，是圣上诏告天下，为当年太医院冤 死的太医们平冤昭雪……哥，从今以后，我们不再是罪臣之后了……我们可以堂堂正正做徐家的儿女了……” “娘子……”杜衡的眼泪也在眼眶了里打转，“她真的做到了……做到了……” 这时，谢意之从后面走了出来，见二人都是热泪盈眶，不禁问道：“你们兄妹这是怎么了？大早上的，哭什么？” 锦瑟又将告示之事跟谢意之说了一遍。谢意之一拍手，道：“哎呀呀，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不但你们徐家沉冤得雪，贤弟和弟妹也有重逢的机会了。” “对！”锦瑟拉住杜衡道，“哥，那告示上还写着召蒙冤的太医后人进宫面圣呢！我想，若是哥进宫见了皇上，那便有机会见到嫂子了。那个时候，就能把嫂子接回家了！” “接娘子回家……对……娘子一定在等我接她回去……”杜衡激动道。 谢意之忙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去皇宫啊！” 锦瑟稍微冷静了一下，皱了皱眉，道：“可是……我们就这样去皇宫……能让我们进去吗？” “那你们可有什么凭证，来证明一下自己的身份？”谢意之道。 杜衡叹了口气，道：“本来是有一本药膳书的。可……后来给娘子了……现在，是无凭无据了……” “那……那可怎么办？”谢意之皱着眉道。 杜衡稳了稳心神，忽然想到了一个人，道：“我有办法。我们去找雷将军。他经常出入皇宫的。在娘子进宫之后，雷夫人还与她碰过面。” “对！”锦瑟一拍手道，“我怎么忘了雷将军和雷夫人了呢？他们带我们入宫，肯定没问题的！” “好，我们现在就去将军府！”杜衡一把拉起锦瑟便往外走。 且说雷钧霆刚刚下朝回府，听闻杜衡和锦瑟是那竟是徐凌和徐清的后人，便一刻就不敢耽搁，带着他们直奔皇宫去了。　　而此时灵芝在沁芳园里也是坐立难安。她知道，皇上已经发出了告示，还特意让当年的太医之后进京面圣。她自然明白，这是皇上给杜衡一个机会。可灵芝担心杜衡看不到告示，又担心他找不到门路 进宫。急得在寝殿里来来回回地走。 “公主……到底是为何事焦虑？不如……不如让奴婢帮公主想想办法？”采薇见灵芝如此反常，心中也是惴惴不安。 灵芝抬眸看着她，忽然道：“采薇，你赶紧去宫门口看着。若见到有平民百姓在宫外求见，便即刻来回我！” 采薇一头雾水，瞪大眼睛问道：“可是……公主，那平民百姓如何敢进宫啊？” “哎呀，我让你去你便去！赶紧去！”灵芝急切道。 “好，奴婢遵命！”采薇见灵芝急了，赶紧跑了出去。 快到晌午的时候，采薇急匆匆跑了进来，回禀道：“公……公主，是有两个百姓进宫了……是跟着雷将军一道进来的……” 灵芝的眼睛亮了起来，忙追问道：“两个百姓，可是一男一女？” “对……是一男一女……都挺年轻的……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吧……太监引着他们去陛下的养心殿了……” 没等采薇说完，灵芝已经快步跑出了沁芳园，直奔养心殿而去。 灵芝气喘吁吁跑到养心殿门口时，却见雷钧霆和锦瑟皆站在殿外，却唯独不见杜衡的踪影。 锦瑟见到灵芝，激动地抓住了她的手，热泪盈眶道：“嫂子……嫂子……可又见到你了……可想死我们了……”　　灵芝四下望了望，忙问道：“锦瑟，小郎中呢？” 第七十五章誓不休妻 锦瑟道：“陛下把我哥叫进去回话了。嫂子，你先等等，估计一会儿他就出来了……” 雷钧霆在一旁清了清嗓子，提醒道：“锦瑟姑娘，如今你身在皇宫。也要懂得一些后宫的礼数……呃……在人前可千万别再喊‘嫂子’，要喊‘公主’……” “哦，是……”锦瑟赶紧松开了灵芝的手，退后一步毕恭毕敬道了声，“公主……” 灵芝却是一摆手，道：“哎呀，什么‘公主’不‘公主’的？好了，锦瑟你先在这等着。我进去找小郎中去！” 一想到日思夜想之人如今近在咫尺，灵芝激动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她提着裙角飞奔进了养心殿，远远就看见那一扇金黄色的屏风后面，跪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灵芝加快了脚步，刚要饶过屏风，却忽觉后背被人点了一下，接着整个身子都麻痹了，竟一动也不能动。　　“什么情况？”灵芝想喊，却发现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她的大脑开始飞快地旋转。下一刻，她似乎明白了。这种情况，她在武侠片里经常看到。她应该是被点穴了。而有这个本事的，怕是只有鬼影一 人了。 灵芝心中开始疑惑——鬼影为什么要点她的穴道？莫非，是她的皇帝哥哥交待的？莫非，他单独召见杜衡，还另有隐情？ 想到这，灵芝屏气凝神，眯起眼睛从屏风的缝隙看着里面的两个人。 只见杜衡跪在地上，恭恭敬敬道了声：“草民杜衡，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听见久违的声音，灵芝的眼中盈满了泪水。可是只一屏风之隔，她却不能与杜衡相见。 “平身……”皇上接着问道，“杜衡……你是当年太医院哪位太医的后人？” 杜衡不疾不徐道：“家父是太医院太医令徐凌……” “哦？”皇上微微一怔。 之前，他只当妹妹爱上的郎中是太医院一个普通太医之后，却不成想竟是那徐凌的儿子。又思想起那本暗藏玄机的《徐氏药膳》，皇上的心中已经有了几分明了。看来这小丫头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皇上略微思索了一下，道：“既然你是当年的太医令之后，而你父亲又是含冤而死。朕理应对你有所补偿。你既然也懂医术，莫不如到与你父亲一样，到太医院去做个太医吧！” 杜衡没料到，皇上居然一开口就封自己做了太医，一时间竟愣住了。 这可把屏风后面的灵芝给急坏了。她知道，这是皇帝哥哥要抬高杜衡的身份，这样才能做驸马。可杜衡却傻愣愣站在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哎呀，这个傻乎乎的小郎中……快点谢恩啊……”灵芝干着急说不出话来。 这时，皇上将脸一沉，道：“杜衡，朕封你做了太医，怎么不知道谢恩啊？” 杜衡慌忙跪在地上，可却没有叩谢皇恩。他皱了皱眉，道：“陛下……草民，不想做太医……” 一句话，可把灵芝给气坏了——这个小郎中，你是不是傻？给你太医都不做，脑袋进水了吧？ 可杜衡接下来说的话，却让灵芝顿时心生敬意。　　“陛下，草民想那太医院里应是已经有很多太医了吧……”杜衡仔细斟酌道，“给陛下和后宫嫔妃们看诊，这些太医应该是够用的……可，宫外那些百姓……他们生了病也是需要看大夫的……草民……草民 还是继续给百姓们看诊吧……”　　杜衡的回答让皇上也是颇为意外。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郎中，竟然会有如此爱民之心。换做旁人，若封了太医，只怕赶紧欢天喜地地谢恩了。可他却冒着触怒龙颜的风险，拒绝了这样一个难得机会。 看来，他那妹妹的眼光确实不错。 而屏风后面的灵芝眼中也是柔波闪动——这个小郎中可真是既善良又诚实，一点点心机都没有。可越是这样，就越觉得他可爱。 此时，皇上忽然话锋一转，道：“这做不做太医之事，暂且放一放。朕觉得另一件事，更重要。” 杜衡和灵芝皆是心头一凛。 “朕的妹妹，灵犀公主，两年前失足掉落悬崖，听说是你救了她？”皇上接着道。 杜衡听到皇上提起灵芝，一颗心都缩紧了。 “是……是草民采药时发现了娘子，又将她背回家……”杜衡颤声道。 皇上忽然一拍桌案，提高了声调道：“大胆杜衡，竟敢称呼灵犀公主为娘子！朕的皇妹是金枝玉叶，如何就成了你一个郎中的娘子？” 灵芝瞪大了眼睛，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杜衡慌忙低下头，道：“草民一时忘情，唐突了公主……”　　“朕知道，你们在宫外的那两年一直是以夫妻相称。可那时，你并不知情。朕不怪你……”皇上眯起眼睛看着杜衡，一字一句道，“可如今，你已经知晓了公主的身份。你也该清楚，你们的身份根本是云 泥之别。朕是不可能让公主下嫁给一介平民的……” 此言一出，简直如同晴天霹雳。灵芝瞪着眼睛，直气得胸口剧烈地起伏。她实在想不明白，皇上之前明明已经答应这门亲事。可如今为何出尔反尔？难道，就是因为杜衡拒绝了去做太医？ 皇上又接着道：“既然，你们之前已经以夫妻相称，那么你就写一封休书，只当是把之前的妻子休了。从今往后，你与灵犀公主便再无瓜葛……” 杜衡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头直视着皇上，只轻轻吐出了一个字：“不……” 皇上又是一拍桌子，大声道：“大胆，你竟敢抗旨不尊？” “启禀陛下……草民曾对公主许下过誓言，此生一不休妻，二不纳妾……杜衡虽为一介布衣，但也要信守承诺……这休书，杜衡不写……” 他记得，他一直记得……灵芝听了杜衡一番话，眼泪已然扑簌簌下落。　　“好，既然你不肯写休书，那么为了公主的清誉，朕……只能赐你一死了……”皇上扭过头喊了一声，“福全，拿鸩酒来……” 第七十六章测试 灵芝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她死死瞪着屏风后面的皇上，既惊恐又疑惑。他之前分明已经答应了，可为何又要赐死杜衡？灵芝实在想不明白。 而此时，福全已经端着一个托盘走了上来。他将托盘摆在杜衡面前，又将那汉白玉的酒壶提起，斟了一盅酒，递给了杜衡。 杜衡颤巍巍接过酒盅，呼吸开始有些不顺畅。 “杜衡，朕再给你一次机会。”皇上居高临下，俯视着杜衡道，“你若写了休书，朕给你加官进爵，保你一生荣华富贵。可你若执意不写，那便饮了这杯鸩酒吧！” “小郎中，不能喝……不能喝啊……”灵芝在心里呼喊着，奈何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急得眼泪大滴大滴地溢出眼眶。 而杜衡却坚持道：“陛下，草民说过了，此生绝不休妻……草民为公主信守诺言，甘愿一死……” “不要……不要……小郎中，你不要喝……”灵芝无助地看着杜衡，心都要碎了。 皇上瞪着杜衡，咬了咬牙，道：“要，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朕成全你。把酒喝了吧……” 杜衡闭上眼，轻叹了一声，然后端起了酒盅。忽然，他似想起了什么，又睁开眼，道：“陛下，草民临死可否有个请求？” “你说。” 杜衡蹙着眉，眼中泛起泪光，道：“还请陛下不要将草民的死讯告诉公主……公主若是要找草民，陛下只说……只说草民走了便是……” 皇上挑眉问道：“这又是为何？” 杜衡抹了一把眼泪，道：“我不想她伤心……” 是啊，若是灵芝知道自己死了，怕是要肝肠寸断了吧？宁愿让她以为自己高攀不上，一走了之，也总好过阴阳相隔…… 而此时的灵芝早已哭成了泪人。杜衡在生死关头，想的还是怕她伤心。 “好，朕答应你……”皇上冷冷道。 杜衡端起酒盅，又皱了一下眉，道：“陛下……草民还有一事……” 皇上有些不耐烦，拍了一下桌子，道：“杜衡，你是在拖延时间吗？” 杜衡慌忙道：“草民不敢。只是，陛下，草民的妹妹还在殿外……此事，与她没有任何关系……还肯求陛下放过她……” 皇上摆了摆手，道：“朕不是昏君，岂能滥杀无辜？你放心吧，朕会厚待太医院冤死太医的后人的。” “谢陛下……”杜衡给皇上磕了个头，接着又端起了酒盅。 灵芝惊恐地瞪着杜衡手里的酒盅，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不要喝，不要喝……”灵芝在心里绝望地喊着。 而此时的杜衡轻轻闭上了眼睛。他在脑海中勾勒出灵芝的笑靥，又在心中轻唤了一声：“娘子……”接着，一咬牙，将那鸩酒一饮而尽…… “小郎中，不要……” 看见这一幕，灵芝简直要疯了。她只觉浑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喉咙一阵醒甜，一口鲜血喷了出去。接着，她只觉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省了…… 当醒来的时候，灵芝发现自己躺在内殿的龙床上。她那个皇帝哥哥正坐在床头，一脸的焦急。　　“小郎中……”灵芝挺身坐了起来，抓住皇上的袖子一边撕扯着一边哭喊起来，“你凭什么杀我的小郎中……你是个昏君……你草菅人命……昏君……昏君……你还我小郎中……他死了……我……我也不要活 了……” 而这时，旁边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娘子……我在这里……” “啊？”灵芝慌忙扭头去看，只见杜衡正端着一碗汤药站在一旁。 “小郎中……”灵芝顾不上皇上，一下子扑进了杜衡的怀中，抱着杜衡大哭起来，“小郎中……你可吓死我了……你怎么那么傻？那是毒酒啊……你怎么就喝了……” 杜衡赶紧将药碗放在一边，抱住灵芝柔声道：“娘子，你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刚刚，是陛下试探我……那酒没有毒的……” 灵芝这才反应过来，放开了杜衡，瞪起眼睛对皇上嚷道：“你干什么啊？哪有你这样玩的？你快把人吓死了！” 皇上无奈地笑一下，道：“灵犀，朕可都是为了你啊！朕就你这一个宝贝妹妹。你又自己私定终身。朕总要测试一下这个郎中对你的真心吧？” “那你也不能这么吓唬人啊！”灵芝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小郎中本来就胆子小……你会吓坏他的……” 说完，灵芝又心疼地看向了杜衡。　　“哈哈哈……”皇上大笑了起来，指着杜衡道，“他哪里胆小了？刚刚可是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啊！嗯，灵犀，你的眼光确实不错。这个郎中对你真是一片真心。宁愿丢了性命，也不肯休妻。朕这一关算 是过了。” “小郎中本来就好嘛……”灵芝又心疼地握住了杜衡的手，“他是这世上最善良，也是最疼我的人……” “好了，娘子……”杜衡又端过那碗汤药，柔声道，“你赶紧把药喝了。刚刚你都吐血了……我喝‘毒酒’都没害怕，可看你倒在屏风后面，可把我吓死了……” 灵芝含泪接过了杜衡手中的汤药，一饮而尽。她知道，这是杜衡亲手熬的，竟也不觉得苦了。 “灵犀，你此刻觉得怎么样？”皇上关切地问道。 灵芝抹了抹嘴角，道：“好多了……胸口也不觉得闷了。” 杜衡在一旁解释道：“刚刚是急火攻心，一时血不归经，再加上穴道被封住了，所以才吐了血。应该没什么大碍。调理调理便好了。” 灵芝忽然想起点穴之事，不禁又气鼓鼓道：“皇兄，你为什么让鬼影点我的穴？” “哎，这事你可错怪朕了……”皇上四下望了望，忽然喊了一声，“鬼影，你给朕出来！” 接着，只见一道黑影闪了进来。灵芝再定睛一看，鬼影已经跪在皇上身前了。 “鬼影，朕问你，你为什么要点灵犀的穴道？”皇上沉下脸问道。　　鬼影皱了皱眉，道：“是……是陛下说的……不准任何人打扰……” 第七十七章没离开过 皇上哭笑不得，道：“那你也要视情况而定啊！” 鬼影皱着眉道：“陛下说了，不准任何人……” “好了，好了……”灵芝摆了摆手道，“鬼影本来就是一根筋。皇兄就不要责怪他了。” 站在一旁的杜衡想起那晚鬼影去连理堂时的情景——本来已经“飞”走了，又想起灵芝的嘱托回来走门，不禁抿唇笑了。 灵芝用胳膊碰了他一下，笑着道：“小郎中，你在这偷笑什么呢？” 杜衡傻呵呵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个人很有趣……” 皇上冲着鬼影一摆手，道：“好了，既然灵芝没什么大事，朕也不怪你了。走吧！” “是……”鬼影应了一声，接着，“嗖”地一下没了踪影。 杜衡又是一怔，道：“他好厉害，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灵芝叮嘱道：“小郎中，他是个极特殊的人，宫中没人知道他的存在。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啊！” “哦。”杜衡点点头，“我知道了。” “真乖！”灵芝拍了一下杜衡的头，眼中尽是笑意。 皇上见状，故意沉下脸来，道：“好了，灵芝，你好歹也是个公主，还没出阁呢，就这样轻佻，也不知道害臊……” 灵芝抓着杜衡的手，道：“皇兄，你不是已经答应我们的亲事了吗？小郎中也通过了你的测试。那赶紧下旨赐婚吧！” 杜衡听闻，也瞪着眼睛直直看着皇上。眼中满是热切。 “灵芝，你就不能矜持点吗？女孩子家，这……这像什么样子？”皇上瞪着灵芝道，“你们的事，朕既然答应了，定是君无戏言。只是，你别着急。咱们一步一步来。” 杜衡也在一旁安慰道：“是啊，娘子。咱们都等了这么长时间了，这最后关头，也不要着急了。” 灵芝想了想，问道：“皇兄，你说一步一步来，是什么意思？” “朕打算先给杜衡封个官职。总不能让个平头百姓做驸马啊！”皇上道，“接下来，便是母后那一关了。朕这里是同意了。可总要母后点头才行。所以，这件事急不得。” 杜衡听闻皇上要给自己封官，赶忙道：“陛下……草民只会看病，不懂那为官之道，更没有什么雄才伟略……这封官之事，还请陛下三思……” 灵芝想想也道：“皇兄，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着想。可是，那封官之事也不能草率……而且，小郎中的志向就是悬壶济世，治病救人。还是不要让他做官了……”　　皇上蹙眉思索了一下，道：“杜衡，你想悬壶济世，那朕便成全你。之前，朕说要你进太医院做太医，你说要给百姓看病，而拒绝了。那不如这样，朕依旧封你做太医。只是，你这个太医与其他的太医 不同。你是以朕的名义，为百姓看诊的太医。你看如何啊？” 杜衡顿时喜上眉梢，忙跪下叩谢皇恩。 “皇兄，你这个封赐真是再好不过了。”灵芝也拍手道，“这样不仅能让小郎中继续为百姓治病，也能彰显皇兄爱民之心。真是两全其美。” 皇上轻笑一下，道：“好了，朕能做到的只有这些了。要想赐婚，还需要母后点头。今日先这样吧。之后的事，咱们再从长计议。” 灵芝紧紧攥着杜衡的手，对皇上道：“皇兄，我……我想单独跟小郎中说会话……” 皇上笑着道：“可真是女大不中留啊……好，你们说话。朕回避！” “皇兄可以去梨香园看看瑜姐姐啊！”灵芝忽闪着大眼睛道，“宁王已经平反了，瑜姐姐的心结也解了。皇兄要趁热打铁！” “行了，朕的事不用你操心！”皇上白了她一眼，走出了内殿。 待皇上走后，灵芝伸手抚上了杜衡的脸颊，心疼道：“小郎中……你瘦了……瘦了好多……”　　杜衡握住了灵芝的手，道：“娘子也瘦了……”说罢，他将灵芝紧紧抱在怀中，哽咽道：“当我知道你是公主的时候，我以为，此生再见不到娘子了……可没想到，娘子不但没有舍弃我，还为我们徐家平 反……我杜衡此生遇到娘子，真是前世修来的……” 灵芝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忙扬起脸道：“小郎中，有件事我必须要跟你解释清楚。” “什么事？”　　“我……我不是先帝的女儿……”灵芝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呃……这件事很复杂……一时半会我说不清楚，以后我会慢慢讲给你听。不过，你要知道，我不是你杀父仇人的女儿。你也不要因为这件事 与我生了嫌隙……” 灵芝不知道该怎么给杜衡讲这样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但她必须要杜衡知道，不论是她的灵魂，还是这副躯壳，都与先帝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们两个并不存在上一辈的恩怨。　　可还没等灵芝说完，杜衡便又将她搂入怀中，道：“娘子……你不要说了……我承认，在刚刚得知你是公主的时候，我确实因为十八年前的血案纠结过，也挣扎过。可后来，我发现什么都敌不过我对你的思念……娘子，你走的这些时日，我真的想你……想得心里生生的痛……那个时候，我早已经忘了什么上一辈的恩怨了。即便你是先帝的女儿又如何？那血案发生的时候，你都根本没有出生……你就是我 娘子……不管你是谁的女儿……我杜衡此生认定你了……” 灵芝紧紧抱在杜衡，眼泪再一次决堤。原来，她所担心的事，根本没有发生。并不需要什么解释，杜衡就已经自动忽略了上一辈的恩怨。他信她，爱她，一颗真心，从没离开过…… “小郎中……我真的没有看错人，也没有爱错人……”灵芝在杜衡怀中，喃喃道，“其实，那一日，我看见你在门口撒了一地当归，便知晓了你的心意。” 杜衡轻轻抚摸着灵芝的发，道：“原来你真的看见了……” “是啊，看见了……都看见了……”　　杜衡轻笑一下，接着从怀中掏出了那支灵芝状的簪子，小心翼翼插在了灵芝的发间…… 第七十八章南安郡王 杜衡走后，灵芝回了沁芳园。一想起以后能和小郎中长相厮守，灵芝眼中便泛起笑意。 云汐一边给灵芝梳头，一边笑着道：“公主今日心情不错啊，奴婢看公主一直在笑。可是有什么喜事？” 灵芝抿唇道：“喜事嘛，就快了，呵呵……暂时先不告诉你……” 云汐见灵芝双颊绯红，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心中也是猜出了几分，只摇摇头笑而不语。 忽而，云汐摘下了灵芝头上的银簪，惊呼道：“咦？这簪子好像是公主从宫外带进来的那支……前些时日不是说丢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灵芝一把夺过簪子，藏在袖管里，道：“难道你没听说过，‘失而复得’吗？” 云汐思索了一下，忽然眼睛一亮，道：“奴婢听闻今日有两个百姓入宫了……莫非……” “好啦，就你聪明……”灵芝嗔道，“该让你们知道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们的。现在，什么都别问！” “奴婢遵命……” 这时，采薇走了进来，回禀道：“公主，肖猛在外面求见，说是有要紧的事要回公主。” “哦？”灵芝一怔，接着道，“让他进来吧。” 过了一会儿，肖猛低着头走了进来，先给灵芝施了礼，然后便瞅瞅云汐，又瞅瞅采薇。 灵芝明白了他的意思，道：“云汐、采薇，你们先下去吧。” “是……” 待她们都出去后，灵芝问道：“肖猛，你有什么事啊？” 肖猛皱了皱眉，又跪在了地上，道：“属下请公主降罪……” “你犯了什么罪？”灵芝靠在椅背上，被他弄得一头雾水。 肖猛低声道：“属下……属下刚刚与玲珑私会……”　　“唉，我当什么事呢！起来，起来，快起来！”灵芝站起身将肖猛拉了起来，“这两情相悦的，本就是人之常情。若不是玲珑是皇后的人，我早就把她要来，成全你们了。不过，你放心，这事我是放在心 上的。有机会，我一定会帮你的。” 肖猛只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赶忙道：“公主，属下从没遇到过这么好的主子……所以，属下愿为公主肝脑涂地。” 灵芝看着他，问道：“你这么晚过来，应该不是只为了跟我承认这个错误吧？” “是……”肖猛神色紧张道，“刚刚玲珑跟属下说了一些她听到的事。属下觉得此事，事关公主，必须要来提醒公主一下……” “哦？什么事？”灵芝挑眉问道。 肖猛又谨慎地朝门口望了望，然后压低声音道：“公主……南安郡王要进京了……” “南安郡王？”灵芝在大脑里开始搜素这个名字，忽然眼睛一亮，“哦，就是卫皇后的弟弟，叫卫……卫什么来着？” “卫子远……”肖猛提醒道。 “哦，对，卫子远……”灵芝念着这个名字，皱了皱眉，“他进京便进京，与我何干？” 肖猛抬眸看了灵芝一眼，道：“公主……你是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了……可……可郡王没失忆啊……况且，我听玲珑说，郡王是听闻公主回宫了，才……才来的……” 灵芝觉得一阵心烦——好容易把小郎中那边的事搞定，眼看着皇上就要赐婚了。怎么这个时候又冒出来个南安郡王，真是捣乱…… “好了，我知道了。”灵芝平静道，“肖猛，你告诉玲珑，务必替我留意皇后那边的动向，有任何情况，都要提前告诉我。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属下遵命……”　　肖猛走后，灵芝坐在椅子上仔细思量了一番。这个南安郡王此时回京，定是冲着她来的。而之前，灵犀公主与他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怕是只有他自己知晓了。他这次回宫，只怕仍要纠缠于她。不 过，看皇上和太后的意思，之前便不看好此人。这样一来，也阻碍不了她和杜衡的亲事。 想到这，灵芝也就把心放回肚子里了。她又从袖子里掏出那根银簪，唇边泛起暖暖笑意…… 入夜，养心殿灯火摇曳。皇上将当日的奏折又看了一遍，接着靠在椅背上，轻轻闭上了眼。 福全小心翼翼凑过来，低声道：“陛下，时候不早了，也该歇息了……” 皇上闭着眼，道：“朕今日仍在养心殿。” “陛下……”福全轻笑一下，“您可是好长时间没去哪个娘娘的宫里了……昨儿个，太后还把老奴叫过去问话……太后也是担心……” “好了……朕知道了……”皇上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今晚朕摆驾……唉……朕也不知道去哪个宫……你随便看着安排吧……” 福全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道：“若是陛下让老奴安排，那……就摆驾梨香园吧……” 皇上坐直了身子，瞪着福全道：“你明知道朕从来不留宿梨香园的。”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啊！陛下可是为宁王平冤昭雪了。想那冰冻的心，如今也该化了……”福全小心试探着道，“老奴斗胆揣测圣意。想必，陛下这些时日都不愿去后宫，怕是也因为想着瑜妃娘娘吧 ……” “唉……”皇上叹了口气，道，“还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朕自然也知道，因为宁王之事，瑜妃对朕的态度应该有所好转。可……可越是这个时候，朕却越不敢去了……” 福全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道：“陛下，若是瑜妃娘娘请您过去呢？” “什么？”皇上闻言不由得一怔，“你说……她……她请朕过去？” 福全道：“启禀陛下，刚刚梨香园的一个宫女来过，说瑜妃娘娘新做了几样点心，请陛下过去尝尝呢！” 皇上的眼睛瞬间亮了，有些激动道：“真的？真的……是瑜姐姐请朕过去？” “哎呦，老奴可不敢欺瞒皇上……” 皇上搓着手，来来回回踱着步子，口中道：“哎呀，朕……朕要不要过去呢？若是过去……朕跟她说什么呢？” “陛下自然要去的……若是不去，瑜妃娘娘该伤心了……”福全笑着道，“娘娘请陛下过去喝茶，吃点心，陛下就随意跟娘娘聊天便是了……”　　“好！”皇上一拍手，“摆驾梨香园！” 第七十九章卷珠帘 福全提着灯，一路引着皇上来至梨香园门口。可到了门口，皇上却只望着那大门，踟蹰不前。 “陛下，让老奴进去通报一声吧……”福全弯腰道。 “额……等一下……”皇上赶忙制止了他，“朕……朕还是……回养心殿吧……” 说完，皇上便要转身回去。 福全心里觉得好笑，他可是从来没见过皇上这副模样。想堂堂万人之上的天子，如今竟像个害羞的毛头小子。 “陛下，瑜妃娘娘在等您呢……”福全安慰道，“您若都走到门口了还回去，那娘娘该伤心了……” 皇上停住脚步，忽然自嘲得笑了起来：“朕今日是怎么了？也不是第一次来梨香园了……” “是啊，不过就是进去坐坐……” “对，”皇上点点头，“就是去坐坐，是朕想多了……好，那……那咱们进去吧……” 福全赶紧冲着里面高喊了一声：“陛下驾到！” 当皇上走进内殿时，太监宫女皆识趣地走开了。而眼前呈现的景象，只把皇上惊得一怔。 他已习惯了对着一面珠帘与瑜妃说话。那珠帘好似一道鸿沟，时刻提醒着他不能越界一步。而今日，那珠帘却已然卷了起来。 “臣妾，给陛下请安……” 一身水粉色衣裙的瑜妃，如一支雨后清荷般盈盈下拜，直看得皇上双眼发直。 “啊……瑜姐姐，快平身……”皇上赶紧上前一步扶起了瑜妃，又问道，“今日……这珠帘怎么卷起来了？” 瑜妃低下头，淡淡一笑，道：“从今往后，只要陛下来梨香园，臣妾都会将珠帘卷起来……” 皇上的心猛然狂跳，又问道：“瑜姐姐……你这是……原谅我了？” “本来也不是陛下的错……一直以来都是臣妾错怪陛下了……”瑜妃缓缓道，“自从臣妾入宫以来，没有尽一个嫔妃的本分……臣妾之罪……” “不不不……”皇上慌忙摆手，红着脸道，“瑜姐姐，你……你别跟朕……不……别跟我这样讲话啊……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你这样，还不如……还不如不理我呢……” 此时的皇上，就像个慌乱的小男孩。 瑜妃的脸颊也泛起了红晕，低着头道：“可是……后宫其他嫔妃，不是都这样同陛下说话的吗？” “旁人是旁人，瑜姐姐怎么能与她们一样呢？”皇上扶着瑜妃坐下，“姐姐还是叫我阿钰吧……这样比较自在……” 瑜妃抬眸看了他一眼，道：“可那样不是失了礼数？” “什么礼数不礼数的。那礼数都是给外人看的。此时，就我们俩，不要管什么礼数了。” 瑜妃轻叹了一声，道：“臣妾是想从今往后好好尽一个嫔妃的本分，用心侍奉陛下……所以才……” 说着，瑜妃的脸更红了。　　皇上望着眼前人，只觉得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可下一秒，他忽然想明白了。瑜妃这么做，不过是实践自己之前的承诺。他替宁王昭雪了冤情，她便如自己承诺那般，做他的嫔妃。想到这，皇上的心 头不禁一阵酸楚。　　“瑜姐姐……”皇上颤声道，“你若是为了宁王平凡之事才对我如此的话，其实……大可不必……我是爱慕瑜姐姐，可……可正因我将瑜姐姐放在心上，才不愿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我也知道，姐姐心中并 没有我。当初要姐姐入宫，也是事出有因……如今，我更不愿勉强姐姐……”　　说着，皇上的眼中蒙上一层水汽。他抬眸望着瑜妃，淡然一笑，道：“这样吧。姐姐若还想住在宫中，我便继续尽我所能护姐姐周全。若……若姐姐不愿呆在宫中。我便想个法子，送姐姐出宫，过自由 自在的生活……姐姐，意下如何？” 几句话，说得云淡风轻，可皇上的心却似针扎一样痛。 “阿钰……”瑜妃轻唤一声，也红了眼圈。她伸出手覆上了皇上的手，低声道：“我……我不走……” 皇上的眼中顿时放出光彩——即便这一生他也走不进她的心里，可还留在他身边，也总好过再也见不到面。　　“好……那我保证，一定护得姐姐周全……也……也不会打扰姐姐……姐姐若想出宫玩。我便还带着你和灵犀出去。”皇上假装释然地笑了下，“对了，这珠帘再挂上吧……我来找姐姐说话，便还在那帘子 外面……说来，倒也习惯了。如今没了帘子，还觉得缺了些什么……”　　“不，阿钰……我不是这个意思……”瑜妃抬眸定定望着皇上，目光晶亮，“之前，我对你是有恨。我恨你杀了宁王……更恨那个自小跟在我身边的善良的阿钰，竟为了权势变得心狠手辣……可当我知道，这一切都不是你做的，我才明白你的苦……你对我的情意，我怎么能不知道呢？当初，我挂上珠帘，不许你进来，是因我恨你，怨你……而如今，我将珠帘卷上，不仅是因为没了恨……也不仅是因你为王爷 平反……而更多的是……我真的想……想好好与你共度余生……” “什么？”皇上真是又惊又喜，怔怔看着瑜妃，竟有些不敢相信，“瑜姐姐……你……你说你想与我共度余生？我……我没听错吧？” 瑜妃含着泪，道：“阿钰，我虽深爱着王爷，可也看见你为我做的一切……我不是铁石心肠……我明白的你的一番苦心……虽说，此时要我像爱王爷那样爱你，怕是有些难……但，我愿意试一试……” 说到这，她忽然改了称呼，道：“陛下，臣妾愿一生一世侍奉陛下……” 皇上的眼泪也夺眶而出，这突如其来的幸福，让他竟有些手足无措。 瑜妃脸一红，低下头轻声道：“那……今晚，陛下是否要留宿梨香园？” 皇上一怔，白皙的脸庞红得似要滴出血来。他慌忙摆手道：“不不不……” “哦……原来，陛下不愿意……”　　“不是……”皇上解释道，“瑜姐姐，我自然是愿意的。可是……不是今晚，不是今晚……你愿做我的嫔妃，可是……我不能如此怠慢你。妃子是妾，而我要你做我的妻……” 第八十章兵临城下 瑜妃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道：“阿钰，你对我的情意，我都明白。可是，你要知道，你不是生在寻常人家。你贵为天子，是九五之尊。而你的妻，是皇后啊！” 皇上深吸了一口气，表情变得凝重，缓缓道：“我自然知道……而废后，又何尝不可呢” “阿钰，废后可是大事，你不能鲁莽行事。”瑜妃紧张道。 “我知道……可是，卫皇后……朕早便想将她废了……”皇上沉下脸来道，“不只是因为姐姐，也是因为她与她那个弟弟做出的事……” 瑜妃皱了皱眉，道：“你是说……两年前，南安郡王卫子远与灵犀公主私奔之事？” “哼……”皇上冷笑一声，道：“什么私奔？若是私奔，灵犀又怎么会掉落到山涧之中？他们姐弟的阴谋，朕还不清楚？” “我一向对外面的事不甚挂心……”瑜妃望着皇上道，“听你的意思，莫非那卫氏一族不安分？可是，当初诸皇子叛乱，可是南安郡王一力平息的……” 皇上沉声道：“没错，当初局势不利，朕必须依靠卫氏一族，所以才立了皇后。但朕看得出来，那卫子远狼子野心……他可目标也远远不是一个郡王……” “你是说……他想谋反？” “明目张胆地谋反，他是不敢……”皇上的眼中透出一丝恨意，“不过，想让朕这个皇帝成为他的傀儡，倒是真的……” 瑜妃眨了眨眼睛，心中明了了几分。　　皇上又接着道：“朕正是看出他的司马昭之心，才一力扶持雷钧霆。在军政上，朕必须要培养自己的势力。而雷钧霆的势力壮大之后，朕便有意削减卫子远的兵力。他自然是不甘心，趁进宫看望皇后的 时机，便搞出了灵犀失踪一事。朕也正因此事将他贬去了封地。” 瑜妃蹙眉思索了一下，道：“现在思想起来，倒也觉得可怕。一个皇后，一个郡王，再加上若是控制了公主，便又可制约太后。前朝后宫多方势力勾结起来，怕是真要架空了皇帝。” “所以，两年前灵犀出事，朕和母后虽痛心疾首，但在某种意义上，还是帮了朕的。正是借着这个由头，卫子远和卫皇后才彻底失势。”皇上道。 “虽说失势，可南安郡王手中还是握有重兵的。阿钰，你行事可千万要小心。不可因为废后，弄得兵戎相见，那样受苦的可是黎民百姓……” 皇上望着瑜妃，感慨道：“瑜姐姐有此胸怀，才配得上母仪天下。你放心吧，给我一些时日。我定当堂堂正正，迎娶姐姐……不让姐姐受丝毫委屈。” “阿钰……”瑜妃眼中闪着泪光，“三生有幸，能得你如此待我……我也决不负你……” 皇上的脸又红了，低下头，道：“我的心意姐姐懂便好。今日，我还是回养心殿歇息吧。也省得后宫里闲言碎语，给姐姐徒增烦恼。” 瑜妃心头又是一暖。他可真是体贴入微，事事都在替他着想。 皇上起身道：“姐姐也早些安歇吧。我先走了。” 望着那个明黄色的背影，瑜妃心中一阵阵热浪翻腾。她不禁想起灵芝之前跟她说过的话——她的希望在皇上身上。 “小丫头，我这次信了你了……”瑜妃在心中默念。 且说沁芳园这边，灵芝已经躺下歇息了。 守夜的采薇忽然进来禀报：“公主，侍卫肖猛又来求见。奴婢告诉他公主已经睡下了，要他等明日再来。可他说事情十分紧急，必须马上回禀公主。” 灵芝赶忙下了床，披了件衣服，道：“快，让他进来。” 肖猛急匆匆走进来后，灵芝将采薇支了出去。 “大半夜的，你来找我，一定是皇后那边有什么动静了吧？”灵芝坐在椅子上问道。 肖猛点点头，喘着气道：“公主，刚刚玲珑偷偷跑出来给我传话。说是南安郡王卫子远，是带兵来的……” “带兵？”灵芝瞪大了眼睛，“他这是要做什么？兵临城下，难道要造反吗？” “他这样出其不意，而陛下丝毫防备都没有，真的是非常危险……” 灵芝思量了一下，腾地站了起来，道：“不行，我必须要去告诉皇兄，让他有所准备。肖猛，你护送我去养心殿！” “属下遵命！” 皇上这边也刚要躺下，便听福全来报，说是灵犀公主有要事求见。 见到气喘吁吁的灵芝，皇上不禁有些惶惑，忙问道：“灵犀，出什么事了？” “皇兄，不好了！南安郡王卫子远带着自己的亲兵，正往京城而来。他此番前来，怕是来者不善。” 灵芝说完，便将玲珑给肖猛传递消息一事，简单给皇上讲了一下。 皇上忽的一拍书案，低吼了一声：“他这是要反了！反了！” 灵芝忙道：“皇兄，现在不是动怒的时候。趁他还未到京城，咱们赶紧想应对之策。” 皇上喘了一口气，道：“他此番带兵前来，究竟意欲何为，咱们还不知道。但既然已经带了兵，那便是来者不善。况且，他还能与卫皇后取得联系。两个人这是要里应外合吗？” “他们之间一定有特殊的联系方法。”灵芝分析道，“而且，我想之后应该还会联系。咱们若能截获他们的通信，便可以知晓他们的目的了。” 皇上抿唇想了想，接着喊了声：“鬼影！出来！” 一道黑影闪了进来，跪在了皇上身前。 皇上道：“鬼影，从今日起，你便守在皇后的长乐宫，暗中观察皇后的动向。她若与宫外传递任何信息，便给朕截获！” “是……” 鬼影应了一声，便一晃没踪影。 灵芝眨了眨眼睛，道：“拜月教的影子，职责只是保护皇帝的安全。而刚刚皇兄吩咐他做的，似乎已经不是他分内之事了。”　　“朕已经与拜月教的教主说过了，鬼影如今已经脱离的拜月教。朕让他暂时继续呆在宫中，只等将宜太妃安排好了，便还他自由，让他出宫照顾母亲。”皇上道。 第八十一章合婚庚贴 灵芝闻言，不禁笑了，道：“原来皇兄已经在办这件事了。我前几天去冷宫看过宜太妃。她的状况比先前好了很多。虽说，还不大认得人，但已经把鬼影当作自己的亲人了。我想，他们出宫一起生活，应该 是没有问题的。” “宜太妃那边，朕已经安排好了。只等着某一天，宣布太妃殁了，之后再悄悄运出宫便是了。这个不难。”皇上道，“如今，还是那卫子远回京之事迫在眉睫。” 灵芝想了想，道：“好在，我们提前知晓了他的动向。现在安排还为时不晚。” 皇上点点头，道：“朕会连夜让雷钧霆在京城周围做好防御。一定要阻止卫子远进京。另外，鬼影那边若截获了信息，朕便有了证据。到时候，先废了卫皇后。看他们还如何里应外合？” “另外，那卫氏一族在京城是否还有其他势力呢？”灵芝提醒道，“皇后毕竟在深宫，如今还禁了足。想必她也要借助其他的势力才能成事吧？” 皇上抿唇道：“卫氏一族本是我朝的仕族，根基深厚。如今虽不得势，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朝中还是有其势力的。” “那这些朝臣，陛下也要暗中注意。只怕是卫皇后要与他们勾结。”灵芝提醒道。 “没错，朕这就派人暗中监视。”　　待到回了沁芳园，灵芝又交待肖猛继续让玲珑暗中观察长乐宫的动向。一有消息便来回报。而这一夜，灵芝也是辗转反侧。之前只想着马上要与小郎中长相厮守，可没想到在此之前还有这样一场硬仗 。　　两日之后，鬼影果然截获了宫外送进长乐宫的密函。原来卫皇后买通了每日送饭的太监。而卫子远则是暗中派人将密函送到卫氏一族在朝中的几个大臣手中。再由大臣们买通宫人，递给那送饭的太监 。 皇上叫来了灵芝，二人在养心殿打开了那封密函。看完之后，皆是后背阵阵发凉。 皇上一拍书案，气得脸色发白，道：“好个卫子远，竟然串通朝臣想对朕逼宫。” 而灵芝在意的却是有关自己的事。她指着密函道：“他说什么‘合婚庚贴’？这，这什么意思啊？”　　原来，那卫子远在密函中提到，两年前灵犀公主与他已私换了合婚庚贴。也就是说，他们在名义上已然是夫妻。那卫子远要凭借合婚庚贴，在前朝后宫制造舆论。再逼迫皇帝和太后求娶灵犀公主。待 到公主落入手中，成了人质。他们便有了皇上和太后的掣肘，再勾结卫氏一族在朝中的大臣，联合偷偷进京的军队，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对皇上进行逼宫。 皇上咬着牙道：“想必，那是他当年诱骗你写下的。” 灵芝不禁在心中暗骂——这个灵犀公主，你可真是糊涂。这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如今人家拿着“结婚证”来要人了。　　“皇兄，我虽不记得从前发生的事。但如今想想，那坠入山涧之事，应该也就明了了。”灵芝似一个旁观者道，“两年前，想必这个卫子远也是想用我做人质，才诱骗我出宫。我后来应该是觉察出他的目 的，自己跑了出来，然后不慎坠入山涧了。而现在，他是知晓了我又回来了，便又想来拿我做人质。” 皇上望着灵芝，眼中尽是心疼，道：“灵犀，都是这权利之争，才让你成为卫子远的猎物，还让你受了那么多苦……你放心，这一次皇兄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到他的威胁。” “可是……那合婚庚贴……怎么办啊？”　　灵芝现在发愁的是这个事。她虽来自现代，但也明白古代的婚姻制度。这所谓的“合婚庚贴”是指写着男女双方名字和生辰八字的帖子。若是交换了合婚庚贴，便是等于定下了这门亲事。没想到，两年 前灵犀公主私定终身，会给她灵芝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皇上抿唇想了想，忽然目光变得坚定起来。他伸手扶住了灵芝的肩膀，一字一句道：“灵犀，事不宜迟，朕立即去回太后。然后便赐婚。你和杜衡正式拜堂成亲，生米煮成熟饭。任他再拿出什么凭证， 都无法改变了！” “啊？”灵芝瞪大了眼睛，“什么……什么？皇兄的意思是……马上让我和小郎中成亲？” 皇上温言道：“灵犀，我知道事出匆忙，好多事可能来不及做到尽善尽美。但为了你的终身，也是为了咱们的江山社稷。只能委屈你了……” “不委屈，不委屈！”灵芝笑着摆手道，“本来，我还愁如何让母后点头呢。可如今的局势，母后怕是也想赶紧让我成亲了吧？没想到，这个卫子远狗急跳墙，倒帮了我和小郎中。” 皇上想了想，也笑了，道：“还真是如此。那么，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寿康宫见母后。” 太后听闻卫子远意欲逼宫，也是心惊肉跳。 “这……这可如何是好？”太后毕竟是一介女流，已然乱了阵脚，“那卫子远若真拿着灵犀当年自己写下的合婚庚贴来，又在前朝后宫散布这样的消息。只怕是要逼着哀家将灵犀推入火坑啊！”　　“母后，儿臣已经派雷钧霆在城外严防死守，最好能将卫子远阻挡在京城之外。”皇上又看了一眼灵芝，接着道，“不过，以防万一，咱们还是赶紧给灵犀找个驸马。择日便完婚，生米煮成熟饭。那时， 任他拿出什么来，也无法改变了。” “啊？”太后瞪大眼睛看着灵芝，“可……可这个时候，去哪里找合适的驸马人选啊？哀家不能因为被卫子远逼迫，便随便给灵犀指婚啊！这，这关系灵犀一生的幸福，不能太过草率……” 皇上笑着道：“母后，这人选是现成的。而且，儿臣已经把过关了。儿臣觉得他确实是可以让灵犀托付终身之人。况且，灵犀她本人也是愿意的。” “哦？是何人啊？”太后眼中尽是迷茫。　　“是当年太医院太医令徐凌之子——杜衡。” 第八十二章太后召见 太后一脸的茫然，看了看灵芝，又看了看皇上，道：“徐凌的儿子？那……那岂不是刚刚才平反？” 皇上点头道：“对，正是之前平反的太医院太医令徐凌。朕已经封杜衡做了太医。虽说，这杜衡不是什么王孙贵胄，但也算是名门之后，也当得起驸马了。” “这徐家的后人，倒也勉强可做驸马……只是，如何想起此人来了？”太后狐疑道。　　灵芝跪在地上，道：“回母后，儿臣两年前失足掉落山涧，就是杜衡救我一命。而这两年，儿臣也是一直与杜衡在一起。我们心意相通，早就已经决定厮守一生了。若不是皇兄带我回宫，我与杜衡已经 成亲了……” “哦……”太后恍然大悟，“原来，这杜衡就是你在宫外认识的那个郎中啊……没想到，他竟然是徐凌的儿子……” 太后的眼睛不觉飘向了远处，思绪也渐渐飘远。她想起十八年前，那一场血雨腥风。而灵犀公主却是正因那一场血案才得意顺理成章存活下来。或许，这缘分也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好，既然是灵犀自己中意之人，皇上也认可，那么……今日便宣他入宫，让哀家看看……” 灵芝一听太后想见杜衡，心中一阵欢喜。 “儿臣马上派人去宣杜衡入宫。”皇上马上道，“另外……儿臣还有一事要与母后商议。” 太后见皇上脸色微变，意识到他要说的这件事一定非同小可。 “何事？” 皇上深吸一口气，道：“卫子远此次竟然想逼宫，那卫皇后怕是也留不得了……而这封密函已经足以给卫氏定罪……”　　太后叹了口气，道：“这卫皇后，哀家也不喜欢。当初若不是想借助卫氏一族帮助我们母子平定叛乱，哀家也不会让陛下立她为后。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这皇后自然是不能再留了……废了她的皇后之位 ，打入冷宫吧……”　　得了太后的意思，皇上立即回到养心殿写了那废后的圣旨。而皇后毕竟是一国之母，废后不单单是皇帝的家事，也是国事。所以，要废话也要在朝堂之上，听取重臣的意见。皇上将那圣旨交给福全保 管，只等着第二天早朝，便当众宣读。 且说，杜衡得了宣召之后，一刻不敢耽搁，立即跟随着传话的太监进了宫。而灵芝早早便在宫门处等候他了。 “小郎中……”见杜衡进了宫门，灵芝马上跑上去要拉她的手。 杜衡却战战兢兢后退一步，毕恭毕敬给灵芝行了大礼，道：“草民参加公主……” 灵芝一瞪眼，一把扯住他的衣袖，道：“什么公主不公主？小郎中，你跟我不用这些礼数！” 杜衡赶忙压低声音道：“娘子……这里有外人，咱们还是得注意一些……” “噗……”灵芝笑了出来，“小郎中，你今日好好表现，以后见我便不用行礼了。” “娘子，陛下此番宣我入宫，所为何故啊？”杜衡疑惑道。 灵芝冲他笑了一下，道：“这次宣你入宫的不是皇上，而是太后。” “啊？太后？”杜衡更慌了，“那太后是要做什么呢？” “皇兄已经把我们的事跟母后说了。母后想见见你，然后便把我们的亲事定了。”灵芝说完羞涩地低下了头。 杜衡闻言顿时紧张起来，道：“这……这也太突然了……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郎中，太后若是不喜欢我，那可怎么办啊？”　　灵芝推了杜衡一下，道：“小郎中，你要对自己有点信心。你才不是什么普通的郎中。你是太医院太医令徐凌的儿子，如今更是皇上亲封的太医。你放心，母后特别仁慈。你只要让她知晓你对我是真心 的。那便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哦……”杜衡应了一声，“那我一定好好表现……” “行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赶紧去见母后吧！” 说罢，灵芝便拉着杜衡往寿康宫去了。 杜衡进了内殿，也不敢抬头，只跪在地上叩首道：“草民杜衡，叩见太后。” 太后端坐在上首，笑着道：“起来吧，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杜衡站起身，微微抬起了下巴，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太后笑着点点头，道：“嗯，长得倒是仪表堂堂。这仔细一看，还真与徐太医有几分相似。好了，坐着陪哀家说说话吧。” 杜衡见太后果然如灵芝说的一般慈祥，心中也没那么紧张了。而灵芝则一把拉过他，让他坐在了自己身旁。 太后看了一眼灵芝，故意嗔道：“灵犀，你这像什么样子？” 灵芝吐了吐舌头，笑着道：“母后，儿臣在宫外时与小郎中就是这样亲近的。我不过是习惯了。” 太后轻笑了一下。她如何不懂此话的意思。她这个宝贝女儿是在暗示她，她与这个郎中的关系已然非同一般了。 “杜衡，你一出生便遭灭门，那这十几年都是怎么过来的？”太后想了解一下的杜衡的经历。 杜衡站起身，道：“回太后，草民一直跟随着师父在平安镇开医馆，为镇上的百姓看病。” “哦，平安镇……”太后微微蹙眉，“就是灵犀两年前掉落山涧的地方吧？”　　杜衡答道：“正是。那一日，草民上山采药，正好看见公主躺在山涧里。草民便斗胆将公主背回家中，为其医治。公主醒过来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草民不忍见她一个小女子流落街头，便将她收留在 医馆。” “如此看来，你倒是个心善之人。”太后笑着道。　　杜衡却摆手道：“我虽救了公主一命，但公主却真正改变了我的人生。遇到她之前，我不过就想像师父一样在平安镇做个小郎中，这样安度一生也便罢了。可公主却用她的才干帮助我在京城开了医馆。 她特别聪明，主意也多。还办了相亲大会，为京城的单身男女牵红线……遇到她之后，我发现我的生活多了太多色彩……”　　杜衡说着，不禁望向了灵芝。而他眼中也不知不觉流露出发自内心的真情…… 第八十三章赐婚 太后将杜衡的眼神尽收眼底。她看得出来，这个男子确实是十分爱慕她的宝贝女儿的。而且从他的动作、眼神里，也能看出是个心地纯良之人。　　“杜衡……”太后轻唤一声，“哀家已经知晓你与灵犀在宫外的情分。本来，灵犀贵为公主，是金枝玉叶，是非皇亲贵胄不得求娶的。但哀家见你们情深意重，又不忍心棒打鸳鸯。更何况如今的形势也是 十分紧急……哀家便不考虑你的出身了。可你要知道，灵犀是哀家的掌上明珠。哀家是绝不容许任何人欺负她的。你可能做到一生一世爱护她？” 杜衡又跪了下来，郑重道：“我杜衡敢对天发誓，此生绝不辜负公主。若要公主受一丁点委屈，便让我不得好死！” “哈哈哈哈……” 杜衡话音刚落，便听闻殿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灵芝扭头一看，只见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皇上大步走了进来。 皇上给太后施了礼，又看着杜衡道：“你这个郎中，怎么就知道赌咒发誓？上一次，你便说你发过誓‘此生不休妻，不纳妾’，这一次，你又发什么誓呢？” 灵芝瞪了皇上一眼，道：“皇兄，你还提那事？我都被你气吐血了！” 太后闻言瞪大了眼睛，赶紧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接着，灵芝便将那一日皇上用毒酒吓唬杜衡的事说了一遍。 “母后，你说皇兄是不是欺负人？”灵芝撒娇似的对太后道。　　太后的眼中却泛起了笑意，看杜衡的眼神也更加温柔了。她笑着道：“杜衡，你赶紧起来吧。虽说陛下那日是顽皮了些，可通过这件事也足以证明你对我的灵犀确实是一片真心。哀家将灵犀交给你，也 放心了……” 说着太后转向了皇上，道：“陛下，这便下旨吧！赐婚！” 灵芝赶紧拉着杜衡又跪了下来，双双谢恩。 从寿康宫出来后，杜衡便问灵芝道：“娘子，刚刚太后说如今形势危急，这是什么意思？莫非，出什么事了吗？”　　灵芝收敛了笑容，蹙眉想了想，道：“小郎中，我跟你讲，在我掉落山涧之前，应该是喜欢过一个人……嗯……那个‘我’还差点跟他私奔……但后来那个‘我’应该是认清了他的真面目，就自己跑了……然后 就掉进山涧里了……” 杜衡瞪大了眼睛，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怪不得你身为公主，竟会出现在平安镇。”　　“是啊，之前的‘我’估计是脑袋进水了……”灵芝低声抱怨了一句，“最要命的是，之前的‘我’还跟那个坏蛋交换了合婚庚贴。也就是曾经私定终身了……而现在，那个人要找来了。皇上和太后都不想我嫁 给那个人。我自己自然也是不愿意的。所以，他们就想让我赶紧嫁人。那合婚庚贴便不做数了。” “哦，原是这样啊……”杜衡恍然大悟，“那……那个人是谁啊？” “是卫皇后的弟弟，南安郡王卫子远。” 杜衡神色一凛，抓住灵芝的手，道：“居然还是个郡王……娘子，他……他不会再把你抢走吧？或者……万一有一天你想起从前的事了，就……就又跟他走了……”　　灵芝忙安慰他道：“小郎中，你别胡思乱想。我跟你说了，那个卫子远不是什么好人。这其中牵扯太多权势之争，一时半会，跟你也说不明白。你只需听从皇上和太后的安排便是了。咱们赶紧成亲，他 的阴谋便不能得逞了。” “好……”杜衡点点头，“我这便回去准备迎娶娘子。” 灵芝笑了，道：“小郎中，我现在是公主。公主大婚自然是宫里面准备了。你啊，什么都不用准备，就乖乖等着做驸马便是了。” 杜衡挠了挠头，憨憨笑道：“好……” 第二天，皇上下了两道圣旨。第一道是将灵犀公主指婚给了刚刚册封的太医杜衡。而第二道，便是废后。 朝堂之上，大臣们对于公主的婚事自然没什么意见。可废后的圣旨一下，便引起了轩然大波。 几位大臣纷纷道：“皇后乃一国之母，岂能轻易废后？” 皇上冷笑一声，从袖子里拿出那封密函，道：“卫皇后与她的弟弟卫子远暗中勾结，意欲谋朝篡位。如今证据确凿，不废了她，难道还留着她谋害朕不成？” 一个大臣道：“可仅凭一封信……也不能就断定皇后要谋反啊？这信……或许是伪造的……” 后面也有几个大臣附和道：“是啊，单单凭这一封信就给一国之母定罪，是否太过草率？” 皇上冷眼看着他们，心想，就是你们卫氏一党做的事，如今倒推得干净。 “好！”皇上一拍龙书案，“若是众位爱卿对此事还有所质疑，那朕便下旨彻查！朕也怀疑，这前朝是否有人暗中与卫皇后勾结……莫不如一起查办了！” 那几个大臣再不敢言语，皆吓得脸色苍白。 这时，一个侍卫慌慌张张跑上金殿，跪下道：“启禀陛下，南安郡王卫子远在殿外求见……” “什么？”皇上大惊失色，腾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而飞虎将军雷钧霆也是大吃一惊。他对皇上道：“陛下……这……这不可能……臣这几日一直严加看守，绝不能将他放入京城……” 这时，只听闻一个阴郁的声音从金殿外传来：“雷将军，本王已在京城呆了半月有余了。你还派人守在城门口，如何能防的住本王啊？”　　与此同时，一个身穿银白色锦袍，披着黑色貂皮大氅，身材修长的男子大步走上殿来。此人二十出头的模样，面似银盆，目若朗星，倒是个十分俊美的青年。只是眼角眉梢皆带着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 “卫子远，你好大胆子！”皇上厉声道，“朕还没有宣你上殿，你竟擅自闯进来！”　　卫子远弯起唇角轻蔑地笑了一下，接着从腰间掏出一块令牌来，道：“陛下可真是健忘。想当年本王助陛下平定诸皇子叛乱时，陛下可是钦赐了这块令牌。本王别说是金銮殿，便是那后宫也是想去便去得的！” 第八十四章步步紧逼 皇上气得脸色铁青，却拿卫子远一点办法都没有。 没错，卫子远手中的那块令牌的的确确是他钦赐的。那时也是为了拉拢卫氏一族的势力平定叛乱，才将他视为亲信。谁知，如今他竟然拿着令牌私闯金殿。 而皇上此时也明白了。这卫子远早就混进了京城，一直在暗中伺机而动。他们才是后知后觉，前几天才让雷钧霆严守城门，如何能防得住他？这一次，他可当真是有备而来。 皇上稳了稳心神，将那密函摔在了地上，冷声道：“卫子远，你勾结皇后密谋篡位。朕正要捉拿你，你倒自投罗网！” 卫子远弯腰拾起了密函，看了一眼，然后轻蔑地笑了一下，道：“陛下，本王告诉你……这封信是伪造的……这信上根本就不是本王的笔迹。” “你自然不用亲自动笔写这封信。但信里面言之凿凿，你抵赖不了！”皇上眯起眼睛恨恨道，“你若不认，朕便下旨彻查。从那送信的太监开始查起，一个个严刑拷问。朕就不信，查不出个结果来！” “好啊……”卫子远泰然自若，“本王支持陛下彻查。这样也能够还本王清白。” 皇上瞪着卫子远，咬着呀一字一句道：“好……朕这就下旨……” 话音未落，一个年迈的大臣忽然站出来高声道：“陛下不用查了，那密函是老夫所写。陛下若不信，可以检验笔迹。” 皇上一愣，定睛一看，原是那礼部尚书陈正道。而此人也是卫氏一党。皇上直气得浑身发抖。显然，这陈正道是要替卫子远背这个锅了。　　陈正道上前一步，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道：“老夫听闻陛下要废后，心中替卫皇后不平！郡王为陛下的江山社稷立下汗马功劳，皇后也是母仪天下……可陛下竟然如此对待皇后，实令功臣寒心……是 老夫假冒王爷的名义，擅自做主给皇后写了密函。也是老夫买通宫人送入长乐宫。此事，皆是老夫一人所为，与郡王和皇后无关！” “哦？”皇上挑着眉问道，“你说，这件事都是你一人所为……那么朕便不懂了……既然卫子远与卫皇后皆不知情，你又为何假借卫子远的名义写信？” “这……”陈正道皱了皱眉，道，“老夫是想先斩后奏，用这种方式逼迫郡王……” “哼……”皇上冷笑一声，“陈正道，你这样的说辞未免太过牵强了吧？况且，朕今日才下了那废后的圣旨。你又怎么提早听闻朕要废后呢？你说的话，根本就是漏洞百出！” 陈正道又看了一眼卫子远，接着咬了咬牙，道：“老夫所说的字字都是实情……陛下若不信，老夫便以死证明！” 说完，他弯下腰猛然向那盘龙的金柱冲了过去。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已然脑浆迸裂，鲜血四溅…… “这……”皇上惊得目瞪口呆，身子晃了晃又坐在了龙椅之上。 众大臣看着陈正道的尸体，也是一阵唏嘘。 而卫子远却依旧不疾不徐道：“陛下，陈正道已经畏罪自尽了。还要继续查吗？”　　皇上气得嘴唇颤抖，半晌也没说出一句话来。他自然明白，那封密函肯定是出自陈正道之手。而买通宫人之事，也应是由他出面做的。即便是彻查，最终查到之人也就是陈正道了。他是用自己的性命 来保护卫氏姐弟。 卫子远轻蔑地笑了一下，又接着道：“陛下若是不查此事，那么本王可要说说那第二件事了。本王此番回京，为的不是什么某朝篡位，只是为了一个人……那便是灵犀公主……” 皇上瞪着他，道：“你还敢跟朕提灵犀？两年前，就是你把她弄丢的。如今，朕好不容易将她找回来了。朕不允许你再靠近她半步。”　　“陛下，本王真是冤枉啊……”卫子远摆出一副无辜的神情，“两年前，陛下就给本王定了个莫须有的罪名。陛下说是本王拐走了公主，可是谁看见了？有证据吗？好，如今公主回宫了。那正好让公主自 己说说，本王到底有没有拐走她？” 皇上盯着卫子远，冷冷道：“你敢说这样的话，自然是知道灵犀已经失忆了……” 皇上心里明白，这卫子远一定是接到了卫皇后的消息，知晓灵犀公主失忆，才敢再次回京。　　卫子远想了想，道：“陛下，不管公主失忆与否，本王对公主都是一片真心。两年前，本王便想求娶公主。而公主与本王也是两情相悦。而两年后，本王对公主的心意依旧未改。还望陛下成全我们这一 对有情人。” “做梦！”皇上一拍龙书案，厉声道，“朕是绝对不会把灵犀嫁给你的！况且，朕刚刚已经下旨将灵犀公主指给了太医杜衡。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卫子远依旧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缓缓从衣袖里掏出两张红纸来，道：“陛下，不巧，两年前灵犀公主已经与本王交换了合婚庚贴。其实……在名义上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俗话说，好女不嫁二夫。还 是请陛下收回旨意吧！” 皇上虽然已经知晓这件事，但依旧气得浑身发抖。他厉声道：“那一定是你逼迫她写的……不作数，不作数！”　　“陛下为何总是给本王定这样‘莫须有’的罪名？”卫子远一脸无辜道，“本王与公主心意相通，这在宫中人尽皆知。若不是陛下横加阻拦，本王早就与公主皆为秦晋之好了。公主对本王一片痴心，才私下 与本王交换了合婚庚贴，只待有朝一日感动太后和陛下，便与本王成亲。可谁知，后来公主竟莫名失踪了……好在，她如今回来了。还望陛下成全我们……” 皇上喘着气，道：“婚姻大事，本就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灵犀还是金枝玉叶。她的婚事只能是太后和朕做主，私下交换的合婚庚贴，不作数！”　　“哈……”卫子远笑了一声，道，“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王在京城呆的这段时日，可是听闻京城的风气变了。如今，倡导的是——婚姻自主！” 第八十五章强扭的瓜不甜 且说灵芝去寿康宫给太后请了安，刚走出来便被福全拦住了。 “公主，你快去养心殿瞧瞧陛下吧……”福全一脸焦急道。 灵芝一怔，忙问道：“皇兄下了朝不是应该来寿康宫给母后请安吗？如何回了养心殿？” “唉……”福全叹了口气，道，“陛下今日在朝堂之上被南安郡王气坏了。回来便在养心殿大发雷霆……” 灵芝瞪大了眼睛，忙问道：“你说什么？南安郡王？他……他进京了？” “何止是进京，都闯到金銮殿上了。”福全道，“老奴还看见，他拿出和公主交换的合婚庚贴，逼着陛下将公主指给他呢……” 灵芝意识到事态严重，赶忙加快脚步往养心殿去了。 待灵芝进了养心殿，便看见满地狼藉。皇上将桌案上的奏折和茶具全部扫在了地上，自己正气鼓鼓地坐在龙椅上。 “皇兄……”灵芝唤了一声，走到了皇上身边坐了下来，“听说卫子远今日闯了金殿……” “真是气死朕了！”皇上一拍桌案，“这个卫子远，简直无法无天！不过灵犀你放心……朕定不会让他再接近你……” 灵芝蹙眉道：“之前，我们为了防止他拿出合婚庚贴来要挟，想着尽快安排我和杜衡的婚事。可如今已然来不及了……” “是，他今日在金殿上已经拿出合婚庚贴了。”皇上沉着脸道，“朕不承认那私换的合婚庚贴，提出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他竟说如今风气变了，讲究什么‘婚姻自主’……” “啊？”灵芝张大了嘴巴，心想，难不成她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可再一想，灵芝便明白了，这个卫子远肯定是调查了她在宫外的情况。知道了她在连理堂办相亲大会的事，所以才故意这样说的。 “那卫子远定是有备而来。朕一时也说不过他，便先让他回去了。可是，他定不肯就此善罢甘休。灵犀，朕要你过来，便是想跟你商量对策。”皇上道。 灵芝皱着眉，道：“皇兄，那婚姻自主就是我提倡的。他是故意这样做的。不过，就算那合婚庚贴是我写的，那也是两年前的我的意思。如今我已经心有所属，所以即便是自主，我也不肯嫁给他了……” “唉……”皇上叹了口气，道，“道理是这样，但毕竟他手中有你当年亲笔写的合婚庚贴。这事不好办……”　　灵芝想了想，道：“这合婚庚贴，也仅仅是他一面之词。我当初到底有没有写过，我都记不得了。皇兄，既然你已经下旨赐婚了。那么，我们就当这件事不存在吧！我和小郎中的婚事照常进行。光天化 日的，那卫子远总不敢抢亲吧？” “好，朕也是这个意思。事不宜迟，你和杜衡的婚事要抓紧办了。” 灵芝又道：“皇兄，这卫子远显然已经对我在宫外的生活了如指掌了。我怕他会对小郎中下手……” “这个你放心，朕这便派人去连理堂保护杜衡。一定保证他安然无恙地出现在婚礼上。” 灵芝在养心殿呆了一上午，和皇上一起谋划了一下大婚的事宜。婚期就订在了三日之后。皇上即刻下旨在京城张贴皇榜，让百姓皆知晓公主大婚之事。 陪皇上用过了午膳，灵芝便回了沁芳园。她独自坐在寝殿里，心乱如麻。作为一个心理医生她知道，越是这样的时候越应该让自己静下心来。可事不关心关心者乱，更何况是她与杜衡的婚事呢。 虽说婚期都已经定了，可灵芝总有种不详的预感。她觉得那南安郡王卫子远，不可能就这样什么都不做的。而他究竟还会出什么招数，她一点都预测不到。 这时，采薇忽然慌慌张张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公主……公主，不好了……” 灵芝本就心慌意乱，听闻采薇说“不好了”更是心惊肉跳。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南……南安郡王来了……”采薇结结巴巴道。 灵芝腾地站起了身，大声道：“他一个郡王，怎么敢闯到后宫来？胆子也太大了吧？肖猛呢？我的那些侍卫呢？怎么都不管他？就这样让一个男子闯进我的沁芳园？” “回公主，南安郡王手里有皇上钦赐的令牌，是……是可以随意出入后宫的……侍卫见了那令牌也都不敢阻拦……”采薇道。 灵芝咬了咬牙，心想，既然他来了，那便出去会一会他，倒要看看他这郡王有多少斤两…… 当灵芝走到外殿时，只见一个穿着银白缎子锦袍的年轻男子正坐在椅子上悠哉地饮着茶。他神情自若，仿佛是回到自己家中一般。 “灵犀……总算是又见到你了……”卫子远放下茶杯，弯起唇角笑着道。 他的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柔情，真好似看见了自己的心上人。 灵芝走到他面前，面无表情道：“你是就是卫子远？你来找我做什么？” 卫子远微微蹙眉，一双眼死死盯着灵芝，半晌才开口道：“灵犀……你……你真的不认得我了？” 灵芝轻蔑地笑了一下，道：“不认得。你对我来说，就是个陌生人。”　　卫子远轻叹一声，眼中闪着一丝怅然，道：“两年前，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你好端端的，怎么会掉落山涧呢？又怎么会失忆呢？唉……都怪本王没有保护好你……不过，灵犀你放心，本王既然已经回来 了，便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从前的事，忘了便忘了吧！咱们可以重新开始。”　　“不好意思……”灵芝冷冷道，“两年前发生了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我也根本不想与你重新开始。如今我爱慕的是太医杜衡。皇兄也下旨赐婚了。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还请郡王莫要再纠缠于我。 ”　　卫子远眯起眼睛看着灵芝，嘴角浮起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接着，他忽然站起身，伸手按住了灵芝的肩膀，逼近她的脸，道：“灵犀……你这辈子注定是我的妻子……不管你忘记也好，记得也好……你都是我的……” 第八十六章舆论导向 卫子远的眼眸像幽深的潭水，深不见底。他定定注视着灵芝，仿佛在看着一个猎物一般。 灵芝用力推开他的手，厉声道：“郡王，请自重！” “呵……”卫子远轻蔑地笑了一下，道：“灵犀，你以前可是对我情深意重，发誓非我不嫁的……” 灵芝抿唇思量了一下，轻笑道：“郡王，你怕是得知我失忆才敢回京的吧？” 卫子远一怔，问道：“此话怎讲？” “两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又是为何会掉落山涧？想必郡王比谁都清楚吧？”灵芝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我想……我若是没有失忆，郡王定不敢回来……” 卫子远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虽不易察觉，但还是没有逃过灵芝的眼睛。 从他的反应，灵芝可以判断，她说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两年前，灵犀公主掉落山涧，一定是与他有关。 “灵犀，你不要听旁人的猜测。”卫子远争辩道，“两年前，你失踪了，我也是心急如焚。可我真的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更没有带着你私奔……而你为什么会掉落山涧，我也想知道！”　　“好了，你不要在这里惺惺作态了。”灵芝冷眼看着他道，“我知道，你今日在金殿上说什么‘婚姻自主’。你可真是下了一番功夫。但我告诉你，我如今喜欢的人是杜衡。即便是婚姻自主，那我也是要与 杜衡在一起的。更何况，这桩婚事是陛下钦赐的。还请郡王不要横加阻碍。” 卫子远眯起眼睛看了灵芝一会儿，忽然道：“灵犀……你真的变了……我倒好像不认识你了一样……”　　卫子远真的有些惊诧。从前的灵芝公主单纯可爱，喜怒哀乐皆写在脸上，是个非常好掌控的女孩儿。而现在面前的女子模样虽然没有改变，但那双眼睛却变得深不可测。他猜不透她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 灵芝平静道：“如今郡王在我眼中，就是个陌生人。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我都已经不记得了。以后我与郡王也是井水不犯河水，还请郡王不要再纠缠于我。” 卫子远思索了一下，接着坐回了椅子上，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茶，道：“灵犀，即便你忘了与本王的情分。可也不该嫁给个郎中啊！那个杜衡，哪里能配得上你这金枝玉叶？” “这件事，应该与郡王无关。”灵芝冷冷道，“杜衡与我的亲事，是太后和陛下都点了头的。这是我们的家事，就不劳郡王操心了。” 卫子远皱了皱眉。他发现，面前的这个女子是他完全不能够掌控的。哪怕是一丁点儿的心思，她也会看得明明白白。这种感觉让他有点毛骨悚然。 “好，灵犀，你既然一点不念旧情，那本王也在这里叨扰了。”卫子远说着站起了身，“但，本王要你知道。你虽忘了本王，可本王对你的情意却是丝毫未变。本王……不会放弃的……” 说罢，卫子远大步走出了沁芳园。 灵芝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又是一阵烦躁不安。这个人，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且说，为了防范卫子远，连理堂这几日都没有开张，所有的业务也都暂停。杜衡、锦瑟和谢意之，只带着小怜和小耗子将连理堂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原本公主大婚，是要在宫外建造一座公主府的。大婚之后，公主和驸马便一起在府中生活。可这次事出匆忙，根本来不及修建公主府。灵芝便提议，干脆就将连理堂收拾一下，权且算做公主的府邸。 这样也方便杜衡以后为百姓看诊。 大清早，杜衡正和谢意之一起布置喜堂，却听闻门口出传来吵嚷之声。 二人对视了一下，便一起走过去开了大门。只见张翠萍和李铁柱被一群人围在了中间。 李铁柱瞪着眼睛，大声道：“你们这些人，还讲不讲道理？这连理堂是治病救人的地方。咱们杜大夫如今是皇上亲封的太医。你们竟敢在这里捣乱？” 人群中一个瘦高男子高声道：“亲封的太医怎么了？我们都知道，他还是皇上指给公主的驸马。可是人家灵犀公主早就与南安郡王订了终身。他杜衡这算什么？棒打鸳鸯！” “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张翠萍瞪着男子道，“杜大夫是陛下和太后钦定的驸马，那皇榜都贴出来了。后天，就是公主大婚的日子，你们不要在这里捣乱。得罪了驸马，可有你们好看！” 张翠萍本想将这群人吓唬走，可没想到，这一番话却让他们群情激奋起来。 大家纷纷嚷道： “你们连理堂不是一直倡导‘婚姻自主’吗？怎么轮到自己便改了？” “就是，人家灵犀公主和南安郡王才是一对。公主爱慕的是郡王，你杜衡跟着搅合什么？” “听闻，灵犀公主与南安郡王连合婚庚贴都交换了。如此说来，人家两个早就是夫妻了……” 那个瘦高个又高声道：“再说，杜大夫不是有妻子吗？咱们去连理堂看诊的人，可都是见过的。一个有妇之夫，怎么配得上金枝玉叶的灵犀公主？” 杜衡在门口都傻了。他实在没想到，皇榜一出，百姓皆向着南安郡王卫子远。 而此时，消息已经传到了宫中。正在养心殿商量大婚适宜的皇上和灵芝，皆惊得目瞪口呆。 “你是说……京城的百姓反对灵犀公主与杜衡的婚事？”皇上又问了一遍。 报信的太监道：“回陛下，奴才听外面送信的人说，那皇榜一出，百姓们便纷纷不平。都道什么‘婚姻自主’，而公主与郡王已然私定终身，陛下虽为一国之君也不可棒打鸳鸯……” 皇上“啪”地一拍桌子，道：“这……这一定是卫子远搞的鬼！”　　“没错……”灵芝沉下脸道，“按理说，百姓们是不可能知道那合婚庚贴之事的。一定是卫子远造的势。他显然把握了舆论导向，想用民意来逼迫皇兄……” 第八十七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皇上气得脸色发白，大声道：“这个卫子远，真真是不把朕放在眼里。朕的圣旨都下了。他还煽动百姓……他是想造反不成？” “他可不就是想造反吗？”灵芝沉着脸道，“这卫子远费尽心思要娶我，就是想用我当人质。我猜，在百姓中带头之人，定是他安排的。而那些不明就里的百姓便跟着他起哄。” 皇上一拍桌子道：“难道，他就不怕朕狠下心来，将那些捣乱的百姓全杀了吗？”　　灵芝轻笑道：“皇兄，漫说卫子远，连我都不相信你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全天下都知道皇兄是仁君。而卫子远也正是看准了皇兄爱民如子，才会想到去煽动百姓。若皇兄真的杀了百姓，那便又失了民心 。也正好顺了他的意。” “这个卫子远，真是个卑鄙小人！”皇上骂道，“朕不管，你和杜衡的大婚的日子已定。任他如何兴风作浪，婚事如期举行！朕就不信了，他还能阻止公主大婚？” 灵芝蹙眉思索了一下，接着叹了口气道：“皇兄……大婚之事，怕是要从长计议……” “灵犀，你担心什么？”皇上望着灵芝问道。　　灵芝皱着眉，道：“我担心……若是违背民意的话，只怕是大婚之日会出乱子……卫子远，他自己肯定不会出来做什么。但是，他可以煽动百姓。到时候，说不定聚众游行、阻拦花轿，这样的事都是可能发生的……可闹事的仍然是京城百姓，皇兄还是进退两难。皇兄若下旨驱赶百姓，只怕会演变成禁军与百姓的冲突，若是控制不好，再有个伤亡……那陛下就会背上镇压百姓的罪名。而若不管他们，任他 们肆意妄为，只怕我的花轿根本送不到杜衡那里……” 皇上想了想，点头道：“灵犀，你分析得没错。这个卫子远可真是阴险……朕真是被他吃得死死的……这可如何是好……” “这一次，他是有备而来。怕是早就谋划好了。而我们发现得太晚，所以才一直处于被动。”灵芝分析道，“若要打败他，我们必须要取得主动权。” “可是……我们如何才能取得主动权呢？朕现在可真是一点主意都没有了……” 灵芝低下头，思索良久，忽然抬头道：“皇兄……将大婚之事延后吧……” “什么？”皇上一怔，“之前，咱们不是说要赶紧让你和杜衡成亲，这样卫子远便无计可施了吗？”　　灵芝苦笑了一下，道：“那时，我们皆以为他还没到京城。可如今，形势变了。卫子远显然已经谋划好每一步。我们若还是按照原计划行事，那便正中他的下怀。要么让百姓阻止我和杜衡成亲。要么， 让皇兄失民心。这两个结果，都是对他有利的。所以，我认为婚事延后，才不会被他牵着鼻子走。而我们也才能有机会获取主动权。” 皇上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点点头，道：“好……朕下旨，婚期延后……可是接下来呢？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当然不能！”灵芝转了转眼珠道，“既然卫子远如今打得是民心这张牌。还利用我在宫外倡导的‘婚姻自主’来煽动百姓。那么，我们不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哦？怎么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皇上挑眉问道。　　“既然百姓们觉得皇上赐婚，对卫子远不公。那么……不如就顺应民意，给卫子远一个机会。”灵芝一边想，一边道，“现在百姓们是被卫子远欺骗了。他们不知道我心中所属是杜衡，还以为是皇兄逼迫 。那么，不如就制造一个机会，让百姓们了解到事实的真相。这样，他所说的‘婚姻自主’，也站不住脚了。” 皇上连连点头，道：“没错，灵犀你说得太对了。百姓们如今是被卫子远蒙蔽。咱们只要让真相大白于天下，便可顺理成章让你和杜衡成亲了。只不过……要用一个什么样的方法呢？” 灵芝抿唇笑道：“方法，我已经想到了……” “哦？”皇上的眼睛亮了起来，“你想到了什么？快告诉朕！” 灵芝道：“那‘婚姻自主’的理念，是我在连理堂办‘千里姻缘一线牵’时提出的。一开始，也不是有很多人接受。而真正深入人心，是在办‘相亲大会’之后……” 皇上点点头，道：“朕知道你们那个‘相亲大会’。朕自己也参加过啊！” 灵芝接着道：“我的意思是……既然大家对于‘相亲大会’都已经认可了。莫不如，我们也搞一个公主选驸马的‘相亲大会’。” “哎，这个想法倒是新奇……”皇帝瞪大眼睛看着灵芝。　　灵芝道：“用百姓都能接受的方式，为公主选驸马，这样肯定是顺应民意了啊！我们也不用找十二个男嘉宾了。就在杜衡和卫子远两个人之间选择。到时候，我想办法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卫子远原形毕 露。我看，他还怎么拿百姓做文章？” “好……”皇上拍了一下桌子，道，“灵犀，你这个注意真是太好了。他利用百姓，那么我们便顺着他的意思。朕的子民又不都是愚蠢之人。众目睽睽，谁对公主是真情，谁是假意，一看便知。”　　其实，灵芝设想的远比这些更多。如过真的能在百姓的注视下办一场相亲大会。她便有机会将卫子远催眠。到时候，她会让他在百姓面前承认自己的罪行。若真成功了，别说娶公主，怕是连性命都难 保了。只不过，这些不能跟皇上说。 “皇兄，既然已经决定了，那便下旨吧！” 皇上忙命福全拿来笔墨纸砚，提笔便写了一道圣旨。灵芝怕杜衡担心，便又写了一封信一起交给了传旨的太监。 杜衡见到了灵芝的信，只安心等着接下来的安排。 而卫子远接旨之后，却即刻进宫，要求面圣。 皇上在养心殿接见了卫子远。　　“卫子远，朕的旨意，你可都明白了？”皇上胸有成竹道，“如今，京城的百姓皆认为灵犀公主的婚事应顺应民意。那么，你便与杜衡一起在‘相亲大会’上一较高下吧！” 第八十八章海选驸马 卫子远冷笑了一声，道：“都道当今圣上是仁君，爱民如子。可没想到，竟然连公主的婚事，陛下都要让百姓满意。当着百姓的面，让公主选驸马，历朝历代可都没有这样的事。这可是开了先例啊！” 皇上沉着脸，道：“朕本来已经将公主许给了太医杜衡。但既然你拿出了合婚庚贴，朕便不能不公。这一次，也算作给你一个机会。能不能打动公主，那便看你的本事了。” “陛下，本王此次过来，并不是对这件事有何异议。本王也感念陛下给的这次机会。”卫子远笑着道，“只不过，本王还有个提议，能使这一场较量更加公平，也能帮助公主选出最合适的驸马。” 皇上皱了皱眉，心想，他提出来的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好了，具体的适宜，朕都已经想好了。朕觉得不宜再旁生枝节……”皇上沉着脸道。 可卫子远却摇摇头，道：“陛下，灵犀公主乃金枝玉叶。以公主的身份，下嫁一个太医本就是委屈了公主。可若那个太医还是个酒囊饭袋，一无是处，那便更是明珠暗投了啊！” 皇上不耐烦道：“谁说杜太医一无是处了？他是朕亲封的太医，自然医术和人品皆是一等一的。难不成，郡王自谦，是说自己无能？”　　卫子远轻笑一下，道：“既然这杜太医也是人中龙凤，那本王倒更想与他较量一番了。本王认为，能配得上灵犀公主的，必定要文武双全。若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还有什么资格竞争驸马？所以，本 王认为，在举办‘相亲大会’之前，还应该有个初试。通过了初试的，才有资格站在公主面前，接受公主的挑选。” 藏在屏风后面的灵芝不禁咬了咬牙这个卫子远真是阴险。他定是摸清了杜衡的底细，知道杜衡除了行医并不擅长别的，才故意刁难。 皇上也是气得牙根痒痒，瞪着卫子远道：“朕以为，这初试便不必了吧？本来就你们两个人选，何必大费周章？” 卫子远轻笑道：“陛下，灵犀公主身份何等贵重？公主选驸马，岂能草率？能与公主相配的，必当是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之人。” “哼……”皇上冷笑一声，“正所谓，‘术业有专攻’。杜太医精通的是医术，你却非要与他舞文弄墨。郡王，你这不是欺负人吗？” 卫子远气定神闲道：“本王认为，能配得上公主的必当是全才。” 皇上刚要与他辩驳，灵芝忽然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她轻蔑地瞥了一眼卫子远，然后对皇上道：“皇兄，我觉得郡王说的话不无道理。可以增加这个初试……” 皇上瞪着眼睛看着灵芝，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而卫子远却弯起唇角笑了，道：“本王的一片苦心，公主终于明白了。本王并非一定要得到公主的垂青，只是希望公主觅得佳婿。” 灵芝轻蔑地笑了一下，道：“多谢郡王……不过，既然郡王认为驸马应该是人中龙凤。那就不该只局限于你和杜衡两个人。” 卫子远微微蹙眉，道：“那公主的意思是……” “广选天下才俊，凡是适龄、未婚的男子，皆可参选驸马！”灵芝又转过脸对皇上道，“陛下，以为如何啊？” 皇上怔怔看着灵芝，一时间没弄懂她要做什么。灵芝赶紧冲他使了个眼色。 “哦……”皇上虽不知灵芝的意思，但也点头道，“公主说得有理。既然朕要尊重民意，莫不如大家都参选。这样，公主的选择也更多了。想必，这样选出来的驸马，定会是公主和百姓皆满意之人吧？” 卫子远眯起眼睛思索了一下，忽然轻笑道：“嗯，公主这个主意确实不错。本王也举双手赞成。只不过……这选拔的标准和流程要如何制定呢？” 灵芝的头脑转得极快。她见卫子远的样子，定是又要耍花样，便决定先下手为强。 “标准自然是皇兄和母后来定。”灵芝道，“再有，毕竟是给我选驸马，那最后的决定权自然是我。” 卫子远冲着灵芝一笑，道：“公主说的都对。只不过……本王要提个小小的建议。” 灵芝咬了咬牙，道：“你又想做什么？” “本王的意思是……既然陛下和公主都已经决定要尊重民意。那这次挑选的驸马，自然也应该有百姓的意见。” 皇上一拍桌子，厉声道：“满口胡言！公主乃金枝玉叶，就算民间的青年才俊可以参选驸马，也不可让百姓来决定驸马的人选！这，简直是胡闹！” 皇上自然明白卫子远的用意。如今，他在京城煽动百姓反对灵犀公主与杜衡的婚事，很多不明就里的百姓已经站在他这边。若是让百姓来决定，那不如说直接把驸马给他。　　卫子远略思索了一下，道：“本王倒不是说完全听从百姓的意愿，这公主的婚事，自然还是以陛下和太后的意思为主。但，本王认为，在初试时，倒是可以参考百姓的意愿。而最后的人选嘛，就是陛下 、太后和公主来决定了。陛下，以为如何啊？” 灵芝暗自攥紧了拳头她算是弄明白了。这个卫子远就是想在初试这个环节做文章。他的意图是想让杜衡在初试中便被淘汰。 “好，你想玩，姑奶奶就好好陪你玩！”灵芝瞪着卫子远，心中暗道。 皇上此时已经没了主意，只看着灵芝。 灵芝抿了下嘴唇，然后淡然一笑，道：“皇兄，既然郡王提出要尊重民意。那么，就按他的意思办吧！” “到底是公主，深知本王的一片苦心啊！”卫子远饶有兴致地看着灵芝。　　灵芝鄙夷地瞥了他一眼，道：“我提议，可以像科举考试那样在民间设立考场。各地的参加角逐的人选都要通过文试和武试，决出佼佼者才可以进京进行殿试。而殿试的题目由皇兄和母后来出。参加殿试的人，再由京城百姓投票选出十二个，参加最后的‘相亲大会’。” 第八十九章回家 卫子远斜睨着灵芝，唇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道：“不愧是公主。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把选驸马的流程想好了。本王以为……公主的提议甚好。”　　卫子远心中一阵得意。他之前的的确确是对杜衡做了一番了解。据他所知，杜衡虽说识得几个字，但也仅仅会开个药方而已，根本不会什么吟诗作赋，更谈不上治国之道了。至于武功，杜衡更是一窍 不通。让他这样的人参加文试和武试，根本是一轮就会被刷下来得。 而皇上也是十分困惑。他实在不明白灵芝这样做的的目的是什么。 灵芝淡然一笑，道：“看来郡王对我的提议很是赞成。那么……皇兄，你的意思呢？” 灵芝说罢，又冲皇上使了个眼色。 皇上只得点点头，道：“好，就按灵犀的意思办吧……” 卫子远见二人十分默契，忽然心头涌起一丝疑虑——这灵犀公主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莫非她还有什么后手？ “陛下，公主……”卫子远一边思索着一边道，“本王还有个提议。” 皇上皱着眉，不耐烦道：“你还有什么事啊？” 卫子远看了一眼灵芝，轻笑了一下，道：“本王觉得，为了公平起见，那文试和武试需要当场便出结果。这样才显得没有任何偏颇。” 灵芝自然明白他的用意。这卫子远定是觉得这其中没那么简单，害怕他们私下作弊，才又补充了这么一句。 “当然可以……”灵芝笑着道，“我也觉得当场阅卷，当场出成绩，这样是最公平的。郡王还有其他的建议吗？不如，一次说清楚。” 卫子远抿了一下嘴唇，然后摇摇头，道：“没有了。” “既然没有了，那就请郡王回府吧！”皇上冷冷道，“只等着那选驸马的旨意便是了。” “是，遵旨……” 卫子远又给皇上行了礼，然后便转身离去了。 皇上终于忍不住，拉过灵芝问道：“灵犀，你怎么什么都答应他？” 灵芝笑着道：“皇兄，怕什么？不管怎么样，那规矩总是我们来定。我只知道，我们是考官，而卫子远是考生。凭他玩什么花样，那最后的决定权，都还是在我们手里。” 灵芝心里想的还是最后的相亲大会。她不怕卫子远一路过关斩将，倒还盼着他能进入最后十二个名单之中。这样，她便有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原形毕露了。 可皇上担心的显然是另一件事。他叹了口气，道：“话虽这样讲，但……你说的那个文试和武试……对卫子远来说，那是小菜一碟，可对杜衡来说……就难了啊……” 灵芝弯起唇角笑道：“皇兄，你放心。我的小郎中不会吃亏的。” 说罢，她又附在皇上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皇上听闻，拍手道：“灵犀啊灵犀，你这鬼主意可真多！嗯，这下朕一点都不担心杜衡了！” “皇兄，我怕小郎中听闻广选驸马之事会发懵。旁人传话又说不清楚。所以……我想出宫去见见他。好好叮嘱他一番。” 皇上点头道：“好，这些时日咱们都被卫子远搞得非常紧张，也该出去散散心了。不如……叫上瑜姐姐，咱三个一起出宫。”　　提起瑜妃，皇上的眼中不禁荡过一丝甜蜜。自从上一次在梨香园，瑜妃表明了心迹，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以前，他是对她是暗恋，小心翼翼又战战兢兢。而现在，他们就好像一对刚 刚开始恋爱的小情侣，正享受着甜蜜的时光。 而皇上的变化自然逃不过灵芝的眼睛。她打趣道：“皇兄是想和瑜姐姐约会吧？那正好，你们卿卿我我，我也不便打扰。我去找我的小郎中！” 且说，灵芝忽然回到了连理堂，大家皆是又惊又喜。 小怜抱着灵芝不肯放手，哭着喊：“姐姐……姐姐……你可回来了……” 灵芝也是热泪盈眶，俯身摸着小怜的脸蛋，安慰道：“好了，小怜不哭。再忍耐一段时间，姐姐就会回到你们身边了。” 锦瑟也在一旁抹着眼泪，道：“嫂子，上一次在宫里，也没同你说上几句话。你这一走啊，我们的主心骨都没了。大家都盼着你回来呢！”　　灵芝转向锦瑟，笑着道：“我虽身在皇宫，但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大家。我也一直关注着连理堂的动向。你们真的做得很好！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并没有把之前的成果荒废掉。反而坚持做得很好。 连相亲大会一直办下去了。我真的很欣慰。” 谢意之指着杜衡，道：“弟妹，这都是我这贤弟的意思。他说连理堂是弟妹的一番心血，他要帮你守着，一直等到你回来……” “小郎中……”灵芝眼泪汪汪地拉起杜衡的手，道，“我就知道你最懂我……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都会等我……” 杜衡将灵芝揽入怀中，道：“因为你是我娘子啊！不论你走到哪里，不论你是什么身份……你都是我娘子……只要你没说不要我，我就一直等你……” 两个人因分别太久，也顾不上还有旁人在场，就这样紧紧抱在了一起。 谢意之看着他们，感慨道：“原本我以为弟妹是金枝玉叶，不会再回到我们这里了。不成想，贤弟还真被陛下封了驸马。这真是你们的真情感动了上苍啊！” 灵芝抬起头，擦了擦眼泪，对杜衡道：“小郎中，我这次回来是要告诉你，我们大婚的事，要往后延一延了，这中间出了点问题……” “啊？”锦瑟紧张道，“这几日，京城的百姓总围在我们连理堂门口，还……还辱骂我哥……大婚延迟，是否与这事有关啊？”　　灵芝点点头，道：“没错，这都是南安郡王卫子远捣的鬼。这个人十分难缠。皇上还不能不顾及，只怕强行大婚会失了民心。这样便更是让卫子远得逞了。所以，这件事我们要从长计议……” 第九十章心结难解 杜衡望着灵芝，目光坚定，道：“再大的风浪，我们都过来了。我相信，有娘子在，一切问题都能解决。我听娘子的……” 灵芝笑着点点头，道：“小郎中，你放心，我都已经谋划好了。” 接着，灵芝便将广选驸马，一层一层的选拔流程给杜衡讲了一遍。 杜衡听闻，不禁苦笑道：“娘子……我多少斤两，你还不知道？我哪里会写什么文章？更不会武功了……只怕，这第一关我就过不去……” 灵芝转过脸笑望着谢意之，道：“这做文章嘛……你是不会，可谢先生会啊！我想，以谢先生的文才，通过那文试，应该不成问题吧？” “啊？”谢意之瞪大了眼睛道，“弟妹……你的意思是……让我做枪手？替杜衡去参加文试？” 杜衡闻听乐了，道：“这个主意好，谢兄饱读诗书，定能替我过关的。” 可锦瑟却在一旁皱起了眉，道：“这……可是作弊啊……会不会被查出来呢？” 灵芝道：“冒名顶替自然不行。那卫子远是认得小郎中的。他肯定会死死盯着小郎中。所以，考试的时候他必须去。我的意思是，让谢先生也一同报名。到时候，你们两个交换考卷……” “交换考卷？”杜衡惊讶道，“这……这可能吗？光天化日的，还有考官在场……这难度太大了吧？” 灵芝笑着摇摇头道：“只靠你们两个，自然不行。可你们别忘了，我那皇帝哥哥身边，可是有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鬼影啊！要他偷偷交换一下你们的考卷，那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杜衡拍手道：“对啊！我怎么忘了鬼影？他的本事，我可是见识过的。这件事他一定能办成！唉，这下我可放心了！” “贤弟，你放心得太早了……”谢意之忽然想起一件事，道，“你别忘了，这次是给公主选驸马。那报名的，自然是要未婚的男子。而我，已经同锦瑟成亲了。我怕是连报名的资格都没有。” 灵芝道：“你傻呀？这次考试是谁主办的？那考察报名者资格的又是谁？还不都是我那皇帝哥哥。他现在是一心想让小郎中当驸马。在报名的时候稍微做点手脚，那还不容易？” “可是……会不会被卫子远知道啊？”杜衡担忧道。 灵芝摇摇头，道：“不会的。卫子远到时候只怕会一直盯着你。你才是他最大的对手。至于旁人，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咱们这一招，就叫做‘声东击西’！” “这招真是妙！”杜衡笑着道，“到时候，我只在那卷子上胡写一气便行了。” “嗯，这文试算是能过去了。可是……武试呢？”锦瑟又问道。 灵芝拍了一下她的肩旁，道：“我的傻妹子，武试就更好办了啊！别忘了，咱们有鬼影！” “哦……”锦瑟恍然大悟，道，“对对对……有鬼影！他可以在暗中协助我哥。” “没错！”灵芝笑着道，“到时候，小郎中只需往台上一站，随便摆几个架势就行了。” 杜衡不禁笑道：“有个鬼影，还真是什么都不怕了。这回，我可真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锦瑟却道：“哥，你说错了。是有了足智多谋的嫂子，我们才什么都不怕！” “对对对……”杜衡忙拉住灵芝的手道，“娘子，我一看见你，这心里便踏实了。我有娘子，自然无所畏惧。” 灵芝望着杜衡，目光温暖，道：“小郎中，把这一次当做上天对我们最后的考验吧！你要相信，我们这么多关都闯过了，最后一定会在一起的！” “嗯！”杜衡坚定地点点头。 且说，灵芝进了连理堂后，皇上便带着瑜妃到对面茶楼的雅间小坐。福全是个有眼色的，安排伙计上了茶点之后，便悄悄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皇上不由得有些局促不安，微微红着脸，不知道说些什么。 瑜妃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放到了皇上面前，轻声道：“这是我这几日绣的，送你吧……” 说完，瑜妃的脸也泛起了红晕。 皇上拿起那香囊，翻来覆去地看着，只见上面绣的是鸳鸯戏水的纹样，眼中不觉泛起笑意。 “就知道傻笑……”瑜妃嗔道，“也不说……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皇上忙点头道：“喜欢……瑜姐姐亲手为我做的，我自然视若珍宝……” 瑜妃低下头，抿唇浅笑。心中那尘封已久的情愫忽然有种悄然萌发的感觉。 “这几日，我为了卫子远的事心烦意乱，都没去梨香园看你。你……不会怪我吧？”皇上望着瑜妃，小心翼翼问道。 瑜妃抬起头，目光温柔，道：“我怎么会怪你呢？灵犀的事，我也挂心。她一颗心只在那杜衡身上。我也希望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只盼着，那卫子远不要得逞。” “你放心……”皇上忽然握住了瑜妃的手，道，“瑜姐姐，我一定会除掉卫子远，也一定会废了卫皇后。到时候，你就是我的妻子，也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瑜妃淡然一笑，道：“阿钰，其实我对后位从来没有觊觎之心。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就行了。你是九五之尊的皇帝，自然不能同寻常人家一样。你切莫为了我冷落了后宫嫔妃……那样，我的罪过可就大 了……” 皇上轻轻摇头道：“这后位，不是你要的，而是我想给你，也必须给你的。卫皇后是断断不能留了。而后位也不能空着。除了瑜姐姐，我不想让任何嫔妃成为皇后。” “可是……太后并不喜欢我……”瑜妃施施然道，“阿钰，你要知道，我和太后之间……永远会有着一个宁王的影子……怕是这一生，都挥之不去了……” 瑜妃深知，即便她可以忘记过去，不再提宁王。但也没有办法去面对赐死宁王的太后。而太后那边，也一定会有个心结。这个结，怕是此生再难解……　　皇上想了想，也叹了口气。 第九十一章隔山打牛 那广选驸马的旨意一下，百姓们皆震惊了。古往今来，从来没有哪位公主是在民间选驸马的。这便意味着，普通的百姓也有机会一跃龙门，成为驸马。且不说最后的结果如何，只这样一个举动，就足以彰 显当今圣上是多么亲民了。 大家皆道：“圣上真乃千古明君。” 当百姓的言论传到宫里时，皇上真是哭笑不得，拉着灵芝道：“朕如此受百姓拥护爱戴，还都要拜卫子远所赐。” 灵芝一边饮着茶，一边道：“卫子远本意是想让皇兄失民心。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皇兄竟有如此魄力，敢在民间广选驸马。” “哪里是朕有魄力？这些主意，还不都是你想出来的？”皇上笑着道，“你倒是不着急，可却把母后吓坏了。她现在还日夜担心，一会儿怕卫子远得逞，一会儿又怕你选了不如意的……” 灵芝胸有成竹道：“你们都把心放回肚子里吧！我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这最后选出的驸马，必定是杜衡，不会是旁人！” 选驸马的初试在京城和各地同时进行。规则是先进行文试，通过文试者再进行武试。武试为两人对战。胜出者再进行下一轮对战。直到选出前十名。 杜衡和谢意之同时在京城报了名。因早已打过招呼，谢意之在报名时并没有因已经成亲被取消资格。 进行文试那天，两人早早便来到考场。 这考场原是为科举考试所用。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每个考生都被安排在一个小屋里，待发了考卷后便不得出来了。 杜衡望着面前的考卷，不觉叹了口气，苦笑道：“这都是什么题目，之乎者也的，我看都看不懂……算了，不如写几个药方子罢了……” 于是，他便提起笔在那考卷上写起了药方，倒也写了满满一大篇。 过了大约三炷香的功夫，一道黑影闪了进来。杜衡还未反应过来，那桌上的卷子便被抽走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张考卷。 杜衡低头一看，果然是谢意之的笔迹。他虽看不大懂写了什么，但毕竟字迹潇洒，一看便令人赏心悦目。 杜衡对着那张卷子拜了拜，自言自语道：“菩萨保佑，这张卷子一定要通过啊！” 忽然，杜衡笑了，脑海中浮现出了灵芝的笑靥。他又默默道了句：“求什么菩萨？倒不如求我娘子。有她，什么事都能解决！” 文试果真是按照卫子远所要求的，当场阅卷。而主考官是上一年的新科状元。他的评判，自然没人有非议。 为了公平起见，主考官命人当场朗读每个考生所写的文章，当场点评，当场给分。　　那南安郡王卫子远自然也在文试之列。当他昂首挺胸站在主考官旁边，听着朗读自己的文章时，脸上露出了傲视一切的神情。而他的文章也确实是文采斐然，言之有物。不仅主考官连连点头，在场的 众人也是交口称赞。他自然很顺利便通过了文试。 而谢意之替杜衡写的那篇文章，虽不及卫子远，却也有自己独到的观点，也顺利了过关。 杜衡满心欢喜，却没看见卫子远眼中露出的凶光。他根本不相信，这样一篇文章会出自杜衡之手。 而当谢意之站在台上时，台上台下皆笑成了一片。连那朗读文章之人都笑得读不下去了。谢意之心里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个杜衡，好端端的写什么药方？ 而卫子远此时却瞪大了眼睛。他望着人群中的杜衡，忽然明白了。他应该是换了考卷，这个写满药方的卷子才应该出自他这郎中之手。可是，他是怎么做到的呢？卫子远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瞪着人群中的杜衡，咬着牙低声道：“这次算你走运，等到武试，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怎么过？” 第二天便是武试。谢意之因文试被淘汰，这次便只有杜衡一个人来了。当他站在擂台之上，看着对面魁梧的壮汉时，心中还是一阵阵发毛。 “鬼影啊鬼影，你来了没有啊？”杜衡在心中默念，“若是没来，我今日怕是连命都要丢了……” 一声锣响，武试便正式开始了。 对面的壮汉伸手一指杜衡，冷笑道：“我看你还是认输吧！就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我一拳下去你就没命了！” 杜衡虽然心里打鼓，但嘴上还不服输，道：“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还未必能打得过我呢！” “好，那就别怪爷爷手下不留情了！呀……”壮汉大吼了一声，举拳便向杜衡袭来。 杜衡一闭眼，只本能地伸手护住了自己的头。可下一刻，他便听见一声惨叫。 待他睁开眼，那壮汉已经倒在了地上，一只眼睛也青了。 杜衡知道鬼影正在暗中帮助自己，这下可有了主意。他扬起下巴，指着那壮汉，大声道：“喂，你见识到我的厉害了吧？这回，我劝你认输吧！否则，你会很惨的！” 壮汉从地上一跃而起，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杜衡，喘着气道：“你……你这是什么招数？我怎么没看清……” “哼……”杜衡双手抱在胸前，一脸傲娇道，“我出招很快的，你自然看不清楚。不信再试试？这一次，我要打你另一边的眼睛！” 说罢，杜衡便冲着壮汉右眼的方向一挥拳。 “啊……”壮汉又是一声惨叫。再一看，右眼也青了。 “爷爷偏不信这个邪！”壮汉怒了，又挥拳冲了上来。 杜衡向后撤了一步，抡起胳膊左右开弓，打着空气。 而那壮汉却接连的“哎呦”，被打得满地翻滚。 杜衡一边挥着拳头，一边嚷着：“你知道这叫什么功夫吗？告诉你，这个是‘隔山打牛’！” 壮汉被打得实在受不了了，趴在地上告饶道：“好了好了，世外高人……我服了……彻底服了……” 杜衡本来还玩得挺开心，可见那壮汉已然鼻青脸肿，便赶紧收了手，心想，这个鬼影下手也够狠的。　　望着壮汉一瘸一拐下了台，杜衡又是一阵于心不忍，不禁喊道：“喂，回去擦点药酒啊！实在不行，去看看郎中！” 第九十二章粉丝的力量 为了避免卫子远看出破绽。灵芝特意在安排对阵上做了点手脚。卫子远和杜衡并没有在武试中碰上。而他们两个也都顺利晋级了京城十强。 十日之后，各地十强也都聚集在京城，刚好凑足了一百人。这一百人将进行殿试，由皇上和太后出题考问。而最终由京城的百姓投票选出参加相亲大会的十二强。 虽说是殿试，但为了达到让百姓观看的目的，所以地点并没有设在金銮殿。而是在护国寺门前搭设了高高的台子。百姓们只需站在下面，便可看见上面的一举一动。 而在台子的后面则设立了投票点。每个参加殿试之人的名字都写在了一个小牌子上。牌子下面安放了一个箱子。围观的百姓只要把手中的竹签投入箱子中，便算给这个人投上了一票。 殿试这一日，皇上和太后端坐在最高处。而竞选驸马的男子，则一个接一个上台，接受问话。　　因为要面见皇上和太后，待选的男子们皆忐忑不安。而杜衡这一次倒是一点不紧张了。不仅是因为他之前已经见过皇上和太后，更是因为灵芝早就把皇上和太后要提的问题告诉了他。杜衡已经将答案 背得滚瓜烂熟，自然什么都不怕了。 而卫子远因之前便在百姓面前演了苦情戏，呼声特别高。他并不惧怕皇上和太后刁难于他。因为他知道最后的决定权在百姓。 一百个人的殿试一共进行了三天。三天之后，便开始百姓投票。每个参选的男子都站在自己的牌子旁边，用各种办法为自己拉票。 卫子远一点也不着急，只默默站在那里，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正如他所料，京城有很多百姓都支持他，纷纷把竹签投进他的箱子中。 而正当卫子远得意之时，忽闻一阵行云流水般的琴声响起。众人也循声望去。 只见一白衣男子正抱着一把古琴坐在杜衡的牌子旁边。如墨的长发和雪白的衣袂随风轻荡，恍若神仙下凡一般。 男子弹拨了几下，便轻启薄唇，唱出了一串串清亮悠扬歌声。一时间，闹哄哄的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都被这宛若天籁的声音吸引了，竟忘记了投票。 忽然一个女子惊呼道：“呀，那个不是林公子吗？” “是啊，就是林公子！那一首歌价值千金的林公子啊！” 女子们见到林煊一窝蜂围了上去。林煊气定神闲地继续吟唱，只时不时抬头，冲着围观的女子们微笑一下。可这微笑杀伤力太大。林煊本就是京城女子们追捧的偶像，这一笑更是让她们神魂颠倒。 一曲唱罢，林煊轻笑道：“劳烦各位为我的好友杜衡投上一票。” 偶像开了口，女子们自然义不容辞，纷纷将自己手中的竹签投到了杜衡的箱子里。 林煊冲着女子们一抱拳，道：“多谢各位，若再多投一些，林煊便接着唱……” “好，林公子，你等着，我这便回家，把一家老小都喊来给杜衡投票！” “对，大家都去喊人，帮林公子的朋友投票啦！” 又过了一会儿，杜衡这边简直是人山人海。大家在林煊的歌声中，都把竹签投进了杜衡的箱子里。 卫子远望着杜衡前面的人群，直气得浑身发抖。他本想着煽动百姓为自己投票，将杜衡赶出十二强。可没想到，杜衡的势头却盖过了自己。 而躲在高高的台子上面的灵芝，却得意地笑着。她居高临下，俯视着卫子远，道：“这就是粉丝的力量，你就说，你服不服吧？” 一旁的太后扯了她一下，问道：“灵犀，你叽叽咕咕说什么呢？” 灵芝转过头笑道：“母后，你看小郎中那边围了那么多人，他一定会进入最后的十二强的！” “嗯……”太后点点头，“我女儿的眼光真不错。想必这杜衡也是有过人之处，不然京城的百姓也不会这样拥戴他。” 灵芝握住了太后的手，撒娇道：“母后的女婿，我的驸马，自然是错不了的！” 太后望着灵芝红扑扑的小脸，不由得一阵感慨。她在心中默念：“我的灵犀啊，母后此生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和心爱之人在一起。这样的苦，母后受够了。你可千万别像母后这样，你一定要幸福……” 一直到夜幕降临，投票的百姓才渐渐散去。皇上命人统计了一下票数，最终公布了进入十二强的人选。 杜衡的票数遥遥领先，稳居第一。而卫子远则排在了第二。 皇上有些不悦，道：“杜衡进入十二强，朕自然高兴。可是这卫子远也进了，朕仍是不放心。” 灵芝却在一旁抿唇笑着。这样的结果，正是她想要的。她还就怕卫子远进不了十二强。如此一来，她便有机会当众拆穿他了。 因之前连理堂举办过相亲大会，皇上干脆直接下旨继续由他们承办灵犀公主的相亲大会。连理堂又是出尽了风头。灵芝暗笑，这真是自己承办了自己的事。我的地盘我做主啊！ 而这一次公主的相亲大会，地点也仍旧设在品茗轩。灵芝知道，杜衡对这里十分熟悉。他站在这个舞台上，一定不会紧张。　　圣旨一下，可乐坏了品茗轩的钱老板。连皇上、太后和公主都驾临他的茶楼，那以后的生意定是财源滚滚啊！他赶紧命人将品茗轩里里外外皆粉饰了一番。还特意将原本大红的背景和装饰皆换成了象 征着皇室的明黄色。 相亲大会这一日，灵芝端坐在一扇屏风后面，透过缝隙便能看见站在台上的十二个男子。 而这十二个男子抽签确定了顺序，依次上台，先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 卫子远第三个上场，依旧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根本没将其他人放在眼里。　　杜衡则是第六个上场。他走上台时，竟有些想笑。这地方，这舞台，这流程，他再熟悉不过了。可是以前真的没想到，他自己竟也会走上台变成了男嘉宾…… 第九十三章真心话 由于公主选驸马的相亲大会也是由连理堂主办，主持人便仍然是锦瑟。 锦瑟从未如此紧张过，站在台上时双腿都在微微颤抖。她倒不是因为皇上和太后都坐在下面，而是因为她知道杜衡和灵芝到底能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便只看今日的结果了。　　按照以往的规则，这第一轮十二位男嘉宾要向女嘉宾提问，若是不中意，便直接扔花。可今日情况不同，这十二个人哪个能不中意公主啊？所以，便改成十二个男嘉宾各自展示自己的才艺，向公主表 达爱慕之情。　　虽说是即兴表演，但这十二个人毕竟是从全国选出来的，自然是各有所长。为了博得公主的青睐，他们也都拿出了看家的本事。有的当场作诗，有的在林煊的伴奏下唱歌，还有的舞剑……一个个精彩绝 伦的表演，引得台下观众阵阵喝彩。　　而卫子远的表演颇为新奇。他将自己的双眼蒙了起来，接着又挥毫泼墨画了一幅画。当锦瑟将画拿起来展示给台下的时候，台下的观众发出了一阵阵惊呼。他画的是一幅山水画，可仔细一看，里面却 暗嵌着“灵犀”两个字。 卫子远指着画，朝着屏风的方向，得意道：“公主一直都在我的心中，哪怕是闭着眼，也可以画出来。” 灵芝的唇角浮起一丝鄙夷的笑，可口中却道：“嗯，本公主看得出来这幅画的良苦用心。” 坐在下面的皇上不由得皱起了眉，低声对太后道：“灵犀为何要夸奖卫子远？这……不对啊……” “哀家也搞不明白……再往下看看吧……” 杜衡既不会吟诗作赋，更不会唱歌画画。可他知道灵芝最喜欢什么。他当场为灵芝做了一道药膳，色香味俱全，又最是滋补。 当锦瑟将药膳端到灵芝面前时，灵芝差点哭了出来。这熟悉的味道，她太怀念了。 “嗯……这个好吃……”灵芝一边吃一边道，“本公主能品味出这道药膳中的良苦用心……” 杜衡望着屏风，由衷地笑了。 才艺比拼过后，便到了提问环节。由灵犀公主向十二位男嘉宾提问。 锦瑟转向屏风的方向，道：“有情公主出题。” 灵芝转了转眼珠，忽然唇边浮起一丝坏笑，接着道：“那本公主便统一问你们一个问题。每个男嘉宾都要给出一个答案。” 十二个男子皆屏气凝神，只等着公主出题。 “你们是经过层层选拔，才最终站在这里的。这也足以说明，你们十二个人都对本公主心存爱慕。那么……问题来了。若是本公主与你们的母亲同时掉进水里，你们会先救谁啊？” 灵芝抛出了这个千古无解的问题。可古代人哪里听过这个？台上的男子们面面相觑，然后又都皱着眉认真思考起来。 而台下的观众也都陷入了沉思。就连皇上也蹙眉，自言自语道：“这个问题……也太刁钻了吧？” 锦瑟站在台上扫视了一下十二位男嘉宾，接着道：“公主的问题，你们可都听清楚了？那么，便从一号开始，依次回答吧！” 一号男嘉宾显然还没有想好，红着脸皱着眉，结结巴巴道：“这个……我娘和公主……呃……救……救公主！对，救公主！” 他好不容易给出了答案，可灵芝却不依不饶，又道：“你要先救我？那岂不是不孝了？” “啊？”一号男嘉宾吓得面如土灰，就差当场给屏风后面的灵芝下跪了。 接着，锦瑟又转向二号，问道：“那么……你可有答案了？” 二号看了一眼一号，决定吸取他的教训，于是道：“这个……‘百善孝为先’，我自然是要先救母亲……” “哼……”灵芝冷笑了一声，道：“既是这样，你又将本公主置于何地？” 二号吓得浑身颤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草民该死……草民该死……” 灵芝道：“你起来说话。今日是本公主的‘相亲大会’，你们只管说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本公主是不会治你们的罪的。” 二号闻言又战战兢兢站了起来。但他心中明了，这驸马怕是无望了。　　接着，便是南安郡王卫子远了。此刻，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轻笑了一下道：“我认为公主是君，而我和家母皆是臣。我若先救家母是为‘不忠’，而若先救公主便是‘不孝’。自古忠孝难两全。但我身为郡 王，自然要将‘忠’置于‘孝’前。故，我选择先救公主。” 这一番话，可谓滴水不漏。虽不是最佳答案，却以这样的方式表明了衷心。足见卫子远心思缜密。 可他说完这样一个答案之后，后面的人皆不知道如何作答了。四号和五号，干脆直接放弃了。 接着，便轮到了六号杜衡。杜衡听闻这样一个问题，不仅心中暗笑。这问题对于别人来说，是想破头都难以回答。可对于他来说，简直再简单不过。 他大大方方道：“我娘去世得早。我自然是救公主。” 话音刚落，台下便是一阵哄笑。而屏风后面的灵芝也笑了。她之所以会问这样一个问题，就是因为了解杜衡的情况。 第一轮问题都回答完之后，锦瑟便朝着屏风问道：“不知公主对他们的回答，可满意？” 灵芝慢条斯理道：“大家的答案，本公主都听明白了。本公主觉得……三号和六号的答案，是让我满意的。再综合一下第一轮的表现，嗯……本公主决定，就在他们两个之中选出一个驸马吧！” “灵犀是不是疯了？”皇上神色紧张道，“让杜衡入选是应该的，可她怎么能让卫子远也入选呢？” 太后此时也紧张起来，双手紧紧攥着衣襟，道：“莫不是……她想起当初和卫子远的感情了？”　　而此时，屏风后面的灵芝又开口了：“接下来就是最后的决选了。这最后的比赛嘛……比的就是你们对本公主的真心。现在，我手里有一个宝物。在它面前的人会自然而然地说出真心话。你们二人依次进来。让本公主听听你们的真心……” 第九十四章政变 灵芝话音刚落，台下便是一片哗然。大家纷纷议论道：“竟然还有这样的宝物？真是闻所未闻……” 皇上也瞪大了眼睛，低声道：“灵犀又在搞什么鬼？咱们宫里哪有这样的宝物？” 太后却笑着道：“这鬼丫头，主意多着呢！咱们还是不要瞎操心，只看着她要做什么吧！” 此时，锦瑟笑着对卫子远道：“按照顺序，首先请三号男嘉宾到屏风后面，接受公主的测试吧！” 卫子远蹙了蹙眉，心中有些疑惑。他并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能让人说真话的宝物，可又想不明白灵犀公主此话的用意。 他一边迟疑着一边迈步走到了屏风的后面，站在了灵芝面前。 卫子远居高临下俯视着灵芝，勾起唇角道：“公主，你说的宝物在哪里？让本王见识一下吧……” 灵芝轻笑，扬起脸直视着卫子远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看着我……宝物，就在我眼睛里面……” 卫子远下意识盯着灵芝的眼睛，忽然觉得天旋地转。灵芝那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仿佛是带着漩涡的湖水，正一点点将他淹没……接着，他的身子晃了晃，便一下坐在了地上。 由于屏风的遮挡，前面的人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等着灵芝向卫子远提问。 灵芝用带着蛊惑般的声音，道：“你是谁？” 卫子远闭着眼睛，如呓语般答道：“我乃……南安郡王……卫子远……” “你此番回京，为了什么？”灵芝接着问道。 卫子远答道：“为了迎娶灵犀公主……” 灵芝咬了咬牙，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娶灵犀公主？” 卫子远的眼皮突突跳动了几下，道：“因为……灵犀公主是皇上和太后视若珍宝之人……我若是娶了她……皇上和太后就都要听我的了……” 此言一出，台下一阵唏嘘。 灵芝又沉声问道：“你的意思是……你要控制皇上和太后？” “不错……”卫子远闭着眼睛道，“想当年，若没有我们卫氏一族……他李钰如何能坐稳江山？可他忘恩负义……不仅削了我的兵权……还将我姐姐禁足……我咽不下这口气……” “那你的最终目的是什么？”灵芝冷静道。 卫子远冷笑了一声，道：“既然江山是我打下的……那便要他李钰还给我！” “原来，你对灵犀公主并不是真心。你只是想拿她做人质，对吧？” 卫子远的眼皮又跳动了两下，道：“灵犀……她太单纯了……一开始，我并没有想到利用她。可她竟然喜欢上了本王，既然主动送上门……那便正好为本王所用了……” 灵芝瞪大了眼睛，一字一句问道：“两年前，你是不是拐骗了灵犀公主？她是如何掉落山涧的？”　　“两年前……她要与我私奔……我自然是同意的。我带她逃出了皇宫，还骗她写下了合婚庚贴。本来……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可谁知，她竟然听见了我与部下的对话。她知道了我的心思，便偷偷跑了出 去……我找了一阵子，没找到……” 就在卫子远供诉完全部罪行之后，灵芝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道：“醒来吧！” 而与此同时，皇上已经站起身朝着外面喊道：“来人啊！将反贼卫子远给我拿下！” 卫子远睁开眼。由于灵芝并没有抹去他的记忆，他想起了自己刚刚所说的话，直吓得冷汗涔涔。不过他马上便镇定下来，冲着皇上道：“陛下，那外面都是我卫家的兵卒，他们是不会拿我的！”　　其实，卫子远在来参加相亲大会之前，便暗中安排了伏兵。他知道，灵犀公主心仪杜衡，是绝不会在最后选择他的。所以，他只等结果一出，便让外面的伏兵冲进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胁迫皇 上和太后，发动政变。 可下一刻，冲进来的却不是卫家的军队，而是雷钧霆带领的禁军。 雷钧霆大喊一声：“卫子远，你的兵早已经被我拿下了。我奉劝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什么？不……这不可能……”卫子远红了眼睛。 雷钧霆走到台下，冷笑了一声，道：“陛下早就算到你会趁着公主的相亲大会作乱。我们的弓箭手早就在外面候着了。你的卫家军已然全军覆没！” 卫子远直气得脸色铁青，忽然一抬眼看见了灵芝。他咬着牙，狠狠瞪着灵芝，道：“就算我死，也要你给我陪葬！” 说罢，他伸手便要去掐灵芝的脖子。 灵芝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闪过。接着，卫子远只觉身子一麻，便一动也不能动了。 “雷将军……”灵芝在屏风后面喊道，“卫子远已经被点了穴，你赶紧来把他绑了！” 雷钧霆迅速跳到屏风后面，将定住的卫子远五花大绑，带了下去。　　台下的百姓都看呆了。只一会儿的功夫，居然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眼看着对公主志在必得的南安郡王，就这样束手就擒了。而大家也终于明白，卫子远对灵犀公主并非真心，而是对皇上的江山社稷 意图不轨，实乃乱臣贼子。好在皇上运筹帷幄，最后将他制服了。 卫子远被带下之后，灵芝在屏风后面大声道：“刚刚不过发生了一点小插曲。咱们的相亲大会还要继续进行。直到选出驸马为止。” 锦瑟刚刚已然傻了。她听到灵芝的话才回过神来，看了看杜衡，道：“公主，现在只剩六号男嘉宾了……是不是让他到屏风后面去呢？” 灵芝笑了一下，道：“既然只剩一个，那便省去那些麻烦好了。本公主挺喜欢六号的！就是他了！” 这时，皇上也站起身，道：“好，既然经过层层选拔，最后六号杜衡胜出，那么朕宣布，灵犀公主的驸马，就是杜衡了！” 这时，观众席上忽然传出一个妇人的声音：“陛下，杜衡不能当驸马！他没资格当驸马！” 众人皆是一愣。 皇上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个衣着质朴的中年妇人。　　“你因何说杜衡没资格做驸马？”皇上指着妇人问道。 第九十五章皇恩浩荡 那妇人一路小跑，来至皇上面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陛下，民妇不是来捣乱的。只是觉得陛下如此亲民、爱民，不应让陛下和公主被蒙蔽……毕竟，事关公主的终身幸福……” “蒙蔽？此话怎讲？”皇上蹙眉问道。　　妇人侧过身子，一指台上的杜衡，道：“启禀陛下，杜衡原是有妻室的。咱们京城很多百姓都见过他家的小娘子，叫作灵芝。那灵芝也是个大夫，会医心之术。实不相瞒，民妇也曾被灵芝大夫医治过。 只是不知为何，半年前，灵芝大夫忽然不见了踪影。杜衡只说她回老家了。可如今，他又要当驸马，迎娶灵犀公主。陛下，民妇替灵芝大夫不平！更不想公主被蒙在鼓里。” 妇人一番话说完，众人也都纷纷道：“是啊，我也想起来，这杜衡好像是有个娘子，叫灵芝的……” “哟，那有了妻室如何还能娶公主啊？公主可是金枝玉叶……” 这下可急坏了杜衡。他站在台上一个劲的摆手，焦急地辩解道：“哎呀……你们误会了，误会了……不是这样的……” 他原想说出实情，可又顾及灵芝的身份，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把屏风后面的灵芝笑得前仰后合。 皇上还当这妇人说什么要紧之事，听闻原是这件事，不由得笑了，道：“本来，公主的真容是不便示于人前的。可既然大家对杜衡曾有妻子一事都心存疑虑。那么……灵犀，你就出来给大家看一看吧！” “是，皇兄。”灵芝应了一声，缓缓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一直走到舞台中央，站在了杜衡身旁。　　跪着的妇人连同台下所有的观众皆举目望去。只见台上站着的女子虽衣着华丽，彰显着皇室的威仪，但脸上的笑容却十分亲切可人。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盈满了笑意。唇边的梨涡，更是平添了几 分俏皮。怎么看，怎么觉得似曾相识…… 灵芝亲昵地挽住了杜衡的胳膊，笑着道：“怎么？你们都不认识我了？” “呀……这……这不是灵芝大夫吗？”妇人揉了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 人群中也传来阵阵惊呼：“真的是灵芝大夫！” “没错，就是灵芝大夫！” “原来，灵犀公主就是灵芝大夫啊！” “哈哈哈哈……”皇上朗声笑道，“原来，你们都认得她啊！看来这小丫头在宫外的名气还挺大的嘛……”　　灵芝一挥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大声道：“大家看到我站在这里一定觉得很意外吧？这个故事，是这样的。两年前，我被南安郡王卫子远骗出了宫。原本打算同他私奔，可后来却意外发现了他的阴谋。于是我便逃了出来，不成想跑到平安镇的时候掉落山涧。是杜衡上山采药的时候救了我。可是我醒来之后，却什么都不记得了。于是，我便一直跟杜衡在一起。为了避嫌，他称我是他的‘娘子’。可实际上，我们俩个并没有真正成亲。后来，我们在京城开了医馆，也慢慢有了感情，便决定厮守一生。可没想到，皇兄找到了我。我这才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可我虽是公主，但也没忘记与杜衡的情分。我和杜衡 ，经历了太多，此生再也不要分开了。也希望大家能理解我们，祝福我们！” 这一番话说完，台下掌声雷动。那妇人也站起来，含泪道：“原来灵犀公主就是灵芝大夫。灵芝大夫……我们可都盼着你回来呢……你跟杜大夫也真不容易……我们祝福你们……祝福你们……” “对，我们大家都祝福你们！”大家一边鼓掌一边喊着。 灵芝和杜衡对视了一下，也都是热泪盈眶。 待掌声渐渐消退，皇上笑着道：“好啦，既然大家都没有什么异议了。朕便下旨，择良辰吉日，为灵犀公主和驸马杜衡举行大婚！” 台下又是一阵掌声和欢呼声。百姓们真是比自己成亲还要高兴。 灵芝赶紧扯了一下杜衡。杜衡这才反应过来，忙跪下谢恩。 而这时，又一个中年妇人站出去问道：“民妇斗胆问一声，公主和驸马成亲之后，这连理堂是不是要关门了？我们……我们心里还真是舍不得呢……”　　灵芝笑道：“大家放心，咱们连理堂不会关门的。杜衡虽说被封为太医，但他是奉皇命为百姓治病的太医。他代表的是皇恩浩荡！而我，作为他的妻子，自然也是要继续为百姓看诊。成亲以后，我们俩 继续一个医身一个医心，一起为京城百姓消除病痛！” “好！”众人又是一阵掌声。 一个老者忽然高喊：“连公主都亲自为咱们百姓看病，这真是皇恩浩荡啊！吾皇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 “皇恩浩荡！” 百姓们群情激昂，呼啦啦跪倒一大片，一起高喊着：“吾皇万岁！”　　可皇上却斜睨着灵芝，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其实，按他的本意是不想让公主继续为百姓看诊的。毕竟公主是金枝玉叶，成天在外面抛头露面难免会有危险。可灵芝刚刚这一番话，显然是逼着他答应 。百姓再这样山呼万岁，他更是不答应都不行了。 太后坐在一旁也是皱了皱眉，可当下这个情形，还真得顺应民心。 而灵芝则是挽着杜衡，抿唇浅笑。她才不要当个养尊处优的公主呢！她要继续将连理堂办得红红火火。这是杜衡的心愿，也是她和杜衡的全部心血…… 回宫之后，皇上将灵芝送回了沁芳园，又坐下来饮茶。 灵芝何等聪明，见皇上赖着不走，便知他肯定是有事。 “皇兄，你……是不是不想让我继续行医？”灵芝忽闪着大眼睛问道。 皇上放下茶杯，斜睨着她道：“从古至今，还没一个公主在外面行医的呢！你这是要开先河啊！”　　灵芝淡然一笑，道：“我和小郎中是以皇兄的名义为百姓治病，这是……皇恩浩荡！” 第九十六章洞房花烛 “你少来！”皇上瞪了灵芝一眼道，“又是抬高朕，然后逼着朕就范，是不是？” 灵芝嘻嘻笑了两声，道：“皇兄，你自己也看到了啊，百姓们现在多拥护你！这样做，既成全了我，又让皇兄得了民心，不是一举两得吗？”“可你毕竟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成天与百姓们打交道，难免会有危险……”皇上想了想又接着道，“不过，这话已经说出去了，朕定是不能在百姓面前失言。所以……朕准你与杜衡一起在宫外为百姓看诊。不 过……这安全的问题也要考虑……” 灵芝听闻皇上答应了，顿时眉开眼笑，道：“谢皇兄，我就知道皇兄最是疼我了！” “你先别高兴，朕还没想出如何保证你的安全呢！” 灵芝转了转眼珠，道：“这好办啊！皇兄安排几个侍卫在连理堂周围保护我就好了！” “不行！”皇上一摆手道，“这样朕还是不放心。不如……让鬼影跟着你吧！” “什么？”灵芝瞪大了眼睛。 皇上一拍桌子，道：“就这么定了！朕已经恩准鬼影出宫照顾宜太妃。他正好可以在宫外保护你的安全。就让他继续做你的影子吧！” “我不要……” 没等灵芝说完，皇上已经大喊了一声：“鬼影，你出来！” 接着，一道黑色的闪电，闪了进来，跪在了皇上跟前。 “起来说话。”皇上道，“鬼影，你如今已经是自由身了。朕也将宜太妃出宫之事安排好了。出宫之后，你便像保护朕那样，保护灵犀公主吧！” “是……”“等下！”灵芝大喊一声，“你们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怎么就这样帮我决定了啊？我才不要一个影子天天跟着我。这……这多别扭啊！再说，我是女子啊！让一个男子如影随形地跟着我，成何什么样子？况 且，鬼影当了这么多年影子，难道他不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吗？都出宫了，还让他当影子，这对他太不公平了吧？” 皇上想了想，觉得灵芝说得在理，于是道：“那这样吧，不必做你的影子，只在你们连理堂当个保镖吧！有他在，朕和母后也放心。” “行，当保镖我能接受……”皇上眨了眨眼睛，忽然笑道：“既然这样，从今天起鬼影就是你们连理堂的人了。本来朕是想负担他们母子以后的生活所需，保证他们衣食无忧。既然，他都已经是你们连理堂的人了，那便无需朕操心。你 来负责吧！” “啊？”灵芝被他给气乐了，“皇兄，你可是一国之君啊！你跟一家小小的医馆斤斤计较，这样真的好吗？” 可皇上却摆出一副无赖的神情，道：“哎呀……你是不知道，这皇上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好，我承担就我承担！”灵芝爽快道，“只是要劳烦皇兄一件事。” “你这鬼丫头，又算计我什么？” 灵芝抿唇笑道：“我要皇兄亲笔给我的连理堂题个牌匾，然后再写上‘御赐’两个字。” 没错，这样一来，连理堂就变成皇家的医馆了。这个广告的影响力简直是无穷大。有了皇上撑腰，还怕赚不到钱？养一个鬼影又算什么？ 皇上自然懂得她的意思，淡淡一笑道：“好，朕给你题字！”且说，在公主大婚之前，皇上先处理了卫氏一族。卫子远以谋逆罪被削首示众。卫皇后被废，打入冷宫。卫氏的余党也都纷纷被罢黜了官职，治了罪。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皇上和太后的心头之患终 于除掉了。皇上本欲册封瑜妃为皇后，但被瑜妃婉拒了。瑜妃心里明白，若真成了后宫之首，自然免不得与要太后接触。可她始终还是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儿。皇上也明白她的心思，斟酌再三，最后决定后位暂时空 着。由瑜妃和淑妃一同协理六宫。而太后的一切事宜，都交给了淑妃。 春暖花开，喜鹊闹枝头。这一日，京城到处张灯结彩。百姓们也纷纷涌上街头，只等着一路欢送灵犀公主的花轿。 大老远望见那大红的花轿在侍卫的护送下缓缓抬出皇宫，百姓们便开始欢呼。他们真是发自内心喜欢这位公主。 在去往连理堂的路上，百姓们也是夹道相送，齐声高呼：“公主千岁！千千岁！” 虽说灵芝一直提倡一切从简，省去了不少繁文缛节。但毕竟是公主大婚，还是有很多不能略去的礼节。这一天下来，只把她累得腰酸背痛。 总算是拜了堂，送入了洞房。灵芝索性掀了盖头，便往床上一躺。 云汐劝道：“公主，赶紧把盖头盖上，这可是要驸马给你掀起来的。” “好……”灵芝倒听话，一把扯过了盖头，直接蒙在了脸上。 云汐和采薇不由得相视一笑。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采薇忙道：“公主，快起来，驸马来了！” 灵芝却一摆手，含含糊糊道：“小郎中也不是外人，来了就来了，干嘛大惊小怪的……” 云汐和采薇一脸的无奈。 这时，穿着一身喜服的杜衡大步走了进来。他见灵芝横躺在床榻上，不由得关切道：“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灵芝躺着道：“小郎中，这成亲也太累了……我现在仿佛身体被掏空，整个人都瘫了……” 杜衡赶忙走过去，坐在了床边上，道：“来来来，娘子，我给你推拿一下，保准解乏。” 采薇在一旁掩口笑道：“公主，驸马，你们……这也不像新婚夫妻啊……” 灵芝拍了一下床榻，道：“我和小郎中本来就老夫老妻了嘛……” “好好好……”云汐像哄孩子一般道，“虽说是老夫老妻的情分，但这洞房花烛夜的流程还是不能落下的。咱们也是讨个吉利。公主，还是起来把合卺酒喝了吧！” “哎呀，真是麻烦……”灵芝顶着盖头坐了起来，又道，“小郎中，你赶紧把盖头拿走！” “哦，好……”杜衡赶忙一把掀开了盖头。 云汐端上了合卺酒。一对新人双臂缠绕，将酒一饮而尽。随后，云汐和采薇便笑着退了下去。 “小郎中，你也累坏了吧？”灵芝心疼地摸着杜衡泛红的脸颊道。杜衡一笑，道：“累是有点累，不过……我心里头高兴啊！娘子，你想想，之前咱们就计划过两次，可都被各种事给搅黄了。还真是事不过三。今日，咱们总算是成亲了。这拜天地都拜过了，你可再也跑不 了了！” 灵芝望着他灼热的目光，忽然有些心跳加速。她羞涩地低下头道：“小郎中，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 “什么事？”“我……真的不是什么灵犀公主……”灵芝抬头定定望着杜衡道，“也许，我说这些你会觉得难以置信。但我必须要告诉你。第一，灵犀公主并非先帝的女儿。第二，我……只是借用了她的身体。其实，我的灵 魂是来自一千多年以后的……对你来说，是来自未来的人……你，能听懂吗？” 杜衡瞪着眼睛，半晌才点点头，道了句：“我信！” “啊？”灵芝对他的反应有点意外，“我就这样说……你就信了？”杜衡轻笑了一下，道：“娘子说什么我都信。娘子不会骗我。更何况，我也一直觉得娘子与众不同，即便是金枝玉叶也不可能像娘子这般见多识广。漫说是来自未来，即便娘子说自己是神仙，我也是信的！ ”“你个小郎中……”灵芝嗔道，“其实我跟你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不论是我的这个身体，还是灵魂，都不是先帝的女儿。所以，我们之间不存在上一辈的恩怨。你之前虽然说过，你不在乎。可是，不管你 在不在乎，事实就是这样。先帝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好了，娘子……”杜衡一把将灵芝抱在怀里，贴近她耳边道，“我真的不关心这件事。我爱我娘子，这与她是谁的女儿无关。现在……我只担心一件事……” “你担心什么？”灵芝有些疑惑。 “娘子……你不会哪一天又……又回到未来去了吧……”杜衡将灵芝紧紧抱住，似乎下一秒就会消失一样，“我可受不了再与娘子分开了……” 灵芝忙抚着他的背安慰道：“我不走，小郎中，我们都是夫妻了，你放心，以后我哪里都不去，就留在你身边！” “嗯……我还是不放心……”杜衡在灵芝耳边呢喃道，“要不……咱们生个娃吧……当了娘，你就不会走了……” 还未等灵芝反应过来，杜衡已经已经将她按倒在床榻之上唇…… “小郎中，你敢偷袭我……” “娘子，咱们生生世世永不分开……”这一夜，喜烛摇曳…… 第九十七章番外1：坚持梦想不忘初心 京城安顺大街街头，乌压压聚集了一大群人。大家都踮着脚尖，对着那连理堂的大门，翘首以盼。 一个穿着灰布大褂，背着个大包袱的年轻男子，费力地挤到人群中，又继续往前挤。 前面的人不乐意了，转过头对他喝到：“喂，都是来看热闹的！你挤什么挤？有没有先来后到？” 男子的脸涨得通红，操着一口外地口音道：“我不是看热闹的……我是要去医馆看病的……你们堵在这里，我……我进不去啊……” 旁边的一个大娘笑着道：“小伙子，你若是来看病的，就且等一等。一会儿啊，这医馆里的人都会出来跳舞。等跳完舞才开始看诊呢！” “跳舞？”男子瞪大了眼睛，“医馆……为什么要跳舞啊？难不成，今日是个什么特殊的日子？”　　又一个年轻的姑娘道：“你啊，一定是外地来的吧？我告诉你，这连理堂可有意思了。每天这个时候，里面的人都会出来跳舞，一边跳还一边喊口号。我每天都来这里看他们跳舞，好像看完之后，自己 的心情也好了。” “那这么多人围在这，都是为了看跳舞？”男人疑惑道。 “是啊！”姑娘道，“这可是京城的一道风景呢！我跟你说，一开始灵犀公主也出来跳呢！不过听说她怀了身孕，最近不大出来了。” 男子的眼睛亮了起来，忙追问道：“你说的灵犀公主，是不是会医心病的那个公主？” “当然是她了！全天下，除了她还哪有那么心地好，又有本事的公主？” 男子一拍手，激动道：“我千里迢迢，就是来找她看诊的！没想到，一进京城就找到了！” 这时，只见连理堂的大门打开了。十几个穿着一致的年轻男女昂首挺胸走了出来。 “出来了，出来了……”围观的百姓皆睁大眼睛望着他们。 男子也屏气凝神，看着这一群有些奇怪的人。 十几个人一字排开。谢意之站在最前面，高声喊道：“开始，一三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 其实，所谓的“跳舞”不过是简单的健身操。几个年轻人跳得不亦乐乎。可古代人没见识过这个，还觉得很新奇。 最后一个动作跳完之后，大家又围成了一个圈，将右手搭在一起，齐声喊道：“坚持梦想，不忘初心！连理堂，加油！加油！加油！” “哈哈，这也太有趣了……”男子看完之后，咧开嘴笑了起来。 那位大娘赶紧催促道：“小伙子，你不是大老远的来看诊吗？赶紧进去吧！一会儿人多了，可就排不上了！” “呦，那我可得赶紧进去了……”男子趁着人群散去，一路小跑进了连理堂的大门。 进门之后，他看见一个身材修长，衣着质朴、长相俊朗的男子正扶着一个娇俏的女子从后门走出来。 那女子身材娇小，只小腹有些微微凸起，一看便是有了身孕。 男子想起在外面听见的话，忙上前跪倒在地，结结巴巴道：“参……参见……公主……参加驸马……” 灵芝和杜衡都被他唬得一愣。　　灵芝上下打量了男子一番，发现此人很是眼生，听口音也不像是京城人氏，于是笑着道：“你快起来。你许是第一次来我们连理堂吧？我告诉你，这里没有什么公主，也没什么驸马。我呢，是灵芝大夫 ，他是杜大夫！你若是把我们当成公主和驸马，那可就没办法给你治病了啊！告诉我，你哪里不舒服啊？” 男子站起身，捂着自己的胸口，道：“我……心里不舒服……嗯，是心病……” 灵芝轻笑了一下，对杜衡道：“你给他把把脉吧，看看到底是心脏有病，还是有了心理问题。” 男子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我不是身体上有病，不用把脉……” “好，那你随我进来吧。”灵芝带着男子往里间去。 杜衡扯住灵芝，在她耳边叮嘱道：“娘子如今有了身孕，且不可太过操劳。” 灵芝抿唇笑着，轻声道：“你放心，我有分寸……”　　男子进了里间后，四下看了看，笑笑道：“这里真的与其他医馆不同。还有，我刚刚在外面看到你们‘跳舞’也很是有趣……虽说那舞蹈有些奇怪。但看起来就让人心情舒畅，有种……呃……朝气蓬勃的感 觉……还有你们喊的那个口号……呵呵，让我这在一旁看热闹的人，都热血沸腾呢！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灵芝扶着腰缓缓坐下，道：“其实，那是我们连理堂的一种‘企业文化’。每天让员工出去蹦一蹦，跳一跳，大家更有干劲，干起活来心情也舒畅。况且，我一直觉得，人活着就要有个梦想。连理堂的这 些年轻人，都是为了梦想来到这里创业的。所以，我要他们时刻记得‘坚持梦想，不忘初心’。”　　“唉……”男子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就是很久没有‘心情舒畅’过了……每天都懒洋洋的，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也不爱与别人说话……今日，算是话最多的了……还有……你说到‘梦想’，我怎么就没 有呢？我什么都不想做，对什么都没有兴趣……” 灵芝听闻男子讲话有些慢吞吞的，心中已然有了判断——他应该是有些抑郁倾向。　　情绪低落、思维缓慢、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不愿与人交流，这些都是抑郁的表现。抑郁情绪其实很普遍，就想感冒一样，可若是不及时治疗，后果却很严重。因为最终若是发展成为抑郁症，是有 自杀倾向的。 接下来，灵芝便给他做了一些小测试。测试结果显示，他的情况其实并不严重，还没有发展成为抑郁性神经症。于是，灵芝又针对他的情况制定了一系列的疗程。 待到送走了男子，已然快到晌午了。 杜衡扶着灵芝道：“娘子，刚刚福全过来传话，说是太后这几天总念叨你。陛下让我们回宫，陪母后用午膳。”　　灵芝笑着点点头，道：“好，那咱们就休息一下，回宫陪陪母后吧！” 第九十八章番外2：人生如戏难得糊涂 二人进宫之后，便直奔寿康宫。皇上和太后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灵芝刚要行礼，便被太后拦住了，道：“灵犀，你是有身子的人了，这礼数就免了吧！” 皇上也赶紧让灵芝坐了下来。 太后瞧了瞧灵芝微微凸起的小腹，笑着问杜衡道：“杜衡啊，灵犀的胎象可好？” 杜衡忙答道：“母后放心，儿臣每日都给公主把脉，胎气平稳得很。” “母后，你就放心吧！有小郎中在，你不用担心我！”灵芝笑着看向皇上道，“母后还是多关心关心瑜姐姐的胎吧！” 皇上的脸微微泛红，道：“你这鬼丫头，在宫外消息也是如此灵通。” “皇兄别忘了，你的影子如今可在我的连理堂。他人虽出了宫，但心可是没离开皇兄。时不时便飞回去，偷偷看看皇兄……而这一看，便知道了很多秘密……”灵芝说罢，掩口笑了起来。 皇上一跺脚，道：“这个鬼影，倒成监视朕的了！” “其实也不是……”杜衡解释道，“他的的确确是想念陛下，可又不能大大方方进宫。所以，就偷偷溜回去……” 皇上道：“那你回去告诉他，他若是回来了，就大大方方出现在朕面前，别总偷偷摸摸的。唉……说起来朕也挺想他的……”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黑影迅速闪了进来，跪在了皇上面前。 “陛下，鬼影来了……” 皇上吓了一跳，指着鬼影，哭笑不得道：“你啊你，真是让朕不知说你什么好……” 太后笑着问道：“孩子，你娘最近可好？” “回太后，公主一直在为我娘医治，如今她已经能认得我了……”鬼影答道。 灵芝也在一旁道：“宜太妃恢复得比我预计还要好。这其中除了我的医治之外，主要是鬼影的一片孝心。其实人心就是这样，有个人暖着，就不会生病。” 太后和皇上又与鬼影闲话了几句，鬼影便退下了。 “陛下，这瑜妃有了身孕，因何不告诉哀家啊？”太后又转回了之前的话题。 皇上有些窘迫，道：“呃……朕也是刚刚才知道，还……还未来得及禀告母后……” 太后轻叹了一声，道：“既然……她有了身孕，按理说……这位分也该晋一晋了……还有，淑妃也是终日操劳，也该给她晋个位分……” 皇上不由得一怔，接着试探着问道：“母后的意思是……瑜妃和淑妃都晋封为贵妃？”　　太后轻笑了一下，道：“陛下，你那皇后的位置一直空着。哀家知道你是为谁留着的……哀家也知道，她是因为哀家才不愿要那个后位……说到底，这事不怪她。当初，的的确确是哀家错杀了宁王……她 恨哀家，也是情理之中。但，哀家知道陛下的心思。难不成，还真要等到哀家殡天，才立那个皇后吗？” 皇上慌忙道：“母后一直身体康健，何出此言？”　　太后笑着摆摆手，道：“好了，哀家到了这个年纪，没什么好争的了……就只盼着我的一双儿女平安顺遂。如今灵犀和杜衡和和美美，哀家放心。而你和瑜妃……唉，中间总是隔着一个哀家……既是这样 ，那哀家先退一步……立瑜妃为皇后吧！她若仍是不愿见哀家，也无妨……将淑妃晋为贵妃，继续由她照料哀家。陛下，以为如何啊？” 一番话，直把在座的人皆惊得目瞪口呆。倒是灵芝先反应过来，忙推了皇上一把，道：“皇兄，还不谢母后？” 皇上的眼圈泛了红，望着太后道：“多谢母后……” “唉……”太后又叹了口气道，“哀家年纪大了，只盼着你们兄妹过得好，这比什么都强！” 灵芝不由得一阵阵感慨——这便是母爱，强大到可以包容一切…… 一起用过了午膳，灵芝要去梨香园看望瑜妃。皇上本欲一道过去，却被太后叫住了。 屏退了左右，太后忽然神情哀伤，道：“陛下可知，哀家为何今日把灵犀召进宫吗？” 皇上一怔，问道：“朕不过是当母后想她了。莫非，今日还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太后缓缓站起身，招手示意皇上随她进内殿。 进了内殿之后，只见太后轻轻打开了一个柜子的门。皇上朝柜子里面忘了一眼，不由得脊背阵阵发凉。 那里面竟然供奉着一个灵牌。而那牌位上赫然写着“灵犀”二字。 太后含着泪，望着那灵牌道：“陛下……今日是灵犀失踪的日子……哀家一直把这一天，当作她的祭日……” “可是……可是她不是回来了吗？她没有死啊……”皇上颤声道。 太后转过脸直视着皇上，苦笑了一下，道：“陛下也是同哀家一样，自欺欺人吧？那回来的……根本不是灵犀……” “母后……”皇上低下了头，眉头紧锁。　　太后又接着道：“她是很像灵犀。一开始，哀家真的觉得她就是灵犀……可后来，哀家发现不对……灵犀虽也聪明伶俐，但没有她那么大的本事。只说那日，她竟然能让卫子远当众戳穿自己，那……那根 本不是常人所为啊……哀家知道，我的灵犀，没那个本事……” “可是她……她是好人……她帮了我们很多……”皇上也终于面对了这个问题。 太后笑着抹了抹眼泪，道：“陛下说得没错。那个孩子非常善良。哀家看得出来，她是在替灵犀尽孝呢！她在很努力地扮演着灵犀。所以……哀家也配合她，疼爱她，就如同疼爱我的灵犀一样……”　　“呵……”皇上轻笑了一下，“朕何尝不是也在配合她……可，有的时候，朕宁愿相信她就是灵犀。灵犀真的回来了……母后，我们都活得糊涂一点吧！就当她是灵犀……这样，不是很好吗？朕觉得灵犀在 天之灵，看见有个人能替她在母后膝下承欢，也是会感到欣慰的。” “没错……”太后笑了，“她就是灵犀！她就是哀家的女儿！从今往后，哀家再不提这件事了。”　　人生如戏，难得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