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棋逢对手》 第1章 书名:重生之棋逢对手 作者:殷无射殷朝暮,出身世家,品貌出众的傲娇草包男,因符合x点炮灰条件,成了顾疏成功路上踏脚石。那么,当炮灰有一个机会重新来过,“主角”顾疏还能轻易解决掉这块绊脚石吗?而这一场热血励志升级文,又该怎么演……怎么演?擦,实在不行就改成耽美,爷豁出去了,就这么演!说明:1 主受文,he不解释,文中只有一对cp2 第一卷校园,第二卷娱乐圈,第三卷回到港岛商战3 不虐,坚持腹黑攻x女王重生受4 剧情需要,某些该时代不出现的东西会穿越进去。5 更新啥的,你们懂的。11、死后重生(一) ... 殷朝暮的一生,是一个反面典型案例。就是x点热血种马文中,为衬托主角奋斗拼搏终获成功的对立面——出身名门、相貌俊美、有些小天分的反派酱油君。当然,最后因为自身傲慢无能,结局惨淡、恶有恶报。殷朝暮出身港岛上流社会一个不大不小的家族。虽然殷氏远不能做到顾氏那样,翻手为云覆手雨,但要保他这么个不学无术只有一身臭少爷脾气的子弟一生无忧,那也是毫无问题的。关键在于,跟所有反面惹人厌的世家子一样,殷朝暮不仅事事讲究做派,还有着一股子眼高手低、盲目自大的要命脾气。他不听家里安排,觉得母亲对自己能力估计不足,留在殷家屈才,于是一个人偷偷跑到大陆,打算闯出一片事业。港岛水深,大陆水更是浑,他这一身斤两剥了殷家的保护色,到大陆闯荡了没几年,就被活生生刮下一层皮,卷着铺盖灰溜溜回了家。殷夫人早知这结果,倒也没说什么,只拣几句老话不轻不重教训一顿儿,便给他安排好路子。这位夫人以寡居之年独力撑起殷家一片天地,自然手腕儿狠辣、眼光老道。她这儿子性子软糯,欺负欺负比他弱的也倒罢了,真遇上事,那是半点儿反手之力也无。殷夫人原想着,这个性子开拓不足,守着殷家基业也不至于流落街头,于是事无巨细铺好后路,撒手归了尘寰。谁知殷朝暮在大陆惹到不该惹的人,等余威尚在的殷夫人一去,那人三两下,便以霹雳手段收拾了殷家将倾大厦。至此,殷朝暮殷大少,终于走投无路,在一次筹资不果后,一咬牙,做出了他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自己滚到了车轱辘底下。等殷公子再次恢复意识,竟发现自己身量缩了一圈儿,远不是当初死前落魄的面骨枯黄、一团死气,反而皮肉细嫩,脸上虽有些苍白颜色,到底还带着年少时满腔热血。这股精神头儿,恰恰正是当年尚未在大陆遭逢打击的世家公子哥儿模样。环视一圈儿,殷朝暮发现,眼前诸般摆置较他接手殷家后外强中干撑台面来说,虽老旧些,却件件欧式精品,整个房间弥漫着殷夫人尚在时的冷肃与严苛。外面飘着雨,酷冽的雨点儿毫不留情敲打着透光性不算好的玻璃窗,上面彩色琉璃拼成的圣经故事殷朝暮就是闭上眼,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迦南妇人,他这间屋子与阳台相隔断的玻璃门上拼刻的玻璃画,是他母亲钦点的《新约》故事《迦南妇人》,旨在教导他明白,即便是正确的事,仍有人不支持不理解。一份决定若要顾忌大多数人意见,那便永远也做不成。唯有当断则断、下手果决,方能在错综复杂的藕丝盘桓中,斩出一条生路。商界的事,本就逐利弃义,谁更狠些,谁就活的久些,若能再不时摆出些儒商姿态来,还可博一分半分好名声。当然好名声要建立在稳固的基础上,只是当初刚接手偌大基业的殷朝暮不懂,事事力求哪方都好、哪方都不得罪,反而缚手缚脚施展不开。等懂了这从小看到大的道理时,身后早已没了殷夫人擦屁股,后果也就更惨烈些——把自己小命儿赔上去交了学费。这一幅玻璃画,他从出生看,一直看到殷夫人死后、殷氏垮台不得不抵了老宅子,才没再看过,如今重新见到,殷朝暮恍惚一阵儿,一个大胆又荒谬的念头兜兜转转窜上心来。身上是他常穿的白绸睡衣,因他少年时讲究,最爱穿白,等到接手殷氏难以服众,整日里庸庸碌碌,才没了闲心注意这些。也是直到那时,他才了然殷夫人替他挡住的是怎样一份疲苦算计、他的“讲究”之下,又是多少人如猪似狗的奔走才供起来这一场体面。心中那个荒诞念头怎也压不下去,殷朝暮跌跌撞撞颤着脚穿了几次拖鞋都穿不上,越发急切,索性赤着苍白的脚趾,踉踉跄跄走过空无一人的卧室、推开厚重欧式木框玻璃门。门外垂首立着的下人对他这个钟点儿,以这幅颠三倒四的形象出现自然大吃一惊。“少爷日安。”这一句问安的话,音调儿标准,这是上流社会里雇的那些受过专业培训、会说普通话的佣人,而不是殷朝暮三十岁左右勉力强撑请来的港岛本土人。他心里惊疑不定,正要开口喊人,就见走廊里过来个四十多岁精干妇人。那妇人见到他呆愣站着,眉目间凌厉全化作温和,牵了殷朝暮一只右手握了握,皱眉埋怨:“暮仔好不乖咧,身上还凉着就往出跑,死仔,当你姆妈不知疼的吗?乖,去睡去睡,好容易补回来一点子肉,这么看又没了。”这妇人正是拉扯殷朝暮长大,后又看着他从荣到枯直到死的乳母殷婆。殷婆一生没有子侄,殷夫人对他冷淡,殷婆却一味溺爱。这位婆婆是殷夫人陪嫁,后因能力出众任了管家一职,在殷家地位超然,说的也不是为装体面强拧来的普通话,而是半白不白的粤语。殷朝暮被她握着手,心里说不清是恐惧多些,还是惊喜多些,嘴上不受控制地答道:“姆妈,哪有那么夸张的,我不过出来瞧瞧……瞧瞧母亲。”这话显然比他忘了规矩人鬼不似地发疯跑出来还要令人惊诧,旁边下人脑袋半埋在胸口瞧不清脸色,殷婆却是他殷家老人、殷朝暮的乳母,说话也没那许多顾忌:“暮仔莫不是发烧了?怎想到要瞧瞧夫人的。”殷朝暮一生从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到最后房屋变卖公司 转让,迫不得已一人租了屋子住,母亲殷夫人早早撒手去陪地下的父亲,最后唯一陪在他身边不离不弃的,只有这位一心把他当亲子疼的乳母。直到昨天他心下已打定主意去做最后尝试,不成功便成仁,操劳大半辈子的老人家仍是把他当宝一样倚在门口为他整理衣衫,嘱他早去早归。大概殷婆婆心里,不管他如何无能如何失败,总还当他是之前光华满身高高在上的大少爷。这么想着,殷朝暮心中有些酸涩,婆婆一生待在殷家,执掌殷家老宅,本该由他好生奉养安享晚年,却被迫跟着一道儿目睹了殷氏败落的整个过程。这会儿重见之前精明能干正当年的乳母,心底亲近早压过乱七八糟的猜测,只想着多说一会子话也好。“姆妈好奇怪,想瞧瞧母亲怎么了,我哪里有那么不孝的。”殷朝暮也知自己平时躲殷夫人还不及,这时候多半惹人生疑,便想微笑转移话题。殷婆最疼他,只要随口糊弄两句便能混过去,只是还没说话,殷婆就惊呼起来:“哎呀,死仔,竟赤了脚,冷不冷?赶紧滚回床上去,给夫人瞧见又要一通好说。”殷朝暮笑笑,刚想说“母亲哪里能瞧见”,就听身后传来冷冷淡淡的声音:“暮生,一场小小车祸竟叫你忘了规矩。我殷家没有躺几日就一身懒骨的子孙,既起了,收拾收拾东西,明儿个便上大陆去罢。”殷朝暮扭头,这世上会叫他暮生的,除了那一位,就只有从前殷氏掌门人殷夫人。他扭过头去,阴暗的走廊上站着重重人影,当先一人立在壁灯投下的斑驳光影里,一身黑色旗袍衬着她端了骨瓷茶盅的手,雪白的腕子上一环帝王翡翠镯子,碧绿碧绿好似戴了一环荡漾的水,正是殷家媳妇的信物。这样人物,只静静站在那里,就好像一副精致华美的油画。他一辈子也就见过两个人能站出这份气度这份风华,其中一个便是最最敬畏的母亲。殷氏能有这样媳妇,他能有这样母亲,倒不知幸或不幸。只是原本他最惧怕的训斥,此时听来倒也有些亲切。他这位少爷那是货真价实不管事,正因为有这样一位惊才绝艳的母亲压着,直到十八岁上大学前都是按着母亲意思来、唯唯诺诺言听计从。大陆之行黯然收场回港后的几年,也正是殷夫人镇场子,才叫他没有太过慌乱。之后殷夫人故去,只剩他独自一人、没人在后面拿主意,才终于尝到苦楚,此时重新听到殷夫人冷冷淡淡的训斥,反倒踏了心。或许正是这股冷淡,才给人一种万事不慌的镇定。之前殷朝暮最惧殷夫人,此时惧怕却被安心与亲近、委屈、孺慕之情占据,惊惧之心反淡了下去。然好歹殷夫人之于殷公子,仍是神佛般 的存在,此刻虽赤脚乱发、衣衫不整,殷朝暮仍是下意识绷直了脊梁骨,淡淡露出个上流贵公子圈儿里堪称典范的笑容,声音也拿出最清雅的调子来:“母亲,日安。儿子心忧因自己让母亲愁虑,一时情急才乱了方寸,还请母亲原谅。不如让我替您泡一壶瓜片赔罪如何?”这份温雅贵公子做派直到他死都没放弃,可以说是在殷夫人冷漠的注视下早已融入血脉、刻入骨髓,简直是与生俱来的本能,做起来毫不费力。他瞧瞧窗外凄冷的暴雨,偏头微笑:“错了,山雨肆虐,下午茶显然不如一杯浓浓的luwak来的有吸引力。”luwak贵如黄金,每年也不过500磅产量,平均一磅300美金,是当时上流社会很多人家的选择。只是这种称为麝香猫的顶级咖啡制作流程令人难以忍受,尤其是他母亲这样讲究的人物,平素最不喜这东西,殷朝暮这么一说,也不过是试探一下而已。虽已有了猜测,但他仍是不信,毕竟太过匪夷所思的事情,要他一时接受也不可能。殷夫人立在几步之遥外,捧着茶盅,略略瞧了他两眼,淡淡吩咐:“殷嫂,少爷身子还不妥帖,脑子迷糊说话颠三倒四,扶少爷去床上歇下。”她端了茶凉凉与殷朝暮对视一眼,微皱了疏疏朗朗的眉,又添一句:“我从不知,你何时喜欢麝香猫咖啡。既然你喜欢,殷嫂,厨房里还有顾夫人上次拿来的一袋子,你去给少爷煮了。”殷朝暮苦笑。果然,他早已察觉到无论殷婆还是殷夫人,都不是什么人找来欺他辱他的,顶着一模一样的样貌也倒罢了,但有着殷夫人那般容貌还要有那一身清冷的高华气度、凌人魄力,这世上却再没第二个。时人追逐顶级享受,尤其九几年麝香猫咖啡制作流程还未被捅出来,无数名门世家都以喝这种咖啡为引向标,只有他母亲这样事事讲求精细的餐饮世家出身,才对麝香猫咖啡知之甚深,继而不予碰触。这个人,可以肯定确实是殷夫人。殷朝暮一生在他母亲阴影下,对他母亲视如神佛、想法过于梦幻。既肯定他母亲是真,那什么神鬼奇谈都没啥不好接受的。也或许是之前死得太窝囊太不甘,也或许是醒来所在之地、所见之人,都太令他心安,殷朝暮相对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现实。重新回到卧房,殷婆一走,他便走到等身更衣镜前。果然,镜中出现的是一个容貌清秀、气态华贵的翩翩公子——十几年前的殷朝暮,年轻的皮囊下藏着一双波澜不起的、死气沉沉的眼。直到这时,他才终于直观地面对这个从清醒就一直存在的、怀疑的、不得不面对的事实——他,刚刚破产的殷氏唯一的公子殷朝暮 ,在一场万念俱毁的自杀后,重生到了年轻的自己身上。据殷夫人刚才几句话来判断,此时的殷朝暮,正值十八岁临去大陆闯荡之前,正是满腔斗志、一帆风顺的人生最好年华。那些失败与绝望的挣扎,以及最后懦弱的轻生逃避都还未开始。镜中不带人气的黑眸渐渐亮了起来,重生……殷夫人未死、他也还未遇见之后的血雨腥风……这不仅代表着自己熟知了之后那人每一步的企图以提前规避,更代表着,无能浮夸眼高手低的殷家大少爷,有了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一个,悔悟自己所有错误与不足后,真正与顾疏比斗的机会。2死后重生(二)不管再如何浪得虚名、浮夸自大,殷朝暮这个少爷的表面儿工夫还真不是一般人家能比得上。在他去大陆之前,生命里得到的可以说都是溢美之词,有殷夫人这样光华闪耀的英杰做妈,再加上一身好皮相好修养,自然大家都觉着名门虎子、家学渊源,哪里想得到殷朝暮十八年由人伺候着,完完全全纸上谈兵,连半点儿苦也没吃过。不说及得上殷夫人一成半成,单单顾家那个混混败家子儿实际都不如。败家子儿至少明明白白表示自己败家,可别把偌大基业托付给咱,咱一准儿毁了。像殷朝暮这样外表光鲜实则草包的,才更易出事,最后落个一事无成的无能真相,也才更令人咋舌。不过之前的殷朝暮如今已经换了个芯子,虽还是那身漂亮皮囊,内里已经了风受了浪,再没有年少轻狂时天不怕地不怕的狂妄自大。若说这进步够不够,殷朝暮自己想着,要是就在殷家安安分分混个守成,凭他三十多年的经历与成长重来一遍,多半儿还是能胜任的。就算是港岛这样见刀不见血的商界圈子,他如今重生后也还是能勉强混下来……可他的对手不是别人,是顾疏。 第3章 莱菲布勒的意思很明显是要将收拾这帮混子的事情接过去,这些酒吧能在这样乱的地方站住脚,本身也涉及一些黑道上的事情。殷朝暮顾禺这些名门子弟,自然不好牵涉到下三流的街头斗殴事件里,交给莱菲布勒最好……只是他却不打算这么来。对付混子流氓一类的,他怕莱菲布勒因为某些原因收拾不干净,往后还是麻烦。接过电话,殷朝暮迅速拨了警察,看得几拨人都有些愣怔,毕竟刚刚他的表现还是温文有礼,那头目也万万没想到殷朝暮连交涉都没打算直接报了警。“hello,城西末日黄昏酒吧有一起流氓伤人案件,希望你们能尽快派人来处理。嗯,好的,对方自行供认有案底……受害人是顾家少爷顾禺,你们知 道怎么办……”挂上电话,殷朝暮转向莱菲布勒:“替您解决了贵店的‘小麻烦’,这样算来,您是不是欠在下一个情呢?”莱菲布勒一怔,对这番强词夺理歪曲事实的理论很无奈,但殷朝暮给他好感甚深,竟微笑起来:“是我考虑不周,小店主厨梅西耶的拿手好菜鹅肝酱煎鲜贝、生蚝配柠檬汁,扇边贝与生蚝都是空运过来的。作为赔礼,您愿意来点吗?”这两道菜是典型法式名菜,那双宝石蓝色的眼珠里满是真诚与喜悦,殷朝暮没想到这样一个随便的酒吧里还能遇见如此善意的朋友,不仅没有计较反而诚意邀他进餐……之前因与顾疏争斗而下意识坚硬的心也稍稍放松。优雅、高贵、觥筹交错,他最初最初的生活。如果没有遇见顾疏,这一切都将延续下去,直到他死。殷朝暮扫了一眼被他和莱菲布勒震住的顾禺,以及昏暗走廊里隐在蔽处一闪而过的反光,淡淡地说:“谢谢,但我刚喝过咖啡,您知道的,现在并不适宜进食海鲜。这个遗憾我想下次一定有机会弥补。希望明天不会出现不实的报道,莱菲布勒先生,麻烦您了。”“如您所愿。”果然莱菲布勒听懂之后朝着殷朝暮视线所及之处看到了那一抹不自然的闪光,微微颔首。殷朝暮没有忘记,“上一世”就是因为小报记者批露,顾禺才会错失送机的最后一面。之后的事情就好办许多,他将顾禺带上车后没再开过口,径自坐在后座上支颐望着外面迷蒙的雨幕,困顿得睁不开眼。车祸之后的身体明显比同龄人要渴睡,这一趟奔波又太过耗神,让他心中泛起淡淡的疲倦。顾禺一直注视着他,当车子在一个红灯前停下时,终于忍不住开口。“暮暮?”他放缓了声音,顾禺本来是顾家少爷,脾性又爆,然而对面这个是他从小到大的挚友,不自觉便事事迁就。其实顾禺声音很好听,比一般男性的音调略高些,有些张扬的朝气。他平时说话轻浮得很,不免给人以花花大少的印象,此时对着殷朝暮倒没有这份浮躁,褪去那层故意为之,只两个字,念的又轻又柔,就像情人间的呢喃,很动听。“嗯。”这一声懒洋洋无可无不可的回应,飘飘荡荡,似是鼓励人往下说,又似打住的噤语,顾禺措辞许久都等不到下一句,烦躁地掏出根烟,顾及殷朝暮身子没好利落,犹豫半天还是没给点上。“暮暮,你今天……很不一样。”顾禺见他还是一副慵懒斜靠的样子,只好自顾自往下接:“我的法语一向不行,但你今天说话虽然还在笑,但总觉得好像不大对劲,嗯,就像……就像是殷夫人讲话的样子。嘿,你小子什么时候有 了这份能耐,也不跟哥事先打个招呼?”殷朝暮斜了他一眼,冷笑:“顾少爷,今天我要没这份能耐,多半明天报纸头版头条就能看到你大少爷的花名。”顾禺被呛住,随即一脸满不在乎,眸色中夹着淡淡的讽刺:“有什么,反正我家老爷子掏几张票子都能给摆平,他儿子就是进去了,那帮人也得恭恭敬敬再把本少爷请出来。”“你既瞧不上顾伯伯那副做派,又何必顶着顾家的名头四处惹事,真有骨气就不要给我打电话。”殷朝暮语调毫无起伏地刚念完这一句,就被火气上涌的顾禺一把扯了领子拽过去。“殷朝暮,你别当自己帮了我一把,就真能对本少爷说三道四、指手添脚。”殷朝暮被他扯得生疼,被迫扬起细弱的脖子,对方长长留海下,一双浅色眼因为其中闪烁的狠厉光芒而令人忽视掉原本称得上标致的形状。沉重的呼吸与因被咬紧而显出微微白色的唇……他当然知道这孩子有多好强,心气又有多高,否则当年也不能被顾疏整完后咬牙去了国外再没回来。殷朝暮叹了口气,顾禺没什么坏心眼,只是脾气冲些,性子嚣张些,为人霸道些,只是这样的小毛病在其他人身上算不得什么,可有顾疏这样的对手,就成了难以忍受的致命弱点。他柔了眉眼,病后略显苍白的指尖抚上这孩子尚带着稚气的脸:“阿禺,我没有对你指手添脚的意思,一直都没有。今天的事有我替你担着,若是往后我去了大陆,顾伯伯倒是会在出事后帮你收拾摊子,那出事之前,又有谁来替你挡?”顾禺眼中的怒色弱下去,随即恶声恶气将殷朝暮领子甩开,将烟头掐断:“谁要你挡,你那病秧子的破身体,瞎折腾什么,以为我需要你替我担待么?啧,笑话。”话语之间,竟把他自己打电话喊人来的事情完完全全抹去,颇令人无语。殷朝暮微微侧身,揉了揉自己刚刚被勒紧的脖子,越发觉得顾禺还是个孩子。这样嘴硬心软,现在对上疼惜他的人还能体谅一二,到时候对上顾疏那种没心肝的狠角色,当真死也不知怎么死。“是,是我多事。可是你出了事情,我怎么可能不管?这一次是没事,下一次万一对上什么厉害人物,便没今天这样容易。阿禺,要知道如今这一辈儿里,能扶持的也只有你我,没有顾伯伯,也没有我母亲。今天你出事,我至少还能帮衬下,若哪一天我招惹到什么,你有什么能力,来帮到我。”顾禺憋红了一张脸,手里的烟越捏越紧,偏过脸去好半晌才讷讷憋出句话来:“暮暮,你不会有事。只要港岛还有顾家、我还是顾家大少爷一天,你就不会有事。”这话原意自然是好的,殷 朝暮暗自苦笑,可惜阿禺现在还不知道,过些年你会突然冒出个哥哥来,到时候可就不是你说了算了。顾禺此时的眼还有着天生小狼崽一样的生气勃勃,那股可爱的狠劲儿也令人喜欢,就像是高傲的小动物,虽凶狠不脱野性,却让人气不起来,不像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一双眼清清淡淡好像高华如月,实则暗藏祸心。正想着,顾禺伸出手,有些颤抖地覆上刚刚他被领子勒出淡淡印子。掌心炙热,手劲过大,小心翼翼好像怕一失手就再碰出些伤来似的。殷朝暮这个身子很健康,因为常有锻炼的关系,远没外表看上去那般不经碰。只是或许因着肤质的关系,不管多轻的手,都容易留下印子,其实半点都不疼的。殷朝暮有些不自然地想把那手挣开,却听到他的声音,略微沙哑地说:“刚刚,痛不痛?”到底是从小到大的交情,殷朝暮心底滑过一丝暖意,也不挣动了,只安安静静任那只手轻轻贴上来。“不痛,看上去吓人,其实一点感觉都没有。”顾禺沉默不语,只把手掌沿着那道淡淡的青色缓缓地、一下一下地移动,哑着嗓子道:“什么时候去大陆?”这声音有些压抑,似乎还有未竟之语,只是强忍着没说出来。殷朝暮完全能理解,虽说两人关系时分时合、打打闹闹,却到底有十来年的情分横在那里,从没这样分开过。如今他背着阿禺偷偷填了大陆的志愿,现在突然说要走四年,搞不好是更多年,阿禺心中只怕不痛快又舍不得。比起顾疏,顾禺虽有些出格,到底没犯下什么大奸大恶的行径,比之他哥谈笑间逼死人命、害多少人家破人亡的冷心冷情来说,只是个闹别扭的孩子而已。殷朝暮叹口气:“明天,到时候来送我吧。”“明天?!这么快!”音调明显拔高,显然顾禺根本想象不到。之前他知道这事却下意识逃避这个问题,如今闷闷问出口,竟不想这事情快到打了他个措手不及,一时间除去愣怔也不知说什么好,车内的气压明显又低下来。殷朝暮自知这事做的有些仓促,要他自己意思也不会这般急切,但这个车祸的巧合还是当初十八岁的“自己”拿的主意,现在看来殷夫人对于忤逆自己的儿子显然动了脾气,一句话就把他打发掉,亲口下旨让他明天就滚蛋,他自己也很是无奈。年少的时候,真是太热血,也太冲动了。之后一路都有些沉闷,顾禺不愿多说,他也懒洋洋的似睡非睡,这件事通知阿禺通知晚了,他是有愧,但如今却不好再做解释。港岛临海,雨下起来噼噼啪啪,往窗外望去白茫茫什么都瞧不清楚,就是有了空调仍觉得冷,殷朝暮瞧着外面行人奔来跑去的慌乱景象 ,又想起之前自己筹款失败后也是暴雨天气,浑身湿透,落魄得比此时所见犹有过之。一夜之间,当初淋雨之人已好端端坐在车中瞧着别人狼狈身影,多好笑。“少爷,顾少爷,到顾府了。”殷朝暮被猛地涌进的冷风吹得一哆嗦,回过神来瞧见旁边顾禺已开了车门,外边是早已闻讯赶来打伞接人的顾家下人。顾氏堪称港岛最顶级的世家之一,宅子自然也不比殷氏那般小气,修的十分气派。岛上这样土地金贵,仍独自占了一大片山头,光从大铁门到住宅就有不短的距离,顾禺此时身为顾家名正言顺的唯一继承人,自然也有无数人前呼后拥。这边殷家车子刚一到,那边就有三两个下人打了伞、带了暖手炉、大衣来迎人。顾禺人站在外面,高高瘦瘦的个子,一张脸大半都被伞遮住,瞧不清是什么表情。只是他似乎还有话说,竟不合车门,冷冽的山风携裹冰几近刺入骨髓的雨滴打在殷朝暮身上,冷得他全身都抑制不住发颤。殷朝暮打个喷嚏,这样恶劣的天气,他不知道顾禺还有什么话要说,只暗暗叹息早知如此,就是那杯luwak他也喝得下。正用丝绢轻轻拭着鼻子,刹那间身上一暖,抬眼,竟是顾禺那个不知疼人只知惹事的花花公子爷取了大衣裹在他身上。车内空间狭小,顾禺弯下腰半个身子探进来给他围上大衣,脸也就势埋在他肩窝,外面人便瞧不清里面情形,连殷朝暮也瞧不清他脸色,只觉身上人心跳稳稳,在隐忍着想要说什么,正待问出口,顾禺已神色不变直起身来将车门给他带上。从车窗向后望去,透过厚重的雨幕,顾禺长身立在雨中的身形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终于定格成寥廓山雨里瞧不见的一个小黑点。殷朝暮却觉得,这一幕,莫名让他胸腔里有些什么东西翻涌,堵得他说不出话来。他莫名就想起父亲生前最喜欢的那一段儿,唱的是《断桥》,取自《白蛇传》的一折。“好难得患难中一家重见,学燕儿衔春泥重整家园,小青妹搀扶我清波门转,猛回头避雨处风景依然。”他之于顾禺,如今也算是经了一场生死劫数,终以这般令人难以置信的方式重见,只是却不知当年那份情谊,是否仍是“风景依然”。殷朝暮隐隐觉得,顾禺与他,有些什么内里的、隐秘的、难以宣诸口舌的东西,在这一次重生之后,悄悄变了。44、死后重生(四) ...车子一路顶着风雨飘摇开回殷家老宅,司机开了门撑着伞请他下车。殷氏不同顾氏那般阔气,他母亲殷夫人再如何惊才绝艳、手段出众,仍不过一介寡居妇人。殷氏也比不上顾氏财力雄厚,不过仗着百年积累下的根基,勉强在如今的上流社会立住脚而已。顾禺有人打伞送衣生怕冷了冻了,他却只得自己紧了紧那身大顾禺披在他身上的皮草。这皮草是顾家专为顾禺订下的,顾氏的东西,历来最奢华。这一件正是顾家当初在哥本哈根皮草协会拍下的招牌北欧水貂上衣,针毛长、通体雪白,厚厚的领子裹在身上贴合脖颈,远非殷朝暮常穿的短毛水貂可比。当初顾氏拍下这东西在世家里流传一时,连殷夫人这般讲究人看了也欣羡不已,可见其做工与设计,确实匠心独具。当时顾禺拿到手嫌弃一身雪白太招人眼,就没在外面穿过一回,如今披在殷朝暮身上,尚有九成新。殷朝暮进了屋,就要往自己卧室走,明早的飞机,他此趟去大陆是打着学不成名誓不还的主意,一去经年,也不想要人跟着,行李什么的自然要多费心收拾。正待踏上楼梯,那边殷婆过来将他身上大衣接过去,脸上有着诚挚的自豪与赞叹:“暮仔真是越大越好看的,好俊衣服,仔仔穿身上讨女生喜欢啊,白色真是衬人。”殷朝暮自知自己这幅皮相好虽好,也不过是华丽服装包装下来的花瓶,脸上发烫,翻翻眼说:“姆妈,你儿子是帅啦~好了好了,衣服是阿禺借我的,明天登机前要还人家啊。”殷婆语气颇为惋惜,一边笑嘻嘻道:“啊,夫人让你过花厅那边的茶室去,说是有话要讲。”这下殷朝暮不敢再废话,赶紧回卧室换好衣服照照镜子,摆出个殷夫人最满意的谦和表情来,一路穿过花厅,进了茶室。早上阳光很好,隔着玻璃成股洒进来,花鸟香气随风而至,自踏入花厅的一刹,就有一份草木扶疏、岁月静好的感觉渗入人心。这几样地方都是殷夫人当年为殷朝暮父亲亲手布置,小是小些,但其中流溢的高绝品味与独到优雅,全港世家都是突出。殷朝暮还记得,当初他父亲在世时,每日不是在此品茶作画,就是偶与殷夫人手谈一局,往往一局便从日光大盛到霞光满天仍分不出高下。殷夫人棋如其人、算力出众,尚在中局已算好后手,港岛业余人物里没几人是其对手。唯有他父亲算力薄弱却棋感上佳,能压制一二。迈入茶室,一股甜茶香气就侵入口鼻。殷朝暮方从雨中归来,全身冰寒,虽不是下午茶时间,不过喝杯热腾腾的奶茶,也会让他心情好许多。想及此,面上笑容不由更加真切:“母亲,怎么有兴致摆下生死劫?家中 可没有人能顶住母亲的棋艺了。”生死劫是指劫的胜负直接关系到一块棋乃至几块棋的死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作为殷氏大公子,殷朝暮算力不佳,侥幸遗传到父亲棋感,只匆匆一眼就扫明白这一局正是当年父母曾摆过的一盘生死劫。他这话原本也是恭维,自从父亲过世,殷氏上下再没有谁能在殷夫人手下走过中局,他这点皮毛更是不敢卖弄。只是话一出口,就知要糟,殷夫人当年与他父亲伉俪情深,这一句却是说到了痛处。 第5章 那人脸上飞快地划过一道不自然地红晕,撇过眼僵硬地说:“啊,音乐系啊,好专业。嗯,额,音乐系,你去左边第一个路口过去就是,看到了么,蓝色横幅那个台子就是你们系的。咳。”“好的,谢谢。”殷朝暮虽然有些诧异这人没主动提出带他过去,不过看学长那副慌张样,估计还有其他工作,也就没多说。他不是真正十八岁,找到熟悉的感觉后很快就心安下来,因为上一世走过一遍程序,这一次他资料备得非常全,只有一颗心仍是“砰砰砰”乱跳,而且越跳越剧烈。毕竟是许多年前的事情,虽然印象深刻却也记不清细节,尽管忘了到底是哪一刻遇见,但他可以肯定,就是这一天……就是现在……随时都有可能。工作的学生业务纯熟,效率极高,不一会儿就轮到他。拉低了帽子,递上录取通知书与档案 袋,接待他的是个娃娃脸男生,非常开朗的样子,典型的阳光大男孩儿。“殷朝暮……音乐系是吧,喏,这是你的饭卡、水卡、出入证,再交两百块替你充饭卡和水卡。还有把户口复印件给我,交两张照片给你办学生证。”殷朝暮掏钱,殷夫人气他一个人私做决定,却也体谅他初次离家,钱币早早便替他换好,事情办得滴水不漏。“好了,拿好你的钥匙,宿舍在学四楼3317,沿着路到宿舍区再问问就能找到。”“嗯,谢谢。”娃娃脸听到他声音温润清朗,诧异下抬头瞄了两眼,登时露出个怪异的笑容去拍隔壁男生肩膀,“诶,你瞧咱们音乐系今年竟时来运转,招到个帅哥,嘿嘿,我瞧着就是他们美院吹到天上的顾疏,也没比这小子强到哪里去嘛。”他旁边那男生闹中取静,一边手下不停盖章,一边抽空觑殷朝暮一眼,“啧”了一声遗憾道:“嗯……还可以,不过离顾疏还是差了点儿。”娃娃脸猛推一把搭档,怒斥道:“你小子怎么尽长他人威风啊,还是不是音乐系的了。你个死叛徒!”那人摇摇头,一副内行人架势,“你是没亲眼见过那姓顾的,倒不是我给他说好话。光论脸是差不多,但顾疏……嗯,怎么说呢,对了,就是气质,这小子总感觉差了点儿什么。哎呀,你别不服,听美院的说顾疏今天来,咱这里正对着大门儿,一会儿接人的回来就能看见啦。”娃娃脸表示很不屑:“切,接什么啊,都大二了又不是新生,还专门有人接,他一个大男人还会迷路不成……”但他这话终究没能说完。不止他俩,很多排队的学生突然间交谈声猛地降了下来,就像是有人将不知名的音量调节钮调低了一样,很突兀地,周围声音就压了下来。后面传来脚步声与学生的谈笑。各种声音,有大有小,有粗有细。娃娃脸的背一下子绷得很直很直。殷朝暮发觉他脸色有异,不由转头向后看去——五六个学生打扮的年轻人正悠悠然地从正门一路沿着青石板小道走过来。c大百年名校,历史沉积,道边一排梧桐树也是枝繁叶茂,苍绿色投下来,无端给校内添了几许阴凉。日光透过盘虬枝叶洒下来,光影斑驳,衬得最后面那人就似闲庭信步,一样是风尘仆仆行李重重,殷朝暮却再移不开目光。浓发如墨,神情淡然。即使周围数人如众星拱卫,也挡不住那一身清冷地仿佛不在此间的漠然气息。似乎察觉到他的注视,他目光淡淡扫过来,疏懒一暼又淡淡移开去,仿佛什么事都不在他眼中。殷朝暮看到那人的第一眼,就确定能有这样天地无边、却唯他 一人独立其间的气质,一定是顾疏,也只能是顾疏。只有顾疏。干干净净就像一幅静静流淌的水墨画。殷朝暮两世为人,除了他母亲殷夫人,随意姿势便像上等画师精心雕琢的,只有顾疏。他忽然觉得心跳平稳了下来。没见到时无限紧张,真正见到了,却又觉得安心。原来是这个感觉,一直留在心底里、刻在脑里,被忽略的,争胜之心。那一群人很快就在路口处拐了,身影消失不见。娃娃脸此时面色很不好,其他音乐系的也同样沉浸在一种混合了心服口服与挫败的奇异感觉中回不过劲儿,一时间没人有心情多废话。殷朝暮也拎了箱子走去自己宿舍楼。只是他心底却渐渐升腾起一股兴奋——虽然自重生起他就知道自己还有跟顾疏对上的一天,但知道归知道,真正见到那人疏朗眉眼、清淡气质,才终于松了口气。为终于等到对手而松气。如果这辈子真的与顾疏错身而过,他或许会后悔会迷茫,因为上辈子太多的伤痛与失败都是这人给的,如果没有顾疏,他满腔的斗志要找谁去发泄?他死前就憋着的一口气,如今终于找到了正主。原来他真正想要的,是一切都从遇见顾疏时重新开始。上辈子太混沌,因为一点不知所以的小事就看不顺眼的对立,因为赌一口气而彼此争斗的对立,因为不喜欢对方就毫不犹豫淋漓尽致展现出厌恶的对立,虽然幼稚又无谓,却是单纯的只有胜负、没有回港后那些阴暗手段的对立。原来这就他最后悔的事情——没有在最初明明白白告诉顾疏:我并不讨厌你,仅仅只是想要,赢过你。这世上他第一个入眼的对手。即便是上一世,最初的最初,十八岁还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眼高手低骄傲无比大少爷的殷朝暮,也是同样想法。作者有话要说:顾大神出场。咳咳,如果喜欢这篇文……就保养下吧~66、此生初识(二) ... 殷朝暮占了港澳台同胞的身份优势,在c大六人一间的宿舍短缺情况下,仍过关斩将,分到了两人一间独立卫浴带一个小阳台的“头等房”。学四楼住的都是他们影院人,三层四层专为港澳同胞、归国华侨以及留学生准备,配置堪称全c大最高端最优渥。当年年轻的殷朝暮第一次入住时,自然瞧不上眼,嘴上不说,但眼底都是淡淡的不屑。而如今别说这样还称得上标准间的规模,就是再差的条件,殷朝暮最后走投无路的几年也尝过,并没有太挑剔。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看得也开点儿。只是有一件事还真是棘手,那就是怎么向顾疏顾小人表达良性竞争的要求——不错,就是良性竞争。他心理阴影太重,要是再跟顾疏结怨,那人使出不死不休的手段来,他一样要玩完!但干看着害死自己性命的凶手在眼前晃,他不把仇报回来,也是不可能。殷朝暮想要的,是那种刨去一切外界压力的公平的比斗,要做到这一点,往往都是关系不远不近的君子之交。他总不能直接奔上去地痞流氓一样拍着人肩头儿说:喂,小子,上一世我被你坑死了,这一世兄弟大度,没有让你个杀人犯赔命的意思,就是憋了口气不吐不快,想找回场子。怎么样,比一场呗?不说顾疏怎么反应,这种类似于顾禺调戏美女的行径,他就干不来。顾疏不愧是私生子,顾家血统本就优良,要不连顾禺那败家子儿正经起来也一副人模狗样呢,何况顾疏他老妈做人小三的,全靠一张脸活,这杀人犯生来就脸蛋儿骗死人。偏那家伙心机深沉,明明狼子野心,面上还一副要搭不理爱死不活的豁达样儿,可上辈子斗了一世,殷朝暮最明白顾“豁达”内里可一点儿不豁达。不仅不豁达,疑心病还重得很。他要这么开门见山操着手把话一搁,那行了,顾“豁达”被害妄想症不犯了才怪。殷朝暮有些犯愁,怎么和一个单亲家庭出身、聪明的得吓人、心冷得吓人的孩子建立良性竞争的关系?难道还要先装作朋友打入敌军内部吗?他一想这念头就犯堵。明明给他把刀子,他也是能犹豫三秒果断插进顾疏胸口的。收拾好床铺,殷朝暮坐在床上环顾四周,他的舍友现在还没到,估计今天是来不了。于是自己拿了饭卡套上件外套就出了宿舍,这时候将近饭点儿,而且他心潮起伏,总想着在校园里故地重游一番。学四楼再往过,就是美术楼。美术楼不同于普通教学楼,因为涉及到采光,掌权的又都是些搞艺术的先进分子,听说美院院长豁出去一锤定音,敕巨资大手笔打造了这么一座纯玻璃外观的不规则建筑。此时盛夏刚过,他们美术楼 楼层越高就越晒,再拿空调一吹,冷热交替难受得很;反之底层则清幽阴凉,一层更是只有办公室与大画师的专有画室。在他们美院,有能力的学生都能得到一间自己的画室,而顾疏当年凭借入学考试时的画作甫进美院,即拥有一层一间采光良好的宽大画室,可见其于绘画一道,天赋之高。当年还是缺乏历练的大少爷的殷朝暮,就是在这条路上,透过玻璃窗看到了自己的画像。顾疏素来小心谨慎,美术楼也一向挂了厚重窗帘以确保作品不会外传,那一天只怕顾疏心神有些不属,可谓千年难得一遇,竟偏偏叫殷朝暮撞上了。撞上不说,还偏生他刚刚对顾疏的某些做法极为不满,当下气火上涌几步进去把画册取了出来。他就想着姓顾的明明和他不对付,偷偷摸摸画他肖像定然也是居心叵测。总之当年在殷大公子眼里,顾疏那小人任何举动都是两面三刀、不怀好意,如今这般隐秘行事,多半也是要背地里搞阴谋。初出家门的殷公子在殷夫人眼皮底下窝囊了十八年、也憋屈了十八年,这一放出笼子,正好把他满腔的纸上谈兵拿出来练练。他也不想想,真要搞什么阴谋,能被他这绣花枕头大草包发现……现在回头瞧瞧,当然对顾疏的看法仍然保持五十年不动摇,他的错误在于证据在手,揭发的方式有些激进了。也是他年轻气盛目下无尘,竟挑了个最激烈的法子打击报复。顾疏那时就是中午去食堂吃点饭,门也仅仅随手带上,若非两人都有些失常,事情也不会那么快就僵化。殷朝暮至今都记得,自己冲进食堂当着所有师生面儿、大声斥责顾疏私下画他画像时,那个一直云淡风轻的脸上透出的死寂,也忘不了当他把画册撕毁时,顾疏看他的眼神。真是的,现在一想根本就是个大悲剧,他之后也曾后悔得要死要活,就为了一幅画这么幼稚的事情,竟然招惹上那么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上辈子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一幅画引发的血案啊……不过顾小人水平也没高到哪里去。其实殷朝暮总觉得不可思议,他与姓顾的立场不同,也不得不承认那家伙胸襟气度还蛮不错。刚进娱乐圈儿时被前辈百般为难也没怎样,后来大红大紫还扶持了那位前辈一把,一时传为美谈。怎么就到了他这里,一件芝麻大小的屁事也记仇记这么久,最后非把他逼死才痛快。或许是当时顾疏还不够成熟,也或许就是他倒霉……美术楼同记忆里一模一样,纯玻璃架构,开阔的视线内凌乱地放着些画架、画板、铅笔、画册等杂物,清风将一缕发丝吹在殷朝暮脸颊上,有些软有些痒,这个角度这间画室,殷朝暮 记得清清楚楚。眼前的一切都似乎与那一日重合起来,不同的是,此时这间干净透亮的画室里,一定还没有那本印着无数自己身影的画册……殷朝暮同学小小得意,这辈子绝不能冲动了。当年他就是太年轻,又加上正在气头儿,白白把这么好一个牵制那死小子的把柄给放过了,之后悔得恨不能一头撞死那个没大脑的自己。唔,当初怎么说撕就撕了呢,手欠,至少也得把肖像权的版权费要过来呀! 第7章 直到三天后,全部大一整装待发,在被打发去穷山恶水吃苦的前一晚,学校摆出大阵仗,校长副校长书记副书记坐了一排、为他们设下动员大会时,殷朝暮才从心底里感到无语。要不要这么绝啊,狭路相逢也不需要这么狗血啊。学校里开某某大会,惯例是全部座位按专业按班分,有特殊任务如殷朝暮这类等会儿要发言的,则要脱离群众单独坐到前三排去。殷公子身份特殊,由系主任亲自领着在一片乌漆麻黑中摸到前面,还没走近,就听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开场前的骚乱中稳稳传过来,“……最烦了,每次都是这么几个老油条,张口闭口“抱以厚望’,敢不敢换个词儿啊?”他尚自朦朦胧胧觉得耳熟,那声音接着跟了一句,“倒是你这位大才子怎么有兴致接下这趟活儿?发言不是一向都归苏学那小子么,别跟哥说你……”殷朝暮越听越觉得耳熟,黑暗中只见影影绰绰坐了两个人,正待细听,就被系主任按住,安排在那两位旁边。“小殷,一会儿喊到你名字,你就上去。”殷朝暮点点头,刚想起黑暗中看不到,主任却不再理他,扯着那两人中靠外的一个一溜小跑儿上了台。殷朝暮顺势坐在了空出的位子上,旁边那人一直沉默不语,殷朝暮也没想太多,只默默在心底一遍遍捋发言稿。刚上台的主持人冲领导老师同学们都问过好后,开始一项项过大会内容。晚上的礼堂一通黑,只在台上打了光,却反而衬得人脸不真实,殷朝暮观察了那人半天,楞是没想起这把慵懒嗓音属于哪位高人。旁边坐着的人还是静默不语。殷朝暮坐在台下专心致志背演讲辞,背了几遍觉得实在没意思,又开始在脑子里复盘之前跟殷夫人续的那一局生死劫。他自幼学棋,后来虽放下了几年,但凭早已练出来的记忆力,简简单单复一局只牵扯数十手的生死劫, 还是不在话下。殷夫人最后落的那一子端地巧妙,之前他还当是废子,细细算下来本该自己赢上一子,却不想那一手下去打通路子,到最后竟莫名其妙输掉半子。殷朝暮反复推演几遍,还是半分名堂瞧不出来,忽听台上主持人提到“学生代表”,心中便一动。再认真听去,说的却并非是他,而是在他之前的大二学长代表。台上的校长挺着胖肚子吭哧吭哧念完结语,“……我们学校所有教职工与校领导对新入学的你们抱以厚望,并预祝大家圆满完成此次军训任务,凯旋归来!谢谢。”“噼噼啪啪——”主持人接过麦,含着笑意道:“林校长的讲话当真振奋人心,鼓舞士气,讲得我这个老生也心情激荡。那么接下来就有请大二学生代表,为即将‘出征’的小学弟们打打劲儿吧!下面,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来自美术学院的顾疏代表老生发言。”主持人讲完后,坐他里边那位装死的便站了起来,对他压着嗓子说了声:“借过。”殷朝暮一颗心就慢慢沉了下去。黑暗中难以辨认,他就着台上光影隐约看向顾疏,看了半天脑子也没反应过来自己竟跟这人安安稳稳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同桌——他原先以为再见到姓顾的,即便有心和平相处、即使做好了心理建设要公平竞争,也至少会情绪失控。否则之前他也不用匆匆忙忙躲人了。他原以为,哪怕自己化作灰、哪怕姓顾的改头换面、只要闻到这人的气息,他就能挣扎着咬下一块儿肉来——却原来不是这样。仅仅看不见脸,他就认不出人来。殷朝暮心里突然升起一丝细微的、说不上是可悲还是可笑的错愕感,前世被人害得家破人亡,结果刚被害死没几天,自己依然能和这人肩挨着肩坐了。难怪以后会输那么惨。如果受辱的是顾疏,他一定不死不休折腾一辈子,而非他这样得过且过。大腿上突然传来一个热度,殷朝暮瞬间回神儿,却是顾疏说完不见他起身让路,只得自己挤过去。礼堂里的座位排与排之间相隔甚近,殷朝暮两腿与前座仅仅隔了两拳,顾疏这么一挤倒是自己上半身有些不稳,为保持重心将手撑在了殷朝暮大腿上。“抱歉,我……”顾疏淡淡的嗓音还没续完,殷朝暮脑海里便反应出此刻两人的姿势,身子瞬间打了个哆嗦,控制不住地“啪”一声,甩手把顾疏的手打开去——不知道不要紧,知道身边站着的是顾小人,还被他如此靠近,殷朝暮本能地从嗓子眼儿里翻腾起一阵阵如潮汐般滚涌的恶心。同时又对自己有些无奈,不知道时无所谓,知道了就反应这么大,不得不说,真是有点虚伪。这一下打得 又快又响,黑暗中的顾疏也似乎察觉到刚刚殷朝暮身上瞬间爆发出的强烈厌憎,竟停了身一动不动。殷朝暮迅速跳起往过道上一让,不动声色将刚刚打人的手松松握了背在身后,那上面一片火辣辣,刚才本能驱使下,可打得不轻。这样明显带着恶意的一下,凭顾疏的小心眼儿,肯定有所怀疑了。果然,那影子默默站了几秒钟,殷朝暮几乎感受得到他投注到自己身上审视的目光,之后才不紧不慢上了台。唇绛红,眉凝墨,容色疏淡身材修长。台上的顾疏丝毫不见尴尬之色,仿佛刚才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都是错觉。这人似乎天生就适合站在灯光下,就连殷朝暮这么讨厌他,都不得不承认,真个是谁家少年,足风流。顾疏的发言毫无新意,就是保持五十年不动摇的那一套“抱以厚望”,说完遥想又说期待,说完期待再给压力,给完压力最后升华两句,拔高到社会主义大建设的层面上。唯一不同的,是这人连多余修辞也懒得用,把这几块儿套路跟八股文似的说得开门见山不遮不掩,愣把一众领导听得目瞪口呆。不过就是如此毫无花哨的一份儿发言稿,被顾疏这么个品华风流的美郎君拿去干巴巴一念,竟念得好似芳华初绽一般,让人舍不得移开眼。这真是……殷朝暮心情复杂。顾疏此刻虽还没有前世最后那几年纵横来去任情恣性的绝世风华,却已显露出不凡来,说不嫉妒是作假的,只是嫉妒之下,似乎还隐隐藏着几许释然——毕竟自己前世败在这样人物手下,也不算太窝囊不是?顾疏说完坦荡荡走下台,轮到殷朝暮上去表决心。主持人先是诧异了一会儿,才语义不明地说:“下面有请来自音乐系的殷朝暮同学代表新生发言,殷学弟是港岛同胞,请大家给予最热烈的掌声!”?这是……怎么介绍的这是,不说现在的阶级隔阂,内陆人对港岛抱着的心情完全可以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羡慕嫉妒恨。学生又一向冲动偏激,这么介绍除了让台下“嗡”地炸成一锅粥外,对他的演讲有半毛钱好处吗?不过殷朝暮看到主持人和顾疏一阵儿眉来眼去的勾搭后,就各种明白了。原来他一直觉得声音熟悉一身懒骨的家伙,是顾疏小团伙儿里的骨干力量——韩之安。难怪了,要给他下绊子。当然殷朝暮身为一个有职业素养的花瓶子,装点门面这类事儿从来就是吃饭家伙,别说在五千人面前做个简短发言,就是拖去国外酒会里镇场,那也完全拿得出手。何况这家伙长得人模狗样儿、说话彬彬有礼,最关键人家能脱稿!什么表决心、什么做展望、该鞠躬时鞠躬该互 动时互动,对比前面儿一水儿的照稿念,可谓耳目一新啊。就连顾小人之前那份儿压得人仰望的气势,都被殷朝暮这么可亲可爱的一番表演隐隐盖过去,底下一众学生最后毫不吝啬地送上了长达半分钟的掌声,殷公子款款走下台,还忙里偷闲暗暗瞧了瞧韩之安的脸色。很不好。再转过去看顾小人的……呃,看不出来。除去这一点小瑕疵,殷朝暮当晚的心情可以说过得去,尤其在第二天早上登车后,还有人窃窃私语,让他因为被顾疏碰过,而一晚上都恶心反胃的大叔心舒坦了许多,当然殷公子面上还是保持着矜持的微笑,礼仪无缺。“哎哎,快看快看,那个是不是昨天晚上发言的港岛同胞?是咱班的啊!”“不太清楚,感觉应该是的吧……近看比昨晚上还帅~”不用说,这是某个女同学。“他真是港岛来的吗?怎么都听不出鸟语口音的,普通话说得比我都好……”带点儿酸味儿的语气,某位男同学看不过眼了。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最抓住重点的是下一句:“这回咱们音乐系有盼头了,你看没看到那个美院的顾疏顾学长?美院不是吹得怎么怎么牛掰来着,嘿,不也就那样儿么,还不如咱们院的殷朝暮呢。”同学,你有眼光。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对港岛学生抱有好感,这边儿话音儿刚落,殷朝暮座位后排一个男生就抢着说:“咱们院可不止殷朝暮,陆维也不错啊,人家可是第一名考进来的。我听说本来应该由第一名发言的,要不是陆维家里有事没来,哪轮得到香港来的代表咱们讲话!他能代表个屁啊。”88、半月军旅(一) ...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设定模棱两可,不好直接照搬现实时间,所有有些99年还没出现的东西也会穿越过来……各位看官辛苦,忍忍吧静默……这话明显说得有些狠了,却恰恰说中了在座许多男生的心思,后面儿有人暗暗拿肘子顶顶刚刚撂狠话的男生,不想人在较着劲儿,反而气冲冲吼:“你干嘛你干嘛?捅我干什么啊,我说错了?他刚来大陆知道个屁啊还上去发言……”“咳,别说了。”“就是,人还咱班的呢,有什么话你非得在车上吵吵啊?”……一窝子人就开始议论。大概是觉得影响不太好,跟车的导员走过来狠狠瞪了几眼,骂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呢?上了车还这么多话,嗯?都闲的是吧。”顿时几个小愤青儿刷地一下子就安分了,那个时候,导员儿什么的,还是蛮管用。 第9章 而如今不说要他们穿的迷彩服一看就料子糙砺、关键是就算他马马虎虎在十分钟内换好,可谁给他找间更衣室啊?真是他爷爷的“肯吃苦”,他奶奶的“能坚持”。殷公子抱着折叠整齐的迷彩服站在自己床边儿,脸上一派从容,内心一派吐槽。或许他可以试试看能不能去那个全楼四层只在一层有的卫生间。念头一起,殷朝暮脚下已经往门边儿走了。小心地避开那一片有伤风化的白花花人体,手搭到门把上一转,门刚开了条缝儿就被王冬晨嘭地按回去。殷朝暮回头,王冬晨与之前护着陆维的俩保镖不怀好意地站了一圈儿。他们后面陆维那个红红的兔子眼显示小兄弟气还没消下去。殷朝暮谨慎地退了一步贴上门,王冬晨见了立马得瑟起来,鼻孔朝天的对他说:“怎么,殷少抱着衣服要去哪儿啊?”殷朝暮淡淡说:“去卫生间换衣服。”“噗嗤——”“哟,换个衣服还去卫生间啊,果然是大少爷,陆帅都跟我说了,申请双人宿舍怎么地,公子哥儿换个衣服还不肯跟我们无产阶级站一块儿啊?”王冬晨得意地窃笑,还左右看了下,那两个保镖也赞同地跟着起哄。殷朝暮微微挑眉,眼光往后面儿一扫,陆维果然脸上透出些不安与忧郁,他看得直冷笑。王冬晨不是个安分小子,看殷朝暮这样儿不说话,得寸进尺地叫唤:“ 9、半月军旅(二) ... 行了大少爷,您今天也别去卫生间了,老实跟你说吧那卫生间还在清扫呢,根本用不了。赶紧换完得了,有什么好避讳的啊?磨磨唧唧跟个娘们儿似的,忒不痛快!”殷朝暮上辈子最烦这些个人张口闭口为了显示自己的爷们儿气场,就以鄙视别人伪娘为阶梯,当下完全无视掉,动也不动。虽然卫生间去不了,他也不想当着这么多人面儿换衣服,他又不是暴露癖,这屋子里20个人最少有十来个换好的,都东张西望等着看戏呢。气氛就这么僵持下来,殷朝暮淡着张老僧入定的脸,视所有人如红粉枯骨,那神态直把王冬晨几个本来就瞧他不过眼的气得牙根儿直痒痒。“还有五分钟!换好的赶紧下楼集合,速度,跑起来!跑起来!”楼道里教官开始催人,屋子里他们几个堵在门口儿动也不动,最后还是陆维过来将殷朝暮拉到身后,然后一手一个都给推出去才算完事儿。外面儿王冬晨还不服气,被陆维笑骂了几句打发下楼,把门关上扭过头,就见殷朝暮一脸嫌弃地抱着衣服瞅他。“你也出去。”“啊?哦,哦,好,我出去,你赶紧换啊,有事喊我。”说完陆维带上门出去了。殷朝暮站了几秒钟,确认窗帘拉好,犹豫半天还是很小人地把门上了锁——万一陆维就是装好人故意耍他呢?这要是换到一半儿他冲进来……不过殷朝暮换完衣服裤子,到穿皮带上终于再次扛不住了。这到底什么设计啊?怎么穿都好像鼓出一块儿的样子,殷大少爷从小又不干活儿,根本就是个手笨的,闹了半天仍然套不上。想着之前陆维说的有事就喊他,犹豫着自己把锁旋开,喊了声“陆维”。没想到陆维还真没走,一直就守在门口帮他看着,这会儿听门里面这一声婉转犹疑,当下咳嗽两声示意里面人准备好,才推开门进去。只一进去,他就愣了——之前在车上给他甩脸色、气定神闲要他滚的大公子如今穿着明显大一号的迷彩服,扣子倒是扣得整整齐齐,可袖口都没系上。松松荡荡的嫩绿衣袖低下,透出两截白得好似细腻瓷器一样的腕子,裤子拉拉哒哒拖了一段儿在地上,显然是没系皮带。陆维颇无奈,偏偏他大公子几分钟前还一副爱谁谁的清高样儿,现在竟这么站着、一脸无辜要他帮忙……陆维不知怎么地,就觉得这样子的殷朝暮跟之前那个冷冰冰、硬邦邦的样子完全不是一个人,好像还能看出一丝委屈来,有点点可爱。他扶扶额,认命地走过去拿起根本没穿对的皮带揽上殷朝暮的腰,一格子一格子套过来,耐心地调整扣好。陆维低着头给殷 9、半月军旅(二) ... 朝暮系腰带,却不知殷朝暮心底大大吓了一跳。原本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求人,才决定干站着,可万万没想到之前还捏紧拳头恨不得揍他的陆维,竟会这么温和地走过来,还一脸无奈地亲手帮他系腰带。两个人一时都没做声。等陆维系完,殷朝暮之前愤懑的矫情心理已然平稳许多,彼此相视一笑,都有些羞愧于之前莫名其妙的交恶。不得不说,年轻人的小打小闹其实很单纯,学校是最安全最美好的世界,因为这里面所有感情都很真。可以无缘无故地打一架,就可以虎头虎脑地和好,因为他们拥有的是青春,所以活得格外张扬、格外恣肆。如果说大学校园里的小打小闹就是一场烟雾弹,雷声大雨点儿小,港岛那些腥风血雨,就完全是真枪实弹。这一刻殷朝暮别扭的大叔心里有些感激起重生回这个岁数,从校园开始,就像有着新手保护,足够他一步步成长,直到武装成与顾疏有一拼之力的男人。反正现在的校园中,任何失败都可以有重来的机会。他的人生轨迹很明确,在之后的演艺圈以及他与顾疏的最终战场港岛商界,他都输不起。殷朝暮与陆维两人经过这么五分钟,颇有些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感觉,尤其陆维那个纯情小子,还磨磨蹭蹭问了句:“脸都擦干净了?”殷朝暮整个人都囧了。擦没擦干净你不会看啊……大概陆维自己也觉出这话的傻气来了。笑了两声很不好意思,殷朝暮难得起了心思逗弄他,刻意提到:“难不成我擦干净了你还要再倒一瓶上来啊?”陆维捏着手里的水瓶,草草喝了一口,才飘着眼神儿递了包纸巾过来,“不是,我是说你要不带着包纸,呃……”话说到这接不下去了,殷朝暮接过纸巾一看,上面沾着一堆水珠儿,下意识就嫌脏。倒是陆维看他神情猜出了几分,慌里慌张把那包纸巾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蹭完才想到殷朝暮大概会更不喜。确实,殷公子这人很有些讨人厌的臭讲究,看陆维这么一动作更不想要了。只是他心底倏忽闪过之前自己在车上甩下三人独自坐时,陆维一个人呆呆拿着张纸巾的傻劲儿,到底狠不下心再给人难堪,随手接过来揣兜里,“你……”“都速度点儿!怎么还有人没下楼呢?快点儿快点儿,换完衣服赶紧下楼集合——”带着军人特有的沙哑嗓音透过墙板传进来,殷朝暮一愣神儿,陆维已扯了他衣袖往外跑。殷朝暮被他扯得一趔趄,随即跟上步子往外冲。军训啊——楼外陆陆续续传来教官们声嘶力竭地呵斥,间或夹杂一个班一个班整齐的口令,一听就是正被修理,前面陆维跑得飞快,风呼呼往耳朵里灌 9、半月军旅(二) ... ,殷朝暮却再也没法要求什么礼仪什么稳重。他是第一次这样放肆地、没有形象地跑。仅仅一个跑步,就让他一颗不算年轻的心重新体会到骨头里一点点重新沸腾的热情。这是一具十八岁的身体,这里没有什么勾心斗角,也没有什么你死我活。只有一群年轻的孩子陪着他。多么简单,多么纯粹,就像初生的朝阳纯粹到让人感动。就像他,这一刻,终于感受到上辈子来不及感受的冲动与热血。当然现实说明我们殷少想得有些远了,当两人在教官针一样的目光中冲进已整队完毕的队列时,那一双双注视还是如一盆凉水把两个人都泼醒。不管往后的,眼前这一关就过不去。“怎么回事?说了十分钟后下来集合,你们俩怎么搞的拖这么久?说!”殷朝暮说不出来。陆维老老实实交代:“报告教官,我们不会系皮带,换得慢。”那教官也有意思,带着丝笑斥道:“那你们还俩人一起换啊?嗯?”旁边的队伍一阵哄笑,在殷朝暮余光里陆维耳朵尖儿红了。“笑什么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你们俩,一人二十个俯卧撑,做!”知道逃不过,殷朝暮和陆维两人十分干脆地往地上一趴,就连女生都能做十个俯卧撑,殷朝暮再不济也不会做不来,只是归队后,由于地上全是砂石,他手心儿被硌得坑坑洼洼,红了一片。出来乍到第一天,教官们没怎么往死里操,开了个大会做了些军事表演,就放了一下午教学生整理内务。总之相对来说,第一天过得还算轻省,虽然到了晚上他受王冬晨几个人排挤被安排去值夜里0:00-2:00的岗,但好歹还不算太过火儿。本来那床他也睡不着,晚上被王冬晨拖起来换班的时候,也没有任何怨言,颇让那小子惊讶了一回。每个队伍都有一个小班长,王冬晨白天时坏笑着自告奋勇当了这个小班长,果然晚上就利用职权把自己和殷朝暮排成同一组。这孩子倒是没啥坏心思,殷朝暮睡得轻,被人一碰就醒,瞧见王冬晨两眼都快睁不开的样子心里也是诧异,这小子竟为了跟自己过不去这么牺牲?也算不容易……两个人默契地压着步子往外走,彼此心知肚明到外面儿去干什么,所以也没吵里面的人。殷朝暮带上门的时候,看见睡他隔壁的陆维翻了□,似乎被屋里震天的呼噜烦得不行。夜晚站岗一般就是在楼下面大门口一左一右站着,两人走下楼却心有灵犀谁也没管那两个圆圆的岗位,径直走到楼后面的小花园儿里面对面站着。殷朝暮看向撑着树痞痞靠着的王冬晨,那孩子正在抓着耳后黄毛,双眼一与 第11章 “嗯。”顾疏头也没回,半天才不置可否接道,“两点。第一,入夜后不许随处跑动,别让我抓到你们第二次。”“是。其实我们真是去卫生间。”王冬晨应了一声,巴巴地抬头力图表现自己的真诚,“真没乱跑……”陆维也帮衬了几句,殷朝暮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没有失态,为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刻意放松说:“顾学长想多了,军训这么辛苦,我们哪里还有力气乱跑?”“是么。”顾疏脸上不露一丝表情,“殷学弟,不要以为身份不同就能有特权,这是第二次听到你说谎,我不希望有第三次。”听见顾疏语气不对,陆维怕殷朝暮又逆了他霉头,赶紧抢着顺他的意思道:“您放心,绝没有第二次了。”这个在学校里声名很响的美院学长,虽然没怎么打过交道,但听曾与他相处过的人传出来,都说是出了名的冷淡无情、性情难测。今夜相处不到十分钟,果然不好伺候。顾疏这才微微一笑,似乎终于满意了,朝楼上走去。一边踱步,一边对身后三人道:“刚刚只是一点,第二点嘛,你们这样机灵,我不说,想来也是知道的。”三人面面相觑,均摸不着头脑。好在这么折腾下来,王冬晨和殷朝暮的班儿也到了时间,三个人一路沉默着返回宿舍,王冬晨把下面两个人喊起来,殷朝暮和陆维已并排躺在床上。夜里郊外气温低得很,殷朝暮的床早就凉下去,往下一躺冻得他一哆嗦,旁边儿陆维也是冰得睡不着。殷朝暮想了想,静静问他:“刚才……你怎么跟下来了?”一颗热乎乎的脑袋蹭过来,紧挨住殷朝暮,两人都被骤然的温度刺激到。殷朝暮感到耳 10、半月军旅(三) ... 边一个声音钻进耳孔:“你们下去时就醒了的,还不是王冬晨那小子不老实,怕你被他欺负到么。哎,你别恨他啊,他就是牛脾气,没坏心的。”殷朝暮一笑,就想睡去,不料陆维迷迷糊糊的,又问了一句,“不过你和顾学长是不是有过节啊,感觉你俩刚刚很不对劲。”刚有了睡意的殷朝暮一惊,瞬间清醒了大半儿,小声问道:“怎么不对劲?”陆维那里却没了声息。第二天六点半要出操,提前一小时就得起来整理内务,殷朝暮也不能多想,在军训基地这个荒烟地方,吃饱穿暖、尽早入睡才是王道。当5点半,寝室的灯光准时亮起的时候,他想死的心都有,这日子,真青春过了头。早操时教官先是操着口音七扯八扯了十分钟,大意就是要摸摸学生的底儿,然后王冬晨这个愣小子就倒霉地被拎出去与教官做对练演示。军人身上都带着股煞气,对练虽说只是做样子没下狠手,也足够王冬晨这个只知道硬碰硬的愣小子喝一壶。殷朝暮开始还有心思看,待教官第三次把人用膝盖轻轻顶在地上,而王冬晨一脸土灰的痛苦模样,他才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儿——陆维也看明白了,队列里不允许说话,陆维暗暗在他背上写了个“顾”字,两人都清楚这就是顾疏昨晚说的第二点,不记过、不通报批评,但要受罚。对比陆维的一脸苦相,殷朝暮没太大反应,依顾疏的性子,昨晚那么简单放过他们根本不可能,今天这一出还是手下留情的。只是教官虽然打得不痛,可老往土里摔可不好看,这事儿对最重风仪的殷朝暮来说比通报批评都要命。好一会儿,王冬晨才拖着一身土归了列。不等教官点名儿,陆维就自告奋勇出去挑战,让殷朝暮看了他好几眼。这世上不存在无缘无故的善意,他不明白,为什么陆维这么个其实跟他有过梁子的人会为他做到这个地步。幸好刚才那个一面倒的情况没再出现,陆维身手竟还算不错,教官打了两下子也认真起来,两个人你来我往好一阵儿,停下时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直把下面儿一众人看得酸水儿冒泡泡。陆维这家伙太招人嫉妒,要知道学生拼什么,学习啊!陆小哥儿以校第一名考进来,现在又能与教官战得难解难分,就算人家教官有所保留,但到底陆小哥儿实力也在那摆着不是?最后还是王冬晨这个难兄难弟无限唏嘘地盖棺定论:“陆帅,文武双全太拉风啊~”托陆帅的福,教官或许是怕再挑人出来搞不好又挑出个高手,所以殷朝暮逃过一劫。王陆两人还担心顾疏往上报,殷朝暮却清楚那人此时还没有后续 10、半月军旅(三) ... 动作,就代表着放他们一马,此事到此为止。这世上若说谁最了解顾疏,除了他自己就只有殷朝暮。他上辈子没干过顾小人,但对顾小人的套路却最熟悉,凡是顾疏出手教训人,必是一环扣一环,趁你病要你命,绝对的赶尽杀绝不留余地。这次这事儿,看来是没让顾疏放在心上,仅仅按职责给了个小警告而已。三个人到此也算吃过了苦头儿,只要别再犯到顾疏手里,就不会有麻烦。就这样几个人老老实实过了半个月,转眼就到了要回学校的日子,最后两天里人心浮动,教官们也知道练不下去,索性拉着队伍去了邻近的郊区小镇,学名叫拉练,其实就是放风。同学们打了靶活动活动,到镇上买点儿纪念品,教官也睁一眼闭一眼。陆维和王冬晨商量着要去镇上的军事博物馆看看,殷朝暮就被他俩一道拉了去。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迷上了江南今何在两位大神,发现江南完全是个大腐手有木有!初中看他的《此间》还木觉得,《缥缈录》完全就是可基可种、可弯可直啊!1111、半月军旅(四) ... 等到脑子混沌地清醒过来时,有大约近一分钟的时间反应不出自己是什么情况,之后他才想起来,自己已经重生,沿着上一世的路子踏进大陆,并破天荒地跟着去参加军训。这期间以一种冲动不理智的方式结识了陆维陆帅和王冬晨王二愣子,之后呢……之后,就在军训的倒数第二天,他在拉练途中跟着陆帅和王二愣溜去了镇上军事博物馆。殷朝暮想起来后,脸色就难看起来。他上辈子再如何落魄、甚至在大陆栽了跟头,说到底还是有一定的身份地位,从没有被最底层的混子流氓纠缠过。之前他和陆维被王冬晨拖出来,七拐八拐最后进到军事博物馆旁边儿一条小巷子里才知道,王二愣根本就是借着看军事博物馆的幌子请好假,跑这儿来逛网吧的。一个卫星城镇,那时候能有什么正经规模的网吧?找个犄角旮旯,黑糊糊满是油泥的破门帘一搭,摆几台二手机,连牌照都不需要就是一个小网吧。本来乡镇的环境就比不上城市,还是这种门面,想也知道里面什么情况——满屋子烟味儿,没有灯,乌漆麻黑一团搞黄赌毒的架势,泡吧的男人骂骂咧咧,还有几个干脆光着膀子,殷朝暮一进去就掩住口鼻,味儿太冲!他是不怎么抽烟的,就算抽,也是一些尼古丁含量极低的高级烟种,做样子的成分明显大于实用价值。而劣质烟全靠刺激感提升销量,味道特别重,殷朝暮本能就有些受不住,何况角落里还有个男人老往他脸上扫,目光很让人不舒服。他敛着眉说:“王冬晨,你该不会是想在这地方待一上午吧?”王冬晨一脸兴奋地领着两人走到前台,胡乱点点头,“没事儿,咱下午两点才集合呢,能玩儿四个小时。嘿,今天哥带你们见识见识,省的连网吧都不知道说出去给哥丢人!”陆维也有些不习惯,他之前也不知道王冬晨一脸贼兮兮说的“好地方”竟是网吧,看了这里鱼龙混杂的复杂环境,又看殷朝暮根本就不可能待下去的样子,犹豫着说:“王冬晨你找的什么破地方,别是干什么不正当的经营。环境也太差了吧?”王冬晨也就只去过一两次网吧,哪里就门儿清网吧都什么环境,只是这时候当然不能说出来,便随口搪塞:“陆帅露怯了吧,网吧都这样儿,什么不正当经营,陆帅这么乖,是不是你妈还教育你跟女孩子说话人家就怀孕啊?哈哈——”说完还轻佻地吹了声口哨儿。陆维被他挤兑得脸红起来,毕竟王冬晨说得也有道理。上了大学的男孩子,都是要看看网吧的,这就像一种惯例,就算自己家里有电脑,网吧经验还是必须得有。哪有18、9的男生还没去过网 11、半月军旅(四) ... 吧没打过游戏的啊~这么想着,陆维脖子一犟,硬撑:“玩儿就玩儿,还能让你小子嚣张不成?这样吧,有没有休息室,殷少看上去不太舒服,让他去歇着,哥今天陪你杀到爽。”前台的服务员是个斜眼睛年轻女人,听了嗤笑一声,冷冷淡淡地道:“我们这里可不像大城市,哪儿给你们弄休息室去,要休息就跟我来。”殷朝暮皱皱眉,他直觉这地方不熟悉,最好跟着陆王两人,只是那两人明显打算在吞云吐雾的恶劣环境下大杀四方,他是不可能留下一起玩儿的。还没想出法子,王冬晨已经一把推他过去跟上前面的女人,笑嘻嘻喊:“殷少别急,等到了点儿我们去找你啊。”那女人领着他一路从后门儿拐进另一条走廊,黑漆漆的,又上了两层楼,殷朝暮慢慢从刚才被烟味儿熏得昏沉中清醒,顿时警惕起来。又走两步,之前站在角落里看他的男人过来和那女的说了两句话,那女的就把他放下自己往回走,留下干瘦男人一个劲儿冲着他笑。  干瘦男人出现在走廊的时候,殷朝暮就感觉不对了。只可惜他大少爷身娇肉贵的,太不经用,被烟熏一下就头昏脑胀懵懵懂懂的,等他完全清醒过来,那男人已经用成年人的身体把他堵进角落里了。  “你……”话没说完,大少爷就被人敲晕了。殷朝暮想伸手揉揉头,发现自己双手被捆住躺在一间破旧宾馆的单人床上,窗外已经全黑下来,看样子早过了下午两点集合时间,大致估计在晚上六点到七点左右。他身上没什么力气,感觉手也使不上劲儿,不知道是被注射过药物的影响还是单单昏迷过后的慵懒在起作用。现在事情大致已经清楚,他被之前在网吧遇上的男人敲晕带过来,十有八九那家网吧也不干净,就是不知道那人绑架他要干什么。不过万幸似乎那些人对他是不怎么用心的,随便一绑,就扔到了房间里。要说那些人没将他怎么放在心上,也还是小心了,捆的很紧,嘴里给塞了布,门上也上了锁,估计是看他秀秀气气一个弱书生,就算醒来,也难出去。但,殷朝暮并不是一般的弱书生。虽然从没被人绑架过,他对这些却有过接触,港岛的世家子,很容易招来这些事。虽然说殷夫人百分百无死角控制下,绝不会让他在港岛独自面对这种事,但,要有万一呢?他再草包,也还是提前做过一些准备,此时便派上了用场。当时大陆的技术发展还不算完备,而殷朝暮被教育的又都是如何面对顶尖科技水平下的犯罪——照殷夫人的手段能力,有脑子的绑匪都不会相信普通的尼龙 第13章 电话响了几声就被挂断。殷朝暮和陆维都有些呆。他不信邪地接着又按了一遍,陆维在旁边咽了一口吐沫,“殷少,你有没有注意……”“嘟嘟——”的待机音清晰地回荡在空气里,殷朝暮有些烦躁,“注意什么?”“呃,手机快没电了,刚刚有提示。”殷朝暮顿了顿,接着,听筒里传出一声冷清的应答:“我是顾疏,哪位?”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章虐的是王冬晨,不知道有人猜得透剧情么1212、素笔丹青(一) ...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码的时候真没多想,回头看看,最后那部分怎么看怎么8纯洁啊清冷的音调让殷朝暮拿着手机的手变得紧了些,他呼吸一促,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说顾疏原本就对他有所怀疑,现在这个贸贸然打过去的电话,更是没办法解释。怎么解释?他怎么知道顾疏有手机,怎么知道顾疏的手机号?他现在只是一个跟那人基本没什么交集的学生而已。更何况这次他和陆维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军训第一天晚上那人就说过,“别让我抓到你们第二次。”殷朝暮叹了口气。该说顾疏耐性还不错,突然接起的陌生人电话,对方一直不出声,竟没有往恐吓电话或是恶作剧上想,还能悄无声息地等着。在殷朝暮根深蒂固的印象里,顾疏这人生来狼子野心,最惯用的伎俩就是用沉默制造压力。上一世只要顾疏不说话,他就控制不住自己,往往总会不由自主地说出些难听话把情况弄得更糟糕。这辈子重活一趟,惯性地紧张,愣了半天还是陆维在旁边奇怪地问了句:“殷少,怎么不说话?”殷朝暮调整心思,尽量让声线保持平稳,“喂,是我。”说完这句,又说不下去了。算起来他和顾疏斗了那么久,或者称不上斗,仅仅是一面倒地打压而已,他也一直都知道那人的电话号……然而两人像这样静静通话的次数,却只手可数。一次是顾疏求他,一次是……他求那人……可惜仅有的两次单独通话都以不欢而散结局。殷朝暮眸子中的情绪浮浮沉沉,胳膊上的重量一沉,惊得他瞬间回神——不管他与顾疏的恩怨怎么论,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联系上学校,救陆维。然后殷朝暮囧了,刚刚自己竟然下意识地还当两人是上辈子彼此知根知底,开口说一句“是我”就心知肚明,可顾疏现在跟他只有三面之缘,谁知道你是哪个坑里的哪个萝卜啊~不过那边倒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只淡淡回了句“嗯”。就好像之前报到时的意外会面一样,殷朝暮在知道靠近这个人或是将要听见这人声音时,往日的纠葛便跟煮沸的开水一般,在他嗓子眼儿翻滚,万千情绪都涌上来,几乎将他整个人湮灭。但真正见到他、听到他的声音,那些沉甸甸的情绪又都瞬间平静。或许是这样隐秘的仇恨只能单方面由他一个人承担,殷朝暮觉得这一世的顾疏对自己心情的影响有些超乎预估。只是一声简简单单的“嗯”而已,却让殷朝暮比看到陆维来救时更加安心。就像重生后面对殷夫人一样,因为再清楚不过对方的能力,即便畏惧,也会安心。“殷朝暮?”“是我。我……陆维也在我身边。我们遇上了绑架。”殷朝暮说完,心情很沉重。绑架这事很 12、素笔丹青(一) ... 不好交代,何况他这是再一次落进顾疏手里,跟上次不同,这一次是他亲口保证过后不出半个月,自己送上去的把柄。“找个地方躲起来别动,我马上去找你们。记住,千万不要乱走。”顾疏淡淡的嗓音跟从前一样平静地隐隐带着压迫力,好在他没有多问,匆匆挂了电话,这让殷朝暮稍稍松了口气。“怎么样?刚刚听着好像是顾学长在接电话,你打给他了?”“嗯,他说过来接咱们,让咱们别乱跑。”“他知道咱们在哪儿么,别找不着地方。”这一点,殷朝暮倒是对自己宿敌有相当大的信心,顾疏从不做无把握的事。听电话里顾疏的口气似乎已经对他们两人情况有所了解,且不说怎么知道的,凭顾疏能耐,十八岁时找两个人还是没问题的。想到这里,殷朝暮脱口而出,“不用担心,顾疏肯定能接到咱们,除非……”除非他不打算来接人。或许是靠着殷朝暮恢复了精神头儿,陆维的八卦之血沸腾了。听了殷朝暮十拿九稳的话,抬起搁在他肩膀上的脑袋上下打量半天,冒出一句:“诶,我说,你跟顾学长到底什么关系啊,这么信任他。”殷朝暮骤然听见这话,心底一惊,胡乱遮掩道,“什么什么关系,你乱想什么呢。”陆维神情极其无辜,纳闷儿地说,“什么乱想?一般人都会这么想好吧。上次就觉得有问题,哪有人看见顾学长就挪不动步子的?还有这次也是,连人家电话都默记于心,说,你俩是不是亲戚?”原来是这个“关系”,殷朝暮松了口气,他还以为自己压抑不住的恨意泄露出来,此时放下了心,便忍不住好笑。亲戚?上辈子一直没考虑过这问题,现在陆维一胡扯,他反倒想起来。说起来他和顾疏,准确来说是和顾氏,倒也沾亲带故。港岛世家,一般来说都有些八竿子打不到的姻亲关系。“亲戚么……也可以这么说。”两人聊了一会儿,殷朝暮扶着陆维沿墙角坐下,陆维用袖子擦了擦地上的土,示意殷朝暮也坐,然后突然又脸涨得通红,讷讷道:“额,我忘了,你不喜欢人碰,对不住啊刚刚……”殷朝暮瞧他两眼,叹口气,挨着他身边坐下,自嘲地笑笑:“没事。人逼急了,什么不能忍呢,刚才要不是你救我,我早被他们不知带到什么屠宰场去了。谢你尚且来不及,我怎会再嫌弃你。”他语调儿本就较一般男子高些,婉转动听,加上世家出身练就的一套方法,一个“谢”字竟念得真挚无比,让陆维这小子一听就红了脸。他当初在车上见到殷朝暮时,就被殷少爷具有欺骗性的花瓶儿外表骗去了好感,心喜他优雅 12、素笔丹青(一) ... 举止与独特的气质,这才上前攀谈。此时也算历尽“艰苦”得到殷朝暮的友谊,便觉身上也不那么痛了,说话也没了顾忌。“殷少,你还不知道那些人捉你去干嘛吧?嘿嘿,你当他们是一般绑匪啊,呸!就是一帮子流氓。”刚刚情势危急,殷朝暮精神紧绷,倒也没注意,此时警报解除,两人蹭着墙根儿随口瞎聊,他身子松散下来,如潮水般酥懒的感觉一点点漫上来,似乎连抬个手指也难。殷朝暮不知是自己体质太差还是真被注射了药物,脑子竟也浑浑噩噩起来,只听耳边陆维继续聒噪。“……你不知道,我后来到点儿了去找你,那女人竟然说不知道!当时我就知道要坏事儿。我找到你后,撬不开窗户,也不敢进去,就一直守着你。后来看你醒了,想着怎么也得帮帮你,就去前面报了警。结果警察来了也没抓人,擦,完全tmd蛇鼠一窝!”殷朝暮想起来自己逃走时一个看守也没有,大概是那伙人看警察来了,便藏起来装成良民。想到这里,殷朝暮晃晃越来越困倦的脑袋,对陆维笑笑:“别生气,你帮了我很大的忙。”小青年被这一夸又闹了个红脸儿,随即愤怒而尴尬地说:“幸好你没事儿,否则……我之前躲起来守着你的时候,听到有几个人说要把你卖到,咳,那种地方。”殷朝暮脑子不太清醒,迷糊地问了一句:“什么?哪种地方?”陆维一张脏兮兮地小脸儿更红了,眼里迸射出亮晶晶的光芒,有愤恨也有好奇,一副兴头上来连腿伤都不顾的架势,“就是,嗯,那种干那个的地方呗。”说完两只拇指对在一起做了个亲嘴儿的动作,耳朵尖儿红得快滴出血来。殷朝暮明白过来,诧异道:“不会吧,我是男的啊?”陆维黑白分明的大眼珠睁得更大了,一脸惊讶,“啊?你不知道有些男的也出来卖的?”“不知道,”殷朝暮乖乖摇头,他是高贵干净的世家子,殷夫人家教极严,还真不知道这些事,“男的也能卖,那卖给谁啊?”陆维其实这方面知识也没比殷朝暮丰富多少,含糊地说:“不清楚,大概就是卖给一些变态的老女人吧,咳,我听别人都这样说。” 第15章 再瞧瞧被无端牵连的人,陈校医有些为难:“小顾,这……”顾疏有点无奈,他也没料到殷大少爷平常避他唯恐不及、见面就给他摆脸色,睡过去竟这般无赖,死死抓着就是不放手。他伸手掰了掰自己袖子上挂着的爪子,不仅没掰开,还被殷朝暮用指甲狠狠掐了一下。“嘶——”顾疏将小指举到眼前,一丝红痕赫然在目,再看床上翻了个身又睡过去的罪魁祸首,真心怀疑这家伙到底是真睡还是装睡。“算了,陈老师您去休息,今晚我守夜。”“啊?那可不成,没这个规矩,怎么也不能让学生守病房啊,出了事儿算谁的……”陈校医其实上了年纪,凭她的老资格跟来军训本就是混日子的,没想到临回校出了这档子事,当真闹心。再瞅瞅顾疏被殷朝暮拖着一只手不得不低着腰挨床站的样子,脸上还是云淡风轻,但总觉得有一丝狼狈。“没事,六点钟吹早操号,就两个小时,不会有问题。”没想到港岛的小同学还挺黏人,老校医心底也不想守夜,听顾疏这样说,干脆就坡儿下驴,“那行,小顾你给多看着点儿,这破地方床也没几张,”再瞧瞧殷朝暮无意识拉扯人家袖子的举动,陈校医难得打趣儿道:“实在不行,你跟那同学挤一挤,不是病毒性发烧,不会传染的。”“……”“啪”的一声,医务室的灯灭了下 13、素笔丹青(二) ... 来。顾疏看着完全自顾自睡着的家伙,挑挑眉,果然他刚刚就不该一时心软凑过来。第二天早上殷朝暮在嘹亮又让人忍不住骂脏口的集结号里恢复了意识,或许是连着来大陆的水土不服一起发作,这一次发烧来的气势凶猛。此时大病初愈的身上酥酥软软,比起外面一层晨雾带来的寒冷,被窝里那股子热乎劲儿更令他舍不得起来,于是干脆眯着眼继续睡。他从前睡多软的床都没什么特殊感觉,结果这一趟下来睡个破木板儿竟睡出慵懒来,可见军训还是磨人……只是他想接着睡,有人却没眼色,那边儿唧唧呱呱兴奋无比的少年嗓音,一听就是陆维这小子来了精神头儿。那小子正对着不知哪个倒霉鬼乌拉乌拉讲两人昨晚的经历。一起性质恶劣的绑架到他嘴里竟轻飘飘没几句话带过,殷朝暮迷迷糊糊听得好笑,却也暗暗放下了心——死小子这样能吵能闹,看来是没大碍。殷朝暮蹭了蹭枕头,一点儿都不想起来,忽听陆维压低了音量神神秘秘地说:“学长,殷少还没醒呐?”学长?接着有个好听的声音响起,“嗯,没醒。”殷朝暮身子僵住了,这不是……陆维接着说,“那我问你个问题啊,昨晚那群人说要把殷少弄到那种地方去,是不是搞错了啊?我是说殷少穿的这么体面,虽说长得比一般人白了点儿,到底还是个男孩儿,就算被卖掉,能卖给谁啊?咳,你懂我的意思。”陆小维明显处于一种求知若渴的状态下,声音即使压低了也带着浓浓的疑惑,不难听出这个关于作案动机的问题应该困扰了他许久,但殷朝暮这边一张老脸羞愤的都快滴血了。陆小维,你行!哥小瞧了你!顾疏的声音似乎带着些微笑意,“嗯,我懂。”顿了顿又续道,“咳,其实某些有特殊喜好的男人,专门找些像女人的男孩儿去玩儿。像殷学弟这样的……”似乎他也觉得难以启齿,沉默了一会儿,竟跟着陆维来了句,“咳,你懂我的意思。”“男人?!”一声明显拔高的变调之后,陆维淡定表示,“我懂。”“……”像女人……殷朝暮觉得自己不能再装睡了,于是拉下被子坐起身,朝那两人看去。时值晨光初现,窗帘因为顾及他还没醒也一直拉着,晕红的阳光透过淡蓝色窗帘打进来,撒了一地的碎金。殷朝暮位置正对窗户,只得用手指遮了眼去看:靠着窗的那张病床上陆维正给自己套军装,一边还冻得龇牙咧嘴直哆嗦。他旁边床柱上斜斜倚着一人,身材修长,仅着了一件浅蓝色衬衫,左手端着杯热水,另一手扶着左手手肘,姿态随意。殷 13、素笔丹青(二) ... 朝暮沉了脸色,感觉到手上一直握着某样东西,拎起一看,却是一件普通的男式外套。他也猜不出陆维没事儿把他的外套脱下来给自己攥着是什么意思,但好歹也跟他处了半个月,有些感情,此时见那两人气氛融洽,还有那两句要不得的“我懂”,都令他本能地反感。于是下意识出声打断,“陆维,你衣服落在我床上了。”陆维套好裤子一跳起身,见殷朝暮醒了,白白净净的脸上透出喜意来,两步抢过来握了握他的手,“唔,还好还好,不烧了,不过我哪有衣服落在你床上啊?咱俩又不是睡的一张床。”殷朝暮一怔,随即将陪了自己一晚、被体温熨热的男式外套扯到陆维眼前,打算给他来个证据确凿。“这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陆维一看,顿时笑起来,“殷少呀殷少,这你可真是冤枉我了!嘿嘿,指不定是哪位田螺公子照顾你一整晚,留下的‘羽衣’呢。我都问清楚啦,顾学长说了,这个男人和男人也是有可能的。咳,你看人家不留名地跟你睡了一晚,你不如卖给他吧?哈哈~”殷朝暮懒得搭理这人间歇性抽风,只当没听到他疯言疯语,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这件衣服当真不是你的?”陆维强忍着笑意,做了个遗憾的表情,“虽然我个人很愿意,但真不是我的。”这时顾疏喝完了水,走过来淡淡地说,“是我的,麻烦殷学弟把衣服拿给我。”殷朝暮一惊,他昨晚难受得紧,朦朦胧胧中似乎说了许多胡话,最后还一直拽着一个人不让人家离开。那人倒是很耐心地陪了他一宿,感觉手上的温度一直都在,可要说这人是顾疏,殷朝暮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他抬起手,深色调的衣服非常普通,完全跟他自己身上的料子不是一个档次。看着旁边陆维半张着嘴一脸惊讶又偷笑的样子,还贼兮兮地眨着眼做口型,依稀是“田螺公子”四个字,殷朝暮深深觉得更加烦心。若说不是顾疏,那人的衣服却一直在自己手里,所以只能是……“昨晚睡得不安稳,大概是顾学长将衣服脱下来给我抱着吧。如此,真是打扰学长了,很抱歉。”这一番话口气平板,完全就事论事,还抹杀掉两人之间那点儿小暧昧,把个看热闹的陆维说得兴致全无,苦哈哈地冲殷朝暮偷偷翻了翻白眼儿。倒是顾疏扬了扬如剑削般眉梢,意味不明地回了句:“好说。”之后陆维见事情变得沉闷起来,便拖着自己的老残腿硬是要求加入残兵连走了一遍阅兵式,说是要体验一把被首长检阅的骄傲经历。而殷朝暮殷大公子当然是托辞身体还没好全,一个人待在医务室熬过一上午。 13、素笔丹青(二) ... 顾疏作为学生督导,也去参加了新生的检阅,小小一间医务室里只剩下打着哈欠的两位校医以及赖在这里躲太阳的殷朝暮。外面操场上一连一连喊口号,不外乎什么“首长好——”“为人民服务——”,殷朝暮听着听着就听烦了,旁边的老校医笑眯眯过来给他又量了一次体温。“现在的学生啊,真是不得了喽。”“怎么,老陈你受什么刺激啦?”另外一个校医也没话搭话。“呵呵,小同学,小顾是不是你亲戚呀?”小顾?殷朝暮看着眼前老校医一张笑成菊花的脸,反应过来问的应该是顾疏顾小人,虽然奇怪这两天总有人问这个问题,还是迟疑地点了点头。要说亲戚,他跟顾疏也勉强搭得上线,只是大约顾疏本人还不知道而已。“这就是了,我就说嘛,小顾昨天可是亲自把你背回来的,还自告奋勇照顾了你一整晚,哎呀,你都没感觉的?”殷朝暮老实摇头,“没感觉。”“你还拽着人家袖子哭得可凶了,谁都劝不下来。啧啧,醒了看着挺文静一小伙儿,怎么生了病闹成那样儿。”“……”老校医越说越不像话了。“啊,对了,我还让他跟你睡一个床,你俩晚上没打起来吧?”“……没”于是当陆维参加完检阅回来接顾疏上车时,就见到神色狼狈的殷大少迫不及待拉着他走,嘴里还抱怨了一句:“上了年纪的大婶真是惹不起,左手一个字念八,右手一个字念卦。”奇怪的是,返校车上两人谁也没见到王冬晨,殷朝暮当时正被校医一席话郁闷的要死,根本没顾上这回事儿。等他想起来,又被开学的一堆事儿堵住脑子,一忙就过去了一星期。军训算是开学前的一个小高(和谐制造)潮,新生们在之后的日子里很是老实了一段儿时间,殷朝暮也一直没再遇上顾疏。他现在对上那人感觉还是很复杂,主要是仇恨,其次还有些怀疑、提防、钦佩、嫉妒之类杂七杂八的感情揉在一起。尤其出了绑架事件,他有不好的预感,对于王冬晨的事情顾疏很可能会参一脚,此时还不见王冬晨的消息,反倒有种山雨欲来的宁静。 第17章 明知他转移话题,但陆维瞧他不住哆嗦的小身子骨,随口骂了句“该!”,手底下却毫不含糊圈上他肩,神色间很是无可奈何。两人相携进了小楼,走廊里都是准备应试的待考新生,一个个握拳擦掌,年轻轻的小脸儿上雄心壮志几可明见,殷朝暮暗笑一声自己果然老了,笑着打趣正翻看歌词的陆维,“陆兄,我瞧你临阵磨枪尚能游刃有余,看来这一次是胸有成竹啊!”陆维忙着记词儿,听见这话随口回道:“行了我的大少爷,您别这么措辞成不?四个字四个字的,太雅了也。”殷朝暮失笑,忍俊道:“嗯,那来个雅俗共赏的。哥,你要上了,给管一顿全聚德的烤鸭子成不。”陆维顿时跟被迫吞了只苍蝇似的,一双手挥得扇子一样:“快别了,您还是正经说话吧,你这样我太别扭了,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嗯,焚琴煮鹤,顶着这张脸说这种话,简直是暴殄天物!”殷朝暮面无表情,正要挤兑两句,里面出来个笑嘻嘻的高个男子一本正经地喊:“下一个陆维,音乐系陆维在吗?”陆维匆忙收了资料跟上去。殷朝暮听着声音耳熟,探头一看,正是之前几次三番出言调笑的顾 14、素笔丹青(三) ... 疏朋友,韩之安。他心中突然有种难言的预感,却见那个韩之安也似有所觉般回头又看了下,眼光扫到殷朝暮时微微一瞬,便若无其事领着陆维进教室去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顾小人身边的也都不是什么好鸟,这个韩之安殷朝暮印象不深,却也知道算是顾疏那个孤僻症患者少有的一位知交。后来顾小人入了娱乐圈儿,这位高材生还跟着当了他的经纪人,两人狼狈为奸称得上一丘之貉。随即殷朝暮感叹了下,上一世败给姓顾的委实不冤,他身边这么一位狗头军师级人物殷朝暮明明见过两次了,尚且要回忆半天才记得起,而自己身边什么竹马青梅都被那人烂熟于心,早早焖煮烹炸料理干净,这么一比,高下立现啊。他心不在焉想着,一转身就撞上了一人。外面风雨如晦,楼里一灯如豆,校方为省钱真正下了死功夫计算,一条廊一吊灯,将将够看到人影憧憧。殷朝暮走得慢,撞上的倒霉鬼也是步履悠然,两人轻轻一触即分,并没有发生什么扑街惨剧,昏暗中“哗啦”一声,却是那人怀中所抱纸卷都洒在地下。殷朝暮赶紧蹲□去捡,廊中昏黄模糊,倒霉鬼垂着头脾气倒还好,没有破口大骂,殷朝暮伸手将附近的纸都捡起抱在身前,才发现是几张素描。随手拿起一幅就着灯光细细瞧了好一会儿,终于瞧明白是张肖像画,画中人堪称美姿颜,眉眼只虚虚勾勒个大概,已能瞧见其如倾世名花般的惊城风华。旁边还用炭笔写了两句话:晨昏两世人,一醒一眠。殷朝暮家学渊源,镌在画纸上的两行小字修长冷峻,风骨极佳,他父亲从前常对他说写字最重气韵脉络,气之守,脉之存,还常常叹息自己儿子欠了天资,写出来的字半分根骨也无,唬唬外人就罢。此时这两句话未用毛笔书写,但经脉分明,端端正正如山间清瀑,叫人看了就觉爽朗,功力可见一斑。然而最叫他震慑的,既非画上美人,也不是这一手笔力,反倒是那两句话,振聋发聩。晨昏两世人。于他而言,岂非正是晨昏两世,瞬目之间。殷朝暮怔怔看了许久,淡淡道:“话是不错,意境却悲了些。若只虚应时光蹉跎,感慨年华空度,不若换做——”殷朝暮出身世家,语调温雅,声如弦歌般泠泠淙淙,身旁那人听他出声,身子一震抬头定定瞧来。殷朝暮却是不觉,只听得身后脚步声响,转头含笑沉吟道:“就换做……嗯,朝暮两重天,可好?”“朝暮……么?自然好。”脚步声住,疏疏朗朗嗓音如穿云之月,殷朝暮眼中笑意渐渐隐去,干干地陈述:“顾疏,你怎么在这?”这是他回校后第一次遇 14、素笔丹青(三) ... 见顾疏。他万万没有想到,军训后与毕生最大的仇敌见面,竟然来得这么快,又是在这种情境之下。本以为两人年级不同,还不在一个系,很难碰面。虽说军训时那间医务室里的尴尬令他心底无端端多了一丝奇异的感受,但总体来说,看见这人,还是很败兴。顾疏不答,目光落在殷朝暮手中展开的画纸上,神色看不出喜怒。“文艺部招新,我来瞧瞧。”又伸出一指轻点殷朝暮怀中所抱画卷,眼中黑白分明,“你脚下所立,是我的地方,你怀中所抱,是我的画纸,你说我为什么在这里。倒是殷学弟文采斐然,也是来面试的么。”殷朝暮心中原本对这画这词惊艳不已,正待翻看其他画纸,此时得知是顾疏作品,当下便失了兴致,懒懒把画卷往顾疏怀中一塞,随口敷衍了一句:“怎么是顾大才子的地,国家明文条令规定,土地国有……”他这里慢腾腾没精神地背书,顾疏也不插话,一双眼只若有所思看住他脸,殷朝暮被他看得生厌,一时间往日旧恨俱都翻滚上心头,正要讽刺几句,走廊尽头那扇门又吱呀一声打开,探出半张嬉笑的脸来,“顾副会,这么大架子,可算把您老盼来了,快快快,也给我们这新一批入选的小同志们点评几句有水准有格调的!”殷朝暮回头去看,那人一怔,却是之前的韩之安。他见到殷朝暮与顾疏相对而立的诡异场面,挑高了一边儿眉毛道:“还没走啊……这倒巧了,我们顾大才子开学伊始竟连番偶遇佳人,嘿嘿。朱熹酸儒的话怎么说来着?嗯,风月无边,就是风月无边啊~”朱老爷子这话原是指风景无限,他此时胡乱引用一番,眉宇间又是浓浓的嘲讽,“偶遇”两个字被咬的极重。殷朝暮何尝听不出言下之意,心中更是烦乱,也不去管这两人各自怀的什么鬼胎,拎了伞冲屋里喊一声:“小维,你选上了么?我有些饿。”这样当众高呼本不是他殷公子作风,然而此刻陆维那无微不至、满心满眼都是他的目光却令他分外想念,也不顾对头在场便将陆维从里面喊出来。陆维蹬蹬蹬跑出来,瞧见三人鼎足而立的姿势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虽晕晕乎乎,但心中到底更顾着殷朝暮些,也不管刚上任的两位顶头上司神情诡异,一手接过伞一手去握殷朝暮的手,惊得一跳。“呀,这么凉?怎么搞的,什么都别说了先回宿舍。”殷朝暮眼瞧住他装可怜,“陆维,我饿了……”“那也先回宿舍,饭我给你去打。部长、副会,我先送殷少回去啊,他身子惧寒,受不得凉。”韩之安还没说什么,顾疏清冷目光在两人交握双手 14、素笔丹青(三) ... 上转了一圈,淡淡点了点头,陆维便拥着殷朝暮回去了。路上殷朝暮问,“你叫顾疏‘副会’?”陆维语调大大咧咧,带着新奇地回道,“我也是今天才听部长介绍时才知道,原来顾学长竟然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副会’!”“传说中……夸张了。”陆维对顾疏有种盲目的崇拜,若不是还圈着殷朝暮的肩,立时便要跳起来同他理论,“怎么夸张?那还是说小了呢,顾学长,呃,现在该叫副会了,听说副会的画去年就得了全国什么什么奖的第三名,今年还要参加呢,不用说,板儿上钉钉的第一……”接下来就是一长串儿的大加赞扬,听得殷朝暮频频侧目,不过说起画,他倒是想起一件事来。上一世他和顾疏交恶的关键转折就在那一本子肖像画上,却不知这一世的自己不再张扬后,还会不会导致历史重演……殷朝暮突然想起刚刚看到的那张素描,可不正是一副人物肖像么。曾经顾疏这个穷苦孩子心高气傲的,好端端突然私底下画自己,还一画画了一本子,殷朝暮就没想明白算什么事儿。这一辈子按说自己对顾疏露出的隐隐敌意他应该察觉得到,要画中人真是自己……那又是为了什么?一个人好莫名其妙画一个不相熟的学弟,这件事怎么想怎么奇怪。如果要找个相貌还过得去的模特,顾小人的密友韩之安就完全能够胜任,何况,顾疏真有这想法也可以直接跟他商量,没必要私底下擅自作画。还是说,有什么其他的,自己一时想不到的原因?殷朝暮垂了眼帘,他上一辈子至死也没弄明白,这一次却不想再这么糊涂下去。“擦,那不是王冬晨么?”旁边的陆维突然暗暗咒骂了一声,两手搓了搓,搂着殷朝暮脖子快走两步,“死小子还有脸来,殷少等着,哥给你报仇去。”殷朝暮透过薄薄的雨帘往外看,宿舍楼门口神色惴惴、鬼头鬼脑站着的,可不正是多日不见影踪的王冬晨。他这边想着,一边陆维可是个热血性子,扯了嗓子就喊:“臭小子,终于知道死回来了?”作者有话要说:这两人啊~另外“朝暮两重天,晨昏两世人”均为qq档签名,借用一下~(题外话:才知道大角原来是qh毕业的一级建筑师,我当初的梦想大学梦想专业啊,人家就这么放弃年薪百万跟着江南搞九州了,结果呢……疯一样的男人见过木有?潘海天就是!)15 第19章 小老虎一脸讶然,“当然当然,我是比不得你们这些有水平的,一会儿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打死 15、锋芒初露(一) ... 不张口就是。”殷朝暮摇摇头,“不是不说,而是不管他问什么,都要照我说的四个字办,知道吗?”“哪四个字?”殷少暼他一眼,“抵死不认。”办公室里几个主任支书院长副院长面容严峻,尤其是带殷朝暮他们音乐系的副院长,额头紧的可以夹死一只苍蝇。沈辅导员是他们这一班的直接负责人,之前跟王冬晨接触也比较深入,事情发生时他也是跟去找人的,可以说手头掌握了第一手资料。他站在窗户边,手里拿着个小本子,上面记录的是王冬晨的过往成绩,都是参考了他档案,做不了假。看了一会,他抬头扫了桌子旁边几个院系领导,“这小子从前都还老实,就这么给毁了怪可惜的。”这话稍微一线的老师都知道假,就连沈辅导员自己说完也一阵儿心虚,那小子档案上清白,可平时有多能闹腾他算是深有体会。但臭小子再怎么闹也还是他的学生,还是个刚踏入高等学府的、全身充满干劲儿的年轻学生。沈辅导员自己就是行政保研,刚踏足社会,不说这是他带的第一批学生这一层关系,单就从一个毕业生角度看,也是不愿意看见有学生因过失犯罪而被开除学籍的。可惜现在的情况并不太顺利,王冬晨从前档案倒是干净,可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京都重地,他们学校想保个学生下来,也是要拿出过硬理由的,否则一个弄不好沾上官司,两方家长纠缠不休想脱身就麻烦了。这种事情,一般学校都是老老实实跟司法程序走,该开除开除、该退档退档,没有点特色的学生,校方还真不愿费这个劲保下来。几个领导听了他对王冬晨的大致介绍,没什么好说的,就要求看看学生从前的高中成绩。而王冬晨这孩子又不是特别乖出彩儿,走到看成绩这一步,几乎已经是没戏。沈辅导员艰难地咽了口吐沫,听着副院长平平说了句,“孩子成绩不算好,那咱们就合计合计,往上面报吧。你们几个还有意见要说说么?”上面?只有校长了,在院里还可能兜一兜,报给校长那就基本是处分定好,只等盖章了。可他还能有什么意见?王冬晨这小子就跟最普通的一名大学生一样,不见得有大错,却也没有闪光点,想帮一把都有心无力。尘埃已定。副院长满意地点了点头,把手上的烟掐灭站起了身,合上本子,“既然都没意见,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嘟嘟嘟——”三声轻轻敲击门板的声音传进来,副院长皱眉,这事儿闹得他也烦心,讨论了一星期可算弄完了,这时候能来什么人?“进来 15、锋芒初露(一) ... !”办公室的磨砂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是殷朝暮王冬晨以及陆维三人。一看是学生,副院长的眉皱得更死了,这像什么话?办公室怎么跑出几个学生来?“你们哪个院的?干什么的,这里正开会呢。”不等副院长发话,有眼色的老师就张嘴打算将三人赶出去,却让沈辅导员拦下了。“别,院长,这三个就是这次事情的当事人,既然几个孩子有心,您就看看他们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副院长本来就烦得厉害,家里还有个黄脸婆等着应付,当下发作起来,劈头盖脸就一顿好批。“能有什么情况,小沈,这地方是他们几个孩子随便来的么?事情都定了,学生不懂事,你也跟这搅和什么,胡闹!”他这话说完,王冬晨心就凉了。什么叫事情定了?看这人态度也知道形势不利,想到自己姐姐上着大三每天骑自行车四十公里去做家教,他就觉着一阵彻骨的寒意。胸腔里有非常、非常难受憋屈感漫上来,眼眶热热的,挡也挡不住。他想起自己宿舍里姐姐给他买的笔电,家里虽然不富裕,但真的是一点都没亏待他,什么钱都花在他身上了。“院长,既然事情都定下来,您为什么不能浪费几分钟听听我们这几个当事人的意愿呢。反正无论怎样您都有主意了不是吗?”殷朝暮举止有度,几句话又说的夹枪带棒,副院长懒得和他纠缠,只好故作耐心地随便问两句。“你们哪位是王冬晨同学啊?”“我是。”沈辅导员一看有戏,便抢着唬了一张脸看他,“知道错了没?”“知道了。”王冬晨乖乖点头。“我看不像啊,还懂得来找老师理论,小同学脑子不错嘛。”副院长说得不阴不阳,顿时把王冬晨吓住了。“我错了,我真的做错了,但我没有参与绑架殷少,我没有要害他的意思!我根本不知道这事情,我就是跟他们出去玩儿,什么都不清楚啊!”殷朝暮暗暗点头,还算这小子没有乱了阵脚,记得他的叮嘱。沈辅导员走过来在他脑袋上揉了揉没说话。王冬晨明显感觉到副院长的敌意,再看看一帮老师没一个为他说话,心脏咚咚的跳了起来,什么也不顾的一把搂住了辅导员的胳膊,“吧嗒吧嗒”眼泪就掉下来。“导员求你了,副院长,求求你,别送我去监狱,我再也不敢了,我绝对不会再犯了,我写保证书好不好,三千字,啊不,五千字,多少字都行。求求你,记过、开除都行,就是别送我进监狱行不行?求求你……”他是真怕了。他才十八岁,不过是犯了个小错,就像从 15、锋芒初露(一) ... 前高中时的恶作剧,他想着过些日子就没事了。他是真的不知道后果会这么重。局子里是什么地方?哪怕只是几个月,也会毁了的,谁知道进去了会遇到什么?这一次是真的慌神儿了。更何况他家的经济条件不好,就算他不能给家里补贴,也决不能让自己亲人再往里砸钱。只可惜,这间办公室里的人除了辅导员,哪个不是人精,这种事情见得多了,连眉都不皱一下,只是被哭的头疼,心里更瞧不上眼,就连一开始有些不赞同的老师也熄了帮手的心思。过了。没有哪个成年人能接受这种懦弱的泪水。“够了。”这话几个老师都想说,不过说出来的却是殷朝暮。“哭什么,你又没犯什么罪,说得这么委屈干嘛?不过是过失错误,学校还能真将你扭送警局不成?”他身手将王冬晨拉到身后,发丝轻晃,仰首正面对上一干将他们当戏看的成年人。“副院长,我说的对不对?身为受害人,我不起诉他,一个身家清白的学生,哪来的官司吃?” 第21章 可这位孙金如主任却不必顾虑这些,人家底子过硬,毕业于全国最顶尖的名校,在斯坦福进修金融学博士,又挂着科学研究院的院士头衔,成绩显赫。学而优则仕,这位主任骨子里有着天之骄子的傲气,完全不必要卖他们这类考艺术院系吃饭的面子。金融系金融系,你们金融系要随便来个其他领导看两眼,那也就是从学习氛围、教师职称、国家级奖励获得数目、科研项目方面看看热闹罢了,怎么也混得过去;而这位,刚在饭桌上虽然也吃了也喝了,却没个准话出口。像孙金如这样金融学造诣堪称顶尖儿的,还真不一定看得上他们这一堂商学分类下的金融课。不过要说没戏了……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别忘记这次审核负责接待的,首当其冲就是马成文马书记。马书记是谁?马书记的战绩,要一笔笔算起来,堪称辉煌, 16、锋芒初露(二) ... 他作为一个深谙此道的老油条子,眼瞅着孙主任喝过酒坐□就开始我醉欲眠,心里直发急。别的小资格看不清这里面的关键,他却隐隐有预感这事情有些不稳。再扫一眼教室,满屋子虽然没给当众睡觉打呼噜,可也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这么个情形,马成文心里头上火,听台上c大金融系老泰斗讲课时,一个字一个字等间距在那儿念,只恨不能亲自上场。老泰斗教书这么多年,靠的就是稳妥二字,现在可好,你倒是稳妥了,不光学生不爱听,连孙主任都要和着节奏睡过去。你说你就不能搞点儿活泼的?你就不能调动调动学生积极性?马成文座位离得近,旁边儿孙金如两眼都有些眯缝,他不愧是搞这套的专业人士,逮住机会就冲台上老头猛眨眼。老泰斗也是老江湖,前一晚刚刚贯彻了精神,此时更是心、眼、手三合一,充分领会马成文这几下眨眼的内涵,立刻开始思考怎么整顿课堂气氛。 要活泼热烈?要紧张刺激?成啊,他毕竟干了几十年教师职业,别的不说,抓学生心态还不容易么。学生心目中,最刺激最紧张最考验心脏的是什么?不用说,是考试! 自然,一堂公开课是不可能发卷子随堂考的,这样做倒是一定能刺激得学生们嗷嗷直叫唤,可叫唤完领导就该冲他嗷嗷叫唤了。但这并不妨碍现场考较学生能力啊,或是把例题改改,先不放答案,让学生上黑板写两下。这有来有往的,学生就活泼些,领导也能满意些。说做就做。老爷子刷刷刷亮出一道有关b-s期权价格的例题,清清嗓子,对台下地学生们说:“现在来看一道刚才计算公式的应用题,这道题你们先自己做做看,要是谁做出来了就举手,咱们请他上台来给大家做做示范!” 不说部里领导,学生们不关心那个,但自家院系的书记总认识吧,能在顶头上司面前露一小脸,这样地机会。可不是想来就来的。 老爷子用他那三十年前的思维方式推测了一下学生的反应,觉得情况会非常热烈、甚至可能出现抢答地局面。想来踊跃回答是好的,但一拥而上又不大雅观,毕竟这机会这么难得,也不能让学生轻而易举就答出来,到时候让哪个上、哪个不让上啊?必须出难题!老爷子ppt上亮出来的,正是一道经典例题。这一道题砸下去,“哐哐哐”,掷地有声啊,既显示出咱学校的教学水准来,也不至于一会儿出现抢大白菜的菜市场局面。不得不说,单就招数来说,这位教授那是绝对的人才!马成文瞧见这一手,心里感慨不 16、锋芒初露(二) ... 已,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老教授不愧几十年的丰富经验,控场能力非凡,这要是搁球场上,马书记早一声高喝:漂亮!控球后卫,没跑的!然而两位老将思路不错,配合也打得到位,关键在于,马书记一喝酒,就忘了跟老泰斗提一件事。这拨学生他们不是学金融的啊!左边那一小撮儿。坐的是美院的,右边这一小撮儿,趴的是音乐系,还有导演系、表演系……几乎该有的都有了,可正儿八经的金融学专业,打破头也不过半个班14人,还都在最后一排打呵欠。擦,让哥做什么b-s期权?哥鄙视你才是真的。再说孙金如,这位主任中午喝的有些上头,正烟笼雾罩间,突然扫到屏幕上刷刷刷一行蓝色加粗斜体,意识顿时清醒了几分。 什么是经典例题?康有为用自身著作告诉我们,经典总是免不了被立作靶子,让无数后来人射上几剑,倍经考验与争论方能修成正果。金融学发展了多少年?告诉你,1936年才第一次提出了风险补偿的概念,此后又折腾了多少年才真正确立现代金融学的概念。之前的金融学体系与数学结合得不多,而这一道b-s期权问题,直到孙金如在斯坦福攻读博士学位期间,仍然存在很大争议。倒不是说这道题解不出来,金融模型只有限制条件越来越放松、模拟越来越接近现实一说,当时这道题一步步推演下来,得出的数据是没问题的,但里面有一步涉及到的数学证明,恰恰有两种思路,证明方法还真有点细微差异。当然讲台上这一道题目是简化过后的基本题,他们当初讨论的那些深层次问题并没有体现出来,只是在解题步骤上将用到涉及证明的那一步作为了已知。而事实上,这一步证明在当初不说非常关键,却也吵得火热。最后还是斯坦福出了个金融学生凭着强硬的数学基础,才排除掉其中一种方法的细微漏洞,最终确立了另一种方法的正确性。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学术界的争锋,也像武术一般,实力才是王道。作为一个学者,靠研究理论推导模型吃饭,一辈子要能在这样顶尖儿层面上的争端里一展锋芒横扫群雄,可以说此生都无憾了,而当初斯坦福那名学生年纪轻轻,更添传奇。这位书写一段传奇的天才,现在正坐在这件教室里,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当年的功绩再一次被后辈们翻出来景仰…… 孙金如的唇角终于泄出一缕笑意。他清楚这道小题或许不会讨论自己当年的研究结果,或许仅仅是一带而过,但不论怎样,即便再简略,老教授想必也会提一下诸如“这个步骤可以当做已知,不用证明, 16、锋芒初露(二) ... 证明不是你们现在能掌握的”之类的说辞。又或许有几个好学的想要问问看,那老教授未必不会感慨一番当年解出这证明的人才实在高杆!当然他还是瞧不上c大金融系的。要知道c大终究偏文,金融走的是马列毛概那一套哲学体系下的定性分析,而孙金如身为斯坦福高材生,虽然毕业20多年,但心底里认同的终究还是西方金融体系那套数学模型下的数据分析。不过无论是谁,曾经年少时最得意的事情被人拎出来不着痕迹地捧一下,都是要比收礼更高兴的。只是教室里明显有些冷场,金融学的那些人也是刚开学,连高数都不会,还处理模型呢,你倒是体现出教学水平来了,可也要拖几个大二的来撑门面吧。他们是想解,不过你让哥拿着一元二次方程上去裸奔呐,这不笑话么。一时间,除了孙金如还算得意外——毕竟他当初费那么大劲,你们一群小屁孩儿几分钟给倒腾出来,岂不是显得咱水平不高——马书记、老泰斗都暗暗叫糟。学生们虽不太听校方的,可领导脸色沉着,他们大一的嫩崽子们还是有些畏惧的。当然在座还有两个人并不担心。这两人都是有备而来,虽然一个是自身功力到位,一个是如开挂一般早知会出这道题、甚至预料到了冷场局面,但对这两位来说,都是场面越冷越有利的。这两个人,一个是顾疏,另一个,是殷朝暮殷大少。1717、锋芒初露(三) ... 顾疏有准备,这一点殷朝暮是知道的,在座没有哪个比他更清楚了,他曾经亲眼见过顾疏在这间扇形教室崭露头角。你说一个学画画儿的,凑什么热闹非自学金融学,当初的殷朝暮撑死就是觉得很不服气,凭什么满屋子人让你一个美院的出了风头啊。但这辈子殷大少站在一个制高点重新来用发展的眼光看这件事,得出的结论更令人唏嘘——野心啊,这就是红果果的野心! 第23章 可惜殷朝暮没意识到王二愣就属于这些人中的一员。讲台上的王冬晨倒是听话地按照本子上解题步骤一行行抄到黑板,可他时不时搔搔后脑勺,偶尔还用胳膊蹭蹭大腿留下一道粉笔印,再加上惨不忍睹的爬爬字,很多坐在后排的学生已经开始聊天了。领导也看得无趣,孙金如倒还保持平和,不过也皱着眉仔细辨认黑板上那一坨一坨的东西。殷朝暮倍感无力,当年顾疏还没开始抨击证法时,也曾一笔笔写过这堆式子。哦,你说式子太多所以大家都不耐烦?怎么顾疏当年就能抄黑板也抄得让人目不转睛呢?最要命的是,王小哥大概没想到殷朝暮给的这份儿真是正确答案,老爷子一直没给喊停,抄完了正茫然,老爷子一句“王同学这道题解的非常正确,很好,同学们可以自己先看一看。这位同学可以回座位了。”王小哥还在迷蒙中,晕晕乎乎就下来了,根本没想起殷朝暮叮嘱的“红线画出来的地方你要特地说明一下”这码事儿。下台时的王冬晨明显跟上台时状态不同,屁股还没挨着凳子就兴奋地瞪大眼,“神了,殷少!纯实力啊~你啥时候还会解金融题了?”殷朝暮心里都快堵死了,冷哼一声,看都懒得看这蠢货一眼,“我让你特地说明的地方呢?你怎么不说?”王冬晨的兴奋劲儿被兜头泼了盆儿冷水,讪讪道:“忘了,嘿嘿,一时紧张……”随即又有些不以为然,“不说也没什么啊,我这不是答得挺好么,下次见副院长也有得说道。”“鼠目寸光。”殷朝暮恼他不成器,压低了声音,“你以为只是忘说一句话而已吗?本来你没准儿可以接着读大学,甚至连研究生都有着落了,现在好,被你‘忘’了。”“啊?夸张了吧?哪至于啊。”这回连陆维也不太相信,凑过脑袋来小声问他,“殷少,你什么意思,说清楚点儿。”殷朝暮正想解释,看到旁边顾疏举了手,顿时有些心灰意冷,“自己看吧。”这时候老爷子正在台上锦上添花,就着王冬晨那不能看的板书,一步步讲解。“王同学写的这一种正是真正的解法,当年这一步,同学们看这里,现在咱们都把这一步当已知来用,但二十年前这一步的证明是有争议的。我给大家写一下啊,同学们能看懂的就看,这是比 17、锋芒初露(三) ... 较深的知识……嗯?这位同学,有什么问题吗?”教金融的老教授还是有两把刷子,几句话可谓说到了点子上,拍的孙金如一阵舒坦,仿佛再次看见年轻时风华正茂的自己,然而这样美好的回忆,突然被一个声音破坏了。“老师,我认为这个证法的第七步到第八步推导不太对。”孙金如当了好些年官儿,虽然还保持着傲气,但文人相轻,搞学术的最烦别人给自己挑错,转眼间脸就冷下来了。原本气氛已经比较和谐,一瞬间有些剑拔弩张的意思。顾疏站在韩之安和殷朝暮之间,连眼都没眨一下。马成文瞧着局面不对,适时发挥老将作用,“顾疏啊,你这是干什么,这些证明都是多少数学系、金融系的高材生验证无数次的,你别添乱,快坐下!”“就是,这是课堂,别扰乱秩序,有什么想法课下咱们单独说。”老教授也察觉出问题来,和马书记的配合伸手就来。顾疏摇了摇头,发丝随着摆了摆,从韩之安旁边出去,稳步走上讲台,略略苍白的手指比了比证明第七步和第八步。“不是扰乱秩序,老师,这两步真的有问题。你看……”不得不说,顾疏这人有时候非常倔,殷朝暮虽然猜到他这次是故意在孙金如面前表现成学者最喜欢的“追求真理寸步不让”类型,但随着他一句句讲开,孙金如的脸色却是一点点冷下去,其他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这样的压力,当年他不曾深入体会,这一回试着更关注顾疏后,哪怕清楚结局是好的,此刻众人给予的压力也很让他犹豫。就算顾疏是有备而来,但至少殷朝暮觉得如果自己站在他的位置,是不可能无视所有人发黑的脸色接着讲下去的。而如今十九岁的顾疏,不仅不急不缓地讲下去了,还挥洒自如,仿佛在座不是看笑话一样看他,而是怀着崇拜的目光。顾疏衣服一向素,殷朝暮早就觉得这人眉眼极淡,现在瞧着他以平稳的语调朗朗而谈,竟觉得有种难言的风采。他从前对这人的印象都停留在“狼顾鹰视”“阴狠刻薄”等词汇上,即便知道顾疏相貌不错,也被他周身的气势夺去注意力。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为学术争论的顾疏,干干净净,真正应了一句话: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所以,第七步根本不能直接推出第八步,这一点错了。”语音落下,掷地有声。良久,孙金如向后靠在椅子上,庞大的身躯好像要将椅子挤垮似的,粗短的手指从兜里掏出烟,马成文狗腿地赶紧给点上,孙金如吊着眼睛看顾疏,“小伙子有点胆量。”陆维松了口气,悄悄和殷朝暮咬 17、锋芒初露(三) ... 耳朵,“呼~副会这也太大胆了。”谁知下一句话接着就是“不过胆量不能当饭吃”。到目前为止,坐在这个教室里的,不管是后排趴着补觉的还是那帮刚喝完酒晕晕乎乎的校领导,都完完全全清醒了,全部不错眼珠盯着隐隐带上火药味儿的两人。弹掉烟蒂,孙金如打量了一会儿,笑着说,“你知不知道这个证法是谁做出来的?”顾疏面色不变,智珠在握,“我不需要知道。我只知道这个证法它错了。”孙金如挺直腰,慢慢地朝前倾,原本藏在眼皮下的眼睛一下子露了出来,精光大绽。“那我告诉你。二十年前,斯坦福,我。”“嘶——”如果说刚才的静默是大家不约而同的屏息,那现在大家又一次体现出团结的力量,无数吸气声同时响起,连殷朝暮这样死过一次自以为刀枪不侵的,都不自觉被带入这个紧张的氛围。“来一趟c大竟还能发现有人怀着不同想法。这样吧,我倒是挺好奇还有谁觉得这个证法是错的,也站出来跟我说说。不要怕,怎么想就怎么说,还有没有人要支持这小伙子?”他虽是带着笑意说这句话,但当官儿的,谁知道你真笑假笑?按说搞教育的要支持任何质疑与争论,但谁知道咱z国的领导有没有国外学者那种肚量啊。谁都不愿意别人否认自己的成就,尤其这个成就还是一个人一生中最辉煌的,没有之一。缩头好了,证法对不对的,我们也用不上,也管不着,反正就是打死不站出去!一时间,大家再次团结了。“小伙子,叫顾疏是吧?年轻人有干劲儿是好的,但要是所有人都作出相反的选择,至少你要想想是你错了,还是大家都错了。现在你还坚持认为自己是对的吗?”顾疏站得很直,目光也很直,不知怎么,殷朝暮突然觉得眼前这人倔得有些可怜。想了想之后的事情,叹口气,站起身走出去,在陆维和王冬晨惊异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到顾疏身边。“不是所有人。”“嗯?”“我也认为这道题您的证法有问题,顾疏……我觉得顾学长说得没有错。”孙金如的眼中流转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泽,而殷朝暮就是不用看也知道此时身旁的人正盯着自己。他俩人并肩而立,俱是芳华年少,孙金如眼中黯淡下来,静静问:“顾疏,我再问你一次,你还是觉得我的证法有问题么。”殷朝暮听得身畔一个近在咫尺的声音从容道,“错就是错,再问几次,也还是这个答案。”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他觉得顾疏似乎比方才要坚定。“嗯。那你呢?也跟他一样?” 第25章 你确定不是在编故事么?满屋子只剩下顾疏和殷朝暮两人还算淡定,当然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殷大少表情隐隐带着悔恨:就连任何一个不相识的学生都难以接受顾疏去自学金融的事实,他当初是吃了什么迷魂药中了 18、锋芒初露(四) ... 哪门子的邪,竟然那么晚才认清这人的野心有多大?!转念又想起阿禺,顾家这哥儿俩,着实令人唏嘘,到底谁才是输在起跑线上啊。不行,回去就给阿禺打个电话。“课嘛,我看不用接着听了,这道题的证法确实是我错。顾疏啊,你要不要毕业以后来做我的研究生?”众皆哗然。就连马成文也反应不过来,不是前一秒还绷着脸一副要发飙的样子么,怎么突然来了个180度大转变呢?任谁也想不明白,就算你孙院士高风亮节,不仅不打压推翻自己的小卒子,反而提携后进、不拘一格降人才,也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吧?凭科学院院士的身份,要什么样儿的学生没有,非这会儿急不可耐地放下姿态?在座领导集体抽风,孙金如的意思很简单,甚至没有问顾疏的年级就要内定下这个学生。问话还这么退让、这么委曲求全、这么……当然他们也都见过比这更低的姿态,但那些是什么人?孙金如是什么人?也至于跟他们一个偏文院校抢学生?还真至于。孙院士承受住打击之后,原本还只是临时起意,现在已变得真正焦灼。学文的艺术生自学金融?不是傻子就是天才。当然也有可能都不是,仅仅是有着别人所没有的大勇气大毅力,也能啃下这一块儿。顾疏不是傻子,也不一定是天才,但如果是第三种人,孙金如有信心能教出一个完全超越自己的弟子!他又问了一遍:“来科学院,当然你要是因为经济原因,我也可以帮你申请助研奖学金。”底下又是一浪喧声沸语,马成文关键时刻不负众望再度发言:“愣什么?孙主任看得上你是你的运道儿!”但他嘴上虽这样说,心里也还是跟其他学生一样,替孙金如不值。顾疏就是再好,也是个文科生啊,你孙金如好大名头,发的什么羊癫疯?别人不知道,此时的殷朝暮早已在心里对孙金如心服口服。他可是最清楚孙金如一辈子带的学生里,成就最高的就属现在这个学“油画”的门外汉了。何况顾疏这小子,从最开始打的,不就是这个主意吗?果然,马书记眼神儿刚飞过来,身旁已响起顾疏的声音:“求之不得。”殷朝暮叹气,功亏一篑,看来今天的事还是没怎么变化,想到这里他就恨不得扔掉什么“体统”与“脸面”飞过去一拳头锤死王冬晨。然而心思还没飘远,又听到孙金如慢悠悠接着说:“还有那边这个小伙子,你要不要也一起来?”作者有话要说:(题外话: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四姑娘已经不是韩少,而是朱梓骁的了)1919、意外暴露(一) ... 作者有话要说:tlbb升级,看到了许嵩的古装图,真是让我不知说神马好……殷朝暮的眼神顿住了。他刚才听到了什么?孙金如说也要收自己做弟子么?猛地抬起头,映入眼中的是中年人随意的神情,“怎样?要不要跟顾疏一起来,也好搭个伴儿?”一瞬间,满腔的激动俱都平复。甚至连自己的专业也没有问,这样轻慢的态度加上孙金如根本没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殷朝暮明白了一个事实:孙金如看重的根本不是自己的潜力,会有此一问完全是一时兴起的想法,有可能是自己坚定不移的站到了顾疏身边,也有可能仅仅是为了给顾疏找个同伴儿。殷朝暮想明白后,立刻感到一股浓烈的、难以抑制的屈辱在胸腔里慢慢、慢慢扩散。清楚地意识到再次在同顾疏的比对中被人看低,虽然并非第一次,他还是觉得难受。不能冲动、不能发脾气……他默默告诉自己,指甲掐进了细嫩的手掌。想起后世在自己手中破灭的殷氏、与顾疏打造的顾氏神话被各界评论家反复作对比,不乏有口舌刻薄的写文宣称,原因之一就在于顾疏科班出身、拥有完备而强大的金融学知识。殷朝暮嘴上不说,心底是有几分赞同的。如果他也拥有孙金如这样坚实的师承背景,再加上出身商贾见多听多的筹码,不至于败得这样惨烈。他的心脏“砰砰”直跳,仿佛周身血液都燃烧起来一般。殷大少有个特点,越是紧张激动,就越是面无表情,明明还是一脸轻松,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此刻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勉强克制住不让声音泄露出一丝颤抖。眼角撇到旁边一拳之隔的顾疏微微看过来的眼,他第一次真正认识到这是一个多么大的变数,第一次清醒的看到了改变命运的可能。只要给我机会!只要给我同顾疏一样的机会!绝不会、也不能像上一世那样傻傻浪费掉。殷朝暮听到自己牙关打颤的声音,继而从自己口中溜出一句貌似平静的话:“我的荣幸。”全部的意志都在说完这句话之后用尽,他就愣愣站在原地,连孙金如怎么走的、马成文怎么过来“报以厚望”都朦朦胧胧。仿佛过了好一阵儿,才听到耳边陆维放大的呼喊,“殷少?殷少?这是怎么了?”“搞不好喜得发傻了?不是有篇课文儿叫什么《范进中举》的吗?没准儿殷少现在就这情况。”“……”“行了,我没事。”殷朝暮吸口气,要说之前的几天虽然也想过替未来做准备,但直到今天,殷朝暮才第一次真正看到光明的未来,近的似乎只要跳起来够一够就唾手可得。从前他想了很多法子,但大多是如何提高阿禺战斗力让他多缠住顾疏几年、如何观察敌情削减顾疏的狗屎运,最大胆也不过 19、意外暴露(一) ... 憋着口气要与顾疏比一比斗一斗……而现在,殷朝暮有了个更大胆的想法,为什么,想来想去都是如何躲避悲剧或不败呢?其实,他完全可以仗着自己对顾疏的了解以及绝无仅有的料敌先机,来占领上风,甚至全面压倒顾疏的势力!这么一想,殷朝暮觉得自己眼前就像亮了一束光。他虽然重生一回,可顾疏带给他的阴影太重,让他潜意识就把自己放在了弱势,只想守不想攻。他每次面对顾疏的各种反应,都是因为不自觉把眼前人当作了十几年后几乎无懈可击的那个对手。噩梦般的对手。而现在的顾疏也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美院学生,没有受过系统训练、也没有经历过娱乐圈你争我抢的残酷洗礼、身边更没有那些忠于他的强力的朋友与下属……根本就是个只有自学来的金融学理论知识以及完全空想的野心而已。只是个比较冷静出色的毛头小子。如果他愿意,甚至可以通过顾禺给予这个祸胎一些打压,将日后自己家破人亡的机会彻底扼死在萌芽状态。殷朝暮的血热了起来。此时教室里除了他们三个,就还剩一些零星的人没有走,顾疏就在他身后几步外与韩之安说着话,素色的衬衫被他挽起一截,翻边儿上两颗扣子映着天花板上的灯光一闪一闪反射,之前这位站在黑板前固执的样子莫名就窜进殷朝暮脑海中,让他晃了晃神儿。算了,没必要这样对付顾疏,殷大少告诉自己,还不成气候呢,要他凭这种手段欺负未长成的对手,也不太甘心。许多年后当殷大公子连人带家族产业都被人拐走后,深深后悔狼崽子就是狼崽子,怎么养也养不熟的。明明有孙仲谋“珠玉在前”,他这个骄傲的脾气还是让自己又重新演绎了一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戏码。真真悔不当初。当然现在的殷朝暮还处于一番自我开导后的释然状态,完全没料想过所谓气候,就得在没成型之前狠狠打压,若是成了还有什么机会?他殷大少上辈子都被人家迫害成什么样子,这辈子分了点儿人家运道,盲目自大的性子就又蹦出来。就他那点儿水平,不过重生一次,又不是基因重组一次……这时,韩之安那极有特色的声音飘了过来:“矮油,顾大才子,恭喜恭喜啊,大学没毕业,后路就有了,真正的前程远大!”“之安,别乱说!老师大概只是这么一说,说不准能不能成呢。”接着是稍稍带上喜意的较为冷静的嗓音。殷朝暮转头看过去,顾疏是半对着他这个方向的,正好清清楚楚看到他一向不喜形于色的脸上微微上挑的唇角。到底是真正的十九岁少年,就算平时再怎 19、意外暴露(一) ... 么稳重老成,这样大的惊喜砸下来也是按捺不住心思的。 第27章 他记得非常清楚,当初以上海梅林为首的科技网络股领涨,仅仅3天,市场量能梯次推进,从75亿元到102亿元,再到145亿元。而这一支前期并不被看好的中小型企业股连续热了近十天,整整翻上三倍,跌碎一地号称xx专家的眼镜儿!这次大涨也因为代表股而在历史上被称作东方的“梅林神话”!综艺股份和科技网络股带热了市场,同时也吸引进无数场外资金,股民信心极度膨胀形式一片大好。然而仅仅过了两天。在之后不到两天内,上海梅林连同整个股市就急剧下跌,继而引发了持续近三个月的股市低迷。殷朝暮初期只投了一小部分钱进去,等到第十天上,瞧着各界分析普遍看好,终于下定决心将大部□家都放进去,不想第二天就跌破几个百分点。后来才知道 “梅林神话”完全是外来热钱打造的圈套,偏偏当时普通股民还傻乎乎以为有回升,等完地下室又等来十八层地狱,指数一跌再跌,到最后殷朝暮提出来的,还不及投进去的三分之一!这事儿当年对他算不小的打击,每每想起便有心脏被人攥紧的感受。咱殷少是不把那些钱放眼里,可到底打击了一腔雄心壮志的少男热血。用句比较狗血的话来说,那就是哥疼的不是钱,是白白浪费掉的一盆儿鸡血!几年后冷静的分析发现,这次市场震荡,两支股表现最令人侧目。一支“上海梅林”,升得最高,跌得也最惨;一支“中铝实业”,初期表现平平,但到三月之后,竟在成片颓势中略有涨幅,最后一算,反而是仅有几支涨股中升得最高的。孙金如这道题,殷朝暮在看到“上梅”与“中铝”后,就自动演变成究竟是趁着“上梅”前期猛捞一笔好,还是稳扎稳打等“中铝”后来居上。当然中铝即便等上三个月,收入也和上梅前十天赚的没法比,可中铝胜在好控制啊!如果是实际操作,殷朝暮凭着开了挂的记忆力,绝对投“上梅”赚他个盆满钵盈!但现在是什么?是入门考验!孙金如考的是什么?是两人不靠谱儿的“慧眼”。这样看的话,除非像他这种重来一次的,谁能在一切还没开始前相中这个默默无名的小企业股?就算看中了,谁又有万全把握不会一个控制不好,摔死在这支股上?殷朝暮犹豫许久,终于递过去了“中铝”。但令他没想到的是,顾疏这纯正的十九岁小年青,还是搞美术的,竟然也能排除掉一堆迷人眼的乱花,一针见血挑出这两只股,而且最终选了“上梅”……这样的功力……不得不说,有点太夸张了。桌上并排放着的两 20、意外暴露(二) ... 张a4纸被风一吹,簌簌作响。要知道按理论来分析,确实比一般什么金融知识都没有的普通人强一点儿。但也就是强一点儿而已,殷家当年自己也雇了分析师,不少还是名头响亮的顶级名师,那些人分析来分析去,也不过大致圈定一个范围,挑出几个有可能涨的股与其他诸如证券投资之类的做一个组合,利用互补尽量将风险抵消掉而已。像顾疏和殷朝暮这样单单挑出一支来做投资,用专业的眼光来看是非常不可取的。而这一支能命中的可能性,简直不可想象!殷朝暮能做到,那是因为他重生、他开挂、他根本无视z国市场的自我规则!顾疏也能做到……好吧,他嘴唇咬的红润润,这家伙一定是再次踩在狗屎运道儿上了。孙金如一根儿烟总算抽完,整个人正处于一种类似于吸毒者吸完大烟枪的迷幻满足中,看着眼前两个小模样儿都不错的孩子,一瞬间倒是感慨万千。“想不到我孙金如年过不惑,还能收到两个,嗯,怪才。”他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个措辞还算满意,又接下去,一双眼无可无不可地飘了飘,声音也有点飘渺,“殷朝暮,你不错。既然是港岛来的……你是殷则宁的儿子吧?”殷朝暮晃了一下头,长久以来人们都是以“哦,就是沈倦的儿子xxx啊”这个句型来说他的身份,导致孙金如问了三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殷则宁”这三个字,指的原来是自己父亲。这个名字,似乎在他六岁之后就很少有人提起了。人们记得更多的,是殷氏掌门人殷夫人沈倦的智冠一代,以及她独立撑起家族产业的强势姿态。“殷则宁”这三个字,早被殷夫人沈倦的光芒掩盖,即使是他这个儿子,也想不到有一天会遇上被提及父亲的时候。“是,正是家父。”殷朝暮心思有点不稳。他懂事的时候,殷氏已被殷夫人牢牢把持,有这样顶尖的母亲,他从未分出心思去想自己的父亲也有可能怎么怎么样。而现在,看孙金如的语气,显然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他不禁想起前一天孙金如知道他姓氏后的表现……从前他眼里的父亲是非常标准的文人形象。写字、下棋、收集孤本残卷、品评古玩器件,“君子端方,温润如玉”这八个字再合适不过。他甚至怀疑殷夫人是有意把他朝父亲的方向培养。直到今天,他才想到一个问题,如果仅仅是温润如玉,惊才绝艳的母亲又怎么会甘心下嫁?而且婚后夫妻还琴瑟相合?甚至在父亲故去多年,殷夫人仍不能忘怀?孙金如眼神开始迷离,带上说不清是什么感情的语调又问了一句:“你父母都还好么?”20、意外暴露(二) ... 殷朝暮摸不准他的意思,便如实回答:“家母身体一直很好,家父……在学生六岁时就因病故去了。”“哦。这样,可惜了……要是你父亲还在,如今港岛几大家族也轮不到顾氏执牛耳。”这话透出的消息太多,但都被孙金如浓浓的惋惜语气冲散,殷朝暮听到“顾氏”这两个字,下意识去看坐在身旁的顾疏——浅色的袖口下微握的右手手指一顿,顾疏淡得几可入画的眉眼却全无动静,接着替三人一一斟好茶,像是完全不知两人在说什么一样。但殷朝暮却有百分八十的把握顾疏刚刚在听到顾家时的反应不正常。“老师,顾氏是……?”顾疏似乎毫不在意地一问,就跟所有听到新名词而有所疑问的学生一样,问出了他最关心的话题。现在是百分之百的把握了。殷朝暮心底叹气,果然是知道了。“顾氏啊……勉勉强强能算一门比较有潜力的财阀,不过也就在亚洲地区还能排上末梢,真放到国际上去,啧,没实力。当然顾老头儿也算聪明,现在金融风暴过去,又有国家鼓励,光z国自己的市场就够他吃撑。”老人家眯着眼哼唧两声,看得出来对顾氏的态度显然比较不屑,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不过听说顾家那个小儿子可真不成器,荒唐得很,嘿嘿,荒唐得很!”顾疏几乎完美的侧脸垂下,殷朝暮看不清他眼中的光芒,只觉得这几句话说出来,显然会给顾疏莫大的勇气。糟糕至极。孙金如说完又转过头来看了看殷朝暮,一张干枯的脸上倒也没瞧出多大的赞赏来,只梗着脖子淡淡道:“沈倦虽不是吃素的,但也不像对孩子上心的女人,我还当你被放养成没啥本事的二世祖了。如今一看,你父当年好大名头儿,你自然……”他说到“你父”两字时,神情便有些别扭,像是羡慕与嫉妒掺合在一起,还有一丝淡淡的怅然。殷朝暮听到“没啥本事的二世祖”,小脸臊的厉害,孙金如这老家伙真不是个东西,看人忒准!不过听到后面几句,心下便明白过来。同行相轻,自古有之。老家伙似是不大习惯夸人,摸了摸鼻头儿,才接下去,“殷则宁的儿子,果然不错。你是名门之后,家学渊源,老子我这点儿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教不了你。以后这屋里的书可以随便看,不明白的再来问我吧。”苦笑着应了声是,他心下早猜了七七八八。就说怎至于上来就刁难人,却原来是当年干不过老子,逮着儿子来了。孙金如这副酸溜溜儿的模样,活脱脱是与自己长辈有嫌隙,几句话说出来,显见不打算负责任地教导他,改道听之任之、 20、意外暴露(二) ... 自生自灭了。殷朝暮一阵灰心,原以为能正统学习学习理论,如今看来只能混日子了。不过好在孙金如早年比不上殷则宁,如今殷则宁死了,他还是心情不大舒畅,潦草地将两人赶到书房自学后,就叼着根儿烟自个儿郁闷去了。殷朝暮心里觉得挺平衡,领先踏进书房,刚想撇撇嘴鄙视一下这一书房的不雅致,身后轻轻一声“咔”,上锁的轻响就跟敲在心坎儿上一样。莫名地心惊肉跳。殷朝暮回身,狭窄的空间内,顾疏黑得慑人的眼珠正静静盯着他,殷朝暮前一晚做好的心理建设倏忽白费,控制不住地咽了咽口水。 第29章 顾疏静静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好整以暇地靠近,把殷朝暮逼到了墙角,却没有进一步动作,仿佛在浅笑着享受殷朝暮这幅强撑的姿态。“没有证据吗?唔,也可以这样说,毕竟这种事你抵死否认我也没办法……但是你露的破绽太多了,我本来最不愿相信的可能,也不得不去考虑。”“破绽?你凭空臆想的事情,自己当真也就罢了,还跑来威胁我。好了游戏到此为止,顾师兄,子不语怪力乱神,什么预测未来的话你今天说了我只当玩笑,要再乱说……”殷朝暮心脏在紧缩,他受不了这种气氛,所以故意把话题导向半真半假的方向——“子不语怪力乱神”,若是顾疏真的全部猜到,那这句话说完他就会有反应。“谁说这是怪力乱神?我只是猜测,你经过什么事情——或是天生或是后来刺激,获得了某种能力、也或许是某种提示,让你清楚我所将要遇到的事情。就拿昨天的事来说。你说‘信我’,又说‘不是我的朋友’,是不是意味着你会站出来并不是因为友情等个人感情因素,而是某种客观原因?这种客观原因能让你那么笃定,只能是你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一定没说错。有两个情况,一是你知道我的答案完全正确,这一点说不过去,因为你完全不懂金融学……先别忙反驳,我看到你之前的课几乎全部听不懂,所以这一条可以排除。第二种情况就是你早就知道事情的发展走向,这一点最不可能,但有一个东西出卖了你,也让我 21、意外暴露(三) ... 证实了猜测。”殷朝暮脑子一缩,他想起来了,那么明显的证物……他竟然这么大意,重生之后想着绝不会有人怀疑所以——“笔记本。”顾疏淡淡笑开,“你给王冬晨的笔记本儿上写的那道题,说明你根本就非常清楚昨天的公开课会停在哪里。你本来是想帮他争取以功抵过,或是傍上孙金如这个大靠山的吧?主意不错,可惜不实际。”“哼,”殷朝暮拨开顾疏,却没拨动。“那又如何,只能说我提前打听到孙金如的消息,准备充分而已。师兄,你想的未免太多了。”“那笔记本儿上的那些话呢?你根本不懂金融学,又怎么能凭自己找出那个证明的错误之处?”“是我查资料……”殷朝暮还嘴硬,下一秒被顾疏挥手打断了,“不可能,没有资料记录这一点错误,否则我也不会站出去。何况你今天又犯了一个致命伤,让我更加确信自己的推测。”他当然知道是哪个致命伤,是那两支股。是他只扫了一眼就选出来的股。事情总是这样,心里想着不会有人发现,就不觉得自己不小心,比如他自己对顾疏;而一旦意识到有问题,就会处处留意、处处bug,比如顾疏对他。疑邻盗斧,他现在是邻,还真的盗了“斧”。“怎样?想起来了?我记得前不久还有研究说人类的大脑本身就包含预知性这一块儿领域,但因为太神秘以及现代人类开发过少,所以大部分人也只有一些时灵时不灵的、短暂的第六感。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搞不好你出过什么事情诸如脑部撞伤之类,莫名开出这一项能力也未可知……”顾疏摇摇头,似乎自己也不大满意这个说法,“当然这无法解释你为什么只单单能预测我,连自己和朋友的祸福都无法避免……但不可否认,你能预测我未来这个事实。”他把两只手按在殷朝暮肩上,笑得狡猾,“喂,还不知道吧,之前军训时你昏过去后求我饶过你,是不是就是因为自己预知到未来会被我怎么样?这样看来,大少爷,咱俩羁绊还真深呢,是吧?”殷朝暮听他为自己找了个“异能”的理由而没被发掘出“重生”的秘密,先是心里一松,接着又一阵儿好笑,这家伙,想得还真不靠谱儿。不过求他饶过自己……这是什么时候的丢脸事?难不成又是顾疏的谎话。“你……”“咣当——”书房的门被撞开。殷朝暮之前被顾疏按在门上,身子猝不及防被大力一顶,整个人撞进顾疏怀里。而顾疏显然也没料到这个突发情况,下意识手一揽,就将人接个满怀,身子紧贴的两人都愣了。接着孙金如那破锣嗓子大 21、意外暴露(三) ... 刺刺在身后响起。“两个臭小子猫屋里干什么呢?还锁门!诶?这么暗竟然不开灯?老子又不用你俩省钱。”没等殷朝暮喊“不要开”,孙金如就“啪”地摁亮了灯泡儿,然后看到自己两个小徒弟正如交颈鸳鸯一般情意绵绵搂在一起,一双矮锉锉的浓眉瞬间倒立,浑浊的老眼也瞪成两个200瓦小灯泡——“你俩干什么呐!”2222、师从同门(一) ... 孙金如是被这画面刺激得不行,一顺口就吼了出来,吼完再看看殷朝暮半身前倾的狼狈姿势,自己手上的门还抵着这小徒弟的腰背,自然也明白是什么状况。“老师,您这门锁坏了?怎么一撞就开的。”殷少也有几分尴尬,这算怎么回事儿,明明该是紧张的时刻,被孙金如一打岔,还怎么说?他还想半真半假地否认下,引导着顾疏自个儿疑神疑鬼去呢。现在呢?半边脸栽在人家肩窝儿里,说几个字儿还能感觉到那块儿粘连脸颊的皮肤一起一伏,心跳平稳……顾疏这人平时看上去挺淡,眉眼淡、脾气性子也淡,但胸前这一块儿也和平常人没两样嘛,温热温热的。有种挺丢脸的踏实感,就好像终于切身体会到这家伙再怎么样也还是个人的踏实。殷少脸上有小小的热度蜿蜒,刚刚那一口气全哈在顾疏苍白的脖子上了,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也和他一样不自在,衬衫领口露出的地方竟隐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浅粉,殷朝暮感到自己全身的感官都在一瞬间调动起来,他甚至有种错觉对方搭在他腰上的手正下意识地收紧——“老师进来怎么没敲门?”顾疏的声音里也有轻微的不赞同。“我没敲门?我门都敲烂了!”孙金如其实被两个学生这样指责也有点儿小心虚,刻意夸大事实。这间书房的锁老早就松掉了,而且在自己家还上什么锁,他刚过来时压根儿没有要敲门的意识,直接去推。推不动还当是那坏锁自己勾上,这情况也时有发生,惯用解决办法就是撞一撞。老屋子嘛,用不着爱惜。但他没想到一撞撞出这种难堪场面来。虽然理论上明白是自己失误,但他为人师长的,老脸上也不大自然,烦躁地扫一眼那俩小家伙儿,发现两人跟傻了似的还抱一块儿呢,顿时一阵气恼,怒道:“干什么干什么?是傻了不是?还没搂够啊,你俩倒是亲密。行了给你们时间慢慢搂,现在先吃饭去。”两人都被这直白的讽刺激得脸色微红,忙不迭松开,还各退一步,那样子夸张到不行。孙金如看了更心烦,冷哼一声就走人,留下这一对儿眼珠四下乱飞,就是不肯对上目光。两人都是人高马大,这时候被师傅训了一通,还是为这种事儿,倒也都忘了要继续威胁反威胁,心有灵犀地沉默,空气像是粘滞下来,一丝一丝地徜徉。最后还是顾疏先开了口。“咳,老师不是说先吃饭么,我们,嗯,我们出去吧。”殷朝暮点点头,匆匆忙忙跨出书房,要不是主角还有自己一个,他实在很想笑。顾疏这家伙应该是在难为情吧,还结巴。两人都站在会客厅时,孙金如正“吭哧吭 22、师从同门(一) ... 哧”给自己套外衣。本来他对这两人还是比较得意的,尤其早上那两支股选的,正选中他心坎儿里!虽说殷则宁从前一副高高在上对他们内陆这些搞金融的都不买账不入眼,如今收到殷朝暮做学生,孙金如多少心里还有点儿小膈应。但顾疏这孩子却没话说,胆大、心细,既有赌徒的心,又行事稳妥,真正让他老怀大慰,深感自己慧眼识人,老来指不定还要因这徒弟再上一层!但属意做接班儿人的好苗子跟资本主义制度下成长的小公子搅在一起,他又心里不喜。本来对于刚才的意外孙大院士是没放心里的,但眼瞅着原先还一副机灵样儿的顾疏,现在竟傻愣愣手足无措地好像真有什么事儿似的,不免怒气上涌。“愣着种白菜呢?你们师母今天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了,你两个小的,就跟我去外面儿凑活一顿儿吧。怎么,还干站着?不满意是不是?”殷朝暮也想不到昨天这人还一副高人的嘴脸,今天竟呼来喝去,完全没有客气的意思。不过他也瞧出来了,孙金如虽然板着脸,但对上顾疏眉梢眼角儿还是透着满意……也是,那是人家不顾脸面挖来的宝贝徒弟,自己呢?人活两辈子,他也不是真正的十八岁小少年,自然感受到若有若无的无视与放任,甚至还有轻微的不喜。三人出了老楼,顾疏紧跟着孙金如走在前面,很上道儿,刚成为新鲜出炉的弟子,就有意识护着自家先生了。殷朝暮一个人跟在后面一段儿距离,他心里大概明白孙金如不大待见自己,索性也懒得挣那份欢心。他总想着,只要自己表现得突出些,老师就是不重视也不成的。 第31章 当然殷朝暮没有兴趣和顾疏这种硬撑的家伙拼酒,他是纯实力,根本看不上顾疏那点子水平,两人喝了一杯就放下。两位弟子如此和谐,孙金如龙心大悦,第三杯又满上了。不得不说,顾疏真正是个有眼色的,一扯殷朝暮,站起身,“老师,这第三杯无论如何都该是学生敬您的,就当拜师酒。我和殷师弟,以后还要拜托老师指教,我俩年轻气盛、做事莽撞,往后我们拿老师当自家人,有什么做错说错的,也请老师多担待!”说到这里,他声音严厉的喊了声“师弟。”瞧瞧,这还没进门呢,就先把师兄的架子端上了。殷朝暮心里不乐意,勉强跟着站起来,也给自己满上,“还请老师以后多多包涵。”“老师,我和师弟先干为敬,您随意就好。”说完递了个眼色给殷朝暮,成功地让某位大少爷翻脸,拜师就拜师,你非得扯上我一起拜,假不假?别扭不别扭!再说,凭什么姓顾的是师兄?要是一起拜,那谁都有当师兄的机会!顾疏微微侧头在孙金如看不到的角度轻轻眯缝了下眼睛,和他在书房中做的那个动作一模一样,殷朝暮不情不愿的心顿时凉了一半儿。擦!于是两人一同抬手,在孙金如杯子上一碰,同时喝下这第三杯酒,算是一道正式入了门。顾疏满意了。殷朝暮暴躁了。“好,好,都坐下,坐下。”孙金如这个人,其实吧,有点儿文人的通病,好大喜功,喜欢看人孝敬自己、体验一把桃李天下的虚荣。这时候见两人乖乖敬了酒,心下快活,招呼两人开吃。中国人嘛,再怎么不对眼两双筷子进一个碟儿,感情这就来了。气氛渐入佳境。孙金如似乎也稍稍看殷朝暮过眼 23、师从同门(二) ... 些,虽然主要还是和他宝贝徒弟聊,但也抽空儿给了殷少两句话,以示他这老师当得不偏不倚。“小殷啊,我记得你家里就是做官府菜的吧,怎样,这家的苏锡菜尝着,还入口吧?”南京随园菜、曲阜孔府菜、北京谭家菜并称为中国著名的三大官府菜,而殷氏在港岛经营的,却不是这三支中的任一支,反另辟门户,独自立了一门字号“殷家菜”。严格来说,殷氏祖上在清朝中期还是孔家的女婿,后来迁到港岛,以孔菜精髓结合当地民风民情创出了“殷家菜”,至今已有二百六十余年历史。殷朝暮不成大器,但自家吃饭的家伙还是学得明明白白,连他从前那种要命的性子也不敢在这种事上马虎。听到孙金如问话,当下换上认真的神情,夹起一筷子鳝段儿放入口中细细品味。他殷氏先人能被选作孔家女婿,本性里就有一板一眼的成分。而后“殷家菜”发展成安身立命之本,殷氏后人不论多少代,都不敢在这件事上稍有敷衍,凡是说起吃的东西,自当用心评价。在另两人眼里,此时的殷朝暮的神情、气势全都变了。他之前因为身份关系,待人接物多少有些怠慢的感觉,此时却完全不同,甚至称得上小心翼翼。顾疏握杯子的手不由停住,看着这人不同之前的表情,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怪异。他给自己又灌下一杯,对上这个学弟,嗯,现在是师弟了,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两人之间有种隐约却紧密的联系。若抛去这层联系,这人指不定会跑得远远,就像每一次与自己对话,都是迫不得已。很有趣。他似乎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会下意识把这人先看在自己眼中,推测那一举一动背后隐藏的谎言。“咦?”“怎么了?”顾疏面上不在意,却时刻注意着他,看他眉端紧蹙,像有什么难解的困惑,立刻出声询问。殷朝暮没回话,又夹起一段儿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犹疑着说:“奇怪,梁溪脆鳝最关键就是选材与卤汁两处。服务员刚才不是说卤汁以酒、酱油、糖、味精、五香粉制的吗?据我所知,苏锡菜偏甜,梁溪脆鳝按这个分量至少要有3克沙糖,夏秋两季还要有3克冰糖调火气,有些重色泽的厨师有时也会选择加一点点蕃柿汁……可是我却尝不出来有这样重的甜味。”顾疏倒不认为这是什么大问题,但看他神情不对,也夹了一筷子鳝段儿,“甜味吗?我觉得还可以。”孙金如也跟着尝了尝,随即笑开褶皱的脸,“小殷,你这要求太精细了吧?还精确到克?我也觉得挺甜,你尝不出来,是刚喝酒刺激味蕾了吧。”他只是随口一说,殷朝暮心里 23、师从同门(二) ... 却一紧,他想起一件事……心情渐渐黯淡下来,不知道重生过一回这件事有没有可能被避免,如果还是如期发生的话,那真是最坏的情况。“嗯,有可能,是我感觉错了。”殷朝暮笑了笑,几句话把这件事遮过去。顾疏直觉上感到这件事不大对,但他保持了一贯的冷淡作风,没再说话,只默默喝着酒。这顿饭到最后几乎只有孙金如一个人吃得尽兴,殷朝暮神思不属,看眼顾疏,似乎也有什么心事,来了酒也不推拒。十有八九又在想抢自己弟弟位子的卑鄙事。殷少很是鄙视。一顿儿饭吃得台面上“宾主尽欢”,台面下两人各怀鬼胎,饭后默契地跟着孙金如爬回老楼。老人家很重休息,如今酒足饭饱、我醉欲眠,当即宣布自己要先睡午觉,打发两人去隔壁屋自由活动。殷朝暮喝了酒,又想起一件倒霉事儿,心情抑郁之下也想小憩一会儿,奈何这屋子是小三室,除去客厅,只有一间主卧一间客卧以及一间暗搓搓的小书房。小书房是万万不能睡人的,主卧被孙金如大咧咧占了,殷朝暮又受不得躺沙发的苦,于是决定跟委屈他师兄一中午。“顾师兄,你中午在书房或客厅看看资料吧,我进去小眠一会儿。”“好。”答应得这么爽利,都让殷朝暮诧异了,还以为顾疏又有后招呢,他也没理会,自己进客房准备休息。结果翻来覆去好一会儿也没睡着。顾疏破天荒的好说话,让向来不惮以最恶劣的心思揣摩他的殷少反而有些小小的心虚。他爬起来抱了一床毛巾被,打算施舍给外面儿睡客厅的师兄。推开门,顾疏正保持着他进屋时的姿态定定坐在沙发上,殷朝暮怀疑他连动都没动过一下。抱着被子走过去,顾疏异常乖顺地站起来让位,殷朝暮弯身将被子放在沙发上拉好。“顾师兄,你……”后面忽然有细小的破风之声,殷朝暮第一时间回头,就见顾疏手还搁在太阳穴上,整个人却不受控制地向他压下来。顾疏比他还高一点儿,何况人处于昏沉状态全身重量是没有半点儿在控制下的,一个十九岁成年男人的体重砸得殷朝暮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只感到后背猛地陷入沙发软绵的垫子里,脑袋在扶手上嗑了一下,然后眼前一懵,下意识推挡顾疏的手就松开了。“哗啦。”顾疏长腿撞翻茶几的声音。杯子托盘碎了一地,殷朝暮眼前从雪花色块渐渐过渡到黑白、再过渡回正常颜色,然后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张闭上眼睛的脸,往死里瞪。压在他身上的人双目紧闭,苍白的脸上干干净净,只有嘴皮子渗出一丝血。殷朝 23、师从同门(二) ... 暮发愣地瞪了好几秒,发现这人弄出这么大动静,却根本没有醒过来的现象。而主卧室里,突然传出孙金如一声短促迷蒙的打鼾。“……”不会喝还喝那么多,顾疏这辈子就是个装!喝酒装千杯不倒!醉了就装若无其事!让你喝,喝醉早说啊,死撑什么,刚那一下嗑死少爷了。殷朝暮发泄似的用手把顾疏的头狠狠拨开“嘭”地撞到墙上,另一只手试探地摸上自己后脑,指尖细细感应,没有黏湿,没出血,只有轻微的肿包。他从顾疏身子底下爬出来,直起身的一刹那,又是一阵儿不受控制的晕眩,气得抬手再次给了那人一下,结果事实证明顾疏的酒量真不是他自己谦虚。这么可着劲儿折腾还没醒。这tm要多好的酒品啊! 第33章 显然孙金如误以为这是顾疏托辞想要送茶杯的藉口,殷朝暮本来还想稍微解释下,被这几句明面儿责斥内里肯定的话一噎,堵得难受,索性不解释。如果知道茶杯摔碎也有他一份儿,孙金如就要说些难听话了吧?单对顾疏,就“不碍事不碍事”……当今天的拜访活动正式结束、老头子笑呵呵将门关上后,殷少的脚像上了发条似的,不等顾疏有所动作,就昂着头大步走出乌漆麻黑的楼道,也不管黑不黑暗不暗的,一个劲儿加速,连自己都不知道要躲谁、为什么要躲。 应该再说两句话的。没道理他自己被人占了便宜,还好像对方才是……受害者?他恼怒地站在楼梯口想等等,又觉得自己的动作太过刻意,便慢吞吞一步一挪往小区门口走,时不时偷偷听□后的动静。 顾疏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殷朝暮的速度终于恢复正常,目不斜视行走如风。 但身后的脚步声突然停住,悉悉索索好一阵儿,殷朝暮一边匀速走着,一边支起耳朵感应着情况,身后带起一阵风…… 自行车车把贴着他的胳膊擦过。 然后毫不流恋继续远去。 …… 殷朝暮僵住身,顾疏的背影已经连同他那辆破自行车转过一个弯儿,看不见了。 ……京都的晚上三环以内交通完全瘫痪,出租车一辆招不到,殷朝暮只得老老实实去坐公交。唯一的优点是来回倒三趟,线路都不正,他一上车就找到座位。嘟!司机拍了下喇叭,殷朝暮猛然惊醒,后座儿一个年纪很轻的女孩子咋咋呼呼地跟她同伴说,“看看看,有个帅哥!看到没?”“哪儿呢?哪儿有帅哥?”“就旁边儿,我看他跟咱们顺路吧,都跟了三四站了……看到了?帅吧帅吧?”“只有一个侧面儿能看到什么啊,不过身材倒是挺好看。”“……”殷朝暮似乎呆了呆,然后鬼使神差地朝窗外看去——白衬衫、破自行车、长过耳的比一般人都要黑些的头发……虽然天已经暗下来,光线也不好,那人混在一群自行车中间只能看到个侧脸,还时不时被公交车甩下去很远,殷朝暮莫名就觉得那人应该是顾疏。不对啊,自己因为没有直达的公交车所以来回倒线路,他骑自行车却完全没必要这么麻烦,怎么能顺上路呢。公交车遇上红灯停了下来,后面的自行车渐渐赶上,在路灯照耀下,白衬衫扭过头,眼神扫 24、师从同门(三) ... 过这边车窗,殷朝暮下意识给了个微笑,顾疏的目光定住,然后……好像没看见一样又收了回去。殷朝暮淡定的一拳头砸在座位上,引得旁边儿人频频扭头。心里窜上一团暖呼呼的小火苗儿,又有点儿小得意。让你装、让你装,不是跟着我能绕这么多站?然后殷朝暮到站了,他假装没看到顾疏一样顺着人群走下车,若无其事地又上了另一辆车。因为中间有一小段儿等车的时差,顾疏也停下来买了几个茶叶蛋,殷朝暮上了车就暗暗发急,一直探头探脑,平生第一次坐公交盼望多遇几个红灯。等那辆自行车终于在第二个红灯处出现在视线里时,殷朝暮才舒了口气。偏顾疏似乎有感应一样,往这边又瞧了一眼,半挑眉梢似笑非笑的,他甩了好几个白眼儿,赌气般地不再看。这一路跟下来,足足得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两人不时互相看一眼,虽然有些怪,但殷朝暮心情好了很多,总觉得这是顾疏在向自己示弱。最令他得意的莫过于——是顾疏要跟着自己,而不是自己要跟着顾疏!但这家伙没给他完完整整得意一回的机会,等第三次换乘时,人就不见了踪影。一开始这大少爷还拿着捏着故意没去看自行车追上来没有,结果等他犹豫着去贴玻璃窗也没看到顾疏时,才意识到人家不跟着自己了。殷朝暮懊恼地咬嘴唇,要跟就跟完啊,怎么还带半道儿撤退的?又不是不让你跟……还是说顾疏不是要回学校?那就是之前真的顺道儿?现在不顺道儿,他又会去哪儿呢?一想到有可能完全是自己自作多情,殷朝暮就跟被人一巴掌甩脸上一样,心里复杂得很,不是个滋味。直到回了宿舍,殷朝暮还有种被顾疏摆了一道儿的感觉。陆维似乎心情也不大好,没多问,等到晚上快十点,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拍他肩膀。“对了,你看看手机吧,白天有人打给你,你不是没在么,我就接了,他说要你给他回一个。”“哦,大概是家里来的。”殷朝暮白天去孙金如家没有带手机,这会儿听了也不在意,殷婆隔个几天就要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在内陆住不住得惯。他从桌上拿起手机,陆维凑过脑袋来,“那人说姓顾,要不是声音有点儿差别,我还当是副会呢。”姓顾?声音有差别?副会……是指顾疏?难道是……手机屏幕亮起,殷朝暮匆匆翻到通话记录,打头的名字突兀地跳进眼底,映得他有一瞬错愕。灰色的字体明明白白显示了两个字——“阿禺”。作者有话要说:至于今天发晚了……好吧,我承认是看了《剑基三》一代宗师轻功宣传给打了鸡血,呐呐,地址是这个,名字叫《新剑网3》全新轻功视频【越】-(2分00秒 开始热血沸腾了还有个内测轻功的,超装b:《新剑网3之一代宗师全新轻功操作视频》我最爱的纯阳男啊,帅呆了!《剑网3 风骚纯阳飞檐走壁》最后来个猛的:《剑三 广播操——时代在召唤》2525、小露一手(一) ... 是顾禺。殷朝暮选中这个记录,按下回拨。上一次太匆忙,他甚至来不及考虑关于顾禺本人的事情,只是站在好友身边,就不自觉找回了年少时的意气与冲动。遇到顾疏之前的两人,都是天之骄子,携手游际于港岛上流社会,游刃有余,同进同出。可是他也清晰地记得之后顾禺又是如何抛下战场、黯然离开。那天在机场,顾禺对他说会回来看他,但顾禺的性子,根本就是不打算再回头。某种意义上来说,当年是顾禺扔下殷朝暮独自面对强敌,自己远走高飞。两个人的联盟,一方突然厌弃了永无止境的失败,性子上来认输了、不玩了。留下另一方孤军奋战。说不上谁对谁错,但殷朝暮对这位好友的感觉却有些复杂。至少现在殷朝暮时刻都有紧迫的危机感时,顾禺仍然年轻气盛好勇斗狠……少年时代那些轻佻的相互炫耀、那些浮躁的兄弟义气、那些顾禺喝醉后殷朝暮认命地背他回家的熟稔,那些顾禺大大咧咧说会要他一同娶妻毗邻而居的承诺,以及再见时不需回忆自然而然带出的默契,依然无法掩盖殷朝暮心境的转变。顾禺有一次为个小明星跟别人拼场子,他顾家势大,却也不可能肆无忌惮得罪人,正好踢到铁板,被几个世家子截下为难。那时候还是殷朝暮上去一瓶一瓶白酒喝下来,足足喝了一地空瓶,愣是将一众人镇住,才脚下打颤带着顾禺离开。他生来酒量好,为数不多几次醉酒中醉的最惨也是那次。刚离开地头就直接酒精中毒昏迷,躺满12个小时才清醒过来,什么高压氧、理疗全用上了。顾禺给他守了一晚上的夜,看他醒来一巴掌呼过来,吼:“不能喝就别撑着,跟老子还来这套儿英雄主义?!给殷少跪下了,没人领您的情!”接着又顶着一双血丝满布的眼很平静地说:“你要是瘫在这床上,老子就忒么给你守一辈子。”殷朝暮当时还打趣他,“你放得下你那小明星?”顾禺一个眼刀飞过来,“放不下也得放,小明星再来一打儿,顶不上我兄弟半个手指头。”他当时真的很窝心,可之后呢?顾禺并不是会说谎的人,说的也全是真心话,但那是意气风发的大少爷顾禺,不是能默默吃苦服软的战败者顾禺。前世最后几年的窝囊日子,他受的来,顾禺受不来。 第35章 “没什么,拿你大公子没办法,ok?好好休息,乖了。bye!”“bye。”殷朝暮当晚睡得极为踏实,在梦里,似乎朦朦胧胧间扭脸,看到顾禺身边陪着一个面目模糊的美丽女人,两人冲他笑得柔和。前边是两个小孩子嬉闹的身影,他身边似乎也有一个人,对了,顾禺还牵着一条狗……那个画面,非常温暖,两家人慢慢沿着石板路散步,顾禺的脸上还是痞痞的笑意。殷朝暮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重生,或许这一次不只是为了当初与顾疏的争斗,更为了那些他爱的、结局惨淡的人。一宿安眠,朦胧中被陆维的手机铃吵醒,刚坐起身,就看到陆维抓着手机往外走,还“嘭”地一声带上门。陆维很反常,通常情况下绝不会这样粗手粗脚,尤其殷朝暮还半梦半醒。这样大的声响,只能说明一件事——陆维的心很乱。其实昨天他就感到不对劲,陆维对他第一天去孙金如家学习的事不闻不问,甚至差点忘记转告顾禺的电话……而当陆维挂了手机再次走进宿舍,殷朝暮才肯定确实有什么让他烦心的事情。陆维的眼明显发肿,下眼皮底下还有淡淡的黑眼圈,昨晚定是辗转难眠。殷朝暮同他相处这许多天,最清楚不过能让陆维操心至此的,就只有王冬晨。果然,陆维看了他良久,烦躁地换好衣服,有些迟疑地问:“殷少,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那小子?他家里人来了。”作者有话要说:《loli也爱nobody》……剑基三的,很早的一个官版视频《心断》戚顾真人的视频,做得太帅了,简直以假乱2626、小露一手(二) ... 两人到了王冬晨宿舍,没进门儿,就听到里面声音不大对劲,因为门板的隔音效果带着一点闷。听了一会儿,两人都反应过来是女人压抑的抽泣,不时间杂了男人疲惫无力的叹息。殷朝暮与陆维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脸上的尴尬,这样的情景,却不是他们来之前预料到的。做人朋友的,哪个不是需要在朋友软弱时候伸一把手去?但当软弱的不是朋友,而换成朋友的父母,这手就伸的不是时候了。王冬晨再如何把陆维当朋友,想必也不愿将自己羞愧之处暴露在他眼下。正如你有一对儿相貌不那么端方、工作不那么体面的家长,只怕也不会乐意经常带兄弟们回家看自己窘境。牵扯不到虚荣不虚荣的问题,仅仅是人的本性而已。陆维和殷朝暮都是风度绝佳的人,自然知道来的不是时候。当然若仅只陆维一个,也还罢了,殷朝暮对王冬晨的父母来说,完全就是个生人,何况他贵气外显、态度高傲,就算怀着的一腔好心好意,此时进去也要起了反效果。给了个闻讯的眼神,殷朝暮看到陆维眼里一瞬间剧烈的情绪波动,然后仿佛垂暮老人一般有些无力的比了个离开的手势,跟着他的脚步向楼下走去。这一路,陆维走得很沉默,两个人站在楼道外面,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照陆维的意思,是在外面站一会儿,等屋里几人收拾好心情,再进去。他脸上乱糟糟,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早不复初见时京都公子哥儿的阳光,王冬晨这件事,陆维往复折腾不少,精神也萎靡了许多。他站了一会儿,竟从兜里掏出根烟点上,一吸一吐,整张脸便隐在袅娜的烟雾后面。殷朝暮了然,说到底这件事陆维还是向着王冬晨,虽不好明说自己不是,却也没心情再打理自己——这样烦闷,只能是事态发展不容乐观,陆维心里的天平才会再次倒向旧友。风声似乎大了些,九月的天,竟已渗出一丝丝凉气。陆维一根烟吸了没多久,就低头掐灭了在地上踩着玩儿,殷朝暮懒洋洋倚在楼梯口,面无表情。迎面走来一个拎了大包小包的女人,塑料袋彼此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惊得两人都抬头看去。那女人年纪不大,穿着却成熟,肤色比较黑实,行动间也极为干练,相较于校园象牙塔中的梦幻少女,一身成熟气息昭示了她的社会经历。殷朝暮注意到这女人身上衣服洋气,却都是些花哨不重质量的货色,一看就是劣等品以次充好。她上衣下裙有八成新,可见主人出门前悉心收拾过。再瞧瞧那张和王冬晨三成相似的脸,不禁皱了眉——“……只要、只要别把我送进监狱,我姐还没毕业,只要 26、小露一手(二) ... 不进去,什么罚我都认,我都能认……”王冬晨曾亮着小老虎眼给他们炫耀过,自己姐姐在休息日出去做家教,已能靠自己的双手赚钱。他由此知道,王冬晨有个比他大一点点的姐姐非常疼他,他还知道王冬晨全身上下没什么名牌儿,只有一件儿羽绒服,是他姐姐攒钱给买下来的,珍惜得很。这女人两手袋子里都是些便宜的小吃,还一袋子生活用品,年轻柔和的眉宇间掩不去淡淡忧色。陆维脚下一顿,赶紧迎上去喊了声“姐姐好”,将几个塑料袋抢到手上。“小维啊?来看晨晨的吧,走,一起上去。”王姐见是陆维,脸上总算多了些喜色,一拍陆维的肩,招呼人往上走,看到殷朝暮杵在楼道口,神色间有些惊疑,“这是……”不怪王姐有此一问,实在是殷朝暮周身气质和王冬晨他们差距太大,一副高贵自持、居高临下的态度,又缺少顾疏那种伪装的亲和,很容易让别人产生距离感。陆维赶忙解释。“姐,这是殷朝暮,我舍友,也是冬晨的好朋友,哥们儿。我俩听你们来了,就过来看看。”“哦,殷朝暮啊,既然是晨晨的朋友,一起上来吧。”陆维使个眼色,殷朝暮点头跟上。王姐对他显然不如对陆维热情,完全可以理解。“殷朝暮”三个字一说出来,王家人就知道他是事主,说难听点,导致王冬晨辍学甚至有牢狱之灾的,也有他一份儿。虽然这件事王家人怪不到他身上,但要说好言相对,也不大可能,只好不尴不尬冷冷淡淡地客套两句。王冬晨姐姐一直没回过头来,到了宿舍门口,还勉强笑笑,给了两人一人一颗红苹果,让他二人先等等,自己去洗手间一趟。殷朝暮手中握着苹果,心里头有些难过,王冬晨姐姐会给他苹果,让他稍稍讶异了一下。这个女人虽然情感上不待见他,却很理智、很坚强。少顷,王姐回来了,脸上带着柔柔的笑,头发丝服帖柔顺,刚从外面赶回来的风尘仆仆也被水汽洗去,整个人精神许多。殷朝暮怀疑她可能偷偷哭了一会儿,可细瞧他眼眶,却没有红。“姐,你把头发盘起来了?挺好看的。”陆维清楚王冬晨姐姐的意思,是想给弟弟一个正面的形象,而不是像父母那样崩溃。这种时候,多一个人理智,就能让王冬晨少一分惶恐与内疚。在这方面他与王冬晨姐姐是同样心思。“是吗,谢谢你小维,咱们进去吧。”陆维深吸一口气,正待敲门,里面传出一个男人缓慢疲惫的声音。“晨晨,咱家从你小时候,就没亏过你什么。家里钱不多,也第一个想着让你吃好穿好。你姐出去给人家小 26、小露一手(二) ... 2727、小露一手(三) ... 一路上,陆维显得特别兴奋,有种放开后的纵情,一条胳膊拐在殷朝暮脖子上,一边兴奋地与顾疏攀谈。顾疏少年家贫,见识广博,陆维又着意讨好,两人竟相谈甚欢。殷朝暮走在陆维旁边,顾疏慢慢跟在他另一边,这两人对话时,他总有别扭的错觉,似乎顾疏的视线不是在陆维身上,而是扎在他脸上。三人一路行到西门外。c大西门直面一条旧巷子,加之树影憧憧,看去还有些阴气森森。他们的目的地是一家招牌“先爱先醉”的酒吧,这酒吧混迹大学圈儿,来的又都是些“搞艺术”的先锋人士,不少驻吧歌手乐队本身就带着文艺范儿,倒是有不小的名气。酒吧内完全摆脱当时内陆残存的严谨气息,无论你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瞪大眼将你当疯子看,c大学生就算没来过的,也心向往之。殷朝暮前世瞧不上这家拿腔拿调的店,他财大气粗,最不入眼的,就是那些个搞艺术的抽着五毛钱烂烟还张口闭口谈理想、谈人生。这辈子他也是第一次来,身边还跟着顾疏,心情说不上的复杂,就像坐着一艘即将沉没的船,又是刺激又是忐忑。陆维拿出一醉方休的暴发户气场,当先一马冲进去。顾疏家庭背景复杂,显是常出入此类场所,从容地不见任何拙。,他顿了顿脚步,顺便帮殷朝暮推开门:“一会儿进去不要随便点名字奇怪的东西,知道吗?”殷朝暮最烦他这种颐指气使的说教语气,当下不发一言,整理形容昂首走进去,外界的光线霎时被层层遮挡,服务生领着三人一路向下。这酒吧竟建在地下。突如其来的黑暗,让视线大减,前面陆维走得豪迈,殷朝暮试探地下了几级阶梯,双眼狠狠眨了两下,竟是伸手不见五指。“陆维!”前方没有回应,殷朝暮急了,脚下一探,却踩到空处!他闷哼一声,正想着胡乱在哪面墙上撑一下,后腰已被一条胳膊顶住,身形晃动间,背贴上了一个温热起伏的胸膛。“小心点,这里黑。” 第37章 他走到吧台,将杯子一放,酒保正在切柠檬角,手法利落,旁边的杯子里金酒冒着细细密密的小泡,颜色亮得梦幻。殷朝暮有些兴奋,没有想到这个地方竟然有调酒师选这种作品。酒色烧人眼,调酒师噙着笑,手腕儿一扬,晶莹的冰块儿划过半空,像是带着一串儿星光沉入坦布勒杯,苏打水被注满,悠扬的动作,“刺啦”一声溢满的泡沫,搭上金色的蛋黄,柠檬角被卡在杯子边缘。“啪啪啪——”比一般男人略显柔和的嗓音引得刚刚表演完的调酒师与持着酒杯的客人都看过来,“金菲士,想不到在内陆也能看到这种日本作品。”酒师的脸色稍稍有些难看,国家和日本的恩怨,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尤其这种充满愤青的地方,更是忌讳。殷朝暮拿过那杯金菲士凑到耳边听了听,惋惜地说:“没有其他意思,单纯感慨而已。可惜这份作品漂亮是漂亮,却不够完美。”买酒的客人听他说不好,下意识就先皱了眉头。酒师被人侮辱职业修养,本身就有气,再看殷朝暮一张生面孔,绝不像常来玩儿的人,更加确定这人信口开河。他是先爱先醉排名第一的调酒师,京都都数得上字号,年纪轻轻已然眼高于顶,当下阴阳怪气冷笑一声。“这位先生莫非还懂调酒?我们这里调酒的,都至少学习过三年,先生就说说,我这杯酒,哪里不好?”一句话明着谦虚,暗含为难,殷朝暮却不甚在意。“gin fizz,日本名品金菲士鸡尾酒,看这一杯色泽匀称,手法漂亮,确实是难得的佳品,不过……”殷朝暮略带歉意地笑笑,“菲士酒是因何得名,想必师傅专业人士,一定比我更清楚。”苏打水加进去后,碳酸气溢出而发出“滋滋”的响声,响声持续越久,酒的评价越高。“洗耳恭听……”殷朝暮的眼神慢慢迷离。“……你会听到杯中‘菲士、菲士’的 27、小露一手(三) ... 2828、小露一手(四) ... “哟!”有谁轻佻地吹了个长长的口哨儿,围观的人开始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殷朝暮矜持地点头致谢,顺便用手帕擦了擦手。舞池里灯光瞬间暗淡,台上女歌手一曲毕,乐队不约而同停了下来。那几个人小声地相互商量了片刻,一个年轻精神的小伙子就踩着动感十足的节拍一路舞动过来。人们窃窃私语,脸上都带着善意与鼓励的微笑,看来这样的情况在这个活泼前卫的酒吧里时有发生。那男孩子随意摆动着身体,来到殷朝暮身前,在那一小片空地上尽情起舞,步伐迅疾而不凌乱,有种街舞的自由,却少了后世发展到巅峰时刻那种大开大合的潇洒,动作稍显放不开。他一边跳,一边打着手势做邀请,眼神中透出欢迎与期待,踏着乐点儿一步一步向后退去,手指还做出“招”这个动作。殷朝暮无可无不可地耸耸肩,见周围人并没有什么表示,反倒满脸兴奋,知道这是酒吧的一种即兴节目,便放下心一步步跟着舞者走去。暧昧的氛围,人群在低低私语,灯光流转。舞者赞赏地点头,带着他踏上舞台围着转了两圈儿,行云流水地一躬身,行了个绅士礼便退到暗处去了。随即一个偏胖的中年男人持着话筒走过来,冲台下打了个响指。“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乐队小伙儿成功完成任务,将刚刚这位神秘的梦幻调酒师带到了灯光下,那么你们对于我身边的小帅哥儿有什么要求,大声说出来吧!”原来是互动。殷朝暮含笑望向台下,这样不上档次却轻松活泼的小酒吧里的互动节目,他还从没参加过,心底也升腾起小雀跃。人群是友好而激动的,胖主持明显是调节情绪的个中高手,加上殷朝暮实在外表出众,他话一落地,底下就炸开了。“嘿!哥们儿来一首!”“跳支舞吧,热辣滚烫的那种!”“唱首歌,兄弟!是男人就别不答应!”胖子比了个打住的手势,略带夸张地大声说:“哦~瞧,我们的梦幻调酒师比我这个主持人还要受欢迎,是不是?那么……”他转过头对上殷朝暮,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伙计,看来一首歌是在劫难逃了,你现在心情如何?”台上视线开阔,哄闹不规矩的场所与情境,让殷朝暮生出一种刺激的错觉。修养告诉他不要答应,在这种地方唱歌有失身份。但拒绝的话滑出口的前一秒,他鬼使神差地去查找顾疏所在的位置。暗处,那人一只修长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翘着腿,另一手端着高脚杯,眼底有极晦暗的光缓缓流淌。年轻的顾疏坐在没有聚光灯的地方,气势博张,他似乎看到了前世最后几 28、小露一手(四) ... 年运筹帷幄的那个人,站在阴影中,默默算计着什么。手腕处的扣子解开,顾疏换了条腿翘起,有种无声地挑衅,似乎在说:让我看看,你都有什么能耐。霓灯晃人眼,视野中所有事物都亦真亦幻,殷朝暮忽然改变想法。这样合适的境况,为什么,不唱一首呢?他接过麦,微笑着说:“心情……偏紧张啊,不得不说,你各位真是太热情了。”胖子多剔透的心思,立刻“喔喔”两声,拍拍手,追光灯打在殷朝暮脚下——“太可惜了,我们这里的规矩,不答应请求就要获得在场任意一位的吻,看来你很幸运地逃脱了。那么伙计,现在告诉我,你准备唱哪一首歌呢?”“恐怕你要再一次失望了,我可不打算按着你的步子走哦。”走到乐队的角落,冲刚刚跳舞邀约的男人伸出手,“可以借用一下你的吉他么?”殷朝暮扬扬眉,“算是报答我方才配合你的回礼,怎样?”舞者——也就是吉他手点点头,毫不犹豫摘□上的吉他,递到殷朝暮手上,并拍了拍他的手以示鼓励。抱着吉他走回舞台中央,却见陆维醺红了脸,三两下跳上来,臂弯里一捧鲜花,什么话也没说就兜头罩脸地来了个熊抱。殷朝暮能感觉到埋在自己肩窝儿处温热的脸以及陆维的沉闷心情。良久的沉默与几乎凝结的动作,让他敏锐地察觉到朋友的心情仍是不好。憋屈与难过似乎透过两人贴合的那一小块儿肌肤一层一层、细细密密传递过来,陆维抬头,用手洗把脸,默不作声地走了下去。殷朝暮注视着他走回座位,阴影里顾疏冲他扬扬酒杯,笑得颇隐晦。随手拨了两根弦,常使用的琴,音色还算正。“下面这首曲子,送给一个我爱过的朋友,祝她好运!”台下一片哗然,什么叫“爱过的一个朋友”?是爱过?还是朋友?顾疏低低抿着酒,神色不明。乐声响起,殷朝暮执着的眼渐渐消弭了台下纷纷议论,美好的形象不再是焦点,那双认真拨动琴弦的手,那瓣微微咬合的唇,台上那个男孩为一个人弹奏的曲子,盖过了所有的疑问。明明,不像是会弹奏吉他这样通俗乐器的贵公子。此刻一个音一个音奏响的,却不是符合身份的小提琴。《loving you》 第39章 。耀眼银光下,顾疏安静的侧脸就像是在浅眠。但他随即就睁开眼。。。“请上来,请上到舞台上来!”。。殷朝暮现在特别想揍死他,这家伙很配合地站起身一步步走上台,表情淡定的完全看不出异样。。完了,鉴于上次的遭遇,他根本不敢想顾疏接下来要发什么疯。。。或许是顾疏神色太冷淡,也或许他那一身气场威慑住了胖子,主持人不敢像对待殷朝暮一样打趣,老老实实地执行程序。。。“额,这位先生怎么称呼?”。。就像没听到一样,顾疏依然静静站着,连眼皮都没眨一下。。。胖子只好自己接下去,“好吧,这位的性子有些内向……那么,你的任务是同姚小姐合唱一首《过火》,偷笑吧,要知道姚小姐可是我们酒吧最漂亮的女歌手咯!”。。顾疏这次有反应了,点点头,接过话筒,“唱歌可以,但我要和其他人唱。”。他眯眯眼,视线所及,是殷陆所在的方向。。殷朝暮心脏一紧,又要干什么?。。胖子慑于压力,口吻犹疑:“啊,这可不行,规定是和姚小姐唱,或者你可以选择另一条路——当众请求在场任意一位的吻。”他说完,又有些困惑地问,“难道姚小姐还不够漂亮么,如果我是你的话,早就开唱了。兄弟想清楚,真要拒绝美女吗?我打赌你会后悔的。”。。顾疏没言语,片刻之后走下台,追光灯一直跟在他身后。在几百双炽热目光的注视下,他根本不像一个喝过酒的人,步子非常稳,眸光半掩,直直向这边走来。。。殷朝暮不安地从沙发上站起,朝外挪了挪。。。“哒,哒,哒”,脚步最终停在殷朝暮面前。黑白分明的眼中不像往常那样清朗,反而浑浑噩噩,好像有很多复杂的情绪在翻腾。。。果然凭这家伙的臭酒量,又醉死了。。。殷朝暮既气愤又无奈,他经过两次,已经渐渐摸清楚顾疏一喝醉就要发疯的习性。上辈子哪个说顾疏顾大神在圈儿中最出名就是酒品好来着?给他站出来!。。气氛有些不安分,周围的空气在观众们刻意静默下被烘焙地令人想要逃离。。漆黑一片,灯光打在了静静对立着的两人身后。人群的声音几乎将屋顶掀翻,却在顾疏开口时倏忽静下来,那种压抑,似乎在等待着某样众所皆知的爆发。。。顾疏低了头,声音前所未有的蛊惑。。。“请你,吻我。”。。“你疯了!清醒一点再来找我。”。。殷朝暮被这句不要脸的话气得脑袋发胀,干脆直接丢下一句,转身准备离开。。但他手腕儿被人扣住,再下一秒,整个人被拽回去,一股大力袭来,半个身子被推倒在桌上。桌布一滑,上面的空酒瓶全部扫落在了地上,哗啦一声摔得满地粉碎。人群发出惊讶的呼喊,为了躲避满地碎渣,两人周围瞬间清出一圈儿真空带。。。玻璃屑在地上弹跳。。。群魔乱舞。。。顾疏压上来,锁着他的腰,另一手毫不怜惜扣住他头,一个带有浓重酒气的吻,落在了殷朝暮想要呼喊的唇上。2929、步步晋级(一) ... 这是一个吻。。。明明确确的吻。不是上次那样蜻蜓点水的唇瓣摩擦,而是一个吻。。。他覆上来的时候,殷朝暮脑子像被劈过一样,唯一念头就是死死咬住唇。冰凉陌生的触感在嘴上轻啄,殷朝暮满脑子都是慌乱,灯光打出的晕圈,都被身上人挡住,但周围此起彼伏的抽气与低呼,却还是争先恐后钻进了他的耳朵。。。真是……疯了……。。顾疏攻了几次都撬不开,还不放弃,转而在他脸上一寸一寸轻轻吻着。殷朝暮身后硌得厉害,就像精神分裂一般,他感到自己的灵魂一半儿清醒冷静地意识到这一场闹剧的滑稽,令一半儿却被巨大的无措笼住,难以挣脱。顾疏的吻很轻,出乎意外的温柔,一点点轻轻触碰殷朝暮人偶一样泼了牛奶的肌肤,留恋不已。。。殷朝暮睁大眼,脸上的吻似乎压抑着不少难以读懂的情愫,他恍惚中兜兜转转,竟冒出一个极荒唐的念头——吻他的人很爱、很爱、很爱他。。。那样小心翼翼、呵护而又不舍得离开片刻的吻,就像是在对待真正的爱人,而非一场误会、一个游戏。有那么一刹,他几乎错以为顾疏根本没有醉,顾疏是清醒的,清醒地吻了他每一寸肌肤。然后再一次的,两人唇瓣相贴。。。察觉到他的晃神,顾疏本能地探进来深吻,手用力按住他。殷朝暮急抽一口气,缠遍全身的酥麻令他忍不住地颤抖,脑子迷迷糊糊地,前世一幕幕场景就跟放电影一样疏忽闪过,什么都想不了,只知道被抱住的瞬间,一个人的舌碰到了他自己的,仅仅是试探性地轻触一下,随即分开。顾疏放开他,略抬起头,殷朝暮还有些愣。接着一个黑影压下来,两人再次吻在一起,舌头开始疯狂翻搅,越吻越深。。。就像是忍饥挨饿了整个冬眠期的蛇,如饥似渴死死贴在他身上,手臂越勒越紧。。吸吮、触碰,抵死缠绵。。。浓烈的酒气顺着气管刺得殷朝暮一惊,而顾疏微阖着眼。这是一个吻,殷朝暮终于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一个吻,不是误会、也不是游戏。。。疯了!。猛地一把将顾疏推开,殷朝暮用了十成的力气,顾疏像是完全没有想到他的反应,猝不及防间被整个掀开,还踉跄地退了两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困惑,似乎在奇怪殷朝暮为什么不给他继续吻下去。。。混蛋!。人气到极致,脑海里已分辨不出什么,连一贯使用的手帕也想不起来。殷朝暮草草用手背抹了抹嘴唇儿,一双狭长的眼沉甸甸黑得骇人。。。“啊——”看热闹的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两人刚分开,喧哗就无所顾忌地席卷而来。殷朝暮冷笑一声,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把袖口一挽,向前慢慢走了一步。。。蓝紫色灯光不合时宜地亮起,照在美丽的少年脸上,竟反射出阴沉陆离的影响来。直面殷朝暮的人纷纷哑了音儿,黑漆漆的眼,没有生气,完全不像一个朝气蓬勃的青春少年人!殷朝暮携着难以控制的怒火再次往前踏上一步。长长刘海下,是面无表情的、如瓷石般细腻的脸。。“这样很有意思么?”。。顾疏扶着头,样子就像强行被人惊醒的深眠之人,懵懵懂懂的神情昭示着他此刻的不清醒。。“你……”。。“你醉了,跟你说过清醒一点再来找我,是你不听。”。殷朝暮抬起头,周围瞬间静寂,开始还觉得津津有味猎奇的客人们敏感地察觉到气氛的变化。一场走向并不轻松的热闹往往会令人尴尬。人们开始不着痕迹地走掉,将这一片空间完全留给这两个方才还激吻的男人。。。顾疏确实喝多了,看他双拳都扣死了,还敢火上浇油,他嘲讽地咧开嘴角,像是划开的一道丑陋的伤口,带着嗜血的疯狂与孤注一掷。平时的顾疏,根本不会这样毫不掩饰地嘲笑一个人,也不会张扬明确地表达自己的不屑。。 第41章 陆维一听无法避免被开除的命运,眼睛一暗,但想着有个好点的后路也行了,便勉强打点起精神:“还有法子?这时候了还能有什么法子?”。。他问是这么问,心中已然信了殷朝暮还有对策,经过上次小扇形教室里的一连串儿事情后,他对这个新认下的兄弟可以说内心极是信服。。。“是这样,我也是今天在先爱先醉才想到的,其实我们最开始就想错了方向,上次的事不怪王冬晨,是我该想到他不能靠学习挣分。”。。抛去个人喜好,顾疏有句话说得没错,让王冬晨靠学习傍上孙金如这个法子,本身可行性就不高。。。“我们是什么专业的?音乐!上次完全是以己之短对敌之长,你们文艺部不是联合八大院校一起办了个什么什么之星的比赛么,我们可以让王冬晨参加!他既然能考进来,基本功底还是有的。”。陆维嗤笑一声,“基本功底倒是有,嗓子也还ok,但你不想想咱们院多少人,他能脱颖而出?”。“只要他嗓子达到一般水平,我就能保证他绝对晋级!”。。殷朝暮说得斩钉截铁,陆维不禁愣怔,这样自信的话他曾听少年说过一次,而那一次仅仅差一步就能改变王冬晨的命运。少年没有再信誓旦旦说些其他保证的话,可陆维却情不自禁想要去相信,直觉告诉他,殷朝暮没有说谎,他确实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把握。不过……。。“就算晋级了,又能怎样?一个小小的校际比赛能顶什么用?撑了天也就几千块奖金而已。”。不是他怀疑自家舍友,而是这样的比赛一年到头儿不知要举办多少,水平又普遍不高,通常都是玩票性质的。好吧,就算他们院出的选手素质要高一点,但陆维实在想不出,这样一个比赛除了奖金以外,还能给现在已到困境的王冬晨带来什么帮助。。。“错了。”殷朝暮笑笑,现在的这类文艺类比赛确实规模小水平低,但当这类比赛走向另一个名为选秀的路子时,那么作用将是任何人都难以预料的。“我说过,只要操作得好,王冬晨或许会跳过学生阶段,直接进入职业生涯,但这要看咱们能不能帮他在两周内,拿到第一了。”。这一次九校联合比赛,在记忆中虽然并没有什么起色或是重大转折,但有一点他记得很清楚,决赛时有一位校友特地重返母校担任评委。。。比赛是没什么看头,可这位校友的身份却不一般。他就是后来曾经带过殷朝暮的一位很有性格的前辈,也是丰南娱乐金牌经纪人,没有之一。。。而选修节目的威力,前世就已向世人明确昭告了这一项全民娱乐的不可抗拒。何况殷朝暮这一次,并不是要做娱乐,而仅仅是利用当年那些花样百出的包装技巧,一步步助王冬晨这混小子进入决赛,进入评委的眼。。。仅此而已。。30、校际联赛(二) ... 说干就干!陆维心中颇忧虑他那少了几分心眼儿的好兄弟,听殷朝暮法子讲到一半儿,就按捺不住,站起身在屋中来回走着,思忖这法子的可行性。陆维一张脸称得上俊帅,天生一双笑眼,然而那双笑眼的眼角此时却微微勾起,额头上的毛细血管儿还一跳一跳,手攥成拳,足见其心中难以决断。殷朝暮的能耐,他是亲眼验证过的,就算殷朝暮说凭一个学生组织的选秀比赛帮王冬晨一把,也完全可以接受。可现在是什么?现在他暗示能“直接进入职业生涯”,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要借此助王冬晨一臂之力、跨越无数人苦苦挣扎的奋斗期,直接成为歌星么?这……这就有些吓人了。所谓一步登天,不过如此。并非陆维不信任他舍友,而是这一个海口,夸得太大了。殷朝暮呢?其实殷朝暮未必就没有存着上次计划受挫,这次非要更成功、更完美地帮王冬晨出头的心思。他骨子里仍挥之不去保有些与生俱来的傲慢与自负。上次的事功亏一篑,被顾疏占了风头,所以潜意识里,他眼高于顶的习性促使他再度发下宏愿,非从王冬晨这里找回场子不可。你不是觉得王冬晨不可能成功脱身么,我就偏要做到让你瞧瞧。生死的教训虽然让他稍微收敛了些,但本性难移四个字,也不是作假的。唯一不同的,殷少上辈子实实在在一个绣花枕头大草包,这辈子却占了料事如神的先机。疯子与天才,只一念之差。如果说从前的殷朝暮因为本性中那点儿好高骛远而一败涂地,那这一次若是真正成事,他也许会成为魄力惊人的代名词,也许会被夸耀眼光长远……总而言之,同样的高傲,却会迎来不一样的赞誉。当然前提是他要能把握住这次机会。是的,这是一次翻身的机会,不只对王冬晨,也对他自己。到目前为止,除去一次不算成功的计划获得身边两个好友认同外,殷朝暮并没有从任何地方明确地感到自己重生后的不同。他急需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证明自己不再是曾经那个连性命都输掉不学无术的二世祖……陆维脚步定下来,嘴唇动了动,眼中迸射出极明亮的光,好半天才幽幽地道:“老实说,殷少,我不觉得那小子有成为明星的潜质,什么材什么料,他王冬晨跟我这么多年交情,彼此那点儿根底,早就摸透了。那小子……绝不是成事的人。”说到这里,他苦笑了下,“其实我也不大信你殷少说的,一个选秀比赛就能让他成名。小小的校际联赛而已,我在京都待了这么多年,从不觉得成名是简单的事。即便我自己考进这个专业,也从没想过要走这条路子。这一行,没有机遇,就永远没有出头的日子!”殷朝暮眼神飘了飘,光凭自己空口白牙几句话,陆维不信也是正常,毕竟他唯一的倚仗是自己承袭的记忆。而这个理由,偏偏又是说不出口的。何况记忆中那一场赛事也确实不算什么,仅仅让他看到了一个空子、一个可能性而已,比之上次去傍孙金如,这次的事可谓更不确定。上次是有顾疏玉成于前,他才敢放开手脚重演历史;而这一次,仅模糊记得有个学生被挑走。他要做的,可不只是让王冬晨被挑走,而是尽可能推动赛事,让一场最普通不过的低水平赛事比出看头儿、比出彩!太多的不确定,令他根本无法反驳陆维的隐忧。“不过我和东子也是没路可走了,殷少你是我好兄弟,哥信你!只要那臭小子还有心思陪你再干这一场,我一定豁出去陪兄弟玩儿到底。”陆维狠狠一捶桌,茶杯一齐跳了起来。殷朝暮心中感动,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场注,跟上次不同。上次是同情那个小虎崽,这次却是为自己做下的赌局。陆维呵呵笑道,“别高兴太早,光我同意不顶用,得那小子点头才成。”王冬晨是没有任何理由不同意的。这件事虽然内里是殷朝暮为自己找信心,顺便在大陆打下人脉基础,可明面儿上到底算为他好。王冬晨刚送走自己家人,略一犹豫,就碾掉烟,破釜沉舟:“殷少,咱粗人一个,没你大少爷心里那些弯弯绕儿。我这件狗屁倒灶的糟心事儿,你也耗费不少心思,咱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既是为了帮我,反正这两周时间待着也就待着,倒不如陪你大少再走一遭!你拿主意,兄弟干他娘的!”说服这两人,下一件迫在眉睫的,就是要看王冬晨的基础了。时间紧迫,殷朝暮也不多废话,第二天直接领着两人去借录音棚。c大既然对外敢号称“顶尖儿艺术类综合院校”,虽然各种危楼还在供职中、几度电也掐着点儿供应,就连风扇也是定时才开,但专业设施倒还齐备。三人出示了学生证件后,顺利借到一间。熟料王冬晨又出了幺蛾子。前一晚答应的爽快,可那时候他父母刚走,男孩子严重受了刺激,得知判决在即、命运已定,心一横就豁了他一把。真要上戏肉,这小子又怯场了。他相貌堂堂,大眼珠子滴溜溜的,生气勃勃,跟小老虎一样有冲劲儿。此刻真轮到他提枪上阵,王家小虎却恨不得缩成一只小猫儿。天很热,屋里气氛却冷的可怕,另两个人都阴沉着脸色,一言不发,压抑的令人窒息。过了许久,王冬晨才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道:“不是怯场或逃避问题,是真应付不来。在这个录音房里练歌我不怕,怕就怕之后上了台要悲剧!这次殷少花了心思的想法,万一又被我这不灵活的粗人搞砸了,岂不哀哉?”“哀哉个鬼啊还拽上文了!”陆维冷笑一声,对这家伙又气又恨,恼他不上进:“出息!难道还要指着殷少给你定好步骤、再替你上去比啊,好意思么?”王二楞搓搓手,讪笑道:“别误会,不是让殷少替我比。我是说,港台那边儿不是有神马神马组合?陆帅你看咱俩一条裤子都穿这么多年了,来跟我搭个伴儿呗?万一有事儿你陆帅也能震住场面不是。” 第43章 拨开天空的乌云   像蓝丝绒一样美丽我为你翻山越岭   却无心看风景……出乎意料的动听,就像是少年微笑着讲话时一样的优雅,每一个音节都如珍珠滚落,清脆又缠绵,尤其这样不算高的部分,得心应手,游刃有余。陆维在控制室中微微一怔,开场这一段儿,殷朝暮完成得很好,接下来就看王冬晨了。粗重的喘息在耳畔响起,殷朝暮张开微阖的双眼,王冬晨整张小脸都发青了,嘴唇被咬得一点血色也没有。作为搭档的殷朝暮表现越出色,他的压力却反而越大,因为他心底非常清楚一个事实——这场比赛,殷朝暮唱得好,不代表他唱得好;殷朝暮有拿奖的动力,却不会像他这样志在必得。“你姐出去给人家小孩儿补课,多大的人了,几岁的毛孩子都能随便对她呼来喝去,为的什么你想过没有?不就为给你多赚点儿零花钱吗!”……“爹妈不会让你去社会上受苦,实在不行,妈还年轻,养我儿子去技校学门儿手艺活儿。不怕啊,妈不舍得让我晨晨委屈,有妈在呢。”……父母的脸似乎在眼前晃过,嘴巴开合,王冬晨却没有余力去想,他脑子里所有念头都用来想要如何唱好这首歌了。“你还惯着他,他都惹下多大的祸了,你还惯他!慈母败儿……唉……”父母为他操心、兄弟为他犯愁,就连姐姐虽不忍苛责,话里话外却默认了他的不成器。其实他也想证明,除了闯祸,他也有其他的作用,至少不是只会花家里钱的不懂事的孩子。不错,王冬晨不是陆维,虽然也信服殷朝暮有办法,却不信这场比赛真能替他某个出路。所有支持他应下来的动力,都在于前三名那些奖金。他姐姐长得不难看,也该好好打扮下了。做个深呼吸,王冬晨整理好心思,静待伴奏过去。这时,放在裤缝边的左手被一个柔和的力量握住,侧目看去,殷朝暮的脸,在柔和的灯光下漂亮得不似真人。心,似乎在这一刹镇定。怕什么呢?我还有搭档啊……还有搭档为我一起承担失败的痛楚、一起分享成功的荣耀。同样十八岁年轻的声音,王冬晨却多了一丝凝厚与硬朗,不似本人的直爽,他的声音反而极其潇洒,就像是古时浪荡贵公子轻笑,扇柄转合间,羚羊挂角的惊艳。两个人相互辉映   光芒胜过夜晚繁星   我为你翻山越岭   却无心看风景   ……  两人睁眼,温柔与不羁的相辅相成、清润与洒脱的彼此纠葛。两个带着耳麦的少年,两只相互紧握的双手。虽然目的不同,但这一刻,两个搭档彼此间心意相通,坚定与力量顺着交握的手指传递给彼此。爱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   你知道我只会用行动表示   承诺一辈子   守住了坚持   看我为你孤注一掷   爱就一个字   我只说一次   恐怕听见的人勾起了相思   任时光飞逝搜索你的影子   让你幸福我愿意试……副歌部分唱了一遍又一遍,一曲毕,两人都还有些意犹未尽。陆维打开控制室的门,靠在门框上斜睨两人,嘴中叼着一支马克笔。王冬晨被他弄得心下忐忑,刚刚那点儿信心立马飞得没影儿。“怎,怎么样啊?”陆维面无表情,走回去推了几个纽,不动声色。“到底怎么样啊陆帅,成不成至少给兄弟句话!殷少,咱刚刚唱的还行吧?”殷朝暮没来得及说话,事实上他自认发挥还不错,但陆维到底比他更专业,这架势真给他惊到了,原本坦然的心底也隐约泛上浅浅的不安。歌声响起,接着两人刚刚合作的一曲回荡在整个录音室里。王冬晨神情紧张地听下去,渐渐表情发生了变化。三人都没有说话,直到放完,殷朝暮还回不过神儿来。“殷少嗓音偏柔,不大适合这样感情外露的副歌。东子你不按调子走,音跑得太开了,而且完全不能跟殷少合起来,如果想模仿港台组合几乎就像一个人在唱的感觉,不得不说,很失败。”殷朝暮淡定地看着他,果然,陆维把马克笔一抛,微笑道:“不过,你俩声音虽然重不了,但是……出乎意料的搭。”王冬晨似乎难以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好半晌才试探着说:“也就是说,我们搭档没问题咯?”“完全没问题。恭喜二位,你们是我听过的,最完美的搭档。”“陆帅!我擦你妹子,竟然敢故意耍我!殷少,你说能不能饶过这小子?”他扑上去一记老拳砸在陆维背上,殷朝暮也松了口气。虽然他本意是利用后世的包装手法另辟蹊径,但目前看来,搭档效果能够锦上添花,反而更好。之后几天,三人完全重复“商量如何改曲子——陆维改曲子——去录音室试唱”三个步骤,来来回回,殷朝暮很容易就烦了。但他一想起顾疏卧薪尝胆了近十年,立马镇定下来。中国有个熟语叫输人不输阵,指的就是他这类死要面子的人,不仅明面儿上要,暗地里自己也偷偷地要。知道忍耐这一点比不过顾疏,殷朝暮就拿出了幼教园阿姨都自叹弗如的耐心,陪着他们一遍遍练。这一天,陆维第三次“声称”有万全把握,曲子已臻大成,三人风风火火再度冲去录音室。正值中午饭点儿,走廊里空空的,安静地隔壁教室里在说什么都听得一清二楚。殷朝暮想起上辈子也是这么个中午撞破顾疏私下偷画他的肖像,不禁好笑。天时、地利、人和,但凡这类事情,都要有起码的环境条件。比如那次顾疏忘了锁门,比如这次几间录音室这么空,正适合听墙角。他正想着,斜前方一间录音室里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呼喝声。 第45章 殷朝暮嘲讽地想,为情所困?这一世的顾疏有点令他失望,现在这种状态,明显就是个陷入爱河完全失了判断的昏样儿嘛。摇摇头,想必接下来就是一系列“帮兄弟追老婆”的细节探讨了,他没兴趣听下去,便要招呼陆维走人。没成想他还没说什么,一边的王二愣子被什么绊了一下,手里抱的光盘、词谱儿、马克笔噼里啪啦全掉到地上,热闹地像是特意冲屋里挑衅一样。殷朝暮脸整个黑了。果然屋内一默,猛地房门大开,韩之安似笑非笑的脸探了出来,两臂抱在胸前优哉游哉。地板上,王冬晨正手慌脚乱整个人爬上去捡东西。“哟,好巧!我猜猜,你们一定也是来借录音室的吧?”陆维见了顶头上司,尴尬不已,却只能硬着头皮上去打招呼。“部长,你也在啊。哈,我们来练练歌,没想到你和副会也在这里,额,你们也是来借录音室的?”陆维这人一紧张,都语无伦次了,车轱辘话翻过来覆过去地说,全是废话。韩之安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提了嗓门儿冲屋里喊了一句,“大才子,快出来看看,几位小学弟也在外面儿听您老刚刚训话呢。”三个被讽刺的人都是面皮一热,殷朝暮更是暗恼,从先爱先醉回来,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顾疏。本来挺有理的一方,结果因为刚刚偷听人家私密,变成理亏的一方了。大概任何人被听到暗恋某某某,都会难为情的吧。可惜殷朝暮错估了顾疏,他脸上的表情根本不是“难为情”能解释的,而是一种类似于惨烈死寂下的强自镇定,就像刚刚被听去的不是少年家无关紧要的暗恋,而是密谋反政府一样。冷得可怕。他皱皱眉:“之安,走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竟然没有指责三人,甚至连眼神都没往这边给一个。他手里拿着一叠纸,为自己套上外套,依旧优雅地令人鄙视,动作间却不慢。韩之安扭头一看,有些吃惊地说:“这么急?诶,这就要走了?不是还要练练……”顾疏随口说:“嗯,不练了……”突然顿了顿,扫了殷朝暮一眼,又说:“师弟,后天就是周末,记得九点钟到老师家。”韩之安看看顾疏又看看发愣的三人,忽然一笑说:“走就走吧,教室归你们了,要参加学院之星?期待三位的表现咯~”顾疏脚步停了下,很平静地说:“走了。”殷朝暮这才记起,京都九校联合举办的学园之星,他们c大这边儿负责的,正是学生会文艺部部长——韩之安。所以这两人今天……是来调设备讨论比赛的?他们练歌的要调设备,他一个负责人也来录音室,干什么……三人面面相觑,均摸不着头脑。殷朝暮捡起歌词谱,照着那两个圆溜溜后脑勺一人给了一下,“看什么,还不去练习,不想拿奖了。”按捺下之前的失望与淡淡的不舒服,不管顾疏那些破事儿了,殷朝暮暗暗对自己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撑过明天的初赛。只有撑过初赛,一切后话才有意义。作者有话要说:决定了,去起点学习下种马文的写法,尤其是热血、升级类的,起点妇女之友月关君的《锦衣夜行》有同好么?那篇文我爱死了。咳,月关就是写《回到明朝当王爷》和《步步生莲》的。我回起点看了好几本儿,仰天长叹,这年头作者真不容易,男作者要取悦女读者们,每一部种马文都变得可弯可直、可基可种了……擦汗,想说一句,我们敬佩您!接下来,哈哈,江哥说了,好的地下工作者是不会透露组织的秘密的。我深深跟着江哥走,所以剧情啥的,咱不透了,反正照顾大叔原话:“你们这样机灵,我不说,想来也是知道的。”自己也是读者,知道咱都爱看啥,会尽量加快节奏地!最后再重申一遍,木完结木收益!哥比你们还要想完结,可惜大纲、细纲已经定了,必须按着走。否则我一定三章内就完结,让你们知道真的不会坑……33、情愫暗生(一) ... 很快到了初赛。初赛是没有什么人看的。在c大,参加任何一项“积极有意义不低级趣味”的活动,都能获得德育加分。更多学生完全为混加分而来,所以参加人数相当多、初赛水平相当低、赛制日程相当耗时、评判标准相当随意……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很有那么几个艺低人也胆大的,就爱吼两嗓子自我娱乐一下,文艺部的相关干事们,神经早被刺激的麻木了。尤其有韩之安那么夸张的部长领队,听不到三组,挥挥手,打发参赛者规规矩矩去楼道里排着。笑话,光听鬼哭狼嚎就够了,那么多苍蝇嗡嗡嗡待在小礼堂,烦都烦死了。殷朝暮慢悠悠打扮好自己,优雅地同王小二和陆维来到初赛现场,顿时被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惊住。甄选地点在三层,可三人只上到一层楼梯,就挪不动了。盘旋而上的楼梯台阶都站满了参赛者,抬头扫过去绝对会眼晕——黑压压全是人脑袋。殷朝暮理理袖口上两颗呢绒扣,彻底没话说。身后王冬晨一路上念叨的不是“超越自我超越爱”,就是向组织表决心、坚决支撑到底,搞得跟上刑场一样,陆维一个劲儿翻白眼。其实他心理素质未必如此不济,可惜殷大公子本质是个认真人,把自己打扮了整整半小时,直接拖去结婚都没问题,不由得王小哥儿不忐忑。然而天不从人愿,殷朝暮悉心装扮的高雅形象遭遇堵车,陆维苦笑一声,“现在怎么办?”能怎么办,老实排着呗,他这样子不可能冲上去杀出条血路的。于是三人喷薄的激情与兴奋、骚动的不安与紧张,全都磨死在苦苦排队的绝望中了。从淡定到只差一步就逼疯、再到完全没脾气,全部经历一遍也不过挪挪挪、挪到三层楼梯口。殷朝暮此刻浑身都难受,楼道里人多味重,还热得要死,偏偏没有风扇,他精心梳理的发型完全废了,汗哒哒地黏在前额。陆维对他最没办法,一会儿问问累不累,一会儿又紧张地和王小二用身体撑出个相对宽敞的空间给他换口气。王冬晨颇无语,旁边都是学生,人家也挤,不一样挺着么,就殷朝暮一副要死要活的凄惨样子歪在陆维身上,陆维还傻兮兮给人擦汗。“热不?再忍忍,过了这段儿楼梯,让东子带你找间教室坐着,我排着就行。”王小二搓搓手,这不废话么,一队人都跟泡水里洗过一样,能不热啊。“人多空气不好,头晕不晕,要不我给你揉揉?”王小二瞠目,这么狗腿子的话……真是他那个号称陆帅的铁哥们儿说出来的?“渴不渴?我挤下去给咱们买瓶矿泉水,等着啊。”殷朝暮很自然应了声,陆维就转过头来,“东子,好好看着点儿殷少,他不习惯人多,知道不。”“知道知道……”你个狗腿子,快滚去买水吧。没想完,殷朝暮就老实不客气地一跳趴在他背上,王小二本来还在抱怨的脑子这下彻底死机。“东子,我热。”王小二整个身子都僵了,一听这话,cpu瞬间重启,小心翼翼抽了张陆维留下的纸巾递过去。看殷朝暮一脸煮白菜的颜色,又自觉放轻劲道帮人擦汗。多亏陆维自从军训回来就养成了随身带包纸的好习惯。他刚感叹完,手就僵了,啊呸,怎么自己也跟陆维那狗腿子一样手贱!帮人擦汗什么的……“嗯?”少年的眉皱了皱,汗珠从死灰色的脸上划过,留下一道半透明印迹,看的人心疼。这孩子,怎么就那么招人稀罕? 第47章 王冬晨毫无主意地连连点头,“所以另一条路是?”殷朝暮看向陆维,陆维沉声道:“从头唱,不做改变,我们仍然按自己排练的那样,从头唱。那些评委意在打乱参赛者心思,我们不能跟着他们节奏走,要知道仓促之下人总是更慌张,若再放弃曾经排练的经验与优势,那就更没希望了。”殷朝暮接过话头儿,“不错,我们从头唱,不是1分钟么?只要我们到时能让他们跟着入戏,忘记喊停,就赢定了。我想,评委也是这个意思。”至少如果顾疏在这里,绝对是会自己制定规则,把握步调。殷朝暮自己没想法,但他太熟悉那位老对手,按顾疏的一贯思路去想,很明朗。无论怎样,赌一把了。他不信顾疏的思路会出错。很快轮到他和王冬晨的组合,一个干事领他们进去,小礼堂只在舞台上打了灯,台下第三排零零碎碎姿势随意地坐了几个评委,看上去应该是学生会的人。殷朝暮匆匆扫一眼,并没有太注意,因为旁边王冬晨的脸又白了。看不出这么个皮实能折腾的猴子,真枪实剑的关键时刻居然这么胆怯。“殷少,我不会拖你后腿的。”他一怔,随即微笑,“没必要这样想,谁也没有必须赢的义务,谁也不是谁的后腿。”台下韩之安浮夸的声音懒洋洋传来,“下一组,开始吧。”殷朝暮挺挺胸膛,暗暗握了握王冬晨冰凉的手,微抬了下巴走到两个麦前。灯光映得人眼花。前世无数次登台的画面一轮轮闪现。他微勾唇角,睫毛轻掀。或许是重生后第一次登台,手握上话筒时,原先还有着小小不安的心彻底镇定下来。这是他的舞台。前世无数鄙夷的评论、十有空九的座位像流星从脑海划过,最后定格成自己黯然退出大陆时,顾疏贴满大街小巷的海报与广告。五指一点点在话筒上合拢。要证明自己也有不输于那人的天赋,他简直迫切地想要唱出来。他要唱歌,此时此刻,再没有比这个更深刻的愿望。脚下的舞台就是起点。从这一步开始,彻底拉开帷幕。殷朝暮的心,从未有过的平静。“评审团的学长,你们好。我是影院音乐系大一新生殷朝暮,这位是我的搭档王冬晨,接下来要献上的,是张信哲新歌《爱就一个字》,希望你们喜欢。”黑暗里有人直了直身体,1分钟的时限,竟然有人愿意花10秒钟介绍自己。可是殷朝暮已没工夫注意,他闭上眼,悉心体会登上舞台的感觉。不同于先爱先醉那里玩闹性质的表演,这一次,是他真真正正想要展现自己。拨开天空的乌云   像蓝丝绒一样美丽我为你翻山越岭   却无心看风景……少年的嗓音非常温柔,尤其这样低缓的音节,听上去就像在耳边絮语呢喃,缠绵而深情。连王冬晨听了几日,仍有些呆,这一刻的殷少,似乎周身都在发光。因为之前拥挤过度而略显狼狈的外表,丝毫掩盖不住那具身躯下淡淡溢出的光彩,在空旷舞台上,美得像北极巍巍白雪上七彩极光。似乎所有人都沉醉,不为那悠然歌手,只为表演者本人。王冬晨也激动,他隐隐察觉,自己这一轮不用上也赢定了。“时间到。”突兀的声音插了进来,就像生生打破一场梦境,将众人恍惚的神统统不留情地扯回,台上殷朝暮也皱紧了眉——明明一切都顺利,众人似乎已忘却1分钟时限,是谁偏偏在这时候打断自己?这种情况是他所有设想中最坏的一种。在他的计划中,只有拖住所有人一同沉迷,就像一场诅咒,一旦打破,就是最坏的结局。因为他超时了。而整首歌,连一半还没唱到,王冬晨没有出场,作为一个组合,这是最大的失误。台下一个黑影站起身来,韩之安特有的嗓音玩味地传来,“殷朝暮和王冬晨?你们 33、情愫暗生(一) ... 是一个组合?”嘴里有些苦涩,但还能承受,“是,我们一个组合。”“哦,这样。”韩之安悠悠然走到门边把门打开,“你们可以走了。下面一组……”王冬晨勉强笑笑,凑过来揽住他肩膀安慰地晃晃,“你表现得很好了,没关系,别自责。”“啪”一声,小礼堂灯光大盛。殷朝暮有些生气,淘汰没什么,替他们开门开灯又是什么意思,赶人走么?确实是赶人离开的意思,不过却不是对象却不是他们。韩之安冲外面喊了一声,“……再下一组,以及所有排队的都可以离开了。”挡在眼上遮光的手顿住,王冬晨搁在他肩膀的爪子也忘了拿。外面不出意外一片哭喊与质问。“为什么?!”“什么?让我们离开?还没表演啊!”“怎么了,是不是延迟到明天了?”……隐隐约约的声浪里,韩之安毫无压力,“为什么?因为最后一组晋级的选手已经选出,你们都可以走了。有什么不满不要找我,我也没办法,”他一摊手,回身一指台下,“这是你们副会钦点,都散了吧。” 第49章 递过来一杯茶水,顾疏脸上还有一丝笑没来得及掩去,“咳,殷师弟,这是木木,草木扶疏的木,老师的儿子。”哦,原来是老来子,想必之前也见过孙金如其他弟子,因此不畏生。顾疏又摸了摸小面团儿绒绒的小脑袋,“木木,哥哥给你介绍,这个也是你爸爸的弟子,叫殷朝暮,跟你一样有个暮字,也要叫哥哥的。”小面团一直没放开殷朝暮的手,听了这话一双眼都闪亮亮的,“哦,有两个木木呀,那我叫你小哥哥好不好,大哥哥已经有人了。”殷朝暮前世因为女友离世,之后无心情爱,回到港岛又一直被压得喘不过气儿来,从不曾有一儿半女。殷夫人沈倦对他要求严格,自小便不曾感受到浓厚的母爱,他曾经设想过如果自己有孩子,一定要给予他最好的关照。只可惜女友走得太早,否则算下来自己的儿子,也该有木木这样大了。想到这里,他眼神就软了下来,蹲□双手从小面团腋下穿过,将他抱了起来,“你也叫木木啊,好有缘。”小面团眨眨眼,露出一排整整齐齐的小白牙,微微歪了头困惑道:“哎呀,那大哥哥要怎么区分我们呢,都叫木木,会弄混的。”殷朝暮刚想告诉他不会弄混,因为顾疏根本不会喊他“暮暮”,就见顾疏似乎极满意地拍拍小面团后背,“不用担心,你们一个是大暮暮,一个是小木木。是不是啊,暮、暮?”后面两个字被他咬的极重,想装作听不到都不能。殷朝暮看看小面团软软糯糯的眼神儿,咬牙忍了下来。顾疏笑得像是占了便宜的狐狸,又道:“小木木,快下来吧,大暮暮抱着你要累坏了。”小面团儿这回不再顺着他意思走了,先是冲顾疏扭扭小身体,摆出个鬼脸儿龇了龇牙,接着就把两只小手死死抱住殷朝暮的脖子,憋着脸大嚷:“不要!小哥哥身上香香的,我要小哥哥抱!”这小子大约五六岁的样子,殷朝暮抱着确实也有点吃力,但他非常喜欢小孩子,何况木木夸他,就更开心了。瞥一眼顾疏脸色不豫,已然摆出要训人的架势,赶紧瞪了一眼,“你别吓唬孩子,木木乖啊,哥哥不累的。”顾疏不屑地走了两步,偏偏头风度极佳,“你不累?不累你昨天排个队都跟要吐血一样,还是我看错了?”殷朝暮一边亲亲木木小脸,一边恼火地回呛过去,“麻烦师兄不要抓着一点不放好不好?”顾疏故作赞同地点头,“哦,原来还是我说错了。老师今天有事和师母出去了,要下午才能回来,你既然这么喜欢木木,就带他玩儿到下午吧。”小面团被顾疏冷淡的语气惊到,握着殷朝暮给他的一个弹弹球不知所措,大大的眼珠扫来扫去,终于挣扎着要跳下地。殷朝暮怕摔了他,赶紧弯下腰把他放好。“小哥哥,爸爸说你们可以在书房看书,让我去找楼下的真真玩儿。”孙金如怎么带儿子的,看这孩子驾轻就熟的样子,想必以前也是有学生来家里就让小孩儿自己去找小伙伴。殷朝暮一想就心疼,轻柔地摸摸木木软软的毛儿,“没关系,小哥哥也没什么事的,要不然你就留在家里跟小哥哥玩儿好了。”木木的脸透出光来。可惜顾疏不为所动来了句,“殷师弟,我怎么记得老师说过今天要我督促你一起学习呢?”小面团的脸又黯淡下去。“不用了,小哥哥和大哥哥学习吧,我去找真真玩儿。”殷朝暮气得快吐血,孙金如会说这种话?孙金如记不记得他这个弟子还不一定……何况他学什么习,要跟小学生似的被他“督促”?笑死人了。送走小面团儿,殷朝暮回身就发火。“顾师兄好大气量,跟小孩子也计较?”“规矩就是规矩,来吧,老师说过你今天必须把这两本书看完。他下周会抽查。”殷朝暮这回连冷笑都懒得笑了,这人竟然跟他说要“守规矩”?他百无聊赖走进书房,顾疏一步步跟进来,表情那叫一个玩味,步子那叫一个优雅。殷朝暮却提不起兴致来,抱着混日子的态度抬抬眼皮儿,“书呢?”顾疏扫一眼摆放的满满的书柜,笃定地从里面随手抽出两本儿放在他面前,过程中看都没看那书的封面。他坐下,修长手指曲起,只留下食指轻轻敲着桌面。这个动作殷朝暮再熟悉没有,他见过无数次,每一次都是这人把握十足、跟如来佛戏孙悟空一样的时候。稳稳情绪,殷朝暮拿过其中一本蓝壳厚的跟字典一样的书随手翻开,顾疏好听得跟用水洗过一样澄澈的声音缓缓流淌。“你手上是《金融学概论》,里面都是些基本知识点,写的很通俗,你看没有问题。”殷朝暮去看封面,果然写着《金融学概论》,xxx著几个字样,再次郁闷。他明白顾疏这人一定是早就看过这本书,才能迅速抽出来拿给他,天生过目不忘什么的,很讨打啊……“金壳的是亚当斯密的《国富论》,他是我最推崇的一位经济学家,很多言论你或许并不认可,但这本书的重点——自由市场却非常值得一看。”殷朝暮表情一动,顾疏极少这样直白地推崇某某人,尤其像现在这种摆明车马眼中还闪过光亮的情况,更是少见。脑中警报瞬间拉响,所谓知己知彼,顾疏推崇的,他怎么能不看?看!必须看!还要好好的看!就算根本看不懂,他也要创造条件克服困难。然而决心下完不到半小时,就浮云了。远观殷少坐姿标准,双手捧书,脸上带着怡然微笑,似乎深有所得的样子;但若是凑近看就会发现,殷朝暮眼皮都耷拉下来,紧点儿就要睡过去。对面桌子顾疏含笑看自己的书,比起他这个半吊子倒是真正怡然自得。“如果需要我帮忙,就坐过来。”听到这话,已经开始困顿的殷朝暮猛地抬头看看对面儿,顾疏还是那个姿势,好像刚才说话的不是他。“不坐到我旁边来,我又怎么能帮到你呢?”殷朝暮磨磨蹭蹭走到他身边坐下,不着痕迹向外挪了挪。顾疏一看他手里的《国富论》,就闪着眼冲他一笑,笑容里像是找到知己的柔软,眼睛弯起来,美得让人心颤。不得不承认,之前进校时那位学长的点评真是一针见血,样貌不说,光这份气质,顾疏就生生压他一截儿。 “要了解亚当斯密的观点,你首先要明白金融学里两个最基本的流派。一派是支持计划经济的学者,一派是支持自由经济的学者,目前西方大部分都是支持自由经济,而我们国家至少官方学者们表面上,都是支持计划经济的。”他说到这里,微微一笑,“当然你们港岛还是自由以支持经济为主的学者更多一些。这一点,你能理解吗?”殷朝暮迟疑地说,“是因为国家体制的原因么?大陆是社会主义……而我们是资本主义?”顾疏点点头,笑得非常轻柔温和,“不错,很清楚啊,看来还是蛮有天分的。”是个国人就知道基本所有制好吧,殷朝暮翻翻白眼儿,觉得顾疏一定是故意这样说来增加他自信心,心里不屑的同时又有点点窃喜。毕竟他自六岁父亲死后在没有什么亲近的人诚恳地鼓励他、夸奖他,殷夫人永远不会说出这种婉转的赞誉。他以前看顾疏不对眼的一点就是因为这人和殷夫人太像,一样的惊才绝艳。但目前看来,顾疏也不是没有优点的嘛~“这本书你不用仔细看,只要明白亚当斯密想要表达的观点就好。贯穿五篇章节的一共有五大论点,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主张,他认为自由市场表面看似混乱而毫无拘束,实际上却是由一双“invisible hand”所指引,市场本身会自我调节。”“无形之手……”invisible hand,殷朝暮喃喃念出声。顾疏合上书,吐字清晰、流利、顺畅、缓慢,就像在做演讲一样光彩四射,自信得令人不自觉沉迷。他伸出手拢了拢殷朝暮的发,“是,就是无形之手。亚当斯密认为政府不应过多干预市场,唯有尊重市场的自由规则,才是最正确的做法。如果你有兴趣,我下次讲给你听,好吗?”不由自主地点点头,殷朝暮感觉到脸上的温度,忙避开头咳嗽一声。顾疏眼神冷静下来,苦笑道,“失礼了,情不自禁。你再自己看看,晚上我们一起回学校。”只是晚上小面团依依不舍把他的“小哥哥”送出门时,“大哥哥”却似乎没有邀请他共乘一辆自行车的意思。殷朝暮 34、情愫暗生(二、三) ... 恨恨鄙视自己,竟然被顾疏随便摆出的友好态度迷惑了心神,还以为人家会用车带你么?果然顾疏冷淡点才正常。 第51章 “大家好,我是殷朝暮,这位帅哥呢,是我的搭档王冬晨!之前这位选手唱的很high啊,下面我们的表演一定更加不会让你们失望。相信大家都看过刚上映的《宝莲灯》,片尾曲是什么还记得吗?”他故意停顿了一下,俏皮的话与落落大方的举止让之前就惊鸿一瞥的学生们更加疯狂,底下人齐齐喊了声——“爱就一个字!”“yes!就是张信哲《爱就一个字》,希望大家喜欢。顺便告诉你们一个小秘密哦,我的搭档王冬晨他第一次登台,有点紧张呢,大家鼓励一下好不好?”比起之前出场的选手千篇一律“我叫xxx,来自xxx院,带来一首《xxx》”这种格式,殷朝暮大方又讨巧的简短发言让人耳目一新,不仅学生红着脸“噼噼啪啪”恨不得把手拍烂,评委席上丁然也是暗暗点头。简单来说,光从登台这第一亮相,殷朝暮就比别人厉害太多。后世有一个词儿可以形容,那就是舞台范儿!天生的舞台宠儿。韩之安脸沉下来了。抒情的音乐响起,陆维苦熬几天合出的音效完全让现场静寂下来,顾疏坐在台下,看着台上光芒闪耀的那个人,微微含笑。一片沉寂中,殷朝暮开口了。他的声音动人无比,柔软清晰,充满灵气的声音,引领无数人同他一起回想起电影中那个孩子跋涉山水,却无心风景的画面。礼堂里所有人侧耳倾听,这声音空得很,就像殷朝暮本人的形象,美好神圣几近不真实。顾疏也跟所有人一样,在这一刹那,感受到唱歌的美。那不是唱歌,更像一种朝圣。两个人相互辉映   光芒胜过夜晚繁星   我为你翻山越岭   却无心看风景   ……王冬晨的嗓音加了进来,相比起殷朝暮之前铺设的完美底子,任何一位歌手加进来都不会有问题,何况王冬晨嗓音与殷朝暮那种轻柔完全不同,第一句唱出来,包括评委都只有一个念头——惊艳!犹如古代贵公子一样华丽的嗓音,纵横捭阖,挥洒自如。丁然眼睛又是一眯,如果分开来看他当然更喜欢殷朝暮,但在这种刻意安排与类似自我牺牲的衬托下,王冬晨本就异于常人的亮嗓门儿更令他喜爱。当高潮来临,两种不同声音混合一起,现场观众都不禁被感染,不由自主地跟着节奏轻哼起来。脍炙人口的乐律、大热的影片,以及歌词本身谈情说爱更贴近大学生生活,无疑都成了两人无形的优势。爱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   你知道我只会用行动表示   承诺一辈子   守住了坚持   看我为你孤注一掷   爱就一个字   我只说一次   恐怕听见的人勾起了相思   任时光飞逝搜索你的影子   让你幸福我愿意试……最后一个字终于在殷朝暮的咬字清晰的字正腔圆之中,落下帷幕。然后,灯光渐次熄灭,两人朝着观众们缓缓鞠躬,退出了前台,走之前殷朝暮还笑着挥挥手,不出所料再度引爆燃点。掌声响彻全场,大局已定。然而与前台热烈反响不同,表演完在后台休息的选手看到他俩虽然有些羡慕与嫉妒,却表现得并不在意。外面韩之安报幕的声音依然沉稳,殷朝暮猛地顿住脚步,向外扫一眼,评委席除了丁吴脸色柔和,剩下四个人都皱着眉。难道韩之安说的竟是真的?这样的歌并不能博得评委们青睐么?不应该啊……殷朝暮想起自己身在港岛,确实不了解大陆人社会主义制度下成长起来的接受力。现在看来学生们是喜欢了,可评委个个都上了四十岁,还真不好说。尤其流行乐并不如传统歌曲那么要求嗓子,搞不好再人家眼里,这就是一场闹剧,反而嫌弃你没唱功。 他稍稍忐忑。前一世的自己就是自大且目下无尘,这一世,回不回又在不经意间犯了这个致命错误?真正打破殷朝暮镇定的,是顾疏的到来。顾疏从前犹以“稳”字出名,绝不可能按捺不住为祝贺他特意跑一趟,只能是因为看出什么隐忧而来。“跟我过来。” 平稳的话让殷朝暮完全慌了神儿,王冬晨巴巴看着两人,也察觉到不对来。 “殷少......”殷朝暮勉强笑笑,“没事,我出去一趟。咱们刚才表现的不错,应该没什么问题。”王冬晨心定了,顾疏有些不耐,戴着他走到远离那些参赛者的几排架子后面站定。“你......” “我搞砸了是不是?”顾疏皱眉,轻轻拍拍他的背,“没那么严重,评委里确实有几个老古板。之安说他让你们改歌了啊,怎么会......”殷朝暮苦笑。“是我没听,我的错。”顾疏看他样子只是稍稍有些失落,并没有承受不了的样子,松了口气,有有些心疼。一个大少爷经历过什么,才会这样沉稳且万事抱着最坏的打算?“但如果再让我选一次,我还是会唱这首。”殷朝暮深吸口气,挤出个微笑来,“顾师兄,你信不信,我终会赢?即使评委不选我们,我也认为自己是第一,今晚的赛场始终是我的,你信不信?”“信,很好听。我有没有说过,我很喜欢你的歌。”他缓缓微笑。顾疏怔怔看着他,猛地将他重重推到架子墙角,殷朝暮脑中尚处于空白状态,下意识抬头,一瞬间,唇就被吻住。两人衣服摩擦,顾疏的吻像是难以抑制下的爆发。然后是失礼到几近粗蛮的侵袭与占领,唇与唇之间的纠缠,热度急剧攀升。不远处纠葛参赛者的声音完全从脑中消失,再留不下一点痕迹。殷朝暮可以在王冬晨面前说“没问题”,可以给陆维一个自若的微笑,却完全不能在古树面前强撑坚强。这是他的对手,是他心甘承认还需努力的目标,他可以在他面前放松。明知不对,明知有问题,明知不该如此......但在这一刻,殷朝暮脑中想到的,眼里看到的,幼稚古树专注投入的脸。只有顾疏。 第53章 你爱的人,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今天更晚了……木办法,院里开考前动员大会。卡字数的事,昨天由于word和jj还有一个字符差,算错了,不好意思。那什么,我卡就卡了,这事儿以后不提了,太废话!(其实已经很废话了)loving you,可以去听听押尾的吉他曲,很美。因为前天的事有些怕了,所以不在这里放背景音乐了,万一小受毛了我彻底没办法,肯定又被折腾得死过去活过来……上地址:最后感谢eva12eva,lymtaishuaile,qisha223的票子……你们,真是有钱淫。有个问题啊,起名怎么这么诡异?我以为应该是汉字的……结果试着找找,伊娃是吗?还有名字拼音缩写lym太帅了?最后的七杀加宿舍号么……猜不出来……这真是。最后说题外话:昨天晚上群里有个作者说《二分之一教主》这文突然完结,无数读者群起而攻之,说烂尾然后猛刷负……其实那篇文我一直在追。还有个说要在网上说此文烂尾不让扁担得定制钱……真是,惊到我了……爱之深责之切,其实想说,我觉得那文挺好啊,咳。35、心迹终明(一) ... 谁在这一吻中小心试探?谁在这一吻中懵懵懂懂……谁的心率先乱?谁的五指与谁纠缠……殷朝暮通通不知,他只知道两人吻了许久,似乎只有一分钟,也似乎过去了五分钟,到分开时,顾疏的唇仍轻轻贴着他,就像根本舍不得分开。真荒唐。但也真的心安。虽然地点不对、时间不对、人也不对,可一吻毕,他脑子里那些慌乱、那些不确定都淡了许多,顾疏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他。即便这一样不能掩盖这个行为本身的错误性。一拳打过去,顾疏头一偏,扶着他腰的手迅速上移将拳头接住,脸色镇定地拉开距离。那从容的样子,就像刚刚沉迷痴狂的人不是他。“谢谢,我感觉好多了。”看到殷朝暮恢复这样正式的语气,顾疏也语调平稳地说:“那好,刚听到有通知让你们都到前台宣布名次,快去吧。”刚才……怎么他没有听到……这家伙刚才竟还有闲心!殷朝暮整整衣衫,表情不是那么好地转出去,果然陆维正大步朝着方向走来。顾疏抢先开口:“走吧,我跟你们一起出去。”那张脸不知怎么回事儿,竟一点儿红晕都无,陆维半点儿怀疑都没有就被顾疏带着思路走了。“哦……好,诶,殷少,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热啊?”他慌乱地用手背给自己脸上降温,顾疏还有空儿回头觑了一眼,殷朝暮死死瞪回去。“嗯,嗯。是很热,走吧,去听听看有没有晋级。”果然一听晋级的事,陆维就忘了追问。c大这场复赛,只有前三有资格进到校际决赛,而这一次看那些评为表现,实在凶多吉少。王冬晨听了也苦了一张脸,咬着后牙槽做凶狠状:“走,听就听!哥反正也待不久了,还怕丢人?”几人一同走上前台,连顾疏都上去了,殷朝暮还奇怪,却见韩之安把三个信封交给顾疏,原来这一场的名次宣读,正是由顾疏这个副会长亲自担纲。最先开始念的,是第三名。同样是影院学生,不过学的广播专业,很漂亮一个女孩子,上去领奖时还红着脸趁机抱了一下顾疏。顾疏落落大方地回拥了那女生一下,动作非常轻柔,底下一片起哄声。看得殷朝暮暗暗咬牙,这家伙怎么总有乱抱人乱亲人的坏习惯?前世时候,顾疏虽然与绯闻绝缘,也从未听说过与什么人展开恋情,但圈内很多女明星同他关系匪浅。这人对艳遇一向不冷不热,却也绝不是什么守礼君子罢了。他怎么竟忘了……就这么胡思乱想间,获得第二名的男生已经上去领了奖和花,也象征性抱了抱顾疏。殷朝暮心开始慢慢上提——只剩最后一个名字,如果不是他们,那就是彻底的失败。顾疏打开第三个信封扫了一眼,嘴角一弯,缓慢地念道:“获得九校联合举办的学院之星c大赛区复赛第一名的是——来自影院音乐系的殷朝暮同学与王冬晨同学,恭喜两位。”王冬晨兴奋地回身一把抱住殷朝暮,狠拍两下。“殷少,第一!我没有听错的,是不是?第一啊!”“是,没听错,第一。”殷朝暮微笑。他虽然也很开心,但刚刚被顾疏扰得心神早就不在这件事上,因而听得消息,还能维持风度。两人一前一后走上去,顾疏把花递给他们,先虚虚拥了拥王冬晨,又转过来抱住殷朝暮,低低在他耳边说了声“可算等到了。”殷朝暮睁大眼,顾疏已然放开,握了握他的手,“恭喜。”“谢谢。”顾疏眯眼,“下面就请第一名获得者上来说两句感言,大家欢迎。”王小二此时早已激动得嘴唇儿直哆嗦,两眼亮的跟小灯泡儿一样,别说讲话了,不是他按着只怕都要跳起来。殷朝暮只能自己上。由于刺激全被顾疏乱亲人的坏习惯破坏的所剩无几,这段儿发言讲得毫无新意,一个个感谢过去,校方、举办方、老师、评委、观众……惟独漏了顾疏。他刻意扭头挑衅地给了个眼神,顾疏慢条斯理地歪歪头,指尖缓缓在唇瓣上摩挲,笑得极隐晦。殷朝暮无语,果然跟这种人比脸皮,那是怎么也比不过的。接下来就是几个评委的点评,第二第三名都点评过,到他们时,几个评委互相推诿,纷纷说什么“丁老师力主两位同学,那就由丁老师说说”这种虚话,一听就知道都持反对意见。丁然还是和印象中一样当仁不让,接过话筒根本不顾另外几人的脸色,热情洋溢地赞美:“这一位叫殷朝暮吧,总感觉你身上有种吸引人的特殊气质。另一位叫王冬晨是不是?你们的嗓音配合起来很让我吃惊,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搭在一起反而互有加成,不是1+1=2,而是等于3、等于4。《爱就一个字》这首歌非常新,你们能在一片红色歌曲中启用这一首,真的是一个很有气魄的大手笔选择。而且殷朝暮的台感与唱功让我觉得惊讶,至于王冬晨,你的嗓音只值得两个字:漂亮!加油吧,让我看看你们能走多远。”于是复赛就在王小二现眼的扑腾与丁然唯恐天下不乱的点评中落下帷幕。复赛之后第三天就是决赛第一场,前一晚陆维在宿舍为王冬晨和殷朝暮送行打气,三人喝了点儿小酒,王冬晨喝着喝着脸上就淌下泪。像他这样朝气蓬勃的小伙子却被生生打断前程,里面的压抑并不是陆、殷两人能体会得到的,也因此对于这一次的晋级,小二比想象中更激动。他甚至给两人讲了好多小时候他和他姐姐的事情,最后实在醉的厉害,一个劲儿拉着殷朝暮手说一定会拿到奖金。殷朝暮看陆维扶他出门,却说不出什么感受。王冬晨有这种苦果都是自己造成的,但如今这样,他又怨不起来。想起陆维曾经的评语:这小子就是牛脾气,没坏心的。第二天到达b大校区,殷朝暮才知道顾疏作为特选名额,也同他们一起参赛。也就是说,人家再次空降过来,直接入围决赛。九校联赛第一场,九所学校都派出一个四组选手组成的小团队,执行九进五团体才艺赛。进行到这一环节,可谓步步杀机,团体分最高的前三名团队集体入围,后三名全部失去资格,而中间三名每队选出两组选手,最后一共14组入围决赛第二场,也就是最终战场。这个赛制安排有些像后来的超女快男,主要因为校际赛校际赛,比来比去还是学校名义大于个人名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学院之星并不单比唱歌,还要求才艺,每一所学校的四组代表要一组一组去比四轮才艺,然后排整体成绩,多人组合可以一起表演也可以派代表。c大的比赛顺序是殷朝暮王冬晨第一轮上、第二名的男生第二轮、第三名的女生比第三轮、作为第四名加进来的顾疏最后比。因为两天前就给了赛制安排,殷朝暮和王冬晨对于这一环节早有安排。他是第一轮儿上去和其他学校第一名比赛的,王冬晨没什么才艺,可殷大少不惧啊!他最不缺的就是才艺。充分考虑了十八九岁学生的素质,殷朝暮很稳妥地决定表演调酒,正是在先爱先醉里练过一次手的玛格丽特。华丽的表演、蕴意隽永的酒品,不出所料震慑了台下所有观众。举手抬足间的飘逸洒脱,完全不是那些打拳、舞剑、写毛笔等传统项目能比拟的强大画面感。几个评委齐刷刷亮了高分,殷朝暮风头出尽,高调返回席位等待。可惜接下来第二轮、第三轮c大两名选手都有些不济,分数全部靠下,但殷朝暮并不担心。有顾疏这张王牌在手,别说只是去与别校第四名拼杀,就是同第一玩儿,那也是谁玩儿谁死。光他记得的,前世一档综艺节目里就好像曾经表演过小魔术?这位手速不错,实在不行直接表演过目不忘什么的,也镇得住场了。但顾疏却抱着吉他上来了。他一弯身,嘴角浅浅勾起一个弧度。这人装起来,那气质绝对飙升,整张苍白的脸此时静静像夜里森林中迎接晨曦第一缕阳光的露珠,让人看了就想伸手戳一戳,却碍于那份距离,不敢丝毫亵渎。“我是来自c大的顾疏,为大家带来一曲吉他独奏,”说到这里,他若有若无地往选手席扫了一眼——殷朝暮无奈,这人就是这么骄傲,完全不说几句“大家好“什么的讨好观众与评委——“loving you。”淡淡吉他曲响起,娴熟的技巧,滚落的音符,灯光微暗,台上人温柔的表情。loving you,这首殷朝暮曾在酒吧弹过的吉他曲,此时却绝非当初那首可比。先不说顾疏的技术比只通了一窍生硬背下指法的殷朝暮高明不知多少,单就音乐本身,给人感觉也全然不同。殷朝暮当时一门心思悲春伤秋,苦逼得不得了,一首曲子弹完主持人都无话可说;而顾疏此刻却洋溢着一种温情。某种程度上讲,殷顾两人在某方面给人感觉很相似,殷朝暮外表就是安静美好,而顾疏比他还静。但这两人又是完全不同的,殷朝暮性子瞻头顾尾犹豫不定,比较软;顾疏则独断专行,骄傲得没有任何人能动摇。可这一首吉他弹下来,就像在月下低低诉说心意,很淡却不可忽视的柔软情谊一点点随着音符流淌,将气氛完全染成他一人的深情。那是一种前世殷朝暮想到不敢想会在顾疏身上出现的脉脉温情。直到顾疏淡然起身,抱着吉他坐到他旁边,直到主持人宣布c大为中间三个团队,只有他们和顾疏两组晋级最终决赛时,他还沉浸在loving you的旋律中。 第55章 木木小脸儿上都快冒烟了,紧张地闭上眼噘着嫩嫩的小嘴儿照着殷朝暮侧脸亲上来,不料半途杀出一只苍白的手,一边儿一只拎着领子把两个“木木”拖开。“啊!爸你……”木木一睁眼就开始闹,却在见到手的主人平静表情后自觉消音儿,“大哥哥……额,我自己玩儿啦!”殷朝暮也是一阵毛,他自从坐上顾疏的自行车就一路别扭,凡是来自那人的问话一律“嗯”“啊”敷衍过去,刚到目的地便跟小木木玩在一起以免直接面对面,却不想顾疏根本容不得他躲。“顾师兄……”“跟我过来。”“哦,好。”两人驾轻就熟走进书房,顾疏从从容容往桌边一坐,摊开一本金壳的大部头,拍拍身边的座位,“过来。”那语气自然地,就更招呼自家小狗儿一样。殷朝暮想着“你让我过去我就过去啊,岂不是显得咱层次太低”,脚下磨蹭半天。顾疏眼已不在他脸上,静静把原子笔倒过去用尾端轻轻在书上点着,很像他食指敲击桌面的惯性动作。“上次亚当斯密的《国富论》没说完,你不想听听我自己的看法么?”当然想!任何一个学金融的,都有自己一套看法,这些观点又深深影响着他的投资理念。就是为了之后能更好的把握顾疏脉门、料敌先机,他也要好好听听,何况还是顾疏本人亲自讲解。这种机会前世他想都不敢想……可是要坐过去……“怎么了?”算了,殷朝暮想着,他还怕什么,死都死过一次了,这人再卑鄙的手段他又不是没见过。顾疏坐得稳如泰山,殷朝暮坐下时连眼皮都没眨,完全没有在后台那种控制不住的压迫感,不仅如此,也没有殷朝暮想象中的凑近或把手伸过来等行为。他微微放心,又止不住暗暗失望……顾疏根本看都没看他。“还记不记得亚当斯密最重要的主张?”“嗯……嗯,是自由市场和……无形之手,对吗?”殷朝暮当时根本没用心听,顾疏这人讲课完全就是一场表演,他听得极投入,甚至忘掉自己要刺探敌情的本意。不过从小练下来的记忆也不是吹出来,尤其上次还被人表扬,他记得很清楚。顾疏转过头来,静静看着他,眼里黑白分明的色泽软的像水,一个动作就让空气缓缓升温。“怎、怎么,不对吗?”像是用了很大力气才移开头,顾疏双眼盯住书页,笔在手中无意识转着圈。“不,很正确。你的记忆一向这么好吗?”身为一个有职业操守和多年经验的草包花瓶,殷朝暮被人夸从不心虚。但顾疏这两句下来,殷朝暮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大概这世上殷夫人和顾疏两个,是他曾经一味追求想要得到认可的顶尖存在,殷夫人是不抱希望了,上一世顾疏与他一见面就冷的无话好说……却不想这一世的赞誉,来得如此轻易。非常不踏实,就像踩在云端走路,随时都有高空坠落的危险感。“顾师兄过誉,小时候母亲总让我把他和父亲的棋局复盘,错一个子要抽一下手心,用那种软绳,疼死了!我完全是后天练出来的,可比不上师兄你天生过目不忘。”顾疏低着头将他手拿起来打开,指尖一点点比过他手心,怔怔看着。殷朝暮被掌心的轻柔力道弄得发痒,缩了一下手,顾疏咳嗽一声,匆匆把书页往后翻过去好几张,语气平稳地说:“嗯,自由市场……你说的没错,这个思想其实在国内还不算主流,但在西方一些资本主义国家,奉行的都是这一条。你知道,当政府过度干预经济,那金融学的意义便削弱很多,因为只有在一个规则相对制衡的情况下,才更能体现操作的价值。而资本主义市场,是相对尊重市场规则的。”“那大陆实行的宏观调控不是也很有效率么?至少可以把事态控制在一个人为掌控下的度里,不是么?”顾疏失笑,“是,宏观调控的好处就是这点了。就像小孩子学习的那种带助轮自行车,虽然大大降低了摔倒的危险,可同时也断绝了自由行驶时倾斜转弯的刺激。何况作为一个搞金融的,还是自由市场更值得玩儿不是吗?”他眨眨眼,唇角带笑,“否则我们混什么?”殷朝暮看他前面一本正经扯了一堆虚的,最后竟来了这么一句,不由好笑。随口道:“所以你更向往资本主义市场,是不是?”顾疏起身给他倒了杯茶,眼里透出志在必得的光:“可以这么说,只有在资本主义市场,局面才更有意思,当然机遇越大风险越大,足够的筹码是必要的。”这一句话蓦然让他想起顾疏之后在港岛的兴风作浪、覆云翻雨,心情便不大好了。“所以你一定要回去把阿禺手上的全抢过来,做你的筹码。”顾疏知道他清楚自己想法,索性也不掩饰,只是脸上的温柔神色也淡了许多。“我不想跟你谈这个,你先入为主站在顾禺那一方,我怎么说你都不会理解。”“那你敢保证自己没有这种想法么?”“这跟你无关。”殷朝暮被噎了下,说不出话来。顾疏放缓了声音,“咱们不说这个,师母今天还不在,等下我给你做饭,好不好?爱吃什么告诉我。”殷朝暮完全不买账,“不要,我带木木出去吃。”这种小人,他才不会被转移话题。“哦,你是南方人,猪骨煲和牛腩面喜欢哪个?”“都不喜欢,我和木木去外面,你自己做给老师吃吧。”殷朝暮头一仰,他还是很生气,气顾疏根本不想和他谈。其实猪骨煲和牛腩面……好久都没吃到这种地道港菜了,真有点儿想念。不过顾疏做的能吃吗?前世可从没听说过这位还会做港菜。“你身子虚,就猪骨煲好了。”顾疏完全无视他的话,自己下了决断,末了还自言自语,“楼下有卖jelly的,要不要买呢?”“我出去吃,你做点京都家常菜就好了。”“买芒果味的,那个比较好吃。”顾疏开门打算往下走了,殷朝暮纠结纠结,还是小小声加了句,“不要芒果,要苹果味,苹果才比较好吃。”顾疏转身,一副胜利的模样,“不是要出去吃吗?我给自己买的。”“……”他就知道,这家伙不是好人!作者有话要说:之后两天混混沌沌地过去,脑子里总有不明的念头烟花一样爆裂、四散、洒出遍地残渣。殷朝暮耳边就跟幻听似的,来来去去都是loving you主旋律,以及顾疏在灯光下柔和的侧脸线条。他靠在床上捧着《圣经》,却完全看不进去一个字。只要不注意,眼前就会晃过顾疏低头浅笑说“失礼了,情不自禁”时的样子;只要不注意,录音室外的一幕就会重现,那人骄傲自信地说:“他很臭美、爱打扮,还性子烈,连衣服都装了两大箱……”只要不注意,后台令人心慌的炽热就会重新席卷而来。闭闭眼,胸口就像有块儿大石,沉甸甸压下来。“殷少,今天又要去孙教授家?”陆维把牛奶递给他,接过来抿了一口,殷朝暮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脑子里还是顾疏坐在他旁边说“你要感兴趣,我下次再教你好不好?”好。当时他差一点脱口而出的“好”,是为什么?他承认顾疏家学虽不如他,但本身够努力够聪明,如果两人只是同门师兄弟,换谁都会自然而然答个好字。可他不同,他们之间横着一条人命,什么仇也大不过这一条人命去,什么好也抹不过这一条人命去。这种情况下他还会迷惑……究竟为了什么。陆维犹犹豫豫开口:“殷少,你今天怎么了?再不走会迟到的。”“嗯……”他神色变幻,其实只是不想去,或者说是不敢去? 第57章 像是用了很大力气才移开头,顾疏双眼盯住书页,笔在手中无意识转着圈。“不,很正确。你的记忆一向这么好吗?”身为一个有职业操守和多年经验的草包花瓶,殷朝暮被人夸从不心虚。但顾疏这两句下来,殷朝暮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大概这世上殷夫人和顾疏两个,是他曾经一味追求想要得到认可的顶尖存在,殷夫人是不抱希望了,上一世顾疏与他一见面就冷的无话好说……却不想这一世的赞誉,来得如此轻易。非常不踏实,就像踩在云端走路,随时都有高空坠落的危险感。“顾师兄过誉,小时候母亲总让我把他和父亲的棋局复盘,错一个子要抽一下手心,用那种软绳,疼死了!我完全是后天练出来的,可比不上师兄你天生过目不忘。”顾疏低着头将他手拿起来打开,指尖一点点比过他手心,怔怔看着。殷朝暮被掌心的轻柔力道弄得发痒,缩了一下手,顾疏咳嗽一声,匆匆把书页往后翻过去好几张,语气平稳地说:“嗯,自由市场……你说的没错,这个思想其实在国内还不算主流,但在西方一些资本主义国家,奉行的都是这一条。你知道,当政府过度干预经济,那金融学的意义便削弱很多,因为只有在一个规则相对制衡的情况下,才更能体现操作的价值。而资本主义市场,是相对尊重市场规则的。”“那大陆实行的宏观调控不是也很有效率么?至少可以把事态控制在一个人为掌控下的度里,不是么?”顾疏失笑,“是,宏观调控的好处就是这点了。就像小孩子学习的那种带助轮自行车,虽然大大降低了摔倒的危险,可同时也断绝了自由行驶时倾斜转弯的刺激。何况作为一个搞金融的,还是自由市场更值得玩儿不是吗?”他眨眨眼,唇角带笑,“否则我们混什么?”殷朝暮看他前面一本正经扯了一堆虚的,最后竟来了这么一句,不由好笑。随口道:“所以你更向往资本主义市场,是不是?”顾疏起身给他倒了杯茶,眼里透出志在必得的光:“可以这么说,只有在资本主义市场,局面才更有意思,当然机遇越大风险越大,足够的筹码是必要的。”这一句话蓦然让他想起顾疏之后在港岛的兴风作浪、覆云翻雨,心情便不大好了。“所以你一定要回去把阿禺手上的全抢过来,做你的筹码。”顾疏知道他清楚自己想法,索性也不掩饰,只是脸上的温柔神色也淡了许多。“我不想跟你谈这个,你先入为主站在顾禺那一方,我怎么说你都不会理解。”“那你敢保证自己没有这种想法么?”“这跟你无关。”殷朝暮被噎了下,说不出话来。顾疏放缓了声音,“咱们不说这个,师母今天还不在,等下我给你做饭,好不好?爱吃什么告诉我。”殷朝暮完全不买账,“不要,我带木木出去吃。”这种小人,他才不会被转移话题。“哦,你是南方人,猪骨煲和牛腩面喜欢哪个?”“都不喜欢,我和木木去外面,你自己做给老师吃吧。”殷朝暮头一仰,他还是很生气,气顾疏根本不想和他谈。其实猪骨煲和牛腩面……好久都没吃到这种地道港菜了,真有点儿想念。不过顾疏做的能吃吗?前世可从没听说过这位还会做港菜。“你身子虚,就猪骨煲好了。”顾疏完全无视他的话,自己下了决断,末了还自言自语,“楼下有卖jelly的,要不要买呢?”“我出去吃,你做点京都家常菜就好了。”“买芒果味的,那个比较好吃。”顾疏开门打算往下走了,殷朝暮纠结纠结,还是小小声加了句,“不要芒果,要苹果味,苹果才比较好吃。”顾疏转身,一副胜利的模样,“不是要出去吃吗?我给自己买的。”“……”他就知道,这家伙不是好人!37、心迹终明(三) ... 做饭这活儿,不是完全照搬食谱或经验丰富就练得出来的。每一个家庭主妇都做过不下千次饭,照样有人上不得桌面;有人从没动过手,第一次做虽然会出现各种小瑕疵,味道却很美。而顾疏顾小人则属于……第一类。殷朝暮清楚他家里就只有他母亲和他两个人,不是你做就我做,顾疏会做饭是肯定的,经验丰富也没跑,但这个味道嘛,说实话撑死算一般。殷氏以经营官府菜为业,港人敬业勤奋,大陆餐饮业的阔少很可能完全不会做菜,但港岛餐饮世家十个里面,至少八个继承人自己就能烧一手好菜。顾疏这一道猪骨煲,落在吃惯精致美食的殷大少眼里,处处毛病。不说南北方口味差异,南方菜追求精致细腻,顾疏自小在北方长大,虽说不知为什么突然学会了南方菜式,可不得不说,一顿儿吃下来,殷朝暮就只想点评七个字:画虎不成反类犬。但在近三小时飞机路程的远方,吃惯了学校各种盖饭,尝到这种四不像的家乡菜,不管做饭人水平如何,心里多少会有些异样。顾疏这人最能装,从不在外人面前露拙,却愿意将自己歪歪扭扭的烧饭手艺扔出来现眼,他又有些不是滋味儿,好像……有什么事情越来越偏离预设轨迹。他曾以为自己会是最了解顾疏的人,现在觉得……嗯,有待观察。“还合口味吗?”坐在他身边的人随口问了一句,殷朝暮条件反射地挺直脊梁,规规矩矩沉吟思索猪骨煲的优缺点。“大体上还可以,但细细品味,不乏缺憾。首先选骨就欠一些,虽然筒骨、脊骨都可以熬制,可既然选了扇骨,就要搭配一些莲藕或白萝卜。再来,文火熬汤显然熬得时间过长。很多人认为熬汤时间越长,味道就越鲜美,营养就越丰富,其实不然。既然是炖汤,应该先将骨头砸开,然后放入冷水,慢慢加温,最后加一点醋提营养,显然这一锅并没有这道工序。盐也放早了,汤头不够鲜美。其他林林总总的小问题不加详叙,主要缺陷就在三点,如果打分的话,我给65分。”因为在家殷夫人不时突击检查,用的就是类似拉家常的口吻,而顾疏和殷夫人给他感觉太像,大少爷巴拉巴拉恳切地点评了一大堆,才慢一拍半反应过来现在并非什么小考,仅仅是人家顾疏这位大厨在讨奖赏……抬起头扫一圈儿,果然对上两双无语的眼以及木木眨巴眨巴完全混乱的大眼珠。“咳,小殷要求还挺高。小顾饭做得不错,那什么什么三点缺憾的,以后吸取教训就是,别太放心上。”孙金如倒觉得还不错,边回护自己得意门生边伸手舀了一大碗。殷朝暮看到顾疏很有点儿受打击的表情,一时也暗暗后悔自己嘴快。“那什么,明天有个金融年会,我去看看,你们几个没见过的师兄也会到场。怎样,要不要也跟去玩玩儿?”明天就算了,他还要准备决赛最终场的曲目,陆维为了定下一场的曲子这几天忙得眼镜儿一直没摘下。《爱就一个字》因为用过一次,所以不好再唱,而下一首又迟迟定不下来,他还要回去和小维东子商讨商讨。“不好意思老师,我和其他同学一起参加了一个校际比赛,要为决赛做准备,只怕不能去。”“无妨。顾疏呢?”对于殷朝暮的请辞他倒是不大在意,金融年会都是些老头子上去,枯燥地讲讲最近几年内经济状况并作出预测,就是带殷朝暮去了他也不一定听得懂。何况本来就是捎带一问,孙金如更看重的是另一位弟子。顾疏沉吟两秒,给出了肯定答复。这次金融年会是一个机会,是孙金如带他正式进入这个圈子的契机,无论是去长见识还是去混脸熟,他都没理由拒绝。殷朝暮可以拒绝,一来是他本身资本雄厚,二来确实不得孙金如的心,去了只能不自在,可他却没有浑厚的家底供着,必须去。京都的傍晚霓虹初亮,非常绚丽。殷朝暮下午就老实地坐在书房里金融学概论,了解一些基本点。他家里并不怎么搞金融衍生品,主要还是做实体产业,简单来说,就是专门研究如何经营饭店,顺带以此为支柱做一些小的边沿性产业,最次才是投资。如果说顾氏这类纯粹搞虚拟经济为主的大世家可能十年之内就能崛起一门,那殷氏真是凭借独门手艺一辈辈积累下来的家业。当然也正因此,他们是绝不可能发展成顾氏这种顶尖巨头的,这个道理很简单,殷氏是顺应市场挣钱,顾氏则是操纵市场,孰高孰低,一眼可见。殷朝暮从小就被灌输关于食物的各类理念,这是殷氏赖以存世的硬性标准,每一名继承人自己都是一位美食家。但他家族整整二百年都没发展成巨万者,却也恰恰因了这一份踏踏实实被束缚住的目光。顾疏敢拼、敢赌,因为顾氏是他抢来的,丢了也不怕;殷氏从没有一位继承人敢将重心挪向虚拟经济,因为百年门庭,肩上负担太沉重。殷夫人对他看得很准,人手都备齐全,绝不需他自己拿什么关键决定,唯一的要求就是能充门面,大概是早就发觉家门若完全落到他手里,迟早败光。这意思上一世他没看出来,这一世却瞧得通透,所以这次有机会看看金融,尤其能和顾疏一起学习,也不错。何况这样宁静甚至安详的光阴,阳光洒在书上的慵懒,都让他有种发自内心的惬意。顾疏坐在他身边,一转头、一侧身,就看得见。“为什么一直看我?”顾疏低头扫着书页上的字,时不时还记两笔,但说出的话却让殷朝暮有些慌。“不是,只是想提醒你该走了。”殷朝暮抬眼瞧瞧窗外天色,“走吧,不然一会儿我又该堵车了。” 第59章 “好。”殷朝暮早上一起来,昨晚被人为抛到脑后的烦恼如影随形贴上来。顾疏难得流露出明显感情的那一句话威力太大,被某个透明人录音一样,脑子一清醒,就追了过来,在他耳边一遍遍回放。你放心,我会对你很温柔,不会让你讨厌,也不会让你烦。闭了闭眼,顺从地让陆维给他量了体温,眼底有小小的慌乱。为什么顾疏的性格变了这么多?他不是应该从来都对他不假颜色、从来都对他无话可说吗?“啊……不大妙,哥,你貌似还真有一点点烧。乖乖躺下,我去校医院给你开点儿药。”“别,还是我自己去开吧,要病人亲自到的。”陆维当然死活不让,最后两人纠纠缠缠,弄了个同去同归的决定,殷朝暮很无奈。不过比起顾疏那种完全不管别人心情、全部自说自话自己下定论的强势,他更喜欢陆维这样的朋友。怎么又想起那位了……殷朝暮收回心思,就听到陆维停下脚步,颇诧异地看着正前方说:“太巧了吧,每次都碰到……”美术楼外面,似曾相识的场景再次上演,殷朝暮心情很不好,也不由赞同:真的很巧,每次都碰到。顾疏低着头,用手轻轻摩挲着手上的画纸,身前仍是上次见过的那个唠叨的张老师,但他周身气息却大变。相较于上回窥见的冷漠甚至烦闷,这一次顾疏给人感觉就是很温和、很坚定。“你决定了?就这幅?不换了?”一连三个问句甩过来,顾疏却好像完全不受影响,依旧以缓慢的节拍抚着自己的作品。“不换。”殷朝暮再度无语……果然还是自己想太多,这家伙依旧是那副倔得要死、骄傲的要死,根本不把别人的话当话的死性子……不随和的小人……“这孩子,老师跟你说的话你想过没有,真不换了?”“不。”从这个方向看过去,张老师一张老脸都麻木了,对顾疏的不听规劝,显得十分无奈。“那好吧,反正是你自己参加比赛,既然你都想清楚不换了,我也没什么说的。有消息会通知你,别在外面站着了,进去吧。”“好。”然后顾疏慢慢把画递到张老师手里,转身走进美术楼。被折磨得不行的张老师拿着画看了看,面无表情往这边走来。这本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但殷朝暮因为昨天受的刺激,脑子整个没转过筋来,思维越来越偏离正常方向,不知怎么就升起一个连他自己都难以接受的想法。前世那间画室……那一本画册……那上面的人……咚咚的心跳声大得怪异,殷朝暮甚至怀疑自己究竟在紧张什么,他脑子里只有一个一晃而过的念头。虽然隐约知道这么做或许会捅破某些不应该触碰的东西,继而造成难以挽回的局面,可他完全冷静不下来。第十三道门的诱惑,就在于推开门那一刻的情难自已。完全无法抗拒,殷朝暮在陆维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快步走上去,慌慌张张与张老师相错而过,手肘被狠狠撞击。“诶——”“对不起对不起,老师,你还好吧?大概刚刚被顾疏堵得胸闷,张老师脾气有点爆:“走路看着点儿,现在学生怎么都这么莽莽撞撞的。”“对不起对不起……老师,我帮你捡吧,”这位老师负责这一次美院参赛事宜,手中抱了一大堆报名作品,被殷朝暮一撞,最上面几张散在了地上。他弯下腰捡起其中几张,“真的抱歉,我急着赶去校医院,没注意路,撞到您了。”听他一说,张老师也不好再发火儿,简单吩咐道:“小心点,都是参赛作品,给我看看有没有损角。”说完接过殷朝暮递过来的一张作品,打开看了看,还算满意。“都是学生辛苦画的,弄坏了赔都没法赔。还好没什么损失,把那几张也给我。”“是,幸好没事。”殷朝暮有样学样展开几张画,草草扫了两眼,“这几幅我看过了,没问题……”声音戛然而止。手中的画一点点舒展开,画上还铺着一层透明的纸。殷朝暮大家子弟,知道有些油画在气温低时卷起来会导致裂痕,但现在气候并不寒冷,这样用心做防护,看得出画师对作品的爱护与珍惜。浅淡调子,画面很干净,统共只有一个半侧着头回眸微笑的少年。顾疏的油画大多是写实派,这一幅却有点不尽真实,因为明显的美化让少年看起来就像隔着一层雾。虽然流于虚幻,他却不得不承认,单看这张画,真的很美好。美好得令人眼前就浮现出少年愉悦的笑意,一幅几可让人沉迷的作品。却让殷朝暮脑子都懵了。一缕缕如纤细发丝般在胸膛蔓延的惊震让他全身都如浸入冰水中寒冷,入秋却还没散掉的炎热空气,忽然间被隔绝,拿画的手一寸寸苍白。“真像,嗯,还差一点儿,表情有些假……难怪觉得你眼熟。”检视了所有画卷的美院老师凑过来撇了一眼,语气难掩惊讶。几百张参赛作品,他只匆匆扫过一眼顾疏交上来的画,殷朝暮又一直低着头捡画卷,现在看到自然惊讶。真的很像,除了没有画中人一看就很白痴很幸福也很假的笑容,也没有画面上温顺柔软的气质外,这幅作品里的少年跟他长了一模一样的脸。曾见过类似的画,而且还很多,但那都是些线条凌乱的素描草稿,远比不得这幅精致雕琢并上了色彩的成品带给他的冲击大。尤其上辈子那些画,也没有这幅背景里梦幻得冒泡泡的奇怪氛围。顾疏竟也会画浪漫到恶俗的作品,难怪他老师和韩之安都要生气。“……我又不是外行儿,你也别把我当瞎子,那张画笔力太明显了,三岁娃娃都看得出你有多喜欢画中人……”殷朝暮终于明白过来,韩之安为什么会这么说。原来竟是真的,竟是半点都没有夸张。“这么外露的情绪,还想瞒过谁去?”还能瞒过谁去。他恍恍惚惚觉得不真实,有隐隐约约不意外。这一段日子以来顾疏各种暧昧的表示,他不是没有感觉,尤其昨天顾疏表现得极其明显,可他却下意识避开了问题。多活那么三十年,不能说有什么长足长进,起码还分得清男孩儿短暂的动心与成熟男人真挚的感情。即便那位表现得非常执着,他仍不觉得有什么需要警惕,因为顾疏的举动,就像是初次恋爱急切而狂热的初哥儿。一两个月内非你不可、没你不行,但时间流驶,那份感情就会像夏夜里的烟火,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一直看的很清楚,唯一错估的,是顾疏的倔强超出了他的预料。默默叹了口气,他并不想和顾疏扯上这种说不清的关系,将手中画原样卷好,顶着老师怪异的目光没话解释。敢把这种作品拿去参赛,还真像顾疏会做的事——不管结局如何,先拖着所有人和他一起往退无可退的绝路上走到黑,非常疯狂。这样不管不顾的赌徒脾气,他上一世最忍受不了。但现在发生在自己身上,却只有苦笑。张老师沉吟一会儿,懒得管这些年轻人的事,直接抱着画绕过他走掉。殷朝暮微微欠身,抬起头,错开的视线深处,顾疏站在美术楼特立独行的有机玻璃台阶上,定定看着他。当年大手笔打造的美术楼,在一片灰暗色系危楼中,瑰丽得刺眼。半透明的台阶,以及楼前七零八落种植的花木,都让殷朝暮蓦然哽住。顾疏通常站姿再标准,也会给人以慵懒的错觉,但这一回,殷朝暮远远看着他,就感受得到那具身架下暗暗加重的力道。很坚定,很骄傲。却也孤注一掷。两人都没说话。殷朝暮方才满腔的认定与潜藏的不屑一顾突然无法出口,他可以用长者和过来人的眼光,抱着错愕玩味的态度在心中点评顾疏这份荒诞情感,却无法面对这人郑重的样子。就像一个成年人会觉得小孩子问的问题幼稚,却往往拒绝不了那份认真。即便他接受不了。 第61章 “你一定很喜欢他,不,是你一定很爱他。”“啪”,殷朝暮挂上电话,心里仿佛掀起七级台风,久久都静不下来。而电话被挂断的另一边,揽着一个小明星的顾家少爷默默喝下怀中人递过来的酒,睫毛下眼神渐渐转为确定。上一次就提到一个也姓顾的学长,这一次又拐弯抹角问了这种问题……看来他有必要跑一趟大陆,否则他的好兄弟就要被什么阿猫阿狗拐走了。再说殷朝暮这边,经过陆维把头发抓掉几十根的艰难抉择后,决赛曲目最终定下来,一首97年出的《朋友》。虽然这首歌并不大适合殷朝暮的嗓子,但王冬晨声音却很亮敞,十分合拍。何况这周末他已经办好了退学的各种手续,心情压抑,一首歌演绎得淋漓尽致。殷朝暮都不得不点头,要不是还担着组合的名义,完全可以交给小二一个人来。这段时间顾疏很守信,并没有来找他,殷朝暮整日里待在录音室跟王冬晨配合,虽然顾禺说的话给了他不小的触动,他也承认自己也有犹豫,可同样的,他的缺点最明显不过。若是换顾疏站在他的立场,必定当断即断,毫不犹豫,可惜他不行,他踯躅踌躇,毫无主见。每每王冬晨与陆维讨论曲子时,殷朝暮一个人靠在椅子上便不知不觉陷入沉思。真是高看了自己。他苦笑,本以为重来一次便能抓住命运的走向,谁知顾疏先是猜破他最大的依仗,接着又出了这样一道难解之题给他。两人之间,何以又落入这样被动的局面?顾疏这个人,总是最难捉摸,前世是,现在仍是。这么过了几天,殷朝暮终于下定决心。或许是他太懦弱,等明天决赛时便跟顾疏说清楚,两人没了这一层不清不楚的暧昧纠缠,或许还能落下单纯的师兄弟关系。且不说往后如何,现在的顾疏,他虽不能接受这份措手不及的情感,却也彻底狠不下心。谁又能对这样一个家世惹人同情,又毫无任何类似前世倾向的少年狠的下心来呢?“小维,我有个想法,能不能把这首歌录下来?”陆维看出他心情复杂,一直与王冬晨说问题,没有打扰他的意思。殷朝暮突然出声,倒真是惊了一跳:“录下来?可以倒是可以……不过好好的录下来做什么,又不是凭录音比赛。”殷朝暮温温一笑:“只是想留个纪念。”想把他想通时的心情记录下来,也或许是想把顾疏与自己之间这点纠葛记录下来。不管之后会怎样,至少他可以在一切结束后,能听着这首曲子想起自己与顾疏之间,还曾发生过这样一段不可思议的小插曲。“那行,也算是我们仨合作的第一首曲子,要录的话是录现场还是……”陆维略一沉吟,觉得想法可行,便拍板儿定了下来。“分开录吧。这首歌东子一个人唱跟搭上我的效果完全不同,分开录完干音你再合,行吗?”分开录再合成对于新手来说,很可能会缺了那份配合的感觉。不过殷朝暮这句话说得也没错,王冬晨嗓音酥懒低浑,与殷朝暮柔软温雅的音色差异非常大,分开录再合成如果做得好,完全可以得到三种不同风格的《朋友》。陆维说:“那先试一遍,卡卡时间。谁来?”“我来吧,东子刚唱了那么久,休息下,别到明天嗓子出问题。”王冬晨一屁股坐下来,“成,反正都六点了,录完咱们就去吃饭,回来再练两遍,明天上战场。”陆维调好设备,笑说:“还上战场呢。一会儿晚上回来还是练歌吧,录音等明天决赛比完再做,今天先把时间卡了,看能不能适应,殷少觉得呢?”“我没问题,比赛更重要。ok,开始吧。”陆维在控制室比个手势,殷朝暮闭上眼找了找感觉,开唱。录音比单纯跟伴奏还要求精细,具体到时间点上、到每一个音的转合运气,都有讲究。好在他前世有无数经验,除去刚开始几句稍微生了点儿,接下来越唱越有感觉,何况他一闭眼就看得到顾疏认真的脸与微微握紧的拳头。他太了解这个人,那位曾经最以“稳”字出名,但只要熟悉他的人,都清楚顾疏紧张的时候,有默默将左手攥紧来维持表面的平静的小习惯。他那天站在美术楼台阶上,殷朝暮印象最深的就是左手苍白的肤色。你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你其实有多紧张?如果可能,他并不排斥顾疏做朋友,可惜两人之间的历史问题太繁杂,朋友多半也没得做。一曲终了,殷朝暮睁眼,王冬晨正诧异地围着他转。陆维也是满脸异色,他不由好笑:“怎么了?怎么这样看我?”陆维默默摇头:“殷少,你这一遍唱的很……嗯,潇洒,怎么嗓子突然放得这么开?”王冬晨绕了两圈儿,一击掌说:“哎呀!陆帅只看到了表面,我倒觉得殷少这首朋友唱得比爱就一个字还缠绵?有种……嗯,说不出来的感觉。陆帅是不?”陆维若有所思地点头:“确实,既潇洒又不舍,你这是怎么了?东子退学又不是再也见不到……总觉得感情和歌要表达的意思不符。”殷朝暮沉默一会儿说,“这次唱得不好,等明天回来再录。小维,消了吧。”“额,其实听起来还挺有感觉。好吧,虽然有点可惜,还是消了……”蓦然响起的铃声将三人都吓了一跳,王冬晨讪笑着在陆维指责的目光中跑过去,从书包里取出手机。在录音室里开手机,是非常不敬业的行为,当然王冬晨性格大大咧咧,十有**是忘了关而非有意为之。“喂?”“什么?”“你说什么?”陆维皱皱眉,看王冬晨一脸茫然的样子好像下一秒就要握不住手机,来来去去也只知道吼“什么”两个字,心里涌上不好的预感。他走过去直接从他耳边把手机取过来,王冬晨整个人从接到电话起,就是一副混混沌沌的愣怔模样,手上也没劲儿,陆维一夺就将手机夺了过来放在自己耳边。“喂?请问您哪位?”“跟我说也一样,我是他朋友。”“知道了,哪家医院?”“我们马上过去,麻烦您了。”殷朝暮也察觉到不对了,他站起来,显然魂魄出窍的东子现在根本问不出什么,只能问陆维。“谁的电话?怎么回事?”陆维挂断后勉强抬起头,虽然看上去还比较理智,但脸上也是一片惊人的惨白:“殷少,东子的姐姐出车祸了,现在正在第三医院躺着,咱们得赶紧过去。”王冬晨还是一脸被雷劈的表情,陆维喊他走都没听见,殷朝暮看不过眼,过去厉声道:“还浪费什么时间,不知道自己姐姐生死不明吗?”王冬晨回过神儿,用手狠狠洗了把脸,颤声说:“走……走,去看看,我爸妈他们去了吗?”陆维把王冬晨的背包挂在自己肩上,“不知道,刚才没细说,具体情况到医院就知道了。殷少你自己先练着,我陪东子走一趟,可能今晚的练习不成了……”殷朝暮当先一脚踏出门,淡淡说:“不知轻重,什么事能大不过人命去。少废话,拖上这愣子,跟我走。”40、退无可退(二)三人紧赶慢赶赶到医院时,王冬晨脚都打滑了,全靠陆维半扶半拖把人一路抱过来。殷朝暮到前台问情况,人家一句“还在手术室,哪位是患者家属”扔过来,王冬晨差点儿直接瘫在陆维身上,给殷朝暮一个眼神吓住,才哆哆嗦嗦抖着嘴皮儿说“我是。”他父母还在往过赶的路上,陆维生怕他兄弟撑不住,隔十秒就看一下他脸色,隔一分钟就说一句别担心。王冬晨整个嘴唇都青了,虎生生亮晶晶的眼珠里全是呆愣,好像直到站在手术室门外,还反应不过来出了什么事;那小身子骨儿抖得,脸上哀色浓的,似乎陆维一句话说不对,就要昏过去一样。殷朝暮看得直无语,一个两个不顶用,没常识到连手术室进的哪一间都不清楚了。小老虎儿哀哀悲泣:“陆帅,你说这要是……咋办?怎么还不出来啊。” 第63章 殷朝暮心中一紧,“等下,麻烦您往回调一个台。”司机有些诧异,还是调了回去,“还喜欢听收音机啊?嗯,好像是个比赛……”“不是,只是听到一首歌很熟悉。”如果他没听错,刚刚那段旋律,他上一周才听过。泠汀的清朗音符,娴熟的指法,弹奏者默默叙述的感情。分明就是lovingyou.殷朝暮一颗心飘飘荡荡就像落在空中,完全找不到着力点,不只因他已听出这一首《爱着你》是谁在弹,更因为他听得出弹奏者琴声中的失望与怨愤。这一首lovingyou,与上次的满腔情谊相比,多了丝浅淡的冷情与伤感。车内一时寂静。琴音渐歇,司机似乎也有些沉迷,说了句:“这曲子叫什么啊,挺好听。”当然他就是那么一说,并没指望得到回答,可殷朝暮不知着了什么魔,艰涩地开口:“lovingyou,吉他曲lovingyou。”司机憨笑:“什么什么,英文歌啊还是。”殷朝暮慢慢启唇:“是,一首英文歌,直译过来就是……”“爱着你。”清冷的音调与他温和的嗓音同时在车厢响起,意外地合拍。收音机里顾疏淡淡地回答着主持人的问题。“很高兴在第二轮再次见到这位c大的参赛者。没记错应该是叫顾疏,你在过去第一轮中的精彩演绎相信所有观众都还留有很深的印象。那么能不能告诉我们,为什么又选了同一首吉他曲演奏呢?要知道今天第二轮剩下的参赛者都是各有奇技,为什么你短短一小时内,第二次弹奏了这首曲子呢?”“这首曲子……我很喜欢听。”顾疏的态度并不友好,主持人也被噎了一下,按说对于参赛者,不是该打个配合做点儿互动以博得大家好感吗?“咳,我是说……是因为有把握再度用这一首打败对手进阶下一轮儿,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嗯,这首曲子对于你有什么特别意义吗?”主持人的职责是挖掘看点、维持赛场氛围,这一点上,他做的很好,紧抠住顾疏不放。殷朝暮莫名有点小紧张,特别意义啊……这位会说什么呢?他现在又在期待着什么……“没有。”“怎么会?”主持人继续追问,可惜顾疏死了心不合作。“没有。”殷朝暮真怕这疯子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但听他说没有,又颇不是滋味儿。不是才向我表白的吗……于是继张老师之后,又一个对顾疏这种性子没脾气的主持人,决定再问最后一个问题:“我看到今天第一轮儿也是你代表c大参加的,第二轮还是你,是你们学校有什么压轴表演要留到最后吗?”“无可奉告。”“……”“那好吧,让我们看看这位很有性格的同学最后得分是……”主持人勉强振奋精神走流程,电台里忽然毫无预料地传出顾疏冷淡的声音。清冷如玉石砸碎在地,即便信号被削弱,那份儿坚决都似扑面而来,压得人难以喘息。“如果听得到请快些回来。就算不接受,也不要用这种方式拒绝。等你到下一轮,我不会放弃。”说完这几句,顾疏也不管场中掀起了几级巨浪,再没有开过口。而坐在车里的殷朝暮,眸中突然闪起一点点希望,果然顾疏还未曾放弃,下一轮、下一轮……虽然我确实不会接受,但却绝不会用放弃团队荣誉作为了断个人恩怨的道具。等我回去。等我……41、番外殷少殷公子,顾疏顾大叔假设,这两位都是cv…… 之 梦殷少是个正红cv,不仅因为他受音要多正有多正,还因为真正的大神如今大都半神隐。回到宿舍开机登q,就看到群里刷刷刷涌出几百条消息,这个剧组群里都是些自持身份的大手与粉红,又有殷少这种一开口就让人觉得自己特粗俗的装b二世祖在,从来都冷清得可以扫落叶。今天这个情况……点开,首先是各种大字号与hc图,开头无不是“大人”两字。殷少暗暗咬牙,就是他自己,也被成为“傻妈”,谁啊,傻妈不够还非得老老实实喊大人才显得出敬意。翻到最前面,赫然是荡漾到不行的策划,一副杨x娟口气。【小维从来不忠犬-策划】千万不要吓死你,介绍一位真正的大神,热烈欢迎顾大加入!【顾叔从来不腹黑】呵呵~一个人打呵呵,其实他内心在说你傻傻。殷少瞬间火起,好吧,他绝不承认是因为顾某正是某些半神隐中的一位。大神与大红的差别在于,经历了天劫……咳,好吧,其实在于大神即便神隐,跳出来也仍有无数杨x娟哭着喊着抱大腿;而大红呢?别说隐半年,就是隐半个月,出来就会发现人事已非啊人事已非。某位历过天劫的真*大神再次证明了他的号召力,这么一句装b感十足的敷衍,炸出群里无数潜水众。一共十来人的小团,竟然刷出几百条!殷少边拉边腹诽,擦了,你们这帮人还有木有节操了……【小维从来不忠犬-策划】公子公子,殷少来了!顾大,这位就是你的受音殷公子,这次能请到顾大神,真是咱们的幸事啊!是你们的幸事,我的悲剧吧。【殷少从来不炸毛】哦,顾大你好,还请多多指教了。 之 梦【顾叔从来不腹黑】好说。【殷少从来不炸毛】小维,阿禺呢?不是说攻音定的是阿禺吗?【阿禺从来不抢戏】殷少,大神一出,你cp我已经自愿沦落到渣攻男配打酱油了。【殷少从来不炸毛】…… 第65章 lovingyou.爱着你。我知道的,如果你是想说这个的话,我已经知道了。我会赶回去,即便不是为了回应这份感情。“嘀嘀嘀嘀——”马路上长长短短的喇叭催的人心烦,司机开得寸步难移,终于艰难地挨到b大所在的xx路上。只可惜刚没跑两步,又陷入瘫痪。司机把车一停,扭过身来:“要不你在这儿下吧,没几步路了。”看眼计价器,匆忙翻出钱递给司机:“好的,麻烦您了,不用找。”司机当然不肯,低头去翻零钱,收音机还在静静播着。——“第三轮比赛开始,现在场上剩下的队伍还有4支,b大、d大、t大以及c大,首先,是由排名暂时落后的c大代表队出场,大家掌声欢迎!”——“诶?真是非常特殊的一个现象啊,c大代表队竟然连续三次都派出了顾同学上场。请问,你的团队为什么会派你再三出战呢?如果没记错的话,c大还有一个组合也入围决赛最终场,顾同学,你能和我们说说么?”殷朝暮开车门的手一紧,接着就听到非常有顾疏特色的回答。——“我一个人就可以。”透过冷冰冰的收音机,他似乎看的见顾疏说这句话时是怎样熟悉的姿态。有点骄傲、有点倔强,还有点冷漠。殷朝暮站直身体,把袖子撸到小臂,轻轻做了两个深呼吸。身旁的taxi带着耳熟的旋律远去,完全不敢想顾疏第三次不听劝告站在偌大舞台上独自演奏这一曲的表情。真的没必要,即便没有曾经的阴影赋予的不信任,我们也只是两个普通人,并不值得你这样倾情相邀。殷朝暮拿出不管不顾的态度,拔腿向最热闹的百年礼堂跑去。b大在京都上百学院中是当之无愧的龙头老大,这一点不仅体现在师资力量与学生素质上,光占地面积就远非c大这种后来者能望项背。遥遥路途让他不出三分钟就开始觉得腿酸胸闷,嘴里翻涌着血腥气息,他知道,这是久不锻炼的骤然反应,没关系,熬一熬就会过去。只要能再快一点儿,再快一点……越来越近,礼堂里欢呼的人群与隐隐约约的乐声渐渐变得清晰,殷朝暮两腿完全没知觉了。连跑这么远的路,他又是这样一具身体,一停下来眼睛就被生理反应渗出的泪珠模糊得瞧不清楚。似乎……还来得及……“你怎么在这儿?!”殷朝暮费劲儿地直起身,胸口还是剧烈喘息,韩之安冷着脸插着口袋看他。“顾……疏呢?带我……呼……去找他……”勉强说完这句话,韩之安先是冷笑着打量他,接着脸色就变得诧异:“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一脸的虚汗。”“堵车……你,呼……别管了,快点……带我去找他。”“来不及了。他现在应该比完了,第三轮已经结束。你让他等太久了。”殷朝暮猛地抬头,“怎么……会?不是……才开始吗?我,我听到c大只是第一个,后面……呼……还有三所学校啊。”韩之安奇怪地笑笑,抓着他一路风风火火走到后台休息室,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不,对于我们来说,第三轮已经结束了。”一盆凉水浇下来,殷朝暮胸口的疼痛已经缓解许多,迟疑地问:“什……么?什么……意思?”然而不用韩之安说,他几乎下一刻就得到了答案。前台被扩大很多倍的声音清晰地传遍礼堂每一个角落,伴着随即狂涌过来的质疑与哗然。——“这是我最后一次弹lovingyou,现在弹完了,我代表c大弃权。”殷朝暮突然很茫然,他刚刚听到顾疏在说什么?主持人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空白了好一会儿才连忙问:“等等顾同学,可以解释下理由吗?这是你个人决定还是c大的整体决定呢?要知道现在第三轮还没比完,分数也还没出来……”顾疏没有解释任何理由,只是非常冷淡地再次重申一遍:“我代表c大,弃权。”弃……权……怎么会这样。他扭头看韩之安,却见韩之安也是一脸不赞同。一路心事重重焦虑莫名地跑过来,并不是要听见这个结果的。怎么会弄成这样?殷朝暮 之 梦想不通,即便顾疏独自苦撑到第三轮自己还没有赶到,确实是自己问题,那这样做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肯再等一下,再拖一下……再给彼此一个转圜的余地。因为一直等不到,因为被连着三次拒绝,就要用这种决绝的方式宣告你放弃吗?果然还是他自己一个人想得太简单。亏他还录了《朋友》想要纪念。却不想,顾疏的性子不成功便成仁,两人做不成恋人,自然连做回朋友的退路都不剩。顾疏脸色淡漠地跟着很多工作人员大步流星走了进来,那些人无不是痛陈利害表示他刚才太冲动,可顾疏就跟没听到一样,径直往韩之安这边来。越走越近,殷朝暮坐在椅子上的身影露了出来,那人脚步一顿,神色说不清参杂了什么感情。两人遥遥对视,就好像之前在美术楼的翻版,只可惜气氛不对,时机,也不对。狠狠喘了两口气,殷朝暮艰涩开口:“顾疏……我有事耽误了,能不能先听我说?我可以解释这次的事。”顾疏语气平稳,再没了之前的忐忑与期盼:“是吗?可是我不想听。”“……应该的,换做是我被一个人扔在赛场我也不会想听,我真的有原因。”“不用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殷公子,你赢了,比赛已经输了。”殷朝暮嘴里就跟塞了一把黄连:“何必这样说,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故意这么做的……王冬晨姐姐出了车祸,我和小维一觉醒来……”顾疏脸色更冷了,连看都不想看他:“别说了。你跟我解释有什么用,我已经知道你的答案,你说不嫌弃我,只是敷衍我的,对不对?其实你这样的大少爷,怎么可能看的上我们这种人呢。”“不是因为这个……”“那就还是不能接受是吧。其实要拒绝我,直说就好。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告诉我,自己有多可笑?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知道……”殷朝暮闭上眼,嗓子里有点痒,顾疏平静到极致的眼神他根本就不敢看。“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知道……” 第67章 苏学一脸“我知你”的恶心表情,拖长了音儿点头:“哦哦~晓得晓得,早点回去尽释前嫌嘛,我知道我知道。”殷朝暮淡定扭头。这位苏会长刚开始听陆维口中描述,简直就是温柔的老好人!后来初赛一见之下,被贴上惨遭顾疏夺权的悲苦上司标签,现在真正接触下来……好吧,果然人以群分,能跟顾小人混在一起的,除了韩之安那型的,也只能是韩之安那型。不,苏学比韩之安还要恶劣。因为他一路上都千方百计拐弯抹角明示暗示,张口是“顾疏怎么怎么样”,闭口是“他啊怎么怎么样”,殷朝暮被迫听了一路,最后到了学校苏学依依不舍地跟他互换了手机号。然后他想了想,还是给陆维打了个电话说自己还要耽误一点时间。那边陆维估计是在医院,显得非常忙碌,殷朝暮本来还想和他说说顾疏擅自弃权的事,转念一想那两人估计也顾不上这个,说不到三句就挂断了。先爱先醉还是一样灯火昏沉、低靡浮乱,殷朝暮有过一次经验,出示了上次经理给他的名片,不一会儿那负责人就过来前台,见到他很是高兴。殷朝暮站得直挺,这种地方铺了各种柔软的包角,方便客人随时随地靠上去,可他虽然内心喜欢这种自由场所,潜意识却并不允许他摆出懒散不成体统的姿势 之 梦。所以负责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少年微微仰头站得笔直的身影。脊背非常直,他阅人无数,一看就知道和当下小年轻们不一样,有一种经过沉淀的蓄力。年轻的学生们大多松散,不会有几个人在这种地方还时刻注意形象,只能是骨子里养成的习惯。一个人的站姿,能说明很多问题。至少这个人,他的背很直,很难压得跨。“您好,是改变主意了吗?我们的调酒师首席时刻虚位以待。这就是夸张了,但老板会说话,殷朝暮也不戳破。何况他还有些讶异这位负责人的眼光之毒辣,时隔这么多天,竟仍能一眼认出他是谁。“让您失望了,我今天来是想找一个人,不知道你们这里有没有来过一位姓顾的先生?”这种内有乾坤的昏暗酒吧里,靠一个人的力量找人实在不容易,幸好那张名片他一直放在钱夹里,并没有丢掉。“姓顾?倒是有……不过应该不是您要找的吧……”殷朝暮:“为什么这么说?”负责人斜眼看了看他,问:“不知道您找的那位是不是和您差不多年纪?”“大约十九岁的样子。”负责人笑笑,搓搓手:“那就肯定不是了,我们这里今天一共来了四位姓顾的先生,两位是年纪在四十岁以上,还有一位三十岁的……剩下一位嘛,多半也不是。”这样吗?负责人又接着说了:“啊,我们这里晚上有个小场子,能不能……咳,能不能麻烦您到时候给露两手呢?报酬当然好说,只是给几个客人表演一下。您看……”见殷朝暮面无表情,负责人颇为不好意思。他本来也不是非要殷朝暮来凑场,只可惜之前他说的虚位以待确实不算假话,这些日子有人针对他们,先爱先醉很不好过,大批员工纷纷离职,而今晚又是个比较重要的聚会,他希望能有人来撑下场。殷朝暮这样的,如果肯答应,那真是撑门面的绝佳人选,当然他只是这么一问,毕竟拖无关的人进来,本身也有一定风险。何况他再见这个少年的时候,就知道多半是不成了。因为这少年一身华贵,不像是能接受这种要求的人。果然……“抱歉,恐怕不能答应您。”负责人简直难以掩饰满脸的失望,既然没找到人,殷朝暮也不大想在这种颓靡凌乱的地方多待,打个招呼准备走人。那人忽然皱眉想了想,一拍脑门儿:“没关系没关系,不过我倒忘了,还有一位顾先生。提起这事我才想起来,这位顾先生是南哥的人,现在正一个人在包厢里喝酒,不知道……是不是您那位朋友?”他说是这么说,心里却不认为殷朝暮会认识这种人。毕竟眼前这位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可能会跟小混混扯上干系。“是吗?”殷朝暮停了身,“麻烦带我过去看看吧。”“哦,好,这边请。”两人一路走到一个安静的廊道内,相比起大厅舞池里群魔乱舞,这里安静地就像另一个空间。他走了两步,就被走廊里清冷的气氛刺激得心口微微泛疼。“就是这间了。您自己进去吧,顾先生似乎……情绪不高。”“好的,麻烦了。”殷朝暮抬头看看包间顶挂着的名牌,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敲到第二遍,里面传出顾疏冷淡的声音。“进。”他转动扶手,推开门,顾疏背着身站在落地的深色厚布窗帘前,一只手端着高脚杯,正一点点吮着。殷朝暮停下脚步,不知所措。听苏学的口气顾疏就差没有醉死在这里了,可真看到人,却发现人家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儿。顾疏冷静的很。你别幼稚了,他一直都冷静的很。那边顾疏听到人进来却一直没出声,皱皱眉正要开口,却在转过头的一刹那将话吞了回去:“东西放下就……”殷朝暮控制住呼吸,缓缓、缓缓地露出一个微笑:“是我。”顾疏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手上酒杯一停,想想又补了一句:“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你回学校吧。”殷朝暮摇头:“我有事要告诉你。”顾疏的神色平静中带着淡淡的自嘲:“是吗?刚刚用行动拒绝我还不够,所以追到这里来再说一遍吗?不用费心,我知道你不……”殷朝暮再次摇头:“不是这个,我对你不是没有动心。”他脸有些红,但抬头时已经恢复平静:“我差一点,就喜欢你了。”顾疏愣了愣,飞快地抬头看着他,手上的酒杯里红艳的液体在微微震动,左手一点、一点握紧。“你说……你说什么?”殷朝暮坦然一笑,有些释然的感觉:“我说如果不是相遇的太晚,或许我会喜欢你。”想起阿禺说过的话,又添了一句:“不,或许会……爱上你也不一定。”可惜,相遇的太晚了,晚了一生。他们之间的账,早在前世就已算不清。这不是两个人的感情能解决的问题,他一直知道得很清楚。什么仇也大不过这一条人命去,什么好也抹不掉这一条人命去。顾疏左手猛地抓住窗棂,微微侧过头发丝盖住了表情,殷朝暮只看得到他喉头猛地抖动了一下,接着是有些不稳又很温柔满足的声音:“是吗……你开玩笑的吗?”他似乎有一瞬间说不出话,接着才慢慢镇静下来:“开玩笑也好……已经够了。”“真的够了。”顾疏扭过头,殷朝暮被他眼里蕴含的情绪惊住,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却挪不动脚。 第69章 顾疏叹了口气,彻底放弃般苦笑:“等下。”手腕上的力道突然加重,酒杯摔在地上,暗红的液体在空中洒过一道妖冶的弧度,两人之间空气被大力排出,最后无奈的话语消失在轻触的唇瓣间——“还不懂吗?你在这里,我根本什么都考虑不了。殷公子,你赢了……”这句话太美好,美好得殷朝暮一时失神。被拥住的瞬间,如果他真想反抗,不是做不到的。只是在使力推人又被他扳回来以后,他忽然意识到现在的状况。是顾疏在抱着他,是一个他明明动心,却没办法相爱的人用体温拥着他。txt 之 梦他突然很想记住这份感觉,同他的《朋友》一起,记录下自己这一段奇妙时间的慌乱与失措。殷朝暮从来不认为自己不可以对顾疏动心,也从不觉得这是一种错。每一份悸动都是美好而值得回味的,即使他遇上的不是正确的人。温情的一吻终了,顾疏放开他,慢慢抬头:“回学校去,别让我分心。”殷朝暮还是恍惚,喃喃道:“我曾经和阿禺说起过你的事。”顾疏不动声色倚在他颈窝,似乎很享受“他怎么说?”“我只说了你的名字,并提起有人向我表白说喜欢我。”殷朝暮微微脸红,这样的措辞似乎有自夸嫌疑,但在这个人面前,他不自觉就会脱口而出,像是要再确定一遍事实。“他没有多问,但应该能联系起来。”顾疏配合地点头:“所以你想表达什么?”“没什么,只不过他是你弟弟……”“这时候说这种话,你是……担心我,怕我不知道他已经开始注意我了吗?”“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既然要竞争,就要公平。”顾疏颇好笑:“大少爷,你竟然说得出这种话,你是活在童话里吗?要公平……我拜托你去和你那些长辈说说看,你真可爱。”“不对吗?本来就是要公平才有意义,虽然确实不实际。”顾疏埋在他身上,肩膀一抖一抖,在极力忍笑:“哦,那是不是还有公开、公正啊!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竟然皈依我佛,说真的,施主你慧根极佳,天生的慈悲啊!”说完还不过瘾,又冲他脖子上哈了口气,满意地看到那里变成一片粉红:“暮生,你可真是天真。”殷朝暮这回彻底怒了,一把将赖在身上的人推起,“是,我是天真了,不像师兄你,阴谋手段层出不穷,看我就像看个笑话。”那位被他推起来也不生气,“唉,我的大少爷,其实我很怀疑你之前怎么活下来的,你知不知道你的表现让我觉得自己很有胜算?”这口气就太让人恼火了,虽然顾疏本意只是好心提醒,他已经把殷朝暮当自己人看,加上实在心中爱极了他那副明明就心思单纯,却故意做出高高在上一副“我很有城府”的样子,说话自然而然含着戏弄。尤其这种无时无刻注意形象不能放肆说话的表情,真是有趣极了!但听在某位摆着“我很有城府”谱儿的少爷耳里,就不那么有趣了。殷朝暮冷笑:“师兄看来成竹在胸,是,你是有胜算,那又怎样。我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幼稚,我不会因为别人的卑鄙而放下自己的原则。”他挺了挺背,在家时他母亲就曾对他这种坚持表现出漠视的态度,到十八岁连家业都不曾放手半分,分明是对他失望至极。临行前那盘棋,输处也非技法,而是策略。一个人的主张定了他的棋路,他与父亲棋风相近,却独独少了那份当断则断,失于阴柔。殷则宁曾评价他“妇人之仁,大事难成”,可他从来不肯有一丝改变。即便经历一世生死,有些东西与生俱来,跟他那些穷讲究破脸面一样,早就融入骨血,至死不悔。他母亲下完棋曾说他“不是想不通,就怕不愿想”,大抵便是这个意思。一个世家出来的子弟,竟然在内心深处还有这种想法,说出去只怕会惹来多少人怀疑、又有多少人嗤之以鼻。可是人活在世上,总会有什么是除了爱情,更让人心动、更让人为之矢志不渝也要坚持的。即便很可笑,他也从没打算改变。顾疏看了殷朝暮倔强又委屈的脸好一会儿,忽然道:“你有没有发现,只要一生气,你就会喊我顾师兄?”“师兄说笑……额,”殷朝暮淡淡回过去,却连自己都察觉到口气中的埋怨,于是改口:“你说的不错,或许你更适合当个大少爷。”顾疏嘲讽地哼了一声,“大少爷?不需要。”他停了停,又有些纳罕,照孙金如隐约透露出的对殷朝暮父母的推崇,怎么可能养出这样的儿子来。“你母亲没有说过你……嗯,我是指你有时候未免太理想主义了?”殷朝暮平静地说:“我母亲她不怎么管我的。”“怎么会?你不是殷氏独子?”殷朝暮脊背挺得更直了,一段颈子也如白天鹅一样带出一份高傲:“大概是……我让她失望了吧。”顾疏闻言收起玩笑的态度。初见时这人总是讲究仪表的做派让他觉得非常虚伪非常自大,但现在他却觉得有些心疼。这个孩子恐怕也知道自己被当作了布景板,只有装点门面一个功能;他曾经对殷朝暮这种仰着头说话的习惯很厌恶,觉得他惺惺作态,但现在却了解了这个人内心的坚持。只有时刻仰起头颅,才能维持自己的坚持。他突然很激动,有种想要再次把眼前少年抱入怀中的冲动,但左手微微使力,克制住了,因为他知道少年不需要。殷朝暮不需要这样保护欲浓重的安慰,他一直都是坚强的世家公子,从比赛时他就知道。善良、坚强、仁慈、成熟,这样的少年,他觉得自己没有理由不陷下去。顾疏静静看着他,语气平静地说:“是吗?那是她没眼光。”猛地看向他,撞入一双深入幽潭的眼,里面慢慢都是信任。殷朝暮突然觉得嗓子有些哑。从来没有人觉得他做的是对,母亲对他放任自生自灭、顾禺走时轻松但暗藏遗憾的语气……以及一个个离他而去的殷氏老人,即便陪他到最后的严管家,虽然全心全意支持他,但未必不觉得他优柔寡断。似乎他这一生,来自母亲的肯定太少,而眼前这个曾经是、未来也有八成可能是的仇人,却从不吝惜给他认同。“是……吗?你是唯一一个这么说的人。你……你大概还不知道,我母亲可是被誉为港岛商界最有眼光的几位之一。”殷朝暮低着头,控制着嗓音不那么颤。“她也是我的骄傲,我一向相信她的判断。”“我还是认为,是她不懂珍惜。”顾疏轻轻抬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发丝。“记住了,你没有错,在我眼中,你才是真正值得骄傲的。”殷朝暮听他说得夸张,只好勉强笑道:“是吗?可似乎事实证明我没你说得那么厉害。”岂止不厉害,他前世简直败得一塌糊涂。“不,相信我,总有一天你一定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也一定会证明自己没有错。”自己想要的吗?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愿望可能不那么完美了。殷朝暮掩饰地背过身咳嗽两声,身后一只轻柔却坚定的力道把他扳过来。“别哭。”顾疏的吻落在他阖起的眼上,蜻蜓点水一个吻,却让殷朝暮理智差点崩溃。他说:别哭。 第71章 “不是,只是有点看不清,不是看不见。”顾疏在黑暗中声音有点调皮,“是吗?那不是便宜我咯?”殷朝暮听了就不想理他。顾疏好像完全打破了之前塑造的冷淡从容形象,怎么看怎么像个轻薄子。偏偏殷朝暮拿他没办法,只能由着他发挥自己的恶趣味。两人出到门口,马路上的光线打进来,好半天眼睛才重新适应,殷朝暮眨眨眼,就见到顾疏正回头看着他,温柔跟不要钱似的荡了满眼,都能掐出水来。他干咳两声,踢腿往前走。c大傍晚有无数小情侣漫步,气氛培养的格外舒服,顾疏一直把他送到学四楼下,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赶紧上去,我晚上回来给你带小吃。”殷朝暮站在原地不动,顾疏也不动,他皱眉:“你不是有事吗?赶紧回去吧。”顾疏说:“那好,我先走了。”刚走两步,停了步,回头看一眼,殷朝暮冲他摆摆手,顾疏只好无奈地继续走。一等那修长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两脚就跟上去。殷朝暮本来也不是特别想知道今天晚上会发生什么,但顾疏遮遮掩掩的态度,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刻意在外面晃了一会儿,大约七点钟才到酒吧,负责人见到他去而复返,非常吃惊,再听到他说愿意表演调酒,吃惊转瞬化成满脸笑容。“好好好,您愿意帮忙真是太好了!正愁这件事呢,嗯……您跟顾先生是相识吧?要不要先跟他打个招呼呢?”殷朝暮淡定地摆手:“不用,麻烦您还是说说一会儿的事吧,以免砸场。”那负责人果然被转移话题,一点点跟他说着,殷朝暮心不在焉听了几句,已然发现问题。这位酒吧负责人从语气态度上讲,似乎对顾疏很是疏离,但对顾疏上面的所谓“南哥”又很热络。这一点他想不通,照这人口中顾疏算是“南哥”手下一个小军师的角色,先爱先醉也是受“南哥”庇护,他还听出那个什么“南哥”对顾疏很器重,何以这位负责人却完全不巴结顾疏呢?怪异。这个态度实在太成问题了。或许觉得他是外来人,不好多透露自家情况,负责人只简要说明这里面“南哥”与顾疏最需要重视,一会儿得多互动互动,其他人并未详谈。这样一个先锋酒吧能在市区立足甚至全京城都打出名号来,不跟地头蛇打好关系是不成的,殷朝暮完全理解。至于顾疏为什么又会参与其中,他更是清楚。顾疏母亲这些年为了维持生计,一直在下九流社会中混,顾疏一个男孩子,再怎样受他母亲保护,也不可能脱出这层关系去。只怕这也是他自卑的一个原因,没有干净的背景,生活上还总与地痞混混纠缠不清。难怪他要问“嫌不嫌弃”这样文艺腔的话了。因为对这么个除了性格有点变态外,各方面都比较优秀的人来说,起点着实不高。如果殷朝暮和顾禺最初就高坐云端,那顾疏真是相当于在泥里打滚儿。大约八点的时候,负责人过来请他去画个妆。殷朝暮本来受不住劣质化妆品的气味,但一想顾疏也在,要见到自己肯定又要摆脸色,于是勉强同意。负责化妆的是个年轻小伙儿,见到他,口中不断说着称赞的言辞,表达了许多遍类似“您的容貌真是非常俊秀”的中心思想,最后纠结在要画浓妆还是淡妆这个问题上拔不出来。殷朝暮被他烦的不行,干脆什么妆也没画,要来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戴上,又换了套调酒师服装。所谓的酒师服,统统是亮片儿银链搭马甲,即便先爱先醉走在了时代的前沿,也没逃过俗套。这一身穿上,除了勾勒出殷朝暮修长的好身材,完全掩盖住他最出挑的温雅气质。那个墨镜更是配的不伦不类,虽然衬得他一张小脸白生生,但搭上马甲简直就是败笔!化妆师非常郁闷地希望他能把墨镜摘下来,殷朝暮则委婉地表示坚决不摘。笑话!这里只有蓝紫两色暗灯光,若是不摘还有可能瞒过顾疏,摘了必定一露脸就被抓包。负责人又过来催,说人已经到了,要他先去那边候着。殷朝暮被引到那群人隔壁的房间,发现里面早有一些男男女女候着,包括曾经帮过顾疏的女歌手。上次看的不清楚,这次距离拉近,他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这位女歌手就是日后的姚天后——标准的顾疏党。殷朝暮想着姚天后或许知道什么内幕,便友好地上前攀谈。“你好,姚小姐,我是殷朝暮,上次在舞池调过一杯酒。你还记得吗?”姚天后预备役眉间噙着掩饰不掉的忧色,闻言勉强笑了笑:“是……你是顾疏那位朋友吧?我知道你,他常说起有位好友的。”殷朝暮很诧异,看样子顾疏和这女人的交集并不止于上次援手之谊,于是笑道:“嗯,是吗?想不到他是这样定义的。”“不过那位好友似乎姓韩……”她确实心不在焉,说到这里才猛然怔住,音调略略抬高:“你说你叫殷朝暮?朝生暮死的朝暮?”房间门口的保安扫了这边两人一眼,姚小姐冷冷眯眼,看表情对酒吧颇有嫌隙。殷朝暮暗自生疑,咳嗽两声道:“是,有什么不妥么?”“没什么不妥,”姚小姐的神色非常怪异,虽然满腹心事但还是多大量了他两眼,慢吞吞说:“殷朝暮……不是他心上人的名字吗?”“嗯……嗯?”“我不会记错,他常常提起你。”殷朝暮不知道该说什么,辩解似乎也会显得无力,只得客套道:“他也常常跟我提起你,他说你唱歌很动听。”姚小姐苦笑着摇了摇头:“不会,你一定是骗我。他绝不会跟别人提起我。更不用说是你了。”她顿了顿,继续道:“你不用诧异,我知道他说的心上人一定是你没有重名,那家伙从来都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殷朝暮被陌生人这么说,多少有些不自在:“是么。”可姚小姐似乎关注点并不在这里,只郑重地抓住他的手:“别管这些了,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待会儿请一定配合顾疏,他有麻烦了。我知道自己帮不上他,现在你在这里,真是太好了,请一定帮帮他,毕竟他……他那么喜欢你。”“什么意思?”殷朝暮有点糊涂了,不是来给以“南哥”为代表的小混混们表演调酒么,怎么突然就变成帮顾疏度过难关了?“你只要……”姚小姐还没来得及说完,负责人就警惕地推开门瞪了她一眼,将殷朝暮喊了出去。“麻烦您了,只是个小展示,请不用紧张。”“好的,我知道了。”殷朝暮吸口气,放下脑子里纷乱的想法,伸手敲了敲包厢的门,然后一只脚跨进去。46、不可挽回(二)作者有话要说:毛概考完,满脑子都是:所谓是爱是痴你不懂。我擦了,毛概让我爱恨交加啊!明天数理方程,没啥多说的,赶紧溜下去复习了……关于莫吉托那段儿,首先海明威的名句并不是海明威说的,而是个普通渔夫。但在调酒界,公认是海明威明言。其次关于殷少刷的那一手,真的非常帅,我只见过一个人能做到,是在后海一个酒吧里,但那个人跟殷少一样,有一半酒洒地上了。这一手一般不会有酒师愿意常用,因为搞不好会洒到客人身上。而我描述时略略夸张了,这点考据党就高抬贵手吧。还有一件事,那什么,下一章肯定是字母了,渣不渣合不合理符不符剧情进度,这俩人都必须来一次,所以拜托你们高抬贵手哈,我是半拉灯党,很担心会被举报。那啥的,编说要跟你们提前打招呼,咱们自家人就别为难自家人了,啊?谢谢谢谢……正文:包厢内声色低靡,并没有殷朝暮想象中烟味儿浓重、一地醉汉的不堪景象。先爱先醉既然走的是坑爹文艺路线,来玩儿的就都一副情、色而非色、情相。正中央陷在沙发垫里的男人横着一张路人脸,偏偏两个美女斜斜窝在他臂弯,左拥右抱,脸上还有道浅浅的疤。那份儿无端端生出的邪气,生生就把周围只懂和小姐**的小弟们比下去一马路。他眼光溜了一圈儿,顾疏坐在角落里一个人默默喝酒,极不合群的样子。身边一个作陪的女人都没有,比之前在学校里还要孤芳自赏。殷朝暮皱眉,这人在搞什么,就差没在脸上写“我瞧不起你们”,不被妒忌才出灵异。由于他这一身远超平时鉴赏能力的装扮,顾疏只淡淡扫了一眼,就没再注意他了。大概是坚决不信殷朝暮殷大少肯穿出这种混搭风来,顾疏对新进包厢的少年一点儿兴趣都没有。负责人赔笑说了几句场面话,冲坐在正中的男人介绍:“南哥,这是咱们这里的首席调酒师傅,您是喝酒的大家,我让他表演两手小技,您给品评品评。”说着给了个眼色,示意殷朝暮赶紧开始。却不料那男人饶有兴致地放开怀中抱着的女孩儿,支了下巴慢条斯理地说:“不过会喝几口假洋酒罢了,还安了个大家的名头儿,你倒会说话。早叫你们别整虚的,下次再来这套儿,小心哥收拾你老小子,嘿嘿~”他说得半真半假,负责人也不见真害怕,打个哈哈对付过去,把殷朝暮往前一推,低声说:“给南哥敬杯酒,放下你那点子心,我们南哥是做大事的人,不会为难你一个孩子。”他知道这是老板好意帮他,不愿他这无关人士出岔子,哪边儿都不好说,因此忍了身后的肥猪手,点点头拿起门外人递过来的特制浆液。海波杯中盛着颜色浓重的薄荷叶、青柠、糖浆、覆盆子果混合浆汁,几块碎冰飘在上方,晶莹剔透。这一间包厢在整个酒吧称不上最大,却也绝不算小,从门口到疤脸所在的沙发前,足有五步之远。殷朝暮算了算,自觉把握有八成,才微微一笑,将手中海波杯横在胸前,不多不少踏了五步踏到疤脸身前。五步之间,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第一步迈出。白皙的双手剧烈摇动海波杯,叮叮咚咚的声响骤起,四周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第73章 他和殷朝暮有关系这件事,刚刚在他豪饮时想必都看出来了,因此也不隐瞒。刀疤脸露出玩味的笑容,大拇指与食指蹭着自己耳后,说:“成啊,就这一个条件?”“当然不是……”殷朝暮愤愤:刀疤脸简直太不要脸,这怎么能算一个条件。“嗯,就这一个。”顾疏头有点儿昏:这一个条件能过都不错了。谁想刀疤脸似乎对他俩抱有小小的兴趣,爽快地一击掌:“成,人归你了,想不到兄弟还是个重义气的。”说完又怪笑两声。奈何顾疏只“嗯”了一声,牵着人干净利索走出包厢。身后房门合上前,一片嗷嗷怪叫与起哄。他步子越走越大、速度越来越快,殷朝暮不得不被带的小跑起来,嘟囔到:“怎么回事啊!你要钱跟我说,我可以借给你,别跟这些人牵扯了好不好?”“闭嘴。”“……还有完全没必要喝那些酒,你这样骄傲,迟早会再吃亏。明明可以推掉的事情就因为……”顾疏停下脚步,回身看着他:“闭嘴。”殷朝暮不可思议地张大嘴,自从顾疏跟他表白后,不说对他百依百顺,但态度从来都很温柔。他这人嘴上说不喜欢不喜欢,其实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满足感。如今顾疏又对他像刚开学一样冷淡,不得不说心底有那么一丝丝小委屈。“你说什么?”顾疏左手扶上额头,“对不起暮生,听我说,乖,赶紧走。”“走?你是说让我回学校?”他想不明白,这时候不是顾疏该跟他解释解释吗?“嗯。快点回去,我不送你了。”殷朝暮更委屈:“啊?哦,好,我走。不过你告诉我,为什么赶我走?都是成年人,有什么事不能说出来,没准儿我可以帮的上你。”顾疏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苦笑道:“赶你?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把你弄上床,懂不懂?快走!” --------------------------------------------------------------------------------47、不可挽回(三)(无h慎买)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有的评论莫名奇妙消失,也不在审核里……其实想找那个数理方程的帖子出来好好吐槽下,结果没给咱这机会。之前几天,学校说,因为咱放假迟,假期延长两周。结果有教务处站出来说,没这回事儿!还说之前那四个字叫“严唱两周”,说严唱是人名,我们都误会了。我擦,这说的是人话吗?这么扯他自己信么?给你们看个视频,就是悲催的同学们翻的那个高校必用视频::视频:元首的愤怒之北邮又垫底了?还发现无数考试党、苦逼党们,请一定戳一下上面的视频,我考试党v5!其实这么多天考下来,最苦逼最难的,其实是毛概啊毛概!文科的筒子,由衷向你们致敬,怎么背下来的啊根本背不下来嘛~至于肉的问题,本来是打算这章上,结果一交待,交代到5k字俩人还没滚上去呢,只能改成两章,下章估计大半都是肉了……这样也能过渡平滑点儿,直接上肉,会有地方没说清楚。所以慎买……之 梦正文正文来了:殷朝暮觉得自己幻听了,张张嘴,却没发出声来。顾疏扣了他的手腕儿,一路向外走,他手上劲道越来越大,殷朝暮脑子还处在被这么直白的话震得晕乎的状态中,根本反应不过来。弄上床弄上床弄上床……这三个字滚屏播出了将近半分钟,总算明白这三字的深刻涵义。直到被人摆弄着脱掉制服又吹到凉风,他才知道两人已站在马路上。“好好休息,我的事,你就别管了。”顾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手掌在他脸上滑两下,身子也忍不住凑近。殷朝暮整个人都呆住,到现在还是木木的,顾疏靠近他,他就愣愣仰了脸去看人,比平时那别扭样儿乖巧得多。顾疏盯着他下颔线勾出的弧度,忍不住偏过头鼻息贴合,就要吻在那光滑的脸上,然而即将吻上前一秒,他又顿住了。殷朝暮感到略略沉重,又好像特意压制过一样的呼吸喷在脸侧,顾疏非常缓慢地拉开两人距离,握在他手腕的指,一根一根松开。“回去。听话。”几次肢体接触下,殷朝暮清楚这人体温不像他想象中那样冷,反倒是一种很柔和的温度。但现在却大大不同。现在顾疏身上的燥热,仿佛具象化成气体,那份炽烈,让殷朝暮心惊。“啊,啊……嗯。”随口应下来,他说了句不过脑子的话,“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去?”看到顾疏惊讶的眼神,他就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傻话,但还是有点儿小期待。“不行,我现在不能回去。你自己走。”扔下这么一句,顾疏就匆匆忙忙转身回了酒吧,连看他一眼都懒得给予一样。夜晚凉风习习,冷意泼洒在脸上,殷朝暮顿了好一会儿,才漫无目的地沿着马路往回走。顾疏的意思,是酒里掺了些不好的东西吧,不然他也不会一反常态说出那种话……只是这种情况下,仍然选择回酒吧,多少让他心里有点儿小膈应。都是成年人,有顾禺这样的好同志做榜样,他其实并不大看重个人什么名节。二十岁左右的男生,正是介于男孩儿和男人之间的特殊躁动期,哪个没有情事?顾禺当年为这事儿被告到他老爸面前多少次,还是殷朝暮帮着全下来……男人么,一时情动,或是欲望难抒,有些私生活比较丰富多彩,也是可以理解的。甚至他自己,当年没有认识女友前,就多少有过了解。在这方面,他虽然不上瘾,却也没有多排斥。但今天顾疏匆匆离去,却让他有些不舒服。这种不舒服,隐隐带着不甘心、又不肯承认的违和感。从前顾禺和他玩儿到一半接到电话要去陪什么人,他也会不满,但多数情况下还是能递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儿过去。殷朝暮反思刚刚的行为,觉得自己一明白过来紧接着就是一茬一茬漫上来的难过,完全缺了递眼色这个环节。顾疏说过喜欢他,他们整个下午还在那个漆黑的窗前拥了很久……可顾疏转身时却一点犹豫都没有,也没有说任何安慰他的话。殷朝暮觉得自己离开前世恋爱的心情太久了,有点儿摸不清现在小年轻的想法。如果姓顾的真有他表现得那么痴情,现在干嘛又跑这么快?当然对于这个问题,殷少是抱着自认为客观的探索精神去研究的,他脚下越走越慢,觉得就这么乖乖回学校,太不对劲。这种不对劲,就跟心上横了一根刺拔不下来,既要弄个清楚不可,还隐隐胆怯不敢使蛮力。心上硌着东西,即便是粒砂,碰一碰都疼,何况顾疏在某种意义上,早就已成了他心头最重要的刺。不论从他对殷朝暮的威胁来讲,还是两人之间若有若无的暧昧。所谓一方痴缠,绝没可能做到两方善了。殷朝暮苦笑,直到这时候才正视内心,什么仅仅是动心,不过自欺欺人。c大西门外这一条路,鱼龙混杂,他走的又心不在焉,竟不知觉越走越偏,两边打着小灯,几家招牌歪歪斜斜亮起光。左手侧正是一家xx音像行。所谓xx音像行,有两个不实之处,什么行不行的,统共没有十平方米,堆得也都是些k歌碟片,何况这种门脸,一般深入挖掘,都是卖真正对少年人夜生活有助益的娱乐资料——这资料外文名为首字母片儿,通俗名黄片儿,受众群体正是大学里饥渴健壮正值发育期的少男们。在无数个寂寞如雪的夜晚,兄弟们有贼心没贼胆,享受不起出门找小姐的高端服务,于是三五好友凑在一起,对着花样百出、丰富多彩的娱乐资料解决一下个人问题,这是每一个身心正常的大学男生都经历过的事。当然也有脸皮薄心气高的,喜欢关上门独享大制作,那也很普遍。殷朝暮想想,顾疏再脸皮薄心气高,这个娱乐活动肯定也自己摸索着做过!txt 之 梦所以他四下一张望,便闪进了xx音像行。作为大陆特色之一,他当然接触过a打头片儿,但通常都有善解人意的路人伪装成各种残疾人、孕妇、打工子弟、甚至手工艺人在天桥上塞过来。若说第一次上门找货,大少爷也是业务不熟。他咳嗽两声,压低音量对缩在门口一脸恹恹的老板说:“老板,你这里有没有好看的片子?”大概是这长相实在正气,老板无趣地推荐了几盘张x谋的大片儿和一盘获得xx奖的文艺片儿,看得殷朝暮一脸黑线。“咳咳,我是说,有没有更好看的……嗯,那个什么片儿?舒淇小姐演的那种?”话说到这份儿上,老板总算眼神不朦胧了,一扫昏昏欲睡的架势,眼光就跟激光似的嗖嗖嗖上下扫射了殷朝暮一遍,嘿嘿一笑,领着他走到暗处。“小伙子有什么特殊喜好?”殷朝暮一揣测,都说平时看着越正经越禁欲的人,私下里就越奔放。略一沉吟,说道:“最好眼神**滚烫,但不要口味太重的。”那老板抽片儿的动作比得上顾疏那天在孙金如书房抽《金融概论》,当真烂熟于心,眼都不带斜一下,“这几张,都不错。口味挺轻,正符合你们年轻人的消费需求。”殷朝暮手上捏着碟片,他母亲常说他看问题不够周全、考虑不够深入,于是来大陆后每次决定,都再三思索。他想着,顾疏会对他表示好感,大致潜意识里或许对男人就有好感,于是试探着问:“这里有没有……嗯,我是说那个都是男人的?”老板笑而不语:“当然都是男人,没男人你让人家舒淇小姐拍什么?”殷朝暮脸都窘迫地泛红了,他再有涵养也顶不住老板这种“我懂你”的知己眼神儿,于是结结巴巴道:“我是说,嗯,说,那个有没有两个男人的?” 第75章 作者有话要说:掩面娘说作者有两种,一种是写完文回头看,越看越觉得,擦,写出这文的真是我吗?真是我吗?我太天才了!然后越看越自恋,越看越不能自拔……一种是写完文坚决不能回头看,越看越觉得,擦,写出这文的真是我吗?真是我吗?什么狗屁玩意儿!一堆伪·文艺,真·灌水……小的是第二种……我看完觉得,我擦,完全郁闷了,这俩在纠结神马呢?好吧,那什么,改过的版本,应该离之前原版没差别。其实根本没必要看了,知道是转折就ok。正文:你有没有试过,当一个人眼里只有你时,是什么感觉?你有没有试过,当一个人心里只有你时,是什么感觉?殷朝暮现在就有这个感觉。顾疏的情意一向表达地很充分、很柔和,但绝不拖沓,也从不曾掩饰,他一直都知道,即便还是少年时期一次青涩的尝试,顾疏也比任何人来的认真。他的目光在他脸上,他的唇贴着他耳廓,他的吐息,若即若离。情欲就像桃花瘴,虽然摸不着看不见,但殷朝暮清楚地知道,两人现在这种状态很不对劲。室内的温度在一点一点升高,在这个不见天光的地下封闭房间内,似乎某种东西很容易便被诱发。气流就像条蛇,蜿蜒着扫过他的侧脸,出奇的暧昧。顾疏抱着他,他却觉得,还是找不到到支点。两人没有亲吻,甚至连脸都没有直接相触,只是顾疏动作缓慢地在他下颔线上不时轻轻用脸碰触,肌肤贴合时的粘连以及分开时撕开的错觉,都仿佛一瓶顶级的朗姆酒。仅靠不慎溢出的气息,就足以让人沉迷。“暮生,你喜欢我,不是差一点,对不对?”暮生暮生……这两个字,前他母亲念出来,自然而然带着训导的严厉,不免夹了冰碴,不冻人,但刺得骨头冷。顾疏念出来,前几次中都掺着浓郁的眷恋,这一次音调没变,但最后那个尾音,半隐不隐、余音难了,生生拖出一片纠缠的缱绻来。殷朝暮一听脸就热了,不过他还是认真思考后正色答道:“喜欢和接受,是两回事。”顾疏一只手掌抚上他的后脑微微一托,将他错开的脸扳回来,五指微拢,在柔软的发丝中穿过,一点点捋着。“没底气。这种话你自己都不信,我也不信。以后不要说了。”殷朝暮说:“有些事不是不说就不存在,顾疏,我一直以为你太骄傲,也太自以为是。”殷朝暮也很认真,但这种认真往往让人无奈。顾疏双唇贴着他温热的唇,蜻蜓点水一样挨蹭,学着他的口吻说:“暮生,我一直以为你很执着,但有时候你的执着,并没有用在正常的地方。”被他蹭着难受,殷朝暮侧过脸冷淡地说:“我知道。我也知道你想干什么。”顾疏轻笑出声,自己心上人真是朵奇葩,这种时候巴巴赶回来,手里拎着毛片儿就够搞笑的了,现在房间都升温了,还说这种话。他接着一点点辍吻,就好像控制不住的强迫症人,不深入,却也舍不得离开。“你知道?那你说说,我想干什么。”全身都在发虚,找不到支点的空虚感更深了,但殷朝暮的脖子还是直直扬起,脊背还是挺得很直。即便顾疏的吻令他心醉,他的脑子还是清醒得很。“不可以。顾疏,这种事情,是发生在恋人之间的,我们不可以。”“我们不就是恋人……”两人鼻息交错,逐渐同步的律动,心底被控制住的那一点情谊像是终于冲出闸。有什么感情在发酵……他说不下去了。顾疏拥着他慢慢躺下,动作缠绵地就像他是座玻璃雕像,生怕磕着碰着。“顾疏……”“嘘,别说话。”舌尖敲开了的唇瓣,缓缓划过他的口腔,殷朝暮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淡淡的柔情在唇舌间交换、流淌……以及顾疏发自心底最深处对他的渴望。事实上,他并不是非常重视个人私生活问题,也不觉得一夜情有什么值得谴责的地方,相反,在某些时候,正常的男人都不会拒绝这一场露水姻缘,他也同样。但对方是顾疏,就是不行。他已经为顾疏修改了许多想法,他已经为顾疏做了许多调整,他已经为顾疏一步步退让,他已经被这个眼中完全不同的顾疏,逼到了某条底线上。他已经爱上他了。非常可悲的事实,前世那种挫败感都不如这一次来的汹涌。曾经雄心壮志信心满满,如今却一再后退、后退、再后退,连最初的愿望都差一点守不住。顾疏对他越好,他越能感受到那份浓得化不开的为难。实在不能再后退一步了。“别这样,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顾疏的吻温柔得掐出水,殷朝暮说话时的气息还是很平稳。“是么,那你说出来好了。我不认为有什么是无法跨越的。”殷朝暮双唇线条很柔和,加上眼中起起伏伏如潮汐一样美的挣扎,让顾疏简直觉得自己是真醉了。手指曲成一个勾,划上殷朝暮细腻的肌肤,那个动作,带着疯狂地迷恋。一分一分游移。“你说,我改。相信我,我们总会在一起的。”顾疏贴着他的脸,将他整个人拥住,低低地说:“我只要你一个,好不好?只要你一个……”好。当然好。我也只要你一个。顾疏一遍遍在耳边问,答案几乎冲口而出,但最终殷朝暮直直看着天花板,默然不语。殷朝暮突然笑出声来:“你不是会猜么,那就猜猜看我在纠结什么。”顾疏抱着他,头埋在他脸边的枕上,两人彼此都看不见对方的神色。闷闷的声音传出来:“我爱上的人呢,他脑子拧得很,偏偏还迂腐得坚持什么爱与正义,嗯……我猜,这不成那不成,一定不是为姓殷的那个傻瓜自己……”顾疏撑起身子,把额头顶在他额上,发丝滑落,形成一个小小的空间。殷朝暮怔怔看着他,顾疏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头儿:“为了你的好兄弟?嗯?”殷朝暮摇摇头。他最后会自杀,也不过是因为已经超过了两年的保单生效期,受益人将拿到全额保险金而已。如果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他绝对不会选择这条路,所以完全怪不到顾疏身上。真正放不下的,是其他间接死在顾疏手里的人命,因为不是他的命,他也没办法代替那些人放下。而现在,他正和这个双手还很干净的“凶手”,紧紧依偎在一起。两人的胸膛贴在一起,攀升的体温不断地磨合并刺激着脑子里每一个细胞。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怜,为顾疏退了这么多,顾疏却不知道他在坚持什么,只会觉得不知所谓。两人之间,根本从开始就只有他一个人在忙碌。刚重生时对顾疏一厢情愿的憎恨,到现在对顾疏一厢情愿的拒绝,顾疏只会觉得莫名其妙。觉得……根本就不算什么……殷朝暮侧过头,轻轻摸了摸他的发,“太年轻的人,总会自以为是,认为没有什么跨越不过去。等你真正遇到某些事,就会知道这世上,总有什么是你永远办不到的。”“那你告诉我,我想和你做一次,是不是永远办不到?”他话里话外流转着浅浅调笑意味,殷朝暮心情复杂的感慨根本没放在心上,一只手顺着男人的腰间开始解腰带扣。殷朝暮被他缓慢的调情动作早弄得情动,此刻见顾疏放弃了亲吻,准备真枪实剑上阵,脸色终于一点点冷却,静静地说:“你如果真爱我,就放开我。”顾疏的手顿了顿,接着就坚定地接着解,没有一分迟疑:“暮生,不要用这种事情做威胁。很可笑。”说着就倾下身来吻他。顾疏似乎对吻他的唇和脸颊,有着超乎意料的热情。“你既然表现得那么爱我,为了我能忍很多。那我说不喜欢这样,你会不会停下?”殷朝暮伸手挡住顾疏的唇。认真地看了顾疏好一会儿,才笑起来。那个笑,奇异地混杂着讽刺与释然。“你不会,你根本就不是会为了别人改变自己的人。”“别淘气,乖一点,你总爱说我不喜欢听的话。”殷朝暮看了他很久,眼神中闪过滑稽的色彩:“看来我母亲一点都没看错我,傻得可怜。”顾疏有点不耐烦了:“什么?”这一回殷朝暮沉默了很久才说:“没什么,起来。”“怎么了?”“先起来。”朗姆里加了一些pub专用的助兴药,不多,但足够让人火起。顾疏替殷朝暮喝了半瓶儿,加上朗姆本身度数摆在那里,姚恩林又特意过来撩拨,他已经有些焦躁了。何况殷朝暮今天去而复返,实在给了他太多惊喜,自然以为毛片儿只是借口,心底深处还是有跟他、做的意思。此时无端端扯了半天皮,还一再被拒绝,已然很不耐烦,但为了心上人,终于忍着翻身坐起。却不想他一起身,殷朝暮就下床往门口走。“去哪儿?”“我不和你做,这些片子,自己看看吧。”顾疏都被他气笑了:“不行,我说过只要你。回来。”“我也说过,不行。”殷朝暮连头都没回,语气也也不知道是因为背对着人,稍微有点低。对比刚刚在床上两人亲密的对话,这个声音太平淡了。之前分明都有感觉了,此刻却让顾疏觉得还不如刚进门是热络。发现到他是真不想做,顾疏笑意渐渐消散:“怎么不行?这不是很自然的事吗,恋人被下了药,你帮帮忙,怎么就触犯你底线了?”他身体一层层冒着热浪,又忍了太久,口气不免就有些冲,话一出口就暗暗懊悔。想再说两句补救下,却听殷朝暮冷淡地断言:“喜欢是喜欢,做爱,就是不行。”顾疏脑子被烧得嗡一声,头皮都发疼,加上殷朝暮一直背对着他,那姿态好像要把两人之间的羁绊隔开一样,非常难受。于是有些话就不知觉脱口而出:“是么,其实说到底还是嫌弃我。殷大少,你不觉得自己很虚伪?一方面享受我对你的好,真要做什么,又觉得我配不上你的高贵……就这么点儿事儿,你干脆说明白就好,我也不是不能理解。”殷朝暮隔了一会儿,才淡淡说:“你一定要这样想,也没关系。我不在意。”他的声音其实最适合略低沉的音调,带着泠泠淙淙的清冽与温柔,非常动听,但却让顾疏整个兴致都一下子被冰水浇下去。他死死盯着殷朝暮的后背,“你不在意我在意。我数一二三,回不回来自己选。”殷朝暮的答案是果断按下门把,推门出去。还没走出两步路,就被人一把抓住手腕儿,他回头,是顾疏烧红的双眼。“真服了你大少爷,既然不想做,还回来干什么!耍着我看我为你发疯是不是很有成就感?”大概知道顾疏是真的忍不了,殷朝暮也清楚自己这事做得太不地道。要不然就不回来,但他又实在接受不了顾疏和别的人亲热;回来之后,却也不可能自己躺倒顾疏身子下面去。他闭闭眼,心就像被刺刀磨着,一点点淌血,好半天才把话说出口:“那现在我去帮你找姚小姐回来,总可以了吧。”冷冽的笑在耳边响起:“你厉害。我只当你大少爷玩弄别人感情有一套,原来还比不上你伤人心本事的十分之一。睁眼,你说要给我找女人?!再、说、一、遍。”殷朝暮睁眼,一字一句越说心口越疼,偏偏越说就越平静:“如果你喜欢男人,我也可以……”“闭嘴!不准说!”顾疏一把捂上他的嘴,拖着他往回走,每一步都带着火气,“不准说。你厉害,你赢了。原来你说什么话,都信手拈来。”他将人拖回房间,嘭得用脚砸上门,把殷朝暮往床上一推,便俯身压上去。“可是我不行,我不像你大少爷,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再次躺到床上,殷朝暮被顾疏压着,能很清晰的感觉到腹上硌得厉害,但顾疏埋在他颈间的吻,却仍然轻柔得让人心疼。他才惊觉,原来顾疏之前没让他感觉到,只是因为不着痕迹的撑起身体。“今天是我自找的,我不怨你。现在起来,就当这事没发生过。”顾疏缓了缓口气,冷漠地说:“对不起,来不及了。今天必须做一次。”他解开之前就已经解到一半的腰带扣,顾疏这回的动作明显带上了冷硬。他其实心中气得不轻,但刚才说过几句话后,就发现殷朝暮几乎每句话都能轻易把他惹到,因此只专心动作,根本不打算再开口。草草抚摸了几下,顾疏完全没有之前的耐心与轻柔,一只手就向下去。殷朝暮想要把他推开,但下一秒,剧烈的疼痛袭来。这一下疼得他只抽凉气,话都说不完全:“最后……说一遍,放开、放开我,否则……你一定会后悔。”顾疏看了看他,静静说:“你说的话我总是不想听,劝你闭上嘴,一会儿有的疼。”殷朝暮艰难地用手肘撑起上半身,身后的细微动作,都令他额上渗出一层一层汗,整张脸都疼白了。之前被顾疏悉心营造出的旖旎感觉与情动,被这几下全毁了,他现在浑身上下就动一下都会牵扯到那个剧痛的地方。“你先……把手……拿出去,我不想最后闹到不可收拾……嘶——”顾疏的抽出手,看着他一脸虚汗,面色如纸,终于叹口气抚了抚他黏在脸上的湿发,“我以为自己能等你慢慢犹豫,但今天发现,放你一个人做选择根本就是浪费时间。别怨我。”他说完就紧紧抿住嘴角,好像担心自己会心软一样微阖了双眼、毫不犹豫地侵占。动作很慢,但姿态却很坚定。殷朝暮一刹那有种晕眩感,好半天眼前才重新聚焦,顾疏专注地看着他。难以忍耐耐的触感,以及那无法压抑的欲念,自两人相连的地方蔓延至全身。然而阴冷的感觉却挥之不去,殷朝暮苦笑:“我、我一直在犹豫,我以为现在的你会、会不同,嘶——”顾疏冷静地摇动身体,眼中神色如冰冷的铁,看殷朝暮这样狼狈的神色都没有任何触动。两个人心底都沉甸甸,完全缺了沉湎情欲的快感。这一场性事,对顾疏不知如何做想,但对殷朝暮,却只有剧烈的痛楚。不仅身子痛、痛得动一下都难,心口也像被生生挖下去一块儿,疼得他眼前一片黑。“今、今天才发现……是我一、厢、情愿……是我错,我根本就不该抱希望……的,是、是不是?你根本……就没有、没有表现得那么、那么喜欢我,否则、否则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忍一忍……”顾疏看着他,他却眼前发黑,看不清顾疏,嘴巴张张合合,就像一条濒死的鱼。“对姚小姐、都、都能忍……为什么……这样对我?”“别说了。”“告诉、诉你一件很可笑……的事,我、我是真的以为……以为自己有能力影、影响别、别人的性格……原来真的很可笑……怎么我浪费了那么多、时、时间,都没想明白……呢?”“……”殷朝暮把强忍着痛楚把手遮在眼上,勉强咧出个温柔的笑来,虽然嘴角痉挛得让那个笑整个变了形:“顾疏,从一开始就是我错,我不该招、招惹你,对不起。我错、错了,我改,行不行?我都改,行、行不行?我改……”顾疏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便接着继续。两个人静默无言,殷朝暮整个过程中,都没再说话,只死死咬着下唇,克制着呼痛。颤抖滴落的白浊,在殷朝暮的臀间缓缓的滑落,而他的手死死捂着自己的眼,自始至终,都没再看顾疏一眼。他疼得狠了,所有力气都用来克制自己不发出声音以及保持手掌覆在眼上。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顾疏轻轻叹了口气,在他耳边说:“不要哭。”然后一个轻柔的力量将他藏在手中的脸扳正,殷朝暮看到顾疏眼中猛地透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就好像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他缓缓弯了嘴角,试图笑一笑,但牙齿维持着咬死嘴唇的动作僵了,根本松不开。顾疏一只手试探着碰了碰他的下唇,眼神剧烈震动,都不敢停在那个地方。“松口!快松口!”说着就用两根手指死命将他嘴唇掰开,浓重的血腥气顺着冲进口腔。殷朝暮看顾疏一副受了极大的刺激的样子,到底还是心软,就安抚地笑:“没有……哭,别、别担心,大概咬的太紧,出血而已。”话没说完,顾疏就猛地倾身抱住他,死死将他的头扣在手上,好像根本不敢看到他这样虚弱的状态:“我只要你一个,你也只要我一个,好不好?对不起,对不起,暮生,你说只要我一个,好不好……”殷朝暮整个身子都好像瘫痪一样,任由顾疏抱着,眼睛茫然地盯着天花板。耳边顾疏一直在重复这句话。好啊,我们都只要彼此。不管前世和以后了,我只要你。可惜直到他昏睡过去,都没有松口说“好”。有些话,永远只能在心里说,有些伤害,一旦形成,就永远存在。这个道理顾疏太年轻,可以不懂,但他一直都懂。 你有没有试过,当一个人眼里只有你时,是什么感觉?你有没有试过,当一个人心里只有你时,是什么感觉?殷朝暮现在就有这个感觉。顾疏的情意一向表达地很充分、很柔和,但绝不拖沓,也从不曾掩饰,他一直都知道,即便还是少年时期一次青涩的尝试,顾疏也比任何人来的认真。他的目光在他脸上,他的唇贴着他耳廓,他的吐息,若即若离。情欲就像桃花瘴,虽然摸不着看不见,但殷朝暮清楚地知道,两人现在这种状态很不对劲。室内的温度在一点一点升高,在这个不见天光的地下封闭房间内,似乎某种东西很容易便被诱发。 第77章 醒来的时候,床上只有殷朝暮一个人,身边的床位冷冰冰,就像从来没有人躺在那里一样。他摸了摸胸口,昨晚顾疏覆在他身上的压迫感让他有一点点胸闷,但今早起来,就好像昨天的荒诞都只是臆测一样——收拾干净的下身,以及空空荡荡的房间。床头柜上有张小纸条,上面是殷朝暮非常熟悉的清俊字体,内容也很短,只有一句话:“我打电话给陆维,他会来接你。”殷朝暮看完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这算什么事儿。顾疏自然的语气好像根本就不觉得他的狼狈被陆维看见,会有多难堪。他撑起身体,虽然很疼,却仍然坚定地走近浴室,一点一点收拾自己的形象。所以等陆维火烧火燎地赶来,以为要肩负起搀扶伤号兼做心理开导的重大任务时,却看到了一个跟平常类似的殷大少。很平静,很从容,甚至看到他进来,还露出个得体的笑容。那种拿腔作势或者夸张点说,就是摆少爷谱儿的熟悉动作,让陆维心里凉凉的。不是因为他的好友一副要上吊的样子,而是因为好友太正常。正常地跟往日几乎没有什么差别——除了脸上血色少了点儿,精神头儿差了点儿。陆维被吓到了,小心谨慎地开口:“殷少,吃过饭了么?”他特意挑了个不搭边儿的话题,不会引起殷朝暮抵触心理。“没吃,先回学校吧,我想洗个澡。”“啊?好、好的。”陆维又是一惊,顾疏打电话过来时含糊不清,但也大致透露出发生过什么事,何况这两人之间的纠葛,陆维也曾私下里为他的顾副会提供不少情报,自然一清二楚。他一开始也对顾疏这种畸恋大吃一惊,但慢慢就被那份坚忍动摇了决心,索性放任两人发展,必要时刻还帮一帮副会。这些做法都基于一个出发点,那就是他坚信,若这世上最关心殷朝暮的人排一队,顾疏肯定在前三。但现在出了这种事,他潜意识里觉得殷朝暮是完全的受害者,挂了电话之后,他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怕殷朝暮会想不开。然而真正见了面,眼前这位竟似乎根本不避忌,完全没有受害者的通有表现。殷少还是殷少,漂亮、优雅、得体、稳重的大少爷。顾疏给他打电话时,陆维曾犹疑着自己过去会不会加重殷少的尴尬情绪,结果那边沉默了几秒,说:“你不了解他。”现在陆维完全理解了,殷少是在少数人面前才会失控的那一类,或许顾疏自己把人带回去殷朝暮会发火,但对着陆维,他只会保持最完美的仪态。“嗯,洗澡啊……副会没有帮你清理?”陆维急着找话题,口不择言,话一出口就看见殷朝暮脸色变了。“清理过,还是脏。”陆维心中暗叫糟糕,只能小心翼翼接着说:“那行。走得动么?我背你吧?”殷朝暮抬头看着陆维一脸局促,简直比他这个真正被人强、暴的还要羞涩,不禁失笑:“没那么夸张,又不是被人锯断了双腿。走吧。”应该是顾疏提前结过房钱,一路上酒吧还处于上午的萧条时段儿,倒没什么人注意到两人。陆维对他几乎比那天在医院安抚王冬晨还要紧张,两人扯了一路题外话,殷朝暮因而得知东子姐姐已经没什么大碍。快到学四楼时,陆维突然顿住脚步,迟疑地扯了扯殷朝暮胳膊,“殷少,好像是副会啊……”殷朝暮一路上走得头晕,根本顾不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听到陆维的话便反射性抬头去看。果然学四楼前有一个年轻的男人背对着两人抽烟,猛地看去很像顾疏,他下意识就有点儿不想见到这人。“咦?不对,不是副会,副会不会穿这种衣服……”是了,顾疏再装清高,也穿不起好料子,三百六十天都是地摊儿货。这个男人身上衣服款式虽简单,却极好地衬托了他背部弧度,顾禺……阿禺……殷朝暮突然很委屈。他很想大声叫出顾禺的名字,或是跑到他身后拍拍他的肩,吓他一跳。但这些都是他的幻想,事实上,殷朝暮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看着顾禺的背影。就像他走前一晚,在车里注视着那个人影一点一点被风雨模糊。顾禺弹了弹烟灰,不经意转眼,看到两人,随即露出恼怒又兴奋的神色,快步走过来。殷朝暮慢慢咧开个笑,看着顾禺的神色一点点清晰,一点点变得惊慌失措——“暮暮?我擦,敢不接我电话?!来了大陆就不要兄弟了是吧……诶,你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被记忆里熟悉的温度裹住手掌,殷朝暮自清醒就保持镇定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他说:“没什么,你怎么来了?”顾禺眼里完全没有陆维这个路人甲,只顾着和他的青梅竹马寒暄。他偏开头,不让殷朝暮看清表情,嘴里讽刺道:“再不来你就不知跟那个野男人称兄道弟去了……”陆维听得不知该作何表情,殷朝暮低头轻笑了一会儿,伸手把他脸正过来,果然看到顾禺极力克制却非常不成功的弯弯嘴角。于是两人都笑了:“阿禺,见到我很开心么?嘴都拢不住,哈!”顾禺故意假装思索了一会儿,才狠命儿揉乱了他一头软发,无比认真地说:“开心,真的开心。”殷朝暮一听就有点受不住,好像这些日子的犹豫、彷徨以及委屈统统都不值一提,好半晌才调整情绪说:“嗯,我也是。阿禺,我想清楚了,只有你才是永远和我站在一起的,是吗?”顾禺毫不在意地顺口答道:“必须啊,除了我难道还有别人?”“确实没有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我没能早点想明白。”察觉到他的不对劲,顾禺也不知该怎么问询,只能默默拍了拍他的肩,笑骂道:“带我进去你宿舍看看成不?兄弟在楼底下吹了好久的风了。擦,京都风还真硬!”殷朝暮这才想起三人就这么干站着,陆维在一边儿尴尬地直搓手,于是笑道:“这是我舍友陆维,小维,这是我竹~马~顾禺顾大少爷~哈哈,等上去再给你俩做详细介绍。”他故意把“竹马”两个字拖了长音儿,陆维一听就知道,眼前这个和副会长相三分相似的男子对殷朝暮意义非凡,连最注重言行举止的大少爷都一反常态,撒痴耍赖。顾禺先是惩罚性给他后脑勺弹了一个指嘣儿,接着上下打量起陆维,眼中射出非常亮的光,极为正式地伸手与陆维握了握。“我和暮暮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你是他朋友,就是我朋友,不用见外。以后我们暮暮在大陆,还要拜托你多照料照料。”陆维被他这郑重其事的态度唬了一跳,摸摸头憨笑:“啊~是,应该的,你不说我也会好好照顾殷少。”顾禺嘴里慢慢念了一遍“殷少”,那琢磨劲儿,就好像能从陆维这样称呼中看出一二三四五来。殷朝暮平时被陆维“殷少殷少”的叫惯了,此时从顾禺嘴里吐出来,竟百般的不自在,只得红着脸给他一肘子:“搞什么,快走啊!”顾禺眯了眼,笑得非常得意,跟着他走上楼梯。三人一路说笑着爬到四层,刚转过弯儿,就看到顾疏拎着盒饭站在宿舍门口,样子很仓促,好像刚做完什么事一路跑过来一样。顾禺一见到顾疏,不知道是不是兄弟间天生的感应,立刻就像被侵犯领地的蛇类,眼神也变了,盯了好一会儿。而顾疏那边似乎没什么反应,但殷朝暮对他太熟悉,又养成了下意识注意这男人一举一动的坏习惯,自然注意到顾疏左手微微合拢。“暮生,有朋友?”这话出口,殷朝暮和顾禺都是脸色一肃。殷朝暮是听不得他喊“暮生”这两个字喊得这么温柔,顾禺则是警惕地扫了一眼殷朝暮,将烟掐灭。他嗤笑一声,问:“暮……生?暮暮,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个称呼?”他怎么会不知道,他知道得最清楚,殷夫人沈倦每次都这么称呼殷朝暮,突然蹦出来一个无关人士,在这里凑什么热闹?顾禺越想越憋屈,他的暮暮自从来了大陆,就拴不住了。那边顾疏完全无视顾禺,就好像根本没把这句挑衅放在眼里,只静静看着殷朝暮,似乎在等他的解释。殷朝暮却不打算看他,淡淡地说:“我说过不准这么叫。阿禺,我们进屋。”顾禺这下“哈”地一笑,将烟放在嘴里很吸了两口,才发现早就被掐掉了,也不在意,带着殷朝暮往宿舍走:“行,进屋进屋。”顾疏还是站在门口,没有避让的意思,他垂了眉眼,发丝一点点滑落。殷朝暮突然想起昨天下午两人在地下相拥,那时候他曾很专注地看过这人的轮廓。真的很好看,一直看一直看,也不会腻。他的声音也同样低沉轻柔,就好像之前在他耳边絮语时一样动听。“暮生,你在说气话,没关系,昨天是我不好……”殷朝暮打断他:“别说昨天了,昨天已经过去了。”顾禺被他这么无礼的表现吓到,惊疑不定地反复打量着两人,但殷朝暮现在只看得见顾疏,看不见其他人。顾疏苦笑了下:“好,不说。那你把饭吃了,我就走。我不进屋,就在这里看着,行不行?”殷朝暮还没说话,一旁顾禺斜了眼那一袋子盒饭,笑道:“这位兄弟你放心,我自然会看着暮暮好好吃饭,不过我们要出去吃,你这些饭么,暮暮吃不惯。呵呵,兄弟说话直,你可千万别介意啊~”他说了这么多,顾疏只淡淡看了他一眼就移开目光,好像顾禺在跳独角戏一样,但只有殷朝暮才察觉得到,他的左手捏得有多紧。“早上是我不对,但我相信以后你一定会理解我为什么没有陪着你。乖,把饭吃了,你赌气也没关系,别跟自己身体过不去。”这话说出来,本来还趾高气扬的顾禺脸色猛地大变,一把扯过殷朝暮的胳膊:“什么陪不陪的?暮暮,怎么回事儿啊?擦。” 第79章 等了大约五分钟,再没第二条短信发过来,殷朝暮才确信的确有什么所谓的“照片”被人拿捏住,而且那东西的分量也一定很重,至少重到他们有把握,殷朝暮一定会赶过去。他想了想,分别发了两条短信,将来电提示改成震动放进裤兜,才慢慢走进先爱先醉旁边的昏暗小道儿。这一条街,表面上商铺林里,内里却纵深数里,巷道复杂。殷朝暮一走进这座内有乾坤的街道网,就分不大清南北,只得掏出手机再次打过去。“你说的综合楼在哪里?”负责人这回也不编那些虚的,慢悠悠道:“想通了?我就知道您是明白人,来拿了照片就走,真没您什么事儿其实。”殷朝暮打断他:“少废话,告诉我怎么走。”负责人道:“看到xx甩卖了吗?走过去三百米第二个岔路左转,再走50米,到了给我电话,我接您。”负责人口中的综合楼是栋灰扑扑的小楼。殷朝暮到的时候,那人嘿嘿笑了两声,很满意他没拖家带口,而是孤身前来,直接把人请上二楼。二楼整个是一间未装修的毛坯房,只随便摆了座红皮沙发,沙发一条钢腿儿还顶破皮套支楞出来。刀疤脸“南哥”正歪在上面,斜斜点了支烟。他身后站着几个不怀好意的小混混,看见殷朝暮进来,都露出了打量的神色。殷朝暮眼都没眨一下,跟着负责人一进门,淡淡开口:“人来了,照片呢?”刀疤脸掐掉烟,小眼眯成一条缝儿:“不急不急,咱可要好好认识认识,能让顾疏那狼崽子看上的,是块儿什么材料!兄弟们都看看,给老子认清楚这张脸,记住了,咱就毁在这张脸上了。”说完他就细细盯着殷朝暮,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动作。可惜即便听到顾疏这两个字,殷朝暮也仍然没有什么反应,这让他失望之余不免有些恼羞成怒。“怎么,表现得这么无动于衷干嘛啊,你昨儿个晚上都能跟男人滚上床,今天摆这么副冷冰冰的样子,装什么呢?”殷朝暮眼神剧烈地缩了下,手插在裤袋里,刀疤脸却仍能看得到那只手猛地震了两下,不禁得意地露出个泛着狠意的笑。“外面儿酒吧被封,可都是你男人的杰作。早看出这家伙不是个东西,两面三刀就罢了,扭脸儿丫就敢报警。嘿,你可小心着,顾疏那小子养不熟,别哪天睡在一张床上,梦里被他捅刀子。”殷朝暮敛了敛眉心,光华的额头上透出道浅浅的纹路,他静静立在那里,样子好看得邪乎儿。听刀疤脸发泄了半天,只说了一句话:“顾疏是顾疏,我只要照片。你既然有,便拿出来我看看。”刀疤脸笑出声儿来,似乎听见什么好笑的笑话:“你们看,怪不得狼崽子喜欢得紧,这脾气这模样儿,啧啧~兄弟,要不你跟我混,哥一定捧你当红牌儿少爷,啊?哈哈——”殷朝暮静静说:“顾疏举报了你的酒吧,找我来做什么?”“南哥”似是大难临头,已经有些豁出去的疯狂,干脆实打实说:“当然是因为这小子贼得很,兄弟抓他不到,只能把他心上人拎来挂着,我可不信他敢不回来……”他说到这里,眼神阴狠下来,掏出把市面儿上卖的水果刀把玩儿两下,舔了舔嘴唇儿:“来,把照片儿给殷先生送过去,好叫殷先生知道,咱们啊,是讲信用的人。您只要老老实实在这儿喝两杯水、坐一会儿,就没您的事儿。”他身后一个染黄毛儿的小弟窜出来,手中拿着个信封,递到殷朝暮手上时,还趁机摸了他光滑的手腕儿一把,随即砸么着嘴道:“诶哟,不小心不小心,您可别放心上啊!哈哈——”殷朝暮看了他一眼,从信封中取出照片儿,似乎有些看不清,便走到窗户旁边倚着,一张张看过去。那照片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有在包厢里顾疏替他喝酒时的一张,顾疏拉着他手走出包厢的一张,以及他站在108门前、顾疏开门时的一张,和顾疏把他护在身后、伸手去推姚恩林的一张。这四张照片儿明摆是从监控器上截下来的糙图,不仅色彩黑白,因为角度问题,人脸上的表情也看不清晰。但仅仅四张照片里,顾疏每一次回护他的姿态却非常明显,而殷朝暮也是直到看见照片,才知道每一次自己下意识的动作中,与顾疏有种自然而然的亲密。他反复看着那张顾疏喝酒的照片,心里想:明明……就不能喝啊……真是蠢得要死。那负责人看他盯着照片入神,便调笑道:“这小子心黑手狠,我好歹也关照过他家里多少年,他老妈子还指着老子的钱吊命呢,竟然敢给我摆这么一道儿!哼,他大概是以为老子出不来了,说什么要怪就怪我惹了你。啧啧~这真冤枉,谁想得到你俩那点儿破事儿啊,说说呗,是不是小两口子吵架,他就疯了?嗯?”殷朝暮大拇指摩挲着那张照片,没理他,他便接着说:“那小子厉害,一封酒吧就先把母带要去毁了,这可是哥手里的珍藏版啊,等他来了,就送你留个纪念,如何?”他说完又得意地笑了一阵儿:“擦,这次要不是有贵人搭手,还真被他搞死了……”“是么?”殷朝暮看完那套号称“珍藏版”的照片,倚着阳台回头微微一笑:“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要这些照片呢?”“你……”殷朝暮动作利落的把四张照片一合,刷刷两下对半儿撕开,哂笑着冲刀疤脸摇摇头道:“你知不知道,一般啰啰嗦嗦说个没完的,都是废话?”几个人都察觉了不对,照片撕就撕了,本来也不是啥真正能拿得住痛脚的照,不过是为把人诳过来而已。熟料位似乎看过照片儿后,有种很奇特的变化。这种变化,让整个二层房间里的人都隐隐感觉到一种紧张和茫然,搞不清这个文弱的大学生想干什么。“是吗?你是觉得顾疏不会来?”刀疤脸说这话时也有点儿犹豫,他其实让手下负责人粗粗查过这学生,反正也没真要对这人做什么,所以背景并不重要。但现在看来,这个外表干净而且出奇温雅的少年人,似乎也不像他们想的那么简单。到底还是混市井的,见识再多,也不过打杀些不入流的小人物,真正做起事,还是考虑不周当。殷朝暮向窗外望了望,回头时阳光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漂亮得就像希腊神话中山林浓雾里才出现的神祗——好像下一秒就要消失。负责人猛然回过神儿,一边往过跑一边高声吼道:“他要跳楼!”但显然已经晚了,屋内几人都只看见那头柔软的发丝在空中一晃,然后就是一阵发呆。他们几乎有一秒多的时间,完全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负责人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像殷朝暮这么每次都光鲜整洁的打扮,绝对是非常重视生命的人,怎么就跳下去了呢?一点儿犹豫都没有……他恍惚中意识到:刚刚殷朝暮跳下去时那么果断,一定有什么,一定有什么是——他猛地奔到窗前往下看,只见一层的遮阳塑料挡板被砸凹了好大一块儿,地面上还有一小片血迹。血迹被拖出一道指向分明的痕迹,似乎是仓促间才注意到,那之后的血应该被人捂住,再没有滴落在地。但只是一刹那的光景,他就想明白了。那个少年凌空一跃的姿势流畅而果决,只能是因为楼下有给他希望的人,才会选择这种铤而走险最不稳妥的途径。殷朝暮翻身跳下楼时,脸上还有一点点笑意,他与这个少年接触了几回,知道少年经常露出笑容,但都是那种很漂亮、很疏离的笑。就像只有一个人能让少年改变主意留在酒吧调酒,只有一个人能被少年纵容让他甘心雌伏……这一次也一样,只有一个人才能让少年打破惯例、奋不顾身。从来都只有顾疏。这些想法一瞬间就像爆炸一样挤进他的脑子,想通也不过几秒钟的事。说不上为什么,先爱先醉的负责人就是有一种直觉——“是顾疏!南哥,是那小子来了!一定是他在楼下等着把人拖走了!”南哥恨恨地把烟屁股在地上一捻,呸地砸了口吐沫:“擦,这俩人又什么时候勾搭上,还挺默契……愣着发什么傻,给我追!”“咣当——”一群人山呼海啸地咚咚咚奔下楼去,踹开大门就拿出小瘪三儿那套抢地盘儿的疯癫架势来追人。负责人跑在最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下来慢走两步。刀疤脸在前面不耐烦地吼了一声:“都赶紧的,干什么呢?”负责人应付了一声“我在这里找找,你们先去!”,目送一群人都跑远,才神情警惕地抽出折叠刀,一步一步往回走。他走得极慢,又极笃定,待站到综合楼门前时,他的瞳孔突然迅速地收缩了一下——铁质的大门上,大约在人的大腿部位,好像蹭上了一块儿暗色的液体,黑锈的大门上看不太清,他伸手抹了一点下来凑到眼前,分明就是鲜血。什么情况下血迹才会蹭到门上?只能是有受伤的人曾经在这里躲过一段儿时间。而即便有塑料挡板缓冲,刚刚的少年跳下楼也忍着没哼出声来,却绝对不可能不受伤。负责人的眼光顺着墙往过溜到拐角——那里看上去什么人也没有,但或许……正藏着一对儿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的……恋人?作者有话要说:澄清一点:被锁章节不是被读者举报哦,是最近过年严打,很可能管理员或程序自动查出来的。读者很好,可惜这样一来就不萌了呢……嗯,留邮箱的筒子,我刚刚咨询了一位好友,他有经验,据说只要换几个动词,就能过审核。所以我原先打算大改,但现在打算只改几个动词,应该改完跟没改效果完全差不多……等我试试去,还不行再给你们发邮箱。可以不?哈哈,打个商量啦~大哥,表急嘛,小的可是改小【哗——】书的小能手,信无下限的小人一次吧!年少轻狂(四)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起,恢复更新。奶奶身体不大好,所以我已经从海南回到老家……那个山路走的啊,郁闷死,全是雪。我打了辆车,结果半路盘山的时候后面一辆路虎踩不住刹车冲上来,追尾后又滑出去翻在路边。这件事教育我,果然关键时刻还得上好车,那辆路虎太牛掰了!满路冰雪还没翻下山,反而稳住了挂在路边,我当时目睹全过程简直就想拍下来,我擦,帅死了有木有!那司机挺年轻一小伙子,特急智,追尾后两次轮儿打得,太镇定了有木有!幸好两辆车上人都没出事,之后离村里还有几十分钟的路,我小叔来接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安全第一……结果小叔一辆车开得比步行还慢,十点半下飞机,到了家都下午五点半了……啰嗦这么多,就是想说一件事,大过年的,千万注意安全,有雪的山路开车一定带防滑链,可千万别出什么事,那个真成餐具了!还有给各位拜个年,新年快乐!有朋友说虐的事,咱们啊,看书就纯属调节心情,千万别把文太当回事儿,别因为看书败了兴致。这里是正文:其实早在刀疤脸讽刺他跟顾疏上床的时候,殷朝暮就借着右手插在口袋里做遮掩,感觉到了顾疏发短信过来时,手机的震动。之后他又装作看不清照片倚到窗户上,顾疏已经仰着头站在下面,打了个向下跳的手势,然后——然后他就跳下去了。殷朝暮想,自己一定是疯了。但直到顾疏把他从地上拖起来一起躲在大门后,害怕的感觉仍然没传递到他的中枢神经。顾疏显然也被他说跳就跳的凌厉作风吓到,低声问他,害怕么?不怕。是真的不怕……就算知道会受伤,但似乎只要明确这个人在附近,就无所畏惧。这么说出来,就有点儿像痴痴傻傻的恋爱小女生,所以他没说。之后看那群人山呼海啸地跑远,顾疏便背着他转到了墙角后面,将他放到地上。当危险暂时过去,两个人才感受到那么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殷朝暮别过脸,不去看顾疏低头检查他腿的样子。顾疏似乎也有些顾忌,简单翻了翻他的小腿,伤口还在淌血,皮肉狰狞,在白皙的肤色上翻裂出可怖的形状。“看上去不像有大问题,要赶紧到医院输血,再躺个几天就没事了。”他说这话时,眼皮也没敢抬起,只盯着伤口。殷朝暮靠着墙,摔下来时塑料挡板被砸塌一块儿,毛刺划得他身侧背后都是小口子,虽然不深,但有点儿疼。他试着动了动腿,背上“唰”就淌下汗来。只得咬着唇去去看顾疏转移注意力。顾疏的侧脸看上去线条特别有棱角,灰色的阴影扑打在他脸上,被环境色一衬,明暗转合间的美感,让殷朝暮移不开眼。之前看过的几张照片上,那些黑白人像疏忽在他脑海里掠过,留下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顾疏忽然低声笑起来:“不是打定主意站在你好兄弟那边了么?出了事不给他发短信反倒给我发,殷大少,你给我说说,这是什么意思?”殷朝暮眨眨眼,眨掉心口突然冒出来的那点子柔软,轻声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给他发短信?”其实他来综合楼之前,就分别给顾疏和顾禺都发了短信,但没想到第一个到的……是顾疏。他看到这人站在楼下仰着脸的样子时,真的说不上来那一刻是失望还是欣喜。顾疏抬起头,静静看着他。殷朝暮笑:“怎么,说起来我会被牵扯到,也还是因为你。”顾疏倒也没有否认,只轻描淡写地说:“是我的责任,我没想到这群渣滓还能被人捞出来……失误了。”殷朝暮说:“你送我回去。我已经想的很明白,之前蹉跎那么久,给了你希望是我的错,但你在我身上也讨回了公道。那些照片你既然毁了,我信你,以后桥归桥路归路,祝你有个好前途。”顾疏搁在他腿上的手微微用力,面上悠悠然说:“殷大少要变心我拦不住,你也不用管我的想法。”殷朝暮抽了口凉气,心中暗恨他手狠,口中“嗯嗯”两声胡乱答应了。顾疏突然凑近他,似笑非笑道:“但有一件事麻烦你告诉我,刚刚为什么肯跳下来?是不是……”他突然捉住殷朝暮一只手,压低了音量,“因为我站在下面。”殷朝暮怔怔看着他抓着自己的手,那个温度就跟昨天两人牵手时一模一样,然后慢慢笑了笑:“不是,我只是觉得留在那里最被动,你不要误会了。”顾疏冷了眸色,“殷大少,有没有人说过你这个人很虚伪?”殷朝暮闭闭眼,腿疼得他有些受不住:“嗯……你就说过很多次。”顾疏讽刺道:“早不跳晚不跳,我站在那里你才跳……你说这是你自己争取主动,好不好笑?”殷朝暮看着他一脸讥讽的冷硬神色,有些不习惯。这人之前都是温柔包容的态度,这种挑刺儿中夹杂气苦的愤懑神情,让他心脏一点一点抽疼。“嗯……的确很虚伪。实话是:我知道如果跳下来,你很可能会救我,但如果不跳,你绝不会孤身犯险上来二楼。我说的没错吧?他们没见识,还以为你真是因为我……”顾疏握着他小腿的手猛地一震,殷朝暮口中淡淡接道:“其实我只是个借口,就算没有昨晚的事,先爱先醉也一定会被你举报……因为这帮小混混妨碍到你谋个好前途,不是么?”顾疏看不出有什么表情:“是碍到我了。”殷朝暮接着道:“最可笑他们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你摆了一道。我不是那群不长脑子的,即便没有我,你也迟早要动手……昨晚……咳,”他脸上稍稍不自然了一点,随即因失血后的苍白而掩饰过去,“昨晚刚发生了那种事,今天你就能这么快报警一网打尽,若不是早存了心思留意先爱先醉卖假酒的证据,哪有这样神、速?”他特意把“神速”两字咬的极重,顾疏听完也没有否认,只是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那群人上不得台面的……他们、他们若是跟你说了些不入耳的荤话……你……”殷朝暮闻言心中一动,想起刀疤脸那句“跟男人滚上床”的话,眉宇一挑,淡淡道:“都是些被逼急了的疯狗,说的话半疯半颠,我自然不会在意。”顾疏似是稍稍放下心来,殷朝暮心里憋着气,话不知怎么就出了口:“就比如他们说你是我男人,我也不会放心上。”顾疏神色似乎有些难过,刚想说什么,突然听到了脚步声。那脚步声已经很近了……他猛地咬住下唇,现在是什么时候,连危机都没摆脱,他竟然没考虑环境跟殷朝暮“旁若无人”地互相置气。如果是正常状态下的他,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脚步声已经近得完全来不及避开了,但顾疏心里不觉的有什么懊悔。他竟然觉得很平静。旁边殷朝暮显然不常处于这种境地,并没有注意到危险已经临近。他的眉眼很生动,一张小脸儿都疼得刷白了,还不示弱地强装镇定。顾疏突然凑上去在他额上亲了一口,低声道:“真是个祸害……”他两人本来互相扭着脾气,顾疏突然表现出这种亲热,殷朝暮猝不及防下一双眼瞪得圆溜溜儿,接着就听到了近在咫尺的脚步声——那是成年人的脚步声,很慢、几乎每两步之间的间隔都差不多,这代表着脚的主人精神高度集中,才会下意识控制力道……他猛地看向顾疏,有些失措,脸红红又不服气地问:“你说清楚,什么祸害?”却见顾疏站起直了身子,自嘲地笑笑:“记不记得我昨天下午说的话?”昨天下午……那就是在先爱先醉里了?殷朝暮脑子乱乱,看顾疏屏息凝神侧身避在墙角,突然明白过来这句话里的含义。他昨天下午在先爱先醉曾说——“你在这里,我根本什么都考虑不了。”然后他就看到,顾疏换上冷淡的表情,慢悠悠走了出去。他二人原先躲在墙拐角处,顾疏简简单单迈了两步,这两步要搁平时任何一个人身上,那谁也不觉得有什么,因为就是很普通的两步路。但在这种敌暗我也暗的情况下,顾疏这两步走得太镇定,不管是落在身后委顿的殷朝暮眼里,还是落在被他这一手弄得惊疑不定的负责人眼里,都只有一个词儿:嚣张,真忒么的嚣张。殷朝暮虽然心里恼了,但他心慈手软,何况顾疏在他心目中地位又极特殊,无论如何是不希望看到他处于险境的。因此咬着牙从地上撑起来,低声焦急道:“你干什么?!快点回来,咱俩慢慢想办法。”顾疏甚至连头都没回,也没说一句话,只淡淡看着先爱先醉的负责人。那人原先见到血迹下意识就潜行过来,内心里并没有真能抓住人的想法。毕竟他们谁也不是真正专业人士,不过在地头儿上逞凶斗狠,耍几下不入流的,对于如何抓人,他这个专职看店面的“特殊成员”还真不成。他想着,自己悄悄走过来,就算两个兔崽子提前溜走,慌乱中也会留下些痕迹,他再通知刀疤脸过来不迟。顾疏这种急智如狐的人物,他平素与之交恶,心里厌憎归厌憎,还是清楚这人有什么能耐,因此本就没抱着一举竟功的希望。谁知顾疏一反常态,竟傻愣愣杵在那里不动窝儿,现在又脑子注水一样自己跳到明面儿上。若不是他与顾疏太熟,简直都要怀疑这是不是那个特意将文人孤高自赏的缺陷表现得格外明显、又一直低调老实,最后趁人不备反咬一口的毒蛇!两方都属于在混混团伙儿里偏文职的小角色,顾疏不怎么参加街头斗殴,他被疤脸安排去看场子,也不是那种需要捋起袖子操刀上的小弟啊!真正论起来,谁输谁赢并不好说。按他往日的了解,顾疏绝对要走屏息凝神、寻伺时机一击必中的路子。如今呢?顾疏平静地自个儿溜达出来,抛弃了暗处的优势,虽然面上装得镇定,也遮掩不了这举动有多sb啊!先爱先醉负责人谨慎地往后退了两步,他觉得,顾疏就是突然羊癫疯,也不可能水准降低这么多,搞不好有后招儿!其实这时候顾疏心里也在苦笑。他哪里来的后招儿,殷朝暮一条腿从楼上跳下来没废掉,已然是最好的结果。这时候跑是跑不动了,他又一时大意失了先机,只能窜出来把注意力引开。他平素装得一脸愤青样儿,让这帮出身不高的看着既不满,也没放在心上。秀才造反三年不成,顾疏越是把“我和你们不是一路人”这行字刻在脸上,他们心里不忿的同时,反而越是踏实。一个人连对敌人的不满都藏不住,还能有什么大心思?何况顾疏年纪太轻,家庭背景又太低,这伙儿乌合之众从上到下都没想过,有一天会栽在这么个“书生”手里。想到这里,这位负责人心中就恨出血来,局子是什么地方?清清白白的身家进去都要刮下层皮来,何况本就不干净的。要不是阴差阳错有贵人相帮,他们几个兄弟真要把大好年纪赔在牢里了。这时候见到顾疏这闷不吭声儿暗暗阴人的祸首,先爱先醉负责人就有点儿控制不住,把刀子握在手中一转,眼中恨不得射出钉子来,把这穷小子钉死。“哟,这不是顾疏么,想不到还能看见你,天道至公!天道至公啊!你说是不是?”他原先虽然也是混子,但先爱先醉仗着先锋意识,又盘踞数所大学中央这等要害地势,在京都酒吧里名声比殷朝暮想的还要响亮。他身为负责人,来往的文艺青年与文艺中年们,不说心中如何,至少面子上都要让三分。如今一朝陷入牢狱这等横生祸事,恨到极点,反倒不急了。殷朝暮撑着墙,也大概晓得顾疏贸然出去是为给自己掩护,虽然心里急得要死,好歹稳住气息,没有发出声息来。他这个方向只能看到个面色如常的侧脸,顾疏似乎压根儿没听懂这句讽刺中夹杂的血恨,顺着话头道:“确实没想到。是我大意了,早知道该看着你们盖棺定论再走……”他说到这里神色一动,闭了口没再说下去,殷朝暮却想起上午顾疏行色匆匆地拎着饭盒儿、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宿舍门口的样子。东子说在医院看见过他和母亲争执,又要抽空出来报警备案,这一通事端下,竟还跑来跟他闹了一场……主次不分。 第81章 “阿禺,等下和你说。嗯……顾师兄他手也伤了,你帮他也联系个人看看吧。”“行啊,伤患是大爷,老子都听你的。”“不用!”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殷朝暮转向顾疏:“怎么不用?”他说完再一看顾疏低着头的样子,心又软了:“是我求阿禺帮忙,并不算你欠的,还不行吗?”这一句话说得太委曲求全,顾禺看他哥的眼神又冷了一个阶次。倒是顾疏听了他这话,嘴上还是冷淡地回了个“好”字,可眼里的欢喜那是藏都藏不住。他其实最担心殷朝暮见了顾禺便不管他,此时一听这话,已经心满意足,就连顾禺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都觉得不是那么面目可憎了。这时,那边一直站着的高个子便衣跟一个下属耳语几句,突然走过来跟顾禺说:“顾少,我们查出死者还有个在读本科的儿子,这就通知他过来,您看?”殷朝暮一听这话,整个人就飘飘荡荡好像踩空了一样,使不上力。发生命案由之前医院的大动静就猜得出来,可现在警方这一句话,却将事情导向一个自己最不希望看到的方向。他心中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有强烈的预感,最令他害怕的是——警方通知死者家属这件再普通不过的事,竟然也要事先征询顾禺的意见……这就代表着,顾禺介入了这件事,搞不好,还与死者的死亡有不小干系,才会令警方做事如此顾忌。果然,顾禺抬头看了看一旁显然还不大了解情况的顾疏,露出个玩味的笑,慢悠悠地说:“还通知什么啊,喏,人就在这儿呢,你直接跟他谈吧。我先带朋友去看诊,你看我朋友伤这么重,不好耽误啊。”那警官笑笑:“是挺重,您去吧,剩下也没什么事儿,有问题会再联系您。”他说完就转向顾疏,先是看了看他的手,然后叹了口气:“你是顾疏?c大的是不是?手怎么弄的这是……得,我先给你找人看看手,完了再谈。”殷朝暮一看警方摆出这个安抚的态度,心底更不安,低声对顾禺说:“到底什么状况?你不是去找顾疏母亲……她是不是……是不是死了?”说出这个字眼时,殷朝暮觉得自己血液流淌的速度都一瞬间缓慢下来,眼晕得几乎看不清周围人的脸。顾禺半架起殷朝暮上身,看他这样子,也缓了语气说:“大少爷,我先带你去看腿,顾疏的事有警方负责,你就别管了。”殷朝暮抓着他的手臂不动,眼前还是一片黑,画面就像一格一格在重新上色一样:“等下。你实话告诉我,这件事跟你有没有关系?”顾禺看他裤子上海血迹斑斑,又惨白着一张小脸儿,心下怜惜,不好拗他的意,于是哄到:“我当你自家兄弟,才跟你说这话,顾疏他妈是自杀。她这种人想活,就是趴着当狗,也要残喘着活;要是想死,那也一定是因为自己想通了。外人说什么做什么,都没用。”殷朝暮眼睛好半天恢复了正常,盯了顾禺好一会儿,才露出个笑:“所以说到底还是你跟她说了什么,她才自杀的。”顾禺此时急着他的腿伤,不想跟他理论顾疏的事,略有不耐道:“是,我就告诉她,我知道了她和她儿子的事情,是她自己得了癌症,想不开。”殷朝暮偏过头,那边顾疏皱着眉拒绝先治手,高个子警察只得带他到角落里说情况。“阿禺,她的癌症只是早期,还有的治。说到底如果不是你去见了她,她也不会死。”顾禺颇烦躁。他早被殷朝暮和顾疏间那些暧昧气氛搅得火大,此时被殷朝暮平淡却诡异的语气一冲,控制不住嘲了一句:“是啊,这还不是你的意思吗?暮暮,别跟我说你让我去找顾疏他妈,没有料想过这个结果。”殷朝暮眼睛一直看着顾疏那边,表情愈发平静:“你说的没错。我和你都为他母亲自杀添了一把柴。”这时候,高个子警察已经跟顾疏交代完,殷朝暮望过去,只看到顾疏脸色更白了。旁边的警察显然很担心他的承受力,似乎想抬手扶一下,可顾疏站得很稳。殷朝暮之前的纠结与犹疑,在看到顾疏已经了解这个消息的时候,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坦然——他终于可以不用再挣扎,这一回,是彻底站在了对立面。正如此时三人所立位置:他与阿禺一方,顾疏一个人在对面。他的决心彻底下定,不管有多少阴错阳差,他和顾禺在顾疏母亲自杀这件事里,都不是无辜。如果说原先只是殷朝暮自己的恩怨将顾禺和他绑在一起,那现在这条绳便真真实实存在了。他靠在顾禺肩上,隔着一条走廊与顾疏对望,几秒后移开目光,但满脑子还是那双眼。一双,像是要把他和顾禺都记下来的不动声色又泛着血光的眼。那里面的凉意,几乎将他钉死在原地喘不过气。几天后,殷朝暮躺在特护病房里吊着腿看《圣经?罗马书》,看到第八章时,有一段话让他情不自禁读出口:“willhardship,ordistress,orpersecution,orfamine,ornakedness,orperil,orsword?”“no,inallthesethingswearemorethanconquerorsthroughhimwholovedus.”顾禺推开门,顺口接了这一句:“又在读罗马书?你搞什么?想拉开和我们粗人的距离吗。”殷朝暮摇摇头:“不,《圣经》中有些话很有趣。患难、困苦、逼迫、饥饿、赤身露体、危险、刀剑……为了爱我的人,这一切都可以战胜。”顾禺实在忍不住,喷笑道:“行了文化人,别欺负我没读过圣经,人家明明说的是跟基督的爱,到你这儿就成爱你的人了……”殷朝暮微笑:“微言大义,普遍适用。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他的腿问题并不大,那天昏倒后据顾禺说几个专家连轴转了一整夜,才给弄安生了,往后只要养上十天半月就能养好。这些天顾禺一直忙着顾疏母亲自杀的后续事情,寥寥几次进病房来看他,都带来不好的消息。上一次他来,说顾疏的手虽然还不至于整个废掉,但运动性功能能否恢复、恢复到什么地步,都难以判断。他说的时候比较小心,但出乎意料的是,殷朝暮自从那天晕倒后,再醒来就镇定的多,不仅不拖泥带水了,似乎连带着对顾疏的感觉都弱了很多。不管怎样,即便这种平静更像是一根绷紧的弦强行抹掉了振动,对顾禺来说,殷朝暮能不再被顾疏影响都是个好消息。“有个叫韩之安的人想见你,需要让他进来吗?”殷朝暮住院这些日子,王冬晨和陆维早就来看过好几遍,惟独顾疏从没来过,这时候韩之安会来,他也有些诧异。“让他进来吧。”“你……”“放心,我这回真的想通了,不用担心。”于是顾禺惴惴地退出去,韩之安拿着一袋儿东西走了进来。他一见殷朝暮吊着腿也是半条命下去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诶哟,你俩也算苦命鸳鸯,他废了一只手,你一条腿倒是没事儿,果然还是你这少爷命牛掰啊!”殷朝暮好脾气地微笑:“先坐下吧,要不要来杯水?”韩之安见没刺激到他,收了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道:“顾疏已经递了转学申请,他之前的成绩也够条件,还有孙院士给写的推荐信,校方已经在处理这件事了。”殷朝暮给两人倒了水,拿过自己的一杯捧到嘴边,“……嗯。”韩之安又说:“我和他一起转去z大,专业也会转,反正他现在手已经不可能再画画了。”蒸腾的水汽烫了眼皮,有些湿气氤氲的殷朝暮眼睛发酸:“……嗯。”韩之安接着说:“他之前求来一笔钱,你知道吧?”殷朝暮点头:“……知道。”“本来是要投上梅的,后来突然改主意投到中铝,可惜这两天中铝一点起色都没有,反而降了很多……我之前还不明白,但那天你那个朋友一去他家,他母亲就自杀了……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相信你,不过投中铝实业,也是你告诉他的吧?”殷朝暮啜了一口水,抬头说:“你说这些,到底想要表达什么?”韩之安撑着下巴道:“没想表达什么啊……就是告诉你,顾疏不是傻子,已经知道这些事都跟你有关了。投中铝是你故意引导,他母亲自杀源头也在你……”殷朝暮苦笑了下:“所以他现在一定很后悔救我,还赔上一只手。” 第83章 殷朝暮失笑,旁边王冬晨滴溜溜转着眼睛嘻嘻傻笑:“我说殷少陆帅,咱们没必要站这里干吃汗味儿吧,你俩这高材生毕了业,往后可就是高知人士了,怎么说也得来一桌儿翠微!”陆维一拳揍在他背上,笑骂:“滚你妈,还翠微呢,你也好意思!这么着,你小子不是媳妇熬成婆总算摆脱学徒身份了么,咱就上你们鸿运楼,你也给咱整一桌高档次的?”“成啊!”王冬晨性子楞,加上今天几人重聚,年轻人实在开心,一击掌说:“那没问题,王大厨今儿个给你亲自操刀,不过这饭可得两位少爷请。飞 天 中 文 w否则一桌子……咱工资就全得贴进去,嘿嘿~”顾禺失笑,与殷朝暮对视一眼,都有心意相通的感觉。殷朝暮刚要开口,那边顾禺举举相机,说:“行啊,本来还想请你们吃顿儿好的,既然东子为我省钱,那就鸿运楼。东子,你打个电话把座位订上,咱们先照相,难得我家暮暮一辈子毕一回业,我准备了好几张卡,今天不照完不走啊!”几人哄笑着找了c大几处拿得出手的建筑,咔咔咔连拍数张,最后连宿舍楼也不放过。可惜宿舍楼下反倒妖异的人山人海,陆维跟殷朝暮两人规规矩矩排了半天的队,这才轮上。“摆个造型!别干站着啊陆帅!爪子搁低点儿、再低点儿,对对对,就那儿……”陆维特听话地把手一路从殷大少爷肩头儿移移移,移到腰上,才发觉王冬晨躲在顾禺身后偷笑,几步走过去就要打:“你个死小子玩儿到你哥头上了啊!胆儿够肥的!赶紧一边站着去,听顾少的。”顾少说:“自然点儿你俩,要表现哥们儿情谊!别严肃得跟80年代结婚照似的。”于是陆维想了想,一手猛地取下殷朝暮头上学士帽,趁他不备往那一头柔软的头发上狠狠揉了一通——顾禺眼疾手快、不愧自封影视爱好者,快门儿一按就抓下来了。殷朝暮气得脸通红,但终究恶势力太顽固,又拍了好几张二了吧唧的照片儿,最后顾禺找人帮忙,以一张四人挤成堆的集体傻笑照收关。顾禺的原话:“纯真、青葱,没说的。”殷朝暮好悬没忍住给送个白眼儿,什么纯真青葱,四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排排站,还一人比着一个“二”……真心没脸见人。顾禺这几年隔三差五往京都跑,早买下车子房子,他来时自然方便,他走了殷朝暮也能方便些。本来依顾禺那副挥金如土的败家子气魄,这事儿根本用不着他兄弟一星半点,但殷朝暮祭出殷夫人沈倦,好说歹说才在最后改成两人对半出钱。这时候几人上了顾禺的车,王冬晨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说废话:“这车真是坐一次,唏嘘一次。殷少你真是的,往车里洒香水儿,我对你各种敬佩!”“你就少说几句,殷少别理他。”陆维充司机,看王冬晨又要张嘴,抢先按开了收音机,“听听歌,你也让您那张嘴歇会儿,等下还仰仗你王大厨的手艺呢!”“嗨,快别提大厨不大厨的。”背景音乐在来回跳换,王冬晨说起这事儿就心烦。“一个位段儿还不怎么好的小饭店,忒么想混成厨师也要这么久。飞 天 中 文 w老子白眼儿受了无数,也就爬到冷拼!殷少,你说说,这行儿怎那么排外啊,一个个厨师都以为自己是厨神下凡一样,菜经常被投诉,教训起徒弟来倒厉害!嘿。”殷朝暮不置可否:“忍着吧,餐饮这个行业,所谓真正的手艺,是不可能教给外来人的。何况你半路出家,若不是位段儿不怎么好的小饭店,人家就是拼着得罪我,当初也不会收下你。”王冬晨一皱眉:“这么夸张?你不是好歹也算殷氏官府菜的少东家嘛~”“就这么夸张。”殷朝暮转头看着窗外,这一段儿路曾经他走过几遍,前面路口处有个卖豆浆的,再进去其实是一条暗巷,白天冷情,晚上,尤其点钟以后,才正式开张……“中国地大物博,别说小小饭馆儿的少东家,就是身负巨万,也不算什么。何况菜品这东西,地缘性因素太强,京都又是天子脚下,市民眼界广博。南京随园菜、曲阜孔府菜来了都不一定玩儿得转,别说我们偏安东南的小饭店。殷氏在港岛勉强能维持一两分名气,来了这里,人家认不认得我是谁还是五五数。”顾禺拍拍他肩头:“不必妄自菲薄。你家菜我又不是没吃过,名声虽打不到千里之外来,但真论实力,京都能赶得上的,只手可数。东子兄也别气馁,暮暮曾夸你刀工了得,证明你家祖宗至少给了你吃这碗儿饭的福气。家族饭店都这样,何苦烦扰,还不如找几个朋友唱唱歌跳跳舞,哈。”殷朝暮一笑:“东子兄……拽什么文,小知识分子……”王冬晨忙舔着脸故意拖长音儿:“是,我们小知识分子,你是大知识分子,成不?哈哈——”几人一笑,陆维突然“咦”了一声,“是副会吧?听着像。”这句话一出,本来热闹的车厢顿时静了下来,顾禺嚷嚷:“快换台快换台,我记得fm105点几来着是音乐吧?”“别换。”殷朝暮把头转回来:“我正想听听影视快讯。大点声。”陆维只好尴尬地把声音调大,主持人清凉柔润的嗓音瞬间充满了这狭小的空间。【……早在《重耳》这部电影开拍之前,大家就知道介子推割股献汤的这个惊人情节必定会被导演浓墨重彩地展现出来。历史上的介子推,是公子重耳受继母陷害被迫逃亡途中追随他的臣属之一。那我们也都知道公子重耳在流亡十九年后,终于重夺王位,成为问鼎春秋的晋文公。介子推曾在他流亡途中割股肉做成汤献给他充饥,可谓擒龙保驾第一人。其后晋文公却在论功行赏时忘记了已经隐退深山侍奉母亲的介子推,甚至阴差阳错为了逼他出现,下令放火烧山,介子推直至被烧死山中,仍不愿出来受官爵封赏。顾疏,你可以谈谈对这位历史上极其有名的忠臣的看法吗?】隔了一会儿,收音机中才传出清冷带着嘲讽的声音:【可以。四个字:愚不可及。】殷朝暮失笑,四年过去,顾疏竟然还保持着他访谈杀手的威力,总是让主持人下不了台。好在这个电台主持人明显素质过硬,迅速打点精神:【我知道你以前从没对自己的角色有这么明显的感情倾向,可以说说为什么认为介子推愚不可及吗?】【把自己的肉割下来送给好朋友,还不愿意让他知道,晋文公这个他一心保护的好友却能放火烧山逼迫他。不要命地帮助一个人逃亡,最后反而连累母亲性命,他对重耳太执着,但显然重耳却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这种人,不是愚不可及,是什么?】殷朝暮苦笑着扭过头去看窗外。确实愚蠢,所以……你悔改了吧?收音机里沉默了一会儿,主持人稍稍憋闷地反将了一军:【既然这么厌恶介子推这个角色,为什么会答应出演呢?据我所知,当时导演找到你,是想请你出演另一个角色的。】【我没有厌恶这个角色,介子推……他不止把重耳当君主,还把他当成自己从小到大最好的兄弟、朋友,是最重要的人。虽然重耳只把他当做无数人中的一个,但他把重耳当唯一。他是愚蠢,但我能理解,可惜晋文公想必是理解不了了……】他最后一句话又含上了那种似有似无的嘲讽。好在主持人毫无压力,顾疏的脾气她多有耳闻,但这期节目重点并不在此。娱乐档娱乐档,历史资料什么的,普及普及就完事儿,电影咨询什么的,都上映了,根本没啥扒的价值。真正的流量担当在下面——【看来顾疏对《重耳》这部电影确实很下功夫,感触颇深啊。而且你为这部电影损失也不小,据日前有人声称曾目睹你去介休当地警局报案,说是丢了一枚戒指,有这回事吗顾疏?】又是一片沉默过后,【……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丢了就丢了。】主持人见他这语气,哪还不明白有料可挖,打蛇随棍上:【是吗?我们从前似乎从未见你佩戴过戒指,是不是你买来准备送给姚天后的婚戒呢?】这回顾疏的回答很快:【不是。】【啊,那真是遗憾了,昨天有人拍到姚天后左手上戴着一个钻戒,这件事你听说了吗?】【我不知道她的事。】顾疏的语气变得很强硬,主持人心知问不出更多情况,见好就收地转移话题:【是吗……说起姚天后,我们来聊聊顾疏的初恋好了。众所周知顾疏你是z大毕业的高材生,那么,你的初恋是发生在什么时候呢?】熟悉的沉默中殷朝暮闪了闪眼,摸上胸口那个挂饰,他以为顾疏要敷衍过去时,收音机里传来一声短促的【大学。】那电台主持简直僵住了,她本来已经放弃了挖出猛料,也想好如果顾疏敷衍了事要如何收场,却不料一向以嘴巴紧出名的顾疏竟然会松口?!一瞬间,电台工作人员激动地脸都红了,顾疏虽然出道才两年,名气也没法和那些大红大紫的天王天后比,但他参与的每一部剧,无论是大屏幕电影还是小成本电视剧,都称得上演技出众。无数业界人士虽然不肯定他的名气,但均给出前途远大的评价。尤其消费比较盲从的年轻人,非常买账!这一条新闻挖一挖,搞不好可以爆出个头条儿!【大学确实很美好,对方是z大的同学吗?】 第85章 很干净。搞艺术的嘛,抽抽烟喝喝酒,灵感没了犯犯抽,都是可以理解的。不过苏导在丰娱的这间办公室,却干净的不像话。或者说空旷的不像话。一个看上去大约比程副导稍稍大一点儿的黑瘦男人,正戴着黑框儿眼镜坐在桌子后面看杂志。衣服是比较普通的休闲服,右耳朵眼儿里插着耳机,唯一比较泄露本人个性的动作,大概是他把一双腿伸的笔直,搭在了半圆形办公桌上。“苏导这看什么呢?”程副导先是随意地走了两步儿,然后拣了个家常话题开口。苏瞬卿抬头见到程副导以及他身后的殷朝暮,也没问,只随口答道:“杂志呗,英冠这两天扑腾得厉害,我想着手上那片子还跟不跟他们做了。”程副导肥墩墩的大屁股毫不客气地往沙发上一坐,抽出根儿红梅点上:“人家高层的事儿啊,用不着咱们干活儿的瞎操心。英冠的顾疏你不是悉心栽培了好几手儿?要不用你心里不痒痒啊。”殷朝暮见屋里配了饮水机,便走过去给三人接了开水。程副导跟顾禺说得好像他是苏瞬卿跟班儿一样寒酸,现在一看,两人关系挺不错,可见这人刚才完全是托辞。“哎,谢谢谢谢,你放下就好了。”程副导之前也隐晦地从顾禺那里了解过殷朝暮的背景,他只是个小导演,剧火了自然有人捧,不火就跟失业人员差不多,和殷顾这种根基深厚的大家子弟完全没法比。殷朝暮帮他倒水,他却不敢真受了。不过有些人跟他不一样。苏瞬卿见殷朝暮递过水来,反而从旁边拿了个不锈钢杯出来:“我不喝外面的。”名导确实爱给新人点儿难堪,不是什么恶趣味,很有可能是要藉此观察新人。殷朝暮心中也不介意,端着自己那杯水走到沙发边儿,慢慢喝了一口。这一口喝得非常优雅,殷朝暮斜着身子将手肘支在沙发垫上,这个姿势要是普通人在长辈面前做出来,难保不会显得轻浮。但殷朝暮身上穿着米白色休闲西服,端着纸杯也像端着上等瓷器一样,在丰娱这间空旷的办公室里竟出奇地不显突兀。苏瞬卿把腿放下来,手中杂志一卷,卷成个筒状遥遥虚点殷朝暮:“老程,你这哪儿弄来的孩子,怎么,给我找来的唐叔虞啊?”程副导先是一怔,随即看了殷朝暮两眼:“你魔怔了,想什么都是你那部新片儿。没,哪能这么快就找下啊。我给你介绍,这是殷朝暮,我听这孩子嗓子挺合适,你给看看在《重耳》里配个什么角色。”“哦。”“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真觉得小殷挺有唐叔虞的架势,周武王幼子,成王最爱的小弟弟,啧~”苏瞬卿又看了看殷朝暮,缓缓摇了摇头,只说:“先别谈新片儿的事,英冠搞不好还得闹一场。你说重耳……重耳的配音演员不是早就定了吗?”程副导富态流油的脖子上一圈儿肉晃了晃,“是,你先听听声音再说。”苏瞬卿沉吟了一会儿,从老搭档的口气中也得到了两分信号,知道是安排进来的关系户,这才盯着殷朝暮:“程副导这么推崇你,我就给你个机会。那什么,配音演员一点儿也不比演员好做,你要是闲着没事儿干想玩儿两把,那可别怪我不客气,管你什么人,该给我走就走。《重耳》上上下下我说了算,丰娱也插不了手,这个意思,你明白了吗?”殷朝暮笑笑:“明白。您把我当普通来应征的配音演员就好。”他脾气虽然不如顾禺那么冲,但也不可能平白让苏瞬卿这么怀疑。知道苏瞬卿是把自己当丰娱高层安插过来的,他那点儿执拗也犯了。“该走什么流程您走就是,若我自己实力当真有所欠缺,绝不会赖在这里。”他看了看略略不安的程副导,接着说:“当然也不会生什么枝节,这点两位导演都可以放心。”程副导听到这番暗示,明显放松了腰背力量。毕竟若是顾大少顶起牛来责他办事不利,虽然他未必就怕了顾禺,总归还是一桩麻烦。“年轻人话先别说满。”苏瞬卿眯眯眼,拿起自己的不锈钢杯喝了一口水,“配音演员要通过声音表现角色的内心挣扎,不考你难的,就给我说说主角重耳。你就说说,重耳为什么会在介子推避而不见时放火烧山吧。”殷朝暮一听就知道苏瞬卿是有意为难。现在的电影逐渐开始摒弃只宣扬人形的一面,越来越重视角色的多面性。《重耳》这个历史典故,在从前一味宣扬的是晋文公重耳忍辱负重终成霸业,介子推忠心耿耿宁死不肯受封。若不是他上一世曾看过这部剧,也不知道苏瞬卿其实花了偌大笔墨在焚山这一节上。出这种题目,对于一个新人来说,确实很不好答到苏瞬卿心坎儿上。好在,他之前看过这部电影,也多少了解苏瞬卿想要表现的东西。殷朝暮理了理思路,开始从头谈“论重耳放火焚山之我见”。“历史上给晋文公的评价是‘文治武功,昭明后世,显达千秋’。他流亡诸国时常年食野菜,为了让重耳活命,从人介子推到山沟里,把腿上的肉割了一块,与采摘来的野菜同煮成汤献给他喝。重耳几天后发现介子推走路不便,细问之下才知道当时那碗汤中盛的是自己好友血肉,于是许诺说一定要好好报答他。但之后重耳夺回王位,却忘了奉母隐退绵山的介子推……”苏瞬卿不耐烦地晃晃头:“谁让你背史料,记忆力好也不用这样……”殷朝暮抱歉地笑笑,接着道:“所以在经人提醒后,晋文公重耳求见不得,于是带兵重重围住绵山,打算放火焚山逼他和他母亲出来相见。显而易见,重耳此举并没有真正要害介子推的意思,但两人相处多少年,介子推宁折勿弯的性格他真的不了解吗?我觉得,下放火烧山这个命令时,对于后果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不肯想。”“不肯想?”苏瞬卿来了兴致。“对,他始终认为介子推对他不一般。一个人连股肉都能剜下来送给他,重耳对介子推来说,早就超出普通的君臣,所以重耳肯定不愿意去想介子推宁可死,也不出来见他一面的可能性。兵行险招,如果是普通臣子,重耳可能亲入山林三援四请,但介子推避不相见,一怒之下放火焚山,不正是说明他对介子推不一般吗?重耳对于介子推是唯一的君、唯一的主,重耳如何想我不知道,但如果是我的话,当介子推把股肉送给我,那他在所有臣子中,也是唯一的那一个了。可惜介子推并不知道,否则也不会抱树而死。”殷朝暮话音落下,苏瞬卿歪着头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冷笑着说:“一派胡言。什么唯一不唯一的,重耳他一代霸主,哪有心思折腾这些情绪,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一个臣子不出来,那就逼你出来,就这么简单,懂吗?”殷朝暮皱眉:“我觉得一个人如果情感健全,是不会……”苏瞬卿似乎很不愿意听他坚持,直接打断:“不是健不健全的问题。行了,你的角色定了,是晋国国师。”殷朝暮其实还想再说说重耳的问题,但转念一想自己也不是重耳,何苦对这个角色这么在意。他方才只是被重耳焚山误杀介子推与他母亲这件事勾起了感念,才多说了许多废话。程副导一听晋国国师这个角色,便搓搓手:“我说苏导啊,怎么定下这个角色了呢?”“这角色怎么了?”苏瞬卿犯了个白眼儿:“晋国国师那可是整部片子中没有露脸儿,全靠声音支撑的一大配角,你不满意?”程副导苦着脸道:“满意是满意,可这个角色他、他是个让人恨得牙疼的反面儿啊!小殷这第一次献声……”苏瞬卿还没说话,殷朝暮伸出一只手阻住了程副导的话,淡淡道:“没事,既然苏导认为我适合这个角色,那我就配。多谢程副导,我没问题。”苏瞬卿再次呵呵笑起来:“老程,你瞧瞧,犯了大错还能解释出一二三来、还一直坚持死不悔改的人才,晋国国师非他莫属啊。行了,小殷,我不是针对你,你也别想多了。其实晋国国师不男不女,额……我觉得你嗓子挺合适,就这么一个原因。”殷朝暮默默点了点头,程副导领着他退出来,大约觉得有些尴尬,便递了根儿烟过来:“小殷,你也别介意,苏导他就是爱为难人。你既然是学音乐的,过两天有个娱乐节目叫《就是爱唱歌》,你有没有兴趣?正好那节目导演是我一朋友,说缺嘉宾,你愿不愿意玩儿玩儿去?唱唱歌,不难。”《就是爱唱歌》这档节目,是英冠收视率比较高的一档王牌儿栏目,请的嘉宾也都至少是二线明星,殷朝暮能上去,摆明是程副导给做的人情。这个人情,自然是用来赔刚刚苏导那几句不客气。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殷朝暮身份摆在这里,不论再大牌儿的导演,他前面不客气,总要有人把这不客气补回来。走流程也顶多是个形式,大约程副导的心里,这是殷朝暮年轻人想证明自己,配合着玩儿呢。“谢谢,我不抽烟的。”他没打算多做解释,只重新打量了下程副导,笑笑说:“苏导有您这样的朋友,真是好福气。”程副导脸上的肉都颤了下,才一口吐出眼圈儿来:“哈哈,人嘛,就这么回事儿。他这个狗脾气,我不帮衬着点儿,早把人得罪光了。反正,都好几年的交情了……对了小殷,我刚说的那节目,有兴趣吗?”“行,程副导提携,我求之不得。”殷朝暮与他互相留了电话约好时间,就被安排给一个工作人员去熟悉配音过程。两天时间倏忽而过,晋国国师虽然是一个比较吃重的关键配角,但台词并不多,殷朝暮很快配好了将近一半儿。当天他刚一完成自己的任务,就被程副导着急忙慌地拉上车,一路赶往英冠总部。5858、玻璃戒指路上程副导拿给他一叠资料,打印的整整齐齐的几页纸上码着《就是爱唱歌》这档栏目第xx期的策划流程。其中有几行用红线标了出来,是需要格外注意的地方。简单来说,这档节目走的是年轻人纯娱乐路线,一名特邀嘉宾,通常是某位明星;一名工作人员,通常是唱功比较好的内部人士;三名随机抽取的现场观众,唱功不作要求……一共五人以及主持人共同完成三个娱乐环节。而殷朝暮的人物,就是作为本期的工作人员参与节目。他细细看了看流程,主体是考验大家的对歌曲的熟练度,也就是说他需要实打实地唱几首。“看好了?”程副导打着方向盘,觑个空子扫到殷朝暮似乎看完了资料,“没问题吧?”“没问题。”唱歌是他的长项,尤其还有前世的底子在,应付一个小小的娱乐活动,完全不在话下。“那行。我一会儿把你交给我那朋友,他可能还有些关于节目录制的细节要和你说。以前有上台的经验吗?”“程导放心,不会出乱子。”殷朝暮知道他担心新人怯场。这档节目观众要求很宽泛,真唱错了也算博个乐呵,程副导给找的这个活儿,其实挺适合真正的新人,既轻松、又露脸,可见是上了心的。“好。何东南爱扒人私密,待会儿你要拿捏好分寸。”任何娱乐档的主持人爱扒嘉宾的私密都是情有可原,为收视率计,参与人员事先都会默认这一点,他作为“工作人员”到时候少不得跟几句。殷朝暮略略一想,便通了其中关节,点头道:“明白。”程副导貌似还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最后也没说出口。车很快开到英冠地下车库,程副导驾轻就熟地领着他找到《就是爱唱歌》录制现场。英冠与丰娱是时下声名最盛的两大娱乐传媒集团,瓜分了约有将近36%的市场份额。相比较而言,丰娱牌子老,背后又有财团撑腰,比英冠这样新兴的企业手上握有更大的实权。殷朝暮前世直接找上丰娱金牌经纪人丁然,对英冠的认识并不是很充分,此时正好借机观摩一下顾疏的“娘家”。两人找到《就是爱唱歌》栏目组导演时,导演正忙着做最后的控场检查,拿着只笔扯着嗓子吼,节目还有半小时就要正式录制,正是比较忙乱的关头。程副导带着殷朝暮过去,简单说了两句,那导演倒是好说话,拍着殷朝暮肩头跟程副导说:“行行行,老程你放心,小伙子挺顺溜儿,放我这儿出不了错!你就赶紧回去吧。”打发了老友,导演转过来看看殷朝暮,拉着他站在灯光下,大笑道:“哟……这老程哪儿弄来的帅小伙儿!不错,气质成,歌能唱吧?”殷朝暮说能唱,他于是更放心,抚掌招呼来一个场务。现场噼里啪啦人人脚底下都踩着火箭,小场务听蒙召唤,更是以光速赶来:“啥事儿,导演?”“那什么,‘工作人员’到位了,你把待会儿要说的词儿给这孩子提提,再带他去简单上个妆。”场务答应了一声扯着殷朝暮就走,一边说着:“你就记住两个选项,第二个选b,第四个选a,剩下随你选。好了,准备下,那里有喉片儿,自己咽两个。”殷朝暮站在化妆间没摸着头脑,但知道肯定是一会儿用得上的,就把这两个选项牢牢记在了心里。于是当天守在电视机前想看明星各种绯闻,以及顺便鄙视一下唱歌跑调的现场观众的男男女女们,意外地发现了一个以前从没在荧屏上亮过相的新人!不说出场时有些闹不清状况的微怔,不说唱歌时柔和得令人沉迷的嗓音,单说这人的舞台气场,就完全不像是什么“工作人员”。与此同时,网络上已经有了同步直播贴,其中关于这个所谓的“工作人员”来历争议已经随着节目播出近一半,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这些人主要分成两派,代表帖如下:224l 工作人员?纯粹扯淡!哪个工作人员随便拉来就勉强配得起我们姚天后的?表示,英冠你敢更明目张胆一点儿吗?明显是暗箱操作!黑幕!比乌鸦还黑的黑幕!绝对是英冠自己要推新人,lz赌一根黄瓜!225l 看不下去了,问一句:你是英冠黑还是天后粉?226l 不说“工作人员”的背景,请问,觉得“工作人员”和我们姚大娘之间气氛很和谐、眼神很默契,在吧里是什么水平?227l ls自重,姚天后是我们家顾疏的,不解释。228l 顾疏粉滚蛋,他一个小明星,也配得上俺们天后?!请问,觉得姚天后唯我独尊应该属于广大的人民,在吧里是什么水平?229l 笑而不语,其实224是丰娱的工作人员吧……230l 打酱油的,默默路过……ls亮了。你们聊……此后各种歪楼不提。第二种猜测是:不在状态的某位路人甲。578l 话说,几位阴谋论看多了吧?什么叫比乌鸦还黑的黑幕了?真要是推新人,新人能这么不在状态吗?不要以为自己挣扎在贫困线下久了,世界就都是黑的!这么嫩的小伙子怎么就不能是某位被误拉入场的“工作人员”了?英冠早说了《就是爱唱歌》每期都有一个工作人员参与,人本来就大大方方没说不是英冠自己人,你们至于吗?579l 不要以为自己挣扎在贫困线下久了,世界就都是黑的!+10086580l 赞同578!凡事要用数据说话。【图】你们看这里,“工作人员”在见到姚xx时明显眉梢上扬14°5;【图】再看这里,“工作人员”看到屏幕上歌曲题目是《你怎么舍得我难过》时,明显有点儿忘词。这是英冠要推的新人吗?掏着你们良心说说,英冠这么推,不会砸招牌?不会没套过词儿啊?还有说两人暧昧的,这叫暧昧?用数据说话!!!【图】看这里,姚xx的眼神儿明显就是嫉妒恨!581l 膜拜楼上,图哪里来的?582l 顶个!有图有真相,无图无真相。不过请问这位技术哥,姚天后嫉妒一个“工作人员”什么呢?583l 表示这一句,“还有说两人暧昧的,这叫暧昧?”,我是228l,这么远的距离也被你揪出来,你厉害…………事实上,殷朝暮一出场看到姚恩林,确实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两人在这种情况下又一次见面,好在姚恩林如今也是有头有脸,修养比起四年前好了不只一星半点儿,面上对他竟然还算热络。第一轮中除了姚恩林,他和三个现场观众都要抽一首歌演唱,然后由机器自动算出他们的音准,判断是否过关。他抽到的,是一首电影片尾曲《你怎么舍得我难过》。这一轮儿结束时,两个现场观众因为忘词儿和跑调儿而任务失败,只剩殷朝暮和另外一个现场观众。其实到这里都还没问题,只不过程副导早就打过预防针:主持人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果然,进入到第二个环节《你猜我猜……猜猜猜》,何东南对着他们就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了。确切地说,是对着姚恩林姚天后一个人去的。毕竟殷朝暮这些陪衬绿叶的八卦,观众并不一定乐意看。“okay,又到了《你猜我猜……猜猜猜》的环节了。早就说过我是个有职业道德的主持人,坚决不扒现场嘉宾的八卦,所以想看姚天后八卦的你们,可以歇歇了。”现场一片哀嚎。姚恩林腼腆一笑,端庄得体,不亢不卑:“是吗?那还真是蛮遗憾。”“不不不……先别忙着下定论。”何东南摇摇手指,故弄玄虚地眨了眨眼:“搞不好我扒的这位,姚天后也想扒扒呢……那么今天的倒霉鬼是……当当当当!出演《重耳》中介子推一角的实力派银屏男星——顾疏!”殷朝暮和姚恩林都有些猝不及防,随即便被场上小女生们排山倒海的声浪掩盖住各自心思。“哈哈!这是一位大帅哥啊,与咱们姚天后也算渊源不浅。那么……请三位做好准备,以下会出五道题考考你们对顾疏的了解,选a请按黄灯,选b请按蓝灯。第一道题:你们知不知道顾疏最喜欢的是哪所大学呢?”三人还没有反应,就听何东南接着说:“啊……真是不看不知道,原来顾疏是高材生啊……a-z大,b-c大。 第87章 ……“天后你看,观众不干呀!这样,诸位,咱们也别太为难天后。我早说过我人品过硬,从来不扒现场嘉宾……”说到这儿,在场观众死命嘘他,何东南视而不见淡定接道:“双方都妥协下,天后你就告诉我们,顾疏是在什么情况下、什么地点、什么时间跟你谈到理想这个问题的。朋友们,这样成不成?”一片掌声中,何东南稳坐钓鱼台:“怎样天后,这可是最底线了。再不干的话……”姚恩林温婉一笑,稳稳地说:“谁跟你说过,我不干了?”场内激动到爆棚!场外一片吸气——网上一位网友一言中的,讲出了大家心声:1744l 这是要爆料了吗?是吗是吗?强势占据前排,坐等天后表白!姚恩林顿了顿,接着从容不迫地说:“顾疏跟我说他想当金融分析师,是在两年前一个晚上,半城花。”她说到半城花时,那半边侧着的脸蛋上,就好像涂了一层银粉,在灯光下似乎闪闪发着光。那种守着独属于两人小秘密的幸福与甜蜜。半城花啊……京都一家极有名的饭店。有名在——饭店建在后海一座前朝大元的府邸中,位次有限,只允许热恋中的情侣进入。这一句,足可以算作默认了两人的关系。虽然姚恩林看到殷朝暮时,又补了一句:“半城花的老板是我的一位好友,他请我和顾疏过去谈事情,你们不要误会了。”但这一句说了,比没说效果还要明显。《就是爱唱歌》是什么节目?听名字也猜到,没有jq也能人造jq的娱乐档节目啊!姚恩林能在这个时机说出这句话,已然是一种高调承认的姿态。她不会不明白,这句话说出去,哪怕事实真的如她所言,是被另一位好友请去谈事情,她与顾疏之前似有若无的小暧昧,也会在第二天变成板上钉钉的绯闻。殷朝暮叹了口气,姚恩林这样子,实在是把顾疏放在了心里。这个女人很勇敢,很果断,确实是顾疏的良配。他忽然觉得这个节目很没有意思,想着一会儿去化妆间找找看自己那个饰品,大概当时换服装太匆忙,那条项链十有八九是忘在那里了。******顾疏握着手心中的戒指走出介休这个小小的警局,外面天阴得吓人,他有些恍惚:明明之前还是大太阳的,怎么好好的就变阴了?韩之安看他出来,掐掉烟把烟屁股在地上碾了碾,走过来:“找到了?”“嗯。”韩之安笑笑:“这是好事儿啊,干嘛又一副谁欠你二五八万的样子?等等,你找个戒指,怎么反而像被人捅了一刀呢?瞧你这脸白得,挺像失血过多的,别吓唬人啊!”顾疏眯了眯眼,觉得身上有些冷。“之安,买机票吧,咱们回去。”韩之安虽然不知道他这是又玩儿的哪一出,但顾疏肯不再犯浑就是好事,他也不想多管,赶紧张罗着去买机票的事情。其实顾疏这样子,这么多年看下来,他哪里还不明白呢?只能是跟那人有关的事……可自家兄弟这样吧,他又不好多干预。平时人家挺正常,一点儿看不出为情所困的窝囊样儿。顾疏回到暂住的小旅馆,闭上眼靠在床上的时候,总有些画面若隐若现。小旅馆没客源,静的很,只有屋外逐渐下起来的雨一下下敲在玻璃窗上,整个天空顷刻间变得如同傍晚,沉得可怕。摊开手掌,细细的戒指上原本就不算闪亮的水钻掉了几颗,显得更加灰扑扑不起眼。就连银指环也不知什么时候沾上了暗色的油漆。三天前他坐上飞机时惊觉这枚戒指哪里也找不到,久违的慌乱让他进退失据,直到外界闹出他丢了戒指的消息,韩之安才过来警告不要再惹出其他绯闻。也是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丢了一个戒指,竟演变成他要跟姚恩林订婚。做访谈时还能淡然地说不要紧,但第二天就买了机票回到介休。中间自然费了不少周折,不过幸好,戒指还是找回来了。顾疏从卫生间接了一些水,用餐巾纸蘸了,左手固定住那个指环,右手拇指与食指细心地擦拭着戒指上的油漆。他的右手曾经受过伤,擦起来不是很方便。多数情况下,他是不会做需要手指用力分布很细致的活儿,这样会牵扯到手掌的肌肉,控制不好就会有痉挛的痛楚。油漆染在银材质上,很不好擦,用力久了,手就必须得停下来等待痉挛过去。他只能一点一点慢慢地擦。窗外的雨,渐渐下得大了。顾疏专注地擦着手中的指环,细细的戒指有种蒙尘的脆弱感,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一样的脆弱、美丽、却又坚强执拗。******“最后一道题,请各位猜猜看,顾疏最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场上三人都抬头。顾疏最喜欢的大学,最喜欢的歌曲,最喜欢的工作,最喜欢做的小动作……到最喜欢的人。这五个问题层层递进,到最后更是干脆直白地撕去那层纱,将话问到底。其实想一想,这也是很正常的,主办方既然安排了第四道题的“巧合”让姚恩林表态,那接下来的第五道题,当然是借由答案让顾疏做回应。果然——何东南古怪地说:“这一题没有选择,三位猜猜看,说说自己想法就好。”于是姚恩林随口说了些贤惠啊、大方啊这类放诸四海而皆准的词儿,殷朝暮和另外一个人也是非常识趣地附和着说了说。三人以及场上场下、场内场外都有些心不在焉,都想要看看顾疏给的“标准答案”,是否是照天后模板来的。或者哪怕只要有一条符和姚天后,这一期节目都可以赚得人气、爆出头条、完美收官。而此刻一向活泼的何东南却手心儿攥汗,他心里恨不得一口血喷在导演脸上。尼玛坑爹啊!策划呢?编导呢?我擦,尼玛有没有看过顾疏写的“标准答案”啊!时间不等人,他再忐忑,也得按着程式走。偏偏特邀嘉宾不给力就罢了,人家羞涩可以理解,问题是“工作人员”呢?好好的节目里干嘛要你一工作人员啊,不就是为了唱歌拉高水平、扒隐私时配合主持人嘛……你说你这一脸的落寞这是要闹哪样……“咳咳,”何东南颇不安地将卡片倒到另一只手上,顶着无数双狼眼咽了口吐沫:“想必大家一定很想听听看顾疏本人的想法。嗯……顾疏,顾疏最喜欢的人呢……”他磨磨蹭蹭,最后才在导演的眼色下一咬牙,隐去了前面一部分,直接说下面的:“嗯……比较注重形象,很臭美,喜欢打扮……额,还有风度很好,教养出众。”场上瞬间达到高、潮。场外网上也是风起云涌、曾经还纠结于某位闪亮亮华丽丽的“工作人员”出身背景,如今各位网友瞬间倒戈,有志一同地讨论起这个新定位。2241l 原来我们的天后爱臭美……表示形象崩了啊!!2242l ls的没文化si开,爱臭美什么的,可萌了!2243l 酱油党默默爬过,其实你们不觉得,这位不大像姚xx吗?2244l 话说黑什么的,自重啊自重!2245l 纯粹围观的,能不能请教下出了什么事?2246l ……自己开电视找《就是爱唱歌》2247l 竟然还有纯路过……那什么,解释交给22502248l 风度很好,教养出众……我小学语文木学好啊,“教养”木问题,怎么觉得“风度”这词儿……一般形容男人吧?2249l 咬文嚼字了,我们姚天后风度就不错啊!2250l 原来是我,好吧……做下科普:那啥,《就是爱唱歌》知道吧?这期的嘉宾是姚天后,《你猜我猜……猜猜猜》环节场外隐形嘉宾是顾疏,就是演《重耳》那个。他俩不那啥啥吗?所以有一道问题问天后知不知道顾疏最喜欢啥工作,姚天后口若悬河啊!还说两人曾在“半城花”密谈……半城花,咳,你懂的。所以嘛,第五道题说顾疏喜欢神马样的人,答案是——“爱臭美,风度好”……嗯,大致就是这意思,咳咳,反正我就记住这两点。2251l 所以……这两点就是姚天后吧?是吧是吧?这是表白吧?……风度好这个词确实有点怪,但一般形容一个人“爱臭美”,那多半就是个本身长得就很美的女孩子了。说实话,殷朝暮本来也没抱希望能在这个“标准答案”中听到自己的影子。但“爱臭美”三个字一出,却让他思绪莫名地拐到一间明媚的空房间,空房间里有个少年曾含着笑意说过:“他很臭美、爱打扮,还性子烈,连衣服都装了两大箱……”四年的时间,怎么就这句话记得这样清呢?果然记忆力太强,有时候也不是一件好事啊。殷朝暮自嘲地扭过头,忽略了一片桃色氛围中,姚恩林死死咬紧的唇和眉弓瞬间不自然的弧度。就算前一条勉强扯上是她,但“风度很好,教养出众。”这一点,虽说风度很好大致符合,但她和顾疏都明白,她曾是酒吧歌女,“教养出众”,简直就是刻意讽刺她!顾疏这是在警告,关于那个订婚戒指的绯闻……姚恩林看了看旁边气息微微低沉的华衣青年,弯下的脖颈就像受难的圣徒,美好高贵,沉静地令人疼惜。难怪……是顾疏最喜欢的人。可惜,这人不知道,也不珍惜。节目录制结束,殷朝暮匆匆跟导演打过招呼就往化妆间走,他要去找自己拉下的项链。幸好他那条项链并不贵重,而且英冠显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正规,他一进去,化妆师就把他喊住了:“这个是你的吗?”化妆师的手上,正吊着一条白金项链,链子挂坠是个细细的圆环。“是我的!太谢谢你了,我正想是不是忘在这里了。真的太感谢了!”化妆师点点头:“很……呃,奇特的项链,你仔细收好,别再丢了。”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直犯嘀咕:一条项链,链子比挂坠儿还贵重,而且那挂坠儿怎么看怎么像个戒指,真是……额,很奇特的审美。“这次真的谢谢你!”殷朝暮再三道过谢后,转身的时候,还能听到化妆师一个人在那儿说“最近好像总有人丢戒指……”他还没把项链重新戴好,抬脚就看到一个优雅端庄的背影。那背影转过身,露出姚恩林精心收拾过的眉眼。“殷先生要回丰娱吗?”殷朝暮迟疑地点点头,程副导介绍他来上节目,于情于理他都要回去交代一声,虽然他还不是丰娱的签约艺人。姚恩林沉默了一会儿,说:“那我带你吧,公司应该还没给你配车。怎么说……也是这么多年的故人了。”殷朝暮摇摇头:“多谢姚小姐好意,我可以自己回去。”姚恩林静静地看着他,“可是我想和你聊一聊顾疏,你是他的朋友,也该来听一听,他订婚的事。”殷朝暮放在裤兜里的手慢慢握紧手中的项链,“他订婚了?”“是啊。”“这样,那麻烦姚小姐捎一程了。”殷朝暮将手抽出来,跟上姚恩林的脚步往英冠地下车库走去。6161、玻璃戒指(四) ...车子一路开到雨中,姚恩林很沉得住气,只随口扯了几句家常,类似于在丰娱是否待得习惯等。又介绍了业内大致情况,比较客观地评价了丰娱的水准。如果殷朝暮只是个单纯的刚入行小师弟,跟姚恩林也没有其他恩怨牵扯的话,不得不说,这位天后确实称得上彬彬有礼、温和理智,绝对是师姐中的典范!艺人中的楷模!但是殷朝暮手放在裤兜里,冰凉的项链蹭着肌肤,却让他对姚恩林生不出相应的好感。两人零落地交谈几句,车内便安静下来。良久,姚恩林望着窗外说:“我刚刚看见你手上拿了条项链,是吗?”殷朝暮拇指摩挲着环状挂饰上的水钻,微微露出丝笑意:“是。差点忘在化妆间,幸好有个小师傅好心帮我收起来。”姚恩林神色一动,继续问:“我看那条项链上挂了枚戒指,是你的戒指吗?”殷朝暮想了想,还是有些警惕地不愿多谈。他不知道顾疏是否跟现任女友提起过这枚戒指。如果没有,说出来两人都会陷入尴尬。 第89章 他已忘了是什么时候。只记得曾经有个眼神清澈的少年骑着车,带他一路飞驰而过林立店铺。那个人黑白分明的眼中还噙了笑意,对他说:会对他很温柔,不会让他讨厌,不会让他烦。雨中风又起。那个人现在要订婚了。“嘀嘀——”殷朝暮在碎裂一地的雨珠中回神,透过重重雨幕,看见了一直默默跟在自己身后的911。车门打开,一个高挑的男人几步走过来拉住他,线条砥砺的脸上两道眉狠狠蹙起:“殷朝暮,你干嘛?哪根筋又不对了大雨天你乱晃!”殷朝暮看着顾禺少见的狼狈,失笑:“你怎么来了?”他眼睛就像被雨水洗刷过一样清凉、透彻,看到好友出现时,还流露出一点点的小安心。 顾禺胸膛里满满的愤怒就“扑呲”一声全熄了。对着这样的殷朝暮,他什么指责的话也说不出来。“你怎么了?”顾禺扯着他的胳膊就要回车里,殷朝暮摇摇头:“没什么。阿禺,陪我走走吧,其实淋不到雨。”“乱说,你一个人是淋不到。我和你一起走,屋檐这么短,全是哥给你挡了好吧!”殷朝暮笑出声,顾禺发牢骚的样子其实很可爱。他知道顾禺特地这样说,只是想陪他聊聊天,转移心情。“阿禺,你看,我比你高了!”殷朝暮站在一家商铺的第一层台阶上,用手比了比自己头顶。他和顾禺小时候总是背挨着背比个子,两人争争抢抢,直到上了高中顾禺才露出明显的优势。“嗯,是嘛~”顾禺也配合地点点头,然后一把将他从台阶上拉下来:“来,你顾爷接着,下来吧!”殷朝暮被他一扯,整个人扑过去,正好被顾禺抱了个满怀。毛茸茸的头从他脖颈处扑腾着探出来,露出殷朝暮玩闹中喜滋滋的小脸。眉眼弯弯,被雨洗过,更是唇红齿白、五官尤其分明!顾禺忍不住像小时候那样,两人中谁受了委屈跑来,另一个人就学着父母那样,轻轻地在他额上印下一个吻。温热的唇碰触到在风雨中沁得冰凉的额头,交错的吐息一触即分。殷朝暮有些不知所措地退后一步,看到顾禺隔着一层雨幕认真的眼:“受委屈了?”殷朝暮摇头。顾禺拉过他的手,把那条项链套过他的头,帮他重新戴在了脖子上。“真的没有受委屈?”殷朝暮低头看着项链,很坚定地再次摇头:“没有。”“那好,要是在谁那里受了委屈,就回来和我说。”顾禺说这话时,两人已经坐在了车里,殷朝暮正拿着毛巾擦湿头发。顾禺停了停,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凶巴巴开口:“哥帮你打回去。”说罢,还做了个鬼脸儿。两人都笑了。小时候这句话最常说起,就是因为两人结成了“恶势力”、一方有难,另一方拉帮结伙地支援,才发展成港岛有名的纨绔党代表。如今两人都已成人,话一出口,他们就都因为话里的幼稚而失笑。可浅浅的暖意也随即流过四肢百骸,方才雨中的寒意被一点点驱散。******夜已深。顾疏坐在床头,没有开灯。阴天本没有月亮,但这一晚竟模模糊糊能看到些月色星光。细细的指环上,那一道暗色的油漆就好像丑陋的疤,横亘其上,霸占了将近三分之一的戒身。七月夜里,并不太冷,风很小,吹得廉价的窗纱轻轻飘起。受过伤的手指因为长时间集中用力,控制不住地发抖。再擦下去也没有意义,他擦了这么久,心里已经明白,那一道痕迹是留在上面了。之前韩之安曾进来过一次,看他一直不出声擦戒指,也不敢多问,只说订好了明天的机票。就着熹微的光,顾疏擦了一整晚戒指。第二天上了飞机,韩之安迟疑地说:“要不要拿去修一修。”他沉默地掏出戒指,上面掉了水钻的地方黑咕隆咚,还伴着那一道扭曲的疤,已经没法修了。“坏就坏了,不用修。反正……也不重要。”本来就是不值钱的地摊货,他都想象得出别人的说法:有修戒指的钱,还不如再买一个呢,又不贵。顾疏闭上眼,想起曾经他准备送出戒指的那天下午,一个人喝着酒,心情很不好。有个很倔很倔的少年推开包厢闯进来,眼睛大大的,脸颊因为奔波跑动,变得红红的。那个少年说:“我差一点,就喜欢上你了。”他转向韩之安,问了个不搭界的问题:“有没有人跟你讲过什么动听的话?”韩之安看他的眼神就像看疯子,不知道这又在闹什么新花样。“动听啊……还没有,呃,徐总说要给我加薪,算不算?”韩之安开了个玩笑,然后没话找话:“难道哪位美女跟你说过什么,让你念念不忘?”“不是。”顾疏想,大概那一句就是他一生中听过的最动听的话。不管是从前贫瘠艰难的20多年,还是往后仍然未知的几十年。“我差一点,就喜欢上你了。”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6262、一举成名(一) ...经过将近一个月紧锣密鼓地后期、送审等收尾工作,《重耳》赶上暑期档的末班车,抢在年轻人没返校前,来势汹汹席卷各大院线。殷朝暮为这部电影“第一次”献声,给了里面一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配角——晋国国师。这位国师一共出场不到四次,第一次在公子重耳降生时做出不吉预言,使重耳失去了父亲的喜爱。第二次在重耳流亡求助于卫国时,他派手下祭师送给卫文公一副卦辞,卫君将重耳拒之门外。第三次是重耳归国后同顽固派争权,查到国师是幕后操纵老臣的黑手。最后一次便是重耳成为春秋盟主前夕,下旨赐死国师,国师领命饮鸩酒那一幕。历史上晋国并没有这样一位手握权柄的国师。但要表现重耳从出生到成为霸主这样横跨几十年的一生征伐,为使电影更圆转完整,也赋予电影更多可看性,苏瞬卿神来一笔加入了这么一个角色。从头到尾,一面未露,却起着担纲全局、定生判死的作用。 第91章 程副导办事牢靠、事无巨细,一眼扫到他没地方坐,便招呼服务生在下首加了把椅子,正挨着姚恩林。“小殷你坐那儿好了,你和姚小姐熟,这个好位子留给你。”他本意是觉得殷朝暮和姚恩林看上去像旧识,这里他谁也不认识,到时候吃起来自己也顾不到他,正好让姚恩林照拂下。想法是不错,但原先姚恩林旁边就有一把空位子,他这一下子,便插、在了姚恩林和那空位子中间。殷朝暮正诧异谁能比苏导还大牌儿,到现在都没来,苏大牌儿下一句话就为他解了惑。“顾疏这小子又干嘛去了?赶紧着啊,人都齐了就差他……老程你打个电话问问,怎么回事儿啊?”他一僵,左手边的空位子既然是留给顾疏的,那原来顾疏与姚恩林岂不是小情侣其乐融融……他往右手边一看——姚恩林露出个大方得体的微笑。果然。殷朝暮站起身开口:“程副导,我看我还是……”门再次被敲开,进来一个身材颀长、戴着鸭舌帽的黑发男人。那男人一进来,殷朝暮就看过去,正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静静的眼。这人一来,程副导也反应过来拆散了人家小情侣,尴尬地搓搓手:“顾疏啊,你刚没来,我就让小殷坐你旁边。把你和姚天后隔开了,你看我这闹的算什么事儿。嗯,你别介意。”顾疏不甚在意地拉开椅子,摘了鸭舌帽交给服务生:“程副导说笑,这位置就挺好。”说着抬头漫不经心地瞥一眼殷朝暮:“怎么还站着?”他刚才站起来想换位置,现在顾疏也坐下,一桌子就他还站着。顾疏这么一说,几双眼俱都扫来,殷朝暮想了想,只好先坐下。默默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心中各种佩服:程副导这座位调得,才是真正的神!展!开!6363、一举成名(二) ...人一到齐,苏大牌儿就让上菜,几个主创初始还挺矜持,谈话一直围绕着“和平与发展”、“国内外形势”等主题进行,气氛轻松而友好。殷朝暮本来还担心顾疏见了他会发疯,结果这家伙不动声色,除了没理过他,看不出任何不正常的地方。他放下心,忽略掉某一对儿被生生隔开的牛郎织女,很快将注意力投进桌上的菜肴。这家店气派非凡,包房曲径通幽,踢脚线、护墙板、顶角线、门套、窗花、圆台、方椅……皆为红木所制;四壁悬挂都是名家字画;金色的餐巾碟,杏黄色包边的餐盘、杏黄色的餐布,加上一袭杏黄色上装的女服务员和优雅的中国古典名曲,一种置身于皇府中的感觉油然而生……在大众眼里可是声名赫赫的特色饭店。所谓干一行儿吆喝一行儿,身为餐饮世家传人,殷少对待同行中的佼佼者,态度还是非常认真的。就连导演间的和谐谈话,都分不出神去听了,更别提坐在身边的两位。先上的是几道精品凉菜,诸如菠菜雪蛤、桂花藕。殷朝暮一道道拣几筷尝过去,时而轻抿了唇,时而眉梢舒展……到芥末鸭掌时,有一双筷子赶在他前面伸过去,殷朝暮没注意,两人手中筷尖短促地绊了一下。本来不算什么事,熟料那筷子竟一抖,一片鸭掌便落在了桌上。殷朝暮从品鉴美食的专注中回神,顾疏神色淡然地收回筷子,并没有看他。“抱歉。”顾疏没吭声,倒是程副导一眼扫见刚才的事情,出言道:“顾疏手受过伤,不方便,小殷你帮忙看着点儿。”殷朝暮一怔,就听苏瞬卿懒洋洋地挤出个鼻音:“哧、我说你们独生子女就是金贵!哪来这么多事儿,我当初拍戏的时候,在香港从山上差点儿滑下去摔死,照样爬起来该干嘛干嘛!”程副导都懒得戳穿他,只冲殷朝暮点点头,示意他帮顾疏夹菜。可他还没开口,顾疏就转了脸,冷淡地说:“不劳费心。”苏瞬卿似乎动不动就找顾疏错处,听了又是一声冷笑,挥挥手就跟要驱散什么苍蝇一样:“牛脾气!得得得,小殷你就别管他,让他自己吃!”那厌烦的语气,简直令殷朝暮诧异。不过在场似乎早熟悉苏瞬卿的别扭性子,都晓得苏瞬卿越是骂得厉害,心里其实越看重对方。顾疏当初还在读大三就获批加盟了他倾注血汗的《倾城》,这一次《重耳》虽然没出演主角,但谁都看得出苏瞬卿在“介子推”一角上下了死功夫,放火烧山那一场更是全剧重头戏!心眼儿简直偏得明目张胆了,偏偏一出口就指摘不是、呼来喝去,也亏顾疏不言不语闷声受下。殷朝暮得程副导提点,也慢慢摸清了苏瞬卿这鬼脾气,此刻听他毫不见外当众喝骂,当即明白顾疏实乃苏大牌儿心腹爱将!不过苏瞬卿既然不让帮忙,他这个“外人”也不敢折了苏大牌儿的面子,省的大牌儿炸毛,不好收拾。接下来陆陆续续上了这一桌筵席的担纲重量级名菜——糖心鲍、黄焖鱼翅、葱烧海参、珍骨牛尾汤……看得出来,苏瞬卿面儿上不显,心中其实对《重耳》票房成绩极为满意,不然也不舍得下老本儿请出这么一桌儿规格极高的盛宴。殷氏菜系以精致取胜,像这种主打阔气名贵的大手笔菜肴,殷朝暮其实并不熟悉。京都地处平原、皇城根下,自然气魄非凡。这几道菜一入口,殷朝暮就感慨万分,不愧为皇家风范,同他习惯的南域小资情调相较,竟是别具意境。旁边红地白襟儿旗袍的美女款款介绍:“这一道黄焖鱼翅,画家张大千经常托人购得返回南京,上桌享用。”搞艺术创作的,图的就是个附庸风雅,一桌人听罢,都默默低头细品自己那一份绝品吕宋黄,殷朝暮听着有趣,也多尝了一口传闻中让张大千都难以割舍的珍馐美味。惟独顾疏没有动筷。他注意到,顾疏似乎很少动筷,从开宴到现在,几乎没吃几口,垂着手不知想什么。他睫毛很长,阖眼时似乎带着一种宁静的委屈。实话说殷朝暮也怀疑顾疏之前碰掉鸭掌的举动,多少带着故意的成分,但看他一个人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吃,也不说话,又心软了。他凑过头去,小声道:“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夹过来。”顾疏睫毛动了动,左手理了理右手袖边儿,同样轻声说:“不用麻烦,我自己有手。”殷朝暮皱眉:“可是你的手……”顾疏淡淡把视线移到他脸上,半讽刺地嘲道:“你大可不用担心。手好得很,没有残废。”殷朝暮听他这样语气,突然觉得很没意思,也懒得再管。本想说:“哦,那你装绝食是故意给人看吗?”但对上顾疏温温凉凉的视线,竟荒诞地觉得——那张脸上虽然没有表情,眼底却漂着一些很复杂很复杂的情绪。浮浮沉沉,埋藏很深,莫名让他觉得哀然。一定是看错了。出口的话已不自觉变成:“四年前的事,对不起,你可能已经不在乎了,但我还是想说出来。”顾疏低着头没做声。“当初……是我错了。”顾疏整理右手的左手指尖停住,然后说:“嗯,你知道就好。这件事我会慢慢和你算,不急。”殷朝暮手里胡乱拌着饭,点点头:“是,我知道。姚小姐说过了。”顾疏整理好袖边儿,左手放上桌子撑住脸腮,以一种懒洋洋的姿态侧过身看他:“事情以后再说,我现在不想谈这种破坏心情的话,只要你别存了侥幸心理就好。” 第93章 6464、一举成名(三) ...殷朝暮本来被顾疏讽刺得就有些难受,又好不容易还算淡定地祝福了这一对儿未婚夫妻,正打算退场收拾下心情,结果顾疏不仅不让他走,还来了这么一句。和四年前一样让人讨厌。他扁扁嘴,艰难地扯出个笑容:“是吗?那真是抱歉,让你讨厌了。”顾疏皱皱眉,不自觉又挨近了些,两人身上的热度近的彼此都能感受得。时隔四年,殷朝暮手臂上与顾疏贴合的的肌肤,好像一块儿热得发烫的烙铁。牢牢黏住他,削弱了他的自制力,让他根本不想现在离开。奇怪的是,顾疏似乎也没意识到两人现在已经吐息相闻,右手被凉水激过,却还是用力抓着他的胳膊,完全没把他刚才那段儿长篇大论记住。顾疏沉默着拽着,既不说话,但也不肯放他走。就这么拖了好久,殷朝暮才隐约察觉到他松下了身体。那样子好像一直绷着犹豫着、最后终于放弃一般。接着,顾疏一根一根松了手指,退后一步,语气已变得像对待正常同事一样疏离有节。“你现在过的好吗?”他不加犹豫地认同:“很好。”看到你将要有个美满的家庭……就很好了。虽然几年后阿禺大概还是会和你对上,但现在,确实是很好。“虽然还有一点小遗憾……但那不重要。”顾疏垂着眼,看不出是笑还是怎样。“是吗?那我也会过得很好。”无声的沉默之后,是一个久违的亲昵称呼:“暮生……”殷朝暮眼眶一热,偏了头眨眼。“嗯?”顾疏的声音愈发飘忽,似是回忆,又带着一丝淡淡的欣慰。“你长高了,也更精神了。” 他说不出话,只能模糊地点头。“我听过你配的国师,配的很好听。”“……嗯。”“……你比以前快乐,是不是?”“……是。”“那就好。”顾疏垂着眼帘,灯光在墙上投下一个优雅的影子。“挺久了,我们回去吧。”“好。”与顾疏四年后的重逢最后竟然以一种出乎意料的平和状态收场,让殷朝暮多少有些安心,也有些怅然。就像一个人背了很重的包袱走了很久很久,某一天突然放下沉重的负担,反而不能适应突如其来的轻松。他曾经最不希望和顾疏闹僵,但如今两人彼此间似乎达成某种协议的平静,反而像是一场镜花水月,恍如成空。他一直愧疚于当年间接害死了顾疏世上唯一承认的亲人,但当他发现顾疏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时刻也记恨着他时……心里似乎空了一块儿。不原谅是肯定的,但没有时刻记恨。这代表,顾疏并没有多少次想起他。那一晚的聚会接近尾声时,苏瞬卿稍微透了些底儿,说了说新片儿的问题。开始还人模人样的主创,几杯黄汤下肚,也都放开胆子,言辞间不离英冠近日的高层动荡。接连四名主管人员相继辞职另谋他就,还传出不日将大刀阔斧裁员三分之一的谣言……即便是《重耳》大卖也没能抹去苏瞬卿眉间的忧色。苏瞬卿的新片,是英冠提供的本子。殷朝暮暗自忖度,看来新片在苏大牌儿心里占的分量,要远远超过《重耳》。当然也有拉顾疏喝酒的。顾疏没说话,他和姚恩林便异口同声地帮忙推拒了。那人打趣儿道:“哟,女友都帮忙挡驾了?不过殷朝暮……你和顾疏还是熟人儿?”他不知说什么好,顾疏看热闹一样看了半天,才轻描淡写地说:“从前是同学。”那人喝得八分上头,满脸红光醉醺醺地笑:“同学好,同学好。青梅竹马,哈!”这话说完,殷朝暮简直无语了,顾疏倒是轻忽地瞟他一眼,嘴里发出个似嘲讽似发笑的单音儿。青梅竹马四个字,顾疏总拿来取笑他和顾禺。他以为顾疏会来句尖刻的,也打定主意不理会伤残人士闹脾气。但顾疏什么都没说。最后程副导扶着已经晕乎的苏大牌儿撤退,显然兵荒马乱中忘了他这个搭车人,最后走的走醉的醉,殷朝暮和顾疏竟成了唯二两个清醒人。前者因为千杯不醉的好酒量,后者则因为出了名的臭酒量。顾疏一手温柔地搂着姚恩林,一手翻出车钥匙,三人一道走出饭店后,便径直带着女友去车库,根本没问殷朝暮是否有车回家。饭店规模庞大,又建在军区,地处西五环开外,既不通车也没有出租过路。一般来吃饭的哪个不是配着司机,要不就自己开车,像殷朝暮这种情况还真不多见。他望着顾疏把车开出来,又不做停留地开出饭庄大门消失在黑暗中,只能掏出手机喊顾禺。关键时刻,咱还得靠兄弟。时近午夜,顾禺在京都规规矩矩,也没去泡吧玩牌,早早睡下梦会美人。殷朝暮电话打过去时,顾禺迷迷糊糊没太清醒,听他一描述,烦躁地咒骂了句什么,老老实实开车往过赶。夜里风硬,他又穿的短袖,路边站了没几分钟就开始发冷,却也没打算回饭店去。他想清醒一下自己的脑子。四年时间,他以为自己长进不少、也淡定不少,对上顾疏才发现……嗯,还需锻炼。结果某位少爷高估了自己的体质,清醒清醒着,清醒成头晕眼花了。于是顾禺驱车近一小时赶到xx饭庄,就看到早上还精神的人哆哆嗦嗦站在凛冽夜风中,一张脸被吹得白生生。 第95章 他故意把话说得比较犹豫,果然丁然慢吞吞道:“我们丰娱对待有能力的艺人向来非常优厚,如果还有顾虑的话,你也可以向两位导演打听打听,这都不妨碍。我敢说,同一水平的经纪公司里,丰娱绝对是限制最少的。比如说英冠表面看上去很人性化,实际上艺人每年都有一些‘任务’、‘指标’,非常霸道。”丁然摆出一副替他考虑的脸,殷朝暮要不是早在丰娱待过,只怕真要信他胡扯。霸道?丰娱自己就最霸道,上一世因为他的身份与不出名,丰娱还算没有为难,但他并不是不知道其他师兄师姐们的情况。“嗯,丁先生,我朋友既然把我拜托给程副导,又带到你们丰娱,坦白说,就是准备签你们公司的。”一旁程副导顿时脸色轻松不少。顾禺把人交到他手里,他却不敢一直带着,只想尽快找个经纪公司接手这位少爷,否则万一出了什么事顾禺闹上了,总是没完。这也是他一力撮合两家的主因。但丁然听了不仅没舒气,反而不着痕迹地耸了一下眉心。他自己就是同一种角色,当然听出殷朝暮还有后话。这么敞开了说反而棘手。果然——“你们公司合同我也看过。大面儿上没有任何问题,但有一条,合同期太久。就是最优渥的c签也要3年,您看是否能疏通疏通?”丁然狠狠一扬眉,丰娱合同分三种,a签针对完全没基础没背景的新人,条件最苛刻;b签针对挖来的二三线明星,相对宽松;c签则只在特殊情况下使用,对象也都是比较有影响力的大明星。殷朝暮上来就直接说出c签的具体内容,这让他略微吃惊,又有些头疼——好大的口气!殷朝暮运气不错,相貌也有不小优势,只上过一个娱乐节目外加配了一部电影,竟诡异地一炮蹿红。但这个红,红得毫无根基,完全仗着年轻人的猎奇心理,在圈子里什么人脉、经验全无。虽说歌唱得不错,但谁知道他实力到底如何?这样靠着话题小红一把的娱乐圈烟花,丁然早不知看过凡几,心中虽然来邀人,但大部分原因还是程副导力荐。要他自己,心里还是有几分不屑的。刚毕业的大学生,又出身不俗眼高于顶,就算真有点资本,不好管教的话还不如不带。a签就不错了,还c签?最疯狂是,c签还嫌弃?!“你知道姚恩林吧?她就是c签,我从来没听她说过3年时间太长。”言下之意便是天后都不敢说什么,你凭什么来谈条件。殷朝暮一笑:“不过据我所知,四年前丰娱签下姚天后的时候……姚恩林也不是天后吧?丁先生人中龙凤,想来她这c签多半还是从a签转过来的。既然丰娱能大手笔地疏通一次,何妨再来一次?”丁然像是重新认识他一样,扶了扶眼镜:“殷先生原来是明白人,那我直说好了。不错,丰娱是不在乎这点小事,但姚恩林转成c签是因为丰娱有把握不会吃亏,殷先生能拿什么让我们认定再为你破一次例,不是笑话呢?”殷朝暮挺直脊背,微微抬起下巴。他容貌遗传自母亲,沈倦的相貌,还是非常有特点的。眼睛又大又清澈,睫毛很长,让他的轮廓多了几分清俊。明亮的瞳子一动,光华流转。尤其这个姿势他做出来,明明是倔强的逞强模样,偏偏让人一看就被他身条绷直的曲线吸住眼。丁然一个闪神,殷朝暮神态从容安静,斩钉截铁:“我拿不出证据,但如果丁先生能给我一个机会,或许我们将会见证彼此的荣光。”这话说得极狂妄。丁然想自己手下带出大神小神无数,还能有什么荣光?但他看着身前人昂首挺胸,腰线非常优美,光华透过窗覆在他身上,像笼罩着一圈淡淡光环。自从四年前那一面,他就一直记得有个学生相貌极其出众,却从未如这一刻般觉得他是这么好看。活像琉璃铸成的冰塑,光线折射下,即便是眼高于顶目下无尘,也显得尤为可爱了。丁然叹口气,既然对了脾胃,破个例又算什么呢?何况如今他身周情形比往日不同,容不得多挑拣。由于殷朝暮比较熟悉,合同剩下的事很快谈妥。在丁然看来这个新人出乎意料地懂事,没有问废话,合同期改到两年后,便非常痛快地答应下来。加分不少。“那就这样,合同材料与其他文件等我回去整理好,明天你再过来一趟,咱们把事给办了。殷先生还有什么问题吗?”“有一个问题,”殷朝暮伸手轻摇了摇。之前谈合同时他可不是新手,一直板着脸寸步不让,此刻破颜而笑说:“既然决定要共事两年,你也不要再喊殷先生了,叫我小殷就好。”丁然从善如流:“那好,小殷,程导、苏导,我先回去准备准备,三位自便。”殷朝暮起身把他送出门,身后苏瞬卿懒声道:“行了,你也有东家了,真是麻烦!那说说有什么打算没有?”殷朝暮不解:“呃……打算?”苏瞬卿冷哼:“是啊,年轻人签了新东家,难道不激动?不斗志昂扬?”……可他早不是年轻人了啊。程副导听苏瞬卿又端架子折腾新人,便打圆场道:“老苏又不是第一次见这孩子,还来这套!赶紧直说就是,你昨天急吼吼的催我赶紧给人找经纪公司,现在事定下来,又来装哪门子淡定?!”苏瞬卿也不啰嗦,斜着眼问:“那行,你估计也猜到了,我手上有个剧,里面成王的弟弟我看你就挺合适,怎样,来不来?”殷朝暮:“啊?”“啊什么啊?”苏瞬卿性子急,瞧见他这幅呆呆模样就冒火:“刚不是争得挺厉害,怎么,喜得发傻了?”殷朝暮:“……”拜托老大,还没说要接你的剧好吧,大牌儿加自恋,您这性格是怎么培养出来的啊,奇葩。“不过本子是英冠出的,人家自然要拿大头,主角你就别想了。等会他们就过来,也是熟人,你也不用不服气。”殷朝暮:“有角色就很荣幸了。”“别别别,你别给我说场面话。”苏瞬卿随即不动声色地压低了声音:“这部剧我是要下工夫做的,嘿,压过《倾城》,嗯,也是有希望的。”“那部也是您的力作吧。”“不一样,这回我可用不到那老鬼。”殷朝暮随声附和,苏瞬卿听了满意地像猫一样眯起眼。话说都五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儿一样呢。你是有多怨念《倾城》以及《倾城》的编剧啊?他看着旁边的程副导想,要不是有这么个人不计得失地回旋,只怕圈子里早没苏瞬卿这么号“有个性”的导演了。随即又想起,自己若不是有殷氏与顾禺背后的顾氏撑腰,下场也颇凄惨。顾禺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能共富贵不可同患难。可惜上一世的自己,没有程副导这样一个相互扶持的知交。正想着,门上响起几声恭谨的敲门声,苏瞬卿说了声:“来了。进吧!”进来的是两个身材笔挺的年轻人。当先那名男人身上有着类似于丁然的特质,甚或表现得更明显些。他先冲苏瞬卿打了个招呼,笑容漫不经心,显然跟苏大牌儿打过交道,并没被凶巴巴的神色骗到。“苏导,程副导。这位就是您提过的‘唐叔虞’了吧?果然出类拔萃,二位导演好眼光。”殷朝暮有些挫败。虽然说时隔四年自己确实变化不小,但姚恩林顾疏都能一眼把他认出来,这人居然完全没意识到…… 第97章 “她大概不一定喜欢别人去家里。”顾疏沉默了,然后说:“你在担心什么呢?我已经对你死心了。”殷朝暮手握着方向盘,早就想过自己可能会听到这句话,他以为自己会难过,但那一瞬间什么都没想到。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正好,你也可以看看剧本,唐叔虞和成王对手戏不少。”于是由顾疏指路,殷朝暮把车子直接开到了北五环外一个小型中档居民区。社区不算豪华,但贵在建的地段好,清幽宜人,设计理念也不错,非常舒适。房子不多,也没有高层,虽然没有别墅,但小区倾力打造了欧式气息浓厚的社区环境,高大的橡树遮蔽了阳光,宽敞的石板路上有小孩骑着儿童车,出色地构造出欧洲乡村的浪漫风格。一看就温馨感十足适宜居住,多半是姚恩林这样细心又家庭观浓厚的女人选址。顾疏的家在三层,不大,只有二百多平米,但收拾的非常简洁。殷朝暮正感慨有了女友的男人就是不同,顾疏递过来一个本子,“剧本你回去再看。先喝酒吧,要什么?”“随便来点,我什么都能喝。”拿到剧本,他明知道最好的选择是不做纠缠,离开这里。但他迈不动脚。“那就燕京纯生。”顾疏拎了两瓶还带着水雾的冰酒瓶出来,眼中划过一丝讽刺:“我猜,你一定没喝过这种酒。”殷朝暮不理他,燕京纯生他喝过,上辈子落魄时他什么酒都不挑,可这些话也没必要说出来。他们之间并没必要解释这么多。顾疏今天似乎很不对劲,开了酒瓶也不用杯子,直接对着嘴就灌,他看得直皱眉。分针一格一格跳过,空气中静得似乎听得到针摆跳转的动静,液体滑过喉咙的声音也格外大。当两人手里的酒都剩下不到一半,顾疏突然很古怪地笑了一下。嘴角肌肉牵动,那感觉就像是硬要一个不会笑的人非要笑出来,结果眼神、脸色都跟不上。“你穿这么漂亮,是故意来让我看吗?”喷出来的气息已带上酒意,虽然眼神仍然清明,但殷朝暮晓得,顾疏这臭酒量大概又不顶了。“想让我看看你这四年有多快活、多舒坦,没了我活得更好更自由,是不是。”殷朝暮偏过头慢慢捧起酒杯:“你醉了。”顾疏不笑了,坐直身子冷冷地看他:“怎么,又想缩起来了?殷朝暮,你跑什么?”“我缩什么!”他还想说什么,衣服里手机响起来,接起一看是顾禺打来的,便背过身去听电话。完全没注意到他身后的男人,一双眼里已蓄起一层层低沉的风暴。“阿禺?舍得起来啦?”电话那头顾禺打着哈欠,刚起床脑子还不清醒,口气里还带着浓浓地倦意:“你又哪儿去了啊?一早上起来就乱跑。”殷朝暮听他说得可爱,心里柔软,忍不住温声哄他:“就回去了。午饭想吃什么?我顺道把菜买了。”顾疏本来不想管他讲电话的事。他只是心情不好又恰巧碰到殷朝暮,反应过来时脚已不自觉往另一个方向走。他原先只想着,能跟殷朝暮静静喝酒,就足够了。谁知偏偏顾禺赶在这点儿上打来电话!他不来还好,顾疏就对着一张冷脸也能坐下去,谁知他一来,殷朝暮就完全变了一副样子:那微微扬起的弧度漂亮的下巴,似乎听到什么很好笑的事,脸上一直闪着笑意,同方才一丝不苟的木头人一比,简直像是冰娃娃活了过来,漂亮极了!顾疏越看,嘴里苦味越重,心肺简直都要炸开。刚喝下去的酒精一路烧到脑浆,一口血上不来下不去,只死死盯着殷朝暮背部柔和的曲线,恨不得把他钉死在地上彻底解脱!偏偏那边顾禺少爷性子上来,撒痴耍赖,说个没完没了。殷朝暮竟然好脾气地耐心听,看在顾疏眼里,那表情就是享受的不行。“……多大人了还吃酒心巧克力……好吧,给你买,放心啦~我记下了……嗯嗯……大概二十分钟后吧,这边没什么事了——”“啪!”手机被猛地抢过去挂断。殷朝暮愕然回身,就看见顾疏眼里像是忍着某种痛苦,又好似强自镇定下来,翻腾挣扎的色彩浓烈得夺人心魄!顾疏没说话,身周的气息是孤愤到极致后的静谧,骇得他不由自主退了小半步,随即停住,敛眉:“你怎么了?先把手机还我。”顾疏盯着他的目光一时凶狠仿佛厉鬼,左手攥起,片刻后又慢慢松开,冷笑一声:“阿。禺。”他忽地一笑,笑声刺耳,好像半哭不笑的怪异混合调:“他有这么好……你就这么喜欢他?”殷朝暮脸上一变:“乱说什么?”亏得他教养确实不错,忍了忍才放下火气说:“再胡言乱语,不要怪我翻脸。”“恼羞成怒了?”顾疏静静地把目光移到他身上,从牙缝里逼出几个字来:“你敢说你跟他没什么?日日耳鬓厮磨,两个大男人,还住在一间房!你不是有钱吗?干嘛不搬出来。”殷朝暮被他的无端指责气得心口直跳,双手紧捏,好半天才没一巴掌甩过去。顾疏冷笑,一个字一个字地吐:“你厉害,我早该知道你从不缺男人,什么陆维王冬晨的,早在后面排好队……殷朝暮,我哪点比不上顾禺?你对我那么狠的心,敢分一半儿搁在他身上吗?!”他听到这里,火气早就消下,甚至连说话的意愿都提不起来。心里涌上一股巨大的酸涩与痛苦。顾疏都这样疑他,他还有什么好说的。殷朝暮闭了闭眼平复心跳,“你就是这么看我的?你以为……我会跟你一样,天生就喜欢男人?我和阿禺怎么样,跟你没有一毛钱关系!顾疏,你别忘记你刚刚说过对我死心了。我就是喜欢阿禺、我就是爱他惯他对他好,那也是我一个人的事!”这话一出口,顾疏整张脸都静止下来,左手拳头上白色的骨头突出暴起,酝酿到极致的风雨欲来,反倒令他问出了最平静的一句话。“再说一次。”殷朝暮本来心怀愧疚,但他这时早就管不了了,尤其顾疏说的那些话,句句都化成一把刀,一点点磨在他心口最软最经不起碰触的肉上,一刀刀,让他把当初那些委屈和心痛,煎熬与踌躇翻了上来。重见后一直勉强支撑的坚强与自持、装出来的淡定与平和彻底离他而去,殷朝暮静静地说:“你有什么不服气的,至少他从没有让我难过,你给我的只有数不尽的犹豫与死局,可是阿禺不会。你永远也比不上他,不止四年、四十年,上辈子这辈子加起来,你都不可能比得上他!”他话音刚落,顾疏猛的一拳死死打在他胸口!打得他眼前瞬间一花,身体往后“咣当”一声砸在门板上。顾疏自小出身极不好,那一拳的力道,根本不是殷朝暮这种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能承受的。好几秒之后眼前才重新有了图像,脑仁儿“嗡嗡”作响,胸口被打的那一块儿地方麻麻的没了感觉,好一会儿之后才重新感受到疼痛。手臂撑不住只得任由身子慢慢滑下,瘫坐在地上。连呼吸都带着割裂火烧的疼痛。恶心得想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顾疏出身市井,刚才那两句话犹如一轰雷炸开在他身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回过神才茫然地发现自己打了殷朝暮。看着跪坐在门板下那个蜷成虾子的身体,他慌得手指都发颤,往日那些镇定功夫早不知扔到哪里。他有些茫然又有些搞不清状况地说:“你……你怎么了……我……”殷朝暮捂着胸口不动,顾疏语无伦次了好几秒终于彻底清醒,一步跨上去抱住那具身体。但他手抖得厉害,也不知怎么了,根本就不听大脑指挥,明明是想赶紧抱起来查看有没有受伤,然而刚一虚虚环住殷朝暮的肩膀,手就再不肯动了。直到现在,他才最深刻的直面自己爱到骨子里的这个人。四年,整整四年,他忍了那么久,重新把这个人抱在怀中,那一刻顾疏眼眶一红,差点便落下泪来。他心里忐忑的紧,一时懊恼地恨不得给自己一刀,一时又有些卑鄙地庆幸:这一拳终于让这个人老老实实待在自己怀里。殷朝暮肯定想不到他这种恶劣的心思,否则又要拿那种让他痛不欲生的目光看他了。可是那又怎样呢?反正他早就被折磨疯了,韩之安说他变、态,变、态就变、态吧,他也不在乎。从小没有父亲,母亲也没了,不剩什么了,只有殷朝暮现在安安静静待在他怀里。只有这个人,他一定不能再丢了。“痛不痛?”顾疏想到这里莫名愉悦,低下头温柔地问怀中脸色苍白的人。殷朝暮咬着牙,额上都是汗,看他就像看一个疯子!“痛吧?那又算什么呢?你现在的痛……还不抵这四年来我受的十分之一……” 第99章 顾疏眼眶儿一点点变红,漆黑不见底的瞳子里映出巨大的震动。他小心翼翼低下头,手掌抽出来,去解衬衫上最后那两颗扣子。扣子并不紧,但不知是不是喝醉的原缘故,顾疏解了好半天,还在拉扯那扣子,最后解开的时候,好像完成了什么艰巨的任务一样,整个人都松了口气。“你……”他一开口,声音干涩地好像火烧过一样,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目光被死死抓在殷朝暮的胸口,移不动分毫。白皙的胸膛上,有一片红色的印迹,是他之前打的那一拳。在心口的位置,有两条细长的凹痕,汇聚处陷进了一个环形,那样子就是一条项链被外力撞击后,在皮肤上烙下的痕迹。而殷朝暮的胸前,正挂着一条白金链子——链子下端悬着银戒:指环上镶着一圈钻石,但顾疏看见戒指的第一眼就知道那些钻石其实是玻璃。只因他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只是保存的不像这个那样亮、那样新。他沉默地把手指伸进去,戒指还带着主人的体温,非常舒服。指尖触到的,是一个顾字——“你还留着……”殷朝暮点头,尽量让声音不露端倪:“嗯……一直戴了四年。”他又继续笑,笑容恍惚:“你别多想,我知道你有女朋友了。我没想其它的,就想着,当个纪念也好。”顾疏低着头,看不到是什么表情。他慢慢俯□子,就像藏民朝拜布达拉宫那样,以一种虔诚的姿态低头去吻他胸上被戒指刻下的红痕。温热的唇触上那一瞬间,殷朝暮感觉到自己胸口上落下一滴泪,烫得他心口整个都抽成一团,生疼生疼。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想跟顾疏说他四年来的想念;想跟他说我已经原谅你了,你也原谅我,我们在一起吧;想说……我爱你。可是抱着顾疏,看顾疏像个委屈的孩子,放下了那些强硬、那些镇定、那些不动声色、那些伪装与算计、自持与忍耐,被他抱在怀里;感受到胸膛上缠绵的吻与心口上落下的那一滴泪,他就什么话也不想说了。就这么抱着就好,安安静静,不用说任何话打破这种温柔——顾疏吻中那份珍之重之、视若珍宝的温柔。于是他张了张嘴,轻轻的歌声回荡在公寓中——是否这样爱过呢忘了问值不值得是否这样铭刻呢照片褪却后模糊的颜色微笑就要定格结局出乎了预测从来誓言最易摧折城池颠破不过如同虚设……声音空茫中带了绝不回头的坚定。殷朝暮微笑着,眼前是殷夫人失望的脸色、顾禺吻他额头时认真的表情、陆维挡在他身前摇摇欲坠却不肯退后半步的背影、王冬晨站在他身边唱歌时紧紧交握的双手。这么多人看着他、陪着他,顾疏势必要站在对立,他又怎么可能抛下这边同顾疏站在一起呢?所以就当这一刻是梦吧,希望能晚一点、再晚一点清醒。……我的坚持如凋零挽歌无人和……埋在他怀中的人直起身,看着他,两人不用言语,有些话早在眼神交触那一刻心知肚明。不同于殷朝暮的声音那般柔和悠扬,顾疏的嗓音比较低沉,但非常清冽,就连唱《倾城》的片尾曲那种抒情调子,都带着一种果决。他本身出演过主角张真袖,影片中张真袖为了带走墨安的尸体,倾了一座城池。这首歌后半段那种不死不休的孤烈被他唱得如抽刀断水,明知不可为仍百死无悔。是否这样想念呢夜半惊起目含灼热是否这样执着呢四面楚歌里剩下的苦涩悬崖坠落仍不肯放过流光侵染是非对错江山转身间寥落就共我醉于此生此刻是梦又如何……顾疏唱完,平静地开口,眼中已收起之前的脆弱与震惊:“暮生,今晚留下来吧,你知道的……我醉了,留下来陪我,我保证,什么都不会做。”殷朝暮用指甲掐了下手心,顾疏继续说:“不要担心,我说过的话不会反悔。我不会让你烦,你不喜欢,我就什么都不做。”他眼睛抬起,漆黑的眼中,有些晶亮的光在闪烁,即使明知道他是故意,却不忍拒绝。“暮生,留下来。”殷朝暮想不出反驳的话。于是顾疏抱起他,带着这具略显残破的身体走向卧室。血迹在两人身上,早已凝涸。6868、一直在等(三) ...顾疏把他安顿在卧室后就立刻打了电话喊医生,一番折腾下来,医生走的时候,殷朝暮已经有种身心俱疲的悲剧感。他一大早上去丰娱谈新戏的事,到顾疏家里已近中午,而现在快下午五点,两个人都饥肠辘辘,于是顾疏提议去吃饭。经过之前的厮打拥吻,两人现在的感觉很有点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坦然。尤其是看过濒临崩溃的爆发,再看顾疏现在一脸淡定帝模样,显得格外闷骚搞笑。喂,你这样很傲娇诶。可惜这句话不敢说,说了估计顾疏也会装作从容地无视他。“那等我先给阿禺打个电话说一声。”殷朝暮说完这句话顾疏没有过激的反应,才放下心。其实他更奇怪的是,这么长时间没回去阿禺竟然没任何反应?“打吧。”顾疏表现得挺大度,殷朝暮各种黑线:那你倒是把我手机藏哪里去了啊?之前手机被他夺走就不知随手扔到了什么地方,殷朝暮只能自己找。顾疏在一旁拾起没喝完的燕京纯生,好整以暇看着他忙碌。找了大约五分钟,殷朝暮彻底悟了,直起腰看着某个眯着眼喝酒的人皱眉:“我的手机呢?”顾疏抱着酒瓶靠在桌上看他,眼睛微微弯起来,笑得漂亮极了:“不知道啊。”“不知道?!怎么可能,你拿走的好吧。赶紧想想,有事儿呢!”“想……想不起来了。”顾疏一手举起酒瓶晃了晃,大大的眼眨了两下,瞳子是黑珍珠,闪着胜利又无辜的光芒:“你看,我醉了啊。”殷朝暮挽起袖子,恨不得走上去敲敲他脑袋瓜子,这人怎么笑得这么白痴!他无力道:“好了别玩儿了,这样有意思吗。快点把手机还我,打个电话你也不让?!”“不让。”顾疏点点头,然后又淡淡笑起来:“其实挺有意思。”“……” 第101章 殷朝暮看他那气势真想笑出声来,虽然不如阿禺明显,但这样子活脱脱就是那败家子霸道无赖的同款嘛~别说,大概真是血缘关系,顾疏摆出这副德行得了三分精髓。服务生被吓到,连不合逻辑的无理要求都忍了,一溜小跑儿去找经理。殷朝暮趁机低声问:“点猪骨煲干嘛?真想自己动手啊,那可没两个小时下不来。”顾疏倒是很有把握:“放心,饭店里做炖啊熬啊之类的菜,都是用半成品,根本不费时。我也没想自己动手,你等着,他一定得给咱们做。”殷朝暮迟疑道:“你这么喜欢吃猪骨煲?”顾疏摇头,“谁喜欢汤汤水水的,是你喜欢。”说完忍了忍,还是伸出手摸摸他的耳朵。殷朝暮看他开始脸上犹豫的表情还以为有话要说,没想到结果是摸自己耳朵,顿时不好意思。低了头,耳朵有点粉红,可爱极了!顾疏摸着摸着,就不想放手。像热恋中的小伙子对着心爱的情人,怎么看怎么爱,一有机会就找个由头挨挨碰碰。皮肤饥渴症,鉴定完毕!服务生领着经理再次一溜小跑儿奔回来。殷朝暮咳嗽一声,顾疏不情不愿收回手,表情有点遗小憾,不过转眼对上经理就又变成稳拿的大爷样。“选好了?”经理出马:“这……您提的要求实在是……”顾疏把握十足:“我不信这么大一家餐厅连个猪骨煲都不会做。要说你们这里不做这道菜,我信,要说你们几个大厨没一个会做这道菜,那这家店名气也来的太容易了。”经理:“……我们厨师,自然有人会做的……”顾疏理所当然地接上:“这不就完了吗?要你们厨师做一道猪骨煲,我加双倍钱,可以做吧?”经理:“呃……可以。”他看出这人不是来砸场的,就非要吃猪骨煲,那……就做吧!顾疏又淡淡说:“及时了解顾客的口味及需求变化是最基本的。我个人建议你们改进一把,猪骨煲是大众喜闻乐见的一道名菜,应该在你们的菜谱范围内。”经理无语领着服务生败退,拿过单子一看:擦,才点了不到200块rmb的菜,亏他还以为那装b样是大客户呢,尼玛坑死爹了!69、一直等你(四) ...菜上齐,两人吃的非常满足。殷朝暮是比较喜欢吃猪骨煲,但也没到非吃不可的地步,顾疏是第一个半点也不肯委屈他的人。就算顾禺在这儿,也不一定会为了他大费周章毫不妥协,大概这就是兄弟过了命,仍然与爱人不同的地方。“你刚才怎么有把握他们一定给做?”顾疏母亲是山西人,他自小就爱吃臊子面,这家面馆他常来,每次都满意而归,从不觉有什么非要改的地方。可今天带上殷朝暮,就觉得这家店太不人性化,简直处处要改、恨不得干脆建议改成一半面食一半粤菜才好。“说什么没这个规矩、不能做,那是因为你不够强硬、给的钱不够多。对付他们就不能客气,你一客气,他就推诿了事,只有逼一逼吓一吓,他们才肯实心办事。”顾疏说完,抬头看了看对面坐着小口喝汤的爱人,软了口气:“幸好你家世不错,不用跟社会上这些人混在一起。”他从前因为自己私生子的身份,最恨世家子,但此刻却有些庆幸殷朝暮投了个少爷胎。两人对视,均看到彼此眼中的情谊,都有些不用言说的开心,好像这个小面馆也突然提高了一个档次,温馨的不得了。顾疏吃完面,歪头思索了一会儿就大大方方绕过桌子,带着他的筷子坐到殷朝暮旁边。殷朝暮嘴上说:“怎么坐过来了?咳,你还是好好坐回去吧。”心里其实对突然贴近的体温也有点留恋,全靠指甲掐住手心,才没让自己靠上去。两人算是刚刚彼此互通心意。顾疏本是极自持的人,就算当年初恋也没现在这样不济。但他苦熬四年终于等来心上人也一直爱他这么个巨大惊喜,没范进中举一样发了傻已然不错,何况殷朝暮现在就安安静静、全须全影儿地坐在他眼前,那感情比当年初恋爱得还要深、还要重。“就让我坐在这儿吧。”他现在嗓子格外低沉,也格外动听,殷朝暮一听就想侧头亲亲他的侧脸。一只手在桌子下面探过来,握住他的手,拇指在他手背上一下一下温柔地摩挲。顾疏的声音更低沉了,像发酵了多年的酒,盖子没揭开就透出少许熏染的香气。“看你喝的那么香,很好喝吗?”顾疏坐得又近了些,殷朝暮都不敢扭头了,就怕一扭头,两人脸颊便碰上。“煲得火候欠了点……嗯……还可以……你尝尝,我给……嗯……我给75分。”殷朝暮觉得一定是没通风,不然头怎么昏昏沉沉的呢?他断断续续说完,顾疏就低低地笑起来:“哪能就75分呢?明明跟我做的也差不多,怎么就比我高了10分呢?”殷朝暮脸红了,他刚刚随口乱打的分,此刻顾疏一说才暗暗懊悔。他母亲完全采取放养政策任他自生自灭,惟独在餐饮上要求严厉,每一次考较他品鉴菜品都一丝不苟。糟糕糟糕,顾疏坐在他身边,他连打分都敢乱来了。“要不……你喂我一勺汤,也让我看看自己输在哪里,好不好?”这回简直是贴着他耳廓说话了,热气像个小虫在他耳朵里乱钻,痒得他笑出声来。“这可不行,你自己喝吧,我才不陪你玩儿。”殷朝暮没被他绕进去,扭头给了顾疏一个“不上当”的挑衅眼神。眼角上翘,大眼睛亮亮的,完全不知自己这样子漂亮得像是会发光,直把人眼都耀得睁不开。那眼神儿落在顾疏眼里,就跟一把用细绒毛做成的小刷,轻轻在心窝儿上刮了一下。看着长长的睫毛蝴蝶一样扑扇,心里又骄傲又甜蜜。一时想这么好的人竟然是自己的,颇不真实;一时又暗暗咬牙,下了死决心——就算顾禺跟殷朝暮有一腿两腿还是三腿,他都不管了,抢回来便是。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些没营养的话题,但偏偏谁都不觉得无聊。顾疏虎狼习性,此时只恨自己刚才嘴快答应下“不喜欢就不会做”的话,暮生这样不乖,像只小乌龟手指一戳就缩头。他恶狠狠地想,直接一口叼住他的脖子、卡在脉门,让他根本缩不回去才是王道。这么想着,也就不再顾忌,越聊挨得越近,表面看还算规矩,但桌子下面的手早就探上了殷小龟的腰。夏天衣薄,热热的掌心贴在他腰上,似乎烫出某种情绪。殷朝暮本能觉得不妙,但无奈顾疏占据了有利地形,根本不容他躲闪。两人眼见就要贴在一起,大庭广众下做出某些不大和谐的事情,突然旁边一张桌子上的客人猛地提高音量暴喝一声:“找你们经理来!少啰嗦,赶紧的,来个能管事儿的!”这一声喝,招来的不只是经理,还有满餐厅的眼睛都投向这个方向,他两人虽然坐在角落,却也不便继续厮磨下去。“还不放手?”殷朝暮小声警告,顾疏淡定抽手,虽然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两个大男人坐在同一侧的诡异,但到底也没说啥——这两人都太坦荡了,尤其顾疏,还装作诧异地混在大众里,一块儿看向闹事的那一桌。那一桌原本坐着几个人高马大、肥粗老黑的男人,桌上还摆着好几瓶令他印象深刻的“燕京纯生”,反正一看就是社会上那种地位不高但不怕闹事儿的闲人。之前被他折腾过的经理带着几个服务生匆匆赶来,正低头解释着什么。顾疏看了两眼就收回目光,殷朝暮看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回自己身上,有点不自在:“那边怎么了?”“没怎么。纯属找事的,没什么意思。”说完还笑着打量了殷朝暮几眼,凑近说:“还是你比较好看。”殷朝暮跟他认识的时间真算起来都超过十五年了,这种小招数早就见招拆招、兵来将挡,丝毫不为所动。“多谢。不过我想看看,喂,换下位置吧。”他对这件事倒比较上心,毕竟以后也是要回港继承家业的,他想看看这位经理会如何处理。“你这做的什么面啊!你看看你看看,这面绝对是酸了吧?几天的面啊,你们就算再省钱也好歹差不多点儿,这面起码有三天了,还能吃吗?!”那边商量了一会儿,经理似乎想息事宁人,但客人显然不这么想,大嗓门儿嚷嚷出来,经理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客人越骂越来劲,说完面又说上菜的问题:“我说你们有没有职业素质了?我不到五点就过来的,你看看现在都快五点四十了,你这盘拔丝红薯才上来,足足等了四十分钟!我现在跟你说这盘菜我不要了,你给我退掉吧。”经理显得非常为难,但还是忍着脾气说:“菜没上之前您可以退,现在菜都摆在桌上,您要退是不行的。”顾客吃饭一般等的时间久了就有火气,一听还不能退菜,那桌儿上本来没有说话的几个人也愤怒了,纷纷出声附和:“我们不是没想到你上这么慢才没退的嘛!”“就是啊!菜都没动过,怎么就不能退了?!”“还有没有道理了,你们家怎么做的生意啊?”最后那桌上最先开口的臂上有个纹身的光头站出来作了总结:“呀呵?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做买卖的。我说兄弟诶,你这碗馊面条我还没找你算账呢,退个菜怎么就要你命了?”说着还搡了一把那经理的肩,臂上的青色纹身狰狞露出,言辞中颇不客气,隐隐带了一点点要打架的意思。经理忍到现在也有点火气,话就显得硬邦邦:“您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来这儿吃饭我们当您是客人,要故意找事儿,我们店里的保安也不是摆来装样子的。” 第103章 顾疏眼神一闪。光头见状又加了一句:“若是做不出来……我可要代你家大人好好教训教训你,这经理不是不给免单么,你要做不出来,就老老实实帮我把这一桌付了,不过分吧?”原来这光头不务正业,每天闲着就惹是生非,好好一顿饭确实稍微上菜晚了些,但也绝没有40分钟那样久。他脾气上来眼看越闹越大,便动了心思想赖账。一开始让经理给免单,经理反而叫出保安,正进退两难时顾疏殷朝暮撞上来,便把心思打到了他两人头上。这人看着憨傻,其实心思并不粗,一看殷朝暮有理有据来了一大段,便有些担心这两人真拿出什么证据来证明猪骨煲不是厨房做的。虽然说不好证明,但万一呢?万一他们拿出个单子上写着“xxx亲手做xxx,以此为证”之类不靠谱的东西……怎么办?所以光头抢先立下赌约,他是看准了这两人都是少爷模样,不像会做饭的。何况会做饭和会做猪骨煲还是两回事,更别提还要一模一样的,可以说这是个万全把握的赌约。看到顾疏目光有些犹豫,他还怕这两人不答应,又特意加了一句:“怎么,不敢应下?那你就给我道个歉,老老实实走人,我再跟经理慢慢理论。”顾疏脸上连连变色,最后一咬牙道:“就这么办。不过你要输了呢?”光头心里暗骂:废话,我可能输?嘴上敷衍道:“我要输了,就帮你付一单,总行了吧?”顾疏笑眯眯道:“那行,经理,麻烦您给做个见证,可以吗?”经理当然不信他一副成功人士甲的样子能做出猪骨煲来,但想到之前这人非要下厨,便升起微弱的信心,犹疑道:“您莫非也是厨师?失敬失敬。”顾疏手还搭在殷朝暮肩上不肯放下来,微笑道:“当然不是。”经理瞬间脸上灰白一片:“那……”你表现得一代厨神算咋回事?他又看看殷朝暮,琢磨来琢磨去,这位比顾疏还像少爷,一看就十指不沾阳春水,忍不住好意提醒:“你们二位,实在没必要跟这种人搅和。”“我自然有我的理由。”顾疏继续微笑:“如果我帮你们解决了这桩麻烦,还请经理记得日后在菜谱上多加几道粤菜,比较符合大众口味。”殷朝暮耳中听他说“日后”两字,忍不住就想得发散开去,却又不好明着指责。顾疏看心上人明白过来,笑容更深:“等我把他们打发走,给你说几道菜,你记下来。”他口气像上司对下属,而且那句“把他们打发走”,仿佛那几个大汉根本不放在眼里,赌约更是十拿九稳,态度自然地,好像厨神一样,笑得殷朝暮肚子都痛。老实说,如果不是顾疏的对手而是他的队友,看他故意设圈子耍人玩儿,确实挺有趣。经理虽然没闹明白自己一家山西面食馆,怎么就需要加几道粤菜来迎合大众口味,但此刻也管不了那么多,连声答应,就等着顾疏大施身手一展厨艺。这边半天没动静,那边光头看他们磨磨唧唧便嘲笑:“怎么,大厨呢?赶紧做吧!”顾疏扫他一眼,懒洋洋地把外套脱了只剩里面浅蓝色衬衫:“经理是新人?”那经理领着他往厨房走,一愣道:“是,今年三月何经理因病离职,才换我负责。您这么问是……?”顾疏摇摇头,去了厨房。围观的群众有些见事态已被控制便默默走人,有些却兴致盎然地留下来等着看结果。顾疏进了厨房,光头那边就跟进去监督;反观殷朝暮却没跟进去凑热闹。他是半点也不担心,顾疏赌徒心理重,但从不做真正没把握的事。果然,正如之前所说,猪骨都是半成品,不到二十分钟后,一堆人又走了出来。只不过经理一脸喜色,光头则神情难看,只有顾疏一出来就冲着殷朝暮过来,笑眯眯道:“等久了?”殷朝暮摇头:“赢了啊?”这时光头与眼镜男一拨人走了过来,憋了憋,还是没把道歉的话憋出来,但从兜里掏出五百块钱拍在桌上:“经理,这两桌的钱放这儿了。”之后就气哼哼走出门,还没走远就响起那些人怒骂抱怨的声音。经理指挥了几个服务生收拾后续工作,一边快步过来给两人鞠了一躬:“今天真是多谢两位了,这是我的名片,咱们交个朋友。以后两位再来小店,小店给打八折。要是没有两位,只怕今天的事还不好解决,话不多说,不过我真没想到这位——”他看了眼顾疏,继续说:“还是咱们王大厨的学生。您怎么没早说呢,这闹得真是,呵呵。”顾疏轻笑:“学生谈不上,我就跟你们王大厨学过一道猪骨煲而已。大约两年前的事了,你当时还不在,所以就没说。对了我刚刚让加的粤菜你记下了吧?”经理连连点头,小鸡啄米一样:“记下了记下了,都是迎合大众口味、这附近居民喜闻乐见的。二位忙着,我先去别处看看,少陪。”说完他再鞠一躬转身去忙方才因闹事积下的公作,心里其实各种困惑:附近居民都是北方人,哪里喜闻乐见了啊。顾疏站起身:“咱们也回家吧?”殷朝暮点头。他两人走后,突然有桌正吃饭的年轻女孩儿问她母亲:“妈,你看刚那俩人,就是个子高点的那个,是不是挺像顾疏的?演《倾城》和《重耳》那个。是不是是不是!”她母亲想了想,摇头:“不清楚,我又不知道你们追的那些小明星。可能是吧……”7171、不止是戏(一) ...两人走在路上,夜风习习,殷朝暮偏头看了看身旁的人,咳嗽一声:“你……两年前在那里学的猪骨煲?”顾疏看了他一眼:“嗯。”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两年前顾疏还没有跟姚恩林在一起呢?他有把握顾疏即便现在心里还是有自己,可毕竟夹着个正牌儿女友,怎么想都不大舒服。两人走到楼下,电梯显示在六层,顾疏随口道:“走楼梯吧,就三层。”殷朝暮点头跟上去,正是七点出头,一团漆黑,顾疏走了两步蓦然停住.黑暗中殷朝暮正想咳嗽一声将灯光打开,就听见前面闷闷的声音响起:“把手给我,我记得你夜里视觉不好。”他怔怔将手伸向黑暗,果然有个温暖的手掌等在那里。他确实看不太清,走得格外慢,顾疏走在前面,虽然没有再出声提醒,但那静静的呼吸就在身边,竟格外安心。两人一路上了三层,都不约而同选择性忘记声控灯这件事,直到顾疏掏出钥匙开门,殷朝暮才抽出手退后一步,拍开了门灯。进了屋,殷朝暮有些局促,好在顾疏似乎很忙,并没有放太多心思在他身上。晚上他洗完澡出来,那位正窝在沙发上翻着一本厚厚的硬壳书,右手正拿着细长的钢笔去沾兰墨水。落地灯光线比较暗,映得读书人格外特别认真——像小学生一样做笔记,身旁的靠垫边还摞了三四本参考资料,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脸上表情很严肃。殷朝暮擦着头发,见到这幅景象,莫名想起自己小时候见过的父亲。他父亲看书非要揪出人家哪里哪里写的有问题,哪里哪里毫无根据,最后批注都能把空白填满。说实话,除了殷则宁,顾疏是他见过的第二位写任何字都用钢笔的男人。忘了是哪本书里提到过,喜欢用钢笔的男人比较追求完美,因为钢笔用不好很容易弄成一团糟,只有追求完美的男人才耐得下心去练钢笔字。这么说倒真符合,顾疏就是个比较龟毛的男人。殷朝暮想着想着,就笑出声。“洗完了?”“嗯,今晚姚小姐不回来吗?”“她不回这里。”顾疏放下手里的钢笔,夹了个便笺放在正看的那一页做书签,然后把书合上抬起头,笑得若有深意:“放心,她就是回来你也有地方住。楼上客房,我带你去。”听到自己睡客房,殷朝暮心里稍稍一宽,随后又有点失望。倒不是说多想和顾疏一起睡,而是照两人这一天的相处模式来看,那家伙绝不会放过这么个大好机会!他甚至想好要如何推辞,突然听到人家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就如同一拳砸在棉花堆,憋屈得很。顾疏比他想的还有素质,站起身当先一步上了楼,打开客房的门:“你好好休息……脖子还疼么?”“没事。”殷朝暮覆上自己侧颈摸了摸,手下皮肤并不光滑,似乎有一个印子留了上去。“那好,房间里放了两本小说,你可以看看,早点睡。”顾疏说完就伸手去帮他关台灯。“等等,我自己来就可以。”顾疏微笑:“这么客气干什么……还是不放心?你可以锁门,我说过,你不喜欢我什么也不会做。你也知道,我从来不骗你的。”殷朝暮觉得自己脸红了,却仍没有轻信,迟疑了下慢吞吞开口:“我自己关就好。你出去吧。”顾疏挑眉,显然也没料到这人心智这么坚定,只得惋惜地退出去。午夜,殷朝暮口渴起身,他记得二楼顾疏房间顶头的过道就有一个饮水机,于是打开门走出去。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他困倦不已,迷迷糊糊喝完水往回走,突然意识到旁边正在经过的房间里亮着灯,还隐约传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本来,他是绝不会去探听他人隐私的,但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于是犹豫再三,最终没把持住,让好奇战胜了教养、在顾疏卧室外停住脚步。房门不知是不是疏忽大意,竟没合严实,漏了一点细微的声音出来。他微倾身体凑过去,听见房间里顾疏正在和人讲电话:“……对了,你告诉姚恩林,让她管好自己,不要忘记我跟她说过的话。”殷朝暮心中一动,总觉得这种凉薄的语气不像是在说自己女友,漠不关心里似乎……还带着几丝不满? 第105章 听到顾禺一气之下打算跑回港,殷朝暮颇自责,但总算心里踏实下来,讷讷道:“原来是要回去吗?那就好……顾伯伯,说起来这件事确实是我忽略了阿禺,等他到家,还请您不要说他。”“哪能!我是他老子还不知道啊?臭小子就是欠教训,你这孩子我也是看着长大的,知道你礼数周全,绝对是臭小子自己找事……”两人还又说了两句,总算挂上电话,殷朝暮想了想也没心情继续留在家,索性给自己煮了杯咖啡。煮咖啡的时候,他这两天一直处于紧张状态的精神彻底舒缓下来,也有机会将发生的事情一件件捋顺。从他四年后再见顾疏起,就保持着一种表面上强自镇定,实质根本在死撑的状态。甚至有些时候为了能继续维持这种心态而故意不去想和那人有关的事情。但当阿禺一气之下扔下他一个人回港,他才重新感觉到类似于上一世那种违和感。他认识的顾疏,绝不像如此感情外露的人。如果顾疏要隐瞒一件事,那别人肯定再也没机会知道——比如帮忙推荐角色的事、比如两年前就学厨艺的事、比如曾经凄凉煎熬的打工经历……比如他很爱自己。除去最后一件,其余事情都貌似是殷朝暮自己在不经意中发现。倒不是说顾疏装模作样,殷朝暮认为这些事应该都是真实的,只是一连串巧合赶鸭子上架一样七里哐啷凑在一起发生,未免太寸了些。如果他真是二十二岁的年轻人,乍见爱人感动之下,恐怕便没有时间回过头细细琢磨。然而他不是。他不仅不是,还深知顾疏心眼小的厉害,受了伤害怎么也不可能轻易忍下,至少也得反将一军。以他表现出的对顾禺的敌意,殷朝暮总有种预感,今早那张报纸上的报道多半跟他脱不了干系,就算不是他有意为之,起码也在暗中推波助澜。否则一个还算知名的艺人,何以出门吃饭连最基本的变装都不做?殷朝暮细细看着手里的咖啡,脸色沉静。晚上正看电视,陆维打电话说要过来送相机,进屋的时候见殷朝暮一个人盯着电视出神,于是走过去瞄了两眼,发现娱乐频道正播放顾疏在饭店亲自下厨煲汤的报道。“——记者就近采访了几位住在附近的路人,大部分人都对艺人厨艺好这件事表现得非常吃惊,并且约有七成女生表示,顾疏是个值得嫁的好男人!”“——此外,本台记者在探班时见到正在敢拍新剧的程非余,并在言谈中聊起此事,程非余对好友竟‘身怀绝技’也表现得很惊讶,声称从不曾见过顾疏洗手调羹,他非常遗憾……”电视里接着播放了一些有关程非余的花边新闻,殷朝暮将音量调低,转过头看着一脸惊讶的陆维:“过来了?”当初买下房子,因为顾禺不常住京都,便把家中钥匙也配了一套给陆维,方便他就近照顾殷朝暮。不过每次陆维来都是由殷朝暮开的门,这次竟出神到现在才反应过来,陆维心中犯疑,手上动作却不慢,取出包中的单反递过去:“殷少,那天相机放在我那里,一直也没想起来,正好昨天相片洗出来,我就一起带过来给你看看。”说着他又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殷朝暮接过来打开,里面有厚厚一沓新洗好的照片,都是他们那天毕业礼拍的。信手一翻,有几张还真拍的不错:一张四人站在宿舍楼下合影的,一张陆维揉他头发的搞怪照。“好,我去找相框装起来。你先自己坐一下,马上开饭。”陆维应了声,随口又问了句:“诶?顾少呢?又出去泡吧?”殷朝暮往房间走的脚步顿了下,说:“不是,他有事回去了。”两人吃了一顿简单的晚饭,殷朝暮在饭桌上一直心不在焉,陆维看着古怪,吞吞吐吐了几次,试探地问:“殷少,我刚看你桌上的报纸,好像是和副会在一起?”殷朝暮草草点头。“那……电视里说的那件事,就是说你俩吧?”“嗯。”他吃晚饭,将筷子放好,“怎么了?你想说什么?”陆维喜气洋洋道:“还真是你啊?其实今早我看报纸的时候就觉得照片上那人像你。这下你也算曝光了一把……”殷朝暮歪头:“今早?”陆维惊觉自己说漏嘴,眼角僵了僵:“好吧,我错了,其实我早就研究过报纸了。这不是好事儿么,怎么看你不大高兴?”“你也说研究过报纸了,那篇报道上千字里根本没提我的名字,大概把我当路人甲了。”殷朝暮说着站起身,将两人碗筷送到厨房,“事实上,真正曝光了一把还为自己拉到票的,只有你最崇拜的副会一个人而已。我嘛……唯一的收获大概是被阿禺误会。”陆维端着剩菜跟进来,他上学期间就不知原因地崇拜顾疏崇拜的不得了,哪怕是那四年禁忌时期,也一直帮着顾疏说好话,甚至直到现在还固执地称他“副会”,打死不肯改口。听殷朝暮这样想,陆维很有些不赞同:“你觉得副会故意啊?想多了,哪能就难么巧呢。”殷朝暮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对啊,哪能就那么巧呢。”两句话一模一样,但话中意味却截然不同,陆维自觉地一边洗碗,一边说:“我总觉得你对副会太苛刻了。只要一出事就先怀疑他,这样对副会很不公正。而且……”“而且什么?”“而且有件事绝对不会出错,他这四年一直都在等你,连我都看得出,你还怀疑什么呢?”殷朝暮没做回答。一周后程副导通知他新剧人员齐备,要在英冠简单开个会。殷朝暮提前了将近半个小时就将车开到了英冠大厦的地下车库,刚走到直梯,看见程副导与苏导正在里面。程副导见到是他,笑眯眯招呼:“快点小殷!”旁边的苏瞬卿看上去心情也还不错。殷朝暮小跑两步路赶上去,先冲两位导演打过招呼,便老老实实站在了最里头。电梯一层层上升,这次由于英冠股东非常重视,给了25层的会议厅。英冠高管都在26、27、28这三层,所以25层的会议厅可以说离顶层最近,是最好的一间。电梯开了之后,殷朝暮先一个人去了趟洗手间,因为规格比较高级,这一层的洗手间基本没什么人来。他拧开水龙头,突然听到隔间里传出一个惊喜的声音:“诶?有兄弟在?”殷朝暮关上水龙头,侧耳细听,那人继续吼:“在就吱个声。不要装了,我知道你在!”既然知道,还吼什么。殷朝暮无语。“嗯,我在,请问有事吗?”那人似乎被他的声音惊到,吹了个口哨儿后莫名没了之前的奔放,反而稍稍含着矜持:“哥们儿,啊不,朋友,那啥,你带纸了么?”殷朝暮:“……什么?你那里没有纸?”那人囧到,勃然怒斥:“是吧?!我擦!英冠太小气了,连卫生间纸筒都不能定期检查,难怪高层纷纷跳槽,要我我也跳!太失职了!太缺德了!”骂着骂着想起了被他晾在一旁的“朋友”,于是拉交情道:“你也是经历过,才知道的?”你误会了。“……额,我是说,你上卫生间都不带纸的么?”“……”那人显然受到打击,好一会儿才振作:“别管支线剧情了,我已经蹲了一个多小时,再拖下去我脚就要麻了!”“一个多小时?!”那人也颇感慨:“没办法啊,身上只有几张毛爷爷,实在难以抉择,睡叫我是个情操高尚的人呢……”殷朝暮默默翻出自己口袋里的餐巾纸,想了想又怕不够,把自己随身带的手绢也一并递了过去。怕这奇男纸脱口而出:“等我洗完还给你”的话,他还补充了一句:“嗯,你慢慢用,用完扔掉就好。”奇男纸对于这句疑似侮辱自己智商的话表现出极大的愤慨:“呸!难道你还想哥随身带着?美死你!”你脑子里到底是什么诡异的思路啊……殷朝暮彻底认清不能沟通的现实,默默走出洗手间,深感自己非要跑来这里是个大错误。由于早到了半小时,这时候会议还没有开,想来屋里并没有几个人,他没有敲门直接推开进去。结果一进去就看见屋中除了他意料中的苏导、程副导之外,还坐了个姚恩林。而那三人见到他进来,表情也非常奇怪——程副导是紧张地看了他一眼,姚恩林画着精致妆容的脸蛋儿上则掠过几丝尴尬。惟独苏瞬卿翘着二郎腿,似乎在看什么好笑的热闹,见他进屋,眼里反而刹那暴起一蓬亮光:“接着说啊,怎么不说了?” 第107章 苏瞬卿犹豫了:“换程小子的话,顾疏倒确实能发挥得更好……”毕竟两人曾完美演绎过经典角色张真袖与墨安,两人的无间配合,甚至连网友到现在还并称为“张墨”,可见一斑。姚恩林满意了,一个聪明的女人就该明白什么时候要留白,切不可得意到一味逼迫,反而该留给男人自己思索的时间。她无疑是非常聪明的女人。满室静默,甚至连最看好殷朝暮的程副导都有些不安,他虽然觉得殷朝暮的气质更符合王孙公子,但演技确实是个大问题啊……“既然姚天后说了这么多,那么我也有些话想说。”正当众人难以决断,天平渐渐偏向还未露面的程非余时,殷朝暮直了直身体,不紧不慢地开口。“姚天后思路清晰,我没那么多说法,只有一句话——从来演技靠的都不是经验,而是天赋。既然你们从没见过我的演技,那不如就请那位程天王与我比一下,我想问题将迎刃而解。”殷朝暮说完,很谦逊地冲姚恩林那边微微一笑。众人惊觉这个男人的风度气场,竟丝毫不输于影坛封后的姚恩林。“你说呢,姚天后?”姚恩林似乎对他的发问很惊讶,脸上透着显而易见地无辜:“我想殷先生或许是误会我了,虽然从没有过任何作品,但您如果自信天赋过人,那也无可厚非。可问题是,似乎程非余比您更适合与顾疏配戏呢。”这回没轮到殷朝暮说话,顾疏就先看了自己绯闻女友一眼,冷淡地说:“你说错了。”姚恩林极诧异,殷朝暮也回头看他,他本来没打算让顾疏开口的,因为如果是他自己,就会很为难。但顾疏不是他,不仅半点没有顾忌姚恩林,反而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继续道:“如果有一个人能让我全部入戏,那个人一定是殷朝暮。绝对没有,第二个人。”7474、不止是戏(四) ...话音如锥子一下下敲在众人心上,顾疏表情虽淡,音量也不大,甚至根本没有喊革命口号那样声嘶力竭,但偏偏每个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言辞中那份力度。字字如针!姚恩林的笑僵了两秒。她妆容精致,表情也依然恰到好处,却在顾疏说完的一瞬间,好像要哭一样,看了就让人觉得心酸。那种难受又强撑的表情,直把在座怜香惜玉的男士瞧得一颗心连根揪起,原本看热闹的心理也变成指责,甩向顾疏这边:对着自己女朋友还能狠得下心肠,也太不近人情了吧?业内一向风传顾疏为人冷淡不徇私情,不涉及自身时,都能敷衍两句“工作认真”。然而真看到这一幕在自己眼前上演,明知姚恩林这女人的厉害,仍控制不住站在了女性这一边。就连苏瞬卿这位护短的大牌儿,也想不通在闹哪一出?为了同事责难女友……还是个男人么!“看来是我误会了,我还以为程天王演技精湛,能更好地与你配合。”姚恩林落寞一笑,自嘲道:“我只是想帮忙找个好一点的合作伙伴而已,你不要误会。”殷朝暮心中很替这女人惋惜,他自己就是极称职的花瓶面子货,早看出姚恩林顺势利导、不动声色借力施为的手段。只可惜,这招对付别的男人或许还有点用……果然,顾疏并没有因她这番话软下心肠:“我还不知道苏导的剧,何时拜托你帮忙物色演员了。”两人是荧屏情侣,公认该甜蜜蜜的男女朋友,此刻却隐隐有争锋之势,原本喜好看八卦的观众都一脸尴尬。殷朝暮看着眼前怪异的场面,突然想起一处关窍。之前那些对话如散落的珍珠,凌乱中带着某种规律。姚恩林与顾疏两人都曾与他单独交谈,此刻他四年后第一次见到两人碰面,那些珠子便如被无形丝线串起、引向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他之前最大的痛苦与犹疑,第一是顾疏的野心,第二便是那人与姚恩林的恋情。可如今看来,除却外界媒体不靠谱的臆测与姚恩林亲口所说,他竟从没听过顾疏亲口承认。每次提起,也仅仅是不否认而已……毕竟顾疏对自己在乎的人,从来温柔得就像不要钱的奶糖,随手就撒。想到此处,殷朝暮忍不住提声:“姚小姐用心良苦,我当然不会曲解。但你言我语有什么意思,既然你与程天王‘私交不浅’,不妨请他与我同台演一场。想来对姚小姐这样的人物来说,并不困难吧?”姚恩林脸上变幻,然后垂头:“既然殷先生自信满满,那我也只好按你们的意思来。苏导以为呢?”苏瞬卿冷哼一声算是应允,殷朝暮放下心。上辈子他是演技不好,但好歹有那么多年的磨练,总不至于被个年轻小伙子比下去。众人再度陷入沉默,整间会议室中顾疏、殷朝暮与姚恩林三人暗中拼斗,早就燃起火药味。他们虽然静下来,其他人却没有兴趣参一脚,纷纷装聋作哑。门外来路隐隐有极快的脚步声。长桌上只有一个位子还空着。那声音就像打破了什么平衡,姚恩林脸色一变,苏瞬卿表情也变得古怪,顾疏倒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殷朝暮扫一眼空位上的“程非余”三字,再看看众人反应,一时被弄迷糊了。怎么这情况不像是重量级巨星登场,反而有种滑稽感呢?脚步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殷朝暮对这个一同角逐唐叔虞的演员也燃起几分期待。毕竟程非余在他上一世里并不曾出现过,而这一世能和顾疏相提并论,想来该有几分过人之处。姚恩林底气稍足,端庄优雅地缓缓绽开个微笑:“看来是程天王……”话没说完,“桄榔”一声门就被猛地推开,撞得众人心底都是一跳。殷朝暮尚不及看清,就见那气势非凡的程天王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身子一歪,下一秒已凌乱地摔在离门最近的苏大牌儿身上。苏大牌儿“啧”地一声,想都没想一甩手,于是那人继续凌乱地撞翻两把椅子,骂骂咧咧摔在地上。姚恩林:“……到了。”顾疏轻笑,附在殷朝暮耳边,热气蒸得他脸发热:“程非余倒是个妙人,你可以和他多接触接触,跟姚恩林很不一样。”他探出头去,看到之前好好立在墙角的扫帚把被大门一震,倒下横在地上,一个男人快速地爬起身,愤愤踩了扫帚把一脚,扭头嘴一咧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啊咧?你们到的这样早?”殷朝暮:“……”顾疏见他神色不对,很能理解:“是不是有种形象破灭的感觉?他,咳,戏里戏外有些……嗯,有很大不同。”殷朝暮默默摇头:“这是一条原因,但不是主因。”苏瞬卿翻白眼儿,毫不留情地戳破真相:“是你迟到了。”程非余握拳,表情激愤:“正要说呢!其实我早到了,要不是你们英冠的卫生间暗藏陷阱,我应该是第一名!”众人脸上露出不忍看他的表情。程非余丝毫不察,“我加入党、组织好几年,要不是有一位朋友义伸援手,”他表情很粗糙地忸怩了一把,接着霍然抬头:“就要差一点没把持住,做出立场不坚定的事了。”姚恩林勉强维持着端庄喊他:“咳,程天王,你先过来坐下吧。”程非余戴着墨镜和帽子,但在扭头看见姚恩林的时候,殷朝暮怀疑自己看到了镜片后亮晶晶的两颗小灯泡“啪”地闪了闪。然后程天王竟然以一种跟方才绝对相反的沉稳气质走过来,拉开椅子坐下,风度翩翩地冲姚恩林点点头:“姚小姐。”殷朝暮看得目瞪口呆,顾疏在一旁忍着笑:“程非余对姚恩林很有好感,据说一直在追求中。”“她不是你女朋友么?”殷朝暮装作漫不经心地反问。顾疏:“你想我怎么说?”说完又觉得以他家暮生的超高防御力肯定来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半点也讨不到好处,于是改成:“是不是很希望我否认?”殷朝暮没理他。抬头,姚恩林正咬着唇看他们这边,程非余也摘了墨镜和帽子顺势看过来。他这才发现,天王五官中竟依稀有他的影子。一个性子奇特的人竟长了一张温文尔雅的脸,不得不说,这两件事只要放在一起想,就会收到奇效。姚恩林尽量镇定地说:“苏导,程天王已经到了,您看是不是……” 第109章 “我忒么要真能揍死你,就好了。”顾疏缓缓张眼,程非余手指一根根松开他领口,后退两步,将握拳的手松开,掌心躺着那根烟与一个被烟头烫红的圆点。他把烟狠狠扔在地上死命用脚碾灭,悲伤的气息被渲染到极致。场上一时如定格一般凝住,场下众人却还沉浸在刚刚两位青年塑造的场景中,回不过神。要说之前静极而动,是表现失恋的苦痛与被好友夺去爱人的悲愤;那此刻动极反静,却更突出了这一份沉甸甸的兄弟情。短短一幕说来不过是用了对比的手法,算不得出奇,但程非余与顾疏完全放松似真非假的演技,实在没话说。苏瞬卿神色复杂,两个孩子年龄都不大,却偏偏能这么快调整好、因势利导、情由心发,当初在片场虽领略过不少,可如今妆也没上就信手拈来,真正后生可畏。殷朝暮心中压力更大。他多活几十年,早看出顾疏有意为难,在这种情况下程非余还能演到这个程度,他自问便做不到。要知道旁人不识与顾疏对戏的坚辛,他却再清楚不过。顾疏若有意为难,那种入戏后的压迫感当真教人喘不过气。然而程非余这种人就是用来打破幻想的,众人各怀心思的时候,他突然一抬头,傻兮兮笑道:“这个……我算是演完了吧?”……苏瞬卿恨铁不成钢:“赶紧下来,别在上面丢人现眼。”程非余吊儿郎当地走下来,自然而然坐在姚恩林身边,脸上猥琐越浓重了,哪还有刚才影帝附身的牛掰劲?幻觉……都是幻觉……姚恩林强忍住挪远点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在程非余毫不掩饰的倾慕眼光下转向殷朝暮:“接下来殷先生是否还要上场呢?当然如果您改变主意也没有任何问题。程天王他是难得一见的影坛奇葩,您和他比,本来就吃了亏的。”殷朝暮原先对姚恩林的厌恶,在看到她与程非余并列成一幅夸张短漫后,就消散了很多。起码这回姚恩林这次有一个词用的再对没有——“奇葩”。这个词,简直就是为程非余创的啊。他站起身,习惯性整了整衣服,并没有慌张:“多谢姚小姐好意,不过凡事总要试过才能甘心。”他的励志话刚落地,程非余就吹了个口哨儿:“cool!这话太有范儿了!兄弟,上!”殷朝暮默默想:再有范儿也被你这么傻兮兮地一说搞成二了。不过当他抬头见到顾疏站在场上的样子,信心再次上涨。他怎么能让顾疏一个人站在舞台呢?那里……明明应该是两个人争相辉映的地方!这一回,当苏导说了“开始”后,顾疏就先说话了。他表情有一点点急,声音有一点点哑,完全不如之前与程非余搭戏时那样镇定:“我要和她结婚了,你……”对戏中若是一方表现出稍微示弱,另一方很容易被衬托得更出彩。殷朝暮心中明白,也想出了对策……然而真正站在顾疏对面,听到顾疏说出这句话,他发现自己脑子一片空白。别说演技了,根本连最简单的念头都想不来。脑海中翻来覆去的,只有这一句话——“我要和她结婚了”。仿佛只过了一秒,又仿佛过了一分钟,他才怔怔反问,“什么?”顾疏的眼里褪下去担忧,他刚才差点以为殷朝暮是怯场,但现在似乎对方比自己还要早入戏。不得不说,殷朝暮这一段空白留的,极是巧妙!“你不是听到了吗?你不是……早该知道了么。”殷朝暮像没有反应一样,仍是那一句:“你在说什么?”他轻轻笑起来,笑得又轻又软,眼神放空:“我听不懂。”这一句不仅半点火气没有,甚至他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光泽,就好像顾疏真的在讲一个笑话,而他也真的不懂。台下看众倒吸一口气,只因殷朝暮这般处理,实在是另辟蹊径,却又在情理之中,甚至比程非余的愤怒表达的还要更高明——不可置信的最高层次,岂非正是自欺欺人?更何况殷朝暮的表演就好像真的一样,真实得令人看得清他的恍惚。顾疏心里也是一震。看着对方的表情,忍不住脱口而出:“不要这样看着我,别这样……你这样子,我心里难受。”台下姚恩林的目光,突然锋利如刺,不敢置信地看着顾疏;而苏瞬卿弹烟灰的手一顿,与身旁程副导对视一眼,均看清对方眼里的惊怔:顾疏竟然……入戏了?!要知道,顾疏这人演技出众,却并不是因为他像程非余一样随时随地都可轻易入戏,而是因为他善于伪装成任何一个角色,但自己却冷静地游离于戏外。他与程副导早就闲聊过这件事,若有一个人能让顾疏情不自禁,那又当是何等景象?而在此刻,一个新手、一个从未演过戏登过台上过荧幕的男人,竟然做到了!台上,殷朝暮仍是一种奇特的状态,他又笑了笑,一瞬间本就出色的相貌被他发挥到极致。不同于程非余那样,他静静站在那里,微侧了头,即便不看演技也足以让台下人挪不开视线。第一次见到殷朝暮时,不是不惊艳的,如日光中若有若无的一缕清风,又如星火下掩埋于夜色中的粼粼波光,清雅温润,低调到极致的华丽。此刻,就仿佛那华丽烟花一般明明白白彻彻底底绽放开来,夜空中再无可匹敌。目眩神迷。“你是说笑的,是吗?”顾疏看着他,舍不得错开眼珠:“不是。”殷朝暮笑容淡下来,死死地盯着他,沉声道:“你们……一定要结婚吗?”顾疏回望,往昔的纠葛浮光掠影般扫过脑海,唯一深深印刻心底的只有眼前这个人、只有殷朝暮。他明明知道自己是在演戏,明明知道并不是真实,可顾疏发现自己已然分不清什么是戏,什么是真。殷朝暮站在他身前,眼神安静,于是顾疏第一次在戏中控制不住自己该做什么表情,该说什么话。他一时想起自己四年中苦苦等候,一时又想起当初一个人站在医院里,手在滴血,而他眼睁睁看着殷朝暮跟着顾禺头也不回地走远。心揪得连带呼吸都变得困难。“是。”他听到自己用干涩的声音回答。殷朝暮的胸膛急促起伏了一下,神情却慢慢平淡下来,一张脸反而更加剔透,唇红齿白,优雅在这一刻达到了极致——就好像平静得根本不像一个活着的、会呼吸的人。就好像……惊风骇浪之后趋于死寂的平静。只是他越正常,顾疏心口越发揪紧。就连场下的人都被他脸上那样静寂的正常吓到。“我明白了。”殷朝暮低着头,发丝在额前轻轻一荡。他扯起嘴角,露出一个真挚的笑容,“那我在此祝二位不离不弃——”顾疏此刻仿佛已经痴了,什么都听不见,只有那几个字像一柄刀,在他心口正中一刀刀扎进去,却带不出血丝。 第111章 程副导很无奈地小声说:“差不多。”“……嗯,那就是这个,可能有几个字不一样,但也无所谓,不用为此浪费时间……”底下顾疏、殷朝暮、姚恩林、程副导以及其他人的表情都是这样:= =。其实苏大牌儿你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当然没有任何人敢站出来说。“……显而易见,程非余表演的更到位一些。而且能想到用烟这个道具辅助表达情感,非常不错。抽烟表现出‘愁’,握烟表现出‘怒’,被烟烫到则表现出‘麻木’,最出彩的是最后踩烟的动作,巧妙地突出人物的心灰意冷。所以要单论这点,程非余的表演,可以称得上完美。”姚恩林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插嘴:“既然您也说程天王表现堪称完美……”苏大牌儿举起一只手:“可惜,完美的表现是让人挑不出错来,但有时候最好的表演不是完美无缺,而是震撼人心!你不觉得么,程小子到位是到位,却还欠了一点感情。”说到这里,已无需再说下去,因为殷朝暮的表演中那份沉甸甸的悲痛,在场无不为之动容。“更何况,能带动搭戏的演员一同进入角色,才是最重要的。”苏大牌儿说完,状似随意地看了看顾疏,顾疏迎上他的眼神,没有闪避。“虽然也有一点小瑕疵……”程副导在心中接道:就是把失恋的痛苦放错了对象。苏瞬卿最终拍板儿:“但是总体来说,我们还是认为由殷朝暮来和顾疏演对手戏最合适。各位还有其他意见么?”姚恩林也默然,最后这出新剧终于定下演员,并于一星期后召开新闻发布会,正式宣布了该剧加盟角色。这出戏是苏瞬卿力作,除了一干预料中的老戏骨,原本传得山呼海啸的唐叔虞内定演员程非余却并不在列——反倒是一个新鲜的名字闯入了大众目光。殷朝暮。虽说上过一个娱乐节目,配过一部剧,也算小有人气,但对于他以白衣之身出演这部期待中叫板《倾城》的大制作,就连殷朝暮自己的粉丝都没有底气。你……不是工作人员么?你……不是配音演员么?就算脸张得确实不错……好吧,与程天王气质也比较接近(程非余:擦,躺着也中枪!)……但你到底是哪位啊?!一个张得不错嗓子不错的新人,就有本事担纲挑大梁了?!与此同时,一个视频突然悄无声息在网上流传开来。视频年代比较久,看得出大致是某个节目人工摄录,因为被截了很短的一部分,光线暗淡,录制人员也欠缺专业手法,所以画面很是模糊。饶是如此,媲美名侦探xx的网友们也第一时间发现了问题所在,经过一番修改与圈点,普通人也看明白了。这段长约4分半的片子中,两个学生正站在简陋的舞台上唱歌。青涩发嫩的脸蛋以及台子上高悬的条幅表明,这是某大学内部的一次文娱比赛。歌很有名,宝莲灯主题曲《爱就一个字》,虽然音效很差劲还掺着杂音,但先开口的男孩儿只唱了一句,就有一个红圈圈把他圈住,拖了个长箭头写着:这是殷朝暮!错不了。有匿名网友一眼点中真相:这忒么不就是c大么!九院联赛啊!他还是风云学长呢,刚毕业。然后殷朝暮身份终于曝光——c大影院音乐系毕业。一个学音乐的跳出来演电影?搞没搞错!联系一把之前莫名奇妙出现的娱乐活动与配音,怎么看都像是给这位出演新剧打基础啊。于是雪亮眼镜的人民大众再度奋起了!黑幕!不,是后台!明晃晃的后台!可惜没有证据,猜测就只能是猜测,形不成气候。然而就在这么个敏感时刻,突然有杂志爆出一条内幕——据传殷朝暮此前能得到这个角色全靠另一位内定演员顾疏放水,连苏大牌儿都曾亲口证实,单论演技,应该程非余程天王更高一筹。这还不算,毕竟人家苏大牌儿的选角标准大家都有所了解。可是接下来,顾疏的绯闻女友与英冠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化妆师一同证实:似乎之前顾疏丢了一枚戒指,而这枚戒指,竟在殷朝暮身上!英冠化妆师坦言似乎见过殷朝暮在做《你猜我猜……猜猜猜》节目时,无意中掉落一枚戒指。经娱记偶然间从姚小姐口中得知,顾疏丢掉的那枚戒指镶了一圈钻石,外形正与殷手中那枚相一致。随着事态逐渐深入,关于戒指是顾疏母亲遗物、殷朝暮似乎与四年前顾疏母亲的死关系匪浅种种耸人听闻的“独家资料”、“绝密档案”都被挖了出来。甚至当年两人还在同学时期就交恶的消息也没有遗漏。目前看来,顾疏以怨报德帮老同学拿到了新角色,而这位“老同学”却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拿走了顾疏的戒指……至此,情况颠仆迷离,殷朝暮新到手的角色还没捂热乎,自己就先被舆论推向了风口浪尖。7777、各显身手(三) ...自从爆出“戒指事件”,内地娱记展现出非凡的专业水平与工作能力,头条一版接一版、秘辛一轮盖一轮,在这个大众普遍缺乏娱乐调剂的时代,显然这已经不是一家一言的私事。尤其更新之神速、情节之跌宕、发展之诡谲……实在抓人心魄,不由得不闹大。人说相由心生。殷朝暮与顾疏两人,不论真实性格如何,至少在公众眼里,一个算是温和谦逊的翩翩公子,虽然名气弱爆了,至少还带着神秘性;另一个则是出名的刻苦认真,堪称励志故事主角。只是这位主角性格冷淡,得罪了不少笔杆子,自然曝光度不够高,风评也不是特别好。就在这种大背景下,对人冷淡的顾疏竟被爆料有颗柔软的心,默默帮着老同学;看似优雅温柔的殷朝暮,却手不干净“拿”了顾疏的家传戒指……这这这,篮球赛中有个词叫“绝杀”,足球赛中有个词叫“逆袭”,放到这里,我们可以赞一把——大手笔逆转。殷朝暮盗戒之举,对比顾疏的面冷心热,实在出人意表!当然对于这种疑点遍布的传闻,眼睛雪亮的网友并不是那么相信。有人指出“四年前”是个关键点,顾母身亡是个关键事件……但不管怎么说,大量信息铺天盖地涌来时,普遍观点还是对殷朝暮不利的。而对顾疏,人们出于某种“曾经误会了这小伙子”的愧疚,反倒众口一辞认定他是无辜的被害方。甚至顾疏的粉丝也在短短几天内成指数倍增长,连带着新片《成王传》的关注度都飚升了好几个点。苏瞬卿的狗脾气肯定是不愿忍气吞声、任由外界糟践自己的演员,可惜程副导一句话就戳中了死穴。他说“这是个机会。”一个放任不管顺便为新剧炒作的机会。《倾城》有他和鬼才编剧联手造势,而这部《成王传》却没挑上好时间——英冠正值多事之秋,娱乐圈普遍动荡难安,他只能沉默。这样一来,原本想插、手的苏瞬卿也被程副导给劝住了。这件事闹了没几天已隐隐牵扯出四位艺人,还将丰娱英冠两家龙头都搅进去。归根究底任由事情发展至此的,莫过于两位当事人的不作为。自从报道出来那一天起,人们就期待殷朝暮或是顾疏站出来澄清。但连等数日,除了层出不穷的“据笔者明察暗访”等旁证,两位当事人竟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事实上自从顾禺回港后,殷朝暮的处境就变得步步杀机。至少如果有顾禺这位顶级豪门的大少爷坐镇,姚恩林万万不敢欺到他头上来,苏瞬卿也不会在他和程非余之间徘徊不定。顾禺是想等着他熬不下去自己回港。可他绝不会轻易放弃。正式开机那天,无数记者蜂拥而来,当时是在英冠一号棚拍摄,苏瞬卿破天荒同意记者围观,前提是不准打扰到演员。拜完香后,照例没有当天戏份的演员就可以离场赶其他通告,但《成王传》被“戒指事件”连累,很多演员都自发地留下看这第一场戏,为苏瞬卿掠阵撑场。殷朝暮坐在外围喝水,视线内顾疏被两个人围着,已经换上了一身周代古服,接了长发。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到那人长长的刘海散在额前。工作人员帮忙做了下最后的整理,退开,顾疏完完整整地出现在众人眼中。外面自从拜香开始就拼命朝殷朝暮“啪啪啪”按相机的记者们一瞬间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诡异地静了一秒。一向以斯文示人的顾疏此刻身周气势陡然一变。藏蓝色古朴的武服,样式简单布料粗重,穿在他身上偏偏正好与本人气质相合,有种独特的韵味。清冷、决绝,英气逼人!虽然妆容刻意将他的年龄又化小了一两岁,大约只有二十出头。但周身的凛冽气场和几步路走过来那令人震惊的威势,硬生生把他和周围时空割裂开,仿佛一个年轻有志的英武帝君初掌大权、锐不可当。“……那是……顾、顾疏?”“天!真的是——太帅了!”顾疏一路走到殷朝暮身边,原本窃窃私语的娱记们声音开始变大,情绪也变得激动,两位男主角在戒指门曝光后第一次当众接触,莫不会接下来要看一出现场对殴吧!毕竟顾疏腰上配着细长的黑色铜剑,而且这幅装扮把他之前掩盖在冷淡表情下的凌厉气势全部表现出来,不怪众人这样想。顾疏走过去弯下腰似乎在殷朝暮耳边说了什么,然后、然后——然后就走掉了?! 第113章 苏瞬卿抿唇不语,半晌才冷硬地下了指令:“四号机拉远,三号机给两人特写。”他一路吩咐下去,镜头中就出现了藏蓝色武服的年轻君王与他的幼弟。看着画面上悠然微笑的殷朝暮,那份淡雅从容的美感,说不是久经岁月砥砺,一辈一辈故老传承下来的风仪,都没人信!程副导神情复杂:“大家族能在历史的竞争中脱颖而出,果然在教育子孙上确有其独到之处。老苏,这孩子如果没弄错的话,还是第一次拍电影,你看……他像么?”第一次拍电影?大牌儿如苏瞬卿也沉默了。别说不像,这表现简直连在场众多老戏骨都给生生比下去了。顾疏是他一手挖掘的得力爱将,演戏时有多霸道苏大牌儿再清楚不过。可殷朝暮跟顾疏正面对上,不仅没被压得矮一头,反隐隐有分庭抗礼之势!他自负从业数十载,不曾错看一人。惟独殷朝暮这孩子初见时似极了没用的世家公子,唯有深入了解,才发现他韧而有节、能力出众。程副导幽幽叹道:“你或许不知道,我曾推荐这孩子去《你猜我猜……猜猜猜》,老安当机立断给了一半镜头,还断言他一定能红。可见港岛名门,也并不是尽出败家子的。”苏瞬卿本是心比天高的人,此刻听了老搭档这几句,竟眉心一动,似有所感:“名门子弟自然非同一般,你当都是人头猪脑么?嘿,二十多年前我在港岛拍戏,差点送命那次……”“就是你每次醉酒后乱编的后山惊魂记?”苏瞬卿冷笑:“不信也罢,总之我那次因祸得福,结识了一位真正厉害的人物……你若见到他便知什么才叫人外有人。这两个都是万中挑一,”他手一扫场中,“但若和那人一比,却还差些火候。”程副导来了兴趣,“哦?能得你如此推崇,我倒想知道是哪位了。二十年前的港岛……莫非是顾家现任的那位老爷子?”苏瞬卿神色一暗:“他算什么厉害人物?我也不过是一面之缘,并未深交,只可惜天妒英才,否则哪里轮到顾氏父子两个活土匪抛头露脸。”话至此便没有再说的意思,程副导一怔,猛然醒悟到这位大牌儿口中的“厉害人物”,竟是早已死了……苏瞬卿望着场中,神色像是回忆某些记不太清的片段:“不过单论风仪,这个‘唐叔虞’倒有三分形似。顾小子就错太远了,到底骨子里的东西,改不得。”程副导所见人物中,殷朝暮堪称最有世家气度的一位,连他也只是三分形似……他一面好奇,一面望向已然从桂树上跳下的男子。其实重逢一幕到了这里完全可以喊停。只可惜苏瞬卿打定主意看看殷朝暮能走到哪里,便吩咐下一幕接着,场上两人一位心性深沉、一位暗藏多年经验,心中疑惑,手上却还是不动声色演下去。这种事一般的导演绝对不敢胡来。可苏瞬卿不是一般导演,他不喊停,再荒谬的情况众人也能默默接下去。下一幕,是【刺杀】藏蓝武服的新君初见从封地赶来觐见的弟弟,心情愉悦下靠着桂树听他连比带划,说些别后经历。本是极平常的兄友弟恭,偏偏两位主角俊朗清逸,带着年轻人独有的英气与活力,从远处看并不是色彩艳丽的景象,却因主角气场的意外相合,而仿若一幅用色舒服到让人忍不住叹息的水墨画。‘唐叔虞’说到激动处,一张小脸都染上了粉色,淡黄桂花恰有一瓣落在那头如墨晕开的长发上。少年没有注意,少年的兄长却看到这一点,自然地伸手为弟弟拂去花瓣,脸上笑意温润,眉含远山。两人对视一眼,好像慢镜头一样,无需后期修饰便令人惊艳。记者们暗叹,从不知一向以冷峻犀利形象示人的顾疏,也有如此温柔缱绻的神态。“叱——”衣角带动风声,清淡的画面蓦然闯进几个执三寸短匕的灰衣男子,每人脸上都覆着一张鬼面,仆一现身立刻成合围之势冲向树下两人。年轻的君王双眼一眯,狭长眼缝中威势绽露,全身绷紧一手护上“弟弟”肩膀。而“唐叔虞”原本在自家兄长面前略显娇态的表情一收,嘴角慢慢勾起,眼睫垂下,盖住了目中光芒。“咦?这一段……”唐叔虞的反应剧本上只一笔带过,突出的是年轻的成王。然而殷朝暮这里……苏瞬卿揉揉眉心,还真是胆大的孩子,竟趁这个机会为自己争取镜头。“三号机给唐叔虞面部特写,一号机保持。”镜头迅速拉近,周人腰间有时会配两把剑,只见“唐叔虞”长臂一伸,反手将按住“兄长”侧腰上配的长剑。指骨苍白,节理分明,那是一双即便放大了看仍毫无瑕疵的手,王孙公子的手。剑鞘乌黑,两相衬托,光影转合下竟透出对比的美感。“呵~”比一般男性略高的嗓音,仿佛钟音敲在人心,五指一根根合拢。一号棚中原本悠然的氛围被这么一个刻意缓下节奏的动作,弄得陡然紧绷!所有人目光都无形中被带到他握剑的手上,仅仅一个细微到该被忽略的动作,竟诡异地让人心脏一紧。指尖用力,风带着桂花扬起他额前发丝,五指猛地握紧青铜剑柄,抽出——“嗡!”剑身自上方划过一道角度极大的完美弧度,殷朝暮长臂伸直,借这一抽之力脚下从容转过半个圆,站定。紫袍被激荡的气流带起,连同乌发一道扬在半空,原先犹如不知世事的贵公子执剑挡在他王兄身前,剑尖直指围在数尺开外的的灰衣刺客。周围响起几道抽气声,相貌偏弱的少年已在不知觉中把握节奏、抢过了场景的重头、控制住所有人的视线!激荡的发丝落回额前,他抬头,眼神凛冽。“王兄,这一次,就让弟弟保护你吧!”执剑的手稳如磐石。少年一个人挡在他兄长身前,就好像护住自己整个世界!之前让人如沐春风的气场消失的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犹如出鞘利剑一般萧杀严肃的坚决。只一个瞬间,却仿佛凝固了一生岁月的坚决!在场见到这一幕的娱记面面相觑,均从对方眼中看到彼此心下的惊惧。殷朝暮一个十六岁少年的心境,何以如六十岁老者般浩瀚深邃、令人难于窥测?而初涉荧屏的少年短短一幕中,气势却一变再变,又需要怎样的演技才能做到这一点?这怎么……可能呢……场外的程非余烂泥一样窝在椅子上的靠垫里,似乎没睡醒一样喃喃道:“人总把自己当天才,看别人都是大傻瓜,总要到发现别人不像自己以为的那么傻,才肯回头。这是傲娇,是病,得治!”姚恩林没听清他嘟囔什么,虽然懒得敷衍,但还是出于礼貌性问了一句:“程天王关于殷先生这一幕……怎么看?”程非余表情惊怔,似乎对这么个常识问题也要问很无语:“当然是用两个眼睛看咯,难不成你不是?”姚恩林:“……不,我也是。”79、一波未平(二)之后几天,几家有影响力的报纸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不再将矛头对准殷朝暮轻取唐叔虞一角这件事,言辞中也开始慢慢收敛。显然经过现场观摩几位主角的不动声色,让他们意识到殷朝暮虽沉默、却不是什么可以随意摆布的花瓶。这一场角逐正滑向一个不可预知的结局。某网友悍然写下:“丰娱在下一盘很大的棋。”阴谋论者更愿意相信并非丰娱在下棋,而是看似暂居弱势的英冠在搞大动作。结合之前英冠高层震荡,一时间,有眼光的报社不约而同选择了观望。正因牵头几家突然爱惜羽毛收敛版幅,“戒指事件”被人为引导向更加关注于两位男主角之间的恩怨。 第115章 风雨如晦。顾禺对殷宅非常熟悉,他与殷朝暮交好,殷家从上到下对他都极为亲近。一进门,严叔向来表情不多的脸上也微微透出些笑意:“阿禺少爷,夫人已经等在里面了。”换过衣服,心底吐了吐舌头。对殷朝暮的母亲,他事实上比对自己老子还要敬畏三分。只因他老子脾气虽爆,但父子磨合多年,早摸透彼此底线,而这位年过四十仍芳华不减的夫人,却连她亲生儿子都瞧不清楚深浅,何况他一个外人。殷宅是老宅子,地段虽好,到底不比顾家顶级豪宅敞亮,虽然光线影影绰绰是很有意境,但顾禺总觉得不大好。大概是因为一走进茶室,抬头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一副占了半壁墙面的巨幅照片吧。说是相片,倒不如称作巨幅油画。或许是角度与光影的作用,也或许是因为画上人物给人感觉不真实,总之这相片猛一看上去就像是一幅画。画挂在屋中西向位墙壁上,斜对走廊。通常来讲,那个位置并不太容易让人第一眼就注意到,反倒是室内主位很轻易能看到画。但顾禺来过这么多次,即便有意忽视,还是一眼就黏上去。那幅画存在感太强。明明画中人相貌顶多称得上端正,至少和坐在室内的殷夫人沈倦比较,赫然如云泥之别。但那温柔清润的气质太过明显,只站在画下,就感受得到仿佛破壁而出的无双风华。顾禺这一生见过最出色的两个半人莫过于殷夫人沈倦、他哥顾疏(虽然极不愿承认),以及半个是殷朝暮。两个半人里殷夫人与顾疏可归做一类,都是杀戮果决、当断则断的人中龙凤;而殷朝暮则全凭了相貌与让人无奈的死磕劲儿。可不论是谁,相貌都是加分项。殷则宁却是唯一一个让人能因他出众风华,而忘记平凡相貌的男人。“你每次来,都要发一阵呆。”沈倦坐在竹椅上,四十五六的人仍然精神得很,脊背挺得非常直,整个人曲线柔美,即便是顾禺也得承认他兄弟能有副好皮囊,全是缘自此处。“那是因为我总觉得暮暮与伯父很像。”沈倦听了这句恭维话摇了摇头,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纤长的指尖端起茶托:“你在大陆……过得还舒服?”这句话明着问他,实则问殷朝暮,于是老老实实回道:“暮暮过得很好。您不用担心。”事实上,顾禺屁股下跟烧了把火似的,即便有殷朝暮陪着,他也不愿在沈倦眼皮底下多待。这次只是从大陆回来,照例要来拜访,才不得不过来。沈倦沉默几秒,眼珠静静地,流淌着一种幽暗深邃的光泽,“我想也是,不然你不能放下他一个人跑回来。暮生在那边只你一个朋友看顾,想来添了不少麻烦。我这个母亲,替他谢谢你。”顾禺被这句话一堵,下意识露出个自嘲的笑:“不敢当,,我哪有能耐看顾暮暮?再说早就有人把他看得严严实实,哪里轮的上我这个兄弟。嘿~”殷夫人神色不变,顾禺自知失言。何况丢下殷朝暮一个人跑回来,尤其大陆最近闹得风起云涌,他确实心虚,没坐一会儿便告辞离开了。茶室在他离开后就一直保持着静寂,严叔身为老人,明白这是沈倦在想事情,不宜打扰。约莫过去一盏茶时间,才听见里面有了动静。“夫人?阿禺少爷他……”“不妨事,那孩子巴巴跑来跟我告状,话说完了,自然不愿陪我死气沉沉地干坐着。”“您说笑呢。”严叔闻言颇不赞同她这样自贬。他与殷则宁一道长大,心中对这位孀居的女主人忠心其实不亚于对殷则宁本人。沈倦淡淡摇头,“你们都道顾家出了个败家子,这孩子其实不比他父亲差,只可惜……罢了,这些天大陆的报纸取两份来,我也看看是哪个让顾家小子这样气急败坏、专门跑来捅、黑状。”说到后来,她想起顾禺装作不经心实则在明示的样子,心中不由好笑:“能让那个狂傲的大少爷使出打不过就跑的招数来,暮生恐怕对付不了。”“外面都赞少爷名门之后,夫人您怎可妄自菲薄?”严叔虽然听不懂,但多年经验,知道要搭一两句话,否则这屋子里的女主人,就实在是太寂寞了。“何况这两年少爷寒暑假回来,我瞧着出落得越发懂事了。”沈倦伸出一只食指抵住额头轻揉了一圈儿,“暮生不知何时开了一窍,想通自己不如人了。可惜,他太倔,刚极易折,傻劲儿犯了,说不得还是敢硬碰硬。”她望一眼墙上的画,叹气道:“若遇上顾家小子口中那人,可不要吃了亏不说,把自己也赔进去。”顾禺用词诡异,沈倦何等人物?一个“看得严严实实”,便隐约明悟自己儿子遇上了什么事。“年轻人吃些亏是好事,夫人不比如此操心。何况少爷年龄大了,自然就学会如何才能少吃些亏。”“咳咳——”严叔一惊,“夫人!”转身就吩咐下去拿药煎汤。沈倦抬起一手止住他,“有的亏能吃,有的亏不能。我只担心等不到他学会的那一天,就糟糕了……”“夫人!”******而殷朝暮此刻,正身处焦点、无暇他顾。姚恩林周五准时召开了记者招待会,会上见到殷朝暮,似乎也并不见吃惊。一同出席的除了他二人,还有一个表情忐忑的英冠化妆师以及两人的经纪人。到场时,丁然正低头跟那化妆师在讨论着什么,眉头一直没舒展开来。但熟悉他的殷朝暮看得出并不是生气的征兆,反像是有什么事想不通时,习惯性的皱眉。他坐下后,姚恩林冲他友好地微笑,并用一种略带担忧的遗憾表情说:“真没想到,竟然会出这种事。你还好吗?”殷朝暮回望,仔细分辨她脸上的神情,发现那担忧竟不似作伪。事情一报道出来,他就已在心中罗列出几个人名,尤其随后几乎三两天就有新的情况曝光,他便知道肯定有熟人在暗中窥伺,甚至使了助力。而姚恩林……看似嫌疑最重,其实却最早被他排除。顶多……不过是被人当枪使而已。拖到现在,不如化被动为主动,今天他将证据摆出来,自然能看各方反应而猜出一二。会一开始,还算风平浪静,主持人说了几句场面话,又把话筒递给化妆师示意他说话。丁然这时候轻声对他说:“其实我一直有个疑惑。”殷朝暮:“是不是觉得英冠突然掺进来一个人,很奇怪?”化妆师是英冠的人,若不是英冠首肯,谁也不会想到找他来发布会。只能说,刚经历过动荡的英冠明明应该保存实力低调行事,却偏偏插、进来搅一棍子shi……就不知英冠在这场闹剧中,扮演了什么角色?“确实奇怪。不止英冠,就连姚恩林也很奇怪。若说她自导自演这一场,那根本不用召开这个会,我真看不懂这女人在想什么?他若跟这些事没关系,又何苦跳出来?明眼人一看就会怀疑到她啊……”殷朝暮伸手按在胸口,隔着衣衫覆上那枚圆戒:“所以说这件事明面上一个姚恩林牵起整条线,任何消息都或多或少与她有关;但暗地里,却有一个人,或是几个人共同作用。”丁然很诧异:“几个?为什么会这么觉得?”他摇头:“你不懂,一个让人看不清楚的局,可能最初只有一个主导,但在多方势力各怀心思的推动下,早就猜不出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这种时候,看清局面才是局点。”丁然看着他,半响道:“我有时候真不相信你是个新人,还是个年轻轻的漂亮的新人。说得不错,所以今天来之前,苏导让我给你带一句话。”“什么话?”“苏导说:一出戏不到剧终,你永远不知道谁才是打擂的对家。他让你记得看清楚谁是对手,才能拳不走空。其他人理不理,都无所谓……”与此同时,化妆师已大致叙述完,没有刻意添油加醋,说完便找了个由头离场。本来主办方就是借他之口牵出殷朝暮身上那枚戒指这个关键证物,也不以为意,只是化妆师退场后,全部目光便自然而然集中到殷朝暮这里。 第117章 “不是吧?这女人挺识趣的啊,长得又不丑。对一个爱慕你的女人,你也好意思下狠手?”顾疏黯然了下,确实姚恩林并没有对他过多纠缠,也为他付出很多,只是……“她的存在本身,就让暮生误会难过。还有四年前的账,暮生不讨,我也要讨回来。”韩之安犹豫半晌,才讶然道:“彻底把她痴心妄想的余地封死……你猜姚恩林会怎样?”“大概是……不可能再装下去,索性亮出刀剑迫暮生入绝境吧。”也对,有什么比亲眼见证自己爱的人,将一枚代表承诺的戒指送给另外一个人还伤人呢?尤其之前还当爱人的戒指是将要送给自己的婚戒,却在顷刻间,发现其实是爱人与别人的定情信物……有什么能比这个来的更冲击呢?姚恩林愣在当场,怔怔出神,恍惚间只觉得一阵巨大的悲伤失望涌上心头,所有沸腾的热血都冷了下来,直寒到心底。她是真的以为殷朝暮盗取了戒指,若在平时她也不会这么想,但当女人遇见情敌,就会不自觉将对方想得更可恶、更下贱。后来见到殷朝暮的戒指,她也下意识排除了是一对戒指的可能性……当然为了保险,姚恩林还问过顾疏戒指是不是没找到,顾疏默认了。但这一刻她亲耳听见殷朝暮说出“爱人送的定情信物”这几个字,才恍然发觉自己有多可笑!可笑之后又是浓浓地可悲,恨意随即如沸滚的岩浆冲上她脑仁。顾疏明明可以委婉地拒绝自己,却偏偏选择用这样一个方法让她知道了两人早在四年前就定情、四年后仍相爱的事实;明明可以私下阻止自己为殷朝暮出气,却偏偏选择这样一个场合让她自取其辱……真是好厉害的算计!好狠的心!姚恩林银牙一咬,粉脸生煞,顾不得撇清嫌疑,心丧如死中竟忘了解释。事实上之前她之前只是小小为难过殷朝暮。可此刻,她却想真真正正、大大的为难一回!舍不得伤顾疏,现在却恨不得连殷朝暮带顾疏都伤到才好。“我有一个问题,如果这一枚戒指真跟顾疏没有关系,那你怎么解释……戒指内环里刻着——顾这个字。殷先生?”早在录完《你猜我猜……猜猜猜》那天就摸过这枚戒指。姚恩林当时会误以为是顾疏丢的那一枚,有一半原因在于摸到了一个“顾”字。如今回头再看往事,才知自己究竟在这场闹剧中扮演了怎样一个丑角。顾疏曾二话不说返回介休找戒指,她当时有多么暗喜于心,如今就有多么悔恨怨愤。“这个戒指就算真的不值钱,也不能代表就不是你偷的。我听说你与他素来交恶,搞不好就因为是他母亲的遗物,哪怕不值钱,也要拿走。顾疏提起母亲自杀时,总跟我说要找你算账,还麻烦殷先生为我解释一下。”姚恩林偏着脸,一半在灯光下无辜地质疑,另一半却于阴影中面露狰狞,“究竟当初顾疏母亲的死,是怎么回事?”她早知道顾疏正在洛阳出外景,根本赶不回来,而且戒指也丢了。只要能给记者一个先入为主的坏印象,殷朝暮绝对有口难辨。四年前顾母自杀,到现在都说不清。警方含糊了事、草草收尾,疑点重重。姚恩林深信,这件事殷朝暮就算真的无辜,也给不出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所以有恃无恐。对于这件事,韩之安也有所了解,忍不住惊讶:“所以你其实是想一箭双雕,既狠心地打击摆脱姚恩林,又让你家那位落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自己再出去解围么?”顾疏笑得成竹在胸:“当然不只这么肤浅,你往后看就知道。现在京都那里……凭姚恩林的脑子,估计要拿四年前我母亲的死说事了吧。”韩之安大惊:“原来你还想顺道对付你弟弟?他不是被逼回老家了么?”“不够。”顾疏摇头,“他欠的是血债。当初没能力跟他讨要,如今,就先让姚恩林和报纸新闻,帮我讨一部分债回来吧。”顾疏握住手中的石子,“不过顾家老头子肯定会出手把事情压下,可惜了。”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一章牵涉到很多内容,所以写得极卡,今天大概不能有其他更了。于是按惯例挪到明天……汗。由于之前你们大多数人赞成甜蜜下,所以大概还有两章让小龟彻底ko掉女炮灰,两人就有一段儿很不错的彻底甜蜜。到时候我也过了在榜期,该让就别重逢的两位干柴烈火一把,过过正常的情人生活。82、一波又起(二)记者招待会是姚恩林这位重量级天后召开,自然找了间最大最敞亮的厅室。殷朝暮坐在台上,台下人头攒动,此问之后却静默无声,顿时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坐在高处一览,放眼望去,台下目光耸动,犀利如剑,似乎只要他一个答得不妥就要当场将他扎死一样!此情此况,若是寻常一个稍稍胆气弱些的,只怕便讷讷无言或是被压力迫得说不出话来。然而殷朝暮情况却算不得寻常。母亲、兄弟都当他扶不上墙,爱人、情敌都当他软弱可欺……值此绝佳机会,怎能不让他豪气顿生!越是万众瞩目,越想要证明自己;越是千钧重压,越感到游刃有余。“既然姚师姐要翻旧账,师弟奉陪到底。当年我与顾疏母亲的死确实有些关碍。”台下闪光灯再度频闪,殷朝暮只作不见,接着稳稳道:“不知道你们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我和顾师兄感情不和?事实上造谣的人当真荒谬可笑!四年前顾师兄与我拜在孙金如老师门下,还共同代表c大角逐九院联赛第一名……顾伯母死时我正陪在师兄身边。如果这样也算‘交恶’、也算‘有关碍’的话,这世间黑白岂非任人颠倒?”“我倒要问问各位:诛心之人空口白话,诸君本应以忠实、公正、勇敢地追寻真相为己任,而今却顺势而起、不辨真伪!”青年面容平淡,语气中却有着少见的颤抖,彷佛深心处里,有什麽东西澎湃而激动!他深深呼吸,深深喘气。“为何号称行业精英的你们,会被这一件小事糊弄至此——公义,难道是死了么!”大堂之内,一派安静。坐在他稍后一点的丁然面无表情看去,只见台下人多势众,都露出被惹火的表情;台上一个男人孤零零坐在那里,眼光中有微微的愤怒与悲凉。从事情爆发到现在,说难听些,就是一群自诩前辈的过来人联合整个圈子,为难一个刚入门的新人。只是没想到新人并没有顺他们的意、一直窝囊下去……他再看身旁的男人,当真便是当年初见时好像永远都没有火气的那个孩子吗?一个温润俊朗、却总觉得像个漂亮的木偶一样、没有个性的世家公子?是什么样的经历,才能让这么个不需要有大志向的二世祖,能顶住庞大压力、毫不退缩地在这种时刻选择一个人站出来呢。他在内心深,叹息了一声。“暮生的可贵之处,在于让他的百折不屈。就好像一根黑节竹,若是和风煦雨,你也许会认为他不过外形出众些,实在算不得什么人物。”树林中很静,静得只有风吹叶动和顾疏说话的声音,“只有遇到狂风骤雨,才能同其它植物区别开。看上去细弱的竹子,其实风雨再大、被压迫得再弯,还是不肯断。你不懂,暮生骨子里带着傲气,不可能轻易臣服任何人。”韩之安暗叹了口气,已隐约猜到好友的打算。“我要让他心甘情愿地站在我这边。”顾疏凝视着手中的石子,“从根上转移阵营。等经历过这一场口诛笔伐,以他认准就不放手的心性,到时候恐怕就算顾禺疯了傻了,也不会再跑回去。”他微微一笑,笑容有一点愉快,修长的手指携着石子瞄准远处一个被蛀出洞来的枯树:“现在这个时机不是很好么,在所有人都鄙夷他憎恶他的时候,我向他伸出手。”溺水的人在绝望中,即便是一根稻草,也会死死抓住不放。更何况——“如果恋情暴露,我还能同他并肩而行,你猜暮生那么软的心,会不会对我死心塌地?”当然会,不只会,还会被你这个没人性的狠心家伙趁火打劫。让全世界都统一站在自己对立面,这种可能性殷朝暮从前压根儿没有想到过。他出身高、性格好,前途坦荡。哪怕是独自留在大陆、跨进娱乐圈打拼,也暗中有殷夫人财力支持、顾禺打点上下,生活上陆维照料得万无一失、工作上还有顾疏放水……就算只剩他自己,也有前世经验做保险。所以爆出戒指疑云后,其实更多的,是把这件事当做一个契机——提升名望、证明实力的契机!然而前一秒他还言辞灼灼、一干人都被问得哑口无言;下一秒,一个相貌平庸的小报社不知名记者就提了个尖锐的问题:“殷先生,我承认这件事我和我的同行们或许有所偏颇,但从您方才的话中,我得到了一个信息——您与顾先生早年师出同门,可见关系亲厚。而姚小姐又说您的戒指上刻了一个顾字……请问这两点都是事实吗?”刚才殷朝暮混淆视听偷换概念、又刻意加重语气,其实就是不想在这上面纠缠。此刻有人大段话听下来,不仅没被绕晕,还能一针见血点出关键——如果不是思路清晰过人,就是有备而来! 第119章 偌大空间、百名行业中的佼佼者,此刻却不知不觉被一个面生的小报记者控制住情绪,但这其中的古怪也没人来得及注意。只见他举起手中一张旧报纸,版面上是占了半幅的大照片。在座都算从业相关人员,一看便知,正是前些日子闹过的顾疏下饭店与人赌斗之事。“殷先生,三个问题问完,我本该坐下,但还有一件事不吐不快。请问,当时这张照片上记录下姿态亲密的二人,是否正是你与顾疏?”众人应声去看那份报,果然从前殷朝暮尚未成名,只注意顾疏了,此刻再看,竟看出不同味道——摄像师本就将一张普普通通的照片弄得暧昧不明,如今先入为主再看照片,简直jq遍地。又是一阵沉默,殷朝暮低低的道:“是。”这一次,众人却出乎意料地保持了缄默。当年是当年,青葱岁月里少年间青涩的、隐秘的、不小心踏入歧途的感情,都可以轻易被原谅。但若是直到现在两人还保持着这种关系,那当初纯净美好的萌动,只怕早就与性、地位、金钱挂上了钩。殷朝暮的莫名蹿红虽然有实力支撑,可不得不说,实在让人忍不住怀疑。那记者也收敛了轻松的神色。明明是他逼出这一切,此刻得到这个消息,竟仿佛也不怎么愉悦,脸色也渐渐阴沉下来,“那么殷先生,你是不是直到现在,还爱着顾疏?”众人相顾茫然,怎么会……演变成这个样子?如波涛滚滚中一只绝望却仍不肯放弃挣扎的小舟,殷朝暮此刻的感受,便是扑面而来的窒息感,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即便刚开始台下记者凌厉的目光,都比不上现在这样鄙夷、冷漠甚至羞于投射过来的样子更让他茫然。尽管在记者横空出场时就隐隐预感到这种局面,殷朝暮此刻脑中却依然一片空白,“我……”后肘上忽然传来轻轻的一痛,殷朝暮回头,看见丁然脸色严峻小幅度摇头,示意决不能松口。显然,丁然对他贸然承认的行为并不赞同。他忽然想到了顾疏。在台上台下都将目光聚焦到他身上的时候,想起了那唯一肯定过自己、赞扬过自己、支持过自己的男人。那天在先醉先爱他怎么说来着?是了,顾疏说:你做的很正确,没有错。殷朝暮想起了很多,想起当初自己从二楼跳下时顾疏脸上惊慌中带着感动的表情,想起医院里他走前看见的那张抿着唇的倔强身影,还有前些日子在顾疏家中,那人癫狂的模样……明明是他前世的对手,今生再怎么说也不该变成这种关系。他也曾下过狠心打算走回正途,可惜这四年来,他无论如何竟是忘不了那个人!只怪弯路风景太美,待醒悟时,已然忘了返回正途的来路。刹那间,丁然的警告、闪光灯想起的声音,都变得那么遥远,眼前的景象变成了多年前他拿到那幅画的瞬间——既然顾疏当初为了自己牺牲那么多,他怎么可能再否认这一切?他怎么可能再让自己,看到那人伤心到没有表情的脸……殷朝暮对上丁然,丁然似乎察觉到什么,眉弯快要拧成一疙瘩:“你……”“丁然。”他打断,轻吐出口气,“其实我很久之前就想对你说一声多谢。多谢你为我费力周全。”丁然哑口无言,“……我是你的经纪人,应该的。”殷朝暮摇摇头,不止为今天的事,还有上辈子,那些他欠下的情、还不了的债,那些让一个金牌经纪人用白发替换掉的激情与豪迈。“你除了我,还有程非余程师兄;丰娱除了我,也还有姚恩林姚师姐,但是顾疏的母亲已经过世,除了我,他什么都没有了。”“当初正是因我的犹豫,才亏欠于他。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但终究让他伤了一回心。”殷朝暮说着,笑起来,眼光清亮,“所以这一回,我只怕要有负你的期望了。”他说完,便豁然转头,迎向睽睽众目。你有没有独自面对着整个世界的冷漠与耻笑的时候?你知不知道一个人坚守着某样东西,却注定要被人反对是什么滋味?阳光正喷洒在他的脸庞,没有人看清他的表情。只听到那声音清朗。或许有对未知的畏惧,也或许有对前程的痛惜,但却独独……没有后悔。“是。我很爱他,只有我一个人,单方面的爱慕。”这一刻,世界皆静。“差不多了。”那边苏大牌儿开始喊人。顾疏弯了弯唇角,接过水又喝了一口。“什么差不多了?”韩之安帮他去喊化妆师补状。“当然是暮生一个人撑了这么久,该我去安慰一下了。”韩之安听见他这句话,迟疑了一下,终于忍不住道:“其实我个人认为,如果真爱一个人,就不应该这样算计他。连感情都能算计的时候,你不觉得……会心寒么?”之 梦顾疏苦笑了一下,眼神幽暗,“那还是你爱的不够深。真爱一个人,绝不可能放任他,而是即便用上不光彩的手段,也还是要捆住他。”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怨气好大……好吧,我不解释了。但请给我最后一次机会,这周末一定能把所有的债都补齐,另外多谢各位这些天的帮忙,言而无信啥的……我真的错了啊!绝对不会赖账啊啊啊啊啊啊——84、一波又起(四)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断更……实在是个悲剧,我明明码完了,放到存稿箱设了时间,但今天一看被退了回来……我还是今天才知道的……这两天大概jj数据会有倒退,我都截图上交给编辑了,据说很快就会过去……所以昨天两章,马上就会补上。这是第一更。“是。我很爱他,只有我一个人,单方面的爱慕。”整个大厅,仿佛一起震动了一下!丁然身子一颤,霍然惊醒,连忙看去,只见身前男子说完这句话便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似乎有什么难以承载的情绪在彼此冲撞。情势一触即发,而关键处,尽在殷朝暮身上。他又何尝不知这一句话出口将意味着怎样的前途凋零?然而这种时刻眼前晃过的,除了想象中殷夫人本就不对他存有期待的脸、顾禺惊讶甚至难以接受的表情……更多的,就只有顾疏。他突然分出一半心神自嘲地想着,那天演的重逢,是否便意味着一种预兆呢?——如今,也该我保护你一次了。他鞠躬,静下心来,语气平平地说:“我知道各位心中在想什么,这件事的后果我也会一力承担。我确实钦慕顾疏,如果各位想拿此事做文章,请便。若是想藉此牵扯其它乱七八糟的事,那就太没意思了。”说完再鞠一躬,默默退场。最后这几下动作果断干脆,任谁都瞧得出其中的不悔。而这段话中的分量之大,在场众人无不心惊,连丁然也脸上失色。他最清楚殷朝暮脾气之高傲,当初签进丰娱都不肯动用背景势力,此刻却隐隐含着警告,实在令他吃惊——为了顾疏,殷朝暮可谓全豁出去了。一场稳操胜券的记者招待会如此收场,却不知最初角逐的各方,谁料到了俊美男子终场的决绝?他起身,追着殷朝暮一路走到一楼大厅,就被回过神来的记者们团团围堵。之前的戒指事件只是个怀疑,记者们质问中难免会有底气不足;而今爆出同性丑闻,便等同于坐实了某个不能言说的罪项,不仅用词更加锋利,丁然拼力阻隔,“无意”中的磕碰推搡却只见多不见少。甚至一个高大威猛的男人,不慎将手中扛着的摄像机一角狠狠撞上殷朝暮额头,人群却拥挤依旧。丁然声嘶力竭地试图阻挡疯狂的记者,而殷朝暮挺直脊背站在包围中心,脸色苍白,咬着下唇,身体有些抖,目光反而越发凌厉坚决。鲜红的血丝缓缓从他发际蜿蜒而下,在那种狂风暴雨般的喧闹中,无端染上一种凄厉的疯狂。到底在坚持什么呢……丁然看到他额角血迹时,忍不住心里狠狠擦了句娘:爱就爱吧,虽然是两个男人,但你何苦闹得这样惨烈呢。风,正起。殷朝暮从记者招待会中最后那段话说完后,直到走下楼,都没有再开过口。他所有的反应,仅仅是抿着唇微扬了精致的头颅,关于任何论调都不置可否。丁然简直头都大了。这人原本锐气凌然、战斗力十足,方才的记者招待会上见招拆招、言辞犀利,可如今一说到与顾疏的恋情,简直哑巴一样。根本指望不上! 第121章 殷朝暮心中再度苦笑,不是配不得配得的问题,您怎么就不纠结一下,您徒弟和我母亲的儿子,两个都是男人这么个问题呢。但孙金如此时烦闷非常,不等他答话,便又说:“晚上便在这里睡下,顾疏明天必然回来,省的跑来跑去。”殷朝暮一想自己住所多半被盯了梢,便应下来,“顾疏明天回来?他几点到?”孙金如看他一眼,“你不知道?明天是他母亲祭日,怎么也得赶回来……大约凌晨一二点左右吧,我刚给打电话,他说只能买到半夜的机票,等到家,估计得三点多。”“这样……那我睡沙发好了,客房让给顾疏,正好能休息一会儿。”孙金如“嘿嘿”一笑,掐了烟蒂在烟灰缸中拧灭了,“慌什么。你睡客房,那小子回来睡沙发,怎也讲个先来后到的顺序。实在不行,他跟你挤着睡,估计还得乐疯了。”“……好。”孙金如取笑完,大抵也觉得自己一位师长看两个弟子玩笑不太符合一贯的稳重形象,便咳嗽一声,“你待会儿去看看木木。当初知道你不来了,小崽子哭得惊天动地,小顾抱着哄了一宿都没哄着……唉,那孩子也不知为什么,跟你比跟我这个爹都亲。”殷朝暮不知该说什么,好在孙金如也不指望他说话,接着道,“不过你走后,小顾倒是对木木不错。我这徒弟虽然心眼儿多些,但上孝下悌,还有耐心带孩子,你也不算亏。咳。”他这才反应过来,孙金如是委婉地替顾疏说些好话,但这人性子傲,几句话下来自己先不自在,掩了嘴咳嗽一声,尴尬起来。两人说不下去,孙金如说完最紧要的几点正事,挥手让他出去,一个人关屋里思考。殷朝暮恭敬地带上门出来,一扭身腿上便多了份重量,低头却见是十岁的小男孩儿抱着他,正笑嘻嘻红着小脸儿吐舌头。“木木,还认不认识我了?”当年的小面团儿,如今的大面团儿拦腰将他一抱,小脑袋瓜子狠狠蹭了两下,才轻轻说:“木木哥哥嘛!跟木木同名的小哥哥,大哥哥每周都回来跟我说你的故事,怎么不认识?”殷朝暮怕小孩子打扰到老师,又惹来一通骂,便牵了他的手往书房走过去,一边漫不经心地随口哄着:“是吗?木木好乖,哥哥也记着木木呢,小时候还让我帮忙搭积木,错了一块都要嚎啕大哭。”“哪里有!哪里有!我才没哭!”木木小脸都涨红了,根本分不清殷朝暮是逗他还是什么,只当是嘲笑,气得直跳起来试图挡住他嘴巴,不让他再胡说。“最讨厌了,小哥哥你一直都不来看我和大哥哥,现在又说这种话!我不给你看我画的画了!”小孩子的威胁不外乎这几种,殷朝暮被逗得发笑,忍不住一手捏捏他的脸蛋儿,“好,是小哥哥错了,成了吧?给你道歉!啊,好圆。”孙木木小时候玉雪可爱,小面团儿一样圆溜溜。如今长大了还是偏胖,虽然在大人眼里或许并不算什么事,但十岁小男孩儿已经有了自尊心,平时班里的小朋友们都曾拿这事取笑过他,如今被殷朝暮笑眯眯地捏了脸,更恼火非常。他眼里殷朝暮是最漂亮的人,又从小崇拜到这么大。就像不能在小女生面前丢了脸一样,被殷朝暮无心说一句“好圆”,简直伤心极了,嘴巴一扁,泪珠子眼见着吧嗒吧嗒就要往下落。“哦哦哦,哥哥错啦!哪里胖了,木木一点不胖,正正好,很可爱的!哥不骗你。”眨巴着泪珠子的小胖子咬着嘴唇抽噎两下,犹豫着问:“真的?”殷朝暮赶紧蹲□狂点头,“真的真的,很可爱很可爱,就是有一点点丰腴!圆润!懂不懂?珍珠那个就叫圆润,木木和珍珠一样惹人疼。”木木本来已经控制住的音量这下子彻底嚎出来,殷朝暮一个没拦住,就把孙金如招了出来。孙金如想来比他还烦小孩子哭闹,猛地把门一砸,肥胖的身躯窜出来盯着一大一小,“哭什么哭什么!怎么搞的?”殷朝暮和木木都被他吓住,震天的哭声竟就此一收,木木噎得直打嗝儿。孙金如第一反应不是哄孩子,而是眼睛往殷朝暮这方向一扫,略带得意地说:“所以说你跟了我徒弟不算亏,喏,顾疏整理了经验笔记,你去书房参考参考。科学需要无尽的探索与总结,去吧。”大小两个“木木”都被孙教授气场震住,老老实实去书房。进门桌子上的书架隔间里竖着好几排笔记,每本都夹着一张小条,上面写了些诸如“生病常用药”“周末出游计划”等等等等。字迹清秀,他一眼便知出于顾疏之手,又接着往后看,果然看到一本标着“对付小儿哭闹若干办法”,翻开第一页就是常规哭闹——“无大碍,可令其自行画画玩耍,放任二十分钟即可收声。不宜哄劝、喝骂。”殷朝暮一想,方才自己与孙金如两人便刚刚好犯了哄劝与喝止这两条大忌,于是对扒着桌子边儿默默掉眼泪的木木说:“嗯……你自己画会儿画,就画一个苗条的木木,行吗?”木木委屈地点了点头,对这个提议比较中意,于是自己跑远了去拿铅笔素描纸什么的。殷朝暮看那一整架子的笔记本,颇觉有趣,便又拿起一本标有“周末出游计划”的册子。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99年10月xx日,晴”下面列了一排“游乐场”、“楼下小公园”等等等等,后面还标着时间段。这些项目前有的打了勾,有的则空着,可见并不是都能按时完成,如果空着,则在后面标注有“已睡”等解释性字样。一页页,整整齐齐,光看页眉处的日期,竟是坚持到今年7月才停下。殷朝暮一开始还有滋有味地翻着,翻着翻着就觉出不对来——每一页末处,也就是周日晚8:00-9:00,竟都标着出游地点是c大学四楼下,出行人员有顾疏、孙木木,有时候还会填上姚恩林。c大学四楼……要知道c大宿舍楼是按学院来分的,学四楼基本上全是他们影院的学生。而顾疏是美院生,什么情况下会跑去学四楼底下呢?殷朝暮继续往后翻,这情况延续到了两年前,一算时日,竟是顾疏踏足影艺圈才出现中断,不过至少也还能保持一月去一次。他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难怪最初在丰娱见到姚恩林时对方几乎一眼就认出自己……一时说不清是被蒙在鼓中的气愤,还是对顾疏这种近乎偏执的行为而心疼。说起来,他是真的想过放手,原先以为顾疏也一样,所以两人谁也没有付出更多一点。可这本出游笔记,却实实在在证明了,那位从最初到现在,从没想过要放弃。不过想通这一点,又觉得有些可气——既然顾疏从没想过放弃,那姚恩林什么女友什么订婚,就都是她一个人信口开河了,可他向那位求证时,那人虽没承认,但显然抱着恶趣味没有否认。“哥?”“嗯?画完了?”木木摇头,跑过来拽他手,非要他跟过去看。“怎么样?是不是瘦了啊?”殷朝暮看着画,比较感慨。十岁的孩子,能画出个什么东西来?撑死一堆比例失调的三头身……没想到木木竟然天分挺高,画的虽然比例也不大对,但确实像那么回事儿。关键是,这个瘦了的“木木”竟然怎么看怎么像殷朝暮自己。“你画的是我?”木木摇头,“不是啊,是我自己啊!我长大也要像小哥哥一样帅的。”殷朝暮又问:“你报班学了画?”木木再摇头:“不是不是,是大哥哥给教的。他说我有天分!”说完这句话,木木显然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反而挺了挺小胸膛,一副等待夸奖的样子。殷朝暮摸摸他脑袋,心里觉得很安慰。看来这些年顾疏废了手,却找到一个小孩子传承自己的理想。很不错。真的不错。“小哥哥,你笑什么?是因为大哥哥要回来了么?”殷朝暮无语,不过他现在心情好,于是破天荒没有反驳。喂,顾疏,我突然很想你,快回来吧。作者有话要说:试一下。被存稿箱退回来过,之前那章发出去木问题,这章一直显示发送失败……很可能到时候吐出来两章,所以如果看到题目一样,请不用担心,我今晚还会更新,把下一章挪过来。如果没问题……之 梦那那那那……那就是太棒了!我被jj折磨的已经淡定,他抽不算啥,他不抽我就痛哭流涕感谢各位。咳,各位,冲榜期间,多多给力啊!买了咱就别遮着,活雷锋啥的,已经够多了……86、嫁给我吧(二)夜里的时候,殷朝暮睡的很不踏实,心里老想着顾疏晚上三点多到家的事。他晚饭时心思就不妥当,经常听不见老师的指示。孙金如开始还想倚老卖老教导两句,后来冷哼一声,倒想起一句老话来——小夫妻,其乐融融。于是也就由他去。十点临上床,殷朝暮想了想,特意从柜子里抱出一床薄被放在旁边,又抱了一个枕头,才安稳躺下。他之前睡觉的姿势一直特变、态,简直可以拿去做教科书——双手交叠放在小腹,被子一律不超过胸口,连头都摆的端端正正。只可惜今天这个睡了几十年的姿势竟然没能帮他快速进入睡眠,反而折腾过十二点还睡不着。一会儿想着顾疏回来会不会先喊他起来商量恋情曝光的大事,一会儿又想那家伙多半要趁机挤上来一起睡、占占便宜啥的。这么一想,又觉得好紧张……这是他俩的事第一次摆到明面上,殷朝暮紧张得胃都疼。最后干脆猛地翻身坐起来,抱着那个新套上枕套的荞麦枕头靠在床沿,以他标准的盖被子方式,没撑到一点钟,就冻得瑟瑟发抖。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翻出手机一看,上面电子钟指向两点半,真正的度秒如年,殷朝暮脑子里一片空白,静待时间流逝。 第123章 床边歪着个椅子,椅子靠背上挂着一件男式西服,深蓝与浅灰交织的银亮条纹,让这件西服看上去带点隐晦的华丽——一件对气质要求极高的衣服,殷朝暮几乎在看到的瞬间就回想起昨夜不甚清晰的片段。顾疏回来了?他还抱着人又哭又闹折腾了一晚上?呃,不太真实……揉揉太阳穴,翻身下床,走到外面一看,小客厅里没人。孙金如的大嗓门儿和木木叽叽喳喳的喧闹劲儿,根本就窝不住,估计有事出去了。厨房里传来刀子剁在案板上闷闷的声响,他转个身,就看到身材颀长的男人正挽了袖子带着一次性手套剁腔骨。男人的侧脸非常耐看,线条跌宕起伏。衬衫穿在他身上,明明不算出彩,却偏衬出淡水粉的舒服感。尤其不说话默默干事情的时候,刘海稍长,在额前一晃一晃,肤色清冷,逆着光投下的剪影干净修整。殷朝暮看着看着,想起最初顾疏给孙木木介绍自己名字时的解释来——草木扶疏的疏字。这个男人安静的时候,就是有这么一种疏疏朗朗、云淡风轻的气质,让人感觉很可靠,很安心。他可以说参与了顾疏从少年到青年这一段最重要的人生历程,亲眼记录过他青春勃发、意气用事的时期,也记录过相遇时默默忍耐对上自己却忍不住出口讽刺的样子。原来不经意间,彼此的牵扯与纠葛,已经这么深。“嗯?起来了?”顾疏剁完肉,由于手上脏,只能用大臂上的袖卷蹭蹭就要滑入眼睛的汗珠,一转头,便看见殷朝暮站在门厅下,微微笑着。对视那一眼,彼此都有种幸福在心中滋长。“烧退了么,等我熬上汤,再去量□温。”殷朝暮也不走过去,只点点头。“熬汤?”“嗯,猪骨煲,我还记得你给了65分,刻骨铭心啊。”殷朝暮失笑,眉眼弯弯,“没办法,高标准、严要求。”“只可惜我做了好久,你巴拉巴拉劈头盖脸一顿批评,最后还狠心打出65这种分来。真的挺打击人。”殷朝暮端正了态度,一只手撑在下巴,“实话说,厨师就是要知道自己不足,才能在下次……!”话没说完,顾疏两步走过来在他睡得红润的脸上亲一下,然后满意地看到那一双圆溜溜的眸子,“你啊,脑子不懂得打弯儿,难怪不讨长辈喜欢。”虽然是鄙视,但言辞中却喜滋滋地仿佛在夸奖一样。殷朝暮被他提起伤心事也有点难过,随即挺直了背扬起脖颈,语气淡淡:“不讨就不讨,我没给错……喂!”顾疏收回捏着人脸的手,看他再度瞪圆的瞳孔,心下好笑——明明长这么可爱,却总一副倚老卖老的样子做出卫道士的表情长篇大论,像只不懂得缩头的小乌龟,顶着厚厚的壳无视任何攻击。真的很搞笑!“顾疏!你刚切过肉好吧!”扣起食指,指背在他额上轻轻敲了一记,那人果然下意识扑扇着睫毛,漂亮得让人心痒痒。“殷小龟?”“啊?”小龟迷茫,不知道这是叫谁。顾疏缩着肩膀笑,趁势又扣一记——“还是只笨小龟,啧。”“说了不要动手动脚,刚切过生食啊!你到底有没有下厨的基本素养!”顾疏拎起刀子切菜,殷朝暮跟过去,看了没几秒就皱着眉指点起来。譬如刀工太烂、譬如手法不对、譬如某些能吃的也被粗枝大叶切下去……诸如此类。他往日品鉴的都是名厨大厨,自然不好坦白了往死批评,此刻两人关系亲昵,不用顾忌,有什么说什么。可怜顾疏本来就只学了一道菜能拿上台面,基础手法全是二把刀,虽然想在爱人面前小露一手,但弄巧成拙,落在殷朝暮这位大家眼里,简直处处都是错、半点不可取!“你这么切,番茄的汤汁溅得哪里都是,而且刀子停留在食物中的时间太久,容易把之前切菠菜的味道串进去。再快一点,切太慢了……”“咣——”殷朝暮被他突然把刀子摔进案板的举动惊得一怔,就看顾疏沉默地褪下手套凑到水龙头下面冲手。“你干什么?”“不干什么,走,回卧室,量体温。”“为什么?先把汤熬上再量也不迟。”“很迟……”顾疏把他抱在怀里,双手虚环住他的腰。殷朝暮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把头枕上去,唇瓣正好贴合在顾疏下颔线上,感受着他肌肤因出声而震动,无端便添了几分暧昧。“宝贝,你乖一点,头不疼了是吧?那就老老实实去坐好,等着开饭。”殷朝暮其实是因为顾疏回来而欣喜兴奋,才蹭到厨房添手添脚,两人彼此都心知肚明。方才就都心猿意马,只好借着说话来掩饰,最后还是顾疏撑不住直接把人搂怀里。抱着就很好。两个人都舍不得动。“别乱喊。恶心啊你!”顾疏一直低低的笑,偏头蹭他的脑袋,“这就恶心了?其实没喊错啊。”殷朝暮脸开始发烫,但心里却舒服得好像蜷在阳光下一样,懒洋洋得不想动。“昨天……其实我知道记者会不该去,但我总得有一天站出去,我没偷过戒指……顾疏,很抱歉。恐怕要给你添麻烦了。”顾疏一手在他背上抚了抚,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殷朝暮枕在他肩颈窝处,接着说:“我说是单恋,不过可能瞒不过去,你最好早点做准备。”顾疏低头在他脸上小口小口吻着,分心说:“做准备?什么准备?”“就是……嗯,准备下说辞……”殷朝暮躲了躲没躲开,索性也拉着他手臂吻唇边的肌肤,两人都有些懵。顾疏的眼睛很干净,或许因为眼尾偏长而显得慵懒,但当他眯着眼盯人,就会变得特别锐利,像夜里深邃星空下炸开的一蓬星火。而一旦笑起来,那黑白分明的颜色又会同雨水洗刷过那样,散发出清冷和瑰丽的魅力,眉眼温润如画。但很少有人见到他这种表情,殷朝暮见得也不多。所以每次顾疏这样看他,就有一种冲动,想要离得再近一点、再近一点。他把人拉低,凑上去,唇齿呼吸间的气息不知何时变得甜腻惑人。“不用准备了。”顾疏说完,黑亮的睫毛垂下,两人唇瓣离得极近,都克制着没有吻上,但这种类似于呢喃的话音窜进耳朵,无疑使时间流淌得更慢。“嗯……不准备怎么行呢……”殷朝暮脑子团团浆糊,费力理着自己之前的思路,突然想起堪称关键的对戒来。“你那枚戒指找回来了?我听记者说结案了,是不是在你那里……”顾疏没做声,只若有所思地摸摸他的额头,岔开话题:“老师送木木去师母那里,不回来。晚上我带你回家,行吗?”“回家?你那里也被记者围住了吧,回得去么。”顾疏摇头,“不是,是回去看看我妈。你愿意吗?我以前就想带你去看看,可惜当初……总之,我想带你回去一趟,给她烧点东西。”殷朝暮没说话,想起今天是顾疏母亲的忌日了。“房子里面我收拾过,也有定期打扫,不脏。你要是不愿意多待,咱们烧完就走。”顾疏说着,有些局促地笑了笑,连左手都微微开始握住,“当然不想去的话就算了,我自己去也行。”殷朝暮叹口气,把他左手握住展平了。“没关系。”其实顾疏可能并不知道,上辈子两人结下死怨的开始,就是因为他移植器官而无意中促使顾母自杀。大概那时候对还是个少年顾疏来讲,自己肯定不止是“无意”了吧。刚被自己当面毁了画作的少年,多半暗中以为是刻意打击他、瞧不起他、践踏他。当然殷朝暮那一次确实是巧合才会接受顾母的肝脏,只是这种“巧合”与“不放在心上”更伤人。上层的人无意识一个举动,对食物链低端靠吃浮游生物维持最低能耗的小鱼小虾而言,都不异于一场定生判死的地震。那种绝对的不公平与差距巨大的残酷现实,每每起来,总让人黯然。若非重头来过,就算顾疏成就再高,两人也不会走到一起。从根上就低贱贫寒侵略性强的穷学生与骨子里就带着高贵傲慢的少爷……他们的第一世交集,实在太糟糕了。还好,他们有这一世重新认识彼此的机会。“那你去客厅坐着,饭马上好。”顾疏嘴里这么说,环在他腰上的手却半丝力道也不减,殷朝暮笑了一会儿,“那你先放手啊。”顾疏:“嗯。”手臂一点点滑开,就在他完全脱出怀抱的瞬间,顾疏反倒拥得更紧了。两人望进对方眼里,都失笑。 第125章 “别,你母亲……”顾疏顺势放松力道,舌尖一点点按着感受到的轮廓描摹,声音里掺进了一丝克制的暗哑。“也是你母亲了。”殷朝暮被后颈上变换着角度不断啃咬的麻痒感弄得发颤,顾疏的手指陷在他头发中小力摩挲按压着,倒像是抚摩什么爱惜之物。随着他埋头啃咬吮吸,额前略显长的刘海偶尔会摩擦到他颈侧和耳廓,麻痒之下流动着一些说不清的骚、动,让殷朝暮的思维开始混乱。“这样不大……嗯……不大好吧?”轻轻的笑声,黑暗中尤为明显,热气喷洒、刺激得他忍不住往后仰了样脖子,顾疏的唇向下亲啜着那小巧精致的喉结,仿佛胶着在那块儿皮肤上一样。舌头顺着颈侧舔舐而上,最后含住殷朝暮的耳垂,嗓音微哑,却如夜曲一样带着致命的诱惑:“……她如果知道,一定会祝福我们。”他的声音本就调子低,在这静谧的空间里,贴着耳朵送出的这句话,格外清晰。濡湿软糯的呼气带着喘息,在耳道里打了个旋,殷朝暮脑子“嗡”地一声仿佛宇宙中炸开好多星光,理智统统跑掉。顾疏下一句话彻底打消了他的顾虑,他说:“今晚是我们的新婚。”男人总是比女人更加坦诚。殷朝暮与他分开四年,再相遇时最初的苦苦压抑与之后那些波折痛楚,全部化作迫切想要拥有对方的渴望。不用管外界的风言风语、不用想明天的局势与未来,今晚是属于他们一生一次的新婚之夜。眼中只有彼此。殷朝暮不再抗拒,情到深处,每一处配合都如此默契。他整个后背与顾疏的胸腔严丝合缝贴在一起,连根针也插、不进去。不知是谁的鼻息喷在了谁的颈侧,炙热而粗重。殷朝暮瞪大眼睛却依然难以在黑暗中看清顾疏的脸形,只得腾出一只手来勾画,喘得比对方还要夸张。他脖颈修长,在顾疏的角度来看就像披上一层月光,微微向后弯曲,勾勒出一道脆弱而美感的弧线,让人忍不住按上去探触那一动一动的脉搏。对方喉中含混不清的呜咽如一只猫爪挠在心尖。闪念之间,早已情动。两人脑子里都烧了一把火,黑暗中只听得衣料摩擦的声响,步履辗转间,两具躯体齐齐倒在中间那张小床上,白麻布被踩在脚下一扯,大半滑下了床。顾疏的性格总体来讲比较沉寂,但骨子里还是蛮狠戾。第一次没经验还把殷朝暮弄得很惨,再加上那时情况也不对,所以真正论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尝到你情我愿时的甜意,忍不住连嗓音都沙沙的、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字慵懒劲儿,“你不知道,我想这么抱你吻你,想了有多久……”彼此的衣服在腾挪间连同白色的麻布一同被扔到了地上,两个大男人贴在一起,满身的汗意被窗缝洒下来的小夜风一吹,过电一样刺激得皮肤上带出些微战栗。殷朝暮环住身上人的肩膀,眯了眼轻哼,“少废话了。”顾疏低低笑起来,上次殷朝暮在他怀里咬破嘴唇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而今两人再度相拥,情绪很快失控。炙热的火焰很快将两人都烧得不清醒,结合的一刹到来时,顾疏差点以为是在梦中。只有最甜蜜而不切实际的梦境里,才会有这样熟悉的场景。身下人并没有令他难以承受的鄙夷、没有不知缘由憎恶,有的只是沉迷与恋眷、全身心的配合。殷朝暮永远也不会知道,摔在身上的汗水里,夹着他爱人一滴泪珠。他也不会看到对方眼角如怒放桃花的玫红色,不是出于情氲。顾疏没有再说过话,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殷朝暮阖上双目的脸上,即便看不清,他也抱着一种感动认认真真看着。就算还有一些阻隔的障碍横亘在中间又如何?他只知道,怀中所抱,是自己宝贵的东西。这一刻,顾疏几乎控制不住紧绷的神经与强烈的心跳,他终于明白自己最想要的,从来不曾改变。而他的目标也越来越清晰——那就是永永远远抱紧怀中这个人,五指扣进肉去。就是手断了,还有双脚,脚废了,那也要用嘴死死叼住、绝不放手。原来,我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更爱你。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晚上要赶作业,只有一更了,可千万别等了啊!你们再悲催一把,我就可以废了。这一章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希望不要被自带万字和谐库的系统锁掉。如果锁掉我就把下一章挪过来正文,把这章塞到有话说里去。两会期间,咱们尽量积极向上、内容健康,咳咳。我的坚持(二)第二天殷朝暮是被冻醒的。前一晚两人心情激荡,完事后又相互拥着亲吻好久,他才在无意识中睡去。当时根本不觉得冷,汗都能打湿床单,而早上激情退却,躺在废屋中的小硬床上,地下室温度偏低,自然受不了。迷迷糊糊张开眼,身上盖着那件蓝灰色西服,想来是他睡过去后,顾疏从地上捡起给他盖好的。昨晚最后的记忆是顾疏半靠在床头,因为没枕头,他便枕在恋人胸膛,双臂环住顾疏小腹。当时大脑兴奋劲已过,困得厉害,只记得顾疏好像一下下抚他光、裸后背,时不时还亲一亲他的发顶,总有种爱不释手、好像今天不亲够抱够,明天就没这机会的幼稚。床上只剩他一人,房间很小,很容易判断出顾疏不在。殷朝暮起身,惊觉昨晚慌乱中扔到地下的衣服早不知去向,只能愣坐在床上发怔——昨晚到底是犯了什么魔怔,竟然敢跟那人在他母亲面前胡天胡地,什么修养素质礼仪顾忌全没管……他现在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怎么有胆子干出这种不顾羞耻的事。顾母遗照正对着床,昨晚看不清,今早光线打绺洒在卧室里,供桌上还摆着水果与香炉,殷朝暮简直羞愤地恨不得把脸蒙起来。顾疏向来百无禁忌我行我素,可他全废了!当着人家死去老妈的面跟他儿子纠缠,谁来也扛不住啊。“顾伯母,啊不是,妈。”他脸红了一下,还是对着遗像说下去,“妈,我、我以前有件事做的对不起您,但是昨晚我和顾疏已经决定要在一起,以后他就由我照顾,绝对不会再让他伤心。嗯,嗯,就这些……还有昨晚实在冒犯了……”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客厅传来稳健的脚步声,“暮生?”顾疏探头进来,手上拎了好几个大纸袋,身上穿着昨天那件衬衫。脸上白生生的,嘴唇发紫。“在和谁说话?”殷朝暮连忙摇头,尽量将腿盘起来,试图用那件西服将自己裸、露的部分挡严实点。虽然都是男人,该做的也做过,但天光大亮时这么半裸半露的,还是不大适应,索性全遮起来。“没谁,你去哪儿了?”“贤妻身娇体贵,愚夫当然是出去给买牛奶、蛋糕、公主裙了。”顾疏回头一笑,衬上早在昨晚的狂乱中被扯掉几个扣子,露出一片白花花胸膛,配上他笑得白痴的样子,竟让殷朝暮眼睛一花。“外面冷不冷?”“有点。”笑容跟不要钱的自来水一样哗啦啦往外淌,顾疏从一个塑料透明大包装中把一床崭新的被子取出来,抛到床上。殷朝暮一时反应慢,被砸个正着,整个人很丢脸地埋在被子中,等他气闷地脱出身来头发早乱作一堆,脸也给憋红了。顾疏顺手揉上他的头,将一叠衣物搁在床脚,又从上面拿起一件米色卫衣抖了抖,声音放得很轻很温柔:“殿下,请允许我为您更衣。”“少来!”殷朝暮夺过卫衣就要自己套,顾疏不知又发什么疯,双手圈住不让穿,一口咬在他红红的脸颊上,“大暮暮,你怎么跟小木木一样,还害羞?”他窘得直躲:“喂,手冰!拿开拿开!”“那就一起暖一下吧。”顾疏顺势整个人窝进新被子,两人挤成一团,殷朝暮被他身上的凉气刺激得直吸气。最后卫衣也没穿上,两人闹了一会儿又有点激动,都是二十啷当岁的小年轻,搁谁能架得住?好在他不是普通二十多冲动的年轻人,顾疏又确实疼他疼到了骨子里,怎舍得再折腾一次?只掌握着分寸,不敢往大了施展。亲亲抱抱,摸摸索索,最后窝在床上看对方慵懒倦怠的样子,恨不得殷朝暮这一天就在床上歇着算了。“我把车开过来了,等会儿先去宾馆,老师那里现在不宜回去,我家估计也被记者围住。”顾疏说到这里,揽着他吻吻眉间,语调有些歉然,“抱歉,你先忍忍,我刚才已经订过房间,去了就给你洗澡。”他深知殷朝暮讲究干净,地下室满地尘土空气都带着霉味儿,顾疏此刻很有些悔意,早知道就该准备得更完美些。只是昨晚他一心想着在母亲面前求婚,思路早被浆糊糊住,甚至连能否成功都一再告诫自己别有期待——期待越高,失落越大。但眼下佳人在怀,他又开始嫌弃小地方委屈了他家暮生。“没事,说起来弄成这样子,还是我不小心,跟你没关系。”殷朝暮大包大揽把错误全拖到自己身上。顾疏心虚,不动声色话题一转拣了些其他有趣的事逗他开心,一边观察,确定殷朝暮在这件事上并无所觉。待阵地转移到某间还算清净的宾馆后,之前二人世界的浓密氛围便被吹散许多。顾家废屋虽然条件不好,但屋子小还在地下,艰苦的同时无形中又有一份与外界隔绝的温馨飘来飘去;宾馆倒是条件好了,可工作人员标准的服务态度、房间里舒适却色调冷硬的布置,无不是他们熟悉的都市化步调,之前被暂时抛却的烦忧与困扰再次破壳而出。两人不约而同恢复了之前的个性,殷朝暮没有那么呆、顾疏也不再开开玩笑作怪逗他。“暮生,我放好了水,你先去泡泡,我给苏导打个电话。”殷朝暮点头,临近浴室时看到顾疏好像在翻什么杂志,便随口说,“扔一份过来,我怕睡在里面。”顾疏表情不变,眼中极快速地炸开一点光亮,很快便掩下去。自然地从他摊开的几本里取过一本,走过来递在他手上。“别锁门,我不会进去的宝贝。”杂志是普通的娱乐周刊,殷朝暮也没在意,点点头进去脱了衣服躺进浴缸。他觉得自己之所以拖了四年最后还是折在顾疏手里,很大一个原因就是那人在小方面做的非常周密——比如考虑到他不能坐自行车又需要外衣当被子,就只穿了衬衫大清早去开车;比如知道他身体困乏,就特意找了有浴缸的宾馆订下方便他泡澡;甚至他说自己会睡着,顾疏就立马放在心上嘱咐他不要锁门……还有帮他请假啦这些林林总总的小事,全部考虑到。不得不说被顾疏照顾着非常舒服,什么事不用他操心,这个男人就都会提前做到位。然而正是这种事无巨细万无一失,前世站在对阵立场的自己才会那么厌恶——好像多想一步以为碰触到他的底线,下一秒就会挫败地发现仍然只是表面,还是顾疏愿意让你看到的那层表面。这种感觉,他体会得刻骨铭心,虽然转过一世,仍警觉非常。就是现在,他仍不时有这种感觉。最近这些事一件连一件,迅雷不及掩耳以快打快的雷霆方式,很像顾疏的手段。殷朝暮好歹多活几十年,当然不至于连这点都看不出来。可是他不忍心。不忍心给双方已经存在疤痕的感情再从脚后跟儿上来一刀。他知道顾疏的侵略性与凡事不靠自己争取就不安心的脾气,但更清楚顾疏爱他有多深。那人很骄傲,也很自卑,绝对经不住自己在软筋上轻轻的一割。殷朝暮拿过杂志,通常来讲宾馆派放的消遣杂志时效性都很低,看见去年的都不稀奇,但不得不说这家宾馆非常勤勉,竟然就是本月新出杂志。非常荣幸的,他与顾疏都在封面上印着。几个字大字挺显眼:惊天秘闻,顾殷同性疑云被证实!殷朝暮呛得差点笑出来。然而没想到题目已经够噩梦,内容却更牛掰。随便扫了几眼他就感到脑仁儿一跳一跳的疼。娱记其实真的很人才,简直堪比私家侦探,完全不应该被埋没在小报里嘛,早早效力警、方才是王道!基本上看完那一版报道,连自己都忍不住瞠目——原来他殷朝暮竟是这么个表里不一的败类?照片算是黑白照中难得的佳品,画面上两个男人一前一后低着头,但看身形绝对是他俩没错。顾疏在前面走,殷朝暮落后一步被他牵住手,地理位置约莫是某件地下酒吧的走廊。他都不知该沮丧还是该开心,因为就这么一副牵手照,还没露脸,衣服也整整齐齐,他俩走在一起却凭空多出来暧昧的味道。再加上角度与黑白色调,让人一眼就瞧出酒吧里独有的情、色低靡来——这不就是四年前先爱先醉摄像头截的那几幅照片中的一幅么?!再看内容,作者果然没有轻易放过可以挖掘的内容。有那么一段说该酒吧就在c大西门,先肯定了相片的真实性,接着确认了两位主角就是最近闹得满城风雨的那二位;然后紧跟一段表示根据相关记录,他俩曾在四年前就按捺不住,跑到学校旁边的酒吧开房过夜,同样披露出的,还有顾疏与当地流氓地痞颇有瓜葛的消息;最后收尾也比较牛掰,轻描淡写地提了一笔该酒吧已于四年前因涉嫌不良营业被查封,余韵犹存,引人遐思啊!图片加内容,让人不想歪都不成。殷朝暮皱眉,有本事去查那么多年前就被抓到局子里的“知情者”,显然不是围观凑热闹的娱乐党的手笔。而且这次图文并茂、打击力度很大,却半字没提丰娱英冠恩怨,独独针对他与顾疏……如果说之前的小爆料是不经意被扯出来,这一次却绝对是有人用意不明、重拳出击!可是四年前的照片早被自己当场撕毁,顾疏也应该在报警时将底片销去,谁还能翻出这笔陈年烂账来呢……他刚将杂志放下,门外就轻轻响起敲击声:“暮生,我可以进来么?”作者有话要说:结婚支线任务完结,奖励物品【真·钻戒】一枚,奖励经验【合、体全攻略】,于是现在开始杀剧情。人抱也抱了、吃也吃了、算计也算计了,大叔,该还债了吧?往下就要写到我最喜欢的剧情,希望你们也会喜欢。至于我喜欢神马样的剧情,我猜你们一定都晓得,所以不要叫唤。还有今天看到碧水上有人爆我最崇拜的大神小飞日更2w8……我要再吼一句,小非帅得没边儿了有木有?每天拿来仰望一下,你们知道不,我与小非在积分榜上的距离,从《棋》最开始的24页已经缩短到现在的6页纸……不淡定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坚持(三)“进来。”水汽蒸腾,殷朝暮看不出他表情与之前相比有什么变化,但想来顾疏一定也知道了这条消息,只不过他猜不出对方有什么想法而已。“帮你擦背,好么。”寥寥云雾中,顾疏的脸有点模糊,但眉梢眼角意外温顺服帖,不等殷朝暮回答,就蹲□将手伸到他脸上碰了碰。“滑溜溜。”他被碰的下意识往水里缩缩缩,缩得只剩一个脑袋,又自觉不够大气,牙一咬从水里探出上半身往顾疏身上蹭蹭蹭、蹭得脸贴上对方的脖颈:“给我抱抱。”顾疏回抱住他,忍了忍,没忍住直接垂下头开始吻。殷朝暮还处于新婚之夜后对恋人极度依赖的状态里,非常乖觉,顺从地与他接了个绵长缓慢的吻。气雾氤氲,殷朝暮身体在水波中起伏,唇舌交换间,他一只手扶住浴缸边沿睁开眼去看对方。顾疏吻得很投入,双眼闭合形成的那道眼线优雅得惊心动魄,眼睫轻颤仿佛翻飞的蝴蝶。他突然想起还是少年时代顾疏吻他的场景。那时候顾疏还有些青涩、有些紧张,而如今却已然长成一个男人——比少年时更加从容、富有魅力,也更令人难以看穿。蝴蝶飞走,眼线开合,幽深的瞳孔对上他的,顾疏伸手略一略殷朝暮额前湿发:“怎么又发呆?”他摇头,“苏导有说什么吗?”顾疏笑得很温柔,“没有,我替你请了三天假,他很关心你,说可以休息到周末。”殷朝暮扶住浴缸的手指一僵,“那你呢?”笑容不变,顾疏目光更柔和了,“我当然是陪你。暮生,你想去哪里?我们不如趁此时间去做个蜜月游……拉萨怎么样?”“不用骗我。”殷朝暮摇摇头,“其实苏导根本没给我假,他压根就不打算让我再演下去了,对不对?”顾疏微微皱眉,“为什么这么想?我刚跟他通过电话。好吧,就算他不想让你演,我也是要演的啊,你当苏瞬卿舍得连我也放弃?暮生,你想多了,是真的有假,我陪你去旅游不好么?”殷朝暮躺回去抹了把脸,“他当然舍不得连你也放弃,所以我猜一定是你自愿陪我。”顾疏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真的想去拉萨一趟,听说那里是离天最近的地方,我们没准可以在那里得到祝福。”“顾疏……”“……就我们两个人,不好么?还是你根本不愿意和我一起去。”他说着,一边拿起旁边搭着的毛巾沾湿,一手取了些浴乳倒在掌心揉开。“不用激我,也不用安排这些帮我散心。”浴乳凉丝丝的,揉在身上瞬间起了一堆泡泡,“你现在这么希望把我调开京城,看来外面闹得挺大。也对,连苏导都应付不了,这回真的麻烦大了啊。”顾疏叹口气,念叨了一句:“该笨的时候不笨,不该笨的时候你脑子又抽筋。真服了你,抬手。”殷朝暮应声抬起右手让他帮忙擦侧腰,一边淡淡地说,“不用把我当女人保护,这个角色给了我就是我的,当初不让我演可以,现在想删戏份换演员,哪有这么好的事。你不用插手,也不用陪着我停戏,放心吧这件事我自己解决。”顾疏迟疑了下,“……那我明天有点事,你是在宾馆待着还是回去老师那里?”“宾馆吧,上次老师帮了我一把估计已经犯了忌讳……啊啊啊!痒!放手、放手啊啊啊啊啊啊啊!”顾疏挑高了眉毛,收回手:“方才还有点气势,没过两秒就被打回原形,让我怎么放心,嗯?”殷朝暮恼羞成怒,“这是两码事好吗!给跪了,要我放你痒痒肉上你也不能有气势啊!”顾疏没理他,“翻身。”殷朝暮气哼哼地翻过身,说实话顾疏水平真不错,力道均衡,他趴在浴缸里舒服地眯上眼,“话说回来,这次的那些照片还真蹊跷啊,当初你不是连底片都毁了么?”身后的力道连断都没断一下,顾疏声音平稳地说:“确实蹊跷,虽然报道连你带我都牵扯进去,好像是一视同仁,但后续动作却更多集中在……算了,现在想这些没意义,对方肯定还会有动作,我们静观其变就好。”殷朝暮咬了咬下唇,顾疏这样说话,基本可以排除是他自己整蛊的嫌疑。看他半天没搭腔,身后人停下手来,好半晌才听到一声轻叹,“原来你竟疑心是我做的,所以才故意问我……暮生,看来,我还是高看了自己在你心中的地位。”他猛然回头,就看见对方深深地凝视着他的眼睛,那么近的距离,澄澈的双眸之中所有的情绪都在瞬间涌了过来,汹涌澎湃,如春潮一般,不可阻挡。“不是,我只是习惯性……”那双漆黑的瞳孔瞬间收缩了一下,这个反应让殷朝暮看得清清楚楚。他或许确实有事瞒着他,但不可否认顾疏对他用情极深,因为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措辞,就成功的让他痛苦了。 第127章 程非余是丁然手下的人,要说他因为吃醋而时刻盯着姚恩林、完了又在丁然耳边念叨,也说得通。殷朝暮并不是不信丁然,只不过他印象中丁然并不是会干涉艺人私事的人,前世的经历让他不得不多个心眼。咖啡厅就是当初顾禺给他和程副导牵线的那家,一走进去,里面的服务生察言观色立刻醒悟是潜在客源,引着他往里走。“您好,想要个靠窗的座位还是幽静点的?”也不知是他眼太尖还是顾疏气质太出众,即便做了伪装,殷朝暮仍在第一眼就认出那一对格外特殊的男女。“不用了,我自己找位置。” 他边答边往里走。大概那两人也不希望有人打扰,坐得非常靠里。咖啡厅开在丰娱正对面儿,客人是跟演艺界搭边的特殊群体,灯光打得非常暗。每张桌子都用一圈盆栽竹节围起来,加上客人普遍素质较高,私密性做的还比较好。那服务生看殷朝暮径直往顾疏那桌走过去,忙小跑着过来压低音量说,“不好意思,那边有客人了,您不介意的话……”“不用担心,都是我的朋友。这里有牛奶么?给我来一杯热牛奶就好。”殷朝暮这么一说,那服务生瞬间了悟,于是乖觉地去拿牛奶。他走过去的时候,由于竹叶遮了视线,只能大致看到顾疏坐在最里面,姚恩林背对这个方向坐着。在别人交谈中打断是很失礼的事,于是他找了个离得不算太远又听不到两人说话的座位坐下,打算等姚恩林走了,再上去给顾疏个惊喜。牛奶上来,等了一会儿,那边还没谈完的样子。竹叶掩映丛中,顾疏眉眼不甚清晰,但那种几乎化为有形的戾气,连殷朝暮都感受得到,完全和平时是两个样子。虽然明了顾疏本性里就有种狠劲,也因为是这个人而勉强可以接受跟自己完全相反价值观,但他还是不太愿意多看到这样子的顾疏,于是准备先回去。这时,姚恩林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咖啡厅人不多,别人离这里都很远听不到,但刚站起身来的殷朝暮却基本能听个大概。“……你说这话不好笑吗?当年是谁在你被人垃圾一样丢掉的时候陪着你?谁里里外外帮你一点点打进这个圈子……”“没必要激动,这些都是你自愿做的。”声音清润,甚至带着一丝危险感,听了太多遍所以殷朝暮一下就辨认出来。“是!是我自愿,你以前不也视而不见吗?我纠缠不休……但那是你故意放任我盲目追下去……你敢说自己没有顺水推舟利用我给你当踏脚石吗!”“顾疏,我知道你现在英冠也到手了,殷朝暮那个蠢货也到手了,所以根本不在乎还能不能继续在圈里混下去。绕这么一大圈,我的名声全为了你毁掉,好算计!”姚恩林突然软下口气,带着点感怀的意味,“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受了多少白眼?多少欺压?不说当初一起跟着南哥那段时间,就这四年,我有那一次这么对过你?!你呢?你利用起我来,真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她声音突然哽住了,殷朝暮都能听得出来,这个一贯以强悍示人外表端庄的女人在极力克制,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声。“顾疏,从头到尾,都是你对不起我,不是我对不起你!”殷朝暮默然。确实单论演技容貌,顾疏绝对可以说有实力。但演艺圈太乱,想要出头,没有熟人打点别说两年,至少要奋斗个五六年。他大概猜得到一开始姚恩林完全是以牺牲自己的助力来全力支持顾疏,相当于两个人一同使力,自然轻易些。当然很可能顾疏也反过来在关键处帮过姚恩林一把,才阴差阳错造成两人如今的地位。结合韩之安那番话,可以说若不是姚恩林,顾疏现在的日子还指不定什么样。果然,沉默了一会儿,顾疏再开口时声音也稍微温和了几度。“从前欠你的,我自认都已还清。这一次确实是利用了你,要我怎么做都可以。但惟独感情这件事,我还不了。”姚恩林声调有些涩,“感情?哈,我姚恩林还不用你施舍!就当我自己傻、自己蠢。只有我一个名声砸了怎么行呢?”她突然拍了拍顾疏的脸,恨得仿佛要将对方连皮带血咬下一口肉来:“太便宜你了!我要你陪着我,一起退圈!”听到这里殷朝暮抬脚就想走,不管那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情感瓜葛,都跟他没有关系,偷听别人私密非常尴尬,尤其还涉及到感情问题。但他刚抬脚,就听到姚恩林冷笑着说:“我真的佩服你,顾疏。早就知道吵闹对你没用,不,不止。我今天就是死在这儿,你也看都不会看一眼。你是觉得别人都活该蠢如猪狗一样被你利用是吧?真想看看如果你那位宝贝的不行的暮生知道你也算计过他,还能不能这么理智。”顾疏低声说了句什么,接着姚恩林就静静开口,带着丝丝凉意:“别以为我不知道,戒指这件事根本就是你一手弄出来的。你家那位也不是傻子,你给我记住,早晚有一天,我受的屈辱与痛苦你都会受一遍!”停顿了一下,她恢复了平静,但声音已经冷到冰点,带着一点点恶毒的快意:“你算来算去,可千万不要错算了人心。”顾疏似乎根本不为她的威胁动容,叹了口气,说道:“知不知道当初暮生以为我和你要订婚时,是什么表现?”他没等姚恩林接话就径自说下去:“他说,祝福我们。”姚恩林如遭雷击一样猛然起身。顾疏彷如不见,话却犹如一柄利剑给了她最后一击:“就凭这一点,我也不可能选择你。珠玉与鱼眼石一同摆在面前,你说谁还会选你这颗鱼眼石呢?”姚恩林仿佛已不会说话。顾疏顾疏放下手中把玩的杯子,缓缓站起身,微微一笑附在她耳边说:“英冠是我的了,暮生也是我的了,这个圈子么,你不说我也是要退的……不过不是陪着你,记好。”他直起腰,再没看姚恩林一眼,缓步走出隔间,却看到离这一桌不远的过道上,背对着他站了一个人。背影线条干净利落、穿着考究,即便带着围巾和帽子,只看一个背影他也认得出——正是昨天才和自己一夜温存的殷朝暮。微笑顿在脸上,纵使他再从容再镇静、万事俱在掌握,这一秒也觉得嘴巴发干,想叫那人的名字,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快步走上去,明明那人的背影还是很稳、也没有一丝抖,但他就是小心翼翼不敢碰触。抱着一丝自欺欺人的侥幸想,或许根本没有听见呢,然后伸出手搭在了那人的肩上。“你……什么时候来的?”殷朝暮回头,脸上现出一个微笑。没有惊讶、没有苦涩、没有受伤、甚至没有埋怨。但也没有了之前看他时眼中流露出的那一丝温情缱绻。完全是一种单纯的如娇艳鲜花绽放到极致的笑容,美得让他心惊——曾经在对戏时出现的、那种剥离了感情的纯粹而平静的笑容。顾疏猛地闭了闭眼,伸手捂上他直直盯着自己的眼睛,心里忽然就觉得疼。“别这样笑,我求你。”殷朝暮什么也没有说,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快步走出咖啡厅。顾疏捂住他眼睛的那只手仿佛突然失去生命力一样垂了下来,左手握住又松开,原先自信从容的眼神一瞬间黯淡下来。明明殷朝暮没说什么,他却觉得仿佛比殷朝暮那天说他比不上顾禺,还要难受一百倍。心口……好像哪里空了一样……姚恩林站在后面,出奇的没有嘲笑,反而有种兔死狐悲的感伤,静静张嘴:“想不到,报应来得这样快。你很难受吗?”顾疏望着殷朝暮走的方向看了很久,才转眼看她,像平常一样慢慢、慢慢微笑起来:“怎么会。”左手指节泛白、青筋毕现!作者有话要说:今晚第二更。不会放弃(二)其实背对着顾疏的时候,殷朝暮右上腹就开始疼,心窝处闷的厉害,来不及多想只能匆匆走出去。心口不时抽痛、偶尔有原因不明的发烧……这些症状,前些年还轻些,轻到让他几乎忘记了上辈子为什么彻底开罪到顾疏。当年有他母亲把肝移植给他,这一世顾母却早在四年前就故去。联想到顾疏回来那一晚的发烧,殷朝暮的心彻底沉到了最底。不过讳疾忌医不是好事,所以在往三院走的路上,他仍然忍不住抱了一点点侥幸心理。大概是第二次经历,做增强ct时,也没有太过慌乱恐惧,反而有点儿不真实的恍惚。嘴里发咸,不想说话。医生看他还比较镇定,一套检查做下来后,摘下眼镜挺和蔼地拖了把椅子:“你先坐,咱们慢慢说。”殷朝暮依言坐下。afp、ct,这两样通常用于检验肝癌表征,他记得很清楚,也大概知道自己终于还是没能避开那个病,竟有点阴错阳差的感觉,有些好笑。那医生细细观察一会儿,发现除去脸色白一点,这个病人精神倒还算不错。于是本着职业精神拖过病历本,语调尽量轻松地开口:“殷……朝……暮,是这三个字吗?”他点头,“医生,如果可以,麻烦您直接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小伙子急什么。”老医生唰唰唰写完惯例项目后,停下笔两只手叉在一起:“这个病,得多方综合起来才能确诊,你也别太忧虑了,没准儿虚惊一场。我先问你几个问题,有就说有,没有就说没有,千万别怕情况糟就瞒着,懂吗?”“好,我知道。”“那行,我问问,你平常爱喝酒吗?”老医生状似漫不经心地随口问了第一个问题。殷朝暮一听嘴唇就如海潮一样,肉眼可见地一层层褪下颜色。原来,真是这个病啊……老医生见他失神,又重复一遍,“有没有酗酒或是连夜喝酒的经历?多不多?”“……有,几年前比较多。”“哦,那就是了。”医生低头写了几个字,抬头问他,“平时有腹痛或突然的心口闷痛吗?”“……有。”“都怎么个疼法?我摸一下,你看看是不是这里?”医生手在他身上一个地方按了按,殷朝暮便点头,他低头接着记了一笔。“有没有感觉眼睛疲累,或者猛然间失明,或是偶尔有压迫神经的疼痛?”殷朝暮摇头:“没有,但骤然进到暗处,总是看不大清楚。有关系吗?”那医生似乎并没有考虑到这种情况,思考了一下才掂量着说:“这个不好说,你知道病嘛,总会连带出一些其他毛病。病人体质不同,就有不同的症状。我们也不可能都知道不是?”殷朝暮黯然,随即又想起一件事来:“我几年前有一段时间味觉下降,但现在已经恢复了,会不会那时候开始就有问题了?”医生磕磕笔尖,仔细记录下来,然后摇摇头,“没法确定。味觉下降的原因挺多,如果你摄入酒精过多,也有可能刺激到味蕾。总之,至少能证明你生活习惯不算太健康吧。”何止不健康,从前与顾禺搭伙儿目中无人横行无忌,常常仗着自己酒量好不把这些当回事儿?只可惜现在倒是注意了,却没能早重生几年、断掉祸根。“我这个病,是不是……肝癌?”那医生吃了一惊,笑道:“别啊,我还没说什么呢,自己就给自己判了刑。你这样我还当什么医生啊?”殷朝暮虽然心情不好,听了这话也忍不住微笑起来,他知道这位医生是故意说来让自己放轻松。“没关系,我只想知道真实情况,并没有判刑的意思。不是说现在手术成功率挺高吗?”医生这回没笑他,点点头道:“你这个心态很正确。当然目前来看,是不是肝癌还不能下定论。但即便是肝癌,那也是早期的,完全有治愈的希望,别担心。”这是医院统一口径的车轱辘话了,他要是从前也可以坦然等着别人做安排,但现在却想问清楚。他刚下定决心以后要好好和顾疏在一起,所以要尽一切可能积极应对、争取主动。“那您能不能告诉我,如果是肝癌早期的话,手术存活率有多少?”医生当然不愿病人提前做这种准备,磨磨蹭蹭避而不答:“年纪轻轻的,怎么尽往最坏的方向打算啊?不是跟你说了还得综合起来观察观察才能确诊吗?”殷朝暮眼中微微亮起一丝坚定的光:“您不用顾虑,我还想好好活下去,还有太多事没完成,我没有早死的打算。”那医生看他这么固执,叹口气道:“好吧,能自己调整心态最好。手术分两种,一种是肝切除,一种肝移植。”“肝切除?”“嗯,早期肝癌通过手术切除后,一年生存率能达到80%以上,五年生存率能到一半。当然要能在术后辅以综合性治疗,可以获得更好的效果,多活个七年八年的,都有可能。”七八年?他要的可不止七八年。低头看看表,接近晚上七点钟。殷朝暮拿好资料片与病历本放在一个牛皮纸袋里,起身跟医生握了握手:“那我回去好好考虑下,麻烦您了。”医生也是首次见到这么淡定的肝癌疑似病人,没有上来就哭或是语无伦次,甚至还有一次病人扯着他砸钱让他们给治好,那才真叫绝!本来么,这种病整个医学界专家教授连轴转了多少年,也没整出个明白来,哪能保证来了就治好啊,是生是死,那都是没啥谱的事儿,病人骤闻噩耗表现失常点也完全可以理解。他见过那么多要死要活的、默默垂泪的、当场晕厥的,突然碰上个比他还理智的病人,心里真有点不适应。“成,你回去慢慢考虑。关键是心态要放轻松,你这个发现比较早,就算确诊了也还有转机嘛。我说几点,你回去一定要照着做。”殷朝暮点头应下,于是医生把说烂了的那几点又翻出来嘱咐一遍:“生活要规律、忌烟忌酒、避免过度劳累……还有千万避免情绪波动过大。暂时就这四点,别的不说,先把这四点做到。”生活规律、忌烟忌酒、避免过度劳累都没问题,就是最后一点……想起下午才听到顾疏与姚恩林的话,他只有苦笑。“我都记下了。”医生拍拍他上臂,语含鼓励:“挺精神一个小伙子,没事的!”殷朝暮带着牛皮纸袋打算回宾馆找顾疏,又一想没必要现在就摊开来让他跟着担心,等到确诊了再说也不迟。于是索性回到他和顾禺合买的那间小别墅,打算调整下心情。客厅黑糊糊一片,他直接进了卫生间用热水洗了把脸,又解开外衣扯松领口,这才觉得从下午就缚在脖子上那只无形的手松了松。走到厨房给自己做了碗面,做着做着突然似有所觉地回头,一身西装整齐脸色却有些疲倦的顾疏正半倚着厨房门框,沉了眉看他,不知看了多久。殷朝暮放下手里菜刀,将塑料手套取下。虽然知道介怀也没意思,但真正面对这个人,姚恩林的那些话却还是兜兜转转,挥之不去。顾疏慢慢走到他面前,清俊的脸上发丝打了绺黏在额侧,虽然有点狼狈,却不掩凌人气势。左手抬起一点点靠近他的脸,殷朝暮下意识往后一仰头,避开了那只手。两人都怔住。黑白分明的眼中有那么一瞬飞快地略过一丝受伤,抬起的手僵了一秒,然后不着痕迹地收了回去。殷朝暮几乎以为下一刻顾疏就会走过来狠狠抱住他、或是缠上来亲吻他,但都没有。有的只是修长的手指揉住眉心,有如实质的目光仔仔细细将他扫了一遍,然后如释重负地露出个微笑。声音里藏着浅淡的隐忍,“没事就好。”熟悉的低沉嗓音,带着惯有的温柔,殷朝暮白天乍然听到对方陷害自己时的委屈、与之后肝病带来的彷徨不安终于按压不住,成百倍、千倍地反扑上来、淹得舌胎都泛出苦味儿。他抬眼去看克制着凝立在几步开外的顾疏,忍了又忍,才没有让质问脱口而出。“嗯,没什么事。你和姚小姐谈妥了?”“暮生……”顾疏没有解释下午的乌龙,只自顾自揉着眉心,表情有些苦涩,“下次出去,记得打个电话回来。我们不是在一起了吗?你这样,我会很担心。”“我知道了。你先出去,我要做饭。”殷朝暮转身,刚翻出来肝病的事,心情也不轻松,而恋人又钉在地上一样动都不动,说不气苦才是假的。尤其中午还跟丁然信誓旦旦说了那么多,下午就发生这种事,犹如当面扇了一巴掌,那些坚持都变得像个笑话!顾疏垂下的手指发白,脸上的笑也淡了几分,声音也小了许多:“什么意思?”“没什么,只是替你觉得不值而已。顾疏,你费这么大力气干什么呢?我早就知道你肯定也有参与。但我从没想过,你不是帮我,而是和别人联合起来、一起逼我。”顾疏表情更淡了,身体也站直,“别说了,如果你想看我难受,那恭喜,你已经做到了。”殷朝暮直面他,咬咬唇,控制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刺了一句:“顾疏,英冠的幕后有你,姚小姐说的是真的吗?”顾疏看着他,神情隐没在客厅投射过来的黑暗中:“你希望我怎么回答?没错,英冠我拿了过来。”殷朝暮惨笑:“果然……我早该知道,韩之安还说你多么多么惨,这怎么可能?当初你肯定不止投了中铝,一定私下也投了上梅。也对,本来你就不可能完全信我的。我猜你是把钱全部入股英冠,才在最初那两年吃了苦……对吗?”顾疏赌徒心理重,当初英冠刚起步,一咬牙将全部家当投到英冠赌一把大的,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他赌中了,英冠确实迅速崛起,虽然根基不稳,但足以让他暗中捧姚恩林当上天后,自己却甘于半红不紫。否则依他的骄傲,怎可能姚恩林都红了,他却混在二线?“你心底已经有了定论,我否认还是承认,有影响吗?”顾疏踏前一步,捏着他的下巴吻了吻,嘴唇上却没有温度。殷朝暮闭闭眼调整情绪:“所以当初英冠才会把你的座位放到管理层那边,怎么我这么傻,现在才想到。”他睁眼:“有意思吗?这样把别人都当傻子玩,有意思吗?”顾疏木着脸不说话。殷朝暮苦笑:“我忘了,你早就说过要筹码多了才能安心。是不是为了把自己父亲和弟弟赶走,你什么都能舍弃?”顾疏嘴角一牵,放开捏着他下巴的手,继而偏过脸去,忽然仰起头放声大笑起来,“原来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个样子。”他收住笑,眼中一点温度都没有:“暮生,我厉害什么呢?我再厉害,也没有你伤人心本事的一半。”下巴被他捏得生疼,殷朝暮忍着不做声,然后顾疏淡淡笑了笑,只是那笑里,明明白白、全是哀伤。“怕什么呢?你只用随口说一句话,就能让我痛死。”殷朝暮承受不住一样猛地紧闭双眼,下一秒,冰冷的唇便狠狠压了上来。顾疏双臂箍紧,吻得格外凶狠,也格外悲伤。狠狠地撕扯、啃啮,仿佛被刺伤的野兽,想要借这个冰冷的吻,让对方一同感受到、分担到自己的苦楚,让对方也一起伤、一起痛。 第129章 “其实我心中并不赞同你俩,两个大男人凑活过日子,算什么狗屁倒灶的破事儿!要不是真的知道他离了你就不能活,我也不能当时那么快决定帮你。”殷朝暮还是没吱声,孙金如无奈,只得继续,“虽然他可能确实有什么地方做的过了些,但我还是要说……”殷朝暮突然淡淡开口,“老师,其实您没有必要跟我讲这些。”孙金如暗暗叹气,压低了声音,“我只是看不惯你俩这样子。”“您尽可放心。我既然答应,那不管什么情况,都不会轻易放弃。老师您还担心什么呢?”“罢了,你两人自己折腾去吧。我只希望你千万别辜负了那孩子一腔心意。”孙金如扫他一眼,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他老了,这两个弟子口不对心,看得招人心酸。明明……都是能在大风大浪中为对方放下一切的人,却很难经得住斜风细雨中这一点一滴的磕绊。结太多、太深,早已解不过来,平白让旁人着急。“等到金樽典开了你就懂了。那孩子,也算有心。”沉默,又蓦然占据了空间。殷朝暮皱眉,却没有继续追问,因为很快就到了金樽颁奖礼的日子。这一天顾疏早早就出了门,出门前欲言又止,最终也没有说出带他一同去的话来。没收到邀请函,只能一个人窝在沙发里等着看现场直播,就连孙金如也因为要把木木送去他姥姥家,没有回来。这一晚没有小孩子的吵闹与孙金如时刻推销自己徒弟的可笑言辞,显得尤为冷清。风很大,拼命擂着窗上的玻璃,怒吼着要冲进屋内温暖之处,让他不禁担心起那些还要走红毯的明星。这样的天气,似乎昭示着蠢蠢不安的躁动,而如今表面上的情势也正如此。媒体大约受了英冠制约,短暂地维持着一个平和的假象,然而只要撕开一道小口,或是先有一家喊出声来,刹时就将迎来山呼海啸的风雨肆虐、将眼前这点的安逸屠杀殆尽。顾疏在爆出绯闻后还敢公然接下请函,今晚的行为无异于走在刀尖,一个处理不好……殷朝暮皱眉,随即安慰自己,英冠毕竟在顾疏手中,他一个人去走红毯,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吧?金樽奖作为国内最为权威的影视颁奖典礼,规模和阵容自然一家独大、超然与其他奖项典礼之上。甚至可以说,只要能走上红地毯的,基本都能算得上是国内一线明星。仪式定在晚上八点半。下午五点左右,便逐渐有大腕儿现身,等到七点半,天色基本全黑,天王巨星就集中亮相了。被隔在两旁的粉丝叫喊越来越疯狂,更多的保安被加派到岗,负责转播盛况的主持人也情绪兴奋起来,殷朝暮手中夹着抱枕,默默看着两位主持猜测下一位到场的是谁。这个黄金点儿,没来的也就那几位大牌儿。其中一位主持人是他曾在《就是爱唱歌》中接触过的何东南,算是老资历,半真半假地打趣道:“每一年这个时间到的,都是那一位了。说起来在整个娱乐圈都可以称得上最大牌儿的,也只有他。”另一位主持人是新人,心下了然这一句暗指苏瞬卿,但哪里有胆子搭腔,只好笑道:“说曹操曹操到,不如我们就看看接下来是哪位吧?”随着镜头切换,正如她所言,聚光灯的焦点忽然齐刷刷移向入口——那里有一辆黑色的加长型轿车悄无声息地驶了过来。因为许久没有超级巨星入场而显得有些喧闹的现场蓦然安静,明晃晃的强光打在黑色黝亮的车身上,这时不止激动的忠实粉丝,就连两位主持人也认出来了——“啊,原来是姚天后。”“是,每一年巨星们相携走红毯的同伴都内有乾坤。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天后已经连续两年与同一个人一起走金樽红毯了。”何东南语含深意,与他搭档的另一位女主持自然心领神会,轻巧地接上:“是,说起来顾疏这一回也被提名了最佳男配角,所以接下来应该是……咦?”车门被打开,下来的竟然是一身笔挺的程非余!此刻,完全看不出他之前那副“奇葩”样,风度翩翩打开另一侧车门,请下了盛装打扮的姚恩林。屏幕上的男人染了偏亚麻色的微卷发,上身是一件极正式的灰色西装,领口处露出浅黄色的衬衣。与殷朝暮有些相似的相貌,眼神清亮,皮肤白得比旁边的姚恩林还要耀眼。第一面时就知道这人容貌非常风雅,可惜全被那糟糕的气质毁得一塌糊涂。然而如今透过镜头,程非余下巴尖尖,看上去颇有些妖孽的气质,与端庄大气的姚恩林走在一起,一时竟有星月齐辉的光彩。简直……就像另一个人!他终于知道为何以程非余那四六不着的调调,还能混成首屈一指的天王——实在是这人装起来,气质堪比安静时的殷朝暮!粉丝瞬间爆棚!天王天后!这是怎么了?这这这……这是真的吗……何东南也顶着一脸“是我穿越了还是这世界玄幻了”的表情,结巴到说不齐话:“这这这……我没看错吧?今年与姚天后搭档的,竟然是程天王吗?”他还有一句话隐在肚子里没说:难道顾疏终于失宠了?难道……顾疏与殷朝暮的同性绯闻……是真的?场地一端,被他猜测的男女主角正低声私语,看上去意外和谐。然而事实上,程非余面上带笑,语气却冷然,“还不死心吗?他要是还有一丝心意,不会连一声知会都不跟你打。走吧,挡在这里,记者会察觉不对。”姚恩林咬咬唇,头仍不自觉想要向后望去,程非余扶在她腰上的手一加力,半拖着她往前走进场地。就在他们身后,震破耳膜的喧闹声中,又一辆加长车安静地停在红毯尽头。一条修长笔直的腿随着车门打开跨了出来——随即,顾疏扶着车门,低头从车内站起。那之后是苏瞬卿、程副导。快门声此起彼伏不断响起,但几乎所有闪光灯打向的地方、人们视线的焦点,都只在那一人!顾疏从容地跟在苏瞬卿这位超级大牌儿身后走过红毯,丝毫没有孤身一人的困窘。他对现场数百名记者微微点头,带着白手套的手骨节修长,轻轻摆动间,清冷高傲的姿态让人连声嘶力竭地呼吼都忍不住咽下。凌人的气势,完全压住了整个场面。红毯两侧诡异地安静——漆黑的发丝与眸色,仿佛与夜色再相合不过。低调却奢华的银蓝色西装,有种张扬与内敛相混淆的怪异,却意外地令人动容惊艳——那个男人,仿佛生来就该为这样宏大的场面、高格调的档次而存在。完全比不过殷朝暮面容精致,但就连坐在电视机前的大少爷自己,都忍不住憾然叹息:难怪他野心勃勃,实在是……有些人注定生来就是要站在聚光灯下,让世界瞩目。低低的私语在激动中轻轻漫出。“顾疏!是顾疏吧?”“是顾疏!是他!”“他真敢来啊!不过还是好帅啊怎么办?”“顾疏!顾疏!是顾疏——”作者有话要说:有个好基友的文将要出广播剧了,我之前曾说过。但是刚刚才知道原来竟然是阿春配攻音,斑马配受音,现在据俺家基友说已经交了干音,正在后期中。话说我最喜欢的攻音就是阿春和相爷,所以向大家推荐下,可以先看看文。《谁说cv不能拐》(阿春配的迟归)、《老子不是倒贴的》,对中抓网配比较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文,两篇都完结了,每篇8万字左右,纯温馨宠溺向。对了,作者是【公子欠抽】,与我同批的作者,也是我的好基友。如果看了文的话,可以在他文下留个言,就说:“你家无射喊你回家吃饭”这样……你们一定懂的,最后这句才是我啰嗦这么多的中心思想。咳咳。97 金樽典礼(二)天色像被浓厚的墨泼上去那般黑得彻底,殷朝暮坐在屋子里怀中搂着抱枕,没有开灯。电视机幽幽闪着光,他却没有太多的表情。颁奖典礼进行地很顺利,同往届没有任何区别,名流们将一项项内定大奖收入囊中,上去说两句话,体现一把风度涵养,赚几声尖叫。其实对于殷朝暮来说,他们很不够看,那些笑容与言辞、仪表与举止,都没什么意思。他等在这里要看的,只有一个人。压轴的奖项总是在最后。当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奖被领走后,剩下的就是最佳男配女配、最佳男主女主。出人意表的是,先于顾疏上台领奖的,竟然是姚恩林。这位天后自然是本次金樽夺魁热门,但组委会竟先颁了个最佳电影歌曲奖给她,大多数天后粉不禁被这个巨大惊喜砸得兴奋若狂——这、这不是平白给天后增一份荣誉吗!显然这份隐晦的优待,稍微有眼力的人都看得出来。主持人何东南更是笑意盈盈:“恭喜恩林!是不是很意外能得到这个奖?”金樽礼三年一届,所以最佳电影歌曲颁给了姚恩林两年前为《倾城》一片倾情演绎的主题曲。当年《倾城》由苏瞬卿与香港鬼才联袂打造,一面世就不同凡响,即便时隔两年,仍气势不减,大有横扫金樽的豪气!何东南这样的老油条更是一眼便看出,这个奖颁给姚恩林,金樽女主也跑不了,只怕这女人是注定要花开二度、双项齐收了!好运气、好后台!然而当事人却没有别人预想中那样喜笑颜开,长长的曳地礼服逶迤出很远,素净的脸上却看不出情绪。她接过奖,淡淡开口:“是很意外。”这下子,连镜头外的殷朝暮都发现不对了,因为姚恩林姣好的眉眼向着台下望了很久,摄像师机敏地给了个镜头—— 第131章 【小乌龟受伤,让蜗牛去买药,过一小时蜗牛未归。小乌龟着急道:这小子再不回来我就要死了!这时门外传来蜗牛的声音:你再这样说我就不去了!】咳咳,有没有觉得小蜗牛很可爱呢?话说【你再……我就不……】这个句型我老用啊。98 金樽典礼(三)静默。无言的静默。仿佛施了咒一般的静默。因为前些天沸沸扬扬的戒指门,其实不需要摄像师给特写,所有人也能反映出他吻的是什么、说的是什么,以及……对什么人说的。此时此刻,兴奋的娱记们甚至忘了去拍拍传闻中顾疏前任女友姚天后的表情,也忘了去捕捉在场诸位大佬的各自反应。唯一能做到的,只是把手中相机、一双鹰眼死死聚焦到台上。死死的,恨不能戳在那蓦然显得有些孤单的男人身上。这个吻,足足有五秒,然后顾疏抬起头,人们蓦然发现原来顾疏竟然有这样温柔的一面!站在灯火的中心,男人嘴角边浅笑如初,淡淡地看着前方。没有了往常的冷淡、疏远、孤傲,有的只是眼中的决然。“可惜……”坐在台下的苏瞬卿忽然低低叹了口气,起身提前退场,只因他早已预料到接下来的局面,不想看自己一手发掘的好苗子就此没落——他为顾疏这样天生的演员选择下台而感到惋惜。程副导赶紧暗示了一旁的工作人员,紧随而去。他二人退场,若在往时自然要掀起一场轩然大波,然而此刻所有人都盯着台上孤零零站在一片星光下的顾疏,即便有人注意到也没放在心上。这一片星光闪耀的宽阔舞台,原是特意突出领奖者冠绝群英的尊荣!而如今,饶是顾疏这等心性坚定的人站在上面,也不由压力倍增!只因原本的闪光灯突然之间带上了敌意与冷漠,映得他一个人仿佛无处可逃。但这种感觉只是一刹。对于顾疏而言,站在这个地方,你可以用一个俯瞰的姿态看着台下所有人的姿态.他在这一刻,突然有了一种从前一直追求的梦想终于被踩在脚下的感慨。大概……这是他此生唯一一次站在这一片星光之中,真的很想在三年后再次站在这里、问鼎金樽影帝!只是想起或许正在电视机前看着的某只小乌龟,就觉得放弃这一片星光,虽然遗憾,却也不是那么困难。他现在大概嘴巴会张开、漂亮的大眼睛多半儿又要变得圆溜溜……顾疏想着,不禁微笑。何东南自他说话起就觉不妙,可那一吻太美!太惊心动魄!他不自觉就呆呆看着忘了阻止,此时醒过神来冷汗都滴下来了——顾疏这是要干什么?即便不为顾疏本人,单就他是英冠一份子,也不能坐视这位一步步走上死路!不行,何东南咬咬牙,准备豁出去将顶头boss撵下台。然而,就在他快要说话之际,顾疏忽然摘下话筒几步走到了舞台的正中央,戴着雪白手套的右手幅度很小、却极有力的摆了一下,表情不容置喙:“何老师,我还有几句话要说,麻烦你等一下。”何东南听到这个要求,霎时明白顾疏这是铁了心。虽然忐忑,但话已至此,还是站在了舞台一边,等着顾疏的发言。他以为最多不过是替殷朝暮说几句话,反正顾疏这人一向雷厉风行,连吻戒指这种举动都想做就做了,他索性也习惯了。反正顾疏想干什么,从来先斩后奏。反正……也不可能更糟了。但显然,何东南还是估计失误,顾疏刚刚发言便是石破天惊!“感谢各位支持我的朋友们,至于不支持我的、鄙视我的、憎恶我的,以及厌倦我的诸位,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那就是《成王传》将是我最后一部作品,在此之后,我会退出影视圈,退出这片舞台……”退圈!退圈。不可思议。姚恩林脸色依旧苍白,闻言却嘴角咧开,缓缓绽出个似哀戚又似嘲讽的笑容,美丽大方的脸上,竟显出一分扭曲来。“好!真好!顾疏,这是你欠我的……”他与程非余、顾疏本是坐在一起,此刻程非余听了他的话,惨笑一声,随即收起表情,淡淡扭过头去不看她此刻伤心的模样:“你错了。”“我哪里错了?” 姚恩林仿佛已失了魂,程非余转头认真地扶上她的肩:“哪里都错了。还不肯清醒吗?他就是肯退圈,也决不会是因为你。为什么一定非他不可呢?”为什么,不肯看看我呢……“啊。”姚恩林将脸埋在他胸口借以掩饰被泪水打花的妆容,嘴中吐出的,却是冰冷的刀子。“那你呢?你又为什么一定要非我不可?”程非余自嘲地笑笑,果然有些人,比傻子更痴、更傻。这时顾疏又说话了。自从殷朝暮站出来单方面承认后,即便他还没有表态,这些天仍感受到了一种疏远。虽然他身后站着英冠,苏瞬卿程副导之流也依然表示力挺,但那之中,也似有若无地含了一种疏远。他与殷朝暮的事情被曝光让所有人都知道了,即便好奇事情真假,但也没人询问。没人询问并不代表着他们不关心,只不过这是丑闻!仿佛沼气一样一沾就臭的丑闻!他们也要明哲保身,于是渐渐地就变得冷漠起来。原本预定的许多通告被临时取消,就连英冠自己也迫于压力,不得不将对他的炒作力度降了下去。而他还只是尚未表态、加之握有英冠在手,等于操控着一小部分市场份额!即便如此,仍感受到了来自整个圈子的那种强悍的压力,更不用说殷朝暮这个“毫无背景”的新人!仿佛一夜之间在舆论风暴之中销声匿迹,真正关注殷朝暮这个人的,只剩下网上那些势单力孤的粉丝。顾疏之所以不愿他出门,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出去,就要面临一个逐渐没人怜爱的境地。繁华弹指空。有多少艺人忽然名声鼎沸,盛极一时?又有多少艺人在转眼间如烟花绽裂、零落成泥?蜉蝣一世,朝生暮死而已。真正体会到那种忽然从舆论中心跌落实地的感觉……那种仿若电梯失重的不真实,从高空骤然坠落的失落……这些他怎么可能让殷朝暮体会一遍?还不如自己果断替他了结、替两人斩断与娱乐圈千丝万缕的关系。“各位,我今天站在这里,并不是为你们。说实话,我只是想要向一个人表白,也顺带向一个人赔罪。”场面静如死灰,他毫不在乎。“现在表完白,该道歉了。我要唱一首歌,希望你能听到。”场上的粉丝彻底失控了,尖声叫着要冲进来,保安拦了又拦,才好悬没有造成踩踏事件。然而继方才诡异的静默,之后的爆发彻底震惊了整个场地,顾疏的支持者们很多都不愿相信他会纠缠进同性疑云,但当事实摆在眼前时——什么也大不过自己爱的偶像将要退圈更震撼人心!“怎么办怎么办?顾疏刚才说的是真的吗?别啊……不是出道没两年吗?我还等着看他站在最高点君临天下呢!”“拜托别在这种时刻搞笑好不好?还君临天下!不过我也等着啊……当初刚出道时那个小新人,好不容易一步步走到现在……怎么忽然就说退……就退……了呢……” 第133章 自己要搞出意外。03年cy听闻张国荣死讯,大恸之下做出《浮夸》这首曲子,wyman填词,却填出一曲与cy初衷完全不同的词。后来为避免触景伤情,cy也就默许了这首《浮夸》的成型。紧接着陈奕迅将《浮夸》选入自己的专辑之中,继而成为代表作。这首歌声线凄厉,说不好听些,几近病态。然而陈奕迅的演绎,完全合拍,令人怵目惊心!今天,顾疏一改往日的镇定自若、游刃有余,逆其道而行,舍弃自己清俊华丽的嗓音,用一种声嘶力竭的腔调,以倾尽全力的姿态,极张扬、极肆意,将这首歌引入高、潮。场地皆静,四合之内,人人变色,再没有谁能够阻挡那一人的绽放。顾疏孑然一身、茕茕独立,似是讥笑台下泯然众人,又仿佛从未将他们放在眼里。然后,旋律为之一变!晴天惊雷一般,下一句歌词以一种极扭曲的挑高,在绝不可能迸裂的瞬间爆发。像突然地高歌——任何地方也像开四面台着最闪的衫扮十分感慨有人来拍照要记住插袋!!最不可能的地方,却硬生生由低谷冲向高峰,歌与歌者本人,都显示出一往无回的笑傲任情。纵横捭阖、恣意来去!顾疏的惊采绝艳、天纵之姿,终于在此刻淋漓尽致地挥洒出来!在座即便听过无数遍原曲,仍不由震惊。压抑之后、豁然焚烬所有的炽烈燃烧!无论场内,还是场外,都沉浸在他的歌声之中,仿若在听恶魔的声音,灵魂被吸入其中,不能自拔。你当我是浮夸吧夸张只因我很怕似木头似石头的话得到注意吗他扫视台下,那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想起当年在地下室中与母亲的争吵、为生计的挣扎。他曾经憎恶世上的不公平——何以某些人生来就金缕玉衣,某些人生来却连成为画家都是奢望。甚至闹到最后,就连并不算太宠爱自己的母亲、那间小地下室,以及画画的本钱……都没有了。连笔都握不稳,怎么画?用什么画?其实怕被忘记至放大来演吧很不安怎去优雅世上还赞颂沉默吗不够爆炸怎么有话题让我夸做大娱乐家他的声音骤然放大了好多倍,仿佛是燃烧自己的生命,力透纸背!那年十八母校舞会站着如喽罗那时候我含泪发誓各位必须看到我在世间平凡又普通的路太多屋村你住哪一座情爱中工作中受过的忽视太多自尊已饱经跌堕小人物的心态,被他的歌声唤醒。娱乐圈是个怪圈,在这里没成名的或许饱受坎坷,成名的却也不比那些人经历的更少!没有谁不曾挣扎就能抓住漂在海面的浮木;也没有谁可以保证,下一秒这块浮木会不会塌。他的暮生从小与顾禺结伴长大,不会看到他的卑微与可怜,只会想到他的阴险与狡诈。可谁又知道,如果他能生来就如自己兄弟一般,不等伸手便有人送上心爱的东西,是否还会养成如今的性格?顾禺不用抢,暮生不用抢,他们想要的父母就会准备好。哪怕是性情狠厉的殷夫人沈倦,也会沉下心替儿子打点好一切。但他想要的如果不自己抢、自己夺,就永远不会属于自他。只有自己拿到手,用着才安心。就仿佛《浮夸》中的男主,如果不搞出大动作,谁又能注视到他?谁又肯注视到他……重视能治肚饿未曾获得过便知我为何大动作很多犯下这些错搏人们看看我算病态么歌至此,顾疏的嗓音已微微发哑,但他顾不得。之前犯的错,我向你道歉。但如果从来一次,还是会这样做。你当我是浮夸吧夸张只因我很怕似木头似石头的话得到注意吗 第135章 “好,回家。”顾疏握着他的手在红毯上走两步,突然停下来扯他袖子,“不行,我忍不住。”殷朝暮困惑,“什么忍不住?”这句话的尾音消失在两人贴合的唇瓣之间。顾疏扶着他的后脑,近在咫尺的眼中跳跃着金色的光点,像餍足的猫一样开心而满足。“……先吻完,再回家……”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一章原本应该出现的结尾,是这几种情况:1 强攻强受型扔完水后……小龟出现,大叔抱着人直接吻,啥也别废话,然后动作激烈点儿不到十八那啥。(这是我最开始想描写的)2 傲娇攻别扭受型扔完水后……小龟出现,大叔说:“你怎么来了?”小龟:咦?原来你不想我来?那我走了。然后果断消失,剩大叔一个人默默无语……3 某种不负责任型(通常这种情况下,是楼妈要断电,赶着发文。咳咳,今天还早,于是没用到)扔完水后……小龟速度慢,没出现。大叔一个人在风中颤抖……=======最可悲的就是现在正文的结尾!尼玛我忒么怎么突然写了这么温馨的一出?神马叫先吻完再回家啊?你们一定要理解我迫切想虐的心,但最后不知道在想神马让文章拐上这么条路子……崩了啊有木有!好吧,估计马上第二卷就完。第三卷尝试下能不能在20章内完结,所以说……各位,铁甲依然在,补更是王道!俺想完结啊!!!(咦,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100 金樽典礼(五)开始只是温柔而清浅的辍吻,顾疏头发,蹭的他有点说不上来的难受,而且两人还站在红毯入口处,就这样大刺刺上演火辣拥吻,周围一片片的吸气声。殷朝暮多要面子一个人,此刻却主动拽着对方后领,将他脖子往自己这边按,另一手揽上他的腰,把自己整个贴进顾疏怀里。一边还不忘把舌头用力从他嘴里拽出来,转而去衔他的。顾疏身上有水,又是夜里,带得体温都偏低。两人说起来还是新婚夫夫,唇舌相抵的那头每一下碰触,都让殷朝暮从肺叶里往外一阵哆嗦,大概是闪光灯与目光都聚焦过来的关系,显得格外刺激带感。顾疏脸颊热起来,偏偏唇舌仍冷冰冰,不徐不疾的摩擦在他牙龈和口腔粘膜,不动声色撩拨起一簇簇小火苗。殷朝暮吻着吻着,就有点受不了,推开他喘着大气:“还是回家吧,不方便。”顾疏虽然顺着他放开一点空间,但手臂仍嵌得死紧。唇在他脸上轻轻碰着,鼻子和鼻子隔了不到一个指甲的距离,热气蒸得两人都沉迷起来。他面无表情,眼神暗暗的:“急了?”说完还在殷朝暮闭上眼睛后,得寸进尺地伸出舌头,在他挺直精致的鼻梁上由上往下滑。“乖,我们走。”舌头舔着充满弹性的肌肤,从鼻尖,又滑到唇上,压低着声音,“你的车停在哪儿?”周围似乎有人由远及近跑过来,还夹杂着越来越响的喧哗与唾弃声。但殷朝暮脑子昏昏沉沉,外界声音逐渐变得不清晰,只有他和顾疏唇舌翻搅出来的滋滋水声与分不出彼此的心脏擂动声,依旧清晰得吓人。那动静听在耳朵里,周围的温度平白又高了几度。“嗯……在东区。”他的体重此刻已经大半加在了顾疏身上,也不知是不是之前赶得太匆忙,忽然觉得手脚乏力。顾疏转头和跑来的什么人交谈,他有点烦,“快点走吧。”正面朝向他与顾疏说话的那个人、以及周围几个保安突然都安静下来,几个人死死盯着他,表情像是受到惊吓。周围的影迷山呼海啸的声音也听不到了,殷朝暮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似乎从鼻子涌出。顾疏转头,慢动作一样笑了笑,用刚才的手绢替他在鼻子下面抹去什么。“上火了?”但随即他的表情变了,变得和另外几个人一样,殷朝暮都能清晰地看到他瞳孔微微收缩,神态也慌乱起来,好像小孩子丢了玩具一样手忙脚乱。“怎么止不住啊!该死……暮生……暮生?”接着他就在顾疏手臂动作间看到了那一抹艳丽的红色。殷朝暮突然想起自己是怎么回事了。突然的乏力、莫名其妙止不住的流鼻血……之前在医院还有所侥幸,但将这些症状与再往前的发烧、心口闷疼结合在一起,答案就显得异常明显。这是殷朝暮第一次见到顾疏表情如此无措的时候,他仰起头,一只手握住对方没戴手套的那只捏了捏,安慰地开口:“别担心。忘了有件事跟你说……”顾疏突然抱住他,整张干净俊朗的脸都扭曲了,双眼睁得很大,恶狠狠吼:“别说!什么话都别说!先去医院!”殷朝暮其实不希望他直接从医生那里接到最直接的打击,于是试图先打一记预防针。“你先冷静一下,我得了肝癌。但不是不能治,其实我个人认为还是很有希望……”“别说了。”顾疏一脸惊愕,身子晃了晃。握在他腰上的手死死一收,拖着人就往外走,那样子好像殷朝暮刚说了什么恐怖的话一样。“你说的我不能信,我要听医生自己说。”殷朝暮无奈,“是真给忘了,本来打算确诊就告诉你的。”顾疏听都不听,两人也完全顾不上周围还有没有人看着,一路走到东区,无数记者尾随而来,都被顾疏那明显低气压一脸烦得要死的表情吓住。最后还是有个悍不畏死的跳出来问:“殷先生!请问……”顾疏正压抑得厉害,钳着殷朝暮的手却克制着没敢用太大力。此刻听了这记者好死不死的问话,淡淡走过去朝着911门上就踹了一脚。轰的一声,所有想尾随过来的记者都吓了一跳,望向顾疏,却看到他脸色平静。只有殷朝暮知道,身边这位大哥这一次是真气疯了。“咣”的一声车门狠狠砸上,一路驶出去很远,殷朝暮回头,那帮记者还愣愣站在原地,明显吓傻了。雷厉风行地赶到医院,顾疏就跟抢救濒危病人一样,那叫一个严阵以待。平时虽然也冷淡,可这会儿简直根本没表情,眉毛都不动一下,拎着殷朝暮一样样查,很有一种彻底做好心理准备,早死晚死一样死的豁然。豁然到连殷朝暮都怕了。他深心里觉得肝癌嘛,上辈子自己草包花瓶一个,都能在顾大boss打压下熬过去。这辈子两人都勾搭到一块儿了,真没太重视这事儿,所以想着早告诉晚告诉,不算什么。可是他忘了顾疏不是他,没有经历过一次,哪怕表面镇定,握着他的手也还是会抖。他想安慰一下,于是故意做了个平常绝不会做的鬼脸逗他笑:“师哥,这么严肃很吓人啊!”顾疏闷声道:“别闹。”他掏出根烟来,“嚓”地划了根火柴点上,幽幽的火光映着他脸,在灯下有点沉闷。“我去联系个病房,先休息,今天太累。”殷朝暮听他说话这副公事公论的态度,心里慌得很:“给抱一下。”说完又小心翼翼加了个词,“成吗?”“乖。”顾疏压着嗓子,草草抱抱他,好像不愿多说话一样,前去办住院手续。殷朝暮看着他的背影,开始头疼。如今的顾疏早不比四年前吴下阿蒙,很快就有护士领着两人去了个高级病房。他来来回回又买了些饭和新的被罩床单回来,殷朝暮干看着,一直找不到插话的空档。“一盒黄豆猪手,一盒四季豆,还有一碗皮蛋粥。医生说你最好吃些养胃的。”殷朝暮:“别忙了,你也坐下吃点吧,今天下午三点多出门,到现在都没吃饭吧?”顾疏:“没事,你吃。”殷朝暮不是滋味儿,“医生说准话了么?” 第137章 忽而,画面上英气勃勃的君王抬头,目光凝住——然后镜头拉近,浓密的桂花丛中,探出一双荡荡悠悠的脚,衣摆随之飘起。少年唇角弯弯,低头与地上的兄长目光相触,两人脸上都微微带着笑意。不少人心中别扭,此刻却也忍不住暗赞:光看画面,倒真是挺养眼的。不过温馨没维持多久,屏幕又是一闪,下一秒突然从四个方向冒出许多着了灰衣配着鬼面的刺客,成合围之势扑向树下。藏蓝武服的兄长眉一蹙,握着弟弟的手掌一紧,“小心!”爱娇天真的少年不仅没有被他拉到身后,反而脚步一错,雪白纤长的手指搭上兄长腰侧佩剑,“叮咚”一声脆响——剑光划过半个圆,被特效与后期剪辑过形成的紧促画面一渲染,唐叔虞已执了铜剑护在兄长身前,眼神坚定!“这一次,就由我来保护王兄吧。”成王猛地抽出另一侧佩剑格挡袭击,两人后背猛地顶在一处。少年似乎为能和兄长并肩战斗而格外兴奋,越杀越起劲儿,很快就有宫廷护卫飞速赶来,刺客被一一斩杀,只留下一个逼供。苏瞬卿稍稍松了口气,但大部分没见过这一场景的人,尚处于震撼中回不过神,神经紧绷。“王兄!”唐叔虞呼出口气,扯着自家兄长袖子撒痴,“你看,我已经很厉害了!让我上战场吧,我可以替王兄开疆扩土、征战四方!”然而想象中自豪欣慰的夸奖并没有到来,得到的是兄长沉着脸色一声厉喝——“胡闹!”护卫俱都俯跪在地,少年也收起兴奋,跪地不解:“王兄?”“我是你哥,保护自己的弟弟天经地义!回去给我好好想清楚。”藏蓝武服的君王扔下这一句话,转身走开,留下雄心壮志的王孙公子独自抿唇。情节在不知不觉中往前推进,刺客被查出来头,于是战争到来——最开始谁也没把年轻的成王放在眼中,即便周公已经将大统还到他手中,仍有老臣讲话并不顾忌君主。时而穿、插一些莫名搞笑的小场景,观众笑场的同时,也将影片节奏拖缓下来。就在这个时候,胸怀壮志的唐叔虞站了出来,侃侃而谈,最终转身跪地,请缨出征!画面里那一对传闻中的同性、恋人静静对视,笑声在这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慢镜头中渐渐消散。苏瞬卿缓缓闭眼,拍那一幕的时候他就有感觉:只要这两个人一对戏,便很容易让别人忍不住忘记动作——为那种隐晦无言的默契。再下来是成王艰涩而隐忍的准许,于是唐叔虞带兵守城。自此两人间有微妙的暧昧气氛蔓延出来,原本宏大开阔的场景,统统抵不过两人互动。观众的关注点也从起初看大场面,转到捕捉眼神交汇上。有什么千丝万缕的情感纠葛开始在两人中间铺陈开来,那种说不清道不明,出于暧昧和危险边缘东西,往往最令人着迷。但谁能想到原本成王特意拨给弟弟的不起眼的小城,突然因为敌军偷袭而成为孤城!重重围困、腹背受敌时,只有十多岁大的年轻将领、王孙贵胄不畏凶险,亲自登城将兄长赐予的长剑钉在墙头,誓死镇守。可惜双方对比太悬殊,战争依旧艰难。一个战士躺在血泊中,肚子破了个大洞,肠子从里面淌出,黝黑的皮肤在雪地中显得格外可怖。他握紧手中的长枪,伸长脖子竭尽所有力气呼吸。唐叔虞的脸上有血珠在滚落,擂城门的圆木一声一声,像是催命的咒语。“殿下。”战士痉挛着叫住脸蛋稚嫩却将要负责城内所有人生死的将领,带着浓浓的哭腔。唐叔虞在他面前蹲下。“你的名字。”“咳咳……”血沫在溅到了王子保养完好的手上,“吴……涉。”“吴涉,你的家乡在哪里?”“洛邑。”眼泪冲在泥污的脸上,将血迹冲淡。干裂的嘴唇稍稍咧开,看得出他想笑,却因伤口而显得狰狞。“啊,洛邑很美。”唐叔虞将他抱起放到自己肩上。“家里还有亲人么。”小战士哽咽着,血与泪水不知哪个留得更多。“有……有一个姑娘……等着我回去。还有、还有六岁的……弟弟……”“那跟我一样,我有一个哥哥。”唐叔虞拍拍他的肩,一手抽出小腿上绑着的短匕,“你很勇敢,我们不能退,后面就是家乡,对不对?”“对……对……”小战士已经神智恍惚了,但他眼神仍然很亮、很清澈,泪水打在雪地上。“我会带你回家。”短匕刺进了他的心脏。只有半块的眼皮慢慢阖起,唐叔虞站起身面向所有静默的战士,然后拔出带血的匕首举上头顶:“我们不能退,因为背后就是家乡。我曾跪在兄长身前说要替他开疆扩土、征战四方,诸君肯否陪我一道?”“开疆扩土!征战四方!”“我们不能退!”“不退——”十六岁的少年,举着染血的刀,脚下是他亲手送回家的战士……而远处城墙之下,仍有无数人在倒下,这幅画面让不少人眼眶都热了,放映厅内响起抽泣声和餐巾纸包装纸摩擦的声音。高、潮在成王亲自救城时达到顶点,哪怕是原先不支持殷顾二人的观众,此刻都恨不得他能快一点、再快一点。当最后铁骑踏过山河、在雪花中终于赶到时,隔着遥遥空间与浴血的兄弟对望那一眼,明明只有一瞬,却让人觉得镜头放得很慢。镜头仿佛已静止——随着那一箭射向敌军,当城门敞开,两人终于汇合在一起时,兄长跪在雪地里抱着受了重伤的弟弟,嗓音沙哑:“退吧,我带的人不够,跟我走。我们还能重新杀回来。”唐叔虞摇头:“不能退!再等等周公就会来救我们。王兄你刚拿到兵权,第一场必须赢!”成王:“你听我的,我说退。”唐叔虞:“给个理由。”成王:“因为我是你哥。唐叔虞缓缓微笑,上半场最后的镜头停留在他黑色的眼中,那里荡漾着一丝过于温柔的情绪:“是,就因为你是我哥,所以不能退,哪怕我死。”坐在场内看电影的观众,默默湿了眼角。苏瞬卿猛然起身,匆匆扭过头往外走:“走吧,没必要再看了。”程副导也沉默了。确实,虽然下半场这对兄弟最终熬到了胜利,但现实中呢?现实中的殷朝暮与顾疏,却最终黯然退避。殷朝暮7月初入圈,至年末正式退出,成就了一段虽然短暂却腥风血雨的传奇。《成王传》作为他唯一参演并留下的作品,三年后被金樽奖评为最佳影片。两人之间那些是非纠葛,伴随着殷顾二人在娱乐圈的绝唱《成王传》,直到事情沉寂很多年后,仍不时有人翻出来揣测琢磨。而此刻,在将近五年后,殷朝暮彻底回归家乡港岛。伴着他一起踏足这一片中国最南边土壤的,还有一同退圈的顾疏。两人心中都知道,更大的死结正等在前方。【第二卷?完】作者有话要说:恭喜贺喜,终于完结第二卷!= =这一章的第一个亮点是——想要表明小龟与大叔的合作,终于在人走茶凉后被肯定。第二个亮点是:我自己披了个马甲终于上场遛了一圈,然后虐死了自己,心里比较爽。(看那段的时候搞笑不?很正经的文里混进去奇怪的东西,我真心悔过)= = 第139章 殷朝暮听了这话也有点意动,但透过顾疏肩膀看到过道对面一家三口中的父亲正往这边看,就消了念头。那位父亲拿着飞机上统一派发的广告杂志遮住脸,与他目光对上时,尴尬地笑了笑。“算了,我困。”“那再睡会儿,快到地方我喊你。”顾疏听了也放下旖旎心思,想着他的病心里一沉,低声哄他:“乖,赶紧睡。”“嗯。”殷朝暮动了动,背后靠着顾疏温暖的胸膛,好像烧了一团火似的暖融融,双腿碰到对方大腿根,刹那心底涌起一股冲动。顾疏似乎也在忍,脸上的皮肤磨蹭着他,有种惬意又爽快的刺激。殷朝暮一边留恋他怀里不想动,一边又觉得煎熬。所谓新婚燕尔,又明知前路曲折,心理上的缠绵加身体的缠绵,根本扛不住。不吻不行,但这种时候两人一吻,后果可想而知。顾疏突然抬起手放在他眼皮上:“快睡,别乱想。”飞机降落在国际机场,顾疏拽着他直接往机场卫生间走。殷朝暮默默告诫自己从京都走时是大雪纷飞的季节,到港后第一件事天经地义该去换单衣……可看到偌大的卫生间,他还是忍不住思路拐去了其它地方。机场卫生间干净宽敞的吓人,进到隔间里,闭上眼,再睁开,发现两人的脸已挨得很近,彼此能感觉到对方的鼻翼喷出的热气。殷朝暮抱着顾疏脖颈,上前一步把他压着,顾疏背后顶在雪白的瓷砖上,两具年轻的身躯贴在一起开始接吻。刚刚在飞机上熬了几个小时,此刻乍然没了拘束,吻得几乎沉迷。顾疏开始还一手勾着他的腰,温柔地任他在自己嘴巴里横冲直撞,后来也受不了,索性抬臂霸道地环着殷朝暮肩头,两人狠狠吻咬。炽烈的吐息仿佛混乱的分子跳跃在周围,殷朝暮晕眩中感到顾疏胯间的东西抵着他的,两人都硬了。嗙嗙嗙,隔间的突然被人拍的震天响,接着带有地方特色的吼声响起:“啷个回事哦,咋还不出来?兄弟,快点撒!腾个地儿!”唇分,心里都扑通扑通地跳,殷朝暮红着脸有点儿慌。顾疏眼中黑漆漆的,呼吸非常重,喘得厉害,隔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揉乱那一头软发,拉着他手淡定打开隔间。殷朝暮低着头,跟在顾疏身后走出去,察觉外面某位憋狠了的兄弟瞬间失声,羞惭得恨不得伸手捂脸。果然程非余的教训早就该借鉴,两个男的从一个卫生间出来这种事……还是少做,太挑战双方心理素质——无论是看到的,还是被看到的。103重返故土(二) 所谓月是故乡明。不管怎么说,长期离家的游子重返故土,总有无限感慨飘来荡去。这个情况可以参看去外地上学的年轻人、去大城市打工的农民工、从海外归国的华侨商人……当然这几种与殷朝暮并不一致,但总体来说,重新踏在自小长大的土地上,心底翻涌上的复杂感情绝不会少。尤其……他以为自己完全可以淡看这些年聚少离多,但如今带着爱人回家,这个内心啊,用乱麻来形容都是轻的。接连抵达起飞了几趟航班,整个机场人潮耸动,有人在服务台询问,有人在打电话查询,忙忙碌碌,几个出闸口就跟泄洪似的,放出一批批人潮。每一个交通中转站都是纷乱不堪,机场尤甚,更不用说是香港的机场。但殷朝暮还是止不住嘴角上翘,终于站在熟悉的地盘儿,那种从毛孔中渗出来的喜悦,没出门打拼过的根本不能理解。常说地头蛇地头蛇,人都是在自己地头上,才有归属感……殷朝暮脚步轻盈去领了行李,转头不见顾疏,再一找,顾疏正推着车往过走,脸上虽没有表情,可偏偏就是给人一种茫然的错觉。怎么说,这位都是跟着他才放下内陆根基孤伶伶跑来,他要负责。“顾疏!这边——”顾疏眼睛一亮,长腿快走走到跟前,把几大包行李都接过来摞在手推车上。“兴奋成这样子?有人接机吗?”这位大少爷平时绝不会做出大庭广众下高声呼喝的失礼举动。顾疏以为他回到故土按捺不住澎湃的心情,其实是殷朝暮看到他样子孤单,一下没控制住。“跟阿禺说过回来的事,但没提具体日期。不是说好了先找房子,咱们俩自己住吗?”头上扣着顾疏墨兰色帽子,殷朝暮两只眼亮闪闪,一手握住顾疏:“我们都商量好了的,你在担心什么?”他二人像所有小夫妻一样,早在回来之前就写了详细计划书,说好哪边都不回,两个人自己找房子出去住。顾疏觉得这想法不大现实,不说顾家要怎样“处理”他这个长子的问题,单单殷朝暮是沈倦唯一的儿子,就不可能放任在外面跟个男人住一起。可当时殷朝暮坐在怀里满脸都是笑,信誓旦旦说既然结婚了就要住一起,根本没法子思考。何况顾疏内心爱他极深,实话说比小龟本人更不愿分开。然而真正到了香港,他就冷静下来,知道两人单独住在外面多半是痴心妄想。不过眼前人一脸幸福,顾疏还是点点头:“当然,都说好了的。”两人看着彼此,情思牵引。出闸口外的大厅很快就走得没剩多少人,顾疏一手拖着行李车,一手牵起殷朝暮,把他的手包在掌心放到自己外衣口袋里。殷朝暮别开头,但脸上笑容停不住。门口围了一堆接人的家属,乌乌泱泱,很多团圆的家庭中有很多都抱在一起。他在心里对自己说:2004年初的冬天,回到港岛,身边跟着这辈子的爱人。嗯,很好。“想什么呢?”殷朝暮眼睛弯弯,“没什么。”还要说什么话时,人群中突然冒出十来个健壮男人。一水的黑西装黑皮鞋,面孔严肃,步伐整齐,随着他们出现,原本的喧闹立刻变成了安静。如此盛大的声势,想不注意都不成。顾疏眯了眯眼,“那边是……”这种夸张的做派、张扬的风格、以及穿着品味,想来只有顾禺能搞出来。殷朝暮一边觉得土,一边又觉得亲切——毕竟在京都,顾大败家子也没胆子来这一手。真是……久违的场面。一行人来势汹汹,光那气压已够引人瞩目,偏偏顾禺还为了在竹马前露一小脸,特地穿了骚包的浅色西装,在众人拱卫中来回转头,然后那双眼猛地亮起,冲着这边大步流星赶过来。殷朝暮脚步一动,松开手往前迎上去。但手指还没完全抽出,就感觉一痛,回头,顾疏蹙着眉,“你通知了顾禺?”殷朝暮茫然:“没有,我没有告诉过他确切时间。”“不错,暮暮没告诉我时间,是我一直让人守着,总算等到你了。”顾禺上来先给殷朝暮一个热情的拥抱,只抱了一下就松开。“暮暮,欢迎回家。”其实顾禺第一眼就看到了戴着帽子的殷朝暮,再一眼,就看到了他身后拖着行李车的顾疏。要说不别扭,那不可能,当年在c大两人互相挤兑的明争暗斗他还没忘呢,何况前段时间自己跑回港,不也相当于输了一城?不过这回不用他出面,自有人收拾顾疏。自然地接过殷朝暮手中的外套,顾禺搭着他肩往外走:“暮暮,饿了吗?先吃点饭吧,我都安排好了,就去咱们以前常去的四面楼。我定了你爱吃的莲蓉酥、桂花酿圆子,去大陆那么久吃不到,这回管够。”殷朝暮跟他打小的交情,顾禺肩一搭,感情就来,半点不生分:“行啊,难得你大少爷也有挖出良心的一天,备下这么一桌,我不去貌似不大合适。哈。”“冤枉!说我对别人没良心我没话,说我对你也没良心,这就太夸张了啊!”说着顾禺顺手熟门熟路在殷朝暮脸上一拧,殷朝暮顺从地挑挑眉,正要笑骂两句,冷不防后面伸出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一下拍开两人。他身后,顾疏眼里冷冷的勾起个笑。“不好意思,暮生现在不能吃这些东西。枉费你一番心意了,我和暮生非常抱歉。”“啊!你说病吧,暮暮早跟我说过。这不嘛,车上就有医生,到时候让专业人士盯着,不会出问题。顺道让人家医生调理调理,总给些不专业的照顾着,兄弟也不放心不是?”殷朝暮之前也曾轻描淡写提过病情,他当时就急得冒火,这次更是干脆带了医生来——自家活蹦乱跳的兄弟去了大陆几年,在顾疏手里竟弄出这么个病,顾禺心中窝火得厉害!不过他看顾疏不痛快,顾疏看他更别扭。死小子拍拍屁股走人,他和暮生因为这家伙不知闹过多少趟!简直是横在两人间的一根刺,时不时的,就跳出来折腾折腾。青梅竹马?搞笑呢吧,自古哪一对儿青梅竹马清清白白!顾疏心里抽搐得吐血,表面却不动声色,摆出公事公办的架势来:“飞了几个小时,暮生一直靠在我怀里睡,估计睡得不踏实。他累了,我还是先带他去休息好了。”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殷朝暮一眼,眼中沉淀着某些独特的含义。本来顾家兄弟见了面就明争暗抢、寸步不让,字字带着火药味儿,让一旁沦落成陪衬的殷朝暮看得目瞪口呆。但顾疏突然看过来这一眼,又格外加重了“休息”两个字,让他瞬间想起两人那个悲剧的吻以及方才差点烧起来的热情,于是干咳一声,颇有些不好意思:“是,阿禺,我们先去找个地方把行李放一放,等收整好再约你不迟。”顾禺内心一突,他也不跟顾疏说话,直接对着自家竹马下手:“还找什么地方啊?你跟我客气什么,这些事你说下来,我给你办。咱们先吃饭去,等吃完饭,保证事情办得妥妥帖帖。”“不劳费心,我和暮生自己的事,还是自己办顺手。交给外人,我们不放心。”“笑话!”顾禺哈哈大笑,随即收了笑容,转过脸盯着顾疏淡淡道:“殷家大少爷什么时候还要亲自奔波去找地方休息?我这兄弟娇贵的很,从小到大他跟着我,可从没舍得让他受这种苦。”言下之意,自然是跟着你就要吃这苦,还不如不跟!顾疏不知觉间已插、到两人中间,站在殷朝暮身前。闻言也不动气:“我当然不会让他受这份苦。只是我怕暮生离了我,会担心。”最后三个字被他咬的极轻,正好殷朝暮在他回眸时抬头,两人一对望,都有种心意相通的柔情,顾禺的脸当下就转青了。“好了,没必要在这里干站着让人看笑话,先出去再说。”殷朝暮见外面探头探脑的普通人越来越多,出言止住越活越回去的两兄弟。顾禺本来还要说两句难听的刺他大哥,但眼珠一转不知想到什么,竟又忍下,“暮暮说的对,先上车再说。”随即潇洒地转身,当先领着那一众嚣张的保镖出了大门。顾疏看他那得意样,也猜到是留有后手,冷笑一声,目光转暗。冷不妨殷朝暮在他脸上“啾”地亲了一口,“你是阿禺哥哥,和他计较这些太没意思了吧。”“那不坐他的车,咱们自己走。”顾疏深谙主场优势,自己着急暮生的病没做准备就跟着跑来顾禺的地盘儿,本就处于劣势;若再让他把人也带上车,后面的发展就要彻底脱出掌控了。看殷朝暮犹豫,顾疏又耐心地加砝码,他知道自家爱人最重礼仪,刻意说:“你看咱俩一路风尘仆仆,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过来,实在不合适跟顾禺去吃饭。我的意思是先找个宾馆暂时休整休整。你和他几月不见想必也有话要说,你们自己去玩儿,我找好房子,咱们晚上再一起吃个饭。”殷朝暮从前就不肯多麻烦别人,此刻顾疏在他心里算自家人,说的又在情理,于是点头同意:“那好,我跟阿禺打个招呼,你等一下。”顾疏一想打招呼绝不会出事,就放任他过去。哪知道顾禺早有打算,殷朝暮一过去,就使了个眼色,几名粗壮保镖就团团围上卡在两人中间。拎包的,开车的,问好的,几个人热情洋溢,很快就把殷朝暮夹带着坐进车里。饶是顾疏狡智如狐,奈何身单力孤,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殷朝暮被顾禺弄进车。殷朝暮坐上车,顾疏当然也要跟着走,再怎么说,他也不可能为了跟顾禺抢那一点点暗中的优势,放殷朝暮一个人。殷朝暮算是他的命门,没见哪个人命门被人扣住了,还能不低头。他倒要瞧瞧,后面还有什么招式没使出来。 第141章 “什么话?”“一句是——他先回去了,让你多注意身体;一句是——不要逞强。”殷朝暮脑子有点懵,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顾疏,那位绝不可能察觉侮辱后立刻像个毛头小子一样羞愤走人。这是怎么回事?顾疏那么骄傲,怎么可能门都不进,就自己退避呢。沈倦略略疲倦的声音淡淡在身后响起:“听见了?还不把心神稳稳,像什么样子。”105冥顽不灵(一) “严管事,你去休息吧,难得暮生回来,我同他谈谈。”沈倦穿着素色线衣,手腕戴着翡翠镯,风采流逸,正在看一本人物传记类的杂书。她随手盘子里的果脯,扫一眼委顿下来的殷朝暮,“过来,有话问你。”顾疏跟着顾禺的车走掉,再出去也赶不上。他收收心思,只得先老实走过去坐下:“母亲请说。”沈倦却不开口,只拿一双眼似笑非笑看他,半晌才慢悠悠叹道:“果然是大孩子了,还跟母亲生分,看来这趟大陆跑得是不虚此行咯?”殷朝暮心中仍念着顾疏,但提到大陆,他一个警醒:那四年可谓处处痕迹,沈倦要抓他错处简直俯仰皆是。顿时把顾疏暂时放下,打点精神小心应对。“您说笑了。家里情况还好吗?”“不错,严管事倒没冤了你,还真长大不少,终于知道要问问自家事了。”沈倦捏着手里的桃片,冷冷笑道,“老样子,你殷家那批老、人死心塌地,衷心得很呢!”殷朝暮低垂了长而浓密的眼睫,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殷氏代代相传,向来是一任继承人与一任主厨同时培养,两者相辅相佐,主厨对继承人的忠心完全超过其他餐饮世家。这法子原本是帮助殷氏掌舵者收服人心,偏偏殷则宁去世得早,殷朝暮又年龄尚小,所以到现在殷氏官府菜主厨还是殷则宁留下的老人。沈倦虽然接掌了殷氏大部分资产,但最核心的官府菜却自成体系,里面一众拿主意的,更是对她阳奉阴违,为此耿耿于怀十来年。奈何殷氏菜系精髓都是主厨一代代传下,饶是她手眼通天,也只能僵着。“不说这些事,没意思。我今天只和你说说大陆的事。”沈倦等了一会,不见殷朝暮有别的话,转了笑脸,摆开闲聊的架势,回忆着感慨道,“当初你父亲还在的时候,京都我们也去过两次。没想到一晃眼,你也这么大了。”殷朝暮在一旁恭听着,已料到她下一句话是什么。果然,沈倦淡淡冷笑一声,细长的眉挑了半边,“已经大到,能独立担下事情,让母亲一个人在家替你担忧了呢。”清脆的掌声响了三下,她放下手:“真厉害啊,你父亲当年气势最盛的时候,也不敢放出什么一力承担的狠话。不想殷少爷你二十出头,就能对上整个内地娱乐圈,还惹出这么大事情……我儿好本事,则宁见了,恐怕也要自愧不如的。”轻描淡写的语气,甚至最后还真的轻轻叹息,根本听不出半点讽刺,仿佛真心称赞一般。殷朝暮听了,却无话可说。“孙金如是个老顽固,人不成,学问做的倒还马虎,你跟了他原是桩好事。只可惜……这世上就有人好好的师兄弟不做,偏要沾那些不三不四的陋习。”“母亲!”“乖孩子,你自小听话,妈不会跟你生这个气。只是有些事情既然发生都发生了,我这个当人母亲的,想知道些事实还不可以吗?”“您问。”“你和那个顾疏,是大学认识的?”“是。”“那他为了哄你,费了不少心思吧?”殷朝暮听她说得冷淡,就知他母亲对顾疏看法不算好,要是再知道顾疏连蒙带骗、又抢又夺地把自己弄到手,恐怕印象更差。于是模棱两可地回答:“他对儿子认真,自然要费心思哄了。”沈倦又笑着看他一眼,“哦?难道不是你对人家认真?”“母亲说的是,我对他……也是认真的。”好一会儿,沈倦才揉揉放下人物传记,揉揉太阳穴:“嗯。我家孩子是个死心眼,他能哄你动心,也算不容易。”殷朝暮沉默,“不错。其实是儿子对不起他。”他抬头,正碰上沈倦淡淡的目光朝自己扫来。电光火石间两道视线相触,竟一时无人再言语。默默坐了半天,沈倦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尴尬难受,硬是悠闲自在地,一句话也没说。偏偏殷朝暮也是别的不成,独独论起执着来,真挺能忍。她这位殷氏实际上的掌舵人,此刻也体会到当初顾疏的无力感。儿子拗得厉害,也不知是早年教育得太成功还是太失败,不管什么请况都能一步不退顶在那里,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五,仍是毫不动摇。这种乌龟压大石的打法,当真应了四个字。沈倦心里想着千般事,终于还是缓缓启唇,“你和他感情正浓,我何尝不知道?想来母亲若是硬逼你,你嘴上不说,心中定要恨我。”殷朝暮还是垂着头,既没承认,也不否认。沈倦忽然笑起来。本来清淡的容色加上殷则宁死后十来年苦苦经营,总有种冷肃的沉寂感,这一笑,眼角也向上翘起,仿佛整张脸都年轻了十岁,颇见年轻时少女的神采生动!“情情爱爱,年轻气盛的时候最是引人。你当母亲老古董吗,我也是过来人,你这孩子心中想什么,我都经历过。说起来倒不怕你笑话,当年我与你父亲,遇上的阻力比你还要大。”沈倦提起殷则宁,容色显然安宁许多,看着殷朝暮的眼光也带上了温柔,“则宁相貌平平,殷氏顽疾缠身,当初我俩彼此心许,你外公却瞧不上他。”殷朝暮知道父母伉俪情深,但殷则宁故后沈倦一直黯然,家中也从没人敢提起这些旧事。如今沈倦突然主动说起,他虽打定主意不被母亲打乱阵脚,还是忍不住竖了耳朵。“大概你殷家人脾气都是倔到死。则宁什么也没说,只天天去我家里。你外公不好赶他,他也沉得住气,一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硬是什么活儿都肯做,磨了几个月,你外公实在烦了他,这才允的。”沈倦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泽,显是重温旧梦心情激荡:“殷氏那些老人也跳出来阻七阻八,哼。平时不干活儿,别人家私事倒干预起来。要我说直接辞了就是,偏他念旧情。不过当晚仍是不顾你那些叔公伯公的反对,将我的名字舔在你家家谱上。”殷朝暮恍然,难怪她与殷氏众人不睦,看来当年就埋下由头。沈倦停下话,仔细瞧瞧他,温言道:“你之前与则宁差了很多,我心里确实失望,因此忽视了你,母亲这里给你道个歉。”殷朝暮一惊,正要开口,却见沈倦神色倦怠,一手止住他:“不过现在看来,你与他倒真不愧是父子俩,一样死不悔改的臭脾气。结局大概也差不太多。”殷朝暮见她神色沉下来,似乎想起不好的事,下意识反问:“结局?”沈倦望了望窗外,静静道:“是啊。父子两个,都用情过深。可千万别像则宁一样,毁在最爱的人手中。”殷朝暮默然。其实他心中早有察觉,心中也未尝没有因此埋怨过沈倦,此时一看却觉得沈倦心中,只怕比自己还要难过。他一直坐在一旁听着,见沈倦露出伤感,才将目光收回来,“顾疏不比母亲,我也不是父亲,您过虑了。”沈倦双眼微阖,看上去像是要睡着一般:“少时的信誓旦旦,等将来惨淡收场,就会知道不过是年少轻狂过眼云烟。乖孩子,你听母亲一句话,顾疏豺狼习性,单看他今天行事,就不是个肯低头的软耳朵。”沈倦说到这里,想着自己与殷则宁当年相知相许,如今却被抛下一人苦守着殷氏与这个孩子,心中不由苦涩,说到动情处,更是牵动心肺:“他今天不肯因为你而对我低头,可见极有信心将你攥在掌心。我只你一个儿子,怎能放心交到他这样厉害的人手里、任人鱼肉?”“母亲,”殷朝暮坐过去,替她整了整靠枕,扶她靠在上面,徐徐道,“您做的事,都是为儿子打算,儿子心里怎么会不明白?顾疏出身不好,性格有缺陷,这些我都知道。但母亲不该怀疑,若这世上有一个人绝不会害了我,那个人,肯定是他。”沈倦眯着眼冷笑:“你这是打定主意不听我的话咯。”殷朝暮沉吟一会儿,微笑道:“母亲说的一点不错,顾疏的性子,就算再喜欢一个人,也不可能为了他放弃自己的计划。何况现在被接回顾家,正有地方大展拳脚……”沈倦满意点头:“不错。情情爱爱,徒惹人伤心。”“但顾疏,我不能放。” 第143章 他目光一沉,情不自禁低低笑起来:“殷少爷……原来你这么想我啊……”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啊更新……107冥顽不灵(三)“咳咳。”他拘束地笑了笑,顾疏淡淡道:“殷少爷,帽子不错。”殷朝暮:“……”他卡壳了,他第一次发现顾疏竟然恶趣味得很。站在后面的王医生听到这句话,笑道:“殷大公子可是咱们这里出名的风雅人,他的品味错不了。”王医生这么说着,心里不免看低了这位助手几分。他原先也有助手,只不过顾禺临时起意要塞个人,想着不过是搬搬仪器,就答应下来。到别人家中检查不比病人来医院,对这些公子少爷的,不敢让护士动手,全部得医生自己来,所谓的助手真的是纯“助手”,一点儿忙都帮不上。既然带谁也无所谓,不妨卖顾禺一个面子,那位大少爷横着走的脾气,可不是谁都敢惹的。只是他没想到,这个助手不是来帮忙的,反倒是他跟来,原本四十分钟就能做完的检查,愣是拖到一个小时。并且病人在涉及脱下衣服这种很平常的要求时,竟然忸忸怩怩,而当他的手每次按上殷家小公子胸腹,后背就刮阴风一样,一阵儿凉飕飕……这都什么跟什么……总算顶着莫名压力检查完所有项目,王医生抹抹额头,“收拾好器械,你在这里陪殷少爷坐一会儿,我下去跟殷夫人说说情况。”按惯例,病情一般要避着病人跟家属谈,殷宅掌权的很明显是殷夫人沈倦。这种情况下,就需要助手留下来陪病人聊天解闷、宽慰安抚。说是“坐一会儿”,双方都知道是帮着“拖一会儿”,也算一种例行的潜规矩。但其实“拖一会儿”,到了只剩两人待在卧室里的时候,就变成了“抱一会儿”。几乎王先生刚转身关上门,殷朝暮就被他的助手死死抱在了怀里。“顾……疏……”他的眼睛睁大,因为顾疏低下头把脸埋在他脖子里,也因为他感受到贴着自己身体的人在颤。殷朝暮闭上眼:“我很想你。” 虚张的手臂在顾疏背后合拢,他决定实话实说:“本来你走了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但是睡觉的时候就突然间有点想你,啊,不,是突然间很想你。”顾疏放开他,表情很完美,什么都看不出来。他退开一步,伸手替殷朝暮把发丝理了理,“没想到是以这种身份第一次进你家门。当初我给你介绍过我家了,你也介绍介绍你家吧。”殷朝暮点头,把被子和枕头都抱到床上,引他坐到沙发椅上面:“没什么好介绍的。家里不大,但我从小就住在这里,很舒服。”顾疏若有所思环顾了一圈,问道:“嗯,看得出来,你家楼下风格和这间不大一样,是你自己布置的吗?”“不是,不过住了十多年,顺手买点小东西啊放一放的,好歹也会带上我的气息。”顾疏似笑非笑地点头赞同:“那倒是,确实有你的气息,比较舒服。”殷朝暮被他话中的意思惹得心跳,咳嗽一声,“你先坐着,我去拿杯咖啡。对了,你要咖啡还是茶?”“白开水就行。”殷朝暮出门倒了杯白开水,镇定了一把心神才重新进屋。自从顾疏重新出现,他似乎再怎么自持,还是忍不住想跟他说说话、跟他抱一抱。本来以为第二次碰到这个病,不会有太大感触。或者说如果顾疏这个时候没有出现在他身边,他也不会轻易觉得委屈。推门进去的时候,殷朝暮已经整理好了心情。门被推开的一瞬间,由于窗户大开,一股风穿过屋子,顾疏正坐在床尾,地上是自己带回来的行李箱。那个行李箱下人没有动,直接提上来放进他的卧室,此刻正大开顶盖,里面那一叠画纸已被顾疏放在了床上。风一吹,那几张临时起意画的草稿纸质轻,直接就被吹得哗啦啦飞起来。顾疏坐在纸堆里,低着头眼睛微垂,发丝荡在他眼前,温柔的摆动。殷朝暮明白自己大概一辈子也忘不掉这个画面,以及画面中的男人。“你把这些也带回来了……”殷朝暮关上门将白水放在桌上,笑了笑弯腰从地上捡起那张便笺画,走过去准备收拾一下床。便笺还是先爱先醉提供的,四年过去原先雪白的质地已微微透出昏黄的色泽,好像深秋里落下的最后一片叶子。殷朝暮仔细地抚去画掉在地上沾到的灰尘。两个盘坐着的q版小孩儿,面容便一点点清晰起来。他看着,轻轻浅浅的笑容就从眉梢眼角荡漾开来。“当时你那么狠心,直接把画送到我手上,就留下来了。”顾疏翻开着手上的画,一张张,直到最后一分夕阳晖影从他眼上掠去,微醺的昏暗就突然洒了下来。天光渐隐,暗下来的光线并不足以照亮他手上那张颜色虚幻的画,油彩的厚重气息缭绕,画上那个年轻一些的殷朝暮微微笑着,眼神清亮。似乎所有的言辞尽皆失色,顾疏指尖无缘由地轻颤,微凉的温度染上那张冰冷的纸。一点点展平这张他最后的作品,哪怕时过境迁,他仍能体会到当初动笔时那份感情——放佛眼中再无其他可以容纳,有的仅仅是画上安宁祥和这一人。细腻的线条毫无瑕疵勾勒出画中人温柔的眉宇与清浅无邪的气质。明朗的、健康的暮生……还没有经历过种种自己或他人制造的困局的暮生……已入夜,屋中却没有开灯。他抬头透过重重阴影看到眼前站着的那个人,一开口却发现嗓音艰涩:“暮生……过来,让我再抱抱你。”殷朝暮顺从地走过去靠在他肩头,感觉到温度偏低的手贴上了自己的脸。顾疏:“发呆?”殷朝暮:“没……就是想你怎么进来的。阿禺不可能帮你这个忙。”窗帘没拉上,房间内一片黄昏过后的静谧,窗外连最后一点光也没去,但却不到全黑,有种京都下雪前地沉沉的暗色。窗子折射着路上的灯光,感觉十分梦幻。他的眼睛已有些适应不了这个黑暗,男人指尖轻薄的茧子摩挲着他脖子上细嫩的肌肤,有点沙,有点暖。“他当然不愿帮我这个忙,我直接顶着那小子名头找上了王医生。”殷朝暮诧然:“那你动作也太快了吧?而且阿禺最不喜欢别人仗着他的声势胡来。他没跳脚吗?”顾疏轻轻的笑,笑得他很安心。“跳脚……那倒没有,大概是顺手帮我自投罗网,隔岸观火,坐等我被你那厉害的母亲收拾吧。”这个倒极有可能。顾禺蔫儿坏蔫儿坏,脾气霸道还尽想些馊招,肯顺手帮忙,无非是希望顾疏被殷夫人抓包,抹黑形象什么的。不难想象那小子叼着烟眼里泛狠光的场面。殷朝暮忍不住笑,顾禺的做法非常孩子气,简单来说就是很幼稚:“既然知道他不坏好意,为什么还来?而且你不是说走了么……”顾疏侧头望向窗外,沉默片刻,而后什么也没说。殷朝暮动了动身体,顾疏把头转回来用前额抵着他的,声音非常淡,仿佛只是漫不经心随口一说而已:“我只想你健健康康,一辈子平安。你做检查,我怎么可能不在一旁看着?我担心你会害怕……”完了完了,殷朝暮闭眼,那种失去理智的感觉又来了,他几乎没想过要怎么做,全凭感觉地试着微微抬头。昏暗中有人在他的嘴角轻轻地亲了一下。那些尚未出口的话,和那些不必出口话,都于瞬间淹没在两人的唇齿之间。微冷的双唇贴着殷朝暮微颤的唇,两人缓慢地接吻,心中有种清晰地幸福、满足,以及难以察觉的难过。柔滑湿软的舌尖在他嘴里缓慢滑动,顾疏心底那些他从前看不到的惧怕与担心,似乎都借着这个吻具象起来。吻得越缠绵,那种生怕失去他的不安就越深刻,仿佛海浪涨潮,一波一波浪花向他涌来——几乎灭顶的恐惧。顾疏睫毛在轻颤,殷朝暮知道自己的病带给眼前男人的忧虑绝对超过了自己最开始的预估。我只想你健健康康,一辈子平安。顾疏一手抚摸他的肩膀,胯间笔直地挺着,似乎急切地确认他的完好一样,整个身体贴上来,抱着不肯放手。唇瓣在他身上一点点游移,虔诚地好像信徒在膜拜。“最开始……我并不是很喜欢你……”殷朝暮迷茫地说。“但现在我舍不得离开你……所以别担心。”“怎么可能不担心?”顾疏俯在他的身上,苦笑一声,鼻梁在殷朝暮鼻上轻蹭,吻他的嘴角,说:“我快疯了。之前看着你还好,你母亲不让我见你真的忍不了,光是想到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病情恶化……我就受不了……” 第145章 还有你 还有你不是cp也不叫闺蜜(小受才管朋友叫闺蜜呢!)哎呀哎呀哦 哎呀哎呀哦哦亲爱的,皮卡皮卡丘~哎呀哎呀哦 哎呀哎呀哦哦二百五,想亲我就直说嘛=3=冥顽不灵(五)他沉湎在温暖的被窝与爱人的怀抱中,睡得不沉,却异常踏实。那种从里透到外的舒适,简直像躺在随波逐流的小舟上,随着浩瀚波浪载浮载沉。直到朦胧中有什么人敲门,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一声脆响,好像玻璃摔碎在地上那样刺耳。殷朝暮迷糊地睁眼,看到顾疏脸色比平常苍白了一些,但仍然云淡风轻,一手替他拢了拢被角,柔软的唇在他左右脸各亲一下:“没事,别担心。”没有人比殷朝暮更信任顾疏的能力,他说没事就是没事。于是脑子立刻放松、昏昏沉沉接着往对方光、裸的胸膛上趴。很快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瞬间,身边的怀抱猛地直起,胸膛□的顾疏绷紧了肌肉将殷朝暮护在怀中,抬头。门“哐啷”一声被推开,严叔的急迫的声音猛然止住,“夫人……”接着是冰寒刺骨的一声冷笑:“都滚下去!”殷朝暮头疼欲裂,视线中几个下人匆匆消失在门口,沈倦雪白的脸此刻连最后一丝血色都消去,只得挣扎着坐起。顾疏听到动静,迅速用身体挡住他,不慌不忙为他将衣服穿好,嘴唇抿成一条线,整个人如一副张满的弓,眼睛黑沉沉见不到底。殷朝暮此刻已完全吓醒,脑子里跑马一样根本镇定不下来。一会儿想沈倦不一定就能看出什么,就当自己在睡觉被顾疏搂一把,罪名不会很大。结果念头刚闪过就自我否定,他全身□裹在被子里,顾疏衣衫不整,两个男人怎么看怎么有问题,他母亲又是那么精明的人,要相信是纯睡觉这也太扯了点。紧接着殷朝暮脸色更苦,他刚想起来顾疏是乔装进来,简直抓那什么在床啊!本来顾疏不放心自己溜进来看看,没准还能用来打感情牌。谁知太走背字,第一次见面是这么个尴尬的时间——殷朝暮几乎可以笃定,这下子顾疏彻底没可能博得沈倦好感了。任何一位母亲,哪怕再不称职,也不会满意偷偷溜到家里和自己儿子胡天胡地的男人。殷朝暮彻底看开,颇有一种引颈就戮的临死洒脱,反而有了苦中作乐的兴致:“出师未捷身先死……顾疏,你小心了。”顾疏看他苦大仇深,实在凄惨,忍不住摸摸他的头,眼睛里亮闪闪,悄声说:“有我呢。”然后从容回身,殷朝暮就看到门口一地水渍与碎瓷,还轱辘辘滚着几枚果子。想来是严叔看上面没动静,亲自上来送茶水果点,这才撞破奸情。再往上看,赫然是沈倦一脚踩在那滩水中,却丝毫不在意,锐利的双目锁定顾疏,仿佛利剑一样划破空气,连带着整个房间内气氛都凝重起来。这位夫人凝立不动,双目通红,不知是因为骤闻儿子并不乐观的病情,还是因为此刻撞破这一幕的愤怒。沈倦执掌殷氏十数年,身为他的儿子,殷朝暮从没见过她真正生气的模样。那种感觉真要形容起来,就像是不同层次的人在对阵。沈倦永远高高在上,端坐云端,十数年间有多少人同她打过交道,却从没人能让她变了颜色——沈倦与那些人,就仿佛大人与小孩子,小孩子说什么都不会动怒,因为游刃有余。而如今殷朝暮见到她变了脸色,却宁愿自己永远没见过——他以为沈倦会厉声呵斥,或者冲过来给自己一巴掌。这种情况下哪怕是个母亲都会崩溃,他已经参照了自己母亲非同一般的水平。然而没有。沈倦只是定定地看着锁着顾疏,那样锋锐的目光,殷朝暮小半边身子被顾疏护住,仍受不住。事实证明他低估的不止自己母亲,还有顾疏。自从被人猛然间撞开门,顾疏就一直没什么表情,只是坚定地挡着殷朝暮,用被子把他包牢。这两人都是话不多,稳得住的同类人,两人就互相对视着,风度都极佳,谁也没有跳脚怒吼。殷朝暮虽然看不出他二人有什么愤怒的表情,但就是感觉气氛绷得要死,仿佛火药成分已经达到爆点,只要哪里不对就会猛然炸开、毁天灭地。两人默默不语,竟仿佛黑云压城!城欲摧啊……殷朝暮不安地动了动,严管事低咳一声转身下去收拾地上那一滩残迹。许久后,沈倦道:“你是顾疏?”身下床单猛然被抓得微微一缩,殷朝暮探手覆上顾疏左手腕,把他握紧的拳头一点点掰开。不敢与沈倦对视,低头看着自己一向讲究的母亲站在那一滩冷水中,茶渍沾上脚踝仍不吝惜,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母亲,王医生走了么。”沈倦缓缓点头,“暮生,我不打你。但如果你父亲还活着,或许会打死你。”话中,沉痛之意尽显无余。殷朝暮身体一颤,沈倦若真是打他还好受些,现在这样失望到极致的表现,让他浑身都跟针扎了一样坐立难安。顾疏漫不经心地为他顺着后背,手掌带着安心的力度,一边沉声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伯母何苦干预年轻人的事。”沈倦淡淡扫了他一眼:“顾先生最好明白一件事。这里是我殷氏,你抱着的人,是我儿子!”顾疏不由自主地一震,沈倦已撇开了眼移到殷朝暮身上:“下楼!不要丢了人,连我殷氏的尊严也一并丢了。”然后转身出房。接着楼梯上传来一声脆响,显是沈倦怒中摔了什么瓷器。“暮生,你还好吗?”殷朝暮抹了把脸,感觉脑子胀痛感轻了很多,勉强笑笑:“还好。我母亲性子刚硬,你多担待吧。”顾疏眉眼中有些忧色,点点头:“她是长辈,我懂的。”虽然换过了一身衣服,但殷朝暮那一身的慵懒怎么看都不对劲,眉梢眼角透露出来的春意怎样也掩饰不住,即使挑了套繁复而正式的衣服,云收雨霁后的春情仍在两人间荡着。殷朝暮实在没办法,只能无力地举步下楼。倒是顾疏做的时候就冷静,这会儿虽然衣服有些褶皱,但全身上下气质冷肃,除了半扶半搂着殷朝暮的姿势有些不搭,剩下完全可以拖出去与人谈判。两人楼梯下了一半儿,一个人忽然站出来,正是面无表情的严管事。殷朝暮看了他良久,甚至以为在这位管事叔叔眼里看到了愤怒,伤心,失望。但等他认真看时,却发现根本什么都没有,严管事的表情只是更加木然了。“夫人在茶室等少爷。”茶室……殷朝暮顿时觉身体和脑袋一样僵硬,顾疏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苦笑,却没有说话。很快顾疏就知道为什么他会不安——因为茶室中那副巨大的相片,虽然轮廓差异很大,他还是在第一眼就认出相片上的人是殷则宁,暮生过早亡故的父亲。画上的殷则宁神情安宁、眉目含笑,但给他的压力甚至比方才被堵床头更加明晰。只因光凭暮生透露的只言片语,他就察觉得到自家爱人从小到大,这位父亲在心中占的分量有多重。沈倦失望,殷朝暮没准儿还能抗下,但把他们召唤到这间屋子,搬出殷则宁来教训人,殷朝暮绝对承受不住。真厉害!也真狠……顾疏搂紧身旁摇摇欲坠的人,透过布料察觉到那人在颤,眼神不禁更坚定:暮生落在你这种母亲手中,早晚被逼死。沈倦的背影正站在那副酷似画像的照片下面,直到顾疏都察觉到不安,才长叹一声,转过身慢慢开口:“我一直以为没有你父亲,单凭我一个人也能把你教好。”“可是,我错了。”“则宁早逝,确实与我脱不开关系,你心里怨我疏远我,我清楚。你平时做什么我也不拘着。”沈倦露出些黯然的神色,轻声道,“儿子啊,你已经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与坚持,用不着我再多嘴。你跟着顾家那孩子,见了些乱了套的事,好在我殷氏养得动你,所以母亲从不担心。”她沉默了一会儿,见殷朝暮容色惨淡,唇角被咬出血丝,不禁也有点后悔。这个孩子从小就倔,逼不得。小时候性子淡,或者是为了证明给自己看,从不沾那些不三不四的歪习惯,她也因此一直没对儿子上过心。整天只沉浸在殷氏错综复杂的局势与对丈夫的缅怀中,从没注意过何时那个小小的会抱着她腰睡午觉的孩子,竟一晃眼长到了这么大,长成了一个同她丈夫一样出色的男人。殷朝暮提出去大陆时,她就有些把握不住雏鸟的失落,但那时候想着这孩子一贯老实、听自己的话,不可能做出格的事情。沈倦从没想到,老实听话的孩子第一回犯的,就是让她惊怒交加的错处!如果只是与个普通男人,那强行拆开,管住也就算了。管不住,放任两人在一起也不算什么事儿,她一力护着,断不会有人为这个给暮生难堪。 第147章 而茶室中的两人自从沈倦带着严管事退出去后,就陷入了沉默。殷朝暮不说话,甚至觉得自己做出这种决定后还赖在顾疏怀里有些卑鄙,于是挣开他的臂膀,走到一旁扶着椅子坐下。顾疏一直有些搞不清情况,竟然一挣就被他挣脱。好半天才看着他说:“是不是担心我?”殷朝暮摇摇头。顾疏稍微顿了顿,倾身去拉他的手:“你不用担心,现在我的情势确实不算好,但是没关系,你陪着我,一切都会好起来。”殷朝暮不说话,他接着说:“忘了吗?我们不是回来之前就计划好的,要在一起住。我说过会做到的,你看,现在不是只差一步了吗?还是你在担心殷伯母不会轻易放手?”他轻松自信地笑起来,笑容中有着漂亮的骄傲:“我确实不如她,但也不会差太多。”殷朝暮抽回自己的手,他知道当初做这些甜蜜计划的时候,顾疏就有担心。两人住在一起的想法其实很荒诞,但这个男人一直在为此努力着,所以现在自己在这种时候退出,说难听点,就相当于从背后拖他的后腿。那种愧疚让他没办法开口,只能再一次重申:“不是这样,是我自己想留下。”顾疏不能理解:“为什么?”殷朝暮说:“你不明白,我也想有自己的事业,证明自己的价值。母亲说得没错,我是殷氏唯一的少爷,殷氏的继承人。”顾疏并不觉得这算是么大事,温柔地吻他:“这些事我们可以回去谈,你先答应下来。”殷朝暮接着说:“你知不知道,我从小的梦想是什么?知不知道我有多想在某一天,将我家的产业全部掌握在自己手里,而不是单单只当一个绣花少爷?!”顾疏怔了怔,没有说话。殷朝暮笑起来:“你看,我希望的并不是由你照顾,由你护住一辈子。你带我走,那是名不正言不顺,即便母亲肯放人,终究是她施舍,不是我自己争取来的。这些你懂吗?你从来都不曾把我当做地位对等的男人看。”顾疏轻轻吐了一口气:“两个人在一起,肯定会有坎坷波折,你说我不了解,确实是我忽视了。但这些都可以等我们住在一起再说。今天机会难得,我们先离开,之后一切都依你。你跟我走,也还是殷氏唯一的少爷,我还可以帮你,这样不好吗?”殷朝暮垂头:“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答应跟你走,能不能放过阿禺?”顾疏笑容渐渐褪去,没有说话。他接着说:“顾伯父亏欠你我都知道,但一定要用激烈的方法实现你的抱负吗?放了顾家,港岛也足够你施展。”顾疏说:“你先跟我走。”殷朝暮站起来:“我知道你一直都没放弃夺回自己的东西。你能不能为了我放弃那些计划?”顾疏亲亲他的眉眼:“很幼稚的问题,我以为你不会这么问。”殷朝暮也跟着轻笑起来:“确实,我也一直装傻以为你会为了感情放弃理想。看来我错的离谱,是吗?”顾疏轻笑:“这两样并不冲突,我的公主殿下,你先答应下来,我们回去再慢慢谈。”殷朝暮看了他良久,叹道:“很可惜,我也一样。我也不会为了感情放弃理想,你一直都知道的,我对自己的理想有多执着。顾疏,我不会走。”他转身拉开彼此的距离:“你离开吧,我爱你。”顾疏慢慢蹙眉:“暮生,不要闹脾气。”身体很不舒服,但更不舒服的是顾疏强硬的态度。顾疏给的感情一直是温柔中带着强制,他画了一个圈子,在这个圈子里什么都迁就自己,但出了这个圈子,他连一句话都说不上。殷朝暮听到自己的声音变得冷硬:“你有放不下的东西,我也有。追求理想的顾师兄,我会和你站在一起,但不是现在。”顾疏没有说话。殷朝暮转身走去门边握上门把。顾疏皱着眉绕到他身旁按住那只手,欲言又止。殷朝暮说:“给我时间。”他死力按住门把。顾疏抓住他的手腕紧紧握住,依然只是看着他不说话。殷朝暮扫一眼背后墙上挂着的巨幅画像,想起在沈倦把持下的风雨飘零的殷氏,咬紧牙关,平静地开口:“顾师兄,放手。求你。”最后几个字,几近哀求,因为如果顾疏再不放手,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在下一秒就扑进对方怀里不管什么殷氏与理想,跟着对方走。然而顾疏放手了。他叠在殷朝暮手背上的手慢慢滑开,殷朝暮盯着那只手,万分希望它能重新覆上来。但直到最后,都没有。他退开一步,殷朝暮垂着头,感到对方认真地看了自己几秒钟,匆匆忙忙转身开门就走。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非常仓皇,仿佛再开口就会要了他的命。殷朝暮咬着唇,等了好一会儿才疯了一样冲到窗口猛地把窗帘拉开,园子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顾疏已然走了。作者有话要说:男人啊,就是比较重事业的。感情嘛,总是需要波折的。这两个人之间的心结不解,永远是祸根,于是我大发慈悲把这件事挖出来一次性解决。唏嘘……真是个善良的作者……没说的!(ps:修改了一次,还是觉得感情变化有点不顺……唉)110 收拾山河(一)[vip] 殷氏官府菜,在最兴隆的时候,曾经有过同时出了三位全港厨师大赛特等名厨的辉煌。那还是当年殷则宁风华正茂、大干一场的时日,待到他死后殷氏归了沈倦,掌握传统技艺的老功臣们与新主人颇多嫌隙,殷氏官府菜的名声也就渐渐低沉下来。虽说仍是名流首选,却没了当年一统山河的风光,来的也大都是回头客,开口就是“则宁当年”,虽说生意也还算昌隆,却难免让人黯然。今非昔比,往往让人神伤。比今非昔比更让人神伤的,莫过于天妒英才,而英才又偏偏后继无人。如今殷氏上上下下都清楚自家少爷是什么样的材料,虽说去大陆四年不见,但传回的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消息。年轻、莽撞、贪玩……种种因素,都让殷朝暮这位新上任的东家显得不那么具有说服力。可以说,是殷则宁掌舵期间将殷氏官府菜推上最辉煌的巅峰,硬是凭一己之力将一门老旧生意做成了第一招牌,同时也让殷氏名下企业连带着名贯全港。凭借着殷氏官府菜那些年的辉煌战绩,沈倦接手后即便隐忧不断,仍能稳稳保持着一个良好的运营模式。可想而知,殷则宁在这些老人眼里有多重的地位,正是他这样难以逾越的丰碑伫立在前,沈倦根本无法插手殷氏官府菜一丝一毫,这种情况下,她选择让自己儿子出面,起码顶着殷这个姓,说话办事都要方便些。不过如此一来却激怒了殷则宁留下的一帮“重臣”,在他们看来,殷朝暮和殷则宁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老东家珠玉在前,少东家就显得格外难以入眼。这里面最顽固的一位,当数主厨宋师傅。对于这一切,殷朝暮早就料到了,他并不感到害怕,相反的,他认为这是对自己的一次挑战。只有调教好了这一门小小的酒店,他才有资格去实现自己的目标,反过来,如果连最拿手的领域都操作不好,还谈什么带领殷氏重铸辉煌?甚至于对几位老师傅心中那些疑惑与观望的态度,他都完全可以理解。想要尽快掌握住这家酒店,主厨宋师傅就是第一个要拿下的人!不仅因为他是整个厨房的灵魂人物,更因为他是殷则宁的同辈人,身份大致相当于严管事,都是殷氏花大精力培养起来辅助继承人的栋梁,地位超然。如果说整个厨房若是敢对他这个少东家阳奉阴违,那多半就是仗着这位宋师傅的老资历。若宋师傅对他满意了,首肯了,就等同于不会出大乱子。于是殷朝暮收拾心情抓紧时间,在正式入主酒店之前先约了宋主厨见面谈一谈。见面的地点很讲究,他要全面接掌殷氏官府菜,自然将地点定在那里,一来可以降低姿态博取这位长辈伯伯的好感,二来也方便踩踩点试探众人的意思。这是一间双层小楼餐馆,外面的装饰很简单,除了那个悬挂在屋檐上的木头招牌外,只有粉刷成灰白色的墙面。总的来说,单从外表看,是绝对看不出这一栋小楼的赫赫百年声名。推开门,里面立即响起了一阵清亮的铃声。内部布置一映入眼底,殷朝暮虽然来过无数次,仍为这区区一间酒楼而吸引。如果说沈倦布置的殷宅处处整肃,高贵中透着冷硬,那这间殷则宁添置过的酒楼就显得格外大气。一幅画、一张字,一瓶花、一条椅,无不显出主人胸怀广阔、别有丘壑。“少爷。”浑厚的男声就在耳旁响起。殷朝暮扭头,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腼腆地笑了笑,他认得是宋主厨的大弟子沈真,论资排辈儿,他还要喊一声师兄。宋主厨与他父亲一同长大最后主领厨房,而沈真按理就该是与殷朝暮同辈、将来接替宋师傅的不二人选。但殷朝暮小时父亲故去后,沈倦一直与这边闹得很僵,他与沈真便不怎么来往,成年后又一个人跑去大陆,所以彼此都略微尴尬,并不亲热。 第149章 宋主厨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看着殷朝暮。当然不会出错,这就是上辈子的套路。沈倦对他失望,却又不得不因为亲情护他一世。就连这些长辈们,也是看着他长大,把他当自己子侄来疼。然而这些人哪一个真正在心中认可他这个继承人呢?没有。在他们心中,只是因为殷则宁的关系尽力护着一个扶不起的阿斗,至于阿斗心中是否也有抱负、也有理想,他们并不看重。殷朝暮摇头甩掉去那些沉甸甸的遗憾,继续说:“您看那面墙上挂着的各种奖项,里面也有您33岁那年拿下的全港厨师大赛金奖。不过小时候给我印象最深刻的,却不是这一场比赛,而是父亲死后第二年,安叔叔与他的弟子要解约时,您和其他人的眼泪,还有您跟母亲的那一番争执。”宋主厨眯着眼,冷哼一声:“孩子,你要是想为你母亲充当和谈的先锋,我老宋还是那句话,这家店是殷家的,她是则宁夫人,我也愿意为这个给她低头!但酒楼姓殷不姓沈,这点没得商量。当初老安要走,确实是他做的不地道,只是夫人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些。”殷朝暮见老人家提起当年的事肝火不轻,眼见就要说崩,并不着急,稳稳当当亲手倒了一杯溪王草呈给老人家:“当然我不是说安叔叔的不是,他在殷氏最艰难的时候选择自立门户,这其中的原因很难分出明确对错来,母亲当初的寸步不让也算一个原因。但这些都不是我重提旧事的主职,我只是想说,如果当时的东家是我的话,您一定不会流泪,安叔叔也一定可以有个更好的结局。”殷氏这些厨师,说穿了不过是签在他们家的员工,若不是世代积攒下的情分横在中间,只怕不少人见到殷氏低靡,心中早存了跳槽解约的心思。殷朝暮开的条件非常实在,就算宋大厨自己绝不会想着离开,却要为他弟子、甚至弟子的弟子考虑。“或许伯伯心中恼我拆掉父亲留下的基础,不过您可以放心,如果没有把人留下的自信,我就不会来这里,也绝不会做出任厨师去留的决定!”宋主厨还是没有说话,他是一个话不多埋头干活的厨师。“即便您可能对我有诸多不信任,但如今我已经是这家酒楼的东家,而您是主厨,是这里的象征,伙计们敬重的对象,这些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所以我希望伯伯可以放下顾虑,与侄子衷诚合作。因为只有这样,父亲留下的酒楼才有可能重现当年称冠全港一家独大的盛况,否则的话,这里只会走向沦陷!”宋大厨在他说这一番话时始终看着殷朝暮,没有开口插任何话话,只是看着。但他给人的感觉是,殷朝暮所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有听进去,只是不知道心里的想法是什么。“我知道,目前有很多人反对我执掌这里,也有不少人怀疑我的能力,甚至很抗拒,因为他们觉得我才二十出头,比他们还要年轻,根本没有能力。这一点我相信以后大家自有定论,但目前当务之急就是放下一切齐心协力!”沈倦与殷氏“老臣”间的内斗持续过久,若不是沈倦手段超群,恐怕早就出问题了。“我想您一定比我更加清楚,只有团结起来的殷氏,才能重现当年的荣光!”宋主厨还是没有说话,但是他的脑子里却不断的在思索着殷朝暮这一番话。这个孩子打小他就见过,有什么本事、是什么性格,他知道得非常清楚。小时候的殷朝暮乖巧懂事,讨人喜欢,长大后也是翩翩风度,长辈眼中的好青年。如果有女儿的话,宋大厨一定会考虑将女儿托付给他。但是一个好青年,不代表他有那个水平能掂量出整个殷氏的重量,也不代表他有那个眼力能指出企业发展的方向。这个孩子的缺点还是很明显的——优柔寡断,十来年被过于强势的母亲调教出一副耳根软心地善的天真性格。或许是长期压抑惯了,还养就格外忍耐执拗的脾气来。这里面无论哪一点,都不满足一个合格领导者的品质。按理说,他应该是一个手高眼低的大少爷,充门面没问题,真本事半点也无。然而现在他又为自己所观察到的疑惑了。从殷朝暮正氏接手的第一天就约他见面,再加上刚才在这里听到的,宋主厨可以肯定,这个小少爷并不是一个他想象中的傲气凌人的人。他很圆滑,懂得周旋,懂得退让,懂得妥协。而且他是打从内心尊重酒楼的传统的,这就给宋主厨留下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印象。至少比起沈倦,殷朝暮更得他好感。但哪怕是这样,却依然无法改变宋主厨对他的怀疑,一个只有23岁的人,真的有可能像上任东家一样振兴这个略显颓势的酒楼?所有当时听到这一条消息的殷氏员工都怀疑这是沈倦的试探,更有甚者觉得,这根本就是沈倦放出来的烟雾弹,妄图以儿子的名头全面掌控殷氏。一直到各大报纸都纷纷登出沈倦将大部分权利移交儿子的时候,他们才勉强相信这是真的。“宋伯伯,我父亲曾说过,您是一个顾全大局的人,而且我非常尊重您过去所取得过的辉煌成绩。我希望您能明白,我们的联手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如果您和伙计们都不支持我,甚至对我阳奉阴违的话,到头来承受灾难的只会是殷氏官府菜!您对这里的感情很深,但请您一定相信,我是父亲的儿子,期盼这里更好的热切绝不会亚于您。”“我相信,为了这里,为了我父亲,为了整个殷氏,您一定会帮我,是这样吗?”这一次宋大厨没有再沉默了,但也没有表态要立刻支持雄心勃勃的少东家,只是点点头站了起来。“孩子,老实说如果作为一名长辈,我会依着你,因为你几乎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想要什么伯伯也会尽全力去做到。但作为一名要对店里所有伙计负责的主厨,说句难听话,我依然保留对你的怀疑和担忧。我始终认为,沈倦会让你来管这里,是在拿整个酒楼或者企业的命运冒险!”殷朝暮听到这里,暗自心虚,因为上一世母亲故世后,他确实将殷氏推向了破灭的深渊,宋主厨看得很准。“不过我会尽可能的约束他们,履行自己的职责。”他说到这里,终于露出了见面以来第一个笑容,殷朝暮在他脸上找到了小时候跟着父亲时见过的那一丝熟悉:“小家伙,放心吧,有你宋伯伯在这儿镇场子,想干什么尽管放开手脚,不必畏首畏尾!则宁的儿子,从来不逊于任何人。”殷朝暮也跟着站了起来,他是真没想到这位伯父能说出最后这几句话:“那一切仰仗伯伯。您放心,父亲留下的东西,我拼了命也不会看它被糟蹋!”宋大厨感慨地拍拍他的肩,然后转身离开。临走前目光温和地说了一句:“你不错。我从前瞧夫人不顺眼,但你今天能选择先约我来谈,看来她还是有可取之处,至少没把则宁的儿子教成个充门面的二世祖。”殷朝暮狂汗地看着他离开,松了口气,心里知道,宋主厨算是被自己先稳住了。而只要稳住了这一位,酒楼里的伙计不会再折腾,就连董事会里那群老资格也会收敛些,自己至少可以好好的推行计划。不过想要彻底征服殷氏这帮人,殷朝暮还需要靠出色的成绩!实打实的、硬邦邦的成绩!112收拾山河(三)“为了重现殷氏官府菜独尊全港的风光,我对酒楼接下来一段时间的营业做了几个安排。首先第一件事,就是扩大知名度。老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显然在当下已经不那么实用了。就算我们殷氏官府菜手艺出众品牌响亮,适当的曝光还是必要手段。”几天后,殷朝暮正式将所有酒楼员工召集在一起,做完动员就开口明说自己的计划。这些员工早已对殷氏官府菜有了归属感,与其藏着掖着,还不如直接说出口,多少能避免双方决策层与雇员之间的进一步误会。“少爷的意思是……”宋大厨这些年也逐渐察觉到酒楼的短处与不足,从前自恃祖辈传下的厨艺,加之一直走高消费路线,总体来说是非常低调的,从不做什么广告宣传、优惠活动来推销自己。“我决定带两个人同我一起,上周末的《食为天》节目,作为扩大影响力的第一步。”之前几个厨师闷闷的不说话,一方面在等宋大厨表态,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挑不出殷朝暮明面上的错处。但这个决定一出口,在场厨师、帮、工甚至学徒都面露惊异——更有脾气暴的老资历也等不及宋大厨表态,直接表示不满。“少爷,您的意思,不是让我们当众展示手艺吧?《食为天》那栏目我可看过,那是要厨师现场操刀的。您别忘记,我们殷氏官府菜凭着什么才能绵延百年不倒?就是凭这独门儿手艺!”说话的是陈师傅,这位也是和他父亲同辈的老人,酒楼里除了宋大厨,就是这位说了算。殷朝暮微微一笑,谦恭有礼地开口:“陈伯伯不妨先听小侄把话说完。祖辈传下的技艺,侄子再胆大包天,也不敢随意泄露出去。若是此举有伤害酒楼前途的万分之一可能,我殷朝暮第一个不答应!”他父亲曾说过:宋大厨总揽全局,沉默寡言,是个靠得住的大气人;陈师傅脾气刚烈,却是对酒楼最忠心、感情最炽烈的一位,跟他说话,就得痛快爽朗才能博得信任,若仍用对付宋大厨那一套,这位老爷子敢当面给他难堪!果然,陈师傅听他表态表的坚决,表情缓了缓,嗤笑一声:“那少爷就说说,怎么能不泄露厨技,还赚来名声?”“简单。《食为天》原先分两个环节,第一个是由参与录制的两家厨师,各自在规定时间内做一桌招牌菜;第二个是由现场嘉宾亲自品尝两桌菜,然后予以评估,最终决出一家厨艺较高的授予奖章。陈伯伯看到的,是这样吧?”殷朝暮知道陈师傅人老了脾气又臭又硬,并不在意他的态度,仍旧笑眯眯侃侃而谈。有时候,相貌在工作中起到的作用不是一般大,遑论殷朝暮这种堪称顶级的华美青年了!那柔和的小脸儿,充满自信的大眼睛眨巴两下,有了孙子的陈师傅心一下软了很多。何况人家是自己东家,那个传闻中各种草包各种花瓶的纨绔子弟!现在呢?不仅不甩脾气摆脸色,还条理分明行止有度,或许是之前的谣言太糟糕,两相对比起来,真正的殷朝暮简直令他满意极了!陈老爷子“嗯”一声,“不管少爷有什么办法,我殷氏手艺决不能外泄。”“这是当然。《食为天》栏目所在的电视台是顾氏旗下,恰巧顾伯父早两年就将实体产业交给了顾禺。说起来我与顾禺倒有些交情,真到录制的时候,应该可以说服他做一些调整。”他说得谦虚,但殷家小公子与顾氏太子爷交好那是全港皆知,“有些交情”?过命交情还差不多!陈师傅知道不会出大问题了,闷哼一声退回去坐着。他方才也不是出于恶意,只不过殷朝暮之前的纨绔形象太根深蒂固,他担心这二世祖来了随心所欲胡闹一通,不知轻重!现在一看,年轻人有干劲儿,也没烧昏了头,不错。殷朝暮和宋大厨对视一眼,均知最麻烦的陈师傅已经认可了一部分,接下来还要搞定的,是做负责面点的胡师傅。 第151章 顾疏想了想,沉吟道:“知道,收视率惨淡,最多在办两期就会撤掉。怎么了,你想打这个节目的主意?”“确实需要用到这个节目。”跟他说话非常轻松,殷朝暮手中玩儿着糖纸,毫不避讳地把自己的想法讲出来:“我打算找两个厨师参加《食为天》,算是推广殷氏官府菜名气的第一步。”“不划算。”顾疏左手屈指在沙发扶手上一下下敲着:“第一是这个节目收视率太低,自降档次;第二,你殷氏官府菜名声赫赫,并不需要在这方面再投入力度,目前最大问题是内部人员不齐心,你最好把着眼点放在这一块儿。”对于他一句话就刺中自己家里存在的分裂可能,殷朝暮苦笑了一声:“你说的不错,但我有自己的看法。”“哦?什么看法?”顾疏想不到他还真能有想法。老实说虽然默认了殷朝暮事业为重的观点,但心中未尝不觉得他才能有限,只等这位玩儿不下去的时候再把人抓回身边。殷朝暮走演艺圈,本来就很惊悚了,好歹还有一张出色的脸、一身风仪;但要搞事业……顾疏内心深处只当热血少爷纸上谈兵谈多了,想玩儿真人模拟!他要做的,只是静静等待这位遇到困难,然后伺机出手,顺便让殷朝暮的心更向他这边靠拢——这也是那个晚上他肯放手的原因。果然,不出几天就打来了电话,直到现在谈话都在他的预想之中。殷朝暮太天真,殷氏的问题一堆堆:新老两代人彼此隔阂、厨师水平青黄不接、东家与雇员彼此暗战……而意气风发的新任少东家却无视了伤口内部的腐肉,一心清理外部……顾疏适当的否决掉他的想法,一针见血地点出问题所在,却没想到年轻气盛的少爷并没有被冷水泼昏头。相反,他仍然保持着清醒的头脑,理智得根本不像个初掌实权的花瓶少爷。就好像是有真本领一样……的错觉……“诚然现在的殷氏内部隐忧不断,表面上那些人已经被我稳住,但没有成绩的话,不出两周,我就会重新沦为挂名少爷。”几位叔伯能跟着殷则宁打拼那么长时间,自然不可能仅凭感情与几句空口白牙的大话就被他摆平。他拿下的、争取到的,仅仅是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如果能够证明自己哪怕只有父亲一半的水平,凭借加分,他就可以得到所有人的认可。“你不懂,这不是殷氏的机会,是我自己的机会。”殷氏或许有更好的办法来重现荣光,但他没有,他必须拿出掷地有声的成绩来。一旦他没办法证明自己,不说殷氏那些聪明人不会屈就,董事会的老家伙不会承认,就连他亲生母亲沈倦,都有可能再次将他弃置。“这次的节目,就是一个姿态,是我将带领他们过关斩将的序幕。《食为天》的节目制式必须改,现在的制式根本显不出殷氏的特殊性。我的想法是现场出题,让参赛的两家店各自在一定时间内完成符合题设的作品,然后打乱顺序由两位东家一起品鉴给出分数。”“这样做的目的?”“临场应变。”他舔了舔上唇,继续说道:“临场应变往往最考验厨师水平。若沿用之前的赛制,由两家各自做出拿手招牌菜,不说没有挑战性,单说殷氏官府菜与何氏的三月扬州两种不同口味,非要分个高低,也很难做出判断。而如果评判标准改为题设的符合度、其次是火候掌控、口感鲜嫩等等,不仅考验厨师厨艺,同时也考验创造力。“厨艺可以用经验来换取,但身为厨师那份天生的创造力、对食材本身的敏锐度,才是决定他能否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因素。一名优秀的厨师需要大量经验,但要想成为顶级厨师,只要经验是远远不够看的。”殷朝暮说到家传祖业的时候,侃侃而谈、从容自若,竟颇有几分运筹帷幄远见卓识的高人相。顾疏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认真诚恳的大少爷,远远不同于之前纯粹凭借好相貌好修养赢得尊重的漫不经心,现在的殷朝暮内敛而沉稳。如果说在大陆出演电影的他几乎将自身风仪展现到极致,那此刻,就如同明珠被收入匣中,敛去一身锋芒。恍惚间让顾疏错以为,看到了殷宅中巨幅画像中那个举重若轻、风华绝代的沉稳男人。“第二个环节呢?你说两位东家亲自上阵品鉴,不找美食嘉宾了?”顾疏脑子好,《食为天》是个即将取缔的节目,他匆匆扫过一遍后还是将流程记在了脑子里。“可以找几个嘉宾,但东家上阵,考的就是饭店管理层的水平了。我准备拉上何氏的三月扬州,单论厨艺,两家在伯仲之间,但与何世兄比起来,我自信有八成把握胜他半筹。总之这一次必须要赢下来!”顾疏并不插足他们这一行,身处外围根本无法像殷朝暮一样,对整个事件有清晰全面的感觉。但他脑子清醒,至此已大致听出了整个计划中的关键。“所以现在有三点最为重要:一是说服我更改赛制;二是邀请何氏一同上这个二流节目;三就是要我利用特权在节目前为你提供一些便利……是这样吗?”殷朝暮顿了顿:“不错,第三点确实是我来找你的主要原因。比赛要公平,但既然有这个资源,我不可能不利用起来,想必你也不会反对这个观念。不用你帮我作弊,只需提前圈出个题目的大致范围,给些流程就好。在不涉及违规的情况下打两个擦边球,当殷氏与何氏不相上下时不偏心他们,就足够了。”“这个没问题。”顾疏笑了笑,低头蹭他的脸:“但你怎么能肯定我一定会同意更改赛制呢?还有何氏明知你与顾禺交好,肯跳这么个明知不会赢的坑?”“你一定会同意的。”“嗯?”“你需要在顾氏积累资历、展现才能,还有什么比拯救一个在阿禺手中落没到即将取缔的方案更有效呢?这么做对你只有利没有害,你不可能拒绝。至于何氏那边,这些年‘三月扬州’当老大当得太久,早不把殷氏官府菜看在眼里。我与顾禺交好,他家老爷子还与顾伯伯交好呢,他们绝不会想到负责这档节目的你,会不看顾伯伯的面子。我说的对吗?”顾疏摇摇头,“半对半错。”“哪里错了?”殷朝暮挺身坐直,顾疏扶着他的背,叹口气:“我说你错了,是即便没有利益牵涉,我也会同意更改赛制,只要你愿意。”殷朝暮之前谈了那么多的话,都面不改色,此时却因这一句而感到了羞涩。前世他的奋斗被顾疏摧毁,转过一世,这位却为他提供了强有力的后背,这种对比的强烈,让他忍不住叹息。作者有话要说:我能想到最悲惨的事,就是一周要上七天满课……114首战准备(二)何玉成,何氏二公子,顶头有个姐姐早早嫁了人,如今轮到他继承家业、一时风光无限。虽说算不得什么年少英杰,但何玉成自认比上不足,比下……至少比那个顾氏第一败家子顾禺要强个一星半点。他老爹移给他的几个小公司中,最赚钱的一个就是三月扬州。何氏的核心产业是房地产,但老头子谨慎,怕小兔崽子不懂事将半辈子积蓄全败光,于是选了不太重要的三月扬州。这家高档酒店原先不过是附属产业,还是当年殷则宁年纪轻轻就将殷氏官府菜做的风靡全港、横扫整个饮食业时,老头子跟风开的。自从十几年前殷氏落入沈倦手中,内部疲于争权,殷氏官府菜慢慢没落,三月扬州趁势而起后来居上,这才独占鳌头长达数年。可以说只要他何玉成不那么傻帽地自寻死路玩着命折腾,三月扬州就能保持不错的发展势头,他何二少也可以顺带积累下资本。何老爹用心良苦,可惜何二少并不满足于这么个铺好的坦途,他就跟殷朝暮一样,心中也有热血、也有雄心,殷则宁力压群芳的神话听了不下十来遍,他能没有点儿想法?所以当殷朝暮找上他,希望两家联袂登台、在顾氏旗下的某档栏目上公开比试时,何玉成心动了。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小何少爷思索再三,觉得这是个机会。三月扬州坦途一片固然好,但锦上添花,岂不是更彰显自己的实力?若能借着这次机会,彻底将殷氏赢个干干净净,那……那往后,还有哪个敢再用看毛头小子的眼光对着自己?虽然老爹一再告诫不准主动招惹殷氏官府菜,现在能当上餐饮业的老大,那就安分守己的待下去。可这一回是殷朝暮自己撞上来的!何玉成几乎只思考了两秒,就一口答应下来。他也不是庸手,之所以这么轻率地下了决定,连何老爹都没通知,一来因为殷朝暮这个世交他从小就熟——眼高于顶、纸上谈兵,堪称空想主义的代表;二来也是因为早就打听好了,顾氏电台早就交给了顾家新找回来的一个私生子。私生子嘛,不敢不看何氏的脸;《食为天》嘛,也翻不出什么花样儿!何玉成为了赢得漂亮,甚至去查更多的细节情况,由此得知殷朝暮特地找了个外头的小厨子,二十出头半路出家的人。他越发坚定自己的看法,跟三月扬州的几位讨论了一把,老谋深算的主厨是这么说的:“未曾比过就先言败,恭喜少东家,咱们赢定了。”何玉成:“这话怎么说?”老师傅慢悠悠吸了一口烟,拨了拨烟丝,眯着那双眼胸有成竹道:“依我看,殷少东家放着殷氏官府菜那一堆苗子不用,偏偏找个外头的小子参赛,那是提前做好准备——即便输掉,也可以推说精锐未出,不是言败是什么?”何玉成听了一番话,心里更安稳了。他就说么,即便殷家那小子跑去大陆厮混了几年,还是拿不上台面。哈!当然许多本应该成功的大boss小boss都是因为太过得意、自以为是才被判出局,这个道理tvb出了无数教科片提供反面案例,于是何玉成何二公子在正式带着人与殷氏对上时,仍然端出了风度。 第153章 这个人自然就是事先被导演安排好坐在黑暗中的殷朝暮。他今天穿了米色衬衣,外面是浅灰色西装。灰调西装穿在肤色暗的男人身上,很容易透出冷硬不近人情的感觉,但殷朝暮唇红齿白,眼睛弯弯,眉梢同他母亲一样略略上翘,竟硬生生穿出儒雅的味道来。相比之下,第二个被灯光照亮的何玉成,虽然一身标准白西服粉衬衫的贵公子打扮,却由于大半目光仍扎在殷朝暮身上收不回来,而受了冷落。他心中瞧不上这位世交败絮其中,却也不得不羡慕这人长了一张好脸,平白加了多少分。两位少东之后,才是真正的厨艺界顶尖人物。主持人一个个念过去,观众没反应,现场人员没反应,就是事先得了消息守在电视机前的普通香港市民也没有反应……但在后台看大屏幕的陈师傅却陡然脸色一变,弹了弹烟灰细细盯住大屏幕瞧了一圈儿,才冷笑道:“可惜老宋留在店里没来,姓何的又不安分了,好大的手笔,嘿!”“师傅,题目还没出呢,您看出什么了?”一个小徒弟说着,嘻嘻哈哈笑起来。他们这几个小徒弟正处于比较热血的年纪,被殷朝暮一番话激出斗志,非要跟来。厨房二把手的陈师傅脾气烈性子躁,也跟过来压阵:“去去,你懂个屁。那老家伙看见没?坐在何家小子旁边那个秃顶的。”陈大厨掐掉手中的烟,狠狠踩在脚下捻灭了,“你们知道这个人是谁吗?”小徒弟趁着镜头一转,正看见那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这人头顶秃了一片,全身土气,宽饼子脸格外憨厚,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智囊。“师傅,您说的是他?!那位是个厨师吗?”陈大厨眼珠子一翻:“臭小子以貌取人!哼,这人外貌忠厚老实,心却比蛇都滑溜,三月扬州的贺雀贺先生,听过吧?就是他!”小徒弟瞪圆了眼:“贺先生!那那那……那不是与咱们宋大厨齐名的那位……”“是啊。所以我才说何家小子不安分。贺雀成名多年,少爷才几斤几两,这不是不要脸是什么?!”“可咱们少爷不也带着胡师叔上去了吗?2比2平……哎哟!师父您轻点儿!”陈大厨一巴掌掀在小徒弟脑袋瓜子上,才叹道:“这能一样吗?咱们这边,你胡师叔不过在厨房里排位第三,贺雀可是当年跟老东家同辈份的人物!”见他突然这么严肃,其他人也是一愣,陈大厨吐口气,正色道:“少爷这一把到底怎么想的,我老陈可真看不懂了。”正说着,台上主持人也介绍完毕了,穿旗袍的女主持甜甜地开口:“那么接下来就进行第一个环节,有请两位少东家上台来抽取试题。”何玉成方才被殷朝暮夺了风头,当镜头再次打过来时,刻意拿出自己最好的风度,挂上谦逊的微笑说:“殷少小我两岁,不如这个环节你先抽好了。请。”“既然何世兄这样说,小弟却之不恭。”殷朝暮伸手从托盘上两排扣着的试题中取出一张,递给眼睛几乎陷在他身上拔不出来的那主持。何玉成咳嗽一声,那女主持恍悟:“现在轮到何先生抽题。”殷朝暮低头轻笑。不仅他笑,此刻坐在转播室里盯着屏幕的几个后期工作人员也低低笑出来。“说起来这个何先生也是一表人才,只可惜站在那个殷朝暮的身边。”这话一说完,一个女同事就不满意了:“殷朝暮怎么了?人家好歹还当过演员,你这什么口气?”“演员……他那也叫当过演员?!他就演了一部片子,大部分名声还不是靠传绯闻搞出来的……话说回来,他和顾疏的事是不是真的啊?后来金樽典礼被掐了好多镜头,我就看到顾疏吻戒指那里。”这句倒是引出不少同感,好几个看热闹的都有些迷惑:“应该不是真的吧,那戒指不是顾疏未婚妻的么?反正我没看明白那一堆人怎么回事。”“就是……娱乐圈儿向来乱七八糟的,我还以为就咱们香港闹得厉害,原来哪里都一样嘛。”“咳咳……”“咳什么啊,好好的你装什么相呢!”同事的咳嗽越发大了:“咳咳咳咳咳。”顾疏:“……”某员工:“……”顾疏扯了扯唇角:“聊什么这么开心,也给我说说。”众人:“……”某员工抢着转移话题:“大少,我刚刚好像在后台看到殷氏的人。要不要请他们……呃……”顾疏想了想,说:“把他们带到顶层贵宾房,我亲自招待。”他又看了一眼屏幕,里面何玉成与殷朝暮仍站在台上,两人抽到的题目已经打在了大屏幕上——左面是:凉拼。何玉成抽到的范畴题。右半面是——游刃有余。殷朝暮抽到的技巧题。也就是指上来第一轮比的是凉拼,主要评分标准为刀工。何玉成心中安稳,有许刀工作为底牌,他简直忍不住就要笑出声来!虽说最开始的抽题比试只是开胃小菜,之后统一命题才真正是戏肉,但他心中认定这是顾家人特地给自己开的方便。你想啊,这才第一轮,就暗箱操作挑了个刀工题,不是示好是什么?两人一前一后走回裁判席,何玉成与他身边的贺先生对视一眼,按捺住志得意满道:“大师傅,你多虑了。私生子就是私生子,哪里有胆子跟咱们逆着来?”正常的语气中,夹杂着若有似无的欢欣。贺雀心中暗骂一声蠢货,憨厚的脸上却并无显露,只陪着笑脸说:“沈倦阴狠诡谲,她的儿子,只怕那么容易打发。少东家最好还是打点精神,小心为上。”何玉成心中不以为然,但贺雀好歹是三月扬州第一掌勺师傅,偌大的名声,不能不听。“您说的对,殷朝暮虚伪的很,还和顾家那个私生子有一腿……不过咱们有许师傅在,他有后招也不碍事,开门红必然是咱们的!”贺雀一想也是,便安下心来。主持人当即宣布:“首轮比试为透明比赛,请两方参赛厨师出场!”王冬晨站在了右边,而与他相对的地方,站的正是那位之前在走廊狭路相逢的许刀工!大厅中的气氛一直是带着一些张力的,就算几位裁判彼此小声交谈的时候,也都是做做样子的。以殷朝暮与何玉成两人为首,被请来的6名裁判嘉宾中除了贺雀隶属三月扬州、胡师傅隶属殷氏官府菜,剩下四个也基本上有所偏向。这种比赛表面上看似一碗水端平,但屁股往台上一坐,目光那么一交流,彼此心中就都清楚,谁属于哪一方。当然下面暗流涌动,台面上都还是风度翩翩的。你一句“殷少”他一句“何世兄”,这边称一声“何先生”那边回一句“胡老弟”,总体来说谈话气氛非常和谐有爱!但当王冬晨与许刀工两人各自在灶台前一站,气氛立刻变得不一样了。隐隐的,暗中那一股相互较劲的撕扯力浮上了水面。“凉拼不仅考较厨师的刀工,更重要的是速度!请两位厨师于五分钟内做出符合题设要求的凉拼——游刃有余!开始!”“叮——”大厅一静,五分钟!五分钟能做什么呢?你可以用五分钟唱一首歌、上一趟厕所、喝一杯水……也可以用五分钟赶一班车、洗一个战斗澡、摸一圈麻将,呃,这个可能五分钟做不出来。但要用五分钟做一道凉拼?当然也是必须能做的,可还要符合题设要求的凉拼……那真是非常考较厨师的功底:心理素质、临场应变、刀工速度。若换了沈真来,他从小听安师傅如何如何厉害长大,此刻面对安师傅亲传弟子许刀工,心理压力必然大增!然而换了王冬晨嘛……王冬晨刀工不敢说多出色,有一点沈真绝对比不上他,那就是神经粗大!换句话说,他二啊!别的厨师不敢下手、别的厨师要思考题设,他才不!王小二一看对面儿动手了,既没有紧张也没有压力,拿过一块儿土豆就搓了皮。看那架势,喝!也是热火朝天干劲儿十足!毫不逊于有真技术的许刀工。 第155章 贵宾室里的小徒弟终于喊了出来:“师父!这,这!”就连顾疏眼底也浮上了疑惑,搞什么啊?陈大厨放下烟,缓缓呼了一口气,笑眯眯地盯着屏幕,语含骄傲:“我殷氏百年传承的刀工,就让你们瞧瞧,切豆皮西红柿,不过小技!看仔细些,这一道可是十年前大负盛名的翡翠绿蓑衣,《宫廷膳录考》上有记载的名菜!嘿,黄瓜,只有不开眼的才真当那是两根黄瓜。”随着他话音落下,屏幕中殷朝暮就深吸一口气,仔仔细细将两手袖口向上绾了三圈,然后轻轻取出一根黄瓜。纤细的手指掐着两头拎起来,慢慢舒展手臂,乌黑的瞳孔紧紧盯住手中不盈寸许的那一段,神情恭谨地仿佛在展开一卷折叠地紧密的丝绢。“青箬笠,绿蓑衣,”他手臂逐渐抻直,仿佛抖开沉寂多时美轮美奂的画卷,手稳稳一抖,彻底将那一根碧绿黄瓜展在空中。“斜风细雨不须归。翡翠绿蓑衣,拉开至之前两倍为基本要求……但许师傅青出于蓝胜于蓝,拉开至三倍长,就是安叔叔也做不到。”空气中飘散出清新的气味,翠绿的边缘仿佛柔软的丝绸在空中连成上下两条细线,淡黄色的瓜肉呈现出半透明的光泽,水波一样宛转流动。每一片都与前一片错开一半,仅靠着瓜肉渗出的汁液相黏连,不仅对刀工要求极高,就是最后仿若神来之笔的这一拉,也要靠特殊劲道,乃是殷氏不传之秘!雪白修长的指尖,仿佛展开一卷水色碧绿绢,薄如蝉翼、透如蓑衣,雨后风细、杏花沾衣……被灯光一照,简直如梦似幻!翡翠绿蓑衣。好一个翡翠绿蓑衣!那许刀工见殷朝暮拉得如此完美,神情中也透着隐隐兴奋——这就跟知己难寻一般,切得出蓑衣,还要展得开才行。不然蓑衣变成厚重的雨衣,那才叫焚琴煮鹤、大煞风景。何玉成看得怔忪,忍不住伸手去接。刚刚接住两端,就听“噼里啪啦”,瞬间似乎有一大把铜钱同时掉落,一连串响声。手指中间空荡荡,低头一看,桌上洒落着均匀的黄瓜片。殷朝暮能拎的住,他不通个中巧劲,自然拎不动,平白丢了个大人,再厚的老脸也火辣辣烧起来。旁边贺雀低声咳嗽:“少爷不必计较,这是殷氏特有的门道,拎不动是正常。”殷朝暮见作品毁于一旦,神色黯然,倒叫一旁暗暗观察他的许刀工心中好感更深。他迅速调整好状态,用手帕擦干净双手,坦荡荡出声:“当年安叔叔离开殷氏便就此封刀,我还以为这一道翡翠绿蓑衣会绝迹。如今能再见到,已是幸事,败在顶尖作品之下,我殷氏不冤!”他轻飘飘两句话先点出殷氏败在自家的技巧上,又暗暗安慰了一把王冬晨,兼之不骄不躁、不懊不馁,直把一旁明明赢了的何玉成气得肝火上冒。作者有话要说:继续送小剧场:某天殷小龟拿了喜帖递给沈倦:【母亲,顾疏要结婚了,这是给您的喜帖。】沈倦:【那孩子要结婚了?对方什么样?】殷小龟垂了垂头:【呃,人品一流……家世一流……与顾疏情投意合,感情甚笃。】沈倦点头:【不错,看来是那小子好命,找到这么个媳妇儿。谁家的孩子啊?】殷小龟脸红,讷讷道:【咳咳……】沈倦:【你咳什么?】殷小龟面无表情:【你家的。】117 首战告捷(二)[vip] 他沉着眼笑:“殷少好气量,那接下来是……”两个主持看这边气氛不对,也不敢插话,他们说白了只是给顾氏一个子公司打工的小职员,哪里惹得起这两家。说实话当初肯上他们这节目的都是些街边小饭店,一没背景二没水平,眼看着就要办不下去,结果导演突然接到通知说殷氏官府菜、三月扬州要同台较技,差点以为自己眼瞎了!男主持抹把汗,赶紧圆场:“接下来是传统菜式考察环节。请两队参赛厨师在十五分钟内做出一道“独一无二”的珍味佳肴,所选食材不限、料理方式不限,唯一要求是符合题设。各位,请开始!”由于第二场比试涉及两家秘技,自然不可能再如之前的开胃小菜一般敞开来任人观摩。两方人马领了题,就进去之前分好的场地,四面垂下厚重的帘幕,不论是观众还是裁判,都难以看到比赛进度。这个时候,自然不能让一票嘉宾与观众傻坐着,否则好不容易聚来的人气与收视率,只怕就要流水一般哗哗哗往下掉!导演不可能做这赔本的生意,就算他肯,他顶头上司顾疏也不肯。于是在等待的十五分钟内,先是见缝插针放了两截不到三分钟的纪录片,分别介绍三月扬州与殷氏官府菜,也算起到打广告的作用。接着放的,是之前节目组要求两家摄好的煽情录像。大致就是让两位东家出面讲几句鼓劲儿加油的话,打打感情牌。只不过三月扬州的何玉成被这赛制改的摸不着头脑,一时半会儿根本搞不明白来这一套有什么用处,规规矩矩念了几句诸如“与君共勉”的套话,平板如嚼蜡。矜持的少东家气势倒是有了,但上下级间不冷不热的疏离感也有了。反观殷朝暮这边,因为后世不管什么选秀比赛节目,就连相亲节目都要放这么一段儿煽情段子,殷朝暮早看得烂熟于心,对于如何操作才能更加打动人心深谙其道啊!不足三分钟的片子中,头一分钟是沈真每天的日常生活——早上五点起来练习刀工,之后为师傅做早饭,七点钟,各位小师弟的晨间练习完成,他这个大师兄要一一点评……殷朝暮特地授意要偷拍,所以看似平常的镜头,更令感情泛滥的观众对沈真这个自律有担当的大师兄多了一份敬佩、一份亲切。当然无形中也对殷氏厨师的严格培训感到震撼。紧接着出现在镜头上的一分钟里,是殷朝暮这位“少东家”的殷殷期盼。“……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殷朝暮。刚才各位看到的是沈师兄在殷氏一整天的时间安排,据我所知,他每天都会第一个起床,最晚一个睡觉。时下很多名声远播的饭店中,大师兄往往是比较悠闲的一个,但在我们殷氏,沈师兄是最辛苦的一个,这件事是不是很难以理解?”屏幕上的殷朝暮似乎比现场的那个还要上镜,托他曾做过演员的经历,片子上以殷氏官府菜古色古香的布置为背景,更衬得他如同电影中才有可能出现的翩翩贵公子一般。“每天光是练习刀工就要一个小时,身为大师兄,却要亲自在厨房中做至少四个小时料理……我可以担保,所有来殷氏官府菜的食客,不论身份,每十个人中就有两个吃到的菜品,是沈师兄这位未来的掌勺亲自做的。他的工作量听上去……是不是很吓人?”观众们捧场地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屏幕上殷朝暮笑笑,接着说:“那我告诉你们一件更吓人的事:这种工作量,沈真沈师兄自从两年前成为殷氏官府菜的大师兄,就日日做,从未曾断过一天。”场内安静了下来。只因谁都没想过想来享清福的“大师兄”在殷氏官府菜竟这么辛苦!也没有一个人想过,原来殷氏官府菜用了最好的厨师做日常出售的料理。这代表什么?代表殷氏在整个餐饮业,都严格到近乎苛刻的经营理念!“所以我今天要说的是,沈师兄,东子,你们一个是我殷氏官府菜的大师兄,一个是我的知己好友,今天能够为了殷氏站在台上,这份情谊与努力,我和我所能代表的殷氏官府菜,都会记住。今天我会在现场同胡叔叔一起,见证你们为我、为殷氏、为你们自己,争得这份荣光!大师兄,东子!”他说完,一个接一个殷氏官府菜的员工都出现在大屏幕上,有不打眼的门童、有平时并不接触的出纳、有厨房里还未能获得准许上案板的小师弟们,还有陆维。每一个人都对着镜头说一声“大师兄”,喊一句“东子”,那一声声中的期待,即便是根本不了解殷氏内部矛盾的观众听来,都觉得有什么东西隐隐在血脉之下萌动,有什么话就要脱口而出……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两个称谓……帘幕中的王冬晨一刀刀下去,屏幕上的画面看不见,但那些声音却听得一清二楚。沈真蹙着眉看他:“手稳些,别切坏了,我们没时间。”王冬晨刀子顿住:“殷少之前没跟你说过吧,我在京都混的不是很好。当了三年学徒,才成为凉拼师傅打下手的帮工。”沈真心中原本也不待见这么个横插一杠的“外人”,但他师从宋主厨,气度胸怀自然比一般人开阔,并没有刻意为难,也不算亲切就是了。王冬晨性子大大咧咧,实际上却一根骨头直得很,傲气的不得了,此刻突然主动开口,沈真也没弄明白他什么意思。 第157章 顾疏落在早有成见的胡师傅眼中,那是处处有问题,但落在殷朝暮眼中,却又大为不同。意气风发的男人,哪怕只是相貌端正,就自有一份认真成熟的魅力,更何况是顾疏这种本来就长得扎眼的人?殷朝暮与他亲密无间,结合一把这人私下里各种傲娇搞笑的脾气,再看他这副人模人样的形象,心下软成一片。顾疏握着拳放到嘴下咳嗽一声,听出胡师傅阴阳怪气的明讽暗刺,也不在意。殷朝暮站在几步开外,他就算冷着脸,一双狭长的眼中也浮起点点难以察觉的喜悦。“不碍事,陈伯伯为人风趣,古道热肠,小子受益匪浅。”打人不打脸,胡师傅听他这么说,到底不好再恶语相向。闷闷地走过去往陈大厨身边一屁股坐下。顾疏立刻起身,矜持却有礼地取过两个茶杯:“这位想来一定是暮生口中的胡叔叔了。我去换杯茶,两位慢聊。”他知道胡陈二人必然要就上半场的比试讨论一二,借故离开,做的非常巧妙。顾疏一向对人心把握的很到位,胡师傅原本对他与殷朝暮猜疑极重,此时也淡了心思,先与陈大厨讨论了起来。殷朝暮在一旁看他出去了好一会儿,才找个借口跟着出来,果然顾疏站在外间,碰了个茶杯正倚着巨大的落地窗,显然是等他。那个背影,让他想起年少轻狂时候,有一次也是这样去找他,顾疏也是这样捧着杯子靠着窗。命运的场景,竟何其相似!“想起什么了?笑成这样。”“想起从前了。” 殷朝暮眼珠一转,故意耷拉着脸扮可怜:“对上何玉成,我压力大啊压力大……”顾疏眨了眨眼,他有困惑的时候总爱下意识做这个小动作,白皙的鼻尖也会跟着一耸。这位平时给人感觉有点冷淡、属于内心坚韧外表强悍的那种,不管是说话,还是举手抬足,都带着凉丝丝的从容镇定,所以某些小动作偶一为之,就格外可爱。殷朝暮忍着笑,板了脸闹他:“顾疏,压力大,怎么办?”顾疏皱眉:“不应该啊,何玉成心胸狭小、不成大器,跟你完全不在一个档次。”殷朝暮不干:“啊呀,还是压力大。”顾疏拿他没法子,值得摊手:“那你说,要怎么办。”“我说什么,你跟着学几句,我没准儿能缓解下。”顾疏笑了起来,拉着他的手,覆在自己英俊的侧脸上,低声说:“不用学了,我知道你想听什么。”殷朝暮原本打算诓他说些搞怪的话自毁形象,逗逗乐的,却不料顾疏突然凑近来这么一手,眼睛不由得睁得滚圆,扫一遍里屋见没人往外看,才道:“你又知道了?那说来听听。嗯……说得好,爷有赏!”顾疏将他扳了个个儿,殷朝暮背靠在他胸口,整个被圈在了怀里。顾疏伸出臂膀一手揽着他腰,一边垂下头凑近殷朝暮的耳朵,发丝刮在颈子上,痒得他忍俊不禁:“我错了我错了,痒!你是大爷好了吧,又想玩什么花招了顾大爷?”顾疏抱着他,心里暖洋洋,声音虽然因为天生而偏清冷,但此刻他心中却揣着一团火。他说:“何玉成是谁,你管他做什么。殷少爷只要知道,我顾疏喜欢你。”那声突如其来的殷少爷,令他怀中的殷朝暮不由自主轻颤了一颤。顾疏向来喊他暮生,只有冷着脸讽刺的时候,才会称什么殷大少、殷公子的,那种冷淡的连眼神都不往他脸上看一下的样子,现在想起来心还难受得厉害。但今天这一句,却不仅不难受,反而踏实得很。虽然这两句话的逻辑关系实在混乱,而且对于顾疏这种不管什么事,都快刀斩乱麻扯到“我喜欢你”上来解决的办法,他很不能适应。我喜欢你这句话,又不是九字真言能用来平心静气,怎么这人动不动就不分场合地点说一遍?虽然……确实有那么一点作用……顾疏紧紧抱着他的腰,温暖的唇在他耳畔亲了亲,道:“不用有压力,你跟他,有如云泥。”“那……谁是云,谁是泥……”殷朝暮被弄得神智恍惚,他身后这个人不管抱了多少次,下一次双臂再环上来时,仍有种惊心动魄的感动与心动。“你说。”顾疏声音低低的,含着笑意,殷朝暮有点窘迫,转了身把头埋在他肩上,却瞥见胸口那个头袋里好像放着张纸条。“诶?这是什么?”殷朝暮手快,抽了出来就着纸条念道:“……注重形象,很臭美,喜欢打扮……身高一米七以上,风度良好,教养出众。”……”他抬头:“这写的什么啊这是……嗯?”顾疏很随意地笑道:“没什么。”几下把那纸条从他手里抽掉,揉成一团,殷朝暮登时好奇得快要爆炸,按着他不让扔。要真是无所谓的东西,顾疏必定不会拦着他看,反而这种故作淡定好似不放在心上的举动,才让他格外肯定,绝对有问题!他是谁?跟顾疏认识了两辈子的殷朝暮!“快说到底是什么?!”“没什么,就是之前写的条子放衣服里,忘扔了……”殷朝暮压根儿不信,伸手去掰,却苦于力气扳不过顾疏,只得强调道:“我不信!绝对有鬼!”顾疏只是不住地笑,殷朝暮折腾了一会儿,两人看着彼此。顾疏突然俯□来,一手勾住搂着他脖颈,殷朝暮闭了眼迎上去。他们接了个吻。管他呢,顾疏不愿说……就不说好了。他只知道那一刻,两人像被轻柔的纱拂过心,有星光散在对方的眼眸。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来填个歌曲,名字叫《顾小攻之歌》在山的那边水的那边有一只顾小攻他生活的多苦逼~他画画不用笔~他跨行跨业搞基从来无压力~他面瘫卖萌读者却嚷着换cp~噢自卑的顾小攻~ 第159章 有第一道珠玉在前,第二道不论从立意还是厨艺上,都缺了那份新奇感。而且单论口感与外观,也有所欠缺。殷朝暮尝了两筷,就眉心轻拢,不置片言只语。三月扬州中许师傅与自家这边的沈真厨艺都是传承自殷氏官府菜,他原本想尝出自家做了哪一盘,然后悄悄打个高分。但此刻两盘作品都是“黄绸翅”,两队中也都是一人身负殷氏厨艺、一人没有……这下子,还真难办了。如果只看水平的话,显然第一份更出色。可沈真与王冬晨两个毛脚小子,做的出这种层次的“黄绸翅”么?何玉成与殷朝暮二人各怀心思,终于在题板上写下了两份作品的分数。当主持人将两人各自打分亮出时,全场响起一片嘘声。只因照方才殷朝暮的表情来看,大家心知肚明第一份黄绸翅要比第二份更完美,三月扬州的少东何玉成正是这么给的:第一份9分,第二份7.5分。但刚刚给予好评的殷朝暮自己却给了第一份8.5分,第二份9.5。这下子,连坐在他旁边的胡师傅都有些尴尬了。贵宾室中的陈师傅更是心直口快地埋怨:“少东家走了一手臭棋!这不是明摆着偏袒自己人么,唉……”所有人中,只有顾疏好笑地摇头,他的这位大少爷,又要玩儿花样了呢。作者有话要说:比赛写拖了,下章结束掉。看到有人总结了小受的各种技能,改天我也总结个目前人物的等级、hp、mp、各种大招啥的,今天就不卖萌了。咳120牵心带肝(一)&“呃……从分数看,两位对作品的意见似乎有分歧,能不能给我们观众朋友分析分析,为什么会给出这个分数呢?”两个主持人开始擦汗,场面变得不尴不尬——面对殷朝暮这么明目张胆的偏心,他们毫无办法,只能把战场交给另一位旗鼓相当的少爷,指望这两人捉对儿厮杀,内部解决。何玉成轻巧地接过话头,好歹他二十多年家教没喂了狗,知道对手出错时万万不可显得太过得意嚣张,虽然眼中流转着庆幸鄙夷,但语气还算矜持:“我在这方面造诣不高,纯粹照自己的感觉来判断。嗯……我觉得第一份作品口感要比第二份细腻的多,一点浅见。不过殷少根据什么标准给的分数,我也挺有兴趣,殷少不妨给我们解释解释?”主持人巴巴看着殷朝暮,他却轻描淡写地一句话敷衍过去:“先让几位行家都尝尝吧。”主持人之前受顾疏指点,此刻见他冥顽不灵,便好意给个台阶:“殷先生确定是这个分数,不改了么?”殷朝暮扫了他一眼,那人只觉这两眼清明剔透,含着了然的笑意。“不改了。”几名顾氏的员工都替他着急,却也不得不进行下一项——把作品呈给其余六位评审嘉宾,由六位嘉宾联合打出剩下百分之三十的分数。当然这个时候已经公布了作品所属:不出所料,第一份较精致的出自三月扬州,第二份则属于殷氏官府菜。这六位嘉宾各有偏好,总体来说两两对分,倒公平的很。主持人与观众都指望从这些嘉宾脸上瞧出些端倪,然而这一圈专业人士尝过后,表情各异,但共通点却是齐齐皱了眉。当真怪异。这边胡师傅擦了手,眉心笼着,显然有什么想不通透;再看另一边的贺雀,也不见面露喜色,反倒一片灰败,目光凌厉地盯死了殷朝暮。完全摸不出头脑嘛!结合之前的情况与三月扬州东主何玉成那一番侃侃而谈的发言,大家都猜出单论厨艺,三月扬州要小胜一筹。而殷朝暮身为殷氏官府菜的少东,不愿自己败得太过惨淡,这才倒行逆施给了个明显有问题的分数。可若真如此,怎么评委席上这许多老行家,没一个露好脸儿呢?分数出来的时候,奇特地出现了两份作品不分高下的结果,充其量三月扬州的分数也只比殷氏官府菜在小数点后略高了一点。对于这个结果,坐在何玉成身边的贺雀淡淡表示:“殷先生是此道高手,年纪轻轻身怀大才,还是让他自己解释吧。”听见自家师傅这么说,何玉成脸上写着不满。看他这样,贺雀心中更是挫败:殷朝暮本来在第一轮打分数之后就可以解释清楚,却偏偏非要拖到这会儿,只这副玲珑心肝,何玉成就比不上。要知方才短短时间内,大厅嘘声四起,早已营造了一面倒的声势。虽然殷朝暮皮相出众、温文儒雅,何玉成眼珠长在脑袋上,两相比较早有人暗暗支持殷氏。但之前那分数一打出来,殷朝暮又不肯立刻解释,故意引导情绪,表现得仿佛大庭广众之下包庇自家厨师。这样的举动可是半点都不谦谦君子,更别说温润如玉了。可如果方才只是少数人暗中倾向于殷氏,被他这么一手小技巧拖了几分钟,近乎全部观众都不齿于殷氏,而倒向三月扬州。何玉成甚至窃喜,若早知殷朝暮自己作死,就不必调那万张票子。然而殷朝暮却委实是个异类,公开给自家师傅昧着良心打了高分,非但没有羞愧低头,反倒面容闲适,意态昂扬。由于之前的经历,还能迅速找准镜头,不时向电视机前的观众含笑示意。那神情气度,明明白白应了四个字——正大光明!“呵,”殷朝暮轻轻笑道,“题目要求做一道独一无二的珍味,黄绸翅是海珍状元,再没有什么能比它还配称这独一无二四个字,若论解题一项,两方旗鼓相逢,全部解对了。”他伸手指了指那第二份黄绸翅,正色道:“不过,若算上创意,恐怕这第二份黄绸翅,还要高出几分。”“嗯?”何玉成轻咦一声,殷朝暮已接了下去:“第一份确实是吕宋黄鱼翅,但这第二份,却不过是粉丝而已。”此言一出,何玉成愕然,台下观众愕然,就连守在贵宾室的陈大师傅也愕然。顾疏则是悠悠叹了一句:“图穷匕见。”殷朝暮微微一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一碗黄绸翅是用粉丝泡软,再用淀粉浇出排翅的形状,当然还有其他处理方法,不过这就属于厨艺秘技,我也不是完全清楚。黄绸翅本就以鱼翅拟黄绸,沈师兄与王冬晨二人能想到再以粉丝拟鱼翅,套中嵌套,别具匠心。若说光看黄绸翅,自然是第一份更为出色些,但第二份能以粉丝做出鱼翅的味道,且仅略逊色于正宗黄绸翅,我想,稍稍给个特别加分,应该不算过分吧。”何玉成满脸涨得通红,打死也不相信第二份黄绸翅竟是粉丝。眯眯眼,冷笑道:“粉丝怎么可能有鱼翅的柔韧爽脆?殷少说得也太夸张了,鱼翅还是粉丝,我再不济也分辨的出。贺先生您也尝过,这分明就是鱼翅独有的参差口感,如何能指鹿为马?!”被他点名的贺雀却摇摇头,干巴巴地说:“鱼翅本身没有过重的味道,全靠汤头辅料。殷先生,贵府这鱼目混珠的手艺,真是一绝。”殷朝暮轻巧接下,仿佛根本听不出那些讽刺,“贺先生说得不错,若想做好这一道,吊汤头辅料、为排翅塑形,这些秘技,一样都出不得岔子。沈师兄与王冬晨年纪轻轻,能瞒过何世兄的味蕾,侥幸了。”言下之意即是说,何玉成连两个小厨师的伎俩都看不透,品鉴技巧实在疏松平常。他说话时的神情同之前相比,还是一样懒洋洋的轻松闲适,但由于这一出波澜起伏峰回路转,连带着那张脸,也仿佛一把利剑突然去了鞘,一瞬间锐利得几乎要刺伤人眼。真正光华明朗到嚣张的富贵少爷、天之骄子。而贺雀此时看他的眼神也变了,他觉得不好接受的是,殷朝暮大可不必摆这一道欲扬先抑的手段。为殷氏博名誉不错,但直到此刻贺雀才颓然察觉,三月扬州以及何玉成,早就在这位传闻中的花瓶少爷算计之中了!“下面就是最激动人心,也是最终的场外观众投票环节……”男主持说道。“目前的情况,三月扬州与殷氏官府菜各擅胜场,三月扬州略高零点三分!”女主持顿了顿,然后说道:“好了!下面就是揭晓最终胜负的时候。从评审嘉宾打分之后到刚才,我们已累积受收到四万张短信投票,现在还剩下最后的三分钟,观众朋友们要抓紧最后的机会,为你支持的一方投上宝贵的一票,屏幕下方是投票方式……”随着两位主持一搭一唱,屏幕上的数字也在不断跳动。而在何玉成家里,他老爸正看着屏幕上的《食为天》直播,之前殷朝暮故意玩儿的小花样他自然瞧得一清二楚,只不过从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身上,还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他心中其实并不愿跟殷氏正面撞上,何况看到殷朝暮的表现,就知道自家那傻小子无论如何玩儿不过这位殷氏的新东家。他掏出电话,皱着眉下了个指令,也算是尽到一位做父亲的义务。“再增加一万票给三月扬州!”“很抱歉,老板。但我们已经没有时间来投出这么多票数了,之前能凑出那一万张已是勉强,时间真的太仓促,现在顶多再凑出三四百票。”何老爷子微微一叹,挂断电话。总之已经尽了人事,玉成的要求他也做到了,最后会有什么结果,只能听天由命了。“还剩半分钟!”“十五秒!”何玉成之前被殷朝暮阴了一手,心中恼怒,但看到三月扬州票数高于殷氏官府菜的一瞬间,仍是安下心来,狠狠打败殷朝暮的幸福感简直要把他揉碎。 第161章 顾老爹久久没有回答,但房间里四处弥漫着他强行压抑的愤怒。良久,顾疏沉声道:“还有事,婚礼我不会去。您找顾禺吧,他想来对于结交几个名门淑女,会很有兴趣。”他和管家说了一声就走向大门,身后传来“啪”的一声,茶盅被重重放在了茶几上。“回来!我说你能走了?混账!”顾疏回头,老父站在暗影中,虽渐现老迈,却威势不减。“当顾家是什么了?你既然回来,老子就管得住你!”顾疏点点头,凉凉地飘了一句:“是么。”顾老爹怒不可遏,勉强沉住气,“我是清楚得很。你爱个男人就爱罢,我老了,一个两个都管不动了。可你不该招惹沈倦的儿子!你才多大点的臭小子,急着作死,我能眼睁睁看着不理?”顾疏沉默,他父亲见他态度似乎有所软化,于是苦口婆心,联系前两天刚得到的消息,继续在长子心头加一把火:“那孩子都活不了三年五年了,你这是上赶着去后悔一辈子、伤心一辈子?听爸一句话,殷家人短命,让他们自己折腾去,你别凑这热闹!”顾疏坐在一旁静静听着,漫不经心地打量着顾家各样贵重摆设,听了殷朝暮活不长的话,才把目光收回来,“这个就不劳您担心。有我在,暮生他死不了。”顾老爹猛地上前几步,浓眉倒竖了一半,满面寒霜,“你这是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顾疏左手微微握住,面上却一副含笑表情,那样子仿佛已有了万全把握,却无端让正对着他的老父心惊——他这儿子,虽放在外面野了二十多年,可到底是自己骨血。往往是,胆大包天、无所顾忌。赌徒的疯狂。“我和他才刚开始,怎么舍得他死。”老人眼皮一跳,去看自己长子。苍白的脸色,冷淡的线条,平静的表情却嵌着一双灼灼的眼睛。他本以为这孩子刚回来时一副敦厚老实的皮相,却不想小崽子在外早长硬翅膀,竟是他临到老时,将成年的狼崽误认作流浪犬,此刻触到逆鳞,招得他提前亮出了爪子。引狼入室……一时大意,平白给小儿子招回一个劲敌。只是这孩子……也确实是他愧对他们母子。顾老爹斟酌着道,“我老了,你们年轻人怎么闹腾,倒也没什么,但……”“暮生和殷氏的事,都不劳您再费心思。”顾疏淡淡道,“相应的,顾禺,还有顾氏,往后也绝不会出事。爸爸大可宽心。”这是顾疏留给他父亲的第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他一贯优雅斯文,骨子里的锐利从不外现。甚至连薄薄的唇形上,还携着一丝半缕残留的笑意。但纵使如此,透过短短距离看过来的神情,仍然带的整个屋子都变得森冷。只要这个人下定了决心,那就无论再如何单薄的身躯,都掩盖不住那深埋在骨血中的凌厉萧杀。顾老爹目送他离开,心中终于一垮。总算知道自己这个大儿子何以年纪轻轻,就将英冠划入囊中。这么个不动声色间尸横遍野的隐忍性子,不说别人,就连他自己应付起来,也无可奈何。122牵心带肝(三)顾疏下了山就接到一个电话,号码不熟悉,想了想,还是接起来:“您好,我是顾疏,哪位?”对面是一把苍老的声音:“顾少爷您好,我是殷府管事,不知道您是否还有印象。”对于这个殷朝暮心中堪可比拟父亲的角色,他印象非常深,连带着口气也恭敬起来:“严叔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对了,暮生刚刚带领殷氏官府菜赢了三月扬州,恭喜你们。”“是,我和夫人在家中都看到了。少爷表现得非常出色。”提起两人都记挂的殷朝暮,严叔刻板的口气也缓和下来,“不过今天冒昧打扰您,并不是为了少爷,而是夫人她想与您见一面。您看约在哪一天比较合适?”殷夫人沈倦?顾疏皱眉,想不出这种情况下沈倦为何要找上自己。按照常理,沈倦根本瞧不上他,估计这会儿更是理都懒得理自己这个拐带她儿子的罪魁祸首。“最近两天都没有任何问题,如果殷伯母不急的话,周五下午可以吗?”那边严叔的声音有点点焦灼:“不好意思,但是夫人想要跟您谈谈关于少爷的病,希望能尽量早一些,毕竟少爷的病已经拖了不短的日子……”“暮生?那……就明天上午9:30,我亲自过府拜访。”听到和殷朝暮的肝病有关,顾疏心里一震,语调仍保持平稳,暗中将最近的杂事往后挪了挪,当机立断定下日子。“……是不是暮生的病情又有了变化?”他这些天一直等医院消息,四方找寻适合的肝源,遗憾的是一直没有什么乐观的进展。“抱歉顾少爷,这件事明天夫人会亲自跟您谈。”顾疏到底年少,语气中的丝缕变化即便有所克制,却还是被久利风雨的严叔听了出来。对两个孩子之间所谓的感情,这位管事开始并不看好,但顾疏所作所为他也看在眼里,对两个人的波折非常感慨,竟软下心肠安慰了一句:“顾少爷不必太担心,并不是坏消息。事实上就某种程度来讲,对于我家少爷还是个好消息。”顾疏听了,隐隐有些预感,心中一松。他相信沈倦在对待殷朝暮的病情上,绝对和自己站在同一阵线。“那好,麻烦您了,明天我会准时拜访。”挂上电话,顾疏一想到这事儿,就忍不住担心。他同自己老父说得自信,但真挨到心上人,哪还有必胜把握?索性也不继续晾着殷朝暮,直接开车往殷氏官府菜赶——那位刚取得胜利,必定会在自家酒楼举办庆功宴。再说殷朝暮这边,直到晚上庆功宴散伙,目送东子跟着沈真陆维几个把喝醉的三位大师傅送回家,才发现手机上多了好几个未接来电。再翻开短信,除了一些狐朋狗友的祝贺与顾禺约他明天见一面,大半儿竟都是顾疏发来的。点开是清一色的短句,诸如“回电话。”“我去找你。”“在外面,等你忙完出来。”等等。他心头一动,把手机合上,小跑两步出了殷氏官府菜,马路对面停着一辆马六。顾疏倚着车门低头站在那里,看不出站了多久,似乎正陷入自己的沉思。殷朝暮看他眉心拧着,几步走过去问道:“什么时候来的?”“没多久,上车,我带你去个地方。”殷朝暮点头,坐上副驾驶,之前没见到顾疏的失落慢慢散去,平静安定的感觉慢慢充斥了胸腔。“去哪里?”这个时间点,两人明显都吃过饭了,他想不出顾疏会带自己到哪儿去玩。“海边吧?”“好啊。”顾疏语气一直都是淡淡的,路上也不怎么说话,殷朝暮知道他肯定心里又装了什么事,要问也一定问不出来,不过却意外地不是很担心。两个人在一起,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干扰,他只是忽然觉得能坐在一起,就算只是沉默,也踏实的多。大概这就是谈恋爱和过日子的差别。自从两人确定心意,就比从前那些激荡的日子平淡了许多。即便遇上肝病这样的大事,也好像不那么难以承受。反正身边总有一个人陪着,等着,反正再如何,这件事都得面对,都得熬。车窗已经能够看到夜幕下黑压压的海水,硬朗的海风中传来浪花冲击海岸线的“唰唰”声。 第163章 作者有话要说:说一个通知:因为最近忙疯了,每一天都能发现有论文没完成,还有一个电子赛要参加,好在这篇文快完结,我只能慢慢把结尾码上,前两天断更情非得已,下面尽量不断支撑到完结,但评论几乎可以肯定回复不了,大概某个周末能补上?所以我的意思:评论千万慎重,因为正常情况下不大可能回复了,所以别被打击到啊。要不就不评了,很爱你们。123牵心带肝(四)第二天一早,顾疏就准时候在了殷宅门外,不多会儿,严管事亲自出来请他进去。一路穿庭过院,最后停在茶室外面。沈倦坐在殷则宁那副巨大的像作下面,脸色比上次见时更显低靡疲倦。顾疏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望着那微阖眼眸的长辈,拿不准对方是否清醒着。“伯母?”喊了两声,沈倦仍像睡着一样动也不动,周身环着令人惊悸的沉沉死气。还是严管事上了茶,低唤数声才见到沈倦睁眼。沉静的双眸在顾疏身上定了几秒,沈倦眼神清澈深邃,半点不像是刚清醒的人。“你来了。”顾疏道:“伯母身体看上去不是很好,请您多多保重。”“无妨。近来有些困乏,叫你看笑话了。”沈倦静静看着他,仍是之前那个眼不容沙的强势夫人,只不过端茶的动作更加慵懒。“小事而已,不必说与暮生听,凭白叫他担心。”顾疏道:“是。伯母叫我来,似乎是为了暮生的病?”他上次与沈倦闹得极僵,沈倦曾不留情面地驳了“伯母”这个称呼,但今天顾疏连喊两句,都没被喝止,他就知道这里面恐怕还有些个问题。沈倦看着他摇摇头,长叹一口气,随即指指顾疏身后的椅子。顾疏坐下,沈倦示意他先用茶,道:“从金寨运来的瓜片,我觉得还不错。你尝尝。”顾疏道:“金寨?大别山么。”他出身贫寒,不通茶理,后来混出头后也曾自学了许多,但豪门大户于细微处的精致考究,却是学不来的,只得胡乱应付一句,端起茶杯掩饰自己的气短。沈倦目光一闪,也瞧出他那点子可怜的蕴底,不由心中喟叹。从前殷则宁处处优雅、学识渊博,两厢一对比,哪怕晓得儿子绝不可能再找个名媛淑女,却仍看不上顾疏这样的。只是如今……“今天找你来,为的是什么事,严管事已经透露了些。是吗?”顾疏笑道:“严叔说,对暮生是个好消息。”说完又品了一口茶。他虽说不出一二三四五来,好喝难喝还是分辨得出,也不由心底叹服。沈倦风雅无双,不把自己瞧在眼内也是情有可原。他算知道自家小龟那处处穷讲究的派头是出自何处了。雍容的夫人再度叹气:“对他来说,确实算个好消息,我们找到了匹配的肝源。”她特地抬头看了一眼顾疏。顾疏正端着茶壶,将瓜片倒入两人的茶杯中。侍立旁边的严管事微咳一声:“顾少爷?顾少爷,茶都满出来了。”顾疏一怔,将茶壶轻轻放回几上:“确实是个好消息!那对方是否同意捐赠呢?”沈倦还是那副慢条斯理的样子,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同意与否,还要看你的意思。”顾疏微讶:“嗯?”沈倦点一点头,右手抚上左手的指甲,目光中含着漫不经心:“是啊,因为这合适的肝源提供者,就是你啊。”顾疏胳膊一歪,紫砂茶壶在桌子上滴溜溜滚几个圈,他忙伸手去扶,却还是慢了一拍,茶壶歪倒,茶水汩汩流出。严管事赶紧招呼人上前收拾了,顾疏怔怔道:“我?”沈倦仿佛没看见他的失态,接着说:“不错。还是我之前在大陆的几个朋友查出来的,令堂生前做过捐赠器官的检查,她过世时阿禺那孩子恰巧也在,查他的时候顺带到令堂身上,实在幸运。”她抬抬眼皮,继续说:“我查过你在英冠时的资料,当然是否真的合适,还需要做进一步检查。但令堂既然没问题,你也有很大的可能性符合条件。这件事……还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但是他的病不能拖,该怎么做,你应该明白。”顾疏再次端起茶杯,手不太稳,略有些茶水溅在手背:“目前只有我一个人合适吗?”沈倦道:“当然我是他的母亲,我的也能用。不过……”顾疏追问:“不过什么?”“医生说我的肝血管有些异变,可能会导致手术风险变大。”顾疏垂着眼,说:“那如果我真的合适,手术也成功的话,暮生能活多少年?”沈倦神情虽然已经露出倦态,仍打点精神:“这种事真的不好说,至少十年应该肯定能保证。术后恢复得好,肝也养得好,那拖个20、30年的案例,也不是没有。”“十年么……”黑发下的狭长的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光亮,顾疏怔了怔,最后缓缓笑了:“好。”沈倦挑眉,她早拿捏准顾疏必然会答应,却不想答应得这么快。见顾疏发呆,她心中也不禁略升起些愧疚,宽慰道:“从医学角度上来讲,对你是有损伤,但不致命。实在不行的话,我们两个一人捐一些,损害要小的多……”“不必。”顾疏摇摇头,“伯母无需费心。您的肝既然有了异变,手术风险就会加大,我一个人受些损伤不妨碍。反正……暮生活个10年20年,我留着那么多寿命,也没多大意思。”这下子,连沈倦也没话说了。顾疏却已收拾好心思,还露出个笑容来:“我什么时候再去做进一步检查?”沈倦疲乏的狠了,淡淡摆手:“我会通知你。这件事,是我们殷家人对不起你了。”顾疏清淡地笑:“别这么说,我自己也不可能看着暮生大好年华……说起来这么快找到肝源,应该高兴才是。伯母,小侄敬您一杯,祝暮生能早日好转,健健康康,一世安生。”沈倦听他这么说,目光在对面墙上的画作转了几转,也端起茶杯:“你说的不错。健健康康,一世安生,确实是一个人最大的福泽。”她喝下茶,便重新合上眼,“我困了,你走吧,暮生还在等着你,别让那孩子等得太久。”顾疏看她样子实在令人担忧,可一想到殷朝暮肯定还在等消息,再坐不住,恭谨地退出来。临行前往茶室瞥了一眼,只觉得沈倦这个样子,十分……十分地不详。给殷朝暮打了电话,等他将车子开到两人约好的公园时,远远看到的,就是年轻的男人独自趴在栏杆上看湖中游鱼的画面。长身而立,玉树芝兰。殷朝暮到了公园没看见顾疏,正无聊地趴在栏杆上想到底什么事能使沈倦直接找上顾疏,一面又担心这两位谈不拢伤了和气。这么胡七胡八地乱想着,忽看到水面上映出另一个人影来,猛回头,顾疏站于两步外,在出神。“谈完了?”“完了。”顾疏站在那里半天,才慢慢走过来跟他并肩倚着栏杆。殷朝暮心里着急,扒着他胳膊说:“我母亲说了什么?”顾疏看着湖面出神,他等了许久都没有说话,就再次重复了一遍:“快说,到底是什么好消息!”“嗯?”顾疏回神:“啊。”殷朝暮很不满:“啊什么啊,你在想什么。”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顾疏拇指自他脸蛋上划了划,眼神格外温柔:“在想你这家伙运气真是不错,竟然这么快就找到匹配的肝源。”殷朝暮:“嗯?啊!”顾疏:“呵,这下不担心了吧?可以活下来了。”殷朝暮挂在他胳膊上喜滋滋地说:“这句话该是我的台词。担心得要死胆小如鼠的是哪个?是我吗?!”顾疏只好妥协:“是我。是我胆小如鼠担心的要死,可以了吧大少爷。”殷朝暮抬头,就见他含着浅淡的笑意,虽然敷衍着自己,但表情确实是安心踏实的样子,不像昨天那个样子,看着就让人心发疼。“客气客气。”他看看外面,抿抿唇,“有捐赠者的联系方式么?我想好好谢谢他。”顾疏牵着他手,两人浅浅的接了几个蜻蜓点水的吻。 第165章 最近这些天殷朝暮越来越喜欢回忆少年时期的事,两个人说着说着经常会笑出声,笑过之后,又觉得心酸。顾疏知道,他的暮生也开始为将要到来的手术考虑了,为那些好的、抑或不好的结果。也有时候,他常会走神冒出几个惊悚的念头:万一……万一手术真失败了,会怎么样呢?又或者手术成功了,也还有术后并发症、感染、复发等等等等危险。简直……就是最恐怖的噩梦。他根本睡不着,甚至想一下,就觉得全身都疼。他曾背着暮生问过沈倦,万一真有什么不乐观的情况,要怎样?那位一向以坚强示人、独立抗下亡夫全部责任的夫人沉默了几秒,淡淡说:“那也没什么,反正最差的情况,我也经历过。”顾疏与这位夫人关系从来未曾缓和过,但那个时候,他竟心中颇有触动。想起传闻中这位夫人与暮生父亲伉俪情深,却多年孀居,就觉得或许真像她所说一样。也没什么。那也没什么的。“怎么了?最近经常看见你发呆啊。”殷朝暮双手捧着个苹果,歪着头看他,顾疏听到他说话,回过头来,怔怔的看过去。殷朝暮见他眼神仍是黑白分明、动人之极,面容却清瘦许多,而且眼下有着淡淡的灰影。过了一阵,顾疏开口说:“想不想出去晒晒太阳?我陪你下去在园子里走走。”殷朝暮似乎知道了他所思所想,放下苹果,想了想说:“好。快手术了,正好趁现在多看看,要是……”顾疏打断他:“外面风凉,穿上件外套吧。”殷朝暮心知他不愿自己说些不吉利的话,就住了口。两人并肩走了出去。一路上默默无言,园子里有个花坛,满地浅粉深粉的花瓣铺在地上,带着隐隐香气,不像某些香水儿味道极重,只是一脉天然,嗅之解乏。殷朝暮看了顾疏一眼,见他正注视远处树木,浅色衬衣上沾了路旁探出的枝桠上的绿叶,他却似丝毫没有留心,也不去躲避拂拭。这些天顾疏一日比一日爱发呆,殷朝暮有意开解,便说:“顾师兄,还记不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情形?”顾疏猜到他心思,配合地点头,故意做出戏谑的样子:“当然,你呆望着我的画室,模样儿花痴得很,师兄我铭记在心。”殷朝暮忍笑低头:“你便当我看得一定是你的画室了?哈,看来师兄别的不说,有一样倒真是天下无双。”顾疏含笑望他:“哪一样?说来听听。”殷朝暮嬉笑道:“自恋无耻,天下之尤。”两人站在那里都笑个不停,乐不可支,殷朝暮笑了一阵,看一眼顾疏,见他仍是眉目弯弯,笑声不绝,便说:“当初在c大见你,可想不到你竟还有笑得这么开朗的时候。世事如棋,世事如棋啊~”虽明知他有意逗自己,见到向来以成熟人士标榜,目下无尘的殷大少晃着个脑袋做老气横生状,仍不免发笑:“咳咳,原来在下的形象就是这样不近人情么?那真是让人伤心。”殷朝暮看他片刻,忽然道:“其实你我第一次碰面并不是在美术楼前面,而是新生报到当天。我看着你和韩之安一路走过去,那样子,啧啧,高贵冷艳的不得了!只可惜你没注意到我。”顾疏“咦”了一声:“高贵冷艳,嗯,是个好词。我记得那时在下还曾高贵冷艳地与地痞流氓争长短,你再说这个绝妙好辞,我就不知道还会高贵冷艳地做出什么事来了。”殷朝暮拿他没法,知道自己斗不过这无赖小人,只得叹气,又见他侧脸俊美之极,心中一震——明明是熟悉无比的形貌,但每看一遍,都会重新有种砰然心动的感觉。“所以有些事情,前一秒永远也猜不到后一秒会是什么样子,对吗?”“你要说什么我知道。”顾疏站定,微笑看着他,“可有时候知道是一回事,会怎么想又是另一回事。我想你我之间,就不必说什么万一出了差错让我也要好好活下去的俗话了吧?”“确实俗得很,我不会跟你这么说。因为我知道,即使不用说,你也能做得到。”顾疏笑意更深:“如果我做不到呢?”殷朝暮垂眉叹气:“不会,你一定能做到。”顾疏没说话,只是继续微笑看他。愧疚夹杂着强烈的不舍涌上眼眶,殷朝暮忍不住倾身在对方唇上吻了吻。“别怕,过完年开了春,我还是会在你身边。我们房子都看好了,对不对?”“……对,我在家里等你回来过年。”这是殷朝暮手术前最后一次和顾疏提及两人将要共同面临的赌博。之后两天,顾疏收整心情尽量满足他各种要求,到了过年前几天,殷朝暮终于被推进了手术室,顾疏和沈倦都没有出现。他望了很久,才转头跟严管事说:“那就这样吧,我先进去了。顾疏,嗯,顾疏看来是有事耽搁赶不上了。严叔,等我出来的时候,能看见他么?”严管事听得辛酸,知道殷朝暮这句话,一个是担心手术出意外,一个是心中期盼能再见到爱人。他低头忍着哭意,语气温和:“少爷去吧,等你醒来,什么都会好的。”“啊,我也这么觉得。”殷朝暮还是笑,“呼,第一次这么想过个年。应该会没事吧。”还等着和你一起过年放烟花、贴春联、吃饺子……作者有话要说:如果就这么打个完结……会不会很坑爹。好吧,其实开玩笑,虽然快完结了,但还差一点点。125 一起过年(二)[vip] { }&手术做了8个小时。{ }!主刀手术前例行安慰了病人几句,这医生也幽默,斟酌着说:“不要担心,反正你没感觉,恐惧全让我们这些医生受了,哈。”殷朝暮淡淡笑道:“是,反正我睡得轻松,下刀子的是你们。若成功了自然好,若有不幸,就请各位手下不要留情,尽管让我睡过去,也能少受些苦楚。”医生被他吓住,连呼不敢,以为他想不开抱了死念。可再看殷朝暮眉宇疏朗,面容含笑,还不时往门口望上一望,并非心存死志生无可恋。但若他是说笑,却也不像。因为病人还能整理衣着,摘下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仔仔细细放好,才平静地躺下。神情严整,容色肃静。他也不清楚自己是否还有机会再一次醒过来,之前能从18岁醒来,老天已然待他不薄。上一世活到最后,不堪重压行尸走肉,才有胆子寻死。而如今他有了光明前程、有了知己好友、有了生死兄弟、也有了肯为自己削苹果的人,闭眼之前心中忐忑,反不如上一世那般洒脱。不过老天待他确实不薄。当殷朝暮再一次睁开眼睛时,未语先笑。可叹他生未卜,此生难休,竟又平白分了一二十载光阴,看来就连老天也觉得上辈子过得太苦,才匀出一世福分。可能看着他的人都出去了,病房里一个人也没有。殷朝暮照上辈子经验,不敢过多活动,只拖过个软枕垫着,直了身子靠坐起来。床头柜上摆了杯水,还是温的,有人一直守在这里,且刚离开不久。“啪!”殷朝暮抬头,就看见顾疏站在门口,手中拎着的袋子已经掉在了脚边,他却不觉得,只呆呆站着。殷朝暮冲他笑了笑。顾疏还是站着不动,连呼吸都放轻缓,如果细看,就能看到他隐在袖子下面的左手在微微颤抖。“暮生……”他启唇,声音干涩,似乎不会说话了一般。看到殷朝暮怪异的表情,顾疏赶紧闭上嘴重新调整了一下情绪,走过来认认真真看着他:“祝贺你,手术非常成功。”殷朝暮此刻心情同样激荡起伏,一开口发现嗓子细哑:“也祝贺你。”顾疏笑起来,笑了一会儿又道:“陆维、王冬晨、严管事、之安还有顾禺都来看过你。知道你醒了,他们肯定会很高兴。”他说着,手上轻柔地调整了枕头和被子的位置,让殷朝暮靠的更舒服些。两人聊了几句有的没的,心里感到踏实的很。顾疏有几次手都放到他脸上了,最后却还是克制着收回去,仿佛他是个瓷娃娃一样,供着拜着,半点不敢拥吻,生怕碎了似的。殷朝暮看得好笑,知道对方重视自己。两人聊了十来分钟,他又困意上涌,打了个哈欠。顾疏微笑地把他摆回平躺的位置,拍拍头说:“刚醒来身体虚,再睡一会儿。等其他人来了我喊你。” 第167章 顾疏把他手指一根根掰开,扯着人往沙发上抱:“耍人耍到你老公头上,活不耐烦了,嗯?胆子大了,嗯?”两个人身高差不多,顾疏好不容易把他抱到沙发边,猛地一放,殷朝暮真个人摔在软垫内,抓起一个小靠枕就砸过去:“活该!活该!”顾疏躲掉一堆抱枕,看见殷朝暮正跪在沙发上往远爬,直接拉住他小腰往后扯到怀里困住,殷朝暮兀自挣扎个不停,“哈!今天就让尔等宵小尝尝本少的不!传!秘!技!”往掌上装模作样喷了两口口水,就去挠顾疏的痒痒肉。顾疏:“……”殷朝暮:“???不灵?”顾疏:“= =”殷朝暮:“!!!”殷朝暮:“别!停停停!我还有伤呢!别大白天发情好么,给跪了!”两人停下来,都是气喘吁吁,顾疏禁欲这么久,好不容易心头悬着的事儿也放下了,爱人又活蹦乱跳地在怀里扭,情难自已。但殷朝暮身上那道口子也是实打实刚缝好,真要出了事儿这家伙又得受罪。最后只能苦笑,殷朝暮不管不顾撩拨了就走,他得冷静。偏某只小乌龟还不怕死故意说:“别不服气啊,要不你也挨一刀试试。”顾疏抱着胳膊站起来,居高临下不怀好意地说:“我是没那个折腾劲儿让自己挨一刀,但你若不想再挨一刀,就乖乖的。一会儿吃过晚饭,就得准备晚上的饺子了。”殷朝暮知道轻重,点头说:“行啊,我会包饺子,但拌馅什么的可不会。”“没事,我会。”顾疏揉他头:“我教你,大少爷也该过个自食其力的年。”126、一起过年(三)两人买了皮儿回家,在饺子馅儿的问题上,争执了半天到底要不要买。剁肉的无语看着两个大男人为这事儿争得寸步不让,实在无奈。顾疏:“还是买吧,我想了想,这几年手艺生疏,搞不准拌咸了,那就糟糕。”殷朝暮抓着他手不让买:“不成,你不懂,皮就算了,肉馅也敢买?!你知道他这肉里面有没有掺瘦肉精?你知道他这肉都搁了多久、新不新鲜?”卖肉小哥:“……”顾疏:“咳咳。”殷朝暮:“不好意思,但我说的实话,请您无视我们。”卖肉小哥:“……”卖肉小哥:“到底买不买?不买就让开。”殷朝暮回头,身后一队人拖着购物车怒目而视。殷朝暮:“呃……”最后只能买了皮儿,以及一些拌馅的材料。回到家顾疏怕他累着,一个人择了韭菜打蛋花。殷朝暮喜欢吃甜的,可惜顾疏只会拌韭菜鸡蛋馅儿,只能将就。顾疏的习惯是韭菜剁得糙,不细致,馅中拌着小虾米,尝起来带点咸味儿。这是最朴实的一种韭菜鸡蛋饺子做法,做出来味道不敢说,但格外窝心。到了晚上,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洗了手戴上手套,一边看电视一边捏饺子。围裙被二人相互“辞让”了半天,由顾疏用武力解决,最终系在殷朝暮小腰上。为此,顾疏脖子上多了个月牙形牙印儿,疼得他丝丝吸凉气,伸手在某人额上弹了一记才算完。除去这点瑕不掩瑜的小遗憾,整个活动还算顺利。殷朝暮认真投入包饺子工作之后两人之间气氛,甚至称得上和乐融融。对于制作饭食,小殷同学向来本着严肃态度,小顾同学一个人折腾不起来,开始还帮着包几个,但由于饺子卖相过于普通被殷朝暮赶到了一边儿。之前两人曾明确工作:顾疏会拌馅,殷朝暮会包饺子。然而事实上,顾疏所谓的会,真正只是“会”而已,勉勉强强可以入口。而殷朝暮包的饺子,个个精神饱满、鼓着小肚子漂亮极了!就连头顶一圈儿褶皱都均匀整齐,拿出去卖也没问题。顾疏:“……不用这么精细,反正是要吃到嘴里的。”殷朝暮懒得理他:“我不像某人,马马虎虎就敢妄言‘会’字。以为您能调出什么美味呢,这个水平的馅儿,还不如我来拌。”顾疏摸摸鼻子,不敢顶撞殷大勺,百无聊赖下想起小时候母亲捏过小动物来哄他,心思一动,几张皮和在一起,捏了个傻呆呆的小乌龟。于是等殷朝暮专心致志地结束工作,就发现一队队排列整齐的大胖饺子最后,排了个怪模样的“小乌龟”。“咦?”把小乌龟托在手上,大少爷瞪圆眼,看那面团儿上还特意抠出了两只大眼珠,彻底无语——顾疏:“哈哈!大眼对小眼!笑死了。”殷朝暮:“= =”殷朝暮:“无聊。”但最后也没扔掉,反而是红着耳朵尖儿,磨磨蹭蹭把小乌龟摆回去排队。顾疏捏捏他脸,两人端着包好的饺子一起下厨。肚子鼓鼓的小饺子们一个个被拎下滚沸的锅中,每跳下去一个,就溅起一朵小小的浪花!到最后一个,顾疏一只手及时拦住,抛了抛那只憨憨的小龟,忍俊不禁:“这只就算了,否则一会儿吃起来,自相残杀,嗯,不大好。”殷朝暮闻言大怒,小脸涨的通红,顾疏一看这个玩笑开过了头,赶紧说道:“好了好了,谁说你是它同族,该打!你是它同族,我不也跟着遭殃么。”殷朝暮知道他是在说笑,仍是气,脖子一扬说:“怎么你就跟着遭殃了?”顾疏“呵呵”地笑,压低了音量说:“那个,我不是你相公……咳咳咳,我是说咱俩不是一家人嘛。”“算你识趣。”殷朝暮收回拳头,眼角儿上挑,像只骄傲的小孔雀,漂亮的耀眼,也让人心窝儿里痒痒的。“再说话不正经,小心我扁你。”顾疏苦笑,暗道:只可惜花孔雀脾气硬、太厉害,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由于馅儿拌得实在一般,殷朝暮没吃几个就表示吃不下去。要换做从前不认识,顾疏见到这种习惯,铁定冷着一张脸说两句风凉话;现在成了爱人,连不可容忍的小毛病都变得可爱。顾疏想了想,担心道:“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哪里难受?”殷朝暮摇头。“可能是刚刚煮的短了,太硬,等我再下一锅,你再尝尝。”重新下了一盘饺子,殷朝暮仍是摇头:“不想吃。”顾疏见他神色委顿,也知道对于这位大少爷,看着一盘味道不佳的饺子实在没胃口,叹了口气,说道:“不好吃也得吃两口,你大病初愈,要补充营养。”他走到殷朝暮身边,戏谑道:“是不是要我喂才吃的下?”殷朝暮没想到他会这样做,连忙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顾疏微微一哂,“由不得你啦,浪费粮食的行为被逮到,快乖乖受罚。我喂你,自己也能舒服些。”殷朝暮听歪理一套套,下意识反驳:“你喂我怎么能舒服……”话未完已反应过来,眼见顾疏笑眯眯看着自己,眼神温柔,手上动作却不容拒绝,只得红着脸由他慢慢喂了两口。顾疏一个饺子一个饺子喂他,喂前还点评一下饺子的卖相,说两句诸如“是个胖小子”,或“诶?好像歪嘴了吧”之类的俏皮话,殷朝暮根本吃不下,但爱人眼睛弯弯,抗拒不了。间或也有一两个长相不那么上乘的,就填了顾疏的肚子,两人你几个我几个,等殷朝暮坚决不吃时,已经填下去两大盘子。“真乖!果然天生的少爷命,不喂就闹脾气,嗯?”殷朝暮脸红的更甚,讷讷道:“没有闹脾气,你自己也说想喂的!”但他心底知道,未尝就没有仗着顾疏迁就肆意妄为的成分。若在沈倦那里,只怕规规矩矩连话都不敢多说,更不用提你一口我一口,太不像话。顾疏脸上笑容加重,怕殷朝暮恼羞成怒,明智地没有出声。殷朝暮被他笑得愈发不好意思起来,最后也没憋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暖暖灯光下两人相视而笑,在经历过大波折后的除夕夜,竟显得如此安逸温情。窗外隐约传来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一个巨大的蓝色烟花从他背后的窗口升上去,“啪”一声炸开,粼粼亮光洒落下来,映得顾疏眼中色彩斑斓。“放烟花了!真漂亮啊。”正对着他的殷朝暮感叹出声。 第169章 顾疏眼中一闪,随即自然地称赞:“嗯,确实值得一试!”殷朝暮点头,诚恳地凑过来在他唇角亲了一亲,起身:“我先给沈师兄交代几句,回头再谢你!”“别高兴太早,就在这里打吧,有什么事我也能帮你听听。”顾疏拉住他,殷朝暮一想,应了,随手给沈真拨过去。那边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可见沈真此刻正心神不属,等着他拿主意。“少爷?”“是我。其他人态度怎么样?”“都是楼里的老人,虽然有些不安,但大部分并不觉得殷氏会出问题。”听他这么说,殷朝暮叹道:“这你就想错了,他们能有这样的心态也好,但大师兄你一定要打起精神来!这次的事可大可小,端看咱们能不能趋利避害。若不出差错,顶多有惊,却无险罢了。”那边沈真松了口气:“那就好。”“别太早松心,这只算个序幕,咱们即便躲得过去,往后也还有后招。罢了,先不说那些,你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话。”沈真为人虽沉稳可靠,但到底不比顾疏眼光狠厉,也不比殷朝暮两世为人,培养出了政治警觉。他隐约意识到会被牵连,却对被牵连的程度没有清醒的认识,此刻听殷朝暮语气沉重,这才悚然而惊。这位少爷平素追求的是处变不惊,此刻却连语气都不加掩饰,说明事情远比他想的要更危险。“少爷,你说。”“第一,千万不要销毁那批海鱼,留着我自有用处;第二,即日起装作毫不知情照常运作酒楼。明天卫生局的人要是在我之前过去,你务必表明不知情的态度,配合检查,查出那批鱼也不用怕,坦然让他查!剩下的,我去了会安排。不必担心,穷则变,变则通,我心中有数。”沈真听他说得条理分明,仍有些许忧虑,但有了主心骨,心头彻底放松。这位东家年纪虽轻,却胆识过人,心思活络!至此,沈真心头最后一丝轻视,也彻底消去。殷朝暮嘱咐齐全,又问了一事:“我不在的时候,是谁推荐的那家市场?”这家市场是全市最大的海鲜市场,但离殷氏官府菜距离遥远,往常殷氏偶有进货,都是去不远处的另一家。这两家规模差不太多,按理说不应该舍近求远啊?他方才被顾疏不经意带出“内贼”两字,此刻想起,便替了这么一句。谁知沈真的回答竟大出他意料之外。“是陆维陆兄弟考察之后力荐的。我们几个人当初想了想,那边确实要全一些,问过师父师伯,他们也默许改成那边。怎么了少爷?有什么问题吗?”“哦,没有。我知道了。”殷朝暮神色复杂地挂了电话,心中隐隐升起怪异的预感,但还是将此归为巧合。顾疏就坐在一旁,方才殷朝暮蓦然问出最后一句,他就知道对方已起了怀疑。不过他眼神变幻,最终也没有对此事做出评论。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数:9128、接踵而来(二)第二天沈真起了个大早,殷朝暮也在九点钟就到了酒楼主持大局。十点一过,一队人马踏进门来。为首一人面目整肃,沈真忙给殷朝暮解释:“这人姓童,从前有多次涉及食品安全的大行动都是他负责的,卫生局下属一个有实权的小头头。为人严苛,手底下硬得很,跟他讲不来情分的。”殷朝暮点头表示明白。派这么个人来,而不是从前常跟殷氏打交道的,显然是特意安排,避免熟人抹不开情分的局面。几位主厨和沈真等知道轻重的看见这人,脸色都是一变。沈真皱了眉,语气中带着很大的不确定:“少爷……我们要不要上去招呼招呼?”他特意咬重“招呼”两字,用意为何,不言而喻。“不必。”摆摆手,殷朝暮沉吟道:“法不容情。不用慌,我们就走正常程序。黑的白不了,白的也黑不了。”沈真心底还想着要攀情分的老路,殷朝暮却早看清今天这一出,本就是政府与某些觊觎殷氏的人联起手来摆的龙门阵。殷氏成了政府牵制财阀投石问路的那枚“石”,根本不容他们大事化小。这时候陆维也赶了过来,脸上神色不算好,冲这边点一点头,便道:“想好对策了吗?实在不行就推到我身上,本来就是我一时大意才选上那家市场的。”殷朝暮见他神情恳切,眉宇间满是懊恼与惭愧,只说:“还不到那个时候,小事而已,不用自责。”然后转头嘱咐沈真:“去将那批鱼都搬出来放到外面门口,再找些易燃品。”那批麻醉海鱼现在就是证物,放在门口岂不是将把柄送到人家手上去?沈真犹豫着不肯去,殷朝暮声音严厉了许多:“没听到我的话吗?我再不济,也不可能拿自家的店玩笑!赶紧去搬。”沈真这才去了。慌乱根本不解决问题,殷朝暮心中冷笑,迎上那一行人。姓童的冷凝着表情,口气强硬地说:“殷少东家,之前查封海鲜市场的事,你听说了吗?”这话问得不客气至极,殷朝暮心中知道他不耐烦做面子工程,偏偏嘴上还得客气。“那可是大事,我昨天就听到了。几位雷厉风行,过;两天肯定上头条。只可惜几位似乎未竟全功啊……”“哦?什么意思?”他稳稳当当的样子,童组长心里也有些摸不准,但面上丝毫没表现出来。“我一接到消息,就赶过来看了库存,并全部采样做了分析。果然有一批从该市场进的海鱼体内成分不大对劲。”殷朝暮深知此时对方态度强硬。这种时候对方怎么打算是一回事,但自己若是畏缩不前,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我惊怒交集,从没想过全市数一数二的市场中鱼龙混杂,竟敢以次充好,为星点利益作下如此卑劣的行径!”殷朝暮微微一笑,声音朗朗,器宇轩昂,几句话一出口,瞬间吸引了还在酒楼里观望事态的一些客人。“各位!殷氏立足此地百年,靠的就是独门手艺与满腔真诚服务的热情。我们拒绝一切侵害顾客的行为!昨天惊闻有不法商贩为谋求蝇头小利,用麻醉剂喂食海鱼,今天一早起来,我就协同几位大师傅做了全面而详尽的排查,虽然抽样结果显示目前并没有任何海产有问题。但,殷氏主打官府菜,官府菜是什么?就是食物的顶级享受!既然这批海产是从问题市场进的货,那我宁可自己受些损失,也万万不愿有顾客误食而产生不好的后果。”说到这里,他神色从容,先向所有人鞠了个躬,然后直起身说:“各位,今天我会在先人亲提招牌之下,当众烧掉店内所有海鱼。正好卫生局的童组长亲临,可为我见证!”他说完就做了个请的手势,举止有度,云淡风轻。那位童组长身边一个不大稳得住的年轻人见了,忍不住嘟囔道:“组长,这就是殷家的那个扶不上墙的阿斗?几句话说的真漂亮!手腕儿挺厉害啊,当断则断,怎么就被姓何的说成纨绔浪荡子了呢。”童组长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他仅见过沈倦一面,对殷朝暮只是有所耳闻。那家海鲜市场是他们盯了许久的大头,当初何玉成找上来主动提供线索,指称殷氏与那家海鲜市场颇有瓜葛,他就没有全信。殷朝暮不说,沈倦是何等精明的女人?果然,殷朝暮身为殷氏继承人,闻名不如见面!这世上任何时候都不缺看热闹的心。众人簇拥着殷朝暮一路走出殷氏官府菜,立在门口那张乌木鎏金的大招牌下。一筐筐被拾掇进纸箱与易燃品混在一起的海鱼被堆在了门口,随着箱子越堆越多,围观的路人也越聚越多。要知道适逢新春,这个时间里海鲜的价格有多离谱?一箱箱据说并未查出问题的海鱼,若烹作成品,又将卖出多少?他们交头接耳,不时看看昂身立在箱子旁边的殷朝暮,纷纷叹惋——麻醉药嘛,也就那么回事儿。没涉及自身安全也就不那么计较,反倒是对殷朝暮这一决定有些可惜。甚至有人连连摇头:“真是财大气粗,富二代不知当家的苦!他倒是手一挥潇洒了,知不知道白白损失了多少利益?”他们不知,此刻殷朝暮心中也在滴血。殷氏非比从前,他初掌大权,其他产业话语权非常少,殷氏官府菜仍是他所依仗的最大凭证,至少酒楼里认同他的人不少。做出这种激烈的举动实属逼不得已,只因他深知像童组长这样冷面冷心的政府人员,对大义凛然的举动还可能网开一面袖手旁观;若自己想要保全这批海产,唯一的结果只能是越陷越深。窃窃私语中,众人惊诧的目光注视下,殷朝暮手持被引火棒站得笔直。他围着摞的高高的硬纸箱看了几眼,冷声道:“殷氏传承百年,追求的唯有最高的饮食享受!这个宗旨从未曾变过。当然这件事中,我要为自己督促不力,致使手下采购被不法商贩所欺瞒负上一定责任。虽然至今并没有顾客因此受到伤害,但殷氏从不会逃避掩饰自己的错误,为此,接下来整整一周内,在我们殷氏官府菜所有消费都将享受半价优惠!我这里先谢过各位支持了!”话音落地,引火棒就被一个伙计引燃,殷朝暮手一松,那一摞海鲜就被瞬间点燃。因为之前早就准备好了隔离框,所以火势一直控制在框内。众人越看越觉得这位新上任的少东家身材挺拔气度不凡,一旦下了决定立即动手,绝不拖泥带水,都轰然叫好。殷氏众人原本暗暗惋惜那一批海鱼,但听了“只追求顶级享受”这句话,再看到新任东家如此果决刚毅,一场暗潮化险为夷,纷纷对殷氏前景更加信心十足。具备高超的美食素养,刚柔并济,目光独到,沉稳冷静,危急关头有能力保全酒楼……这样一个东家,何愁殷氏不兴? 第171章 他抖着手翻出前半个小时跟陆维的通话记录,觉得自己安心了。明明已经控制住了。谁都有可能更危险,陆维是高层,不可能出事的。一定是记者疏忽大意,判断错了。殷朝暮心中这么想着,觉得这记者真该下岗,怎么能随便下这种判断呢。这个经历了一天雨水冲刷的城市,夜幕下竟更显得惊心动魄。殷朝暮百般宽慰自己,但心里慌得厉害。“走吧。”转身,顾疏穿戴整齐,正一手将衣服递给他。殷朝暮怔怔地问:“走?去哪里?”顾疏脸上担忧十分明显:“去医院。报道上不是说陆维出事了么。”殷朝暮摇头:“他们判断错了。我不去。”“没有错,我刚才看到画面了,是他。”顾疏根本不看他,直直往门口走,顿了顿说:“或许现在赶过去,还能看到他最后一面。”这句话刺激得殷朝暮全身一颤,嘴巴闭得死紧,手却接过了衣服。陆维出事了。说不定很快就要死了。这……这太荒诞了?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他还记得之前下的大雨,车外白茫茫的天地间,那道仿佛只是离去片刻就会回来的背影,难道便是他见陆维的最末一面了吗。怎么可能呢……不可能啊。实在是……太仓促了。 作者有话要说:抓虫,加了个东西,之后马上会用到……130、痛失挚友(一)两人赶往医院的路上,顾疏一直握着殷朝暮的手,他才好歹稳定下来。报道里既然没立刻判断死亡,就一定还有希望。只要有希望,他不缺钱,无论如何都能把陆维救回来。殷朝暮从最坏的植物人想起,一直到残疾,到轻伤,到脑震荡,觉得任何一种情况,只要人没死,就都能接受。不出所料,附近医院一片混乱,地板砖全是泥印,工作人员往来如风,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与麻木。有家属的哭泣与嘶号声传来,殷朝暮觉得自己非常镇定——但顾疏看过来的眼神已经不对了。“你回去,我去看陆维,你现在状态有问题。”殷朝暮听见顾疏的声音,但那声音太微弱了,只能隐隐约约听清对方的大致意思。他坚定地表示留下来。他必须确定陆维还活着。之后的几分钟时间是怎么熬过的,殷朝暮脑子里已经没了印象。他只知道一路跟着顾疏,最后站在一间手术室门外,然后带领的护士便离开了。“暮生?暮生?”“嗯?”殷朝暮为了表示自己很镇定,缓缓露出个微笑,顾疏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两人沉默地在外面一直等到,手术仍没能结束。晚上十点半,殷朝暮对顾疏说:“曾经东子姐姐出了车祸,我去探病,小维也这么让我靠在他身上睡。”顾疏闭了闭眼,殷朝暮又说:“那次手术非常成功。”“这次一样会成功。别担心。”“是,这次换我和你等在外面,也不会出问题,对吗?”“……对。”殷朝暮微笑:“小维一直照顾我,我大病初愈身体不好,他不会让我等太久的,是不是?”顾疏眼睛红了,声音非常轻柔:“是。他从来都是最迁就你的人。先闭上眼眯一下,或许睁开眼就能看见他笑话你大惊小怪了。”但也有可能再睁开眼,看到的是他冷冰冰盖着白布的样子。这句话殷朝暮没说,只摇摇头:“不,我等他出来。”夜里很冷,顾疏抱着他相互取暖,陆陆续续也有殷氏的人前来汇报情况,都是顾疏去应付的。顾禺也来过一次,但出了这么大事故,他很快就离开去处理其他事情。接近零点,王冬晨终于来了,他说陆维父母已经接到消息,正搭夜班机往这边赶。接着他又问情况怎么样了,顾疏说还在抢救,他和殷朝暮的脸都白上一层。三个人谁也不想说话。一时间走廊里静的只能听见钟表表针跳过的滴答声。越静越让人心惊。午夜12:48分,人都散尽。殷朝暮靠在顾疏怀里,心中渐渐有了明悟:这次他会失去一个最好的兄弟。凌晨1:23分,手术灯灭掉。过了几分钟,出来一个医生问:“谁是家属?”他们赶紧围上去,医生简单说了一句:“非常抱歉。等下会将死者先推去停尸间,你们去那里看他吧。”王冬晨当场就懵了,喷着鼻息怒吼到底怎么回事,医生跟他纠缠半天,说明送过来时整个颅腔都砸裂了,虽然戴着安全帽,可当时颈椎已经折断,他们拼尽最大努力,才拖到现在。王冬晨烧红了眼,彻底失控,一个劲儿让医生再试试。顾疏开始也急,但很快反应过来去看殷朝暮,这一看,却让他大惊——殷朝暮整个人显得尤为正常,除了脸上白得几近透明,简直平静的不可思议。他甚至还能微笑着对医生道谢,声音也很稳:“辛苦您了。我想知道陆维,我是说死者走前一直还有呼吸是吗?”医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难得见到这么理智的亲属,点头,也不禁感叹:“颅骨碎裂,颈椎都折了,可死者一直到将近半个小时前都还保持着生命迹象。他一直在努力配合,整个手术过程中,到死前最后一秒都没有放弃活下来的希望。”“是吗?”虽是悲声,语气中仍带着浅浅的骄傲:“也对,他从来都很坚强。”“暮生……”顾疏说话的声音都放低了,王冬晨也收了声。“走吧,我们去外面等小维。”殷朝暮脸上笼起一层红晕,衬着他雪白的脸色,漂亮的吓人。无论怎么看,神情举止都再正常不过。顾疏试着说:“不去看了,我们现在就回家。他样子不好,肯定不愿意让你看见。”王冬晨不明就里,也直觉感到殷朝暮的不对劲,附和着说:“嗯,我去看吧,你明天还要招待陆……陆帅的父母,先回去睡个觉,清醒清醒。”“我很清醒。我和你们一起去看行吗?你们也说了小维样子不好看,我总得帮他收拾体面些,才能放心。”“但是……”“都等了这么久,至少我也要问问他为什么没回来。”王冬晨看他笑的样子根本受不了,只有顾疏坚持带他先离开。“让我看一眼行吗?顾疏……一下子就好……”顾疏猛地闭眼,然后说:“就看一眼。”三人往停尸间慢慢走过去,“不过你要是出状况,我会立刻带你离开。” 第173章 明明有自己的梦想与追求,却总是默默为朋友兄弟的梦想与追求让步。他们刚一走过去两个老人就注意到了。殷朝暮看了陆维父亲几眼,勉强分辨出他轮廓中陆维的几丝影子,老爷子眼一闭,根本不和他说话。陆维母亲擦了眼泪,穿着素净,就跟陆维本人一样,双眼特别明亮,一看就是很善良很会照顾人的那种。只可惜她明亮的眼睛哭得肿了起来。过来之前殷朝暮就跟自己说了,绝对不说惹人难过的话,自己也不能无端伤心,晦气。于是他哑着嗓子说:“伯父,伯母。我是殷朝暮,你们别太伤心,小维知道了难受。”陆维父亲冷哼一声:“听说原先该去现场的人是你?我儿子是替你死!”殷朝暮听了也一阵黯然,真论起来陆维的意外亡故自己虽没有直接责任,但心里真的恨不得能重来一遍,至少不要再眼睁睁放陆维下车、那么简单地离开。潇洒地,就好像真的只需要一小会儿,就会回来跟他重新站在一起、吃他亲手做的菜。就像是往常每一次聚会离开。起码……也该说点什么,而非轻易走掉,好像只要等一等,再等一等,就能把他等回来一样。他冲陆维父亲鞠了一躬,无所谓地笑笑:“伯父伯母,不管你们心里怎么看我的,认为是我害死了小维也没关系。如果想要打我、或是骂我,都请不要顾及。”他很平静地看了看顾疏,然后接着说:“我绝对不还手,只要你们能让我参加小维葬礼,我必须送他最后一程。”  陆维父亲看过来的眼神充满了恶毒的怨恨,重重一咳嗽,抖着手说:“你还想再去祸害他?!我儿子挺精神一个大小伙子,交了你这么个朋友就连前途都不要了跟你跑过来!现在人都死了,你还嫌不够。不行,小维得跟我们回京都!”“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陆维母亲扯了一把老伴儿,转过脸细细看了看殷朝暮,脸上神情并没有责怪:“小维跟家里说过你还有东子,他每次一回家,念叨的都是你们这些朋友。他这短短一辈子都没讨到老婆,但对你们这几个兄弟,倒是允生允死。看来这也是他自己乐意的,我们没办法管。唉。我们当父母的,有什么法子管你们年轻人的事呢?”说到后面,忍不住声音又颤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殷朝暮死命咬着牙,感觉嘴里都发涩了,才把眼眶中湿意逼回去。那老太太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表情都点飘地说:“你是最后见他的吧?能给我这当妈的说说,我儿子走得还轻松么?有没有受太多罪?”“我见他的最后一面,是他打伞下车,样子很镇定。他从来都是我们中最坚强的一个,我想,我想应该也不会太苦。”殷朝暮根本忍不住,忍的狠了,连嗓子里的撕扯火烧都顾不上,只想把这段话说完。“他一直很坚强,走得……不算轻松,我一直在外面陪着,整整五个多小时……非常,非常坚强……”“是么?”陆维母亲看上去很疲倦,勉强笑了笑:“你既然在外面陪着,他应该会高兴。我知道自己的儿子,最重兄弟情分了。他从小就是个实心眼儿的好孩子……小维,你对朋友都能这么上心,怎么就能狠心抛下妈啊小维!你怎么忍心丢下妈啊我的儿……”两位老人家到最后都泣不成声,殷朝暮也知道自己不受待见,只能鞠躬离开。陆维最后还是葬在了港岛,葬礼安排得非常简单,老两口也通知了一些亲戚,但由于事发突然,到场的人并不多。那天殷朝暮虽然没有请柬,还是收拾收拾去了。他本来一直被顾疏困在家里照顾,到底是挨过刀子的身体,之前精心养着才没出事儿。这么一刺激,又刚好没多久,立马一系列并发症都拥上来,整日里醒了睡睡了醒,过得浑浑噩噩。可是葬礼那天他还是去了。殷朝暮觉得自己很不是东西,白白折腾了陆维一辈子,老太太说得对,陆维这兄弟当得真的不值,真的。辛辛苦苦跟着两个不靠谱的兄弟,闹到最后把命搭进去,什么也没值回去。谁听了都会觉得不那么划算。他是去送送陆维最后一程,让这个傻兄弟下辈子注意些,千万不要再莽撞认兄弟、不要再犯傻。两位老人家看上去都很是憔悴,见他不请自来,也懒得说什么。殷朝暮鞠了躬,取出两张照片仔仔细细擦了一遍——照片是他特意回家拿的,还是顾禺替他们在毕业典礼学四楼下照的那几张。一张是他、王冬晨、陆维、顾禺四人挤成堆的集体傻笑照。顾禺曾评价:“纯真、青葱,没说的。”他当初鄙视得不得了,四个人高马大的大小伙儿排排站,比着“二”,怎么看怎么傻。另一张是陆维和他两个人站在宿舍楼前单独照的的。他还记得当时王小二兴致上来逗的陆维偷袭他,趁他不备在头发上狠揉一通——【自然点儿你俩,要表现哥们儿情谊!别严肃得跟80年代结婚照似的】这是当初顾禺开玩笑说的话,但现在看到定格的画面上那两个青年一个一脸灿烂,一个气得脸红红的样子,总让他忍不住苦笑。这样毫无忌惮打闹的朋友、兄弟,一个人一生能遇上几个?而自己刚刚就失去了一个……把两张照片递给陆维父母,殷朝暮斟酌着开口:“这张我和小维的,你们收着,看看小维毕业时的样子。这张集体照能不能放我这里?日后我老了,还能看一看。”陆维父亲别过头:“我们已经没了儿子,还要你的照片有什么用?不要,你拿走。”陆维母亲没说话,但也不打算接照片:“你去看看小维吧。他见你和东子来了肯定高兴。看完就离开吧,我们老了,再也经不起折腾了。”王冬晨拽着他后心,表情颇有些息事宁人的意味,生怕殷朝暮这位大少爷吃了闭门羹跟两个老人家过不去。但殷朝暮根本不会生气,他只是收回照片,点点头:“也好。那就捎给小维,让他路上看。”“陆维你可要记着教训了,到了下面别再傻头傻脑乱付出。还有欠你的那顿饭,只能等我下去做给你吃了,可惜你还要等上个几年。我不能让顾疏一个人,反正一世人两兄弟,你再迁就下吧……大不了下辈子换我和顾疏迁就你……”火舌一点点舔舐掉画面上的两个青年,顾疏抱着殷朝暮,一下下轻抚他的背。人活着太不容易,殷朝暮贴着身边这个温暖的怀抱,脸颊轻轻蹭了蹭顾疏冰凉的下巴,心中想要活过三十岁的信念前所未有的坚定——他真的舍不得。他自己只是没了个兄弟,还有其他兄弟、还有母亲、还有爱人陪着就已经这么难受;若顾疏没了他,就真是孤家寡人,一个能安慰他的人都没有了。他怎么舍得让顾疏受这种苦?他舍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我把小维写死后,实在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每次码字总想码让自己难受读者也跟着难受的小虐段纸。调整了几天还是不成,所以提前往结尾走,再有两章就完结,至少能保证小攻小受he。132、痛失挚友(三)陆维葬礼过后,事态一发不可收拾,本来如果只是死了些民工,殷朝暮不可能想到其他方面,但接下来陆维死了,他隐约感觉有问题。果然,因为牵涉到港岛最有名望的顾氏与何氏,殷氏的一名高层也出了意外,不拿出些说得过去的材料出来,殷朝暮自己就不肯善罢甘休。于是三家彼此各有嫌隙、相互制衡,竟任由临时成立的检查组一路查下去,越闹越大。检查组由三家各自出人,并第三方势力——政府机关一同构成。殷朝暮有心亲自上阵,但陆维的死带给他难以预料的刺激,身体完全撑不下来。他还不想紧追陆维脚步、到下面去凑一桌儿麻将,于是只能放弃。开发案贷款是由顾禺经手,身为竞争对手的顾疏表示不愿参一脚泥,但殷朝暮下了死决心要彻查分明,政府又基于分权削弱的考量,力主他出面,闹到最后顾氏方面负责事故后续的工作竟落在了顾疏头上。顾疏之前在顾氏内部的表现,完全符合一个不牵涉各方权力纠葛的低调私生子。政府的算盘是借这么个“干干净净”的工具投石问路,若能催化顾氏内部自己斗上一斗,也没啥坏处;顾氏其他几个各怀心思的股东,则想着顾疏一穷二白,手里有几张牌一眼就能看透,既容易控制又没有根基,推他出去大家都方便;这里面唯有顾老爷子清楚自己儿子怀着什么样的虎狼心思。可他对这个亏欠二十多年的长子满心愧疚,二来只当顾疏为帮衬姓殷朝暮才出面,到底是自家产业,不可能下狠手,所以失去了拦截顾疏发展的最后一个机会。总之在这种错综复杂的凌乱情况下,顾疏“勉为其难”站在了一个特殊地位上——对外与政府合纵,牵制顾氏内部顾禺的势力;对内与各股东连横,暗自布局发展自己。到头来竟下成一盘双方都觉得满意,都认为他掀不起风浪,都不将他放在眼里防备,也不出手刁难的巧局。殷朝暮知他甚深,顾疏亲自出手,整个检查组便形同虚设。无论是殷氏派去打下手的,还是何氏派去泼污水的,甚或政府派去围观监督的,敢放顾疏这样的狠角色进来,统统沦为路过打酱油的。不出两天,顾疏已经暗中掌握了整个检查组的罗盘。往哪个方向查、怎么查、甚至会查出何等结果,都被他握在掌心。如果可能的话,即便身为伴侣,出于家族企业考虑,殷朝暮也绝不肯坐视顾疏争取到这样一个能轻意拿捏三家权柄的位置。但他没办法,骤然听闻陆维死讯,殷朝暮心神耗费过重,实在没力气细细寻思。何况他也知道,即便顾疏存了私心,惟有让这位掌握追查方向,才可能将所有事情一一扯出来。后果再严重,此刻他也顾不上了。那位从一开始就捏准他七寸——明知有问题,顾疏也是最好的选择,或者说是想要彻底打击何氏唯一的选择!换任何其他人来,都没这个能耐,也没这个魄力。他根本没得选择,顾疏从来就是玩弄阳谋的高手!所以他想喊停的时候,事情已经不受控制了。困龙入海、纵虎归山,顾疏既掌握了这个小小的局,自然不肯轻易放手,手腕翻转腾挪间三家一一被牵涉。最开始大家睁一眼闭一眼,只当他堆砌面子功夫,谁知顾疏胸怀丘壑,另有打算。待反应过来时,早被他以霹雳手段雷霆之势捏住命脉!陆维死后第三天,当初何氏送批公文里关于测量评估周围建筑的一个疏漏被揭露,并查出何氏拍下的地旁边不足规定距离的地方,就有一家化工厂;陆维死后第七天,由于何氏提供的安全施工证件不足,顾禺贸然同意贷款,属于渎职行为;同月24号,就何氏违规施工继续往下查,何玉成被怀疑在竞拍过程中存在不正当竞争行为;同时顾氏银行副总顾禺贷款时发行了一套基金。过程中某些行为钻了法律漏洞,做基金前储备金并未达到法定数目,有圈钱嫌疑。最要命的是,顾禺擅自动用发行基金对何氏的违规项目进行了大笔投资,而后一旦出了事故,顾禺本人就要承担一定的刑事责任。现在出了人命,非常严重,该开发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何玉成必须负主要责任,同时顾禺的责任也不小。或者说真正要算起来,何氏顾氏那么多牵筋带骨、不干不净的工程堆在一起,顾疏只要接着往下拽,拔起萝卜连着泥,必然会揪起一大串人。这个时候,已经没人敢让他再动手了。何老爷子亲自出面找顾疏谈,两人谈了不到三个小时,谁也不清楚谈得如何。只是在事情过去后将近七八年,那时何老爷子、顾老爷子都已彻底死心让出战场,安安分分颐养天年。在一处温泉泡脚时,何老头儿才松了口,苦笑着说:“顾老哥,我们终是老了,可叹我一辈子自诩眼珠亮堂,只当他殷则宁后继有人,却没发现你老哥才是最后的赢家!大风大浪都熬过去,到老反被我那蠢儿子拖累,平地里栽了大跟头。”说完他半是嫉妒半是复杂地叹了口气:“令公子蕴刀锋于无形,顾氏荣华可再保五十年!” 第175章 那司机也很为难,搓着手:“二少爷说得太严重了。我们副总只是担心殷少身体不好,怕再出什么岔子,您看这……”“咦?原来我猜错了啊。我还以为是他担心老子把暮暮拐走呢。看来咱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嗯?”顾禺吊着眼角,眸子里划过嘲讽的光泽。殷朝暮知道他此时看顾疏各种不爽快,抬手阻住两人争执:“你放心,顾疏要怪你,就让他直接找我来说。”说完严厉地盯了顾禺一眼:“有意思么?他又不是顾疏你迁怒他?为难一个外人,你什么时候水平降到这种层次!”顾禺抹了把脸,苦笑着退了一步,拉着殷朝暮走到一旁。那司机之前得了殷朝暮保证,不再纠缠。“是我这些天心情不好。暮暮,我也是担心你。”“什么意思?”“意思是……你不觉得自从陆维出事后,顾疏处理我和何玉成,未免也太迅速了吧?”顾禺低头勾了嘴角:“快的好像早有准备一样。暮暮,我对他的了解比不上你,这里面有没有问题,你比我更清楚。”殷朝暮看他一眼,将目光移向外面一架架泊着的飞机。“你想说什么?”“我哥么,我是真怕了他。这么说吧,你一直防着他,对他戒心极重,这点我还看不出来么。那这一次为什么会放任他、甚至支持他进入检查组?”殷朝暮眸色转深,顾禺已接下去说:“当然是因为陆维出事太突然,你大恸之下心绪不稳,病体难支,于是他顺水推舟替你分忧,这才出手的,对不对?”“不错,他趁我骤逢打击,反应不及,将你挤出顾氏中心,确实做的有些不地道。”殷朝暮已经明白顾禺要说什么。果然,顾禺一挑眉,反问道:“在你最需要安慰的时候,一面稳住你,一面却以此为契机顺势而为布下杀局……这不是抓住你心理防御最脆弱的那一点狠狠利用,是什么?他也太会挑时间了!偏偏在你判断力最弱的时候提出帮你查……暮暮,我承认,或许他确实把你放心上。但连这种时候仍不忘借势达成自己目的人,他给的爱,你确定自己真的能接受吗?”殷朝暮垂着头,嗓子眼儿发紧。顾禺一看,再接再厉:“还有,你真当他与陆维的死没有任何关系?”提起故去的陆维,顾禺神色也低靡了许多:“还记得最初那件麻醉海鱼的事么?何玉成在他面前设局,不啻于班门弄斧,他真的没有察觉?顾疏若一心照顾你和殷氏,你至于被何玉成那么个小角色暗算逼迫,不得不当众焚鱼才险险摆脱困境?先是何氏在顾家的电台负于你殷氏,之后又是殷氏声名受损,兜兜转转几个回合,哪件事没有他插手?到现在唯有顾氏被摘了出去,真正获利的是谁,难道你还看不清楚?!”殷朝暮嘴唇发干,闭了闭眼。“我知道你那堆鱼是陆维决定买的。”顾禺垂下眼,声音轻飘飘的:“陆维一心崇拜顾疏,又认定他不会害你。只怕你的陆小维傻乎乎的,早就被顾疏掌控了。他暗中借海鱼的小事削弱殷氏、何氏,与处置我的手法不正是一脉相承?找个小小由头,手腕腾挪,便能不动声色斩落对手于马下、收获百倍利益。”殷朝暮脑里千百个念头在转。但沉默良久,终究还是缓缓道:“小维已经故去,再追究他到底是我的人、还是顾疏放在我身边的,已经没有意义了。”顾禺深深呼吸,冷笑道:“既然你一心维护他,那好,这一页就揭过去。我只告诉你,当初何玉成送给我报告,本来应该由顾疏批的。那时你刚动过手术,他‘恰好’要照顾你。亏我当初单纯地以为他是排斥我和你见面,才将这堆活儿推给我,其实他早就发现这里面有问题!故意送我个错处,顺便避开这烂泥潭,借着照顾你的空档讨你和伯母欢心……”“暮暮,你只看见他天天陪着你,背后顾疏用了多少心思,你猜得到么?若是爱人一举一动都藏着你不知道的深意,这样的爱人,你敢守下去?还不如不要!”他直起身拍了拍身旁栏杆,说:“我就要走了。估计没个十来年他不可能松口放我回来,等我能回来时,却也没了意义。这番话我本不想说出来给你添堵,只要你自己觉得快活,那又有什么相干?”顾禺把头低下,认真地看着自己这辈子最好的兄弟:“可我还是有点妄想。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自己爱上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轻轻摸了摸殷朝暮的头,道:“我订了两张票。如果你后悔,就跟我去法国。我虽然斗不过他,但也一定护着你,不让你受欺负。”殷朝暮蹙起修长的眉锋:“你想让我跟你一起去法国?”顾禺凝视着他双目,微笑道:“嗯。你从前不是一直跟我说以后结了婚做我邻居吗?你可以在法国娶个漂亮的妻子,我也找个人安定下来,到时候白天一起工作,晚上就带着妻子和儿子散步。噢,我还可以养一直狗,我记得你很喜欢大型犬,这不是你最向往的生活吗?没了顾疏,你还有机会从头来过。”“已经没机会了。”殷朝暮笑道:“他不可能答应的。”“我知道。”顾禺也跟着笑起来,笑容里带点怅惘,带点彻底放心的洒脱:“所以我说了让你娶妻生子只是个妄想。”殷朝暮顿住。顾禺接着摆正脸色,浪荡的纨绔子弟露出少有的温柔表情。殷朝暮迟钝地发现他与顾疏其实很像,尤其认真起来的时候,眼神都非常静:“但想要带你一起离开,却是说真的。”殷朝暮有些无措,不知如何回应,索性夸张地打趣他:“今天是不可能了。你去了法国找个漂亮点的姑娘,结婚时我一定去。”顾禺眼望过来,竟没有像往常一样嘻嘻哈哈地调笑回应。殷朝暮沉默许久,随手擦掉眼角笑出的泪,闷声说:“说起来,你身边那么多大明星小明星的,不带上一两个走?”顾禺摇头,手放在他头上狠狠揉了两下子,手劲儿格外大。回答的声音却极为轻柔:“没有想带上的人。我想带上的,不跟我走。”殷朝暮哽咽道:“别揉,小维之前就揉过我的头,结果那家伙不够义气,话都不说一声就把老子一个人扔下了。”顾禺低声凑近了劝他:“别担心,我一定会回来,不会扔下你一个人的。”殷朝暮抹了把脸,觉得自己一个男人也不适合玩儿伤情,帮顾禺把风衣理了理,顾禺一颤,扭过头不看他泛红的眼角。殷朝暮很快收拾好心情,潇洒地笑道:“走吧,时间快到了。”顾禺抱住他,轻轻在额上印上了一个吻。就好像小时候他们谁受了委屈,对方给的安慰那样。就好像当初在大陆,两人在雨中轻轻碰触的那个吻。他们专心致志地抱着对方,感受到彼此胸腔都剧烈起伏。过命兄弟,或许对与殷朝暮来说顾禺早就超过了兄弟。几十年交情,两辈子纠葛,如今终于随着顾禺即将远行而消散。都在这一个吻,一相拥中,那些还没来得及发酵,还未尽的叮嘱,统统化为默然。一个绝对宽容绝对支持的怀抱,沈倦、陆维、现在轮到了顾禺,殷朝暮知道,最后一个不因为爱情会为他无私付出的人,也终于将要离开自己了。有些安心,不是恋人能带来的。阳光的光线一束束洒进来,他们在机场告别。他直起身来,面色从容:“阿禺,不要担心。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怕我吃了亏。其实顾疏是什么样的人,五年前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我就清楚了。”顾禺一怔,随即心里一松,拎起行李转身进闸。殷朝暮目送他走远,却见到顾禺忽地停下来,转身露出个大大的明朗笑容,挥手做口型:“保重!后会有期!”晴空如洗,飞机伴着巨大的轰鸣远远消失在视野尽头。港岛碧海接天,山色浅淡。殷朝暮怔怔望着窗外风景。其实顾禺说得那些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顾疏布的局,他即便一开始的几天被迷惑住,但后面几乎便是默许。怎么可能看不透呢?这世上,再没有谁比他更了解顾疏的本性。两人之间多少摩擦、多少暗流涌动、多少不可调和的矛盾……都在这最后一子中。生死劫生死劫,以一劫胜负直接决定整盘棋死活,顾疏最后走的几步棋,逼他在何氏开发案事故这一小块儿生死劫中,选择是硬抗到底,还是弃子认输、画地为牢。沈倦曾教诲过,他不是下不赢,只是不肯想清楚。如今,到了选择的时候。……顾氏顶层,空旷的办公室中,素来沉静的男人下笔近一个小时,纸上却仅有一滴深蓝色墨珠印迹。他在等一个人。他也知道那个人一去必然会了解自己做的一切,却还是放他走,因为对方有权利做出最后的选择。虽然心中把握十足,但男人苍白的脸色随着时间一秒秒跳动,终于染上不安。“速去速归”,他就在这里等,等一个很可能不会回来的爱人。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两个小时,还是三个小时?他没有数,也许是半天吧,不然时间怎么会显得那么长呢……顾疏终于听见门把旋开的声音。 第177章 “醒醒,顾疏,醒醒。”迷迷糊糊中,顾疏听到有个熟悉至极的声音在喊他,于是撑着眼皮睁开,食指指尖按上额角轻揉,让自己清醒一些。“暮生……”飘忽的呢喃,因为主人的不清醒,带点罕见的撒娇与委屈。殷朝暮心底好笑,你既然之前那么强硬、寸步不让,现在又跑出来追人干什么!“咳,醒醒。要睡回家睡去。”“哦。”困死了的顾疏此刻格外乖巧听话,脑子一团浆糊,怎么揉额角也清醒不过来,只不过隐约记得还有件事没说——“白开水,白开水……我带了药出来,上衣左边口袋里。先吃药,再回家……”扶着自己的那双手似乎顿了一下,继而探进胸口左边口袋里,接着是一阵沉默。顾疏连着几天都在着手处理殷氏的问题,但这不是他困倦疲乏的主因。殷氏固然难搞,但他格外擅长布局争斗,也格外喜欢测度人心、玩弄权术。一步步谋划虽耗费心神,他却乐在其中,何况殷氏连“东家”都握在自己手里,还有什么控制不住的?为此与殷朝暮产生嫌隙,进而引发争执,才是让他连日来费心劳神的难解之局。将近半个月的冷战,殷朝暮都睡在客房。他身体遗患未消,最忌动情丝、生戾气,顾疏一面烦扰,一面还得遵照医嘱,迁就爱人,已经连着好几晚都没睡过安稳觉了。大吵一架后又寻觅了半个港岛,实在累到极限,看见殷朝暮之后,紧绷的心终于放松,听着懒洋洋的调子,一个不慎就睡了过去。他此刻勉力支撑,不过是心头挂着殷朝暮吃药的事,等了良久,才听见耳边熟悉的声音说:“知道了。”似乎……温柔了不少?顾疏眨眨眼,抹了把脸,晃晃悠悠坐直身体,“把那杯酒递给我。”殷朝暮将玛格丽特递给他,顺便就着早就凉掉的白开水喝下药。一扭头,顾疏眯着眼小口小口地啜着酒,眼神一点点清明起来。等到整杯下肚,他脸上神色已恢复成平时那副理智冷淡的样子,殷朝暮略略有点惋惜。还想抱抱刚才那个会撒娇的软软的顾疏来着!不想这家伙太狡诈,竟然自我调整刚回来。清醒后的顾疏认真看了看他,确认恋人没有因尽兴的唱歌而导致身体不适,点点头,站起身往外走:“你没开车,我送你回家。”殷朝暮皱着眉:“不了,你自己回家吧。这两天就要到母亲忌日了,我索性搬回去住。”顾疏脚步一顿,随即平淡地说:“我知道你现在生着气,本来就打算送你回殷氏。也好,你自己散散心,至少住在那里我放心。”殷朝暮被他这不冷不淡的态度噎住。心中颇不屑:明明就想让我回家想的不行,怎么酒醒了就这么气人呢?半句软话也没有!成啊,那我就回殷氏,自己一个人睡去吧。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顾疏偶尔会趁着红灯停下来捏一捏眉心,脸色一直很苍白。那副疲惫模样看得殷朝暮心里很是不忍,但随即默默告诫自己:这家伙有多能装,你又不是没领教过!难道吃的教训还不够么?不能再被他骗了。严叔之前接到顾疏寻人的电话,就一直候着消息。殷朝暮和顾疏难得回来一次,老管事爬起来亲自张罗。自从沈倦于两年前病逝后,殷朝暮就遣散了下人,反正他也不会再住在这里。唯有严管事家中无人,不肯离开守了大半辈子的地方,这屋子里就只有他一个人住了。“少爷,怎么这么晚过来?屋子我早上才收拾过,但是顾先生那套枕巾被罩刚洗好还没晾出来……要再取一套出来,还是你们用一套呢?”没想到殷朝暮摆摆手,迟疑了一下说:“没事,他不住这里,就我一个人回来住。”老管事显然很诧异,看着他身后从后备箱往外抱东西的清俊男人,皱眉道:“顾先生……”顾疏合上后备箱,走过来露出个无奈的笑容,眼中蕴着一闪而逝的温柔:“让您担心了。没关系的,只是一点小事,暮生要自己回来住,我帮他把东西带了过来。”严管事看着殷朝暮扭着脸就是不说话的样子,微微担心。他从小照看长大的孩子有多倔自己最清楚,偏偏现在身体不好,沈倦又去世了,唯一能依仗的只有顾疏。万一顾疏对他厌弃了,少爷可就……“顾先生,少爷自小贵养,性子难免骄矜,还请你多多包涵担待些。”顾疏知他所想,只摇摇头,静静说:“暮生很好,是我做错了事,惹他不快。”其实争执是两个人的事,顾疏却大包大揽推到自己身上。殷朝暮走在前面听见这句话,还是犟着不肯低头,但耳朵尖儿却悄悄红了。老管事一看这情形,顿时明了。顾疏固然心冷手狠,性格也不讨喜,但不可否认,他对殷朝暮用情至深,迁就到极致。两人闹到不和解的地步,只能是自家少爷不肯服软,断不可能是顾疏委屈了少爷。何况以顾疏从容坦荡的样子看来……多半自有打算……年轻人的事,他一个老头子就不跟着掺合了。【那两人的关系是公开还是秘密的呢?】【公开,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他在大陆玩儿了一手当众出柜,也都知道的差不多了。】【公开,双方父母与亲朋好友都认可了。】【喂,不认可的都被你逼走了好么。】【暮生,难道我说错了?】【……没有。】作者有话要说:未完135、番外一 说经年(下)两个人进了房间,顾疏把怀里抱着的东西往床上一放,直起身就开始一件件摆置:“你先去洗澡,我把东西放好就走。”殷朝暮看他一个大男人细致地帮自己摆放枕头的位置,还塞了个帽子在枕头底下,心里莫名涌上些复杂的滋味。顾疏这个人其实非常矛盾,一谈公事他就半点情面都不讲,私下却又处处照顾自己的情绪。这次也是一样,知道自己跑出来不想回去,不仅没有强迫,反而提前把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物件儿也带了过来,无非是担心自己认床,睡不舒服罢了。再次默念:他就是想让你心软,就是想让你心软……殷朝暮果断转身去洗澡。就这样心思不宁地草草泡了二十分钟,浴室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谁?”“暮生,乖,别洗太久。我走了。”“这么晚了还回去……你刚才不是挺困的么。”外面静了几秒,然后顾疏平淡的嗓音带着点妥协,听得他整颗心都揪起来。“没事,我回去了。宝贝晚安。”殷朝暮僵住,心里乱乱的,咬一咬牙,暗道坚决不能心软,便沉默了。又过了一会儿,再没听见动静,这才起身出了浴室。外面的卧室大灯都关了,只开着床头小灯,昏黄的光芒中,床上那一床被子显得格外松软。床边另一侧摆了个花瓶,瓶子里插着两朵绢花,但殷朝暮知道这绢花其实是伪装成花朵模样的加湿器——那是顾疏为照顾他身体特意买来,每晚都摆在两人床头柜上的。桌上放着一杯水和两小瓶药,药瓶旁边还摆着一碗冰糖。【对方做什么(或说什么)会让你觉得没辙?】【大概是……他委屈的时候默默不说话,但还是温柔地替我付出,这种情况完全没辙。】【一般他做什么,我都有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