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祭(GL)》 1楔子 十三根噬灵钉,没入那些骨骼的缝隙,将元央钉于神罚石上。血流下来,结了冰,凝固在石面上,泅成深深浅浅的痕渍血痂。血腥味还未来得及散开,就被风吹散。 一根一根的噬灵钉,被那个人亲手钉入,每一根,都像是狠狠钉入左心口。而她的目光,是比天地更为寒冷的武器,每一眼,都像是把元央的身体慢慢划开,露出血肉模糊的内在来。 元央分明能清楚地看到那双幽碧般的眼睛里,倒映出自己失神的面容。然而她却看不清楚,对方波澜不惊的外表下的真实想法。 所有层层叠叠的记忆,在对方冰冷的目光里终于轰然崩塌,碎了一地残渣。 阿零。阿零。这一切,是不是真的只是我的一场梦境。 梦里的你,是否真的对我露出过那样的笑容?又是否真的对我诉说过那样的言语? 或许不过是我一场自我的杜撰,勾勒出的情景温馨,以为真的能得一颗真心交付,没有什么不能跨越。而忘了彼此身份犹如天堑,迈出即是深渊。 元央在灵魂战栗的疼痛里,昏去又醒来。醒来又昏去。 体内的灵力急消逝,无法抵御的寒意一*涌来,冻结身体。 不变的始终只有眼前女子熟悉的面靥。 意识模糊里,对方一身绣满繁复符文的黑色祭祀袍在风中猎猎而舞,那一头散落脚踝的银色长,被风拂起,衬着凉薄的精致面容,恍惚中如天山之上最纯净的雪。 纯净里,却不含世间红尘的喜怒与哀乐。 那样的凝视里,元央连呼吸都快要停滞。 对方却不曾动唇。只是兀自掩着眸,似是专注地执行这一项惩罚,将十三颗噬灵钉迅而又准确地钉入自己的身体。坚定的手指没有丝毫的颤抖。 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予。 元央的泪自眼角落下,滴在衣衫上,结成了霜花。 她没有出声音,安静得承受着这一切。 她也不曾后悔。 身后父王的神色悲凉,眉眼间的哀伤像是瞬间老了许多岁,望着她的目光是一场无言的诀别。 她想,她终归还是要为这些付出代价,也注定要历尽这红尘万千劫难,耗尽这一身灵力血肉,最后落一个灰飞烟灭。 那么,也许也没有什么不好。 一生何其漫长,若是再也无法相见,死去也没什么不好。 昏死过去前,元央最后望了眼前女子一眼,正对上那双如碧玉般纯粹迷人、没有温度的眼睛。然后即是一个远去的沉默背影。 对方身后银丝般的长被风卷起,四散开来。元央恍惚间忆起手指触碰的光滑触觉,如深夜的如水月华,微凉倾洒尘间。 她听到父王叹了口气。 痴儿。 下一瞬,黑暗终于汹涌淹没了她最后的神识。 那之后,大雪下了整整七日。一眼望去,铺天盖地的银白。雪积了厚厚一层。 神罚石上,狂风呼啸,几乎要吹破她纤薄的肌肤,吹疼胸腔里的心脏,吹散一身脆弱骨架,也吹冷满腔的热血。 黑色的秃鹫目光阴毒地盘旋在澄净的上空之中,像是在等待一场盛宴。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死去。 没有人能逃过神罚之劫。她也不能例外。 她也知道她终将死去,血肉被秃鹫一块块吞入腹中,连灵魄被噬灵钉所镇杀。 这是她的结局。也是她的宿命。 她是元央,是沧雪王朝最小的王女,是元氏王族子孙辈里灵力最高的人,却也是所有臣民眼里亵渎神灵的背叛者。 因为她爱上了那个人。那个如同神一般存在在王朝信仰里的女子——水天祭司。 水天零。</p></div> <tr> 2命运之轮 夏日。雨夜。倾盆之势如猛虎出柙,仿佛想要冲刷掉一切痕迹。 一间精致屋室之外,脚步杂乱忙碌。一盆盆被送进的温水以及被送出的血水交替,房间内是王妃痛苦的闷喊,隐约可闻被褥的撕裂之声。 门外,沧雪王的眉头随着时间的拖长而紧紧皱着,一步步焦躁地踱过门外铺就的玉石地面。 整个王殿似乎都被拽入紧张的气氛之中。众宫人手执灯笼屏息而不敢出,低头敛眉,汗水湿襟。 殿外夜色愈加浓黑。已过二更。时刻熬人,缓慢而滞碍。 又是一个时辰。 房间里的声音渐渐沙哑。似是耗尽了气力。 沧雪王不时抬头望向房间,眼底神色愈紧张,身上气息波动,却到底什么都没有说。雨势虽大,却被隔绝在他身体之外,朦朦地起了水雾,将眉眼间的不安笼罩。 一道闪电只一秒便隐没在天际,继而雷声轰响。在天际之上,一颗极西之星豁然耀如灯火,四周闪过一丝诡异赤光,又重新归于平静。 与此同时,一声嘹亮啼哭隔着门骤然响起。 沧雪王的眼中顿时迸出神采! 门被推开,雨水势头猛烈斜斜劈进,湿了门槛一地。妇人的声音带着喜色响起。 “王妃生了!是个女孩!” 神殿之上。 一人迎风而立,抬头望着远处星火黯淡的天空。身上漆黑衣袍似要沉入暗夜里,却有一头极长的银垂至脚踝,被吹得梢轻扬。身前雨势浩荡,却在栏杆处戛然而止,再不得寸进。 那双眼睛,似比这世间所有星辰还要亮。在黑暗里有静谧深邃的碧色玉光流转,轻眨间,恍惚如梦。只是此刻,那里却浮起了淡淡的惑色。 天际一闪而逝的赤光落入那双通透眼里。 而远处王殿灯火不灭,似有欢庆之声自这风雨里传来。 低头间,有一声轻叹自唇间滑落,很快消弭在空旷的神殿里。 不过这么一个停顿,身影已转身离开栏杆,踏步往里走去。 一双洁白玉足在衣袂飘荡间隐隐而露,线条精致,踏过这水晶般铺就的冰凉地面,没有生一声轻响。 十五年后。 这日的夜,尤其的暗。 天上星辰黯淡,似是酝酿着一场风雪。王殿里,只有隐约灯火挂在檐下,在风里摇晃不停。偶尔有巡逻的侍卫穿梭而过,铁甲声撞击在一起,出清脆的响动。 有一道黑色人影,轻车熟路地穿梭过整个王殿,又悄无声息地避开所有的人,最后在一处围墙外站定。 人影终于抬起了头,宽大的罩帽下露出一张稚嫩的脸。眉眼虽显青涩,却蕴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一双黑眸熠熠生辉,专注地凝视着不远处高耸而立的神殿,脸上浮现一抹得意的笑容。 这一日,她等了很久。 很早的时候,元央就听闻了许多传言。关于眼前这座神殿。关于神殿里的那个人。 水天祭司。那个守护整个沧雪王朝的人。很少有人见过她的真容。在传闻里,她拥有天人般的容姿,足以令人心生崇敬。时光的脚步在她身上驻留,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那是一个谜,没有知晓水天祭祀的过去。知晓的早已一个个在岁月里死去。也许只有沧雪王朝最尊贵的王,才能从历史隐秘的记载里了解到零星片刻。 年幼的元央曾问及父王关于神殿与水天祭祀的事,父王却只是神色平静地摸摸她的头,告诉她有缘自会见到。只是他的目光却有些奇怪。 然而十五年过去了,这个谜底并没有解开。反而在时间的堆积里越来越令人好奇,这个整个沧雪王朝灵力最强的人,到底是何模样。 神殿位于王殿的东方。 喧闹声渐渐在身后隐去,这里清静无人,连巡逻的侍卫身影都不会踏及此地。 黑暗里,那神殿也似沉寂般歇睡着没有丝毫动静,蛰伏在黑夜里。 元央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的计划。因为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泄露的机会。她不让自己去想象此事若是被父王得知,自己会有什么处罚。不过没关系,她不会让父王知晓。 她有把握将这件事做得隐秘。何况听闻水天祭祀生性淡泊,即便真的被现了,她也相信对方不会和自己计较,至多只是将自己赶出神殿罢了。 因此,元央的脚步不过一个停顿,已跃身翻出墙去,落在墙后面柔软的雪上。 虽知这里不会有人,但元央还是环顾了周围一圈,确认没有任何异常,才蹑手蹑脚地往前走去。 神殿的门扉紧闭。元央的手轻轻置于其上,贴到那冰冷的铜铁,然后缓缓合上眼。 温暖纯净的灵力在元央体内一点点被扯出,流至右臂,落在手心处,最后轻柔涌出。 铁门悄无声息地开启了一条缝隙。 元央这才收回手,满意地勾了勾唇角,一侧身便滑入了神殿。 下一瞬,整个神殿景象呈现在元央眼前,惊讶得她微微张开了嘴。 地面上水晶的微光澄澈,将神殿照亮,倒映出元央的身影。触目空旷,只有正中央有一方池水,平静没有涟漪。而房间尽头处,则是环绕而上的玉石阶。 元央心里有片刻的踟蹰,然而最终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她踏出步子,小心地往楼梯走去。 第二层。 房间中央的水池没有了,只余下一面奇特的镜子。镜子边缘并无规则,曲曲直直地垂在中间,散着五彩琉璃的光。 元央好奇地望过去,镜子里却没有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元央也不觉得奇怪,毕竟放在神殿里放置的也不可能是普通的镜子,想来应是需要法印触动才可生效。她的目光继续扫过去,又看到有几个水晶罩子遮盖的物事随意地摆放在房间里。元央定睛一看,整个人不由一怔。 竟都是些传闻里的宝物。 墙角的那把巨剑,墨色沉重,粗粗看去仿佛是不曾开过锋钝刃。然而元央知道这其实是“龙血古刃”,是上古时候的兵器,据闻曾沾过巨龙之血,唯有足够的灵气运转,方可启之。然所耗之灵气也非比寻常,普通人难以驾驭。 而剑旁躺着的一根赤色的绳,绳柄绣有云雾之纹,名曰“缚神”,一旦以相应法印催动,则可缚人于百里之内,不解不休。最近一次在沧雪大6出现是两百年前,之后再不得闻,却原来是在神殿里。 不远处,那盏欲灭不灭的油灯则是“定灵灯”,修习灵力之时若放置身边,则有稳定心神之效,尤其利于冲破瓶颈心神动荡之时。对于灵力高者而言,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器物。 …… 元央望着地面上的物事,心里的惊叹一声高过一声。很多宝物,她甚至都叫不出名字,想来级别应也不低。而凡是她能辨认出的,都无不是极其厉害的。元央不禁暗暗思忖,是不是父王将整个元氏王族的宝物都藏到神殿来了。 很快,元央的这一切就得到了证实。因为她一路往上走,看到的东西越加珍稀可贵。到了第五层,甚至看到了一只活着的宝物…… 等等,这是什么? 元央望着不远处俯卧在水晶上的一团柔软,雪白的毛里隐藏着淡青色的神秘花纹。头上一只犄角则在空中划出完美弧线。元央眼睛倏地睁大,随即有分外明亮的色彩从她眼底迸出来。 似是感觉到元央的凝视,那团洁白动了动,随即有幽幽睁开了眼,抬头好奇地与眼前陌生女子对视着。半晌,似又觉得有些困乏,轻轻摇了摇头,柔软毛轻拂,随即它重新伏倒在水晶上,闭上眼睡了过去,对这个入侵神殿的人没有起丝毫警戒之心。 元央将眼前画面收入眼底,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几乎不由自主地,她悄悄往前迈了一步。 小兽并无动静。依旧一副熟睡的模样。 元央一时也顾不上其他,胆子愈大了些。她轻轻地走到小兽身前,小心地俯下身去,眼底光彩更甚,心痒痒地欲去抚摸那一身柔软白毛。 眼看指尖就要触及,小兽的眼睛突然又睁开了。 下一瞬,一道白光闪过,元央眼前的小兽便消失了踪迹。度快得元央甚至只能看到一道残影。 元央目光里流露出一抹遗憾,下意识地转身去寻。 只见身后的楼梯口处,那只小兽偏着头望着不远处的元央,似是不明白对方想要干嘛。见元央再次朝自己走来,头一转,忽然从身体里振开了两只洁白翅膀,随即消失在楼梯上。 元央见状一急,体内灵力重新运转起来,顿时身轻如燕,跟着往楼梯上掠去。 六层并没有了大大小小的宝物,而是变成了一整排一整排的书籍,宛如一个浩瀚书海,看得元央头都有些疼起来。 白色小兽并没有停留,兀自消失在七层处。 元央一时也顾不得多想,抬脚便追了上去。头上的罩帽被迎面而来的风拂下也不知晓。 不过眨眼间,元央已冲上了七层,脚步却在见到眼前画面时突然硬生生止了住。 视线之内,一个黑色背影立于窗前,抬头仰望着星空。一头银丝垂至脚踝,澄澈的水晶地面上,倒映出那双精致裸足。而那只白色小兽正偎在对方的足边,抬起前脚挠了挠自己的头,好奇地望着追过来的元央。 直到这一刻,元央才恍然间醒悟过来,那个沧雪王朝的传说,正站在自己面前。 这般想着,元央的一颗心忍不住开始剧烈跳将起来。 那个背影忽然动了。 在元央越来越快的,如擂鼓般的心跳声里,对方缓缓转过了身。 让元央好奇了十多年的面容,也终于一点点倒映进她的眼里。 一瞬间,元央只觉连空气都为之停滞,星辰坠地,不及眼前一丝光华。 那是令所有言语都失色的容颜。 眉眼一点一勾,淡薄无痕,白皙肤色上衬着那幽潭般的碧色眸底,挺直的鼻梁与薄如刀削般冷情的唇。似能感觉天地间忽降而下的雪,清冽微寒。而空气中有冷香弥漫,道不出言不明,清清淡淡,风过便散。 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终于无声地开始往前转动。</p></div> <tr> 3命运之轮 不过一眼。 元央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已经濒临撞破身体的边缘。在耳膜处鼓噪成一片。 明明天气凉寒,却有热意从脚底一路烧至头顶,蔓过指尖蔓过眉梢,一点点烧得她脸颊泛红,也一点点乱了她的呼吸。 身前女子却并不言语,碧色眼眸通澈又似深邃,只是不起波澜地静静地望着她,又像是透过她在看远处,让人无法分辨。 房间里一时陷入沉寂。只有元央微促的呼吸声回荡其间。时间被拉长至缓慢,一点一滴都似能看得出痕迹。 半晌。 宛若从一个梦境惊醒,元央终于回过神来。她张了张嘴,喉咙间的干涩令她的言语都不如寻常的顺畅。然而毕竟还是开了口打破了这抹沉寂。 “你就是……水天祭司?” 话一出口,元央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连忙低下头去,掩盖出眼底的一丝懊恼。 简直是废话。 她的眼角余光闪烁地扫过对方那一身象征着身份的黑色祭司袍。宽大的黑袍将那身形笼罩,却在衣袂下露出一小截洁白如玉的脚踝,精致小巧,其下一对裸足反射着水晶的光泽,流转间衬得愈肤如凝脂。 而那只白色小兽正姿态优雅地穿过那双裸足前,似是有些新奇地在端详自己。柔软白毛轻轻拂动,与那一头极长的银丝竟出奇得相得益彰。 元央并未等到对方的回答。 缓慢流逝的安静,将她的窘迫逼得越来越甚。她终于还是忍耐不住,视线飞快地瞄过这个传说里的水天祭司。只见对方面上并不动神色,依旧沉默地望着她,望得元央只觉得身上的燥意都直直往上窜,想着自己的一头青丝肯定在方才的奔走里有些乱了,而宽宽松松罩在身上的不合身黑色衣袍更是惨不忍睹。这一切让她简直想找一条缝钻进去。 就在元央快要以为对方站成雕像的时候,余光里的那双裸足忽然动了。 不过轻盈一步,已经消失在视线里,惊得元央下意识抬起头来,正看到对方转身的背影,同时有凉薄声音轻落。 “回去罢。” 元央闻言心里一沉,也顾不得想太多,往前猛跨几步追去,口中唤道:“等等!” 不过是下意识的话语,元央心里也没报什么期望,怎料那抹背影竟然当真顿了住。她的脚步却尚在往前冲,见状连忙跟着止了住,堪堪才稳住身子,避免自己撞上去。 然而两个人的距离,却已经拉近到不过一步之遥,近的元央觉得自己的心肯定是坏了,否则为何跳动成这般不受控制。 白色小兽凑上来,似是低低嗅了嗅元央的气味,随之又走回水天祭司脚边。而那人,也再次转回了身,重新望向她。 近距离之下,那张精致面容愈清晰得倒映在元央视线里。元央微仰着头,有些不知所措地对上了那抹碧色。 “这里不是你能来的。” 话语再一次从对方唇中吐露。听不出丝毫情绪。 元央眨了眨眼,努力从杂乱的脑中抽出一部分理智,开口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对方却并不回答她的话,只是面色冷淡道,“这里是神殿。” “我知道。”元央连连点头,眼中有光彩涌动。 “知道便出去。”顿了顿,那清寒的声音又道,“还是你想我亲自动手赶你?” 元央闻言,脸上有了失望之色:“水,水天祭司,我……”思忖间,元央的目光忽然瞥见地上柔软的白团,计上心来,伸手一指道,“可是我舍不得它。” 正绕到水天祭司身后白色小兽疑惑地望着眼前女子突然伸手指着自己,从足边探出一个头来望了一眼元央,看起来有些不解,随后又抬头望了望身旁的水天祭司,似是等待着她解答。 水天零的目光随之垂了垂,扫过白色小兽,一时没有说话。 元央见状,连忙蹲下身去,面露喜爱地作势去摸小兽。 那白色小兽却忽然缩回了头。 元央的身子一僵。视线里的雪白诱人。她怔怔地望着与自己指尖近在咫尺的那段脚踝。连呼吸都有些滞涩。 她的手轻轻颤了颤。 指尖在这轻颤间,一抹微凉如水般滑过。 元央意识到了什么,突然猛地直起了身子,由于用力过猛,整个人往后踉跄了下,退了半步才勉强稳住。 “对,对不起。”元央脸色微红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正忐忑间,头顶的声音又响起,并无想象中的苛责,只是平静道:“小泽不喜欢陌生人碰。” “噢……啊?”元央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同自己之前白色小兽的事,忍不住试探性地问道,“小泽是……它的名字吗?” 身前的水天祭司轻轻颔。 “它……很可爱。”元央脸上红晕未褪,见对方并未对自己触碰到她的脚踝有什么表示,识相地转移话题道。 似是听懂了元央在夸自己,白色小兽的头仰了仰,从水天祭司身后走出来,从容地在中间缓步迈了过去。 元央望着这只小东西,忍不住扬了扬唇角。 “回去罢。天快亮了。” 元央听到水天祭司的话,这才收回了目光,下意识望了一眼窗外,果然天际已经隐隐有泛白的趋势。她虽不舍离开,但又担心自己不在房间的事实被人现。这般想着,她还是咬了咬牙,出声告辞:“水天祭司……那我,我先走了。” 对方一如既往地沉默下来。 元央深吸一口气,兀自转身往楼梯跑去。 下楼梯时,元央一个没忍住,飞快地抬了抬头。 视线瞥见的最后一眼,是水天祭司转过了身,而那头白色小兽“唰”得窜上了她的肩,随着她往里走去,只留下一道淡漠背影。 那头滑如雪缎的银丝微微轻晃,似要一路晃至她的心底。 翌日。午后。 侍女盈儿方从元央房间里一出来,就被芙儿扯到了一旁低低絮语。 “盈儿,你有没有觉得今日王女有些不对劲?” 盈儿闻言,跟着点了点头,神色有些疑惑:“你这么一说倒真的有些奇怪。我刚才照常去问王女要吃什么点心,平日这时她总会觉得饿。可是方才她竟然摇了摇头说没有胃口。” “嗯,这一点都不像王女的性子了!午膳时她也没吃多少就放下了筷子,一脸恍惚神色,很没精打采的模样。”芙儿肯定道,“其中一定有什么古怪。” “可是最近好像也没生什么事呀。”盈儿思忖了会,猜测道,“会不会是……” 芙儿望着盈儿朝自己挤眉弄眼,一时辨不清对方要表达的讯息,只得不耻下问道:“什么?” 盈儿凑到芙儿耳边,压低声音道:“就是会不会是王女来了天葵?” “啊?可是时间不对啊……” “什么时间不对?” 两人正咬着耳朵,一个清脆声音忽然蹦出来,惊得两人凑在一起的头立马分了开。 “你们在讨论什么?”元央挑着眉望着自己的两个神神鬼鬼的贴身侍女道。 “没什么没什么。”盈儿连连摆手,神色有些心虚。 元央虽觉奇怪,但也没有心思与两人计较,只是抬脚就往外走。 “王女,你去哪里?”芙儿见状连忙出声问道。 “藏书阁。不用跟着了。”元央头也不回道。 盈儿与芙儿闻言,不禁在元央身后面面相觑,面容十分古怪。 藏书阁里。 “唔……沧雪历五百八十一年,水天祭司与三只逃逸而出的荒山凶兽相斗两日,最后将其重新封印在荒山之中。” “沧雪历五百四十九年,天降异象,旱荒肆虐,水天祭司祈天而雨,挽众生于苦难。” “这里也有……沧雪历四百七十二年,神器“未栾”出土,引得沧雪大乱,一时厮杀成风,致使血流成河,水天祭司夺得“未栾”,封于神殿之中,自此方得平静。” “沧雪历四百十一年,元氏王族内乱倾轧,元辰太子率兵逼宫,存亡之际得沧雪祭司出手相助,废太子,杀反臣,稳王之位,平下之乱。” “沧雪历四百零三年,水天祭司……天呐,我要疯了!她到底活了多久啊……”元央边迅翻着手里的书册边嘀咕道,“沧雪历三百七十九年……沧雪历三百六十年……沧雪历三百十三年……沧雪历二百八十九年……沧雪历……呃?” 元央望着突然见底的书册,神色不解:“没了?” 她抬起头来,随手将书册丢到了一旁,又拖过另一本《沧雪大6纪事》。 “五百八十一、五百四十九、四百七十二、四百十一……二百八十九……怎么也没有?” 元央望着里面的虽详略不一的记载,事件却没多少出入。她不死心,又连续找了十多本有关水天祭司记载的书册,却现大同小异,追溯到289年便戛然而止了。 “怎么没有提到水天祭司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啊?”元央挠了挠头,咬着唇沉思着,“关于神殿的记载更是一个影子都找不到,怎么会这样?” 元央想着想着,脑海里忽然重新浮现出那一抹身影来。 黑袍银。面容倾城。眉目间却俱是淡薄凉意,让人不得亲近。驻足之间,那对裸足却在水晶里散着如雪光泽。 元央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依稀间似乎还能忆得那份触觉,在指尖环绕不去。 “不过……就算是沧雪历二百八十九年,距离现在也有三百三十四年了。”元央一想到这,身子都瘫在了椅子上,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叹息道,“这样一比,我在对方眼里简直就是个小孩啊……”</p></div> <tr> 4命运之轮 “你本来就是小孩啊。”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突然在房间响起,将元央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父王!你怎么来了?”看清来人时,元央才舒了口气,勉强镇定了心神,似是做坏事被抓住般有些心虚,低下头去嘀咕道,“我才不是小孩……” 沧雪王听到了元央的自言自语,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爽朗。直到元央使劲瞪过来好几次,才勉强忍住了笑意道:“你才十五岁,不是小孩是什么?” 说着,沧雪王走到书案前,扫过桌上胡乱堆放翻开的书册,出声道,“听闻你过来了藏书阁,孤本来还不信。怎么想到来这里了?” “唔,就随便翻翻。”元央支支吾吾着,眼珠滴溜一转,计上心来,连忙伸手将沧雪王拉到了椅子上坐下,站在身后帮他殷勤地捏着肩,口中道,“父王,事务都处理完了?” “嗯。”沧雪王的视线瞥过来,意有所指道,“这么殷勤,不会是想打你父王的主意罢?” “怎么会?”元央义正言辞地反驳了句,“父王也太埋汰央儿了。” 沧雪王不置可否地应了声,伸手拖过一本翻开的书,望着上面的记载,神色带了些许惊讶:“央儿何时对这些纪事感兴趣了?” 元央见状,从沧雪王肩上探出手去,将那书页压了拢,撒娇道:“这不没事做么。” “噢?” “父王,”元央捏着沧雪王肩膀的手愈用心了几分,笑盈盈道,“央儿方才看了几本,但是心里有些疑惑,还希望父王能指点指点。” “说来听听。”沧雪王舒服得微阖上了眼。 元央斟酌了下语句,出声问道:“听闻水天祭司在沧雪大6颇受众人崇敬爱戴,一直护佑着我们沧雪王朝。是不是呀父王?” “嗯。”沧雪王轻轻颔,“水天祭司灵力通天,总是在沧雪王朝危急之时出手相助,力挽狂澜于千钧之际。不仅是沧雪大6的众人,我等元氏王族更应心怀敬意。” “央儿知道,”元央乖巧地应了,又接着试探道,“但方才阅书之时,央儿现书册里并未记载完全水天祭司的事。比如她的来历,以及神殿是何时建立的。这些书册里并没有提到……” “央儿。”沧雪王阖着的眼忽然睁了开,打断了元央的问题,眼底神色肃然,“你可知水天祭司在沧雪大6上象征着什么?” “……什么?” 沧雪王轻轻拂开了元央搭在肩上的手,背着手直身站了起来,淡淡道:“央儿知晓沧雪大6上的四大家族罢?” “嗯。”元央点点头,疑惑地望着父王。 沧雪王伸手拍了拍元央的肩,开口解释道:“四大家族分别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作为各自的图腾。沧雪大6以灵力为尊,元氏王族最初建立时,便是靠着过硬的实力建立起了沧雪王朝。然而如今几百年展下来,他们也都有了极大的飞跃。除了低调的玄武家族以及与元氏王族有姻亲的朱雀家族外,其余两大家族实力不可小觑。他们每一任的族长继承,从来看得不是血脉亲疏,而是灵力天赋。这对以长幼嫡亲传承而下的元氏王族无疑是很大的压迫。然而即便如此,只要神殿存在一日,水天祭司存在一日,他们却是万万不敢轻举妄动的。因为如今在沧雪大6上,永生的水天祭司象征着无上的神旨,这已不是四大家族能动摇的信仰了。这也是元氏王族最大的凭借。” 元央闻言,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沧雪王则收回了手,垂下眼去望着桌上散落的书籍,继续道:“央儿,你要明白,作为水天祭司这样地位的存在者,有些事,越是未知才越是让人敬仰。她所有神秘的一切,便有了更高的价值。” “所以她才一直呆在一个人神殿吗?”元央似乎明白了什么,喃喃道,“可是这样,不会很寂寞么……” 沧雪王的目光在元央的话语里一顿。 元央并未注意,只是抬起头来,望向眼前的父王,脸上有着分外认真的神色:“父王,水天祭司一个人呆在神殿几百年,虽然她得了永生,有无穷无尽的时日,但这样的日子,不是很难熬吗?” 片刻的沉默里,沧雪王忽然叹了口气:“央儿,你还小,有些事还不懂。” “可是……” “好了。”沧雪王及时地打断了元央的话头,出声道,“时候不早了,我还应了你母妃要去她那里一趟。至于水天祭司的事你不要太好奇了,这不是你能知晓的,对你也没什么好处。我今日说与你这些,也是希望你身为元氏王族的王女,能有个清醒认知就够了。” 说着,沧雪王摆了摆手,已往外跨步而去,留下一个人若有所思的元央。 深夜时分。屋外落了雪,飘飘洒洒地覆盖了整个王殿。 房间里,元央烦躁地翻了个身,随即睁开了眼睛。目光清醒异常。 几乎只要一闭眼,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那个身影来。 许是白日听了父王的话,那样的场景里,衬着偌大空旷的神殿,总觉得那一身黑袍,银曳地的水天祭司,身上透出一抹难言的寂寥来。连回忆里的眉眼画面,都染了淡淡薄雾般的清幽。 也不知这几百年来,她都会做些什么,来打这漫长无趣的时光。换做自己,怕是一个时辰已是难捱。 那个浑身笼罩着神秘色彩的女子,此刻满心满念地占据了元央的心神。 元央偏头望着窗外雪色明朗,月光皎洁,铺洒在一地白雪之上,恍惚里,好像望见那一头长及脚踝的银,在转身间晃动,挠得她的心痒。 她简直快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魔障。 半个时辰后。 重新换上了那身黑袍罩帽的元央抬头望向眼前高耸入云的神殿,神色有些怔然,下意识伸手按在了心口之上。 那里的跳动声越来越快,而自己的手心在这天寒之中竟沁出一抹薄汗来。 “真是的,”元央一边低低抱怨了句,一边伸手推开了神殿的门,“我在紧张个什么劲啊……” 门开。记忆里历历在目的场景真实地呈现在了元央眼前。 元央拍了拍身上沾上的雪沫,将罩帽掀下,又理了理有些微乱的青丝,这才深吸了口气,往前踏去。 “砰。” “哎呦。” 元央吃痛,微微弯下腰,抬手捂住了自己有些红肿的额头。 片刻后,元央才直起身,小心翼翼地伸出另一只手往前探了探。 明明是透明一片的景象,手上却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坚硬的物事。触手光滑平整冰凉。 她有些不甘心地往旁边走了几步,手里的触感却并没有消失,一路延伸而去。 一瞬间,元央的小脸几乎写满了丧气。 “竟然设了结界!” 嘴里嘀咕着,元央也顾不得额头的疼痛,放下手来,闭起了眼,平复下内心的糟乱,尽量让自己的灵台处于一片清明,随即双手迅地在胸前结了一个简单的手印,最后猛地睁开了眼睛。 黑色瞳孔边缘飞快地闪过一道金光。眼前景象完整地呈现在元央的视线里。 只见一整面如同水晶般的结界直立在元央身前一步处,从上至下,从左至右,没有一丝缝隙地布满了门口,拦下了元央的脚步,望得她有些傻眼。 “这……是防贼吗?”元央怔怔地自言自语了句,也没意识到人家防的这个“贼”就是她。 只是……元央自然不会这么快就放弃。 只见她低下头去,神色有些恨恨:“我就不信搞不定。” 元央伸手触到结界,缓步顺着结界往边上走去,感受着结界的力量,试图找出一处薄弱点。不过很快,元央就停下了脚,恨不得握拳去砸眼前无形却坚固的结界。 近乎趋于完美的结界,每处灵力都均衡得可怕,一分一毫都精妙绝伦。虽没有用上特别浑厚的灵力,但却已是年纪轻轻的元央无法跨越的屏障。 这样一来,元央的整张脸都不由得垮了下来。她抬头望向不远处的玉石阶,不甘心地咬了咬唇。 心里的痒意,在这明明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神殿门口涌上来。元央望着神殿的目光渐渐透出一抹倔强的坚持。 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有办法的。 元央低头沉吟起来。 这结界既是水天祭司所制,那么对方应是知晓自己来了。说不定她的灵识已覆盖了整个神殿,注意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等待着自己知难而退才是。 这般想着,元央忽然眼睛一亮,唇角有了笑意。 没有办法,就拼一个办法出来罢。 下了决定,元央也不多虑,当即盘腿在地上坐了下来,闭上眼,结了手印置于丹田之上,然后将自己的灵识从灵台扩散开去,一点点沿着地面与墙壁往上攀。 脑海里,神殿的模糊景象也跟着一点点映出来。如镜中花水中月,晃荡在其中。 与记忆里昨日的布置并无二致,各种琳琅宝物满室,元央这一次却连停留都没停留,直接往七楼而去。 当她的灵识方至七楼,忽然被一阻,好像有一层薄膜一样的物事将她的灵识拦在了外面不得寸近。元央并不意外,反而心里更多了一分肯定,因此只是专心沉了心去攻破那层阻碍。 不一会,灵台里就有针刺般的疼痛随之传来。元央也不理会,强硬地试图将灵识往前逼近。那层阻碍软软地塌陷下去,却依旧坚韧,欲破不破。元央只觉得在尖锐的疼痛里,意识有些模糊起来,连忙狠狠咬了咬自己的唇,逼迫自己保持清醒。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灵识也跟着极缓地寸进着。元央能感觉到唇边泛起了一抹甜腥,针刺感愈强烈,几乎要让人觉得整个头都要炸裂开来。 就在元央以为自己快要昏厥过去的一瞬间,所有的阻碍突然无声地消匿了去。随即有一股纯净灵力清风般拂过自己的灵识,激得她心神一震,之前的混沌与痛意都一扫而光。像是饥渴难耐里忽然饮了一杯清水,通体舒畅更甚之前。 元央缓缓睁开眼,视线里一抹身影静静地立在神殿里。依旧是祭司袍在身,银丝低垂,而那碧色眼眸深邃,安静地望过来,惊得元央的心再次剧烈跳了跳。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元央好像看到对方的眉头极快地蹙了蹙,而与此同时,水天祭司的声音冷冷地落入了耳边。 “你不要命了么?”</p></div> <tr> 5命运之轮 “水……水天祭司。” 元央见状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觉得自己的脸隐隐又有开始烧起来的迹象。她下意识地抬脚往前走了一步,却忘记了眼前尚未撤销的结界。于是—— “砰”的一声,比第一次还要清脆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神殿里。元央倒抽一口凉气,痛得跳起脚来,同时双手捂住了愈红肿的额头俯下身去,面色痛苦地纠成了一团。 竟然又在水天祭司身前出了糗,元央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不容易等痛意消退了些,元央连忙收起自己咧嘴呲牙的神色,小心翼翼地抬眼去瞧隔着一层结界的水天祭司。 不远处的女子面上并无多少神情,只是冷淡地望着她。见元央对上了自己的视线,才缓缓开了口道:“你又来作甚?” 元央见水天祭司问起,伸手指了指眼前坚硬的结界试探性地问道:“水天祭司,能不能先把结界撤掉……让我进去说话?” 言罢,元央颇有些忐忑地望着沉默不语的水天祭司。那双幽碧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像是一潭深邃的湖,水面平静不起涟漪,沉淀了时光的洗练,将一切都掩盖在其中。 片刻。元央在沉默里咽了咽口水,颇有些可怜兮兮地望着水天祭司,直到对方终于有了动作。 只见水天祭司突然抬了抬手,白皙纤长的手指在空中一晃而过。然后元央身前的结界,便如水幕般晃动起来,一点点无声消散在空气里。 元央舒了口气,脸上重新盈了笑意,往前走了几步,不过很快停了下来,并不敢靠的眼前女子太近。她有些怯意地瞥了瞥水天祭司面无表情的脸,只觉得犹如仰望着一片雪之山巅,晃出一整片银色光华,也晃得她有些头晕。 见元央怔怔地望着自己不说话,水天零的目光有些沉下来,再次出了声,话语冷然道:“哑了?” “没,没有。”元央从晃神中惊醒,嗫嚅着摇了摇头,脸终于“唰”的彻底红成了一片。她连目光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平日的伶牙俐齿也仿佛都尽自遗落在了王殿,一点都没有剩下。 水天零对眼前小女孩的拘谨恍如无闻,只是兀自不带情绪地将问题重新问了一遍:“你怎么又来了?” “我想小……小狗了。”元央见水天祭司问起,连忙将事先准备好的借口说了出来。只是一时忘记了那只白色小兽的名字,口一快便胡诌成了小狗。 不过好像……没有长成那样子的狗罢? 身前的水天祭司听到她的话似乎微微怔了一怔,似是在想自己口里的小狗是什么东西。片刻后才道:“小泽不喜欢陌生人。”顿了顿,又道,“它不是小狗。” “我很好相处的!”元央辩解道,“而且熟了以后就好啦。不过……小泽是什么动物啊?我以前也从没见过。” 水天零并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望着元央道:“这里是神殿,难道你父王没同你说过不能随意踏足么?” “父王有说过……”元央话语有些心虚地低下去,突然惊觉了什么,疑惑地睁大眼睛,“你知道我是谁?” “你和你父王长得有几分像。”水天零随口解释道,随之轻轻地蹙了蹙眉,“方才你妄自用灵识去探神殿,难道不知后果如何?若非我及时将自己布下的灵识撤了,再多耽搁一会,你灵识碎裂,可要成半个傻子。” 元央见水天祭司言语这般直接,一时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挠了挠头道:“我也是没有其他办法了才出此下策。” “可知为何会有结界?” 元央抬眼瞄了水天祭司一眼,才心虚道:“为了不让我进来。” “既然知晓,”水天零的目光有些寒意,“还不回去。” “水天祭司……”元央咬着唇抬头去看水天零,漆黑的大眼睛里染了些许水雾,“我保证不乱动神殿里的东西,也不跟任何人提及!就让我……让我看一眼小泽再走好不好?” 闻言,水天零的眉又皱了皱,抿着唇没有说话。 僵持里,半晌,水天零才转过了身,兀自往楼上走去,话语清冷地落在神殿里:“小泽在六楼睡觉,记得不要呆太久被人现。” 元央见水天祭司松了口,在她身后欢快地应了一声“好”,便小跑了一段,紧紧尾随着水天祭司往楼上走去。 身前的银近在咫尺,能清晰地看到梢随着对方的行走在空中滑过的弧度,淡淡的冷香也愈馥郁起来。 忽然,那个背影一顿。然后转过了身。 元央不解地抬头望向止住了脚步的水天祭司。 “到了。” 听到对方的话,元央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往身旁望去。 水晶罩上,一头白色小兽软软地趴在上面,似是方被两人的动静闹醒,半眯着眼,尾巴轻甩,望着元央和水天零的方向,缓缓站了起来。 元央往前走了一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去望水天祭司道:“小泽不咬人罢?” 水天零的目光从小泽上收回来,淡淡地瞥了元央一眼:“自然是咬的。” “啊?”元央迈出的脚步当下有些踟蹰。 “现在才开始担心这个问题?” 元央见水天祭司的目光又落在自己身上,也不敢与她对视,转头望向白色小兽,低声道:“才没有担心。” 说话间,小泽已经从水晶罩声轻盈地跃了下来,走了几步,抬头望着元央,似是奇怪怎么又见到这个人了。 元央见状,朝小泽努力展开一个自认为亲切和蔼的笑容道:“你叫小泽对不对?” 小泽不置可否地从元央身前走过去,亲昵地落在水天祭司脚旁。 元央脸上笑意一僵,有些尴尬地望了一眼水天祭司,不甘心地蹲下身去与眼前的白色小兽平行,重新开了口套近乎:“小泽。” 小泽的视线落在元央脸上,微微偏了头,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元央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水天零那双玉足上,只觉得脸上热意更甚。她勉强敛了心神,一时也忘了水天祭司说过小泽会咬人的事实,探手就想去抚小泽柔软的皮毛。 小泽见状往后缩了缩,作势张了张嘴,唇边锋利牙齿的银光微露。而额头那只独角上,有一道蓝光一闪而逝。惊得元央的手随之一顿。 就在元央纠结着接下去要怎么处理这尴尬的情况时,头顶忽然有声音响起,及时替她解了围。 “小泽,不准无礼。” 似是听懂了水天零的话,小泽犄角上的蓝光渐渐隐去,嘴巴也乖顺地闭了起来,只见它轻轻蹭了蹭水天零的衣袂,又恢复到了人畜无害的模样。 元央见状一喜,半空中的手小心翼翼地落在了白色小兽的身上。 小泽只是目光警惕地望着元央,并未再露出什么反抗。 只觉触手柔软,蓬松的白色皮毛纯净得没有一丝污垢杂色。小泽眼中的警惕缓缓褪去,任由对方抚过自己的背,连眼也舒服得微微眯了起来。元央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融化开来。虽然扯出为它来到神殿不过是她的挡箭牌,但此刻也不由心情愉悦地眉眼都弯了起来。 “对了,”元央似想起了什么,仰起头望向水天祭司道,“水天祭司,你还没有同我说,小泽不是狗到底是……啊——” 什么两个字尚未出口,元央只觉手上忽然一麻,紧接着一阵痛意猛地顺着指尖传来,宛如几十根针同时扎入肌肤,而体内灵力也被扯得一阵紊乱。口中也忍不住出一声尖叫,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倒去,摔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小泽!”水天祭司的话语里带了一抹责备,冷冷地喝住了犄角泛起蓝光的白色小兽。空气里,似乎还能听到噼噼啪啪的响声。 元央却已经没有精力去顾及周围情景。她只觉耳膜鼓噪得厉害,脑中也混沌得紧。喉咙的腥气愈重,唇上还感受到些许湿润。她觉得有些痒,伸手一摸,便看到指间血色痕迹鲜艳,才意识到自己流了鼻血。正怔神间,手臂上忽然多了一个力道,有一抹凉意沁出。随之鼻间冷香更甚。 她转头望去,正跌入一潭近在咫尺的碧水之中。 水天零伸手扶起了元央,见对方一脸呆愣的模样,并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小泽的下手所致。水天零垂下眸,贴着元央手臂的手下滑,落至她的手腕,手心里蕴了灵力,很快顺着元央的经脉往上探去。 元央只觉水天祭司贴着自己手腕的肌肤冰凉如玉,却又兀自带着诡异的灼烫感,烧得自己口干舌燥。连对输入到自己身体里的灵力都没有反应。只是在一片冷香里僵硬着身子,颇有些手足无措。 “你根骨很好,”片刻后,水天零松开了元央的手腕,淡淡道,“元氏王族难得又出了一个灵体。记得好好练功,别糟蹋了。” “嗯……”元央闻言回过神来,也没听清水天祭司的话,胡乱点头应了。低头间瞥见依在水天零脚边的白色小兽,忍不住恨恨地瞪了一眼。 白色小兽无辜地伸出前爪挠了挠脸,好像方才的一切都是个误会。漂亮的眼睛眨呀眨,没有之前的一丝凶悍之色。气得元央恨不得将那团白色揉成一个球丢了。 察觉到一人一兽之间的无声交流,水天零忽然出声道:“小泽最讨厌别人将它认成狗,所以莫要再提了。方才它只是想给你个警告,并不是真的攻击你。” 听到水天祭司的话,元央又瞪了一眼小泽,这才抬起头,疑惑地问道:“那它是什么动物?” 水天零的视线落在小泽身上,对方正昂挺胸,目不斜视地望着自己,似乎等待着给出一个震慑元央的答案。 “嗯?”元央见水天祭司没有开口,并不知对方心里的想法。 水天零没有抬头,望着不过及膝的小泽,开口淡淡地应道:“是白泽。” 在水天零的回答里,白色小兽更加高傲地扬起了头,露出不可一世的神态。</p></div> <tr> 6命运之轮 元央听到水天零的话,不由得睁大了眼,眼底疑惑之色更重:“白泽?这是什么东西?” 几乎是元央话落的一瞬间,白色小兽神色凶狠地裂开了嘴,头顶的犄角再次染上一层蓝色电光,眼看着恨不得朝元央撞过来,吓得元央下意识地连忙一下子跳到了水天零的身后,出口惊慌地唤道:“水天祭司!” 水天零垂下眸:“小泽,莫闹。” 白色小兽的目光紧盯着元央,颇有些恨恨地甩了甩头,却听话地止住了脚步,犄角重新恢复了黯淡。 元央见状终于松了口气。方才那下电击的痛麻之感好似还在手指间环绕,没想到眼前的这只小兽看起来乖顺,脾气竟然这么大。不就是自己……看书看得少么,不认识它也没什么大错啊。她一时也不敢从水天零身后出来,只是小心翼翼地问道:“水天祭司,那个白泽到底是……” “是上古灵兽之一。”水天零淡淡解释。 “上古灵兽?”元央目光古怪地落在只及膝的白色小兽之上,“和四大神兽类似?” 印象里的神兽,不是应该声势逼人,浑身都散出万千光彩吗?可是眼前的小泽……元央望着那头恢复平静后显得格外可爱的白色小兽,实在很难想象这是出现在传说里的上古灵兽。 小泽不满地瞥了元央一眼,身后尾巴轻摇,迈到水天零身旁,抬头蹭了蹭,喉咙出一声咕哝声,然后抬头望向水天零。 “小泽怎么了?”元央见小泽没有了攻击自己的意向,这才从水天零身后探出头来,疑惑地问道。 水天零并没有应话,只是突然转身朝楼下走去。小泽见状,欢快地跃起,连忙跟了上去。 一头雾水的元央有些反应不过来,抬脚跟在水天零身后,又追问道:“水天祭司,水天祭司,等等我。小泽它……” “怎的这般多话。”身前的水天祭司忽然开口,冷冷地打断了元央的话头。 元央心虚地吐了吐舌头,乖巧地不再说话。 “它饿了。” 清寒的声音落在耳边,过了片刻元央才反应过来水天祭司是朝自己解释了之前的问题,望着身前微晃的银,脸上忍不住扬起了大大的笑容。 随着水天祭司一路顺着楼梯往下,到了三楼,对方突然顿住了脚,然后往神殿房间中央的一颗悬浮于青铜九鼎之上的水晶球走去。 水晶球约莫有元央的两个拳头大,晶莹剔透的淡淡光华流转,映衬着鼎里的水色斑斓。 一道白色身影从元央眼前一晃而过,极快地落在了鼎边。正是小泽。只见它停下后便转头望向水天祭司,脸上有明显的兴奋之色。 元央随着水天祭司走到鼎前。正纳闷间,只见水天祭司伸出了右手,只轻轻一晃,指尖已凝结出一抹灵力,变幻间,那灵力竟在对方的白皙指尖变成了碗状的物事,随手在鼎里一舀,随之微微俯身,递予了小泽。 “灵……灵力实化?”元央怔怔地望着水天祭司轻轻巧巧间露的一手,不禁有些咋舌,原来灵力实化除了攻击外竟还能这般运用。简直……简直太方便了。 水天零垂眸,望着小泽将碗里的水喝了完,这才重新直起身来,那碗状事物也渐渐在指尖碎成了光点很快消逝不见。 “那个……水天祭司。” 听到元央唤她,水天零这才重新偏头望向元央。 元央接触到那抹碧色目光,还是有些拘谨地移开了视线,指着眼前的鼎问道:“小泽饿了喝这个就够了么?” “嗯。”水天零望向青铜九鼎,目光不起涟漪。 元央的视线好奇地扫过眼前看起来颇有点年月的青铜鼎,忽然瞥见鼎下刻着三个被摩挲得失了棱角的字。依稀能辨出是“青灵鼎”三个字。 “青灵鼎……怎么觉得像是在哪里听过?”元央思忖间,脑海里忽然划过一道光芒,似是想起了什么,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是那个能凝灵成气,结气为水的青灵鼎?” 在辨认出眼前奇物的瞬间,元央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她记得这青灵鼎乃是上古时期之物。彼时天地间灵力充沛,青灵鼎被当做炼灵鼎所制,鼎边符文更是失传已久的上古之印,可蕴灵力于鼎中,供人取用,效果自是快恢复灵力,简直是实用之极。没想到如今放置在神殿,变成了豢养宠物的食……食盆? 想到这,元央忍不住低头去望饱腹完毕的白色小兽,眼里明明白白写着暴殄天物的叹息之色。 小泽自然注意到了元央的目光,只是饱了腹也不愿理会,颇为不以为意地瞥了她一眼,兀自一跃而起,轻巧地落在了水天零的左肩上,四平把稳地趴了下来,蓬松尾巴垂下,晃悠悠地轻扫黑色祭祀袍,眼睛也打瞌睡般地眯了起来。 “真是吃了就睡。”元央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望着随意就爬上水天祭司肩头的小兽,心里痒痒的,竟有些艳羡。 水天零偏头望了一眼小泽,转过身望向身后的元央,开了口淡淡道:“好了。小泽你也看过了,可以回去了。” 元央见时辰尚早,自然不愿这样轻易就回去。她在对方碧色幽瞳里低下头去,捏着袍袖道:“可不可以……再等等。” “不可以。”水天零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元央眼底浮现一抹垂丧:“可是……” 水天零却不再理会,声音清寒:“没有可是。给我回去。” 元央僵硬地站在原地偏过头去,咬着唇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沉默中,水天零轻哼了一声,冷冷道:“要我动手?” 元央悄悄用余光瞥了一眼水天祭司,见对方面无表情,一双幽瞳深邃望不见底,一时也拿捏不准她有没有生气,只在心里暗忖水天祭司既然知晓自己身份,也不会真的伤害自己,因此眼一闭,干脆以不动应万变。 黑暗里,元央忽然觉得身子一轻,惊得她惶然地睁开了眼。 水晶的微光将视界照亮,元央低头扫去,自己的脚腾了空,只能看到脚后那一抹玉色裸足。脖颈后能感觉到馥郁香气的微凉,而自己的身体里的灵力尽自被封住,只能任由水天祭司提着,眨眼间便往楼下掠去。 不过一个呼吸里,周旁景象飞快晃过,带起一阵风迎面扑来,元央现自己已经到了神殿门口。身后的水天祭司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一挥。 元央只觉眼前一花,身子已到了神殿外,随即一屁股跌坐在了雪地上。 神殿的门随之合起,将那些光亮全部隔绝开来,也隔绝了那黑色祭祀袍的身影。 元央望着沉铁所制的神殿大门,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也顾不得拍掉衣袍上的雪沫,便冲到了阶梯上,方欲伸手去推,耳边已落了水天祭司不带感情的话语。 “往后神殿莫闯,否则后果自负。” 元央也不顾警告,连忙伸手去推门,眼前的大门却没有动弹丝毫。元央不甘心地跺了跺脚,咬着唇静立片刻,随即转身靠在了门上,对硌着自己后背的坚硬雕刻恍若无闻,颇有些惆怅地望向身前茫茫白雪。 神殿外,雪已经停了,只有皎洁月光将元央身后的神殿笼罩上一层圣洁的光芒。 雪光反射进漆黑夜幕里,倒显得不至于太沉暗,也照亮了元央目光里浮现的执着。 她心里隐隐有预感,若是今夜这般无功而返回了去,那么往后怕是要进神殿更是难如登天。 而这样一来,也无法再见到水天祭司。 那个黑袍银宛如神灵般的女子。 念及此,元央忽然低下头去,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一头青丝从肩头滑落,散在胸前,身上的黑色罩袍宽大地拢住了起伏青涩的玲珑线条。 好像……只是想象,都令她觉得有些呼吸窒闷。 有什么东西,迫切得一路涌上来,渐渐盈满整具身体。 而胸腔里跳动的心,在万籁寂静的雪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元央缓缓放下了手,转向神殿,清了清喉咙,开了口。声音清脆,带着一抹倔强,落在这天地之间,如清流微晃,引得水波飞溅。 “水天祭司,今夜即便你拦我于神殿外,也拦不住我一颗向往之心。沧雪大6众生都视你为神,父王也告知于我,元氏王族更该敬你甚于任何人。我自小身边便不乏听闻关于水天祭司的各种传言,所做的,也俱是轰轰烈烈的大事。”顿了顿,元央忽然背起白日沧雪纪事上的记载来,“沧雪历五百八十一年,水天祭司与三只逃逸而出的荒山凶兽相斗两日,最后将其重新封印在荒山之中;沧雪历五百四十九年,天降异象,旱荒肆虐,水天祭司祈天而雨,挽众生于苦难;沧雪历四百七十二年,神器“未栾”出土,引得沧雪大乱,一时厮杀成风,致使血流成河,水天祭司夺得“未栾”,封于神殿之中,自此方得平静;沧雪历四百十一年,元氏王族内乱倾轧……” 夜色里,元央神色认真诚挚,将那些被自己暗暗铭记在心里的事件一一说了出来。直到截然而止于沧雪历二百八十九年。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越来越快的心跳,继续道:“我来神殿,并无任何亵渎之心,更无意打搅水天祭司的平静。只是心里实在想知晓这样一个鲜明存在于沧雪王朝历史里的到底是怎样的人物。说我单纯也好,大胆也罢,我并不认为神殿当真如父王或者他人所言那般是冰冷无情的禁忌,否则昨日水天祭司便不会因害怕伤了我灵识而主动撤守。父王常说元央不撞南墙不回头,元央也知自己这性子是如何也改不掉了。今夜水天祭司赶我,我便明夜再来。明夜赶我,我便后夜再来,直到水天祭司愿意让我进去神殿为止。” 元央并不知晓,她念着的水天祭司,只是与她隔了一道门的距离,尚未离开大殿。她肩头的小泽也早被元央的声音吵醒,不满地瞪着神殿的门,好像恨不得把门外的元央瞪出一个洞来。 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神殿外重新恢复了安静。半晌,水天零才转过了身,抬脚往楼上走去。 有极轻的喃喃声在转身时落下。平淡得分辨不出情绪。 “真是多话的小孩。”</p></div> <tr> 7命运之轮 芙儿从元央房间出来后,脸上神色有些古怪,望见在院子里忙碌的盈儿,忍不住上前道:“盈儿,我同你说,你觉不觉得王女越来越奇怪了?” “嗯?”盈儿直起身来,转身疑惑道,“怎么说?” “王女今日睡至三竿才起,一脸困顿模样。匆匆扒了几口饭就跑去藏书阁搬了一堆研究结界的古册过来。”芙儿说着,眉头都皱起来,“平日王总是催着王女莫要怠慢习练,王女仗着天赋高,敷衍一阵有了成效后就懒惰下来。如今这般主动习练,还是言语晦涩又尤其费神的结界,难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盈儿闻言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正想再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身后的人,连忙一扯身前的芙儿,同时俯下身去,与芙儿一道行礼道,“奎太子。” “起来罢。”元奎轻轻颔,扫了一圈院子,出声问道,“央儿呢?我找她有事。” “回奎太子,王女在寝居里。”芙儿应话道。 “我知道了。”元奎说着,便往元央的房间走去。 “央儿?”元奎在房间门口站定,抬手敲门唤道。 只听房间里忽然传来一阵闷响,随即有什么东西扑扑往下落,片刻后才有脚步声渐渐响起。 门被打开,露出元央灰头土脸的模样来。那张灵秀精致的小脸上眉头皱成一团,艰难地探出一个头来。见是元奎,脸上一喜:“太子哥,你来得太好了!我正好有东西没搞明白,你来帮我看看。” 元奎闻言一怔,不明白小妹又在搞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过未待她询问,已经被元央一把拽进了屋里。 甫一见到屋里情景,元奎觉得自己的头都疼起来。眼前场景宛如经历了一场旷世大战,地面上丢满了各种书册,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有些书册也不知是被从什么地方挖来,还破破烂烂地积满了灰尘。 “央儿,你这是……”元奎望着满室脏乱颇显为难地止住了脚步,不愿再跟着往前走。他的目光落在那些书册封面上,见尽是些《结界原理》、《完美结界化》、《论结界之破除技巧》、《结界传承》等,不禁有些哑然地望向身旁的元央。 “等等。”元央也不理会元奎此刻复杂的心情,踮着脚尖灵活地穿梭过地面的缝隙,弯腰在地上一捞,就把一本书册拿到了手,欢快地重新跃回来,指着书中的一句话道,“找到了!太子哥,就是这句我不太懂……” 元奎的手突然探出来,抚在了元央的额头上。 “奇怪,也没烧啊。”感觉到指间温度适宜,元奎喃喃道。 元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一把拉下了元奎的手,抱怨道:“太子哥!我说正经的呢!” “好好好,正经的。”元奎笑得一脸温和无害,“那央儿告诉我,你可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看起这种以前碰也不会碰的书来了?” 元央闻言不满地瞪了元奎一眼:“你再胡说,别怪我不念兄妹之情,把最脏的那本书狠狠拍你脸上。” 元奎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又往上扬了扬,软语道:“央儿说笑了。来,告诉我哪里不懂,哥哥帮你详细解答下。” 元央对元奎的表里不一早已习以为常,也不计较,指着翻开书册里的一句话问道:“书上这里说,‘但凡结界,无不可破。世无完者。力之衡,攻之细。若遇灵力高于自身千倍百倍者,则破除之法不可循规。唯蕴力于点,感其波动,化其同纹,反轨而为,于瞬间合二为一,便可穿行。’是什么意思?” 元奎在元央的注视里皱了皱眉,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着书页翻过来。只见蓝色封面上,书名已经模糊开来,只能依稀看到《结x古xx》之类的字样。元奎神色有些嫌弃地松开了手指道:“我说央儿,这书你从哪个角落挖来的?” “藏书阁嘛。”元央随口应了,又追问道,“太子哥,你倒是快说呀,这是要急死我么!” 元奎正了神色,认真道:“央儿,破除结界虽有巧力,但仍有其正道,凭借的也多是各自实力。别说千倍百倍了,即便是十倍于己者也是不可跨越的天堑。书上意思是要循着波纹运转逆向而行,借以融释结界之力,达到自身与结界同化,然后趁这一空当穿过去。可是这些也只是从理论上可行,真正实践起来难如登天。若是一个没有把握好平衡,被结界之力反弹,岂不危险?” 元央对元奎的警告也不在意,闻言沉吟了半晌,突然开口道:“我懂意思了。是不是像这样?” 说着,元央丢开书本,双手在胸前飞快地结了一个法印,两人身旁很快出现不过一人多干的无形结界,随之又在元央的施力下渐渐显出晃动波纹来。 元央施展完毕,便将右手贴在了上面,偏头朝元奎道:“如果是自己的结界,对灵力运转心里有数。按照书上方法,慢慢顺着晃动反轨而行的话……” 说着,她缓缓闭上眼,手心蕴了灵力,小心地逆着轨道而行。很快,元央边觉得自己的掌心滚烫起来,随即产生了微妙的阻碍感。元央兀自沉了心神,片刻后,坚硬的结界倏地感到一软,有些微微塌陷下去。 “成功了!”元央感受到变化,连忙睁开眼来去瞧。 一旁的元奎却突然变了色,极快地探手抓住了元央的手腕。几乎与此同时,元央闷哼一声,身子猛地往后飞去,所幸很快被元奎卸了力道,拉着往后退了几大步,才稳住了身子。 元奎低声斥道:“我就说有危险,还硬要试。幸好是你自己的结界,能拿捏分寸,否则哪有这么好受。” 元央心虚地笑了笑:“这不实践出真知么……我也没多大事。” “还说没事,”元奎瞥了元央一眼,“你都流鼻血了。” “啊?”元央闻言,连忙捂住了鼻子。果然有粘稠感沾在指尖,懊恼得元央忍不住自言自语道,“又是流鼻血,看来要好好补补身子了。” “好了,你试也试了,总该放弃了。”元奎没有多想,只是低头扫了一眼地上的书册,撇了撇嘴,“藏书阁也不知怎么会有这种书册,一点都不切实际。”顿了顿,他很是不解地望着这个总是有着稀奇古怪念头的小妹,又道,“说起来,你研究结界作甚?” 元央自然不会老实交代,挂起一张笑脸殷勤道:“此事说来话长,不如太子哥随我进屋坐坐,我再同你细说一番……” “免了。”元奎只往房间瞄了一眼便连忙拒绝道,“你这房间我可不敢进。不想说就算了。我此次来是替你的太子嫂嫂亲自过来告诉你一件事的。” “太子嫂嫂?她有什么事?” “嗯,”元奎略一颔,随即不怀好意地笑起来,“炎莱明日要过来王殿一趟。” “炎莱!”元央失声叫了起来,一把攥住了元奎的衣袖,“他怎么过来了?” “就知道你会这样,”元奎话虽这么说,脸上的幸灾乐祸神色却没有变,“他好不容易才寻了机会入王殿来看你,央儿你这反应也太伤人了罢?” “谁管他伤不伤,我伤大了!”元央愁得脸都揪在了一起,“能不让他过来我这里吗?” 元奎摊摊手:“你又不是不知晓炎莱的性子,当然拦不住了。”顿了顿,元奎压低了声音道,“不过我可以建议你暂时躲一躲。你的太子嫂嫂也是这个意思。” “可是我每次躲都被他找到的!真不知道他是不是属狗的……”元央正纠结间,脑海里忽然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 元奎本还想看好戏,见元央脸上忽然绽开一个明朗笑容,一时也怔了怔:“怎么,想到办法了?” 元央神秘地朝元奎笑了笑:“保密。” “噢?”元奎饶有兴致地望着元央。他可记得每次炎莱过来王殿,元央前一天都是信心满满的模样,直到被揪出来才哭丧着脸。也不知是不是有心而为,身为朱雀家族嫡系成员的炎莱,修习的术法里却对冷门的侦察术十分精通。这也是导致元央想尽各种办法也躲不过去的致命原因。 元央见状只是轻哼了一声,对元奎的质疑并不理会,只沉吟道:“等着看就是了。” 元央的算盘自然是打得十分响当当的。 以往几次经验都证明了一件事,要想要王殿里避开炎莱,简直是痴人说梦。她想尽了各种招数,甚至连浴池都试过了,本以为炎莱总不至于胡乱闯进来。那个木头般的炎莱却死心眼到不行,连男女之防都没什么概念,愣是准备推门而入,将元央吓得只好自己主动出了去。 不过这次么…… 元央的目光落在东边。坚定得熠熠光。 她就不信,神殿还不能隔绝炎莱的侦察术! 不过依着昨晚的情况,要如何进去神殿呢…… 念及此,元央低下头去,陷入了沉思。</p></div> <tr> 8命运之轮 夜幕低垂,如勾的月亮从树梢上若隐若现地探出来。 一个黑影忽然出现在墙头,象征性地左顾右盼了会,才“唰”地跳了下去,轻车熟路地消失在院里。 方被交代好事宜的盈儿和芙儿望着王女消失,这才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盈儿,你说这次王女真的能成功避开炎莱吗?” “不知道。听说这半年来炎莱的侦察术又有长进了,有点困难吧。” “可是瞧王女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和以往都不太一样诶。这次非但没有愁眉苦脸,反而一脸隐隐期待的模样,不合常理啊。” “你这么一说……倒的确是。那你说王女会选择溜去哪里?总不至于离开王殿罢?” “说不好。以王女的性子,为了躲避那个炎莱躲到王殿外也不是做不出来。何况在王殿里要不被现,一个字,难。” “也是。” “其实要我说,炎莱卖相也不差,又是朱雀家族嫡系一脉里数一数二之人,除了直肠子些也没什么不良嗜好,王女怎么避他和避蛇蝎似的。也不知王女到底喜欢什么样子的?” “嘘,轻点。被人听见成何体统。” …… “阿嚏——” 元央方走出没多久,便突然鼻子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脚步不停,小心翼翼地绕过巡逻的侍卫,片刻后便到了神殿前。 月色朦胧,地上的积雪在一日后有些化开来,踩在脚下“嗤嗤”地响。 元央鼓足了勇气,踏上了神殿前的石阶,心情颇有些忐忑地去推门。 沉铁所制的神殿门不动如山,只有漆红色的浮雕在手心下散出寒意。元央脸上的忐忑瞬间化成了丧气,她忍不住低声抱怨道:“昨晚那么感人肺腑的话怎么一点都没用啊。” 不过元央自然不会就因为这样折返而归。加之明日还有一个麻烦在等着她。 何况她并非没有料到这个坏结果。 只见元央探手入怀,摸啊摸,最后掏出了一样物事。 那是一只手环,白玉光滑的质地,触手冰凉。手环上没有任何花纹,简单古朴,貌不惊人。元央毫不犹豫地将手环往右手手腕一套。 只见手环不过眨眼间便迅在元央纤细的腕间收拢,最后竟然渐渐融入了那白皙肤色之中,只留下一条白玉般的光线。若不细看,根本无法现。 元央满意地转了转手腕,这才抬起头来重新望向神殿,开了口朗声道:“水天祭司,明日有个特别麻烦的人来王殿找我,迫于无奈我只能借神殿避一避。我知水天祭司定不会轻易应了我进神殿的要求,不如我们谈个条件怎么样?如果我靠自己的能力进去了神殿,那么这次水天祭司就先应我一次,好不好?”似是在征求对方意见般,元央的话头在这里顿了顿。 身前神殿毫无动静。只有风声依旧。 意料里的反应。寂静里,元央吐了吐舌头,又继续腆着脸说了下去:“水天祭司若是没有反对,那么元央就斗胆一试了!” 象征性地将这些话自顾自地说了完,元央往后退了几步,沉气凝神,脸上神色也分外认真起来。 忽然间,元央抬起双手,飞快地在胸前结起法印。这一次显然不同于前几次,她的手指变幻极快,由简单到复杂,开始一个个叠加起来。而与此同时,她手腕间那根手环形成的白线,竟开始泛起了血色,且越来越甚,好像勒出了血。 元央却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虽是冰天雪地之中,她额头的汗却顺着眉梢滑落至下颔,脸色也开始越来越凝重。 这些变化生得极快,不过短短一个呼吸间,元央手里的法印已变幻了数次。她身后的青丝无风自动,而夜里的寒风都退避到了三尺之外,再不得寸进。有压抑的气势一点点积聚,一触即。 终于,元央手里动作突然一顿,手心交叠,食指一扣,沉声道:“开!” 几乎是话落的瞬间,有猛烈而过的风从元央背后拂来。 眼前神殿门随之晃了晃。 元央紧紧咬着牙,结成法印的手指微微颤着,好像随时都会折断。汹涌灵力源源不断地朝门缝涌去,然后又伴随着攻击反弹而回,将元央压得身子一沉。元央勉强稳住了脚步,并不退让,唇角被自己咬出了血也不自知,目光依旧死死盯着晃动得愈厉害的神殿门。 静默的对峙间,时间流逝得极其缓慢,一分一秒里对元央而言都如同一场煎熬。她体内的灵力疯狂地被调动起来,冲击得四经八脉都隐隐作痛,那些灵力随着手指间结成的法印如柙的猛虎扑向被封住的神殿门。沉重的压力下,元央只觉得牙龈酸疼得厉害,有血腥味从齿缝间漫上来,一点点填满整个口腔。 突然,神殿门一松,有轻微的啪嗒声响起。 元央的身子也随之踉跄了下。 然而她的脸上紧绷的神色却轻松下来,缓缓扬起了一抹灿烂笑意。 果然,水天祭司并没有封得太牢呢。 元央伸手擦掉唇角的血沫,垂下的右手依旧有些战栗,腕间的玉环所化之线赤霞似血。她却浑不在意,抬起左手推开了神殿的门。 “终于进来了。”她低低感慨了一声,望着眼前空荡荡的神殿,再次闭上眼结了印,眸底光芒一晃而过,昨日的结界便一览无遗地展现在了自己眼前。 “水天祭司——”元央进了神殿也不再有顾忌,在嘴边拢了手,大声喊道,“水天祭司!” 没有回音的神殿里,只有元央清脆的声音回荡。 “水天祭司,我知道你在。我已经进了神殿了,能把结界撤了吗?” “……”回应元央的是一片静默。 “水天祭司是要我再破一次结界吗?可是,可是我没有多大把握诶。” “……” “好吧。”元央无奈地甩了甩有些失力的右手,低声嘀咕道,“水天祭司一定是在考验我,都已经成功一半了,绝对不能半途而废。” 这般想着,元央用力深呼吸,按捺下之前体内灵力的波动,垂下眸望向自己的右手。 那里的一条线已经淡了些,只余下一层绯红。 之前的玉环自然不是普通的玉环。那是元央十岁生辰沧雪王送给她的礼物。 环名“赤玄玉”,里面蕴含了一股纯粹灵力,可依使用者的潜力所激,又有凝灵之效,乃沧雪大6为数不多的上等灵器。之前元央之所以敢叠加数次法印,依靠的便多是赤玄玉的力量。而每一次法印的叠加,对于施术者而言都意味着成倍的压力与消耗。当然,效用也是成倍的。元央一直没有舍得拿出来用,因为里面的纯粹灵力并非再生的,一旦里面的灵力消耗完毕,这赤玄玉就相当于废了。这次为了进来神殿,可以说是下了大血本。 而至于眼前的结界。 元央的眉皱起来,一时心里有几分踟蹰。 对于白日的那套理论,她并不甘心就此放弃。元央心里隐隐觉得,越是平稳的结界,灵力流动也越是有规律,也就越容易实现。如果再依靠赤玄玉的力量,虽然也有一定可能打破结界,但是无疑这上等灵器怕是就要废在神殿了。元央想到这一点就不由得心疼起来。 不管了,先试试罢。水天祭司这么厉害,总不至于让自己这个王女死在神殿里。 这般想着,元央心里安慰不少,为自己结了个定神的法印,然后才缓缓伸出手,贴在了结界上,随即闭上了眼。 “嗷呜。” 一声轻微的声音响起,却很快消弭,被隔绝在半尺之内,没有出任何响动。 小泽歪着头,不解地望着不远处那个又出现在神殿,接着便一动不动的人。它觉得有些困顿,眼睛都快眯起来,正想要转身跃下去休息,却被一只白皙的手轻轻按了住。 “莫动。” 熟悉的声音落下,小泽听话地缩回了身子,重新懒洋洋地趴回了肩头。 不过几步之远,水天零静静伫立着,身前有光芒如水雾般流转,隐匿了一切的画面与声音。她目不转睛地望着结界前闭着眼的女孩,眼底闪过一抹沉吟之色。 那一身泼墨般的祭祀袍,沉静依旧。 水天零的目光落在元央的手腕上,那里的赤玄玉,如同系在少女腕间的红线,色泽鲜艳,有微弱的光芒散出来。 元央额头的薄汗不断沁出来,很快濡湿了那张小脸,将晶莹的肌肤染了微红。而对方的眉眼间,透出丝丝缕缕的坚韧与执着。紧抿的唇因沾了血变得灼眼,急促呼吸间,能看到黑袍下身体的战栗。 渐渐地,贴在元央手心的结界,以肉眼可见的程度生了些微的扭曲,竟微微如涟漪般晃动起来。 忽然。元央的眼睛猛地睁了开来。 几乎是与此同时,一蓬血自她口里吐出来,染红了身前的结界。元央的整个人则像是受到重力般被推得倒飞而回,又狠狠砸在神殿门上,最后如同凋零花瓣一般落下来。 小泽方阖了阖眼,正迷糊间,只觉身子一震,连忙下意识地扒住了水天零身上的祭祀袍,才防止了自己被甩落的凄凉命运。 而待它睁开眼醒过神,一低头正瞧见那张已混了个眼熟的脸。 只是此刻,那张脸上并没有如常的明亮笑意,反而苍白得褪尽了血色,闭着眼萎顿在主人怀里。唇角还有血渍未干。 小泽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见主人一时未动,只是面无表情地打量过那张昏迷的脸。 半晌,就在小泽觉得又快要忍不住趴在主人肩头睡过去的时候,身下的人才终于动了。 只见水天零沉默地打横抱起了元央,面上并无甚变化,兀自缓步往玉石阶走去。 脚步轻盈,黑袍曳地,不一会两人一兽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大殿里。</p></div> <tr> 9命运之轮 “唔……” 黑暗里,意识一点点重新聚拢到元央的灵台之中。元央出了一声叮咛,随即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 意识一回来,元央便顿觉自己四肢百骸都酸疼得厉害,好像被人粗鲁地大卸了八块,触动间,身上骨头都接连喀嚓喀嚓地响了好几声,喉咙里似乎还残留着一股铁锈般的腥气。 元央下意识地往自己体内扫了一眼,见到自己灵力都枯竭得厉害,只残留了半成不到,无精打采地趴在身体里。见状,元央心里一惊,目光连忙落在右手手腕上。直到看见赤玄玉恢复了白色,淡淡地缠在腕间,这才松下一口气来。 虽然她身为王女,并不缺什么宝贝,但她可舍不得一件上等灵器报废。如今的沧雪大6,上等灵器几乎是废一件少一件,有价无市啊。 不过……为什么自己的腿麻得感觉不到存在了? 元央脑海里极快地闪过了一个坏念想,以为自己的腿出了问题,勉强撑起身子抬了抬身去瞧。 映入视线的却是一团白绒绒的东西。只有一只犄角微露,昭显着自己的身份,望得元央不由一怔。 怔忪间,耳边忽有脚步声轻落。未待元央从自己进了神殿这个觉悟里回过神来,一只手突然按在了她的右肩上。 元央只觉一股柔力传来,僵硬仰起的上身便重新不容反抗地跌回了柔软榻上。与此同时,一个冷淡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动什么。” 元央在听到水天祭司话语的一瞬,脸上隐约染了些霞色。她僵硬着身子转过头去,视线里很快撞入了那一袭漆黑的祭祀袍。再往上,便是一张美得几乎要令人忘记呼吸的脸。 “水……水天祭司。” 水天零没有说话,目光很快落在了元央腿上的白色小兽上。 下一瞬,睡的正香的小泽只觉身子一震,眼神迷茫地半睁了眼,还未回神,已经被水天零提在了手上,小泽的目光便对上了一抹碧色。 “回去睡。” 小泽听到熟悉的吩咐,这才懒洋洋地动了动身子。随即捏着自己脖子的手指一松,它轻盈地落在地上,这才往楼梯处走去。眼睛依旧半阖半睁着,挪出了房间。 送走小泽,水天零将视线望向元央:“你怎么又来了?” 元央闻言,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水天祭司,心虚得声音低下去:“我遇到了些麻烦。” 水天零自然都听到了之前元央在神殿门口喊的话,闻言冷然道:“来神殿避麻烦?” “……嗯。”元央轻声应了。 水天零抿了抿唇,淡淡道:“你当神殿是什么?” 元央见到水天祭司面无表情的脸,忍不住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手指揪着被沿没有应话。半晌,才在对方微凉的目光里踟蹰地求情道:“水天祭司……我受伤了,能不能先不赶我出去呀?你瞧,我腿也不能走,灵力也枯竭了,还吐了好多血。” 话落,元央明显感到水天祭司的目光又随之冷了几分。 “你既不要命,又怕什么受伤。” “我没有……”元央低声解释道。 “没有?”水天零的声音提了提,“若是没有,你怎会躺在此处?”顿了顿,“你可知你方才的做法有多鲁莽?” “我知道很危险……可是书上说,遇到灵力极高者,要破结界只有这个方法。”元央说着,面上浮现了一丝疑惑,“之前我的确有一种很奇妙的感受,觉得就只差一点,差一点就能逆着灵力轨道将结界破开,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了。水天祭司,难道这个方法真的是错的吗?” “方法没有错,是你错了。”水天零望着元央,幽瞳沉静如水,“你天赋与悟性都极高,但修习灵力不够刻苦,因此根基不稳,灵力自然也虚浮,控制不了逆轨时的平衡。此法风险极大,遇到攻击性高的结界,一旦失败,重则有灭神之险,这也是它被淘汰的主要原因。你倒真敢,这样的火候都敢出手。”顿了顿,水天零的话语有些厉色,“身为王女,你父王便是这么教你的么?下次莫要再抱一丝侥幸。” 元央听到水天祭司直言不讳指出自己的懒惰,不禁有几分心虚,连忙点头应了:“是,水天祭司。那我在神殿的事……” 元央咬了咬唇,衬着苍白脸色,倒显出几分虚弱模样:“水天祭司,我是真的有麻烦,只要躲过今天一日,一日就好。” 言罢,元央不动神色地打量过水天祭司的静默神色,一时有些琢磨不出对方的意思,顿了顿,又有些心急地补充道:“其实是这样的。今日炎莱要过来王殿。他是太子嫂嫂的堂弟,十分精通侦察术,若我躲在王殿,定会被他找到。所以我才……咳咳。” 说得太急,元央只觉喉咙一痒,忍不住捂着嘴咳嗽起来。这一咳嗽,不由牵扯了身体的伤势,只觉浑身骨架都震动得快要散开,残余的灵力一阵紊乱,头涨得厉害。 正难耐间,忽有两根微凉手指点在了她的额头上,惊得元央的咳嗽都顿了顿。 下一瞬,一缕灵力顺着她的灵台钻入,飞快的在灵台处转了圈,最后缓缓顺着元央的经脉散开去。酸疼的身体如同被甘泉所滋润,有清爽的舒畅感一点点传来。 “收神。凝灵。”不容置疑的声音在元央灵台处直接响起。 元央连忙将散乱的思绪尽自收了起来,深吸了口气,沉神归至灵台。 半晌,恢复过来的元央才重新睁开了眼,望着站在榻前的水天祭司歉疚道:“麻烦水天祭司了。” 水天零却只是目光瞥了元央一眼,随即转身往外走去。 元央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正失望于对方的离开,脑海里突然一道灵光闪过。 水天祭司……这是默应了? 这般想着,元央唇角忍不住扬了起来。 她就知道,水天祭司既然几百年都一直守护着元氏王族,怎么可能放任自己这个王女置危难于不顾。嘿嘿。 水天零再次折返而回时,看到的便是元央一脸傻笑暗喜的模样。一顿间,幽碧的眸中冰冷之色随之淡褪了些。 元央听到动静,连忙转过头便看到了水天祭司的身影。她没料到对方竟折返而回,脸上笑意一僵,便有些讪讪模样,目光也有些闪躲,喃喃唤道:“水天祭司。” 对方神色不变,依旧那副冷淡模样,开了口吩咐道:“起来。” “噢。”元央闻言忙不迭地应了,抬手艰难地撑起了半个身子。正吃力间,脖颈一凉,鼻间冷香馥郁,随即有一股坚定力道扶着她半坐起来。 元央惊得偏头望去,鼻尖擦过水天零因俯身而滑落胸前的银丝。触感滑腻微凉。而水天祭司的脸近得能看到上面剔透晶莹的白皙肤色,眼梢略长,眉飞入鬓,衬得轮廓深邃,绝色里平添了几分锋利气质。让人恍然间生出一种疏离感。虽近在咫尺,却好似隔了雾隔了纱,隔了一整片冬日的清寒天空,触手也不可及。 那一瞬,元央忽然明白了,为何沧雪大6奉水天祭司为神。光是这一副容颜,许是也不应属于污浊红尘。 即便如此,这样靠近的距离,还是让元央的脸不由自主地开始烧起来。 水天零将元央扶起后,这才收回了手,顺势坐到了榻边。她的视线落在元央身上,瞥见对方苍白的脸上布满红晕,淡淡道:“很热?” “没……没有。”话虽是这么说,元央却觉得身上更热了。她局促地扭了扭身子,只觉整个人都快要沉溺在那抹幽幽冷香里,像是在时光中酵成致命的罂粟,诱得她的心跳都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想要逃开,却不舍逃开。想要贴近,却有隐约的慌乱窜上来,不敢贴近。当真矛盾得紧。 “没有你脸红什么?” 听到水天祭司的话,元央心里咯噔一下,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随口扯道:“可能是后遗症……” 水天零的深邃目光瞥过去,不着痕迹地落在元央身上。在元央越来越红的神色里,她却没有多在这问题上纠结,只是兀自将手里的一个瓷瓶递过来:“喝了。” “噢,好的。”元央见话题终于没有再继续,暗暗舒了口气,伸手接过水天祭司手里的瓷瓶,仰脖就喝了下去。 里面液体微稠,入口清冽微甜,顺着身体一路滑下去,很快有股熨烫感泛上来。这下子是真的热了起来。元央将身上的锦被往外扯了扯,纳闷道:“这是什么?” “你不用管。”水天零并不回答,只是直身站了起来,缓缓道,“感受到体内的热气了么?凝神引导这股热气顺着经脉运转,莫要浪费。” 元央连忙依言做好,双腿盘膝,在腿间结了手印。 那热气一开始还有些脱离控制,元央废了好大的精力才指引着热气开始顺着经脉开始运转,所过之处都微微起烫来,却让人觉得舒服得紧。元央的意识很快就彻底沉入了灵台,断开了与外界的联系。 水天零垂眸望着闭上眼的元央,那张略显青涩的容颜还未完全长开,锦绣眉眼间露出的灵气逼人,将整张脸衬得生机勃勃。好似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拥有最纯粹的一切,尚未来得及被尘世所污,被命运所折,那薄薄眼皮遮盖下的眼睛,尚亮得犹如天上星辰。 水天零的碧色瞳孔里忽然泛起了一丝涟漪,似有喟叹,随即转身,缓步朝外走去。</p></div> <tr> 10命运之轮 王殿。 “炎莱少爷,王女真的不在。”芙儿望着眼前一身赤色衣袍、衬得肤色白皙的男子,语气笃定,“不信你问盈儿?” 一旁盈儿闻言连忙点头应了:“王女的确不在宫里。” 炎莱的脸上并无甚表情,只是沉默地扫过眼前的宫殿,忽然低声自言自语道:“她果然又躲我。” 听到男子的话,芙儿和盈儿神情都有些尴尬,却识相得没有说话。 炎莱并未急着寻找元央,只是望着眼前两个元央的贴身侍女,打探道:“小央这半年来过得好吗?” “挺好的。炎莱少爷,你也知王女的性子,没什么烦心事,吃得好睡得香,不必担心。”芙儿应道。 “这便好,”炎莱喃喃了句,颇有些踟蹰道,“我自小与小央青梅竹马,长大后她却一直避着我。我不明白,是不是因为我不够优秀?” “这……”芙儿的神色有些为难,在背后暗暗推了推盈儿的腰。 盈儿苦着脸,劝道:“炎莱少爷,感情这种事不能强求。你不是不够优秀,只是碰巧不是王女喜欢的那款而已。” “那,你们可知小央喜欢什么样的?” 盈儿连忙摇头:“我们当然不知道了,王女又没有喜欢的对象。” 闻言,炎莱沉默下去。 就在盈儿和芙儿以为对方放弃了的时候,炎莱重新开了口,面上并无不悦,兀自自语道:“是我不够努力,没能让小央喜欢上。” 芙儿听到炎莱的话,忍耐住扶额的冲动,只觉得当真是在对牛弹琴,炎莱少爷的世界不是她们这等俗人能理解的,索性也不再徒劳劝说,只是望着对方,静观其变。 炎莱微微阖上眼,双手缓缓举起,食指对扣,在胸前迅结了个法印。 印成的一瞬间,有风拂过,炎莱的灵识如潮水般漫过了身前的宫殿。隐约的景象在脑海里一幅幅闪过,并没有那抹熟悉身影。 片刻后,炎莱才睁开眼,颇有些失落道:“果然不在,看来小央这次躲到了其他地方。” 言罢,完全忽视了身前的芙儿与盈儿,转身便往其他地方走去。 目送着炎莱的身影消失在视界里,芙儿才舒出一口长气,释然道:“炎莱少爷的性子怎么一点都没有变,真是浪费了那一张脸,难怪王女喜欢不起来。” “嘘,你不要命啦。”盈儿连忙扯了扯芙儿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别胡言乱语。” “放心,没人会听到的。”芙儿不以为意道。 “炎莱少爷毕竟是凤凰家族的嫡系,还是太子妃的弟弟,还是小心些好。”盈儿还是觉得不放心。 “好啦,我会注意的。”盈儿摆摆手,道,“希望王女不要被找到,否则我们也救不了她了。” 就在炎莱四处寻找元央的时候,躲入神殿的她终于从凝神里醒转过来。 灵识甫一回到身体,元央只觉通体舒泰,往体内一扫,只见自己的灵力已恢复了七八成。她忍不住伸了个懒腰,这才睁开眼来。 映入眼帘的还是之前的房间,如今坐了起来,元央的视野愈开阔。她见四下无人,好奇地环顾了一圈,现室内布置分外简洁,只有一榻一桌一椅。明明周围没有看见灯,视线却仍旧敞亮,也不知道用什么照的明。而身下的榻上铺着不知名的皮,触手柔软微凉,竟如水一般。她又伸手抓了抓,脸上有轻松之色。 忽然,元央神色微微一怔,似想到了什么,俯下身去嗅了嗅身上的薄被。 有淡淡冷香缭绕,若有似无,飘入她的鼻间。 心里的猜想被证实,这房间……果然是水天祭司的。 念及此,元央的耳廓极快地染上了一抹霞色。脑海里下意识地浮现出那个颀长身影来,以及之前近距离下的深刻模样。 “你在作甚?” 冷然的声音响起时,吓得俯身凑近薄被的元央猛地抬起了头,只听“喀嚓”一声,几乎要甩脱臼了自己的脖颈。元央的小脸猛地涨了红,望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前的水天祭司,支支吾吾地竟有些说不出话来。片刻,才勉强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没,没干什么……” “那你低着头作甚?” 听到水天祭司的问话,元央的心仿佛被放在油锅里煎一般,噼噼啪啪地爆出油花来,脑中却一片空白,想不出解释的话。越词穷,越心急,元央的脸色红得好似要滴出血来,只觉得有种被捉奸在床的窘迫感。她也不敢看水天祭司,只低着头,注视着那黑色衣袂往床榻边走来。 水天零目光幽邃地长久露在元央身上,扫过眼前女孩通红的脸颊与几乎要绞断的手指,静默了会,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只淡淡问道:“身体如何了?” “嗯,已经好很多了。”元央见水天祭司不再追问,连连点头应了,老实答道,“大部分灵力已经恢复,麻烦水天祭司费神了。” 水天零对元央的道谢不置可否,只轻轻颔了颔,示意自己知道了。 元央见对方不说话,眼珠一转,找了话题道:“水天祭司,你方才给我喝的是什么啊?为什么我喝了以后灵力不退反涨?” 水天零闻言,目光淡淡地瞥过元央,沉吟片刻,才开口道:“是青灵鼎。” 元央微怔,这才想起之前小泽喝的物事,当下反应过来,不知怎的心里却觉得有些别扭。这算不算和宠物同食…… 正思忖着,一道白影在元央余光里一晃而过,猛地蹿进来,惊得她抬头去望。视线里有蓝色电光危险闪烁,元央的心一沉,根本来不及躲避,白色小兽已蹿至眼前。眼看那犄角就要撞上自己的脸,吓得元央脸上瞬间失了血色,脑海里划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完了完了年纪轻轻就要毁容了”。 就在犄角即将要顶上元央娇嫩脸蛋的一刹那,一只手于千钧一之际稳稳地握住了小泽那根略往后弯曲的犄角。白色小兽的身形因此也被止了住。 只见一片蓝色电光里,那只白皙的手的周围有淡淡白光包裹,如玉石般光滑细腻,丝毫不受影响。 被握住犄角的小泽似浑身泄了气力,自喉咙里出呜呜的叫声,四只脚无力地半空中挥舞,看起来颇有几分滑稽。犄角上那层蓝光噼噼啪啪闪烁一阵后,很快随之黯淡下去。 水天零并未松开自己的手,只将白色小兽提了提,垂眸对上了它的视线,冷冷低斥道:“胡闹。” 小泽又呜咽了几声,随之目光有些不满地瞪向尚未从惊吓里回过神来的元央。 “是我给她的。”水天零似是听懂了小泽的意思,面无表情道。 听到水天零的话,小泽的头突然沮丧地垂了下去,挥舞的四只脚也跟着停了下来,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见状,水天零将小泽轻轻放回了地上,语气不容置疑:“下次莫要任性。” 小泽抬头望向水天零,澄澈的眼睛一眨一眨的,低低“嗷呜”了一声,又蹭了蹭水天零的衣袂,倒有几分撒娇模样。 “回去罢。”水天零话语淡淡。 小泽并未回去。只见它轻轻一跃,便跃上了床榻,随之乖巧地俯下身来,露出一副不愿离开的样子,眼巴巴望着水天零,瞧来着实讨人喜爱得紧。 元央方沉浸在之前惊险的一幕里,自然不敢再自以为是地觉得小泽无害,下意识地往床头缩了缩,试图远离这个不知何时就会翻脸的家伙。 注意到元央的动作,水天零不再理会小泽,目光落在元央身上,瞥见对方尚未恢复的苍白脸色,抿了抿唇,开口道:“没事罢?” “没事倒没事……”元央极快地瞄了一眼白色小兽,嘀咕道,“就是受了些惊吓。它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攻击我呀?” 水天零扫了一眼装乖的小泽,幽碧瞳孔里不动神色地晃过一丝无奈:“它觉得你抢了它的东西。” 元央听到水天零的回答,明显怔了怔,随即脸上有复杂神色浮起,忍不住一脸憋屈地与小泽对视着。 谁乐意,我还没嫌弃呢。元央在心里腹诽。 水天零见元央脸色已经重新恢复了之前红润,料想她身体应没什么大影响,探手便去拎小泽,打算离去。 安静中,忽有“咕噜”一声响起。 水天零触及小泽的手随之顿了住,下意识地望向元央。 元央只觉身上有些燥热,很是不好意思地捂住了出声音的肚子,这才现自己饿得很。方才醒来后就被一连串事情刺激,一时竟忘记自己很长时间没吃过东西了。这般想着,她朝水天零露出一个窘迫的笑来,心虚道:“水天祭司,现在什么时辰了?” “未时。” “咳咳,”听到水天祭司平静的回答,元央瘪了瘪嘴,轻声示意道,“已经过了午时了啊……” 等着水天祭司应答的元央,期待里的声音却没有即刻响起。 似乎察觉到了主人的失望,元央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出了一串“咕噜”声,羞得她的脸快要埋入胸前。 半晌,似是带着微叹的话语突然响起。 “我知道了。” 元央闻之一喜,抬头望向水天祭司,唇角裂开来,眼睛亮亮的。 水天零垂眸望着眼前的女孩,忽然有种在望小泽的错觉。 有多久没与人相处过了?时间在自己的世界里早已失去了概念,长久得连自己都快忘了。甚至都快要不记得,这人与自己不一样,是需要定时进食用膳饱腹的。 见水天祭司望着自己,竟又没了后话,元央忍了忍,还是没能忍住,小声唤道:“水天祭司?” 水天零从短暂的失神中回过神来,淡淡地瞥过那张神情鲜活的脸。 “你同我过来。” 丢下这句话,水天零率先往外走去。 元央闻言心里一喜,翻身便下榻准备跟上。 趴在床尾的小泽动作却更快,一见水天零往外走去,在元央下榻之前,已起身窜起,跃到了地上,摇着尾巴缀在水天零后面。 直起身来的元央不屑地撇了撇嘴,这才小跑几步,也跟着走出了房间。</p></div> <tr> 11若如初见 水天零领着一人一兽缓步往楼下走去,黑袍曳地,赤足如雪。身后的元央的视线忍不住悄悄落在一步之外的颀长背影上,随之又低头望着自己的乌靴上的脏污,只觉碍眼得紧,突然停了下来,开始脱那双乌靴。 似乎身后长了眼睛般,水天零也跟着顿住了脚步,转过身望向俯下身的元央。 待元央提着靴子抬起头来,正撞见那双碧眸,心中一跳,出口的声音便有些局促:“那个……我怕弄脏了神殿。” 水天零凝视着有些狼狈地一手提靴一手拉袍的女孩,晶莹的肌肤上细密地沁出几滴汗珠,方从束缚中解脱出来的小巧双足不安地动着。由于躺了许久,女孩头上青丝也有些散乱,宽松衣袍上还起了褶皱。面对自己的目光,女孩垂下头去,耳垂却染了些许羞色,如同天际最鲜艳的晚霞,于层层柔软白云里氤氲开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重新转过身,往楼下走去。 元央见水天零收回了目光,提到嗓子眼的心才落下去,只觉得手心都紧张地见了汗。她将靴子捏了紧,小跑两步连忙继续跟上。 光裸的脚心贴上神殿的地面时有些凉意,元央低着头,能望见两人一前一后两双玉色足踝轻缓迈过,望着望着,她的唇角便不自觉地往上扬了扬,只觉有喜悦自心底一点点泛上来。她覆盖上水天祭司踏过的步子时,有微妙的痒意顺着足底往身体上窜,那些温度似乎带着对方的气息残留在脚心。 这是元央从不曾有过的感觉,整个人如同踩在云端之上,随时都像是会飘起来。而眼前晃过的银丝弧度,擦过那身墨色祭祀袍,竟有种擦过自己的肌肤的恍惚感。 一条路无限延长,好似没有了尽头。或者说,元央只愿时间慢些,再慢些才好。 忽然,身前人影一顿。 低着头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元央没能收住脚步,眼看就要撞上去,一只手忽然抵住了她的额头。 不过这么随意一阻,却又让人有种山石难撼的错觉,竟再也不得寸进一步。 元央的脸却“蹭”地烧起来。 只觉那手心柔软,有凉意贴着自己的额头肌肤,鼻间冷香更甚,让她整个身子都惊得震了震。元央也不敢动,磕磕绊绊地道歉:“对,对不起。我没注意。” 话落,额头上的那只手才缓缓收了回去。有冷淡的声音在元央头顶响起:“别出神。” 元央胡乱地点头应了,心思却尚未收回来。只觉额头凉意依旧,好像还萦绕着水天祭司的温度,一颗心噗通噗通地跳得厉害,如同坏掉般鼓噪在耳膜处,不受人控制。 “嗷呜——”小泽绕着水天零的脚走了圈,奇怪地望着通红着脸的元央。 被小泽声音惊得回过神来的元央,这才注意她们已经到了神殿大门口。方才还心神紧张的元央突然一阵慌乱,抬头望向水天祭司,用力摇了摇头:“水天祭司,我不饿了。别赶我出去!” 话方落,元央的肚子就抗议地出了“咕噜”声。 元央咬了咬唇,可怜兮兮地抬头,望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水天祭司。 沉默片刻,水天祭司终于轻轻启唇,话语听在元央耳中,却犹如天籁。 “我何时说了现在赶你?” 就在元央忍不住笑开来的瞬间,水天祭司的目光淡淡地瞥过她的肚子:“不饿叫什么?” 元央笑容一僵,很快有些讪讪地捂上了不争气的肚子,声音低若蚊鸣:“它馋……”顿了顿,“那……水天祭司,我们来这里作甚?” “神殿并无五谷杂粮,哪里有东西给你吃?” 元央闻言一怔,勉强扯了笑容道:“没关系,我可以忍一忍。” 总比出去好。元央在心里暗暗道。 水天零将对方的心思收入眼中,突然低下头去,唤住了在两人脚边转悠的白色小兽:“小泽。” 白色小兽听到呼唤,尾巴一摇,抬起头来望向水天零,一副蓄势待命的乖巧模样。 “你去弄些吃的回来,莫要给人瞧见。” 望着消失在门口的白色小兽,元央踟蹰了片刻,才道:“小泽去出去没关系吗?” “无事。”水天零返身往大殿里走去,淡淡道,“小泽度快,行踪隐蔽,不会被人瞧见。” “可是它知道食物在哪里么?”元央有些怀疑地望了一眼门口。 在元央惊讶的目光里,水天零轻轻点下了头:“小泽在神殿生活了两百余年,对王殿比你还熟。” 元央闻言,有些惊讶地张大了嘴:“两百余年?”说着,似想起了什么,又道,“我上回回去查了白泽的书册,上面说此乃上古灵兽,能说人话,通万物之情,可使人逢凶化吉。可是我瞧小泽也从没有说过话啊。” “小泽不过两百余岁,尚在幼年期,灵力不够,因此不能出言。” “原来如此。”元央恍悟地点点头,一回念,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忍不住出声问道,“水天祭司,你方才说小泽在神殿也生活了两百余年,难道它自出生就跟在你身边吗?” 水天零听到元央的问话,不动神色地望过来:“你问题未免太多。” 元央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好奇嘛……水天祭司虽在沧雪大6颇负盛名,但书册上的记载并不多,都是些传言罢了。” “我的事,莫要多打探。”水天零话语淡淡,从元央身上收回了目光,垂眸望向身前水池。 池水清澄如镜,倒映出一张绝色容颜,一笔一划勾勒出不染尘世烟火的清冷与疏离,碧眸漠然,平静得像是激不起一丝涟漪。时间在这张脸上凝固,拖不出一丝痕迹,堆积成腐烂的岁月也早就失去了意义。晃眼百年,明明还是最初的模样,一切却早已物是人非,所有熟悉的痕迹终于也时光里渐渐飞灰湮灭,只余下站在原地、茕茕孑立的自己。 记忆里,有苍老的叹息幽幽响起,拂开尘埃露出一角。仿佛一个不破的谶语,永远刻在了她的命运里。 傻徒儿,永生不过一场镜花水月的梦啊,从此再也回不去那繁华红尘,只余无边寂寞。为了那人,值得么? 元央望着沉默不语,面上神色无端寂静得竟显出几分冷清的水天祭司,衣袖一角浸入池中也不自知,忍不住疑惑地出声唤道:“水天祭司?” 几乎是自己声音落下的瞬间,元央好像看到水天祭司的手轻轻一颤。 就在她未来得及分辨之时,那双独特的碧眸已经倏地扫过来,将元央惊得身子一僵。 水天零缓缓放下了手,也不理会沾湿的衣袍,平静得仿若方才的一切只是元央的错觉。 就在元央迷惑的时候,水天零忽然道:“这是最后一次。” “什么?”元央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不明白水天祭司在说什么。 “不准再来神殿。若有下次,我只能告于你父王了。” 用了很长时间,元央才反应过来水天祭司的意思,当下一张脸苍白下来。 身前水天祭司的目光依旧看不出情绪,却分明能感觉到说出话语时的决绝不是前两次可比,衬得眉目愈冷然。银黑袍,碧眸薄唇,竟在这一刻遥远得如同诸天之上立于雪巅的神。 不得亲近半分。 元央怔怔地站在原地,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心口突然疼了疼。 像是针刺到指尖,十指连心,那疼痛细微却尖锐,扰乱了气息,触痛了经脉,有漫天铺地的慌乱与不安如潮水般涌上来。 半晌,元央才重新拾回了语言,低声喃喃道:“水天祭司,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水天零望着眼前的女孩脸上露出失望,之前的明艳神色随之黯淡下来,眉间不着痕迹地蹙了蹙。 “你没做错什么,只是神殿本就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不懂。”元央摇了摇头,咬着唇抬头一眨不眨地望着水天祭司,“父王告诉我,作为水天祭司这样地位的存在者,要保持神秘,越是未知才越是让人敬仰。因此神殿自建立后就禁止任何人踏入。可是几百年来都要呆在这样一个地方,甚至没有一个人可以说话。水天祭司,你为沧雪王朝所作出的牺牲是无人可比的。难道便不能让我偶尔来神殿,至少……至少神殿不会再这般沉寂如死水啊。” 水天零静静地听完了元央一大串话,没有立刻回应。她的目光落在对方青涩的脸上,那双如墨般的眼睛此刻微微泛了红色,一时之间水光潋滟。片刻,水天零才缓缓开了口道:“说完了?” 元央抿了抿唇,别开了视线。 “年纪不大,胆子不小。”水天零不动神色道。 元央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激动了,手指绞着衣袖,低声道歉:“对不起。” 水天零并未在这上面计较,只道:“你父王既然同你解释过,为何不照做?”顿了顿,“至于我的处境,你不是我,不要妄自揣度。” “我不是这个意思……”元央张了张嘴,话语却被水天零倏地打了断。 “无需多言,我主意已定。几百年来的规则,不能让你随意打破。” 元央眼睛又红了红,辩解道:“可是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难道当真连一点例外都不能有吗?” 水天零的视线瞥过元央:“至少你不能是这个意外。” “为什么?” 听到元央的反问,水天零一顿,随即缓步走到元央身前站定,垂眸望着眉眼处俱是倔强的女孩,静默了片刻,忽然启唇道:“你叫什么?” 元央没料到水天零突然问及这个问题,神色一怔:“元央……” “元央,”水天零的声音如冰雪般清寒,流淌在空旷的大殿之内,落地有声,“莫要忘了你的身份,处事当于元氏王族的立场去考虑,这才是一个合格的王女。你既知晓我所做一切是为你们元氏王族,更不该提出这种要求,去亲自破坏这既定的规则。” 闻言,元央的眉紧紧纠起来,身侧的手指攥得泛白,一时没有应话。 大殿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只有元央急促不稳的气息起落。</p></div> <tr> 12若如初见 王殿。 炎莱的浓眉紧紧锁起来,目光扫过眼前的林立宫殿,眼底聚了疑惑。他不甘心地又结了法印,运起侦察术扫去,结果却还是如先前无数次一样没有任何元央存在的迹象。 怎么可能? 他沉默不语地随意沿着小径走着,有些思索不透。 正沉吟间,一道白影极快地自炎莱眼角处掠过。炎莱心里一惊,猛地抬头望去。眼前空无一物,却有草叶点点轻晃。炎莱心神一凝,便追了上去。 不过拐了个弯,眼前就出现了几个宫厨斜倚着门栏在聊天,瞧来并未有什么异常。炎莱心里起了疑虑,敛了气息,避开门口的宫厨,闪身进了屋里。 此时方过了膳食,厨房里的那些残羹剩饭也被处理妥当,只有洗干净的碗碟浸泡在水里。炎莱并未现不妥之处,继续往里面走去。 里炤正燃着一盅金丝燕窝粥,有香气传来。桌上则摆着几盘刚做好的糕点碟子。炎莱的目光细细地打量过,依旧没有什么收获。 难道是自己多疑了? 这般想着,炎莱踟蹰地抬脚往外走去,离开了里炤。 他的身影消失后,一团白色飘然从房顶落了下来,傲然地抬了抬手,有些不屑地瞥过门口,随即转身往那些碟子掠去。 半个时辰后。一个凄惨的粗犷声音从里炤传了出来。 “完了,太子妃和王妃的点心都不见了!王妃的金丝燕窝粥也没了!” “吱呀——” 神殿里,水天零和元央正僵持间,一道白色影子从虚掩的神殿门缝里极快地掠过来,轻盈地落在地上。 出现的正是小泽。 小泽将背上翅膀收了回去,略一倾身,一个稳稳地挂着的身上的三层锦盒便落在地上。小泽兴冲冲地抬头,像是邀功般去瞧水天零。 水天零垂眸望了一眼小泽,朝它轻轻颔,在小泽摇头晃脑里俯身提了精致锦盒,然后掀开了盒盖。 扑鼻而来的食物香气散在神殿里。水天零的神色微微一动,垂眸望着盒里色泽鲜艳的糕点,只觉得有些恍惚。 太久没有触及红尘之事,连寻常食物都让人觉得有些陌生,快要忘记这些本应是生命里不可缺的物事。 短暂停顿里,水天零已重新抬起了眼,将锦盒递给了元央。 元央沉默地扫了一眼锦盒,并未立马接过来。 她的目光落在水天祭司握着锦盒的白皙手指上,然后一路顺着那条手臂往上移去,最后望向水天祭司不起波澜的脸。漆黑如墨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了许久,突然鼓足勇气开了口道:“我不能答应。” 水天零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人,神色平静得看不出在想些什么,只淡淡道:“饿不饿?” 元央见水天祭司对自己的话恍若无闻,脸上有些急切之意,嘴巴张了张,正想再说些什么,身前的锦盒又往自己这边递了递,打断了她的话:“话真多。不吃我扔了。” 言罢,作势欲扔。 “等等。”元央见状,以为水天祭司真的生了气,想都来不及想便连忙伸手去阻,踮起脚一把扯住了水天祭司的手腕。 那手果然不再动。只是对方深邃的目光瞥过来,落在元央身上。她抬头间便撞进一片碧色深潭。如同隐秘在幽径深处的湖水,波光粼粼,却平静得不起涟漪。水面上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却探不出潭水有多深。自己就像被一只手轻轻一拽,便毫不防备地跌入潭水之中,淹没过窒闷的胸口,淹没过紊乱的气息,直到整个人都被微凉的水流包裹,无法自拔。 也不舍自拔。 混沌间,却能感觉到滚烫手心里的肌肤微凉细腻,像是上好的玉色,令人留恋,甚至连对方腕骨的形状都被掌握触摸。战栗感从指尖一路传递过元央的身子,麻得几乎让人无法动弹。 脚边的小泽莫名其妙地望着僵在原地的元央,有些不明白这人为何突然红了脸,拉着主人的手没有反应,看起来傻透了。 不过眨眼间,对于元央而言却长得没有尽头。然而手心里的温度,随着对方缓缓抽离一点点散在空气里。紧接着手上一重,锦盒已经被挂在了手里。 元央抿了抿唇,脸上一热,已看到水天祭司转身往玉石阶走去。她连忙乖巧地将锦盒抱在了胸口,亦步亦趋地跟上了水天祭司,来到了之前的房间。 水天零在桌边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子望向跟在身后的元央:“坐。” 元央垂着的头点了点,在唯一一张石凳上坐了下来。她将锦盒里的几碟食物都取了出来。此外还有一个瓷盅,甫一掀开,金丝燕窝粥的香气就盈满了室内。 元央闻见,愈觉得饥肠辘辘,但并不急着动筷,只抬头望向站在一旁的水天祭司,嗫嚅道:“水天祭司,你也吃些?” 水天零只是摇了摇头,走到榻边坐了下来。 倒是小泽,好奇地跃上了桌子,低头去嗅碟。 元央见状,伸手掂了一块糕点,递到小泽嘴边,柔声道:“这是梅果糕,我很喜欢吃的,小泽要不要尝尝?” 小泽迟疑地望着眼前浅粉色的糕点,探出舌尖舔了舔,又极快地缩了回去。犹豫了下,目光瞥过一旁的水天零,见她并无反应,这才将糕点吞了进去。 元央笑了笑:“小泽若是想吃什么便吃罢,麻烦你带食物了。” 小泽闻言高傲地扬了扬头,脸上写满了“知道就好”。 元央饿得不行,也不计较,兀自低下头去舀盅里的粥。 热腾腾的粥滑入腹中,香气没齿,有难言的满足感升上来。元央不好意思吃得太急,小口小口抿着,余光却暗暗飘到了榻上。 榻边有窗。只见水天祭司的目光不知何时落在窗外。眉目淡泊,有微茫日光透进来,洒了半榻,跳跃间将那一头铺洒在榻上的银丝都照得透亮,犹如闪烁在星空里的银河。 正偷瞄间,似是感觉到了她的视线,水天祭司的头微微动了动,目光便跟着扫过来,惊得元央做贼般连忙低头埋入了瓷盅里,忙不迭地往嘴里递着粥,掩盖自己的动作。 房间里有静谧的气氛柔柔地散开来。 片刻,金丝燕窝粥都进了元央的肚子。她望着桌上的几碟糕点,迟疑了下,还是伸手端起了之前的梅果糕,站起来往榻边走去。 “水天祭司……” 一盘带着梅香的糕点被递到水天祭司身前,元央的脸又有些红起来:“虽然你不会饿,不吃东西也没事,但是偶尔尝一尝也不错的。” 水天零的目光落在那盘糕点上,并没有动手的意思。 元央在水天祭司身前有些局促模样,低声嗫嚅道:“真的很好吃的,水天祭司,你尝一口就知道我没有骗你了。这个梅果糕我从小吃到大了……” “可以了。”水天零忽然出声打断了元央絮叨的话语,随即缓缓探出手来,掂起一块梅果糕,顿了顿,启唇放入了口中。 唇齿之间很快溢满了久违的清香,舌尖微甜。糕点软糯,入口即化,并不黏连,很快滑落下去,只余下梅花的淡淡香气萦绕。有微妙的神色在水天零的眸底一闪而逝。与此同时,似有怀念的情绪浮上水天零的心间。 几百年的时光,在寂静里被拉长,回想间连记忆都早已模糊成一片。每一日都没有什么不同。甚至更久时候跌宕起伏的一切,在如今也早就覆盖上了厚厚的尘埃。一同掩埋的还有那些心情。 不需要进食,便也不再进食。抛却属于红尘的种种,在神殿里度过漫长的一日复又一日,时常连言语都变得不再必要。连这两日说的话,简直快要比自己百年来说的还要多了。 元央自然不知水天祭司心里的感慨,见到对方吃了梅果糕,忍不住眉间一喜,视线下意识地跟着落在身前水天祭司的唇上。 只见那薄如刀削的唇色浅淡,线条利落干脆,不过轻轻一点,缀在白皙的脸上,勾勒出不染俗尘般的清寂来。轻阖间,有洁白齿贝一闪而逝。 一瞬间,元央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痒得难受。有莫名的悸动如潮水般拍打而来,将她的胸口拍得微疼。元央端着瓷盘的手颤了颤,几乎要拿不稳摔落。意识到自己的反常,她连忙转过身,假装去取另一碟糕点,脸上不自觉地浮上了一抹心虚神色。 “再尝尝这个。这是青竹糕,很是清甜。” “还有这个,是红梅所制,比方才的梅果糕要浓些。不知道水天祭司喜欢清淡的还是浓郁的?” 水天零扫过元央手中的两盘精致糕点,一青一红,端的是可口诱人。她反常地没有再推拒,都掂了一块,浅尝辄止。 小泽见碟子都被取走,不满地“嗷呜”了一声,轻轻一跃便上了榻。 元央笑得眉眼都略微弯起来,自己也拈了两块放入嘴里,将剩下的都递给了小泽,心情愉悦道:“喏,别不满啦,都给你。” 小泽这才满意地低下头去,开始了清盘任务。 元央直起身来,视线在桌上剩下的一盘淡黄色糕点上扫过,脸上有明显的犹豫之色晃过。 水天零注意到了元央的神色,目光也跟着落在了糕点上。 “水天祭司,”元央将最后一盘糕点也拿了过来,解释道,“这个味道有些清苦,是离叶嫩芽所制,我并不太喜欢,不过太子嫂嫂倒是对它情有独钟。我也不知水天祭司喜不喜欢……” 这一次,水天零并没有伸手,反而抬眼望向元央,低声重复了一遍:“离叶么?” “嗯。”元央点头应了,“父王的殿后院中种了一大片离叶,每到冬日便开满了离花。” “都过去这么久了,原来还在……”水天零忽然垂下眸去,喃喃道。 元央闻言,不禁怔了怔:“水天祭司知道?” 水天零沉默着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拈过一块离叶糕,缓缓放入了唇间,低垂的眸里看不清神情。</p></div> <tr> 13若如初见 离叶糕入口,味觉清苦,有些许凉意随之在舌尖缠绕,片刻后才在清苦里散开淡淡的甘甜来。 “水天祭司觉得怎么样?”元央忍不住出声问道。 水天零抿了抿唇,将剩余的半块离叶糕放回了碟中。元央以为水天祭司不喜,连忙道:“是不是觉得有些清苦?水天祭司不喜欢没有关系,下次我再给你带些好吃的来。王殿有很多新花样呢……” “没有下次。”水天零忽然打断了兴致勃勃说话的元央,抬起眼来,淡淡道,“难道你忘了我之前的话么?” 元央脸上的愉悦随之一暗,有些勉强地扯了扯笑容:“水天祭司……” 水天零却兀自站了起来,铺了一榻的银丝也如水流般顺滑得倾泻而下,垂在不起褶皱的祭祀袍后:“你贵为王女,莫要任性。” “我没有任性。”元央低下头去,话若呢喃。 水天零自然也听到了元央的嘀咕,神色有些沉凝起来:“不是任性,那又是什么?屡次三番不顾性命违逆,好玩么?” “我……”元央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现心里早已乱成一团。 她只是不想永远见不到水天祭司罢了。可是这样的话,就算说出口也没什么立场罢? 水天零不再看元央,望了望窗外天色,继续道:“时候不早了,姑且再留你一个时辰,到时候便回去罢。” 元央垂下头去,没有说话。 水天零不动神色地瞥过元央紧紧攥着瓷盘的手,随即缓步走到窗前,不再理会元央。 静默里,身后忽然有声音倔强响起:“如果我不答应,水天祭司真的会将此事告知我父王吗?” “嗯。”水天零背对着元央点下了头。 就在她以为对方会妥协的时候,那个清脆的声音又开了口,语气竟有几分斩钉截铁的模样:“我不怕。” 说出这句话时,元央只觉浑身勇气都似泄了光。 她怎么可能不怕?虽然父王一向疼爱她,但同样的,父王一直也赏罚分明得很,若是做错了事,对她与两个哥哥都十分严厉。还记得当年二哥元晟为了逃掉与朱雀家族嫡系一脉的联姻偷偷离开王殿,被抓回后不知挨了多少的责打关了多久的禁闭,虽然最后还是解除了婚约,可他没为此少吃苦,还被丢到镇守荒山边缘最为艰苦的乌煞军里磨练了三年,回来后元央几乎要认不出了这个二哥,整个人黑得犹如烤焦了似的,眉梢处还留了一道指甲盖大小的疤,丝毫不见了当初的风神玉立,翩翩公子模样。这对于惜颜如命的二哥简直是莫大的折磨。 而如今,自己擅闯神殿的事情可退婚还要严重多了。若当真让父王得知,自己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般想着,本背对着自己的水天祭司缓缓转过了身。元央见状连忙挺直了背脊,让自己尽量目光坚定地直视着对方。 不管如何,气势上不能妥协。元央在心里暗道。 毕竟比起那些,如果当真见不到了水天祭司,总觉得比去乌煞军磨练还要让她更加难以忍受。 水天零将眼前女孩的神情收入眼底,淡淡扫过对方僵硬的身体,瞥见对方混杂着不安与执着的眼底神色,忽道:“你既不怕,那我便告诉沧雪王好了。” 元央闻言心里一惊,忍不住就要哀劝,只是碍于话方出口还是强自撑着,偏过头去装作不以为然的样子,声音有些晦涩道:“就算如此,我还是会想尽办法过来的。” 本以为水天祭司会因自己的违抗生怒,元央心里正忐忑间,对方却只是风淡云轻道:“神殿到底有甚吸引你的地方?” 元央听到水天祭司的问话,沉吟了会,解释道:“小泽虽然任性了些,但很可爱,难得见到一只活着的上古灵兽,着实令人好奇。还有……”也想经常见到水天祭司。 当然,后半句元央没有说出口。她只是眼珠一转,在水天祭司的注视里又道:“还有神殿很漂亮啊,里面还有这么多宝物,大开了眼界。” 伏在榻上的小泽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懒洋洋地瞄了元央一眼,对她的夸赞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元央抬头望向几步之遥的水天祭司。身后的日光将她的背影镀上了一层柔色,宛若仙霞袅袅,衬得那一头银丝水光般流动。而那双碧色眸依旧幽静如常。元央对着那样的视线,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起来。沉默里,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润喉,才继续道:“水天祭司,我没有任何亵渎神殿之意。能不能通融一下……” “不能。” 在水天祭司毫不犹豫的话语里,元央一张脸几乎要皱起来,觉得对方简直是水火不侵,油盐不进。懊恼间,水天祭司已跨步往外走去,丢了一句:“记得,一个时辰后就离开神殿。”然后消失在了门口。 元央的脸在水天祭司离去后随之垮下来,郁卒地望向趴在榻上的小泽,一时也忘了之前还被白色小兽攻击过的事实,在榻边坐下来,将手里的碟子放在小泽身前,自言自语道:“这可怎么办呀?水天祭司看起来也不像是在开玩笑,万一真的告诉父王,肯定会关我禁闭的。到时别说来神殿了,怕是连屋里都走不出去。万一也把我驱逐到那劳什子的乌煞军那里,可要更加无望了。变成二哥那样丑也就算了,而且离这神殿也更加远了……” “阿嚏——” 房间里,正在拆信的元晟突然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嘀咕道:“谁在说我坏话。” 元晟边说边取出信纸,一目十行地扫过上面的内容,眉头跟着一点点纠了起来。片刻,他的手在书案上一拍,眉眼都竖起来:“怎么会生这种事!” 言罢,似想起了什么,元晟猛的站起来,拿着信纸脚步匆匆地往外走去。 小泽对身前元央的自言自语并不感兴趣,只是兀自低头嗅了嗅盘里的点心,正欲伸出舌头卷进一块,头顶的话语忽然顿了住。与此同时,鼻下的碟子极快地缩了回去。 小泽见状一怒,不满地抬头瞪向元央。 却见元央竟红了脸,对上小泽的视线,开口磕磕绊绊地解释:“等……等下。这块不行。” 说话间,她的目光落在之前水天祭司吃了一半的离叶糕上,微红着脸小心翼翼地拈了起来,才把碟子重新放在榻上。 小泽不解地望着变化多端的人,警惕地探出爪子按在了瓷碟上,目光依旧停留在元央身上,不明白她怎么又红了脸。 简直是个奇怪的人。 元央在小泽的视线里做贼心虚般地瞪了白色小兽一眼:“看什么,不吃我拿走了!”说着作势欲去夺碟子。 小泽见状,“嗷呜”了一声,马上低头将碟子里剩余的三块离叶糕都扫入了嘴中。再抬头时,现对方手上的离叶糕已经不见了,脸色却愈红了几分。 元央在心里暗自默念:“刚才的金丝燕窝粥一点都不饱,不要浪费不要浪费。”脸上却依旧不受阻碍地兀自滚烫起来。 唇齿之间的清苦如旧,却又似乎有什么不同。不知是不是错觉,元央只觉混杂着熟悉冷香淡淡,如丝如缕般飘在舌尖,竟让人觉得像是要沉溺进去。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方才水天祭司轻拈糕点,垂眸启唇的模样。 几乎只是这样一个念想,元央已经如火烧火燎般从榻上蹦了起来,慌忙将口里的离叶糕吞入腹中。心急之下,当即被自己呛得咳嗽起来。 小泽的目光里忍不住带了鄙夷。正嚼了几下,忽然皱起了脸。 由于一口气吃得太多,清苦味溢满了小泽的嘴巴,它想吐,但身为上古灵兽的骄傲却不允许它做出这等脏污事来。忍耐里,才终于勉强咽下了口里的离叶糕,随即朝之前一连串古怪行为的元央怒目而视。头顶的犄角随之泛起蓝色电光。 元央被噼噼啪啪的电花声惊得回神望向小泽,便看到了对方一脸的敌意,忍不住往后戒备地退了一步,出口道:“你干嘛,别乱来。” 小泽在榻上踱过步去,视线依旧紧紧盯着元央,一副蓄势待的样子。 元央瞥见对方苦得咧开来的嘴,大概也想到了原因,连忙指着小泽道:“喂,是你自己一口气都吃完的,不关我的事。” 小泽对元央的解释置若罔闻,头慢慢伏下去,随之身影一动,便如闪电般朝元央掠过来! 元央之前由于不察吃过小泽的亏,已然知晓对方的武器就是那头顶的犄角,也不敢轻敌,身子往后一退拉开距离,同时抬手结了个防御的法印,一层结界很快拦在了身前。 只见小泽爪子一攀,竟然稳稳地贴在了无形结界上。随即在元央惊讶的目光里用犄角轻轻一撞。 蓝色电光瞬间亮起,只听“咔嚓”一声,被犄角顶住的结界便起了一道裂纹。 元央见势不好,脚在地上一踏,继续便往后掠去,同时手里又飞快地结了个印,重叠在了方才的法印之上。 原先破裂的结界如水波般晃了晃,重新一点点凝固起来。 结界的另一边,小泽咧了咧嘴,犄角电光更甚,同时爪子猛力朝结界拍去。 “咔嚓。咔嚓。” 结界碎裂声在房间里清脆响起。 元央当然清楚自己不是活了两百余年的上古灵兽对手,就算是个幼年期白泽,也够她受的。因此不过拖延了点时间,元央整个人已冲出了房间,同时大喊了一声:“水天祭司——” 几乎是话音方落,身后结界尽数碎开来,逐渐消散在空气里,而小泽的白色身影被蓝光包裹,也跟着冲出来。 元央突然转身面向小泽,大声道:“你忘了水天祭司的话了么!” 小泽前冲的身形微微顿了顿。目光里有一闪而逝的犹豫。 还想再说些什么劝阻的元央,望着身前气势惊人的小泽,脑海里忽然浮现一道灵光。 几乎只是瞬间,她便下了决定,突然压低了声音朝小泽道:“白泽是吗?你有胆敢碰我下试试!” 本有些迟疑的小泽在听到元央的话后,只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衅,也顾不得再想,头一低犄角就朝元央撞过来。 元央脸上有短暂的笑意一闪而过。 下一瞬,她只觉得去抵犄角的左手手臂一麻,眼前蓝光晃动,将白色小兽的身影都晃成了几个虚影。而自己的身子则一点点在电击的战栗里失了气力,随即滑落在地。 最后的余光里,有一抹黑色衣袂极快地自玉石阶处掠过来。直到黑暗铺天盖地笼罩了所有意识。</p></div> <tr> 14若如初见 水天零赶到时,正好看到一道蓝色电光极快地窜过元央的手臂,将她整个人都染得微亮,画面犹如被闪电劈中一般。水天零的眉头极快地蹙了蹙,探手去抓小泽的犄角。 小泽在元央倒下的那一刻也瞥见了水天零,下意识地想要避开,身子一动,头顶犄角已被紧紧握住。身上的力量在水天零泛着玉光的手里如冰雪般消融而去,随之跟着无力耷拉下来。小泽有些心虚地抬头望了一眼水天零,正撞上她冷凝的神色,吓得连忙露出一副可怜的撒娇神色。 “我说过什么,你可都忘了?”水天零忽然开了口,声音冷淡,“不分敌我,任性妄为,这难道是我教你的?” 小泽下意识地想要摇头,头顶抓着犄角的手却稳如磐石,让它动弹不得,只得继续用可怜兮兮的眼神望着眼前的女子。 水天零却只是沉了脸色,缓缓道:“装可怜,你觉得有用么?”随即,在小泽丧气的神色里,水天零又道,“可知错?” 小泽表情有些委屈。张了张嘴,露出尚沾了些许离叶糕粉末的牙齿,一脸苦涩,示意自己现在嘴巴还难受得很。随即又瞪了一眼昏倒在地的元央,低低“嗷呜”了声,仿佛在为自己辩解。 只是小泽并未如愿等来主人的安慰,比方才愈冷淡的声音响起:“看来你还不知错。”顿了顿,“既如此,这段时间我便先封了你的灵力,等你何时反省好了再说。” 话落方落,在小泽四肢乱晃的挣扎里,那只包裹着莹白玉色的手上陡然间光芒更甚,很快压过了小泽的蓝色电光,最后缓缓将那只略往后弯曲的犄角覆盖。有如水般的波纹在小泽头顶晃过,一点点收拢,贴上它的犄角。 “什么时候懂得不乱用自己的能力了,什么时候我再替你解开。” 言罢,水天零的手一松,小泽就落下地去。 被封印住体内灵力的小泽着地后便连忙甩了甩头,又刨了刨后爪。只是无论怎么尝试,黯淡的犄角都毫无动静,只有偶尔一层透明水波流转,将那些灵力压制得滴水不漏。 明白了自己处境的小泽喉咙里的声音很快变成了“呜呜”声,开始蹭着水天零的衣袂绕着圈,露出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只是水天零丝毫不为所动,兀自垂眸去望紧闭着眼的元央。随即缓缓蹲下身去,探手抚上了她的额头。 只见元央脸色苍白,体内灵力被之前的电击弄得紊乱不堪,散落在各处,连气息都起伏不定。 沉默间,水天零抚在元央额头的手下落,改为抓住了元央的肩,微微一使力将人拎了起来,半拥着往房间走去。 小泽见状一急,连忙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不放弃地依旧“呜呜”叫着,试图引起水天零的注意。见水天零连眼也不曾低一下,一跃身便欲习惯性地攀上水天零的肩。 只是身子未触及那祭祀袍的片角,也不知水天零如何侧了侧身,小泽这一跃脚下突然落了空,惊得它连忙展开翅膀稳住自己的身子,踉跄地落在地上。被暗暗拒绝的它,一双眼睛愈水汪汪地望向只留了一个背影给自己的水天零。 水天零步子也不曾停,避开小泽后到了榻前,将元央再次放了上去,同时食指中指相并,点在她的灵台之上。 莹白玉光很快包裹了手指,丰沛的灵力被抽离成丝丝缕缕,顺着元央的灵台滑进去。不一会,元央整个人都散出微弱白光。 身后的小泽不满地瞪着昏迷不醒却享受着这等待遇的元央,似乎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 小泽虽然含怒攻击,但主要也不过为了给元央一个教训,并未用尽全力,倒不至于如何重伤元央。因此几个呼吸后,水天零就收回了手,见榻上人儿的脸色已经有些恢复红润,气息也平稳下来,才重新转向身后的小泽。 小泽正朝元央龇牙咧嘴着,见水天零突然回过了头,脸上一僵,来不及收回,表情便显得有些滑稽。正担心水天零责怪,耳边已落了对方的唤声。 “小泽。” 小泽闻言连忙凑近水天零,恨不得连尾巴都摇起来。 “你先看着她,醒了再叫我。”水天零淡淡吩咐,目光扫过一副乖巧模样的白色小兽,“若再胡来,就罚去阁楼面壁思过。” 听到面壁思过几字,小泽惊得尾巴上的毛都竖了起来,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忙不迭地点头应了。 水天零这才直起身往外走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夕阳垂垂挂在云端,似乎一不留神便会被拽拉下来。 房间里,元奎头疼地望着杵在身前已有半个时辰的炎莱,再次开口劝道:“央儿的性子向来如此,我是真不知她跑哪里去了。” 正说着,房间门被推开,一个女子身影迈进来。 元奎仿佛见到了救星,出声唤道:“璇儿,你可来了。” 炎璇镇定自若地瞥了元奎一眼,对炎莱执着的目光熟若无睹,只意有所指道:“时候不早了,你打算何时回去?” “见一面小央便走。”炎莱的脸上并无甚表情。 “既然找不到,自是央儿不愿见你。”炎璇顾自在房间里坐了下来,这才抬头望向身前的炎莱,“我早同你说过,感情这种事不能勉强。宫里的人谁看不出来,央儿对你根本没那个意思。” 炎莱沉默半晌,方道:“我知道。我只是想见她一见。” “可她不愿见你。”炎璇话语并不留情。 炎莱对炎璇的态度似是习以为常,并不反应,只重复道:“见一面我就离开。” 一旁的元奎见两人僵持,在心里为元央捏一把汗。遇到这样犟得像是一头牛般的炎莱,也算是自个妹妹倒霉。虽然对方的家世与天资都是极佳,连父皇都满意得很,不过这样的性子对自己那个跳脱的妹妹而言,想必一点兴趣都没有。相比起来,同是朱雀家族的人,自己的妻子真是大相庭径…… 这般想着,元奎的目光落在面容冷静的炎璇身上,几乎要叹出一口气来。为何自己的妻子一点都不黏人?有时候似乎也是个遗憾啊。 炎璇和炎莱两人自然早就忽视了一旁堂堂沧雪王朝的太子。只听炎璇的声音响起,语气有些不满:“若是小央不见你,难道要一直拖着不成?”顿了顿,声音一沉,呵斥道,“这里是王殿,不是自己家里,岂容你耍性子?” 炎莱的目光晃了晃,眼底有些挣扎。 炎璇见状,心下了解几分,又主动退了半步道:“今夜留你一宿,明早不管见不见得到央儿都给我回去。不准再有异议。” “是,太子妃。”这一回,炎莱终于无奈应了下来。 直到目送炎莱离开,元奎才走到炎璇身旁,感慨道:“你这弟弟可真难沟通。”说着在炎璇身旁坐了下来。 炎璇白了元奎一眼,端过茶杯抿了一口,才开口若有所思道:“央儿倒也好本事。别人不知,我可是清楚不过,莱儿虽死脑筋些,但正由于如此,修炼灵术心无旁骛,比起半年前不可同日而语。没想到央儿竟然避开了他的侦察术。” 元奎闻言也觉诧异,认同道:“的确。往年来最后每次都被炎莱寻见,也不知这次小丫头片子躲到了何处,竟连炎莱的侦察术都遍寻不到。” “算了,等她出现再说。”说着炎璇也不再追究此事,正色道:“听说方才元晟过来了?” “嗯。”元奎见炎璇提及,颔应了,“我正要同你说起。璇儿可还记得我这个二弟被丢到乌煞军磨练了两年的事?” “自然记得,怎么了?” “那里虽艰苦了些,但二弟性子洒脱不羁,与乌煞军里的一些人也算同甘共苦,颇有些情谊。如今虽然回到了王殿,但偶尔还会有联系。他今日过来是让我帮忙打探一件事情。你也知父王将隐卫的一部分交由了我,他又暂时不想惊动父王,想借用我手上那些隐卫的力量。” 炎璇闻言神色有些凝重,不解道:“乌煞军出了事?” “还不确定。”元奎沉吟道,“据说有几个人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只是人数不多,事情暂时被压了下来,还在等待进一步的调查。只因其中一人曾救过二弟一回,关系颇为交好,才有人来信告知了二弟。” 炎璇的眉皱起来。在军队了,个别士兵的失踪也是常事,她并不认为引起元奎答应动用隐卫的事情会这般简单,开口问道:“你可是觉得有甚不寻常的地方?” 元奎点了点头,望向思虑周密的妻子,话语有些踟蹰:“的确。给二弟的信里说,有一具尸体被现了,身上穿着的正是乌煞军的统一兵服,但是辨不清身份。你猜如何?”在炎璇疑惑的目光里,元奎压了压声音,“现时尸体只余下手臂与肩的小半部分,一张脸都只剩下了半只眼,胸部以下全消失了。伤口参差,就像是被野兽硬生生撕裂啃噬过一般。” 炎璇听到元奎的话,似乎联想到了什么,目光随之一凛。 元奎看妻子神情,便料到了她与自己和二弟想到了一处,继续道:“那种可能虽几率极小,但不能不防。乌煞军那里靠近荒山,地势隐蔽,寻人极难,我打算派几个精通侦查的隐卫过去协助。希望是我们多虑了。” 炎璇在元奎的视线里面有凝色地点了点头。 元央的意识回归时,只觉脸上有些痒。她下意识地抬手挥了挥,那痒意才褪去了些。只是手方放下,痒意就重新涌上来。反复几次后,终于熬不住,悠悠醒转过来。 甫一睁眼,一张近在咫尺的脸就挤满了元央的视线。只见白毛飘拂,一双泛着蓝光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端的是一副野兽模样。吓得没回过神来的元央尖叫了一声,身子往后猛地退去。 待拉开了距离,惊悸里的元央才现凑在眼前的是小泽,当即拍了拍胸口抱怨道:“贴这么近吓人啊!”说着,想起之前生的事,眉头一横,忍不住又道:“喂!好歹都有过几面之缘了,你下手怎么还这么重?” 小泽不屑地瞟了元央一眼,对所谓的重手不以为然,也不理会元央,转身便欲跃下榻去寻水天零。 只是身子方动,一只手忽然扯住了它的尾巴,将它前跃的身子扯得一顿,整个人便狼狈地趴在了榻上,下巴正好磕在榻边,只觉眼前一花,痛意从下颔传来。小泽怒极,转头狠狠瞪向元央。 元央只听“砰”的一声闷响,手极快地一缩,同时身子贴上后面的墙,连忙道歉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问你水天祭司人在哪里,你走这么快干嘛?” 话音未落,小泽已经朝元央跃过来,显然气得暂时忘记了灵力被封一事,头一低便朝元央撞来。</p></div> <tr> 15若如初见 元央见小泽气势汹汹而来,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其他,下意识调动起身上的全部灵力,一扬手便拍了过去。 想象中被电流贯穿的疼意并没有传来,元央只觉手上被硌得一痛,随即一声“嗷呜”哀叫传来,她一扭头,就看到一个白色影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砰”地撞上墙壁,滑落下来,跌在了地上。 元央惊得张大了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生了什么事,低头望了望自己轻颤的手,又去看砸在地上的白色小兽,迟疑地开了口:“小泽?” 片刻后,被摔得七晕八素的小泽从地上艰难地爬了起来,甩了甩头,勉强站稳了身子。只见身上的白色皮毛因这一跟头都凌乱地支楞着,有一块由于砸到了墙壁还扁了下去,颇显得狼狈。只见小泽怒气冲冲地瞪了元央一眼,不再理会她,趔趄着脚步朝门外走去。 水天零正在六楼翻阅书册,脚边忽蹭上一团柔软物事。她并未从书页里抬起头来,只是淡淡道:“她醒了?” “呜呜——” 在凄惨的低声哀叫里,水天零的视线终于离开了书册,垂眸望向脚边的白色小兽。 小泽见水天零望向自己,喉咙里又出了“呜呜”声,抬起前掌比划了下元央拍打自己的动作,又连忙躺在地上演绎了一遍之前自己的心酸场景。最后从地上起来,眼泪汪汪地望着水天零,低头示意了下自己的犄角,一副恳请水天零解开封印的模样。 水天零望着毛都乱着的小泽,直身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也不理会,迈步往前走去,只丢下一句话来:“你是上古灵兽,皮糙肉厚,不过被那小丫头拍了一下,又不会痛。” “呜呜,呜呜。”小泽屁颠屁颠地跟上了水天零的脚步,神色有些不忿,觉得自己上古灵兽的尊严受到了莫大的挑衅,连区区一个小女孩都能欺负自己。 水天零脚步也不停,自玉石阶上往七楼走去,口中应道:“我若解开你封印,还不翻上天去。” 小泽几步小跑跑到水天零身前,忙不迭地对着水天零摇摇头,保证自己绝对不会。 “不行。”水天零的话语不容置疑。 小泽闻言,又哀叫地垂下头去,一脸郁卒。 水天零的目光在小泽身上一触即收,已抬脚迈入了房间。 元央还在对方才生的事一头雾水间,眼角余光已瞥见一抹黑色,猛地转头望去,正撞进水天零投过来的视线。 “水……天祭司。” 水天零面上不动神色,走近榻前,目光落在元央的手上。 只见那搁在榻上的右手依旧在微颤着,连颜色也与手臂有些细微差异,偶尔还泛起一抹幽幽蓝光。水天零沉默了片刻,方道:“感觉如何?” “还好。”元央话一出口,便低下头去,有些懊恼得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她的初衷正是为了多留些时间,怎么能说还好呢?这不是白受罪了么?这般想着,元央又踟蹰地抬头望了水天祭司一眼,改口道,“就是有些提不上气力。” 水天零并不说话,突然伸出手指顾自抚上了元央的额头。 元央心里一惊,心里跟着漏跳了一拍,只觉对方手心温凉,肌肤细腻光滑,让人忍不住想要蹭上去。然而瞥着水天祭司的神色,又僵硬着身子动也不敢动,直到那手被放下,元央才松出一口气,心底却又觉有些失落。 “你又用了灵力?” 听到水天祭司的问话,元央老实地点了点头,解释道:“嗯……刚才醒来,与小泽起了些冲突,情急之下就调动了自己体内的残留灵力。” 听到元央的话,水天零的目光落在小泽身上:“你又准备拿犄角撞人?” 听到那透出寒意的话语,靠近水天零身侧的小泽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同时摇了摇头,露出一脸无辜神色。 “没有?”话语虽轻,却让小泽尾巴上的毛都惊得炸开来,也不敢再瞒,怯怯地点了头,观察着水天零的反应。 水天零的眉微微蹙了蹙,警告地瞥了小泽一眼,才重新落回元央身上。 “那个,水天祭司,你也别怪小泽,它……”念及一开始就是自己激小泽攻击自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的元央出声想为小泽求情,不过很快就被水天祭司打了断。 “谁许你用擅用灵力的?” “呃……”元央听到水天祭司的反问,当即噤了声。 水天零望着一副乖巧模样的元央,碧色幽瞳沉下来:“把右手抬起来。” 元央听到水天祭司的要求,不解地眨了眨眼,却还是依言做了 停顿在半空中的手颤得愈厉害,不一会就有些无力。元央抬头望着水天祭司,见对方沉默着并没有让她放下,心里愈忐忑,试探道:“水天祭司?” “感觉如何?”水天零这才淡淡开了口。 “唔,有些酸,提不起力气。”元央想了想应道。 正疑惑间,半空里的手忽然被抓了住,微凉触觉自指间如电流般窜过来,惊得元央的身子都轻轻一颤,瞬间酥麻得所有力气都似抽离了般,右手随之软软地垂下来,搭在了水天祭司的手心里。而脸也跟着红了红。 水天零缓缓松开对方的手,对元央的赧意熟若无睹,只出口道:“可觉得疼?” 元央正欲摇头,忽觉腕间静脉处有细密的痛意传来,越来越甚,如同有几十根针同时在扎她脉络一般。元央的脸色都白了白,额间有汗水沁出来。她抬头望向水天祭司,抽了几口凉气,喃喃道:“好疼……这是怎么回事?” “你体内经脉有些损伤,尤其是直接与小泽犄角接触的右手。是我在你昏睡时暂时用灵力帮你滋润着。你方才擅自将灵力挥斥掉,自然一用力便会觉得疼了。”说话的同时,水天零方再次伸手,握住了元央的手腕。指间有微光一闪而逝。元央才觉得手臂上的痛意如潮水般一点点褪去。 见状,元央也明白自己犯了错,有些心虚地望了望水天祭司:“又麻烦水天祭司了。” 水天零只是淡淡瞥了元央一眼,并没有接话,只是将灵力重新抽了些许护住元央体内经脉后便收回了手。 “嗷呜——”从刚才起就被忽视的小泽见水天零竟还牵了元央手,不满地叫了声,想要引起注意。 “咳咳,小泽,我之前不是故意的,也没想到你会被我拍中。”元央瞥见水天祭司脚边的白色小兽,以为对方在埋怨自己,思及方才小泽飞出去的场景,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关切道,“还好我体内灵力不多,疼吗?” 小泽正要反应,水天零已经打断了它的叫声:“别被它骗了。上古灵兽的身体本身就具备极强的防御力。莫说你如今这般受伤情形,就算是灵力充沛时也伤不了小泽。” 小泽见水天零拆穿,方仰起的头又垂了下去,不满地开始用爪子刨了刨地。 元央闻言,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见到小泽这般模样唇角扬起一抹笑意,随即似想起了什么,视线移到水天祭司身上,出声问道:“水天祭司,小泽它怎么了吗?为何它冲过来时并没有像之前那样伤到我?” “它被我封印了体内灵力。” 听到水天祭司的回答,元央惊讶地张了张嘴,转念间已明白过来小泽灵力被封的原因,望向小泽的眼神里便多了些同情。 小泽性子高傲,自然不容许被这个在它眼里灵力弱到不行的人同情,朝元央呲牙咧嘴了番,露出森然白牙,一副恐吓对方收回视线的模样。 不过显然效果不大,元央望见张牙舞爪的白色小兽,又想起方才被自己拍到墙壁上的滑稽情形,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在小泽怒目而视里连忙憋住了笑摆手道:“诶,我没在笑你。真的。” “嗷呜——”小泽带着怒意从喉咙里出的声音愈低沉。 只是吼声方响,水天零冷然的声音骤然落下:“别吵。” 在元央不敢置信的目光里,前一刻还凶神恶煞的白色小兽突然挂上了一副委屈的模样,低下头去伏在地上,闷闷地将脸别了开。见状,元央唇边笑意愈大。 “笑什么,乱用灵力很好玩吗?” 元央扬到一半的笑在水天祭司的话语里顿时僵住,又很快消了下去,低下头不安地绞着自己的手指。 余光里,元央瞥见方别开头的小泽飞快地望自己这里扫了一眼,脸上丧气一扫而空,换上了有些幸灾乐祸的神色。元央心里忍不住腹诽了几句,对小泽被封灵力的事滋生的愧疚也完全没了踪影。 水天零的眸底不着痕迹地浮现一抹无奈,出口的话语依旧波澜不惊:“既已醒来,便打坐入定,好好养伤。” 元央闻言一喜,只是尚未持久,又听到水天祭司道:“等能下地就给我离开,你在王殿消失得久,难免让人生疑。到时候事迹败露,自己承着。” 元央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知晓水天祭司所言有理。自己不可能一直滞留在神殿,否则还不急死那帮人。这般想着,元央的视线落在窗外,这才现不知何时天色已经暗了,有飘飘扬扬的雪絮自天际落下来,将大地装裹得一片银白。元央心里一个咯噔,意识到在神殿里竟已不知不觉地过去了一日,愈觉得不舍,抬眼偷偷去瞄水天祭司。 沉默里,元央在心里收肠刮肚地想说些什么。只是她方鼓起勇气问出“几时了?”不争气的肚子又“咕——”地叫了声。 在尴尬里,水天零的目光落下来,语气有些微妙:“怎么又饿了?”</p></div> <tr> 16若如初见 夜色静谧,冬日的月,如梦似幻,在反射的雪光里透出愈明亮的洁色,将王殿温柔笼罩。而黑暗里,有一抹光亮高耸在天幕之中,散着令人心驰神往的斑斓色泽。那是整个沧雪大6的信仰,是凌驾于王权之上的守护,屹立在时光的长河里,生生不息,受到的无数瞩目。 而此刻,沧雪大6最尊贵的王,正背着双手伫立在窗口,安静地遥望着东方的神殿。 “王。” 一声熟悉的轻唤将沧雪王的注意力唤了回来。沧雪王微微偏了偏头,望向走到自己身后的女子,目光轻柔下来:“还未睡么?” “嗯。”来人正是沧雪王妃。她缓步走到沧雪王身侧,目光也投向远处的神殿,温柔道,“有烦心事?” 沧雪王伸手将沧雪王妃半揽进了怀里,叹了口气:“又被王妃看出来了。” 沧雪王妃微微笑了,柔声道:“你每次有棘手的事,总是习惯站在这里看神殿。都十几年了,我还不清楚么。”顿了顿,“可是因为青龙家族?” 沧雪王并没有反驳,望着窗外的雪色连绵,目光却有些惆怅:“王妃也听说了?” 沧雪王妃略一颔,道:“青龙家族在四大家族里一向出类拔萃,加之这一辈里又出了个百年难遇的灵资卓越者,性子颇为傲然。日前与玄武家族的一个长辈起了争执,大打出手,没想到竟力挫对方,此事也算轰动。青龙家族的族长虽为此道了歉,但在以灵力为尊的沧雪大6,不啻于扇了玄武家族一个难堪的耳光。听闻青龙家族如今正在重点栽培此子,怕是已经准备定为家族继承人了罢。” “嗯。不瞒王妃,孤派隐卫去打探过了。”沧雪王说到这,眉头轻轻皱了起来,“若是此人单单是灵资卓越,倒也无碍。不过为人甚是霸道,又极具野心。六百年了,此消彼长之下,如今四大家族展如日中天,青龙与白虎两家对元氏王族而言一直是个祸患。孤的两个儿子中,奎儿身为太子,虽资质也算上乘,但要同四大家族里的佼佼者相比,却并非如何绝世。晟儿的悟性不如奎儿,越不了他的哥哥。倒是央儿虽是王女,却可堪一比,只是性子古灵精怪得很,都十五岁了,还是收不了心。”沧雪王说着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样下去,孤担心终有一日,有家族起了叛心,而元氏王族却无力镇压。” “莫要太担心,不是还有神殿里的那位吗?” 沧雪王闻言,目光里的怅然却并未消失。他只是若有所思地将视线重新投到窗外:“王妃,你可知央儿前几日与我说了什么吗?” “什么?”沧雪王妃见沧雪王突然提及小女,有些不解。 “央儿问了我关于水天祭司的事。”沧雪王淡淡道,“六百年来,王位继承已历二十一人,每一任的王都被告知关于水天祭司护佑元氏王族之事,但又并不知全部。没有人知晓为何水天祭司愿意守候在神殿几百年,所有的初衷早就被埋入时光的长河里不见踪影。这些话孤从未对人讲起,只是王妃难道便不怀疑,终有一日,这些既定的规则都会被打破么?” 听到沧雪王的话,沧雪王妃神色明显一惊。 沧雪王将对方的反应收入眼中,唇边溢出一抹苦笑:“其实王妃也想过罢?” 沧雪王妃神色一时有些踟蹰,并未否认,只是沉吟片刻道:“也许水天祭司有不得不守护元氏王族的原因罢。” 沧雪王却只是不置可否地移开了目光:“孤即位之时,曾依礼去神殿拜见过水天祭司一回。”说着,沧雪王的目光遥远起来,似是陷入了回忆里,“那是孤唯一一次见到水天祭司,只觉惶恐局促,便欲伏身,却被她阻了。她从头到尾只说了两句话。第一句,她对孤说,她不是神,而孤是沧雪的王,不该跪她。孤离开之前,又隐隐闻得水天祭司的一句自言自语,让孤心惊如鼓。”这一次,沧雪王转头望向身旁有些怔神的王妃,缓缓道,“她说,在安逸里衰微,是不是她从一开始就用错了方法。” 沧雪王妃在听到沧雪王的话时,有一闪而逝的震色。 沧雪王只是叹了口气,继续道:“众人皆当水天祭司为至高无上的神,然事实当真如此吗?元氏王朝依仗神殿几百余年,又当真是正确的吗?这两个问题,时常让孤不安。如今莫说青龙家族,怕是连白虎家族的实力都快与元氏王朝不相上下了。” “王。”沧雪王妃安抚地拍了拍沧雪王的手,“情况不会坏成这般的,总会有个转机。如今央儿的灵资在小辈里也是佼佼,若是奋,成就不会低于她的两个哥哥。到时候为她择个同样优秀的乘龙快婿,元氏王族的继承说不定就有起色了。” 沧雪王点点头,似想起了什么,忽然问道:“白日炎莱这孩子来了?” “是啊,”沧雪王妃应道,“虽说是来看望太子妃,其实还不是奔着央儿那小丫头来的。” 沧雪王脸上浮起淡淡笑意:“他倒是对央儿专情得很,不过想必央儿又躲起来了罢?不知这回躲过了多长时间?” “这次王可猜错了,央儿没让炎莱找到。” 闻言,沧雪王惊讶地望向沧雪王妃:“怎会?听说炎莱这孩子的灵力又有许多长进,侦察术更是炉火纯青,怎会找不到央儿?” “央儿鬼灵精怪的,谁也不知她是如何躲过去的。”沧雪王妃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情,面有惋惜,“我瞧炎莱这孩子倒是喜欢得紧,虽有些倔,但人善,也不会弄些花花肠子,可惜……” “可惜你那女儿看不上人家。”沧雪王顺势接了话去。 王妃嗔了沧雪王一眼,随之笑开来:“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管不了他们咯。” 沧雪王爽朗地笑了,揽着王妃便往门口走,只留下一串笑声渐渐消逝在大殿里。 两人自然没有想到,正被提及的当事人依旧赖在神殿里,享受着特殊待遇。 伏在地上的小泽很是不满地等着半靠在榻前,不仅吃着自己费力弄来的东西,还因手力不稳最后由主人亲自喂食,看得它简直忍不住扑过去撞翻那碗芳香四溢的煲汤。 只是事实上,元央也并没有小泽以为的那般惬意。 偶尔抬眼间,能瞥见面色平静的水天祭司俯过身来,执着白瓷勺的手指看起来纤长有力,而每每凑近,都觉得被吞入口中的汤水难咽。一颗心在胸腔内撞击,乱得自己只能听到一片嘈杂鼓声。僵硬的身子只能保持嘴巴一张一合,然后吞咽的动作,连手都不敢乱放,生怕触到对方有几缕落在榻边的银丝。到底吃的是什么,元央也时常晃神起来,只有水天祭司那忽近忽远的眉眼灼灼,在冷香里绵连成一片。 因此直到碗见了底,元央都没有反应过来,还傻傻地张了张嘴巴,却只落得水天祭司淡淡瞥来的一眼。 “没了。” “啊……哦,哦。”被清寒话语惊醒的元央下意识地应了,脸色烧得愈红,绞着手指道,“谢谢水天祭司。” 水天零没有应话,只是直起身将碗放回了桌上,顿了片刻,忽又转过头来朝元央道:“还饿么?” “不,不饿了。”元央忙不迭地摇摇头。 似乎有些质疑元央话语的真实度,水天零的视线在对方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还是拿起了一抽水晶笼包,走回榻前,递予了过去。 元央怔怔地望着那笼热气腾腾的笼包,那端着盒子的手却比包子还要白皙,让她不由自主地接了过来。 当回过神时,元央暗暗懊恼,感受了下被煲汤撑得难受的肚子,却又不好意思再递还回去,只能僵硬着手拈起了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地塞入了口中。 温热的鲜嫩汁水很快在唇齿之间溢开,只是对于不知不觉吃完了怔怔一盅煲汤的元央而言,再好吃也变成了一种折磨——还是必须掩藏的难言折磨。 头顶的目光并未离去,让元央在艰难吞入一只水晶笼包后,又勉强压下哆嗦的手去取第二只。剩下八只可爱的水晶笼包依旧呆在原地望着元央。 当第四只落肚后,元央只觉得自己的肚皮快要撑破了般,胀得难受。她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望向地上的白色小兽:“小泽,要不要尝尝?” 小泽却只是不屑地偏过头去,表明了自己不受嗟来之食,坚持仇恨的态度。 见状,元央脸上的笑容也尴尬地僵了住,只得低下头去,去拈水晶笼包的手又颤了颤,几乎可以想象自己最后撑死在神殿的悲惨结果。 为了避免自己落得这副下场,元央深吸了口气,微颤的手停在了包子上方,鼓足勇气去望榻前的水天祭司,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音来。正懊恼间,水天祭司却开口了。 “连这点气力都没有了吗?” 正在反应水天祭司话语的意思时,一只手已经探过来,取过了元央手下的水晶笼包,然后直接递到了她的唇边。清清冷冷的声音同时响起:“张嘴。” 元央没有料到水天祭司的动作,傻傻地依言动了动唇。 温热包子被喂入唇间,与此同时有一抹冷香迫近,如瓷般的微凉在唇瓣上一触即没。在意识到这是什么的时候,元央只觉得自己的心尖都随之战栗了下。 不过眨眼间,“蹭”的一下,脸上原本就染了淡淡霞色的元央彻底烧了红。 水天零没有立刻动作,只是垂眸望着榻上几乎要把头埋入胸口的元央,淡淡开了口:“怎么了?” “没,没什么。”元央话语磕磕绊绊,衣袖被她绞得皱成一团,若非她失了气力,怕是非得绞出个洞不可。 “还饿么?” 听到水天祭司的问话,原本应该果断摇头的元央心里忽然纠结起来。方才短暂的触觉让她竟觉得有些飘飘然,令人眷恋不已。然而自己的肚子能否再任由自己吃下剩下的水晶笼包还是个不解之谜。 见到对方脸上的犹豫之色,水天零以为元央不好意思承认,俯身便又取了一个,面色不变地喂给了元央。 元央几乎能听到自己的胃出的抗议,只是还是忍不住启唇,仿佛入了魔障般将水晶笼包吞入了腹中。</p></div> <tr> 17若如初见 就在这时,原先还趴在地上的小泽终于看不过去,一跃而起,落在榻上,抬头一脸期待地望向水天零,也跟着张开了嘴,露出森然獠牙。 水天零淡淡瞥了小泽一眼:“自己动手。” “呜呜。”小泽喉咙里出可怜兮兮的声音,嘴巴又张大了些,身后的尾巴摇晃得愈厉害,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 水天零眼底浮现一抹无奈,最后还是取了一个水晶笼包丢给了小泽。 愉快地吞了食物的小泽不屑地瞄了元央一眼。理所当然,剩下的也都进了小泽的肚子。 元央对小泽的炫耀并不以为然,在心里长长地舒了口气庆幸自己活下来的同时,却还是有些淡淡失落。 安抚完小泽,水天零才重新将视线落在元央身上,正欲开口询问,对方却已经抢先应道:“这回真的饱了,一点都不饿。” 水天零抿了抿唇,波澜不惊道:“我只是告诉你明天午时之前离开。” 会错意的元央尴尬地朝水天祭司笑了笑:“原来是这样……” 水天零也不在这问题上纠缠,似乎早已决定了般,只道:“你莫要偷懒,自己凝神巩固。依你的灵基,不该停留在这般阶段。”顿了顿,“灵力不稳,胆子却包天,也不知怎的有这勇气去送死。” 见水天祭司嫌弃自己的灵力,知晓她是暗指自己妄图破除结界的鲁莽行事,忍不住暗暗吐舌,出声应道:“水天祭司教训的是。” 水天零见元央虽应得乖巧,脸上神色却颇是不以为然,料想对方身为王女,久在王殿,也无甚历经,更不知沧雪大6以灵力为尊的铁则,不由在心里叹一口气,道:“听说你有两个哥哥,灵力如何?” 元央闻言,思忖了番,方应道:“太子哥灵力挺厉害的,二哥嘛,父王说他灵资相较于太子哥就比较平庸,不过也不算太差。” “比之你父王如何?” “这自然是不能比的,毕竟父王修习灵力的时间比我们多很多年嘛。” 元央话落,忽觉身前水天祭司的目光有些凌厉起来,微微一怔,便听到对方开了口:“你觉得这些和年岁有关?” “呃……”元央听到水天祭司的话,一时也不敢点头,只疑惑地问道,“难道不是吗?” 水天零闻言,眉极快地蹙了蹙:“那我问你,你母妃是什么身份?” “玄武家族嫡系一脉。” “太子妃呢?” “朱雀家族嫡系一脉……” 水天零的话语一顿,注视着元央,缓缓道:“你觉得这是为何?” “自然是因为灵力传承。”元央应道,“四大家族的人几乎可以算是沧雪大6上灵资最为优秀的了。而双方灵资越高,下一代的血脉灵资卓越的几率便越大。这些关系到家族的兴衰。” 水天零轻轻颔,声音凝重:“一个人的灵资决定了他一生所能达到的高度,这是普通人无论如何努力也难以越的天赋。灵资卓越非常者,也许只用短短一年便能达到他人十年难以企及的高度。哪里只单单凭借时间多少这样简单?不过即便如此,勤奋也依旧是举足轻重。如你,”在元央惊讶的目光里,水天零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你灵资纵是放在整个沧雪大6也勉强还算能看,为何至今无所成就?” 话至此,元央也明白了水天祭司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是我不努力。” 水天零却没有放过元央的打算,只冷冷道:“那你为何不努力?你身为王女,莫不是以为灵力之事不过尔尔,只要捱到几年后相夫教子便可?” “当然不是。”元央闻言连忙反驳道,“我才不要相夫教子呢,那多无趣。” “你既不要相夫教子,也无甚求进之心,又待如何?” “我……”元央一噎,顿了顿才辩解道,“我也不是没有上进之心啊,只是……” “只是什么?” “我才十五岁嘛,来日方长……”元央在水天祭司的目光里低下头去,声音也越来越低。 水天零闻言并没有再多说,只是目光冷淡地端详了元央片刻,顿住话头也不再多说,转过身便欲离开房间。 “水天祭司!”元央分明从水天祭司的目光里感受到对方的无声指责,见她准备离开,以为水天祭司生了气,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水天零的脚步一顿,只丢下一句话来:“关我何事?休息罢。” 话落,脚步不停地迈出了房间。 一时之间,元央心里好似有几十只蚂蚁爬过般,痒得难受。之前水天祭司的目光残留在脑海里,似乎对自己的怠惰很是不喜的模样。念及此,元央第一次觉出懊悔来。以往父王与母妃虽然也时常告诫她要好好修习灵力,莫要浪费了自己的天赋,但她总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并不放在心上。加上上面还有两个对她疼爱有加的哥哥,从小到大也没有人敢欺负她,因此也不觉得重视。只是方才水天祭司虽然说得不多,但到最后突然的沉默让元央更加不安,只觉自己好像一个坏学生,还说出这样的话来,肯定让水天祭司失望无比。 这样一来,元央如何还能安心躺下休息?她惆怅地不断叹气,琢磨着应该如何挽救自己的形象。 仍趴在榻上的小泽不解地望着小脸皱成一团的元央,摇了摇尾巴,也不理会,见水天零离开,兀自伏下身去打算阖眼小眯一会。 只是小泽眼方闭上,尾巴便被轻轻扯了扯,惊得它睁开眼来,正望见目光炯炯注视着它的元央。 元央见眼前的白色小兽醒了,这才收回了手,试探性地问道:“小泽,你与水天祭司相处有两百多年了,你说刚才水天祭司是不是生我气了?” “嗷呜——”小泽的尾巴又晃了晃,凶狠地瞪向元央。 主人生气不生气我不知道,你再扯我就生气了。 元央自然没有水天零与小泽两百年来培养出来的感应能力,只是单纯自顾自理解道:“你也觉得有对不对?那可怎么办呀?” “嗷呜——” 谁管你。小泽把头偏过去,露出一副不愿理睬元央的模样。 这个简单动作元央还是能猜懂一些,脸上露出恳求的神色:“好小泽,乖小泽,别与我置气了嘛。我们握手言和好不好?”说着,伸出身去,放在小泽眼皮底下。 小泽高傲地头一扬,自然对元央的示好不以为然。 忽然,小泽只觉身子一轻,随即腾空落入一个柔软怀抱。头顶有声音继续响起:“好了好了,你看我都这样低头了,身为伟大的上古灵兽大气一点嘛。” 说话的同时,元央不忘伸手抚过小泽的背。只觉触手竟如蓬松云雾一般,那白色毛惊人地柔滑。 小泽见状,哪里能忍,只觉自己的尊严再一次受到了挑衅。它喉咙里出警告的低吼声,作势便欲站起来。只是身子方动,一只手已按在自己的头顶,将自己按了回去, “小泽,你觉得要怎么水天祭司才不会生我气啊?”元央对小泽的愤怒视若无睹,手一下一下地抚过趴在腿上的白色小兽,口里喃喃道,“要不然我去给她认错?保证自己今后好好修习灵力,不再偷懒?”顿了顿,忽然又叹了口气,“其实我也知道水天祭司是为我好。何况她这般厉害的人,应该也是会欣赏强者的罢?你说……” “嗷呜——” 话至一半,怀里的小泽再次出了声音,只是这一次几近于咆哮,终于将元央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心神唤了回来。 “你不喜欢我摸你毛吗?”元央略一偏头,终于问出了小泽心里的话,只是未待它反应,又继续道,“一般宠物不都应该喜欢被顺毛吗?” 小泽只觉心里有翻天怒意涌起,激得它毛都快炸开来,对自己被视作一般宠物觉得耻辱羞愤,也不管自己失去灵力的事实,头一低就近往元央肚子顶去。 元央肚子还胀得难受,自然不会任由小泽撞到,否则非得吐出来不可。因此小泽的犄角还没碰到,已经被眼明手快的元央握了住。 “喂,你又来?”元央的声音有些不满。 几乎是同一瞬间,小泽的身上气力就便抽了空,软在元央怀里,口里却依旧试图出反抗的吼声,无奈气势比之方才不可相提并论。 元央惊讶过后已反应过来,自言自语道:“难怪之前水天祭司都是抓你犄角,原来你的弱点在这里吗?”望着无法张牙舞爪的小泽,元央忍不住笑起来,在心里暗道水天祭司封了小泽灵力的做法实在是再明智不过。虽这般想,元央嘴上仍安抚道:“好啦,不与你闹了,说正事呢。” 这边元央的手方松开,小泽的身子已退出了三丈远,在床尾警惕地盯着对方,看得元央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经由小泽这么一打岔,元央的郁卒心情也跟着缓和了些,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门口。片刻,元央重新转回头望向小泽,挑了挑眉怂恿道:“小泽,要和我一起出去找水天祭司吗?” 小泽狐疑地望着元央,见对方说完已从榻上起了身,将身上衣服都捋了平,才再次朝它伸出手来,神色颇有几分调皮:“来嘛,老是睡觉多无聊。” 小泽犹豫了下,似乎在辨别元央的可靠度。直到元央作势欲收回手,才下了决心般跃下榻来,落在了元央身旁。 元央见状笑得愈欢快,丢下一句“跟上噢”,就往外走去。</p></div> <tr> 18若如初见 一人一兽颇有些蹑手蹑足地出了房间,元央的视线扫了一圈七楼,并未现水天祭司的身影,只好抬脚往玉石阶处走去,准备下楼。 小泽轻盈地在玉石阶与扶栏上跃动,似乎是嫌弃元央太慢,还不时停下来往后望一眼,才继续往前跃去,一点都不甘落于人后的模样。 元央的心思自然并不在上面,见偌大一个神殿一片空旷,也不知去哪里寻水天祭司,连忙出声唤住了小泽,压低了声音道:“小泽,你能感应到水天祭司在哪里吗?” 小泽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自顾自地往楼下奔去。元央见状连忙快走几步跟了上。 待两人到得二层,小泽忽然停了下来,鼻子耸动,似是轻轻嗅了嗅,随即眼睛一亮,已示意性地望向元央,神色间颇为倨傲。 元央明白水天祭司应是在此处,忍不住朝小泽比了比大拇指,顺着对方夸赞了一番,眼见白色小兽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这才重新迈开脚步。果然余光很快便瞥见那一抹立于殿中的黑色身影。元央心头一喜,忍不住往前挪了几步,却在瞥见眼前场景时身子一顿。 在元央踏出步子的同一时刻,水天零的神色一动,极快地衣袖一挥。只见漆黑如墨的宽袍如风般拂过眼前散着斑斓之色的镜子。一瞬间,镜子里的景象便似起了大雾,弥漫过整个镜面,将里面急变幻的场景层层遮盖。待得雾气消散,镜子重新恢复了古铜之色,只有冰冷光泽闪烁,连人影也映照不出一丝一毫。 就在元央为那一眼瞥见的画面怔神之际,身前不远处的水天祭司已回过神来,遥遥地望向她。碧瞳深邃,竟一时难以辨清其间意味。 并不知晓方才生了什么的小泽几个跃步间已来到了水天零的脚边,绕着水天零走了一圈,一脸欣悦。元央见水天祭司垂眸望向脚边的白色小兽,而小泽喉咙了出咕哝的呜呜声,似乎在说些什么。片刻后,水天祭司方重新抬起头,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就在元央还在为方才之事心惊之时,水天祭司已淡淡开了口,恍若无事道:“小泽说你找我?” “啊?嗯……嗯。”元央回过神来,连忙点头应了,脸上却有些踟蹰之色。 “何事?” “也没什么大事……”元央顿了顿,又道,“方才吃得有些撑,一时半会也没有什么睡意。既然,既然明日午时之前就要离开了,就想参观下神殿。说起来虽来了几次,但还未真正逛过呢。水天祭司能不能……领着我瞧一瞧?” 眼见水天祭司在自己的请求中沉默片刻,就在元央以为对方会拒绝自己的时候,水天祭司却突然轻轻颔,面无表情地应了下来。 元央脸上有了喜色,小跑几步在水天祭司身前站定,视线控制不住地往神殿中间的镜子望去,斟酌着语气问道:“水天祭司,我方才瞧见镜子里好像有景象出现,不知这面镜子是……” 水天零并未回答元央的话,只是兀自望过去,忽道:“你都瞧见了什么?” 元央第一次见到水天祭司这样沉凝的神色,一时心底一沉,便有些惶然。片刻后才喃喃道:“太快了,我也不知是什么……” 元央并未撒谎。她的确没有瞧清楚镜子里的景象具体到底是什么。她只来得及看到一片苍茫白色,似是被漫天大雪覆盖,依稀有秃鹰如黑点般盘旋在上空。一个模糊身影在镜里一晃而过,快得连身形都未曾辨清。然而伴随着那画面,却有极浓的压抑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几乎要将她的心神都震散。只是这些都如同昙花一现,在水天祭司拂袖过后消弭得一干二净,短暂得让人怀疑那瞬间里的变化到底是什么。 元央言罢,却见水天祭司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自己身上,也不说话,只是目光深得望不见底,只有自己不安的影子倒映在那一片碧色里,不知怎的便多了几分茫然。 半晌。水天零才收回了目光,淡淡道:“那不是现在的你能知道的,忘记罢。” “可是……”元央有些不甘,心里的好奇如猫爪般挠过,对方才的感觉耿耿于怀。 “好了,别可是了。”水天零干脆地打断了元央的话,兀自踏步往前走去,“你先同我来个地方。” 元央踟蹰地最后扫过那面镜子。只见泛着古朴光泽的镜子平静如常,边缘造型奇特,勾勒出的繁复花纹瞧不出具体是什么,倒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显得分外神秘。 不过这么一眼,元央已扭头跟上了水天祭司。 当元央亦步亦趋地跟着水天祭司上了四层,拐入一间房后站定时,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眨着眼望着水天祭司,连出口的话语都有些磕磕绊绊:“水天祭司,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也不外乎元央心情这般忐忑,只见两人身前竟是一个比一楼还要大上些许的池,上面有烟雾淡淡缭绕,奇异香气若有似无。 还未待水天零应答,只见她余光掠过,随即垂在身侧的手已忽的探出。下一瞬,正窜至半空的小泽的尾巴便稳稳地落在水天零的手心里。 被拉扯住的小泽往前跃去的力道一滞,整个身子倒挂下来,被提到水天零身前,不解的目光对上了水天零的视线。 “今天不行。”水天零的话语不容置疑,“莫要进去。” 小泽保持着头朝下的姿势,身子在水天零手里摇晃,不满地“嗷呜”了一声,似乎在问为什么。 水天零也不理会,兀自抬眼望向元央。 接触到水天祭司的目光,元央惊讶地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指了指自己:“我?” 眼看着身前的水天祭司淡淡点头,元央见状忙不迭地摆手道:“还,还是不要了。我来之前已经沐浴过了……” 水天零却对元央的话语恍若无闻,出声命令道:“进去。” 元央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脸上笑容有些尴尬:“真的不用了……” 在水天祭司有些凌厉起来的目光里,元央的一张脸几乎要皱起来。她怯怯地扫了一眼那池水,只是光想象要在水天祭司眼皮底下沐浴血色就往头上冲,脸也不由得红了起来。 倒挂着的小泽身子晃荡着转过来,鄙夷地望了元央一眼,似乎在嫌弃对方的不知好歹。 “这对你有好处。”就在僵持之际,身前的的水天零又忽然开了口,目光深邃地打量过元央,“进,还是不进?” 我知道肯定有好处啊,只是也太……那个了些。元央在心里暗暗嘀咕,觉得水天祭司一定是不入世太久,思考模式也与常人大相庭径。正犹豫要如何坦白自己的难处才不显得尴尬时,元央只觉得身子一轻,下一瞬惊恐地现水天祭司的身影极快地晃出一道虚影,然后自己肩头便被抓了住。她只觉身子一沉,眼前一暗,耳边闻得“噗通”一声,连准备时间都没有,口鼻之间已被接二连三的池水涌入,呛得她猛地咳嗽起来。 本以为有着雾气的池水该是暖得很,没想到接触下方觉不然,简直如同赤身*站于雪中般浸透出彻骨寒意。好不容易脚踩出池底探出头来,被呛得不行的元央抹去脸上水渍,已被冻得可以,哆嗦着抬头,正望见水天祭司立在池边,低头朝她望来。 池水方没过元央的脖颈,水天祭司的面容在雾气里隐约浮现,小泽不知何时已趴在了对方的肩上,不满地望着自己。元央难得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好好睡觉,给自己折腾了这一出。想归想,元央还是将没敢再违背水天祭司的话语,乖乖呆在了池子里,下意识地想要运起体内灵力护体。 然而这一次,灵力如同沉寂在体内,竟无丝毫动静,吓得元央低低惊呼一声,灵识往体内扫去。 静静躺在灵台的灵力依旧,却像是断了与灵识之间的联系,任凭元央怎么唤都没有反应。正焦虑间,水天祭司平静的声音响了起来。 “别白费气力了,没用的。若是觉得冷,便忍着。” 这句话不啻于一道惊雷,炸得元央一颗心都沉了下去。 池水极寒,之前在边上却不能感觉分毫,似是被紧紧锁于水面之下。元央抱着手臂面色白得立在池水里,只觉得身子冰冷僵硬,快要失去知觉,一分一秒都是折磨。这般勉强熬了盏茶时间,她才颤着唇抬头望向水天祭司,忍不住问道:“还,还要多久……” “等着。”水天零薄唇轻启,只丢下毫无盼头的两个字来。 此刻元央早已无暇顾及什么尴尬情绪,只顾着与那寒意对抗,碍于水天祭司一直盯着她,也不好逃离池水。她在心里叫苦不迭,能感觉到那寒意一点点顺着经脉传递而来,又攀上灵台,将意识都冻得有些模糊起来。她自小未受过这般煎熬,如今甫一接触,简直快要哭出来。若非性子里有几分傲然倔强,加上之前因修习灵力懈怠之事惹了水天祭司不快,此刻咬着牙关更不愿在对方面前示弱,否则怕是早就昏了过去。 “嗷呜。”小泽也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池里的元央,似乎有些不解为何对方看起来一副痛苦忍耐模样。它平日多与水天零泡于此池,并不觉异常,每次出来更是周身舒泰。如今第一次瞧见这种情况,忍不住偏头望向视线一直落在元央身上的水天零,低低叫唤了声。 水天零并不移开视线,只轻声说了句:“她与你不一样。”便不再多加解释。 时间缓慢流淌,元央站在池中的身子有些摇晃,从指尖冰到身体的每一寸,整个人都好似不受自己控制。这般没过多久,她忽的脚上一软,再也支撑不住,滑入了池水之中。漫天而来的冰冷池水没过头顶,然而不过眨眼间,一只手已抓住了元央的肩膀,只轻轻一提,便将元央整个人都拽出了水面。 “咳咳……” 元央只觉身上有一股暖流注入,极快地绕着她的灵台转了一圈,意识才跟着醒转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水天祭司近在咫尺的眉眼,在迷糊里渐渐清晰。而自己则浑身湿透的躺在对方怀里。元央尚自青涩的曲线在紧贴的宽袍中也显露无疑,晶莹水珠顺着肌理滑入衣领。鼻间第一次溢满馥郁冷香,在清澈的寒意里将自己紧紧包围,让人透不过气来。元央第一时间意识到眼前状况,吓得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之前的煎熬退至脑后,只有砰然心跳在胸腔里跃动,脸颊则如火燎原般烧将起来。只是身子僵硬,依旧无法动弹分毫。 水天零神色依旧沉静,碧色瞳孔如冷玉般望着怀里睁开双眼的元央,身后一头披散的银有几缕落至身前被元央身上的水渍也染了湿,随意地搭在黑袍上。不过眨眼间,水天零便在对方局促的目光里探手抚上她的眉间,指尖光芒一闪而过,最后在元央惊恐的神色里微微俯下身去,薄唇轻启,声音也如池水般冷彻:“你在胡思乱想什么?”</p></div> <tr> 19若如初见 只见眼前面靥不过咫尺,近的甚至能看到水天祭司黛眉斜斜地刺入鬓间,一双碧眸映出自己惊慌失措的模样。那肌肤似雪,唇薄如削,下颔一抹弧度,美得惊心。有馥郁气息随着对方话语将自己紧紧缠绕。元央只觉心里又是一跳,连呼吸都乱了几分,听到水天祭司的问话,一时竟词穷到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辩解道:“没,没有啊……” 水天零眉头一蹙,缓缓松开了已清醒过来的元央,目光却依旧带了厉色:“没有你气息怎的这么乱?”顿了顿,“莫要浪费,感受下自己的身体情况。” 元央见水天祭司松手,紧张心情平复下来后竟现心里有些不舍,然表面还是顺从地应了。她的灵识往身体里一扫,惊讶地现自己体内灵力凝练了许多,之前受损的经脉也微微散着乳白色光芒,似乎在自我修复一般。身体也比之以前轻盈不少。见状,元央心里明白几分,将灵识抽离出来,抬头望向水天祭司,眉眼弯了弯:“感觉比受伤之前还要好。虽然灵力没有恢复,但是觉得可精神了。水天祭司,这个池水虽然冷了点,但效果看起来不错啊。” 水天零并没有多加解释,倒是她肩头的小泽闻言轻盈地从左边跃到了右肩,有些不待见般地朝元央哼了一声。 “阿嚏——”元央还欲说什么,突然低头打了一个喷嚏,回过神来才现衣裳上的水贴着身体依旧带着寒意,冻得她哆嗦了下。随即有些尴尬地低头望着自己紧贴着身体的黑袍。 水天零见状,忽然抬了抬手。宽大衣袖伴随着一阵冷香拂过元央的鼻间,眨眼的工夫元央身上的衣衫已重新干了。 “谢谢水天祭司。”元央见状朝水天祭司扬起一个感激的笑容。 水天零闻言只淡淡颔,随即转头往外走去:“跟我来。” 元央一怔,很快明白过来水天祭司是要带自己参观神殿,在后面极为轻快地应了,小跑着跟了上去。 “神殿共有七层,此处为涅槃。”水天零看也不看跟在身后的元央,边往楼下走去,边兀自解释道,“三层则为青灵。” 元央听到水天祭司的话,有些恍然:“青灵?是因为那里的青灵鼎吗?”顿了顿,“往身后的四层又望了一眼,补充道,”四层唤涅槃是与我方才泡的冰池有关?“ “嗯。”水天祭司随口应了,说话间已来到了神殿三楼,“这里你已经来过,关于青灵鼎你也已知晓甚多,我便不多说了。” 元央点头应了,追问道:“那四层之上又唤作什么啊?” “五层为栾古,六层尘因,七层眠空。”水天零话语简短地解释了。 元央念头一转,已开口应道:“六楼我记得都是古册书籍,为何要唤尘因?” “六楼书册包罗万象,其有一本名曰众生语,不知你可听说过?” 元央闻言摇了摇头。 水天零略一沉吟,方道:“此书乃上古遗留之物,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所晓甚多。而其中人事占了极大一部分。尘世因由,总有定数,轮回万载也不离其道。是谓尘因。” “那七楼应该是水天祭司平日休憩的地方罢?可有什么特别之处么?”元央说着脸一红,想到了之前榻上淡淡气息。 “那榻非铁非石,有安神之效。”顿了顿,“连梦也不会做上一个。” 元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回想了下,印象里五楼空荡荡的,并没有什么物事,只有角落里堆了些许水晶罩子,与方才介绍的几层楼有些不同,追问道:“那五层为何要叫栾古啊?我路过时在殿里并没有看到什么东西。” “因一些原因,五楼放置的东西被封印起来了,所以你看不到。”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二层,水天零的步子却没有像之前一样停下来。 元央的目光瞥过神殿中间那古怪的镜子,想起了之前的景象,心跳莫名有些加快,见水天祭司并没有解释的意愿,忍不住自己开了口道:“等等,水天祭司。你还没说这二楼那面很像镜子的东西是什么呢?” 水天零闻言,脚步不可察觉地停了停,出口的声音依旧如常平静:“二层对现在的你而言是不能了解的,告诉你也无用。” “可是……”元央有些不甘心地望着那面神秘的古铜色镜子渐渐在视线里消失,边缘上刻着的诡异符文扭曲地盘旋在镜框上。她的话头一顿,又道,“那二层唤什么啊?” 话方出口,身前的水天祭司忽的顿住了步子,转头冷言道:“你话总是这般多吗?若再多嘴,我便不说了。” 元央见状脸上很快挂了有些讪讪的笑意,摇头道:“那,那我不问了。” 言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抿紧了唇表示自己决不再多嘴。 眼见水天祭司的目光扫过自己,才重新转过身往一楼走去。元央在背后暗暗吐舌,这才跟了上。 不过片刻,两人已到了一楼。水天零缓步走到池边,继续道:“一层为池溟。你过来。” 元央见水天祭司唤自己,也跟着走到池边,下意识地探头往池里望去。 只见那池水看似无色,然而却并不能见底,一眼扫去倒有几分幽深模样。元央不明白水天祭司一唤自己过来有何事,疑惑地抬头望向对方。 “把手伸进去。” “噢。”听到水天祭司的吩咐,元央也不多想,左手撩了衣袖以免浸湿,随即就将右手没入池水之中。 池水触手竟无所觉,如同探入一片空虚般没有着落,却又有隐隐的粘滞感缠在指间,让人心里起了些不舒服。元央正想要抬头询问水天祭司的用意,然而尚未开口,只一顿间忽觉黑暗气息扑面而来,如同脚边就是万丈深渊,硬生生地将自己一扯,便开始飞往下掉落,竟没个尽头。猝不及防的她连意识都随之一个震晃,眼前似有千百画面掠过,尽皆是红尘之苦。犹如满眼黄泉地狱之景,面目模糊间血色当空,残破肢体横陈,又有凄厉之音贯穿耳膜,恍恍惚惚,似入了几道轮回一般。有沉重的绝望与苦涩压在心头难以挥散,一颗心惶惶不能所依。 也不知过了多久,元央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现探入池中的手不知何时被水天祭司拉了出来,所有压抑的感觉也如潮水般褪去得丝毫不剩,好似历经了一个虚幻梦境。元央尚未平复心情,只怔怔抬头望向水天祭司。 水天零垂眸望着眼前女子青稚面容上布着未褪的惊恐之意,眉目之间忽浮了淡淡叹息,只是很快又落了沉寂,只开了口道:“都看到了?” 元央怯怯地点了点头,下意识地往外挪了半步,似是有些害怕那池水般,竟不敢再靠近。 “溟者,昏暗也。”水天零的目光则落在一旁的池水里,“你方才所见幻象,皆为尘世困苦执念所化,生死轮回,也乃天道之常;离恨别苦,也是命运之境。可知我为何让你感受?” 元央抿了抿唇,瞥见水天祭司回过头继续朝自己望来,斟酌着话语道:“是为了要磨练我心智吗?” 水天零闻言,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目光深得如同那池水般望不透。这般沉默了片刻后,才道:“此池名唤幽溟,望你离开神殿之后,莫要忘记此刻感觉。” 元央对方才的历经思之犹惧,哪里愿意回想这种令人难受的情景,然而口里还是乖巧应了:“我知道了,水天祭司。” 水天零轻轻嗯了声,顿了顿,忽道:“神殿参观完了。” “啊?”元央闻言一怔,试探道,“这就完了?” 话落,便见水天祭司的视线扫过来,元央只好点头应了:“那现在是要……作甚?去睡觉吗?” 水天零却只是静静地望着元央半晌,在对方略微忐忑的心情中,碧色目光犹如像要望透元央整个人一般。半晌,她才缓缓开口道:“我改变主意了。” “改变主意了?”元央一脸疑惑地望着水天祭司不露端倪的神色,“那是要如……何?” 何字的尾音方飘落,元央眼睛突然睁大,只瞥见水天祭司抬了手,指间有光芒一闪而过,随即灵台处的意识便倏地溃散开来,整个人软软地往地面滑去。在被扶住之前,已彻底昏迷过去。 水天零淡淡垂眸扫过怀里闭着眼睛的元央眉间还匿了一抹来不及消褪的不解,随即动了动肩。在方才的行走里已经在水天零肩上打起瞌睡的小泽只觉脚下一滑,从水天零的肩头滚落下来,堪堪着地,耳边已听到清冷话语落下:“你且在神殿等我。” 紧接着,小泽便瞧见黑色衣袂掠过,眨眼间已消失在神殿门口。 殿外夜色暗沉,只有雪光微茫。 而昏睡在水天零怀里的元央面目平和,尚来不及知晓她的生活将随着夜色的褪去生无法想象的转变。所有的一切,等待她的是难以预料的天翻地覆,以及未卜的红尘滚滚。这些都在时光里安静蛰伏,随着命运轨道的缓缓转动,以另一种无法阻挡的方式来到身前。</p></div> <tr> 20若得初见 夜深如墨。正是万籁俱寂之时。 沧雪王睡得正熟,忽觉面颊拂来一阵凉风,随即混沌灵台一阵清明,朦胧睡意尽皆散去得没有踪迹。他睁开眼来,皱了皱眉,疑惑地撑起了自己的半边身子。视线里便落入一抹颀长身影。 几乎快被埋入记忆深处的印象在一瞬间破土而出,印衬着那一身鲜明的黑袍银,连那幽邃碧瞳也丝毫没有变化。岁月在那张脸上停下脚步,凝固成永恒的风采灼灼。 不过一眼,沧雪王已惊得从床榻上起了身,不敢置信地脱口而出,唤出了对方的称谓:“水天祭司!” 水天零的目光静静扫过眼前的沧雪王,那张有过一面之缘的脸上预料般地刻下痕迹斑斑,眼角皱纹依稀,眼底年少气盛的锐利已沉淀得稳重威严,身形也比往昔多了几分富态,曾经的少年早已完成蜕变的过程,成就新的一代盛世帝王。念及此,水天零的眼底波光微微一晃,随即又恢复了平淡模样,略一颔,算是应了沧雪王的话。 沧雪王完全没有料到水天祭司竟然会出现在王殿里,只觉应是有十分重要之事,下意识往床榻上依旧熟睡的沧雪王妃一眼。 “无事,她不会醒来。”水天零似是知晓沧雪王的担忧,淡淡道。 沧雪王这才重新望向身前的书天祭司,忍不住出声问道:“不知水天祭司……这次难得过来王殿,可是有甚要事?” 水天零轻轻点头,目光波澜不惊落在沧雪王身上:“的确有事要同你说。你且听着……” 窗外的天色愈暗沉,连雪光都弱的快要看不清。 王殿里的护卫依旧井然有序地在路上巡逻,身上铠甲在行走之间清脆作响。没有人知道,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夜里,他们的王正与如神祗般的水天祭司站在一处说话。也没有人知道,有一个人的命运在这场对话里被彻底扭转,走向谁也难以预料的未来。 而此时话题里的人,正沉睡在自己的房间里,陷入了一个虚幻梦境。 梦境里,是漫天大雾,似将整个世界都笼罩成一片。元央踟蹰地迈步往前走去,脚底触到柔软的微凉,似是雪沫层叠,陷入靴底。视线里空茫得一无所有。走了许久,就在元央觉得疲累之时,身前忽然撞见一样坚硬冰冷物事。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大步,才现出现的竟是一面镜子。镜子色泽古铜,边缘造型奇特,刻着诡异神秘符文,此刻有光泽流转其间。而镜中景象一片雪色,只有在中间有一抹青黑突兀,隐约是一块石头模样。元央正待细瞧,耳边忽有“扑棱”的嘈杂声响起,随即一大群黑色秃鹫自镜中飞出,直直朝元央冲来。 元央心里一惊,被逼的往后猛退几步,一不留神已一屁股跌坐在地。那些秃鹫便自她的头顶窜过,带起一阵气流与寒意。元央下意识地抬头望去,那些秃鹫也不离去,盘旋在她头顶,目光锐利阴狠,似乎只等待一个元央放松警惕的瞬间就会俯冲下来啄食她身上的血肉,将她整个人啃噬干净。 这般想着,元央只觉头皮都有些起麻来,想要起身,手脚却不听使唤。那镜子不知何时已消失在身前,天地之间又只留下元央一人。身下冰雪寒冷,将元央的血液都快要冻结。元央想要结出法印,却现体内灵力流逝得极快,自己只能眼睁睁地与头顶的秃鹫对峙着。然而没有多久,她身上的疲累之意便如潮水般涌来,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耳边的扑腾声愈响。元央几乎能感觉到秃鹫的气息愈逼近了几分。 有细微的刺痛落在脚踝。元央勉强睁了眼睛去瞧,正瞥见一只大胆的秃鹫落在她脚边,低下头用尖锐的喙去啄她的脚踝。元央想要反抗,却现身上冷得早已使不出什么气力,只能眼睁睁望着秃鹫的喙愉快地刺破她的肌肤,开始享用这顿盛宴。其余秃鹫见状,也似得了胆子,纷纷落在雪地上,朝元央试探般围过来。 无法形容的疼痛66续续自身体各处传来,元央的心里的绝望铺天盖地,在她意识濒临消失的一瞬间,终于彻底陷入了昏暗。 “参见王!……” “央儿呢?……” “回王的话,王女还在睡觉……” “我知道了,你们退下,不准进来……” “是,王……” 模糊的动静将元央的意识一点点拉回现实世界。她强撑着睁开了眼皮,有微亮的光映入视线。元央想要动一动身子,却现浑身气力都似被抽走一般无法动弹,那感觉难受得像是大病初愈一般。 余光里,一个身影走近床榻。元央僵硬着转过头去,瞥见那一袭象征着沧雪王朝最尊贵的玉色王袍,上面绣着一只墨色麒麟,龙头马身,鹿角狮眼,虎背熊腰,尾如牛形,鳞甲上覆,声势逼人。元央很快认出了对方身份,自喉咙里出滞涩声音唤道:“父王,你怎么来了?” 榻前的沧雪王却没有说话。元央心里疑惑,深吸口气,身体终于恢复了些知觉。她勉强抬起头来,整个人似还未从梦魇中脱离,半眯着眼无精打采地望向沧雪王:“父王,我好累。现在还很早罢?有事可不可以等会再说……” “来不及了。”沉沉话语落地。元央不知为何心里忽然一跳,梦境里的不安重新蔓延到现实之中。 “什么来不及了?” “你起来同我说话。” 听到父王的吩咐,元央委屈地瘪了瘪嘴,却还是乖顺地爬了起来,身上酸涩感依旧,她揉了揉自己的脖颈,坐在床榻上抬头望向身前的沧雪王。 熹微晨光里,父王脸上的凝重望得元央微微一怔。 在元央的迷茫里,沧雪王终于开了口,声音依旧低沉:“央儿,你是不是偷偷跑去了神殿?” 不过简单一句话,却惊得元央眼睛猛地睁大,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来。然后很快在沧雪往厉色的目光里低下头去,喃喃道:“父王……” “你可知擅闯神殿,是为何罪?” “可是父王,我只是……只是去躲炎莱……” “没有可是,”沧雪王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元央的辩解,“闯了就是闯了,哪来这么多理由?” “父王教训的是。”元央心虚地将头更低了些,心里愈忐忑。 半晌,沧雪王咬了咬牙,目光不忍地落在毫无所觉地的元央身上,一字一句道:“那你可认罚?” “元央认罚。”见事情败露,元央也不再试图惹怒父王,再次应了下来,只是心里尚抱着一丝侥幸。 然而下一刻,沧雪王的一句话彻底将元央的侥幸击碎得一分不剩。 “好。”沧雪王的话语斩钉截铁,“传孤旨意,沧雪历六百二十三年,元氏王朝第三十三代王女元央因亵渎神殿,念及年幼,罪不至死,但自今日起,即刻驱逐出王殿,十年内不得再踏入半步,以惩其罪。” 几乎是在话落的一刹那,元央猛地抬起头来,面有惊惶地望向背手而立的沧雪王,似是不愿相信这话出自她的父王,只以为从一场噩梦跌入另一场噩梦里。然而对方凝重的脸色却分明在告诉她,这一切是真真切切生的事情。 “父王……”元央的声音有些喑哑,只来得及出这么一声就哽咽了住。 “央儿,”沧雪王沉着目光,缓缓开了口,“领罚罢。” “为什么……”元央低声喃喃,整个人如坠入幻境般虚浮。 沧雪王目光里极快地闪过一抹疼惜,却又被掩了下去,并没有回答元央的话,只抬了抬手,一把剑很快出现在他手心里。 “拿着罢,你会用得上的。”沧雪王将剑放在了元央身前,声音终于放软了些,“沧雪大6实力为尊,多是险恶之境,央儿,你灵资虽优,灵基却不稳,离开王殿之后,切记好好修习,莫要……”沧雪王的话顿了顿,“莫要被人欺负了。” 这一次,元央抬起了头,青稚的脸上竟有几分悲凉:“父王,央儿能不能不走?央儿……舍不得父王和母妃。” 沧雪王第一次瞥见元央这般神色,心里一酸,几乎就要应下。然而脑海里极快地滑过昨夜夜色里那个人的话语,还是硬了心肠冷声道:“此事已决,不容再议。收拾下细软,辰时之前就离开王殿。” “父王!”元央的话语里已经带了哭腔,眼眶迅地红了起来,“我可以和水天祭司去求情,能不能不要赶央儿走……” “闭嘴!”沧雪王忽然厉色喝止道,“你还嫌给水天祭司添的麻烦不够多吗?还想去神殿求情?自己错在哪里你难道还不清楚?” 元央身子一颤,忽然似想到了什么,面色一白:“原来是水天祭司……” 沧雪王见状,却只是叹出一口气来:“央儿,三个儿女里,你是最聪明也最有天赋的,甚至是元氏王族百年来最为优秀的,父王一直对你寄予厚望。我知道你现在还小,离开父王和母妃可能对你太残忍。但鹰若要飞得高,则需放得早,王殿只会束缚住你。不过十年……十年之后,我希望能看到一个更让我骄傲的女儿。央儿,别让父王失望。” 静默里,元央跪在床榻上,手指甲深深地嵌入床榻之中,一时没有说话。半晌,似是明白事情不可回转,元央忽然深深地朝沧雪王俯下身去,头磕在床榻边缘,出清脆的响声。 晨光铺了半榻,也微微照亮了元央的一边青稚轮廓。沧雪王垂眸望着这个疼爱的女儿,背在身后的手微颤着攥了紧。 半个时辰后。 一个着了黑袍的身影带着一把剑和一个包袱悄无声息地走出了王殿,宛如一滴水融入大海。 走出一段路后,元央顿住了脚,转身望向身后的王殿,最后目光落在更远处那高耸在东方的神殿,许久。 有冰凉的水滴落下来,沾上元央的唇。元央下意识地抬手抹过,随即垂眸望着指腹的水渍,有些怔忪模样。 元央不懂,她为何望着那神殿忽然酸涩得想哭。也不懂……自己的胸口为何闷得像是要窒息。似乎是不同于离开王殿的不舍,那样复杂地纠结在一起的心情,令元央眼底神色有些怅然。 然而不过这么一个停顿,她已经重新转过身,踏步朝前走去。 只有一个人,将这一切尽皆收入眼底,包括那一个回眸,与那一滴泪。 城墙上,黑色祭司袍在风中猎猎,碧色目光一直凝视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远方。 片刻后,水天零抬头望向尚低垂地挂在天际的朝阳,光线柔和,蓬勃朝气呼之欲出。她吸了口气,带着雪意的清冽空气一路滑下,似是许久不曾感受过的舒爽之意。 “小泽,走了。” “嗷呜——”白色小兽在肩头抖了抖蓬松毛,欢愉地叫了一声。 不过这么一顿间,那道黑色身影忽然自王殿的城墙跃下,轻盈如无物,身后银飘散开来,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弧线,染了点点日光。包裹在身侧的结界有水光掠过,一人一兽的身形都静静被消匿了去。</p></div> <tr> 21此去经年 时光荏苒,弹指不过一挥间。纵是匆匆流年,也不留一丝痕迹。 沧雪历六百二十九年的冬夜,西方忽有霞色万丈,千里之内尽皆可见。然而不过一瞬,那霞色又迅隐了去,快得让人来不及辨清具体的方位。而与此同时,天际星辰随之黯淡几分,宛如被夺了光彩般。许多传闻也在几日后以极快的度蔓延开来,众人纷纷议论,却并无所果。自然而然,此事又很快重新被其余话头代替,渐渐被人遗忘。 很快,冬去春来,到了草长莺飞的二月天,似有勃勃生机自沧雪大6的土地里滋长。时值六百三十年,而在外游历的元央,也度过了漫长的七年时光。 这七年来,她当真没有再踏入王殿一步。而沧雪王也只对外言说王女被送去修习灵术,没有将元央跑去神殿以及被惩一事透露给任何人。甚至连沧雪王妃也不知详情。当问及被送去何处时,沧雪王也不过推脱对方乃世外高人,四处在沧雪大6游历,并不知所踪,只让他们不必担心。在历经一段时间的习惯后,这件事才被所有人渐渐接受。只在偶尔的时候,王殿中一些人才会忆起这个古灵精怪的王女。 在这七年里,几乎没有人知道元央到底在哪里,又在做什么。连沧雪王自己也只能在念及这个女儿时叹一口气,得不到任何消息。当时送走元央时,他便答应水天祭司不去探寻对方的任何情况。沧雪王自己心里也清楚水天祭司的意思,这样才能让央儿能够彻底脱离自己的保护成长。他虽因水天祭司的承诺并不担心元央的安全,但每每想念起这个疼爱的小女儿,还是忍不住觉得想念。身为王女,她本该享受最好的生活,如今却落得有家不能回,有亲不能见,也不知是如何难捱的心酸与孤寂。毕竟她离开时,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啊。只是想起那晚水天祭司说的话,他到底还是一次次硬下心来。 因为不管如何,终究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他的央儿需要更多的磨练去壮大自己,而非躲在他的羽翼里。 在沧雪大6上,有十处被列为禁地之处,常人对之讳莫如深。当其冲的自然是穷凶恶极的荒山,里面有着诸多凶兽,几乎难以用血肉之躯所抗。亏得当初水天祭司将荒山封印,此处才得以安全下来。其余则分别为北方的冰乳洞与万骨窟,南方的毒沼与渊麓,东方的紫虚林、迷石阵、遗谷,以及西方的黑风山与水镜魔域。 而此刻,人烟罕至的渊麓里,一道黑色身影正上下腾跃,度之快,几乎只能看到一道残留的虚影。然而纵是如此,身后依旧缀着另一道青色影子,有隐约的“嘶嘶”声越来越响,仿佛就在耳边缠绕般疹人。 此时若是有灵力高强的人在,不难现那缀在人影后的,正是一条青色巨蟒。 说是巨蟒,其度并不受庞大身体影响般滑得飞快,被拖过的地上很快留下了一条黏稠的白色痕迹,隐约还能看到几缕血丝掺杂在其中。 在前面疲于逃跑的,正是离开王殿已有七载的元央。 原先的身子已如雨后春笋般拔高,外头罩着的那一袭藏青色宽袍脏兮兮地布满了灰尘,风拂过略显凌乱的青丝,露出一张同样沾满灰尘的小脸。只有那一双眼睛在奔跑中灼灼亮,如同方被夜雨洗涤过的晴朗星空,澄净而广袤。 突然,跑在前面的身影猛地停了下来,元央脚尖一点,已跃上身旁的崖壁,同时双手在胸前飞快地结了个复杂法印,口中轻喝了一声:“破。”然后双手往朝自己冲将过来的巨蟒一送。 有淡淡的光芒在指间转眼即逝,对准巨蟒七寸处砸去。巨蟒对这攻击熟视无睹,只将头一偏,那攻击便滑开了七寸处,打在它鳞甲厚实的身体上,只炸飞了几片青色鳞甲,却并没有破了防御。与此同时,巨蟒的尾巴已以雷霆之势猛然朝崖壁上的元央抽打而去。 只见人影一闪,元央堪堪避过了那扫过来的蛇尾。原先停留的崖壁轰然抽裂开来,一片尘土沙石飞扬,呛得落地的元央忍不住咳嗽起来。不过这么一刹那,眼前受阻的视线里,猛地冲出来一个蛇头,几乎和她的人差不多高,尖锐牙齿泛着寒光朝元央小小的身躯再次冲来。 生死危亡之际,一道银光如银链般划过半空。元央的身子硬生生扭转过来,擦着蛇头往旁边侧去,手里的剑已出鞘,横在身前,跟着在冲过来的蛇头旁落下。 如同电光石火般的光芒在利剑与鳞甲的摩擦里惊亮,同时令人牙酸的声音也在寂静里陡然响起。那青色鳞片四溅开来,隐约露出些许粉肉,从中渗出血来。巨蟒吃痛,狂暴里身子一扫,狠狠朝身边的敌人砸去。 元央见状身子轻盈一翻,已顺势跃上了巨蟒的头顶,手中的剑一竖,就往蛇的七寸处落下! 剑刃刺穿鳞甲,震得她虎口破裂,很快染了血,沿着剑身往下淌去。剑刃上有血色光芒一晃而过,只听“扑哧”一声,剑身又入了蛇体几分。与此同时,蛇的嘶叫声暴响,元央握着剑的手一松,那身影连忙半蹲下来,借以稳住颠簸的身形,脸上痛苦闪过。在刺耳的嘶鸣声里,耳边有血缓缓流下来。 巨蟒痛极,失去理智,整个庞大身躯都直接往身旁的崖壁撞去,似乎想要将元央撞落。比方才还剧烈的“轰隆”声连响,崖壁很快被砸出一个大洞。蛇上的元央身影一晃,脚底一震滚落下来,只来得及用一只手险险吊在剑柄上。而巨蟒并不停歇,继续往崖壁上撞。 眼看元央与巨蟒不成比例的小小身子就要被砸成肉酱,她却突然一脚蹬在鳞甲上,整个人一跃而起,避开了被夹扁的命运。只是背部依旧被散落开来的石块击中,还是忍不住“哇”地吐了口血,脸色也跟着一白。 然而就在站稳的一瞬间,立于蛇身之上的她又飞快地结了一个法印,随即咬牙一掌拍在剑柄之上。 那柄剑,便切切实实地完全没入了蛇的七寸之处,只留下一个剑柄残留在外面。 这一次,受到重创的巨蟒前半个身子猛地往上仰起来,凄厉声音几乎要震颤整个渊麓,连大地都似要抖动几分。元央体内大半部分灵力早已灌输在这一掌之中,只来得及运气残余灵力双手一挡,却还是躲不开被余劲击飞的身影。 “砰——” 落在地上的元央口里出一声闷哼,整张脸都因疼痛皱在了一起,只觉浑身骨架摔得都快散开来。余光里,那巨蟒终于轰然落下,倒在了崖边,没有了动静。 半晌,元央才勉强撑着自己的身子爬了起来,也没心思去拍几乎快变成灰袍的衣服,小心翼翼地往巨蟒走了几步。直到确认真的死透了,才在旁边一屁股坐了下来,伸手擦去唇角的血渍,舒出一大口气。 巨蟒的尸体随着它死去,身上的青色光泽也渐渐黯淡下来。 元央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再次爬上了巨蟒的身子,找到了自己的剑,抬手按在了上面,随即从怀里掏出一颗红色的药丸丢入嘴里,缓缓闭上了眼。 手心里再次有淡光浮现。只听一声低喝,元央忽然双手握紧了手里的剑柄,猛地睁开眼,手上一个用力,已顺着巨蟒的七寸滑了开去。 这一次,切开坚固鳞甲相对于巨蟒活着时轻松许多,很快粉色的蛇肉就露出了一道大口子。元央运足灵识凝神望去,很快就现了一丝微弱青光。她脸上一喜,手里的剑已飞快地收了回来,撩起袖袍,露出一大截藕色臂弯,随即俯下身去,将手挤入了切开的巨蟒七寸之中捞了捞,很快眼睛一亮,再伸出来时,手心里已握了一颗包裹着青色光芒的内丹。 “搞定。”元央也不顾自己手上沾染上的脏污,望着得手的内丹忍不住笑起来,眉眼微弯,一双晶莹瞳孔光泽流转,盈满笑意。她从怀里取出一个玉匣,将内丹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收好。这才跳下巨蟒的尸体,往出口快步行去,以免夜长梦多。 待得那一身颇有些脏污的黑色身影离去,崖壁边的一颗树上,才隐隐显出一抹身影来。 纤尘不染的黑袍上绣着隐秘符文,一头银在日光里微微轻晃,肩头一只白色小兽趴伏在上面,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不远处的巨蟒尸体。 正是水天零和小泽。 只见水天零右手一挥,身旁的结界渐渐淡去:“去罢,记得快些。” 话音一落,肩头小泽喜悦地唤了一声,猛地跃到巨蟒尸体身边,张开獠牙就咬住了那尚在流血的七寸处。 水天零的目光随之落在元央消失的方向,显得分外深邃幽静。</p></div> <tr> 22此去经年 待小泽心满意足地重新抬起了头,这才屁颠屁颠地跑回水天零身旁,温顺地跃上了对方的肩头,好似方才那个露出獠牙一副狰狞面容的不是它。 水天零缓步走到巨蟒身前。光是躺着都有一人多高的巨蟒尸体,瞧来甚是可怖。只是此刻巨蟒身上的青色黯淡得没有一丝光泽,连身躯都有些萎缩起来,身上鳞甲欲落不落,显然已经被小泽汲干了体内灵气。 水天零微微抬了抬手,极快地结了个法印,快得几乎让人辨不清指间动作。不过一顿间,她已伸出手,食指中指相并,点在了巨蟒的双眼之间。 只见巨蟒身体里忽有一线光泽骤然亮起。只见水天零目光一晃,已猛的做了个抽离的动作。一条墨绿色的经脉便随着水天零的动作快地从巨蟒的头部脱离出来,被水天零收回了手心。 做完这些,水天零才头也不回地往元央消失的方向走去。身后巨蟒的尸体如同被泄了气般瘪下去,青色鳞甲跟着纷纷脱落掉在地上。同时有极低的叹息声落在空气里:“果然还是不喜欢看书么?什么都不清楚还敢来杀这青头蟒鬼……” 元央自是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了注视,只顾自欢欢喜喜地离开了渊麓,加快步伐往暂居处赶去。 这七年来,元央居无定所,在沧雪大6四处游历。出了王殿,她才知以往父王的叮嘱并不夸张。当她抛却了王女的身份时,才现在沧雪大6,只有足够强的实力才是说话的资本,才能受到大家的尊敬。她也开始明白为何之前水天祭司与她说的资质的重要性。七年来元央见过不少争斗,其中并不乏一些年纪轻轻却能凌驾于长者之上的人。毕竟若是修习灵力到了自己的巅峰,是无论花多少时间都无法再寸进一分的,所能做的不过只有提高技巧与熟练罢了。因此在吃过几次亏后,元央也开始乖乖增加自己灵力修为。她性子虽并不难相处,但骨子里依旧十分骄傲,自然受不了被人所轻视。何况……元央不想让那个人看不起。她相信终有一日,她能回去,也许会再见到那个人。这小小的执念,是元央埋藏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而这七年的时间,那日益飞跃的灵力与经验也是她努力的最好证明。 大约在半年前,她游历到此处,不小心受了伤,被路过的一个普通村民所救,才投宿于此。不过是一个不大的村子,村里几乎有大部分都是同姓。在沧雪大6,并非所有人都能够拥有灵力,更多的不过是过着安安稳稳的普通生活。也正是因为这样,元氏王族和四大家族才会愈受人景仰。这个村子便是如此。因此元央平时并不显露灵力,只打算养好了伤休整一段时间再离开。不料就在两日前,这户人家的小儿子外出玩耍,也不知怎的竟被毒蛇咬了伤,等被人现时已毒素攻心断了气。彼时元央方从河边回来,便看到屋前聚了好多人,而门口男孩的尸体用白布遮着,娘已经哭晕了过去,只余下男孩的爹,也即是之前救下她的翔叔颤抖着唇红着眼眶坐在一边失神呆。周围还有一些村民在劝慰,也都有些叹息之色。 这情况自然让元央惊了下,连忙上前察看,现男孩脸色铁青,鼻子里已经闭了气,只余下灵台一点清明。这男孩平时虽难免有些贪玩,却甚是乖巧懂事,颇为讨喜,这半年来与元央已熟稔了许多。元央心惊之下也顾不得再瞒,用自身灵力勉强护了男孩灵台。只是毒素入体已深,男孩虽生机未断,却也无法醒转。所幸村中有老人听闻百里之外的渊麓里有一青色巨蟒,人唤“青头莽鬼”,其丹能解百毒,只是并未真正见过,也不知详情,也许能试上一试。这也是元央特意赶去渊麓的原因。 约莫赶了两个时辰,元央终于到了村口。她也不知男孩情况如何,担心自己灵力不够失了时机,虽然经脉因灵力枯竭隐隐作痛,但还是咬牙飞奔到了翔叔家里。见到她归来,坐在屋里的男孩爹娘见状连忙站了起来,眼底俱是血丝,显然这两日都没有好好合过眼。 元央也顾不上与两人细说,只略一颔,表示东西已成功到手,便奔至榻前,急忙运了灵识去探男孩情况。 出乎意料的,男孩灵台里的生机与她离去时所差无几,这让元央有些起了疑惑。她自己灵力虽已有小乘,但若要护人生机,却还是有些勉强。这两天半过去,男孩竟似没有受到影响一般,着实让她诧异。元央自然不知,在她离开之后,水天零就暗自出手帮男孩护住灵台才跟着她去了渊麓。不过元央一时也来不及多想这个问题,从怀里取出之前的玉匣,拿出了那颗仍旧散着青光的巨蟒内丹,喂小男孩服了下。 她并不知这颗从巨蟒身体里取得的内丹有甚效用,只能在一旁细细观察。随着内丹入喉,男孩身上很快跟着散出一层莹润青光,脸上的青黑死气也在一点点淡去。不管是元央还是男孩爹娘,见状都是一喜,知晓东西挥了作用。翔嫂的眼底很快蓄了泪,在口中喃喃念着“神灵保佑”的话语,手则紧紧攥着丈夫的袖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榻上男孩的动静。 元央正舒了一大口气,异变突生! 只见男孩的身子忽然跟着颤抖起来,神色浮现出痛苦模样,似是耐不住体内刺激,不一会鼻间就流下血来,然后是唇角,紧接着耳朵。翔嫂惊叫一声,吓得面目失色,软在了丈夫怀里。翔叔也不敢乱打扰,只紧闭着唇死死盯着榻上。 元央屏息凝神,出手如闪电,极快地点在男孩额间。探查之下才现是因为巨蟒内丹在拔除了毒素之后,开始往经脉处散去。若是寻常修习灵力之人,经脉坚固,自是可以将其转为己用。但现在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且又是个孩子,经脉脆弱,才导致承受不住开始七窍流血。元央心急之下只能运了灵力探入男孩灵台,帮忙抵抗巨蟒内丹。只是她自己体内灵力也消耗太多,很快便觉得虚乏,眼前也跟着一阵黑。 “噗——” 尚清醒的翔叔只听一声轻响,便见小央吐出一口血来,身子也跟着晃了晃。他心里一紧,想要出口唤止,但望着榻上的儿子,喉咙里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来。大约又过了片刻,小央的脸已白得像是一片纸,抵在儿子额间的手指颤得更是厉害。就在翔叔以为小央会跟着昏过去的前一秒,她身后忽然凭空浮现一道黑色身影,抬手贴上了她的背心。 这一切生得太快,翔叔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望着突然出现的女子,几乎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不过短暂片刻间,那女子已经收回了手,小央跟着眼一闭,整个人往后倒去,正被女子接在怀里。 “你……”翔叔只来得及出一个音节,之前诡异出现的黑袍银的女子已偏头扫过来,硬生生逼的他将话语哽回了喉间。 那是他见过最特别的一双眼睛。通透碧绿,比之湖水还要清上几分,却又给人一种深邃神秘的感觉。有那么一瞬间,翔叔觉得自己腿一软,下意识就想在女子身前跪下去。 不过这么一眼,就见女子拂了拂衣袖,翔叔意识一个模糊,便带着怀里的妻子软倒在地,什么也不知道了。 水天零静静瞥过昏倒在地的翔叔与翔嫂,随即伸手朝榻上小男孩一招,便见一颗比之前小了许多,颜色却更加青翠欲滴的内丹缓缓浮上来,落入水天零手心。肩头的小泽看得目光骤亮,露出一副渴望模样,身后的尾巴摇晃起来,却眼睁睁望见水天零只是一挥手,那内丹便入了元央口中。 “嗷呜。”小泽很是不满地唤了声,眼中写满失望情绪,却也不敢有异议,只能继续瞪了尚自昏迷的元央一眼,委屈地吧嗒了下嘴。 水天零对小泽的失落视而不见,只是伸手抚过元央额间,有青光一闪而过,元央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度重新恢复了红润。她体内枯竭的经脉也在内丹的作用下布上了一层滋润光泽,缓缓修复着伤口。 将这一切做完,水天零才将怀里的元央放回了地上,那身影再次无声无息地渐渐消弭在空气里,不见了踪影。 也不知昏睡了多久,元央眼皮微微一动,耳边已有欢喜的唤声响起。 “孩子他娘,小央好像醒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元央终于睁开了眼,只觉自己睡了一个长觉,浑身舒畅得紧。视线里黄昏的光柔和地洒进来,照亮了屋子。她转头便瞧见翔叔一脸激动地站在边上,翔嫂也跟着跑了来。元央正待说话,就见两人腿一弯,就在榻边给自己跪了下。 元央虽是王女,但在外呆的时间太长,这架势已很久没见,连忙坐了起来,一时有些手忙脚乱道:“翔叔翔嫂,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啊。” “小央,你翔叔虽不是什么有能耐的人,但自觉做人无愧。你于我和你翔嫂都有大恩,今日这一跪,请小央务必收下。”翔叔低着头,固执道,“你救了安安,翔叔也没什么好报答你。渊麓是什么地方,我们都清楚。你一个小姑娘,为了安安去闯禁地,方才你回来一身脏污血渍,我们心里也清楚这过程必定不易,指不定便因无亲无故的我们送了性命。无论如何,总是要谢的。” 一旁失而复得的翔嫂已激动地流下泪来,连连点头应和:“小央,你翔叔说得没错。安安已经没事了,要不是有你在,我……我真不知道该要怎么办啊……”</p></div> <tr> 23此去经年 元央闻言,知晓安安已经没事了,吊着的心跟着放下来。见两人这般模样,不由想到了自己的父王与母妃,鼻子也跟着酸了酸,下了榻去扶两人,口中劝慰道:“翔叔翔嫂,你们当初不也将受伤的我带回来照料吗?这是我应该做的。好人有好报,莫要与我客气了。再不起来小心折了我的寿。还是快带我过去看看安安罢。” 如此,两人才起了身。翔嫂伸手将眼泪抹了干,破涕为笑道:“瞧我这记性都忘了。孩子他爹,你带小央过去安安房间罢,这都傍晚了,我去做饭给你们吃,好好补一补小央的身子才行。” 小央闻言,跟着笑起来:“好,麻烦翔嫂了,我等着。” “不麻烦不麻烦。”翔嫂满面笑容地转身去了厨房。 元央跟着翔叔来到安安房间,现男孩的呼吸也已经恢复了正常,面色甚至比之前还要红润。元央微微蹙了蹙眉,心里起了疑惑。她转头望向翔叔道:“翔叔,我记得当时给安安化解内丹时体内灵力不继就晕了过去。之后可有生什么吗?” 翔叔闻言明显一怔,目光里有沉吟的光芒。然而不过一会,脸上神色便有些迷茫起来,随即缓缓摇了摇头:“这个……我倒有些不记得了。那时我和你翔嫂好像也晕了过去……反正我醒来的时候现你躺在地上,安安已经重新有了生机。我推醒翔嫂后让她照顾安安,把你送到了自己的房间。你就一觉睡到现在。” “你们也晕了?” “嗯,也许是这几日太担心安安,许久未合眼的缘故罢。当时见你那样一紧张可能就晕过去了。”翔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起来连我一个大男人竟然在这种时候倒了,说起来真是难为情。” 元央有些诧异,心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她印象里隐约觉得昏倒前有一股丰沛的灵力灌入到自己灵台处。念及此,元央的灵识下意识地往自己体内扫去,随即一惊。 只见灵台处,一颗碧色珠子正悬浮在其中,散着通透青芒,将整个灵台都照得亮堂起来。 这……这不是那条巨蟒的内丹吗?怎么到了自己这里? 元央心里疑惑更甚,却也得不出答案,只能猜测也许当时施展灵力时许是把这东西引入了体内。毕竟关于那条所谓的“青头蟒鬼”元央一无所知,更遑论它的内丹了。她一时也没再多想,只道自己多心了。 “小央啊,你看安安什么时候会醒过来?”一旁的翔叔局促地搓着手问道。 被话语唤得回过神来的元央闻言,灵识扫过安安的身子,这才应道:“安安由于之前解毒时精神处于高度集中状态,所以放松下来后才陷入沉睡当中,照这样的情况看来应还需要一天时间罢。翔叔放心,之后又会还你和翔嫂一个活蹦乱跳的安安了。” “真是太好了,太好了。”翔叔笑得眼角都起了皱纹,神色慈爱地望了一眼床榻上的儿子,随即转头朝元央道,“小央,真是谢谢你了。翔叔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就是当时将受伤的你带回了村子。” “好啦翔叔,你谢了很多回了,我都听腻了。”元央说着作势去推翔叔,口中催促道,“我们去厨房帮翔嫂罢,她肯定忙不过来了。” “好,好……” 两人的言语落在夕阳里,渐渐轻下去。 入夜。 早春的夜色依旧有些清寒,月色皎洁非常。元央捂着饱胀的腹部,望着窗外挂在天际的月亮呆。 自己拥有灵力的事想必很快就会在村子里传开来,难免会惹来些许麻烦。方才在晚膳时,就有几个得知消息的村民带着自己的儿女过来翔叔家找她,意喻不言而明。但凡有一线灵资希望的,想来都不愿放弃这个绝佳的机会。毕竟生活在这个闭塞的村子里,想要遇到一个灵者指点实为不易。今晚这些都被翔叔挡了住,但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元央不想打破村子里的平静。如今安安既然已经无忧,也差不多到了告辞离开的时候。离约定之期不过三年,她也该继续自己的修习了。 这般想了许久,元央心里暗自下了决定,才渐渐有了困意,缓缓阖上了眼睛。 “嘶嘶……” 诡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伴随着杀杀的摩擦声。 元央房间的屋檐上,一个人迎风而立,身上黑袍几乎要融入浓墨的夜色当中,只有一头银丝鲜明地随风飘散在身后。而那双碧色眼眸,正俯瞰着在隐秘里逐渐靠近的东西。肩上的白色小兽则目光明亮地望穿这春夜,有显而易见的兴奋浮上来。 正要陷入梦境的元央忽然睁开了眼。不过一瞬,目光里的困顿都化作清明。她侧耳倾听了片刻,忽然脸色微微一变,猛地往榻下一滚。 几乎是同一时刻,窗户出清脆的破裂声,一道青色身影在黑暗中直直地冲过来,扑至元央之前躺着的床榻,压得床“咯吱”一声塌陷下去,木屑飞溅。 暗色里,元央黑眸里迅闪过一道金色光芒,随即眼前一亮,所有景象清晰地显露出来。只见一条手指粗细的青蛇出现在视线里,像是白日遇到的巨蟒的缩小版。不同的是,这条青蛇额头上有一个凸起的小包,隐隐散出淡金色。不过这么一眼,这条青蛇已经再次弹射而来,度比之巨蟒快了不知几倍。 元央见状连忙侧身,那天青蛇却在半空中忽然折了弯,再次朝她扑来。元央一时没有料到,只来得及在胸前结了一个简单的结界,青蛇已经一头撞在上面。几乎只有刹那的停顿,敌人已经撞破了结界。元央只来得及偏了身子,那青蛇就撞在了她的左肩上。 元央只觉肩头一阵剧痛,额头冷汗“唰”地流下来。若非她的体质经神殿的涅槃池浸泡后有异于常人,怕是早就被撞穿一个窟窿来。纵是这般,她的肩头也顿时鲜血入注。眼看这青蛇一个头已经钻入自己肩头,元央心里一惊,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青蛇的尾巴,猛地往外一扯作势欲甩。 怎料青蛇身子一绕,已顺着元央的手臂盘旋上来,齿间尖牙一晃,就要咬下去。 这些年在沧雪大6的摸打滚爬,将元央的应变能力已比以往提高不知几许。她见状手心一紧,便有灵力极快地灌注而来。只见指间一亮,已不管不顾地用力掐捏了下去。 青蛇自不愿自己的半截身子被捏成肉酱,调头一甩尾巴,元央只觉手心一滑,青蛇已经消失在视线里。房间重新陷入了安静。 这一来一去,不过几个呼吸。元央的瞌睡早就被这变故惊得一干二净,警惕地凝神环顾着自己的房间,知晓那条青蛇必定潜伏在某处。她隐隐猜到它与那条巨蟒必定脱不了干系,但也不甚明了。若说是对方的子孙,明明实力又在巨蟒之上。且看它头上隆起的包,怕是临近蜕变成蛟了,也不知修行有了几百年。 这样一想,元央心里的戒备愈深了几分。自己杀那头巨蟒都费了不少气力,如今遇到更加棘手的青蛇,一不留神小命也许就交代在这里了。 眼前的黑暗并瞧不出任何端倪,纵是元央散开自己的灵识也一无所获。正疑虑间,身后忽然拂来一缕风。 元央来不及转头,身体比意识更快地伏□去。余光里一道青光掠过。只是未待她站直,那青蛇已朝元央的灵台所在之处冲来。 头颅是一个人最脆弱的地方。元央丝毫不怀疑,若是这一下撞结实了,自己的头颅势必被撞个大窟窿,这可不是肩头流血所能相比了。元央无奈之下只得就势往地上一滚,白色的亵衣很快染了灰。青蛇悄无声息地在地上穿出了一个洞。 见状,元央连忙又往旁边滚去。果然,那条青蛇从她之前躺着的地上又冲了出来。 一个打滚间,再起来时,元央手里的法印已经快结完,朝青蛇印去。只听“轰”的一声响,青蛇度极快地避了开,攻击砸到一边的桌子腿上,随之倾斜了半边。 元央懊恼地一跺脚,跟着往旁边闪去。被纠缠的她来不及结大范围攻击的法印,而对于青蛇而言小范围的攻击又能轻易躲过,这几乎让元央陷入尴尬境地,除了躲避青蛇的撞击竟不知要如何是好。 渐渐地,疲于应付的元央脚步有些缓下来,又被青蛇撞在左臂边上,一条血痕再次溅开,染上她的亵衣。这一次,青蛇没有再往元央身体里钻,而是在对方抓住它之前闪过,一低头就咬在了元央脖颈上,尾巴则抽在她脸上。 尖锐的刺痛让元央的身子都跟着一颤,眉间有一股黑气闪过。元央似乎有些恼极,连想也没多想,就在青蛇尾巴扫过唇边的同时张嘴咬住了青蛇身子。 青蛇显然没有料到对方的反应,尖牙一松,已经往外窜去,想要脱离元央紧闭的牙关。元央眼前浮现起黑斑,全身都有些软,知晓自己中了毒,却固执地用尽全身气力咬合住青蛇。她只觉牙齿一酸,青蛇的身子滑出去半截,却没能继续往前彻底冲出禁锢。意识模糊间,那青蛇吃痛,已调转了蛇头,猛地朝元央的右眼撞来!</p></div> <tr> 24此去经年 生死关头,元央的指甲往手心用力一掐,鲜艳的血珠顿时争先恐后地蹦出来。有片刻清醒的元央在电掣风驰的刹那间极快地探手捏上了青蛇的颈部七寸,堪堪止住了青蛇刺瞎自己眼睛的去势,同时指间灵力骤然迸,如同一把铁钳般牢牢制住了对方。 就在元央松了一口气时,手心里滑腻的触觉忽然如水波般晃荡起来,就在她不敢置信的目光里,那条青蛇出“嘶嘶”的叫声,然后像鬼魅般凭空消失在了她的手心。见状,元央大吃一惊,摊开手一看,哪里还有什么东西。 不过眨眼间,消失的青影重新出现,已经趁着元央失神的当头迅疾地缠上了她的肩头,继续一头往尚在流血的伤口扎去。 这一次,元央已没没有时间再去拦。她只觉一阵又一阵的酸软自身体里蔓延开来,视线里浮起的黑斑也越来越多。元央能感觉到蛇头钻入身体时的冰凉与刺痛,只道今日命丧于此,短短一瞬间,往事如浮云般掠过,最后停在一张清冷如皑皑天山之雪的脸上。 那张脸,元央清醒时并不敢去触及,从来只偶尔出现在她的斑斓梦境里。黑袍银,如梦似幻,像是云端那最璀璨的一弯虹,以为探出手就能触碰而至,却每每又觉遥不可及。即便在梦里也是如此,始终隔着雾蒙着纱。那些眉眼轮廓都在七年的漫长岁月里渐渐模糊开来,最后只余下永不能忘的一双碧色海天般的眼眸,将自己整个人拉得深深沉溺进去。 每一个这样的梦境里,都似有淡淡冷香缭绕,缠着她的每一寸肌肤,无法挥散。 元央忽然觉得有些遗憾。 青蛇可不管元央如何作想,半个身子已顺着血肉滑入对方肩头。然而就在它将要没入之时,忽有一条墨绿色的线影以肉眼不可见的度“唰”得缠上了青蛇的尾端,度比之它有过之而无不及。在线影另一头,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只轻轻一扯,便见整条青蛇都被猛地自元央身体里拽了出来,然后狠狠甩在了地上。 眼见那青蛇身上还沾满了元央的血,摔得正晕头转向间,头上有白影罩下,前所未有的压迫如山般席卷而来。青蛇惊得下意识想要遁地而逃,怎料尾端还被墨线系着,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自己化成虚影如同之前那样消失。不过挣扎了这么一瞬间,头上白影已落下,有爪子极快地按在了它的身上,随即黑暗就彻底笼罩住了惊恐扭动的青蛇。 那道白影自然就是小泽。只见它毫不留情地张嘴就咬断了爪下青蛇的七寸,随即低头津津有味地将前一秒还猖狂的青蛇吞入腹中,开始品尝起来。 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微微有些回神的元央,半明半暗里,只觉身前忽然出现一个熟悉身影,面目竟化成自己心心念念的模样。她张了张嘴,一声“水天祭司”的轻喃无意识地在唇间化开,连身上的疼痛都似忘记了,只是怔怔地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女子。 之前濒死前的那些幻觉,好似在一刹那自梦境里走出来,真切地浮现在身前。七年时光骤然倒退,宛如回到了离开前的青稚模样,竟不能说出些其他话语来。元央鼻子莫名一酸,便觉眼眶里不受控制地蓄了泪,被她咬着唇强自忍了住。 却有什么似开了匣,一点点从她心里流出来。比眼泪更苦。 水天零将青蛇丢给小泽后,才抬头望向元央,正触及对方一双漆黑瞳孔都被浸泡在泪光里望着自己的模样,眼底如池水涟漪轻晃,有那么一瞬间与七年前的小女孩重叠在了一处。水天零眼底不由划过一丝轻诧,不过很快又掩了去。正要开口,元央的身子却已经倏地软倒下去,最后一眼却还一眨不眨地停留在自己身上,似是不舍。 只见水天零的身子一动,元央的身子已被她轻车熟路地接了住。有一大颗泪珠随着元央昏迷阖眼,自眼角滑落,沿着瘦削轮廓滴在水天零的手背上,触手冰凉。水天零的神色明显一怔,忽有一抹叹息之色缓缓攀上那双向来平静无波的眼底。她抿了抿唇,才将元央重新放回了榻上。 重伤昏迷的元央,肩头与颈部的伤口依旧血流不止,白色亵衣早就被浸透,血几乎染红了她半边身子。而她的脸也白得失了色。水天零并不避讳,伸出手去,眼也不眨地将元央的衣带抽了,轻轻巧巧便脱去了她的内衣。似是衣衫触及伤口,期间元央唇间溢出一声闷哼,水天零的动作停了片刻,再继续时,已经却又特意放柔缓了些。 很快,元央的身子便呈现在黑暗里。说是黑暗,对水天零视物却没有丝毫影响。一双碧眸安静地落在那具从青涩变化到如今玲珑起伏的身段上,小腹平坦得没有一丝赘肉,只有隐隐线条潜伏在肌理之下,显得有力又不失柔美。 而在颈边与肩头处,伤势骇人,尤其是肩头,赫然有一个血洞,依稀能望见模糊血肉里的森森白骨,正是之前青蛇想要钻进的地方。除此之外,元央身上还布了些许深深浅浅的细小疤痕,是这些年里争斗时留下来的。 七年里,这些伤痕的点点滴滴,水天零都和这具身体的主人一样清楚。哪处是被什么所伤,哪处是何时所留,对方历经的苦难与磨练,都被她在暗中看在眼里,同样的,元央的努力与蜕变,也没有人比她看得更明白。 那个青涩的女孩,淌过水洪,攀过雪山,杀过凶兽,灭过匪盗;也在雨中拖着身子艰难挪步,鲜血在身后被冲刷成一片,会在月圆的深夜望向王殿的方向,眉目间的寂寥怅然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重。而一步步行至如今,青稚剥落,一点点露出内里饱满的丰盈。女孩已坚韧如不折的蒲苇,懂得圆滑地匍匐在尘埃里保护自己的性命,却又固执地坚守着自己的原则不退让半分。 每每这个时候,水天零似乎都觉得在元央的身上看到了另一个影子。明明截然不同的性子,在某些方面却重叠在一处,让她觉得有些恍惚。记忆里的面靥影像早就在时光之河里破碎开来,随着涟漪荡开,又好像又刻入了生命,几百年也还是挥散不去。 昏迷的元央自然对自己的袒露毫无所觉,只是下意识因伤口疼痛压抑地□了一声,打破了黑暗里的沉寂。水天零目光里的神光随之重新清醒过来,这才想起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只见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垂眸往元央的两处伤口倾倒下去。有清澄液体滴落,覆盖在那血迹斑斑的伤口上。似是觉得难受,元央的眉毛紧紧皱起来,咬着唇露出一副忍耐的神色。 不过眨眼间,伤口上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度开始生长出来。似是觉得痒,元央下意识地抬手想要去挠,却被另一只手止了住。 被这样一阻,元央的身子有些不安地扭动起来,额间的冷汗沁出,濡湿了她的紧闭的眉眼,然而制住元央手腕的手指却牢不可破。 等那些伤口长得差不多了,榻上女子也重新安静下来,水天零这才收回了右手,然后转头望向窗外,轻轻一招。 窗外水井处,忽有水流涌上,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所掌控,随着之前被青蛇撞破的窗户处灌入,腾空浮在水天零摊开的手心里。只见水天零指间轻挥,那些清冽水流便沿着元央的身体淌过,洗涮下一层淡淡血水来,又消弭了干净。 做完这一切,水天零才垂眸落在元央的脖颈处。那里的伤口虽愈合了,却还泛着淡淡的青紫之色。水天零抿了抿唇,偏头望向心满意足地趴在地上打着饱嗝的小泽。 瞥见水天零的目光,小泽咧了咧嘴,身后尾巴轻晃,一副欢悦模样。水天零也不多话,只往小泽脚边的东西一扫,小泽已经明白过来,叼了东西奔到了榻边。 水天零俯身取过小泽口中那根墨绿色的蟒经,缓缓揉在一起,随即手上青光一闪,那条蟒经已在她的手里化成了粉末,随即被细细涂在了元央被青蛇咬伤的颈边。 “唔……”元央唇间溢出一声呢喃,忽然有轻语落下,“水天祭司……” 闻言,水天零按在元央颈边的手指微微一顿,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对方脸上。 “水天祭司,不要赶我……”元央的眉间显露出苦痛模样,不安地动了动,“为什么会这样……父王,母妃……” 一旁还未离开的小泽好奇地望着榻上的元央口中说出一些破碎的话语,又转头见主人顿住不动,脸上写满困惑。正待叫出声来,却见榻上的人突然急切地唤了一声“水天祭司”,右手在空中一挥,触及颈边手腕时下意识地一把攥了住,贴在自己脸上。 水天零只觉触手温热。手心肌肤带着女子的细腻,能感觉到柔顺的骨骼轮廓硌着手指。而耳垂下方,小拇指贴着的地方则还留着一道指甲盖大小的伤口,已经结了痂,微凸,应是之前在渊麓与青头蟒鬼打斗时被溅开来的锋利石块虽划伤。 元央的神色在贴上水天零的手心时渐渐平静下来。 面对这一切,水天零却似不觉般,只是兀自垂眸望着陷入沉沉梦境的元央,竟一时没有动作,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夜色在一场争斗后恢复了静谧,好像什么都没有生过一般。</p></div> <tr> 25此去经年 元央再一次在梦里如泥淖般陷下去。梦中她又回到了神殿。仰头望去,这里似乎并没有生什么变化,仍是记忆里的样子。她的一颗心却砰砰地跳动起来,手心里沁出冷汗,比与凶兽打斗还要让她紧张。虽然心里有一百个声音在阻止着,自己却还是伸手,缓缓推开了神殿的大门。 空旷的神殿纤尘不染,元央心情忐忑地踏入其中,只扫了一眼,已抬脚顺着玉石阶往上走去。 随着脚步的落地声在神殿里响起,元央只觉一颗心也似要跳出胸腔般鼓噪。在终于踏上最后一个台阶时,余光已瞥见一抹黑色身影立在窗边,然后缓缓朝她转过身来。 本以为被自己遗忘的面靥再次清晰地映入脑海,银碧瞳,眉间如匿了一整个冬日般清旷。元央有片刻的愣怔,才想起自己来神殿的目的,启唇自喉咙里出晦涩声音道:“水天祭司,我回来了。” 那熟悉目光隔了多年再次落在自己身上。水天祭司却并没有说话,只有元央一个人的声音回荡在神殿里:“水天祭司,是你告诉父王我到神殿的对不对?也是你……让父王将我赶出王殿的,对不对……”顿了顿,元央的脸上露出痛苦来,“为什么?我可以勤修灵力,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方法?” 眼前的水天祭司却并无反应,只是目光漠然地望着她。元央忽然觉得胸口闷痛起来,连出口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水天祭司,十年好长……很多次我都想回来看一看,可是,可是……”可是我知道你不会想要见我。 最后的话语被哽塞。元央只能拼命咬着唇才能不让自己出哭腔。直到压下喉咙里翻涌的酸意时,她才继续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你不知道这十年我是如何度过的……我甚至不敢去想父王和母后,怕自己会忍耐不住崩溃。我不懂,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啊?” 眼前的水天祭司沉默不语地听完了话,就在元央以为对方会有所回应的时候,水天祭司却只是冷冷地望了她一眼,然后突然转身离开。 元央心里一急,抬脚就想跟上,却现自己挪不开脚步,只能看见水天祭司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视线里。心底有难过铺天盖地而来,生生压得元央透不过气。 “水天祭司——” 一声呐喊出口,元央猛地睁开了眼。有柔和的光亮布满整个视界。 “小央醒了?” 听到话语声,元央怔怔地偏头望去,翔嫂慈祥的面容出现在榻边,手里还端着一碗水,“来,先喝些水。” “我怎么了?”元央话一出口,才现喉咙很是干涩,伸手接过翔嫂手里的水喝下,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翔嫂摇摇头,将元央递过来的空碗取回来,口中道:“我还想问小央呢,生了什么?早上你翔叔过来敲你门唤你用早膳,见房间里没有动静便叫了我过来,让我推门找你。毕竟他一个大老爷们也不方便进你屋子。没想到我一进来,就看到你躺在榻上睡得怎么叫都叫不醒。因为昨天的事我心里瘆的慌,怕你出事。好在你终于醒了。” 元央皱了皱眉,回想起昨夜与青蛇打斗的事来,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往自己脖子摸去。触手一片光滑,连个伤痕都没有留下。元央又垂眸望向自己的衣衫,也没有什么血污。她动了动手臂,现无甚不便,心里的疑惑如雪球般越滚越大。元央的视线细细扫向自己的房间,现并没有什么异常,地上也干净得一如往常,没有一丝血迹。元央心里一动,忽然想起昏迷前视线里的模糊身影。 怎么可能?元央念及此,忍不住低头苦笑了下。也许昨晚真的只是自己的一场梦?可是那痛意如此逼真,只是在身上却又找不到相应的证明。这让元央困惑地陷入了深思当中。 “小央?”翔嫂见元央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元央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似想到什么,忽然抬起头来,朝翔嫂道:“翔嫂,我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不知上回关于那青头蟒鬼能解百毒之事是谁同提起的?我有事想要请教下。” “是村口铁匠铺子刘刀子的爹。”翔嫂虽不知元央想做什么,但还是老实说了。 “我知道了,去去就回。”元央闻言掀开被子便跳下床来,丢下一句话就朝外奔去。 “那早膳……” 翔嫂起身方唤了一半,元央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只有渐行渐远的话语落下:“等我回来再说。” 元央赶到村口时,不过片刻。刘刀子正蹲在地上鼓足了劲拉风箱,头顶忽然有清脆声音落在耳边:“刘叔叔。” 刘刀子抬头,正望见一张笑意盈盈的熟悉面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招呼道:“小央,你怎么来了?”顿了顿,“安安怎么样了?” “刘叔叔放心,安安没事,等会就会醒了。多亏刘爷爷的主意呢。” “哪里的事,是小央你厉害。”刘刀子显然也知晓元央会灵力的事,目光好奇地在对方身上打量了一圈,“没想到小央你年纪轻轻,却从渊麓都毫无损地回来了。安安没事,你翔叔翔嫂肯定高兴坏了。” 元央只是笑了笑,没有再在这话题上纠结:“刘叔叔就别再夸小央了。对了,刘爷爷呢?我找他道谢,顺便问些事。” “你刘爷爷在屋子里呢,自己进去罢,我这里还要替芳姨打把柴刀,她等会就要过来取了。” “嗯!”元央点头应了,便飞奔着跑向屋里。 “刘爷爷——” 元央人方踏进院子,口中已脆生生地唤道。 正在院中给花花草草浇水的老人听到声音,转头望过来,见是元央,笑得白眉都抖了抖:“小央啊。” “嗯。”元央口中应着,人已走到老人身前,寒暄道,“刘爷爷进来身体可还好?” “暂时还死不了。”老人笑着放下手里的水壶,“你这丫头去了一趟渊麓怎么跟没事人一样。听说村子里有些人已经过去找你了?” 元央闻言,脸都垮下来,皱了皱鼻子抱怨道:“可不是么。” 老人伸出手,元央见状连忙接了过来,扶着对方往廊下的躺椅走去。 “难免的,小央就多担待些罢。我知你也不会在村子里久留,是不是快离开了?”老人边走边道。 “嗯,”元央也不隐瞒,照实道,“应该就在这几天。安安那里反正也没有事了,我还要继续在沧雪大6修习。”言罢,搀着老人坐在了躺椅上。 老人舒服地坐了好,才抬头望向身旁的元央,慈爱道:“小丫头过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小央有些事想问下刘爷爷。”元央说着蹲下来,沉吟了片刻,方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听翔嫂说起,上回是刘爷爷提起的青头蟒鬼,想来比我肯定更了解些。刘爷爷可不可以具体和我说说?” “是青头蟒鬼的事啊……”老人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缓声道,“渊麓乃十大禁地之一,常有凶兽怪灵出没。那青头蟒鬼就是其中之一。我也是年轻时听人提及。你去过渊麓,想必知道那里有一个冰湖,以致于连气温较外面寒冷罢?”见元央点头,老人继续道,“青头蟒鬼生性喜寒,通体青色,以月之精华为食,因此只在夜晚出没,倒也不会无故伤人吃人。听说它修炼时间越长,身躯就越大。不知小丫头你遇到的青头蟒鬼是怎样的?” 元央回忆了下,方应道:“它的头大约有两个我这样大,浑身布满青色鳞甲,几乎刀枪不入。” 老人闻言皱了皱眉,感慨道:“这般大啊,看来得有好几百年了……” “对了,刘爷爷,我还有一个疑问。”元央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她的梦,觉得照实说有些荒唐,便斟酌道,“我还遇到了一条有点像缩小版的青头蟒鬼,不过手指粗细,其他并无二致,就是头顶有个小包,看起来像是马上要蜕变成蛟龙的模样。不知这个……” 话至一半,元央便见刘爷爷猛地转过头来,连胡子都颤了颤:“你在哪里遇到的?” “怎么了刘爷爷?” 刘爷爷闻言目光在元央身上凝视了片刻,才舒出一口气:“你现在好好的在此处,应该是没与那东西起冲突。你在渊麓斩杀的那玩意之所以唤作青头蟒鬼,是因为它与一般凶兽不同,传说里它是有魂魄的,只是没有人瞧见过罢了,且那魂魄比之原先还要厉害几分,喜血,噬魂,触之便会入体。尤其是度快如鬼魅,又无法以*之躯所控,沾上几乎就是一个死。” 听到对方的话,元央眼底神色一惊。 老人话语一顿,转过头来,目光凝重道:“小丫头,你要小心些。如果当真有这东西,怕是可怖得紧。你杀了青头蟒鬼,许是会惹了它报复。你实话告诉我,什么时候遇到的?” 元央的目光晃了晃,心里几乎已经确定昨晚并非一场梦境。她并不愿老人担心,只应付道:“就在昨晚啊,不过已经没事了。” 老人闻言神色有明显的惊讶:“那东西被你弄死了?”说着颇有些古怪地望了元央一眼,“小丫头,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元央自然不能说自己其实是沧雪王朝的王女,所幸老人只是随口一问,也不追究,只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正色道:“此次一别,刘爷爷有生之年想必也不能看到你了。我瞧得出你是个好姑娘,身份也必定不寻常。刘爷爷只有一句体己话送你。” 元央乖巧道:“刘爷爷说罢,小央听着。” “你能力越强,身上的担子就越重。但刘爷爷还是真心希望小丫头你能够听从自己的心行事,莫要让世俗困住。刘爷爷活了八十多年,人生不过眨眼而逝,要珍惜啊。” “我知道了,刘爷爷。”元央知道刘爷爷是希望自己能够快快乐乐的。念及这些年来的历经,元央只觉鼻子有些酸,连连点头应了。 “好了,去罢,一切小心。”老人挥挥手,兀自在躺椅上阖起了眼,低垂的皱纹刻在脸上,沉淀下安定的力量。 从铁匠铺回来元央并没有再踏进屋子,而是站在屋外不远处的树下。从这里正巧能望见翔嫂喜极而泣地正搂着醒过来的安安,翔叔则垂手站在一旁,笑得满足。安安尚有些茫然,只是见翔嫂哭了,抬起肉嘟嘟的小手去擦对方的泪水,口中奶声奶气地说着:“娘,你怎么哭了?” 见状,元央的脸上淡淡地浮现出一个笑容,似是安心,又似是艳羡。这般站了片刻,她忽然折返了脚步,朝反方向走去。 渐渐的,那一幕和气融融的温馨场景被抛在脑后。不一会,连同整个平和安详的村子都消失在身后。 远处,望着从村子里出来的元央,水天零的目光静静地落在那道寂寥的背影上。 “走了。”她轻唤一声,在树枝上跳跃玩耍的小泽耳朵一动,已乖顺地跃回来,落在水天零的肩上。 一人一兽的身影也随之渐行渐远,消失在春日灿烂的晨光里。</p></div> <tr> 26此去经年 日头上升,有暖意随着春风拂面而来。行至正午,元央渐渐觉得有些渴,等到了城镇便寻了个小茶馆坐了下来,要了一壶清茶,在窗边眯着眼慢慢抿着,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旁边的桌子上落座了两位年轻男子,似乎是兄弟两人。其中一位就要成亲,两人正说着些关于婚事的话题,声音不断往元央耳朵飘来。元央乐得清闲,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这颇显喜庆的话题。 突然,其中一个话锋一转,出声道:“小显,你年纪也不小了,也好好定心找一个过日子罢,别一天到晚把心吊在那人身上。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看得上我们这样灵力微薄的人呢?” “我知道的,大哥。”被唤作小显的男子语气里有些失落,“我也想放下,但自从两年前见了她一面后,心心念念都是她,根本不受我控制啊……这两年来,我用心修习灵力,可是灵资有限,难以再得寸进,怕是她连正眼也瞧不上罢。” “哎。”年长的男子叹出一口气,“小显,在寻常人家看来,也许我们龚家家财雄厚,灵力也不弱。如果你想找个好女孩,并非一件难事。怎奈你偏偏对朱雀家族的人有所遐想,认命罢。四大家族之人,都极重灵资,三年前白虎家族那个白瑱不就是因为看上了一个没有灵资的普通人不肯放弃而被逐出了家族吗?不谈人家看不看得上你,就算能看上其实也不会有好结果啊。” “嗯。”对方声音有些沉闷,没有再说话。 元央听了大概,心里免不了生了些许好奇。对方口中所言应是朱雀家族无疑,却也不知是哪一个女子竟让这位弟弟相思至今。这般想着,她不由又用了几分心,去听兄弟俩的谈话。 兄弟二人自然不知他们的窃窃私语被元央尽自收入耳中,依旧继续说着。 “我昨日见你去找了醒叔,好像在打探些事情,不会又是为了那人罢?” 弟弟闻言怔了怔,也不敢抬头对上哥哥的目光,只低低应了:“醒叔和朱雀家族有些来往。我听说她三日前为了取什么“骨魂丹”去了毒沼,只是想问问醒叔她安全归来没……” “你担心什么?毒沼虽然是禁地,但她是朱雀家族那一辈里灵力最高的,怎会有事?你这不是瞎起哄嘛!” “话不是这么说,”对方显然有些急了,眉间露出担忧神色,“那是毒沼,这么多年来,据说进去的就没有人再出来过。她去了三天,音信全无,醒叔说朱雀家族那边也很担心,曾派人去入口附近寻过,结果还现了几具和她一起进去的族人尸体。也不知道在里面她如何了?” 哥哥闻言眉皱了皱,片刻才安慰道:“别多想了,朱雀家族那么厉害,应该会想办法,不会让她这样厉害的人折在毒沼里。” “希望罢……” 弟弟的话方落下,身旁忽有人落座声响传来。他惊讶地抬起头来,瞥见的竟是一位年轻女子。只见对方一身苍青色宽袍,青丝有些微乱地被束起,只随意用一根粗糙的细木头簪着,显得颇为洒脱不羁。加上女子眉目明亮,笑容亲近,倒让人顿生好感。未待他开口,对面的大哥已经疑惑地询问道:“姑娘可是有事?” 这女子自然就是元央。她不过一个思忖间,已大大方方地兀自在两个男子桌边坐下,听见两人中间的哥哥问起,望向对方笑道:“我对朱雀家族实在仰慕得紧,方才正巧闻见两位说起朱雀家族,十分感兴趣。”元央试探道,“你们方才说入了毒沼的灵力最高者,可是朱雀家族的炎初寒?” 果然,对方点了头,应了元央的猜测:“正是。” “竟是是她……”元央低声喃喃了句,又抬头望向年轻男子,柔声问道,“你说那什么骨魂丹,又是何物?” 男子上下打量了元央一眼,见女子神色坦荡,也不疑有他,老实道:“我也是听人说起,这毒沼里有一凶物,面相奇丑,浑身只有皮包骨,看起来嶙峋得很,因此被唤作骨丑。它体内若是生了内丹,则为骨魂丹,可延年益寿,补气壮虚,对身子骨弱的尤其有效。” 元央闻言,只一思忖,已有些明白过来:“听闻这炎初寒有一孪生妹妹,却天生体质极弱,她可是为了那妹妹所去?” 对方显然没有料到元央知晓甚多,踟蹰地望着她:“你是谁?为何连炎初芷都知道?” 不怪男子疑虑,这炎初芷因体质原因,并不适合修习灵力,因此就算在朱雀家族里也闻者甚少。若非他心属炎初寒几番了解才得知她这个妹妹的存在,怕是许多人根本不知情。 瞥见男子脸色,元央心里几乎已肯定下来,也不久留,只朝兄弟二人拱了拱手道:“多谢。” 言罢便站了起来往茶楼外走去。 事实上这炎初寒,对元央而言并不陌生。因为她本将成为她的二嫂,正是当初被元晟硬着心肠推掉的联姻对象,同时也是朱雀家族下一任族长人选之一。元央在以前曾和她有过几面之缘。 说起这个炎初寒,性子和她名字倒是极为匹配,便是一个寒字,且足以将人冻到不能说话的地步。别人说半天,她也不见得会搭理一句。这也是元晟当初之所以坚持退婚的原因。谁愿意整天被自己妻子冷落?何况像元晟这样喜热闹的性子,更是受不了对方始终如一的沉默。 元氏王族向来与朱雀家族交往甚密,也是姻亲最多的两方。元央虽然以往多在王殿,与这炎初寒不算相熟,但她知道这位女子对朱雀家族的重要性,才打算过去凑个热闹。只是探查情况是一方面,让元央决定去毒沼的,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毒沼独处偏僻,又属禁地,人烟更是罕至。元央到得那里时,已是日暮时分,沼气重的几乎能看到缭绕在上空的烟雾。入口立着一块石碑,刻着两个笔锋锐利的“禁入”,颜色鲜红。石碑后是一层如水波般的结界,将毒沼隔绝了开来,避免沼气外泄。元央心里极快地闪过一丝莫名情绪。这几年,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多多少少都在游历里得知了很多关于神殿里那个人的事。这毒沼禁地的结界,也是水天祭司所设。 元央的目光落在结界上良久,半晌深吸了口气,探手贴在结界上。 这结界并不以防御为主,多只用来阻止灵力不够的人误闯。毕竟毒沼虽然危险,但也同时和渊麓一样是个隐藏着奇异凶兽的地方。而大部分凶兽在很多时候不但是大补之物,其鳞甲皮囊还可用于制作灵器。灵力高者,更是愿意以此作为修习的一种方法。因此对于现在的元央而言,只是花费了一番气力后就成功进了去。 甫一踏入,元央就极快地给自己身边加持了一个避毒结界,头也不回地往深处走去。 当她的背影渐渐消失,身后的结界处忽然凭空如水波般晃荡起来,乍一眼瞧去,那身形便如一道颀长影子轻巧地穿梭而过。 不过眨眼间,结界重新恢复了平静,好像一切都没有生过一般。 毒沼虽比渊麓小上一些,但也算大。元央一路在周边枯枝上腾跃而过,不敢轻易落地。这里多毒蛇鼠蚁,大多埋伏在地面枯叶之下,且一不留神便容易陷入隐藏的沼泽之处。 这样快行了半个时辰,中途遇到些小毒物,也被元央给甩开了。就在她怀疑为何见到没有一丝朱雀家族人的踪迹时,抬眼便瞥见了一只横在地上的乌靴。乌靴染了斑斑血渍与泥淖,孤零零地躺在枯叶上。元央见状停下步来,立于树梢,灵识已经如网般散落开去。 有细碎的簌簌声通过灵识传到元央耳中,令人忍不住寒毛都立起来。元央心里起了一丝不安,不敢久待,继续往前掠去。 只是她方一抬脚,忽有一声婴儿啼哭响起,惊得她脚下一个打滑,差些从树上摔下来。元央疑虑地扫过周围,并不觉得此处会有婴儿存在。正留神间,那一声啼哭又响起起来,且距离更近了些。 元央略一思忖的工夫,便见不远处的树丛里噗噗地跳出好多只蛤蟆来。她一惊,正要掠走,那些蛤蟆却蹦的极高极快,直接朝树梢上的她扑来! 元央连忙侧身避开,眼见右脚靴子上又趴了一只,墨绿色的背部坑坑洼洼,有透明的液泡随着呼吸起伏,看得元央一阵恶心,抬脚就将那只蛤蟆给踢了走。她下意识地低头扫了自己的靴子一眼,竟见乌靴上都起了气泡,很快被腐蚀掉了半层靴皮。元央瞬间就清楚了这东西的难缠,哪里敢让它们再近身,飞快地跃下树梢,避免自己成为显眼目标,只在树丛里穿梭。 “哇——”眨眼间,婴儿啼哭声越响,落在耳边像是鬼魅般疹人。 元央度极快地避开了许多冲过来的蛤蟆,只是往前冲了一会,忽有压力传来,同时一声啼哭猛地在头顶炸响。元央的脚尖在地上一点,硬生生将身子一扭,止住了自己的去势,往旁边扑去。 “噗通。”一声闷响落在元央之前的位置上。她转头望去,只一眼便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干呕一声,差些将胃里的东西吐出来。 只见眼前一只足足有半人高的蛤蟆匍匐在地上,颜色不同于其他,而是近乎墨色。丑陋面目因放大而一览无余,眼睛鼓出,多是眼白,就这样直勾勾盯着身前不远处的元央。一张嘴咧至脑后,有粘稠的涎水一滴滴淌下来。 “嗷呜——” 不远处被掩了气息伏在水天零肩头的小泽叫了一声就偏过头去,露出一脸鄙夷的神色,似是不忍再看。只是爪子紧紧攀着水天零的衣衫,怕一不留神掉下去般。 水天零对小泽的反应并不予理会,只是望着元央的眼底露出一抹忧色。元央许是不知,她心里却明白这东西的厉害。以元央如今的身手,怕是有些难以应付……</p></div> <tr> 27此去经年 面对这丑陋蛤蟆的元央,脸都有些白了几分。她忌惮之前小蛤蟆的度,心里担忧这大蛤蟆不知会不会也有那样迅疾的攻击。不过不待她多加揣度,对方已经用事实告诉了她答案。 只见那只墨色蛤蟆脚蹼在地上一蹬,似不受身形所制,猛地朝元央的脑袋扑来,竟比小蛤蟆还要快上几分。这情势落在元央眼里,不亚于巨大冲击,她几乎能感觉到有风刮来,触在脸上有些生疼,而那张丑陋疙瘩的脸也瞬间在视线里放大。元央哪敢让这只蛤蟆碰到自己,脚在地上使劲一点,以平生最快的度往旁边避去。她堪堪快了几分,保住了自己的小命,那宽袍衣袂却不小心掠过蛤蟆的身侧,被元央瞥见,手一探,就凭空抓过一柄古剑,将那片衣袂削了飞。落在地上时,已成了炭黑之色。 元央还没来得及庆幸,那只蛤蟆突然前脚在地上一按,整个身子在空中翻过来,黏腻的皮肤如褶皱般 折起来,随即眨眼间头一扭继续往元央这里冲了过来。这回,它的嘴也张了开,下颔处的涎水淌下来,同时一股浓郁腥臭伴随着它开口迎面朝元央袭卷而来。元央只觉胸口气息一滞,差些没被熏得背过气去,见自己无法安然闪身避开,只得牙一咬,便极快地舞剑在身前画了一个五芒星,只听一声轻微的“叮”,骤的结界终于在蛤蟆扑到元央身上时险险出现。便在元央近在咫尺的眼前,蛤蟆一头撞在透明的结界上,那张面容全部挤在一处,只剩两只铜铃般的眼睛尤其凸显,一层厚厚的涎水顺着结界滴下去,几乎能听到“滋滋”的腐蚀声。 元央不欲与这家伙恋战,头也不回地往前方掠去,脸上神色颇有些气急败坏。 身后的结界如元央所料,并没能坚持太久。不过一个呼吸间,蛤蟆已经从被腐蚀开一个洞的结界里钻出来,蹦跳着朝元央追去。 元央觉得自己第一次跑这么快,耳边的风呼啸而过,她提了一口气不落,连自己的经脉都隐隐作痛。然而身后迫近的威胁依旧在迫近,元央脚步也不顿上一顿,只用尽全力跑着。 忽然,身后一声啼哭愈尖利响起,元央心道不好,也不敢再将自己背后空门暴露,突然一个转身,下意识地将手里的剑在身前一横。只见一道黑影当空罩来,碍于剑势又往上一跃,却有涎水在头顶滴落,将元央吓得身子都是一抖,索性一闭眼,就往地上滚了圈。 毒沼污秽。元央这么一滚,身上很快沾了些许虫蚁,细细密密地张口就往她衣袍里钻去,如同针刺般疼,很快又觉一阵痒。元央连忙将灵力在周身运行而过,一运气才将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震落。而眼前蛤蟆也紧跟而至。元央也顾不得嫌恶,剑被她一个大力开合横扫而过。蛤蟆竟也不躲。元央眼见剑刃没入蛤蟆肚皮一截,深陷下去,却只觉施展无力,好似被一股黏稠吸力吸住了剑尖。元央眉头一皱,尚来不得多思,便见蛤蟆的白肚皮如充气般鼓起,手中有巨大的反弹之力传来,将她握着剑柄的手震得一颤,几要落剑。与此同时,元央体内气血一阵翻涌,蹬蹬蹬连退几步,唇角已沾染了血色。 这一次,元央的脸色空前凝重起来。她低头扫过自己的剑尖,已经被一层黏稠所包裹,光泽有些黯淡。而眼前的蛤蟆已经气势惊人,两腮边正开始跟着一下一下地鼓起。原先的白眼珠也渐渐染了层墨绿色。 对峙间,元央已不敢轻举妄动,只专心聚集着自己的灵力。 忽然,蛤蟆身子一动,再次往元央扑来。元央手里极快地结了法印,正待击向对方,蛤蟆已经似料到般嘴巴一张,喷涌而出的黏液正落在初成形的结界上,很快就消融了干净。元央脸色又是一白,已顾不得再使用灵力,举起剑就往蛤蟆眼里一捅。 剑尖似触到滑腻物事,很快往一边滑开去,落了个空。 触及眼前越来越近的嘴,元央的心不安得极快跳动起来,知晓这一下若是挨个正着,怕是命也要去半条。 千钧一之际,元央只觉腰间忽然一紧,几乎要触上蛤蟆涎水的身子被一股大力猛地向后扯去。蛤蟆似是没有料到这个变故,身子落在地上,目光凶狠地朝元央望去。 一瞬间,元央眼底千变万化,透露出她也不曾明白的紧张。不过眨眼间,她只觉身子一滞,背后已经贴上了一处柔软怀抱。同时一只手按上了她的肩。 那蛤蟆自是不肯放过到手的食物。照例就在地上一蹬,身子蹦的老高,度极快地袭来。 原先按在元央肩上的手轻轻一扯,便将她扯到了身后,同时一个法印在瞬间结出,轻轻一送,就落在了扑至身前的蛤蟆身上。 那前冲之势不减的蛤蟆,被轰得一个仰头,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婴儿啼哭,墨色身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随即重重倒落在地上,溅起黏液一片。 元央只觉眼前一花,身前的人影已经极快地掠到了蛤蟆前,衣袖一挥,那只半人高的丑陋蛤蟆就被一个透明结界给罩了起来。结界似是极为牢固,那东西在里面左撞右冲,却还是奈何不了结界半分。 “走。”做完这些,对方才回过头来,一把攥住元央的手腕,拉着她便往远处掠去。 约莫过了片刻,将蛤蟆远远甩了开,那人才停下脚步,目光淡淡地望向元央。 “你……”元央回过神来,怔怔地望着眼前陌生的女子,一时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感情。但不过转念间,又觉得自己之前的期待太过可笑。 怎么可能是她?想来那一夜,模糊视线里的人,也不过是应了自己心底期待杜撰而出的熟悉容貌。其实不过只是拥有相似的身形罢了。 这么一想,元央才收拾了心里的失落,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目光落在身前一身黑袍,青丝及腰,眉眼普通的女子身上,开了口道:“你终于现身了。” 那黑袍女子显然微微一怔,随即脸上神情恢复了冷淡。 元央深吸一口气,缓缓走至女子身前,好奇地打量了对方一遍,才道:“上回在村子里将我从青蛇里救出的也是你罢?我差些以为是一场梦境,但又不甘心,特意去问了村子里见多识广的刘爷爷,得知那是青头蟒鬼的另一种化身形式。想来之前救安安的时候可也是你相助?” 女子并未应话,只是忽然道:“你来毒沼,陷身险境,便是为了引我现身?” “可以这么说。一方面自然是为了找朱雀家族的人,一方面则是为了你。”元央摊了摊手,“毕竟被人暗处看着的感觉可不太妙。虽然知道你没有恶意,但还是忍不住好奇,想要看看到底是谁一直在暗中助我。”顿了顿,元央抬眼直视对方,试探道,“是父王派你来的吗?” 黑袍女子略微一顿,尚未应话,元央已经低头喃喃了句:“我就知道,父王不会放心将我一个人丢在沧雪大6的。果然。” 女子眼底神色轻晃,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 元央念及此,方还沉抑的心情也终于缓了缓。她抬头望向身前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女子,斟酌了话语,颇有些忐忑地问道:“父王……和母妃,这七年来可好?” “……嗯。” “那就好。”元央脸上绽开一个笑容,似乎有些放心的模样,“等下次回去,父王和母妃看到我肯定很开心。对了,那其他人呢?听说太子哥哥和太子妃嫂嫂生了个男孩,长得可爱吗?” 闻言,黑袍女子沉默下来,望得元央神色一怔,随即似想到什么,脸上的笑容也有些讪讪:“差点忘了,你既然奉了父王的命令保护我,想来王殿的一些事也是不太了解的。”顿了顿,元央的目光再次落在女子身上,“你可是父王隶属的隐卫?” 听到元央的问题,女子的视线偏开去,一时没有应答。沉默片刻,方道:“若没事,我先离……” “等等。”元央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女子的话,见对方目光疑惑,右手一挥,假意洒脱道,“反正都出来了,也别在暗处躲躲藏藏了。我知道父王的命令肯定是让你危急关头再出手。这样吧……要不你就在一旁看着,遇到敌情不用理会我,好不好?” 眼见黑袍女子摇了摇头,想要拒绝,元央连忙又道:“我保证不会依赖你的能力。只是难得见到一个王殿的人,我心里……心里怪怀念的。”说着,元央脸上浮现出一抹怅然来,“我知道隐卫都习惯了暗处,也不喜说话。只是这七年我总是一个人,你就当陪我一会,不应我也没关系,可好?” 女子触及元央有些可怜的神色,眉间有一闪而逝的犹豫。 元央见状,心中一喜,继续拉拢道:“父王肯定不会怪你的。若他当真责怪下来,我给你撑着!而且这七年我有变厉害很多,父王看到肯定也很高兴。” 这一次,女子没有摇头,只淡淡道:“你不是要去找朱雀家族的么?” “噢,对……”元央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神色,见她没有反对的样子,知晓算是暂时应下了。她朝女子笑露出雪白的牙齿,“谢谢。” 言罢,才重新往前跃去。 黑袍女子目送着元央的背影往远处行去,偏头往一旁树梢尖扫了一眼,手里暗自做了个跟上的手势,才往元央前行的方向不急不缓地跟去。那深邃目光一直落在元央身上,似有深意。 在衣袍遮掩下的白皙锁骨间,有一串莹白玉珠模样的细链一晃而过。</p></div> <tr> 28此去经年 那黑袍女子,正是变幻了容貌的水天零。 两人并行奔走在毒沼中,越往里面,沼气也越浓郁,到后来几乎如烟雾般围绕在两人身边,视线所及的范围也跟着小了不少。元央怕与对方失散,下意识靠近了些。 “诶,对了,我要怎么称呼你?”元央忽然似想起什么,偏头望向从容跟在身旁的女子。只见那面容轮廓冷淡,虽容貌平凡,却自有一种特殊气质,让人不容忽视。 水天零闻言,神色不变,依旧直视着前方,并不理睬元央。 “我总不能一直喊你喂罢。”元央难得遇到个王殿的人能说话,又是父王隐卫,心里的亲近感丝毫不因对方的沉默寡言所影响,“我知道你们隐卫应该都有一个称呼,你的是什么啊?这几年是你一直暗中跟着我吗?难怪每每我觉得必死无疑之时,最后都能逢凶化吉。本以为是运气好,没想到原是贵人相助。虽然你是奉了父王的命令,但我还是要好好谢谢你。你就告诉我好不好?” 见元央一直在耳边絮絮叨叨,水天零的目光瞥过去。元央见状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顿了顿,又语飞快地补充了句:“你告诉我我就不吵了。” 片刻的沉默里,水天零的眼底神色极快地晃了晃,随即才再次开了口,声音清寒,落在元央耳边有种说不出的熟悉,却又多了分沙哑,却依旧好听得紧。 她微微启唇,语句简短地蹦出一个字:“零。” 元央见对方应话,脸上一喜:“零?那我叫你阿零好不好?”说着,她绽开一个欢喜的笑容,“阿零,阿零,嘻嘻,真好听。” 水天零瞥见元央脸上绽开的笑脸,目光随之柔软下来,也不再与她计较。水天零多多少少也猜到元央这般雀跃的缘由。想来对方本以为被自己的父王硬着心肠抛到这沧雪大6历练,又有着漫长的十年之期命她不得踏入王殿半步。虽十年时光对自己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但对当时年仅十六没有离开过王殿的元央而言想必难熬得紧。如今得知沧雪王原来一直派人保护着她,自然觉得无限欢喜。 这边,元央的确如水天零所想那般,心里俱是对父王的感念。偶尔痛苦之时,她也曾埋怨过父王如何能狠得下心与自己彻底断了联系。现在想来,却觉得有些羞愧。她就知道,父王是疼爱自己的,不舍得让自己出事。这般想着,元央只觉心里的喜悦满得快要溢出来,毒沼虽寒气逼人,她整个人却暖暖的,脸上笑容也愈灿烂。由此,望向水天零的目光跟着亲昵了不少。 “阿零,你这么厉害,应该在隐卫里等级不低罢?”元央不过沉默了片刻,便忍不住转过头去朝水天零搭话,眼睛亮亮的,“不过你看起来很年轻呢,想必灵资肯定极好。” 水天零见元央还同以前一般爱说话,眉眼间有一丝无奈浮起,提醒道:“我们是来找人的。你多留心些,这里是毒沼,危机四伏。” 元央闻言,这才悻悻地噢了一声,转过头去,探查的视线落在周围。 只是几句话下来,两人似乎已接近了沼气的中心地带,几乎看不到五步之外的景物。耳边寂静得有些诡异。 元央担心又出现方才像蛤蟆一样恶心的毒物,自己连下手都不情不愿,更别提对打了。想必之前看到的靴子主人,就是被那蛤蟆给吃了。一念及那丑陋蛤蟆流淌着黏稠涎水吃人的场景,元央身上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忙摇头将脑中的画面给甩了。 正走神间,耳边忽然落了一声“小心”,随即手臂被人一扯。 几乎是偏身的同时,一道身影极快地从脚下泥淖里蹿出,贴着元央的身子滑过,带起一阵寒风,冻得她猛的打了个喷嚏。那东西却又消失在沼气里,不复得见。 水天零将元央扯到身边,垂眸望着她皱了皱眉:“这要紧关头,你想什么东西?不要命了?” 元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言辞凿凿地保证道:“我下次会注意的!” 水天零的神色不置可否,从元央身上收回了目光,抬眼扫过周围。元央余光瞥见对方眼眸中有金光一闪而过,再细看时,却依旧是深得见不到底的黑色。当然,元央并看不到拂去那层虚幻表象下,水天零眸中深邃的碧色幽幽,边缘的金色晃过,眼前的浓雾便在她视线里消散开来 “这里对你而言太过危险。别以为去过渊麓就把禁地当做儿戏,你找的青头蟒鬼不过是里面相对较弱的凶手。这毒沼中央地带的毒物虽不如边缘繁多,却都是些极其强大的凶兽,他们各自有各自的领域,程度不可同一而语。莫要大意。” “那炎初寒不是很危险?”元央心里一惊,想到对方已经在毒沼滞留了这么多天,难怪朱雀家族的人都有些急了。 水天零低低嗯了一声,算是应了元央的猜测。 “听说炎初寒是来找什么骨丑,到底是什么东西?”元央有些不解。 话音方落,未待水天零答话,元央便觉一股寒气自背后传来,惊得她身子紧绷,下意识往旁边一闪。 几乎是与此同时,水天零目光一凝,已经极快地在身前结了个法印。在那东西即将消失的前一瞬,衣袖一挥,便是一道透明结界出现在上方。那东西便不偏不倚“砰”地撞了上去。 元央刚抬眼,便见到那层结界如水般波动起来,然后围住了那只想要逃窜的东西。她定睛一看,这才看清楚那东西长得什么模样。 只见被封闭在结界里的毒物不过手指粗细与长度,灰不溜秋的,极不显眼。有点像是青虫,身子一节一节的,几乎看不见眼睛。蠕动的背上还长了些刺,而头却像是被刀横截开来,平平整整,模样有些奇怪。 “这个是……”元央指着那不停在结界里撞来撞去的东西问道。 “血毒蛭。”水天零手指一动,那结界便在她说话的时候猛地往里收缩,里面的虫子眨眼间已化成了一滩血水,融入了泥淖里。水天零这才转头望向元央,叮嘱道,“这东西度快,一旦被它沾到,只需要瞬间就能钻入体内。血毒蛭性寒,会让人动作迟缓下来,然后它便从血管里汲血,直至对方竭血而亡。这里怕是血毒蛭的地盘,还有不少数量。快随我离开。” 元央一听又是吸血的,忙不迭地点头。正欲离开,水天零眼神一凝,已经突然抓住了她的肩,如风般往前掠去。 两人原先站的地方,从地上蹿出好几道身影,落在地上时,又钻出了一批血毒蛭,与泥淖颜色极为相近。这些蠕动的虫子望得元央头皮一麻,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拽得消失在了远方。 元央一直觉得自己的度在这七年的生死历练里进步得尤其快,但此刻被水天零拉着,才现简直如同一个幼童与成人的区别。那血毒蛭的攻击对自己而言,一条两条还好,数量一多,自己根本难以避开,更别提逃走了。但此刻身边景物都在奔走中化作一道虚影往后退去,那些血毒蛭几个呼吸间便不见了踪影。这样强大的实力不仅让元央有些咋舌,忍不住趁着空隙偷眼打量了阿零一番。 似是感觉到自己的目光,对方明明连头都没有转一下,直接开口,不动神色道:“看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元央连忙摇摇头,收回了视线,嘀咕了句,“我只是觉得阿零有些亲切。” 水天零在听到元央的话语时,眸中波光起了一丝涟漪,却没有说话,只专心拉着元央前行。 两人大约赶了片刻,水天零突然停了下来,目光如炬地落在一处地方。 “怎么了?”元央觉得有些诧异,跟着看过去,也只能见到弥漫的沼气。 “凝神细听。” 见阿零说了,元央乖巧地照做了。她的灵识散开去,穿过层层沼气,正疑惑间,耳边忽然闻得一声极其细微的摩擦声。 那摩擦声不似寻常,虽然沉闷,却又令人觉得尖利。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落入耳中,简直牙酸得紧。元央明白两人又到了另一处地方,忍不住收回了灵识,压低声音问道:“这是哪里?” 话一出口,元央就觉得自己问得多余。这毒沼禁地又岂是他人所能知晓的?正打算放弃,耳边却已经听到阿零平静开了口:“这里就是骨丑的领域。” 元央面色奇怪地望了身边黑袍女子一眼:“阿零,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女子的目光扫过来,在元央身上掠过,随即往右手边走去,口中道:“多看些书就知道了。” 元央闻言脸色一僵,知晓这几年来对方既然跟着自己,想必她不爱读书的习惯也落在眼中。元央不禁有些心虚,也不再怀疑,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两人没有走多久,便在地上现了一具尸体。 说是尸体,其实也无所谓活与不活。散在地上的是一副骨架,形状有些奇异。骨架的手脚较常人要长,连指骨和趾骨也是长得惊人。此时骨架的骨头散落在身体边上,似是被什么击落过。虽然如此,那头颅上却布着颜色惨白的血肉,且头颅极大,一双眼睛往外凸出,只余下眼白,面积占了整张脸一半;而那双大嘴则占了一半。这骨架没有鼻子也没有耳朵,它的额头却有一个血洞,赫然能望见里面空荡荡的颅骨。这样的尸体,整个拼凑起来,显得样子诡谲得很。 这回不用水天零说,元央也猜出了这应该就是提到的骨丑了。 “沙沙……”耳边的摩擦声依旧在继续,且感觉愈近了些。元央好奇地望了声音传来的方向,转头望向身边的女子:“这东西就是骨丑罢?似乎已经被杀了。那炎初寒可是成功了?” 水天零侧耳倾听了会,才道:“成功是成功了,只是怕有危险。”顿了顿,“骨丑性喜群居。” 言罢,也不等元央再追问,已经继续往前走去。 离得越近,那牙酸的声音灌入耳边就越难受。元央只觉一颗心都开始在胸腔极快地跳动起来,胸口闷闷的,像是透不过气。她眼角瞥向阿零,见对方恍若无事般面色平静,只暗道自己能力不足,勉强提了精神,压住颇有些躁乱的心,跟着穿过了沼</p></div> <tr> 29此去经年 元央和水天零离开骨丑尸体没有多久,地上便断断续续出现了几具身着红袍的尸体。这次可是确凿的人尸,那红袍左边还绣着一只用金线勾勒出的朱雀,活灵活现地仿佛眨眼间就要振翅飞出,不需要什么判断就能看出正是朱雀家族的人。元央眼见那些尸体面容都腐烂了,露出森森白骨,早就辨不清身份,加之模样可怖,一时心生不忍。 不过很快,元央的注意就被眼前出现的场景给吸引了过去。 似乎是听到了元央和水天零的动静,不远处一只骨丑摇晃着骨架转过头来,望向两人。 元央见到活着的骨丑时,只觉得一阵寒意漫过身体。那头颅比之前见到的尸体还要大上几分,身子却窄得紧,脖子上还有血肉蔓延了些许,有几块零碎地挂着,随着走路晃动。那俱是眼白的眼睛望过来,简直像鬼一般。只是这么一眼,骨丑已经微微弯着身子朝两人奔来。奔跑姿势怪异,骨头与骨头的摩擦声分外尖利,快要刺破元央的耳膜。元央这才明白之前听到的怪声,原来就是来自于骨丑。 许是趾骨长的原因,骨丑奔跑的度虽然没方才的血毒蛭快,却也不慢,眨眼间已到了两人身前。而与此同时,水天零的身子兀自往后退去:“交给你了。” 元央心里一沉,虽不愿面对这长相奇丑的东西,但也明白阿零这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点点头,右手一伸,剑已出现在手心,被她猛地握紧,毫不犹豫地往骨丑砍去。 只听喀拉喀拉的声响传入元央耳朵,剑刃扫过骨丑的身子,却在即将触到的那短暂瞬间一个落空。元央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望着骨丑的身子像散架般落在地上,一颗头则咕噜咕噜地往她脚边滚来。元央手上的力道一时收不住,带的脚步一个虚浮,往前趔趄了下。 就在此刻,那些散在地上的骨架以极快的度“唰”地拼凑在了一起,而滚在元央脚边的头颅却猛地张大了嘴,一口往她的脚踝咬来。 元央对骨丑虽然不了解,但随便想想也知道不能让它咬住自己。她往旁边一个侧退,同时手里的剑应声落下。 她快,骨丑却也不慢。那只有一颗头颅的骨丑,又是咕噜咕噜朝元央滚来。元央见状眉一横,也不客气,一脚就往上面死劲踏去。 就在脚将落未落之际,骨丑的嘴巴正滚到上方,迎面对上了元央下落的脚,也不躲避,而是“哗”地又张开了嘴。 这一次,元央终于知道为什么骨丑的嘴巴要占到头颅的一半。它仿佛不受限制般,嘴角一直咧到后脑勺,令人毫不怀疑若是自己一脚踏下去,也足以让她将那脚给一并吞了。元央不敢冒险,连忙收回了去势,改为一剑挑向那颗头颅。 便在此时,骨丑的身子架已经重新结合完毕,不过眨眼间安上了那颗头颅。令人惊奇的一幕生了。落下的剑突然被骨丑探出的左手攥了住,右手则沿着剑往元央身上抓来,应变能力竟丝毫不下于一个实战经验丰富的人。元央心里生出一丝怪异的感觉,正要抽剑横劈,骨丑的嘴里忽然出了一串声音。 那声音,如同一个绝望之人最后的嚎叫,闻之令人肝肠寸断,心生不忍。元央的身子下意识颤了颤,鼻子不受控制地一酸,似要流下泪来。趁这当口,骨丑的手已经攀到了元央的手上,握指成爪,眼看就要抓下去。 一边的水天零见状,脚步一动,便欲出手,却在见到元央清醒目光时停了住。 只见元央忽然探指成剪,反手勾在了骨丑的指骨上,然后猛地朝自己一拉。那剑尖随着骨丑距离的靠近,眼看就要捅进去,也不知对方如何动了动身子,竟穿插着骨缝滑了开来。 “去死罢!”元央口中低喝一声,另一只手里已经结了法印,趁着骨丑距离自己近,两指点在骨丑的额头间。 只见元央手上白光一闪,贴着骨丑的额头穿透而过,那惨白面容小半边都垮下来。一时间骨丑皮开肉绽,里面却没有血。就在元央以为对方终于受伤的时候,骨丑却似没有知觉般,改而反手抓住了元央勾着它指骨的手腕。 短短一瞬里,元央只觉通体生寒,眼前有血色晃过,随即一股强烈的悲伤席卷了她。 虚境里,是她自己一个人拖着流血的身子,疲惫地行走在风尘仆仆的路上。周围空旷寂寥,没有一个人可以依靠。天地间好似只剩下了她自己,所有人都抛弃了她。孤独的路上,没有人陪同。忽然场景又变幻成自己奔跑在长长的路上,追逐着眼前黑袍银的身影,但很快那影子就消失在视线中,而两边则有荆棘一地疯长开来,划破了她的肌肤。 元央的眼角忽然落下泪来。 远处的水天零望着这一幕,神色忽然动了动。 就在骨丑准备倾身往元央肩头咬去的一瞬间,远处忽有一声凄厉叫声响起。 这次的声音不同于之前那次。这凄厉里似有哭声传来,哽在喉咙,像是濒死前的声音,又带着无尽恨意。之前握着元央手腕的骨丑突然就松开了她,转身就飞快地往声音传出的方向奔去。 骨丑方离开,元央已经从悲伤的情绪中回过神来,手腕的寒意依旧,心情尚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灰暗。只是她也顾不得许多,有些不解地望着骨丑匆忙奔离的身影,转头望向朝自己走过来的水天零。 “阿零,它怎么了?” 水天零抬眼凝视着那个方向,目光浮动,缓缓道:“有骨丑被杀死了。”顿了顿,似是怕元央不明白,又补充道,“骨丑喜群居,很是护同类,且特别记仇。但凡有死去的,临死前都会出方才那种叫声,意在让同伴为它报仇。” 元央神色一动:“会不会是朱雀家族的人?” “极有可能。我们也过去。” 言罢,水天零已经脚尖一点,率先往骨丑消失的方向追去。 元央知晓事情紧急,努力跟着阿零,不过距离还是被越拉越远。等她赶到时,正看到几个骨丑在结界里挣扎,而阿零不知何时以指为刀,用灵力凝聚了一把剑,度快得只能看到一丝光影飞旋。在结界外的两只骨丑被不偏不倚地戳了个对穿,剑尖正中两眼之间,那几乎只有眼白的眼珠蹦凸出来,正对着元央的方向,望得她背后一寒,连忙偏过头去,下意识地去找人。 “咳咳……”伴随着一阵咳嗽声,元央的目光很快落在靠坐在枯树干上的红袍女子身上。 只见女子低着头,一头青丝披泄下来,将面容遮挡了住,只有下颔一抹苍白弧度随着她咳嗽时身体的震颤显露出来。女子身上的红袍有些破碎,染了许多血,有些已经干涸成褐色的血痂,有些还新鲜地顺着袖口边缘淌下来。 元央见状连忙快走几步,来到女子身前蹲下来,伸手想去扶对方。 “别碰我。”女子虚弱却冷淡的声音不容置疑地突然落下,惊得元央手一顿,脸色有些尴尬。她讪讪地缩回手,认真道:“你受伤了。” 女子没有应话,只顾自平复了咳嗽,这才抬起了头。 凌乱的青丝下,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只见那眉峰狭长,眼里寒光四溢,薄唇紧抿,纵使上面沾了血变得鲜艳,也丝毫无法褪去女子身上的疏离感。本来精致的五官,在这气势里便显得有些令人畏惧。而此时,许是由于失血过多,那张脸苍白得几乎像个死人。 元央虽不记得七年来炎初寒容貌的变化,但那样的感觉她却印象极深,简直与七年前无二——不,应该是更冷淡了一些。她毫不怀疑眼前这个女子就是朱雀家族的炎初寒。 炎初寒自然也不记得眼前变化颇多的元央正是沧雪王朝的王女。她只是望了元央一眼,便伸手去扶枯树,试着站起来。 元央心知炎初寒的性子,一时也不敢擅自去扶,只是凝视着对方摇晃着身子缓缓直起了身。 直到这时,元央才看清炎初寒伤的有多重。只见她的肋旁衣袍破了个洞,露出里面的中衣来,隐约可见有一道极长的伤口。左手半条手臂的衣衫则都变成了条状,上面可以看到血肉模糊的抓痕,几可见骨。右肩被撕破的衣衫上有着齿痕,应是被骨丑噬咬所致。甚至她的脸上还有些细小划痕。不过即便看起来这般狼狈,炎初寒的神色却没有什么异常。一想到对方竟在这等恶劣的地方呆了三日,元央看炎初寒的神色便不免有些古怪。竟连在这样的毒沼都活了下来,莫名便让人因这样可怖的忍耐力有些生寒。 这当口,水天零已经解决掉骨丑,走回了两人身旁。 她的目光扫过伤势极重的炎初寒,也不多话,自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道:“不想死在这里出不去的话,就吃了。” 炎初寒抬眼扫过水天零,眼底忽然有一抹异色滑过,似是有些惊讶,却随之被迷惑所代替。她并没有拒绝,沉默地将瓷瓶接了过来,然后倒出一粒,也不怀疑,仰头吃了下去。 水天零见对方吃了,忽然探手拂向炎初寒。 炎初寒见状,反应极快地伸手欲阻,只是动作因伤势牵连不免迟缓许多。水天零手腕一绕,已经按在了炎初寒的肩上。在对方目光沉下来的同时,直接出声道:“别动。骨丑的爪子和牙齿有毒,不想先被毒死就凝神压制毒性,免得还没离开就倒在半路。” 炎初寒闻言,果然不再动弹,反而微微阖起了眼,开始凝神护体。 片刻后,水天零才收回输送灵力为炎初寒护住心脉的手,转过身子望向元央,落下话来:“这里不宜久待,我们先出去。”顿了顿,“你带着她。” “啊?”元央指了指自己,神色有些不情愿。她可不想带着一个嫌弃她碰的人,忍不住抱怨道,“为什么是我?阿零你灵力不是更高吗?” 水天零却已经兀自转过了身:“是你自己要过来这里。” 言罢,身影一晃,已经消失在元央眼前。 元央苦着脸望向一脸冷漠的炎初寒,瘪了瘪嘴提了声音道:“离开要紧,你要再嫌弃我跟你急!”说着,心情忐忑地伸手拉过了对方。 炎初寒的眉头皱了皱,露出一副不适的模样,却到底没有再推开元央。她只是伸手按了按怀里的东西,神色流露出一丝松懈,随即任由元央带着她往前飞快地往毒沼出口掠去。</p></div> <tr> 30此去经年 一路上,水天零都在前面飞掠,偶尔碰见些许毒物,也都抬抬手解决了。路线并非之前元央走过的那条,但显然安全许多,并未碰到什么难缠的凶兽。元央虽对此觉得疑惑,但也没有多想。三人花了近半个时辰,终于远远看到了那层包裹着整个毒沼的结界。 “到了。”元央话语里带着喜色,从树梢上落下地来。 身边的炎初寒眉头皱的很紧,脚方落地,已经往旁边挪了一步,避了开去,晃了晃身子才勉强稳住。 元央见状,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是炎初寒不愿与自己靠太近,心里颇为不乐意地瞪了炎初寒一眼,低头嘀咕了句:“好心没好报。” 炎初寒对元央的不满恍若未闻,只抬头望向眼前的结界,眼底滑过一丝光彩,随即偏头忽然朝水天零道:“谢谢。” 水天零只淡淡颔,并没有多说什么,跨步便朝前走去。 倒是元央见炎初寒竟然同阿零道谢,看都没看自己,愈觉得不甘心,心道明明是因为我来找你你才得救的,现在只谢个阿零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没等元央再多想,那炎初寒的脚步突然趔趄了一下,随即猝不及防地往后倒去。 所幸元央离得近,连忙伸手扶住,见对方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忍不住心里一惊,下意识喊道:“喂,喂你怎么了?”说着,伸手去探炎初寒的气息。见鼻下还有微弱呼吸,才松了一口气。 “她只是受伤过重,之前在里面一直绷着心神坚持,此刻放松下来才晕过去了。”前面平静的声音传来。元央抬头望去,见阿零站在那层结界前,回头望着自己,似乎在等她跟上一般。元央这才放心下来,扶着昏迷的炎初寒便跟了上去。 而此时,朱雀家族的议事大堂里坐了三个男子,一个女子,正是炎家五个兄弟姐妹里的四人。只见他们神色凝重,都有着显而易见的担忧之色。 “今天都第四天了,初寒那丫头还是没有消息吗?”说话的是坐在上座的一个中年男子,乃是朱雀家族现任族长炎天烨。 “还未曾有。这几天已经66续续拍了几个人进去毒沼,却只有一个人侥幸存活跑了出来。” 炎天烨沉吟了会,方又问道:“二弟他们呢?” “昨晚初寒去毒沼的事情还是被初芷知道了,结果她情绪起伏波动一时过于剧烈,牵动了家族灵兽,差些出事。二哥二嫂现在应该还守在床边顾看初芷。”应话的是炎家五兄弟里的老三,也即是太子妃炎璇的爹,他话语里提到的二哥二嫂则是炎初寒与炎初芷的爹娘。 炎天烨闻言,眉头紧紧皱起来:“灵兽那里方才我过来之前去看了看,已经重新陷入了沉睡。不过我担心初寒如果出事,初芷怕是很难接受。她身子本就因与家族灵兽精神相连而显得尤其虚弱,万不能让她出了差错。三弟,等会你再派人去毒沼瞧瞧,一有动静马上汇报给我。” “是,族长。” “可是族长,”唯一一个女子踟蹰地开了口,“你也知道家族里的那些护卫灵力有限,并不能在毒沼里探出什么结果来。为何不由我们……” 炎天烨毫不犹豫地打断拒绝道:“不行。我不能擅自冒险。虽然我也很担心初寒,但如今家族正是需要助力的时候,你们都是炎家最中心的支柱力量,万不能跟着出事。”顿了顿,炎天烨的话语里带了些责备之意,“本以为初寒不是个让人操心的孩子,这次也太胡来了!骨丑岂是好对付的?莫说它们是在毒沼中央地带,加上又喜欢成群活动,想要拿到骨丑头颅里的骨魂丹哪里那么容易?初寒是下一辈里灵资最好的,若是好好修习,成就想必都在我们之上。如今竟为了书里的一句记载就贸贸然去了毒沼,简直不识大体!” “族长别怪她了,初寒也是为初芷好。”一直没有说话的五弟开口缓和道,“何况初芷虽然不能修习灵力,但对家族的重要性比在场中的我们都要强。若是初寒那丫头当真能拿回骨魂丹,有益于她妹妹的身子,也是一件好事。” 炎天烨闻言叹出一口气来,苍劲的面容上有愁绪浮现:“我知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派了好几个人去找。初寒性子冷静坚韧,不夸张地说,要谈赏识,就算我那一儿一女都比不上她。但愿神灵保佑罢……” 话未落,门外忽有脚步声传来,随即房门便被敲了响。 “什么事?”炎天烨抬头问道。 “爹,初芷醒了。”门外的声音略显低沉,正是炎天烨的大儿子炎昀。 炎天烨闻言从椅子上站起来,目光扫过一圈,吩咐道:“四妹,五弟,你们随我去看看罢。三弟,你现在就带人去毒沼附近看看。” “是,族长。” 炎天烨略一颔,已经抬脚往门口走去。 房间里。 “芷儿,你觉得怎么样?” “我没事,别太担心了,爹。” 说话的是床榻上靠坐的一位面容与炎初寒有六七分相像的女子,只是两个人的气质却截然不同。只见那眉眼柔和,唇角还微微噙着一抹安抚笑意,令人如沐春风般亲切温婉。只是女子的肤色带了些病态的白,唇色极淡,身子更是清瘦得很,因只着了一件亵衣,还显得有些空荡荡的,看起来就如同一个易碎的花瓶,风一刮就倒地碎了。 炎家老二对女儿的安抚话语自然不会当真,只是拍了拍炎初芷的手,叹了口气道:“芷儿不要想太多,记得好好养身子。” “我知道了,爹。”炎初芷只字不提自己因炎初寒晕倒的事,也不追问,反而乖巧应道。 说话间,微敞的门被推开,炎天烨带着四妹和五弟出现在房间里。 “初芷丫头你可算醒了。”炎天烨边说话边踏进门来,一身赤色红袍胸口用金线绣着一只振翅的凤凰,他的脸上在进门的时候便挂上了关切的笑容。 “让族长担心了。”炎初芷朝炎天烨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同时目光落在另两人身上,唤道,“四姨,小伯。你们也来了?” “你这丫头出了事,你四姨和小伯怎么可能不来?”说话的是四姨,她望着炎初芷娇小的身子板,感慨道,“怎么几日不见又瘦了?哎。” 炎初芷笑笑没有说话。 “好了,初芷丫头,来让大伯瞧瞧。”说着,炎天烨已经走近床榻,俯身探手贴在了炎初芷的额头上。 炎初芷安静地配合着,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片刻后,炎天烨的眼底极快地闪过一抹担忧,直起身时却又掩藏了去,只笑起来,语气轻松道:“还有些虚弱。我方才已经让昀儿拿点参丸和琼露过来,相信休息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嗯,谢谢族长。”炎初芷似并不怀疑,扬了扬唇角。 “那你好好休息,大伯还有事,就先不打扰了,让你四姨和小伯陪你聊会。”炎天烨犹豫了下,还是补充道,“你姐姐的事我已经让你三伯去处理了,莫要担心,初寒丫头这般聪明厉害,不会有事的。” 炎初芷点点头,柔和道:“我知道了,族长。姐姐那里就拜托了。” 见炎初芷反应平静,炎天烨动了动唇,到底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告辞离了开。 半晌,在几人与炎初芷寒暄过后,也一起走出了房间。炎初芷抬头望向守在床边的爹道:“爹,你一夜未睡,也去休息会罢。我已经没什么不舒服的了。” “没关系,爹不累。” “爹,你不累娘也累啊,你就去看一看娘,让她也休息下,不要光顾着煎药,女儿会心疼的。”炎初芷笑着劝道。 “这……好吧。”这一次,炎家老二没有推拒,只是最后看了朝他笑得平和的小女儿一眼,转身朝门外走去。 房间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外头午后的春光正好,洒进一片。炎初芷平静的神色这时才稍微动了动,眼底泄露出一抹担忧来。 她没有问起姐姐,是因为她知道,若是姐姐被找到了,爹娘他们必定会第一时间告诉她。他们不说,便代表姐姐还在失踪。她不提,也是不想让他们担心。 只是……已经是第四天了呢。炎初芷垂下眸来,掩去眼底的异色。 又是因为她,姐姐才陷入了危险。自己的身子……连她都讨厌极了。就算对整个家族都举足轻重,也不过是为了家族灵兽。她一点都不想因为这身子,让姐姐去冒险。 可是那又怎么样?她阻止不了姐姐。她知道对方一直对自己心存愧疚,但她并没有怪过她啊。不过这么固执的人,纵是自己怎么劝,都劝不住的罢? 炎初芷倒是并不相信炎初寒有事。她与姐姐同孪而生,心灵之间自有感应。如今既然没有什么异常,想来姐姐还没有出事。但是时间拖下去,她还是会怕。怕下一刻,下一秒,就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这难耐的煎熬时时刻刻缠绕在心底,难以挥去。 日光明媚里,一声轻叹悠悠。 炎初芷尚不知道,她心里念着的姐姐,此时正在被送回来的路上。只是送她的人,很是不高兴。 “为什么又是我?”元央恨不得随时将背上的女人甩下来。她知道要不是炎初寒昏迷了,肯定嫌弃死她,别说背了,想必碰都不会让她碰一下。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元央简直懊恼得想死。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若非朱雀家族与元氏王族关系亲密,她才不淌这趟浑水。 走在元央身前的水天零似毫不在意,自动忽略了元央的抱怨,一身黑袍洁净无污,丝毫看不出来是刚从毒沼出来的人。 走在后面的元央见阿零不搭理她,忍不住偷偷抬眼打量起那个背影。那身形颀长,也不知黑袍遮掩下是如何的妙曼身躯。而此刻只有宽大黑袍轻晃,一头青丝及腰,又黑又直,竟没有一丝凌乱,与自己梢沾血,快要打结的黑完全不同。更别提自己的狼狈了。所幸想到身上的女子更加狼狈,元央才稍微平衡一点。 “阿零。” 水天零正按记忆里通往朱雀家族的路走着,耳边忽然听到元央唤她,下意识地轻轻嗯了声,示意她继续说。 元央眼珠一转,好奇道:“阿零,你是哪里人呀?” 身前的阿零脚步微微一顿,声音已经传到元央耳边:“说出来你也不认识。” “你不说我不是更不知道。”元央将炎初寒垂下的手臂往后按了按,快走几步来到水天零身旁,转过头去继续道,“我知道很多隐卫都是从民间擢选的,毕竟沧雪大6里不乏一些散修之人,不愿被四大家族招揽。还有一些虽然父母灵力不出众,但变异之后拥有优秀灵资的。我瞧阿零似乎比四大家族都厉害的样子呢,就说炎初寒,她应该是朱雀家族年轻一辈里最厉害的了,但比起你来,似乎完全不是对手。毒沼在十大禁地里也能排个第四,阿零却感觉丝毫不忌惮,可算是我见过第二厉害的人了。” 听到元央的话,水天零忽然转过了头,顿了顿,道:“第一厉害是谁?” 元央的目光在水天零的问话里剧烈地摇晃了下,咬了咬下唇,才道:“没什么,那个人……比较特别,想来应该没有人能比她厉害了。”说着,似乎怕阿零不高兴,连忙补充道,“当然,阿零也非常厉害了。你看起来还这么年轻。我认识的那个人,可是活了很久呢……” “年轻么……” 元央见阿零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些深邃,还来不及辨清什么意思,对方已经垂眸自言自语了句。 “年轻啊。”元央没有多想,点头应道,又问,“阿零可是二十多?” 水天零当然不会告诉元央她其实几百岁了,她只是沉默地没有应话,元央便也当做对方默认了,并不多想。 “阿零还没告诉我你是哪里人?”元央不放弃地问道。 “很远的地方。”水天零淡淡道。 “啊?” 水天零抬起头来,直视着前方,似乎要望尽一般,唇边有轻语落下:“很远。大概……在天之涯罢。”</p></div> <tr> 31姐妹情深 到最后,元央也没能问出阿零到底从哪里来。只是见到对方侧脸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丝接近于怀念的情绪,元央不知怎的便觉心中一酸,自觉地不再在这个话题上多作纠缠,而是故意抱怨道:“阿零,这炎初寒也忒重了,压得我闷得慌,要不然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先休息会再上路?” 水天零闻言顿住了脚步,目光瞥向元央:“现在已经出了毒沼,你的行动我不会干涉。除非你真的陷入生死关头,否则你喊我我也不会插手。你想休息便休息就是了。”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是遇敌有需要我可能会躲起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元央见对方毫不留情地挑明,虽不情愿,但也知晓这是阿零职责所在,是为了自己好,只得颇有些委屈地噢了一声应道:“我知道了,不会让阿零难做的。” 水天零略一颔,当是应了,由着元央将炎初寒背到了一棵树边,靠着树干放了下来。而她自己则轻轻一跃,上了另一棵树的树梢,脚尖轻点在那方抽出嫩芽的枝头,整个人轻若无物,脚下一丝震颤也无。 “咦?”元央正直起身,忽然见到炎初寒肩膀处的衣衫被拉扯地有些滑下来,露出一排齿痕。而那齿痕周围的皮肤已然变成了黑色。元央心里一惊,仰起头就朝树上水天零道:“阿零,炎初寒的毒好像没能压制住,又复了。” 眼见阿零的视线落下来,淡淡扫过面色苍白的炎初寒,轻轻嗯了一声,重新望向了远处。只有声音落下来:“我说了,出了毒沼后你的行动一概不干涉,包括救人,那也是你的事。” 水天零的话语平淡无奇,仿佛在诉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办。 元央闻言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傻乎乎地站在原地。片刻后才苦着脸低下头,长叹了口气,自己探手蕴了灵力在指尖,点在炎初寒的眉间。 “真是的,我这样劳心劳力地救你,等醒来若不感恩戴德,看我不找你算账。” 元央埋怨地嘀咕了一句,随即深吸一口气,指尖很快有白光亮起,微微晕开一团朦胧雾气缭绕在指尖。体内的灵力则被调动起来,滑向炎初寒的灵台。 直到探入时元央才现,炎初寒的心脉被一层光亮护着,那力量虽不强,却很是纯粹,才逼得毒素丝毫无法侵入。元央心里大概猜到这也许就是之前阿零给炎初寒喝的药力被她散开的效果。看这情况即使自己不为炎初寒驱毒,对方好像也能坚持到送回朱雀家族,只是身体损伤还是随着时间过去严重起来。这般想着,元央在心里为自己哀叹了一声,并没有收回灵力,而是灌注到了炎初寒的灵台之中,帮助她恢复得快些。 片刻后,元央忽然一收指尖,眼神一凝,左手猛地抓住炎初寒肩头的衣服用力一扯,只听“刺啦”一声身上衣锦破裂开来,露出大半个肩头,与此同时那青黑色的伤口也显露无疑。元央神色凝重地将右手指尖点在伤口之上,口中轻喝一声,大股灵力疯狂涌向那排骨丑留下的牙印,白光愈盛,几乎将那整个肩头都包裹起来,元央显然意在将毒素逼出炎初寒体内。 这般过了半晌,伤口的青紫才终于开始一点点消褪了去。等到肩头重新恢复了正常的血褐色,元央才睁开了眼,“唰”地收回了手。只见她额头冷汗涔涔,背上衣服更是湿透了贴在肌肤上,难受得紧。感受自己体内几乎空了一半的灵力,元央只得望着炎初寒苦笑了下,舒了口气,随即也不嫌地脏,跟着靠在树干上休息起来。 正当此时,遥望着远方的水天零目光忽然一凝,随即低头望了一眼颇为乏力的元央,才重新凝视向某个方向。 元央抬手擦了擦汗,感觉到有目光在身上停留了片刻,下意识仰头望向水天零站立的那棵树。 此时已至傍晚,夕阳自树叶的缝隙里零零散散地撒下来。元央微微半眯起眼睛,视线扫过那个立于树梢一动不动的黑袍女子。只见对方平凡的轮廓在一层晕黄的光线里显得柔和了些,甚至那利落的线条与轮廓,也不像初见时令人感觉难以相处。有那么一瞬间,望着阿零冷静寡言的气质,元央心头浮起另一道身影来。那个有着一头及踝银,眸色碧绿的女子。元央不敢告诉任何人,七年过去,她还是忍不住想念那个人。这是只有她自己才能得知的隐秘心事。若是让别人知道……也许会将自己视作异端罢?元央觉得她应该恨那个人,毕竟是她才逼得自己有家不能回,要在外面受伤流血,吃尽苦头。但她又恨不起来。时常恨着恨着,心里的酸楚就涌上来,渐渐将恨意变质成了想念。到后来,元央只能让自己尽量不去触及。只是今日……已经是第二次想起了呢。 说起来,七年前那时候几次见到那个人,也总是穿着一身漆黑的祭祀袍。元央总觉得,那个人不怎么说话,并非真的因为冷淡不想搭理,而是几百年来习惯了一个人的独处与沉默,才变得愈不善言辞。也许那个人这么对自己,也有她的原因罢。 而阿零……元央抿了抿唇,望着衣袂被春风吹得微微扬起,神色没有起伏波澜的女子。阿零想必是因为当惯了隐卫,从小接受训练才这般的罢?毕竟听父王说,隐卫除了必要时出现,更多时候都隐在暗处,是不需要说话的。那样的生活,光是想想也单调得很,只有任务是生活的一切。而过去的七年里和未来的三年里,自己就是阿零的生活了罢?一念及这七年里自己的点点滴滴都被阿零收入眼里,甚至自己的惧怕与不安,慌乱与紧张,所有的小情绪都一览无余,元央便觉得有些小别扭。 正胡思乱想间,元央忽然觉得地面震了震,随即头顶有几片树叶落在她有些脏污的衣袍上,嫩的能掐出水来。 第一反应,元央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正皱了皱眉,那地面又跟着震动了下。这一次更加明显。 元央终于确定了事情有些不寻常,有危机感自心头浮起,只见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了起来,脚尖一点便跟着跃上了水天零站立的那棵树。 “阿零,是不是有什么状况?”元央说着,极目眺望向远方,在瞥见靠近的物事时神色一惊,脱口而出道,“天呐,不会这么倒霉罢?” “你有麻烦了。”水天零的目光也一直落在远处,口中平静地叙述了一个事实。 元央见状几乎要头疼起来。她一时也顾不上再问阿零为什么没有早点告诉她,身子一跃就跳下树去,一把捞过靠坐在树干昏迷的炎初寒,毫不犹豫地便往反方向跑去。 就在元央身后不远处,那奔走过来的密密麻麻一大群牛夭,正以汹涌如波涛般的气势踏地而来,溅起尘土在阳光里四处飞扬,棕黑色的皮毛还泛着油亮的光,那健硕肌理在奔跑间绷紧。 在沧雪大6,除了一些居住区域外,很多地方并不安全,尤其是禁地周围,因散出的戾气极容易聚集一些其他凶物。这些凶物,虽没有凶兽那般强大,却也颇容易造成一些麻烦。此时突然出现的牛夭就是其中一种。 寻常时候的牛夭,性格温顺,加上肉质极为鲜美,又能滋补身体在沧雪大6很是受欢迎,时常会被一些人在禁地周围特意寻找,好捉去卖个好价钱。然而一到春季情期,温顺的牛夭便会像变了性子般,暴躁,易怒。这时候的牛夭,时常成群结队地奔走,借以泄身体里多余的气力。也不知是不是平时积累的对猎杀者的怨气太多,若是碰巧闻见了人的气息,便会抓狂般的冲过去。由于牛夭度快,又拥有一身蛮力,纵是普通灵者遇到也不好受,只能自认倒霉了。 元央当然没把握结出牢固的结界来对抗这少说也有数百头牛夭的撞击,万一扛不住可是被践踏到躲都躲不开。也许阿零能,但是她方才才把话说明白,自己怎么折腾是自己的事,并不让自己依靠她。更何况还没听说谁能挡得了情的牛夭呢,除非比它们跑得快,否则后果就是踩成一滩肉泥。所以当今之计也只有——逃为上策罢。 “咳咳……”似是被颠得难受,之前被元央随意捞起甩在肩上像破麻袋般扛着的炎初寒出了一阵咳嗽。元央此刻可来不及让对方调整舒服的姿势,也不管炎初寒听不听得到,口中劝了句:“特殊情况劳烦忍着点啊。”脚下步子不停,用尽气力试图离开这片空旷平地。 “轰隆隆……”身后的践踏声愈如雷贯耳,元央的呼吸跟着有些沉重起来,脸上神色也有些气急败坏。她本就为了替炎初寒驱毒耗费了一半灵力,结果屁股还没坐热就摊上了这种事。虽然如此,她还是脚下生风,心里开始怀念起在毒沼时阿零拉着她奔走的度来。 而与此同时,肩上的炎初寒终于叮咛一声,死死皱着眉,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几乎用了许久,从视线里急倒退的草地上,炎初寒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被人带着往前跑。她只觉浑身酸痛得像是整具身体都散了架,被元央坚硬肩膀抵着的肚子更是颠簸地快要吐出胃里酸水来。下意识地,炎初寒便伸手欲去推元央,却被对方连忙喝了止。 “不想死的话别动!你看看后面!” 炎初寒动作一顿,吃力地抬了抬头,一群朝她们奔跑过来的牛夭便塞满了她的视界。炎初寒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会被人带着逃命了。只是纵是如此,身体上传来的不适让炎初寒的眉紧紧锁起来:“把我……放下。” “你疯了么?”元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这样的处境里对方竟然还要自己放下她,难道炎初寒眼瞎了没看到那恐怖的牛夭群吗? “放下。你这样……会被追上……”炎初寒的话语在颠簸里震散,显得很是有气无力。 “放下也会被追上!”眼见身后的蹄声更响,元央的胸口隐隐作疼,喉咙里已经能闻到一股极浓的铁锈味。 “我有隐水……” 元央闻言脚步猛地一顿:“不早说!” 炎初寒被她肩膀抵得闷哼一声,目光里的寒气几乎要将人冻住。元央倒一副无谓的模样,催促道:“别耽搁了,快点来不及了。” 炎初寒紧抿着唇,自怀里取出一个白色瓷瓶。 元央连忙伸手接过,但一掂重量,忍不住脸色一黑:“就这么点,两个人怎么够用?” 炎初寒抬头瞥了元央一眼,又咳了几声,话语也有些零散:“本来就是……我给自己准备的……哪里会多……先都倒上点隐去点气息……到时候往左边跑……哪里有片石林……牛夭不易进去……” 这番话说下来,炎初寒已经脸上泛起一阵潮红,咬着牙才没呕出血来。 “行!”元央也觉聊胜于无,毫不犹豫地给两人撒了,随即伸手就去抓炎初寒。这一回,倒是老老实实将人背在了背上,也免去了炎初寒没被踩死先被颠死的下场。</p></div> <tr> 32姐妹情深 很快,不仅是耳边,连奔走间元央都能感觉到地面在震动,灰尘石粒也轻颤着往上跃动,身后的风浪拍打而来,气势汹汹。元央极快地回头望了一眼,很快被成群奔过来的牛夭惊得脚步都更加快了些许。她听了炎初寒的话,一路往左边跑去,所幸很快瞥见了远方石林的影子。 “快些。”身上的炎初寒忽然催促道。 “我以为我不想么?”元央抱怨了一句,连牙都快咬碎了,脚更是酸得几乎不像是自己的。 炎初寒的眉跟着一皱,突然转头望向已经在她们几步之后的领头牛夭,目光一沉,已经勉强抬手,在胸口结出一个法印,抛了出去。 法印落在最前面那头牛夭的角上,“轰”地一声炸开来,有血肉溅飞,那头牛夭张口就嘶叫一声,脚步跟着一滞。只是这头下去了,身旁一头牛夭已经堪堪触到了炎初寒往后扬起的衣袂。 元央感觉到来自身后的威胁,猛提一口气,身子跟着跃起来,正好在冲将过来的牛夭头上一踩,整个人也往前掠去,身子却因灵力虚浮而有些摇晃。正要摔下去,身旁忽有一阵清风飘过,她偏头望见轻松跟过来的阿零,一时之间也顾不得许多,心一横就“唰”地探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臂! 水天零显然也没料到这出,被拽得半空中的身子微微一顿,面上有诧异之色闪过,转头望向元央。未待她开口质问,元央已经极快地露了个谄媚的笑脸:“生死关头,阿零便帮我一帮。这连着我背上那个,可是有两条命。” 水天零出口的话语便被这么一噎,噎了回去。 伸手不打笑脸人。元央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见阿零果真没有甩开自己,心里一喜,连忙道,“谢谢阿零。” 水天零抿了抿唇,没有说话,神色里却有些无奈。 这么几句话下来,三人已经离石林近了。元央飞快地转头望了一眼稍微被拉开了些距离的牛夭,唇角勾了勾,嘀咕道:“幸好没被踩死,要不然也不知怎么和父王交代。” “可以松手了。” 几乎是水天零话语方落三人已经入了石林。元央这才松开了攥着对方的手,漆黑的眼睛亮得犹如星辰:“阿零真好。” 水天零闻言,深邃眼底忽有异色如风云般涌起。脑海里浮现出遥远的一幕,有同样地话语落在耳边,熟悉得令自己的心微微轻颤。 不同的是,那个人的说是:“零儿真好。” 水天零挂在脖颈上的那串月白珠链的光芒随着她气息的波动猛然一暗。她的眼眸边缘有碧色光芒一闪而逝。 只是元央却已经在说完则那句话的时候转过头去正视前方,并未瞧见这瞬间的端倪。那片刻后,水天零也已恢复了遮掩的黑黑眸。 一踏入石林,几人身后的牛夭便被冲了散。石道虽不窄,却也挤不下百来头牛夭。而元央的身影在石头上腾挪飞跃,倒也避开了不少,试图将它们甩在身后。终于,在片刻后,元央等人进入石林深处,牛夭的动静也渐渐在后面淡去。 至此,元央也大舒了一口气,连忙将身后的炎初寒放了下来,神色痛苦地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只觉腰酸背痛,两腿更是虚脱无力。她跟着在大石头上一屁股坐下来,从怀里掏出一颗恢复灵力的药便丢入了嘴中,含糊道:“先休息下罢。” 停下来的炎初寒,此时才感到肩膀一阵凉意,转头见自己肩膀半露,当下冷飕飕的目光便扫到了元央身上。 元央毫不在意地瞪了回去:“你中毒了。要不是我,哪里还有命在?怎么,难道我还稀罕占你便宜?”说着,不忘拉群结伙,“对不对,阿零?” 水天零却并没有低头去看元央,兀自望着一处空处没有做声。元央觉得奇怪,忍不住出声道:“阿零,你在看什么?” 听到元央的话,水天零才收回了目光,摇了摇头:“没什么。”顿了顿,她目光扫过周围,忽道:“这里是哪里?” “南火石林。”应话的是炎初寒,她的脸色比从毒沼出来还要惨白,几乎快让人以为随时都会晕过去,说话的声音也是极为虚弱。 “原来这就是南火石林。”元央低声喃喃了句,随即来了兴致,抬头望向炎初寒,破有些兴奋道,“听说这里地火浓郁,常年温暖干燥,还有一处温泉,对身体极有好处。不如……” 话语里的意思不言而明。 炎初寒本欲拒绝,但低头瞥见身上褴褛衣衫上血污满身,眉头又紧紧皱了起来,露出一副难以忍受的模样。 元央见状便觉对方有些动摇,直起身子站了起来,继续鼓动道:“毒沼那里可脏的很,你都呆了四天了,洗一洗也是好的。毕竟离送你回去还有一段路程。” 闻言,炎初寒的目光一动,最后还是面色冷淡地站了起来:“随我来。” 落在两人身后的水天零,边走边垂眸望向脚边。 在那里,被一层结界包裹住借以隐藏身形的小泽呜呜地叫唤了几声。别人听不到,水天零却还是能感应到小泽的不满。这一路奔波,小泽也累得够呛。尤其是在毒沼,到处都是蛇虫鼠蚁这类恶心毒物,能看不能吃。加上水天零还要假装忽视它,尤其让小泽觉得气愤。它何时受过这种待遇,恨不得趁水天零没看到去挠元央几下。 水天零动了动唇,话语便落在结界里的小泽耳边:“应不应?” 小泽别扭地转过了头。 见状,水天零也不理会小泽,将它晾在原地,收回了目光快步向前走去。 小泽气得头顶蓝色电光都有些冒出火花来,却尽自被结界所隔开。眼见水天零越走越远,还是撒开脚丫子跟了上。 一路上,炎初寒都沉默着。既不问元央怎么会出现在毒沼,也不问元央和水天零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当然也不介绍自己,毫不关心元央到底有没有从她身上的衣袍上认出她是朱雀家族的来。 元央自然不会傻到去撞炎初寒这栋冰山,兀自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这南火石林。这地方石林里奇石林立,怪石遍布,若是看久了,倒别有一番氛风味。耳边一开始偶尔还能听到几声牛夭的吼叫声,也不知隔了几条石道传来。渐渐的随着三人往里走去,也就没了声息。 炎初寒曾来过南火石林几次,因此对地势并不陌生,不一会便带着几人来到了温泉边。只见那里有烟雾缭绕,倒像极了仙境。旁边因气温湿润,还抽了几支嫩芽,点缀在枝头尤为可人。 元央望见温泉目光一亮,下意识转头就去唤身后的水天零:“阿零,快来。” “不用了。”水天零的视线扫过来,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元央的提议。 “为什么不用?”元央也不避讳,上前几步来到水天零身前,亲热地挽了对方的手臂劝道,笑盈盈道,“你虽然没受伤也没弄脏,但也应该有些累了罢?这温泉可不是常有的。阿零在隐卫呆了这么久,想必也没尝过这滋味罢?不要不好意思。” 水天零被元央挽了手,身子不着痕迹地僵了僵。不过还是拒绝了:“我不喜欢。” “阿零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喜欢?”元央不放弃,还在作最后的努力,又晃了晃水天零的手臂,半撒娇道。 她本是个喜热闹的性子,这七年来却被迫承受着难熬的孤寂,如今遇到水天零,早将她当做亲近的人。 话落,元央突然觉得怀里一空,晃至一半的手臂消失在自己手里。 “你怎的忒烦人。” 水天零说完这句话,便忍不住皱了皱眉,只觉记忆里的女孩怎么过了七年来还是这般缠人——不,似乎是更缠人了。 元央并不知身前女子乃是整个沧雪大6最尊贵的水天祭祀,也是她心心念念的仰慕之人,因此并不避讳,见水天零这般,反而望着对方笑起来:“阿零该不会是觉得别扭罢?”顿了顿,她指了指一旁早就兀自下了温泉的炎初寒,压低声音道,“你看,连那个冰渣子下去了,大家都是女人怕什么。等会出来时用灵力把身上衣衫弄干就行了。总不能我们都下去,你一个人站在上面看啊,多奇怪。” “我不看就是了。”水天零丢下这句话,便转过了身子,果然看也不看身后的温泉。 见水天零这般坚持,元央只得不情愿地应了声,自己脱了外面的衣袍步入了温泉里。 一股温热水流将她包围,泉水深及胸,漫过了大半的身子,从毒沼摸打滚爬出来的元央不禁舒服地叹了口气。 正享受间,元央忽觉有上面凉凉的东西从自己腿肚子上蹭过,吓得她的抬脚,身上寒毛都立了起来,警惕地用灵识扫过温泉,并未现什么不对。她转头瞥过另一边面无表情清洗身体的炎初寒,身影在雾气里若隐若现,也没什么异常。疑惑地回过头的元央,只道许是自己多心,也没再想。 下一瞬,忽有尖锐物事顶到元央背,一股刺疼感传来。这一回,元央直接用力将手往水里一挥,下意识脚尖一点跃上了岸,口中厉声喝道:“什么东西?滚出来!” 在听到元央声音的同时,水天零转过了身子,正撞见身前元央的亵衣滴着水,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妙曼曲线,比之七年前在涅槃池里不可同日而语。彼时的青涩早就彻底化开,起伏身段诱人,散开的青丝也沾着水贴在身后。那张风尘仆仆的脸也洗了净,衬着那双澄净眼睛,眉目间的神采便有些迫人,望得水天零的目光也忍不住停留了一瞬,才开了口问道:“怎么?” “水里有东西!刚才刺了我的背,你看。”元央神色警惕,一时也未察觉自己的现状如何香艳,兀自转身指着后背道。 果然,那里破了皮,有鲜血流出来,丝丝缕缕贴在湿润的亵衣上。 水天零见状望向温泉,随即神色忽然一僵。 元央正重新转回身子,望着阿零古怪的神色,难免有些紧张起来:“怎么了,阿零?” 水天零摇了摇头,沉默了会,方从口中勉强落下话来:“没什么。许是水里尖锐的石头划伤的罢,温泉里并没有什么。” 元央的脸上写满了将信将疑。然而望着还在一边淡定地管自己泡温泉的炎初寒,元央不免有些摸不着头脑。 趁元央不注意,水天零的目光扫过去,蹙着眉瞪了一眼刚刚上了岸的小泽。 白色小兽依旧被包裹在结界里,在触及水天零的目光时,才装作乖巧地低下了高傲的头。 在水里戏弄元央的,正是小泽无疑。它趁着水天零转过了头,跟着下了温泉,解恨般地撞了元央一下才罢休。 这样一来,元央也没了继续的兴致,只能将身上衣服弄干就坐在一旁闷闷不乐地等炎初寒。</p></div> <tr> 33姐妹情深 正百无聊赖间,元央蹲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捡了些许小石子随意往温泉里丢去。烟雾将那些涟漪都遮掩了住,只能听到轻微的“噗通”“噗通”声在静谧里响起。身边水天零的眼眸则垂下来,落在已经回到身边的小泽上,目光里带了责备。包裹在结界里的小泽见状,撒娇地绕着水天零走了一圈,又在对方衣袂上蹭了蹭。 “咕噜。” 元央方捡了块小石头抬手就要丢,依稀间看到水里浮起一个水泡,在水面上破裂开来。她手上动作下意识一顿,揉了揉眼想要看清。然而水面重新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动静只是自己的幻觉。 元央紧紧皱起眉,将手里的石头继续丢了下去。方才的动静却还是没了,短暂得像是她出现的幻觉。然而元央还是有些不安,抬头望向不远处还在沐浴的炎初寒,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出声催促道:“喂,这么长时间皮都要被你泡脱了罢?差不多就快些上来。” 炎初寒抬眼扫过来,沉默了会,这才跨出脚步,准备上岸。 只是她方一动,平静的脸色突然变了。 几乎与此同时,水天零猛的抬起头,深邃目光落在水中的女子身上。 在元央震惊的神色里,只见炎初寒的身子一晃,似是被是东西扯了住,眨眼间整个人被往水下拉去。元央心一沉,意识到了不对劲,脚尖一点飞快地掠过温泉水面,在炎初寒的手已经堪堪没入水里的时候俯身猛的探手一捞,温暖水流自指尖滑过。元央的手腕划拉得一转,随即指尖便碰触到一抹温热肌肤,她连忙紧紧攥了住,正是炎初寒的手腕。 然而并未等元央将炎初寒拉出水面,水下的大力继续传来,带的元央的身子都是一个不稳,趔趄了下。浮在水面的脚背很快被水沾湿。元央一咬牙,将另一只手也伸入水里,打算去拉炎初寒。 拉扯炎初寒的东西似乎是了怒,元央另一只手刚碰到炎初寒,那力道便猝不及防地爆出来。只听“噗通”一声,这一次,连着元央都被迅地扯入了水里。 缭绕这淡淡雾气的温泉水极快地蔓延而来,灌入元央的口鼻,眼前瞬间模糊开来。元央凝神入目,视线里才重新一亮。而直到此时,她才看清楚水里的状况。 只见炎初寒的腰际被一截手臂粗细的蛇尾给卷了住,而她的眼睛眼睛正阖着,已经昏迷过去。元央见状一惊,也顾不得细想,法印一掐,就朝近距离的蛇尾拍去。 然而那条蛇尾只轻轻一晃,带起一阵涟漪,元央的攻击就被尽数卸了去。元央当机立断,握着炎初寒的手腕不放,左手一翻,一柄剑已经出现在手中,在水里划开一道波澜,随即被元央手一抄,再次贴着缠在炎初寒腰际的蛇尾割去。 就在刀刃即将贴上蛇身的一瞬间,元央只觉一股厉风带着滚滚水流朝自己拍打而来,有戾气直冲而上,惊得她连想都没想,在多年来练就的生死临危反应里刀尖变了去势,反手挑向自己身侧,同时头往后一仰。 一刹那,剑尖触到一抹坚硬物事,被死死咬了住,竟无法再动弹。而身侧水流如刀刃般贴着元央的脸划过去,带起一溜串细小的血珠,很快又融入了水里。 元央侧头望过去,便撞见一个蛇头不过与自己咫尺之间,只隔了一柄剑的距离,通体花斑,目光凶戾,咬着她武器的牙齿在水里泛着寒光。元央几乎能闻见一股腥臭之气自蛇口里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危险紧迫,来不及让元央多想,那蛇尾一紧,元央就听到身边炎初寒闷哼一声,唇角流下血来,她的神色也随之变得分外凝重。元央也不敢松开手,怕炎初寒被蛇卷走,到时候要想再夺回更是难上加难。这般思忖间,她目光一沉,突然弃了左手的剑,改为一掌拍在剑柄上。那通体乌色的古朴利剑便脱手而出,伴随着与蛇牙刺耳的摩擦声朝蛇口里刺去。似乎是有些忌惮古剑威力,蛇头猛的一甩,那剑带起些许鲜血,被甩得往水面飞去。元央出手欲夺,蛇头已经猛的撞过来,蛇信探出,卷上了元央的左手手腕。 元央只觉腕间被细密的疼痛所覆盖,能感觉到粗糙蛇信表面生了密密的倒刺,被裹入自己的肌肤,有刺痛的麻痒感很快顺着手腕传来。她暗道不好,也顾不得武器,忍着反胃倒手一转,手心收拢,反攥住了蛇信,任由手心被倒刺刺破,随之狠狠往下一拽。花斑蛇有些吃痛,绕着炎初寒腰际的尾巴下意识跟着松了松。元央见状突然松开了握着炎初寒手腕的右手,并指如刀,灵力破体而出凝成寸长的光芒,不过眨眼间已朝着那细细的粉色蛇信从上往下迅砍下。她虽灵力不足,并不能像水天零那般凝结灵力为武器长时间作战,然而这短短一个呼吸却已足够她达到自己的目的。 虽然是在水里,在凝成灵力的武器划到蛇信的一瞬间,一声凄厉尖锐声音在水里骤然迸。元央只觉胸口一震,体内灵力顿时一阵动荡,随即猛的吐出血来,将身前的水给染了红,她整个人也都被余波冲击地往后退去。所幸花斑蛇此刻剧痛下尾巴也彻底一松,连带着炎初寒也受到冲击,在昏迷里吐出更多的血来,如纸片般随着暗涛后退。 元央勉强压下晕眩,趁机抬手就将炎初寒往水面一送,抛了出去。 方做完这件事,那花斑蛇已经尾巴一甩朝元央抽过来,嘴里还嘀嗒嘀嗒地淌着血,看起来愈狰狞。元央只来得及勉强侧了身,那蛇尾就狠狠抽在了左手臂上,她几乎能听到自己身上骨头断裂的喀嚓声,整个人都被狠狠抽的飞出去。元央只觉晕眩感愈重,满嘴的血腥混着温泉。而蛇尾已经再一次反抽而来。 生死存亡,从来都是最能激人体潜力的时刻。就在蛇尾即将触到对方身子的一刹那,元央一咬舌尖,脑中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体内灵力疯狂运转起来,一个闪身堪堪避过,同时一结法印,口中大吼一声,所有灵力灌入没有受伤的右手,猛的又打在了花斑蛇流着血的嘴里。当即一蓬鲜血在水里溅开,再次受到创伤的花斑蛇嘴里的嫩肉都被炸得溅开来,头也跟着猛的甩动,巨大的身子在水里狂暴地翻搅,整个温泉都似是在水浪里晃动。元央趁着这一机会,连忙往水面浮去。 眼看着水面上的光亮已经穿透而来,就要脱离温泉。只是未待元央浮出水面,那蛇头双目之间忽然亮起光来。只见一个用血写就的复杂符文清晰浮现,遇水不化。随即失去理智的蛇竟似被迅安抚回神,尾巴再次狠狠朝元央抽来,一下子就击在她的肩膀上,再次将元央抽入了水底。 浑身疼痛骨头都快散架的元央,望着近在咫尺的水外光亮越来越远,那些已经没气力去抵挡的水流随之灌入口中,眼前似起了雾,模糊一片。就再她绝望之际,水面忽然一暗,一个黑色身影随即没入水中,眨眼间已靠近了往下沉的元央,闪电般地出手,一把拉住了元央浮在身前的手。 触手温暖。那张面靥在视线里一点点放大,目光深邃令人无法看透。而那眉目渐渐清晰,令人在恍惚间觉得无比熟悉,一眼望去如罂粟般让人沉迷。只是眨眼间,再看时,又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模样,被水晕开来,在涟漪里一层又一层荡漾。而手上力道坚定有力,不过一拉间,元央只觉往下沉的身体就受到力道牵引,被拉的往前倾去,落入赶来的阿零怀里,而对方的手也跟着环过自己腰间。 花斑蛇并不知自己死期将近,眼见弄伤自己的元央被另一人所救,想也没想地尾巴一卷,便想要将两人同时缠裹住。只是身体方触到水天零的黑色衣袍,也没看清对方是如何出的手,水天零已经面容平静地探手稳稳抓住了扫来的蛇尾,止住了那如劲风的攻势。 就在花斑蛇试图挣脱间,水天零的身子一动,整个人已经往水面冲去。而抓着蛇尾的力道如千钧之势不可阻挡,硬生生也将花斑蛇拽离了水面,随即举重若轻地往一侧崖壁一甩。 只听“嘭”的一声,崖壁上顿时沙石四溅,花斑蛇的头狠狠砸在上面,未待它反抗,又是一股大力传来,花斑蛇的身子被甩出,摔在不远处的地面上,拖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蛇吃痛的嘶叫声再次响起。落于地上的花斑蛇方怒极想要扬起头,已有两根手指轻描淡写地点在了它双目之间的血色符文上,有白光在水天零指尖亮起,蛇身随之一僵,竟一时不再动弹。 “咳咳……”虚弱地靠在水天零怀里的元央望着轻易就被制服,好像受到禁锢的花斑蛇,吃力地勾了勾唇角,“让你作威作福……看我不等会就扒了你的皮吃了你的肉。” 言罢,元央偏头望向面色沉静的水天零,朝对方短暂地笑了笑,有气无力道:“又麻烦阿零了……咳咳,看来我能力还不够看的……” 水天零垂眸扫了一眼元央,顿了顿,忽道:“你做得很好。” 她方才在岸边始终留意着水里的场景,本欲在元央生死关头出手,见对方目光一凛,才没有行动。再望去时,正好看到元央巧妙地击中了受伤的蛇口,暂时脱离了险境。水天零对元央的判断与应变能力很满意,只待她从水里出来就去接应。怎料水底忽有异常的灵力波动传来,水天零这才注意到花斑蛇的蛇头上亮起一个古老的符文。对水天零而言,这符文并不陌生,正是象征着契约的连接,而这也说明这条花斑蛇并非寻常无主的凶兽,而是有主豢养。这一幕显然是花斑蛇的主人通过契约连接帮其恢复。正疑虑间,元央已经再次被拍打回去。至此,水天零才出了手救下了人。 元央听到阿零的话,神色微微一怔,忽觉鼻子一酸,心中一时有些动容。这七年来自己吃的苦,她一直默默咬牙吞回肚里。她有属于王族的骄傲,再如何落魄也不愿意将脆弱展示给他人。那些飞跃的进步,都是她一步一个脚印在生死之间磨练出来,此刻听到来自王殿,又是灵力高强的阿零的肯定,只觉胸口有暖意流淌而过,一时之间那些疼痛与鲜血也似都有了值得的意义。 只是虽然如此,元央也还是压下了心里的酸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来掩饰自己一瞬间泛起的脆弱,开玩笑道:“竟然能听到阿零的夸赞……也不算白受了伤。” 水天零将元央一瞬间浸润得分外水灵的眼睛收入眼底,并没有拆穿对方,而是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道:“还能站稳么?” “恩。”元央点点头,在脱离阿零的怀抱后勉强撑着站了稳,目光则下意识落在对方仍在淌着水的衣袍上。 平时被这宽大皮袍所笼罩,也看不出什么究竟来。此刻湿透的衣衫贴在身上,元央才惊讶地现阿零的身材竟出奇地好。那线条流畅,并不显得夸张,反倒恰到好处般延伸开来。加上阿零身形颀长,便显得愈妙曼。忆起之前对方拥着自己时手臂贴上的柔软时,元央的脸忽的红了红。然而不过这么一顿间,阿零身上已有水汽泛起,眨眼的工夫那黑色衣袍已经干了,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曲线也都被掩藏起来消失殆尽。元央不禁忆起往水里沉下时那一瞬间阿零迎面而来的场景,如梦似幻般,再偷眼去打量对方的侧脸时,不知怎么那平凡眉眼也跟着染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风采。</p></div> <tr> 34姐妹情深 水天零自然不知这一刻元央的小心思,松开搂着对方腰际的手后便将目光落在了眼前的花斑蛇身上。 被水天零两指点在符文上的花斑蛇似受到无形的禁锢般,蛇尾挣扎地抽打着地面,啪啪的声音不时传来,然而半扬的蛇头并在水天零指尖不敢再动。那蛇目细长,散着幽幽的光,似有戾气冲天。蛇嘴微张,里面只剩下大半条蛇信,还有鲜血沿着边缘不断滴滴答答流下来,将尖锐的蛇牙都染了红。花斑蛇貌似不甘,不时恨恨地盯着站在水天零身旁的元央。 元央被盯得难免有些背后生寒,一手捂着自己断骨的左臂,不示弱地朝花斑蛇开了口,好似对方听得懂一般:“看什么看!咳咳……再看把你的蛇眼给戳瞎了。” 花斑蛇当然是听不懂元央的话的,视线依旧停留在她身上不肯离去。 倒是水天零,见元央咳嗽,余光扫去,见对方唇上又沾了新鲜的血,略一沉吟,已经探手而出,食指中指相并,倏地点在了花斑蛇双目之间的血色符文上,随即眼花缭乱地在上面跟着画了一道符。 只见白光一阵暴闪,几乎要晃晕元央的眼睛。一个手掌大小的符文在半空里显现,然后猛地缩小倒退,不偏不倚地覆盖在了花斑蛇双目间的血色符文上。只见那血色光芒跟着也是暴涨,却很快被白光硬生生往下压,有细微的灼烧声响起。花斑蛇似受到极大地痛苦般,口中出嘶哑的叫声,嘴里流出的血愈欢快,它的身子则扭动翻滚,拍打得身后砂石乱飞,灰尘四起,然而那头却稳稳地没有离开那两根手指片刻。 几个呼吸间,水天零的目光一凛,便见指尖白光又是一亮,那蛇目之间的血色符文反而迅黯淡下来,最后一瞬间彻底被水天零画出的符文覆盖,打在了蛇头上,留下一个深刻的白色符文印记。与此同时,花斑蛇怒吼一声,便似被抽去所有气力般,半扬起的身子耷拉下去,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而在某一个地方,一个紫袍墨带的男子猛地自口中喷出血来,染红了身前的水镜。体内灵力动荡,那灵力所幻化出来的水镜跟着一点点在空气里隐去,连带着里面显现的画面也跟着消褪。 男子捂着嘴咳嗽了几声,目光却带着怨恨停也不停地落在渐渐淡去的两个女子身上。而在水镜彻底消失的一瞬间,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男子看到那个一身黑袍的女子,忽然抬眼朝自己扫来。那平凡无奇的面容上,一双眼睛却格外睿智深邃,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神秘与未知,似乎能直直地透过水镜看到自己心底。 然而这一眼极短,并不能让男子辨清,水镜已经带着那目光彻底不见了。 令人诧异的是,如果从之前水镜里的角度看,之前的景象正是花斑蛇的视线所及之处。 男子心底有短暂的不安划过,他放下捂着嘴的右手,垂在身侧,食指与中指还在颤抖,鲜血染满了指尖,却看不到什么明显的伤口。只见男子紧紧蹙着眉站在原地片刻。房间昏暗,看不清面容,直到片刻后,他才似突然决定了什么,神色闪过一丝坚决,跨步迅朝门外走去。 南火石林里,制服了花斑蛇的水天零并没有多说什么,也不管倒在地上的花斑蛇,兀自偏头朝身边的元央望去。 元央的目光仍然残余着些许惊艳,视线一直落在花斑蛇双目前的白色符文上,似是在回想方才水天零的制敌手法。她虽与许多凶兽打过交道,但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元央隐约能猜到那花斑蛇双目之间的血色符文并不简单,不像是自然而成,倒更像是人为所画,就如同阿零也画出另一个符文一样。她紧紧盯着那显得复杂的符文,只觉得有些古老的意味,一时眼底愈好奇。正琢磨间,耳边已经落了阿零略微低沉的好听声音。 “还愣着作甚?” 元央闻言一怔,不解地抬头,便见阿零直接探手过来,不由分说地抓住了自己的右肩朝一边拉去:“过来这边。” 等到元央被按在大石块上坐下来,见到阿零在旁边蹲下来,低下头扶起自己瘫软在身侧的左手臂时。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心头一暖,口中却只随意地开了口,以掩饰心里的局促:“方才还好我躲得快,只是一点骨折而已。” 的确,对如今的元央而言,这点伤的确不算什么。她的体质在浸泡过神殿的涅槃池后便生了巨大的变化,就算折了骨流了血,比起常人来恢复度也要快上好多。这七年间,她受过的伤大大小小数不胜数,最严重的时候半个身躯都浸泡在血水里,动弹不得,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骨折更是家常便饭,与七年前在王殿养尊处优的生活截然不同。这次受伤相比之下的确不算什么了。 水天零听到元央的话,只是抬眼瞥了元央一眼,并未理会她的话,只是自上而下细细地摸索过元央的手臂,感受着她受伤程度,随即才在掌心运起灵力,翻开元央的手心倒贴上去,有柔和白光自两人贴合的掌心处散出来。 元央只觉手心一暖,一股纯粹的灵力便顺着自己的手心往肩头如水流般漫上来,凉凉的,分外舒服得紧。而与自己合在一起阿零的手,五指如玉葱,白皙修长,指甲修建得圆润干净,呈现出透明的粉色。元央的目光顺着这只手往上望去,落在低着头的水天零身上,目光里的神色微微放软了些,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像是久在外漂泊的游子,时隔多年后见到家乡故人,卸下在外竖起的坚硬防备,露出柔软的内里来。 似是感觉到元央的目光,水天零抬起头来,正撞见元央有些欣然的神色。她用灵力将元央的伤口治愈得差不多了,才缓缓放下了对方的手臂,口中出声道,一时倒听不出是什么情绪:“受伤了倒还挺开心。” 元央闻言嘻嘻一笑,任由阿零改而抓住了她的右肩,那里在花斑蛇最后一下的猛力抽打下,也早已骨裂。元央却只是玩笑应道:“阿零可是关心我?” 水天零手上动作在元央的话语里略微一顿,下一瞬已经毫不避讳地伸手扯下了元央有些破碎的衣领。元央只觉肩头一凉,脸上也跟着一红。而对面阿零已经开口应了自己方才的玩笑话道:“我既然要负责你的安危,自然不能看你出事,与关心何干?” 元央并不失望,反而颇有兴致地打量了阿零一圈:“阿零真是嘴硬。其实就算放任我的伤势,这些也并不会致死。此刻却为我疗伤,自然是关心了。” “随便你怎么想。”水天零重新垂下眸,似是不愿再与眼前小鬼争辩,兀自望着覆上元央圆润的玉色香肩上一道血肉模糊的鞭痕,深可见骨。那皮肉在之前花斑蛇的大力抽打里早已翻卷出来,有血一路顺着肩颈流下去,蔓延至不可见的玲珑之处,此刻有些地方已结了血痂。她的手轻触到伤口,听到身前的元央出极轻的一声抽气,很快又忍耐了住。水天零这才细心地去拉扯与伤口缠在一处的衣衫碎片,以免影响愈合度。 元央只觉肩头痛意牵扯着皮肉,有些结痂的地方也跟着重新拉扯开来。她额间冷汗也跟着沿着鬓留下来,苍白的脸上神色却有些不以为意,不愿轻易结束话题,眼珠一转,又轻颤着声音追问道:“阿零,这七年来你一直跟着我,不会觉得无趣吗?你看你要躲在暗处不能出现,也没人说话,还不能像我一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需要时时刻刻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岂不是无趣得紧?” “还好。”埋头清理伤口的水天零随口应了,直到伤口处已经看不到脏污的东西,才将手覆了上去,帮元央疗伤。 “做隐卫真难。”元央呼出一口气,感受着肩头舒缓的痛意,嘴里感慨道,“辛苦了你,阿零。这次等回到城镇,我一定请你最好的酒楼搓一顿。”顿了顿,元央的目光瞥向一边躺在地上昏迷着的炎初寒,很是不满地皱了皱鼻,“就给这个冰渣子一次报答的机会,狠狠敲朱雀家族一笔。” “好了。”水天零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元央的话,言罢已经收回了手,直起身来。 一头瀑布般的青丝垂下,滑过那一身普普通通的黑袍,梢扫过元央垂在膝盖的手指,惊得她下意识缩了缩。 “可还有不舒服的?” 听到阿零的问话,元央仰起头,只能看到对方的一抹削薄下颔弧度。她抿了抿唇,按捺住心头一瞬间涌上短暂的酸涩情绪,连她自己也有些莫名。 “嗯?” 元央这才自情绪里回过神来,连忙摇了摇头:“没了。谢谢阿零。” “嗯。”水天零这才轻轻颔应了,随机往一边倒地的花斑蛇走去。 元央心里有无数疑问盘旋,见状连忙跟着站了起来。身体虽还酸痛不已,但比之方才已经好了许多,何况这点难受也并非无法忍耐。元央一步一摇晃地来到了水天零身后,见她伸手作势去揭那个白色符文,连忙又后退了一步。 果然,水天零的手方拂过,那头花斑蛇就动了动。随机便似从沉睡里清醒过来一般,缓缓睁开了眼。不过它并不像元央以为的狂暴起来,而是在看到水天零时往后一缩,露出显而易见的恐惧表现。蛇身不安地扭动着,却反常得没有攻击两人。</p></div> <tr> 35姐妹情深 第三十五章姐妹情深 元央目光好奇地落在花斑蛇上,注意到它双目间原先的血色符文已经黯淡到几乎只能看见残留的一点印记,忍不住指着问阿零:“阿零,这是什么?” “你可知道契约?”水天零望着不敢靠近也不敢逃逸的花斑蛇,头也不回地应道。 “契约?”元央皱了皱眉,“好像听说过一点,不过这不是早就失传了吗?” 水天零颔,算是肯定了元央的话,同时指尖贴上花斑蛇头上的黯淡符文,微微阖眼,似在感受符文的微弱气息,口中则解释道:“沧雪大6经由几千年的变更,恶劣的环境渐渐变得适宜,人却也随着安逸的环境变得不再那么强大。也是在那时,人的力量开始压制不住与自己结成契约的各种灵兽与凶兽,有越来越多的人因此受反噬而亡。那之后,关于契约的方法便渐渐失传了。” 元央听懂了阿零的意思,眼底有惊讶之色闪过:“也即是说,这条花斑蛇头上的就是契约了?它是有主的?”顿了顿,元央的眉皱起来,“既然出现在这里,莫不是有人故意派来,才会袭击我们?” “嗯。”水天零说着已经缓缓睁开了眼,垂下了手。 “怎么样了?可有什么线索?”元央见状连忙追问道。 水天零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对方为了防止被追踪到自己的气息,与蛇的契约已经被强行扯断,只剩下一点残留的痕迹,应该是刚才在水里催动安抚蛇的时候留下的。不过用处不大。除非……” “除非什么?”元央见阿零话到一半就顿了住,有些不解。 “没什么。”水天零抬手拍了拍花斑蛇的身子。那蛇在元央惊讶的神色里朝水天零低了低头,随机便似脱了禁锢般,飞快地转身往远处滑去,消失在两人视界中。水天零这才转过头,继续道:“若是契约中途被强行扯断,会在契约者身上留下纹路痕迹,永久不褪。只是对方既然这般做了,显然是事出隐蔽,要想看到,何其困难?” 元央转念一想,便明白了阿零的意思。她沉吟了会,忽道:“阿零,你方才既然说契约的方法已经失传了,为何还会出现?” “其实只是你不知道而已。”水天零的目光幽邃,“你离开王殿的时候还太小,你父王才未同你说起。四大家族,包括你们元氏王族,都有关于契约的古册保留。当然,也不排除极为少数的人巧合之下得知。毕竟虽存在很大的风险,但通过这种方法自身力量却能得到极大的提升,这对渴求实力的人而言,自然还是乐于尝试。” “原来如此。”元央望着花斑蛇离开的方向,喃喃道,“这蛇的力量的确不容小觑,若非阿零出手,我怕是要被吞入蛇腹了。” “其实此蛇名为千纹花蛇,实力远比你方才看到的还要强上许多,只是被契约者能力所限,才会不敌于你。若非之前在水里契约者灵力所助,这千纹花蛇也不是你的对手。” “既然这般厉害,为何会如此?”元央不觉心里疑惑。 水天零瞥了元央一眼,才道:“这契约一共分为两种,一种是主仆契约。使用后凶兽实力会大大被压制,契约者也容易受到反噬,但好处是指挥十分顺畅。不过也有出现过对方为主契约者为仆的情况,比如就有人与身份尊贵的上古灵兽签订此等契约,只是前提是上古灵兽也认同契约者;第二种则是平等契约。但要求极高,需要契约者与对方精神力达到默契的程度,因此即便是上古时候也很少有人使用,但一旦能够结成,不但两方都能受益,而且几乎不存在反噬的可能性,配合也足够灵活。这千纹花蛇使用的,就是最普遍的主仆契约。”顿了顿,水天零抿了抿唇,眼底有深思的光芒,“千纹花蛇在沧雪大6存在不多,性格较为温顺,寻常时候并不会攻击他人,但力量不弱。从方才情形看来,契约者实力应当不强,才导致千纹花蛇连你都敌不过。这般看来,对方应该不能轻易收服它,应是结成契约时有人相助才是。” “怎么听起来好像契约也并不难?”元央眨了眨眼,“连这都能帮忙,岂不是只要实力足够便成?为何还会失传?” “契约是需要以自己气血为纽带,若是自身实力不够,就算结成了也活不长。而像刚才单方扯断契约的后果更是直接伤到根基,修为再难寸进,寿命更是大大缩短。你觉得划算?” “不划算不划算。”元央连忙摇头,望着阿零的目光却有些疑虑,“阿零,你懂得好多。那方才你在那契约符上画的是什么?” “你若晓得读些书,自然也多了。”水天零避重就轻地应了,“我方才画的符文说了你也不懂。你不如想想,为何千纹花蛇会出现在此处。” 元央略一思忖,忆及方才的场景,忽然偏头去望昏迷在地的炎初寒,若有所思道:“之前那千纹花蛇的目标应该是炎初寒罢。看那样子,莫非是要杀了她?”顿了顿,元央脸上神色有些凝重,“炎初寒是朱雀家族的人,既然敢对她下手,对方来头应该也不小。而且你既然提了契约方法并不简单,也许与四大家族脱不了干系。”忽然,元央似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对方既然让千纹花蛇埋伏在此处,怎料到我们会过来?莫非……与之前的牛幺群也有关系?” 水天零望偏头望向思虑中的元央,见她眉眼认真,也不打断,安静地听着。 “……如果当真是如此,那么就能肯定了。对了阿零,契约者若要远距离操控凶兽,可有要求?”元央说着便抬起头,正撞进一双漆黑幽眸中,神色微微一怔。 “有。”水天零颔,“一般需要法阵辅助,且距离不能过千里之外。” “那即是说,对方应该离不了太远。就算是四大家族的,也是过来了这边。”元央也不迟疑,出口道,“既如此,我们得快些送炎初寒回去,免得耽搁太久,又给人下手的机会。” “嗯。” 商议之下,两人即刻动身。元央本想向阿零撒娇,让她念及自己伤重,把背炎初寒的重任交予她。水天零自然毫不领情,随手丢给元央一颗恢复灵力的药丸。元央只好苦着脸接过,才勉强恢复了零星的灵力,却也只是堪堪够背的动炎初寒。她无法,只能一身怨念地跟在阿零身后,朝朱雀家族行去。 而元央背上的炎初寒,在经历过千纹花蛇攻击后愈虚弱,气若游丝,一直没有醒来。不过元央让阿零出手帮她护了心脉,因此也不担心她半路挂掉,倒是颇为担心自己的小身子骨经受不住被压榨干。只是每次与阿零抱怨,对方都只是淡淡回她一句有助于修习,是好事,憋屈得元央小心肝都在怒吼,恨不得将炎初寒给丢了。 入夜。天色暗下来,元央和水天零已经行到了城郊,离朱雀家族也不过两个小时的路程。只是由于元央体力透支,也不求今夜能赶到目的地,出声将走在身前的阿零唤了住,要求在外夜宿。 水天零听到元央的要求,倒也像之前所说的那般不过问,依了她去。 元央见阿零答应,迫不及待地将背上的炎初寒靠着树放下来,狠吸了几口气,随即直起身伸展了下酸疼无力的腰肢,语有怨气地朝昏迷的炎初寒道:“冰渣子,记得你欠我一个大人情。”说着,小跑几步来到水天零身旁,闷声道,“可累死我了。” “嗯。”水天零望了在初春的天气里还累得汗流浃背的元央一眼,点头应了声,见对方气喘还有些吁吁,顿了顿,道,“那你在这里先休息,我去弄些吃的过来。” “嗯!谢谢阿零。”元央欢快地应了,笑得眼睛微微眯起来,本就累得通红的脸在这样的笑容里显得有些喜庆。 水天零的视线在元央脸上转了一圈,随即转身往附近的树丛里走去。 对水天零而言,抓些野味自然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几乎只是片刻的时间,元央用手当扇,还没有将自己扇凉的时候,那道黑色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元央惊讶地抬头望去,在看清楚对方手里的野味时,神色有明显的一怔,随即忍不住笑得弯下腰去。 “笑什么?”水天零走到元央身前,宠辱不惊地开了口,然后将身后拖着的野味往地上一丢,“去做了。” 元央笑得眉眼乱颤,指着地上那头身形巨大的野味,连声音都笑得有气无力:“阿零,我们一共也就三个人,其中一个还晕着,你怎么拉了头这么大的狼回来?” 水天零瞥了元央一眼,脸色不变道:“恰巧遇到了,顺手而已。”顿了顿,补充道,“狼肉补身,你多吃点就是了。” 元央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蹲□子扯起了灰狼的耳朵,目露同情道:“可怜的狼兄,我会尽量不浪费的。”言罢,忽然注意到狼身上并没有什么血渍,极为惊讶地出声问道,“它还没死?” “没有。只是被弄昏了。” 元央闻言话语一噎。 水天零兀自管自己在一边的树下坐下来,见元央望着自己,反问道:“愣着作甚?” 元央认命地转过了视线,落在眼前活生生的灰狼身上,有些无措地考虑着该从哪里先下手将狼给杀了。这种如果在猎杀时做起来倒是十分自然,然而此刻面对昏迷无害的狼,反倒让人有些不忍心。 灰狼倒在绿油油的草地上,浑然不知自己的命运,闭着眼,没了平时的凌厉气势与尖牙利爪。元央的手触到对方的脖颈,那里血管温热,几乎能想象柔软的灰色皮毛下流动的血管。灰狼没有丝毫反应,一动不动地躺着。只要元央的手落下,就能轻易割开。然而元央的手却停了下来,目光闪了闪,竟有些踟蹰。 一边的水天零见元央迟迟没有反应,偏头望去,正见到对方的手抚在狼的脖颈上有些怔。疑惑间,元央忽然抬起头来,有些可怜兮兮的目光对上自己的视线,眨了眨眼开口道:“阿零,我现自己有些下不去手怎么办?你看,这狼昏迷着,好像也不是那样凶狠讨厌了。” 水天零抿了抿唇,沉默片刻后,才道:“下不去手,就饿着。” 元央闻言低下头去。她知晓如今境况并不乐观,若是不能保持充足体力,很容易将自己陷入危险之中。只是……她盯着灰狼半晌,终于还是叹出一口气来,站起了身,手上拖起了灰狼的尾巴,朝阿零道:“算了,今天吃素。我去找些果子,顺便将狼兄放生。阿零,就麻烦你帮忙看着些炎初寒。我很快回来。” 言罢,见阿零没有反对,拖着灰狼往外走去。</p></div> <tr> 36姐妹情深 水天零目送着元央拖着灰狼的背影远去,耳边重新恢复了安静。当然,这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她的腿边就有什么物事贴了上来。水天零垂眸,望着身旁手舞足蹈在结界里比划的白色小兽,略一沉吟,摇了摇头低声道:“她可能很快就回来了。” “嗷呜——”连哀叫声都被结界隔绝开来的小泽,不放弃地继续舞动着它那爪子,不时往水天零身上蹭上一蹭,指指身边的结界,又用很是可怜的水汪汪眼神望着水天零。柔软的白色尾巴在身后拂动,如同一朵飘浮的白云。 水天零沉默了会,终于还是抬了抬手,在小泽欢喜的神色里解除了结界。 “就一会。” 小泽连连点头,待透明的结界甫一消失,它的身子已经跃过了水天零的腿,轻盈地落在草地上,来回跑动着。傍晚春风微凉,气息里有着青草的涩香,混杂着泥土的淡淡芳香。在结界里久未接触这些的小泽,一时之间兴奋得停不下来。 水天零见状,目光缓和下来,也不阻止,任由小泽上蹿下跳着。直到片刻后它乖乖回到自己身边跟着半蹲下来,才开了口道:“开心?” 小泽的尾巴应和地摇了摇。 “我说过,想出结界不难,只是不能以这种形态。”水天零的话语顿了顿,“会被她认出来的。” 小泽闻言,脸上的神色又有些纠起来,瘪着嘴似是不乐意。 水天零伸手去抚小泽的身子。指尖毛蓬松,不染污垢,摸在手里轻若无物,舒服得紧。 “怎么?还是舍不得?” “呜——”小泽委屈地应了声。让它抛弃这一身尊贵的神兽模样,去变成低贱的凶兽,它很介意。 “不过一副皮相而已。”水天零的声音淡淡的,散在空中,望着白色小兽眼里倒映出的自己容貌。那里如今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面容,黑黑眸,眉眼都有了细微的变动,是并不熟悉的样子。 小泽歪了歪头,神色依旧有些犹豫。 一人一兽正交流间,耳边忽有极轻的簌簌声响起。 水天零侧目望去,脸上并无讶色,只是目光浅淡地望着右手边。那里不远处,正躺着昏迷的炎初寒。 几乎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草丛微动。水天零的手朝小泽一挥,透明的结界已经将它显眼的白色身子重新包裹进去。从外面看来,白色小兽就像是瞬间消失在空气里。水天零方缓缓直起了身,已有一个黄黑色身影猛地自草丛里跃出来,也不理会她,径直朝炎初寒冲去。 眼看那个身影即将扑上炎初寒的刹那间,身前极为突然地凭空出现了一道结界,只听“砰”的一声闷响,身影撞在了结界上,锋利的爪子离炎初寒不过寸许。 “吼——”一声震颤的吼叫响起,草丛被劲风吹得抖动愈厉害,簌簌声一片不绝于耳。水天零的视线落在眼前出现的一头通体黄黑相间的虎鹫身上。就在对方那双目之间的额头上,印着一个与之前千纹花蛇一般无二的符印。唯一的差别是,这个符文还要清晰许多。 水天零的眉极快地蹙了蹙。 不过一顿间,那头虎鹫已经退后半步,随即猛地挥动利爪,朝身前无形的结界抓去。与此同时,虎鹫额头上的符文突然亮起来,一时竟灼眼得很。 挡在炎初寒身前的结界却只是如水般轻轻晃荡了下,并没有丝毫破裂的痕迹。 攻击失败。虎鹫凶狠的目光朝水天零扫过来,突然一个跃身朝她这里扑来。同时身上翅膀“唰”地展开,也是黄黑纹路,皮毛油滑,覆盖着下面健壮的肌理。 也不知水天零如何动了动,身子已经消失在原地,让虎鹫扑了个空。水天零出现在几步开外,望着虎鹫落地,重新甩着尾巴转过头来盯着自己。 水天零眼底神色深邃,见一旁结界里的小泽一副蓄势待的备战模样,微微动了动唇。 “退下。”极轻的声音直接传入小泽的耳中。小泽不解地望了一眼水天零,却还是依言不甘心地走到了水天零的身后。 虎鹫再袭来时,水天零也不动手,只一味面色不变地闪避着,目光深不见底。直到虎鹫烦躁地又吼了一声,朝水天零扑来时,水天零才极快地抬手,随即一掌拍在了虎鹫额头的符文上。 “嗷——” 虎鹫被拍得整个身子在半空中直接倒飞而回,口中出沉闷的叫声,狠狠摔在地上,压扁了一片青草,也沾了一身草屑泥土。它额头的符文上出的光泽随之暗了暗。 从地上滚了几圈重新站起来的虎鹫狠狠瞪了不远处一身黑袍直身而立的水天零一眼,也不恋战,直接转身就往来时的方向逃去。 水天零并不追,只是站在原地目光沉凝地注视着虎鹫消失在草丛处,这才垂眸望向一边毫无所觉的炎初寒。那张脸依旧苍白得褪尽血色,只有微弱气息尚存。 片刻后,有脚步声传来,元央的声音跟着响起:“阿零,我摘了好几种果子。你喜欢甜的还是酸的?” 水天零抬眼望向元央。她虽不需要进食,但如今既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必然不能让元央起了疑心。因此目光在元央捧在怀里的那些红红绿绿果子上扫了一眼,方道:“绿的。” 元央轻快地应了声,在水天零身旁一屁股坐下来,顺手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才递给了水天零:“给。今晚就辛苦阿零随便吃些饱腹了。等明日到了城镇,我再带你去吃些好的。” 水天零不置可否地接过了手里的果子,迟疑了下,方送到嘴边,轻轻启唇咬了下去。 “喀嚓。” 入口声音清脆。很快有汁水流入水天零的唇齿之间,虽有些青涩的酸意,倒也显得新鲜爽口,并不难吃。 “阿零,我离开的时候,没生什么事罢?”元央边啃着野果边问道。相比水天零颇有些小心翼翼的动作,元央有种安之若素的自然,好似做惯了这些爬树摘野果的事情,脸上并未露出一丝嫌弃,也没对到嘴的狼肉飞了表现出遗憾。 “方才有虎鹫过来了。” 听到阿零轻描淡写的话,元央正准备去咬果子的动作一顿,惊讶地重复了一遍:“虎鹫?” “嗯。”水天零点点头。 元央下意识去瞧炎初寒,眉头跟着皱起来:“有人派来冲着炎初寒来的?” “也许罢。它头上也有契约符文。” 元央三下五除二把手上剩余的果子丢入口中,也没心思再吃,转身望着阿零道:“那后来呢?怎么样了?” “跑了。” “啊?跑了?”元央的神色有些忧愁,“这可有些棘手了。不会晚上还过来罢……若是不能休息怎么办?” 水天零却只是摇了摇头,淡淡道:“不会过来。”顿了顿,她眼底有沉思的光芒闪过,“那虎鹫看样子更像是过来试探一番而已。” “试探?”元央反问了一遍,随即似想到了什么,惊讶道,“莫不是阿零你白日在南火石林出手制服了千纹花蛇,因此特意来试探你的?” 水天零闻言,见元央这么快就想通了其中关节,放下了手里的果子,转头望过来:“应该是。” 水天零对此并不奇怪。她当时画下的符文,正是用来锁住契约,借以追踪对方气息。这些方法早在沧雪大6渐渐失传,她有把握对方并不晓得自己画出的那个古老符文是什么东西。只是她没想到对方反应这么快,在没确定自己的符文有甚害处的情况下就不顾身体当机立断扯开了自己与千纹花蛇的契约。水天零不过惊鸿一瞥间,眼前看到的画面就消失了。只能依稀辨出对方正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来不及看清面目,只晓得是个男子轮廓。 而这次虎鹫的出现,对炎初寒的攻击都是一触即收,到后来只是一味纠缠自己。等到她终于出了手,便迅撤离。想必自己的一切都被对方通过虎鹫看在眼里。 另一边,元央虽没有水天零知道的那样清楚,但大概也看得出来阿零之前的手法的确异于常人,怕是引起了对方警觉。毕竟能够出手将契约逼退的存在,对契约者而言显然是个隐藏的巨大危险。这般想着,元央心里不禁有些担心,朝阿零道:“阿零,你要小心。我总觉得这些人来头不一般。” “无事。” 见阿零神色自然,并不当回事,元央只得暂时将心里的担忧压下去。 这一夜,果然如水天零所言,并没有再生凶兽来袭的事件。然而即便如此,元央也没有睡得安稳。她靠着树干,目光清醒地落在身前阖眼似是已经睡过去的阿零身上。月光朦胧里,那张面靥神色冷淡,肤色依旧很白,似乎能在黑夜里散出柔和的玉色光泽般。月光在那身黑袍上笼罩上点点星光,显得安静美好的同时,却有种给人不可捉摸的幽谧感。尤其是今日生的事,对元央而言,很多都极为陌生。她脑海里浮现出阿零沉静地在千纹花蛇额头熟练地画出符文的景象,也并不因难得一见的契约而惊讶慌乱。而最令元央不解的,是一件小事。 她记得阿零说过,千纹花蛇没有契约束缚的时候,能力更要高上几倍不止。然而元央有印象,在温泉边阿零将自己画的符文揭掉时,千纹花蛇额头的契约符印已经淡到快要看不见。然而就是这样扯断了契约状态的千纹花蛇,当时醒来看向阿零,局促的动作里分明透露出惧色。这在元央的认知里,除非凶兽与对方差距悬殊,才会生这种敬畏现象。 可是可能吗? 虽然肯定阿零对自己并没有丝毫恶意,但元央总觉得对方简直是个谜。若是放在以前,元央心里必定生了戒心。然而令她自己都诧异的是,不知为何才相处不过一日,却隐隐觉得阿零给她一种莫名熟悉感与亲近感,让她很难竖起防备。 算了。谜就谜吧,总有解开的一天。元央在心里劝了自己一句,才重新闭上了眼睛,开始养精蓄锐。 黑暗里,水天零忽然睁开了眼,扫过气息平缓下来的元央,深邃目光里有隐秘碧色一晃而过,最终消匿在一片漆黑里。</p></div> <tr> 37姐妹情深 “叩叩。” 炎天烨正在书房埋头翻阅家族账本,处理家族经营店铺的各项事务,便听到房门被敲了响。声音颇有些急促。 “进来。” 跨门而入的是炎家老五,他的眉间隐隐有担忧的神色,推门而入时目光正对上抬起头的炎天烨,眼底有些踟蹰。 炎天烨见一向乐观的五弟这番神色,心里有些不安漫上来。果然,对方并未等他问起,已经开了口道:“族长,初芷这丫头方才……又昏倒了。”顿了顿,又道,“这都五日过去了,初寒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其实初芷的性子大家都明白,表面虽看起来温和,但实则和她姐像的很。她从小就不怎么表露感情,这次自从初寒为了她离开去闯毒沼之后,虽然口头上从不提起,但是怕是心里已经担心得很了。只是她不提,二哥和二嫂也不敢劝。如今初寒这么久还没回来,别说是初芷,甚至连大家也有些耐不住了。怕……她出事。” 话至此,炎家老五的唇紧抿起来,不愿将那个坏猜测说出口。 炎天烨闻言皱了皱眉,沉默了片刻,方道:“你三哥昨日有传回来消息,说毒沼那里好像有人出没。只是具体是谁却不得而知,尚在查询。不过我倒觉得,初寒那丫头如今应该暂时没有生命之虞。你想,初寒和初芷同胞而生,两人心意相通,自小初芷若是得了病,初寒也会跟着受到些许影响。而初寒若是在外受了伤,初芷也会有所感应。这次初芷昏倒,除了挂心之外,怕是与初寒有所关系。不过她既没有彻底断了这感应,想必初寒还活着。” “可是就算活着,这再拖下去也难免……”炎家老五把“性命不保”几个字生生咽回了喉咙。 “我晓得你们担心。”炎天烨点点头,目光沉凝,“可是你要知道,这家族里,谁的命不是命?我身为族长,要权衡很多事宜。从一开始,我已经66续续派了将近十个家族的人进去毒沼寻她,却无一幸存。但你们不同。你们都是我家族嫡系血脉,万万不能再冒险。” 炎家老五虽知大哥说得有理,但还是不愿放弃,试图劝道:“但初寒的灵资是整个家族下一辈里最好的,加上性子冷淡清寡,修习灵力更是突飞猛进,也许是家族奋起的希望。难道就要这样在家族里干等着噩耗不成?” “老五!”炎天烨忽然出声打断了对方,声音跟着威严起来,“如果有希望,我也不想放弃。但是我必须站在最有利于家族的大局看事情。今天就算是我那一对儿女,我也是同样的做法!是,初寒也许是家族奋起的希望,但她既然选择了独闯毒沼,就应该随时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一切后果,而不是随便牺牲族人。她回来,我不怪她擅作主张;她若回不来……”炎天烨的话语一顿,神色里多了些悲壮,“我也不会因为她一人让你们去冒险。此事已定,莫要再说。” 炎家老五的眼底染了些垂丧,也不再辩解,低低应了声“我知道了”,就欲告辞离去。 他放拉开门,不知何时门口站着一人,正想抬手敲门,见到门口也是一怔,脸上的欣喜神色也跟着定格了住。 “何事?”炎天烨望见门口站着的年轻男子,出声问道。 门口站着的男子是炎家旁系里已不知该算到第几支的血脉,灵力已远不如嫡系,因此当了家族里的护卫。今天正好轮到他在门口值班,此刻听族长问起,连忙低下头去,声音里却还是带了掩饰不住的喜色:“族长,初寒小姐回来了!” 刚准备离开的炎家老五脚步随之一顿,猛地转头望过来,失声问道:“你说什么?” 男子点点头,重复道:“回五爷,初寒小姐让两个女子给带回了家族里,现在正在大堂等候。已经有人去通知二爷他们了。” 炎天烨在听到护卫话语时已经从书案前站起身大步朝外跨来,连声音也大了许多:“当真?太好了!”言罢,似松了一大口气,转头望向门口的炎家老五,笑起来,“五弟,快,同我一道去看看。” 朱雀山庄占地极广,位置处于沧雪大6南面,临山靠河,气候温暖。而除了个别族人选择搬到外面去外,所有直系与旁系的人几乎都住在此处。整个家族里等级分明,若想被人尊敬,只有一个方法——用实力说话。就算是嫡系也是如此,并不能例外。不仅是朱雀家族,其余三大家族也是如此。这也是承袭了沧雪大6以灵力为尊的传统。毕竟一个家族想要久盛不衰,还是需要足够强大的实力在背后支撑。 炎天烨等两人一路穿过回廊与院落,行走步伐极快,可见也是担忧得很了。不过片刻,已经到达了前堂的大厅。 房门并未关上,此时正开阖着。两人遥遥就听到里面传出一个女子清脆的说话声。 “阿零,你可有来过朱雀城?这里可是难得的繁华之地。沧雪大6上,除了王城,就属东边的青龙城和南边的朱雀城最热闹了。” 女子说话间,炎天烨已经到了门口,跨进门去,礼貌地率先出声道:“在下朱雀家族族长,得蒙两位救下我朱雀家族族人,实在感激不尽。” 言罢,炎天烨拱了拱手,视线扫过坐在厅内的两个女子身上。 方才说话的年轻女子闻言停了话头转过身望向门口,身上普普通通的一件青色宽袍,只在衣襟处绣了些简单的花样,质地虽不差,却也谈不上特别好。倒是女子眉眼难得的干净磊落,一双眼睛澄净如水,一眼望去平白让人就添些好感。虽青丝有些凌乱的落拓模样,却能瞧得出几分骨子里自然而然的骄傲来。看起来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她听到自己说话,眉眼略微弯了弯,大方地开口应道:“原来是族长亲自来了。得闻一见,不胜荣幸。” 话虽这般说,言语之间虽礼貌,却并不因炎天烨堂堂朱雀家族族长的身份而显得谦卑。 “贵客言重了。”炎天烨闻言客气地摇了摇头,一边领着五弟跨进门去,目光在扫到另一个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女子时,略微一顿。随即眼底极快地闪过一抹讶色。 不怪炎天烨惊讶,只见那女子一身黑袍,上面并无半点纹式,但也不知是何布料,竟光洁无尘,不起一丝褶皱。更奇怪的是,女子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凭炎天烨的实力,却现连自己也无法看透此人。明明也不过是个年轻女子,却给人一种在仰望广袤天空的错觉,无法探察。 这两人,自然正是元央和水天零。 不过这么一怔间,炎天烨回过神来,将惊讶暂时按捺了回去,目光终于落在了另一张椅子上的炎初寒身上。 身后的炎家老五显然也注意到了,快走几步来到昏迷不醒的炎初寒身前,探手就抚上了炎初寒的额头,随即紧凝的神色一松,眉眼间却有与炎天烨同样的惊讶闪过。他能看得出炎初寒全凭一股灵力护心脉才稳了气息,保住重伤垂危的性命。便是他自己,也被那灵力的纯粹力量所惊。不过此刻他还是暂且按下了心底疑惑,转头对上炎天烨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虽然受了重伤,但性命无虞。”顿了顿,视线扫向两位贵客,柔声道,“多亏两位姑娘相助了。” 炎天烨闻言也放心下来,转而望向两人:“不知两位贵客如何称呼?” 未待元央回答,门口忽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炎天烨回头,见赶来的正是炎家老二,朝他开口道:“二弟,你来得正好,先将初寒带回去罢。她受了重伤,需要疗养。” 炎初寒的爹闻言连连点头应了,一时也顾不上与炎天烨多说,快步走到炎初寒身旁,垂眸见到女儿虽然脸色苍白,但鼻间尚有温热气息,这几日来的提心吊胆终于可以放上一放。只见他俯身小心翼翼地抱起来,眼眶跟着红了红。 “二哥,人回来了就好。”炎家老五在一旁低声说了句,见对方点头,继续道,“是这两位姑娘救下的初寒。” “多谢两位姑娘救下小女,此番恩德,在下铭记在心。” 元央只是轻松地笑了笑:“不必客气。还是快些将她带下去治伤要紧,拖久了对身体不好。” 炎家老三点头应了,这才告辞,抱着初寒离开了房间。 这边,炎天烨已经在上座坐了下来,目送着炎初寒的爹带着她离开,才沉吟着出声道:“还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元央眨了眨眼,应道:“叫我小央就好,这位是我朋友阿零。” “原来是小央姑娘和阿零姑娘,”炎天烨的神色有些有些惑涩,“不知你们可是在毒沼救下的初寒?” “正是。”元央也不隐瞒,将之前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搬了出来,“我与阿零与毒沼寻一味药,在路上看到了几具尸体。从对方的衣着上辨认出是朱雀家族的人。心里奇怪,就多滞留了片刻,碰巧就遇到了被骨丑纠缠的炎家人。” “原来如此。”炎天烨心里疑惑更甚,顿了顿,才沉吟道,“只是瞧两位姑娘年纪轻轻,竟然能在毒沼里来去无恙,实在是难得。”说着,目光落在水天零身上,眼底浮起一抹思虑神色。 元央闻言,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在这问题上多做回答,只道:“我们不过是了解些毒沼情况,有备而去,侥幸而已。倒是初寒姑娘能在毒沼坚持这般久的时日,实力让小央很是佩服。” 元央这话倒也是真心实意。她自认没有阿零的帮助,去闯毒沼也肯定是九死一生的艰难局面,不会比炎初寒现在的重伤状况好上多少。 炎天烨见眼前女子看起来并不愿多透露自己信息的模样,倒也点到为止不再多过问,只礼貌道:“不管如何,你们既救下了初寒,便是我朱雀山庄朋友。务必多留几日,好让我们尽些地主之谊。”顿了顿,炎天烨的目光落在元央身上,又道,“这位姑娘身上看来也有些伤势,我朱雀山庄有些上好灵药滋补身体。” 元央闻言,望向水天零想要征询她的意见。见对方一贯沉默着没有反对,便干脆地应了:“也好。素闻朱雀城繁华,便叨唠几日了。”</p></div> <tr> 38姐妹情深 炎初芷睁开眼醒来时,外头天色已经完全亮了,春日日光灿烂,将整个房间都染得通亮,看起来已近午时的样子。她的头偏过去,见房间里反常的没有人,神色微微一怔。她抬手撑着自己的上身,试图坐起来。 “吱呀。” 房门被推开,一个女子身影出现在门口,手上还端着一碗深褐色的药。正是炎初芷的娘亲。她望见炎初芷起身的动作脚步一顿,随即连忙快走几步来到桌边把药碗暂时放了下来,伸手扶起了床榻上的炎初芷,口中出声道:“芷儿醒了?娘正好给你熬药去了。身子感觉怎么样?” 炎初芷乖巧地点了点头应道:“已经好多了。”顿了顿,眉间有了些歉意,“我是不是又晕过去了?对不起,让爹和娘又担心了。” “傻孩子,和爹娘道什么歉。”说着,女子已经起身将药碗取了过来,递给了炎初芷,目光温柔道,“好了,先喝了罢。如今正值春季,情况特殊,要更加小心才是。” “嗯。”炎初芷一边应着,一边接过药碗。碗里褐色药液气味苦涩,入口更是难以下咽。然而炎初芷脸上神色并无变化,早已习惯了这些从小到大就围绕在她生活里的各种苦药。她也不停顿,缓缓将药喝尽了,才抬眼望向女子,笑了笑道,“辛苦娘了。” 对方只是摇了摇头,望着乖顺的女儿,摸了摸她的头,站起来手里将空碗收拾了,才转身望向炎初芷,眉眼间换上了些这几天来难得的轻松笑意:“芷儿,你姐今早已经回来了。” 炎初芷闻言,脸上始终挂着的淡淡笑容忽然一僵。眼底有杂乱的情绪在瞬间翻涌而至。 “是么……” 炎初芷垂眸,低低呢喃了一句,日光将那张略显苍白虚弱的脸染上了浅淡的金色光辉。她眼里有短暂的欣慰闪过,话语轻到几乎听不清,“太好了。” “不过你姐身上受了重伤,还在昏迷,也不知何时能醒来。噢对了,”说着,女子自怀里取出一个玉匣打了开,有乳白色光晕映衬着玉匣,里面静静躺着一颗不过指甲大小的珠子。女子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解释道,“这是你姐从毒沼带回来的,我给她换衣的时候现了。我让族长看过,应该是从骨丑身上取回来的东西,对你的身子会有帮助。如今到了春天,家族灵兽那里动静也大,你这身子骨……哎。”女子眼底的忧色一晃而过,最后只是苦笑了下,没有再继续说这些,只道,“服下罢。也是你姐的一番心意。” 炎初芷抿着唇望着眼前的乳白色的骨魂丹,眼里有雾气点点浮起,若有似无地弥漫开来。她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接过了这颗炎初寒艰难寻得的骨魂丹,轻轻塞入了唇齿之间。 药丸清苦,有丝丝缕缕的凉意随着吞入腹中而浸染到血脉之中,淡淡的光晕顺着炎初芷体内的经脉流转,然而很快又黯淡下来。炎初芷的娘亲一直用灵识注意着她的体内状况,见药丸这么快就散了效用,眉间不禁染上了一抹失望。 看来寒儿费尽心思,甚至赌上性命取来的骨魂丹,还是对芷儿的身子效用不大啊…… 炎初芷见到对方神色,自然已经明白娘此刻的心情,目光闪了闪,却什么都没有说,只道:“娘,聊胜于无,总归是有好处的。别太担心我的身子了。”顿了顿,那目光忽然坚定起来,有话语轻声落下,“娘,我想去看看姐姐,好不好?” 房间里的床榻上,炎初寒安静地躺着,双眼紧闭,唇线连在昏迷里都下意识地抿了紧,一张脸的线条轮廓依旧显得冷漠。她身上破碎的血色衣衫已经被换了下,只着了干净的白色亵衣,面容上还有些擦伤的小伤痕。微微敞开的领口处,一道血痂顺着锁骨蔓延上来。几乎能够料见,这具身体上该是如何的伤痕累累。 炎初芷坐在床榻边,望着炎初寒的目光柔软下来,垂眸一眨不眨地望着这张与自己有七八分相像的面容,依旧是自己无比熟悉的样子。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怔怔地望着。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缠绕在一处。 几日前,炎初芷平白无故忽然觉得胸口闷,隐隐有不安的感觉泛上来。她第一反应就想到了姐姐。果然,问及爹娘时,现有些躲闪模样,追问下才得知炎初寒只在家留了一封信就去了毒沼。而原因竟然只是因为在古籍上看到毒沼里有一凶兽名曰“骨丑”,其丹能滋补身体,延年益寿,想取来给自己服用试试。 炎初芷闻言,当下只觉心神一震,情绪激荡之下才晕了过去。 如今这骨魂丹被自己服下,虽然药效微弱,但于她而言,意义却并不这样简单。炎初芷知道,这颗骨魂丹,是姐姐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毒沼是什么样的地方,炎初芷自然熟悉得很。且不谈里面凶兽可怖强大,光是那脏污之地,以姐姐喜净的性子,要忍受怕已经是极为难耐了。如今却为了自己去闯毒沼,念及此,炎初芷一颗心酸酸涩涩的,竟一时不知是何复杂心情。 也不知炎初芷一个人在炎初寒身旁坐了多久。正出神间,门外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未等她反应过来,紧接着掩上的房门已经被一只手推了开来,与此同时,一个略带惊讶的声音落在耳边。 “咦,有人在?” 进门的正是元央。她望了一眼炎初寒,见对方还在昏迷,目光下意识落在床榻边的炎初芷身上,不过扫了一圈,已经从两人相像的容貌里分辨出对方身份,好奇地出声问道:“你就是她的同胞妹妹?”说着,指了指床上的炎初寒。 炎初芷并不认识元央,但想到娘亲之前提到的贵客,也大概猜到了对方的身份,点头应了:“嗯。想必二位便是救下我姐姐的恩人罢?” 元央笑着跨进门去,口中道:“不敢当,碰巧而已。唤我小央就好。这位是我朋友,阿零。”说着,元央指了指身旁沉默不语的水天零,话语顿了顿,才道,“我们就过来看看冰渣子……你姐姐醒了没。” 炎初芷听到元央的称呼略微一怔,随即轻轻抿了抿唇边笑意,也不计较,柔声道:“还没。不过听娘说,族长已经过来帮姐姐疗伤过了,还派人取了家族的灵药,应该没了生命危险。这回真的多谢你们出手相救,想必你们也知她是为了我的身子才强闯毒沼。我不想因为我的事让姐姐……陷入危险。若是当真出了什么事,我真的不知要如何是好。” 元央见眼前女子低下头去,一副柔弱模样,仿佛风一吹就散了。那骨架纤细,脸上也失了血色,是那种病态的苍白,让人一见忍不住就生些怜惜。元央并不难看出对方身上没有半点灵力动静,心底暗暗惊讶,只是碍于礼貌并未开口询问,只道:“你姐姐带回的骨魂丹,你可服用了?” “嗯。”炎初芷颔,“有劳两位姑娘记挂,已经服下了。” 元央正待询问药力,耳边忽然响起阿零的声音。 “看来骨魂丹并没有什么用。” 炎初芷闻言神色一顿,抬头望向眼前出声的黑袍女子,眼底有显而易见的惊讶一闪而逝。 水天零只是直视着炎初芷,目光深邃,若有所思道:“没想到它竟然会选择你。只是你天生体虚,气血不足,并不见得是件好事,怕是骨魂丹于你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炎初芷并未反驳水天零的话,只是蹙起眉来,神色里的惊讶愈重道:“你是……?” 水天零却没有回答炎初芷的问题,兀自淡淡开口提道:“回来的路上,我们遇上了些意外。有人蓄谋想害你姐。” 炎初芷闻言身子一震,眼底瞬息千变万化,片刻后才重新恢复了平静,出口的声音也低了低,似是自言自语般重复了一遍:“想害她?” 水天零点点头:“用的是千纹花蛇。” 话落,炎初芷的目光随之一凝。 “此事乃你们朱雀家族之事,我二人不宜蹚这趟浑水。因情况复杂,对朱雀家族也了解不深,才没有同他人提过。她既是为你去的毒沼,加上你的身份,告知你想来是最合适了。” “我知道了。”炎初芷轻轻颔,在元央一头雾水的目光里道,“希望没有给你们带来麻烦。” 水天零并不提自己被试探一事,见状也不再多言,只转头去唤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的元央,淡淡道:“走了。” “现在?”元央反问了句,见阿零颔,忍不住望了一眼低着头没有说话,似在沉思什么的炎初芷,随之才揣着一肚子的疑问跟着阿零走出了门。</p></div> <tr> 39姐妹情深 路上。元央亦步亦趋地跟着水天零,口中念叨道:“阿零,你方才同冰渣子妹妹说的那些话,我怎么好多都不懂。什么叫它竟然会选择你?还有,你之前不是还嘱咐我不要同别人随便说起有人袭击冰渣子的事,这次却突然告诉她妹妹,又是为什么啊?而且我看冰渣子妹妹的反应也有些奇怪……” 一直沉默着的水天零忽然停下脚步,见状元央连忙也跟着停了下来,不解地望着阿零。 只见水天零的目光飘过去,眉头忍不住蹙了蹙,终于出声道:“回去再说。” 言罢,她才重新迈开脚步,往两人安排好的院落走去。 片刻后,两人踏进住处,元央也不急着回房,跟在水天零的身后进了对方的房间。 水天零方在床榻边坐了下来,眨眼间身边已贴上一抹热意,惹得她抬头望去,正撞见元央澄净的眼眸里。她抿着唇往旁边挪了挪,似是有些不习惯。元央倒没有留意,一坐下眼睛里就散出好奇的光芒,看起来恨不得趴到阿零身上去,口中催促道:“阿零,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水天零努力忽视身边的热量,颔应道:“那人与其他人不一样。” “唔,阿零指哪方面?”元央回想了下炎初芷的模样,只觉得对方体弱气虚,其他倒没怎么在意,因此只是随口道,“难道是因为她身子差?” “也可以这么说。”没想到水天零竟应了,顿了顿,又补充道,“她不是灵者。你不觉得奇怪吗?” 元央听到阿零的话,略一沉吟,跟着明白过来:“也是。若是放在寻常人家,的确没什么大惊小怪。但是身为朱雀家族的嫡系一脉,竟然身上没有丝毫灵力,就有些奇怪了。” “嗯。她的体质特殊,虽无灵资,却是灵体。” “灵体?”元央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打断了阿零的话。 “你没听过也是正常。这种体质极为罕见,可以容纳比一般人要多几倍的灵力,但自身却无法化开运用。”水天零解释道。 元央闻言挑了挑眉:“怎么听起来像个容器般?” “类似罢。这体质是福是祸,因情况而异。于她自己,注定是一个磨难;于家族,却是一个千年难得的机遇。可以料见,朱雀家族在她身上花费的人力物力,无以数计。这也是我之所以说骨魂丹对她无用。她的身子从小到大应该早已被各种灵药养得叼了,除非是天灵地宝之类的物事,否则就算是骨魂丹这类对常人而言滋补延年的丹药能挥的作用也着实有限。” “为什么?”元央闻言有些不解,“既然不是灵者,照理在朱雀家族这样的地方应该得不到任何重视才对。怎么会愿意这样下血本?难道这种体质有什么其他益处吗?” 水天零的视线对上了元央的眼睛,薄唇轻启,一字一句道:“因为她是不同与常人的契约者。 在元央缓缓睁大的眼睛里,水天零继续说了下去:“你若是仔细留心便能注意到,她虽然脸色苍白,但眼中光彩却比常人要甚,偶尔还会有斑斓之色一闪而过。这种情况,我……在古书上有见过,是与上古灵兽气血相连的特殊现象。” “上古灵兽?”听到阿零的话,元央下意识地微微往前倾过身子,目光里有些震色。 “嗯。”水天零点头,神色有些沉吟,“就算不是上古灵兽,也是有着上古灵兽血脉的灵兽。这有点像之前我与你说过的另一种主仆契约。只是两者之间更加自由,并无强硬牵制,但是却可以借由那特殊的体质与上古灵兽气血相连。因此那人的身子才会如此虚弱,需要各种灵药来维持。若我没猜错,那头被养在朱雀家族的上古灵兽应该还是幼年期,需要大量气血补益。” “可是这样冰渣子妹妹会不会因气血竭尽……”而亡两个字在元央口中含糊,似是有些不愿做出这种猜测。 “会。”简短的字句从水天零唇间毫不犹豫地吐露,“即便朱雀家族如何用灵药拖着,没有意外的话,她活不过十年。” 元央脸上露出一丝不忍,眉头皱起来:“这样不相当于用她的气血喂养那上古灵兽吗?” 水天零望着元央脸上的神色,不动神色道:“这些事你阻止不了,不理会就成了。” 元央闻言抿了抿唇,没有应话,只是垂下眸去,若有所思。片刻后,才重新开了口,换了话题道:“那袭击一事呢?” “我只是觉得这事没有那么简单而已。刚才看到朱雀家族竟然还有与上古灵兽订下契约的人,愈觉得此事怕不是我们这两个外人能了解的。对方既然是炎初寒的妹妹,又是为了她才冒险入的毒沼,那么告知她显然是最合适的了。” “可是告诉朱雀家族族长不合适吗?”元央追问道。 水天零摇了摇头:“这次炎初寒在毒沼遇到危险,朱雀家族高手不少,你可见有厉害的人进去相救?” “这……”元央的目光晃了晃,“并没有。” “那你可想明白了?” 元央闻言,面有豫色地点了点头。 这个问题,元央其实早已想过。之前毒沼里遇见的尸体,挣扎痕迹不多,几乎都是在几招里就毙命了,可见实力不强,连像自己这种程度的都没有看到。若非两人进入毒沼,怕是炎初寒性命不保。她一开始想不通,为何无人来救。以朱雀家族的实力,闯进毒沼救炎初寒虽有困难,但并非不可实现。而唯一的答案,只有……不想牺牲。因为想深入毒沼救炎初寒,意味着可能要牺牲实力不下于对方的族人。这对于家族而言自然是很大的损失。 水天零注意到元央的表情,知道她想到了,才继续开了口道:“你也不用怪对方。一族之长所要考虑的因素太多,不救人也是理智的选择。” “可是连这种时候都要理智考虑利害关系吗?”元央不满地嘟囔道,“冰渣子为家族做出的贡献也不少罢,这样子可真让人寒心。一点亲情都没有……” “像朱雀这般大的家族,若是过重的感情用事,势必会影响实力展。” “可是……”元央忽然抬头,目光灼灼地望着水天零,“实力真的重要到连家人的命都能不要吗?一定要千方百计将预算损失减少到最小难吗?” 水天零望进那一双分外耀眼的黑眸中,眼底有不染尘埃的纯粹。她抿唇沉默了下来,一时竟现自己有些不愿再试图去说服眼前的人将热切的心肠冷却。即便她心里清楚,身为朱雀族长,对方的决定并没有错,但是水天零还是没有再坚持,只是淡淡道:“也许罢。” “过分。”元央低低抱怨了一句,心里有些为炎初寒和炎初芷两姐妹抱不平。正不满间,耳边忽然落了阿零的问话,听得她身子猛地一震。 “那你呢?可有恨过将你赶出王殿的人?” 元央的脑海里一个身影极快地浮现,不过眨眼间,她已经抬头朝阿零笑了笑,目光里有难掩的晦涩,却被硬生生压在底下。话语状似随意:“阿零为何这么问?” 水天零却只是安静地凝视着元央,直到对方脸上的笑容在时间里一寸寸僵硬起来,才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恰巧想到而已。”顿了顿,已经换了话题道,“你想在这里呆多久?” “等身子恢复一些罢。”说着,元央伸了个懒腰,“费了这么大的气力救人,朱雀山庄的灵药这么多,不蹭一点也说不过去。” “小心些。四大家族的水深,被让他们知道你是元氏王族的人。”水天零叮嘱道,“虽然朱雀家族与王族关系不错,但不能保证所有人都是如此。” 元央闻言,目光一亮,屁股往阿零身边一挪,愈贴近了些,气息温热地扑到对方身上:“阿零是不是也觉得,朱雀家族有内奸?我早就这么想过了!你看啊……” 话至一半,额头上忽然落下一阵微凉,有淡淡冷香飘入鼻中,让元央的话语下意识地一顿。 水天零保持着伸手抵住元央的姿势,声音有些冷淡:“你那里位置有空,作甚贴上来,不难受么?” 被手挡住视线的元央,脸短暂地红了红,绞了绞手指,往后挪了挪,讪讪道:“不难受……” “我难受。”淡淡话语落下,水天零这才放下了手,在两人之间的空隙里极快地划过,目光瞥过去,示意元央别再坐过来,才重新道,“这几年跟着你,也没现你有这个习惯。” 元央话语一滞,随即脸上又挂上一副嬉皮笑脸:“这不是看阿零亲近嘛。平日遇到些人,连姓名都要憋着,哪里能坦然去交朋友?”顿了顿,又补充道,“阿零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没想到阿零会继续问下去,触及对方望过来的目光,元央一怔后才扬了扬唇角,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覆盖在了水天零放在床榻边的手上。 水天零只觉手背一暖,正要皱眉甩开,耳边已经落了元央忽然轻柔下来的声音。 “因为我可以相信阿零,一定不会害我啊。” 水天零缩回手的动作一僵,有些惊讶地抬眼,对上了元央笑盈盈的脸。 那张脸,与七年前的青稚已有好大变化。宛如细嫩花苞瓣瓣绽开,在风雨里被磨练,也被滋润。眉眼间褪去了天真,却添了自己的风华,此刻笑得微微弯起来,里面是诚挚的信任与亲近,黑眸明澈,倒映出她的身影,一时竟令人移不开眼。 元央不知水天零心情,兀自接着道:“走之前,父王曾同我说,遇人藏七分。这话我吃了一些苦头后才渐渐懂得。而如今阿零出现,我真的很开心。”元央低下头,笑容淡淡,“我本以为这七年来,我一直孤身在奋战。但是转身才现,原来还有一个人始终站在身后保护着我,等待着在我倒下的时候扶起我。” “即便是你父王的命令?” 元央只是无谓地笑了笑,目光明亮地重复道:“即便是我父王的命令。”顿了顿,“至少我不用再费力去隐藏自己,因为阿零也许比我还清楚呢。” 言罢,元央调皮地朝阿零眨了眨眼,气氛微微缓和了些许,按着对方的手却又收了收,五指微微扣进去,带着熨帖的温度。 水天零垂眸瞥了床榻边交叠在一处的两只手一眼,沉默着没有说话。</p></div> <tr> 40姐妹情深 “唔……” 一个极轻的叮咛声响起,躺在床榻上的炎初寒睫毛颤了颤,随即有光透过薄薄的眼皮照进来。 “寒儿。” 有模糊的唤声在炎初寒耳边落下。片刻后,她才缓缓掀开了眼,似有些不习惯窗外过甚的日光,又随即阖了上。 脚步声停在床榻边,炎初寒能感觉到手边坐下了一个人,一只温热的手探到自己额头上摸了摸,才重新收了回去。 约莫几个呼吸后,炎初寒才再睁开了眼,适应了房间里的光亮,周围景象也终于映入眼帘。 “寒儿,你可算醒了。” 熟悉的慈爱声音响起。炎初寒艰难地偏了偏头,嘴唇动了动,才虚弱地唤了一声:“娘。” 守在床榻边的,正是炎初寒与炎初芷的娘亲,炎家二娘。 只见她的目光细细扫过炎初寒苍白的脸色,口中关切道:“有哪里不舒服吗?” 炎初寒摇了摇头。 “你等等,我让人去通知你爹和芷儿,他们听到你醒了,肯定很高兴。”说着,女子便站起身来,欲往外走去。 身后,却有声音阻止了她。 “不用了。” 炎二娘脚步一顿,眉眼间有些叹息模样,再转过身时,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温柔笑意:“他们很担心你。” 炎初寒却只是摇头重复道:“不用了。” 话语虽虚弱无力,却有着一抹执着。 炎二娘似是知晓女儿的心思,见状也不再提及,折回身来,为炎初寒倒了一杯水,低声道:“你带回来的骨魂丹,芷儿已经吃下了。”顿了顿,女子垂下眸去,“效用不错,她身子好了许多。” 炎初寒低头喝水的动作微微一顿,也不做声,又若无其事般喝了完,才低低应了声:“嗯。” 女子神色有些踟蹰,却还是道:“你……要不要去看看芷儿?” 炎初寒从水杯前抬起头,重新躺了回去,面色依旧如常的冷淡:“不去了,我想休息。” “……也好。”炎初寒的娘并没有再多说,只是体贴地将被子掖了掖好,望着炎初寒转过身子,兀自道,“那我去替你弄些吃得来。你昏迷了这么多日,也该饿了。” 床榻上的炎初寒并没有做声,直到身后的脚步声渐渐离去,又响起房门关上的声音,确认娘离开了,才转过了背对着门口的身子,沉默不语地望向房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炎二娘自厨房吩咐完回来后,并未回去炎初寒的房间,而是拐到了隔壁炎初芷的院落。 她眉间依旧有淡淡忧愁锁着,只在推门而入时,已经被藏匿了下去,换上了略显轻快的神色。 炎初芷听到开门声,从书中抬起头来,见是娘亲,唇边挂起笑意,柔声招呼道:“娘,你来了。” “嗯。”炎二娘走进房间,放下了从厨房顺道取来的补品,口气有些抱怨道,“先吃些东西罢,别一天到晚盯着书了,小心身子。” 炎初芷听话地放下了手边的书,取过桌上热腾腾的补品,朝对方笑了笑:“谢谢娘。” 炎二娘无奈地摇了摇头,在一边坐了下来,望着炎初芷低头小口抿着补盅,眉头极快地蹙了蹙,才斟酌了话语道:“你姐姐已经醒了。” 炎初芷手上动作停下来,低垂的目光里看不出情绪,片刻才轻声应道:“嗯,那就好。”顿了顿,脸上已经挂了笑容,道,“姐姐身体好些了吗?” “好些了。只是看起来还有些累,应该还要多休息才行。” “姐姐受伤重,娘这段时间便好好照顾她罢。”炎初芷想了想,又道,“我等会吃完补盅亲自过去看她一下好了。” 炎二娘闻言眼底有些犹豫之色,但最后到底还是没有阻拦。 也不知从何时起,有一日她突然现,两姐妹竟然不再同以往那般亲密,好似有了膈应。自小因为炎初芷身体虚弱的原因,炎初寒虽性子冷淡,但对这个妹妹却照料得紧。然而好像只是一个不留神间,炎二娘便察觉到两人之间生了自己这个当娘的不知道的事。寒儿似乎刻意在冷落芷儿。她本以为是两人渐渐长大了,需要适应。但结果却是两人越走越远。但是炎二娘又分明能感觉到姐妹两人之间是互相关心彼此的。她曾试探地问过。只是无奈寒儿不喜言辞,根本套不出什么话;而芷儿看起来乖巧,面对她的试探却应答得滴水不漏。炎二娘对此也无法,只能希望时间过去,两人之间的矛盾能消除。然而如今几年了,姐妹的关系却展得越来越膈应。本以为这次寒儿为芷儿去闯毒沼能缓和下,没想到却还是老样子僵持着。 念及此,炎二娘也忍不住有些愁眉苦脸。只是两个女儿在他们长辈面前都当做什么都没有生,她也只能袖手旁观,无法插手。 等炎二娘收拾完补盅离开后,过了片刻,炎初芷也跟着出了房间,来到了旁边的院落里,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 这个院子,自从那件事生后,她已经极少踏入。然而她时常在主人不在的时候靠在院门口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她再清楚不过的样子。这几年来,姐姐时常在外面奔走,虽然用的是历练的理由,但炎初芷知道,里面或多或少却还是因为自己。若非她突然生了大病,姐姐也不会临时回来,随即又瞒着自己去了毒沼找骨魂丹。 只是……有些事,生了,就再也回不去当初。 炎初芷不过迟疑了片刻,已经跨出脚步,迈进了院子里,朝那熟悉的房间走去。 敲门声响起。里面并无应声。炎初芷的目光暗了暗,最后还是兀自出了声提道:“我进来了。”随即也不待里面应答,擅自推门而入。 炎初寒对她的到来看起来并不意外,视线瞥过来,又重新阖上了眼,没有说话。 炎初芷走到床榻边坐了下来,对炎初寒的冷淡熟若无睹,只道:“娘说你醒了,我过来看看。”说着,目光落在炎初寒身上,轻声道,“顺便谢谢你。” 炎初寒没有做声,依旧闭着眼,好像熟睡了一般。 炎初芷抿了抿唇,继续道:“你带回来的骨魂丹我已经吃下,没有那么难受了。这期间你记得好好养身子。你体内灵力枯竭,经脉受损,不宜短时间内再动用灵力。”顿了顿,炎初芷的声音又低了低,“这次去毒沼,难为你了,姐姐。” 听到最后一声姐姐,炎初寒的睫毛忽然颤了颤,随即缓缓睁了开来,望着炎初芷的目光却冷漠如冰:“不用谢我。你身上系着家族的命运转折,我身为炎家人,自然不能让你出事。” 炎初芷闻言,只是轻轻笑了笑,并没有反驳什么。只道:“姐姐是家族最有资质的人,也是下任族长最适宜的人选。我也不能让你出事。” 炎初寒的目光晃了晃,偏过头去,没有说话。她不善言辞,知道说不过炎初芷,索性恢复了沉默。 炎初芷眼底神色软下来,忽然抬手,拂开了黏在炎初寒脸颊边的青丝。在炎初寒僵硬的身子中,开了口:“这次回来,别急着离开了。我不放心姐姐。” 炎初寒动了动身子,避开了炎初芷的手指,话语冷淡道:“有甚不放心的。” “你这身子,没有半年恢复不了。”炎初芷不介意地缩回了手,目光闪动着深意,“而且爹娘很想念你。这次你差些出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大家担心了。” 炎初寒闻言,只是极轻地冷哼了一声,有些不屑:“不过是担心少了一个好的继承者罢了。” “就算他们如此,”炎初芷的声音平静,“至少我不愿见到姐姐受伤。那几天我一直在想,姐姐若当真死了,我……” “够了。”炎初寒突然出声打断了炎初芷的话语,目光有些疲倦地重新阖了上,“我累了。” “姐姐既然累了,便好好休息,我下次再来看你。”炎初芷没有再继续,说着缓缓站起了身。她凝视着炎初寒片刻,忽然道,“姐姐知道自己是怎么受伤的吗?” “不知。”炎初寒似是对这些毫不在意。她没有看到,炎初芷眼底神色一松,好像放下了什么担忧。 “既如此,那我便先走了。姐姐好好养伤。” 耳边,轻柔话语落下后,随之响起渐渐离去的脚步声。 房门被打开,又被关上。那轻声的脚步,便也一点点消失在了耳边。只有淡淡的熟悉香气在房间里萦绕。 炎初寒忽然叹了口气,偏头望向门口,目光一时竟有些怔忪。那眼底平静起了涟漪,有复杂情绪覆盖上来,漫过了那层冰冷之色。 炎初芷走出炎初寒房间后,并没有回自己的院落,而是往外走去,到了专门招待宾客的西院。 这里如今住着的,正是元央与水天零两人。 炎初芷方踏进门去,便见到一扇大门敞开着,里面有絮絮叨叨的话语声传出来。 “阿零,别老坐着嘛。难得来一趟朱雀城,便同我出去走走……” “别碰我。” “我不拉你可以,那你自己走。都过了两日了,我身子真的没多大关系,反而要是再闷着,可真的要坏了。你就依我一回罢。” “我依你的还不够么?” “我知道阿零最好了。可是老是呆在这里,真的很无聊啊。你不信的话……你不信的话自己看!” 炎初芷甫一走到门口,脚步一顿,就停在了原地。 只见房间里,黑袍女子端坐在床榻上,而身前站着的另一个青袍女子,衣衫半褪,正扯了大半个肩头下来,露出一抹光洁玉色。似乎是听到脚步声,猛地转过头,动作一僵,脸色也跟着红了红,下一刻连忙将衣袍极快地扯了回去,遮掩住了那抹□。 炎初芷的视线极快地扫过两人。见黑袍女子神色不变,依旧镇定。倒是青袍女子有些局促,不过很快压了下去,,然后咳嗽了一声缓解了场面的尴尬,出声唤道:“原来是炎姑娘。” 炎初芷点点头,望着站在身前的青袍女子,点头客气道:“小央姑娘好。”</p></div> <tr> 41浑水祸端 元央本只是想给阿零看看自己伤口已经愈合了一半,并无甚大碍,没料到会突然有人出现,不知为何竟然觉得有些羞赧。不过见阿零坐在床榻边一副不动如山的沉稳模样,才缓过神来恢复了常态,见是冰渣子的妹妹,好奇地等待着对方应答。 “上回匆匆一瞥,还未来得及好好道谢。”炎初芷对方才的事情只字不提,温和道,“如若两位不嫌弃,今晚不如就由初芷做东,请两位在赤霞楼用膳如何?” 元央闻言眼睛一亮,心里想要应下,然而考虑到阿零,还是率先转头望向对方,试图征询意见。 水天零见状,沉默了片刻,随即淡淡开了口:“道谢也不必了。” 炎初芷的目光晃了晃,又道:“此次姐姐的事有些复杂,不瞒你们,我想弄些清楚背后的关系,还有些疑问想要麻烦两位姑娘解惑。”顿了顿,炎初芷的声音加重了些,“姐姐那里,我不想让她操心。” 这一次,水天零没有直接拒绝,而是沉吟了会,才道:“朱雀家族这趟浑水,我和朋友都不想沾。” “两位姑娘既然将姐姐送了回来,怕是不得不与我们绑在同一条绳上了。”炎初芷的话语淡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这水远比你们所想还要深上许多。四大家族哪一个家族不是盘根错节?就算你们不帮,怕是对方也不这么想。既来之,不如安之。” “那又如何?我们终归是离开朱雀山庄的,对方又能奈何?反而一旦殃及,麻烦才是缠身。” 炎初芷并不放弃,望着水天零的目光略有深意:“不知为何,初芷第一次见到两位姑娘,便觉得不简单。既能入得毒沼,行朱雀家族不敢行之事,想必有自己的秘密罢。这次从他们想要将姐姐彻底截杀在路上一事看来,对方行事果断狠辣,两位姑娘阻了对方计划,再想得手便是难上加难,为此也许早就得罪了敌人。初芷虽觉愧疚,但事已至此,倒觉得与其纵容对方,不如灭却隐患,保一世之安,胜似保一时之平。阿零姑娘觉得呢?” 言罢,炎初芷抿了抿唇,虽面容苍白弱似扶柳,此刻在元央看来却与前几日在炎初寒房间初见时判若两人,本以为不过是个单纯温顺的女子,如今竟隐隐有些看不透。 正惊讶间,元央见阿零神色有些思忖模样,最后飞快地朝自己瞥了一眼,然后转向炎初芷,点下了头:“我知道了。” “多谢。”炎初芷闻言,话语软下来,“时候不早了,还请两位姑娘准备下,一炷香后我再派人来请。” 话落,颔示意了,才转身缓步离了去。 见炎初芷走了,元央才凑到坐在床榻边的阿零身旁,出声问道:“阿零,你……怎么改口答应了?” 水天零抬了抬眼,缓缓从床榻上站了起来:“我之前拒绝,本只是试她一试而已。”顿了顿,又解释道,“若她分明眼前的局势,那么必定会来找我们。毕竟如今敌在暗她在明,向我们寻求帮助,自然是她会做出的选择。何况之前虎鹫的事,已经说明对方开始将目光移向我们了。她说的没错,与其等待对方先出手,不如先探清朱雀家族的底细。只是在此之前,摸清己方,才能清楚占了多少优势。” “原来如此。这么看来,阿零是看好冰渣子妹妹了。”元央边说边点头,忽然似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道,“听方才冰渣子妹妹的话,看来这朱雀家族果然有鬼。这对冰渣子下手的,也应当是族人不差了。” “嗯,应是如此。”水天零算是应了元央的猜测,“到时候看她如何说罢。” 一炷香过后,炎初芷果然如约唤了人来请元央和水天零。两人一路随着侍女来到朱雀山庄门口,现已经停了两顶轿子。锦轿颜色鲜艳如火,上面钩织着朱雀家族的标记。有一年轻女子踏步迎上来,朝元央和水天零两人客气的躬了躬身,示意了下后面那顶略大的锦轿道:“两位贵客这边请。” 元央和水天零闻言,便随之上了轿子。 锦轿内里布置极为奢华舒适,几乎可以容纳四人还绰绰有余,行走间也四平八稳,不起颠簸,可以料见抬轿的并非普通人。 轿中。 元央脸上明显有些喜色,不时挑开些许车帘往外张望一眼。时值傍晚,春日的风暖暖地拂来,夹杂着四溢花香,扑了人满怀。夕阳拖了长长的影子,染红了天际云端,也将尘世间的景色都罩上了一层暖意。人来人往间,偶有欢笑之语落下。元央不禁低低感慨道:“这朱雀城果然热闹。” 在元央顾着往外瞧的当头,水天零则颇有些头疼地望着脚边空无一物处,嘴唇微动。在那里,一头白色小兽隐蔽地包裹在结界里,神色也有些兴奋,眼巴巴地瞅着水天零,似在恳求些什么。 “不行。”水天零的声音飘入结界中,异常坚定,“等会用膳时,不准偷偷上桌,给我在门口守着。如今那人与别人不一样,她也是与上古灵兽签订契约的人,对你的气息最容易感应。” 小泽显然对水天零的叮嘱很是不满,呜呜地叫唤着,又去蹭水天零的腿,却被她一挪避了开。 见状,小泽脸上的兴奋有些颓下来,连尾巴也无精打采地垂了下去。水天零对小泽卖可怜的模样熟视无睹,重新抬起头来正了神色。 “阿零。”坐在对面的元央忽然从对面站起身挪了过来,看模样是打算凑到水天零身旁,只是脚方一跨出,不偏不倚地踩在了小泽垂在地上的尾巴上。 “嗷——” 小泽正郁郁寡欢地背对着元央沉浸在沮丧的情绪里,一时没有料到对方会起身,根本来不及躲开。身上的结界只有隔绝声音画面的效果,却没有丝毫防御效果。因此小泽只觉尾巴上一股痛意传来,身上的白毛当即惊得炸了开,口中下意识出一声吼叫。虽然声音消匿了去,但抬着马车的四个人只觉有巨大威压袭来,脚一软,眼看就要瘫软下去将轿子摔了。 水天零见状眼底光芒闪动,随即笼在衣袖里的手指一弹,已经极快地在小泽身上又悄无声息地罩了一道结界,将小泽带去的威压拦了下来。轿夫们这才觉得肩头一松。然而事情生得太快,整个轿子在这过程里还是剧烈颤了颤。 就在水天零方收回手放下心的瞬间,一个柔软身子已经猛地撞进了她的怀里。 元央浑然不知短暂一瞬间到底生了什么。她只觉脚下好像有什么软软的东西硌了硌,身子也趔趄了下。就在她试图稳住时,本来四平八稳的轿子也不知怎么回事,猛地一摆,元央身子一个重心不稳,就往前栽去。下一刻,便觉一股冷香入鼻,脸部贴上了一处柔软物事。 头顶有极轻的一声闷哼响起。说是闷哼,却细细微微的,仿佛一根羽毛,拂过元央的身子,有麻痒之意自指尖窜上,飞快地蔓过整个身体。只是一个回念间,元央已经猜到了贴着的柔软物事是什么,面色随之一僵。然后猛地抬起了身子。 元央的脸红了红,只是在望见眼前情景时,还是忍不住一时怔在了原地。 只见向来面无表情的阿零,此刻眉目却有一闪而逝的薄嗔,脸色虽没有什么变化,然而元央还是细心地现那耳垂微微染了绯色,如同此刻车外天际那一抹醉人夕阳在洁白云朵边上悄悄涂上的痕迹。不过是极细微的变化,看在元央眼里,却不知怎的平白添了些柔婉。 而一旁的小泽早已气得快要跳脚,无奈车厢里的两人竟都一致忽略了自己。元央望不见就罢了,水天零也难得还未从意外里回过神来,无暇理会受了委屈的小泽。它恨不得扑上去就咬元央那罪不可赦的左脚,然而又顾及自己被反复警告不要让人现身份,只能磨着牙绕着元央转圈,在愤恨的目光里将元央践踏在脚下撕成碎片方能解恨。 要知道,长这么大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踩它尾巴的。小泽暗暗记下了这个仇。 元央怔忪间,忽觉背后一阵凉意,猛地回过神来。还来不及思及方才生了什么,轿外已响起了询问声。 “两位姑娘?” 开口说话的是炎初芷的贴身侍女,她也感觉到了方才从轿内散出来的威压,心里一惊,只以为是轿中人所为,也不知何事惹起,才疑惑地唤了一声。 “没什么。”元央连忙出口应道。见轿外没了声音,才转向阿零,脸色有些讪讪,“那个……方才一时没有站稳,阿零别介意。” 说话的时候,元央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对方身上,似是想要揣度阿零有没有生气。只见对方的视线冷冷地瞟过来,话语一时沉凝如铁:“给我坐好。” 元央闻言,被那寒气冻得身子一颤,下意识地就近在阿零身边坐了下来。随即见阿零比方才还要冷的视线又跟着扫过来,当即回了神,“唰”地站了起来,端端正正地重新坐回了对面自己的位置,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乖巧的认错姿态。 她不知道,水天零此刻的心情几乎可以用复杂来形容。 水天零想指责元央,然而她知道问题主要在某只她自己带出来的骄傲的上古灵兽身上,但她又不能当众指责,甚至连瞪也无法瞪一眼,只能硬生生将这口气憋回肚子里。人的胸口处本就柔软,被元央这么一撞,此刻还隐隐泛疼。若单单如此,水天零也不计较,毕竟疼痛什么的并非不可忍耐。关键是这般敏感部位,疼痛的同时,那一瞬间自己的身子还麻了麻,当真像极了触电。更可恶的是……一时不防,她还闷哼了一声。 念及此,水天零觉得自己的耳朵又热了热,当下颇有些郁卒地偏过了头,不再理会元央。免得自己看到那张脸,就会想到方才一幕,平白让自己乱了心境。 而此时,元央正偷眼打量着对面的阿零,见她转过头去,用侧脸面对着自己,想着方才那一幕,不知怎的心里忽然起了笑意,唇也跟着略微勾了勾。也许是相处几日以来阿零一直显得格外冷静正经,此刻难得见对方有了其他情绪,看在元央眼里,竟显出几分可爱来。</p></div> <tr> 42浑水祸端 所幸轿中的尴尬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抬轿人的脚步就停了下来,随后稳稳地将锦轿落于地上。炎初芷的贴身侍女轻叩轿沿,恭敬道:“两位姑娘,到了。” 话落,伸手帮忙撩起了车帘。 元央这七年来虽在沧雪大6上历练多时,但多是些人烟稀少,环境恶劣之地。因为只有在那里,凶兽的数量才相对多一些,有助于自身灵力的修习。毕竟如同朱雀城这等繁华之地,里面的人们受到来自朱雀家族的护佑,几乎是看不到凶兽的。这也是四大家族之所以受人爱戴尊敬的原因之一。普通人对上凶兽,并没有多少反抗的能力。为了安定,很多人都选择避入到四大家族和位于沧雪大6中央地带的王城势力范围内去。但凡出现灵者,基本上也会选择投靠四大家族或者元氏王族,在充实提高自己的同时,也能一展拳脚抱负。只有偶尔一些散修在各处得到机遇的灵者,才会拜师学艺。而这些灵者虽低调隐蔽,但实力普遍都不会低。 此时,当元央从轿中探出头来,望见眼前颇有些气派的酒楼时,眼底不禁染上了些许怀念之色,不过一顿间,已经轻松地跃下了马车。 只见酒楼正上方,挂着一块鎏金牌匾,上面书写龙飞凤舞的“赤霞楼”三个大字。楼高五层,楼檐处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凤凰,甚至连门前被漆得火红的柱子上,也有着振翅欲飞的凤凰祥瑞图。几乎一眼便能辨认出,正是朱雀家族旗下的商铺。 似乎是早就得知几人的到来,早在门前等候的一个不过三十出头,面白无须的男子迎了上来,走到炎初芷身旁,唇边挂着笑意温和道:“初芷小姐,饭菜已经按要求准备好,可以请贵客入席了。” 炎初芷点了点头:“麻烦宏叔了。”说着,转头望向下了轿的元央和水天零,示意道,“两位姑娘请。” 元央与水天零随着炎初芷踏入酒楼。此时整幢楼里并没有一个客人,看来是都让炎初芷事先吩咐给处理好了。待几人一进门,后面便传来“吱呀”的关门声。元央下意识望了望,见酒楼的大门被关了起来,挡住了门外众人好奇探望的视线。 “这般大张旗鼓,是做给别人看吗?” 水天零的声音忽然响起,话语一如既往的平静。 元央听阿零一说,转念间也想了明白。若是暗处的敌人当真是朱雀家族的内鬼,此次炎初芷亲自领了她们两个过来,还包下了整幢酒楼,对方不可能不知情。这样高调的宴席,目的也只有一个了。 果然,听到水天零的话,炎初芷也不隐瞒,开口应了:“嗯,委屈两位姑娘露脸了。对方显然很是谨慎,除了把人一步步逼出来,让他自己露马脚,否则怕是难办。”顿了顿,她的声音里带了些歉意,“希望两位莫要怪罪。” “无事。”水天零在应下炎初芷的要求时已经想到了这个局面,因此也没有什么不悦的情绪。 说话间,男子已经领着三人一路上了五楼,最后停在了一件房前,朝炎初芷略微弯了弯腰:“初芷小姐,到了。”说着,推开了房门,恭敬地站在一边。 炎初芷略一颔,示意元央和水天零先进。待两人跨门而入后,才领着自己的贴身侍女跟了上去。身后的男子礼貌地将门重新阖了上。随即手里法印一结,一层隔音的结界便将房间罩了住。做完这些,他才笔直地站在门口守着。 甫一进门,饭菜的香气便扑鼻而来,闻得让人食指大动。 “小乙,帮两位姑娘倒酒。”炎初芷朝身后待命的侍女说了一句,便望向元央与水天零两人,开了口道,“房间已经被加持了结界。有些事不方便在山庄里说,劳烦两位姑娘行这一趟了。在这里还是要先谢谢你们救下姐姐一命,初芷愿自饮两杯以示诚意。” 言罢,炎初芷执起身前的酒杯,毫不犹豫地连喝了两杯酒,苍白的脸颊在酒意里微微染了红。 元央见状也跟着饮了一杯,同时摇了摇头,神色并不介意:“炎姑娘款待这一桌酒席也是好意,不必客气,有什么事但说无妨。”说话间,余光瞥见阿零的目光掠过酒杯没有动手,以为她不善酒力,转过头去道:“阿零若是不会喝酒……” 话至一半,水天零的目光已经睨了过来。随即便见她抬手将杯里的酒饮了尽。这动作让元央没有出口的半句话哽在了喉咙里。只觉阿零那一眼依旧带着对方才轿中意外的怨怼之意,识趣地没有再说。 倒是对面的炎初芷,敏感地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尴尬,虽不知生了什么事,但还是圆滑地出声打破了沉默。 “两位唤我初芷便好。”炎初芷微微笑了笑,话语轻柔道:“这次找你们出来,除了给躲在暗处的敌方压力外,实则也是想知道更多关于姐姐在外被袭击的事。之前阿零姑娘提到契约者,因在山庄不便多问,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水天零的目光落在炎初芷身上,言简意赅地应道:“将人从毒沼救出后,我们本打算直接把人送回朱雀家族。怎料半路突然遇到了牛幺群,结果被逼入了南火石林。后前往温泉处,便遇到了千纹花蛇,似乎冲着令姐而来,差些藏于蛇腹中。” 炎初芷听到千纹花蛇的时候,脸色微微一变,低喃了句:“竟然是千纹花蛇?”随后,才重新抬眼,神色有些凝重,“如今两位既然已经牵扯到这件事中,初芷也实不相瞒。就我所知,朱雀家族的契约者并不多,除了我之外,便只有另两个旁系的人。其中一人已于两年前受反噬而亡。如今契约失传已久,凶兽难伏,签订契约的风险太大,寻常情况并不会有人使用。我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有了身上这个契约。”说着,炎初芷的视线瞥过水天零,眼底带着深意,“虽然我由于身子弱,对方太强,无法很好地收拢灵兽气息,但阿零姑娘竟能在初见时看出我身上带着契约,想来见识着实过人。” 元央听到炎初芷这般说,想到之前水天零与她提到上古灵兽的事,还是忍不住有些咋舌。 “碰巧而已。”一旁的水天零只是随意地应了,并不在这话题上深入。 “那会不会是你提到的那个旁系契约者有关?”元央沉吟了番道。 “不会。”炎初芷摇了摇头,“剩下那人几年前被家族长辈带去历练,至今未归,应该不可能在这时候出手。依我看来,这人许在家族里隐藏起来并不暴露自己是契约者。否则也不会试图利用凶兽攻击姐姐了。”顿了顿,炎初芷的眉间添了丝疑惑,“可是方才阿零姑娘说是千纹花蛇。我对这种凶兽有几分了解,它们虽然性格较为温顺,但实力很强,若要单纯靠契约降伏,以目前族人的实力看来,应该几乎屈指可数才对。” “并非如此。” 听到水天零反驳了自己的观点,炎初芷显然有些惊讶:“阿零姑娘的意思是?” “千纹花蛇受到契约牵制,实力远不如之前。可见契约者的实力并非多厉害,也许有能人相助也说不定。” “这……”炎初芷蹙了蹙眉,“我在古籍上倒的确曾有所闻有那种帮忙签订契约的辅助法阵,只是这方法也颇为棘手,且失传已久。难道还有人会吗?” “我觉得阿零的话有道理。我们不会,不代表别人不会。”元央在一旁应道,脑海里浮现阿零制服千纹花蛇时的手段,觉得这种可能的确也不小。 炎初芷闻言,一时陷入沉思当中。 水天零见该解释的已经解释了,并不打算向炎初芷提及自己被虎鹫攻击试探的事,兀自沉默下来。眼底忽然探出一双筷子,将少许菜放入了她面前空着的碗里,耳边则响起了元央听起来再自然不过的声音:“阿零,你怎么连筷子都没动过?这些都是南方的特色菜肴,清淡爽口,阿零尝尝喜不喜欢。” 元央话虽这般说着,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所幸见阿零只是抬了抬眼,并未说什么,才放下心来,笑嘻嘻地抿了半杯酒。 水天零当然不会因为轿子里的事真的生气,至多有些不习惯罢了,见元央这般,也不再与她计较,只在心里叹了口气,伸手去拿筷子。 既决定暂时入这红尘,也是需要守这红尘的规矩。用膳进食,更是再正常不过。 这边,元央方给自己夹了些菜入口,忽然想起什么,抬头朝炎初芷问道:“那你可想过,对方既选择攻击你姐姐,应该是有什么目的才是。” “嗯。”炎初芷点点头,“我觉得不乏两种可能。一种是报复。因为姐姐性子冷淡,时常不留情面,事实上得罪过不少族人。只是在山庄里人多眼杂,碍于她是嫡系里下一任族长的候选,才不敢动手。趁着姐姐此次外出历练,动手报复的可能性很大。”说着,炎初芷的眼底闪过一抹忧色。 元央见炎初芷突然停住了话头,追问道:“那第二种呢?” “第二种……也许是夺权罢。”炎初芷说出的时候,声音冷静异常,“朱雀家族里,下一任族长向来是实力强者当任,无一例外。如今族长四十有四,六年之内必定退位。而目前情势来看,姐姐的实力远比年轻一辈的任何人都要强。对其他候选人的威胁性也最大。” “夺权么……”元央的目光沉下来,“不知如今朱雀家族里还有谁可与你姐姐有争族长的资格?” “嫡系里,除了族长的儿子炎濬稍逊姐姐一筹外,四姑姑的独子炎莱潜力也极好。此外旁支里也有两个人很优秀,如今很受家族的重视。其中一个就是我同你说的契约者,另一人名唤炎席,颇有几分自傲。” 元央在听到其中炎莱的名字时,想到了什么,脸上神色忍不住一僵。</p></div> <tr> 43浑水祸端 炎初芷显然也注意到了元央神色的变化,话头一顿,略带疑惑道:“怎么了?” “没什么。”元央按捺下了心底复杂的情绪,假装随意试探道,“你方才说的炎莱是?” 炎初芷并未多想,只耐心地解释了:“嫡系一脉里,上一辈有兄弟姐妹五人。族长便是大哥,生有一男一女,分明名唤炎濬和炎靳;我爹排行第二;三伯伯则是当朝太子妃炎璇的爹;而我提到的炎莱,就是四姑姑的独子;最后剩下的小伯伯也有个女儿,不过年仅八岁,是嫡系里最小的孩子。若论实力,炎濬和我姐不下上下,但他毕竟年长我姐六岁,不用几年,必定不敌我姐。而炎莱则是较为特殊的一个。他灵资虽然略逊于我姐,但三年前忽然在外得了奇遇,不知为何灵力修习进展变得极快,实力突飞猛进。他虽然不过二十四,但心性也算沉稳冷静,除了有些执拗以外无甚缺点,颇被族中长辈看好,因此也被列入了族长候选之一。” “得了奇遇么……”元央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她虽有七年未见炎莱,但总对他以往那不肯罢休的执拗劲有些敬谢不敏。况且她这七年来虽变化颇多,却也不敢保证心属于她的炎莱会不会认出自己。这般想着,元央还是斟酌了话语,忍不住问道,“那不知这炎濬与炎莱现在可都在朱雀山庄?” “炎濬是族长儿子,成年之后一直与炎靳二人在帮忙管理家族事业,因此多出门在外,不过如今尚在朱雀城内。至于炎莱……”炎初芷的眼底浮现一抹无奈笑意,“说来不怕你们笑话,我这弟弟算是痴心一片。他自幼倾心于当今元氏王族的王女。因为一些不知名的原因,王女在七年前悄悄离开了王殿,无人得知其下落。炎莱本欲当下就寻觅其踪影,但被族中长辈所阻,却还是屡次逃离山庄,又被抓回来。直到三年前的奇遇实力大增后,族里的人才稍微放心了些,不再试图阻挠。这炎莱便离开了朱雀山庄,去沧雪大6寻失踪的王女了。我也只在一年前听说他在白虎城出现,之后也不甚清楚。” “是……是么?”元央越听到后来,脸上神色越僵硬,虽听到炎莱暂时不在朱雀山庄松了口气,但心里仍别扭地吊着一块石头,竟觉得有些怅然。没想到自己离开七年,炎莱的执拗劲倒是一点也没有变。不过念及万一自己再与他碰上……元央想象了下场景,不禁打了个寒颤。 简直恐怖。 “小央姑娘?”炎初芷觉得元央有些怪怪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 “不会,不会。”元央闻言连忙摆了摆手,低头去夹身前的菜,也没注意筷子上通红的正是她不爱吃的辣椒,直到放到嘴里才尝到一股冲鼻辣味,却又不好失态让对方察觉,只能苦着脸咽下去。随即取过一旁的酒杯连饮三杯才停手,抬头向炎初芷问道:“那你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炎初芷沉默了会,方道:“如今姐姐虽然回了朱雀山庄,但我也拿捏不准对方还会不会再下手。毕竟既然出了手,万万没有再罢休的道理。只是对方既然至今才对姐姐下手,性格应该极为谨慎才是。加上如今敌在暗我们在明,只能用上一些手段了。” “你的意思是……要将人主动逼出来罢?”元央联想到今日的宴席目的,也大概知道了炎初芷的打算,思忖道,“如今局势难明,你姐姐又重伤在床,难以反抗。若是得了时机,对方倒的确很有可能趁此下手。” “的确。”炎初芷点头应了元央的话,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只是两位姑娘如今被迫牵连进来,也许之后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实在是麻烦了。” 元央摇了摇头,唇微微扬了扬,目光明亮:“正好也没什么事,说不定还会有一场热闹好戏。” “瞧两位姑娘并非四大家族之人,拥有这等实力,想必身份也不一般。此次事毕,初芷定然好好谢过两位。”炎初芷说着站起身来,微微弯了弯腰,行了个极为正式的谢礼。以她朱雀家族嫡系一脉的身份,此举已代表着诚挚的敬意。 待直起身来,炎初芷偏头望向身后的侍女小乙,吩咐道:“倒酒。” 酒满。炎初芷端起酒杯,朝元央和水天零举了举示意:“这杯,是我替姐姐敬两位的。我希望此事的计划只有我们四人知晓,不要闹到姐姐那里去。关于契约者的事,也务必瞒着我姐。” 元央闻言,神色里有惊讶一闪而过。 炎初芷瞥见,抿了抿唇,解释道:“姐姐性子冷淡,向来不喜理会家族权力争斗,对族长之位也是听之任之,并不放在心上。如今她因初芷重伤,我不想她对这些事情感到心烦。希望两位能体谅。” “自然。”元央听炎初芷的话,心想以冰渣子的性格,的确很有可能厌恶族人内讧波及自身,说不定还会平白生些是非,便也点头应了。 炎初芷见状,朝两人感激地笑了笑,再次一口气饮干了酒杯。脸上绯红酒意又重了重。她身子本就不好,平日滴酒不沾,如今短时间内饮了三杯,对她而言已经有些多了。 将这些做完,炎初芷也不再提及朱雀家族的阴谋纷争,只捡些寻常之事说与两人,将宴席气氛调动得轻松起来。水天零照例有些寡言,倒是元央与炎初芷相谈甚欢。两人本都擅长与人交道,元央也不时说些近年来在沧雪大6遇到的趣事,席间欢笑融融,也算和洽。当然,期间元央念及轿中犯了错,也不时殷勤地替阿零夹些菜色,见对方都是默默地吃了,还不忘询问如何。只是得到的回答往往都是一声简短的“嗯”。不过元央观察细致,还是能从对方脸上极细微的神色里辨别出一些。比如阿零有意避开了自己菜里夹杂着的辣椒,不碰碗里那萝卜,对肉也兴致缺缺的样子。倒是更喜爱一些素食。这些倒在元央的预料之中,心道阿零这性子果然口味偏向于清淡。 元央自己这些年时常风餐露宿,大部分时候都是在修习间隙自己打些野味饱腹,几乎能辨别出哪些动物的肉味鲜美多汁,哪些动物的肉味难以下咽,同时练出了一手烧烤的本事。但更多的时候,粗茶淡饭,了了果腹是常有的事。毕竟在外历练不比王殿,元央也习惯了好一顿坏一顿,并不计较,依旧乐呵呵天塌下来都不怕的样子。当然,今日吃上一顿盛宴,倒也极为尽兴,不知不觉一壶酒都下了元央的肚,她的目光也因酒意有些迷离开来。反观炎初芷,因为身体原因那三杯饮完之后不再碰酒,脸上的酒意倒微微散了些。 一顿饭,三人吃了将近一个时辰。待酒足饭饱,外头的夜色已经笼罩了整个朱雀城。 见时候不早了,炎初芷望着已经放下筷子的两人,出声道:“我出来时应了娘,要早些回去用药。不知两位姑娘可要同我一道回去?” 元央兴致正浓,加上好不容易拉着阿零出了来,自然不愿这般回去,当下推拒了:“不用。初芷姑娘先回去就好,我与阿零等会自会回山庄。难得来趟朱雀城,逛一逛才好。” 言罢,她余光瞥一眼身旁的阿零。果然对方的视线在听到她的话后也扫了过来。元央暗暗吐了吐舌,脸上带了些恳求之色。只见阿零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终于还是没有说话,转过了头。元央心里一喜,知道对方算是默应了。 炎初芷闻言点点头,也不反对:“既如此,还望恕初芷不能作陪,先告辞了。”顿了顿,炎初芷自怀里取出一枚赤色玉佩,上面刻着一只雏凤,栩栩如生。她递于元央道:“这是象征着朱雀家族身份的玉佩,朱雀城里的人都认识。若是小央姑娘有什么看中的,务必记在初芷名下,算是一点微薄谢意。遇到什么麻烦,也可以使用。朱雀家族在朱雀城还算有些威望,大家都会给一点面子。” 元央接过玉佩,见这般好用也不客气,收入了怀里,笑道:“那就先谢过了。” 四人出了房门,之前站在门口的男子依旧笔直立着,见门打开,脸上挂起一个笑容:“几位对赤霞楼的菜色可满意?” 元央见朱雀家族果然礼数周全,当下不免生些好感,点头应道:“很满意。” 男子闻言弯了弯腰,领着四人走到了酒楼门口,才站定道:“一路小心,欢迎下次再来。”说着,又望向炎初芷道,“初芷小姐,方才二爷派人来传话,让你去他那里一趟。” 炎初芷点点头:“我知道了。”言罢,朝元央和水天零告了辞,几人在酒楼门口便分道扬镳。 此时已至戌时,街道两旁的宅房里都亮起了烛光,一眼望去灯火辉煌,一路延展至远处。这夜月色也格外明亮,衬着那夜幕里的星空,加上春风柔拂,令人十分舒畅。 “阿零,”元央方转过身往前迈了几步,已经笑嘻嘻地贴上了水天零的左臂,自然地勾了住。 水天零不习惯地眉头一蹙,垂眸望去,正欲推开,瞥见元央的神色,动作忽然一顿。 夜色温柔,只见身边女子白皙的脸上因酒意飘了些许红霞,那双眼睛却愈晶莹,似有水光潋滟其中。此时,那眉眼笑得弯起来,眼底的水光便跟着晃动得愈厉害,澄净黑眸无暇,几乎快要抖落一地星光。那一头青丝被随意挽着,有几缕泄下来,搭在肩头上,与那流转眼波里的迷色相映成辉,显出别样的慵懒之意来。 那一刻,水天零恍然觉得,眼前女子早已不是七年前不解世事的青稚女童,而是历经过风吹雨打,在枝头点点欲绽的花朵,尚残留着剔透雨露在花瓣将落不落,将那姿态点缀得愈玲珑可人。</p></div> <tr> 44浑水祸端 “阿零?” 在元央唤声里回过神来的水天零,面无表情地伸手拂下了元央抱着自己的手。 元央丝毫不以为意,再次嬉皮笑脸地黏了上去,重新抱住了对方的手臂,故意抱怨道:“阿零也太不近人情。” “黏着作甚?”水天零对元央的话毫无所觉,眉目清寡,再伸手去拂时,身旁元央却忽的一笑,眼底狡黠如狐,索性猛地张开双手围住了水天零柔软腰肢。 “还赶?” 颇有些含糊的话语落下。水天零只觉腰间一紧,又是一热。两人前进的脚步也不由停了下来。 方喝了酒的元央,身子烫的可以。水天零衣衫轻薄,能清晰感觉到元央掌心的温度一路顺着衣衫传递进来,触到自己微凉肌肤。水天零身子一僵,随即下意识地就探手想去扯元央的衣领,将人丢开。只是指尖方触及,元央猛地抬起了头,笑盈盈地开了口:“阿零可是不习惯与人亲近?这样可不太好,会很寂寞的。” 水天零在问及寂寞两字时,动作一顿,记忆翻涌而至。没想到隔了七年,换了身份,竟还能同样听到眼前女子这样的话语。水天零的心忽然软了软,放下手来,唇线微抿,片刻后才淡然道:“这样还要不要逛了?” 元央本来就是闹阿零,闻言笑着松开了抱着对方纤腰的手,随即又嘟了嘟嘴嘀咕道:“谁让阿零你弄得一副随时会被占便宜的样子,疏离得紧。可别学那冰渣子。” 水天零自然听到了元央的话,眉微微动了动,眼底有浅淡笑意一闪而过。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迈出了步子。 这些动作落在旁人眼里,也再正常不过,没什么人驻足露出惊讶神色。元央随即跟上了水天零的脚步,眼梢还压着些许酒意的酡红,清亮黑眸不时扫过热闹的街市。 水天零方走了几步,身边女子已经不知不觉渐渐往另一边去了。她的目光扫过去,果然元央早就蹦跶到了一边的小摊上停下步子低头摆弄着。那里都是些小玩意,多是常见的饰配件之物。小摊见有客来,热情地招徕着,一一为眼前的年轻女子介绍起来。喝了些薄酒的元央看起来兴致极高,倒是极为细心地挑选。水天零忍住扶额的冲动,只得转过了脚步,走到了元央身旁,也站在了摊贩前。 “阿零。”元央忽然提起一样物事,抬头对上水天零的目光,脸上笑意有增无减,“你瞧这个怎样?” 水天零只见一根编制精致的红色挂绳被元央拈在指尖,下面垂着一个勾状的乳白石状,有点月牙形态,上面还有一道道花纹,大约拇指粗细。她许久不涉红尘,一时也不清楚这东西是什么,疑惑道:“这是?” 未待元央解释,一旁的小摊贩已经热情地介绍起来:“两位姑娘想必不是朱雀城里的人罢?这东西可有趣了,只有我们朱雀城里的有卖,我也是好不容易收来的。你们可知朱雀城外十大禁地之一的渊麓?那里有种小虫名唤灵犀,长至一定时候便会分裂成一公一母,不用交流便能感知对方心意。很奇妙的是,它们死亡之时这一公一母必定也挨在一起死去,然后它们的身体会渐渐硬化,结成如同玉石般的物事,纹理细腻光滑。若是恰巧被人拾到,就会拿去雕刻成各种饰品,就是这位姑娘手上的玩意了。我们叫它灵犀石,算是一种结缘之物。喏,这就是另外配对的。”说着,小贩将另一块灵犀石拿了起来,“两位瞧,但凡一对的,上面的纹路都一模一样,世上再也寻不到另一对与之相同的。” 果然,如小贩所言,两块灵犀石上面的纹路虽然毫无规律,但每一条都别无二致,连色泽浓淡也是相同。 “真不错。”元央饶有兴致地微微摇晃着手里的灵犀石。 小贩见状,连忙道:“是啊,姑娘,你可以买去送给心仪之人,博个好兆头,相传能给情人带来幸福,再难分散。这灵犀石一般也是有缘才能得,就算在朱雀城里也并不多见。” “行,我要了。”元央笑着将小贩手里另一块红绳编制好的灵犀石拿了过来。心情看起来极好的她,也不还价,掏钱付了,才拉着水天零的衣袖离开了小摊。 “为何不用之前朱雀家族的玉佩?” 水天零直到离得远了,才出声问道,觉得这不像元央的作风。之前还叫嚷着要蹭朱雀家族便宜的元央,这一笔并不算小的数目倒挥霍得很是豪爽。 元央闻言,嗔怪地瞥了水天零一眼,不紧不慢道:“阿零也太不解风情了些。这种东西,哪有白讨的道理?”说着,似想到了什么,元央突然顿住脚步。 水天零见元央这般,跟着停下了脚,有些疑惑地望过去。 元央的目光在水天零身上转了一圈,水天零触及那过分明亮的眼睛,不知怎的心里微微起了毛。果然,身前的人很快神色好奇地开了口问道:“阿零,你看起来也有二十好几了罢?不知可有喜欢过人?” 水天零闻言一怔。 元央见阿零忽然垂了垂眸,再抬起时,那眼底神色却暗了暗,深邃得望不透。 “问这作甚?” 元央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手里晃荡着两枚勾玉,偶尔撞击在一处的清脆声音散开在温柔夜风里,如同她的微熏话语:“我只是在想,喜欢一个人的话,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一旁的水天零眼底的平静忽然有了涟漪,一圈又一圈地轻晃。 “阿零觉得呢?”元央并没有偏过头,似乎在问的不过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罢了。 身旁的女子沉默了片刻,一身黑袍在夜风里衣袂轻舞。半晌后,才听到对方开了口。 “你还年轻。等你经历过,自然便知道了。这种事,别人说了,你也难以体会。” “是么?”元央低下头去,脚踢过一颗小石子,声音忽然有些迷茫,“我知道炎莱自小就喜欢我,不管我走到哪里,都跟在我身后。不过我觉得他烦,脑子又一根筋,时常躲着他。我本以为时日过去,也就淡了。但我没想到过,这七年来,会有个人这么费力去试图寻我。虽然想想好像又挺烦的。”说着,元央唇角勾了勾,“但有个人这么喜欢我,好像他也没有以前那样令人讨厌了。毕竟喜欢什么的,也许真的不受人控制罢……” 元央的话语低下去,脑海里有一个模糊面容缓缓浮上来。那双碧色幽瞳,反而一年比一年清晰。每次出现,都像是要把自己拽进去,永远沉溺。 “那阿零呢?”元央突然深吸口气,又提了提声音,偏头望向身旁的水天零,目光在夜色里亮如星辰,“阿零这么优秀,一定被很多人喜欢。是否也喜欢过谁吗?” 也许是眼前那双眼睛太过澄净,水天零望进去,能看到自己的投影在那片湖泊里晃荡。耳边是尘世间纷杂热闹的言语。有那么一瞬间,水天零突然便有些恍惚,心里飞快地闪过一个身影。 那个快要被掩埋在层层记忆里的身影。有带笑的话语从遥远的一头传来。 “零儿待我这般好,不会是喜欢我罢?” 喜欢的……人吗? “嗯?” 耳边落了声音。水天零的目光一晃,便回了神。 元央见阿零这般神色,心里猜到几分,忍不住笑起来,“阿零方才出神,可是想到谁了?” 水天零并不答话,恢复平静地面容看起来毫无破绽,仿佛之前的波动都是错觉。她清淡的目光朝元央瞥过去:“莫非你有?” 被反将一军的元央话语一噎,忍不住低声抱怨了一句“防备也忒重,一点都不合作”,顿了顿,又道,“阿零这七年来跟着我,难道不清楚吗?” “你心里想什么,我怎会清楚?”水天零淡淡道,“这些年你也遇到过不少人,也许其中暗埋了情愫不说,也不一定。” “喂!谁暗埋情愫了?”元央颇为不满地轻轻推搡了水天零一下,脸却在夜色里不自觉地红了红,忽然又是一白。 下一刻,在水天零略微浮动的惊讶神色里,元央低头笑了笑,笑容有些晦暗,竟不似之前明快。随即她忽就转身执起水天零的手,将指尖的一对灵犀玉一并放入了对方的手心。 “送你。” 水天零没想到方才还被对方兴致勃勃把玩着的灵犀玉被递到了自己这里,下意识拉住了元央欲放下去的手,顿了顿,道:“怎么了?” “没什么。”元央摇摇头,固执道,“阿零你拿着罢。这种东西,我想应该也用不上了。” 水天零眼梢微微一动,有些不明模样:“怎会?” “我说用不上就用不上了。” 闻言,水天零的深邃细细地扫过元央的神色,似乎想看出对方的心思。片刻后,她垂眸望着手心颇为精致的灵犀玉,才缓缓开了口:“我并不信这些。” “我也不信。”元央极快地接了话,语气却有些闷闷的模样。略一思忖,她索性取回了其中一块,随意系在了左手腕上,“既然都不信,也别争了。另一块你留着罢,若是不喜欢……”元央话语一顿,轻声道,“丢掉就是了。” 言罢,也不再看水天零,快走几步,移开了视线。 元央不想让别人看到那一刻自己有些绝望的神色。只因被话语触动低头的念想间,竟是那个人的模样。 是了……这种东西……怎么可能用得上? 这边,元央方撇开了目光,正好望见一个人影在夜空里滑过一道弧线,随即猛地落地,还滚了几圈,在离元央不远处停了住。 “哎呦。” 几乎是与此同时响起的叫唤声,将路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两个壮硕的身影穿过人群走在地上的男子旁,狠狠踹了抱着头的男子一脚,压低了声音啐道:“给老子滚远点!没钱还敢来酒楼,要不是掌柜的好说话,非得打到你统统吐出来不可!” 男子保持着双手抱头的姿势,在地上缩成一团,口中讨饶道:“两位爷,别,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哼。”两个壮汉也不再与男子计较,又在男子身上留下一个脚印后,才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正疑惑间,待两个壮汉离开,地上那个男子忽然便放下了抱着头的手,见没了危险,舒了口气,矫健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沾满的尘土,嘴里嘀咕道:“不就蹭一顿饭嘛,下手这么狠,还好小爷我早有准备。” 话落,男子突然探手入袍,在路人惊讶的目光里,坦然地从肚子处抽出了一块兽皮模样的东西。夜色虽暗,元央却还是眼睛一亮,认出了那是一种外表坚硬的凶兽皮毛所制,虽触及柔软,但有一定防御作用,也被用于军队内里制皮。男子将那兽皮小心翼翼地折叠好收了,这才抬头朝驻足的路人道:“好了好了,戏也看完了,该散场了。” 言罢,迈开脚步准备离去。 只是他这边只是方一动脚步,人群里忽有凛冽杀气瞬间迸而出,气势如同离弦之箭,迅疾而不可阻挡。</p></div> <tr> 45浑水祸端 那凛冽杀气甫一出现,人群就下意识惊了惊,本能地各自趔趄着退后了几步。而几乎是与此同时,一道黑色身影极快地自分开一条缝隙的人群里飞掠出来,手里执了一物事,有寒光在夜里一晃而过。 元央最先反应过来,猛地抬头望向袭来处,目光如炬,站在原处没有动。杀气带起的风将她的衣袍吹得鼓起。不过片刻间,那人影已经掠到了元央身前不远处。 而就在几步开外,行至元央身前的,正是之前的男子。 这一切生得极其突然。围观的群众还未来得及反应,已经东倒西歪了一片,那男子也没能幸免,往后退了几步,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离元央不过几尺距离。他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好,元央虽瞧不清对方面容,却能听到男子倒抽了一口凉气。就在杀气逼近的前一刻,男子也顾不得其他,本能地一个扑身往地上滚去。空气里传来衣衫的撕裂声。黑影一触即过,堪堪划破了男子一大截衣袖。那看起来质地尚可的衣衫便轻飘飘被吹得扬起,又缓缓落在了元央的靴子上。元央下意识低头一看,才注意到那料子颜色竟是分外骚气的紫红色,上面绣着大多大多盛放的花朵,花瓣层层叠叠,艳丽得很。 就在元央惊怔之间,眼前一闪,那男子竟已滚到自己脚边,口里一声“哎呀”,随即极快地便往元央脚后躲来。 元央眉头一皱,眨眼间那切肤杀气已经迫近,而对方手里的物事也显露在她眼前,竟是一把造型奇特的匕。刀刃微弯,勾起一抹弧度,薄如蝉翼,被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横执在胸前,似乎轻轻一扫就能划破人的肌肤。而执着匕的是位女子,眉目含怒,即便此刻地上男子以元央身子来挡,对方的脚步也没有丝毫停顿。只见女子手腕一转,改刺为拍,看起来是打算将元央整个人拍飞出去,好暴露出男子的身子。元央自然不会任由自己挨上这莫名的一击。不过瞬间,女子的掌风已经贴近她,将元央鬓边的青丝都吹得扬起来。 一旁的水天零兀自站在一边没有动静,似乎并不担心元央的安危,目光沉在黑夜里静默如石。 千钧一之际,元央的身子微微往后一仰。 好似不受控制般,她的身子倏地往后倒下去,腰肢柔软得如同没有骨头。只见元央的右手下垂,几乎是倒下的同一时间,手指探到滚到她身后男子的衣领,随即脚尖一点,身子滴溜溜地顺着女子劈来的掌风旋过去,避了开。手上则用力,一把将身着紫红色衣衫的男子拎了起来。 黑衣女子见状,目光一沉,口中自齿缝里低低蹦出一句:“给我!”同时身子也跟着一转,抬起的右脚,夹杂着猎猎风声朝元央的肋旁飞快踢来。 元央的身子在女子脚即将触及衣袂时忽然又是一转,手里拎着的男子也跟着随意一甩。女子的脚擦着男子衣衫而过。只听男子口中出一声“诶,小心小心小心”,人还来不及站稳,女子手里的匕已经再次狠狠刺来。 这一次,带起的杀气里,隐隐藏匿了灵气气息。风声凛冽,在女子冷凝的眉眼里力若千钧。 围观的人并未散去,后退几步后就隔了一段距离站定,惊讶地望着眼前突然展开来的战场,颇有些眼花缭乱。当灵力的气息散开时,不一些眼尖的人注意到了匕散出来的白色光芒,也不知谁,突然说了一句:“是灵者!”窃窃私语便细细微微地在人群里传了开来。 也难怪大家这般惊讶。灵者地位高,多数都十分讲究身份,就算是有矛盾一般也很少当街动手。毕竟在朱雀城闹事,也需掂量下实力,否则以朱雀家族的影响,就算是灵者也讨不了好去。 元央脸上倒并没有惊讶之色。她之前见女子动作这般迅疾,心里也隐隐料到对方不是普通人。此时女子攻来,也不着慌,游刃有余地躲着,拎在手里的男子看起来危险地总是贴着那匕蹭过,惊得他连连暗呼。只是每一次都是有惊无险。 在接连十几招都落空后,那黑衣女子终于着了怒,也知道元央是故意不还手只躲避,只是脸上神色越来越惊讶于对方身手。女子忽然一顿足,停住了手上的攻击,柳眉一竖,低喝道:“你到底是谁?与他什么关系?”说着,伸手一指元央身旁脸色有些苍白的男子。 元央见女子停手,也跟着稳住了身子,将手里的男子扯到身前,眉头一挑,不以为意道:“他?我不认识。”说着,元央拎着男子衣领的手指一松,便听一声闷响传来,随即响起男子“啊”的一声痛呼,人已经摔在了地上。 女子目光一凛,手指微动,似乎忍不住就想攻击,只是目光瞥到身前好整以暇的元央,一时不敢轻举妄动,沉声道:“你既不认识他,为何护着他,与我做对?” “谁要护他?”元央反问一句,扫过正拍着灰尘爬起来的男子,随即又抬眼道,“明明是姑娘你一语不地就胡乱冲上来。若非我反应快,岂不是被你一掌拍飞不成?” 黑衣女子闻言,抿了抿唇,片刻才道:“我并非想伤你。”说着,女子视线如刀般飞过去,落在方直起身的男子身上,那语气听来恨不得在对方身上剜出几个血洞来,“只是我和他的事,还望姑娘莫要管。” 话音一落,男子身子一僵,抬头瞥见女子目光,身子一缩,朝身旁元央惊慌道:“姑娘千万要救我!这人……这人是个疯子。” “姓夏的,你找死!”黑衣女子陡然自齿缝里蹦出几句阴恻恻的话语,右手一抬,就欲执着匕往男子冲去。 夏姓男子见状身子一缩,便缩回了元央身后。 果然,女子身形又是一顿,似乎明白元央并不好对付,只是沉了声音道:“姑娘既不认识他,请让一让。” 元央的脚步方一动,身后男子已经一把抓住了元央的手臂,哀求道:“姑娘,姑娘,当街杀人血溅三尺这种惨事难道你真的忍心看到吗?” 闻言,元央的脚步停下来,偏头去瞧男子。 月色明亮,将男子容貌衬得愈清俊。只见那浓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唇红齿白,倒生得一副好皮囊。那身紫红色衣衫,穿在男子身上,愈有几分风流在。男子对上元央的视线,当即流露出可怜之色。元央的目光沿着男子的面靥低头,淡淡扫过对方抓着自己手臂的手,意味深长道:“你若再抓着,怕是命还没被人杀掉,手就要先没了。” 男子闻言,如触电般猛地缩回了手,随即讪讪地笑了笑,才道:“在下逾矩了。”顿了顿,又讨好道,“这女人在大街上当众行凶,姑娘定要管一管啊。” “我又不认识你。” 男子并不放弃,继续道:“姑娘,你既也是灵者,想必也知晓规矩,一般不轻易对普通人出手。这人乃是灵者,却对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下手,如何说得过去?” 元央的面色在男子的话语里有些沉吟模样,似是拿捏不准要不要插手。这档口,对面的女子却已然按捺不住,紧攥着匕的手上青筋微露,左脚缓缓往前踏了一步,之前消弭的杀气复又卷土而来。 “今日谁都别想拦我!” 几乎是话音方落的瞬间,女子已经冲到两人面前,锋利刀刃横切而至,快得围观众人只能看到一道虚影。 元央尚在深思间,见女子突然动了,身后则猛地响起一声“救我”,一时也来不及多加考虑,抬手就格住了女子下落的手腕,在间隙里出声道:“怎么又动手了?” 一句话毕,两人已互拆了十几招。元央身形极快,腾挪间还不忘将身后男子扯过来推过去,场景看起来十分惊险。围观的人里不断有惊呼声传出,连带着男子连连的抽气声。 “多管闲事!”女子言辞犀利,身上也开始有白色光芒亮起来,在黑夜里愈明显。 元央眉头一皱:“你既是灵者,也该明白方才男子话语不假,为何要倚强凌弱?等弄清楚前因后果,你再杀不迟。” “废话少说,你既要拦,随便你!”女子看起来并不想讲道理,直截了当道。手上招式则愈凌厉,那匕的寒意也愈盛,显然不是普通武器,而是一件灵器。 这样一来,虽然男子能避开女子的攻击,但是那普通血肉之躯还是被带起的余劲不时在衣衫上切割开裂缝,导致衣衫褴褛地挂在身上。瞧来甚是落魄。 元央见女子招式不留情面,也没有停手的迹象,颇有些头疼。她虽招架轻松,但觉得怕这般纠缠下去也不是办法,且周围的人也越来越多。她余光往人群里一扫,很快瞥见了人群前面独身而立的阿零,随即计上心来,突然一个甩手,将男子往阿零脚下甩去。口中则道:“阿零,接着!” 下一瞬,男子口中惊呼一声,腾空而起,划过一道弧度。 黑衣女子见状,下意识就要跃起身去夺。只是脚方离地,头顶忽有一掌拍来,压力如山厚重。同时耳边有略带戏谑的声音响起:“急什么?” 女子目光一暗,却反常地没有躲开,反而一咬牙,偏了身子,固执地伸手去抓半空中男子衣衫。元央一时也没料到女子这般倔强,竟冒着生死之危也誓要将男子抓在手里,当下只得偏了攻势,改拍为抓,一把拉下了女子飞起的身子。 黑衣女子的指尖眼看触到了男子紫红色的衣袂,最后却还是硬生生被扯得落下地去,趔趄几步,眼睁睁望着男子落地,出一声闷哼,摔到了另一个女子的脚下。</p></div> <tr> 46浑水祸端 第四十六章浑水祸端 “疼——”落地男子惨叫一声,觉得自己的骨架都快要被摔散了,揉着身子,口中低声抱怨道,“不是说好接着吗……”边说边抬了抬眼。 视线里,一抹黑袍衣袂映入眼帘,乌靴洁净,不染尘埃。 与此同时,围观众人又是往后自觉地退了一步,以免殃及自身。只有水天零兀自站立不动,垂眸去望落在脚边的人,目光波澜不惊。 那边,元央已经一掌挥退了女子,随即手上极快地结了个印,在女子重新冲过来的时候咧了咧唇角。下一瞬,一道结界突兀地出现在平地上。做完这些,元央转头就往水天零的方向掠去,在男子还没站稳的时候已经抓起他的衣领,朝水天零低语了一声:“走。”就消失在了原地。 水天零偏头扫过被结界挡住,一脸的杀气腾腾,劈手就将匕狠狠刺去的女子,才不紧不慢地跟上了元央的脚步。 身后。元央瞬的结界并没有用上太多的灵力。只听“撕拉”一声轻响,结界被那把造型奇特的刀刃划中,女子用力又是一拉,刀刃上的白光愈盛,随即在“喀嚓喀嚓”的破裂声里结界显出一道缝隙。黑衣女子用力抬起另一只手,紧握成拳,用力砸在了那道缝隙上。下一刻,在众人的注视里,结界散成光点消弭在黑夜中,女子脚尖一点,自原地蹿出,飞快地跃过人群,消失在了人群处,只留下惊叹不已的百姓。 “姑娘,那个女人又追上来了!” 奔走里,男子在间隙里回头一望,便瞥见了身后的黑衣女子,连忙道。 话音方落,元央突然顿住了脚,停了下来。 男子见状话语都急了些:“姑娘?” 元央的视线斜过去:“怎么?” “姑娘怎么停下来了?”男子眼看着不远处的黑色身影越来越近,眉间神色愈迫切。 “不急。”元央丢下话来,望着越来越近的女子,补充道,“方才大街上不便交谈,此处正好。” 男子环顾了一圈四周,见几人已经到了街后一条小巷处,僻静无人,抿了抿唇,往后悄悄退了一步,口中道:“姑娘,那疯女人不可理喻啊。” “你怕什么?”元央神色颇不以为意。 男子的眉头蹙起来,视线忽然落在一旁静静站立的水天零身上,正欲哀求,对方的目光已经扫了过来。那深邃眸光望得男子话语一滞,一时没来由得生了些许怯意,竟没能开口。 这停顿当头,之前的黑衣女子已经掠到了三人身前,随之停了下来,显然也有些惊讶元央为何突然不带人跑了。 “我本无心插手。”这边,元央已经自己解释了起来,“只是在你杀他之前,我想先知道原因。我虽不敢自诩善辈,却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无辜之人惨死。何况你又是灵者。” 黑衣女子闻言,眉间有一丝戾气闪过:“我凭什么向你一个陌生人解释我与他的恩怨?” 元央摊了摊手:“你若说不清,我也只能暂时保这人一命了。” “你试试?别以为我当真怕了你!”女子也不迟疑,话落的同时,已经抬手朝元央杀去。 元央见状,脸色一沉,随手甩开了男子,迎面接下了女子的招。 这一次,也许是因为没了围观众人,黑衣女子不再忌讳,指间灵气愈浓郁,在元央偏身躲过她的攻击后,当机立断地在胸口结了一个繁复的法印,冷然道:“这是你逼我的!” 言罢,她手一推,汹涌如潮的气劲就朝元央狠狠拍去。 元央也不含糊,脚在地上一旋一定,身子微微前倾,口中低喝一声,猛地推出掌去。只闻呼吸之间一时风声呼啸,小巷处的墙壁上石灰纷纷往下落,砂石飞扬间,只见气劲反扑而回,黑衣女子当即往后趔趄地退了两步,连脸色也跟着白了白。 “朱雀家族?”元央接下对方全力一招后,忽然眉头一蹙,出声问道。 女子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甫一站稳脚,那把造型奇特的匕已经再次出现在手中,索性直接放弃了灵力对抗,而是一副打算近战肉搏的模样。 元央轻飘飘地往旁边一让,口中依旧问道:“你是朱雀家族的人?” “要你管!”女子手腕一转,匕回刺,堪堪擦过元央的衣袖,还是落了空。只是此刻,那匕上已不是白光,而是笼罩上一层火红光芒,赫然醒目。有隐隐的凤鸣之声响彻耳边。元央只觉随着对方灵力席卷而来的同时,也夹杂着一股热浪,衣袖处甚至带了一些烧焦的气味。她心里一惊,大概猜到了对方之前应是忌惮围观旁人才没有挥出灵器的威力,此刻被自己认出,才不再隐藏。这把匕,怕也是朱雀家族之物。元央提高了些警惕,不再让匕碰到自己,而是脚下步伐生风,不时格开女子攻击,同时不忘开口劝道:“既是朱雀家族的人,怎么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不如大家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好好谈……” “啰嗦!”女子怒喝一声,似乎有些不耐烦,一个扫腿,却被元央一把握住了脚踝止住了攻势。 “啰嗦?”元央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语气里颇有些埋怨,“喂,你讲些理好不好?不过是让你说杀人的理由,搞得好像要你命一样。” 这次,女子没有再说话,只是攻势愈快。无奈她灵力逊于元央,每每出手,不是被对方躲开,就是被格挡下来。而小巷不宽,被元央堵着,女子也无法攻到男子身前。随着时间过去,女子似是有些急起来,突然一顿脚,手指飞快地按在了刀刃上,只是轻轻一划,就有一串血珠沿着匕表面的纹路蜿蜒淌下,上面的红光愈亮。有杀意伴随而起,笼罩着整条巷子。 “小心!”男子的声音自元央背后冲出来。 水天零停留在战局里的视线忽然落在身旁不远处男子身上。此时对方的紫红色衣衫早已衣不蔽体,露出里面的白色中衣,只是那张脸依旧不受这落魄影响,风华不减。 似乎注意到水天零的视线,男子偏了偏头,神色一怔,随即朝她笑了笑。在见到对方毫无反应之时,才颇有些局促地移开了视线。 这边,元央听到身后的提醒,心里也跟着一紧,在女子执着匕直直刺过来时,能感觉到比之前更加汹涌的杀意翻卷,每一丝都如利刃般尖锐。元央见状脚尖一点,身子后退去,怕殃及不会丝毫灵力的男子,抓紧时间结了个防御的结界,挡在了身前。 匕很快刺到结界上,有清脆的破裂声传来。只是刀尖方刺穿结界,又是一层被元央推上来。就这样,女子的脚步一寸寸往前挪着,眉头却皱着越来越紧。当接连三层结界破裂,攻势已经阻了三阻。她正待继续,眼前的元央却突然飞快地掠上前来,在刀刃上一个弹指。 只见白光一闪而过,有嗡嗡之声在空气里震荡,女子只觉一股充沛灵力随着这轻轻一弹顺着匕汹涌而来,经脉一酸一疼,手就颤了颤,紧握着匕的手指也跟着一松。“啪嗒”落地声传来。与此同时,女子的唇被染红,唇角滴下血来。 “你怎么这么拼命?”元央说话的时候神色有些古怪。她本不想伤人,只是对方将气血与灵器连在一处,攻击被消之下,难免跟着气血受阻。 女子对自己的伤势毫不在意,只是冷笑一声:“我承认我不是你的对手。只是你护得了他一时,难道还能护得了他一世?” 元央下意识扫了身后不远处的男子一眼,沉吟了会,才道:“我只是想要听个理由。” “这是我的私事,没必要向你解释。”女子并不领情,目光落在男子身上,声音里蕴了怒意,“夏行,今日算你幸运,我杀不了你。但我誓,终有一日,会将你手刃!” 言罢,女子俯身拾了匕,狠狠剜了男子一眼,随即转身离了去。 “喂——”元央出声想要唤住女子,对方却对她毫不理会,很快消失在了视线里。元央只得耸了耸肩,这才转头望向男子,挑眉道:“你叫夏行?” 男子见女子走了,显然舒了口气,此时听到元央问话,这才收回了视线,点了点头,朝对方抱了抱拳应道:“今晚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他后若有所需,在所不辞。”说着,抬头望了一眼星空,又道,“今日时候不早,便不打扰了。在下告辞。”说着,转过身子就欲离去。 只是夏行方走了几步,便再也走不动了。他一张正色的脸当即垮下来,转头去望一副神色悠然的元央:“姑娘,我错了。能不揪领子了么?” 元央这才重新松开了自己的手,随意拍了拍,似要拍掉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口中道:“不走了?” “不走了不走了。”夏行连声应了,苦着脸道,“不知姑娘有何贵干?” “到底怎么回事?”元央不再绕圈,直截了当地问道,“我可没有多管闲事的雅致。她不说也成,你说罢。” “说什么?”夏行一脸不解。 元央见对方装傻,并不介意地笑了笑,随即伸手指了指一直没有说话的水天零:“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位朋友刀工甚好,能将肉切成透明薄片,上面还能看到脉络血经,度之快,眼都不眨一下。” “嗯?”这次,夏行真的不懂元央的意思了,只是极快地偏头望了一眼并没有神色变化的水天零。 “我的意思是……你若不说,我便让我的朋友将你身上的肉一片片切下来,让你享受下凌迟的快感,如何?”元央面不改色。 夏行本站得与水天零较近,闻言连忙往旁边挪出一步,余光扫一眼对方,愈觉得面无表情的水天零令人胆颤心寒。而被冠上“刀工好”的水天零,在听到元央的解释后,不着痕迹地瞥向元央,目光幽深,换来元央玩笑似得一个咧嘴,还不忘偷偷眨了眨眼。 “姑娘想知道什么?”夏行嗫嚅着问道。 “我想知道……” “哎呦。” 元央话方至一半,夏行忽然捂着腰部叫了一声。元央一怔,对方已经开口道:“方才好像摔地的时候扭伤了腰,一直提心吊胆没注意,一动才现好痛。姑娘,不如我们先找个歇地的地方再说罢?” 元央的眉头蹙了蹙,狐疑地打量着夏行。 “姑娘和朋友都这么厉害,难道还怕我跑了不成?”夏行捂着腰一脸痛苦道。 元央虽觉对方行径有些油滑,但念及有自己和阿零在,的确玩不出花样来,倒也没有拒绝,点头应了下来:“好。你想去哪?” 夏行闻言眼睛一亮,指了指身上破碎的衣衫道:“你看姑娘,我这身衣衫……也不方便,是不是能先换一换?”</p></div> <tr> 47浑水祸端 成衣店。 “老板娘,帮我拿下这件,还有这件,这件……旁边那件也要。我要试一试。” “好咧。”迎上来的老板娘本还有些迟疑地望着衣衫褴褛挂在身上的夏行,听到他的话,当下也不多想,连忙依言取了几件成衣,递于了对方,“拿好了公子。” 夏行点点头,朝元央和水天零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大跨步走进了里屋,脸上有明显的兴奋之色。 尚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元央,直到夏行的身影消失,才不可思议地转头望向身旁的阿零,压低声音耳语道:“阿零,你说,我不会是被当冤大头坑了罢?” “很有可能。”水天零的声音如常。 元央闻言神色有些垮下来,喃喃道:“真是自找罪受。” 水天零垂眸扫一眼元央,忽道:“世事险恶。有时候莫要太心软。” “我知道。”元央闻言,抬头去望阿零,目光清澈,“这男人虽然看起来油滑得很,但在没弄清楚事情之前,我不想平白看无辜的人丢了性命。”顿了顿,元央的语气里有了些踟蹰,“阿零……会不会觉得我多管闲事?” 水天零听到元央的问话,抿着唇一时没有应答。就在元央已经转过头去的时候,耳边才落了身旁女子的轻声话语:“你自己高兴就好,无需顾虑。” 元央神色一怔,随即眉眼间有笑意如水波般荡开来。水天零又补充道:“只是若是有什么后果,便也要自己承担就是了。” “嗯,自然是这个道理。”元央低头笑了笑,“就算他有九十九个可能不是好人,我也不后悔去博那剩下的一个。大不了……再丢给那女人就是了。”说着,似是想到了之前奇怪的黑衣女人,元央的神色有些沉吟,“说起来,总觉得事情有些不简单。那女子看起来口风极紧,宁可任由我救走人,也什么都不肯说。” “她既是朱雀家族的,你不如回去打听一下就是了。”水天零建议道。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元央点头应了,目光亮起来,颇有些好奇。 说话间,里屋的帘子被撩开,换上了一身深紫衣衫的夏行从里面走了出来,身姿玉立笔挺,衬得面容愈俊朗。他颇为满意地转了个圈,朝元央和水天零语气轻松道:“两位姑娘觉得如何?” 元央上下打量了男子一眼,揶揄道:“倒也人模人样的。” “姑娘谬赞。”夏行不以为意地半弯了弯身子,神色舒朗,丝毫没有了之前的怯懦模样。 一旁的老板娘显然也被夏行容貌所惑,怔了怔后连声夸道,倒一副真心实意的模样:“公子穿起这件当真好看得紧,紫色显气质,这布料质地也衬公子。被你这么一穿,出门怕是就有姑娘赶着要投怀送抱了。” 夏行勾了勾唇角,朝老板娘轻轻一笑。年过四十的老板娘见眼前男子面白俊俏,一笑起来露出洁白牙齿,一双桃花眼微眯,简直令人眼花缭乱得紧。若非见过些世面,怕是忍不住就要脸红了。 “那就这件罢。”夏行说着,目光投向元央。 元央知道对方的意思,叹了口气,乖乖掏了银两。 三人走出成衣店后,夏行便朝元央颔道:“劳姑娘破费了。还不知两位姑娘如何称呼?” 元央只得摆了摆手,示意无事,应道:“叫我小央便可,这位是我朋友阿零。应酬的话还是少说,我只想知道那黑衣女子为何要杀你?” “自然,自然。”夏行连声应了,神色却有些踟蹰模样,“只是事情隐秘,在街上也不便。我知道附近有一间酒楼的雅间不错,恰巧我也饿了,不知两位姑娘……” “又饿了?”元央打断夏行的话,“之前你不是刚因为吃霸王餐被人从酒楼赶出来吗?” “咳咳。”夏行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吃到一半就被认出上次去蹭过饭然后赶出来了,根本还没吃饱……” 元央闻言,一张脸不由得黑了黑。 “小央姑娘莫怪,自从被那女人纠缠上后,东躲西藏的,已经好几日没有吃过一顿好的了。”夏行语气颇有些难为情。只是元央记得男子被撵出酒楼后自言自语的样子,当然不会觉得对方真的觉得不好意思,却也没办法,心里也知街上的确不便,只得道:“好了,带路罢。” 元央应下的时候,下意识摸了摸口袋,为自己的荷包心疼了下。她不想在男子身前暴露自己与朱雀家族有关系,因此也不打算用上炎初芷给的玉佩。离开王殿的最初几年,她还有父王给的钱用来生活,后来花完,只能靠着猎杀些凶兽去卖来换钱。所幸那时实力突飞猛进,倒也不算太过艰难。只是之前在村子里不需要用到什么钱,也没多想。这次出来,本以为有朱雀家族作为后盾,更没为钱愁过,荷包早就瘪得可怜。关键时候,元央才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从朱雀家族搜刮些油水才行,人家家财雄厚,应该也不在乎被自己占便宜。 这边,夏行见元央答应了,当下喜滋滋地领着两人来到了一处酒楼,许是有了底气,连腰杆子都挺直了不少。殊不知,身后的元央怨恨地瞪了他好几眼。 “小二,一个雅间。再来一壶上好的酒,配几个下酒菜,送上来。” “好咧,三位客官里面请。” 夏行礼貌地往旁边让了让,示意元央和水天零先行,自己才跟了上去。 “阿零,你身上有带钱吗?”元央望着眼前装潢很是富贵的酒楼,心里将夏行又骂了一遍,有些担心身上钱不够,嘴唇不动,声音被压成一条线传过去。 “没有。”水天零目不斜视,声音淡定,好似不知元央的为难。 “你在外出任务,父王难道都不给隐卫钱的吗?”元央面有苦色。 水天零沉默了片刻,才悠悠道:“攒着。” 元央闻言,脚上不由一个趔趄,身旁的水天零已经在夏行出手之前扶住了她。 “小央姑娘,没事罢?”身后夏行见元央突然身子不稳,关切道。 “没事。”元央摇摇头,随即眼神幽怨地瞥了一眼凑过来扶她的阿零。 不一会,三人已经进了雅间,酒菜很快上了来。夏行眉间有些喜色,倒也没抢着用膳,先帮两人倒了酒,才道:“这家酒楼我来过两回,口感都极为滑爽馥郁,两位姑娘看样子面生得很,应该刚来朱雀城不久罢?可以尝一尝。”说着,他又举了举酒杯示意,“虽说大恩不言谢,但今晚实在麻烦两位了。在下先干为敬。” 言罢,果然仰脖饮了干。 元央也没心思听夏行废话,随意尝了尝,就开口道:“现在方便说了?” “方便方便。”夏行放下酒杯,正了神色,道,“其实两位姑娘也不难看出,夏行有些落魄罢?让两位见笑了。” 元央的目光在夏行身上滑过,踟蹰道:“看你正经的模样倒有几分贵公子的气质,不过言语油滑,想来是在市侩之处待得多了。” “小央姑娘好眼力。”夏行低下头去,片刻后才道,“实不相瞒,我也是靠这副好皮囊混口饭吃,自小在这朱雀城摸打滚爬长大。像我这样见得多了,学些贵公子的言行也不是什么难事。”说着,夏行撇了撇嘴,神色有些不以为然,“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为什么那疯女人紧咬着我不放。我虽搭上过几个富家小姐,但这里是朱雀城,万万不敢去惹朱雀家族的人啊。灵者要是想杀我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事实上若不是今日小央姑娘认出对方是朱雀家族的人,我也完全没有想到,只以为是惹了什么风流债呢。” 说到风流债的时候,见对面元央的目光有些鄙夷,夏行清咳了一声,解释道:“小央姑娘可别误会,那些富家小姐,多是春闺寂寞,与我也是好分好合,各取所取。毕竟我一介平民,自然懂不能胡乱沾惹不该沾惹的人。要不然这十多年来哪还能在朱雀城混得好好的。” “依你意思,倒是功德一件了?”元央挑了挑眉,言语颇有些戏谑。 夏行毫不在意地哈哈一笑:“那倒也不敢。只是斯以为人生苦短,容颜易逝,自然要趁着年轻多潇洒一番。否则等我年华老去,怕是要愈落魄了。要是能青春常驻不再老去,得多好啊……”说着,不忘摸了摸自己洁净的下颔,一脸怅然模样。 “不老不死,有甚好的。” 一个清淡声音突然响起,引得夏行和元央都将视线投到了说话的人身上。 一路行来,夏行还是第一次听到水天零说话,一时好奇心起,倒也忘了之前元央的恐吓话语,道:“阿零姑娘难道不觉得吗?若是容貌停留在这最美好的时刻,岂不美事一桩?” “是么?”轻声反问落下,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世间众生相继老去,唯你不变如初,所有人视你为异,看起来荣光无限,其实不过是被红尘抛下的一颗弃子罢了。” 水天零没有看到身旁的元央脸色忽然一白,眼底波光剧烈晃动起来,一时神色竟有些古怪,似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 夏行闻言微微一怔,沉默片刻,才灿然一笑,眉间有属于世俗的豁然:“阿零姑娘说得极是。不过我倒觉得,红尘就在那里。纵是要忍受众生老去,也胜似孤影为伴。入与不入,一念之间而已。” 水天零闻言,只是眼带深意地望了夏行一眼,没有再出口继续辩驳。 有些事,只有亲自历经过,彻骨地伤过痛过,才能明白个中滋味,是如何沉重到难以忍耐的地步。旁人看来的艳羡,殊不知漫长岁月里,望尽繁华与凋零,连生命都会渐渐失去意义,面前存在的不过是一片虚空罢了。</p></div> <tr> 48浑水祸端 “好了,别说这些了。”沉默不语的元央忽然轻声插了话来,似是不愿再讨论这些,将话题扯了回去,“夏行,你说不清楚是怎么得罪朱雀家族的人,那可记得对方是何时开始追杀你的?” “大约是从半个月前开始的罢。”夏行想了一阵,方道,“那天也是晚上,我正……咳,约完会翻墙自城南一户人家出来。心情不错,便打算去买一壶酒小酌。怎知方绕道到小巷处,那女人就杀了出来。”顿了顿,夏行似想到了什么,突然有些恍然模样,“难怪了。” “什么?” “那次我受了些伤,本以为性命不保,正好有一人路过,连忙大声呼救。那女人见势头不对,才遁了走。现在想来,出现的人正是朱雀家族的。许是怕被现自己的身份,疯女人才匆匆离开了。” “应该是了。”元央颔应了,“今夜女子既然当众行凶,想来并不担心他人,也许只是怕被朱雀家族的人现而已。”顿了顿,元央似想到什么,笑开来,“你不若不说,我还以为那女的也是你惹的情债。” “这可关乎小命,灵者我可不敢招惹。”夏行忙不迭地摇了摇头,很是郁卒地抱怨了句,“真是的,我怎么惹上了这种祸端。” “那,半个月前,你可有做过什么?毕竟朱雀家族的人不会无缘无故找你麻烦要你的命。” “这个……”夏行的目光有些闪烁,“其实也没什么。” 元央见状,知道事有蹊跷,与阿零对视了一眼,继续问道:“你不说,我们如何帮你?” “我说也行。”夏行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望了元央与水天零一眼,“不过我自己也不确定。其实在疯女人杀我之时我就想过,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么一件比较不寻常了。只是当时毕竟事突然,而且我本觉得没有人知晓,根本没放在心上……” 半个月前。 那天,看起来不过是再寻常的一天。刚入春的天气已经有些回暖,伴随着抽芽的枝条与6续盛开的繁花,夏行与城南的柳小姐约在附近的月老庙相见。 夏行虽秉性风流,但也深知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的道理。因此与一家姑娘相好时,也专心地讨人家欢喜,并不花心。他坚信那些脚踏两船的男人实在不懂姑娘的心,世上没有一位姑娘是愿意与其他女人分享自己情人的。而女人的嫉妒,可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夏行自然不去轻易触碰这个雷区。毕竟小小的醋意是*,若当真被捅破□,那可不怎么喜闻乐见了。这也是他一直以来与诸多红颜知己都好分好合最重要的原因。 那日月老庙之行,很是顺利。因是入春时节,庙中女子甚多,都来求个姻缘。柳小姐在丫鬟的陪伴下出府踏春,也无人怀疑。夏行与柳小姐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直到暮色四起,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了别。 事情便生在分别之后。 夏行素来爱花,连衣衫上都喜欢绣些暗纹花朵,穿在别人身上俗气的图案,在他身上却有一种明朗的妖意,并不违和。他将柳小姐送下山后,见时日还早,也不急着回去,一路随着□而行,不一会就拐到了月老庙的后院。这庙在城南颇负盛名,听闻三面聚山,水流从中而过,极聚灵气。只是寻常香客只在前院参拜,不得进入后院重地。夏行可不管这些规矩,绕绕弯弯竟也走得深了。也不知是不是凑巧,拐到一处没小僧把守的墙落。见墙头几株吊兰探出影子,夏行心中一动,就偷偷溜了进去。他虽没什么灵力,但翻墙之事实乃老本行一件,丝毫难不倒他。落地后夏行才现远处竟有一个湖,四周并无人烟。走了几步他才惊觉,这里连寺庙里惯有的檀香都闻不到了,而气温也比墙外低了好些,让人直打了个寒颤。 在市井之地呆得多了,加上夏行为人聪明,自有一份敏感的直觉。他见这里光影黯淡,毫无人气,与前院的香火热闹一比,不知为何觉得有些疹人,一点都不像寺庙该有的庄严肃穆。再抬头看之前瞥见的吊兰,细察之下才现也有些与众不同。那叶脉竟是淡淡红色,仿佛流动的是鲜血一般。他蹙了蹙眉,一时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前行。正踟蹰间,忽然听到细碎言语落下,惊得他下意识往院角一株也不知是什么种类的树后一躲。暗中庆幸这树枝叶繁茂,足以遮挡自己身子。 几乎刚隐了去,夏行便遥遥望见有两僧众打扮的人走来,其中一个手里还提着一个汲水木桶。由于距离较远,他也看不清桶里的物事,只见僧人一起将木桶吊着绳子放了下去。约莫片刻后,才又拉了上来。期间隐隐有水声传来,好像湖里有什么东西搅动水波般。夏行好奇间,鼻下忽然传来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他心里一惊,但为了不被现,才暂时忍耐了住。直到两位僧人离开,才退后一步。夏行隐隐觉得此地不宜久待,连忙快步离了去。 “你们知道诡异的是什么吗?”夏行讲诉完自己的历经,颇有些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道,“我现回去时一路都有人目光奇怪地看我,本不知是何原因。直到回了屋子,想洗个澡去去晦气,才现自己背后竟然印着一片血渍。我怀疑正是躲避时靠着树干沾上的。” 元央听完夏行的话,心里也不由有些毛,下意识地去望身旁的阿零:“阿零,你怎么看?” “这个庙,怕是有鬼。”水天零沉吟了番,又问夏行,“你闻到的血腥气,可是突然而至?” “嗯,”夏行点头应了,“说也奇怪。进院子之前除了阴森点也没觉得什么。之后的血腥气倒吓了我一跳。等那僧人走了,我才匆匆离了开。本觉得那日无人现,也没多放在心上,直到几天后遇到了那女人的刺杀。之后心觉不妙,仗着自己对朱雀城怕是比朱雀家族的人还熟悉几分,便东躲西藏了近半个月避风头。只是今夜有些耐不住,道是对方许松了戒备,才斗胆出了门。怎料还是遭到了攻击。” “你说的庙,是在城南何处?” “就在城南角上,那里香客众多,并不难寻。”说着,夏行的眉头皱起来,“阿零姑娘问这个,不会是想过去探探罢?” 水天零的视线扫过来,不置可否地望着夏行。惊得对方预感不好,身子往后一仰,已经听水天零启唇道:“你带我们去一趟。” 夏行连连摆手:“去不得去不得。打死我都不去第二回了!”顿了顿,他又有些踟蹰地补充道,“其实……那日回去后,我接连做了三次噩梦,整个人体乏得很。这在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我怀疑那地方十分邪门。” 元央一直在旁边听着,此刻闻言反而愈来了兴致,目光一亮:“都是什么噩梦?你说来听听。” 夏行脸上泛起苦色,却还是老实道:“梦里情景很是模糊,一片灰蒙蒙的,只觉血色漫天,压抑得很。醒来时常虚汗一身,手脚无力,就像……像是被妖怪吸食了精气般!” 水天零听完夏行的叙述,眼底波光一晃,眉间似有思虑之色。倒是元央,神色无惧,坦然道:“你不好奇么?” “纵然好奇,也不能将命丢了罢?”夏行抱怨道,“我又不像你们是灵者,有一身本领护身。” “你担心什么,我们自会护你安好。”元央撺掇道。 夏行这般精明,哪里会任由元央游说成功,反劝道:“我说两位姑娘,这事又与你们无关,何必淌这浑水,弄不好还搭了性命进去,岂不得不偿失?” “救你也与我们无关。何况我们想去,自然有我们的道理。”元央心里隐隐觉得此事既与朱雀家族有关,想必并不简单。说不定,还与之前暗杀炎初寒的事有一定关系。她们本还苦于没有什么头绪,怎料运气这般好,竟得知了这样隐秘之事。若是不深入探查,怕是错过线索也不一定。不管怎么说,这朱雀家族也是太子嫂嫂的娘家,与他们元氏王族交好,是一大助力。何况以往在王殿太子嫂嫂待她极好,她如今当然万万不能看着朱雀家族出事。这也是她答应帮朱雀家族的原因之一。” 夏行可不管元央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嗫嚅着拒绝:“我可不想去那月老庙了。” 元央闻言,勾了勾唇角,凑近夏行些许,缓声问道:“不想?” “……不想。”夏行神色有些哀求,“行行好吧,两位姑娘。我已经被害得那庙够惨了,还搞得被疯女人追杀。连城南那小姐,都半月没敢见了,就怕连累到人家。” “不想?”元央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语调往上跟着扬了扬。说着,目光瞥向水天零,意有所指道,“我这朋友刀工很好……” 夏行闻言脸色一阵尴尬,下意识瞄向水天零。见对方兀自危坐不动,听到元央话后也跟着望过来,对上了夏行的视线。那瞳孔幽深,纵是夏行练就一番识人本领,但也猜度不出对方的心思,愈觉得水天零高深莫测,话语哽在喉咙里,一时很是踟蹰。 “好啦,你放心就是了。阿零可比我厉害多了,绝不会让你出事的。我既救了你,自不会再让你去送死。”元央不再与夏行玩笑,一脸正色道,“我也珍惜自己的命,没有把握的事,哪里会去送死。只是此事于我而言有些要紧,原因不能告知,也是怕给你带来更多麻烦。你便当帮我们一帮,如何?” “这……好吧。”夏行想了想,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说来我这条命也是你们给的。这次就当报恩了。” 元央见夏行答应了,脸上有了喜色,正欲开口再说几句,异变突生。 只听“噗”的一声响,一支通体黑色的铁箭突然势若雷霆地透窗而入,直直地朝着夏行的头射来。铁箭快得甚至能听到破空之声,眨眼间已经到了夏行眼前!</p></div> <tr> 49浑水祸端 朱雀山庄。 一身白裙翩跹的炎初芷站在院中,抬头望着自隔壁墙角探出头来已经开始抽枝散叶的柳树,在星光微亮里静默。背后的披风在温柔的夜风里轻扬。 身后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不重,踏在地上纤尘不惊。炎初芷也不回头,似是知晓来者是谁,视线依旧停留在眼前看起来生机焕的柳条上,口中淡淡道:“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已经查过了。初寒小姐去毒沼那几天,山庄内动静不大。炎濬少爷照例替族长去朱雀城里的店铺视察了番,顺便处理了年底积压下来的囤货。炎靳小姐前几日则与二姑爷去了城外踏春,此外便专心修习着灵力。时间不够,关于在沧雪大6游历的炎莱少爷那里并没有什么消息传来。不过听下人们提起,四姑爷似乎出过门,寄了封信给他,许是时日一久,心有担忧。而至于旁系里的炎席少爷惯常在山庄里呆不住,这几日一直在外面,时常与那些三教九流的朋友厮混在一处。前日听说在朱雀城与城西的龚家公子起了些争斗,只是最后被他爹压了下来,才没有传到族长耳中。”身后男子如实汇报道。 “龚家公子?”炎初芷的目光一晃,“因为姐姐?” “……嗯。”男子应了,“炎席少爷一向与初寒小姐不合,将她视作眼中钉。如今初寒小姐受伤,他免不了在朋友那里诋毁。应是凑巧被爱慕初寒小姐的龚家公子听到了,才闹了起来。” “我知道了。”炎初芷眼底神色有些沉凝下来,并不在这上面多做纠缠,又问道,“那这几日,山庄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 “我从下人那里探查这几日的风声,毕竟很多事他们是最了解情况的,虽然难免有些偏颇,但说来的确有一件。”说着,男子压了压声音,“前日天刚蒙蒙亮时,负责厨房工作的于叔与于婶一同外出采办伙食,正巧遇到来拉山庄脏污的老漆。这老漆在山庄内工作已有十余载,颇是吃苦耐劳,为人又老实得很,只是儿子不幸因病早逝,儿媳实在撑不过,两年后又嫁了人,留了些银两给老漆,却丢下一儿一女。大家知道他生活困难时常也救济些他,尤其是于叔于婶,和老漆关系更是不错。平日里山庄有些剩饭残羹,两夫妻总会包给老漆让他带回去给两个小孩。因此老漆几乎把朱雀家族当成恩人看待。那日他们遇到老漆时,老漆拉着两人的手,关切地询问山庄里是否有人受了伤。” 炎初芷目光一凝,转过头去,望向男子,略一颔:“继续说。” “是。”男子一顿,依言道,“两夫妻自然有些诧异,询问之下才知老漆看到那日垃圾里有沾血的衣衫,血渍斑驳,已经结成了褐色血痂,尚有血腥气味。只是那衣衫与其他污秽事物放在一处,已经辨不清花样纹理,只是从布料上看显然不会是下人之物。于叔和于婶听到也惊了惊,但也没听说哪位受了伤,只说摇头不知。后来回庄后,于婶出于好奇四下打听了番,但都没有谁受伤的消息传出。他们便也只道或许谁又外出惹了祸,才隐瞒不报,没有放在心上。知道这件事后,我去了药房那里了解情况,除了几位夫人照例要些补药食膳之外,的确没有什么其他需求。倒是炎席少爷,由于和龚家公子争斗时受了些轻伤,取了普通的跌打药膏,也不像是重伤。” 炎初芷沉默半晌,忽道:“我知道了。你去查两件事。见过那衣衫的应只有老漆一人,派人打探下情况,花样辨不清没有关系,就问样式便可。还有在哪里现的衣衫,情况越详细越好。另外,炎席少爷那里,给我安排一个人监视着,一旦有情况,便来与我汇报。” “是,初芷小姐。”男子抱拳应了,随即便退了出去。 炎初芷方思忖着之前男子的话,院门口却突然冲进一个急促的声音,遥遥地传过来:“初芷小姐,不好了,小姐她吐血了!” 几乎是话音方落,炎初芷猛地一个转头,脸色微微一变:“你说什么?” “小姐她……”进门的丫鬟方指了指院墙另一侧,炎初芷已经大步迈出去,消失在了院子里。 “……吐血了。”丫鬟的声音直到此时才落下。见炎初芷已经带着贴身侍女越过自己,连忙也快步跟了上去。 炎初芷的呼吸有些急。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此时更是白了些。她出门后便拐入炎初寒的院子,一步不停地朝她房间走去。 直到踏上阶梯,站在房门口,炎初芷才突然止住了脚步,深吸了口气。脸上的焦急神色被压下来,换上了寻常的平淡,才推开了门。 “吱呀——” 门开。先映入视线的,赫然是地上一滩血。耳边则落了几声咳嗽。然而似乎是见到她,那咳嗽又被迅压制了下去。 炎初芷抬头,便望见炎初寒比她还要苍白上几分的脸,与对比下被血染得鲜红无比的唇。而此时,炎初寒正抬头望向她,眉头蹙起来,随即瞥见身后跟到的丫鬟,目光一沉,冰冷道:“谁允你去叫人的?” 那丫鬟闻言一惊,连忙跪了下来,低头道:“小姐,可是你……” “我又没死,你这么急作甚?” “我……”丫鬟年轻,并不知两姐妹怎么了,听到炎初寒的话脸上表情看起来就像快要哭出来。正为难间,一只手忽然搀住了她的手臂。 “起来罢。姐姐身体不好,心情有些烦乱,莫要在意。” 见初芷小姐亲手来扶,丫鬟哪里敢推。她也知晓初芷小姐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怕累了对方,连忙顺势起了来,连声道:“奴婢不敢。” “出去罢。姐姐这里交给我就好。”炎初芷的声音依旧温和,朝丫鬟安抚地笑了笑。随即转头望向贴身侍女,“小乙,你随她一道出去,在门口守着,别让人进来。” “是,小姐。”小乙并不问原因,只顺从应了,便与那丫鬟一道退了出去。 “你也出去。”炎初寒在床榻上冷冷道。 炎初芷恍若未闻,看着房门重新被掩上,方回过头,朝桌边缓步走去。 炎初寒的目光沉了下来,正欲开口,炎初芷已经抢先道:“娘说姐妹应该相互扶持,妹妹怎好在姐姐吐血的时候离开?” 言罢,炎初芷倒了一杯水,走向炎初寒,面目平静,伸手递了出去:“姐姐请喝。” 炎初寒并不去接,只是冷眼望着炎初芷,也不说话,神色间俱是疏离。 “不喝么?”炎初芷也不急,淡淡道,“还是姐姐想要我喂?” 炎初寒闻言身子一震,眉目之间忽然聚了些情绪:“我不想看到你。” 炎初芷目光一晃,轻声道:“是么?”说着,视线在炎初寒身上细细凝视着,随即勾了勾唇角,眉眼间神色有些古怪,“姐姐若当真讨厌我,何必去毒沼呢?” 炎初寒偏过头去,沉默下来,没有应话。 炎初芷将水放到一边,兀自在床榻上坐了下来,叹了口气:“姐姐还在意吗?” 这次,炎初寒终于转过了头,直直地望着炎初芷,抿着唇,半晌才蹦出一句话:“你是我妹妹。” “我知道。”炎初芷低头笑了笑,略一偏头,声音轻下去,几不可闻,“我并没有要求姐姐如何,不是么?” 炎初寒的眉头皱得更紧:“纵是念头,你也不该有。” “姐姐觉得这个,可由得了我?”顿了顿,炎初芷忽然站了起来,“姐姐若不喜,不想就是了。你躲着我,我从不说什么。你要离开山庄,只要你平安,我也不阻挠你。我本不打算让你知晓那件事,也是造化弄人。如今你既已知晓,那么要如何做,随你。只是有一件事,我想告诉姐姐。”说着,炎初芷望进炎初寒有些怔然的眼睛里,一字一句坚定道,“我并不后悔与姐姐是姐妹,因为这血缘关系是如何也斩不断的。姐姐喜欢如何,做妹妹的定然接受。只是我,也从没有后悔过有那念头。” 话落,炎初芷转身往外走去,话语已经平静了下来:“我要药房帮你抓点药,到时会让人安排送来。姐姐好好休息罢” “为何派人过来守着我的房间?有人想害我?” 炎初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唤得炎初芷脚步微微一顿。 炎初芷头也不回地应了,语气寻常:“姐姐多虑了,初芷不过是担心姐姐又一言不地离开山庄罢了。何况姐姐既是为了我受伤,自然要看顾着些。” 身后的人沉默下来。炎初芷垂下眸去,掩下眼底情绪波动,消失在夜色当中。 “唰——” 箭势来得极猛。夏行的脸瞬间一白,就在千钧一之际,已有一只手更快地探出,五指如钩,抓住了箭身。箭的去势也跟着一顿。 出手的正是元央。 就在夏行望着近在咫尺的箭方要松口气时,那箭尖却随之猛然在他眼前爆裂开来,有无数细小的黑针迎面刺来。 此刻纵是抓着箭的元央,脸色也是一变。 箭尖离夏行本就不远,箭头爆裂产生的冲击力更是惊人,几乎只是一个眨眼间就要刺入夏行的脸。他甚至能感觉到隐隐的寒意迎面而来,下一瞬就要在自己脸上扎出十几个小孔。 在这当头,只见静坐在一边唯一神色如常的水天零忽然抬了抬手。黑袍衣袖轻拂而过,带起一阵风。 就在这看似温和的风吹过的刹那,那些黑针竟似失了动力,在半空中停顿了住,随即纷纷落下来,叮叮当当散了一地。 “谁?”元央见夏行脱离了险境,猛地站起来,飞快地掠到窗口,用力推开了破了一个洞的窗户。然而漆黑夜色里,早已没有什么动静。元央的紧锁着眉头转头望向投过来视线的水天零,摇了摇头:“跑了。” “随他去。”水天零开口应道,“看这箭的势头,对方应该是个灵者,自远处射来,很难追,应该是不想让人现。” 一旁的夏行则被吓得不行,脸色还未缓过来,略颤着声音道:“又是那疯女人?” “不是她。”水天零摇摇头,“她还射不出这样威力的箭。不过就算不是她本人,应该也是同伙不假。否则不会那么快知道夏行与我们在一起。” “这倒是。”元央叹了口气,走了回来,踟蹰道,“那可如何是好?若是等会我们离开,夏行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无妨。”水天零说着,转头望向夏行,“你既躲开了那女子半月,应是有把握可以找地方藏身罢?” 夏行点头。 “那我们便护送你过去,等明日再来寻你。” “麻烦两位姑娘了。”夏行正了神色,站起来朝元央和水天零深深鞠了一躬。</p></div> <tr> 第49章 浑水祸端 朱雀山庄。 一身白裙翩跹的炎初芷站在院中,抬头望着自隔壁墙角探出头来已经开始抽枝散叶的柳树,在星光微亮里静默。背后的披风在温柔的夜风里轻扬。 身后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不重,踏在地上纤尘不惊。炎初芷也不回头,似是知晓来者是谁,视线依旧停留在眼前看起来生机焕发的柳条上,口中淡淡道:“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已经查过了。初寒小姐去毒沼那几天,山庄内动静不大。炎濬少爷照例替族长去朱雀城里的店铺视察了番,顺便处理了年底积压下来的囤货。炎靳小姐前几日则与二姑爷去了城外踏春,此外便专心修习着灵力。时间不够,关于在沧雪大陆游历的炎莱少爷那里并没有什么消息传来。不过听下人们提起,四姑爷似乎出过门,寄了封信给他,许是时日一久,心有担忧。而至于旁系里的炎席少爷惯常在山庄里呆不住,这几日一直在外面,时常与那些三教九流的朋友厮混在一处。前日听说在朱雀城与城西的龚家公子起了些争斗,只是最后被他爹压了下来,才没有传到族长耳中。”身后男子如实汇报道。 “龚家公子?”炎初芷的目光一晃,“因为姐姐?” “……嗯。”男子应了,“炎席少爷一向与初寒小姐不合,将她视作眼中钉。如今初寒小姐受伤,他免不了在朋友那里诋毁。应是凑巧被爱慕初寒小姐的龚家公子听到了,才闹了起来。” “我知道了。”炎初芷眼底神色有些沉凝下来,并不在这上面多做纠缠,又问道,“那这几日,山庄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 “我从下人那里探查这几日的风声,毕竟很多事他们是最了解情况的,虽然难免有些偏颇,但说来的确有一件。”说着,男子压了压声音,“前日天刚蒙蒙亮时,负责厨房工作的于叔与于婶一同外出采办伙食,正巧遇到来拉山庄脏污的老漆。这老漆在山庄内工作已有十余载,颇是吃苦耐劳,为人又老实得很,只是儿子不幸因病早逝,儿媳实在撑不过,两年后又嫁了人,留了些银两给老漆,却丢下一儿一女。大家知道他生活困难时常也救济些他,尤其是于叔于婶,和老漆关系更是不错。平日里山庄有些剩饭残羹,两夫妻总会包给老漆让他带回去给两个小孩。因此老漆几乎把朱雀家族当成恩人看待。那日他们遇到老漆时,老漆拉着两人的手,关切地询问山庄里是否有人受了伤。” 炎初芷目光一凝,转过头去,望向男子,略一颔首:“继续说。” “是。”男子一顿,依言道,“两夫妻自然有些诧异,询问之下才知老漆看到那日垃圾里有沾血的衣衫,血渍斑驳,已经结成了褐色血痂,尚有血腥气味。只是那衣衫与其他污秽事物放在一处,已经辨不清花样纹理,只是从布料上看显然不会是下人之物。于叔和于婶听到也惊了惊,但也没听说哪位受了伤,只说摇头不知。后来回庄后,于婶出于好奇四下打听了番,但都没有谁受伤的消息传出。他们便也只道或许谁又外出惹了祸,才隐瞒不报,没有放在心上。知道这件事后,我去了药房那里了解情况,除了几位夫人照例要些补药食膳之外,的确没有什么其他需求。倒是炎席少爷,由于和龚家公子争斗时受了些轻伤,取了普通的跌打药膏,也不像是重伤。”父皇,母后要离婚 炎初芷沉默半晌,忽道:“我知道了。你速去查两件事。见过那衣衫的应只有老漆一人,派人打探下情况,花样辨不清没有关系,就问样式便可。还有在哪里发现的衣衫,情况越详细越好。另外,炎席少爷那里,给我安排一个人监视着,一旦有情况,便来与我汇报。” “是,初芷小姐。”男子抱拳应了,随即便退了出去。 炎初芷方思忖着之前男子的话,院门口却突然冲进一个急促的声音,遥遥地传过来:“初芷小姐,不好了,小姐她吐血了!” 几乎是话音方落,炎初芷猛地一个转头,脸色微微一变:“你说什么?” “小姐她……”进门的丫鬟方指了指院墙另一侧,炎初芷已经大步迈出去,消失在了院子里。 “……吐血了。”丫鬟的声音直到此时才落下。见炎初芷已经带着贴身侍女越过自己,连忙也快步跟了上去。 炎初芷的呼吸有些急。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此时更是白了些。她出门后便拐入炎初寒的院子,一步不停地朝她房间走去。 直到踏上阶梯,站在房门口,炎初芷才突然止住了脚步,深吸了口气。脸上的焦急神色被压下来,换上了寻常的平淡,才推开了门。 “吱呀——” 门开。首先映入视线的,赫然是地上一滩血。耳边则落了几声咳嗽。然而似乎是见到她,那咳嗽又被迅速压制了下去。 炎初芷抬头,便望见炎初寒比她还要苍白上几分的脸,与对比下被血染得鲜红无比的唇。而此时,炎初寒正抬头望向她,眉头蹙起来,随即瞥见身后跟到的丫鬟,目光一沉,冰冷道:“谁允你去叫人的?” 那丫鬟闻言一惊,连忙跪了下来,低头道:“小姐,可是你……” “我又没死,你这么急作甚?” “我……”丫鬟年轻,并不知两姐妹怎么了,听到炎初寒的话脸上表情看起来就像快要哭出来。正为难间,一只手忽然搀住了她的手臂。 “起来罢。姐姐身体不好,心情有些烦乱,莫要在意。” 见初芷小姐亲手来扶,丫鬟哪里敢推。她也知晓初芷小姐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怕累了对方,连忙顺势起了来,连声道:“奴婢不敢。” “出去罢。姐姐这里交给我就好。”炎初芷的声音依旧温和,朝丫鬟安抚地笑了笑。随即转头望向贴身侍女,“小乙,你随她一道出去,在门口守着,别让人进来。”独家公主绝版爱 “是,小姐。”小乙并不问原因,只顺从应了,便与那丫鬟一道退了出去。 “你也出去。”炎初寒在床榻上冷冷道。 炎初芷恍若未闻,看着房门重新被掩上,方回过头,朝桌边缓步走去。 炎初寒的目光沉了下来,正欲开口,炎初芷已经抢先道:“娘说姐妹应该相互扶持,妹妹怎好在姐姐吐血的时候离开?” 言罢,炎初芷倒了一杯水,走向炎初寒,面目平静,伸手递了出去:“姐姐请喝。” 炎初寒并不去接,只是冷眼望着炎初芷,也不说话,神色间俱是疏离。 “不喝么?”炎初芷也不急,淡淡道,“还是姐姐想要我喂?” 炎初寒闻言身子一震,眉目之间忽然聚了些情绪:“我不想看到你。” 炎初芷目光一晃,轻声道:“是么?”说着,视线在炎初寒身上细细凝视着,随即勾了勾唇角,眉眼间神色有些古怪,“姐姐若当真讨厌我,何必去毒沼呢?” 炎初寒偏过头去,沉默下来,没有应话。 炎初芷将水放到一边,兀自在床榻上坐了下来,叹了口气:“姐姐还在意吗?” 这次,炎初寒终于转过了头,直直地望着炎初芷,抿着唇,半晌才蹦出一句话:“你是我妹妹。” “我知道。”炎初芷低头笑了笑,略一偏头,声音轻下去,几不可闻,“我并没有要求姐姐如何,不是么?” 炎初寒的眉头皱得更紧:“纵是念头,你也不该有。” “姐姐觉得这个,可由得了我?”顿了顿,炎初芷忽然站了起来,“姐姐若不喜,不想就是了。你躲着我,我从不说什么。你要离开山庄,只要你平安,我也不阻挠你。我本不打算让你知晓那件事,也是造化弄人。如今你既已知晓,那么要如何做,随你。只是有一件事,我想告诉姐姐。”说着,炎初芷望进炎初寒有些怔然的眼睛里,一字一句坚定道,“我并不后悔与姐姐是姐妹,因为这血缘关系是如何也斩不断的。姐姐喜欢如何,做妹妹的定然接受。只是我,也从没有后悔过有那念头。” 话落,炎初芷转身往外走去,话语已经平静了下来:“我要药房帮你抓点药,到时会让人安排送来。姐姐好好休息罢” “为何派人过来守着我的房间?有人想害我?” 炎初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唤得炎初芷脚步微微一顿。 炎初芷头也不回地应了,语气寻常:“姐姐多虑了,初芷不过是担心姐姐又一言不发地离开山庄罢了。何况姐姐既是为了我受伤,自然要看顾着些。”你不是我的童话王子 身后的人沉默下来。炎初芷垂下眸去,掩下眼底情绪波动,消失在夜色当中。 “唰——” 箭势来得极猛。夏行的脸瞬间一白,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已有一只手更快地探出,五指如钩,抓住了箭身。箭的去势也跟着一顿。 出手的正是元央。 就在夏行望着近在咫尺的箭方要松口气时,那箭尖却随之猛然在他眼前爆裂开来,有无数细小的黑针迎面刺来。 此刻纵是抓着箭的元央,脸色也是一变。 箭尖离夏行本就不远,箭头爆裂产生的冲击力更是惊人,几乎只是一个眨眼间就要刺入夏行的脸。他甚至能感觉到隐隐的寒意迎面而来,下一瞬就要在自己脸上扎出十几个小孔。 在这当头,只见静坐在一边唯一神色如常的水天零忽然抬了抬手。黑袍衣袖轻拂而过,带起一阵风。 就在这看似温和的风吹过的刹那,那些黑针竟似失了动力,在半空中停顿了住,随即纷纷落下来,叮叮当当散了一地。 “谁?”元央见夏行脱离了险境,猛地站起来,飞快地掠到窗口,用力推开了破了一个洞的窗户。然而漆黑夜色里,早已没有什么动静。元央的紧锁着眉头转头望向投过来视线的水天零,摇了摇头:“跑了。” “随他去。”水天零开口应道,“看这箭的势头,对方应该是个灵者,自远处射来,很难追,应该是不想让人发现。” 一旁的夏行则被吓得不行,脸色还未缓过来,略颤着声音道:“又是那疯女人?” “不是她。”水天零摇摇头,“她还射不出这样威力的箭。不过就算不是她本人,应该也是同伙不假。否则不会那么快知道夏行与我们在一起。” “这倒是。”元央叹了口气,走了回来,踟蹰道,“那可如何是好?若是等会我们离开,夏行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无妨。”水天零说着,转头望向夏行,“你既躲开了那女子半月,应是有把握可以找地方藏身罢?” 夏行点头。 “那我们便护送你过去,等明日再来寻你。” “麻烦两位姑娘了。”夏行正了神色,站起来朝元央和水天零深深鞠了一躬。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二更,么么哒~ 第50章 浑水祸端 第五十章浑水祸端 待两人将夏行送到了隐蔽之处,时候也已经不早了,便准备折返回朱雀山庄。 直到此刻单独相处时,元央才开了口,将之前的疑问说了出来:“阿零,你觉得听方才夏行描述,那月老庙里有可能是凶兽作祟吗?” 水天零闻言,目光瞥过来,落在元央身上。夜色温柔,月光洒在那张脸上,染上了淡淡光华,衬得普通的面容都熠熠生辉起来。 “很像。”水天零的话语也轻得似要融入风里,“不过到底情况如何,还是要等明日去一探究竟了再说。” 元央点头应了,目光忽然落在身旁女子垂着的手上,随即眼睛一亮。 水天零只觉手上一热,触碰到一抹温度。她的视线扫过去,便撞见元央绽开来的明晃晃笑容:“阿零,你戴上了啊?” 闻言,水天零垂眸落在自己被执起的左手手腕上。那里,灵犀石的光泽淡淡,红绳纤细,松松绕在腕间,而其下肌肤雪白,在月光里透明得甚至能看到隐隐青色脉络。 “我说过我不信。”水天零神色不变,慢悠悠地抽出了被执着的手,目光忽然有些悠远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小玩意罢了。说起来……也是许多年没有收过礼物了。如果这算礼物的话。” 言罢,水天零眼底似有些起了雾。那些年岁漫长。有些事情早已如同上一辈子一般,不可追溯时日。 “当然算!”一旁的元央轻快地应了,心情一扫之前的凝重,笑声在夜里散开来,“阿零不嫌弃就好。我本来还以为以阿零的性子……” “会丢掉?”水天零不急不缓地接道。 元央闻言,唇角笑意添了几许赧然,小声嘀咕道:“谁让阿零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水天零听到元央的嘀咕,目光幽邃:“方才见你好像有些不开心,哪里敢丢王女的东西。” 元央眼睛一亮:“阿零这是在调侃吗?”言罢,似也想起之前心里一闪而过的隐晦念头,此刻也只得自嘲一番。她并不想让人发现,因此随意扯了个理由道:“其实也没有不开心啦,只是想到了一些事而已。现在没事了。” 顿了顿,元央伸手去挽水天零的手臂,眉眼舒展开来,露出轻松笑意:“既然都买了,就先戴着好啦。挺好看的。”娶个女王做老婆 水天零感觉到手臂边的热量,目光扫下去,语气有些淡:“怎么又放上来了?” 元央眼珠一转,嬉笑道:“我冷。” 水天零垂眸去望元央,心里忽然叹一口气,脑海里浮现出那副画面。 只有她知晓,在未镜前的一瞬里,此刻眼前女子那眉眼间的灿然,将在之后未知的时间里染上层层阴霾。大雪倾覆之间,血肉横飞,饥寒彻骨,等待她的是世间磨难重重。没有人能改变宿命的轨迹。纵是她……也不能。 元央见阿零的目光突然深下去,不知为什么心里没来由得一惊。她正待说话,已有浓烈杀意自身后猛扑而来,惊得她霍然往后转去。 几乎方回过头,头顶月光已被遮盖,一只黄黑相间的虎鹫已经当头罩下,那锋利虎爪迎面袭来。元央的手还挂在水天零的手臂之上,只是一个晃神间,未待她躲避,水天零极快地顺势一扯,整个人揽着元央往旁边闪去。 扑鼻冷香幽幽。身后怀抱柔软微凉,像极了清晨点点缀在叶尖的露珠。元央只觉自己的心尖都似被轻轻一扯,短暂的恍惚里,对方已经停下了脚步,松开了自己。 回过神来的元央,便见眼前虎鹫轻盈落地,随即掉头就瞪向两人,咧开森然獠牙,有低低的吼声回荡在寂静夜色里。 元央这才注意到,两人正行至一条僻静巷道,虽离朱雀山庄并不算远,但时值夜深,也无人烟。元央瞳孔边缘有光芒一闪而过,果然看到这条小巷在虎鹫出现的同时罩上了一个隐秘的结界。她转头望向水天零,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有结界,声音被阻断了。” 水天零并不意外,颔首应了,往后退了一步,目光淡淡地望向那头虎鹫,声音被压成一条线悄然传入元央耳中:“是冲我来的。” 元央转念一想便明白了阿零的意思,想来这虎鹫与上次一样,是来试探阿零的。念及此,她回过头与虎鹫对峙着,口中道:“我知道了,交给我罢。” “吼——” 比方才还要大声的叫声响彻小巷,能看到墙上石灰被纷纷震落。与此同时,虎鹫一个跃身,就往水天零的方向冲来。 只是虎鹫路至一半,元央脚尖一点,跟着跃了起来,手在空中一握,一柄漆黑古剑便出现在手中。剑身三指宽,古朴厚重,并无纹路,剑柄上本有雕刻,却也因为时日长久被磨得圆润,并不能看清雕刻的细致样子。元央对上这契约凶兽,也不敢松懈,手中古剑用力朝虎鹫横劈而去,带起一阵破空之声。弃女逆天:腹黑太子妃 虎鹫似是有些忌惮元央手中古剑,不敢硬碰,身后翅膀一扫,已经偏开了攻击。而它的尾巴则如鞭子一般狠狠抽向元央的手腕。 元央见状,剑身一沉,顺势下挑,朝虎鹫的尾巴扫去。对方却灵活地一绕,已经极快地脱离剑身,缠上了剑柄,随即用力一拽。 元央自然不能任由古剑脱手,右脚上撩,索性依了那拽力身子前倾,毫不犹豫地去踹虎鹫近在眼前的大屁股。那虎鹫挨了这么耻辱性的一脚,当下狂吼一声。而元央已经借着这一踹之力往后一个翻身,避开了虎鹫的后踢。 元央脚方落地,便觉得地面震颤了下。再抬头时,发现虎鹫额头的符文亮起来,那双眼睛在黑暗里散发出森然光芒,气势暴涨。元央心里暗道操控虎鹫的人怕是又像上回对付千纹花蛇般施了力,也不敢怠慢。在虎鹫再次扑上来的时候,与它厮杀在了一处。 另一边,水天零看起来并不如何担心眼前战况。虽然元央的灵力还不够火候,但这几年来她实战经验被锻炼得颇为丰富,何况身处小巷虎鹫不宜施展,短时间内还奈何不了元央。有了上次与契约凶兽千纹花蛇的对战,这次想来也不会再松了戒备。只是元央身体未愈,仍不宜久战。而对方既是冲着试探自己而来,她非必要情况也不适合出手。念及此,水天零的目光落在了脚边不远处空无一物的地上。 那里,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一只洁白小兽正仰头望着水天零,神色间隐隐有些兴奋,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水天零神色不变,传过去的声音颇为闲适:“想出去?” 小泽忙不迭地点了头。 “之前的条件,可应?” 闻言,小泽的神色显然有些挣扎,水天零也不急,又缓缓道:“若是应了条件,今后不用再躲躲闪闪。只要不闯祸,便由你。否则直到回神殿之前,就都藏着罢。” 这一次,小泽眼底神色终于在长久的苦闷里松懈下来。它摇了摇尾巴,可怜兮兮地望向水天零,极为委屈地点下了头。 水天零的目光闪过一丝笑意,嘱咐道:“切记我与你说的那些,尤其切莫与我亲近。好了,去罢。” 话音方落,小泽已经迫不及待地撒开脚丫子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这边,元央也不与虎鹫硬碰,见虎鹫身躯庞大,在小巷受限,灵活地腾挪在墙瓦之间。一旦虎鹫有往阿零那里冲的趋势,就执着剑砍过去。古剑威力极大,虎鹫也不敢轻捋其锋芒,只得回身应战。时间一久,愈发急躁。元央耳朵被吼得嗡嗡作响,索性暂时封了耳脉,世界瞬间恢复寂静。上船 正胶着间,忽有一团白色物事从天而降,在暗夜里格外明显,元央正跃上墙头,见状动作一顿。虎鹫并未发现,反而趁机一掌拍过去,灵力激荡间飞沙走石,眼看就要抓到元央,那团白色已经落在了虎鹫的头顶上,蓬松的尾巴软软地垂了下去,正巧挡在虎鹫的脸上,遮住了对方视线。 虎鹫显然没料到视线会突然暗下来,挥出去的爪一时也失了准头,率先反应过来的元央一个侧身翻落在水天零不远处,瞪大了眼睛望着突发的状况。 “砰——” 虎爪落在墙上,拍得砖石碎裂掉落。虎鹫一个扭身,似乎想甩掉头顶的物事。怎料风声呼啸里,那玩意竟牢牢地黏在头顶。虎鹫本就狂暴的情绪宛如被点了火,一头撞向身旁的白墙。 轰然声里,墙被撞破了一个洞,而那团白色已经飘起,轻盈地改落在虎鹫身上一按,身子跃起的同时,小爪赫然留下一串血痕。与此同时,虎鹫吃痛的咆哮声冲天而起,震得头顶结界都晃荡起来。 当那白色物事落在地上,元央才看清楚对方的模样。 只见那小兽身形娇小,可爱得紧。通体的白色毛发覆盖住了整个身子,尾巴则蓬松地散开着,一双幽蓝眼睛提溜,此时正偏着头望着自己。而额头一道同色裂纹印在眉心,在黑夜里散发着幽幽光芒。 “这是……”元央并未见过这种此物,只觉似狗非狗,似猫非猫,似狐非狐,一时之间判断不出,只得疑惑地望向水天零。 “我也没有见过。”水天零不动声色地扯着慌,不露一点端倪,“许是被虎鹫引过来的。这结界只能屏蔽声音,对凶兽的气息并没什么效用。” 元央对此倒没多加怀疑。很多凶兽之间都会互相敌视,尤其在涉及地盘之争时。而七年前记忆里的白泽模样,早已有些模糊。何况眼前的小泽,更是改头换面,除了那身白色毛发没有变化外,连身形都故意缩了小,和印象里更是翻天覆地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先献上供大家享用~~ ps:ghost君生日快乐~~~(咳咳,发现翻译过来是鬼君) 不管怎么说,真的很谢谢支持,我会努力哒! 晚上二更奉上。 第51章 明争暗斗 虎鹫见到化身的小泽,神色一时之间有些踟蹰。虽然水天零将小泽身上的上古灵兽气息锁了住,但是与生俱来的威压对敏感的凶兽而言还是不免有些影响。然而很快,额头符文亮起来的同时,被小泽之前行为侮辱的虎鹫就怒气冲冲地甩开了心底的惧意,朝着小泽怒吼一声,猛地扑了过去。 只见白光一晃而过。小泽的身子已经蹿出去,快得几乎看不到影子。这七年来,它跟在元央身后也吃了不少进补之物,实力更是大增,虽仍是幼年期,但面对一头被契约约束了大部分能力的虎鹫并无甚压力。它跃出去的同时,还不忘爪子一挥,轻描淡写地在对方腹侧留下了五道爪痕,鲜血很快染红了虎鹫身上的皮毛。 一旁的元央有些吃惊地张开了嘴。虎鹫速度不可谓不慢,然而这小兽的速度,就算是自己也仅限于勉强能看清而已,要想完全躲过却还是有一定困难。何况她与虎鹫交过手,知道对方身上的皮肤坚硬如石,她也只能靠古剑才伤的了。现在竟被眼前这小兽抓伤,其锋利程度可想而知。不过她如今也顾不得细想,趁虎鹫注意力被小兽所吸引的当头,暗中结了一个繁复的法印,一声“破”冲口而出,澎湃灵力便正巧击在了那道爪痕上。 “嗷——”虎鹫一个甩身,伤口上鲜血四溅,它的眼也跟着红起来。 元央正欲乘胜追击,右手忽然被扯了住。她惊讶地转头,便见身后的阿零朝她缓缓摇了摇头。还来不及问缘由,那虎鹫身子一顿,额头上的符文又亮了起来,神色明显闪过一抹不甘,却还是扭过了身子,快跑几步,脚在墙上一踏,双翅猛地展开,消失在夜色里。 随着虎鹫消失在视线里,两人头顶的结界也渐渐消弭了去。 “阿零,为什么不追?” 水天零一直目送着虎鹫离开,这才收回了视线,望向元央,淡道:“不要打草惊蛇,让它去,我暗中留了些记号。” “记号?”元央一惊,随即便有些疑惑,“什么时候?” “趁着你们把它伤了的时候。” 这边元央还想问些什么,水天零已经将视线投到了不远处。元央似想起了什么,连忙也跟着望向还未离去的小兽。 只见白色小兽静立着打量了元央一阵,随即缓步靠了过来。元央虽觉可爱,但也深知对方实力,一时颇有些警惕。小兽在几步开外停了住,半蹲在地上,元央猜不透对方想要干嘛。她退后了两步,靠近了阿零。那白色小兽竟也站起来跟着走了两步,然后复又蹲了下来。 元央见状愈发惊讶,偏头望向水天零:“这小东西不会是想跟着我们罢?” 水天零沉默了片刻,方轻轻颔了首:“也许是。” 见元央神色颇有些踟蹰,水天零又道:“看起来不像有甚敌意,不如先随它罢。时候不早了,在外怕多生事端,我们该回去了。”hp同人之萝莉养成史 “嗯。”元央点头应了,随水天零往小巷尽头走去。她心里好奇,惦记着小兽,不时回头望一眼。果然,那头小兽一直悠悠地跟在两人身后。 “阿零,它不会是要跟我们回朱雀山庄罢?” “它想去哪,你又拦不住。何必理会?” 元央心道也是。这白色小兽的速度她方才已经见识过了,要想拦也是颇为费力的一件事情。何况这小兽到底有甚能耐,自己并不清楚,便也由着阿零的意思随它去了。 夜色渐浓。两人一兽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小巷尽头。 万籁俱寂里。却有一道隐蔽身影飞快地穿过朱雀山庄,腾跃在屋瓦之间,落地无声。来人似对地形十分熟悉,往往能及时避开朱雀山庄罗布的陷阱与关卡,动作未有一丝停顿。 那身影,直到靠近朱雀山庄南边一处石台才猛地停了下来。 不远处的石台之上立着一尊两人高的石像,正是振翅欲飞的凤凰模样。石像被漆成火红之色,在黑暗里似有火光茫茫。只见凤凰面目栩栩如生,甚至翅膀上的羽毛都根根分明。此地并无人迹,安静得听不到任何声响。之前的黑影小心翼翼地往石阶上走去,步履之间带着奇特的节奏。当黑影踏上石台,自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瓷瓶,脚尖一点,飞身跃起,那瓷瓶自手里一倾,便有鲜红液体流下来,正落在凤凰微启的喙上。 “轰隆隆——” 一声闷响传出,朱雀石像忽然动了动。恰在此时,那人影也自半空中落下地来,一个下跃,就消失在了地上。 翌日,天边亮起些鱼肚白,整个朱雀山庄也从沉睡中醒了过来。 偌大一个山庄,第一时间开始互通消息的,始终是在这个山庄最底层的人中。便如此刻,负责山庄浣事务的一个丫鬟,正与要好的侍女说着晨间方听来的事情。 “我同你说,昨晚东苑的初芷小姐突然吐血,半夜辗转,似入了梦靥,颇为不安稳,唤都唤不醒。甚至惊动了族长,连夜赶了过去。有人见到初芷小姐换下的亵衣了,上面的血几乎溅满了前襟,可怖得很。” “啊?初芷小姐身体近日不是有所好转吗?怎会如此?” “不清楚。只知道族长见状大怒,还摔了门。之后就出去了。” “这如今初寒小姐还有伤在身,初芷小姐又发生了这种事,真是可惜啊。”第九条尾巴 “谁说不是呢。平日里初芷小姐待下人们都很好,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听说药房那里的人已经在张罗珍稀药材了。” “但愿初芷小姐无恙啊……” 一个时辰后。 “什么?” 炎初寒猛地自床上起了身,因动作太过用力牵动了伤口,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随即抬头望向眼前的侍女:“她白日还好好的,怎么会吐血?” “暂时还不清楚,“侍女低下头去,”小姐可要去看看?” 炎初寒脸上极快地闪过些许迟疑,顿了顿才道:“人可醒了?” “尚未。” 闻言,炎初寒才似松了口气:“走。” 听到敲门声,守在炎初芷床榻边的小乙皱了皱眉,沉声道:“不是说小姐需要休息吗?” “小乙姐姐,是初寒小姐过来了。” 闻见是炎初寒来,小乙脸上显然也有些惊讶神色。她是为数不多除了当事人外知道整件事缘由与发展的,初寒小姐虽依旧关心小姐,但表面的刻意疏离也毫不遮掩。她虽为小姐觉得叹息,却也实在帮不上什么忙。此刻见炎初寒来探望,松口道:“进来罢。” 房门被推开,炎初寒面无表情地出现在门口,只有那紧抿的双唇泄露出一丝不安。她的目光很快落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炎初芷身上,出口的声音颇有些嘶哑:“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小乙摇摇头,“半夜小姐突然吐血,之后就昏迷了过去。” 炎初寒闻言显然有些不满,脸色冷得快要结了冰。 “不过族长已经出手稳定住了小姐的身子,也去处理灵兽的事了,应该不会再出状况。”小乙低头劝慰道。 炎初寒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走到了床边,然后坐了下来,低头去望炎初芷。 一旁的小乙见状,默默地退了出去,只留下两人单独相处,自己则尽职地守在门口。 房间里。 直到此时,炎初寒脸上的戒备方似松懈下来,那些冰冷也在视线触及床榻上女子睡颜时缓缓退了去。她忽然叹了口气,探手抚在炎初芷的鬓际,将一缕散开的青丝轻轻别至耳后。炎初寒的唇动了动,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沉默地注视着炎初芷。魅妃来袭·冷王,哪里逃 她知道,有些事撞破了,便不可能再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而有些事,错就是错的,她不能将对方推向更深的悬崖。因此,她宁愿选择远离这个家,远离对方,在沧雪大陆居无定所地漂泊。她本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然而如今回来了,才发现自己想得还是太过简单。对方的固执……其实根本不下于自己。 果然,她们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啊。 正陷入自己情绪里的炎初寒,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呢喃。她回过神来,连忙垂眸去望炎初芷。只见对方苍白的唇瓣微微动了动。炎初寒见状,担心炎初芷是不是渴了,下意识俯低身子凑过去听。 只是自己的头方低下去,脖颈上已忽然围上来两只手,惊得炎初寒身子一僵。 下一瞬,炎初寒只觉唇瓣一热。有柔软物事轻轻贴上来,带着常年缭绕的熟悉药香,与一丝极淡的血腥味。 一切发生得太快。炎初寒只觉脑中一阵嗡嗡作响,犹如巨锤当头砸下,竟觉灵台一片空白。而唇上温度依旧,轻柔辗转间,似清风拂过,眼前迅速暗下来,一时失了光明。 也不知过去多久,炎初寒才觉视线里重获光亮,而映入眼底的,便是那张与自己眉眼有几分相像的容颜。只是比之自己,要温婉亲近许多。而此刻,炎初寒终于震惊地意识到了这个事实。 炎初芷吻了她。 那唇瓣温软,含着自己,缱绻缠绵。吻并不深,许是炎初芷也无甚气力,连吮吸都如蜻蜓掠过湖面。她只是安静地微微阖着眼,视线里,那浓密的睫毛却有几分轻颤,似弱不禁风得扶柳。眼梢处有红霞飞上,点缀在苍白的脸色之上,娇如飞花,欲语还休。 不过是两唇相触。这一认知却如几年前撞见的那一幕般,挟杂着惊涛骇浪之势而来,拍打得炎初寒的身子一震,眉眼间有极快的不敢置信一闪而过。下一刻,她已经撑在了床榻之上,微一用力,便欲脱离开去。 炎初芷身子虚弱,就算炎初寒重伤未愈,也远不是对手。她并不反抗,松松抱着炎初寒脖颈的手一松,任由对方如避蛇蝎般极快地抬起了身子站了起来。望着姐姐难得变了脸色的神情,炎初芷也只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安静地望着炎初寒没有说话。 而炎初寒脸上神色一变再变,喉咙似被什么死死堵着,竟连只字片语都无法出口。脑中思绪也被搅得一片乱象。唇上滚烫,沾着的那些气息,好似生了根,如何也挥散不去。就连呼吸之间,也尽是这些气味。 短暂一刻,已足够乱了心神。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么么哒~~~ 姐妹之吻献上~~~嘻嘻。 第52章 明争暗斗 将房间里的沉默打破的,是一阵脚步声。随之一个清脆女声在门外响起,“请问初芷姑娘在吗?” 到来的正是元央与水天零。 “不好意思,小姐有恙,还未醒转。” 小乙的话音方落,房门忽然从里面猛地打了开,然后便见一脸冰霜的炎初寒踏步走了出来,也不理会想要打招呼的元央,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脚步匆匆就消失在了院子里。 “让两位姑娘进来罢。”不一会,炎初芷的声音虚弱地从房间里传来。 小乙这才发现小姐竟醒了,依言将元央和水天零请了进去,低声与炎初芷道:“小姐既醒了,我这便下去准备药石。” “去罢。” 直到房间里只剩下了三人,炎初芷才温和地朝两人笑了笑:“两位姑娘来得正好。” “你姐姐方才出去时脸色有些不对劲,怎么了?”元央说着一脸疑惑地望了关起的房门一眼,随即视线落在炎初芷身上,显然也注意到对方气色极差,又追问道,“初芷姑娘这里可是发生什么事,才一日便虚弱成这般?” 炎初芷目光微微一晃,自床榻上撑着坐了起来,摇了摇头,轻声道:“姐姐那里没什么,只是采取了些特别措施堵了她的话而已,否则怕是又要追根究底地问我了。我不想让她太担心。”说着,炎初芷垂下眸去,掩去波动的情绪,顿了顿才接着应道,“我这里出了些事。家族里有人想害我。” 元央闻言一怔。 水天零自进门后便一直细细观察着炎初芷的脸色,眼底有沉吟之色闪过,此时忽然开了口:“看来他们已经准备动手了,可是与你签订契约的灵兽那里出了状况?” 炎初芷见对方这么快就猜出了敌人的手段,脸上闪过一抹惊讶,随即点头应了水天零的猜想:“的确。我这里进出的人太多,怕是顾虑到被发现身份,才选了灵兽那里动手。平日里灵兽被养在一个颇为隐秘的地方,可以说是朱雀家族的禁地,因此也没有派人守卫。实不相瞒,家族灵兽尚处幼年期,性子骄傲,轻易不让人接近。而要进入禁地,则需要一样东西才行。”说到这,炎初芷抬起头来,直视向床榻前的两人,一字一顿道,“朱雀家族嫡系的血。” 元央皱了皱眉,疑惑道:“这般说来,这事与嫡系脱不了干系么?” “这倒还不能确定,毕竟也有可能是想办法拿到的。但总归是一条线索。”炎初芷解释道,“不过对方既然对我下手,想必是得知我在查他们暗杀姐姐的事了。” “此事应该只是一个警告,你毕竟身系家族灵兽,若是出了事,怕是会惹了大祸。他们的当务之急应还在除掉你姐身上。” 炎初芷听了水天零的话,轻轻点了点头,眉间神色冷静:“我也是这般想的。如今我身体虚弱,爹娘那里势必压着我好好休息,有些事不方便进行。”顿了顿,炎初芷似想到了什么,忽道,“若是如此,两位姑娘务必小心了。你们不是我朱雀家族的人,对方下手怕是便没有什么忌讳。”大唐弃妇 “不用担心,我和阿零会自己注意的。”元央见如今连炎初芷都被暗算,愈发觉得事情棘手,皱着眉道,“只是家族灵兽那里的事只能由初芷姑娘自己多打听了,毕竟这属于你们家族隐秘,我们两人不方便插手询问。” “我知道。等探出线索,我会记得告知的。”炎初芷话语温和地应了,又道,“不过两位姑娘这么早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想说?” “的确有一事,”元央这才想起两人来找炎初芷的目的,将昨晚关于夏行的事大致叙述了一遍。 “你是说那女子竟是朱雀家族之人吗?”炎初芷闻言眉头皱起来,“听你方才的容貌描述,我并不记得族里有这样一个人在。不过你提到的匕首,我倒有几分印象。七年前五伯的女儿降生,族长送了一把匕首当做礼物。刀刃极薄,刀尖微钩,与你所述并无多少差错,算是一样还不错的灵器。不过听说后来不知为何竟丢了。念及五妹年幼,五伯又宠她,也没如何怪责,反而自己去同族长请了罪,觉得没有看顾好那灵器。没想到这匕首竟出现在别人手里……” 元央听炎初芷提及不认识那黑衣女子,颇有些意外:“那女孩会不会是旁系的人,所以你没有印象?” 炎初芷摇了摇头:“我自小过目不忘,族里但凡嫡系旁系的那几个总归是知道的,不可能不记得。” “难道用了易容……”元央猜测道。 “不像。” 元央听到身旁的阿零开口否认,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低声道:“也是。若是当真易了容,遇到灵力强的根本难以掩藏。阿零这般厉害,那女的就算易了容,也躲不过阿零的眼睛才是。” 水天零的目光淡淡瞥过去,在元央身上一触即收,意有所指道:“那个人也许不一定就是朱雀家族的。” 元央只觉得奇怪,那女子不管是身手还是武器都与朱雀家族脱不了干系,正欲追问,忽然似想到了什么,神色一震,随即下意识望向炎初芷。 一旁的炎初芷也同时猜到了水天零的意思,镇定的脸色跟着微微一变:“阿零姑娘的意思是有人将家族修习功法外传了?” 水天零的神色不置可否。 这回,连元央都觉得事情有些超乎预料了。 对一个家族而言,世代相传的修习功法乃是家族根基,不可外泄,违者几乎算是叛离家族,是要遭到整个家族背弃的。之前炎初芷的猜测也不过停留在私心报复和争夺族长之位上,而如今若是当真应了这个想法,严重性不可同一而语。 “此事我会慎重调查。”沉默片刻后,炎初芷方语气肃然道,“在此之前,还望两位姑娘能保密。” “自然。”元央点头应了,另道,“我与阿零打算今日就去那月老庙走一趟探查下。这边就交给初芷姑娘了。”富贵天成 “麻烦两位因我们的事奔走了。”炎初芷颇有些歉意地抿出了一个笑意,“此行险境莫测,注意安全。” “嗯。” 元央和水天零前脚刚走没多久,炎初芷的房间又迎来了一人。正是之前她派去寻老漆问话的男子。 只见他步履匆忙地进了屋,随即小心翼翼地关好了门,这才走到床榻边低下头去:“小姐,有情况。” “什么?”炎初芷见男子这般模样,心里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男子声音一顿,便道:“我昨晚打探出了老漆的住处,连夜赶到时,发现那所房屋已经被彻底烧成了灰烬。我在房间搜寻一番,发现里面有三具尸体残骸,一老二小,应正是老漆与他膝下那对儿孙。”话至此,男子的声音有些沉下来,顿了顿才继续道,“想来对方也听到了山庄里的闲言碎语,知晓老漆发现了血衣,先我们一步将人灭口了。” 话音落下,房间一时陷入沉默当中。 半晌,炎初芷才缓缓闭上了眼,轻声道:“我知道了。”再睁开时,眼底已经恢复了平静,“可还有什么发现?” “对方行事极为干净利落,属下寻遍了房间每一处角落,最后只从灰烬里找到了这个。”说着,男子自怀里掏出一块衣角布料包裹的物事,上面浸染着斑驳血渍与漆黑炭灰。他面色凝重地将布料翻了开来,露出里面那样东西。 炎初芷的目光落在上面,随之猛地一暗。唇抿得愈发紧,完全褪尽了血色。 只见那块素白手帕上,安静地躺着一小截显然是幼童的手臂。端口整齐,血肉模糊,有隐隐烧焦的痕迹。然而上面那端依旧完好,赫然印着五根血色指印。 男子低声解释道:“这是我自房间的破裂水缸下找到的,应是那对儿孙中的一人,依情况来看来是在放火之前就被敌人砍下了,只是恰巧靠近水缸,房子燃烧倒塌时压在上面,才没有被烧毁。小姐请看这手印。” 炎初芷点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视线落在那半截手臂上。 果然如男子所言,那稚嫩手臂上赫然布着的血色指印,颇有些异于常人,小指极长,几乎与无名指相并。炎初芷注视片刻后才挥了挥手,示意男子拿开,眼底光芒黯淡下来,口中道:“可有将三人厚葬?” “嗯,已安置妥当。” “那便好。”炎初芷低声喃喃了句,才抬起头,语气有些疲累地道,“先退下罢。” 另一边,自炎初芷的院子离开后,元央和水天零并未回房,而是直接出了朱雀山庄。 元央走了没有几步,不时眼角余光往旁边打量着。水天零心里清楚她在作甚,淡淡出声道:“不用看了,它还跟着。”一只萌凤鸣翠柳 “真的?”元央颇有些迟疑地问了句。似乎为了验证水天零的话,两人身后不远处的草丛里,探出一个雪白的头。幽蓝瞳孔清澈,一眨不眨地对上了元央的视线。 元央眉眼间一喜。还未开口,耳边又落了阿零的平静声音:“你喜欢?” “看起来很可爱的样子,”元央极快地笑了笑,重新转回了头,目光柔软下来。 “它很厉害,你许压不住它。” 听到阿零如实的话语,元央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脚尖踢飞了一颗小石子,口中喃喃道:“我知道。” “不过,”水天零忽然话语一转,不动神色道,“它看起来并没有恶意。你若喜欢,不妨带上它。此去月老庙凶险,会有帮助也不一定。” “可以吗?”元央眼睛亮起来,不过眼底仍有些犹豫,“万一起了冲突……” 水天零的目光睨过来,不急不缓道:“那便哄着。不过是一头小兽,怕什么?” “也是。”元央脚步一顿,笑起来,干脆地转过身去,试探性地朝白色小兽招了招手,“要一起吗?” 只见身后的小兽耳朵动了动,随即竟似听得懂人语般,快跑了几步,来到了两人身后几步开外,才停了下来。 元央见对方果然如阿零所说那般看起来没有恶意,眉间喜色愈重,蹲□去,小心翼翼地想要伸手去抚。 白色小兽身子微微一动,看起来作势欲躲。然而到底还是没有躲开,任由元央摸到了自己柔软的白色毛发。 只有水天零知道,此刻小泽心里的别扭。她垂眸望着兀自欢喜的一人与暗藏委屈的一兽,眼底有淡淡笑意浮现。 片刻后,元央才直起身来,朝身后小兽有模有样道:“好了,我们现在要出发去月老庙了噢。”言罢,转头望向阿零,“阿零,我们直接去找夏行吗?” 水天零摇了摇头:“不急,先去准备些东西。” “还需要什么吗?”元央有些不解。 水天零望一眼元央,目光似有深意:“你既然想讨这小东西的喜欢,自然要做些什么才是。” 元央一怔后忽然反应过来,忍不住笑了:“还是阿零想得周到。”说着,低头招呼白色小兽,“我昨晚正巧向丫鬟打听到了朱雀城的几家特色酒楼,还不知你喜欢什么,到时候可好好选一选。” 话落,果然见眼前的白色小兽有些雀跃模样。元央心情大好,与水天零一道,身后缀着小兽一路往街上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忙着更文,毕业论文要求上传的文献综述拖了很久。今天跑去图书馆抱回一堆资料,打算明天抽时间出来忙文献综述的事,所以会暂时停更一天噢~~ 第53章 明争暗斗 第五十三章明争暗斗 春光明媚,抬头间万里无云。元央和水天零自酒楼出来,街边已是一番热闹景象。倒是两人身后的小泽,尾随着两人,引来不少行人驻足。尤其是一些在街上玩耍的幼童,见到浑身雪白的小泽,一时新奇万分。 吃饱喝足的小泽似是颇为享受这些惊叹的目光,昂着头挺着胸,悠悠地踏着步子。 有几个孩童聚在一株柳树边,望着小泽指指点点,似在讨论着什么。最后其中有一个男孩忍不住,上前一步,看起来想要去摸一摸。只是眼看着手就要触及小泽的柔软毛发,眼前的小兽却突兀地消失在了手边。男孩惊讶地抬头环顾时,才发现那小兽竟不知何时到了前边。 男孩咬了咬牙,有些不甘心地快走几步。身前一个浑身黑衣的女子却在此时突然回了头,视线极快地瞥过来。那目光微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望得男孩脚步一顿,竟莫名地生了退意,怯怯地低下头去,只用余光瞄着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的小兽,不敢再追。 身旁的元央显然也注意到了阿零的动作,见男孩乖乖止住了步子,忍不住低下头轻笑一声:“阿零,你吓到人家小孩子了。” 水天零回过头来,淡道:“万一惹到了它,怕才是真的吓到。” 元央闻言,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她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小兽,见对方一脸惬意闲适的模样,心里也跟着放下了几分担心。只是不知这小东西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朱雀城里?有时间一定要弄明白是什么才行。 正低头想着事情,突然,身旁的水天零脚步一顿。 元央有些惊讶,还未开口询问,顺着阿零的视线已经看到了身前一个脚步有些趔趄模样的老人家正走到两人身前不远处,拉住了一个年轻男子。耳边传来对方浑浊的唤声:“公子,公子你可有看到我家闺女?” 老人满头白发,神色憔悴,身上衣衫有些脏污,显得颇为破旧。那男子倒是一身锦衣华服,身后还有两个小厮跟着。见老人拉住了自己的衣衫,男子低头扫了一眼,随即嫌恶地皱了皱眉。身后小厮见状,连忙上前去拉扯老人,口中不耐烦道:“没看到没看到,别处找去,别弄脏我家少爷。” 老婆婆本就步履蹒跚,哪里经得起两个小伙子的推搡,一个趔趄,已经往后摔去。眼看就要摔在地上,一个身影忽然窜出,眼疾手快地拉住了老人的手臂,将她扶了稳,随即紧蹙着眉,一脸怒意地瞪向眼前男子:“好好说话不会么?” 出手的正是元央。 锦衣男子冷笑一声。不用他开口,其中一个小厮已经开了口:“怎么对我家少爷说话的?还不快道歉?” “该道歉的是你们。”元央眼底蕴了怒意,在三人身上极快地打量过,讥讽道,“生了一副人的皮囊,怎么,还要教你们怎么做人?”缘落韩娱 “你再说一遍!”小厮声音一提,正欲呵斥,男子略一抬手,已经止住了对方。只见男子瞥了一眼元央,也不理会,随即低声朝两个小厮道:“昨日方惹了祸,今日莫要多事。” “是,少爷。”之前说话的小厮低头应了,重新退到了男子身后。 锦衣男子的视线扫到跟着走到元央身旁的水天零身上,只一眼,已经绕过两人,继续往前走去。 元央也不愿在此闹事,只在三人背后低低啐了声:“狗仗人势。”就低头关切地望向老人。 老人见到元央和水天零,扯了元央的衣袖,喃喃道:“两位姑娘,可有看见我家闺女?大概这么高。”说着,动作迟钝地抬了抬手,在自己头顶处比了比,目光涣散,“眼睛大大的,笑起来可甜了。我找了她好久还是没找到……” 元央见老人这般模样,声音放了软,耐着性子道:“老人家说清楚些。发生什么事了吗?” 老人却似没有听到元央的话般,兀自重复着:“姑娘可有看见我家闺女?我好久没见到她了……明明该回家吃饭了……她怎么还没回来……” “她神志有些不清楚。”一旁的水天零忽然开了口,“怕是你问也是问不出来什么。” 元央的神色有些凝重。正踟蹰间,耳边忽然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 “两位姑娘别白费劲了,没用的。她已经在这里好几次到处拉着人问她闺女了。” 元央回头望去,见出声的是旁边摊贩处一个四十出头的大叔,脸上还有些胡渣,见对方望着自己扶着的老人家,看起来颇是熟悉的样子,疑惑道:“你认识她?” “算罢,估计等会她家那口子就会过来找了。怕是一时没看住,所以又跑了出来。”大叔说着,指了指街道另一头,“喏,就住在那里,穿过一条巷子就到了。” “那老人家口中的闺女是怎么回事?” 大叔听到元央的话,叹了口气:“其实也不算什么秘密。她与老伴老来得女,闺女好不容易拉扯长到了二十,已经与城西包子铺的杨家订了亲,择了吉日,眼看月后就要成婚,谁知世事难料,就在几天前,两个老人一觉醒来,发现闺女的房间却突然空了,也不知人去了哪里,怎么找都找不到。这么大的刺激,老人家哪里受得了,这不就成这样了。” 元央低头扫了一眼老人,见她依旧在自言自语着,翻来覆去念叨着那些话,衬着那头花白头发与瘦弱身子,言语之间令人心酸。 “好好的,怎么会不见了?”元央低头嘀咕了一句,心里隐隐觉得事有蹊跷。那大叔也听到了,应和道:“谁说不是呢。连婚事都订了,前一天还一脸喜气地去了月老庙求了个好签,没想到出了这种事……”医仙药女 “月老庙?”一个冷静的声音忽然打断了对方的话。 这次,连元央都猛地抬起头,加重了语气:“大叔,你方才说的,可是城南那个月老庙?” 大叔略微一怔,随即点头:“是啊。” 元央闻言,与水天零极快地对视了一眼,眼底意思不言而喻。 “你方才说,会有人过来寻她?”水天零转头望向摊贩边的大叔。 见对方点了点头,水天零神色有些沉吟道:“既如此,麻烦你先看着她,等会交给她的家人。我与朋友还有事要做,不方便带着。” 那大叔闻言犹豫了下,随后还是应了:“行,我看着些。” 元央闻言,扶着颤巍巍的老人走到摊后,交给了大叔。虽知老人神志模糊,但还是细心嘱咐了:“老人家,你好好在这里呆着,等会家人会过来接你回去。以后莫要再上街乱跑了。你闺女的事……”顿了顿,“我会帮你注意的。” 似是听到闺女的字样,老人抬起头来,灰色的浑浊眼珠定定地望着元央,喃喃道:“姑娘,你可看到我那乖巧的闺女?她眼睛大大的,笑起来可甜了……” 元央只觉胸口有些发闷,暗自深吸了口气,才压下心底情绪,沉默地自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入老人腰际,朝大叔道了一句“麻烦了”,随即拉过水天零,快步离开了。 水天零任由元央拉着,步履匆匆地穿过街巷,一路往夏行躲避处行去。直到行至略偏僻处,垂眸扫过元央眉间压着的阴翳,才缓缓开了口:“此趟之行怕是比所料还要复杂,你莫要多想。” 元央也不抬眼,只是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低落:“没什么。只是觉得那老人家……有些可怜罢了。” “倘若当真是因为月老庙之事,”水天零一眨不眨地注意着元央的神情,语气定然,似没有情绪,“失踪几日,怕是那女子也凶多吉少。” 元央闻言霍然仰起了头,片刻后又似颓然般,朝水天零撑出一个笑容。只是这笑容落在对方眼里,不觉平常明艳,反而苦涩得紧:“我虽不愿承认,但心底也是明白。只是总归是有希望的。”似乎为了安慰自己一般,元央的声音低下去,喃喃重复道,“总是有的。” 这一次,水天零并没有再反驳,沉默下来,黑眸流转间,眼底目光通透。 两人一路没有再说话,气氛显得有些沉闷。 约莫过了盏茶时间,两人到了一间平房前。这房间看起来十分简陋,屋顶瓦片有些破碎,上面铺着干草遮挡。白墙好几处都已经剥落,露出深灰色的石块来。一扇木门更是被虫子蛀空了几个小小的洞,角落散着一堆零碎木屑。甫一推门,便有灰尘扑面而来。只见屋里设施更是破败。木桌上堆积了厚厚的灰尘,一个角已经断了;旁边的炤边铁锅也漏了一个洞,米袋空空如也,看起来并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元央也不惊讶,淹着口鼻,来到墙边一张石塌边。上面随意丢弃着一床破旧的被絮。她低下头去,用力敲了敲石床,在灰尘飞扬里唤道:“夏行,该出来了。”欺婚厚爱 片刻寂静后,只听轰隆隆一声,在元央和水天零的目光里,石床忽然塌了半边,露出一截没入黑暗的石阶来。随即有低低的声音自里面传出,还带着些许回音:“来了来了。” 随后,便见夏行的一个脑袋探了出来,望见床边的元央和水天零,露出一口白牙,欢快地招呼道:“两位姑娘来得真早。”言罢,他忽觉耳边有热气,下意识地转头望去,视线里撞见一只白色小兽,眼睛一亮,“这小狗好生可爱……” 话还没说完,便见那“小狗”龇了龇牙,一口咬住自己抓着床榻的手上。夏行只觉右手一痛,惨叫一声,身子往后一仰,眼看就要摔落下去,一只手已经猛地探出抓在了他的胸口衣襟上,轻轻一提。再反应过来时,夏行已经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有冷香一闪而过。 “吓死我了。”夏行也顾不得其他,一味使劲揉着被咬出血痕的右手虎口,也不敢抱怨,怕又惹了这奇怪小兽的不满。他只转向元央,疑惑道:“这小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元央却似没有听见,在一旁神色有些怔然,夏行觉得奇怪,出声唤道:“小央姑娘?” 似从自己思绪里陡然惊醒过来,元央下意识应道:“什么?” “我是想问姑娘,这小兽从哪里来的?”夏行望着元央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重复道。 “昨晚遇到的,也不知为何,它一直跟着我们。”顿了顿,元央补充道,“莫要小瞧它。这次只咬你一口,算是轻的。下次说不定就把你的手掌给咬下来了。”说的夏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言罢,元央蹙了蹙眉,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白色小兽身上,神色渐渐起了些迷惑。 一旁的水天零瞥过元央眉间神色,心中了然,忽然开口打破了安静:“莫要拖了,事不宜迟,还是快些出发罢。” 走出门口的刹那,元央回头,又望了一眼身后的白色小兽,随即暗中摇了摇头,在心底苦笑了下。 不过是巧合罢了。换成任何一只厉害的凶兽,都不愿被看扁成小狗的罢?不过再寻常不过的事,怎么自己又想起了这般久远的回忆。 明明……不该想起那个人的。 第54章 明争暗斗 由夏行领着,半个时辰后,元央和水天零便看到了不远处烟雾袅袅的月老庙,那蒸腾起来的香火淡淡缭绕,衬得整座月老庙愈发仙气。只见那黑瓦红墙,轮廓鲜明。而拾级而上的香客众多,几乎都以女子为主。只偶尔有几个陪伴而来的年轻男子。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虔诚的神色。 “就是那了。”夏行边走边朝月老庙的方向指了指,介绍道,“这城南的月老庙在朱雀城颇负盛名,所以前来求姻缘的极多。半年前还开始办了一个点灯聚缘的活动,十分受城里姑娘的欢迎。很多女子都跑去点那盏姻缘灯,上面则贴上自己的生辰八字,以佑自己姻缘美满。” “姻缘灯?”元央听到夏行提及,眉头一蹙,“这月老庙花招倒是挺多。管用么?” 夏行笑了笑:“不过是求个心里慰藉罢了。求佛这种事,不就一句信其有不信则无嘛。那些姑娘本就年轻,对姻缘这事当然希冀颇深。有了情人的,则求姻缘长长久久,就算暂时没有情人的,也想求段好姻缘。何况也不算太贵,一盏姻缘灯不过九十九文,取个天长地久之意。朱雀城百姓生活富庶,倒也不在乎这些小钱。” 元央知道夏行的话有几分道理,转头望向一直沉默地望着越来越近的月老庙的水天零:“阿零,你可有发现什么端倪?” 水天零的视线缓缓扫过眼前的月老庙,目光有些深:“此地确如他所言,这月老庙地势极好,三面山几乎截断了东西南三个方位,只余朝着朱雀山庄那一个口子。保灵气流入而不泄,是以草木繁盛更甚其他。” 元央和夏行环顾一圈,果然发现虽只值早春,但很多路边的花都开得正盛,那些树木更是枝头绿荫油油,与之前行来时街边一些只抽出嫩芽的树木相比,繁盛许多。 “不过此地有些怪异,”水天零又缓缓开了口,指着月老庙隐没在山林里的后端,“那里,笼罩着一个结界。” 元央闻言一惊,下意识聚了灵力去瞧。然而她只能瞧见围绕在山林边的淡淡雾霭,并没有见到水天零说的结界。正疑惑间,一点微凉忽然点在自己双目之间。淡淡冷香在鼻间一晃而过。 水天零缓缓收回点在元央额头的手。而元央只觉眼前一亮,黑眸边缘流转过一道金光。下一瞬,一道结界便缓缓浮现在视线里。 “这结界除了可以隔绝音画,还能隔离气息不散。” 水天零说着,神色有些沉吟。这正是她惯用给小泽的结界,对施展的要求极高,所以即便是像元央这样的灵者都无法看透。这里竟然有人用这种复杂的结界,连水天零有些惊讶。而且看这结界笼罩的面积,对方灵力想来是深厚难测。怕是整个沧雪大陆,都找不出几个来。没想到竟会在这月老庙遇上。精分,雄起撸 元央幼时便为了进神殿专研过结界一段时间,心里也知这结界的要求,眉间不由有些凝重。只是既已到此,无论如何也虚探个究竟。这般想着,她转头望向一脸疑惑听着两人对话的夏行:“带路罢。” 夏行点点头,不一会就拐上一条小径,带着两人朝前走去。 一路行来,果然如之前夏行所言,皆是繁花满枝,沉沉地挂在枝头,底下则落了片片花瓣,漂亮得紧。这也是当初夏行之所以沿着路径过来的原因。只是元央和水天零也没什么心思欣赏,兀自跟在夏行身后走着。 “这一条路平时少有人走。不过我自小在朱雀城长大,已熟悉得很啦。甭管这城里的人还是这城里的路,可几乎没有我不认识的。”顿了顿,夏行纠正道,“除了那朱雀山庄。” 元央闻言,眼底神色忽然一动:“夏行,我方才与阿零在路上遇到一个老人,口口声声要寻她闺女,你可知这情况?” 夏行脚步一顿,转过头来,惊讶道:“咦,你们遇上王婆婆了?”夏行继续往前走去,口中不停,“这事蹊跷,传的挺大,我自然也知道几分。说起来,我还送过王婆婆一些银两呢。”说着,夏行又叹息了声,“想当初,银两也是那日柳小姐予我的。恰巧回去时在路上也碰到了王婆婆,见她那般模样,连我这铁石心肠之人都有些看不过去,心一软就塞她怀里了。” 元央沉默了片刻,眼底有思索的光芒,想了想,又道:“我听说她闺女是隔天早上突然不见的。你可还知道些什么?” 见元央问起,夏行脸上神色有些诡异,刻意压了压声音道:“其实那天晚上,翠香楼里有个姑娘好像见到王婆婆她闺女了。你也知道青楼嘛,都是在晚间才热闹起来的。当时已经四更天了,青楼刚准备闭门。那姑娘的窗户正对着街道,她卸妆时正瞧见到一个女子只穿了一身亵衣走了过去,神态极像中了邪,浑浑噩噩的。连步伐都一摇一晃。那姑娘好奇,便多看了几眼,结果瞥见了对方的那双眼睛,”夏行声音略带沙哑道,“那姑娘非要说看到是红色的眼睛,把她吓得去了半条魂,也不敢再看,连忙关紧了窗,哪里还敢一个人睡,跑去挤别的姑娘床了。这事在翠香楼里传了传,当然,别的姑娘也就当笑话听了,没有当真。”慈悲城 元央抿了抿唇,一时心底疑惑更甚,只是她并不觉此事荒唐,隐隐有几分相信,因此继续问道:“王婆婆那闺女据说失踪前一天刚来过这月老庙?” 夏行闻言一怔,随即眼底忽然起了些惊慌。他本没往这方面想,但此时突然被元央提及,才警悟过来:“的……的确是的。那天她未婚夫陪她一道来的,两人还点了姻缘灯,为月后的婚事祈福。”顿了顿,他的声音有些颤,目光里的惧色愈发重,“那,那翠香楼的姑娘好像也有说,看到人一路,一路直挺挺地往南边去了……” 言罢,夏行目光扫过月老庙的院墙,脚一软,便踉跄了下。望着月老庙的神色,有些不敢置信。 就在夏行有些退意的时候,一个淡漠的声音响起来:“怕什么?就算有东西作怪,对你这般浑身沾着污秽的男人也不会有兴趣。” 夏行闻言,脸上神色有些尴尬:“哪里……哪里污秽了?” 水天零并不说话,只是从上到下打量了夏行一眼,望得夏行有些局促。 “阿零不是那个意思。”一旁的元央好心地解释了,“是因为你吃了太多肉,所以身体里浊气太重。且你身为男子,本为阳气,但……”元央话语一顿,语速加快了些,“但你又时常与女子欢好,所以阴阳之气混杂,对修习之人而言,这种极易染上污秽。” “原,原来如此。”夏行喃喃道,看起来似乎松了口气,“那我还是污秽点的好。” 说话间,三人已至路径深处。没走几步,夏行便停了下来,指着一处墙道:“我上回就是从这里翻进去的。你们看,这棵树离墙极近,并不难爬。” 元央抬头扫过,颔首应了。 “那……我就不必进去了罢?” “不必。”水天零回头望了一眼夏行,淡道,“此行许是比想象凶险,你原路返回就可。” 夏行脸上担忧并未消退,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水天零却已经猜到了,率先出声道:“我知道你担心有人刺杀。”说着,她的话语一沉,“闭眼。” 夏行还来不及多想,眼皮就像是突然接到了命令,不受控制地合了拢,眼前顿时一片黑暗。正焦虑间,他忽然觉得有类似冰凉的水滴落在自己额头。大药天香 “好了。” 听到水天零波澜不惊的声音,夏行连忙睁眼,日光便重新涌入视线。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只觉有一点坚硬物事嵌在里面,摸起来有些硌手。 “这是……”他抬头望向水天零。 “给你保命用的。”水天零言简意赅地解释道,“若遇上刺杀,便大喊一声隐,别人就看不到你了。” 夏行惊奇地睁大了眼,神色有些雀跃:“谁都看不到吗?” 水天零点头,见夏行神色愈发兴奋,又缓缓开了口:“不过一次只能持续一炷香时间,且不得超过三次。除非性命危急,否则莫要乱用。” 虽然闻言有些失望,但不过转念间夏行又恢复了欢喜,朝水天零弯腰鞠了个礼,颇有些玩笑模样:“小生先谢过阿零姑娘。” 水天零并不表态,只望了一眼元央,略一示意,便消失在了原处。 元央回头望向夏行,想了想还是嘱咐了句:“一路小心。” “两位姑娘也是。” 话音方落,夏行便见眼前一闪,小央姑娘也跟着消失在了眼前。 几乎脚方落地,元央脸色便是微微一变。她也终于明白,为何之前夏行说翻入院墙后,觉得隐隐不对劲,连温度都低了些许。在身为灵者的眼里看来,这岂止是不对劲,简直是天壤之别。 日光被头顶的结界隔绝之后,便没了一丝暖意。相反,有彻骨寒意丝丝缕缕地浸润在空气里,甚至夹杂着血腥的味道,从周边每一寸土壤里,植物里散发出来。压抑感环绕在元央体侧,灵台内的灵力,也有些躁动起来。 “呜——” 一声轻唤传来。元央一低头,便见脚边落了那头一直跟着她们的白色小兽。它的体会显然比她们更甚,竟有些局促模样,眼睛一直望着另一边。元央顺着它的目光扫过去,能依稀看到是一潭池水,知晓大概就是夏行提及的地方了。她转了视线去寻阿零,见对方已经到了前方,此时正回头望过来,视线落在自己脚边小兽身上,看起来有些若有所思。 第55章 明争暗斗 元央快走几步,到了水天零身旁,压低了声音道:“此处果然像夏行所说那般,诡异得很。” 水天零轻轻点了头,视线落在远处的湖上:“我们走近去看看。”说着,不忘朝小泽望了一眼。小泽几个腾跃,已经到了两人身后。 两人落地无声,走了几步,便觉那血腥之气愈发扑面而来。明明望过去一片天朗日清的景象,但实则让人只觉头顶阴云压顶,有些喘不过气来。 离得越近,元央的眉皱得越紧,灵台处的灵力动荡得愈发厉害,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巨石。 待两人走到湖边,那压抑感似乎已经将周围空气都榨了干,几乎让人窒息。元央脸色微白,与水天零对视了一眼,随即往湖水望去。然而那湖面平静清澄,看起来并无甚异样。唯一令人奇怪的是,湖壁上攀附着些颜色暗红的植被,密密麻麻的从水里蜿蜒上来。元央心中一动,蹲□子,探出手去触碰。 元央的手方触到那不过指甲盖大小的叶片,只觉指尖滑腻粘滞,感觉有些奇异。她食指与拇指一碰,便想掐下一片来察看。 然而事情却变化得极快。元央方摸到叶根,还未下手去折,手边那些藤蔓模样的暗红色植被忽然动了!只见它们迅速地伸长过来,转眼间就绕上了元央的手腕。元央见状脸色一变,还未来得及掐灵诀,手腕便感到一阵细密的痛意,刚聚拢的灵力随即溃散开来。有那么短短一瞬间,灵台处的灵力像与她的身体联系割断,元央完全无法控制自身灵力,而右手也随之酥麻得失了力。 下一瞬,一股大力拉扯而来,失去与灵力感应的元央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就被倒栽葱地往湖里拽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探出,抓在了元央的另一只手手腕上,止住了元央下落的趋势。 水天零本凝了灵识在探查湖水里的情况,只是灵识方至湖面,便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反冲力,竟将她探出的灵识硬生生压了回来。所幸她灵力深厚才没有事,若换成一般灵者,怕是这反冲之下,有的受了。水天零正惊讶间,怎料不过一个转眼,便见身旁元央竟落下水去。她只得连忙弯腰去抓。此次不同于其他,连她都看不透这危险,万万不能让元央有事。 似是感觉到了阻碍,那些暗红色的藤蔓竟一路顺着元央的手臂爬上来。藤蔓好像藏了刺,路过之处扎进肌肤,令人感觉使不出力气,更别提运用灵力了。而随着藤蔓的深入,那颜色竟开始微微鲜活起来。相反,元央脸上血色却开始一点点褪去。重生,豪门假千金 “阿零……”元央的话语有些艰涩,“这藤蔓吸血。” 话音方落,水天零指尖光芒一闪,灵力凝成利剑模样,果断利落地斩在元央的指尖处。那些藤蔓似是吃痛,猛地缩起,有几株躲不开,被拦腰截断,截口竟还有些血滴下来。 水天零方要趁机拉起元央,只是人至半路,还未上岸,周旁的藤蔓突然暴起,瞬间就又将元央的手臂和腰都给全部包裹了住。一声闷哼自元央口中传来。下一刻,比先前还要大上百倍的力道拉扯而来。水天零脸色微微一变,忽然就松开了手。 她知道,若是她不松手,受伤的只有元央。这般大的拉扯力道,怕是会被生生将元央的身体扯裂。 水天零的手甫一松开,元央整个人就往湖里飞快落去。痛楚漫遍全身,元央的神志都随之有些模糊起来。然而她知情况危急,一时也顾不得多想,趁着之前水天零争取的松懈间,勉强凝神静气,在堪堪落到湖面的刹那,一把乌黑古剑出现,剑刃一转,贴着元央的身体砍去。与此同时,她的背部落在剑上一阻,避免了摔入湖水的境地。 岸上,水天零目光一晃,随即衣袖一挥,澎湃涌去的灵力猛地托起了元央。下一刻,她的身子如鸿雁般轻飘而下,直直地朝着湖面上的元央落去。黑袍被风灌满,眸间光芒流转,如霞光万丈。她的肩头,一头白色小兽迎风而立,额间蓝色裂纹光芒更甚。 只见小泽率先跃下,口中发出低低吼声,落在剑柄上,挥爪就朝那些藤蔓撕去。似乎有些被小泽的气息震慑,那藤蔓纷纷自元央身上如潮水般退却,重新攀回了湖壁上。 当然,这些元央并没有看到。意识模糊间,她的指尖已经触及了身下冰凉湖水,寒意冻得她一哆嗦,竟似要一路冰到骨缝里。之前闻到的血腥也愈发重,呼吸被堵在胸口,难受得紧。一旁的小泽似乎也感觉到了底下湖水传来的莫名压力,身子趔趄了下,神色第一次出现了慌乱,抬头望着从天而降的水天零,身子一跃便回到了她的肩上,似乎一刻也不想多呆在湖面。 下一刻,元央只觉身子一轻,腰际便搂上一只手,轻轻一捞,随即自己整个人贴入一个柔软怀抱。 脱离藤蔓的元央浑身一松。她微微睁开眼,视线里瞥见女子下颔弧度精致,绷得很紧,一张脸神色淡漠,肤色洁白如玉,细腻得缀着几点光泽。 重生之一世傲骨 洁净如莲,清寒似梅。 “咳咳……”被隔绝的灵力重新流向四肢百骸,元央咳嗽了几声,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眼帘处,映入一张熟悉面容。对方眉间一闪而逝的微蹙已经恢复到平静,只是目光依旧有些迟疑地停留在自己身上,似乎在察看她有没有事。 元央勉强朝水天零撑起了个笑,声音有些虚弱道:“那是什么鬼……玩意。” 水天零扶起元央,并不答话,一言不发地撩起了她的衣袖。只见那光滑皮肤上,赫然留下了一点一点极细小的血洞,宛如针尖大小。她的目光微微一沉,才又将衣袖细致地拢了好,开口道:“可还好?” “……嗯。”元央说着,直起身来,脚虽还有些无力,但到底还是站了住。她心有余悸地望了此刻湖壁上看起来再正常不过的藤蔓,又转头朝水天零道,“方才被缠住,竟觉得与自己灵台处的灵力隔绝了般。怕就算是灵者,毫无防备下被缠上,也难以周全。” 水天零神色有些凝重地点点头,目光有些晦涩:“这藤蔓的作用,怕是用来保护湖里的东西。” 元央闻言,没来由得一震,记起方才指尖触及湖水的感觉,沉了声音道:“也不知湖里到底是什么,我总觉得不安。”说着,元央正要用灵识去探,手臂忽然被扯了扯。 “别试。”水天零阻止道,“没用的,对方怕是做了措施,灵识探不到。” “这……”元央眉间有些踟蹰。 “先别急。你可还记得夏行提起的僧侣?若我没猜错,等会应该会有人来。” 听阿零这般说,元央也只能先点了点头。 水天零抬头望了眼天色,见此刻日头已经快升到最高处,沉吟了会,道:“也许等会就有人过来了。你与我先找个地方避一避。” 言罢,水天零念及元央身子尚虚,半揽着她的肩,往一旁的大树后走去。 元央只觉鼻间被冷香包围,在这充满血腥之气的环境里难得好闻,下意识地贴近了些。水天零身子微不可察地僵了僵,低垂的目光下有微光掠过。然而她这次到底还是没有推开元央,任由对方半靠在自己身上。眼前女子身体柔软,带着少女特有的清新。此刻元央眉眼之间还有些虚弱,唇色苍白。似乎觉得疲累,半阖了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元空霸主 水天零靠着树干,突然记起夏行的话,探手在粗粝的树干上蹭了蹭。然而干糙的树皮上并无甚异样,也没有什么血迹。正思索间,耳边忽然落了声音。 “阿零。” 听到元央唤她,水天零下意识垂眼望去,见元央的呼吸有些急促,眼梢也起了异样的青紫色,唇色依旧苍白。 “那藤蔓……有些不对劲。”元央断断续续地将话说了完,只觉身上好不容易回来的气力又开始一点点消去。胸口沉闷感愈重。手臂与腰间被藤蔓绕过的地方,都开始隐隐有些阴寒感。 水天零闻言,眸底有些波动。她飞快地探手握住了元央的手腕,两指一并,一缕灵力已经顺着经脉探去。几个呼吸后,才收回了手。脸色却有些微变。 水天零能清楚感觉到,元央身体里有一股阴邪之气窜动,细细一想便明白过来。此处阴气极盛,怕是那些暗红色藤蔓久被女子鲜血所浸,因此本属极阴之物。元央身为女子,又是灵者,体内气息纯净,这阴邪之气一旦入体,便极容易滋长蔓延。水天零心里一沉,眉间神色有些犹豫。这阴邪之气虽不多,但对灵者根基难免损伤。当务之急,还是亟需引导而出。 念及此,水天零也不多想,低声嘱咐道:“将灵力聚结,不要分神。” 元央整个身子都被水天零揽着,似是一不留神就会滑下地去。她勉强提了口气,去压那些体内乱窜的阴气。正吃力间,忽觉唇上拂过一阵温热气息。 随着那口气息进入,一路带着热意滑下去,烧得身体都微微热起来。之前带起寒意的阴邪之气渐渐便处了劣势。元央这才有了些精神,将那些阴邪之气一点点压制下来。随之整个人一轻,那些阴寒之意也渐渐退了去。 至此,元央才完全睁开眼睛,明亮日光重新盈满整个视界,而近在咫尺的一张容颜,正面色平静地从自己的嘴唇上方几寸处缓缓抬起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其实每次作者有话说,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说让大家多评论么,不过这话好像也说得略多了。但事实上评论真的好少噢,今天一翻上章才凄凉的7个评论,前几天好歹还有10来个>。 请不要留情地砸评论给日更君一点动力好吗?么么哒~~ 第56章 明争暗斗 元央望着水天零的脸一点点随着后退呈现出完整的轮廓,那一闪而逝的睫毛纤长,衬着深不见底的黑眸,鼻梁高挺,薄唇淡淡。由于背对着太阳,只有半边轮廓染了浅浅的金色,光晕在青丝间跳跃流动,将那张略显冷淡的脸染上些许暖色。肌肤细腻如瓷,并无瑕疵。眉眼明明平淡无奇,不算出色,也不算难看,好似随便丢在人群里就会被略过。然不知为何,此刻落在元央眼里,却带着独特的内敛深意。尤其是那双眼睛,看久了竟让人有些恍惚起来,像是喝了薄酒,晕晕沉沉,耳后添了热意。 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对元央而言却漫长得难捱。与此同时,她脸上的神色,随之一寸寸僵硬下来,傻傻地愣着那里,眼神闪烁不定,脸上神色有些慌乱模样。 右手已经搂在元央腰际的水天零,低垂的视线在元央脸上缓缓扫过,深邃如洞察之光,望得元央目光躲闪地偏了开去。未等对方开口,似怕水天零说出什么话来,已经率先出声打破了这个尴尬局面:“咳……又麻烦阿零了。” 说着,元央直起身来,感觉到对方的手臂还环在自己的腰上,身体不免有些僵硬,却也不知该如何推开,一时之间有几分踟蹰。 倒是水天零,面色如常地缓缓松开了自己的手臂,视线却依旧停留在元央脸上,带着一抹探究意味。 元央只觉自己的脸在对方的视线里如同被点了火般,一点点烧起来,忍不住干笑了两声,又道:“这藤蔓可真不好对付……” “嗯。”水天零不轻不重地应了声,并听不出情绪。元央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喉咙一堵,却什么都没有发出声来。她有些暗恼地低下头去,暗骂自己没出息,一点小事就惊慌失措,紧张得要死,不就……不就是……被亲了下么。 “你是不是误会了?”正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元央,忽然听耳边落了水天零的冷静话语。 “嗯?”元央不解地抬起头来,正对上水天零幽幽目光。 “我只是渡了一口元气与你,来压方才你体内窜入的阴邪之气。”说话间,便见水天零的声音一顿,随即目光带着深意瞥过元央的唇,“并未碰触什么。” 话音一落,元央脑子“嗡”的一声,这回彻彻底底闹了个大红脸。 原本还有所压制的热意,在水天零的目光与话语里迅速烧起来。元央忍不住低声啐了一口,结结巴巴地反驳道:“谁……谁误会了?”蛇蝎庶女 “没有么?”水天零平静地重复了一句。 “当然没有!”元央咬了咬重音,颇为幽怨地瞪了水天零一眼。那脸上霞色未退,一时之间少女羞色尽显,明媚如雨后浅虹初现。 水天零眼底有笑意缓缓涌上来,唇角弧度清浅,一掠即没。那黑眸之间光泽更甚,映在元央视线之中,不知怎的,神采灼灼,深得好似要将人拉扯进去,曳得她心尖微微一颤,又是一酸。像是有什么东西冒出泡来,咕噜咕噜地响。 “阿零……你方才是在笑吗?” 听到元央有些不敢置信又带着新奇的话语,水天零只是偏开了视线,淡道:“你看错了。” “第一次看到笑了还不承认的。”元央低低嘟囔了句,顿了顿,余光瞄过去,似是吸了口气,方弯了弯眉眼,提了声音道,“不过阿零笑起来挺好看的,平日别总冷着个脸才是。” 水天零不置可否地瞥过来,也不说话,只是望着元央。 元央被水天零的视线望得有些局促,也不知对方到底在想什么,手指习惯性去绞衣袖,眼珠不自在地转开去,道:“这都快正午了,怎么还不见人过来?” 见元央将话题岔开,水天零也不点破,只看了一眼天色,应道:“快了。” “不过……阿零为什么觉得他们会正午过来?” “我猜的。”水天零沉吟道,“湖里怕是的确潜伏着凶兽。此处如此阴寒,想来这凶兽体质也是一样。那么正午时分应是它身子最弱的时候。既然日暮时分阴气将盛那会也有人过来,那么正午阳气最旺之时,没道理不安抚它。之前夏行提及的僧侣提着桶的东西,也许……”她的话语微顿,垂下的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了悟,片刻才缓缓道,“也许是用来养它的。” 果然,两人等了大约半柱香时间,日头方升至头顶,便有脚步声自一旁的走廊处走来。元央连忙凝神屏息,与水天零两人小心地避在树后,只暗中打量着不远处。连小泽都乖巧地跃入了树冠中,遮挡住了自己白色的身影。 树干并不算粗,元央在前,水天零在后,身子难免有些碰触才能完全避住自己身影。元央不知怎的,想起了之前睁眼时一闪而逝的画面,莫名觉得自己的唇有些滚烫起来,而身后气息馥郁微凉,不时往鼻间钻来。她下意识僵硬着身子,保持距离,尽可能不靠向身后。重生之这个世界只有男人 这当头,两个身着僧袍的僧侣已经出现在元央视线里。她一时也顾不得再去想那些琐事,聚精会神地望着对方。只见其中一个僧侣手里果不其然提了木桶,只是另一个在外侧的僧侣身子遮挡着,看不清桶里物事。 两人并不交谈,脚步匆匆地走到了池边,蹲□子,便倾斜了木桶,往下倒去。 而直到此刻,元央才终于真真切切地望见了那桶里的情况。刹那间,她的脸瞬间失却血色,之前脸上未消的红潮尽自退了干净,随即身子一个摇晃,脚向后退了一步,正撞进水天零的怀里,她也恍然未觉,只是张了张口,几乎下意识就要倒抽一口凉气。 在动静发生之前,一只手已经极快地探出,准确地捂上了元央的唇。那口凉气便消弭在水天零的指尖与掌心。 水天零能感觉到身前女子在自己怀里的轻颤,那是被压抑在身体里的震惊与愤怒。手心下,碰触到元央温暖的唇,也似要跟着抖动,却被坚硬的牙齿死死咬住。对方顺势抓住了她的手腕,紧紧攥着那黑色衣袖,即便水天零看不到,却也能想象元央睁大的眼里,透露出来的激烈情绪。她却只是抿了抿唇,目光依旧一眨不眨地落在湖边。 只见那倾斜的木桶里,滚落出浓浓的血水,粘稠鲜艳。混在血水里的,则是各种身体残肢与内脏血块。那些残肢显然是年轻女子的,骨架纤细,肤色白皙。尤其还有几颗黑白眼珠在血水上沉浮,与缠在水面的青丝一起,底下是头颅森森。而这些都被扯断切碎,一同搅在血水里,骨碌碌沿着池壁往湖里滚去。之前静默在池壁上的藤蔓,似兴奋起来般,饱饮着流淌而下的鲜血,能听到极轻的吸吮声,景象看起来十分疹人。 几乎与此同时,湖水里忽然起了水波声,随即伴随着那吸吮的声音,有磕碜的咀嚼声一下下传来。骨头被咬碎,血肉被吞噬,声音细密至不容忽视。空气里的血腥味,似一下子被点着,猛地散开来,刺鼻难闻,令人窒息。 两个僧侣倒完木桶里的东西,似乎也不愿久待,看都不往湖里看一眼,就匆匆往来路走了,很快消失在走廊处。 直到此时,水天零才松开了捂着元央的手,同时目光落在身旁的树干上。 那里,深褐色的干枯树皮上,正缓缓淌下暗红色的液体来。只是血腥味混杂在本就浓烈的空气力,并不明显。原本躲在树上的小泽,也忍耐不住,跃了下来,几个跨步离了老远。 元央的脸色白得像是一张纸。甫一脱离水天零的拉扯,便见她脚尖一点,人已跃向湖边,迅速往下望去。养女锋芒一一尤物嫡女 只见之前落下的血水在澄澈的湖面竟一点点缩小,水面的波纹也越来越少,湖里的东西似乎又往深处潜了去。元央神色微微一变,手指掐诀,指尖泛起白光,空中忽然又出现了那柄漆黑古剑。只见元央猛地一个下挥的手势,“噗通”一声,那剑便直直地没入之前泛起波纹的湖中,激起一阵水花,极快地朝湖里追赶而去。 然而不过片刻,便见元央相并的两指一颤,脸上极快地闪过一抹潮红。下一瞬,她“哇”的一口吐出血来,右手一软,已经松松地垂在了身侧。指尖光芒随之一暗,消失了。 元央的眼前忽然浮现出半途之上老人年迈痴呆的模样,口里声声唤着,永远只会重复那一句:“姑娘,你可看到我那乖巧的闺女?她眼睛大大的,笑起来可甜了……” 那眉眼间的落魄,闻之不忍。 “失踪几日,怕是那女子也凶多吉少。” 阿零的话仿佛犹言在耳。在见到桶里物事的一瞬间,元央终于承认……也许,也许那个被老人一心苦苦寻找的少女,早已化作如之前那些被扯断切碎的骨肉里的一物般,与其他人混在在一处。然后等待被送入腹中。甚至老人口里描述的鲜活模样,是那般死状不堪,连大眼睛都将孤零零地浮在血水上。 一别,即是永远。再不能回。 之前那单薄希冀,在现实里被践踏得粉碎,只落了个体无完肤的下场。 元央的下唇被咬出血来,染红失了血色的唇。她死死盯着湖面快要彻底平复的波纹,忽然猛地偏头望向水天零,急促地唤了一声。 “阿零!” 闻言,水天零转头,对上元央的视线。只见她的眼底焦虑,带着一丝不甘的愤怒,像是有什么要挣脱出来。不过一眼,水天零已经明白了元央的意思,她略一沉默,随即缓缓点下了头,并不多言,只伸手去拉元央的手。随即脚尖一跃,下一刻,已经拉着元央,往澄清的湖里跃去。 脚方离地,元央反手紧紧握住了身旁紧挨的水天零的手,唇线紧抿,目光坚定而执着,似要望穿湖水一般。宽大的墨兰衣袍扬起,余留的背影带着奋不顾身的意味。 作者有话要说:越写自己都越激动的感觉~~~~~~ 第57章 明争暗斗 元央与水天零的身影方跃起至半空,池壁边安静蛰伏着的藤蔓瞬间暴起,极快地朝两人袭来,因速度太快,有隐隐的“嗖嗖”声回荡在寂静里。那些藤蔓方饮饱了血,连颜色都比之前鲜红不少,叶片上甚至还有血珠流淌。 眼看那些藤蔓就要卷上两人的脚。有了前车之鉴的元央,神色并不慌乱,食指中指相并,指尖光芒又亮,右手一个上扬。只见水花飞溅里,之前没入湖水的古剑猛地窜出,以大开大合之势在两人身旁绕了一圈。那些藤蔓许是方被浇灌,此时已不像之前那般忌惮古剑,来势只略微一顿,便纷纷朝着古剑裹挟而去。那柄漆黑剑刃,很快被层层叠叠的藤蔓裹得缝隙都瞧不见。元央面色凝重,朝古剑一指,又是一弯,随即眼底光芒霍然亮起。下一刻,便见那裹着古剑的藤蔓猛地爆裂开来,枝叶四溅里,有血滴纷纷落于湖中。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藤蔓已经触到了元央与水天零的脚下,眼看就要缠上两人脚腕。只见水天零脚尖在藤蔓上轻点,紧握着元央的右手随之一扯。元央心领神会,身子半边倒入身后水天零的怀里,脚尖如刀勾起,堪堪避开了围过来的藤蔓。她伸手一招,古剑便回到了手里。身后力道传来,轻轻一推,元央顺势右手执剑飞出,沉重的古剑似乎没有重量一般,在她手里挽出剑花几朵,眼尖地削断了想要凑上来的藤蔓,不给这些东西缠上的机会。而元央左手依旧与水天零紧紧相扣,在半空中借力,腾挪间,配合默契非常。 不过这么片刻间的功夫,那些靠得近的藤蔓纷纷断裂掉入湖中。元央和水天零两人也顺势朝下落去,眼见就要成功没入,忽有一根手腕粗细的藤蔓,贴着湖面猛地自两人脚下的湖水之中窜出。血褐色的枝条上,生着密密麻麻的刺。 元央脸色一凝,手里的剑尖朝下,直直落去。那藤蔓却在剑尖即将刺到之时,灵巧如蛇,一裂成二,避开锋芒,分别卷向两人脚腕。而头顶一大片藤蔓结成网状模样,当头罩下,似要在两人进入湖水之前,就围困住般,不留一丝机会。 “阿零!助我!”元央口中有低喝声自唇齿之间落下,也不回头,即便头顶危机重重,铺天盖地而来,似是毫不怀疑水天零不会让她有事,也不理会上面的压力,只一心盯着脚下粗壮藤蔓。下一刻,元央闪电般出手,古剑脱手而出,被她用尽全力往下掷去! 身旁的水天零抬头,目光并不因眼前困境而起涟漪,坚定一如磐石。只见她动作不急不缓地伸出空着的左手,赶在藤蔓下落的瞬间,堪堪伸直了手臂,也是两指相并的姿势,轻轻点在藤蔓之上。宋若谷你这个变态我喜欢你 指尖光芒在碰触到枝蔓时转瞬间盛如万丈,自两人头顶铺洒开来,星星点点,沾在藤蔓的枝叶上。水天零的左手忽然又极快地变换了三个动作,单手结了法印,随即轻轻一弹,那铺陈开来的巨大藤蔓织网竟在两人头顶一颤,发出“簌簌”的响声,似受到巨大阻力般,竟无法再往下压一分。 此时,元央脱手的古剑比脚下藤蔓的速度更快,在缠上之前,剑刃已经触到坚硬枝条。元央只觉古剑上传来微微阻力,当即又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死死咬着牙,眉间因过于用力而紧紧皱起来。有令人牙酸的刺耳摩擦声传来。那古剑看似厚钝,却锐不可当,擦着藤蔓的边缘极缓地往下划去。血褐色的藤蔓表面被割开一道暗痕,有点点暗红色的血珠迸溅出来,落在古剑的剑锋上,竟笼上了一层淡淡晕红之色。而元央紧凝的脸色,随着僵持一点点泛白。 那藤蔓似有灵性一般,也意识到了现状窘迫。粗壮藤蔓边缘,忽然衍生出一条只有小指般粗细的小藤蔓,柔软地顺着古剑攀附而上,长势极快地往元央脚底而来。那藤蔓虽小,不至伤人性命。但念及这些东西上的刺能影响灵者灵力的控制,元央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只是她右手忙着控制古剑,左手与水天零相扣,一时腾不出其他手来。她心里本就焦急,眼睁睁见到了方才“喂食”一幕,对湖里藏匿的凶兽恨得咬牙切齿,此时竟被这些藤蔓绊住,脸上神色愈发迫切。 正对峙间,一道白色身影忽然轻飘飘地往下落来,在元央余光里一闪而过。下一刻,低低吼声在元央耳边响起,震颤人心,湖面上的水也在这吼声里波动起来,犹如沸腾般跳跃着。那身影随即落在湖面上的粗壮藤蔓上,稳稳地停下了身子,一低头,就朝着那条小藤蔓一个挥爪。 那条小藤蔓自粗壮藤蔓上被利爪干脆利落地割断,失了力道,软软在半空中掉落下来,无力地浮在湖水之上,没了动静。 突然出现的,正是小泽。 粗壮的藤蔓在小泽利爪割断旁支之时,跟着颤了颤。元央见状,不放过这个大好时机,连忙趁热打铁,调动起全身灵力,随着出口的一声“破”,疯狂地自指尖挥散而出,聚集到古剑之上。只见剑刃一道光芒闪过,眨眼间,猛地划下,摩擦声剧烈,竟硬生生将裂成两条的粗壮藤蔓横劈开去。鲜血自藤蔓端口涌出,粗壮藤蔓瞬间重新往湖里缩去。弃妇的极致重生 “来!” 元央也不迟疑,一拉水天零,身子已经重新往下落去。两人距离湖面本就近了,这一得势,只听“噗通”一声,便成功没入湖水之中。 湖水之阴寒,彻骨难耐。那寒意不似寻常,仿佛来自身体内部一样,一点点窜起来,将五脏六腑都冻结了住。又似带了尸体的阴风阵阵,自骨缝里刮起,吹得人生疼,像是有几百枚针同时从四面八方扎进肌肤。有那么一瞬间,元央的意识模糊起来。头顶湖面之上,日光淡淡,却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包裹自己的,只有那无边无际的阴寒。 却有一点暖意,自左手处升起,如绝望之际的一点星火,点亮在无尽黑暗里。 “元央……” 耳边有若有似无的声音响起,将元央的意识忽然自模糊边界拉扯回来。她下意识地偏了偏头,视线里映出一张脸来。那容颜平静,氤氲在水里,深邃视线却不受阻碍地望过来,停留在自己身上。身后一头极长的青丝在水里飘浮,连同那一身黑袍也在澄澈的水里曳开去,竟无端有了些难以描述的柔美姿态。元央有些判断不定,对方是不是真的唤过自己。然而手心处的暖意,却确确实实地蔓延至四肢百骸。她下意识垂眸望了一眼。两人的手不知何时已是十指相扣,有淡淡光晕自贴合的掌心处散开来。 元央方才被愤怒充斥的胸口忽然觉得一阵微热。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眼眶在这冰寒之中竟泛起热意。七年来的孤单无依,与颠沛流离,以往习惯了,也并不觉得如何。然而在这执手共对的一刻,元央才惊觉这许久不曾有的依存与毫无保留的信任,让她觉得……无比欢喜。 即便眼前的境况前所未有的险恶,然而手边却有携手共进退的同伴,与那一份从未有过的安心。似乎能对抗一切的逼迫,不知畏惧。 元央的唇角微微扬了扬,目光明亮,在这冰冷的湖底是难得的光芒。时间紧迫,她并未说什么。元央只是朝望着自己的水天零轻轻颔了颔首示意自己没事,便回过了头,拉着对方往水底深处潜去。清贵名媛 元央没有看到,那一瞬间,水天零眼底微怔的神色。在她往下沉去的片刻间,对方波澜不惊的幽眸中,多了几分轻软,在元央一掠而过的动容里,也似起了涟漪,一圈圈自眸底深处荡漾开去。 这湖水极深,两人一路往下沉去,竟没有看到底。湖壁上的藤蔓似也忌惮湖水,并不再追。只是越到下面,湖水越冷。湖面的日光一点点淡去,暗下来的光线里,只有两人十指相扣的掌心光芒微亮。 小泽并未下湖。这自然是水天零留下的命令,只让它在岸边等候两人。毕竟小泽虽是上古灵兽,却到底还年幼,若是当真遇上难缠的凶兽,怕是有险。水天零口中不说,心里却比任何人都护着这伴她百年的小兽,不愿让它置身险境。万一有事,她又难以周全元央和它,平白为自己添了纠结。何况岸边情况也需留意,让小泽留下,再好不过。 一旁的元央无暇理会这些,只聚精会神地警惕着湖里情况,不敢掉以轻心。只是这湖里似被下了禁忌,无法用灵识观测,颇有不便。不过元央并不觉得奇怪。今日一探,这月老庙的后院,处处透露着诡异。就连湖壁上从未见过的藤蔓,都像是专门用来防备灵者的。也不知湖里究竟养了什么,不愿让人发现。 但是有一点却可以肯定。那东西以人肉为食,定然是大凶之兽,为害一方。如今瞧着情形,还是被人以人血人肉豢养着,更让人难以揣测对方用心。 就在两人往下沉的当口,元央忽觉身旁水天零动作微微一顿。她以为对方有了发现,连忙望过去,却见水天零赫然转过头来,目光在黑暗的湖里深不可测。 几乎与此同时,阿零有几分沉凝的声音在元央的灵台处响起。 “夏行有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方便阅读,以后就给大家空行吧~~ 话说携手抗敌这种写起来简直不能再棒!大家可以自己脑补下画面~~~可惜不会画画,我自己脑补了两人在水里十指相扣,然后四周都暗的,只有手心里有光晕。头发啊衣服啊都飘起来,元央意识有些模糊,微闭着眼,然后水天零在一旁唤她。好萌>。< 第58章 明争暗斗 元央听到水天零的话,惊讶得眼睛微微睁了大。 水天零则轻轻蹙了蹙眉,眼底有沉吟之色流转而过,随即又传音道:“他虽无灵力,不过为人机智,又有我的灵识护身,一时半会应不会出事。只是对方怕是有所警觉,我们动作需快些才是。” 元央颔首应了,神色间有几分凝重。 两人又往下潜了片刻。也不知怎的,此处比方才愈发寒上几分,冻得元央动作也迟钝起来,身子半边冷得麻木,只有握着水天零手的半边身子残留几分暖意。周旁只有水流涌动的轻微声。元央也不知她们下沉了多久,心里吃惊于湖水竟意外的深。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虽胸口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但仍旧咬牙坚持着。 一旁的水天零似是感觉到了元央的困境,视线扫过来,在她脸上滑过,眉间匿着几分难得一见的淡淡忧色。她忽的微微靠近了,右手指尖极轻地捏了捏元央的手指,带着安抚意味。元央心里随着对方的细微动作漏跳了一拍,在这冰冷的湖底,耳根竟反常地跟着泛起热意。所幸光线昏暗,不易辨明。她也不敢偏头去看对方,视线乱晃,暗忖自己怎的平白添了紧张,几乎快要忘却那一刻身体在湖水倾轧下的难耐。 胡思乱想间,黑暗里她的余光瞥见一道白光,注意力很快被吸引了去。 水天零似是也注意到了异样,与元央一道携手往底下游去。待靠了进,才发现竟有一个极窄的洞穴掩在怪石林立间。元央心下好奇,与身旁的水天零对视一眼。 那洞穴不过半人高,需得委身才可通过。所幸两人身形削瘦,倒也尚算可行。只见水天零一矮身,率先钻入。身后元央则紧紧跟了上。 甫一进入,水天零下意识欲松手方便前行,只是略微一动,指尖便被重新握了住。 洞太窄,无法转身,因此水天零并看不到身后元央闪烁的视线。她只是动作略一停顿,到底还是没有再抽出手,似是明白元央所想。甚至将右手微微往后探了探,看起来像是为了方便元央拉着,自己则缓缓往前挪去。 事实上,元央攥住水天零的手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待她自己反应过来时,也不由怔了怔。想要放开,见对方探过手来,垂眸望着指间那抹莹白温暖,竟舍不得移开分毫。好似在这未知险境里,只是这般碰着对方肌肤,心底就能添几分安心。见阿零看起来并不反对,暗暗咬了咬唇,眼底有一丝赧意。 约莫过了片刻,甬道很快到了尽头,之前一闪而过的白光也微微亮起来。元央见阿零迈出洞穴,直起身子,踏到了地,却反常地没有走开,身子挡在洞口,自己并不能看到眼前景象。她有些奇怪,伸手轻轻去推,示意对方给自己腾出一个位置来。这般窝在低矮的洞穴里,时间虽不长,腰肢可已是酸软得很了。 水天零的身影似有些踟蹰。恍惚间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响起。随即便见水天零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元央身上,一时不能辨清,只是暗沉得厉害。脸也隐在若明若暗里,虚幻得像是一个梦境。美女来袭 触及这样的目光,元央的心头没来由跟着一沉。 然而水天零到底还是反手握住了元央,一扯一退,将元央整个人自洞穴里拉了出来。 下一瞬,所有景象便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元央面前。只是一个抬头间,眉间的轻松还未完全褪去,她的脸色已经惊得煞白,整个人猛地倒退一步,撞上了身后坚硬石壁。元央也恍若不觉疼痛,只是兀自紧抿着唇,指尖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水天零的手腕。 只见两人身前,是一览无余的遍地枯骨。那颜色惨白,明晃晃的沉在水底。有些许是因浸泡在湖水里时间长了,糊上了些青苔颜色的物事。这些骨架纤细,明显是女子所有,全部散落堆积在一起,也不知到底有几十几百具,只是一大片光是这么望着,都令人心底生寒。 元央的眼前重新浮现出之前木桶里的骨肉鲜血,也终于明白为何什么都没有浮出湖面。想来那些东西,竟都被带了回来。也不知那湖里的怪物是什么古怪癖好,将所有骨架都放在了这里。只是瞧着这满满的数量,可想而知是多少年轻女子的命被丢弃在这里。而那些鲜活的血肉,则进了不知名的怪物肚腹,永远消失在这世界之上。 念及此,元央眼底有切齿的愤怒浮现。 片刻后,似突然惊觉,元央猛地低下头,下意识松开了攥着水天零手腕的左手。在瞥见那片雪白之上淡淡青紫之时,元央脸色微微一变。 “对不起,我……” “无事。”水天零垂下了手,打断了元央的道歉,任由宽大的衣袖遮住了那圈痕迹,面色平静地摇了摇头。随即抬头望她。也不知是不是水波的作用,落在元央眼里,那眉眼比平日柔和许多。 “过去看看罢。” 话落,水天零已经继续转身,往深处行去。她的一头青丝随着水流飘浮在身后,黑色衣袍处露出的肌肤白皙胜雪,此刻浸润在水中,愈发显得剔透晶莹,甚至有隐隐光泽在黑暗里流转。 只是元央方跟着踏出一步,整个水流忽然剧烈波动起来。那些森森白骨也跟着豁然浮起,四下散开。元央一个猝不及防,身子被冲击得往后仰去。身前的水天零察觉变化,豁然回头,极快地探手想要来抓,然而指尖堪堪滑过元央的手指,便有一声嘶鸣在水中陡然暴起,尖锐如利器,简直快要贯穿人的耳膜。 元央只觉耳中一痛,感到有一阵热流淌下来,几滴血色在水里泅开一丝晕红。她两耳“嗡嗡”作响,竟一时失了声音。目光所及之处,见对面回过神的阿零动作也跟着一顿,眉头皱了紧。下一瞬,她见对方目光陡然一变,随即急切地动了动唇,似是说了什么。 然而元央还未来得及辨清水天零的话语,突觉脚上一紧。接下去便是一阵天旋地转的摇晃,只能感到水流自身侧极快地流过去,刮得脸颊有些生疼。后脑勺在颠簸里狠狠砸到地面。元央甚至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没弄清,整个人就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被拖曳着消失在湖水深处。姝秀 也不知这般过了多久,元央的身子才突然一顿,之前拉扯她的力道终于停了住。元央浮在水里,浑身都在隐隐作疼,像是被拖得散了骨架。她勉强直起身来,环顾过四周,却只望见一片深邃的黑暗,丝毫不见了水天零的身影。 离开了对方,元央心底不免起了丝丝焦虑,整个人如同被抛入无边虚空之中,无力浮沉,只盼望能在下一眼就瞥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才好。 然而随着耳力的渐渐恢复,伴随着响起的,是极轻的“簌簌”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摩擦。元央此时孤身一人,完全不敢掉以轻心,只能凝神警惕着。 便在短暂一刹那,眼角忽有光影掠过。多年来练就的反应驱使元央本能地一个侧身。随即脖颈边有细密的痛意传来。元央下意识抬手一摸,便见指尖染了淡淡血色,又很快被湖水冲刷了去。她心里大惊,背后立马起了一层冷汗。没想到只不过一个照面间,自己差些被割断喉咙,却连对方是个什么模样都半分没有瞧见,简直令人震惊那鬼魅般的速度。 这样一来,元央心里的紧张与不安几乎是汹涌而来,压都压不住。这七年来,虽遇到诸多困难,但她都至少有一敌之力,或者能找到自己的优势。此次无疑是元央面临的最险恶境地。本来在这阴寒刺骨的湖水之中,就不易施展灵力。且也不知怎的那怪物似乎单单看上了自己,将她趁机拖了来。一不留神,也许自己就要葬身这湖底,变成之前骨堆里的几根新骨,永无见天日一刻。 这样的念头在眼前的黑暗里蔓延,有恐惧一点点攀上元央的身子。在无声的对峙里,她紧握成拳的手不易察觉地微微轻颤着。 她并非不怕死。相反,她有好多事还没有做,她舍不得死。 就在元央眼都不敢眨,盯得有些酸涩时,身后的水流又随之晃了晃。 元央见状,骤然转身一退。由于高度紧张的精神,脸色白得惊人,手里蕴着的灵力同时猛地挥下,一层结界极快地罩在周围。 身边湖水被那灵力激荡得涌动起来。只听一声“扑哧”轻响,元央右腿有冰冷的触觉划过,带起一阵剧痛。她闷哼一声,弯腰去捂伤口,脸色明显有几分痛苦。身上的结界,竟如豆腐般不经一击,溃败如山倒。 只见元央腿间裤管已经被撕裂,呈现出三道爪痕来。这次伤口更深,血往外淌得愈发欢快,触及身旁阴寒的湖水,那疼痛便愈发翻了倍,像是针刺到骨头一般。若非是在湖里,想来元央额头必然冷汗满布。 而这一次,元央终于瞥见是一道灰影掠过,只是整个像是融在昏暗的湖水之中,难以辨别。若非伴随着痛意,几乎让人觉得是一个幻觉。只是灰影的模样,却还是无从得知,唯一能确定的,是体型并不大。 也不知是不是元央的血刺激了那怪物,之前的嘶鸣声又响起来,竟夹杂着隐约兴奋的情绪。元央勉强撑着神志清醒,心底却早已有了几分绝望,分明自己完全没有一战之力。情深欲染 想到这,元央唇角不由泛起一丝苦笑。然而却又隐隐存着一丝侥幸与希冀,盼望着那个身影快些寻到自己。也许……只有阿零能罢。 静默里,嘶鸣声已至刺耳。元央胸口气血一荡,忍耐着才没有吐出血来。她的身体却有些软下去,快要分不清身上的寒意与痛意。那声音与鼓膜一道颤起来,震得她的眼花头晕。伤口的血也不知为何,竟丝毫不停,一点点染红旁边的湖水,四下流开去。 黑暗里,一道灰影模糊地立在远处,静默在湖底,动也不动。只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元央,眼底神色贪婪。 就在元央意识模糊,控制不住身子趔趄了一下的瞬间,那灰影又动了。指尖泛着寒光的利爪在黑暗里一晃。 元央只觉肩头一沉,还来不及看清,就有尖锐物事刺入肩膀,模糊视线里,只有一双血色眼睛闪烁,赫然在目,如同黑夜中的厉鬼,面目狰狞。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被撕成碎片,啃噬入腹,只留白骨森森。 然而一团光亮却先一步骤然在不远处迸发,将黑暗的湖底刹那照得亮如白昼! 元央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微微阖起了眼,紧接着便觉肩上一松。下一刻,一双有力的手已经攥住握了她的手腕。 她吃力地半睁了眼,明亮一瞬的视线里,一张脸氤氲在清澄的水中,被光泽染得琉璃生辉,青丝尽自在身后如旗帜般扬起。那眉眼淡淡,鼻若悬梁,紧抿的薄唇兀自透露出一份难以言说的独特来。似是冷淡,又似是灼热。恍然间令人觉得璀璨如星火,盛到极致,自己竟不似身在浊世,倒像极了另一个虚幻世界。 水波晃荡,那容颜却逼近几分。紧接着,自己便被拉入一个柔软怀抱,腰肢被紧紧扣住。 元央模糊的意识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方的身份后,没来由得紧绷心弦一松,像是渴极难耐的旅人,自觉地攀上那修长脖颈,只来得及动了动唇,似是想要说什么,随即彻底晕在了水天零的怀里。 水天零垂眸望向闭上眼的元央,目光幽深不可窥探。 那一刻元央的唇型,只来得及唤出那两个字。 “阿零。”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这个题材真的很冷门诶。叹气。 因为看得人不多,希望客官如果觉得满意,能动手的就稍稍动动手,留个评打个赏撒个花支持下~~~ 这章我有写很足噢!虽然上了一整天的课,更新比较迟了,但写得很认真哒~~~字数一点都不敷衍~~~ 虽然 第59章 明争暗斗 元央做了一个梦。 梦境里,呈现在眼前的是那双诡谲的血红眼睛,大如铜铃,眼底贪婪嗜血,趴在自己身上,似是恨不得下一刻就将自己啃噬入腹。自己身上的血依旧在流,将视线也染得微红。她只觉浑身无力,动也动不得。只有恐惧满布全身,连指尖都跟着轻轻颤起来。 然而她并未等来死亡。 就在身上怪物张口的一瞬间,梦境陡然明亮起来。那些光芒照在自己身上,微暖,似流遍身体每一寸肌肤。随即一张面靥浮现在朦胧视线里。光洁似那不可亵渎的雪中之莲,以冰为骨,以雪为容,摇曳出轻缓之姿,柔软地将自己纳入怀里。 元央的心剧烈跳动着。鼻间隐隐幽香缭绕,整个梦境便骤然香浮起来。她缓缓睁开眼,映入视线里的那张面靥,一双黑眸幽静沉沉。便是一低头的恍恍惚惚里,对方已俯□来。那随之而来的香气似乎也愈浓,心跳愈快,几乎令元央觉得窒息。眼前绯唇轻薄如刀削,在水里润泽得似有流光攀附其上。不过眨眼间,已经凑至咫尺之间,微掩黑眸隔着水波,氤氲成一片望不穿的雾气,将自己紧紧吸附,挪也挪不开分毫。 唇上温度清凉。湖水静静流淌而过,柔软贴在唇间,元央只觉思绪一点点飘远,没有一处着落。整个人都飘在虚空之中,心底却有愉悦的花一朵朵开出来,渐渐填满整个胸腔。那满溢的冷香馥郁得化不开。 时间停顿,再也察觉不到痕迹。只愿这一刻永存。 醒过来时,已是夜半时分。 也不知期间过了多久,那梦渐渐淡了,远了,散了。元央的眼皮动了动,随即缓缓掀开来。 夜色昏暗,房间内并未点烛。只有窗外月光明朗,照亮了半边床榻,也照亮了床榻上的女子。 手边是一头散了半榻的青丝,被月光染了晕泽,若是掬一把,想必定然柔滑微凉,也许还会如水流般自指缝里泄下去。元央却只是侧头怔怔地望着,不敢乱动,怕惊扰了同榻之上女子的安然梦境。片刻后,她似是按捺不住心头痒意,轻轻勾了勾手指,将极细的一缕青丝绕在指尖。那凉凉的温度便一路从略微酥麻的指尖传递至心头,像是勾住的不是手指,是自己的身子。 元央的目光缓缓往上移去,轻飘飘地落在水天零地面容之上。只见床上黑袍女子和衣而卧,仰面躺着,呼吸清浅几不可闻。眉间不寻常地匿了一丝倦意。那双幽邃黑眸此时难得阖了。月色微亮里,将那冷然轮廓都染得柔和了许多。在挺直的鼻梁下,则是浅淡唇色盈盈,如幽幽昙花在夜里静立盛开,有花香浮在空气里,撩动人的心弦,像极了诱人采撷的隐秘邀请。 视线甫一触及,元央猛地忆起梦中情形里的柔软与凉意,一张脸当下便红了。那耳根烧得她整个身子都有些发软,呼吸也跟着急促几分。绕着青丝的手指,也是颤了颤。那抹微凉,便似化作了一股无名热火,灼烫过指尖。她想退,身子却不受控制,失了力道,比之在梦境里还要僵硬。莫说动了,连声音都堵在喉咙,一丝也散不出。青丝黏在指尖,眷恋得不舍放下。致命诱宠,邪恶夺心妻 元央心里不由暗恼自己怎的竟做了这般荒唐的梦,料想许是因了白日月老庙后院树下渡气一幕的误会所致。她急切地想要将令人害羞的奇怪念头抛开去。然而越是这般,那画面越发逼到自己眼前。明明以往觉得阿零身上冷香不过淡淡,此刻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心理缘故,竟似黏在自己身上一般,沾染得满塌都是。连她的视线都无法从对方线条流畅的薄唇上移开。梦中情景逼真,那温度丝毫不褪,。元央下意识伸手抚上自己的唇。此刻那里滚烫得很。心底有无端声音想要冲破囚牢,呐喊着,似在渴求什么。元央脸上越红,一时竟有些恍恍惚惚,不知身处真实与梦境。 正胡思乱想间,水天零睫毛微颤,在元央的凝视里,忽然睁开了眼。 下一瞬,只见对方头缓缓侧过来,视线不偏不倚地对上了元央的。漆黑如玉的瞳孔,蓦然投映出元央赧然羞涩的影子。 元央被对方突然的醒转弄得猝不及防,念着心头那不能言说的晦涩想法,被惊了一惊,心虚之下,身子下意识猛然往后一退,想要避开。只是床榻不过这般宽,身后已是边缘。她身子随即一空,忍不住惊呼一声,眼看着就要摔落下去。眼前一只手已经极快地探过来,握了她手腕。 触觉滑腻,犹如枝头花颤轻落衣衫,尚留满手余香。 而元央那只腾空的手上,指间还绕着几圈青丝袅袅,随着拉扯缓缓滑落下去。几缕青丝重归床榻,淹没在铺散的青丝之海里。水天零的目光在上面一滑而过,随即略微用力。下一刻,半个身子已在床外的元央,晕眩之间再次回到了床上。眼前水天零的面容,也在骤然间迫近。竟只有几寸的距离。两人的温热呼吸都咫尺可闻,扑在元央的睫毛之上,一时颤如蝶翼。 元央有片刻的惊愣,呆呆地望着眼前容颜,视线无法从对方的唇上移开。眼前眉眼清晰,薄唇诱人,看得她莫名的心如擂鼓,沉沉响彻耳边,也不知对方是否也听了到。有那么一瞬间,她想知道,这诱人香唇,是否当真如梦中那般柔软清甜,惑人心扉?当元央的意识终于回转过来时,本就有些薄红的脸已经几乎能滴出血来。元央尴尬地退了退,眼神躲闪,完全不敢去望对方。 “何时醒了?”开口打破沉默地,是水天零。 “并未多久。”元央见阿零开了口,连忙磕磕绊绊地应了,身后的手指几乎快将衣衫绞断。我的总裁恋人 只见水天零黑眸深沉,缓缓打量过元央脸上神色。片刻后,才语气平静道:“很热吗?” “嗯……嗯。”元央慌乱地点下了头,那热意跟着一路从头顶烧至脚趾。 话音方落,一抹微凉贴在自己额迹。抬眼间,瞥见阿零不动神色的容颜,那热意非但没有随着对方手间凉意消退,反而更加灼烫起来,烧得元央整个人都有些昏沉。 水天零的手放下来,未等元央松口气,复又执了元央的手,两指探到她的经脉。 “没有发烧,”低低絮语传来,水天零眉头微皱,又道,“怎的气息这般紊乱?” 元央不知所措,哪里知晓该如何应答。所幸对方并未再多问,只收回了手道:“伤口可还疼?” 听阿零提及,元央才回过神来,伸手去抚肩头。方才差些摔落床榻,拉扯之下似是牵动了伤口,此刻才隐隐觉得痛意。不过此刻那里包扎妥帖,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正欲答话的元央,摸到身上干爽衣物,脑海里忽然浮现一个念头,惊得她话语一顿,便哽在了喉咙,傻傻地睁大了眼,望着水天零,话语也不利索起来:“我……我的衣裳……” “换了。”水天零似不以为意,淡淡应了,“自湖里出来,早就湿透了。何况你流了许多血,若是不换,对伤口愈合不利。” “你……可是你换的……”元央话语在喉咙打转,声音都有些颤。 “自然。”水天零奇怪地望一眼元央。 元央下意识咬了唇,却不知该如何表示自己的局促。只一想到自己……自己的身子竟被阿零看了,只觉浑身都僵硬起来,恨不得缩到床下去躲起来才好。 水天零似明白了元央的意思,视线扫过来,目光深邃:“都是女子,有何不可?” 元央憋红了脸,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是啊,大家都是女子,自己有的,阿零也有。不过是特殊情况换了衣衫,情理之中。只是自己这般古怪心情,也不知哪里来的,压都压不下去。沉默了片刻,她终于躺不下去,怕自己无端真的着了火,撑着床榻坐起来,红着脸道:“我……我还是先回房去……” “这便是你的房。”水天零一动不动地盯着元央僵在床边的身子,随即缓缓开口解释了:“将你伤口处理好时,天色已晚。我有些倦,加之朱雀山庄恐有内鬼,怕你失了防备,才上了你的榻歇了。”说着,水天零跟着起了身。那半榻青丝被她轻轻捋至身后。抬手投足之间,风姿绰约,“你身子尚未好,莫要乱动。若不习惯,我回房便是了。”大器宗 言罢,水天零正要下榻,元央已经倾过身子,掌心灼烫地按了她的手背。 “嗯?”水天零略一抬眼,神色似有不解。 “倒,倒也不用……”元央缓了缓自己急促呼吸,窘迫地偏开了视线,喃喃道:“既已醒了,我还有些问题想要问你,弄点清楚。” 一定是之前那个令人害羞的梦作怪。元央这般想着,暗啐了自己一声。阿零为自己处处着想,她哪里有赶人的道理? 闻言,水天零果然停下了动作,顿了片刻,方道:“可是想问你昏迷之后的事?” 元央点点头,身子靠在后面的床靠上,不着痕迹地与水天零拉开了些距离,才接着道:“阿零可有看到那怪物?” 令元央诧异的是,水天零眉间闪过一丝晦暗,紧抿着唇,摇了摇头:“并未。彼时我寻你而来,只是湖水深沉,对方速度又快,一时不能辨别。直到听到怪物尖利声响,才确定你们的具体方位。赶到时,只隐约看见有什么扑在你身上。见我来了,眨眼间就消失在湖里,只来得及瞥见对方身形娇小,有一双血色眼眸。具体是什么怪物,倒也不曾得知。”顿了顿,“你可看清?” 元央也跟着摇了摇头,神色有些沮丧:“它速度太快,虽几次靠近攻击我,但都没能瞧见。莫说还手之力,连抵抗都无法。” “不用在意,那东西似乎不是普通凶兽,”水天零的目光晃了晃,有些迷惑,“纵是我,也没瞧见过以女子血肉为食的。” 水天零没有说的是,那时在湖底,她远远瞧见元央陷入危机,情急之下也来不及保留实力,用力攻击而去,才会有后来的璀璨光芒。若是换做寻常凶兽,怕是早已尸骨无存,更何况看对方模样似乎还是与小泽一般的幼年期。没想到那怪物却及时撤了走,也不知遁到了何处。碍于元央伤口一直流血不止,她也不敢多呆湖底,连忙抱着她上了岸。令她觉得奇怪的是,上岸后见到元央,小泽的反应竟有些奇怪。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沾了那怪物的气息,望着元央一副警惕模样,还有些局促不安。这在平时,是万万不会发生的事。要知道身为上古灵兽,普通凶兽纵是实力比它强大,它也通常傲慢地不放在眼里,哪里会这般 作者有话要说:暧昧气氛爆表~~~~~患难催情剂!话说那个算春梦么?(小央捂脸) 看到大家的支持爪印好开心,好久没刷到这么多评论啦!~~算是犒劳作者君宅在寝室一天吃着泡面码字了!么么哒!~~~ 多多评论,早早更文~~~现在有了苗头,jq发展就快啦~~~ 第60章 明争暗斗 元央不知详情,只道自己又给阿零带来麻烦,懊恼自己实力仍旧不够强大。忽然,似想到什么,她猛地抬起头来,道:“之前在湖里阿零提及夏行有危险,不知他如何了?” 水天零摇了摇头:“无碍,只受了些轻伤。”说着,将对方告诉她的原委细细解释了一遍。 原来白日,夏行从小径折返,本欲回城。然而想起元央提到的女子失踪之事,竟与月老庙有关,一时心里起了踟蹰,脑海里浮现出昔日遇见老人的场景。后一想反正此时庙里人多,香火鼎盛,又有水天零给予的灵力护身,料是也不会出什么事,便索性大着胆子进了月老庙里。 他一路沿着寺庙随着众人往里走去,看起来也同普通香客无疑。加上他面容清俊,身上衣服也是昨日刚买的紫衫,衬得整个人更是精神奕奕,无端风流。有些只单独偕同丫鬟前来求缘的姑娘,瞧见夏行,忍不住便要偷偷瞄上几眼。夏行似是习惯了,回个儒雅笑意,也不急,缓缓朝里走去。 这几日来,虽不曾特意留心,但他自打混迹朱雀城,闲言碎语还是听了不少。何况是王家闺女这样诡异失踪的事。夏行料想对方应与寻常女子一般,也是在前堂过了香,求个签语,随后一路沿着长廊去解签。最后才去点一盏姻缘灯,祈求月后婚事美满。 一路行来,那月老庙看起来并无不妥。香火缭绕间,时有女子嬉笑软语声,隐在檀香处。偶有佛号传颂自远处传来,也不知出自哪里的房间。夏行惯例在前堂求了签,指间执着那卷签语往后堂走去。 解签的僧人已经有一定年纪了,须发皆白,坐在椅子上。没有人解签的时候,便阖目端坐,倒有几分庄严之相。若有人上前,才稍稍睁开眼,脸上堆起些许慈祥神色。 夏行待桌前一女子拿着签文离开,才走到僧人桌前,将手里的签语递于过去。 僧人接过,也不抬头,只低着眉眼细细扫了一圈:“这签甚好。可是求那姻缘?” “正是。” 听到夏行的声音,僧人才抬起了眼。夏行惯于察言观色,见对方眼底神色暗暗一凝,视线极快地扫过自己,随即才缓声道:“想必这位公子心中已有所属。这签文妙义,实乃上上之道。” 夏行心底疑虑,表面却不动神色地笑了:“如此再好不过。只是等得急了,也不知这缘何时可开花结果?还想求一解其惑。” “快了。”僧人放下手里签文,脸上皱纹笑得合起来:“公子莫急,情至深处自有天意。回首之间,便得圆满。” 夏行闻言,状若开怀地朗笑一声,随即鞠躬拜谢道:“那便先谢过长老吉言了。”言罢,转身离了开,往里走去。 甫一离开,夏行便拐入人群之中。不一会,他隐隐觉得身后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只是每次偷眼打量,都毫无所觉。夏行心里警惕极高,念着此时香客众多,对方就算真的发现自己想来也不会在这里乱来,因此不急不缓地随着众人到了姻缘灯处。 一踏入房间,入目几乎一片火红之色。明明看起来分外喜庆的颜色,落在此时的夏行眼里,只觉诡魅得紧。那些灯柱都被罩在红色纱笼里,上面用金粉勾勒出各自的生辰八字,齐齐排开。房间里有不少人正指着笔在上面书写,眉眼间俱是期待。夏行迈进去,背着手看似悠闲地绕着,实则在寻王家闺女的名。灯烛都是按着点灯日期排列,他掐算着对方失踪的日子,果然不一会就寻到了那盏姻缘灯。 几乎是目光瞥见的刹那间,夏行的脸色就变了变。 这盏灯不同于其他,灯火稍显黯淡,已经烧至烛台,衬着红色纱罩,也不知是不是夏行心理作祟的缘故,觉得比之其他几盏,阴恻恻的红,色泽暗沉,竟有几分血色模样。而纱罩上那金粉勾勒出的生辰八字,望得夏行一阵心惊。他本不算迷信之人,只是那金粉细细描着的“乙酉年,壬辰月,丁丑日,丁未时”,细细算来,竟俱都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正惊疑间,夏行忽觉身后一阵凉风,只是那烛火动也不动。倒是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夏行心念一动,突然故意提了声音,口中惊叫一声,状似脚步一个不稳,倾身就往烛台倒去。 “砰——” 房间中有不少年轻男女,此刻听到动静下意识往夏行这边望来。只见一只手正扯了他的手臂衣衫。然而夏行的手还是挥了一挥,碰到身前烛台,台上那盏姻缘灯也跟着打了翻。烛火落在地上,竟也不灭。而随着纱罩的离开,一股奇异香气霍然散开来。 未待众人反应过来,夏行身后拉住他的一个小僧已经跨步而出,极快地将姻缘灯重新扶回了原位,将纱罩重新罩在灯台上,脸色却有些沉下来,余光深深望了夏行一眼,才转身朝向众人,手持佛珠,弯腰歉意道:“诸位受惊了。” 待安抚好香客,回头时,夏行却已经没了踪影。 此时夏行,自是在大家注意力都被灯台吸引时,悄悄往后退了一步,用了水天零的护佑灵力隐了身形。这也是湖里水天零惊觉他遇到危险的原因。 然而夏行出乎意料的,并未马上离开。 他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此刻离开月老庙,反而容易遇到危险。因此他只是躲在人群处,等待着水天零和元央出来。 “他倒狡猾。”元央听水天零说了完,话虽这般讲,但听到对方没事,脸上显然有些轻松之色。 “嗯。”水天零轻轻点了头,脸色有些凝重,“不过他提到的姻缘灯,倒是一个线索。虽不知那生辰八字是否有关联,但若是没有猜错,那女子夜行失魂至月老庙,许是与此灯有关。” “极有可能。”元央附和了一句,低下头去,眉间忽有些憾意,“怕是那女子,当真成了白骨一堆了。” 正伤怀间,耳边忽有微软话语落下,带着安抚之意:“有些事本就由不得圆满。”顿了顿,“何况你已经尽了力。” 元央抬头,瞥见水天零眼底匿着的一抹暖意,郁结的心绪也稍稍敞了些开。她朝对方抿出一个浅淡笑意,摇了摇头示意:“我没事。” 水天零点点头,往窗外扫了一眼,淡道:“已三更天了,再休憩一会罢。” 言罢,轻轻按了按元央的手臂。 元央心湖早已起了涟漪,无法再同平日那般自然,暗暗吸了口气,推诿道:“阿零先躺下罢,我有些渴,去倒杯茶水。” 言罢,起身欲下床榻,手腕却又被扯了住。 元央惊讶地回过头,正望进水天零深不可及的眼睛里。 “你腿受伤了,我来罢。”说着,水天零将自己的衣袂压了压,才站起了身,轻轻巧巧地越过元央。 眼前拂过一阵清风,夹杂着熟悉冷香,在鼻尖扫过。元央不由屏了呼吸,动也不动,任由那身柔滑黑袍自身旁跨过。待水天零走到桌旁,背对着自己时,才微红了脸,偷眼打量过对方。 只见如水月光之中,那身黑袍也似有水波流转,身后青丝倾斜而下,被蒙上了淡淡流光。元央心头一跳,便见水天零已经回过身,披着一身霜华,朝床榻走来。那眉眼静谧安然,幽邃不起涟漪,仿佛什么事都无法牵扯分毫,再危险的境地,似是望一眼,便能让人安了心。 水天零垂下眸去,伸手递了水杯。眼前女子低下头去,青丝泄下半肩,微红的小巧耳垂,在青丝下若隐若现,宛如枝头锦簇繁花,已不知何时悄然绽开了花苞,露出亭亭姿容。水天零的脑海里,忽的便浮现出不久之前换衣那一幕来。 算来,已经是第二次了。只是这次榻上女子衣衫湿透,浸润出妙曼曲线,不知怎的,愈发显得幽香沁鼻。解衣间,肌肤上还有水珠滚落,沿着细腻机理滑入床榻之间。那些散乱青丝些许黏在鬓间,被她轻轻拢至耳后,对方紧闭的双眸之上,那睫毛有些不安稳地颤起来。也不知是否因为伤口疼痛,那唇始终紧抿着,淡淡的白。而逐渐j□j出来的纤细骨架上,伤口爪痕暧昧,血渍被湖水冲得淡了,望去便成了粉色,不知怎的缀在这具身体上,有些奇异感觉。 微亮的夕阳里,女子眉眼间的青涩美好,好像被层层包裹在茧中的蝶,如今已经挣扎着露出一丝端倪,等待着要在某一刻破壳而出。 如此像。即便在时隔多年之后,竟还是能寻出一些痕迹,与记忆里的一些人,一些事,重叠起来,恍然间模糊了岁月流逝,快要忘了,被留在原地的自己,其实早就孤身一人了。 在很久以前,就只剩下她孤身一人了。 “阿零?” 元央喝完水抬起头,便撞见似是陷入思绪里的水天零,一双眼眸里浮起雾气,空旷得看不见其他东西,浑身透出极深的寂寥来,望得元央呼吸一紧。 听到她的唤声,水天零才抬起了头,望了元央一眼,并不说话,沉默地取过了她手中的空杯,放回了桌上。 “阿零,你方才……怎么了?”元央不知该如何解释之前那一瞬心头不安,关切道。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过去一些事。”水天零话语淡淡,眼底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元央往床榻里面靠了靠,让出了位置。踟蹰了会,还是忍不住道:“阿零没当隐卫之前,是做什么的啊?我一直好奇,阿零看起来这么厉害,像是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一般。” 水天零方上了床榻,听到元央的话,动作一顿,随即偏过头去,似喃喃自语般,重复道:“厉害么?” “当然。”元央毫不犹豫地应了。 水天零忽然抬了眼,缓缓倾过去半边身子,元央的眼睛倏地睁大,身子紧靠在墙上不敢动弹。直到两人眼看着快要贴在一处时,方停了下来。 只见两人的视线交错,呼吸相闻。就在元央不知所措间,水天零的唇角弧度添了一抹淡淡涩然,才低低开了口道:“只是你不清楚罢了。” 话语几近叹息。落在元央耳里,竟带了些许的落寞。 那是她从不得知过的阿零。 作者有话要说:卧槽!之前写了一大段话,结果被一卡全没了!哭晕,没力气打第二遍了。快拿鞭子来!看我不抽死这受!害我白卖萌了!!! 第61章 家族动乱 “阿零……”元央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只是不知怎的心头却狂跳起来,顿了顿,才磕磕绊绊道:“虽然不知阿零指什么我不是很清楚……但在我心里,阿零已经很厉害了。好像……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知道阿零在旁边,就能让人很放下心来。” “是么?” 水天零话语淡淡,目光却瞬也不瞬地望着元央,似乎在探究什么一般。那幽眸比那窗外夜色更浓,简直让元央以为,自己整个人都要在这目光里被望穿。她只得硬着头皮轻轻点了点,身子几乎完全贴在身后墙上,大气都不敢喘。 水天零望了片刻,却已经重新直了身子,拉开了两人的距离,那迫在眉睫的冷香便也随之淡了。元央心底一松,却又隐隐觉出几分失落。她勉强打起精神压下了自己纷乱思绪,试探性地问道:“阿零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嗯。”水天零移开了视线,状若随意地应了声,神色间没了之前的怅然,好像刚才的一切只是昙花一现,“不过是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话落,已经率先躺□去。 元央心里好奇,但见对方一副不愿开口的模样,也不再强求。她贴着墙壁跟着躺回床榻之上,余光却不受控制地瞥向水天零。 只见那侧脸轮廓静默在半明半暗的月光里,似流淌了一身灼灼风华。然而这风华却也是安静的,不喧扰的,犹如沉浸在水底的宝石,色泽氤氲在水光中,光芒被掩了大半,只有细细瞧着,才发现沉淀出更加迷人的光彩。元央简直想伸出手去,细细描一描那疏淡眉眼,挺直鼻梁,尤其……是那抹薄唇,仿佛开阖在黑夜里,有那独特香气泄露一室。 这般想着,元央自己先红了脸。念及方才的梦境,只觉心里别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羞耻感。自己竟做了那般荒诞的梦,若是……若是让阿零知晓,也不知会如何瞧她了。她越想越觉得羞愧,有莫名的火自头顶一寸寸烧下去,烧得元央整个人都滚烫起来,恨不得将自己掩埋了才好。 发怔间,那唇忽的便动了。 “有甚好瞧的,还不快睡。” 元央一惊,霎时便红了脸。见对方眼眸依旧闭着,动也不动,才吐出一口气,匆忙回转过视线,忙不迭地应了:“这,这便睡了。” 话还未落,已经紧紧闭起双眼,掩下了眸底惊慌。 笼罩下来的黑暗里,只有一颗心在胸腔鼓动,愈发清晰可闻。元央几乎要觉得会被同榻女子听闻了去,只得在慌乱之中将手按在心口之上,似是这般便能压住。然而手心下的震动,让元央乱了一腔心湖。只是一闭上眼,之前的梦境就浮现出来。脑海里那双幽邃黑眸与绯色薄唇,在淡淡香气里贴近。 自己……自己这是怎么了? 元央捂着心口,紧咬着唇,只觉如坐针毡,却无奈只能僵硬着身子贴着墙,简直比经历酷刑还要难捱。她想不明白。不过一日,怎的自己竟这般不自在?大家都是女人,同榻而眠,本是再普通不过的事了。而如今竟比身旁睡着个男人还要古怪。 就在元央叫苦不迭,觉得这漫长一夜也不知如何熬过去的时候,房间外头,突然有一声“轰隆”巨响传来,惊醒了寂静深夜。 “怎么回事?”元央本就未睡,听到动静猛地坐了起来,却不小心牵扯到了肩头伤口,不由闷哼一声。 “小心些。” 身旁的水天零皱了皱眉,似是责怪地瞥了元央一眼,随即跟着坐起身来,望向窗外道:“怕是有事,我去瞧瞧。” 说着,已经下了床榻,俯身去穿靴子。 “阿零,我……” 似是知晓元央想说什么,水天零站了起来,回过身子,只一眼,元央便顿住了话头。 “你伤势未好,腿脚也不便,在此等我就是。” 见元央脸上有些垂丧模样,水天零顿了顿,又软了些许语气:“我很快回来。” 言罢,才在元央的点头里快步出了房门。 待房门被掩上,水天零忽的顿住脚步,偏头扫向一旁檐下,动了动唇,似是说了什么无声话语。 不过眨眼间,一团白毛已经自廊上跃下来,轻飘飘地落在水天零脚边。 “在此呆着,务必护好她。” 小泽神色显然有些不情愿,但也还是勉强点头应了。 水天零吩咐好这些,望一眼身后房门,才消失在夜色里,朝着声响处赶去。 屋里元央并不知这些,只是等了一会,心里却已经有焦虑开始漫上来。虽然知晓阿零处事根本无需她担忧,但她还是放心不下,哪里能在床榻边坐得住。元央想了想,还是起身准备去窗口望一望。脚方落地,腿间便是一阵剧痛,带的她脚步也趔趄了下。 “嘶——”元央倒抽一口凉气,抚了抚腿,脚步却没有停下,拖着步子缓缓来到窗前,倾身过去,推了开来。 只见一道白影晃过,直直地自窗户边缘掉落下去。 元央见状一怔,随即便见那道白影又从底下窜了上来,不满地瞪了元央一眼,好似在怨怼她突然开了窗,搅了它的瞌睡。 元央自然不会同对方计较,反而兀自无声地笑了笑,然后在窗边坐了下来,低声道:“没想到你还真是不离不弃。” 小泽并不理会,兀自俯身趴在窗沿上,一双蔚蓝眼睛漂亮得让人心生喜爱。 “也不知事情怎么样了……” 低低絮语自身后飘来。小泽纳闷地回过头,见元央身子靠在墙边,也不知是不是在对它说,只是视线却是投向眼前深沉的黑夜,好似想要望透一般。那双眼睛里,有着自己看不懂的困惑于迷茫。 不过这么一眼,小泽也不多想,管自己趴着,准备小小打个盹。 方闭上眼,忽觉头顶落了暖意。随即对方的手轻轻抚过,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倒也不算难受。小泽扭过了头,懒得不愿动弹,心里也知眼前这个女人受了伤,若是自己此时撒泼,怕是免不了要受些水天零责罚。 另一边。 水天零的黑色身影融入在夜色中,几乎瞧不见。远处声响依旧在继续,虽已经不像第一次那般惊动,但在寂静黑夜里还是有些嘈杂。她的速度极快,如一阵风,穿梭在朱雀山庄里。待及得近了,便能听到些许人语与脚步。 终于,在看清眼前场景后,她停下了步伐,立在一处树梢,静静地俯瞰着,眼眸深得犹如泼了墨。 “族长来了没?我快顶不住了……” “快到了,再坚持一下。初芷小姐也过来了。” 只见平地之上,有八个人影围成八方角之势,中间则围着一样物事。那东西通体火光,不过半人高的模样,整个身影都被遮掩着,将黑夜照得通亮,只能瞧见隐隐轮廓。此时,它似很烦躁不安,不停想要冲出罩住自己的结界。而结界在对方的冲撞下,早已布满裂痕,摇摇欲坠。 “砰——” 又是一声响动,震得结界一个摇晃。位于西北角上一个男子,突然闷哼一声,随即低头吐出一口鲜血,往后趔趄一步。随之,那结界处的西北方向,跟着裂出一条更大的缝隙来。结界中的火团见状,似有灵觉,一头又撞在那里。 其余七个人,也紧跟着吐出一口血,沾红了眼前的结界。他们却也顾不得,脸色一白,眼睁睁望着结界渐渐消弭了去。 那火团眨眼间便冲出了结界,仰头嘶鸣一声,身上火光更甚,同时脚下的地突然碎裂开来。只见那火团忽然一个振翅,显露出一瞬的影迹来,赫然是一只火鸟模样。 远处的水天零目光一凝,神色间却并没有太多惊讶。她自见到炎初芷后便隐隐料到,这朱雀家族豢养的上古灵兽,想来是朱雀的可能性极大。只是眼前这只灵兽,血脉较弱,也不知朱雀家族哪里寻来的。平如许是好好供养着,今夜不知为何,这灵兽竟跑了出来,还弄出了这般大的动静。 这小朱雀一脱离结界,就奋身跃起,展开翅膀就去扇其中一个距离最近的男子。它身子掠得极快,瞬间便带着冲天火光逼近对方。那火并非寻常之火,温度高了不止百倍,几乎能感到空气里的滔天热意蔓延开来。男子脸上的惊恐被火光衬得分毫毕现,在威压里早已忘记挪开步子,身子颤得厉害。 眼看男子身子就在要火光里化成灰烬,忽有一声女子呵斥声骤然响彻在黑夜里。 “凰儿住手!” 几乎与此同时,两道身影出现在水天零的视线里。正是有过几面之缘的族长炎天烨与灵兽契约者炎初芷。 只见炎天烨带着炎初芷赶到,落在地上。趁着炎初芷那声喝止间朱雀动作一顿,炎天烨已经消失在原地,下一刻便出现在因失力瘫软下去的男子身后,一把扯过他,往后急退而去。 “将他带下去疗伤。”炎天烨视线在男子身上一扫而过,见对方隐隐有灼伤迹象,连忙低声吩咐身旁手下,将人带了走。 炎初芷则向前几步,皱着眉望着不远处的小朱雀,眼底聚着难得的气势。此时的她,已与之前病弱女子形象完全不同,而是沉目敛神,不见温和之色。 见到炎初芷,那朱雀才看起来平复许多,只是仍有些躁动不安地踱着步,口中有低低的声音。炎初芷侧耳倾听了番,脸色霍然一变,随即快步上前,对朱雀身上的火并无所觉,来到它身旁,随即俯□去,似是在察看着什么。 不一会,炎初芷才直起了身,拍了拍朱雀,似是安抚。片刻后,她回过头望向一旁神色凝重地炎天烨,话语定定道:“有人来过。” 炎天烨脸色一沉,望向旁边受了些伤的七人:“怎么回事?” 其中一人年纪颇大,闻言站了出来,话语里有些疑惑:“回族长,今日我等轮守,并未发现异常。等到前刻,才发现这本在睡梦中的灵兽,突然狂暴起来。我等八人合力,也没能压制,险险酿出祸端。” 炎初芷闻言却摇了摇头,沉吟道:“是气味。凰儿身上沾了血腥,惹得它这般狂暴,怕是有人带了鸟血故意激怒于它。” 炎天烨一听,当下就黑了脸。 兽护同类。朱雀虽属上古灵兽,但本身是万鸟之首,若当真闻到了大量鸟血气味,难免盛怒。 一旁七人则都有些面面相觑,却也明白有他们的责任,纷纷跪下地去请罪。 “是属下看守不力,还望族长责罚。“ 炎初芷的心思却并不在这上面。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当即失了唇色,猛地抬头,望向了自己来时的方向。 “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姐妹cp又要出来了~~~(*^__^*) 话说之前有人猜湖水中的怪物是朱雀家的灵兽,其实之前有提到过有个人潜进一处地方,就是要用嫡系血才能开启的。那里才是养着灵兽的地方噢~~~ 至于湖底那一头怪物在全文里也是一个重要角色,要后面才会揭晓~~~ 第62章 家族动乱 元央正望着窗外水天零离去的方向发怔间,忽然瞥见夜色里晃过几道人影。那些人影浑身穿着黑色劲装,速度极快,若是不细看,几乎瞧不清楚。眨眼间,那黑衣人已经跃过远处屋檐,跃入了一处院墙之中。对方行走之间很是流畅,似乎并不为朱雀山庄里的护卫所扰。 元央见状,下意识便警觉起来,站起身往门口走去。打开门,她发现黑影去的是与阿零背道而驰的方向。元央心里隐隐起了戒备,回头望一眼身后屋子,念及水天零的嘱咐,眉间有些踟蹰模样。然而元央脑海里忽然晃过一个念头,随即猛地抬起头来,望着黑影消失的院墙,眼底有些恍悟。 那处地方,分明便是炎家姐妹住处方向。 这样一来,元央也呆不住了,心里担忧那两姐妹的安危,抬脚就要跨出门去。只是眼前突然落了一道白影,随即稳稳站于自己身前。元央作势欲绕,那白色小兽也跟着横跨一步,抬头望着她的目光灼灼。元央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小东西是在阻止自己出门。她心里急切,也不知该如何向它解释,索性一个弯腰,便搂过地上的白色小兽,口中道:“来不及了,你若不放心,跟着便是。” 小泽没料到元央举动,震惊间已经被搂入一个柔软怀里。如今它体型变小,看起来不过猫般大小,正好整个窝在元央臂弯里。不过很快,小泽回过神来,便欲挣扎,头顶人儿却也察觉到了,下意识按了一只手,安抚地压了压,低声道:“乖,别闹。”那拇指,正不偏不倚地落在小泽额前蓝色裂纹上,它的身子倏地软下去,趴在了元央怀里,竟也不动了。 元央并未多想,只尽量快步往炎家姐妹的院落走去。她腿被湖底怪物挠伤,行走间仍是隐隐作痛。不过她惯于忍耐,倒也没觉得什么,只是速度慢了些许。 不过片刻,元央已经到了两人住处。她的视线扫过,两处地方都暗着灯光,从外面看起来并无不妥,像是各自主人都在沉睡一般。元央略一思忖,便跨进了炎初寒的院落。料想若当真是那些朱雀家族里的人动手,目标定是炎初寒无疑。 院中静谧无声,看起来再是正常不过。元央却不敢放松警惕,小心地匿着身形,往炎初寒的闺房走去。只是才到内院,便见脚下几具尸体横陈。她心头一惊,尚来不及辨认对方面容,耳后便是一阵凉。 元央想也不想地往旁边一避,一支漆黑箭羽就贴着她的面颊飞了过去。还未等她停稳身子,又是三支箭羽被灌注了灵力,以破空之势朝她三处大穴射来! 元央一个翻身,脸上神色已是变了。黑暗里,她的瞳孔边缘一亮,再往院落墙头来箭处扫去时,果然看见立着几个同样身着黑色劲装的人影,隐在树荫处,身形都瞧不分明,若非入了内院,怕是根本没办法发现。她只隐隐能见到每个人手里都执着一把弓箭,此时正拉弓搭箭,准备又朝自己射来。 元央不敢久待,脚尖一点,猛地朝炎初寒的门口冲去。与此同时,怀里的小泽跟着一跃,跃至了半空之中。 小泽通体雪白,在夜色里颇为显目。那些射箭人显然怔了怔,不知这突然冒出的东西是何物。只是箭已离弦,直直地朝着元央奔走的方位而去。 元央只觉头顶气势滔滔,那些射箭人的灵力显然也不算太弱。还未等她躲避身形,便有“砰砰砰”的连续声音传来。元央极快地瞥了一眼,便见白影腾挪迅疾,竟比那箭还要快,在未近身前就撞落在地了。 元央唇角笑意一闪而逝,口中朗声丢下一句“谢了”,身子已冲至房门口。 只是她的手方触及门扉,便听“轰然”一声,门猛地开了,一股腾腾杀意,自门缝处朝着元央心口位置直刺而出,让人不难相信,若是挨实了,怕是要穿个透心凉。 距离太近,元央脸色一变,整个人猛地超后仰去。那杀意将她的青丝吹得尽自扬起,刮得脸颊生疼。而与此同时,那些箭复又落下,似是铁了心要将元央杀死在门外。 情势危急之下,忽闻一声低吼。元央的手在地上一按,再抬起时,已经执了一把漆黑古剑,往身前大开大合地扫去。只听“叮叮”声不绝于耳。只是虽将箭尽自击落,元央的脸色也跟着白了白。 她方直起身,背后有几声闷哼传来。元央回头扫去,便见一团白影在夜色里如鬼魅般飘过,墙头尚拿着弓箭的黑衣人,纷纷被那道白影迫得摔下墙去,每个人身上都留下了几道爪痕。随即那白影动作优雅地落下地来,很是不屑地瞪了那些捂着伤口的黑衣人一眼,颇有几分睥睨模样。 元央心头一松,不再耽搁,兀自往房里踏去。 几乎是脚方跨进门槛,黑暗里,地上忽有血色光芒亮起,脚下传来一阵吸力。元央惊觉不好,正欲后退,却已经来不及了,脚下吸力难以挣脱,背后的门轰然关了上,将身后的小泽与众多黑衣人一并关在了外面。 在门关上的一瞬间,触动结界的元央,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后,周围景象才跟着亮起来。不一会,已经从房间景象变换成了石壁森森,自己则身在一条狭窄甬道。头顶天色灰蒙,看起来让人心口无端有些压抑。 在意识到自己到了何处时,元央的心跟着一沉。 她知道,她入了别人的障。 障归属于阵法,却更加晦涩深奥,依靠血符画于地界来启动,可辅于灵器所助。此法极为繁复,一个小错误便能导致障法的崩溃,反噬施术者。因此即便是在上古之时,也鲜有人修习。如今沧雪大陆之上,怕是懂得人,不会超过一手之数。然而障法一旦修习精通,莫说以一敌百,纵是敌千敌万,也并非不无可能。也不知这朱雀家族的内鬼从哪里笼络来的高手,竟在炎初寒的房间里设了障。元央更是没想到有生以来,竟还能亲自体验,一时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元央对障了解并不多,只知破障唯有两种方法。一种以足够强大的实力强制突破,一种则是以技巧寻到生门,毕竟但凡阵法总是有所薄弱之处。只是对于元央而言,不管哪种方法她都只能叹口气,寄存于运道了。 这般想着,她也不再久待,缓步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去。 此处看起来所有地方都似一般模样,连时间都失去了痕迹。元央想要跃到墙上,却发现自己跃一寸,那墙便跟着涨一寸,无论如何也瞧不见更远处的场景,只能放弃。 不过很快,让元央更头疼的事情发生了。 身后忽有细碎的声音传来。元央警惕地往后瞥了一眼,便见到石壁上蔓延过来一片熟悉之至的血红色藤蔓。原本灰色的墙,被这血红色掩了,视线里也几乎都染上了这层色彩。鼻间有浓烈血腥味随之而来,令人作呕。元央只一眼,脸色就变了变。她自然知晓这些藤蔓的厉害,哪里敢逗留,脚边生风,便用力往前跑去。 身后藤蔓似是有所察觉,见元央跑了,蔓延的速度陡然也增快了。有阵阵阴风刮过甬道,迫得人背后生寒。 脚下有几株窜的快的,眼看就要触到元央的衣袂,她脚在石壁上一踩,已经腾挪开去,手里古剑一挥,便砍断了藤蔓几株。同时心里暗自庆幸,如今不是在湖边,总归比半空之中难以借力来得好些。 片刻后,元央就庆幸不起来了。 身前一堵石壁已在视线之中,竟硬生生封住了道路。元央额头冷汗涔涔,恨不得咬碎一口白牙。 竟然走了条死路! 元央念头如电,人已到了石壁前。她脚步不停,随即在石壁上面一踩,整个人已经翻身而起,古剑迅速出手,往石壁上狠狠砸去。 刺耳摩擦声响起。古剑锋利,割断几根藤蔓,有血自枝叶里溅开来。元央的脚在石壁上面一点,身子已堪堪跃过袭来的藤蔓,往回掠去。 待她人至空中,那些藤蔓疯狂地涌上来。元央硬生生扭转了身子,古剑在石壁上一撑,开始下落的身子,又往前掠出一大段距离。 这方法虽有效,却很是耗力。重复了几次之后,元央执剑的右手便有些轻颤起来,右肩和腿上的伤口纷纷在奔跑里撕裂,自灰蓝色的长袍下泅处一片深色血渍来。元央的眉目沉凝,紧咬着牙,只是掠出的距离却开始短下去。终于,那些藤蔓似是被鲜血所诱,不管不顾地朝着元央的大腿卷来,被她一连削断了几根也不罢休。看眼有几株尖端已经卷上了元央的肌肤,就要裹住她的腿。元央心知这些东西的厉害在于阻碍灵者行动,当即眼神一沉,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地往自己腿间砍去,一剑削下自己一层薄薄的新鲜皮肉。 浸透鲜血的布料自空中落下去,竟诱得追逐的藤蔓速度一顿,纷纷席卷着将布料掩埋了才重新扑上来。元央趁此倒也拉开些距离。 待到了分岔路口,元央才略微松了口气,一个折身,已经冲入了另一条甬道。她瞧见方才的情况,计上心来,一把撕下肩头带血布料,往另一处丢去。自己则趁机掩下全身血气,反常地停下了脚步,靠在石壁边死死盯着那些棘手的藤蔓。 她此举也不过是个危乱里的冒险做法。元央记起昨日在湖边,她们没有动静的时候,藤蔓并未袭击两人。直到她们想要入湖,才像是为了维护领地般攻击而来。由此大胆猜测,这些藤蔓攻击也许并非主动。 在元央紧张的注视中,那藤蔓在拐弯处没有转来,而是将她抛出去的那片衣衫像之前的血肉一般覆盖了住。待得片刻,也并没有再往这里蔓延开来,反而渐渐如潮水般原路退了去。 直到望不见了那些血色藤蔓,元央才彻底放下心来,这才发现自己背后已是被冷汗浸了透。她喘息着撕下衣袂,给自己粗粗包扎了下伤口,才起身往这条石道深处走去。这次竟在障里碰见这难缠藤蔓,元央心里难免暗忖那月老庙的古怪果然与朱雀山庄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又与湖底怪物有甚联系?莫不是朱雀家族又有人悄悄在豢养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小央……亲妈对不住你,又让你伤上加伤了。 可怜的姐姐……亲妈对不住你,也让你伤上加伤了。 再坚持会!亲妈会派阿零和妹妹来好好安抚你们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句话哪里不对……) 第63章 家族动乱 这一次,没走多久,元央便听到了隐隐的打斗声。她心中一动,顺着石道快步往前走去,待拐过一个弯,不出所料地看到了两个身影。 正是炎初寒和炎初芷的贴身侍女小乙。 只是眼下,两个人的状况并没有比元央好上多少,甚至是更糟。只见炎初寒靠在石壁边,似是没了气力,唇边血渍斑驳,只剩□前执剑浴血奋战的侍女。 那侍女,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如同一个血人一般,只有那脸色惨白得过分,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似是下一瞬就要倒下去一般。然而不知是什么力量,支撑着她硬是没有倒下去,依旧在与眼前的凶兽做斗争。 那凶兽,元央也并不陌生,黑黄相间,身躯健壮,正是前天晚上在小巷处遇上的虎鹫。 似是感觉到元央的到来,虎鹫方被挥退,一个侧身,目光凶狠地望向元央。 这边,侍女也顺着虎鹫的视线注意到了赶来的元央,眉间虚弱神色一喜:“小央姑娘!你怎么也入障了?”顿了顿,声音低弱下去,“太,太好了……千万要记得护住初寒小姐……” 言罢,终于脱了力,身子剧烈晃了晃,似再也坚持不住,软软地往后倒了下去。 元央闻言还来不及应声,侍女身前的虎鹫趁此机会已经猛地跃起身子朝侍女扑了过去。 见状,元央脸色一变,整个人如炮弹般朝两人冲去。 然而却有人比她更快。 眼看虎鹫的利爪已经摁到小乙的肩膀,低头就要撕开身下脆弱的血肉之躯。就在一刹那,原本还虚弱靠在墙边的炎初寒突然暴起,不知何时掌心藏了匕首,又快又狠地对着虎鹫的眼睛扎去,浑不顾一个不测自己也就喂了凶兽。虎鹫没有防备到炎初寒,身子还在前扑,正迎上同样扑过来的炎初寒。这一切发生得极快,它已经来不及后退,也顾不得再去对付地上昏迷过去的小乙,头一侧,血盆大口便张了开来,朝着炎初寒细弱手臂咬去,似是想要连带着匕首咬断。 炎初寒却没有停□子。她突然一个下腰,左手猛地拉过地上女子往元央这边一丢,自己的身子则往后迅速仰去,后背几乎贴在地面上往虎鹫身下滑去,同时手心匕首一低,避开了虎鹫的嘴,刀尖抵着它的下颔划拉开来。 匕首锋利,又被炎初寒将难得积攒起来的所有灵力孤注一掷地用了上。有淋漓鲜血落下,洒了炎初寒一身。她紧抿着唇一声不吭,眉间神色刚毅,宛如不觉,只是双手死死握着匕首,一直将伤口划拉到虎鹫胸口附近。 “嗷呜——” 一声巨吼震得石壁上都纷纷落下碎屑来。虎鹫吃痛,眼睛都染了红,额头符文也暴亮起来。它狂暴地一扭身子,就往身下炎初寒狠狠踏去。炎初寒就势往旁边滚去。只是她身子毕竟虚弱,还是慢了半拍,没能完全躲开。只听“喀嚓”一声骨裂,虎鹫的爪子狠狠拍在她的手臂上,将她整个人都拍飞出去,眼看就要撞在石壁上,不死也去半条命。奔至一旁的元央见状,脚在石壁上一点,探出手去,堪堪将人捞了。只是虎鹫盛怒之下力道十足,元央一时卸不去冲劲,只能自己代替炎初寒,“砰”地撞上了身后石壁。 这么一下,元央只觉体内的五脏六腑都似在这一撞里移了位,疼得她眉眼口鼻都皱成一团,闷哼一声,喉头腥甜,忽然转头,吐出一口鲜血。 两人方踉跄着落地,元央便瞥见那虎鹫身子竟暴涨一圈,浑身肌肉都愈发结实如石,连着牙齿都长下来,掩过了下唇,露在外头,散发着森森白光。它的下颔处依旧鲜血淋漓,染得那里的毛发都变得血红,看起来颇是骇人。 只见它一低头,便狂暴地朝着元央和炎初寒扑来,气势不减反增。 元央脸色一变再变。她怀里的炎初寒原本就虚弱的身子此刻已经没了气力,瘫软在元央怀里。而地上还躺着一个昏迷的小乙。一瞬间,元央思绪如电。她自然不能放任两人不管,只是如此穷途末路,在这狭窄小巷里,如何应对过去?甚至就算逃跑,带着两人,她也必定跑不过气势汹汹的虎鹫。可是以她现在的状况与所处环境,又如何是虎鹫的对手? 思忖间,虎鹫已经冲至身前。元央心底一沉,别无他法,只得将炎初寒往身后侍女处一抛,自己则执了剑,横在身前,猛地踏前一步,朝虎鹫刺去。目光像那割破深沉黑夜的闪电,带着决意,灼灼逼人。 无法躲,只能战。无法退,只能迎。 似是闻着血腥味,虎鹫的野性被激发,扑撞间带着破空之声。元央右肩早已被血浸透,只得双手执着古剑,挥舞间不让分毫,专挑虎鹫伤口与眼睛处攻。 时间一长,元央就有些吃不消。她腿部本就有伤,此刻硬撑着抗敌,更是趔趄。虎鹫虽也流了血,但伤口只到胸前,并不是太影响战斗。元央甚至连握着古剑的手都在轻颤,虎口也被震碎,淌了一手的血。只是这些被她强自按捺着,咬牙继续。她知道,若是她一退,那么身后两人势必不消一会就喂了虎口,只有死路一条。 虎鹫可不管元央怎么想。它速度本就快,加上元央顾及身后两人,完全没有躲闪空间,只能与它硬碰硬。它似是也瞧出了对手的脱力,趁着元央一剑横档而来时候,忽然一口咬住了漆黑古剑。 元央目光一变,想要将剑往下压去,但对方的利齿却紧紧咬合了住,无法挪动分毫。眼看虎鹫一个扭身,她被带的脚步一个踉跄,只得松开了剑,以免牵扯过大,暴露出身后两人。 见元央武器脱手,虎鹫侧身的同时,身后尾巴犹如铁鞭一般,狠狠朝还未站稳脚步的元央胸口抽来。 虎尾凶猛,并不亚于寻常武器,击石碎地,不在话下。元央脸上失了血色,只能堪堪侧了侧身子,避开了要害部位。就在她以为这“鞭子”要挨实了的时候,身后忽然探出一只手,准确地握住了那根抽到身前的黑色虎尾,竟将那来势汹汹的武器倏地止了住。 那手白皙似雪,温润如玉,五指纤长,骨节分明,带着盈盈流转白光,有力地握住了抽至元央身前的虎尾。而手的腕间,则松松缠了几圈红色细线,线上缀着一颗小巧的月白石头,望得元央一怔。 下一刻,另一只手自元央身后绕过来,不轻不重地扣在她的腰际,将她身子一带,元央便觉背后贴上一处柔软,熟悉冷香瞬间将自己包裹,不留一丝缝隙。 不过一念间,元央已经知晓是谁来了。她原本紧绷的神色,在冷香弥漫开来的一刹那,便松动下来。 虎鹫似也感觉到受制,转过身子就想将尾巴抽出。 在元央惊讶的目光里,对方的手动了。 只见那手轻轻往右边一扯。整只壮硕虎鹫,竟似被大力扯动,脚都离了地腾了空,直直地朝旁边石壁砸去。 “砰。” 虎鹫身躯坚硬,砸在同样坚硬的石壁上,声响震天,碎屑落得更加厉害,直将虎鹫砸得晕头转向。然而它身子方落地,还未站起,尾巴已经又被扯了一下。 此时,那手指方微松,虎鹫便脱手而出,砸到了另一边的石壁。 元央只觉整个地面都跟着晃了晃。 “不是让你好好呆在屋里么?怎的在这?” 在虎鹫落地的同时,耳边忽落了声音,冷冷的,却比往常要沉,似是压了情绪。 元央不知怎的,竟觉得那声音里隐隐带了怒意。她一时心里有些虚,不敢回头,只低声解释:“我方才瞧见有黑衣人往这里来了,怕炎初寒这里出事。” “你伤未好,来凑什么热闹?当自己铜铁之身,便不会出事么?”身后声音语气加重了些,愈发冷然。元央一时不知如何辩解,只觉对方话语间的热气拂在自己耳边,染得耳根红了红。身子在阿零怀里,一阵阵地软,只胡乱点了头。 那虎鹫在两人说话间已经站了起来,摇了摇头,死死盯着两人。 身后声音忽的沉默了。元央明显感觉到身后有气势一点点积聚,又像是夹杂了之前的怒意。她虽瞧不见,但也能想象此刻阿零脸色必定冷得很。 在虎鹫动了的一瞬间,元央便见身后女子忽然以指代笔,在自己眼前不远处凌空画了什么繁复的符文,速度极快,她还未来得及辨清,便见虎鹫方才还穷凶恶极的眼底突然多了丝惊恐。下一瞬,符文完毕,水天零右手拂袖一挥。符文倏地扩大,竟整个将虎鹫罩了进去,上面还隐隐流转着符印痕迹。 就在元央惊讶的时候,整个天地都在耳边虎鹫的嘶吼声里剧烈摇晃起来。石壁缝隙里不时掉下碎石,慢慢倾斜。头顶的灰色天空也缓缓压下来。元央抬头望着这些场景,只觉头晕目眩,胸口心跳鼓噪,难受得很。 “闭上眼,别看。” 听到耳边阿零快速的话语,元央连忙顺从地闭起了眼。 黑暗下来的视线里,嘈杂依旧,身子也随之震动。然而贴着身后温暖臂弯,闻着幽幽冷香,却无端让人平静下来。 好像只要有阿零在,什么都不用再担心。 水天零见元央闭上了眼,目光一沉,挥手给身后的炎初寒和侍女小乙罩了结界,随即单手掐了灵诀,瞳孔边缘有碧色光芒闪过,指尖光芒暴涨,整个天地都动荡得愈发厉害,好似随时都会崩塌。 她抬头,望着压下来犹如实物般的灰色天空,眼底光芒更甚,单手指天,唇间轻轻吐出一声“破”。 眨眼间,头顶灰色天空似被搅动,竟平空出现了一个漩涡,以纤长手指为中心,剧烈翻滚起来。水天零身后青丝无风自动,缓缓飘在身后,她的人也浮在地上,脚不沾地。 无声风暴里,那面容平静,只有一双眼睛深得望不透。 在头顶风暴边缘,天空渐渐现出了裂缝,一道道蔓延开去,连大地都龟裂开来。 元央闭着眼,只觉黑暗里,忽有光芒一闪。随即身上压力骤然松懈,人也跟着摇晃了下,随即脚就触到了坚实的地面。 “好了。”低低话语落在耳边。 元央闻言,连忙睁开眼,映入视线的,不再是之前的障,而是炎初寒的昏暗房间。若非身上伤口还在流血,元央简直快要以为她不过是做了一个噩梦。她低头扫去,果然见炎初寒和那侍女也出来了,正躺在地上,都陷入了昏迷。 她正欲开口,门外已经响起了脚步声。下一刻,房门被“砰”地撞了开来,露出炎初芷苍白面容。此刻那张脸上,倒映着满满的惊慌之意。在推开门的一瞬间,目光一扫,便停在了炎初寒身上。 “她没事。” 说话的是水天零。她开口打破了沉默,话语恢复了寻常的平淡。 炎初芷这才放下心来,只是那唇兀自微微颤抖着,犹自带着一阵后怕。片刻后,她才重新拾回了语言,望向元央和水天零道:“多谢……” 眼前情景,不消多言,也能知道是两人救了炎初寒。她一进院子,便发现暗中布在姐姐这里的人都遭到了杀害,尸体横陈在地上。这一景象几乎坐实了她心里的猜测,惊得她险些停止心跳。 一旁的元央还想说什么,话未出口,忽觉身子一轻,便被打横抱起,落在身后女子怀里。她惊得下意识搂了对方脖颈,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结结巴巴道:“阿……阿零……” “你能走?”水天零声音并不高,与以往一般带着些许淡淡的沙哑。 元央张了张口,正想要逞强应话,对方的眼眸已经瞥来。触及那有些暗沉的目光,她最后还是识趣地闭上了嘴。 水天零见状,这才抬头望着炎初芷:“今夜不宜多言,有话明日再说。” 炎初芷此刻的确也没什么心思纠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心里忧虑炎初寒的伤势,闻言也点了头:“明日我亲自过去一趟。” 水天零也不接话,略一颔首,已抬脚就朝门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了好多!爆发4000+!嘻嘻还写到了最后的公主抱~~~ 小央简直受极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阿零好酷攻(星星眼)~~~ 第64章 家族动乱 平日并不觉漫长的一条路,此刻似在弥漫全身的冷香里被无限拉长。那香气沾染上自己每一寸肌肤,让元央颇有些无所适从。她的脸早已烧得通红,兀自低着头,几乎快埋进水天零的肩头。身上热意腾腾,然而贴着水天零,又能察觉到对方身上的凉意,舒服得令人忍不住想要贴近。寂静夜色里,只有那脚步声轻盈落下,以及耳边清浅呼吸,柔柔地拂过脸侧,让人无端酥软下去,软成了一滩水,徜徉在这柔软怀里,提不起丝毫气力。 一路不曾听闻头顶女子话语。元央心下忐忑,偷眼打量过去。视线里,那下颔弧度精致,半边侧脸洁净细腻,唇色淡淡。明明眉眼平凡,却不知为何让人有些挪不开眼,仿若那浑身上下透出的清冷气质,在无声地吸引着她。好似一朵开在幽夜里的花,绽放得没有声息。然而一旦在转弯处瞧见了,便诱得人驻下足,愈发细瞧,愈发勾人。 元央的心跳在安静里剧烈跳动着,贴着水天零,惊得她下意识便慌乱起来。心里隐隐抗拒着这些突如其来的情绪,只觉有什么念头要捅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冲出来。而那念头可怖,令她不安,宁愿选择蒙上眼捂上耳,也不想去面对。 这般想着,元央的脸色又白了白,整个身子都似被翻滚炙烤着,没有着落。 “到了。” 耳边忽然落下声音,元央才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发现不知何时竟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随即便见阿零俯□来,将她轻轻放在了床榻上。一头青丝流泻在元央肩头。 望着近在咫尺的侧脸,睫毛纤长浓密,衬着底下那双深邃幽眸,那唇角停留在身前,似乎只要微微一个倾身,就能掠取。鼻间香气愈浓,简直像是蚀骨不散的毒药,一寸寸侵蚀进来。元央的手下意识攥紧了底下床褥,身子往后仰了仰。背后冷汗涔涔,与体内的灼烫融在一处,浑身都难耐得紧。 不过转眼间,对方已经直起了身。 水天零垂下眸,目光扫过元央的身子,眉头皱了皱,似有不悦。顿了片刻,才返身去柜子里取出包扎药物。 直到对方拿着纱布药膏站在自己床榻前时,元央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还要上药…… 若放在平日,元央自是并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然而此刻本就心如擂鼓,哪里敢当面脱自己的衣衫,只得强撑着道:“我……我可以……自己来……” 好不容易说了完,抬头瞥见阿零并不应答,只抿着唇望着她。那目光深如许,望得元央心里一惊,不知怎的就平白多了些心虚,好像自己说错了话。 “嫌自己血流的还不够多么?”片刻后,水天零终于开了口,眉目间的神情有些淡,“你若是还有气力,动个右手我瞧瞧。”顿了顿,“怕是连宽衣都做不到罢。” 元央闻言话语一堵。咬了半天唇,才默认般偏过头去,有些尴尬模样。 见状,水天零也不多话,兀自在床榻边坐下来,微微倾身,低头便去抽元央的衣带。 元央完全不敢看阿零,只觉衣衫一松,对方已经倾身过来,青丝落在自己手边,痒痒的。虽不是第一次让阿零包扎,但这般清醒,却当真是第一次了。低头间,只能瞧见被自己紧攥着的床褥,上面淡雅花色都皱了起来。显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太过紧张,元央连忙松了手,却有些不知该往哪里放,最后只好端端正正地置于膝上,身子却僵硬得像是一块石头。 似乎是怕牵扯到元央的伤势,水天零的动作放缓了些。然而对元央而言,不啻于一场凌迟,却又无端让人觉得迷恋对方温柔手势。 由于流血太多,元央身上的那件衣袍右肩部分几乎已经吸饱了血。水天零的神色认真,抿着唇一直没有说话。 不一会,元央身上便只剩下一件月白亵衣。当水天零的手指触到那亵衣衣带时,明显感觉元央的身子略微颤了颤。她目光阒静地瞥了元央一眼,见对方眼观鼻鼻观心,脸色红到了脖子根,唇角不经意间有淡淡弧度浮起。 “很紧张?” 元央正低着头专心试图将纷乱思绪转开,耳边忽然落了对方的声音。眼底方压下去的情绪又乱了乱,张口便道:“还……还好。” 话说着,元央便觉肩头一凉,亵衣已经被褪至臂弯,低着头的目光里,能清楚看见自己半露酥胸,随着自己急促的呼吸起伏,让人觉得j□j满室。元央的话语尾音不由猛地一抖,便有了些许颤意。 “噢?” 顿了短暂片刻,微微扬起的语调,带了几分笑意。元央颇有些嗔怨,忍不住斜睨一眼身前女子,咬了咬唇,挤出话来:“你脱了衣服不紧张?” “有甚好紧张的?”水天零淡淡回望过来。 触及对方视线,瞥见对方眼底难得隐着的笑意,那黑眸一时灿若星辰,望得元央一怔。半晌,元央才僵硬地偏过头去,只低声抱怨了句:“明明是坐着说话不腰疼。” 话落,元央便感觉到阿零又凑近了自己右肩些许,混杂在血腥气味里的冷香,令人意乱神迷。元央将头扭向左边,忍着不去看,却能感觉到对方指尖的凉意落在自己j□j在外的肩头肌肤上,反常地让那块肌肤都开始沾了火般滚烫起来。 原先缠着的纱布被水天零轻巧地解了,与那件衣袍一起,被随意丢在地上。水天零拿起床榻边的药膏,倒于自己指尖,随即轻柔地覆在元央的伤口之上。 元央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痛意,口中闷哼了一声。 水天零手上动作微顿。再涂抹时,又放缓了些,口中淡淡道:“你方才说瞧见有人,到底怎么回事?” 元央知晓对方是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忍着痛开口解释道:“我本想等你回来,在窗口坐着,却不巧瞥见有几个黑衣人鬼鬼祟祟地往炎初寒院落那个方向掠去,心里感觉不妙,便跟了上去。没想到进了内院就受到了埋伏。”说话间,似想起了什么,元央惊讶地转过了头,道,“那白色小兽帮我许多,只是我进门后就不小心入了障,没顾得上它。阿零可有瞧见?” 水天零抬眼,视线在元央脸上停留了会,方颔首道:“我赶到的时候,它正在外面焦急踱步,看起来想要进去却不得。” 元央闻言松了口气:“那便好。”说着,又皱了眉道,“话说回来,我竟在这障里竟然碰见了白日在月老庙湖壁上的血色藤蔓。看来此事果然和朱雀家族脱不了干系。” “嗯。”水天零拿过纱布包扎起来,头也不抬道,“少女失踪之事想必不是个别,既然消息没有传开,想来是有人压了下来。能在朱雀家族的眼皮底下干出这种事来,是朱雀家族的人动的手也不奇怪。” 元央点头应了,又想起还不知晓之前引了阿零前去探查的动静,开口问道:“阿零,你方才出去,可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有人故意惹恼了朱雀家族豢养的上古灵兽,怕就是为了方便进行此事。”顿了顿,水天零的眼底闪过一丝惑色,“没想到对方竟然有会布障的人,倒是出乎意料。” “嗯,此事的确有些奇怪。”元央想来还是有些后怕,“若非阿零你来了,怕是不知还会遇上什么难缠物事。” 说话间,水天零已经包扎好了肩头伤口,直起身来,瞥一眼元央,若有所指道:“你也知晓危险?” “咳……”元央突然觉得自己又给自己挖了个坑,有些不好意思地朝水天零笑了笑,乖乖道,“我知道错了。” “此次危险不同以往,极为棘手,莫要再擅自行动,”水天零说着帮元央将亵衣拉了拉好,口中道,“你若出了事,让我如何同你父王交待?” “让阿零难做了,下次保证不擅自行动。”元央望着水天零信誓旦旦道。 水天零不再说话,稍稍退后了些许,伸手去撩元央的亵衣裤管。手至一半,突然停了住。 元央见状,脑中一闪,忽然记起伤口状况,心里暗道不好,却见水天零已经抬起头来,目光幽幽地盯着自己。 “因为腿不小心被血色藤蔓缠住了,怕失去灵力控制,才出此下策。”元央连忙解释道,“当时情况危急,由不得再多虑。” 水天零闻言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去,取过药膏细细涂起来。半晌才道:“你虽出了王殿来修习历练,但性命却不可大意,否则再厉害也无用了。这次运气好,只是受了伤。下次若没有我在,莫要乱冒险。” “嗯。” 元央望着眼前低着头为自己包扎伤口的阿零,眼底有些松懈神色,只觉胸口暖暖的,这些身体的伤痛似乎也并非不可忍耐。 安静里,她无声地扬了扬唇角。 等伤口都处理完了,水天零才重新抬起头,细心嘱咐了:“伤口深,莫要沾水。”说着,望了一眼窗外已经泛白的天际,站起身道,“天色不早了,你再歇一会,我去取些药。” 说着,弯腰捡起地上的血衣,便欲转身往外走。 “阿零。” 元央忍不住唤了。见阿零回过头来,整个人隐在半明半暗的微亮黎光里,有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她皱了皱眉,忽略心底一刹那的恍惚不安,才踟蹰地开了口:“你忙活了半夜,也该累了,不休息么?” 水天零似是有些惊讶,望着元央沉默了片刻,方摇了摇头:“无碍。” 言罢,已经转过了身,踏向门外的黎明里。 元央久久地望着关阖的房门,神色有些怔忪。 作者有话要说:白天出去放荡了,晚上赶回来码完的,打卡成功噢耶! 第65章 家族动乱 元央带伤作战,此刻躺在床榻,水天零离开不久之后便觉得疲累,躺下欲休憩。只是身子虽累至不行,脑海里思绪却纷乱繁杂,愣是辗转反侧良久,最后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连在梦里,也颇是不得安宁,梦境紊乱,扰得人不安。这一觉,可以说睡得并不安稳。 待她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甫一睁眼,便是一室日光满目。 春日的太阳并不刺眼,落在身上也带了几许暖意。元央只觉身子僵硬如石,下意识动了动身子,昨日迟钝的痛意便翻倍地涌上身体,引得她忍不住闷哼一声。 耳边有脚步声响起。元央侧头望去,正撞入一双幽深黑眸之中。 只见阿零站在床榻边,垂眸望着自己,薄唇轻启,声音一如往常的淡然。 “醒了?” 元央点头,想要坐起身,手却有些乏力,右肩完全使不上劲。水天零似是也察觉了,俯身下来,手小心翼翼地避过元央的右肩,抚在她的左肩上,微一用力,将她扶了起来。 铺了半榻的青丝,又随着主人的起身落回背后,微微晃了晃,像是撩动人的心弦,却留下香气淡淡萦绕不灭,滑过鼻尖。 “我估算着你也快醒了,弄了药来,先喝罢。”水天零说着,转身自桌上取了药碗,回到床榻边坐了下来。 果然,那药还在碗里冒着隐隐白汽。水天零的眉眼便隐在这一片带着苦涩药香的雾气里,宛如虚幻一般,不可触碰,望得元央一时有些怔神。 “你……一直等在房间么?” 听到元央有些踟蹰的问话,水天零只是瞥了一眼,并不应答。她兀自低眉舀了一勺,极为自然地吹了吹,那药水便有些细微波澜,如同此刻元央的心湖,也如同投下一粒石子,荡开涟漪。水天零却似不觉,已经递了过来。 “有些烫。”她淡淡道。 元央眼底有丝动容,顺从地张嘴,将那一勺深褐色的药液尽自吞入腹中。 舌尖流淌过药液的热意,极苦,又涩,残留在唇齿之上。然而元央却面色平静,什么都没有抱怨,只觉胸口也随着这一勺药暖起来。 “苦么?” 水天零微顿了动作,抬了抬眼,注视着元央,似是在察看她神情。 元央却只是摇了摇头,唇角绽出一个明朗的笑容来,脆生应了:“不苦。” “嗯。”水天零轻轻颔首,这才又舀过一勺。 这般几次之后,那药很快去了半碗。房间里气氛静谧,让人不忍打破。元央只觉空气里都似流动着芬芳。偶尔趁着水天零低头去舀药的短暂片刻,她偷偷打量过去,见日光披了对方半身,冲淡了些阿零身上的冷意疏离,也柔和了那些线条。有光影跳跃在对方的眉眼之间。待水天零再次抬眼递来勺子时,她又很快掩下眸去,只是唇角弧度忍不住有些勾起来。 好像觉得受伤,也不是那么难耐的事了。即便此刻苦涩药水,回味之下也似变得甘甜起来。 “心情不错?”水天零似是也注意到了元央眉间喜色,忽的开了口。 元央不知该如何解释,咽下口中药水,含糊道:“还好。” 水天零有些奇怪地瞥过来,在元央脸上打量了一圈,手上不停,口中低声道:“受了伤,怎的反而愈发雀跃了?”顿了顿,“昨晚做了好梦?” 听见对方提及梦境,元央忍不住又想起自己那个梦,脸不由红了红,小声辩驳道:“才没有……” “没有便没有,脸红作甚?” “咳咳……”元央没想到水天零会这般直接地提到,方滑入喉咙的药水一个不顺,当即呛得咳嗽起来。这一回,脸当真是红了透。所幸伴随着咳嗽,倒也不知是何原因惹的了。 “小心些。” 元央正拍着胸口,背后已经抚上了一只手。亵衣单薄,手上凉意便浸透薄薄的亵衣透进来,激得元央身子颤了颤,连忙摆着还能活动的左手道:“没……没事。” 水天零微微皱了皱眉,放下手边空了的药碗,自怀里取出一块锦帕,递过去。 元央伸手接了过来,轻轻掖了掖唇角药渍,暗地里的脸却更红了。那锦帕间的冷香馥郁,又带了对方怀中熨帖体温,碰到自己的嘴唇,触感细腻柔滑,简直让人意乱神迷。她一面唾弃自己的无用,一面却又生出几丝依恋,心纠成一团,翻来覆去。明明知晓眼前是泥淖,却还是忍不住为泥淖上盛开的锦簇繁花所惑得探出手,即便知晓许是下一刻就深陷泥淖。 有些事,当真由不得人。 这心底思绪万千,也不过是片刻的事。元央放下锦帕,不等水天零说话,已经转移话题道:“炎初芷来过了么?” “她让人送来些补品过来,知晓你还没醒,所以并未至。毕竟她姐姐也受了伤,要悉心照料着。”说着,水天零话语一顿,又道,“且此事已经惊动朱雀家族族长,炎初芷怕是要先交代一番。何况本也一直瞒着炎初寒,如今出了这些事,炎初寒必定察觉到端倪,不知她会不会继续瞒着。” 元央点了点头,忽道:“对了阿零,忘记问你,那虎鹫后来如何了?” 水天零神色微凝,随即才缓声解释了:“破障之时我本用术法将它困了,不料暗处的人也知晓这次暗杀不成,反而将事情弄了大,竟拼着鱼死网破,硬生生将虎鹫同障一道消弭了去。” “啊?”元央惊讶地睁大了眼,有些不敢置信,“阿零的意思是……死了?” “嗯。”水天零倒不意外,颔首应了,“我虽有意护它,然而它的主人想它死,我却也是无法阻止。障崩溃的一瞬间,我便感应不到虎鹫气息了。” 元央神色有些唏嘘模样,沉默了片刻,方叹道:“人心果然比那凶兽还要可怖。” “嗯。所以,莫要轻信任何一个人。”水天零说着,忽然目光幽深下来,“纵是我,也是如此。” 元央闻言一怔,不知为何心里莫名起了些不安。她压下了心头复杂情绪,状似无谓地笑了笑道:“阿零几次三番救我,我为何不能信?若是连你都不能信,那我又可以去信谁?” “除了你自己。”水天零视线直视着元央,让她觉得有些压迫。那声音却沉沉,不似玩笑,“你可以信自己。谁都能骗你,即便你的亲人也不例外。只有你自己却骗不了自己。” 元央身子一震,半晌,才敛着神色,低声喃喃:“哪里由得了我?”话落,忽然抬起头来,对上水天零的视线,眼底神色已是坚定,唇边笑意淡淡,映衬着满室光芒,倒有几分熠熠生辉。 “谁待我好,我心里自有决断。不管怎样,我还是愿意相信一次。”顿了顿,元央的话语轻下去,宛若呢喃,“就像阿零。” 那神色落在水天零的眼中,望得她目光里的平静跟着微微晃了晃。 而此时,炎初寒的房间里,气压却极低。 炎初寒比元央早些醒来,醒来只觉头疼欲裂,用了半晌,才回忆起了昨晚情况。 彼时她身体还未复原,本已早早歇下。半夜忽闻异声,惊动醒来,便听到门外箭羽的破空之声与闷哼。她心下警惕,想要起身下床。不曾想脚方落地,四面手掌大小的血色旗帜就突然从屋顶之上落下,正正定在房间东南西北四个角上。还未等她反应,地上就迅速贯穿开来几道红线,结成繁复纹路,随即自己脚下一个踏空,天旋地转间,自己已不在自己的房间,而是到了一处石道。 那石道狭窄,颜色灰蒙,连着那天空也是这般压抑。炎初寒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竟入了障,戒备的同时不免心中疑惑。她心中暗忖,有人怕是盯上了自己,想除去她。而能在她房间悄然布下障的人,几乎不用多想,也知必定是她身边出了内鬼。 入障不久,炎初寒便与元央一般,遇上了血色藤蔓。她不知其为何物,没有防备,争斗的时候不小心被缠了上,灵力很快有些失去控制。正巧此时,被炎初芷安排保护她的侍女小乙也好不容易摆脱了房间外的纠缠,闯进屋子,掉入障中。所幸很快就找到了陷入危境的炎初寒,将人带了走。从炎初寒的提醒中知晓这藤蔓诡异,也不敢轻捋其芒。追逐间,时间一长,小乙就有些体力不支,隐隐落了下风,几次都差些被卷住。也是凑巧,元央的进入吸引了血色藤蔓的注意,回身去护自己的领地。两人拐入另一条石道逃离藤蔓追逐。 不曾想又遇到了虎鹫。 被藤蔓的刺弄得灵力紊乱的炎初寒,体内也同时收到了那股阴气的乱窜肆虐,没过多久就被虎鹫所伤,到最后只能堪堪凭着侍女护着。小乙灵力虽不弱,却也不是虎鹫的对手。加上小巷狭窄,两人速度又逃不过虎鹫,一时陷入胶着状态,被单方面压制着打,渐渐伤势愈重。等到之后元央的赶到,才解了她们的困境。 想起这些,炎初寒目光闪烁,对于小乙的及时赶到,并不觉得只是巧合,自然而然便想到了一个人——炎初芷。 身为炎初芷贴身侍女的小乙,何以自己一陷入危险就出现,答案显然不言而喻。 因此,甫一醒来,炎初寒便冷着脸唤人去找了炎初芷。 事实上,自那日被炎初芷强吻之后,炎初寒一点都不想去想起这个妹妹。彼时的震惊之下,有什么其他情绪被她深深掩藏起来,不愿去深思。只是当见到炎初芷跨门而入的瞬间,触及对方熟悉面靥,却又被迫回忆起那扰人心神的一幕来。 “姐姐找我?”炎初芷并不意外炎初寒找她,脸上笑容温和依旧,昨日夜间的惊慌失措好似都消匿了去,寻不出一丝痕迹。 炎初寒的脸色则依旧冷着,坐在床榻上,视线探究地扫过炎初芷,斟酌了话语,才道:“有些事,想问你一问。” 炎初芷走近床榻,坐了下来,柔声道:“姐姐伤势未愈,需多休息。不知有什么这般急?” 望着对方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模样,炎初寒心底没来由得起了烦乱,眉头皱了皱,直截了当道:“你的贴身侍女,为何会安排在我身边?” “原来是这事,”炎初芷望着炎初寒,眉目柔和关切,“姐姐有伤在在身,我自然担心姐姐,小乙又是我最放心的人,便让她多顾看些。若是有情况,我也能知晓。” “担心?”炎初寒不是傻子,当即略微提了声音,目光灼灼地望着炎初芷,话语带了几分逼迫,“那么有人想暗杀我这事,你可知晓?” 炎初芷闻言一怔,随即摇了摇头:“这件事,昨晚得知后,我也很意外。还好姐姐没有事。”说着,她眼底起了些疑惑,“姐姐为何会觉得我知晓?” 炎初寒的眉又皱紧几分,抿着唇没有说话,似乎想从炎初芷的神色上判断她的话有几分可信。 “姐姐不信?”炎初芷见状,并不避讳,直言问道。 “你让我如何信?”炎初寒却只是颇有些嘲弄地勾了勾唇角,面容冷凝如霜,“别人不知,我又如何不晓得,你的心思有多缜密?昨日之事,不管是谁所为,都与朱雀家族族人脱不了干系,否则如何能在我房间布下一个障来?”顿了顿,炎初寒正色,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道,“小芷,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知晓多少?”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字数都爆发得好多!快表扬我~~~~~~~~~\(^o^)/~ 第66章 家族动乱 炎初芷听到炎初寒的问话,静默片刻,才淡淡地应了:“姐姐不信,想来妹妹我如何辩解,也是无用的。此事若我当真知晓半分,如何能让对方夺了空去,有机会在姐姐房间里布障?”顿了顿,“当然,事情闹到这个份上,我必定会查清楚。姐姐愿意的话,等结果出来,听一听也无妨。” 炎初寒神色有些疑虑,一时并不答。随后才点了头:“好。”说着,垂下眸去,轻声道,“最好如此。” 炎初芷的目光在炎初寒身上停留了片刻,又道:“族长昨晚也来了。” “嗯。” 说话间,炎初芷在床榻边坐了下来,见炎初寒神色微微一僵,也不戳破,恍若不觉地继续说了下去:“族长生了怒,下令暗中彻查此事。另外也调派了些人手在姐姐院中保护。”她的声音随之软下去,连落在炎初寒身上的目光都变得温润如水,眉间匿了一抹忧色,“此次幸亏有人相助,否则……连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炎初寒触及炎初芷的目光,反而偏开了视线,不去看她,声音冷淡依旧,那视线却有些闪烁不明:“我已经没事了。” 炎初芷并不在意,伸手去掖炎初寒身旁的锦被,低声道:“我知姐姐看淡了自己的生死,我却不能。” 炎初寒闻言,抿紧了唇,没有说话。 “我不想姐姐出事,也不允许谁伤害姐姐。”炎初芷的话语宛如呢喃,掩下的目光却带了几分决意,“谁也不行。” 见炎初寒沉默着,炎初芷唇边忽有淡淡笑意滑过,兀自开口道:“姐姐还在生妹妹的气么?” 炎初寒没料到对方突然转了话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眉头微微皱了皱:“什么?” 见对方视线转过来,炎初芷眨了眨眼,眼底笑意愈浓:“便是前日冒犯姐姐的事,姐姐可还计较?” 原本以为炎初芷会继续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炎初寒,突然听到对方这般直白地指出来,当下僵了脸色。 “嗯?” 见炎初寒没有说话,炎初芷微微倾了身,目不转睛地睨着炎初寒,好似想要望透对方一般。 “我不想提。”半晌,炎初寒似是受不了对方逼迫的目光,终于开了口,眉间有一闪而逝的踟蹰,声音冰寒彻骨,“便当……此事没有发生过。”顿了顿,又冷着脸强调道,“此事可一不可再,莫要逼我。” 话虽这般说着,那眼底,却分明添了几许难得的局促。 “是么?”炎初芷看起来无谓地笑了笑,“姐姐说怎样,便怎样罢。” 房间里,重新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炎初芷自床榻边站起身来,主动告辞道:“待会我让人送些药来,姐姐记得喝。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言罢,转过身子,便朝外走去。 炎初寒偏过头,皱着眉望着炎初芷走到门口,眼底是不散的疑虑。正思忖间,对方的脚步忽然停了,随即便见已到门口的炎初芷转过了头,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无声地抿出一个笑容。 门外是满目日光,撒在对方一身水色衣裙上,宛如水波荡漾,折射出点点粼光。那比寻常女子苍白柔弱的面容上,眉间眼底并不掩饰自己的情感。本是淡然出尘的气质,却因了那些露骨情意显得灼烫热烈起来,如同此刻满身的明朗日光。那笑容不惊不扰,宽容温厚,好似一切都风淡云轻。 这样的炎初芷,让炎初寒忍不住怔了怔。 不过这么回眼间,对方已经跨出了门槛,掩上了那扇门,将那熟悉背影一点点隔断开来,连同着那些日光。 恍惚间,好像两人被隔断在不同的世界里,可望而不可即。 炎初寒眉间忽然颤了颤,手指关节攥得发白。 那样的笑容,像是为了维护什么,心甘情愿地往后退下一步,然后又一步。直到拉开两人足够的距离,容许她留下喘息的空间。只是遥遥地望着,什么都不曾开口。 如同她一贯以来的隐忍,从不与她说自己的苦楚难耐。 炎初寒下意识伸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之上。唇色惨白。 那里,疼意如同针刺般,一点点蔓延开来,蔓延至周身肺腑,再难平静。 她缓缓闭上了眼。掩下的睫毛颤得厉害。 满室明亮如潮水般尽自褪去,只有一幕幕场景,像是亘久的画面,在脑海里缓缓浮现。 同胞而生。自出生之时,命运便完全截然相反,向着不同的道路,奔驰而去。 她,是被上天眷顾着的宠儿;她,却注定走得艰辛痛苦。 在炎初寒有意识以来,自己的妹妹,就像是一个易碎的瓷娃娃,永远呆在那一方狭窄的天地里,不能跑,不能累,只能望着门外灿烂世界,笑得安静,笑得……令人忍不住心疼。 很早的时候,炎初寒就知道了,她的卓越灵资是家族的骄傲,永远备受瞩目,伴随着的,却是另一人的庸碌平凡,无人问津。甚至是体虚力乏,常年卧病在床,连激烈的情绪都不宜拥有。 在内,虽是嫡系血亲,但无人瞧得起没有丝毫灵力的炎初芷。在外,这个炎家小姐更是被直接忽略了去,鲜少有人知晓。若非两人的生辰是同一日,怕是连这都要被人遗忘了。 而这一切,炎初寒长大后一直认为,是自己在胎腹之中欠下妹妹的一份债。她的一切,都给予了自己。因此每当别人付出更多的汗水,自己却只需一半的努力就能达到。 偌大家族,等级森严,实力是一切说话的资本。 这个妹妹,自小乖得很,从不惹祸,也不闹事。即便受了委屈,也只是温和地笑着。炎初寒却不愿见她这般,每每都站出来,不发一语地将对方打到皮开肉绽,直至道歉。 本以为能保护妹妹。然而懂事后炎初寒才渐渐看清楚,最后承受这一切后果责罚的,仍是妹妹。只因她是家族中的优秀,炎初芷却不是。那些人不敢将气撒在备受家族关注的她身上,只要她不在,便都变本加厉地欺负炎初芷。 许是不愿对方担忧惹上麻烦,这些事,炎初芷却从不在她面前抱怨半分。展露给她的,永远是那一分如春风般的温柔。 后来,两人便也渐渐大了些。 忽然有一天,妹妹被族长带了走。 那以后,炎初芷整整消失了一个月。炎初寒问父母,却也得不到答案。被责罚也不顾,最后闯到族长那里,才得知了一些事情。知道妹妹是与灵兽签订了契约。 彼时,她并没有什么概念,只一心以为许是炎初芷的转机。因为对方回来后,终于变得比家族中的任何人都要重要了,也没有一个人敢欺负她了。甚至不时有许多灵药送过来,给体虚的炎初芷补身子。 然而,直到她亲眼见到半夜里炎初芷痛苦地翻滚在床榻之上,浑身浸透虚汗,咬得唇齿之间全是血的模样后,炎初寒才明白,自己的想法太过天真。 为此,炎初寒查了整整一天的古册。当明白炎初芷的现状后,才明白绝望之后,不是希望,是更深的地狱。 那一天,炎初寒躲在书房,哭了。 她知道从今之后,等待炎初芷的,是以自己的气血滋养灵兽,帮助家族驯服灵兽。其中风险,不言而喻。几乎是把自己的命栓在了悬崖边上,每一刻都是如履薄冰。 而那时,炎初芷才不过十三岁。 人世险恶,自小便初露端倪。 自此,炎初寒厌恶极了自己的家族。 他们什么都没有给予这个妹妹,却以着血脉的缘由,任性地要求对方无止境的付出,无条件地让她为了整个家族,去牺牲。 这太不公平。 然而她却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无法为妹妹争取。 那以后,炎初寒越来越少说话,性子也越来越冷。只因她对整个家族都因了炎初芷的事情,心灰意冷。只在对待炎初芷时,才有所不同。 彼时,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发生了那样的事。 那般让炎初寒措手不及的事。好像在她的世界投下一块巨石,彻底砸碎了原有的生活,砸得分崩离析。永远都无法回去最初的平静。 那天,炎初芷白日受了春寒,到晚上便发起了高烧,服了药还是迟迟不退。炎初寒心里担忧,留了下来照顾对方。 半夜,炎初芷烧稍退了些,炎初寒也有些放下心来。不料炎初芷忽然便攥紧了她的衣袖,口中起了梦呓。 “姐姐……” 炎初寒一怔,只以为对方许是渴了,俯□子来听。没想到下一句便让她整个人震了震。 “姐姐,不要离开我……我喜欢你……” 那一夜,炎初寒彻夜未眠。 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对方口中的喜欢不过是姐妹之情,却在第二日送药过去时听闻到炎初芷与她的贴身侍女小乙的对话时,炎初寒的一颗心全自沉到了底。 “小姐,昨晚是初寒小姐照顾了你一夜。” “姐姐么?”炎初芷轻声重复了一遍,顿了顿,话语里带了些笑意,“她待我一直很好,真是很容易让人喜欢上呢……别人许是觉得冷漠,但我知道,她的心,是热的,比这族里的任何人都要热。”说着,那声音渐渐低下去,宛如情人间的呢喃,“温暖得让人深陷其中。” …… 深陷其中么? 可是,已经来不及罢。即便她如今怎样试图冷淡对方,疏离对方,那些努力却只是徒劳。炎初寒从未想过,自己的亲近,会化作另一把匕首,刺破炎初芷原本应该静谧祥和的生活。 然而,炎初芷回头那一眼,让炎初寒开始怀疑,自己的补救,是不是将匕首更深地捅入对方的心中,直到流出灼烫的血来? 最后还是只剩对方孤身一人,行走在这冷漠世间。 可是。 炎初寒缓缓睁开了眼,目光里皆是苦楚。 有些事,早已不受控制……她不能让她继续错下去。她怎么能让妹妹承受所有人的苛责与耻笑? 然而她真的知道什么才是正确吗? 她,真的做对……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又出去放荡了,咳咳,所以更新迟了些,发了好久才发上来。没意外的话还是坚持日更的!~~~一回来就拼命码字了~~~ 这章大概将姐妹cp的矛盾揭示出来了~~~ 妹妹真是从小苦到大,叹气。而姐姐的性格之所以这样冷,也是有原因哒。(正常人活不出这个样子啊) 很多人对阿零的过去好奇。嘻嘻,主角的进展会慢些,所以当然要放在之后说~~~ 我只能对可怜的小央说,你应该会比妹妹更苦……(默哀) 第67章 家族动乱 “族长,初芷小姐派人过来了。” 书房里的炎天烨听到声音,抬起头来,扫过门口站着汇报的护卫。见对方身后跟着一个面容刚毅的男子,此时正垂手立着。炎天烨认出是炎初芷身边的人。他挥了挥手,门口护卫示意男子进门,自己则顺势退了下去。 门被关上,房间里只剩下两人。 “什么事?”炎天烨直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一身墨色衣袍衬得身姿笔挺,一双眼睛更是光芒内敛,蕴着深沉。 男子声音有些恭敬,低下头去道:“族长,小姐昨夜思虑之下,有件事想向您请求,特意派了我过来传达。” “说。” “小姐希望昨晚之事交予她全权查探,以防事情泄露更多。一旦有所端倪,必定及时告于族长。” 炎天烨听到男子复述的请求,眉头不由皱起来,沉了声音道:“这件事性质严重。有人想害我嫡系之人,怎能轻饶?又惹恼家族灵兽,置家族利益不顾,我身为族长,让我撒手,怎么可能?” “小姐知晓族长的忧虑,然而此事不简单,若是族长插手,势必闹出动静。”男子似是料到了炎天烨的不满,依着炎初芷的吩咐答道,“小姐说,族长想必也猜到了,这次针对初寒小姐的暗杀,是有预谋的。且对方既然能在朱雀家族不动声色地布下这些,并想办法通过家族灵兽引开初芷小姐对初寒小姐的顾看,那么这里面肯定出了内鬼。先不谈这内鬼的身份是不是在家族里处于一个尴尬位置,光是这次冒着引出灵兽惊动族长却还是刺杀不成,这是最留意的,自然是族长这里的动静。相比之下,初芷小姐年纪不大,又体虚乏力,并不被他们放在眼里,行动反而方便很多。” 炎天烨听了男子的话,眼底神色有些踟蹰。片刻后,才沉吟道:“话虽如此,但我如何能放心再让初寒犯险?且初芷身子不好,更不宜过度劳累。” 闻言,男子忽然跪下地去,俯□子道:“小姐有句话想要告诉族长,只是希望族长听后不要怪罪。” 炎天烨望着男子动作,眼皮跳了跳,脸色沉下来,沉默了会,却还是点头应了:“她想说什么?” “族长身居高位,顾虑繁多,有些事怕是难以下手。”男子的话语沉郁顿挫,掷地有声地回荡在房间里,“初寒小姐对族长而言,也许只是一个嫡系血脉的身份,但对小姐而言,却是比自己更重要的存在。便如这次毒沼之事,族长的决定就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小姐她……希望族长能看在她将生命都奉献给家族灵兽的份上,向族长讨这么一个权力,亲自将内鬼揪出来,为初寒小姐讨回一个公道。” 炎天烨的神色在男子的话语里一僵,垂下眸去,一时没有说话。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若我不应呢?”炎天烨紧紧盯着跪在地上的男子,身上带着威压,“我说了,这件事关乎家族利益,岂能因这个冒险?” “小姐请族长放心,她比任何人都重视这件事。她说了,谁都不能阻止她为初寒小姐报仇,”顿了顿,男子的身子又伏低了些,“纵是族长,这次也不能。” 话语一落,男子感觉身上猛然似被压上了什么东西,胸口一闷,喉间便涌上了一股血腥味。背后冷汗瞬间渗透衣衫。 半晌,房间里的压力又忽的消失了。男子心中一松,暗忖果然如小姐所言,族长最终还是答应了。 “我知道了。”炎天烨叹出一口气,声音有些疲倦,“初芷这丫头……信不过我,也不能怪她。说来,也是炎家对不起她。这次我应了,你让她尽管放手去查罢,若是有什么需要,便来找我。” “谢族长成全。”男子行了个礼,才从地上站起来,退出了房间。 而两人口中的炎初芷,在离开炎初寒的房间后,并未回房,而是折道往元央与水天零的院落走去。她的面色凝重,并不似之前面对炎初寒那般温柔。那眉间匿了深深忧虑。 她进了院子,直接往元央的房间行去。果然,还未至门口,耳边已经能隐隐听到两人隐约的交谈声,自半敞的门扉里泄露出来。 “阿零,我真的没事了……” “少说话。” “你不吃些么?” “我吃过了。” “阿零吃的是什么?” “随便吃了些,问这作甚?” “因为……我已经很撑了啊。方才用了午膳,又要吃这补品,肚子都快裂了。” “是么?” “是……唔。”顿了顿,一声惊呼响起,随即那声音便弱下去,带了嗔怨,“你,你作甚捏我肉?” “你如今血都快放干了,身上哪里还有肉?”轻微的语调上扬,表示着主人的质疑。 “……” 炎初芷跨进房门时,便望见元央坐在床榻上,不满地瞪着边上手里端着补品的水天零,似乎极力忍耐着不翻出白眼来。那耳廓却反常地有些微红。而水天零神色间却十分从从容容地在碗沿刮了刮汤匙,悠悠递到元央唇边。 只见元央低声嘀咕了句含糊的话语,还是顺从地张开了口,将那勺补品吞咽了下去,表情看起来却好似苦大仇深一般,像是吃的不是补品,而是毒药。 听到门口脚步声,元央偏头望过来,正瞧见炎初芷的身影。嘴里的东西还没来得及下咽,眉间一喜,已经话语含糊地招呼道:“嗯?初芷姑娘来了。” 炎初芷点点头,视线在元央身上含有深意地转了圈,唇边有了笑容:“小央姑娘看起来精神恢复得不错,看来阿零姑娘照顾得很好,我也放心了。” 元央闻言,脸不由自主地红了红,口中还是客气道:“多谢初芷姑娘挂心。” “应该是我过来多谢两位姑娘才是。”炎初芷说着,在桌旁坐了下来,“姐姐的事,带来了很多麻烦。”顿了顿,她望向水天零手里的碗,“这补药里有几味珍稀药材,十分补血益气,不知可还有效?” “呃……”元央话语一滞,神色有些迟疑道,“初芷姑娘有心了,这补品……还不错。”说着,闷着声音嘀咕了句,颇有些咬牙切齿,“简直太不错了。” 炎初芷闻言,忍不住笑起来。连一旁的水天零,眉眼也有些舒展模样,睨着元央,唇角有些微勾,没有说话。 “小央姑娘真是可爱,”炎初芷笑着,指了指门外,“我方才在门外便听到小央姑娘抱怨肚子胀,是我疏忽了,等会便让下人弄些消食的过来。” 元央闻言,眼睛一亮,也不客气地点下了头:“有劳了,我正需要。” 炎初芷颔首应了,稍稍正了神色:“我过来,是想与两位说说关于昨日的事。”言罢,她站起身,走到门口,将门掩了好。这才重新回到了桌旁,望向两人。 元央早知炎初芷要过来,整理了下语言,大致将去炎初寒房间的前因后果说了,又提到了白日闯月老庙的事。末,才疑惑道:“那湖底凶兽以女子血肉为食,不知是为何物,不过我和阿零都猜测与你们朱雀家族也脱不了干系。加上这次对方又在你们的眼皮底下布了障,怕是比预料里的还要棘手。” 炎初芷没想到昨天晚上水天零竟然也在现场,忍不住望了她一眼。然而对方并无甚神色起伏,看起来像是一池深潭,连炎初芷也看不出对方所思所想。不过此刻,她也顾不得追究这些。炎初芷在听到元央提起月老庙所历经的事后,神色已经凝重万分。待对方说完,才沉吟着开了口:“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倘若那凶兽当真以女子血肉为食,想来失踪的女子应不止那一个才是,只是竟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出来,看来有厉害的人在后面控制着。”顿了顿,炎初芷抬起头,“不知两位提到的那个名叫夏行的男子是在何处?我派人去接他过来,有些事想问清楚。” 元央正要开口指明对方的藏身位置,水天零已经插了话进来:“他如今被人盯上,要取他性命,若是派人接过来,怕途中难免出了差错。” “这……” “不如我午后亲自去一趟罢。” “也好。”炎初芷知晓对方顾虑,应了下来,口中道,“可需我派几个人协助阿零姑娘走一趟?” 水天零摇了摇头:“不用,我一个人便好。” 炎初芷也不勉强:“那就麻烦阿零姑娘亲自去一趟了。” “不过……”水天零忽然目光扫了元央一眼,“我离开会有一段时间。炎初寒的情况,我不想看到再次发生在她身上。” “自然,姐姐的事,不会再发生第二遍。” 元央见话题绕到了她身上,两人神色严肃,忍不住缓和气氛道:“杀了我也没甚好处,能有什么事?” 闻言,水天零的视线扫过来,一字一句道:“你什么事都不能有。” 那话语虽淡,其间意思,却不言而喻。 果然,元央的目光在水天零的话语里晃了晃,像是心湖起了涟漪,没有再接话,胸口却暖暖的。 倒是炎初芷,神色轻松地笑了笑,道:“阿零姑娘行事谨慎,这般安排并无不妥。” “嗯,”水天零极轻地应了声,视线依旧停留在元央身上,正色道,“此次我们既蹚了这浑水,屡次扰乱对方的计划,又知晓他们的一些隐秘,必定已经触怒对方,被视作敌人,因此你莫要大意。” “我知道了。” 水天零见元央应得乖巧,这才松了松神色,眸色流动,似乎一漾一漾地会荡开波痕。她又转向炎初芷,淡道:“炎初寒房间里的障,可有什么眉目?” 炎初芷见水天零问起,也不隐瞒,实言道:“我已经安排人去查了,手头有些线索,应该今晚之前便有消息。”顿了顿,“只是这幕后到底是谁在控制,我也只是有几个怀疑对象,还不知究竟。这次对方的触手之深,的确让我有些惊讶。” “这些你自己处理便好,”水天零看起来并不感兴趣,只敛着神色道,“不过有一事,倒也许能得个线索。那步障之人当时应该也在这朱雀山庄。虎鹫因是随着障一同消失,必定对施术者和契约者两方都有一定影响,他怕是一时离不开,还在山庄里养伤。你不如去暗中探查下此事。” “嗯,我记得了。”炎初芷点头应了。 这般又谈了片刻,炎初芷心里清楚自己如今也不宜在此处多呆,因此很快就离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后台卡死了,差点打卡不成。万幸…… 明天学校有招聘会,快要忙成一团了>。< 第68章 家族动乱 待炎初芷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元央才收回了视线,望向水天零,还未开口,对方已经又端起了碗,惊得元央往后一靠,一张脸顿时又苦楚起来:“还要喝?” 水天零的视线淡淡瞥过来,不受影响地将汤匙递到元央唇边,口中道:“没喝完,自然要喝。”顿了顿,又道,“有本事别受伤就是了。” 元央闻言,话语一滞,也不知如何辩驳,纵是满脑子的机灵也生生被压了下去,只得抱怨地嘀咕了一声:“没本事就要被撑破肚子么?”话虽这般说着,头却还是低下去,将勺中白色糊状物体的补药给喝了下去。 终于,那碗渐渐见了底。元央见水天零站了起来,去桌上放空碗,心中不由舒了口气,摸着鼓囊囊的肚子简直快要哭出来。她许久不曾将自己塞成这般饱,只是如今右手不便,也只得麻烦阿零,同时也任人鱼肉,反抗不能。 水天零回过身来,便望见元央的神色,眼底有笑意掠过,却恍若不知地回到床榻边,嘱咐道:“你体力虚弱,这段时间便好好休息,恢复灵力。莫要再往外乱蹦。等我将夏行带回朱雀山庄,再回来帮你换药。” 元央闻言,脸颊有些微红,小声道:“我知道了。” 水天零轻轻颔首,目光凝视着元央,转了一圈,重复道:“莫要再惹事。” “我哪里惹事了?”元央抬头瞪一眼水天零,仰视的结果是明显显得气势不足。 水天零不置可否,只开了口道:“没事的话,我先走了。若是想要喝水什么的,便唤门口侍女。” 元央点头,顿了会,又道:“那……一路小心。” 水天零嗯了一声,转身往外走去。而元央的视线黏在那背影上,直到被门隔断,还是久久收不回来。连她自己也没注意,此刻她的目光柔软悄然在水天零的身后化成了一滩水,其间情波流转,熠熠生辉。 正怔忪间,忽然头顶飘下来一个白色物事,惊得元央下意识往后仰了仰,床榻上已经落下了一个白色毛团。柔软毛发拂过她的鼻尖,痒得几乎要打出一个喷嚏。 床榻上的白色小兽转过身来,在锦被上踩了踩,随即伏低身子,趴在了上面,身子沐浴在窗外照进来的日光里,看起来愈发有几分懒资。元央见状,不由笑起来,打趣道:“怎么?嫌房梁上睡得太硬了?” 白色小兽头也不抬,只从鼻子出轻轻发出几声哼唧,也不知什么意思。 元央勾着唇角,也不打扰,任由白色小兽躺在身旁休憩,自己则闭上眼睛,开始打坐恢复。这几日接连几场争斗,虽受了重伤,但也受益良多。 一人一兽,便在这难得的静谧里和谐相处着。 事实上,有些事水天零没有提,元央便也不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彼时,水天零先于炎初芷察觉到了不对,见朱雀族族长到了,局面基本被控制下来,转身往炎初寒的院落掠去。身形如风如影,不可辨清。 两处地方隔得颇远,想来也是对方故意想要拖延的原因之一。水天零不曾料到,自己还未至目的地,便见夜色之中,一团白影朝自己飞来。触及小泽眼底的焦虑之色,水天零眉头一蹙,见对方竟没有好好呆在元央的房间,反而出现在炎初寒的院墙之外,转念间便想到怕是出了事,且与元央脱不了干系。 果然,小泽一近身,就跃上了水天零的肩头,手舞足蹈地比划了一阵。水天零与小泽心意相通,很快懂了对方意思,目光一暗,随即沉了神色,眨眼间便消失在原地,只带起一阵风,吹动树梢新叶簌簌作响。 一至内院,之前的黑衣人已经撤退得一干二净,只留下地上几具炎初芷派来保护炎初寒安全的护卫尸体。水天零看也不看,直接到了门口。 门外夜色静谧。门内也安静得没有任何声响。这反常的情况引起了水天零的警惕,探手按在了门扉之上,轻轻一推。 房门敞开间,触动障法机关,一股强烈的吸力袭来,纵是强大如水天零,身子也被拉得一个趔趄,一只脚跌入门槛之中。眼前场景顿时千变万化,像是跌入了梦境一般,独属于障法的气息也扑面而至。 水天零见多识广,当即明白过来房内竟被布了障法,下意识想要抵抗的她动作一顿,忽然敛了神色,反而顺势踏了进去。 可怜小泽,再一次眼睁睁望着房门被迅速关上,又吃了一鼻子灰。 跟随着进入障中的水天零,神色一直紧凝着,甫一落地,不敢耽搁便迈开步子去寻元央。 只是障中灰墙林立,那道路本就曲曲折折,不尽相同。水天零没找到元央,也不敢贸然破障,往日平静神色,也起了波澜,连脚步都重了些许。 没走出几步,水天零也引来了藤蔓的纠缠。那玩意虽然破不了她的防御,却也是一桩麻烦事,尤其是在此刻不知元央生死的状况下。到后来,水天零的眼底明显有怒意一掠而过,出手也愈发迅疾果决,几乎藤蔓方一动,已经被她斩了断,连藤蔓进攻的速度都比不过她挥手间的速度。 头顶压抑的气氛里,水天零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前进着,眉眼间匿了暗涌风暴。那些时间流逝里堆积起来的焦灼似火,是许久不曾有过的情绪动荡。 那是元央从未见过的模样。若是让她见了,怕是必定要欢喜一场。 这些,水天零自然不会提及。此刻,她只是朝着朱雀山庄外走去,行走间步履轻盈,明明只是跨出一步,身子却已经前掠了好几丈,在寻常人眼里看来,丝毫不露端倪。加上她如今身着黑袍,面容普通,这般过了小半个时辰后,已经站在了夏行那所“废弃屋子”的外头。 水天零推开门,眼前情景依旧脏乱,布满尘埃。她走到墙边床榻旁,伸手去敲床沿。 空荡荡的房间里,反常得没有动静。 等了片刻,水天零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眼神微变,灵台中的灵识倏地散开来,蔓延过整个房间,随即沿着床榻往地下探去。 然而却没有任何声息。 水天零蹙了蹙眉,目光细细扫过房间,视线所及之处灰尘安静地浮在四处,并未有什么挣扎痕迹。忽然,她的目光在床榻角边一顿,随即俯□去,抠下了垫着的一个纸团,展了开来。 纸团上的墨渍新鲜,有些晕染开来。字迹虽凌乱,却依稀能分辨出纤细秀气。水天零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一股隐约的脂粉香气传入鼻中,香而不腻,明显质地上乘。 她的神色有些沉凝,匆匆扫过上面简短的五个字。 “城南。竹林巷。” 水天零心下有些了悟,将纸团随手塞入腰际,匆匆便离开了房间。 时值午时二刻,街道两旁,充斥着高高低低的叫卖声,在翠绿的柳枝与繁盛的鲜花边缭绕,将整个春日午后点缀得慵懒祥和。 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低着头穿过几条街巷,对那些叫卖声视若不见,神色间却有些郁色,手里拎着的药包散发出清苦的气味。 只见她拐了几个弯,便拐到了一处华丽锦楼处,满眼俱是红漆雕花,檐角飞翘,刻着繁复的鸟兽模样。门口上方,挂着一块鎏金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地书写着三个大字。 翠香楼。 只是此时翠香楼的楼门却是紧闭,锦楼反常得安静着。 正待女子站在门前,伸手想要敲门,一个人忽然按住了她的肩。 女子似是受了惊吓,下意识惊叫出声,脚步往后一退,险险摔倒在地。所幸身前男子眼疾手快,连忙扶了住。 待女子站稳,男子才皱了眉道:“怎么大惊小怪的?” 女子抬头,瞥见男子熟悉的面容,才松出一口气,拍了拍胸口道:“原来是小段。” 被唤作小段的男子点了点头,视线扫过女子手里的药包,有些惊讶:“这是……药?你家小姐怎么了?” 女子脸上极快地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即硬着头皮点了点:“只是受了些风寒,没有什么大碍。”顿了顿,道,“你怎么过来了?” 闻言,小段松了神色:“这次过来,是我家公子与几个朋友一道,让我来请芍药姑娘过去府上一趟,奏琴助兴。” “今日怕是不太方便……”女子神色间有些为难。 “为何?” 女子还想说什么,房门却突然拉了开来,随即便见几声喧闹自里面传来。另一个人探出身来,伸手便要来拉门口女子,焦急道:“快进来,事情不好了……”说话间,正瞥见一旁的小段,声音一堵,连忙止住了话头。 女子胡乱地点头应了,也不管小段迷惑神色,便要往里走去。 “等等……” 小段一头雾水,方要去推那门,忽然便听一声尖叫划破室内的嘈杂,硬生生冲出来,连街上行人都忍不住驻了足。 几乎是下一瞬,只听一声闷响自耳边传来,有几滴湿润溅在脸上。小段一怔,便听到几声比之前更尖利的惊叫响起,伴随着如潮水般涌来的嘈杂声。之前拿着药包的女子瞥见门外情况,惊叫至一半已经昏倒在了过来拉她的女子怀里。 小段伸手摸了摸脸,低头便见指尖一点血色红润。他心底一沉,僵硬着头转过去,屋檐下,一滩刺目鲜血映入视线,吓得他腿肚子一颤,忍不住就伸手扶住了门框。 水天零路过的时候,嘈杂人群还未完全散去,有几个拥在一旁窃窃私语。 她随意往旁边瞥了一眼,余光里地上还有未干的血迹斑斑。水天零本来急促的脚步,在瞥见那三个“翠香楼”大字时,忽然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这个翠香楼?~~ ps:随着双11的来临,作者君一头扎入了淘宝这个海洋里,难以自拔……一想起来便忍不住就愧疚难当,只能一边刷淘宝一边自责。等过了这段时间会恢复早点更新的! 第69章 家族动乱 水天零似是想到了什么,目光愈发深邃,扫一圈四周,随即走到一边的摊贩旁。她自怀里掏出锭碎银,放在对方身前,低声道:“这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摆摊的是个年轻小伙子。他见到银子一怔,踟蹰了会,张望了一眼四周,见无人注意,还是探出手将银子扫入袖中。口中则悄声道:“姑娘有所不知,方才这里死了人啦。”说着,暗中一指地上那滩还未完全干涸的褐色血迹,“喏,就是那里。当时血溅三尺,可把人吓得够呛。” 水天零眼底不动神色,继续道:“如何死的?” “跳楼。”小伙子又将声音压了低,似是怕惊扰到什么般,望着一旁锦楼的目光有些惊恐,“突然冲出来,越过栏杆就翻下来了。头朝地,当场就断了气。”顿了顿,他叹出一口气来,“今日这翠香楼有些神神叨叨的,一直大门紧闭,本就有些反常。没想到大白天还出了这种晦气事,哎。可怜了芍药姑娘,年纪轻轻的便没了……” “芍药姑娘么……”水天零回头望一眼翠香楼,此刻三层高的锦楼沉寂着,虽是日头正盛之时,却不知为何笼罩着一层压抑,她回头望向身前男子,又道,“不知小哥可知这芍药姑娘香闺何处?” 小伙子乍一听这个问题,神色明显一怔,眼底有些尴尬道:“这个……” 水天零见状,心下了然,出口道:“小哥但说无妨。” “咳咳……”小伙子轻咳了一声,才随手一指临街一间窗口,“我在这里摆摊也有一年有余,偶尔见芍药姑娘会从那窗户探出头来,因为正对着街道,所以并不难记。”顿了顿,“这次她……也是从自己房间翻出了栏杆外,坠地而亡的。” 水天零目光似有深意地望着那扇紧闭的窗扉,片刻后才回头向小伙子道了谢。念及时间仓促,水天零并未在此耽搁,而是快步朝城南行去。 对朱雀城,水天零并不陌生,只是那也已经是百年前的事了。彼时她四处游历,这朱雀城也来过多回。如今的朱雀城,比之以前不知繁华几许。她知城南有一片紫竹林,稍加打探之下便得知这竹林巷正临近竹林处,算是朱雀城较为偏僻之地。对此,水天零也不奇怪。对方既然选择将夏行引诱至此,必然要避开路人耳目,才方便行事。 约莫盏茶时间后,人烟渐稀,不多时一片竹林已经出现在眼前。水天零脚尖一点,整个人已如鸿雁般轻盈跃起,飞至竹林之上,身子稳稳落于竹尖。 俯首望去,竹海茫茫,一整片青葱竹林在微风里簌簌作响,自脚下一路蔓延开去。水天零闭上眼睛,身上衣袍被风扬起,她的身体却巍然不动,如石屹立。头顶是万丈日光,披散而下,将水天零整个人罩在其中,好似沐浴在圣洁之中,不可触及。 无形的灵识自她的灵台瞬间散发开去,像是一张巨网,融入风中,一点点蔓延过整片竹林。 半晌。水天零缓缓睁开了眼,瞳孔边缘闪过一丝碧色,随即便又变成深不见底的漆黑。她垂眸望着竹林一角,心里有了数,飘然往下落去。 竹林处。 几个身着黑色劲装的人呈扇形一路搜索而去,领头的女子面容熟悉,正是之前在街上欲刺杀夏行的人。只见她神色冷厉,手里的剑朝下垂着,边往前走边朗声道:“姓夏的,你以为你躲得过去么?不如自己乖乖出来,莫要逼我们。” 回应女子的,只有簌簌作响的竹叶。 女子锁着眉头,心里的烦躁如火般燎开来。她忽然转过头,吩咐道:“准备火!” 身后的人显然也有些吃惊,其中踏出一人,低声道:“这……会不会不太合适?如今这风一吹,怕是半个竹林都要烧起来,容易惊动其他人。” “难道就任由他这样拖下去?”女子冷哼一声,目光如炬,“若不是你们疏忽,怎会让姓夏的将人救了走?要是让义父知道,你来担这个责么?” 男子闻言,显然有些瑟缩,低下头去,没有再反对。 “虽然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隐匿了身形。但熏也要将人熏出来。”女子望向身前空空如也的景象,一字一句道,“这一次,绝对不能再失手!” “是!”身后众人应了,纷纷去寻那些竹枝,自怀里掏火石,准备放火。 竹林本就易燃。眼看火苗就要窜起,也不知哪里起了风,刮过来,正将那一点火星吹了灭。 众人见状有些愣怔,也没放在心上,又继续打着了火。不料那风又恰好吹起,硬生生将火再次掐灭在初生之时。 这一次,女子目光一凛,突然厉声喝道:“谁?” 身前竹林安静依旧。 女子心里却起了戒心,亲自夺过了身旁一人手里的火石,脚尖一点,人已经跃起。只见她在竹枝上又是一踏,火石擦过间,有火苗迸出来,溅在竹叶之上。女子一手探出,猛地抓住了竹枝,稳住了半空中的身形,随即目光环顾过四周。 火苗燃起,渐渐在竹叶上蔓延开来。当那风又诡异刮来时,女子唇中默念灵诀,便掐出一个简单的结界,将风挡了下来。 火势在没有影响的情况下,越燃越甚,一点点烧至女子手边。直到此时,她才手一松,脚又是一点,窜到了另一棵竹上,准备点火。 便在此时,远处忽闻哗哗之声传来。下一刻,平地起了狂风,力道之大,一时竟将女子掀得脚步趔趄,在空中翻了个身才堪堪落了地。 这一次,莫说女子,连众人也明白必定有人暗中阻挠,顿时握紧了手中刀剑,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来者何人?”女子又提了声音,语气里隐含了怒意。 然而同方才一样,身前所在之处并未有甚回应。女子的灵识散开,也没有丝毫收获。这一状况,不禁让她有些不安,连敌人在哪里都辨不清。 在两人身前百米之外,夏行神色紧张地盯着那些人,右手边则攥紧了一个身着粉衣的女子的手。那女子不过十八年华,正当妙龄,面容娇俏。此时脸色微微有些苍白。而两人身后已是崖壁,退无可退。 他们也注意到了黑衣人那里的情况,夏行似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去望四周。正疑惑间,肩头已经按下了一只微凉的手。 夏行霍然转过身去,视线里撞入一张熟悉面靥。他神色随即一喜,只是碍于眼前情况,才并未开口说话。 同样看到水天零的,还有跟着回头的粉衣女子。她下意识就要惊叫出声,被身旁的夏行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从对方的手势中明白过来眼前黑袍女子并非敌人之后,她才有些探究打量过水天零,似是有些好奇。 水天零则兀自望了一眼黑衣人方向,随手又将另一只手按在女子肩头,逼音成线,淡道:“我们走。” 话落,她已经跃至半空,在身后崖壁上轻点。不过眨眼间,夏行与粉衣女子便觉眼前一亮,窜到了竹林之上。 下一瞬,身边景物如风般往后飞速掠去,身体轻得感受不到丝毫重量。 不过几个呼吸间,水天零已经带着两人出了竹林。 待到了一处小巷,水天零才落下地去,双手在两人身上一拍,彼此都现出身形来。 夏行这才后惊地拍了拍胸口,出了声道:“那女人简直忒的难缠……” 话至一半,他忽的“啊”了一声,耳朵已经被身旁的粉衣女子揪了住。女子挑着眉眼,颇有些咬牙切齿道:“你去哪里惹来的女人债,嗯?” “诶诶,奕儿,你误会了,不是那么回事。”夏行的头被扯得偏过去,一脸欲哭不得。 “不是?那你这几日怎的人影都瞧不见,也不来找我?”被唤作奕儿的粉衣女子显然不太信,手指一拧,质问道。 夏行又哎了一声,伸手去捂自己的耳朵,连忙道:“真的不骗你,不信你问阿零姑娘!有话好好说,好好说。那女人还不及你漂亮,我没理由招惹啊!” “最好如此。”被唤作奕儿的粉衣女子闻言才微微缓了脸色,松开了手,望向水天零,转眼间已是一副大家闺秀的乖顺模样,朝她了个礼,礼貌道:“这次多谢姑娘解围了。” 夏行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朝水天零介绍道:“阿零姑娘,这位就是我之前提及的柳家小姐。” 柳奕唇边绽开一个娇俏的笑容:“让阿零姑娘见笑了。”话虽这般说着,她倒是一副磊落模样,声音里并无任何别扭,再自然不过。 水天零之前便已猜到女子身份,因此也不意外,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这几日没找你,是因为我惹来了一个大麻烦,不想殃及到你,”夏行有些叹气,“只是没想到他们还是找上了门去。” 柳奕撇了撇嘴,白了一眼夏行:“你又惹什么麻烦了?” “这个稍后再同你解释,”夏行说着,望向水天零,有些感慨道,“这次幸亏阿零姑娘这么快赶来,可是看到我塞在床脚的纸团了?” 水天零颔首:“刚好有人想要见一见你,没想到发现了这个。”她自怀里取出那个纸团,递给了夏行。 夏行接过来,一阵唏嘘:“我收到他们故意让奕儿写来的纸条,心急之下不得不现身,去救奕儿,一时走得匆忙,临时之后将纸团塞在那床脚,抱着一丝侥幸,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不至于被对方烧死在那里。” “你还说呢,”一旁的柳奕抱怨道,“可没把我吓到。大白天的,那女人竟直接冲进了我房间,一句话不说就将我掳了走,凶神恶煞的。”顿了顿,加重语气道,“肯定嫁不出去。” 夏行闻言,有些无奈地朝水天零耸了耸肩:“她就是这样,阿零姑娘别介意。” 水天零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只道:“那些人一时还追不过来,事不宜迟,我先送你们去朱雀山庄,你要见的人就在里面。” “朱雀山庄?”夏行很是惊讶,“谁呀?” “过去你便知晓了。”水天零并不解释,视线落在柳奕身上,略一沉吟,又道,“你现下也有些危险,便随夏行一道过去罢。” “好呀,正好可以见识下朱雀山庄,平时还真没什么机会。”柳奕已经从之前的惊吓里迅速回过神来,有些跃跃欲试的模样。 水天零见两人应了,也不迟疑,迅速带着两人往朱雀山庄行去。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光棍节快乐~~~~ ps:顺便请个假。明天么,自然要和光棍一起去过节了。祝大家也玩得快乐~~~~ 第70章 家族动乱 路上,夏行将大概事情与柳奕解释了清楚,引来对方的连连咋舌。面对这一系列的诡谲事情,常处深闺的柳奕莫说见了,连听都不曾听过,也顾不得再怪罪夏行,惊叹了几句,便忍不住与他讨论起来。平日油滑痞气的夏行,看起来倒颇为迁就对方,一直应和着。 两人正讨论得热烈间,一直沉默不语的水天零忽然开了口。那淡淡语调带着不容置疑的魔力,很快使两人自发得消了声音。 “夏行,我记得去月老庙时,你提过翠香楼有人在半夜看到那女子,可知晓这位目睹的姑娘是谁?” 夏行闻言略微一怔,似乎没想到水天零会突然提起这个,下意识瞄向同样侧目望过来的柳奕。 只见柳奕眉眼一挑,定定地重复道:“翠香楼?” 夏行有些局促,却还是硬着头皮点点头:“是翠香楼的芍药姑娘。” 水天零目光一沉,眼底颜色渐深,有些了然模样。倒是一旁的柳奕,显然也敏感地嗅到了什么气味,见水天零不再说话,怒视向夏行,插了嘴一字一顿道:“夏行!我方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还有翠香楼这茬?还有,你为何会知道翠香楼的事情?” 见柳奕目光有些火光乍现,夏行连忙手一摆,语速极快地解释道:“我本以为这事没有什么联系,也不是要不得的事只是恰巧听闻芍药姑娘在失踪前一晚的深夜见到了王婆婆的闺女在街上路过翠香楼往城南方向走去而已!我真的和翠香楼没有交集都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我发誓我自从和你好上后就没去过那种地方!” “没有联系阿零姑娘为何会问?我看你是故意避开罢?”柳奕一脸的怀疑。 “天地良心,我也不知啊!”夏行言罢,同时使了个眼色甩向水天零。 水天零正低头沉吟着。夏行见对方没有及时看到自己求救的眼神,而另一边的柳奕眼里的火光已经开始我往外迸,连忙道:“阿零姑娘为何问这个?” 听到夏行的问题,水天零才抬起头,视线扫过两人,片刻才话语沉然道:“她死了。” “啊?”夏行前行的脚步一滞,身子也跟着僵了僵,瞪着眼很是不敢置信的样子,“死了?什么时候?” “就在方才。”水天零抿了抿唇,“我去竹林巷附近找你之前。” “好端端的……怎么会死了?”夏行低下头喃喃道,还是不太接受。 “听撞见那一幕的人说起,是跳楼死的。”水天零面上并无过多表情,“从她房间窗口疯了般冲出栏杆,摔在地上死了。” 听到水天零的解释,连夏行都意识到此事不同寻常,神色古怪,忍不住道:“阿零姑娘,这……” “我知道未免太巧了些,”水天零点头,幽光似雾,不可捉摸,“等将你们送到朱雀山庄,我会亲自过去一趟。你与柳姑娘呆在那里就好。” 夏行知晓此事事关重大,神色难得认真起来,望了身旁柳奕一眼,颔首应了:“我知道了。” 大约又过了半柱香时间,三人终于隐隐看到了远处朱雀山庄的轮廓。水天零并不想让别人知道夏行被请进了朱雀山庄,因此提着两人便暗自溜进了高耸的院墙里,直接带着他们去了炎初芷那里。 炎初芷自元央那里回来后,就去看了自己的贴身侍女小乙。小乙受伤比元央要重得多,一直昏迷着没有醒来,气若游丝,只凭借山庄内的灵药吊着一口气。炎初芷眉目间有些忧色。她与小乙相处已有数十载,名为主仆,实际彼此之前情谊深厚,这也是她放心派小乙去保护炎初寒最重要的原因。 当听到有人敲门来报,炎初芷才自小乙的房间里出了来,见是水天零寻来,身后还带着一男一女,心中已有了数,当下屏退了众人,将夏行与柳奕一同带到了自己的书房。 水天零心系翠香楼之事,因此将两人送到后,便告辞了。她也不担心,知晓有了炎初芷的保护,夏行和柳奕两人一时半会不会出什么事。她本欲先回一趟元央那里,只是没走几步,就顿住了脚。念及自己待不了多久又要离开,索性回转身子,一路往山庄外行去,打算先将事情都弄清楚再说。想来炎初芷会保护好元央。 水天零不知道,这一转念间所造成的后果,是仅离她百米之外元央,正迎来了一个料想不到的意外。 在水天零匆匆离去的时候,吃撑后一直百无聊赖呆在房间里的元央,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她正疑惑间,门突然被推了开来,这几日以来一直照顾她的丫鬟跌进来,倒在地上,挣扎着抬头间,脸上竟赫然布着斑斑血渍。 “怎么了?”元央见状一惊,忍不住失声道。 只见那丫鬟撑起身子,二话不说便跪在了床前,猛地磕下头去。额头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又闷又响。 元央哪里想到这般变化,撑起身子就欲下地,脸上有些急切神色:“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做什么?” 话落,她的脚触到地上,腿间一痛,身子摇晃了下。元央强忍着痛意,伸手去搀依旧在死命磕头的丫鬟。 “姑娘,姑娘,求求你救救小婕!”丫鬟终于开了口,却不肯起身。她的眼眶泛着红,似乎死死压抑着才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到底怎么回事?”元央的眉头皱起来。她有伤在身,右手也使不上什么劲,只能看着对方干着急。 丫鬟一张口,大颗大颗的泪就滚下来,模糊了脸上的血渍。她也不顾,随意抬手一擦,哽咽着道:“小婕快在外面被打死了……” 元央神色顿时一沉:“发生了什么?” “初芷小姐离开时让小婕去帮姑娘取消食的药石,结果回来时在院口不远处碰上了炎席少爷的贴身侍女藤桔。小婕性子倔,以往便得罪过对方几次。方才小婕手里的药被对方故意撞掉了。藤桔手里正好拿着炎席少爷的披风,也被泼了脏。她揪着这一点,便不肯放过小婕了。”丫鬟话语有些急切,一脸哀求之色,“大家知晓炎席少爷向来护短,也不敢随便帮忙。小婕又不是藤桔的对手,我,我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只能来找姑娘了!” 听到这里,元央的脸已经有些黑下来。她略一沉吟,知晓耽搁不得,出声道:“先起来,带我一道去看看。” 丫鬟闻言,神色一喜,似看到了希望般,匆匆抹了几把泪,连忙起了身便往外走去,口中道:“姑娘,你是贵客,又是初芷小姐的朋友,想来藤桔胆子再大,也不敢对你怎么样。求求你务必救小婕一命!” 两人说着便往外走去。元央暗忖此事涉及内务,自己一个外人也不好插手,出声问道:“有人去找族里其他能做主的人吗?” “大家根本不敢用这种丫鬟间的小事打扰几位少爷和小姐,藤桔就是清楚这一点,才这样肆无忌惮的。不瞒姑娘,小婕性子倔直,看不得大家被欺负,经常为我们出头,也因此得罪过不少人。我……真为她不值,”丫鬟说着又落下泪来,哭得脸上血渍都晕染开,神色却带了些恨意,“没想到现在到了紧要关头,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帮她!” 元央脸色微微有些动容,沉吟了会,又道:“那初芷姑娘那里呢?” “初芷小姐身子弱,向来被保护得最好的,寻常人根本进不去她的院子。何况……何况小婕性命危在旦夕,根本等不到了!” 这下子,连元央都觉得事情有些棘手起来。 不过不等她多想,她们甫一出了院落,就有两个身影忽然自墙头落下来,拦在了她身前,随即俯□去,一板一眼道:“初芷小姐有令,命我等守在院中保护姑娘。姑娘身体未好,还请回房休息。” 见状,身旁丫鬟的脸色不由白了白。 元央皱起眉头:“我有急事,不走远。” “初芷小姐有令,命我等守在院中保护姑娘。姑娘身体未好,还请回房休息。”对方却似恍若不闻,继续重复道。 元央有些不耐烦,抬脚就往外走去:“要保护跟上来就是了。我是客人,又不是囚犯。” “姑娘还是回房的好,”其中一人跟着踏前一步,又拦住了元央,态度虽恭敬,却也坚决道,“希望不要让我等难做。” “求求你们,就一会便好。”身旁丫鬟急得快要哭出来,担忧到不行,“再拖下去我怕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不行。初芷小姐有令……” “够了!”元央猛地出口,打断了对方的话头,声音里带了怒意,冷眼瞥过去,“你们想必也知道外头发生的事罢?其实是不想我插手,是么?” 两个男子对视一眼,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果然。”元央冷哼一声,“怕惹上麻烦,就置别人的生死于不顾。人命在你们眼里,可真是卑贱。” “姑娘有伤在身,莫要生怒,”其中一人的声音终于放了些软,能听出其中的犹豫,“只是朱雀家族里的很多事,并不像表面那样简单。对方是炎席少爷的人,插手对姑娘没有好处,我们也是为姑娘着想,不想你再平白惹上事端。” “如何处理,是我的事,不用你们为我操心。”元央沉着声音道,“何况救下你们的初寒小姐,对我也没有什么好处,倒是惹了一身麻烦,你们说呢?” 两人闻言,一时都有些说不上话来。 元央见状,绕过两人,继续往前走去,口中道:“你们若是觉得为难,一人便跟着我,一人去向炎初芷汇报情况。此事你们既然没有一个人愿意插手,那我更是插手定了!” 丫鬟见两个护卫果然不再拦,喜极而泣,快步跟上了元央。口中喃喃着,也不知是说与元央听,还是安慰自己:“就在前面,快了,快了……” 果然,不过转了个弯,便见到几个人零零散散地围在一处。丫鬟见了,一时也不管元央,猛地率先冲了上去,冲开了人群,口中大声喝道:“住手!快给我住……” 话至一半,似被人硬生生掐住了喉咙,突然截了断,没了声息。 元央腿脚不便,人尚在身后,便见身前丫鬟的背影一僵,随即浑身剧烈一颤。有一股不好的预感自元央心底生上来。 “小婕——” 下一刻,一声沙哑的吼叫声冲破一片沉寂,平地而起。那声音绝望,似杜鹃泣血,闻之令人心酸。与此同时,元央似是想到了什么,脸刷的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记得炎席这个人么……之前酒楼时炎初芷提到过的,是朱雀家族旁系里另一个契约者,也是一支朱雀家族培养的苗子。 两个副cp的感情呢,是肯定在朱雀篇里全部交代了的。主cp的,也会得到一定发展,至少要为之后水天零身份暴露做铺垫嘛~~让冲击来得更猛烈些!噢耶! ps:临近毕业,感觉有些烦乱,所以如果更新不定,希望大家能谅解。现在压在头顶的就业压力太大了,然后一回家……头顶的哥哥姐姐今年成婚的都差不多了,以后就只剩下我独树难支了!简直绝望!!!还有好舍不得玩得好的大学朋友,大家都明白以后相聚的日子短了,所以现在都经常抓紧时间一起出去。想起来都要哭啊…… 第71章 心动乱神 丫鬟的身子一动,整个人已经冲到了前面。围绕在周旁的人,自发地退到了一旁,都沉默地没有说话,有压抑的氛围在人群里蔓延开来。 而此时,元央也终于得以见到眼前境况。不远处的地上,一个身着丫鬟服饰的女子正躺在地上,身上衣衫溅满了血,额头血肉模糊,淌下的血顺着眉眼淌下来,将右眼染得通红。唇角更是有血沫滴在灰色的地上,染开一小片浓稠的血痕。而她偏过去的头上,还踩着一只白色的靴子。 似乎是看到丫鬟的身影,那微阖的眼忽然动了动,缓缓睁了开来。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发出声音。 “藤桔!你……”充斥着恨意的话语自丫鬟口中咬牙切齿地蹦出来,那身子颤抖得如风中落叶,好像下一秒就要崩溃。然而她人方至身前,踩着小婕的女子已经目光鄙夷地扫过来,手里飞快地结了印,一挥间,便是一股劲风袭来。丫鬟前冲的身子随之一顿,往后连退几步。 只见人影一闪,元央已经探手拉过了眼看就要摔在地上的丫鬟。站稳时,她的脚步趔趄,堪堪扶住了墙壁,两个人才没倒在地上。元央的眉头皱得死紧,一眨不眨地盯着身前神情高傲的女子,出口的话语也带着冷然:“挪开你的脚。” 藤桔并不认识元央,闻言只是微微一顿,随即便很是不屑地冷笑了一声,目光扫过元央,声音有些尖利地讥讽道:“我道她找了什么厉害的帮手,原来是个瘸子。连路都走不稳,怎么,还想出头?莫要磕到了自己才是。” 元央缓缓松开了扶着丫鬟的手,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我说,挪开你的脚!” “我不挪,你待怎样?”说着,藤桔的脚又加重了几分气力,踩得地上女子一声闷哼,唇角流出更多的血来。 来之前,本还打算和解这些纠纷的元央,此刻怒意上涌,见这般场景,早已不能善了。她皱着眉,缓缓踏前一步,身上天青色衣袍无风自动,整个人的气势都急速攀升起来。 藤桔也感觉到了来自元央如巨石般的压力,脸色终于微微变了。只是有旁人在场,心高气傲的她也不愿退步,当即道:“你算哪根葱?这个死丫鬟弄脏了炎席少爷的披风,如何处置,是我的事,要你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女人管?” 话音方落,藤桔便见眼前的陌生女子眼神一寒,她下意识地心里有些发憷。然而还不等她多想,便见那女子左手里忽然无声无息地多了一把剑。剑身漆黑古朴,没有一丝花纹。下一瞬,那剑在女子手中轻轻一挥,锋利的剑气铺面而至,向自己直直地刺来! 藤桔来不及多想,生死之间本能地往后猛地一退,折下腰去。那剑气自她面上削过,几根青丝缓缓飘落在地。她只觉鼻尖一疼,随即脸上便黏糊糊地沾上了什么。她下意识往脸上一抹,望着指尖的鲜血有些不敢置信。 几乎是藤桔的脚方离开地上女子,已经有一道身影冲了过去,身子一晃,便跪在了地上。膝盖与地面沉闷的磕碰声在一片安静里响起,对方却似浑然不觉,伸手去抱身前女子。 “小婕!小婕你别吓我……” 藤桔见状,脚步一动,就想去踢。元央却比她更快,不过几步的距离,眨眼间已经冲至藤桔身前。 剑光微寒。藤桔也知道元央不好惹,顾不得再去理会小婕,手里蕴了灵力就伸手来挡。然而触到那剑气,手上骤然传来的剧痛让藤桔脸色又是一变,身子已经被巨大的冲力击得往后不受控制地连退几步。那手心却已经是淋漓鲜血,不停地往下滴落在灰色的地上。藤桔脸上现出了怨恨的神色,死死望着冷着脸的元央,忍不住道:“你到底是谁?你可知你这是在与炎席少爷为敌?” 元央并不追击,站在原地回望着对方,冷冷道:“除了狗仗人势,你还会什么?” “你!”藤桔神色闪过一丝怒意,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她知晓此刻身处劣势,不宜硬拼,暗忖不如等将此事告知炎席少爷之后再说。何况……藤桔扫过地上女子,出的气比进的还要多,想来也难以保住一条贱命。这般想着,她捂着手放下话道:“有本事你便护着她们。我倒要看看,你之后可还能护?” 元央何尝看不出对方想要退离的意图,只是此刻其实她也并不好受。自己本就有伤在身,这般动作之下,腿部的伤口早已在方才的掠走之时撕裂,只是被掩在衣袍下并看不到。她也不方便用右手,只能左手提剑。否则单是那一击,对方哪里还能这样轻松地站着说话。加上她如今只是个外人,除了给对方一点教训之外,实在不宜出手取人性命。元央倒不怕事后对方搬出那个炎席少爷,她毕竟是朱雀家族的贵客,不会拿她怎样。然而这到底是在朱雀山庄,她就算有些恩德,插手人家的内务也是逾矩,不好收场。因此元央虽心里怒意滔天,但仍定定地站着,任由对方转过身去,准备离开。 却有人不愿。 只听围观里忽然有人起了一声惊呼,未等众人反应,一道身影已经冲向藤桔的背后。那身影极快,似是用上了所有气力,手里也不知何时竟握了一把匕首,寒光乍现。 变故发生得太快,连元央都没来得及阻止, 背对着几人的藤桔也没料到这情况,只觉身后一股寒气逼来。她猛地一偏身子,正好避开了要害,只是左手手臂一疼,衣衫被撕裂,划开了一道血口。藤桔大怒,抬起右手狠狠往对方身上一拍。 “噗——” 一口鲜血洒在空中。丫鬟的身影跌落在地。藤桔还不甘心,一脚踹过去,目光里充斥着满满戾气:“敢偷袭我!找死!” 脚落在对方身上时,丫鬟手里的刀也不管不顾地刺到了藤桔的小腿。她的身子被力道一推,手却死死拽着刀柄,只听藤桔尖叫一声,那匕首硬生生在她的腿上拉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随即才随着丫鬟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藤桔的脸色煞白,身子一晃,终于支持不住,跟着跌倒在地。 之前倒地的丫鬟,对疼痛恍若不觉,自地上爬起来,猛地又朝藤桔扑去。藤桔似乎也被对方执拗的杀意给惊到了,厉声道:“你疯了!” 丫鬟没有说话,只有一双眼睛血红,死死咬着唇,脸上的血也花了,看起来愈发可怖。 藤桔脚受了伤,就势往旁边一滚,忍不住冲着周围的人吼道:“还不帮我拦着!我要是出了事,这里没有一个人能逃过追究!” 众人闻言,神色一时有些踟蹰,却没有一个人踏步上前。 元央从突然的变故里回过神来,下意识往地上一瞥,随即脸色倏地沉下来,也终于明白为何对方突然发了狂。 只见躺在地上的小婕,此刻安静地躺在那里,眼睛彻底闭了上,没有了一点声息。只剩下那容颜沉寂在一片血色里,辨不清模样。在一片明亮的日光里,却惊不起一丝尘埃。 没来由得,元央心底有悲哀汹涌地漫上来,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目光冷冷地扫过周围零零散散不愿惹上麻烦的丫鬟,一颗心似沉到冰冷湖水之中。耳边似乎还响着丫鬟带着恨意的话语:“不瞒姑娘,小婕性子倔直,看不得大家被欺负,经常为我们出头,也因此得罪过不少人。我真为她不值。没想到现在到了紧要关头,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帮她……” 在等待自己来到的这段时间里,这些人,竟眼睁睁望着女子被折磨。世情凉薄至此,让人忍不住心生寒意。 就在元央正欲上前帮忙时,有一个声音突然叫起来,惊起了众人注意。 “炎席少爷来了!” 听到喊声的藤桔,眼前一亮,猛地唤道:“少爷救我!这女人疯了!” 几乎话音一落,便有一粒石子“刷”得飞过来,正击在丫鬟握着匕首的手腕上。只听“砰”的一声,疼痛之下对方手一松,匕首已经落了地。 “听说有人吃了豹子胆,敢动我的侍女?”一个声音响起,带着几分低哑,话语虽轻,却带着一份威压。 身旁众人皆是一惊,纷纷跪下地去。 元央侧目望去,便见一个身着暗红衣袍,胸口纹了一只张扬的金线凤凰的男子踏步而来。对方神色倨傲,也正瞥过来,对上了元央的视线,耐人寻味地转了一圈。 然而炎席的来到,并未打消丫鬟的念头。她似是失了理智,俯身去捡匕首,不管不顾地试图继续朝地上的藤桔招呼而去。 炎席目光一暗,唇角有冷笑微微勾了勾,低声道:“还真是大胆。”说话间,袖子一挥,便有劲风击向丫鬟的胸口。 却有一柄剑突然探出,正巧挡下了那股劲风。与此同时,丫鬟的身手却也被阻了阻。 “小心。”元央伸手拉过丫鬟,压低声音道,“别冲动。” 丫鬟红着眼,死死盯着得了空惊慌爬起来的藤桔,像是恨不得将人撕碎吞入腹中般。若非元央拉着,怕是早已忍不住冲上前去。 “少爷!”藤桔连滚带爬地跑到炎席身后,“你一定要为藤桔做主!” 炎席淡淡地扫了一眼藤桔,话语平静,听不出喜怒:“连一个丫鬟都搞不定,说出去真是丢我的脸。”说着,他的目光又落在挡在丫鬟身前的元央身上,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噢了一声,“听说炎初寒那女人被救了回来,不会就是你罢?果然够多管闲事的。” 元央自对方出现便没来由得有些厌恶,听到这样的话,愈发不忿,冷哼一声道:“原来你就是狗的主人。” “好说,”炎席不以为意,视线落在元央身后的丫鬟身上,“只是至少你也看着些你身后那只现在已经疯了的狗,莫要咬伤了我的狗。” 元央怒极反笑:“果然主人比狗还要无赖冷血。打死了人,倒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一般。” “是说她么?”炎席往地上一指,轻笑道,“姑娘说笑了,不过一条贱命罢了,要说是人,也太看得起她。这样的要多少,有多少。难道姑娘每一个都要管?” “不准你侮辱小婕!”身后丫鬟再也忍耐不住,声音嘶哑地吼道。 “原来还有名字的吗?”炎席眼底没有情绪,“不过你想必搞错了一件事,她也值得我侮辱?” “住口!”元央再也听不下去,猛然出声喝止,气得脸色煞白,“没想到堂堂朱雀家族,还有你这样恶心的人。” “姑娘过奖了。”炎席又勾了勾唇角,转头朝藤桔,轻松道,“藤桔,既然贵客生气了,你便向死去的这位道个歉,莫要显得不懂教养,被人留了口舌。” 藤桔闻言,跟着笑起来:“少爷教训的是。”说着,转向地上的尸体,阴阳怪气道,“真是对不住,下手重了些。我会记得多给你烧些纸钱赔罪的。” “姑娘可满意了?”炎席摊了摊手,“我侍女也受伤了,这事就算扯平了。藤桔,我们回去。”言罢,兀自转过身,便往来路走去。 藤桔朝两人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随即便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又一位炎席身披满满的恶意出场啦~~~ 元央被欺负了,看之后大祭司怎么帮她讨回来~~ 第72章 心动乱神 元央咬着唇,身侧的手攥得指甲都掐进肉里去。她转头望向身后,一时竟有种愧疚感,怕触及对方失望与绝望的目光。 丫鬟沉默着,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定定地望着远处藤桔的身影消失,脸上的鲜血有些已经结成血痂,沾在眉眼边,看起来有几分狰狞。然而那眼睛里的神光晦暗,有什么东西一个劲地往下沉着,也着不到底。明明天际日光柔和,却还是透不出一丝光芒。元央望得心里一疼,张了张口,声音有些晦涩:“对不起。”顿了顿,又道,“我答应你,不会让小婕的事就这样算了。你……莫要太难过。” 听到元央的话语,那丫鬟才回过视线,望向元央。她忽然朝元央笑了笑,笑容静谧无声,竟不似方才那疯狂模样,却冷静得反而愈发令人觉得难掩寂寞。只见丫鬟摇了摇头,轻声道:“不用了。我知道这件事本就是为难了姑娘。姑娘愿意过来帮我一个小丫鬟的忙,已经比很多人都要好了。”说着,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四周沉默不语的几个女子,“比起那些没有良心的人,至少让我觉得不至于太心寒。姑娘切莫自责才是。” 几个女子触及丫鬟的目光,都纷纷移开了视线,只觉那目光如针,刺到心里。 丫鬟却也不多加理会,兀自朝地上女子走去。她蹲□,去抱安静躺着的小婕,身子跟着摇晃几下,堪堪才站了稳。她看起来颇为瘦弱,细胳膊细腿的,此时身上的衣衫上也都是斑驳的血渍和污痕。元央下意识跨前一步,想要帮忙,脚步却踟蹰了一下,最后在对方坚定的目光里还是停了下来,只是在背后目送着那个瘦弱背影远去。 而她,什么都帮不上。 炎初芷得知此事赶到时,事情已经落下幕来。她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一路往元央房间找来。方进院子,便见门窗紧闭,她询问之下才得知,回来后元央便吩咐下人不要打扰她。炎初芷站在房间外,一时间目光有些深邃。 “初芷小姐,需要我帮忙通知小央姑娘你来了吗?”一旁的丫鬟见炎初芷站在门外已有片刻,忍不住问道。 炎初芷却伸手阻了,片刻后,才轻声道:“没事了,不要透露我来过这里的事。”言罢,她转过身子,竟朝着来路走去。 转身的一刹那,一声叹息自炎初芷的唇中吐露。 有些事,连她也没有办法。炎席如今在家族地位不亚于嫡系,平日里嚣张跋扈,只要不将事情闹得太大,那些长辈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不过一个丫鬟的死亡,没有人会为此责备他一句。自己和姐姐本就与他不和,如今又有伤在身,根本没什么能力寻他麻烦。 不如……便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罢。在家族成长至今,这种事,也早已看得多了。连她自己,不也是这样被利用着么?心里再如何抵触,也明白自己的无能为力。 直到水天零回来,期间元央也没有踏出过房门一步。 水天零尚不知情,甫一回来,就下意识往元央的房间走去。 人至门口,便敏感地觉察到院中气氛有些奇怪,很多丫鬟看起来都带着几分消沉,也不见了平日里的嬉笑碎语,来来回回皆沉默得很。水天零虽不知原因,倒也不是如何好奇之人,没有多想,就准备踏上台阶。 “阿零姑娘,”一声轻唤止住了水天零的脚步。她回过头,便见一个丫鬟站在自己身后,手里还端着一碗药。只见她面色有些为难,放轻了话语道,“小央姑娘说想一个人待会,嘱咐我们莫要让人打扰她。这药温了又温……也一直不让我们进去,拖着没有喝。” 水天零闻言扫了一眼微微冒着热气的药,抬头时微微挑了挑眉,目光带着些询问。 丫鬟见状,脸色有些尴尬,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道:“方才阿零姑娘离开后,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想来惹得小央姑娘有些不快。” “是么?”水天零话语平静,目光却沉了沉,“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唔……小婕死了。”女子的话语有些踟蹰,讷讷道,“她也是院里的丫鬟,帮小央姑娘去取消食药石时碰上了藤桔,两人起了争执,小央姑娘虽然赶去了,但最后……最后还是没能救下她。” 沉默半晌,水天零伸手接过丫鬟手里的药,轻声道:“我知道了。你下去罢。” 言罢,转身往前继续走去,也不敲门,抬手便去推。 “吱呀——” 水天零方踏进房门,一眼就瞥见背对着门口躺在床榻之上的元央,听到声音也没有转头。水天零反手关上了门,缓步走到床榻前,垂眸望向一动不动的元央。 “喝药了。” 清冷声音恍若毫不知情,与平日并无甚两样。 床榻上的身子动了动,随即才滞缓地撑着坐起来。元央抬头去望水天零,同时伸出左手,想要去接药碗。 水天零却已经在床榻边坐了下来,淡道:“我来。” 元央的唇开了开,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听话地垂下手去。她脸上神情也并无灰败迹象,看起来一切都寻常不过。 药刚好温热,入口并不烫。水天零舀了一勺,递给元央,对方便也低头饮了尽。 水天零的视线缓缓打量过元央,见她完全没有开口的打算,只沉默地喝着药,连眉头都不曾因苦涩而皱一皱。水天零轻抿了唇,忽道:“听说方才出了些事。” 元央的身子微不可察地僵了僵,片刻才低声应了:“嗯。”话虽这般说着,元央的视线却一直垂着,没有看水天零。 水天零并没有再多问,好似这个话题已经告了一个段落,只专心将药喂了完,起身将空碗放回了桌上,转身道:“换药罢。” “嗯。” 水天零取了纱布与药膏到床榻,元央的衣衫方褪了一半。似乎想到了什么,元央动作一顿,才开口道:“伤口好像裂开了。” 果然,待衣衫褪尽,元央的肩头绷带已经渗出了些血迹。水天零探出手,动作轻柔地去解元央的绷带。那手指微凉,触到元央温热肌肤,后者不由得微微颤了颤。 水天零动作极快,不一会,就将伤口重新包扎了好。她低头将元央的衣衫往上拉好,才启唇道:“下次小心些。” “好。” 水天零又将元央的右腿伤口处理了下。那里裂开程度更加严重,鲜血不仅染红了绷带,连亵裤都染了些红。水天零又取了新的亵裤给元央,让她换上。待一切弄完,已经过去了半炷香时间。 “你看起来有些累,便先好好休息,等晚膳的时候我再唤你。”水天零说着帮元央将锦被拉了上来,神色冷清。 元央点点头,算是应了。随即才有些踟蹰地开了口道:“阿零方才出去这阵子,可有发生什么事?” “接夏行的时候遇到一点小麻烦,不过已经解决了,人也带到了炎初芷那里,你不用担心。”水天零解释道,“不过有人又被灭口了。” 元央目光一晃。便听水天零继续道:“你可还记得夏行曾提到翠香楼一个姑娘在半夜瞧见失踪的那个女子夜行?死的就是她。” 似是想到了之前在月老庙亲眼见以女子血肉喂食的血腥画面,元央不由打了个寒颤,喃喃道:“竟然又有人遇害了么……” “我需要去找一趟炎初芷,与她讨论下此事。待我回来,再与你说详细。” 不过这般片刻时间,窗外已经暮色四起。彤红的霞光染得天际一片火红。关上门的瞬间,水天零抬头望了一眼。那些火红倒映在她深邃如墨的眼底,有光泽荡起波纹。那一袭黑袍,在微风里衣袂拂动。 不过这么一眼,她已经重新低下头去,朝炎初芷的院落行去。 “小姐,阿零姑娘来找。” “进来。” 甫一进门,水天零便瞧见地上跪着一人,炎初芷坐在椅子上,面目有些沉凝,而她的身后则站着一个护卫。 待门被关上,炎初芷才示意水天零坐了,同时道:“阿零姑娘来得正好。”说着,视线一扫跪在地上的人,“姐姐的事,与她有些关系。” 水天零的目光落在地上的人身上。见对方一身普通的丫鬟装束,此时几乎快要趴伏在地上颤抖着。听到炎初芷的话,磕磕绊绊道:“初芷小姐……初芷小姐明鉴,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炎初芷并不理会,兀自与水天零解释了:“此人是姐姐院落里的一个丫鬟,平日专门负责房间的打扫。她伺候姐姐快有五年了。我让人去查,发现那日只有五个人出入过姐姐的房间,她正是其中一个。” “为何觉得是她?”水天零望着惊恐不安的丫鬟,出声道。 “姐姐那里的丫鬟我都知个底细,一般不会出现状况,更谈不上傻到背叛家族。只有她近日有些情况,听闻暗地里与一个人好上了。”说着,炎初芷转向地上女子,平静道,“可对?” “的……的确有这件事……可是奴婢什么都不清楚啊……”女子的声音里带了哭腔,泫然欲泣。 “你的确不知道。你那位情郎,要的就是你不知道。”炎初芷淡淡道,“人蠢,当真是药石无疑,做了他人的帮凶,也还蒙在鼓里。那几日,你那情郎是不是让你往姐姐房间带进去过东西?” 女子闻言身子一震,半晌后才哭道:“他……他说是一些安神的东西……小姐那几日经常睡得很不安稳。他让我放在房间四角,说是对身体有好处。我没想过他骗我……” “你便不奇怪,他为何要你瞒着姐姐?” “他说若是小姐知道,效用就没那么好了……”女子哭声愈发大,到最后已经完全破碎,只低头哽咽着,“他怎么能骗我……” 话至此处,众人心里也都了然。 炎初芷叹了口气,朝水天零道:“对方布局谨慎,找了个替罪羊出头。那情郎若我没猜错,这次事情败露,断然不会被留性命,怕是早就遇了害。甚至她说情郎是山庄内护卫这个身份,估摸也是对方捏造的。” 水天零点点头,知晓以对方的手段,并不怀疑。 “带下去罢。”炎初芷说着一挥手,身后男子已经踏前一步,拉起女子往外走去。直到那哭声渐渐消匿了去,炎初芷才再次开口问道,“阿零姑娘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有两件。”水天零抬起眼,“我方才离开后,去了朱雀城的翠香楼。想必你也已经从夏行口中得知翠香楼那个姑娘死了罢?我去就是为了此事。” “可有什么发现?” “那位芍药姑娘本来好端端的,死前突然有些疯癫。楼中人以为中了邪,但碍于青楼名声,只暗中派人去寺庙求了符,打算烧了给对方服下,看能不能压惊。不过不等药到,芍药姑娘已经趁众人一个不留神,冲出房间里的窗户,结果摔死在街上。”水天零不动神色地将事情大概解释了,又道,“我去了对方房间,发现了这个。” 言罢,水天零自怀里取出一块锦帕,放在身旁桌上,小心地摊了开来。 只见洁白锦帕上,一堆带着苔绿的灰烬出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要去看演唱会,所以停更一天~~ 第73章 心动乱神 炎初芷下意识站起了身,走到水天零身旁,俯□去瞧手帕上的物事。末,她伸出手指,放在鼻下轻轻捻了捻,眼底有疑虑神色。只见那气味与平常熏香并无二致,只有极淡的水腥味夹杂在其中,不太分明。她的指尖染了点点苔绿,带着几分滑腻感。 “这是……”炎初芷话至一半,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猛地抬头直视向水天零,脸色微微有些变了,“迷腥草?” 水天零目光淡淡瞥过去,随即缓缓点下了头。 炎初芷不发一语地坐回了座位上,神色有些凝重,眉头紧锁着,死死盯着那块洁白手帕上的苔绿色灰烬。半响,才喃喃开了口:“没想到真的是迷腥草。关于这东西的介绍,我也只恰巧看过,若非你提到那芍药姑娘似发了疯癫,一时也料不到。药书上记载,这迷腥草气味涩腥,不可长期闻嗅,否则对神识损害极大,难道这就是那青楼女子疯癫跳楼的原因么?” “初芷姑娘见多识广,能认出这迷腥草,倒让在下有些诧异了。”水天零略一颔首,算是应了炎初芷的猜测,随之开了口,话语平静,“这迷腥草,本就不多见,加上喜寒嗜阴,也只有在北边长着几株,南边的人,不认识也是常理。何况迷腥草数量稀少,一般只生于滩涂之处,又不是什么有益的东西,纵是北方人,也不常得见。” “北边……青龙城么……”炎初芷低声自语了句,目光中的疑虑愈重,忽问水天零,“阿零姑娘,我记得这迷腥草虽对神识损害极大,但若不是口服,一时半会并不能生效。这灰烬显然是夹杂在熏香里所残留物事。可是芍药姑娘撞见那事也有半月罢了,对方若当真有这时间下毒,为何不干脆一刀杀了了事?” 水天零闻言,垂眸思忖片刻,方缓声道:“初芷姑娘这个问题,我在认出迷腥草的时也想到了,奇怪以对方的血腥手段,这样作为,实在是有些费事不讨好。”顿了顿,她抬眼,目光深邃地落在炎初芷身上,意有所指道,“后来我想到了另两种可能。一种是放鱼腥草的,与杀你姐的并不是同一个人。而这玩意牵连出来的信息,才是对方要告诉我们的。而另一种……” 炎初芷微微一怔,随即目光闪烁,已经明白了水天零的意思,接道:“为了掩人耳目?” 水天零点头:“真正令芍药姑娘疯癫的,也许另有其因。对方并不想要我们知道。” 炎初芷神色有些沉吟,眉间忧色也重了几分:“阿零姑娘这猜测虽然令整件事更加复杂,但我觉得以眼下对方的缜密思虑来看,有着极大的可能。若是前者,看来有一方躲在暗处的人是想提醒我们此事与青龙有关了。也即是说,家族里有人,勾上了青龙的人……”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当然,也不排除是有人故意在这当口放出的迷雾,想要故意扰乱我们的视线也不一定。而若是第二种……这原因既然对方刻意想要隐瞒,怕是对他们不利。” 言罢,炎初芷叹出一口气:“我倒希望是有人在提醒我们。” 水天零对此不置可否,没有再发表意见。不管是哪种可能,如今都只露了一截小小的线头,哪一种都不好深究。本来,她对朱雀家族的事并没有元央这般上心,只是这条线越扯越深,她已经隐隐顾虑到此事涉及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广,加上又无端扯进一个青龙家族,她担心最后会与元氏王族也有牵扯。当今沧雪大陆局势虽表面平和,但实则暗涛汹涌,牵一发而动全身。 另一边,炎初芷只觉事情愈发头疼,暗忖内奸若当真勾上了四大家族的人,怕是更难捉出来,对家族的危害也更大。更重要的是,姐姐的安危也变得愈发迫在眉睫。 念及此,她眼底染了些愁绪。正沉默间,耳边已经落了阿零姑娘的清冷声音。 “我找你来,还有第二件事。” 炎初芷这才抬起头来,柔声道:“阿零姑娘请说。” 水天零静静地望着炎初芷半晌,才启了唇,面无表情道:“我想知道,我离开的时候,院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炎初芷闻言,眼梢轻轻一跳,知晓对方怕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也或者是从元央那里瞧出了端倪。对上水天零的深邃视线,炎初芷只一沉吟,觉得此事不好隐瞒,便将事情原委都具体说了。末,才有些歉意道:“此事棘手,还望阿零姑娘体谅我的难做。这炎席之前我也提到过,正是朱雀家族另一个契约者,在家族地位极高,也养成了高傲的性子,除了族长还能压一压他,其余人他皆不放在眼里。我知小央姑娘性子良善。对方虽然是个小丫鬟,但对她而言,却是一条宝贵人命。这也是我很喜欢小央姑娘的一点。在家族里见多了冷漠的利益关系,像小央姑娘这样的,愈发难得。只是……”说着,炎初芷抿了抿唇,言语之间有些为难,“炎席这个人并不好惹,我心里虽想为死者讨个公道,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知道了。”水天零听了炎初芷的话,并不多言,只淡淡应了。 炎初芷细细地打量过对方神色,却一时也不知她的意思,顿了顿,道:“阿零姑娘,我不得不承认,你给我的感觉,好像是一片深海,连边际也瞧不见,别说是多深了。我并不怀疑你的实力。只是家族水深,炎席这个人也不简单,小央姑娘那里,我还是希望你能多劝慰一下。” “我有分寸。”水天零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并不如何表态,沉默了会,便直身站了起来。炎初芷见她准备离开,识趣地没有在此事上多说,跟着站起来准备送人。 待两人走到门口,水天零忽然停了步子,转过身来,面色淡然道:“初芷姑娘,还有一事。虽知这涉及你们家族隐秘,但我仍要问上一问,不知与炎席签订契约的是为何物?” 炎初芷的目光有片刻的犹豫,然而最后还是轻声应道:“是鬼火狸。” 水天零眼底神光在对方话语里轻轻一曳,随即略一颔首,已经安静地踏步而出。那颀长的黑色身影穿梭在半明半暗的夕阳里,被拉得极长。连那一头青丝都染得碎光四溢。炎初芷久久地望着对方消失在自己的院落,一双眼睛有思忖的光芒滑过。片刻后,她才转身折回屋里,冷静吩咐道:“将方才的丫鬟带上,我要去姐姐那里一趟。” 炎初芷到炎初寒房间时,后者已经从床榻上下了地,在房间开始用晚膳。虽然只有四菜一汤,却都色泽诱人,精致可巧,香味一个劲地往人的鼻子里钻。 炎初芷在炎初寒冷淡的目光里恍若不觉地落了座,话语轻松道:“看来来得正好,忙活了半天,肚子也饿得紧。姐姐不介意多添一副碗筷罢?” 炎初寒神色疏离,没有理会对方要求,兀自道:“有事?” 炎初芷伸手接过身后丫鬟递上来的筷子与碗,脸上并没有急色,夹了一筷菜尝了尝,眼睛笑得微微扬起来:“厨子给姐姐做的菜越发好吃了。” 炎初寒见对方并未回答自己的话,眉头微微皱了皱,还想说什么,见炎初芷已经认真吃起饭来,熟悉的侧脸静谧安详,在微弱的夕阳里愈发柔弱似风中扶柳,让人忍不住想要探手去抚。炎初寒心中一动,那些话语便只得硬生生咽回了喉咙。她索性低下头去,眼不见为净。 “姐姐也多吃些。”炎初芷却突然开了口,说着夹了一筷放到了炎初寒的碗里,“这几日姐姐清减许多,得好好补补才是。” 炎初寒闻言,目光忍不住又扫回炎初芷身上。只见对方神色柔和,下颔却愈发瘦削,执着筷子的手腕细的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了。与自己回来前相比,这些日子对方又何尝不是清减了许多?当然,这些话炎初寒只是在心中转了圈,什么都没有出口。她只是沉默地低下头去用膳。 炎初芷的唇角微微往上扬了扬,弧度清浅。好久未与姐姐同桌而食,几口菜下肚,倒也真的愈发饿起来。饭桌上她也不提为何过来的事,只偶尔帮炎初寒夹几口菜,看着对方一言不发地吃下,之前郁结的心情莫名地便轻松了些。 直到半碗饭填了肚子,她才放下了筷子,抬头望向早已用膳完毕,正看着她的炎初寒。 “饱了?”炎初寒话语依旧冷然。 “饱了。”炎初芷笑笑,点头应道。 炎初寒这才派人将剩盘收了,漠然道:“既然饱了,那便说罢。你这次过来又是为何事?” “自然是为之前答应过姐姐的事。”炎初芷似乎已经习惯了炎初寒的态度,反而朝姐姐抿出一个笑容,然后转头朝门口吩咐道,“将人带上来罢。” 不一会,一个丫鬟便被押了上来。她的表情有些木讷,已不如初始悲痛,只是呆呆地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姐姐不是想知道是谁害得你么?”炎初芷示意了下地上女子,“不知姐姐对这个丫鬟可有印象?” 炎初寒的目光缓缓扫过丫鬟,见对方在炎初芷的话语里身体颤了颤。她收回视线,即便不用炎初芷说,也认出了这丫鬟的服饰分明是自己院子里的。 “那障法,便是她被人利用下的。”炎初芷知道炎初寒已经猜到了,毫不避讳道,“她平日里负责清扫姐姐的房间,又照顾了姐姐好几年,没有人会怀疑她。对方想来也不怕她被我们找到,连灭口都懒得出手。姐姐若是有话想要问她,现在但可以问便是。” 炎初寒却只是沉默地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炎初芷并不意外对方的沉默,又道:“她是姐姐院子里的人,姐姐想如何处置?” 此话一出,地上的丫鬟终于有了反应。只见她突然俯身一个头磕在地上,额头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随即声音嘶哑道:“小姐,奴婢知道对不起你,可是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 说话间,又是几声磕头声,砸得地上很快有了血渍。安静的房间里,一时只有这几声嘭嘭响彻。 “停!”似是有些烦躁,炎初寒一个字自唇间蹦出来。炎初芷见状,抬了抬手,站在身旁的侍卫便止住了丫鬟的动作。炎初芷望向炎初寒,等待着她开口。 “怎么处理她,你负责便好。”炎初寒冷着脸道。 “好。”炎初芷似乎早已料到,干脆地应了,挥了挥手,那侍卫便准备将人带下去。 “小姐饶命!”丫鬟的声音突然自喉咙里冲出来,仿佛撕裂布帛般,似乎下一瞬就要磨出血来,“奴婢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不要杀我,我不要死……” 炎初芷一个眼色使过去,便见侍卫一手刀砍在丫鬟脖颈,那声音便戛然而止,没了声息。丫鬟的身子也软下去,被侍卫毫不犹豫地带出了房间。 期间,炎初寒一直面无表情地端坐着。房间里一时又陷入了寂静。 “好了,”半晌,炎初芷开口打破了沉默,起了身子,告辞道,“事情说完了,我也该走了。” 炎初寒紧绷的神色一直没有松下来过,此刻听到炎初芷告辞,僵硬着语气道:“可还有其他线索?” “暂时还没。”炎初芷温和地笑了笑,“有了自然会第一时间同姐姐说明。” 炎初寒对此没有应答,偏过头不去看炎初芷,算是默认了。 顿了顿,便听到炎初芷的温柔声音响起:“今天很高兴能和姐姐一道用膳。下次再来看姐姐。” 闻言,炎初寒的身子微微一僵,耳边的脚步声已经渐渐远去。连着那略带淡淡的药香也随之散了。炎初寒阖上了眼,在晦暗的傍晚里端坐良久,半晌后才叹出一口气来。 第74章 心动乱神 这一夜,元央睡得并不安稳。 她辗转良久,一闭上眼,脑海里便忍不住就要浮现出白日那一幕来。溅着褐色血渍的灰色石地,地上的尸体,与红着眼疯狂绝望的女子,以及最后丫鬟抱着尸体远去的萧瑟背影。元央几次出口想问其他人,那个丫鬟现在如何了,甚至想去找到对方,看她需不需要帮忙。然而几次念头生出,不一会就被打了消。这种事,她又能从何安慰起?阴阳之隔,渺渺无音,从此不得相见,连她都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觉得难过与愧疚,更何况看起来感情颇佳的两人?也许,自己该给那个丫鬟一点时间去平静罢。而至于那两个人…… 元央暗自攥紧了手,气息也有些起伏。虽然现在深处朱雀山庄不能起正面冲突,但不代表不可以偷偷给对方一点教训。否则如何叫她咽得下这口气! 这般思忖下,至后半夜,元央才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翌日,元央醒来时,已过了辰时。许是昨晚睡得迟,起得便也晚了些。元央睁开眼,房间光线尚有些昏暗,她出声唤人,不一会便进来一个丫鬟,手里端着洗漱的清水毛巾。门被推开,元央才发现外头天色灰蒙,竟是起了雨。南方的雨丝细密,柔柔地在风中飘散开来,很快就沾湿了门槛。 “小央姑娘,请洗漱。”丫鬟将盆端到了床榻边放了好,恭敬道。 元央的目光在对方身上沉默地停了会。平日里这活都是昨日来寻她的那个丫鬟所做,如今换了个人,元央心里又想起了此时,难免有些别扭。踟蹰了会,她还是忍不住斟酌着开了口:“之前那负责我饮食起居的丫鬟……” “小央姑娘说得可是文儿?”丫鬟很快就明白了元央的意思,低下头去解释道,“早上我也并未见到她,许是请了假罢。我本是负责阿零姑娘的饮食起居,是她让我过来帮把手的。” “没见到么……”元央的话语有些怅然。 “嗯。”女子依旧没有抬头,简短地应了。 元央没有再说话,用毛巾擦了脸和手,脸色有些沉吟。片刻后,她将东西放了回去,抿了抿唇,忽又道:“你可知小文住在哪里?我有事想要找她。” 身前的丫鬟闻言,正欲端起脸盆的手顿时一僵,有水滴溅出来,落在床榻边缘。 元央眼底闪过一丝疑惑,随即便听对方应道:“回姑娘,小文就住在后院西侧数过来第三个房间。不过她并不在房间里,小央姑娘……不知小央姑娘找她何事?” 说这些话的时候,对方一直低着头,并看不清神色,然而元央还是听出了对方话语里的一些难言古怪。她心里忽然起了不安,试探道:“小婕如今出了意外,文儿和她关系似乎很好,我怕她难过,想要看看她。” “小央姑娘真是好人,”丫鬟话语感慨,叹了口气,随即又有些迟疑道,“不过她我也不太清楚她去了哪里,恕奴婢帮不上什么忙。” “无事。”元央的目光不动神色地扫过对方,道,“你先退下罢。” “是。” 丫鬟暗暗松了口气的模样落在元央眼里,愈发加深了她心里的疑虑。待丫鬟离开,元央呆了会,就忍不住自床榻上起了身,缓着步子朝外走去。 人还没走出自己的院子,迎面便见到了水天零黑色身影正踏步进来。对方也不执伞,任由蒙蒙细雨披了一身,有薄薄雾霭浮在水天零的身上,晕染开来那清冷眉眼。一时竟如画中人般悠然踏步而出,融进这场春雨迷蒙里,轻轻一抹就会荡开。 元央微微一怔的工夫,水天零已经走到了她身前。 只见水天零的眉极快地蹙了蹙,已经开了口道:“怎么出来了?”顿了顿,“天凉,也不披件衣服。”那淡淡话语里,似有不满。 元央心头一暖,应道:“我想去看一个人。” “那丫鬟?” 听对方提及,元央并不奇怪。这件事传进阿零耳里,本是预料之中的事。她只是轻轻颔首应了。 “不用去了。”话一出口,瞥见元央惊讶的神色,水天零又平静道,“她已经带着她朋友的骨灰离开朱雀山庄了。我让炎初芷去安排的。再在这个伤心地待下去,也并不是件好事。” “离开了?这么快?”元央喃喃道,一时有些无措。 “嗯。”水天零点点头,已经伸手去拉元央的手,抬脚就朝屋里走去,淡道,“受了伤,就别在雨中站着了。进来。” 元央怔忪间,已经被水天零重新拉进了房间。还未再开口,对方忽然停了脚步,转过身来拍落在她肩头衣衫的雨珠。那些水滴纷纷落下,只有鼻间冷香在微寒的春雨气息里格外悠长。元央见状,僵直着身子没有动弹,只是默默地偏过头去,耳廓悄然添了粉色。 不过片刻,元央只觉拍在身上的动作停了。她以为对方收了手,这才转过头来,水天零探出的手却正落在她的鬓间。 似乎没有感觉到元央的局促,水天零兀自面色不惊地将她青丝上沾着的雨水也拂了去。元央只觉对方微凉的手指在肌肤上一触而过,滑腻如玉。终于,对方垂下了手,元央紧绷的心神才能随之松了些许。 “莫要再折腾乱走,伤势更难好透了。”水天零言罢,便示意元央上榻去。 元央眉间有踟蹰闪过,最后却还是依言回到了床上。 水天零走到桌边倒了杯水,递给元央,自己则在床边坐了下来,淡淡道:“昨日那丫鬟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你暂时不要理会,等时机到了,再做决定。” “可是……”元央的目光有些不甘,“这样不公平。” “这样的家族,哪有什么公平不公平可言。”水天零瞥一眼元央,见对方在自己的话语里皱了皱眉,目光有些深邃,忽道,“我已经帮你教训过她了。” “她?”元央正想要问清楚,突然明白过来,原本还有些愁眉的神色随之一喜,连眼睛都亮了起来,“真的?阿零什么时候去的?” “昨晚。” “太好了!”元央笑得眉眼微弯,话语轻松道,“虽然我知道有时候公平不存在,但如果可以,还是想要为文儿争取一下。毕竟,毕竟若是连我都不站在她那一边,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感觉……并不好受。” 话到后来,元央的声音轻下去,有些感慨模样。 闻言,水天零眼底目光有些摇晃。片刻后才缓缓道:“我知道你是好意。” 元央听到水天零的话,定定地望着对方,随即深吸了口气:“我以为阿零会怪我惹麻烦。你既是父王的隐卫,想来也看多了这样的事。也不知会不会笑我太傻……”言罢,她笑了笑,唇角有些自嘲。 水天零沉默了会,视线静静落在元央身上。眼前面容之处,眉眼舒朗磊落,眼神纯净,除了独属于女子的柔韧外,还匿着一丝难得的凛然正气,眼底的柔软善意是这污浊红尘里的一道微弱光芒,倔强地坚持着,即便与整个世界对抗也似乎没有畏惧。水天零神色一动,忽然低声道:“其实……出来更适合你。” 元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扬了扬唇角:“阿零是指王殿不适合我么?” 水天零并没有接话,眼底神色却有些晦暗下去。 元央并未注意,只兀自轻声道:“不管怎样,我的亲人在那里。”顿了顿,她挥了挥手,提了声音,已经换了话题,“不说这些了。阿零,你昨日出去一趟,可有什么收获?” 水天零见元央问起,并不隐瞒,将与炎初芷的事情简单复述了遍,听得元央神色一次比一次惊讶。待对方话落,元央才有些纠结地开了口:“竟然连青龙家族都可能有牵连么?这谜团倒越滚越大了。” “嗯。”水天零颔首,“我也有些意外。” 元央沉吟了片刻:“不过若是只有朱雀家族一个内鬼,的确翻不起这么大的风浪。光是那日月老庙湖底的凶兽,就不简单了。”说着,她叹出一口气来,摸着自己的腿道,“也不知这伤何时能好。总这样呆在床上,总觉得坐不住。” “急甚?”水天零的目光瞥过来,“要想早些好,便安分点。” 元央瘪了瘪嘴,无奈道:“好吧。” “让你清闲一些,倒很委屈?” 听到水天零不动神色的话语,元央哪敢应,连忙摇了摇头道:“不委屈。我只是觉得这样阿零就要一个人孤军奋战,怕累到你而已。” “不用你操心。”水天零并不领情,说话间已经站了起来,望了一眼窗外,道,“你还未用过早膳,我去给你弄些吃的来。”顿了顿,又望了一眼元央,补充道,“顺便带点补品,好让你快些好起来,免得时间一长坐不住。” 元央一听补品,就有些想吐,脸都忍不住要皱起来,却也不好反驳,只得眼睁睁望着水天零转身朝外走去,消失在门口。 她没有看到,水天零转过身子的一刹那,垂下眸,掩下了眼底悠长的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忙着期末考试和毕业论文的事,又发生了些些事,更新有些不定,还希望大家能够谅解。 第75章 心动乱神 窗外雨声滴答,伴随着簌簌微响,落在元央的耳中,有几分静谧气氛在房间里弥漫开来。风中湿润的草木气息吹进来几缕,拂过脸颊时,令人舒爽得紧。元央深吸一口气,盘腿而坐,凝神静气,开始修习。 身上伤扣虽撕裂了好几次,尚未恢复,但体内灵力却还是回升了些。这段时间的折腾,几次危境里的拼杀,倒让元央的灵力变得愈发凝实,也算是因祸得福,等灵力彻底恢复,实力应该能更进一步。想到这,元央叹了口气,知道这种事急不得,只得循序渐进。基础打得越扎实,发挥才能越如臂挥使。至于机遇这东西,也只是可遇而不可求。想起之前炎初芷提到炎莱几年前得了些机遇,也不知他如今实力如何了,自己是否有一拼之力?虽然为了自己,他外出寻找已久,不过终归也是对他的修习有所好处,元央倒也不觉太愧疚。不过近来她老是受伤,也算是给自己敲响了警钟,需要愈加努力才行。 这般想着,元央脑海里忽然浮现起在毒沼那一幕来。她忍不住有些好奇,不知阿零的实力到底达到了什么程度。之前面对那些毒物与凶兽,似乎都没能对她造成什么威胁,对方看起来都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炎初寒身为朱雀家族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比自己年长几岁,实力不容小觑,但也免不了在毒沼受伤。阿零……阿零看起来也不过和对方一般年纪,整个人却深得望不透,根本无从琢磨起。她虽然出手次数不多,但每次都如行云流水般,熟练得像是那些灵力早已与她化为一体。只是阿零既不是出身四大家族,也并非来自她们元氏王族,那么她的一身灵力师从何处?又怎么会年纪轻轻就这般厉害?可是也得了什么机遇?而且阿零的天赋这么高,为何会屈尊于元氏王族的隐卫呢?毕竟这样程度的灵者,随便投奔哪一个家族,都是被争夺的人才,甚至还有希望成为家族供奉也不一定。但身为王族隐卫,几乎一辈子都要隐在暗处,不能抛头露面,注定寂寞相随,相比之下待遇简直是天壤之别。 元央越细想,心头的疑团越滚越大。念及此,她的胸口忽然有些说不出的发闷。 水天零拿着点心与补盅再进来时,瞧见的便是对方眉头微皱的沉思模样。 “在想什么?” 微哑的低沉声音打断了元央的思绪,她抬起头来,视线里映入水天零的平淡眉眼,似乎氤氲了门外的水汽,一双眼睛也如墨晕染,烟雾缭绕里,是不可辨沉与静。那一身不变黑袍依旧,也看不出是什么质地,迎雨却不沾,水珠甫一沾上已经尽自滚落下去,眨眼间光滑如初。女子青丝上却落了些雨,鬓边微湿,有几缕贴在脸颊,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抚。黑的白白的黑,一切都分明清晰地在元央眼中投下影来。 水天零见元央并不应话,略微掀了掀眼皮,淡道:“怎么?” “没什么。”元央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摇了摇头,很快眉间却起了纠结神色,有些踟蹰。直到水天零走近床榻边坐了下来,才望向对方,试探问道,“阿零,你为何一直穿着这黑色衣袍?” “习惯了。”水天零随口应了,将补盅递过去,“手可好了些?” “好多了。”元央点头,目光却落在水天零手边两碟点心上,“能先不吃这个么?” “不行。”水天零拒绝得干脆,“吃饱了点心,就吃不下了。” 元央见没有商量余地,只得伸手去接补盅,勺子在里面搅了一圈,视线从乳白色粥状物上收了回来,又假装随意地问道:“阿零,你今年几岁了啊?” 听到对方问题,水天零伸手去掖被角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深邃的目光扫过来:“问这作甚?” 元央舀了一勺补药进口,药香顿时溢满了唇齿之间,只听她话语含糊道:“我就是有些好奇。毕竟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而且阿零这么厉害,又看不出多少年龄来。” “忘了。”水天零垂下眸去。 “啊?”元央本只是随便捡了一个简单问题想要抛砖引玉,没想到连这个一出口就被堵得严实,惊讶得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连忙追问道,“怎么会忘了?” “时日一长,自然忘了。何况这种事,记来也没有什么用。” 元央话语一堵,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辩驳。虽然年龄这种事的确谈不上什么实际意义……元央的视线落在水天零身上,见对方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看不出什么端倪,放弃了继续追究这个问题,又捡了其他问道:“那……阿零这么厉害,为何会想到去当隐卫呢?” 闻言,水天零并没有立即应话,反而细细地打量过她,望得元央的目光起了波澜,强忍着将头偏开去的冲动,连忙低头又舀了一勺补品掩饰自己突如其来的窘迫。只是头顶视线并未收回,元央暗暗抿了唇,抬头对上水天零的目光,尴尬道:“阿零怎么望着我不说话?” 半晌,元央才听到身前女子开了口,道:“我只是在想,你今日怎么这么多问题?” “只是一直没有机会问阿零而已嘛。”元央低声道,随即朝水天零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阿零就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罢。” “不要。” 冷静的声音应得极快,让元央脸上笑容一僵,下一刻便垂下唇角来,语气不满地嗔道:“阿零!” “作甚?”水天零平静地应了。 “不要这么神神秘秘的,挠得我心痒痒。”要不是手上还有补盅,元央恨不得趴到对方身上缠着。她一个劲地试图用目光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水天零却并不吃这一套,不动神色地再次拒绝了:“那便痒着,也少不了一块肉。” “告诉我也不会少块肉啊。”元央抱怨地嘀咕了句。 “哪里有这么多为什么。”水天零的话语一顿,目光忽然有些悠远,眼底似起了层层叠叠的雾气,弥漫覆盖了整片空旷,“不过是答应过某个人罢了。” “咦?是谁呀?”元央心中一动,忍不住倾了倾身,连忙继续问道。 “一个朋友。”水天零的黑眸却已经恢复了清明神色,伸手抵上了元央倾过来的额,推了回去,口中道,“别老想这些有的没的,趁热快吃罢。” 元央只觉额头一凉,力道轻柔,对方指尖的淡淡冷香黏附在自己额头上。她的脸极快地红了红,只得点点头,掩饰性地低下头去。待一勺补品入腹,她暗中寻思着怎么撬开对方的嘴。正思索间,便听水天零道:“我打算等会亲自再去月老庙一趟。” “月老庙?”元央一惊,手里的勺子磕碰到边缘,响起一声清脆。她猛地抬头望向水天零,“你一个人?” “嗯。” “不行,”元央下意识就摇了摇头,坚定道,“太危险了。”言罢,见水天零动了动唇,知晓她要说什么,率先开口打断道,“我知道阿零很厉害,可是那湖底凶兽我对上过,简直一点防御机会都没有,太难缠了。我不放心。” 水天零瞥见元央眼底的担忧,目光有些软下来,缓声道:“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我始终觉得月老庙在整件事中都有着不容忽视的重要性,应该再去探一探。” 元央咬了咬唇,沉默了会,还是重复道:“我知道那里重要,但还是不放心。不如等我伤好些陪你去……” “不行。你实力不够,不能让你再冒险,出了事谁负责?” 听水天零直白地指出这点,元央的目光一暗,紧抿着唇没有再说话。半晌,才轻声道:“我知道我不是那凶兽的对手,但……但聊胜于无,我总归还是能帮上一点忙的,一点也好。” 见元央神色这般,水天零倒是没有料到,微微一怔,眼底有光影摇曳。她沉默了会,才道:“你不相信我的实力么?” “当然不是。”元央当即摇了头,“只是……” “既然不是,那便等我回来。”水天零倏地打断了元央后面的话。 元央触及对方坚定的目光,一颗摇摆的心才微微稳了住。她为难地点下了头,勉强应道:“好罢,那……什么时候回来?” “晚膳前。”顿了顿,“午膳我便不陪你吃了。正午时分是那东西最弱的时候,我要赶在那之前到。” “嗯。” 这般决定之后,水天零不再说话,安静地望着元央将一盅补品都吃了完,才将手边的点心递过去。元央此时也没多少心情,随意拈了几块,就示意自己饱了。 水天零将东西收了,直起身来,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回身道:“这次别再乱跑了。” 元央笑着点了点头:“好。” “应得倒每次都干脆。”水天零丢下话来,斜了元央一眼,这才跨步出了去。 第76章 心动乱神 等待的时间漫长,天色渐暗,夕阳也一点点被曳下云端,连昏暗的光芒都渐渐隐去。 门外有脚步声响起,元央急忙转了视线去看,映入眼帘的却是之前那个丫鬟。 “小央姑娘,可要现在用晚膳?” 元央皱了皱眉:“阿零还未回来么?” “还未。”丫鬟摇了摇头。 “那再等等。”元央摆手,将晚膳第二次推迟了。 “是。” 待丫鬟离开,元央又等了片刻,心底的焦虑如火舐般一点点窜上来。她的目光长久地望着门口,看着外头光线黯淡,夜幕拉下。元央终于再也坐不住,自床榻上起了身,着了衣衫,缓着步子朝外走去。 “小央姑娘,你怎么出来了?”正在院子里扫地的一位丫鬟抬头望见元央的身影,连忙放下扫帚,快步过来来扶。 “我没事。”元央轻轻推开了丫鬟的手,柔声道。 “阿零姑娘离开前特意嘱咐,让你不要太劳累。”丫鬟应得乖巧,“你需要什么,和我们说便是。” “没什么,只是有些坐不住。”元央抿了抿唇。她其实也不知自己可以做什么,只是要她再待在房间等待,却是难耐得很。她迫切地想要找到些事,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否则那些焦虑简直要将她整个人都烧起来。 丫鬟显然也有几分聪明,见元央这般,安慰道:“姑娘可是担心阿零姑娘?放心罢,阿零姑娘这般厉害,不会出什么事的。” 元央胡乱点了点头,心里虽也明白,但怎奈就是忍不住。 “这样罢,现在雨也停了,不如我陪姑娘走走?说起来,姑娘还没逛过自己这座院落呢。”丫鬟想了想提议道。 “也好。”元央也想不出其他事,便也颔首应了。顿了顿,忽然想到自己还从未去过阿零的房间,又道,“要不先带我去阿零的房间的看看罢。” 丫鬟闻言顺从地应了,领着元央便朝水天零的房间走去。 两人的房间并不远,只隔了一堵墙,穿过中间的墙苑就是水天零的住处,连院落格局都很是相似。除了坐北朝南的主卧外,旁边便是书房,再过去就是沐浴的地方。院里的繁花开得正盛。许是因为白日一场春雨的缘故,那些花叶上都滋润得十分鲜艳饱满,有清雅花香散在院子里。 “这里就是阿零姑娘的房间了。”丫鬟伸手去扶元央上石阶,笑道,“平日都由环姐姐负责照顾阿零姑娘的起居。” 她口中的环姐姐,正是水天零安排过去暂时照料元央的丫鬟。 到了此处,元央心里倒愈发生了几分好奇,目光在门上转了一圈,伸手便去推。 丫鬟本还有些踟蹰。不过转念一想两位姑娘感情看起来颇好,又都是女子,倒也不用避讳,因此只是弯了弯腰示意道:“小央姑娘请。我不方便,就不进去了,在门口等着姑娘。” “好。” 元央应了话,一颗心随之跳了跳,迈开步子就踏了进去。 几乎甫一入房间,阿零身上独有的冷香就扑面而来,淡淡的,缭绕在屋里,是熟悉的味道。元央之前焦灼的心终于微微缓了些。房间里的东西很简洁,一桌四凳,与一张铺着水蓝纹的床铺,被褥整理得没有丝毫褶皱,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元央好奇地环顾了一眼,走到床榻边,俯身去抚那柔软床褥,似乎连指尖都染上了那香气。元央眼底神色软下来,折身去看墙上挂着的画。画中不过寥寥几笔青竹,落笔简洁大方,却不减那竹骨傲气。 元央唇角有淡淡笑意掠过,方动了动身,耳边忽然又有微响。她惊讶地回过神去,正看到窗户被悄然推开,一团白色身影轻盈地跃进来,稳稳地落在衣橱上。 元央见状忍不住笑了,走近几步,抬头去望白色小兽,压低了声音道:“你还在啊?” 小泽的视线往下扫来,颇有些不屑模样,似乎再说“这不是废话么”。 元央自从入障后便没再见过小泽,心中一动,踮脚想去捞白色小兽入怀。小泽哪里肯依,脚尖一跃,便跃上了远处的床榻,将那叠好的被子都踏得微微凹下去。 元央不放心,跟了过去,顺势在床榻边坐了下来,轻声道:“你可别给我弄乱了。”说着,又伸出手去。 小泽见状起了玩心,身影一晃,已经落在了枕头上,还不忘朝元央回头摇了摇尾巴。 元央暗忖这也不知是什么的小兽想来这几日一直跟着自己,可能是看到她出了院子,才跟了过来。想到这,她心里有些暖,也不与对方计较,笑道:“小心阿零回来给你好看。” 小泽耳朵一动,歪着头想了想,最后还是从枕头上下了来,趴在了床褥上。元央一笑,还想要说什么,眼角余光却忽然瞥见枕头下露出一角纸张。 元央眼底起了疑惑,下意识伸手,将那张纸自枕头下抽了出来。在瞥见上面的内容一刹那,元央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脸色忽的变了。 小泽显然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有些好奇地凑过去,望着白纸黑字,自然一丁点也看不懂。它只能抬头望着神色变幻的元央,目光不解。 不过片刻,元央的身子又是一颤,脸色也白得吓人,死死盯着白纸,似乎恨不得将它望穿一般。她的呼吸也随之有些急促起来。 守在门口的丫鬟正等候间,抬头间瞥见昏暗夜色里,一道黑影浮现,缓步朝自己走来。露在外面的肌肤洁白,似乎散着光。丫鬟心头一喜,连忙朝屋里道:“小央姑娘,阿零姑娘回来了!” 不远处的水天零显然也听到了丫鬟的声音,脚步随之一顿,眼底神色忽如云雾翻涌而起,瞬间蔓延而至。 然而这一停顿也不过短暂间,她已经继续朝自己的房间走来。 丫鬟见屋里的人竟没有应话,有些奇怪,探头朝里望去,见元央背对着自己坐在床榻边上,也不知在做什么。她以为对方没有听见,重复唤道:“小央姑娘?阿零姑娘过来了。” 不过这么耽搁间,水天零已经走上了石阶,平淡着神色,出声道:“你先下去罢。” “啊……是。”丫鬟连忙点头应了。 水天零屏退丫鬟后,踏步跨入了房门。只一眼,便见到了床榻边僵硬着身体的元央。她神色已恢复了平静,走到对方身后,垂眸去望元央手中的纸。心中了然。 那是一封信。信的开头用娟秀的字迹写着小央姑娘四个字。 “姑娘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不在了。尚未来得及好好谢谢你,却又不得不麻烦你一件事。除了小婕,我在这里没有什么朋友。此晚一去,九死一生。我将小婕的骨灰放在房间衣橱最上面一格,若是有可能找回我的尸体,希望姑娘能将我与她葬在一处。找不回也没有关系,帮我将小婕的葬了就好。我知小央姑娘心善,但实在不用为我难过。此次不论结果,于我都是最好归宿。不怕小央姑娘笑话,我性格软弱,资历又浅,被欺负也是常有的事。在我绝望的时候,是小婕屡次出来护我。这次终于轮到我为小婕奋不顾身一次,也已足矣。小央姑娘不必为我不平,人死如灯灭,一切恩怨自了,无需再执着。 还有一事,我藏于心中已久。既已难免一死,忍不住就想写下来,至少这世上除了我之外还能有一人知晓。我怀揣这隐秘,惶惶度日数年。虽与小央姑娘相处不久,但我心里知道姑娘与其他人必然不同。不知姑娘可信女子之间也能如男女般生了情愫?有时候想起来,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然与小婕日渐的亲近,这个念头便如疯魔般滋长起来。当然,这些小婕都并不知晓。不过没关系,我愿将所有折磨都甘之如饴。如今走到尽头,也不觉遗憾,更无忧惧。 琐碎话语,很抱歉占用了姑娘诸多时间,又冒昧所求,还望小央姑娘谅解。此生小文不能报答,愿来世服侍姑娘。 小文绝笔。” 元央捏着信纸的手微微颤着,似乎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压住心头复杂的情绪激荡。她回头望向水天零时,眼睛已红了一圈。 水天零俯□,伸手捏上了信纸的另一端,缓缓将纸抽了去,顿了顿,话语低低道:“别难过了。” 元央任由水天零将纸收了好,沉默半晌,才开了口,声音有些哑:“到底怎么回事?” “信是她托人想要翌日给你的,你还在睡,就到了我手上,”水天零垂下眸,“信上的事,我已经替你帮她安妥完毕了。” “那……小文的尸体呢?”元央的话语颤了颤,似是有些害怕水天零的回答,紧紧盯着对方。见水天零目光晃了晃,心头跟着一悸。 果然,水天零薄唇轻启,摇了摇头道:“没有了。” “没有了……是什么意思?”元央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我去打探时,已经找不到了。”水天零的目光忽然偏开去,紧抿着唇,过了会才道,“我不将信给你,就是担心你像现在这样。” “可是……要我怎么平静?”元央说着痛苦地闭上眼,低下头去,手攥得身下床褥起了褶皱,整个人都恨得有些咬牙切齿,“太过分了……” 水天零神色微动,沉默地立在元央身旁,没有说话。 只是元央到底没有哭,再抬头时,她的眼框依旧是红的,却并没有泪水落下,她只是一字一句道:“这个仇,我记下了。炎席么……” 话落,她倔强地紧抿着唇,不再开口。 一声轻叹落下。 元央只觉唇上忽有柔滑凉意一扫而过,微微一怔,抬头间便见阿零已经收回了手,垂眸望着锦帕上一点红。见她望来,低头对上了元央的视线,淡淡道:“别咬了,都流血了。” “……嗯。”元央眉间闪过一丝歉疚,“对不起,让阿零担心了。” 水天零的目光扫过来,忽道:“不怪我?” 元央摇了摇头,低声道:“我知道阿零是为我着想,才自己安排了这些事,骗我说小文离开了朱雀家族。”说着,她的目光暗了暗,又道,“我不怪阿零。但……我还是希望这种事情阿零能亲口告诉我。虽然我会难过,但我并不怕这些,也愿意和阿零一起面对。” 言罢,元央直视着水天零,睫毛上还沾了些许湿润,那目光却清澈而坚定。 “我知道了。”半晌,水天零轻声道,望着元央的目光如水波柔软,倒映出对方几分倔强几分柔韧的神色。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人反映朱雀篇篇幅进展太慢,说明一下,朱雀篇里的这些事,并不是支线,其中很多是直接串联在主线上的,这也是我花大笔墨写的原因。比如月老庙湖里的凶兽,比如关于迷腥草的谜团,甚至是朱雀家族的内奸,都和主线有很大的联系。因为现在可能还不明显,所以大家会有些不懂也是正常【感觉自己在下很大一盘棋……简直自己找死……呕血>。< 在八十章之前会争取将元央的情感先做一个交代。这个可以从小标题上看出来啦。这章小文的绝笔信就是个引子。(现在的问题是大框架和情感发展有时候一章3000+只能取其一我都纠结要写些两人的相处还是直接推剧情……) 不过百章之内,我会尽量让大家能看到主cp的进展的~~~ 第77章 心动乱神 房间里有片刻的静默,只余下两人呼吸缭绕。直到床榻上的小泽从头到尾走到了第六遍,终于率先忍耐不住,轻轻“嗷呜”了声,打破了沉寂。 元央自思绪里回过神来,回头朝小泽开玩笑,试图打破房间内的压抑气氛:“你看,让你再乱踩,这下被撞破了罢。” 话落,小泽还来不及表示自己的反驳意见,一只手已经如闪电般地探出来,轻轻拎住了它后颈的柔软皮毛。小泽呜咽一声,身子一轻就被提了起来,又被水天零面无表情地随手往后丢去。 小泽连忙稳住自己身形,随即轻盈地落在衣橱上。它委屈地望一眼水天零,顺势在衣橱上趴了下来。只是此处可不比床榻舒服,小泽的目光难免有些可怜兮兮。只是水天零的视线已经收了回去,并不看它。 “阿零,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可有什么收获?”元央趁这档口收敛了情绪,出声问道。 水天零摇了摇头:“湖底凶兽我没有找到,怕是因我们上次的惊扰已经被转移了。月老庙也恢复如常,上面的结界跟着撤了,现在就只是一座普通的庙。”顿了顿,“先不说这个,我耽搁了些时间回来,是帮你去弄了些药。” “朱雀家族不是有很多灵药了吗?阿零怎么跑去自己弄了?”元央有些疑惑。这几日炎初芷送来的药,都是些珍稀药材,民间并不多见,对她的伤势也算大有好处。若不是近来的事情折腾,怕是早就痊愈了。 “莫要多问,随我来便是。”水天零说着,便伸手来拉元央。 元央只觉手腕一凉,便被对方握在手心。她心中一跳,还没来得及多想,水天零已经迈开步子转身往门口走去。她能清晰感觉到对方手心肌肤细腻,指尖却有些薄茧。元央自出王殿后就带了古剑,知晓这是多年武器练习之下的结果,忍不住问道:“阿零也使过武器么?” “嗯。”身前声音淡淡。 “是哪一种?” “剑。” 元央心里想象了下阿零使剑的模样,下意识配上了自己那柄漆黑古剑,只觉简直与一身黑袍的阿零融洽到不行。她起了好奇,追问道:“也是剑吗?不过好像还没见过阿零使过呢。” “很久没用了。”水天零垂下眸去,声音如低语,“何况也没什么出剑的理由。” 元央在水天零身后,并未注意到她的神色,只单纯沉吟道:“也是。阿零既然已能将灵力实化,寻常武器的确也不需要了。” 言罢,元央见水天零脚步一转,抬头间发现她竟拉着自己往一旁沐浴的房间走去,心中一惊,猛地伸手拽住了对方的衣袖,将水天零的脚步也拽的停了下来。 只见水天零回过头来,微微抬了抬眉梢,等待着元央解释。 元央这才发现自己的反应太过,压了压心底激荡,将唇角往上扯了扯,皮笑肉不笑道:“阿零是要带我去哪里?” “沐浴。”水天零示意了不远处的房间,“本打算等会将东西拿去你那里。正巧你既然在我这里,也不必再折腾那一趟。” “沐浴……?”元央心尖一颤,强忍着才没有舌头打结。她咽了咽口水,努力保持神色平静,才继续道,“我伤口未愈,不是不宜碰水么?” “这个你不用担心,那药有利于你伤势。” “可是……”元央搜肠刮肚地想找出些理由,却发现没有一个站得住脚跟。踟蹰间,水天零却已经开了口:“怎么,有难处?” “……没有。”元央硬着头皮道。 不过几步的距离,元央还是被带到了沐浴的地方。 门甫一推开,房间里冷香比之前的卧室更甚,白色屏风上绣着一幅美人图,模模糊糊地倒映出后面的大木桶。元央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开了眼,鼻子却忍不住耸了耸,只觉那些香味顺着鼻子灌入身体,熏得自己像是喝了酒般微醉。 “你先在这等着,我去取药。” 话落,水天零已经转身关上了门,留了元央一个人在浴室。 水天零一走,元央紧提的心才往下落了几许。她目光扫过房间,往前走了几步,到了屏风后。那里置放着一只崭新的褐色木桶,边缘还有些未干的水渍。旁边则放着摆放换洗衣物的案架。弥漫冷香里,元央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水天零沐浴的模样,那被黑袍遮掩住的曲线也不知是如何模样?念及此,元央的心跳忽然有些加快。她连忙摇了摇头,忍不住暗啐了自己一口,耳根也跟着红了红。 可是……为何自己独独在阿零面前这般觉得窘迫?明明以她的性子,这些琐事根本不会放在心里,哪里会这般扭捏?这些年受伤于她本都是家常便饭,也不乏让人帮她涂药包扎,心里从来都磊落得很。如今在阿零面前的异常一次又一次,连她都骗不了自己。 胡思乱想间,元央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小文的那封信来。信中字句清晰放大,直直地击在她的心里。 “不知姑娘可信女子之间也能如男女般生了情愫?有时候想起来,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然与小婕日渐的亲近,这个念头便如疯魔般滋长起来。” 元央的脸色微变,有些刻意被她掩藏的东西,突然就像被雨冲刷而过,尘埃落尽,在眼前展露出头角来。阿零的眉目在心底渐渐拂开烟雾,黑眸深邃,一点点将人吸进去,再难挣扎。那些一举一动,无不牵扯着自己的心,甚至那个旖旎梦境,也隐约浮现出她一直不愿承认的答案。 其实她早就该想到这个答案,却因太过荒唐,被她一直故意忽视。 女子之间,当真也能如男女般生了情愫么?如果不是,那小文跌撞着闯进自己房间一头磕出血来的倔强,不管不顾恍若不觉伤痛往藤桔冲去的疯狂,与最后那个抱着尸体在远处消失背影的寂寥,不是情意又是什么?而自己……这一切的心跳与惶恐,羞赧与慌乱,又是什么? 难道她竟然喜欢上了阿零……么? “吱呀。” 开门声惊得心虚的元央猛地转过了头,见水天零手里拿着一个玉盅进了门,身后则跟着四个拎着热水的丫鬟。 元央只觉心头思绪烦乱一片,不愿让对方看出破绽,张了张口,寻了话题道:“阿零手里拿的是?” “药,待会要倒进去。”水天零说着,回头示意丫鬟们将热水倒入桶中。 四桶水倒入,渐渐有热气在空气里蒸腾开来。丫鬟们见木桶里的水已有了大半,鱼贯着退了下去,顺手又将门阖了上。 元央瞥见房门闭合,眼底神色一晃,暗道自己的担忧怕是要成了真。她方想明白自己的心意,却又逼得要在这么尴尬的情景下面对阿零,那火简直都要从头烧到脚。这些情爱纠葛,元央哪里有什么经验,平日里的机灵几乎都去了个干净,连手脚都不知道该要往哪里放。 “进去罢。” 正纠结间,耳边已经落了水天零平静话语。元央的一颗心都要跳到喉咙处。只见她的目光一阵乱晃,踟蹰了半天,才在对方阒静无波的视线里开了口:“那个……阿零可否先到屏风外去?” 话落,水天零一时却没有什么反应,也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她,望得元央一张脸又红起来,半刻都觉难捱。所幸没有熬多久,对方还是转过身去往外走去,丢下话来:“我知道了,好了叫我。” 望着屏风外隐约透出的身形轮廓背对着自己,元央才红着脸伸手去解衣带,速度极快地将衣服脱了去,踏入了水桶之中。望着身上澄清的水下一览无余的自己,元央想到等会水天零进来的场景,懊恼地恨不得捂上自己的脸。只是脸自然是捂不得的,否则只能体现出自己的不寻常罢了,到时也不知要如何同对方解释。 “好了。” 话出口,元央的身子又往下缩了缩,只露出一个头在外面。也不知是温水的热气还是心底的羞意,元央的额头与鼻尖很快沁出了汗滴。她盯着屏风处的身影动了动,就转身往里走来。水天零的面容出现在身前,渐渐离自己近了。 水天零的目光在元央身上转了圈,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提起了手里的玉盅,轻轻掀开了盖子,望了一眼盅里的物事,才对上了元央的视线,嘱咐道:“可能有些难熬,你忍一忍。” “嗯。” 水天零这才走到木桶前,将玉盅一个翻身,尽自倒了个底朝天。 元央只见一片血色在眼前晃过,随即滴落在清水之中,很快晕染开来。与此同时,那些血触及肌肤,竟如火般滚烫。元央神色一惊,已经顾不得方才那些小心思,出声问道:“这是什么?” “血。”水天零的话语简短,并不多加解释,直接道,“别多说。闭上眼,没我的吩咐,不准睁开。” 元央极快地蹙了蹙眉,然而出于对水天零的信任,还是顺从地闭上了眼。 这血,是一种名叫焚鸟的凶兽之血。 白日,水天零在月老庙扑了个空,探听到庙中许多和尚也都是新来的,便知怕是有关联的都被撤了走。院中原先的阴冷气息也褪了干净,连湖壁上的藤蔓都没了。离开月老庙后,水天零想了想,还是决定赶去渊麓一趟。她知道那里住着焚鸟,它的血对灵者的灵力恢复十分有效,只是药性也烈得很,处理起来十分棘手。她轻易不愿用这个法子。是小文的死,让水天零下了这个决定。如今朱雀山庄情势复杂,元央又有伤在身,终归难免危险。尤其是那个炎席……水天零心里存了个警。她其实并没有将情况全部告诉元央。小文的尸体的确没了,但事实上她了解到的是小文刺杀藤桔失败后被交由到炎席手里,对方冷眼看着藤桔打了个半死后就被他吩咐丢去喂了他的凶兽鬼火狸。 像炎席这样冷血到没有丝毫顾忌的人,最是难对付。 这些,她心里不愿让元央知晓。有时候真相残忍,隐瞒才是唯一的安慰。 第78章 心动乱神 见元央顺从地闭上了眼,水天零眼底神色如电,探指沿着之前的玉盅一刮。玉上尚残留着些许血滴,很快便染红了水天零的右手食指。 “张嘴。” 元央耳边听到阿零的清冷声音,下意识微微启了唇。 只见水天零伸指一弹,一滴赤红的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准确地钻入元央的口中。 闭着眼的元央,只觉唇齿之间有血腥之气一闪而过,随即喉咙便火烧火燎起来。她一惊之下,忍不住就要烫得叫出声。唇方动,已经有一只微凉的手飞快地捂上了她的嘴。那股火气,跟着硬生生地被捂了回去。 火气倒灌而入,烫得元央脸色倏地变了红,那股烧灼感十分难耐,竟一路顺着喉咙往身体里滑落下去,所过之处无不如同火烧。元央难受得眉头紧紧皱起来,紧咬的牙关也随之颤了颤。不过刹那间,胸口就燃起了热意,一路烧遍,连带着身体也似蒸腾在火焰里。元央的意识有些模糊开来,只余下浑身的灼烫感,恨不得晕死过去才好。 然而她并没有晕过去。 一点凉突然点在额头,如同醍醐灌顶,原先模糊的神识跟着一震,下一刻已然清醒过来。紧闭的视线里,只余下一片火红。伴随着清醒而来的,是层层叠叠的痛苦。元央闷哼一声,咬得牙龈都渗出血来,弥漫在唇齿之间皆是馥郁的血腥之气。 水天零收回了点在元央额际的手指,直身站在一旁,垂眸望着沐浴在一桶血红之水里的元央。对方的洁白肌肤已然通红一片,周围伴随着缭绕雾气里,都隐着些许薄薄血色。眉目之间的忍耐显而易见。那张脸氤氲在血雾里,有些瞧不分明,只有紧抿的唇角却透出一股单薄的倔强。 而此时,房间的周围,已经不知何时被罩上了一层如水般的结界。 焚鸟身体里有一点上古朱雀的血脉,虽然年岁久远,这点血脉也淡薄到可以忽视,但是水天零还是顾忌到朱雀家族的灵兽,怕惹来麻烦,才布下了这层结界,顺便也隔绝外来的打扰。 房间里时间流逝得极为缓慢,看不见踪迹。木桶里的血色反常得开始浓稠起来,几乎黏附在元央j□j的身体上。而元央的脸色也愈发痛苦,微颤的身子像是承受着极大的压力。事实上,现在的元央,不管是身体里还是身体外,两股火热都相互倾轧着。若是细看,不难看到她自胸口处有一条条极细的血丝缓缓蔓延开来,如同藤蔓般,蜿蜒在她的身体之上,极是骇人。 这些变化都在水天零意料之中。她只是安静地守在一旁,一身黑袍玉立,细细观察着元央脸上细微的神色变化。 片刻后,水里因过烫的温度,开始有一个个气泡浮出水面。安静的房间里,能听到气泡破裂的声响,混杂在元央急促的呼吸里,她身上的血丝,也越来越密集。 忽然,水天零瞥见闭着眼的元央神色一动,因为过于痛苦的忍耐,下意识就去咬自己的舌尖。水天零眉头一蹙,眨眼间已经迅速地抬了手,微微屈了食指抵在元央的唇齿之间。她的神色不变,目光依旧停在元央身上,任由对方咬合住了自己的手指,眼底漆黑如最浓的夜,反射不出丝毫的光。 清醒的神志,于此刻对元央而言,并非好事。身体里的疼痛都清晰地传递到脑海之中。每当痛的快要晕过去时,灵台处总会被适时点醒,再次面对眼前情景。而当水天零的手指抵在她唇齿中的一瞬间,元央没用多久就明白过来,心也跟着漏跳了一拍。有什么东西在心口疯狂滋长,在内外的难耐压迫里,不受影响地牵住她的心,一点点收紧,勒得她快要不能呼吸。只是身体的痛意,超越了自己的控制。元央想要偏开头去,不忍咬伤阿零。然而身体却丝毫动弹不得,一波波涌上的煎熬让她忍不住就想紧咬着牙关。不过这么打岔间,元央倒也忽略了些许身体倾轧,努力忙着挣扎控制自己的力道,不咬伤对方。 也不知过了多久。元央身上已经分不清是血还是汗,一滴滴流下来落在水里。桶中的气泡却终于渐渐歇息下去。反反复复的清醒与模糊里,元央身上的红色血丝,也跟着一点点缩回。 水天零见元央脸色有些舒展,稍稍放下了心,这才自元央的口中抽出了自己的手。她垂眸淡淡扫过,食指关节处布着一道微红的齿痕,破了皮,稍稍沁出点血,伤口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深。 那隐约痛意如蚁噬,是许久不曾有过的感觉,带着几分湿润,也染了些许元央的血。水天零心如明镜,目光微晃间已经垂下了手,扯过一旁的毛巾,拂去元央额头的汗水,安静等待着。 约莫又过了半柱香时间。元央呼出了一口气,只觉身体的灼烫终于缓和下来。正周体通泰间,便听到耳边响起了阿零的声音:“睁眼罢。” 元央的眼皮动了动,睁开时,视线余光里尚残留着一丝火色。而阿零的身影便在这微暖的绯红里,眉眼间神色如常静谧,望得元央一颗心又跳了跳。一时间如坠梦境,仿佛过了漫长一世般,竟平白添了几分眷恋。元央眨了眨眼,视线里的火色才又淡褪些。 水天零打量了一圈元央,见她肌肤泛着如玉般的光泽,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都淡成粉色,满意地移开了视线,望着她微红的眼睛道:“是不是看东西还有的红?等明日便好了。” “嗯。”元央点了点头,忽想起什么,也不顾自己还j□j着身体呆在水里,伸手就想去拉水天零的手,神色焦急道,“阿零,你的手要紧么?快给我看看!” 水声哗啦里,有些许溅上水天零的衣袂。一条玉色藕臂暴露在热气蒸腾的房间里,元央恍若不觉,执了身前水天零的右手便细细瞧着。见伤口处留了齿痕,想起这是自己的“杰作”,低垂着头,耳朵忍不住红起来。 “小伤而已。”水天零轻轻抽回了自己的手,目光落在元央的手臂上,不着痕迹地扫上去,落在圆润肩头处,口中淡道,“你还要泡着么?” 元央闻言,才惊觉到此刻自己的处境,右手猛地缩回了水中,眼神有些惊慌与懊恼。她咬了咬唇,只露出一个头在外面,喃喃道:“那……那我穿下衣服。阿零你……” 水天零深深望了元央一眼,转身朝外缓步走去:“快些穿好出来。” 话落,已经开门出了去。 待元央穿好衣服出来时,门口已经守着一个丫鬟了。她见门开,低着头恭敬道:“小央姑娘,阿零姑娘知道你还没用过晚膳,让你留下来吃了再回去。她已经吩咐厨房去准备了,现在在堂前等你。” 这般折腾下,此时天色已晚,许是白日下过雨的缘故,空气里有清新的草木香气弥漫,月华温柔,淡淡地撒下光辉,铺了石子一路。元央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那里还有些发烫。她的心情却复杂得像是打了几百个结,缠缠绕绕在一处,理都理不清,只有反反复复的念头在心里打着转。 她好像真的喜欢上阿零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元央的手指都快被自己绞下来,心心念念的却是这个猜想。她想起闭着眼时唇齿之间那一抹微凉,忍不住又抬手去摸自己的唇。那里火热未褪,呈现出异常饱满的红泽。随着距离堂前越近,元央的脚步就越有些踟蹰,目光也越是闪烁。环绕在心头的问题,也开始变成那阿零会喜欢她么?会喜欢……同为女子的她吗? “怎么这么磨蹭?” 正陷入在自己的沉思里的元央,突然听到水天零的声音,惊得身子一震,目光慌乱地抬起头来,正对上水天零的视线。 “过来。”水天零坐在桌旁朝元央唤道,她的身前已经上了两个菜,正热气腾腾地冒着气。闻到菜香,元央的肚子下意识就发出了“咕噜”一声。 水天零的视线缓缓扫过元央的肚子。后者不自然地笑了笑,试图打破这奇怪的气氛:“呵呵……折腾了这么久,弄得我都有些饿了。” 言罢,连忙在水天零对面坐了下来,举了筷子去夹菜。桌上菜色都十分清淡,多是红绿之色,看起来十分可口,入口也香脆滑嫩,倒令元央忍不住食指大开。 一旁的水天零倒不急着吃,望着元央开口道:“这几日你身体也许还会有些异常,不必担心。” “嗯。”元央点点头,咽下一口饭,含糊道,“阿零还没告诉我,那血到底是什么?感觉很有效的样子。我的灵力虽只恢复了七八成,却比以往全盛之时还要有力。” “是焚鸟之血,我在月老庙没什么收获,就去了一趟渊麓。” 元央手上动作一顿,眉头有些皱起来:“这焚鸟应该挺难对付的罢,阿零可有受伤?” 水天零摇了摇头。 “没有便好,下次莫要为这些乱冒险。”元央这才舒了气,夹了一筷菜,放到了水天零的碗里,“阿零今日为我奔走得也劳累了,快多吃些。” 水天零的目光扫过碗里的菜,并没有动筷。元央有些疑惑道:“不合胃口么?” “你不问我为何之前没早些给你用这法子么?”水天零视线淡淡瞥过来,落在元央身上。不等元央询问,已经自顾自地解释了,“焚鸟之血虽对灵者大有裨益,却难免有些副作用。” “副作用?”元央见对方话说一半又停了住,忍不住追问。 “到时你自然就知道了。”水天零并没有细说,只是略有深意地望了元央一眼,便低下头去吃起饭来。 元央挠了挠头,见对方一副缄默不语的模样,知晓追问也没有什么用,索性也埋头吃起饭来,只是眼角余光,忍不住偷偷就溜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没这么早更了!~~噢耶!!! 第79章 心动乱神 一顿饭,吃得元央心思乱撞。对面的水天零,却兀自巍然不动,垂着眸不发一语。 诸多念头在元央脑海里转了一圈,又在她喉咙转了一圈,最后都硬生生咽了回去,连碗里的菜没了也不自知,小口小口地往嘴里送着白饭发怔。 “有心事?” 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元央猛地回过神来,转过头正对上水天零定定的视线。元央支吾了声,忽然道:“阿零,你信小文说的,女子间也会生了情愫么?” 水天零的目光在元央脸上细细转了一圈,望得元央鼻尖隐隐冒出些汗滴。半晌,她才转回了视线,神色淡然道:“也许罢。感情这种事,本就没有什么定数。” “我也这么觉得……”元央低声喃喃了句,又道,“细思小文那样的选择,未尝是不可理解的。” “嗯。”水天零轻应了声,没有抬头,状若随意道,“有些事本就没有值得不值得,也谈不上后悔不后悔。等你有了喜欢的人,也许就知道了。” “……嗯。”元央低下头去,应了一声。她的心底,却有话语翻滚着,咕噜咕噜地往上窜。那句话堵在胸口,恨不得说出来。 其实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话题告了一段落,重新恢复了安静,只有轻轻的咀嚼声与碗筷碰撞声。元央弄明白自己的心事后,连这平常的安静都觉得眷恋不已。身旁阿零低着头的眉眼倒映在她的视线余光里,美好得像是一幅画。 只是好景不长。很快,这安静就被打了破。 一个微沉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股冷傲,落在元央耳边,夹菜的手下意识顿了住。 “看来在下来得不太巧。” 几乎是话音一落,脚步声随之响起。元央对这声音印象深刻,猛地抬起头来,怒视向门口。 身着暗红色衣袍的男子跨门而入,面上噙着一抹冷笑,手里则拎着一个包袱。男子身后跟着一个快走的丫鬟,见元央和水天零视线扫过来,投回一个歉意的眼神,示意自己也拦不住对方。 来人正是不久前元央才见过并恨得牙痒痒的炎席。 炎席人还未走到桌前,拎在手里的包袱一丢,已经径直朝饭桌上扔来。那黑色布料里渗出赤红鲜血,随着抛洒的动作一路淋漓而至。元央皱了眉头,手里执着筷子下意识一拦,已经将包袱扫到了地上。只见那包袱一松,从里面滚出一样黑色模样的物事,在地上滚了一段距离方停了下来。元央定睛一瞧,脸色跟着变了变。 那物事赫然是一颗人头,从脖颈处被齐齐割断。青丝散乱着黏了鲜血,贴在惨白的脸上,双目圆睁,透露出几许恐惧与不敢置信。这张脸元央也见过,竟是炎席的侍女藤桔。明明一日前还带着高傲的嘲弄表情,没想到十几个时辰后已经人头落地,没了声息。 “你什么意思?”元央从凳子上直起身来,又惊又怒道。 “没什么意思,来向两位客人打个招呼罢了。”说话间,炎席已经站在了桌前,冷静道,“顺便带来这个礼物,可喜欢?” 说着,炎席视线扫过元央,落在一边不动神色的水天零身上,目光微微一顿。 元央听得有些不解,不明白之前明明看炎席十分护着藤桔,才过了这短暂时间,怎会带着的人她头前来?元央并不觉得以昨日接触的这男子性子,会无缘无故改了主意。念及此,她下意识转头望了一眼阿零。 水天零思忖间却已经明白了什么,示意元央稍安勿躁,对上炎席的视线,淡淡道:“如果你是来报复的,那么便麻烦弄清楚再来。这人不是我们杀的。” 话一出口,元央也明白过来,敢情是因为炎席是为了藤桔的死才特意过来找她们算账的。 炎席闻言,唇角笑意不变,声音却有些阴沉:“是么?你觉得我会信?” “信不信随你。”水天零拉着一旁的元央重新坐了下来,口中道,“要杀之前就杀了,不会等到现在。” “呵,难道不是因为昨晚你们院里那个丫鬟的死?是不是气不过她的尸体……” 炎席话音未落,便见桌前那个一身黑衣的女子目光一凝,随即忽然手指微动,两根筷子已经脱手而出,直直地朝他刺来,速度之快力道之猛,让炎席心里一惊,停了话头,连忙侧了头去避。他能感到筷子贴着自己的脸颊飞过去,耳根竟有些火辣。 “小文的尸体怎么了?”元央听了半句,心一沉,攥紧了手追问道。 炎席的目光却一直落在水天零身上,在元央这句问话出口后,那黑衣女子才抬了眼扫过来,目光幽邃,带着一丝压迫,竟望得自己身子一重,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他想了想,还是聪明地隐了自己最后的半句话,不怒反笑道:“没想到客人还有这样的实力,难怪能在不惊动我的情况下杀了我的侍女。”顿了顿,他的声音又是一沉,“不过敢动我炎席的人,你们倒是好大的胆子。这笔仇,我先记下了。” 言罢,炎席冷冷勾了勾唇角,转身准备离去。 “你……!”元央心头一急,就想上前去追,垂在身侧的手却忽然被拉了住。 “莫中了他人圈套,”水天零眼底有沉吟的神色划过,“这件事有蹊跷。”说着,水天零的视线静静落在一旁狰狞的断头上,“有人想引起我们与他的争端。” “我知道。”元央气得有些咬牙切齿,“可是一看到她,我就想到两个丫鬟的死。” “那便不看了。”水天零微微软了软语气,扫了一圈被弄脏的饭桌,拉着元央便直起身来,“你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我们出去吃罢。” 元央微微一怔,已经被对方拉着往门口迈去。指尖像是灌了电,酥麻地通过身子,直达心底。而两人的手腕上,一圈红线松松地挂着,缀着一对一模一样的象牙白灵犀石,随着走动微微的晃动。 夜色如雾,月色温柔。 不过刚至戌时没有多久,朱雀城里已经灯火辉煌,颇为热闹。元央感觉自己在床榻上躺了许久,连骨头都生硬了,难得主动被水天零拉了出来,心情也随之缓和了许多。路上,水天零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说着话,渐渐的也将炎席的烦心事抛了去。 “有想吃的么?” 元央偏着头想了想,目光忽然瞥见了什么,忽咧了嘴道:“有了,阿零等等。”言罢,身子已经蹿开去,蹦跳着到了街对面。那里坐着一个衣着朴实的老奶奶,笑眯眯地招呼着过往路人。摊上摆放着几个白色纸包。 水天零偏过头去,元央已经飞快地买好了东西,转过头来朝她挥了挥手,唇角也重新绽开了笑意。人来人往里,两人隔着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双目相对。水天零目光沉静地望着对方眼底笑容,干净得像是被雨水濯洗过。她的唇角极轻地抿出一丝弧度,很快又淡却在黑夜里。不过这么一晃间,元央已经蹦跳着回到了水天零的身边。 “喏。”元央将纸袋子递了过去,笑道,“今年杏子结得早,开开胃先。” 水天零低头扫过袋子里的物事,伸手拈了一颗,青翠颜色倒是有几分水润有人。水天零顿了顿,往嘴里送去。元央并没有急着吃,目光停在水天零的脸上,细细打量着。 齿间清脆的“咯嘣”一声,很快便溢出汁水,却是酸涩得令人跳脚。水天零一时也没料到,动作顿了住,眉头下意识地蹙了起来。 “很酸?”见到对方表情,元央有些憋着笑地指了指水天零指间的青杏,“阿婆明明告诉我不是太酸的。要不要吐掉?” 水天零却只是摇了摇头,继续将整颗酸的青杏慢慢吃了。那酸涩汁水溢满唇齿之间,连向来面无表情的她眼角都忍不住跳了跳。 只是这样的滋味,却是很久都不曾有了。酸甜苦辣,于如今的水天零而言,都是久违的感觉。她安静地咀嚼着这颗青杏,任由胃里的酸水一个劲地冒上来。 元央见状,半信半疑地取了一颗,试探性地咬了一口。迸出的汁水却酸酸甜甜恰到好处。她将青杏丢入口中,话语含糊道:“我这颗还好诶。阿零要不再拿一颗试试,总不至于这般不好运。” 果然,之后的青杏的确没有那么酸了,都带着些微甜味道。 这一夜,便在青杏的酸甜滋味里,安静地度过了。 令元央疑惑的是,她本以为炎席会来找两人麻烦,但接连几日都没有动静。不过很快,她从过来询问自己身体状况的炎初芷那里知道了原因。原来那日很快得知此事之后,炎初芷当晚就去找了炎席。 两人平日关系虽不好,但心里明白归明白,都聪明得不会去撕破脸皮。炎初芷并没有同对方说什么道理,也没有点明此事,只询问了一句话:半月后族长的寿辰,不知准备送些什么礼物? 此话一出,炎席清楚对方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再这当头闹出事来,否则便不要怪她捅到族长那里。他不是傻子,知道报仇不急在这一时,因此只是笑着应了下来。 “我现在担心的是,半月后的寿辰,怕是不会太平。”炎初芷略有担忧道,“寿辰之日忙乱,朱雀城里一些与家族有交情的人也会前来参加。到时候鱼龙混杂,出了事也很难处理。” “但是也许是一个突破口。”水天零冷静地应了话,“对方处事利落,线索断得干净,不等到对方出手,怕是难以顺藤摸瓜。” 闻言,炎初芷叹了口气:“是福是祸,如今的确难以衡量。”顿了顿,“不过幸好姐姐的身体已有所恢复,不至没有自保之力。” “初芷姑娘也别太担心,到时候见招拆招罢。”元央倒是颇为乐观。 果然,接下去的几天,朱雀山庄就陆陆续续到了好些陌生人,有些热闹起来。元央与水天零也难得见到了炎濬,被他的族长爹爹亲自派过来邀请两人。 这是元央和水天零第一次见到这个炎家长子,不免多打量了番。炎濬今年已三十有二,一身暗青色长袍,面容微黑,下颔有些青色胡茬,看起来倒显得成熟稳重得很。对方显然知道两人正是救下炎初寒的恩人,言谈之间十分温润有礼,还与两人寒暄了会,才告辞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期末考,考三门要一直考到晚上,应该没时间更了。暂停一天吧。 第80章 心动乱神 炎天烨的身为一族之长,寿辰规模只略逊于元氏王族,元央望着这几日来朱雀山庄日趋热闹的景象,不禁暗暗咋舌。她虽是王女,生辰之礼也远没有这般隆重。整个朱雀城如今都显得格外生气,在这明媚的春日里蒸腾出一片繁荣。 元央虽然挂心于掩藏在这一切平静里的汹涌暗涛,但是伤势好不容易初愈的她,还是免不了对这些热闹心生向往,在房间里一刻也坐不住。她也不担心炎初寒那里,这几日与炎初芷接触下来,多少也了解对方虽看起来柔弱,心思却极是缜密,处理事情也很干净利落,丝毫不像她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那般。 这日,离寿宴还有三日之期。元央从底下丫鬟那里听说今日城南有一场庙会,心里忍不住又开始痒起来。日头还没爬到中间,就跑去找了水天零。 她方踏出门,正巧撞见自外头回来的水天零。元央有些惊讶地停住了脚步。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目光微微一顿。 “出去了?”元央走近几步,微微抬头望着比她高出些许的水天零,好奇道。 “炎初芷找我有事,便走了一趟。”水天零停在了内院门口,解释道,“这几日朱雀山庄太过平静,对方也没什么动作,让她有些不安。另外,她那里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在元央疑惑的目光里,水天零停顿了话头,片刻后才继续道,“炎初寒同炎初芷提出,等炎天烨的寿辰过完,想要离开山庄,去沧雪大陆继续修习灵力。” “要离开?”元央有些奇怪地皱了皱眉,“她不是伤才刚养得有了起色,怎么这么快就要走?” “炎初芷没有多解释,只说两人之间因一些事起了罅隙,炎初寒始终在避着她。这几年来对方一直在外,也是因为这个。只是她身体出了状况,才临时赶回来,去了毒沼为她寻药。” 听了水天零的话,元央反而愈加觉得不解:“真是搞不懂。明明一副很在意的样子,又是同胞姐妹,什么罅隙会放不下?这种时候,若是让炎初寒孤身离开,怕是更危险罢?” “嗯。”水天零点点头,“炎初芷的意思也是担心这个,说没除掉危险前不论怎样也不会任由炎初寒离开。她觉得对方近日会有动作,便将家族的情况又告知了我了解些,觉得对方的目标很可能是族长之位。如今炎天烨已五十有余,整个朱雀家族暗地里都分裂成几派,各有支持。像那个炎席,就得到了极大一部分旁系的支持。一个家族,血脉亲疏是除了实力外更根深蒂固的影响点。别看他现在这样肆无忌惮,听说他幼时过的日子与现在可是天壤之别。炎席自小性子便傲,虽然不至于挨饿受寒,但却免不了被看不起,又时常得罪人,被年长的欺负也是常有的事。他的娘在生他时就难产死了,他爹与他脾性极像,本也很有灵资,却因一次受伤落了疾患,最后碌碌无为。在炎席七岁的时候,出了一些事,导致他爹为了维护他也死了。而长子炎濬,因沉稳性子获得了很多长辈支持。炎初寒的实力则是最有可能在以后超越现任族长炎天烨的,支持者也多是尊崇实力的年轻人。” “这样倒也符合几人情况。”元央听水天零分析完,认同地点点头,斟酌道,“炎濬的性子看起来的确是最适合当族长的,可惜实力平庸,也许能守住如今局面,但却很难让朱雀家族更上一层楼;炎初寒实力强是强了,却根本不在乎什么家族发展,可以说处在一个很尴尬的位置;至于炎席,若得了族长,旁系的地位便会有很大的提升。那些人支持分量虽不大,但贵在人多。这样看来,还的确不好说最后花落谁家。不过若真的是因为族长之位,莫非是炎濬和炎席其中一位最有可能?” “话是这般说,”水天零眼底有沉吟之色,“不过族长之位,也不过是猜测之一,并不能作最后论断。何况嫡系里其余几人实力也不差。几人争得越厉害,对他们越有利。且如今又有可能与其他家族有牵扯,感觉更加复杂。” “被你这么一说,这种家族内斗简直头疼。”元央扶额,叹出一口气来,“我是不是该庆幸出了王殿,才免了这一切的纷乱争夺。” 水天零深深望一眼元央,抿了抿唇,随即转了话题道:“先不说这些。你来找我可是有事?” 被对方一提醒,元央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连忙点了头,讨好般地笑起来:“听说今日城南有庙会……”话不过半句,眼也不眨地望着对方,意思却已经自明。 水天零神色不变,轻轻噢了一声,停顿片刻,才缓慢开了口道:“又想出去?” “听说庙会很热闹呢。反正近日这么平静,与其紧张等待,还不如趁机在暴风雨来临之前好好放松一下。阿零觉得呢?”元央说着,唇角弧度又往上勾了勾,清澈的目光里倒映出水天零有些思忖的神色。 半晌,水天零终于松了口:“随你。” “太好了!”闻言,元央神色一喜,乐得情不自禁就去搂水天零的手臂。熟悉冷香贴上来,触到胸前,元央的心才后知后觉地漏跳了一拍。然而心底喜悦真实,还是让她不忍放手。她不是个婆婆妈妈的人,那日想明白自己的心意后,倒也试图说服自己接受。只是这些小心思,倒也一时不敢与水天零说,只能暗自留心着看对方态度。毕竟这种感情太过惊骇,元央不想因此莽撞地坏了两人关系。 只见水天零垂眸扫一眼左臂上挂着的手,元央却假装没有瞧见一般,呵呵笑了几声,已经抬脚拉着对方往外迈去,口中催促道:“庙会那里应该有些好吃的素斋,看阿零平日吃得清淡,应该会喜欢才是。” 水天零的目光移上去,在元央脸上转了一圈,片刻后才望向前方,终于还是没有伸手去拂开依在一旁的人。 两人脚程极快,中途元央向路人打听了庙会的具体位置,不过半个时辰已经近了。耳边小贩的吆喝声愈发嘈杂,交融在一片春日的暖风与绿意里,人群的欢笑声也被吹散。途中元央的身子偶尔还被路人挤得贴上身边的水天零,背上汗涔涔一片。 见时候不早,元央摸摸肚子也饿了,打算先用了午膳再好好逛一逛。水天零自是不挑,任由元央拿主意,目光淡淡扫过两旁,身上的疏离在拥挤人潮里倒去了许多。只是她显然不太喜欢人群,眉头微微蹙了蹙,抿着唇什么都没有说。 元央走了回神,余光瞥向水天零时,也注意到了对方神色的细微不适。她略一沉吟,已经拉着水天零挤出了人群到了一旁,这才松了口气,停下脚步擦了擦额头的汗嘟囔道:“没想到人比想象里的还要多,可热死我了。” 水天零瞥了元央额头晶亮汗珠一眼,低低道:“许是第一日的缘故罢。” “嗯,”元央点点头,“不管了,先找个地方用膳罢,挤得又热又饿。” 言罢,两人也不多耽搁,一刻钟后已经在附近的一家素斋坊坐了下来。 元央透过窗户望着街上络绎不绝的人潮,怀疑半个朱雀城里的人都跑过来凑热闹。正想着,一个身着素色衣衫的女子已经走到两人桌前,柔声道:“两位客官需要些什么?” 元央回过头,见是个眉目温和的年轻女子,忍不住礼貌地笑了笑,道:“我们来朱雀城不曾太久,不知可有什么推荐?” 女子闻言,细心地询问了两人口味,又推荐了四五样素菜,元央都觉不错,一一应了。女子面带微笑地记了下来,最后又道:“这位姑娘看起来有些热,可要来些素酒减渴降火?” 元央眼睛一亮,张口就要应。却有一个声音淡淡拒绝了:“不用。来些茶水便好。” “啊?等等,这个应该没关系罢?”元央以为水天零不喜沾酒,连忙插嘴道,“素酒并不醉人,阿零若是不喝,我一个人也可以喝些的。” 这边话音方落,水天零已经一个眼神扫过来,止住了元央的话头,才又重复道:“就这样罢,麻烦先上壶清茶。谢谢。” 待女子退下,水天零才在元央疑惑的目光里随意瞧了一眼,开了口道:“你这几日最好不要沾酒。” 元央不免有些一头雾水:“为何?” “你可还记得上回我与你提到的副作用?”水天零微微抬了眼,睫毛纤长隐在窗口的光影里,只有清冷声音飘散开来,“你近日时常体热流汗,便是因那鸟血性燥,过上个把月便会缓一些。不过若是沾了酒,就不好说了。” “难怪。”元央闻言顿时恍然,“这几日夜里睡眠,我也常热得慌,要喝几口凉水才压得下浮躁之意,原来不是天气回暖的元央。阿零怎的不早说?” 水天零的声音平静:“你如今知晓了,是不是愈发觉得热了?” 被对方一提,元央难免更放了注意在身体感受上,果然如对方所言,只觉胸口有些灼烧感,细细密密的,不留心还好,一旦留心了,那火就烧得更加旺了些。元央这才明白了水天零不告诉自己的原因,苦着脸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那,若是喝了酒会怎样?” “我劝你不要好奇,”水天零阖了阖眼,掩下那抹幽邃,“否则怕是要遭些苦头。” 元央第一反应就是忆起当时在水里似被火烤般的难受劲,当即身子往后仰了仰,靠上身后椅背,喃喃道:“那还是算了。” “嗯。” 元央见对面的水天零轻声应了,忍不住视线就飘过去,落在那一身静坐的身影之上,见对方已经低下头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总是让人猜不透。那一头青丝已过了腰际,只两鬓边往后松松挽着,露出光洁的额头来,衬着底下并不招摇的沉静眉眼,那股阒静气质与周围的喧闹格格不入,自发隔绝开来,如同独坐在一片寂静世界里,与万物不相惊扰。 那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望过去清澈见底,却难以捉摸到底有多深。元央不免看得有些痴,只觉沉在这样一抹难以描述的疏离冷香里,醉倒其中,再也醒不过来。 鬼使神差的,元央的目光一一在对方的身上打量而过,最后停留在那双修长的手上。 正是那双手,护过她数次,一旦被拥住,好似便彻底拥进了安全的港湾,兴不起任何狂风暴雨。也是那双手,一次次将她自危险边缘拉回来,不动神色地温柔安抚过她。而那右手手腕之上,一条红绳在周身的黑与白里格外鲜艳,撞入元央的视线里。 在她右手同样地方,也有一模一样的饰物。 念及此,元央的手腕忍不住有些灼烫起来。 只是当目光顿在水天零食指之上时,元央忽然微微一怔。 那里齿痕依旧,泛着一抹淡淡血色,并不深,却十分清晰,与几日前并无二致。 无怪元央惊讶,离上回治伤已过去有十几日,她记得自己虽咬出了些血,但根本不算什么伤,怎么看起来,竟没有丝毫好转。 似乎注意到了元央长久停留的目光,水天零放在桌上的右手忽的垂了下去,眼皮则抬了抬,正对上元央不解的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前天晚上八点,最后一门期末考试也在一片混乱中结束了。当晚和几个同学去了ktv,直接抬了两箱啤酒进来,包了通宵场。在这样也不知热闹还是落寞的氛围里,毕业正式拉开了帷幕。 第二天,已经有许多同学陆陆续续收拾完行李回家准备实习。因为大学玩得最好的一个朋友周五也要准备回去了,黑着眼圈又约起逛了街吃了饭看了电影算是践行。心情也是开心与不舍混杂在一起,道不清说不明。最后买了一瓶红酒两个人回寝室喝了完。 一直很珍惜校园里的友情,高中那会因为大家都是同一个地方的,所以要好的几个闺蜜还是继续玩耍着,其余的淡掉也不觉得可惜。到了大学才真正体会到离别的无奈。明白再舍不得也还是要走上各自生活的道路。 不想改变,生活却硬是推着我往前走。 以上不过是些废话。 不过日更应该也会暂时变成隔日更了。月中还有一场英语四六级要考,月末则要交毕业论文初稿。会忙上一阵子。不过缓一缓也好,最近精神绷得太紧,情绪也有些不稳定。就当好好整理一下大框架罢。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些码字的日子让我的大学生活回想起来变得更有意义。并不想停下脚步,希望还能再以后在这里不断相遇。 第81章 阴谋初现 元央撞上水天零那一潭深沉黑眸,心不由跟着一跳。那里面又似弥漫开来层层叠叠的雾气,遮掩住所有的情绪心思,让人拨不开探不明。她怔了怔,方略有迟疑地张口问道:“阿零,你的手……” 水天零已经用衣袖掩了那并不明显的伤痕,偏开了视线,望向窗口,神色淡淡:“没什么。好得慢些罢了。” “可是已经十多天了。”元央不知怎的心底总有些不安,身子微微往前倾过一点,似乎想更近地去看水天零。 只是话方落,脚步声响起,两人点的菜已经陆陆续续上了来。元央只好暂时闭了嘴,待上菜的人离开,才又开了口试探性地唤道:“阿零?” 水天零的视线已经自窗口收了回来,望向元央,目光里是浓得化不开的黑夜,只隐约投映出元央眉头微蹙的神色,那里隐匿的一丝忧色缠绕不散,眼底皆是关切。水天零的神色微微一动,静默半晌,方道:“只是沾了些焚鸟血的缘故,伤口破裂才愈合得慢些,过段时间就好了。” 元央将信将疑地望了水天零一眼,见对方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不对劲,料想这解释也有点几分道理,姑且信了七八分,又不放心地追问道:“那其他不会有什么影响罢?” “这个就要问你了。”水天零说着兀自执起筷子,不忘瞥一眼元央。 元央闻言,自是不解,啊了一声,满头雾水。 只听水天零放缓了声音道:“你可有什么病,会传染于我?” 元央话语一顿,片刻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忍不住嗔了水天零一眼:“当然没有!我身体好得很。” “那不就成了,又哪里会有其他影响?”言罢,水天零用筷子指了指桌上的菜,示意她可以吃了。 元央低头扒了几口饭,总觉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来。期间,她眼角余光瞄过去,见对面的水天零垂着眸,照例是不动如山的模样,连吃饭都透出一股子沉稳来,没有什么声响发出。她心里嘀咕了几句,暗忖阿零心思总是这样深沉难测,简直让她无从捉摸。 约莫过了盏茶时间,元央方从饭碗上抬起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润润口。她正要说话询问水天零有没有想去的地方,眼角忽然瞥见窗外有熟悉人影一晃而过,忍不住目光一定,眼底流露出几分惊讶。 那人元央认识,也有过一面之缘,正是之前刺杀夏行的那个黑衣女子。 水天零显然也注意到了元央的变化,转头扫过去,幽邃目光一凝,已经自桌旁站起身来,压低了声音朝元央道:“走。” 话落,自己率先往外走去。 元央见状连忙抬脚跟上,方走出几步又想起还没有结账,也顾不得多加询问,返身掏出一些碎银放在了桌上,才快步走出了素斋坊。 人至门口,只来得及瞥见远处水天零的黑色衣袂在街角晃过。元央知道事情紧急,马不停蹄地跨出门去,穿梭在拥挤人潮里,怕跟丢了两人。只是此刻方过午膳,来往路人比之前还要多上些许,元央跟的颇为吃力。她又不敢随意释放灵识让对方察觉,只能靠眼力在人潮里寻着水天零的一身黑衣。 无奈人多便难免碰撞到别人,元央几乎一路道歉过去。难免碰上几个不好说话的,怪她踩了脚撞了身,不肯罢休。元央急得汗又开始流下来,濡湿了鬓发,衣衫都被挤得有些散乱。然而不过一个转身,水天零的黑色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视线里,更别提那个女子了。元央以为跟了丢,心中急切,四下环顾,下意识往前走去。 正焦虑间,人群里忽然探出一抹凉意准确地贴上她的指尖,随即有力地收了拢,只一扯,已经将元央拉进了旁边一条小巷。 元央头一抬,瞥见水天零熟悉的侧脸,淡若梨花,将她扯至身边,又接着不回头地拉着她快步往前走去。那身后青丝过了腰,偶尔几缕朝元央晃来,有光泽流转其上,带着香气飘散。而对方指尖温润,酥麻感一路传递至元央心尖。 只几个呼吸间,两人已经穿过了小巷到了尽头。水天零方顿住了脚步,朝左边示意了下,才略微垂眸望向元央,眼底泻出一抹乌色,压低声音道:“她进去了。” 闻言,元央往外探了一眼,见旁边紧挨着一间普通药铺,台阶前还有两三个孩童聚在一起玩耍。她心里不免有些疑惑,又回头去望水天零。 水天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隐在墙边没有说话。 两人等了半晌,女子才自药铺里出了来,手上拎着几包药材,便朝元央和水天零这个方向走来。元央一惊,正寻思着如何躲避,腰上一紧,整个人已经被水天零拥着轻轻一跃,离开了地面,跳上了一旁的院墙。 这边,两人身形方消失,之前的女子又拐回小巷,继续朝来处行去。 水天零并不急着放开元央,视线紧紧跟随着那女子,直到对方拐了弯消失在尽头,才重新轻盈地跃了下去,顺便松了揽着元央腰际的手。 落地时,元央呼吸有些不稳,低着头的耳廓泛了一丝霞色,目光也有些闪烁不定。她担心被水天零察觉,甫一落地,已经掩饰般地往外跨出一步,朝着女子消失的方向追去。 两人一路尾随着女子,朝与庙会相反的方向走去,人潮也终于渐渐稀疏了些。她们不敢跟得太近,只远远缀在身后。然而走了小半个时辰,元央却发现这条路越走越熟悉。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偏头与水天零对视了一眼,都从各自的目光里看出了了悟与惊讶。 果然又走了一会,朱雀山庄的宏伟建筑便出现在几人眼前。 女子却并没有从正门走,临近山庄,突然拐了个弯,往一旁自灌木丛里穿去。 见状,元央和水天零都明白对方的目的地应该就是朱雀山庄了。这也解释了之前为何女子使的是朱雀家族的招式,看来两者的确脱不了干系。两人见女子身影远去,又跟上前。 只是她们踏进灌木丛没有多久,两人便不约而同地止住了步子。 “阿零,”元央皱着眉低低道,“我方才没有看错罢,这些灌木好像在动。” 水天零视线扫过周围看起来生得繁杂的灌木丛,目光若有所思:“应该被人布了阵法。” 元央一听又是阵法,就一颗头两个大。她求助地望向水天零,想看她有没有办法。 水天零往前缓缓走了几步,又往旁边走了几步,细细打量过那些看起来一片浓绿灌木的细微变化。待四个方向都走过了,她才重新抬起头朝元央道:“这阵法应是以这些灌木为器的地阵,只能出不能进,倒也没什么攻击力,只能算是困阵。你可看到了那棵树?” 元央抬头,发现百米开外有一棵生长得格外茂盛的绿樟,虽不过四月天,枝叶已经伸展成一片绿荫。她点点头,便听水天零又接着道:“这个阵法应该是以那棵树为阵眼所展开。范围不大,也就方圆百米左右。若想出去,也不算太难,但要知晓阵法的布置,按照专门的步调来走,才否则怕是我们怎么走都走不到前面。” 元央听得一知半解,顿了顿,忍不住问道:“那……我们应该怎么走?” 水天零回头扫一眼元央,随即朝后缓缓伸出手来。目光幽远辽阔,又匿着一缕意味深长。 元央见状一怔,忽的明白过来,眼底神色一荡,跟着伸手轻轻握了住。她的手心沁出一些薄汗,目光乱晃,偏偏就不敢与水天零对视。 水天零深深地望一眼元央,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回过头望向前方那棵树,轻声道:“记得跟着我的脚步走。”言罢,才迈开了步子。 她并没有直线前进,而是以东四西五,南二北七的步伐走着。明明是东绕西弯的路线,元央却惊讶地发现,那棵树竟然一直在两人眼前方向,并且越来越近。 “阵法这东西,看起来繁复多种,但归根溯底不过三种,分别为幻阵、杀阵、困阵。单纯的阵法并不算难,阵法叠加才令人防不胜防。若要破阵,便要找到阵眼。再根据阵中的细微变化来行事。这次只是困阵,上次在炎初寒房间里的障法便是在幻阵里融入了一部分杀阵,比眼前这个远远要高明许多。”水天零的声音淡淡,从前面传到元央耳边,为她解释着,“阵法与结界不同。结界很多时候还是依据实力来破,阵法则需要更多的技巧,否则也只是事倍功半。你多记着些。” “嗯。”元央点头应了,脑海里忆起上次障中之事,忽的倒吸了口凉气,望着身前水天零的黑色背影,语气颇有些古怪道:“那,阿零上回破障……可是依据实力硬破的?” 听到元央的问题,走在前面的水天零沉默下来,过了会才道:“当时时间紧迫,不得已才用了那种方法。” 元央的脸色却有些奇异,微微皱起眉打量过水天零的背影,心里却已是惊涛骇浪。她虽不是太懂阵法,但也知道叠加阵法的威力之大。何况上回,不论是她还是炎初寒,都在里面吃了一个大亏,更别谈破阵了。可见那障法不弱。阿零竟然短短时间就破了那个障法,看起来还和平时一样。这样的实力,到底是深不可测到了什么程度? “好了。” 元央还在思忖,耳边已落了对方清冷声音。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已经走到了树下,眼前一片绿意浓郁,将头顶的日光也遮挡了住。而阿零的手正从绿樟上收了回来,一道白光隐约晃过。随即对方便松开了拉着自己的手,抬脚就朝灌木深处走去。 只见那背影幽幽,黑袍干净如初,仿佛什么事都惊不起一丝尘埃,不似元央那般早已在之前的人潮里皱了起来。如同这个女子始终淡然沉静的眉眼,让人探不清底细。就像是黎明前的黑夜,又似一团迷雾,自己方拨开一点,便又重新聚了拢,始终不露出里面的真实。 元央咬了咬唇,心里犹如猫爪挠过,好奇又震惊。 阿零……到底为何会有这样强大的实力? 第82章 阴谋初现 两人走了片刻,视线里始终不见女子身影。对方仿佛如水雾蒸发在灌木丛中一般,不见踪迹。元央正欲开口,见水天零已经停下脚步,视线扫过身前浓密灌木,眼眸微阖,复又掀起,有神光晃过,如黑夜里隐秘月色流转。望得元央有短暂的失神。 “人不在这。”水天零忽然开了口,沉吟道,“附近应该有暗道。” 元央点点头,知晓阿零方才用了灵识,也认同了这个猜测。她的视线跟着打量过两人四周,试图找出暗道所在。 四周只有一篇葱绿灌木,右手边则靠着朱雀山庄的白色围墙。墙并不高,但若是细看,不难发现有细微的光泽在某个角度一晃而过。元央知道那是结界,虽无多少防御力,却极为敏锐,稍一触发就会惊动山庄里的人。之前的黑衣女子自然不可能从上面跃过,最有可能的就是自地下穿行。这般想着,元央低着头,一步步沿着白墙往前走去。 “谁在那里?” 两人正寻觅间,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厉喝。元央下意识往水天零身旁一靠。 水天零动作极快,几乎是元央甫一靠过去,右手已经轻车熟路地揽过来,随即身影一闪,飞快地蹲□子,隐在了墙角处的灌木丛里。元央背对着水天零的脸上,不由泛起一阵热意。两个人的身子紧紧贴在一处,元央只觉身后怀抱柔软,隔了一层薄薄衣衫,那抹玲珑曲线也尽自浮在自己的背上,伴随着馥郁冷香的温热呼吸,层层漫过右耳,将她整个人都席卷包裹,如同柔软的茧,一丝丝缠绕住她,越箍越紧,紧得她几乎要不能呼吸。这般贴近的距离,让知晓自己隐秘心思的元央一颗心都忍不住狂跳起来。背后的温凉,也终于渐渐灼热,元央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热度透过衣衫传递到对方身上,将身后那抹冰凉也暖了。念及此,元央的脸颊不争气地烧起来,身体却僵硬着不敢动弹。 随着那声厉喝落下,一个身着朱雀家族守卫衣袍的男子出现在两人的视线里,目光狐疑地扫过周围,缓步走近。元央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怕暴露身形,只能尽量往后靠着。毕竟此刻出现暗道附近的人,很有可能与那个黑衣女子势力有所关系。若是让他们发现了,只会打草惊蛇。然而背后尴尬的触觉让元央又不敢挨得太紧。两相倾轧下,简直像把她放在火上翻滚煎熬,难以两全。有汗水自额际滑落,模糊了视线,她也腾不出手去擦。前几日药浴时的灼烧感,重新在元央的身上点燃,那股热意自胸口一路燃起,烧得她颇有些昏沉起来。 眼看男子越走越近,很快就要发现两人,元央紧张得整个人都发着烫。忽然间,毫无防备之下,元央只觉身子一空,随即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她心头猛地沉了沉,眼前跟着暗下来,看不清丝毫事物。惊慌之下,元央连忙去抓身旁的手臂,整个人下意识地缩进了身后水天零的怀里。 黑暗里,两个人直直坠落,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元央紧闭着眼,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也不知过了多久,脚下突然踩到了实地。元央的身子却有些软,想要撑离水天零的怀抱,却使不上力道。若非腰上有手臂扶着,怕是早已软倒在地。 “可还好?”寂静中,耳边落了熟悉声音,轻而缓,令人迷醉。 “……嗯。” “你身子很烫。”对方声音冷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多想,“若是难受记得说。” “我知道了。” 元央咬了咬嘴唇,红着脸轻声应了。她能感觉到身后带着深意的目光落在头顶,也不知对方才的一切是作何感想。对方不提,她暗自庆幸的同时,却又隐隐觉得别扭。只觉自己的一切落入对方眼里,却探不出对方的心思。这种感觉好像自己被悬吊在半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一颗心晃晃悠悠充满不安。 几句对话间,元央的力气终于稍稍回转。她深吸口气,支起自己的身子,稳定了自己的气息道:“这里就是暗道?” 说话的时候,元央并不敢看水天零。只是兀自往前面的甬道打量着。 “应该是了。”黑暗里,水天零的瞳孔边缘有碧色幽光一闪而过,“方才躲避时我无意发现了身后墙上有异,触动后墙就陷了下去。我们往前走看看。” 言罢,她已经率先踏出步子,走到了元央身前,往不远处的狭窄路道行去。 身前水天零的黑影几乎要融入暗色里,那偶尔泄露一角的侧脸却似有莹润玉色散发开来。元央紧抿着唇,拖着有些沉重的脚步跟在水天零身后。急促跳动的心还未完全平复,身上热意也维持在一个异常的高度上。元央一边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一边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之前对方拥着自己的那一幕来。她不确定以阿零的通透聪慧,会不会发现她那难以言说的隐秘心思。若是……若是当真发现了,自己又当如何处之? 一想到这个可能,元央的心绪更显烦乱,只觉得头都要爆裂开来。 甬道昏暗,渐渐有了光,壁上零星嵌着几颗夜明珠。水天零的轮廓悄然蒙上淡淡光晕,身形颀长挺直,如同绽放在夜色里的幽幽昙花。有那么一瞬间,元央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冲动地想要上前拥住那缕似风般捉摸不定的身影,拥住眼前这个自己不曾看清的幽谧世界。 “快到了。” 清冷微哑的话语低低地传入元央耳中,惊得她脚步猛地一顿,后背“刷”得布了一层冷汗,如同当头浇下一盆凉水,泼得她神识一清。元央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贴近了身前的阿零,探出的手几乎要触碰到对方晃在身后的青丝。意识到自己要做什么的元央,往后趔趄一步,堪堪扶住了旁边的石壁,垂下头低喘着。 冷汗浸透衣衫,在这一刻,透心的凉。 身前的脚步也随之停了,半侧过身来,回头望向一旁的元央。水天零的目光在黑暗里不动神色地滑过,顿了顿,才放轻了声音询问道:“不舒服?” 元央缓了缓,方抬起眼,撞见水天零深不见底的黑眸,似要望穿自己一般。她喉咙似被什么堵着,只能勉强扬了唇角,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前面不远处应该就是了。”水天零丢下话来,视线在元央身上顿了顿,并没有伸手来扶,而是继续带头往前走去,那脚步却放缓了些。 元央紧紧攥了攥自己的拳头,黑暗里乱却的心跳的分外寂寥,放大在这一片寂静里,鼓噪着耳膜,带着一分失落,两分难过,三分绝望。 片刻后,她已经掩了诸多泄露情绪,抬脚跟了上去。 果然,两人走了没多久,就到了甬道尽头。 “这是什么?”元央脚步一顿,瞥见角落里安静摆放着的一个黑色包袱,惊讶地上前一步,蹲□去翻开。很快,一件黑色女子衣衫出现在两人眼前,正是那个女子的装束。元央转头望向水天零,压低了声音道:“莫非她在这里换了衣?” 水天零没有应答,只是抬头望向上方,那里是垂直的石壁,约莫三人左右高度。水天零转身望向元央,指了指头顶。元央知晓对方意思,怕是要出去才知晓,点头应了。 水天零脚尖一点,身子已轻若无物地往上跃去。不过眨眼间,整个人便接近了头顶。只见她手一伸,只听“喀嚓”一声,有光线泄露在黑暗里,撒了水天零一身,泛起波纹。随即她身影一闪,已经跃出了甬道。 元央后脚也往上跃去。她的身子方探出地面,一只手已经伸过来握了她的手臂,将她扶稳落于地上。 两人眼前场景看起来是再寻常不过的一间屋子,里面摆设也十分普通。相较于她们两人的房间,则显得较为简朴,倒有几分像是下人的住房。 正打量间,一声敲门骤然响起,惊得房间里的两人都怔了怔。 “吱呀。” 片刻后,房门被推开,一个身着黄色丫鬟服饰的年轻女子探进头来,转着眼珠,在房间里飞快地打量了一圈。见四下无人,才飞快地侧着身子挤进来,又将门马上阖了上。只见她拍了拍胸口,轻声道:“看来没人。” 话落,女子好奇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似乎在搜寻着什么。最后她走到衣柜旁,伸手拉开了柜门。里面叠放着几件干净的衣衫与衣带。女子眉间有些喜色,踮起脚抽了其中一根乌色腰带,放在自己腰上比了比,神色满意地收入了怀中。再伸出时,手心已经多了一个香囊。只见她小心地将香囊放入了一件衣衫下藏了好,这才偷偷乐着重新将柜门关了好,随即转身飞快地溜了出去。 待门被阖上,房梁上随之飘下两道身影,正是元央和水天零。 两人方一落地,元央就目光奇怪地望了一眼门口,又望了一眼衣柜,忍不住低声嘀咕道:“真是少女怀春。” 可不是,那样的眉眼神情,分明透露着掩也掩不住的爱恋。 闻言,水天零的视线忽然扫过来,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深深地望了元央一眼,望得她心头一跳,差些以为对方看出来什么。然而很快,水天零的视线又滑了开去,好似不经心般迈开步子擦过元央的肩,走到了衣柜前拉了柜门。 香囊淡淡香气被掩在衣衫下,由于时间太短并不明显。水天零随手取了一件外衫抖开来,细细打量过。元央不解,目光跟着落在对方手上那件藏青色的男子衣衫上。不过几眼,水天零已经重新将衣衫按原来方式放了好,然后关上了柜门。 “怎么了?” 水天零只是摇了摇头,眼底神色却有些深:“出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嗯哼,窗户纸捅破的时候快了~~~ 第83章 阴谋初现 两人小心翼翼地将门拉开一条缝隙,扫了一圈门外,确认没有人注意,才跨出门来。 落入眼帘的是个陌生的院子。水天零回头示意地望了元央一眼,随即纵身一跃,黑色衣袂如影飘忽,眨眼间已经上了屋顶。待元央也跟着站定,对方很快探出手将她拉得俯□来,隐在屋顶之上。 元央蹲在水天零身旁,视线往下望去时,院中景象尽收眼底。她偏头环顾四周,随即目光一顿。只见离得不远的地方,正是炎初寒与炎初芷两姐妹紧挨的住处。她知道朱雀山庄的布局都有严格的等级规制,既然此地离两姐妹这么近,想来也是嫡系年轻一辈里的居所才是。念及此,她的目光落在下面来往的护卫身上,侧耳倾听起来。 那些细碎话语落在风里,被躲在暗处的两人尽自收入耳中,筛选着对自己有用的信息。 元央和水天零并没有等太久,便见一个侍从打扮的男子出现在视线里,拉住了院子里的一个护卫,手里还拿着什么。 “炎濬少爷吩咐,你去让护卫长过来书房一趟,确认下几日后族长寿辰上要布防的守卫。” “是。” “啊,还有。这个你拿着。” “这是……?” “是寿宴需要的物事,炎濬少爷已经看过了,说没什么问题,等会直接拿给管家下去准备就好。” “我知道了。” …… 嘱咐完事项的男子,返身又走了回去,很快消失在两人的视线里。 虽不过几句话,元央眼底已经有恍然的神色闪过,明白这原来是炎濬的院子。然而很快她又随即陷入了疑惑。山庄外那条暗道竟然通往炎家长子的下人院落,这是为何?那个女子出现在这里,难道此事与炎濬有关? 正思虑间,手臂被轻轻一扯。元央望过去,见阿零低低说了声“走”,这才与对方径直离了去。 一炷香后,两人已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一同坐在了元央的房间里。 虽然这趟出行时间不长,元央身上却已经又是冷汗又是热汗,实在口渴得紧,也顾不得先说话,当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仰头就喝了完。似乎觉得不够,又喝了一杯,才舒服了些,擦了擦唇角水渍,抱怨道:“可渴死我了。” 水天零望一眼元央,待对方喝罢,才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口中道:“还热么?” 元央摇了摇头示意,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作纠缠,直奔主题道:“没想到那个黑衣女子出来的地方竟然是炎濬的住处。” 水天零略一颔首,低垂的目光若有所思。 “阿零可有什么发现?” 水天零沉默了会,才轻声应了:“我们从暗道跟出来的那间护卫房间,应该是那女子的住处。” 元央闻言神色微微一惊,下意识脱口而出:“可是那不是个男人的房……”话至一半,忽然有灵光在元央脑海闪过,之前的迷雾骤然被水天零的一句话拨散开来,记忆里浮现出阿零拎着衣衫端详的模样。此刻细细一想,那件衣衫虽是普通男子护卫衣着,但并不算宽大,倒与黑衣女子略高的身形有所相似。联系到之前暗道里被换下的女子衣衫,元央恍然道:“女扮男装?” “料想应是如此。”水天零略一颔首,面上神色似是对她的反应颇有几分满意,顿了顿继续道,“她想来是通过暗道进出朱雀山庄,每次都在暗道里就变换了打扮以掩人耳目。这样一来,就算在外面不小心撞见了熟人,一时半会也不易引起怀疑。” “也难怪炎初芷之前认不出女子了,不过是个普通护卫,又以男装出没朱雀山庄,谁都想不到身上掩藏着并不弱的修为。”元央点头认同了水天零的猜测,然而另一个疑惑也浮上心头:“她难道是炎家长子的人?还是另有图谋?” 闻言,水天零也只是摇摇头:“这个尚不能定论,也不知炎濬认不认识女子。不过原因也不外乎你说的那两个。若此事当真不关炎濬的事,那女子既然选择呆在那里,应该有别的目的才是。” 元央低头思忖了番,想起那段对话,忽道:“会不会与寿宴有关?听方才两人对话,好像炎濬也负责寿宴的安排。” “也许罢。”水天零有些沉吟,顿了顿,抬头望向元央,“不管怎么说,我们先将此事告知于炎初芷罢。她了解情况,可能会查到些蛛丝马迹。” 两人决定后,便直起身子打算去炎初芷院落一趟。人还未至,半途之突然一道白影晃过眼前,窜到两人身后。元央辨认出正是那只一直莫名跟着自己不肯离开的白色小兽,正想要唤住,耳边忽然落了一声脆生生的呐喊。 “喂!别跑呀!” 听到声音,元央往一旁望去,一个粉色身影风风火火地撞过来,眼看就要撞上立在一旁的元央,后者连忙伸手去扶。 粉色的小身影终于稳了住,抬起头来,只见不过半人高的身子,粉妆玉琢,黑亮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打量过眼前的元央,随即又用那个脆生生的稚嫩话语道:“你是谁?”顿了顿,又往元央身后的白色小兽一指,露出可怜兮兮的神色,话语尚带着软糯童音,“帮我抓住它好不好?我想和它玩。” 元央下意识扫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小兽,见它正蹲踞在池边,气定神闲地望着他们。一身洁白毛发在春风里微微拂动。元央知晓这小兽虽看起来无害,实力却不容小觑,也不敢让眼前女娃冒险,转回头尽量放柔了声音,转移话题:“告诉姐姐,你叫什么?” 粉衣女娃闻言瞥了一眼元央,大眼睛眨了眨:“不是阿姨么?” 闻言,元央脸上笑容一僵,正心情复杂间,眼角忽然瞥见身旁的水天零暗自侧过头去,一头青丝遮掩下,唇角有弧度一闪而逝。她神色一怔,目不转睛地望着对方。水天零似乎也感觉到了元央的注视,回过头来,神色恢复如常,只是眼底还残留着一抹淡淡笑意,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元央。那黑眸便似涌起涟漪,在这柔软目光里晃荡开去,击打过元央的心口。 元央极少见她笑,那一瞬竟觉日光都晃眼得很。眼前的平静眉眼,淡退了疏离之后,便余下几分缱绻,缠在心尖一阵阵发紧。 女娃略带新奇地将目光跟着落在水天零之上,来回打量过两人。见对方没有反应,兀自绕过元央,朝池边的小泽蹑手蹑脚地走去。 眼看女娃靠近池边,就要朝小泽扑去,一只手忽然扯了她的后领,将她的步伐也跟着止了住。女娃手舞足蹈了一阵,却连身后的手也碰不到,勉强侧过头去看,只瞥见一抹黑色身影。她正要喊叫,远处已经有个身影追过来,人未至声先到:“炎小妹!你又乱跑偷溜出来!” 听到这个声音,女娃顿时不折腾了,脸上变戏法般极快地换上了一副乖巧的表情,奶声奶气地唤道:“娘。” 不过眨眼间,人已经到了元央和水天零身前,是个身着淡雅衣裙的少妇。只见她伸手扯过女娃,故意沉了神色低斥道:“怎么我才一个转身的功夫就不见了,让我好找!”话落,少妇抬头望向元央和水天零,神色才微微缓和了些,点了点头招呼:“不好意思,给两位姑娘添麻烦了。” “不碍事。”元央接过话头,笑道,“她很可爱。” 少妇神色无奈道:“调皮倒也是真的。”说着,目光打量过两人,似想起什么,试探道,“看两位姑娘眼生得紧,莫不就是之前救了初寒的恩人?” 元央点头应了,又听对方开了口:“果然是两位姑娘。我是初寒的五嫂。”顿了顿,“你们可是来找她们两姐妹的?” “正是。” 少妇还想说什么,手边的女娃已经仰着头插话道:“娘,我也想去初芷阿姨那里。” “族长伯伯的寿辰快到了,乖,娘还有事要忙,下回再陪你去。” “可是我很久没看到初芷阿姨了呢。”女娃瘪了瘪嘴,撒娇道,“就让我去看看嘛。我好想初芷阿姨。” “这……” 元央见少妇神色有些踟蹰,忽然看到女娃的目光投向自己,水汪汪的眼睛透露出恳求援助的信息,衬着一张可爱的圆脸,让人实在不忍心拒绝。想了想,元央方出声道:“正好我们也要去初芷姑娘那里。此地也不远,夫人若放心,便由我们带她过去罢。” 少妇闻言想了片刻,念及在初芷那里女儿应该也翻不出什么大风浪来,自己这几天又实在为这个寿辰忙碌得很,当下还是点头应了,颇有些歉意道:“那麻烦两位姑娘了。” 待少妇嘱咐完后离开,元央执了女娃的手,蹲□去平视对方:“待会可要乖一些。” 女娃点头,视线在四周环顾了一圈,见池边已经空了,语气疑惑道:“白狗狗去哪了?” 元央一听白狗狗,当下忍不住有些笑出声来。很快一声不满的低吼在耳边响起。元央回头望去,见不知何时那白色小兽已经自一旁探出头来,朝自己龇了龇牙。 “能将小狗狗也带去初芷阿姨那里吗?”女娃伸手指了指小泽。 元央面有难色,也不知这神出鬼没的白色小兽会不会跟上来。正犹豫间,耳边阿零的话语已经淡淡落下:“走罢,它会跟上来的。” 女娃神色一喜,重重点了点头,这才随着元央的脚步往炎初芷院落走去,口中道:“白狗狗是你们的吗?” “不是噢。”元央摇了摇头,略一沉吟,又补充道,“它可不是什么狗狗,小心它生气,就不理你了。” “那它是什么?”女娃扑闪着大眼睛,一脸好奇。 元央闻言,话语一滞,也说不上来白色小兽是什么,只好硬着头皮胡编道:“你看它是不是毛白白的,叫它白白就好了。” 一旁的水天零听到元央与女娃的对话,眉梢忍不住微微挑了挑,眼底露出好笑的神色。 女娃似乎觉得有理,轻快地应了,又追问道:“那白白也是凶兽吗?感觉比席叔叔的那只可爱多了。” “席叔叔?”元央神色一动。 “嗯!”女娃一脸正经道,“席叔叔的那只长得有些奇怪,有点像狐狸,也没有白白好看。”说着,又特意压低了声音,努力营造出诡谲的气氛,“其实我还在山庄见过一条大蛇,眼睛有这样大,绿绿的,特别吓人。”言罢,不忘比了个很大手势。 话一出口,有片刻的安静。 “你还记得什么时候见到的吗?”出口的是水天零,她的神色有些凝重。 “我忘了。”女娃摇了摇头,见水天零低下头去,以为对方不信自己,奶声奶气地强调道,“这是真的,我记得特别清楚。那条蛇可大了,比我身子还要粗呢,又长得很。身上还有很多花花的斑纹!” 水天零似明白了什么,垂眸望着女娃道:“它额头可是还有图案?” 女娃闻言,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元央和水天零对视了一眼,都从各自的目光里看出了端倪。元央软了声音,又问道:“具体怎么样你还记得吗?” 女娃脸上有回忆的神色,咬着手指想了半天,方支吾道:“我记得当时我好像去了后山玩,那条蛇就在那里,也不走,半个身子都立起来,好像有人在和它讲话似得。后来就一溜烟地窜走了。” “这件事你同别人说起过吗?” 女娃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和娘说起过,但是她说我肯定是做梦梦见的,山庄里哪来的大蛇。可是我明明记得很清楚,一点都不像做梦。”顿了顿,女娃望向两人,小脸上神色认真,“阿姨你们信吗?” 第84章 阴谋初现 不过几句话间,一行三人已经离得炎初芷的院子近了。水天零听罢,不等元央出口,已经率先阻了女娃的话头,淡然道:“记得,这件事莫要同别人说起。” “啊?为什么呀?”炎小妹疑惑地歪了歪头,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水天零,不明白她为何要突然这么说。 水天零瞥一眼女娃,眸底光泽一闪而过:“山庄里怎么可能有蛇?若有,你可见谁出事了?不过是个梦而已,当不得真。”只见她丢下话来,背着手便兀自踏进了院落。 炎小妹颇有些不甘心地抿了抿唇,目光转向元央,话语里带着稚气的失落:“你也不信我说的话吗?” 元央听到阿零的话,一怔后就明白过来对方意思,知道她是为了保护小女孩。毕竟若让小女孩知道这不是梦,还不闹腾到别处去说了。要人听见传到有心人耳里,十分坏事。这么一想,元央也只能软语哄道:“好了,乖,听这位阿姨的话不会有错的。” 见女孩神色有些不高兴,元央连忙转移话题道:“你看,初芷阿姨的房间到了噢。我听方才你娘喊你炎小妹,大家都这样叫你吗?” 炎小妹毕竟是个孩子,闻言还是点头应了,有模有样地伸出右手露出五根手指来:“嗯!因为我爹在家族里排行第五,是最小的。那我爹又只有我一个孩子,所以大家都叫我炎小妹,说我在嫡系里排行最小。” 闻言,元央笑着揉了揉炎小妹的头:“行。那快去同你的初芷阿姨打个招呼,她看到你肯定很开心。” 这边话音方落,那里水天零已经走到了炎初芷的房间前,敲响了门。不一会,门打开,露出一张两人许久未见的熟悉面容来。 “原来是阿零姑娘和小央姑娘。”开门的正是伤势初愈的小乙,她朝水天零点了点头,轻声道,“小乙伤好后还未来得及谢过两位姑娘的救命之恩。”说话间,她也看到了蹦跶着上了台阶的炎小妹,眼底露出一抹笑意,“小小姐也来了。快都进来罢。” 元央一进门,便听到炎初芷的话从里屋飘来,似乎在同手下说话。 “我与姐姐给族长准备的寿礼,可都送到大哥那里过去了?” “回小姐,已经送去了。” “嗯,大哥可有什么话让你带过来?” “炎濬少爷让小姐好好养着身子,寿辰的事,交给他就好。莫要担心。” “我知道了。” 说话间,炎初芷瞥见小乙领着几人进了来,朝桌前男子挥了挥手道:“好了,你先下去罢。有事再叫你。” “是。” 炎初芷屏退了手下,已经噙着笑站起身迎出来。元央身后的炎小妹一个箭步超过她冲到了炎初芷身前,一把抱住了她,随即笑嘻嘻地抬头,脆生生唤道:“初芷阿姨!” “乖。”炎初芷似乎又恢复成了那个温温柔柔的女子,连笑容都是带着一丝宠溺的柔婉,“初芷阿姨可好久不见你了。我让小乙去给你准备你要吃的糕点,好不好?” “好!”炎小妹重重点下了头,这才松开了抱着炎初芷的手,脸上笑容又大了些,神色有些关切,“爹说初芷阿姨受伤了,那现在好了吗?” “已经好了。”炎初芷轻声应了,抬头望一眼元央和水天零,示意她们稍等片刻,自己则拉着炎小妹道,“你初寒阿姨伤的比较重,去看过了吗?” 炎小妹摇了摇头,神色有些踟蹰:“可是……可是初寒阿姨都不理人的。” “所以小妹就更应该陪陪初寒阿姨啊。”炎初芷柔声劝道,“你看大家都不去看初寒阿姨,她是不是就不高兴啊?她不高兴才不理人的。小妹去了,初寒阿姨虽然口上不说,其实心里可开心了。你这么聪明懂事,大家都喜欢啊,初寒阿姨自然也喜欢。” “真的?”炎小妹半信半疑地问道。 “当然是真的,初芷阿姨什么时候骗过你?”炎初芷笑着摸了摸炎小妹的头,“这样好不好,你先去找初寒阿姨玩会,初芷阿姨先处理些事情。等你的糕点做好了就过去陪你,怎么样?不过你得答应初芷阿姨,在我过去之前,好好逗初寒阿姨开心噢。” “我会的。”炎小妹乖巧地应了。 待派人陪同炎小妹离开之后,炎初芷脸上的温和才一点点褪去。不过眨眼间已经恢复了严峻,转而望向元央和水天零,正色道:“我知道你们有事,不过先听我说。我这里有了些发现。” 言罢,她转身走向房间的书柜,取出几张纸,递给了元央,口中道:“我虽不知这件事与家族有多少关联,却也觉得十分蹊跷。两位姑娘可还记得之前夏行提到过的那个失踪女子吗?这第一份资料就是关于她的。” 元央从炎初芷手里接过纸张,带着疑惑垂眸望去,董婉婉三个字映入眼中。她一目十行地扫过去,耳边听到炎初芷又道:“这份资料并不算特别,可见这个董婉婉的确是个普通女子。那日她与其未婚夫去了月老庙,半夜才出了事。在此以前并未有什么奇怪行径,不管从哪方面而言都是个寻常人家的闺女。”顿了顿,“你们再看第二份资料。” 元央闻言,将纸往下翻去。有一个名字罗列在纸上。林玉欣。显然也是个女子。 当继续往下扫到这个名叫林玉欣的资料时,元央目光一凝,与身旁的水天零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夏行曾提到过在姻缘灯上看到董婉婉的生辰八字。 因为在林玉欣的生辰一行里,清清楚楚写着的,竟也同样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 “你们也注意到了罢,”炎初芷见状,沉了目光,定定道,“这后面还有七个人,都是一样的情况。她们是我这几天好不容易从各处搜查来的朱雀城死亡女子,皆为二十上下的年纪,最小的才十三岁,最大的也不过二十二岁。并不都是失踪,像那个林玉欣,她家里开了家药馆,据说是外出帮忙采药时遇险,失足摔落而亡。但是尸体却并没有找到。我特意去查了,才发现其实是在她家药馆里的一个徒弟谎称的。事实上他收了一笔银两,将林玉欣卖给了别人,自己后来则拿着钱离开了那个药馆。而上面的其余几个,死因不一而足,表面看起来也都不过是普通的意外,但都有一共同点——尸首不明去向。这么多巧合,已经不得不让人怀疑,怕是她们并未如众人知晓那般遇险,而是被同样的人找了去,用手段掩藏,最后都像董婉婉那样入了凶兽的腹中。” “怕事实的确如此,看来对方行事一贯谨慎得很。”水天零自纸上移开了视线,望向炎初芷,眼底光芒深沉,“应该是担心失踪人数一多,引起你们朱雀家族的注意,才用了这种方法。” “嗯。”炎初芷点头,神色有些沉重。她望向水天零,低声道,“阿零姑娘,你懂得东西多些。你觉得这靠女子血肉进食的凶兽可能是什么来头?” 水天零闻言,在两人投过来的目光里沉默片刻,方沉吟道:“古多有极凶之兽,其中也不免有以血肉为食者。但凡此类,皆心性暴戾。且积累怨气日盛。湖中凶兽既然以生于阴时的未婚女子为食,体质想必也是属阴,必然不会是南边的产物。沧雪大陆属西北两地气候最为阴寒,如北边禁地冰乳洞与西边禁地水镜魔域,或阴或寒,人至罕见。只是玄武家族向来低调,倒不像是折腾的主。至于东边的青龙家族……”水天零的眼底有光芒掠过,“东边气候倒算是适宜,除了遗谷一带。相传水镜魔域与遗谷曾是上古之时两大战场,里面死伤无数,使得即便如今也还是死气弥漫。我曾怀疑,以这凶兽的性子,倒极像是两者滋生出来的。只是如今不知为何落于人手,被蓄意豢养着,怕是隐患重重。” 元央听到水天零的分析,眉间起了忧色:“阿零说得对。普通灵者对上那凶兽,并没有什么抵抗之力。这豢养若是再久些,岂非更难对付?” 水天零抿了抿唇,忽抬头朝炎初芷道:“关于凶兽去向,怕是还需要你多加留心。这凶兽背后牵扯到与朱雀家族内奸相互勾结的那股势力,不好相与。” “我知道了。”炎初芷点头应了下来,又继续道,“还有第二件事。阿零姑娘,你上回提及让我注意家族里有没有人受伤,我后来也暗中让人看着,一开始并没什么头绪,直到无意发现了一件事。”说着,炎初芷话语一顿,眼底有复杂光芒掠过,“之前炎席与龚家公子起了冲突,说是受了点伤,从药房里取了些上好灵药进补。此事闹得有些大,因知晓对方抓药的缘由,我也没放在心上。但是前几日我突然得到一个消息。炎席的一个贴身侍女在庄内与姐姐的人起了争端,漏嘴夸耀自己的主人十分厉害,很久没有受过伤了,不像姐姐,隔三差五就躺在床上疗伤。” 两人听到炎初芷的话,目光都晃了晃。 “你怀疑炎席?”元央压低了声音,略带惊讶道。 炎初芷并未明白应答,只微微蹙了眉:“事情虽还未探清,我也不好擅作结论。但如今有了这点头绪,我会继续留意炎席那边的动静,再作下一步打算” 元央望了一眼水天零,随即又望向炎初芷,正色道:“事实上我们过来,是为另一个人而来。” 第85章 阴谋初现 “初寒阿姨,你在想什么?”炎小妹半个身子趴在床沿,扑闪着大眼睛好奇地盯着沉默的炎初寒,开始掰自己的手指,煞有其事道,“从刚才到现在,你就说了三句话。” 炎初寒闻言,垂眸望了一眼炎五妹,眼底神色微动,忽道:“回去你初芷阿姨那里罢,我没事。” “初芷阿姨说了,她会过来的,让我陪陪你。”炎小妹说着,手指放在了唇边轻轻咬着,神色似乎有些纠结。翻来覆去挣扎半天,才有些喏喏道,“初寒阿姨,你是不是和初芷阿姨闹别扭了?” 话一出口,炎初寒的目光便顿了顿。 “初寒阿姨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炎小妹小心地打量着炎初寒的神色,见对方没有说什么,自顾自继续道,“初寒阿姨别生气了,好不好?初芷阿姨真的很关心初寒阿姨呢,比关心所有人都还要关心,就像……就像娘关心爹一样。” 炎初寒神色一时有些怔忪。片刻后,才偏开头去,轻声道:“我没有生气。” “真的?”炎小妹显然有些怀疑,言罢又嘟囔道,“可是你现在提起初芷姐姐也都冷着脸,以前明明不会这样的。” 听到炎小妹的话,炎初寒的目光闪烁起来,似是忆起昔日时光,没有再开口说话。脸上的冷凝神色,却在炎小妹的话里稍稍淡去了些,眉间匿着一抹叹息。 正安静间,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碎脚步,下一刻便被敲了响,然后一只白皙的手将虚掩的门推了开来。 炎小妹眼睛一亮,已经率先开口清脆地唤道:“初芷阿姨!” 床榻上的炎初寒身子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回头望向门口。 微茫日光里,炎初芷身着青白相间的衣裙,出现在房间里。她的一举一动都优雅如诗,唇边始终带着淡淡笑意,如这四月天般暖人心脾。她重新关好门,转过身来面向房间里的两人,举了举手里的托盘,朝炎小妹笑道:“馋了没?” 炎小妹欢呼一声,扑到炎初芷身前,抬手去接托盘,口中应道:“谢谢初芷阿姨!” 炎初芷笑着摸了摸对方的头,目光随即落在了床榻上的炎初寒身上。 “姐姐。” 炎初寒紧抿着唇,脸部线条僵硬,没有应话。炎初芷习以为常般笑了笑,继续道:“姐姐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无需再呆在屋里,尽可以多出去走走。这几天天气好。姐姐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的话,可以去后山转转,听说那里的花都开了不少。” “嗯。”淡淡的应声响起,很快又消弭在空气里。 炎初芷望了一眼乖乖坐在桌子旁吃糕点的炎小妹,又道:“姐姐这几年总是在外跑,应该也很久没见过小妹了,我特意让她过来陪陪姐姐。还有,过几天就是族长的寿辰,姐姐的那份礼物我已经帮你准备好送到大哥那里去登记了,过来特意告诉姐姐一声。东西是从一个灵者手里买来的凶兽内丹,可以延年益寿,族长应该会喜欢。”顿了顿,“这几天庄内事务繁忙,我应该抽不出空过来。姐姐若有事可以去找小乙,我会把她留在院里。” 听到对方的话,炎初寒的目光终于有短暂片刻落在炎初芷身上。 “关于那件事,寿辰上应该会有所端倪显露,姐姐可以留意些,也务必小心。”嘱咐完,炎初芷朝炎小妹招了招手,“小妹,来。” 炎小妹望了一眼炎初寒,跳下凳子走到了炎初芷身旁,小手被拉了起来:“好了,让初寒阿姨好好休息,同初芷阿姨先回去罢。” 炎小妹的眼睛眨了眨,大眼睛滴流滴溜地转了一圈,并没有迈开脚步,而是开了口道:“可是初寒阿姨说她很闷诶,不需要多陪陪她吗?” 炎小妹的话音一落,炎初芷明显怔了怔,下意识往炎初寒望去。见对方眉眼间也极快地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跟着对上自己的视线,竟有丝慌乱神色自眼底浮现,飞快地开口应道:“我没有。” 言罢,似乎也意识到有些太过紧张,炎初寒的脸顿时冷下来,锋利眼刀朝炎小妹甩去。 炎小妹暗暗吐了吐舌,朝炎初芷的身后缩了缩,嘀咕道:“可是初寒阿姨看起来真的心情很闷嘛。” “好了姐姐,和小孩子计较什么,没有就没有罢。”炎初芷脸上忍不住有些强忍的笑意,顿了顿,又道,“当真不要我们陪一会么?” 炎初寒冷冷瞥一眼炎初芷,神色间似乎有些不满,片刻才丢下话来:“不送。”言罢,只见她移开视线,不再看两人。 炎初芷望着炎初寒冷若刀削的侧面,柔软的目光里糅杂了些许眷恋。不过一眼,她已经垂头拍了拍炎小妹的肩,拉着她朝门外走去。 日子飞逝,整个朱雀山庄,随着炎天烨寿辰的接近,愈发热闹起来。元央对那日庙会的无疾而终始终耿耿于怀,然而这几日又要留心那个黑衣女子,一时之间倒也腾不出什么空拉着阿零再出去玩。当天夜晚,她便和水天零溜进暗道房间,找到了黑衣女子假扮的护卫。但是对方看起来着实再正常不过,若非她们知晓前因后果,怕也不会对那个“护卫”起疑心。 这几天,“护卫”都按部就班地巡逻。偶尔元央也能看到之前偷溜进房间赠送香囊的俏丽女子,显然对黑衣女子假扮的“护卫”芳心暗许。只是言语间的关切换来的自然是“护卫”的无动于衷。看多了这些,元央难免有些不忍。她暗忖对方心里怕并不知晓自己喜欢的其实是个女子,也不知明白后会不会伤心失落。若放在以往,元央可能还好奇女子得知真相后会如何。如今她自己一颗心都系在别人身上,每每思及未知的以后,都觉得迷茫无所适从。阿零性子淡薄,待自己虽比他人亲近,但也不过是奉了父王的命保护在她身侧。元央自忖自己不是个胆小的人,但此刻才觉出喜欢这种心绪的酸涩,并非都是能够放置在彼此明面之上。当真是有口难言,有情难述。 离寿辰不过两日。这日,元央照例与水天零溜进了炎濬院落,找到黑衣女子,在暗中观察着。至午时,对方正轮到值守,其余人纷纷先去领了吃的。女子也不动脚,只与同伴推说自己不饿。另一个护卫见状,便自己先离开了。 春日的日头并不晒人,天气稍稍有些暖意。不过盏茶时间,那个俏丽女子又出现在远处,很快走了近,手里还拿着一包用油纸包裹好的物事,到了“护卫”身前。 女子之前在房间里的俏皮模样已褪去大半,只脸上略带了羞涩道:“还没吃罢?” “护卫”目不斜视,只“嗯”了一声,便没了动静。 见状,女子举了举手里的油纸,话语轻得元央只能听到零星字句,随后便见对方打开了油纸,顿时一股浓郁的香味飘散开来,引得元央都觉出了几分饿意。她定睛一看,发现油纸包裹的竟然是还散发着热气的烤鸡。 然而“护卫”的目光只短暂扫过,吐露的语句短暂而疏离:“我不饿。” 这样的态度,与往常并无二致。元央在心里叹口气,知道这黑衣女子性子本就直接利落,如今纵是扮成了护卫,想来也不会有多大转变。倒可怜了那个女子,白白付了一腔情意。 果然,俏丽女子脸色微微变了变,唇角的笑容便有些尴尬与无措。但她并未收回手里的纸包,只踟蹰道:“我知道你今日值班,待会过去了怕饭菜也被他们抢完了。不如……” “我说了我不饿。”对方却不领情,丢下话来,“若是没其他事了,便请回罢。” 远处,元央见女子咬了咬唇,脸上似有受伤之意,却流露出倔强神色,片刻后才试图将手里的纸包强塞到“护卫”手中:“东西我都带来了,你好歹先拿着罢……” “啪嗒。” 一声轻响落下,惊得元央下意识心里一紧。果然见女子白了脸色,怔怔地望着跌落在地自油纸里滚出的烤鸡。那一层金黄泛油的皮沾了灰,看起来落魄得紧。 “我说了我不吃。”不起波澜的声音再次响起。元央分明看到女子身子一震,迅速红了眼眶。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以为女子眼里会滚出泪来。 然而并没有。 “我知道了。”那张脸上,强撑着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望得元央心里一酸。然而那话语却卑微,不过一句,女子已经蹲□去,伸手捡起地上的油纸,将沾满灰尘的烤鸡缓缓包了,告辞道,“不打扰你值守,我先走了。” 言罢,才脚步匆匆地往来处行去。 “在想什么?” 耳边忽然有阿零的声音落下,惊得元央猛地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眼前不远处“护卫”已经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不知怎的,看着这场景,她只觉鼻子有些酸,忽然轻声道:“阿零,你说那个女子要是知道她喜欢上的也是个女子……会怎么样?” 水天零闻言,视线从“护卫”的背影上收回来,落在元央脸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些闪躲,里面似盈盈地盛放了一整个湖,泛着潋滟波光。触及自己视线,又不安地移开去,只余下线条精致的侧脸,那纤长睫毛颤得厉害,抖落一片碎光。 “也许会放弃罢。” 元央方移开视线,便听到阿零的回答,有几分漫不经心,也有几分喟叹。她抿了抿唇,心里有什么似要冲出来。眼看对方作势直身,想要继续跟着“护卫”而去,忍不住话语脱口而出:“如若不放弃呢?” 话音落下,阿零的脚步一顿,随即回头望来。元央脸有些烧,补充道:“我觉得她爱着的是那个人。也许一开始的确是作为男子爱着,但爱了就是爱了,后来怎么样,就不是自己能控制了吧?就像小文……也是清醒地爱着小婕。不是吗?” “是吗?”水天零并未应话,只极轻地落下两个字,目光在元央身上掠过,淡淡的,又似乎透着深意,“可是并非所有人都这样。你也看到了,那黑衣女子并不见得能清醒地爱上同为女子的对方。就像小婕,当小文也只是一般朋友罢了。” 听到水天零的话,元央脸色血色刷得褪尽,一腔话语尽自堵在喉咙,有什么东西在心口碎裂开来。她说不出话,只能怔怔地望着水天零,任由对方的面容在水光里一点点模糊开来。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元央忽惊醒般猛地侧过身子,避开了阿零那始终像是要望透人心的深邃视线,也避开了自己泛热的眼眶。随即她踏步朝“护卫”追去,身侧的手死死攥着,强咬着牙才勉强忍住了几乎要涌出来的酸涩。 身后的水天零目光久久地停在脚步有些虚浮的元央身上,那道瘦弱背影,竟与片刻前离去的女子在日光下有一瞬间的重叠。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应该也能看出些端倪啦,某人其实已经心如明镜,只是不捅破而已。感情这种事,很难藏着掖着,特别实在聪明人面前,几个眼神就能看出来了。 不过离捅破也快了~~~ 第86章 阴谋初现 晃眼间,筹备忙碌的族长寿辰终于临近了。 一大清早,元央便在外面紧锣密鼓的隐隐喧闹声中醒了过来,神色间有些憔悴模样。她睁开眼,春日的柔和光线映入视线,窗外绿意葱茏,她也没心思去看,只怔怔地望着白色床顶,并没有起来的意思。昨晚辗转半夜,此刻只觉整个人都有些昏沉,却并无什么睡意。有些画面不受控制地涌上来,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淹没。而阿零的脸总是无端浮现在脑海里,挥也挥不散。那淡漠疏离的面容,眼眸流转间的神采,如同心畏又诱人的禁果,理智告诉她不要靠近,情感却根本不受控制地想要更加贴近一寸。 只是那日阿零的话语,是元央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女子之间的禁忌情感,纵是她毫不在乎地愿意奋不顾身扑火而至,却不代表对方也是这般想法。何况那人又是看起来对什么都好像浑不在意的阿零。 每每念及这些,元央就觉得灰心丧气,不知该怎么做。 胡思乱想间,耳边响起一阵叩门声。元央方偏过头,房门已经被推了开,黑色的颀长身影披着一身日光出现在门口。元央心中一跳,已经飞快地收起了脸上的郁结失落,勉强提了唇角招呼:“早。” “早。”淡淡的声音落下,应话间水天零已经走到了床前,垂眸去望元央,“寿辰快开始了。” “我这就起来。”元央说着坐起身,掩下眼底情愫,也不去看水天零,起身去取床头叠放好的衣物穿了上。如今天气日暖,不过一件轻薄外衫,片刻就穿着完毕。 “走罢。” 话落,两人偕同着往屋外走去。甫一出门,那些热闹声便如潮水般涌来。在这一片热闹里,元央却只觉心绪愈发寂寥。身旁女子淡然依旧,而自己却早已乱了一腔心湖,无法像往常那般平静处之。她刻意保持了距离,想要避开飘入鼻间的淡淡冷香,不想让自己在这场无果的隐秘爱恋里继续深陷下去。 两人方走出院落,已经有丫鬟迎上来,道是炎初芷吩咐,让她过来领两人过去主院参加寿宴。 一路上来往人潮显然多了许多,都各自欢笑着寒暄。元央和水天零第一次到主院,发现此处景致极好,两旁栽种的树已经开了花,有淡雅香气弥漫在整个院子里。此时这里两旁已经布了膝盖高的桌案,可容两人并排而坐。元央和水天零方踏进主院,便看到不远处的炎初芷站起来迎接,朝两人露出一个温和笑容,随即招呼两人在自己旁边的桌案处坐下来。 “我方才还在想你们何时到呢。”炎初芷声音轻柔道,“刚起来也该饿了。我特意让大哥将你们的座位安排在旁边,好照应些。桌上的点心和酒水都可以用。再过会族长就会出来了。” “好的,谢谢。”元央点头,朝炎初芷回了一个笑。 炎初芷的目光扫过元央有些肿的眼袋,神色关切道:“小央姑娘昨晚可是没休息好?看起来有些没精神。” “没什么。”元央闻言,尴尬地瞥一眼水天零,见她的视线跟着落在自己身上,硬着头皮道,“只是晚上一直做梦,有些睡不安稳,不碍事。” “小央姑娘伤势初愈,切记注意身体。待会我让小乙拿一些安神的补药过去罢。” 元央不好意思拒绝,只好道:“那先谢过初芷姑娘了。” “不用客气。” 元央胡乱地点了点头,没什么心思应酬,只觉有点渴,下意识伸手去取桌上的酒壶。指尖方触碰到酒壶把柄,已经有一只手极快地探过来,按在了元央的手上。元央的手微微一颤,抬头间,撞进水天零深邃眼眸。后者神色不动,薄唇轻启道:“忘记我和你说过什么了?” 元央抿了抿唇角,神色间有几分郁卒,只得自对方手下抽回了自己的手,那份微凉却似还停留在手背之上。她掩饰一般地低下头去,清茶入喉,却也不感解渴,只觉索然无味。这满腔纷乱愁绪,压都压不下,与周围的热闹如此格格不入。那些欢笑言语,落在耳边,反而徒增恼意,恨不得醉个干净。而如今却连酒都碰不了一滴,心情怎么能不更坏。 水天零瞥一眼低着头的元央,自己握紧了酒壶,缓缓满上了一杯,放在唇边轻轻抿着,并不说话。两人之间有微妙的沉默气氛。 “姐姐。” 正顾自闷头间,炎初芷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元央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发现炎初寒朝这边正走来。对方照例冷着一张脸,一路行来也没有人不识趣地上去打招呼,想来大家都习惯了炎初寒。令元央诧异的是,炎初寒只往炎初芷方向扫了一眼,也没有什么表情,便兀自走到炎初芷身旁坐了下来。两人之间似乎刻意隔着些许空隙,并未紧挨着。 这段时间来,炎初寒顾着在自己房间养伤,元央对她的冰冷性格也敬谢不敏,因此接触不多,印象只停留在对方为炎初芷冒险闯毒沼这件事上。本以为两姐妹关系总应当缓和一些,但是此刻看来炎初寒还是如常冷淡,倒让元央心里不免犯了些嘀咕,心道这两姐妹虽面容像了七八分,但性格简直天壤之别。 待炎初寒落座,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若放在往常,元央必然好奇,想探一下炎初芷的口风。但此刻她情绪低落,也提不起什么胃口,管自己一口一口喝着清茶,动也不动桌上糕点,很快就灌了自己一肚子茶水。她见寿宴还未开始,在阿零身旁实在坐不住,探身过去与炎初芷知会去趟茅房,起身便离开了。 今日朱雀山庄显得分外忙碌,来来往往的下人也脚不停蹄地奔走着。一路上有许多护卫值守,目不斜视地立得笔直。 元央方转过拐角没有多久,便瞥见一道熟悉身影迎面而来。来人身着一身红色衣袍,衬得一张脸愈发白。眉目之间匿着一分冷血,连带着唇角噙着的笑都显得阴沉。 见状,元央完全是下意识往旁边假山处一避,将身形隐了起来。对方显然并未留意到她,兀自与身旁的人说着什么。有隐隐话语落在元央的耳边。 “她们都来了?” “是。” “族长呢?” “应该快出来了。人已经都到齐得差不多。嫡系里除了炎莱尚在外赶不回来,其余都在场了。” “很好。”炎席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飘入元央耳边,“礼物可准备好了?” “嗯,炎席少爷请放心。” 一声轻笑落下,带着丢下的话语散在风里:“真是个有趣的日子。” 转眼间,炎席的身影往主院方向行了去。 元央的心里却咯噔一下,有不好的预感升上来。她抬头望了一眼主院,那里的热闹依旧在继续。所有暗涌都似潜伏在平静之下,不知会有什么未知变化发生。元央虽与炎席见面不多,但接触下来也隐隐觉得对方像极了潜在暗处的毒蝎,不露声色,却随时打算突然给敌人致命打击。念及此,元央不免担忧,加快了回去的脚步。 然而等到了主院,身旁的炎初芷却不见了。元央皱了皱眉,视线在对面的桌案边扫过,很快就找到了炎席的红色身影。本低着头抿酒的炎席,忽然就抬起头来,视线不偏不倚地对上了元央。不知怎么,元央的眼皮随之一跳,而对方唇边已经勾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目光似有深意,沉沉地在元央胸口撞了撞。 不过这么一瞥间,炎席已经移开了视线。元央的心神却愈发不安起来。 “阿零,炎初芷呢?”元央压低了声音问道。 “有事离开了,等会就回来。”水天零偏头望向元央,似乎也察觉到了对方的不安,“怎么?” “没什么。”元央摇了摇头,也不知该如何说起心里的不好预感。 这样等了片刻,炎初芷却迟迟没有回来。眼看寿宴就要开始,元央眉间的焦虑愈发重了几分,时不时目光就扫向主院门口。 “你着急找炎初芷?”身旁水天零缓缓放下了手里的酒杯,落下话道。 “嗯……有些事想说。” “你且等等,我去帮你找来。”水天零说着,撑着桌案站起了身。 “也好。”元央踟蹰了下,还是点头应了,顿了顿又嘱咐道,“快去快回。” 水天零略一颔首,起身往外走去。 目送着阿零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元央才移回了视线,落在炎席身上。对方安坐如山,眼也不抬,手里执着酒杯,悠闲地饮着。正注意间,元央眼前忽然蹦出一道红色身影,遮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微微一怔,视线里已经映入一张笑靥。 “小央阿姨!” 元央的紧绷神色这才稍稍缓了缓:“你怎么跑过来了?你娘呢?” “娘在那里呢。”炎小妹指了指不远处的娘,清脆道,“我同娘说了,过来和阿姨打个招呼。” “乖。”元央端起桌上盛放点心的碟子,柔声道,“要吃吗?” “已经吃饱了。”炎小妹笑着露出牙来,说着凑到元央耳边,悄悄道,“小央阿姨知道白白在哪里吗?” 元央闻言,笑着摸了摸炎小妹的头:“在院子里呆着呢。这里人太多,不能让它被别人看到,要不然会被赶出去的。” “这样啊,”炎小妹咬着手指,“那等会回去后我可以找白白玩吗?” “可以啊。” “谢谢小央阿姨!”炎小妹话语欢快地应了,突然凑过来亲元央脸颊。只听“吧嗒”一声,茶壶正巧被倾身过来的她撞了翻。元央见状连忙扶了起来,才避免茶水流到身上。炎小妹调皮地吐了吐舌,连忙拿过茶壶,口中道:“呀。翻了!阿姨等等,我再给您去取一个!” 元央本欲拒绝,对方却已经拿着蹦跶着身子跑开了。不过一会,又捧着茶壶回了来。 “阿姨先喝着,我等寿宴完再去找你们!”丢下这句话,炎小妹又一溜烟地跑回了娘亲那里。 元央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去取茶壶,方倾了壶嘴,耳边已经落了一声男子浑厚嗓音:“族长来了。”元央连忙抬头去看,果然见炎天烨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缓缓朝主位行去。 心里焦灼的元央将杯里的茶水往口中倒去,视线却飘向院门口。终于,两道身影跟着出了现,朝自己这里快步行来。 茶水方入喉,元央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股醇香酒意。她神色一怔,连忙取了桌上茶壶掀开来,顿时浓郁酒香扑面而来。她暗道不好,知晓怕是炎小妹大意倒了错。正懊恼间,水天零已经走得近了。元央下意识将装酒的茶壶放了回去,端坐着正了神色,心里不知为何并不愿让阿零知道自己误饮了酒。 待水天零和炎初芷两人落了座,不等元央与炎初芷提及炎席的事,主位上的炎天烨也同时朗声开了口:“今日承蒙诸位族人到来参加寿辰,炎天烨先在此谢过。” 随着炎天烨说话,周围都开始安静下来。元央一时也不好再与炎初芷交谈,只得压下心头焦虑,顾不得饮酒的后患,只能强打着精神听炎天烨讲话。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说小孩子是很危险的生物。再可爱的也一样! 大家肯定也很期待小央喝酒的副作用吧~~~ 第87章 阴谋初现 水天零挨着元央坐了下来,见对方偏过头去望向炎天烨方向,一时也没察觉异常,跟着倾听炎天烨讲话。殊不知一旁的元央,待她坐下后,哪里还真的听得进去炎天烨在说什么。只见元央目光闪烁,思绪早已翻飞成一片。也不知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一杯薄酒下腹,胸口就倏地腾起一把火来,烧得她有些坐立不安。身旁挨着阿零的冷香也开始成倍地往自己这边飘来,整个人都好似在这香气里沉浮飘忽,丝毫着不到地。耳边炎天烨的声音渐渐远去,只余下自己的心跳声有力而急促地跳动着。那些香气像一只手,使命地拉着元央往水里沉去,连挣脱都无力。血液在烧,每一寸肌肤都在烧,感觉下一瞬就会噼噼啪啪冒出火花来。 坐下没多久,水天零无意瞥见背对自己的元央青丝倾泄间露出脖颈一处通红的肌肤,微微一怔。她定目望去,那抹红色实实在在地浮现在原本白皙的脖颈之上。此时正巧主座上的炎天烨结束了讲话,开始由炎濬展示众人的寿礼。见状,水天零压低了声音道:“怎么了?” 元央自然没有听到水天零的话,兀自低着头喘息。她只觉自己被拽得在水里越沉越深,那水漫过胸口,压得她气有些闷。正昏沉间,手腕忽然被一抹凉意握住,将自己的身子拉得微微侧过去。元央的神识终于有了片刻的清醒。只见她怔怔地抬起头,正望见水天零黑眸深沉,微蹙着眉看着自己,目光扫过,当即明白过来,冷了声音道:“你喝酒了?” 元央想要摇头,但触及对方压迫的目光,不敢撒谎,愣是又改为点了点头,低声喃喃地试图解释:“就,就刚才不小心误饮了一杯,就一杯而已……” 闻言,水天零的眉跳了跳,望着眼前女子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布了大片霞红的脸颊,那一双眼睛更是如同刚浸饱了水般,晃荡着波光。水天零神色一动,也不知是说给元央听还是自己听,低低道:“让你别碰,一晃眼的功夫就出事。真是。” 炎初芷显然也注意到了元央这边的情况,倾过身来,关切道:“小央姑娘没事罢?” 水天零摆了摆手,只道:“她酒量不好。没什么大碍。”说着,还是将元央往自己身旁拉了拉,想等这阵子过去就带她回房休息。 元央本就热得身子软,一拉之下整个人都往水天零身上贴去。触及对方隔着衣衫散发出来的微凉体温,似是觉得舒服,下意识往水天零怀里贴去。水天零身子一僵,却没有伸手推开,只是垂眸扫了满脸通红微阖着眼的元央,任由对方靠着自己。 一旁的炎初芷还想说什么,主桌前的炎濬已经朗声汇报道:“家族嫡系炎初寒,赠,凶兽内丹一份。” 见轮到了炎初寒,小央姑娘这里阿零姑娘想来也会照顾好,炎初芷也就回过头,下意识去望炎初寒。 被提到名字的炎初寒自桌案前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朝炎天烨弯了弯腰行礼。炎天烨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一直微笑着,似也习惯了炎初寒一贯以来的冰冷,朝炎初寒的方向点了点头,随即去望身旁管家打开玉匣呈上来过目的凶兽内丹。 然而,在炎天烨的目光瞥见那颗被盛放在精致玉匣里的内丹时,脸上笑容猛地僵了住。 几乎是所有人,在那一瞬间,都感觉到诡异的气氛升起。站在主桌旁宣布寿礼的炎濬一怔,下意识往引起炎天烨反常的内丹扫去,神色有些不解。 在席下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时,忽觉一股压力自炎天烨方向袭来。下一刻,炎天烨猛地抬头,对上炎初寒的视线,压沉了声音,一字一句地开了口:“初寒,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一变化,让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了炎初寒身上,都不是很明白炎天烨的意思。只有少数几个,在瞥见那颗衬着洁白玉色的血红内丹脸上极快地闪过一阵错愕。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见多识广的炎初芷和水天零。 “我不知道族长所指的是什么意思。”炎初寒并不认识那凶兽内丹,出口的声音也没有起伏,依旧冷静道。 炎初芷见状心里一沉,知晓姐姐怕是不明白出了什么事,下意识就要站起来为炎初寒辩解。却有一人比她更快,已经带着嘲弄笑意开了口:“噢?初寒姐姐竟然不知道族长说的是什么意思吗?那你可知道自己送上来的这颗内丹是淫兽爪豸的呢?” 随着炎席的话语落下,底下众人顿时一片哗然,不敢思议地面面相觑。 凶兽爪豸,知道的人就不少了。这种凶兽多为人所厌恶,因其性淫,也常被冠上淫兽的名头。爪豸不过寻常毛猴大小,身形极瘦,毛发呈花黑之色,小眼大嘴,繁殖能力很弱。许是为了尽可能地繁殖,爪豸同类之间交合状态时有发生,尤其是到了春日,但凡碰见爪豸,十有八九都在交合状态。且即便是有着血缘之亲,它们也毫不避讳。因此在爪豸在沧雪大陆名声极差,加之长相猥亵,人人避之不及。也有传闻,若遇爪豸交合,是乃不祥之兆。只是众人多没见过爪豸内丹,加之也的确没有往那方面想。此刻听得炎席的解释,怎能不大惊?族长大寿,竟送上这等□低贱之物,着实令人咋舌。一时之间,大家都识趣地沉默观望着事态发展。 炎初寒在听到炎席的话时,脸上的神色也忍不住微微一变,下意识低头去望炎初芷。瞥见对方眉头深锁的担忧神色,她似有些明白过来,目光投向炎天烨,沉了声音道:“我没有。” 炎天烨的脸色很不好看,听到炎初寒的辩解,转头望向炎濬:“濬儿,你不是负责整理寿礼么?到底怎么回事?” 炎濬的神色显然也很是迷惑,听到炎天烨喊他,上前一步低头应道:“回族长,当时东西送来的时候我也不知这具体是什么凶兽内丹,只以为是对身体有好处的,并不知这是……”顿了顿,他才尴尬地接道,“爪豸的内丹。是我办事不利,还望族长惩罚。” “办事不利之事不过先放一放,关键是怎么会出现这种东西?”说着,炎天烨又望向炎初寒,声音里带着压抑怒意,“初寒,你从哪里弄来的寿礼?” 见炎天烨濒临愤怒边缘,炎初芷知道这件事有损家族脸面,身子一动就欲起来说话。只是人未起,衣袂忽然被扯了住。她一低头,发现身旁的炎初寒暗自踩住了她的裙袂,同时耳边也响起了炎初寒的冷淡话语:“我说了我没有。” “那你如何解释这情况?”炎天烨斥道,同时衣袖一挥,那玉匣自管家手中飞出,“砰”地一声砸在炎初寒她们的桌案上。那颗红色内丹,从玉匣里咕噜地滚出来,停在两姐妹眼前。 炎初寒低头扫了一眼内丹,定定道:“寿礼被换了。” “濬儿。” “在。”炎濬眉头纠着,如实道,“当时寿礼送上来的时候,的确就是这颗内丹模样不假……” “东西是谁送来的?”炎天烨虽问着话,视线却一直望着炎初寒。 “这……是初芷的侍女将两人寿礼一同送来的。” 待炎濬话落,炎初芷这边已经拂开了炎初寒的脚,跟着缓缓站起身来,神色凝重道:“寿礼的确是我让小乙一道送过去的,但却不是爪豸内丹,而是仄魍内丹,有延年益寿之功效。”顿了顿,“事实上,姐姐的寿礼是……” “族长也听到了,寿礼本是仄魍内丹。明显这礼被人掉包过。”炎初寒知晓炎初芷想说什么,倏然开口截断了她的话头。炎初芷见状,侧头望一眼炎初寒冷漠的侧脸,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她何尝不知炎初寒是不愿将自己牵连进去。只是此事着实离谱,处理起来也棘手得很。 听到炎初寒的话,炎天烨脸上有些沉吟神色,随即道:“把小乙叫到前面来说话。” 立在炎初芷身后的小乙闻言望了一眼炎初芷,目光里带着忧色,踟蹰着脚步上了前,低下头去恭敬道:“族长。” “寿礼是你亲自接过,送去炎濬少爷那里的?” “是。” “那你可知玉匣里装的是什么?” 小乙神色一暗,在众人灼灼目光里摇了摇头:“回族长,并不知晓。我只是听小姐吩咐,将两样寿礼送到了炎濬少爷府上后就离开了。” 一旁的炎濬闻言,出声追问道:“小乙,那你路上可有遇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人或事?” 小乙抿着唇,又摇了摇头。 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下来。 炎初芷的眼眸暗下来,不着痕迹地扫过席中众人,在落到炎席身上微微一顿。 对面不远处的炎席,似是感受到炎初芷的视线,回过头来,唇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意,目不转睛地与她对视着。 “族长,初寒虽然性子冷淡,但不至于做出这等事来啊……”说话的是炎家老二。他的脸色不比炎天烨差,方从震惊里回过神来,求情道,“还望族长明鉴。” 坐在炎天烨身旁的夫人见状,也跟着劝道:“是啊,天烨。不如等寿辰结束再好好追查这件事,现在一时也找不出头绪。” 炎天烨知道夫人说得有道理,此时不宜将事情闹大,否则场面只会越来越尴尬。他深深地望了炎初寒一眼,随即顺着对方的话点了点头,挥手道:“就这样罢。濬儿,你继续。” “是。” 炎初芷松了口气,拉着炎初寒坐了下来。她这才发现,因担心炎初寒,自己背后已经布了一层薄汗。方一落座,她连忙去望炎初寒,对方正也侧过头来,两个人的视线对在一处。 “对不起。”炎初芷忽然压低了声音道歉道,“是我疏忽了。没想到给姐姐带了这么大的麻烦。” 炎初寒抿了抿唇角,绷着一张脸,片刻后才语气僵硬道:“不用道歉。” 闻言,炎初芷心里微微暖了暖,目光柔软下来。 “接下来是炎初芷的寿礼,大师星述的画卷一幅。” 另一边,炎濬上前将画卷递于管家,暗暗舒了口气,心道初芷竟连星述的画都弄了来,父亲的心情应该会好些。果然,炎濬的话令炎天烨的神色微微缓了缓,视线专注地落在了管家手上。 只见管家执了画卷,背对着众人,左手一松,那半人高的画卷便“唰”地展了开来。 不远处,炎席唇角微微勾了勾。 炎初芷的视线方离开炎初寒,正欲望向炎天烨那里,忽觉肩头一沉,压力如巨石一般轰然砸来。所有人身前的桌案皆震了震。 “荒唐!”一声震耳呵斥骤然响起,与此同时炎天烨身侧的木桌在他怒起一拍下“啪”地碎裂开来。而几步开外,管家在画卷展开的一瞬间也瞥见了上面的内容,眼睛倏地睁大,神色震惊异常,那执着画卷的手指一颤,那幅画便轻飘飘地往地上落去。 众人被炎天烨突如其来的反应惊得不约而同望去。在触及画卷上的内容时,现场响起一片倒抽凉气声,随即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到。 席间炎初芷不知怎的心里一跳,目光也跟着落在悠悠飘落的画卷之上,随即瞳孔骤然一缩。 第88章 阴谋初现 只见洁白画卷之上,铺满着天际倾洒而下的日光。而画中两人裙袂似在微风里飞扬,双眸轻阖间前倾的身子贴在一处,那些玲珑曲线柔和,水墨般晕染开来。只有薄唇一点而红,在半垂的青丝遮掩间相吻着。有衣领半褪,露出一抹圆润似雪的肩头,暗香浮动,一根衣带悠然落于两人脚间,暧昧温存。 而令人震惊的是,那画中女子面容相似,正是在座的炎初寒与炎初芷两人不假。画旁空白之处用朱色笔墨写下三行字来,字体凌厉非常,与画面的柔和截然不同。 “天地不仁,弃;伦常误人,弃;家族无情,弃弃弃。” “砰。” 一声响动惊破了在场的寂静。众人望去,便见炎初寒身前的酒杯已然翻落在地,琥珀酒液倾洒而出,对方也浑无所觉,只是死死盯着地上那幅画。攥紧的手指泛白,连带着脸上血色也退了干净。而身旁炎初芷虽看起来稍显镇定,但紧抿的唇角微颤,那目光里的怒意滔天,也与平日里的温和判若两人。 气氛正反尴尬间,离得近的炎濬已经连忙上前一步,蹲□扯过地上画卷,随即匆匆忙忙地收了拢。他下意识往炎初寒和炎初芷两姐妹这里扫了一眼,目光里情绪复杂。随即他面向炎天烨,话语急切地开了口:“父亲,这件事……” “好了,”炎天烨却极快地打断了的话。他神色凝重,目不转睛地望着炎濬,沉声道,“你无需解释,我都知道。有人想要毁我家族声誉,出此下策,实在可笑。至于此事到底是谁在后面动手脚,必定严查到底。” “是。”炎濬闻言,脸上神色并没有轻松之状,将话应了下来。随即又踟蹰道,“那之后的寿礼……” 炎天烨神色微微一动,眼底有怒色一闪而逝,口中却道:“自然继续。我倒要看看,对方还有什么损招。” 然而之后的寿礼都并无异常,没有再出现什么意外。只是席中气氛却一直带着不可名状的诡异。很多人的视线,不自觉地往炎初寒与炎初芷方向飘来。倒是炎天烨,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两人一眼,兀自沉着脸色听炎濬汇报。 水天零见众人注意力都被引了过来,担心元央在意识模糊间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索性暗自退了席,率先带着元央回了房。众人此刻自然无暇顾及水天零这号人物,只有炎席,在离去的水天零身上突然抬头,目光在两人的背影上停留了会,带着不可揣摩的深意。 元央的脚步有些趔趄,几乎大半个身子重量都靠在水天零身上。她的身子烫得像是着了火,只晓得紧紧攥着水天零的手。对方身上的凉意在此刻简直诱人得很,元央贴得一次比一次近,像是渴极了的人在绝望处寻到水源,恨不得溺死在里面。 水天零手搂着元央的腰,心里还在思忖着方才席中之事。之前虽因无意发现黑衣女子的踪影而特意留意了炎濬那边,只是也没发现什么动作。没想到对方动的是寿礼的主意,而且估计在她们发现黑衣女子前已经就掉包成功了。她知道炎天烨身为一族之长,自然不会认为炎初寒和炎初芷两人会送出这等荒唐的礼来。对方想来也清楚得很,目的也在别处。此前因爪豸内丹之事,有损家族脸面才呵斥了几句炎初寒,找了个台阶下。只是这画被精心安排在□的爪豸之后,明显是有人故意为难炎初寒和炎初芷两姐妹,暗示着什么。在场的人估计心里也都能猜到七八分。然而没有人会问。难就难在这里。没有人会傻到真的将乱伦这个问题问出口,代表两姐妹也根本没办法去解释。但是这个流言,却怕是会在这场寿宴后在朱雀山庄传开来了。就算有人不信,但流言这种东西,三人成虎,对两姐妹都是压力。对方这么做,明显是为了逼走炎初寒。事实上以炎初寒的性子,为了避嫌不连累炎初芷的确很可能这么做。而一旦她离开朱雀山庄,危险也怕是随之而至。这样看起来没有实际伤害性的一招,实则利用的是无形的压力去逼迫两姐妹自己跳入陷阱,在后招里设下重重埋伏,手段着实高明得很。 更糟糕的是……水天零的目光晃了晃,想起了炎初芷看炎初寒的眼神,叹了口气。若当真如自己所猜测那般,炎初寒怕是真的会执意离开了。 思忖间,元央的院子已经近在眼前。此时院子里只有零星几个下人在,其余人都去了寿宴上帮忙。有丫鬟瞧见元央被水天零搀扶着回来,上前想帮忙,却被水天零挥退了。水天零将元央扶进了房,让丫鬟打盆凉水进来。丫鬟虽觉奇怪,但还是应了下来。 此刻的元央感觉自己整个人好像在火里炙烤般难熬。她知道陪在身旁的是阿零。对方身上的味道再熟悉不过,以及那微凉体温与触觉,每一寸都令她眷恋着。有些心思一旦滋长,便疯魔般在血液里蔓延开来。席间的变故她也不晓,满门心思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像是入了自己的魔障,挣也挣不脱。 水天零一语不发地扶着元央来到床前,微微俯身打算将她放回床榻之上。只是对方的身子虽接触床榻,手却还紧紧搂着她的手臂不肯放手。水天零的目光静默地在元央通红的脸上转了一圈。顿了顿,开口安抚道:“你需要休息。” 元央却似没有听进去般,手上力道不松,只是整个人轻轻颤着。 水天零见状只能顺势在床榻边坐了下来。房间里一时陷入安静,只有元央急促的呼吸起伏着。很快她又觉得热,往水天零的方向靠去,想要汲取那难得的凉意。 不一会,丫鬟就推门送水进来了。她甫一踏进门,便瞥见小央姑娘整个人都快要偎进阿零姑娘的怀里,微微一愣。前者脸色红得异常,丫鬟琢磨着许是喝多了酒,倒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开口道:“阿零姑娘,凉水来了。” “嗯,”水天零点头应了,“放下罢。” 丫鬟依言将水放在了床榻边,望了一眼床榻上的元央,关切道:“小央姑娘没事罢?” 见阿零姑娘摇了摇头,丫鬟放下心来,嘱咐道:“那奴婢先出去了。若是有事再唤我。” “好。” 待丫鬟离开,水天零转向元央,将她按在了床榻之上,淡淡道:“呆着别动。我去取毛巾。”言罢,也不理会对方有没有听进去,兀自挣脱了元央的手,起身去拧凉水里的毛巾。 水天零手里拿着毛巾返身坐回床边,见对方竟分外安静地低着头,倒有些微微惊讶。她正欲给元央擦脸降降温,忽然瞥见对方手背有水珠滚落,留下一行淡淡水渍,动作跟着顿了住。 片刻,水天零的手指抚上元央的下颔,将她的头迫着抬起来。果然,那双眼睛已经红了,泪珠凝在睫毛上颤动,好像沾了露珠的花瓣,盈盈欲坠。水天零望着元央,眼底神色微动,半晌方抬起手用毛巾去拭,低语道:“怎么哭了?” 元央没有说话,紧抿着唇角,那些泪珠却自泛红的眼眶里无声地落下来,滴在她的手背上,又缓缓沁入柔软被褥。水天零的目光打量过元央的神色,眼底有叹息之色浮起。她不再说话,只是动作轻柔地用毛巾擦拭过元央灼烫的脸。 毛巾的凉意似是让元央的思绪微微清醒了些。她的目光落在水天零身上,眼睛里有情愫如云雾般缭绕。只见她一眨不眨地望着,终于望得水天零停下了手,出声道:“还不舒服么?” “阿零。”元央却没有回答,只是怔怔的唤道。 水天零瞥一眼元央,黑眸幽邃。 “阿零。”元央又唤了一遍,这次话音未落,她整个人已经朝水天零倾身过去,将眼前的女子拥了个满怀。元央抱得的极紧,像是害怕下一瞬水天零就会消失一般。对方身上的热意慰藉着自己灼烫身体,却有更盛的火自心底窜出来,燎过全身。 “放手。”水天零开了口,声音里似有叹息,“你这样会热得更难受的。” 元央的手却收得更紧,身体紧紧贴着水天零,胸口起伏激荡得厉害。而果然如对方所言,身体里的火如同泼上了酒,“腾”地又往上窜了几丈,几乎烧到了喉咙。话语被干涩地堵在那里,失却了言语。她也丝毫不顾。 水天零见对方身体又烫了几分,垂下眸终于抬手去拉对方的手臂。此时的元央哪里敌得过水天零的气力,硬生生被掰开了手臂。元央的泪落得更快,紧紧咬着的嘴唇很快沁出血滴来。正当水天零往后退了退,试图扯开元央的时候,对方却突然飞快地探过头来。 唇上有热意瞬间覆盖,带着对方鼻息之间快要冒出火来的灼烫。唇齿之间的血腥之气很快也跟着侵袭而至。水天零似是也没料到这番变化,身体一僵,脸上的神色有片刻的怔忪。 停留在唇上的柔软压得很重,像是被推到绝望边缘,辗转间却显得青涩,牙关磕碰声清脆地落在房间里。而眼前元央的面容近在咫尺,清晰得倒映进水天零的视线中。对方微阖的双眸与不安的神色,以及那纤长睫毛上的露珠此刻终于在颤动中落下来,沁入两人碰触在一起的唇齿间,咸而苦。 水天零漆黑的眼底如起了大风,拂过平静湖面。 元央不知过了多久,也许短暂不过一瞬,也许漫长至没有尽头,她只觉身体的热意与唇间的凉意相互倾轧在一处,她的意识在一次比一次更盛的灼烧里再次模糊开来。黑暗在某一刻终于笼罩而来,将她整个人彻底拖进了昏迷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嘻嘻,吻上了。 第89章 阴谋初现 这场寿宴,自然是度过的无比尴尬。表面维持的喜庆气氛,并掩盖不了那些各式各样的目光落在炎初芷和炎初寒身上。何况炎天烨自始至终的神色一直沉凝着。虽然谁都不再提及画卷事件,但暗地流动的或惊讶疑惑或幸灾乐祸情绪还是让两姐妹如坐针毡。纵是冷静如炎初芷,思及事情前后,心里也忍不住焦躁不安起来。水天零想到的事,她也很快想到了。她太懂炎初寒了。她知道姐姐自从知道自己喜欢她后就一直疏离自己,害怕的正是如今这一幕发生,才在沧雪大陆四处游历,很少回朱雀山庄。没想到即便如此,有些事最终还是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里。姐姐性子固执,现在出了这种事,加上她的伤势已经初愈,怕是又一心想要离开朱雀山庄。一旦姐姐孤身上路,离开自己的视线,更是危机四伏,后果不堪设想。 炎初芷越想越担忧,余光忍不住瞥到身旁的炎初寒身上。只见对方脸色比往日更冷,几乎能感觉到阵阵寒风。炎初寒也不理会那些视线,只闷头往口里沉默地倒着酒。只有炎初芷能看到,炎初寒垂在腿上的手,攥得指节都泛了白,淡青色的经络微露在手背之上,昭显着对方内心不可抑制的怒意。 没过多久,炎初寒身前的一壶酒已经空了。她放下酒杯,在众人的视线里忽然站了起来,冷着脸同炎天烨道了句身体不适,便率先离了场。炎天烨并未阻止,反而让炎初芷跟着过去帮忙照顾。炎初芷听炎天烨这么说,知道族长是想让她们两姐妹避免尴尬,同时也是为了向众人表态他对画卷里荒唐内容的不相信。 炎初寒的身影消失得极快,当炎初芷跟着踏出院门时,已经看不见了对方踪影。见状,炎初芷叹了口气,加快了脚步朝两人住处走去。 “小姐,”待离得炎天烨的院落远了些后,身后沉默跟着的小乙才出了声,满脸皆是担忧与愧疚,“对不起。” 炎初芷摇了摇头:“此事不怪你。” “可是……” “小乙,现在并不是追究谁的责任的时候。”炎初芷倏地顿住了脚步,打断了小乙的话,正色道,“你要明白,我和姐姐现在都被人盯上了。但是我们除了知道对方是家族里的人外,对其他一无所知。如今当务之急,是找出这个人来,知道对方到底想干什么。” “是,小姐。”小乙低下头去。 炎初芷自然并未回自己的院落,而是直直地朝隔壁炎初寒的房间走去。炎初寒打得什么心思,她再清楚不过。而也许只有自己才能让姐姐改变决定。 留在院里的下人还未得知寿宴上发生的事,因此见到炎初芷知道她是来找炎初寒的,都与平时一样打了招呼。 炎初芷走到炎初寒的卧室门前,抬手试着去推门,发现门从里面被反锁了。她手上动作一顿,随即改为敲了敲门。 “姐姐。” 门里一时并无动静。炎初芷继续敲着。片刻,才响起炎初寒不带感情的应声:“回去。” 闻言,炎初芷望了望周围,见没有人注意,方在门外压低了声音道:“姐姐难道不想知道这件事到底是谁干的?” 话音落下没多久,门果然自里面打开了。炎初芷踏进门去,重新将门掩好了。见炎初寒已经转身往桌旁走去,也跟着缓步坐在了凳子上。 一落座,炎初芷便闻到鼻间一股浓郁酒香。她低头扫去,见桌子上摆着白玉酒壶,正被一只手执了,将身前酒杯满了上。见状,炎初芷皱了皱眉,伸手去阻,低声道:“怎么还喝?” 炎初寒见对方手臂也扯,这才抬起眼来,望向炎初芷,冷冷道:“你管自己说便是。” “现在这个时候,姐姐这般喝法,莫不是还想冒险失去理智?”炎初芷微微挑了挑眉,缩回了手,“若姐姐不怕被人又抓住把柄,喝个一醉方休也无碍。” 听到炎初芷的话,炎初寒神色一僵,顿了顿,还是放下了手里的酒杯,沉声道:“你到底还知道什么没有告诉我?” 炎初芷却只是摇了摇头,神色凝重起来:“我知道得其实也并不多。家族里出了内贼,这个想必姐姐心里也清楚几分。只是这内贼似乎又得到了另一个家族的支持,目的许是为了掌控家族。从眼前情况看来,怕是已经开始着手对付我们两个了。” 炎初寒的脸色极差,忽僵硬着语气道:“今天出了这种事,怕是流言过不了多久就要传遍朱雀山庄了。我过几天就同爹娘告辞。这样对我们俩谁都好。” 见对方果然提出了离开,炎初芷不由叹了口气,一副预料之中的神色:“只是对我比较有好处罢?” 炎初寒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姐姐。”炎初芷开口打破了沉默,放柔了声音继续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流言。但你若当真走了,恰恰是中了对方下策。他们的目标十有八九是你这个族长候选,而不是我。” 炎初寒望一眼炎初芷,随即垂下眸去:“我意已决。你若不放心,大可以自己放手去查到底谁在后面弄事。至于这里,我是不会也不想留了。” “我不会让姐姐走的。”炎初芷的目光落在对方身上,话语淡而坚定,“除非在此之前找出暗中的敌人,否则我不会让你踏入险境。” 听到炎初芷的话,炎初寒终于忍耐不住,“刷”得自站了起来,带翻了身后的凳子。她也不顾,兀自盯着炎初芷,一字一句道:“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我之间,若真的没什么事,我也不会这般担心。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今甚至已经被人看出了端倪,难保对方不会再发现什么。你可知这后果,远远比什么生命危险严重得多?”说到后来,炎初寒话语已经有些沙哑,“不谈爹娘会一辈子抬不起头,沦为家族笑柄。连你……都不知会受些什么苦。要知道为了苦苦维护的尊严面子,家族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耐心地听炎初寒斥责完,炎初芷毫不避讳地直视着炎初寒的目光,才轻声道:“我不在乎。” “你……”炎初寒脸上的冰寒破裂开来,怒得眉毛都轻轻颤了颤,眼底却流露出几分痛苦。 “我在乎的是姐姐。”炎初芷望着这样的炎初寒,反而恢复了平静,“什么家族荣辱,磨难责罚,我都不在乎。我只要姐姐安好。其他又有什么要紧。” 闻言,炎初寒神色一颤,目光复杂地望着炎初芷。两人的视线交织在一处,各自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是感觉到对方不亚于自己的执着,炎初寒变幻了几次神色后,颓然地垂下了头去。 僵持间,一片寂静里落了炎初寒的呢喃。 “可是我在乎。” 话落,炎初寒又抬起眼来,一眨不眨地望进炎初芷的眼里,定定道:“这种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去冒险,否则别说朱雀山庄,怕是整个沧雪大陆,都没有了你的立身之地。你……怎么可以不在乎?我既是你的姐姐,就万不能看你踏入这般不堪境地。” 炎初芷目光微微一怔,随即,唇角缓缓抿出一个浅淡笑意,目光反而软下来。她站起身来,将炎初寒身后的凳子扶了起,拉着她的手臂坐下:“我知道姐姐是为我好。但姐姐可有想过,若是你出了事,我但不会独活。姐姐知道我不曾开玩笑。你若当下了决心真为了保我名誉离开,我也拦不住你,仍是只有那一句话想让姐姐知道。如果姐姐在外头出了事,做妹妹的便下去陪你。” “炎初芷!”炎初寒闻言话锋凌厉,手心一翻攥住了炎初芷放在桌上的手,神色有了隐约怒意,“你敢?” 炎初芷望着生平第一次朝自己发了火的炎初寒,反而笑起来:“我这么说,也不过为了让姐姐看清楚这些后果,不曾说笑一分。于我而言,若是姐姐不在这个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值得眷恋的了。” 炎初寒闻言话语一堵,咬着唇瞪着炎初芷,却也辩不过她。她只觉得胸口痛意如蚁噬咬,一阵阵地涌来,脸色都白了几分。似乎感觉到炎初寒的难受,炎初芷顿了顿,随即伸手温柔地覆上了炎初寒,温和道:“其实姐姐也不必将事情想得那般坏。我身系家族灵兽,他们不会真的拿我怎么样。而你与我的流言,便让它传上一阵也无妨。姐姐若不爱听,不出去就是了,也不用看别人脸色。” 炎初寒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只颇有些纠结地阖上了眼,不再说话。身前炎初芷的目光细细地打量过炎初寒的神色,静默地描绘过那熟悉至深的容颜轮廓,唇角始终噙着一抹笑意。那目光却深情似水,在一双眸里晃荡着柔情波光。 半晌。炎初寒方睁开了眼,正对上炎初芷毫不掩饰的目光。她神色微微一震,片刻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偏过头去:“此事再说,我现在不想同你争。不过……这几日先不要单独见面罢。” “好。”炎初芷见炎初寒这么说,也知道她暂时不会不告而别,倒是干脆地颔首应了,缓缓站起身来。 本以为对方准备离去,却许久不见脚步声。炎初寒回过头来,微微蹙眉,疑惑地望向炎初芷。 “姐姐。”炎初芷对上炎初寒的视线,垂在身侧的手忽然抚上对方的脸。后者身子一僵。 炎初芷淡淡笑了笑,望着眼前这张与自己像极了七八分的面容,话语轻得如同薄纱般飘在空气里:“姐姐,你知道么,很早以前我就在想……上天安排你我同胞而生,彼此从一开始就注定是天底下最亲近的人。我一直希望能和姐姐一起走到命运的尽头。那么不管多远,都是一桩圆满事。因此,其实我从不曾惧怕任何生死别离。姐姐在哪,我的心,便在哪。” 尾音飘落的短暂间,炎初芷忽然俯身下去,轻轻吻上了炎初寒。 唇与唇相贴。宛如柔软心事,不曾抛却。往昔记忆如许,紧紧缠绕彼此密切相连的命运,甚至分别的漫长岁月,都丝丝缕缕被思念所贯穿。 炎初寒放在桌上的手骤然攥紧,那眼底却有光芒碎裂开来,晃成一片虚境,模糊了现实的一切,恍若坠入梦境。她却不曾避开。或者说……无法避开这样的炎初芷。 这个淡淡笑着诉说,用心凝望着自己的女子。神色温柔,眉眼处皆是令人难以抗拒的深情。 第90章 阴谋初现 元央悠悠醒转过来时,只觉浑身乏力得紧,好像与凶兽的大战了一场般。混沌意识沉重地压在灵台,迫得她不由皱了皱眉,有些回不过神来。 片刻后,那些零星记忆,才在脑海里艰难地浮现。而随着记忆的恢复,元央脸上的神色,一点点僵硬起来。 自己好像吻了阿零…… 意识到这点之后,模糊画面终于出现在脑海里。记忆力柔软而冰凉的唇,带着馥郁冷香与微涩的泪水混杂在一起。元央在震惊中慢慢睁大了眼,下意识抚上了自己的唇。那些无法描述的感觉似乎还残留在唇齿之间,带着令人耳酣面热的气息。然后…… 元央努力回想了下,发现记忆在此处戛然而止,没了踪迹。阿零的反应,自然也无从得知。念及此,元央的心里好似猫爪挠过一般,痒得难受。一颗心却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那些场景如梦般虚无缥缈,令人难以置信。元央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杜撰了一场梦而已。只是……这毕竟不是梦境,而是切切实实存在的真实。 一时间,元央无措地望着头顶床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吱呀。” 正怔忪间,门被推开的声音忽然传来,吓得元央猛地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尸在床榻之上。 耳边有脚步声落下,与此同时,熟悉的香气在房间里飘散开来,几乎不用辨别已经知道了是谁。元央的一颗心几乎要跳到了喉咙,努力压制着紊乱气息,侧耳倾听着。 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并未往床榻边行来,随即响起倒水的声音。元央暗暗舒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又隐隐泛起失落。心情复杂间,那脚步声又骤然靠近,惊得元央快要忘记了呼吸。 这一次,脚步声停在了床榻边。元央能感觉到床幔被撩起的轻微动作,她的身体不由得绷紧,也不敢睁开眼去看,只觉床褥之间的香气愈浓。对方的视线好像落在自己身上。然而接下去又没了动作,房间里一时陷入寂静之中。 元央吃不准阿零到底在做什么,心底的爪子挠得愈发厉害,在对方隐形的视线里,浑身都不自在起来。时间流淌得格外滞缓,几乎快要停顿了住。 直到水天零一如往常的淡然声音打破沉默。 “你还要装睡到什么时候?” 元央的身子一僵,知道瞒不过对方,这才尴尬地缓缓睁开了眼,偏过头去。水天零的面容撞入视线之中,眉目平静。元央却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动了动唇,才僵硬着语气道:“阿零。” “装够了就起来,我还有事同你说。”水天零对元央的局促仿佛不觉,兀自将手里水杯递了过去。 元央见状只得撑着身子坐起来,感觉自己浑身都似散架了般。她也不敢看水天零,取过对方手里的水杯,很快又低下头去,极轻地“嗯”了声。 水天零垂眸望了一眼满脸写着不自在的元央,也不点破,继续说了下去:“之前寿宴上发生了一些事,你当时神识模糊,应该还不知道。” 说着,水天零将白日的事简单复述了一遍。 本还避着视线交错的元央,在听到画卷内容上时,神色一震,错愕地望向水天零:“怎么会这样?”顿了顿,元央忽然想起了离开寿宴时撞见的事,颇有些懊恼道,“果然寿礼有问题,难怪他会这么说了。” “他?” “是那个炎席。”元央深吸一口气,将之前听到炎席交谈的事情说了,又道,“当时听到他说有什么好戏看就觉得不对劲,怕是此事也与他脱不了干系。我本想先告诉炎初芷一声,没想到后来……”元央话语一滞,想起自己当时误饮了酒的状况,脸色红了红,又尴尬起来。 “原来如此。”水天零低低说了句,目光若有所思。 “阿零。”元央的余光抬了抬,有些躲躲闪闪,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水杯,喃喃道,“那个……对不起……” 听到元央的话语,水天零垂眸扫去,目光幽深如许:“作甚道歉?” “阿零再三嘱咐我不要饮酒,结果还是误了事。而且还……还……”元央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短暂的吻来,胸口有火又烧起来,烧得她呼吸都乱了乱。 “没什么。”水天零波澜不惊的声音落在元央耳边,并未有什么变化,“这件事便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你也不必多想。” 闻言,元央只觉胸口似刺入了一枚针,有刺痛感传来。她的呼吸一滞,哽咽在喉咙里,一时不明白水天零是什么意思,只得愣愣地抬头去看对方。见阿零神色如常,似乎那扰乱自己心湖的一切,对她而言的确如她所言,并未有什么影响。 “你……”元央出口的话语有些沙哑,顿了顿,方道,“阿零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没有。”水天零淡淡应了,望了元央一眼,又道,“你沾了酒,这几日少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焚鸟之血的后患可不好受。待熬过了这段日子,也就没事了。如今还是保持心境平和为好,否则我也帮不了你。” 闻言,元央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话来,只是怔怔地望着水天零。半晌,才僵硬地移开了视线,低声喃喃:“我知道了。” 水天零的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元央身上,见眼前女子低下头去,青丝遮了侧脸轮廓,只留下一抹白皙缀在黑发之间。那睫毛颤得厉害,似乎不堪重负般抖落了窗外夕阳余晖。唇角紧抿成压抑的弧度,透露出主人心底激荡情绪。见状,水天零的眼底悄无声息地滑过一丝叹息,再次开了口:“我方才去了一趟炎初芷那里,族长已经找过她了。只是此事敏感,对方也没有表态什么,只暗示让她这几日避下风头,不要外出。至于到底是何人换了寿礼,他会亲自去查。炎初芷如今行事不便,想托由我二人注意山庄内的动静,尤其是那个黑衣女子,是难得的线索。还有就是你方才说的炎席那边。”顿了顿,“你身体不适,这几日便静养着。有什么情况,我会来同你说。” 元央听到最后一句,身子微微一震,猛地抬起头来。半晌,才望着水天零辩解道:“我身体没有什么大碍……” “如何没有?”水天零倏地打断了元央的话,直视着对方道,“莫要大意。” 元央却恍若不闻,倔强着语气道:“我真的没事。现在这种情况,怎么能让阿零一个人去?” 水天零静静望着元央,半晌,才在两人僵持的视线里滑开了视线,转身往外走去,丢下话来:“此事我已经决定了。” “阿零。”元央忽然倾身,手撑在床边,半个身子探出了床榻之外,出声想要唤住水天零。 身前黑色背影果然顿了住,却没有转过头。背后元央的眉间闪过一丝挣扎,随即话语滞涩地开了口道:“你其实……”元央的目光晃动得厉害,声音愈发沙哑,“都知道了,对吧?” 水天零的颀长背影静默片刻,什么都没有说,随后已经继续迈出脚步往外走去,消失在元央的视线里。 见状,元央的身子颤了颤,随即颓然往后靠在了坚硬的墙壁之上,缓缓闭上了眼。一颗心宛如沉入深渊之中。 阿零……果然已经知道自己喜欢她了。是了,她这般通透的人,怎么会猜不出。方才她的意思,应该想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罢? 可是……被拨动的心弦,如何还能平静? “荒唐!” 带着威严的声音自牙齿间蹦出来,炎天烨刚毅的脸上皆是怒意。 “父亲恕罪。”炎濬闻言,更深地低下头去,话语里带着内疚,“濬儿无能,还望父亲责罚。” “你是越活越回去了!”炎天烨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炎濬一眼,“寿礼掉包这么大的事,你看管不住也就算了,如今竟然查不出一丝头绪,怎么办的事?你让我如何放心将事情托付于你?堂堂朱雀家族嫡系长子,寿礼在你手上出了这样的差错。濬儿,你太让我失望了!” “对不起。” “要道歉便同你两个妹妹道歉去。”炎天烨气得眉毛都抖了抖,“此事后患无穷,若是传出去,家族脸面何存?对方做出这种事来,明显就是要给我们炎家难堪!从你手上出了错,就自己去弥补。给我继续去查!” “是,父亲。”炎濬沉声应了。 言罢,炎濬正欲告退,炎天烨忽然又转过身,强调道:“晚上的寿宴上务必不准再出差错。还有,初寒和初芷晚上不过来了,空出来的位置你想办法安排上。” “是。” 直到目送炎濬离开,炎天烨才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了窗前。他脸上的神色染了些担忧,片刻后叹出 一口气来,低低道:“内鬼么……” 夕阳坠入地平线,夜幕也终于一点点笼罩了整个朱雀山庄。漫天的喜庆气氛后,是谁也不点破的诡谲。席间众人觥筹交错间,脸上笑意不减,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然而这佯装的平静,却没能持续得更久。 火光冲天而起的那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仰头望过去。 主位上的炎天烨,在辨清火光来源之处时,脸上神色僵了僵。他强压下心底涌起的不安,安抚好众人,便马不停蹄地亲自赶了过去。 火光将半个夜空都照了亮,如同盛开在天边的晚霞一般壮丽。席间众人脸上的神情各异。 炎席在座位上静坐不动,只望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执起桌上的酒杯,缓缓倒入了口中。酒液芬芳,溢满唇齿之间。忽明忽暗里,他的唇角有一抹笑意极快地掠过。 远方那火光燃起的方向,正是炎初寒和炎初芷的院落。 炎天烨赶到半路时,正撞见了赶来告知情况的炎初芷手下。后者看到炎天烨,一时也顾不得礼数,声音急切道:“族长,出事了!” 炎天烨脚步不停,眉头已经皱了起来,询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我也不是很清楚到底发生了是什么事……只知道两位小姐的院子突然着了火,现在大家正在忙着救火。”下人如实禀报道。 炎天烨心中急切,加快了脚步,率先消失在了下人的视线里。不过几个呼吸间,已经赶到了两姐妹的住处。 离得近了,那冲天火光带起的热浪扑面而来。两处院落已经都陷入了一片纷乱之中。留下的人本就少,此刻都投入到救火的队伍里。有人瞥见了炎天烨的身影,才惊唤道:“族长!” 似乎听到了这声呼唤,一道人影忽然出现在炎天烨身前。炎天烨定睛看去,发现是炎初芷的贴身侍女小乙,连忙问道:“怎么会着火的?”顿了顿,“初寒和初芷可还好?” 小乙的脸色在火光里却白得让炎天烨有些不安。只见对方动了动唇,才在炎天烨震惊的目光里声音嘶哑得开了口:“两位小姐……不见了。” 第91章 一往而深 “小央姑娘,该用晚膳了。”负责元央饮食的丫鬟推门进来,望了一眼没有动静的床榻,顿了顿,又唤道,“小央姑娘?” “放着罢。”元央的声音从床榻上传来,身影被白色帷帐遮着,只能看到隐约的轮廓。丫鬟闻言顺从地将饭菜放在了桌上,随即退了出去。 门再次被阖上,房间里的光线暗下来,恢复了一片静谧。床上的人并没有什么动静,只有饭菜的香气悠悠飘散开来。而窗外的日头,被一点点拉沉,夜幕悄然覆盖了整个朱雀山庄。 丫鬟再进来准备收盘时,已是半个时辰后了。然而看见桌上一动也没有动过的饭菜,丫鬟神色微微一怔,望向床榻方向,踟蹰道:“小央姑娘,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没。我不饿,你端出去罢。” “这……”丫鬟神色有些为难,“要不我过会再来?” “不用了。”元央话语平静,推拒了,“我想一个人呆会,若是饿了,自会唤你们。” “好罢。”丫鬟无法,依言端着完好的饭菜出了门。 而此时,床榻上的元央正靠坐在墙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白色帷帐,眉眼处皆是落寞之色。她的脸有些微红,似是染了天际云霞,眼底却满溢着压抑的苦楚,宛如下一瞬就会流淌出来。胸口的灼烫与心底的冰凉相互倾轧着,身上也一阵热一阵冷搅和得难受。元央却顾不上这些,满心满眼浮现的都是那道黑色的颀长身影。 有些念头,一旦生出,便是魔障,再难去除。 对方眉眼间的漠然,像是罂粟般让人欲罢不能。那似乎永远不曾弯折的背脊,与有力的双手,一举一动间庞大的气势,如今都成了难以抵抗的诱惑。甚至不过是一个眼波流转,也足以在她心头砸下深深的痕迹。这一切,让元央不得不去正视自己喜欢上阿零的事实。 可是……可是有可能吗?女子之间的感情,本身就是一种禁忌。阿零她……又如何会回应自己这段感情? 元央也不知自己这样呆坐了多久,直到门外传来的一声响动,才打破了房间里的沉寂。她下意识撩开帷帐朝窗口望去。漆黑夜幕之中,有火光远远在天际窜起。元央目光一顿,当意识到火光的位置时,神色一紧,猛地起身跃下床榻,冲出门去。 元央方踏出院子,便看到转角处阿零的黑色背影一闪而逝。元央脚步一顿,对方身影已经极快地消失在视线之中,往火光方向过了去。元央见状连忙跟了上,目光紧紧锁在被染成一片火霞的夜空处,眉毛紧皱着,暗忖炎初寒与炎初芷怕是遇到了麻烦。 两人住处离得并不远,不过片刻间,已经近了,火的灼热气息很快扑面而来。正忙着救火的下人瞥见元央,有几个认出来,连忙出声求助:“小央姑娘!” “你们小姐呢?” “火太大了,小姐还在屋子里!” 闻言,元央心里一惊,连忙朝炎初芷的房间跑去。她的目光扫过忙碌的人群,并未见到水天零那抹黑色身影。不过此刻元央也想不了太多,念及炎初芷根本不会灵力,心里担忧,马不停蹄地给自己安了个结界,便一口气冲入了熊熊大火之中。 方踏入院中,那火很快将元央整个人都围了住。除了结界,眼前只有一片火红。当触及被火舌舔舐的结界荡起波澜时,元央的目光不由一紧,方注意到这火不是寻常的火,而是有人用灵力引发的真火。她担忧结界撑不了太久,加快了脚步寻找着炎初芷的身影。目光所及之处,梁木倒塌,满眼焦黑,燃起的雾模糊了视野,以至于所及之处不过脚前三寸地。耳边不时响起爆裂和塌陷的声音。行走间,元央不时避开几处倒塌的木石,匆匆踏入了内院。 “炎初芷?炎初芷?”元央神色略带焦急地喊了几声,却并没有响动回应。元央望着越烧越烈的火不由心急如焚。热浪涌来,很快就让人沁出了汗,连带着元央胸口的灼烫都烧起来。元央只觉在一片烈火中,意识都好像被烧得有些模糊。她暗暗掐了自己腿上一把,方被痛意唤回了些神识。正担忧间,耳边忽然响起了结界清脆的裂声。元央偏头望去,见身上的结界布了一道浅浅的裂痕。她神色一沉,知道自己怕是在里面也撑不了多久。见内院好像也看不到炎初芷的踪影,思及对方又不像是这般轻易就被烧死的人,元央踟蹰了下,还是决定先退出去找到阿零再说。 人方转身,还没迈出脚步,元央便觉背后忽有热意夹杂着杀气袭来。她连忙侧过身子,险险地避开去。只见一柄并不陌生的匕首映入视线。同时一道黑色劲装身影自自己身后冲出,落在眼前。 “是你?”元央的眉头皱得更紧,望着满脸肃杀拦在身前的黑衣女子,沉了声音道,“你们到底把炎初芷怎么了?” 黑衣女子闻言,却只是冷冷地望了元央一眼:“还有心思管别人?倒不如担心下你眼前处境才好。” 话音方落,女子自腰间取下一个酒囊,一甩手就朝元央泼去。 元央暗道不好,猛地往后退去。对方却只是站在原地勾了勾唇角,在胸前飞快地结了个手印。下一瞬,泼入火中的酒“腾”地融成一条粗壮的火龙,势不可挡地朝元央当头罩去! “喀嚓。” 元央来不及避,运了体内灵力伸手去阻,视线顿时被这一片火光所覆盖。那火龙威力竟大得很,很快她心头一紧,耳边已经又落了一声轻响。她变了变脸色,知道是结界裂纹又加深了。元央抬手就欲去补结界,胸口却骤然一烫,让她的身子忍不住颤了颤,手中凝聚的灵力顿时消了去。 “既然你执意要搅和进来这场事端碍手碍脚,那就休怪我们了。” 黑衣女子冷淡的话语传入耳中,元央只觉结界外的火势又猛了些。身旁热浪再次席卷而来,不过眨眼间汗水已经浸湿了背。火势太猛,元央只能看到火光里黑衣女子隐约身形,视线里唯剩一片火红。元央抿了抿唇,额头的汗水落在眼睛里。胸口的热意再次随着身外的火势燃起,连眼前的火光都跟着虚晃起来。她当然不甘心这样被烧,咬牙撑着往前踏出一步。那火龙势头也随之跟着稍缓。 正僵持间,火龙突然消散开来,化成了点点火星,元央只觉身上压力骤然一松,耳边听到黑衣女子惊呼一声。未待元央反应过来,对方已经出声喝道:“你到底是谁?怎会……”下一刻,女子的尾音被硬生生逼了回去,耳边传来打斗的声音。元央强打起精神,定睛望去,对方速度却太快,并不能看个真切。然而心底却有个声音第一时间传来,让元央的一颗心都往上提了起。 是阿零。 不过这么一个念头,元央只觉胸口又是一热。怔忪间,耳边的打斗声也已经消失了。火浪处现出一抹身影,朝元央踏步走来。那些火纷纷退至两旁,不可近身。在漫天火光里,水天零平静的面容出现在元央视线里,目光幽邃,折射着火红霞光,流转间似投下了无数华景,在夜色里灼目到不可逼视。元央的心狠狠一跳,半迷离的微阖目光里,泄出情丝千缕,将自己紧紧缠绕不可呼吸,却仍自视线流连在对方身上,眨也不眨。 不过几个呼吸间,水天零已经近了。她的目光落在元央的结界之上,自然也瞥见了上面布着的两道摇摇欲坠的裂纹。她也不说话,只沉默地探出手来,毫不费神地径直穿过那道结界,随即握住了元央的手腕。 元央只觉腕间凉意如旱漠之水,也不待对方拉扯,已经怔怔地往水天零的方向挪了几步。此时,元央已分不清外头的火热与身体的灼烫,只是贪婪地将视线停留在水天零的脸上,任由自己眼底情意拉扯连绵。 “出去。”水天零深深望了元央一眼,低声说了句,拉过元央便往外走。 元央的意识有些昏昏沉沉,脸颊酡红,额头的汗薄薄一层,衬着半阖的眼,望着水天零的目光迷离起来。对方侧脸沉静,被火光衬得愈发晶莹剔透。微垂的眼眸如雾般不可琢磨,也不看她,径直往前走着。甚至周围的灼烫,都似在这一刻如潮水般褪去,只余下腕间那抹凉。 “阿零。”大火之中,元央忽然开了口,语若呢喃。她额头的汗落下来,在半空之中便被蒸发了干净。额际青丝汗涔涔地贴在鬓边,神色里带了些许紧张。 水天零脚步不停,只轻轻“嗯”了声。 “我喜欢你。”元央的声音轻轻落下,夹杂在一片梁木轰隆的倒塌声里。人群的嘈杂渐渐传来,身后却又一时陷入了寂静。 水天零的目光微微一晃,神色间有短暂的停顿。 “阿零,怎么办?”元央模糊的呢喃声在停顿片刻后再次传来。这一次,随着话音落下,水天零被迫停下脚步,因为腰际突然围上了一双手臂,随即一个灼烫的体温贴上自己背后。水天零看不到元央的神情,低垂的眉间似要溢出叹息:“先出去再说。” 元央也不管水天零看不看得到,在身后用力摇了摇头,反而收紧了自己的双手。鼻间是熟悉冷香,幽幽飘散。两人沐浴在一片火焰之中,好似坠入了另一个世界。明明耳边还有嘈杂的众人声,但却像是隔了很远一般。这样的感觉令元央觉得安心,好像可以不再理会其他烦恼,也不用在意他人的眼光。 只有身前的微凉与体内的热意一窜窜拔高着,沉默叫嚣。 “小央。” 模糊开来的意识里,元央隐隐听到阿零的唤声。这是对方第一次直呼自己的名。她稍稍清醒了些,听到对方继续说了下去,“你该清楚,有些事是不可能的。”顿了顿,元央感觉自己的手背被覆盖上,随即有力道拉扯而来,“等时间过去,自然就能释怀了。” “我不信。”元央低哑的声音执着地响起,眼睛干涩得流不出泪,只能死死咬着自己的唇,颤着声音道,“哪里能释怀……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到了后来,声音愈发轻。 听到元央的话,水天零神色微微一动,随即感到元央的身子有些软下去,知道怕是她体内的焚鸟之血又犯了,忍不住回过身来,望了一眼那片火海,不再犹疑,抱着元央便兀自往外跃去。 第92章 一往而深 “叩叩叩。” “进来。” 房门被推开,炎濬跨门而入。他的神色紧凝,眉头自进门后便一直皱着。见炎天烨已经抬头看他,才低声道:“父亲。” “怎么样了?”炎天烨背着双手,眼底似有焦虑。 炎濬摇了摇头:“还没有初寒和初芷的消息。” 炎天烨脸色微微一沉,眉间匿着一股风暴,却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半晌,才语气僵硬道:“我听说,外面已经有传言了。” 炎濬脸上有些踟蹰,点了点头,支吾道:“嗯。的确有一些……” 炎天烨沉默良久,才声音沉然道:“此事出在这种节骨眼上,被人道些口舌也是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速度传得这般快。寿礼一事本就荒唐,两位当事人又双双失踪,不是落人口实又是什么?如此怕是损我朱雀家族的名声。”顿了顿,“濬儿,我知道你有心偏袒这两个丫头,但这件事已经闹大了。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外面必然在传我堂堂朱雀家族,却出了这么对罔顾人伦的嫡系姐妹。” “父亲!初寒和初芷不可能……”炎濬话语有些急切地想要辩解,对方却只是抬了抬手,打断了他说话。炎天烨回头望向炎濬,忽然苦笑了下:“且不谈此事真假。濬儿,你要明白,即便此事是假的,如今又有多少人信?三人成虎,家族名声还是照样败坏下去。” “可是……”炎濬的眉又皱紧了些,“初寒和初芷失踪的事,父亲想必也看出来是有人所为,目的就是为了堵住当事人之口。这流言,才会显得愈发肆虐。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应该把她们找回来。” “我知道。”炎天烨眼底精光内敛,“事到如今,濬儿,你与靳儿一同带人封锁整个朱雀城,尽快将人给我找到。尤其是初芷……我怕对方下一步,就是奔着家族灵兽去了。” “是,父亲。” 房间内。 “咳咳……阿零……” 一声模糊的呢喃自元央喉咙底泄出,辗转之间,眉目深锁,看起来极为痛苦。原本的红唇,也因灼热泛起一丝干裂。似是感觉到了难受,元央下意识踢开了自己身上盖着的被褥,又伸手去扯自己的亵衣领口,话语低低地重复着,“热……好热……” 水天零端着水进门的时候,看到的正是元央衣领半敞的焦躁模样。对方那领口一片雪白肌肤,此时泛了红意,自衣领一路往下延伸。见状,水天零目光微微一顿。片刻后,才行至床榻边坐了下来,伸手去扶元央。 “热……”元央昏迷着依偎进水天零微凉的怀里,似是感觉好受了些,半张脸往水天零身上贴去。水天零往后仰了仰,试图拉开两人的距离,却无果。怀里女子面容赤红,额间薄汗晶莹,睫毛更是颤得厉害。水天零一只手绕过元央的后颈,垂下眸,另一只手端着水凑近元央的唇,微微倾斜杯子。那水,便润过怀里女子干涩的唇齿。 元央几乎是下意识喝了些许,却并不多。水天零将杯子放在一旁,伸手轻轻揩去了自唇边滑落的水渍。只是还未放下手,元央的手已经整个攀上来,搂了她的手臂,将另外半张脸贴上了她的手心,随即溢出一声轻微喟叹,若有若无地飘散在安静的房间里。 水天零一时没有动作,只是注视着靠在怀里的元央。女子身躯惯有的柔软贴着自己,手心下的肌肤灼烫又细腻,似乎只要轻轻一按就会融化开来。鬓边沾了湿润的汗水痕迹,几缕碎发绕过指间,柔柔地痒。润了水的唇显得鲜红欲滴,好似盛开的花蕾,点缀在枝头摇摆着诱人,唇边还有水渍未清,挨着水天零的拇指。 微微晃神间,再回过神来时,水天零的指腹已经擦过那两瓣湿润红唇,火烧火燎地滚烫似乎还残留在指间。元央只是一偏头,半抹红唇已经映在水天零的虎口之间,触觉惊人的软。几乎不用如何回想,水天零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一日前元央跪在床榻之上朝自己倾身而来的画面。 水天零的眉微微蹙起来,望着元央的目光也有几分摇晃。忽然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何当时没有立刻推开她。 是事情太突然?还是自己……有瞬间的迟疑? 火光里,对方的话语似乎还在耳边。其实她早该知道的,不是么?那些眼神的变幻,一丝一缕地缠上情意,每一分都带着青涩的眷恋,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变了味道。这一切,自己不是早该清楚,有那么一天到来。无法躲,也躲不过。 只是没想到,有些事来得比想象里还要快。也不知是不是该归责任于焚鸟之血了。 水天零的眼前忽然飘过大雪,又望见那一幕风寒里的场景。滴滴落下的血,被冻成暗色的血块,掩埋进白雪之中。只有瑟瑟的身影,寂寥地存在于天地之间。 水天零的呼吸,随即滞了滞。她极快地偏开头去,向来清寒的目光里,有些不忍模样。 “阿零……”怀里响起一声低低呢喃。怀里的身子,又贴近几分。 一低头间,对方领口处的粉色肌肤撞入视线,在几次扭动里已露出更多的春色来。水天零的神色闪过一丝踟蹰,俯身过去,将元央放回了床榻上。 “阿零……”又是一声轻唤,正巧落在耳边,带着灼烫的气息。水天零欲直起身子,元央攥着她手臂的力度却更紧,似乎睡梦里也不得安稳。这般近的距离,甚至连对方的睫毛也能细数得清,甚至一低头,便是少女柔软的唇。 不过短暂的停顿,下一刻,水天零已经坚定地扯下了元央的手,直起身往门外走去。 元央的梦境里,只有熊熊的火燃烧着,不断炙烤过自己的身体。火光中,是熟悉的黑色身影背对着自己立于眼前。然而她一挪动脚步,两人之间的火便愈发旺盛起来,隔断了她的步伐。不管她如何地呼唤,都得不到任何回应。她的视线被火光熏得模糊开来,连声音都变得沙哑,而自己,好像随时都会在火焰里烧成一片灰烬。 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胸口才渐渐有凉意侵染开来。昏昏沉沉里,元央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窗外已是夕阳满布,霞光千丈。 “小央姑娘,你终于醒了。”有女子声音响起。元央的意识一点点清醒,视线里是平日照顾自己的丫鬟晓晓。见她醒来,对方连忙递上来一杯凉水。 元央正口渴得紧,见状接过水杯,低头饮了完。这才重新将杯子递给晓晓,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出声道:“我昏了很久么?” “嗯,已经一天多了。”晓晓点头应了,又道,“小央姑娘想必也饿了,可要吃些什么?” “先等等。”元央伸手阻了,努力回想了下昏迷前的场景,忽然眼皮剧烈跳了跳,随即脸上方褪下的霞色又染了上来。不过很快又刹那间白了白。 一旁的晓晓显然也注意到了,忍不住关切道:“小央姑娘不舒服吗?” 半晌,元央方勉强露出个笑脸:“没什么,只是想起来一些事。对了,初寒姑娘和初芷姑娘……” 元央方提及两人的名字,便见身前的晓晓脸色古怪地变了。她心里一跳,有些不好的预感。果然,晓晓踟蹰了下,道:“不瞒小央姑娘,两位小姐还未找到。”顿了顿,“大火过后,她们便失踪了。族长也正在派人找。” 闻言,元央微微惊了惊,下意识道:“那阿零呢?” “阿零姑娘我也很久没见到了。” 听到晓晓的话,元央目光一晃:“她……我昏迷的这段时间,你没瞧见她过来吗?” 晓晓摇了摇头,见元央眼神暗了暗,连忙道:“可能是有事在忙罢。” “我知道了。”元央收起了脸上的黯然,扬了扬唇角,下了床去,口中道,“吃的先别准备了,我去一去阿零那里,问些事情。” “……也好。”晓晓闻言,应了下来。见元央动作极快地穿好了衣衫,便往外疾步走去。 然而元央到了阿零的院落,却扑了个空。丫鬟只说阿零姑娘一个时辰前刚出去了,至于下落也没有说起。 闻言,元央微微一怔,心头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明的失落。她自然也无从得知阿零去了哪里,只得与丫鬟们知会一声,去了她房间等她回来。她的记忆断在火海里,料想自己竟又是昏了过去。念及此,元央忍不住都要唾弃自己。 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夜幕降临。 房间里的光线逐渐暗淡了,元央起身,走到桌旁点了烛火。柔和的光芒映在脸上,纤长的睫毛掩着黑眸,却透出不安的情绪。只是这般坐着,胸口都似有小火苗在跳跃着。元央放在桌上的手攥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攥紧,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渐渐地深了,中途有丫鬟过来几趟添些茶水糕点,不过见都毫无例外地没有被动过,似乎看出了元央心不在焉,便也识趣地没再继续送了。 终于。房门外的脚步声打断了元央的出神。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低低的对话声。 “阿零姑娘,小央姑娘已经在房间里等了你许久。” “……嗯。” “姑娘可用过膳?不如我去厨房弄点来?” “我吃过了。”顿了顿,“她吃过了么?” “应该还没。小央姑娘进房后就一直没出来,送过去的糕点也都没碰。” “那还是弄些清淡的过来罢。” “我知道了。” …… 随着话语的结束,很快脚步声就在门外停了住。随即,在元央有些窘迫的目光里,门被推了开来。那道熟悉的黑色身影出现在视线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最近实在太忙了。 前几天寝室里最后聚了聚,然后一回家就是圣诞被叫出去过节。明天姐姐结婚后天哥哥订婚也被拉去帮忙。月底前还要上交毕业论文初稿。感觉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份用! 第93章 一往而深 听到动静,元央倏地站起身来,不小心磕碰到了身后凳子,发出一声响,她人也跟着微微趔趄了下。然而一抬头,神色便怔了怔。 只见眼前的水天零原本及腰青丝竟挽了起来,往后梳成男子发髻,绕了一根同色黑色发带,垂在身后。平日里那身黑袍也换成了男式的墨色衣袍,上面则是繁复的锦绣云纹。乍一眼望去,整个人焕然一新,衬着水天零本就深邃的眉眼显得极为清俊英气。加上那面无表情的神色,颇有几分冷面公子模样。见状,元央的眼睛惊讶地睁了大,心里狠狠跳了跳,只是看着便觉有热意从胸口升起,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踏进门的水天零瞥见怔住的元央,脚步顿了住,往有些狼狈模样的她望了一眼。元央这才惊醒,发现自己竟望对方望得出了神,羞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只得强自镇定地开了口道:“阿零,你回来了。” 水天零点点头,这才重新迈脚,目不斜视地走到桌旁凳子上坐了下来,伸手去倒水,口中淡淡道:“你何时醒的?” “也没多久。”元央连忙跟着坐下来,尽量不去看对方好像随时都会把人吸进去的眼睛,出声问道,“你出去可是为了炎家姐妹的事?” 话方出口,便有一股甜香飘入鼻间。元央的目光晃了晃,这才发现原本水天零身上的冷香完全被那股有些甜腻的胭脂香气所覆盖,甚至还带了些许酒香。元央的视线暗暗打量过水天零的脸,果然见对方眼梢带了几分微红,像是饮了些薄酒。她心里略一踟蹰,才问道:“你去哪里了?” 水天零并未立即回答,低头抿了一口清茶,抬起眼来,那双幽邃黑眸里平静无波,倒映出元央眉目间的局促。半晌,才淡淡道:“青楼。” 话出口,元央心中一震,立马往上冒着酸酸涩涩的气泡,脸上神色顿时古怪起来:“青……青楼?你去哪里作甚?” 水天零一眼瞥过来,放下了手里的水杯,淡道:“你在胡乱想些什么?” 被对方这么一说,元央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以阿零的性子,若是没有事情怎会去青楼这种闹腾的地方?只不过一想到对方成群姑娘环绕身侧,元央的心底还是难免有些不是滋味。她的余光瞟向水天零,望着对方平静依旧的面容,心里有些不安,脑海里又回想起自己在火光里迷迷糊糊中说的那些令人耳酣面热的话。虽然对方此刻看不出丝毫端倪,但元央总觉得阿零在刻意疏离自己。这样的心思翻来覆去煎熬着她,让她害怕,好像不知什么时候,阿零就会突然离自己而去,消失在视线之中。 “我去青楼,是为了探查一些事情。炎初寒和炎初芷失踪至今,你想必也听说了。那日火起,我便赶了过去,但并没有见到两人踪影。这般关头两人同时消失,你可知意味着什么?”水天零对元央的复杂心绪恍若不觉,兀自正色说了下去,“这几日谣言四起的速度惊人,背后必有人在推波助澜。朱雀城内百姓也议论纷纷。乱伦之事,本就骇人听闻,何况又是女子之间。”说到这,水天零不动神色地望了元央一眼,见她脸色白了白,也当做没有瞧见,又缓缓道,“今日我出去了一趟,也风闻了些许流言碎语,两姐妹的消失,自然而然被大家认为是私奔。如今又无人站出来澄清。假以时日,就算两人到时出现,怕是处境也分外难堪。” 元央低着头没有说话,心里还是不由起了动荡。她知道阿零话语虽然听起来淡然,但其中所历惊骇却并不难想象。本就是朱雀城焦点的朱雀家族,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暗地涌动的风暴可想而知。对于一个家族的名誉,这种事是致命性的。 “这想必是敌人所要的结果罢……”元央低低呢喃了一句,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道,“那之前我同你说过的那个炎席,后来可有什么动静?” 水天零摇了摇头:“看得出他为人十分谨慎,很难抓到把柄。不过我今日出去,也的确与他有些关系。” 听到阿零的话,元央微微一怔,面有疑惑。水天零见状,将今日的事情大概叙述了一遍。 原来水天零白日离开元央的房间后,也想到了她提及过的炎席,特意暗中跑过去探查。对方看起来倒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至傍晚才离开了山庄。水天零自然也跟了上去。对方只带了一名贴身侍从,一路随行,最后到了一家浮香四溢的青楼。 炎席似是常客,与里面的姑娘都十分熟络的模样。水天零身着女装,不便进入,只得去附近的成衣店挑了件男袍换上才重新追入青楼。那些姑娘不晓事实,见有客人纷纷招呼。水天零虽活了百年,但青楼这种地方倒的确没来过几回,一时难免有些不适应。所幸她面冷依旧,姑娘们倒也觉出些特别来,不敢如常般黏上去。期间,水天零得闻炎席上了二楼包厢,特意要了隔壁的房间,又借口等人,暂时挥退了前来服侍的姑娘,只留了一个弹琴的掩人耳目。做完这些,水天零才开始暗中集中精神探查隔壁情况,发现竟然设了隐秘的结界。这一动作引起了她的疑虑。毕竟若当真过来寻欢作乐,并没有必要设个避人耳目的结界。水天零一时也不敢打草惊蛇,只静静等候着,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隔壁的门甫一打开,水天零便注意到了。只见炎席搂着一个貌美女子出了来,唇边惯常噙着一抹倨傲笑意。随后女子福身告了退,炎席才领着门口守着的侍从离开了青楼。 水天零心底疑惑,略一思忖,放弃了跟踪炎席,选择跟上了那个女子。 女子离开房间之后没多久,便有丫鬟迎上来,唤了一声“洛姑娘”,伺候她回了自己的寝居休憩。水天零一路暗中跟着这位洛姑娘回到了房间。 紧跟着踏入房门后,隐匿了身形的水天零很快避在房梁之上,默默往下观察着对方。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如今这样的时刻,炎席不可能有闲情寻花问柳才对。 被唤作洛姑娘的女子回到房后,便开始卸妆,拆了发髻上的头饰,又回头唤丫鬟准备沐浴的水,随即直起身便开始宽衣。 “等等……”元央忽然插了话,打断了水天零的叙述,目光复杂地望向水天零,“你的意思是,后来她……在你眼前沐浴了?” 水天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元央,并不辩解,神色也没有任何异常。见状,元央只觉呼吸一滞,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浑身不是滋味。她自然知晓以阿零的性子,对方即便脱光了站在身前,眼也不会眨上一眨,与一件衣衫一个酒壶并无任何区别。何况两人都是女子,这种事对她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事。以前自己受伤的时候也是阿零换的衣服,不是吗?然而……只要一想到阿零看了其他女子,元央还是觉得莫名难过,心口像是被蚂蚁噬咬般。她只是勉强苦笑了下,压下胸口隐隐夹杂着苦涩的灼烫,晦涩道:“没事……你继续说。” 言罢,元央掩饰般地伸手去取茶杯,手却颤了颤,差些碰翻杯子,有一些水珠溅出外面,沾湿了木桌。元央慌乱地低下头去饮水,颤抖的睫毛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尽自掩了住。 一旁的水天零深深望了一眼元央,沉默了会,才意味深长道:“待热水来了,她便脱去衣衫沐浴。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元央的声音略哑。 水天零沉默了会,方定定道:“她的肩下三寸处,有一处疤。”顿了顿,“是只虎鹫模样。” 元央闻言动作一顿,诧异地抬起头来:“你的意思是……?” 水天零朝元央点了点头。 见状,元央的眉皱起来:“看来那洛姑娘是之前那只虎鹫的主人了,这件事果然与炎席脱不了干系。只是……那姑娘到底是何人?怎会在青楼?” “我后来打听过了。”水天零应道,“这青楼在朱雀城里极富有名气,能进去的人,非富即贵。青楼这种地方,本是消息最为流通之地。我猜想,关于炎初寒和炎初芷的谣言,许是从这里传开去的。而这姑娘是去年才进去青楼的,据说进去不久就被炎席相中,包了下来,算是他的禁脔。不过其中真相到底为何,恐怕没表面这么简单了。” “嗯。”元央附和地点点头,“那可有炎初寒和炎初芷的下落?” 水天零闻言,只是摇了摇头。 “这谣言要是再传下去,恐怕对两人都极为不利。”元央沉吟道,“也不知这炎席到底想要干嘛。若当真是为了族长而来,炎初寒历此一事,怕是的确无缘于族长之位了。” “我总觉得不止于此。”水天零微微蹙了眉,目光有些思忖之色,“如今朱雀家族在谣言里名声一落千丈,不管事情是不是真的,若炎初寒与炎初芷两姐妹再不出现,怕是要糟糕。不过两人同时在大火里失踪,估计也遇到了棘手的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2014快到了!!!大家新的一年快乐~~~~~ 元旦会手贱开一篇新坑,人鬼恋向的《阴缘结》,有兴趣的就跑去收藏撒个花噢~~么么哒~~ ps:有个一重大消息宣布!我和晓暴两人组织了一场百合作者除夕跨年yy晚会,届时会有许多百合作者莅临参加,当然其中不乏大神级别哒!~~~尽请期待吧!!! 最近开始发马甲了,进去后如果有皇马在说是谁的读者就可以领取蓝色会员马甲。除夕那晚凭马甲进入。欢迎那天晚上有空的过来玩啊~~~~yy房间:12652224 友情提示:介于到时候人数可能会爆棚,有条件的早点过去领取马甲吧。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所以说最近好忙啊,除了要码字,写毕业论文,安排活动内容,还要各种参加婚宴。明天元旦要去血拼新衣服了!过几天同学考研完还要跑去杭州一趟陪她疯玩几天(考研的学生伤不起啊)。不过新年新气象,祝大家新的一年都顺顺利利的!爱你们么么哒~~~ 第94章 一往而深 元央听了水天零的话,一时陷入了沉思。 不一会,门外响起脚步声,丫鬟端着几盘菜肴出现在房间里。食物的热香飘散开来,诱得元央肚子忽然“咕噜”叫了一声。 水天零的目光扫过来,羞得元央捂了捂自己的肚子,尴尬地偏过了头去,不敢与对方对视。 “吃罢。”水天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元央犹豫了下,还是拿起了筷子,开始用膳。房间里,一时安静得只有元央的咀嚼声。 菜肴弄得较为清淡爽口,元央往嘴里送着东西,心思却已经绕了开去。她的眼角余光瞥向水天零,见对方垂着眸一副沉思模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对自己表白之事,也毫无表现,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倒是元央自己,如坐针毡,为这件事心烦意乱得很。好几次,那些话语都已经到了唇边,却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不过这次,元央没想多久,就被外头的嘈杂动静打了断。 “不好了,出事了!”门口的丫鬟忽然惊慌失措地奔进门来,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水天零率先直起身来,冷静道:“怎么了?” 丫鬟抚了抚胸口,出声道:“外头……外头有一只火鸟,正闹着呢。” “火鸟?”元央惊得也顾不上吃饭,猛地站起来,第一念头就想到了朱雀家族的家族灵兽。还未待她想明白事情,眼前的水天零身形一动,已经迈出门去。见状,元央连忙跟了上。 两人方出门,果不其然望见天际窜起的火光,几乎烧红了半边天。元央见状脸色一沉:“怕又是家族灵兽出状况了。”顿了顿,似是想到什么,元央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糟了,炎初芷不在。” “怕是敌人又有动作了。”水天零丢下话来,快速往火光处掠去。这一次,两人都分明能感受到空气里灵力的波动,其剧烈程度已不是之前第一次朱雀暴走可比,怕是情况糟糕得多。一路行去,都能看到不少忙碌的族人,纷纷朝那个方向奔走。 不过片刻时间,元央和水天零已经能感觉到灼热扑面而来,耳边有隐约的嘶鸣声响起。待看清眼前境况时,两人都明显怔了怔。 火光冲天里,一只硕大朱雀腾空而起,双翅大张,不断有火自它身上被随着扑扇的动作溅开去。朱雀山庄本不乏绿荫林木,那些火星溅到上面,很快就“腾”地燃起火来。周围忙成一团的人群争相去阻,却也顾得了这边,顾不了那边,显得焦头烂额得紧。以朱雀为中心,大片土地都起了火。火势蔓延极快,不过眨眼间又点燃了房屋。有人试图张开结界护住,然而那结界遇着朱雀身上的火,很快就响起“滋滋”的声音,随即便破开洞来。护卫远远就奉命拦在一旁,并不让众人靠的太近,以免殃及池鱼。 在众人身前,四个男子正围在朱雀身旁,试图合力围困住朱雀,好让它不要往其他地方蹦跶。元央不过一眼就认出来,这四人正是炎天烨以及他的三个兄弟。只见几人面色分外凝重,尤其是炎天烨,脸色很是难看。 元央抬头望了战场一眼,见炎天烨四人联手制服出了状况的朱雀,看起来却有些畏手畏脚的模样,以至场面僵持不下,不免有些不解,低声问道:“阿零,看这这炎天烨的攻势,是不是在顾忌什么?” “看起来的确。”水天零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朱雀身上,细细扫了一圈,忽然眉头一蹙,沉声道,“这朱雀有些古怪。” “怎么说?”元央闻言,也跟着疑惑望去。然而她对这种上古灵兽也只是在传闻里听过,如今还是第一次见,因此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继续问身旁的水天零。 “你仔细瞧它身上的火焰。” 听到水天零的话,元央的视线落在半空中那个火团里,凝目望去。几近赤金色的火焰太甚,朱雀的面容一时也无法看清。望了半晌,就在元央觉得一头雾水时,那火光前方有一抹黑色一闪而逝。 元央偏头去望水天零,正欲说出自己的猜想,水天零已经脸色一变,突然探手攥了她的,脚尖一点就往后掠去:“小心。” “蓬——”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元央方被拉着退了后,半空瞩目中朱雀身上的火光突然暴涨。本已有些式微的朱雀,不管不顾地朝四人围困的结界撞去。与此同时,一声嘶鸣窜起,刺耳得刮过众人耳膜。伴随着那些流火般四溅的攻击,身旁来不及反应的人也跟着纷纷往后退却。其中有几个一时不察,被砸过来的流火沾上了身子,惨叫一声,眨眼间便燃成了焦炭,翻滚地倒在地上。 一时之间,人群冲撞散乱,看起来十分狼狈不堪。 “大家没事罢?” 元央听到声音抬头,正撞见不远处的炎濬伸着手,头顶是一片结界,护住了身后的人。然而力所不及,望着其他地方倒成一片的族人,脸上神色焦急地奔过去察看情况。 “这火有古怪。”火光里,水天零的侧脸被映亮,盯着措手不及的朱雀族人,低声道,“朱雀本是四大神兽之一,血脉纯正,火呈赤金之色。然而现在,那火里却夹杂了些许黑色,虽只是偶尔昙花一现,但照理说不应该。”顿了顿,水天零的声音又压低了些许,“怕是有人动过手脚。” 元央望着不时闪避的炎天烨几人,似有恍悟:“难怪看过去觉得炎天烨他们没完全施展开来,会不会与这有关?” “有可能。”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元央环顾过四周,见众人都十分狼狈,不免心里起了担忧,“可要帮他们?” “再等等。”水天零伸手阻了,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四人身上,缓声道,“此事事关炎家声誉,你我先不要贸然插手。以炎天烨的实力,制服朱雀应该是迟早的事。” 这边话落方落,远处的战局里已经有了变化。只见炎天烨怒目低喝一声,往前跨出一步,在空中丢出一个物事,随即双手在胸前结了个繁复的法印。结界如网般朝发狂的朱雀当头罩下,其余三人也各自站成四方,纷纷结了法印,一层又一层往结界罩去。朱雀整个身子都被笼罩在如水般晃荡的结界里,挣扎得十分厉害。 元央看得心悸,眼看朱雀身上的火焰一阵高过一阵,结界上的“滋滋”声不绝于耳,好像下一刻就要烧出一个洞来似得。不过那结界看似柔韧,实则牢不可破,任凭朱雀如何挣扎,都没有损坏。渐渐的,朱雀身上的火焰消下去,自空中缓缓被压落下来。 见状,元央正要舒口气,忽见不知怎的,那结界边缘剧烈一晃。她猛地抬头望去,见站在西边的中年男子捂着胸口,突然捂住了胸口,“哇”地吐出一口血来。那口鲜血染红了结界。在血光里,朱雀一头撞在西边的结界处。只听一声破裂声,结界顿时如星火般飘散。其余人也被牵扯,体内受到震动,跟着倒退一步,唇角有了血渍。 “这……”元央不安地上前一步,想要看得更清,垂在身侧的手却触到了一抹凉意。她惊讶的回头,对上了水天零垂眸望过来的眼睛。 “嘘,先别说话,随我来。” 元央微微一怔,人已经被牵得往后退去。周围人潮涌动,自然无暇注意到两人。远处的战局渐渐远了。元央神色不解地望着不发一言的水天零,任由她带着自己窜向黑暗处。元央知道对方行事应有她的道理,只是有些不明白为何现在关键时刻却带着自己离开。 待两人到了僻静处,元央方开了口,疑惑道:“怎么了?我们要去哪?” 水天零脚步不停,沉吟道:“炎席不在。” 元央闻言一愣,明白了水天零的意思,脸上有些思索神色。一旁的水天零已经继续说了下去:“朱雀家族的这些事,想来与他脱不了干系。方才我注意瞧了,炎家年轻一辈除了年幼的炎小妹,几乎全在那里,唯独炎席不在。若今日这件事与他无关,他理应前来相助;若与他有关,以他的性子也该前来见证才是。除非……” “除非他有其他更重要的事。”元央神色凝重地接了水天零的话头。顿了顿,又道,“可是……我们要如何找他?” 远离了火光,黑暗里,水天零的目光深得瞧不分明。半晌,她才轻声道:“我有一个猜想。也许对方并非是为了族长之位而来。他们要的,是更多的东西。” “什么?” 话出口,便见水天零偏过头来,望进了元央的眼睛里。幽深黑眸不可见底,闪耀着思忖的光芒,迷人得像是要把人吸进去。元央的心有些提起来,砰砰跳动着,竟莫名有些紧张。两人挨得极近,彼此的体温贴着薄薄的衣衫。水天零的手还保持着攥着元央手的姿势。肩与肩相并,对方的冷香一路飘散,险些令元央有些心猿意马起来。她暗啐自己这般危急关头都不分轻重,连忙凝聚思绪去看身旁的水天零。 只见水天零深深地望着一眼元央,薄唇轻启,气息如烟般缭绕在她的耳边:“你可听过四大家族的灵脉之说?” 作者有话要说:请大家积极留言好吗?给我一点动力……【打滚 第95章 一往而深 元央听到水天零的话,顿了顿,随即猛地顿住了脚步,脸色一变,“灵脉,” “嗯。”水天零脸色也有些凝重,沉吟道,“一般像四大家族,历时已有数百年,为了家族荫庇,都有着自己的灵脉所在。你们元氏王族也是如此。” “我……听说过。”元央咬了咬唇,仿佛眼前逐渐拨开了一层迷雾,露出令人震惊的内在来,“只是大家族的灵脉所在,一般除了族长外无人知晓,极为保密。阿零提到灵脉的意思是……” 水天零深深望了一眼神色有些不敢置信的元央,解释道:“你想得没有错。他们的目标,怕一直都是灵脉。” 元央目光剧烈一震,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四大家族根基不比元氏王族浅,灵脉的强大,也在时间的日积月累里不可估量,因此元央从未想过对方竟然会打起灵脉的主意。就好比摧毁人的肉体,远远比摧毁精神要容易。灵脉就是“家族精神”这样一个存在,化为无形。甚至许多历代族长,也往往只是知晓它的所在之处,奉命保护,并未亲眼见过。元央自然也只知晓它的存在而已。若对方当真是冲着灵脉而来,看来是打定了主意要将朱雀家族整个都置于死地,也不知有多大的仇恨。 “我知道这点很令人不可思议,但却是最有可能的。”水天零瞥见元央脸上神色,敛了眉,继续道,“我之前就说过,对方的目的并非我们之前想的那样简单。关于这几日的变故,我有些地方一直想不通。若他们是为了族长之位而来,为何要处心积虑地专注对付炎初寒和炎初芷?炎濬身为炎家长子,又是族长的儿子,实力与炎初寒不相伯仲,也是族长之位的强有力竞争者,他却并没有什么麻烦惹上身,实在有些令人费解。而之前针对炎家姐妹的栽赃,虽然将炎初寒和炎初芷都逼得处境窘迫,但是也导致了朱雀家族名声受损。对方看起来并不好相与,若只为逼走炎初寒这个族长候选人,方法有的是,为何要选择这样一种对朱雀家族有弊无利的策略?上回惹恼灵兽,如果是为了趁机加害炎初寒,那这次则说不过去了。既然炎初芷已然消失,为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去触怒朱雀?除非……” “除非是为了转移朱雀家族的注意,这样才能方便行事……”元央喃喃地接道,又抬头望向面色沉静的水天零,目光里带着震色,“唯一能牵扯到整个家族的注意,尤其是炎天烨这个族长重视的,只有这只家族灵兽了。” “没错。”水天零略一颔首,眸色深得快要融入周围的黑夜里,“对方必然是有备而来,破坏灵脉,搞垮朱雀家族,也是蓄谋已久。虽然一直没有直接围绕灵脉做文章,但却步步逼近,可见其为了背后这个阴谋处心积虑,行事谨慎。这样一想,他们之前处处针对炎初寒和炎初芷的很多动作也就清楚了。” 元央回想了近来发生的事,越想越觉得这个令人震惊的猜测接近现况。她心中一紧,道:“那得快点阻止才是,要是真如此事情可糟了。”元央言罢,又想到了一个问题,话语急切,“可是这灵脉所在本就神秘,我们又如何知道?” 水天零抿着唇角,忽然手往黑暗处一指:“靠它。” 元央惊讶地顺着水天零的手指望去,黑暗里,忽然窜出一团雪白,在水天零的指尖所指处突然停了住,偏头望过来,正对上元央的视线。一双蓝色眼睛扑扇着,嘴里还叼着一块油光发亮的肉,将嘴边一圈白毛染得有些脏。元央不敢置信地打量了眼前白色小兽几眼,几乎不敢相认,磕绊着话语道:“它……它怎么胖了这么多?” 可不是。那白色小兽整个看去比之前印象里胖了好几圈,圆滚滚的,像极了一颗雪白圆球,连四肢都在视觉效果里短了些。 水天零见状暗暗叹了口气,目光有些无奈。这几日事情多,也没怎么去注意小泽动向,心里对它安全也放心得很。没想到这家伙整天见不到人影,尽顾着跑去偷食去了,硬生生把自己养胖了这么多。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以往一直养在神殿,倒不曾知道它这般嗜吃。 似乎察觉到了水天零的不悦,小泽怯怯地望了水天零一眼,颇有些不甘心地松开了嘴。那块肉“啪”地掉在地上,小泽心疼地低头望了一眼,才恋恋不舍地走到了两人脚边,嗷呜了一声。 “天呐,你也吃太好了罢。”元央蹲□去戳了戳白色小兽,手感软得几乎要陷下去,忍不住撇嘴道,“果然会享受。我们都愁得清减了,你倒好,小日子过得挺滋润的嘛。难怪不想离开朱雀山庄了。” 小泽高傲地白了一眼元央,偏过头去不予理睬。 “阿零,它……真的能找到灵脉吗?”元央抬头望向水天零,疑惑道。 水天零点点头,并没有多解释,只是望着小泽,轻声吐出两个字来:“带路。” 白色小兽闻言,欢脱地转过身,往前蹿去。虽然胖了许多,这速度倒是一点没减。 黑暗里,两人一兽飞快地行进着,许是因为灵兽朱雀的闹腾,路上碰到的朱雀族人并不算多,一开始还有陆陆续续几个,到后来已经看不到了。元央余光瞄过水天零,对方照例是一脸镇定淡然的模样。然而元央眼底却有疑惑浮起。她的视线落在身前快速跳跃着的白色小兽身上,那些疑问也如雪球般越滚越大。 要知道,她甚至连眼前的白色小兽是什么都不知道,为何阿零断定对方能找出灵脉所在?而且白色小兽显然并不简单,一般无论灵兽还是凶兽,实力越强,性情也越倨傲。很早以前,元央就想不明白这白色小兽怎会几次三番相助自己。今日突然出现,还愿意为她们两人找寻灵脉,更是令人想不通。莫非……元央沉了沉眉,心里起了一个猜测。 莫非,阿零与这小兽,本就认识? 但如果认识,为何又要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其中有什么隐情? 这些疑问围绕在元央心头,挥散不去。 大约过了半柱香时间,元央和水天零已经到了一处偏僻地段。只见眼前的白色小兽跃上一座假山,突然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水天零望了一眼假山,侧头望向元央:“此去有些风险。你记得牢牢跟紧我。” “嗯。”元央此时也来不及多想之前的疑惑,心里有些紧张,点了点头应道。 水天零见状,转过身子,头一低,便往假山口踏去。她半个身子方探进,忽然又顿了住脚步,转过身来。 跟在身后的元央不解,以目光示意。 只见眼前阿零沉默片刻,眼底波澜一晃,突然摊开手,静静地伸在元央身前。那白皙掌心里纹路清晰,手指纤长,骨节分明。 元央微微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对方已经轻声道:“握着。” 闻言,元央心中一动,抿了抿唇,低下头去,缓缓伸手放在了对方摊开的手心里。望着阿零收拢手心,将自己的手握紧,元央胸口一热,垂下的目光晃动得厉害。 做完这些,水天零才重新回过身,拉着元央朝里走去。 一踏进假山,两人视线里便黑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几乎看不到对方轮廓。只有各自手心的温度熨帖在一处,昭显着彼此存在。倒是小白那团白影,在黑暗里还幽幽散发着光泽,上蹿下跳地往假山深处行去。 这地方乍看与其他假山并无二致,两人一兽往里行去,却着实深得很。元央心里不免暗暗惊叹,没想到朱雀家族的灵脉所在竟是看起普通的假山入口,也没有一个守卫。不过这样一来,倒的确难以引人注意。毕竟偌大一个朱雀山庄,光是假山就有上百座之多,谁能想到里面别有洞天? 这般行了片刻,眼前忽然到了尽头,出现了一堵石墙。白色小兽已经率先摇着尾巴停在石墙前望向身后两人。 “应该有机关,我们分开找找。”水天零说着松开了手,低声朝元央道。 假山内部并不宽,只堪堪容得下两人并肩而站,转身颇有些困难。因此两人一人负责半边,伸手去摸眼前的石壁,试图找出机关所在。 黑暗里,元央除了脚边的白色小兽,只能依靠灵识感知到水天零的所在,视线却受阻着。她细心地摸过身前凹凸不平的石壁,感受到手底下带着凉意与湿润的触觉。忽然,她指尖一软,摸到了温热物体。元央只一沉吟,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覆盖上的是阿零的手背,一紧张,连忙刷得缩回手去,脸也跟着红了红:“不好意思。” “无事。”水天零平静的声音响起,听不出什么异常。元央却能感觉到对方望了自己一眼。 元央深吸口气,试图平复下胸口激荡而过的灼热,特意避开了些距离,身后贴上了坚硬石壁,继续抬手去触摸机关。待指尖探到角落时,元央忽觉一个下陷,触摸到些许纹路,她用指腹细细摸了摸,发现竟是一个朱雀图纹模样,连忙惊呼道,“阿零,这里。” 话落,水天零的手跟着探过来,身子也习惯性地往元央身边倾了倾。鼻间冷香飘荡,对方柔软肌肤贴过来,本就狭窄的地方,顿时两人挤在一处。元央只觉呼吸一滞,几乎不过一个念头间,又有热意涌上来。她连忙低下头,去望墙角的小白,努力将思绪从紧贴的阿零身上转移开去。 “有了。”水天零的声音近的落在元央耳边,她心无旁骛地朝元央正色道,“小心些,我要按了。” “嗯。”元央收敛了心思,深吸口气,点了点头。 随着对方话音落下没多久,元央觉得身子忽然震了震,随即耳边有沉闷的轰隆声传来。她本以为石墙会往上打开,一直留心着,没想到身后紧靠的假山石壁却突然一软,好像棉团般,一个不察,自己的身子已经不由自主地被一股力道吸附着陷入了墙里。元央口中一声惊呼,只觉那些石壁竟如水流般包裹而来,将自己一把拽下。紧急关头,她只来得及抬起手,不过刹那间,眼睛像瞎掉般彻底看不见了物事。 惊慌里,在元央的指尖即将被墙壁吞没的一瞬间,忽然触摸到了什么,下一刻,已经被紧紧握住。 作者有话要说:有读者觉得朱雀卷太长了,其实我觉得可能有些误会o.o 话说这部篇文不是青龙卷白虎卷玄武卷朱雀卷都会写的,目前是分序曲卷、朱雀卷、然后还会涉及一个暂时不便透露的xx神兽卷,以及最后结尾部分。因为是长文,所以除掉序曲卷,朱雀卷其实才写了70多而已╮(╯▽╰)╭目测朱雀卷和其他一个神兽卷都会写到100章左右吧。写完这些就近尾声了。 至于有些读者提到剧情,“灵脉”事件过后会相应加快,也会明朗化一点。感情线也是,会在朱雀卷里有一定交代。可以提示下,元央体内的焚鸟血是一个重大契机~~~ 还有噢,那个炎席绝对不是终极boss,这个有的读者提到了,我还是解释下,免得大家觉得线埋这么深结果boss这么好猜很坑爹~~~╮(╯▽╰)╭ 因为近期一直在冲新坑人鬼恋《阴缘结》,又比较忙着筹备过年事宜(买新衣服啊什么的~~),所以这篇架构大的文经常写一点就停下来缓缓,怕写岔了。古代文我码字时速只有1000字/时,简直要哭晕啊。不过坑是肯定不会坑的。2014年的目标是争取将两篇文都完结掉!噢耶! 第96章 一往而深 坠入黑暗的刹那,元央只觉裹住自己的石壁粘稠,整个人像是沉入浆水里,连气力都使不上,心底下意识泛起些恶心。唇齿之间气味难闻,有些像胶木味道,又带着一丝腥气,压得胸口有些闷。除了一直往下沉去之外,周围环境都无法感知。时间一长,整个人的意识便有些昏昏沉沉。 忽然间,一股大力拽的元央下落的趋势一阻,随即元央觉得手腕一痛,意识稍稍清醒了些。不一会,那个力道又往上使劲一拽,手腕的痛意愈强,竟然背离了下落的趋势,反而往上升了升。元央缓缓睁开眼睛,下意识抬起了头,忽觉脸颊一湿,似从上面滴落了什么液体。她咬了咬自己的唇,当视线里的景象渐渐映入视线时,一时有些怔忪。 昏暗里,阿零熟悉的面容浮现,一手攀着周旁的石壁,一手垂下握着她的手腕,神色有些凝重,正垂眸望着她。由于手被往上拉着,元央一截衣袖滑落在手弯处,露出白皙纤细的半截手臂。此刻一道鲜红粘稠的血正自对方指尖顺着她的手臂缓缓滑落下来。血迹嵌入对方修剪得圆润的指甲处,正是自己痛意的来源。 还未待元央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眼前的阿零已经望着她飞快地皱了皱眉,忽语速极快道:“把鞋脱了,快。” 闻言,元央下意识往悬空的身下望了一眼,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脚下不远处,静静流淌着一池分不清是什么东西的浓稠液体,色泽灰绿暗沉,像极了那些潮湿苔藓腐烂后的模样。而自己的靴子半边,已经沾染了这些液体,应是方才摔落时浸入的,只是及时被制止才没有整个人掉入池里。而自己的脚竟已麻了,丝毫感觉不出存在。见状,元央只得抬头,紧皱着眉朝水天零道:“我脱不了,没知觉了。” 攀着石壁的水天零目光一沉,不过顿了片刻,忽然脚在石壁上用力一踩,整个人拉着元央飞身而起。与此同时,她空出的另一只手在头上摸去,随即猛地一甩。元央眼尖,看清了那是阿零头上的墨色发带。下一刻,元央只觉脚上一凉,往下望去时,正好看到自己的靴子脱离了自己的脚,朝下面不知名的液体落去。没入时,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只是无声缓慢地沉没,很快就没了踪影。 元央脸色微微一变:“这是什么鬼东西?” “怕是我们中了陷阱。”水天零已经重新攀住了石壁,朝元央道,“先别管,那玩意碰不得,我们出去再说。” 言罢,水天零的脚连续蹬在石壁之上,整个人如大鸟般飞起,黑色衣袍无风自动。元央只觉身子被一提,眨眼间已经被拥入一个柔软怀抱。水天零的脚不时在石壁上借力,往上飞快跃去。而她那一头脱离束带的青丝跟着飘散开来,有几缕拂过元央的脸颊,滑腻柔顺,带来幽香阵阵。 不过眨眼间,两人已经上跃了好几丈高,就在元央以为离出去不远时,头顶忽然一暗。她抬头望去,竟赫然发现石壁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压过来。见状,元央心里猛地一沉,脸色变了几变。水天零也发现了现况,突然停止了上跃,寻了个石壁凸处,重新攀挂在了旁边。 这回,元央终于摆脱了被拽着手腕的命运,得以被水天零搂在怀里。不过此刻,元央也顾不得享受这难得的福利,盯着缓缓朝两人靠近的石壁,话语担忧:“阿零,怎么办?”顿了顿,脸上带了些愧疚,“都是我不好。之前那个按钮应该是朱雀家族故意设置迷惑人的陷阱,根本不是什么开关。我应该先探清楚的。” 水天零望了元央一眼,沉默了会,方道:“别又揽自己身上,何况按钮是我按的。这种事本就无法预测,当务之急,是想到方法。”说着,水天零的视线落在元央的脚上,“还未恢复吗?” 元央感受了下,随即苦着脸摇了摇头,低下头去,掩下了眼底情绪,只有低低的声音落下:“又麻烦阿零了。” 水天零抿着唇没有说话,抬头望着已经近在咫尺的石壁,略一思忖,忽然手一松,身子猛地往下坠去。元央一惊,下意识地抓紧了水天零的衣衫。不过眨眼间,水天零的身子又稳了住,沉吟道:“这样不是办法,再往下落就是池水,那东西古怪得很。这里肯定有出口,得快些找到才是。你看看两边石壁,有没有什么机关。” “嗯。”元央点头认同,伸出空着的手,往石壁上摸索而去。水天零腾不出手,便配合地一寸寸挪动着。元央也顾不得细腻肌肤被粗粝石壁所磨破皮,连呼吸都急促了些。她手腕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随着牵动又淌出血来,在石壁上擦出几道暗红血渍,元央却什么都没有意识到,只兀自紧紧盯着石壁,生怕错过一丝线索。倒是水天零,视线扫过石壁上的血渍,最后落在元央脸上,忽道:“别急。” “可是……”元央的话语一顿,又下意识往上望了一眼,手在身侧攥成了拳头,眼底有翻滚的迫切之色。她没出口的是,可是她不想看到阿零出事。每一次都是她在麻烦阿零,这一次,元央不想让自己再次拖累阿零,将两人带入万劫不复之地。 “不要紧,会有办法的。”水天零的话语难得柔和了些,劝了一句,话语落在元央耳边,尚带着温热鼻息。 “嗯。”元央自鼻中轻轻应了声,偏过头去,眼眶微微泛了红。她也不再看水天零,视线继续落在石壁上摸索着。 然而时间不等人。不过几个呼吸间,轻微的轰隆声响起,那石壁又降到了两人头顶寸许,沉沉的压迫感传来,元央急得额头都沁出薄汗,一颗心像是被放在油锅上煎熬。无奈那些石壁看起来并无二致,任由元央瞪得眼睛酸涩都没能看出什么异常。她焦急地飞快往下瞟了一眼,两人底下那平静池水不起涟漪,死寂得令人有些胆寒。想到之前自己不过沾了些许,竟然脚就失去了知觉,元央真不敢想象要是没有阿零,自己此刻是什么下场。 寻找间,水天零的身子又随之往下滑了寸许,离下面的池水也愈发近了。元央心头一紧,正苦思办法,耳边忽然听到水天零平静的声音:“静下心,好好想想。如果我们是朱雀家族的人,会把出口设置在何处?” 闻言,元央勉强压下了心头的焦躁,皱紧眉试探道:“应该是在一般人想不到的地方才对。这样既可以保证万一出了意外能出去,也能将敌人困死在此处。” “没错。”水天零点点头,目光环顾过空无一物的石壁,“所以,试着找找有没有什么被我们遗漏的。” “好。”元央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让自己努力沉下心,开始盘算起来。一般人遇到这情况,肯定像自己一样,有些惊慌,急于想之前那样在两旁的石壁上寻找有没有机关。大家都能想到的,理应不会这样简单才是。那除了石壁的地方呢? 元央暗暗攥紧了拳头,偏头朝水天零道:“阿零,去上面看看。” 水天零跟着往上望了正缓慢下压的石壁一眼,配合地脚在在微凸的石块上一踩,人跟着往上蹿了寸许。这样一来,元央一伸手就能触到头顶石壁。她深吸了口气,谨慎地抬起手,往上探去。 头顶石壁触感与周围不同,较为干燥粗粝,且温度也比其他石壁高。元央知道此刻情况紧急,阿零腾不出手来,只能靠自己去找寻机关。她细致地摩挲过那些坚硬石壁,手肘也跟着石壁逼近一点点弯起来。 水天零脸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变化,但是眼底神色却比往常要幽邃的多。她的视线落在元央脸上。由于紧张,对方鬓边的汗已经黏了几缕青丝,甚至有些贴在白皙脖颈之上。元央的唇抿得很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头顶的石壁,唇上面残留着淡淡齿印。而那脸颊上还有干涸的一块血渍没顾得上擦去,正是方才自己为了唤回对方神识而划破她手腕肌肤滴落的血。 之前那一刻,水天零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因为惊惧狠狠跳了跳。 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过剧烈的情绪起伏,日子如流水般平缓地滑过无数个春夏秋冬。然而方才同眼前女子一起被拽着陷入石壁的那一刻,率先清醒过来的自己,在看到对方闭着眼往下摔落的刹那,一颗心竟就这样沉下去。她甚至来不及多想,已经下意识地一手攥紧元央的手腕,一手往旁边的石壁飞快抓去。 粗糙的石壁许是因为池水的元央有些湿润,并不好抓。手不可避免地在石壁上滑下一段距离,有火辣辣的疼痛感自手心与指甲处传来。这段距离并不长,不过眨眼间,眼看元央的脚已经滑至水面,水天零目光一沉,手上突然又用了几分力,只听指甲嵌入石壁的摩擦声响起,有极快小碎石滚落而下,这才堪堪稳住了两人下落的趋势。随即水天零才在石壁上往上蹬了些许距离,将元央拉离了池水。 而此刻,看着分外努力的元央,水天零心中微微一动。 那日大火里的告白浮现在脑海里,以及那个带着灼烫温度的拥抱,有那么一瞬间,水天零觉得几乎要将自己融化。只是有些事情,注定是个悲剧,就不该开始。何况眼前女子,更并非普通人家,而是这一代的王女,也是——那个人的后人。 她答应过那人,要保护好整个元氏王朝,自然也包括每个元氏后代子孙。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来啦~~~~~ 让大家久等了^。^ 第97章 一往而深 水天零正暗中打量着元央,忽然对方脸上表情微微一变,随即出了声惊讶唤道,“阿零,你看这里,” 话落未落,元央已经猛地低下头来。 水天零本自出神,有片刻的恍惚,一时竟也未来得及察觉对方动作。而元央顾着全身心地摸索头顶石壁寻找异常,哪里知道水天零在打量她。这一个低头间,唇间温热顿时一触即过,飞快地擦过水天零的额头眉间,带着挥散不去的冷香。元央心里一跳,脸上下意识涌起层层叠叠的慌乱来,脸颊也跟着泛了红,整个人傻在那里,尴尬地望向近在咫尺的水天零。却见对方神色也跟着一怔,幽黑眼底似涌起波澜,缓缓飘荡,有朦胧的雾霭在其间流淌。不过一眼,她的目光又飞快地滑开去,垂眸掩了波动情绪,身子往后微微仰了仰,抿着唇没有说话。 瞥见水天零的反应,元央一时新奇,倒也暂且忘记了尴尬,略带诧异地望了一眼对方。 向来沉稳淡然,处变不惊的阿零,方才难道是……也感到局促了不成? 面对自己心头升上来的疑问,元央目光古怪地在水天零脸上转了一圈,有些不敢置信。毕竟那时自己就算强吻了对方,阿零也平静如常,倒似铁石般不可撼动。这次自己的唇不小心擦过,竟流露出这般动作,难免令人奇怪。不过不待她多想,水天零已经又抬起眼来,淡淡道:“你方才发现了什么?” 听到水天零的话,元央虽知情况紧急,但望着眸色微晃的对方,总觉得她似乎故意在转移话题,避开之前一瞬间的尴尬接触。不过元央也没多说,还是接了水天零的话,往头顶石壁中心处一指,道:“阿零,你看这中间。” 水天零顺着元央所指凝目望去。只见那石壁通体灰褐,表面凹凸不平,一眼望去并无二致。然而若是细瞧,却见石壁中央有一个小孔,不过蚂蚁大小般,掩藏在一片灰褐色之间极其隐秘。水天零略一沉吟,已经明白了元央的意思,道:“你想从这入手?” “嗯,情势危急,姑且试上一试。”元央皱皱眉,沉声道,“这里的其他石壁密无缝隙,坚硬非常。这小孔的存在显得不太合乎常理。” 水天零沉默地望了一眼元央,并没有阻止。 元央见状深吸一口气,忽然右手一挥,一柄漆黑古剑随之缓缓浮现在半空之中。 此刻石壁已经又压至头顶,水天零小心地往下滑下寸许,往下望了一眼快要触到池水的乌靴,视线重新落在怀里凝神屏气的元央身上。 只见元央腾出双手,飞快地在胸前结了个法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石壁中央,低低喝道:“破。” 尾音一落,那柄悬在空中的古剑突然剑尖上指,猛地对着那个小孔扎去。刺耳的摩擦声在安静中陡然响起,有粉末石屑纷纷往下落去。元央法印不散,咬着牙死死盯着自己的古剑。那柄黑色古剑抵着石壁,开始疯狂旋转起来,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持续不断地响起。 “咔。咔。” 缓慢下降的石壁因这阻力,一时下落的势头被挡,发出沉闷的响声。元央身上承受的压力也越来越大,与之对抗的脸色微微涨红,胸口似有一把火,“腾”地燃烧起来,疯狂地涌向指尖,似乎要透过法印冲出去。 “哗。” 正胶着间,有轻微的水声响起,惊得元央下意识想要低头望去,耳边已经落了水天零沉凝的话语:“别分心。下面我会顾着。” 闻言,元央心里才安定下来,努力不让自己去看底下可怖的池水,一门心思操控着古剑。 许是由于上头的动静,本来平静的池水猛地起了浪晃荡起来,眼看着浪头就要漫过水天零的脚,只见她脚尖在石壁上轻轻一点,顿时一股气流朝拍打而去,硬生生压得池水一低。然而不过片刻,两人便听到“轰隆”的声音响起,原本阻下来的池水,忽然激荡起来,像是被火烧得滚烫,有硕大气泡自那粘稠的绿色里爆裂出来。水滴顿时四下飞溅开来。 见状,水天零薄唇微动,黑眸极快地闪过一丝碧色,无声地念了什么。下一瞬,只见两人身边无声地张开一个结界,纷纷挡下了那些水滴。做完这些,她才抬头去看元央的情况。在瞥见对方充血的脸颊时,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不一会,怀里元央的身子滚烫起来,像抱了个火炉般烫手。只是元央自己并无所觉,只是专注地咬牙想要一股做劲破开石壁。水天零眼尖地瞥见那柄古剑边缘忽然闪过一抹赤色,随之怀里的元央身子也跟着一颤,耳边有清脆的破裂声随之响起。不过眨眼间,两人头顶的石壁迅速自中心处裂开几道缝隙,下一瞬恍如崩塌般纷纷往下砸落下来,掉在冒着泡的池水里。 见状,元央大舒口气,散了手里的法印,抬手擦去自己额间滴落的汗水,朝水天零笑了笑。那唇边笑意明朗,衬着晶莹汗珠,灼灼如初绽芬芳。 只是这笑方至一半,还未来得及开口,水天零手里攀着的石壁忽然又如之前般猛地陷下去。两人心里一惊,被这强烈的吸附力吸着,在一片混乱的崩塌里,顿时双双消失在原处。 黑暗里,元央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却很快有一双手将自己牢牢按在一片柔软里,连同着自己整个人,都似陷入这柔软之中,馥郁冷香盈满鼻间,带着难以描述的气息,一如枝头诱人采撷的花朵,几乎堵得自己呼不过气。而这期间不过几个呼吸,却漫长得像是过了许久。 “砰。” 一声闷响响起,滚动的身子随之一停,眼前忽然一亮。元央略一恍惚,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推开些许,眼前映出清晰的漆黑长袍模样。而此刻那如水柔滑的黑袍微微下陷,呈现出难得的玲珑曲线,勾得元央心尖一颤,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竟被按在阿零的胸前。回忆起之前的温软触觉,元央的脸顿时烧起来,这才回过神,明白自己摔落前正好被阿零整个搂在怀里。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是怔怔地盯着眼前起伏痕迹。所幸不过片刻,水天零已经松开了搂着元央的手,微微退开些许距离,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元央尴尬地抬头偷偷打量了一眼阿零,见对方反常地偏开了视线,抿紧了唇。随着对方站起,那柔顺的黑袍重新被抚平,没了之前胸口的凹痕。 “你……没事罢?”元央喃喃地开了口,声音还有些飘忽。 闻言,水天零的目光幽幽地垂下来,眼底神色明暗晃动,一时无法辨清。元央却望得撑着地面的手指一抖,不知为何觉得对方视线里带了隐约怨色。正担心阿零生气,对方已经收了神色,同时一只修长的手落在自己眼前。 “起来。” 那双手指如青葱,指节分明,指尖有微微的薄茧,看着便让人感觉有力。圆润的指甲泛着淡淡的粉色,纹路流畅,每一寸都漂亮极了。手指间的香气如雾如梦,在这幽光明灭的此处,似乎在微微发着光。元央一时有些踟蹰,心底甚至不愿将自己沾了灰与血的手沾染上去。 “嗯?” 简短的疑惑响起。元央窘迫地低下头去,手在身旁的衣衫上用力地擦了擦,试图擦去所有的脏污,这才犹豫地握住了眼前的手。 水天零将这一幕尽自收入眼底,目光轻晃,似明了什么。不过她没有出声,只是微微一用力,将脚步趔趄的元央拉了起来,伸手扶了住:“脚还好吗?” “好多了。”元央点点头。之前她破开石壁的一瞬间,身体里似乎打开了一个通道,热气如潮水般“哗”地涌出,连带着之前失去知觉的脚也是一热。 水天零见状,转头环顾起四周,盘算着两人的处境。 元央在水天零的搀扶下站了稳,这才发现之前两人是从一个位于倾斜的甬道滚落而下,撞到石壁才停下来。如今所处的是一个三岔口。这通道不过三人宽窄,高约七尺。不同的是,此处石壁不同于之前,而是打磨光滑,上面绘着简单图案,皆是人与兽的争斗场面。 “这上面绘的是上古时期。”元央正打量着石壁上的图案,耳边忽听得阿零落下声音。她偏头望去,见水天零若有所思地扫过那些壁画,“你可还记得我同你说过,上古时期契约之力约束下降,致使凶兽反噬,沧雪大陆一时陷入劫难之事?这里画着的,便是此景。” “看起来……好像挺严重的。”元央望着四相争斗不休的场面沉吟道。 “嗯。那时候一度出现许多灵者因为追求实力而肆意压榨凶兽的情况,才埋下了隐患。毕竟灵力高的凶兽,本身智力并不下于人类。这场大规模的争斗一直持续了百年,期间沧雪大陆人才凋零,尤其是灵力顶尖者,都在这场争斗里牺牲了。不过也是因此,才得以换来如今的平静。” 元央闻言一时不忍不住有些咋舌:“原来是因为贪欲啊……” 水天零望了一眼元央,忽然顿住了目光,没有说话。 元央不解,用目光示意,却见身前阿零猝不及防地朝自己探出手来,指腹擦过自己的脸颊。那幽香便一路飘进鼻子,令元央又瞬间红了脸。 “有血。”水天零淡淡丢下话来,收回了自己的手。 元央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怕是之前自己手腕滴在脸上的血渍,只是她本就腿脚不便半依在水天零怀里,如今被对方这么一弄,愈发紧张起来,只得喃喃地随口应了。 “走这里。”水天零似乎不知元央的心绪,往其中一条通道一指,正了神色道,“但愿还没耽搁太久。得赶在他们破坏灵脉前阻止,否则朱雀家族一脉势必衰落,整个沧雪大陆的局势都将因此改变。” 元央闻言脸色微微一变,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忍不住低声道:“天呐,要真是如此太可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增加了感情戏的发展,所以这边剧情稍微缓了缓噢。 下章继续推剧情,噢耶~~~ 第98章 一往而深 两人顺着通道一路往前行去。四周静谧无声,只有彼此的呼吸与脚步落下,在通道里沉闷地回响。元央的目光不时落在两旁石壁的图案上,神色专注。那些绘制显然有一些年头了,有部分线条被磨得有些破损,只能依稀看出个大概来。除了之前的争斗场景,也有几幅宏伟场面。有些元央曾有听闻,有些却并不知晓。通道幽暗,只有隐约光线让元央去辨认,让那些壁画看起来显得十分神秘。壁画显然是按照时间的顺序来的,越往前走,时间越迟。元央第一次见到关于沧雪大陆时代变迁的壁画,心里难免好奇,之前胸口的灼烫倒随之缓了缓,一门心思盯在壁画上。 走了大约又一刻钟,突然,元央的脚步停了下来。 身旁的水天零见状,也跟着顿住了步伐,偏头望来,瞥见到石壁上的画,目光却不着痕迹地微微一凝。 “这个是……”元央心里带着震撼,伸手指了指石壁上的画。 只见灰暗的石壁之上,画的是一幅王者加冕的场景。画上众人单膝跪于地,神色恭敬,而一年轻男子立于人前,头上戴着元央熟悉的皇冠。男子眉目俊朗,脸色威严。而男子身旁则挽着一个姿态华贵的女子,身上的衣衫也是元央再熟悉不过的王族服饰。两人站在一处,端的是郎才女貌。说也奇怪,其余壁画虽有磨损,这副却完整得很,连男女之间的神情都一览无余。 “他们身上衣衫皆是我元氏王族的,难道是我元氏祖先吗?”元央望着壁画喃喃地落下话语,目光在一男一女脸上细细扫过。两人容貌在壁画上栩栩如生,眉眼之间尚能瞥见几分熟悉感。元央顿了顿,目光扫到女子身前跪在最前面的一个人上。 那人单膝跪地,跪在身后一众人前,显然位置显赫。只见对方双手平举着一样物事,像是个卷轴模样。只是头上套着宽大的罩帽,又低着头,以至于面容隐在阴影处并不能看清,只有一点侧脸露着,身形颀长,并不算宽阔,加上露出的手腕纤细,依稀是个女子轮廓。有几缕青丝垂在胸前,拖得极长,发梢铺在地上。虽是跪地姿势,那人背脊却挺得笔直。望着这一幕,元央心里有奇怪的感觉升上来,正欲仔细辨认,垂在身侧的手却已经被身旁的水天零扯了扯。 “好了。别看了,快随我过去。” 听到水天零的催促,元央才收回了目光,只是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已经见水天零率先向前走去,只留给自己一个黑色背影。见状,元央也顾不得这些壁画,连忙脚步匆匆地跟了上去。 一路光影交叠,两人的影子投在身后,在壁画上掠过,将那些画面都重新抛在了脑后。 “阿零,你……你走慢些。” 没过多久,元央就有些跟不上身前水天零的步伐。她腿上虽恢复了知觉,但还是有些血脉阻塞,无奈出声去唤对方。听到元央的话,身前的水天零脚步随之停了住。元央差些没一头撞上去。她方抬起头,还未开口,便见对方已经转过身来,深深望了她一眼。不等元央反应,水天零的手已经探过来,搂上了她的腰。下一刻,元央只觉身子一轻,整个人已经飞快地往前掠去。元央脸红了红,却什么都没有说,任由水天零带着自己往前跃去。周围壁画如走马观花般往后掠过,依稀又是几幅争斗场景。然而由于速度太快,元央根本辨不清。 只是…… 元央的目光落在水天零的侧脸上。对方虽依旧是一成不变的面无表情,但不知怎的,元央隐隐觉得阿零的眼底神色似有些沉凝,那唇角也抿得极紧,颇为用了几分气力,看起来并不像表面那般平静。元央心底有些奇怪,总觉得此刻的阿零不太寻常。但到底是哪里不寻常,却又说不出个细致来,只是一种感觉而已。她也不好多问,或者说知道问了也没有用,只能将这些疑虑藏掖起来。 这一次,大约行了片刻。两人方转过一个弯,寂静里,忽然飘来几声压抑的哭泣。那哭声沙哑,像是摩挲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当真如同杜鹃泣血一般,好像陷入了绝境。听在人的耳里,几乎要起一身疙瘩。只是哭声断断续续,并不清楚。若非两人听觉好,加上通道安静,怕是也注意不到。 而此刻,这哭声凄凄,回荡在狭窄的通道里,惊得元央下意识望向水天零。 水天零脚步一顿,停下来侧耳倾听。她细细辨认了会,方低头往地上扫了一眼,出声道:“这哭声是从下面传来的。” 元央也发现了,皱了皱眉:“难道地下还有通道?” 水天零沉吟了会,随即松开了元央,嘱咐道:“你让开些。” 元央闻言,看出了水天零的打算,微微吃了一惊,不过还是顺从地往旁边让了让。水天零往她的方向望了一眼,见元央已经避了开,才凝神望向脚下。 元央并没有几次机会见到阿零亲自出手,除了毒沼与月老庙那两回,好几次都是自己遇险之时被救,也没什么机会瞥见。她心里一直以来都有好奇,尤其是如今自己满心牵系在阿零身上,越相处,越发觉得对方像是个迷,也就更加想要了解对方。 不过水天零显然没有给元央太多猜测空间。只见她凝气聚神,两手飞快地结了个法印,随即两指相并,手心向下,作势轻轻一按。 下一瞬,在元央惊讶的目光里,便见阿零脚下的地面忽然无声地裂开一道缝隙。很快那缝隙周围又裂出更多的缝隙来,通道里响起细微的“咔咔”声。随即那地面“哗”的一声,如同被什么重物所压,猛地凹陷下去。 这前后过程,不过眨眼而已。元央不敢置信地望着那些厚重土块纷纷落下去,甬道里有风自地下刮起,吹得她衣袂微动,石块带起的灰尘弥漫在通道里。随即元央眼前黑影一闪,阿零的身影已经站在了她的身旁。 “这……不会塌吗?”元央挥了挥手去散眼前的灰尘问道。身旁的水天零并未应声。不过很快,元央就明白对方的信心所在了。 灰尘散去,露出地上一个洞来,那边缘齐整,竟像是被利刃切开般,位于通道中央,大小刚好容一人通过,又不挨到石壁。元央不禁震惊于水天零精确的灵力控制。这石洞边缘甚厚,若是自己,也许想要凿开也能做到,但是想要在维护通道安稳,却极难控制。这样的控制力,已经不是灵力深厚不深厚所能衡量,而是需要力如挥臂般的熟悉掌控。 可是……阿零怎么能做到的? 元央望了一眼身旁的水天零,眼神有些复杂。阿零看起来不过二三十的模样,即便从小开始修习灵力,至多也才三十个年头,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不过如今情况紧急,元央也来不及思虑这些诡异的事情。见阿零偏头望了她一眼,丢下句“我先下去”,便消失在了圆洞里。 元央连忙也跟着跳了下去。 待她一跃下,耳边断断续续的哭泣声果然清晰了不少,正是从前面传来的。元央与水天零对视一眼,便重新往前赶去。 这里的通道已经看不到了上面的壁画,而是变成了一些符文。那些符文形态奇异,密密麻麻地在石壁上蔓延开去。元央不过多扫了几眼,便觉得头脑有些晕晕的。 “别看。”阿零清冷的声音落在耳边,将元央的神识唤了回来。元央闻言,知道那些符文怕是有古怪,连忙收回了视线,直直地望着通道前面,口中好奇道:“阿零认识那些符文吗?” 水天零沉默了会,方淡淡道:“不认识。不过我知道这些是已经失传的上古文字,不明白阅读方法的,看久了会使人神志昏沉。” “原来是这样。”元央低低地自言自语了一句,也不敢再乱瞧。 耳边沙哑的哭泣声渐渐愈发清晰,近乎呜咽,幽幽地在通道里飘散开来,闻之令人心酸。元央只觉身上都起了密密的疙瘩,左眼皮剧烈地跳了跳,心里有不好的预感随之浮起。 当两人转过一个拐角时,忽然闻见一股血腥之气,抬头间,便瞥见一道开启的石门。 此时石门机关显然已经被破坏了,停在半空之中。上面雕刻着精致的一只振翅欲飞的朱雀,由于一部分被遮掩着,只露出胸下那一块来。而石门旁有一个座台,上面放着一个透明的碗状物事。而此刻这碗里盛放着满满一碗鲜血,色泽浓稠,显然是新鲜的。有几滴血落在石制的座台上,沿着路面一直蔓延鬼片去石门另一边。元央见状,心里没来由地一跳,转头去望阿零。瞥见对方眸光幽暗地落在血上,一时没有说话。 片刻,水天零才转过头望向元央,低声道:“应该要到了。” 话落,原本安静下来的通道里,又响起了低低的呜咽声,近的好像就在耳边。那声音哑的辨不清是什么发出来的,好像咳着血般戳人心扉。元央眉间一蹙,望了水天零点点头:“我们快过去罢。” 言罢,水天零走到石门前,率先俯身钻了过去。身后的元央见对方并没有什么异常,跟着弯下腰欲钻。只是方低头,忽闻到一股更加浓郁的血腥气自石门的另一边传来。她皱了皱眉,脚步一踏,跟着钻了过去,不料却“砰”地撞上了水天零的背。 “阿零,你怎么不让让我啊……” 元央低声抱怨了句,往旁边侧了侧身子,自水天零身后探出视线,却在落到眼前情景时神色猛地一僵,整个人顿在了原地,脸上飞快闪过一抹惊恐神色,失声道:“怎么是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让大家久等了~~ 第99章 一往而深 视线里撞入一片血色。地上淌开浓稠的鲜血,缓缓往元央和水天零的脚下流来。元央不敢置信地睁大眼望着眼前的画面,只觉脚步沉重万分。只见眼前几步开外,身上衣衫早已辨不清颜色的炎初芷跪在地上,怀里则抱着紧闭着眼脸色惨白的炎初寒,竟一时辨不清是死是活。那些鲜血和尘土染了炎初芷满身,带着说不出凄色。而炎初芷的头一直低垂着,瘦削柔弱的身体颤抖着,一头青丝发梢浸染在地上污色的血里,她也浑然不觉。而之前那低哑破碎的呜咽声,正是从两人方向传来。狭窄的甬道里,沉闷地回荡着这断断续续,不似哭声的哭声,早已无法分辨是炎初芷平时的声音。 震惊里,元央只觉眼前黑影一晃,下一刻,阿零已经出现在两人身前。见状,她连忙挪动脚步跟了上去,见阿零已经俯□去探炎初寒的脉。 直到此刻,炎初芷似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元央和水天零的到来。她的身子终于动了动,缓缓抬起了头,望向身旁的水天零。炎初芷涣散的目光晃了晃,才重新聚焦。元央方巧赶到,正撞见炎初芷的眼睛,心里狠狠一跳,鼻子也跟着酸了酸。只见那双眼睛此刻早已布满血丝红肿着。脸色并不比失血过多的炎初寒好上多少,嘴唇更是干涩地起了皮,唇角还残留着一丝血渍。身上衣衫更是有些破败。元央第一次看到这般狼狈的炎初芷,一时心里滋味复杂难言。 这当头,炎初芷的目光已经落在了蹲着的水天零身上,动了动唇,低哑的声音轻声响起,似挤出来般晦涩,带着几近绝望的恳求:“救救她……” 元央也跟着蹲在地上,往炎初寒身上扫了一圈,才发现她左手手腕处缠着衣衫布料制成的厚厚绷带,显然是炎初芷身上扯下来的,然此刻这绷带已经又被血浸满,一角散落下来,无力地搭着手臂。 “阿零,炎初寒她……怎么样了?” 水天零此时已经松开了按着炎初寒脉搏的手,神色凝重地自怀里取出一个瓷瓶来,塞入了炎初寒的口中,正色道:“情况有些不妙,帮我扶起来。” 元央闻言连忙去拉炎初寒,瞥见炎初芷紧搂着对方的手轻颤着,因长时间的僵持而显得动作缓慢,自炎初寒身上松开了自己的手。元央的动作随之微微一顿,眼底有些不忍,低声道:“别担心,她不会有事的。” 只见水天零一撩身上黑袍,盘腿坐在了地上,一时也顾不上那些流淌着的血污。她扶住了正对着自己的炎初寒,并没有立即动手,而是转头朝身旁炎初芷的身上扫了一眼,忽然脸色微微一变:“你的契约……” 炎初芷抿紧了唇角,深深望了水天零一眼,才艰难地开了口:“我没关系……务必要救活姐姐。” 水天零垂了垂眸,似在沉吟什么,片刻才道:“你可知道你这样……” “我知道。”炎初芷打断了水天零的话,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昏迷的炎初寒身上,柔软下来,“我只是担心姐姐。阿零姑娘,”她的视线又对上水天零,郑重道,“拜托了。” 一旁的元央看得有些莫名,视线在水天零和炎初芷身上来回了几圈,不太明白两人的话。只是见炎初芷此刻这般决绝神色,心底有些不安。 这边,水天零已经下了决定,嘱咐道:“央儿,你将初芷姑娘带到旁边。” 乍一听到阿零的话,元央动作一僵,似乎没有习惯对方对自己的称呼。不过很快,她就回过神来,连忙拉着炎初芷避到了旁边,怕影响阿零救人。 待两人退开些许,水天零才微微阖上眼,凝神静气,抬手缓缓抚上了炎初寒的灵台。 有白光在水天零手心散开,点点环绕在她的指尖。有风随之倏地刮起,将两人的青丝都吹得拂动。眼前三寸地,似有无形压力旋转。元央感觉敏锐,只觉甬道里在一瞬间便灌满澎湃灵力,竟如浩瀚海洋一般不可窥测,是她生平从未所见。元央惊得不由倒退一步,身子贴上身后石壁,紧紧皱着眉望着坐在甬道中间的水天零和炎初寒,眼底思绪万千,陷入沉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元央和炎初芷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一边焦急地等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见水天零缓缓放下了按在炎初寒额头的手,身旁的压力也渐渐消散了去。见状,炎初芷目光一亮,已经率先奔到两人身旁。随着水天零放下手,炎初寒的身子便软软地往后倒去,正好被炎初芷接在怀里。炎初芷低头望去,见炎初寒的脸色已经稍微恢复了些,连原本弱到几乎快要消散的呼吸都重新恢复了,眼里顿时盈满潋滟水光,手颤得愈发厉害。 “命算是保住了,只是……”水天零说着,伸手去解炎初寒手腕处的绷带。染血衣衫落地,露出手腕处的伤口来。 元央的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炎初寒的手腕上,分布着几道疤痕,深得可以见到里面惨白的骨头,随着绷带的落地那些血红的肉都裂开来,重新流淌出鲜血,几乎让人怀疑只要轻轻一扯那条手腕就会断裂。 一滴泪落下来,溅在炎初寒的手臂上,又缓缓滑落在地上的尘土污血里。炎初芷垂下头去,搂着炎初寒身子的手更加紧了紧。 “她的手,怕是以后难免留下些后患,灵力施展也将大大受到影响。”水天零淡淡落了话,伸手拂过炎初寒的手腕,柔和白光亮起。再挪开时,那些血重新止了住。 “撕拉。” 衣衫破裂声响起,炎初芷伸手接过炎初寒的手,轻手轻脚地重新将伤口包扎了好,摇了摇头,口中低若呢喃道:“活下来便好。” 闻言,元央有些不忍心地偏开了视线。 “好了,”做完这些,水天零缓缓直起身来,转头望向元央,缓缓道,“央儿,你送她们出去。” 元央目光一紧:“那阿零你呢?” 水天零的视线投向远处的甬道,淡淡道:“我改主意了。你回去,我一个人阻止他们破坏朱雀家族的灵脉。” “可是阿零你只有一个人怎么行?” 水天零对上元央担忧的视线,沉默了会,声音有些软下来:“情况危急。炎初寒的伤口需要上药,炎初芷现在的情况一个人带她出去有些困难。不能把她们留在此处,太危险。” 听到水天零的话,元央咬了咬唇,神色纠结,却也无法辩驳。 见状,水天零望了元央一眼,忽然抬手,轻轻拍了拍元央的肩膀,眼底目光轻晃:“好了,放心罢,我不会有事的。” 言罢,水天零微微抿了抿唇角,随即转身抬脚往前走去,背影平静。 见状,元央跟着往前跨了一步,眼睁睁望着远去的水天零背影又停下来,随即目光落在地上昏迷的炎初寒和脸色虚弱的炎初芷身上,眼底涌上踟蹰之色。片刻后,她才咬了咬牙,伸手帮炎初芷去搀炎初寒,低声道:“我们先出去。” 路上。 “你们两人怎么也会在这里的?”元央扶着炎初寒,转头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那日大火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与阿零去找你们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你们踪影。” 炎初芷闻言,眉头蹙了起来,组织了下话语,方解释道:“当时火起的突然,我正独自在书房,见状连忙往外跑去。岂料不过刚推开门,就看到姐姐的身影在墙边的火光里一闪而逝。我想唤小乙,却发现本守在门口的她也不见了踪影。然后突然脖子一痛,就晕了过去。醒来后,便发现在这里了,旁边还有姐姐。”说着,炎初芷的目光沉下来,环顾过四周,原本就嘶哑的声音愈发低,“我也没有想到,对方的目的竟然是这里……” 元央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忽道:“那你现在知道谁是内鬼了吗?” 炎初芷脸色沉重地点了点头:“是炎席。只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想毁了整个家族。” “果然是他。”元央恍然,随即劝道,“这也不怪你。里面既然有炎家人,不知心里到底要怀多大的仇恨,才会伙同外人想要破坏自己家族的灵脉,让炎家永世不得翻生。”元央叹了口气,又追问道,“那后来呢?炎初寒……怎么会伤成这样?” 听元央问及,炎初芷的眼底闪过一丝伤痛,目光落在炎初寒脸上,半晌,才道:“我从未来过此地,本来这种家族密地,除了族长外我们都无从知晓。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对方为何要带上我们两人进来此处。你们可看到石门前那个石碗?”炎初芷话语顿了顿,自齿缝间挤出话来,“里面的血……便是姐姐的。” 似乎看出了元央的疑问,炎初芷继续道,“其实那石碗并非你们所见那般。它的底部有个小洞,应该是通往哪个机关的。我也不知炎席和那些人怎么知晓机关开启的秘密,只互相讨论了句,谁来?然后…… 炎初芷的声音低下去,脑海里又浮起那一幕血色来。 她从不知道,人的身体里可以流这么多血,好像怎么流都流不完一般。当姐姐的手腕被匕首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那些血便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滴在石碗里,又顺着小孔淌下去。彼时心里的绝望,也似乎随着那些从姐姐身体里流出的血一般,从身体里淌出来。那个石碗却好像怎样都不会满。姐姐手腕的伤口渐渐结了痂,又重新被毫不留情地割开,好像在自己心口狠狠划开一刀。然而她却只能在旁边无能为力地眼睁睁看着姐姐的痛苦。那是如何难熬的一段时光,每一秒都被拖长到难以忍耐,痛苦在彼此之间传递,牵扯着每一丝血脉与心灵。 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那个石碗下面的孔才似被填上,渐渐满了起来。而几人耳边也响起石门的轰隆声。直到此刻,对方才松开了姐姐手腕。 炎初芷虽然只说了一般,元央却也猜到了事情过程。想来两人的利用价值被用完了,所以对方才不再理会她们,马不停蹄地朝前面走去。以炎初寒失血过多,而炎初芷又没有灵力的情况下,料定两人也走不出地下。若非她也阿零及时赶到,怕是炎初寒……而炎初寒一旦出事,炎初芷的情况估计也要糟糕。 想到这,元央不禁打了个寒颤。只是……元央的视线又一次落在炎初芷身上。对方一直望着炎初寒,眼底有元央熟悉的东西。思及之前的事情,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渐渐自元央心头涌上。 这两姐妹的关系难道真的……不比寻常?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陆陆续续改了两天,累cry。 希望大家别介意,其实我这几天一有空就在码字,根本没停下来过,连微博都刷得少了>。<只是时间紧,又有两篇文,所以这个长坑才只能保持一周两更。 ps:关于越来越临近百合作者yy盛会的事,简直忙到抓狂,果然这种规模大的活动,办一次就要差不多歇了。有兴趣想要过来玩的除夕那晚就过来吧,怕是应该没有第二次啦。我在能够这么办一次也已经很满足了。 yy频道:12652224 等yy活动落幕,应该能稍微空点,多抽点时间来码字。爱你们,么么哒~~~ 第100章 一往而深 甬道昏暗,独自行进的水天零头也不回地快速往前掠去,像是一阵风,只留下淡淡冷香。石壁周围密密麻麻的符文在昏暗中微微散着光,耳边静谧,只有水天零自己轻微的呼吸声悠然落下。 这般大约行了片刻,眼前脚下突然出现一个图案。水天零身子猛地一顿,及时停了下来,站在图案边缘。她低头望去,在瞥见完整图案的时候,眉头微微皱了皱,眼底掠过思忖光芒。 只见地上刻着一个繁复的九芒星,边角尖锐,有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最里面则画着一只振翅欲飞的朱雀。图案黯淡,边缘还覆盖了些许灰尘,若是不加细察,看起来并不起眼。水天零却知道此处可谓危机四伏,不敢掉以轻心,抿了抿唇,自怀里掏出一个铜币,随即朝九芒星丢了过去。 铜币落在地上,反常地没有发出声响。下一刻,便见图案掠过一阵亮光,然后就在水天零的注视中悄无声息地缓缓消弭在了空气里,不留一丝痕迹。见状,水天零抬头环顾了四周一圈,试图寻找出端倪。 周围石壁依旧与之前来时一样,布满着各种上古符文,并无二致。水天零的目光落在那些符文上,细细打量起来。 水天零没有同元央说的是,这些石壁上的上古符文,她其实也有过些许涉猎。在神殿的时日漫长,那些收藏在神殿里的古籍水天零早就烂熟于心。果然,当凝神以独特的方式辨认出石壁上所写后,果然如水天零所料,附近的符文里正是关于此阵的介绍。 “九芒朱雀阵,上古四大法阵之一,困阵为上,须弥界也。内之一时,外之十年,百岁眨眼过,再不得出。陷阵之时,需受水淹,火焚,风吹,电击,雷轰,虫噬六苦。如需破阵,唯西北角生门也,力聚于此,脚踩九宫,心无杂念度之。不然,永无翻身之地。” 阅毕,水天零方垂眸去看地上九芒朱雀阵的西北角,但并没有立即动手,而是回头往身后方向望了望,眸光幽深。片刻后,她才回过头,略一沉吟,指间翻飞,结了个法印,探手往彼处一指,便有白色光芒自指尖冲出,落在西北角,顿时整个朱雀法阵都亮起来,似有火光流淌其中。 然而水天零并未立即收手,也没有像石壁上所写那般踏着九宫步掠过去。只见她脸色沉凝,指尖白光更甚,灵力跟不要钱似得往法阵注入。地上的九芒朱雀阵不一会就在澎湃的灵力威压下隐隐颤起来,细小砂砾跃动,扬起一片尘土。水天零浑然不理,兀自紧盯着地上法阵,另一只手压在探出的手腕上。白光犹如实体般倾泻,水天零的额头微微沁出薄汗,脸色绷得很紧。 这样约莫持续了片刻,忽听一声轻微的“喀嚓”打破了安静,地上西北角的图案竟然随之裂开一个缝隙,法阵原本的光芒瞬间黯淡下来。水天零突然手一沉,整个朱雀法阵猛地一震,连黯淡光芒都消失了去,恢复成了平淡无奇的模样。水天零这才放下了手,望着眼前的九芒朱雀阵抬脚跨了过去。乌靴踩在图案上,并无反应,在风平浪静里,水天零的黑色背影消失在了甬道里,将被彻底破坏的法阵丢在了身后。 “都给我快些。” 一身黑色玉锦鹤衫的炎席冷冷望着眼前的场景,不耐烦地催促道。 “莫急,快了。” 说话的是炎席身旁穿着玄青色云锦直裰的男子,腰间绑着一根墨色花纹锦带,上面缀着一块颜色通红的血玉。只见他微微偏头,望向背着手站立的炎席,唇角笑容淡淡。 闻言,炎席转过头来,望了男子一眼,眼底神色决绝,平静道:“希望如此。” “外面有朱雀拖着,一时半会没人会过来。”顿了顿,男子重新望向前方,轻声道,“何况……就算来了,也阻止不了。” 身旁空气里弥漫着极为浓郁的血腥味,两人身前不远处是一片深渊,有六道锁链牢牢扣在石壁处,蔓延开去。锁链集结处的深渊上方则浮着一座硕大的形状诡异的岩石,色泽火红似血,分不清材质,有扑面而来的热浪几乎要烧得人都着起火来。锁链也被烧得通红,似乎轻轻一碰就要被烫伤。而此时,六道锁链处的崖壁上都各自站着一个黑衣人。如若细察,便能发现他们并不同于寻常人。那脸色隐隐有些发绿,连唇色都有些黑。只见他们面色严肃地割开手腕,将鲜血滴在锁链上面,方一碰触,便有轻微的“嗤嗤”声响起。赤红滚烫的铁链将滴在上面的血通通蒸发了干净。然而那上面火红的色泽却也随着时间的过去渐渐黯淡下来。 这般又过了一会,其中一个黑衣人忽然无声软倒在地,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脸色发白。有其他黑衣人见状,已经快速默不作声地上前,如同死士一般替代了对方的位置,并指如刀,割开手腕继续将血滴在铁链上。 “灵脉至纯至净,我倒要看看,还能忍受这些药人的污浊之血多久。”玄青色衣衫男子又淡淡开了口,“炎席兄尽管放心。有天巫师在,不会出差错的。” 男子话落,一串怪里怪气的笑声紧接着响起,随即黑色烟雾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两个男子眼前,缓缓成型。一身黑袍罩遍全身,只有一双骇人眼睛露在外面,眸中似幽幽飘荡着一团白色火焰。 “天巫师。”炎席见到眼前的人,反常地微微颔首以礼节示意。 只见天巫师眸中火焰森寒,出口的声音颇为尖利:“朱雀喂了我的药,一时半会炎天烨还拿不下,得费一些功夫。他们必定想不到我们的目的是这里。等灵脉一毁,整个朱雀家族就要完了。完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肆意的笑声回荡在整个深渊里。听到对方的话,炎席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目光里带着狠意。 身旁男子见状,微笑道:“炎席兄的大仇终于得报。恭喜。” “啪嗒。” 男子话音方落,便听一声脆响。几人投去视线,正看见有一根锁链已经黯淡得没了光泽,几乎如一般寻常铁链无二。崖壁上完成使命的黑衣人身子跟着略一摇晃,下一刻终于头朝下栽进了身前的深渊里。而连着锁链的悬空岩石处,赤红色的光泽也跟着黯淡下来。 “啪嗒。啪嗒。” 陆陆续续接连五声响动,其余几根锁链也跟着重蹈覆辙。年轻男子见状目光一喜,低声道:“天巫师,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是。” 言罢,全身被黑袍笼罩的天巫师飘到崖壁前,露在外面的眼睛闪着兴奋的光芒。只见他忽然吹了一声尖利口哨,下一瞬,肩头突兀地出现了一只灰色凶兽,手舞足蹈地蹲着,身上弥漫着一层会雾气,口中则发出沙哑的“嘶嘶”声音。 若是元央在场,便会惊奇地发现,这只灰色凶兽正是之前月老庙湖底袭击她的家伙。 只见天巫师手一挥,手里便多了一支笔,笔头尖锐,递到灰色凶兽眼前。凶兽头一伸,便将笔头含在了嘴里。再拿出来时,笔尖已经沾了淋漓的血,有阵阵阴寒气刮过,将空气里的灼烫气息都驱散了些。见状,天巫师提笔毫不犹豫地隔空画起符号来,动作缓慢而诡谲,那些符文却聚而不散,血淋淋地浮在虚空中。 炎席与玄青色衣衫的年轻男子正凝目望着天巫师的方向,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响动,下意识转头去望,原本守在甬道口的两个黑衣人在视线里摔出来。两人眼底神色微微一惊,抬头望向甬道。 不过两人宽的甬道口,缓缓踏出一个黑色的颀长身影。玄青色锦袍男子正疑惑间,忽听到身旁的炎席沉声道:“你怎么会来这?” 水天零扫了一眼炎席和旁边的年轻男子,并没有停留,视线很快落在崖壁边正在画着血符的天巫师,目光陡然暗下来。 似乎察觉出了水天零的意图,炎席连忙挥手,喝道:“拦下她!” 话音方落,只见水天零身形一晃,整个人顿时如雷霆之势冲向天巫师。 人未至,一面结界毫无预兆地凭空出现,挡在水天零身前。水天零动作微微一顿,极快地探出手来,巧若无物地在上面用食指点了点。那结界顿时如波澜般晃荡起来,眨眼便化作虚无。不远处玄青色衣衫男子的手还未放下,见状淡然的脸上略微带了错愕。 不过这么一阻,炎席已经冲到了水天零身前。只见他双手在胸前迅速结了个法印,在结界击破的瞬间朝水天零攻击过来。水天零眼也不扫,随意挥了挥手黑色衣袖,压力顿时如千钧般朝炎席反扑而去。炎席猛退几步,惊愕地抬头望向眼前女子:“你……” 周围十几个黑衣人也在此刻纷纷围了上来,错落有致地将水天零围在中心,低喝一声,几人手里同时结出相同的法印。顿时一层拱形的光幕将水天零整个人都罩在里面。每个人脸上诡异的青气愈发重,连带着光幕都泛着淡淡的青黑之色,看起来非比寻常。 炎席知道这是年轻男子专门训练出来的死士独有的合作技能,名曰“毒罩”,不可轻易碰触,很是难缠。见将敌人困住,当即欲松口气。 然而很快,他的目光就剧烈晃了晃。 只见不远处的水天零眉头微蹙,忽然朝上抬起了右手,飞快地单手掐了几个繁复法印。白光顿时在指尖凝固成型,长如剑刃。随即水天零右脚往前一踏,抬起的手猛地劈将下来。扬起的风将她的一头青丝吹起,衬得她紧凝的脸色冷漠如冰。明亮的剑刃无声地将青黑色的光幕劈开了一道缝隙。被光剑正面袭中的黑衣人脸色一红,“哇”地吐出一口血来,半片光幕都消散在空气里。 炎席和旁边的玄青色男子脸色同时一变,惊呼道:“灵力外凝!” 作者有话要说:让大家久等了~~~~熬夜码了一章出来献上~~~ 最近因为新文入v,忙着屯三章,所有这边更新比较慢。不过灵祭会陆陆续续更的,肯定不会坑,大家放心吧~~~~ 另外,我年后应该要准备考公务员和找工作了,所以两边文应该更新速度可能都会慢下来,希望大家谅解,不要催文噢~~^。^ 第101章 灵脉之乱 两人话音一落,耳边忽然一声破裂声响起,视线里,笼罩着水天零的青黑色光幕瞬间崩塌,顿时扬起一片石砾尘埃。朦胧尘雾里,缓缓显露出一身黑衣的女子。只是不过眨眼间,便见水天零黑影一晃,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自震惊中回过神来的炎席目光一沉,手一挥,半空中突兀地浮现出一团幽火。只听他低喝一声“去”,那团荧荧幽火顿时飞快地往水天零前冲的方向阻去。 正是鬼火狸。 水天零的脚步微微一顿,已经飞快地抬起了手,指尖顿时白色光芒一亮,挡住了扑上来的鬼火狸。那层白色光幕犹如铜墙铁壁一般,竟让鬼火狸无法寸进分毫。不远处的炎席见状皱起了眉,双手飞快地在胸前结了法印,按在虚空之中。那团幽火绿光一时大盛,有尖锐的嘶嘶声响起,渐渐显成一只狐狸的形状。 面对着状况,水天零神色依旧淡淡,只是瞥了一眼鬼火狸,突然伸指一弹,正巧弹在鬼火狸的头顶。只见幽光飞溅开来,鬼火狸的叫声又沙哑几分,在半空之中硬生生倒着翻滚了几圈方停了下来,身上光芒却已然比之先前黯淡不少。 见自己的鬼火狸在对方手中竟然前所未有地不堪一击,炎席的脸色不由微微一变,万万没想到这个在庄内的女子竟有这般搭能耐,忍不住道:“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言罢,却见那黑衣女子视线扫过来,漠然得看不到自己一般。不过这么一眼,就已经重新往前掠去。 水天零方走几步,地面突然震动起来。她猛地抬头,正瞥见远处站在崖壁边的天巫师手上速度越来越快,半空中浮着不散的黑色符文,诡异地散着黑气。那些已然失去光泽的铁链似乎感受到了巨大压力剧烈颤动起来。水天零眉头一皱,连忙单手掐了段灵诀,指尖顿时又涌出白光。她略一上扬,便往那天巫师手上砸去。 天巫师头也没转,倒是停在他肩上的那只灰色凶兽,似是感觉到危险气息,忽然转过头来望向水天零。还未等众人反应,便见它嘴一张,露出分外尖利的牙齿,紧接着一声刺耳尖叫如平地起雷般轰然响起。 “呲——” 那白光似被无形屏障所阻,竟一时在天巫师身后消散开来。 见状,水天零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疑惑与意外,对眼前这只灰色凶兽也不甚熟悉。她的目光停留在凶兽上,神色却渐渐有些紧绷。只见凶兽灰色的皮毛上有淡淡黑气缭绕,一双眼睛竟是血红,透着一股子戾气,紧紧盯着水天零,也是一触即发的模样,显然并不像刚才那鬼火狸一样好对付。 水天零眉头蹙了蹙,随即往前缓缓踏出一步,眸底泛起碧色,如波澜般荡漾起来,身上黑袍似被风鼓起,有威压自身上散开来。原本空无一物的黑袍上,忽然浮现出繁复的符文图案,密密麻麻地布满胸前。 见到这般情形,炎席与玄青色男子被气势压得往后不觉退了一步,与此同时面面相觑了一眼,都在对方眼底看出了震色。 “呲——”那灰色凶兽似是受了刺激,突然又发出尖叫,下一刻腾空而起,如闪电般朝水天零冲来。速度之快,让人只来得及看到一道灰影。有灰色水雾在虚空中晕染,以凶兽为中心弥漫开来。 “砰!” 一声闷响响起,灰影与黑影撞在一起,快得在场所有人都无法看见一人一兽的移动轨迹。半白半黑混杂在一起的光幕被飞溅的尘石之间笼罩着,愈发让人看不清楚战局变化。 光幕里。 灰影如鬼魅般游走在半空之中,利爪尖锐得竟能撕破水天零临时挥出的结界屏障。加之对方速度极快,水天零也无法腾出太多时间凝聚灵力,略一思忖,手一扬,掌心便生成了一把光剑,直接与眼前的灰色凶兽缠斗起来。 扑腾间,灰色凶兽的利爪总是毫不留情地抓过来,每每被水天零的光剑横隔挡住。一时之间光影乱溅,灰色凶兽的叫声也更加频繁尖利。只是灰色凶兽动作虽快,却也突不破水天零的防御,但毕竟缠住了她前进的步伐。打斗的过程中,水天零感觉到脚下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厉害,空气中的血腥气息也跟着重起来。她知道不能再等,极快地往天巫师方向望了一眼,眼底掠过一抹担忧。 灰色凶兽并不理会水天零心中急切,兀自撞过来,泛着黑气的利爪仿佛轻轻一划就能划开人的肌肤与骨骼。只见水天零手指在虚空一点,便有光幕拦住了灰色凶兽的去势。正待灰色凶兽凶狠地撕开光幕时,忽有碧光瞬间落下。 炎席与玄青色男子在远处观望着事态发展,并插不上手。地面震动剧烈,铁链的“咔咔”声不绝于耳。知道灰色凶兽厉害的两人并不担心,眼见半空之中的黑色符文已经趋于完整,眼底的兴奋显而易见。 “朱雀家族要完了。”炎席喃喃低语了句,唇角笑容嘲讽。 “嗯。”身旁男子背着手,轻声应了,“等朱雀家族一完,接下来就容易多了。” 两人话音没落多久,那弥漫着黑气的白色光幕里突然迸发出几道碧色光芒,使得两人微微一怔。下一瞬,光幕彻底碎裂成光点飘散在空气里,无形的压力陡然迫得两人灵识一颤。在他们震惊的目光里,灰色凶兽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痕迹摔出来。随即便见一个黑色人影飘浮在半空中。两人抬头,眼底都流露出不敢置信。 原本黑衣女子冷淡的面容此刻已是另一人的模样,精致得如同雕刻般,眉眼疏远,如云端无暇的光,散落尘间不可触碰。原先的黑发也变成一头长长银发,垂至脚踝,静静地悬浮飘在身后,如雪般洁净,身无尘埃。只见水天零望了地上的灰色凶兽一眼,微微抬眼,视线落在天巫师的背后。 那眸底碧色如最纯粹的宝石,眼波转掠间风华无二。 不过这么一眼,水天零已经缓缓抬起了手,若重若轻地拂了拂衣袖。如水波般的白光顿时如浪头般朝背对着她的天巫师席卷而去,有隐隐碧色缀在其中,威力比之之前不可同语。眼看那白光就要触到对方的黑衣,一声比方才还要高亢的尖叫猛地拔高,下一瞬灰影一闪,正撞在白光之上。 刹那间砂石狂走,灰尘漫天。 解除了之前自己禁制的水天零见状眉头一蹙,整个人突然飞快往下掠去,同时手在虚空一按。下一刻,不知何时窜上来的灰色凶兽已经出现在水天零的眼前。对方的身形比之方才大了整整一倍,一双眼睛里凶戾的血色光芒愈重,咧开的嘴唇间露出白色獠牙,原本灰色的毛发此时已经被黑色雾气包裹,浑身透出森寒阴气。 这一次,水天零终于想起来这个气息是来自哪里了。 月老庙的场景浮现在脑海里。彼时虽未曾与凶兽打上照面,但这样的阴气,她却是有印象的。而这灰色凶兽,应当就是湖底攻击过元央那只。 想到这,水天零目光一沉,手心已聚了灵力,往灰色凶兽头顶拍下。 灰色凶兽动作极快,头微微一偏就避开了要害之处。水天零的手正巧落在灰色凶兽背脊,只觉对方皮毛坚硬如铁。与此同时,凶兽身上的黑色雾气却顺着水天零的手臂往上盘绕。水天零手轻轻一抖,那些黑雾顿时又如避蛇蝎般飞快散开。水天零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灵力凝聚的匕首,用力往灰色凶兽的咽喉划去。 “砰。砰。砰。” 铁链的断裂声在混乱中连续响起。天巫师落笔的速度愈发迅疾,只能看到潦草一片。那些符文上面的黑色雾气却越来越重。悬在空中巨大岩石上的火光有些暗淡,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颤抖起来,表面有裂纹渐渐生出,紧跟着石屑纷纷下落,掉入深渊之中。 水天零抬头望了一眼,眉间忧色一闪而逝。下落的匕首被凶兽偏开,水天零顺势一脚踢在它的肚子上,将灰色凶兽踢开了些距离,突然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猛地按在凶兽头顶。 “吼——”灰色凶兽嘶吼着,利爪滑过水天零身上的黑色衣衫。只见胸前符文一亮,那衣衫如水波般晃了晃,又恢复了寻常,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白痕。然而不过片刻,凶兽身上黑气顿时被水天零指尖的白光驱散,叫声也低下去。水天零的脸上不可察觉地闪过一阵潮红,很快又恢复了之前如玉的白皙。她一甩手,一层结界便罩住了灰色凶兽,白色光幕中心一点鲜红血滴,赫然醒目。 做完这些,水天零脚步一点,抬手就朝天巫师的背后用力拍去。 “噗——” 掌心重重落在天巫师背上,对方完全没有躲避,反而朝前面吐出一口血来。那血异于常人,竟带着些许黑色,正巧落在身前符文之上。那些符文顿时又是一亮。有反弹力从掌心席卷而来,震得水天零不得不放下手去,退了两步,同时脸色跟着一变。 正在此时,原本心无旁骛的天巫师忽然偏了偏头,望向身后的水天零,笼罩在黑袍里的神色看不分明,缓缓开了口,嗓音低哑难闻:“竟然是你?”顿了顿,刺耳笑声响起,“就算是你也阻止不了,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让大家又久等了。 好多读者有疑问,这篇文我再说一遍,不会弃,会慢慢把它填完。目前灵脉之乱写完应该“朱雀卷”就完结了。大家如果觉得等待太累,可以屯着也没关系。千万别骂我更新慢,我自己也快哭了。 现在面临毕业,虽说也不是没有码字的时间,但是因为找工作的事心情真的很烦乱。我明明还很年轻啊啊啊亲戚已经开始各种催我可以找对象了。叹气。以前读书的时候日更都各种嗨皮,现在压力太大只能缓缓了,感觉很对不起大家啊。我有点怕,连评论都不敢看……别说我逃避!我知道我是在逃避!【捂脸 唔,等这两个坑填完我可能会休息一段时间吧。我……争取周更吧。 第102章 灵脉之乱 水天零的眉极快地蹙了蹙,并没有理会天巫师的话,而是抬头往深渊上空看了一眼,随即脚尖一点,整个人就蹿了上去。 “拦住她!”嘶哑尖利的声音自天巫师喉底泄出,随着他话音落下,一道灰影在空中一闪,已经出现在了水天零脚下,正是那头灰色凶兽。只见它的眼睛里红光更甚,似乎随时都会滴出血来。那獠牙不知何时已经从唇下探出,闪着寒光。只见它头一低,便朝着水天零的脚踝咬去。 “砰。” 也不知水天零如何动了动,一声闷响传来,她身子在半空中转开,随机乌靴在凶兽背上轻轻一踏。灰色凶兽被身上千钧力道踏得身子一低,口中发出怒吼,身子再次膨胀了一圈,有青筋自枯瘦的皮肉里暴露出来,十分骇人。与此同时,它身上的黑色雾气顺着水天零的靴子迅速往上缠绕而去。 水天零略一垂眸,眼底神色淡然无波,只是抬手极快地结了个复杂法印,同时身子猛地一旋,黑色祭司袍在风中猎猎,滑过一道黑色弧度。解除禁止后的祭祀袍上的符文光芒顿时一亮,无声地张开一层防御,那些黑雾竟再不得近身,只是徒劳绕着水天零旋转起来。 “破。” 一声低喝自水天零的唇齿之间吐露,只见她手指一弹,一道法印顿时融入黑雾之中,随即如光照大地,驱散黑夜般迅速蔓延开来。 “轰隆……” 另一边,地面的震动愈发剧烈,碎石破裂在地面震颤着,空气里的灼烫之意夹杂了隐隐阴风,忽冷忽热,诡异得很。那股血腥之气也更加浓烈起来。黑袍笼罩下,天巫师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突然收起了笔,猛地在浮在半空之中的黑色符文一推。 “咄。” 短促音节一落,那些黑色符文瞬间连结在一处,眨眼已化作一张黑色大网,当头就朝不远处的悬空岩石罩去! 眼都不眨地紧盯着这一幕的炎席脸上神色隐隐现出些疯狂。 余光瞥见这一幕的水天零目光陡然沉了下去,也顾不得其他,右手往虚空一抓,一把剑突兀地出现在她的掌心。那剑颜色漆黑,形状古朴,看起来钝重得很,正是之前元央的武器。而如今,这把剑被水天零握在手里的刹那间,剑身上忽然有光亮泄露出来,奇特的纹路在黑色的剑面上浮现,连空气都在跟着震颤,庞大气势自剑上迸发而出,与之前完全不可比拟。 下一瞬,水天零整个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随即身影出现在悬空的火色岩石之前,猛地抬起了手里的剑。 漆黑剑身与黑雾笼罩的网撞在一处,顿时散出炽光,连同水天零整个人,都亮得不可逼视。那头白发在身后静静飘浮。巨大的压力传来,水天零的脚被逼的不由退后了一步,连忙微微屈膝沉□子。只见她眼底碧光晃动,薄唇阖动,念了一句诀,下一刻剑上光芒顿时大甚,止住了黑网的继续落下。 见到这一切突如其来地发生,远处的炎席震惊地往前跨出一步,失声道:“怎么回事?” “她到底是谁?”一旁的年轻男子似也被眼前场景所竟,觉得不可思议,紧皱着眉盯着与黑网僵持不下的水天零,“她怎么可能挡得住这个上古的血灵法阵……没道理啊。” “她就是当初救了炎初寒的那个人,之后就一直呆在朱雀山庄。我曾经试图查过她们的身份,但是并无所获,只以为是在沧雪大陆游历的灵者。”炎席攥紧了身侧的手,眼底有些恨意,“没想到实力这么厉害。” “没用的。”飞沙走石里,一直注视着这一切天巫师突然尖锐笑起来,“就算是你也拦不住的。我知道你灵力纯净,这些污秽东西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多久。几百年了,沧雪王朝的劫数终于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里,天巫师突然抬手,手中的笔在半空中狠狠一划,一咬舌尖,吐出一口血来,正巧落在笔尖上,随即嘶哑声音静静响起:“注灵污血,奉尔恶魂。天地万欲,堕吾百年。去!” 话落,空气都似变得有些粘稠起来,血腥之气又浓了几分。水天零的眼底浮起一抹凝重,见原本的黑网上顿时隐隐浮现出狰狞的人脸来。每张脸上,那扭曲的神色似在经历难耐痛苦,显得绝望而愤怒。有嘈杂的声音传入耳中,沉闷地撞击这心底。 天巫师冷冷地望着神色凝重,依旧拦着黑网不让靠近的水天零,唇角的笑容弧度愈大。而那头灰色凶兽则已经缩小成原先模样,跃到了天巫师肩头。 水天零的手牢牢地握着剑柄,一丝不敢放松。身后就是朱雀家族灵脉所在,若是被眼前这东西所污,定要出事。她紧紧盯着那层涌动着黑雾的网,人脸密密麻麻生出的同时,带来的压力也在成倍的增加。浓郁的血腥味几乎令人闻之欲呕,她甚至能感觉到迎面而来的阴气透骨。水天零脸色却随着僵持时间的增加有点泛白,低垂的碧眸却空无一物。只见她忽然抬起左手,掌心贴着手里的剑刃用力一滑,顿时有淋漓血线沾上古剑,随即阖上了眼,清清冷冷的话语落在一片嘈杂声里。 “以吾之血,解剑之印。” 随着最后一字的落下,原本在漆黑剑面上一闪而逝的符文再次亮起来,刺眼光芒在昏暗的洞室里出现。只见水天零手肘一沉,忽然拉扯着手里的剑,猛地朝黑网劈下去。无形的气劲以水天零为中心轰然蔓延开去,不远处的炎席与年轻男子躲闪不及,只觉胸口如遭重击,当下往后连退几步。 “这威力是……”炎席显然也看出来状况的不寻常,怔怔道,“神器?” 天巫师抬头凝视半晌,半晌,忽道:“果然是未栾么……” 身后炎席和年轻男子也听到了天巫师的话,脸色同时一变。炎席率先开了口:“神器未栾?未栾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早就被神殿那位收……” 话至一半,炎席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顿时整张脸都褪尽了血色,不敢置信地抬头望着面无表情的水天零。 “难道真的是那个人?”身旁年轻男子的声音跟着传来,显得颇有些凝重,一字一句道,“来自神殿的水天祭祀。” 闻言,炎席目光剧烈一晃。 阴风里夹杂着碎石刮过,每个人都撑起了防御的结界护身。在意识到水天零的身份后,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而方才那一刀过后,水天零身前的黑网颜色也显然淡了些,上面的人脸表情愈发痛苦。 天巫师目光一眨不眨地始终盯着上方,忽然冷笑起来,缓缓道:“事情才刚开始。” 言罢,天巫师回头,扫过剩下的几个黑衣人,目光里没有丝毫情感。见状,那些黑衣人默默往天巫师的方向走来,直到接近深渊边缘才停了下来。下一刻,他们已经抬起了手,毫不犹豫地往自己的右手手腕划去。那颜色诡异的血顿时流出来,天巫师手里的笔在半空中一挥,血如受到无形的牵引纷纷朝半空中的黑网涌去。原本颜色已经有几分黯淡的黑网顿时波动起来。 未栾剑上白光随之被压制得暗了暗。 天巫师忽然偏过头,朝肩头的灰色小兽低声道:“去。” 那灰色小兽“吱吱”叫了几声,一双赤色眼睛嘀溜地转了圈,随即一个跃身,就朝半空之中的黑网蹦去。 正专心抵抗黑网的水天零忽见身旁灰影一闪,下意识脚跟一转,侧了侧身子。一头极长的白发被突如其来的风吹得微微晃动,一道锋利的爪子堪堪自肩头滑过。水天零抿了抿唇,一个抬脚,姿态强硬地往前迈了一步。有尖锐摩擦声自剑刃处传来,庞大的黑网竟被又逼得往后退了些许。随即水天零突然剑刃一转,猛地朝身后一刀划去! 白色剑气锋利地朝灰色凶兽冲去,对方似也不敢再动,身子一滞,便往深渊落去,身上重新散开黑色雾气,像是一个保护罩般将它围绕起来,在那剑气里被冲击得连翻了几个跟头。不过片刻,它还是稳住了身子,抬头狠狠瞪了水天零一眼,却明显忌讳地更远避开了她,继续朝水天零身后的火色岩石冲去。 水天零眼底神色一动,左手食指迅速在空中画了个圈。 眼看灰色凶兽就要触及火红岩石,一团白色物事突兀地自圈中出现,如陨石般不偏不倚地猛地砸在了灰色凶兽身上,引来后者一阵怒吼,翻滚着朝深渊落去,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子,呲牙咧嘴地瞪向来者。 只见半空之中,一只白色小兽稳稳地悬在那里,高傲地昂着身子,又抖了抖柔软蓬松的毛发,头顶犄角上有蓝光缠绕,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灵兽白泽?”炎席喃喃地开了口,觉得今日受到的冲击远比以往二十多年还要来得多。见到了神殿的水天祭祀不说,连传说中对方身边的上古灵兽都碰了见,真不知该说是幸还是不幸。莫非对方……从一开始就料到了这场预谋吗? 解除了禁制的小泽,纵是灰色凶兽也讨不了好,一时接近不了那灵脉所在的火色岩石,感觉颇有些焦躁起来。 争斗中,地面已经在巨大的压力下逐渐开始裂开了一道缝隙,震颤得愈发厉害。 难得的沉默里,一句轻声话语从洞穴口传来,虽不响,却引得水天零猛地抬起了头,目光里难得的平静终于在这一刻晃起了涟漪。 “水天……祭司?”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诈尸来更文了。^。^ 第103章 灵脉之乱 随着那声话语的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落在甬道处,没想到这个时候还会有人来。 地面震颤得愈发厉害,空气里弥漫开尘埃一片,在这样的乱尘中,半空之中,水天零的面容依旧清晰映入元央眼底。她扶着石墙,忍不住浑身颤栗起来,好似随时都会软倒下去。元央的视线却自始至终都紧紧盯在水天零身上,不松一分一毫。她的指甲抠着陷入石壁缝隙,磨破皮沁出血,元央也宛若不闻。胸口似有风猛烈刮起,瞬间刮过自己的五脏六腑,咆哮着撞击胸腔,攥紧心脏,令人几乎不能呼吸。所有世界一瞬间退至那人身后,再也不得见,眼中心中,只看得到那个熟悉的黑色身影,以及永生难忘的倾城之姿。 一如七年前。眨眼时光逝去,那副容颜却始终未变。 恍然间,元央已经明白了一切。陪伴在身旁的阿零,原来就是神殿的那个人。而她自己竟然都蠢到没有发现。不,与其说没有发现,其实不过是不敢去相信罢了。无数次涌上心头的疑问,阿零不符合年龄的强大,超乎寻常的冷静,以及好像什么都知晓一样的神秘,怎么可能是一个暗卫能拥有的?可是明明是她将自己赶出王宫,为何又要离开神殿出现在自己身边,守护自己七年,这为的是什么? 更多的疑问充斥在脑海,想不通,走不出。 耳鸣声环绕,一颗心跳动剧烈。元央唇色发白,努力压抑着自己翻天覆地的情绪。她半倚在墙上,目光触到水天零手中的古剑。 那剑身漆黑,剑刃却有白光,隐隐有兽吟之声震颤在空气里。如此熟悉又陌生的剑,丝毫不像在自己手中那般古朴无奇,而是在那人手中彻底绽开光彩,掀起无可匹敌的气势。原来那剑也是她的……元央忽觉胸口一痛,有难言的苦涩泛上心头。是了……就算自己努力了七年,辛苦了七年,与那人之间的距离,其实依旧天壤之别罢?那是自己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每当在危急时刻,还是需要麻烦对方来拯救。 为何要在自己用了那么漫长的时间终于试图说服忘记时,才让她知道在这七年孤寂中,默默陪伴着的阿零,竟是曾经怨怼过将自己赶出神殿的……你? 元央痛苦的视线对上半空中的水天零,渴求这一切所有的答案。 这边,炎席却在看到元央的刹那,神色一喜,心中有了计较,朝剩下不多的几个黑衣人道:“将她抓起来!” 话落的同时,他手一挥,身旁鬼火狸跟着一蹿,往元央扑去! 半空之中,水天零眉头皱起来,望一眼身前僵持着的黑网上狰狞幽鬼,剑锋一转,缓慢又坚定地往前跨出了一步。之前沾了血的剑刃顿时光芒大盛,狂风骤起,刺耳的鬼泣声顿时自黑网上传来。 见状,黑袍笼罩下的天巫师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狠毒之意。他的手探出来,露出形如枯槁的手指,忽然以诡异的姿势在胸前结起法印。不过一个呼吸间,便有淡淡黑雾随着他指间法印散开来。 而另一边,鬼火狸已经冲到了元央眼前。 元央只觉眼前绿光一晃,身体比感觉更快,下意识勉强偏了个身子,却还是感觉肩头似火烧般一痛,衣衫破裂,露出烧灼的痕迹。元央在痛意中清醒了些,只觉胸口堵得慌,眼见鬼火狸重新张牙舞爪地扑过来,脚尖一点,已经踏在石壁之上,躲开了攻击,与此同时极快地掐了诀,击向回过身的鬼火狸。元央也不管对方有没有躲过,已经与围住她的黑衣人打斗起来。 黑衣人以毒养着,若配以法阵方有一击之力。无奈方才被水天零击破,牵一发动全身,本带着伤,又无法再发动法阵,自是不敌,很快败下阵来。见状,炎席与那个年轻男子眉间有些焦虑。年轻男子示意地望了炎席一眼,后者点点头,身形一闪,加入到了战局。 年轻男子收回望着元央的视线,移到了水天零与天巫师上,正巧瞥见水天零朝元央的方向看了一眼,眉间似有忧色。年轻男子眼底闪过沉吟之色,见那黑网黯淡,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攥。下一刻,他也跟着转身,朝不远处的元央掠去。 半晌,天巫师手里的复杂法印终于结毕,有尖利笑声自他唇边溢出,随即便见他手一挥,那团愈来愈浓的黑雾瞬间如绳索一般朝半空中卷去。方向却并非是黑网所在,而是卷住了正与白泽斗在一处的灰色凶兽。 只见天巫师手轻轻一抖,眼底流露出骇人血色。下一刻,那头灰色凶兽竟直接被甩入了水天零身前的黑网之中! 灰色凶兽本是由少女新鲜血肉所养,食饱精气喂足精元,于纯阴之血气集结壮大,与黑雾乃属同脉,又比之纯粹。一入黑网,刹那间比之方才幽鬼尖利百倍的嘶叫声如平地起雷般乍响,一大蓬血雾顿时在黑网上漫开来,冲天戾气似脱离了掌控,在整个偌大的石室中激荡。离得最近的水天零面色陡然一白,往后连退三步,堪堪才在火红岩石前稳住了身形。眼看那冲天的污浊血气已经往身后灵脉席卷,水天零眼中碧色眸光一晃,下一瞬剑尖上指,低喝一声,忽有白光自剑尖起始,将自己和身后整个火红岩石都笼罩了起来。 一旁小泽见状,也连忙钻入光罩之内,在水天零身后隐去了身形。 “砰。” 远处战局中的元央、炎席和年轻男子三人,都在这冲击中措不及防中被狠狠摔到了石壁上,各自吐出一口血来。地上幸存的黑衣人,则无声无息地被夺走了呼吸。 一时之间,头顶有巨石滚落砸下,四周石壁自底部开始裂开石缝,嗡嗡声不绝于耳,整个石室都开始摇摇欲坠。而在嘈杂声里,天巫师仰天狂笑的声音跟着响彻而起。 “水天祭司,我倒要看看你能护着灵脉撑到几时!这石室可就要塌了,渊下万丈,是为何物你比我更清楚。” 年轻男子闻言,眼底神色深邃,略一沉吟,忽然朝甬道掠去,口中丢下话来:“天巫师,这里全权交由你负责,我在外面等你好消息。” 见状,炎席微微一愣,很快就明白过来,此处久待不得。他自地上站起来,望一眼半空中脸色苍白的水天零,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也不再理会,后脚就跟着年轻男子奔入了甬道。 “咳咳……”另一边,摔得骨架都快散了的元央好不容易自石堆中爬出来,正巧瞥见两人消失在甬道口。她连忙抬头找寻水天零的方向,一眼就看到了那半空中的白色光罩。地面震得愈发厉害,天巫师的笑声桀桀回荡,刺耳得很,头顶不断落下石块。元央脸上显露出担忧神色,往两人方向趔趄着脚步行去。 “出去!” 一声冰冷的喝声忽然响起。元央脚步一顿,见水天零的目光往自己身上扫来,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几乎是话音一落,她手中的剑就跟着一颤,身前的白色光幕上有细密的血雾如藤蔓般攀爬开来。 元央咬着牙,没有理会水天零的话,擦去唇角血渍,固执地继续往前走。 “我叫你出去!”水天零的声音愈发严厉,望着满身灰尘,衣衫破败的元央,抿紧了唇角。对方却恍若不闻,脚步不停在乱石中穿梭,一步步朝自己靠近着。水天零瞥见元央眼底一闪而过的坚定,心中微微一动,几乎要溢出叹息。 “真是感人肺腑的画面啊。”天巫师像是划在石头上的沙哑声音响起,带着嘲弄之意,“这小姑娘得你如此守护,不会就是七年前离开王殿的元氏王族小王女罢?这拼命劲,倒是和那时的有几分相像呢。” 闻言,半空之中的水天零神色一震,猛地望向那笼罩在黑袍中不见面目的天巫师:“你到底是谁?” 天巫师却并没有理会水天零的话,只是转向元央,笑道:“她看起来很在意你的样子呢……” 话音一落,只见天巫师黑影一闪,已经消失在原地。水天零脸色跟着微微一变,下一刻便见对方果然出现在元央身前。 元央留意着两人的对话,因此当看到天巫师出现在眼前时,连忙往旁边避去。果然对方狂笑着朝自己探出了手来,不知何时指间已经执了一支笔,不偏不倚地点向她的天灵。 不过招架了几招,元央已觉眼花缭乱,体力颇有不济,终于还是被对方攥住了肩头。那五指如刀,眨眼就没入血肉之中,痛的元央倒抽一口凉气。天巫师擒住了元央,这才走到深渊边上,抬头望向水天零,意味深长道:“我倒没有想到你竟然出了神殿,与这小王女混在一处。莫非她很重要么?” 水天零沉默地望着,没有说话。 “这里就快塌了。”天巫师笑了,饶有趣味道,“我知道你和那个人发过誓,要守护整个元氏王族与她的子孙。如果只能选择其中一样,你肯定毫不犹豫地顾全大局选择前者罢?就像当初在王殿亲手杀了逼宫的太子元辰般。” 这一次,水天零平静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元辰的事与你有关?” 天巫师不置可否地笑起来,片刻后才收了笑,开口道:“他不过是个容易摆布的棋子罢了,可惜最后还是没能推翻沧雪王朝。不过看着姓元的自相残杀也挺有意思的。”说着,天巫师的视线落在元央身上,“这小姑娘这么在乎你,不知道会不会怪你放弃她。” “呸。”一直沉默的元央突然朝天巫师吐出口水。两人离得近,口水正巧落在天巫师颈边。后者眉间极快地闪过一丝怒意,冷哼一声,手上又是一用力,几乎整根手指都陷入了元央肩头的肉里,清脆的骨裂声伴随着响起。 “咳咳……”剧烈的咳嗽声响起,元央唇中咳出血沫,只是她的神色似毫不在意,哑着声音道,“想推翻王朝?做梦呢你。” 天巫师不怒反笑:“是不是做梦,反正你怕是也没机会知道了。”说着,抬头望向水天零,“看我们伟大的水天祭祀好像不在乎呢,不和小王女道别吗?” 水天零神色冷漠,并没有看元央,而是望着天巫师淡淡道:“有我在,沧雪王朝就不会灭。” “轰隆。” 地面忽然剧烈摇晃起来,石壁上裂缝增大,石块下落得更是频繁。天巫师站在深渊边上,目光深得可怕,望着几乎被血雾吞噬大半的白色光幕,朝依旧坚持的水天零一字一句道:“是么?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陪你耗。不过小王女可没什么时间了。我已经暂时封住了小姑娘的灵力,这要摔下去必死无疑。若我没猜错,这小王女消失的几年你都陪着她罢?既如此……守护灵脉,还是保护元氏子孙,这个选择,你再做一次,希望不会比上回困难。”顿了顿,“水天零。” 骤然响起的大笑声里,天巫师毫不留情地将元央往面前的深渊里一推,自己则在一片尘石中飞速往后退去,眨眼已在几近崩塌的石室中消失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诈尸来更新了! 码这一章码了5个小时,检查修改了1个小时,感觉快崩溃了。希望大家还满意!(还有千万别打我,我又停在个悬念上哈哈哈哈哈。 记得留言噢。咱们下回再见,么么哒~~~ 第104章 灵脉之乱 “轰隆。” 随着一声闷响,整个朱雀山庄的地面忽然微微震了震。正准备将朱雀灵兽送回去的炎天烨脸色不由一变,“发生什么事了?” 一旁的下人们闻言也只是一脸迷茫地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情。 炎天烨的眉头紧紧皱起来,地面又跟着晃动了片刻,有些人不察,连着身子都跟着趔趄了下,匆忙稳住身形,诧异地望着族长。 炎天烨心底有不安涌起,转头吩咐贴身侍卫:“快,去查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是。” 侍卫接令,很快就消失在夜幕里。 炎天烨匆忙将朱雀灵兽安顿了好,重新安排了更加严密的防守,这才回到了地面。他甫一现身,耳边就传来纷乱的争执声。地面的晃动并未停止,反而愈发频繁起来。 “不好了族长,出事了!”之前派去调查的侍卫正守在出口,见到炎天烨的身影出现连忙低下头去,一脸焦急,“快到初寒小姐和初芷小姐那里去一趟罢,她们看起来情况很糟糕的样子。” “找到初寒和初芷了?”炎天烨神色一惊,也顾不得细问,身影一闪,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姐姐……感觉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些了?” 房间里,炎初芷怀里半拥着虚弱地躺在床上炎初寒,低声说着话,也不知是在安慰对方还是自己。她手里接过身旁丫鬟递过来拧干的热毛巾,小心翼翼地替炎初寒拭去纪府上沾着的血渍。炎初寒手腕的伤口已经被重新包扎过了,换上了干净的纱布。只是即便如此,炎初芷心里还是沉浸在之前几乎要眼睁睁看着失去炎初寒的不安当中。她望着对方因失血过多而毫无血色的面容,手指颤巍巍地抚过那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眉眼,又将对方一缕散乱的青丝帮忙别到耳后。 炎初寒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好多了,往日冰冷的神色此刻有些复杂。她一方面心里十分担忧灵脉情况,一方面又因此刻的困窘感觉不好意思。不过触及炎初芷眼底显而易见的脆弱,她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任由对方紧紧将她搂着。 炎初芷心疼地望着炎初寒,脑海里浮现出对方手腕的血泊泊地往外流着,好似要流尽一般。她咬着唇,片刻后方喃喃道:“说好想要保护姐姐,结果我却什么都帮不上。还好姐姐没有事,否则我……”话到一半,炎初芷止住了话头,没有再说下去,眼底却黯淡下来。 闻言,炎初寒不愿让对方感到愧疚,动动唇想要说点什么,炎初芷却已经摇了摇头:“姐姐不用安慰我,你想说什么我都明白。只是姐姐身体虚弱,还是莫要再费力说话了。好好休息会,我已经让人去找族长了,那里发生的事我都会与他说清楚的,姐姐不要担心,会没事的。我瞧那阿零姑娘看起来不像是普通人,定有大神通才能在那种情况下救下姐姐,许是朱雀家族的贵人罢。至于能不能阻止糟糕情况的发生,我们现在也无能为力,就试着依靠她一次罢。” 听到炎初芷这样说,炎初寒悬着的心稍稍落了下来。她虽觉得朱雀家族亏待妹妹心里有所怨怼,但身为炎家人,她知道灵脉的重要非比寻常,实在关乎整个沧雪大陆,若当真有了闪失怕整个家族就完了。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她自己也就罢了,可是初芷怎么办?妹妹的情况她再清楚不过,先不谈其他,光是由于契约所耗费的心血巨大,炎初芷就一直凭借炎家的天灵地宝养着身体,加上如今被那些人生生切断了与朱雀灵兽的契约,也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后遗症。若没了灵脉充沛的灵力滋养药材,怕是难免有些危险。 “族长。”门外忽然传来唤声,炎初芷连忙抬头望向敞开的门口,只觉一阵微风刮进来,下一刻炎天烨的身影出现在了房间中。 踏进门来的炎天烨一眼就瞥见了床榻上浑身褴褛,衣衫上血渍斑斑的姐妹两人,脸色神色一沉:“你们怎么了?” “说来话长,”炎初芷丢下话来,将怀里的炎初寒小心地放回床榻之上,又将被褥改了好,轻声嘱咐,“姐姐也累了,先休息片刻,我同族长将事情说明,一切等你醒来再说。”说着,转头朝守候在一旁的小乙道,“将药给姐姐服下,让她好好睡一觉。” 言罢,炎初芷下得床榻,身子微微晃了晃,一旁的小乙连忙扶了住。炎初芷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抬头朝炎天烨道:“族长,去我房间说罢。” 见炎初芷脸色苍白,炎天烨神色有些犹豫:“你看起来脸色很不好,若事情不急的话,你可以也休息会再睡。” “不用了,”炎初芷正了神色,一字一句道,“事情十万火急,族长随我来。” 言罢,炎初芷回头望了一眼炎初寒,在对方关切的目光里安抚地笑了笑,抬脚往房间外走去。 门外夜色如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身体在急速中往下坠落,耳边白色的风呼啸而过,灌得耳膜嗡嗡作响。元央的脑海里飞快地浮现起往昔的记忆。一点点,一段段,犹如走马观花般闪过,隔着镜花水月般遥远而模糊。严慈的父王,温柔的母后,疼爱自己的太子哥和二哥,甚至伺候自己多年的盈儿和芙儿,所有的人都在这一刻被回想起来,而最后的画面,停留在了七年前那道难忘的背影上。 银发如雪,碧眸似潭。于云端的回眸,宛如神祗般不可侵犯,却令人沉迷。元央甚至不敢想象,这些时日来与自己朝夕相处的阿零,竟会是神殿中的水天祭祀。阿零看起来冷漠疏离,她却能感觉到对方的关切。虽然一开始就说不愿搅和进自己的麻烦事里,但在危急之时总是出现在身旁保护她。那些细微的动容之处数不胜数,相处愈久,愈发倾心。而此刻,两人的身影终于重叠在一处。说不明白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在心口发酵,酸酸涩涩得冒着泡。 自己……会死吗? 元央的心里极快地闪过这个念头,还是舍不得罢……才刚知晓这一切的真相,怎么就要死了呢?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开口问一问阿零。想到这,元央咬牙去唤体内的灵力,努力试图挣脱被压制的束缚。只是也不知那怪人用了什么方法,脉络之处像是黏了层隔膜,灵力冲撞上去如同撞在棉花一般,无法挥臂如使。面对无望的处境,元央咬了咬唇,仰面睁大眼睛望着黑渊之上的一点火红越来越远。 阿零她,这次还会像以前那样,来救自己吗? 虽然明知对于那个人来说,此刻最重要的事情是保护身后的灵脉,这也才是当务之急。若因她而使灵脉有所损失,元央定不能原谅自己。只是……为何心底仍有不负责任的丝丝希冀不受控制地滋长出来,紧紧缠住自己? 下落的每一瞬都宛如世纪般漫长,当视线里忽然落入一抹熟悉的黑色身影时,元央忍不住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喃喃自语了句。 “阿零……” 那黑色身影眨眼间已经愈发靠了近,面容渐渐清晰。一头银色长发在身后被风吹得飘扬开去,肤色似雪,精致容颜如画,在黑暗中微微发着光。而此刻,对方神色紧凝,眼底却似带着叹息与无奈,将那汪碧潭衬得温柔。元央怔怔地望着眼前越来越近的女子,一时竟有些无法反应。 恍惚间,水天零已经近在咫尺。元央眼见对方朝自己伸出手来,随即自己腰间一紧,就被拥入一个熟悉的柔软怀抱,好像之前数次那样,动作显得十分轻车熟路。下一刻,便见水天零另一只手一甩,掌心的古剑如切豆腐般轻轻松松地插入了凹凸不平的石壁之中。刺耳的摩擦声紧接着响起,两人下坠的去势猛地一顿,在碎石乱溅中不断滑下去,直至缓缓停了住。 虽停了下来,元央的心跳依旧如擂鼓般在胸口跳动。她气息很是不稳,喘得厉害,下意识抬头去看水天零,正撞入对方垂眸望着她的目光中。元央只觉心头一紧,片刻才沙哑声声音低声道:“你……怎么下来了?灵脉没关系么?” 水天零深深望了元央一眼,并未回答她的话,只道:“上去再说。” 言罢,水天零收回了目光抽出古剑,脚尖在石壁上轻点,整个人飞快地往上蹿去。 元央的身子顿时跟着拔高,腰间对方的手稳稳地托着她,而她的脸颊正俯在水天零的肩窝处,即便在千钧一发的此刻,依旧有淡淡香气飘入鼻间。有几缕青丝擦过元央的耳,挠得她有些痒,有些难受地偏了偏头,身子方微微一动,头顶已经响起对方淡漠的呵斥。 “别乱动。” 闻言,元央身子一僵,不敢再动。水天零虽穿着宽大的祭司袍,然而如今两人身体相贴,元央很明显能感觉到对方起伏的柔软曲线。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对峙时消耗体力过多,抱着元央往上跃的水天零呼吸声也比往日重了许多,那些温热呼吸大部分都落在元央的耳边,几乎要令人忘记当下的危急万分。 这般过了片刻,头顶忽然开始往下落石块,原本是些碎石,到后来不时有半人高的巨石砸下来,连身旁的石壁都开始震颤起来。元央忽听喀嚓一声传来,下意识抬头望去,竟然见一道巨大裂缝自上面一路往下延伸开来,旁边还有无数细密的小裂缝。意识到连石壁都要崩塌,元央心头一急,往上望去,却只见灰蒙蒙一片,弥漫着扬起的尘埃,视线里越来越大的火红岩石光泽也黯淡得快要看不见。望着躲避着岩石的水天零速度又快了些,眼底神色也更加凝重,元央心里的忧虑再次缓缓升起来。 灵脉到底……怎么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上来诈尸了! 其实昨天就写好了,但是抽的太厉害了,今天发了好久才发上来,阿弥陀佛,气煞我也。 两个小时候就是愚人节啦,祝大家愚人节快乐!不要大意地去玩弄别人吧^。^ 第105章 灵脉之乱 “轰隆——” 又是一声闷响,随之忽有火光自两人头顶上方处四溅开来,一时火炎如雨般纷纷落下。水天零眼眸一凝,空着的左手一挥,顿时一层水雾般地结界张开,将两人笼罩了进去。几乎不过是眨眼间,只听结界上方“嗤嗤”地响起来声,结界的波纹也开始晃荡得越来越厉害。滚烫热度依旧透过水幕结界传来,元央只觉额头很快就沁出汗来。正担忧间,远处一声嘶吼响起,惊得元央猛地往声音方向处望去。无奈尘世飞扬,火光横飞,无法辨的清楚。她猜到应该是那头白泽遇到了麻烦,心里愈发焦虑,下意识抬头去看水天零,想征求她的意见。 视线里,头顶那抹下颔弧度紧绷,水天零碧色眼眸倒映出眼前的混乱场景,鬓角也因为突入而来的灼热染了些汗水。她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光芒,随即眉头一皱,忽然似感觉到什么,启唇低语了一句:“不好。小泽要扛不住了。” 言罢,她低下头来,视线正好与元央撞在一处。元央只来得及瞥见水天零眼中目光忽的变幻有些复杂,眼底也似是闪过踟蹰之色。但那犹疑不过一瞬,她已经抬起手来,不等元央反应,食指与中指手指猛地按在了她的额头之间。 元央只觉额头一痛,有血缓缓自眉间流淌而下。她微微一怔,还不及伸手去抹,刹那间已经有汹涌寒流猛地自灵台灌进来,似带着凛冽寒风刮过她的五脏六腑,冻得她原本灼热的身体转眼就冰冷似铁,连身体都僵了住。元央的脸色由红转白,渐渐因突如其来的寒意泛起青白之色。她不解地望着水天零,不明白对方是想作甚。只见眼前女子神色愈发沉凝,也不开口解释,片刻才在元央额头闪电般画了几道符文后收回了自己的手。 “去!” 一声暗喝自水天零薄唇中低低吐露,只见她眼底复杂光芒更盛,下一刻,她右手一用力,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元央整个人往上甩去! 整个过程发生得极快,元央还未反应过来,眨眼间视线里水天零的面容已经远去消失在一片尘雾当中,只余下最后那一眼对方碧色眼眸中不着痕迹滑过的忧色,于平静里一点点漾开来。她僵硬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上急速飞去,当她透过水幕结界的一瞬间,整个人顿时如同被丢入火炉一般,自身上蒸腾出一片肉眼可见的白汽。元央死死咬了牙,忍耐住突如其来的不适,体内原本的冰意在此时瞬间透体而出,与滚烫倾轧在一处。不时有火星与碎石下砸过来,元央艰难地避让着,身体却还是不断传来痛楚,难受得让人无法呼吸。 人越往上,气温越高。到后来,元央几乎要怀疑自己整个人随时都要在这炎热里被烧成灰烬,她甚至能隐隐闻到自己身上传来的焦味。体内的冰意随着外界的炎热也不断往上攀升着,灵台因此保持着难得的清明。元央看不到,当那些火炎不小心砸到她身上时,她的额头就有符文流转而过,同时散发出淡淡的碧色。 元央不清楚为什么水天祭祀要将她丢上来,如今的境况也容不得她去想。不过几个呼吸,在各种石火的崩塌乱溅下她上升的趋势也缓了缓,那些尘土之间的红色也越来越浓。当瞥见那块巨大的,浮在半空之上的火红岩石时,元央脸上神色不由一震。她自然认出了这就是灵脉所在之处。而当看着眼前境况时,元央心底不禁预感不妙。 头顶不远处,从石室掉落的碎石不断落在岩石上面,却被什么东西阻隔了住,甫一接触就化成了灰烬。原先的暗淡此刻已经彻底亮了起来,岩石表面红色经脉般布满流转着地岩溶般的液体,同时往上冒着云雾般地白汽。不过这么看一眼,就好像已经能感受到其中传出的高温。而此刻,那巨大的岩石剧烈震颤着,同时有火红的石块不时跟着从上面剥落坠下来,好像随时都会跟着整个石室崩塌殆尽。 注意力被吸走的元央,眼看就要靠近那巨大的火红岩石,头顶一块半人高的石块开始摇摇欲坠,在元央的视线里突然掉落,朝她砸来。 此时的元央,体内是冰冷彻骨的寒意,体外是足以将人灼成灰烬的高温,汗水甫一流出,便结成细密的冰雾黏在肌肤之上,然后下一瞬又飞快地化为白汽蒸腾。她的手脚犹如千钧,移动分寸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见到这般场景,她猛地咬了咬牙,连忙去调动灵台处的灵力。由于吃力,太阳穴处有青色经脉隐隐浮现,元央额头的符文颜色也随之亮起来。眼看岩石已经近在咫尺,元央猛地转过身子,避开了致命部位。大石块狠狠砸在元央肩头,便往底下的深渊处落去。 元央只觉肩头一烫,紧接着传来一股剧痛,像是有人将刚烧开的开水泼向她,肌肤都发出滋滋的响声,冒出白汽。元央唇边一声闷哼,身体剧烈颤了颤,那被岩石撞到的右肩衣衫悄无声息的破裂,露出里面焦黑破损的肌肤。 不过这么一滞间,她人已经到火红岩石底下。 方被这岩石所伤的元央,倏地睁大了眼,有些惊慌起来。这要是一个撞上去,怕是眨眼就烧成灰烬了。 正不知所措间,忽有清冷声音在整个崩塌的石室里悠悠回荡开来。 “小泽。” 随着话音的落下,一团白影从上方乱石之中的缝隙里突然蹿出来,蓝色电光在一片火红里噼里啪啦亮起,朝元央急射而来,瞬间已经将她整个人包裹进去。 眼看就要撞上去的元央,电石火花间就突然暂停了住,静静漂浮在空中。元央下意识抬头去寻白泽的身影,只见余光里白影一晃,下一刻自己的手臂被什么东西一扯,整个人往旁拽去。 元央转头望去,视线里映入一团毛绒,头顶角上蓝色电光环绕,正是小泽叼着她手臂的衣衫快速拉着她移动。只是对方身上原本那洁白无暇的白毛此时带着点点焦黑,也不复柔顺光滑的模样,反而好几处支楞着炸开来,看起来样子颇有些狼狈。只见小泽脚步在虚空中急速踏着,眨眼就作势要翻上岩石。 元央心里一惊,暗道不好,不曾想脚触到岩石地面,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顷刻就化为灰烬。不过随之而来的热浪滚滚也在刹那间从脚底席卷而来,让她脚一软,几乎就要跪倒在地。 不等她多想,手臂力道一松,小泽已经松开了嘴,又一个上跃,再次狼狈得翻滚着腾了空,口中发出一声嘶吼,感觉十分难受的模样,身上的焦黑也多了几处。 “咳咳……”元央想出声唤它,却发现一开口喉咙就烫得不行,犹如吞进了一颗炭火般,随即弯下腰咳嗽起来。她□在外的肌肤渐渐像是充血似的红起来,额头的符文更亮。有血丝攀上元央的脸颊,脚下地面震颤得愈发厉害,那些熔岩流动速度也增了快。元央只觉自己的身子忽冷忽热,挣扎着往前迈出了一步,便不受控制地颤了颤。她觉得自己隐隐悟到了水天祭祀的用意,但却又像隔着一层纱捅不破。而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只能试图疯狂调动自己的灵力抵挡那难以忍受的炎热。 意识明灭间,水天零的声音在耳边再次响起。这一次,比之前声音更加近了。元央挣扎着抬头去看,布满红色的视线里,一抹黑色身影虚空而立,身后银发无风自动,向后静静漂浮着。原来水天零这间隙里也赶了到。无数碎石落下,都在她身体几尺之外无声无息地湮灭成粉末。而那双如纯粹碧玉般地眼眸正直直落在元央身上。 只见水天零双唇微动,空灵的声音静静回荡在整个乱石飞溅濒临崩塌的石室中。 “护灵之躯……万象共生……以我之血……引其灵源……” 模糊的声音在耳边响彻,元央的身子又跟着颤了颤,终于体力不支脚一软跪倒在地,只来得及堪堪用手撑住地。视线里的红色如血一般流淌,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随时会爆裂开来。而拼命驱动下的灵力,导致灵台传来千万根针扎般的痛楚。 “噗——” 脑袋的冰与火倾轧之下,犹如被巨锤锤中,一口鲜血突然自元央嘴里喷出,溅到火红的地面。刹那间那些地表流转下经络般网布的岩浆顿时沸腾起来。 痛…… 元央唯一的意识只剩下来自身体的痛意,灼烫一直烧至骨髓,让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终于,她连撑着地面的力气也被夺了去,身子倏地软在地上。肌肤接触到地面,滋滋的声音更加响,好像下一刻就会烧死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我诈尸了…… 让大家久等了……好了我知道大家等得辛苦,这样吧,要打别打脸行么? 关注我微博的读者应该都比较了解情况,那时候从四月份起忙着毕业论文,紧接着毕业事情接踵而来,然后又潇洒了两趟毕业旅行,精力有限所以一直停更。最近在忙着准备找工作的事情,也是心累。其实本来是想索性先把另一篇比较短的在这几个月更完专心再来码这篇,也好集中注意力,怪我自己作死开了两个坑。不过前几天编辑来催,说这样是不行的,无论如何都要保持定时诈尸的状态。所以可能不定时还是会诈尸下。 对不起大家!除了脸自己砸吧,我准备好了!(抱头蹲下 第106章 灵脉之乱 水天零一手捏诀,一手置于丹田,身后青丝忽然疯狂舞动起来,犹如有无形的风迎面打来。她的眼睛微微眯了眯,指尖亮起一团白光。 “去。” 随着一声低呵,白光猛地亮起,眨眼被弹至不远处跪倒在地的元央身上。后者的轮廓被白光所笼罩。不过眨眼间,那白芒就似点燃了元央身旁的岩流,那些赤色火光渐渐蜿蜒着顺着白光攀向元央的脚踝,随后一点点绕道而上,如同一张火网般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其中。 时间一点点过去,元央的身子好像僵硬了住,一动不动地保持着跪地的姿势。而静立在半空之上的水天零,脸上极快地闪过一道绯色,捏着灵诀的指尖突然沁出一滴血。她不动神色地抿紧了唇,保持着那点白光不灭,眼也不眨地注视着元央被流动的炎火一点点包裹进去,直到一丝缝隙也无。从远处望去,就如同一个炎球般,早已不见元央其踪影。然而若是细察之下不难发现,元央脚下那块岩石的裂缝更多了,好像轻轻一触就会崩碎,上面的颜色也随之黯淡下来。 “嗷呜——”一声嘹亮的嘶鸣自水天零脚边响起,小泽抬头一直注视着主人,当瞥见那滴自洁白指尖沁出的鲜血后,凌空刨了刨前爪,看起来神色颇为焦虑地绕着水天零的周围转了圈。 与此同时,头顶落下的岩石越来越多,灰尘几乎遮挡住了视线,只有水天零周边那圈白色光幕闪烁着微弱光芒。石壁剥落,在巨大的轰鸣声里滚下水天零脚下无尽深渊,小泽的神色也越来越焦虑,头顶蓝光不断亮起。 “喀嚓。”一声清脆响声在混乱声里不着痕迹地响起,置放灵脉的那块火色岩石之上突然贯穿开一道深深的裂纹,一路霹雳而来,穿过元央脚边。下一刻,颤抖的岩石轰然一声,在水天零凝重的目光里彻底裂成了两半! 当岩石一分为二的瞬间,表面的赤红仿佛被拂灭了光泽,眨眼就暗成了炭灰之色,似是失去了支撑悬浮在半空之中的力量,倏地跟着其他碎石一同往深渊落去。而包裹着元央的炎球,也因没有了接应倏地自巨大缝隙里坠落下去。几乎同一时间,水天零身子一动,消失在了原处。 热……好热。 元央的意识早已在灼热中模糊,只觉得浑身难耐,剩下翻来覆去的痛苦在无尽而漫长的时间里沉淀积压。她自己看不到,她的身体早已是一片通红,肌肤下的血管流动着隐隐的炎色,如经脉般布满了整具胴体。只是灵台之中,依旧有一点白光不灭,微弱如风中烛火。四周声音皆消寂了去,只有自己沉闷急促的心跳声撞击胸腔,不断被放大,再放大。 “什么?你说他们的目的是灵脉?”房间里,沉稳如炎天烨,在听到炎初芷的话时不由变了脸色,震惊地提高声音,“可是外人怎会知晓我朱雀家族的灵脉在哪里?” 炎初芷摇了摇头:“其中有个一身黑袍,他们叫他天巫师的人,模样和声音很是诡异,听其他人的意思,好像是他知道灵脉所在。” “天巫师?”炎天烨重复了一遍,眉头紧皱,目光有些不解,“沧雪大陆上并未听过这号人。” 这边,炎初芷的神色肃然,继续道:“族长,还有一件事。” “说。”见炎初芷神色异常,炎天烨隐隐预感到了些不妙。 果然,炎初芷抬眸深深望了炎天烨一眼,一字一句道:“那些人里,其中有一个是炎家人。” 闻言,炎天烨身子一震,便听炎初芷叫出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是炎席。” “炎席?”一时间,炎天烨眼底风云翻涌,似是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但此刻也并不怀疑炎初芷的话。他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了紧,眉宇间的怒意如利刃一般刺破空气,气得声音都有些轻颤,“好……好……这个叛徒……” “我也不知他为何会这般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若单是为族长之位,也绝不会去破坏灵脉。除非他是想击垮整个朱雀家族。” 炎天烨眼底闪过一丝光芒,眼梢忽然有些疲累与失望:“想来与那件事有关……没想到他还记恨着炎家。” 炎初芷见状,隐约猜到族长应该知道个中缘由。只是此刻不好多问,因此只开口道:“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如今情况紧急,我不便细说。灵脉里现在暂时有元央姑娘和阿零姑娘顶着,虽然我也不知她们是何方神圣,但应该不是敌人,只是不知能撑多久。” 言罢,炎初芷担心地皱了皱眉。虽然那个阿零姑娘看起来十分深不可测,但那天巫师和另一个男子似乎也不好对付,何况还有身后一群气息诡谲的黑衣男子。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炎天烨也同样担忧灵脉那边的情况,望向炎初芷,正色道:“芷儿,灵脉是一个家族的灵魂,此事你和寒儿记得莫要与任何人提起。我现在过去探查情况,你先好好顾看你姐,有什么事就先找濬儿说。” “族长……你要一个人过去吗?”炎初芷有些担忧。毕竟对方人多势众,光是炎天烨一人实在处境危险。 炎天烨脸色紧凝,缓缓扫过身上斑斑血渍尚未来得及清理的炎初芷,当触及对方额头一点赤红时,目光一顿,带了一丝悲悯。片刻,炎天烨方轻轻点了点头:“灵脉之地,非同寻常,炎家先祖有令,除族长之外任何人不得进入,踏足者即死。你与寒儿实乃被迫,但已是例外。何况如今你……”顿了顿,炎天烨没有再说下去,看起来有些避讳。随后,他似下了某种决定,神色很快坚毅起来,想了想抬手将拇指间的扳指取下,朝炎初芷递过去,神态威严道,“芷儿,若是此行我出了意外,你就替我将族长之位传给寒儿,让濬儿和靳儿帮忙辅助。” 炎初芷闻言一怔,很快明白过来炎天烨的意思。如今阴错阳差间她与姐姐进了炎家族长才能踏足的灵脉之地,那么下任族长一职传给姐姐,就相当于既保护了炎家隐秘,也留下了炎初寒的性命。至于自己的情况,身为族长的他虽然没说,但想必多少也看个通透……想到这,炎初芷还是郑重接过了炎天烨手里的扳指,抿了抿唇:“我知道了。族长保重。” 炎天烨凝视着炎初芷,忽然苦笑了下,低声喃喃了句:“对不起,芷儿。” 言罢,他也不多耽搁,转身踏出门口,直奔灵脉而去。 目送着炎天烨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深沉的黑暗中,那句话语里的复杂似乎还依旧散在安静的房间里。炎初芷久久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她的视线被黑暗淹没,除了门口隐约的光亮,望过去只是一片虚无。半晌,炎初芷的唇角泛起一丝笑容,似感慨,似可惜,似不舍,似迷茫,在昏暗的烛光里晃动开一片涟漪。她抬手,指尖抚过额心,有湿润的黏滑感触及肌肤。那里,一点赤红鲜艳欲滴,衬着炎初芷苍白的脸色显得有几分诡异。 时间一分一秒地逝去,当踏出房门时,炎初芷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那目光温柔似水,流淌在她的眉眼之间,灼灼如华。 另一边,炎天烨的身影快如闪电,在黑暗中穿梭。他的袍子被风扬起,发出轻微的烈烈声。只是越朝灵脉之处靠近,他的心底越觉得不安。 “轰隆。” 一声闷响突然从地底传出,引发一阵晃荡,旁边的灌木丛被震得纷纷落下叶子来。全速飞掠中的炎天烨脸色一白,深吸口气,连忙散出灵识往前方探去。不过几个呼吸间,炎天烨的眼底突然闪过一震惊愕,猛地抬头望向灵脉方向。 深沉的黑暗中,一切都隐在其中瞧不真切。然而散开去的灵识却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铺天盖地地往自己压来,纵是强大如炎天烨,都觉得灵台一阵晕眩,再也不得往前探察分毫。炎天烨有一种面临浩瀚之海的感觉,而自己不过是其中一滴渺小海水,甚至无法兴起抵抗之心。 到底是谁,会有这般前所未见的浑厚灵力? 正疑惑间,地面又突然震了震,尚未来得及收回灵识的炎天烨,犹如受到压迫一般,突然往后连退了三步,那散出去的灵识也刹那间被压回了灵台之中。炎天烨不敢置信地望着前方,随即脚尖一点,再次往灵脉的方向掠去。 随着时间的过去,地面的震颤并未立即停止,而是持续着。炎天烨越靠近灵脉,发现地面震得越厉害,几乎能看到脚下尘石的跃动。空气里的灵力越来越浓郁,连身旁的树木随之用惊人的速度开始疯长,甚至连矮矮的灌木,都长至了半人多高,并尚无停下的趋势。周围有细密的喧嚷声不断传来,似是有炎家人注意到了诡异的动静。炎天烨已经无暇顾及旁人,目光始终紧紧盯着灵脉方向。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轰隆。” 若说方才是闷响,那么此刻的声音就宛如雷鸣,响彻了整个朱雀山庄。在炎天烨的震惊里,地面突然裂开了细小的缝隙,一路往身后蔓延开去。灵脉入口的假山已经近在眼前,然而就在炎天烨往前踏出一步的同时,那座假山的地面突然往下塌陷而去,而假山也从中间瞬间裂开,最后“轰”的一声,在炎天烨的惊骇注视下,眨眼就彻底碎成粉末,腾起一层灰色尘雾。 就在炎天烨呆若木鸡,身心皆如被巨锤砸中般无法反应过来,不知灵脉到底发生什么变故的时候,朦胧的雾气里,忽然缓缓踏出一个白色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开始上班稳定了一些,以后暂时改为每月月初更。等另一篇文章更完了再解决这篇。希望大家多包涵。如果不想追的话也没关系,屯文或者弃文我都能理解,大家好聚好散。不想让兴趣成为一种牵绊,生活得开心最重要啦。希望大家也能开开心心。 对了,尤其是学生,也开学了吧。高中党记得别花太多时间在网络上噢,辛苦熬一熬就出头啦,到时候浪荡的大学生涯等着你! 最后,祝大家中秋快乐,么么哒~~ 第107章 灵脉之乱 ;
炎初寒的意识回归时,一刹那只觉头疼欲裂,身子酸软得使不上丝毫气力。她费劲地试图睁开眼,那眼皮却宛如千钧重,沉沉地压着自己。挣扎间,手心忽然被一双温暖地手执了住,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姐姐,醒了吗?” 朦胧的光亮渐渐映入视野,女子温柔的轮廓在模糊中清晰起来。炎初寒望着眼前神色紧张的炎初芷,动了动唇,喉咙却干涩得很,丝毫发不出声音。似是知晓她的情况,炎初芷连忙下榻折身去取了水,将她半个身子揽入怀中,主动将水杯递到了她的唇边。 温热的茶水入喉,炎初寒这才觉得喉咙舒服了些。她望了一眼窗外,见天色灰暗,只有天际泛着一丝鱼肚白,一时之间不知时辰,声音沙哑干涩:“我……睡了多久?” “已经两日了。”炎初芷声音轻柔,轻轻拭去对方唇边的水渍。 似乎不习惯这般,炎初寒的身子僵了僵,然而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目光细细地端详过近在咫尺的炎初芷。当触及对方额头一点血红时,炎初寒的目光剧烈晃了晃,挣扎着就欲起身。 “别乱动,我来。”炎初芷不放心,扶过炎初寒,让她慢慢靠坐起来。只是身子尚未收回,对方的手已经抚过她的额间,素来冷淡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急切:“你这个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炎初芷的手覆盖上炎初寒的手背,轻轻从额间挪了开,温柔地朝对方笑了笑,“只是那时候流了些血,尚未结痂,过几日可能就好了。”顿了顿,“倒是姐姐昏迷了两日,觉得身体如何?” “只是失血过多使不上力气,应该没有大碍。”炎初寒回忆了当时的场景,只记得自己因失血过多,在甬道没多久就撑不住昏厥了过去,只以为自己性命难保,之后的事皆没了印象。想到这,她望向炎初芷,询问道,“我们……怎么出来的?” “多亏了阿零姑娘和小央姑娘,”炎初芷早就料到炎初寒醒来会问,简短地解释了,“你当时失血过多,已经昏厥过去,我也没办法在那种情况将你带出。本以为我两要命丧于此,都要给灵脉陪葬。没想到阿零姑娘和小央姑娘突然出现在甬道,救下了你我。只是不知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尤其是那个阿零姑娘,神通广大得很。” “又是她们救了我性命么?”炎初寒低声道,目光疑惑,“我也不知这两人来历,只是直觉她们没有恶意。”说着,似又想到什么,忍不住道,“那家族的灵脉怎么样了?”言罢,炎初寒下意识就想运起灵识去感受空气中的灵力。只是灵台方动,瞬间有强烈的疲倦感席卷而来,手腕处更是冷不防传来钻心的痛意,惊得她冷汗都出了来。 见状,炎初芷意识到了对方想干嘛,连忙伸手按住了炎初寒的肩头,阻止道:“姐姐先别运灵力了,你身子还没好透,需要好好补一补才能恢复。至于灵脉的情况有些复杂,说来话长,姐姐先别担心,族长会处理的。” 虽然话这么说,炎初寒到底还是放心不下,颇有些头疼地皱了皱眉:“那群人呢?” 闻言,炎初芷摇了摇头:“跑了。”顿了顿,“炎席也一同不见了。你昏迷这几日族长一直在忙着处理灵脉的事,我也没来得及问这些。” “炎席么……”炎初寒目光似有冷光闪过,稍纵即逝后又恢复了平静。她望向炎初芷,声音不自觉地放了软,“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怎么不好好在自己房间休息?这里交给下人就好了。” “我不放心他们照顾。”炎初芷微微笑了,“如今见姐姐醒来,才终于能安心一些。” 炎初寒沉默了会,身侧的手指攥了攥,没有再接话,片刻才道:“你这次也够折腾,照顾好自己,我这里没事,去休息罢。” “我知道了,姐姐也好好休息。”这次炎初芷没有推辞,只是深深望了炎初寒一眼,便自榻上起了身,转身朝门外走去,将门阖了拢。很快,门外传来她吩咐的声音:“你们在这里好好看着初寒小姐,若是有事便来隔壁找我,切莫粗心,知道吗?” “是。” 随着话音落下,门外安静了片刻,脚步声才渐渐远去,直到听不见。 房间里,炎初寒收回望着门扉的视线,在昏暗中垂下眸去,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那里白色纱布包扎细致,只需一眼便能毫不费力地认出正是炎初芷的包扎手法。伤口有药膏的凉意传来,显然刚换上没有多久。但即便如此,刺痛感还是缠绕着自己。炎初寒却似浑然不觉,眼底渐渐泛起一丝苦涩。自己昏迷的这两日里,那人怕是没有阖过眼罢。只是不想让自己担心,才顺着她的意去休息了。她总是如此,表面愿意事事依着自己,心里却比谁都有主见。虽然看起来除了脸色苍白一些并无大碍,但不知为何,炎初寒总觉心里惴惴不安,似乎有什么地方被自己忽视了。 “叩叩——” “阿零姑娘,在吗?” 炎初芷自炎初寒的房间出来后,并未回自己的房休息,而是来到了水天零和元央的院子,叩响了门。不一会儿,房间里便响起了对方平静的声音:“进来。” 炎初芷推门而入,便觉得一股热浪迎面而来,心里忍不住有些诧异。她视线扫了一圈房间,很快就看到坐在床塌边的阿零姑娘。她的目光下意识落在对方身上。眼前这个神秘女子照例是一身黑袍,面色如常,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连一点虚弱的影子都见不到。这几日自己足不出户守在炎初寒身旁,加上炎天烨忙得不见人影,一时之间也不知出来以后情况如何,只晓得两人那日最后都从灵脉出了来,回了自己的院子。具体情况如何却是不知了。此刻见到水天零没事,炎初芷稍稍舒了口气,目光一转,却顿在了床上,神色随之一惊:“这……” 只见床榻之上,小央姑娘静静躺着,模样却大大出乎自己意料。原本的一张清秀面容,此刻也不知怎么了,竟是异常地红,鬓边还有不少血丝蔓延到脸颊之上,看起来有些可怖。那光洁的额间此刻皆是细密的汗珠,有隐约白色雾气笼罩在身上。乍一眼望去,整个人都像是被丢入了火炉一般。炎初芷这才反应过来,之前进门时房间里的热浪,竟然是来自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小央姑娘。 “小央姑娘她……”炎初芷皱了皱眉,走到床榻旁,话语踟蹰,“怎么了?” “在里面遇到了些意外。”一旁静坐的黑袍女子依旧神色淡淡,也不看炎初芷,目光兀自落在床上的人身上。 “那,会有危险吗?”炎初芷心里有些愧疚,望向阿零姑娘,“这几日我一直在姐姐身旁,没抽身前来,是初芷亏待两位姑娘的救命之恩。没想到小央姑娘会这般,实在对不住。”言罢,深深地朝端坐着的水天零弯下腰去,脸上带着歉意。 水天零的目光扫过来,沉默了会,方道:“有我看着她就好。你就算来了,也不帮不上什么忙。” “都是因为炎家,才累得小央姑娘这般。”炎初芷咬了咬唇,“姐姐那里已经没有大碍了,这次过来,主要是为了谢谢两位姑娘。没想到……”顿了顿,“不知小央姑娘何时会好?” 水天零的目光重新落在床榻上,缓缓扫过眼眸紧闭脸色异常的元央,黑眸幽邃。半晌,才轻轻摇了摇头:“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听到阿零姑娘的话,炎初芷心里一惊,听这意思,难道小央姑娘会熬不过去吗?想到这,她下意识去看水天零,见她依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愈发觉得对方深不可测,不知对方心中所想。不过鉴于这次的经理,炎初芷对两人并无敌意,想了想只道,“不知阿零姑娘出来后可有碰见族长?” 话落,便见对方点了点头。炎初芷接着道:“族长有问起姑娘我们离开后灵脉的情况吗?” “该说的,我都与他说了。你若是想要问灵脉之事,还需自己去问你们族长。”水天零的视线忽然瞥过来,细细打量过她的额头,“倒是你的事,他知道吗?” 炎初芷咬了咬唇,点点头:“虽然尚未来得及详说,但我与灵兽的契约被那个人强制割断,族长心里应该也清楚一些罢。” 水天零沉默地注视了炎初芷片刻,方淡淡道:“那炎初寒呢?” 闻言,炎初芷的神色微震,垂下眸去,掩了眼底思绪,只摇了摇头,轻声道:“姐姐常年在外,并不是很明白家族灵兽契约方面的事。这件事,我还恳求阿零姑娘能替我保密。” “时候一到,瞒得过么?” 炎初芷深吸一口气,唇角泛起一丝苦笑:“即便如此,能瞒一日是一日。之后的事,再想办法就是了。”说着,她的声音忽然低下去,宛如呢喃,“只要姐姐没事,就好了。” 言罢,炎初芷又朝水天零俯了俯身示意,语气真挚:“不管怎么说,这次真的谢谢阿零姑娘了。不为家族,只单为阿零姑娘救下姐姐一事,便足以让我铭记一生。若是有什么需要吩咐,我炎初芷不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定为姑娘赴汤滔火。” 水天零的目光静静落在炎初芷身上,没有说话。 待说完这些,炎初芷便自房间里退了出去。那额头一点赤红,宛如烙在了肌骨之中,在窗外微露的晨光中鲜红得不容忽视。当她欲阖上门的那一刻,房间里忽然传来阿零姑娘清冷的声音:“最多十日。” 门外,炎初芷方要跨出的脚步顿了顿,随即唇角缓缓露出一个笑意。她抬头望向天际泛起的晨曦,眼底渐渐露出一丝叹息。她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往外踏去。 十日么…… 作者有话要说:诈尸的月更来了! 第108章 灵脉之乱 床榻上的元央此时滋味并不好受。 她的灵觉已遁入灵台之中,对外界感知皆失,只余下体内火热与冰冷的倾轧。她能看到自己的经脉浸在炎火之中,整个身体里面都燃着。她觉得自己随时都要死了,然而心口与灵台却又有一团碧幽的光芒护着,勉强牵扯着她不在这片炎火里化为灰烬,只能濒临在生死的边界里苦苦挣扎。这样的苦痛是她生平所未曾经历,整个人都在难耐的煎熬中战栗着,她不知道要持续多久。她恨不得死去,却又无法死去。 床榻边,水天零的视线沉默地落在元央身上,眼底的平静微微泛起波澜,记忆像是大雾般漫上来。 “叩叩。” 清脆的敲门声打断了水天零的思绪,她似是知道是谁,只道了一声“进来”,便见炎家族长炎天烨踏足进来。只见对方脸色阴沉,眉间匿着难掩的焦虑,整个人都像是苍老了十岁。他转身将门关上,抬头便望见床榻上通体泛红的元央,心神微微一震。 之前不曾细看,只见到水天零抱着元央自灵脉出来,因心思牵挂着灵脉也不曾多想。此刻瞧元央的诡异模样,炎天烨的心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但又觉得不可能。只是现在对方的这幅样子,又不太寻常。 “阿零姑娘,”炎天烨大概也知道对方不是一般人,语气里带了些敬意,“之前忙于家族事务,不曾来探。不知小央姑娘这是……怎么了?” 水天零却并未回答,只是视线淡淡瞥向炎天烨,兀自问道:“族里情况如何?” 炎天烨有些惊讶,但总觉得此刻对方身上有股威压,沉吟了下还是说了:“不太好。原本镇守的灵脉破碎,大家都能感受到空气中灵力的迅速流失。我与几个长老紧急开了会,但对此也是束手无策,只能先行安抚,却不知之后要何去何从。”炎天烨说着,脸上的忧虑更重。没了灵脉,身为四大家族的朱雀家族,可以说是名存实亡。这是从未经历过的毁灭性打击,他身为族长责任重大,眼见家族要毁在自己手上,炎天烨的心情不可不谓沉重。他抬头去看水天零,皱了皱眉,“按理,灵脉之所除了族长以外,应是无人知晓。虽感谢阿零姑娘救下寒儿和芷儿,只是不知两位是如何进入的?” 言罢,炎天烨身上的气势忽然剧增。他一眨不眨地紧盯着水天零,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然而在这样的气势里,眼前这个神秘莫测的女子依旧波澜不惊,目光兀自扫过床榻上的元央,没有应话。 “事关重大,希望阿零姑娘能够如实相告。” 水天零这才抬眸去看炎天烨,半晌,她在对方的注视里径直起了身,环顾了周围一圈:“你将族人先撤了,我有话要与你说。” 闻言,炎天烨眼底闪过一丝震惊。这次过来,他的确不是单身一人。经此一事,之前开会的时候大家都有些忌惮这个看不透的阿零姑娘。即便炎天烨身为一族之长也不敢妄自托大,看轻对方。因此此次前来,怕事情不顺,便带了几个灵力高深的族人在外守候。然而他们甚至没有传来任何灵力波动,眼前女子竟已经知晓,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只是毕竟是族长,炎天烨略一思忖,还是神色凝重地发出了讯号,让他们退下。 水天零一挥手,房间顿时严严实实罩了个结界。 炎天烨屏息望着对方,安静的空气里,忽然微微有了灵力波动。随即在他不敢置信的目光里,阿零姑娘的面容已经开始变幻,身上的黑袍逐渐显出流动的符文。只一眨眼,已经是另外一个人。 炎天烨的身子一颤,下一刻已经认出了这身独一无二的衣衫,连忙单膝跪倒在地,失声道:“水天祭祀!” “如今朱雀家族情势危急,绝非一人之力所为,恐有大乱发生。”水天零的声音也变回了原来的淡漠,“事已至此,你需尽量保存族中实力应对,提高万分警戒,免使朱雀家族遭受灭顶之灾。” “是。”炎天烨的眼底神色骇然,“只是不知水天祭祀为何会出现在此?” “这个你不用管。”水天零并不打算回答。 炎天烨不敢多过问,随即往床上的元央望去,之前的那个荒唐念头很快又浮上来,只是此时隐隐多了几丝兴奋:“那这位小央姑娘如今是……” 水天零往后望了一眼,碧色通透的眼眸中映出神色痛苦的元央。片刻后,她才缓缓点了点头:“我到的时候灵脉已经崩塌,若是放任不管,炎火则必散尽无疑。只得暂时借了她的身体为引,希望得以保存。” “水天祭祀的意思是,我朱雀家族的灵脉之力还在?”炎天烨的眼中爆出光彩,很快又道,“可是一般人的身体并没办法承受炎火……” “她是元氏王朝的小女儿,身上流着纯正的血脉,并非全然没有可能。” 闻言,炎天烨激动得身体都忍不住颤抖起来,低声喃喃:“太好了,太好了,天不亡我炎家。”他很快低下头去,面色恭敬,“多谢水天祭祀出手相助,炎天烨代表全族感激不尽。” “你要谢的不是我。”水天零垂下眸去,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喟叹。 “是,等王女醒来,我当亲自感谢。”炎天烨比之方才脸上已经重新焕发神采,只是心里还有担忧,“但灵脉的炎火非比寻常,王女毕竟年幼,不知是否能承受这灵脉之力……”想到这,他的眉头皱起来。倘若失败,不仅灵脉之力尽毁,连王女怕也会因朱雀家族而亡。炎天烨飞快地瞥了水天祭祀一眼,心里油然升起一丝敬畏。这等事关朱雀家族生死存亡之际,借王女血脉护住灵脉之源,其中危险对方必然尽知,这是何等魄力。 水天零并没有去看炎天烨,而是转过身去,面向床榻,望向依旧沉在苦痛之中的元央,沉默半晌,才轻声道:“我相信她。” 若是寻常人,的确危险更甚。但元央幼时入过神殿,受过涅槃池水洗经易髓,有一定机会熬得过去。何况……水天零的目光沉了沉。她的未来怕是要比此刻还要凶险万分,若是经过朱雀家族炎火的焚烧,也算是一个难得的际遇,也许能在以后逢凶化吉也不一定。 炎天烨见水天祭祀这么说,倒是放心不少。 “灵兽怎么样了?”水天零背对着炎天烨,忽然道。 炎天烨神色一凝:“是我疏忽,灵兽之前被人灌下了幻溟花的花汁,以至神智大乱,身上也染了毒。我已经协同几个长老将灵兽镇压下来,设法解去幻溟花的毒性。只是芷儿那边……”他咬了咬牙,“灵兽与我炎家的维系被割断,怕是再也没机会了。” 水天零略一沉吟:“幻溟花吗……”顿了顿,又道,“这几日你专心照顾灵兽,不管用什么办法,尽快祛除它身上毒素。等王女醒来,我就将灵脉之力渡至灵兽体内,借由灵兽本身纯灵的体质来滋养剩余的炎火。但如此一来,你需知道,你们炎家世世代代都要受到牵制,一旦灵兽有所差池,朱雀家族依旧逃离不了灭顶之灾。” “是。”炎天烨沉声应了。事到如今,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好了,你先下去吧,等王女醒来,我自会再来寻你。”水天零似是不愿再多说,挥了挥手,示意炎天烨可以离开了。 炎天烨恭敬地应了,退出了房间。 水天零抿了抿唇,望着元央,在心里叹了口气。 元央醒来的时候,外边天色已经全然暗了。 她整个人像是从鬼门关转了一圈,浑身湿透,毛孔处布满细密的血珠,将衣衫染得鲜血斑斑。元央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只觉浑身散架般,连睁开眼睛,都几乎要耗尽力气。 黑暗里,随着她醒转,元央的眼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赤色,很快又隐了去。明明疲惫不堪的身子,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你醒了。” 淡淡的声音响起,引得元央望去,便见一身黑袍的水天祭祀正端坐在床榻边,也不知这般坐了多久。她的样子又变回了阿零,只是身上沉静的气势却还是不一样,时时刻刻昭显着她的身份。那段灵脉里的遭遇,也伴随着元央醒来,一股脑儿涌上来。最后的记忆是灵魂深处痛不可耐的灼烧。光是此刻的回想,便足够让元央打个寒颤。那是此生都不想再历经的煎熬。 似是自元央的眼中读出了她的痛苦,水天零再次开了口:“都过去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令元央的泪水瞬间盈满眼眶。黑暗里,她忽然偏过头去,不再与水天零对视,兀自将脸转向了墙壁。那晶莹的泪水便顺着眼角淌下来,无声融入了被褥之中。 见此场景,水天零微微一愣。半晌,才道:“你是否怪我?” “元央不敢。”极轻的话语,伴随着喉咙里的沙哑落在安静的空气里。 “当时情况危急,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多少保全一些朱雀家族的灵脉之力。”水天零还是解释了,“否则四大家族一方倾覆,对整个沧雪大陆的力量均衡都会产生重大影响。何况不知对方阴谋,若是让其得逞,恐有大患。” “水天祭祀无须解释,”元央重新转过头来,眼中如沥过水般清澈,她笑了笑,唇角却不知怎的泛着一丝苦涩,“元央身为王女,知道水天祭祀以大局为重,也知道自己身为王女的责任,不会因此任性怪罪您。”她的声音低下去,“我都明白的。” 元央所言俱是真心,但是她的胸口却传来痛楚。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无端觉得难过。 水天零望着元央的笑容,沉默下来。黑暗里,两个人静静对视着,谁也不知对方在想什么。 “事情顺利吗?”元央又开了口,声音虚弱,“不知元央可有帮到您?” “嗯。”水天祭祀低声应了,碧眸在黑暗里犹如一枚幽玉,想要看透眼前女子,“朱雀家族的事你不用担心,只是你暂且还要熬上片刻。灵兽中了毒,等毒素祛除,我便尽快将你身上的炎火引至灵兽身上。” “太好了。”元央喃喃了句,胸口莫名的痛意却丝毫没有淡去。她应该为此感到开心的,她保住了整个朱雀家族,若是父王知道,肯定会以她为傲。何况她还幸存了下来,不是吗? 水天零的眉皱了皱。对方身上弥漫着不可自抑的悲伤气息,脸上却还是笑着,似是想要她放心。以她对元央的了解,对方并非一个自私之人,应该能理解自己的做法。也正是因此,当初她才在紧急情况来不及征求对方意见,擅自借了身体一用。然而此刻,水天零却发现自己有些迷惑了。不知怎的,元央此般模样,让自己心生一丝不忍。 “辛苦你了。”水天零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许是习惯如此,时日一长,倒反而不知该用什么表情了,“若是累了,便歇一歇。” “好。”元央异常乖巧地应了,重新阖上了眼睛。 水天零依旧坐在床榻边,静静地望着黑暗中的少女。 “水天祭祀,”元央却突然又开了口,眼睛依旧闭着,只有嘴唇轻轻蠕动,“若是我这次没能熬过去,您会难过吗?” 房间里的沉默令元央又觉得后悔,紧接着喃喃道:“对不起,是元央多话了。” 沉重的眼皮笼罩着整片黑暗,元央不敢看水天祭祀的神情,鼻间酸涩。她并不畏惧牺牲,只是,只是心里耿耿于怀的东西,却没有自己想要的答案。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害怕一睁开就要肆无忌惮地落下来,坦露那些不该有的莫名情绪。 一双手忽然探过来,柔软微凉的指腹拂过她的脸颊,带着一丝迟疑擦过她脸颊上夹着些许血色的汗水。馥郁香气盈满黑暗,水天祭祀的声音响起:“你不会死的。”她的话语微妙地顿了顿,“我不会让你死的。” 话语软软地击中元央的心口,笃定得令人无法质疑。元央只觉得原本冲撞在胸口的情绪瞬间融化开来,温热地散在四肢百骸。 “嗯。”极轻的应声,几乎令人听不清楚。元央紧闭的睫毛颤了颤,染了一丝水珠,唇角却往上扬了扬。似乎之前自己所有的难过,不过是在等这么一句话,所有的辛苦便都值得了。 第109章 灵脉之乱 “喝药了。“ 元央收回思绪,转头去看进门来的水天祭祀,脸瞬间苦下来。不是她怕,这药着实是苦不堪言,且每次喝完都是折磨,体内的火像是浇了油一般在翻滚。离醒来已经过去五日,第一次喝药时,元央尚不知道其厉害,乖巧地一口喝了完,结果恨不得将胆汁都吐出来。然而这药一入口就像是融进了身体里,只剩下炙热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简直像是又历经了一遍炎火。 但又不得不喝。水天祭祀亲自端过来的药,即便是毒,也难以拒绝。 不过也难怪下人不送。这房间随着元央的苏醒,温度已经越来越高,一般灵力根本无法抵御这股灼热。那之后炎天烨倒是来了一次,也不过待了半个时辰,就已然满头大汗出了去。如今元央住处附近,早就跑得没有人了。 “灵兽体内的毒素怎么样了?”元央忍着恶心将药喝了完,出口问道。 “快了,最多不过两日。”水天零将空碗接了过来,伸手抚过对方的眉间,停顿了会才收回了手,“现在有好熬一点吗?” 元央点了点头,正要抱怨几句,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过片刻,门已经猛地被撞了开。 元央微微一怔,见闯进来的是炎初寒。只是对方脸上神色很是奇怪,一双眼竟有些红,许是跑得急,青丝也被吹了乱,随意散在鬓边。她甫一进门,就死死盯着水天祭祀。元央正想要开口询问,对方什么也没说,竟然膝盖一弯,“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这一跪跪得元央猝不及防,几乎忍不住要惊呼出声。再去看水天祭祀,却一脸平静,丝毫不觉得惊讶。 “你这是干嘛?”元央忍耐不住,无奈下不了床榻,只得道,“有什么话起来好好说。” 炎初寒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一眨不眨地望着水天零,沉声道:“我知道阿零姑娘神通广大,初寒实在毫无办法,只能前来相求。” 水天零自然猜到对方来意,闻言只是摇了摇头:“此事已成定局。” 炎初寒脸色又是一阵惨白,身子不受控制地颤了颤,片刻,才捡回了话语,喃喃道:“不……一定还有办法的。” “初芷姑娘因这次事情灵魄残损,伤的是根本,药石无用。” 炎初寒死死咬着嘴唇没有应话,眉间却漫出一层又一层的绝望来:“灵魄残损,就不能补吗?” “如何补?”水天零目光平静,“她的体质比寻常人还要弱上几分,莫说药石,甚至也没办法以灵力滋养,否则她的经脉会受不住。如何补?” 旁边的元央大概也听懂了,怕是炎初芷出事了,当即脸色也跟着变了:“水……阿零,当真没法子了吗?” 水天零回头望了一眼床榻上的元央,对方因喝了药,脸上的红色血丝又开始蔓延开来,她却像是没有察觉,只是担忧地望着跪在地上的炎初寒。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叹息:“没有。” 房间里一时陷入死寂,只有炎初寒急促的喘息声。 “还有几日?”半晌,炎初寒方开了口,几乎一字一句往外蹦。 “最多五日。” “五日……”炎初寒忽然笑起来,唇边笑容苦涩,有泪无声地自眼角滚落,她也不擦,只是撑着身子缓缓自地上起来,没有说一句话,趔趄着步子离开了,只留下一个萧瑟的背影。 元央看得心酸,还未回神,已经听到水天祭祀道:“你哭什么?” 她怔了怔,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也跟着落了泪。元央连忙偏过头去擦眼睛,嘟囔着声音道:“就是……就是替她们心疼。” 水天零望着对方有些局促的神色,摇了摇头:“你自己也不见得比她们好到哪里去。” “这不是活下来了吗?”元央调皮地吐了吐舌,“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顿了顿,视线望向门外,“只是不知,她两有没有这么好运了……” 这边,炎初寒并未回房,而是一路往灵兽的方向走去。 这几日,看守灵兽的族人愈发多,几乎寸步不离地细心照料。此刻见到炎初寒,都有些惊讶:“初寒小姐,你怎么来了?” “我有话想要与灵兽说。” “这……恐怕不妥。灵兽体内毒素未清,正是关键时期,族长吩咐……” “我说,我要见灵兽。”炎初寒不耐烦地打断了对方的话,目光冷得吓人,也不顾对方阻拦,抬脚就往里走。 “初寒小姐!”几个族人想追,手未触到炎初寒,已经有澎湃的灵力席卷而来,将他们纷纷都震退了几步。 “你们拦着,我去禀告族长。”其中一个族人见势头不对,连忙丢下话来,转身就往外跑。 炎初寒并不理会他们,脚步极快地往里走去,不一会,沉睡的灵兽就出现在眼前。 许是经历了此次打击,灵兽的毛发已然不复之前鲜亮,稍稍有些暗淡,无精打采地趴在地上。此时似是感觉到来自炎初寒的迫人气势,它的身子动了动,缓缓睁开眼来。 “你知道初芷要死了吗?”炎初寒的手缓缓在身侧攥了紧,眉间是不可抑制的怒意。 灵兽脸上有些迷茫,自地上站起了身。 “因为你,初芷要死了。”炎初寒的手轻轻颤起来,目光却像是一把刀,恨不得将眼前的灵兽千刀万剐一般。 身后的族人显然也察觉到了异样,出声道:“初寒小姐……” “你们给我闭嘴!”炎初寒突然飞快地结了个印,一道结界瞬间横在众人面前,隔绝了他们的声音。 灵兽显然感觉到了炎初寒的敌意,不安地扇了扇翅膀,呜咽了一声。 “她一生都奉献给了你,给了炎家。”炎初寒手腕一抖,一把剑出现在手里,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沥血一般,“现在又要为你们牺牲。凭什么?”说话间,她忽然抽出了手里的剑,剑尖直指灵兽,眼睛红得可怕,“凭什么啊?” 最后一个字落下,在身后族人震惊的目光里,炎初寒腾身而起,飞快地刺向灵兽! 灵兽大惊,翅膀一拍,整个身子已经往后飞去。只是它身体虚弱,只堪堪避开要害,对方已经剑刃一转,狠狠划到了它的软腹。鲜红的血瞬间溅开来,将炎初寒身上的白衣染了红。 若在外头空地之上,灵兽还能凭借自己的能力躲避。此刻身处洞内,腾挪不便,加上炎初寒气势如虹,避无可避,不过片刻,身上已经多了好几处口子。 炎初寒整个人像是疯了一样,下手毫不留情,当她的剑尖又划破灵兽的右翅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吼:”寒儿,你在作甚?” 是炎天烨赶到了。 炎初寒却充耳不闻,手中剑势停也不停。时候一长,灵兽更是失了气力,躲避起来都显得更加困难。它求助般地朝炎天烨喊了一声,身子摇摇欲坠。 见状,炎天烨大怒,抬手就劈向身前的结界。只听一声清脆的破裂声,结界渐渐布满裂纹。炎天烨眼见炎初寒举起了剑朝灵兽眼睛刺去,也顾不得说话,横身便往结界撞去。 结界应声而碎,炎天烨已经冲向炎初寒,怕真的伤到灵兽,也不敢留手,一个结印,往背对着自己的炎初寒攻击而去。 “噗——”一口鲜血喷出,炎初寒躲也不躲,硬生生承受了对方的全力一击,身子在半空里晃了晃,随后便如断线的风筝一般落下来,重重砸在地上。 “你疯了?”炎天烨瞪大了眼睛,出口的声音带着冲天怒气。 “呵……”炎初寒笑起来,很快又呛得咳嗽了几声,往旁边吐出一口血,抬头望向炎天烨,一字一句道,“我是疯了。” 炎天烨还想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喘气声,紧接着,一脸煞白的炎初芷出现在门口。她也不等与人招呼,已经径直跑上前,伸手去扶炎初寒:“姐姐!” 炎初寒望了一眼炎初芷,紧抿着唇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擦了擦唇角的血迹,任由对方将自己拉了住。 “姐姐,你……”炎初芷目光复杂地看着炎初寒,并没有责问她,反而出声道,”有没有事?“ 炎初寒受到这全力一击,自然不好过。她身体本未痊愈,此刻更是伤上加伤。然而她只是摇了摇头,压下胸口翻涌的气血。 “孽子!”一旁的炎天烨气得浑身发抖,快步朝炎初寒走来,抬手就要扇下去。 “族长!”炎初芷见状连忙挡在炎初寒身前。 炎初寒的目光却如坚冰,毫不松懈。她的手拉住了炎初芷,硬是将她拉到了自己怀里,昂首不甘示弱地直视炎天烨。 “姐姐!”炎初芷想要出声阻止,对方的视线却已经扫过来。触及炎初寒的目光,炎初芷话语一滞,竟觉得心头痛了痛。 那目光如同冰封之顶,只剩下绵延的寒意,透出一股子死寂,好像人生从此了无生意。 炎天烨显然也被这目光惊了惊,那扬在半空中的手就僵在那里。片刻后,似是明白了什么,他的唇颤了颤,缓缓放下了手:“你都知道了?”说话间,望了一眼炎初芷额头愈发鲜红的血点。 “呵……”炎初寒冷冷笑了声,声音却带着苦痛,“不然你们想瞒我到什么时候?下葬时吗?” 炎天烨竟觉得有些没办法直视对方的视线,心里涌上些愧疚,微微偏了开,叹息道:“我知道你生气,但也不能在灵兽身上泄愤。你……” “不能?”炎初寒忽然提了声音,打断了对方的话,似是觉得好笑,“我妹妹被这东西害死了,你告诉我,不能找它泄愤?”炎初寒短促地笑了一声,脸上神色却越来越悲恸,低头望了一眼炎初芷。 “对不起。”炎初芷的声音很轻,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 炎初寒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炎初芷:“如果我当真杀了灵兽,你会恨我吗?” 炎初芷的目光软下来,摇了摇头:“不会。” “你喜欢我,是吗?” 闻言,炎初芷微微一怔,尚未来得及回答,对方已经猝不及防地俯身下来,吻住了她。 不仅炎天烨,还站在原地的众族人看到这一幕,无不目瞪口呆,一时都震在那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双唇交织,带着血的苦涩腥气。 炎初芷显然也有些震惊,倏地睁大了眼。然而当瞥见对方眼底一丝绝望时,目光随之软下来,并未推开,反而安慰似得轻轻握住了炎初寒的手。 不过几个呼吸间,炎初寒的唇离了开。她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炎初芷,眼里盈上浅浅的水汽,轻声道:“我可能没办法救你了。” 炎初芷却只是如往常般温柔地笑了笑:“是我的错。我本以为……能陪姐姐一辈子的。” “是一辈子。”炎初寒忽然道。 不过一顿,炎初芷很快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当即变了脸色,握着炎初寒的手紧了紧:“不行。姐姐不能死。” 炎初寒却只是面无表情道:“我不能死,难道你就可以死了吗?” “我……”炎初芷无奈地看了炎初寒一眼,一时有些头疼。她还想说什么,已经被炎天烨打了断。 “你们……你们到底怎么回事?”炎天烨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两人,好像尚未从方才的震惊离回过神来。 炎初寒冷漠地扫了一眼炎天烨:“我要带芷儿走。” 炎天烨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气得身子都颤起来:“我不许!” “芷儿的命都赔给了朱雀家族,你们还想怎样?”她望向炎初芷,声音缓下来:“没有多少时间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我讨厌这里,讨厌这里的一切,一刻也不想多呆了。” 炎初芷垂下眸,很快又抬起眼来,神色已经很快有了决断:“姐姐去哪里,我就在哪里。” 炎初寒的眼底露出一丝轻松,拉过炎初芷就往外走。 被彻底忽视的炎天烨身影一闪,已经挡在了两人身前,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荒唐!你们想去哪里?” “族长,你想留下我们吗?”炎初寒笑了笑,眼底却冰冷一片。她突然抬手,手里的剑一横,已经搁在自己脖颈之上,锋利的剑刃很快就割破了肌肤,缓缓淌下血来,她脸上是孤注一掷的决然,“也罢,反正芷儿死了,我也不会独活。她既然已经为这个家族牺牲了自己,如今这里也不多我这一个人的血。” 那神色认真得可怕,让人毫不怀疑,只要炎天烨一句话,下一刻就会自刎在众人面前。 “族长……”众人看得心有戚戚,都不忍地望着眼前场景。 时间一时间仿佛凝固了住。 半晌,炎天烨的脸抖了抖,神色突然颓丧下去,他无力地垂下了手,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十分,脚步趔趄了下,往旁边退了一步,随即缓缓闭上了眼。 “你们走罢。” 炎初寒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拉过炎初芷的手,与炎天烨擦身而过。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压抑的声音。 “是家族对不起你们……” 炎初寒的脚步只是稍稍停顿了下,很快带着炎初芷毫不留恋地穿过人群,消失在了众人视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第110章 【10】灵脉之乱 “什么?炎初寒和炎初芷离开了?”元央听到水天零带回来的消息,震惊得张大了嘴,久久不能平复。 “嗯。”水天零倒是淡然,只倒了一杯茶递过去,“炎初芷性命不久,想必炎天烨心里也明白,炎初寒恨死了炎家。以她的性子,怕是如何都拦不下。”顿了顿,她的视线忽然有些飘开去,“何况如今炎家上下都在传着两姐妹的事……再待下去对炎家名声未必有利。” 元央的神情有些复杂起来,低声道:“炎家做事的确有些过分了。” 水天零沉默不语,半晌,才开了口:“炎天烨也有自己的苦衷。” 闻言,元央却有些苦笑:“是吗?”她也不辩驳,知道水天祭祀与自己不同,行事定从大局出发,这么说并非没有道理。只是想到姐妹俩在炎家的遭遇,还是有些不忍。她忽然叹了口气,抬起头来,“走了也好,这次炎天烨总不拦了罢?左右炎初芷已经与灵兽断了联系,于他们并无甚用处,炎初寒灵力受损,加上传开来的流言蜚语,应当没可能再继承族长之位了。” 水天零却只是平静地望着元央,没有应答。 元央见状,脸色忽的一变:“难道事到如今,也不放过两姐妹吗?” 水天零眸中闪过一丝犹豫,然而到底还是说道:“炎初芷不过剩下几日寿命,依我看来,炎天烨不过是给两人最后一点相处时间。等对方一死,还是要将尸体带回。” “为什么?”元央的声音不知不觉提了高。 “炎家如今灵脉遭毁,实力受创,即便炎初寒灵力受损,但仍是十分重要的中流砥柱,炎家需要她。只有炎初芷的尸体在炎家一日,才有可能将炎初寒留在炎家一日。” 元央听得心中发寒:“你的意思,即便炎初芷死了,炎家也要用她困住炎初寒一辈子留为己用,是吗?” “……是。” 元央的手轻轻颤了颤,脑海里浮现出两姐妹的模样,忽然悲从中来:“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没有。” 见元央低着头没有再说话,水天零眼眸中有什么东西流传而过,没有在继续这个话题,只道:“你身子好些了吗?” 元央点点头,沉默了会,随即抬起头来:“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水天零倒没料到元央这么急切,微微一怔:“灵兽那里已经差不多了,你不需要再休息几日吗?” 元央摇了摇头,唇边涩意更重,忍不住偏过了头去,似乎并不想让水天零看到自己的神情。她的唇动了动,有极轻的话语散在安静的空气里,几不可闻。 “我一刻也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一日后。 水天零带着元央找到了炎天烨。 如今,炎天烨已经知晓两人身份,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随即转向元央:“拜托了。” 元央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带我们去家族灵兽那里罢。” 炎天烨显然感觉到了平日里都笑脸迎人的元央好像有些不待见自己,但也不好询问,只依言将两人往密室带去。 经历了之前的事故,密室把守的护卫尤其严厉,几乎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大家目光落在元央身上时都有些诧异。毕竟此刻的元央,身上依旧散发着不同寻常的灼烫气息,脖颈上还有未褪的血经蔓延在微红的肌肤上,乍一眼看去,着实诡谲得很。 这样走了约莫有一刻,炎天烨方在一处石室门口站定,朝身后护卫道:“你们先退下。” “是。” 等到无人,炎天烨才伸手去按机关。很快,石门轰隆隆往上升,露出里面敞亮的情形。 一只约莫一人多高的朱雀正栖息在石室中间,身上火焰微弱,看起来颇有些无精打采的模样。听到动静,朱雀懒懒地抬了抬眼,也没有站起身,只是自鼻间轻轻哼了一声。 “如今灵兽没有了血气滋养,又经历了动乱,身体耗损极重。”炎天烨走上前,视线停留在朱雀身上片刻,方转头望向水天零和元央,随即深吸口气,跪了下来,“水天祭祀、王女,朱雀家族的存亡,只能依靠你们了。” 水天零的目光飘向元央,见她抿着唇没有说话,接过话来:“我知道了,你出去等我们消息罢。” 炎天烨直起身来,神色肃然地鞠了个躬,这才转身往外走去。石门很快落下,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水天祭祀,我要怎么做?”元央也是第一次经历这些,尚有些茫然。不知是不是因为受到朱雀的牵引,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喷薄而出,原本已经平复不少的气息开始翻滚起来。 “静心凝神,交给我就好。” 元央颔首,席地坐了下来。 朱雀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发出一个轻微的响鼻。 水天零犹豫了下:“过程可能会有些难受。” “嗯。” 元央等了会,见水天祭祀没有动作,疑惑地抬头,正巧撞上对方望着自己的目光。 “怎么了?” 水天零摇了摇头,手抬了起来,忽道:“你不怕吗?” 闻言,元央的神色反而怔了怔,随即笑起来。 “你笑什么?” “怕的。”元央的眉头舒展开来,露出些许俏皮的神色,“怎么可能不怕?我还想多活几年呢。”顿了顿,她的声音软下去,“但是知道水天祭祀在旁边,我又觉得很安心,你说过不会让我有事的。” 水天零眼底神色晃了晃。 元央说完,低下头去,重新阖了双眼。 不一会,头顶轻轻落了一只手,贴在头皮上,能感觉到指尖的温度。不过眨眼的时间,体内躁动的气息,像是瞬间被这只手紧紧攥了住,猛地往上扯去。 “唔……” 突如其来的激荡让元央脸上瞬间布满红潮,皮肤下隐隐炎光流转,白色雾气瞬间从元央身上蒸腾开来,眉间浮现出痛苦神色。 一旁的朱雀越来越躁动,从地上站了起来,一眨不眨地望着两人这边。 水天零原本莹润如玉的右手,指尖渐渐发红,然后一点点蔓延到手心。她的唇抿得愈发紧,目光紧紧注视着元央,观察着她细微的变化。 “喀嚓。喀嚓。” 寂静里,有极轻微的响声从元央体内传来,像是什么东西崩断的声音。不一会,元央身上开始往外沁出血珠,皮肤下有什么东西爆裂开来,将原本雪白的肌肤覆盖得一片青一片紫,又很快被一层炎火染红。 低低的呜咽声自元央喉咙里发出来,她的身子颤得厉害,身上的白色雾气渐渐有了红色。 水天零知道是元央浑身的经络受不住炎火被撑断了,能做的只是用一股纯净灵力护住了她的心脏与灵台。与此同时,她转头望了一眼朱雀。 朱雀似乎看明白了她的意思,踟蹰地往前迈了几步,走到水天零身前停了下来。 水天零缓缓抬起了另一只手,抚上了朱雀的额间。 刹那间,红色光芒骤亮,朱雀眼中爆出一抹流彩。 与此同时,元央压抑在喉咙里的呜咽声跟着冲出,变成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她的唇角淌下血来,一滴滴落在早就血迹斑斑的衣衫上。 水天零眸底神色晃动,落在元央头顶的手微不可察地跟着轻颤了一下。 随着炎火流淌到朱雀身上,她红色的羽毛愈发鲜艳,一扫原本的萎靡,身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增长。反观元央,肉体凡胎,早已一身是血,挣扎在生死边缘。 “嗷——”嘹亮嚎叫突然从朱雀口中冲出,有火焰腾起,越烧越旺,整个石室都蒸腾在高温之中,竟然开始有融化的趋势。 石室外。 在那声灵兽的嘹叫里,炎天烨被难耐的热浪逼得往后连退几步。他犹豫了下,还是迅速往后撤去,很快就撞见了正往外撤的护卫。 “族长!”有人见到炎天烨,终于松了口气,抬手擦拭不停往外淌的汗水,“温度太高了,发生什么事了?” “快让大家撤回地面上去。” 见炎天烨吩咐下来,对方连忙应了。 炎天烨往周围的石壁望了一眼,原本坚硬的石头已经开始变软,看起来有些黏稠。炎天烨深深望了石室的方向一眼,不再耽搁,缀在后面跟着往外退。 待出了地下,隔绝了扑面而来的灼烫,竟然一瞬间凉爽无比。炎天烨环顾了一圈,见周围已经站满了护卫,有些茫然地望着他,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族长……”护卫长犹豫地上前,“小央姑娘和阿零姑娘没事罢?”他记得当时族长是和两个姑娘一起去了灵兽的石室,出来时却只有族长,难免觉得奇怪。 “不会有事的。”炎天烨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是说给对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不一会,他又很快低下头去,喃喃道,“会成功的。” 话音方落,耳边突然又响起一声灵兽嘹叫,竟然穿透厚厚的地面传了出来,伴随着脚下的地面剧烈震了震。 “地面好像再变软!”忽然有人惊呼了声。 果然,众人站立的地面开始微微往下凹陷,有热浪从脚底传来。 炎天烨很快想到了什么,脸上极快地闪过一丝喜色。 时间流逝得极为缓慢,天边的日头一点点往下坠去,夕阳将地面染上了一抹暖色。 炎天烨紧张得手紧紧攥在身旁,一眨不眨地望着出口处的石雕。 忽然,有脚步声在安静里传来。 踏。踏。踏。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炎天烨的心上。 终于,那个黑色人影出现,怀里抱着一个血人,几乎辨不清楚原本的模样。 炎天烨心里“咯噔”了下,一个冲步上前,又很快在水天零一段距离前站定,神色竟然有一丝局促。 只有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多么令人敬仰的存在。 “好了。” 只有淡淡两个字,却令炎天烨一直吊着的心猛地落下来。他的身子微微颤抖,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激动,低声道:“谢谢。”说完,忍不住去看元央,“她……” “我先回去了。”水天零并没有多解释,身影一闪,已经消失在了众人惊讶的视线里。 炎天烨深吸一口气,没有心思再想其他,掩下心头的狂喜,径直往石室冲去。 谢天谢地,太……好了。 第111章 迷踪重雾(一) 元央觉得自己睡了很久。 混沌中,自己的思绪漂浮在半空,周围一片虚无,只有点点炎光延伸满布,像是缠绕的藤蔓将自己包围。 自己是死了吗? 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生上来,很快又变得逐渐清晰。 自己一定是死了罢。 元央的心里忽然涌上些不舍。七年孤寂生涯,连王殿都不曾再看一眼,就已经不行了吗?零碎的记忆浮上来,走马灯般在眼前晃过,最后停留在一张面容上。 水天祭祀。 元央的唇动了动,低喃声在喉咙口转了一圈,又被尽数吞咽。她忽然觉得鼻子一酸。 不能哭。元央在心底反复咀嚼着这句话,然而转念一想,自己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克制自己故作坚强? 这么想着,泪水像是开了闸门的洪水,不管不顾地开始往外涌。 窗外夜色深沉。 水天零也不点蜡,安静地坐在黑暗里,落下最后一笔,将信叠好,递于身后摇着尾巴的小泽:“快去快回,记得亲自交到沧雪王手里。” 小泽似乎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轻轻应了声,就带着信消失在房间里。 目送着对方离去,水天零缓步走到床边坐下来,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耳边忽然传来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一片安静里格外清晰,她略微惊讶地转头往床榻上望去。 床上昏睡几日的元央,不知何时眼角泪水晶莹,大颗大颗地往外滚落,很快将枕巾沾了湿。 水天零有短暂的怔神。 片刻,她踟蹰地抬手,指腹轻轻擦拭过对方的眼角。 落下的泪水似乎带着炎火的气息,与寻常不同,分外滚烫,沾在指尖,像是着了火。 水天零的手顿了顿,停留在元央脸颊,在黑暗里静静注视着对方,如同这七年来的每一日。说来,也是自己离开神殿最长的时候了,与以往平静无波的生活相比,倒不再那么无聊。一点点看着对方成长的感觉……实在很微妙。 自从进了神殿以后,就没有这样与人朝夕相处,几乎连喜怒哀乐都快忘了。生死于自己而言,更是全然看淡,若非守着那个誓言,以她的性子,无论如何都不会搅和在一堆权势阴谋之间,早就遁入山林了罢。然而如今接连遭遇状况,眼见元央几次三番陷入危境,心里竟生了不安的情绪。 水天零知道,这些危境都是因为她。对方不过是一个小小王女,本来这些责任,怎样也落不到她身上的。 所幸是活下来了。她比自己想象得更加坚强,只是这具身体承担的苦痛,早已超越了一个十七岁少女的极限。 恍惚中,耳边响起了一声喃喃轻唤:“水天祭祀。” 水天零回过神,一双漆黑的眸子落入视线,瞳孔边缘尚残留着一抹炎光,只是眼底神色飘忽,似是留恋,似是迷茫。 “水天祭祀。”元央又唤了一遍。 “你醒了。”水天零终于意识到对方醒来,想抽回停留在对方脸颊上的手,“感觉如何了?” 却有一只手极快地探上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元央重新缓缓闭上了眼睛,低声道:“再等等。” 对方身上的温度依旧极高,手心灼烫,握着自己微凉的手腕,那热意一路往手臂上蔓延过来。然而望着元央此刻流露出的依赖神色,水天零到底还是没有再动,任由对方将脸颊贴近自己的手。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起伏。 半晌,见元央闭着眼没有动静,呼吸平稳,水天零愣了愣,出声道:“小央?” 没有回应。之前醒来的片刻,像是一场短暂的梦境。她看起来倦极了,然而眉眼间又露出安心的神色,手依旧松松拉着水天零的手腕,额头轻轻抵着,贴在她手边再次昏睡了过去。 水天零的神色微动,心里竟有些酸涩。 翌日。 元央醒来时,天色已是大亮。 她只觉得浑身像是被摔打过般,稍稍一动,骨头便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她下意识往房间张望了一眼,不见水天零的身影,便撑起身子坐起来。 元央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脑袋昏沉得厉害,也不记得昨晚半途醒来的事。她想起昏迷前自己正在将炎火过渡到灵兽身上,连忙沉了心思进灵台观看自己的身体情况。 不看不知道,一看元央顿时有些傻眼。 原本无色纯净的灵台,此刻竟泛着淡淡的红,再瞧自己的身体经脉,也差不多是这样。她试着调动自己的灵力,只一起念,便有灵力飞快地窜上来,如臂挥使一般,身体也随之有些发热,只是不像之前那样难受,反而有些舒畅。见状,元央盘腿而坐,将灵力运转了一周天,原本的疲意顿时消散了大半。 “这是怎么回事?”元央嘀咕了句,将灵力转到右手,便见自己的指尖也开始微微发红。 “是因为炎火的原因,”耳边忽然响起水天祭祀的声音,“你如今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碰到,有些拿捏不准。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次虽然吃了点苦头,对你身体益处极大,你有机会多熟悉下。” 元央猛地抬起头来,见水天零正往里走,脸上顿时露出喜色,不过很快又嘀咕道:“哪里是一点苦头,明明很多。” 话虽这么说,脸上的笑意却没有减少。 水天零看得也有些好笑,面上依旧平静:“看你吃得挺开心的。” “这不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顿了顿,“我睡了几天?” “四天了。” “四天了啊……”元央低下头去,似乎想到了什么。 “我们明天就离开,我已经和炎天烨打过招呼了,灵兽因为接受了你身上的灵脉之力,已经暂时陷入沉睡当中,没什么事了。” “这就好。”元央颔首,踟蹰片刻,又道,“你说炎初寒和炎初芷她们……怎么样了?” “按日子算,差不多了。”水天零并不隐瞒,“听说炎天烨已经派人出去找了。” 闻言,元央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终究帮不上什么忙,也不忍心看到这般场景,只好转了话题道:“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去找破坏朱雀家族灵脉的人吗?” “嗯。他们此举应该是想重创朱雀家族,破坏沧雪大陆的力量格局。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必然还会有进一步的动作。” 元央自然也想到了,只是……她抬起头,疑惑道:“如今那几人想必已经离开朱雀城,沧雪大陆这么大,我们要去哪里查?” 水天零略一沉吟:“你还记得跳楼自杀的芍药姑娘吗?” 元央很快想起来,恍悟道:“水天祭祀的意思是……从那个迷腥草入手?我记得这玩意出自北方阴寒之地,我们是要去青龙城吗?” “嗯。”水天零颔首,又道,“如今我们的线索少得可怜,只能先从这个出发了。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有件事要做。”顿了顿,“这段时间,我去调查了之前追杀过夏行的那个女子,她自从灵脉出事后便从朱雀山庄消失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和炎席是一路的。”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听到水天零提及,元央这才惊醒还有这么一号人:“可有查到些什么?” “她女扮男装混入朱雀山庄护卫一职,出事那天晚上有人看到她在灵脉那里出现过,但是我们进灵脉的时候却并没有在一行人里看到她,应该别有任务在身。” 闻言,元央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反应过来,忍不住提了声音道:“目的是夏行!” “没错。” “是了,我们将夏行带回了朱雀山庄,平日里炎初芷照看着怕打草惊蛇没有下手,这次是大好的机会。”元央心头一急,“那夏行人呢?可有事?” 水天零神色平静地摇了摇头:“他失踪了。” “失踪?” “放心,暂时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他自幼在市井摸打滚爬,狡猾得很,想杀他也不是那么容易。加上之前我给他的三次隐符之力,应该暂时保了命,只是不知躲哪里去了。”水天零想了想,又道,“不过他同行的那个姑娘还在朱雀山庄。” “柳姑娘吗?她可知道些什么?” “夏行好像什么都没有同她说。” 元央心里大概也料到了,叹了口气:“估计是怕对方知道得多惹祸上身罢。”顿了顿,她又觉得奇怪,“为什么对方一定要追着夏行不放呢?如果是因为月老庙的事,按理都已经暴露了,就算杀了夏行也于事无补啊。” “我也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后来仔细想了想,有了其他猜测。不知你可还记得初遇时的场景?” 听水天零这么说,元央认真回忆了下救下夏行的事,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纠着眉头苦思。 见状,水天零点明道:“想一想当时那女子说的话。” “我想起来了!”元央一惊,“当时那女子好像嚷着,让他把东西交出来。” “没错。”水天零沉吟道,“之后夏行在酒楼同我们解释的时候,巧妙地避开了这个,只说了月老庙这件太过离奇的事,倒把我们的注意力从这上面引开了。现在想来,是不是夏行拿了什么东西,才招致对方的穷追不舍。” “他也忒狡猾了!”元央撇了撇嘴,有些不得其解,“不过以夏行这般胆小怕事的性子,竟然将此事瞒了下来。” “我倒觉得,许是正因为胆小怕事,才没有将拿的东西说与任何人。” 元央的脑海里浮现出夏行嬉皮笑脸的模样,觉得很有道理:“的确,不交出去的原因可能是知道自己一旦交出去,必死无疑……” 说到这,元央的心里疑问忍不住越滚越大。 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如此重要,莫非关系到什么隐秘吗? 很快,元央明白了水天零的意思,抬起头来:“所以我们去青龙城之前,是要将夏行找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