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扛纛者:一人一刀镇守一城》 第1章 离阳城最后一个远征军,陆长生 “不可能!” “哗啦!”一声,酒坛、酒碗摔落一地。 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满眼通红,下巴胡须在微微颤抖,显然是出离了愤怒。 此人正是北莽国流沙郡的郡守秦纲。 秦纲一把抓起匍匐在地上的士兵,咆哮着说道,“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士兵浑身是血,眼中尽是恐慌的神色,“死了,全死了!” “他不是人,他是魔鬼,他手中的刀是魔刀!” “一刀一刀,杀光了我们所有人!” 秦纲目眦欲裂,抓紧士兵的衣领,“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们告诉过我,离阳城只是一座小城,只有一个人在守城,他怎么可能一人杀了我流沙郡一百精锐?” “王峰呢?” 王峰是秦纲的手下心腹大将,武艺已达三品巅峰之境,沙场上出生入死多年,手上沾染了无数鲜血。 这一趟攻打离阳城,就是由王峰带队。 士兵喃喃说道,“死了!” “他第一个死的,一刀,就一刀,被劈成了两半,五脏六腑流了一地,好惨啊!” 秦纲的手抖了一下,王峰被一刀劈死了? “那人到底是什么境界?不是说他只是区区二品武夫吗?” 士兵眼中浮现出一个身影,清瘦,颀长,披头散发,孤身一人站在离阳城头。 一手扶着那杆破旧的大旗,一手握着肩头的大刀。 一个人,一把刀,一杆大旗。 孤独、凄凉,无尽的萧瑟! 却如同天神一般,镇守离阳城,死战不退。 这些年,无论是围城,还是偷袭,还是秦纲来到流沙郡之后,聚集了一百多名的精锐,依旧不能攻破城门。 士兵的身子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他是个疯子,他根本就杀不死!” “我们射了他十多箭,砍了他几十刀,他已经成了一个血人。可他就是不退,他根本就不怕痛,因为他只会做一件事!” 秦纲深邃的眼眸紧紧盯着士兵,“他只会做什么?” 士兵声音越来越低,似乎已经虚弱到了极点。 “他只会杀人!” 秦纲将士兵重重地掼在地上,顿时脑袋开瓢。 “既然都死了,你也没有活着回来的必要。” 随即秦纲转身走到墙壁处,对着阴影说道,“孙立均误我!” “他让我来北莽,来代替他的位子。他告诉我流沙郡一切太平,他只是老了,想回上京养老而已。” “他在坑我!他给我留了一个烂摊子,六年了,连离阳城都没有打下来,却一直瞒着上边,说流沙郡太平无事。欺君罔上,孙立均实在该死!” “我要将此事上报朝廷!” 墙壁的阴影处有人发出细微的声音,“不可,孙立均老奸巨猾,六年了,他一直压住此事,他恐怕早已知道压不住,提前卸任到上京任职去了。” “他将离阳城的事情压了六年,到你手中却爆发了,恐怕于大人的前程有影响啊!” 秦纲的嘴角抽了抽,“这头老狐狸,我说他怎么舍得郡守这块肥缺,原来是挖了个大坑给我。” “我来北莽时日不多,哪里有孙立均这般根深蒂固,闹到京城去,恐怕也是我吃亏。” “去,将王林请来,让他带领流沙郡所有精锐兵马。这一次,我就不信不能将离阳城给踏平!” 离阳城,血腥味还没有散去。 城楼下,有一群老弱妇孺在低头捡拾。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汉从一具尸体上脱下一双带血的鞋子,套在自己的脚上,看起来很合脚,便咧嘴笑起来。 旁边一位干瘦大婶说道,“李瘸子,你只有一只脚,弄两只鞋子做什么?” 李瘸子将另外一只鞋子放进腰间的袋子中,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门牙的嘴,“穿一只留一只,准备好过冬啊!” “潘嫂子,你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没有?” 潘嫂子摇摇头,“这些人衣服都被砍烂了,想找一件完整的都难。” 李瘸子说道,“多找几件缝补一下也就成了。” “这些贼子身上的东西都不要浪费了,我们离阳城被封锁了这么多年,啥都缺啊!” 潘嫂子抬头看向离阳城,上面有一杆写着“汉”字的泛黑旗帜在迎风飘扬,旗帜下面坐着一个人。 一个披头散发,握着一柄黑黢黢大刀的人。 “唉,六年了,也不知道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我们苦,长生更苦哇!” 李瘸子也依靠在拐杖上,浑浊的目光投向城头,“是啊,长生一个人,守着离阳城,守着我们这些无用之人,整整守了六年。” “他才是最苦的人!” 这时,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似乎寻到了什么好东西,蹦蹦跳跳的就跑上了城墙。 她来到城头之上,对着一个浑身是血、披头散发,倚靠在大旗之下擦拭大刀的男子身前,“长生哥哥,我找到了好东西,你尝尝。” 男子没有任何反应。 女孩上前一步,用小手将男子垂下的长发撩起,露出一张带血的脸,眼睛通红得像烧红的铁炉。 似乎被惊动,男子一把握住手中的大刀,一股杀戮的气息弥漫开来。 女孩被吓得跌倒在地,强忍着泪花在眼眶中打转,“长生哥哥,是我,我是柳儿!” 男子似乎清醒过来,眼中的鲜红逐渐散去,变得有些明亮。 他伸手抹了一把脸,将血迹擦拭,便露出原本的面目。 这是一张年轻的脸,略显消瘦,却有一份超出年龄的刚毅。 陆长生! 离阳城最后一个士兵! 大汉远征军,最后一个士兵! 陆长生放下大刀,朝小女孩抱歉一笑,“柳儿,是你啊,我吓到你了吧?” 柳儿是何寡妇的女儿,今年刚刚六岁。 在柳儿出生的那一年,她的父亲就战死在离阳城。 她甚至从来没有走出过离阳城。 柳儿见陆长生恢复了正常的模样,便不再害怕,站起身来,摇摇头,“我不怕的,长生哥哥是为了保护我们,保护离阳城才变得这么凶的。” 陆长生挤出一丝笑意,“柳儿,你找到了什么好东西啊?” 柳儿伸出小手,将小块东西塞入陆长生的口中。 一丝甘甜融化进心田。 是糖。 柳儿脸上露出的笑,“长生哥哥,甜不甜?” 陆长生点点头,“甜!” 柳儿更加开心,“我很久没有吃过糖了,上次吃糖还是过年的时候长生哥哥给我的糖。这包糖被扔在墙角,没有人看它一眼。我看到有蚂蚁围着它转,就知道是糖,长生哥哥,我是不是很厉害?” 陆长生伸手在柳儿的头上摸了摸,“柳儿最厉害了,你把糖带回去给你母亲吃,她会更开心的。” “这里风大,你别被吹走了。” 柳儿蹦蹦跳跳地下了城头,往家中跑去。 直到柳儿的身影消失在街口,陆长生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看向城楼之下。 一百来具尸体,已经被城里的百姓收拾干净。 但凡身上能有用的东西,都会被留下来。 封城六年,离阳城内物资匮乏到了极致,哪怕被砍下来的碎布,也会被留下来洗干净,缝缝补补做成衣服或者鞋子。 还有那些弓箭、刀枪,都会被留下来,或修补,或重新锻造,做成农具。 至于尸体,离阳城的百姓还没有沦落到吃人肉的地步。 在城楼外挖了个坑,一把火就烧了。 烧人的味道有些冲,但总比腐烂之后的气味要好一些。 至少不会传染疾病。 陆长生看着李瘸子最后一个进入城门,这才将目光停留在自己的大刀上。 这是一把黢黑的大刀,武王留下来的。 当年他跟着武王从京城出发,来到离阳城。 六年过去了,武王留下的东西,便只剩下一杆大旗,一把大刀。 不,还有那句时刻盘旋在陆长生心头那句话。 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想起武王经常说的这句话,陆长生感觉身上的血又热了一些。 这一次,杀了一百人,身上留下了三十七处伤口。 有些伤口放在寻常人身上是致命的。 现在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 越杀戮,就变得越强。 陆长生是在武王死后才发现自己拥有这样特殊的能力。 每次杀戮之后,功力便会增长,身体创伤恢复的速度就会更快。 而且杀死的敌人越强大,他增长的幅度就会越大。 就像今日杀的这一百人,就要比上个月杀的那些普通士兵,来得猛烈许多,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力量。 这种强悍力量带来的感觉,让陆长生微微有些心安。 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什么境界,总是比以前又强了许多。 大旗猎猎作响,陆长生仰头看向这面已经有些发黑的旗帜,感觉身体有些冷。 这面大旗已经屹立在离阳城头六年了。 每打退一次敌人进攻,陆长生就会用血涂抹一下大旗。 他只是想告诉武王在天之灵:大旗还在,离阳城还在,大汉的百姓还在! 只是堂堂大皇子武王身死异乡,大汉竟然没有掀起波澜。 远征军只剩下陆长生一人,苦等六年,大汉没有派来一兵一卒援助。 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汉,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长生很茫然! 被围攻六年,被封锁六年,离阳城与世隔绝,外界一点信息也没有! 已经坚守了六年,还要坚守多久! 身上的血,是否有一天会流干? 如果自己有一天,抵挡不住,被杀死,被屠城,远征军是否会如同风儿一样,无影无踪地消失在这天地间? 一阵马蹄声传来,如同阵阵雷霆之声。 陆长生扶着大旗站起身来,手中紧紧握着大刀,眼眸看向远方。 这一次,敌人来得好快! 来得好多! 密密麻麻,怕是有上千人。 其中不乏高手! 陆长生的双眼逐渐变红,手中的大刀指向滚滚而来的大军,仰天咆哮: 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 敢犯大汉者,必亡其国,灭其种,绝其苗裔! 第2章 长公主的愤怒 京城! 大汉的京城早已不在长安,而是临安。 原本的京城长安已经被北莽占据,变成了北莽治辖的一个州府。 六年前大汉宫廷的一场巨变,帝位骤然更替,接任者远不如前任励精图治,只顾贪图享乐,寻仙问道,奸臣当道,党争不止,天下动荡不安。 让与大汉相争多年的北莽终于寻到了机会,挑起边界纷争,然后一路南下,势如破竹,杀得大汉将士丢盔弃甲,皇帝一路逃奔到了杭州。 大汉朝廷企图借助长河天险,与北莽抗衡,苟延残喘。 临安,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 在临安城内,新修建的皇宫虽然没有长安城的庄严、恢宏,却因为江南世家的鼎力支持,修建得富丽堂皇。 据说光皇宫地面上的金砖就铺了几千斤。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皇族给予江南世家的回报也是令人瞩目的,一人入阁,三人封侯,世家弟子得以重用。 在金碧辉煌的皇宫中,有一座宫殿因为过于简朴、肃穆,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然而,没有人敢瞧不起这座宫殿。 因为这座宫殿里面住了一位特殊的人。 当今圣上的亲妹妹,监国太子的亲姑姑,长公主刘秀珠。 长公主的身份原本已经极为显赫了。 然而刘秀珠能让世人侧目的最主要原因在于她的军功显赫,在于她的不畏生死抵抗北莽入侵。 自从北莽入侵以来,大汉文官求和,武将怕死,皇族将领先后败北,皇帝吓出重病瘫痪不起,举国上下一片悲哀,以为亡国灭种之日将至。 长公主刘秀珠在此生死存亡之际,挺身而出,巾帼不让须眉,率先士卒,带领大汉将士与北莽大战七场,尤其是在命悬一线的赤壁之战中,用计火烧北莽八千战船,逼得北莽不能渡江追击,形成了目前的划江而治的局面。 自此,长公主摄政,稳住了半壁江山。 有诗为赞: 南渡江山底事传,扶危定倾赖红颜。朝端和议纷无主,江上敌骑去复还。军舰争前扬子险,英姿焕发鼓声喧。赤壁一战垂青史,若个须眉愧尔贤! 此时长公主府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却没有人敢高声大语,显得极为规矩、肃穆。 一位面白无须的老者匆忙前来,站在门口的女侍卫杨影并没有喝声喊住,也并没有向往常一样拦住搜身。 因为这个老者不是一般的人,而是服侍过三朝皇帝的太监高松。 当初武王殒命离阳城,景帝突染疾病,景帝之弟刘能以胞弟身份坐上金銮殿,内外不服者众多。 刘能大开杀戒,血洗朝野,杀得血流成河,方才坐稳皇位。 而景帝的心腹太监高松在桓帝刘能身边依旧如鱼得水,备受宠信,便能证明高松的能力和手段。 然而让杨影侧目相看的还不是高松的能力,而是他走路时脚下没有一点声响。 光凭这份内力,这皇宫之中,武艺能胜过高松的人,恐怕不超过一手之数。 高松朝杨影点头示意,便跟着她快步走入宫殿,走过回廊,便到了一处小屋。 这是一间书房,寻常人家的书房一般,只有一张书桌,一个沙盘,一张地图。 然而高松一脚踏入书房的那一刻,又将脚收了回来,微微抬头看向书房内的人。 一个女人,很美的女人。 一袭如瀑布的长发及腰,一身还来不及换下的军旅劲装,将她的姣好的身材包裹得前凸后翘,分外动人,英姿飒爽。 最动人的还是她那张脸,肤若凝脂,吹弹可破,那长长的眼睫毛下是一双动人心魄的美眸。 高挺的鼻梁下,动人红唇,让人忍不住想上前吸一口。 然而没有人能真正上去吸一口,但凡略微透露一点念头的人,都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大汉的人都知道,这个女人才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女人。 死在她手上的北莽将士成千上万。 被她亲手斩杀的奸臣头颅至今还悬挂在午门示众。 她,便是大汉的长公主,刘秀珠。 刘秀珠微微抬眉,目光扫向门口,“老东西,你这一脚走了进来,又缩了回去,算是怎么回事?” “莫非担心我这小小的书房,还能藏着砍下你人头的刀斧手?” 高松满脸皱纹的脸顿时挤成了一团,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菊花,“奴婢高松参见长公主!” “未经长公主许可,奴婢岂敢逾越。” “而且,长公主要奴婢的这颗人头,奴婢立刻双手奉上。当然,长公主英明神武,留着奴婢的脑袋多为大汉做点跑腿的事情,奴婢也是愿意的。” 刘秀珠冷哼一声,“都说内务总管高松是头千年老狐狸,你连我皇兄的寝宫都是直来直往,无须通传,我这小小的书房,还能拦得住你的脚?” 高松的背已经弯得像一只煮熟的虾米,脸上尽是谄媚的笑容,“因陛下身体欠恙,需及时用药,所以便免了一些规矩。” “长公主杀伐果断,令行禁止……” 刘秀珠手一挥,打住了高松的话,“废话少说。” “高松,我知道你以前眼中只有皇上,现在眼中只有太子,这是好事。你忠于皇上或者未来的皇上,这才是你职责所在。” 高松连连点头,“长公主英明!” 刘秀珠继续说道,“你伺候太子,我平日里也不找你。只是今日有事,须得问你一声。” 高松连忙说道,“长公主吩咐,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秀珠直起身子,走到墙壁前,摇曳的烛光将她妙曼的身材照射得分外动人心魄。 只是高松纹丝不动,低头看着地面。 毕竟,看了也动不了。 “高松,你以前伺候过我伯父,又伺候过我父皇,是宫里的老人,我且问你,那传国玉玺到底在何处?” 传国玉玺,乃大汉立国之初,太祖皇帝斩白蛇而从蛇腹中得来的一块皎洁白玉。 由龙虎山掌教天师亲自镌刻,环刻双龙戏珠图案,正面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 得玉玺者,为正统帝位。 然而桓帝上位之时,传国玉玺便已丢失,因此才有桓帝登基名不正言不顺之说。 高松听得刘秀珠问道传国玉玺之事,便说道,“回禀长公主,传国玉玺自景帝驾崩之后便杳无音讯,当年先皇也是将京城翻了个底朝天的亦未寻到,此事长公主应当知晓一些。” “这些年,奴婢也在四处打听传国玉玺的下落,只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刘秀珠目光留在了墙壁上的地图上,“长安”两个字分外刺眼,刺得心里滴血。 传国玉玺的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了,高松到底知不知道,谁也不清楚! “高松,我这些日子忙于战事,几日没有见到太子,你如实告诉我,太子这些天做了些什么?” 高松连忙答道,“回禀长公主,太子殿下每日都在刻苦学习,早起练拳,午后练枪,平日里都是跟着太傅等人学习治国理政。” 略微停顿之后,见刘秀珠眼中有怀疑的神色,高松继续说道,“太子殿下最近用功刻苦,连太傅都说,如此以往,精益求精,太子可追赶圣贤。” 刘秀珠在高松的老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便说道,“我皇兄病重,早已不能料理政务。太子已成年,早些将这些朝政事务上手,我也好集中精力放在战事上。” “高松,你也是伺候过三朝天子的人,太子绝对不能再走我皇兄的老路,你可给我记好了。如果太子被你们带偏了,休怪我翻脸无情!” 高松连连点头,“长公主放心,太子殿下天赋异禀,奋发有为,有长公主摄政,文武百官拥护,必定能成为圣明之君。” 刘秀珠挥了挥手,示意高松离去。 和这头老狐狸说话,着实有些累,又套不出有用的信息来。 高松识趣地行礼后转身离去,走到门槛处时,又听到刘秀珠在身后说道,“高松,我近日里时常听到后宫中有哭泣声音传来,你作为总管太监,有些事情得管一管,皇上病重,太子年幼,可别在这个时候后宫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高松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很快地隐藏起来,“长公主说得是,主要是因为皇上龙体欠恙,后宫中的后妃、宫女心中担忧,难免有悲痛哀伤之情流露。” “我一定谨守宫门,会让后宫太平无事,让长公主能专心于战事,不为后宫琐碎之事操心。” 高松见刘秀珠转过身去,便再次恭敬行礼后,转身离去。 刘秀珠看着墙壁上的地图,挺拔的娇躯一动不动。 目光先停留在长安。 长安,长安,何时才能长治久安啊? 曾经万国来朝的帝都,竟然成了北莽的坐镇中原的州府,成为入侵大汉的指挥中枢,何其让人意难平。 如果武王在世,如何能容忍这等事情发生? 想起那个曾经叱咤风云、战无不胜的武王,刘秀珠的目光便落在了西域的偏陲小城,流沙郡离阳城。 大皇兄,你这样不可一世的人,你这样武功盖世的人,怎么可能在一个小小的离阳城陨落呢? 当年三万大汉远征军,全部葬身西域,至今连尸骸都无法回归故土! 大皇兄,你如果还活在世上,皇族之中,怎么会逼得让一个女流之辈在前线冲锋陷阵,怎么会将大好江山拱手相让,怎么会迁都临安? 临安,临安,岂有平安? 想起这些,刘秀珠一拳砸在墙上,墙壁瑟瑟发抖。 “杨影!” 一道娇小的身材闪入,正是刘秀珠身边的心腹杨影,“长公主!” 刘秀珠问道,“那老东西出了宫殿之后,去了哪里?” 杨影说道,“高松去了太后的慈宁宫方向。” “那边守卫森严,高松武艺又高,我便不敢追过去了。” 刘秀珠美眸微眯,“你做得对,高松这样的人,牵涉太深,不易打草惊蛇。” “东宫那边可有确切消息?” “太子这些日子到底在做些什么?为何荆州知府任命还没有用印?为何益州水患的赈灾银两、粮食还没有拨付下去?” “他难道不知道,多拖一天,就会淹死、饿死更多人吗?他既然一直在太傅身边学着料理朝政,难道太傅也不知晓事情的严重性?” 杨影迟疑了一下,“长公主,太子他……” 刘秀珠秀眉微蹙,“不要吞吞吐吐,有话直说。” 杨影这才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迎着刘秀珠的目光说道,“太子这几日根本就没有接见太傅。太傅、太尉、太子太保等官员都进不了东宫!” “什么?” 刘秀珠神色一峻,一股杀气便散发出来。 这股杀气不是她自身就有的,而是多年的沙场征战养成的。 “太子到底在干什么?” 杨影知道有些事情是纸包不住火的,以长公主的性子,迟早会知道的。 “太子这几日去了两趟怡心宫,其他时间,便是整日里与刘必安献上来的五名扬州少女歌舞嬉戏,饮酒作乐!” 杨影鼓足勇气说完,等待着刘秀珠的暴风骤雨。 然而并没有,刘秀珠只是站在那里,秀美的脸庞上有些涨红。 沉默! 沉默才是最无声的愤怒。 “走,去东宫!” 第3章 杀戮,荒谬的东宫太子 东宫。 还未走到门口,便能听到欢声笑语,靡靡之音传出。 显然,里面很热闹,很开心。 太子刘寰很高兴! 他是有理由,有资格高兴的。 像他这样的出身,如果参照往日历史的轨迹,他最多能当个闲散王爷也就冲顶了。 然而世事难料,人生无常。 六年前,景帝一场大病驾崩了,铁定的继承人武王又死在了远征的路上,他那便宜亲爷爷顺理成章地当上了皇帝。 似乎是水土不服,亲爷爷才坐了半年的皇位,就因一场疾病跟随着自己的哥哥而去。 刘寰的父亲刘琪顺利登基。 或许是上天眷顾刘寰,刘琪好道,服食了过量的丹药,练功练岔了,练成了个半身不遂偏瘫。 人虽然还吊着一口气,已经不能理事,便匆忙立了刘寰为太子。 只等刘琪嗝屁,刘寰便能登基为帝,号令天下。 想起坐上金銮宝殿的那一刻,刘寰便将身边一个穿着清凉、媚眼如丝、胸口饱满的少女紧紧地搂进怀中。 他倒了一些酒水在那白皙动人的深壑中,然后埋头一吸。 香酥糯软,香辣爽口,回味无穷。 “咯咯咯!” 怀中少女吃痒,便娇声笑起来,“太子殿下,你怎么拿人家这里当酒杯啊?” “好痒啊!” 刘寰虽年少,可是父皇刘琪好修仙自顾不暇,长公主常年在外征战,下边的太监一味讨好纵容,劝他嬉笑玩耍,早已熟知各种花样。 “箫咪咪,果然名副其实啊,这样的好本钱,不好好玩耍一番,岂不是暴殄天物啊!” “我不仅要将你这里当做酒杯喝酒,还有一处,可开怀畅饮一番。” 这名叫箫咪咪的歌姬,正是刘必安送来的五名扬州少女之一。 她歌舞一般,胜在身材傲人,会察言观色,颇得刘寰欢心。 箫咪咪用手环绕着刘寰的脖颈,娇声说道,“太子殿下又欺我年少无知。” “我这身上哪里有那等去处,岂不是身子漏水啊!” 刘寰的手在箫咪咪身上游走,探到一处,便嘴角微扯,“好你个萧咪咪,你还说没有那等好去处。你越发调皮了,等下我非得治你个欺君之罪不可。” 箫咪咪假意害怕,“太子殿下饶命啊!” “我只是年幼无知,哪里知道会有这等情形出现,又哪里知道太子殿下的手一经过,它便有如此变化。” “果然是太子殿下乃真龙天子,言出法随,法力无穷啊!” 刘寰一听此言,正中下怀,对着箫咪咪的香唇咬了一口,朝着下方说道,“刘必安,你果然懂我的心思。” “你每次送上来的礼物我很满意,你说,这次想要什么赏赐,我都应允了你。” 下首一个白胖男子立即走上前,极为谦卑地跪地行礼,“太子殿下仁厚,些许事情都是微臣应该做的事情,岂能向殿下讨要赏赐呢?” 刘寰张嘴,接住箫咪咪剥好的晶莹剔透的葡萄,一口咬下,汁水甘甜爽口,让刘寰心情大好。 “刘必安,你果然是个识大体的人,不骄不躁,不居功自傲,是个能成大事之人。” “你上次不是说想外放吗?说说看,你想去哪里?” 刘必安肉嘟嘟的脸上微微颤抖,眯眯的小眼有惊喜的光芒闪烁,却让他极好的隐藏下去了,“殿下,虽然我想外放为国出力,为朝廷效力,可是我舍不得殿下啊!” “能在殿下身边鞍前马后,我这辈子也是知足的。” 刘寰眼中流露出满意的神情,“必安啊,你的一片孝心,一片忠心我是知道的。” “你在宫中,围着我转,让我开心,我也舍不得你。” “只是现在世道大乱,天下不安,朝廷缺人,尤其缺像你这样的人才为我大汉守护一方。” 刘必安连磕了三个响头,眼中有泪花闪烁,“殿下,是我格局小了!” “我只看到了忠孝,殿下看到的却是天下苍生啊,是我大汉天下啊!” “殿下,哪里需要我,我就去哪里,哪里最危险,就让我去那里吧!” 刘寰点点头,“好,朝廷有你这样忠肝义胆之人,天下何愁不定,北莽何愁不灭!” “先前荆州知府告老还乡,还没有补上。我也是物色了许久,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现在荆州还缺一个知府,太傅他们报了个人选上来,我不是很满意,你去顶这个缺吧!” 荆州知府! 这可是五品实职,肥缺啊! 关键在于一州知府,掌握辖区军政大权,叱咤风云,相当于一方诸侯。 多少人,奋斗一辈子,也爬不上这样的位子。 而今日,监国太子应允他当上荆州知府,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要知道,数月之前,他刘必安还只是一个小财主而已,假借刘氏宗亲的关系攀上太子。 果然,想要当官,就要找那个最大的官。 当今大汉天下,在这临安城内,皇帝病重不理朝政,这最大的人物便是太子刘寰了。 刘必安泪流满面,“太子对我恩重如山,我必当肝脑涂地,精忠报国,以报太子知遇之恩。” 刘寰感觉怀中的箫咪咪已经融化成水一般,知道是时候血溶于水了,便对刘必安说道,“你的忠心我是知道的,等明日我与姑姑说了之后,你便可以去上任了。” 刘必安正要谢恩,一个人影飞了进来。 有刺客! 两人从刘寰身后飞出,在空中抓住了人影。 人影哭喊道,“太子殿下,是我,别杀我!” 刘寰本来吓得差点将怀中的箫咪咪给扔出去,抵挡刺客了,听着声音耳熟,便定睛一瞧,“小罗子,是你!” “你这是做什么?” 飞进来的人影正是刘寰宫里的小太监罗生。 罗生死里逃生,连滚带爬地跑向刘寰,“太子殿下,来了,她来了!” 刘寰闻言,原本带有些醉意的脸顿时吓得煞白,“不会吧!” “她到哪里了?” “快,把她拦住,你们快撤!” 这时门口出现一个冷清的身影,一身劲装的刘秀珠站在门口,冷眼看向屋内。 沉默,却是最有力的震慑。 刘寰如坠冰窖,浑身有些颤抖。 箫咪咪并不认识刘秀珠,她不明白为何刘寰会如此害怕。 明明刘寰是太子啊,而且还是监国太子! 皇帝一旦驾崩,太子顺利登基,便是那至高无上之人,怎么会害怕一个女人呢? 哪怕这个女人长得很漂亮,身材很好,可是男人不是都不喜欢冷冰冰、凶巴巴的女人吗? 而是会喜欢自己这种柔情似水,一沾就化,能张能合,能开能咬的女子啊! 箫咪咪站起身来,见门口的女子径直走了过来,便怒斥道,“站住,你怎么敢私闯东宫?” “见到太子还不下跪?” 刘必安是个有眼力见的人,连忙压低声音说道,“咪咪,不得无礼,速速退下!” 箫咪咪不解,为何太子和未来的荆州知府会这般害怕这个女人。 然而她是刘必安一手培养出来的,虽然心中不服,依旧懂得进退之道,便准备站回太子身边。 还是慢了! 一道银白光芒划过。 刘必安只感觉有东西溅落在自己的白胖脸上。 他伸手悄悄摸了一把脸,是血。 顿时刘必安吓得心惊胆战,将头压得死死的,绝对不看前方一眼。 因为那血,是箫咪咪的血。 箫咪咪怎么也想不明白,方才太子刘寰还答应登基之后要封她当妃子的。 可是眼前这个女人,一剑就割断了她的脖子。 刘寰却没有流露出一丝伤心的神色,有的,只是害怕。 “姑……姑姑……” 刘寰感觉手脚冰冷,说话舌头有些打结。 不仅仅是因为箫咪咪的一只手还软塌塌搭在了他的鞋子上,而是因为刘秀珠提着剑朝他走来。 这个姑姑只比他大不足五岁! 可是在刘寰心中,早已颤抖不已。小时候只要自己犯错,就被她脱了裤子吊在树上用马鞭抽的女人,他心中存有刻骨铭心的阴影。 近几年,因为刘秀珠一直在外领兵作战,很少回京城,刘寰才过了几年安稳日子,才能享受享受人生。 这一次,因为皇帝刘琪病重,刘秀珠料理完前方战事之后,便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 仗是打不完的,而是皇家的事情不能耽搁。 尤其是那皇位。 要是皇位没有了,打再多的仗也是没有用的,只是给他人做了嫁衣裳。 虽然刘寰还没有展现出当皇帝的天赋,可毕竟是继位的第一顺位人。 她这个当长公主,当姑姑的,只能将这个侄子,这个朝廷,乃至这个国家扛在肩上往前走了。 刘秀珠站在刘寰身前,眼中流露出痛心疾首的神情,饱满的胸口起伏不定。 随即,刘秀珠不再看刘寰,转过身来,看着大殿内的歌姬、舞女、乐师,手一挥,“都带下去,好好审讯。” “皇上病重,宫内一应活动停止,她们是怎么进来?又是谁在蛊惑太子?一定要仔仔细细地查。” “查明了之后无须禀报,按律法一律严惩不贷。” 杨影领着人将歌姬乐师带了下去,一时间哭喊震天。 没有人劝说,没有人同情。 一个肥硕的身影悄悄往外面溜。 “站住!” 一声呵斥,刘必安顿时浑身一僵,不敢再动弹半分。 刘秀珠走到刘必安身前,看着刘必安肥硕头颅上滴下的汗珠,眼中露出厌恶的神色,“你是刘必安?” 刘必安连连磕头,“微臣刘必安拜见长公主!” 刘秀珠冷哼一声,“果然是鬼迷心窍啊,听说你还想当荆州知府?” 刘必安不知道刘秀珠存了什么心思,便小心翼翼地说道,“微臣不才,空有报国之心,承蒙太子殿下不弃,微臣愿以血肉之躯,奔赴荆州,为朝廷效力。就像当年武王一样,为大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刘秀珠侧身看了一眼刘寰,刘寰将身子往椅子里面缩了缩,生怕刘秀珠提着剑过来打他。 刘寰丝毫不怀疑,一旦自己将刘秀珠惹怒了,刘秀珠将他剥光衣服在东宫里揍一顿,是绝对可能的。 刘秀珠看着手中的碧水剑,轻声说道,“刘必安,你假借皇室宗亲身份招摇撞骗,又蛊惑太子,罪无可赦。既然你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那我就成全你了!” “荆州,你也不用去了!” 刘必安心中一寒,察觉到不对,一掌拍向刘秀珠,身子朝宫殿外飞去。 谁能想到,刘必安几百斤的身躯,竟然有如此好的轻功。 然而,刘必安跑得很快,身后一道寒芒追得更快。 一声闷哼,刘必安肥硕的身躯重重地摔落在门口。 后脑勺一道血口逐渐放大,逐渐将身子染红。 刘秀珠走到刘寰身边,“刘必安没有说实话,他还是怕死,做不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刘寰浑身颤抖,鸡啄米似的点头,“刘必安该死,他该死!” 刘秀珠一把将刘寰提起来,将他放平在座椅上,看着他的眼睛。 “太子,但凡你有武王百分之一的志气,千分之一的勇气,万分之一的能力,我们何惧北莽!” “刘寰,你可还记得武王追杀北莽高手洪敬庭七千里,砍下人头之后说过的那句话吗?” 刘寰已经失神,喃喃地说道,“武王说了什么话?” 刘秀珠长剑指天,神色凛然。 “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第4章 杀戮,陆长生的反杀 “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 陆长生朝天怒吼一声,城墙的尘土瑟瑟掉落。 这一次,来的人实在太多了。 杀不完! 他一个人,一把刀,根本就杀不完。 而且这次流沙郡领军的将领不似从前的人那般一味胡乱冲杀。 他排兵布阵,颇有章法。 带兵的是王林! 流沙郡兵马都监! 这一次,他带来的是秦纲手下的所有精锐。 盾甲军抵挡在前,先是弓箭手对准城头一顿猛射。 饶是陆长生用大刀打偏弓箭,依旧不能顾全所有。 随后在骑兵的护卫下,十八辆登云梯架在了城头,北莽将士如蚂蚁一般顺着梯子登城。 不仅如此,城门下方,还有一百个盾甲兵,护卫着一辆冲撞车,冲撞城门。 这架势,哪里像攻打一座偏远的小城池。 而是边界上的国战一般。 秦纲已经没有退路可走了,将所有的家当全部拿了出来。 这一仗,不是陆长生死,就是离阳城亡! 否则的话,他这个流沙郡郡守才刚上任,便会掉脑袋。 六年了,在北莽的疆域中还有一个小小的城池,竖立着大汉的旗帜,这对于北莽来说,是何等的讽刺。 那位幽王如何会容忍他的封地出现这种事情,北莽皇族如何会容忍这等事情! 陆长生一把扯掉身上的箭矢,尖锐的刺痛让他感觉到清醒,感觉到愤怒! “杀!” 一刀劈下,在城头划出一道玄黄的光芒。 携带着磅礴的肃杀之力,将刚刚爬上城头的两名士兵拦腰斩断。 随即陆长生抬起一脚,将登云梯一脚踢翻。 只见梯子上的士兵纷纷坠落,惨叫连连。 然而,其他地方的北莽士兵依旧如蝗虫一般涌了上来。 王林缓缓地走近城门,仰头看着上方的厮杀,心头震撼不已。 这是一个人啊! 竟然阻挡了自己两千将士半个时辰。 怪不得前任流沙郡守孙立均会将离阳城的事情隐瞒六年。 一郡之力,竟然打不下一个离阳城,说明这个郡守有多无能啊! 关键是,这座偏僻的离阳城,只有一个士兵。 但是,他再强悍,再勇猛,也毕竟只有一个人! 王林收起心中的敬畏,平静地朝前走。 在战场上厮杀多年,他明白,可以对敌人心存敬畏,却依旧要砍了对方的头。 这就是战场,这就是战争! 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没有第二个选择。 陆长生,你是个战士,你是个英雄! 死在我的手中,也算你死得其所了。 等你死后,我会将你五马分尸,各自埋葬在五个方向。 这才是对你最大的尊重,对于战士最后的表彰。 至于离阳城中的百姓,他们既然选择跟随你,既然选择不肯投降,那就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到时候一把大火,将离阳城的百姓烧个一干二净,将大汉远征军最后一个士兵屹立流沙郡六年不倒的消息湮灭。 从此,世人永远也不会知道曾经有一个人,扛着一杆大汉旗帜,在北莽帝国的土地上,坚持了六年。 从此,郡守秦纲便能按照既定的路线,走得更远,爬得更高。 而他王林,也能跟随秦纲的脚步,平步青云。 又有数具尸体从城头上掉落下来,落在了王林的腿边。 每一具尸体都是一刀致命。 有的人是被砍掉了脑袋,有的人是被拦腰砍断。 还有的人是从中间劈开,应该是刀太快,力道太大,剖开的胸腔中心脏还在跳动,一只眼睛瞪得贼大,仿佛不相信自己已经死了。 王林并没有避开,任由鲜血、脑浆溅落在他裤脚上。 除了直直砸向他的残肢断骸,被他挥刀打开外,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城头的陆长生。 这陆长生应该只有三品境界吧,可是他那瘦弱的身躯却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不过,他的战斗力再强,恐怕也经受不住这般车轮战。 人多,有时候就是绝对的优势。 耗,都要将他耗死。 陆长生的确很累了。 他身上至少又多了二十多道伤口,也不知道流了多少血。 他只知道手中的刀已经发红,发烫。 血流在上面,似乎有青烟冒出。 应该杀了两三百人了吧,可是后面的人还是不断地涌上来。 什么时候才能杀得完啊? 杀死一个敌人,陆长生便感觉身体里的流淌的内力浑厚了些许。 可是他身上受的伤、流的血,似乎比功力增长的速度还是要快一些。 此消彼长,让他逐渐感到虚弱。 然而,让他最为担心的不是自己身体上的伤势和疲惫,他真正担忧的是离阳城中,齐聚在一起一言不发的满城老弱妇孺。 他们一言不发,攥紧了拳头。 有紧张,有担忧,也有释然。 或许,有人在担惊受怕中度过了六年,早已在心中等待那死亡的来临吧。 死,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因为他们心中知道,当所有的将士都阵亡了,靠陆长生一人苦苦支撑,终究是支撑不住的。 封城六年,他们能吃苦,能挨饿,却忍受不了一直在等待死亡的到来。 还有,他们忍受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陆长生一人在支撑,支撑着这座小城,支撑着城里的百姓。 支撑着大汉的旗帜! 城头上掉落的尸体,他们早已习惯,连几岁的孩童都知道,这是敌人送来的礼物。 然而,那一声声冲撞城门的声音,厚重的城门开始瑟瑟发抖,李瘸子知道,估计用不了二十下冲撞,这扇城门恐怕就要被撞开了。 “噗嗤!” 一杆长枪刺入陆长生的胸膛。 一个麻脸的士兵满眼惊喜,仿佛看到了一大堆金银赏赐,还有妖娆的女子洗干净在等他。 郡守大人说过,杀陆长生,赏金千两,封千夫长。 麻脸士兵叫吴帆,他等这个机会等了很久了。 他是个老兵,跟随王林作战多年,不会像一些愣头青一样嗷嗷叫着一股脑冲上去,然后被陆长生一刀杀死。 他一直在外面游战,口中喊着“杀啊”“上啊”,鼓励那些年轻人前仆后继。 吴帆深刻地知道一点,只有活着的人,才能领到奖赏,才能笑到最后。 现在这个机会来了,因为陆长生出刀的速度已经慢了下来。 而且刚才他那一刀,砍在一个北莽士兵的脖颈上,竟然没有将脑袋完全砍下来。 还留了些皮肉,让脑袋挂在身躯上。 这就证明,陆长生的力气已经逐渐耗尽。 身边不少围攻的将士已经被陆长生吓破了胆,有些人尿了裤子,有些人脚步逐渐往外面移动,更有些年轻的士兵,手已经在颤抖了。 别人贪婪的时候,我恐惧; 别人恐惧的时候,我贪婪。 吴帆牢牢记住了这一点,这一点很关键,不仅让他在数次大战中存活了下来,而且让他逐渐成为百夫长。 他想更上一层,想成为千夫长,那就要把握住机会。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 趁着陆长生的大刀砍入一位北莽士兵的肩胛处尚未拔出来的时候,吴帆出手了。 他的长枪精准地刺入了陆长生的胸脯。 那“噗嗤”一声,枪头入肉的声音,在吴帆耳中,比任何青楼中的歌声还要悦耳,还要动听。 仿佛是他搂抱这花满楼最饱满的姑娘,体味那深层次的触感,发出的声音。 成了! 这一枪,是致命的一枪,陆长生再强大,再能打,也要死在这里。 吴帆强忍住心中惊喜,用力往前一推。 想要将长枪贯穿陆长生的胸膛。 唯有这样,才能让吴帆心安,才能让吴帆真正拿到奖赏。 然而,长枪纹丝不动。 吴帆心中一惊,眼眸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只见陆长生一手抓住枪头,让长枪不能再前进半分。 另外一只手,则拖起长刀,长刀上还挂着一个人。 正是陆长生砍中肩胛骨的人。 连人带刀,砸向了吴帆。 “啊!” 吴帆眼前一黑,一阵剧痛传来。 他万万也没有想到,千算万算,最终没有算出来,自己会被尸体给活活砸死。 千夫长没有了,一千两黄金没有了。 这该死的陆长生,怎么就不死呢? 吴帆终究没有骂出来,因为他的头被后面围攻上来的士兵给踩入了尸体当中。 相当千夫长的人不知吴帆一个,想拿一千两黄金的更是大有人在。 贪婪,永远是人类前进的动力。 也是人类自寻死路的方向。 陆长生将大刀上的尸体甩掉,反手一刀,将枪身斩断,留着枪头挂在身上。 不能拔出枪头。 一旦将枪头拔出来,他便会立刻血流如注,彻底失去战斗力。 那就带着枪头作战。 感受到身体的温度在流失,又能感受到体内能量的增长。 这实在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看着陆续爬上城墙的人,陆长生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跳了下去。 冲破人群,跳了下去。 下面是那辆冲撞车! 城门依旧破损,估计只要最后一下,便能将城门撞开。 然后骑兵就会踏破城门,将离阳城内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屠杀得一干二净。 或许,连一只野狗都不会留着。 陆长生人朝下,大刀也朝下,直扑冲撞车。 这从天而降的一招,便没有多少花招。 唯有借助掉落下来的力气,唯有赴死的精神。 “轰隆!” 一声巨响。 王林终于停住了脚步,看着眼前溅起的尘土、木屑,还有兵器和残肢断骸。 他有些纳闷,一个将死之人,为何还有这般的勇气和力气,能将他的冲撞车给撞毁了。 他更不明白,围着冲撞车的那些盾甲兵为何会给一刀给击飞。 不需要他弄明白,因为已经没有时间了。 尘土消散,一个人影出现在城门口,手中紧紧地握住一柄黢黑的大刀。 人影披头散发,身上的皮肉已经翻滚,有些地方还露出白森森的骨头。 胸膛处还插着一个枪头。 这哪里是人啊,完全是九幽地狱中恶魔! 为什么? 陆长生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又增长了许多! 为什么? 陆长生的功力又比刚才提升了这么多! 王林这个时候感觉到一丝绝望。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一声,“撤!” 然而,已经晚了! 披头散发的陆长生,提着大刀冲了过来,仍由一些反应过来的弓箭手射中身体。 他的脚步很坚定,他的目标更加坚毅。 擒贼先擒王! 这是武王在世时教诲他的。 他也一直牢牢记在心中。 一刀挥出,玄黄光芒闪烁,携带着无边的威压。 携带着滚滚气流,奔涌而来。 空气中似乎震荡了一下,一圈波纹散发开来。 王林瞳孔越来越大。 因为他看到身前的盾甲兵的盾牌被刀气给劈开,身体被击飞。 随后,一阵飙风袭来,王林的身体便不由自主地朝后飞去。 身上的盔甲被割断,然后是身体。 还是大意了! 这陆长生根本就不是自己能对付的。 因为,陆长生根本不是普通的武夫! 他根本就是不是人! 第5章 华夏民族,永不投降 陆长生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地上全是尸体,空气中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血腥气息。 他身上的伤口依旧在流血,只是因为他穿着黑色的衣服,让血融入了其中,分辨不出来。 血液的气息越发浓郁。 陆长生已经习惯了这种气息,仿佛这种气息能让他感觉到舒适。 甚至,让他有些沉迷。 这种感觉很可怕。 谁会喜欢鲜血的滋味呢? 谁会沉迷于血腥的气息呢? 这样下去会走火入魔的。 或许,这六年来,已经走火入魔了吧。 陆长生晃了晃头,让自己清醒些许。 环顾四周,发现并没有将所有来犯之敌都杀死,还是跑了不少人。 这些人,看到主将王林被杀,便彻底失去斗志。 武艺最高的王林,竟然挡不住陆长生的一刀。 而且,陆长生那一刀,竟然杀死了数百人! 仅仅一刀啊! 面对如同疯魔一般的陆长生,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 逃得越远越好。 远离这个杀人狂魔,远离这个修罗地狱。 跑了就跑了吧,敌人是杀不完的。 而且,现在的自己,已经无力再挥出那绝命的一刀。 陆长生将黢黑的大刀插在地上,那些血腥的气息似乎像活过来了一般,向大刀聚集。 汇聚,融合。 大刀的刀身越发黑幽,仿佛有无尽的冤魂被吞噬。 陆长生深吸一口气,一把抓住胸膛处的枪头。 “啊!” 陆长生忍不住仰天长啸一声。 枪头拔出,鲜血喷涌而出。 陆长生将枪头扔在地上,大口喘气。 疼痛,让他双拳紧握。 流血,让他感受到生机在不断地流逝。 幸好,还有那特殊的能力,杀戮变得更强! 数百条性命,汇聚而成的能量,让他的身体能抵挡住伤势带来的生机流逝。 此消彼长,又活了下来。 活着,便有了新的希望。 就好比,离阳城中的小孩也在慢慢长大。 有人,便有盼头。 陆长生对着那个一直不远不近地站观望的孩子说道,“铁蛋,把这枪头给你爷爷,你不是喜欢刀吗,让他给你打一把适合你用的刀。” 铁蛋十岁,是离阳城土生土长的孩子。 父亲死在了战场上,母亲悲伤过度,不到两年也跟着走了。 他便跟着做铁匠的爷爷过活。 铁蛋弯腰去抓住枪头,发现枪头很沉重,便用双手抱起,拿衣服擦拭了一下枪头尚未干涸的血迹,并不言语。 陆长生轻声说道,“这是一块上好的镔铁,要是有多余的铁料,让你爷爷再给你打两柄匕首防身。” 铁蛋点点头,抱着枪头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眼睛瞪得铜铃般大,“你不会死吧?” 陆长生看着胸膛的伤口,血流已经慢慢变小了,便挥了挥手,“死不了。” 停了一下,陆长生瞧着铁蛋,问道,“如果我死了,你准备怎么办?” 铁蛋抱紧了枪头,一板一眼地说道,“我会和你一样,拿起刀,和他们拼命。” 陆长生微微一愣,“你这么小,能杀得了人?” 铁蛋似乎被刺激到了,“刚才有一个人还没有断气,我用石头把他的脑袋砸碎了。” “我可以的,我已经十岁了,我是个男子汉。我听爷爷说,你也是从十岁就开始杀北莽蛮子,开始保护我们。” “爷爷还说,男子汉就要像你一样,保护离阳城,保护大家!” 陆长生心中一颤,他没想到铁蛋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更没有想到,那个平日里沉默不语的老铁匠会对孙子说出这番话来。 铁蛋和他爷爷一样,是个话不多的孩子,不像柳儿一般活泼天真。 这个孩子显得有些沉默寡言,更为沉稳。 而陆长生经历了这么多年,不是在杀戮,就是在等待杀戮中度过,话也越来越少。 他更多的时候,是坐在城头之上,看着东边的太阳升起,看着爬上枝头的月亮洒满银光。 他经常一坐就是半天,看着东边,期待着那面熟悉的大汉旗帜能领着大汉的援军浩浩荡荡地过来。 然而,无论多久,留给他的永远是空荡荡道路,永远只有失望。 他不明白,离阳城还没有被攻陷,还有人带着百姓在坚守,大汉皇室为何迟迟不派兵过来支援。 他不明白,为何流沙郡会落在北莽的手中,而大汉朝廷还能视若无睹。 他更不明白,武王陨落在了流沙郡,朝廷、皇族竟然没派一个人过来。 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 汉土上的百姓,为何大汉会不管不顾。 难道,被遗忘了吗? 难道,被抛弃了吗? 陆长生轻声说道,“铁蛋,你还小,等再长大一点就能拿起刀枪,保护离阳城了。” 铁蛋看着陆长生身旁的大刀,“你可以教我刀法吗?就是刚才一刀能杀死很多人的那种刀法。” “等我练成了,可以帮你一起杀敌。” 陆长生摇了摇头,“我的刀法不适合你练。” 铁蛋眼中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没有说话。 六年的磨难,让这个男孩明白,有些话多说无益。 既然被拒绝了,就没有道理死皮赖脸的乞讨。 陆长生看着铁蛋,想了想说道,“我的刀法,过于血腥,过于猛烈,你身体尚未长成,极易伤了骨骼。” “我有一套拳法,太祖长拳,是军队里常用的功法,有空的时候你来城头,我可要教你。” 铁蛋眼中瞬间便多了光芒,重重地点头,抱着枪头便往家中跑去。 他还是个孩子啊! 没有读过书,没有能够在父母怀中撒娇,想的却是如何填饱肚子,如何杀敌。 离阳城中的孩子并不多了。 算起来不超过三十个。 因为城中的年轻人,大都死在了战场上。 年少的孩子还没有长成,年迈的老人已经在等待死亡的到来。 人,只会越来越少。 或许有一天,离阳城,真的会变成一座空城吧! “长生!” 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陆长生回头看去,一个须发尽白的老者,拄着拐杖,在一个同样苍老的婆婆搀扶下,颤巍巍地朝他走来。 “刘太爷!” “刘婆婆!” 来人是离阳城的刘太爷和他的结发妻子刘婆婆。 两人一辈子都生活在离阳城中,原本也是城中的大户人家。 刘太爷的儿子资质平平,倒是孙子颇有出息,当过离阳城的县丞,颇为勤奋,为百姓做了些实事,名声不错。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未来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只是打仗最是无情。 原本大家族,最终落得只剩下刘太爷和刘婆婆两个老人家,等着那最后一刻的到来,刘家便彻底消失了。 刘太爷走到陆长生身边,看着他满身的伤痕,嘴角哆嗦着说道,“长生,你走吧!” 陆长生怔怔地看着刘太爷,“走?” “我能走到哪里去?” 刘太爷激动地举着拐杖,指向东方,“去东边,去长安。” 刘婆婆连忙搀扶着刘太爷,以免他过于激动而摔倒在地。 陆长生说道,“我走了,你们怎么办?” “离阳城的百姓怎么办?” 刘婆婆眼角含泪,“孩子,我们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死就死了。” “你还年轻,又有一身好本领,不应该在这里陪着我们等死。” 刘太爷的胡须不住地颤抖,“他们的人越来越多,几十个,几百个,几千个,以后说不定会有几万个。” “总有一天,你会挡不住的,你不要白白在这里送死。” “你去长安,将远征军的消息告诉京城的大官们,告诉高高在上的皇族们,远征军还有一个人活着,他守了离阳这座孤城整整六年。” “让大汉所有的百姓都知道,远征军没有投降,离阳城的百姓没有投降,大汉的子民永不降!” 看着刘太爷激动的神情,陆长生心中隐隐作痛。 大汉子民,永不投降! 时至今日,离阳城的百姓依旧以大汉子民为荣。 因为他们骨子里流淌的是华夏民族的血,传承千年的文明,不允许他们向蛮族低头、投降。 陆长生摇了摇头,“我不能走。” “我走了,离阳城立马会被北莽人屠城,所有的人都会死。” “到那时候,便只有我一个人能活着,所有的记忆,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拼命,都会烟消云散。” 刘婆婆终于忍不住,放声哭泣,“你个傻孩子,你怎么就这么倔呢?” “你不过是跟着武王过来的,又不是离阳城的人。武王死了,远征军没了,你还在坚守什么呢?” 陆长生抓住刀柄,艰难地站起身来,指着城头的那面大旗,大声说道,“大汉军旗还在,我还活着,远征军就没有灭亡。”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北莽蛮子的铁蹄踏入离阳城半步,我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举起屠刀杀戮我们大汉的百姓。” “一寸山河一寸血,至死方休!” 不知什么时候,刘太爷和刘婆婆身后站满了人。 有缺腿的李瘸子,有独眼的老郎中,有寡妇,还有孩童。 他们身上穿的,都是缝缝补补的衣服,脚下都是不合脚的鞋子,面有菜色。 可是他们眼神坚定,还有些人已经热泪盈眶了。 如果在其他的城池,他们或许早已成为刀下亡魂,或者成为低人一等的贱民、奴隶。 可是现在,他们还活着,还能顶天立地的活在离阳城。 这一切,因为这个叫陆长生的少年不肯离去。 因为这最后一个远征军还在死死地坚守着。 或许,他坚守的不是武王的一句话,因为武王早已逝去。 或许,他坚守的不是一条条人命,他手下的亡魂已经成百上千。 他坚守的是心中的那份信念,坚守的是大汉的传承,坚守的是华夏民族的精神。 刘太爷看出了陆长生的坚毅和果决,便对刘婆婆说道,“走吧,这孩子心意已决,我们改变不了他。” “他这样倔强的人啊,是不会轻易改变主意的。” “大家都散了吧,去做该做的事情,让长生好生休养。” 城里唯一的独眼郎中钟山看了一眼陆长生的伤口,感觉不是自己能治好的,便对刘太爷说道,“那边还有几匹马,有三匹已经死了,有两匹还没有断气,不过也救不活了,只有一匹马是好好的,怎么处理?” 刘太爷回头看了一眼陆长生,想了想说道,“死了的,快断气的,叫张屠夫带着人把马都杀了,把肉给大家分了。那些孩子可怜巴巴的,多少日子没有吃上肉了,瘦的皮包骨头,也该补一补了。” “剩下的那匹马好好交给王大锤,他以前在衙门养过马,有经验。这匹马啊,或许以后长生用得上啊!” “就是不知道真的到了那天,这匹马会不会认得去长安的路!” 第6章 长安,才是京城 “长安,才是京城啊!” 在临安城皇宫长公主府上,一位大约六七十岁的老者慷慨激昂,手指长安方向。 老者一身戎装,身材高大,孔武有力。 这时,一位中年文官站了出来,“宗老将军,现在长安早已被北莽占据多年,临安才是我们的京城。” 那位老将军原来是征北将军宗哲。 宗哲曾在景帝时担任通州知府,后因北莽入侵,他力主抗张,绝不议和,被降职获罪,发配镇江“编管”。 后长公主刘秀珠掌权,重新启用宗哲,任命为征北将军,是朝中最为坚定的主战派。 而中年文官名为蔡游,现为尚书左丞,辅佐太子料理朝政。 蔡游为人稳重,四通八达,擅察言观色,颇有能力,尤其是擅长书法,在江南文人中地位很高。 宗哲瞪了蔡游一眼,大声说道,“临安只是临时落脚之地而已,长安城乃祖宗之基业,大汉之都城,岂能拱手让于贼手?” “长公主,这次北莽背信弃义,撕毁两国协议,发兵二十万,企图攻破天河,南下入侵,这是北莽贼子亡我之心不死啊。” “这一次,我们退无可退,只能拼死相搏了。” 蔡游正色说道,“北莽兵多将广,又刚在北边灭了高丽、女真,势不可挡。” “此一战,我们根本抵挡不住。” 刘秀珠修眉微提,脸色冷清,“哦,蔡尚书的意思是?” 蔡游拱手说道,“议和!” 宗哲实在忍不住了,“议和,又是议和!” “先前在长安之时,北莽入关,你们就说议和,结果燕云十六州被北莽给占据了。” “等他们打到京城的时候,你们又说议和,结果大汉半壁江山拱手相让。” “现在呢,你们又要议什么和?莫非是将江南相让,将临安相让,还是要俯首称臣?” 蔡游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道,“古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此一时彼一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北莽提出的要求是我们承认他们在天河以北的地盘,只要我们答应称臣,割地赔款,他们便不再南下。” “天河以北,早已在北莽的统治之下,我们姑且答应下来也无妨。等我们养精蓄锐,兵强马壮之时,再挥兵北上,到那时再将失去的国土抢回来,这才是上上之策。” 宗哲再也无法忍受,挥着老拳便要上前揍蔡游,“你个里通外国的坏东西!” “你个背宗忘祖、忘恩负义的禽兽不如东西,我泱泱华夏,哪怕战至最后一人,流尽最后一滴血,也不会向北莽贼子称臣,也绝不会承认中原大地是北莽国土。” “枉费你还号称读书人,还敢自称天下文人楷模,你就是个脏东西!” 两旁的文武官员纷纷劝架,抱着宗哲,拉开蔡游。 刘秀珠冷眼看去,众说纷纭,其中站宗哲这边的还是少数。 满朝文武,主张称臣割地的,竟然占了多数。 这些人,都是朝廷的栋梁之才啊,都是大汉最为倚重的官员啊。 可是在危难之时,他们想的,他们做的,依旧是明哲保身,依旧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们可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别说称臣,哪怕是国灭了,他们只要松下膝盖,向北莽投降跪下,依旧能保住家小,依旧能高官厚禄,子孙富贵。 可是总有人脊梁是挺拔的,总有人的膝盖是硬的。 两边吵吵闹闹,无休无止。 刘秀珠抽出碧水剑,寒光一闪,便将桌子一脚给劈下。 满堂鸦雀无声,纷纷看向刘秀珠。 长公主不仅身份尊贵,一身本领据说已至通玄之境,所以才能在与北莽多次大战中,奋勇杀敌,博得一枝独秀之称。 否则一个女流之辈,光凭皇室身份,岂能镇压住这些朝廷大员。 刘秀珠提起手中长剑,冷声说道,“大汉立国以来,从未割地赔款,更别说俯首称臣。” “你们可还记得,当年举世伐汉,八国围攻,大汉危在旦夕。我至今犹记得在朝廷上,武王一刀斩杀北莽使者,发出震耳欲聋之声:大汉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刘秀珠音量逐渐提高,慷慨激昂。 在场的官员,大都经历过武王辉煌的时候,大多见证过武王的雄姿英发。 有人向往,有人内疚,有人不为所动。 想起那时,武王以亲王身份,领兵出征,北上杀退北莽三十万大军,东行荡平倭国十八处海盗,西去杀到天竺都城,让天竺国王打开城门,跪地相迎。 至于南边的诸多小国,根本就没有勇气跨过十万大山,立马递上国书,愿永世为大汉附属之臣。 宗哲当年就是武王麾下的大将,听到刘秀珠提起武王,顿时豪情迸发,“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武王被陷害死于西域流沙之地,尸骨未存,可是武王遗志永存。” “现如今,我大汉仍有兵马数十万,岂能被北莽吓得屁滚尿流,闻风而逃呢。” “长公主,老臣愿领兵出战,杀退北莽贼子。” 刘秀珠看着宗哲,美眸中有赞许,有欣慰,却存有哀伤之色。 满朝文武,多数在临安住久了,变得贪生怕死,闻北莽而色变。 那些年轻力壮的武将,一个个在等待,在观望。 没有一个能挺身而出,领兵出征。 却让一个年近七旬的宗哲,再次奔赴前线,奋勇杀敌。 可悲,可叹! 刘秀珠开口说道,“宗老将军武艺无双,有勇有谋,乃国之栋梁。” “只是现在临安尚未稳固,宗老将军又身兼临安城防御使,责任重大,不可轻易离开。” 宗哲知道刘秀珠已有主意,便不再言语。 刘秀珠环顾四周,美眸中透露出坚毅的神色,“我意已决,明日率兵出征,必定要护住大汉安危。” “列位大人,务必上下一心,辅佐太子,殚精竭虑,确保临安不乱,确保江南不乱,确保大汉不乱。” 众人神情一凛,纷纷应道,“谨遵长公主令!” 刘秀珠又安排了军马粮草之事,便让众人散了。 坐回位子,刘秀珠翻阅了奏折,看得有些心烦意乱。 这些折子,大都是报险、求救的消息。 还有一些,是举报各地官员贪赃枉法之事。 尤其是江南之地,世家兼并土地,强取豪夺,层出不穷。 可是现在,朝廷迁居临安,不得不靠江南豪强支撑,不得不启用一些豪强门人子弟。 这就造成了一种被动的局面,一方面想整顿吏治,恢复民生,一方面又让世家肆无忌惮,横行霸道。 朝廷威信受到损伤,皇室公信力受到挫伤。 此时,想有一番作为,何其艰难。 总有一天,我要将这些贪赃枉法之人斩杀殆尽。 我要将这些虚伪、龌龊、肮脏的世家,斩草除根。 刘秀珠紧紧地握住手中的碧水剑,眼神中逐渐有了一些愤怒之色。 武王,大哥哥,这把剑是你从西域杀敌夺回来送给我的,我一直拿着它上阵杀敌。 我的武艺也是你教我的,可是你人呢? 像你这样强悍的人,像你这样无敌的人,怎么会无声无息地死了呢? 三万远征军,怎么会像风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呢? 我父皇,我哥哥,都说你不听劝阻,强行闯入了魔域,被魔神夺去了性命。 可是我心里知道,这些都是骗人的,都是假的。 我曾想去西域寻你,哪怕是尸骨我也要带回来。 可是父皇不许,哥哥也不许,还将我关了起来。 六年了,整整六年了。 当年大哥哥在世的时候,四方来朝,万国俯首,我们大汉傲然于世间。 现在呢? 是谁都想踩我们一脚! 北莽已经侵占了我们半壁江山,还企图南下,吞并整个华夏国土。 那小小的天竺,已经按捺不住,为虎作伥,要分割我们的国土。 就连那小小倭国,也趁火打劫,假扮海盗,四处打劫,连我们的官船也抢。 陆路受阻,海路被困,现在的大汉宛如困兽犹斗,不断挣扎,苟延残喘而已。 大哥哥,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办? 我要怎么做,才能救皇族,才能救大汉,才能不让千年华夏沦为蛮族铁蹄之下! 越想,刘秀珠心中越发激荡不安。 于是提着碧水剑来到庭院之中练剑。 一手碧水剑,不见寒光斩。 只见妙曼身影飞舞,寒光点点,落英缤纷。 侍卫杨影待刘秀珠练完,便递上手帕。 刘秀珠轻轻擦拭了额头的微汗,看向东宫方向,“太子今日做了些什么?” 杨影想了想说道,“太子今日倒没有花天酒地,上午先是去了太皇太后宫里请安,后来跟着孙太傅翻阅奏章,下午练了一会骑射,现在好像在读书。” 刘秀珠脸上微微缓和了一些,“走,到东宫走一遭。” 刘寰的确在读书,声音很洪亮。 老太监高松在一旁闭目养神,突然睁开一线眼,随即嘴角微微一动,又做出昏昏欲睡的样子。 刘秀珠踏入宫中,有小太监立马通传。 刘寰合上书,恭敬朝刘秀珠行礼,“姑姑,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歇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叫我过去就行啊。” 刘秀珠瞄了一眼书,见封面上是《春秋》二字,便略微放下心来。 “北莽撕毁协议,在天河北岸聚集兵马,意图渡河南下。” “我明日便要出征,出发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刘寰做出念念不舍之状,“姑姑,你怎么能离开临安城呢?” “我现在还年少,大小国事都要你定夺,这么多事情我如何能处理得好啊?” 刘秀珠见刘寰如此可怜,便说道,“虽说你才十三岁,也不小了。” “当年武王十二岁就领兵出战,十三岁就亲手斩杀了北莽的先锋大将完颜拓跋。” “现在国难当头,你父皇又重病缠身动弹不得,这皇家只有靠你我支撑了。” 刘寰眼中垂泪,抱住刘秀珠,“姑姑,你一定要保重啊,一定要平安归来啊!” “要是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听到刘寰这一声哭泣的“姑姑”,刘秀珠不由得心头一软。 这毕竟是她的亲侄子,哪怕他有千般不是,万般过错,依旧是皇家太子,依旧是未来的皇帝。 刘秀珠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刘寰的头,“你且记住了,大汉的重担压在你的肩膀上,你须得勤勉刻苦,须得发愤图强,日后方能做个有为之君,而不是亡国之君啊。” 刘寰的头依靠在刘秀珠身上,闻到一股清香,眼神便有些变化,有些贪婪,“姑姑你放心,我一定会按你的要求做的。” “等你打败北莽,我一定将京城搬回长安,我们一定能重新打造一个盛世王朝。” 刘秀珠宽慰地走了。 刘寰看着刘秀珠妙曼的背影,感受到手中的空荡荡,不由得心中也空荡荡。 这时,高松将一个少女从后门带了进来。 “殿下,人给你带来了。” 刘寰看着这个女子,眉目间有些类似刘秀珠,不由得大喜。 高松将门掩上,嘴角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门内一阵阵呼唤传出来,“姑姑,姑姑……” 第7章 秦纲的抉择,桃花山上的人 流沙郡,郡守府。 郡守大人秦纲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脸色铁青得吓人。 流沙郡的官员,还有下人们守在门外,一个个神情紧张,不敢做声,也不敢进去禀报事情。 因为先前进去的两个人,已经被秦纲一掌打死了。 平日里稳重、宽厚的郡守大人,素来对下人是仁慈的。 哪怕要惩处,也是交给其他官员,或者管家去处理。 他向来是珍惜自己的羽毛,不让自己的手沾满鲜血。 像这般勃然大怒,一掌将人打死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 可是现在这种情形下,门外的人都是聪明人,谁也不想当第二次的试验品、牺牲品。 “他一个人,怎么可能抵挡住流沙郡官兵的进攻?” “他那一刀,怎么可能杀了数百人,还将王林给杀死了?” “你说,他是不是上天派来惩罚我的?” “我当时的选择,真的错了吗?” 秦纲对着墙壁,看似在自言自语,一连串的反问,眼中的神情由愤怒变得有些沮丧。 墙壁的阴影处传来声音,“是我们大意了!” “怪不得孙立均将此事隐瞒了六年,这头老狐狸比谁都清楚,陆长生的可怕之处。” “所以他提前跑路了。” 提起孙立均,秦纲的眼神又变得怨恨起来,“孙立均不当人子啊!” “他将此事瞒了六年,临走前一声不吭,现在到了我手中,吃了这么大的亏,我是哑巴吃黄连,连半句声都做不得。” “一旦传了出去,离阳城六年了,还在大汉手中。他陆长生一个人,就杀了数千流沙郡官兵。幽王会暴怒,北莽皇室更会震怒啊。” “到时候,恐怕流沙郡一个人也活不下去。” 墙壁处的阴影长叹一声,“是啊,虽然我们曾经都是大汉人,可是已经投靠了北莽,又在北莽为官。俗话说得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我们要想的,要考虑的,就是北莽帝国的国事了。” “现在北莽帝国受上苍庇佑,国运正旺。就连国师都说过,元气从北莽深渊中喷涌而出,滋润万物,英雄倍出,现在正是国运当头,正是开疆拓土的最好时候。” “大汉只剩下半壁江山,皇族之中,除了一个女流之辈刘秀珠,其他都是不堪重用之人,国运已经颓废。哪怕刘秀珠赢了一两场,也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秦纲脸上露出了挣扎的神色,“是啊,如果不是皇族如此无能,如果不是朝政如此腐朽不堪,当初我也不会背叛大汉,来北莽当一个区区郡守。” “别说北莽国师这样说过,就是大汉的司天监张时修也曾亲口说过,紫薇北迁,星宿黯淡,大汉国运已经所剩无几,现在只是苟延残喘而已。” “可是现在,在北莽帝国的土地上,竟然还有一个离阳城依旧竖立着汉旗,依旧住着几百汉人,还在北莽官兵的围攻之下,苦苦支撑了六年。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一旦让世人知道,大汉的国运会不会重新起来呢?” 墙壁处的阴影声音有些低沉,“国运,其实就是人心啊!” “大汉的人心,大汉的民心本来被无能的刘氏皇族折腾得四分五裂,分崩离析。可是连幽王都说过,永远也不能小看大汉,因为它有着千年的传承,它有着永不磨灭的精神。” “只要给它一线机会,给它一个口子,说不定人心就会重新振作起来,国运又会有所倾斜。” “六年的坚守,远征军最后一个扛纛者,独立对抗北莽数千将士,不败反胜。你想想,这样的事情,传到了中原,传到了临安,会惊起多少惊涛骇浪,会让已经臣服于北莽统治的大汉百姓心中如刀割般的难受,会让还在拼死抵抗的大汉将士激起多少血性。” “所以,这件事情的后果,我们无法承受,孙立均无法承受,哪怕是幽王也无法承受。我们只能将它湮灭,只能让陆长生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流沙郡,一个人,一句话也不能传出去。” 秦纲点点头,“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流沙郡发生了瘟疫,一个人也不能出去,一个人也不能进来。” “在离阳城四周,我又加了两层防御,绝对不会泄露任何消息。” 墙壁处的阴影说道,“这样做是对的,先堵死再说。” “不过,陆长生不能再让他活下去了。” “他只要活着一天,我们就永远活在担心、恐惧当中。” 秦纲无奈地说道,“王峰死了,王林死了,流沙郡的两千精锐官兵死了一大半,剩下的非死即残,没有一点战斗力,我拿什么对付陆长生?” “难道拿普通百姓的人头去填吗?” 墙壁处的阴影似乎摇了摇头,烛光也跟着摇曳,“陆长生不是普通人,他身上有修炼者的特征。就是那惊世骇俗的一刀,根本就不是寻常武夫能砍出来的。” “对付陆长生,不得不动用一些非常手段了。” 秦纲抬头,看着阴影处,“什么非常手段?” 墙壁处的阴影声音飘悠,似乎下定了决心要做一件重大的事情,“当年种下的人情,本来想着你进入北莽中枢的时候再用,现在看来,如果不解决陆长生,你根本就没有机会再进一步,就会立马有灭顶之灾。” “到那个时候,想用那份人情,已经用不上了。” “我已经送信过去了,不出两日,那边就会有人会过来,取陆长生的项上人头。” 秦纲问道,“是什么人?” 墙壁上的阴影说道,“桃花山上的人。” 秦纲一惊,“桃花山?” “那些人可都是……” 阴影打断了秦纲的话,“我说了,陆长生是非常人,连两千将士都无法杀死他,那就只有用非常人、非常手段来对付他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哪怕是还人情,桃花山上的人从来没有空手而归的习惯,他们的要求永远是欲壑难填。” “可是到了现在,你还有其他办法吗?” 秦纲摇了摇头,“我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我只恨不得自己亲自上战场,去杀了陆长生,将他碎尸万段,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阴影轻声说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是做大事的人,能屈能伸,以后还有无限空间,现在这等屈辱算什么呢?” “只要活着,什么都可以得到的。桃花山的胃口再大,只会割掉我们的一块肉而已。” “而陆长生不死,我们就连完整的尸体都不会留下。幽王的手段,北莽皇帝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 似乎想起那些恐怖的事情,秦纲打了个抖,随即眼神逐渐狰狞,“我希望桃花山上的人早点下来。” “我希望今晚就能看到陆长生的人头摆在我的桌上,我要用他的头颅开怀畅饮,我要骑马拖着他的尸体围着流沙郡跑十圈,方能泄我心头之恨。” 陆长生并不知道秦纲要用他的头颅做酒杯喝酒,他像往常一样坐在城头,晒着太阳。 他身上的伤口虽然在逐渐愈合,可是他的身体总是觉得冷,刺骨的冷。 阳光,总是暖和的。 晒一下太阳,总让他觉得舒服一些。 这时,一阵香味传来。 淡淡的香味。 陆长生用鼻子用力地吸了一口气。 是桃花的香味。 已经过了三伏天,怎么会有桃花呢? 陆长生睁开眼睛,看向前方。 一头驴出现在他视线中。 驴子看起来很普通,长脸,黑背,看起来像一头马户。 可是它背上骑着的人却让陆长生心生警惕。 那是一个白裙飘飘的人,是个女人! 虽然看不清面目,可是那妖娆的身姿,可以肯定那是一个美丽的女人。 女人手中拿着一支盛开的桃花,玉指捏着桃花瓣,迎风飘落。 一瓣一瓣,像雪花在飞舞。 不,是血花在飞扬。 第8章 女人,很漂亮的女人 “站住!” 陆长生厉声呵斥,一手握旗,一手握刀。 一股嗜杀的气息便从城头荡漾开来。 驴背上的女子走到城下,恰好是一射之地。 似乎感受到这股杀气,女子便脚尖点了一下驴腹,驴子极为听话地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便能看清楚女子的面目。 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容貌极美。 尤其是一双水汪汪的含情目,分外妖娆。 一笑一颦之间,媚态无限。 那白纱裙下,饱满的胸口,随着驴儿的走动,起伏颠簸。 原来那白裙竟然如此之薄,那衣领开得如此之低。 能让那抹白皙饱满,比纯白纱裙还要白,还要动人。 那两条悬挂在驴背上的白净修长的腿,将裙摆高高提起,总让人想多看一眼。 看深一眼。 女子手中的桃花还剩下半枝头,听到城头的声音,便捏着一片花瓣,笑道,“你怎么这么凶呢?” “难道没有人告诉你,对女孩是要温柔一点吗?” “尤其是对像我这样漂亮的女孩子,远道而来,你不应该打开城门,烧好热汤,让我好好洗一洗身上的尘土?” “再备好酒水,陪我好好喝一杯吗?” 眉目中尽是妩媚之色,她那声音,似乎极尽魅惑。 就连和李瘸子一同在城楼上观望的老郎中钟北都有些心神荡漾。 “好厉害的小娘皮,我守身如玉六七年了,被她这么一句话,都勾起了欲望。” 旁边的张寡妇不屑地看了钟北一眼,“你个老不正经的东西。” “还守身如玉?我呸!前儿个半夜还看见你从磨豆腐的王大娘家出来,提着裤子鬼鬼祟祟的,不要脸。” 钟北的一只独眼露出尴尬的神色,连忙说道,“那是王大妹子肚子疼,我给她弄了个膏药贴一贴。” “你可不能诬蔑我啊,我是当大夫的,医者仁心,救人于水火,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样龌龊。” 张寡妇嗤笑道,“你还医者仁心,刘大婶子家里的母狗难产你也不肯去救,说身体不舒服。偏偏半夜就跑到王大娘家去给她热肚子,说出去鬼都不信。” “老铁匠,你信吗?” 沉默寡言的铁匠不理会两人的斗嘴,他那“川”字的眉心下,眼神中流露出担忧。 “这个女人,很危险!” 李瘸子也点点头,“的确很危险。” “虽然她只有一个人,还是个骑驴的女人,可是我看长生的模样,比来了成百上千人还谨慎。” 钟北瞥了张寡妇一眼,说道,“是啊,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厉害。” “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个女人这么漂亮,恐怕有些手段啊。” “要是长生能将她制服,我一定会不顾危险,以身试法,给她好好扎几针,看她到底凭什么,敢闯我们离阳城。” 众人没有搭理钟北说话时的吞咽口水,紧张地看着城头方向。 这么多年了,他们一直是按照陆长生的要求来做的。 一旦有敌人来袭,满城百姓便齐聚老衙门。 这里是离阳城的制高点,能看到城门处的打斗。 如果陆长生胜了,大伙便出来捡装备,运气好的还能弄些银两,肉食。 如果陆长生败了,便由刘太爷亲自点火,一把火将老衙门给烧了。 大汉子民,绝不降北莽蛮子。 这时离阳城中所有人的信念。 哪怕年幼的孩子,也在长辈的灌输下,接受了这种命运的安排。 没有人想过要逃。 因为逃也逃不掉。 既然逃不掉,那不如等待命运的安排。 而他们的命运,则寄托于陆长生之手,寄托于那把黑黢黢的大刀,寄托于那杆一直飘摇、从未倒下的大汉旗帜。 幸好,这六年来,陆长生从来没有让他们失望过。 陆长生弄不清楚这骑驴美貌女子的来历,沉声说道,“你是谁?” “你来干什么?” “非离阳城百姓,不得入内!” 美貌女子对自己的容貌,自己的身份向来很自信,想不到这次被人花了大价钱请下山,对手竟然只是个半大的少年。 而且,这个少年还不认识自己。 美貌女子扭动着身躯,让自己的动人之处更加彰显。 她深深地知道,自己的美貌对于男人,是致命的。 尤其对这种血气方刚的少年,甚至不需要张开腿,便能将这些年轻人给沉沦进去,深陷进去,不可自拔。 美貌女子将一朵桃花放进鼻子处,抿嘴笑道,“桃花尽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 “你这下应该知道我是谁了吧?” 陆长生一动不动,开口说道,“不知道!”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不过,陆长生并没有说假话,他十岁来到离阳城,六年了还没有出过城,还没有接触到外面的时间,还没有闯荡外面缤纷多彩的江湖。 这时,老衙门楼上的钟北突然想起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独眼中露出憧憬而又害怕的神情。 “我知道了,是她,她是桃花山上的人!” 张寡妇瞪了他一眼,“死瞎子,一咋一呼的,桃花山是什么地方,她到底又是什么人?” 钟北抓住李瘸子的拐杖,声音有些嘶哑,“我以前在外面行医,当江湖郎中的时候,便听说过。” “幽州有一座桃花山,桃花山上有一个门派,这个门派里都是女人,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张寡妇见钟北哆嗦着嘴,便啐了一口,“女人就女人,你好像没见过女人吗?” “六年前离阳城还平安的时候,也没见你少去怡春院,那里的漂亮女人还少吗?” 钟北没有理睬张寡妇,眼睛只是怔怔地看着骑驴女子,“桃花山上的漂亮女人和其他地方的女人不一样。” “其他地方的女人只要钱,而桃花山上的女人,吸的是血,要的是命啊。” “我知道了,她是桃花山上的春十三娘!” 张寡妇不解地问道,“春什么?发什么春?” 钟北的手有些微微颤抖,“桃花过处,寸草不生!” “十年前让江湖闻风丧胆的春十三娘竟然上了桃花山,竟然来了我们离阳城。” “天啦,完了,我们离阳城完了,长生打不过她的!” 李瘸子被钟北抓得有些痛,便挣扎了一下,“到底是什么鬼,你说了半天也没有说清楚。” “这么个小姑娘,十年前才有多大,怎么可能让江湖闻风丧胆?她这么文文弱弱的,怎么可能打得过长生!” 钟北嘴角抽了抽,独眼越发显得大,“她还是个小姑娘?” “呵呵,十年前,不,二十年她就是这般模样了。” 张寡妇倒吸一口冷气,“怎么可能,要是按照你这个说法,这个发春的什么三十娘,没有四十岁,也有五十岁了吧。” “她怎么可能还是像个小姑娘一样?” 钟北声音颤抖,“桃花尽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 “桃花山上的女人都是吸人血来保持容颜不老的!” “她们吸的是男人的血,是经脉之血!” 第9章 春十三娘的桃花劫 春十三娘“咯咯咯”地笑起来,胸口摇晃得很厉害。 “呦呦呦,想不到啊,这个小小的离阳城,眼光最好的还是一个独眼瞎子啊!” “等下我进了城,得好好让你的独眼看一看,现在的我和十年前的我到底有哪些不一样。” 钟北见张寡妇和李瘸子、老铁匠等人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便低着头不做声了。 陆长生依旧纹丝不动,“我不认识你。” “离阳城非汉人不得入城,如果你不是汉人,请马上离开。” 春十三娘俏眉一抬,“哦,小兄弟这么无情啊。” “我千里迢迢赶到这里,连水也没有喝一口,身上的灰尘很多,澡还没来得及洗一个,你就这么无情无义,忍心赶我走啊。” 陆长生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又重复了一句,“非汉人,不得入离阳城。” 春十三娘逐渐收起脸上的笑意,眼眸中有锐利之色,“哦,如果我一定要进城呢?” 陆长生沉声说道,“死!” 春十三娘饶有兴趣地看着陆长生,“你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 “你以为能杀掉几千个凡夫俗子,就天下无敌了吗?” “你以为自己能修炼这天地间的元气,就是天赋异禀吗?” “你这个井底之蛙,如何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陆长生并没有听懂春十三娘说的“元气”是什么意思,但不妨碍他明白了春十三娘的立场。 她是北莽的人。 或者说,是北莽请来的人。 春十三娘继续说道,“我看你还是有些天赋的,能达到入门的条件。” “如果你愿意当我门下弟子,跟随在我身边,伺候我,我倒不介意留你一条性命。” 陆长生并不言语,只是手中的刀柄握得更紧。 这个女人看起来娇弱不堪,可是陆长生的本能告诉自己,这个女人很危险。 她像五彩斑斓的毒蛇一般,看起来耀眼,却会在不经意之间突然露出獠牙,将人毒死,将人吸食一光。 见陆长生不说话,春十三娘脚尖点了一下驴腹,“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我倒想看看,这座让孙立均痛苦了六年的离阳城到底藏了什么特殊阵法,让秦纲舍得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说通我师父,让我亲自下山一趟。” “嗯,杀气很重,血腥味很浓啊!” 春十三娘眼眸微眯,深吸一口气,感受到浓浓的血腥气味。 “这种气味,很好闻,不过,如果是新鲜的血液气息,就更让人舒服了。” “陆长生,还不打开城门,迎我入城?” 陆长生还是没有做声,但是动身了。 他双手紧握大刀,脚尖点了一下城头的墙砖,便飞身而下。 迎头一刀劈向了春十三娘。 他说过,要她站住,那她就不能再向前一步。 他说过,非汉人不得入离阳城,那就绝对不能进来。 既然这个女人不听,那就只有一个结局,死! 春十三娘感受到一股强风袭来,这才收起无所谓的神态,“看来,你还是不懂得珍惜啊!” “在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拜倒在我的驴子之下,亲吻我的鞋子;不知道有多少人听到,能当我的徒弟,会欣喜若狂。” “年轻人,你还是太冲动了。” 说话间,春十三娘伸出纤纤玉指,捏起一片花瓣,往陆长生方向弹去。 一股能量,从春十三娘的指尖涌现出了,宛如一股青烟,环绕在花瓣之上。 花瓣便不再轻飘飘,而是逐渐放大,变快。 那花瓣边沿原本柔嫩的尖端,变得尖锐无比。 如同,一直飞旋的刀刃,割向陆长生的脖颈。 陆长生感受到危机,几乎出于本能,他在空中,变换了姿势,大刀迎向了花瓣。 那原本指甲大的花瓣,到了陆长生眼前,已经变得如铜锣一般大小了。 如同张开血盆大口的食人花一般,想要吞噬眼前的一切。 “轰!” 陆长生感觉手中一颤,一股巨大的反挫之力袭来,整个人在空中便倒飞了出去。 在即将撞到城墙之时,陆长生反手一刀,便将大刀插入城墙之上,让自己的身子悬挂起来,不至于跌落城头。 咽喉处有一股热流涌上,被陆长生强行给压了下去。 好浑厚的功力,只是一朵桃花,就能压制自己。 而那边的春十三娘眼中露出微微诧异之色。 刚才那看似寻常无奇的桃花瓣,其实蕴含着她多年的内力。 死在“捏花指”上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谁能想到,在这偏僻的离阳城,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竟然能挡住自己的一招。 看来,先前流沙郡郡守所说的,这个叫陆长生的少年一人一刀杀了数千人,守住离阳城六年不败,还是有些本事的。 不过,能接住自己一招,并不代表陆长生能活下去。 因为春十三娘不是一般的人,更不是王林、王峰等只会练筋骨的寻常武夫。 她可是能吸收天地元气,得到过名师指点的修炼者。 她所在的宗门,桃花山可是在当地令人畏惧的恐怖宗门。 虽然她不知道这流沙郡守与宗门达成了什么协议,可是她现在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陆长生死。 或许在死之前,她不介意让陆长生短暂的快活一下。 然后将他抽筋断髓,吸食一光。 “哦,原来还是有些手段啊,我还是小看你了。” “陆长生,你虽然不是普通的武夫,可你体内也并没有元气,哪怕你修炼了古怪的功法,终究不能上正道,登上大雅之堂。” “所以,我还是准备今天为你收尸。” 驴子又朝前走了一步,春十三娘看着还剩下的五朵桃花,颇有些不舍地说道,“黄师塔前江水东,春光懒困倚微风。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 “陆长生,我本来想和你深入浅出地交流一番,现在看来,你连清溪边的洞都探寻不到了,更不就不懂得怜香惜玉,不懂得深浅之道。” “咯咯咯,那就去死吧!” 话未落音,春十三娘身子一抖,一股股玄奥的气息从丹田中散漫出来。 那些玄奥之气便从春十三娘的手指盘旋而出,落在了桃花之上。 五朵桃花泛发出金色光芒,如同佛门金莲一般,神圣不可侵犯。 “咄!” 春三十娘一声喝道,双手结成桃花状,食指合拢朝前,便向陆长生弹去。 陆长生一拳拍在城墙上,打落尘土飞扬。 双手握刀,全力一击,迎上五朵桃花。 桃花飘然散开,似乎主动避开了陆长生这一刀。 然而陆长生刀气余力未尽,劈向了城下的春十三娘。 那驴似乎极为警惕,见刀气袭来,便大叫了一声,跳在一旁。 尘土飞扬,刚才驴脚站立之处,留下了一道半尺深的沟壑。 “好霸道的刀气,怪不得能斩杀上千人。” 春十三娘看着地上的刀痕,眼眸微眯,“不过,终究是凡夫俗子,还是要死在我的桃花劫中。” 一刀未中,陆长生收回了大刀,便发现五朵桃花已经将他紧紧地困住。 一股若有若无的力量在环绕着他,在牵绊着他。 让他使不出力气,无力再挥出一刀。 似乎,有五个妙龄少女,一丝不挂,在他身边翩翩起舞。 还有靡靡之音在环绕,似乎在轻咬陆长生的耳垂,喃喃细语。 “长生哥哥,来啊,快活啊!” “放下刀子,抓住这里,这里才是男人应该握住的地方。” “嗯,我好想……” 第10章 桃花劫,灼灼其华 “不好,长生被那个女人困住了!” 独眼郎中钟北发出一声惊呼。 他虽然对春十三娘垂涎三尺,可是在生死面前,心中固有的求生意志还是让他站在了陆长生这边。 对春十三娘的称呼也变成了“那个女人”。 围观了六年打仗,离阳城的百姓虽然大多没有武艺,可是也粗略能看出个端倪来。 此时的陆长生漂浮在半空中,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在缠绕着他。 仿佛如同做梦一般,梦见掉落水中,他使劲挣扎,可是脚却被无数水草给缠绕住,他越挣扎,缠绕得越紧。 陆长生定睛一瞧,不是水草,而是头发。 女人的长发! 五个一丝不挂的少女,如同美人鱼一般,环绕在他身边。 他伸出一拳,想把少女打爆,少女却像鱼儿一般游开了。 不一会儿,又出现在陆长生的背后,用身子环绕着他。 窒息,难受! 这种感觉让他很痛苦。 因为这种感觉他曾经也有过。 那是武王死的时候,他经历过的痛不欲生的时刻。 在很长的时间里,陆长生都感觉到呼吸困难,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让他无法动弹,无法呼吸。 武王! 似乎有一道光亮照入黑暗之中,照亮了陆长生的心田。 让他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幻境,这一切都是幻境。 “啊!” 陆长生猛然睁开眼睛,朝天怒吼一声。 头发飞扬,露出那张俊朗的脸,以及通红的双眼。 春十三娘大骇,她万万没有想到,陆长生竟然能破了自己的桃花劫,能突破自己营造的幻境。 桃花劫以元气牵制,以幻境为阵地,攻击的是对方的心神。 没有男人能突破五个年轻、美貌、妖娆少女的环绕。 没有男人愿意从中挣脱出来,享受其中不是更好,更快乐吗? 众多死在桃花劫中的江湖成名已久人物,无不是虚脱而亡。 陆长生,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竟然有如此坚定的意志,有这般强大的精神力,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春十三娘动了,她飞身而上,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喷洒在被陆长生震退的五朵桃花上。 这是她的真元之血。 她绝对不想半途而废,更不能容忍此次代表桃花山出手,竟然无功而返。 哪怕是耗损真元,她也要将陆长生困住,将他杀死。 这样一个精神力充沛的少年,对她修炼元气,实在是最佳的材质。 老衙门上传来一个女孩的尖叫声,“娘亲,那个女人羞羞脸,竟然不穿衣服!” 是柳儿的声音。 独眼郎中钟北原本注意力都在陆长生身上,见陆长生被五朵桃花紧紧困住,心中担忧不已。 他是个游历四方的人,也听说过桃花山的事情。 这桃花山上女人的功夫,便是以一个“缠”字为主,以一个“吸”字结束。 先是胡搅蛮缠,随后是死缠硬磨。 缠得男人受不了了,放弃抵抗,放开心神,便开始缠绵悱恻。 此时的陆长生,脸上显出的痛苦神情,无疑是在剧烈的斗争。 可是一个年轻的少年,正是血气方刚之时,如何经受得住春十三娘这般久经风月之人的挑逗,魅惑呢? 而一旦陆长生心神失守,必定会被五朵桃花压入身体。 到时候就变成了春十三娘的傀儡一般,任由她提取,任由她采撷。 最终,再强悍的身体,也不过是桃花山上桃树下的一堆养料而已。 “长生,你一定要稳住啊!” “我恨不得自己替你上去受这种痛苦,受这种折磨。可惜我垂垂老矣,那春十三娘看不上我啊!” 钟北心中暗暗为陆长生打气,见陆长生睁开血红双眼,朝天呐喊一声,震开了桃花,顿时大喜,“不愧是长生啊,不仅有强悍的体魄,还有和我一般坚韧不拔的意志,能抵抗住春十三娘的桃花劫。” “好样的,长生,干她!” 又听到柳儿在一旁叫喊,钟北便看向春十三娘的身影。 这一眼,不得了。 原来春十三娘已经飞身而起,薄纱长裙飘落而下,洒在黑驴的头上。 那黑驴似乎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发出低声咆哮,已然有些亮剑的趋势。 春十三娘不仅脸蛋好看,那身子实在太诱人了。 白净,饱满。 动人心魄。 没有男人能抵挡得住这样的女人。 而春十三娘也知道自己的优势在那里,她最擅长的便是用身体当做武器。 张寡妇喃喃地说道,“瞎子,你还说她有五十岁了。” “你见过五十岁的女人身子还像十几岁姑娘一般美好的吗?” 钟北看呆了,“她真的有五十岁了!” “可是哪怕她又五十岁了,放在怡红院,还是头牌啊!” 张寡妇说道,“别说你们男人看了受不了,我一个女人家,看了也转不动眼睛啊。” “瘸子,你说呢?” “嗯,死瘸子呢?” 张寡妇见身旁没有人,转身一看,原来李瘸子和老铁匠已经背过身去,对着墙壁,不敢盯着春十三娘的身体看。 美好的东西是拿来欣赏的。 可是像春十三娘这样的身体,如果看多了,又没有地方能解决,那只能平添无限的烦恼。 现在连性命都随时不保,哪里还有心思像瞎子郎中一样,想那些事情呢? 春十三娘很满意大家的神情,她对自己的绝招,对自己的身体,向来充满自信。 这么多年,她对自己身体的保养,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和金钱,确保如同十八岁的姑娘一般,保养得精致,精细。 女人,不对自己好一点,谁会对你好呢? 莫非等人老色衰之时,再去苦苦哀求? 春十三娘对陆长生的神情也很满意。 陆长生一动不动,有些目瞪口呆的样子。 这个年轻人,哪怕修炼了古怪武功,意志极其坚韧,能破了她的桃花劫,可是如何能破了她的身子呢? 想起这些,春十三娘的眼中多了些水雾,身子在空中做出更多妖娆、妩媚的动作。 如同一朵盛开的桃花,飞向陆长生的怀抱。 “长生,你喜欢吗?” 声音魅惑,如同洞房之夜新娘,朝掀起红盖头的新郎娇声细语。 陆长生看着春十三娘飞过来的身影,开口说道,“喜欢!” 春十三娘媚眼如丝,伸手要来抚摸陆长生的脸,“只要你放下刀,我就是你的了。” “我们进城去,到屋子里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做你喜欢做的事情。” 陆长生说道,“好!” 春十三娘心中大喜,手便缠绕上了陆长生的手臂,如同一条无骨的毒蛇一般,在陆长生身上游走。 “长生,你累了,放松一点。” “你坚持了六年,辛苦了六年,也该休息一下了。” “让我来伺候你,让我来让你体会到人世间的真正快乐。” 春十三娘感受到陆长生肌肉上的微微颤抖,便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已经基本上落入她的手掌之中了。 于是她的手缓缓朝下,探入陆长生的腰间。 “噗嗤!” “啊!” 一声惨叫,猝不及防! 凄厉的声音划破离阳城的上空! 血花滴落,如同桃花一般点点洒落,触目惊心! 第11章 被捅死的春十三娘 “长生!” “长生哥哥!” 老衙门上发出尖叫声,哭喊声。 因为他们看到春十三娘的指尖突然变长,然后插入了陆长生的后背之中。 没入手掌,鲜血喷洒。 陆长生便从空中坠落下来。 一同坠落的还有春十三娘。 她很满意,很开心。 没有人逃过她的手掌心。 桃花去处,寸草不生。 你虽然叫陆 说完,脸上还露出幽怨的表情,狠狠拍了拍伏天的肩膀,以解心头之狠。 她也点了点头。我同梅香一并把秋风翻了一道,血痕交错的背部一时暴露在众人面前。 以前喜欢五颜六色的衣服,现在却是最简单的t恤阔腿裤,虽然这样打扮让她的身材更加修长。 当所有鬼魂都进入镜头时,四人同时按下了手机拍照键,然而,手机中刚拍的相片黑乎乎的,并没有将他们拍进去。 因为剧烈的都挣扎,他甚至还磨坏了绑住他的草绳,只见病人猛冲了过来。 容颜也觉得可惜,不过这些事她无能为力,能帮的就是让大爷远离那些东西。 云坤十指交叉相握,双手分开时,两手间多了一把长剑,右手紧握住剑柄,剑光锋芒,与这个厉鬼斗了几个回合。 只有真正的天才,才能做到修炼炼丹两不误,但这种天才实在是太少了。据虎涛所知,整个西州有这样的天才不超过十个。 京城里分为东街西巷,东街和西巷中间有条长道,将京城一分为二。 师祖都差一点把手绢放进包里了,但见兰觅那表情,又把手绢拿了出来,塞进了兰觅的手里。 不只是大贵好奇,夏明苏回到家听说娘不打算把一一关起来了,也特别的好奇。 赫兰纳西表面上黑着脸,其实心里乐的不行,每次见到这丫头气的憋屈,可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他心里都很乐。 “婉柔,你的心为何乱了。”瑶妤的声音飘来,如仙乐一般醒脑提神。 以倾王爷的个性,怎么可能那么听别人的话,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 如果说要杀我们是因为我之前破坏了你们的好事,那么,你们突然离奇消失了这么一段时间,与你们所厌恶的中夏国区又走的那么近,最近更是突然暴动出了那么多的玄灵界人大肆扰乱世俗界秩序,又是怎么回事? 于是,被凤栖玥说服的南宫晟和欧阳泽,便在凤栖玥宿舍中喝起茶来。 她扬起头,只觉那城墙高耸入云霄,通体泛白,折射出七彩琉璃般的光芒,这样的城池,她从未见过,一眼放去,根本看不到城墙延伸的尽头。 花宝吃了那些死傀后,不但又生出一颗头,让她变得更加强大,还因缘际会的有了幻化人形的力量。 魔主一声闷哼,惊怒交加,向师父拍了一掌,一掌拍中,师父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向远处飞去。 虽然不至于藏到一个让他找不到的地方,但是这种感觉,还是让简黎感觉到了不满。 于八龙已经死了,自己最大的威胁已经没了,闫三春虽然有机关枪,但自己并不是没有办法。 净缘也是大喊,提着罗汉棍,杀出重围,杀向孙逸附近,想要支援孙逸。 那天米荣夫妻上门时,程雷就按照穆霆骁的指示,趁着拦他们的时候将纽扣窃听器放到了夏婉清手机上,并顺利接听到了一家人的谈话,没想到还听到了他们打算逼婚的内容。 第12章 想成佛吗,我不许她放下屠刀 正当陆长生要一刀捅入之时,一声佛号在身后响起。 很温和的声音,充满了慈悲的意蕴。 陆长生却感受到了浓烈的危机。 强烈的、致命的危机。 这种危机,要比春十三娘给他带来的危机要强上十倍。 如果说面对春十三娘,他还能拼死一搏的话。 那么面对身后的这个人,他感觉自己毫无还手之力。 而且,随着那一声佛号,春十三娘腹部的 目恩,你是怎么发现他的?周吉平的语气里带上了些赞赏的意味。 “敢问门主,朱雀是否在北方出现?”青龙刚一回蟠龙珠,白玉凤立刻急着问道。 tnnd,系统为什么这么早出现变身怪物?gm的脑子是不是被‘门’挤了?我心里想着,埋怨着系统,但是万物相克的道理我也明白,冒牌货不管什么时候都会被干掉。而且死的很惨。 年轻的公爵大人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国王陛下的无耻程度,心中一片讶异。 神秘的异空间之门打开,一袭黑色披风大氅的羽凭空出现在了上面,目光似乎正在聚精会神的凝望眼前永不间断的雨水,和脚下这片一直哭泣的村子。 这时我挥起煞神直接向着他冲了过去。不料那刺客身体突然散发出一道金‘色’的光芒在一瞬间消失了。难道是隐身?按理来说隐身应该不会是这个样子。 转眼一团巨大无比的火球已经在演习场上绽放,灼热无比的温度不断扭曲着众人眼前的空气,正是木叶忍术中最常见的c级火遁忍术。 好在父母的单位虽然实质性破产很多年,但好歹是国营企业,给职工保留了编制。所以,退休之后,也有职工养老保险。 不过这都是后话,反倾销调查至少也要三个月之后才会出结果,而针倾销企业的开庭审讯至少也要半年,运作时间非常充裕。 房间内一阵沉默,萧可可即没有说同意,却也没有反对,显然是默认了于蕾的提议。于蕾朝不色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再说两句。 不少东西,就算池南这个领地主人都不了解。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变化肯定会日益加深。如今自己的领地,正在朝着一个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方向发展。 至于草坪上那翠绿的青草。宁枫则装作没有看见。他固执的认为,这就是青春的味道。 方珏没时间在这与沐冬歌闲聊,还得先把命保住了,以后才有更多时间慢慢聊。 有了权力,身边自然不乏供她驱策支使之人,坤兴公主的耳目在宫里还算灵通。 那些道的痕迹不仅有雪十三本身的,他还模仿了许多遇到过的对手的道痕,显化出道身人影来,与大长老等人杀戮。 当然,这些照片中也不乏倩倩和一些男人的合影,同样也都是那种让人看了会面红耳赤的合影。 和周奎在一起的也不是一般人物,而是前任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 据说里面藏有各式法器、灵宝,更有白马寺的两大镇寺之宝之一,十八罗汉像。 魔法师还有一个更大的特点,几乎所有的魔法都是远距离攻击,在此时这样的环境下,如果让一个魔法师顺利的甩出一个高等级的魔法,那么旁边那些只能被动防御的战士,别说全部倒下,至少也会倒下大半了。 因为,这是来自于万物初始的状态,能量,而后世人一直都在希望重新恢复到那种天地之初始的状态,没有被后天污浊之气所污染。 第13章 圣子,你的舍利子呢 春十三娘脚下一踉跄,看到陆长生如同看到鬼一般,“圣……圣子,他……” “他还是要杀我!” 道岸眼眸中有深意滑过,刚才那弹珠,看似随意,却是佛门至高无上的弹指神通。 哪怕是五品境界中了这弹指神通,即使不死,也当昏迷不醒。 而这陆长生,还能站起来,还能有如此的状态,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中了。 “施主,我已手下留情,你何必苦苦相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