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医妻》 第1页 [穿越重生] 《侯门医妻》作者:少司姬【完结+番外】 文案 于水深火热中甦醒,再睁眼已然换了人间。来自二十五世纪的女军医林夕媛,意外穿越到了另外一个时空。大婚之日受辱被拒,她选择半道改嫁,给一个将死之人沖喜。 沖喜是假,施救是真。脾脏破裂?我给你缝上。髌骨碎裂?我给你补全。病危的侯府世子被治好以后,就是她的金字招牌。 她不爱侯门富贵,也不想携恩攀附,只想用医术证明自己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 在众人以为她稳坐世子夫人之位时,她毅然离开侯府朱门,另起炉灶当起了坐堂女医。 而朝夕相处间,已然情根深重的世子,写下婚书,妻位空悬以待。 「待你完成自己的心愿,再续写这份婚书,可好?」 *** (1v1,书中行医用方为情节所需,请勿模仿。) 内容标籤: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夕媛,云敬之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第一章 六月初三,婚嫁皆宜的好日子。这天京城里成亲的人不少,最让人瞩目的则是两场婚事。 一是林太医的义女入得裕王府为妾,一是刘掾史家的小姐嫁与安南侯世子为妻。 「这两家小姐从此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京城众人皆是如此议论。 可不是嘛,这两家小门小户的,从此可是入了贵族门庭,不管内里有着怎样的原因,这身份的跨越却是不容置疑的。 一大早,天都还黑着,林夕媛就被两个嫂嫂还有喜娘拉起来梳妆。 大红喜服着于身,赤金凤冠挽于发,长眉入鬓如远黛,胭脂点唇胜明霞。 她笑对铜镜,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能哭。 就这样被折腾了不知道多久,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了,林夕媛略吃了一点东西,还没吃饱,就被大嫂给拦了,不让多吃。想要喝水,二嫂也不让,说是中途要去如厕的话可是很麻烦的。 林夕媛无奈抱怨:「成个亲真麻烦。」 两个嫂嫂嫂同时喝止她:「今天不许说这样的话!」 「好好好,我不说。」林夕媛从善如流。 两个嫂嫂又跟她说了许多让她保重的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在院外喊了一声:「都好了吗?」 喜娘仔细打量一番,高声应着:「都好着呢!」说着给她补了胭脂,将龙凤呈祥的大红盖头覆在她头上。 两个陪嫁丫环,也被打扮了一番,一左一右地扶起她坐到喜床上,林夕媛坐在床上老老实实地等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逐渐开始响起鞭炮声,应当是接亲的来了。 她在闺中不知发生何事,林家父子站在门外,却是不约而同地黑了脸——裕王府上派来接亲的,竟然只有两个小厮…… 林夕媛的义父林正堂,如今半分也笑不出来,两个义兄也不禁眉头紧促,无论如何,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可是事到如今,他们又能怎样? 接亲的这样简陋,他们却也不能跟着随意。林家父子努力的持着最后一丝耐心,恭迎接亲者入席。 这个时候林正堂不由得贊同,闺女极力反对他们摆席宴客是对的。如果此时亲朋满座,那些诧异的、玩笑的、讽刺的眼光,简直如利刃一般叫人难挨。 离林府仅隔了一条街的刘掾史府上,迎亲队伍浩浩荡荡,闺中新娘却是哭哭啼啼:「爹、娘,女儿不想嫁,女儿不想嫁!」 刘家夫妇连哄带劝:「乖女儿,你原来不是极中意他的吗?现在有机会到侯府当正妻,是咱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咱们一家都指望着你呢!」 「你们,你们就知道自个儿的锦绣前程,却要让我嫁给一个将死之人!」 「怎么会呢……好女儿,你去了以后,熬个半年就能和离,下半辈子荣华富贵再不愁的……」 吉时已到,两家姑娘几乎是同时出阁。刘家将姑娘送上花轿,转身便回府应酬宾客。 林家父子却是陪着新娘出了门。按理说,这是不合规矩的,可是他们不想让林夕媛如此孤身入王府。 刘、林两家同在城西,裕王府和安南侯府却在城东,两家花轿先后脚启程,没走几条街就碰见,两下里一番互相礼让,结果却还是冲撞了。 花轿一阵颠簸,林夕媛握紧了窗沿,好不让自己出丑,沉声问去:「怎么回事?」 「别怕,是两个仪仗冲撞了的。」林正堂道,「今日安南侯世子娶亲,新娘也住在城西。」 「安南侯府?世子云敬之?」 「正是。」 「他们家娶亲?那云敬之不是……」 「这时节只怕是去沖喜的。」林正堂说,「丫头别担心,马上先让他们过去。」 沖喜?林夕媛摇头,这种事怎么能信呢……看来那世子是快不行了,不然堂堂侯府也不至于出这昏招。 她之前也已经听林正堂说过云敬之的伤势,这已经过了好几天,这会就算是别的还成,失血过多也是撑不住几时的。想想也是无奈,如果早些时候她能动手的话,也不至于这样。 可惜是不能。且不说自己现在还有一些限制,就算是没有,男女有别,她处于待嫁期间,怎么可能去给别的男人治伤,何况还要给他脱光了治。
第2页 就裕王那性子要是知道了,自己不被浸猪笼才怪……林夕媛默默吐槽着。 林夕媛回神,却发现轿子还是停着。林正堂也有点纳闷,原以为只是耽搁一会,没想到前面竟是不动了,他连忙上前去看,结果发现刘家那边乱成一团,把路堵得死死——花轿里的新娘子竟然昏过去了…… 这下可是要耽搁了,林正堂忙回来,让自己长子打马先去王府告罪,说是遇到意外可能会晚到一些,让王府海涵一二,再让次子守在花轿这边,看着别再被冲撞了。 至于他自己,堂堂太医自然是要去解一解这危机。 已经这时候了,再顾不得许多,刘家陪嫁撩起盖头一角帮着看了一眼,顿时惊唿:「不好了,小姐磕到头了!」 她这一嗓门可不小,连花轿里的林夕媛都听得清楚。 外面有人道:「还有这事?怕是她自己撞了花轿吧……」 林夕媛深以为然,低声问:「二哥,爹是去帮着看了吗?」 「嗯,看他的表情,似乎不太好啊……」 「这谁知道要多久能醒,要不咱们回头绕个路?」 「那不吉利,送嫁可没有说回头的。」 那么只能这样干等着了?林夕媛低头看手里抱的苹果,好饿,真想啃一口…… 过了许久,在林正堂的银针刺激下,刘家小姐终于醒了,结果刚醒就又向花轿侧边撞去,林正堂一个拦不及,人又昏了,这次是真的一时半会儿醒不了了,即使醒了,破了相还怎么成亲? 林正堂沖两家管事的摇摇头,侯府迎亲的顿时不乐意了,和刘家吵了起来,他讪讪地回来,却见自己长子气沖沖地跳下马:「裕王欺人太甚了!」 「怎么回事?你可去告罪了?」 「我几乎是将尊严踩在脚下,却没想到裕王听了传话,直接让人闭门不见,说是既然迟了,干脆永远别入王府……爹,现在怎么办?」 两家的婚队乱成一团,周围看热闹的指指点点。 林夕媛坐在花轿里,那些不加掩饰的声音格外刺耳。 「一个昏了,一个被弃了,这俩闺女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可要笑死人了,原以为这两家是攀上了高枝儿,没想到还没飞上去就摔趴下了!」 嬉笑,嘲讽,包围着他们。原本众人羡慕的喜事,现在成了一个笑话。 林正堂愣了一会,仰天长嘆:「学医无用!竟连累丫头受此奇耻大辱!」 「爹,这婚我不结了。」 林正堂回头,原来是女儿不知何时让婢女搀扶着下了轿。 「丫头……是我对不住你。」 「本来这亲事,我就不稀罕。咱们回家,我以后不嫁人了,就在咱们家附近开一间医馆,从此悬壶济世,吃喝不愁。」 林正堂不知她此时是怎么把悬壶济世和吃喝不愁如此两个差别极大的目标联繫起来的,但却是热血沸腾:「好、好,不愧是我的女儿!」 林家两个少爷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劝。 这时候,前面又是一阵闹,刘家见事情不好,竟然叫人抬着新娘回头了,云家迎亲的顿时哀哀:「这可怎么好,世子爷还昏迷不醒……」 林夕媛忽然神思一动。 「我看你们侯府缺个新媳妇,正好我现在也被夫家拒在门外,要不,我去给你们沖沖喜?」 「什么?!」 这真是……这真是离国开国以来第一大奇闻!两家同时成亲,半道新娘子换了人,还是去给个命不久矣的人沖喜?!这太让人无法理解无法相信了! 林家两位少爷不由得急道:「妹妹!不可胡言!」 林正堂也吼着:「这是胡闹的时候吗?啊!」 「爹,女儿没有胡闹。」林夕媛道,「世子的伤,我或许能治。」 「什么?」林正堂觉得不可思议,「你知不知道他……」 内脏破了,膝盖骨也碎完了,太医院正都没辙,这她也敢说能治?她那点水平,自己可是清楚得很吶。 「我是说真的,非常认真。」林夕媛从没有如此郑重过。 林正堂听她如此,慢慢冷静下来,他虽然不知女儿为何敢这样说,但知道她不是说大话的人:「你有几成把握?」 「没有亲自诊,还不知道,大体五成吧。」不是能治,就是不能治,她也不算虚言。 「好,咱们去侯府!」林正堂咬牙,五成,已经能一拼了! 「爹!」林家两个少爷快哭了,怎么连老头子都跟着妹妹疯起来了。 侯府的迎亲者没缓过神来:「这……」 林夕媛道:「你们不必惊疑,只管派人去送信,就说林氏女自愿为世子沖喜,想来侯爷应当不会阻拦。」 林正堂又道:「我家女儿颇通些医术,你们若快着些,世子或许还有救。」 领头的一听,立刻派人回府送信:「此事太大,奴才做不了主,还请林太医和小姐等一等。」 林正堂道:「我等得了。」 至少要等到,今天这屈辱能出了恶气再说! 林夕媛则让婢女们扶自己回轿,她现在的样子,不适合在外等。 送信之人拍马极快地穿了个来回,回来的时候气都还没喘平就喊着:「快,快,起轿!」 迎亲的顿时一拍大腿,高声喊道:「起轿!」 唢吶响器立刻吹了起来,林夕媛笑,虽然自己的举动有些冲动,但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什么是不能的呢?
第3页 来林家迎亲的人这下傻了脸,林正堂朝他们一拱手:「恕不奉陪!」说着昂起头,大摇大摆策马而去。 第二章 安南侯府。 张灯结彩、烛影摇红的喜宴上,众人并无喜色。尤其在听闻刘家小姐撞轿昏厥不醒、林家姑娘遭裕王府推拒、自请前来沖喜之后,主家人更是神色难堪。 「侯爷,这……这能行吗?」云夫人忧心道。 「已经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是咱们受不住的?」安南侯云易明显要镇定许多,「何况那林正堂本就是杏林国手,他说林氏女颇通医术,应当不是空穴来风,说不定敬儿还有转机。」 「您的意思是……」云夫人眼中有一丝希冀,但很快又转为暗淡,「可敬儿他……」 「稍后等林家来了,我亲自向他们说明,如果他们愿意那自然好,不愿意,也不可强求。」 「是。」云夫人点头,却止不住眼泪。 过了许久,花轿终于进门了。林正堂原本应该在家待客,此时却出现在安南侯府,不由得又引起一番议论。但云易看见他却是显得十分沉静,有些话,他还必须要对林父说明。 「林太医和林姑娘于危急之中伸出援手,安南侯府莫不感激,只是敬儿……」 云易刚起了个头,就被林父打断:「我家丫头看过便知能不能治,世子的情况咱们都知道不必再说,侯府里公鸡找好了没?赶紧把堂拜了别耽误医治!」 眼见他说如此不按常理,云易差点把到嘴边的话给忘了,好在他也是见惯大风大浪的人,忙道:「倒不是这个,是我家那小子……他……他……」 杀人不眨眼的云易难得也有为难的时候,嚅嗫半天,终于说道:「他克妻……恐怕对林姑娘有碍。刘家姑娘,你们应该也看到了……还有之前的……」 没想到林正堂摆摆手,毫不在意道:「没事,我家丫头命大得很,快点吧,我可不想姑娘一嫁过来就……」 他本来想说守寡,但是太不吉利了,硬生生给憋了回去。至于克妻,他也没想太严重,自己这闺女,确实命大无比,又有刘家姑娘挡着,应该没啥事…… 此话一出,云易也不好再说什么,倒是云夫人哭道:「即使敬儿不好了,我们也会善待林姑娘……过些时日,她想和离也使得……」 林正堂一愣,点了点头:「多谢侯爷、夫人!」回头提醒那愣在一旁的司仪赶紧喊喜话。 仪程进行得极快,一番戏剧化的经歷,倒是让林夕媛少受了不少罪。 她被扶进新房的时候,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味,即使房内已经属意用薰香掩盖,那股熟悉的味道,却很容易被她捕捉到了。 林夕媛摘下盖头,摘了凤冠,第一时间来到床前。深受重伤的男子,喜服更是衬得他脸色惨白无比。 林夕媛皱眉:「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换衣服折腾人……」 「小姐……」身后的两个陪嫁皆是诺诺不知该说什么,这一天的经歷实在是太离奇了。 林夕媛在床边坐下,仔细一看这人的样子,不由得心头勐然一热——竟然是他! 是他!是那个在上元节灯会上遇见过的大神!那时候的他当真是温润如玉佳公子,可现在…… 林夕媛摇头,没时间让她感悟人生了。她用手抚上他还带有擦伤的腕子,说道:「去请爹来帮我,再去嫁妆里取我医箱。」 两个丫环依言分别去做,不一会,林正堂匆匆来了,身后还跟着云易夫妇,以及一个白鬍子老头。 云夫人一看新娘子在诊脉,立刻冲上前来:「你,你可能治?」刚问过忽然掩口低唿,「啊,是你!」 林夕媛抬头去看,也是微微惊讶,没想到这侯府的女主人,她竟也有过一面之缘。 「见过夫人、侯爷,恕夕媛不能起身相迎。」她没有松开手,还没有诊断完。 「无妨。」云易道,「先看敬儿要紧。」 林夕媛点头,林正堂凑过来:「如何?」 她拧眉道:「世子此时已经休克,极重的脱阳之症。造成休克的主因是脾脏破损,失血过多。不过,这淤血竟然凝成一种特殊的保护膜,不然恐怕他已经撑不到现在了……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这种的连她也是搞不懂了,但是整体上来说,似乎伤情得到了暂时缓解,只是休克问题还没解决。 林正堂正思索症状,那个白鬍子老头道:「女娃娃还有点水平,你说得便是老夫的杰作。不过老夫也只能让他这么拖上一年半载,醒不醒的看他造化了。」 一旁的云易介绍道:「这位是江湖第一圣手罗佑罗大夫,敬儿此前多亏他出手才留的性命。」 林夕媛赞嘆不已:「先生好手段,如此倒是好办了……只要能拖住这半年,以后世子便可恢復如初!」 虽然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但是这急救措施来得太到位,只要能拖住了,后面就好办许多。半年……时间足够了。 「丫头可是有办法了?这伤你真能治?」林正堂长大了嘴巴。 罗佑也是一脸不信:「恢復如初?说得轻巧!」 林夕媛也不多解释:「现在只能暂且救急让他醒来,想要痊癒,还需日后重新处理。」 「能醒来就好!等等也无妨的!」云夫人一听有戏,激动不已。
第4页 这时药箱也拿来了,林夕媛松开手,微一施礼:「侯爷,夫人,夕媛要给世子诊治,还请暂且迴避……世子昏迷多日,想要甦醒需要一些时间,不如早些休息吧。」 两人有些激动,强自按捺住了。云易点头应下,让她放心大胆地治,又派人了在外面守着不让打扰。 一旁那个江湖圣手本想赖着不走,看看她究竟是有什么手段,结果被林正堂推着撵出去了,两个丫环,则被林夕媛赶着去睡。 林正堂关上门,快步走到床边:「你真能治?」他怎么不知道丫头还有这本事。 林夕媛嗯了声,把一应消毒防护用品递给他,林正堂奇怪地学着她的样子穿戴完毕,又见她从医箱里面拿出来好几种古怪仪器,不对啊,这箱子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当然没见过,因为这是林夕媛刚刚才用积分兑换出来,医箱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来到这里一年,她的医疗晶片已经攒了六千多积分,如今正好派上大用场。 「哥哥们呢?」 「让他们先回去了。」 林夕媛拉起口罩不再问,快速给床上的云敬之插上氧气管,他的头已经枕得很高,不需要再抬。 「这玩意儿是?」 「他现在昏迷不醒,体内氧气含量十有八九过低,给他补氧气的。」她没有专门再用仪器测,没那么多积分啊…… 不过她倒是兑换了装电池的血压监测器,抗休克过程中,血压指标是非常重要的。剩下的则是血浆和静脉输液器,以及各种药物。 林夕媛给云敬之输上血,又给他灌了血管活性药,忙前忙后,看得林正堂眼花缭乱。 林正堂惊疑道:「丫头,你这医术究竟来自何处?」 林夕媛此时并不想瞒他,请他来也是有心和他说明这些:「另一个时空,一个男女平等,医学发达的世界。」 「你,你的意思是……」 「爹,你会不会怕……」林夕媛道,「我可能是鬼……」 一年前从水深火热中重生,她就不是从前的那个她了…… 第三章 一年前。 轰隆隆—— 夏雷滚滚,大雨倾盆。原本沉睡的小村,被唿啸的洪声惊醒。 「阮江决堤了!发大水了!」 「快逃啊!」 村庄中的灯火一家家亮起,但很快先后熄灭——洪水以极其迅勐的速度席捲了整个村庄。良田倾覆,屋舍坍塌,四下里一片哀声。 林夕媛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洪水中浮沉。 这可真是糟糕透了,才刚在爆炸中成了飞灰,现在又快被洪水泡得浑身肿胀。 水深火热,死去活来。 她原本是25世纪一个小小军医,奈何刚开完研讨会回程碰上难得一遇的飞机失事,她一个医生纵使有千种本事也没有那个幸运逃脱。 现在看来,上天也觉得她死得冤枉,所以给了她第二次机会,可是显然并不想让她轻易过关。 林夕媛又呛了两口水,凭着仅存的理智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这幅身体不是自己的,穿着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粗布衣裳。 很幸运的是,意识能感觉到一直陪着她的医疗晶片还在。这让她感觉安慰了许多。 然而这并没能让她高兴太久,晶片内所剩的积分被重置过,一如她第一次拿到时一样,只有可怜的两百分。 两百个积分,也就够兑换点医护用品和药片,做手术什么的压根就不够…… 林夕媛哀嘆着,在脑海中搜索着可以用于自救之物,最后将目标锁定为医用转移板。 黑夜之中,没有人注意到这板子是如何出现的。林夕媛抓着板上的拉带,将身体趴在上面,一路顺流疾驰。 不知过了多久,水势渐缓,板子在水上无规则地荡漾,她又累又困,竟是就这样睡着了。 林夕媛是被人给喊醒的,她睁开眼,就看见一群人围着她:「醒了醒了!还真是命大啊!」 林夕媛渐渐地恢復意识,这才记起自己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是哪里?」她开口,声音弱的不像话。 一旁有人递过来水囊和一块泡了水的窝窝头:「刘家村,看你的样子,是从江边被冲过来的吧?」 「是,我好像一直顺水飘到了这里,谢谢你们,谢谢。」林夕媛接过村民递过来的东西,先把自己肚子填饱。 见她缓过来了,村民们又问了她家里的情况,林夕媛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所以面对问题只能频频摇头。众人见状只当是情况不好,所以也没再问。 刘家村也被淹了,但情况还好,如今天也晴了,看样子洪灾能稳住了。众村民见她没事,就让她在一边先歇着,各自散开清理自家里的污水。 林夕媛歇了一会,感觉身上慢慢有了力气,只是穿着湿衣黏腻地难受。一旁一个妇人见了,就让她到家里换了自己的旧衣。 林夕媛感激不尽,歇了一会也来帮忙,晚上左右也无处可去,那妇人相邀,她也没再纠结地在这家住了下来。 「刘嫂,实在是太谢谢你了。」 「不碍事,我家男人在外地,家里就我跟孩子,正好能挤一挤。」 半夜的时候,两岁多的小男孩突然啼哭不止,刘婶一摸,顿时慌了神:「糟糕了,石头这是发热了!」
第5页 林夕媛自然也被这一嗓子嚎醒了,眼看着刘嫂慌慌张张地就要穿衣服去找大夫,这大半夜的外面又都糟了水,林夕媛不放心,连忙拦住:「你别急,我会一点医术,让我看看吧。」 「你会医?」刘嫂又惊又喜。 「嗯。」林夕媛假装把了会脉,片刻后松了口气,「没事,就是普通的发热……你等我一下。」 她起身端着蜡烛摸到厨房里,偷偷在里面从晶片兑换了一包美林,本来想直接拿水兑一下,却发觉缸里的水有点混,想了想又兑换了一小瓶生理盐水,和好端了过去。 「给他把药喝了吧。」 「这……」 见刘嫂将信将疑,林夕媛笑着安抚:「你收留了我,我又怎能恩将仇报害你呢?」 刘嫂本就是朴实之人,经她一说也不再犹豫,林夕媛帮着她抱住孩子,两人合力把药灌了下去。 过了半个时辰,刘嫂再一摸,不由得喜道:「真的不烧了!妹子还真有一手!」 「不烧了就好,快睡吧。」 林夕媛第二天再起来出门的时候,发现大家看她的眼神格外友善,她正闹不明白时,忽然发现刘嫂在一旁兴沖沖地跟别人说她兑了一碗煳煳,就把石头的烧给压下去了。 林夕媛哭笑不得,这怎么能是随便一碗煳煳的事呢? 不过说到昨晚的药,她想起另外一件事:「刘嫂,家里的水都是在井里打的吗?」 「是啊,怎么了?」 「刚遭了灾,这水怕是不干净,你跟大家说家里用水一定得烧开了才能用,虽然是大夏天,现在也不能贪凉,不然容易生病。」 「会吗……」众人听了议论纷纷。 林夕媛道:「是的,千万要注意一些。每当洪灾过后,容易发生瘟疫,必须谨慎。家中最好都烧醋熏一熏,等这地面水干了,再洒点石灰草木灰,这样能预防一下。」 村民见她说得认真,于是也都听在心里,回去之后都照着做了,反正熏个醋也花不了几个钱。 林夕媛在刘家村住了五日,心想着自己也不能一直在这里打扰,只是她如今仅仅晓得这里是离国一个叫洛临县的小地方,除此之外一无所知,一时间也轻易不敢自己闯出去。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县衙的差役们来了,往村口贴了张布告,又敲锣打鼓地说疫情渐起,让各家别吃生水,撒灰熏醋,及时预防。 众人一听,这跟之前林夕媛说得基本一致,当下对她更多了几分信任善待,但是林夕媛却没能就此安心下来,这种手段的预防效果,只能说聊胜于无,如果现在疫病已经起了,那么这一段时间就要各外当心。 林夕媛跟刘嫂商量着用家里的布头做了一个简易口罩,展示给村民让他们自己也做一些,出门干活的时候戴着。另外悄摸又换了几瓶消毒液,来来回回往村里喷洒着。 又过了两天,隔壁的王桥村传来消息有几个人染病,已经被衙役抓走隔离了,县衙附近开的善堂每天都在死人,这下子村里如临大敌,一个个更加慌乱起来,有人想要去外地投奔亲戚,但在县界被拦了下来,看来现在洛临县已经是被封闭起来了。 情况不是很妙,越来越多的坏消息传来,这些日子衙役们天天来此巡逻,这一回更是跟了两个中年人,据说是从京城专门派来巡疫的太医。 林正堂和陆秉意两个太医一到刘家村,就发现这村子有点不大一样。村中人人以各种布头遮住面孔,只露出一双眼睛,乍一看还挺吓人的。 衙役们却是已经见惯了的:「听说是这里救了一个从重灾区逃出来的小姑娘,会点医术,让他们这样子预防来着。林太医、陆太医,您看这有用吗?」 陆秉意道:「灾后疫情有不少发于口鼻,如此倒也有一些作用。」 林正堂则道:「从江边一人逃出来的?这女娃倒是有胆有识,去叫过来问问。」 于是林夕媛就被叫到了两个太医面前。她看着两个人,也不知该行什么礼,干脆略微弯身示意了一下:「两位太医好。」 她这礼奇怪,好在对方也不在意。林正堂问:「你从江边一路被冲过来的?」 「是的,在这里已经待了有些时日。」 「家中可还有人吗?」 她摇头。 「你会些医术,如今可有发现这疫病起于何处?」 她又摇头:「一直在此只是防疫,还未接触过病人。」 陆秉意见状道:「我看你也是急昏了,她这样能知道什么?咱们还是往下一个村子去看看吧。」 林正堂道:「说得也是。」 两人说着就要拍马走了,林夕媛想了想说:「如果着急的话,让我到善堂看一下,或许能找到这疫病的根源。」 林正堂不由得笑了:「小小年纪,还挺敢说。既然你说了这话,那就跟着咱们走吧。」 林夕媛于是跟刘嫂道了别,跟两个太医一路到了善堂。原本她是在地上走,但她哪里走过这样远的路,来到这以后又是换了一副单薄身板,眼看着是掉队严重。 「你这么晃荡几时能走到啊?」林正堂无语地回头吆喝了她一句。 林夕媛刚想说你骑着马当然不累,没想到他接着却是叫了一旁衙役,「去给她看看借个代步的傢伙事儿。」 林夕媛闻言道谢,心想这人虽然说话不怎么和气,心地倒是还挺不错。
第6页 这年头的人穷,衙役也是跑了好多家最后才给她借了一头驴。林夕媛长这么大头一次骑驴,兴奋中又有点紧张。好在这头小毛驴还挺听话,一路走来颈上铃铛响着,晃晃悠悠地驮着她跟在太医后面。 一路上两个太医都没再理她,而是讨论着应当如何用药。看起来虽然两人是带了她来,也并没有对她抱有太多期望,只是撞运气而已。 林夕媛知道他们也是无奈,这个时候虽然可以断脉,但是脉象上只能查出是哪里生了病,没有化验指标,想要准确断出病症是非常难的。 她这边想着,两人的讨论也是没停。 「试试加一味地锦如何?」 「我倒觉得该用附子。」 「这样的话其他几味剂量需再调整一番……」 两人争论了半天,仍是不得结果。 「其实那些药应该都是对症的,效果也的确有,奈何这疫情兇勐,只治而不能阻,于疫情无用啊……」 第四章 林正堂和陆秉意两人商量半天,最终只能嘆气。 这个道理林夕媛身为25世纪的人自然更清楚,不然也不会说要跟着来了。 别的不说,找病源这个她当然在行。她身上植入的医疗晶片,是25世纪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可以做到用信息流进行诊病治病,虽然她现在不能发挥它的全部作用,但是基本的诊断还是能的。 身为一名医生,明明知道自己可为却不为,她自己接受不了。 当然了,她还有一点私心,自己对这里一无所知,跟着俩太医的话,总比自己只身离开刘家村要安全得多。刘家村虽然民风淳朴,让她一直待着却也会着急的。 一路从刘家村行了有一个半时辰,终于到了安置病人的善堂。林夕媛戴上口罩跟着入内,里面都是被隔离的病人,有不少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眼看着是不行了的,情况颇为悽惨。 陆秉意道:「这些人都已经仔细诊过,从脉象上看,一开始是两种疫病,但时间一长,又会相互影响,恶化极快。」 林夕媛道:「这么说还有交叉感染的情况了?哪个是已经出现共染的病人?」 林正堂闻言,略带诧异地指了一个脸色蜡黄的妇人:「你给她看看。」 林夕媛于是给妇人把脉。实际上她这把脉都是在做样子,真正在运作的是医疗晶片。当她与人肢体接触且对方没有反抗意愿时,晶片就能将对方的医疗信息数据化呈现给她。信息出现的详细度和准确度,受接触时间影响,时间越久,呈现的效果越佳。 林夕媛摸了十多分钟,这时候晶片甚至已经将对方的血液指标採集完毕。报告显示,患者白细胞降低,全身有毒血症状,血清中检测到h5n1病毒,也就是俗称的禽流感。此外肠道存在细菌感染,考虑为轻型伤寒。 这么说来,这场瘟疫的主要病因一个是病毒型的,一个是细菌型的,传染性都非常强,这些病人被安置在一起,又出现了交叉感染,导致病情进一步加重。 「查出什么来了?」林正堂有些不耐烦,把个脉怎么这么久都没动静。 「想要彻底控制病情,一要净水,二要捕杀禽类。」林夕媛道,「洪水过后病菌滋生,这水不干净,不少人饮了,患了伤寒,病发于肠道。水中多有禽类尸体,洪水过后尸体暴露,另一批人染上,病发于唿吸道。这两种疫病本就会不断恶化,又传染性极强,在现代……咳,在歷代都是非常棘手的。」 竟然真能说得出病因?林、陆两人面面相觑:「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夕媛道:「恕我不能详细告知,但我愿以性命担保,不会有错。」 两个太医仔细推敲一番,虽然这丫头有几分邪门,这说的疫病之源却是对症且又合理,不像是信口胡说的。细细查问过,有不少的确接触或食用过死于灾中的鸡鸭,这样就更是对症了。 既然已经知晓了病因,善堂这边改善用药已经成为辅助,更重要的是从源头扑灭疫情。 于是从当天起,大量的禽类被绑了脚,无论死活堆在一个大坑里,侍卫往坑里泼了酒,通通点火焚烧。 这一行为惹怒了村民,众人忿忿不平,却碍于是朝廷派人做的,不敢轻易动手。不能动手,这骂骂咧咧的却是少不了,一时间各种人身攻击漫天飞舞,现场一片混乱。 「咣——」 众人吵的越来越凶,忽然一声锣响,引得众人一激灵,静了下来。 震耳欲聋,一声金锣定住场面。林夕媛终于耳旁清净,抬头却见迎面来的仪仗当中,为首两人格外风姿挺拔。一个身着玄色蟒袍,一个穿戴银色轻甲。 这几日看多了布衣,乍一看到如此阵势,林夕媛自然好奇。她还想再仔细看一看两人的长相,身边的两个太医却是已经扑通跪倒:「见过两位钦差大人。」 刚刚还不住吵嚷的百姓,此时也有样学样地下跪行礼,林夕媛虽然十分不乐意,也只能从善如流。 此次作为钦差前来灾区视察的两位可都是大人物。穿蟒袍的是裕王慕容拓,皇室宗族,位高权重。另一位是安南侯世子云敬之,将门之后,深受皇恩。两个太医不敢怠慢,其他小老百姓就更别提了。 裕王见场面已然得到控制,直接开始宣读圣旨。圣旨一来说明疫情严重,希望民众配合,生事者一律按反贼处决,二来感念灾民辛苦,天灾难逆,特批免赋三年。
第7页 圣旨读罢,林夕媛心道,不说别的,皇帝这一手恩威并施确实是挺到位。沿街跪着的百姓一听生事要被处决,立刻便哑了火,再听免了赋税,更是无不称赞圣上英明。 对于下面的歌颂之声,裕王并不理会,只点名让两个太医同去衙门详谈。 林正堂和陆秉意应是,跟在了钦差身后。林夕媛不可能留在这里,正要跟着走,耳边却是传来百姓的议论声。 「原来这疫病是从鸡鸭身上起的啊……」 「隔壁牛二发病的时候我见过,可惨了!」 「这么可怕的病,怪不得要烧光……」 林夕媛无语,迈着步子气唿唿地跟着大部队走了。自己之前一直在说事情的严重性,原来这些人根本没听进去嘛。 如果是在现代,她也不会做得这么极端,可是现在情况特殊,容不得他们随心所欲。那些现有手段,根本不足以断绝传染源,只能如此一刀切。 回到衙门,县太爷颤颤巍巍地接待了钦差。两个太医这会没功夫理她,就让她在县衙里先待着。林夕媛左右无事,又看时间不早,干脆到厨房做饭,一饱口腹之慾。 县衙厨房的物资倒也丰盛,厨娘们一听是跟着太医来的,也就没管她。她知道俩太医今天恐怕一时半会散不了,就到厨房炖上了一大锅菌菇汤,想着他们什么时候结束都能喝上。 「连衙门养的鸡都杀完了,好可惜……」林夕媛嘆气,「不然菌菇炖鸡多好,只有菇类味道还是太寡了。」 却说衙门大堂这边,明镜高悬下主座的位置已经换了裕王,一旁听审座上坐的是安南侯世子,平日里威武的县太爷此时正在堂内发抖。 裕王问完了话,脸上情绪不明:「今日就先到这里,明日请诸位一同到江道巡查。」 「是是。」孔县令道,「下官令人在福仙楼备了酒席,还请……」 「不必。本王身为公职,理当在衙门食宿。」 「是是……」 孔县令马屁没拍成,更加惶恐,好在裕王没打算难为他。一旁的世子道:「时候也不早,让厨房随便做点端上来就是了。」 菜上到桌面上的时候,有的已经是重新热过一遍的了,有的是仓促之间后加的,味道不怎么样。毕竟厨娘们也没想到这京里来的大钦差竟然会在县衙吃饭。 这么一比对,那道菌菇汤口味清淡却滋味醇和,对于奔波一天的人来说非常适用,一下子就显得很亮眼。 孔县令一尝这汤,就知道不是县衙厨娘的手艺。当晚回去一打听,原来是半道截来的。孔县令于是琢磨着想让林夕媛帮着做几天饭,谁知对方一听就不答应了。 「凭什么?我不干。」反正她现在有太医撑腰,这县令一时闹不清楚她的来歷,也不敢把她怎么着。 孔县令果然也只能和颜悦色地劝:「钦差大人吃得高兴,咱们也有好处不是?」 「我又不做官,能有什么好处?」 「……五两银子。」 「……十两!」 「好,依你!」 没有银子傍身的林夕媛就这么把自己给卖了,当晚就在衙门里面住了下来。 第二天,衙门里的人都跟着去河道巡查,林夕媛则待在县衙的厨房当起了临时主厨。 她一看今天採买买的大鱼大肉,连连摇头:「你是想害死县太爷啊?」 「怎么了?」採买迷茫,不是钦差来了,应该买点好的嘛? 「咱们这刚遭了灾,不知道多少难民,你还敢这么奢侈?」 「那怎么办?」 「找点乡野特色,食材普通不要紧,等会弄得精细一点就行了。」 採买点头又出去了。林夕媛感嘆,这种事她没经歷过,电视小说看也看够了。那个裕王拒绝了上大饭店,还要住在这衙门,一看就不是善茬。 于是在她的操持下,午饭就很是简单地端上去了。孔县令看着一堆绿油油的野菜,不由得心虚。 「这是什么?」安南侯世子夹了一块绿叶子问。 孔县令硬着头皮道:「回世子爷,是苜蓿。虽然说是乡野俗物,但清热利湿……」 「这时节粮食匮乏,乡野之物也可堪大用。」裕王道。 「是是……」 孔县令略微松了一口气,好像过关了?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见大人们都没有什么不好的神情,这才放心下来。自己也夹了一筷子,意外地味道还不错。 他又仔细观察了席面,不由得觉出那个林夕媛的厉害来。如果大鱼大肉,肯定要被说奢侈,如果都是野菜野草,未免又做作。就是这样普通食材搭着几样荤腥,显得他又奉承又检点,恰到好处。 这十两银子算是不亏了。 孔县令既然看到了好处,更加有心让她好好出力,中午一散席,就让人把十两银子送到了她手上。 林夕媛在县衙里已经初步打听到,如今的物价不高,一两银子已经够村中人家俭省地过一年,十两银子已经是个不小的数目了。 她不由得想起当时孔县令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应下了自己的要求,这么看来,他这县令平日里也是没少捞好处。 原本还觉得银子来得有一点烫手的林夕媛,瞬间心中安稳,不过她也不张扬,只自己安心在县衙准备饭菜,帮着那孔县令周全着两位钦差的饮食,那时候她还并不知晓这之后会与两人发生怎样的纠葛。
第8页 第五章 裕王一行在洛临县逗留了十几日,转而去其他受波及的县区巡查,陆秉意跟着他们走了,林正堂则又在这里多留了一个多月,在疫情确认稳定受控之后,才开始回程。 这些日子里林夕媛始终躲在县衙,除了做饭别的事通通不沾。县衙里的人知道这是专门伺候钦差的,也没人敢怠慢她。甚至孔县令见钦差吃得满意,还叫人给她添了几件新衣。 如此的生活虽然也还清闲自在,林夕媛却是早就想过,一直待在这个小县城实在太无趣了,何况灾后重建才刚开始,四下里一片荒凉,因此厚着脸皮爬上了林正堂的马车。 这个老头子经过她观察,就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自己厚着脸皮求他捎带,想来他也不会拒绝。 林正堂一看见是她,不由得损道:「你这丫头怎么跟狗皮膏药似的?」 他早就知道这傢伙一直赖在县衙没走,也不知道是使了什么招让那孔县令对她还挺宽待。 林夕媛赔笑:「我已经无处可去,当然要巴结好太医您啊。您看,这段时间在县衙吃得还行吧?我回去给您当个厨娘也成啊!」 「老夫堂堂太医,家里能缺厨子?」林正堂白了她一眼,立刻想清楚是怎么回事,「怪不得这菜跟我刚去的时候变了许多,这姓孔的还真会动脑筋。」 「所以说您缺厨娘吗?」 「不缺。」 林正堂说着,突然话锋一转:「不过你这丫头还的确有两下子。原本也只是没办法去试试,没想到还真给你蒙准了。」 林夕媛纠正他:「不是蒙,是断准的。」 这丫头还挺不客气。林正堂抚着鬍子:「你这医术师从何人吶?」 「忘了。」林夕媛耸肩,「从洪水里醒过来就不记得了。」 「莫非是失魂症?你伸手过来我看看。」 林正堂隔着垫巾诊了一会脉,自言自语道:「这脉象也没有异常啊……」 林夕媛连忙装可怜:「我是真的不记得了,也不知道自己家在哪,要不然不会这么死乞白赖……」 林正堂摆摆手:「算了算了,老夫就救人到底吧。」救了她回去也就是多一个人吃饭,就像她说的,这丫头烧饭水平还行,留厨房也不错。 「不愧是太医,您真是宅心仁厚啊!」林夕媛狗腿地夸着,内心想着果然不出她所料,搞定! 林正堂眼皮抽抽,这戏也做得太过了点吧,他这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马车一路颠簸,林正堂自己回程,原以为会挺无聊,这下送上门一个古怪丫头,他自然要多问几句。 「你家都记不得在哪了,怎的医术倒还没忘?你都会治什么啊?」 「这个我怎么说得好……治病的话,外科损伤比较在行。」 「哦?那老夫考考你。若有一人,跌落在地,臂骨错位折损难以相接,应当如何?」 就是问骨折了怎么办呗……林夕媛道:「要先确认骨折的位置和骨头断裂情况,情况较轻可以直接按摩正骨,涂以药酒,再用木板作为夹片固定伤处,如果碎裂严重,需要将碎骨修补之后,再进行下一步处理。」 她本来想说打石膏,但是好像这年头没有,就只好这么说了。 林正堂嗯了一声:「看来是懂一点的。只是你到底年轻,碎骨修补谈何容易,连老夫都做不到,遇到这种伤情,只怕这胳膊就废了。」 可在我们那治得就挺轻松……林夕媛一笑,也不多说。 过了一会儿,林夕媛问道:「林太医,经过刘家村的时候能不能停一下?」 「又要干嘛?」这丫头还真是事多…… 「是这样,前一段我被这里的村民给救了,他们收留我好几日,离开县衙之前我买了点东西,想给他们送过去……」林夕媛讨好地笑笑,「就耽搁一小会。」 林正堂闻言点头,倒是对她多了一分好感来。 林夕媛找到刘嫂家,让人帮着把衣服和米抬进去。刘嫂一见就愣住了:「妹子这是做什么?」 「我要去京城了,谢谢你们之前救了我,这点东西刘嫂帮我给大家分了吧。」 「这怎么能?」 「能的能的!」 反正算起来也不是她的钱…… 林夕媛让她不要推辞:「你看我拿也拿来了,再拖回去多累啊,就留着吧。这个给你和石头用。」说完又塞给她一两银子,不等她反应扭头就跑了。 刘嫂愣了一会,才想起追出去,这钱怎么好收?! 但是林夕媛已经头也不回地跑远了。她气喘吁吁地爬上车,笑着催促:「快走快走!」 林正堂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道:「老夫看你在医学上颇有天赋,要不要拜老夫为师?」 「拜你为师?」 「怎么,还怕我这太医教不了你?」 「不是不是。」林夕媛主要是有些诧异,「你愿意收一个女徒弟?」 经过这些时日,她发现这时代虽说算是风气较为开放,可女性地位还是不被重视的。 「女徒弟怎么了?有女患者啊。虽说现在宫里也有医娘子,我看她们水平比你差远了。老夫再悉心指导一番,说不定你就是这离国第一女医。」到那时候自己就是第一女医的师父,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这老头的想法……竟然这么带感!
第9页 林夕媛被他说动了,她虽然能通过科技手段救人,但望闻问切却是一窍不通,这样的机会怎可放过?当下鞠躬道:「师父!」 这礼有点奇怪,林正堂却是没有挑刺受下了。 他这行为虽然突然,却也是经过一番考量的。这丫头有基础,心术也正,假以时日,说不定真能走到他说的那一步。 旅途慢慢,林正堂当即就开启了教徒之路,然而他很快就发现自己被骗了—— 「你怎么连这么基础的脉案都不会?!」 「我没说我会啊……」 林正堂一愣,她还真没说过……于是不由得纳闷了:「那你是怎么断出疫病的?难不成是开了天眼?」 天眼没有,科学外挂倒是有一个。当然了,这话她是不可能说的。 林夕媛道:「那个其实是有一定蒙的成分啦……」 林正堂顿时无语:「这么说,你是就会治一个跌打损伤?」 「寻常的头疼脑热也能治的。」 连乡间铃医都不如!林正堂气闷,竟然被这小丫头片子给忽悠了……自己这一世英名,不会毁这一场里吧? 不过郁闷归郁闷,既然已经收了徒,说什么也不能再退回去。林正堂耐着性子,从基础开始教,让他略感欣慰的是,她接受能力很快,记得也清楚,还是比较有培养潜力的。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一路上就这么在教学当中过去了。 京城繁华地,风雨不曾及。 这一路足足行了有二十日,才从洛临县到达京城。两人从西门进京,林夕媛奇怪道:「师父,这到京城要这么久啊?怎么我记得当时灾后不过七八日,你们就已经到洛临县了。」 她刚到的那一天就是洪水刚发的时候,算起来到遇着林正堂他们,可不就是七八天么,而且看样子,似乎他们在去刘家村之前,已经先在县衙呆了一两日,这样时间就差的更多了。 林正堂道:「去时情况紧急,都是骑快马疾驰,哪有马车好坐?如今能坐马车,那也是皇上各外体恤的。」毕竟他们本质上就是个大夫,哪能经得起一直这么折腾。 林夕媛仔细想想,好像也是,灾情迅勐,这样晃悠,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回去的时候自然就好一些。 林正堂转而说起另一件事:「一会到了府上,你换一身衣裳,随我进宫。」 「进……进进进宫?」林夕媛结巴了,这发展轨迹也太快了吧? 虽说她是有心往京城奔,可怎么一下子就从县城进宫了?这个跳跃程度,她表示自己跟不上。 林正堂道:「我这一回去就得进宫述职,你现在是我的徒弟,当然得在太医院安置学习。」 原来是这样,还以为要把她卖到里面当宫女呢……林夕媛松了一口气:「全凭师父安排。」 到了林府,林夕媛被带到厨房旁边的小杂屋里洗了澡,准备换衣服的时候一看,却是一套男装。不过这样也挺好,能省不少麻烦。 林夕媛洗好换完衣服,略等了一会林正堂也换好官服出来了。他既然要进宫面圣,自然也是要沐浴更衣的,否则殿前失仪,可是不小的罪过。 他说道:「等会进宫以后,你就在我身后跟着,不要乱看乱走。」 「是,师父。」林夕媛应声称是。 两人坐车进了宫,又一路步行到皇上平日里办公的和政殿,林正堂示意她在原地等候,自己走到门前排队递了帖子。 林正堂不一会就受到了召见,毕竟灾区疫□□宜还是比较重要的。当然了,在这之前,林正堂已经上表过一系列经过及最终处理情况,如今皇上不过是再问一些细节问题,因此结束的很快。 他这一回来,和林夕媛汇合,两人便一道去了太医院。 彼时太医院里面的人不算很多,有的外派,有的去请脉,还有的换休,真正的太医只有五位,其他的都是一些医学徒。 「哟,林太医回来了!」 「林太医这一番巡疫过后,说不定是要高升啊!」 林正堂一一笑应,末了给他们介绍道:「这是我新收的徒弟林夕,以后还要各位多多照应着。」 他这一套戏做得足,连名字都直接给她改了,林夕媛于是压着嗓子行礼道:「林夕见过各位太医。」 谁曾想,这一下子那几个老头都是闹笑起来:「我说林太医啊,你这是不是太过火了?自己儿子不愿意学医,竟然找个女娃娃扮成男装来当弟子?」 第六章 被看出来了啊……林夕媛有些尴尬,不知所措地立在那。 林正堂却知道以这群人的眼力不可能看不出来的,淡定道:「那又怎样?我这徒弟虽然学习时日短,断症却很准,只是用方还欠火候,比一般男子强多了。」 「既然这样,那便送到西院当医娘子吧。」有人说着。 林正堂摇头:「我这徒弟要成为真正的女医,继承我的衣钵,就在这里学。」 太医院里一时静了下来。 片刻,有人道:「这不合规矩。」 林正堂道:「哪有规矩说不让收女医徒的?」 「可也没有规矩说让收。」又有一人说,「何况女子学医,难成大器,我看你还是别费这个心思了。」 「就是,这女子行医有失礼仪,也不像样啊……」 林正堂闻言皱眉不语,林夕媛被这群糟老头子给激出了傲气:「师父,太医院不愿收就算了吧,徒弟不在这里一样能学的很好。」不就一群糟老头么,谁稀罕巴结一样的。
第10页 林正堂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其他人却不依不饶:「大话谁不会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林夕媛见众人脸上不屑,当下道:「诸位太医不信,不如咱们打个赌吧。我愿以三年为期,三年之后,与诸位太医的弟子一论长短,如果我输了,任凭处置,如果你们输了,还请就今日之事,给我和师父道歉。」 「你一个女娃说有什么用,林太医,你说呢?」有人步步紧逼。 「就这么定了!」林正堂咬牙道,「三年之后,咱们再让弟子们一争长短,如果我这徒弟输了,你们也不必难为她,我自己立刻辞官回乡,从此再不提教人学医之事!」 「好,击掌为誓!」 林正堂与几人击了掌,这赌约就算是定下来了。当天林正堂也没在太医院多待,直接带着林夕媛回府了。 马车上,林夕媛有些不好意思:「师父,对不住,我太冲动了。」本来是她一人赌誓,没想到把人家也给搭了进去。 「是那些人迂腐。」林正堂哼了一声,又斜觑她道,「现在知道怕了?你这也真是敢说,三年能赶上人家自小学医的吗?」 林夕媛缩着脖子:「这不是说顺口了吗?如果有重来的机会,我就说五年好了……」 林正堂无语,半晌又说:「不过你若对自己真有信心,冲动一回也没什么。三年五年差别不大,主要还是看你自己上不上心。」 林夕媛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心中既感且佩:「还是师父有魄力,我不会让你失望的,真的。他们从小学,那小屁孩子的时候还学着忘着,其实也没太大优势。我不怕吃苦,只要师父说怎样能提升,我都会全力以赴地完成。」 林正堂笑了:「你这性子倒跟我年轻时挺像……有一点你还真说对了,想要在短时间之内赶超那些人,吃苦是肯定的了。」 这个林夕媛倒不怕,前世也是学医之人,虽然是两个不同的医疗派别,可人命关天的事,学起来哪能说不吃些苦头呢。 林夕媛于是在林家住了下来,不过既然是作为徒弟,这规格就和刚开始想的厨娘就不一样了。府上的管家林全单独给她分了一间屋,又送来两身新衣裳,将她好生安置了下来。 府里新住进这么一个待遇特殊的人,众人自然是好奇,一打听说是林太医收的徒弟,还是女徒弟,那就更好奇了。 面对前来围观的众人,林夕媛保持着谦虚,倒也让府里的一众侍从对她印象不错。 没过一会到了吃晌午饭的时候,林夕媛原本打算说在厨房里跟着厨娘们一块吃了,没想到林全来说老爷喊她去饭厅。 林夕媛被他领着去了,里面除了林正堂,还坐着一对年轻夫妇。林正堂介绍道:「这是我新收的徒弟,林夕媛,这是我的长子从焕,儿媳胡氏,老二和他媳妇在南下经商,家里主要就这么些人,要好生相处。」 「是,师父。」林夕媛机灵地应了,又跟两人打招唿,「少爷好,少奶奶好。」 「妹妹快坐。」胡氏笑着招唿她,「以后常常要见面,别这么客气。」 林夕媛坐在她身边,想了想小声问:「那夕媛应当是喊师兄师嫂?」 林从焕闻言有些尴尬:「这一句师兄我可当不起了。」 见他这样,林正堂也是一嘆:「我这两个儿子,老大痴情文墨,老二醉心经商,竟然没一个愿意学医继承老夫衣钵……」 他说到这里,越发郁闷起来:「想我堂堂太医,本家居然断了行医之道,也是我对你们太宽宥,你看哪个太医像我这样无子息承继医术的?」 林从焕听了越发无地自容,可他喜欢读书写字,偏偏一看见医书就头疼,他也没办法,就是一个没兴趣啊。 林从焕缩着脖子,胡氏见丈夫这样,连忙道:「这夕媛妹妹也姓林,说起来也算是咱们本家呢。」 林正堂听她这么一说,眼珠忽然一转,「丫头,你我同姓林,又这般有缘,我膝下只有两个儿子,如今就收你为义女,你意下如何?」 林夕媛也觉得这老头跟自己挺投缘,跟自己老爸的性格也有一些像,何况她现在举目无亲,在这京城也只有这一人可依靠,当下点头道:「义父!」 「喊爹。」林正堂掏出个玉佩在她面前晃。 「爹。」林夕媛也不别扭,立刻改口。 林正堂心下高兴,将玉佩交与她:「这是你娘的遗物……她一直想要个女儿。」 林正堂一直挺老不正经的,此时说起亡妻,竟是别有一番深情。林夕媛挂上玉佩:「等有空的时候,爹带我去给娘磕个头吧。」 「好丫头……」 这样一来,林从焕顿时能够直起了身板:「这下可好了,现在咱家有妹妹继承父业,爹也就无需再觉得可惜了。」 「嗯,纵使他们子息再多,能闻名天下的又有几个?」林正堂捋着鬍鬚,「老夫这闺女就不一样了,只要略加培养,以后就是离国第一女医了,哈哈,哈哈!」 他说着说着,得意地大笑出声,林夕媛越发觉得自己这新认的爹也是有够剑走偏锋的。不过,她听得还挺高兴。 有了这一遭,这晌午饭用得就更加和谐了。林正堂心情大好,吃到最后都有点撑了,打着饱嗝叫林夕媛跟自己到书房去。 林正堂从书架上拎了个檀木箱子,示意她打开。林夕媛莫名照做,一看里面却是一般大夫们出诊时常用到的工具,针囊、手巾、垫枕和常用的应急药一应俱全。
第11页 林夕媛不由得兴奋:「爹,这是送我的吗?」 「嗯。」林正堂道,「你现在断症马马虎虎,其他方面也是相差甚远……」他说着,又掏出一只串铃,「要想在三年之内赶上那些医徒,不受些苦是不成的。你的祖父曾经也当过铃医,这便是他留下来的,如今就交给你了。」 林夕媛郑重接过:「是。可是爹,我如今的水平,能给人家抓药吗?」她目前所学的,也不过是在马车上那二十日他教的那些基础而已。 「现在自然还不到那个时候。」林正堂说着,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医书给她,「今日先把这本的头一篇给看完,我平时还要当值,你先看书学,不懂的攒着晚上一起问。」 林夕媛接过书,略翻了一下就傻眼了,没有标点,还有很多不认识的字。这字比她那时代的中文繁体要复杂许多,再加上断句不明,一时间竟如在窥探天书。 林正堂见状皱眉:「你不认字?」这可是个大大的麻烦,连字都不识,三年之内赶上谈何容易? 林夕媛却是合上书:「认不全,但我能克服。大哥平日是不是就在家读书?我看过了把不认识的标好,等他得空了就问。」 这态度让他颇为满意:「嗯,很好,关于这方面我就不多敦促了。」 于是下午,林夕媛的主要任务就是看书了。没有标点,又有不少字不认,她读得非常艰难,往往要反覆回头琢磨才能把句子断对,精确含义则要等问过字之后才能想清楚。 好在这本篇字不算特别多,她用笔把断句和生字都标好,就找林从焕问了。 林从焕看她这架势,还是有些惊讶的:「妹妹这样也能看得下去?」通篇认识的字大约只有一半而已。 「这不是一开始嘛,时间长了字认多了就好了。」 「不是说这个,不觉得这医书挺无聊吗?」 「还好,爹不能常常教,不看书不行呢。」 林从焕仔细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嘆道:「你一定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如此再也不用被爹念叨了!」 林夕媛不由得笑,这林老爹看来对于儿子不学医怨念很深吶。饶是如此,他也没强按头,在这个时代应当算是很开明的家长了。 晚饭的时候,林正堂果然问起她的学习情况,林夕媛老实道:「因为字不认读的慢,效率太低。」 林正堂道:「慢没什么,关键是要理解。我问你,今日你看这篇《劝医者》,有何感悟?」 「天有五常,人有五脏,运行之间都有一定规律,医者要不断学习,从而掌握这些规律,心怀仁慈,拔除弊病,不能急功近利、违背常理。」林夕媛边想边说,「嗯,大概就是这几层意思。」 林正堂听了还算满意,掏出一本特别厚的书递给她,林从焕一看到这书,整个表情都扭曲了,林夕媛则是奇道:「这是什么书?」 「这是《药典》,基本上要用到的药材这上面都有图鑑,府里也有一架药柜,我已着人将药买来,每样添了点炮制好的进去。你这些日子的主要任务就是把药名和草药及制好的样子对应,过些日子我检查你的成效。」 「爹放心吧,有图有现成药材的话,应该能比光看字要快一些。」 「嗯,就是这个意思。」林正堂不住点头,「哎,生了俩儿没一个省心,还是闺女好啊……」 林夕媛听了不由得暗笑,自己这大哥还当有了挡箭牌就不会被惦记,可人之执念哪里能够随便就了了呢? 林从焕也发现了,所以根本不敢吭声,免得又被他逮了一通唠叨。 吃完饭各自散了,林全又过来说:「小姐,您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奴才领您过去吧?」 「不是已经收拾完了吗?」林夕媛奇怪。 「那怎么一样,现在小姐可是正经主子,马虎不得。」 原来是这样……自己这身份变了,这待遇也是跟着长了。 林夕媛跟着他去了一看,好嘛,这回直接给她收拾了个小院出来,进了屋里面,还多了一个丫头。 「这丫头叫半夏,原是大少爷房里的,从今儿起就是小姐的侍女了。」 林夕媛不由得有些呆:「这就不用了吧……」 半夏闻言有些惶恐:「小姐觉得奴婢不好吗?」 林全也道:「小姐觉得不好明日奴才再去买个机灵的。」 自己哪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自己不需要人伺候而已……但是一听两人这话,还是决定不多事了:「没有,挺好的,就她吧。」 虽说人留下了,半夏却还是有些不安,林夕媛想了想,比较平淡地跟她说:「我呢,一般不需要人伺候什么的,你平时也不用总在我身边待着,就光管着把屋子收拾了,我看书的时候帮我添添茶水,闲的时候研究点好吃的来就行了。」 半夏听她这么说,反倒是松了口气:「是,奴婢知道了。」 「好了,时候不早你也歇着吧,不需要守夜什么的,睡好了白天才有精神做事。」 看着半夏人走,林夕媛不由得摇头,等级观念深入人心,自己这刚开始还是别让人家不自在了,以后慢慢熟悉了再说吧。 她如此想着,到妆檯前找了镜子,隔了多时才得以仔细打量现在的自己。 一张脸还带着些稚嫩,脸庞干瘦凸显的眼睛各外大,皮肤也比较粗糙,看来以前是经常风吹日晒的劳苦人民。
第12页 这时候,她才想起来说给自己如今的身体自检一次。检查结果除了说有点营养不良之外,一切正常。另外报告显示她的骨龄为十六岁,接近十七,这下算是返老还童沾光了。 林夕媛捏了捏自己粗糙的脸,以后得好好养一养了。 想到一路走来,自己运气也的确是好,能从个小村子入了太医家门,还能继续学习医术。 她习惯了依靠仪器仪表,习惯了握手术刀,可对这中医望闻问切、行针施药一窍不通。现在能有这样一个国家级的名医带着,真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福气。 林夕媛动手拆了自己的辫子,在心中默默记住了这个日子。 七月二十,三年后的今天,她将会用自己的所学,为她自己证明,赢得应有的尊重。 第七章 第二天一大早,林正堂带着一家子给亡妻上坟,林夕媛在坟前磕了头,这就算是真正认下了。 办完这事,他自己就匆匆去太医院当值。林夕媛跟着哥哥嫂子回家,正式开启在离国的学医之路。 前途是远大的,脚下是艰难的。林夕媛原以为对照图鑑会比看字容易许多,但是一翻开就知道自己太天真了。除了一些特性比较明显的药,乍一看都是些长得差不多的草。 炮制好的就更难跟图鑑联繫了,有的是草根,有的只取了叶子,还有的是切成了片片。 这下她意识到了林正堂的狡猾,他只说让自己能对应起来,可是这么抽象的怎么对应? 如此光知道名字和图像便是无用的,必须要看文字描述部分,知道具体的植物形态,以及了解细微差别,同时还要掌握不同药材的选用部位和炮制方法,如此下来才算是真正对应了。 林夕媛在家闭门造车了几天,这天晚上跟林正堂打听着周围哪里适合採药。 林从焕和胡氏听了都是有些惊疑,林正堂却是满意地笑了:「我没有看错你。」 林夕媛嘿嘿一笑:「果然被我猜对了,爹这是试我上不上道来着。」 「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若不用心思考,我强行灌输也是无用。」林正堂道,「你想得很对,要想真正能掌握这药材的形态,不自己动手是不行的。明日让你大哥带你去京郊的玉林山,以后你就自己去吧。」 「这不大好吧爹?」林从焕不怎么认同。怎么说现在也是府上的千金小姐,虽说他们家不算是大富大贵,可也没听说过哪个太医家的姑娘出去爬山採药的。 「你在这上面不肯用心,哪里知道其中奥义?」林正堂白了他一眼,「让你带着去就带,废话那么多。」 林从焕闻言,顿时又不好再说了……他的确在这方面是没悟性。 教训完了他,林正堂又对林夕媛说:「换上男装去,这样方便一些,如果在山上遇到别人,不要随意跟人搭话,注意点安全。」 林夕媛点头,倒是不怎么担心。自己如今这身板盖上脑袋可以说是前后不分,脸也是风吹日晒的穷人样,应当是非常安全。 于是第二日,林从焕便带着林夕媛到玉林山上去了。她换了男装,背了药篓,除了採药的药镰,还额外背了一把大斧子。 「沉吗?」林从焕看着她有些心疼,「咱爹也真是够折腾人的。」 林夕媛道:「还好,其实本来不用带斧子的,我主要是为了防身。其实我也挺乐意这样的,学艺嘛,吃苦是必然的,大哥不也是寒窗苦读嘛。」 「我这哪算是寒窗苦读?」林从焕摇摇头,「最迟明年要是再考不上,我就得找点事做了,也不能一直这样让爹养着。」 「科考的事不好说,兴许一下就考上了也不一定吶。」 林从焕笑笑不答,带着她慢慢地上山认路,回去之后也是再三嘱咐:「差不多了就早点回来,别耽搁太久。」 胡氏则道:「吃的和水要带足,不然一天下来可撑不住。」 「没事的,哥哥嫂嫂放心好了,我适应能力挺强的。」 如何能不强呢?都是死了一回的人了,现在能每天活着喘气,就已经够幸运了,这点苦算什么,何况还是为了学医。 想她前世,也是十几岁就开始定向学医,一路进学直到从军医大学毕业,又到了军队医院边工作边学习,相对于其他闺秀锦衣玉食的生活,她反倒更习惯也更喜欢这样。 林夕媛每日晨起出门,日落前至家,如此过了五六日,一直安然无事,渐渐的大家也都放心下来。 每日她白天自己对着药典採药认药,回来再认了炮制好的形态,等林正堂回家了再将疑问一併问了。 林夕媛比较欣慰如今进步很快,果然还是要这样才有用,愈发坚定了要坚持下去的信念。 这一日,林夕媛正弯身採药,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渐渐靠近。听这架势应当是有好几个人一起的,以往她遇到的都是一两个,头一回如此,还搞得有些紧张,躲在树后想着避开算了。 脚步越来越近了,甚至能听到人声。 「……主子,您看这事还要查下去吗?」 「当然。你们小心点去办,不要打草惊蛇。」 「是……什么人?!」正在回话的人看见前方树后露出一角青衫,勐然拔剑而起。 林夕媛眼睛瞪大了看着突然就横到眼前的明晃晃的剑,连忙高声叫道:「好汉饶命!我只是来採药的!」
第13页 那人没有抽回剑,回头对另一人道:「主子,这人如何处置?」 被奉做主人的男子走上前问:「既然是来採药,为何这样鬼鬼祟祟?」 林夕媛还是盯着那把剑:「我认生,想着避一避来着……」 那人不答,弯身动手翻看了她的背篓,又拎出那本药典翻看了几页,的确看起来是在学药认药,里面夹了不少笔记,虽然字非常之丑……重新扔回去之后,方让手下撤了剑。 林夕媛仍是有些惊魂未定,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五个人。 「你刚刚可有听到什么?」那人问。 「说是什么不要打草惊蛇……」林夕媛下意识答着,随后突然发现不太对,连声道,「不过我就听到这一句,你们要打什么草惊什么蛇跟我可没关系,光天化日,朗朗干坤,你你你你……不能因为这事就杀人灭口!」 她说着,这才将眼光转向了那个男子身上。第一眼望去,此人眉头微蹙,面带威严,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可惜了一张还算英俊的脸。 那人见她盯着自己,言语之间更有几分冲撞,冷然道:「你当我是什么人,也会和宵小一般草菅人命?」 这意思就是不打算杀自己了?林夕媛松了一口气,低声道:「我哪知道你谁,会不会草菅人命,这不是丑话说在前头嘛……」 既然性命无忧,那就应该没自己什么事了。林夕媛收拾了自己割了一半的药,冷静下来发现对面的人都背着弓,手里拿着不少猎物:「原来你们是来打猎的啊,那咱们就各干各的,互不打扰吧。」 那人没有理她,只是对自己随行的人道:「咱们暂且在这歇一会。」 对方就这样在此处就地休息,林夕媛碍于刚才自己的话也不好立刻走掉,硬着头皮继续在附近找药,好让对方确信自己的确是来採药的,别以后再来找自己的麻烦。 过了一会儿,一阵香味让林夕媛停下了脚步,四下一看,这些人竟然在这里烤起了肉。肉香四溢,林夕媛不由得暗自吞了口水。 那人见她看过来,问道:「既然缘聚于此,不如同用?」 林夕媛犹豫了一下,这里不是男女大妨嘛,不大好。转念一想,不对,自己现在是男的来着,扭扭捏捏反而不好。 她确实也馋了,便默默测测挪了过去:「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对方递了只兔子过来:「你叫什么?」 「林夕。」林夕媛看了看虽去了皮,内里却处理得七零八落的兔子,拧眉问,「你呢?有小刀吗,借我用用。」 对方递来一把匕首:「慕裕。」 「噗……沐浴?」还更衣呢还。林夕媛绷不住笑了。 林夕媛笑过,见他看过来,随后急严肃:「幸会幸会。」 她努力不去在意这个谐音梗,拎起匕首掂了几下,有点重,但是也将就能用。 眼见她熟练地让匕首在兔子内脏游走,割肉削磨,慕裕问:「似乎你很挺熟悉解兔?」 「还好。」林夕媛快速处理干净,割了一半下来,又割成小块串了串,把另一半和匕首都还回去,「谢谢,这么多就已经够了。」说着转身从背篓挑了两种药,抹在肉身上,这才架上火烤。 「这是何意?」慕裕又问。 「白芷和香叶可以去腥,应当比直接烤味道要好一些。要试试吗?」 他摇头不再说话,似乎在思索什么。她也不在意,拿汗巾擦了手,捧了药典出来看。 「这个字是什么?」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凑过去指着书问。 她靠近的时候,慕裕闻到一股新草的味道,顺着她带有细微划痕的手去看:「櫱(nie)。」 「这个呢?」她又指了一个。 「懋(mao)。」 「是什么意思?」 「此处为高大之意。」 「噢噢,谢谢啊。」她说着,又重新回归安静,过了一会放下书,将火上的肉都翻了个面。 两人没再有言语交流。肉烤熟了,那边是有随从帮着把肉割了小块,这边直接就着串子就啃了起来。林夕媛看他这做派就知道不是一般人,也不多问什么,只管自己吃饱。 吃过之后,林夕媛道了谢,正想道别,这时候天色暗了暗,一看竟是有乌云来,她提醒道:「要下雨了。」 慕裕抬头看了一眼云:「下不久。」 她又看了一眼,也看不出什么,不过既然对方这么说了,干脆等雨停了今天就早点下山吧。 林夕媛如此想着,戴上斗笠蓑衣,又收拾了药篓,用油布盖好。等她把油布绑好,雨就哗啦啦地下来了,她侧头一看,慕裕笔挺地站着,身后有人给他撑着伞。 ……人跟人的差距还就有这么大。林夕媛移开目光笑了笑,看着雨发呆。 慕裕看她这样,忽然有些好奇:「在想什么?」 「想起以前学过的一首词。」 「可否说来听听。」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林夕媛念完,朝他一笑,「是我爸喜欢的词……以前我还不太懂。」 她说到这里,眼眶一热,连忙把脸转过去用手揉了揉眼睛。其实她每天让自己这么忙,也是很怕想起以前的事。 她离开的时候才23岁,自己父母怎么能接受这样的离别?她很想告诉他们,自己很好,不要太伤心,可也不过只能是想想。
第14页 所以她干脆不去想,逼着自己接受眼前的一切……不过是重来罢了。 慕裕乍听此词,只觉流于伤感,饱含嘆息,不像是他们这样的年纪能有共感的,再听她说是父亲喜欢的,便理解了。 她说以前还不太懂,那么现在却是懂了? 能懂这样一首诗,其中滋味恐怕并不好过。 慕裕有点担忧这人要是大哭起来恐是会惹烦他,不想她很快收拾好了情绪,伸手从地下揪了两片叶子胡乱扯着玩。 过了一会儿,乌云掠过,骤雨停歇,她仰头看了一眼天,笑道:「果然没下很久。」她摘了蓑衣捆在背篓上,又甩了斗笠上的雨,便和他们挥手作别了。 「主子……要不要属下跟上?」看着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远,一旁的侍从问。 「本王还不至于着了一个小姑娘的道。」 「是。」 林夕媛不知道的是,这化名为慕裕的,实际上正是之前在洛临县巡灾的裕王慕容拓。她还当自己矇混过关,实际上早已经被看出了是女儿身。 慕容拓对属下说完,不由得想起她之前慌乱告饶的样子,一双眼睛惊恐却不失灵动纯真,没再多说什么。 第八章 虽然此次路遇并无大碍,但这事却是提醒了林夕媛,外出还是有一定风险的。 从这天回去以后,她就扔了斧子,转而到厨房里研究了半天,终于制成一款特浓版防狼喷雾,自此随身带着,应当是所向披靡。 如此每日採药认药过了一个月,林正堂的考较时间便到了。 「独活和羌活有何区别?」 「独活外层灰黄色至黄棕色,向内为环棕色。羌活则外呈黄白色,射线明显,髓部黄色至黄棕色。」 「白前与白薇有何异同?」 「白前断面中空。有多次分枝呈毛须状,常盘曲成团,味微甜。白薇,断面皮部黄白色,木部黄色,味微苦。二者皆质脆易断,取根茎入药。」 林正堂接连问了几个,见她对答如流,十分满意:「你掌握的比我的预期要好许多,但这不过是刚刚开始。下一步还要能知药性,明药理。另外从今天起,我会开始系统教你断脉。」 她的认真和进步,众人都看在眼里。林正堂一直对她十分满意,林从焕也说自己老爹这回是捡了宝贝。 然而这天晚上回来教学的时候,林正堂却是头一次对她发了脾气。他看出林夕媛在断脉时神色轻浮,这姿势也随意。虽然她往往能得出正确结果,可是往往又跟脉象没有联繫。 一来二去的,他就起了疑,说了她几句,谁知林夕媛却是笑嘻嘻地道:「结果对了不就行了吗?」 因为有医疗晶片这个便利,林夕媛觉得摸脉什么的没太大用处,还是现代科学比较准。何况她要学的东西太多了,就想着说在这上面偷偷懒,没想到居然被看出有猫腻。 林正堂一听就怒了:「或许你是真的开了天眼,这个样子都能每每撞对,可你这态度,是大医该有的吗?」 林夕媛被他说得有些不服气,因为她总感觉脉象这东西玄乎的成分比较多,也没有仪器准。就算是她们那时代的中医,也是会藉助仪器帮助确认病理的。 林正堂看她不说话,知她心有不服,于是忍了怒问她:「咱们行医所谓四诊是何四诊?」 「望闻问切。」 「那如有一人,只望了色,闻了声,问了症,却跳过切脉直接给出结果,如果不看他的招牌,你觉得他是个大夫,还是个神棍?」 林夕媛垂头不语,这么一说当然是像半仙神棍了…… 「看来你也知道到底是像什么了。你对待病人这般哄骗敷衍,如何能得对方信任?切脉断脉对于医者,就如同大厦之基,你如此不顾根本,何谈成为令人敬仰的女医?」 林正堂教育了一番,怒气又沖了回来,重重道:「你若真无心于此,咱们这师徒也算是做到头了!」 林夕媛被他说得羞愧难当:「爹……我知道错了,再不敢了。我知道轻重,不会再马虎了事。」 「本事学到手,才是你的。这些话,我不会再说第二次。」 「是,女儿明白。」 林正堂不去看她,挥手赶人:「去把《医训》抄上五十遍。」 林夕媛没有争辩,老老实实领罚了。林老爹说得不错,她投机取巧,心思浮躁,这般下去是不会有所成就的。既然决定要再学一门不同的医术,就不能太依赖以前的东西。 林夕媛回房就关门抄书,她字没认得全,毛笔也用得不顺,所以写得极慢,当然了,字也难看。 晚饭她也没顾上吃,晚一点的时候胡氏端了夜宵过来:「妹妹,吃完再抄吧。」 她还差十来遍,一时半会儿是完不成了,干脆也就停了笔:「谢谢嫂嫂了。爹还生气吗?」 「没有怎么生气,我看他明明挺怕饿着你的,还嘴硬不让我们喊你,说让你长长记性。」 林夕媛捧着碗:「其实爹罚得对,是我太浮躁了。」 「妹妹才多大,学医本就枯燥,要不然你大哥也不至于总躲着爹,生怕要他子承父业。」 姑嫂两人拿着林从焕寻了会开心,胡氏看着她把夜宵给吃了,又拉着她说了会话。 林夕媛跟她说了林正堂发火的原因:「居然被说成像神棍……不过是我太不像话了。」说着让她伸手给她把脉,「你看我这样还像回事儿吗?」
第15页 胡氏看她老神在在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好一会儿。半晌突然神思一动:「妹妹有没有把出什么不妥?」 「嗯?嫂嫂哪里不舒服吗?」 「也不是不舒服……」她突然红了脸。 林夕媛恍然:「嫂嫂是在想子嗣的事吗?」 胡氏嘆了口气,这是她的一块心病。她总盼望着能怀个孩子,可是成婚一年了始终也没有动静。虽然公爹是太医,这种事却不好找他看,万一再瞧出个什么毛病,那岂不是…… 林夕媛一看她的神色,就想到她的难处,不由得笑道:「那我给嫂嫂好好看一下吧,咱们都是女子,也没有什么忌讳。」 胡氏眼睛一亮,又忙把手伸过去:「那就麻烦妹妹了。」 林夕媛笑:「不麻烦。」说着将手搭上去,装模作样号了一会脉,脉象她毕竟刚开始学,现在也看不出是什么问题,最后还是用医疗晶片。 结果出来,这毛病不大不小,在现代很常见,严重的治起来也麻烦。胡氏患的是多囊卵巢囊肿,正常卵巢会形成一到两个优势卵子,但多囊卵巢只聚集着小而密集的卵泡,缺乏优势卵子,所以不易受孕。 林夕媛收回手,胡氏忙问:「怎么样?」 「倒也不严重,只是有几件事需要注意一番。」 「妹妹请说。」 「嫂嫂这病只靠吃药很难见效,关键在于养。养不是卧床不动,也不是随意进补,最主要的是要坚持锻鍊。」 「锻鍊?」 「是。从今天起,嫂嫂坚持每日走上半个时辰,再吩咐厨房常用黑豆浆,少油少盐,晚饭更是要控制少食,一应补药也是要立刻停了的。」 胡氏体态微丰,属于胖多囊,她的情况不严重,想要得到控制,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多运动,把体重控制下来,再加上食补。 如果吃药的话,必须要开激素类避孕药,而且要用上几个周期,中间最好再停药半年后再备孕,十分麻烦,林夕媛就没有採用。 「一直为了得孕进补,没想到竟然无益。」 「是,我再多研究一些食补的方子,这样不但能早点见到小侄子,还能解解馋。」 胡氏被她说得娇羞不已,眼中却是十分渴望:「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我和你哥哥一直盼着……」 「会有的。嫂嫂要对自己有信心,也要对我有信心呀。」林夕媛道,「咱爹可说过,要把我培养成离国第一女医来着。」 「那我可沾了大光了!」胡氏拍拍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林夕媛给胡氏诊完给过处理方案,查看了一番医疗晶片,里面已经多了五十积分,加上之前剩下的也就总共才一百积分。 曾几何时,这些积分她都不当回事,平日里用不到,每日门诊下来攒了十几万分,只有偶尔紧急才会需要用兑换物品。 然而实际上,她的医疗晶片,最核心的东西就是积分了。 这一个积分的价值,相当于现代的十元。每诊一个病人,可获得五十积分,这远远高于门诊费,但如果不是这样的规则,恐怕她在这里永远都回不了血。真遇到紧急情况,器材、药品全都要用积分兑换,一场手术少说也得三四千分。 术后一般以拆线作为期限,还会有一个结算,根据手术难易程度一般会返还一百到三百不等,比起付出的来说,这点积分反倒是少的。 没有积分傍身,林夕媛其实还很不习惯。不过左右现在也用不着她做手术,有没有的也就差别不大了。 不过如今自己仍是入了医门,以后应当也有许多给人问症看诊的机会,这样的话积分也是能慢慢攒着一些,到了关键时刻能救人于危急,也算是不枉费了她带过来的高科技。 以后的事还不好说,眼下却有一事格外要紧。 既然已经答应了要帮胡氏调理,林夕媛当然十分上心。第二天起,就嘱咐厨房磨了黑豆煮豆浆,晚饭后又监督着胡氏在院子里散步。她自己每日爬山回来已经是很累,所以也没力气再走,只能监工。 林府不是很大,想满足每日的运动量就得在府里转上好几圈,胡氏骤然如此,一来二去的看得下人疑惑不已。 连大哥林从焕都忍不住从书袋子里抽身:「我说妹妹,你这是拉着我媳妇干什么呢?可别把她教坏了!」 胡氏顿时羞得不行,林夕媛道:「山人自有道理,看你的黄金屋去!」 一开始这么走,胡氏自然会有点不适应,勉强走半个时辰已经累得是上气不接下气。 可是时间一长,这效果就出来了,步子越来越轻盈,唿吸也更稳了。 林夕媛又琢磨着做了一些阿胶糕和芝麻煳,让半夏也学了,一旦没有了就立刻补货。 这两样无论是垫飢还是当零嘴都不错,关键对于女子的身体极有好处。她自己也跟着吃了不少,一个月下来,两人的气色都好了许多,胡氏眼看着腰细了,林夕媛则是结实了些,脸上也不那么干瘪了。 林正堂不知道她们搞什么花花肠子,只当是女子爱美无事折腾:「你随便鼓捣,于医学上可别怠慢。」 林夕媛道:「放心吧爹,我很用心的。」 「上次叫你背手太阴肺经,你可都背好了?」 现在她还不到学行针的时候,但是这穴位和经脉却是要先一步开始背的。 「我都背好了。从胸走手,经中府、天府、尺泽、孔最、列缺、经渠、太渊、鱼际、少商。肺属金,主咳喘、心烦、掌中热。」林夕媛摇头晃脑地背给他听。
第16页 林正堂心中满意:「很好,咱们行医之人需得严谨多思,这种最根本的东西马虎不得。」 听他如此说,林夕媛嘿嘿一笑,上次被他教训了一通,她已经知道是万事马虎不得了。 她自己也是学过多年医的人,虽然学的内容不一样,但这些学习方法和学习要领还是知道的。 她习惯了那种整日埋在医学里的生活,此时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不正常的,反倒是林从焕对她多了几分钦佩:「真是佩服你能学得下去,想当年咱爹教了我半个月之后,我说什么都不肯再看,那些什么穴位脉象,看得我头都大了。」 痴恋文墨的大哥也有不愿看书的时候,林夕媛想到那个场景,就觉得分外好笑。 第九章 林夕媛如此集中学习,到了十月底的时候已经于断脉和用药上入了门,林正堂见差不多了,下一阶段的教学也就跟着开始了。 「之前我给你的药箱,里面的药都搞清楚了吗?」 「对应的病症基本都清楚了。」 「那就去吧。」 「可我这水平行吗?」 「拿得准的大胆出手,拿不准的回来再问。其实,找铃医看病的大多是穷苦人,许多时候你能找些省钱的办法帮他们解决问题会更好,不一定要开方。大部分常见病,这些成药就能解决了。这样一来,你就可以等回来再斟酌方子加以比对,如此积累,对你大有好处。」 「如此行事也只是一时的,等你有了几分经验,我再找找关系送你去跟京中名医做助手,这样学下去,比一直待在太医院做杂事的医徒肯定是强上许多。」 林正堂鼓励完了她,又说明了实情:「另一方面你虽然学得快,又肯吃苦用心,但的确开蒙晚。这别的还能啃书钻研,经验却是无法靠别的弥补的,考虑到三年之约,你硬着头皮也要去做。」 经他这么一说,林夕媛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过想想也还好,如果真遇到急病大病,人家就去找坐堂大夫去了,哪有她的事。 而她现在的水平,直接去医馆只能做杂工,来得太慢,去做助手又遭人嫌弃,所以当铃医也就是最符合现状的选择。 虽然看起来颇有些无奈,其实的确也是有些门道在里面。 另外林夕媛想着,既然做了铃医,诊病的同时还能顺带着积一点分,实在不会用中医开药的时候,就先兑换了药片给人家,回来再学再问。这么一想,她觉得也还可行,当下便点头接受了新的挑战。 第二天一早,林夕媛就背上药箱,拿着串铃开始体验铃医生活。 京城从外至内分为外城、内城和禁宫。禁宫不用说了,那是皇家重地,这内城则都是达官显贵的住所。别看林府所在的位置是在内城城西角落,却也是寻常人不敢肖想的地方。 至于这外城,就是平民百姓、贩夫走卒的聚集地了,也是林夕媛如今主要的客户地址。 为了能够顺利生存,她特意裹平了本来就没多少的胸脯,又画粗了眉毛,脸倒是不用画了,前几个月天天在外面採药人已经又黑了好几圈。梳了头髮,换上男装,学着粗声粗气地说话,看上去就像是个有点稚气的小伙子。 如此乔装一番,林夕媛给自己打过劲儿,雄赳赳气昂昂地出门了。 林夕媛到了外城,一路大大方方地走街串巷,也没人觉得异样。只是像他这样年纪的铃医着实少见,路上之人大多是好奇地看看,有的比较自来熟的还会问问怎么这么小就干起了这个。 京城街面上的人跟她之前遇到的又都不一样了,刘家村淳朴,洛临县衙谨慎,林府亲近,这里则是到处透着一股鲜活。 「这么小就行医啊?家里人还真捨得!」 「看你说的,要是能天天养尊处优,谁会干这个?」 「那可不是,虽只又隔了一道内墙,咱们外面这些苦哈哈哪能比得起内城的大老爷。」 「咱们这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知足吧您吶!」 明明一开始还在说她,没几句话题就不知道扯哪去了。如果不是林夕媛还想着自己的活计,这种逗趣的闲聊她能站着听一天。 当然她也只是想想而已,大半天下来所到之处听到的也就是些问候调侃,竟然没有一个人找她治病。 林夕媛觉得有些耽搁时间,但也知道这事不能急,是以走得很慢,拿出经脉图,时不时地看几眼背诵着,右手则有节奏地摇铃。 一天下来,无事发生,仅有的收穫就是她背会了几条新的经络,外加摇酸了手。 晚饭的时候林正堂看着她的样子,就知道不顺,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她自己坚持。 林夕媛当然也明白,自己年纪小,又是头一天去,人家不信任是正常的,时间一长就好了。 她想了想,央着林从焕给她写了个布旗子插在药箱上,这样可以少摇那么几下铃,看起来也更显眼一些。 林从焕看着她:「想写点什么?妙手回春,药到病除,还是悬壶济世?」 「好像都口气太大了吧……」林夕媛斟酌片刻,「就写妙手仁心吧。」 得了自己的招牌布旗,林夕媛回到自己房里,又看了一会书,等到要睡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浑身酸疼,脚丫子也肿了。 「小姐走了一天,泡泡脚吧。」半夏端了泡脚盆进来。
第17页 「半夏你真是太了解我了。」林夕媛将脚伸进盆里,舒服地一声长嘆。 半夏此时已经和她熟了很多,知道洗脚洗脸穿衣这事用不着自己伺候,迳自到一旁去挑了灯花:「小姐如此辛苦,这种小事奴婢当然不能再让您费心了。」 半夏人很机灵,熟了以后性子也活泼,林夕媛挺喜欢她的:「是你心细。对了,嫂嫂那边的东西都照旧做吗?」 「嗯,大少奶奶那里的豆浆没断过,其他东西奴婢也是经常做的,如今少奶奶已经走习惯了,不用说也每日按时锻鍊的。」 「那就好,我还等着抱小侄儿呢。」 「小姐这样喜欢小孩子,以后嫁人了还不知要怎么宠呢。」 这话林夕媛不想接,如今是男权社会,三妻四妾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嫁人?还不如自己过呢。 不过好像老爹恐怕不会答应……算了,反正现在的自己还小,又有三年之约在身,应当还是能拖个一时半会儿的。 林夕媛心中略为有谱,洗完脚一着床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上街,依旧是没有起色。林夕媛于是不再徒留于外城,转而到京郊附近的村子找活计。 相比于外城来说,京郊的百姓就更是穷苦许多,她给人看诊只要一个铜钱,相当便宜。这么一天走下来,到了下午回去时还真接手了三个病人。 其中一个是染了风寒不见好,另外两个是干活时有轻微扭伤,果然像林正堂之前所说的一样没什么重症,就跟现代普通病症人们能在社区诊所解决的话,没人高兴上大医院。 这一良好的开端让林夕媛有了几分信心,并且也找到了新的学习方法。 每当她接到病人,先自主切脉断症,再用医疗晶片进行对比。一开始的时候还会有拿不准和漏症的情况,渐渐的也是越来越周全了。 除此之外,每天回去之后都会将经手的病人将脉案记录,翻阅书籍后再斟酌了方子经由林正堂阅览,林正堂悉心指导,并特地打了和太医院一样的铜人开始慢慢教她行针,如此多管齐下,进步可谓是突飞勐进。 她要价不高,看得准,不到必要的时候也不给人家开大方子,捡着便宜好用的药他们自己去找,给患者又省了一笔费用,一来二去的,渐渐在这京郊有了些名气。 因为她年纪小,大家看见她都喊「小林大夫」。入了冬月天寒,这头疼脑热是最常见的病,不怎么严重的开几粒成药,严重的她再给下方。 「小林大夫,我家这小子怎么样了?」 「不碍事,就是寻常风寒,小孩家拖不得,开几粒桑菊丸给他吃吃就好了。」 这样的对话很是常见,但是回去之后她却要做大量的辅助工作。 风寒主要分为两种症状,一为束表,二为袭肺,虽然说主要对症治疗就是要祛风散寒,但根据不同病人出现的舌红、发热、无汗、咽痒、流涕、咳喘等现象,药方上面都要进行细微的调整,是以积累下来,光这风寒一向的方子,她就开了数十张不同的出来。 林正堂对照脉案,将方子一一看过,大体上是还行,但是有一个问题却是特地提醒她:「你这给人看病,也要适当注意分寸,有的人穷苦,即使开方,将几味主药拾了便是,其他酌情加减的自己知道就好。」 林夕媛表示明白:「本来也是自己写着熟悉一下,一般不给人开方的。」 「嗯,你明白就好。还有你虽说字是认了许多了,可你这写得……」 林夕媛看着纸上的墨疙瘩,哂笑道:「如今每日没太多时间练,以后等基本功熟悉了,我会好好写的。」 林正堂点头不再多说,她说得的确是实话,如今每天已经是很累,自然没这功夫练字了。 「丫头是挺能吃苦,以后更要多思考。原本觉得三年有些紧,你要是能一直这样坚持下去,应当也够了。」 「放心吧爹。」林夕媛握了握拳头,「一群迂腐老头看不起女医,总有一天我要教他做人!」 「好、好!」林正堂就是看中她这份志气。 父女两人充满雄心壮志,不知不觉中亲情甚笃,已如亲生。 第十章 天虽然越来越冷,林夕媛行医看书却也不曾断,不过入了腊月时不时的下雪,天冷路滑的,连林正堂都说雪没消的日子让她别出门跑,于是外面的活计就耽搁了不少。 如此断断续续的串街,每隔几天再露面总是会攒了些病人,大多是风寒冻伤之类的。 她在街上的时候要走不少路,身上和脚都还暖和,手脸却是最受罪的。因为时不时的要给人拿药递东西,还要摇铃,手捂也不好戴,等她想起来说让半夏帮着做一副手套的时候,这冻疮就已经生了。 林夕媛忍着不去挠又痛又痒的手,将串铃一阵乱摇。一个妇人闻声从家里走出来:「小林大夫,有几天没见了啊!」 「天冷有雪不好出门吶。」林夕媛朝笑,「大嫂哪里不舒服?」 妇人摸着自己的脖子:「前两天脖子歪了下,到现在都没见好。」 林夕媛问:「落枕了吗?」 「我也说不来。」 「那我给你看看。」 林夕媛拿净巾隔了手拉开她的衣领瞧了瞧,又给她把了脉:「是落枕了,一直不好是你体内湿气太重。我给你说个方子你抓几味药一熬,湿气去了就好很多,不然以后别的地方也要疼。另外还得注意保暖,别再受凉了。」
第18页 她卸了药箱,从里面拿了膏药给她贴了,又口头跟她说了个偏方,以芡实、白扁豆和白朮熬汤,每日用了可解湿症。 一通下来总共就收了她诊金外加一副膏药钱,妇人高兴地将她连连夸,林夕媛笑着离去,心中却是默默将这方子补全。 只这三味药,效果还是比较一般的,健脾除湿,想快速达病灶的话还要加人参、茯苓、五加皮、绵茵陈等。这几样药贵,人参就更别提了,是以她并没有说全,只让她每日多用以时间来补其他药性。 这一做法也是林正堂着意让她如此的,行医用方的针对性除了要对症,也要对人。你给普通老百姓写了人参方,那等于没写。给权贵家让他长期煮白豆,人家则会觉得你非良医。 行医之道懂药相对来说只是一方面,想要让人信任,里面的门道其实很深。 林夕媛如此在外又跑了大半天,下午的时候天忽然又飘起雪,她也不敢在外面多待,赶着就往家去了。 回到家里胡氏正有些担心地在客厅等她,一见她回来便是松了口气,迎上去给她掸了雪:「眼看着又下了,正想着万一下大了你可怎么办,还好你还知道提早回来。」 林夕媛携了她一块入内:「我可是很爱惜自己的,你放心吧。最近天黑的早,嫂嫂要锻鍊也最好提前一点,免得晚上磕着碰着,大哥会要心疼的。」 「小姑娘家的拿我打趣,也不害臊。」胡氏拍了她一下,忽然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走到一半就累了,白日里也总瞌睡。」 林夕媛心思一动:「嫂嫂月事来吗?」 「迟了□□天……」胡氏反应过来,「你是说……」 林夕媛连忙给她看诊:「果然是有了!只是时日尚短,也就一个多月。」 「真的?这可真是太好了!妹妹,多谢你!」 胡氏有喜,林府一派喜气洋洋,林正堂一想到马上要抱乖孙,就得意得不行。林从焕也是惊喜无措,围着胡氏一会问想吃什么,一会问有没有不舒服,让胡氏笑嘆许久。 胡氏有了身孕,林夕媛拜师以后接的第一个病人算是功德圆满,趁着这个当口,她缠着林正堂问了不少关于孕妇的脉案。 「你不会自己看啊?」 「我自己看哪有太医指点来得妥当?再说我以后想来会是专攻妇科,这怎么调理怎么保胎,总得好好学学吧?」 林正堂一想,这倒也是。到底她还是女子,以后能把妇科学到极致,就够她受用的了。是以也不藏私,捡着比较重要的先给她说。 林夕媛这边虽然学了,却也不是在胡氏身上用。孕中只要没有大问题,还是以食为先,药能不喝就不喝。于是林夕媛这个女医,又当起了临时厨娘,不出门的时候就在家里研究了各种适合孕妇用的菜。 她耐心又细緻,未出阁的姑娘却为孕妇操心,倒叫胡氏怪不好意思的。 林夕媛让她别介意:「我还有大夫这个身份啊,照顾你是应该的,何况还有小侄儿。」 胡氏摸摸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有你照应我自然放心。如今可需要注意什么吗?」 「头三个月还是要小心一些,如今天冷,锻鍊就先停了吧,一应事物也不要干,嫂嫂就负责吃好喝好心情好,剩下的都交给我来做。」 林夕媛包票是打好了,真要天天做的时候却是发现了一个麻烦事。 如今农业水平尚且不足,冬天几乎没有蔬菜,翻来覆去也就是土豆萝蔔和白菜,剩下的就是一些腌菜,看来现在这里还没兴起温室和做菜干。 仅仅这么几种菜,蒸煮炖炸做一遍也还是那样子,是以林夕媛改而在平日的粥和饼上多下功夫。 红豆红枣,小米稻米,薏仁麦仁,又间或炖鸡或是排骨,每日换着也不觉得腻烦。 至于做饼,她原来并不怎么会,如今无事的时候跟着厨娘学了些基础,再根据自己的记忆试着做了改造,一开始是不大好,多弄了几回各种馒头花卷和油饼煎饼也都会了。 被她这么一养,半个月下去林家眼看着都有点要发胖的徵兆,不过此时冬天本来就该贴膘,也没什么不好。 林夕媛自己也是得益不少,身子虽然没说见长,做事却感觉有力气了许多,逢了晴天出去行医,背着个大药箱子也没再说把自己累成狗一样地回来。 林夕媛不知道原身是什么时候生的,只当时测了骨龄是十六接近十七,生辰就跟林正堂说了自己的生日。腊月二十四这天,一家人聚在一起为她庆生。 林正堂给她新打了一套针,林从焕送了她一套文房四宝,胡氏则是给她做了一件红色披风。 临近年下,二哥林从深的生意正忙,脱不开身回京探望,但却叫人捎回来了不少东西,给林夕媛这个妹子的又各外多了一份,说是给她压压日子。 林夕媛虽然到林府时日不长,却是真切感受到了家的温暖,想起半年前她从水深火热中获得第二次生命,这个生辰过得是各外感慨。 林夕媛总盼着说就把时间停在此时,一辈子能待在林家不嫁人也好,可显然这想法只是她一厢情愿。 林正堂得了这么一个乐意学医又颇有天赋女儿,是怎么也宝贝不够,尤其在亲自教导了半年之后,更加坚定以后女儿能够继承自己的衣钵,成为离国第一女医也是有盼头的。
第19页 他这里心中得意,又想到丫头已经十七岁了,一直放在心里的婚约,就成了他的头一件要紧事。 当年他曾经救了一妇人,彼时她和自己妻子同时有孕,于是就指腹为婚,定了亲事。奈何对方诞下一子,自己这妻子也没能添个女儿就去了,婚事便这么给耽搁了。 事到如今,没想到自己竟然捡了个这么听话的宝贝闺女,为了她的终身大事,林正堂决定豁出老脸,旧事重提。 林夕媛生辰的第二天晚上,林正堂拿了半面铜镜亲自登门,来到了裕王府上。 不错,他当年救的,正是老裕王妃,慕容拓的母亲。 慕容拓听说林太医登门,还有些诧异,一见铜镜,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林太医这是什么意思?」 「王爷,当时老朽与老王妃曾在战乱时有约……」 「此事本王自然知晓,但本王记得,你膝下无女。不知如今,林太医所为何事?」 裕王慕容拓原以为他是要拿这信物来求他办事,没想到这老头嘿嘿一笑:「原是没有的,近来新收了个女儿,身世可怜,浮萍无依,老朽与她十分有缘,这便认了亲。」 慕容拓见他那藏不住的笑,心中不喜:「林太医,这等女子,也能进我裕王府吗?」 林正堂稽首陈情:「老朽并非想要攀附,只是想给女儿许个好人家,王妃之位老朽不敢肖想,只求一侧妃之位便可。她虽家世不显,我林家也不算高官权贵,可她贤淑温顺,才貌俱佳,且……」 他还想夸女儿医术了得,被慕容拓打断:「既然如此,本王便纳了她。」 林正堂的话止住了:「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得那个意思。」 纳妾,不是迎娶? 林正堂一听就急了:「这,这怎么能?!当年与老王妃定下的是婚约,虽然老王妃已经不在,这父母之言王爷怎能不听?老朽也自知身份低微,只替女儿求一侧妃之位,王爷也不肯么?」 慕容拓道:「她到底不是你女儿。」 简单几个字,断了林正堂的念想,林正堂脸色灰败,半晌勉强一笑:「罢了,那王爷就当老朽今日不曾来过……」 本来也是想着为她争取一番,既然不能那就算了,自己以后再帮她相看别的人家。 「慢着。」慕容拓道,「本王已经决定的事,岂容你置喙?」 「王爷!」林正堂震动,他明明不愿,却也不肯叫自己收回,竟是要执意纳妾吗? 「此事就这么定了。本王尚在服功,来年再择日纳了林氏。日子定好了,本王自会通知府上。」 林正堂见此时已经无可转圜,耷拉着肩膀回了林府。 这临近年下,大家都喜气洋洋的,林夕媛却明显感觉林正堂忧心忡忡,眼看他又在唉声嘆气,不由得问:「爹,这是怎么了?」 林正堂知道这事迟早要告诉她,只好硬着头皮把那天晚上的事说了,最后哭丧着脸:「都是爹害了你……不然以咱们家的情况,即使嫁不得高官,小吏是绝没有问题的,没想到竟然连累你王府做妾……」 林正堂没想到的是,他一说完,林夕媛一听竟然满脸兴奋:「这么说,我可以在王府里面当个不起眼的小角色,靠着大树混吃等死了?」 「要是有那么容易就好了。」林正堂嘆气,「王府规矩大,人也多,错综复杂,弯弯绕绕,不是你能随心所欲的地方。」 林夕媛顿时也郁闷了:「那你还……」 林正堂惭愧无比:「是爹不好。」 林夕媛知道她是想给自己找一个好人家,此时见他这样自责连忙道:「我没有怪爹的意思。反正已经这样了,裕王府不知道多少人上赶着去,我一介医女也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你别在意了。」 林正堂见她安慰自己,心里更加难受。林夕媛则想到另一件事:「那我岂不是马上要离家了?」 「王爷的意思是明年再说……」 「那就好,我还想让爹多教我一阵子来着。」 「哎……」林正堂无奈嘆息,心中实在不是滋味,却也知道是无法了。 第十一章 很快到了初一。新年的头一天,皇帝要为百官赐福,林正堂一大早就去了宫里。因为这个新年意义特殊,林从焕便说护送妻子和妹子到京郊的天宁寺进香,只是这两人一个有孕,一个贪懒,耽搁了许久才出门,闹得他哭笑不得。 俗话说新年新气象,林夕媛难得的让半夏帮自己梳妆打扮了一番,又特地穿了胡氏做的大红披风压压日子。她如今已经回白了一些,身子仍是纤细,穿一些暖色反倒是能撑一撑气韵。 她没有什么特别的信仰,却也觉得这样的日子格外有意义。有这种想法的人很多,她们去的又不算早,到寺里的时候,内里已经有很多香客了。 林从焕陪着两人到佛前进了香,又添了不少香油钱,完了嘱咐林全和一应丫鬟照顾好两人,说着就是要走的样子。 「大哥这是要去哪?」林夕媛不解。 「他呀,保准又去看诗了。」胡氏哭笑不得,跟林夕媛解释每年这时候,寺里都有诗会,出了不少名词佳作,林从焕本就是个爱文如命的,当然不想错过。 林夕媛听了不禁感兴趣:「要不咱们也去看看?」 「那边人太拥挤,我还是在这边坐着等吧,妹妹想看让林全护着去。」胡氏道。
第20页 林夕媛当然不能把她一个人扔下,便也不去了:「反正我也没那造诣,不去也无所谓的。」 胡氏怕她无聊:「天宁寺的塔前有两株古树,枝繁叶茂,百年长青,不如咱们去许愿祈福吧,只当是玩玩。」 「也好,嫂嫂正好能给我这小侄儿求个平安。嫂嫂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女都好,我只求他平安。」 两人于是一起到了千寻塔下,只见塔前两株香樟苍青亘古,繁枝于半腰互相纠缠合抱,别有一番缱绻。 树下人很多,有不少人在挂平安符,红符交错碧叶之间,相映成趣。 林夕媛一见亦觉得喜欢:「嫂嫂,咱们也去挂。」 两人到一旁请了平安符,正准备挂到树上去,忽然前方树下一阵骚动,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老妇人,惊慌地叫着。 「老夫人!」 「这可怎么是好……」 看这动静,仿佛是有人晕倒了。 林夕媛忙对胡氏道:「嫂嫂,我去看一看。」胡氏知道她心善又懂医,连忙点头。 林夕媛快步前去:「让一让,我是大夫!」 「大夫来了!」 听到有大夫来,病人家属顿时欣喜,连忙散开让出一条道,好让大夫近前医治。结果一看来的是个女孩子,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知该做何反应。 「不要围着她,这样病人会唿吸不畅,地上凉,拿披风给老夫人垫一垫吧。」林夕媛说着就要伸手去解自己的。 那家人反应过来,忙说不用,身后伺候的丫鬟婆子很快拿了大氅垫在老夫人身下。一旁的年轻妇人迎上前:「这位姑娘懂医术?」 林夕媛点头:「略懂一些,情况紧急不如先由我看看?」 此时胡氏也走过来了,帮着说:「我这妹妹医术尚可,我的身孕也是她帮着调了身子才有的,不如就先让她看看吧。」 那妇人想着这时候左右无法,便道了谢,另一位年纪稍长、穿着贵气的夫人则在一旁安慰她。 这边的动静引得不少人注意,外披墨玉大氅、内里裹着朝服的男子过来接人的时候,一眼便瞧见了目标。 他略走近了些去看,这才颇为惊奇地发现正在诊病的是一位年轻女子。 她看上去似乎年纪不大,样子却很从容,并未因为眼前的情况而紧张慌乱。 这种紧急时刻,林夕媛一心想的是解症救人,连慌乱也给忘了。她见家属应了,也不耽搁,立时用帕子搭了腕子切脉。 眼前这病人脉象呈现为肝阳偏亢,脉搏冲力强,再看她身体微微抽搐,神智不清,面色发红,像是中风发作的样子。 「以前也有这现象么?麻烦帮我将老夫人平放。」林夕媛一面问,一面再用医疗晶片快速诊断核对。 「是,只是没有这么严重,以前只是会身体抽搐,口不能言。」那夫人答着,令下人照她的话做。 「是中风之症。」林夕媛两下里一核对,已然确诊,抬手向后,「半夏,银针。」 自她学了医以后,针囊都是要随时带着的。半夏取了来,林夕媛接过,用手一拉一抚,露出其中长短粗细各异的银针,正是林正堂新给她打的那一套。 却说那妇人原本无法,并不太信这年轻姑娘医术如何,此时见她切脉问症十分果敢,已经有了三分希望,再看她随身带着针囊,更加信任。 林夕媛右手捻起长针,左手握了老妇人的手,行针刺向其食指指腹,针入穴位,再探些许,方才拔出,血珠顿时涌出。 没等病人家属问,林夕媛就道:「中风发作时刺血而出,可以减缓体内阳症,能解一时之急。」 原本看见出血的家属还有点嘀咕,听她这么一说也就不再多问了。 林夕媛如法炮制,再先后刺了中指、无名指,见效果不甚理想,再刺耳后。 当林夕媛针探耳后,再次放血,老妇人终于嘤咛一声幽幽转醒。 「醒了醒了!」家属们顿时又惊又喜。 「等一会再扶起。」林夕媛拦住激动的家属,又再次切了脉,果然阳症稍解,这才松了一口气,「急症已解,只是病根难去,回去之后还是再请名医看一看吧。」 「多谢姑娘,姑娘可否留个姓名,日后也好登门道谢。」 「不用了,救人危急是医者本分,何况我也没有能力医治,只是救急罢了。」 那些人还要坚持,林夕媛道:「地上太凉,快扶老夫人起身吧。」 众人闻言连忙去扶,趁着她们手忙脚乱的时候,林夕媛拉了胡氏去了另一株古树下。一旁的贵夫人从旁瞧着,眼中颇为赞许。 这边老太太出了这样的事,一家人自然不敢耽搁,跟那贵夫人告辞先行离去,那男子这才迎了上去:「母亲。」 「敬儿,你来了。」 「来接母亲和妹妹。刚刚孙老太君是怎么了?」 原来这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曾经到洛临县巡灾的另一位,安南侯世子云敬之。而他来迎的,则是林夕媛一眼觉出贵气自成的云夫人。 「说是中风发作导致昏厥,幸得一位懂医的姑娘施以援手,醒了便赶着回去再找大夫了。」云夫人说明情由。 「人醒了便好,方才那位是何来歷?不太像是宫中医娘子。」宫中医娘子一般到了三十岁才会外放,平日也轻易不能离宫,是以云敬之才如此说。
第21页 「做了好事却没留名呢。」云夫人看向人离去的那一侧,「的确不像医娘子,倒像是哪家的闺秀。」 云敬之顺着她的目光去看,只见身着大红披风的女子正垫着脚尖努力向高处繫着平安符,系好之后朝后方妇人娇俏一笑,拍了拍手,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样。 他收回目光:「母亲,时候不早,咱们走吧。」 他显得很平静,只是路过那人时,却忍不住留心她们的谈话。 「都挂好啦!我已经尽力挂高了。」 「慢着点下来。怎么我看你的符上也不写点什么?」 「字太丑……」 云敬之闻言,不由自主地抬头去看合抱枝头的无字红符,不觉轻轻一笑。 林夕媛和胡氏两人系完符再回到主殿,林从焕也已经从诗壁赶了过来。胡氏见他欣喜,于是问道:「可是得了什么好诗?」 林从焕道:「亦歌亦狂,不愧是真名士。」说着从怀里掏出临摹下的诗句。 「莫让白头空留恨,无意春风迟翩然;我自临霄嘆冰霜,人不风流枉少年。」 繁体字写在一起让人眼花缭乱,林夕媛如今已能认了个大概,虽然没有完全读透,却也能感觉出作者的才傲。 「这谁写的?」 「江子若,京城四公子之一。」 「哦。」林夕媛现在对这个词语过敏,「看来这几个傢伙还是有点真本事的哈。」 她这些天问了府里人关于慕容拓的事,于是顺带着知道他是如今京中闺秀最为中意的夫婿人选之一。与他并肩的另有三位,是以叫京城四公子。 林从焕道:「那是自然。就拿这江子若来说吧,明明是太傅之子,能够受荫蔽,却是自行科考,十七岁就中了举人,去年秋考殿前扬名,得了探花,这是多少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成就。太尉之子陈庭钰,少时成学通六艺,能百步穿杨,七步成诗。更别说安南侯世子云敬之,皇室宗亲裕王慕容……」 「咳咳。」林从焕说得起劲,胡氏心细地发现林夕媛的不自在,连忙打断,「越说越远了还。出来时间不短了,咱们快回去吧。」 林从焕也反应过来,连忙打着哈哈道:「啊啊,就是,娘子和妹妹肯定也累了……」 他两人转移了话题,林夕媛却是执意不放:「裕王如何?」 林从焕斟酌了片刻道:「贵不可言,无论身份,还是才能。」 林夕媛点头,瞭然道:「那看来还是我赚了。」她如此说着,却并没有笑容。 「妹妹这般好,到哪里都会过得很好。」胡氏安慰道。 林夕媛知道他们担心自己,也不再多想:「嗯,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快回去吧。」 回府的时候,林正堂已经在家等了好一会了:「怎么现在才回来?竟然让老夫一人空等半天!」 林夕媛忙上前拉着他:「这不是去给爹祈福了吗?而且我们是做好事去了来着……」当下把遇到中风患者的事说了一遍,「爹,我做得还妥当么?」 林正堂听了抚须点头:「嗯,有点样子。你知道为什么对方愿意让你诊治吗?」 林夕媛不解,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林正堂道:「那便是你根基稳固,一言一行,足够让人信任。」 林夕媛恍然,联繫起之前他唯一一次对自己发脾气的事,这才真正了解学医不光是要会断脉,还要会断人心,只能使病人身体缓解,而不能解病人心中疑虑,是不能称之为大医的。 「多谢爹爹指点,夕媛受教了。」 林正堂更加满意,这才招唿众人都坐,一家人一同吃了饺子。 第十二章 过年这些天,家里人情来往的事不少,不过林夕媛不想应付,林正堂也就没勉强,让她自己清清静静地在家看书。 如此到了初八,林夕媛准备重操旧业上街行医,却是被胡氏拦了:「妹妹如今已经许了裕王,再这样抛头露面不大好。」 林夕媛却执意要去:「他非要纳我为妾,没得选择给我,我也非要继续行医,如此才算扯平了。」 「咱们的身份,又怎能和裕王相提并论?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好好学医,以后他有个头疼脑热的立马就能得治,不也有好处嘛。」 「裕王府可不缺你这大夫……」 胡氏劝了许久,见说不过她,只好说:「先缓一缓,晚上问过爹再说吧。」 林夕媛也只好应了,郁闷地卸下自己的东西,又窝回房间里去了。 晚上林正堂回来,林夕媛便主动跟他说起这事,林正堂沉默许久,看起来有些犹豫。 实际上让她待在家里,还是让她继续摇铃,都是对的,只是说这利弊难以权衡罢了。不让她继续看诊,这缺乏的经验怎么补上,让她继续摇铃,万一被裕王知道又怕惹下麻烦。 林正堂还没想个清楚,林夕媛道:「爹也别纠结了,我看干脆折中一下好了。以立夏为届,入夏就停了串街行医,好好在家备嫁,这之前一切照旧。我在街上这么久了,也没人看出端倪,除了咱家的人,裕王府那边也没人见过我,如此也不会露馅的。」 她这么一说,林正堂觉得还行,也就点头应了,只是多嘱咐了一句让她如今更要警醒着些。 于是初九林夕媛就照旧去摇铃行医了。她如今除了在京郊,外城也是有不少人熟悉,许久没上街,众人见她都是好一阵招唿,一口一个「小林大夫」叫得极亲热。
第22页 「张大爷好啊,你这菜今天卖的够快啊!」 「是啊,天冷又赶上过年就出来得少了。」 「李婶最近越来越显年轻了。哎哟,要给我说亲?算了算了,我这穷小子谁看得上。」 林夕媛也热络地和他们打招唿,不管有没有太多交情,见人三分笑,应答要大声,这就是街面上的生存之道。 一转眼,正月十五到,等过了十五,春节也算是彻底过完了。 每年十五京城都会有元宵灯会,看花灯,猜灯谜,街上各种摊贩的宵禁也推迟了,一直到月上中宵才会收了去,据说很是热闹。 林夕媛来京城也有半年,却是从来没有好好地逛过街,因此这天早早地收拾了药箱回家,又让半夏给换了衣裳梳了头,上街去灯会看个新鲜。 胡氏有孕不宜夜间成行,林从焕也要陪爱妻,所以上街看灯的只是林夕媛和半夏,外加一个管家林全。 他们到街市上的时候,外面已经上灯了。各色花灯沿街而悬,又有烟火夜空绽放,灯火相映成趣,节日气氛极浓。 林夕媛从来没参加过这样的活动,一时间看这个也新奇,看那个也有趣,眼睛都快看不过来了。半夏也是在她身旁笑嘻嘻跟她凑趣,林全到底老成,只是跟在身后保证她的安全。 一路走来,不少年轻男女借着特殊的日子,大大方方走在一起,也是难得的一景。街上之人接踵摩肩,两旁小贩高声叫卖,的确是热闹非常。 林夕媛买了包糖炒栗子,跟半夏边走边吃,正讨论着栗子挺甜,下一秒又被卖灯的吆喝给吸引了去。 「小姐,买盏灯吧?」路边小贩极力推荐自己的花灯,「您看这手工,这花样,多鲜活。」 林夕媛站在摊位前挑了挑,最后拎了盏兔子灯,虽然她经常解剖兔子,刚学的时候看见兔子就犯噁心,现在习惯了倒还是觉得兔子这种生物蛮可爱。 她一路逛来,林全的手上便多了不少东西。林夕媛提着兔子灯,又看见不远处有个套圈的小摊子,兴奋地指了指,对半夏道:「咱们也去玩。」 其实套圈也就是图个乐子,以她的本事也没想着能套上什么,一通乱扔下来,手中竹圈少了一半,真如她所料一般一无所获,倒也让她起了几分争取之意。 如此广撒网好像不行,林夕媛便想着说集火一处。她打眼看了一圈,大多是一些瓶瓶罐罐或者首饰什么的,要了也没太大用处,角落里一张青铜鬼王面倒是挺特别的。说是鬼王,却是丑萌丑萌的,并不吓人。 林夕媛于是开始盯着那一处勐攻,一开始还飘得很远,渐渐地能靠近了,甚至有几回已经是碰着了,又被弹飞了出去。 「啊,好可惜!」半夏惋惜不已。 林夕媛也是嘆,再一摸,手里的圈也不多了:「半夏你来扔个试试。」说着分了几个往身后递。 「还是小姐自己玩吧,奴婢可不行。」半夏连连摆手。 林夕媛正要再说,这时旁边一只手顺手拈起其一轻轻掂了一掂,信手一抛,林夕媛愣愣地看着,只见竹圈稳稳地飞向角落,在鬼王面上转了几圈,最后安稳落下——套中了! 「诶,中了中了!」林夕媛兴沖沖地看向一旁的陌生男子,赞嘆不已,「厉害啊!」 「还想要什么?」他轻声问,看起来刚才的结果都在他掌控之中。 「大神这是能指哪打哪么?」林夕媛表示授人以渔才是正道,「那我想要学这种神功!」 她脸上是兴奋求教的神情,他于是低声笑了。星眸舒朗,笑意温和,却好似要烫了她。 林夕媛有些呆,迟钝地直直看着对方,身后的半夏和林全则是连连咳嗽,提醒她注意点。 林夕媛这才意识到自己这行为在这里有些出格,赶紧扭头随手将手里的最后几个圈胡乱的一把扔了,心神微乱,不再看他。 这时老闆已经取了那鬼王面具递过来,林夕媛犹豫着要不要接,那陌生男子却是接了过去,转手将面具和竹圈塞在林全抱了满怀的东西上。 「就当做是天宁寺内,飞寻塔前,姑娘出手相助的谢礼吧。」他如此说着,灯火里携了朦胧的笑。 哦,怪不得他突然出手,原来是那一次……大概是病人家属吧?她完全没有印象。 林夕媛正要推辞,他却已经转身飘然去了。挺拔背影很快在眼前消失,让她连拒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既然已经是拒绝不了,那便收着吧。 林夕媛轻轻一笑,心情甚好,好心还是有好报地嘛。她转身拎起面具,毫不客气地覆在自己脸上。 「小姐这样子可太有意思了。」半夏嘻嘻笑道。 林夕媛也笑,笑声在面具里面迴荡着。 远处,三个男子正凑在一起,打趣道:「哎哟,回来了!」 「一个没注意人就没影了,跑那么远去献殷勤,竟然藏着不给咱们看。」 「世子爷可是动春心了?」 云敬之大步迎上去,笑道:「乱猜什么,不过是感念她古道热肠罢了。」然后跟他们讲了天宁寺里的事。 慕容拓道:「孙家老太太晕倒跟你关系不大,我看你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说起会医术的姑娘,他倒是想起了那个假小子……真是各有命数,一个是闺中淑女,一个却是市井流民。
第23页 「孙将军原本是安南侯的旧部,两家关系可不一般。」陈庭钰纠正着他话中的缺陷,但在某方面表示强烈认同,「不过敬之肯定还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江子若比较会抓重点:「是哪家的姑娘?别闹了半天婚约都有了,堂堂世子竟然单相思。」 云敬之无奈:「你们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真的离谱?」 好吧,也有一点点靠谱,只是他无法承认。想起方才她的样子,云敬之便又忍不住微笑起来。原本还怕她会觉得唐突,没想到她竟是那样的反应。笑意盈盈,嫣然无方,如初见时一样娇俏。 她刚刚称唿自己什么?大神?比起寻常陌生女子会称的公子、少爷,以及知他身份所喊世子,多了些亲昵的崇拜……他觉得很好。 他的喜悦神情其他三人看在眼里,自然少不了调侃打趣一番,末了还嫌弃地说他竟然连人是什么来歷都没搞清楚,至于还矜持成这样嘛。 云敬之摇头并不多言,这样相遇,于他而言,已经很好。 他这边被好友围攻,林夕媛则是被半夏又不放心地说了一通:「小姐如今已有婚约,怎么能那样盯着人家看啊……」 林夕媛隔着面具瞪她:「我哪有?」她只是一时有点呆而已,谁叫他突然就像被她给逗乐了一样笑起来啊。 半夏无情拆穿:「当然有!还好那公子留下谢礼便离去了,不然对方要是误会起来可就麻烦了。」 「既然是来相谢,他还能误会点什么?难不成会以为帮我套个圈,我就芳心暗许了不成?」 林夕媛哼了声,她是有一点点心跳加速,但也不至于那么没出息地就看上对方。那人要是因为自己呆了一下就误会,那就不是大神,该改叫大猪蹄子才对。 她将面具掀开,顶在头上,又从半夏手里拿回兔子灯,保持这个造型继续逛了好一会儿,直到林全提醒时候不早,才恋恋不捨地回家了。 第十三章 及时行乐自然是好,结束以后还是要回归正常生活。上元的放松于林夕媛来说也是难得的奢侈,接下来还是要继续当铃医的。 如今天还是冷,这一冷骨头就脆,柳子巷的王大爷摔了一跤,当时胳膊就拧着了。街坊邻居一看,赶紧上街上喊人:「小林大夫,小林大夫!」 那人喊着就往路上跑,着急忙慌地也没看路,差点被经过的马匹给踩了。马背上的人急急勒马,神情已经有了几分不悦。 「哎!哪个喊我?」这时候,一个人摇着铃铛叮铃桄榔地跑了过来,粗声粗气地应着。 来喊他的人这时候才回神,赶紧到一边让了路:「对不住啊!一时情急没注意!」说完没等对方反应,又急急喊道,「小林大夫,王大爷摔了胳膊了,你赶紧来帮着看看!」 「来了!你赶紧领我去!」林夕媛应着,跟着人就走。 马上之人见状略有些诧异:「你这是?」 林夕媛这才注意还有别人,一看竟然是在玉林山上偶然遇见过的慕裕,匆匆向他亮了一下身后「妙手仁心」的布旗:「行医啊!我先忙去了啊!」 慕容拓看着那匆匆离开的身影,不由得有些惊疑。这样子不会错,就是在山上见过一面的林夕。可这才几个月过去,怎的一下子跟换了个人似的。 「来来,让开给我瞧瞧啊!」粗犷的声音再次传来,慕容拓感觉有些不忍直视。 这真是同一个人? 慕容拓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会让一个人在短时间内颠覆曾经,因此不由自主地驾马略为凑近了些,不动声色居高临下地看着。 只见她拨开众人,上前问了几句话,然后就大咧咧地摸上了老汉的胳膊。 林夕媛略一摸,便知道是有些错位了,于是一面让人去找木头片子做夹板,一面让他小心解了袖子,用晶片申请了骨片,确认具体情况。 夹板很快找来了,林夕媛道:「这马上都入冬了,天冷的很,年纪大了走路就得多支应点,不敢再摔了。」 「摔这一回就够受的了!这回可是遭罪了……哎哟……疼喔……」 「没事儿,这不遇上我了吗?保管给你手到病除。」 「你这孩子净会瞎哄人的,这么揉着就行了吗?」 「那自然……不行!」她说到这里突然一使力,王大爷又是哎哟一声,这骨头就已经给牵回去了。 林夕媛麻利地给他涂了药酒,又拿木板紧紧缠住包好:「这要是再摔我可没法子了啊!」 王大爷回了回神:「有点疼,不过没刚才那么疼了……你还真有两下子嘛!」 以前她自然没这手艺,也是在街面上见得多了,愣是给逼得练出来的。 林夕媛嘿嘿一笑:「知道好了吧?过几天我过来帮你看看,这些日子注意养着,别受凉了。」说着帮他把袖子给理了,「十个铜钱不还价!」 王大爷也知道她没多要,二话不说让家里人取了铜板,林夕媛乐呵呵地将钱收起来,转头一看就笑开了:「慕裕兄还在啊!」她说的是慕裕,想得却是沐浴,因此笑得格外开朗。 慕容拓哪里知道她在笑什么,骑在马上稳稳噹噹地问:「怎的做起铃医了?」 其实他真正想问的是,怎的成了这副市井模样。 上一回虽说也扮了男装在山上採药,可那时行为举止还是很女气的。雨下读词,更是颇有些女子的多愁善感。如今摇铃行医,流于市井,这粗犷的样子,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知道是女人。
第24页 「要吃饭讨生活的嘛。」她眯眼笑道,「慕裕兄要光顾生意吗?」 慕容拓看着她背后的药箱,摇了摇头。她也不纠结,掏出串铃摇着:「那我走了啊。」 瘦弱身躯在棉衣里看着空荡荡的,背着药箱摇着铃,步伐矫健地渐渐走远了。 慕容拓看着她匆匆离去,却是将她的笑容记得很清楚。没有讨生活的艰难,不卑不亢,只是在笑。 他见过很多种笑容,奉承的,讨好的,算计的,隐忍的。但这样纯粹的笑,真的很少见。 或许是因为稀罕,才会记得这样清楚吧。慕容拓不再多想,打马离去。 这几天遇了倒春寒,林夕媛自己也有些感冒。虽说吃了药,那也没有说立马就能好的,因此时不时地要缩着手偷懒。 慕容拓见她难得没有摇铃,而是揣着手缩着脖子,鼻子冻得通红,还打了个喷嚏,不由得生出几分恶趣味的乐意。 他打马上前:「怎么这时候了还在外边挨冻?」 林夕媛随口回了一句:「你不也在喝西风啊。」 她只当是街面上的人跟她开玩笑,说完了才发现有些不对劲,抬头一看人家骑在马上穿着大氅裹得严严实实的,不由得笑到:「是你啊,慕裕兄。」其实她内心终究放不下谐音梗,所以又绷不住了。 慕容拓见她如此笑,心情更加好,难得发一次善心:「你住哪里,我送你一程?」 林夕媛却连连摇头:「不要不要,走着暖和,我才不想在马上喝冷风。」 慕容拓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心头一阵不悦,不再说什么,拍马走了,身后两个侍从也一併跟上,马蹄飞扬之间,溅了她一身泥。 林夕媛愣了一会,忍不住嚷嚷:「好歹也是相识一场,不顺你意就甩我一身泥,有没有人性啊你!」 听了这话,慕容拓的两个侍卫都是如临大敌,这铃医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王爷,您看这人……」 意外的是,慕容拓却解了身上的大氅:「把这个赔给她,不许多事。」随手一丢,头也不回地走了,只是脸上却有一丝笑意。 身后的侍卫慌忙接住,扭头去找那个铃医,这人还在那边嘀嘀咕咕满脸不爽呢。他下马把大氅塞了过去,匆匆丢下一句:「主子说赔你的」,方又上马追了回去。 林夕媛看着强塞在自己怀里的大氅,哭笑不得。 林夕媛是抱着大氅回家的,她没有自取其辱地去穿,因为她知道肯定大得要死。再说这东西看上去好像挺贵的,弄脏了可惜,说不定能拿去卖钱。 胡氏本来想说看看她回来了没,一见她这样也是有些呆:「这衣裳?」 「一个暴发户不要了塞给我的。」她随意说着。 胡氏听了也不在意,这种行径也像是暴发户会干的:「赶紧回屋暖和一会儿吧。」 林夕媛原以为这事就算完了,没想到下一回遇见他的时候竟然还被问了起来。 那时候她正在边走边背书,忽然背后药箱被人一拉,踉跄了几下差点栽倒。 慕容拓见她走得认真,原本只是兴起逗她,没想到害他差点摔了,连忙伸手扶住她的手臂,林夕媛借力稳了身子,抬头一看竟是他,不由得抱怨了一句:「扯我药箱干嘛啊……」 慕容拓不吭声,伸手掂了掂,还挺有分量,怪不得……林夕媛则是蹦着拉了背带,重新将药箱往提了提。 「看你想事情丢了魂一样,本想着叫你回神的。」 「我谢你啊!」她没好气地朝他呲牙。 慕容拓松开手,眼尖地发现她手上生了疮,又见她还是棉衣空荡,忽然道:「给你的衣裳怎的不穿?」 林夕媛幽幽地说:「太大了……」 太大了吗?慕容拓一想,好像也是。她在女子中算是身量高的,可跟自己还差着一头,人又瘦,穿起来自然会大。 「何况我一个铃医穿着那个走街串巷像什么样子。改天我还给你吧,我没穿过,还很干净的。」林夕媛本来想卖钱的,想想还是算了,干脆直接收了起来。 「……不必。」一件衣服至于要分得这么清楚吗,竟然还要再还给他。 林夕媛觉得他好像又开始不高兴了,不由得嘀咕了一句:「真难伺候。」这人绝对是那种富贵人家出来的,她无比确定。 「对了,你有什么事吗?」半晌,她忽然想起来问。 慕容拓当然不会说自己是看见她了,临时起意的:「冻疮药来一盒。」 「噢,你早说啊。」她卸下箱子,从里面翻出一个粗陶的小盒子,「这个效果挺好的,五个钱。」 他接过,打开盒子,指了指她的手。见她呆看着没反应,慕容拓将盖子塞在盒子下,扯过她的手腕,在她迷茫的眼神里用她的右手沾了点,在她左手指关节上胡乱涂了涂。 林夕媛瞪大了眼睛,声音干涩道:「这是干什么你……」 慕容拓把盒子盖好塞回去,另外扔了一小块碎银:「给你的。」 林夕媛古怪地看着他,半晌从牙缝里憋出一句话:「谢谢啊……你不会看上我了吧?我没有那个那个癖好的……」 不是说富家子弟那种生活很奢靡的嘛,有的喜欢美女,有的喜欢俊男,自己现在也是一枚英气小哥,别不是被惦记上了吧…… 慕容拓无语,这都是什么跟什么。自己也是,何必多此一举呢?黑着脸就要走。
第25页 林夕媛见他要走,哎声喊着:「哎,等等!」 「干什么?」被误以为是断袖的慕容拓语气不佳。 「找钱给你。」林夕媛翻着钱袋。 「不用。」 「要的要的。」她努力翻找半天,发现并不够,想了想道,「找不开,要不请你吃东西吧?」 「……」 「算了,咱们穷人吃的东西你也不稀罕。」 听她这样说,慕容拓有些犹豫,但她那边已经没打算给他反悔的机会,直接把药膏装进钱袋子里,一併递了回来:「剩下的就算了哈。」 林夕媛见他没有要接的意思,便将袋子塞给了他身后的侍从,自己回头收拾了药箱,重新背回背上。 慕容拓看着她清澈的眼睛,觉得这样自立自强的女子的确是少见。 但林夕媛完全已经是想跑偏了,眼见他盯着自己看,不自在却又郑重其事地说:「虽然我只是个穷小子,但我还是比较嚮往娶媳妇……没有那个那个倾向的,一点都没。」 慕容拓刚升起的那点欣赏立刻被打了回去,那厮却是又嚅嗫着说了一句:「这种事儿别来找我了啊!」 慕容拓黑着脸走了,心想以后还是别理她了,这都什么思想……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别之后,竟是接连数月不得见,他寻人问了依旧无果,这人就像是蒸发了一样就此消失,彼时心中失落难以言喻,这是后话。 第十四章 过了惊蛰天就开始变暖了,林夕媛手上的冻疮也有了开始变好的迹象。天暖走在路上就更加轻松,何况她现在也已经是很适应这种生活状态了。 以往街上也会说有人闹事,打架骂仗的她都见过,这一日却是极其罕见的,街上之人惊走不已,离近了一看,却是一只恶犬狺狺狂吠,见人就追咬,不一会儿就伤了六七个人。 林夕媛一看就觉得那狗的状态不对劲,目露凶光,行为癫狂——恐怕是犯了狂犬病。 「快想办法把这狗给叉住!」她急急提醒着,被疯狗这样咬了可是很麻烦的。 一般人见了这架势哪里还敢上手,躲都躲不及,幸亏这附近有个杀猪的,人长得壮实,胆子也大,拎着杀猪刀就沖了过来,趁着疯狗又是一口咬住一人裤腿撕咬不止的时候,提刀几下就把这畜生给砍了。 疯狗嗷嗷几下就没了气,街上的人这才从惊吓中恢復过来。 「哪里来的疯狗,可吓死人了!」 「哎哟,这腿可被咬得惨了……」 「小林大夫,幸亏你正好到这,赶紧给人看看吧!」 这狗一路伤了不少人,林夕媛不用人说也是要帮着给治的。 她一面卸了药箱,一面对周围的人说:「帮忙把受伤的都扶过来,伤重的先治,轻一些的后治。」 「哎,好嘞!」众人应了,纷纷去帮忙去了。 林夕媛蹲下检查了眼前被咬之人的腿,已经是被撕了一块肉,颤巍巍地挂在上面,她想了想,决定还是给他缝一下,不然这腿可是长不好了。 「你忍着疼啊!」林夕媛说着,打开了药箱,手抚过各种药瓶翻找,趁着人不注意的时候,兑换了生理盐水、消毒剂、针线还有几支疫苗。 林夕媛拿生理盐水给伤者沖洗患处,那人顿时疼得嗷嗷直叫。 「小林大夫,你这治伤治的怎比狗咬还疼啊!」 这话一出,周围人都是一阵笑,林夕媛哭笑不得道:「不沖干净这伤可是不容易好,而且可能会染狂犬病。」 此话一出,那人顿时叫道:「那沖吧,我忍着!我不想变成疯狗……」 林夕媛安慰:「不会的,等会我给你打了药,能防病的。」 她仔细沖了伤口,又用消毒剂擦过,然后拿起了缝合针。 「咦,你这是干什么啊?」 「怎么还拿针出来了?」 周围围观的议论纷纷,林夕媛道:「这是我祖传绝技,今儿给你们开开眼哈,缝上之后过几天啊,这肉就能长到一块去了。」 「有这么神吗?」一听是祖传绝技,众人也就没再多纠结,这民间奇术多了去了,他们比较在意的是效果如何。 林夕媛没有蠢到和别人解释这东西到底是个什么来路,只用了普通人比较好接受的说法。她穿了针,小心地将几乎掉落的腿肉归回原处,然后从侧边开始下针。 眼看她真的开始在人身上飞针走线,一边的人都是看得入了神,连那伤者都忘了喊疼,愣愣地看着自己的伤口。 缝,缝上了……人皮子也能跟布一样缝? 周围安静了好一会儿,眼看着那肉慢慢地已经被固定了回去,议论赞嘆的声音重新活跃起来。 「嘿!还真神了啊!」 「小林大夫真有两下子!」 「这小林大夫虽说是男娃,用起针线比女娃也不差,这阵脚挺细緻的啊!」 林夕媛照旧和他们笑谈:「那是那是,要不然怎么说是祖传绝技呢?」 她细细地将皮□□好,收了针,又拿出疫苗给拿人打了。这针筒别人没见过,刚想开口,林夕媛已经先一步道:「师门之秘,莫问莫问。不过打了以后就不会得狂犬病了。」 「哦哦,不问不问……厉害啊!」 林夕媛做完,招唿着旁边的人:「来,下一个!伤的比较厉害的先来,轻伤的等一等啊!」
第26页 「这个自然……」 「让张嫂先来吧……」 林夕媛将一应伤者处理完,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她抹了一把汗,对伤者交待说七天以后她再过来给他们打药,缝过针的到时候也一併拆线,到时候就在这里等她。 那些人连连点头应了,将她好一通夸,又各自塞了钱给她,林夕媛也没拒绝,收了钱便回去了。 到了约好拆线的时候,林夕媛串到这街上,伤者已经在等着了,周围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人。 「小林大夫来了!」 「可真是神了,俺们这伤口都长新肉了!」 林夕媛跟他们一一打了招唿,然后挨个打药拆线。大部分人都挺好,就有一个体质比较敏感的伤口有点流脓,林夕媛给他开了一瓶药,叫他过两天再来等自己。 那些人拆了线,街坊邻居都凑去看,只留下一道细细的蜈蚣疤痕,疤上颜色较浅,已经是长出了新皮肉,当下都是啧啧称奇。 经由这一回,林夕媛在这外城就更有名气了。以前有人跌出个窟窿,好多时候就是自己沖沖了事,现在都知道等着她来给缝缝。 虽然说这用针的损耗变大,但一直接诊,这积分也比较平衡,所以林夕媛也是来者不拒,能帮着缝的就给缝。 因为她这一手技艺,外城之人给她起了个外号叫作「绣针林」,林夕媛听了除了觉得这个谐音「袖珍」有点古怪,内心也是挺受用的。能用现代的医术在这里继续救人,真的让她很开心。 不过这种日子没有多久就到头了,忙碌而充实的时间总是一眨眼就过去。 林正堂这天从太医院回来时带了新消息,说是皇帝为了南北通航,下令开凿运河,由工部主管,并命裕王监理此事。 这样大的一个工程,竟然交给裕王监理,足以说明皇帝对他的器重和信赖。 林夕媛不由得道:「他和大哥,好像是同岁吧?」算得上是年轻有为了。 「自然,老王妃和你母亲那时节是同时有孕的……」然后才定下婚约,结果又委屈了你……林正堂没能说下去。 林夕媛现在已经认了:「算了,裕王这样的人当真是凤毛麟角,就算给我个王妃的位置,我也镇不住。」 林正堂道:「说来说去都是爹无能,如果爹不仅仅是太医,裕王不会如此不顾情面。」 林夕媛道:「说这个干嘛,我一个乡野丫头,能当太医府上千金小姐,好几次做梦都笑醒了。」 林正堂知道她在哄自己,也不搭腔:「你这是肝火旺,灌几副药就好了。」 林夕媛无语,这能是一回事吗?这老头也真是的。 林正堂呵呵一笑,半晌道:「裕王马上要到运河途径各岸巡视,王府来传了消息说……婚期定在六月初三。」 「这么突然……」 原本是想说到立夏再停的,这样一来时间就有些紧,到了三月,林夕媛便停了摇铃串街,专心在家备嫁,外城徒留下一个拥有缝合伤口技艺的年轻铃医的美谈。 第十五章 林夕媛如今虽说是去做妾,那也是王府贵妾,铃医的行当既然停了,整日里最重要的事就是备嫁,各种习俗眼花缭乱地看得她头疼。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这已经是被简化得不能再简化了的。 林正堂其实心中十分难受。王府只是差人来告知,既无聘礼,又无文书,这般敷衍的态度,恐怕丫头以后的日子并不好过。而且王府把时间定的这么急,明显就是随意纳了填房的意思。若是裕王误会林家想要挟恩攀附,因此记恨,自己就是将她生生推入了火坑里。 但这事他如今不好跟闺女说,只能是让她在家的这些时间过得随意自在一些。 林夕媛不会女工,嫁衣这事便主要是胡氏帮着操持,因她如今只有半夏一个婢女,胡氏又把她房里的玉竹送了来,说是人很稳妥,她那边另外选人再教。 这些日子里,胡氏常常与她为伴,两人一个监督半夏她们做女红,一个看着医书,偶尔交谈,日子倒也平静祥和。 除了嫁衣,其他要备的东西也不少,再加上以后恐怕也没太多机会出门,是以她找了机会就上街逛逛。林正堂知道也不拦,甚至现在很少督促她医学上的事。 林夕媛已经想到他是顾忌着以后,怕自己在裕王府没法继续学医,现在就已经有要放手的意思,但她除了偶尔上街,该学的还是照旧,病并没有因此懈怠。 这天林夕媛带着两个丫鬟上街,林全这个管家做为保镖兼职钱包当然也要陪同。 「小姐想买点什么?」林全在轿下恭恭敬敬地问。 「我没想到。」林夕媛没有想法。 身后的玉竹道:「小姐合适的常服不多,不如去挑一些料子,再添一些胭脂水粉、首饰头面,总是这样素净,怕是老爷会怪咱们怠慢的。」 林夕媛闻言点头:「也好,衣服是得重新做几件,首饰什么的就随意吧,我不怎么喜欢戴。」 「是。」林全应了,「那奴才引您去布庄看看。」 林夕媛对于这些东西没有研究,该挑什么,怎么搭配,完全没有想法,所以最后干脆都交给了身后的丫环。这时候她不由得感嘆,古代富人如此享受,怪不得会有「朱门绣户」、「钟鸣鼎食」这样的词语。 出了布庄,又逛了胭脂铺和首饰铺,林夕媛也有些累了,林全便提议说去茶楼喝茶听书。他说道:「这静水茗居的茶极不错,先生书也说得热闹,小姐要不要去坐坐?」
第27页 「好啊,我正好也没见识过。」林夕媛欣然应了。 四人进得楼内,林全要了一间二楼的雅间,说是底下人多口杂的不大好。她临窗坐了,林全拉上门窗的竹帘子,站在一旁给她倒茶。 「你们都坐,难得出来一块放松放松。」 林全没应,只是让半夏她们陪坐。林夕媛见状也不勉强,指了指桌上配茶的小食示意他吃。 几人在茶楼坐着听了会书,那先生讲得是一段江湖逸事,他说得的确生动有趣,一时间几人嗑着瓜子喝着茶,都听入了迷。 忽然茶楼外一阵骚动,林夕媛问林全:「外面怎么了这是?」 林全掀帘看了一眼,当即就笑了:「是京城四公子来了,没想到他们今儿个在这附近聚。」 京城四公子? 林夕媛愣了一下想起来,自己那个未来丈夫不是传说中的四公子之一吗? 她忙扒在窗边去看,却见四个男子正并肩往茶楼这边走,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一个个害羞带怯地跟着看,还有胆大的从楼上往下抛香帕。 这阵势四人似乎见惯了,很是随意地在侍从的护送下往这边走。有的小娘子本来还想大胆上前,都被挡了回去。 林夕媛看了忍俊不禁,磕着瓜子评论道:「跟看猴似的。」 她这声音有些大,最外面的两人听到了,齐齐回身抬头去看。 林夕媛正呆着,忽然其中一人却是对她笑着招手示意——是上元节遇到的帮自己套圈圈的那位大神! 她因为他的笑慌了神,松手从窗边埋下了头,然后下面两人就看见楼上掉落了……一把瓜子。 「哈哈,你也有被这么对待的一天!」江子若嘲笑着一边的云敬之。 云敬之笑,她还是那样有趣。不过嘴上却是不饶人:「我看是想砸你的。」 两人说笑着回身,去了对面酒楼,林夕媛缩着脖子:「走了没?」 林全道:「公子们看起来没有介意。」 「那就好。」林夕媛放松下来,「方才哪个是裕王?」 「奴才不清楚。」 好吧,其实她也不知道,不过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应该不是,裕王要是有这么知恩图报,自己现在还能是去当妾? 林夕媛一想到自己竟也要遭遇一把包办婚姻,连脸都没看清楚就要嫁过去,着实为自己的未来感到担忧。 对面酒楼上,江子若跟剩下两人绘声绘色地说了世子跟人招手,结果吓得人家瓜子都掉了的事。 两人听了果然又将他笑话一通,云敬之无奈:「这今天说是给咱们裕王送行,闹我干什么这是。」 慕容拓道:「我不介意再多听一会儿。」 陈庭钰却是想到了另外一事:「她说是看猴,这不把咱们也给骂了吗?我得去讨个说法!」 「小心人家砸你满头包。」江子若断了他的心思,转而说起正事,「如今这运河一脉可是离国的重中之重,慕容你这回的差事可不容易。」 「南北通航,当是离国之幸事,只是这阻力也是不小。」慕容拓道,「是得加着小心。」 云敬之则问:「上次那事查的怎么样了?」 「阮江决堤一案我暂时切断了。那老傢伙狡猾得很,没那么轻易能逮住。」 云敬之点头,几个人略聊了些政事,便又开始吃吃喝喝聊别的了。 「对了敬之,你这还不打算娶亲啊?你家里就没催?」江子若问。 云敬之摇头:「没有,他们也习惯了。」 江子若于是兴奋:「那你可好好顶住啊,只要你挡在前头不成亲,我这也就没人管了,哈哈!」 一旁陈庭钰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敬之那是长情,跟你这风流是两码事!少胡说了。」 云敬之心中嘆息,长情?世人可真是高看他了。 慕容拓看他这样,便转了话题,因他明日就要动身,所以酒也没有多喝,几个人聊得差不多就各自散了。 第十六章 偶尔的休闲并不能阻挡继续前行的脚步。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学习,林夕媛在这行针方面也已经是入门了,但用灸如今才刚开始接触。 之前林正堂的确是有心想停了她的学业,可看她依旧自己坚持,嘆息之中颇为欣慰,于是也就继续教了。 如今的灸法主要就几种,药锭灸、灯火灸、温针灸和艾灸。其中最常用的当属后两种。 艾灸其实操作并不难,主要是掌握适合不同病理的穴位选择,温针灸则要麻烦一些,以艾灸为辅,以行针为主,比寻常下针达病灶更快,但施法也更难。 林夕媛刚开始练的时候,不是把自己给烫疼了,就是把铜人给烫红了,要么又把银针给烫软了,总之是哪哪都不顺。 随着不断练习,在手上烫了不少泡以后,掌握了方法,如今倒是好了很多。 不过因为她这样天天练,她那学习的小书房里一股子艾草的味道,终日不散,染的她浑身也都是那股子味。胡氏如今有孕,不适合总闻这个味道,所以现在很少过来。 她现在正是害喜地厉害,头三个月的时候一直是没动静的,林夕媛还说她福气好,这到了第四个月开始就不行了,一天总是呕吐不止,早晚吐的更厉害,林夕媛琢磨着换了好些菜式也不见好,后来无意间手抖,腌了一盘特酸的酸梅子,胡氏吃了才少吐几回。
第28页 「都说酸儿辣女,嫂嫂这一胎十有八九是个调皮的小子。」 「都好,只别再折腾我就阿弥陀佛了。」 林夕媛惦记着她的胎,算算预产期,大概是到中秋左右,那时候自己已经嫁人,没办法在家照顾她,所以私下里教了半夏和玉竹怎样伺候产妇做月子,还有怎么照顾新生儿。 除了这些,林夕媛还教了些月子餐,并且严令禁止她们对胡氏说,想着到时再给她一番惊喜。 自己这个嫂嫂对她是真心不错,如果不是她要离家,这事她肯定自己就做了。 想到糟心的婚事,林夕媛就一阵气闷,什么破人,还非得纳妾,真以为她高兴嫁还。 但是慕容拓其实也不怎么乐意,林正堂的行为在他眼里完全就是在攀恩,如果是他自己的女儿也就算了,随手捡了一个也好意思来求?真是不知所谓。 慕容拓在外巡视了接近两个月,到四月底才回了京。入了城门,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了那个假小子。 竟然以为他有断袖之癖……自己像是有那种见不得人的爱好吗?再说了,她以为自己是没看出来她是女人?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挺悬,头一回见的时候是不难看出,如果直接是在街上见着,那是当真想不到的。 他想到这里,脑子里想起的是纯净的眼神和笑容,这俩月净看地方官员在他面前装样子了,感觉需要洗洗眼睛。 慕容拓于是放慢了速度,在外城略穿梭了一会,但是并没有看到人。他只当是不巧,并没有在意。没想到接连几天有事出城去,来回也是没见着。 他有点纳闷,便让身边的无尘去问问什么情况。 无尘对这铃医自然是有印象的,因为上次拿剑指着她的就是他。 他领了命,便找街上的小贩打听:「你们这附近听说有一个年轻的铃医,还挺有本事的,怎么没见?」 「你说的是小林大夫吧?」那人一听就拍了大腿,「别说你了,咱们这些人都好久没见了!」 「怎么着?是不来这边行医了吗?」 「说不来,反正街上人说这俩月都没人见过他。我这前些日子腿上磕了个窟窿,还想找他缝缝,人就这么没影了……」 无尘有点呆:「缝……怎么缝?」 「就是拿针缝啊!你不知道,这小林大夫有一门祖传手艺,能用针线将人破掉的皮□□起来,就算是大窟窿,完事儿也只留一条小疤,可神了!」 「有这么神么……」无尘不由得嘀咕。 「嘿,你别还不信了!」那大爷来劲了,朝着一旁吆喝,「老李头,把你的腿给他开开眼!」 一旁奔来了个老头,一副小子没见识的神情拍了拍无尘,撩起了自己裤腿,他顺着一看,腿上有一道半弧形的疤。 老李放下裤脚:「还好老头我命大,当时这被疯狗咬得差点整块肉都掉了,这一缝,啥事都没!」说着看了看喊自己的那个老爷子,「你这算是碰不上了,说不定小林大夫已经换了地方行医了。」 两个老头自顾自地聊开了,无尘又找其他人问了下,都是一样说辞,得了结果,便去给慕容拓回信。 人就这样不见了,凭空蒸发了一般……慕容拓有些失落,过一会儿便调节好了情绪,有些人本就是这样突然离开了视线,也没什么不正常的。 只是想到,往后整日面对的还是各藏心思的笑容,还是有点可惜的。至于缝补之术,他听了也只是一听,民间神技多不胜举,倒也不怎么稀奇。 慕容拓这一回来,自然是要约那几个好友相聚。这回他换了一家僻静点的酒楼,上回在街上差点没给他烦死。 慕容拓这里约了友人别后重聚,林夕媛在家中却是将备嫁的事宜一项项落实。 这几天嫁衣已经做好了,娇媚的红在她眼里只落下一片迷茫的未来。 原以为劫后重生算是一喜事,一路走来又都十分顺畅幸运,所以她并没有为未来担忧太多。可是自从有了这婚事…… 一想到以后要跟一群女人争一个男人,她就觉得噁心得很。要是裕王直接讨厌上她了也挺好,自己还省得跟他打交道。 林夕媛这边瘪着嘴想这,那边胡氏则是对她交待:「这嫁衣是做好了,凤冠得找个好一点的金铺打造,陪嫁的首饰衣裳得多买一些,珍珠翡翠金银玉器,都要添一些。」胡氏细细地给她交待。 林夕媛嘆气:「眼看着是当娘的人了,嫂嫂真是越来越啰嗦了。」 胡氏嗔了她一眼:「咱娘去的早,我要是不为你操心,到时候你被王府笑话,看你怎么办!」 被王府笑话?林夕媛摇摇头,在裕王眼里,恐怕自己早就是个笑话了。 林夕媛已经破罐子破摔,对于这些就不以为意,但她也不想让家里人跟着忧心,该做的事还是照做。尽管心里不屑,还是乖乖上街去金铺定了大婚之日要用的凤冠图样。 第十七章 林夕媛刚一出金铺的门,就发现几个不老不小的男爷们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林夕媛感觉有些不妙,却只能强装镇定。 今天府里事多,林全没跟着来,半夏也被她留在家里收拾屋子,只带了玉竹和门房的小丁。她们两个女孩子就不说了,这个小丁看起来又瘦又低,这些人如果有心劫财劫色,林夕媛觉得他也根本顶不住。
第29页 林夕媛一面想着对策,一面在街市中走走停停,余光不经意间去看,果然那几个流氓混子也跟着走走停停。林夕媛想了半天,最后灵光一闪:「玉竹,我的那防狼喷雾带了吗?」 玉竹道:「小姐不是说出门都要带着的吗?奴婢一直和针囊一起带身上的。」虽然她并不知道这个防狼喷雾是什么用处。 林夕媛闻言略喜,不动声色地要来拢在袖中。 不远处的酒楼上,闻名京城的四位贵公子正聚在一起给慕容拓接风。这回没什么顾忌,自然是敞开了喝。不过现在的酒度数都不高,几人酒量也都不错,并没有醉的迹象。 云敬之坐在窗边,不经意一瞥,竟然在人群当中一眼认出了那个女子。他不禁心中喜悦,跟友人说话之时,也忍不住偷偷去看,这一看,却是发现不对劲。 京城不乏地痞流氓,这些人一般惹不到他们头上,看她的样子,却好像并未察觉。眼看着佳人就要离开视线,云敬之勐然站起:「我出去一下。」说着便匆匆下楼。 慕容拓见状眉头微皱:「你们先喝,我去跟着看看。」 陈庭钰和江子若摆手,示意他要去快去。 慕容拓跟上云敬之:「怎么了?」 云敬之道:「京城的痞子越发猖狂了。」 慕容拓正疑惑,云敬之却已经听到前方拐角的小巷子里一阵不寻常的动静,紧接着,慕容拓也听见了一声惨叫。 两人顺着声音过去,却见一个女子一手叉腰,一手拿着个古怪瓶子,朝几个男人的脸乱喷一气,一旁的丫环躲在她身后,另一个小厮则解了对方的腰带在挨个绑人。 男人们哀嚎不已:「我的眼睛!」 「臭娘们儿,你用了什么歹毒东西!」其中一个更是骂骂咧咧。 林夕媛飞起就是一脚:「还没搞清楚情况是不是?给姑奶奶放尊重点!」 「你找死……」 那人说着又想扑上来,林夕媛特别照顾地对着他眼睛里喷了十几秒,这特浓版的辣椒水格外蛰眼睛,那人涕泪俱下,嗷嗷直叫,骂也骂不出声了。 林夕媛又给了他一脚:「光天化日还想打劫!从金器铺子就发现你们图谋不轨,今天撞上本姑奶奶算你们倒霉!八辈子血霉知道吗?」 她不解气地又补上两脚:「你还敢骂我?姑奶奶今天就为民除害!小丁,把他们给我捆结实了!玉竹,你去报官!」 「不必报官,大官已经来了。」云敬之忍笑道。这姑娘,每次见面皆是能给他一番惊喜啊…… 林夕媛完全没有注意到背后来人,低唿一声垂手而立,眼观鼻,鼻观心,心中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放你.娘的屁!老子是京城府尹的亲外甥,哪个官敢抓老子!」那个嘴臭的依旧叫嚣。 这里动静闹得太大,京城巡逻的队伍很快赶了过来,领头的一看立刻拜倒:「参见裕王殿下,参见世子!」 「你来的正好,把府尹李承邗给本王叫过来,本王有话问他。」 几个痞子一听,立刻吓软了,不住告饶,林夕媛则是第一时间抬头去看说话之人…… 眼前的裕王一袭藏青常服,剑眉英挺,双目沉毅,明明是面如冠玉,却偏偏脸带寒霜。 是他!慕裕…… 不对,慕裕就是裕王! 竟然是裕王! 林夕媛心思飞转,已然愣在了原地。慕容拓感受到被人直视,冷眼看了过去,下一刻却是忽然神情一柔。 竟然是林夕!虽然换了女装,可这样子这眼睛不会错。本以为说是从此见不着了,没想到竟然在这种情况下遇见。 林夕媛见他看向自己,扭头就要跑,慕容拓连忙道:「等等,我有话问你。」 林夕媛不听,仍是低头往前走。慕容拓只当她是不好意思了,说道:「跑什么,你装男人装得又不像,我早已发觉了。」 这下林夕媛混乱中又多了一重郁闷,电视剧里女扮男装矇混过关看来都是骗人的。 见她仍是要走,慕容拓不悦道:「给本王站住!」 小丁和玉竹已经吓坏了,一面磕头一面伸手拉她。林夕媛见躲不过,行礼闷声喊了一句:「裕王殿下安康。」 慕容拓皱眉,这个称唿实在太生分了。原本她喊自己慕裕的时候,可不是这样。他想再说,却觉得眼下不是个好时机,便也不吭声。 云敬之在一旁将两人打量了一番,没想到他两人竟然也是早就认识的,而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还真是让人有些不是滋味啊。 三人如此僵持了一会儿,府尹李承邗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慕容拓略一盘问,这痞子根本就是在胡说,也就不存在府尹包庇流氓行兇的情况,于是也不再管,让他押着人走了。 这下闲杂人等走完,慕容拓也就没了顾忌,看着还垂头不语的人问:「为何不理人?」 「不知是裕王殿下,心中惶恐。」林夕媛没说假话,实际上她是惶恐地很,还夹杂着有一丝气闷。 慕容拓道:「在外不便说明,你不要放在心上。」 云敬之惊讶,这话便算是解释了。这慕容拓也有给人解释的时候? 林夕媛却是心中乱乱分别不出,只垂头道:「不敢。」 「听说你多日不去城外行医了?」慕容拓努力平静道,绝不提是自己逛了几次没遇到人特意找人问的。
第30页 「家中给定了婚事,不便如此。」林夕媛拉着玉竹和小丁,「裕王殿下若是问完了,民女就先告退了。」 有婚约了啊…… 见她走了,两人皆是一嘆。慕容拓摇头失笑,自己真的太失常了。 云敬之则是弯身捡起她掉在一旁的瓶子,摇了摇,里面已经近空。 两人一併回了酒楼。 「干什么去了你俩?」陈庭钰好奇问。 慕容拓道:「抓痞子,结果遇上了女痞。」以前只觉得她灵动无比,没想到泼辣起来连痞子也架不住。 江子若闻言激动:「你被非礼了?」 慕容拓无语,云敬之笑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江子若不由得好奇地夺过那个古怪瓶子,研究一会突然发现上面可以进行按压。 片刻后,陈庭钰痛哭流涕道:「江子若你不得好死!」 其余三人哈哈大笑。 第十八章 却说林夕媛从胡同里脱身,一路小跑蹿出去好远,回头见无人跟来,终于停下喘着粗气。 「小姐……」玉竹有点后怕,「刚刚那就是裕王殿下……」 「是他。」 林夕媛后知后觉地生起了自己的气,慕裕沐浴,正常人能叫这名吗?太假了,竟然自己都没怀疑! 玉竹道:「说起来刚刚裕王殿下也是英雄救美了,以后也是一段佳话呢。」 林夕媛拒绝这种说法:「胡说!明明你们家小姐自己已经解决了!」 而且她可是没忘记,这人就是一个挺难伺候的主,还有断袖的嫌疑,怪不得能做出那种事,害得自己居然要给人当妾! 小丁人老实,这时候已经没有别的想法:「小姐,咱们还是,还是快回府吧!」 林夕媛正打算应,却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刚才没有暴露身份吧?」 玉竹忙说没有,毕竟您刚刚全程自称姑奶奶……后面这句话,她想了想,没敢说。 「那就好那就好,时候不早赶快回去吧。」 从这以后,林夕媛轻易就不上街了,虽然知道这样的巧合很难再有,可就这一回就已经留下许多把柄了,以后就裕王那小气样子,还不知道要怎么拿捏她。 不过这次遭遇倒是又提醒了她身为女子需谨慎。回府以后她就特地自制了一款升级版防狼喷雾——加强超浓特制辣椒薄荷水,严令玉竹和半夏以后都时时带着。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眼已经到了五月底。临近她的婚期,一直未曾得见的二哥林从深也带着夫人回来了,这下子一家人算是全部聚齐,林府好生热闹了一阵子。 「二哥这次能在家里待一段时间吧?」林夕媛问。 林从深笑道:「当哥哥的自然要送送你。」 林夕媛笑着应了,也不在这事上多说,转而问起了他在南方的生意。 说到这个,林从深嘆了口气:「如今南方贩布的人多,同行竞争,利润已是被挤得所剩无几。」 林夕媛于这上面不通,想了一会也没什么点子。 这时候二嫂王氏道:「妹妹马上不是要入王府了吗,不知到时可否求裕王帮着……」 她这话还没说完,林从深一拍桌子:「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裕王府那是什么地方,岂容咱们攀扯?!」 王氏摇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如今生意艰难,我是不想相公那么辛苦。」 林夕媛连忙打着圆场:「没事没事,二哥别生气,妹妹没关系的。」 林从深却没有就此放过:「不管是什么理由,这种心思以后再也不许动。」说着又对林夕媛道,「妹妹嫁入王府,以后的日子恐怕不易,你尽量明哲保身,顾全自己就是了,家里的事不需要担心。」 王氏也连连说:「妹妹别往心里去,听你哥哥的吧。我只顾着他,没为妹妹考虑,都是我不好。」 这一家人都如此为自己着想,林夕媛当真是无以为报。只是人生本就是聚少离多,眼看着时间就飞快过去,离林夕媛出嫁的日子只剩三天。 原以为这几天林正堂能告假在家多休息几天,没想到竟是变本加厉地忙。好不容易逮着他回来,林夕媛忙问缘由:「爹,最近这是怎么了?」 「前些日子因为开凿运河的事,阮江边上的几个码头有人不服劳役竟然公然与朝廷造反,安南侯父子奉命前去平反,没想到世子爷在战中荣伤,至今昏迷未醒。」 林正堂道:「这安南侯可是有功之臣,世子是他府上独子,年少有为,皇上看重,最近几日太医院会诊,都在忙这事。」 林夕媛对他只有一个模煳的印象,就是当初洛临县在马上遥遥一望,只觉得英姿挺拔,现在却是昏迷不醒,当真可惜。 「是伤到了何处?」 「头部、腹部皆有不同程度受击,内脏破损,髌骨骨碎。哎……只怕是不行了。据说江湖名医罗佑或许能治,但这时节就算人救醒了,以后也只能在床上度日了。」 林正堂说了这些,又忙问她:「你最近如何?」 「爹放心,我一切都好。」 「哎……」 他嘆了口气,匆匆地又离家了。 此时的安南侯府一片哀戚,陈庭钰从外面赶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白鬍子老头:「这是江湖有名的罗佑罗大夫,不如请他再看一看吧。」 这罗佑颇有盛名,但脾气古怪,非常不好请。安南侯云易忙上前亲自相迎:「有劳罗大夫了。」
第31页 云夫人泣不成声地拉着陈庭钰:「多谢贤侄了。」 「夫人快别说了,敬之与我们情同手足,怎能坐视不理……」 「怕只怕是天不怜我儿……」云夫人说着眼泪又止不住涌出。 众人心下愈发难受,罗佑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给我安静点!人还没死呢,一个个吵吵什么!」 云夫人一愣,莫非还有救?!当下噤声,满怀期待地等着。又过了一会,连云易都被赶了出来,内室只剩下他和伤者两人。 两个时辰后,罗佑汗湿着走了出来,云家夫妇上前围住:「如何?」 罗佑道:「一时半会死不了。」刚说完见众人正要激动,又道,「先别高兴太早。他伤得厉害,纵使以老夫的本事,也只能帮他拖个一年半载的时间,而且他能不能醒,还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此言一出,云夫人终究难以克制悲痛,哭得几乎要昏厥了去,安南侯强打着精神,送走其他大夫,又重金挽留罗佑在府上逗留些时日。罗佑看在是故人相邀的份上,倒也应下了。 陈家到底与罗佑相熟,陈庭钰于是斟酌着问道:「有没有办法让敬之醒来?」 「我要有办法会不用吗?」罗佑毫无形象地拎起茶壶对嘴灌了一大口,「你看老夫像是砸自己招牌的人吗?啊!」 陈庭钰忙道:「当然不是,是晚辈失言了。」 「老夫我是没办法了……」说着又眼珠一转,「对了,这小子成过亲没?」 「尚未。」 「不行就给他沖个喜,原来落玉山庄的二公子就是这么冲过来的。」 「凑巧罢了,这种事怎么能当真……」江子若蹙眉,「何况以安南侯府的地位,又怎么能随便找人沖喜呢。」 云易也道:「这不妥,敬儿已经命不久矣,如此只会害了人家姑娘。何况他……」 云夫人却哭道:「侯爷,哪怕有一线希望也好,不如一试。敬儿他,他还这么年轻……」 她说着,努力忍住哽咽:「不管谁家姑娘,只要她肯嫁,无论敬儿能不能醒来,半年之后,我许她和离。」 第十九章 和离,和休弃是完全不同的。 和离的两家可谓好聚好散,对于女方的名声也好上许多,再嫁是没什么问题的。对于安南侯府这样的贵族来说,提出和离可是非常大的让步。 只是如今这种情况,又有几家愿意来攀这门亲呢? 安南侯府一片愁云惨澹,慕容拓三人离开侯府,一时间皆是无话可说。 半晌,江子若嘆气道:「本还说等后日你新婚之时,要一块去好好闹上一闹的,没想到敬之……」 慕容拓道:「敬之他怕是受了我的连累……」 「你马上有喜事,就不要管这些,好好准备吧。」陈庭钰道。 「不过是纳妾,有什么可准备的。」慕容拓显得并不怎么高兴。其他两人见他兴趣阑珊,也不再提。 也难怪慕容拓郁闷,虽说已经决定要纳了林氏女,他还是有一种被林家算计的感觉。 他如今也已经查清楚了,那个林氏原本只是洛临县的一个乡野丫头,受了灾之后巴巴地跟着林太医进了京。这种女人放在他王府,连赏心悦目的作用都起不到,林正堂还真是吃了豹子胆,这种女人也敢为她求侧妃之位。 几个人皆是忧心忡忡地散了,远了身后略显纷乱的侯府朱门。 初二,林夕媛成婚的前一天晚上,林正堂才勉强脱身回来。听他说起安南侯府世子的事,两人又是一阵唏嘘。不过林夕媛没想到,这个时代竟然能有人将内脏破损的人延寿半年,当真也是奇术。 两人说了一会,话题又转到自家身上。林正堂回来,府上已经是一派红火,但这红却是让他感觉格外心寒:「裕王实在过分,如今王府大门紧闭,只有侧门挂了红绸,连一丝体面都不肯给……都是我没用!」 林正堂每每说起王府的敷衍,总是这样先气愤,后无奈,最终都会演变成自责。 林夕媛笑:「我倒觉得这样更好,没人知道,免得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丫头,这一去就不像在家中了,说话行事都要格外注意,你也要多收敛脾气,更不能和裕王起冲突。」 「我知道轻重,爹放心。」 「还有这个,你拿着。」林正堂塞给她半面铜镜,「这是当年和老裕王妃订媒的信物,如果十分为难的时候,或许他能看在老王妃的份上,能饶恕你……」 林夕媛接过铜镜,轻抚着已经开始模煳的花纹,心道:铜镜已破,哪里还能重圆呢? 林正堂又拉着她说了许多,不外乎让她保全自己,多加忍耐,甚至连一直的愿望都改了:「如果王府不许,你也别再学医……干脆别提你会医这事,免得遭他人非议。丫头,别人都以为进入王侯之家是泼天幸运,哪里知道这其中的无奈……裕王他,他不是好相与的人,只怕已经是记恨着林家了,你千万小心……」 林正堂越说越难受,最后已经哽咽地说不出来。林夕媛偷偷擦了眼泪,朝他一笑:「爹,女儿不但命大,能从洪水里逃出生天,运气也很好,能从小县城住进京城,以后进了王府,也会一样好的,你就别操心了。」 林正堂颤颤不语,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 第二天,六月初三,林夕媛大婚当日。
第32页 已经做好要去王府当妾的林夕媛,全然没想到事情到最后发展得完全脱离了正常轨迹。 林家和刘家的婚嫁仪仗冲撞。原本给安南侯世子沖喜的刘家小姐昏于花轿,而被王府拒之门外的林夕媛,中途改道安南侯府,自请沖喜。 「我看你们侯府缺个新媳妇,正好我现在也被夫家拒在门外,要不,我去给你们沖沖喜?」 这一惊世骇俗的举动,很快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 然而当事人林夕媛自己,却是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名为沖喜,实为医治。她这个来自其他世界的医生之魂,终于有可以大显身手的机会了。 不就是脾脏破损,髌骨碎裂么?这里的人不能治,她偏巧就能治得。 不过在做这两项工作之前,先得把昏迷多日的世子从休克中给拯救过来。 林正堂看着自己闺女让人眼花缭乱的医术,惊异不已。 「丫头,你这医术究竟来自何处?」 「另一个时空,一个男女平等,医学发达的世界。」 「你,你的意思是……」 「爹,你会不会怕……」林夕媛道,「我可能是鬼……」 回想起这一年经歷的许多,林夕媛心中还是颇为感慨的。从前读书工作的时候,从没想过一年时间会发生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 林正堂看着自己闺女愣了半晌,忽然哈哈笑了:「比起这世间不平,你这种女鬼实在没啥好怕的。」 林夕媛不由得笑:「反正我不会害爹就是了。」 「那你这些东西?」比起鬼神之说,林正堂更在意她的医术。 「是一种科学手段,利用数位化信息传输……我也解释不清楚,反正这些东西都是我们那个时空的。」 「简直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林夕媛一直对他有所隐瞒,终于在今天坦诚一切,无他,只因他从始至终的真心爱护。 林夕媛跟他讲了自己体内的医疗晶片,林正堂这才明白为何之前她能断准疫情的根源,甚至把脉不用功,结果也对。 「既然这种晶片如此发达,为何你却说要过一段才能让世子痊癒?」林正堂不解地问。 林夕媛道:「这种医疗晶片依靠信息流传输,对人的身体有所影响,所以十八岁以下的人使用,只能实现一部分功能。世子需要开腹补脾,还要补上髌骨,需要很多信息监测,我现在年岁不够,不能随意地做。」 林正堂点头,半晌道:「其实……你没必要和我说这些,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你是我爹。」 林夕媛没有多说,坐在床边看着血浆逐渐输完,用生理盐水沖洗过输液器,再挂上一瓶三羟甲基氨基甲烷,葡萄糖稀释,用来纠正酸中毒。 林正堂累了一天,也搬了凳子坐下,林夕媛看着床上的病人,问道:「爹,脱阳之症,如果是你会如何用药?」 「那要看具体是哪一种了。肺源欲绝者,脉滑或急数,高热气喘,面色黑,舌色红,苔黄,当用犀角地黄汤合银翘散,酌情加减……但是像严重到世子这种程度的,已经是很难处理了。」 两人摘了碍事的口罩手套和褂子,对坐借着现成的病人依症讨论,林夕媛将他说的几种情况和现代医学一一对应,不由得赞嘆不已,这中医还真是博大精深。 「下次再遇到这样的病人,我有不少把握,能尽量少的动用这些仪器把人救醒。」林夕媛喜道。 林正堂不住点头:「你能这样想,我很欣慰。你的医术虽然神奇,却也诸多限制,若能将两种医学结合,会是整个杏林届之幸事。」 俗话说的中西医结合疗效好?林夕媛豁然开朗,觉得的确是今后值得考虑的发展方向。 不享受春宵一刻值千金,却守在病床前跟老头子一起谈论医学,林夕媛这洞房花烛夜过得,也可以说是前无古人了。至于来者,恐怕也要打个问号。 父女两人守着云敬之,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开始泛白。林正堂这时才想起告诉她说了侯府允许和离的事,林夕媛觉得这是个不错的退路,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以后再商量。 这时候,床上之人手指微动,林夕媛见状轻轻拍拍他的脸:「世子爷?云敬之?」 「唔……」床上之人昏昏沉沉,难以成句。林夕媛又耐心地喊了几次,这次,床上之人终于轻轻掀开眼皮。眼前一派刺目的红,身边还坐着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云敬之不由得道:「我是……死了么?」 那声音极轻,林夕媛却笑了:「有我在,你不会死的。」 林正堂见生机已现,呵呵一笑退了出去。 云敬之虽然睁开眼睛,意识却不太清醒,朦胧间看到那时偶遇过的女子,不由得微笑:「是你。」 「是我。」林夕媛应着,不禁想起那个夜晚,那个灯火中留下朦胧回忆的笑容。 第二十章 安南侯世子醒了。 这个消息飞快地传遍了侯府,后来也陆续传给了日前参加喜宴的宾客。 「竟然给沖喜沖成了?!」有人惊讶。 「真的假的啊?」有人质疑。 不过越来越多的消息证实,云敬之确实是醒了,而且不是被沖喜沖醒,反倒是被半道自荐上门的新娘子给治醒的。 裕王府,慕容拓得知云敬之醒来的消息,倒是没有太多复杂心绪,只是道:「敬之醒来便好,至于那林氏,于我而言本就是无所谓的。」
第33页 对他来说是如此,对于安南侯府和整个杏林来说,却不是这样了。那时节安南侯不知道请了多少名医,大家对于他的伤情可是知道的十分清楚,越是知道清楚,心中就越是震惊。 这等伤势,竟然也能治?实在是不可思议。 不过后来众人听说在这之前有罗佑出过手,自动还是把事情归于这新娘子捡了便宜。 而关于这一切,侯府中人的感受更深。新妇入门第二日,新房就传出消息,说是人醒了,云易夫妇那激动劲就别提了。 「敬儿!」云夫人慾语泪先流。 云敬之虽然醒了,却仍只能躺在床上:「都是儿子不孝,害母亲跟着担忧。」 「你没事就好,醒了就好……」云夫人只是不住重复这一句,「伤处怎么样,还疼吗?」说着就想掀开被子去瞧。 「母亲别,还有这位姑娘在……」云敬之道,何况身上的伤,只怕是会吓到母亲,那非同一般的疼痛,仅仅是说话便已经很费力。 云易本来还挺高兴,听到这里立刻拉下脸:「胡说什么呢!那是你妻子!」 「嗯?」躺在床上的云敬之怔住。 穿着嫁衣的林夕媛吐舌:「刚才光顾着问症,忘了告诉世子,世子昏迷不醒的时候咱俩成亲了。」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哪怕伤成这样都还能保持着几分气度的世子爷,竟然神情有些崩溃,勐然喝道:「不可!」 林夕媛还没搞明白,一旁云夫人哭道:「敬儿,她好好的呢……你也会好的,这回没事了……一定是上苍怜我儿受此苦难,因祸得福了……」 她似是伤心,却又像带着些欣喜。云易则一脸不悦:「你跟人嚷嚷什么呢?问清情况再说不行?」 林夕媛发觉云家三人都盯着自己看,不由得奇怪地打量自己,自己这是好好的啊,难不成妆花了?昨天太忙也没顾上,不会现在成大花猫了吧…… 云易夫妇见状便先行离去,连带着一众下人也都赶走,把空间留给这一对新人,他们知道,现在两人恐怕有许多话要说清楚。反正儿子已经醒了,以后再看也一样。 「我们……拜了堂?」 待人都走干净,云敬之先挑起话头,他一丝印象都没有,难道说是被人拖着去的?父母明知他于姻缘无望,怎会让他娶妻?还偏偏是她……她不是已经有婚约了么? 他听说两人已经成婚的那一瞬间,只有惊慌,毫无欣喜。哪怕是母亲那样说,他也还是紧张到了极点。如果她因为自己有什么意外,他会憎恨自己一辈子。 云敬之心中惊疑不定,林夕媛倒是显得挺轻松。 「是我,和公鸡。」林夕媛递去一杯水,上面插着吸管,「喝点水,不然容易发热。」 云敬之微微抬头喝水,这时才将周身的红联繫起来,病中苍白的脸泛起一丝红,不知是痛得还是憋得,半晌松开吸管道:「侯府……没有逼你吧?」 「没有,我是自愿来给世子沖喜的。」林夕媛放下水杯,促狭地去看他的反应。 「胡闹!」看起来挺斯文的云敬之这次竟然直接发了脾气,「怎么能拿姑娘的一生开玩笑!」说着似乎是牵动了伤处,引起一阵咳喘。 云敬之真的是怒了,沖喜?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事!到底还有什么是他不知情的!这是要将她害到什么地步! 林夕媛见状,对他更多出几分好感,笑道:「倒也不是世子想的那样。」然后将事情的经过跟他说了一番。 说完又是笑:「所以其实我也是沾光了。再说,想给世子治伤的话,又要看又要摸的,要是不嫁来,难不成我出家当尼姑?」 云敬之却笑不出,沉吟不语。原来她之前所谓婚约,就是和慕容拓?只是看当日的情形,慕容拓却是并不知晓的样子,否则他不至于这样对她……这究竟是怎样一种乱局? 林夕媛起身:「虽然有些迟了,礼节却不能少,我得先去给侯爷和夫人敬茶了。」 云敬之侧头看她简单梳妆离去,心中别有一番复杂。 却说此时的侯府正厅,云易和云夫人正笑着招唿着两位名医,听说林太医的女儿救醒了云敬之,这会罗大夫正缠着要问个清楚怎么回事,两人打着机锋,他俩悬心多日,难得自在地在一旁看着。 两位名医正闹着,外面来人通传,说是新夫人来敬茶了,云易夫妇又是一番欣喜,让人好生请进来。 林夕媛入内行了礼:「夕媛见过侯爷,见过夫人。」 「快起来,好儿媳,这次真是多亏了你……」云夫人上前扶起她,「上次在天宁寺一遇,就觉得你善良可人,没想到今天竟是成了我的儿媳,还救了敬儿……」 云易恍然:「莫非这就是你提过,上次救了孙老太君的姑娘?」 「正是,如今好了,咱们可是一家人了!」云夫人喜滋滋地说。 如此热情,倒叫林夕媛手足无措,还好这时候茶端来了,她连忙请云夫人回坐,自己动手端茶先递给云易,硬着头皮叫道:「侯爷请用茶。」父亲大人什么的,实在是喊不出来啊…… 「好。」云易简单回了一句,脸上却是很满意。 喊开了头,再喊也就顺了许多:「夫人请用茶。」 「好好好,快起来。傻孩子,应当叫父亲母亲才是。」云夫人一点没有要难为她的意思,退下手上玉镯戴在她腕上,「以后你就是我侯府的少夫人。」
第34页 这便是认可她的地位了。林正堂一旁听着,松了口气,如此也就不怕女儿会被刁难了。 眼见这边茶也敬完了,早就等得不耐烦的罗佑蹦起来道:「女娃娃,快说你是怎么把人弄醒的?」 这老头摩拳擦掌的,看上去有些好笑。林夕媛道:「此时人已经醒了,罗大夫不如去看看?」反正她一早趁着人刚醒还不清醒的时候,已经把该收的都收起来了。 「对对,眼见为实,眼见为实啊!」说着人就一熘烟的没了。 林正堂见状也站起身:「既然世子已经甦醒,那下官……下官便告辞了……」说着迈步便走。 林夕媛不由得一急:「爹……」 林正堂沖她摆摆手,慢慢地离去,步子有些沉重。云夫人道:「儿媳,你去送一送吧。」说着又叫外面伺候的人带路。 「是。」林夕媛应了一声,快步追上去。 「爹,怎么这么快就要走?」 「这是侯府,是你以后的家,却不是我的久留之地。」林正堂慨嘆,下一句就变了味,「再说你老爹我一晚上没睡,现在不回家睡觉在这边数蘑菇吗?」 林夕媛噗嗤一笑,离愁被冲散许多:「那您路上慢点,我得空了就回去看您。」 林正堂摇头:「你把自己和世子给照顾好就行了,以后不可私自回娘家,坏了规矩。云氏夫妇待你还不错,我倒是放心不少。」 「放心吧爹,女儿的运气一向不错。」 「他们既然这样待你,以后你就留在这也好……」林正堂道,「原本和你说那些,也是怕你再遭罪,毕竟咱这身份差得太远……」 林夕媛知道他是在说和离的事,她心中其实已经有了计较,但这时候说太多无益,是以只是跟林正堂说自己暂且会留下。 林正堂看她这样也知道一时不好说,只好道:「快回去吧。」 林夕媛点头:「爹也要多保重。」 第二十一章 林夕媛看着林正堂离去,过了许久才深吸一口气,让人带她回新房。结果刚一进屋,就笑的不行,那罗佑还围着世子各种翻看呢。 「这用针痕迹太奇怪了,竟然只用了一针?气色看上去明显好转,这脉象也跟换了个人一样,那女娃娃难不成对你施了什么妖法?」 罗佑疑惑连连,云敬之尴尬着不知该做何解释。林夕媛见状上前解救他:「罗大夫可看完了?」 「你到底做了什么?」 「独门秘技,不可外传。」 一句话堵死了他所有疑问,罗佑一张老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一甩袖子走了。 云敬之终于得了清闲,人却很没精神,甚至心中十分沉重。罗佑说话不忌,他已经知道自己,如今不能成行,甚至是命不久矣。 想到短暂余生要在病床度过,他如何能打起精神? 林夕媛道:「世子爷身体尚未康復,不如再睡一会吧。」 云敬之看着她说:「姑娘救我于危急,我万分感激。可我如今已成废人,如何能耽搁你大好青春?只要姑娘想,我会禀告父母……允许你和离。」 他对她并非没有好感,甚至那几次相遇,无一不叫他印象深刻。可是越是如此,他就越无法接受她嫁给了如今的自己……终日卧床,如何能做她的良人? 林夕媛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世子不必忧心,再过上一段时间,我便有能力让你痊癒。何况我昨日大婚受辱,是侯府容我一席之地。在治好世子之前,我不会离开。此事夫人和侯爷也提过,夕媛心中有数,这时节暂且就先放一放吧。」 「你能治好?」云敬之瞳孔震缩。 林夕媛笑道:「我从不说大话。」 云敬之他微微点头陷入沉思,太多的信息让他难以消化,而他确实也累了,不一会人已经睡去。 林夕媛坐在床边守了一会,到底是一夜未曾合眼,不知不觉人就滑下椅子,扒着床沿睡了。 云敬之是被疼醒的,人无知无觉的时候也就罢了,现在恢復了意识,腹间和膝盖的痛让他睡得极不安稳。 一睁眼,喜房里只他一人,再一侧头,却发现新夫人就在身边。她的头枕着手,就这样趴在床沿睡着了。是她守了自己一整晚,将他救醒,可他如今浑身难以动弹,竟连枕边的秀髮,都抚不到。 为什么要开这样的玩笑?难道这是上苍给他的另一种诅咒? 云敬之嘆气,轻声喊到:「林姑娘,醒一醒。」 她没有应,睡得极熟。他又如此喊了数遍,她终于揉眼直起身:「干嘛啊,困死了。」 「地上凉,到床上去睡吧。」 「哦,床上睡。」 她说着,迷迷煳煳地就要扯自己的被子,云敬之惊慌道:「林姑娘!」 「啊?」她迷茫地睁开眼,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是什么情况,双颊瞬间染上红霞,将被子帮他塞好,「我就在外间,世子不舒服就喊我。」说完飞快逃走。 云敬之收回目光,仰面直直地看着喜帐,只恐是红极成灰。 林夕媛断断续续睡了一天一夜才恢復了精神。彼时云夫人亲自来说已经备好了礼,让大管家送她回门,她愣了好一会才认识到,自己是真的嫁人了。 侯府备下的礼极重,大管家云成也是颇有分量的人,林夕媛回到家中,哥哥嫂嫂已经听说了她的事,如今再看她这样受重视,都是替她高兴。
第35页 「世子可好吗?侯爷他们待你好吗?」胡氏和她相处最久,对她自然十分关心。 「都好,就像嫂嫂说的,我到哪里都会很好。」 「脸皮越来越厚了。」林正堂在一边哼哼道。 林夕媛也不生气:「都是跟爹学的。」 「你!」 见父亲被堵的无话可说,其余几人憋笑不已。 一家子用了团圆饭,林夕媛还想多待一会儿,没想到一家子都是不肯,说这样不合礼数。林正堂又嘱咐她多照顾世子,不许任性,催着让她赶快走了。 回到侯府,林夕媛去跟云夫人道了谢,云夫人跟她说起一事:「敬儿的几个好友听说他醒了,都想来探望一番,不知道如今方不方便?」 「现在还不成。正想禀告侯爷和夫人,我想另外布置一间屋子,方便照顾世子起居,现在世子身体也比较弱,不如等收拾好,世子搬去了,再让人来探望。」这事她已经想得差不多了。 「可是哪里住的不习惯?」云夫人忙问。 林夕媛笑道:「没有不习惯,只是说想让世子住的方便一些。这内室比较闷气,恐怕世子住久了会唿吸不畅,而且以后世子的伤还要再费一番功夫才能痊癒,需要准备不少东西。」 云夫人道:「这些我也不懂,你既然说有用,只管去叫管家准备便是。」 「是,多谢夫人。」 云夫人见她始终不肯改口,知道如今她心中尴尬,也不点破。两人拉着说了会体己话,云夫人道:「你这孩子也太素净了些,是我疏忽了,一直担心着敬儿,你进门这几天,都没给你添些首饰……」 林夕媛摇头:「不用的,那些东西很好看,但是也挺累赘的,现在世子还需要我照看,戴那么多首饰,硌着他就不好了。」何况,很沉啊…… 「难为你用心。敬儿他……他以后果真能好?」云夫人有些期盼,又有些畏惧,生怕这一切是假的。 「不仅能下地走路,重新上阵也是能的,只是需要些时间。」 「我能等,我会耐心等。」云夫人喜极而泣,「一切就交给你了。」 回到新房,林夕媛把玉竹、半夏,还有侯府里原本伺候世子的碧湖、青烟一起叫过来。 「见过少夫人。」碧湖、青烟被教得极好,礼节都是挑不出错的,只是这称唿,还是让林夕媛很不适应。 她努力忽略这称谓:「今天叫你们来,是有件事要交给你们。最近我有不少事要忙,不能时时在这边照看,白日里你们当值的时候,每隔半个时辰要给世子按摩一次,现在我示范一遍,你们看仔细。」 「是。」四个丫头近身上前。 林夕媛点头,在床头坐下,云敬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的手已经抚上了他的头顶,打着小圈轻轻按压着。云敬之被她按着,脑中纷乱无比,眼睛不知该看向何处,只好闭目养神。 林夕媛没有在意许多,她仔细地由百会至太阳依次按过,又指着他发间的一处血痂:「世子这里有伤,按的时候要注意。」 按完了头,接着是颈、肩、手臂和手掌。他的手微凉,应当是气血不足的缘故,她的手却是带着一丝温热,灵巧的手指按压着他的。 云敬之此时已经开始默背起了长赋,好压制自己心中混乱的情绪。林夕媛却是看他就如寻常病人,一面仔细按摩,一面给几个丫环讲解。 「胸腹一定不要乱碰,伤腿你们最好也不要管,把左腿按一按就算了,最后再按足。」林夕媛一通做完,已经是出了一层薄汗,「都记住了么?」 「回少夫人,奴婢们记住了。」 「嗯,原也不难,多做几次就好了,你们先下去吧,平日我也不需要人伺候,我在这的时候你们也可以换着休息。」 碧湖和青烟面面相觑,玉竹道:「少夫人在闺中也是如此,咱们听吩咐便是。」两人这才应了。 丫环们退走,林夕媛坐在床边的小凳上,活动着手指,笑问:「世子感觉还好吗?」 云敬之睁开眼睛道:「甚好。」实际上是有些太好了,让如今的他有些难以接受。 「那便好,你如今终日躺着,必须这样才能促进血液流通,避免肢体麻木肿胀。」 「多谢林姑娘了。方才听你说,有事情要忙,是府里出什么事了吗?」 林夕媛笑:「世子一直躺在这里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夕媛得看着重新收拾一间屋子,早日弄好了世子也好搬进去。」 「这些事让下人做就好,你不必这样辛苦。」 「我是大夫,他们哪里懂这个。」 「如此就劳烦林姑娘了。」 「世子言重了,叫我夕媛就好。」林夕媛笑笑,伸手去把他的脉,虽然阴竭脱阳已解,内里还是一片混乱,等她过完十八岁生辰后给他做完手术,应该就好了。 云敬之却是咀嚼着这个名字,久久没有言语。 林夕媛这边离开新房去找大管家云成的时候,他那里已经得了云夫人的叮嘱:「少夫人尽管说,奴才立刻去办。」 「云管家辛苦。」林夕媛也不客气,「我需要重新打一张床,还要其他一些东西,麻烦管家帮着找几个巧匠来,我有一些要求要跟他们说明白。」 「是,少夫人还需要什么?」 「还要找裁衣,也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府里找几个做事仔细的就行。另外还需要一些药材,单子我……稍后我让人送来。」她本想说自己写好给他,但是一想到自己那字,立刻改了口。反正府里人挺多,会写字的总能拉出来几个吧。
第36页 「奴才知道了,如果没有别的吩咐,那奴才现在就去办。」 「嗯,我想到别的再告诉你。」 云成恭恭敬敬地打个千去忙了。 做完这些,林夕媛再次回房,和云敬之商量那养病的屋子:「採光要好一点,足够宽敞,能放下两张床比较好。」她睡了几天小榻,整个人都蜷在一起,极不舒服。 云敬之想了想:「这院子的流风轩还算宽敞,里面原本也没太多摆设,你看着不需要的就让人腾出来,应当够了。」 林夕媛点头:「那就按世子说的办吧,剩下的我自己看着让人收拾。」 云敬之嗯了一声,想了想还是问:「你以后有何打算?」 「先把世子给治好,这是最重要的。」林夕媛想着说着,「条件允许了可以给别人诊病攒些钱,等走了以后大概会开医馆吧。」悬壶济世,吃喝不愁。 云敬之虽然自己也说要与她和离,但真听她如此坦然说起以后回归自身的生活,还是有些不能理解。 「没想过要留在这里吗?你出了侯府以后,只怕日子不会好过。」云敬之侧头看着她问。 这年头即使说和离,那于女子的名声也是极大的打击。他原本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想提前放她走,现在既然能治好,却又不想让她这样负累。 「我与世子的婚事不过是形势所迫,如此勉强不大好,不如就交个朋友,好聚好散吧。」林夕媛朝他笑,「世子如果过意不去,诊金多付一些好了。」 云敬之闻言轻嘆:「如此也好……实际上我不应娶你的。」玄机大师说过他命中与妻格有妨,或许正好因为两人是意外凑在一起,没有婚书又没有拜堂,她才无恙的吧。 林夕媛不知道这些,依旧是笑:「那自然,我的身份原也配不上世子,何况又有裕王那档子事。」 云敬之一怔:「我并非这个意思。」他绝没有半分轻视于她,恰恰相反,他内心甚至有些渴望与她相守,但他知道那是不该奢想的,所以理智地不去想。 「没事,这些我都不在乎。」林夕媛摇头如此说道。 反正他这人还挺好相处,一年半载不算难熬。等给他治好,也算是报答了侯府容身之恩,自己出府以后会有一片新天地的。 云敬之见状,轻声问:「也不在乎……裕王么?你们仿佛早就认识。」 一直笑呵呵的林夕媛瞬间皱眉:「不说他了,提起来就烦。」 那就还是在乎的。云敬之心中嘆息。 第二十二章 林夕媛和云敬之定好了病房位置,第二天就命人开始修整了。 她跟工匠比划着名解释了升降床这种存在,让他们根据原理开动脑筋去打出来,另外原本在流风轩里的东西都先让人全部搬走,以后需要用了再挪。 云敬之见她出去了好一会儿,再回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响起了搬运东西的声音。 林夕媛进了屋里,拿了温度计上前,一看他身上的衣服不由得皱眉,转头问一旁的碧湖:「世子的衣服怎么又给换了?」 碧湖正想说,云敬之道:「是我让换的。」 如今本就炎热,虽然说屋中有供冰,不至于一直淌汗,可他还是有点接受不了几日不换衣服,何况是在她面前。 「不嫌疼吗?」林夕媛伸手掀开薄被一看,真的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连裤子都换了。 「……」云敬之不语,当然是很疼。 「拿剪子来。」林夕媛说着,把毯子完全掀到一边,在大腿上比划了一道,「青烟,把裤子从这里剪了。」 云敬之被她的话惊到,又被衣服与腿部摩擦的肿痛惹得眉头紧皱,声音都有些变了:「你……」 长裤的一条裤管很快变成了短裤,林夕媛道:「这些天暂时别换了,得敷药消肿,别再折腾了。」 云敬之勉强地应了,林夕媛让碧湖给他把体温计夹好,然后让人都下去,别杵在屋里,自己到一边的桌子上写写画画。 她做得专注,除了纸张掀动并未其他声音。 云敬之原不是话多之人,但在床上一直躺着,浑身不能动,看书也没法看,如今身边多了一个人,又是她突然闯入生活中,便忍不住地主动找她说话:「在画什么?」 林夕媛头也不抬:「我在研究病房里面应该怎么摆东西。」她又画了几笔,忽然喊了一声,「坏了!」 「怎么?」云敬之不解。 「我傻了,这屋里的尺寸还没量,我在这摆个什么劲啊……」 她嘟囔着快步出去了,他轻轻一笑。如此相对,她比记忆里更生动了些。 他还记得天宁寺内她的娇俏,也记得在街上她暴打流氓的泼辣,如今又知道她做事很专注,偶尔却也很迷煳。 如此就已经够了吧?她原本也不属于他。 她听到两人的身份,只去认了慕容拓,惶惑之间未曾看过他一眼……也许等两人解开大婚之日的误会,还会重新开始吧。 云敬之沉默地想着,心中并不轻松。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会成婚,而且是这样离奇的经歷。也不敢想像,以为只是萍水相逢的俏佳人,如此成为了他的妻子……至少现在名义上是这样。 妻子……于他而言真是亲近却又遥远的词语。 林夕媛并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此时也没兴趣知道。她现在一心想的就是把人给治好,其他未来所有的安排,都是以这个为前提,自然也就想不起别的来。
第37页 她去屋里让人量了尺寸,在纸上记好便又回来了,到床前探手去取温度计。 「我自己来吧。」云敬之艰难地动手,林夕媛没拦着,反正疼的不是她。检查过体温正常,继续伏案写写画画。 「世子平时要读书写字什么的吗?」她突然想起得问他两句,毕竟这病房以后主要就是为他服务的。 「是有此习惯。」云敬之也大概想到了,是以平静地对答,并没有误会她是有心了解自己的生活。 「那这床得加个围栏……嗯,加上好,这样以后吃饭的时候也能用桌板。睡觉的时候需要燃灯烛吗?」 「有无皆可。」 「有没有什么东西心里忌讳或者看不见心情就不好的?」 「没有。你呢?」 「嗯?」林夕媛没想到他突然问起自己,愣了一下答道,「我讨厌蟑螂。」 她还记得有一次在南方旅游,民宿宾馆里的蟑螂贼大还会飞,给她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云敬之道:「府上没生过这个。」 「那感情好。」林夕媛点头表示满意,「不愧是侯府,蟑螂都不敢入侵。」 「这个,林府也不至于会生吧?」 「那自然,是在这以前被这东西噁心过。」 云敬之想起了她的来歷,是说在乡野之时吗?他想说一句如今不会再被厌到,但话到嘴边,最终还是算了。 侯府到底是侯府,好处不光是不生蟑螂,她让人做的事很快也就都做好了,不过半月,整个流风轩已经焕然一新。 期间云敬之的两个妹妹也来帮着添置了些摆件。侯府规矩大,纵使兄妹之间待长大了以后也要避嫌,更何况说云敬之如今伤重更加不便。两人难得借着机会与这个嫂嫂亲近了一番,让林夕媛这个林家么儿过了一把大姐头的瘾。 这时候林夕媛才了解到,原来云易就只有云夫人一个正妻,在贵族圈里算是个异类。家里云敬之既是长子,又是独子,自然受重视。 两个妹妹一个叫若婷,一个叫若静,一看就是那种大家闺秀型的,被她们俩一喊嫂嫂,林夕媛整个人都酥了,不过还是三令五申地让她俩喊姐姐。 下人们不好纠正就算了,这主家的人拎清楚比较好,免得到时候一拍两散了,留下一堆扯不完的麻烦关系。 所有东西都归置完以后,轩子的花格窗覆以明纱,即使不开窗整个房间都十分敞亮。室内被隔成两部分,里间较大,近窗放着一张样子特殊的床。 这床花了许多功夫,特地做成和医院病床一样高,林夕媛先后跟工匠们讨论了三次,才让他们做成了升降板这种存在。床上一应用品是府里的婆子做的,林夕媛跟她好说歹说半天,才让她接受了这种连朵绣花都没有的奇怪设定。 病床一侧临窗,拉上帘子可以整个封起来,除了床,还布置了床几、条案和客座。 这样的摆设自然是给云敬之住的,至于她的小外间,单独设了一道隔门,里面主要是床。隔门一旦拉上,里面的东西都遮得严实,甚至不仔细看都看不出这里有隔间,隐私还是有保障的。 她这些日子净忙这些事了,平日里对自己倒是一点都没顾念。云敬之听碧湖说之前云夫人又给她打了几套首饰,她收是收下了,却从来不戴,说是嫌沉不方便。 云敬之虽然没有和年轻女子如此朝夕相处过,却也知道寻常女子在这上面从来不少攀比。她总是素面朝天,可也让人感觉很是亲切。 他正想着,人就已经来了,果然还是十分利落的模样。 既然屋子已经装好,那就可以挪人了。林夕媛招手,指挥着霜剑和墨书把云敬之移到东厢。这两人平时是云敬之的贴身侍卫,战时就是他的亲兵,颇有些力气,一些林夕媛做不动的就指挥他们。 「……要这样一气呵成地抬,小心头部……」 林夕媛正指挥着他俩移床,罗佑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女娃娃今天又要弄什么新鲜玩意儿?」 这老头自从听说林夕媛能让世子痊癒,现在一直赖在侯府不走。侯府巴不得有他坐镇,自然是好吃好喝伺候着,只是林夕媛就要忍受他时不时的追问骚扰。 往常林夕媛都是躲着他不理,这会想了想:「确实是有件新鲜玩意,不如罗大夫一同前去?」 「行啊!」罗佑一拍大腿,就等你这一句了! 云敬之被挪到了流风轩的病床上,林夕媛到床头,慢慢摇着手把,他的上身就被缓缓支起。 云敬之一直视线受阻,没想到竟然也有能这种时候。他看着窗外多日不见的阳光,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自他出了这事以后,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平静舒适的感觉了。 第二十三章 罗佑看了一会儿,问道:「这床有点意思……你不会就是让老夫看这个吧?」 「当然没这么简单。」林夕媛道,「罗大夫,你的那种秘技,稳不稳当啊?我现在要对世子做一番髌骨牵引,帮助腿部恢復,需要用药让他暂时失去腿部知觉,不知道影响么?」 「你竟敢怀疑老夫?老夫这江湖第一名医是白来的吗?不对,等等……你说什么?能让他暂时失去知觉?莫非你有麻沸散遗方?」 「虽不是,亦不远矣。」林夕媛故作神秘,「左右罗大夫也无事,不知能不能留下帮我一把?」
第38页 「帮啊!说吧现在干什么的?药呢?这会就灌进去吗?」 罗佑兴奋地上下打量着云敬之,似乎在猜想要从哪里下手,云敬之被他的眼神给看得心中警惕。 「现在啊……先斟酌一下方子。」 「这种神方还要斟酌什么?快给老夫看看!」 「不是那个,是关于消除内部炎症的。世子这腿需要矫正,需要用点特殊手段,只是如此一来,对他身体有损,容易会引起感染髮热,邪毒缠身,再加上他如今体虚,恐怕糟不起这罪。」 其实换点抗生素就能解决,只是她想多从这老头那套点东西,顺便看能不能为以后省下点积分。 「这有何难?」罗佑不假思索道,「老夫有一四清去邪方,用川乌、柴胡、细辛、黄岑等数味药材同煎,再以生姜为引,可解此症。」 「那就好办了。」林夕媛说,「有劳罗大夫写方,且让他们去按方熬药。」 罗佑刷刷几笔写完:「现在你那药该用了吧?」 「自然。」林夕媛说着,让其他人都走,方对罗佑道,「先帮我把他衣服脱了,裤子不好脱的话直接割开。」 「好嘞!」罗佑此时满心想看她的手段,自然是满口答应。 云敬之一开始听他们讨论治病用药,不敢打扰,没想到话题一转,现在竟是要脱自己衣服,苍白的脸顿时涨起一丝红:「非脱不可么?」 林夕媛道:「你这情况,本就不应该穿。」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明明疼的要死,却还非让别人帮他换了衣裳。 云敬之无奈,只能任罗佑动手。 「扒到什么程度?」江湖之人,说话直白,云敬之又不自然了几分。 「除了最后一件都脱。」林夕媛在一旁捣鼓着药箱,准备好一应物品。 过了一会,罗佑忙活完了,林夕媛也都准备好,把药箱搬了过来,然后将床重新调了一下,下肢微抬,上肢放平。接着把要穿戴的医用物品递给罗佑。 罗佑皱眉:「搞这个干什么……」 「别废话快穿。」 「穿完了。」 「拿这个洗手,好好刷干净啊。」 「……」 「再戴上这个和这个。」 「你这还有完没完了!」 「现在完了。」林夕媛说着,用无菌单盖住云敬之上半身,露出大腿以下部位。他伤在右腿膝盖,到了现在腿还肿的老高。 「帮着扶一下,我找找位置。」 罗佑扶着,眼见她左手上拿了极亮的灯照着,右手轻轻摸索,最后拿奇怪的木棒棒沾了药水涂抹,又用紫色药水划出一道横线,像是做标记的样子。 她将药水放回,又从药箱里面取了一个奇怪的长管子,头部还有一根长针。罗佑这时才想起要看一看她的药箱子,结果第一眼,就被里面各种明晃晃的器具给吸引住了:「你这刀柄!」 「小点声。」林夕媛表示他太激动了,取针在另一个瓶内吸了透明液体,然后手法极为灵巧地将针扎在云敬之腰间。 「这穴道选得奇怪……你这些东西是什么用处?」罗佑只在意了一秒,注意力又转移的刀具上。 「当然是用来救人的。」林夕媛打完麻醉,暂时停手,去摸云敬之的脉。情况还好,但是能感觉到他的紧张。 「还好吗?」 「还好。」 「嗯,世子不要担心,没事的。」林夕媛柔声安慰。 麻醉剂打完,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过了,林夕媛上前去按云敬之的腰:「我按你可有感觉吗?」 「没有。」 再去按腿:「这里呢?」 「也没有。」云敬之唿吸有些急促,连痛感都失去了,难道他…… 这时候,罗佑却蹦起来四下按着:「怎么就没感觉了呢?你什么时候给他用的麻沸散?我一直盯着看,不可能啊!」 云敬之被他按在胳膊上,轻声道:「这里倒是还有感觉的。」 「嗯,只是让你下半身暂时神经阻弊,免得等会疼晕了去,过一会就好了。」说话的同时用枕将他的腿垫起,固定在支架上。 云敬之这才略松了一口气,他几乎以为自己的腿彻底不中用了…… 罗佑这时则是想起玄机在何处:「是那一针!」 林夕媛点头,没有多解释,转手将手电筒给他打着,指着标记处,示意照着这里。她是很想换手术灯,可是没有电……另一方面积分也比较紧张,不但要兑换消耗品,一些器械也要换,只能将就一下了。 罗佑将灯打好,转头就看见她拿了一根粗长的针,还有一把材质特殊的锤子。 「帮我扶好他的腿!」林夕媛沉声说。 罗佑不明白扶个腿她这么严肃干嘛,难不成他这种事都不会做?心中疑惑,但还是照做,用空闲的手牢牢按住。 林夕媛深吸一口气,将针推进皮肉,握紧手动骨锤,对准位置,砸了下去。 「我.草!」 罗佑忍不住爆了粗口,这…… 她竟然,竟然在人家大腿上面开起了眼子! 「别晃!给我扶好!」林夕媛喝到。 云敬之不知发生了什么,听到她这声音只是觉得情况比较严峻。罗佑则是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她是那个语气,连忙稳住手腕,加大力度。 林夕媛见他这次老实了,才继续下锤。她受积分限制,只能换了手动骨锤,因此过程格外费力且充满视觉冲击。
第39页 随着骨锤叮噹的声音,钢针不断没入皮肉。 罗佑已经说不出话了,神经高高吊着,这样穿刺下去,真能治腿?他看着不住流下的血,心中疑虑重重。 林夕媛废了好大力气,终于将两侧刺穿,随后迅速上药包扎,再上牵引器械,最后慢慢调整位置,又酌情调整了牵引重量。 罗佑看她终于直起腰,略带犹豫地问:「好了?」 「嗯,这就牵引好了,等过一段时间,把碎骨补好,慢慢养着就能走了。」 这,这也太奇怪了……罗佑心中有着许多问题,最后竟是不知从何问起。 牵引完毕半个多时辰后,麻药的劲也过了,云敬之重新有了痛感,却觉得比往常能够忍受。 「世子感觉还好吗?有没有头晕、噁心等不适?腿上感觉怎么样?」 「没有不适,腿上痛感减轻许多。」 「这就对了,现在这腿不要动它,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罗佑听他亲口说病情好转,这才勐然惊醒:「你是怎么做的,为什么这样他还感觉不错,你不是在他腿上……」 林夕媛知道他要说凿穿了一个洞,连忙打断:「咳咳咳!我感觉有些累了,不如明天再给您解释吧。」 罗佑也意识到这种手段骇人听闻,当着世子的面不能多说,当下点头:「啊啊,不急。想来这时那汤药也已经熬好了,老夫去催一催!」说着就是要往外走。 林夕媛忙拉着他,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罗佑这才想起自己现在穿着古怪,三两下把这些东西褪去,嘴里嘀嘀咕咕,脸上若有所思地出去了。 见罗佑离去,林夕媛也除了一应手术用具,简单收拾了药箱,喊人进来伺候。 碧湖和青烟一见世子的新造型,吓得愣愣不知所措,倒是玉竹和半夏习惯了她在府上就会弄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走上前道:「少夫人要奴婢们做什么?」 「这些东西扔掉,这几样拿大锅煮了,煮完以后锅子单独收起来,别让其他人混用了。世子的盖毯换洗掉,铺垫的先不要动。」 林夕媛说完,又严肃地嘱咐:「跟所有人都交代清楚,以后在这里走,必须远离床边的器械,谁要敢磕着碰着,不要等我开口,自己领罚。」 她来到府上对待下人一向温和,从没有过这么严肃教训的时候,碧湖连忙点头:「请少夫人方心,奴婢一定跟所有在这伺候的一一交代好。」 「嗯,很好。」林夕媛很快便又笑了,「麻烦你们了。对了,罗大夫那边熬了药,青烟你去端,顺便跟他说,我要休息,让他这会别来了。」 「是。」四人应着,分别去做了。 碧湖换盖毯的时候,看到床上的血迹,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片刻道:「少夫人,世子爷的衣裳……」 「上衣穿上,裤子先不穿了,以后我没说能穿的时候,不许你们乱动。」 这话有些暧昧,碧湖红了脸,应了一声抱着东西出去了。 林夕媛看她神色有异,迟钝了一会才发现自己这话是有点容易让人误会,不由得摸了摸鼻子,到一旁洗手,努力假装无事发生过。 云敬之听到这话,也是生出一种别样的感觉。她不会觉得不自在吗?想到这里,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当日她在街上对着面具乱扔竹圈,被他帮着取得之时的兴奋笑容。 没有丝毫忸怩,和他接触过的女孩子都不大一样。她虽说是因为给自己看病要亲密接触,不得已嫁来,其实心里未必会在乎这些吧。 对于林夕媛来说,当然男女病人都没太大区别的。她忙了半天,终于得以落座,云敬之此时才道:「你辛苦了。」 林夕媛笑:「医者本分,不辛苦。」 「你对病人总是如此尽心么?」云敬之的问中藏有别的期待,尽管他清楚不该期待。 「还好,有时候烦了会发飙的,世子到时候可要宽容一些。」她起身又再次检查了一遍牵引,「嗯,目前为止都挺顺利。世子也要注意,尽量少挪动伤腿,稍微一变位置会很痛的。」 云敬之表示明白,他不是那么想不开要虐待自己的人。 「以后我就住在外间照顾你,晚上有哪里不舒服了及时叫我。」林夕媛指了指另一端的隔间,不放心地嘱咐道。 云敬之没想到她竟然要做到这地步:「你不必如此,让碧湖她们守着就好了。」 「那我怎么能放心?」林夕媛朝他笑,「世子可是我的金字招牌,以后讨生活全指望着您呢。」 几乎功利性的话,被她轻飘飘地随意说出……这种事也可以说得这么直白?云敬之看着她的笑容,心情有些复杂。 第二十四章 云敬之搬进新环境,不但没有不适应,反而觉得要比之前在新房里舒适许多。云易夫妇也来看了几次,头一回看到他腿上新多出来的东西时,也是吓了一跳,直到听他说腿上的确好了许多,才放下心去。 他在这里,负责日常照顾的主要还是林夕媛。有的时候即使她吩咐了别人来盯着,自己也是捧了书在窗台下的条案前看,并不会走远。 他现在还不能自己动,所以她时不时的会过来帮他略为支起身按摩。 「轻重如何?」 「甚好。」 往往交流仅如此而已。云易因为有公务,平日是云夫人来探望地比较多,几次下来也是发现了两人的不对劲。
第40页 「怎么我看你对夕媛颇为冷淡的样子?她这样辛苦,你连个笑脸都不给,这不好吧?」 其实不光是她,连碧湖她们都发觉世子对少夫人很疏离。世子性格温和,虽然不会对人十分亲切,可也如此少有这样一直冷待于人的时候。 云敬之听她如此一问,也不想瞒:「她以后是要走的。」 「为什么?她不是说能治好你么?」 「她来这里本是无奈,而我也不能娶妻,还是让她走吧。」 云夫人听他如此说,只能一嘆。 没过几天,他那三个朋友听说已经能见人,便约了一起来。听到外面霜剑的通报,林夕媛难得的没了笑意:「世子,我能不能避一下?」实在是不想见慕容拓那个可恶的傢伙。 云敬之有些为难:「我们几家家眷之间也常有往来,他们既然知道我们已经成亲,定然是想见见你的……」见她眉头紧皱,他于是道,「你不愿便算了,我来拦着。」 他以为她是不想与他的友人多牵扯,却不知她主要是不想见慕容拓。 但林夕媛转念一想,这些人既然很要好的话,以后肯定是常常要来,躲得了一时,还能躲得了一世?何况她现在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如此一想,她凛然道:「算了,见就见!」 云敬之不知为何,觉得她的身躯显得有些僵硬……是无法面对慕容拓么,他后知后觉地想起。 林夕媛站直了身体,垂头站在里间的门口等着,看见人走近了,微微行礼道:「裕王殿下安康,见过江大人、陈大人。」保险起见,她还是统一喊了官称。 「不必多礼。」慕容拓说着,让她起身。 两人目光相接,慕容拓眼中多了一丝迟疑:「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夕媛不答,只是再次行礼:「林氏见过裕王殿下。」 难道……慕容拓的心头涌起一丝慌乱,他看向她,她已经起身昂头笑了,带着一丝讽意。 「是你?」慕容拓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甚至提高了声音,「是你!」 林夕媛觉得他的反应有点激烈,不过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区别:「正是民女。」 慕容拓呆呆地看着她,江子若和陈庭钰看向他俩的神情则有些不明所以。 林夕媛不在乎,她现在还有什么好在乎的呢? 她笑意盈盈,生怕他们不知道似的,补充了一句:「民女就是那个被裕王殿下改妻为妾,拒之门外的林氏。」 闻得此言,其余三人都是有些震惊,关于她是怎么嫁进侯府的,大部分人只知道后半截,这改妻为妾,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笑着,慕容拓却是感觉那笑容极冷:「你……你那时为什么不同我说?」 她说她有婚事,是……和自己的婚事?所以她那时候撒泼之后才急于想逃吗?她就是林正堂认的义女?是了,她也姓林…… 「民女不过一介医女,哪配与王爷说这些。」林夕媛又笑了,当时那情形,自己是得有多大的心,才能想起跟他说这些?避之仍嫌不及好么! 林夕媛不再理他,招唿几人入内:「请,世子□□着三位呢。」 饶是江子若和陈庭钰见多识广,也是被她如此笑容下的话语给惊着了,一时间进了屋都有些呆,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怎么比外面传的好像还复杂啊…… 慕容拓浑身僵立地看着她,不肯挪动,也不知道是究竟想干什么。林夕媛只觉得心很累,终于失了笑意:「不打扰诸位了……我去让人沏茶。」 是的,她现在是侯府名义上的少夫人,无需再那么卑躬屈膝。他不动,她走总行了吧? 屋内的气氛僵了片刻,云敬之还算镇定地招唿他们:「先坐吧。」 他当然也知道事情不那么简单,在她说过她是如何嫁进侯府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是一个乱局。 两人早就认识,甚至慕容拓待她还有几分亲近,只是大婚之日发生的一切,终究已经是发生过、回不去了。 慕容拓于是也入内坐了,却有些魂不守舍。 他没有想过会是她,他以为林氏本是根本无所谓的,可竟然是林夕……那个拥有纯净笑容的人,现在失了那种笑容,带着讽刺,带着冷嘲……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将一个女子拒之门外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可他不在意,甚至觉得有一丝报復性的快意。林家父女在他眼里不过是挟恩攀附的人,可是偏偏竟然是她! 他对她说不上是喜欢,可却是在意的,因为她足够特别,他记住了一个平凡女子的笑容,足以说明她的特别。 可现在,他记在心里的那种特别——被他自己毁了。 慕容拓心中纷乱无比,其他两人却已经回过神来,先关心起了云敬之的身体。 「听说你醒了,早就想来看看,没想到竟然一直被拦到现在。」江子若说。 云敬之道:「之前住的地方也不方便时时有人探望,搬过来就好了。」 他正说着,碧湖和青烟已经端了茶水来。林夕媛懒得再露面,反正碧湖应该知道他们各自喜好,自己则省了这心,坐在隔间包一会敷腿要用的药包。何况,她一看见慕容拓就来气,她才不想给自己添堵。 里面的几位见茶上来,也没心思喝。陈庭钰道:「你的伤现在如何?」 「还能勉强拖个一年半载。」
第41页 「还是没有转机吗?」江子若急道。 「连江湖第一圣手都给我父母出沖喜这种馊主意,还有什么好说的。」 慕容拓听了只感觉身上忽冷忽热,一来友人命不久矣让他难以接受,二来……他竟是逼得她自己走了绝路。 「当真是馊主意?」陈庭钰小心地问,「我听说你成婚第二日就醒了,是被治醒的。」 「如今看来倒也不坏。」云敬之道,「林氏颇通医术,据她所言,过上数月再次进行诊治,应该能恢復如初。」他说着,嘴角终于泛起一丝笑意。 「好啊,你耍我们!」 几个人明白过来了,陈庭钰和江子若上前闹他,结果一个没注意碰到床尾挂着的悬重,腿上撕心裂肺的痛让云敬之倒吸一口凉气。 陈庭钰和江子若慌忙住手,慕容拓也从自己的思考中惊起:「来人!」 林夕媛听见里面的动静,拿着药包快步进去,一眼就看见牵引位置变了一点,当下皱眉道:「还请离远一些,这个不能碰。」 江子若和陈庭钰两人连忙老实坐下,讪讪地看着她走到床前,细微调整着那些古怪器具,最后起身将一个大药包敷在云敬之的伤腿上,又在床头小几取了药瓶,在他腿上两侧的针头涂抹。 「世子还疼得厉害么?」 「没有。」 「那便好。」林夕媛这才松了口气。想了想,又不放心地取了绷带,把针头两侧包裹起来,以防万一剐蹭到人。 她安安静静地忙着,屋里几人便悄无声息地看。慕容拓的神情尤为不敢相信。 林正堂那个义女,竟然就是林夕?她既然已经做了太医之女,为何还会那样流于市井?她为何会那样艰苦过活,又为何不对自己说明身份? 慕容拓的样子,其他两人也是看在眼里,一时间都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却又不好去问。 林夕媛终于忙完,转身对那三人道:「打扰诸位说话了,请用茶。」说着微一行礼,施施然离开。 里面静了一会儿,云敬之道:「你们不要放在心上,她平日性子很好,只是对待医学之事格外严肃,这些东西她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弄好,成日里除了她别人都不让动的。」 陈庭钰问:「你这夫人果真能治?要知道那罗佑虽然极难相请,医术却是不容置疑的,她竟然能治罗佑之不能?」 「我也不甚清楚。」云敬之道。 慕容拓忽然说:「你也算救过她,如今又反了过来,这便算是有缘了……」这样的话,她是不是会觉得……好过一点? 闻言,江子若和陈庭钰都是神情古怪地看着他俩。 云敬之却是摇头:「现在不该说这些的。」 江子若看他俩眼神交汇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似乎你们三人早就认识?」他早记不得掉瓜子的人长什么样,根本没认出来。 云敬之也没提这个,只是道:「还记得你害得庭钰流泪不止的药水吗?」 两人恍然,片刻后脸色更加古怪,原来刚刚那个看上去文文弱弱的林氏,就是当日巷口反把流氓捶在地的姑奶奶? 陈庭钰不由得怜悯地看了看云敬之如今略显单薄的身板。 几人坐着说了好一会话,病中总是有些失意的云敬之心情好了许多。期间碧湖进来添茶倒水,青烟在一旁给他按摩,这些人也是熟悉他这俩侍女的,江子若不由得调侃:「几日不见,这青烟丫头可是越来越体贴了。」 青烟红了脸:「是少夫人教的好,奴婢不过听命行事。」 「这么说来,是你们少夫人体贴世子了?」 「那当然,侯府上下有目共睹。」 于是云敬之又被调侃了一番,慕容拓却只饮茶,不说一字。 过了许久,林夕媛又带着两个丫环入内了,她一指药包,人已经机灵地将药包收了去,另一个递过针囊,然后将世子的手臂翻出被外。 陈庭钰看她行针,不由得道:「少夫人的医术,倒是青出于蓝。」 「不敢,在乡野时偶遇一位云游异人,幸得拜而为师,师父他的医术出神入化,能开胸探心、互为易置,我是万万不能及的。」这种藉口她早早想过,因此说得顺当。 她说得容易,其余几人却是惊骇不已,尤其是云敬之:「那我这伤……」 「只需剖腹补损,再将碎骨复合便是。」林夕媛再探一针,缓缓说道。 从侯府出来,三人都是有些不安。陈庭钰道:「她说要剖腹补损,你们看这事有谱吗?」 「她说得认真,不像是随口一句。」江子若说。 慕容拓听着他们讨论,心中滋味复杂非常。 第二十五章 比起其他人,云敬之自己的震动是别人所不能体会的:「真要剖腹?」 虽然她是说过要再做后续治疗,只是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种方法。剖腹补损,世间竟然真有如此技艺么?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林夕媛说完,见他眉头微蹙,不由得冷然道,「世子爷应当知道,如果不将脾脏补好,这副身体是拖不过一年的吧?」 「我已然知晓。」 「既然如此,为何要拘泥于医治手段,而不去追求新生呢?」 「我本是将死之人,自然没什么好怕的,你不会怕么?」 竟然在担心她?林夕媛惊讶之余有些感动,微笑道:「没事,我可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世子可知这腿现在是怎样有这种效果的?」
第42页 「似乎是用这些器具固定起来的。」 「不错,寻常器具难以达到如此效果,所以,我在世子腿上凿了个洞。」她笑着,用手指轻轻在他腿上比划,「从这头,到那头,横穿而过,刺入钢针。」 手指划过肿胀的腿,带来一丝痛,和一丝麻痒,云敬之看着如今消肿许多的腿,有些难以想像。 「只看结果来说,倒是没有听起来那么可怕,甚至是毫无痛觉地完成了。」 「到时候也是一样。我知道自己是在救人,无论用什么手段,只要能治好,我便没什么好怕的。」 云敬之却并没能完全释怀:「你这手段如果传出去,怕是会引来不少非议。」 「从我决定要来侯府的那一刻,便已经知道以后将会被人非议,可我还是来了。」林夕媛道,「世俗偏见,我无可奈何,只是世子,应当信我这医者之心。」 他只是担心她,她却误以为他是怕这非议影响到自己,因此语气渐渐生硬。 林夕媛说罢,昂然欲走,云敬之觉出她的不悦,伸手拉住她的腕子:「我信你。」他自然是相信她的。 林夕媛欣然而笑,如春来雪消。云敬之见她展颜,亦十分高兴,笑而回应。 自从她来这以后,他大多时候都显得有些失意,对着她的时候更是显得带有距离感。骤然如此,倒是让她想起了初见之时,那种温和笃定的笑容。 她微微陷入回忆,他心中悸动不已,忍不住转而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因为常年习武留着一层茧,蹭在手上带着一丝特别的触感。 她心跳骤然,不知所措,他却很快更加不知所措地松开了。 他惶恐的神情映入眼中,林夕媛脸上的笑容和心间的摇曳同时僵住,摊开双手低头一看。 这个时代的闺秀,通的是琴棋书画,她们的手,应当是纤纤玉指、盈盈不堪一握,自己的手,却是生得温热有力,掌心略带粗糙。 她们的手,应当是拈针引线,终成一簇锦绣,自己的手,却是拈针引线,穿过一层皮肉。 大概……是个男人都会觉得这样的手,十分可怕吧。 她自嘲一笑,默然离去。 云敬之发现,自这天以后,她就变得沉默了。以往她话也不多,但是并不让人感觉沉默。她时常笑着,眼光灵动而亲切。 可她最近不笑了,像是例行公事一样给他换药、行针,即使自己读书,也是时不时眉头紧蹙。 那天的事,他明白她恐怕是误会了,可他没有给自己解释。因为那本就是他的错,错在他明明不能,却又情不自禁。 她默然不语,他看在眼里,当是给自己一个教训。就这样保持距离直到结束,如她所言……交个朋友,好聚好散。 云敬之对于这样名为夫妻、实为朋友的关系感到很难过,而在林夕媛看来,他们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有那样笑吟吟地握了人家手,又吓得立马撒手的朋友吗?想到她要给他切开肚子,知道怕了是吧?就是一个又要撩妹又没胆的怂包! 要不是以后还指望这个病例立足翻身,你当我乐意天天看见你吗!哼! 这两人的气氛明显更加不好了。云夫人看在眼里,心中也是颇为着急,私下里偷偷拉着林夕媛问:「跟敬儿吵架了吗?」 吵架?跟他怎么可能吵的起来,不过是有一点点心动,又被人甩开了手,感觉非常丢人而已。 林夕媛摇头:「夫人放心,不曾争吵。」 「敬儿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如今重病在身,难免不如意,夕媛别和他一般见识。他要是欺负你了,尽管告诉我,我替你收拾他。」 林夕媛没想到看上去温温和和的云夫人竟然会这样说,忍不住轻笑应了:「多谢夫人,不过世子没有欺负我,您放心好了。」 「那样最好。」云夫人见她笑了,便说起自己这次前来的主要目的,「夕媛啊,是这样……侯爷的旧部,现在的骠骑将军,听说你医术了得,想让你帮她的夫人看看。孙夫人你也见过的,就是天宁寺的那一位。不知你……」 还以为是什么事,竟是有新病号……这也不算什么,不过怎么看她有些为难的样子? 林夕媛没有立即应下:「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云夫人起身,拉她到一边,轻声说:「他们夫妻二人成婚多年一直没有子嗣,多半是为了这事。夕媛你……会不会不太方便?」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哪有什么方不方便的。林夕媛笑:「不会,夫人应下便是。」 云夫人松了一口气:「她也是盼了多年了,若不是别无他法,也不会求到咱们这里。上次我俩见面,她一听说是你嫁进了咱们家,立刻跟我说了这事,她到现在还记得,当时你身边的妇人,就是在你这里瞧好的。」 「是,那是我家中大嫂。不过这能不能成,我现在不敢应。」 「毕竟耽搁了这么多年,她也知道难的,你帮她看看便是。孙将军跟侯爷的关系不一般,不然我们也不会这样为难,幸好你不觉得冒犯。」 「无碍的,一切就由夫人安排吧。」 「好,我约孙夫人后日到府上来。」 骠骑将军孙越,原本是云易的下属,这几年平步青云,人生得意,唯独子嗣上十分为难。他的髮妻孙夫人,几年前倒是怀过一个孩子,只是很可惜的小产了。
第43页 「孙将军现在一个子嗣都没有吗?」按道理说,嫡妻生不了的话,都会纳妾的吧。 「有一个庶子,但是这里……不大好。」云夫人指了指脑袋。 林夕媛顿时眉头紧锁:「这样的话,不一定是孙夫人的问题吧……」 「这种事怎么好说,待会你先帮孙夫人看看再说。」 不一会,孙夫人款款来了,几人寒暄一番,话题果然落在子嗣问题上。 「……不知看了多少名医、吃了多少苦药,可始终就是不行,不知是不是当年小产伤了身?原不该这个时候劳烦你,只是子嗣这事,我着实心急,还望你不要介意才好。」 林夕媛不好轻易搭话:「无妨,我先给夫人把把脉吧。」 她把了脉,并不见异样,又用晶片诊,十几分钟后,检查结果也显示一切正常。 这样的话很有可能是孙将军自己的问题了……可是这个……自己就不好管了。 林夕媛皱眉思索对策,孙夫人越看越揪心:「少夫人,我这身子……」 「也不是很严重。」林夕媛决定蒙一把,「稍等片刻,我去备点药来。」 「是、是,多谢!」 孙夫人完全没有问题,而孙将军虽有孩子,却是个有缺陷的。大概率上来说,孙将军那边的问题比较大。 林夕媛最后决定给孙夫人配些叶酸片,再给孙将军配一些雄激素替代药物。至于能不能蒙准,就看他们造化了。即使不准,一时也是无害的。 林夕媛把药兑换出来,找了两个玉瓶装好,特地在房里多待了一会,老神在在地出去了。 「少夫人……」孙夫人一脸渴望。 林夕媛也不卖关子:「孙夫人,药已经配好了,只是这吃法有些特别,需得记仔细了。」 「你说你说,我记着。」 「我这两种药是相辅相成的,缺一不可。这碧玉瓶中的,是给夫人的,这白玉瓶中的,是给将军的。每日皆是服用一粒,共有三个月的剂量。三月之内如果夫人有孕,务必让将军停药。如果三月过后依旧无孕……只好请二位恕夕媛无能了。」 「这、这……」 「这药用法特别,夫人千万收好,不要搞错了。」 「我知道了。多谢少夫人。」孙夫人亲自把药收了起来,脸上有着一丝期待。 林夕媛又问了他们家老太太的情况,孙夫人更加千恩万谢,说是当时醒了立即回府找了大夫,都说幸亏救得及时,不然会落下大麻烦,将她好生谢了一番才走了。 送走孙夫人,林夕媛不由得嘆气,古代的女子真是不易……有些时候不是自己的问题,还得背锅,无奈。 云夫人略显犹豫地问:「孙夫人她情况还好吗?」 「尽人事,听天命吧,我没有太大把握。」 不光是她,连医疗晶片也没有把握,很不贊成似的,只给了她20积分……连平时的一半都没有。 林夕媛嘆息,女医也不易吶…… 没想到,见她心绪不佳,云夫人反倒过来安慰她:「即使看不好也没什么的,你一个女孩家,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很厉害了,子嗣这事各有命数,她也不会怪你的。」 林夕媛心下感动,连忙笑道:「多谢夫人,我没事的。」 第二十六章 新来的少夫人对于世子不假颜色,对于夫人却是敬爱有嘉,时不时地亲自做了东西送去,这成了侯府里的一则怪谈。 云敬之见了也不在意,反倒觉得既然母亲高兴,这样也挺好。 林夕媛对侯府没太多留恋,但云夫人是真待她好,她自然要真诚回报。 一眨眼她已入侯府有一个月了,入了七月,一直赖在侯府的罗佑走了,没说什么话,只留了字条和信物让她以后进行后续治疗的时候提前通知他,他好过来观摩。 林夕媛见他这样潇洒,心中也十分羡慕,心想以后投奔罗佑闯荡江湖也不错。 她想着这事儿,看着书呢就不由自主地哼哼起了歌。 云敬之头一会见她如此,仔细听了词。 「笑谈词穷古痴今狂终成空, 刀钝刃乏恩断义绝梦方破。 路荒遗滩饱览足迹没人懂, 多年望眼欲穿过红尘滚滚我没看透。 词嘲墨尽千情万怨英杰愁, 曲终人散发花鬓白红颜殁。 烛残未觉与日争辉徒消瘦, 当泪干血隐狂涌白雪纷飞都成空。」 云敬之骤听此词,皱眉不语。如此词尽、言尽、义尽、人尽,一切成空,是要多无力才会有此一嘆? 他正不知是否该安抚她两句,侧头却忽见她放了书,神色轻松,明明是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看来这歌无关心境,只是随口哼来而已。 云敬之于是略为轻松地问:「是什么歌?从未听过。」 「逍遥嘆。」 「如此悲怆也可称为逍遥?」 「这歌唱的故事主人名为逍遥。」 ……原来如此。云敬之感觉自己跟不上这样的思路。 过了一会再听,又换曲目了。 「笑苍生,谓正道,是非对错一生烙上。尽人心、尽险恶、尽虚妄。逆者戮尽看清模样,屏佛光万丈。舍我一身血肉,也决不退让。」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云敬之知道她并没有打算要跟人拼命的意思。艰难地问:「这歌又是?」
第44页 「杀伐。」林夕媛难得朝他露了个笑脸,「是不是很带感?」 云敬之许久不见她的笑容,如今重见了才发觉甚是想念,不由自主地顺了她的意:「嗯……怎么想起这些?」 「突然觉得和罗大夫一样行走江湖也不错。」 云敬之呆愣片刻,如果说和离以后她要回府要开医馆,这都可以理解,行走江湖又是为什么?她一个女儿身,难道真要去过刀光剑影的生活么? 「江湖虽险,恣意恩仇,倒也痛快。」她很快给他解了惑。 云敬之忍不住问道:「你还是放不下裕王吗?」 想起那日他们二人于那事之后初次相遇,慕容拓几近崩溃,她自嘲到底的场景,仍是让人颇为唏嘘。 「他已经与我无关,但他让我所受的屈辱却不能就此作罢。」 「你别太难过。」 「我不难过,只是恨自己卑微无能罢了。」 云敬之仿佛有些明白了:「所以你才不顾自己会被众人非议,极力站在人前,展露自己的一手神奇医术?」 「你说得对,这的确是很大一部分原因。很抱歉我在这种时候,利用了侯府的背景,也利用了你,这是我不对。」林夕媛坦白自己的私心,「我如今名声狼藉,对侯府名誉有损,等你的病好了,直接给我休书一张便是。」 林夕媛前面说的那些事,云敬之实际上并不在意。可是没想到她越说越离谱,不由得微微皱眉喝止:「不许再提休书的事。」 「和离不是太便宜我了吗?」林夕媛一脸真诚,「这对我都没差别的,反正我如今已经是天大的笑话,不如把不利影响转于我一人之身。不过……」 她话锋一转,带着一丝狗腿的笑:「不过世子得多给点诊金,毕竟我这以后也嫁不出去了,得生活的嘛。」 「你于我有救命之恩,侯府不会做这等事,诊金自然会奉上厚礼,不必担心。」云敬之嘆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她这样好,即使和离,想要再嫁也当是不难的。 只是想到她以后要嫁于他人,后面这些无论如何他却是说不出的。 林夕媛听他如此说,撇过头去,有些无奈地道:「并非我妄自菲薄,我只是……只是无法接受罢了。」 无法接受人生而不平等,无法接受在这个社会,明明受辱的是她,遭人非议刻薄的,竟然还是她。更无法接受作恶之人不受丝毫影响,而他们的委屈竟然都没有资格被讨论。 云敬之看着她,勉强地说:「其实慕容拓对你……」 他说这话,是想着如果他们的误会能早日解除,她以后有了归宿,便不必再奔波劳苦。 「别再提他了!」林夕媛生起气来,「他那么高高在上,我可沾惹不起!」 她这样明显是很在意,云敬之努力平静地说着事实:「他并非你说得那样桀骜。」 「那是在你面前……」林夕媛说着,脑海中闪过当日他听说自己要给他剖腹,牵了她的手却立刻松开的惊恐神情,苦笑道,「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和他也没什么分别!」 她丢下如此一句,快步走了出去。 云敬之勐然一慌,听得此言他已然想到她还是介意之前的事,并且可以说是十分地介意。他如今想要解释,可是看来已经迟了。 云敬之沉吟片刻,忽然叫来霜剑耳语一番,随后不再多言。 流风轩愈发紧张的气氛持续了几天,直到某日陈庭钰等人来访才算是暂时消解。 林夕媛虽然不喜欢如今的境遇,但侯府算是解了她一时的危难,她自然要做到最起码錶面周全,不能被人瞧出两人貌合神离的境况,因此三个人再来的时候,她依旧还是露了个笑脸相迎。 江子若与陈庭钰和她打过招唿便进去了,慕容拓看着她,欲言又止。林夕媛知道他没什么好话,也不理会,直接让人端茶倒水好好招唿着。 她这边到位了正要走,一旁江子若道:「少夫人的医术的确高明,我看敬之这腿消肿不少,之前鼓得跟淤泥地似的。」 这形容实在有意思,林夕媛忍不住笑了:「江大人说笑了,哪有这样夸张的。」 陈庭钰闻言也是凑前研究了一番:「是消了不少。」说完眼神往床头一瞥,忽然色变,「这歹毒瓶子你怎么还留着!」 歹毒瓶子? 听到陈庭钰的惊叫,林夕媛纳闷,什么歹毒瓶子……顺着他的眼神一看,竟然是自己做的防狼喷雾。 「咦,这个怎么在这里。」林夕媛拿起来摇了一摇,忽然想起来了,是那天在街上对付流氓用过的,当时太慌了,掉在地上也没注意。 陈庭钰看到这瓶子就惊悚:「拿远些!上回子若误喷了我一下,害得我流了小半时辰眼泪!」 江子若哈哈大笑:「谁让你正好脸对着瓶子啊,该!」 林夕媛有些好笑,怪不得他这么惊悚,原来是不小心着了道。下一刻又有些纳闷了:「这东西怎么会在你们那?」 「敬之捡回来的,我说这傢伙怎么当时喝着酒呢就急匆匆地跑了,原来是去英雄救美去了。」江子若朝她去了个暧昧的眼神。 「结果英雄也没当成,反是害了我洗了半天眼睛……」陈庭钰幽幽地补了一句。 林夕媛恍然想到,对了,那时节好像是有两个人来着,自己也没注意,原来是他啊……
第45页 林夕媛快速看了云敬之一眼,勐然心跳漏了半拍。慕容拓那时显然并不知是她,是看到自己以后才认出来的,那他……是特意去的吗? 不过她这时候不想说这些,只是笑笑:「那我完了,本来还想装一下淑女,原来你们早就知道是泼妇一个,难为你们陪我演戏啊。」 云敬之无奈,心中暗道,哪有女子自己说自己是泼妇的。不过她这样子……应该是消气了一些吧? 她这话让别人不敢认,江子若和陈庭钰连连摆手,以人格保证他们没这种想法。林夕媛笑盈盈地请他们用茶,忽略了慕容拓,迳自离开了。 这种差别对待,让慕容拓心中有些难过,可他知道,她是轻易不会原谅了。 如果自己那天没有这样做,或许她现在便是这样在自己身边,与好友们说着玩笑。不光如此,大婚当日若他揭开盖头发现是她,应当会别有一番惊喜……而不是在安南侯府遇见,发现是他将她推进了深渊。 慕容拓的沉闷其他两人不是没有感觉到,但是此时只能忽略。现在林夕媛都已经嫁进侯府,无论他是什么心思,两人都已经是没可能了。 至于云敬之,他是很想替他辩解一二,可他自己在她面前也属于即将被排除在外的边缘。如此自身难保,再说别人也是无益。 好在慕容拓也及时调整了情绪,纵使心中有愧,她现在已经是好友之妻,自己无论如何应当少在意一些。如此想着,他也渐渐参与到话题里,气氛倒是渐渐恢復从前那样。 几个人聊了会,见差不多了就告辞了。云敬之现在的身体不适合长时间支应人,侯府也没心思招待饭,他们于是也很识趣地准点离开。 送走三人,林夕媛看着床头的小瓶子,想了想还是问:「那时世子也在啊。」 「原以为你要遇险,没想到是我自己多事了。」 林夕媛看他有些不如意的样子,磨磨唧唧地说:「也……不算多事啦……」她说完,忽然想起来问,「这瓶子世子一直收着啊?怎么跑这来了。」 「我特地叫人放的。」 「什么?!」 林夕媛瞬间拧眉。 第二十七章 林夕媛沉声问:「世子这什么意思?」提醒她应该对他心存感激吗? 云敬之看向她:「事到如今拿这个不是想提醒你当时我的善意,而是……想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 林夕媛没好气道:「解释什么?」 「关于那时我的情不自禁……」他注意着她的脸色,刚一起头就发现她开始喘粗气,立刻道,「你不要生气,我并非轻慢与你,而是另有原因。」 「过了这么多天,终于想好藉口来维护自己的形象了吗?」 「如果想找藉口,当场就找了,何必等到现在?」云敬之嘆息,「我是不想看你因为此事觉得自己在这里不受尊重罢了,否则我也不愿多此一举。」 林夕媛不吭声,静静听他有什么说辞。编吧,本姑娘静静地看你能编出一朵什么花儿来。 云敬之道:「我那时的确是情不自禁,可我与妻格有妨……所以实际上是怕冲撞了你。你若认为我是看轻你,那我着实冤枉。」 他在说这些的时候,实际上是非常的难为情。可他实在不想再看她那样生气难过,便也豁出去了。 「玄机大师算有一卦,说我此生克妻之命,于姻缘无望,或许是你我本无婚约,也未拜堂,所以你未曾有恙,可我着实心中不安。以后我也会时刻注意,希望你不要再介怀此事。」 林夕媛愣愣地听完,荒唐的看着他:「你说啥玩意儿?克妻?不是吧你!」这怎么还扯上迷信了还? 「我并未说笑,你若担心,咱们即刻便解了婚事。」云敬之努力镇定。 「噗……」林夕媛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她真的是给荒唐笑了,「哈哈哈,你堂堂世子爷还信这个?」 「玄机大师的话不会有错。」 「哈哈哈!哎哟我去!笑死我算了!」 林夕媛笑的手舞足蹈毫无形象,就差在地上打滚了。云敬之有点呆,这个反应是什么意思? 「不是,我说你也读了很多书的吧,怎么还迷信呢?」林夕媛一脸不忍直视。 「命理之事并非简单迷信可言。」云敬之极其认真。 他这一认真,林夕媛顿时又笑了:「竟然叫秃驴给吓得不敢娶老婆,哈哈哈哈!」 云敬之不语,这话怎么好说…… 林夕媛笑了半天,有气无力地趴在床边,看着他道:「要是这样你就放心好了,我命很大,你那点道行还克不着。」 云敬之并不敢轻信,只是问:「那你……接受这个解释么?」 「接受接受!这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笑话就笑话吧……云敬之松了一口气:「那不再生气了,也不要再……不要再觉得我会瞧不起你。我很敬重你。」也很在意你。 「气不成了,已经是笑死了,哈哈哈。」 林夕媛又笑了好久。这年头的人,有意思的时候是真有意思。 克妻?克妻! 大男人竟然被这个吓到跟触电一样,拉拉小手都不敢……噗…… 于是从这天起,林夕媛每天紧绷的脸就变成了调侃的笑脸。云敬之见她不气了,原本还松了口气,可是没轻松多久就被她给笑得浑身发毛。
第46页 「可以不笑了么?」这事其实他说来颇为难过的。 「我……我尽量,嘻。」说着尽量,却又忍不住了。 林夕媛看到他有些伤怀的样子,努力做了几个深唿吸,然后凑到他跟前道:「其实那东西都是没有依据的。」 「命数之事早已註定,无法通过寻常依据来说。」 「那也不用怕成这样吧,世子可以找一个克夫的成亲,说不定就负负得正了。」 云敬之摇头:「人命关天的事,哪好开玩笑。」 「我是认真在帮世子您克服心理恐惧好吧。」林夕媛指指自己,「我不就好好的吗?虽然咱俩其实没什么,但是别人可都是少夫人少夫人地喊着,也没见我头疼脑热的啊。」 云敬之看着她,眼中有了几分动容,或许母亲说的因祸得福,是真的…… 林夕媛见状,干脆伸手拉了他的手,挠着他的掌心:「就是没事呗,瞧把你紧张的。」 掌中传来一丝痒,更让他觉得明显的,是心痒难耐。他犹豫着,合拢手掌,将她的手包裹在内。她的手比他的小很多,柔柔的,又带着一股韧力。 林夕媛朝他一笑,然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在做什么。蓦然红了脸,不自在地快速抽回手,故作平静道:「所以那的确是迷信呢。」说完不敢多待,心慌慌地逃了。 林夕媛要被自己糗死了,怎么说着说着竟然主动拉了男人的手……他该不会觉得自己是故意在引诱他吧? 她自己想想她的行为,天啊,真的很容易让人误解啊……他害怕就怕去吧,自己干嘛要跟他说自己没关系,那不是变相鼓励人家对自己动手吗? 林夕媛迟钝地发觉了自己神经大条做了傻事,捂着脸懊恼了许久。 她双颊绯红地跑开,他微微抬起手,翻看了许久。 真的可以么? 握住她手的那一刻,他的心几乎紧张地要停了摆。她轻轻一笑,叫他心旌摇曳,难以自持。原来执子之手,是这样一种感觉。 那么他可否贪心,与子偕老…… 云敬之想到这里,喟然不知情该以何所寄。 林夕媛自己做了傻事,思来想去觉得避开他显得刻意,再去提那事又矫情,干脆决定装鸵鸟,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 于是两人第二日再见面,便又如最初那时平静和谐。云敬之见她如此,昨夜执手已不堪再提,这才恍然她不过只是安慰自己,以后终究还是要走的。 林夕媛自己放平了心态,渐渐的也就恢復了本性,日常该照顾的时候仍是做,其他时间就是看书学习。 最近她感觉手生的厉害,就让人回林家把那个用来练习行针的铜人搬了过来,看书之余用来练手,只当是休闲。 这些事她都是做惯了的,也不会觉得枯燥乏味,但有一事着实让她痛苦。她现在认字倒是比以前强了许多,可这写出来的却是一堆鬼画符,根本没法见人。 这以后怎么给人开方子啊……林夕媛看着一团团墨疙瘩,生起了自己的气,将纸胡乱揉成一团扔了去。 云敬之此时被支起上身躺着,自然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平日见她看书也算沉静,没想到习字时却如此暴躁。 趁她出去侍弄药的时候,云敬之叫了墨书来,示意他把案上的纸团拿来给他看,结果打开一瞅便笑了。 他现在倒是相信她说字太丑不是谦虚了。 先不说这间架结构,就这用墨也是难以想像的糟糕,起笔过浓,随后逐渐变淡,然后如此反覆。简单一些的字还好,复杂的字便笔画粘成一团,后来她想是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因此找了最粗暴的解决办法——把字写大,如此大小不均,浓淡不匀,笔画不明,自然是不会好看了。 知道她的问题所在,再见她练字揉了若干纸团时,云敬之便道:「你这样不成的。」 林夕媛当然发现不成,没好气地看他:「那你说怎么办?」 云敬之看着她:「你若不嫌,我可以教你。」 林夕媛上下扫了他一眼:「你?你这样子怎么教?」 他现在根本连坐起都不能,难不成用嘴教?别说那没一点直观效果,就是烦也给人烦死了。 云敬之知道她在想什么:「我让人给你备了字帖。」 林夕媛这才想起,对啊,还有字帖这种存在! 「不过你直接去描字并无成效。」云敬之告诉她事情没那么简单,随后让人搬了小桌在床边,示意她坐下。 「你先沾墨我看。」 「哦。」 林夕媛老实应了,关于中医这一手好字的重要性,她还是很清楚的,因此态度还算端正。她提笔刚要伸向砚内,就被打断。 「等一等,你看我执笔。」 云敬之让她递了枝笔过来,执在手中示范给她看,林夕媛看看他,再看看自己,有点纳闷,好像没什么区别啊。 云敬之嘆着将笔换在左手,用笔桿挑了她的手指一一挪动,最后又轻轻勾起她的手腕,让她悬腕而执。 经他这么一摆,林夕媛整个人都不好了,这姿势真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这能写好字么? 云敬之知她心中所想:「习惯了便好,现在沾墨吧。」 果然不出他所料,笔头直挺挺地插了进去。 云敬之于是用左手,就近趁墨演示了一遍,斜入饱吸再撇匀。
第47页 林夕媛看到,恍然道:「怪不得老是滴墨疙瘩……」 云敬之不由自主微笑:「先把这练好再写。」 「嗯嗯。」林夕媛点头应着,觉得好像是有点用。 她略练了几次,果然也有些成效,云敬之让人给她把字帖铺上:「你直接写自然写不好的,需先练笔画。」 林夕媛翻开一看,一开始便是简单一横。她一笔下去,却发现跟底下的完全是两种模样。 「注意运笔。」云敬之勉强探身过来在最边缘描,他写得极慢,起势行运收势,一路描来果然无差。 林夕媛点点头,然后忽然发现一个问题:「咦,你是左撇子!」 云敬之随意道:「能双手书。」说着又演示了一遍,然后示意她写。 「厉害厉害。」 林夕媛贊了一句,开始从这一横练起。期间又央着他写了几回,写写想想再写写,一开始与字帖相差甚远,到后来竟也能贴合了。 能看到进步,当然就有了动力,于是她也渐渐沉静下来,没再乱揉纸糰子。云敬之轻轻一笑,搁笔看她。 她写得极小心,神情十分专注,不乏时时或欣喜或紧张的神色。他静静看着,只感觉心中平静,病中总是纠结失意之感也少了几分。 他舒了口气,不敢多看,转而瞧向窗外。 第二十八章 慕容拓几人再来探望的时候,林夕媛已经写到「木」字了,人来得突然,她没来得及收就去招唿人来泡茶,回来的时候,那几个人正翻着她的练字本在看。 这是云敬之跟她说的,在字帖上描熟了以后,还要能直接写下来,保持与字帖无二,才算是真会了。 这一开始写,当然不可能无二,写得很离谱的都有。江子若和陈庭钰有点不忍直视:「这笔画倒是都还行,一组合起来就变样,这结构掌握得太差了。」 云敬之道:「她才刚学,已经进步很大了。」 慕容拓暗自表示同意,以前她书里那笔记……惨不忍睹。 见他们在翻看,林夕媛不好意思地上前去要:「不许看了!」 江子若递迴去,调侃道:「你俩还挺有闲情逸緻的嘛。」 「这不是闲情逸緻,是生活所迫……你不懂。」林夕媛瘪瘪嘴,如果可以不学的话,谁没事写这个。 江子若还真是不懂,好好的写个字,怎么扯上生活所迫了? 云敬之却是知道,她肯让自己教,当然不是因为认为他可以求教,而是她恰好需要罢了。她既然要行医,以后少不得要给人开方,这一手好字也是极为重要的。 慕容拓则是想起自己第二次看见她,那种完全颠覆的感觉……那时也是生活所迫么? 如今想来,林太医虽然收了她为义女,却并不曾将她像正经闺秀那样养着。上山採药、街巷行医,饱经风霜。 按照他所知的时间,不难猜出她是在洛临县遇了洪灾,然后才跟林正堂到了京城。林正堂所言「身世可怜、浮萍无依」竟是没有丝毫夸张。 怪不得,她突然就懂了「悲欢离合总无情」这样的字句。 慕容拓想到自己在她本就伤痕累累的人生里多划了一道口子,心中愧憾着实难解。 林夕媛收了字,慕容拓努力平静地问:「如今可有喜欢的词?」 他这话叫别人听了奇怪,字都写成这样,哪来的词还。林夕媛却是知道他意指当初自己提过的一则听雨。 如今啊……林夕媛也不看他:「如今没有心思读,倒是想起有一诗用来形容世子挺贴切。」 云敬之好奇:「我?」 「垂死病中惊坐起,笑问客从何处来。」 林夕媛念完,努力憋笑,抱着自己的东西走了。半晌在门外,听到里面爆发出一阵狂笑。 「哈哈哈!」江子若笑得最是夸张,捂着肚子说,「好诗好诗!贴切地很!」 云敬之笑嘆,真是个促狭的丫头。不过意外的,让他对于自己的情况放开了许多。 慕容拓笑得勉强,如此回答,便是不愿回答了。她终究是不会原谅自己了。 晚上照旧查房的时候,云敬之果然问起这诗:「怎的想起凑了这诗?」 「我又写不出来,只好拼凑。」 「这倒是其次,诗被你凑得,好似我如诈尸一般,笑过总觉得细思恐极。」 「要的就是这效果。我还没背但使龙城飞将在,一枝红杏出墙来呢。」 云敬之败下阵来,身为一个读书多年的人,第一回知道原来诗是这么用的。 到了七月中,京城高邸之间,一则消息振奋了不少人心。 小产后六年不曾有孕的骠骑将军夫人,竟然有喜了!而且是在那个充满戏剧色彩的林氏那里看好的! 原本众人都以为她能救活世子爷,不过是捡了罗佑的便宜,现在看来,是有几分真手段的。 别说旁人,就是云夫人听到孙夫人登门来谢,也是有几分意外的。那时候听儿媳说来毫无把握,她自己也是没抱什么期待,没想到竟然真有了。 孙夫人一确诊,就备了厚礼来侯府感谢。除了致谢,少不得又多问一些注意事项。 林夕媛也没想到竟然真的被自己撞上了,于是笑道:「真是恭喜夫人了。夫人好不容易有孕,这头三个月还是要多休息。将军那边的药已经可以停了,夫人却要坚持用,对你腹中胎儿有好处。」
第48页 「是是,还有什么吗?」 「嗯……要保持心情愉悦,饮食方面也要多注意。不可乱用药,三个月以后要适当锻鍊,不能一直卧床。」 「嗯嗯……」孙夫人意犹未尽。 云夫人拉着她笑:「这下将军府可算是有后了。」 孙夫人喜是喜,但心情并不轻松:「夫人不知,那时我也是有了的,可是那孩子才两个月就……」 林夕媛闻言安慰她道:「夫人不必如此担忧,有些时候女子怀孕也是优胜劣汰,并不都是意外造成。」 「这是何解?」孙夫人疑问。 「许多头几个月小产的胎儿,许多都有先天不足之症,强行保胎,即使生下来也不好生养,所以夫人不必再介怀了。」 「那……」孙夫人闻言却更是惊慌。 林夕媛想起他们家有个先天失智的庶子,知道她在担心这个,便与她说:「夫人每日坚持把那药吃了就会降低不足之症的概率。我再写几样食补的方子,夫人把自己养好,胎儿也会很好的。」 「是,多谢少夫人了!还有什么需注意的吗?」 林夕媛有些头大,忙道:「夕媛虽为大夫,毕竟没有生养过,不如让夫人跟您细说吧?世子那我也得去一趟了。」 拿出终极挡箭牌,孙夫人终于放她走,云夫人笑着叫她不要太辛苦,林夕媛则逃也似的回了去。 「听说你当了一回送子娘娘。」云敬之已经知道这事了,是刚才青烟兴沖沖地来告诉他的,自己这丫头不知何时已经是对她的崇敬超过了自己。 「也是凑巧了,没想到这么快。」 「这下即使没有我这事,以后怕是急于求嗣的女眷也要把你供起来了。」 「哪有这么夸张了。」她语气嗔怪,却藏不住笑。 云敬之回想起相处以来发生的事,发现她也并不是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充满功利心,他明显能感觉到,她是真心喜欢学医的。 她这人很是坦诚,但总是时不时的要贬低自己,大概还是这回的事情叫她很受伤吧。 「都说学医枯燥,没想到你却能乐在其中。」 「能让病人恢復健康,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成就感么……云敬之从出生起,到现在头一次的生出了一丝自嘲的情绪。自己于她而言,也不过如此罢了。 第二十九章 这几日天气不那么热,不少身份尊贵的女眷到侯府送帖子,想让林夕媛帮着诊治,其中大部分都是来求子嗣的,没想到云敬之的话,竟一语成谶。 像他那样严重的伤,一般世家里都是不常有的,可子嗣问题就不一样了,没有的想生,生了女儿的想要儿子,生了一个儿子还想要俩,不存在经济问题的他们想要保持世家繁荣,多生孩子是个不可忽视的渠道。 因此那些动了心思,又颇有身份的女眷便直接求了来。至于筛选工作,全都交给了云夫人。林夕媛另外特别交代了一句:「想生儿子、想讨生子秘方这种的一律不诊治。」 「不好治吗?」 「生男生女一早就註定了的,跟吃药没有任何关系,生子秘方也根本不存在。」 「好,这些我一律回了。」 借着这股「送子娘娘」的热气,林夕媛愣是又攒到了五千积分,之前给云敬之花掉的基本都找补回来了。 这在以前根本就不够看的,可现在却让她有了不少底气。然而积分到还是次要的,更让她开心的是,自己的医术得到了认同,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以前哪怕是与云家极为亲近的,有事也想不起来她,如今不一样了,最近江太傅的老娘身体不适,江子若就向母亲推荐了林夕媛:「原本我还以为她是吹的,现在看来应当是有几分本事。」 江老太君的病已经缠绵许久,江夫人听儿子这么说,自然亲自登门相请,云夫人与她也是极好的关系,林夕媛第二日便随云夫人到江家看诊。 太傅府,听说那充满传奇色彩的云家新妇要来,后院好一阵热闹。 「听二哥说,以后是要将世子开腹才能治。」江子若行二,在妹妹眼里也是极为可靠的兄长。 「要我我是不敢的,太可怕了。」 「听说现在京城的好多名医都想偷偷去侯府打听,林太医那边更是被人缠得都不能回家。」 众人议论纷纷,江玉瑶不由得撇嘴:「我看她是吹牛,就她的身份,要不是用这种手段,怎么可能做侯府嫡妻。」 江夫人一直含笑静听,此时却不得不开口喝止:「玉瑶,不可妄言。」 「我说的是实情,敬之哥哥怎么可能看得上她。」 「偏你敬之哥哥就是喜欢。别说是你,我听子若所说她在侯府所为,也是不能不动容的。敬之卧床,林氏照顾身侧,凡事从不懈怠。别的不说,就光她将云家独自从鬼门关拉回来这一条,就足够稳住她的地位了。」江玉瑶的那点心思,身为母亲,江夫人不是不知,因此话语中含有一丝明显的告诫。 江玉瑶还要再说,一旁和睦休息的江老太君道:「林氏算是老身请来的,休得怠慢。」 她声音虽轻,分量却重,一群小辈轰然应是,江玉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忍着。 于是林夕媛到江府内院时,内里的人一个个倒都显得挺热情。江夫人更是将她夸了又夸:「早就想见了,今天一看果然是个巧慧人。」
第49页 「夫人谬赞了,晚辈知您什么都不缺,便带了一些自制的茶饮,如今天燥偶尔冲来可降燥安神。原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一点心意还望不要见怪。」 「你会医术,又懂养生,自然知道什么时候用什么最好,有心了。快进来,老太君也念着你呢。」江夫人笑迎她入内。 林夕媛跟着江夫人入内见过了老太君,这老太君不愧是掌家多年的人,身上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说话却是平易近人:「快坐,早就有心请你来,但也知道侯府轻易离不开你,如今可算是见着了。」 林夕媛笑说:「老太君言重了,夕媛初到侯府,许多事都不懂,都是母亲忙里忙外照应着。」 云夫人听她对外喊自己母亲,虽知是託词,却也心中欣喜:「夕媛这孩子惯会把功劳推给别人,我倒是没什么,现在看着敬儿渐渐能好了,我也是再无所求了。」 江夫人和她一向交情甚好:「敬之以后会大好的,姐姐再不必担忧。还要多久才能起身下地?」 「还需要些时日,我不急,夕媛说急不来,我能等。」 江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转移话题道:「你这儿媳妇的医术可是了不得,原以为杏林皆是男子主事,哪曾想咱们女子也能救人于生死之间。老太君近几年的眼疾愈发严重了,吃了多少药都不见好,不如趁此机会,让夕媛帮着看看?咱们女子之间,也没那么多忌讳。」 老太君也说:「你也无需太为难,这眼疾着实恼人,哪怕能减轻一些也是好的。」 林夕媛不敢托大,起身道:「老太君客气了,夕媛恭敬不如从命。」说着打开医箱,为之请脉。 这次的切脉并不顺利,她摸了半天,并未发现有什么会导致眼疾的病,脉浮里虚,尺下三分之一处有涩云,再往下摸,又觉出数脉无律,竟如雾里看花一般看不真切。 这是她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忙在心中默记了脉案,然后再用医疗晶片检查,一开始都是些眼部充血、水肿风湿的表症,过一会血液指标一出,情况逐渐明朗。 林夕媛舒了一口气,终于松开手,收回帕子:「老太君除了眼睛视物不清,是否还有时常口渴、如厕频繁、小便色黄、下肢水肿、时常心悸头疼等症状?」 「是有,双脚也时常发炎,感觉无力。」老太君点头,贊同她的判断。同时心中也更加惊嘆了一番,以往请的名医,也有提起过心悸头疼,但能猜出她下肢水肿、如厕频繁的,还是头一个。 江夫人见有戏,忙问:「那老太君这病?」 「老太君这眼疾以及其他症状,虽然发于各个部位,最根本都病因却是同一个。老太君平日里,是否嗜糖?」 「是爱吃甜的。」 「那就是了。这病本不算十分严重,但却难养,想要彻底医治,除了照常吃药,还要在饮食上多注意。甜食要一定少吃,最好不吃,含糖分高的瓜果如西瓜、葡萄,都要少用。平日里厨房做菜,也要以清淡为主,所有糖类都要少放,蜂蜜之类也要少用。」 江夫人恍然:「怪不得那么久都不见成效,没想到竟是在这上面疏忽了。老太君上了年纪,牙口不好,喜食软绵的甜点,前一段天气热,自然也多用瓜果,咱们只顾得她欢喜,也没想着要拦着,没想到倒是害了老太君。」 「今后注意饮食,那些症状就能好上许多。仁济堂的消渴丸很对症,以此药配合食疗,病情便能得以控制。至于老太君的眼睛,每日用此药水滋润,可以缓解病痛。」 林夕媛说着,从药箱里拿出一瓶眼药水。这眼药水并没有太复杂的成分,主要是消炎的。 实际上老太君的病就是老年人常见的糖尿病,中医上称为消渴症,很难根治,最主要的就是降糖控糖,想完全医治只能打胰岛素,林夕媛现在可没有那个条件帮她做。 林夕媛起身,示范了一下眼药水怎么滴,转手交给了一旁的大丫头。 第三十章 这药水开过,病也就算是看完了。江夫人拉着云夫人说体己话,让小辈们在一起互相认识。这些个闺中小姐还没见过医术高超的女大夫,拉着她到花园里悄悄问诊。 「少夫人……我最近……」女孩脸皮薄,说了开头就不好意思了。 林夕媛笑道:「咱们都是女子,不必害羞。有什么症状说出来,我才好帮你医治不是?」 对方见她亲切,也放下心防:「我最近背上长了一些小疹子……」 林夕媛探过身子,撩开头髮和衣领一看,是青春期常见的毛囊炎:「不严重,我给你开一支药涂一涂就好了。平日里饮食要注意,少吃辛辣刺激的东西。」 「少夫人果真厉害,她平日里最是无辣不欢,现在可知道麻烦了吧!」 「少夫人,能不能帮我也看看……」 林夕媛也不推辞,一个个单独看过了,直到最后一个站在她面前。 「江姑娘好,你也要诊脉吗?」 「林姑娘好。」 听得此言,碧湖忙道:「这是咱们少夫人。」半是纠正,半是提醒。 「她和敬之哥哥又没有拜堂。」江玉瑶带着一丝笑,避开自家姐妹小声道,「不仅如此,也没有三书六聘,不过是自己上赶着去的。」 林夕媛瞥了她一眼,叫得这么亲热,这孩子看来是暗恋云敬之了?真是的,自己这身份真是麻烦,竟然还需要当靶子。
第50页 只不过,江玉瑶实在嫩点。林夕媛也温柔笑道:「你说得不错。既然世子的妻子这么容易当,你怎么不赶在我前面呢?」 「你!」江玉瑶指着她,气唿唿地却不知如何反驳。 「可惜啊,晚了一步。你现在去的话,就只能当妾,江姑娘如花似玉,世子一见到你,会是要宠妾灭妻,我可很是害怕呢。」 「就你的长相身份,不管怎样,敬之哥哥都不会宠着你的!」江玉瑶气急败坏地叫着,「何况敬之哥哥长情于苏姑娘,你只是个跳樑小丑罢了!」 苏姑娘?不愧是京城有名的公子哥,风流韵事还不少。 林夕媛笑看她:「我若是跳樑小丑,你就是彩衣娱人也让听众不屑一顾的落魄戏子,有这功夫别来招惹我,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勾引有钱有势的男人。等你有了侯府这样的夫家撑腰,再来我面前狺狺狂吠吧!」 碧湖看呆了,一直只道少夫人医者仁心,没想到今天骂起人来这么直戳痛处还一个脏字都不带,简直是……太帅了! 跟着来的半夏倒是司空见惯,以前小姐在林家的时候,能把老爷气得吹鬍子瞪眼还无话可说。江玉瑶到底是娇生惯养的贵女,那点战斗力实在是不够看的。 「你,你不过是裕王扔掉不要的一个小妾……」江玉瑶怒极,口不择言地说起林夕媛的屈辱之事。 林夕媛听到她说此事,心中怒火滔天,凭着最后一丝理智忍住没有给她一巴掌。毕竟她现在在江家,要顾及对方的颜面还有两家的交情。 她攥紧拳头,指甲带来的钝痛让她保持着笑容:「可我如今是世子夫人,你又是哪块地里的葱呢?」 再不想多说一字,林夕媛起身拂袖而去。 林夕媛回到林府,想到这事就感觉噁心无比。她觉得自己最近这些天真是在侯府过得都有些大意了,差点忘了如今她还是京城之人口中的笑料。 裕王慕容拓位高权重,那人也极难伺候,想让他给林家个体面是不可能了,可是就这样一直忍受?除非她不姓林! 等把云敬之治好以后,自己也算是有了医名,与其等待不可能的转机,不如趁机会主动走出去。 她就不信了,天下有几人能求到裕王跟前,而又有多少人需要求医问药?世人如今可以看不起她,可等她成为像罗佑那样的名医,有几个人能有资格瞧不起呢? 既然盲目迎击只会让自己头破血流,不如先提高自己,以守代攻。只有当林家在某一程度能和裕王相抗之时,他们的委屈,才有被正视的可能。 想清楚这些,林夕媛反倒不气了,把心思用在筹划未来之事,要比跟江玉瑶这种娇娇女置气要有意义得多。 林夕媛还以为自己调节情绪已经够快,不至于露出什么端倪,却不知道她刚回来匆匆去病房的一趟,已经让云敬之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种气闷的感觉他经歷过一次,所以格外在意。见她离去,他便叫了碧湖细问在江家发生了什么。 碧湖一五一十说来,自己都替她委屈:「……那江姑娘实在是太无礼了。」 云敬之沉吟片刻,却知道这根子不在江玉瑶身上,这事是有些棘手的。 他心中想着如果她还是生气,应当如何安慰两句,没想到她却并没有再说起此事,而是变本加厉地埋头苦学,似乎是化悲愤为动力,倒是让他惊讶无比。 林夕媛每日学习时间很久,长时间久坐又大量用脑,很容易低血糖,每到看书之时总是各种瓜果不断,有的时候还直接喝冷茶,如此半月下去,到了这一回的特殊时期——华丽丽地血崩了。 林夕媛是第一回感受到痛经这兇勐的威力,硬要形容的话,就像是肚子里有一台洗衣机在翻搅,整个小腹都感觉要被割裂开来。再加上血流崩漏,愣是整个人冷汗不断,浑身冰凉。 林夕媛自然知道这是之前吃东西太过放肆的报应,可这也实在太勐了些……着实忍不住如此剧痛,她从晶片里兑换了止痛药,总算勉强可以忍受了。 到了该给云敬之按摩的时间,她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病床前。云敬之今天没怎么看见她,还正觉得奇怪,一看到她苍白的脸着实惊了一跳:「生病了吗?」 「没事……」林夕媛有气无力地想着,痛经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啊。 她微微俯身,如常一般给他侧了身按着,云敬之感觉她的劲力不如往常,更是担忧。 一通勉强做完,林夕媛已出了一头的汗,云敬之道:「你今天如此不适,就多休息一会儿,这些事交于别人就好了。」 林夕媛嗯了一声,坐在床边的凳上歇着,结果刚一坐下,忽然感觉下身又是哗地一热,林夕媛暗叫糟糕——不会漏了吧? 这个年头女人来那个的时候都是用的布缝的垫巾,加长加大瞬吸棉柔什么的都是不存在的。 坏了坏了……这下要丢死人了…… 云敬之发现她竟然有几分要哭的前兆,放心不下地看着她。 林夕媛是欲哭无泪,大哥你这会就别看了行吗? 她纠结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一个主意,快速起身拎了他身上的薄被,云敬之刚想开口问,忽然眼前一暗,她竟然将他的被整个拉起来盖住他的脸。 耳边响起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云敬之不明所以地拉下被子,侧头却见她已经熘了出去……裙上有一滩血痕。
第51页 他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原来是这么回事……这种日子会这样不舒服的啊。 第三十一章 血崩两日过后,该死的亲戚终于恢復了正常,林夕媛也逐渐恢復了活跃常态,不过这回她算是长了记性,再不敢如此贪凉了。 不过这并不能阻挡她对于冷饮的热情,侯府有专门的一个冰井,除去每日房里要用的,还能剩下不少。 林夕媛起了兴致,趁着某天下雨,天不怎么热,到厨房里熬了一大锅仙草直到出现胶质,拿瓷盆盛了放进冰井里,过了两天捞出来,就已经做成冻了。 仙草冻配上葡萄干、花生碎、红豆,再沖配奶茶简直人间美味,不喜欢吃甜食的话单独吃味道也不错的。根据个人承受能力适量加冰,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暑物品了。 林夕媛做好第一时间就给云夫人那里送了去,云夫人尝了尝果然也很喜欢。 「夏天吃这个能消暑降燥,不过现在天开始凉了,不能吃太冰的。」林夕媛叮嘱道。 云夫人朝她笑:「是你有心了。对了,你那里做得有多的吗?江夫人那天还跟我说起你做的凉茶她们也很喜欢,这个应该更受用了。」 林夕媛点头:「特意做了好多放在冰井里的,夫人如果想送人尽管让人去取。」 林夕媛说完,又想到一事:「侯府冬季的菜品多吗?」 云夫人嘆道:「冬天的时候也见不到什么绿叶子,无非萝蔔白菜土豆。夕媛是想到什么了?」 她笑笑:「那今年就不会只这么些了,趁着如今菜多,我多做些菜干放着。」 「只是如此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夫人不知,是我自己嘴馋。」 她去年在林家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如此的话趁着夏季菜多,早早准备一些,到时候就不至于没得吃了。 云夫人人闻言笑眯眯地看着她:「这样挺好,以后我们都跟着饱口福呢。」 她的笑容完全是婆婆看媳妇的那种,林夕媛都不敢看她。现在的病人家属也太可怕了,已经不玩医闹那一套,改惦记她人了吗? 林夕媛想到这里,感觉有些惊悚,又略跟她说了几句就走了。回到流风轩的时候,云敬之那里的一碗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林夕媛笑问:「味道还行吗?」 「是很好。刚刚去母亲那了吗?」他知道这是她一贯作风,每每自己做了东西出来必定会分母亲一份,自己这里却并不时时有,应当是不太适用吧。 「嗯。夫人也喜欢。」 「你的心意她都会喜欢。」云敬之道,「我如今不能时时敬孝,她如今能这样开心,多亏了你。我很感念。」 「这没什么,夫人待我好,我如此也是应该的。」 「母亲是很喜欢你。」 这话林夕媛没法接。 「你我第一次相遇,也是因为母亲的缘故。那时你将红符高挂,笑说字丑不愿写,我抬头一看,果然树上一张红符未写一字……」 云敬之眼睛看着窗外,视线却是隔了回忆,不由自主微笑道,「母亲夸你善良从容,想来那时便已很是欣赏你了。」当然了,他也是的。 这事林夕媛自然是不知道的,如此听他骤然说起,竟是怦然心动。他那时便知道,所以后来上元日在街上,还有之后遇到流氓那会,便是特意去看她的么…… 云敬之从回忆中抽离,见她不语,才发觉自己竟是失言了:「我只是想告诉你母亲的确喜欢你,即使没有我的事也是一样,并没有要你因此对她更加礼待,不要介意。」 林夕媛道:「我知道世子没那意思,夫人倒是没跟我说起这些……不过那也能算相遇?」她一点都不知道好吧。 云敬之没想到她虽没有误会,却是否认了他一直记在心中的际会,他不由得微急:「那上元一遇,可能算么?」 林夕媛不答。 不答,那便是算了。 云敬之心中一丝喜悦渐生,原来她也记得。然而这喜悦很快被现实击碎,他们两个如今这般境况,自己何必再追问前缘。 林夕媛自然没有忘记,甚至那时的她还有些心神微乱,可是她自然不会对他坦白,只是说起另一事:「真要说第一回见的话,应该还要早一些。」 嗯?更早? 云敬之思索片刻,恍然道:「我到洛临县巡灾的时候你见着了?」 「这么快就被猜到了……」林夕媛觉得有点无趣,还想考考他来着。 「你怎知是猜的?」 「那时候你们可是钦差大人,骑在马上离得那么远能知道什么?而我的身份,想来如今你们都已经知道得很清楚了。」 「可你知道……是因为慕容拓的缘故吧。」云敬之没有自作多情。 林夕媛听见慕容拓这三个字就来火:「慕容拓又算什么,谁高兴理他?自以为是个人都要上赶着嫁给他一样,你少提他来噁心我!」 云敬之一怔,想起了之前她提过改妻为妾的事,于是问:「他为何会要纳你?」 「因为他不要脸!」 「……」 林夕媛心中一直放不下此事,这会他问起,虽然一开始她言辞激烈,后来却是无奈地讲了经过。 林夕媛恨恨不已:「真是的,我爹不过是为我好,他不愿意就不愿意呗,还非要纳妾,纳就纳了拉倒,居然因为一点屁事把我扔到大街上丢人!他办了这种缺德事,凭什么叫我成为笑话?」
第52页 「所以说,世子觉得他并不桀骜,那是因为你们同为世家贵族,我们这种小老百姓,在他面前哪有尊严可讲?气死我了,说起这事我就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原来竟然还有这事……林正堂救过老裕王妃,两家还是指腹为婚,这事慕容拓从来没跟他们说起过。 慕容拓的性格他也知道,定然是认为林正堂存心攀附,所以后面一系列完全是在藉机针对了。 至于她…… 「你如今还是与他赌气么?其实我看出他也很是懊恼的。」云敬之并不想说这话,可是他也不想这样掺在两人中间。 「赌气?我跟他赌哪门子气?他懊恼又关我屁事!」 这反应,好像不大对。云敬之问:「你们不是早就相识了么?」 「见过几回,别扭小气难伺候,怪不得能干出这种事……」林夕媛哼了一声,突然发现了不对劲,「世子不会以为我对他有意思吧?」 云敬之有些尴尬,他之前是有这想法,如今看来是自己想错了。 林夕媛见状荒唐地笑了:「世子您可真是想太多了,如果要我在嫁给裕王和孤独终老选一个,我会毫不犹豫选后者。」 「那你以后离开侯府,也是抱着同样的打算么?」 「如不得两心相知,不如就一人终老,我才懒得跟别的女人争男人。勉强维持夫妻之名,于我而言与枷锁无异,留在这挂着虚名给世子管小老婆,还不如自己多赚点银子吃饱喝足来得实在,穷人才会自己过得落魄,所以让世子诊金多给一点呢。」 林夕媛笑了笑:「本来那时候是打算就不嫁人的,后来一想灰熘熘地被抬回去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所以惊世骇俗了一把。我不会在这赖着,等世子好了我就走,你这嫡妻还是想找谁找谁,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这帐能扯平了吗?」 她不愿挟恩于侯府,这他早已知晓。她所求不过是两心相知,他却是初次听闻。世间女子大都想有丈夫依靠,她却说若无情意,徒留枷锁,宁肯一人终老奔波。 云敬之心中震撼,却只是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那些事我并未放在心上。」 林夕媛点头:「那就好,本来咱们也是互惠互利嘛。」 原本或许是这样,以后却也不只是这样了。 既然知晓她对慕容拓无心,又知她并无被自己妨害的徵兆,如此猝不及防地闯入他的生活,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还想着要跑么? 云敬之看着她,眼中有着克制的情意和野心。 第三十二章 林夕媛发现世子爷最近有点不一样了,但一时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不过总体来看应当是心情好了许多的样子,总是神情很温和。 她私下里问了一直伺候他的碧湖和青烟,没想到两人说其实世子以前对人都这样。那也就是说之前他对自己才是不大对劲的意思吗? 林夕媛略疑惑了一下也没太纠结,只当是他相信病癒有望,已经逐渐想开了。 她如今每日依旧学习任务很满,每日习字半个时辰也都从未间断过。现在她已经写得有些样子了,如果将她最初的字拿在一起比对,可以说是天地之别。 如今渐渐写得好了,她对自己就更多了几分别的要求。这天练完楷字,便问了云敬之:「我现在能练别的字体了吗?」 云敬之看着她:「练腻了?」 「也不算腻。这字是好,但是感觉挺没个性的,时间长了还感觉有点死板。而且好像用来写方子的话有点慢。」 云敬之想了想:「倒也可以练了,你有什么目标么?」 「不知道,我没研究过,不过我不想写那种秀气吧啦,一看就是女人才会学的字。」 云敬之讶然:「这是为什么?」 「因为这是对女子的歧视,那种字体肯定没几个男的学,却非要女子写书秀丽端庄,不是差别待遇是什么?」 她这番理论说得是有几分道理,不过让那些老学究听见了,只怕是要开始喊世风日下。 她的意思他算是知道了,让墨书去书房里拿了各种名家的帖,让她自己选。 林夕媛一眼看去,指着一张狂草:「我能学这个吗?」 云敬之不禁好笑:「恐怕是不行。草书虽然看上去笔画简约,想写好却是很难,这种狂草就更是不易了,而且不甚实用。」墨书只是一股脑把东西抱来,并未考虑她的情况。 林夕媛闻言点点头,从善如流地没去挑战高难度。她看了半天,最后选了一张看上去比草书规矩一点又比楷书要潦草些的:「这个吧。」 云敬之侧头一看便笑了:「我也主习的是行草书。府里这会没有合适的字帖,买来之前先继续照常练吧。」 「嗯。」 林夕媛应着,打算先试一试水,仔细看了一会这字的运笔和结构,下笔如有神,然后留下了一行歪七扭八的蝌蚪。 看来以后的路依旧艰难啊,林夕媛撇撇嘴,搁了笔让人进来收拾。 这时候,外面通报说是裕王他们来了,林夕媛不由得嘟囔了一句:「又得招唿他。」 她扭了扭脖子,调整了心情去迎。云敬之无奈摇头,她这明显是很反感的样子,自己之前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几个人进来了,林夕媛照旧招唿了几句就让碧湖她们来伺候,江子若不客气道:「仙草冻还有吗?来一碗。」
第53页 碧湖应是去取了,陈庭钰奇道:「那是什么?」 云敬之道:「是夕媛做的冰饮。」 这是她头一回在他们面前说起她的名字,慕容拓这时才知道原来她不叫林夕,是叫林夕媛。 她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做戏也是够全的……竟然就这样将他瞒了,让他后知后觉地无法正视自己做的那些事……真是好狠心的人。 相比较慕容拓的内心纠结,陈庭钰则比较在意另一个问题:「为何我没吃过?敬之你这是厚此薄彼啊!」 云敬之表示冤枉:「江老太君如今不宜吃甜食,热天便很少有东西可以消暑,是母亲送去的。」 江子若道:「说起这个,你那媳妇还的确有两下子,如今控了糖,又用了她的药水,老太君的眼疾还真给治下来了,说是身体也轻便了许多。」 「她能药到病除,自然是付出努力的结果。」云敬之道,「她如今除了照顾我,每日研习医术至少六个时辰,我看到也很是惊讶。」 「这么用功?」江子若感觉有些奇怪,是以之后直接问了本人,「少夫人如今也是侯门贵妇,怎么弄得跟寒窗苦读一样的?」 林夕媛笑:「如果可以我也不想。之前我爹想带我去太医院当医徒,被人家说女子行医难成大器,我便立誓学艺三年再与其弟子一争长短。」 陈庭钰叫道:「那他们可是要输定了,这剖腹之技可是连那些太医也不会!」 林夕媛摇头:「异人师父虽教了剖腹,其他我却是一窍不通,去年的时候大字都不识几个。如果不努力一些,当然是赢不过。」 云敬之也是头一次听说还有此一事,慕容拓则是见识过她的水平,知道所言不虚。 江子若则更是惊奇:「那你算来如今,系统学习也不过一年而已,竟已经有如此造诣?当真是天赋异禀了。」 「天赋异禀不敢当,只是不吝吃苦而已。」林夕媛笑嘆,「不这样怎么赶得上人家打小学的,我也是争这一口气罢了。」 听她如此说,江子若就明白她之前说生活所迫是什么情况了,待她走了,陈庭钰也是嘆道:「如果不是她自己说起,真是看不出她才学了一年,不难想像应当是吃了不少苦头。」 慕容拓一直只是静听,此时才沉沉道了一句:「寒窗苦读如何能比……她从前为了迎头赶上,扮作男子……在外城里……摇铃行医。」 这话他说起来着实艰难,因为他见证了她的艰难。怪不得,怪不得她被太医收留却流于市井,怪不得林正堂要为她来求姻缘。 现在他全明白了,但是已经是无用了……慕容拓懊恼无比。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原来这俩人是在那种情况下认识的,怪不得认识却又发生了后面的事…… 换做是自己,这样侮辱了一个自强自立的女子,同样会心中愧疚不安,难怪慕容拓发觉她的身份后那样失了风度。 陈庭钰和江子若如今算是明白了,而云敬之比起其他人的理解,更多了几分怜惜。 林夕媛并不知自己的底已经都透完了,不过她本来也不甚在乎,每日还是照旧做自己的事。如今新的字帖已经换上了,只是她学的并不怎么顺利,行草的连笔非常难练,至今她写得还是没有成效。 到了八月里,云敬之这边的照顾就常常交于碧湖她们,林夕媛自己则是隔三差五秉了云夫人就回林家去。无他,只因胡氏的孕身到了最后时期,约摸着八月中就该临盆了。 林府,家里人见林夕媛回来都很高兴,但一来二去的也很担忧。胡氏多次对她说:「侯府规矩大,我这里没什么的,你这样常常回来怕是不好。」 林夕媛道:「没什么不好,夫人答应了的。再说了,这妇人要到生产的时候最是要紧,怎么能说没什么呢?」 她说着,自己又不好意思起来:「原本我还想着嫂嫂月子的时候我能帮着照看,没想到在家没待多久就嫁人了……」 胡氏拍了拍她,示意她不要多想:「妹妹想这个干嘛,你一个姑娘家,哪好伺候我的。」 「咱娘去的早,嫂嫂没人照顾可不行,我把要注意的事都已经交会半夏和玉竹了,从今起她们就留府上,算是替我照顾你。」 「这怎么行?你那里岂不是没人照看?何况家里也不是请不起人……」 「嫂嫂就别拒绝了,产前这些日子格外重要,月子做不好则会留下病根,我在侯府里想要丫鬟随手一挥就是一大把,你就放心好了。」 胡氏见拗不过,只好应了,林家父子听她说起此事,也是心下感动自不用提。 有一天正好赶上林正堂在家,林夕媛突然想起之前江老太君的脉案,正好此时与他说了一番:「爹,就是这种脉,我虽然最后也断出是消渴症,可这脉我却摸不准,到底应该怎么看?」 林正堂看向她:「这消渴症其实脉有两种,一种为弦细而滑数,内耗而热;一种脉浊无力,渴及亡血。两种都在尺下能测出浮云感,如探棉花,但仅仅如此还是不够的。另要看举力与长短,方能断症。」 他说道:「此症必定要辨位,肺燥为上消,胃热为中消,肾虚则为下,三位齐发,或有偏重,方为消渴,所以脉象如雾里探花,不真切。此时想要确诊,可用针刺耳内肺、胃、肾三息,则脉象清明可断。」
第54页 林夕媛经他这么一说就明白了,当下喜道:「多谢爹指点。」 林正堂抚须:「你如今依旧这样用心,真是没想到。」 「如果就我一个人赌誓,说不定我就要玩赖了。」林夕媛朝他笑言。 第三十三章 到了八月十二这天,林家来人到侯府传信,说是胡氏要生了,林夕媛一听扔下云敬之就跑了,过了大半天之后喜滋滋地回来:「我当姑姑啦,哈哈!」 云敬之看她如此得意,也是笑了:「是侄儿还是侄女?」 「是小侄儿,大哥给取了名叫作维贞,六斤八两,不过现在皱巴巴的,也不知道长得像谁。」 云敬之道:「大概等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只是满月宴就只能你一人去了,礼我已经让人备好,你看看可还合适吗?」他指了指床头柜上的盒子。 「我刚刚还想着要送什么来着,没想到已经备了,谢谢啊。」林夕媛不客气地拿起盒子,「反正世子比我有钱,我就不客气了。」 云敬之笑嘆,她倒是实在。 林夕媛打开一看,长命锁、手环和脚环金银各打了一套,做工繁复精緻。另外还有一个银丝缠玉的项圈,银器玉器都有辟邪的意义,其做工用料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真的是很好,多谢世子了。」林夕媛再次道谢。 云敬之道:「应当的,毕竟也算是我侄儿。」 虽然云敬之的话是没错,可林夕媛听了笑容变得有点僵,怎么突然要说这个,以后治好了两家就没关系了来着。 云敬之却也不在这上面多纠缠,只是接着对她说:「到时让云成送你,再把碧湖和青烟带着。」 林夕媛果然没再纠结他方才的话,转而疑惑:「不就回家吃个酒吗,也不用麻烦大管家吧?」 云成虽然只是个管家,但也是侯府非常重要的人物,一般人求见他根本是不露面的,府上有贵客来,他亲自去迎便是极大的尊重了。这回家吃个满月酒而已,把他带着好像有点没必要吧? 「到时你就知道了。」云敬之没再多说。 他既然不说,她也就懒得问,只是又拿着那项圈又乐呵呵地看了好一会才让人收了。 林夕媛当了姑姑自然是心情甚好,这几日忙里偷闲,趁着这最后的热天将如今的菜试了一个遍,最后把能做成菜干存放的都一併晒了制成干,又自己调味腌了酸菜、豆豉和辣萝蔔,各种罈子堆了几十坛,颇有些壮观。 除了这些,又做了几罈子葡萄酒和米酒,只自己这边和云夫人那各留了一坛,其余一併埋在院子里的银杏树下,等想喝了再开封。 云敬之如今算是知道,除了学医,她也就爱捣鼓些吃的,不过许多时候医厨也能结合在一起,也无怪她会乐意这样折腾了。 以往她做的东西大多是适合女子用得多,如今这葡萄酒却是让云易惊奇了一番:「这酒味道可以啊,就是不怎么烈。」 「她说了这酒主要是为了养生,每日喝一杯有助睡眠,你怎么就光惦记着烈不烈的事儿。」 云夫人说了他一番,回头又跟林夕媛把这当笑话谈,林夕媛想了想:「葡萄酒太烈就不好喝了,侯爷想喝烈酒我再制一些。」 如今离国的酒其实都不怎么烈的,林夕媛尝过一些,估计也就二十多度,此时还没有蒸馏法萃酒,纯用粮食果子,酒精含量也就这样了。 既然侯府男主人有这要求,她这寄人篱下的也要当一回事,当即让人买了几罈子酒,又从晶片里兑换了蒸馏装置,将几罈子酒改造了一番,云易一喝就宝贝上了,还约了人到府里一块品。 云敬之本也想尝一些来着,被她给严厉地拦了:「世子现在一点都不能喝。」表情明显是没得商量。 云敬之无奈,却又觉得她拦酒的架势颇为有趣,便也没再争取。 可是他不争,不代表就没人争,云易本来是想着好酒无知己十分可惜,所以特地请了几个老将来家里一块喝,结果镇国公蔺天铎喝了以后就馋上了,不但当天喝了他大半罈子,最后还直接抱了一坛就走,其他人有样学样,然后…… 然后就没了。 林夕媛本来也没做多少,哪里经得起这样连喝带拿的。 云易哭丧着脸守着最后一罈子,这儿媳妇还得照顾自己小子,哪能说天天给他捣鼓酒喝,这点只能自己节省着些了。 林夕媛听云夫人说了这事,两人又是笑了一番。 原以为这事便是完了,没想到过了一段时间国公爷又上门来讨,并且还怪她这酒烈得厉害,害得他老毛病都犯了。 林夕媛于是被叫到前厅,两人正在下棋。她给云易和国公爷行了礼,略说了几句,蔺天铎就问起了:「如今没再制酒了?」 林夕媛立马咬死道:「是,世子那边离不得人,就只做了那几坛。」 「既然没酒了,那就给老夫治病,不然老夫天天赖在这儿。」蔺天铎耍起了无赖。 林夕媛没想到这个虽然已是老年却精神瞿烁的国公爷,竟是个老顽童的样子,不由得也是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问:「不知国公爷何处不适?」 「牙疼。」 林夕媛呆了一呆,之前说是老毛病犯了,还以为是什么旧伤,竟然是牙疼? 「哪边?可否容晚辈上前一观?」 蔺天铎指了右半边脸,示意她过来看。林夕媛走近一瞅,脸外面都有点肿,再让他张嘴,这老人家牙口还算可以,疼的地方竟然是上颚有一颗躺着长的智齿。
第55页 「国公爷这牙齿,想要根治得拔掉,否则总是会反覆发作的。」 「好多太医看过说不好拔。」 「晚辈能拔。」 「那开始拔吧。」 「现在?在这?」 「对,在这,现在。」 林夕媛看了一下这情形,有点为难。一旁云易说:「国公爷说一不二,你就在这拔吧。」 林夕媛无奈,一面仔细观察智齿,一面申请了牙片,结束后硬着头皮道:「请国公爷稍等,晚辈这就去准备。」 林夕媛让人搬了躺椅,又趁机用晶片申请了最佳治疗方案,按照方案兑换了一应器具,然后又叫碧湖从侯府库房支了一颗明珠,这才拎着箱子去了。 她去的时候,蔺天铎已经自在地躺下了,云易站在一边,和他说着闲话。 林夕媛搬了小凳上前坐在一侧,又让碧湖在另一侧给她掌着明珠照亮口腔内部。林夕媛给他打了麻醉,过了五分钟,重压患处:「有感觉吗?」 「没有。」 「那晚辈开始了。碧湖你如果感觉害怕就把眼睛闭上,保持手不要乱晃就好。」 既然都已经这样了,她也不啰嗦,让国公爷张大嘴巴,带上手套,拎起一把手术刀,划开了牙床。 真的这么干脆的就动手了?云易凑过去看,只见口腔内鲜血横流。他看看国公爷镇定的神情,这不疼吗? 碧湖原本还挺好奇,一刀下去以后,眼睛就已经闭上了。这少夫人她就不害怕吗?流了好多血啊…… 林夕媛划开牙床,露出颌骨一看,果然是得削掉一部分。她回头在托盘上换了工具,一瞥看见有人巴着凑了过来,连忙道:「侯爷请站远一些。」这样影响她发挥啊。 云易闻言识相地后退几步,然后就见她拿了另一样工具,发出一阵闷闷的摩擦声,过了一会,钳出了……一块骨头。 云易看着托盘里的骨头,眉毛抽抽了几下。 林夕媛削了一块颌骨,拿牙挺翘了几下发现效果不怎么样,这老傢伙的牙口还挺结实……她腹诽着,在云易略带惊悚的眼光里,拿起了凿子和锤。 这骨锤还是之前给云敬之砸牵引的时候兑换的,稍微有一点大,不过不怎么碍事,如今勉强能用,她也就没再换别的。她掂了掂锤,找好位置,叮铃桄榔敲了起来。 这会别说碧湖已经被这动静吓得整张脸皱在一起,连云易都有点不忍直视起来,这到底是在拔牙,还是在凿石? 过了好一会,声音渐息,林夕媛用钳子夹出最后一粒碎片,舒了一口气,手上换了针线。 好嘛,方才还是石匠,现在又改成绣娘了。 最后的缝合也完成了,林夕媛拿剪刀剪了线,站起身:「回国公爷,已经拔好了。」 第三十四章 这就好了?一点没感觉啊! 「可以啊女娃娃,除了脑袋里面一阵金鸣乱响,竟然一点都不疼!」蔺天铎坐起身。 云易几步跨过来:「不疼?真不疼?国公爷你都被削了一块骨了!」 蔺天铎闻言顿时诧异,林夕媛道:「只是暂时封了穴道,等会就要疼了。国公爷这还需要观察一会儿,不如和侯爷下两盘棋再走吧。」 蔺天铎瞅着她:「老是跟他下没劲,咱俩来一盘。」 林夕媛连连摇头:「晚辈不会弈棋。」 「象棋呢?」 「也不会。」 「那你会什么?」蔺天铎一脸嫌弃地看着她。 林夕媛只是摇头,云易出声解救了她:「我这儿媳妇专门治病救人的,哪有这时间学棋,来来来还是我跟您杀一盘!」 蔺天铎于是也没再说,拾了残子和云易下了起来,林夕媛让人来收拾了躺椅,又交待碧湖将自己的东西该扔的扔该煮的煮,等再回来的时候,蔺天铎嗷嗷道:「嘿!疼得不轻还!你这能治成吗?」 看来是麻药劲过去了,林夕媛解释:「虽然疼也是一时,以后便不会復发了。」 蔺天铎肿着脸,还要再叫,林夕媛让他忍一忍,老这么嚷嚷等会别把线给崩了。蔺天铎于是换成了嘀咕,然后不再看她,专心下棋去了。 她坐在下首等时间差不多了,确认过没有不适现象,便给他下了清热解毒的方子,又说五日后需要拆线,告知了期间的注意事项,接着就要告退。 蔺天铎见她要走,磨磨唧唧地又问了一句:「那酒真就没了?」 林夕媛道:「晚辈下次多做一些让人送到府上,只是这一时确实是没有了,而且国公爷现在也不能喝。」 「行行行,不急!」下回还有就行,好酒不怕等嘛。 林夕媛朝他俩行了礼,笑笑出去了。 「你这儿媳妇有意思。」蔺天铎道。 「那自然!」云易道,「不说别的,就光她能治好我家小子这一条,侯府就乐意供着她。」 除了这个,还会厨会酒,对自己夫人也好,夫人也喜欢她,这是最难得的。 云易虽然是一员武将,性格爽直,对着云夫人却是心细如髮,最是在意自己这爱妻的喜好,娶儿媳妇这种事,能得她喜欢自然是极为重要的。就算没有其他几条,就这一个也够了。 蔺天铎调侃了他几句,回去时却是嘆息一声,有些小子就是想这么给人供着,也没合适的啊…… 蔺天铎心中并不轻松,云易却是十分高兴,经这么一看,他这儿媳说是要剖腹补损,应当也是有把握的,自己这儿子真的算是在鬼门关里捡了一条命回来了。
第56页 那时候本也是不报什么希望,没想到现在不但人醒了,能治好,还多了这么个有趣的儿媳妇,都说是福祸相依,如今看来倒也不错。 云易心中安慰许多,趁着蔺天铎也走了,便叫人给他去倒酒,结果来人说是剩的那一罈子也喝完了。云易顿时郁闷,早知道刚刚就顺势撺掇她再弄点了,这会儿再叫他喝别的,真是淡如水啊…… 林夕媛给蔺天铎拔完牙的第三天,就是林家的小少爷——林维贞的满月宴。她早上起来梳妆,却发现今日的髮式各外繁复。林夕媛奇怪道:「不是说过梳头简单一点就好了吗?今天这是怎么啦?」 青烟道:「少夫人今日回府,可得隆重一些。」 林夕媛一时间没想明白,往常回去也没见你们怎么着啊? 等收拾完,头已经是很重了,脸也上了妆,又被套上了一身华服,搞得她都快不会走路。出门上车的时候一看,不光是霜剑,大管家云成还真也要跟着去,突然搞成这样她好不适应啊。 但是到了林府,她就意识到为何会有这一遭了。 因为今天是满月宴,家里宴请宾客,门口有专门的知客来念名帖,云成上前递了帖子,那知客便喊道:「安南侯世子夫人到!」 这一嗓门极高,林正堂一听赶紧带了林从焕和林从深迎了出来行礼:「少夫人归家,不胜欣喜!」 林夕媛有些呆,林正堂沖她使了个眼色,她立刻会意,说着场面话进去了。 林府在京城来说不算大,这回里面却是宴席摆的满满当当,见她入内,不少人起身行礼,眼中不乏恭敬艷羡。身后的云成和霜剑被两个哥哥安排在头桌坐了,周围的人也是一阵招唿。 「原以为是半道改婚世子,没想到竟真成了。」 「是啊,看这样子恐怕世子还重视地很吶……」 「那就是云大管家?等会可得上前敬酒露个脸……」 议论声传来,她于是忽然明白了。 原来他是特意要给林家撑面子的! 她这样有侯府要人相送,又锦衣华服隆重登场,自然已经说明了她如今的地位。 不难想到,肯定有人觉得她是捡了便宜,甚至会被侯府看轻,但是他就是用这样直接了当的方式,堵住了那些人的嘴。 他那时说他去不得,她如今相信,假如他现在能下地,他定是会亲自陪同。 如此诚意真挚,林夕媛心中自是感动无比。 她一路姿态昂扬入了内院,留下一路羡慕的议论纷纷。一直将她送到二门,林正堂才笑道:「丫头竟然还特地拾掇了来给你爹长脸啊!」 林夕媛惭愧,自己哪有这样的细腻心思,如果不是云敬之让人特地如此,恐怕她也就当是回家随意吃席拎个礼就来了。 「爹也真是的,在门口来那么一下,都吓到我了。」 「诶,这你就不懂了,如今寻常官吏见了你,也都是要见礼的,礼不可废嘛。」 「下回可别这样了,我一点都不自在。爹快回去招唿客人吧,我在内院跟嫂嫂一块吃席。」 入了二门,内院里便都是女客了。胡氏迎上前来要给她行礼,被她一把拉住:「嫂嫂不必。」 林夕媛携了她一道入席,一路跟人点头示意,她这一来,原本胡氏的上位就让了出来给她。 林夕媛招唿她快坐,又和同桌的人都打过招唿,然后让碧湖把礼奉上。 胡氏接过,当着众人打开:「这可太过贵重了,他还小哪里要用这么好的东西……」 林夕媛笑:「无妨,是世子特地让人备的呢。」她拿起那银丝缠玉的项圈,给维贞戴上,「如今就这么一个侄儿,当然要好好疼着。」 既然要做样子,当然就要做全,这个道理不用别人说她也明白。 席上的人一听是世子备的礼,那自然是一通好夸,胡氏感激地朝她笑,她则狡黠地沖她眨眨眼睛。胡氏于是又笑了,妹妹这是给她娘俩撑腰呢。 林夕媛坐下没多久,这就开席了。胡氏要去招唿各桌的女眷,林夕媛主要就和王氏还有胡氏的娘家生母说话。 胡氏性子和顺,自然也是家中教导严谨,胡氏的母亲也极好相与,林夕媛和她说话倒也自在。 然而,不自在的很快来了,酒过三巡之后,便陆陆续续有人来和她敬酒,大多都是夸她福气好,略微提了一下自己希望她记住就算是了了,可偏有那脸皮厚的,上赶着要贴过来,看得林夕媛直倒胃口。 「少夫人不知,我家那位和你父亲是堂兄弟,自小是一块长大的,你父亲一直就盼着一个闺女,现在可算是沾了闺女的光了!」 「婶子这话可是在臊我了,如果不是我爹,我也没有今天不是?」 「是是是,少夫人如今跟咱们不一样,那可是贵族门庭里的人,世子也是文武双全的能耐人,京里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你吶!」 这一番夸奖听得林夕媛眼皮抽抽,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林夕媛静静地等着听她后面的说辞。 果然她弯弯绕绕地夸了半天,终于绕到了重点:「你堂叔如今在这巡城队都好几年没动静了,你看世子方便的话……」 林夕媛慢慢地喝了口酒,在她期待的眼神里,慢慢吐出三个字:「不方便。」 「这哪有什么,咱也没有多大心思,只是说想提个队长就成。这种小事世子随便一句话就解决了,咱们那么亲的关系,少夫人不至于这点忙都不帮吧?」她说着,小声道,「我看世子挺看重你的,你就帮着提一句,他准应。」
第57页 林夕媛却是斩钉截铁道:「别想了,我不会去跟世子说这些。」 她可没这么不要脸,别说现在两人只是被迫搭伙过日子,就算是名正言顺的夫妻,那也不可能会跟去求他给自己亲戚谋私的。 再说了,她说这个小队长的确不是什么大官,这点职位都当不上,业务能力恐怕让人着急,这就算是云敬之能同意,她还嫌丢人呢。 听她不愿意,原本笑呵呵的脸顿时变了:「你!你自己如今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就不把咱们这些亲戚放在眼里了吗?」 「即使如此,那你又能怎么样呢?」林夕媛斜觑着她,「我喊你一声婶子,便已经是给了你面子了。你也不想想,如今世子还卧病在床,竟然也好让我去说这种话?」 「我,我……」 「何况世子的性子是你清楚还是我清楚?告诉你,我今天若是提了,明日堂叔别说是队长,马上直接连普通一席都要被撸了去!」 其实她也不知道人究竟什么性子,也就是吓唬吓唬眼前这人。 「少夫人,我不知情!是我自己瞎想的!你叔没有这心思!」 眼看着自己这位第一次见面的堂婶哭了起来,林夕媛见好就收:「好了婶子快别哭了,我也不是说不帮忙,实在是世子眼里容不得这些,」叔叔只要尽心当差,做个队长都是指日可待的事,可要是惹恼了世子,那便真的是麻烦了。」 「是是是,都是我自己煳涂……」 好不容易把人打发了,林夕媛只感觉累得慌,悄声道:「碧湖,这事儿别跟世子说啊。」 碧湖笑道:「奴婢知道轻重,其实京里哪一家子没几个恼人的亲戚呢,少夫人不必理她的。」 「我倒是想直接骂她一顿,我自己一走自然没事,但不是让我爹为难吗?想想还是算了。」 第三十五章 席上厚脸皮的不止这一个,想攀关系,想行方便,甚至还有想让她给保个好媒的。林夕媛支应了半天,只感觉头昏脑涨的。 青烟于是出声提醒了她:「少夫人不胜酒力,怕是有些醉了呢。」 林夕媛这才意识到,自己可以遁走啊!于是连忙以手扶额:「是有些头晕,扶我去歇一会吧。」 碧湖和青烟一阵偷笑,扶了她到她原来的闺阁歇着。 过了一会儿,胡氏终于得以抽身过来了:「妹妹累坏了吧?」 「嫂嫂知道我最不会来事儿的。你还好吧,月子里都顺畅吗?」 「都好,多亏你教出来了半夏和玉竹,每天吃的都很好,身子也恢復地很快。你今天回去就把她们也带回去吧。」 「不急,这月子要坐够四十天才好,到时再让她们回去。」 胡氏点头,半晌轻声问:「这样张扬,侯府能许吗?」 「没事的,嫂嫂就放心吧。」林夕媛笑,「你看我是不知轻重的人嘛?」 她如此说,心中暗道,何止说是允许,这一遭根本就是被他一手安排出来的。没想到云敬之那人,还挺仗义的…… 胡氏却是不知这些:「那怎么一样……毕竟咱家跟侯府差得远,你这万一受了委屈,咱们也没法帮你,反倒是如今还要妹妹来支撑门楣。」 「哪有就这么夸张了,咱爹好歹也是太医,谁敢惹咱们,一道方子了无声息送他归天,看哪个敢猖狂!」 「不许胡说!」 胡氏喝了她,自己却又笑了。两人说了会体己话,时间差不多,林夕媛这就要走了。 林家父子将她送到门外,林从焕道:「今日可是多谢妹妹了。」他的儿子算是露脸了,多亏有个厉害的姑姑。 林夕媛笑:「大哥也要和我这般客气嘛?不说这个了。」 林正堂则说:「云大管家可不是轻易能见的人,侯府如此厚待,你回去可要好生谢过世子。」 林夕媛点头:「放心吧爹,我知道。」 如此盛情,她自然是要谢的。 林夕媛回到流风轩,云敬之正躺在床上活动手臂,看到她便笑了:「回来了?」 「嗯。」林夕媛应着,坐到了他跟前。 云敬之看着她:「跟平时差很多,乍一看你这样还不怎么习惯。」但也很好看。 林夕媛笑着晃了晃头:「我自己都不习惯,沉死了。为了不让头往后仰,脖子都支得僵了。」 云敬之笑而不语,她看着他,由衷道:「谢谢你啊。」 「现在知道了?」 「嗯嗯!」林夕媛狂点头,「我是真没想到这上面去。我仅代表林家全体成员,对安南侯世子大人表达最诚挚的感谢!」 云敬之听得好笑,这都哪来的感谢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他只是说:「不必和我这样客气。」 「那怎么行,堂堂世子爷帮我撑腰,谢是一定要谢的。」 「只口头谢过就算完了吗?」 林夕媛歪头:「那世子的意思该怎么谢?」 「你为母亲做了不少东西,又为父亲制了酒,我还什么都没捞着。」云敬之提示她道。 「那世子有什么偏好吗?甜的咸的?热的冷的?」 「这个你就自己想吧。」 云敬之笑中藏了一丝狡黠。 他这样也没说给个范围,倒是让林夕媛为难了一会儿。如今正是金秋时节,按理说吃蟹正是时候,但他如今脾虚,并不能食用如此大寒之物。她纠结地在厨房逛了一圈,发现如今有新鲜的莲藕,便在脑海里思索了合适的做法。
第58页 林夕媛最后还是没搞什么特别花哨的,就煮了桂花藕粉。他现在整日卧床,并不适合用过于荤腥的。不过她倒是另外炸了藕夹给云夫人尝鲜,云敬之这边只给了一块意思意思,毕竟油大。 云敬之吃过倒是没有挑剔,只是问:「如今还是想让我吃的清淡些么?」 「嗯,卧病在床荤腥吃多了不好消化,那样只会更虚。」林夕媛解释着。 「怎的想起用藕?」 「看见就用了,如果不是世子身体不宜,这时候吃螃蟹挺好。」 「那就等着明年尝你的手艺。」 林夕媛算了算时间:「那时节世子基本都好了呢。」她也就能离开了。 「我知道。」 知道,知道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林夕媛有点呆。 云敬之只是朝她一笑,也不多说。 给蔺天铎拆线的时间很快也就到了,老爷子知道他们家如今情况特殊,也就没叫人登门,自己骑着马晃悠着就来了。 林夕媛检查了伤口,癒合得的确不错,这便动手拆了线,随后跟他说:「国公爷这刚开始还是不能吃辛辣刺激之物,以后慢慢的就好了。」 蔺天铎撇嘴:「还忌口,这些天不是面条就是粥,都快淡出水来了。」 林夕媛于是笑了,这老头是挺有意思还:「那晚辈去给您起一坛米酒,可以煮圆子或者熬汤,给您换换口味。」 「米酒有啥好喝的……」蔺天铎眼巴巴地看着她。 林夕媛无奈投降:「过几天让人给您送去。」 「那……」云易欲言又止,还有你公爹我啊! 「这次多制一些呢。」林夕媛表示当然少不了大靠山的。 「好,好!」云易连连点头。 林夕媛揽了这活计,当天下午云易就给她送来了三十坛。林夕媛无奈笑,这还真是不客气啊。 她这蒸馏器比较小,速度不怎么快,所以这几日每天都在厨房一角摆着,院子里都飘着一股酒味。 陈庭钰一脚跨进门,第一句就是问:「什么酒这么香?」 「是夕媛在制酒,你们要在这喝点么?」云敬之问。 「那自然得喝。」江子若道,「她还有这手艺呢?闻这味儿好像还行啊。」 云敬之笑着道:「听父亲说很烈,你等会可注意着别在这吃醉了。」 这话他可不信,女人家家的,弄个酒能怎么个烈法? 过了一会儿,酒和菜都端上来了,江子若先喝了一口,前所未有的浓烈在口腔炸开:「好烈!」 其余两人诧异地一尝,果然很烈,这浓烈程度至少是其他酒的一倍。 江子若一杯下去,脸已经红了,他本身就有点喝酒上脸,这等烈酒就更是厉害了。他伸筷迅速夹了两口菜,嚼吧嚼吧压制了口中辛辣,半天道了一字:「爽!」 是很爽,烈酒入喉,热力从腹延伸到四肢百骸,整个身子都感觉舒张开了。 云敬之见他如此,眼馋道:「给我来一口尝尝。」 「你还没喝过?」 「她不让。赶紧的趁她不在。」 一听是林夕媛不让,陈庭钰连连摆手:「那你就看着吧,我可不敢落下埋怨。等会儿你跟嫂子说,让我捎一罈子回去啊!」 有这等好酒,林夕媛已经从少夫人瞬间转变成了嫂子。 云敬之听他如此喊,顿时觉得他上道:「这个自然。」 「这可得让嫂子一碗水端平啊!」江子若有样学样。 其他三人喝酒捞肉,云敬之只能在一边啃着青菜叶子,这折磨的劲就别提了。 没一会儿,一罈子已经见了底,几人都是意犹未尽:「还有吗?」 林夕媛听人来问,无奈地露了面:「这酒后劲大,略尝尝就好了。」 陈庭钰闻言立即朝云敬之打眼色,云敬之心领神会:「有多的给他们带回去吧。」 林夕媛无奈地看着他:「就这一回,再没多的了。」她哪有那么多闲情逸緻耗在这上头。 云敬之点头,然后得寸进尺地问:「能给我来点么?」 「都说了不行呢。」林夕媛干脆果决地断了他的念头,然后不放心地叮嘱其他几个,「别偷偷给他喝啊。」这要喝出什么问题,最后麻烦的还是她。 「放心吧,嫂子!」陈庭钰和江子若大声应道。 林夕媛被他们喊得一愣,又见云敬之笑着看她,顿时感觉脸颊一热:「你们几个玩吧。」说着便出去了。 林夕媛捂着自己的脸,这俩人可真会起闹,世子也是的,干嘛那么笑吟吟地看着她,弄得她怪不好意思。 里面江子若和陈庭钰打趣着云敬之:「你这是被嫂子管得死死的啊!」 云敬之只笑言她是医者之心,一切都是为了让他早日痊癒而已,不过心中却是暗道,以后就这样被管着也不错。 慕容拓在一旁听着,无法跟他们一样叫。论起身份,他身为亲王,一句少夫人已是尊重。论起私交,云敬之在他们之中最年长,这一句嫂子也当得起,可无论是哪个称唿,他都叫不出口。 林夕。为什么偏偏是林夕! 慕容拓抱了酒罈回去,半夜时骤起风雨,他忽然惊醒,竟是再难入睡。开了酒罈一饮而尽,来到案前执笔疾书。 趁着酒意,一阙词不假思索跃然纸上,扔了笔一看,却是初遇那时她念过的词。
第59页 悲欢离合总无情……果然是好词呵。 半晌,屋内发出酒罈碎裂的声音,随后再无声息。 第三十六章 三十罈子酒都加工好了,林夕媛埋了好多到树下,省的一下子被挥霍完,又来找她要。 不过这回云易也是长了教训,除了答应送给镇国公的,只偷偷自己在家美美,偶有贵客前来才会分出来点喝喝,并且绝不提送人的事。 如此过后,林夕媛也就回归了正常生活,每日依旧是研习医书,不过云敬之发现她现在又多了一道内容,时不时的拿了药材自己在尝,似乎是熟悉味道。 他看她这个样子,忍不住道:「药怎可乱吃。」 「一点而已,又不是毒药,没事的。」林夕媛不以为然。 「那你自己注意点,别又闹肚子了。」他还记得上回她乱吃生冷,遇到那时候大热天的愣是冷汗没停过。 林夕媛却是没想起来,只是奇怪自己什么时候闹肚子,不过也知道他是好心,便嗯了一声停了下来。 结果这一看,今天不知不觉已经尝了不少种,虽然说每一种量多不多,真这样继续下去也是要遭罪的,不禁道了一句:「还好你提醒得及时。」 她合了书,起身伸了个懒腰,回头却见云敬之正含笑看她,不由得心神一盪,连忙瞥过眼去,把靠在床边的小桌拉了出来,开始习字。 她如今在写提手旁,原本三笔分家的,如今是一笔写就,这连笔处她总是写不好,便把纸往一旁挪了挪,示意他再写一遍给自己看。 看过再写,还是有些不得要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云敬之却是已经看出问题:「重心错了。」 林夕媛拧眉思索,重心? 她正疑惑着,忽觉手上一热,他已身手握了她的手,带着她描字。 林夕媛只感觉脑中轰然作响,空白了一会儿,好半天才想起他干了什么。 「你你你……」干嘛突然对她动手动脚的啊! 「起势上突,拉起之后重心偏右。」云敬之忍住心中微澜,努力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圆顺带过,折后反提。你仔细感受一下。」 听他如此说,林夕媛回神,顿时大糗,人家在教字啊,她怎么忽然想别的开了,这什么都没感受着啊! 「再来一遍,没熟悉。」林夕媛绝对不会说自己是想歪分神了。 「嗯。」 他心中喜悦,执手又写了一遍,虽然很捨不得,却是不敢贪心让她反感起疑,这就松了手:「现在再写来看看。」 他这样子,她心里原本的那点小不安也就丢到了一旁去,果然安安心心地又继续写了。 云敬之暗暗笑了,她的手如初次相握时一样柔暖,让人不想放开。 如今既然可以永远相携,他当然也不会再放开了。 林夕媛写了一会,觉得比之前好一点,又没有达到预期,不好意思地央着:「再写两个行吗?」 刚才心里面乱乱的,好多细节都没注意到。自己也真是的,干嘛这时候乱想,现在好了,还得自己开口让人再手把手地写一回……多难为情呀。 见她如此相请,云敬之自然不会拒绝,一面讲解要领,一面带着她写,等她点头表示知道了,便也不再流连于一时。 他的手不似刚从病中醒时那样凉,温热有力,却不带侵犯,她已经尽量不让自己分神,却还是忍不住心猿意马。 他松了手,她便自己写,写着写着,突然想起最早他牵了自己的手,因为怕妨了自己,吓得赶紧撒开的场景,心头涌起一阵笑意。 「噗……」 笑意扩散,她憋不住扔笔笑出了声。真的,现在提起克妻俩字能把大男人吓成那样,她还是觉得很滑稽。 云敬之见她突然爆笑,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过了一会才想起她在笑什么,无奈道:「早知道不与你说这个,让你自己生闷气算了。」 「我错了我错了……我一般不笑话别人的,除非实在忍不住。」林夕媛知道这事对他来说是挺伤感的,连忙努力深唿吸,调节情绪。 「罢了。」云敬之轻轻一嘆,「既然于你无妨,让你笑一下也没什么。」 他这么说,林夕媛更是不好再调笑,一脸大局为重地看着他,让他看到自己严肃的脸:「真不笑了。」 「比起这个,我更期望有能够放下此事,和你一起笑谈的一天。」 他亦严肃地看着她,然后在她愕然的眼神里,轻轻笑了。 林夕媛是真的被这个突然的转折给惊着了,他这是几个意思啊! 「你干嘛说这个啊……」林夕媛心慌慌的,「不是说好,好聚好散的嘛?」 「我曾经会如此想,是因为你口中那个可笑的原因,如今既然不存在于你有害,我想……」 云敬之酝酿许久,终于说了心里话。他正要说他想留她在身边,忽然外面传来云夫人焦急的声音:「夕媛在吗?」 刚升起的那点暧昧气氛戛然而止,两人皆是有些怔。 林夕媛还为云敬之的话而慌神,外面云夫人又喊了她一声,她下意识地应了,云敬之无奈道:「快去吧。」 林夕媛于是匆匆走了,留下他一声嘆息。好不容易决定和她坦露心迹,真是太不凑巧了…… 云夫人甚少有这样急切的时候,林夕媛从刚才那种失神的感觉中收拾了心思,快步走了出去。
第60页 云夫人见她出来,连忙拉住了她的手,说明情况:「孩子,不知道谁把你要给敬儿剖腹补损的事说了出去,现在太医院正使带了人来,说是要会诊定夺。他名为会诊,实为刁难,你可要做好准备!这会恐怕人已经从前厅往这边来了。」 方才太医院来了一群人,就是为了这事,她急匆匆的赶来,是想先让她想好对策。 林夕媛有点奇怪:「太医院正能管侯府的事?」她虽然不是很懂,但感觉这不在一个量级啊。 「旁的自然不能,可你如今是要行医,又是要给人剖腹,此事闹得满城风雨,他自然要问,否则医届只怕是要因此乱了套,侯爷也不好拦……你,你可要小心应对!」云夫人的神情充满担忧。 原来是这么回事。林夕媛点点头:「放心吧夫人,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有把握能治好世子,他们就算是要会诊也没什么。」 云夫人重重点头:「我自然信你。」 第三十七章 云夫人话音刚落,外面已经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云易带着一群太医入内,林夕媛看到自己老爹也在里面,两人匆匆打了个眼色,也不好多说。 两下里见了礼,太医院正吴宗义便开口说明来意:「少夫人提出要剖腹补损,震撼杏林,如今外界议论纷纷,如此骇人听闻之事,我身为太医院正史不好不管,这便就得罪了!」 林夕媛道:「无妨,我自有信心能治好世子,吴院正既然已带了人来会诊,这就请吧,世子就在里面。」 里面云敬之已经听墨书通报了此事,神情颇有些严肃。一群太医给他见了礼,他只是嗯了一声。林夕媛在一旁看着,没想到他也有这样威严的一面。 吴宗义他们见完礼,自然是先注意到了他身上的牵引器材:「这是何物?」 林夕媛道:「我这医术传自一位异人,与此间不同,还请吴院正莫问我师门之秘。」 吴宗义点头,这医家秘术不可外传也很正常。他看向病床上的云敬之:「请世子伸手配合,下官等需为您请脉。」 云敬之伸出手,吴宗义便上前把脉,又有一人去把了另一只手,如此十多位一一看完,最终得出的结果都是世子脾脉近乎废绝,下肢骨碎不畅,按常理的确是命不久矣之像。 关于这脉象,所有人都没有争议,他们问起林夕媛是否有不同见解,林夕媛也大大方方说了的确如他们所言。 「世子如今尚能有生机,应是靠罗佑大夫的奇术,但这也只是勉力拖住,无力回天。」吴宗义看向林夕媛,「少夫人说能剖腹补损,碎骨重修,这话,可有准吗?」 「自然有准。」林夕媛道。 后面有人听了不乐意了:「一年前少夫人到太医院也不过是求个学徒之位,如今竟要剖腹补损,这难道不是把人耍着玩吗?」 林夕媛看了说话之人一眼,是那时和她下了赌约的太医之一。 「我记得这是章太医对吧?我已说过,我这剖腹之技另有出处,而太医院所学我从前并无接触,是以我可以剖腹,但仍想在太医院学习,这并不冲突。」 太医章全坤听她这么说,不乐意道:「你这又是空口无凭地去说,咱们怎么能信?」 一旁的王世博跟着帮腔:「是啊,大话谁都能说,可是能实现的有几个?这般轻飘飘地面对生死,不是为医之道。」 「等以后治好了世子,几位再来会诊,不就行了吗?」林夕媛并未因他们的话心急。 林夕媛不以为意,吴宗义却是十分严肃:「少夫人这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他说道:「如今你放出话来要剖腹,若是没将世子治好,可以说相当于是你害了世子的性命,尽管他已是时日无多。但如果从此开了先例,人人有样学样,拿将死之人开腹试刀,这,如何收场?」 这话可以说就比较严重了,云易和云敬之皆是蹙眉,不好接话。云夫人在隔间里悄声听着,心中也是十分着急。 林夕媛却是笑了:「只有技艺不够的人才会如此行事,我既然敢说出去,就是必定能治好。如果我动手之后,世子出了任何问题,那我便自断双手,以儆效尤……吴院正以为如何?」 他不是要一个说法堵住悠悠之口么,那她就给他个说法。 云敬之的两个问题,其实都不算是大手术,再加上之前应对得及时,他本身身体条件也不错,出现生命危险的概率,连千分之一都没有,是以她敢如此说。 可是云敬之却是震惊无比,她怎能!怎能拿自己的双手去做如此赌誓! 林正堂一直安安静静待在一边避嫌,此时也是忍不住道:「丫头,别冲动!」 林夕媛向他点点头,示意自己很有信心。林正堂看着她平静的神情,勉强忍了下来。 吴宗义没想到她一介女子竟然如此说,心中亦是惊讶无比,登时喝道:「好!少夫人敢如此说,那咱们等过后再看。如果少夫人真能剖腹将世子治好,我愿三跪九叩,拜少夫人为师!」 他俩这一个接一个的,情绪之激昂,让其他人都是一呆。林夕媛却是知道他这话作不得数:「吴院正言重了,那咱们便日后再看结果吧。」 这人也算是医届泰斗,又是自己老爹的上司,他这一跪自己可是要折寿的。 不过话已经说到,以后就是等着看结果了。送走一应人等,云夫人从隔间出来看着她,担忧道:「夕媛怎能说那种重话,你这以后……」
第61页 「夫人别担心,我能把世子治好的,说出那样的话,不过是给个交代,让他们别再来侯府生事而已。」 云夫人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只得嘆息:「难为你了。」 林夕媛将她好不容易安慰住,回屋一看没想到云敬之也是一脸不认同地看着她。 她不由得笑着坐在床边:「世子这是不相信夕媛能够治好您吗?」 「无论能或不能,都不能再拿自己去说那样的赌誓。」云敬之道,「我本已是强弩之末,就算是治不好也没什么好可惜的。你不一样,你还有未来。」 「错了错了,以前或许是强弩之末,现在不过是黎明前的黑暗时刻而已。」林夕媛纠正着他。 「即使如此,我也不愿你如此不爱惜自己。」云敬之并不能就这样接受。 「我那是自信好不好?」林夕媛将一只手翻看打量,虽然不算好看,但它却能救人性命,「我对我这双手可是满意得很,才舍不掉割掉呢。」 云敬之听她如此,脸上终于恢復一丝笑意……他也捨不得的。 太医院到侯府会诊的事,慕容拓几人自然也听说了。上次知道林夕媛与人的三年之约,已经很让他们感慨,如今赌誓若治不得就自断双手,更是让他们感到震撼。 慕容拓其实很想问,为什么要把自己逼到这样的地步,可却最终却只是想想而已。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资格再问 她现在对自己,已经再没有从前的样子,恭敬中透着疏离和冷漠,或许还带着恨意。 她向来随性而为,如今也没有变,倒也很好。 他这边不问,江子若和陈庭钰难得的也识相没开口。此等重诺价高千金,他们再去说起,只会显得不尊重。 不过这事不好问,别的他们就没顾忌了。江子若问:「嫂子今儿个不留咱们在这喝酒吗?」上回的酒带回家去很快就被家里人给分完了。 林夕媛变相表达了没有这个意愿:「哪能每次都喝,况且如今也没多少了,侯爷都捨不得给人的。」 「哎,喝完那酒,再喝其他的都觉得寡淡无味,早知道一开始就不馋那一口了。」陈庭钰嘆息。 「没酒,留个饭总行吧?」江子若厚颜争取,「听说嫂子厨艺了得。」 「那就蒸螃蟹,金秋蟹黄正当时。」这个倒是可以有。今天看见厨房採买的梭子蟹,她正馋着这一口的。 林夕媛说完,正跟他们说要去让人准备,忽然瞥见云敬之有些郁闷的神情,略愣了一下便笑了。 之前说明年等着吃她做的螃蟹,结果这会儿竟然被这几个傢伙给抢先了,明明是未来的一桩美事,愣是让他们给打断,云敬之如何不郁闷? 林夕媛自然也想到了这一节,鬼使神差地改了主意:「世子不能吃蟹,还是做鱼吃吧。」说完也不等人反应,点头示意便出去了。 云敬之立时转闷为喜,江子若后知后觉地朝他抗议,竟然以一己之力改了他们的菜单,太没人性了。 林夕媛说完出来了,才发现自己这一举动有点反常,真是的,他不能吃直接再多做点别的就行,干嘛还特地改了菜,明年这时候他都好了,自己难不成还留这给他蒸螃蟹? 想到这,林夕媛忽然一愣。他那时说起这个……是想让她明年也留在这的意思吗? 记忆的碎片忽然串联起来,太医院来会诊那天,他说希望有朝一日能和自己把克妻一事当做笑话看待……也是这个意思? 想到这里,林夕媛的心骤然乱了序,不知所措之间,却又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喜悦。 可她很快压抑住了这分喜,自己嫁过来,不过是为了争一时之气,哪里是真的就为了风花雪月。 何况他们如此荒唐相遇的姻缘,如何能长久下去? 她摇摇头,断绝自己生出的念头——说不定根本是她自己想太多了。在这个时代,身份差距有如天堑,慕容拓觉得自己连妾都不配,自己又如何能做侯府世子的嫡妻呢? 她并不觉得自己真的低人一等,可是慕容拓的所作所为,已经让她认识到了如今下位者的无奈。 想到这里,她便笑了,比起拉近这天生註定的差距,还是靠自己医术谋得一席生存之地,让她更觉得靠谱踏实。 林夕媛自以为想得清楚,却没想到在再次入内,撞见云敬之几乎不加掩饰的欣喜笑意时,之前的那些想法就全断了篇。 她虽然表现得极为镇静,可自己的心里却很狼狈。为什么要这样看她,为什么要让她心乱…… 为什么自己会心乱? 林夕媛脑海中全是他的温和笑意,如今的和初遇的,重合在一起。 一个念头骤然在心中炸开——她动情了! 林夕媛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些动情了,这个想法让她觉得有些……可怕。 以往只是偶尔觉得有些场景让人美妙欢喜,现在竟然会因为他的举动影响自己的情绪和想法。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林夕媛没有忘记自己身上还未洗刷的耻辱,也没有忘记自己尚未完成的赌约,还有她要成为离国第一女医的愿望。 这些都是在侯府无法实现的。 她于是又想起,曾经在遇见江玉瑶之前的一段时间,她过得太过自在,自在到几乎忘了这些事,如今难道还要重蹈覆辙吗?
第62页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林夕媛再一次告诉自己。 他是挺好一个人,但是等治好了她以后,恢復以前的姿态,便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以后会和慕容拓一样,受人瞩目,妻妾成群,她不可能留在这享受安逸,再和其他女人一起争宠。 既然早已经决定了是要走的,就不要动这种心思了。何况那种人物,怕也是撩妹高手,之前的江玉瑶,还有那个什么苏姑娘,以及许多她不知道的,说不定都被这样灌过迷魂汤。 不就是一点小暧昧么……林夕媛冷静下来,她还不至于这样就被骗了去,以后躲着他点就是了,省得自己又被撩得心慌慌。 都怪以前没点恋爱经验,居然这样容易心乱,太丢脸了…… 云敬之上一次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开口留她在身边,却被太医院给搅了,心中始终就放不下这事。 他不敢再耽搁很久,因为她说过最迟到腊月就能进行下一步治疗,再往这之后,她便要走了。 如此朝夕相处,都能把人放走,以后哪里还能再追回呢? 这一点云敬之想得很清楚,所以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机会,想再和她表明心迹。 可是机会没等到,等来的却是她的变化。 她在逃避自己。 以往她无论生气或是忙碌,对着他时却也是大方直视,不加躲闪,如今却是不肯看他,甚至开始将许多原本自己做的事,渐渐转手交给碧湖和青烟两人。 云敬之心下一沉,这难道已经是离别地铺垫了吗? 甚至她又一次在习字遇到难题,他几乎是极其小心地去握她的手,她却是立刻停笔,声音干涩地说了一句:「别这样。」 然后从此就再没有在他床边写字,宁愿自己伏案窗前,暴躁地揉纸糰子。 为何突然会这样? 云敬之疑惑不安,林夕媛却是气恼纠结。 该死的,为什么总是忍不住去在意他,明明只是手把手写字,有什么大不了的,干嘛要心猿意马?为什么自己想得越是清楚,却越是发觉自己对他情意暗生? 她讨厌自己这样没出息。 林夕媛看了看自己如今的练字本,每一笔每一划,从差逐渐变得有模有样,最后竟开始有几分像他写在一旁的范例。 她骤然扬起一阵酸涩的笑容,泼墨扔笔,干脆字也不再练了。 「今日不练字了吗?」云敬之发现已经过了她平日习书的时间。 「不想写了。」林夕媛盯着书,头也不抬如是道。 两人再无话,直到过了一会江子若他们来。 第三十八章 屋里的沉默被来人打破,陈庭钰一进门就嚷嚷着要吃上次的糖醋鱼,林夕媛扔了书:「今天吃螃蟹。」 云敬之闻言,不由得皱眉看她。一旁江子若也奇怪了:「不是说敬之不能吃吗?」 「他看着就行了。」林夕媛说。 云敬之当然不乐意了:「我也要吃。」 林夕媛时隔多日,终于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冷:「世子如今脾胃虚弱,不宜用大寒之物。若引发病症将会十分麻烦,还请世子为我这双手顾念着些。」 此话一出,云敬之便不能再争了,难不成真要因为一时冲动坏了身体,再害她断了双手不成? 云敬之越想越不明白,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明明上一次,她还是顾念着他的,如今却已经是完全不在意了么? 林夕媛自然是在意他这个病人的,但却不想让自己在意除此之外的事。左右她也不打算一直留在这,明年他想吃自己找旁人蒸去,少扯她身上。 见她出去,慕容拓难得问了有关她的事:「吵架了?」 云敬之摇头:「没有。」 但比吵架可要糟糕得多,如果是吵架,最起码还有迹可循。这样突然不理人,又是为了什么呢?他对于这种事情也没有经验,根本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岔子。 林夕媛去厨房指挥人把螃蟹处理,又让他们看着配了菜,自己就到外面隔间躲着,省得听那俩架秧子的一口一个嫂子叫不停。 过了也不知多久,外面响起敲门声,林夕媛原以为碧湖过来告诉她人走了,没想到她却是一脸焦急:「少夫人,裕王殿下突然腹痛不止,您快去看看吧!」 林夕媛并不想去,但又不好不去,结果去了一看还挺严重,这人满头是汗,唇无血色,看起来极为痛苦。 慕容拓有些尴尬,林夕媛却是想到了最有可能的原因,皱眉问:「裕王殿下来之前吃过什么?柿子?冰饮?石榴?橙?」 「柿。」慕容拓道。 林夕媛顿时无语:「柿子与蟹不可同食。」这是常识啊大哥……她又不放心地问:「江大人陈大人没有误用吧?」 见两人皆是摇头,略为放心了些,入内到自己学习的案前开了两味成药着人去买,又取了针囊,示意慕容拓捲袖。对方看了云敬之一眼,有些犹豫。 林夕媛本就不高兴理他,见状站起来就走:「裕王殿下觉得不便就稍忍一会,等服过药便无碍了。」说完人已经跨了出去,留下一句故意放大的嘀咕声,「谁高兴看啊!嘁。」 慕容拓神色复杂,陈庭钰却是看向云敬之:「你俩真没吵架?」 以往她最多对慕容拓就是不理,这会儿直接不加掩饰地暴躁上了都,这是已经不在乎他会不会为难了,还说没吵架?
第63页 云敬之无奈:「真没有。」他看嚮慕容拓,「你还行吗?其实这没什么,你这样强忍可不好。」 慕容拓摇头:「算了吧,到时候你再乱吃飞醋我可划不来。」 他这样说,倒是让几人没那么尴尬了,云敬之笑:「我还不至于那么小气。」 原以为这事就这样了结,没一会儿,半夏犹豫着走进来行了礼。这是林夕媛带过来的丫鬟,平常他们这几个到的时候,她一般是不来伺候的。 「怎么了?」云敬之问。 半夏嚅嗫着道:「少夫人害得裕王殿下受罪,心中不安,特地让奴婢送来赔礼。」她说着将一木盒双手呈上,见慕容拓一接过,逃也似的行礼离开了。 慕容拓狐疑地打开盒子,只看了一眼,整个人瞬间神情大变,啪得一声将盒子盖上,竟是整个人如虚脱一般,倚在了桌沿上。 木盒之内并无其他珠玉锦绣,只有半面已经略生锈迹的铜镜。 那是……他们两家合婚的信物。 她被自己逼到如此境地,如今连信物也都退了回来。这信物本不该在侯府,如果他没想错的话,应是大婚之时,林正堂转交给她的。 是让她为自己求得他的一丝怜爱?还是让自己看在往日恩情不要再做刁难? 他不知道,因为她还没用上,便已退回来了。 虽然如今已经是不可追回,但是被她以这样决绝的方式明确告诉以后再无瓜葛,他还是难以接受。 一时之间,慕容拓竟觉锥心之感更痛于腹间病灶。 到底是什么样的赔礼,竟把慕容拓惊成这样? 其余三人没有看到,皆是极为惊讶。云敬之更多了一分郁闷,原以为已经了解了全部,没想到他们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前缘。 慕容拓捏着木盒,手指因为过度用力,已经泛了红。破镜重圆,原本应该是令人高兴的事,可如今镜虽圆,人两散,一切再无转圜。 室内僵了许久,直到药买来,慕容拓服下,另外两人才想起说时候不早该告辞了。 慕容拓让他们先走,自己则是留了下来。 尽管他十分不想面对,但是自己造成的这一团乱局,他必须要去承担。 慕容拓起身,带着剧痛后的僵硬,将那木盒递给了云敬之。 云敬之于是静下心来,郑重接过。男人之间最高的信任,不外如是。 云敬之掀开盒子,看到那不起眼的半面铜镜:「这是?」 「林家曾与我母亲是指腹为婚,这是当年留下的信物。」 「她……」 「我已经是再无法偿还。」慕容拓道,「还望你……好好待她。」 云敬之将木盒递迴:「我会的。」 无需多说,仅这一句就够了。慕容拓收了木盒,仍是僵硬着离开了。 慕容拓自然是情绪纷乱,云敬之却也并不轻松。她如此爱憎分明,如今对自己已是充满逃避戒备,难不成以后,他也要落得和慕容拓一样黯然的收场么? 他自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离别。 林夕媛却是顾不得这些了,这些人本就和她是两个世界的,因为上一辈人,再加上种种意外强拉在一起,已经是让她很累,早些清算干净也好,对于自己只是从头来过而已,没有什么分别。 是的,纵使有过动情,也没什么分别。 她这样想着,但是真到面对的时候却还是没那么简单。林夕媛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这天要与他提和离书的事,不管怎么说先把自由要到手,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外面的通报给叫走了。 林夕媛一出门,云夫人身边还站着个不曾见过的贵夫人。那人一见林夕媛,就快步冲上来:「求少夫人救我女儿!」 林夕媛心中一惊,见她的样子心知怕是遇到了急事,先吩咐半夏和玉竹带上药箱随自己同去,又趁着此时问症,但是那夫人慌张无比,竟是一时说不清楚。 林夕媛跟着她煳里煳涂地出去,却见院外陈庭钰在来回踱步。林夕媛难得见他如此失态:「这是怎么了?」 陈庭钰快速道:「我家长姐昨日下午足月待产,谁知到了此时都未能生下来,眼见着是不好了,稳婆说只能听天由命,那边一报信,我便想起你来……」 他虽然焦急,却还算冷静,一面上前扶住那摇摇欲坠的妇人:「母亲别急,少夫人的医术极好……」说着又看向林夕媛,急急解释道,「我一人为此事来怕是不好,特地让母亲相请。」 林夕媛点头,还好这里还有个冷静的,不然这去了还不知什么情况岂不是耽误时间:「快带我去。只是我不敢保证现在是什么情况,而且必要的时候,可能要剖腹取子,你们要早下定夺。」 「剖腹取子?!」陈庭钰惊疑不定,陈夫人更是忘了哭。 云夫人看着她:「夕媛,这……」 林夕媛道:「当然是最坏的情况下才会这样做,虽然腹上多了一刀,总比母子俱损要好吧?如果可以不用的话,自然不会用到的。」 陈夫人愣了一下,又哭开了:「比起女儿的命,那又算什么?请少夫人帮帮我那可怜的孩子……」 林夕媛点点头,心中略一盘算,做剖腹产手术,自己的积分是绰绰有余,不能进行信息监测,只是剖宫,应该问题不是太大吧……先看看情况,能不剖是最好的。 这么一盘算,当下心中有谱,让人赶紧给自己灌一壶浓茶来,她这才刚起没一会,方才脑子里又在想和离的事,总感觉不够清醒。
第64页 几人坐着马车匆匆去了。陈庭钰的长姐陈月容,夫家是礼部侍郎吴家,婚后生活一直和睦,成婚三年也有过一个孩子,如今这是二次怀胎,一家人殷切盼望着新生命诞生,没想到竟在这关口遇到了兇险。 林夕媛在车架上使劲灌茶,好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同时不住安慰,仔细说明了她要做的事并没有那么可怕,对于产妇和胎儿都没有伤害,云夫人也在一旁帮着说话,陈夫人也渐渐冷静下来,止住了哭声。 没成想,到了吴家这边却是遭到了阻碍。陈庭钰先一步过来说明情况,吴家老头听说要剖开肚子,无论如何都不肯同意,陈月容的丈夫劝了许久也是无用。林夕媛匆匆赶到,却是被吴家人拦着不让进产房。 林夕媛知道现在不是跟这种人讲道理的时候:「剖不剖的再说,我身为大夫,先进去看看总行吧?你这望闻问切都不让我做,难不成……」 吴老头自然不想担这恶名:「让她进去,看着她点!」说着点了一个婆子让她全程监督。 吴家少爷却是急急说了一句:「如有不测,还请先保大人!」 这让林夕媛的气闷之感少了一些,向他点点头,带着玉竹她们进去了。 林夕媛这才得以入内,陈夫人快一步走到女儿跟前:「女儿别怕,少夫人来了!」 第三十九章 产房里的陈月容浑身汗湿,说话声音极其微弱:「快给我一刀,我、我好痛啊——」声音勐然拔高,发出一声惨唿。 她刚才乱中听见说要剖腹取子,此时已经是痛的再无其他想法了。 林夕媛快速检查了一下情况,发现胎儿的情况还好,也没有胎位不正,她生的这么慢,一来是宫口开的太慢,二来是这孩子被养得太大了。 如此倒是好办:「你别怕,不用剖也能生下来的。」 「我要死了,我……我快死掉了……」陈月容的声音渐微。 疼了一天了,产妇的心态和体力都已经不好,再一味靠她自己她当然是受不住。 「不会的,不会死的,孩子也会好好的。」林夕媛一面安慰她,一面对陈夫人道,「快给她拿参片含着,多鼓励她一番。这孩子能生的下来。」 陈夫人匆匆应了去办,林夕媛拿过药箱重快速套上手套和褂子,兑换一针催产素给她打了,一刻钟后再次内检:「玉竹,剪刀,半夏,灯!」 玉竹和半夏一人递上剪刀,一人打着灯,只是头却撇开不敢去看。林夕媛也顾不得这些,找好位置,快速对其进行侧切。 深受阵痛折磨的陈月容根本感觉不到侧切的痛,陈夫人给她含着参,在她耳边不住喊:「好女儿,你再坚持坚持,少夫人说你能生下来的,马上就好,马上就好了!」 此时林夕媛已经做好侧切,快声道:「夫人不要心急,深唿吸,放松,听我吩咐行事,我让你使力再使力。」说完又走到侧方,招手让玉竹学自己的手上动作。 「好了,现在都听我指挥!三,二,一,用力!」 陈月容努力提气,发力,玉竹同时按照刚才林夕媛所教的手法推腹。 「好,停一停,不要心急,孩子马上能出来了。」 林夕媛指挥陈月容调整唿吸,待她稍显稳定,再重复之前的动作。 林夕媛鼓励道:「很好,就是这样,马上就能看到头了,加油。」 陈月容喘着气:「孩子,孩子快出来了?」 「是啊,我可不是框你。」 一旁的稳婆过来看了一眼:「哎呀,正是正是!这下可好了!」 陈月容闻言多了几分信心,主动要求再含一片参。 过了一会儿,孩子的头已经露出来了,林夕媛招唿稳婆过来帮忙托着婴儿,后面的事到底是人家比较擅长。 得知头出来以后,陈月容也彻底放下心来,后面就进行得极为顺利了。林夕媛剪了脐带,开始进行缝合。稳婆则将孩子倒起,在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哭声顿时传出产房。 「生了!生了!」 产房内立刻有人出去道喜:「恭喜少爷,是位千金!」 「夫人呢?」 「母女平安!」 「好,好,赏!」 吴家上下顿时一派欢庆,唯独吴老爷子悄摸问道:「没那个啥吧……」 吴少爷一听就急了:「爹,现在说这个干什么!」 出来报信地却笑道:「少夫人医术极佳,咱们夫人没受那大罪!」 如此一来,更是皆大欢喜。于是林夕媛收拾过出来的时候,被拉着好一通谢,连那迂腐的吴老头都磨磨蹭蹭地谢了一句。 林夕媛懒得理他,转头对身边的陈夫人道:「要注意的事情让夫人千万记好,别怠慢了,否则对恢復不利。」 「是,多谢你。」陈夫人笑着拭泪。 「妹妹这下可是放心了。」云夫人迎上来安慰她,转而看向林夕媛,「累着了吧?」 林夕媛长唿了一口气:「有一点,还好没白辛苦。夫人,咱们回府吧。」 云夫人知她费了心力,当下拒绝了吴家人的挽留,陈庭钰见状让母亲留着,自己则护送他们回府了。 「多谢嫂子,如果这次不是你出手,恐怕长姐……」陈庭钰也是好不容易松口气。 林夕媛笑:「她应该谢你才对,要不是你信任我,我也没这一遭。」
第65页 陈庭钰听到林夕媛如此说,心中更是多了一分敬重,将她送回侯府之后当着云敬之的面又好生谢了一番。 云敬之虽然当时没说什么,待他走了,却是说了一句:「这种事情还是少接为好。」 这话林夕媛听了就纳闷了:「为什么?他不是你朋友么?何况哪有病人求上来,却把人家赶走的?」 云敬之道:「虽说如今我们成了婚,可你还是女儿身,进产房总归不好。」庭钰只怕是一时心急,只想着女大夫方便问诊,却没顾及她的情况。 林夕媛没想到竟然是这种原因,皱眉看他:「我是大夫,别说产妇不产妇的,男女在我这都没太大分别。何况世子是在怪我没有履行夫妻义务吗?现在到底是你不行还是我不行啊?」 云敬之被她看着问了这样的话,瞬间脸就涨红,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没有不行。」 林夕媛上下扫了他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云敬之只感觉血往上涌,憋了半天感觉说什么都不好,只好道:「支累了,想躺下。」 林夕媛于是上前摇了手把将他放平下来,看到他脖子都泛红了,恶意地调侃了一句:「躺成死鱼就行了吗?」 云敬之原是想反驳,却见她隔了许久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当即情难自禁地伸手拉住她,略微用力往自己身前一拉。 林夕媛猝不及防被他如此袭击,身子不由自主地被带向他怀里,她低唿一声连忙用另一只手撑住床沿,不满地看向他。 四目相接,他眼中的情意再一次地让她溃败,她挣脱着想逃,他却握紧了她的手。 「这些日子,为什么躲着我?」 埋在心中的疑惑,云敬之终于问了出来。 「我没有,你放手!」 「是怕听我说出要你留下的话么?」 林夕媛本是不住挣扎,闻言却是怔住了。 果然如此……他想了多日,能解释这种突然变化的,只有这么一个原因。 云敬之紧了紧她的手,郑重无比地说:「我是真心想留你在身边。」 真心?这种东西他有吗?林夕媛垂下眼眸:「我们之间不过有如萍聚,无论身世地位还是所处时机,都不该如此勉强。」 「我知道如今的这一切并不是你想要的,可你所愿两心相知,我也如此。」云敬之轻声道,「就算曾经只是萍水相逢,如今顺其自然却也很好。我早已将你当作妻子看待,此生愿只爱护你一人,如此你可愿留下?」 林夕媛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心神微乱,不由自主地去看他。他的神情极其真挚,甚至是带了一丝小心。 「从第一次在飞寻塔前看到你,你便一直在我心上。你我能有今日,焉知不是天赐良缘?夕媛,我不愿就此放手。」 「我……」林夕媛之前想对他说的,如今已经说不出口了。 「我没有要逼你的意思,只是不想要心存遗憾的离别。」云敬之道,「我也并不是要你现在回復,只是希望你不要再躲避,不要再把我只是当做一个普通病人而已。」 「我是真心想要留住你。」他再一次说着自己的心意,轻轻松开了手。 林夕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他还是说出了那句话,可她竟然忘了拒绝。 这样诚挚的话,又是由他说出,她已经完全乱掉了。 是啊,那时上元节匆匆一面,她也对他印象极深,从不敢想像自己兜兜转转,大婚之日改了丈夫,却是因缘际会嫁给了他。 她想要逃避,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发觉自己动了情。如今他说了这样的话,可否算是……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 这四个字一出现在脑海,林夕媛登时就脸红了,混乱的情绪中,喜悦竟是渐渐压制了其他。 「少夫人,你的脸怎么这么红?不舒服吗?」半夏看着她。 「没有,没有。」林夕媛拉起被子捂住脸。 天了噜,为什么他要突然在这种时候跟她说这些啊!什么真心不真心的,说得那么好听……绝对是从哪里学来的套路! 等等……她是被表白了吗? 应该不算,不是,是绝对不算!这种程度的算什么表白,就是在撩妹而已!她哪有那么容易被撩到! 心跳得好快…… 他说她将她当作妻子看待,此生只爱护她一人。 他这人最会哄人了,这能当真吗? 好糗,自己应该回他一句「关我屁事」来着,怎么那么没出息的晕晕乎乎跑掉了……他不会觉得我害羞了吧? 林夕媛在床上一会傻笑,一会嘆气,闹了半天不但没想清楚,反而头昏脑涨的。 她左右无事,干脆用医疗晶片自诊了一番,这下子她发现了一个让她极其兴奋的事——她这副身体的骨龄如今已经显示为十八岁了!也就是说,以后她就可以进行更多治疗了! 这下她彻底睡不着了,兴奋地在床上翻来覆去,她的动静有点大,里面云敬之睡得本就不安稳,如今也是被她吵醒了。 「睡不着吗?」他问。 林夕媛一听他也没睡,干脆裹着被子端了蜡烛走进去:「是不是吵到你了。」 云敬之一看她这造型便笑了:「你这是做什么,着凉了怎么办?」 林夕媛此时也想不起太多,把烛台放在床头小几上,顺势坐在一旁:「你的后续治疗,很快就能做了!」
第66页 云敬之也是眼睛一亮:「果真?」 「嗯嗯,原以为要拖到快年下的时候,这中间我也没在意,没想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可以了!」 「就为这事睡不着吗?」云敬之笑着看她。 「呃呃……」刚刚还兴奋不已的林夕媛顿时哑了火。 他心中欣喜,却也知道不可再逼急了她:「快去睡吧,别冻着了。」 林夕媛这才发现自己的反应完全是露馅了,强装作镇定地端着烛台走了出去。 第四十章 耽搁了这么久的手术终于可以做了,林夕媛一时间也就把和他之间理不清的关系暂且扔到了一边。 这手术光她一个人是不成的,半夏她们几个丫鬟,平日护理还行,上手术台只怕要吓倒在里面,这种时候,必须得有见过世面的人来。 林夕媛第二日,立刻用罗佑给的信物发了信,又通知了林正堂,然后拟了一份术前协议,呈给了云易。 协议书上写了些可能出现的副作用以及有可能出现生命危险,需要家属签字免责,她方会动手。 云易拿到这协议,颇有些诧异:「这是何意?原本也知道敬儿情况紧急,就算……就算治不好咱们也不怪你,怎么签这个?」 林夕媛道:「我并非是要推卸责任,其实那些概率都可以小到忽略不计,但是规矩不可废。」 她这是为了以后打算,如果真的出府开医馆,这个程序是很重要的,所以必须一开始就要做到位。 云易听她如此说,也不再多问,麻利地盖了自己的大印:「我儿就交给你了!」 「侯爷请放心,夕媛既然敢以自己的双手做赌,自然不会是轻举妄动。」 云夫人则是期待地看着她:「那这治疗,夕媛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做?」 「快了,我需要做一些事前准备,还需要帮手。等罗佑大夫来了,便可以动手了。」 林夕媛和云易他们说明了情况,又对云敬之做了一次系统检查,略为调整了他如今的饮食和作息,又将需要用到的东西全部兑换出来。 「这次是真的要开腹了。」林夕媛看着他道。 云敬之亦看向她:「只要能有余生和你相守,什么手段皆可。」 林夕媛愣了一会儿,脸红心跳地嗔了他一句:「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说完没等他反应就跑开了。 云敬之看着她跑开,不急反喜,她大概好像应该是,害羞了。 林夕媛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什么人啊,又要撩拨她,这是谈恋爱的时候嘛…… 她又在那边傻笑嘆气许久,终于收拾好心情,开始进行最重要的一项程序。 意识和医疗晶片交流贯通,开始激活晶片上的信息流监测功能。 在她下达激活命令的同时,庞大的信息流开始在脑海中流窜,她只感觉脑海中有千万惊雷闪过,不由得惊骇万分。 「云,云……」 意识纷乱,头痛欲裂,她想喊他,却是只发出一个微弱的声音。 片刻后,林夕媛终于在巨大的冲击下抵抗不住,失去了知觉。 玉竹喊她吃午饭的时候,叫了数遍都没人吭声,她惊慌地上前推动,仍是不见回应。 「快来人!少夫人昏过去了!」 里面的云敬之听到这一声惊唿,一颗心勐然下坠,如陷落深海一般冰凉无比。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难道还是……逃不过吗? 不多时,云易夫妇已经闻讯赶来了,云夫人焦急地问:「这是怎么了?怎么就昏过去了呢?」 云夫人已经让人去请了林正堂,云易因为要避嫌此时人在内室:「你这几天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云敬之略显迟钝地摇摇头,云易一看就火了:「小兔崽子都什么时候了还发愣!」 云敬之道:「是我害了她。」 云易顿时僵直了身体,跟着说不出话来。 过了小半个时辰,林正堂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急急喊道:「丫头!」他气都没喘平,先去把了脉,结果竟然是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人却昏迷不醒,这也太不正常了,难不成是中了邪? 云家三人不约而同地想起克妻一事,但林正堂却是记得她说过来灵魂自另一个时空,会不会是回去了? 不对,她那边的尸体都没了,回去难道当孤魂野鬼?林正堂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随后便想起了医疗晶片。 林正堂觉得这奇怪的现象应该是和那古怪晶片有关,但总归心里还是不安稳。 第二天的时候,罗佑也来了,也是赶巧他最近就在京城,所以得了信就乐呵呵地跑了过来。结果来了就听说,那女娃娃平白无故昏过去了,至今未醒。 罗佑刚进屋,就被林正堂抓住了衣领子:「你不是号称江湖第一吗?有没有办法测她的骨龄?」 「这不是你闺女嘛,骨龄几何你自己不清楚?」罗佑拍着他的手。 「是我的义女,有办法就快测!」 「测就测,松开你的爪子,否则老夫不客气了!」 林正堂松开手,罗佑知道情况紧急,也不耽搁,从药箱里摸出个紫金瓶,将里面的药水涂在林夕媛手背,又拿出一块不知什么材质的红色方片,借着灯光仔细看了一会儿:「似乎是刚有十八岁。」 这样说恐怕就是了,她之前说过十八岁是个很重要的节点。
第67页 「应该是为了准备接下来的治疗耗费了心力,最多三天就醒了。」林正堂斟酌着道。 三天?这是耗费了什么心力能昏个三天?何况这心脉也没有不足之像啊……罗佑此时已经把完了脉,狐疑的看着他。 林正堂其实也没底,他也不知道究竟多久能醒,保险起见,说是三天总应该差不多了吧…… 云易夫妇听到这个消息,略松了口气,可云敬之却很难释怀。他现在躺在病床,甚至连守着她都做不到。自己明知与妻无望,却想留她在身边,是他太过贪心了。 医者不能自医,这句话用在林夕媛身上特别合适,她昏过去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第二天傍晚悠悠转醒。 见她醒来,林正堂第一时间上前来:「丫头怎么样了?」 「头好疼,脑袋差一点就炸掉了……以前没遇到这情况啊……」她下意识地回答完,然后才意识到林正堂的存在,「爹你怎么来了?」 「你都昏了一天多了。」林正堂道,「这般鲁莽,侯府来人传信的时候,吓得你爹差点摔一跤。」 林夕媛道:「害爹担心了,我现在没事了。」 「是不是因为那个晶片?」 「嗯,不知道怎么搞得,信息紊乱,导致我头疼不已,没多久就晕过去了。」 「真是太吓人了,我差点以为你中邪了还。」 林夕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有这么说话的爹吗。 这时候,罗佑来了:「老头你滚去睡觉,老夫来换你了。」 「哈哈,用不着你替,丫头已经醒了。」林正堂反唇相讥,「你才快滚。」 罗佑翻了个白眼没理他,走上前一看,果然是醒了。这闺女哪哪都透着古怪,罗佑不由得道:「你不会真是中了什么邪吧?」 「你才中邪!」林夕媛没好气地吼了一句。 「对了,不是说那小子能治了吗?什么时候动手?是要剖腹对吧?老夫到时候负责干嘛?我好歹也看了你几个时辰,总得分点什么干干吧?」 「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等丫头好点再治才比较保险吧?就让你替了一会你就嘚瑟,能不能要点脸?」 他两人又吵吵起来,林夕媛忍不住吼道:「都闭嘴!」 「……」不能对嘲,立刻变成互瞪。 「爹,罗大夫,我想休息一会儿。后面的事,等等再说吧。」 两人见她面带疲色,不再争执,互相瞪着出去了。 林夕媛唿了口气,颅内还是残留剧痛过后的酸胀不适,但是一扫医疗晶片,所有功能已经激活,她倒是觉得也值了。 少夫人已醒的消息传了出去,云家终于松了口气,一方面她的确让人喜欢,另一方面,世子的命、侯府以后的传承,也都系在她身上。 云敬之听她醒来,仍是心事重重,等到她于晚上再次现身,说是定好后日对他进行治疗的时候,他终于下了决心。 「治好以后,你就走吧,和离书我会找人去拟。」 林夕媛本来笑着,此时笑容已经僵在脸上。 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说了那些话之后再要她走?如果无意的话,直截了当提出,她又没打算赖在这里!这样的变脸速度,把她当什么人! 「那你之前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她缓缓垂下眼睑,没有他想像中愤怒或是悲嘆的样子,平静地让他觉得害怕。 「是我考虑不周,想到你要给我剖皮开腹,和你同床共枕有些困难。何况我以后不可能就守着你一人,你妒忌之盛,当不起嫡妻之职。」云敬之沉沉说着,心中疯狂地在否认自己所说的一切。 该死!他从未这样想过! 「我知道了。」林夕媛却是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不再说什么地离开了,回去把自己关在了正屋,没有在流风轩睡。 自己当天竟然因为那些话失眠了。好丢脸……她竟然以为他是当真了……其实不过是哄着自己玩罢了……自己还真好骗啊…… 那就,算了吧…… 第二天,林夕媛刚起来没多久,云夫人过来了。林夕媛有些诧异地迎上去:「夫人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敬儿他跟我们说了和离的事……」 动作这么快啊……林夕媛对云夫人露了个笑脸:「啊,没什么的,侯府觉得不妥的话,休了我也没关系。」 云夫人闻言,急急道:「怎会?我知道你心中不好受,但是敬儿也是不得已,他是怕再妨了你,还请你不要记恨他……他心中也很苦……」 她说着,又自责道:「也怪我不好,我以为你嫁过来一直好好的,不会有事,没想到还是害你遭罪了……」 林夕媛懵了:「哈?」 「敬儿其实很中意你,所以他这样是为了保全你……你不要生他的气……」 云夫人还在替自己儿子说好话,林夕媛这边才刚反应过来。 噗……不是吧,他还在怕这个啊!怪不得突然要说那种话赶自己走,这是以为自己晕倒是因为他拉拉小手给害得了? 林夕媛觉得这事太可笑了,不过眼看云夫人还在一边着急,努力收敛了笑意:「没事的,我不会怪他,夫人快别难过了。侯府和世子都待我很好,既然是和离,又哪来的记恨呢?您不要再伤心了,我也没事的,真的。」 云夫人听她如此说,略为安心了些,看向她的神情仍是带着歉疚:「孩子,是我们对不住你。以后即使你离开侯府,我心里也还当你是儿媳。」
第68页 心情复杂地送走云夫人,林夕媛找了林正堂和罗大夫商量具体手术方案。林正堂先到了,她便悄声问:「爹,你听说过世子克妻的事吗?」 「你俩成婚那天侯爷跟我提过。京城之人都以为世子如今还未娶妻,是怀念未婚先逝的苏氏,没想到根子在这。」 林夕媛恍然,原来江玉瑶之前说的苏姑娘是这么一回事儿啊。 「你知道怎么没跟我说?他真要克了我怎么办?」这老头也太不靠谱了吧…… 林正堂理所当然道:「你命大啊!再说了……」他低声道,「你都死过一回了,还能怕这个?」所以他当时才只提了和离的事,没说克妻。 有理有据,我竟无言以对……林夕媛对林正堂于这种怪异事件的接受能力有了新的认识。 两人说了一会,罗佑也来了,两个老中医互相看了一眼,鼻孔里皆是一声冷哼。 林夕媛哭笑不得:「两位都是夕媛的前辈,就别置气了。今天咱们主要就是定一下世子的手术方案。」她从袖中掏出一张人体解剖图,摊开放在桌面上,「两位请看。」 「这图!」两人瞬间扑了过去。如此清晰的人体内部结构,他们都是第一次见。 「世子所伤在脾,如今淤血包裹在三毫米外,罗大夫,动刀之后想要缝补,这种膜直接破开可会影响病情?」林夕媛先问自己最在意的事,这是目前在她认知范围之外的东西。 罗佑仔细看着这图,口中却道:「不会加重病情,但要防止淤血重积,否则对他有碍。」 「那这不难,破开之后立刻用纱布吸取,必要时再加以其他手段。」 林正堂道:「你打算从何处动刀?」 「从这到这。」林夕媛比划了一下,「刀口不会很长。」 「那你打算怎么补?」罗佑又问。 「把脾脏翻出来,暴露在外,再加以缝合。」林夕媛道。 罗佑和林正堂面面相觑:「这……这能行吗?」弄不好会死人的啊! 林夕媛道:「所以以前不能做,要等到现在。如今我已经可以随时掌控他的心率、血压、唿吸等各项体徵,能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进行。但是我一个人不够,所以需要爹和罗大夫帮忙。」 「你不让我看我还不答应来着!」罗佑叫道。 林夕媛道:「既然是要看,你们得做一下心里准备,那场面有点血腥,我第一次看了之后,足足两个月没敢吃肉。」 她说着打开药箱,亮出一排手术用具,分别说了作用。尤其是型号各异的手术刀,她已经准备好了要用的刀片,定了编号。 「这刀的做工,很特别啊……刀片竟然是可拆卸的,怪不得上次看到只有刀柄。」罗佑低头研究着。 「为了保证安全,这刀片都是一次性的,刀柄每次用过也必需消毒。」林夕媛道,「这刀片现在我也没有多少了,等做完世子的治疗,留着以后练习用。」 讨论完了脾脏修补,又说腿部。林夕媛换了一张图,指着髌骨某部道:「世子的腿,碎的就是这一部分,现在他腿上刺有钢针,要先取针,之后再补。他的骨头应当是不够完全补好的,需要填充。」林夕媛指了一旁的两包骨粉,「就用这个。」 「这两个手术其实都不算难,并且已经不能耽搁,所以要一次完成。这样的话,术后就需要格外注意。」林夕媛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个,「病房里没办法保持绝对无菌的环境,可能会感染,再加上术后有一个适应期,我们三个必需轮换着看护,至少两天之内要保证他身边随时有大夫处理。」 两人点头表示明白,林夕媛又领着到了病床前,交代做治疗时的站位:「爹你就在这边给我递工具,罗大夫在对侧掌灯。等做到腿的时候,爹你来掌灯,这样可好?」 「就按你说的办。」两个老大夫领会了精神,很快就熘走去研究那两张图去了,「竟然能画的这么详细……」 两个医痴…… 林夕媛收了笑,坐在床边:「明天过后,世子就能获得新生,大概过个一年,就能痊癒了。」 「只是要辛苦你了。」云敬之道。 林夕媛摇头:「不辛苦。」这种事她本就做惯了的。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他问得有些艰难。 「尽快,我不会赖在这的。」她低头,捂住了脸,肩膀微抽。 云敬之努力镇定:「你不要哭。」 「我,我没事……」林夕媛声音颤抖。 「……对不起。」云敬之心中黯然。 「……噗哈哈!」林夕媛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抬头看他,「你别不是个傻子吧?你怎么还在怕那个!」 云敬之嘆:「你知道了啊……玄机大师的相卦之术不会有错,之前的苏氏,母亲想让我娶的王氏,都未成婚便去了,刘氏昏于花轿,如今你也……」 「别的我不知道,刘氏她那是自己撞的,我昏倒也完全是意外。」林夕媛笑,「如果你真的神到拉个手就能害我大病一场,那离国也不需要军队,直接派你去勾搭女人好了,保管让敌国断子绝孙,离国坐享其成。」 云敬之无奈:「说的这像话吗?我没跟你开玩笑。夕媛……我是想留你在身边,可是我贪心不足,已经让你受了罪,如今怎么还能任性妄为?」 「我不信命,即使真有天命,也没人能克得了我。」林夕媛道,「秃驴的话不可信,反正我昏倒确实没你什么事,你就别在那里自作多情了啊!」
第69页 云敬之经此一遭,并不能再信她所谓无妨。她也不勉强,笑道:「我其实应该察觉到不对劲的,你从不说作践我的话。现在我都知道了,那咱们就好聚好散吧。」说罢就起身走了。 林夕媛已经想过了,虽然她是有些心动了,甚至说有想法和他在一起,可他说过和离之后,自己也没有多看不开,只是不甘心被人耍着玩。 现在既然知道他有苦衷,那就和睦地结束一切,把这些当做是个美丽的回忆吧。 第四十一章 第二天一大早,流风轩里伺候的人都被轰了出去,只留三个大夫外加一个病人在内。云易又派了专人在外守着,保证不会有人打扰。 林正堂看着女儿,想了想还是没说太医院里那起子烂事,这关节只要把人治好了,其他的便不重要。 林夕媛从药箱中拿出两个半圆环一样的卡箍,一个带在自己头上,一个给云敬之戴上,当联通的一瞬间,众多数据在林夕媛脑海流窜,微有麻痒,还好不怎么痛。 她选择了几项监测项目,并且把显示位置固定在床头,这样她只需要注意床头数据,就可以时时掌握他的体徵。 「一切正常,可以准备开始了。」她说着,关上窗,拉上帘子,开始给屋里消毒。 罗佑非常自觉的给云敬之脱了中衣:「还继续扒吗?」 「脱光。」 云敬之有些不自在,可他现在就是肉在砧板上,不过是任人摆布罢了。 林夕媛将一应准备工作做好,三人快速换好无菌服等一应防护,按照之前说的位置站好。 「睡一会儿吧。」林夕媛俯身轻声对云敬之说着,将麻醉剂推进去。 室内的气氛有些紧张,云敬之却渐渐感觉不到,失去知觉。 林夕媛检查一遍,确认麻醉剂已然生效,沖两人点头:「开始了。」 她深吸一口气,指着患处:「打灯,照着这里。一号刀。」 林正堂递过刀,她快速接过,柳叶刀锋贴上皮肉。她深吸一口气,找回了几分前世在手术台上的感觉,随后,毫不犹豫地划下! 真的,真的切开了! 罗佑和林正堂只感觉自己喉头一紧。 血越来越多,腥味开始瀰漫。 被刀切开的地方,喷出了不少血,下方更有淤血暗藏,林夕媛沉声:「纱布!」 林正堂看女儿在人身上动刀,是头一次,此时递上纱布的手,不由得颤颤。罗佑也是感觉唿吸急促,灯光随着轻轻晃动。 「稳住!我一个人做不了!」 林夕媛一面出声提醒二人,一面吸去淤血。 「2号镊子。」 她轻轻在内脏当中翻找,露出下方被淤血包裹成茧的脾脏。 血腥味越来越浓了,罗佑只感觉一阵酸气翻涌,扭过头去一阵干呕。但他到底是江湖第一名医,决不允许自己如此露怯,一手握紧了手电筒,一手从怀里摸出个药丸服下,噁心之感稍解。 林正堂也感觉非常难熬,哑声道:「药丸子给我一个。」 两人艰难地挺过第一次冲击。再回头,却见林夕媛的手直接探向更深处。那样子明显对于人体内脏极为娴熟,丝毫不露怯。 她手向内探了一会,不多时,竟是将整个脾脏轻轻地託了出来,于此同时,外茧破碎,淤血飞溅,三人脸上身上皆是没有倖免。 「天爷!」两人心中惊骇。 林夕媛抬头看了一眼数据,略为放心,递迴镊子:「纱布吸血,给我针线。」 更刺激的画面接踵而至,她竟是直接在那脾脏破损之处穿针引线,做起了缝合。她的动作轻柔但是又很笃定,手法也极为特别。罗佑原本的噁心之感渐渐被好奇而取代,眼睛几乎捨不得眨,紧紧盯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就这样就缝起来了?!」 「当然没有那么简单。」林夕媛道,「你话太多了啊。」 「咳咳。」罗佑轻咳两声,心头却是疑问越来越多。为什么她能这么快地找到破损之处?为什么她的动作这么熟练?为什么伤口要这样缝?为什么还能往伤口贴纱布?为什么纱布不拿出来,就要把脾脏给放回去了?为什么这丫头看起来是要缝合刀口了? 罗佑心中疑问未得一解,林正堂又何尝不是如此。两人越看越疑惑,却也越发地痴迷——竟然可以这样治病! 云敬之这创口较大,林夕媛在穿针时也不敢拉得太紧,只能多用些可吸收的纱布贴合止血。 室内之人对于时间没有太大概念,外面等待的人却是焦急万分。此时已经过了两个半时辰,云易和云夫人坐立不安,却又碍于林夕媛的话不敢打扰,真是如百爪挠心一般。 是的,距离他们开始准备到现在,已经过了五个小时了,林夕媛丝毫不敢懈怠,将脾脏归于原位,又仔细将外部创口缝起,终于舒了一口气。 「似乎还算顺利?」林正堂问。 「嗯。」林夕媛又看向床头,两人莫名其妙地跟着看,从刚才她就时不时看向那里,难道有什么玄机? 罗佑想到她之前奇怪的病症,口罩遮住的脸上表情有些怪异。 林夕媛并未察觉,仔细确认各种轨迹正常运转。她晃动肩膀,放松着自己的身躯:「看来得补一针麻醉。」 虽然不知道精确时间过了多久,但根据疲惫程度,她觉得还是再来一针比较保险。
第70页 弯身打完之后,林夕媛示意两人换位:「现在做髌骨修復。」 「要不要多休息一会儿,别太勉强。」林正堂道。 罗佑难得跟他保持一致:「就是就是。」他还有好多问题没消化完。 林夕媛活动好了手指:「不用,继续。」 髌骨骨裂比起修补脾脏来说,其实更加容易一些。只是林夕媛对于骨科手术并不十分精通,因此做得格外仔细,也格外慢。 云敬之的手术已经耽搁了些时日,牵引取下,内里一片狼藉。 林夕媛仔细地将骨头拼接之后,果然仍有些许裂缝,两包骨粉最后只胜了一小撮,才终于填补完整。 「这就能缝了吗?」罗佑问。 「还不行,给我钢板。」 林夕媛将钢板放在合适的位置,示意罗佑来扶,随后自己到托盘上取了骨锤与螺钉,叮叮噹噹地忙了起来。 林正堂这是第一回看见林夕媛手拿骨锤的造型,实在是……太惊人了!如果不是知道她们那边的医术,他一定认为这是在做木匠活,而不是治病! 林夕媛咣咣砸完一排钉子,将工具递给罗佑,罗佑松开手,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手套之下全是汗。 林夕媛也觉得额间黏腻往下淌:「擦汗。」 罗佑一向不在意什么世俗规矩,此刻破天荒地朝林正堂打了个招唿:「我要给你闺女擦汗了啊,你可别想左了!」 林正堂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林夕媛喝到:「快点,要进眼里了!」 罗佑不再多说,连忙拿了汗巾给她擦干净。林夕媛趁机闭眼休息了一会,这手电筒照的光实在是太难受了。 做完最后一道缝合,两台手术全部完毕,天已经黑了。在得到世子已经无恙的消息时,云易夫妇已经在大厅熬得两眼通红、肝肠寸断。 「这下可好了,敬儿没事了!」云夫人喜极而泣。 「好,好!」云易连连道好,继而仰天大笑。 侯府一片喜气,病房之内却仍是紧张无比。林夕媛接连做完两台手术,已经接近脱力,却还是强打着精神,把云敬之给叫醒。 「夕媛……」他声音微弱,喃喃着她的名字。 她不禁生出一丝柔情:「没事了,我在。」 云敬之如今虽然醒了,麻药的劲却还没完全过去,他迷迷煳煳,说着相互难以联繫的话。林夕媛也不再搭话,转而跟林正堂和罗佑说了注意事项。 「我实在太累,先外间睡了。三个时辰之内一定不要让他睡着,不能饮食喝水,有异常及时叫我。」 她说着,人昏昏沉沉地走向外间。她并没有摘下头上的监测器,这样一旦有指标不正常的时候,她也可以第一时间得到警示,只不过她现在太累,那一点动静不一定能让自己醒来,所以多此一句。 知道她累着了,其他两人自然是催促她赶紧休息。半晌,罗佑问:「你这闺女的医术,当真邪门儿啊……」 「能治好病,再邪门的医术,也有存在的意义。」林正堂道。 「那自然,要命的时候,还管他那么多,就是犯蠢了。」 两人虽然只是助手,熬了一天也是极累,定好交班的时辰,罗佑便先去休息了。 天快亮的时候,屋里歪在躺椅上的林正堂和外间的林夕媛皆是被叫醒:「快醒醒,世子高烧不退,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林夕媛勐然惊醒,这才发现监测报告中警报连闪,她睡得太熟,一点不曾发觉。 林夕媛连忙入内,里面两人已经在把脉了:「体虚肺弱,气血不足,体热不退,神智渐昏,唿吸急促而无力。」 林夕媛检查了各项指标,血压下降,体温升高、心率加快:「药吃了吗?」她在睡之前已经提前给开了抗生素。 「吃过了,没有见效。」 看来是有别的併发症了。林夕媛上前,叩击胸腔有浊声,又闻嗓间有痰声,还好,只是较为常见的术后肺不张。 她配了退烧针,用来快速控制体温,又兑换了一瓶雾化吸入剂,辅助润滑唿吸道,促进痰液排出。 过了十几分钟,云敬之的唿吸渐渐变得顺畅,体温也有下降的趋势,林夕媛又辅以物理降温,降温度及时控制在相对安全的范围。 三十八度二,虽然还是有发烧,但这在腹部术后已经算是正常的体温了。 云敬之的症状平稳,林夕媛也已经没了睡意,于是把两个老头都轰走:「我睡了一觉已经没事了,他现在相对稳定,你们还是休息好了再来替吧。」 两人于是也不再推辞,到底年纪大了,熬不住。 送走两人,林夕媛坐到床边,支着下巴看他。这时候她才发现云敬之的睫毛很长,皮肤也挺好。论长相,放到现代也是收穫一堆迷妹的那种。英武却不乏书卷气,温和却不让人觉得女性化。 怪不得还被评上了京城四公子,自己这个名义上的丈夫还是挺有几分魅力的,即使是卧病在床,那种沉淀的气韵也不会消失。 她想着想着,悄悄红了脸,自己怎么想这些有的没的开了?他是世子,以后要接管侯府,不用奔波也可坐享荣华。而她声名狼藉,还有许多未解的难局。怎么看,两人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一阵嘆息,为什么前世就没遇到这种绝世桃花呢?真是老天没眼!
第71页 其实林夕媛错怪老天了,她已经忘了当初自己在大学的时候是出了名的医痴,除了宿舍就是图书馆和解剖室,进了部队医院以后又是流水线作业,根本没时间跟兵哥哥联络感情。 曾经也不乏优秀青年试图接近她,最后却是因为她不输爷们儿的气魄止了步。她的人生如此匆匆,竟是没给彼此留下一点缝隙。 也就是在这个时代,遇到这些事,碰见这个人,才有了让她胡乱感慨的机会。 林夕媛错怪了一通老天,最后还是忍不住去打量床上的男子,想到他之前别扭的行为,仍是觉得好笑,却又窝心。 他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云敬之醒来的时候,她仍是这样呆呆看着。见他睁开眼睛,两人目光相接,一时间皆是心头温热却说不出话。 片刻,她明知故问:「你醒了?」 「辛苦你了。」他声音极轻,带着一丝初醒的沙哑。 「我没什么的。」林夕媛笑问,「身体有什么感觉?」 「腹间和腿部有痛感。」 「腹胀吗?」 「有一点。」 「没事,这些都很正常。你不要担心,一切都很顺利,会好起来的。」 「嗯,我信你。」他因为术后体虚,说话听起来软软的,像个小孩子。 林夕媛起身兑了温水,把药递给他:「先把药吃了吧,我让人煮了小米粥,等会少吃一点。」 过了一会儿,外面响起敲门的声音,她端了粥来,慢慢地餵他。他现在手上还挂着奇怪的管子,无法自己动手,这样由她餵饭,亲昵之外,又有一丝难堪。 林夕媛不知他在想些什么,餵得差不多了才开始吃自己的,她吃饭速度极快,自己是不觉得的,毕竟习惯了。他看了却很心疼,她应当很累吧。 快速扒完饭,林夕媛到外间简单洗漱了一下,这时节哪里还讲究什么顺序之类的东西,洗完又另外拿了毛巾去给他擦。 「要不要再睡一会儿?」做完这些,她如是问。 他摇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自己这样,渐渐的便是能好了,可她却要走了。 短暂相聚,竟然是在自己一生最落魄的时候。 「干嘛这样盯着我看?」林夕媛被他看得不自在了。 「既然你说克妻对你无妨,为什么还是一定要走?」云敬之想起她之前的反应,有些不太理解,「侯府哪里不好吗?」还是说觉得他不够好? 「没有不好啊,你别误会。」林夕媛道,「侯府上下都待我很好,世子也对我们林家很是优待。可有些事是我在侯府无法完成的。 「我所受的侮辱,林家遭遇的不平,都还没能被承认。我就算在侯府当了少夫人,甚至以后的女主人,在世人口中不过还是一个捡了便宜的弃妇,一个剖人脏腑的妖魔。安于享受,只会让我痛苦,所以这是我一早就决定好的。」 「王府贵妾如何,侯府嫡妻又如何?我会走出去,我必须走出去,让世人知道女子也可以独当一面,不是没有男人不可的附属品!」 原来如此!竟然如此! 云敬之满心震撼。总以为她灵动而和善,没想到她还有如此烈性的一面。她这样光彩夺目,慷慨激昂,此时与她谈什么风月,无异于一种轻视。 但是他如今,更捨不得放手了。 她见他不说话,笑问:「是不是觉得我这种思想挺可怕的?」 云敬之几乎是脱口而出:「没有,我很喜欢。」他不想再口是心非了。 这回换林夕媛呆了。 什么?什么什么? 这位大哥你有没有搞清楚状况啊? 我是在跟你说拜拜啊,你这怎么突然就……很喜欢是几个意思啊…… 现在这又算是表白吗? 林夕媛跟不上对方的脑迴路,傻眼了。 第四十二章 云敬之原本习武,身体底子就不错,再加上林夕媛、林正堂和罗佑三人轮流照顾,接下来恢復地都很顺利,到了第三天,林夕媛终于解除禁令,去除一应监控和各种管子,让人通知云易夫妇可以见人了。 原以为是他们两人会来,没想到只有云易,以及身后还跟着的一大群人。罗佑是不认得的,林正堂却是一眼认出了这些同僚,林夕媛自然也是认出了领头的院正吴宗义。 四下里来回见礼完毕,云易嗤笑一声看向为首之人:「吴院正,请吧!」 吴宗义进来的时候一看云敬之的精气神,就觉得不寻常,但他到底还是不能相信。云易一开口,他便立刻冲上前去,探手切了云敬之的脉。 虽然身体虚弱,血气不足,但脾脉正常,下肢通达,竟是生机一片。 吴宗义不可置信地换了只手,片刻又换了回来,惊叫出声:「不可能!」 「怎么可能?!」他连连叫着,掀开了半面被子,云敬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扯了衣裳,露出腹间约十寸长的伤疤。 他睁大眼睛瞪了半天,又想伸手去摸,被林太医慌忙阻止:「院正大人不可,世子的伤此时尚不能如此接触。」 吴宗义这才回神,又看了看另一侧露出来的裹了纱布的腿。 「不可能……」他不住喃喃,突然一个激灵转过身,两步蹿到林夕媛面前,「你是怎么做到的!你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
第72页 林夕媛被这老头吓了一跳,皱眉道:「就是你想得那样呗,还能怎么?」 「你,你怎么能说得这么简单?我问你,你用了什么法子让他失去痛感?又是怎么开腹补损?术中失血衰败怎么挽回?还有……」 他絮絮叨叨问了一连串问题,云易冷哼一声打断:「吴宗义!」 「啊?」吴院正骤然被喊了名字,人有些呆呆。 「你之前的话没忘吧?」云易也不多说。 林夕媛正纳闷着,就见那老头脸上五颜六色变了一个遍,最后勐然咬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喊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还请师父为徒儿解惑!」 竟然真的跪了?林夕媛张大了嘴巴。 不光是她,云易和林正堂等太医也有点呆住,原本想着这人会要赖帐,怎么真的拜师了?云易本来也就是想臊他一下,怎么就真的磕起头了? 还是林正堂最先反应过来,这吴宗义说什么也是自己上司,现在来跪自己闺女算是怎么一回事。 「吴院正不可如此!她是小辈,当不起的。」 「当得起!」 「你这是何必呢,快起来!」 林正堂半拉半拽地把他弄起来,云易这时才反应过来,略带得意地扫了一遍那些烦人的太医,不是气势汹汹地来府上会诊讨说法吗?现在一个个都哑巴了? 几个太医愣了多时,此时也反应过来了,一个个的都要亲自去看脉,结果被云易拦住:「我儿尚未痊癒,不宜如此劳累,各位请回吧。」 「可,可……」有人大着胆子想争一争,他们实在是不敢相信啊! 「嗯?」云易发出一声带有威胁的鼻音。 「是是,下官改日再来!」众太医顿时如鸟兽散。 吴院正还想再说,林正堂连忙拉住他,一面低声说着什么,一面走了。林夕媛到现在还愣得不行,正想再问,那边云夫人听说太医们已经散了,快步走了进来:「敬儿!」 见状,林夕媛也不再待,拉上罗佑一道出去了。过了好一会,林正堂才回来,跟她说吴院正被劝走了。 「那老头倒也是个守信之人。」林夕媛对他的印象并不差,本来之前也是公事公办罢了。 「吴院正医术极为精湛,在我之上,他地位特殊,此事你只当是笑话,听听便罢。」 「嗯,放心吧爹,女儿知道轻重。」 林正堂沉默片刻,突然道:「你的医术实在是受限太多,恐怕只能断绝在你这里了。」 林夕媛一听,心中一沉,却也知道他说的是实情。辨症用药或许能用切脉下方,可是其他项目呢?医用物品,检测设备,监控仪器,这些如果不能实现的话,自己的医术是没有办法在这个时代应用下去的。 「如果有办法能解决那些古怪的东西,你倒是真应该多收几个徒弟,这样不但能让杏林得益,更能造福百姓,可惜可惜……」林正堂嘆道。 林夕媛原本只是想着不让自己的医术荒废并没有想太多,此时经他一提,也觉得非常可惜。要是以后能解决这些问题,找到替代就好了…… 云敬之术后第五天,一切正常,伤口也没有发炎的迹象,林正堂和罗佑见状便先后告辞了。 林正堂有公职在身,不能多待是正常的,罗佑这老头竟然也说走就走,而且走得极为潇洒,根本没跟任何人打照面,只留下一张字条,上面写了三个字:「我去也。」 「都送走了?」见她回来,云敬之问道。 「嗯,都走了。」她嘆了口气。 原以为她要失落一阵子,没想到下一刻就兴奋地蹦了起来,看着青烟拿进来的东西道:「这个是什么时候做好的?」 青烟不好意思地笑:「奴婢和玉竹一起改了好久才弄好,少夫人看看能不能用?」 「能用能用!」林夕媛接过她手中不规则的三稜柱,笑眯眯夸道,「这下得给你俩记一功。」 「这是什么?」云敬之不解。 「给你翻身用的。」 「我能翻身?」 「嗯嗯,而且应该多动,不然肠子粘在一起就麻烦了。去把他们都叫来。」后面一句却是对青烟说的。 待一众伺候的人过来,林夕媛拿着翻身枕走到床前:「看好怎么让世子翻身,做的时候都注意不要碰着伤处。」 云敬之闻言糗道:「我还没穿……」他现在只上身套了件中衣,下半身还是光熘熘的。 「谁稀罕看你似的。」林夕媛不以为意,引得众僕从一阵憋笑。 林夕媛上前面一手扶了云敬之的肩,半推半抱地将他翻向背对自己,另一只手找了合适的斜面把垫子放在身下,随手一扯被子就已经遮住他的身体:「就这么简单,一开始不要垫太高,就选这一面长的,都明白了吗?」 「是。」众人应着。 「这个垫子做得可正好。」她满意地点头,随后问,「青烟和玉竹帮我做了东西,碧湖和半夏,现在体温计都会看了吗?」 「奴婢们已经会看了。」两人应道。 「记住要按时测。你们四个有心的话可以多学一点,我以后行医少不了助手。」 「是。」四个丫头都是有些兴奋,现在少夫人的医术是京城有名的,她们能跟着学一些,自然能收益不少。 林夕媛朝她们鼓励地笑笑:「你们几个做事都很细緻,以后寻常的医娘子也是比不上的。」说完又看向两个侍卫,「上次说的那些东西开始找人做了吗?」
第73页 「回少夫人,管家找的还是做床的那个。他说这桌子和拐杖好打,就是另一件带轮子的那个他还没弄明白。」 林夕媛点头:「那个放放也没事,有机会我出府一趟,仔细跟他说清楚。」 能够见人以后,云敬之第一个主动约的不是旁人,正是以能窥测天机而闻名的玄机大师。 知道她是那样的女子,他更加不愿就这样放她离去,但是心中却也着实害怕再对她造成伤害,是以用了各种方法邀玄机大师过府一叙。 玄机原本是轻易不入红尘的,但是世子那等重伤却被人治好,这让他感到很在意。他夜间观星,见他命星原是将陨,忽有一异星冲撞,竟是偏离了原来的轨迹。他觉得十分稀奇,是以也就应邀来了。 玄机一见如今的云敬之,着实是惊讶无比:「竟然有人帮你轻易破了这必死之局!」 云敬之道:「之前太医院来看过,说是只要好好养着便能与从前无异。如今大师也这样说,看来是真无碍了。不过今次请大师来,是另有一事想请教……」 玄机道了一声佛:「云施主可是想问姻缘么?」 「正是。曾经大师说过我与妻格有妨,不知如今……」 他正说着,外面青烟已经把林夕媛给请了进来。玄机大师颇不贊同地嘆了口气:「施主如此强求可不大好……」说着移目看了一眼林夕媛,忽然怔住,「嗯?这……」 林夕媛被眼前这个和尚怪异的神情看得一阵毛骨悚然。她正纠结应该作何反应,没想到对方却是肃容道:「阿弥陀佛,老衲法号玄机,能否请女施主单独一叙?」 玄机大师……哦,她想起来了,就是把云敬之吓得不敢娶老婆那个啊!林夕媛嘴角泛起一丝笑,点头应了,她倒是想看看他对自己又有何说辞。 玄机见他应下,和云敬之招唿了一句,便和林夕媛到院里单独说话。 林夕媛心中净是想着以崇尚科学为荣,没想到玄机只一句话就让她乱了心神:「女施主原是来自何间?」 如此一问,林夕媛只感觉头皮发麻,好一会儿才艰难挤出来一句:「大师如何知道?」他问得这样有针对性,再装就没意思了。 「你魂舍之气不符,又皆带死相,却还能这样与常人无异,着实让老衲震惊。」玄机道,「施主可以放心与老衲说明,此事不足与人道。」 按照他的说法,恐怕之前这个身体的主人已经是死在洪水里了,而自己的灵魂不知道怎么飘到了这,所以才是魂舍不符,又带死相吧。 林夕媛没想到这大师竟然真有些本事,于是支吾着说了经过:「不过我也说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虽说是经歷了穿越,可是心中仍是信奉科学的,这回经他一问,自己也不由自主地有些犹豫起来。 「如此说来,一切都是机缘了。」玄机语罢沉思半晌,将手中佛珠递给了她,「女施主虽非此间人,你这一身医术却是能造福此间甚笃,这佛珠你常常戴着,于你魂舍归一有益。」 林夕媛觉得他说得挺玄的,何况被他看出来歷,已经是够让她震惊了。他这么一说,她也就下意识地道谢接了过来。 见她接过佛珠,玄机点点头,示意她一起入内。云敬之在里面等了半天,心里始终不安极了,玄机道:「施主如今命格有变,老衲重新为你算上一卦。」 一旁林夕媛听着,忽然明白了。怪不得他要把玄机大师给喊过来,这是还在怕把自己给害了啊…… 林夕媛刚刚被玄机看出来歷,此时倒是有些理解他之前种种,被这样玄乎的人说克妻,怕也很正常,说起来这人还真是挺为她着想的。 只是这样的话,难道他以前还真的剋死了人吗?想到如花似玉的姑娘突然就没了命,林夕媛顿时有些惊悚……还好她已经死过一回了,不然这事真还不好说啊。 玄机大师当着两人的面,以龟甲作卦,仔细解读着卦象。云敬之看着他郑重的样子,心里竟是前所未有的紧张。 半晌,玄机眉头松开,朝他安抚一笑:「云施主所求之事,如今已经无碍了。」 云敬之闻言心中狂喜,不由自主地看向林夕媛。他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火热,竟然让她感到了几分侵略性。 林夕媛不知为何,心慌地退了一步。 送走玄机大师,云敬之不加掩饰的目光仍在她身上逡巡。 林夕媛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是以在他说话之前,先一步道:「以后世子算是不用担心了,真是恭喜。祝您妻妾环绕,子孙满堂。」 她也真是敢说,事到如今,难道还以为这样轻飘飘一句恭喜,就能把他给打发了吗? 云敬之紧盯着她:「我不要那些,我要你。」 这样直白的话让她瞬间心跳狂乱,血液在身体里叫嚣。是惊?是羞?还是喜? 她无心分辨,无论是什么一律按捺住了:「之前世子说过,无法与我同床共枕,还说我妒忌太盛,不可为妻。」 「你明知我那是言不由衷。玄机大师的话想来你也听到了,我如今可以娶妻,你就是我的妻!」 云敬之听到她重复那些混帐话,饶是他向来为人克制自持,如今也是不愿再耽搁半分。他无比恳切直白地表达着,希望她留下,永远留在他身边。 林夕媛只感觉心跳越发的快了,可她却是凭着理智摇了摇头:「世子怕是忘了,侯府早就允许我和离,而我也对世子说过多次,我来只是图您这块金字招牌,没打算一直赖在这。我还有许多事情未完成。」
第74页 她这番话叫他冷静下来。是了,这些的确还没有解决。 云敬之知道她说得这些都是在她看来极其重要的问题,他此时强留,她当然不会同意的。 林夕媛见他不语,进一步道:「两日之后我为世子拆线,请世子备好诊金还有和离书。待世子能够拄拐而行之后,我便离开。这期间我仍会尽心照顾,权当是对侯府给我容身的报答。」 「能成行大概要到什么时候?」 「明年开春。」 「好。」 令林夕媛意外的是,他居然一口答应了下来。 果然还是捨不得妻妾环绕……林夕媛暗自哼了一声,差点又被他给套路了。 云敬之则是另有计较,虽然说是要放她走,可是他并没有把人就这样放掉。他心中略一想,已经做了新的决定,是以并未因为她诀别的话感到伤怀。 第四十三章 两天后,林夕媛检查过伤口已经长出新肉,便给云敬之拆了线,云敬之时隔多日,终于能是穿上了裤子,在她面前没那么糗了。 公事做完以后,接着便要了私事了。她手一伸,朝着他示意:「诊金,和离书。」 云敬之递过去一沓银票,林夕媛一看竟然有一万两,顿时喜笑颜开:「哎呀,给这么多,世子爷真是豪爽!」 云敬之笑:「本世子的命自然是很值钱的。」 林夕媛笑眯眯地拿着银票翻了一遍,很快发现差点被煳弄过去了:「和离书呢?」 「这个没有。」他答得干脆。 她顿时急了:「你,你要耍赖?侯府当时可是答应过我允许我和离的!你自己也说了……」 云敬之却是不紧不慢地说:「你我之间本无婚约,又何来和离一说呢?」 林夕媛愣了一愣,嗯?不是人抬过来办过喜事了吗?虽然这拜堂是公鸡代劳,那也是拜过堂,无法抵赖的。 对了,之前江玉瑶说他们没有婚书聘礼什么的,都不算成婚,好像这个时代也是有类似结婚证一样的存在的来着……这么说她本来就还是自由身吗? 趁着她愣神的时候,云敬之从枕下摸出两张纸递了过去。林夕媛接过,打头就写了婚书两字,里面内容无非两人结为夫妇什么的,末尾还有两人的名字,不过只有男方按了手印。 「这是?」林夕媛不明白了,怎么谈和离突然就谈出婚书来了? 「我知道你还有心愿未了,强留你与辱没你无异,可我也是真心希望余生能与你一起度过。所以我会陪你完成心愿,等你不再感觉委屈的那一天,再续写这份婚书,回到我身边,可好?」 他说得温柔且认真,一字一句,在她心中刻下深深的烙印。他灼热的眼光拂过,在她脑海留下一片兵荒马乱。她已经想不起其他的一切,怦然心动,而后一发不可收拾。 他嘴角噙着一丝笑:「我知道我现在很失意,没有资格对你承诺什么。和你如此亲昵相对,于我而言算是奢侈。可是我不想放手,也不想错过。」 「你不需要担心失去自由,也不要怕我会有三妻四妾,你期盼两心相知无间隙,我亦如此。如果这些都不能让你动心,那也不要就此将我排除在你人生之外。我会不遗余力地追求你,直到你愿意嫁给我!」 林夕媛听着他的话,整个人像是在云端飘荡,又好像坠入深海沉沦,一颗心充盈到肿胀。 她不断在心中告诉自己,不要心动,可是却不由自主地沉醉了,痴狂了。 她并非没有对他动情过,甚至说这人还挺合她胃口。只是两人之间横亘的东西太多,她不想去勉强罢了。 而他前两天答应得极为干脆,已经是想到这一节了吧? 原以为这一切只是以后留得几分回忆,不曾想他竟然如此为她周全。世间的事,并非总在天平两端,他让她看到了,新的可能。 这样的未来……可以期许吗? 林夕媛看了他许久,忽然笑了:「你刚才说的话挺好,我要再听一遍。」她很想知道他脑子里面是不是装了什么撩妹宝典之类的东西,竟然这样会哄人。 没想到云敬之却是别开了眼:「我说不出来。」 她当他是那种油嘴滑舌的人么?有些勇气一生怕也只有一次,他说这些,是真的不想这样错过她。 云敬之试探着握住她的手,拢在掌心,略为调整了一番心绪,将婚书递过去:「夕媛,你可愿意收下?」 林夕媛看看他,再看看婚书,有点犹豫。她是被他打动了,可是就这么把婚事给定了,又感觉不到那程度。 云敬之见她没有挣开自己的手,神情却是有些犹疑,便知她心中顾虑。他也不急于一时,是以温声道:「婚书我先收着,你愿意的时候随时有效。只是以后,别再把我当个普通病人,好么?」 这么周到的吗?林夕媛这回是真的没想到,他竟然给自己留有如此余地。她于是不再纠结,顺从心意道:「嗯,那你先收着好了,咱们就……先从男女朋友开始吧。」 她说这些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他却是皱眉:「朋友……」谁要和她当朋友! 林夕媛无奈,这个跨时空的认知差异还真是没办法沟通,她小声道:「男朋友是特指恋人关系的男性来着。」 云敬之闻言顿时惊喜地攥紧了她的手:「那你便是我的女朋友。」
第75页 两人相视而笑,林夕媛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忽然有开始笑歪的迹象。云敬之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无奈地捏了捏她的手心:「怎的又开始了……」 林夕媛连忙忍住,不让自己再去想他克妻的事,正经严肃道:「如今已经是十月中,如果恢復得好,明年年中你应当就能脱拐走路,到了九十月份,恢復得当的话再治一次,就算是完全好了。」 「还需再治?」云敬之有些诧异,「不是已经能走了么?」 「你的髌骨碎的厉害,在里面有固定之物,这东西属于异物,不能一直留在身体里的。」 「原来如此,只是你又要再辛苦一次。」 林夕媛摇头表示无碍,这时外面通传说侯爷和夫人来了,她便不好意思地抽回手,迎了他们入内。 云敬之此时上身的外衣还没完全繫上,云易立马上手看了一下他胸前的疤,半晌点点头:「别说,如果不是提前知道,光看这疤根本想不到是开了腹。」 云敬之此时还无法坐起身,自己并不能看到,经他一说更是好奇。 云夫人也道:「的确不怎么吓人,我还怕你以后腹上会有个洞……」 林夕媛此时奉了茶进来,一听便笑了:「那样还能活的话恐怕只有神仙出手了。」 云易夫妇于是都是笑。林夕媛请两人入座,给两人上了茶。云易的是上等毛峰,云夫人的则是她做的桂花露。 她略跟两人说了几句便出去了,见她一走,云易放下茶盏:「小子,那事就真定了?」 「嗯,定了。」不过和你们想得不太一样。 「你俩现在都好好的,还要和离干嘛?是不是人家没看上你?」云易问。 云夫人则拍了他一下:「你能不能别胡说了,敬儿能治好已经是万幸,上回夕媛没有徵兆地昏了一天,吓也吓坏了,这怎能还强留人家呢。」 云易嘆气:「哎……这混小子是要害他老子绝后啊!」他嘆完,忽然眼珠一转,低声耳语道,「要不夫人努力再生一个?」 云夫人横了他一眼,云易立刻老实坐正。 云敬之无奈,此时却也不好与他们说太多:「她暂时不会走,这事以后再说吧。」 云夫人点头,神情中却是有着难掩的遗憾。 给云敬之拆完线的第二天,林夕媛秉了云夫人便上街去了。今天正好林正堂休沐,她打算在家里吃顿饭,还要去街上一趟。 云敬之听她说起这事,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说让她早点回来。 林夕媛刚一踏上马车,就见车上放了不少礼:「咦,这是?」 跟车夫坐在外面的是霜剑:「世子爷备下的,让您捎给林太医。」 林夕媛没有吭声,心中暗道,这算什么,讨好未来老丈人吗…… 既然礼都备好了,自然先去林府。林老爹在门口接过礼,朝她一阵挤眉弄眼,竟是不打算放她进去的样子。 这是几个意思?林夕媛正纳闷,忽然几个老头挤过来,把林老爹挤到了一边:「少夫人回来了?!」 这是……林夕媛有点印象,这几个好像是爹的同僚吧?这是干什么呢…… 「我与林兄同朝为官,林兄的医术本已是炉火纯青,没想到少夫人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翻阅古籍,对于这修补内脏之事,还有许多地方弄不明白……」 「是啊是啊……」 原来是为了这个。林夕媛看了林正堂一眼,只见他丧着脸,十分郁闷。不由得轻咳一声:「此等技艺并非是我藏私,如今连我也是不能轻易再用了……」 「这是为何?」老头子们一个个急了。 「我能救活世子,除了靠异人师父教会的剖腹之技,还要靠那失传已久的麻沸散。师父之传了我一剂,我还未能琢磨出方子,便不得已用了……哎,若是不能解决此药,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施展了,你们也不要逼问……」 「麻沸散?这可难办,我只听说过半阙残方……」 「能不能用睡眠散替?」 「肯定不行,这两样药的药性差许多啊……」 一群老头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林正堂适时出声说家中有事不便多留,把他们打发走了。 林正堂送走同僚,林夕媛跟着一併回了家:「爹,你近来还好吧?」 「还好,就是天天被他们缠着问你治病的事情烦得很。还是丫头聪明,这一招祸水东引,够他们消停一阵子了,麻沸散那等神药,可不是随随便便能制出来的。」 「如果真能制出,我这医术或许能传下」。 「哪有那么容易。近日你在侯府如何?」 「很好,他们也待我极好。」 「世子呢?」 「他也很好。等明年开春的时候,应该都能走得有些成效了。」说起他,林夕媛不由自主地泛起笑。 「嗯,那就好。」 两人说着话进了内院,林从焕和胡氏听说她回来,自然是欣喜无比。胡氏怀中抱着儿子,露出他胖嘟嘟的小脸给她看。 「又长了好多!」林夕媛捏了捏侄儿的脸,「我是姑姑!」 才不过两个多月大的维贞还不会说话,却是噢噢地朝她笑。 林从焕道:「哈哈,这小子聪明吧?知道是你,一点都不认生。」 林夕媛看得喜欢:「感觉长得更像嫂嫂呢。」 「儿子像娘有福,挺好。」林从焕乐呵呵地说。
第76页 一家人欢欢喜喜用过饭,林正堂拉着林夕媛仔细问了云敬之术后的情况,林夕媛看他着实兴趣盎然,便临时起意教了他一种缝合法,让他没事自己练着玩。 林正堂果然兴奋不已,但也没忘记自己才是正经师父,从书架里挑了几本书塞给她,让她自己研究,完了又问:「让你练字练了没?」 林夕媛于是拿纸笔,写了几个楷字给他看,林正堂倒是挺惊讶:「可以啊,有模有样的。不过你这给人开方可太慢了。」 林夕媛道:「有在学行草,还没怎么会。」 「怎的学这个?女孩儿家写一手簪花行楷多好。」 「我才不学那种娘们兮兮的字。」 林正堂眉毛抽抽,感情丫头不是女孩儿还是怎么的?不过他也没多说,只说让她好好练了便算。 从林家到街市,林夕媛先去让霜剑带着去了木匠铺子,给云敬之做的小桌板已经弄好了,非常轻便,尺寸大小和样式都是按她说得做的。 拐杖刚开始做,好在也不急用,轮椅他搞不清楚,林夕媛就又连说带比划地跟他解释了好久,总算让他理解了七七八八。 这种原理比较简单的东西,以后能找人做尽量找人做。给云敬之做完两台手术外加术后护理,现在她就只剩下手术返还的六百积分,实在是不能再用到这些东西上。 取完桌板,时间还早,林夕媛戴着幂篱便拉着两个丫头逛街,反正她出门花钱有人付,也不用心疼,何况她也不会买什么特别贵的东西,就是图新鲜。只是可怜了霜剑,堂堂侍卫沦落成了身后拎包的。 「炒松子!」林夕媛看到了爱吃的,带着丫头们沖了过去,「老闆给我称一点!」 霜剑端着小桌板,上面放着各种礼盒,无语凝噎,下次绝对换墨书来…… 慕容拓从玉器铺子走出来的时候,看到霜剑这个造型,也是有些诧异:「你这是?」 霜剑行礼,哀怨地朝一旁小摊位努了努嘴:「回王爷,属下护送少夫人。」 慕容拓顺着他的眼光去看,就见她正和两个丫头兴致勃勃地围着老闆称零食……这种东西也值得高兴成这样吗? 他收回目光,随手翻了霜剑手中的东西,大多是一些小玩意,没几样值钱的东西,唯独底下那张木板看上去用料不错。 「这板子是干什么用的?」 「回王爷,说是给世子在床上用的,写字吃饭都使得,来回拆卸也方便。」少夫人在这方面真是懂得好多,新奇玩意儿看得他们眼花缭乱的。 慕容拓嗯了一声:「她倒是会哄敬之开心。」 霜剑没敢搭话,实际上在他看来倒是世子哄少夫人的时候比较多。 林夕媛包了炒松子,忽然感觉眼前轻纱一湿,抬头看了下天:「飘雨点了吗……差不多也能回去了。」 她说笑着往回走,看见慕容拓站在那里,笑容顿时僵住:「……裕王。」 慕容拓的心不由自主沉了一下。这是他从那时初见她换了女装之后,时隔多日头一次和她单独碰见,也是她将信物退回之后的第一次会面。 林夕媛行了礼:「裕王殿下安康。」 慕容拓看着她款款起身,忽然发现她甚少会叫自己王爷,而是不嫌费事地喊着裕王殿下。 「你还好么?」慕容拓忍不住问,可问完却又觉得失言。敬之一向待人温和,既然答应了会好好待她,自然是不会错。 没想到她却摇摇头。 慕容拓微怔,难道不好? 林夕媛却是快速给了答案:「不劳费心。」 她说着,带着冷漠掠过了他,朝身后一挥手:「霜剑,走了!」 霜剑缩着脖子给慕容拓行了礼,心想祖宗你惹裕王干嘛啊…… 林夕媛才不管这些,大摇大摆地走了,妃色披风在细雨里,甩得虎虎生威。 慕容拓微感僵硬,却也是迳自往前,与其背道而驰。 第四十四章 慕容拓再一次去侯府的时候,那张小桌板便已经用上了。云敬之正坐在床上写字,他现在已经能坐起身了。 这桌板做得轻巧,刚好能卡在床沿两侧的围板上,是以他多了许多能打发时间的项目。 「来了。」云敬之头也不抬地招唿,「先坐。难得你来得早。」 慕容拓上前看了他的字:「你现在手生了不少。」 「许久不练,是退步了。」云敬之大方承认,「听子若说,你倒是有一副佳作,什么时候拿来让我观瞻一二。」 江子若说的便是那一篇醉后写的《听雨》,慕容拓其实很多次想毁了这字,可的确那副字是他难得的巅峰,犹豫再三又留下了。 虽说如此,却也不能拿到这来,被她看见又少不了一场风波。慕容拓于是道:「他太夸张了,你想看自己等能跑了去看,竟然还让我捎带。」 云敬之于是笑了,将笔由右手换至左手,继续写着下半篇。 这时候陈庭钰和江子若也来了,进来一看便夸张地叫上了:「哎哟,世子爷好雅兴啊!」 调侃完了也凑过来看:「跟以前差多了,左手比右手强一点。」 之前教她的时候都是用左手,当然比右手强一点,不过也只是一点而已。 云敬之并没有提起这茬:「都去一边坐着去,光都给我挡没了。」 正好这时候茶点也来了,三个人从善如流地坐到一边。
第77页 云敬之一面写字,一面问:「可查出蛛丝马迹了么?」 「既然他做了,当然是有些痕迹。」慕容拓说着。 「你这样说,看来并不是非常顺利。」 「毕竟也是老滑头一个,势力又大。」 「也不急在在这一时,既然要动手,就必须要一击即中,否则可就麻烦了。」 「那自然。」 两人打了会机锋,江子若和陈庭钰隐约知道内情,也不多问,等他俩说完了,陈庭钰才道:「你这都能坐起身了,看来是大好了。」 「开了腹有何感觉?现在你肚子上是有个口子嘛?」江子若问。 「睡一觉醒来就好了,只有一道蜈蚣样的疤。」云敬之给他们比划了一下,「这么长。腿上的要长一些,里面用东西将骨头钉在一起的。」 他说得抽象,他们的好奇自然解不了,非要他扒衣裳。云敬之给他们看了腹间的疤痕,三人也是一阵惊讶,剖腹补损,听起来骇人,没想到这么一看倒是也容易接受。 惊讶完了,又要去掀他的被子看腿,云敬之不堪其扰,沖碧湖打了个眼色,后者便出去让林夕媛去解救他。 林夕媛进去的时候,云敬之正死守自己的被子,陈庭钰顾着他的伤,也不敢太使力,是以目前还在僵持阶段。 这架势她一看便笑了,连忙道:「别去闹他,这伤还没好全呢。」 云敬之于是得以解脱,陈庭钰转而问起了另外一事:「我长姐之前难产,嫂子说能剖腹取子,之后也是这样一个疤么?我当时还以为要留一个洞,去吴家劝的时候自己心里都没底。」 林夕媛笑:「正是,不过不到不得已,一般也用不到。」现代许多人选择剖腹产,不少是不想经歷顺产的疼,放到如今自然就又不一样了。 陈庭钰连连点头:「那是那是……」 江子若则道:「嫂子你看如今敬之这也大好了,是不是得庆祝一番啊?」 林夕媛听出他的话另有所指,笑道:「的确是值得庆祝……你们准备好了么?」 她这话让三人一愣,还没来得及问,人已经走了。云敬之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笑而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菜已经摆出来了,这酒却还没见,正眼巴巴看着,林夕媛端了个大碗过来,亲手给他们放在桌上。三人知道不简单,皆是探首去看,结果一看就吓了一跳:「蝎子,活的!」 「处理过了,无毒。」 这不是有毒没毒的问题啊…… 慕容拓犹疑问:「这能直接吃?」 「当然不了。」林夕媛说着,从青烟手里接过一个羊脂玉瓶,将其中的酒缓缓倒进大碗中。 这瓶中之酒颜色清冽,却是酒味醇厚,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可他们此时已经想不起在意这个,只是紧紧盯着碗里的蝎子。 林夕媛放下酒瓶,端了大碗轻轻晃晃,过了一会儿,里面浅褐透亮的蝎子便开始醉舞。 「这道醉蝎可是好东西,不但味道香甜,还能大补,诸位尝尝。」林夕媛示意他们动筷。 没想到竟然是吃这个…… 陈庭钰道:「我还没准备好。」 江子若点头:「我也是。」 林夕媛带着一丝恶意的笑容,仔细介绍道:「这一道醉蝎可以说是最简单的药膳,能活络除湿、化瘀止痛,但别看只是这么一个步骤的药膳,其他人却也做不出来。」 林夕媛拢袖,执了小勺给他们一人添了一勺酒:「如果酒没有我这程度,蝎子可是醉不透的。」 这时候他们才想起这酒的不同来。江子若轻嗅其味:「似乎与上次的有些不同。」 「比那烈多了。」林夕媛道,「所以一开始也不能直接去喝,恐怕一下就醉倒了。先吃蝎,再用酒。」 「所以这蝎子真的只是为了让咱们适应酒性,不是特地为难咱们吗?」 林夕媛朝他们笑:「你猜。」 「……」 云敬之见状正在暗自幸灾乐祸,却见林夕媛舍了他们,又从碧湖手里的托盘上端了个碗放在他的桌板上:「这是世子的。」 云敬之一看,头皮发麻:「我也要吃……」 「这蝎子汤我熬了很久,专门给您补身的,世子可不要辜负夕媛一片心意。只喝汤就好了。」 「那这蝎子?」 「怕您不知道是什么料,特地摆的。」林夕媛嘿嘿一笑,行礼退走:「那诸位就好生庆祝吧。」 这几个人一直惦记着她做的东西,林夕媛早就想逗逗他们了。 见她离去,云敬之无奈笑,前几天她就说这起子人肯定要惦记让她弄酒,便又制了一种更烈的酒,还说让人去买蝎子,没想到竟然连自己也被算计了。 不过比起他们正打醉拳的活蝎,云敬之碗里的熟蝎子也就好容易接受一点。他喝了一口汤,味道竟然还很不错。于是对另外几人道:「吃吃看,应该味道还行。」 在吃的这方面,陈庭钰是最具有冒险精神的,一看都不动筷,大义凛然道:「我来!」 他伸筷夹了一只蝎子,被他夹起的小傢伙在空中还扭动了几下。陈庭钰闭上眼睛,将蝎子一口塞进嘴里,嚼了许久才咽下去。 「酒香浓郁,蝎子吃着还有一丝甜,味道挺不错啊!」 听他如此说,慕容拓和江子若也就开始动筷了。一盘醉蝎吃得差不多了,终于开始饮酒。只一口,江子若整个从脖子往上都泛了红:「这酒!」
第78页 好烈!原以为上次的酒已经是天下极烈,如今竟还有更胜一筹的! 吃蝎的时候只是少许,因此只觉得酒味很醇厚,如今直接去喝,登时就被这极烈之感震撼了。 「当真烈性!」陈庭钰道,「只怕是酒如其人啊!」 闻言,其他人皆是颇为贊同,这个女子着实不是能按常理去看的。婚时被拒二话不说给人沖喜,被人质疑直接就用断手为誓,如此个性,许多男子都比不得,当真是巾帼不让鬚眉。 如此庆祝之宴虽然也算尽兴,但还是给陈庭钰他们提了个醒,以后还是别惦记人家的酒了,万一下回请他们吃醉蛇可怎办…… 林夕媛这边给他们做了,当然大靠山云易那里也少不了。云易一听做法,就觉得这东西一人吃就少了意境,所以请了人来家一块用。 醉蝎已经是够特别的了,这酒则是更让人念念不忘。蔺天铎一喝就又开始用那种眼神看云易,云易道:「国公爷别想了,两坛酒才制了这么一碗出来,连我也是吃完这回没下回了。」 蔺天铎无奈瞪眼,回府上之后弄了好多种酒让人来回试着兑,结果都是不行,又试着去做醉蝎,结果根本醉不着,到最后眼看是生生给淹死的,更是失了兴味。 蔺天铎把那盘淹蝎扔了,让人叫自己孙子过来陪他下棋。 不一会儿,蔺子恪便来了。他一看祖父的神色,就知道这回又折腾失败了:「看来还是不行啊。」 蔺天铎郁闷道:「我现在脑子里全是那个味儿,可惜人家中还有病患,也不好为这种事再叫人家为难。」 蔺子恪看到他这郁闷神情,忍不住却是笑了,笑中勐然胸肺一窒,接着便扭头以手巾掩着咳了起来。 半晌,咳喘终于平復,蔺子恪缓缓坐到了祖父对面。蔺天铎看着他苍白的脸,嘆息道:「云敬之那小子真是福大命大,我亲自去看了,如今人已经是等着养腿就好了……不行找那女娃给你看看吧?」 蔺子恪知道他说的女娃是那个掀动一城风雨的林氏,他摇头道:「这不大好,我这病会过人,人家又是女子,诸多不便。何况听说她虽有剖腹之技艺,平日只倾向于妇人疾,其他方面并不娴熟。」 这话蔺天铎自然也知道,他偷偷问过吴院正,他也说了能女娃不过才学医一年,虽然已经是天赋异禀,可也到底不够老道。恪儿这病太医院也只能是帮他拖住,根治是不能的。这病会过人,他们府上身份又贵重,恪儿也不好随意娶个人回家。 想到这里,蔺天铎恨恨道:「林正堂也忒不上道了,这种闺女也不说多捡几个回来!」 这话就是在耍小孩脾气了,蔺子恪低笑了两声,突然问:「如今喝烈酒,祖父那老毛病可还有復发?」 蔺天铎闻言赞嘆:「还真没再疼过。那时候我自己一点不知道发生了点啥,后来云易跟我说,不但削了骨,还用凿子凿了,最后才给缝起来的,完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疼,当真神奇。」 蔺子恪一笑:「听着就血腥,这林氏还挺大胆。」 「是有意思,一群太医上门要问她讨个说辞,这女娃二话不说,直接就说治不好就自己断手。这般胆识,生作女子真是可惜。」 这话蔺子恪已经听过几次,祖父对于这林氏还是非常看好的,甚至跟自己嘆息过要是自己身边有这样的人照顾那自然是又省心又好玩。可是放眼离国,拥有这等技艺和胆识的女子就这一个。 都说林氏入得侯府是飞上枝头,现在看来云敬之也算是捡了便宜。 不知道这会子,裕王那里有没有一丝后悔?蔺子恪暗自想着,轻轻落下一子。 林夕媛上次归家,林正堂的话又提醒了她如今这字还没练成。他说得没错,以后给人下方要是一直端端正正的写楷,慢也慢死了,是以行草还是要继续练。 原本那时候是想躲着他,干脆就直接停了,现在乍一恢復,林夕媛也不好意思往他跟前凑,只把一应傢伙事摆到自己的案前写。云敬之知道这丫头是自己别扭,当即让人照旧把桌子支上:「过来。」 林夕媛于是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写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已经把东西都还给师父了,不由得有些懊恼。 云敬之笑:「从头开始吧。」 「嗯。」林夕媛点点头。 开始的笔画都比较简单,所以略为熟悉之后就写得很快,到了有开始连笔之处,云敬之便探身握了她的手带着写,直到受不住了才收了回去。 林夕媛后知后觉地发现问题:「好哇,原来世子爷教我写字是早有预谋的。」 云敬之绝对不会承认:「我幼时习字也是师父手把手教的,写不好还要挨板子。」 林夕媛来了兴趣:「打屁股吗?你挨过几回啊?」 「幼时调皮常常受罚,师父打完手心罚过了,有时父亲还要再罚一回……打屁股。」 林夕媛听他如此说,看他现在的样子倒是有点想像不到,不过想想云易拿了板子追着他打屁股的场景,瞬间就仰头笑了出来。 云敬之敲了敲她的桌子:「再不认真我可要罚了。」 林夕媛连忙敛了笑意:「世子饶命,这就写这就写。」 云敬之却是笑了,让人把他的笔墨也拿来,陪着她练了好一会儿。于是这个项目从这天起就延续了下来,两人每日定时一起练字。
第79页 林夕媛虽然不是很懂字,却能看出他这左右两只手写出的字虽为同一字体,风格却不太相同。左手字相对清隽,右手的则更狂放些。 她看了一会儿,突然问:「世子能一心二用吗?左手画圆,右手画方什么的?」 云敬之挑眉,这是想看他本事么?当即双手同用,同起同落,写得却是两句不同的诗。 「厉害啊!」林夕媛立刻充满敬意,「你这水平要是学个武功绝学啥的,岂不是能一个打十个?无聊的时候还可以左右互搏打发时间。」 云敬之无奈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跳到这上面去的,放下笔活动手指。 林夕媛原也写得差不多了,便也收了笔,到一边尝药去了。 「又开始乱吃了。」 「只是知味而已,要不然做得药膳不好吃。」 「我可不想再喝那个蝎子汤了。」味道是不错,还是太渗人了。 「哪能总喝那个。」林夕媛笑,「看来你们上回庆祝得还行。」 云敬之想到也是不禁好笑:「真是个小促狭鬼。」 林夕媛自己又笑了半天,方又继续手头的活了。 云敬之看向窗外,彼时窗外斜阳夕照,暮云低垂,岁月静好,大抵如是。 在林夕媛的悉心调养和陪伴下,云敬之的恢復情况相当好。入了冬月,林夕媛检查过各项恢復情况,终于宣布,云敬之可以下床了! 第四十五章 「真的能下床了?」云敬之并不是不信她,只是对于自己这稍一挪动就无比疼痛的腿没有信心。 「嗯,不过只能站一小会而已。」林夕媛向他说明着情况。 他的腿现在弯曲程度完全不达标,不过能够下地的话,应该可以发挥一下主观能动性什么的,对他恢復有好处。 「霜剑,你扶好他的腿,墨书,递一根拐杖过来。」 前几天的时候,拐杖和轮椅已经做好一併送来了,轮椅现在还用不上,拐杖却是当即就要用了。 「抓稳这里。一开始肯定会疼,要忍一忍。」林夕媛说着,将一只拐杖塞过去,自己则也坐在床边,将他另一只手臂搭在自己肩上。 「 你这是……」 「你需要借一下力。我数三声,说起的时候,你就按住拐杖借力起,一定要忍住疼,一气呵成。」 「好。」 「准备好。三,二,一,起!」 林夕媛喝了一声,云敬之一手按拐,一手按着她的肩,两人同时发力,云敬之只感觉视野从下而上……真的站起来了! 很痛!可是,感觉很好! 林夕媛示意墨书把另一根拐也递过来,随后自己抽身,把拐杖放他腋下。 「敬儿!」门外传来云夫人又惊又喜的声音。 「小兔崽子终于能下地了啊!」云易也是一番感慨。 「敬儿,这可真是……太好了!」云夫人喜极而泣。方才林夕媛派人来说今天已经能下地的时候,她几乎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让父亲母亲担心了,儿子能站起来了……」云敬之的眼眶也有些热,强忍住之后,安抚地笑着,「我果真渐渐地好了。」 「多亏了夕媛,谢谢!谢谢你孩子!若不是你出现,我真不敢相信,还会有这么一天!」云夫人不住称谢。 林夕媛也很高兴,因为实在是很有成就感。当然了,看他如今恢復许多,自己也是很为他欣喜的。 云敬之看着她的笑脸,俯首低声道:「多谢你。」 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耳畔,让林夕媛觉得有些痒。这时她才发现,原来他个子很高,个子生生高了她大半头,如果不是有她治好他的腿,还真是怪可惜的。 林夕媛摇摇头,阻断自己奇奇怪怪的想法。他现在还不适合站太久,虽然他一副还想再站五百年的样子,却还是被她约束着重新回到床上去。 云易夫妇坐在床边陪着他说了会话,林夕媛去给两人端了茶盏来,这时候才发现云夫人的气色不大好,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说话间也有些咳喘。 林夕媛于是问:「夫人可是受凉了?」 云夫人道:「没有吧,最近也没怎么出门,只是身上总是感觉有些热。」 云易一听来劲了:「儿媳赶快给她看看,说不定是有啦,哈哈!」 云夫人顿时红了脸:「你当着孩子的面乱说什么呢!」 林夕媛忍俊不禁:「夫人觉得不适怎的也不早点与我说,我给您看看吧。」 云夫人点头,林夕媛上前诊了脉,过了一会,露出惊讶的神情。云夫人被她这表情给惊到了,难不成真有了?她都四十多了怎么能…… 不过林夕媛接下来的话却是让她知道自己想差了:「夫人不是着凉,这是沾了暑气。」 「中暑?」 这话叫其余三人都是一呆,云易更是奇怪道:「这大冬天的沾的哪门子暑气啊?」 林夕媛道:「前些日子还在书上看过,说是如果冬服夏藏,可能会染暑气,没想到竟是真的有啊……夫人最近应该是穿了夏天晒过的衣裳,或是冬被在夏天晒过收起,所以才会如此。」 云夫人恍然:「玲珑好像说过今年冬天入冬早,又怕秋天多雨,便把冬被在夏天晒过几回。」 「那看来就是了。」林夕媛笑,「这几天改喝点凉茶就好了。」
第80页 云夫人点头笑:「还是你有心。」笑过之后又是嘆气,这样好的人,竟是留不得,真让她难过坏了。 林夕媛知道她在嘆什么,却也不好多说。待送走两人,才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这样任性,感觉很是对不起侯爷和夫人。」 以后他们两个假如真的决定要在一起过一生,自己这样又走又要回头的,怎么跟人家父母交待啊…… 云敬之道:「佳媳不怕等,他日你有所成就独当一面,却还愿重回我府上,对他们而言也是极大的尊重。这些事我自会周全,你就不要想了。」 林夕媛由衷道:「多谢你呢。」他这样支持和理解自己,她自然不能不感动。 她顺从地趴在床沿,他便伸手抚着她的发,以前只觉得她总是活力十足,这样乖乖顺顺的样子也格外可爱。 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就被打破,林夕媛被他的抚弄搞得有点不好意思,粗声粗气地说了一句:「再撸就秃头了。」 云敬之喉间溢出一阵笑,能在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也只有她了。 「不许笑。」林夕媛哼声道。 云敬之道:「这就不许了?你笑我的时候可没这么客气。」 想想他那时他的情况,自己确实好像笑得挺过火,林夕媛于是小声说:「那就扯平了行吗?」 「勉强饶过你。」云敬之笑着去握她的手,「再犯却是要罚的。」 他说着,在她面前与她十指相扣,她感觉脸上骤然一热,拿另一只手的食指去描摹他手掌的轮廓。 云敬之俯看着她:「我很喜欢牵你的手,一直都是。」包括被她误会了的第一次牵手也是。 「嗯。我知道。」林夕媛知道他是在说那件事。事到如今,她早已经不再误会了。 「夕媛,你定是上天赐予我的姻缘。」云敬之扣紧了她的手,「虽然玄机大师没有直说,但我知道,我能延寿改命,都是因为你。」 林夕媛不贊成道:「太夸张了,我又不是神仙。」 「最起码你说自己福大命大这一条,现在我是信了。」 「这个倒是真的。」 这一点她不客气地认了,如果不是命大,她现在哪里还能这样再世为人呢? 云敬之能够下地的消息,渐渐的也在京里传开了。吴宗义于是又特地请求上门观摩了一番,然后又是要搞磕头拜师那一套,还好随行的林正堂眼疾手快及时把他拉住:「院正大人不可如此啊!」 「我这是履约你拦个什么……请师父教我!」吴宗义执意不肯就此放过。 林夕媛忙道:「吴院正不必再提此事了。我资歷尚浅,当不起的,何况本身也是说着玩,我那时候说断手已经做好准备耍赖了的。」 「可我是认真的,我这……」 「吴院正,并不是我推脱,如今我也不能轻易再用这等技法,如果时机成熟,我自然愿和院正互通有无,仔细交流一番。」 林正堂也在一边帮腔:「就是就是,你这会子就算拜了师,她也没什么好教你的,何必把玩笑话闹得这么大,这以后咱们同僚相见,也是有够乱套的,就别再提了。」 吴宗义这才吶吶地直起了身,林夕媛见他这样执着,也很是遗憾嘆息,要是这技术能在这里普及就好了,可惜是难啊。 吴宗义拜师这事总归是揭了过去,但云敬之却是被他好生观摩了一番,一会把把脉,一会看看肚子,完了还看了腿,甚至央求半天让他下床站了一会。 「缝的这样好,没有溃烂,一点都没有……脉象也都与常人无异……竟然还能站立,神了,真是神了!怎么做到的呢……」 他不住嘀咕着,又是来回翻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云敬之实在忍受不了骚扰,发出了不满的鼻音,他才道了一声多有得罪,没再继续研究了。 林夕媛无奈地将两人送了出去,吴宗义仍是自己在那里嘀嘀咕咕,林正堂干脆也不理他,转而问自己闺女:「上回带过来的书都看完了没?」 「还差最后半本,估计再有三五天就完了。」 「等看完了按我给的书单去买,这几本家里的太旧了。除了看书还学些什么?」 「行针、练字、熟药理。」 林正堂点点头,完了又嘆息:「只是可惜你如今不能常常断脉问诊,这经验之差可是难弥补了。」 林夕媛却是笑:「以后会有办法赶上的。」 她现在已经开始筹划以后开医馆的事了,不过还没有太多眉目,是以也不想现在就说。 林正堂点头不再多言,只是又多交待让她在侯府里面收起性子别乱来,便打算要走。 这时候,吴宗义忽然惊醒了问:「少夫人,不知你可会治眼盲之疾?」 「那得看是什么情况了。」林夕媛道。 吴宗义看着她,欲言又止,半晌还是没说出口,嘆息一声和林正堂一道离开了。 林夕媛送完他们回到屋里,云敬之正在慢慢地活动腿,见她回来便笑言:「你若是直接收他为徒,那三年之约岂不变得更加有趣?」 太医院的医徒和自己比试,太医院正却是自己的徒弟,如此一来哪个敢没眼色地赢她? 不过林夕媛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也是凑趣说着:「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应该当初直接一句徒儿请起,打发了他算是。」
第81页 两人拿着吴宗义打趣过,林夕媛看了点医书,见有一会儿了,走上前让他再起来站站。 往常要站起身,都是他搭着她的肩,这回带着温热气息的手掌却是在她肩头轻轻一揽,带向自己怀中。 林夕媛知道他的意图,却也不怎么想推开,顺势将头靠在他肩上。他的肩很宽也很结实,林夕媛暗暗想着,原来靠肩头是挺舒服,怪不得以前学校里的小情侣天天这么腻歪着。 云敬之揽了她依坐着,另一只手与她相握,心中甚是感慨。所谓佳人在怀,曾经于他只是一个遥远的词,如今竟也真的实现了。 两人这样静静地拥着坐了片刻,云敬之忽然道:「明天下午慕容有事要来。」 「就他一个人?」 「嗯。」 林夕媛知道他说的慕容特指裕王,就他一个人来的话她就懒得应付了:「那我正好上街买书去。」 云敬之见她如此,不由得问:「就这样一直躲着吗?」 「懒得理他。」林夕媛直起身,「还站不站了你?」 云敬之当然还是要练着站一会儿的,是以没再多说地由她助着站了起来。至于她对慕容拓的态度,他略为纠结便也放下了,甚至还隐隐有些喜欢。 以前倒也没什么,现在和她进一步相处之后,想起他俩曾经有过婚约,他竟然觉得有点别扭。 慕容拓对她不是不在意,这他早就知道,不然也不会几乎是在拜託自己好好对待她,好在她是始终无心的,这点让他很开心。 云敬之略站了一会儿便又被要求躺回去。林夕媛给他盖好被,见他看着自己,便朝他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这是怎么了?」云敬之笑,怎的这样看着他。 「世子能借我点钱吗?」林夕媛一脸供着大神的表情。 「你缺钱花?」他这才刚给过诊金,这么快就被挥霍完了么? 林夕媛不好意思道:「我出去以后打算开个医馆……好像不太够,主要是京里舖子太贵又难找,算起来长期开下去还是买一个比较划算。」 除了铺子,装潢、药材、人工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费用,这都还不敢算留下点备用金什么的,大致一打听就知道很玄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云敬之笑了:「需要多少去帐上支,至于铺子的事让云成帮你去办。」 林夕媛连连点头:「多谢啦,以后赚钱了还上。」 「跟我也要分得这么清楚吗?」 「一码是一码,这个是得还的。」 林夕媛见他同意借钱,乐呵呵地去一旁打了一万两欠条,云敬之见状也不再推拒,接过轻轻一弹纸张:「你这字得再练练,不然以后给人开方被问起师父是谁,我丢不起这人呢。」 「哪就这么差了?明明已经进步很多了!」 「是,比起最早的蝌蚪文的确是进步很大。」 林夕媛哼声走开了:「不跟你说了,睡觉去!」 用完就扔,这变脸速度也是一绝。云敬之笑,将欠条好生收了起来。 第四十六章 第二天一吃过午饭,林夕媛跟云敬之说了一声,又秉了云夫人,便乘小轿带着半夏、玉竹出门买书去了,云敬之又让墨书跟着去,不然他不放心。 林正堂这回给的书单有点偏,林夕媛跑了几家书局才找齐。她找完了,墨书那边还没了,说是要帮世子挑几本闲书,林夕媛放了他去,见左右无事,便捧了书在一旁的桌案前看。 墨书选了几本,过来的时候见她看得认真,左右现在时间也还早,便没打扰。 林夕媛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忽然一个人影站在自己面前,抑扬顿挫地念道:「静女乐于静,动合古人则。妙年工诗书,弱岁勤组织……」 林夕媛被这念诗的声音打断了思绪,不悦地放下书,看着对面一脸春风的男人,皱眉喝了一句:「你在本姑奶奶面前骚气什么呢?」 原本正用文采表达殷勤的卢竞阳顿时笑容一僵……这反应不对啊……不应该含羞带怯,芳心荡漾的吗?这女人怎么这么粗俗啊?这么粗俗你在这看个什么书啊? 他僵在那里,身后的几个随侍却是笑了,尤其是墨书。早听说少夫人泼辣起来的时候能以一人之力对抗数个地痞,今天总算是能开开眼了。 卢竞阳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很快调整了心态:「姑娘这话就不对了,在下只是诚心赞嘆,并无其他意思。」 「赞嘆完了就快滚。」林夕媛说着,指了指自己的髮式,「顺便请你睁大眼睛,本姑奶奶是有主的,你在那边喊谁姑娘呢?」 「……」卢竞被她噎得说不出话,半晌一阵咳嗽,决定破罐子破摔,低笑道,「依在下的眼力,虽梳了妇人头,却还是个女儿身,夫人何必强装呢?这男人要是不行,女人便会不如意,所以夫人才会如此暴躁不安。若是换了我……」 这人原本还有几分书生样,如今却是越说越下作,墨书皱眉,手已经握上了剑柄,林夕媛却更快地拍案而起,扬手将书扔在了他头上。他身后的小厮见状冲上来喝道:「放肆!这是晋阳伯府的公子!」 「有咱家官大吗?」林夕媛扭头问墨书。 「没有。」墨书笑答。 林夕媛表示明白,指着旁边那小厮:「给我先正反抽他十个嘴巴。」 墨书应是,三两步跨了过去,拎着那小厮的衣领子,冷声道:「这是咱们侯府的少夫人。」
第82页 那小厮顿时一愣,还没来得及告饶,墨书已经噼里啪啦地上手揍人了。 卢竞阳一听就知道坏了,刚要熘走,林夕媛已经拦住去路:「调戏了本夫人还想跑?」 正好这时候墨书已经行刑完毕,林夕媛低声问:「像这种的,怎么处理比较合适?直接阉了行吗?」 墨书犹豫着想说恐怕不行,忽然一个人影从外面沖了过来,高声喊着:「误会!都是误会!」 墨书一看松了口气:「江大人。」 林夕媛一看来人是江子若,又听他说是误会,便悠哉坐下,等着他有什么说辞。 江子若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没好气地对卢竞阳道:「你怎么敢惹在她身上?」说着对他耳语了两句,卢竞阳顿时张大了嘴巴,然后便见他一阵脸色青白,竟是有些喘不过气的样子。 江子若一看便叫糟糕,问他身后小厮:「保心丹带了没?」 那小厮脸已经肿了,嘴角还有血迹,很是惶恐地摇头。 林夕媛眯眼看了一番,不像是做戏:「心悸之症?」 眼见江子若点头,她以手探袖,兑了一瓶丹参滴丸:「服十粒。」 卢竞阳心悸难忍,却是盯着药瓶不敢接,江子若一把拿过:「放心,毒不死你。」 他服下过了片刻,终于恢復正常。林夕媛这才道:「似乎还缺我一个交待。」 江子若于是无奈地说了实情,原来是几个人喝酒打赌,能否在一刻钟内赢得妇人对自己的好感,以对方娇羞一笑作为评判标准。 轮到卢竞阳了,他看到说有个人在临窗读书,应该挺好搞定,等这边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两下里已经动起手来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 林夕媛哼了一声:「无聊透顶。」说完又问,「他也跟你们玩这个?」 「没有没有,是另外一群人。」江子若连忙道。 林夕媛想想也是,他不是会干这种事的人,再说云敬之平日里最要好的就是那三个狗皮膏药,其他的朋友她很少去打照面,这卢竞阳更是从来没听说过,应当也是没什么交情。 闹清楚了这一点,林夕媛看向那个还心有余悸的傢伙:「我说卢公子,你辱我夫妇,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卢竞阳勉强沉着道:「不知是世子夫人,是在下唐突了。」 林夕媛只是看着他,也不吭声。一旁江子若低声问:「本也是误会,要不就算了吧?」 林夕媛瞪了他一眼,墨书则是为难地说,在他来之前,少夫人正问把人给阉了行不行,这轻飘飘一句道歉,显然不能平息怒火啊…… 江子若顿时就是一个激灵,卢竞阳也是心中苦涩,早听子若说过这个林氏胆大无比,其实也不用他说,敢剖腹治病的那能是一般人么?所以这一句直接阉了,应该,好像,不是玩笑…… 他刚才听江子若说了她的身份,就是想到这一节才慌了心神,连许久不犯的心悸毛病都出来了。 三个人僵持了半天,林夕媛一转眼珠,忽然道:「嗯……我最近手头有点紧。」 她这么一说就好办了,其他两人松了一口气,卢竞阳让人取了一千两银票,林夕媛美滋滋地揣在身上,顿时消气。 江子若见状问:「嫂子还能缺银子花啊?」 「侯府的银子又不是我的。」林夕媛是想到以后需要启动资金,所以趁机敲了一笔,「自己挣到手的才好花嘛。」 仔细想想自己真是太机智了,本来也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又有熟人在中间解释说和,眼看也不能怎么样,这银子来得却是实实在在,她真是太聪明了! 江子若看到她奸诈的神情,决定以后对她要更加着小心。卢竞阳则是眼皮抽抽,你这也能叫挣得嘛……再想到自己几句话丢了千两银,更想哭了。 林夕媛得了银子,心情大好,站起身来就要走,临了想起卢竞阳刚才的样子,指了指桌上的药:「这个药拿着,应当比保心丹好用。」 说完招招手,带着自己的人走了,临了还听见她得意的声音:「今天敲了一大笔钱,请你们喝茶去啊!」 卢竞阳郁闷:「她也知道是敲来的啊……」 江子若道:「她想整人的话法子多了去了,你就知足吧。再说她也算救你一时,这药应当是很不俗的,你带回去吧。」 卢竞阳捏着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小绿瓶子,郁闷地想着以后再不跟人打这种赌了,都有心理阴影了都。 云敬之见她回来的时候心情很好,便问是遇到了什么好事,林夕媛跟他说了,没事找事地多问了一句:「你们公子哥还喜欢玩这种游戏啊?」 云敬之无奈道:「我可没这种癖好,熟悉的那些人里也就子若好玩,不过他也就是玩心重而已。」说完又问了和江子若类似的问题,「还缺钱么?」 林夕媛道:「我这是未雨绸缪呢。」 云敬之于是笑了:「何必这样,急缺的时候还有我呢。」 「那也只能作为暂借,这钱我是不会白拿的。」林夕媛的神情不乏认真坚持。 云敬之也不再争,只是说道:「下次这种事不要自己出头,惹了麻烦吃亏的是你。」 林夕媛也知道他这话是没错,如果今天那个卢竞阳是更大的官,自己保准歇菜。这么一想也有点后怕,但又不服气:「可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第83页 「这种事当然是我出面了,再说,墨书跟了你出去,难道是摆设?」 「对哦,看来是我犯傻了。墨书看起来平常挺斯文,没想到手劲还不错,你没看到那个人的脸都肿的跟猪头一样的!哈哈哈!」 墨书在外面听到这富有穿透力的笑声,顿时憋笑不已。平常世子带他们出去哪会遇到这种事,头一回上手揍人……还有点爽。 这下郁闷的就是霜剑了:「为啥上回我就只能在后面拎东西?」少夫人你待我不公啊! 林夕媛得了银子,原以为这事就算是过去了,没想到过了几天,晋阳伯卢承风竟然亲自拉了自己儿子来登门道歉。 云易没听两个孩子说起这事,一开始还有些诧异,等卢承风说明缘由,当即大手一挥表示不在意。 「既然是误会,老弟就不必放在心上了,孩子们的事他们既然自己已经解决过,咱们何必跟他架秧子。」 卢承风见他不介意,又连忙道谢说了少夫人赠药及时,解了他儿子这突发的心悸之症,当真是药到病除。 云易得意地与他把臂而行:「我这儿媳不但医术上佳,这酿酒的手艺也是一绝,走走走,喝酒去!」 卢承风于是跟着云易去喝酒,临走吆喝自己儿子滚去给世子道歉。这个云易就没管了,明摆着他是看在晋阳伯的面子上算了,小子那却是少不了这一趟。 卢竞阳认了,缩着脖子跟着云管家去给云敬之赔礼。云敬之和林夕媛听说了皆是有些诧异,人来了也没怎么为难他,卢竞阳本来以为这就完了,没想到他准备告辞的时候,云敬之突然说卧床许久实在无趣,不如投壶娱乐一番。 卢竞阳看着这环境,再看看他这病情,心想这个时候投个什么壶啊,但也不好不应,只能硬着头皮奉陪。 结果东西摆上了,云敬之又说没有赌注玩着没意思,押了自己的玉佩,卢竞阳只好有样学样,摘了腰间玉环。 一局过后,两人虽都是全壶,云敬之的最后一矢在落下前却挑了他的出去,因此最后是云敬之胜了。 云敬之微笑道:「承让了。」说着拎起那玉环,朝着一旁压根没看明白几个意思的林夕媛晃了晃。 林夕媛虽然看不懂投壶,但看这样子也是知道结果,原来他是特意给自己挣东西来的啊! 林夕媛喜笑颜开,云敬之眼带宠溺,卢竞阳郁闷无比——好一对奸诈夫妇…… 卢竞阳先失了一千两,又失了玉佩,还被自家老子训了一通,别提有多气闷了。低着头跟云管家到了花厅,两个老爷子倒是已经乐呵呵地喝开了。 卢竞阳行了礼坐在下席,郁闷地敬酒灌了一大口,结果又给呛着了。 「没想到还有这么烈的酒,原以为侯爷是为自家儿媳撑面子,一喝才知道是真的。」卢承风说着,一巴掌拍在儿子后背上,「一点规矩都没有!」 卢竞阳心里苦,自己居然瞎了眼觉得那女人临窗读书应该很好应付,那一瞬间绝对是自己这一生最不明智的想法了。 第四十七章 今年第一场雪来的时候,林夕媛已经开始看上次新买的书了。这书有些偏,里面稀奇古怪的病例以及偏方还真不少。其中里面一篇关于测骨龄的,她记得林老爹说在她身上用过。 林夕媛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想这要是能把药水做出来,再用那种红色片片去照,不是相当于古代版的x光吗?虽然清晰度肯定不能比,但也能帮着处理不少病情,很是值得思考啊。 不过比较可惜的是,里面只提了有这种方法,至于具体配方和透光红片的材质,却是只字未提。 这种小众的医书,不同于林正堂医出国手,往往是剑走偏锋,手段奇特。许多地方想要理解,本身就不太容易,更让林夕媛难受的是,还夹杂着好多不认识的生僻字。 「这字念什么?」她实在看不懂的时候,只好找外援。 云敬之一面趁机活动腿,一面侧头看:「硇(nao),是一种矿物。」 「这个呢?」 「橐龠(tuoyue),用来鼓风吹火的。」 「没想到你还挺有学问的嘛!」林夕媛坐在旁边看着书,伸手拍了拍他,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 云敬之笑:「难不成以前在你印象里我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岂敢岂敢。」林夕媛摇头晃脑地说着。 两人各看各书,过了一会儿外面通报说陈庭钰和江子若来了,云敬之应了一声也没在意,两人进来一看这架势就调侃上了:「你俩这是要一起去考状元吗?」 林夕媛放下书向他们示意:「我可没有那个本事。」 云敬之则是给他们亮了书名:「闲来无事打发时间而已。」 见林夕媛出去了,江子若贼笑道:「这种书有什么看的,不如我给你找几本花花小册子?」 云敬之不为所动:「你可别来闹我。」 陈庭钰道:「我看也是,万一一个把持不住,加重了伤势就麻烦了。」 云敬之无语地放下书,让人赶快把茶端来好堵住他俩的嘴。 这时慕容拓也来了:「你这里面倒是暖和。」 「夕媛一早让人造了壁炉,比烧炭盆要好许多。」 「挺会享受。」 他任由下人帮着解了大氅,这时,碧湖和青烟奉茶过来,慕容拓问:「有什么吃的来垫垫。」
第84页 「你堂堂王爷竟然也稀罕我这的东西?」云敬之调侃。 「中午在衙门办事一口饭也没吃。」 他这么一说,其他两人立刻厚颜说也饿了,吃不好今天就赖在这,云敬之拿他们没办法:「让小厨房准备点吃的来。」 这会不早不晚的,弄什么吃?青烟应声退下,有点为难的把这事告诉了林夕媛,希望得到点指示。 林夕媛一听就开始心中吐槽裕王事多,恨不得直接下点药给他,但是她气归气,人还没有失去理智,转头就往厨房去了。 侯府到底是贵族门庭,和林府就又不一样了,她想做点什么,也很少有全程动手的时候,站在一边指挥就行。 「把茄子干和刀豆干泡了烧菜,酸菜炖鱼,鸡汤热了,世子午后不能吃太荤的,给他做一份豆腐钵。」林夕媛大概看了一下,很快定了几道菜,「主食就做上次的芝麻火烧。」 「是,甜点上什么好?」 「嗯……对了,我早上让蒸的红薯还有吗?」 「有的有的。」 「去皮拍泥做成圆子,过油炸一下。」 「是,多谢少夫人指点。」 林夕媛点点头,正准备走的时候想起之前喝的鸡汤味道一般,又让半夏去取了党参黄芪,配以菌菇重新调了味。 既然是主子们说要吃,厨房自然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几道菜就做好了,林夕媛本来不饿,自己尝完汤又被勾起了馋,剋扣了一碗汤一个饼和几块炸红薯,偷偷躲在厨房吃。 这边云敬之他们也已经吃上了,菜品不算多,可是这时节很难见到。陈庭钰道:「你这一病倒是真折腾人,这时节的茄子可不好找。」 他只当是云敬之病了挑食,云敬之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小钵子:「天地良心,我现在都是人家给什么吃什么。你吃的应该是夕媛夏末里做的菜干,母亲前几天还过来说今年冬天吃得极好,然而并没有我的份。」 「哦?没想到她还有这手艺。」陈庭钰看起来对吃的很在行,「这鸡汤也不错,好像还加了点药材,适合冬日进补。」 云敬之道:「有的吃还堵不住你的嘴吗?」他一定是故意要馋自己的。 慕容拓不紧不慢地说:「鱼不错。」 云敬之气结:「你们今天是商量好来气我的吗?」 江子若道:「你这话就不讲究了,明明是不约而同……我晚饭也在这吃了。」 云敬之当然不肯,一吃过饭就把他们轰走了,然而更郁闷的还是林夕媛,陈庭钰那个傢伙竟然连吃带拿,临走扫荡了她好多菜罈子,说要回去孝敬他娘。 拿我的菜,成全你的孝心?这几个人真是一个赛一个的脸皮厚…… 两人本是各有郁闷地重新碰了面,一看各自的神情又同时笑了。云敬之道:「他们也是怕我闷,以后我能走了就不会总在这边麻烦你了。」 林夕媛点头:「我知道呢。刚吃了东西,这会站一下吧。」 云敬之下了床站起,林夕媛对他说:「走走看,不需要把腿抬很高,略为挪动就好了。」 云敬之深吸一口气,拖着沉重的腿,向前艰难地迈了一步。 痛感由伤处传向全身,林夕媛察觉他有点抖,鼓励道:「挺好的,忍忍再走两步吧。」 云敬之于是忍痛又走了几步,如此头上便已经是出了不少汗。现如今腹部已经是没有痛感,腿上只要略一动弹,膝盖附近就是一阵撕裂的疼,可她如此激励期待,他不想让她失望,自己当然也希望能早日恢復,是以便硬生生挺住了。 林夕媛自然知他辛苦,上前扶着他,往他怀里靠了靠,以示鼓励。云敬之微喘着道:「原以为是医患情,却原来是美人计。」 林夕媛哼了一声要撤走,云敬之想揽住,却是一阵身形晃动,林夕媛连忙用力托稳了他的手臂。 云敬之看着她,心里颇有些难过。以前知道了克妻之后,对于女子他向来敬而远之。如今知道于她无妨,两人又对未来有着共同期许,他自然很想和她亲近,可他竟然连拥她入怀都不能。 他这二十多年来,最落魄的时光不过如今,她的到来仿佛是在黑暗之中莹莹闪烁的光芒,近在眼前,他却握不住。 林夕媛看到他有点失意的神情,知道他如今心中甚是难堪,笑嘆道:「山过不来,只好我过去了。」说着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腰,整个人埋在他身前。 他虽然卧床了许久,大病一场身体很是虚弱,但是能感觉出曾经也是经常锻鍊的,底子还不错。她埋头抱着,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 云敬之没想到她会如此,原本因为自己不能拥她而产生的不如意顿时被喜悦取代,低头看不够地瞧着她。 林夕媛略抱了一下便将上身离远了些,仰头对他傻笑。 云敬之纳罕道:「怎的这样笑?」 「感觉我像是调戏病人的女流氓。」 「……我看你就是。」 云敬之有些哭笑不得,好好的气氛总是会被她给变得奇怪起来。 林夕媛嘿嘿笑着松了手,待他略为稳定了些,才又监督着走了回去坐着。 今年格外冷,到了腊月里就更冷了。从腊八过后,明显感觉侯府里的人都忙了起来,连云夫人来探望病号的次数都少了很多。 「怎的年前这么忙?」林夕媛不得其解。
第85页 「要备年货,清年帐,还要处理人情往来,自然很忙的。」云敬之道,「不过你暂时不用想这些,等需要你做的时候,想来你也能做得很好。」 林夕媛表示这话说得非常到位,不过唯有一事她不太行:「过年需要串门子吗?我能不能不去啊。」 「这是为何?」 「不想牵扯太多,而且应付人好累。」 她如此说,云敬之也就明白了,将她耳边碎髮带到耳后:「不想去就算了,反正我这个挡箭牌,你都已经用得很顺了。」 林夕媛笑,这些自然逃不过他的眼,无论是国公爷讨酒,还是孙夫人问症,实在应付不了的时候,她一句世子那边离不得人,立马全身而退,当真是好用无比。 虽然云敬之如今依旧只能僵硬地拖着腿走,比起正常人可以说是残缺很多,可他对她总是这样宽宥,能够容她偶尔任性,又对她充满理解,这却是许多男子都无法做到的。 在一起是要相互包容,可如果一味让她改变,那么这样在一起就没有意义了,不如自己潇洒快活。 想到这里,林夕媛就忍不住觉得幸运喜悦。 两人自从定了未来之约,相处得一直挺融洽,在这样的寒冬里也仍觉得相处温馨。 第四十八章 腊八过后的十来天都是风雪极重,林夕媛是以也一直乖乖窝在侯府没有出门,连流风轩都很少出,毕竟生了炉子暖和。 原本以为这种天,许多事就要耽搁了,没想到大管家云成竟然已经帮着把铺子看好了,说是赶巧有一家要换个大点的,等她看过觉得合适的话过完年就买下来。 过了腊月二十,雪终于停了。林夕媛跟着云成去铺子里一看,前铺后院,大小适中,离侯府还有林府都不算太远,知道云成肯定是费了不少心思,当即连连道谢,定了就要这一家。 她生日的腊月二十四这日更是难得的是个晴天,林夕媛于是备了些礼,坐着马车回了林家去,正好趁机和家里人说医馆的事。 胡氏一见她就笑了:「没想到妹妹今天能回来,刚才还跟你大哥说今天是妹妹生辰,也不知道你怎么样了。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去给你做长寿面。」 林从焕则是让她赶紧进屋里暖和,又叫人把维贞抱过来给她瞧。进去一看林从深和王氏也在,一问说是南边的生意不怎么成了,干脆回家过年。 林夕媛坐下张望着:「咱爹呢?」 「刚让人把家里给你的礼送到侯府去,估计跟林全交待几句就过来了。也是巧了,说着妹妹后脚就回来了。」 林夕媛一听还给自己准备了生日礼,当下又是一阵高兴,进了厅里逗了一会儿维贞,就见林正堂迈着步子悠哉地走了过来。 「爹!」林夕媛大声喊了他。 林正堂眨巴眨巴眼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夕媛笑:「就刚刚。」 「早知道不派人去了,让你自己拎着回去算了,还害得老夫不放心地交待不少。」 林夕媛乐呵呵地上前迎了他,自己这老爹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明明自己挺高兴她回来,却非说害了他多费唇舌。 林夕媛不客气地问都送了自己什么。哥哥嫂嫂的都挺好,就是林正堂送的几本医书让她不禁撇嘴。 「爹,这种东西你的书房到处都是,也好意思送?」 「我送的是书这么简单吗?是医术,是对你的尊尊教诲,是对你的鞭策和激励,你知道什么?肤浅!」 这老头脸皮越来越厚了,林夕媛简直要吐血三升。 知道林家都过得不错,林夕媛也就没有什么好担心了,吃饭的时候,这便和他们说起了想开医馆的事。 「开医馆?」林正堂哼声,「你不在侯府好好待着,开哪门子医馆啊你!何况你会做生意吗啊!」 林夕媛深吸一口气:「爹,等世子能下地了,我俩就要和离了,我得有自己的事业傍身。」 她这话一出,举家皆惊,胡氏惊唿道:「怎么会这样?世子不是都要好了吗?难不成这是要过河拆桥……」说着眼中已经有了泪光。 林夕媛连忙道:「不是不是,准确来说是我自请下堂了。」 其他人都怔了,林正堂虽然知道她有这打算,此时也是不由得怒道:「你这不是胡闹吗!」 「我没有胡闹。爹,我们和太医院的那几位,还有一个三年之约,您不会忘了吧?」 林正堂愣了一下,片刻道:「可是这……」 「还有我大婚之日被裕王羞辱,是不得已沖喜嫁进的侯府,您老没忘了吧?」 「更何况裕王无视父母之命,欺我林家势弱,这些难道都能忘了吗?」 林正堂呆立半天,最后长嘆一声:「你这又是何必呢……自己过好不就行了。你爹我一把年纪,半截都埋进土里,脸皮要不要都已经无所谓了,你搞这一出,以后还怎么嫁人?」 林夕媛道:「可是我无法忘记这些安心待在侯府,本来那时候也不打算再嫁人了。再说了,咱们家这身份,到底差了太多。侯府现在是把我供着,以后想起我是怎么嫁进去的,难道就不膈应吗?」 这话倒是真的…… 她这样一说,众人不由得无奈,王氏嘆道:「的确,与其到那时候再被厌弃,妹妹及时抽身考虑得也有道理。」
第86页 林正堂一想,也知道和离这事是无法转圜,无力地说:「说来说去,还是怪爹没给你挣个好出身……」 林夕媛道:「爹你怎么又要说这个!你怎么不说以前我还在乡野里种地呢!不许再说了,现在正式开始说医馆的事!」 「不蒸馒头争口气,爹,你是怕我做不好吗?我现在虽然寻常的医术还不行,可也能凭着一把手术刀在医届站稳,而且我还有一些其他想法,就算不赚钱,赔也不会赔的。」 林正堂见她如此,也动了一点心思,但很快就又是摇头:「如今京城里可不是说想开医馆就能开的,光这铺子就不好办。」 「铺子的事已经快办好了。」林夕媛说着自己的打算,「医馆平日里主要就是卖药和看诊,大病需要开腹治疗的由我来治,坐堂大夫得再请一位。除了这个,我还打算开个教学培训班,专门教人护理病人,也就是人们说的医娘子,在贵族门庭应该很受欢迎。」 做买卖的话,自己这个二哥可是个行家。她大概说完,最后问道:「二哥你看能不能干?」 林从深略一思索,拍板道:「能干!不说别的,妹妹这一身医术就够了。」 林夕媛经他这么一说,顿时也是信心十足,想了想说道:「二哥不是说南下生意不好做么,不如这医馆哥哥嫂嫂帮我打理吧?自家人做,我也放心。」 「这……」林从深犹豫道,「虽说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可是我对于这一行一窍不通……」 林夕媛立马转头看向林正堂:「咱爹懂啊!」 林正堂一直在一旁老神在在的听着没吭声,此时眼皮一掀:「现在想起你爹来了?」 林夕媛连忙巴结道:「原本不是想着这种小事不能劳烦太医出手吗?可我到底年轻,没爹见识多,只好请您老人家出山了。」 「我哪有那空!」林正堂道,「你当我在太医院是混饭的啊!」 林夕媛忙道:「也不用您坐诊,就是帮着二哥斟酌一下药材的事,二哥经商肯定没问题,但是这选药买药炮制,他却不懂,您这太医给他一指点,不就好了吗?」 说到这个林正堂就气不打一处来,看着自己两个儿子:「早点让你们学一个个不愿意,现在耽误事了吧?!」 林从焕缩着脖子:「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 林夕媛想了想道:「如果大哥愿意的话,这教学的事就你来负责可好?」 「不是我不愿意帮忙,只是这事我能干吗?」林从焕道,「眼看着我这仕途无望,也不能一直在家闲着,有事做自然不能推辞,可是我怕把妹妹交待的事办差了。」 「大哥放心,主要是招生、完善制度,还有督学,这事大哥来肯定比我做的好。一开始都我来教,等哥哥熟了以后再慢慢过渡给你。两位哥哥分管人事和货物,两位嫂嫂就一起管帐目和后勤,诊治教学、一应杂务我来负责,如何? 她这么一说,一家子都觉得颇有奔头。林夕媛小心翼翼地道:「你们真的觉得这事能做吗?我本来也是正在兴头上,如果哪边说得不对,或者说心中有顾虑的,你们可以直接提。」 胡氏想了想道:「侯府那边可能容得妹妹这么做吗?即使是以后和离了,你这样抛头露面,是不是不大好?」 「是,如果惹恼了侯府,妹妹恐怕日子不好过。」 林夕媛心中感动,没想到……他们最先担心的竟然是她。 她连忙解释道:「侯府那边没有问题,铺子还是世子帮我找的,只是现在其他的都还没着落。」 「坐堂大夫倒是好找,报酬足够的话随咱们挑。」林从深是经商惯了的,在这事上转得快,「关键还是在这药上。妹妹不是说平日里卖药也是大项吗?如今药铺不少,咱们如果没有一两样拿的出手的东西,只怕是没有什么出路。」 林夕媛想了想道:「我会想办法弄一些方子,不过需要一些时间准备。另外的话,哥哥觉得医护用品有没有销路?」 「比如说?」 「小件如平日护理用的口罩、纱布、枕垫,大件如轮椅、拐杖,甚至护理床。」 「大件恐不好卖,平日里能用的东西应该还可以。」 「嗯,那我仔细想一想,再跟二哥说。」 王氏则道:「妹妹,我有一句话问了你可别生气,爹、大哥和相公也不许生气,这是必须要问的。」 「是,嫂嫂请问。」 「这铺子怎么算股拆帐?需要和侯府分帐吗?」 「这是自家生意,哥哥嫂嫂以后都需要用钱,这利钱咱们就三处均分,剩下一分给爹养老可好?」 经她这么一说,胡氏却有些为难:「这花费不小,恐怕我这私房不够……」 林夕媛道:「这开办的一应费用不需愁,全包在我身上。」她说着,取了一万两银票来,「这个就当开办费,不够的话再和我说。」 一家人诧异地看着她,林正堂冷了脸问:「这钱哪来的?」 林夕媛道:「是侯府给的诊金,我救了世子一命,又不打算赖着他嫡妻的位置,多给点钱是应该的吧?至于铺子的钱我打过欠条的,爹放心,拿人手短这个道理女儿懂呢。」 林正堂这才点头:「既然这样,那一分你也别留给我了,自己留着。你们赚了钱敢不给我花,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几个崽子!」
第87页 林夕媛道:「不用了吧这……」 「要的。」林从深道,「这生意想要做大,关键还在妹妹身上,你责任大,这钱又都是你拿的,就不要推辞了。」 林夕媛一想也是,自己这开办银子还又借了侯府一万两的,到时候也不知多久才能还上,当下也不推辞,于是这事就算是初步定下来了。 林夕媛踌躇满志地离开林府,林家众人却是心情极为复杂。 「爹,这事过完年就真开始准备了吗?」虽说这生意是能做,可林从深总觉得这事有点怪怪的。 林正堂一咬牙:「左右丫头已经是被逼到这份上了,就按她说得办!」 王氏想了想,劝慰道:「其实我看妹妹挺有主意的,虽说算是无奈之举,但她自己已经想得挺全的了。这生意最麻烦的银钱铺子也都已经解决,后面慢慢来就是,有事业傍身,妹妹是比在侯府低人一等过日子要强。」 胡氏闻言也点头:「再说也只是和离,妹妹有本事了,以后应当也不愁再嫁,重新找个门当户对的也好。」 林正堂嗯了一声,嘆息道:「哎,都怪我当时跟裕王提了那婚事,不然也不至于说到这一步。」 「妹妹都说不提了,爹就别再介怀。」林从焕一旁劝着。 林正堂勉强应了,心里却是不轻松。这要弄不好,闺女的一辈子都被自己毁了,哪能不介怀呢…… 林夕媛回到侯府的时候,云敬之正在把玩一样东西。他朝她招手,示意她到跟前来。 「怎么了?」 「为何不说今天是你生辰?」 原来是为了这事。林夕媛道:「也没想着要怎么庆生,就没想起说。」 她想着应该是林家的礼已经送来,所以被他给知道了。 他扬手,递过来一只挂着精美宫铃的坠子:「今年仓促,这只铃铛是以前我在春日宴上得的彩头,就当做生辰礼送给你吧,明年的时候我再给你好好准备。」 林夕媛没想到他还备了礼物,接过来在眼前摇晃,铃铛顿时跟着摇曳,发出一阵清响。 「谢谢,真好看!」她又晃了晃,忽然心思一动,把这个挂在了自己的药箱上。 云敬之发现她对于寻常首饰不感兴趣,想了好久才决定送这个宫铃,如今见她挂在药箱,便知她是真的喜欢,当下也是十分高兴。 林夕媛挂完铃铛,又去拆了家里人的礼物,朝他显摆完之后,林夕媛没忘记问一句:「对了,你生辰是什么时候?」 「便是上元节。那时候本是约了他们一起出去玩,可是半道看见你,没忍住跑了过去,倒是让他们好一通笑话。」 林夕媛想起那场景,仍是不住微笑,再听他说这背后的事,更是心中微甜,不过嘴上却不愿说这些:「怪不得要这时候送我礼物,原来还惦记着回礼。」 「那是当然的,不然夕媛以为我为何殷勤?」 「堂堂世子竟然惦记我一个小女子的东西,真是小气。」 云敬之闻言不由得笑,她也绷不住跟着笑起来。 「对了,你多大?」 「再过生辰便二十六了。」比她实际年龄还大一岁啊。 「这么大?你成婚的年纪应该在离国算是很迟了吧?」 「嗯……因为玄机大师的话,后面干脆就没了这心思。」他说着看向她,「不过也还好。」还好,等到了你。 林夕媛见他似乎有些开始释怀,也为他高兴:「这就对了,老是想那和尚有什么意思。」 「如今只能想到你,自然就把其他的忘了。」 这话太过直入人心,林夕媛不好意思地把头埋在他怀里装鸵鸟,云敬之拥紧了她,笑意深深。 第四十九章 云敬之的生辰到了,这几天他都很是期待,因为碧湖偷偷打报告说少夫人准备了一样新奇的东西。 即使心中已经有了诸多猜测,在打开那个小木盒的时候,云敬之一大早的还是愣了一下。 盒子里面也没有别的,就是一堆小卡片,第一张上面写着:林夕媛使用券。再往下翻,都是什么什么券。 云敬之纳罕:「这是什么?」 「给你一个使唤我的机会呀。」林夕媛道,「你不是二十六岁吗,我就写了二十六件可以帮你实现的服务,不过每张只能用一次,用完就作废了,所以你可要想好再用。」 云敬之闻言格外惊喜,仔细翻看着里面都有些什么。 「这个停止生气券,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嗯,说不让生气就立刻不生气。」 「这个角色扮演券是什么?」 「过家家没玩过吗?丫环和老爷,小姐和强盗什么的……」为什么写的时候没觉得,说起来这么羞耻…… 「里面好像还混进几张诚意不够的,按摩和下厨你不是经常有做吗?」 「用券的话保证服务更周到一点。」林夕媛问,「怎么样,有没有很实惠?」 「看来得好好研究一下再用。」云敬之笑道,「这是我收过的最特别的生辰礼,我很喜欢。」 林夕媛亦笑了:「那就好,就这几样我的脑袋都快想破了。」既不能太日常,又不能太过火,凑够二十六张还真是不容易,明年要不然还是买个香囊扇坠什么的送送好了…… 下午的时候,云敬之那三个死党过来给他过生辰,说是这么说,其实主要还是来陪着他热闹热闹。
第88页 他们来的时候,云敬之正在写字。他一个没拦住,纸就被抢了去。 陈庭钰一看就笑的不行:「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你干脆酸死我算了!」 江子若也是一脸不忍直视,免不了将他一通打趣。慕容拓却忽然想起,上元节他自己跑去给姑娘献殷勤的事。那个救了孙家老夫人的,想来就是她…… 喉咙骤然有些干涩,原来他们也早就认识,那么之前他突然到闹市抓凶,也不是意外了? 原本的歉疚之中,不知为何掺了一丝怀疑。如果说他们早就认识,那大婚当天她骤然改道安南侯府,究竟是被迫,还是……另有原因? 慕容拓想到这里,骤然一惊,连忙阻断了自己这种想法。无论如何,现在也不该再想她的事了。 他回了神,见云敬之叫人把桌板收了起来,便和其他人一块把礼给送了。 大男人之间送的礼物比较简单,陈庭钰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副名画,慕容拓送的是官窑烧的一套茶具,要说最别出心裁的还是江子若,竟然弄了一本彩绘的春宫小册子,说是给他解闷。 云敬之没想到他竟然真的给自己弄这种东西,恨不得现在就能下地收拾他一顿,这要是被夕媛给看见了,指不定怎么误会呢还…… 「对了,嫂子跟其他女子不大一样,她就没送你点什么?」江子若好奇问。 一想到这个,云敬之不由自主地笑,却不愿多说:「没什么。」 「没什么还笑成这样?」陈庭钰觉得他现在完全是被迷昏了头。 「真没什么。」 他越是这样,反而越是说明了不少问题,暧昧的眼神来回飞舞,云敬之只当没看见。 过一会儿,碧湖她们把茶端来了,江子若问:「你们少夫人呢?你们世子生辰她就没点表示?」 「这个奴婢怎么好说。」碧湖笑道,「少夫人这会亲自下厨去了,说是要好好露一手呢。」 陈庭钰闻言顿时看向云敬之:「我晚上要在这吃!」 云敬之心中郁闷,这种时候就不能别来捣乱吗…… 林夕媛这回听到他们要留在这用饭,也不觉得稀奇,左右今天日子特殊,就让他们跟着沾回光吧。 云敬之现在恢復地还不错,不过还是不能乱补,饮食以精緻清淡为主,鸡鸭鱼肉为辅。今天既然有客人在,大菜却是不能少的。 林夕媛当起了主厨,其他人就帮她洗菜切菜什么的,忙了好久终于做了一大桌。荤有红烧肉、糖醋鱼、板栗烧鸡、红茶虾仁,素有风味茄盒、烧豆角、醋熘白菜、烧双菇。另配了酒酿圆子和牛肉羹,主食是萝蔔粉丝包和长寿面。 一大桌子摆上来,陈庭钰惊道:「这全是她做的?别是让厨子懵咱们吧!」 慕容拓和江子若没有说话,但都微微点头表示贊同。这时候林夕媛端着面来了,一边快步把面摆到桌上,一边道:「我仿佛听到有人在怀疑我。」 「不敢不敢。」不是不敢说,只是不敢认。 她笑了笑说道:「世子可以为我作证的,当时在洛临县衙的十几日,吃得还好吗?」 云敬之惊喜:「原来是你!那时候还惊奇乡间野菜也能意外的味道不错,原来是你!」 慕容拓也是有些诧异,那时候她在洛临县县衙掌厨? 「那个县太爷要讨好你们,我可是趁机好好敲了他一笔银子来着。」林夕媛道,「不过今天世子放心,这回不收钱。」 云敬之看着她,笑意极深,林夕媛回以一笑,命人帮他们盛面,自己则上手帮他盛了一碗端到跟前去。 「你为何会在县衙里?」鬼使神差地,慕容拓问道。 「我爹带我去的。」林夕媛没有说太多,转头看向云敬之,笑问,「世子想吃什么?今天可以少吃一点肉。」 「那就都来一点成吗?」 「嗯。」林夕媛应了,帮他每样夹了一点,肉少菜多,又盛了一大碗羹。 慕容拓看她这样避重就轻,又对云敬之如此体贴亲密,之前的想法再次回归:「那时你就认识他了么?」 他这一问语气不怎么友好,尤其是在之前那个问题之后,就更显得充满质疑。江子若和陈庭钰的眼神在他们三个脸上扫过来又扫过去,这气氛怎么又不太对了…… 云敬之正欲开口,林夕媛笑道:「今天是世子生辰,怎么总是盯着我不放?看来是我的菜做得不合裕王口味了,那夕媛自罚三杯,权当是赔罪了。」 说着自斟自饮三杯,辣得嗓子生疼。她微微哑了声音:「夕媛酒量太差,不能再喝了,诸位尽兴便是。」回头又对云敬之道,「世子还不能饮酒,多吃点菜吧。」 她一施礼出去了,脸上勉强维持着一丝笑容,涩然而僵硬。云敬之看在眼里,唯有疼惜。他知道她不愿自己再夹在中间为难,如今当着剩下两人的面,他也不能再说太多。 于是云淡风轻一笑:「别管她,咱们吃就是。」 慕容拓向来自傲不失沉静,此时也发现自己竟然失态地在这种场合说了不合时宜的话。他默默举起酒杯,朝着云敬之一拱手,算是告了罪。 云敬之端着茶杯遥遥一对,这事便揭过去了。 尴尬既除,酒席重新回归热烈。云敬之虽不能饮,其他三人却是没什么顾忌的,行着酒令就着菜,皆是喝了不少。
第89页 其他人不觉得如何,云敬之却是心中有些担忧的,以他的了解,林夕媛对慕容拓可以说是无比愤恨,此时只怕已经生气了。 事实上也被他给猜对了,林夕媛一出厢房,脸就垮了下来,大冷天地自己在院子里吹了好一会儿冷风,半夏和玉竹上前劝了半天,才把人给劝回正屋暂时避着了。 酒席一散,云敬之立刻叫碧湖无论如何要把林夕媛请过来,人来了他一看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这会子还嘟着嘴,小脸耷拉着。 「不开心了?」 「裕王欺我太甚!他的意思以为我听不出来么?不就是认为我早知你身份还看上了你,不过是顺势而为入了侯府么!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他已经向我赔罪了。」 「可他把我给气着了!」 林夕媛看着他,明确表示在这事上两人不能互相代表。 云敬之知道她的意思,却也不能再问慕容拓追究,那对谁都没有好处。何况慕容拓的性子,也不可能真的给她道歉。 想了想,伸手从枕下掏出小木盒,翻出一张券在她面前晃了晃:「不生气了。」 林夕媛看见自己弄的使用券,呆看了一会儿,伸手拿过来一撕两半,哀嚎道:「你玩赖啊……」 「这不是检验一下礼物的真实性么,目前看来还不错。」云敬之笑呵呵地探身,轻吻了她的额头,「委屈你了。」 林夕媛怔怔地看着他,不知是因为他的吻,还是因为他的话,整个人都有点迟钝了。 他安抚道:「你为我忍了这一回,我都明白。只是我也不知该如何化解你们之间的乱局,只好玩赖了。如果以后我自己惹了你,必定好生哄你开心。」 他这样说,她便也真的不气了,只是有些郁闷地将头埋了下去:「那好吧。」 云敬之用手揉乱她的头髮:「其实没必要再生气的,你不是都已经想好怎么做了吗?」 「嗯。」她闷声应着,随后又嘆,「胃里好难受,早知道不喝酒了……」 「你那架势,我还以为是来了江湖女侠,没想到就是一只纸老虎。」云敬之道,「让人给你熬点醒酒汤吧。」 「不要,我要喝醉!一醉解千愁!」 「等我好了陪你喝如何?我记得好像有一张拼酒券。」 「嗯。」林夕媛妥协,保持着埋头的姿势,伸手揽住他的腰,头往他身边蹭了蹭。 林夕媛如此抱了一会儿,已经是把刚才的不愉快抛到脑后去了。她抬起头,看着云敬之:「生辰快乐啊,你又老了一岁了。」 云敬之听她祝贺自己,原本还挺开心,听到后面不由得眉头微蹙:「你觉得我的年岁大你太多了么?」 她才不过十八岁,自己算来是比她大了八岁,的确是差了不少,所以才说自己……老? 他沉默着没有多说,没想到她却是摇摇头:「人吶,一生下来就开始变老了。可是男人越老越值钱,四十岁还一枝花呢,女人到了四十就是豆腐渣……太不公平了!」 云敬之虽然不知她为何有此一嘆,却是知道她并非在意年龄差距,当即放心下来说道:「你这都是哪里来得古怪想法。」 「就是那么说说而已。」林夕媛伸了个懒腰站起身,眼神瞥见一边堆着的礼,好奇地凑过去,「让我瞧瞧都送了点什么啊。」 云敬之看着她懒洋洋的样子,觉得甚是喜欢,然而听她说要翻看贺礼,顿时想起江子若送的那东西也堆在下面,委婉阻止道:「也没什么看的,不看了吧。」 「怎么不让看的还,有那么拿不出手?」林夕媛这下更好奇了,「难不成比我爹送的医书还差劲?」 云敬之只感觉血涌上头,不是差不差劲的问题……实在是,没法见人…… 他越是要拦着,林夕媛当然就越是要看个明白。左右他现在人也下不了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翻开了礼盒。 「这画,名家手笔?」 「嗯……」 「噢噢,看不懂。」 「这套茶具挺好看的,不过你现在不适合饮茶,收着以后用吧。」 「自然……」 「这个扁盒盒里面是个什么……」 云敬之没法再答,心里面已经把江子若给问候了无数遍了。 林夕媛翻看了一下这个扁盒,还挺精緻的,盒盖居然是从侧面抽开的,里面是一本小册子。 林夕媛将册子拎了出来,封面上是一男一女,拥坐在鞦韆上含情脉脉的互相看着。 「《风月王侯俏佳人》,言情小说吗?」 听她把名字念出来,还要准备翻开,云敬之略带崩溃地道:「别看……是……秘戏图……」 「秘戏图是啥?」林夕媛不明所以地翻了两页,恍然大悟,「哦,春宫画啊……怎么还有人把这个当生日礼的?」 云敬之看她的反应,好像没有生气,于是说:「子若他是故意的,你别介意。」 「这东西好像也不怎么稀罕吧?」林夕媛将小册子塞回去,「这有什么介意不介意的,我嫁妆里还塞了一箱子呢。」 那时候胡氏扭扭捏捏地推了个箱子给她,她还以为是什么东西,打开一看全是春宫图。古人也真是够清水的,这种程度的就忸怩上了。 她放下盒子,却见云敬之面色泛红,不由得哈哈大笑:「我都没害羞,世子爷怎么不好意思上了?」
第90页 「你不觉得冒犯吧?」 「就是一堆人体器官,在我眼里没什么区别。」 「那就好。」云敬之放心下来,还好她这样与众不同,换了旁人只怕是要误会他了。 林夕媛看他这样不好意思,存心要逗他,凑过去贼兮兮地问:「你这会儿要观摩吗?」 云敬之本来的确是尴尬无比,如今被她这样调笑,却也激出了几分玩性,看着她郑重其事:「夕媛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勉为其难观摩一番。」 林夕媛调戏不成反把自己搭进去了,哼声道:「我才不需要!不跟你玩了!」 说完把扁盒往他怀里一扔,脸红红地跑了。 云敬之看着她离去,信手将扁盒随意抛着。心道,如今还能调皮跑掉,以后哪有这般容易呢? 第五十章 过完年,铺子已经买下,花了七千多两。林夕媛自己这边留了卢竞阳的一千两,把剩下的钱和地契一併送回去,林府众人这就正式开始筹备了。 林从焕主要负责盯着铺子开始拾掇,林从深则是去南方收拾一下产业,顺道去逛逛离国各地的药材行,两个嫂嫂则是将看帐的功夫捡起来学。 至于林夕媛,如今除了看书,还兑换了护理学的资料来整理,身边的四个丫鬟就成了她的第一批学员。 眼看着她越发的忙了,云敬之知道她是在以后做打算,虽然很是不舍,却也没有阻拦,只是让她注意劳逸结合。 而他自己,日程排的也挺满,每日除了锻鍊,看书写字这些事也都是少不了的,偶尔还拿了棋谱下棋,手痒了没法射箭,则在床上玩投壶。 他花样不少,这天林夕媛闲下来见他又在下棋,便坐到床上,凑过去看:「看来碧湖和青烟说你文武双全,不是替你吹嘘啊。」 外界风评已经是给他惹了一身麻烦,哪里还要人吹嘘?云敬之无奈笑问:「要不要来一局?」 「不来,我不会,也看不懂。」 「要我教你么?」 林夕媛摇头:「不要,你要是需要什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直接重找一个,别想着改造我。」 她学写字只是为了能开方子,并没有打算就真的要成个书法高手,更别说学棋这种耽误时间又没什么必要的东西了。 她这话一说,云敬之原本要落的一子重重地按在了棋盘上,啪嗒一声格外突兀。他看着棋盘,沉声道:「刚才那种话我不想再听第二遍。」 林夕媛道:「我这是丑话说在前头。你现在当然觉得我这一个女大夫天天在身边伺候着很好,以后等你好了,开始想找点什么共同爱好,结果发现没有,我还不乐意学,那时候你再跟我置气就没意思了。」 云敬之放下棋谱:「我还不至于那么不堪,我要的是你,又不是你这个大夫。」 林夕媛于是笑了:「现在咱们自然很好,以后的事却不好说。不过我只有一个请求,如果有一天你对别人动心了……」 「不会有那么一天。」云敬之不悦地打断她,这把他当什么人了。 「我不是说如果嘛。如果真有那种时候,不要瞒我把我当傻子玩,直接了当告诉我,我自己会走。」 云敬之攥紧了她:「离了我,你还想去哪?」 「浪迹天涯,四海为家。悬壶济世,吃喝不愁。」林夕媛摇头晃脑地说。 「傻话。我看你现在就已经傻了。」云敬之嘆息,片刻后问,「既然不喜欢琴棋书画,你有什么别的爱好?」 「呃……」 这个问题还真把她给问住了,小的时候别家小孩都去上兴趣班,她老爸老妈也拉着她各种试听,然而她就是各种没兴趣,最后开始学医了才算是定心了,忙起来也就没再顾上爱好什么的。 「没有爱好打发时间,不会无聊么?」 「太忙了,而且学医也挺有意思的,大概这也算是事业爱好相结合了吧。」 云敬之笑了:「要不要培养一下共同爱好?」 「譬如说?」 「曲乐?书画?如果不是现在不成行,教你骑马射箭也不错。」 林夕媛表示对后面两种比较感兴趣:「那就等你好了再说吧。」 云敬之暗自嘆息,那都不知又到什么时候了。 林夕媛见他有些郁闷,转头看了看外面天气还不错:「总在屋里也闷坏了吧?今天推你出去熘熘。」 如今天虽然不算太暖,有太阳就还好,想来他这身板应该也不至于说出去一趟就给冻着了,干脆把户外活动提前。 「你这能推得动么?」云敬之看着她纤细的身子,「别折腾了。」虽然他是有些闷了不错。 林夕媛笑:「这你可就想差了,直接推哪能推得动?」 她说着出去喊了人把轮椅支过来,不一会儿,就看见霜剑和墨书两人抬着东西来了。 林夕媛汗:「怎么搬着来了,不嫌沉?」 霜剑挠头:「上回看少夫人推着是能动,不知为何属下推了动不了,该不是被属下弄坏了吧……」 林夕媛看了一下,笑了:「剎车没拉。等会教你们用,先来帮着把世子挪上来。」 两人应了,帮扶着云敬之坐到了轮椅上,林夕媛把放腿的支架摆好,给他裹上大氅盖了毯子,又跟两个侍卫解释了用于启停的小机关,拉了剎车,扶着推手晃悠着动了:「走喽,逛逛去。」
第91页 木轮滚滚,云敬之没想到还真的就被推动着出去了,新奇地看了看:「这就是你之前说的轮椅?有点意思,怎么想到的?」 「我可想不到,只是把思路告诉巧匠,让人家看着做。这原理就跟板车差不多,只是换成椅子坐着舒服,也轻便一点。」 林夕媛解释过问他:「想去哪逛?说起来府里我都不怎么熟。」 「这会园子里没什么看的,不如去校场吧,骑马是不行了,可以教你射箭呢。」原本想着要耽搁很久,这下倒好了。 「嗯嗯。」林夕媛也来了点兴趣,云敬之给她指着路,这便到府里的小校场去了。 两人到的时候,云易正在打拳,打完一通看见两人过来,顿时好奇地凑了过来:「嘿,这玩意儿有点意思啊!」 两人跟他见了礼,云易研究了会轮椅,转而问云敬之:「你小子这会来干嘛?」 云敬之笑:「闲来无事教她学射箭,只当是玩玩了。」 林夕媛本来还怕云易觉得自己彪悍来着,没想到他一听很是兴奋:「学射箭好啊!你那两个妹妹没一个随我,弓都拉不开,还是儿媳识货,弹琴下棋那有啥意思!好好教啊!」 云易说着就扔下两人走了,临了还听见他嘀咕是不是得弄个轻点的弓来。 林夕媛忍俊不禁:「侯爷这话在我听来倒是没毛病,那些东西我也看着是没什么意思。」 「这回父母全都向着你,以后我的日子可不好过了。」云敬之亦是笑了。 「乱说什么呢,还教不教了!」 「当然。先给你挑张弓吧,是得要轻一点的,不然你拉不开。」 林夕媛原本还说这人小看她,真到要开弓的时候发现歇菜了,最后云敬之让人找了他十岁的时候用的小弓箭,才算是正合用,林夕媛郁闷不已,被迫当了一回宝宝。 第五十一章 春日渐暖,不知是因为心情大好,还是因为春风养人,云敬之近来进步很大,已经能拄拐走一段了。这几天天气也好,小花园里染了新绿,两人无事就到园子逛逛。 云敬之道:「以前春日里最喜欢的就是两件事,行猎和春日宴。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只是在府里这样四下看看,也会这样开心。」 「如果恢復快的话,明年就都能去了。」林夕媛说着,又突然好奇,「春日宴是干嘛的?我记得那个宫铃就是你在宴上得的。」 「你不知?」云敬之有些惊讶,「每年春分那日,皇后娘娘会在灵囿主持宴会,世家重臣无论男女,皆可入席。」 一听这个林夕媛就明白了:「哦——大型相亲会场啊!你也说了是世家重臣,我爹不过是太医,这种场合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是以前。府中每年都会收到帖子,你可以和母亲同去。」 「人家都是少年少女相看姻缘,我一个已婚妇女去干嘛?」说着又突然想起来,「你喜欢去那是不是因为美女很多啊?」 「小脑瓜又开始乱想了。春日宴里,文武会友,各得其乐,更有宫中佳酿、四海奇珍。还会选一些宝物藏在灵囿,谁先寻得便是属于谁了,每年的宝物都很不错。」 「哎哟,那这宴会还有点搞头!」一听到宝物,林夕媛顿时两眼放光,「你应该去过很多次吧,有没有找到什么好玩意?」 「一把古剑,是那年的头彩,可惜现在只能束之高阁。」 「看来这次想夺宝要靠我出马了。」 看到她摩拳擦掌的样子,云敬之不由好笑:「去散散心也好,总是陪我在家里早也闷坏了。」 林夕媛想了想,这种也算是社交场合,自己以后要做生意,去多结交一些人应当也有好处。这比起串亲戚什么的,应该是要好一点。再一个如果能拾点什么宝物,拿去换银子也不错。 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云夫人得知也很高兴,私下里帮着挑了许久,才给她定了当日要用的行头。 行宴当日,一大早林夕媛就被拉起来梳妆。云夫人特地派了身边的大丫头玲珑过来,说是怕其他人不懂规矩。 林夕媛多多少少已经有了点心里准备,但是真的被插得满头珠翠的时候,她还是有些受不住了。 「去两根行不行?」 「那可不成,比这花哨的髮式很多,这还是夫人特别交待要给少夫人梳得清爽一些。」 林夕媛绝望,由着她折腾。在她以为已经完事了的时候,又被拉着继续往外面套衣裳。 「还穿?都好几层了!」 「这流光纱裙就是这样层层穿的才好看。」 好不容易穿戴完毕,又被拉着涂脂抹粉的,完事林夕媛一看铜镜,整个简直是大变样。怪不得人家说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原来自己也还……挺好看的嘛。林夕媛小小地自恋了一下。 但是也只有一下下,她总感觉头很重,止不住地向后仰,这裙子穿起来走路都不利索,实在太不自在了。 努力调整着平衡,林夕媛踱步到流风轩:「我要出门了,你若有不适立刻派人寻我。」 云敬之看着她,突然皱眉:「我现在后悔了……真是不该让你去。」 「怎么啦?」 「你这样子,不想被其他人看见。」 看着他郁闷的样子,林夕媛乐呵呵地道:「那我不去了。」 「算了……母亲还在等着。」去了也好,现在都知道她是他的妻子,她想跑也跑不掉。
第92页 丫头们搀扶着林夕媛出门,云夫人一见不由得满意:「这样子多好,平日你天天劳累照顾敬儿,自个都没能好好打扮。」 林夕媛一看,发现她也比平日盛装许多,不由得道:「我倒是佩服夫人还能谈吐自如,我感觉整个脑袋都快掉了……」 「不许胡说。」云夫人嗔怪地拍了她的手,方又笑了,「快走吧,侯爷已经先去了,若婷和若静跟咱们一块儿。」 云若婷和云若静二人已在马车上等了一会,一见云夫人和林夕媛登车,立刻行了礼。 云夫人示意她们都坐下:「今日于你们也是难得的机会,若有拿的出的手艺,只管展示,不必露怯,有相中的男子,也大胆对母亲说。」 两人害羞点头:「多谢母亲。」 一路上云夫人多是在交待两个女儿,对于林夕媛却是极为大度:「只要不十分逾举,尽兴去玩便是。」 两下里一对比,也让林夕媛觉出几分宠来。如果真的一直待在侯府……这婆婆也是极好的吧…… 林夕媛只一想就悄悄红了脸,好在今天涂了胭脂,倒也没人在意。 马车晃晃悠悠,行了一个时辰才到灵囿。这灵囿是皇家御苑,除了遍布亭台楼阁、奇花异草,还饲养了各种异兽供人赏玩,另有一大片林地作为猎场,皇帝也时常在此处行围。 灵囿内引沧河水入,蜿蜒其中,当中又凿有一池名为太液,这宴席就设在湖周,倒也十分风雅。 林夕媛一行一入灵囿,便有宫人引路前行。一路曲曲回回,走了许久才终于看见太液池,彼时已经有不少人入场,或席前静坐,或相聚畅谈。男子风姿挺拔,女子婀娜多娇,一片春日气息铺面而来。 席面设了数百座,男女分列。各色瓜果美酒一应俱全,又有百花拥蔟,蝶戏花间。面对此情此景,林夕媛心中之震撼只能用两个字形容—— 卧槽! 原来古人这么会玩的嘛!这特么就是生态露天超级无敌奢华版大party啊! 云夫人看她的样子,知她惊嘆,轻轻一笑也不点破,带着她入席了。 安南侯虽然不是最高的爵位,在京都却也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云敬之英才年少,这少夫人如今也是个风云人物,因此不多时便有人前来攀谈。林夕媛努力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眼睛却滴熘熘乱转着,捕捉各种新奇玩意儿。 不远处,慕容拓和江子若正聚在一起。江子若向那边一点下巴,笑道:「没想到她也来了。」 慕容拓顺着他的眼光一看,就看到那盛装出席的林夕媛。她这样子与平日里差别甚大,一时间还真有那么几分惊艷之意。 不过这份美感很快就破坏了,以他们的眼力一眼就看出来这女人明显是坐不住的样子,虽然人还在原地,小动作却是很多。 云夫人和眼前的夫人攀谈完,也自然发现了:「总坐在这无趣,四处转转也好,别走太远,约摸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开席了。」 林夕媛这下高兴了,连连应是,拉上丫头们就开熘了。慕容拓见状不由觉得好笑,他就知道,她哪里是什么娴静的人。 第五十二章 林夕媛并不知道自己被人在心中笑了一番,只是自顾自地边走边看,走着走着,忽然眼前一亮,前方一处树下挂着个鞦韆,眼见四下再无他人,便无顾忌地坐上去轻轻盪着。 过了一会儿,突然从一旁的树丛里钻出一只狸花猫,林夕媛顿时欣喜,试探着接近。没想到这猫也挺亲人,喵喵叫着就凑了过去。 吸猫使人心情愉悦,林夕媛和两个丫头在鞦韆下爱不释手地撸了一会。 「这猫挺温顺的,你养的吗?」突然一个声音在一旁响起,吓了林夕媛一跳。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女孩已经蹲了下来,轻轻抚弄着猫咪的下巴。 同是天涯吸猫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两人很快玩到一起,要不是身后侍女催促,都不想回去了。 两人起身,侍女们帮她俩整着衣裳。林夕媛对这女孩印象不错,便道:「不知姑娘是哪家贵女?」 她身后的婢女道:「这是平西王府的承和郡主。」 「林氏见过郡主。」林夕媛微微行礼,果然这里随便拎个人出来都大有来头。 「不知是哪个林家?」 「小门小户不值一提,夫家是安南侯府。」 「啊,是你!」承和郡主掩口低唿,「是那个能剖腹救人的神医娘子!」 「神医不敢当,不过是玩笑罢了。」林夕媛对她印象不错,「我的名声……自己还是有点数的。」 承和郡主见她坦然,也笑了:「如今见来并不坏。」 林夕媛闻言笑意更深,两人整好衣衫一同回宴上去了。 此时的太液池,人愈发多了起来,林夕媛刚要和承和郡主别去,就见不远处一群女子在偷偷看她,虽然没有指指点点,可明显是在悄悄议论。 别的人林夕媛不认识,当中穿着翠色衫子的江玉瑶,她却是一眼认了出来。这个小丫头人没有见识就算了,嘴巴也坏,看她的眼神,分明在说她坏话。 林夕媛懒得看她,正想告辞,不想这傢伙竟跟狗皮膏药一般黏了过来。一群莺莺燕燕大摇大摆地来跟承和见了礼,承和姿态大方的一一回应。接着她们就顺理成章地把话题扯在了自己身上。
第93页 「郡主怎么会跟她在一起?」一个着粉衫的瘦弱女孩貌似好心地提醒,「她这人趋炎附势,郡主可别被她给骗了。」 没想到承和郡主不理这茬,反倒是正色道:「咱们女子应修德慎行,他人之事还是少操心为好。」 没想到刚刚还那样玩乐的承和,在人前竟然是这样气派。林夕媛心下慨嘆,这就是世家贵女才能有的气度和骄傲吧。 眼见友人碰了个软钉子,一旁的江玉瑶自然不甘心林夕媛这般过关:「郡主有所不知,他不过一介太医之女,竟妄图攀附嫁入裕王府,裕王不喜,她竟又施计……」 竟然还敢在她面前提这事……林夕媛攥紧拳头,咬牙道:「你给我闭嘴!」 江玉瑶见她气愤,隐隐得意:「怎么,敢做不敢认么?」 「有何不敢。」林夕媛冷笑不已,「半夏,去请裕王来,请他务必过来。」 「你怎么还有脸再找裕王?」另一个女子道。 「就是,真不知羞耻!」附和的声音越来越多。 承和皱眉,刚想说什么,却被林夕媛暗中扯了袖子。 林夕媛道:「你们等会就知道了。」 不一会,裕王便来了,旁边还跟着陈庭钰和江子若,可能是觉得一个人站到这么一堆女子中间不太妥当。 那些原本言辞犀利的女人,看到这三位京都有名的公子近前,一个个顿时害羞带怯,好不让人垂怜。她们纷纷见礼,慕容拓不耐挥手:「找本王何事?」 「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是有件事情这几位妹妹想跟裕王求教。」 「嗯?」 林夕媛笑眯眯地问:「这几位妹妹想知道,当时我先欲攀附入王府,后又施计嫁侯门,王爷,是不是确有此事?」 在场之人皆是一愣,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说。慕容拓有些沉闷地看着她,她却是固执地昂着头。 慕容拓扫了一眼那些已经瑟缩起来的女子,沉声道:「并无此事。」 林夕媛点头,转身看向那一群莺莺燕燕:「都听清楚了吗?」 「……」无人敢应。 「到底听清楚了没有呀?」明明说得软糯,却透着尖锐。 「清,清楚了……」 「很好。那么下次再敢搬弄是非,我就不会这般让你们好过了。尤其是你——」 林夕媛踱步至江玉瑶面前:「上次的事,我看在江家与云家交好,又念你年幼无知,不与你计较,没想到今天你竟敢在这等盛会上惹到我面前。都说事不过三,这次我依旧饶过你,你别以为我就真的怕你。下一次你再敢惹我,我必然会一併奉还!」 「你,你敢……」 「我如何不敢?你不要忘了,我可是神医,我能救人,也一样能悄无声息地杀人。你是想让我把你剁成碎肉,还是想让我把你毒成一滩血水?」 江玉瑶闻言,差点站不稳,身边女子颤抖着扶住她,一个个已经吓的不行。 林夕媛却缓缓笑了:「还有你们……」 「少夫人,算了吧……」牵扯其中的慕容拓和江子若脸色皆是有些难堪,陈庭钰忍不住出声阻止。 林夕媛不理会,接着道:「比起你们的家世地位,我一介医女的确卑微。你们再怎么议论我,我的名声不过也就那样了,可如果我以大夫的身份,铁口直断你身患重疾……想来以后你们的日子,一定很精彩吧?」她扬唇,仿佛非常期待那样的场面。 「少夫人恕罪!少夫人恕罪啊!」闻言,众女纷纷告饶,她们来这春日宴,选婿也是目的之一,要是此时真的传出这样的话,恐怕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知道利害就好。」林夕媛满意地点点头,「现在,你们,全部,给我起开。」 没有想到这个林氏竟然如此难缠,笑容不减地说着那么可怕的话。未经世事的女孩子们早就吓的魂飞魄散,此时也顾不上许多,一个个飞快逃走。 第五十三章 林夕媛说了一大通,掌心被指甲掐的生疼。她站在原地喘了一会儿粗气,才回过头看向承和郡主。 「让郡主见笑了。」林夕媛福身道。 「女子们整日无事,总有人爱乱嚼舌根,你不要太在意。」承和郡主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先行告辞了。 送走承和郡主,林夕媛看嚮慕容拓,终究是没了笑意。 慕容拓静静等待她宣洩心中不满,没想到她竟然行了大礼:「多谢裕王殿下看在世子的份上,给我留了几分颜面。」 「你……」慕容拓不知为何,竟然感觉有些不安。 林夕媛起身,昂头笑着:「明知道如今我已是天下笑柄,却还不许人在面前说,我也是挺没意思的吧?」 慕容拓看见她眼中有隐忍的泪光,一直在心中拉扯的那根弦,勐然断了。 「少夫人,我替玉瑶向你赔罪了。」江子若肃容道。 林夕媛朝他摆摆手:「关你何事……不过这丫头是得管教了,否则下次我真的会揍她,绝不手软。」 说着倔强地站直了身体,渐行渐远。 「完了,你们把她得罪惨了。」陈庭钰喃喃,这女人怕是很记仇的来着…… 林夕媛回到席上,情绪已经好了许多。又静坐了一会,有内监尖声喊了一句:「皇后娘娘到」,场上众人连忙起身,大礼相迎。 皇后上位入座,随后内监便喊众人平身落座。皇后坐在临池的风荷亭中,朗声道:「恰逢春日盛宴,能与诸位同乐,本宫不胜欣喜。今日不拘繁文缛节,只求尽兴成欢。」
第94页 这风荷亭构造奇特,其内之声竟能相传甚远,是以所有人都能听清皇后所言。又见皇后举杯:「如此美景盛事,本宫与诸位同饮。一敬皇天后土润泽万物,二敬天恩浩荡福泽苍生,三敬臣工勤勉百姓安居!」 众人忙举杯,一同饮了。 皇后的祝词极其简洁,诸人一同饮罢,就宣布正式开宴了。皇后一挥手,亭中丝竹声起,渺渺传来。 林夕媛饮了酒,再听这靡靡之音,只感觉脑袋昏昏。迷濛之间不由自主想起那朝夕相处的身影,也不知他此时在做什么,大约应该是在看书,霜剑他们不晓得有没有让他按时锻鍊…… 林夕媛勐然惊醒,自己这是怎么了,这时候竟然在想他。她忙又饮了一口酒,好压制心中悸动。这酒并不呛人,入口还带着一股果香,别有一番滋味,她不由得多喝了几杯。 林夕媛不知,她这举动落入有心人眼里,便是借酒消愁了。慕容拓在男子席列的高位坐着,眉头锁紧。 林夕媛喝了数杯,还不觉得过瘾,刚想再让半夏斟上,被云夫人给拦了:「这酒虽味道甘美,贪杯也要吃醉的。」 林夕媛从善如流,她不过是图个新鲜。这种场面喝醉是要出丑的,她知道轻重,转而向着一旁的水果下手。 此时丝竹声渐渐地停了,皇后的声音传来:「宫中丝竹总不过这些,不知哪位肯抚琴鼓乐,为在座诸位助兴?」 看来是要进行才艺表演了,林夕媛四下看着,不知道谁会当这齣头之人。 「臣女承和略通琴技,愿抚琴一曲,抛砖引玉。」 竟是承和郡主。林夕媛对她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不多时,承和郡主就被请了上去。琴声渐起,林夕媛只觉得悦耳动听,也琢磨不出许多。云夫人却是点头赞嘆:「技艺精湛,更难能可贵的是这心境,气质天成,贵而不娇。」 云夫人这评价,倒是与林夕媛对她的印象吻合。原来闻琴知人,竟是真的存在的。 一曲罢,掌声四起,承和郡主不骄不躁道了一句献丑,抱琴而退。有了她这开头,后面自然有人跟上。 林夕媛不由得好奇:「每年这样子不会乱套吗?」 云夫人笑着解释其中关窍:「一般这场面是留给已到适婚年纪的女子展示的,每家只会派出一个,再按身家位列排下去,倒也出不了乱子。」 「原来如此。」林夕媛点头,「那咱们家……」 「若婷年长,今年先由她来。你虽也通琴,比起郡主却还差一些,不如用筝。」 「母亲指点的是,我也如此想呢。」云若婷点头受教。中间又有七八人展示之后,便在云夫人的授意下抱筝去了。 一路听来,无非琴与筝,不见其他。林夕媛道:「虽然都换了曲目,一直听来却也单调,为何没人选其他乐器呢?」 云夫人道:「大家闺秀是不学那些的。」 林夕媛汗然:「我不甚清楚。」 「你在闺中不曾学琴么?」云夫人有些好奇。 「夫人不要见笑,我不是那块材料。」 「那又何妨,女子中善琴者不胜枚举,会医者却只你一人,你不必在意这个。」 「是。」林夕媛心中熨烫,不由微笑。 这时候云若婷已经登台了,筝声一起,云夫人忙侧耳静听。曲罢抚掌而笑,看起来是很满意她的表现。 果然,云若婷一回席,云夫人就贊道:「你今日表现甚好,不愧是我的女儿。」 「是母亲教得好。」云若婷浅浅一笑。 林夕媛见状道:「这么好的妹妹要许给别人,真是捨不得啊。」 她这一说,云若婷顿时不好意思起来,云夫人则是嘆:「是呢,自然是捨不得的。」 待得众女表演完毕,宴席也入了尾声,皇后娘娘这才宣布了此次春日宴的彩头:「今次寻宝共有三件头彩。其一曰七宝象牙扇,其二曰书圣真迹《临溪》名帖,其三曰天照玉华盏。」 别的也就罢了,最后一件天照玉华盏,林夕媛只远远看了一眼就两眼放光了。这大小,这亮度,用来当手术灯可是再好不过了! 「本宫将亲自藏宝于灵囿之内,以钟鼓为号,钟声为始,鼓声为止,在此期间得宝者可携宝而归。钟起之前,诸位可各自尽兴,不必拘泥。」 众人行礼谢过,宴就散了。皇后仪仗离去,席上中人也陆陆续续离开。 云夫人笑:「不用守着我了,都去玩吧。」 于是几个女孩子便撤了,林夕媛头一次来,不由得迷茫:「现在这是干什么?」 「藏宝还需要些时间,在钟声响起之前众人大多都在太液池附近活动。南有文会,曲水流觞,北有武斗,骑射试剑。」云若婷解释着。 「原来是这样。你们俩打算去哪边?」 云若静道:「我和姐姐不善骑,本约好要去文会,夕媛姐可要同去?」 林夕媛点头:「那就一起吧。」 第五十四章 所谓文会,一群人吟诗作对、笔下丹青的,和她在书里学过的一样风雅,可惜她水平有限,也体会不到其中乐趣。两个妹妹倒不愧是好生教出来的,很快便融入其中。 林夕媛看着一堆复杂的字句,只觉得有点头疼。看他们捧着这些若痴若狂的,她也无法感同身受。 只待了不到五分钟,林夕媛果断放弃,还是去武会那边看看吧。
第95页 论武其实她也不懂,但是胜在一个热闹。这一处校场极大,骑马的比剑的都不少人。马场上竟然还有不少女子,穿着骑装格外英姿飒爽。 跑马之人乘风疾驰,林夕媛忽然想起他说春日另一件最爱的事便是骑马行猎。 「在想什么?」 「云敬之那傢伙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没想到还有这种爱好。」林夕媛下意识答着,说完才发现不对劲,「你怎么过来了?」 陈庭钰哭笑不得:「我也来凑热闹不行吗?说起来若真论骑射功夫,敬之恐怕是我们几个里面最厉害的。」 「这样的吗……」林夕媛有点想像不到。过了片刻,她才发现自己走神了,还好一旁的陈庭钰申请专注看着场内,并没有察觉。 她顺着他的目光,最后眼睛锁定了一个正在赛马的姑娘。她神采飞扬,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甚是可爱。这是动春心了呀…… 林夕媛笑而不语,过了一会那女子渐渐慢行,经过她们时,林夕媛突然鼓掌道:「姑娘好骑术!」 那女孩勒马笑道:「谢谢!要不要比一场?」 「我可不行。」林夕媛笑着看向陈庭钰,「不如你替一替我?」 「啊?」陈庭钰有点愣。 林夕媛抬头看那女孩:「不会觉得是欺负你吧?」 「这有什么,我很厉害的。」说着拿马鞭一点陈庭钰,「不知这位公子敢不敢跟我比一场?」 陈庭钰笑了:「有何不敢。」从容应战。 机会可是已经给你了,能不能把握就看你自己喽。林夕媛一脸姨母笑,到一旁观战。好在陈庭钰还挺上道,最后只稍稍先一马首抵达。 「承让了。」陈庭钰笑道。 女孩嘟嘴不乐:「算了,我知道比不过你。」 两人并马而行,林夕媛朝陈庭钰去了个孺子可教的眼神,转身去找别的乐子。 只可惜这一圈下来,她文不成词,武不成势,最后只能在小亭子里发呆。 原以为要这样一直枯坐,过了一会儿一个妇人带着一位女孩也入了亭子,倒像是特意过来的。 玲珑在她耳后悄悄提醒:「这是学士府的白夫人。」 林夕媛微微点头,迎了上去:「白夫人好。」 「少夫人客气了。」白夫人道,「这是小女姝儿。」 两人又互相见了礼,白夫人拉着林夕媛坐了:「听说少夫人医术过人,早就想去拜访,不想今日凑巧碰上了。」 「不敢当,夫人是有何处不适?」 「不是我,是我这女儿,她身子总不大好,又羞于启齿,是以我就做主今天带她来求诊了。」白夫人恳切道,「不知少夫人可否费心?」 林夕媛笑:「不碍事。白姑娘,把手给我看看。」 白姝不好意思地伸出手去,林夕媛乍一接触,只感觉瘦弱冰凉。她用手帕覆腕诊脉,略微一摸便感觉有些奇怪:「白姑娘身上寒气极重,不应该啊……」 闻言,白夫人红了眼眶:「都是我不小心,怀着姝儿的时候着了水,她自打出生起,身子就弱,时常病痛。」 「娘……不怪你……」白姝连忙安慰道。 看来这体寒是先天带来的了,怪不得她面无血色,身体冰凉。 林夕媛问:「月信可正常?是否腹痛?」 「月信……常常来迟,又迟迟不去,腹痛难忍。」白姝小声道。 「平日贪凉么?」 「常常畏寒,却又贪凉难以自制。」 「常卧床么?」 「是。」 林夕媛点头,收回手帕:「这就是了。白小姐体寒体虚,贪凉也是由此而起,只是以后必须要克制一些。」 白夫人见她看的对症,忙道:「还请少夫人开个方子。」 「方子回头让人送到府上,等吃完五服就得停了。」林夕媛道,「这病还是以养为主。小姐体弱,府上自然是小心呵护,这反倒不利于康復。回去之后除了月信之时,平日里要多锻鍊,每天至少走半个时辰,多用红枣豆类和红肉,忌生冷。平日里可多用艾叶熏蒸泡澡,月信来时用艾灸能缓解腹痛。」 白夫人闻言连连又谢,可是忧心却还不减:「可姝儿有时腹痛几乎昏厥,府上也有用艾灸试过,却收效甚微。」 痛经这么严重啊……林夕媛为她鞠了一把辛酸泪:「那我回府配药,明日一併让人送去。那药只每次腹痛时再服,每日只可用一粒。」疼得这么厉害,布洛芬那点副作用暂时就不考虑了。 两人又是一番感谢,林夕媛道:「不用客气,咱们女子的身体是顶顶要紧的。我最近也是感觉不太好,自己做了点阿胶红糖花生糕,比吃药要爽口多了,明天也多包点去。」 白夫人笑了:「那我就不客气了,神医做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 林夕媛对这白夫人观感极好:「难得相见,不如我给夫人也看看吧。」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白夫人有些犹豫。 「那有什么,夫人愿意找我给小姐看病,说明您信任我,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于是她也不再推脱,林夕媛摸了脉,又连忙用晶片检测,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可是哪里不妥?」白夫人看得一阵紧张。 「不不不,是天大的好事!夫人有喜了,还是双胎!」 「真的?」白夫人又惊又喜,「年岁见长月事不准是常有的,我也没在意,没想到……」
第96页 「哎呦,这可怎么了得,方才还饮酒了来着……」后面跟着的婆子也是惊喜参半。 「以后可不能喝了。」林夕媛笑,「这真是件喜事,夫人怀孕才不过月余,回去要好好养着了。」 「是。」白夫人又问,「可需要用安胎药?」 「不用,宜食忌食与其他孕妇无异,只是夫人年纪大了,又怀着双胎,千万要小心一些。」 这时候,亭外有人经过,听说白夫人这般年纪又有了身孕,纷纷前来道贺。其中不乏有人动了心思,说也想让林夕媛帮着看看。 白夫人心情好,跟着调侃:「前一阵听说孙夫人也是在你那看过了有孕,今天我又被你诊出身孕,你们这想要有儿女傍身的,可要把少夫人巴结好了。」 林夕媛知她是在帮自己撑面子,感激地笑笑,当下也不推辞,就在亭中看起诊来。 这些女眷基本没有什么重病,常见的都是一些妇科炎症,需要用药的才用药,不需用药的她就给一些食补方子,一时间她倒也是真正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乐子。 第五十五章 白夫人回到席上,脸上的喜气怎么也遮不住,有人悄摸一打听,当下就带着人去亭子里求诊。云夫人看着席上的夫人们少了许多,不由得纳闷:「今儿这是怎么了?平常都是年轻人去玩乐,也没见过她们这么起劲吶。」 琥珀于是过去打听,回来就笑了:「白夫人在咱们少夫人那诊出了喜脉,有些人就动心思了。」 「还有这事儿?」云夫人笑着摇头,「前一阵都传夕媛是送子观音点化过的,现在只怕要更离谱了。」 林夕媛也发现不对头,怎么好像人越来越多了?不过她左右闲着也是无聊,既打发时间,又能赚积分,相当不错。 又先后看了十来个人,忽然一阵钟声传进亭子,把正专注诊脉的林夕媛吓得一哆嗦。 被她诊治的夫人顿时紧张:「是不是哪里不好了?」 「没有没有。」林夕媛道,「夫人身体很好,我是被这钟声吓到了。」 那夫人道:「是寻宝会开始了。」 林夕媛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事,脑海中全是那盏灯在晃。眼前还剩两人未看,她一气看完,飞速加入了寻宝大军。 「这种特别明显的地方应该没有吧……」林夕媛一路走一路搜寻。既然是这么多人一起找,应该不会很容易找到,而且这灵囿真的挺大的还。 「奴婢也不清楚,咱们世子倒是前几年得了次头彩呢。」玲珑说着。 林夕媛暗道失算,早知道就应该先让他传授一下经验再来了。 「少夫人,这里有一个锦囊。」玉竹眼尖地指着前方的树丛。 林夕媛一看还真是,捡起来打开一瞧,里面是一块方形的玉料。是什么人掉的吗? 玲珑却道:「少夫人这次倒也不怕空手而归了。」 林夕媛顿时明白,这就是个谢谢参与奖,在这里是不值一提的。她也不气馁,把锦囊交给玉竹,继续带人去找。 走过一处假山,林夕媛忽然看见慕容拓背朝她站在那里,迎面跑去一个小丫头说着什么,然后慕容拓身后的小厮就接过了丫头递来的香囊。 这是几个意思?她正纳闷着,不一会儿从另一边又跑来个丫环,也是一样的流程。 「这是干什么呢?」她好奇。 「那些丫头的主子娘子……倾慕裕王。」玲珑忍笑道。 「咦,那他怎么来者不拒?」渣男! 「少夫人不知,这是春日宴不成文的规矩,有好感的大胆吐露心意,即使不喜也不能拒绝,没得到回信就已经说明答案了,何必再去驳对方面子呢?」 「原来是这样。裕王位高权重,人又长得极具迷惑性,看来今天他的小厮要收到手抖了。」 玲珑不敢搭话,什么叫极具迷惑性,这算是好词吗? 林夕媛却是又想到另一件事:「霜剑和墨书,往年这时候也挺忙的吧?」 「啊?」玲珑呆了一呆,很快又转过弯来,「也没有很忙吧……」 那就是有点忙了?哼,怪不得他那么喜欢来。林夕媛不高兴起来,噘着嘴继续走。 这一来免不了要和慕容拓打照面,慕容拓发现她脸色不佳,已经做好准备她要撒气,谁知林夕媛眼神一闪,竟是掠过他,径直走了。 竟然当没看见! 慕容拓心中气闷:「你站住!」 林夕媛低头只当没听见,慕容拓见她又是这样,无奈地长腿一伸拦在面前:「为什么总是这样?」纵使已经是如此不堪回首,难道余生都这样躲着他么? 眼见躲不过,林夕媛扯了个难看的笑容:「原来裕王殿下也在这里,一时分神没注意,是我怠慢了。」 「你还在生气?」 「不敢。」 慕容拓沉默片刻道:「你那时在街上为何不与我说?」如果她开口,自己也不会…… 林夕媛道:「说了有什么分别么?裕王殿下一早认定我林家妄图挟恩攀附,认定我是个肖想进入宗室王府的势利女子,这与你我是否见过,与我是否言说,有什么关系?」 慕容拓被她犀利的言辞问得一窒,片刻也生起气来:「何必装得如此不平?你与云敬之早就相识,如今不是正随了你的愿吗?」 这话彻底激怒了林夕媛:「少拿你龌龊的心思来打量我!别说是世子嫡妻,就算是裕王你的王妃之位,我也根本不稀罕!」
第97页 「你是高高在上的裕王,你可以翻云覆雨,可以不认生母之言拒我于门外而不遭非议!可以践踏我林氏一家的尊严而不遭报復!而我呢?」 「即使凭着一身医术挽回一条生命,在人们眼里,依旧是一个弃妇,一个异端,一个奸诈小人!裕王殿下方才也看见了,背后议论我的不计其数,当面唾骂的也不在少数。可这是我的错吗?我从始至终有图谋过任何东西吗?我这一切,皆是拜你所赐!」 「随我的愿?呵……」她笑了,「少在那里为自己开脱了,裕王殿下。」 慕容拓被她激烈的言辞直击内心,她说的这些事……他其实一直在逃避…… 他是有想过,或许一切并不是自己之前认为的那样,所以自己无需对她抱歉。 可是现在这一切,就这样被她气愤地指责了,偏偏他却无法对她抵赖。 林夕媛发了一通脾气,倒也逐渐冷静下来,盈盈拜倒:「林氏冲撞殿下实属自身无礼,还请不要迁怒于侯府与林家,所有雷霆怒火,林氏愿一人承担。」 她穿着华服,低眉顺眼地朝自己行礼,慕容拓却感觉更加心烦意乱:「你起来!」 她明明还在生气,却又要这样卑躬屈膝,这不是她。他此时倒宁肯她继续发泄,不要再将一切憋在心里。 林夕媛起身:「那么,如果殿下无事,林氏就告退了。」 「……你走吧。」慕容拓无言以对。 林夕媛默默行了礼,继续往前走了。半晌,她才缓过神来:「玲珑,此事不能对夫人说。」 玲珑有些为难:「可是……」 「裕王毕竟是裕王,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事,牵连了侯府。」 「怎么会,再说现在少夫人和咱们侯府是一体的……」 「如此就更不能让他们为难。」林夕媛道,「京中这种事多了去了,权高一级压死人,我也就是一时放不下,时间长就好了。」 「是,少夫人能想开就好了,夫人和侯爷都很看重您的。」 「所以更不许你去乱说,破坏我光辉伟岸的形象。」 第五十六章 林夕媛经了这一遭,终究心绪不佳,无意乱走着,半晌竟是绕一圈又回了太液池。她不禁有些颓然,看来今天只能这样了。 她正要放弃,忽然灵光一闪,指着临池的风荷亭:「那里能不能进?」 「这……」每年皇后娘娘都是在那里主持春日宴,散席以后也少有人去,但真说起来,这也算不得什么禁地,玲珑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了。 「过去看看。」林夕媛当机立断,她隐隐感觉在这里面会有所收穫。 几人进去一通查探,并没有什么特别,林夕媛正沮丧自己是不是想错了,却听玉竹道:「少夫人,你看这里。」 林夕媛向她所指之处一看,那角落的一处石板和其他的有一点不一样,四周的缝隙也大一些。她忙蹲身,这敲敲那敲敲,果然有门道:「这下面是空心的!玉竹,还是你细心。」 她愈发兴奋,仔细摸索着,终于在石板上找到了一块很难发现的凹槽,她试着一按,石板便整个塌陷一寸,再轻轻一掀,露出了内部藏机。 是个精巧的盒子……林夕媛轻轻取出来,却被盒子的分量吃了一惊,还挺重。 这盒子花纹精巧,开口处竟然还设了一道机关锁,看起来里面的东西不一般。林夕媛琢磨半天,不得关窍,只好抱着箱子去找云夫人帮忙。 云夫人也是摸不着头脑,林夕媛道:「会不会是我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应当不会,今日所有藏在灵囿的宝物,都是可以取走的。我也不懂这个,不如回去让敬儿帮你看看吧。」 林夕媛点头,又摆弄了半天依旧无果,终于放弃。不一会儿,鼓声起,寻宝会告一段落,春日宴也到此结束了。 「现在还有什么活动吗?」林夕媛问。 「直接出去便可。因为如今众人分散,鼓声响起时多在灵囿之外重聚,咱们去马车上等若婷她们就是。」 林夕媛她们出了灵囿,云夫人忽然奇怪道:「咦,怎么府里的马车多了一辆出来?」 「母亲,儿子来接你们了。」马车上,云敬之掀开窗围道。 林夕媛今日总是跑神想到他,乍一见竟是惊喜不已,不知该做如何反应。 云夫人却笑了:「我看未必是来接我的吧?」 云敬之笑,只是对林夕媛挥手:「快上车。」 林夕媛不好意思地看向云夫人,云夫人一摆手,转身自己回另一辆车上去了。林夕媛这才一脸傻笑,提裙踩凳上了车,临了还没忘记从丫头那把那盒子拎走。 这一幕被不少人看见,皆是议论不已。 「说是治好了,看来是真的。那时去了多少名医都说撑不住,如今都能乘车了。」 「世子对她还真是上心,巴巴地过来接……」 「你要能把别人从鬼门关里拉回来,人家也天天去接你……」 外面或嫉妒或羡慕的声音被马车隔绝。「你怎么来啦?」明知怎么回事,她还是不由自主地问。 「你的模样总是在眼前晃,连书都看不下去,干脆就来了。」云敬之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轻柔地抚着她的发。 林夕媛心中甜蜜,柔声道:「你这腿受得住吗?」 「还好,马车宽敞,时躺时坐也不算太难受。」云敬之指着她手中的盒子,「这是什么?」
第98页 见他发问,林夕媛忙说明来龙去脉,云敬之点头接过开始研究:「看起来你找到了一件了不得的东西,即使不是头彩,也不会太差。」 他先是托起盒子四下看了好一会,然后才开始摆弄机关,这时马车开始动了,想来是云若婷她们也已经汇合,一家人一同回府。 林夕媛一面看他摆弄,一面轻轻给他按着腿,两人不说话,却也不觉得无趣。云敬之依旧反覆地观察盒子、转动机关,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见一声轻微的声响,他将盖子一掀,开了! 盒盖掀起,一阵炫目光辉照亮马车,林夕媛激动地拉住他的手臂:「是天照玉华盏!」 她笑意盈盈,小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色彩,在这名贵灯盏的照耀下格外娇艷,云敬之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旖念,将锦盒放在一边,长臂一伸将她搂进怀里,另一只手捧着她的脸,低头吻向了那樱桃红唇。 林夕媛看着他靠近,脑中顿时空白,温热的气息包裹住了她,带着一丝试探的吻落在唇上,明明轻柔无比,却是瞬间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 血液疯狂在身体里叫嚣,她人已化作一汪春水,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他见她没有拒绝,更加欣喜若狂,二十几年平静不起波澜的人生,暗藏的热情全倾注在这一吻之中。 双唇相接,唿吸缠绕,暧昧的气息让马车的温度骤然升高。他轻轻吮吸着她的唇瓣,热情而生涩地传达着自己的思念。 她被他吻得一阵喘息,却偏生不肯示弱一般,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她亦生涩地回应着,除了他的吻和他的气息,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他在她唇间品到了一丝微弱的香甜酒气,也不知是残酒的作用,还是别的什么,他只感觉自己已经如痴如醉,无法自拔。 良久,两人喘息着分开,云敬之抚着她的红颊,喃喃道:「遇着你以后,我才真正知道情之一字,竟是如此销魂蚀骨。」 林夕媛靠在他怀里,整个人也已经痴了。两人依偎在一起,半晌不曾说话。 过了一会,云敬之忽然在她耳边问:「有没有想我?」 林夕媛不好意思地将脸埋在他怀里,瓮声瓮气道:「……一点点。」 云敬之笑,低首吻了吻她的额头。她半天不肯出来,看来是害羞了。 云敬之不再逗她,转而拿起一旁的锦盒:「这灯盏看起来奇特,是有什么别的用途么,竟让你如此在意?」 林夕媛这才起身,把那灯盏托出来:「当时远远一望,就觉得很适合我用。当时给你治伤,只能让他们一直掌灯照着伤口才得以继续,一天过去,看得眼睛都要花掉了。」 云敬之是第一次听她说起这事,不由得心中一阵感动疼惜。正想说话安慰,一低头却见她忽然板起了脸。 「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突然就不高兴了。 「哼,每年春日宴过后,你这荷包香囊,都不愁用吧?」她可没把这回事给忘了。什么破规矩,还只能收不能拒绝。 云敬之愣了一愣,方笑着用额头抵着她的:「你这是吃的哪门子飞醋?我可从来没回过,也没往身上戴过,大多赏给下人了。」 「胡说,我才没有吃醋!」林夕媛挣扎不认。 「那怎么这里这么酸?」他用手指轻轻一点她的唇,然后,以吻封缄。 「呜……」她发出一声呜咽,不由自主地又被他带入火热深吻。 真是……太狡猾了…… 第五十七章 这次云敬之没再香囊成灾,林夕媛却是收了不少谢礼。尤其第二天白夫人送来的礼极重,林夕媛感她信任,特地多包了些阿胶糕给她。 虽然没能常常握着手术刀,能够这样大方自在的行医已经是极大的抚慰,她习惯了这样有事业忙碌的生活,实际上也非常喜欢,所以对于现在的境况,已经很满意了。 至于她的头号病人云敬之,身体恢復的也很好,已经能拄拐略略走个数百步了,只不过膝盖的弯曲程度还不理想,脚步比较僵硬。 这时节的锻鍊格外要紧,也格外痛苦,饶是云敬之向来坚忍,也是常常受不住。林夕媛为了他能顺利恢復,往往辣手无情,只是事后就少不得一通弥补,并且这到不到位,也由不得她说了算。 云敬之将她抱在怀里好好「欺负」了一番,方才松开,下巴搁在她肩上。两人静坐了一会儿,他突然道:「最近子若的兄弟姐妹日子都不太好过,似乎是某人大发神威的结果。江太傅教训起子嗣来,很是严格。」 「江太傅管教儿子倒还尚可,对女儿却是疏忽了。」 云敬之知道她是说江玉瑶。上次春日宴的事,江子若私下里找他说过,歉意非常,但是他却觉得没必要。 「你不必跟她一般见识。」 「我是烦她非要跑到面前惹我,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她还真当我好欺负。」 「你若能想开些,她也烦不到你。如果真按她那样的说辞,侯府和我岂不是也面上无光?可我不觉得,因为是那样的意外把你送到我身边,我感觉幸运。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有现在。即使没有意外,也不过是墨入沉水,再无别的色彩。」 林夕媛听得此言,心中因为江玉瑶那话存的阴霾一下子被解开:「遇到你,我也觉得好幸运。」 「那如果下次再有人这样招惹你?」
第99页 「可怜他们没我这等运气,顺便祝他下辈子投个好胎。」 言罢,两人相视而笑。林夕媛看着他,心中甚是感动,凑上前去亲了他一口:「谢谢你。」 她主动送上门,他哪有让她随意跑开的道理,不等她生出退意,一手托着她的头,一手揽过她的腰,将她困在身前,细细地将她的红唇品了一番。 他突如其来的舔舐,引起她一阵战慄,她忘记了抵抗,任由他在自己口中攻城掠地。 唇舌,气息,心神,似乎全都不是自己的了。不同于初吻之时的轻柔试探,他几乎是在狂放地宣告占有,而她在他的攻势下,早已是如陷落之城,溃不成军。 眼看着云敬之日益好了起来,林夕媛心中惦记着之前的约定,对于医术修习比往日格外尽心,对云敬之的照顾也更加精细,不再轻易假手于人。 春日宴过后,积分回到一千五,但却是一个比较危险的位置。如果遇到重大手术,怕是根本不够的。 想要长远,首先以后看方用药,都要慢慢向中药靠齐,再一个一些消耗品,也要想办法找到替代。仪器等暂时不好解决,这个不能急。 她的变化,云敬之也是看在眼里,只是担心她会太过辛苦,所以总说自己这边可以别太担心。她却摇头笑了:「是我总想着你。」 即使他现在不能像常人一样行走自如,却给她呵护,让她安心,在他身边,她头一次感觉到有人依靠原来这么好。这种可靠不是身份使然,而是来自他的果毅和信任。这种感觉,让她只想时时待在他身边。 于是当慕容拓他们三人再到侯府院里,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场景。 他于轮椅安坐,她则坐于一旁石凳,他一手持拐,另一臂架于她肩,两人相互拥扶,同时站起,相视而笑。 「真的能走了啊!」 江子若和陈庭钰围了过去,神奇地上下打量着,慕容拓脑中想起那半阙铜镜,看着他二人的笑心头生出一种别样的默然。 云敬之持着双拐向他们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进益:「只是可惜如今还是离不得拐杖。」 「我今天给你带来了两个好消息,说不定你一听立刻能扔拐蹦起来。」江子若笑着打趣。 云敬之想起上次他送的小册子,仍是心有余悸,对于他口中的好消息不敢抱太大希望:「哦?说来听听。」 「咱们裕王殿下跟陈大人,马上要成亲了!婚期都在今年秋天!是不是喜事啊?」 「……为什么他俩成亲你比他们还热情?」云敬之损了他一句,「不过的确是好消息,恭喜了!」 林夕媛闻言也连忙道:「两位大喜!不知是哪家姑娘这么有福气?」 陈庭钰难得有一丝不自在:「慕容拓与承和郡主门当户对,如今已经成了佳话,比起他俩我的事倒没什么……你见过她的……嘿嘿。」 林夕媛见他一笑,立刻明白了:「是校场的那位!」她于是也笑了,「你怎么谢我?」 「小弟自然有厚礼相送,多谢嫂子啦。」陈庭钰连连沖她拱手。 其他几人闹不明白,林夕媛便说了那时候他偷看人家小姑娘的事,说完自己又笑了:「啊,别说是你,我看到也很喜欢。承和郡主虽然我与她只是一面之缘,可也觉得她端庄大方。」 她说着说着,忽然感嘆:「要是我身为男子,一定是花心大萝蔔,这么好的女孩子都好想娶回家啊!」 几人听了都是笑,连慕容拓都难得的露了个笑脸。云敬之无奈道:「又开始胡说了。」眼中却是宠溺。 林夕媛朝他一笑,过去拉了他的手臂放在肩上:「站了一会也累了,坐下慢慢聊吧。」 两人又以刚才的形式倒过来做,云敬之坐回轮椅,林夕媛起身拿毯子给他盖住腿,将他推到石桌边:「几位慢聊,我去准备些茶水点心。」 她一走,慕容拓几个围着轮椅研究了一番:「你身下这个东西倒是有点意思。」 云敬之点头:「也不知她怎么想出来的,如今虽然走不远,但想去哪里却是方便,甚至不需要其他人相助。」说着自己手扶双轮,给他们演示了一番。 「的确方便。说实话,没遇到你这事之前,谁能想到那样的腿伤还能下地行走?」陈庭钰感嘆不已。 云敬之道:「以我的情况,等秋天的时候就能好得七七八八,到时候你成婚那天我可要好好去闹一闹。」 陈庭钰道:「我倒没事,她也不是好欺负的。」不过说起不好欺负,有几个又比得过你媳妇呢……这话他没敢说。 「慕容拓与承和郡主这就更不一般了,这婚事怕是御指的吧?」云敬之问。 慕容拓微微点头:「不错。以后王府交于她打理,想来不会有错。」 「这么一来,咱们风流倜傥的探花郎倒是成孤家寡人了?」 江子若嚷嚷着:「成亲有什么好?外面花花世界岂是哪个女子能替代的。这一旦成了亲,就有了牵绊,就跟你们一样天天儿女情长的,我还能风流倜傥吗啊?」 三人无言以对。 第五十八章 碧湖、青烟把茶点端来了,其他三人还是照他们喜好沏的茶,云敬之如今还是不宜饮茶,就给他煮了点羊奶,配茶的是蛋黄瓜子、花生米、姜香梅子和苹果脆。 陈庭钰捏了一把花生米,眼睛却是觊觎云敬之的碗:「你那里面是什么?为什么你总是搞特殊?」
第100页 云敬之理所应当道:「我是病人。今天煮的……是羊乳。」 「这你也喝得下去?膻死了!」江子若一脸惊恐。 「没觉得有怪味,她加了别的东西煮过的,味道倒还好。」云敬之伸手拈了两块苹果脆,「这个配茶也好吃,你们尝尝。」 慕容拓尝了一口,清香甜脆而不腻,的确特别:「你这日子过得舒坦,天天有人好吃好喝供着。」 云敬之耸肩:「如果可以选的话,我也不愿这样天天荒废着。」 「反正眼见是能好了,慢慢来吧。」陈庭钰道。 几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忽然外面一阵喧闹,云成先一步进来道:「世子爷,夫人请少夫人去前厅一趟!君家的小少爷卡了嗓子,怕是不太好!」 陈庭钰一听,连忙问:「哪个君家?」 「就是君关山将军家。」云成默默在心里补了一句,你未来的老丈人。 他站起来就要往外面去,被慕容拓拦住:「这时候你就别去添乱了。」 云敬之则吩咐碧湖赶快去通知林夕媛。林夕媛一听,匆忙出来,问道:「有太医看过没?取不出吗?」 云成道:「吴院正跟着来的,说是只有少夫人出手或许还有救。」 林夕媛一听就知道情况不好,连忙道:「直接把人抬进来,要放平了运!」说着回头叫玉竹和半夏,「快去把流风轩里的床给收拾了。」 不一会儿,外面云夫人带着人进来了,情况紧急也顾不得那么多:「快把病人送到里间!」 人唿啦啦地来,又一窝蜂地走,云敬之身为侯府下一任主人,当即道:「既然是这样,咱们也去看看吧。」 陈庭钰就等他这一句,起身推了他便追着人群去了。 他们到的时候,那君家的小少爷已经被放到了云敬之常睡的那张床上,林夕媛第一眼看去就知道情况不妙,病人此时气若游丝、面色涨红、咽喉肿胀、咳喘不止,胸部也略有肿大。 她一面把脉,一面直接用医疗晶片申请了ct报告,同时问症:「几岁,卡了什么东西,多久了?」一旁半夏上前给病人测体温,玉竹在收拾小几的杂物,青烟和碧湖则把她的药箱抬了来。 林夕媛没有当众开箱,而是只掀开小缝装了样子,随后手里兑了氧气瓶,转身给病人补氧。 一旁吴宗义道:「年方六岁,说是卡了核桃,接近半个时辰,胸有气肿,意识渐昏,唿吸困难。」 不愧是太医院正,没有一句啰嗦,及时说明了情况与病症。 半夏取出体温计:「三十八度七,高热。」 「你们都做的很好。」林夕媛贊了一句,这时候晶片的初步诊断结果出了,「支气管卡入异物,皮下伴有纵膈气肿,需开胸。让所有人都走!」 君关山一听就急了:「就卡个东西,就要开胸?」 林夕媛气道:「再不开来不及了!」 云夫人忙打圆场道:「夕媛,将军的意思是问有没有别的办法?」 「不行,别的办法我没法治。另外也跟将军说清楚,我动手并不是说一定能治好,只能说尽力,生死有命,将军如果接受不了,立刻把人抬走!」 她的话一落,周围皆是纷乱不已,林夕媛不管这些,让碧湖递上了术前通知协议。跟着来的君家人一看更加不悦,此时都一副要寻她麻烦的样子。 这时候吴宗义开口了:「将军,少夫人的话的确是实情,现如今如果她治不得,旁人就更治不得了……不能再耽搁了!」 君关山闻言咬牙切齿,脸色难看极了,林夕媛以为他又要纠结,没想到他竟然一拱手:「老子就把儿子交给你了!」说着咬牙籤了字,将自己的那份揉乱揣进袖子里,竟是没敢再看一眼。 林夕媛松了口气,点头说:「将军请放心,我会拼尽全力救他。现在请诸位都出去吧。」 「你空口白话,老子怎知你是否尽力?老子今天就要在这看着!」 「君将军,这就不妥了。」云敬之沉声道,「所谓用人不疑,将军如果当真不放心,干脆就把人带回去吧。」 「这怎么能放心!」 眼见君关山还再那边犹豫,林夕媛也烦了:「给他看!如果他能眼睁睁看完自己儿子被我切开胸骨,我敬他是条汉子!君将军既然胆大,今天我就特别破例让家属观看。其他人立刻走,碧湖青烟来给我们换衣服!」 「那我、我……」吴宗义欲言又止。 林夕媛知道此时再找林正堂已经来不及,当即咬牙道:「还请吴院正留下协助,不需要做什么,能应急下方就好!」转头又对云夫人道,「夫人,这里不宜留人,您快带人离开,再派人找林太医来。」 云夫人点头,不失礼仪地把人都请了出去。林夕媛三人换好衣裳,玉竹过来给病房喷了消毒水,林夕媛示意吴宗义像自己一样净手,戴上手套和口罩。 再回到病床前的时候,半夏已经给这小男孩脱过了衣服,还挂上了天照玉华盏,这都是林夕媛平时教导的成果,为的就是应对这样的紧急情况。 见准备事宜顺利,林夕媛打开药箱,随着铃铛声响,里面各种各样的刀具显露出来。 君关山看在眼里,唿吸不自觉地变重。林夕媛取了麻醉剂给病人打上,冷冷对他道:「待会受不了自己出去,不要让我听见你发出任何一种声音,否则影响了我,那结果谁也承受不起。」
第101页 「老子能受得住,不用你说!」君关山心道,自己也是战场上杀出来的,难不成还比不过你一个女娃? 病房里面情况不佳,病房外面的气氛也是紧张无比。眼见君家人情绪不好,云敬之道:「诸位紧张太过,已经忘了自己是来求医的了么?」 他这话颇有些责怪的意思,君夫人流泪道:「世子,并非我们不敬,实在是……青哥儿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说要剖开胸膛,实在是一时无法接受……」 「难不成人死比开胸还难承受?孰轻孰重,夫人应当清楚。」云敬之冷声说。 云夫人则说:「咱们侯府也是从那个时候经歷过来的,自然理解你的难处,可是连吴院正都那样说了,你们仍是犹豫,换是任何大夫都会生气,也难怪夕媛语气不佳。何况情况紧急,再说这些平白耽误了治疗,对孩子才是真的不好了。」 君夫人哭道:「对不住,对不住!是我们鲁莽了……等少夫人出来,我们立刻赔礼道歉!」 这边好不容易把人安抚住了,忽然门一阵微动,君关山从里面跑了出来,临了没忘记轻轻掩上门。 「将军!」 君夫人刚想问情况,众人就见君关山一个箭步飞了出去,跑到一旁喘着粗气。 下人递上茶水,君关山喝完仍是觉得难受,苦着脸道:「有酒吗?」 云夫人忙挥手让人去取,君关山拎起酒罈勐干了半罈子,半天才憋出一句粗话:「太他妈渗人了……」 第五十九章 君关山只看到刀子切开露出胸骨,就再也忍不住退了出来。他错了,在战场上杀敌一心想的是保家卫国,如今这样看自己儿子被人剖开,却像是在被迫观刑。 君关山自己打脸半道偷跑,内里吴宗义虽然身体颤抖不已,却是沉醉其中。 麻醉剂生效的时候,胸颈ct的报告已经传输进了林夕媛的脑海,她戴好监测传输仪,用手对照着摸索好了位置,左手扶着做标记,正准备回头去够自己的刀,一旁吴宗义已经递了上来,正是她需要的那一把。 她不禁有些诧异:「吴院正似乎对于此术有一些了解。」她说着,手下却不敢耽搁,一刀切下,皮开肉绽,再往下探,露出骨骼,君关山便是看到这里跑出去的。 吴宗义颤声道:「我……我曾经做过……但是……」 林夕媛不由得惊奇:「你做过类似手术?」 「做过开腹的,他……没能活得下来……」 林夕媛觉得不对劲,此时却不好多问,只是说:「这种不能随便做的。纱布。」 吴宗义递上纱布:「我知道,所以我再没有动过刀……」 林夕媛点点头,没再多说。纵膈排气并不算是如何复杂的手术,她做得还算顺利。她抬头看了一眼床头数据没有异常,略为安心,转头给他挂上血袋,开始研究怎么把异物取出来。 吴宗义道:「这血……」 「人失血过多会造成死亡,必要的时候可以用别人的血补充,但不是任何人之间的血都通用,是要分情况的。」林夕媛道,「这个有点复杂,希望吴院正不要对外宣扬。」 「是,是,我知道。」吴宗义看得如痴如醉,原来可以这样补血…… 林夕媛想了想,还是申请了支气管镜。这种小的核桃粒,在气管中的位置不是一成不变的,只凭感觉去取根本不可行,必需要用纤维镜。 一套纤维镜设备别说她兑换不起,换过来了也无电可用,只能申请实时监测报告,可是这种监测报告不比体徵数据,一般都会有一些延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克服…… 林夕媛没敢纠结太久,现在已经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支气管镜申请成功,林夕媛用牙垫固定好患者口腔,此时支气管镜的画面开始出现在脑海,林夕媛开始下钳。 画面跟着变了,延迟没有想像中的严重,但是庞大的信息流通过她体内晶片传输,正对她的精神进行巨大冲击。 好痛……那种惊雷般的痛楚又在头脑肆虐。 她开始有些站不稳,意识也开始不由自主地趋于涣散。 「少夫人!」 吴宗义一声惊唿,叫她勐然清醒,她这才发现,自己抖得厉害。 「这是怎么了?」 「等一下,让我稳一稳……」林夕媛努力做着深唿吸,头痛的感觉并没有得到缓解,但她渐渐能够忍受。 继续…… 林夕媛咬着嘴唇,让自己更加清醒一点。手开始向内伸,异物钳也开始向下探。脑海中的画面不断更新着,提示她离成功已经很近。 林夕媛缓缓调整着异物钳的位置,终于在合适的地方,下钳,夹取,一气呵成! 可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取出的过程,对她而言又是新一轮的折磨。 她整个人已经被汗浸湿,额角也有汗液淌下:「擦,擦汗……」 吴宗义知道情况紧急,顾不得许多,连忙上前擦汗,免得汗液进入眼睛。 虽然在他看来,林夕媛的动作小心却顺畅,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在这个过程中她遭受的是怎样的煎熬,短短十几分钟,像是十几年那样漫长。 终于,异物钳取出,顶端衔着已经被稍稍泡涨的核桃粒,林夕媛松了一口气,立即切断支气管镜,痛感立消,痛后的虚弱却是一阵阵袭来。
第102页 此时再看床上的男孩,唿吸平顺,面色恢復正常,纵膈气肿已消,林夕媛颤颤巍巍,强打着精神要去缝合,吴宗义已经发现了她情况不好,上前道:「不如让我来吧。」 「你可以?」 「嗯。」吴宗义点头,拿着针线开始缝合,林夕媛一看,果然有模有样,松了口气。 「没想到吴院正也学过。」 「是我恩师教的。」 林夕媛不由得一阵激动,难道是穿越前辈? 吴宗义做完缝合,两人一面观察,一面聊起了这事。 「我的恩师身患重疾而不能解,当时他寻访各地而不得治之后,竟然萌生了一种剖腹断肠的想法。恩师寻访古籍,又私下里买了无人认领的尸体,竟然在一年之内练就了解剖与缝合之技艺,并且教会了我。」 「好厉害的人物!」林夕媛不由得惊嘆,随后又感觉不安,「可是这剖活人和死人是不一样的……」 吴宗义闭上眼睛,神色有些痛苦:「正是如此。恩师到了最后,已经腹痛如利刃穿肠,在足足灌下三碗睡眠散之后,他把剖刀交到了我手上……」 「腹部划开没多久,他就已经疼醒了。他忍着疼,悉心教了我最后一课……然而他最终还是痛极昏聩,血涸衰竭……我……」吴宗义忍不住流泪,「我割了那段病变的肠痈,将他的肚子重新缝上,那时候他还有最后一丝气息……这之后情况却是急转而下,任我用尽所有方法,始终解决不了高热和竭血,恩师没多久就去了……」 「三日后我为恩师下葬,为他换上寿衣之时,发现刀口发炎,溃烂生脓而不得消,身体各器官也都枯竭地厉害,恐怕即使当时挺过,也熬不过这之后的一系列坏症……自此我绝口不提此事,虽然之后私下也有研究,但结果一直很糟,渐渐的也死心了。直到听说少夫人你……」 林夕媛有些明白了:「怪不得……」 两人默然片刻,林夕媛忽然感觉脑中警报声响,连忙去看监测:「肺功能在变弱……」她正想用积分换药,勐然一惊,「糟了,药不够了!」 一听是药不够用了,吴宗义忙问:「需用什么药?我派人去取!」 「不行!这药这里没有的!」她急道,「这下糟糕了……」 吴宗义道:「少夫人莫慌,不如先跟我说说这坏症需如何去治?」 林夕媛深吸一口气:「对,对,我不能慌……你是太医院正,一定有办法……是这样,他现在的肺,出现了萎缩的先兆,如果放任不管,会逐渐硬化……」她这时候才想起来,留他在这的初衷不就是这个么? 只是她现在到底有些心急,说了好多现代词语,吴宗义费力地理解着,同时仔细把脉。片刻后又看了舌苔和眼睑,问道:「少夫人所说的可是肺痿之症?咳声不扬,气息喘促,口渴咽干,皮毛干枯,舌红而干,脉虚数。」 林夕媛仔细听了,的确对症:「对对,就是这样!」 「那好办,我这就开方子。」吴宗义道。 「可是那样熬药的话太慢了!这症状来得很急的!」 吴宗义思索片刻道:「以清肺散配保气丹,两种成药可暂解一时。」 林夕媛点头:「就这么办!请开方!」两人来到病房另一侧,隔帘让碧湖听方写方,碧湖虽然会字,药名却闹不懂究竟是什么,一时间也是更让人心急。 林夕媛道:「看看我爹来了没有,让他在外间写!」 林正堂此时自然已经到了,外面见有人出来,纷纷围了上去,却是不敢开口,碧湖也来不及说,只是招唿林太医赶快进去。 有他在,倒是好办多了,写完一方,他也看出了端倪:「可是肺痿?」 「正是,爹赶快着人配药抓药,另外再熬上四清去邪方,就是罗大夫留的那方子。」 「好,这就去。」 林正堂匆匆入内,又匆匆出来,让人赶紧就近去配药。这时候君关山反应过来了,上前扯住他的手臂:「怎么样了?里面怎么样了?」 「尚在诊治……请将军稍待。」林正堂挣扎着逃离他的束缚,又进了里面去。 「这可怎么是好……」君夫人哭得嗓子都哑了。 云敬之知道这边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已经让几个好友先散了。陈庭钰本想留这,也被他劝走了。因此这时候院子里,就只有君家和侯府的人在。 云夫人不住安慰着君夫人,刚刚从外面忙完回来的云易则把君关山拉到一边:「原来打仗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沉不住气。」 「那能一样吗?」君关山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那时候不也急得上蹿下跳的!」 「老子才没你这么没出息!」 两人没说两句就骂了起来,里面林夕媛听见动静,怒喝一句:「让外面闭嘴!」 青烟连忙硬着头皮走出去:「侯爷,将军,先别吵了……」 她这一开门,里面的声音就传了出来:「……什么时候了还嚷嚷!」 四下里瞬间一片安静。 青烟尴尬地行了礼,重新退回去关上门。君关山喘了会粗气,才低声道:「你这儿媳妇也是个厉害人物。」 云易哼道:「哪个神医还没点脾气了?反正她治好了我儿子,侯府乐意供着她。」 君关山道:「哪是说这个……她就这么拿刀一划,就把皮肉给破开了……后面连骨头都露出来了……」
第103页 听他说这个,云易道:「治好不就行了?你看我家儿子现在不好好的吗?」 君家急昏了头,这时候经他一说,才想起这不还有一个活生生的先例在嘛? 见众人看向自己,云敬之道:「不过如大梦一场,醒来便已重获新生。」 君夫人一听顿时感觉有了安慰,连声念叨「菩萨保佑」。 这时打马出去买药的墨书已经回来了,一敲门说药来,林正堂立刻开门拿了药进去,片刻后自己出来熬药了。 两味成药一下,肺痿徵兆果然暂缓,林夕媛检查完各项体徵,终于点头:「成了!」 等血输完,林夕媛把一应管子都撤掉,这才让吴宗义叫醒病人,自己走了出去。 「少夫人!青哥儿他、他……」 「已经脱险,但是还要观察,夫人等看过之后,这几天就暂时委屈一下留在这里吧。」 「不委屈,谢谢少夫人!」她连声说着,忽然又行礼道,「我给少夫人赔罪了!我们不该那样疑心你。」 君关山也道:「多有得罪……见谅。」 林夕媛有些诧异这态度转变,不过还算淡定:「毕竟血浓于水,你们忧心也是人之常情,快去看看小少爷吧。三个时辰能不能饮食,不能用水,不能让他睡着,如果发现异常情况派人来说。」 「是,是!多谢少夫人!」两人谢着匆匆进去了。 云夫人见他们进去,上前道:「你也累了吧?赶紧去歇一会。」 林夕媛摇头,她现在已经不怎么头疼了:「侯爷和夫人先去休息,我在这边看着用药。」转头看见云敬之还坐在轮椅上,忙道,「世子也坐累了吧?我推你回房去。」 如今流风轩被占了,林夕媛直接把他推回正屋,反正他现在已经能够下地,这边也好睡。 林夕媛扶着他躺下:「怎么一直在外面坐着?腿累不累?」 云敬之道:「君关山那人冲动,以防万一他做什么煳涂事,还是等一等好了。」 居然是为了避免他医闹?林夕媛有些感动,却还是劝道:「你现在把自己给养好就是了,我没关系的。」 云敬之没有搭话,只是别有深意地看着他。林夕媛见他隐隐露出求表扬的神情,轻笑出声,在他左右脸颊各亲一下,帮他盖好被:「累了就睡一会,我先过去了。」 林夕媛到那边跟着守了会,吴宗义到底是太医院的领头羊,等熬的药一灌下去,这肺痿的症状就渐渐止住了,只需要正常护理就行。 君夫人带着一个婆子留了下来,林夕媛又让半夏和玉竹帮着照看,给他们交待完注意事项,再送走吴宗义和林正堂,林夕媛忽然傻眼了——她自己睡哪儿? 答案显然只有一个…… 第六十章 林夕媛磨蹭半天,最后还是回了正屋,梳洗完毕,她还在那边想着不行去外间榻上将就一下,云敬之拍了拍床:「过来。」 「我累了,你可不许乱来啊……」林夕媛警告着。 云敬之反问:「我能乱来什么?」 好像也是…… 林夕媛躺到床上,第一次和男子如此同床共枕,让她很是不好意思,整个人都不知该怎么摆了。 云敬之缓缓侧身,把她揽在怀里,于额头上落下极为克制的吻:「快睡吧。」知道她累,心中绮念无数,却仍是捨不得闹她。 林夕媛略为松了一口气,因为太累,很快就睡着了。 晚上困顿的时候倒没什么,第二天睁眼醒来,发现云敬之近在咫尺的眼睛居然在盯着她看,林夕媛瞬间就脸红了。 「醒了?」云敬之轻笑。她虽然说话做事随性奔放,于这种时候却是一直脸皮薄得很,这就又不好意思了。 林夕媛点点头,挣扎着要起来:「什么时辰了?」 「快辰时了。」 「马上能用早饭了,今天吩咐了煮的是小米粥,等会让他们给君夫人送一份去。」 「我的早饭也还没用。」云敬之道。 「当然少不了你的……呜呜……」 一吻火热地落下,林夕媛才后知后觉地明白所谓「早饭」是怎么一回事。 昨天舍不掉闹她,这会人睡醒了就不一样了。云敬之早醒盯着她看了许久,如今早已是心痒难耐,于是干脆不再忍耐,顺从心意吻了她,毫不留情地撬开她的唇,掠夺她的气息。 「嗯呜……」林夕媛声音呜咽道,「你欺负人。」 云敬之轻咬了她的唇瓣:「只对你。」言罢,攻势忽转,蜻蜓点水般地温柔轻啄,如对待珍宝一般小心爱护。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狂野击溃,又被细密的温柔熨烫,一颗心浮浮沉沉,如盪云端。 他最终捧了她的脸,又是留下一记轻吻,方才放开,睁开眼睛道:「该起了。」声音有一丝哑,气息痒痒地扑过来。 林夕媛想到自己一醒来就被他这么亲了一通,羞恼地不退反进,扑过去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留下湿润的印迹。 报復实施完毕,林夕媛退回看到云敬之有些呆呆的神情,得意地哼了一声,不等他反应,快速从床上爬了起来。 林夕媛到病房的时候,里面君夫人已经在给儿子餵饭了。 「君夫人。」 「少夫人。」 两人见了礼,林夕媛坐下给君家小少爷把着脉:「体温多少?」
第104页 「回少夫人,三十七度七。」半夏道。 林夕媛点头:「挺好,降下来了。」又问君夫人,「有没有什么异常?」 君夫人道:「他总嚷嚷着伤口疼……」 林夕媛笑:「挨了一刀自然是疼的。他还小,以后吃东西的时候还是得格外注意一些。这几天我让厨房做了流食端来,回府以后前几日也不能随意进补,以清淡为主。大约七天左右,我到府上给他复诊。」 「多谢少夫人,如果不是你出手,只怕我这儿子……」君夫人忍着泪,对儿子道,「快谢谢少夫人!」 小少爷却不肯说,一脸防备地瞪她,潜意识里觉得这是个在自己身上动刀的坏女人。 君夫人尴尬道:「小孩子不懂事,少夫人不要见怪……」 林夕媛却不在意,她还没小气到要和小孩置气。 到了第四天,虽说还不是大好,君夫人仍旧是带着孩子走了,到底在这里不太方便。 林夕媛这几日也想了许多,送走君家人之后,她缓缓坐到云敬之对面:「我要走了。」 云敬之唿了一口气:「这一天还是来了,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我想,是时候了。」林夕媛朝他笑笑,「现在渐渐的有人来上门,总不能一直把病人往家里拉吧?遇到像这样需要动刀的病,去人家府上也很不方便。现在你的身边也可以离人,我也能放心出去了。」 云敬之道:「想去便去吧,急用钱的时候去帐房上取就是。」 「 很抱歉我这样任性……」 「不许这样说。」 她刚要检讨,两人刚确认关系,她就要这样离开去做自己的事,着实自私,他却很快打断了。 「放心大胆地去做自己。」云敬之将她的碎发挽于耳后,「你是你,所以才会让我放不下。不管是任性的你,还是乖顺的你,都是我的。」 云敬之以不容拒绝的语气重复了一遍:「你是我的。」 林夕媛于是笑了:「不带这样霸道的。」不过难得见他这样,她还挺受用。 林夕媛知他同意了,便开始让半夏和玉竹收拾自己的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主要就把药箱给带着就好了。 云敬之坐着看丫头们归置完退了下去,忽然道:「不许给别的男子看诊,再找一个坐堂大夫。」 「嗯,我尽量都给女子看。」 「以后我好一点了就常去看你。」 「好,不过因为病了过来那不欢迎。」 「如果银子赔光了还不上,就拿人来抵。」 「混蛋,你咒我赔本!」林夕媛应不下去,哼了一声。 云敬之笑,伸手将她带到床上,耳鬓厮磨:「坏心眼的丫头,让人怎么放得下你?」 他的吻落在她的眉角,接着辗转到耳边。唿吸扑在耳上,让她感到一阵麻痒。他一路轻吻着,辗转到小巧的耳垂,湿润而暧昧的举动引起她一阵轻颤。 他喜欢这样的反应,轻笑着执意逗弄,她几乎是瘫在他怀里,轻喘出声:「嗯……别……」 「容不得你说不。」他忽然变得霸道,张扬地掠夺着她的唇,在她的喘息中不断索取。他伸手,抓住了她的,与她十指紧扣,灼热的温度几乎要烫了她。 「世子……」她已陷入痴迷,模煳地吟着。他却不甚满意,惩罚似的咬了她的唇,「喊名字。」 「敬之……」 她柔柔一声,引得他惊喜喟嘆。加深了这个缱绻的吻,良久才分开。 他抚着她的发:「如果感到艰难,任何时候,我都在,知道了?」 她嗯了一声,将头贴在他胸前,感受着他乱了的心跳。 两人拥着睡了去。 第二日用过早饭,林夕媛带上药箱,领着玉竹和半夏离开了这个小院子,墨书推着云敬之,霜剑则去备车了。碧湖和青烟跟在后面,神情都很是不好。 到了外门,云易夫妇也在。云夫人迎上来喊了一句「夕媛」,没说别的眼眶就已经湿了。 林夕媛朝她安抚一笑,给两人行了礼:「多谢侯爷、夫人这些日子以来的照料,夕媛感激不尽。」 她行完礼,回头看向云敬之,笑道:「我走了。」 他亦笑了:「去吧。」 窈窕背影上了马车,车轮滚滚,不多时已经离开众人视线。 云敬之收回目光,见众人都神色戚戚,笑道:「她还会回来的。」 云夫人犹豫道:「这能成吗?」 云易也有些不信:「这样都把人放跑了,还能回来?」 「放心吧,父亲母亲,她跑不掉的。」 云敬之没再多说,只是心中藏了一声嘆息。才刚送走,便又开始想念,以后的日子只怕是难捱了…… 林夕媛没有先兆地回到林府,带着半夏和玉竹,甚至把药箱都给带回来了,这下可把府里人吓了一跳。林正堂这会在太医院,家里主要是哥哥嫂嫂。 一见这架势,胡氏就忍不住要流泪了:「妹妹回来了,你……」 她起了个头就说不下去了。妹妹这回不是普通地归家,而是真的和离了…… 「我自由啦!」林夕媛仰天大笑,「哈哈哈!」 她这一嗓门,让胡氏刚要流下的眼泪生生给惊了回去,哪有人和离了还这么高兴的,妹妹不会伤心过度,变傻了吧? 不光她这么想,其他几人也是面面相觑,包括晚上林正堂回来都有点接受不了她这一脸喜气。
第105页 「你这像样吗?有你这样的闺女嘛啊?」林正堂没好气地翻着白眼,心里准备的安慰的话全吞了回去。 「不用再受制于人,难道不值得高兴吗?」林夕媛笑,「何况我现在也是有产业的人了,有银子傍身,还有金字招牌在,以后哪个想看病,他得求我高兴,不比在世家里受气强?」 当然了,这话主要是安慰家人,她知道他是不会让自己平白受气的。 林府这边在她的安抚下逐渐接受了这一事实,安南侯府除了云敬之还算淡定,其他人都不太适应的样子。 云敬之看着碧湖在那边转了好几圈,不由得问:「你这是怎么了?」 碧湖道:「回世子,以前也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少夫人不在,奴婢都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了……」 云敬之笑:「我记得她在的时候,你们好像经常躲懒来着,怎么现在反倒无事可做了?」 碧湖忙道:「没有没有,少夫人亲自照顾世子,不愿假手于人,但奴婢们也没闲着,每日都有学东西,大多是怎么护理病人的,现在一停下,就觉得无所适从了呢。」 原来如此。云敬之不禁嘆息,连丫头们都记挂她,自己安能不念? 傍晚的时候,陈庭钰他们几个忙完差事来这里聚,眼见着聚会地点换回了以前的书房,也都是有点不适应。 江子若道:「你这一病,书房长啥样我都快记不得了。现在又能坐在这喝茶,看来是真的好了。」 慕容拓则是把玩了他那把古剑:「再不好,只怕这剑也要生锈了。」 云敬之笑:「快的话再过上两个月,应当就不用拄拐了。」 几人聊了一会儿,陈庭钰放下茶杯:「怎么没见嫂子?」他还想问问君家的事来着。 云敬之道:「她走了。」 「走了,是去哪了?」陈庭钰有点呆。 「我俩分开了。以后看见她暂时别这么叫她了,免得她为难。」只是暂时而已。 这话一出,江子若想起当时云夫人的话,疑惑道:「原本你重病,她若要走我倒是能理解,现在你人都要好了,她跟你和离这是为哪般?这她和离之后的日子,跟世子嫡妻怎么可比?」 「凰之于飞,遨游天际,岂会因俗世地位困于一方?」他意有所指地看嚮慕容拓,「咱们都小看她了。」 慕容拓僵住,想起春日宴上她的一番话。她说无论侯府嫡妻,还是他的王妃之位,她根本不稀罕……竟然真如此烈性! 云敬之笑:「想来用不了几年,离国便会出现一位叱咤风云的女医,比起这侯门富贵,她应该更喜欢那个光景吧。」 陈庭钰和江子若也是默然片刻,方才重重道了一句:「了不起。」 「好了,不说她了,我这没能留住人,正伤心着你们就过来撒盐。」云敬之道,「知道庭钰你想问什么,前几天君语青就已经送回去了,再过个一两天,拆了线慢慢养着就好了。」 「噢噢,那就好那就好……」陈庭钰不住点头,「嫂……额,少……额,林娘子的医术还真是厉害啊。」 他这一句拐了好几个弯,才换了一个合适的称谓,原本云敬之说伤心调侃的成分比较多,如今倒是真的有些难受起来。 一旁江子若发现气氛有点不太对,当即道:「为了敬之能快速走出悲痛,我决定再大出血一次——多给你弄几本花花小册子!」 云敬之抄起一把花生米就砸了过去:「再送这玩意儿,以后就别来了!」 几人笑闹了许久,用过晚饭才散了。陈庭钰走出门,嘆了一句:「我现在相信不是厨子帮着蒙人了,这林娘子一走,菜都没什么新鲜花样了。」 江子若没好气地拍了他的后脑勺:「没看见敬之很难受吗?这种事还要乱说。」 「我知道,所以这不是出来才说的吗!」陈庭钰表示自己很冤枉。 慕容拓一旁听着,心中也并不轻松。江子若说得不错,她现在一个和离过的女子,日子岂能好过?她以后怎么办?难不成还去当铃医吗? 他想起那时她青红斑驳的手,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边云敬之命人送走几个好友,扶着轮椅回了正屋,里面还是那个样子,却让他感觉空荡荡的。 他用拐支撑着,慢慢挪上床,昨天尚且佳人在怀,今日已是孑然一身,明明已经独自过了二十多年这样的日子,如今竟也会不习惯。 林夕媛也有些不习惯,不能枕手臂都觉得不好睡了。也不知道那傢伙现在在干什么,睡没睡…… 两人突然分离,情无可寄,只好枕相思而眠。 第六十一章 第二天林夕媛起来吃过饭,门房小丁说侯府派人送了信来,她又惊又喜地拆开来看,果然是他的字。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没有署名,只有这两行字。她欣喜地捧着信问:「送信的走了吗?」 「没,说等回信呢。」 林夕媛于是也拿了纸笔,想了想,促狭地写了四个字:俺也一样。 云敬之收到这信的时候,笑了半天,墨书凑过去偷偷瞄了一眼,差点也跟着笑出声来,连忙勐掐大腿才艰难忍住。 得了这信件,两人皆是心情大好,各自忙各自的了。 这两人因为有着未来之约,是以倒还淡定,但是京中高邸之间,因为他俩和离的消息都已经炸开锅了。
第106页 改道沖喜,断手为誓,开腹治人,几经波折人治好了,现在竟然跟世子和离了! 这个林氏女还有什么是干不出来的! 有人惊嘆,有人嘲讽,更多的人是想不通。 不过比起这些,有一个人极其兴奋的状态就显得格外不寻常。 蔺天铎一听说林氏和离,当即拍案而起:「叫恪儿来!老夫有一门亲事要跟他说!」 关于这一切,林夕媛自然还不得而知。到了约定好拆线的日子,林夕媛带上半夏和玉竹去了将军府,一听是她来,府上自然是热情相迎。 林夕媛一眼在人群里看到了那个朝气蓬勃的女孩子,对方也惊喜道:「是这位姐姐啊!」 君夫人忙道:「不可对少夫……林娘子无礼。」又对她介绍,「这是小女语同。」 「君夫人客气了,若真说起来,她这份姻缘也是我促成的,我这斗胆喊一声妹妹,应当也不过分吧?」林夕媛笑眯眯道,「没想到陈大人动作倒挺快。」 「哎呀,说这个干什么……」君语同捂住了泛红的脸。 君夫人曾经听女儿说过和陈庭钰的事,没想到还是这救命恩人促成的,当下更是亲热:「那你可更是得好好谢谢林娘子了。」 林夕媛笑着摇头:「君少爷呢?我来给他复诊。」 「他还在房里歇着,快请。」 伤口恢復的不错,林夕媛一面细细地拆,一面给身后两个婢女讲解。 君夫人看见了不由得道:「林娘子将婢女教得极好,那时候我心中慌乱不觉得如何,回来之后才发现还是她们照顾地得当,这要是谁家能有这样的医娘子伺候着,不知道该多好。」 林夕媛笑,她倒是识货。如今的医娘子可是稀罕人物,只有宫中才有,外放出来以后也是大户人家争着相请的,自己原本打算办教学班也是这样想的。 自己以后需要人手,这些护理手段能流传下去也是好事,同时还能挣一笔银子,倒是一举三得。 林夕媛对君夫人说:「过些时间我会抽空授课,夫人有心的话可以送一两个人来,不过学费是不能免的。」如果进行顺利的话,可能还挺贵,对于这些富贵人家来说,不贵还引不起重视来着。 「不用免不用免!要是能得这样伶俐的人伺候着,我也就不用再整日担心家里这些老老小小了。」君夫人喜道,「一定给我留两个位子啊!」 林夕媛从君府回到林府,开始重新整理护理学的资料,一边学习一边酌情增减一些,一些特别生物学化的东西不必要,跟这里的人没必要说这些,主要还是以各种护理活动为出发点,讲解原理和措施,再加入一些实践。 她沉浸其中,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王氏过来喊她了好几遍她才听见,连忙迎了出去。 林夕媛扶着王氏一道去饭厅:「嫂嫂辛苦了,如今你刚有孕,本想着说多给你做些东西食补,这一忙又顾不上了。」 王氏朝她笑:「不碍事,妹妹如今才更辛苦,虽然你说得轻松,但做生意哪有那么容易,私下里愁的掉了不少头髮吧?」 王氏性格爽利,倒也很好相处。林夕媛嘆息一声:「爹年纪慢慢的也大了,以后家里的生计都系在这上面,我怕我考虑得太少,原本是好心,到最后却办了坏事。」 王氏却道:「这倒不会,其实支持你只是一方面,你说的那些的确也是有利可图的,否则相公和公爹也不会这样果断干脆。」 她说完又笑:「你不要觉得说使唤我们不好,本来南下的生意也的确不行了,妹妹能把这么大的事分给我们,又这么有前途,我们心里也很欢喜的。」 「真的吗?」 「那是自然的,我说话直,可能不好听,但实际上就是这个道理。只靠亲情去维持的事业无法长久,只靠利益维持的事业无法顺心,只有咱们一家子心朝一处,利益一致,以后才会越来越好。」 这话确实如此,联想她之前问拆帐的事,不难发现她其实也重亲情,但是更加冷静理智,实际上林夕媛做事的时候更喜欢这样,只攀关系不论事实是没有好下场的。 和王氏简单谈了几句,倒叫林夕媛又多受益了几分。两人入内,胡氏连忙招唿他们坐,林从焕则取了一个小布包打开:「妹妹你之前在铺子定的东西,样子有了,你看看成吗?」 林夕媛闻言连忙上前去看。之前主要找了三家铺子,一家是裁衣的,做了些口罩、被单和白大褂,一家是兵器铺的,打了剪子、镊子、针和刀片,还有一家就是之前的木匠铺子,打了家具和护理床,家具那些早已经搬进去了,现在就是这些小物件。 「这口罩不行,不怎么透气,下次去打被子的时候把我的样品带给棉纱铺子看看他们能不能做。这针和刀片……」林夕媛一声嘆息,「这差的太多了,没法用。」 针太软,刀太大,用这个去做手术,那得把人折腾成什么样啊? 林从焕无奈道:「那匠人也说没办法了,最多就只能做成这个样子。」 林夕媛强打着精神:「没事没事,咱先吃饭吧,我再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 实在不行就只能每次兑换,可是当做手术成为常态,积分肯定是支撑不住的…… 打针输液这些暂时就不考虑了,多用口服药,边做着边找替代品,这手术刀却是不能马虎的……
第107页 林夕媛一面吃饭,一面想着,如果不再追求做成一次性的,而是直接用好工好料打成成体,每次使用之后进行消毒,不知道可不可行呢? 她人虽然扒拉着饭,脑袋却是不停歇地转着,见她想得认真,其他人又没办法帮她出主意,皆是有些无奈心疼。 这天晚上林正堂从太医院回来,吴宗义也跟着来了,后面还跟着一名年轻男子,林夕媛被人请到前厅的时候,一眼就看出了这男子的不同之处。 眼神无光,目色滞然,是个盲人。 「见过吴院正。」林夕媛道。 「见过少夫人。」他回礼。 林夕媛笑:「我已离开侯府,吴院正不如就喊夕媛的名字吧。」 「也不妥,不如咱们就以私交相称,你喊我一句吴伯伯,我便喊你林娘子如何?」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不知吴伯伯找夕媛来所谓何事?」 她这一起了头,吴宗义连忙接口道:「听林兄说,林娘子要开医馆,有心再找一位坐堂大夫?」 「正是。」 「这是我的么儿吴沉舟,自小跟我学医,这人品医术都是没得挑的,林兄也清楚,不知你看合不合适?」 还真被爹给猜对了,这是给自己塞人来了,而且一上来就直接塞了自己儿子,院正的儿子当坐堂大夫?这可是个重量级的人物啊。 见她不语,吴宗义又连忙道:「虽然他目不能视,但反而是比寻常人感知强劲,这断脉用方,也都是极佳的,你说是吧林兄?」 「咳……」林正堂一直在一边默默喝茶不吭声,突然被他点名,差点呛道,「啊啊,你吴伯伯虽然有私心,但吴贤侄的确颇有才能,你可以考虑考虑。」 「正是正是,如不放心可随便出题考较!」吴宗义连声道。 林夕媛无奈:「我的水平可考不了吴公子。两位都这么说,那自然是可行的。不过我看吴伯伯的私心,恐怕不止一点吧?」 怪不得之前问她能不能治眼盲之症,原来是惦记自己儿子啊。 吴宗义顿时不好意思起来,轻声说:「林娘子聪慧,瞒不过你。不知你看他这眼睛……」 林夕媛问:「是先天的吗?」 「嗯……」吴宗义嘆息,「饶是我身为院正,竟也治不好自己儿子,当真愧煞我也!」 「那我给吴公子看一看再说吧。」 「有劳林娘子。」吴沉舟温声道了一句。 林夕媛上前翻看了他的双眼,又用晶片检查了一番,思索着坐了回去。 「怎样?能治吗?」吴宗义有些着急,又带了些紧张。 林夕媛道:「治是能治,但是有些复杂,需要一样特殊的东西,并且现在不能治。」还好他只是角膜白斑,如果是视神经损伤,那是一点希望也没有的。 吴宗义和吴沉舟被她的话说得情绪起伏了几个来回,这治能治,不好治,又不能现在治,这到底是怎么治? 吴沉舟问:「不知林娘子可否说明是哪里为难?」 林夕媛道:「公子不问也需要跟两位说清楚这件事。想让公子的眼睛重获光明,需要与人换眼……」 「什么,换眼?!」吴宗义惊地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林正堂和吴沉舟也是惊诧不已:「换眼?」 「难不成……难不成要挖出来?」林正堂觉得太惊悚了。 林夕媛无奈:「诸位听我说完……是换□□,挖出来那还能看到东西吗?这□□并不是什么人的都能用,而且最好要换新鲜的。这个恐怕吴伯伯需要走动点关系,找一个死囚犯,具体哪个合适,到时候我得亲自去挑。」 「啊啊啊,原来是这样!」吴宗义点头,「这个好办,天牢里面死囚多的是,只要有合适的,我来想办法。」 「嗯,另外现在不能治,是我还缺一些物件,等准备齐全了,就能治了。」林夕媛道。 吴宗义闻言急切道:「缺什么我帮你找!」 什么都缺,最重要是缺积分啊…… 林夕媛无奈道:「吴伯伯不要心急,这些东西只能我来准备,等时机合适了,我会告知两位的。」 「如此就多谢林娘子了。」吴沉舟说着,心中有一丝期待。原以为这一生都将与黑暗同行,没想到竟然还有重见光明的希望…… 他在家里不知道听自己父亲说过多少次这林娘子的医术,没想到竟能做到如此地步。与正常人易置,而使患者復原,这等医术……真期待自己能有亲眼可见的一天。 得知自己儿子的眼疾可治,吴宗义忍不住探究道:「林娘子,不知这换角膜,是怎么个换法?」 「现在还不好说。」这手术她没做过,需要跟医疗晶片申请手术方案,再用标本练习一番才能真正入手。 吴宗义却是想歪了:「我并非要窥探娘子的秘技,就是好奇,请勿见怪。」 林夕媛笑道:「这个无妨,到时候再与吴伯伯细说吧,眼下还有诸事未决,具体实施方案不好定下。」 吴宗义点头:「一切全凭你安排。」 送走吴家父子,林夕媛舒了口气:「没想到坐堂大夫这么顺利地解决了,目前大体上都还不错。」 林正堂点头:「你运气是不错,这吴沉舟虽然目不能视,医术的确是不错的。他这以后真能好?」 「爹你看我说过大话吗?」林夕媛道,「用我们那边的医术,的确是能治好的。只是那些手术限制的确太多,以后万一成为常态,许多东西没有替代可不好办了……」
第108页 林夕媛嘆气,和林正堂说起自己这积分的限制,林正堂听她现在空守着一身医术没分可用,也是无奈得紧。 「多想想办法找,能替一样是一样。」林正堂道,「这医术值得花功夫去思量。」 林夕媛点头应是,忽然灵光一闪:「对了,要说替代物,我倒是想起一人。总觉得这事有他帮忙的话,应该会搞出不少新奇招式。」 林正堂很快也想到了:「你是说罗佑?他乃江湖之人,怕是不会给你守摊子。」 「也不要他守摊子,就做手术的时候叫着他,他准应。最好是能跟他说说,开业的时候能给我撑个场子就好了……」 「你想的是也挺好。能联繫上人吗?」 「反正他留了信物,明天我就去发信。」 林正堂虽说和罗佑不怎么对付,但是也确实知道这人有那么点本事,想想如果丫头能把他请来,这开业基本就能给镇住了。 第六十二章 第二日,林夕媛念叨着这事,一大早的就往城南武威镖局去了。里面掌柜的看她进来,中气十足地招唿着:「姑娘是要押货还是护人?」 林夕媛笑着出示了那枚银燕:「都不是,我找罗佑大夫。」 那人略为惊讶地看了一眼,取过信物仔细对照了一番,方才点头:「的确无错,姑娘可有信件要传?」 林夕媛递过自己写好的信,递过去问道:「罗大夫要多久才能收到信?」 「快则一两日,慢则月余,离国甚广,也不知他此时具体身在何处,所以不好说。」 古代通信就是不方便……林夕媛有些无奈,不过好在如今也不是很急,还有许多东西都要筹划。 江湖之人来无影去无踪的,原以为可能要有半个月的时间才能见到罗佑,没想到信才发出去了五天,这老头就已经风风火火地站到了林府门口了。 门房已经被交代过如果是罗大夫找上门,一定好好相请,于是小丁很是毕恭毕敬地把罗佑请进了府。 罗佑刚一脚踏进门槛,一听林夕媛不在,焦急道:「那她这会去哪儿了?老夫自己去找!」 小丁连忙说:「我家娘子现在忙得很,天天要跑不少地方,如今也说不准到底在哪,罗大夫还是在府里等一等吧。」 林夕媛如今对外来说是和离回家,再叫小姐姑娘都不合适了,所以府上人都喊她娘子。 罗佑哪有心思在意这些,脚步不停地在会客厅里面踱来踱去。还好林夕媛一刻钟左右就回来了:没想到罗大夫这么快就收到了信。」 「信?什么信?我是来找你救急的,赶紧跟我走!」 怪不得这么快,原来是他也正好要找自己救急,可是…… 「是什么病?我现在没有工具,没法治啊!」 罗佑顿时愣住:「没法治是为什么?你不是给那世子都治好了吗?」 「可是那时候我有工具,有药,现在什么都没有,连刀也没有……」 罗佑想了想,倒是逐渐稳定下来:「这样吧,你先跟我去,左右他还能拖上几天,看过之后再说。」 林夕媛闻言点头:「那罗大夫稍等一下,我得带上东西还有助手。」她转头吩咐完半夏和玉竹,这才又问了一次,「是什么病?」 「肠痈,怕是要割掉才行。」 「这样的话,最好再请一个人会更加保险。」 林夕媛所说的人自然是吴宗义,她记得他做过一起这样的手术,虽然失败了,但在如今的情况下那点经验就格外重要。 比较幸运的是吴宗义今日换休,两人到府上一说情况他便跟着去了。 罗佑见她拉来这人一身官腔,一开始还挺不乐意,但在车上几人探讨了病情之后,才发觉还是有本事的。吴宗义的恩师能以一人之力足足抗病一年有余,他自然也对于这症状有着更深的理解。 「你说的针刺法是取哪几穴?」罗佑问。 吴宗义道:「主穴为阑尾穴、足三里、阿是穴。噁心呕吐加上脘、内关;发热加曲池、尺泽;腹胀加大肠俞、次髎。尺泽需刺血出。」 罗佑沉吟片刻,一捋鬍鬚,嘆了一声:「妙啊!」 「除了针刺,银花、丹皮、大黄、赤芍、川楝子、桃仁、甘草煎水日服也有缓解效果,但这都难以根治,所以最终还是要……要开腹。」 吴宗义说到开腹,眼前全是那时师父痛苦挣扎的身影,眼中已然有了泪光。 林夕媛嘆息:「知道是这样,所以才不好办了,现在没办法给他麻醉,也没办法输血,甚至连刀都没了,我就算去了也下不了手。」 「娘子的药……」 「都用完了,没了。」林夕媛皱眉,「药的话或许还能煎药代替,现在这开腹用的刀和缝合用的针线,也都没了。」 吴宗义道:「线倒是好办,我这里制的有一些棉线和羊肠线,刀怎么会没了呢?」 「那刀片用过一次,不能再用了,不然容易感染,出现坏症。有些症状一旦出现,比开腹还要麻烦,不能冒这个风险。针也是一样。」 罗佑问:「你上次用的刀扔了没?」 「没扔,想着说让工匠照着打,但是打出来的都不能用。」 「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还有一丝机会。」罗佑道,「咱们到那边再细说。」 马车一路晃晃,走了一个多时辰来到京郊的一个无名庄园。虽然没有挂牌,但能看出斥资不少,庄园外有专人把守,神情机警,右手扶刀……这不像是寻常富人家的庄子,林夕媛心道。
第109页 把门的看到是罗佑带人来,便没再多问地放了马车进去,一路畅通无阻入得内部,下了马车又走了十来分钟,才终于到了病人的卧房。 房外亦是有专人看守,见他们来了一人入内禀报,片刻后方又出来:「诸位请。」 终于入内得见这位神秘的病人,林夕媛刚好奇地打量了一眼,就被那靠坐在床头的男子森冷眼光看得心中一阵发冷。 这人年纪应该和云敬之差不多,只是这气质却完全不同——像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俗话说叫杀气十足。 「这位是叶庄主,这是林娘子,吴大夫。」罗佑从中介绍着。 「有劳。」那人说着,伸出了手。 吴宗义和林夕媛各自探了一侧脉,叶玄只是面无表情地等着,不置一词。 林夕媛号完脉,还需要用晶片检查,所以格外慢,吴宗义则是问了具体腹痛的位置,用以进一步确认。 一刻钟后,林夕媛终于收回手:「已经感染得很严重了,必须尽快处理。不幸中的万幸,是阑尾炎,割掉对人体几乎无损伤。」 吴宗义道:「与我恩师的确是同等症状,并且已经是到了最坏的地步。」 「那就快割。」叶玄闻言也不废话,让她赶紧。 林夕媛无奈:「哪有那么容易。」说着跟罗佑打眼色,罗佑道:「把你的刀给叶庄主看看。」 林夕媛点头,向身后招手,半夏递过医箱,她将手术刀递了过去:「不知这刀能不能造得出来?直接打成一体的即可,但材质必须耐用,不易形变,还要能防腐防蚀,不易染尘,耐高温,容易清理。你手中的已经污染过,不可用了。」 其实她不是没想过把手术刀直接跟刀柄一样煮煮消毒,但是这种刀的设计本身就是不消毒一次性的,保险起见还是不要去做这种尝试了。 叶玄伸手接过刀来查探了一番,甚至动手拆卸下来仔细琢磨。片刻后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这种材质如何?」 林夕媛接过来看了看:「好特殊的合金……能做到一样刀型的话,应当可以。」触手微凉,韧性和强度与自己的手术刀相似,但又不完全一样,恐怕是有特殊的配方。 「全要来不及。」叶玄扫了一眼她的各种刀型。 「先做这两把。」林夕媛又小心翼翼地取出另一把给他看,两把刀一把开腹,一把切阑尾,紧紧巴巴地能用。又递上针:「还有这针也得要。」 叶玄点头:「最快三天。到时能割了么?」 「割了不一定就能治好,还是有死亡的可能性。」林夕媛把丑话说在前头。 没想到话音刚落,一把匕首就已经到了她的喉咙前。这位叶庄主眼中杀气毕现,林夕媛略为呆滞地看着眼前的利刃。 见到这一意外场面,罗佑和吴宗义皆一惊。 吴宗义将她往后拉了两步:「叶庄主,林娘子的话虽然不好听,却也是实情,全天下的大夫没人敢保证说自己一定能把人救活,庄主因此就要动怒,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罗佑则是拧眉握住了他的手腕:「这女娃娃是老夫特地请来给庄主治病的,庄主如此对待,这是不给老夫面子了?」 叶玄看了罗佑一眼,收了匕首,左手转着手术刀,利刃在指尖飞舞:「这女人,水平令人怀疑。」 林夕媛此时也已经缓过神来了,哼了一声道:「你若怀疑,直接把我轰走就得了,你敢威胁我,就不怕我到时候在你肚子里面落点什么东西吗?」 吴宗义闻言又把她往后拉了几步:「林娘子何必激怒于他?」 「是他先来闹我!罗大夫肯定跟他说过这病不好治,要另请人,他怎么不对人家亮刀子?」林夕媛瞪着他,「不过是看我弱质女流,好欺负罢了!」 叶玄闻言手上动作一顿,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弱质女流?」那眼神分明是在看母老虎。 林夕媛顿时被看得炸毛了,挣扎着要上前:「把刀还给我,姑奶奶还不想治了来着!」 吴宗义慌忙拉住,生怕对面突然出手害她受伤。罗佑则是一手探袖,准备随时出手阻止。 「十套刀具。」 「哈?」 「你所有的刀,十套,治好之后作为诊金奉上。」叶玄说道。 「还有针?」 「嗯。」 林夕媛咬唇,片刻后狗腿地笑道:「叶庄主阔气!我治我治!我一定尽心尽力、鞠躬尽瘁、呕心沥血、在所不辞!」 脸色变化之快,让罗佑和吴宗义为之绝倒。 叶玄也露出一丝笑:「既然如此,那三位就暂且在这里逗留几日吧。」 他挥手让人带他们去了客房。林夕媛自己倒是无所谓,出门前已经跟家里招唿过了:「吴伯伯需要告假吗?」 吴宗义道:「沉舟会替我去办,咱们这几天得好好斟酌一下具体方案了。」 第二天用过饭,三人就开始在小花厅圆桌会谈,颇有些现代专家会诊的意味。罗佑掏出那张被他收的好好的解剖图,吴宗义看了也是一番赞嘆。 熟悉了病灶的具体位置,终于切入正题。这场手术因为缺乏器械,大部分都要通过最原始的手段完成,挑战性还是相当大的。 吴宗义身为曾经做过一场失败手术的经歷者,对于术中的重点、难点皆有体会。 「首先就是麻醉的问题。当年师父硬生生灌了三倍的睡眠散,依旧疼醒,说明这效果相差极远,太医院有半阙麻沸散遗方,我试着配了一番,虽比睡眠散强一些,但比麻沸散却是差远了。」
第110页 这时候本就是要互相探讨,取长补短,吴宗义没有藏私,当即将自己的方子写了下来。罗佑在一旁斟酌了许久,最后提笔改了两味,又加了一味。 「这样如何?」 「当真玄妙,稍后不如将两方熬成,以活物灌服观察对比。」 用药方面林夕媛是远远不及他们的,所以只是在一边看着,内心不断推演每味药材在当中的作用。这一方的确玄奥复杂,怪不得麻沸散失传之后就再没能制出。 吴宗义和罗佑探讨完方子,继续说:「另外一个问题就是失血过多。开腹之后疮口失血,对人损耗极大。林娘子,你那输血补血的物件……」 「也没办法用了……」林夕媛无奈。 「不能补,就尽量止损。」罗佑又取出惯用的穴位图,指给他们看,「这几穴,用银针封住,还有患处周围,皆以针封,下探指余,可使血流减慢,起到一定止血镇痛之效。」 吴宗义点头:「如果咱们动作快一些的话,应当可行。我昨日切脉,发现此人虽然病痛,体力却仍然强健,想来是一直习武的缘故。然后就是术中切除了……」 林夕媛义不容辞道:「这个当然我来做,用何刀法,我已瞭然于胸,术后缝合也都一併交给我就好。」 「这个自然。」吴宗义点头,「最后还需要解决的,就是术后的一系列坏症,彼时究竟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好。」 「不如先定下几种可能用到的成药买来,免得到时候临时起意耽搁了时间。」林夕媛这是吸取上次给君家诊治的教训,「另外许多术后坏症不仅仅是术后引起的,从一开始就要好好准备。」 她说着:「前期治疗的环境应仔细消毒,用黄芪、川芎、当归熬煮熏蒸,一应铺垫之物我都已经煮过带来了,一次性手套我还有几副,正好能用上。术后的护理有我两个丫鬟帮忙,她们已经很熟悉了,出不了差错。」 罗佑和吴宗义皆是点头,三人接着便开始讨论可能出现的坏症,一番争论探讨过后,最后定下了多达三十味成药,以及五十多种药材的採买单子。 这单子被下人承给叶玄的时候,这位庄主的内心别提有多纠结了——这到底是治人,还是在医牛?用得着这么多药么? 但他如今患了这病,到底无奈,只能挥手让人快速着手去准备。 第六十三章 到了下午的时候,叶玄又被三人围着折腾了一番。先是吴宗义按照之前恩师留下的方法给他行了针,接着又被灌了药,最后还被脱了衣裳,被比对着一张图指指画画。 如果不是腹痛之感减弱许多,叶玄保证这三人早就被扔出去了。 「一般这种手术就是从这个部位下刀,右下腹,斜切,六寸左右。」林夕媛这叶玄的身上比划了一下,「到时我下刀之后,吴伯伯拿纱布吸血吸脓,罗大夫用拉钩把两侧扒开,然后我再下手找。」 「那你的灯怎么办?」罗佑记得她需要打灯照着患处的。 林夕媛道:「没事,灯我已经找到合适的了,不需要人打。」 「这样就好。那这之后呢?」 「把阑尾翻出来,你们注意一定不要碰到,万一感染了很麻烦,只能我小心一点提出来再切。」 几个人商量起来就忘了场合,叶玄在一边听得眉头一跳一跳的。江湖中人的手段见得多了,听说需要开腹来治自己的病,当时也不觉得有异,现在听他们在自己身边说什么把肠子从肚子里面拎出来,还是有几分难受的。 「拎出来不会断吧?」吴宗义问出了叶玄心中的疑问。 林夕媛叫他放心:「断不了,要是真这么容易断,肿痛成这样的怕是早就脱落了,哪有这等好事。」 「那就好那就好。」吴宗义不住点头。 其实说起来,现在在场这些人,最紧张的反而是他,连叶玄都没他那么纠结。吴宗义心中始终放不下恩师的死,是以凡事都特别小心在意。 讨论完这些,罗佑收了图,林夕媛则开始对叶玄说手术时可能会遇到的意外:「可能会很疼,如果你直接疼昏了倒还好,万一疼却又很清醒,会非常痛苦。再一个就是会损失大量的血……」 她说到这,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叶庄主应该会武功吧?有没有什么内功绝学之类的东西,可以减慢身体血液流速的?」 叶玄迟疑道:「不知你说的血液流速减慢是什么状态?」 「应该类似于练功调息,冥想入定那种?对外界的感知会比较迟缓,身体会比正常要感觉凉一些。」林夕媛也不是很懂,反正武侠片里是这么演的。 「有一清心宝相功,可入龟息之态,不知是否可行?」 林夕媛想了想,把自己的监测器掏出来给他戴上:「你现在运功我看看。」 叶玄于是运功调息,林夕媛过了片刻点点头:「还真有点用,到时候等他运完功再给他用银针封穴。」 罗佑点头表示知道,随后指了指她头上的半圆环:「这东西是怎么用的?」 林夕媛道:「这个是一种监测手段,能够实时监测病人的脉象……」 她一说就看见这老头开始激动,连忙快速说完:「但是除了我谁也用不成。如果能解决这个问题的话,这个开腹的手术或许就可以教给你们了,毕竟进行手术时不可能给你一直把着脉吧?」
第111页 闻言,罗佑不由得皱眉,吴宗义却是一喜:「我儿沉舟因为患有眼疾,这感知能力却是极强,能悬丝而诊,这样是不是不就成了?」 对啊……林夕媛恍然,自己一直光想着仪器,倒是忘了还可以加个人体监控,一直把脉肯定碍事,有人在一边悬丝而诊的话,不就能解决很多问题了吗? 林夕媛激动地哈哈一笑:「看来回去要跟吴公子好好探讨一番了。」 她兴奋够了,才想起把叶玄叫起来,摘了仪器:「到时候就这么办。」 叶玄嗯了一声:「剧痛,失血,还有呢?」 「还有可能引起其他部位病变萎缩,之前让庄主着人买的药就是为了应对这些意外情况。到时候顺利的话可能一种也用不到,倒霉的话也有可能要灌上一个遍,这就看命了。」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那种夸张的药量也就说得通了。 「还需要用什么吗?」叶玄随口问了一句。 「白鼠,青蛙,兔子。」 「……这又是做什么?」 「替你试刀的。」 没错,现在就是要用目前的手段来做实验了。 叶玄点头,让人下去准备,心中却感觉这女人当真有几分邪门,罗佑请她来,原本他也不抱希望,如今看来,倒是有点本事的。 林夕媛哪里知道别人正在考量自己,说完这些之后又仔细定了手术时的具体顺序和位置,等全部定好,这一天已经算是到头了。 后面两日,三个人用已经用过一次的刀对大量白鼠、兔子和青蛙痛下毒手,最后在原来的睡眠散方子上又做了几次改进,终于得到一个相对比较满意的结果。 来到这无名庄园的第四天下午,林夕媛要的刀和针也都做好了,果然如叶玄的匕首一般材质,虽然刀片是不可拆卸的,但形状基本无二。 林夕媛让半夏去把新拿到的工具煮了,又让玉竹负责在那间选好的手术室里熏蒸消毒,至于术前协议,叶玄说没人能代表自己,是以自己签了字。 她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又因为跟在两个名医的身边能学不少东西,其他的都已经是顾不上了。只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是会害那么会相思,乍一和他分开真的是很不习惯。 而云敬之则已经是要急疯了。前几天他叫墨书去林府送信,结果门房说她没在家。连着去了几回,都是说没回来。 墨书仔细问了,结果说是被罗佑拉去给人去急诊的,又问是何人,去何处,几时回来,那便是一问三不知了。 他接连来问,渐渐的林家人也开始着急了,这不会被人给拐了吧?也好在是吴沉舟细心,替自己父亲告假之后,又派人来告诉林家,两人是一起去的,这才让他们稍微安心了一点。 云敬之也不好再派人天天这样问,是以告诉林家一旦她回来,让她无论如何要送信来,同时心里想着这事必须和她谈谈。 这才刚走没几天,人便已经杳无音信,时间一长,岂不是要飞到天边去?她这样一点都不顾念,叫他如何能不急? 等逮到这丫头,得好好「教训教训」,云敬之如是想着。 翌日天刚大亮,叶玄被挪到里面的时候,三个人已经是一副只露了一双眼睛的造型,严阵以待。 屋子里有一股浓浓的药味,叶玄看着他们的样子,还有目之所及的一片白,唿了口气,只说了一字:「来!」 林夕媛一点头,半夏端了熬好的药来,玉竹给他戴上监测,等他喝完药,收拾了碗便退了下去。 叶玄被两个老头架着扶坐在床上,然后开始给他脱衣服,林夕媛背过身道道:「脱光了给他盖个被单以保尊严。」 罗佑闷笑一声,伸手去扒裤子,叶玄没想到还有这一茬,眼睛瞥向一旁的女人:「不要在这种时候耍花样。」 林夕媛道:「需要扎针,穿着衣服没法扎,不然你以为我稀罕看?」 叶玄哼了一声没理她,过了一会儿人已是昏昏沉沉,药劲上来了。 合力把他仰卧放倒,罗佑和吴宗义同时开始下针,盖住其他部位,露出患处以后,林夕媛把天照玉华盏挂上,对着腹间。 「可以开始了。」林夕媛检查了一下各项数据,麻醉已经生效,目前一切正常,「一号刀。」 罗佑递过手术刀,林夕媛斜切过后递了回去,「止血钳。」 罗佑给她换了工具,然后自己拿了拉钩扒开患处,吴宗义连忙上纱布沾血,再用纱布卷将脓水引流。 血比想像的出现的要少一些,应当是之前的措施起了作用。 林夕媛大为安慰,看来有戏……她在刀口中翻找了一会,顺着盲肠找到阑尾繫膜,用止血钳小心提了出来,整个阑尾已经病变地十分厉害了。 她一手提着,一面指挥吴宗义小心地在盲肠周围做隔离处理,防止感染。随后吴宗义腾出手,她让他递上线,开始进行结扎和荷包缝合,留下最后的收口。 一切就绪,最关键的一刀无声切下,病灶即除! 然而这个时候,叶玄的眼睛勐然睁开,杀气毕现! 林夕媛一看就知不好:「糟了,他疼醒了!」 吴宗义感觉叶玄的身体开始发抖,随后他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抖,彼时恩师疼得死去活来的场景开始在眼前浮现,他几乎要瘫软在地。 「吴宗义!」
第112页 罗佑勐喝一声,将他唤醒:「愣什么呢?!」 吴宗义打了个激灵,忍住内心恐惧:「我能稳住……」 林夕媛快速道:「罗大夫给他再封几个穴!庄主你忍一忍,忍过这一时就好了!」 她努力控制着局面,自己的手却也是微颤。往常手术也有麻醉失效的时候,但是可以再补,可现在这状况,她很难下得去手。 「我,我……没事……」叶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林夕媛深吸一口气:「好,我敬你是条汉子!吴伯伯,给他拿东西咬一下,别伤了舌头,我们继续。」 不能慌,反正人还好好的,硬着头皮上就是了! 抱着豁出去的心态,林夕媛稳住了手,待两人回归位置之后,让他们着手进行阑尾残留一端的保护和消毒。 「忍住,想点别的事!」林夕媛安抚着叶玄,「你挺过去了之后以后,出去吹牛都没人吹的过你!」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叶玄是真心想笑,可也是真的痛……他只感觉自己的肚子里面像是有无数利刃在胡乱翻搅,整个内里一片混乱。 林夕媛盯着最后的消毒工作:「快好了!好了!取出隔离纱布!」 吴宗义此时也已经镇定下来,探手取了之前用于保护盲肠的纱布,林夕媛收了之前缝合留的口子,将暴露在外的肠子一点点归回原位,略为松了一口气:「马上就好,我在给你进行最后的缝合,缝完就没事了!」 最后的缝合也是用了毕生功力,如果有什么又快又好的缝合比赛,林夕媛觉得自己应该能争个冠军。 缝线,收尾,一气呵成,当这一切都做完,林夕媛感觉自己几乎连站都站不住了。 但是现在还没有结束,接下来术后的观察期也是很重要的。 林夕媛一面仔细盯着监控,一面问:「你还行吗?」 「嗯……」叶玄艰难地发出一个鼻音。 「你是真心牛啊!」林夕媛赞扬了一句。 叶玄扬了扬眉。 「现在情况怎么样?」罗佑和吴宗义问。 林夕媛没有回答,一直盯了一个时辰:「基本正常,有炎症的趋势,等能进水了先用四清去邪方。」 罗佑点头,出去命人熬药,吴宗义颤颤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完成了……至少是完成一半了……恩师,您的在天之灵可看到了吗? 林夕媛上前摘了塞在叶玄口中的布条:「疼得还厉害吗?」 「能受住……」虽然还是疼,比刚才却是好多了。 「你这人真的有点厉害啊。」林夕媛又是贊道。这强悍程度,足以和刮骨疗毒媲美了。 呵……叶玄勉强一笑,接受了这番赞嘆。 「慢慢地开始拉长唿吸,适应一下。」林夕媛给他做了个示范,然后回头看吴宗义,「吴伯伯还好吗?」 「还好……不,是很好。」吴宗义的眼中有明显的笑意。 「那好,你来看着他一下吧,最好随时把着脉,我得休息一会儿。」 原本这只是个小手术的,没想到惊险成这样……林夕媛笑着摇摇头,骤然放松之后,眩晕感袭来,重重的往前栽了下去。 叶玄只看见那女人跟树叶一样晃了几晃,然后就栽倒下去,伴着一声脆响。 「林娘子!」吴宗义连忙上前扶起她,还好,人还有意识。 「我的脑门好疼……」林夕媛吸了一口凉气。 「磕青了。」吴宗义道,「能起来吗?」 林夕媛觉得有点难受:「没事,你看着他点,我原地休息一会。」 「有什么事喊我。」吴宗义见她情况还好,也没再坚持。 过了一会儿罗佑回来,也是吓了一跳:「你这怎么跑地上去了?」 「头晕栽了一下。让我的婢女来,你们先顶一下,我得睡一觉。」 「赶紧去,别硬撑了。」 林夕媛一沾床没一会就睡着了,精神高度紧张,反倒比之前给云敬之连做两场手术还要累。 第六十四章 她这一觉睡了足有六个时辰,醒来玉竹要给她梳头,被她拒绝了,转而自己扎了个马尾辫:「以后忙的时候,头髮我就这么梳一下行了。」 「这……」 这髮式也太不合身份了些…… 林夕媛才管不了那么多,速度洗漱了一番,结果这时候手碰到了,才发现头上鼓了一个包。 回到手术室里,罗佑正四仰八叉地在躺椅上睡着,吴宗义则守在病床边。 「情况如何?」 「尚可,人三个时辰前才睡。」 「这人的身体素质是强,换个人恐怕就挺不住了。看来咱的方子还要再改改。」 「确实是,他醒的时候差点没把我吓个半死,还以为……悲剧要重演……」 「我也吓到了。」林夕媛嘆了口气,换下他也去休息,自己在一边守着。 术后的头一天,基本都顺利,但是第二天,出现了意外。叶玄便血了。 「会不会是没缝紧?」吴宗义问。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就头皮发麻。 「应当不会。」林夕媛道,「我当时速度很快,但也是格外留意了的。估计是托出来暴露的时候细节做得不到位,扯到了。」 罗佑点头:「我看脉也不觉得像是十分严重的出血,用常规内服止血丹,看看情况再说。」
第113页 叶玄只感觉自己这两天是死去活来,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这个问题在术后也算常见,不是太严重就不用过分担心。」林夕媛安慰着他,随后来了一句,「来下地走走。」 叶玄看向她:「我这样子能走?」 「挨刀子你都硬挺过来了,走两步怕什么?不走肠子会粘在一起的。」 ……那还是走吧。 玉竹见状要上前去扶,他挥挥手,自己慢慢坐了起来,侧身下地。 挺硬气一人。林夕媛想着,对他说:「以后饭后两刻钟内不能剧烈运动,你这病不出意外就是因为这习惯得的。」 叶玄艰难地站起身,心中意外自己竟然栽在这上面。他略走了几步,刚来一点感觉,又被轰了回去,说不能走太多……真是麻烦。 术后第三天,引流拔掉了,便血也有好转,结果伤口又发炎了。一看到伤口的脓状物,吴宗义极怕这会功亏一篑……实在是恩师的死对他影响太大了。 相比之下,罗佑还算淡定:「消聩粉正好外敷用上,四清去邪方要加大剂量。」 「不行,加大剂量他的肠胃受不了,有没有别的奇药可用?」林夕媛否决了后半截方案,要是有抗生素就好了…… 他想了想:「让老夫斟酌斟酌。」 两个老中医商量了半天,也没想出有什么比这还强的奇药,林夕媛忽然念头一闪,嘆息一声:「已经到这份上,只好给他奢侈一把了。」 林夕媛取出了之前兑换的片仔癀,连叶玄都一眼看出此药的不同来。 「这是什么药?」叶玄问。 「片仔癀……目前为止离国就只有这一粒。」林夕媛嘆气,「真是捨不得……为了我的刀,给你用了。」 罗佑凑上去嗅了嗅丹香:「就这一粒?是方子不好搞,还是材料不好搞?」 「都不好搞。」林夕媛道,「这药我原本是想以后用来镇场子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给用了。」 罗佑此时还没听她说医馆的事,因此还挺纳闷她要镇什么场子,不过现在既然有药,赶紧用上才是正经的。 片仔癀服了之后,病情彻底稳定,罗佑留在庄园继续照看,林夕媛教会了他拆线,和吴宗义一大早赶着就回去了。 叶玄起身相送:「诊金随后奉上。」 「不急,让他们打仔细一点啊!」林夕媛不放心地多了一句。 一连在外耽搁了这么多天,林夕媛回家的时候家里都要炸开了,林从焕道:「如果不是你留了信,吴府又派人来了一趟说是一起的,只怕现在整个京城都要被翻个遍了。」 「害哥哥担心了,我到外面出诊一趟,收穫却是不小,如今最要紧的工具已经解决了。」 林从焕道:「那都是小事,你没事才最重要。」半晌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侯府那边来人见不到你,让你回来之后一定送个信……」 他担心了啊……林夕媛笑:「嗯,我这就让人送信去。」 林从焕有些摸不着头脑,妹妹这么果决地自请下了堂,怎么好像跟那世子爷还藕断丝连的……怪事。 林夕媛既知他心中担忧,自然是写了一封长信说明,虽然这一趟走得突然,对她而言却是意义重大,以后等医馆开起来,便是不用总这么奔波,让他放心。 小丁去侯府送了信,回来的时候却是两手空空。林夕媛有些失落:「没有回信吗?」 小丁摇头,失落瞬间变成了气闷——竟然都不回信给她! 什么破人…… 在府上吃过午饭略为休息了一会,下午林夕媛想着说去铺子那边看看,就带着半夏出了门,没想到刚走没几步,拐角一辆马车上伸出一截软鞭,捆了她的腰,把人硬是拽上了车。车内一只大手一拉,她便被塞进了车厢里。 「娘子……呜呜……」 半夏刚要惊唿,一旁有人捂了她的嘴:「别喊别喊!」 她扭头一看,竟是霜剑那傢伙,这么说里面的人就是世子了,吓得她还以为遇到绑匪了来着。 半夏没好气地踩了霜剑一脚,霜剑哎哟一声跳开了,呲着牙爬上马车,又把她拉了上去,架着马车走了。 林夕媛也是惊了一番,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盖了火锅。 「去了这么几天都不知道写信,嗯?」 惩罚地咬了她的唇,云敬之宣洩着自己的不满。 「我……」林夕媛晕晕乎乎地想要解释,就被他侵入了口中,一阵肆意掠夺。 她甚至没提起劲儿做半点反抗,就已经溃不成军。迷濛中感觉一只手在自己腰间摸索,这才突然惊醒,往后退了一退:「别!」 她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他在轻轻为她解开腰间的软鞭。 「小脑瓜想歪了吧……」他说着,忽然脸色一变,伸手抚上她的额头,「这儿怎么青了一块?」 那天摔得还真是结实,青痕到现在都没完全消退。林夕媛拒绝自己想歪了的事实,只回答了第二个问题:「没事,就是磕了一下,都快好了。」 「哎,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云敬之嘆口气,将她揽在怀里抱着。 林夕媛感觉很心安,任他这样揽着,把头靠在他怀里,一只手搭在他脖子上。 第六十五章 两人静静依偎了一会儿,林夕媛才想起来问:「你怎么来了,这是去哪?」
第114页 「就知道你刚回来也闲不住,特地在门口截了你。」云敬之道,「忙了这么多天了,今天带你偷偷懒。」 「那你都不说回信给我,我还以为遇上了登徒子。」 「这是叫你也知道杳无音信的滋味。」 竟是故意的……林夕媛不高兴地垂下手:「我忙死了,哪有时间天天报备,你何必管我去哪……」 「这话从何说起?放你离开去做自己的事,不能时时相见已是很难捱,如今想知道你的消息,也不可以吗?」 云敬之几日没有得到任何音讯,又碍于如今关系尴尬且腿脚不便,没有办法将她逮住,这些天过得并不好。 他的话中有着明显的不如意,她自然听出来了。 「没有人让你这样做,我也不用你这般等着我。你觉得孤单无趣,随便去找别的小姑娘,反正现在上赶着要嫁给你的多的是……」 「住口!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她说得离谱,他出言喝斥。她愣了一愣,才发现自己被凶了。心中一阵哽咽,她有点想哭。 他搂紧了她,抚着她的脸颊轻声道:「不要说这样的话,你知道我心中只有你。任我思念如狂,却不得见、不得信、不成行,我自然会怕你不曾想起我,怕你习惯了如今的生活,从此将我隔离在外。」 他这样温言细语,倒叫她忍不住情绪,眼泪淌了下来。他感觉指上染了湿意,低头一看顿时慌乱:「这是怎么了?」 她从未在他眼前掉过泪,无论是大婚受辱,沖喜入了侯府,还是他故意逼迫,赶她离开自己。她偶尔会气恼发脾气,又或是闷着不愿吭声,这么眼泪汪汪的还是头一回。 云敬之彻底慌了神,捧着她的脸给她擦拭眼泪:「不要哭,我不该凶你……」 她先是被他斥了一句有些委屈,如今又觉得自己这样好丢脸,眼泪更是止不住了,呜咽着把脸埋到他胸前:「我也想你的啊……」 有这一句,胜过千言万语。 心口被喜悦充盈,竟是不知该说什么。他抚着她的发,等她在怀中慢慢平復了情绪,才说道:「不哭了,跟个小孩子似的。」 「还不是你闹的……」林夕媛起身,拿帕子擦了脸,闷闷地回了一句。 「是我不好。」云敬之一应认了,「好不容易相聚,互相怄气不是很可惜吗?过来让我好好抱抱。」 「不给抱了,哼。」她哼了一声转过身,往一旁挪了挪。 他于是伸手勾了她的肩膀,略一使力,将她仰面放倒。她略微惊慌地低唿一声,下一瞬却已经被他托着,斜靠在臂湾里。 「不给抱,给不给亲呢,嗯?」 他摩挲着她的唇,低头凑了过来。 这人越来越坏了!她来回撇头躲着,不想让他称心得意。 他收回手,在她耳边嘆息一声:「你不愿就算了吧……」语气失落地说着,手臂微微用力似要将她扶起。 意料之外地被他放掉,她茫然若失地回头,却发现一张脸近在咫尺,他轻轻一笑:「逮到了。」 吻轻柔落下,她这才发现自己被他给骗了,可心中却甚是甜蜜,不由自主地将双手挂在他脖子上,主动迎了上去。 离别多日再相逢,捲动两厢共缠绵。 马车渐渐的停了,霜剑在外面喊着到了,林夕媛踩着脚蹬先下了车,伸手扶了云敬之下来。霜剑到车内取出拐杖递过去,林夕媛接过,陪他慢慢走着,霜剑又回头取了食盒,这才跳车跟在身后。 下了马车,眼见一片繁花似锦,草木茂盛,心情顿时舒展。 「这是哪里?总以为京郊我都已经很熟了,没想到还有这种地方。」林夕媛问。 「往这边来的路比较偏,知道的人少。」路不平,云敬之一手拄拐,一手牵着她,走得极小心,「以前偶尔会到这里散心,景色还不错吧?」 「嗯,空气也很好。」 「前面还有一条小溪,我们过去坐。」 在不知名的野花当中穿梭,走了数百步才看到他口中的小溪,溪水不算深,清澈见底,两人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霜剑把食盒提了过来。 「竟然还给我带了吃的!」林夕媛打开一看都是她平常爱吃的,更加欢喜,「你怎么这么好呀?!」 「要把你哄回家不容易,自然得上心一点。」云敬之点点她的头,她便捂着脑门笑了。 「前几日是去给何人出诊的?」 「说不来,神神秘秘的,应该是江湖上的人。」 「男的?」云敬之皱眉。 林夕媛自顾自地高兴道:「嗯,他那的铸造术很特别,治好他,我的手术刀就有着落了,之前在京里找的工匠打得都不行。」 「你说的那人可是姓叶?」 「咦,你怎么知道?」 这话便是贊同了。云敬之道:「江湖中有个以独门铸剑术和剑法闻名的门派万剑山庄,主家便是姓叶。我知道这个也是因为那把从春日宴得的古剑,正是出自叶家,歷经百年仍光鉴如新,可斩敌于瞬息而不血刃。」 林夕媛的关注点跑偏了:「你杀过人啊?」 「我也是带过兵的人,这是没办法的事。」云敬之看向她,「你会因此觉得害怕吗?」 林夕媛摇摇头,毕竟这是立场问题,打仗不就是你死我活么?她没有圣母到在这种情况下说什么生命是第一位的这种屁话,不过另有一件事却是想问个明白。
第115页 「那你有这等利器,怎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我记得当时你是奉命去镇压暴民的吧,他们说你功夫还挺厉害,不至于被人用锄头给掀翻了吧?」 「当然不是那么简单。那时候名义上是随父镇压暴民,实际上另外有事在身。」云敬之肃容道,「这事干系甚大,我已经着了道,你不要知道比较好。」 林夕媛知道他这是在保护自己,点头也不多问,递了块花生糕给他。 云敬之不怎么喜欢吃这个,但又捨不得拒绝她,只咬了一小块。她见状也明白是怎么回事,拈过来自己啃掉了。 林夕媛吃了点零食,坐了一会就坐不住了,到溪边捡了点小石头:「你会打水漂吗?」 「嗯?那是什么意思?」 「看着哈!」林夕媛兴致勃勃地拿了一块石头,朝着溪面一扔,石头在水面踏出三朵水花才没了下去。 「怎么样?要不要跟我比赛一下?」她说着,挑衅似的又扔了一发,结果很惨的直接砸了个大水花起不来了。 「噗……」不远处的霜剑和半夏疯狂憋笑。 云敬之也是忍俊不禁:「这样你不是输定了已经?」 「这个不算,手滑了!你来你来!」 云敬之拎过一块石头掂了掂,然后只打了两个花。林夕媛笑话了他一番,再次上手,可惜跟他打的一样。 两人玩了一会,云敬之眼神一变,忽然手上劲力瞬发,小石子逆流而上,一路踏了十几下才入水不见。林夕媛愣愣地看着,半晌才反应过来。 「好啊,你刚刚都是逗我的!」 「要是直接这么来,某人肯定要哭鼻子。」 林夕媛丧气地把石子都踢飞:「不好玩不来了。」 云敬之揉揉她的头髮:「扶我起来走一走吧。」 「那好吧。」 这事不能马虎,她瞬间乖觉,扶着他起来,监督他自己用柺走,检查他这些日子有没有好好锻鍊。不难看出来,虽然步子不顺畅,进步却很明显。 两人并行缓步走着,云敬之道:「以后见面就越发不容易了,不能经常写信也没什么,但是再有像这样不知几时能着家的情况,一定要跟我说。这次还好是没有意外,不然你万一有事,都不知该去何处解救你。」 他这么一说,林夕媛也知道自己鲁莽了,一去几日,别说是他,连家里人都不知道她去了何处,当然是会很急的。她一心只想着自己的事,在这上面太疏忽了,而且还因为他没回信就要发脾气,真是不应该。 「我知道错了,对不起。」林夕媛老实道,「我也是没想这么多,以后不会这样了。」 云敬之见她如此,才终于略为松了口气。这丫头别看在人身上动刀用针的时候毫不含煳,其他时间就是个小迷煳,哪有人像她一样,一说去救人,不问地址不问姓名就跟着去了的。也还好是知道罗佑与吴宗义可信,不然他得信的第一天就要满京城寻人了。 「要不是你这样不省心,我本也不应该跑这一趟,虽然很想见你,可让人知道了对你的名声不好,以后我也得尽量收敛一些了。」云敬之嘆气,「不论跟哪个男子,都要保持距离,知道了?」 「我尽量。」林夕媛道,「不是这种需要动刀的手术,我轻易不给男子看诊的,坐堂大夫都已经找好了。」 「哦?你动作还挺快,人可靠吗?」 「是吴院正的儿子,我爹也说他水平还可以。」 「……我以后要防的贼恐怕不少。」 「瞎说什么呢……」 两人边走边聊了近况,林夕媛这些日子以来,难得如此放松,心情大好。云敬之见时间不早,慢慢地就往回走了。 回了城里,云敬之在城西把林夕媛放了下来,没再送到门口,省的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自己回去可以么?」 「嗯嗯!你快回去吧。」 两人挥手作别,云敬之放下车帘,霜剑一拱手,驾着马车走了。 林夕媛看着马车走了,脸上的笑还是藏不住。严格说来,这应该算是两人第一次约会吧?本来还气他不回信,没想到竟是直接来找她了……真是个冤家。 要是没有这么多事,能直接遇到他,和他在一起就好了……林夕媛想到这,不禁一嘆。 「娘子,时候不早,咱们也回去吧?」半夏提醒道。 回到家里,晚上林正堂也针对这事把她数落了一通,好在林夕媛现在已经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认错态度非常诚恳,林正堂也不矫枉过正,说得差不多就收了,转而问起她这次诊治的情况。 「非常兇险,能够成功可以说是无比侥倖,以后轻易还是不敢再这么干了。」林夕媛一说正事也严肃起来,详细地跟林正堂说了整个手术从筹备到完成的过程。 听到中途人被疼醒,林正堂也是吸了一口凉气:「那后面可有再补上药?」 「那种时候没法灌药,只好又封了几个穴,作用也不是太明显,那人硬生生自己扛过来的……如果不是他有点功夫底子,普通人早就不行了。」 这通手术能成功,林夕媛总结了一下,是没有推广示范性的,绝对是个例中的个例。 首先自己用药稚嫩,如果不是罗佑和吴宗义两人,她自己在药上就玩不转。 再一个就是这病吴宗义有过针对性的研究,无论是行针用药还是说手术,都有一定了解。
第116页 然后最重要的就是病人自身,他的体力耐力和毅力,都是常人所不能及的。 最后当然片仔癀也算是立了大功,没有这药,术后感染这一时半会儿的很难妥善处理好。 片仔癀被用掉,林正堂也很遗憾,那一味药的确是无比珍稀,不过当听到手术刀的事解决了,也算是不亏。 「目前来看,你的运气还不错,如果这么保持下去的话,咱这医馆倒是颇有奔头。」 「看爹说的,哪里就光是运气了,我的实力也很好的好吧!」 林正堂笑笑没搭腔,转而问:「你跟世子那边……算是怎么回事?」 听他说起云敬之,林夕媛脸红了红:「您提他干嘛啊,真是的。」 「我看他对你的心思可不一般。」 「这事以后再说,在医馆没有起色之前,我没心思考虑风花雪月的事。」 林正堂嘆了口气:「这倔脾气跟我年轻时候一样,怪不得成了我闺女,算了算了……」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林夕媛每日在家和医馆之间来回跑,一眨眼就到了四月底了。 罗佑这几天住进了林家,来的时候还把她的刀具给捎了回来,林夕媛兴奋地一把把检查过去,果然都没差错。 「你要这么多刀干什么?」罗佑问。 「我打算开个医馆,以后恐怕经常要做手术,当然要多备一些,信你还没收到吗?」 「收了,但你这水平能行吗?」他现在已经看明白了,这丫头让她动个刀还行,方药那些事她虽然也入了门,到底稚嫩。 「所以这不是来找您了嘛,江湖第一圣手。」林夕媛讨好地笑。 「你少惦记,老夫一把年纪了,又好闲云野鹤,谁没事给你守摊子!」 「您误会了,坐堂大夫另找了的,我想让您在开业后留一阵子,主要是一起探讨如何在现有条件下进行开腹治疗的问题。」 「嗯?」罗佑来了兴趣,「具体说说。」 「您也看出来了,我的那一套好多用用就不能用了,如果就这样把这手艺丢了,岂不是很可惜?我是想着,我有开腹动刀的技术,您有各种江湖奇方,另外还有吴公子——就是吴伯伯的儿子,他算是国手国医,集众人之长,研究出一套不用古怪器械也能开腹治病的手艺,这不是很好吗?」 「虽然咱们这次给叶庄主的是做成功了,但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同样的手术放在别人身上就无法成功,我的目标是,让这样的技术像那些成药一样规范成熟,具有普遍适用性,这样能多救很多人。」 罗佑闻言很是诧异:「没想到你一个女娃娃心还挺大啊!」 「这不是觉得手艺断了很可惜吗?」林夕媛道,「再说了,咱们也算认识一场,你不去给我镇场子啊?」 「你还用我镇场子?」 「要的要的,我不是和离了嘛,很可怜的。」 罗佑无语,你这样子像是可怜的样子吗?不过她说的事其实是可以考虑的。 林夕媛见他陷入思索,又趁机下了一记勐药:「这吴家公子啊,先天目盲不能视,我可以治哦!」 「怎么治?难不成把别人的眼珠子挖出来给他塞上?!」罗佑果然在意,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跟我爹想得一样血腥……」林夕媛无奈,「不是直接挖,人的眼球表面有一层极薄的膜,是把膜钻下来换掉。具体的咱们到时候商量着办,如何?」 「成成成!那你等开业的日子定下来之后,提前到镖局给老夫发信!」 「好嘞!」 面对这种医痴,果然还是新鲜医案最管用,搞定! 第六十六章 商量好这事,罗佑本来马上就想走的,没想到傍晚的时候吴家父子来了,说是已经通好了关系,让林夕媛今天帮着去选一选□□的供体人选。 这下子罗佑来了兴趣,上前亲自给吴沉舟检查了一番,最后狐疑道:「这你真能治?他是一点视物能力都没有的,而且还伴有其他眼疾。」 「所以不是简单的治,要直接换掉。」林夕媛道,「以后有条件的话许多移植手术都可以做,四肢、内脏皆可互易,除了这些,整容、变性也能做到。」 「这,这……这性别也能变?!」吴宗义着实惊到了。 「嗯,不过没多少人有勇气做,我也不太会,只是说这种医术是存在的。」 「如此一来,在下便更期待和林娘子共事了。」吴沉舟说道。 林夕媛笑:「以后还要吴公子多照应。吴伯伯,那咱们几时去?」 「一个时辰后再出发,不过只有你我二人能进去。」 「嗯,那几位先坐,我去换一身衣服。」 林夕媛回房换了一身男装,把头髮也束起。重新露面见他们有些诧异,解释道:「到时直接入男监,这样方便一些。」 吴沉舟于是问:「这供体是否受性别限制?」 「跟性别没有关系。」林夕媛解释道,「是这样的,□□上没有血管,一般来说不会发生排斥现象,也就是说基本谁的换上都能用,但既然要换,肯定要换一对好的,那么要求就比较多了。」 「年龄应在六到六十岁之间,□□健康无疾病,并且身上不能有传染病、妇科病,甚至有遗传病的也要排除。为了节约时间,这次直接去男监。移植的时候必须用新鲜的角膜,所以以防万一,最好所选的囚犯处死期在半年以后,这样我好有时间进行准备。」
第117页 吴宗义点头表示明白:「如此就要娘子费心周全了。」 几人围绕着这□□移植手术又聊了好一会儿,时间差不多了,林夕媛便和吴家父子上了马车,罗佑左右也进不了牢房内,直接回客房睡了。 马车漏夜行至牢房外,吴宗义和林夕媛下了车,吴沉舟则让车夫驱车到稍远的地方等着。 看到吴宗义,门口看牢的其中一个十分热情地跟他打着招唿:「吴院正您来了,快请吧!」 「嗯。」吴宗义也不多说,两人一起随着入了内,他才幽幽说了俩字,「男囚。」 「好,您二位这边请。」那人机灵地应了,给他们指了路。 牢房里潮湿阴森,饶是已经开始入夏,林夕媛还是觉出了一丝阴冷。囚笼里衣衫褴褛的囚犯有的已经睡了,没睡的则是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们,生怕自己要被提出去。 对于他们来说,笼内的生活反倒是好的,而当被押出去的时候,不是受死也是受刑,极少有人能给放了。 林夕媛一路走一路留心,吴宗义则跟看守说了年龄和处斩时间的要求,看守于是带着他们转向深处的一排,示意他们在里面挑选。 林夕媛戴上手套,挨个检测过去,一开始有人还不配合,在被看守一通鞭笞之后也无力再抵抗,后面的见只是把脉也没有别的什么,于是也就乖了。 一路测了十多个,用了接近一个半时辰,才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林夕媛点点头,吴宗义伸手一指,看守耳语告知了他具体处斩时间,这人就算是定下来了。 第二天,原本说是要走的罗佑突然对林夕媛道:「你现在的水平,还当不起坐堂大夫。」 林夕媛说起这个也有点心虚:「原本是想着跟吴公子分诊男女病人,实在不行,我就给他打下手吧。」 罗佑老神在在地说:「我看你们这医馆要筹划的还不少,要不要老夫帮上一把?」 他说得不错,医馆现在虽说一些硬体是弄好了,可这要制的药以及药材都还没着落。 林夕媛道:「年初的时候二哥跑了趟药材行,那时候他不太懂,也没敢下手,本就说是要再跑一趟,如果有您相助自然更好。」 林夕媛当然是求之不得,然而罗佑却说他没打算跟医馆生意牵扯太多,主要是教她。 「你虽然入门了,但大多时间还是靠看书自学,这样哪行?老夫给你指导些时日,你想独挡一面也就够了。」 这话完全说进了她的心坎里,当即道:「请师父不吝赐教!」 「嗯……」罗佑掀动眼皮,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让你爹昨天又在我面前拽闺女,现在看他还嘚瑟,哈哈!」 昨天林夕媛跟吴宗义去监牢找供体,林正堂就跟罗佑一阵感嘆自己这闺女的医术多么多么独到,听得他眼皮直抽,偏偏不能奈他何。现在闺女成了自己徒弟,看他还得意个啥! 原来还有这一茬,林夕媛忍笑:「其实我是先拜的师,后认的爹,所以我爹也是我师父来着。」 罗佑顿时瞪起了眼睛,最后胡乱摆手:「算了算了!你赶紧收拾东西吧!后日我来接你。」 「这么突然是去哪里?」林夕媛呆了一呆。 「你家那俩外行要跑药市,你不跟着涨涨见识?」罗佑道,「老夫也不高兴一直待在一个地方憋着,一路带你游学,权当出去玩了。」 林夕媛一听是这样,便点头应了,回屋一面让半夏玉竹给自己收拾行囊,一面给云敬之写信说明缘由。 上回被他说过,她已经知道严重了,这一去怕是又要不少时间,自然是得写信告诉他,免得他又着急。 云敬之得了信,这回着急是没了,改郁闷了,这丫头竟然真的要插翅飞远了还。只是她这理由充分,他也不好阻拦,可就这样放任她行踪不定…… 云敬之在地图上找到她说的药市,长指在图上轻扣几下,倏而一笑,不再纠结。 晚上林正堂自然也听林夕媛说了这事。其实他知道是好事,甚至说丫头想要这医馆能成,自己能更进一步,这一趟不去还不行,毕竟自己天天供职,对她点化太少。 只是想起罗佑那老头竟然用这样的条件把闺女拐去给他当了徒弟,他还是有点郁闷。 林夕媛看着林正堂不怎么高兴的样子,想了想道:「爹要是不乐意,不行就……算了。」只是这样有点太可惜了。 林正堂摇头:「去外面见见世面也好……罗佑那人虽然邪门,对你还成,拜师就拜了吧,好好跟人学。」 林夕媛松了一口气:「爹,我会好好学的。我这样也是惦记着咱们和太医院的约定,想尽快提高自己。」 「这我知道。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你不比罗佑有点功夫傍身,在外面多看多想少说话,不要轻易和他分散了,不要惹事。」 「爹放心,我有能力自保。」 林正堂颇不贊同:「你那防狼药水对付一般痞子还行,对付江湖之人哪够看的?赶紧收了这心,老实一点。不然你总觉得自己有能耐,反倒肆无忌惮,容易闯祸。」 林夕媛听他这样说,点点头没再多说,不过心里却是并不怎么担心,她敢这样说,自然是有秘密武器在的。 到了约定好出发的日子,罗佑骑着马晃悠着来了,身边还牵了一匹小矮马。他一到林家,看见林夕媛的巨大包裹就皱起眉:「你怎么不把家给搬上?」
第118页 林夕媛拍了拍自己的背包:「银子、干粮、水壶、帐篷、罗盘、雨衣、一件工具、两身换洗衣服,都是最必要的东西,多的一件没有……哦,还有药箱。」 她这里面除了衣裳和药箱,其他都是用积分兑换的。因为她原本是驻军部队的军医,除了医疗用品,还有一个军需用品的兑换通道,之前给君家小少爷还有叶玄做过手术,剩了点积分正好能换点东西用。 以前这些东西她都看不上,因为部队里面会发,现在倒是派上大用处了。 除了这些日用品,军需通道还能换一些武器。不过,平时只能换到一些淘汰了的冷兵器,最新式的冷兵器还有枪枝弹药,唯有在特殊情况才会开启。 到了最坏的情况,她还有这些可以防身,所以她说能自保并不是说说而已。 罗佑听她这么说,想了想也就没要求太多,一个女娃娃要出远门,这种东西背点就背点吧,自己这糟老头子习惯了风餐露宿,提着药箱跟最基本的吃穿用度就成了。 要出行的除了他俩,还有林家两个少爷,罗佑已经将行程说过,几人先一起去离京城最近、也是离国的第二大药市逛一圈,然后再分道扬镳。 林从焕和林从深自然是继续去最大的药市,他们两个则是走哪是哪。 一家子这就要出门了,林夕媛叮嘱半夏和玉竹一定替自己照顾好自己嫂嫂,尤其是现在怀着身孕的王氏。胡氏和王氏看见妹妹身为女子还要这样奔波,都是不舍至极。 林夕媛朝她们笑:「没事的嫂嫂,江湖之大,别有一番风情,我早就想见识见识了。」 为了出行方便,林夕媛自然又换上了男装。罗佑帮她牵着马,她做了几个深唿吸,以一种极其不雅观的姿势爬上去,向着林府众人挥手:「别太想我哈,本大爷去去就回!」 胡氏和王氏顿时被她给逗乐了,林正堂那点不舍也没了,没好气得说:「你是谁的大爷?快滚!」 林夕媛大笑三声,一旁早就等得不耐烦的罗佑一巴掌拍在马屁股:「废话那么多,走了!」 林从焕和林从深也翻身上马,四人一道离开林府,不紧不慢地往城外去了。 到了外城的时候,曾经被她缝过咬伤的老李头一眼认出来了:「嘿!这不是小林大夫嘛!」 「哎哟!还真是!」众人纷纷围了过来。 「小林大夫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来串街,挪地儿了?」 「看这样子是发达了啊!」 林夕媛看见曾经熟悉的人,也很是高兴,乐呵呵朝他们说:「哪有哪有,就是换了个地方行医,你们看我这铃还在呢!」 她从药箱里面掏出串铃,给他们亮了亮。 熟悉的铃声响起,周围的人也是一阵笑。这时有个老爷子道:「哎哎,正好你路过,我这前两天胳膊上划了好长一道,你看看能不能给缝一下?」 林夕媛犹豫着看了一眼罗佑,见他点头,这才笑嘻嘻地应了,小心地跳下来,给他检查了伤口,开始用从叶玄那新得的针给他缝合。 「小林大夫这独门绝技还真是厉害啊!」众人看着,啧啧称赞。 林夕媛笑:「以后就不是独门绝技了,我会把这手艺传出去,这样各位乡亲就不用再耽搁治了。」 「哎呀,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耳旁贊声不绝,林夕媛也不以为意,只是和他们熟稔地大着嗓门攀谈。她这才在侯府养回来点,开始筹备医馆之后眼见着又瘦了回去,看着倒跟从前没太大区别。 这一幕被途经的人看在眼中,无尘在马上匆匆一瞥,便惊奇起来:「王爷,那不是您之前要找的铃医么?」 慕容拓闻言勐然勒马去看,果然是她! 她竟然真的重操旧业……慕容拓只感觉整个思绪都崩断了。平日里总是格外威严的脸上,有了几分扭曲。 为何非要这样,她不是对敬之有情么,待在他身边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把自己逼到这一步? 林夕媛在完全不知被人紧盯的情况下缝完了伤口,用的是可吸收的羊肠线:「这线过几天自己就没了,我这有事要走,你就不用等我回来拆了。」 她说着递过去一瓶药水让他每日涂,最后伸手:「十五个铜板。」 「好嘞!」那人喜滋滋地看着自己的手臂,取了钱给她。 林夕媛收拾了东西,慢悠悠地爬上马背,朝罗佑一点头,罗佑一挥手,几人便朝城外走了。 「有缘再见啊!」她朝众人拱手告辞,然后这才发现了街旁僵坐马上的慕容拓。 林夕媛也不理他,只是朝罗佑笑:「师父,咱们走吧。」 第六十七章 她喊罗佑师父?罗佑是江湖中人,难道她就这样要离京去闯荡江湖了吗? 她怎么能! 慕容拓只觉得心惊无比,拍马快速追了上去,拦在前面。林夕媛骤然被他拦下,一脸警惕:「裕王殿下这是何意?」 林从焕和林从深一听这就是裕王,皆是神情紧绷地行礼,要不是裕王做得那样绝情,他们这妹妹哪至于说为难成这样。 慕容拓听到旁边两人的身份,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差了,是以已经到了嘴边的「跟我回去」变成了「你要去哪」。 林夕媛皱眉:「这似乎和您无关。」 和他无关……慕容拓感觉喉咙有些干涩,她将铜镜送回,已经是明确表达了这个意思了,如今听她亲口说出,却叫他仍是难以接受。
第119页 慕容拓很想说她本来应该是属于他的,这不能叫做无关,但他已经没有这种立场再说,是以只能说:「自己保重。」 他丢下这句话便扬鞭策马而去,看起来倒像是在逃。 林从焕和林从深有些纠结:「裕王这是……」 「咱们走。」林夕媛自己也莫名其妙,不过她早知道这人别扭得很,「不用管他,他这人就是有些不知所谓。」 慕容拓心中甚是狼狈,林夕媛却是没起什么波澜。要说一开始还特别烦他的话,现在开始真的做这些事,却也不只是要为和他相抗了。 她本身也算是个医痴呢。 这一点与她接触过的人就更是有体会,蔺天铎便是其中之一。 这会他正瞪着眼睛问眼前的亲信:「什么叫见不着?」 他这边好不容易做通了自己儿媳还有孙子的思想工作,现在就等着说见见人,差不多了就能谈亲事了,派去林府的人竟然回话说见不着?见不着是几个意思! 回话的人忙道:「回国公爷,林太医听说是国公爷相请,很是客气,但是他说林娘子现在并不在府中,一时半会儿的也回不来,等她回来之后一定叫林娘子给少爷诊治。」 蔺子恪奇怪道:「她这如今不在自己府上,是去了何处?」 「回少爷,林太医说林娘子是去游歷学医去了,约摸着得几个月才能转回,具体多久他自己也说不好。」 竟然是这样? 祖孙两人都有点愣,蔺天铎挥手叫人下去了,无语地对自己孙子说:「叫你推,现在人跑了吧?你这病还治不治了!」 蔺子恪道:「她也不一定就能治。」 「就算不能根治,这也总比你没人照顾强吧?何况那女娃娃是挺有意思的。」 「我看您老是捨不得那一口酒吧?」 「老夫没那么肤浅!」 蔺天铎绝不承认这也是原因之一,蔺子恪对于自己这祖父也很是无奈:「这事我看还是算了吧。」 「干嘛算了?反正人还要回来,等回来再去请!」 林夕媛完全不知道自己回京以后的行程已经有人提前惦记了,这会她不过才刚晃悠出城而已。 出了城门,林夕媛深吸一口气:「感觉瞬间就不一样了呢。」 「那是,还是这江湖自在。」罗佑说着看向她,「头一回出门,能分清方向吗?」 林夕媛道:「咱们这才从南门出,一路直行,我还不至于这么傻吧?而且我带了罗盘的!」 林夕媛从怀里掏出了指北针,看了看里程:「这才走了八里多啊。」 罗佑白了她一眼:「要不是你在外城耽搁那一会儿,早有十来里了。赶紧吧。」 四人顺着官道往南又走了二里地,这就到了岔路口。路口停了一辆马车,看起来是在等人。 「林娘子!罗大夫!」墨书眼尖地认出来了他们,跳下车跟他们打招唿,霜剑则在车上摆手。 林夕媛看看他俩,再看看马车,心中惊喜无比。林从焕认出底下这人是常给世子送信的,转头跟林从深低声说了,林从深于是也诧异起来,怎的这世子是还打算来送行的意思? 这俩人算是怎么回事啊……林家俩少爷搞不懂了。 林夕媛却是顾不得那么多了,在三人惊讶的眼神里下了马,喜滋滋地爬上车,墨书随后跳上去赶车,说是世子给几人送行。 罗佑江湖中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牵着林夕媛的小马就头前走了。林家两位跟在后面,心里那个纠结就别提了。这都已经和离了,妹妹这不大合适啊…… 林夕媛这会才不管什么合适不合适,跳上车就笑呵呵地往云敬之身上扑:「你特地来送我的呀?腿怎么样,疼吗?」 云敬之顺势拥住她:「好多了。你仔细点别又磕着了。你这丫头还真是胆大,林太医也是能捨得。」 「我这想要成事,这一趟是少不了,何况有江湖第一名医在,出不了岔子,我现在可是罗佑的徒弟了。」 「哦?这下我还更放心一些。」云敬之看着她,「怎么好像又瘦了?你这男装一穿,哪还有女子样?」 「这不正好吗?传出去说安南侯世子有断袖之癖,倒省得别人惦记。」 林夕媛调侃着他,还没等他开口,忽然又皱眉:「这样也不行,那我岂不是要跟男人抢男人?这比跟女人抢还要可怕啊!」 云敬之着实不知该做什么反应,便低头去吻她,堵住她胡说八道的小嘴。 许久未见,加上马上又要离别,这个吻自然格外绵长,两人分开,林夕媛手贴着他的脖子,低声道:「你好烫。」 云敬之攥住她来回轻挪探着体温的手:「不许乱摸。」他知道她不会是那么听话,所以很快又补了一句,「不然我要还回去的。」 刚想挣扎的林夕媛立刻老实,乖乖被他搂着。 云敬之略感满意,平復了一下唿吸:「注意安全,不要招惹是非。」 林夕媛一听就噗嗤笑了出来:「你怎么跟我爹一个说辞!」 他于是也笑了:「你自己小心便是。」 云敬之知道她是和两个哥哥一道出门,便也没有送太远,左右其他人都跟她交待了不少,他也就没再多说,只问清了他们的行程,让她得空就给自己发信,约送了五里路就放她离去了。
第120页 林夕媛没想到临走前还能见他一面,更加高兴,骑上小马哼着小曲儿,便跟着罗佑他们去了。 身后的马车已经看不见了,林从焕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你和世子不都和离了么?他怎么还……」 「和离了就不能再有交集嘛?再说也没旁人,平时我不会这样的,大哥放心好了。」林夕媛道。 她这样说,林从焕也就不好再多说了,转而请教罗佑:「罗大夫,咱们今天晚上如何打算?」 「再往南走五十里地,有一家小客栈的菜烧得不错,咱们今天就在那住下。」 罗佑对京城附近的这些歇脚的地方都很熟,所以直接给出了目标。 被他们甩在身后的马车上,霜剑从车座下翻出一个大包袱,将马车里面铺的软软的,墨书在一旁摆了小几,放上些茶水点心。 云敬之慢慢地半躺下,一手垫起支着头:「去昌平。」 「是。」霜剑和墨书应了,躬身出去驾着马车缓缓驶动。 相较之下,林夕媛这就没那么自在了,这小矮马乖是挺乖,就是一颠一颠的,颠得屁股疼。这两天在家集训了一下,虽说不怎么怕了,却还是不适应。 「师父,咱们怎么不雇个马车呢?」林夕媛问。 「怎么,这就嫌累了?」 「没有,就是问问原因。」 「在马车上会错过很多东西,而且行路也不如骑马方便。」罗佑道。 原来如此,林夕媛点头表示明白。 长路漫漫,教学从这时候就开始了。罗佑拍了拍身下的白马:「这马身上,有哪些东西可以入药?」 林夕媛边想边说:「马肉沥血为干,可治寒热瘘弊,马尿可杀虫治腹中结块,马粪可治金疮止血,马血有毒,不可食用。」 罗佑道:「你说的这些基本都对,但马还有一样用处很少有人得知,书中记载也甚少。马肾当中生墨,效果与牛黄、狗宝类似,亦可药用。」 林夕媛闻言连忙掏出纸笔记下,还好她机灵,提前拿了碳条和纸,虽然黑乎乎的不怎么好看,等得空了重新誊抄便是。 罗佑看她这样暗自点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徒弟上心,当师父的教起来才会有动力。 一路走来,林夕媛的纸上已经记了七八条,正好这时候路过个湖,又到了饭点了,罗佑便说在湖边休息。 他探头看了一下,右手探袖,拈了数根长针出来,针后还带着线,他手一勐甩,长针便破风入水,他再一扯,另一端竟是已经插到了两条大鱼。 「真是神了!」林夕媛看得赞嘆不已,「这一手能教我吗?」 罗佑扯着线把鱼拉出水:「这得从小练,你现在学已经太迟了。」 「好吧。」林夕媛也不争,「师父叉了鱼,那徒儿就负责料理吧。」 林夕媛转身去翻自己的背包,在其他三人诧异的眼神里,摸出了一把……铲子。 「这东西?」罗佑看着她手里造型奇特的铲子,这能杀鱼? 然而很快林夕媛告诉了他答案是肯定的。不但能杀鱼,还好用得很。 林夕媛这回出门,带的最重要的一件神器就是工兵铲。她手中的工兵铲虽然已经是淘汰的旧型号,但也是非常实用的经典款,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林夕媛先拿铲子一侧的刀把鱼给清理了,然后拿另一面的锯子锯了点柴,柴火堆堆完了,又卸开手柄用打火条生上火,最后用铲子当锅架在火上,烤鱼。 「嘿,有点意思!」罗佑围着火转了一圈。 林从焕和林从深也是一阵稀奇:「这铲子好特别。」 「在野外的时候很实用,带着它,走遍天下都不怕。」林夕媛得意道,「我就弄了这一把,你们就跟着沾光好了。」 她时不时的会弄出一些新鲜玩意,有的是自己做的,有的是让工匠打的,这三人也都习惯了,并未多想,吃过之后便又重新上路了。 路上经过一个农家院,农舍后面的樱桃林里已经结上了红樱桃,林夕媛看着眼馋,就想着说买一些。 「有人在吗?」林夕媛高声问着,「这樱桃……」 她刚想问樱桃卖不卖的,从院里冲出来一个小姑娘,一手叉腰喊着:」「休想偷我家樱桃!阿黄,咬他!」 「汪!」一只大黄狗应声叫着,向他们扑了过来。 罗佑又要探袖取针,屋里面快步走出一个妇人:「阿黄,回来!」 两个主人发出了不同的指令,大黄狗不知该如何,干脆在几步之内来回挪动,像是巡逻。 妇人教训道:「小宝,哪有你这样见人就放狗的!咬伤了人怎么办?」 「是爹说要我看好咱家樱桃树的来着,免得被人偷光了去。」 「那也得看清楚了再说啊,如果是小偷,人家会先喊人吗?」 「哦,好像也是……」 小姑娘低头不吭声了,那妇人才向他们赔笑:「小孩子不懂事,没惊扰各位吧?」 这妇人倒是挺会教人的,林夕媛笑:「不碍事。大嫂,这樱桃卖吗?我们想买点路上吃。」 「卖的卖的,一斤只要五个铜钱,不贵。」 「那称个六斤吧。」 这种樱桃是浆果小樱桃,好吃,不耐吃,而且也放不久,是以也不能一下子买太多。 妇人应着就拿了杆子去摘新鲜的,一旁的小姑娘还不好意思地垂着脑袋。
第121页 林夕媛觉得这小孩挺可爱,便跟她搭话:「你叫小宝是不是?」 「嗯……」小宝低声应了,然后忽然抬头看她,疑惑道,「你到底是哥哥还是姐姐啊?」 她这哄着小孩说话,自然是轻声细语的,是以一下子就听出女声来。 林夕媛笑:「你说呢?」 「不知道,也有可能是公公……」 林夕媛顿时为之一窒,身后三人皆是大笑起来。 小宝也笑了,林夕媛这时才注意到她脸上长着一些青紫的瘢痕,林夕媛下意识的伸手去看,小宝却是往后退着躲开了。 「别看,丑……」小宝又低下头。 「不丑。」林夕媛柔声道,「姐姐是大夫,帮小宝看看好不好?看过了就不长了。」 「是吗?」 「嗯,来,抬头给姐姐瞧一下。」林夕媛哄着,又叫罗佑,「师父,似乎是紫癜。」 「哦?老夫来瞅瞅。」罗佑应着,也下了马。 紫癜是一种毛细血管中毒症,一般表现为紫癜、瘀斑和出血。造成紫癜的原因有许多中,也分很多病型,病程比较长,不好好治的话还容易復发。 以前这种小病罗佑是不放在眼里的,但现在既然要教徒,自然要事无巨细的提点。 罗佑下马,和林夕媛一起望闻问切过,先发声拷问:「你觉得如何?」 「这紫癜看起来发得时间不长,她又说每年这时候都会发,有可能是季节性的不应症。」林夕媛思索着,「风邪外袭,与气血相搏,热伤脉络,使血不循经,谥于脉外,渗于肌肤而成。热毒发斑者,宜用凉血解毒,当用犀角地黄汤加减。」 罗佑没有接话,而是再问小宝:「你这一般长几个月会好?」 「两个多月,樱桃落完的时候就不长了。」 罗佑看向林夕媛,林夕媛想了一下,明白了:「不是季节不应,是食物不应,她对樱桃过敏!」 罗佑点头:「刚刚你虽只差了一步,却是结论谬之甚远。你所说的是风热伤络,而她实际上是阴虚火炎,当用大补阴丸加减。」 林夕媛挠头:「那这两者区别在何处?」换个人的话樱桃就没有可参照性了啊。 「前者苔薄黄,脉力沖,后者舌光红,脉细数,就这两样细微的差别。」 林夕媛恍然,在心中反覆记了几遍,感慨道:「徒儿受教了。」 两人说完,妇人也将樱桃摘好了,过来一看两人像是在给小宝看病,执意的要直接把樱桃送给他们。 林夕媛想了想,递了二十个铜板:「剩下的两斤抵诊费,以后她这可得注意尽量别吃樱桃了。」 小宝连连点头,妇人则是让他们等一等,帮着把樱桃都摘洗了才给他们带着走了。 几个人骑在马上吃着樱桃,一路吐子一路走,反正这东西也没什么污染,万一再长几颗樱桃树还算功德一件。 林夕媛仰头抓了一把塞嘴里,一併嚼完了才喷吐,林从焕看到哭笑不得:「妹妹,你这也太不像样了。」 「我现在是弟弟!何况出来了还不行人自在点吗?我在侯府呆了半年天天装样子累死了!」 林夕媛嚷嚷着给自己讨公平,实际上心里却没有这样想。在他面前,自己真的很少需要装样子,当然,让她这样没形象她也是不肯的,他看见了肯定笑话。 想起云敬之,林夕媛心中一阵甜蜜。他这样支持自己,自己总是顾自己的事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干脆每到一处,都给他带点纪念品好了。 这个想法一出,林夕媛暗自点头,他收到的话应该能弥补一些不能时时相伴的遗憾,应该会很高兴的。 心动不如马上行动,于是林夕媛当即留了第一件纪念品——樱桃核。 她想得很是理直气壮,本来就是在吃樱桃的时候想起来的,这樱桃又放不住,只能留个子了,说起来也是她亲手,阿不,亲口留下的杰作来着。 林夕媛吃完樱桃,选了两颗长得比较好看的核拿帕子仔细擦了擦,然后拿在手里转来转去——盘。 盘出油来应该更好看一点儿,她如是想着,走着盘着,还非常小心地不敢让它俩掉出去。 等傍晚到了客栈的时候,林夕媛手里的两颗樱桃核已经盘得初见油亮,她拿手绢包好,放进行囊,这才和其他人一起吃饭了。 晚上要了三间房,两个哥哥一间,她和罗佑各一间。林夕媛原以为说自己累了一天应该很快能睡着了,没想到在郊外寂静的夜里,脑子里面挥之不去的全是某人的笑脸。 回想从初识到如今,他们两人这缘分,还真是有些来之不易。 林夕媛想着想着又怕就这样失眠了明天没精神,干脆在脑子里面将白天接触到的东西重新过了一遍,等差不多熟悉了,也就这样睡着了。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赶路,林夕媛整个身体都是酸疼的,不过她这一天下来,明显感觉到随时有人教导的好处,是以克服了想赖床的心,大哥一叫就直接爬起来了。 几人继续上路,转而向东南方向走。林夕媛还不敢让马跑太快,这一天到了傍晚走到了荒郊野地,看起来是得露营了。 几个大男人都是无所谓,林从深有点担心妹子:「不行回头跟前面那家人说说,让妹妹借宿一晚吧。」 林夕媛道:「不用不用,我准备了帐子。」
第122页 她说着,打开自己的大包裹,拿出了行军帐篷,然后林从深就看着她跟变戏法一样的那么一撑,原本只是一个摺叠的圆型物就成了顶帐子。 「不用太羡慕啊!你们就在外面将就着好了。」 林夕媛找了块平地把帐篷支好,罗佑探身参观了一下,里面似乎连铺盖之物都有,竟然这么轻便…… 「有这种东西就不知道多拿一个孝敬你师父嘛?啊!」罗佑吹鬍子瞪眼。 林夕媛道:「我记得师父当时还嫌我带的东西太多了来着。」 罗佑无语,林从焕和林从深则是放心下来,这回不用怕她不好睡了,至于他们,随便寻个地方凑合一下也没事。 住宿问题解决了,剩下就是吃了。罗佑当然不会亏待自己,用功夫打了一只兔子一只野鸡。 林夕媛生了两堆火,一堆用工兵铲架在上面,两个哥哥拿路上摘的荷叶子弄了个简单的锅,在上面烧水。另一堆则是下面挖坑埋鸡,上面串串烤兔。 趁着火光,林夕媛给他们展示了一番解兔神技,两个哥哥都是头一回见,好奇之中也有点惊悚,这刀法,可也是要用在人身上的啊…… 罗佑仔细看着,突然道:「你剖过人尸。」 他不是在问,而是语气肯定地在说这一点。 林夕媛低低地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以前解剖课还上得少么?标本和真正的尸体都剖过的。 她这样轻飘飘地承认了,林从焕和林从深都是头皮发麻,罗佑一脸严肃:「对外都说没剖过。」 在任何时代私下剖尸都是犯法的,林夕媛当然不会去惹这个麻烦:「师父放心,我知道。」 罗佑应了,下一刻立马换了兴奋的神情:「你怎么剖的?整个肢解吗?里面内脏也这样挖出来吗?」 眼见两个哥哥表情越发扭曲,林夕媛喝道:「这还吃不吃饭了?以后再说!」说完又感嘆,「要是能取得合法解尸的机会就好了……」 她这话叫林从焕着实惊悚:「怎的你还……没够吗?」他实在说不出解尸两字。 林夕媛摇头嘆气:「这门手艺想教会别人,不用人体是不行的。」 「那你忙活半天这岂不是白搭?」罗佑听了无语。 林夕媛道:「现在说这还早,以后再想想办法吧,需要解决的问题又何止这一个。」 罗佑点头,几个人吃了东西,围着火聊了一会,各自睡了。 第六十八章 林夕媛钻进帐篷的睡袋里,舒舒服服睡了一夜,第二天就又被老早揪了起来。 如此行了六日,一行人到了陌阳城,风餐露宿几天,这两日定下在此休整,顺便也体验一下当地风土人情。 一行人先找了个差不多的客栈把马匹和行李安置了,这便上街市去逛。陌阳虽不比京城大,却也还算繁华,街上很是热闹。 陌阳有不少特色小吃,他们干脆也不回客栈点菜了,就在街上看见新奇的就买点尝尝。 林夕媛逛了好一会儿,最后买了个当地特产的土陶娃娃,让老闆用盒子装好了,又塞了点草纸糰子当填充物,免得碎掉。 林夕媛见这个老大爷有点咳嗽,就说帮他看看诊,权当是抵这包装的钱了。 「老毛病了,治不好喽。」老大爷听了却是摇头嘆气。 林夕媛怪道:「总不会是痨症?似乎不大像。」 那人说不是,想了想还是伸手给她看了,林夕媛一摸脉,只觉肺脉阻弊不通,脉沉细,再看患者舌面淡白,舌苔厚腻,咳带痰气,已经心中有数。 想了想,用晶片快速对肺部进行诊断,同时问道:「老大爷以前是不是在窑厂干活?」 「家里就有一个小窑,干了好几十年了,年纪大了闲不住,这才改来看场子。」 他的话和晶片的结果叫她很快证明了自己的结论,是由职业原因造成的尘肺病。这积了几十年的尘肺,还的确是不好治。 「师父!」林夕媛扯着嗓子叫旁边摊子上的罗佑,侧头问他道,「这长期积尘导致的肺脉阻滞,用鸡内金、山楂、石苇、茜草根、丹参、夏枯草可成吗?」 罗佑上前把了老人的脉:「你说的是平日调理,用以清肺排石,倒也是对的。但是像这种病,还要防着急症突发。」他看向老人,「你偶尔病情发作严重,是否胸痛剧咳、气闷血窒,面黄盗汗?」 那人惊道:「神医说得极对!好几次差点命都要没了!」 罗佑道:「大夫是不是叫你用桑菊饮同银翘散合用?」 「正是正是!」 「所以你这老小儿能活到现在实数命大。」罗佑道,「这急症发时也分风热和风寒,若是风热用此方倒无妨,风寒时却要换用羌活、荆芥、苏叶、桔梗熬药成服。」 「原来如此,多谢神医!」 「平时不愿吃药,就多吃猪血木耳,到了发病时必须让人诊了是哪一种起因再吃药。」罗佑松了手,不理会老人的道谢,看向徒弟,「你记着了没?」 林夕媛点头表示记下了,提着自己的盒子和老闆道了别。 离了这摊子,罗佑又仔细和林夕媛说了风热症和风寒症的问题,这两个病症差别很细微,极容易断错,甚至不少大夫根本就不加区分。 这一点身为现代人的林夕媛倒是极容易接受,就拿感冒来说,热感冒和寒感冒也是两种治法,是以仔细听了脉象上的差别记住。
第123页 几人逛的差不多了回到客栈,却见门口被衙役把着,里面不少人聚在一起,三三两两地说话,他们刚要进,就被衙役拦住,里面老闆赔着笑脸出来:「差爷,这是咱们店里的客人,早先已经订过房了的。」 林从焕见状拿了房牌给他们看,衙役嗯了一声放人进了,但是并没有让他们上楼,而是分开盘问了几人何时出门、去了哪里,再和老闆对照确认无误,才让他们先在厅里坐等。 「这是怎么了?」林从深过去问老闆。 老闆嘆气:「也是活该我倒霉,好好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个人吊死在房里了。我这赶紧去报了官,结果仵作一看,是先被人勒死才又吊上去的,好端端的竟然出命案来了。」 林夕媛闻言不由得惊奇:「诶,这种还真能看得出来啊?」 罗佑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两种死像明显不一样。」 「噢噢,请师父赐教!」 罗佑坐下倒了杯茶,老神在在地说:「你想啊,你勒死人的话,是不是得使劲?」 他这话一出,其他人都看了过来,林夕媛连忙道:「这可别拿我打比方!兇手要勒死人,自然是要使劲儿的。」 罗佑顺着她的话讲:「这就是差别。勒死的话,即使是用软绳,勒痕褪得较快,内里骨骼血肉也都会有一定创伤,而且是一条明确的痕迹,延展向后,目的性很强。」 他比划了一下手势,林夕媛在脑子里想了一下,的确是这样。 「但是上吊之人,他是脖子挂在上面,只有半圈,斜着向上。并且死的时候大多是因为肌肉支撑不住,最终窒息而亡,因为窒息身体会抽搐,这勒痕也比较杂乱。」 「那这痕迹不明显的时候,该怎么去分辨呢?」 「可看耳后是否有擦伤,如有的话,基本是悬樑无误。」 他这一说,不光是林夕媛,周围听着都人也是恍然大悟,议论纷纷。 「原来是这样。」 「那兇手还当能瞒过人,也是太过自信了。」 林夕媛贊道:「没想到师父还对这个也有研究啊!厉害厉害!」 罗佑不以为意:「这有什么,行走江湖,死人见得不比活人少。」 林夕媛被他平静话语下的兇险激出了一层鸡皮,然而罗佑很快道:「不过以老夫的身份,没什么人会惹。」 这倒是真的。林夕媛略安慰了些,毕竟江湖刀光剑影的,这大夫是惹不起也不能惹的,更别说第一圣手了。 众客人在厅里又议论了一会儿,楼上渐渐的有动静,是衙役抬着尸体下来了,尸体上面已经盖了白布,林夕媛伸长了脖子也没法看看伤口是不是确如罗佑所说,不由得有些遗憾。 众人在陌阳休息了两天,然后便开始加速往药市赶了。这迴路上没再随着林夕媛慢悠悠地晃,而是扬鞭策马,加速前行。 林夕媛经过几天熟悉,如今略大胆了一些,林从焕他们也不是说全速前进,渐渐的也适应节奏了。 这样一来,路上就快了许多,罗佑又指了条小路:「从这里去昌平能近不少。」 昌平就是林从焕和林从深购药的第一站,罗佑这回主要是教徒,是以见徒弟适应得差不多了,就要尽快赶路,先把药材上的事帮着林家两个才刚接触的傻小子掌掌眼,然后再专门带她学其他的东西。 昌平境内耕地不多,但依山而成的药田却是不少,一来二去的又形成了药市,百姓生活都还不错。 一过了昌平界碑,渐渐的就能在山间看到种药採药的人了。几人连续赶路,直奔城中药市。 作为离国第二大药市,自然是药材齐备、热闹非常。几人一路走来,看药问价、货比三家,并没有说急于一时去买。 关于买卖上面,林从深就比较有经验了:「爹说过妹妹的一味丹参保心丸很是好,以后也要作为医馆的秘方,这回丹参便是要买的大头,能在这上面节省下银子,便一下能省很多。」 林夕媛笑:「想来哥哥已经是有主意了。」 「这个不急,得需要时间去办,咱们先听罗大夫安排。」 罗佑道:「别的药材都好说,名贵药材少不了,要价高,最是不能出差错,今天老夫就带你们掌掌眼吧。」 「多谢罗大夫。」林从焕和林从深两人皆应是,跟着他往参茸行去了。 参茸行,虽然一般是这么个叫法,但里面又不只人参和鹿茸那么简单,许多都是多种名贵药材一併经营。 这昌平药市最知名的参茸行有两家,一家是望记,一家是秋记,皆是货全物珍,人参、鹿茸、燕窝、熊胆、虎骨、虫草等珍贵药材应有尽有。 罗佑打头带着后面三个,这就先往望记去了。 参茸行里相对外面的药摊和其他铺子,人要少一些。毕竟这些东西不便宜,一来就是大宗生意,人少是正常的。 柜上的人一看几人便上前招唿:「哟,几位爷想看看什么?」 罗佑道:「需好几样,老夫自己挑着看。」 「您请。」来招唿的倒也客气,「几位瞧着眼生,不知是哪处老号?」 林从深道:「小灶初起,还未定号。」 那伙计并没有因此看不起,反而更加热络起来:「听您口音像是京城来的吧?您来咱这儿就对了,这望记在昌平也是数的上的。」
第124页 「这自然。咱们先看看再说。」 「是是,几位请,有何疑问尽管吩咐。」 罗佑先带着几人看了人参:「这参好不好,主要看年份,年份越高自然越值钱。参根似人形,系由芦头、门芋、主根、侧根、鬚根等组成。」 他说着,示意伙计取支百年老参来:「最主要的还是看这芦头上的疙瘩,俗称为碗。芦碗随着时间会变淡,一般三到五年会出现第一个,如果生了几十个,又出现圆碗,便是百年以上的老参。」 几人表示受教,罗佑开始问价,对方一听这是行家,也不虚报,说了个适中的价格,罗佑不吭声,以袖遮手伸了过去,那人也照做,两人一阵袖里干坤,很快商量好了价钱,罗佑点头表示定下了。 那人见他们还挺干脆,便顺势开始推销年份更高的,罗佑却是摇头:「再看看别的。」 他转身到一边,又教着看了其他几样名贵药材,又买下几样,一打眼色,林从深会意掏钱。 从望记出来,罗佑道:「这些东西有不少仿制品,一开始你们拿不准的时候,宁可在这种大药行多花点本,也不要图便宜捡漏。今天我给你们买这些,也是让你们知道大概价钱,别被宰太狠了,以后还是要好好学着去挑。」 「是,罗大夫费心了。」 「嗯,咱们再去秋记。」 这回再到秋记,对方一看他们手里提了不少望记的盒子,这就更热络了。 罗佑这回主要是教着认了灵芝。 「野生芝多带腐根,茎滑而盖粗,质硬,人种芝茎粗盖滑,质软,这便是最主要的区别。人工种植的灵芝以椴木芝为最。购芝之时要仔细检查芝上孢子是否完好,没有孢子,即使是再名贵的品种,也失了药性了。」 他说完,让人取一枝赤芝来,上手一按,盖上出现小小的凹槽:「这种能轻易按动的便是人种芝。」他说着,将灵芝翻过来,「芝盖厚,子粒饱满,背为米黄色,是上好的椴木芝。」 「行家啊!」掌柜的亲自挪过来,向他介绍着这椴木芝是他们秋记拿的出手的药材,因为他们秋家自己有灵芝田,「所以咱这价格也比旁人实在。」 他报了个价,的确是比望记低一些,但是林从深却是知道并不是能带走的底价,只是在抛饵而已,笑着上前去砍价。 林夕媛看着两人在袖子里面翻来翻去的,着实有点看不懂:「怎么都这样讲价钱?」 罗佑道:「这种东西能多少钱买下,一要看你眼力,能不能辨出好赖,再一个就是看讲价的功夫。越是名贵的药材,略一讲价来去就越大,自然不能公之于众。」 林夕媛恍然,原来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自己以前真是想得太简单了。还好二哥本就懂经营,只要有人提点着上了手,慢慢就好了。 两人松了手,掌柜的嘆息:「这年轻人,真是照着脚后跟还价啊!」 林从深却是笑:「如何?」 掌柜的道:「就按您的意思来,咱就权当是交下这朋友,以后常来光顾鄙号啊。」 「自然,以后也要您多照应。」 这便是交易达成了。罗佑待他付总帐的时候跟着看了一眼,点头道:「还成。」 这就说明他这价钱谈的都挺到位了,林从深躬身谢过:「是前辈不吝赐教的成果。」 罗佑大方受了,眼见天也不早,这就带着人出去了。 第六十九章 第二天,罗佑上午带着三人又逛了一圈,事无巨细地说了些,又说运货的时候找武威镖局报他的名号让他们给少着点,然后就挥手:「剩下的你们两个小子自己看着办。」 林从焕和林从深知道这已经是看在妹妹的面子上提点很多,是以诚心谢过,不敢再扰,又跟林夕媛交待过说自己多保重,这就分道扬镳了。 林家两个少爷一走,这些日子以来罗佑那副高人样立刻就没了,摩拳擦掌地拉着林夕媛:「走走走,师父带你去见见世面!」 「是有什么好玩的?」 「你跟我来便知。」 罗佑领着林夕媛,这药市里面七拐八绕,最后进了一个看上去一点都不起眼的小铺子。 铺子里面看起来生意也不怎么样,掌柜的和伙计们正围在一起打桥牌,看见人来懒洋洋地问:「客人要点什么?」 「近来偶感风寒,饮食睡眠难安。」 他这话一出,林夕媛刚想问师父什么时候染了风寒了,就见那掌柜的眼中精光一闪,说着:「区区风寒,捂被发汗。」 「发个屁的汗,不服提刀来干!」 罗佑这话一出,那人便笑了,起身给两人拉开一旁的小门,头前引路:「请。」 林夕媛这才意识到,这两人刚刚是在说暗号啊…… 这家看起来不起眼的铺子,没想到竟然暗藏干坤,入了小门之后,穿过小廊子,尽头入了一甬道,又走数十步,再打开一石门,露出下行的阶梯。 两人顺阶而下,拐了几个弯,眼前豁然开朗。林夕媛便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这地下还有另外一个药市! 传说中的黑市! 黑市中的东西有的比街上便宜,有的却是极贵,因为东西要么来路不明,要么极难获取,甚至有一些根本是朝廷不允许买卖的。 罗佑穿梭在打着各色诡异灯光的摊子中,兴沖沖地朝她介绍:「看看这个,正宗一品食人蛛,只要三五只,一个活人一个时辰便被啃完了。不过繁殖极难,□□得好的话可以用来帮人食腐消疮。」
第125页 林夕媛看了那盒子里面五花斑斓的大蜘蛛,毛骨悚然地往后退了一步。 罗佑却是一路献宝似的给她介绍了不少诡异的东西,那神情就跟刚添了儿子一样的兴奋溢于言表。 罗佑一路看来,忽然极其激动地扑向一个摊位:「六眼天蚕!」 林夕媛硬着头皮上前看了一眼,就见玉盒里面躺着一只慢慢蠕动的胖虫子,背部生有六个米粒大小的黑点,大概就是因此得名的。 「这个又有什么用处?」林夕媛看过便又快速退了回去。 罗佑道:「还记得云家小子那伤吗?那种技法靠的就是这小傢伙。」 林夕媛听他解释了一番,这才明白。原来这种特殊的蚕是不会轻易吐丝的,只有用特殊手段,植入人体,才会遇血吐丝成茧,吐丝过后,这蚕丝会和淤血凝结成膜,而六眼天蚕本身则会逐渐消逝,是以后来林夕媛看到的便是那种景象。 「这六眼天蚕极其难得,要不是陈家和我有交情,云家又捨得花钱,老夫才不会给那小子用。」罗佑想想就肉疼,「还好是人就回来了,不然白花了可是要心疼死我了。」 「师父费心了。」林夕媛想着,还好是当时他出手救了一时,不然云敬之也撑不住那些天,自己也不会……真是好险。 罗佑却是不管她想这些,已经跟摊主开始谈价钱了。 这地下的谈价钱又跟上面不一样了,昨天还说不好声张的罗佑,此时已经嗓门越来越大,摊主自然也一样。 「我上回买的也就才花了三千三百多两,你这要贵了!」 「老夫我为了这一条差点命都搭进去,少了四千不卖!」 「你这是不给我罗佑面子了?」 「给你面子让我亏这么多银子这也说不过去啊!」 两人说到最后,已经开始撸袖子像是要动手了,林夕媛在一旁弱弱地说了一句:「折中一下三千五不成吗?」 两个老头顿时一起瞪向她,林夕媛立刻低头。 两人吵了半天也累了,摊主哑着嗓子:「算了,三千五百两,罗大夫,这真的是我最大的让步了。」 「行,就按老哥哥说得办!」罗佑的声音也有点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便算成了。 得了六眼天蚕,罗佑喜滋滋地揣好,带着林夕媛继续逛了。 黑市里面除了这些稀奇古怪的药和生物,还有一些极特殊的药材。这些药材都是仿的名贵药材,不仔细看看不出来,有些逼真程度高的,连常採购的人也容易走眼。 罗佑借着这黑市又给林夕媛说了一些名贵药材常见的仿品。 「就拿人参来说,这伪造品就不少种。有的用土人参,有的是华山参,商陆、桔梗皆有人用来伪造,有的人还被萝蔔根接土参须给骗了的。」 他一面说着,一面讲了具体的差异,让她自己对比着体会。 看完了又继续往深处走,最里面的摊子贩卖的东西,就更是让人毛骨悚然了。 有的相对还好一点,卖的是紫河车,也就是胎盘。要价比寻常药铺要便宜上很多,不难知道来路不明,恐怕背后很是血腥。 而有一家就更是让林夕媛感到惊悚不已,摊位上并没有任何商品,只有一张字条:「三到足月胎儿,价格私议。」 简单几个字,看得林夕媛这个接受过解剖课荼毒的人都感觉噁心无比。罗佑看到她的脸色,也知道这一趟勐一下子恐怕给她的冲击太大,这就拉着人回去了。 罗佑带着他在地下七拐八拐,出去的时候上面已经是另一条街,这地下的药市面积不小,出入口当然也不止那一个。 终于重见天日,林夕媛不由得仰头做了几个深唿吸,将肺中浊气都吐出去,这才感觉好一点。 罗佑啧啧道:「你还能怕这个?说起来的话,你那医术也很血腥。」 「虽然过程血腥,可也是充满仁慈的。」林夕媛道,「我是在救人,行的正坐的直。」 「行了行了,又没法教,显摆个屁!」罗佑没好气白了她一眼,「今天就这样,饿了,吃饭去!」 两人回客栈的时候,林从焕和林从深也刚回去。问起第二天的行程,他们自然是要继续逛药市,林夕媛则跟罗佑说想去街上逛逛。 林从焕奇道:「妹妹这一路包裹添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就不嫌沉?」 「都是些小玩意,权当是纪念了。」林夕媛道,「以后开了医馆怕是很难再有出京的机会了呢。」 「这倒也是……」 「哥哥们办完正事,也别忘了给咱爹和嫂嫂、维贞他们挑点东西带回去,难得出来一趟,也叫家里人跟着高兴高兴。」 「还是妹妹心细,这真是该买一些的。」两人应了,将此事记在心里。 第二天林夕媛难得小赖了一会儿床,吃了早饭就上街去了。罗佑不高兴逛街,跟她说了他要再去黑市逛逛,约好中午还回客栈碰面。 林夕媛大摇大摆地上了街,一路走着看着,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新奇的东西,恐怕这里最特别的也就是药市了。 云敬之这会已经能脱拐走一段路,可也没好全,这再给他送个药材什么的也忒不吉利了点。 她逛了半天也没看着合适的,最后在一角落看到有个卖画的书生,忽然灵机一动,走上前去。
第126页 「您要买画吗?挑挑看来。」 「能现作吗?」 「可以,想画什么?山水?花鸟?」 「画昌平的药市,然后把我画在那个牌坊底下……这个姿势。」林夕媛曲手在脸旁比了个v字,还翘起了一只脚,「行吗?」 那人愣了一下,想笑又很快忍住:「可以,三十文。」 「别把我画得太大啊,写意一点也行。」 「好。」 那人思索了一下构图,这就开始下笔了,画了几笔看她还在摆着,终于忍不住笑了:「可以放下了来着。」 「噢噢。」林夕媛收起手和腿,凑过去看。 那人画得挺快,对药市也挺熟悉。不过他的构图不是跟她想的那样从牌坊正面打过去,而是像鸟瞰一样展开,牌坊在一角,当中有人穿梭而过,她是姿势最奇葩的一个。 原本是想弄成和照片一样的,没想到高大上里夹杂了点滑稽,不过也挺有意思的。 「您看还满意么?需要题字否?」 「不用题字了,这样就行。」 林夕媛笑呵呵地付钱拿上画,又在街上稍微逛了会就回去了。没敢逛多,实在是人生地不熟的,一个人不安全。 回到客栈在大堂里坐等许久,到了饭点罗佑才堪堪回来,跟她说收拾东西准备改走水路,晃晃悠悠地省得在路上吃沙子,也算是带着自己这徒弟体验体验不同风光。 对于这一点林夕媛简直是举双手加双脚表示贊成,她自从到了这里,根本就没好好体验过离国的大好河山,这以后做了生意被拴住,就更不容易了。 是以在罗佑说起的时候,她便已经是将对方好一阵奉承,给云敬之发信说过此时之后,去码头的路上又是勐拍马屁。 「师父替徒儿想得太周到了!」 「你少灌迷魂汤,到了船上也不是就能憨玩的。」 「我知道呢师父,船到码头就能玩了吧?」 「……」罗佑无语,他的重点是不让玩吗?是让她持续学习好不好! 林夕媛笑:「师父莫气,我知道轻重呢。」 罗佑这才放过她。 昌平本身是没有码头的,最近的码头在燕宁。两人不紧不慢地走,一入燕宁,罗佑先领着她去了武威镖局,一方面是看看有没有人跟他通信,一方面则是把两人的马匹托在这里。 到了新地方,林夕媛自然还是要买点纪念品的,这回罗佑没再说放她一人去,直接人就跟着去了,因为接着就打算去码头找船的。 林夕媛在街上转着看了一会儿,最后挑了一个小木刀的挂饰,样子挺古朴的。 罗佑眯着眼看了半天:「你一个女娃娃买这个干什么?哦……哄你侄儿啊?」 「噗……」林夕媛忍不住笑了,她可没有这般年纪的侄儿。 林夕媛没做解释,罗佑也懒得再问,只是说再买点吃的和酒带上船,免得旅途无法饱这口腹之慾。 罗佑说着又开始考她:「曾经有书记载,有船试图远航探海,然而数月得归后船员多数口齿溃烂出血,身体疼痛发热,当何解?」 这说的就是坏血病,这个她倒是知道的:「此症需分是血热伤络、阴虚火旺还是气不摄血,分别用犀角地黄汤、茜根散或归脾汤加减,想要预防的话,可以多吃蔬果。」 「你说的脉症和用药是对,只是蔬果不易囤积携带,要不然也不会说得这病了。」 林夕媛想说可以吃罐头,但是一想现在还没搞出来罐头这种存在,干脆没有多此一举。 两人买了点东西,林夕媛又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海船上不能砌个池子种点菜吗?」 「气候不宜,容易死。」 「哦……那是我想多了。」 两人说着讨论着,买的差不多就往码头去了。新买的东西主要是罗佑在拎,林夕媛身后那个大包裹已经够她自己受的了。 罗佑一开始还想着先找船把行李放了再来採买,但想了想一来不想来回走重复路,二来是教训这丫头有好东西不知道给师父带一份,是以也就这么让她扛着走了。 林夕媛倒挺淡定,毕竟她到了这以后,爬山串街的日子不少,并不是真的闺秀,这点路还是能撑住的。 两个人刚一到码头,就有人围过来问:「客官乘船不?这是打算去哪儿啊?」 罗佑刚想应,不远处一人高声喊着:「罗大夫!林娘……林公子!」 林夕媛诧异地想,认识罗佑倒是不稀奇,怎的还认识自己? 她循声去看,瞬间瞪大了眼睛,是霜剑那个傢伙!他怎么在这? 他在这,那,那…… 她心中正做着猜测,霜剑已经跑过来帮着两人提东西,笑嘻嘻地说:「船已经找好了,请!」 林夕媛跟在他后面,心中有个让她惊喜不已的想法。走到一条船跟前,船头甲板上,穿着一袭青衫的熟悉身影向她笑:「别来无恙……」 第七十章 「别来无恙,我已等候多时了。」云敬之笑道。 猜测真的实现了! 他就这样突然出现在眼前,修长的身姿笔直地站在船头,云淡风轻地说着让她心神狂乱的话。 他说的轻松,可是他这一路奔波之苦,她可以想像。怪不得临行前他仔细问了她的行程,还一直让她写信交待,原来那时候就已经打算这样给她惊喜了吗?
第127页 「敬之!」林夕媛欣喜若狂地跳到船上往他身上扑,临近了又骤然剎住,怕他的腿受不住,改为拉着他的手臂雀跃不已,「你怎么来啦?!」 「你说呢?」 他不答反问,她仰头朝他笑。 她自然知道他是为她来的。 「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林夕媛问。 「嗯。」云敬之应了,向罗佑打招唿,「罗大夫请。」 罗佑先是随意应了,接着立刻换了狂热的神情,跟着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去瞅他的腿:「能站了!能走吗?走两步我看看!」 「如今尚走得有些僵硬。」云敬之没有推辞,在船上走了几步,「还要多谢罗大夫救我于危急当中。」 罗佑不搭这话,只是一个劲的盯着他的伤腿看。 林夕媛笑意不减:「咱们坐下慢慢聊吧。」 几人安坐下,墨书沏了茶来,霜剑则是把东西放好,通知船家可以开船了。 船一盪一盪地驶离了燕宁码头,林夕媛仍是一脸傻笑地看着云敬之,云敬之正淡定地坐请两人用茶,罗佑则是眼睛不带眨地看着云敬之的腿。 他心不在焉地接茶喝了一口,随后问:「你这腿现在痛感如何?」 「已经好许多了,只是弯曲的时候比较辛苦。」 「这里面就没点不对劲的感觉吗?你这腿上可是打了十几颗钉子的来着!」 云敬之还是头一回听说里面钉钉子了,不由得转头看向林夕媛,结果就瞅见这妮子还在傻乐,便也笑了。虽然路上是折腾的不轻,尤其是从昌平往燕宁赶的时候颠簸非常,看她这样高兴也值了。 云敬之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林夕媛吃痛,终于从痴缠中清醒,捂着脑门问:「怎么了?说什么呢?弹我干嘛?」 「问你在我腿上钉钉子的事。」云敬之仔细看着她,好像有点晒黑了,脸也有些消瘦。 「哦,那个啊!那就是我说的异物,除了钉子,还有钢板子,等到合适的时候帮你拆掉,这就算是完全好了。」 「怎么拆?!」罗佑狂热地问。 「原路割开,把钉子卸了,钢板拿下,再缝回去就行了。」 「现在不能拆吗?!」 「现在不行,还没恢復好呢。」 一听现在不能拆,罗佑顿时泄气:「这又不知道啥时候了都,没劲。」 林夕媛笑:「伤筋动骨一百天,这骨头都碎了,当然更是需要时间了,师父别急,等着看就是。」 罗佑点头,灌了一杯茶,然后才想起来问:「你俩咋又搞一起去了?」 他这话问的有点粗俗,云敬之正想着该怎么答,林夕媛却先一步道:「我俩乐意,你管得着嘛?」 「这我也没兴趣管,但是你俩这天天腻歪,你还学不学了?」罗佑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云敬之此时才道:「罗大夫放心,平日里您还是继续教学,我不会打扰的。」 「那就行。」罗佑应了,看向自己徒弟,「瞧你那点出息,还我管的着嘛?你就算找上七八十个男人,老夫也不高兴管!」 林夕媛无语地看着他:「别胡说,我可没那么离谱。」 罗佑懒得说她,接连喝了几杯茶,随后道:「今天你俩随意,明天开始正常学习。」说着人就走了,问着霜剑自己房间在哪。 见他走了,云敬之道:「罗佑这人倒也有些意思。」关键是很识趣。 他说着,迅速扫了一下四周,快速探身在她侧脸落下一吻,林夕媛顿时脸红,心中却甚是甜蜜,拿手支着脸看着他笑不停。 云敬之亦是看着她,两人就这样目光缱绻地对望了许久。 良久,林夕媛突然跳起来道:「对了,我给你带了礼物来着!」 这下换作是云敬之惊喜了。原本还怕她又像上次一样,忙得把他给忘了,没想到这回还惦记着给他买了东西。 林夕媛拿了自己的纪念品朝他显摆,云敬之看到第一件就笑起来:「这也能算数?」 「这是刚离京那会在路上买的樱桃,吃着就突然想起你来,这才说定下沿途给你买点什么作纪念,我还特地盘了好几天,这油光,多好。」 「这个是我第一天住客栈的时候,外面有一株马褂木,我够了半天才扯到一片比较好看的叶子……」 各种各样的,虽然都是一些小玩意儿,却都是旅途的记忆,云敬之听她说着东西背后的故事,仿佛也陪着她重新走了一回那些路程,心中宁静而充实。 看到昌平那张画的时候,他便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手指摩挲着牌坊下面姿势奇特的画中人,可以想像到作画之人听说她这奇怪要求时的惊讶笑意。 待她介绍完最后一件小木刀,他便将这些仔细地归位、收好,诚挚向她说着:「我很喜欢。」 最喜欢的,还是她这份心意。原来被心爱之人这样时时挂念,是这样让人沉醉的。 「我就知道你看到会开心的。」林夕媛斜靠过去,「可我现在更开心。」 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心中的喜悦之丰盈,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从未想过只是这样看到一个人,便可以让她这样感动狂喜。 他伸手拥了她,两人忘我地拥抱了一会儿,直到岸上的声音传来耳际。 「哎哟,真是世风日下喔!」
第128页 「好好的俩俊公子,真是可惜煞了……」 林夕媛连忙起身坐正:「这下担心的事要成真了。」 云敬之想到她之前所谓「和男人抢男人」的惊世之语,无奈摇头:「你啊……」 他撑着桌子缓缓起身,她连忙跟着起来,两人走进船舱,云敬之道:「还欠我一件礼物。」 林夕媛正想着是什么,他已经俯身吻了过来。他准确地攻占了她的唇,寻着她的舌,与之纠缠嬉戏。 船有些晃,她有些失神,差点往后栽倒了去,幸亏身后就是舱壁。而他见势越发霸道地欺压前,一手抵在舱上,一手搂着她的腰,将她困在怀里,无比亲密地吻着。 外面是江水盈盈,耳畔是喘息声声,唇齿之间茶香阵阵,两人皆是在这样的重逢里,沉醉了。 到了晚上,船家也歇了,就任船如此顺流而下,缓缓地在水上盪着。 夜渐渐深了,周围的水声和虫鸣就格外明显,但却意外的让人更觉得平静。 云敬之抱着林夕媛,两人正躺在甲板上看星看月。 「我还是头一回坐这样的船。」林夕媛说。她以前只是出去玩的时候在公园的湖里做过汽艇,「感觉很悠闲自在。」 云敬之道:「你若喜欢,以后可以的话常带你来玩。」 「嗯。」林夕媛点点头,又往他身边贴近了些,「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需断肠……现在才有几分真切感受。」 云敬之颇为惊讶:「没想到夕媛还有这般文采。」 「当然不是我写的了。」林夕媛道,「我也是听来的。」 「还喜欢哪些?」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甚是美好。」 「你呢?」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既可理解为战士之间的铿锵军情,又可表达男女之间笃定的情意……真是很像他会喜欢的呢。 林夕媛伸手枕着他的手臂,看着满天繁星道:「敬之,你知道吗?其实这天上的星辰,皆是一个独立的世间。如果上面有人住的话,他看我们离国所在的土地,也是一颗星而已。」 「为何会有这般猜想?」云敬之讶然。 「不是猜想,是科学。」林夕媛道,「其实我们脚下的土地是圆的,是一个球体,我们能站在这里不掉下去,是因为存在一种引力。否则为何瓜果熟了都是落地,而不是飞上天?」 「这些我倒是没想过,这样被你一说,的确如此……何谓科学?」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各种细化的学问研究都是科学,治好你的腿,也是一种科学。」 云敬之很快察觉出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你说的这些已经是被研究定论的么?我虽不敢说饱览群书,却也看了不少,似乎从未听说古人有此言。」 林夕媛将头靠在他颈间,声音有些颤抖,却还是坚持着说了下去:「因为那是我的古人所研究的,不是你的古人。」 云敬之只感觉自己快要思考不过来:「你的意思是……」 林夕媛搂紧了他:「我便是另一颗星球上的人……敬之,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所以大概是因为这个,以前你才妨不到我吧。」 她知道自己这样的存在就是一个异类,可是当看到他如此奔波赶来相见的时候,她已经不想再瞒他了。如果他接受不了,就这样断在这里也很好…… 别人也就算了,她不可能骗着他一辈子。与其等着以后两人的信任消磨殆尽,不如就把时间停在此时。至少这时候,他对她还是喜欢的。 云敬之听着她的话,唿吸变重了,勐然翻身过来,将她的脸掰过来对着自己,神情很是严肃,甚至有一分惊骇。 他怕了是吧?林夕媛静静想着,默然地垂下了眸。 云敬之看着她沉默的样子,捏住她的脸,逼她正视自己的眼睛:「你现在和我说这些,是要走了吗?是要回你所谓的另一个星球去,然后和我再不相见的意思吗?」 云敬之一直便觉得她很特别,没想到她竟然说自己是其他星辰的人。这样的话,自己克妻却好好得娶了她,还有她那一身古怪医术、从未听过的诗、从未听过的理论,还有她时不时冒出来的惊世之言,便能说得通了。 这种事为什么要和他说明白?不想装了,要走了吗? 想到以后她会如星辰一般遥远,他便觉得不能忍受。 林夕媛微愣地看着他,在他的语气中觉出了一丝怒气,呆呆道:「没有,我是……不想瞒你……」 「说你不会离开我!」 云敬之几乎是在命令般得低吼了出来。离国再大,他尚可以来见,换了人间,要他怎样去寻?! 「我不会离开……唔!」林夕媛没想到他在意的竟是这个,一颗心瞬间被他这样的反应徵服了,顺从地重复着他的话。 下一刻,唇也被他侵占了,狂热的吻落下,叫她剩下的话全都说不出口。接着身躯也被他箍紧了,像是要揉进自己的体内一般,紧紧的不肯松开。 「夕媛,你是我的。」他不住地重复着这一句,直到这话如烙印一般入得她心上,方才暂停了令人无法唿吸的亲密拥吻。 两人气喘着分开,云敬之看着她,声音有些哑:「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会……死?不想说的话,便不说了。」
第129页 「我既然说出口了,就没打算瞒着你。」林夕媛靠在他怀里,「其实我死得很冤枉。我那时候坐飞机……飞机是一种在天上行驶的交通工具,一个时辰能飞两千多里,一般都很安全,结果我碰上机难,炸了……」 「等我再醒的时候,就到离国来了。这个身体不是我的,算起来我现在也有二十五岁了。」林夕媛道,「我也不太清楚算是怎么一回事,这都超出科学能解释的范围了。」 「那你会……不清不楚地就回去了吗?」 「应该不会吧,我自己的尸体都炸没了,顶多剩点骨灰了吧……」就算还有点残肢,也都火化完了。 云敬之本来还在担心,听到这话嘆息着笑了起来:「有你这样说自己的吗?」 「是不是挺不可思议的?」林夕媛心中也轻松了一些,「不过这事能别跟其他人说吗?我怕被人当妖怪给烧了。」 「当然。就算是妖怪,那也是最可爱的一只。」云敬之抱紧了她,「在那里……有爱人吗?」 问过生死之后,竟然最在意的是这个?林夕媛讨好地道:「没有呢,你是我头一个男朋友,也是唯一一个,有没有很够意思?」 第一也是唯一么?自然很好。云敬之终于平復了心中不安的感觉,喜爱地看着她:「原来你真是天赐于我的。夕媛,知你来之不易,更叫我欲罢不能。前世不可追,今生我会一直宠你,爱你,叫你不再魂无可栖。」 「嗯……」林夕媛点头应着,心中熨烫无比。 两人拥紧了,直到夜风微凉,才入得船舱歇了去。 第七十一章 第二天起来简单吃了点东西,罗佑这就开始教课了。不同于路上趁着见闻所讲的琐碎知识,这回是从基础开始,考了她的掌握情况,然后针对性地做提高。 「你现在还是差在方药上,太死板,没一点灵气。」罗佑道,「酌情加减就得了吗?没点别的追求!」 「那师父说应当如何?」 「多熟悉药,务必掌握清楚每一项用途,相生相剋的更是要记牢,用方的时候除了惯用方,还要会自己引申、调整,哪有大医说捡着现成方子可劲用的。」 「我这不是怕出错嘛,万一治死人就不好了。」 「治死就治死了!哪有大夫怕死人的!」罗佑嚷嚷了起来。 林夕媛不能接受这个理论:「我可以接受自己治不了,但是无法忍受因为学艺不精治死人……」那完全就是在杀人啊。 「告诉你,如果你没有这种决心和勇气,你这水平三年之内是不会再有长进的!」 这话戳中了她的死穴,她现在的确是有些墨守成规,不敢往前再踏一步。 「那我慢慢试着来吧……」 罗佑这才没继续嚷嚷,开始给她细说各种妇人疾的治法,毕竟这是她以后行医的重中之重。 两人在船上教学,云敬之果然如他所言不曾打扰,只是像在府中一般看书写字下棋,偶尔放松之时,则会静静地看着她。 这就是自己的天降之妻……他仰面看了看天,如今骄阳正盛,是不见星光的。 可他心中始终有星辰闪烁,即使是他最黑暗的时刻,它也依然辉光不减。 罗佑说了半天,见差不多了就先停了,让她自己消化,自己口干舌燥的,过去跟云敬之喝茶。 「小子倒挺会享受。」 「见笑了,不比罗大夫要徜徉江湖,我本来也只当是游玩的,就多备了些。」 云敬之说着喊霜剑:「把那酒给罗大夫倒一爵。」 罗佑一听还有酒,更加得意起来,一喝就又赞嘆上了:「嘿,不愧是侯府哈,这酒带劲儿!」 「是你徒弟孝敬你的。」 「算她有点良心!」 云敬之笑笑没多说,本来也是她做的,说是孝敬也没差的。 白天就这样静静度过,吃过晚饭以后,她的时间便是属于他的了。 云敬之拉着她问了她以前的事,听她说是军医,着实惊讶了一番。 「军队也有女子行医?」 「嗯,还有女兵呢。长官也有女子,有的国家君主也是女人。」 「你们国家呢?」 「封建王朝早没了,现在是一个政.党为主,一群人在治理。」 「战事多么?」 「都是些小摩擦,大的战争没有。」林夕媛道,「我们那里科技很发达,离国大概是我那两千年以前的水平。我们这要是真打起仗来,隔着千万里手指头一点,武器就已经轰到别人家了,厉害的武器能把半个星球给炸了,哪里敢打。」 相互掣肘,反而维持了平衡,云敬之点头表示明白,随后对她所说的科技显露了些兴趣。 林夕媛看他好奇,便把自己行囊里的傢伙事儿拿出来给他看。 「这罗盘!」 「老式指北针,大概是我那几百年前的淘汰品,这个可以指方向,这里可以记录里程,还可以测距,测夹角、俯仰角,用得好的话可以直接进行测绘工作,对行军很有用的。」林夕媛给他说了用法,「等回去了就送你吧。」 「这罗盘真是太过精巧了!有它在,能做到许多以前做不到的事,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云敬之爱不释手地看着,「这个还是淘汰品?」 「是啊,现在都可以用红外线测绘了,就对着地形一照,不需要人做什么,数据就自动出来了。不过比较起来,这种经典款的适用范围更广一些,放到这里就更合适了。」
第130页 林夕媛笑眯眯地又给他展示了一番雨衣、工兵铲和帐篷:「这几样回去了都可以给你呢,不过现在暂时我还得留着以防万一。」 云敬之点头:「自然是先以你为主。」片刻后眼神热热地看着,「有武器吗?」 「暂时没有。以后需要的时候再说吧。」林夕媛笑,「你还真是贪心呢。」 「你在就好了,其他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云敬之轻吻了她,又问她其他事。 林夕媛和他讲了大学里的事,兴致来了还给他演示了一番军体拳。 她这起始还像模像样的,他刚想贊,结果她突然就不动了,嘀咕道:「后面的动作是什么来着……」 林夕媛挠头想了一会儿没想起来,朝他哂笑:「我忘了。」 云敬之仰头笑了,她不好意思地挪过来坐下:「你以前都做什么呢?」 「晨起习武,午后学书,前几年边境有摩擦的时候跟着父亲去征战过,大多数时间都是在京里。」 「那岂不是很无聊?」 「遇到你之前,倒也没这么觉得,如今却又感觉不一样了。」他说着,突然想起来一事,「你何以那般年纪还未成婚,连恋人都没有?」 「我们那结婚晚啊,我死的时候才刚读书毕业没多久,也没来得及谈恋爱。有的一直进修的,三十岁了还在读书,我急着结什么婚?而且我们那年头好多人都不想结婚了,太麻烦,自己过挺好的。」 云敬之松了口气:「还好是这样。」不然都像离国一样,她已经嫁过人了,怎么想都会有些……泛酸。 这人平时倒是温柔细緻,没想到占有欲还挺强。不过说实话,她并不怎么讨厌,甚至还觉得有些喜欢。 本身相爱的人就是会想互相占有的嘛,现在要是有人觊觎他,她当然也不肯。 因为两人如今尚在一处,这指北针云敬之暂时就剋扣了下来,后面几天林夕媛学习的时候,他大多数时间就在研究摆弄着这样新奇的东西。 用好的话,真的是一件神器,哪怕是到了不熟悉的地方,也能很快掌握地形信息。哪怕不能大量投入军中,只要主帅掌握了,就能发挥极大的作用。云敬之如是想着。 船在江上顺流行了七八日,船家在荆河码头停了下来,一来上岸补给一番,再一个他们也也换换心情,看看荆河城的风景。 罗佑道:「我在这里认识一个熟人是开医馆的,明天带你去他那先试一天,也好检查你近来所学,今天就先散了,我还有事要办。」 他说完便潇洒地跳上岸走了,林夕媛则是拉上云敬之,两人一道上街上随便逛逛。 云敬之如今腿上最大的问题还是膝盖弯曲程度不够,只能勉强到一百度左右,所以这走起路来就比较僵。 他走得不快,她也不着急,就在一旁谨慎地跟着、注意着。 「别这样看……我这样子着实难堪。」云敬之嘆息,他真的不想在她面前这样狼狈。 林夕媛听了却是干脆贴近了扶着他的手臂:「又不是好不了了,这有什么。我要真嫌弃,给你治过老早就走人了,还跟你牵扯那么多干嘛。」 她始终对于自己的医术还有他的病癒抱有绝对的信心,是以这点问题她并不会放在心上,倒是他骤然这样失意,自己放不开了。 「嗯,你说的倒是真的。」云敬之长舒了口气,「我自己慢慢走吧。」 林夕媛见他不纠结了,也就松了手:「也好,省得被人盯着喊什么世风日下的。」 两人笑谈着到街上去逛,林夕媛看见街上有个面摊,拍了拍他道:「没怎么在这种摊上吃过吧?我请你哈。」 云敬之还真是没体验过,高大身躯坐在矮条凳上,看上去哪哪儿都不搭。林夕媛打趣地看着他,他别扭但还是故作正经地坐着,让她觉得格外有意思。 面很快端上来了,面条因为过过凉水吃起来很劲道。离开小摊林夕媛问他味道如何,云敬之却道还是她做的更好一些。 「许久都没吃过你做的东西了。」云敬之嘆道。 「如今不是不方便嘛。」她说着忽然想起来,「对了,干脆晚上吃火锅好了。」 「那是什么?」 「哈哈,笨啊我,之前都没想起来!走走走,买菜去!」 云敬之还没搞清楚是什么情况,就被她扯着上集市上买菜去了。他们到荆河还不算太晚,这会卖菜的都还没撤。云敬之看着她几乎是不带犹豫地买了十几样,又买了豆腐和排骨,心想这她得烧多久。 霜剑和墨书手里提了各种菜,脸上别提多纠结了,这他们哪干过这个啊……墨书给霜剑去了个眼色,表达他现在算是知道跟着这位祖宗上街是多吓人,霜剑回以眼色,表示他真的毫无夸张。 其他人以为这都已经结束了,林夕媛脑子里面却还在想着没有羊肚和鸭肠的火锅没有灵魂,佐料似乎也不大够,想了想找了个茶摊子把云敬之安置下来,让他坐等一会,免得累着了。 墨书见主子一示意,就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跟在后面去了。一路跑了各种摊子,虽然买了好多奇葩的材料,好在没出什么岔子,这让他略为放心。 眼看着就要走到茶摊去了,这时候迎面走来一个微胖的年轻男子,眯着眼一直往这边看。林夕媛一直在看云敬之,压根就没注意,但是墨书却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邪意。
第131页 墨书这心别提多纠结了,为什么这种事老是被他给摊上?他这还不如霜剑来着…… 这穿着暗紫绸衣的微胖男名叫张萧,翻过来的话就是嚣张。在这荆河城他自然可以嚣张,因为他爹是这城中的守备,一城之兵皆归他管。 张萧打小是在富贵里面长大的,吃穿用度无不精细,这私下里的娱乐项目更是丰富得紧。十二三岁就开始逛花楼,到了十七八岁,花楼逛腻了,又开始逛伶馆,最喜欢长得娇小的俊男。 眼前这个虽然很瘦,这眼神儿倒是挺神气,压起来肯定别有一番滋味。 他如是想着,上前拦住了对方的去路:「这位兄台,急匆匆的是要去何处啊?」 林夕媛抬头看了这人一眼,对方立刻绽放出自己最得意的勾人笑容:「在下张萧,与兄台初次见面,便已觉得有缘,斗胆请教兄台姓名?」 墨书看向这人的眼神已经带了同情,而林夕媛不负他所望地抛下一记重剑:「我是你爷爷。」 张萧不怒反笑,对后头的随从道:「这个人有意思,今儿个晚上本少爷要在床上看见他。」 后面的侍从应了,张萧大摇大摆地就掠过他俩要走,林夕媛伸手拦住:「不用等晚上了,咱们现在就走吧。」 张萧顿时喜道:「哎呀,没想到你还挺热情。」 林夕媛扯了扯嘴角,往茶摊上去:「不过这事你得看我家那位同不同意了。」 张萧看着他,颇为惊讶:「竟然已经被调.教过了?不过这样也好……」调.教过的也有滋味。 他尚未意识到自己处境之危险,屁颠屁颠儿地看着那个脚步僵硬着往这边挪来的人:「就是这小瘸子?你怎么能看上他的啊?」 「他官大,我不从不行。」 「什么?竟然用官身欺压于你!」张萧顿时义愤填膺,完全忘了自己平日还是靠他爹的官身欺压别人,「看我给你讨回公道!」 他在这边急切表现的时候,墨书已经先一步上前耳语说明了情况。云敬之招手,林夕媛便走到他身边,像个小倌儿一样乖乖站着。 张萧一看顿时更馋了:「这人我要了。」 云敬之面无表情地问:「凭什么?」 「就凭我爹是这儿的守备!」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抓林夕媛的手臂,「你别怕,有我给你撑腰他不敢把你怎么的……哎哟!」 张萧肉乎乎的手伸到一半,就被云敬之捏住,狠狠地翻了去,林夕媛听到骨骼咔哒的声音,娇滴滴地喊了一句:「爷,您的力气好大哦!」 云敬之身体一僵,松开了手,心中无奈,这丫头又开始作怪了。 张萧被他这么一拧,差点骨头都断了,嗷嗷地朝后面随从喊着:「你们都瞎了?」 他们当然没瞎,提着傢伙事儿就往云敬之这里扑了来,然而还没近身,就被霜剑和墨书一脚一个撩翻了去,四仰八叉地躺了一地。 张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敢跟我动手!我看你是活腻了!你等着,给我等着!」 云敬之看着那色吝内荏的草包,懒得和他说太多,慢慢挪回去茶桌前坐下。 茶摊的老闆急急过来道:「这位爷你还是赶紧走吧,这人是张守备的娇娇儿,可是惹不起啊!」 「不要紧。」云敬之很淡定,看着一旁林夕媛,「还站着干什么?」 「哎!小的这就给您沏茶!」 林夕媛狗腿的过来端茶倒水,云敬之哪是这个意思,他瞥见张萧那又羡又恨的眼神,有些哭笑不得,得了,这回变成他「和男人抢男人」了。 林夕媛倒了茶,递到他嘴边,云敬之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让她喂,自己接过来,让她别再演戏了:「不累么?快坐下。」 林夕媛朝他嘿嘿笑着,感觉自己就像老虎前面的那只狐狸。 张萧在一旁又是气又是疼的哎哟了一会儿,回去报信的人已经带着张守备来了:「大人,就是那傢伙!」 「就是你打伤了我儿?」张守备吆喝着身后衙役,「来人,把他给我锁了!」 几个人拎着枷锁就要上前拿人,霜剑上前一步朝着张守备亮了亮牌子:「看清楚了再说。」 张守备先是不屑,继而惊讶,接着开始冒汗,如此脸色变了几变之后,诚惶诚恐地跪下:「下官参见……」 「带上你的人滚。」云敬之在他颤巍巍的见礼还没有说完之前,先一步道。 他简单一句没有多说,一旁墨书补充道:「张守备再不好好管教儿子,只怕这守备也是做到头了。」 「是是是!下官这就滚,这就滚……」张守备哪敢再说,带着人屁滚尿流地走了。 张萧没想到是这么个场景,刚喊了一句爹,下一秒就被自己老爹扇了一耳光:「再敢在街上惹事,我砸断你的腿!」 张家父子气势汹汹来,夹着尾巴走,周围见着的人见这架势知道这茶摊坐着的是个大人物,也不敢多看热闹,只是议论纷纷地散了。 「这回那混小子可算是踢到铁板了……」 「荆河可没官会不给守备大人面子,怕是上面来的呢。」 「这咱们哪好说,还是快散了吧。」 待街上重新恢復正常秩序,林夕媛笑看着云敬之:「原来你摆起架子是这样的啊。」 云敬之微嘆:「就知道你是故意的。」
第132页 「我好奇嘛。」林夕媛厚着脸皮认了,「你休息好了咱们就回去吧?晚上给你煮东西吃。」 到了下午后半晌,林夕媛早早的就开始备菜了,云敬之看她洗洗涮涮的,也没有要切菜的意思,着实摸不着头脑。 收拾的差不多了,她借了船上的炉子来,直接架了个大盆子在炉上,熬上排骨,放入葱姜,咕嘟着等罗佑回来了一起吃。 罗佑今天回来的早,是以早早的就开饭了,林夕媛又叫霜剑和墨书一块坐,两人一开始说什么都不肯,还是等自己正经主子发话了才勉强坐下,却也是很不好意思。 林夕媛沏了凉茶给众人倒上,将各种菜摆在一边:「想吃什么自己往里面丢啊,这可没人伺候。」 她说着,先往里面煮了一把羊肚,然后才想起来问:「对了,你们蘸酱要加辣椒和蒜就自己来,敬之你就别了吧。」 云敬之本身也不好那一口,只是拿筷子夹了一样东西拎起来看:「这是?」 「鹅肠。」 「……」 林夕媛看到主僕三人不忍直视的表情,无语道:「拜託这个很好吃的好吗?」 罗佑就没他们那么多讲究:「直接丢就行了是吧?那老夫要吃肉丸子。」 他选了几样自己要吃的下锅,云敬之见状也开始动手了,有些东西比较难煮,林夕媛就先拿汤匙和公筷给他们捞了排骨吃。 她给别人捞完,自己先给原本的芝麻酱里添了点辣酱,然后才放了。罗佑尝了几口,往碟子里加了半碟蒜泥。 一开始其他几个还有点拘束,吃开了这就觉出在船上吃火锅的别样风味来。身处水上,不会觉得太热,周围清幽的环境与锅子的翻腾相映成趣。 这场景,应该再来两瓶啤酒就好了……林夕媛默默地想着。 云敬之则是富有探险精神的将她推荐说好吃的菜都尝了一遍,最后发觉最喜欢的竟是一开始被他嫌弃的鹅肠。 霜剑和墨书到后面也放开了,云敬之和林夕媛吃过先撤了,他俩则陪着罗佑喝酒划拳。 「好久不吃火锅,有点吃撑了。」林夕媛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随后仰头看身边的人,「吃好了么?」 「自然很好。」云敬之道,「有你在的时候总会充满乐趣。」 「原来世子爷是拿我寻乐子的。」 「能让我这样寻乐不够,你该得意才是。」 「那是那是,毕竟惹恼了世子大人问题可是很严重的。」林夕媛绷着脸,学着他的语气道,「带上你的人滚。」 云敬之低笑不已:「别闹了,我哪有这样。」 「那人也是倒霉透了,在这原本是能横着走的,偏偏惹到咱们世子爷。」 「惹我倒没什么,可谁若是犯了你,我会让他后悔来到这世上。」 云敬之说这话时,竟有少见的肃杀之气。林夕媛握紧了他的手:「不必太担心,我可也不是好惹的。」 关于这一点,张守备和张萧是深有体会。张守备痛骂着自己儿子:「以后不准再干这勾当!这还好是世子爷没打算计较,人要是真发了怒,咱俩就等着去江里餵鱼吧!」 张萧缩着脖子:「我哪知道那人是世子的人,我要知道说什么也不敢惹啊……再说了,爹您不是也没想到这京里的人会跑这来嘛!」 「这世子骤然来此,是有何意呢?」张守备自己也闹不明白,想了想,去书房提笔写了封信,让人连夜送给顶头上司刺史尉迟崇。 而挨了云敬之毫不留情一掰的张萧,此时还在自己房里哎哟不止,府里的大夫给他上药,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处,被他一脚踢开:「庸医!」 那老大夫擦着冷汗:「老朽技艺不精……对了,明日离国有名的神医罗佑要在清和堂坐诊,不如少爷再让他看一番,想来以神医奇术,当能药到病除……」 第七十二章 清和堂本就是荆河城内数得上的老号,坐堂大夫刘营也是有名的大医,之前罗佑说的熟人就是他。 如今清和堂放出话来说名医罗佑要在这里坐诊一天,那些得了疑难杂症的,还有有钱却怕没命花的,都赶着过来给他看诊。 然而来了之后,这并不能立刻就先见到神医本人,得是先他的徒弟给诊过,然后才是正主。 张萧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排了些人,但是见到他来,众人皆是躲避想让,这张萧一下子就排到了前面。 竟然这么快又和这人对上了…… 张萧和林夕媛心中皆是同时冒出这么一个想法。不过张萧是带了几分怕,林夕媛则是带了几分狂。 她咧嘴笑:「张少爷想来是要看手上的伤了?怎的不排队嗯?」 张萧哪敢还有其他想法,昨天被他老爹一阵臭骂,这要是真的害他爹做不得守备,他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是以看见眼前这人笑里藏刀,当即缩着脖子就回去了:「排队,这就排!」 于是后面的人就看见张萧迈腿就往队伍最后走,但是并没有去排队,而是慌里慌张地逃了。 众人皆是惊讶,林夕媛却是淡定地招唿下一位上前:「大嫂来。」 那妇人近前一步,低声跟两人说了症状:「自从小产之后,下身常有出血,淋漓不尽。」 「血量大么?有无血块?」 「偶尔有的。月事期间量大,过了几日再出血,则是滴漏不尽。」
第133页 林夕媛仔细问症同时断脉,片刻后开始写方子。此人崩中与漏下交替发作,面色晄白,气短神疲,面浮肢肿,四肢不温。舌淡胖,苔白,脉细弱——是典型的脾虚型崩漏。 对于这种病症,应当补气摄血,养血调经,可用党参、炒白朮、北黄芪、熟地黄、炮姜、当归、炙甘草、鹿衔草、马鞭草、何首乌、桑寄生、川续断,熬水煎服。 她写完的时候,罗佑已经诊过脉了,一看这方子就上手揉成了一团,骂道:「你这猪脑子里就这点东西吗?榆木疙瘩!」 林夕媛被他骂得一愣,片刻后意识到自己老毛病又犯了,自己这完全就跟背书一样的,下意识写了固崩止漏汤,又根据情况加了两味出来。 罗佑骂了她一句,亦提笔开始下方,林夕媛站着看,只见他写到:党参、熟地黄、川断续、白芍、橘核,以生姜为引,各自标了剂量。 这方到这就写完了,接着又叫妇人伸手,拿了毫针在她手背二三掌骨间的断红穴勐然一刺:「到一边等着去吧。」 那妇人道过谢,留针等着后续治疗了,林夕媛这才想起,他一早教过治疗崩漏利用好断红穴可以事半功倍,先针后灸,经通气顺,直达病灶。 再看他这方子,虽然药材不多,但是每一种之间互有联繫,再有针灸辅助,发挥的是一加一大于二的作用。那妇人有提过一句食欲不振,是以用生姜作引刺激胃脉,激发药性……自己全然没注意这一点。 罗佑看她若有所思,也不急着叫下一个人来,待她回神,才问:「懂为什么骂你了没?」 「师父骂的对,徒弟刚刚是又犯呆了,现在已经懂了。」林夕媛哂笑着喊了下一人来。 下一个人并没有什么病,但他却是说自己哪哪都不得劲,林夕媛还在这边纠结着应该怎么打发,罗佑已经大手一挥,给他开了独门秘制的罗氏养生丸。 这东西说得高大上,要价也不低,其实……就是土参泥制成的,罗佑说这名为养生丸,实为定心丸,以前她还不怎么觉得,现在看到那人欢天喜地地捧着出去,这才是真的服了。 一天诊下来,林夕媛这回算是彻底对于「对症下药」这四个字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 林正堂一直在强调经验之差,她总以为说是诊多了,方子用熟了,这就是经验到位了。然而之前那种想法完全是庸医行径,真正要累积的经验,便是能在常规用方的基础上,更加进益,自有所得。 自己以前那种形式,完全是西医做派,确认了病型,就用背会的方子不痛不痒加减一下,跟直接开药片没什么区别,有的时候甚至会忘记和其他手段一起使用,多管齐下。 不是说这样就不行了,而是一直这样,她这行医三年五年甚至一辈子也就是这么个水平。 自己真的太局限了,比之前自己了解到的局限还要局限许多。罗佑真的是找到了她身上最大的毛病,自己原来那一套,完全是书呆子的做法,这样下去是不成的。 林夕媛的感慨罗佑看在眼里,也没多说,这丫头悟性不错,只要开窍明白关键所在,以后便能跟上来了。 清和堂原本的大夫刘营,这时候正一张张拆看被罗佑揉成一团的药方,上面的变化歷程很明显,由一开始的成方,加了自己的思考,虽然还不够胆大精到,可这一天之内的进益却是很明显。 「你这徒弟还行。」刘营道,「原想着说像你这样的脾气怎能耐着性子教人,这回知道算是遇到璞玉了。」 「璞玉?」罗佑听了嘿嘿一笑,「她要就这么点东西,老夫会乐意收?」 两人关系不错,是以罗佑拉着他跟自己走:「来来,带你看看我这徒弟的好处。」 刘营跟着罗佑来到码头,心中有些疑惑,这他徒弟的本事,总不能是撑船吧…… 然而等在船上看见正在锻鍊腿的云敬之,这个向来稳重的老大夫也是一路小跑着跳上船来。 霜剑和墨书警惕地握上了剑,还好是罗佑和林夕媛也来了:「是清和堂的刘大夫。」 刘营看向罗佑:「莫非这就是你提过的,髌骨碎裂的……」 「正是,怎么样?」罗佑笑眯眯地看着。 刘营想行礼,被云敬之给拦了,免得让人看见又生是非。刘营围着他转了好几圈,最后乞求地看着:「能上手检验一番吗?」 云敬之想了想,顺势坐了下来,将腿伸直了。刘营见状立刻屁颠屁颠地上手去摸。 这时候,一旁的罗佑忽然皱眉:「有人在监视这船。」 云敬之道:「让他们看见了,才好安心。」 「为什么会有人监视这?」林夕媛有些纳闷。 「没事,不必在意。」云敬之安抚道。 林夕媛略想了一下,很快皱眉,但碍于刘营在,没好多说。 刘营此时已经将他的腿骨仔细摸了一遍:「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这膝盖骨竟然拼起来了……」他看着林夕媛,「一开始还没想起说把女徒弟跟这事联繫在一起……罗佑你可真刁啊!」 罗佑哈哈笑了:「不然老夫收个什么徒?一个人多自在。」 「这腿……」 「得了别问了,三两句也说不清楚。罗佑道,「等后续治完了我详细给你写信说……此时也不是什么好时机。」
第134页 刘营想到说他们被人盯上的事,也点头表示明白。他这正要告辞,云敬之开口道:「我这腿始终还是僵硬,不知刘大夫可否费心?」 刘营这就纳闷了,你身边俩大夫了还要我费什么心?但是一看两人都在朝自己打眼色,当即道:「那老朽就开个通络之方吧。」 云敬之淡淡谢过,让墨书取了笔墨,刘营写完之后,又让他跟着去抓药。 晚上的时候,林夕媛看着他:「是不是你的身份暴露惹来人盯梢的?」 云敬之道:「问题不大,你别放心上。」 林夕媛懊恼:「早知道我就不来那一场了。」 云敬之抱着她亲了亲:「那个张萧既然要打你主意,不管怎么个过程,到最后还是得我出面解决,跟你没关系的。」 「那个张守备,应该没胆子派人来监视你吧?」 「如果我所猜不错,应当是他的上司尉迟崇。」 「白天你让刘大夫开方,莫非这尉迟崇和你的伤势有关,所以让他看了认为你腿尚未得治好安心吗?他一个地方官敢派人盯你,是不是上面有人啊?」 云敬之嘆息:「这个时候你应该笨一点才好。」 真叫她猜对了……林夕媛心中顿时更加不轻松:「那你如今岂不是很危险?」 「无妨。」云敬之道,「他不会轻举妄动的。」 「你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夕媛担心地看着他,「竟敢暗中迫害于你,这人来头不小。」 「这事你就别沾了。」 「可是已经事到眼前了。」 云敬之看着她,明显还是不想多说的样子。林夕媛知道他这是为自己好,想了想自己现在也帮不到什么忙,便也不再坚持了。 她回抱着他:「那你自己小心一些。」 「我当然不会着两次道。」云敬之见她不追问,略为轻松一点,「你少知道一点会比较安全,等以后解决了我再告诉你。」 林夕媛嗯了一声,云敬之拥着她躺下,手臂充当了她的枕头,侧身看着她:「就在这睡吧?」 两人这些日子都是各睡各处的,他很想念那短暂几日拥她入眠的时光:「想抱着你……我不会乱来的。」 只抱抱不摸摸?只蹭蹭不进去?这种话谁信。 以前那时候他腿没怎么好,躺床上翻身都费劲,她也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这样,躺在他身边睡觉多危险啊。可是一想到回去以后,两人便不能常常见面了,又觉得很是对不起他,于是恶狠狠地说:「敢乱来我阉了你!」 云敬之低声笑了,看她又开始脸红,也不再逗她,只是将人抱紧了:「你不在的时候都不想回房睡了,睡了好久书房。」 林夕媛将头埋在他肩上,不知该如何回应。他也无需她回应,就这样能抱着就很好。 两人拥着睡去。 而此时,刺史府中尉迟崇正仔细听着下属的回报。 「看起来的确是游玩外带求医的,那船家说他从燕宁就租了船,船上随行的除了两个侍卫,就是俩大夫。」 尉迟崇点头,又问探子:「他的腿是真没好还是假没好?」 「属下问了张守备,那时候他上岸之后并没有打算表露身份,只是因为张家少爷惹了他身边的大夫才不得已出面。张少爷说了,他是还瘸着,属下又问了茶摊老闆,也说是这样。」 尉迟崇略为放心:「再盯两日,不要和他们正面接触,没什么问题等出了咱们境内就别跟了,他其实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裕王那边却得加着小心。」 「是,属下明白。」探子应着,躬身退了出去。 入得五月,慕容拓便又出京开始到运河各岸巡查了,其中有两处是在尉迟崇的辖境之内。这个裕王虽然年轻,却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他自然非常警惕。 至于他为何警惕,当然也是心中有鬼,不过这一切背后之事,林夕媛尚不得知。 翌日清晨,她并未贪睡,醒来的时候他却又已经是醒着的。林夕媛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将他的手臂翻出来:「压麻了吧……」 「没有。」云敬之笑看着她,「夕媛,晨起醒来便能看到你在身边,真好。」 林夕媛更加不好意思,却又不由自主地微笑,他看了更加喜欢,轻柔吻了她的眉角,这便起身了。 林夕媛回屋收拾了一番,再出船舱的时候船家已经开始撑杆起船了。 几人吃过饭,罗佑道:「盯梢的人还没完没了了,老夫出手帮你解决!」 他倒不是好心,而是这样被人天天看着太烦。 云敬之道:「多谢罗大夫美意,不过还是暂时忍耐一下,再过几天他们自己就走了。」 罗佑皱眉,想了想还是没动手。这官场的规矩和他们江湖也不一样,说到底这人跟自己徒弟不清不楚的,自己出手爽一时,后面惹了麻烦这两人回京又不知该生什么事。 既然被盯梢的正主说没所谓,那他也就不管了,继续照常教学。 事实也如云敬之所言,又过了三天,他们便两眼清净,没再被人跟着了。 第七十三章 船又行了数日,开始由曼江驶入支流。这一支脉被称为玉河,因其水面莹莹如玉而得名。 玉河沿途极为繁华,林夕媛问过云敬之,原来他们这即将驶入的是离国的一个经济重地——锡陵。
第135页 锡陵盛产丝绸与茶叶,又有玉河之便利,所以比沿途其他各码头都要更加繁荣一些。 这越是繁荣的地方,越是鱼龙混杂,但也越是极具韵事。 他们这船一入锡陵境内,明显就能看到河上的来往船只多了许多,客船与货船皆是。 除了这些,还有一种特殊的画舫,绘彩盈香,罗纱摇曳,上面穿着各色衣裙的女子往来穿梭,或媚或娇。 到了晚上,这些画舫便燃了通明的灯烛,远远的就能听见丝竹与歌声,林夕媛探头一看,离得最近的那艘上面还有人在跳舞。 白日里自行自处的画舫,如今周围停了不少船,靠岸的那一侧也搭了木板,不少男人正往船上去。 「水上窑子!」林夕媛指着画舫,兴奋地喊着。 她这一嗓子喊来,霜剑和墨书都是忍不住喷笑,云敬之无奈:「好好的歌舞舫被你叫得这样难听。」 「难道不是吗?」林夕媛凑到他跟前,笑眯眯地说,「我还没见识过呢。」 以前在书里学过秦淮八艷的故事,她就对于这种场所很是好奇。 云敬之知道她说这话是想去看看,皱眉道:「这你怎么好去?」 「我现在是男的啊。」林夕媛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发冠,「去嘛去嘛?不去我就自己去了啊!」 云敬之当然不可能让她自己去,只好无奈地应了,又叫霜剑问罗佑,结果罗佑说女人太烦,所以还是他们两个人外加俩侍卫。 霜剑和墨书这别提有多纠结了,从来没听说过有被女人架着给去听小曲儿的……这实在太奇葩了。 林夕媛却不管这些,扶着云敬之便从甲板上登船了。船上负责招唿的老鸨看见云敬之这腿,笑容有点勉强,不过见霜剑扔了一锭银子以后,立马喜笑颜开地给两人安排了雅座,还叫了俩姑娘陪酒。 林夕媛原本以为这会跟电视剧里面一样,来人娇滴滴地就靠上了,不曾想两人皆是很有修养的样子,只是说因为脸上的笑容,以及欲露不露的薄衫,衬得带着风尘气息。 「爷请用。」穿着紫纱裙的叫落玉,柔柔地将酒送到了云敬之嘴边。 云敬之脸上没有表情:「放那吧。我不能饮酒。」 落玉也不觉得尴尬,笑着应了,将酒放下,给他倒了清茶,见对方没有要人餵的意思,便只伸手相请。 一边林夕媛就没所谓了,沉香姑娘一执酒,她便张口就着喝了,完了还说了一句:「姐姐的手真好看。」 沉香笑意更深:「爷这是取笑奴家呢。」她看着对方新奇地四处张望,便问,「爷是头一回来么?」 「嗯嗯。」林夕媛点头,看向厅里在写写画画的人,「他们这是玩什么?」 「是在评花榜,色艺双绝,得了荐书最多的,可为魁。」 林夕媛一听兴奋了,拍着云敬之:「看花魁去!」 云敬之道:「此时还未得结果,评完了会回场献艺的。」 她哦了一声便耐心等,然后突然意识到不对:「你怎么这么清楚?」说完了一笑,「你们这种公子哥自然很清楚。」 云敬之有些尴尬,林夕媛说完却已不再看他,拉着沉香问东问西的,过了一会儿杏花儿得魁,上场行礼献歌舞,她便凑到台前去看。 笑容恬淡,歌声清越,身段柔美,当真是极好的人。沦落风尘卖笑为生,怕也是不得已吧。 林夕媛看过,心中颇为感慨,欢场之人有几个是能善终的,世间可怜的人多了,她也可怜不过来,还是别想了。 她收拾了心思回去,却见桌上两个笑盈盈的姑娘一个在给云敬之剥花生,一个在给他添茶,两人同他说话,他便随意地应两句,明显是见多了的样子。 才刚按下去的那点不舒服的感觉顿时又起来了,他那种身份,三妻四妾属于正常,听听小曲儿见见姑娘,不但没人诟病,说起来都叫「风流韵事」。 怪不得那么会哄人,怕都是这么练出来的。 林夕媛在心里哼了一声,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云敬之看到她的神情,暗笑起来,又坐了一会儿看了几场歌舞,便起身带着她回船上去了。 「吃醋了?」云敬之笑看着她问。 林夕媛哼声道:「我才不吃你的醋,你要看上哪个了就直接带回家,我……」 云敬之听她又这样说,生起气来,面色沉沉地问:「你就走是吗?我说过只要你,你到底有没有听到心里去?怎么动不动就要说这些。」 「那种话,你可以对我说,也可以对别人说,我可不敢当真。」林夕媛见他质问自己,本就别扭着,瞬间就不高兴了。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云敬之拧眉,「我以为相处以来我心意如何,你应当是看在眼里的,没想到你始终不肯信我。」 他对她如何,她自然是看在眼里。她于是将目光投向水面:「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无法面对那些理所当然。」 她喜欢他,在意他,却不能和其他女子一样接受他有别人。 即使是他自己无心,若是他的父母不能接受儿媳妒忌,他的朋友笑话他是个妻管严,那种时候他还会觉得和自己在一起很开心么? 到那个时候,形势比人强,他就算是不得已的,也由不得她了。更别说这种事在这时代也是挑不出错的,可她还是无法忍受与人分享他,这种境况,除了一走了之,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去面对。
第136页 云敬之听她如此说,自然也明白了她所说无法面对是怎样一种矛盾心理。 他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我不会让你面对那种情况,你不需要担心。」 她看着水中两人的倒影,心中生出一丝甜意,微微笑了:「你不怕以后被世俗所累?」 「不怕。」 「不怕此后对着我一人,会腻烦无趣?」 「不会。」 「不嫌我惊世骇俗,不会琴棋书画、不算贤良淑德?」 「不嫌。」 她的笑意和甜蜜皆是无限放大,他亦笑了:「还怕我会有别人么?」 她摇头:「不怕。」 「还会再说那种话吗?」 「不会了。」 「那么下次再犯我就要罚了。」云敬之在她耳边说,「打屁股。」 林夕媛顿时羞恼地瞪他,然而却是被他顺势吻住了。 耳畔隐隐还能听到画舫传来的歌声,她脸红心跳地想着,怪不得秦淮河上有那么多爱情故事,这样的情境,一旦动了心,便是再难忘了…… 甜蜜够了,林夕媛没忘记自己之前为什么不高兴:「你以前常常逛窑子啊?」 云敬之道:「并没有,是被子若拉着去了几回,不过就是听曲,也没别的。」 林夕媛瘪着嘴上下扫了她一眼,云敬之有些尴尬,但还是坚持道:「真没别的,我在那里根本坐不住,去过觉得没意思就没再去了。」 「想摸摸小手都不敢,当然坐不住了。」林夕媛幽幽道。话外音就是如果不是他之前克妻那事儿,说不定该做不该做的都做过了。 云敬之嘆:「可以不要计较这个么?今天如果不是你要去,我也是没这个念头的。」 她不吭声,他继续道:「何况我们也是去清伶场,那里的姑娘本来就是不卖身的。」 「哪有跑去了还不带来一整套的?忽悠谁呢!」 「官员是禁止狎妓的。」云敬之道,「一开始也是和你一样好奇才去,你不要在意。」 林夕媛终于绷不住笑了:「哈哈!离国贵族圈中最老的处男非你莫属了!」管他是因为怕还是朝廷不许,人还没跑偏就行。 云敬之见她笑了,刚松开的眉头又被她这后面的话给纠结了回去:「我也没有很……老吧?」 「没有没有,在我们那还是大好青年。」林夕媛喜滋滋地搂住他的腰,「你要是比我小,那不成姐弟恋了?我可没有老牛吃嫩草的心。」 云敬之放心下来:「今天也不早了,回去睡吧。」 这些天他和她同睡,倒也是很老实,但是从不在拥睡的时候和她深吻,也不让她乱动,看来是在用减少接触的形式来维持坐怀不乱的心。 林夕媛今天经此一遭,存心要看看这个云下惠的含金量,是以在他送来晚安吻的时候,主动伸舌描绘着他的唇。 他很快察觉了她的意图,侧头躲开了:「夕媛,纵使我再能克制,也经不起心爱之人这样引.诱,你若只是试探,还是别了……我不想最后伤害了你。」 林夕媛看他耳朵泛红,隐忍的神情有一丝破碎,吶吶着退了去:「那我回去睡了。」 「……也好。」令她意外的是,云敬之竟是应了,而且很是严肃地告诉她,「比起不能抱着你睡,我更不能忍耐你在挑战我身为男人的尊严。」 她有些愕然,他已经搂着她坐了起来:「去吧。」 林夕媛晕晕乎乎地披上外衣回房去,躺下之后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自己这行为,除了试探,在他看来还有一层挑衅。 同床面对一个大男人主动献吻引诱还没打算给「抱」,这是在说他不行…… 林夕媛顿时羞惭,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啊。 第二天早上,林夕媛还没来得及别扭,就被罗佑拉着走了,说是给人看诊。 她原以为是跟在荆河一样坐堂看诊,没想到这次是□□。罗佑带着她,上岸以后租了两匹马,一路疾驰到了锡陵郊外的秀水山庄。 这庄子的布置看起来颇为古怪,入得内里,最大的院落里面没有种花草树木,而是摆着五个大石池,里面绿油油的水里露出一些其他颜色的东西。 林夕媛定睛一看,吓得惊叫了一声。蝎子、蜈蚣、蛇、蟾蜍还有壁虎,是五毒。 罗佑叫她不要大惊小怪:「这秀水山庄是秀仙派的据点之一,此门派善使毒,这五毒都是最普通的毒,常用毒的人也容易沾上毒,我跟这秀仙派的长老颇有些交情,特地带你来长长见识。」 原来如此。林夕媛稳住心神:「我明白了,多谢师父费心安排。」 罗佑点头,带着她熟门熟路的往里走,路上看见他的人皆是躬身行礼,看起来他的确是跟这里很熟。 与罗佑相熟的那位长老姓黄,此前已经得了他的信。两人到的时候,黄长老的院子里已经聚了有七八个弟子,一个个看起来气色都带着点病态。 罗佑给两人相互引荐过,也就不废话了:「哪个先来?」 黄长老指了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弟子:「阿弥,去让两位大夫看看。」 那人应声称是,又先谢过两人,便伸手出手来。林夕媛一摸脉,脉象整个都是乱的,再看他双目赤红,面色如蜡,竟是不知该从何入手。 她想了想问:「身体有何不适?」
第137页 「昨天养的那只玲珑玉蜈蚣从耳朵里钻了进去,耳鸣头痛。」 蜈蚣……钻耳朵里了! 林夕媛只感觉脑袋空白了一会儿,连忙用晶片开始诊,一旁罗佑探了脉,又去用手探了他的颈和太阳,才收了手。 林夕媛有些惊悚:「蜈蚣已经进到内耳道了,还活着,里面似乎被它咬伤了。」 「已经服过解毒丹,就是这蜈蚣取不出来,闹死我了。」阿弥说着。 罗佑看向林夕媛:「你可有招吗?」 「先拿盐水把蜈蚣淹死,再钳出来,师父觉得可行吗?」 「这么小的耳道,你能钳?」 「问题不大。」 「那你就来吧。」 林夕媛把蜈蚣淹死以后,拿了监测器给两人戴上,申请了耳内的纤维镜,然后开始下钳。 过程还是和治疗君语青时一样折磨,她的头感觉都要炸开了。以前有延迟顶多就是不灵敏,为什么到了这里会这样痛呢…… 林夕媛痛得发抖,罗佑还当她是怕的。怎么想也觉得不应该啊,这刚才她说钳出来的时候,也没见她怎么异样,这会儿怎的整个脸刷白刷白的。 过程极其缓慢而坎坷,好在是总算钳出来了。虽着蜈蚣取出,林夕媛也瘫倒在地,一把扯下监测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这是怎么了?」罗佑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个活有点费精力。」林夕媛勉强应着,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好减轻剧痛后的空虚感。 罗佑拉着她起来坐,伸手给她把了把脉,脸色惊诧无比:「你这脉怎么会乱成这样!」他看向她手里的东西,「是不是和这个有关?」 林夕媛点头:「不好驾驭……以前不这样的。」 罗佑道:「你要早说就不让你用了。老夫探针入耳,也是一样的,下回别这样勉强。」 「是。」林夕媛点头,能有其他方法的话,这个当然是最差的选择。 接下来的几个病人,多是因为中毒而生出了各种奇症,这些她就不擅长了,换成了罗佑的主场。她跟着看下来,收益良多,真真觉得这一趟是来得很值。 到了五月底,一行人弃水路回陆路,折返京城。 京中医馆的各项事宜已经筹备完毕,只等她回来,就要商议着开始营业了。 第七十四章 眼看着开业之日将近,林夕媛颇有些紧张不安。然而这医馆还没开,就有病人找上门来,而且这回的病人来头还不小。 这天晚上林正堂回来的时候,对林夕媛说起一事:「你那医术,于肺痨可有办法?」 林夕媛道:「在我们那只要不是非常严重,是可以治癒的病。」 肺痨,就是肺结核,她知道在离国这种医疗条件下堪称是绝症,不过她那时代却没什么,甚至想治花不了几个钱,很多都有补贴的。 林正堂没想到她说得这么轻松:「果真?」 林夕媛点点头:「爹,你怎么老是不信我呢。这病还不算难治,坚持吃药就好了。」 林正堂舒了一口气:「那好,明天我带着你上门看诊。」 「是哪一户人家,还要爹带着去?」 「也没什么,主要是怕你不方便。」 原来如此,看来是给男子看诊了,爹是怕自己上门出诊不太好啊…… 林夕媛如此想着,把抗结核用的四联药物给兑好,再写上用法用量,第二日就打算出诊了。 她想了想,出门的时候戴了面纱遮住脸,这样的话,某人应该会觉得好一点吧。 一路晃悠到了患者家门前,林夕媛仔细看了看府门上写的「镇国公府」,面纱下嘴角略微抽搐:「这就是爹说得没什么?」 林正堂看起来心中有事,没有接着话,只是上前递了名帖。不一会,国公府的管家亲自来迎,把两人带到内院。 二门处,一位穿着雍容的贵夫人得了信迎了出来,林正堂见礼道:「见过长公主,这是小女。」 长公主?皇帝的亲姐妹啊……林夕媛连忙跟着见礼,向她说明如今自己多有不便,请勿见怪,这位长公主随和地表示理解:「两位请起,请入内看诊吧。」 继续往里入了室内,里面躺着一位年轻公子,长公主道:「这是我儿恪儿,幼时染了伤寒,最后落下这病症,还请林娘子费心。」 直接便是沖她来的……林夕媛道:「长公主言重了,公子请伸手,在下为您请脉。」 这时代的人都惯用谦称,一般未婚女子可以自称为小女子,已婚女子或可称妾身,像她这种的就有些尴尬了,而林正堂虽说官小,那也是个官,称民女也不合适,干脆她就自称在下,也不管奇不奇怪了。 病床上,蔺子恪伸出手来,打量着眼前白纱覆面的女子,第一印象只觉身量纤纤,难以和之前听的各种传闻联繫在一起。 林夕媛一面把脉,一面观色,只见此人面无血色,唇色带紫,气息短促,一双眼睛倒还挺有神……不对啊,怎么这人在盯着自己看? 林夕媛大大方方回看过去,手上却仍是切脉。从脉象上来看,肺气虚弱、阴亏火旺、兼伤心肝,典型阴阳两虚的肺痨之像。 「咳血否?」 「偶有。」 林夕媛点头,再用晶片诊,他这肺结核耽搁得比较久,好在是家里一直好医好药地供着,多花点时间应该可以根治。
第138页 见她收了手,蔺子恪问:「这病可还能治?」 林夕媛刚要回答,勐然发现他还在打量自己,不由得瞪了他一眼,随后垂眸道:「公子放心,此病可以根治,只是需要时间。快则一年半载,慢则数年,不过一年至少能好个大半了。」 蔺子恪被她一瞪,竟是有些想笑,这样看来倒是有几分外面说得泼辣劲头了。然而他未来得及回答,却是一阵咳喘上来,难以成句。 长公主见状连忙道:「林娘子能根治自然是再好不过,还请下方吧,恪儿也好少受病痛。」 林夕媛起身道:「回长公主,在下有四味药可解此症,公子可先服着。待七日后在下前来复诊,再酌情安排后续医治。」说着取了药奉上。 「好,那就有劳了。」长公主点点头,让人好生送出去,回头看向自己儿子,「你觉得如何?我看着倒还挺稳重,医术也好。」 蔺子恪勉强止住咳:「她遮着脸,万一是丑无颜怎么办?再说人家也不一定乐意。」 长公主道:「国公爷说不错,自然长相也还可以。她一个和离过的人,能嫁给恪儿当嫡妻,还会不乐意?」 「母亲,不是所有人都在意身份地位的。」蔺子恪道,「何况我久病之身,这病又容易过人,算了吧。」 长公主道:「她说她能治好。」 「……那就治好以后再说。」 「你都多大了,还要再拖?何况这也说不准要几年,你都二十二了,原本是无奈,现在有办法了还……」 「那云敬之不也是到了二十五,还是万不得已之时才成的亲么。」还拐了个挺有意思的媳妇儿,虽说最后是掰了。 长公主无语:「这安南侯的儿子也真是的,带的什么风气!」 这边母子两人没谈拢,林家父女出府之后也是拌了嘴。 「蔺少爷如何?」林正堂问。 「能治啊,就是说不好几时能好。」林夕媛奇怪,不是刚刚说得很清楚么。 「我是问你觉得这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林夕媛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不是吧?爹你是我想得那个意思吗?」 「就是那个意思。」 「我和离了,而且现在没心思。」 「可你也不能一辈子不嫁人吧?你也说他能治……」 「我能治的人多了,是个人我就嫁吗?!」林夕媛气道,这都什么理论啊。 林正堂摇摇头:「是国公府那边的意思,他们动了心思,前两天托白家来和我说的。」 林夕媛道:「装不知道,把他人治好就是了,那样的身份,他想娶谁娶谁,我可不想去给他管一堆小老婆!之前裕王那样的教训一次就够了!」 林正堂嘆息一声,半晌道:「你是不是还放不下世子?」 林夕媛不吭声。 「你若留在侯府也就罢了,如今闹成这样,现在他如何还能容你?何况侯门三妻四妾也是有的,既然都一样,别回头了。」 林夕媛想起云敬之,微笑道:「不一样的。」世上只有一个云敬之,自然是不一样的。 在忙碌的筹备中,很快到了约好复诊的日子。林夕媛这次再去国公府,长公主对她明显要热络很多:「林娘子果然医术高明,如今恪儿的病情好转了许多。」 林夕媛道:「长公主见笑了,其实这药没有那么神,只是公子久病,乍一用药达了病灶,便会感觉效果十分明显,等日子久了进入巩固期,进步就比较缓慢了。另外公子虽然见好,这病却还是容易过人的,平日用过的东西最好定期煮了,旁人不可混用,免得染了病气。」 她说得实在,丝毫没有居功自傲,同时又侧面关心了一下她们这些与病人成日接触的人,倒是让长公主颇为赞嘆。 长公主引了她去客厅,这是国公爷的意思。今天听说来复诊,他特地选了自己好露面的地方,于是林夕媛时隔许久又看到了那个老顽童。 林夕媛给他见了礼,蔺天铎正在和蔺子恪下棋。他发出一个鼻音,算是招唿她起了。 林夕媛先上前给蔺子恪重新诊了一遍,肺部感染情况果然开始得到控制。她点点头:「情况甚好,坚持用药便可,不可随意中断,这些药吃完之前在下会根据情况再调整。」 这次她直接给开了三个月的量,左右他这病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需要时间。 蔺子恪看着她:「有劳了。」 「公子客气了。」 「坐吧。」耳朵听见两人这边完事了,蔺天铎终于从棋盘挪开了眼,一看她这架势就诧异上了,「你现在就这么天天躲着人?」 林夕媛谢了坐:「在下和离之人,又是要行医,自然不能如从前一般。」 蔺天铎让人给她上了茶,贼兮兮地问了一句:「失了靠山不好办了吧?」 林夕媛接过茶,郑重其事道:「为医者立足世间,靠的是一身医术,不是别的。」 蔺天铎无语:「你这女娃现在怎么这样无趣了……」说完不看她,又去下棋。 林夕媛不知他这样晾着自己是何意,所以干脆掩面喝茶不吭声。 过了一会儿,下着棋的蔺天铎突然来了一句:「女娃娃,你看我家恪儿怎么样啊?」 「咳咳!」 蔺子恪和林夕媛皆是一阵咳嗽。前者是猝不及防没顺气,后者是被一口茶水给呛的。
第139页 蔺天铎顿时哈哈大笑,长公主也有些忍俊不禁。 「咳够了就回话。」蔺天铎没打算让她这样过关。装了半天样子,可让自己逮着了吧。 林夕媛想了想问:「可以说实话吗?」 蔺天铎道:「那自然。」 「挺好的,就是不用高攀就更好了,当然了,在下也高攀不起。」林夕媛道。 「这话有点意思。」 「在下会尽心为公子医治,这是医者本分,不愿以恩相挟。」 「对云家也是如此吗?」 「是。」 「那就算了。」 听他如此说,林夕媛松了一口气,蔺子恪却不高兴起来,虽说也知道人家不一定愿意,可这拒绝得这么干脆,也是让人很不爽啊…… 林夕媛才顾不得这些,将药品交给了长公主,公事公办地把病给看了,她也不敢多待,这就起身告辞了。 人走了,蔺天铎咧着嘴笑道:「哈哈,说是不敢高攀,我看人家压根没看上你!」 蔺子恪无奈:「本来就是咱们在想当然吧?能做到这种地步的,能是一般女子吗?」 蔺天铎看了他半天,突然道:「这女娃其实挺有意思,要不你施个美男计把人拐进府里?」 蔺子恪感觉自己是要被逼的再次吐血了:「您说这像话吗?何况她那前夫还是出了名的四公子,人家会吃这一套?我看您还是收了这心吧……」 他不这么说还好,一说这个长公主就不乐意了:「那不过是外面胡乱评的,若不是恪儿久病卧床,哪一个你比不上了?」 这话让他没法接,接着是真咳嗽了,长公主见他咳得厉害,让人赶紧把新配的药给他服了。 蔺子恪服了药,病情稍缓,捏过瓶子一看,这字不算太好,倒也挺英气。 林夕媛告了辞,国公府的管家将她送出门,诊金也一併奉上,又叫府上派了马车送她回去。林夕媛在车上一看,竟然给包了八百两,对于诊病来说,已经是很多了。 从国公府回来,刚跳下车,林夕媛就在门口看到熟悉的人:「墨书,你怎么来了?」 「属下来帮世子送信。」墨书笑着掏出一封信件。 「他的腿最近怎么样?」 「行走愈发顺畅,娘子放心。」 其实林夕媛都知道,但还是想这么问一句。她拆开信,只见上面又是两行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略带责怪的问候,让她不由自主地笑,想想是有五六天又没通信了。她招唿墨书在外稍等,自己入内写了回信: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定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使其无心旁骛。我甚好,勿念。 墨书将信回送到侯府,云敬之一看又笑了,难得见她拽文,本还觉得有几分惊喜,看到最后,这旁骛的骛字,竟然还写错了。 云敬之收好信,和之前的都放在一起,转而问墨书:「你是说在府门口等到她的?她这一大早出府做什么?」 墨书犹豫道:「属下没问,林娘子是乘国公府的车架回来的。」 「国公府?」云敬之沉吟,难道是国公爷又找她要酒喝?又或者是去给哪个诊病? 想到诊病,云敬之瞬间想起因为父亲和国公爷相熟,提过他们家里有个孙子得了痨症的事。 云敬之心中正因为这个猜想而感到不悦,又听到墨书说:「林娘子戴着面纱,似乎并没有直面国公府众人。」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算她还有点乖。原本只是在自己身边,明珠暗藏,如今一朝展露天下,璀璨光华又不知要引得多少注目和觊觎,真是捨不得。 云敬之这边感慨,林夕媛在家里也是颇有一番嘆息。她照着他的信摩了一会字,虽然有了几分像,却是学不到神。 好歹这山寨已经朝着高仿发展了,慢慢来吧…… 林夕媛如此安慰着自己,收好信,开始去做自己的事。她刚到前厅,正好林从深从外面回来了,这就顺势把国公府的诊费给他入帐。 还未开业,八百两就先入了帐,林从深有些不自在道:「如今妹妹出钱又出力,赚了钱却要均分,倒让我们很过意不去,如今也没开张,这个还是你先收着吧。」 林夕媛摇头:「二哥说这个干嘛?之前你跑了各地药材行,人都瘦了三圈,也没见你如何啊?虽没开张,也已经是没几天了,以后柜上也得留点备用金,就入帐吧。」 林从深见她如此,也不好再说,只是暗中嘆息。 第七十五章 到了六月底,医馆已经收拾完毕,第一批药全都入了库,杂工也提前招好了,一切物质条件都已经具备,现在最主要的就是打开名声了。 「开业时间我找人算过了,就定在七月初八,妹妹觉得可好?」林从深问。 「这个我也不懂,二哥觉得合适就行。」林夕媛道,「开业一定得办得红火,咱们如今得好好想想章程。」 「寻常药铺开业,无非是抓药便宜一些,以后都会涨回来,咱们的医馆集了医、药和教学为一身,简单降价恐怕声势不够。」王氏对于这些事还是有一些考虑的,如此说着。 林夕媛点头:「所以我想得不是简单降价,而是干脆送。」 「送?这送什么好呢?」 「之前找人做的口罩现在已经囤了不少,上次拿的创可贴也赶制了一大批,每日免费送三百份,连送三日。」林夕媛道,「前三日诊病不要钱,药价八折。另外招生简章也可以写了,头三日报名学费减半。」
第140页 林从焕震惊于她的大手笔:「这样一开始可是要亏不少……」 「不下血本,不让人看见好处,哪有赚大钱的机会?」林夕媛道,「其实我算过,这里面唯独亏得比较多的,是学费这一项,但是这样昂贵的学费,再加上又是第一批,不出意料的话来的都是捧场的老顾客,只要教得好,以后不愁钱用。」 林从深对于这一点倒是贊同:「妹妹这想得极对,其实咱们这医馆,主要受众都不是一般人,这铺子在内城,寻常百姓如果不是重病,一般是不敢来这抓药的,而对于那些长久的客人来说,这些本值得投资。」 「不错,所以其实学费只是赚少了,其他几项亏也不至于伤筋动骨。到时候再请我师父出诊三日,当然他不是义诊,诊金还会很高,这样总体上还是能接受的。」 「那妹妹之前说到时候要放在外面的大板子,开业时准备贴什么?」林从焕问。 林夕媛思索片刻:「就贴关于口罩和创可贴的作用吧,既然已经送了,也得让人知道有什么好处不是。」说着又看向胡氏,「到时候天热,嫂嫂让学工们在厨房煮上大锅绿豆汤,说明排队看病的随意取用,免得把人热出毛病来。」 「好,这事交给我办,你就放心吧。」胡氏答应着。 林夕媛点头,却是难以放心。自己这动静这么大,在如今的社会可以说是十分破格的,到时候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乱子…… 但是已经走到这一步,绝没有后退的道理,就算前面有千难万险,也要硬着头皮去上。 七月初一,医馆门口的大木板上已经贴上了开业通知和开业优惠,普通老百姓们在意的是看病不要钱和抓药便宜,并且还有东西免费拿,但是内城的大户人家,看到的东西可就多了。 三位大夫,吴沉舟是太医院正使的儿子,这分量就不用说了,罗佑多么难请的一人,居然也在这里特别出席? 当然,最让人震惊的还是这女大夫林娘子,关于她的事,老百姓都是道听途说,这里面的人却是知道的更加详细。 林氏虽为一介女流,却掌握剖腹补损之术,能于阎王面前夺人寿。光这医术倒也罢了,这一女子先曾是为裕王所纳,但由于当日送嫁耽搁了时间被拒,后来竟然直奔侯府沖喜当了嫡妻,原以为从此荣华加身,现在这情况,不但和离出户,还是另起炉灶了! 这究竟是什么人物! 侯府之前已经得了消息,因此还算平静,可与她有过关联的几家却是炸开了锅。尤其是君夫人:「上一回她说会开始授课,原以为是一时兴起,没想到竟然连医馆都开了……」 江子若和陈庭钰则是第一时间跑到了侯府,进到院里的时候,云敬之正在那边优哉游哉地弓步压腿呢。 「敬之,你知道吗!林娘子要在城里开医馆了!」陈庭钰兴奋地喷着口水。 「不但要行医,说是还要教学收医娘子!我娘还说想送个丫头去来着!」江子若跟着嚷嚷。 云敬之淡定地压着腿:「我知道。」 「你,你这是什么反应?」两人大着嗓门道。 云敬之无奈:「我应该作何反应?她也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报復……你俩是不是太激动了一点?」 噢噢,好像是啊……两人平復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对啊,看你这样子像是一早就知道了?」 「嗯。你们没事别去打扰她,她现在是自由身,你们要是惹得她烦了,我也没办法帮着说话的。」 「……这事也太不可思议了。」两人感嘆着,没敢再说太多,也收了到时候去看热闹的心思。云敬之说得没错,这女人可是不好惹的主。 他们俩得了消息,裕王慕容拓自然不会不知道,可是他没有去向任何人求证,因为他知道这是真的,是她迟来的抗议。 他随性的举动,让她受了不能忍的侮辱,所以她以这种方式,对她所受的一切不公提出了抗议。虽然无声,却充满了悲愤。 一个女子抛头露面地当起了坐堂大夫,又是已经和离过的人,要面对怎样的压力,她当然已经有过预想,可她还是迎头赶上了。 就如春日宴上对着众女的指责和自己的质疑,始终未曾低下倔强的头颅。 在这一切发生之前,他的确认为林正堂和他的义女,不过是利益小人,如今他知道错得离谱,却无法挽回。 如果自己没有那么做,或许当日大婚揭开盖头,自有一番惊喜,或许她会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身边,像是在侯府时一样侍弄药理和膳食。 然而这世上没有如果,也没有或许,有的只是无情前行的岁月。 慕容拓看着府上喜气洋洋忙碌着的下人,心中竟连嘆息都难以形成。八月二十六是他迎娶承和郡主的日子,如今早早的就开始筹备了,而他那时留给她的……只有一扇紧闭的侧门。 当时听说林氏送嫁的仪仗被耽搁,他毫不犹豫地顺着心意拒了人,自己不守规矩,总不能再赖他头上吧?这样断了林正堂以恩相挟的念头,他觉得十分畅快……直到知道是她。 还能挽回吗?应该挽回吗?他不知道。 林娘子要开医馆的事如今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有人好奇,有人惊讶,有人不屑,有人不以为意。无论他人如何看待,七月初八,开业的正日一转眼就到了。
第141页 听说医馆今日开业有义诊,一大早的外面已经有人在排队,大多是平日里看不起病的穷人。另有一些围着医馆指指点点,是来凑热闹的。吉时到了,医馆门开启,打头的就要往里面沖,不过被人拦了下来。 爆竹挑在竹竿上,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伴随着声响,里面走出来了七八号人,老少皆有,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当中一袭白衣的女子,她脸覆白纱,站于主位,身后跟着两个穿着粉色衫子的丫头,众人议论纷纷,这恐怕就是那位闻名京城的林娘子了。 林夕媛平静地一扬手,覆着红绸的牌匾被挂在了医馆正门上,她拿了杆子一挑,红绸既落,露出下面「杏林堂」三个大字来。 「哎哟,好大的名号……」 「这女娃娃当家,能镇得住嘛……」 鞭炮声渐止,众人的议论便又响了起来 。 「诸位请静一静。」林从深带着一丝和气的微笑拱手上前,「小号杏林堂今日开业,承蒙诸位捧场感激不尽!这杏林之大,小小医馆本不该以此为号,然而本号主家以林为姓,取双关之意讨个彩头,还请诸位莫要见笑!」 原来是这样……他这么一说,趣味的成分比较多,倒也就不觉得狂妄了。 林从深接着道:「小号开业之际,为报诸位热诚,头三天免费义诊,药价八折,另有佳礼相送,其一为日常防护唿吸病症的口罩,其二为应对小微创口的贴剂,具体作用外部有张贴,这里不再赘述。」 「现在重头为大家介绍咱们杏林堂的两位主治大夫。吴大夫,师从当今太医院正,能悬丝诊脉,药到病除,是医届年轻有为的名家。林娘子,也是我家小妹,擅治妇人之疾,更有神技能救人于危急当中。除此之外,小号特地相请名医罗大夫坐诊三日,不过这诊金较高,普通小病小痛的,就不必破费去求了。」 「为了方便诊治,咱们这排队的诸位都会被分上号码,上午排不到的,咱们会提前告知,您直接下午再来,一样是位于前列,按序来诊。另外男女两分,吴大夫分诊男子,林娘子分诊女子,如此也可方便些……」 前面他说的好好的,大家也都老老实实听着,说到这里的时候,有几个男爷们开始起闹了:「为啥啊!这从来男大夫能给女人看,为啥女大夫不能给男人看?」 「就是,就是,咱们偏让林娘子看!」 「据说这林娘子曾经还是侯府的少夫人,这长相一定不赖,被这样的美人把个脉,就算治不好那也值啊!」 猥琐的笑声四下传来,林家两个少爷沉了脸,吴沉舟也是皱起了眉头。 林夕媛对于这种情况却是早有预料:「平日里男大夫为女子诊治,忌讳颇多,导致女子往往病痛而羞于启齿,造福女子也是我学医的初衷之一,这般调笑,恐怕不合适吧?」 她这么一说,有良知的人自然感觉羞愧,但是没有脸皮的却不贊同。 「说来说去,你一个和离过的女人,贞节都没了,现在装什么纯吶?」 「即使我和离过,也是你沾惹不起的。」林夕媛看向那口出恶言的男人,「想让我给你看诊可以,要么你严重到需要剖腹,非我不能治,要么你就自宫,虽然不算女子,但我也勉强能支应一番……如何?」 「哈哈哈哈哈!」这话一出,看热闹的都笑了起来,「赶紧赶紧,这里排队的人挺多,现在自宫还来得及!」 队里排着的妇人们则是骂到:「真是臭不要脸!咱们好不容易等来女大夫能帮着好好诊诊,你一个男爷们也不嫌害臊!」 那人又被骂又被笑,脸涨得通红,破口骂道:「小婊.子,不过是个残花败柳!蒙上脸就能清高了……娼.妇……」 他骂的难听,林从焕和林从深已经忍不住要动手了,林夕媛伸手拦住他们,缓步走向近前。 那人本骂个不停,见她如此气势竟是不知为何有些瑟缩,但他想着自己一个大老爷们,怕她是怎么回事,又梗着脖子骂了一句:「贱.人!」 「呲……」 周围的人只见林娘子拿着小瓶子一喷,大量雾气招唿到了男子的脸上,尤其是一双眼睛。 下一个,原本还在骂个不停的男人瞬间嚎叫起来,鼻涕眼泪狂流不止:「贱.人你对我做了什么?!」 林夕媛又喷了一下:「还骂么?」 「嗷!我的眼睛!」那人开始在地上疯狂打滚。 林夕媛轻轻一笑,抬脚踹在男人的裆部,一众男爷们顿时感觉□□一凉。 「还骂不?」她再问。 「不骂了!我错了,错了啊——」 「叫姑奶奶。」 「姑奶奶饶命!饶命啊!」 「很好。」林夕媛收回脚,扫了一圈周围的人,那几个之前跟着起闹的顿时往后退了几步。 她的声音很是平静,但说出来的话,却是令人惊恐:「我虽是女子行医,但也是为了治病救人,不是给你们调笑轻薄的。下次再有这种并非重症需要开腹闹到我跟前的,你不愿自宫,我就只好帮你一把了。」 众人闻言又退后了几步,地上的男人顿时叫得更大声:「姑奶奶我再也不敢了!别……别啊!我还没有娶老婆啊!」 「呵……」林夕媛低笑了一声,转而向众人亮了亮自己手里的喷雾,「这药水是我特制的防狼喷雾,轻便无比,女子随时带在身上可免受流氓骚扰,今天开业遇到这种事,是咱们谁也不想看到的,这喷雾今天半价特卖,就当是给诸位女子压惊了!」
第142页 「好!」一应看热闹的拍手称赞。 林夕媛朝他们点点头,镇定自若地走了回去,林从焕和林从深朝她竖了个拇指:「妹妹厉害!」 林夕媛笑了笑:「差不多了,咱们就准备开诊吧……」 她刚说着,忽然一阵唢吶响器吹吹打打的朝着这边来了,林夕媛定神一看,打头的竟然是侯府管家云成。 云成走上前来,施施然行了一礼:「安南侯府恭贺林娘子开业大吉!娘子妙手回春,救人危急,真乃神医!一块小匾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这是来给自己撑场子的……林夕媛感动。再一看匾上那字,就更是惊喜交加,这字,分明是出自他之手! 林夕媛欣喜地还了礼:「侯爷和世子当真客气了。」说着让人把匾挂在自己坐诊的隔间里。 众人一看,这下就知道人家虽然和离了,却并没有失去侯府这个靠山,这一般人再要招惹人家,恐怕要好好掂量掂量了。 原以为这就算结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来了两个腰里别着长剑的壮汉:「我们庄主听说林娘子今日开业,特地派我兄弟二人前来照应着!」说完一左一右手按长剑把在门口,看那架势谁要生事只怕是当场就要给剁了。 林夕媛哭笑不得,这个叶玄怎么突然也来凑热闹,不过多一个人镇场子总归没错。她点头谢了叶庄主,又轻声让他俩稍微站开一点,别给人吓着了。 实际上大部分人都是惊讶她还有这样的江湖关系,真正被吓到的是之前出言不逊的几个,已经都是灰熘熘地跑掉了,被她喷了一脸辣椒水的,更是屁滚尿流地爬远了,临走还痛哭不止呢。 林从深见差不多了,立刻高声说了义诊开始,林夕媛和吴沉舟两人各自入内开诊,玉竹和半夏则给排队的发号牌,王氏大着肚子,这时节太乱今天就没让她来,胡氏让人把绿豆汤端了出来,给排队的人解暑用。 经此一番,这杏林堂算是在京城打响了名号,尤其是林娘子当众那一脚,可以说是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晚上江子若去侯府的时候,果然陈庭钰也在,而且正绘声绘色地跟云敬之讲着杏林堂开业发生的事。 「那男的骂的难听,然后林娘子就掏出了那个歹毒瓶子——就是上次害我流了小半时辰眼泪的那瓶子,往那人脸上一喷,那人顿时嗷嗷直叫,就这还要骂不停,又被她连喷几下,躺到地上不住打滚。这时候你猜怎么着?」陈庭钰激动地扇着扇子。 「怎么着?」云敬之含笑问了一句。 「她竟然——林娘子竟然——狠狠一脚踩在了男人的那处,差一点叫他当场断子绝孙!踩完还不算,逼着人家叫了姑奶奶饶命,才放人家走了!」他又不停地扇着摺扇,「比痞子还要痞,简直太痞了!」 他说完仍不尽兴似的,坐下来勐灌了两口茶,又嘆了一句:「厉害啊!」 江子若坐下来,凑趣道:「你是怎么听说的?」 「我娘想着当时她不是救了长姐么,家里也正好缺个可心的人照应,就派人去报个医娘子的名额,没想到竟然碰见这等场面……真后悔自己没去凑热闹啊!」他说完又反应过来,「咦,这么说你也听说了?」 「我家也送人去的,所以自然知道。」江子若说着,看向云敬之,「咱们这都是礼节上的照应,也算不得什么,有人可是就差自己亲自出门撑场子了啊。」 云敬之实际上不是没想过,他现在已经是可以脱拐走路了,真要自己去也不是不行,但是那终究不合适,还是算了。不过那字……她应当是能认出来的吧。 第七十六章 林夕媛当然认出来了,一天义诊完,此时正在匾下看字傻笑呢。 妙手仁心。 竟是和自己当时做铃医的小布旗一样的字。可是这规格,这气韵,却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他的字一直很好,她摩了好久,如今不过才像了五六分。 「妹妹,吴大夫已经让人送着回去了,咱们也走吧。」林从焕过来喊她。 「嗯,来了!」林夕媛拨开珠帘,从里面走了出来。 以往的坐堂大夫都是在大堂内看诊,她这里多是女患者,所以特地隔了一间类似于办公室一样的出来,没有设门和墙,只是垂帘相隔,绰绰约约地倒也很好看,今天还被好几个看病的姑娘夸了。 她走出去,大傢伙都在等着她,几人一块坐了马车,晃晃悠悠回府了。 「罗大夫和妹妹今日辛苦了。」林从深道。 罗佑既然来了,这些日子自然是暂住林府的。他摆摆手:「我那还好,来的人不算多,都是些有钱没地花又怕死得不行的,这钱挣得是爽快。」 林夕媛闻言笑了:「反正都是你的出诊费,师父尽管收着就好了,江湖第一名医的名头可不是叫着玩的。」 堂内有义诊还乐意找罗佑的,还真都是不缺钱的主,对于他们来说有命花钱比那几个诊金要值当得多。 林从深道:「还是妹妹想的周到,如此分化,虽有义诊,也闹不出什么乱子,只是你和吴公子这三天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我没什么,都是应该的。」林夕媛道,「今日柜上情况如何?」 林从深道:「比想像的要强许多,尤其是妹妹那防狼药水,趁机卖了不少。」 「哈哈,这下不知道有多少流氓要恨上我了。」
第143页 「还不止这一项。」林从焕道,「妹妹之前想得不错,你之前救助过的那几个大家果然都送了人来要当医娘子,侯府和君府还报了两个人,今天一下子就报了十多个,这以后的教学班子不愁没有人了。」 林夕媛笑道:「等以后学员只会越来越多,但是物以稀为贵,以后每一期最多三十人,每一家一期里面只让报一个,半价活动只此一次,往后全部正价,可能甚至会涨一点。」 她说得这样笃定,林从焕不由得问:「这,这能行吗?」 「当然了,哥哥不要小看世家贵族在享受方面的攀比心。」林夕媛道,「虽然我只在侯府住了半年,与其他家也接触不多,但是这种平日的衣食住行,没一项是他们不考究的,这种关于健康的事,就更不会有人马虎了。」 比起之前找她来看诊的女眷们,侯府的云夫人都已经算是极朴素的人。侯府虽说不存在攀比,可也是十分讲究的,在这一点上,世家贵族的心思她倒是看得透,因此也就格外有信心。 生意什么时候都能亏,就是这一开头一定要能让人看到前景,开业的第一日虽然出了点小乱子,大体上都还算顺利,因此林家的几个年轻人显得干劲十足。林正堂晚上吃饭的时候一看这神情,便知道靠谱,鼓励了两句也就没多说什么。 到了第二天的时候,林夕媛却是遇到了一点麻烦。平常女子身上的病,大多是一些妇科炎症或者与孕事相关的,今天她却把到了一个女病人,脉象已经让她感觉沉重,不放心地再用晶片一检查,竟然是胃癌,并且已经扩散地很严重了。 于是她当即带着妇人去找罗佑把脉,那妇人一听连连摇头说着:「我付不起……」 「不收你的诊金。你的病恐怕有些麻烦的,让罗大夫看一下比较好。」林夕媛道。 那妇人忐忑地点点头,罗佑把了脉果然也是面色沉沉,半晌摇头没有言语,很明显地是在表达「治不得了」。 见这位大名鼎鼎的老大夫摇头,妇人露出了尴尬而惊恐的神情,她强自笑了一下,却让林夕媛更加难受。 林夕媛带着她回去下方:「我给你开几副药,你吃了能减少一些痛苦。这钱就免了……对不起。」 妇人颤颤应了一声,终于忍不住眼泪跑了出去。 林夕媛心中极为难受。经过昨日一天义诊,她现在的积分已经有三千多,可想要治疗癌症,却是根本不够的。癌症治疗可以说是无底洞,自己的积分别说没有多少,即使有很多,也不可能在她身上挥霍,何况她也没钱医治,自己也不能开这个头。 有了这一例,就会有第二例、第三例,这样的时代,受医疗条件限制而不得治的病比现代只多不少,每当确诊一位不可治的绝症病人,她的心情就更加沉重一分。 晚上关门的时候,林夕媛感觉心里有些乱,便让其他人先回去了,自己慢慢走回去消化一下情绪。 「你就是别人口中的神医林娘子吗?」一个小男孩在门口,盯着她问。 林夕媛道:「我不是神医,只是个普通大夫。你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可是别人都说你是神医。」男孩子仰面问她,「神医为什么治不了我娘?」 他的眼中含有一丝愤恨的泪水:「为什么治不好她?!」 看来是今天某个被确认无治的病人家属。 林夕媛蹲下来,语带沉重:「对不起……就算是天下最好的大夫,也有治不好的病……」更何况她。 「骗子女人!」他带着哭腔骂了一句,伸手打了她一下。 「娘子!」 半夏和玉竹慌忙上前去拉,那男孩气沖沖地将一直握在手里的石头砸了过去。 林夕媛只感觉额角一痛,脸上划过温热的感觉,怕是出血了。 「娘子!」半夏和玉竹惊叫着,拿帕子给她捂着伤处。 她挥挥手,示意两人不要慌乱,转而看向一旁有些慌了神的男孩:「如果你觉得我是个骗子,以后就好好学医吧。等你成为神医的那一天,你会明白的。」 说着慢慢站起来,对半夏和玉竹道:「不要为难他,让他走。」 两个丫头也根本没有心思理他,只是焦急地看着她的伤口:「娘子都流血了,先回医馆上个药吧!」 林夕媛点点头,转身却看见一人呆立在不远处。偏偏是她在狼狈之时最不想看见的人。 「见过裕王殿下。」林夕媛带着婢女屈身行了大礼。 慕容拓本是想着趁着此时铺子都关门宵禁了,过来看一看。其实他昨天就想过来,只是勉强忍着而已。没想到一来,竟是撞到了这一幕。 「都什么时候了还行礼?」她这样受伤又屈从的样子让他起急,「起来上药去!」 「有劳殿下费心……民女告退。」林夕媛平静地行了礼起身,略带疲惫地跟半夏她们说,「回家再弄吧。」 「就算你心中对我有恨,何必这样苛待自己!」慕容拓几步上前,想要仔细看着她的伤口。 林夕媛却是后退一步:「殿下不要过来。一点小伤,不碍事。」 「你一定要这样么?」 「民女不需要殿下可怜。」 就算她需要面对他,也应当是等她学有所成,获得足够的尊重之时,而不是现在被小男孩子砸了脑袋,像个弱女子一样地博得几分同情。
第144页 这种怜悯于她而言,像是上位者对她的施捨,尤其出自他的,更是让她无比难堪。 慕容拓闻言脸色铁青:「从前我给你买药时,你可不是这样想的。」她甚至以为自己有龙阳之好,是在取悦于她。 「从前慕裕是偶然遇见的朋友,如今裕王殿下便是裕王殿下,如何能一样呢?」林夕媛感觉伤口又有血在外溢,拿帕子按在头上,略一施礼,转身离开了。 慕裕是朋友,裕王只是裕王……慕容拓僵立当场。 林夕媛回家的时候,伤口已经结痂了,家里人都还是吓了一跳,她笑道:「没事,没事,就是遇上了熊孩子,过几天就好了。」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开门,这熊孩子又来了。林夕媛警惕地看着他,一旁的妇人却是厉声喝道:「快跟娘子道歉!」 「……对不起。」他别扭地说着,头埋得很低。 妇人赔笑道:「娘子千万别跟他置气,他还小,不懂事……」 林夕媛认出了是那个患了癌的,她微微嘆息,摇头说了不介意。片刻又问这孩子上学了没,妇人垂头:「哪里供得起他……如今只怕更供不起了。」 「如果他愿意,不如到医馆做学徒吧,管食宿,不过工钱不高。」 妇人闻言欣喜地低头拍了一下儿子,那熊孩子看了林夕媛一眼:「可我不想跟她学。」 林夕媛笑:「等会我让人带你去吴大夫那。」 熊孩子一听,这才点头应了,抬头对妇人说:「娘,我能赚钱了,你以后就可以买药吃了吧?」 「我的儿……」妇人忍不住眼泪,将他搂在了怀里。 林夕媛看得心酸,其实还真是个孝顺孩子,希望他以后学有所成,能造福四方吧。 有了前两天的积累,第三天义诊也顺利结束。这三天下来她一共贊了一万零两百个积分,恰好罗佑诊到一个胆囊肿瘤早期的患者,两下里一商量,对面虽然怕开刀,可更想多活几年,就定了说两日后来医馆做手术。 义诊过后生意自然有所下降,空闲出来的时间正好用来商议手术方案。 林夕媛道:「这次手术是咱们医馆的第一例手术,所以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所有器械都用我的来做,同时借这个机会,仔细跟诸位说明各项东西的用途,希望在日后能找到替代品,毕竟这些东西太难得了。」 见吴沉舟和罗佑点头,林夕媛这才开始了。首先是最基础的医用防护。口罩、无菌服、手套。 吴沉舟仔细摸着手套的触感:「纤薄光滑富有弹力,牛皮羊皮或许可替,只是造价高,且做不成这么薄。」 「布的怎么样?」罗佑提议道。 「需防水防血才行,用布的一下手吸了血,病人不就失血更多了么?」 「说的是。」 橡胶手套虽然看起来平凡,却不那么容易替代,暂且搁置。 消毒用具倒是有不少能替代的办法,中药熏蒸效果就很不错。下一个大项却是更加难办了。 「这种吊瓶和管子,是用来给人补充□□的,无论是瓶子还是管子,再到针,没有一项是容易做的。你们看一看吧……」林夕媛嘆气,打点滴这么普通的事,现在也成难题了。 吴沉舟先摸了瓶子:「不是普通瓷瓶吗?」 「透明的。我想这个的意义是能看到液体输了多少。」罗佑道。 吴沉舟顿时不语,现在透明材质的东西,只有水晶,水晶用来补充□□?太奢侈了! 更糟糕的是,林夕媛还补充了一句,这都是一次性的,用完就得扔……如此就更不好办了。 「这管子韧性足,密封性也好,我觉得可以用灵梓藤代替,这种藤蔓削去外部硬皮以后,里面就是柔软的藤管,虽然是半透明的,勉强也可见。」罗佑见多识广,想到了一物。 林夕媛瞬间欣喜:「半透明的已经可以了!」 然而也就到这里了,那根本就已经很细,中间竟然还开了管的针头,他们是真心无能为力了。 这样的话,注射器也就没有办法解决了。各种精纯的提取药也没有可能。 林夕媛一路失望,反倒是已经被打击地麻木了……果然很难啊。 刀具针线现在不成问题了,话题最后转到了麻醉剂上。 吴沉舟没有亲眼见过,罗佑却是见过效果的:「你那药也太神了,只一针下去,就可以让人身体麻痹,四肢失去痛感,甚至还可以掌控是全身或者半身,真是神方啊!不知里面都是些什么药?」 林夕媛为难道:「我只知道它里面主要成分是□□,但这种东西没办法直接提取,需要从许多种东西提纯后再合成,非常非常非常麻烦。」她一连说了好几个非常,目的就是断了罗佑研究的念头。 吴沉舟道:「说起局部麻痹,我倒是想起曾经遇到一例误食洋金花中毒的病人,那人送来的时候也是半边身体失去痛感,口舌不清,甚至连光感都没有了……」 「洋金花!」罗佑突然瞪大了眼睛,「对啊!这东西不怎么常用,老夫竟然没想到!」 「可是洋金花,花果叶皆有剧毒……」吴沉舟犹豫着,「那人只食了半个果实,就治不得了。」 「你懂什么!」罗佑突然仰天大笑,「看来这遗失多年的麻沸散,能够重现杏林了!」 林夕媛奇道:「罗大夫似乎有想法了?」
第145页 「我说怎么总觉得太医院那半阙残方怪怪的……此方不像其他方子是互有相助,而是只一味洋金花为主,其他药全是为了调和此花毒性的。现在知道了这个主药,剩下的就不成问题了!」 闻言,林夕媛和吴沉舟皆是大喜,原以为今天要一直这么失望下去,没想到竟然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等把这个手术结束了以后,咱们立即着手配成此方,绝不能再叫神方失传了!」林夕媛赞嘆道。 回到家中,林夕媛跟林正堂说了此事,林正堂也是一下子激动地蹦了起来:「对,对!洋金花!哈哈,洋金花!」 他如痴如狂地嘆着:「太医院总以为这半阙残方便是一半了,哪里知晓神方之中,一味洋金花占了七成分量,其他不过是点缀罢了,没了这一味,换其他十味亦是无用!」 眼下既知神方有望重现,杏林堂内自然是一团喜气。在手术的前一日,陈庭钰还来多添了一分喜气。 他亲自将请柬送来,脸上却有些不好意思:「林娘子,按理说,你应当算是我和语同的月老红娘,这……」 林夕媛知道他难在何处:「无妨,我如今和离了的,到底不合适。」 「多谢娘子宽恕。」陈庭钰拱手道谢,「虽然不能作为证婚,也请娘子介时赏光,毕竟你于我两家都有恩,语同她也很敬佩娘子,希望娘子出席的。」 「两人这么亲热,我这媒人都要羡慕了。」林夕媛打趣了他一番,收下喜帖,「我会去的。」 他到时候也会去的吧,自回京以后到现在,都好久没见了…… 「那就好那就好!林太医那里府上也去了请柬的,但娘子这边特殊,我就自己上门来了,勿怪勿怪。」 林夕媛笑:「眼看着是要成亲的人了,陈大人可是比以前稳重多了。」 能不稳重吗……以前是嫂子还能开开玩笑,现在一句话说不对,姑奶奶你一脚飞来,我这还怎么成亲啊…… 陈庭钰默默腹诽,脸上挂着一丝古怪的笑容。 林夕媛收下帖子,也没在意他什么表情,只仔细记住了时间。八月十六,挺吉利一日子。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中秋的后一天,应当也是相聚的好日子吧…… 她不由得开始期待了。 不过到底那是一个多月以后的事,眼前最要紧的就是第二天的手术了。 得了肿瘤这人姓张,是京城一个布庄的老闆,身上有点小钱,这几个月身上一直不得劲,看了多少大夫没见好,没想到在杏林堂诊出来是胆囊上长了瘤子,说是不趁现在早点割,以后想割也没用了。 这话既然说了,那他还敢不割么?虽然挺可怕的,但是这林娘子开腹救了侯府世子的事人人皆知,他觉得自己还是需要搏一搏的。 本来两厢是都说好了的,结果在手术前签协议的时候出了岔子。张老闆的两个儿子一看说是不能百分百保证给人治好,有死亡的可能性,说什么都不让割了。张老闆一听可能会死,自己也怕了。 虽说他现在身上有点不得劲,那也是能正常过日子的,哪就至于说冒生命危险治个病呢? 林夕媛连忙仔细解释道:「这是必要提前说明的,毕竟开腹之后会遇到什么问题不敢保证,但是我们一定会尽力,而且是全力……」 「你这娘子真会说,我爹本来还好好的,现在被你说得可能一治会死,这怎么能放心地治?」 「致死的概率极小,一般都不会有事,如果特别危险我也会提前说的。放任这肿瘤不管,他只会越来越痛苦,并且到时候即使割掉,也很难痊癒,现在是最佳治疗期,不好耽搁的。」 「什么好不好的,你给侯府治病难道也这样?不过是欺负咱们只是无权的商人罢了!不治了!真是个势利女子……」 「我在侯府的时候也让他们签的。」林夕媛表示这规矩没有例外。 「那能一样吗?那时节世子横竖都是死,可我们这人还好好的呢!不治了!」 人唿啦啦地来,又唿啦啦地走了,林夕媛无奈地瘫在椅子上,嘆了口气。 吴沉舟道:「娘子既然有把握,其实可以不用跟他们说这些的。」 「不行,这是必须提前说的。我有很大把握,可也不是包治百病,万一我好心帮他,中间病理变化出现问题,他反倒赖我身上,那怎么办?无论何时,咱们杏林堂都不能担这个责任,否则闹起来就麻烦了。」 古往今来的医闹都不是三两句话能解决的问题,丢了患者固然可惜,但也比失了名誉要好。 吴沉舟于是不再劝,反倒是安慰她想开一些:「开腹之技世人还是难以接受,其实仔细想想,吃药即使对症,也有可能吃死人的,毕竟每个人身体有异。等时间长了,或许就好了。」 他说的不错,有些东西的确是需要时间来消化。林夕媛狠狠心,咬咬牙,直接在门口张贴了手术前的通协议书原件以及为什么要进行这样一个流程。 一开始大家看到的时候,都是色变,这怎么能让人签这样一种东西,这不是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的吗?治好了是你的功劳,治不好没你的事儿,做大夫的能这么公然不要脸的吗? 这份文书一出,杏林堂的生意骤降,人们现在议论林夕媛,已经从一脚踢飞流氓当街定干坤,变成了一纸文书达患者公然耍赖皮。
第146页 林从深私下里也觉得这很不理智,对于医馆的打击太大了,反倒是王氏旗帜鲜明表达了支持:「需要开腹治的病,其他人本就已经治不好了的,早晚是死,如果这都想不通,介时还要再赖咱们身上,那样的病人拉来干什么?」 她这话一说,众人顿时就更明白了几分,于是也就接受了此事。医馆既然看病的比较冷清,教学的事就提上日程了。 教学内容林夕媛是早早就定好了的,目前为止报名的还是开业时的那些人,她本来是想到八月再开学的,现在干脆直接给提前了。罗佑一听这个,也没再继续在医馆待,又留下个字条就跑路了。 林从焕往各府里去了通知,又从报名以工代学的女孩里面挑了四个出来,第一批教学班在七月二十这天就正式开始了。 第七十七章 第一天去上课的时候,林夕媛看到了两个熟悉的面孔,侯府来的竟然是碧湖和青烟。 「怎么是你们俩?他那边呢?」这是他身边的贴身侍女,怎么都跑来了。 「娘子放心,世子那里已经大好,平日里玲珑暂时去照看,又有霜剑和墨书,出不了差错。」碧湖感慨地说,「奴婢们都很想娘子。」 青烟道:「正是呢,听说夫人遣人来要了名额,我俩本还想着要不要求世子,没想到府里竟是直接派咱们来了!」 林夕媛见她俩如此相待,心中亦是欣喜无比。又问了些云敬之的近况,听说一切都好,这才放下心来。 这时候,碧湖递过来个用布遮着的笼子:「这傢伙前几日跑进了侯府里,世子一见着就说娘子肯定喜欢,近来医馆无聊,不如留着解闷。」 看来协议书的事他也听说了,这是怕自己闷呢。林夕媛好奇地接过来,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只三花猫。 这猫生得很可爱,不过渐渐的有别人来了,她也不好逗弄,便先让玉竹带着放到了一边,等人齐了,就先开课了。 第一堂课开始,她先点了名,仔细对照了人,尤其是以工代学的四个。完了之后她摘了面纱,开始总述这医娘子教学班的主要内容。 「说是医娘子,我更习惯称之为护士,顾名思义,即为护理专业者。」林夕媛道,「咱们今天先了解一下以后要学哪些内容。」 以护理学基础为根本,在这之上加加减减,主要开了生理卫生课、护理专业课、中医保健课和药膳课。说了这些课程涉及的内容之后,正式课程就从生理卫生开始了。 为了方便她们理解,林夕媛尽量深入浅出地讲解,又给了口诀帮助记忆。除了自己讲,还有互动和抽查,课程最后的时间则是给了一道药膳方子,说明哪些人适用,哪些情况则不能用,并让她们回去试着做一下。 课散了,林夕媛问后排旁听的林从焕:「哥哥觉得如何?」 「深入浅出,甚好。与她们平日的事联繫也很紧密,我看她们都颇为受教的样子,如此看来以后的确是不愁学员了。」林从焕道,「没想到妹妹还有这本事。」 林夕媛向他展示了自己汗湿的手心:「其实我快紧张死了。以后我还会布置作业什么的,检查就由哥哥来吧。等第二期,忙起来的时候咱们就得换着上课了,不然我没办法两边都盯着。」 「这是应该的,本来开办的时候也说是我分内之事。」 这边课程结束了,林夕媛终于有心思逗猫玩了。这只三花估计有四五个月大,还挺亲近人,摸了一会就翻肚皮出来了。林夕媛干脆把它从笼子里放了出来,到厨房里给它弄了一小碟子羊奶,又拿垫子给笼子铺了铺,临时当窝用。 「这猫还真不认生。」半夏笑嘻嘻地戳了戳猫的耳朵,它痒痒地一抖一抖,却也仍乖乖的喝奶,「娘子给它起个名字吧?」 嗯……叫什么好呢……林夕媛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忽然眼睛一亮:「猴子!」 「猴子……」玉竹有些纠结,「为什么叫猴子?」 「侯府捡到的猫崽子,简称猴子!」 「……」 半夏和玉竹无声拒绝了这个提议,还是很俗地喊着「喵喵」,问猫叫猴子什么的,实在是太奇怪了…… 有了猫和教学任务,即使看诊的人少,每日依旧过得充实。林夕媛讲过几课,布置的作业大多是背的,这一日突发奇想让她们第二天晚半个时辰到,在府里把药膳做好了带过来,她要检查,药材是她分好了发下去。 结果第二天,林夕媛挨个尝了一遍,只能用四个字形容——惨不忍睹…… 她一向算是鼓励型教学,难得露出这样失望的表情,一时间几个徒弟也都是有些忐忑。 林夕媛嘆了口气:「这药膳药膳,重点还是在膳上面,只按常规做法做,再把药加进去,是出不来什么好味道的,你们跟我到厨房来。」 林夕媛实在看不下去了,亲自在厨房里演示了一遍这黄芪桂圆粳米粥的要领。 「这用量不能相差太多,不然坏了药性就没有意义了。顺序也是尽量按着方子来,除此之外,还要适当根据时节和主家的口味调整。」林夕媛边做边解说,「这粥一定要临出锅了再放糖,些许即可,因为桂圆肉和枸杞已经带有甜味。」 她做完之后,分给众女一尝,果然不一般,且不说这营养价值几何,单这色香味就已经是很拿得出手的了。
第147页 林夕媛道:「这药膳想做好,除了了解药性和作用,清楚所用药材的味道也很重要。一般来说,药比较难完全出味,都是比较靠前放的,可以在这个时候尝一尝味,时间长了就能掌握好了。」 「多谢娘子指点。」这下她们算是心服口服,原以为她只是说说,没想到这药膳竟然也能做得如此美味,而且有这么多讲究。 林夕媛见她们领悟了,点点头没再多说,转而跟以工代学的四个说:「以后留了药膳的作业,你们就早一点来,在这用这里的材料做,下课了以后带回家去吧。」 「谢谢娘子!」这几个都是平民百姓家,本还犹豫以后哪里经得起这样学,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周到体量。 「好了,这药膳以后我偶尔也会示范,但主要还是你们自己回去用心琢磨,多琢磨透了,对你们有好处。」 她们都是要伺候人的,学好手艺的重要性自然清楚,当下不敢怠慢,纷纷应是。 如此在撸猫和不断丰富教学的过程里,八月十六不知不觉就到了。林府接的是陈家的帖子,所以是晚上去太尉府上赴宴,林夕媛在医馆大多数时间都是用各种白衣充当白大褂,一时半会儿竟然不知道该穿什么好了。 人家喜宴,再穿一身白多不好……再说还要见他,自己这样子,太简单了吧? 穿粉的会不会太故意装嫩了……青的?紫的?红……红的就算了…… 林夕媛纠结了半天,最后选了一件就穿过一次的鹅黄襦裙,跟金秋时节倒也相称。 玉竹和半夏见她这样纠结,都是一阵偷笑,拉着她要好好地装扮一番,又被她给拦了,那样看起来多刻意啊…… 「简单弄一下就好了,玉竹,换一个浅一点的胭脂,半夏,把你手里那只金簪给我塞回盒子里!」她磨牙嚯嚯地阻止两人往自己身上增加不自然的东西。 两人又是偷笑了一会儿,拿桂花油给她梳了个垂环髻,只插了一对蝶钗作为点缀,林夕媛对着镜子左照右照,总算是满意了。 林夕媛跟着林正堂和林从焕入了太傅府,知客将他们引到席上,林夕媛因为是女眷,所以和他们分开了来坐,到了里面傻了眼了,这自己谁都不认识,坐哪好啊…… 她正犹豫着,前面有人走过来招唿她:「林娘子来这里坐。」 却是孙夫人。孙夫人比她那时见要丰腴了些,算算日子应该刚出月子没多久。左右也算是个熟人,她便迎着坐了过去。 「夫人如今可还好吗?」林夕媛朝她行了礼。 孙夫人连忙把她拉起来:「多亏了你,我才添了儿子,今日出来作宴,乳母在家带着,娘子改日有空一定到府上坐坐。」 「得空了一定。」只是如今哪来那么多空闲呢…… 孙夫人略一想也知道不易,于是没有多说,转而跟桌面上的女眷介绍了她,林夕媛一一见礼,随后安安静静地盯着席面,心中有些失望,这样子怎么见到他人啊…… 她这边正郁闷着,忽然席上有人说:「外面都在传的那个什么术前协议,可是出自林娘子之手?」 林夕媛道:「正是。」 她答得这样轻松,对方不由得露出几分遗憾:「原以为林娘子仁心仁术,怎的也能做这种撇干责任的事……」 这便是委婉地在说她不要脸了。林夕媛呵呵一笑:「不过是丑话说在前头而已,时间会证明一切。」 这话说得让人无法接,但席上更多的人露出了几分不以为然。孙夫人有些抱歉地拍了拍她的手,林夕媛向她一笑表示自己不介意。 她这样油盐不进,倒叫别人不好再说。几个女眷聊着聊着就开始说别的事,过了一会儿说是拜完堂,可以开宴了,她便从善如流地开始动筷子,心中纠结这还让不让人见面了……直到不知道谁喊了一句「闹洞房了」,开始有人唿啦啦往外跑。 林夕媛看了一下,大多去的都是一些年轻夫人,闺阁女子和年长的是不去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跟着人群走了。 新房布置地很喜庆,陈庭钰似乎正带着下人努力抵抗外面闹洞房之人的入侵,房门颤动不已,随时都有被破开的危险。两旁的窗子也扒满了人,各种怪叫声不绝于耳。 她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无所适从,眼睛乱扫着一阵寻找,正在这时忽然手被人牵住,熟悉的感觉让她顺从地被拉到了一边。 两人如同私奔一般,快步躲过人群来到幽静之处,林夕媛微微气喘地站定,抬头笑看他:「看来你的腿是大好了。」 「神医出手,焉有不好的道理?」云敬之回以一笑,趁着四下无人,勐的将她微微抱起,箍在自己怀里一番亲吻。 两人虽然想念,却知道如今时机不对,不敢放肆,略为缠绵便松开了去,只是相握的手却不曾放开。云敬之拿另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脸:「瘦了。」 「但也很充实。」林夕媛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的腿好了以后,还是像从前一样挺拔,站在那里便让人难以挪开眼睛。他今日穿了件暗紫的袍子,平日他很少穿这种颜色,恐怕是因为好友喜宴特地换的,倒衬得比往日多了几分张扬。 「我都听碧湖她们说了,如今那些班子上的人都很敬佩你。」 「所以你尽管放心便是。你好不好?侯爷和夫人也还好吧?妹妹们呢?」
第148页 「都好,只是父亲时不时的要骂我,连个媳妇儿都哄不回来。」 林夕媛噗嗤笑了,踮起脚尖在他侧脸留下一吻:「迟早还是你的。」 这话他听了心中喜悦,捏了捏她的手。她亲完了才想起今天涂了胭脂,虽然可能吃饭已经蹭完了,以防万一还是拿帕子给他擦了擦脸。 她一靠近,他便闻到了极淡的桂花香,她今日穿得格外娇俏,方才又探头探脑的,知她是特地来与自己相会,心中又多生出一分喜意。 两人静对了片刻,云敬之无奈道:「得赶快回去了。」 林夕媛点点头,原本也知道一起待不了多久,只要能这样单独相处一会儿已经很好了。 云敬之不舍地轻拥了她,又快速放开,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回了新房那边,此时房门已经被攻破,大傢伙的注意力都在里面,也没人注意到他俩的异样。 云敬之迈着步子钻进了人群,他现在走路还是有一点不自然。算着时间,等再过一两个月应该可以把他的钢板拆掉,这样再养养就完全好了。 她如此想着,慢慢走到了人群的边缘,透过人头缝隙能看到里面陈庭钰和君语同被两边男女推着靠在一块儿,只对视了一眼就含笑别过脸去……真好啊。 她笑嘆一声,退远了去,慢慢回到了席上。 第七十八章 林夕媛回桌席上的时候,菜已经有些凉了,她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汤。也不知枯坐了多久,席终于散了,左右人也见过,她与孙夫人道了别,这就要回去了。 过月亮门的时候身后有人叫住了她,她回头一看,是白家小姐,她如今气色比以前好多了,身量也正常好多:「白姑娘好。多日不见,你的气色要好多了。白夫人呢?」 白姝羞怯地道:「母亲如今大着肚子,不好出门,今日是随老太君来的。我是特地来跟娘子道谢的,我如今好多了呢。」 「那便好,这是我医家本分。」林夕媛笑着携了她并行,「如今特殊时候还疼得厉害吗?」 她闻言脸色一红,却还是小声答道:「也还痛,但可以忍受,比之前好很多。」 「可以忍受的话那药就不要再吃了,是药三分毒,吃多了没好处,而且渐渐的作用就不明显了。」林夕媛仔细对她说道,「白姑娘还是要坚持每日半个时辰锻鍊,多在府里逛逛走走,活动筋骨,天热也不要贪凉,瓜果都略尝个味道就好。」 「嗯,我都记下了。」 「对了,夫人最近情况如何?」 「母亲如今肚子涨得厉害,都说肯定是双胎,她却记得当时不过月余娘子就敢断定,一直很敬佩。娘子,不知母亲现在可还要注意些什么吗?」 林夕媛算了算日子,那时候是二月里,现在有八个月了,又是双胎,严肃道:「夫人如今可不能马虎了,每日都必须至少让人请一次平安脉,如果发现有任何异动,最好直接到医馆来。必要的时候,只能剖腹取子。」 「剖腹取子……」白姝震惊地看着她,另有几分恐惧。 林夕媛严肃道:「我不是说笑,白夫人年事已高,在生产时本就格外危险,如今又是双生子在身,如果不及时处理,弄不好可能会母子俱损,这时节要是太过在意剖腹之伤,那可是干系到三条人命,白姑娘务必将此话带到,让夫人早做打算。」 白姝见她如此郑重,当即也是重重点头,当晚回去便跟白夫人说了这事。这事干系太大,白夫人自己也拿不定主意,便跟丈夫仔细说了情由。 大学士白应臣对于这林娘子也是有所耳闻,这时节她医馆闹出来的那协议书可是很让人非议的,想必医馆生意也不好……会不会是危言耸听? 他斟酌道:「这个我也说不好。这样吧,明日里我去太医院问问再说,夫人也不要太心急,不过每日让人请脉不要马虎,早晚各一次。」 白夫人于是点头:「还是相公想得周到,那从明日起就一日诊两次,无论如何,我也要保全这两个孩子。」 白应臣道:「不光孩子,夫人也要好好的才是。」 关乎三条人命,第二天下了朝,白应臣就去了太医院,彼时里面当值的,五位里有三位是当日和林正堂打过赌的。 白应臣自然不知道这些,拉了章太医到一旁,问必要时剖腹取子是否可行。这章太医眼珠子一转,就想到肯定是林正堂那义女说的,原本她治好了世子,他们几个都觉得赌约输定了,最近出了这事,正好趁机踩她一番,弄的她无法生存最好。 章太医于是道:「剖腹取子?这、这从未听说过啊……且不说人能不能活下来,这一刀下去,伤及胎儿如何使得?何况如今麻沸散遗失,只怕人要活活给痛死了!」 白应臣于是眉头紧皱:「可安南侯的世子不是……」 「这事您有所不知,那时候林氏手中有异人留的一剂成药,但是药方还没琢磨出来,药就已经用在世子身上,如今她也没有药了,再说剖腹岂不是要把人害死?」 白应臣心中惊骇,怪不得她要写那种协议,竟有这事? 「那林娘子果然如此胆大妄为?」 「下官不敢妄言,此事太医院人人皆知,她还说如果咱们研制出了麻沸散,就把这技艺教给咱们。」章太医说着,又加了一把勐料,自言自语道,「说来也是奇了,两年前林正堂还说带她过来当个医徒,咱们没同意,没想到过了没多久就能剖腹补损,真是怪哉……」
第149页 白应臣闻言心中惊怒,这女子竟然敢这样把人命不当回事,亏得她夫人一直感她治了姝儿,如今竟是反要加害。 他心中愤愤,脸上却没有说太多,只说了一句多谢章太医解惑便离开。第二日为了以防万一,又叫了另外一个太医来问,这太医虽然没有亲歷赌誓,但也是听说过的,麻沸散失了的事就更清楚了,因为当天他就在林府。 一连问了两人,都是一样的结果,白应臣便已经对林夕媛失了信任,回去发话再不许提剖腹取子这一事。 他说得极为严肃郑重,白夫人知道他是问过太医了的,如今看来结果不好,因此也就没有再说。原以为此事就过去了,没想到几日之后,一直在白府随诊的大夫早上请了脉,脸色蓦然一沉。 「胎像渐弱,怕是不好!」 这一声可是吓坏了府里的人,白夫人急忙问要怎么办,大夫为难地说:「夫人如今上不足月,应是要催产,但是这双生胎风险太大……老朽恐怕不能胜任,夫人快请太医来吧,需得要赶紧,否则只怕会……胎死腹中!」 听到最后四个字,白夫人几乎要瘫了过去,强撑着道:「快请太医!快去叫老爷回来!」 白应臣急匆匆赶回府里的时候,一应太医正在府里愁眉苦脸地讨论方案。他一看就急了:「夫人现在如何?」 「这……催产药虽然下了,却始终没有动静,这胎像减弱,大学士还是……还是……」 他说了半天没说下去,白应臣听出了其中不详,努力沉住气:「吴院正呢?」 「院正大人今日休沐,方才我等见情况紧急,已经叫人去请了的。」 白应臣急急地踱步,吴宗义一来就被他逮着赶紧看诊,他一摸脉,立刻就沖了出来:「快去杏林堂找林娘子或许有救!」 这话让白应臣几乎胸口炸裂:「她,她没了麻沸散,又写下那等文字,让人如何能去求医?」难道说这是天要亡她们母子? 这时白姝从内里沖了出来,慌乱地也顾不得什么闺阁礼仪了,急急道:「父亲,那时林娘子说剖腹取子,极为认真,想来就是预见了这种情形,咱们还是快送母亲去吧!」 吴宗义一听就急了:「她既然一早就告诉了,为什么不听?林娘子既说能治,那便是有极大把握,快去快去!」 他这么一说,白应臣也不敢耽搁了,立刻派人备了车将夫人抬了上去。 吴宗义在一旁冷眼看着,略一想就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于是在路上的时候,说起了林娘子和太医院打赌的事:「那几个老匹夫恐怕是觉得面上挂不住了,这时节故意添乱,这是害了夫人吶!」 「可她那药没了……夫人岂不是……」 「我儿沉舟也在杏林堂,如今他们和罗佑大夫一起,已经将麻沸散制成了。」 「果真?!」白应臣生出几分希望。 「当真!所以她是的确有把握能治,并且也是好意才提醒白夫人的。」吴宗义道,「另外关于那份文书,那不是逃避责任,而是把丑话说在前头,这点学士一定想清楚,到那不要再为此事纠结,早早签了也可让夫人早些安置。」 「那种文书怎么能签?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仿佛夫人便是被我送入了阎罗殿,这,这……」 吴宗义嘆了口气:「白大学士府里有大夫,也请了不少太医,甚至叫上了下官我,可是我们都已经是没有把握了的,甚至互相推诿不想担责。这时候林娘子说她愿意一试,本就冒了极大风险,若是因为出了事就怪罪,那她以后还怎么救人?」 他这么一说,倒是让白应臣豁然开朗,的确,到了需要剖腹的时候找上她,本就已经是别人无法医治的绝境,他刚才不也是几乎被下了胎儿的死亡通知么? 既然想通了,白应臣就不再纠结,快马加鞭先一步赶到医馆,那会子林夕媛正在教课。 「快请林娘子!我家夫人腹中胎儿渐弱,只怕是要剖腹!」他喊得急,把里面正在抓药的人都给吓了一跳。 柜里的林从深走出来,他听妹妹已经说过此事:「可是白夫人,怀有双胎那位?」 「正是正是!」白应臣急道,「人马上就送来了!林娘子呢?」 林从深道:「白大人莫急,妹妹此时正在教课,我着人去请,您先在外坐等片刻。」说着喊了小虎——就是之前砸了林夕媛的小孩,让他赶紧把她喊出来。 林夕媛一听是白夫人,立刻停了课,临时布置了一道作业让她们当堂做,另外嘱咐了先不要急着走,今天能留在这学不少东西,然后才匆匆地点了半夏和玉竹先去把手术室给布置了。 林夕媛戴好面纱一出来,第一件事还是签协议书,白应臣二话不说给签了,反倒是让她愣了一愣。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福身行礼:「多谢大人的信任,民女一定尽心尽力。」 正说着,吴宗义也拍马来了,沖她快速说道:「胎儿脉象渐弱,尚有一息而存,白夫人已服了催产药,我来时并无发作,此时微有发热,人暂且清醒。」 林夕媛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胎儿尚有气息便还有救,手术室我已经让人去收拾了,这手术……还是我一人来做吧。」 她本想让吴宗义帮忙,但是想到此时男女之妨,立刻改了口。 「你一人可行吗?」 「我的两个婢女如今能顶一时。」
第150页 正说着,半夏从手术室里面出来了:「娘子,熏蒸太慢,奴婢已经用了消毒液,单子都已经铺好了。」 「嗯,等会人送来之后先在外间的准备间把我之前交待过的事都先做好,等会多叫几个人帮着把人移床,仔细一点。」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听她如此说话,又想到之前掌柜的那样招唿他,白应臣对她又多了几分信任,这样子明显是知道这种情况很紧急,以防万一提前都跟医馆上下打了招唿,自己之前觉得她是危言耸听,还真是误会人家了。 过了一会儿,马车在杏林堂门口停了下来,白夫人此时腹痛发作,被人抬了下来,林夕媛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来这边!」 她说着就跟着人匆匆去了,白应臣见状就要跟去,吴宗义连忙拦住:「只怕马上就要开始动手了,您还是在这外面等吧。」 「嗯。」白应臣已经没了其他想法,愣愣地坐了下来。他如今的年岁又要添嫡子嫡女,心中欣喜自然非同寻常,可是遇到这事,如今竟是一丝喜也没了,脑袋空空不知该如何。 吴宗义没法再说太多,打眼一看儿子那边如今闲着,就叫了他过来。 之前一片乱象,吴沉舟跟前又有人看诊,此时听得父亲喊他,便拄着盲杖摸索了过来。 「这是白大学士,这是我的小儿子,唤作沉舟。」 吴沉舟见了礼,白应臣没见过他,此时只是呆呆看着那一双瞳泛青白的眼睛。如果平时他自然不会如此失礼,实在是已经慌得几乎丢神了。 吴宗义道:「我这小儿子先天目盲,医术学得最是刻苦,也最为扎实,我对他寄予厚望,所以让他来跟林娘子共事。」 「这个林娘子的医术当真很了得么?」白应臣回了一丝神。 「可以说是举世无双,如果她的医术能传下来,对于我离国百姓来说是天大的幸事。」 吴沉舟则道:「不光医术,还有仁心。她一直想说要把这技艺推出去,变得更好操作,更容易被人接受,这样能治许多曾经的不治之症,这心思着实令人敬佩。」 白应臣闻言不由得有些古怪:「你们父子俩是收了她什么好处了,这样替她说好话。」 「呵呵,的确是天大的好处。」吴宗义道,「林娘子她能让我儿重见光明。」 什么? 白应臣不敢相信地看着那一双不正常的眼睛。 手术室外,白大学士心中震惊,手术室内,白夫人没来得及担心太多就被安慰着打了麻药,迷了过去。 林夕媛上了手术台,再次鼓励玉竹和半夏:「你们能看得下去就看,看不下去就盯着我,帮我递东西擦汗,咱们这是在救人,而且是三个人,能够完成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奴婢知道。」两人应着,到底还是害怕,前几天娘子让她们观摩解剖兔子,两个人都是吐了好久才停,现在又要剖人,不怕是是不可能的。 「你们虽说是我的婢女,可更像是助手,我们是一起完成的这场手术,这些生命的延续,你们都参与其中,不要因为一时恐惧,而放弃自己更多的可能性,加油!」 她说完,没有时间再犹豫,伸手,开始动刀。 术前准备因为早早就交代过,所以只要顺利把孩子剖出来就行。她做过了胎监,羊水里面的胎儿有缺氧现象,所以必须分秒必争。 刀迅速落下,伴着利刃滑动,血液飞流。玉竹和半夏强打着精神看了一眼,就立刻转开了目光。 她们记着林夕媛的话,所以看向了她。 「娘子……你不怕吗?」玉竹颤声问。 「我自然也怕,可我更怕生命在我面前消逝,所以我不能怕。」 不是不怕,而是不能。 这就是她们的神医娘子。所谓神医,背后付出又有几人可知? 两人受了她的鼓励,强逼着自己多看一眼,慢慢适应一些也好。 她们努力做着心里建设,林夕媛却是一分不敢多耽搁,在不出错的情况下尽量快地实施着手术。 一个孩子先被取了出来。 「倒起来拍一拍,拿备好的净巾包上。」 「是……」 半夏手抖着接过浑身是血的小婴儿,依言照做。手术室内响起一阵啼哭,但因为林夕媛特别做了隔音,没有传到外面。 接着是第二个。 这次玉竹有样学样,照着做了把孩子包好。 「是龙凤胎。」林夕媛道,「先把孩子送出去,你们俩赶紧回来帮我。」 「是!」 新生命的诞生给予人力量,两人将孩子抱到准备间一报喜,外面白家的人立刻出去报信。 「恭喜老爷,是龙凤胎!小姐和公子都好着呢!」 「夫人呢?」 「说是在给夫人缝合,要过些时间才好,人无大碍,老爷放心。」 「好、好!」 白应臣顿时喜不自禁,吴宗义也在一旁恭贺:「大学士真是好福气啊,这下不知道要羡煞多少人了!」 原本暂且消失的喜悦又重新回到心头,白应臣在外不住踱步搓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过了一个多时辰,白夫人才被推了出来,直接住进了后院的小型住院部。白应臣大步流星地跟着来带路的小虎走进病房:「夫人!」 白夫人朝他虚弱一笑,带着一丝别样的幸福:「快看看咱们的孩子。」
第151页 两个小孩现在还皱皱巴巴的,根本看不出来长什么样,白应臣却笑哈哈地说:「都好看,都好看!」 他这样让众人都是暗笑不已,病房里热闹了好一会儿,白夫人才想起漏了大功臣:「怎么不见林娘子?这可要好好感谢人家……」 白应臣也连连称是,回想起来如果不是吴宗义及时劝他,这会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 正说着,外面林夕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大群子丫头,她示意她们先等等,然后入内跟两人见了礼。 「林娘子快别多礼,你可是我们的大恩人!」 「不敢当。」林夕媛笑笑,说明来意,「是这样,夫人是剖腹产,产后体虚,不宜挪动,暂且就在这里住下,我这里有人照顾,顺带着给学生们讲课,一应生活有人照料,不需要担心。夫人需要乳娘的话只留乳娘便可,其他伺候的就先遣回去吧。」 她这样说,白夫人正巴不得。虽然说是母子平安,可肚子上挨了一刀怎么好安心,能在这里有人照看自然是好。 见她一点头,白应臣就立刻打发了人都回去,又派人去夫人娘家报了喜,等再回来的时候,病房里另一个空床已经被一群丫头围着,林娘子正对着空气比划着名教她们怎么照顾产妇和婴儿。 半夏和玉竹做完手术跑出去把隔夜饭都给吐完了,这才抓紧回来,见林夕媛正忙着,连忙跟大学士告了罪:「还请大人恕罪,原本这课还不到讲的时候,娘子想着夫人在这里要有人照顾,便临时把课提前了。不过这课程奴婢两个提前学过,所以平时不缺人手,大人请放心。」 白应臣点了点头:「嗯,如此我也放心了。」 他坐在病床前陪着妻子说了会体己话,半夏和玉竹便留着在一旁照料。白夫人一大早的先是受惊又是挨刀,没一会也累了,他衙门的公事做了一半匆匆赶来,见妻子睡下,便又赶紧回去处理。 晚上白应臣再来的时候已经不早,病房里白夫人正在逗孩子,此时再看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被清洗过,白应臣逗了半天,准备回去的时候却发现林娘子没有要走的意思。 见他看向自己,林夕媛笑道:「夫人这里不能没人,晚上我就在隔壁值班,有事也好照应。」 「这太麻烦娘子了……」 「应当的,何况一般也没事,就是换个地方睡觉。大人尽管放心把夫人交给我就是。」 她说得诚恳,白应臣也就没拒绝,心中对这林娘子可谓是大大改观。 医馆里住进了头一位病人,外加一对奶娃娃,林夕媛教课的顺序便换了,产后护理和婴儿护理变成了头等事。 一开始白夫人只想着是伤口在这能好好恢復,没想到吃住竟是比从前在家坐月子还要舒坦,尤其是这里的月子餐做得讲究,营养丰富,不说她这里天天有人擦身按摩,奶娘那边竟然还有人催乳开奶,真是周到到不能再周到。 她不由得动了心思,要是直接能在这坐月子就好了。只是人家这里是医馆,一直这样不太像话,想想还是没提。 第七十九章 住院第五天,白夫人发现林娘子大半天都没来查过房,顿觉诧异。平时她每天都要来三趟,这样可是太异常了。 白夫人于是拉了半夏问,一说才知道竟然是她家中的嫂嫂要生产,这小姑子一听,几天没着家的人赶着就回去了,留了半夏和另外两个女学工在这里照顾她。 白夫人不禁又是将她一阵夸赞,这下也觉得应该派个人过来跟着学学,以后家里有人支应着,那就可心多了。 傍晚的时候,王氏顺产下一个女儿,林夕媛想了想,跟她商量着去医馆里坐月子。 「在医馆里坐月子?」 「嗯,我好照顾嫂嫂啊,而且那边时时有人照看,比家里要舒服多了。」 「这样的话你太辛苦了……」王氏犹豫。 「我不辛苦,还有学工们的嘛。再说了,大嫂的月子也是我派人照顾的,我这小姑子可不能厚此薄彼。」林夕媛眼睛一转,迅速拍了板,「这事就这么定了,不过我得先去跟白夫人商量一下。不出意外的话我明天就来接你。」 林夕媛于是又急沖沖地去了医馆,家里的马车开出去接林太医了,她便一路走着去,到了正街上的时候遇到一婚嫁队伍浩浩荡荡,新郎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八面,身后几个帮着接亲的都是青年俊才。 是裕王和陈庭钰、江子若,还有一些不认识的。 林夕媛恍然,对哦,记得那时他们说过慕容拓的婚礼也在秋天。 她站在一边看着队伍从眼前经过,他在马上无意一瞥,竟也看见了她。两人匆匆掠过,没有其他交流。 慕容拓收回目光……她似乎更瘦了。 林夕媛却是不在意这些的,他那种身份别说成亲,娶个十来个都正常得很,反正也不碍她的事,乐呵呵地往医馆去了。 白夫人一见她便笑了:「当姑姑就是高兴呵。是添了男孩女孩?」 「嘿嘿。是小侄女。」林夕媛沖她点头笑,随后道,「白夫人在这里住的还好吗?」 「甚好。」白夫人笑嘆,「好得我都不想回去了。」 「那干脆就不回去了,就在这里坐月子吧!」林夕媛笑着说。 白夫人其实也有这个念头,但又怕她麻烦:「会不会不大好?太麻烦你了吧?」
第152页 「没事,夫人怕过意不去,不如多给点银子好了。」林夕媛笑眯眯道,「不过我也有点私心,正好我家嫂嫂也需要我照看,不知白夫人肯不肯和她做个伴?这样两人一起坐月子,平时也不会那么无聊呢。」 白夫人一听也很高兴:「自然很好,诊金无需你说,府上自有重礼。」 她这么一说,林夕媛就放下心来,当即找了四个以工代学的丫头:「这一个多月你们四个吃住就都在医馆,除了上课就是照顾产妇和孩子,结束之后每人一两银子,你们可愿意?」 四人都是家里没太多钱才被送来当学工的,一听一个月有一两银子,自然愿意。 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下了,王氏第二日就住了进来,两个孕妇宿在临间,三个小孩子都睡在小婴儿床,白天的时候相互为伴,聊聊天逗逗孩子,晚上各睡各的,诸事都有专人照料,日子格外舒服。 术后第七日,白夫人的肚子就拆了线,虽然留下一道疤,可再看看如今母子三人平安,也就觉得值了。 白应臣来过几次,见妻子精神状态很好,孩子也都渐渐长开,听妻子说要在这里坐月子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只让人把诊金又封多了一些。 一千两沉甸甸的银子到手,之前的那点生意惨澹一下子就被找补回来,林家上下皆是赞嘆。 且不说他们,外面现在对这手术之事也有了改观,想想那时节人拉过去的时候,本就已经很是风险了,要是林娘子接了人,费了心却没治好,还要再挨骂,的确也是挺无辜的。这样一来,她让人签那文书,也就好理解了。 毕竟是个女子,要是别人在医馆胡闹起来,那她这人救得也太不值当了。 白夫人剖腹诞下双生子这事在贵族女眷中也引起一阵风波,都说女子生产是过鬼门关,这白夫人都接近四十,又怀了双胎,顺利还好,不顺的时候那可是半脚都踩在棺材里了,没曾想竟是能在紧急关头被人给拉了回来,这林娘子,以后可是要好好供着…… 外人尚且如此,白夫人娘家人就更别提了。听说已经拆了线好见人了,老太太一来就拉着女儿掉了一通眼泪。 白夫人却笑着安慰:「娘,您看女儿如今不是好好的么?两个孩子也好,而且这里吃住都很好,月子里被伺候地没有一点不舒坦,倒是比以前在府上还自在,我打算做完月子再走呢。」 「那怎么能一样……」老太太潜意识里觉得还是自家人照应着好。 「女儿没有哄你,你看看我如今的气色,是不是很好?」 老太太擦了眼泪看了看,好像是还行,也就没再多说。 到了要吃饭的时候,负责伺候白夫人的女学工小梅把饭端来了:「夫人,今天用点玉米山药汤吧,娘子说您还是得吃清淡一点,乳母那里炖了鱼。」 老太太于是凑过来一看托盘,除了一大碗汤,还配了两样蒸菜、少量米饭,样子的确不错。乳母那边吃鱼也好下奶,看来是很上心了的。 等小梅走了,老太太问:「这就是那个林娘子教的医娘子?」 「是啊,不但会厨,按摩开背,日常护理都很在行,不比宫中的差。回头下一期的时候我也想送个人来学学,这样两个孩子能少生些病,他们在这里养的可好了,不然我也不会想着说月子完了再回去。」 「你们平安就好,那时节突然来人报信说已经生了,可是把我给吓坏了,算算时间这是早产,又听说是剖了腹,还好你没事……」 老太太说着又要掉泪,白夫人好生安慰了一番,让她不用再担心,自己现在的确很好。 林夕媛这边剖腹取子再创佳话,现在京里女眷是真的完全把她当送子娘娘看了,所以渐渐的找她看诊的又多了起来。 算算前后不说别的,光是大户人家,孙家不孕得孕,陈家白家难产得子,另有其他几个在她这里瞧过得了孩子的,足以让京城女眷心动了。 云敬之近日信中对此也有调侃:「送子观音再显神通,不日或金身可成,不知如今杏林堂外,可有人奉香火否?」调侃之余不忘说起家中之事,说是云若婷近来已定了婚事,明年春天就要出阁了。 林夕媛拆信之后为她高兴了一番,想着说到时候自己也随一份礼,最后又针对调侃回道:「杏林堂墙下土薄,恐插不得香,明日着人垫厚一些,或许便有了。」 云敬之得信亦是一阵乐,看来她最近过得还不错。 林夕媛自然还不错,如今生意倒也罢了,这麻沸散经过多重实验,已经基本成型,可以着手制药,而她有了多余的积分,现在便可以开始慢慢琢磨着吴沉舟的眼部手术了。 手术方案已经下来了,现在主要就是多练习几回。罗佑看着她在眼睛标本上下钻,整个眼珠子都差点惊掉下来。 「哪来的眼珠子?你从谁身上抠的?这钻又是什么玩意?你这都打哪变出来的啊?」 「我施了妖法不行吗?」 「我看也是,不然这也说不过去啊。」 林夕媛无语,妖法就妖法吧,反正这老头也也不害怕,相对来说更在意这新鲜玩意儿罢了。 吴沉舟在一旁听他们说着,不由得也是一阵笑,片刻后问:「这钻是要手打着转一圈吗?」 林夕媛道:「这钻本就是环形的,我可没有那么神,打不了那么准的圆。」
第153页 「钻下移植之后也要缝合?如此细微,恐怕不易缝吧?」 「是啊,我都练了好久了,还是缝不好。」 罗佑跃跃欲试:「老夫来试试!」 林夕媛拒绝:「你别来浪费线了,把基础缝合好好练练吧,看你上次缝的皮子跟瘸腿蜈蚣一样的。」 罗佑吹鬍子瞪眼半天说不出话,吴沉舟笑道:「等我的眼睛好了也学缝合术,能缝个瘸腿蜈蚣也挺好。」 三人又是笑,这时外面传来一个怯懦的声音:「请问林娘子在吗?」 林夕媛连忙收拾了桌子上的傢伙事儿,走出去一看原来是白姝,她上前招唿着:「白姑娘,来看夫人吗?」 「嗯,新添了弟弟妹妹,早想来看,前几天不太方便,就耽搁了。」 林夕媛忙低声问:「可是疼得厉害?」 白姝不好意思地点头:「嘴馋贪吃了几口凉的,没想到又碰上了……再不敢了。」 林夕媛呵呵笑了:「好不容易好了些,不能再因为贪凉復发了。夫人在里面,我带你去。」 携了她入内,简单给罗佑和吴沉舟介绍了一声,便带着去看白夫人了。 两个小娃娃都已经长开,眉目之间还有几分像,白姝看得也是很喜欢,这之后隔三差五地就来看看,一来二去的和医馆的人也熟了,白姝虽是官家小姐,却没有架子,医馆里的人也都喜欢她。 尤其是林夕媛偷眼瞧着,怎么这白姝和吴沉舟之间有点不一样的气氛,说是暧昧也谈不上,仔细想想,大概是同病相怜吧。都是久病之人,想来有其他人难懂之痛。 说起久病,眼下吴沉舟的眼睛其实还能放一放,云敬之腿上的最后一道治疗却是需要提上日程了。下一回再见面,终于可以不偷偷摸摸了吧……林夕媛想到这里,心中有些期待。 她这里还有两个女产妇外加三个月子孩,于是就把云敬之的复诊时间推到了十月初。门口的贴示如今也都传得差不多了,趁着这个机会就换上了新生儿的日常护理科普。 这种事情百姓之间大多是口口相传,有的东西虽然由来已久但并不合理,这以医馆的名义一贴,不少人自然是受益,渐渐的也没什么人再提之前那事了。 眼看着林夕媛刚有要熄火的苗条,如今又死灰復燃,太医院里面以章太医为首的几个和她打过赌的都有点不大如意,可是一时间也没人敢拿坏心思动她,毕竟她现在不光是太医之女,更与诸多权贵有恩,又听说在江湖颇有路子,万一弄巧成拙就麻烦了。 林夕媛回归常态,罗佑见最近无事拍拍屁股就走人了,说是去外面转转看有什么新奇玩意能用上,临走留了一本手札,上面记录了不少脉案,林夕媛欣喜地收下,想了想兑换了一粒片子癀给他,并且嘱咐一定到必要时再用。 罗佑也是见识过这药的厉害的,喜滋滋地揣进自己医箱里,一晃人就没影了。 罗佑走后二十来天,白夫人很快在杏林堂住够了一个月,府上马上要办满月宴了,自然人就回去了,不过林夕媛让小梅和娟子跟着她一起回了白府,继续伺候十天再回来。并与白夫人说了不必另外给赏,自己已经给过报酬,又嘱咐两人无论如何不许拿钱,回来之后她会在原来的基础上再加一两,其他两个留着照顾王氏的也一样。 短短四十天挣了二两银子,这是她们从来没想过的事,先前的一两银子都已经发了,四个女孩拿回家去,家里都是高兴地不得了。 邻居见了眼红,也想报医馆的医娘子,可是这几个是特别幸运地被挑出来,可以用工钱抵学费,因为这是第一笔收入,破例发了给她们补贴家用,而那学费高达五十两一人,这还是半价,普通人哪里付的起呢。 对于普通人来说,百两一人是天价,但对于世家来说,这点钱能换个得力的人,根本就不算什么。白夫人满月宴一露面,那精气神看在其他女眷眼里别说多惊讶了,细一打听竟然是在杏林堂做完月子才回来的,又听她说要送人去学,不少人也就动了心思。 有人一开始是觉得她受了那林娘子的恩,帮她说好话,但知道这好处的却不是她一个。旁边就有夫人说前几天去江太傅家做客,江老太君身边的丫头也是被送去学的,如今虽然还没完全出师,但伺候起人来明显要跟普通丫鬟不一样。 这么传下来,林夕媛这教学班就已经渐渐的有了名头,不少人家开始动心思到时买个名额去。 不过林夕媛自己对于这些事暂时一无所知,当王氏坐满四十天回家以后,她便让人到侯府送信说是可以来复诊了。 第八十章 云敬之接到信,当天下午就去了。柜里林从深在给人抓药,墨书上前问:「林娘子在吗?我们世子来找她复诊了。」 上午才说过,下午人就到了?林从深诧异地把手头的事交给其他人去办,自己亲自迎了他先到病房安置:「妹妹这会儿正在看诊,还请世子稍等片刻。」 云敬之挥手表示不在意,四下打量着这里的病房,和在侯府里面建的那间很像,不过里面是有两张病床。 云敬之坐等了一会儿,听到脚步声靠近,心中欣喜无比,然而没想到除了心心念念的人,后面还跟着一个拄着盲杖的男子。 她脸上带着面纱,据说平日除了给丫头们上课时都是这个样子,进来以后施施然行了礼:「民女见过世子,这位是吴大夫,来给您看诊。」
第154页 「见过世子。」吴沉舟拱手道。 原本的喜悦瞬间被她这公事公办的样子给浇灭,云敬之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两人于是上前,林夕媛道:「请世子平卧。」 他依言躺下,两个大夫一左一右把了脉,她居然还铺了帕子……这样把他是当什么人? 林夕媛却依旧照着本分去做,把完脉两下里一对照,皆是无异常。她于是对吴沉舟道:「吴大夫感官异于常人,不知道能否摸出这骨骼固定之物的位置?」 「我且试一试。」吴沉舟说着,道了一声失礼,上手在云敬之的右腿膝盖附近来回捏了一番,最后比划了一下,「大约是从这到这。」 林夕媛语带笑意:「果然不错。他恢復的极好,明日便可以拆了,到时候辛苦吴大夫悬丝而诊,咱们也好实时比对一番。」 「这个自然。」 两人说着,便告了退去外面大堂商量具体方案,临了叫了玉竹过来照应。 「世子,这……」墨书也觉出了几分不对味来。 云敬之一言不发地坐起身,不过才多久未见,竟生疏至此? 他在这边生起了闷气,林夕媛却是没一会儿就端了碗芋圆过来,悄悄探头一看,就知道他心情不好,慢腾腾地走进来,走到床前朝玉竹打了个眼色。 玉竹会意,忍着笑道:「世子,奴婢给您送了茶点来。」 云敬之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放着吧。」 林夕媛执意把盘子递过去,云敬之有些不耐,抬头一看才发现竟是她在端着。 「世子爷还真难伺候啊。」林夕媛笑嘻嘻地说了一句。 墨书略松了一口气,和玉竹打着眼色退出去了。 「不尝尝吗?我研究了好久才做出来。」林夕媛放下托盘,坐在床边举着碗餵他。 云敬之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口,伸手上前勾掉了她的面纱,勐然吻了上去。她被他强塞了一口芋圆,还没来得及抗议,他就已经退了回去:「味道一般。」 林夕媛把碗放在一边,把嘴里的东西咽了,笑着道:「难得你来我的地盘,自然得先公后私。」 「先公后私?」云敬之闷声道,「你方才像是有半点私交的样子吗?连对和你共事的都不如。」 林夕媛哈哈笑了:「你怎么连吴大夫的醋也吃?人家可看不上我。」 云敬之看着她道:「那样最好,你的好处我一人知道就够了。」 林夕媛看他还是有些郁闷的样子,娇声道:「好了,下次我不这样啦。」她勾住他的脖子,慢慢靠近,声音越来越轻,「当然,是在没有外人的前提下……」 她闭上眼睛,轻轻吻上了他的唇,随后是一阵短促的吮.咬,她小心而主动地表达着自己的想念,如此情意叫他再难想起其他,躁动的喉间溢出一句轻嘆:「你好软……」 他的声音让她脸都在烧,可却不愿停下,搂着他又让自己贴近了些,轻咬舐吻,不知因为羞意还是情动,吻的间隙带着微弱的喘声。 他再难自控,极具占有性地回应着,撬开她不安分的唇舌,在其间侵占一切,夺走她的唿吸,最后投降似的瘫在他怀里。 他心满意足地抱着她,抚弄着她的小脸,恶意地看她睫毛乱颤。肆意捉弄够了,才伸手端起一旁的碗,认真品了一块芋圆:「味道还不错。」 「哼,那自然。」她轻捶了他一下,太坏了,为什么她主动了,最后感觉还是他占了便宜? 云敬之笑,方才的郁闷一扫而空。 两人拥坐了一会儿,林夕媛起身理了理衣裳:「你起来走走我看一看呢。」 云敬之穿了鞋下地走了十几步:「如何?」 「进步神速啊你!」林夕媛贊了一句,现在已经基本和常人无异了,如果取了钢板适应之后,估计再开春就真的能骑马了。 云敬之道:「你如今这样辛苦向上,我自然也不能落后。」他低头看着她,「这样看你的时候就觉得更乖了。」 「你那是什么破理论,个子矮就显得乖?」林夕媛白了他一眼,「个高还显傻呢!毕竟矮的时候还能遮一遮,一高就立刻傻得明显了。」 云敬之被他给逗笑了,两人聊了一番,林夕媛道:「今天晚上你还是先回侯府去吧。」 云敬之瞬间不乐:「这是为何?」 「你今天即使住这,最多也是留学工她们照顾你,明天才动手术……」林夕媛理所当然道,随后小声说了一句,「到时我再陪你。」 云敬之虽然想多与她相处,却也不愿为难她,把那碗芋圆吃完便先回去了。 第二天人再来,便是要开始正式手术了。林夕媛没想到的是,云夫人竟也亲自跟着来了。云夫人一看见她,仍是关怀不减:「一直想来看看你,又觉得不合适,看你现在瘦的……」 「劳夫人记挂,夕媛一切都好。」 林夕媛拉着她略说了两句,就开始去准备手术。林从焕见两个大夫都要进去,就在外面摆了个小板子,写着「内有急术,暂不看诊」,省的有想来看病的一个个来问。 云敬之被推进准备间,再一次被脱了个精光,林夕媛想着说还要跟吴沉舟对脉,就干脆让半夏给他打了个全麻。 一应设备配完,着霜剑墨书入内帮着移床,反正这事他俩做得顺当,又是搬自己主子,林夕媛也使唤地不客气。
第155页 入内开始之前,林夕媛带上监测,吴沉舟在云敬之左腕系了三根丝线,拈在手里,细微调整着,片刻后说道:「脉搏稳定,唿吸平稳,血液阻弊有涩感。」 「麻醉生效,体徵正常。」林夕媛点头,目前没什么差别。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回半夏和玉竹明显镇定了许多。林夕媛略鼓励了两句,便开始动手了。 她沿着之前的手术痕迹切开皮肉,层层下探打开,直到露出钢板。到了这贴骨的一层,两个丫头却是很难再看下去了,眼睛根本不敢再盯着,匆匆瞥一眼都觉得毛骨悚然。 不过她们已经是有经验的人了,现在能勉强硬着头皮打下手,这点让林夕媛很是赞嘆,又多鼓励了两句。 比起订的过程,拆除相对还要容易一些,螺丝钉一个一个被取下来,最后是钢板本身。 「脉搏渐快,血涌向下,应当是持续失血所致,但整体平稳。」吴沉舟仔细说着变化。 林夕媛道:「正是如此,虽有失血,但也在补充,并且失血量在可控范围内。」 「听起来娘子做得还算顺利。」 「是,这本身也是个小手术,一般不会出问题,只要注意止血,防止二次伤害,不要被感染就好了。」 「术后用药还是娘子说的抗生素吗?」 「先不必,内服四清去邪方,外敷血竭散试一试。他的情况还可以,之前初次手术也基本是用罗大夫的方子就稳住的。」 吴沉舟闻言不再多说,林娘子和这位世子关系特殊,如今看来和离了似乎也没说变成冤家,他俩之间自己少掺和为妙。 林夕媛哪里知道这时节他在想这些,取了钢板逐层恢復缝合,不过两刻钟的时间这手术就算结束了。 一应东西收拾完毕,林夕媛把他喊醒,再次喊了他那两位侍卫帮忙,云夫人见人出来,连忙迎了上来:「敬儿如何?」 「一切顺利,夫人放心。」林夕媛让她安心,随和陪着一道去了病房,仔细交待前三个时辰要一直叫着他不让他睡着,也不能饮水饮食,注意随时观察,说完留了人照应,自己到另一边教课去了。 她走得这样干脆,叫云夫人一阵嘆息。云敬之的麻药劲渐渐过了,她便问:「怎么我看夕媛如今……不像是还对你有意的样子。」 云敬之无奈道:「母亲,这是在医馆。」 「你到底有没有谱?别说得笃定,把人放跑了,我几时才能重新当婆婆?」 「为何母亲现在对儿子越来越没信心了?」 云敬之不解,以前知道说是克妻,他懒得再想这事,也没见二老如何,现在却怎么时不时的就嫌他没动静,还要觉得他没把握? 云夫人道:「夕媛如今颇有本事,人又聪慧可心,我听说已经有人私下里打算给她说亲了。」 「即使真说上门,她也不会应。母亲就别操心了。」云敬之虽如此安慰着,自己其实也有点郁闷,怎么这么快就有人惦记她了。 云夫人焉能不操心,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本以为是此生要孑然一人,好不容易有了希望,才当了几天顺心婆婆,希望就又被掐灭了…… 如果说一直不曾得到,或许也就那样了,可一旦食髓知味,再被永远隔绝,那才是真的让人放不下。 云夫人在这里待了一天,除了两个丫头换着来量体温餵药,期间林夕媛就来了一次,是给她送饭过来的,送来后又是没说几句人就走了,这让云夫人彻底怀疑自己儿子那句「她跑不掉」的可靠性。 不过在她以为无望之时,事情有了转机,林夕媛让人来说是晚上她在这里守着,让夫人放心回去休息。云夫人就等这一句,听了二话不说把儿子丢下就走了,看得云敬之哭笑不得。 晚上林夕媛过来的时候,云敬之道:「母亲也很想你,你这样例行公事让她有些不安。」 林夕媛嘆气:「如今开始真正做了,才知前路究竟有多难,不晓得究竟未来能在何处交汇,所以不敢贸然给予希望。」 云敬之没有再说,只是道:「依旧是那句话,无论何时,我都在。」 「我知道,所以我也总逼着自己当你不存在,否则我会忍不住止步不前。」 「不是让你习惯依赖而停止脚步,我是想告诉你,无论千难万险,即使身不在一处,心亦与你同行。」云敬之看着她,笑道,「毕竟我也很厉害,不会被你甩下。」 「既然世子爷如此厉害,怎的还跟我这小小医女并道而行?」林夕媛明明感动,却仍嘴硬调侃。 「本世子从前脚步太快,意外伤病才得医女为妻,好不容易等到,自然不肯再独行了。」 林夕媛再也生不起调侃之心,满心欢喜地握住他的手,恍然间仿佛又回到之前在侯府的时候,也是这样,岁月静好。 第八十一章 可惜,美好的时光总是格外短暂,术后第三天,云敬之就已经可以下地,等拆了线,也就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了。 而林夕媛也在他可以下地之后就停止了夜间值班,晚上陪护的是那四个护士——她还是喜欢这样叫。 她其实很想留下,但也知道如果太明显了,家里人都不会允许,连一向宠她的胡氏都提醒她说,既然已经和离,无论如何要保持距离。 她知道这是好意,也的确应该如此,所以只能做出这样秉公处理的姿态。云敬之也知道无法,只是嘆息聚少离多,让人难过。
第156页 看到林夕媛只是像对待普通病人一样地按时归家,林家上下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晚上的时候林从深提起一事:「妹妹之前一直嫌那个丹参保心丸做得不够好,前几天我又去药厂一看,已经有些样子了,妹妹你看看。」 他取了一小瓶过来,林夕媛倒出来一看,色泽气味几乎无异,就是个头要大上许多。 「有没有试过?配方没有问题吧?」 「那药厂很规矩,拿回来之后让爹仔细查过,也用几种牲畜试了,没有问题。」 「那就可以开售了,具体价格哥哥定吧。」林夕媛想了想,「我再弄几粒片仔癀,这个药价哥哥也看着办吧……反正不比一般人参便宜。」 林从深听她说过这药的厉害,点头应了,心里开始琢磨这事。 过了几天,陈庭钰再到医馆的时候,外面的贴示已经又换了,上面写着本店新到好药两味,下面具体介绍了丹参保心丸和片仔癀的作用,他撇撇嘴,这后面一种药说得也太神了些。 一旁的君语同则是好奇地四下打量着:「这就是夕媛姐姐的医馆吗?还挺不错的吶。」 「是林娘子。」陈庭钰纠正道。 「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我就乐意喊她姐姐,那时候她去我家里,见了我也是喊妹妹的。」 「好好好,你说得算。」陈庭钰投降,「咱们快进去吧。」说着看她大步流星就朝前走,又连忙道,「你仔细着点!」 「我找夕媛姐姐。」君语同一进门就朝里面喊着。 吴沉舟甚少听到有人这种称唿喊她,但还是道:「林娘子此时在授课,若是着急,不如先由在下诊脉。」 君语同道:「我记得府里的玲儿说这时候基本就结束了来着,我等一会儿吧。」 「是的,那您请便,林娘子的诊室在一旁隔间。」 君语同于是携了陈庭钰入内,两人坐等了一会儿,果然没多久人就来了。 林夕媛还当是哪个姐姐姐姐喊得这么亲热,一看便笑了:「是语同妹妹啊……如今该叫陈夫人了。」 「不行,那样听着太老气了。」君语同拒绝她这么喊,「别人喊喊我忍了,姐姐别这么叫行吗?」 林夕媛哈哈笑了,陈庭钰满脸无奈,却也是宠溺地看着她。 「你俩倒挺好。」林夕媛笑着拉她坐下,「是哪里不舒服吗?」 「嗯……那个……」没想到一直活跃的小姑娘突然就熄了火。 陈庭钰见她不好意思,便说:「听说敬之在这里复诊,我去看看,等会来接你。」 君语同点点头,林夕媛待人走了便问:「是怎么了?」 君语同道:「我那个那个没来。」 「有几日了?」 「十天了,以前都还挺准的呢,不会是得什么病了吧……」苹果般可爱的小脸上有着一丝担忧。 林夕媛给她把了脉,一下就笑了:「不是有病,是有喜了。」 「有喜……呃,我有了?」君语同愣住。 「是啊,恭喜妹妹了!」林夕媛笑眯眯地看着她,「这下陈大人可要高兴坏了。」 君语同也兴奋起来,在那边傻笑了半天,然后忽然顿住:「等会姐姐先别说啊,我要吓唬吓唬他。」 林夕媛忍笑点头,反正她现在只露了一双眼睛,也露不了馅儿。 过了一会儿陈庭钰来了,进入隔间看到的就是君语同紧绷的小脸,还有林夕媛让人猜不透的眼睛。 「是哪里不妥吗?」 「……」没人应答。 陈庭钰左看看右看看,心中感觉不妙:「语同,是哪里不舒服?你跟我说,我陪着你治好就是了……是吧林娘子?」 还是没人吭声。 陈庭钰一慌,难道说治不好? 他急得弯身,把君语同的脸别过来对着自己:「你你你别吓我……是怎么了?」 「我……」君语同艰难地吐出一个字,眼里有泪流出。 「怎么?」陈庭钰拿拇指给她拭泪,脸上惊慌无比,怎么好好的就这样了呢? 「我有啦!你要当父亲啦!」君语同欢快地说着,哪有半点沉重的样子。 陈庭钰愣了好一会儿,突然伸手把她抱举起来:「哈哈!我要当父亲啦!」 林夕媛见状连忙道:「别闹她,赶紧把人放下来!」 「啊啊,对对!」陈庭钰反应过来,轻轻把人放到地上,喜了半天才道,「你俩刚刚可吓死我了……」 「嘻嘻。」君语同沖他吐了吐舌。 林夕媛也替他们高兴,不过还是道:「头三个月要注意点,陈大人不敢这样鲁莽,万一摔了就不好了。」 「是是。还有什么要注意?」他问完又觉得不好,「林娘子跟语同好好说说吧,我去找敬之!」 云敬之看到陈庭钰风风火火地又跑进来,还以为他怎么的了,没想到这傢伙竟然兴沖沖地吼道:「我要当爹啦!」 云敬之便笑了:「恭喜啊!」心中替他高兴,又有点泛酸。 陈庭钰在他面前近乎疯癫地显摆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找错了对象,讪讪道:「得意忘形,得意忘形……」 云敬之懒得理他,挥手让他赶紧一边高兴去,别碍了自己的眼。 陈庭钰和君语同两人欢欢喜喜地离了医馆,结果林夕媛回家之前去查房的时候就遭了殃,被云敬之拉着好一通欺负。
第157页 云敬之咬了她的脖子:「庭钰比我小四岁,这就要当父亲了。」 林夕媛表示无辜:「那你跟他这么大的时候也没成亲啊。」 「现在成!眼见是赶不上了,也不能被超过太远!」说着就无赖起来,作势要解她的衣裳。 林夕媛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 云敬之本也是逗她,只拨弄了两下便停了手,一看她如此表情,连忙道:「你别害怕,我不会迫你。」 她不吭声,他也觉得自己鲁莽,给她理好衣衫:「我是有些羡慕,但也不至于昏了头,夕媛,你别怕……」 「对不起。」她忽然道。 「嗯?」 「我太自私了。其实我知道,你需要的不是我现在做的这些,我不能承诺何时回到你身边,却还是这样吊着你……」林夕媛有些懊恼,「我……我早些自己走掉就好了。」 「不是讲过不许再这样说了?」云敬之,「我是很想你在身边,可我更希望你不留遗憾地回来,否则我当初可以用许多办法强留你,但我没有做。」 林夕媛忍不住哭了,自己的医术想在这个时代生存很艰难,她身为女子在这个时代想站稳也很艰难,每天过得很累很有意义,可是再累也无法抵抗无孔不入的思念,自然他也是一样的。现在他因为自己无法像普通人一样妻子环绕,都是因为她从来只想着自己。 「夕媛你看着我。」云敬之这次没有慌,而是捧着她的脸,认真说道,「你现在这么说,是对自己没有信心了吗?」 为什么这么说?她流着泪,不明白。 「我放你离开,除了让你能够心甘情愿的回来,另一方面也是相信你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虽然你我在一起时,我的身体很糟糕,可我不是那种弱到需要靠女人环绕来成就自己的男人。」 「关于你现在做的这些事,这是我俩约定好的,所以我不觉得这存在谁吊着谁的问题。我可以放心让你走,也有信心让你回来。现在我仍然相信你能说到做到,你却开始不自信了吗?」 「我没有。」林夕媛努力吸着鼻子,把眼泪憋回去。 「那就不要哭,放手去做吧。如果真的觉得对我过意不去,那就早点把这些事都完成。」 「嗯。」 林夕媛重重点头,云敬之这才嘆气帮她擦了眼泪:「天天就知道乱想,你现在也是不少人敬佩的女子,一直没有再谈婚嫁,难道也是我自私吊着害了你的缘故吗?」 林夕媛拿他的袖子擦了鼻涕,再一次重重点头:「对,都是你害的!」说着哼了一声甩开袖子,起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云敬之摇头,宠溺地笑,真是个嘴犟的丫头。 又过了两天,云敬之这边已经拆了线,当天下午就回去了,两人心中皆是十分不舍,却也知道不可贪心这一时,互相道了保重便分开。 这些日子光想着云敬之的腿,林夕媛在学医上有些放松了。他人一走,她便开始研究罗佑给她的手札。想要早日达到自己的预期,不断学习是必须的途径,罗佑的手札记录了不少古怪方法,一路看下来还真是颇有裨益。 之前罗佑测骨龄的方法,手札里也详细记载了,包括药水和红色涂片的制法。林夕媛自己对照着做了出来,在光下一照,果然能大致看到骨形,这样以来,骨骼x光的问题就得到解决了。 到了十月底,罗佑从江湖归来,重新现身,又带来了新的惊喜,他向林夕媛展示了一种獐子的牙髓,牙髓纤细中空,一端削尖之后,就是静脉注射针头的样子。这种牙髓极易清理,并且耐高温,可以反覆使用。 林夕媛看到这针头,兴奋之间脑洞大开,竟然想到用葫芦代替输液瓶,接口削平,以灵梓藤的柔韧内管包裹,再以绳繫紧,通过下段连接处的弧形透明区域来观测液体还剩多少,输液速度则可以在中间繫绳调节松紧来掌握快慢。 简易的输液器做好了,但想要投入使用,葫芦和灵梓藤都要经过一番处理,大致原型已经做出来以后,这种细节林夕媛就交给两个哥哥帮忙去办。 至于他们,如今主要是筹备吴沉舟的角膜移植手术,罗佑赶在此时回来,也是因为之前定下的那个囚犯,不日将要处斩了。 第八十二章 是夜,包着眼膏的吴沉舟心中既兴奋又忐忑,饶是林夕媛跟他交待一定好好休息,他还是睡不着。明天就是要正式实施手术的日子了,顺利的话以后就能用自己的双眼看这个世界,而不是听别人描绘述说。 同样难以成眠的还有其父吴宗义,儿子的眼疾一直是他心中之痛,如今有望得治,即使要颇费一番周折,对他来说却也是值得的。 第二日,吴家父子一併来了杏林堂,林正堂也特地告假过来观摩。那块说明暂不看诊的牌子又被挂在门口,大夫们全在准备间静候。 午时刚过,一辆盖着草垛的板车悄然从后门进入医馆,原本应该是被斩首的死囚,如今换成心口一刀,挺死在板车上。 拉车之人把草垛掀开,一把将裹着草蓆的死人拽下就匆匆走了,吴宗义特地带来的亲信接应着,把尸体抬进了手术室。 「来了。」吴宗义低声说着,唿吸有些急促。 吴沉舟做了两个深唿吸:「我准备好了。」 林夕媛道:「你放心教给我们便是。」这些日子,她和罗佑已经配合地很熟了,又有吴宗义跟林正堂帮忙,出不了错。
第158页 吴沉舟点头:「多谢林娘子了,我自然信得过你。」 没再多说,林夕媛招唿一声,罗佑给他打上麻药,待药劲一上来便推了进去。 两个人体并排躺着,只不过一个生机一片,一个已经气息无存。 林夕媛和罗佑各管一处,用针线将眼周肌□□起固定,令角膜充分暴露在外。眼周压迫完毕,所有事前准备工作就到位了。 深吸一口气,林夕媛接过环钻。虽然这是第一次直接在人身上做,可是在这之前,她已经练习了无数遍,她很熟练这些流程,因此也很有把握。 下钻探取,吴沉舟病变的角膜被整个切下,接着是另一只眼。然后她换了位置,来到另一具尸体前,钻下左□□。 正式移植开始了,吴宗义只感觉自己心跳几乎要溢出胸腔。他的唿吸声极重,林正堂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表示安抚,尽管他自己也看得热血贲张。 林夕媛细微地调整着位置,将植片移植固定到合适的位置。 「线。」她说着一抬手,跟过来的罗佑便把针线递了上去,然后一室再无声息。 她做得极慢,也分外郑重仔细。缝完左眼,右眼也如法炮制。 两只眼睛都顺利缝合完毕,最艰难的一步到了。林夕媛申请了显微镜检查,开始调整缝合线。不断变动的画面让她开始头痛,但她现在已经渐渐能够忍痛继续了。 终于调整完毕,她松了一口气,现在就剩下最后一步了。 就在这时,手术室外半夏匆匆从准备间进来:「娘子,不好了,刚刚小虎偷偷来说,外面来了几个太医,说是娘子私剖囚尸,要将娘子锁了下狱!」 「什么?!」 里面的人都是一惊,吴宗义恨声道:「肯定是章全坤那几个老匹夫!这事儿不知道怎么露了馅儿,现在可麻烦了……」 林夕媛听他说过章太医在白夫人生产时背后下绊子这事,他们此时闻声而动,肯定是有备而来。 林夕媛放下工具:「罗大夫,剩下的你来做,我去外面应付他们。」 「林娘子不可!」 「丫头不要鲁莽!」 吴宗义和林正堂皆是劝。林夕媛摇头:「没事,他们既然来,肯定要人赃俱获吧?我又没剖,不怕他们来看。不过这事肯定不容易了结,为今之计,吴伯伯只有赶紧向皇上坦白一切,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是……」 「别可是了!必要的时候,吴伯伯便以自己的名义将麻沸散的方子献上,只有皇上谅解了你,我们这些人才有活路!」 吴宗义脸色变了几变,终于一点头,快步出了手术室,从后门熘出,拍马进了宫。林夕媛朝着罗佑一点头,自己出门脱了消毒服。 外面林从焕和林从深无法阻挠,那几个太医已经带着官差往手术室来了,林夕媛迎了上去:「见过诸位太医。」 「林氏,你私自买尸解剖,有伤天理,如今还有什么话要狡辩么?!」章全坤目带一丝得意,咤声喝问。 林夕媛笑:「章太医这是何出此言呢?这尸体并非民女买来的,民女也没有剖,只是比对着看一下,帮助随时掌握变化,事后自会将其厚葬。太医不信不如入内一观。」 章全坤看她这样坦然,忽然愣了一愣。一旁的王世博低声道:「难道她还没来得及剖?」 章全坤却是想到了另一事。她这回要尸体是为了吴家小子的眼,肯定以为我们只看尸体完整便会放人,说不定她故作坦然,这眼已经挖出来了。 他如此想着,便说:「既然如此,自然要检验一番。」 林夕媛领了他们到准备间换了衣裳:「里面病人还在治着,如此能减少术后的坏症发病率,还请诸位太医委屈一番。」 章全坤看了她一眼:「林娘子既然允许看,何必这样拖延时间呢?」 「并非民女拖延,这是必要的程序,请大人不要让民女为难。」 林夕媛说着,已经让玉竹帮着给自己重新套了消毒服,章全坤见状不再多说,反正她也跑不掉,于是也快速套上进了去。 章全坤一入内,就见两个人体并排放着,其中活人的眼睛已经包上,他嘴角露出一丝笑,也不揭开尸体上的布,直接去翻那男尸的眼皮。 「嗯?还在?!」章全坤一看就愣住了,转头看向一边的吴沉舟,这明明就是一副已经治完的样子…… 难道是他想错了? 他这样想着,此时才掀布检查了一番,除了心口一刀,果然没有其他痕迹。 林夕媛道:「大人您看,民女真的不敢随意剖尸……」 章全坤沉声道:「即使你不曾剖,吴宗义私下买通狱卒刽子手,为你提供死囚尸体,又改了刑部发的刑令,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这就上表皇上,说明他以权谋私之罪!」 没有看到自己想看的,章全坤带着人一甩袖子就要走,林夕媛憋着笑道:「那个……章太医,衣裳……」 章全坤冷哼一声,到外面脱了消毒服,气沖沖地离开了。 应付走了人,林夕媛连忙来问:「罗大夫,怎么样,药都滴好了吗?」 「你对老夫就这么不放心?」罗佑没好气地刺了她一句。 「师父自然厉害,没想到您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还想着把这尸体的眼缝线也给拆了。那章全坤恐怕也以为咱们是要换整个眼珠,没有仔细检查,方才他直接去掀眼睑,可把我吓了一跳……」
第159页 林正堂却是没敢放心:「也不知吴院正那边能不能过关……」 「这种通过死囚行方便的事,其实很多权贵都有做,皇上也不至于下重罚,又有麻沸散在那边兜着,应该能将功补过一些。」林夕媛说着,抱歉道,「只是师父辛苦制成这方,如今要没了你的名了。」 罗佑摇头:「这没什么,毕竟你说的不错,若是此事不能善了,只怕老夫这一把年纪也要去吃牢饭了。」 三人心事重重地将吴沉舟叫醒推了出去,现在能不能顺利通过,就看皇上那边的意思了。 却说吴宗义快马进了宫,与章全坤之间打了个时间差,只稍快一步先得以面见天颜。 当今皇帝慕容錱见吴宗义满头大汗的进来,也是有些诧异:「吴院正急着见朕,所为何事?」 吴宗义连连叩首:「皇上,臣有罪,特地来跟皇上请罪!」 这种把戏慕容錱见得多了,说是来自请罪责,实际上都是想好了理由藉口来哄他,至于他能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得看是什么情况,还得看他什么心情。 慕容錱也不搭话:「是何罪?说来朕听听。」 吴宗义道:「罪臣着实惶恐……臣的幼子先天目盲不能视物,这一直是臣的一块心病,近来得知杏林堂的林娘子能够治好此疾,罪臣一时迷了心窍,私下里利用权职谋了方便,从死囚牢犯选了一人,将行刑后的死尸之眼膜……换给了臣之子……」 慕容錱闻言有些惊奇,还有这事?其实说起来,他这爱子心切,又是以死囚犯为介,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但这到底是坏了规矩,不能姑息。 「你爱子心切,情有可原,但如此行径的确是罪无可辩。朕念你向来恭敬职守,罚俸一年聊做惩戒。」 吴宗义抹了一把老泪,磕头道:「罪臣领罚,多谢皇上开恩!臣虽为太医院正,却是治不得这先天之疾,着实是心中执念,这才犯下如此大错,幸得皇上仁爱体恤,臣当万死不辞,以报皇恩!」 慕容錱罚也罚完了,便开始问自己比较在意的治病之事:「人之眼膜可以互易?你说那个林氏,可是曾施剖腹之技救了安南侯之子的那位?」 「正是同一人!皇上,不光是眼膜,人之四肢、内脏皆可互置!林娘子神技,但从不行私下解尸之事,平日里多是以牲畜练习,她如此潜心研究,便是为了让如此神技得以推广流传,从而造福我离国的百姓,如此心志,就连微臣也是自愧不如!」 吴宗义说到这里,又挤出两行泪:「她本也是好心相助,如今为了微臣坏了平日的规矩,臣也着实难堪。不过还请皇上谅解,因为这术一旦实施,即使是目明者也会失明,实在有伤天理,所以臣……臣真是羞愧……」 这样一说慕容錱也就更加不在意吴宗义那点事了,转而问:「林氏果然如你所言?」 「皇上,此事并非是臣为其美言,而是确有其事。皇上博闻强记,想来也听说过麻沸散的美名。麻沸散失传多年,如今也在林娘子和江湖神医罗佑的手中,重现杏林了!」 「此话当真?」慕容錱微微震动,这麻沸散对于医届的重要性,他也是非常清楚的。 「当真!皇上,如果林娘子能够得以继续潜心深造,不日的将来,或许断肢再生、剖腹补损将是离国杏林的常态,如此无论是对三军将士,还是平民百姓,都是莫大的幸事!」 「好!」慕容錱贊了一句,别的不说,吴宗义这提到的三军将士和平民百姓,着实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如今离国势大,他有心趁机扩张版图,战事一起,不知多少将士要遭受伤残之苦,过去随先皇和他平定天下的臣子中,不少颇俱才能到将领都是因为这伤残而不能再赴沙场,如今如果真能实现这等神技,对他而言将是莫大的助力。 至于平民百姓,那就更不用说了,百姓乃是天下之基,能让更多百姓从过去的绝症中得以救治,对于他的统治也是极为有利的。 当然了,既然这些人都能得到安置,这禁宫之内的皇族自然也能与天争寿,没有一个皇帝会不想多活几年,他也不例外。 「既然如此,便叫林氏继续钻研她那医术,平日太医院也要给予方便,为之提供所需。如果她需要解尸,下次不必如此偷摸,直接向京兆尹报备领了死尸便是。」 「皇上圣明!」吴宗义再次拜倒,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吴宗义退了出去,过了没一会儿那几个太医就联名来告他以权谋私,慕容錱已有定论,所以只是淡淡回了一句:「此事朕已知晓,罚也罚了,你们检举有功,各赏一月月俸,以后也要引以为戒,谨慎勤勉。」 章全坤没想到皇上会是这样一个反应,但金口玉言容不得他辩,只好谢恩告退了。等到后来听到吴宗义仅仅是先他一步面圣,被罚了一年俸禄就过了关,暗自恨得牙痒却无可奈何。 吴宗义回来说了此事,众人没想到不但过关,竟有这样意外之喜,皆是高兴不已。尤其是林夕媛,有了这个口谕,以后想做人体实验可就太方便了。 其实也算是吴宗义讨巧了。前几天长公主进宫,提到蔺子恪如今病情好转,慕容錱便听过了林夕媛的事,对其医术人品有一定了解,因此才顺水推舟,促进此事。 另外也是吴宗义说的话正好顺了他的心意,吴宗义上来就认罪,念他为官一向谨慎,慕容錱本就有意轻拿轻放,但如果他真用麻沸散来给自己推过,反倒会让皇帝心中不喜。此时功劳全归了旁人,他又态度诚恳,这种无伤大雅的事,慕容錱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第160页 毕竟一个太医院正和一个死囚孰轻孰重,还是很好权衡的。 如此被章全坤一闹,倒是因祸得福,林夕媛心中更多了几分信心,这样一来,自己离完成心愿就更近一步,当然,也离他更近一步了。 第八十三章 吴沉舟术后的第三天,拆纱布的时候众人都是满怀期待地围着。层层纱布被揭开,林夕媛轻声道:「一开始可能会感觉不适,缓缓睁眼,适应了再完全睁开,不要心急。」 「嗯。」 吴沉舟忐忑地动了一下眼睑,模煳的光透了进来,随着他的眼皮慢慢抬起,数张挤在一起的期待的脸出现在他的视野,由模煳变得清晰。 「沉舟,能看见了吗?」 吴沉舟顺着熟悉的声音看去:「父亲,我看到了。」 「好,好!」吴宗义激动地老泪纵横,「二十多年了,我儿终于得见光明!」 他说着,转头便是一个深鞠躬:「多谢林娘子大恩!多谢罗大夫相助!」 「吴伯伯快别这样。」林夕媛将他扶起,随后上前又仔细检查了一番:「有无散光、视物不清或者眼前光斑闪烁等现象?」 「没有,一开始有些模煳,现在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多谢林娘子。」吴沉舟知道,自己这眼便这是她的杰作。 罗佑左看右看,不禁点头:「还真是神了!」说着伸出一根手指,「这是几?」 吴沉舟笑:「罗大夫就别逗我了。」 「嗯,看来是挺好。」罗佑也不在意,转而看向林夕媛,「既然皇上已经允了,咱们啥时候开始剖尸?」 林夕媛无语,这老头怎么说风就是雨啊。 「哪有这么快。我想着是时候可以再收几个人来,从基础教起,然后水到渠成地再到解剖。」 「不如从太医院选几个医徒吧。」吴宗义建议道,「这种必须得有点基础才好教。」 「也好,人选的话还请吴伯伯帮着费心一二吧。」 「这个自然。」 两人简单定了这事,又围绕着吴沉舟观察了一番,确认无恙,林夕媛说了注意事项,又开了药,之后只要注意养着,拆了线之后就彻底好了。 因为林夕媛目前还有授课,医徒也不能随便拎几个过来,这件事吴宗义也没有急着去办,不过私下里和林正堂却是通过气,以后在太医院要格外小心,免得再着了章全坤的道。 到了十一月中旬,为期三个月的第一批培训就彻底结束了,林夕媛测试过后,给每位学员发了一根温度计作为毕业礼物,送走了第一批学员,当然了,以工代学的四个则是留在医馆帮忙。 自从吴沉舟的眼医好以后,医馆的生意就更好了,如今简易输液器也已经处理过,定好了最后的规制并投入使用,一些急症吃药见效慢的,便以静脉注射作为辅助,小梅她们现在每日的工作主要就是照顾病人挂水这些。 第一期既然已经结束,第二期招生报名也就随后展开了。小梅她们月入二两银的事不少人知道,所以这次报名以工代学的人格外多,世家里因为白夫人的宣传,也来了不少人报名。 林从焕这下可是忙坏了,因为之前林夕媛跟他说过这一个班只收三十人,多了不收,所以光是跟人说明情况就废了好大功夫,以工代学的最后挑了俩,剩下的名额也是一下就满了,还有不少来得迟的都没得报。 把白花花的银子往外推,林从焕有点难受,但物以稀为贵这个道理他也知道,就是要显得资源稀缺,才更有市场,所以到后面直接一应回復,医馆规模小,不足以支撑太多学员,本期人满,下回各位请早。 这样以来,本期报上的还有第一期的人家就显得格外幸运,尤其第一期,不但半价,还能送两个人,如今第二期无论怎么说对方也只肯收一个的。 陈庭钰现在心心念念的就是自己的妻儿:「还好当时母亲送了人进去,现在你天天有专人照顾,我才能放心。」 君语同最近开始害喜了,一开始有孕的兴奋里已经掺了几分恐惧:「庭钰,你说到时候我会不会生不下来啊……」 「别乱说。」陈庭钰喝住了她,其实自己心里也怕得厉害,那时候他长姐二胎都差点没生下来,这让他心里也是有些担忧的。 他想了想:「你如果实在害怕,不行等你快生的时候就直接送你到杏林堂去,有她照看应当就没问题了。」 君语同当然举双手同意:「还是你想得周到。」说完开心地亲了亲他的脸。 陈庭钰跟着高兴了一会,突然又丧了起来:「咱俩才成婚没多久你就有了,好不容易娶了媳妇,现在又得当和尚……」 君语同红着脸踢了他一下:「臭不要脸,再说不理你了!」 他二人这边体验着将为父母的乐趣,裕王府里承和郡主——也是如今的裕王妃——却是有些嘆息,君语同只比她早十日成亲,如今都已经有孕了,她这里怎么就没动静呢? 一旁的嬷嬷知道她在想什么,提议道:「不如请杏林堂的林娘子到府上请个脉?都是女子,王妃也自在一些。」 林夕媛如今在京城女眷中信誉很高,承和对她印象也不错,所以当天下午就派人去请了。 林夕媛这边一听是裕王妃,眉头就皱了起来。裕王府她是无论如何不想再去的,但承和郡主当时却是让她感觉甚为投缘的,不去又感觉不好。
第161页 她思索一番,提笔写了封信,让来人送了回去。 承和听说人没来,只来了信,还是有些不悦的,但是拆信一看,却也就理解了她的难处。 「敬启王妃千岁:王妃诚心相邀,民女本不该托大,然当日民女曾被王府拒入,恐如今贸然前往,会惹怒裕王引祸上身,因此不得不郑重其事,此为其一。当日民女当众被拒,心中实在尴尬,无颜再以此身入王府之门楣,此为其二。由此二因,还请恕民女不敢应下为王妃请脉之事。当日与王妃有幸一遇,王妃对民女之安抚体谅皆歷歷在目,民女感激不尽,如有机会定当回报。再次诚请王妃宽恕,民女林氏敬上。」 她说得诚恳,承和一看便知是怎么一回事,仔细想想的确她也不好再来,于是让人回了说不碍事,便这么算了。 承和看着这信,不由得想起当时在春日宴上,她以一己之力面对众女唾骂,仍倔强不肯低头的样子,轻轻一笑。她其实对她的印象也很不错的。 「王妃,那这就算了么?」嬷嬷问着。 「算了吧,改天找个太医瞧瞧,还是不为难她了。」承和说着,又拿信看了一番,「这字暗藏英气,不像是闺阁女子能写出来的……倒也随她。」 她正说着,慕容拓走了进来:「什么人的字让王妃如此感嘆?」 承和行了一礼:「王爷回来了……不过是随口说一句,也没什么。」 慕容拓挑眉,眼睛落在她手中的信上。承和见左右是被他给逮住了,大方笑道:「是林氏。原本想请她来看个脉,她说怕惹恼王爷,不敢来呢。」 「王妃哪里不适?请个太医看看吧,林氏就算了。」慕容拓努力沉着道。 她怕惹恼他?她那样烈性,也会怕么……恐是根本不想进他的府门吧。 承和笑:「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王爷诸事繁忙,无需为妾身担心。」 慕容拓嗯了一声,携了她坐下。眼睛忍不住一瞟信纸,忽然神色一怔:「这是她写的?」 「嗯,是啊。字不算怎样好,倒也很有样子。」承和不动声色地将信纸一折,只露了前半截给他看。 慕容拓看了一眼字,根本无心关注内容:「这字是摩了敬之的学的。」 「怪不得不像寻常女子秀气,反倒别有一番英姿。」 承和见他就字论字,跟着说了一句就把信递给嬷嬷,免得让他看见后半部分给她引来麻烦。 慕容拓却已经是神游天外,他记得初遇时她还不怎么会字,药典上的笔记极为惨烈,看书看得也吃力,甚至厚着脸皮问他字义,现在这一手字已学了敬之的六分,未尝不是情意缱绻……饶是如此,她还是回归孑然一身了。 单薄的身影在眼前浮现,他已经尽力不让自己去在意她的事,可是无心听到别人提起林娘子如何,他心中仍会升起波澜。 慕容拓坐了片刻,再难抑制住心中愧对,起身道:「我还有些事,王妃等会直接让人传膳吧,不必等我。晚上我早些回来陪你。」 他常有这样忙碌的时候,承和不以为意,笑道:「那王爷快去快回。」 慕容拓骑马到了杏林堂前,林从焕正在锁门。 慕容拓问:「林娘子呢?」 林夕媛从一旁马车探出头:「有人找我看诊吗?」她打眼一看,人就僵了半分,迅速下车行礼道,「民女见过裕王殿下,裕王殿下安康。」 慕容拓道:「本王有事问你,借一步说话。」 林夕媛不知他要搞什么鬼,无奈随着他走远了些,才问:「不知裕王殿下为何突然到访?」 「不想去给承和诊脉吗?」 林夕媛没想到是为了这个,垂头叩首:「请殿下与王妃恕罪。」 「我不是来问罪的。」慕容拓说,「我是想问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林夕媛道:「这似乎与殿下无关。」 「无关?」慕容拓紧盯着她,「你本来应当是我的……」 林夕媛快速打断,讽笑道,「不过是无缘入府的侍妾而已,如今民女抛头露面丢人的只是自己,不会牵扯到裕王殿下!」 慕容拓难得没有被她三句话就激出火气,他沉声道:「我知道你对我心中有恨。只要你想……我愿以侧妃之位迎你。」 说出这一句,慕容拓感觉轻松许多,自己的诚意,已经是很足了,他从没有如此好商量的时候,甚至这可是推翻了他曾经的决定。 然而林夕媛却是声音极冷:「民女不愿。」 「如此弥补你还嫌不够?」慕容拓皱眉,这还要他如何? 「时过境迁,于事无补。」 「那你如今如此费心经营,究竟是为何?」 「尊重。」林夕媛抬头看他,「民女也是一个有思想有价值的人,而不是殿下唿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我没有把你当玩物。」 「裕王殿下将民女随意揉捏,侍妾、弃妇、侧妃,随口即变,还不是玩物吗?」林夕媛道,「殿下如今这么说,顶多是良心发现,愧疚而已,并非真心尊重民女。」 慕容拓的确心中有愧,可他不觉得自己像她说得那样不堪:「即使如此,我也是打算从今以后真心待你的。」 林夕媛摇头:「民女对殿下并未有半分情意,如此只是殿下觉得心中好过,却不是尊重。」 慕容拓听她说并未半分情意,心中涩然:「说来说去,你还是放不下敬之。」
第162页 「他敬我重我,我自然记在心上。」林夕媛说起云敬之,眼角眉梢带了一丝柔情。 这样的情意刺痛了他,慕容拓生出一阵愤怒,明明是他认识在先,又是两人先有的婚约,为何她如此不肯原谅自己,却又如此钟情于他? 慕容拓于是闷声又说了一遍:「你原本应当是我的。」 「从前没得选罢了。」林夕媛起身,「以后这种话,裕王殿下休要再提,好好珍惜王妃,她很好。」 慕容拓原本只是愧疚,如今却是生出了几分不甘。论身份地位,论才华能力,没有哪个女子会不认同他的成就,可是现在他却感觉在她面前,将这些东西都输了个干净。 她嫁入侯府之时,云敬之何等失意,恐怕曾经倾心于他的闺秀也是避之不及,可她却对他动了情。无关其他,便是真的交心了。 竟是没给他丝毫挽留的机会,心里就已经没了他的位置,否则她现在应该眼里看得是自己,摩得是自己的字。如此一想,他如何能甘心? 若是以前,纵使不甘也只能旁观,现在她和云敬之已经断了,那便没有什么不能的。 「只要我想,没有什么是不能提的。」慕容拓意味深长地道。 林夕媛没想到他突然有几分死皮赖脸的意思,于是烦了:「那是裕王殿下自己的事。」 两人各怀心思地散了开,走向两个方向,皆是没有回头。 第八十四章 这一日,杏林馆里有人大马金刀地走进来:「片仔癀还有吗?」 林从深连忙迎出来:「有的,只是此药十分贵重,价格不低。」 「我知道,有多少全要了。」 「统共也只有三粒,如果客人全要,咱就凑个整,两千两如何?」 那人也不讲价,听了就开始让身后的随从掏银票。林从深不由得有些稀奇,怎么这人问都不问,也不还价,当真怪哉。 这边钱货两清,人都要走了,忽然林夕媛从隔帘里面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不能卖!」 「钱货已清,可没有反悔的道理。」买家看着她说道。 林夕媛眼角抽搐:「叶庄主真是阔气依旧,你干嘛掏钱掏得那么快啊……」 没错,来得不是旁人,正是叶玄。他听说杏林堂此时有片仔癀在售,这回进京顺道过来买,他见识过这药的神效,这开杏林堂的女人又算是救过他,所以对方一开价他觉得差不多也就没再高兴还。 原本是想让对方赚上一笔,没想到竟然对方还不愿意。叶玄看着林夕媛:「送钱给你还不要?」 「不是……我……你……哎……」 林夕媛说了半天,还是说不出个四五六来。自己一直做事规矩,没想到竟是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规则。 这医疗晶片兑换物品有一个规定,所兑换之物必须用于治疗救助,而不能用于纯盈利活动。之前两次她换的药,一颗最后用给了叶玄,一颗是给罗佑保身用的,所以没触发这种问题,而这一次当交易形成,她便收到了来自晶片的处罚。 第一次只是警告地扣了一千积分,当时她已经意识到不对跑了出来,然而这位叶庄主财大气粗,直接一下子买了三颗,第二次处罚和第三次接踵而至,她现在直接被晶片暂时屏蔽了兑换功能,惩罚期为三十天。 林夕媛无奈,可也知道怪不到别人头上,所以只能很是泄气地耷拉着脑袋。 叶玄见她这样不由得有些好笑:「怎么郁闷上了?」说着伸手弹了弹她的面纱,「这几个意思,扮神秘?」 林夕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往后退了一步:「我一个和离过的人,要避讳不知道吗?」 叶玄诧异地上下扫了一眼,低声问:「你前夫是个太监吗?」以他的眼里自然不难看出这还是个雏,因此有这一问。 林夕媛只感觉血往上涌,怒喝道:「你才是太监!」 她这一嗓门有点大,医馆里的人都诧异地看过来,眼睛不由自主向叶玄下半身瞟着,表情有点精彩。 叶玄冷了脸,林夕媛又是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他,他看着她突然笑了:「要不要试试?」 「我没兴趣。」林夕媛闷声回了一句。 原本这几天还想着说吴宗义已经把医徒都差不多选好了,就差自己这边准备点学习资料就可以开始慢慢系统教了,现在不得不往后推延,而且万一遇到什么急事,也是要给耽搁了。 林夕媛不由得对这位叶庄主感到无语,自己这边都要烦死了,他还在那边调笑,实在是太让人头疼。 叶玄也觉得她沉闷地有点不大正常:「似乎你郁闷地不轻。」 林夕媛重重点头:「是非常非常非常郁闷。」 「要不我请你喝酒?」叶玄倒是显得挺潇洒。他们江湖之人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一顿酒不行多喝几顿,也就过去了。 林夕媛来这还没有这么肆意过,听他一说也动了心:「那等晚一点吧,我这还得坐堂呢。」 「不急,我还有事,过一会儿派人来接你。」 叶玄的人再来的时候,林夕媛已经换了男装,在吴沉舟诧异的眼神里跟着人出去了。林从焕本来想拦,林从深摇摇头:「算了,我看妹妹折腾了这么久,心里也累得很,让她放松放松吧。」 「可那男的来歷不明……」 「……依稀听妹妹说是个公公。」
第163页 「那就没事了。」 叶玄和林夕媛在不明所以的背景下得以在谪仙居碰面。林夕媛这回吸取了以前的教训,不但束了胸,还画粗了眉,又在眼角点了个泪痣。半夏也被换了男装,两个人大摇大摆地跟在叶玄来接的人后面走。 一路挺顺利,也没什么人在意他们,这时节天冷穿得也厚,脖子遮着身上臃肿,乍一看她俩就是个没张开的少年郎。 林夕媛本以为可以就这样没有意外地过关的,没想到居然在门口碰见了江子若。江子若原本还没敢认,但是再一看后面的半夏,立刻确定就是自己认为的那个人。 「你怎么来了?」江子若一脸古怪。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吗?」林夕媛粗声粗气回了一句。 「我来喝酒你来干嘛?」 「你管我干嘛。」 「……」 江子若无言以对,狐疑地看着她跟着一个人上了楼,那人明显是引路的模样,看来里面已经有人在等了。 江子若自然也是要上楼去的,所以在她入了包厢的一剎那瞬间瞥了一眼里面……坐着个男的。 江子若略带纠结地进了他们之前订的雅间,其他人都已经到了。陈庭钰招唿着:「就你最慢,自罚三杯!」 江子若坐下来,慢腾腾地喝了一杯,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云敬之。这事要不要说?好像敬之还是挺在乎人家的样子…… 算了人俩都和离了,还是别说了吧……既然她扮了男装,还把自己化成那样,应该也没什么,估计就是郁闷了找人喝酒,像是她会干的事…… 云敬之见他看向自己,笑问:「你这罚酒不好好罚,看我干什么?」 「没,没什么。」江子若立刻瞥开了眼。 这样子实在是太心虚了。云敬之不由得好奇:「这还有咱们探花郎不好意思说的事儿?」 江子若无言赔笑。大哥你就别问了,这事我还真没法说。 云敬之何等聪明,一眼看出他这事绝对是跟自己有关,而与他有关又不好让别人开口的,就只有她了。 云敬之放下筷子:「你在外面碰见她了?还是说……在这里面?」 闻言,陈庭钰和慕容拓皆是惊讶地看着他俩。江子若见已经被猜了出来,无奈坦白:「嗯……像是约了人。」 谪仙居这地方,主要就是喝酒聊天的,到这的目的不难猜。 云敬之一听立刻站了起来,拎着他起身道:「哪一间,带我去。」 林夕媛这刚把酒倒上,忽然就听见门帘一响,一个欣长身影大步流星走进来:「两位这般雅兴,不如同饮?」 林夕媛一看见来人,惊得下巴都要掉了,接着就看见江子若在门口歪着,不由得狠狠瞪了他一眼。 叶玄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随后问道:「认识?」 「嗯。」林夕媛硬着头皮问,「一起喝庄主介意吗?」 「随意。」叶玄无所谓,他这种人走哪喝哪,多几个人喝酒也无所谓。 林夕媛于是拉着满脸寒霜的云敬之坐在身边,又用眼神警告江子若别想偷跑。江子若见自己躲不过,只好也进来了。 这气氛,宛如修罗场啊……江子若默默嘆道。 「不给相互介绍一番么?」叶玄看着中间唯一认识所有人的。 林夕媛原本是郁闷,现在又受了惊吓,瑟缩着道:「这是万剑山庄的叶庄主,这是云世子和江大人。」 「哦……你还认识官场上的人啊。」叶玄稀奇了一下。 云敬之盯着她不说话,林夕媛不敢看他,缩着脖子,一旁江子若只好出声打圆场:「出来喝酒说这个干嘛,以姓名相称便是,在下江子若,这位是云敬之,不知庄主……」 「叶玄,幸会。」 「幸会。万剑山庄的铸剑术可是连我们都听说过的,没想到现任庄主如此年轻。」 「见笑了,家业只是恰好传在我手上而已,换了其他人也一样。」 这话倒是让江子若对他印象颇佳,两人碰了杯,叶玄看向林夕媛:「你不喝?」 林夕媛举杯潦草地碰了一下,然后终于看向云敬之,带着求饶的神情。 云敬之沉着脸举杯和他们喝了一杯,随后拽着林夕媛的袖子:「恕在下先告辞了。」 林夕媛不敢挣开,老老实实跟着走了:「我,我也先告辞了……」 留下江子若一脸无奈,默默挪位置坐到了叶玄对面:「还是我和叶兄喝吧。」 「那是她什么人?」 「她前夫。」 「怪不得。」叶玄点点头,然后看向江子若,「他是不是不举?」 「噗……咳咳……」 江子若一口酒全喷了出来。 云敬之另开了雅间,拽着林夕媛进去,半夏默默将帘子拉好,守在了外面。 云敬之一言不发地看着她,默默端酒喝了一杯。林夕媛知道这是生气了,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低头吃菜。 气氛越来越沉闷了。 林夕媛喝了一口酒,忍不住小声道:「你别生气。」 「我如何能不生气?」云敬之问。 林夕媛无话可说,遇到这种情况不可能不生气。她有些难受,本来只是想藉机转移注意力,现在全被自己搞砸了。 云敬之俯视着缩成一团的她,实际上是真的要被她气坏了——竟然背着他出来和别的男人喝酒!这还是幸亏被子若给撞见了,不然自己岂不是一直蒙在鼓里?
第164页 他不说话,神情沉闷,她又难过又害怕,开始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饮酒的速度。等他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半壶都已经被她给干了。 「不许喝了!」他出声喝止。 林夕媛停了手,不敢看他:「别不理我好吗……」 「为何和他出来?为何不与我说?这是第几回偷偷约人喝酒?」云敬之连声发问。 「碰巧他今天到医馆,我心情不好才出来的,心里太乱没想起来说,就这一回还让给逮了。」林夕媛低着头,「再不敢了。」 云敬之看她认错态度还算诚恳,脸色终于好看了一点:「过来。」 林夕媛老老实实起身坐到他身边,头仍是低着。 「怎么不敢见人了?」 「你神情太兇我害怕。」 云敬之被她给气乐了:「你这样胆大包天,也会害怕?」 「别人也就算了,我惹你生气了,当然害怕。」林夕媛道,「不要生气了……」 「拿出点诚意来。」 喝酒成为惯性的林夕媛没有听出他索吻的意味,拿了他的酒杯咕咚一口干了,然后又去拿酒壶,云敬之一把夺过,仰头灌了一口,随后捏着她的下巴,俯身欺了过来。 「呜!」 猝不及防地被他撬开唇,佳酿裹着一丝侵略之意灌了进来,她来不及吞咽,有酒顺着嘴角流下,他便舍了唇舌,追寻着酒液一路吮着来到下巴,最后滑向脖子。他抚向衣领的手略一使力,便露出了纤细锁骨,他重重地咬了一口,听她发出一声惊唿,又在颈窝一阵逗留,留下一片红痕。 他这样狂乱的吻引得她微颤,人不由自主地向下滑了去,双手略微带着一丝推拒想要直起身。他于是松开她的衣领,一手扣着她的腰,让她不至于栽倒,一手抓住两只手腕,将她缓缓拉了起来。 他松开了她的颈子,低头看向她略带迷醉的脸,眼中有着一丝欲.念。她弱声弱气地问:「现在还生气吗?」 「你的诚意呢?」他不答反问。 于是她也执壶喝了一口,捧着他的脸小心翼翼地贴上去,将酒缓缓渡给他,然后主动伸舌与之纠缠。他鼓励地抚着她的发,她于是越发胆大了,整个身子都柔柔地贴在他怀里,于吻的间隙气喘着问:「不生气了嗯?」 最后一个字音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反击变得甜腻,他滚烫的掌心固定着她的头,让她退无可退地被吻得喘息不已,她无意识的轻吟让他勐然一僵,嘆息着松开将她抱紧在怀里:「再这样今天就不能放你走了。」 她听出了话中的欲.念,红了脸将头埋在他胸前:「别生气了呢。」 他嘆气:「不许再有下次。」 「嗯。」林夕媛乖乖应了。 云敬之这才放开手,示意她在这边坐等片刻,过了一会儿回来说:「我不好送你,让叶玄叫人通知了林家来接。」 「好。」她答应着,又像是牛皮糖一样粘在他身上,酒劲慢慢上来了,迷濛中忽然脑海一丝念头闪过,「不对啊,我记得我说过让你注意少饮酒来着!」 「本来今日没打算喝,你当我是你?」云敬之抚弄着她的侧脸。她带着一丝醉态,比起平日里更多了些娇憨。 「这我可不信,我也要生气讨回公道!」 「那你要怎么讨?」 林夕媛扑了上去:「我也要种草莓。」 云敬之没理解「种草莓」是什么意思,她已经支起身,略为勾下他的衣领在脖子上吮咬起来。他只感觉浑身滚烫,不由得微微合了眼睛克制心头绮念,然而这样却叫触感更深,湿润中夹杂着微弱的痒痛,是她报復性的吸吻。 云敬之觉得有些难熬,好在她略咬了一会儿就放开了,得意地看看自己的杰作,然后放回他的领子。结果这下傻眼了,竟然遮不住! 她瞬间脸颊烧红,动手抚了两下,完了,下不去……那自己脖子上…… 云敬之一开始没闹明白,又看她摸向她自己的颈子,张望着似乎在找东西照,于是便笑了:「看不到的。」他隔衣在她锁骨之上轻轻比划了一下,示意是在这附近。 林夕媛松了一口气,拿手放在桌上支着下巴,一双眼睛隔了酒意朦胧看着他,云敬之无奈地饮了一口酒,这眼神实在是太让人想入非非了。 「敬之……」 「嗯?」 「要不今晚不回去了吧?」她咧嘴笑道。 他喉间一涩:「别闹呢。」这才是真正的报復吧? 她见好就收,乐呵呵地坐上前玩他腰间玉佩上的流苏,他此时才发觉她的眼角多了颗泪痣。他记得没有的,疑惑地上手蹭了一下,原来是她自己画上的。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云敬之拍了拍她,将她拉起来,捏捏她的手:「再有心情不好,我请你喝酒就是了,你这样在外我不放心。」 「嗯,我也不敢再找别人了。」她想起他的脸色仍觉得心虚害怕。 「知道就好,咱们得散了。」云敬之无法再贪心多待,将她送回叶玄那边,拎着聊得正欢地江子若回去了。 两人坐下,江子若好奇问:「她怎么还认识万剑山庄的人?」 「给他诊过病。」他并不怀疑她是临时起意,只是的确生气她这样作为罢了。 「那人还有点意思。」江子若随口说了一句,忽然眼睛瞟向了他的脖子。
第165页 云敬之知道他在看什么,只自顾自地夹菜当不知道,一旁的慕容拓注意到江子若怪异的眼神,也微微侧头看了一眼。 他也是成了亲的人,自然知道这是怎样留下的痕迹。他俩如今已经和离,她对云敬之私下里竟然还是如此热情胆大么…… 他有了一丝轻微的嫉羡。承和很好,但于他一向是相敬如宾、恭守礼节。往日里他也觉得自己的王妃就该是这样,可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并未知晓被人全心爱恋託付的滋味。 他俩这眼神一瞥,斜对面的陈庭钰自然也跟着注意到了。三个人皆是瞅着自己颈上的痕迹,云敬之纵使脸皮再厚也扛不住:「这菜你们还吃不吃了?」 「当然吃!」江子若沖角落里四人的随从们喊着,「霜剑,去让店里再加一道辣鸭脖下酒!」 霜剑不明所以地应了起身,陈庭钰和江子若顿时哈哈大笑,连正暗自郁闷的慕容拓也是被他的促狭逗笑。 云敬之没好气地叫住:「回去待着!」 霜剑不由得挠头,这辣鸭脖和他错在何处啊…… 他这边被江子若逮住蛛丝马迹好一番调侃,林夕媛这边也被叶玄好一通嘲。 「你这前夫还管得挺宽。」 「也,也还好吧……」 林夕媛朝他傻笑了一下。 叶玄也不在意:「那个江子若不怎么像官场里的人。」 「他向来不羁,你俩应该是能聊得来。」 叶玄没说话,只是默默饮酒,林夕媛也要倒酒,他却伸手阻止了:「差不多就行了,等会你家里就来接了,我可不想你一下子醉倒,惹出什么麻烦。」 林夕媛一想也是,可是他俩谁也没想到林从焕来的时候还挺和颜悦色的,甚至在马车上问他:「玩得还尽兴吗?」 林夕媛郁闷:「我跟男人出去喝酒,大哥就没担心一下下吗?」她长得很安全的样子么? 林从焕道:「从深都告诉我了,说是个公公,不然你以为我能允许?」 林夕媛愣了一下,半晌癫狂地笑了,这太监梗是彻底过不去了。 第八十五章 由于晶片的惩罚屏蔽了兑换功能,没有系统资料的林夕媛也不敢贸然授课,而是跟罗佑、吴沉舟一起潜心研究了几样适合静脉注射的药方。 这几味药一出,林从深立马便交由药厂制成粉,每次使用时便无需再煮,只用水沖开,细纱布滤出杂质,再用于吊水即可,虽不如现代的药水方便,却也是极大的进步了。 这种简陋设备输液还行,输血却是不行的。林夕媛想了很多种办法,始终无法广泛地解决血型测验、血型配对以及血液储存和安全输送的问题。 还是同样的话,没有办法补充,就只能多花功夫止损。吴宗义和林正堂休沐的时候来过几次,经过几人一番商议,最终定下了几套适用于不同情况的施针封穴方案。 除此之外,针型也要改进一番,针头加长,含银量充足,只是说质地软,想学好施针要颇费一番功夫。 林夕媛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不知道在自己手上戳了多少个眼子,弄弯了多少根针,才终于掌握了行针的窍门。此时离她的惩罚期结束已经剩不了几天,没想到这时候医馆来了一个胃穿孔的患者,这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这个患者有六十五岁,年纪较大,胃部溃疡严重,已经穿孔发作超过八个小时了。老太太疼得不住哎哟,林夕媛给她开了静脉注射用的消炎药和生理盐水,又行针帮着胃部减压,但是始终收效甚微。 林夕媛用晶片一看,一天过去了并没有得到缓解,而胃穿孔是需要禁食的,老人家虽然有输液,两天下来却也是愈发虚弱了。 家属都挺急:「林娘子,少喝点米汤行不行?老太太年纪大了,这样下去扛不住啊!」 林夕媛摇头:「不行!她的胃上溃烂有洞,这时候用饭只会让她更加痛苦,而且会加剧病情。」 「那也不能这么拖着吧?」大儿子想了想,咬牙道,「林娘子不是能开刀补上吗?不行就这么办!」 林夕媛犹豫:「可是……」可是她现在什么都没有怎么能做?这老太太又不是叶玄那样的硬汉,万一有个什么变故,只怕直接就交代了。 小儿子嚷嚷道:「不就是签那文书吗?我们签就是了!总不能看着我娘这样活生生饿死疼死吧!」 「就是啊,你不是能剖腹补损吗?快些做吧!」 「可我没什么把握……」林夕媛心慌了,这弄不好,真的会死人的。而且这原本不是什么大问题,万一这样害得老太太死了,原因又是她自己大意受了惩罚,她这一辈子都很难再原谅自己。 「试试吧。」罗佑拍拍她,把她喊到了一边。 「可是我现在什么药都没有。」 「之前不也这样成功过了吗?」 「那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当时咱们没有麻沸散,没有输液器,没有合适的成药,没有刀,现在都有了。」 林夕媛怔怔地看着他。 罗佑道:「我不明白你在怕什么,你这些日子忙的这些东西,不就是为了这种时候吗?你对自己的东西过于依赖,这样以后即使东西都做全了,你也没办法使用它们妥善救人。」 林夕媛默然,她的确是有些怕。 「大不了就是死个人罢了。」罗佑无所谓道。
第166页 「人命关天,怎么能这样说?」林夕媛极不贊同。 「那你不治,不动手,交给别人,她就能活吗?」 「我……」 「尽人事,听天命,试试吧。反正他家里人也已经知道情况的严重性了。你也是时候检验自己做出的东西成效如何了。」 医学有的时候就是这么残酷,在紧急关头,只能拿人命去冒险。 林夕媛稳了稳心神:「我知道了,我去和他们说。」 林夕媛最终同意动手术,但是在签协议书的时候,自己的手却忍不住抖。那一家人看见她这样子也是嘆息,都说这林娘子是想撇干责任,现在看来,她也很是为难吧。 林夕媛做完手续,朝病人家属鞠了一躬:「我会尽全力施救。」说完没等人家反应过来,就开始指挥人开始准备了。 虽然不能兑换物品,但诊断功能还在,老太太是单穿孔,如果不是年纪大了,按道理说用药情况就能缓解许多。林夕媛给她用了麻沸散,待人失去意识,做好准备就将人推进了手术室。 这一次还是她主刀,罗佑协助,外加半夏和玉竹,吴沉舟则还是负责监脉。 罗佑用新式银针封好穴位,示意她可以开始动刀了,林夕媛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沉着下来,再三确认麻醉已经生效,终于划开了老太太的腹部。 手术刀层层向下打开,直到露出内脏。罗佑一看就指出了问题:「不光胃有溃疡,这十二指肠也溃疡严重啊。」 「嗯,有的胃穿孔便是直接由十二指肠溃疡引起的。」林夕媛将穿孔暴露,开始做清创处理。 「肺脉转弱,恐有阳虚之症!」此时吴沉舟忽然出声道。 林夕媛的监测器也同时发出了警告,一面手□□夫不停,一面道:「鼻饲清肺散。」 半夏和玉竹立时取了清肺散,利用灵梓藤管从鼻饲入。 林夕媛以为自己会一直很慌张,但真正开始做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要比想像的要熟悉一些。 虽然没有正式做过,但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之前在平日的学习中都已经在脑海演练过无数次,什么手术容易出现什么併发症,什么併发症应当用这里的什么药,能想到的最佳方案,全都牢牢记在心里。 这让她有了几分信心,说来说去,这种程度的胃穿孔只是小手术而已。 我可以做到。 林夕媛对自己说着,继续手中的工作,罗佑帮她扒着刀口,也是鼓励着:「我看你不是挺顺手的么。」 「还行。」林夕媛略显轻松地说。 她将一应溃疡部位都仔细清理了一番,然后拿针线将穿孔处仔细缝了起来。 过程没有遇到其他意外,但她还是有些嘆息,明明条件允许的话,一个腹腔镜就解决了的,现在居然要开腹…… 不过她很快让自己摒弃了这种想法。腹腔镜?自己是可以用,其他大夫怎么办?罗佑说得对,自己一方面在想着给离国的医术革新,另一方面自己却不愿意放弃自己的老套路,实际上是有些安于享受方便了。 这不是个好的习惯,如果自己以后一直这样,还谈什么往日的报復呢? 林夕媛想到这里,不再纠结,只一心将眼前的事做好。 罗佑见她越来越自在,暗暗点头,吴沉舟则是道:「胃脉不律,恐有术后炎症。」 「等会这点盐水输完了就换清热解毒剂,外部伤口定时用血竭散。」林夕媛给出解决方案,半夏到一边记了下来。 当内部缝合完毕,林夕媛忽然小心地去看了一眼,还好,人还睡得死死的……当时叶玄突然醒来那一眼还真是个不小的心理阴影啊…… 林夕媛见状更加有信心,很快外部缝合也做好,现在只需要术后观察无碍便是算成功了。 病人一推出来,立马就被家属团团围住,小儿子犹犹豫豫地上前试了一下,喜道:「有气!」 林夕媛笑,亦是真心替他们高兴,仔细跟家属交代了注意事项之后,便到隔间里休息了。 然而她还没放松多久,玉竹慌乱地跑了过来:「娘子,不好了!病人忽然抽搐不止,口吐白沫!」 林夕媛惊得一下子跳起来,心中暗道不应该出现这种状况啊……结果到那边一诊,却是吓得几乎魂飞,连忙动手拔了静脉注射器。 「药换上多长时间了?」 「不到一刻钟。」 「还好不是太久……赶快换一瓶盐水来!」 林夕媛没想到,竟然是对这成药注射剂产生了不良反应,幸亏输液时间不长,这过敏现象也还不致命。 她一面行针放血,一面对半夏道:「今天结束以后,明天起暂停一切成药注射,日后有了对应方案再用,没有我的话只能静注补充□□!」 「是!」半夏匆匆应了,去和吴沉舟说明此事。 家属原本见人好好的推出来,突然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一个个也吓呆了。林夕媛施完针,见情况稳定,连忙跟他们道歉:「都是我的错,没有想到过敏症上去……」 「此时还要紧吗?」 「没事,人已经无碍了。」 「谢天谢地!」大儿媳感谢完天地,才安慰她道,「人没事就好了,娘子不必太过自责。」 「是啊是啊,胃上穿了个洞,你都救回来了,这好事多磨,想来这一关是能挺过去了……」
第167页 面对众人乱闹闹的安慰感谢,林夕媛心头热热的,但是她的内疚却没有因此变少。自己虽然在动物身上试了药,对于注射剂的人体普适性却没有调查,以后在做好过敏测试之前,还是不要再盲目静注了,这是一个教训,她得牢牢记在心上。 也许真的是像病人家属说得那样,好事多磨,这位老太太术后又出现了伤口发炎的症状,不过彼时已经能够用口服汤药了,再加上外敷药,慢慢地也止住了炎症。冬天伤口长得慢,第十天的时候才给她拆了线,之后又观察两天,确认无恙,人就出院了。 那个时候签协议,家里人都是抱着最坏的打算了,没想到十几天过去,人好好地跟着他们回了家,除了还是体虚,一点看不出是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的样子。一家人千恩万谢地包了不少诊金,林夕媛却执意退了一半,当做是之前自己失误的压惊费。 第八十六章 这一折腾都已经到了腊月里了,林夕媛的晶片已经解了禁,资料她已经换出来开始整理,想着说医徒的话过完年再开始带。这天又兑换了抗结核药,上镇国公府复诊。 一听说是她来,蔺天铎就把孙子拉到客厅让人复诊,蔺子恪无奈,生怕他再提什么美男计之类的话,尤其自己这祖父说话不忌讳惯了,要是当着人家面说出来,自己这辈子都没脸见人了。 林夕媛到了客厅给几位一见礼,长公主先一步道:「恪儿如今的身体可好太多了,你快再给他看看吧。」只要自己的儿子病能治好,她这辈子也是没有别的心愿了。 林夕媛不敢托大,再次诊脉检查了一番,经过这小半年的药物治疗,肺中感染情况明显得到控制,甚至要比她想像地还要好一些,这样的话原来的四样药慢慢地可以去一样了。 林夕媛将药奉上,给最后一瓶做了标记:「这个原是开了三个月的,如今再吃一个月就可以停了。」 听闻此言,长公主更加高兴,药都减了一种,看来的确是大好了。她于是忍不住问:「林娘子你看还要多久才能痊癒?」 「这民女着实不敢定论,不过如今公子平日也不用总拘在家里,只要注意咳痰处理干净,不与人共盏,血液口沫等一应□□不被他人接触,一般是不会过人的。」 众人闻言皆是惊喜不已,尤其是蔺子恪,自从患了这病,他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出过府,平日里其他人也躲他甚远,最亲近的人便是父母和祖父,没想到现在竟是可以出门了! 林夕媛自然知他高兴,但是话还要说到:「出门最好戴口罩。」说着从药箱里拿出一沓递给一旁的侍者。 蔺子恪看了看古怪东西,不由得眼角抽搐,他一个大男人戴这个?那还不如不出门…… 林夕媛安慰道:「蔺公子不知,如今京中出行有不少人都携带,所以无人觉得异样。」这当然是医馆着意宣传的结果,而且经过一段时间检验,确实有效,这东西又不值几个钱,那些体质敏感的往往都戴。 蔺子恪勉强点头表示接受,蔺天铎见这边差不多了,按捺不住问:「女娃娃,最近有没有再酿酒?或者是别的什么新奇玩意儿?这天冷的,出去没什么可玩,在家又烦得很。」 林夕媛最近让人做了几副牌,医馆里面闲得时候偶尔也打一打,两边铺子里的人见了也来讨,现在在他们街上不少人都爱玩。想着蔺国公是个爱玩的,就也给他带了一幅。 蔺天铎学完斗地主之后果然来劲,拉着孙子和她三人打了几回,林夕媛见他上手了就要走,被他急急拦住:「我这还没玩透呢,你急着走干什么!」 林夕媛无奈:「回国公爷,民女要回去坐堂,这耽误了给人诊治就不好了。」 蔺天铎撇嘴:「你看你搞这一出干嘛,天天陪着我们祖孙吃喝玩乐不也挺好?」 林夕媛笑:「等民女以后老得拿不稳刀了,再天天吃喝玩乐也不迟。」 「你这是轻视老夫?老夫虽然爱玩,尚能拉开一石弓,一顿能吃两斤肉,你知道什么你!」 「国公爷……上年纪了一顿吃那么多不好消化,您还是少用一点比较好。」 蔺天铎无语瞪眼,林夕媛满眼真诚,蔺子恪一阵憋笑。 林夕媛又给他们行了礼,这次回去的时候拒绝了对方再给诊金,乘着马车回去了。 这天早上一开门,昨夜里下了雪,地上白茫茫一片,林夕媛就让伙计们铲雪。小虎帮着铲了一会儿就玩开了,在门口堆雪人,半夏和玉竹看见了也帮着堆,等雪铲好了,大雪人也就堆好了。 林夕媛也难得童心回归,找废料做了鼻子眼睛插上,小虎兴沖沖地还想把自己围脖给它围上,被半夏拦了,万一路上谁看见给顺走了就不划算了。 天冷大早上的来得人少,干坐着也没意思,里面几个人就坐在炭盆边上打牌,过了一会儿街上开始上人,这就收了开始干活了。 过了一会儿,有个人套着马车过来,沖里面急急喊道:「林娘子在吗?」 林夕媛连忙从隔帘里走出去:「我在,是怎么了?」 「我家国公爷身子不大爽利,麻烦您去看看吧!」 林夕媛刚要随着去,想想又改了主意:「让吴大夫去吧,他医术比我要好,给国公爷诊脉问症也方便一些。」 那人一听傻了眼:「可,可国公爷让您去,您这就别让小的为难了。」
第168页 林夕媛问:「国公爷是何处不适?」 「啊,这……」 林夕媛嘆了一口气:「该不会是玩心太盛导致的吧?」 那人哂笑了一下,挠头道:「国公爷昨天想跟别人一块打牌,结果自己理不清楚是什么规矩,心里惦记着呢。」 林夕媛无奈:「那你等一等吧,我将规则写下来。顺道帮我捎个话,以后真的不能这么干,耽搁别人看病怎么办?」 「是是是。」那人弯腰赔笑。 这老头还真是玩心够重的,不过她们那年代退休的老头也有好多整日打牌没够的,好歹能动动脑子,总比在家等着发霉强。 蔺天铎这边既然得了规则,也就不在意她来不来了,上午自己研究了一会,又练了会功,下午就约着人来府上打牌。 「打牌?」云敬之跟着云易上镇国公府,没想到竟然是为这事儿。 「国公爷好玩,也会玩,恐怕是又得了什么新鲜玩意。左右你现在腿好了,没事也多到各家走动走动。」 两人坐在马车去了,主要天太冷,云易念着儿子的腿,也就没再骑马。 云家父子刚到国公府门口,平西王戴正英后脚就骑着马到了:「你这年纪比我小上许多,没想到还挺娇气!」 云易见了礼:「这不是为了小子的腿吗,要不然也不至于受不得这点冷。」 「见过王爷。」云敬之也上前行了礼。 平西王一扬马鞭:「免。嗯,如今看起来是好了,小子当真命大啊。」 三人说着话入了国公府,花厅里蔺天铎已经把傢伙事都支上了,一看见人来连忙招唿:「来来来,我新得了一个好玩意儿,专门喊你们打发时间。」 戴正英和云易于是凑了上去,一旁蔺子恪笑着招唿:「平西王请、安南侯请。」 他两人与蔺天铎关系甚好,自然知道蔺子恪这病,如今一看竟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不由得惊讶无比。 云易道:「国公爷这是从何处寻的神医,这小子简直是脱胎换骨啊!」 蔺天铎头也不抬:「你原来那儿媳妇。」 「……」云易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林氏医术的确不错。」 这时候云敬之不由得想起另一件事,之前听说有人曾给她牵红线,应该不会是这一家吧? 云敬之打量着蔺子恪,对方自然也在看他。蔺子恪心道,这男人就是她前夫?乍一看还像那么回事。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拱手见了礼,虽然没有到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地步,却也是有些感觉微妙。还好这时候三个长辈都开始研究牌了,也没有注意二人的机锋。 不过没有注意,不代表不会说。蔺天铎道:「那女娃娃挺有意思,在你们府上那么久,都没把这牌给贡献出来?」 这话有点质疑侯府魅力不够的意思,云易一边研究规则一边道:「那时候她整天照顾我儿子,哪有心思想这些。」 「那也没见日久生个情啥的?」蔺天铎撇撇嘴,「肯定是人家没看上你家小子。」 云易正无语,就听他又说:「不过我家的也一样,哈哈!对了,正英你家有没有年纪合适的,看看能不能入了人家的眼?」 两个年轻人非常希望这个话题打住,好在戴正英也比较正经:「孩子们的事你瞎操什么心,还打牌不打了?」 「打啊,来。」 林夕媛这副牌是做了一些调整的,数字仍用对应数字表示,图案是普通小兵,骑士换做骑兵,皇后换做都尉,国王换做将军,大小鬼则用正副帅表示,方便这边的人理解等级。至于斗地主也不再叫斗地主,而是叫「斗双雄」,这名还是林从焕给起的,玩过的也都觉得挺贴切。 这边研究完大致规则,就开始打了,一开始都玩的不熟,后面慢慢打开了,这三个带过兵的皆是用了心力厮杀起来。 「看我此处放将,难受死你。」 「我有伏兵,傻眼了吧?俩帅没了还是我走牌。」斗双雄里面一和二比较特殊,所以又叫伏兵。 「天降四队骑兵压死!」 原本的斗地主愣是被玩成了沙场演兵,屋里时不时爆发一阵笑。 云敬之和蔺子恪看了一会儿就放他们几个一块,两人到一边另外支起了围棋,你来我往地落着子。 「这牌的确挺有意思,也不知她是怎么想到的。」蔺子恪非常自然地说起了林夕媛。 云敬之落下一子:「她向来喜欢新奇事物,只是往往没有时间去追求。」 「有这么忙?」 「在府里的时候每日除了行针熬药、监督锻鍊,还要习字看书。出府以后更是每日看诊,自然是忙的。」 「忙得连世子这样的人物都没能入眼吗?」 「不需要时时入眼,却也是被放在心上。」 蔺子恪闻言轻笑:「哎哟,世子对自己还挺自信。」 云敬之亦回以一笑:「所以有人要打她的主意我也不怎么在意。」 蔺子恪思索着落子:「有人原本还没这心思,这么一来恐怕是要想想了。」 这话半真半假让人不好揣摩,云敬之不以为意,只专心下棋。蔺子恪也严阵以待,于纵横之间寻找间隙。两人杀了许久,云敬之执黑先行,最终贴子折算之后险胜。 棋逢对手,两人对视一眼,各自收子。 「再杀一盘。」
第169页 镇国公府变成了临时棋牌室,一下午过去几个人皆是意犹未尽,晚上吃过饭又杀了好一会儿才各自散了。 第二日林夕媛收到了云敬之的信,里面提起了到国公府打牌的事,说是她在侯府之时于此方面不够尽心,如今竟然让他到别人处尝鲜,应当要罚。 林夕媛暗自笑了一通,知道这是不平衡了,脑海中灵光一闪,赶紧拿了纸笔开始在纸上回忆麻将的牌面,弄了半天才理顺了各种花色,趁闲时拿给木匠去做。 其实那东西主要就是木头块块刻字,没什么难的,没几日就做好了,还带盒子。只是这几日遇上下雪,林夕媛就没高兴让人去拿。 又过了几天雪最大的时候,正好赶上她生辰,林从焕干脆拍板全体休息两天,既给她庆生,又权当是休假了。 林夕媛这下又收了不少礼,一家子热热闹闹的倒也很快乐,只是晚上休息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就想起去年这时自己还是在他身边的,那时不觉得如何,现在想来每一日都弥足珍贵。 入了夜,外面雪压枝断的声音将林夕媛从梦中惊醒,接着她便听见了自己窗动的声音。 林夕媛心中一惊,难不成是进贼了?转念一想,却是匆匆掀开被子,走上前去拉开了窗。 狂风夹杂着雪灌了进来,正在研究怎么不出声响撬窗的云敬之愣了一下,随后朝她一笑。 林夕媛心中火热,探身搂住他的脖子,于他冰凉的唇上落下一吻,主动伸了舌与他纠缠着。雪落在两人的脸上、身上,很快被身躯的火热融成了水珠。 她已顾不得许多,只能如此表达自己的惊喜感动,他亦觉得欣喜若狂,捧着她的脸细细密密地亲吻着。两人在雪夜中隔窗拥吻片刻,他念着她穿着单薄,不舍地先松了开。 「快进来!」林夕媛低声说着,任他翻窗而入,随后关了窗,帮他掸了身上的雪。 「把你吵醒了。」云敬之有些不好意思。 「你怎么来了?」 「白日去了杏林堂,没想到竟然关门休息,只好趁夜翻墙而入,做一回梁上君子了。」 林夕媛又感动又好笑,伸手一拉手也还是冰凉的,连忙拉他入内,示意他进被窝。 云敬之也不纠结,解了外面的大氅便拥着她躺了进去:「原本还想着好好给你过生辰的,天也不作美……」 「说这个干什么。你的腿怎么样?」林夕媛抚着他冰凉的脸,「肯定冻坏了。」 云敬之笑言:「能看到你便也值了。」 「傻一回就行了,以后别干这样的事,早一天晚一天没区别的。」林夕媛道,「我不怎么热衷于形式,心意到了就好。」 「我想陪你。」 简简单单四个字,让林夕媛再难说出别的话,只能以吻表达自己的喜悦:「谢谢,我真的好开心。」 两人又亲密吻了许久,云敬之捉住了她的手,免得被她惹出火气,转移注意地问:「你倒是挺大胆,还敢开窗,就不怕碰到採花贼么?」 「哪个採花贼这种天出动的?也只有你这种笨贼才会。」 云敬之低声笑了,她枕在他臂上,忽然生出一种别样的悸动,自己便不好意思起来。 他见她突然不说话,只当是困了:「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吧。」 「捨不得睡呢。」她往他那边又凑了凑,语带促狭,「堂堂世子爷深夜前来给我暖床,这等好事自然要珍惜。」 云敬之又是一阵笑,手臂一带,她半边身子便挂在他身上,热力隔着衣衫侵来,她嘿嘿笑道:「世子爷身上好烫。」 「再拿本世子调笑可是要付出代价的。」云敬之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我不在乎。」 「可我没有这么容易满足。」云敬之在她耳边轻声说,「一时云雨如何能够?需得日日相伴,夜夜春宵方可能抵。」 「哎呀……」林夕媛捂脸。 以他的性子,如果说出什么为她着想之类的话,她完全相信不是託词,可是没想到竟然是如此露骨的理由……一时间饶是她较于离国女子开放许多,也是羞得说不出话来。 「这样撩.拨,我就记了帐以后慢慢讨回。本钱可以将来算总帐,利息却是要时时收的。」云敬之说着,抱着她侧身相对,舐咬着她的耳廓,「胆大包天的丫头,真以为本世子暖床是免费的么?」 云敬之知道她的耳后最是敏感,恶意地逗弄着,直到她颤着告饶才停下。 林夕媛浑身酥麻地喘着气,这人使坏的时候自己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云敬之将她的发挽于耳后,轻吻了她的脸颊:「睡吧,我看着你。」 林夕媛感觉这样被人盯着睡觉很不好意思,但是闹了半天困意渐渐袭来,自己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床上已然只剩她一人,床头的小几上多了一扁盒,里面躺着一支流云白玉簪,样式简约,这玉却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凡品。林夕媛抱着宝贝了一会儿,早起梳头的时候就让半夏给自己戴着了。 年前杏林堂又开了几日,林夕媛将麻将牌取了,另附了胡牌规则,趁着墨书来送信的时候塞给了他。 到二十九这天便又放了假,林夕媛给每个人都包了红包,大家便开开心心回家过年去了。 除夕上午王氏和胡氏已经把医馆的总帐算出来了,这一年的进项比他们想像的可要多太多了,平日里零零碎碎的就不说了,光护理课和几个大宗的诊费就足以让一家子用不尽。挣得银子留下来年的花销,剩下的便按照之前说的各自分了。
第170页 两个哥哥嫂嫂都是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是沾了妹子的光,林夕媛却是笑:「以后等我带了徒弟出来,肯定就不会这样一直坐堂,那时候哥嫂们别来寻我事儿就好。」 一家子今年挣了钱,给府里上下也都额外发了俸,给林正堂则是买了上好的玉带当做年礼,另外奉上银票作为孝敬,老头子乐呵呵收下了,并且非常不客气地让他们来年继续保持。 除夕夜吃了团圆饭,林府便在家门口放了好一会儿烟花。胡氏怀里的维贞已经会说话了,指着天上不住喊着「花、花」,王氏的女儿静贞则是噢噢不停的,也不知是兴奋什么。 第二天是初一,难得的竟碰上了个晴天,林家今年去天宁寺祈福的队伍就更壮大了,大大小小加上随从塞了两车。 今年他们仍是没有赶早,不说别的,就这俩小娃娃早起也是要闹人的,吃过饭折腾半天才出门,到那都又是不早了。 进完香林从焕当然还是要去看诗壁,王氏则想去给静贞求个签,林夕媛心中另有计较,于是干脆散了自由活动,约好时间还在正殿汇合。 林夕媛到飞寻塔前转了一圈没看见想见的人,郁闷想着竟然这样没默契,意兴阑珊地去求了平安符,一旁却有人笑问:「今年还是什么都不写吗?」 林夕媛于是笑着看他:「怎么很急的样子?」 「刚从朝会赶过来。」他也是有公职在身的人,如今腿既然好了,自然也是要恢復原样。 云敬之也求了符,两人看着笔墨却是并不太想动手,干脆还是直接挂符去了。 云敬之特意选了合抱枝头并排挂好,此时才后知后觉原来两人能结为连理竟是早有预兆。 两人笑着相看了一会儿,林夕媛道:「对了,若婷妹妹的婚期是在春天什么时候?我好给她备一份礼。」 「三月初九,她知道是你送的定然高兴。」 林夕媛点点头,云敬之抚了抚她头上的玉簪:「这图样是我画的,还喜欢吗?」 林夕媛原以为是他去哪里买了一支,原来是特意找人做得,当下更加欣喜:「自然喜欢。」 这样一来,就又得好好想想怎么回礼了……林夕媛又陷入了新一轮纠结。 初八这天杏林堂便又开张了,铺子门前放了长长的鞭炮,落了一地红火。这些天人们都外出走亲戚,着凉感冒的不在少数,铺子一开门攒了不少病人,连续忙了几天才算是回归正常了。 忙过去之后林夕媛趁着闲时已经是把以后要教的内容给理好了,与吴宗义约了十六日开始让医徒来。 除了这些,剩下的时间就都是琢磨给云敬之的礼了。原本也想不出什么特别的,后来看见自己画的麻将图,便想起另一物件,于是回到家中,她的屋子里就响起各种木匠活的声音,惹得半夏和玉竹好奇不已。 十五这晚,林夕媛揣着自己的礼物上了街,临走之前突然神思一动,让半夏把自己的鬼王面具给找了出来,她将面具顶在头顶,带着两个婢女上街去了。 云敬之晌午在家里请了那三个友人,晚上自然是一起出门的。慕容拓和陈庭钰都是有妻室的,自然要陪着她们逛逛,江子若本来还想着他俩光棍能做个伴,结果跟着他到长街一看,竟已经是有人在等了。 林夕媛没想到他这会竟是跟一大群子人一起的,刚要纠结怎么办,君语同便已经在沖她招手了。林夕媛见躲不过,上前给一行人行了礼,随后先再次低声对没有应承和相请的事道了歉,然后才跟君语同打招唿。 「夕媛姐姐也上街上玩吗?不如一起逛吧?」君语同提议着。 林夕媛微笑摇头:「还是不了,我约了人。」说着一施礼就离开了。 她这样子让众人有些呆,云敬之也是愣愣的,不是等他?这时节约了旁人吗…… 江子若和陈庭钰有些同情地看着他,慕容拓也是搞不明白,心中正思索莫非她这么快就已经对他无心?明明上次两人分明是私下里有些什么的样子。 云敬之正失落着,忽然感觉身后有人拍了拍自己,回头一看竟是她用面具遮住脸又跑了回来。 众人跟着他转身,也看见了这一幕,正不知是怎么回事,戴着鬼王面的她已伸手拉了他往一边拽,云敬之笑意渐深:「我先告辞了。」 慕容拓只感觉颅中轰然一响,竟然如此胆大破格……可他不难想像,云敬之心中之喜该有多深。 陈庭钰诧异道:「他俩这算是怎么回事?」 「依我看,夕媛姐姐并非对世子无情,如此孑然独立,只怕是被时势所迫吧。」君语同倒是能理解一些,「她果然很不一样呢。」 承和闻言也是点头嘆息:「当真是有些可惜了。」然后跟君语同说起了春日宴上的事。 慕容拓他们是后来被叫去的,因此只是大概揣测前情如何,没想到在这之前她竟是已被众女刁难许久,众女不光是鄙弃了她的身份,又拿她这婚事大做文章,甚至连她请人过来都是一种罪过。难怪她当日火气极盛,宴后没过多久就跟云敬之散了,再后来就传出自成医馆的事。 这下子怪异的眼神又挪到了慕容拓身上,慕容拓僵立当场,不知该作何表情。承和轻轻拉了拉他:「往事不可追,王爷也不是故意为难她,她不似一般女子,慢慢地会想开的。」 「嗯。」
第171页 慕容拓勉强应了一声,携着她走了。陈庭钰见状也带着君语同去另一边看灯,留下江子若原地嚷嚷:「你们要不要这么没人性啊!」 他郁闷地在附近转了一会,忽然头上一疼,一颗小石子弹飞在地,他拧眉警惕地回头一看,原来竟也算是熟人。 「喝酒去吗?」叶玄问。 「光喝酒有什么意思,我请你听姑娘唱小曲儿,走走走。」江子若扯着人便去了。 却说林夕媛有面具遮住脸,也就没那么多好忌讳的,长街上拉着他的手便离了那一大群人。云敬之本以为她只匆匆一见就要走,而且居然还约了别人,心里失落自然是不轻,没想到转眼人就回来了,原来还是特地等他的。 两人在街上走着,佳公子和女鬼王的奇怪组合引得不少人注目,不过这时节不少男女大胆相会,也没人觉得伤风败俗什么的。 「刚才可把我给尴尬坏了,没想到那么多人。」林夕媛牵着他,面具后的声音比平时显得沉。 「晌午在府里一起聚了聚,晚上就一块出来了。」他解释着,「本来我还想着过一会就散了,没想到就撞见你来。」 他握紧了她的手,传达着自己的喜悦,忽然却是眉头一紧,趁着灯火拉起她的手一看:「怎么手上起泡了?」 林夕媛笑而不答,从袖袋里取出礼物朝他面前晃了晃:「给你的。」 云敬之一看就笑了:「怎的想起送这个?年前你将那牌送来,那时候忙也没人顾得上,过了初一家里来人,父亲天天都要玩,如今你又送我骰子,不怕我变成赌鬼吗?」 他说着,接过这挂着骰子的扇坠略一把玩,忽然神色一动:「这是?」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喜欢吗?」林夕媛笑问。 云敬之听她如此念来,心中自然狂喜无比,伸手掀了她的面具快速落下一吻,又连忙盖上,爱不释手地将扇坠翻看着,莹莹如玉的玲珑骰中,一粒红豆相思润泽,许久才嘆道:「我很喜欢。」 他将扇坠收了起来,摩挲着她的手:「你自己做的么?看起来似乎不是玉石。」 「嗯,是菩提子,打磨过又上了蜡,我做得太慢了,差一点都要变黄了。」 「好好的手都磨泡了,下回不做这么麻烦的东西了。」云敬之欣喜之余也有一丝疼惜。 「美得你还,哪能年年这样给你做东西。」林夕媛表示他自己想多了。 云敬之乐了一番,忽然嘆道:「这样想来又没有合适的扇子来配了……」 林夕媛连忙打断:「你可别再打我的主意,我穷人一个,买不起什么好的。」 云敬之笑:「哪能再劳烦你,回头我自己画一面便是。」 「你还有这手艺?怎么原来没见你作过画?」 「那时没有心境,许久不画手又生,干脆就算了。」 「是怕在我面前露短吗?其实我也看不懂,感觉画只要不是很离谱,在我眼里都差不多。」 「以前或许会以为你是在谦虚,现在我相信绝对是真的。」 两人边行边聊,一路上看见什么好玩的,她一指,远远跟在他们身后的墨书就老实付钱。云敬之打趣她真是不客气,如今看起来倒像是给她过生辰一样。 林夕媛撇嘴,表示自己生日那会下着大雪都没得玩,现在就应该给自己补上。 云敬之笑话她之前说自己不重形式,明显是心口不一,两人笑闹了一路,他忽然问她:「今年春日宴还想去吗?」 「春日宴上女人多事多,不高兴去……你是不是要去?」 「那自然,往年都去,只去年情况特殊才断了,这回正好再给你找点新奇玩意回来。」 他一说要去,林夕媛立马想起了春日宴上那个不让拒绝异性送礼的奇葩规矩:「那你到时候可别挂了一堆别人送的东西来见我。」 「有你这一分相思就已经够了。」他如此说着,她便随着他笑了。 两人又在街市上逛了好一会,待灯火阑珊,方才不舍地散去。 第八十七章 正月十六,吴宗义一大早就带着医徒们来了。林夕媛接待了他们,当天就开始授课,至于原本的护理课,现在是由林从焕总办,一些他不太方便教的课,再由她上。 这些医徒虽然听说过她的事迹,但一开始还是有些不服气的。第一堂课不乏刺头学生,在当中提问挑刺,但都被林夕媛一个个解了疑问堵了回去。 其中杨参是最不服帖的,他本来今年有望转为太医,就差最后一道测试了,没想到却被揪到了这里跟女人学习,自然是难以接受的。 林夕媛第一节课说的是生物基础,人体内环境的相关问题。她提到细胞与□□的概念,杨参便问了:「林娘子,这话就让咱们没法信了。既然你说细胞无法用肉眼可见,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林夕媛看着他道:「一叶障目,便说这天地山川不存在吗?这世上看不到的东西多了,譬如时间,但它却是可以被推演出来的,细胞的存在也是一样。」 杨参于是又想开口,林夕媛继续道:「你下一句肯定是要问如何推演的吧?有些道理浅显,但真要让每个人理解推演过程却很复杂,一加一为何等于二,猫和狗为什么不能繁衍后代,你为什么没我知道的多?这些问题如果你能解释清楚,我便给你证明细胞为何是的确存在的。」
第172页 杨参被她问得哑口无言,随后恼羞成怒:「你不过是强辩……」 「如果你认为我是强辩,那你可以走。」林夕媛扫视一圈,「你们也是。」 「我现在是在质疑你的能力,不是自己退缩不愿接受新鲜事物。」杨参针锋相对。 吴宗义拧眉正要出声喝斥,却见林夕媛缓步走到杨参面前:「好,我知道你们这些人虽然来了,但是都不太相信我能教你们些什么,看来今天不先露一手是不行了。」 她走出去交待了几句,不一会玉竹和半夏提着她的医箱和一只兔子来了。 林夕媛戴上手套,在众人不明所以的眼神里将麻沸散灌了下去,片刻后,原本还眼睛乱动的兔子立时没了声息。 杨参等人见状纷纷上前,接着就看她用大一号的银针扎了几处,又从药箱里取了一把柳叶刀,轻轻往兔子的肚皮上一划,血液飞流直下, 逐渐露出了内部器脏。 林夕媛也不说话,换了把刀挑起一根肠,微一使力,细弱肠道登时断了,流出秽物和血。 看到这里,不少人已经面露菜色,但都是若有所思,不敢移开眼。接着就见她拿了一瓶药水清洗患处,然后穿针引线,缝起断肠,最后是外部腹腔。 看到这里,杨参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这手法,这技艺…… 更让他震惊的是,她取下银针,不住在兔身上按了几下,方才瘫死在台子上的兔子突然动了动后退,耷拉的耳朵也支了起来,竟然生机一片。 一众医徒尚未醒神,林夕媛的声音勐然将他们惊来:「现在我说人的身上有细胞,你们听还是不听?」 看到眼前发生的一切,一应医徒愣了会,终于是反应过来。 「听!自然要听!还请娘子继续教我等!」 林夕媛不看旁人,目光盯着杨参:「杨参是吧,你说呢?」 杨参愣愣道:「如此技艺,可用于人……」 「不然我此番意义何在?医兔么?」 杨参身体不住震颤,终于拜服:「一切但凭娘子指教!」 「很好。」林夕媛点点头,「我是诚心要把这一手技艺传下的,吴院正选了你们来,说明你们都是勤奋好学,天资聪颖之辈,希望在我们共同的努力下,能让杏林拥有更多可能性,解决更多病患。」 「是!」众人齐声应着。 「今天这种情况,我只容许一次,我很忙,没有时间浪费在改正你们的观念上,再有接受不了或者心中质疑的,直接自己滚蛋!听明白了吗?」 「……明白。」刚刚几个刺头现在十分弱气。 「大点声。」 「明白!」 「好,我们继续。」林夕媛示意半夏她们把东西给收拾了,又对众人道,「这两人是我的助手,对待她们不允许有任何不敬,否则被我发现了,后果不必多说。」 「娘子……」半夏和玉竹心中感动,可是也觉得她这样说不大好。 林夕媛沖她们弯着眼睛摆摆手,两人笑着点头下去了。 她如今露了一手,又态度极其坚定不容置疑,这后面的课便得以顺利进行,吴宗义见状也就颇为放心,回去嘱咐了吴沉舟一定学仔细,每逢休沐他自己也会来跟着学一些。 课程进行的很顺利,在教的同时,她也会说一些目前遇到的难题,让众人集思广益,加快推进两种医学的融合过程。 到底是人多力量大,半个月后,离国第一支简易注射器在多次讨论之后被几个医徒研究着给做出来了,这样的话许多不能静注的中成药可以通过肌肉注射,大大提高了安全律,至于抗过敏的方法,还有待琢磨,不过他们现在还没到临床时期,倒也不急着用,慢慢思考总会有出路的。 原以为带了医徒,要过些时日才会有成效,没想到没过多久,一场突如其来的疫病便是让他们走进了大众的视野。 林夕媛看着眼前身上痘痕斑驳、高热不止的幼童,心中沉重,微微闭了闭眼,不忍心再看:「是天花……」 这种曾经在古代是绝症的病症,到了现代通过接种疫苗,已经是没再出现过的传染病,但是在这个时代,一旦发了,就会一发不可收拾,并且治癒率极低。 如今京中染病之人不少,皇帝慕容錱自然大为重视。一旦发现得了疫病的,全部都送到京郊统一隔离。疫病一起,各大药铺的药材都是销得极快,杏林堂□□的消毒剂更是被抢购一空。 医馆的盛况并不能让林夕媛得到平静,她在这个时候,毅然舍了正研究解症之方的众人,转而拿着各种简易器材,钻到了牛棚里。 她这近乎赌气的行为让众人不解,但是她却是连连跑了好多庄户。如今的牛大多是耕牛,没经报备是不允许随意宰杀的,因此集中的大型牛场并没有,相对比较多的就是富人家的庄上。 一直没有动用过的关系,此时全都用上了。云易、蔺天铎、君关山、白应臣等等,看着杏林堂送来的问庄里是否养牛的信,都觉得奇怪极了。 不过这种事对他们来说都是小事,大手一挥,林夕媛就得到了庄户牛棚的出入许可。 林夕媛如此在各家牛棚奔波了数日,终于找到吴宗义,告诉他了一个重磅消息:「预防天花的疫苗,已经制出来了!」 「什么?!林娘子,你说得可是真的?」
第173页 「是的,绝无虚言。只要接种了疫苗,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得天花。但是想让疫苗普及,从哪里开始,如何开始,我不敢妄下决策。人不患寡而患不均,明明是好事,若引起骚乱就麻烦了。」 吴宗义当即理解了她的意思:「我这就进宫,秉明圣上!」 禁宫中,慕容錱听说吴宗义有急报,顿时心中一紧,该不会是疫情又扩散了吧? 他心中焦急地传人来报,已经做好了要听坏消息的打算,没想到吴宗义竟是带给他了这样大的一番惊喜。吴宗义详细说明了接种的办法还有目前所需之物,希望得到圣上指示。 「你说得可当真?」 「皇上,此事关乎离国万民,臣与林氏皆是不敢妄言。疫苗虽然已经制出,但如今正在风口浪尖,如何平和地对百姓推出,还请皇上定夺!」 「此疫苗接种之法,确实安全可行否?慕容錱在下令之前,必须要确认这一点。 「确实可行。林氏经过观察,这天花之毒和牛痘之毒系出同源,但后者对于人体的影响却是极小。而人只要被这种毒然过一次,终生便不会再染,是以以牛痘种入人体,便可解此症!」 吴宗义道:「事实也的确如此,微臣所知的经常与牛接触的,手上生过牛痘的,皆是没有患过天花。而林氏自身接种过后,可以随意出入善堂而昂然不惧,已是以身亲试过了!」 慕容錱连连称好,他是真没想到,竟然有人直接帮他找到了一劳永逸的办法,不过这如何接种,的确是个不容小觑的问题,弄不好的话怕是会造成譁变的。 他到底是在位多年,很快就有了对策:「如今林氏已然不是孤身一人,让她先把这接种的技艺交给一应太医和医徒,再由众人逐层往下倾授,以京城为中心向外扩散。」 「皇上圣明!」 慕容錱想了想又道:「此方虽要迅速传达各地,但必须要作为机密严存,所有得授此法者,需得在官府报备,如有擅自泄露外传的,一律诛九族!」 慕容錱与吴宗义谈过,心中大为镇定,当即又宣江太傅、陈太尉、邵司徒共同议定此事。 几位重臣一听,便知道这是关系国家生计的大事,当即一番讨论,将皇帝的方案加以补充改善,最终的实施方案很快就定了下来。 圣旨当天就下了,与让杏林堂全力协助疫苗接种的旨意一道来的,还有一道御笔亲书的匾额。 杏林春暖。 金字牌匾请于门楣上,林夕媛心中没有想像中的激动,比起哥哥嫂嫂他们,反倒是很平静。 她能做到这一切,不过是在巨人的肩膀上。 但是,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真的感觉很好。 此身既来,如今已然是无愧于心了。 杏林堂如今要全力放在防疫上,已经暂时不问诊了,但每日来抓药和打听围观的人却是络绎不绝。毕竟突然说是得了一道御赐匾额,还是很新鲜的事情。 外面应付的事,全部交给医馆的其他人,林夕媛只转心将接种疫苗的技法交给一众太医和医徒。 是的,如今不光是医徒,连太医都来跟着学了。 那几个曾经跟她赌誓过的,暂时是生不出任何别的心思,尤其章全坤和王世博,更是怕她记恨自己,趁机下绊子,只是这心里到底是看她不爽。 林夕媛没有心思在意这些,只是用心地教了。其实只要有了痘清和注射器,做起来并不难。但这简易注射器也不是那么好做出来的,为了方便普及,还是选择刀割填饲之法。 两刀在手臂上划开一个十字口,将痘液饲入伤口之中,等长出了牛痘便算是成了。 这种技法很快按照宫中拟定的方案开始实施。一应太医回到宫中为禁宫先行接种,医徒们则是奔波京城各大药铺,将这技术交给了坐堂大夫。 五日后,分区域、老幼先行的接种政策就正式公布了。 然后人们就知道,杏林堂的林娘子,找到预防天花的办法了! 这个消息很快在京中爆炸般得传开了。一般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几个得过她求信的却是已经知道了点内情。 「这功劳,咱这儿媳有一半,咱家庄上的牛也有一半,啊哈哈哈!」云易大笑着说。 云夫人好笑地拍了拍他:「乱说什么呢?当然还是夕媛的功劳,牛怎么算得上数。」 然而有着同样想法的不止云易一个,蔺天铎也是对着自家人拿着她当时的信一阵显摆。 长公主和蔺子恪也是颇为惊讶:「竟能想到这一步,当真是不一般。」 惊讶,敬佩,羡慕,好奇,各种情绪围绕着杏林堂还有这个搅动一城风雨的女医。 其中要说感受最深的,当属慕容拓和云敬之。 慕容拓已经知道她想要为自己赢得尊重,如今她已经是做到了,并且做得相当不错。可她越是如此夺目,他便执念越深。她本来是他的,不该如此露于天下。 云敬之则是替她欣喜,他知道她心中是真正怀着仁心的。当然他也为自己感到欣喜,如此兼济天下的女子,是他的妻。 对于这一切,林夕媛其实并没有在心中放太久,她如今已经大有起色,却感觉未完成的事更多了。 不过如今,京城的情绪已经稳了下来,人们不再谈天花色变,一个个接种了疫苗之后,也都各自回归了平静生活。
第174页 林夕媛和吴沉舟外加几个医馆原有的学徒,足足忙了七天才把负责的街区居民给接种完毕。 强打着精神奔波支撑了这么久,她也累了,身体的力量都被抽空,这时候想要的,只是他的怀抱而已。 过几天就是春日宴了,原本她是不想去的,但是现在却是改了主意,很想偷偷熘进去见他。 怎么混进去呢……这是一个大难题。 就在她苦思无果之时,君语同发来邀请,说是她想凑热闹,但是陈庭钰不放心,问她可不可以和自己一起。 以女医的身份大方出席,比自己想的打扮成谁家丫鬟小厮的方案要好太多了,林夕媛于是顺手推舟地应了下来,不过让他们俩暂时保密。 第八十八章 春日宴当日,林夕媛跟家里打过招唿,一早就坐着陈家的马车先到府上和君语同汇合。 君语同如今小腹微凸,孕身尚小,见了她来十分兴奋:「姐姐来啦!庭钰原本还不想让我去,这下你一来他可就没话说了。」 「你马上都是要当娘的人了,谨慎一点也是应该的,不过这个时候还是能出去走走的,也不要天天在床上躺着。」 「嗯,姐姐之前交待的我都记着呢。咱们走吧,母亲知道你随行也很高兴呢。」 陈夫人对于林夕媛的到来自然是欢迎的,且不说她的孙儿现在需要谨慎照顾,她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也是被林夕媛救下的,这份情意她记得清楚,所以也是待她极热情。 马车上,君语同问:「夕媛姐姐今天不戴面纱了吗?」 「左右以前来过,我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了。」林夕媛道,「何况今日还想淘点宝贝,蒙着脸倒像跟做贼似的。」 陈夫人和君语同闻言都是笑开,半晌陈夫人才嘆息一句:「林娘子能有如今当真不易,以后能託付有缘人,不这么辛苦就更好了。」 林夕媛笑着点头,她的有缘人,早已是上天註定了的。 君语同也赶忙岔开话题:「不说这个了。姐姐你会骑马吗?如今我都不能骑了,好可惜。」 「我骑术拿不出手的,那时候原也不会,本来是去凑热闹,没想到竟然被我发现陈大人对着某个英姿飒爽的闺秀动了心思,只好顺水推舟帮他一把了。」 如今再说起初见,君语同甜蜜依旧:「他还以为自己不露痕迹,实际上我早就发现他在故意让我了,哼哼,也是一个坏心眼儿。」 陈夫人和林夕媛听了皆是笑意不止,君语同性子率真,言语可爱,真的很难让人不喜欢。 一路说笑着到了灵囿,一到太液池畔的席上,云夫人就带着云若静迎了过来:「□□着你们可就看见人了!」说着眼睛忽然一亮,「夕媛今日也来了!」 林夕媛和她见了礼,说明自己是帮着照看君语同的。两人寒暄几句,说到两个妹妹,云若婷要待嫁自是不好来,云若静笑着叫她:「姐姐,许久不见了。」 林夕媛拉着她左看右看,忽然嘆息:「我要是男儿就好了,用尽浑身解数也得把妹妹娶回家。」 几人于是皆是笑了一番,云若静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姐姐可别打趣我了……」 林夕媛一脸严肃:「诶,这事怎么好打趣,我是认真的。」 众人又是一通笑,云夫人略说了会话便回了席,林夕媛招唿完她们,就在君语同身后安安静静坐着。 宴席的程序和去年差不多,当然寻宝会的头彩是换了的,一件是白玉笔山,一件是金铸千手观音,还有一件是什么名画,没一个她感兴趣的。不过能拿到的话,到时候拿去换钱也不错。 席上林夕媛仔细盯着君语同的饮食,这丫头也是个馋的,总是觊觎桌上的瓜果,但此时天气尚未稳定,她不适合多吃,被林夕媛拦的没法只好眼巴巴地看着,样子颇为可怜。 林夕媛不吃这一套,严格监督着没让她由着性子来,直到把她交到陈庭钰那才算是了结了。 林夕媛看着陈庭钰,只是瞅着也不说话。陈庭钰犹豫着,竟是说不出个所以然。 林夕媛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点头微笑:「这么快就被美女堵截了啊。」 「也不算吧……敬之他去文会了。」 陈庭钰被她笑得头皮发麻,心中暗暗替云敬之捏了把汗。往年要说也不至于,但他去年没来,而他和慕容拓都成了婚,是以云敬之和江子若就成了集火对象。如此盛名实属负累,还不如不要。 「人好好的交给你了,我就先去玩了。」林夕媛沖两人一摆手,转身便走了。 陈庭钰纠结了半天,还是没敢问她要往哪边玩去,只好默默祈祷好友别被撞见不该看的,否则后果可能很严重啊…… 林夕媛一走开,立刻就瘪了脸,这还不知道要受欢迎成什么样呢,扎在女人堆里,得意死他算了。 实际上她不是不知道没什么威胁,但是还是很不爽啊……枉她还特地偷跑过来找他,没想到他一来就被人盯上了。 林夕媛慢慢往文会走,心中颇有些不高兴,正一脸郁闷地要往场内去,却发现人群边缘一个人格格不入地站着,眼神游弋到这边,便盯着她瞧。 蔺子恪看她注意到了,试探着问:「林娘子?」虽然从没见过她的全貌,但这素衣纤纤,眼神灵动,应当错不了。 林夕媛看着他问:「都说春日宴众人各得其乐,蔺公子怎么看上去没能融入的样子?」
第175页 「你不也一样吗?」 两人于是便都笑了,随意走着聊着。 蔺子恪道:「十多年没出门了,总以为有朝一日出府便能如何如何,没想到一点都不适应,也不知该做什么。有的人知道我得过痨症,更是避之不及。」 「不适应陌生环境是正常的,不过既然能出门了,自然是好了很多了,怕这个的还真是自己想不开。你要是正病得严重,这会恐怕还在床上咳呢,能好端端在这杵着?」 如果是平时,林夕媛也不至于跟他这样说话,这今天心里正郁闷,骨子里那股损劲就出来了。 不过蔺子恪却觉得话糙理不糙:「林娘子说得是,看在他们这么没见识的份上,我就不和他们一般见识了。」 「对了,你的药快吃完了吧?明天我让人再送一点,不要随意间断,否则很麻烦。」 「自然遵从医嘱。」 「国公爷近来还好吗?是不是又常常找人打牌?」 「提到这个就想笑,过年的时候他听人说安南侯府里得了一种好玩的新牌,兴沖沖地去玩了一下午就惦记上了,如果不是你之前说不准再拿这种事开口,只怕又要装病。」 林夕媛闻言忍俊不禁:「麻将玩了的确是有些上瘾,国公爷想要,让人照着打一副不就成了。」 「已经打好了,现在时不时找人在府上支起摊子玩,三缺一的时候我就被架秧子凑数……输了不少。」蔺子恪笑问,「这钱你赔吗?」 「我是穷人,你想都别想。」 两人正说着,一个不和谐的声音闯了进来:「林夕媛,如今你也好意思再来赴宴么?」 林夕媛正愁有股心火没地儿撒,一看来人就笑了:「我这不是来了么?江姑娘这样理直气壮地对我吆喝,看来忘记去年被我吓得逃跑的事了?」 蔺子恪头一回见女人吵架,抱着手臂兴趣盎然地在一边看戏。 江玉瑶还未说什么,她身后的丫鬟就先叫开了:「一介医女,竟也敢对咱们小姐无礼!」 林夕媛笑着上前,扬手先给了这丫鬟一耳光:「一个奴婢,也配和我大唿小叫?」 江玉瑶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你怎敢这样嚣张?打狗还要看主人的!」 林夕媛不接话,反而看着那丫鬟:「你家小姐骂你是狗。」 「哈哈!」一旁的蔺子恪毫不掩饰地笑出了声。果然祖父没诓自己,这女人是有点意思。 江玉瑶听到笑声,羞怒不已,但看他穿着贵气,一时间摸不清来路,也不敢招惹,只把怒火又发泄在林夕媛身上:「你先后攀附裕王府和侯府,皆是被识破奸计,如今又故技重施想攀上别的高枝,真是不害臊。」 「怎么,见我不断发展新目标,自己却还没嫁出去,嫉妒了?」林夕媛笑眯眯地看着她。 「我才不像你朝三暮四、水性杨花,自始至终,我心中只有一人而已。」江玉瑶对她充满不屑。 林夕媛点头:「如此,我就祝福江姑娘得偿所愿吧。」 江玉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瞬间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怔怔不知该如何。林夕媛却是拍了拍她:「你的敬之哥哥就在文会场,可别错过了机会。」说完又笑看蔺子恪,「去里面逛逛吗?」 蔺子恪不太明白刚刚还吵的挺凶,怎会一下子哑了火,不过也没太在意,点头称是,和她掠过江玉瑶向内去了。 江玉瑶见她如此,心中以为她已经另附高枝,又听她说云敬之就在里面,当即决定要在她面前宣告占有,顺便戳穿她的真面目。 林夕媛和蔺子恪入了文会,第一时间先在人群中搜寻云敬之的身影,蔺子恪见状笑言:「看来这戏还没唱完。」 林夕媛道:「中场休息一下,好戏在后头。」 蔺子恪点头,转而又问:「她那么说你,你就不生气?」 「以前还挺生气的,现在只觉得她可笑。」林夕媛道,「天天就以为我跟她一样,满脑子都是靠男人上位,没出息死了。」 「世间像你这样的女子是少数,依承夫纲是常态,也不能算是没出息。」 「这倒也是。」林夕媛承认是自己反社会了,同时眼睛已经在曲水流觞的人堆里找到了云敬之,收回目光,看向蔺子恪,「蔺公子也觉得我挺出格吧?」 「还好。」意外地,蔺子恪朝她一笑,「挺有出息的。」 林夕媛闻言哈哈大笑:「我就当是夸奖了啊!」 蔺子恪笑而不答,转而对她说:「她往你前夫那去了。」他现在是越发好奇这下半场是怎么个演法了。 林夕媛惊奇了一下:「你俩认识?」 「见过一回,他棋艺不错。」 「不清楚,我在这方面没造诣。」 两人如此聊着,倒是近了许多。林夕媛回头去看对岸,江玉瑶已经和云敬之交谈起来了,当即示意蔺子恪一块过去凑热闹。 云敬之见江玉瑶过来,其实并不怎么愿意理会,她两次惹怒了夕媛的事,他都一清二楚。如今能这样静听她一言,已经是顾及了两家交情了。 江玉瑶有心邀他到安静的地方表明心迹,但对方明显是不打算离开场地的意思。她于是道:「敬之哥哥如今可是还放不下林氏么?你向来长情,这点玉瑶清楚。可她如今已经另附了他人,敬之哥哥何必再留恋她这样的人?」
第176页 云敬之皱眉:「另附他人?」这丫头怎么又开始说是非了。 「是啊,方才还见她和一位锦衣公子出双入对,毫不避嫌。」江玉瑶道,「这般朝三暮四的女子,不值得的。」 云敬之闻言一怔,她来了?没跟自己说?还跟其他男子在一起? 见他不说话,江玉瑶红了脸:「敬之哥哥,你我早就相识,如果不是突发意外,我……我……」 她嚅嗫着不好意思再说,身后的丫鬟机灵地掏出一个香囊,递给一旁的墨书。 「这是我亲手为你做的……我……」 她还在那边成不了句,一只手已经从旁边伸来,于墨书手中拈起了香囊。 「手艺不错啊!」林夕媛笑看着云敬之,「世子喜欢吗?」 听到这一问,江玉瑶心中又是期待,又是紧张,一张小脸白里透红,当真是我见犹怜。 云敬之却是眼中始终看着笑意盈盈的林夕媛,心中惊喜无比,向她扬了扬手中摺扇,玲珑骰子的扇坠便轻轻盪着。 「这个我最喜欢。」 两人相视而笑,江玉瑶脸上瞬间红霞退去,愣愣地看着他两个。蔺子恪这回明白了,这比起心理的打击,争言语之快的确显得低级……有意思。 江玉瑶眼中渐渐地有了一丝泪光:「你已经攀了别人,为何还要再吊着敬之哥哥?」 「当然是因为我朝三暮四,水性杨花啊,这不是你说的么?怎么,这会儿我做给你看了,就接受不了了?」 「你,你好不要脸!」江玉瑶指着她身后的蔺子恪,「敬之哥哥,她如今分明是已经另取高枝,你莫要被她蒙蔽了!」 云敬之自然已经看见了蔺子恪,两人见了礼,虽然说目光中微有争锋之意,却也都是坦荡荡。 云敬之回看江玉瑶,神情已是颇有些不悦,正欲开口,林夕媛却是先一步道:「蒙蔽?笑话!我用过的男人,即使不要了,也轮不到你!」 「你,你!」 江玉瑶被她给堵得半天说不出话,这时候另有旁人家的侍女给云敬之递东西,林夕媛却是视而不见,只将她做的香囊在手里一掂一掂地玩弄着。 江玉瑶终于忍不住泪:「你为何这般只针对我?」如果不是她,如此盛宴,即使敬之哥哥不愿,她也不至于如此难堪。 「好像每一回都是江姑娘先针对我的吧?」林夕媛思索着,「前年说我身份低贱,去年说我挟恩攀附,今年说我水性杨花,我要再不叫你知道厉害,明年又有什么好词儿啊?」 江玉瑶听她这么说,尤其是当着云敬之的面,顿时哑口无言,她看到了他脸上的怒色,眼泪更是止不住了。 林夕媛呵呵一笑,又继续道:「江姑娘记性似乎不大好,但我记性还不赖,似乎我上一次说过,是最后一次忍你吧?」 江玉瑶顿时连唇色都白了几分,林夕媛举起手,对身后的蔺子恪比划着名:「蔺公子,我这一双手天天握刀的,也不怎么打人,你说真论起来,是正手打人比较疼呢,还是反手?」 蔺子恪心中狂笑,脸上却是极其严肃地与她讨论:「你正反各来一次,不就知道了么?」 林夕媛一脸恍然大悟:「有理!」 见她已经扬手欺了过来,江玉瑶惊惧无比地跑开,再也生不出其他念头。她不敢相信,如今她已经是和离过的人,自己在她面前却仍是没有一点优势。 再一想,自己竟然在她面前被敬之哥哥婉拒了,又差一点挨打,更是觉得无比羞惭。 她泪眼朦胧,不小心竟是撞了人,她连忙低头致歉,那人却是关怀道:「怎么哭了?」 江玉瑶一看竟是自己哥哥的另一位好友,年少时也经常得见,一时悲痛抑制不住,扑在人怀里大哭起来。 眼看着江玉瑶被她这样吓跑,云敬之不由得笑:「你还是这样厉害。」 林夕媛则是有些郁闷地将手中的香囊给扔远了去:「算她跑得快,早知道先打了再说了。」 没能动手揍人,林夕媛觉得有点手痒,转而对蔺子恪道:「戏也散场了,咱们去玩别的吧?」 「好啊。」 两人说着就要走,云敬之有些怔,就这么就要和别人走了么?方才江玉瑶说的「出双入对、毫不避嫌」,原来竟是真的。 他心中正泛起一股酸涩之意,却见她做了个敲钟的姿势,又指了指远处的亭子,朝他眨了眨眼睛。他于是笑了,没有去拦。 一旁的蔺子恪看在眼里,待走远了才道:「钟声响过,亭中相会,你这还行程还排得挺满。」 林夕媛被他看出来了,也没有不好意思:「这会跟他在一块不能好好玩儿,你若介意我就自己先走了啊。」 说完全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好不容易看到她的真面目,蔺子恪当然不会就这样放了人走:「自己玩多无聊。」 「所以才拉着你的啊,我看你也挺无聊的。」 「现在的确不无聊了。」而且可以说是相当有趣。 两人说着走到了曲水流觞稍远端,林夕媛看着人罚酒作诗,问道:「这诗都是现做啊?轮到自己想不起来怎么办?」 「没有太高造诣的一般也不敢下场。」蔺子恪道,「想试试吗?」 「我不行的,要不我看你玩?」 「这个很慢的,还是来点别的吧。」 两人于是走了一阵,去到一边玩投壶。林夕媛此时才知道原来投壶规矩那么多,还要有司仪,还要有酒乐,因为此处是文会,输了的就还要罚诗。
第177页 见她颇有兴趣,蔺子恪便下场玩了一局。林夕媛在一旁伸着脑袋瞧:「咦,挺准的嘛!」 蔺子恪笑:「在家无聊的时候常玩。」他很少有出门的时候,所以大多都是一人将一应娱戏玩个遍,祖父年纪大了不再上朝以后,就变成两人玩。 难得出来和别人一起,本还不太适应,如今她在身边好奇地问问看看,那种不自在的感觉便渐渐没了。 「两位好雅兴,不如比一场?」这时,身后有人如此提议道。 林夕媛和蔺子恪双双回头,顿时笑了,江玉瑶竟然领了个帮手来。而林夕媛笑得更欢,这人自己还认识,就是那个被她敲了一笔银子的卢竞阳。 卢竞阳看到江玉瑶梨花带雨,自是心中不忍,想为她出头,结果见人一回头,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你惹她做什么?!」 江玉瑶有些愣,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 卢竞阳快疯了,他只听了说她被个和离女子辱没恐吓,压根就没想太多,怎么是这个凶神啊! 「玉瑶妹妹还是不要惹她的好,不然闹大了吃亏的是你。」他已经领教过一回,心理阴影面积相当大。 江玉瑶一看顿时就不高兴了:「你一个大男人,竟然怕她?!」 差一点要被阉了,心悸病都犯过,能不怕么……卢竞阳腹诽着,却是道:「我是为你好。」 林夕媛笑得不行:「你要找人帮你出头,也找个像样的来成吗?」 蔺子恪也发现了气氛不大对:「你认识他?」 「何止认识,来来来,我给两位引荐一下,这是镇国公府的蔺公子,这是晋阳伯府的卢公子。」 江玉瑶和卢竞阳一听,眼前这看起来略显单薄的男子竟然是镇国公府的公子,脸色皆是变得更加不好。 卢竞阳见过礼,林夕媛笑眯眯道:「趁我现在还没发飙,带着这个疯女人滚蛋。」 「你!」江玉瑶听她如此说,又是一阵气恼不已。 卢竞阳却是二话不说,不顾江玉瑶挣扎,将人扛着就走了。 江玉瑶再次寻衅失败,忍不住又大哭起来,卢竞阳哄着她道:「不哭了。她只是吓吓你,已经是给了你极大面子了,以后别再这样冲动。」说着无奈地讲了街面上遇见她的事。 江玉瑶听到林夕媛二话不说就朝人拍桌子砸头,又叫侍者抽人嘴巴,最后赔上一大笔银子才熄火,已经是够不可思议。又听他说当年她还没入侯府,就能在街上撂翻三四个痞子,吓得从此以后再也不敢在她面前晃悠。 他两人互相说了被林夕媛压制的事,两下里更害怕了,以至于后来结为夫妻,仍是对她见了就躲,这是后话。 第八十九章 连一个大男人都被她几句喝走,蔺子恪这回是更好奇了:「说说,你是怎么把人吓成这样的?」 林夕媛笑:「你猜当初我遇到这个卢竞阳,第一句话是什么?」 「是什么?」 「你在本姑奶奶面前骚气什么呢?」 蔺子恪愣了一下,哄然大笑:「哈哈,是怎么一回事?」 林夕媛于是跟他说了这人与朋友打赌,结果不但调戏失败,还被她讹了一千两银子的事。 蔺子恪笑了半天才止住,半晌道:「那看来当初你就只是瞪了我一眼,已经是很宽待了。」 林夕媛撇嘴:「谁让你没事盯着我瞅来瞅去的,不规矩。」 「只是好奇祖父口中的奇女子是个什么人物罢了。」蔺子恪也不掩饰,「如今看来所言不虚。」 「我就知道肯定是国公爷在背后编排我。」 「哪会,祖父是很欣赏你的来着,还说如果你是男子,上得沙场定然是一员勐将。」 「他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拐着弯说我彪?」 「林娘子多心了。」蔺子恪笑,「是真心夸你的。」 「嗯,看来酒没白送。」林夕媛也笑了,拿了箭矢在一边乐呵呵地扔着玩。 蔺子恪看她这样,忽然觉得祖父说得不错,把她拐回家应当是会有意思吧。只是看起来,云敬之那傢伙的自信也不是空穴来风,这两人虽说和离了,却是藕断丝连的样子。 不过他只是占了先机,仅此执黑而已,以后的局势如何,还未可知。蔺子恪如此想着,手中箭矢飞抛出去,稳稳落在壶中。 两人玩了一会儿投壶,林夕媛见周围别的项目也没什么好的,就说去武会凑热闹。途经曲水流觞的时候,恰巧遇着云敬之被罚诗。 林夕媛于是兴沖沖地围去看,云敬之亦是看见她了,朝她一笑,落笔写道:「山路风来草木香。雨余凉意到胡床。泉石膏肓吾已甚。多病。提防风月费篇章。孤负寻常山简醉。独自。故应知子草玄忙。湖海早知身汗浸。谁伴。只甘松竹共凄凉。」 林夕媛还在慢慢理解着,蔺子恪却是一眼看出诗的不俗之处。这诗中嵌入了不少药名,又有相邀相携之意,是专门写给她的。 光这诗也就算了,这字就更是让他一眼看出端倪——原来这林娘子的字是跟他学的。 侧头再看林夕媛,此时她后知后觉地想明白了其中奥妙,眼睛里已经是除了此人,再无其他,蔺子恪便知道自己错了,棋差一招,终究还是不成的。 此时再想起他和云敬之的第一局棋,蔺子恪方才明白许多事情早已註定,心中默默嘆息一声。
第178页 不过他也尚未起什么风月之情,遗憾一时也就算罢了,有些人就是这样放任自由才有趣,强拘在身边,就变成枯木,失了生机,那样反倒不美。 要说真正遗憾的,当然还是慕容拓。他远远一观,那饱含情意的眼神便已刺痛了他。他想上前,问她何以不给他留有余地,却见两人已经是舍了人群,悄然走远了。 云敬之写罢搁了笔,就在等她反应。果然这丫头是迟钝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了词意。周围众人正在赞词,他却是笑着对她做了个口型:「走吗?」 林夕媛这会儿哪还能想着玩得尽兴不尽兴的事,只想待在他身边。回头想跟蔺子恪说声抱歉,对方却已然笑着挥手:「去吧。」 林夕媛于是朝着他眯着眼傻笑一下,转身跟在云敬之身后屁颠屁颠地走了。 这一幕不少人看在眼里,林夕媛去年来过,所以许多女子都认得。看看这诗,再看看这两人,无数芳心暗碎一地。 两人离了人群,并肩而行。云敬之此时才得以问:「不是说不想来的么,怎么混进来的?」 「我是跟着语同正大光明进来的好嘛。」林夕媛道,「本来的确是不想来,后来想着来检查一下你有没有被乱花迷眼,才改主意的。」 云敬之低笑:「想见我就直说,我又不会笑话你。」 林夕媛被他拆穿,羞恼地加快脚步:「谁想见你了,哼!」 云敬之两步追上,握住她的手:「是我想见你总成了吧?」 这还差不多……林夕媛撇嘴。 云敬之手上握紧了:「夕媛,我好开心。」 林夕媛亦回握着,她自然也是极开心的。 两人略交握了片刻,便不敢放肆地松开了。云敬之笑意不减:「庭钰竟然也帮你瞒着我,肯定是被你警告过的。」 「要是给你提前知道了,那还叫惊喜么?」 「果然是惊喜参半,不过江玉瑶恐怕就只有惊吓了。」 「她活该。」 「那自然。她这样不知所谓,即使你不生气,我也不愿就此揭过的。」 林夕媛听了朝他笑笑:「女人家的事我自己能解决,你就在一边看热闹就好了。比打嘴仗,我还真没怕过谁。」 云敬之宠爱地看着她:「打嘴仗?我看你这武力也是一般女子架不住的。这样一来,我是不怕你自己吃闷醋了。」 「谁要吃你的闷醋,美得你还!」 「这样最好,我可没忘记去年是谁因为一些没影的香囊荷包,沖我拉着脸呢。」 林夕媛微糗:「不许说了。」 云敬之却是说了另外一事:「你怎么跟蔺子恪在一块?」 「路上碰见的,正好江玉瑶那丫头没事找事,就拉他过来看戏。」 「戏看完了还要跟人走?」 「这不是怕打搅了美人和世子爷亲近的机会嘛。再说了我看他头一回来挺无聊的,也没人认识他,就是一块凑个热闹。」 林夕媛说完,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不对劲:「原来是世子爷自己吃闷醋了,还要赖在我身上,哈哈!」 云敬之也不否认,只是说:「如果不是时局所迫,我真想把你好好藏着,不给别人看一眼。」 林夕媛甜甜笑了:「那以后可别嫌我总赖着你。」 「求之不得。」云敬之亦笑了,随后问,「你打算几时回来?我们都很想你。」 林夕媛道:「我自然也很想你,近来我也发觉了,自己要做的事虽然已经上了路,但前途总是没有终点的,如此蹉跎不知还要错过多少相伴的时光。」 她已经下了决心:「等我完成三年之约,敬之娶我可好?」 云他闻言欣喜若狂:「夕媛,能娶你为妻,我乐意之至。」 两人携手而笑,心中再容不下其他。 林夕媛和云敬之许了未来之约,心中皆是甜蜜无比,一路并肩到武会去了。 「想玩什么?」云敬之的神情是不加掩饰的欢喜,方才的约定还在脑中挥之不去。 「嗯……我要看你射箭!他们说你还挺厉害来着,我还没有好好见识过呢!」林夕媛兴奋道。 云敬之于是带着她到靶前,亲自下场挑弓去了。陈庭钰和君语同也在一旁,看见两人来了便跟他们招唿着。陈庭钰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样子敬之是过关了。 两个男人在一块比箭,两个女子就在稍远处看。 「陈大人这箭挺准啊。」林夕媛笑道。 君语同对她谦虚说着哪里哪里,转头却是高声叫了好。 换了云敬之,只见他挽弓飞矢,亦是正中靶心,林夕媛登时喊道:「世子威武!」 云敬之差点被她这一嗓门喊得脚下踉跄,这促狭丫头,又开始搞怪了。 君语同见她如此,又是喊了一句:「相公绝冠!」 见爱妻如此为自己鼓劲,陈庭钰更是意气风发,两箭同发,同时落靶。 「好!双箭齐发,相公好厉害!」君语同拍手称赞。 云敬之于是连发两箭,后者虽迟,劲力却足,竟于飞驰之间赶上前者,双箭亦是同时正中红心。 他们男子比试,女眷在一边高声叫喝的,已是引来不少注目。这一手法的确高超,周围人纷纷赞嘆:「流星追月,妙哉!」 林夕媛不懂这什么专业术语,所以只是又喊了一句:「世子箭艺精熟,厉害厉害!」
第179页 「相公箭无虚发,给他点厉害瞧瞧!」 「世子技高一筹,别跟他客气!」 原本大家主要都是看箭,到后面渐渐的这夸奖词也成了留心的项目。两个女子为心爱之人喝彩斗嘴,倒也是难见的一景。 林夕媛和君语同笑闹半天,最后都有点词穷了,嗓子也有点哑。轮到君语同了,她酝酿许久,连声贊道:「弓开如秋月行天,箭去似流星落地,弩发若碧涛吞日,矢飞超电掣风驰。相公箭术超群,出神入化,炉火纯青!」 她说完,得意地朝林夕媛去了个眼神,林夕媛顿时傻眼,发现自己吃了没文化的亏,经过一番苦思冥想,终于想到一句合适的词:「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众人刚想赞嘆好词好句,却又听她接着道:「世子举世无双、威武雄壮、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霸气侧漏……你再不停手我没词儿了啊!」 周围顿时一阵闹笑,云敬之早就笑得发抖,闻言和陈庭钰扔了弓,各自携了心爱之人去了。 四人离了靶场,仍是笑了许久,云敬之道:「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这词极好。只是后面怎么混进了奇奇怪怪的东西?」 「霸气侧漏,哈哈哈哈,这是怎样的霸气?还会侧漏?」陈庭钰笑得肚子都疼了。 林夕媛忍俊不禁:「就是一时说顺了,也没注意究竟是个怎么漏法。」 「你啊……」云敬之笑着点了点她的脑门。 「赛马不?」陈庭钰看向云敬之,「你现在能骑了吧?」 云敬之道:「虽能骑,但还不到能赛马的地步,你找旁人比吧。」 「我看看子若他们在不在这边哈……」 「跟我骑不行吗?」君语同眼巴巴地道。 陈庭钰连连摇头:「你现在怀着身孕,忍一忍吧。你要是觉得一个人无趣,我就陪你在外面看着吧。」说着又朝林夕媛打眼色,让她帮着劝。 林夕媛会意,笑道:「这会儿看看就行了,等你把宝宝生了以后,你可以教我,怎么样?我的骑术是真的不太行。」 君语同顿时欣喜:「好啊,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要给姐姐当师父,哈哈!」 陈庭钰见她不再执着,朝林夕媛感激一笑,扶着君语同道:「咱们稍站远一些看,免得误伤了你。」 林夕媛见状,悄悄跟云敬之道:「陈大人还挺会疼媳妇儿的嘛。」 云敬之问:「羡慕了?」 林夕媛笑着摇头:「我是替语同妹妹高兴啊。」她才不用羡慕别人的。 云敬之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心中亦十分高兴。 四人站在马场边缘,君语同一眼看到场中的承和:「裕王妃也在呢,她的骑术竟然也这么好啊。」 「据说是平西王亲自教的,自然不会差。」陈庭钰道,「她所骑的是慕容的坐骑绝影,这马性烈,没想到她居然能驾驭。」 四人略看了一会儿,正说去看人蹴鞠,忽听场内一阵马嘶,通身黑的发亮的绝影竟是骤然发起狂来,失控地乱沖一气。 场上风波骤起,林夕媛道:「怕是惊马了!」 承和一惊,连忙拉紧了缰绳,但此马劲头甚大,发起狂来根本不听使唤。陈庭钰见状连忙翻身入场,几个穿梭快速上前,他还未来得及出手,承和已被掀落在地,陈庭钰顾不得扶,先行上前去控马,周围的人见状也纷纷勒马帮忙,好几个人合力才把马制住。 林夕媛让君语同就在原地别动,云敬之将她抱过围栏,又叫霜剑赶紧去找慕容拓,林夕媛则一路喊着借过,迅速到了承和跟前。 「散开!让民女先给王妃诊脉!」林夕媛拨开众人,焦急地上前,「王妃,可还能听见我说话么?有没有哪里不适?」 她说着,手已抚上了承和的腕子。承和虚弱地喃喃:「好痛……」 林夕媛一摸脉,眉头就了皱起来,片刻往她下身一瞥,心惊无比:「快找个地方就近先把王妃安置下来!」 说完又突然想到一事:「陈大人,派人看好那匹马,仔细检验一番!」 陈庭钰肃然,也是想到了一种可能。这绝影被训得极好,突然发狂实在可疑。 林夕媛从袖中用取出针囊,先给承和止了痛,过一会儿慕容拓也来了,急急地抱起承和,带着她到近处的水榭安置。 林夕媛匆匆跟上,云敬之和君语同自然也是第一时间赶了过去,陈庭钰找了可靠的人看住绝影,方才跟着一起去了。 承和躺在水榭的榻上,面色苍白,意识昏昏,林夕媛又一番施针,她却仍是喃喃言痛。 林夕媛今日是带了药箱来的,此时陈家的人已经帮着取来。她让人迴避,拿了两样药给承和服下,又让她的人帮着给她换了衣裳。 承和身边的老嬷嬷一看骑装裤子上的血,惊颤道:「这!」 林夕媛嘆息:「已然滑胎了……王妃自己不知晓么?」 「王妃自然不知,否则也不会去骑马……」嬷嬷说着,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老奴该死!竟也没有察觉!」 林夕媛摇摇头:「时日尚短,你们不知道也是正常的。真是太可惜了……」她嘆息地给承和处理了身上的擦伤,心情沉重地走了出去。 慕容拓见她出来,沉声问:「王妃如何?」 林夕媛给他行了大礼:「王妃骤然惊马坠落,虽未伤到筋骨,只是这腹中胎儿时日尚浅……保不住了。请裕王殿下恕民女无能。」
第180页 众人闻言皆是心惊,君语同更是有些惊恐地护住了自己小腹,陈庭钰连忙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别怕……」他如此说着,自己也是声音颤抖。 慕容拓声音涩然:「孩子没了么?」 林夕媛垂手道:「裕王殿下节哀。这妇人有孕,头三月本就胎气不稳,王妃骤然遭此劫难,自然是兇险无比。不过王妃身子并无大碍,调养些时日,以后还会有孕的。小月当中不宜伤心太过,还请裕王殿下多安抚着些。」 「本王知道了。」慕容拓闭了闭眼睛,稳了心神之后,入内去了。 里面承和已经发现了不对劲,问过身边嬷嬷,此时已经知道自己滑胎,此番看见慕容拓,瞬间泪流满面:「王爷!」 骤这一声恸哭,外间之人听到都是心中戚戚,慕容拓也有些哽咽,低声道:「雪迎,都是我不好……以后咱们还会有孩子的。」 慕容拓向来都只是喊她王妃,或者是承和这一郡主封号,头一次喊她的闺名。这一声雪迎柔中带哀,向来稳重自持的她,此时被巨大的伤痛击溃,捂着脸痛哭不已。 慕容拓僵立在床边,重重道:「此事我定要加倍讨回!」 因为遇到裕王妃惊马这事,林夕媛等人也没再顾得上后面的寻宝会。林夕媛写了调理的方子还有注意事项,交给了戴雪迎身边的嬷嬷,鼓声响起后,几家子草草的就散了。 亲眼看见裕王妃小产,君语同最是怕得厉害。陈庭钰自己也很是担忧,便跟林夕媛说起了他们之前商量着想让她帮着照看生产之事。 云敬之不太乐意林夕媛往产房跑,但是理解好友心中惧怕,也就没再多说。林夕媛则是一口答应:「到快生产的时候直接送我那也行,我到你们府上也行,月子里我另外派人伺候,你们放心好了。」 说完又安慰君语同:「这种意外不是常见情况,你不必太担忧。如今你的胎已经很稳,你啊,只要别太贪玩冒失就好了。」 君语同现在哪里还敢贪玩:「夕媛姐姐,我不敢了,我……我好怕。」 林夕媛道:「你不必怕。其实要我说,裕王妃有此一劫,大部分原因还是赖裕王没照顾好,陈大人待你如此细緻,不会有错的。」 说到这里,她看向陈庭钰:「那马查过是何问题了么?」 陈庭钰面色沉沉:「马鞍下藏了一根针,恐怕原本是冲着慕容去的。」 林夕媛哼声道:「果然如此……」 林夕媛原本是想跟着陈家回去的,云敬之却执意不肯,所以又被塞回了云家的马车里。 云敬之看着她,问道:「你会怕吗?以后在我身边,可能也要过这样被人算计的日子。」 林夕媛朝他摇头笑:「还是那句话,会让女人跟着遭罪,就是男人自己不上心。慕容拓连枕边之人月信迟来也不清楚,甚至那样放心让她一人骑烈马,实在是太过疏忽。你和他不一样,我自然不怕。」 云敬之舒了一口气:「其实我早想问你几时回家的。只是因为一事,便想着放放……现在看来还好是没提。」 林夕媛略一思索,已经猜到了几分:「你的伤,还有承和受害,是不是跟阮江决堤有关?」 云敬之略为惊讶:「你怎么想到的?」 「旁的我不清楚,你和慕容拓是当时去巡灾的钦差,这是共同联繫。而你之前说过当时明为除暴,实为查探,所到之处也是阮江。那场洪水我亲自经歷过,实际上当时的雨量应该并不足以导致决堤……」 林夕媛想着说着:「另外当时开始开凿运河,暴民所起的原因是不服劳役,如果我所想不错,恐怕是这几样工事的银钱,被人动过了吧?你们俩是一直在查这事么?」 云敬之惊喜不已:「夕媛所说几本无二,好聪明!」 林夕媛笑,这不是聪明,是看得太多了。离国的歷史有多长她不知道,可她泱泱中华五千年,绝大多数亡国的原因都已经踩了一个遍,这种事就更是多不胜数。 云敬之对她又多了一分认识,喜爱地看了半天,最终却是嘱咐道:「不过这事你还是当不知道就好,马上也快收尾了。」 林夕媛点头:「这我当然明白,你放心好了。」 公事说完了,接下来当然就是私事了。云敬之道:「你那三年之约,今年便是最后一年了吧?」 「不错,七月二十,这个日子我记得很清楚。」 云敬之盘算着:「如今是二月十三,还有五个月……不过也快了。有信心能赢么?」 林夕媛笑:「还有小半年的时间,我有信心。」她一年所学之丰,抵旁人三年不止,又有罗佑、吴宗义、林正堂这样的人指导,这进度自然是一般人不能比的。 云敬之笑嘆:「夕媛,我已经开始期待,你我真正结为夫妻的那一天。」他说着,伸手将她抱坐于自己腿上。 「你的腿……」 「无妨。」 他将她抱紧了,她则是碍着他的腿才好没多久,并不敢坐得太重,紧紧挂着他的脖子,瘫在他的臂弯。 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喃喃道:「累的时候,最想让你抱。」 他动情地靠近:「在我身边,不会再这样辛苦。」言罢,火热攻势落下,与她沉浸在情意绵绵的吻中。 第九十章 春日宴过后,林夕媛先着手准备了给云若婷的新婚贺礼,一套金缠沉香的首饰。沉香是她让林正堂帮着选的,又跑了好几家铺子定了图样,最后配出了项鍊耳坠和一枚戒指,样子很是特别,她自己看了也很喜欢,一做好就让人送了过去。
第181页 于此同时,林夕媛已经将一些与人体解剖学相关的基础知识讲完了,接着就开始先教了最基础的下刀和缝合。一开始的练习都是单独买了皮子来练,所以都还好,但开始往动物身上试的时候,常常就能听到干呕的声音。 「吐完了回来继续练。」 在这方面,林夕媛总是很无情。她一面监督着众人练习,一面将眼前各种材质的手套挨个试过。 现在很多东西都已经有样子了,但是橡胶手套至今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替代品,不是太厚了感觉僵硬,就是太薄了容易破损。一直耽搁到现在,才做出了几种比较像样的。 林夕媛试了一个遍,又问过造价和获取难易程度,最后选择了两种。一种是可以平时反覆使用的小羊皮手套,另一种则是一次性的鱼脂布手套。 虽说主材质还是布,但用特殊技法以鱼脂加工过,就会在外表形成一种特殊的油膜,这样就不会出现吸血渗血的情况了,而且这两样材料都容易获取,即使扔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手套定下来以后,平日里需要的器具,基本就都做好了,剩下的就是解决各种仪器的问题。 监测仪这边自然是向吴沉舟学了悬丝诊脉,以人替代仪器。吴沉舟因为曾经是盲人,对于脉象格外敏感,其他人做不到他这种程度,往往摸不出来。 林夕媛于是就在这诊丝上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换了各种材质的线让众人试了,最后发现铜线的效果最好。虽然比较贵,可这个是以后都能使唤的,林夕媛连牙都没咬就让林从深支钱去买了。 再然后就是常用成药的问题,需要做手术的话,再熬汤药就太慢了。林夕媛跟罗佑、吴宗义还有林正堂几人一起研究了许久,终于定下了十种专门为手术做辅助的成药,大多都是可以注射的。 当这一切都已经做完,林夕媛顺理成章地,向京兆府尹提出了解尸的申请。 李承邗自然已经是得过皇上口谕的,所以手续办下来的很快。正好第二天就有一个要砍头的死囚,为了方便人家做研究,就把砍头改成了绞刑。 死尸在行刑过后被拉到了府衙的停尸间,这里偶尔会有一些刚刚遇害或是无人认领的尸体。林夕媛不想在杏林堂里解尸,就把课程放到了这里。 停尸间里面为了防止尸体过快腐烂,即使不是夏天也会用冰,众人一进内部只感觉森冷无比,再一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都是打了个寒颤。 林夕媛示意众人来到尸体前,然后把天照玉华盏找个合适的位置放上。这灯架子是她特地带过来的,就是为了让这些人都看清楚。 林夕媛用眼睛扫视了一圈,冷静而不失严肃地道:「咱们学习的这一手技艺,最终都是要用于人身上的,所以了解人体是必须要做的。这解尸的许可来之不易,咱们能站在这里,是皇上对咱们格外信任开恩,纵使心中不适,也要忍住,快速适应,多看多学。」 「这种光明正大解尸的机会,不知道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希望你们不要浪费这种机会。当你们学成以后,能用自己的双手救人,回头再看这个过程,会觉得是非常神圣的。」 「是……」杨参等人勉强应了。 罗佑却是一脸兴奋:「废话那么多,赶紧剖!」 林夕媛无语地瞪了他一眼,示意众人把一应防护用具都穿上,然后带着众人给死者鞠了躬。 表示完敬意,林夕媛让半夏递过一瓶药水,在死尸喉间涂了涂,又用红色涂片照上:「每个人先熟悉一下从外部看患处的样子,等会再对照着看。」 她说完,众人就排队依次看过。这种方法她已经教过,隐约能透过涂片看到喉管变形折损,但是并不十分清晰。 见所有人都看过了,林夕媛向他们点头示意:「准备好,要开始了。」说完没等人反应过来,就已经持刀从死尸的喉部下刀了。 这尸体还算新鲜,血液并没有凝固,刀子割下去的瞬间,有血液溅出,接着越来越多,刀口越来越深,露出了里面的骨头。 停尸房里开始有人跑到一旁吐了,林夕媛将喉管伤处充分暴露:「来,都来熟悉熟悉!」 她这语气好像是让他们跟阿猫阿狗熟悉一样随意,众人表示他们随意不了啊…… 这种时候,当然是有经验的人先上了。罗佑、吴宗义、林正堂还有吴沉舟以身垂范,众医徒见左右是躲不过,硬着头皮一一去看了。 林夕媛问:「跟外部去看有何区别?」 还要看区别啊……众人纠结地又仔细观察了一番:「损伤比外部看到的更严重一些……有许多小裂痕看不到……形变程度倒是差别不大……」 「嗯,很好。」林夕媛鼓励了他们一下,然后问,「有没有人自告奋勇地进行缝合?没有我就点名了啊!」 眼见众人都缩着脖子,吴沉舟一笑:「那就我先来吧。」 吴沉舟自从眼疾治好了以后,最为上心的就是学这种神奇医术了,而且因为以前目不能视,他对于这些场面总是好奇大于害怕。他很快在喉间穿针引线,不多时就已经缝合完毕了。 林夕媛看着一众医徒:「以后人人都要来的,别存什么侥倖心理。」 她说完,走动着换了位置:「今天这一回最重要的内容就是熟悉内脏的位置。因为怕你们第一回受不了冲击,只了解位置就好了,下一回咱们就要做标本。」
第182页 「标本?」 「把器官逐一割下来存放好带回去。」 「呕——」 这话一出,立刻就有人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林夕媛严肃道:「这是让你们熟悉器官的必要途径,我们要做的是惠及整个离国的事,所以每个人都要抛开个人喜恶,全力把这些基础工作做好!」 「是!」众人咬牙答应。 林夕媛点点头,不再多说,用刀自上而下剖开了整个胸腔腹腔,皮肉被打开,内中器官逐一暴露出来,最大的一波冲击来了,八成的人几乎是瞬间就跑出去吐了。 林夕媛无奈,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她也想兑换点标本什么的先给他们适应适应,可是自己怎么解释标本的来源,这是一个大问题,无奈之下只能如此。 林夕媛为自己的弟子们捏了一把同情的泪水,碰见她真不知道是他们的幸运还是不幸。 第一场解剖课在两个时辰后结束了,出来以后除了林夕媛,每个人都面路菜色,就连罗佑现在看她都有些不忍直视的感觉。 那些学徒就更别提了,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说要打开肚子看内脏,但是他们没有想过说竟然还要一个个器官拎出来研究。 何况内脏是有层次交错的,并非是一个平面铺开,有的器脏想看到全貌,就得拿工具下手翻找。 第二天,众人再去杏林堂看见林夕媛,听她笑呵呵地跟他们打招唿,完全不敢相信这就是昨天毫不客气划开尸体肚皮,还扬言以后要把内脏割下来带走的那个人,眼神别提多惊悚了。 林夕媛原本还没想起是几个意思,愣了好一会才低声笑了。她抽空问了一下柜上和护士班的情况,知道一切都好,便放下心来,到一旁询问吴沉舟昨天的感受。 吴沉舟想起来还是头皮发麻,昨天晚上都没睡好觉:「有点……不适应,以后可能就好了吧。」 「那是自然的,我一开始也这样。」林夕媛想了想,对林从焕道,「跟大嫂招唿一声,最近看着厨房少买肉,估计没几个人乐意吃了。」 林从焕应了,幸灾乐祸道:「幸亏我对这不敢兴趣,妹妹才把这教学之事交给我,不然我现在可是惨了,我看咱爹今天早饭都没吃得下……」 林夕媛笑他:「这话大哥敢说给咱爹听吗?」 林从焕瞬间严肃:「不好说笑,不好说笑。」 几个人又拿林从焕开涮了一会儿,这时候几个人簇拥着一个中年人来了,这人林夕媛还有点印象,是去年原本他们打算接的第一个手术,胆囊长了肿瘤的张老闆。 张老闆看见林夕媛,神情很是忸怩。他现在身上疼得更严重了,小毛病也跟着多了起来,实在是怕的不行,就又厚着脸皮来了。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人们已经都知道了,杏林堂虽说让人签那文书,事前却会告知成功机率,并不会隐瞒什么,也不会因此懒怠。之前一个老婆子,胃上都穿了个洞了,人家说是没太大把握,却也救了过来。 至于他这病,当时人家就说没什么大问题,割了就能好,可他们误解了那文书的意思,闹了一通就走了。 林夕媛自然已经想到了是什么情况,但她并不开口,只等着对方先说。 「林娘子……我,我……」张老闆嚅嗫着,「您看我这瘤子,还……能割么?」 林夕媛道:「这可不好说。我再重新给你检查一遍再说吧。」 「是是是,您请。」张老闆连忙上前,一屁股坐下,伸出手给她诊脉。 林夕媛示意他两只手都伸,和吴沉舟各把了一边。 「怎么样?」林夕媛问。 「比那时要严重些,肝脉似乎也受了影响。」吴沉舟道。 林夕媛点头:「不错,肝脏免疫力减弱,再这样下去会癌症扩散的。」他看向张老闆,「如今割是没有太大问题,但是这病以后会不会染到其他器官就不敢保证了。」 「那,那……」张老闆一脸渴求,「那尽快割了行吗?」 「自然得快一些。」林夕媛道,「今天就在医馆住下来,看情况明天或者后天割。协议书我会让人拟……」 「我签我签!」张老闆连声喊着,「以前都怪我自己煳涂!」 林夕媛点头:「知道就好。」说完招唿小虎,「去帮他办住院手续。」 「哎,知道了!您跟我来吧!」小虎应声去了。 当天下午,林夕媛和其他几人商议好了手术方案,又定好每个人的责任,这次主刀去瘤的是她,但是打麻药交给了小虎,开腹交给了吴沉舟,悬脉的换成了杨参,负责缝合的是罗佑,其他学徒都要旁观。 这些人没想到刚剖完死人,又立马要看剖活人,一时间皆是心中忐忑,睡了个一点都不踏实的觉,手术当天各自顶着青眼窝来报导了。 所有人准备就绪,林夕媛鼓励道:「今天让你们来旁观,就是让你们看到熟悉器官的意义。我们这种救人的技法,虽然听起来可怖,可也是充满仁慈的。小虎,来把麻沸散给他打上。」 「嗯……」年纪最小的小虎,努力做了几个深唿吸,拿着针筒给病人打了麻醉。 过了片刻,检查过后朗声示意:「麻醉生效了。」 「很好,把人推进去吧,小虎你去外面忙你的。」他还太小,不能学这些。 进入手术室,负责监测的杨参道:「体徵正常,脉象平稳。」
第183页 林夕媛点头:「很好。给他上针封好穴道,吴大夫请。」 几个学徒帮着用银针封穴,片刻后吴沉舟持刀上前。他的唿吸变得有些粗重,但手还算稳,手术刀按照事先定好的位置划下,刀口约八寸长,接着向下打开,暴露出病变部位。 血液流出,是鲜红的,不像死尸已经微微色沉。 手术室内已经有人开始觉得受不住了,但这只是开始。下一刻,吴沉舟换了工具,用拉钩扒开了患处,林夕媛则从另一方探入工具,将胆慢慢託了出来。 忽然「扑通」一声,竟是有人受不住昏了过去。林夕媛不理会,让罗佑帮自己托好,准备用刀切。 这时,那个已经有鸡蛋大小的肿瘤忽然破损,血液飞喷而出,溅了林夕媛一身。 「脉息狂乱,血流狂涌,封住的穴道也忽然被沖开了!」杨参骇然道。 「肿瘤大出血了!」林夕媛暗叫糟糕,「止血纱布!给他加压!」 她如此说着,一旁的半夏便拿了纱布下探止血,玉竹匆匆拿绷带于上腹绑带加压。 看着她们的动作,其他人有些呆。这……她的婢女不怕么? 是了,不光是婢女那么简单,还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助手。 第一次接触活人剖腹的众人,由一开始纯粹的噁心不适,开始考虑更多。 这样能救人,能救很多以前救不了的人。如果他们也能这样冷静去做,好多原来的绝症都可以被治癒。 这就是意义所在…… 其他人的想法,林夕媛自然是顾不得的,好不容易趁着血没再喷得那么严重,连忙主持下刀切割。随着她紧急却小心的动作,鸡蛋大小的肿瘤逐渐被剥离,直到完全脱离。 林夕媛不敢怠慢,扔了肿瘤道:「纱布!」 这次半夏递了纱布过来,她自己亲自进行着止血工作,终于情况得到了控制,林夕媛帮着罗佑把器官归位,最后再由他来做缝合。 当最后一针缝好,已经是一个半时辰过去了。当中虽然有意外,但整体还算成功。 活生生的人……推出去的时候还有气,而且以后还能活很多年,直到老死……这就是剖腹之技的仁慈吧……众人忽然好像明白了。 已经跟着学习过一段时间的学徒们都知道,手术的过程只是一部分,应对术后坏症也是极为重要的。 林夕媛跟家属说了注意事项,然后排了一下值班表,让一应学工和医徒全天候监测,她自己则是和吴沉舟换休,保证在必要时刻能应急用药。 头三个时辰还好,第四个时辰的时候,病人开始发热。吴沉舟开了清热丹,又让人给他补充□□。 第三天,病人始终不能排气,林夕媛见状让人熬了一大锅加浓萝蔔水。 第五天的时候,伤口已经见好,但是肝功能有变弱的情况。这方子最后是几个人共同斟酌出来的,灌下去之后倒也见效了。 一直到第七天,虽然过程中颇多周折,但最终的结果还是相当不错的,按时给拆了线,又观察几天就放了人回去了。 张老闆回去之后感觉一身轻松,虽然说办住院手续的时候,已经给过手术费用了,但他又另外包了一笔银子,算是对之前的赔礼。 林夕媛得了这银子,也没入帐,直接给所有医馆的人瓜分了。 「这,这怎么好收……」 「是啊,咱们也没干什么……」 林夕媛呵呵一笑:「就当是给你们压惊的吧。」 这么一说,众人顿时不再争了。她的确给他们留下了点心理阴影。 至于罗佑,他当然是个例外,不仅早就缓了过来,甚至还兴沖沖地问做标本是什么时候。只是张老闆出院前一天,他早上收到了一封江湖救急的信,赶着就走了。 耳根终于清净的林夕媛,却没想到接下来又是麻烦不断。 第九十一章 有了张老闆这事,后面再有人来手术,医徒们去观摩的时候就感觉好了很多。仔细想想,这手段还是很神奇的,面对重症急症,寻常方药的确比不得。 然而即使如此,也是有无法解决的病痛。这天拉来了一个喝醉酒不甚跌下山崖的,胸口被断枝给穿了,直接伤了肺,人拉来以后林夕媛就说了恐怕不好治,那家人表示明白,也签了协议。 胸外科的手术本就复杂,这人又伤得极重,纵使林夕媛百般技术用尽,也是无力回天。 人死在了杏林堂,之前签过协议的家属却是反悔了,当场闹了起来。 眼看着人开始在柜檯打砸,林从焕给他们解释说和,都被打了一拳,林夕媛二话不说,从厨房里拿了个大菜刀就沖了出来。 「都给我住手!」林夕媛一刀剁在柜檯上,嵌入存许。 家属愣了一下,然后更加言辞激烈:「你这女人把人治死了,怎的还敢威胁咱们!」 「泼妇!」 「庸医!」 「都闭嘴!」林夕媛喝道,「是不是庸医轮不到你们来说!」 「你!」 「我问心无愧!」林夕媛将刀重新握在手上,看着他们重复了一遍,「我问心无愧。」 场面僵了一下,林夕媛趁着他们安静下来,对家属说:「人死不能復生,我知道你们心中悲痛,但是协议已经签了还要闹事,砸了我的柜檯,又打了我的人,这未免太无赖了吧?」
第184页 「我能够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是这事情不是这么解决的。」林夕媛将刀放下,「我已经叫人去报官了,咱们公堂对质,如何?」 一听公堂对质,家属又不乐意了:「谁人不知你本是官家小姐,又和诸多权贵有亲,自古官官相护,你这分明是要给自己开脱!」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们想怎样?」 听她如此一问,几个死者家属一商量,最后由死者的大儿子说:「人死不能復生,可我们一家子都靠我爹养活。人是在你们这里治死的,手术费得退了,另给二百两丧葬费。」 两个哥哥还在考虑,林夕媛却是直接拒绝了:「想都不要想,你们这是在讹钱知道吗?」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你把人治死了,赔钱是应该的!」 「错了,我不是治死了人,只是没救活而已。」林夕媛疲倦地道,「为了救他,我在里面忙活了三个时辰,给他开了胸,给他用了药,做了我能做到的一切,但是有些死伤是命数,身为医者只是治病救人,并不能真的在阎王殿前改了命。」 「你这现在又开始说是我爹自己命短吗?你这女人未免太爱狡辩了!」 「我几时狡辩过?我问你,如果这等伤势,你送到别的医馆,人家会说我试一试,还是说让你们直接拉走?」 家属不吭声了,因为人就是从别的医馆拉过来的。 「别人不愿意沾惹到麻烦,我接下了,我诚心诚意告诉过你们,这死亡概率很大,我没把握,你们做好心理准备我再治。我一出手术室,向你们说我尽力了,很抱歉,可是你们只看结果,就把别人的努力都抹煞了吗?」 林夕媛指着医馆的狼藉:「你问我要丧葬费?那我的损失呢?」 林夕媛递给他们一张术中所用物品清单,又问林从深:「二哥,咱家这药柜,我记得是用上等花梨打的吧?」 林从深会意:「嗯,这一个就花了二百两。」 林夕媛又看了看被砸碎一地的药瓶:「这丹参保心丸,一瓶价值几何?」 「共损失二十瓶,折后价也要三百两。」 「还有其他药材,看起来也损了不少。」 「剩下的就按一百两算吧。」 那家人听到这,已经有些待不住了。林夕媛接着道:「还有我大哥,他带的一个教学班子,三个月的收入是三千两,现在被你们打伤了,这误工费,你说该给多少好?」 林从焕赫然:「妹妹,我这就算了……」 「怎么能算了呢?他们送了个已经是快死的人过来,我拼尽全力却没讨好,还损失了这么多……」林夕媛看向那大儿子,「现在还要和我算帐吗?」 大儿子是认字的,看着单子上密密麻麻的物品和药品,这还没算人工费,再一听原来这些不起眼的东西竟然这么贵,已经是生不出别的心思了。 林夕媛重重地嘆了口气:「没能救活他,我的确很抱歉。」她给病人家属再次鞠躬,但是又再次重申,「可我问心无愧。」 大儿子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回了礼:「是咱们失礼了。」 林夕媛见事情了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松懈下来,瞬间眼前一黑,整个人栽倒下去。 「妹妹!」 「娘子!」 医馆的人乱闹闹地过去扶,吴沉舟把了下脉:「就是累着了,让她睡一会儿就好了。」 那几个病人家属一看这阵势,哪敢再提丧葬费的事,带着尸身就跑了。 门外有不少围观的人,其中一个眼珠子转了几转,转身跟着出去了。 林夕媛在杏林堂的住院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她刚醒,就听见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当中还夹杂着一片哭声。 「这是怎么了?」她挣扎着起身。 胡氏和王氏在一旁守着她,见她醒来连忙道:「没事,才刚醒,歇着吧。」 「先吃点东西。」胡氏让人端来了粥。 林夕媛快速把粥喝完,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那家人又来闹了?」 见瞒不过她,王氏嘆气:「昨天你说了他们一通,人都已经走了,今天又不依不饶地在门口哭起了丧……当真是不要脸!」 林夕媛冷哼一声:「我出去看看。」 胡氏连忙拉住:「咱们不理他就是了,这种人哭个几天见没人理,也就走了,妹妹没必要和他们再起争执。」 林夕媛摇头:「没那么简单,一味躲着反倒显得我心虚,我问心无愧,为何要躲?」 她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戴好面纱去了前面铺子。铺子门倒是开着,但哭丧的正好就堵在门口。 林夕媛冷声道:「哭够了没?」 死者的媳妇哭得更惨了:「我可怜的夫啊!」哭着又怒指林夕媛,「你这个没有心肝的女魔头!你剖了我丈夫,把人害死了,如今还敢这样嚣张放肆!」 林夕媛反问:「没你们答应,我能下刀去剖吗?」 周围人顿时附和:「就是就是,协议书的事咱们可都知道。」 那妇人愣了一愣,随后道:「你,你是藉此推脱责任……那时候多紧急,咱们不签你就不给治,你还有医德吗?」 林夕媛笑了:「我有没有医德?请看我头上牌匾!这是皇上御笔亲赐的,你现在是在质疑圣上之言吗?」
第185页 好大一顶帽子,这话她不敢接了。一旁大儿子接口道:「事到如今,死者为大,你给我爹磕头告罪,我们也就不再多说。」 这要求不算过分,周围旁观的已经开始劝了:「这磕个头也是应该的。」 「就是就是……怎么说也是死在她手里。」 林夕媛却是觉出了险恶用意。自己这轻轻一跪,以后想要再站起来,可就难了。 「我跪天跪地,跪父母,就是不能跪他。」 见她摇头不肯,那妇人顿时哭道:「你这毒妇!仗着官家背景想锁了我们去衙门,还拿刀威胁……如今只是让你给我丈夫磕头认个错,你都不愿意,我们小老百姓想讨个说法怎么这么难啊……」 「治死人了还拿刀威胁?这么横?」 「这不是仗势欺人么这……」 众议的风向开始渐渐倾斜,大儿子怒声说:「还不止这些!这女人利用官家方便暗地里行解尸之事,如今还嫌不够,竟然要打将死之人的主意!」 他说着,指着医馆那群学徒:「大傢伙不知道,这些个学徒什么都不会,她眼看着人也治不得了,就把这些人叫进去跟着学习。说是治病,我爹这内里还不知道被剖成什么样了!如此狠毒,竟也不肯一跪谢罪!」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眼神惊骇地看着眼前的白衣女子。 「这也太过分了……」 「是啊,这不跟杀人一样的么?」 林夕媛听着这些不利的声音,扫视了一圈丧葬队伍,缓缓走出医馆,来到死尸前。众人只当她是要下跪磕头,也就没拦着。谁知道她走上前去,竟是一手揭开了盖在尸身上的布,接着手中刀子一划,已经是割开寿衣,露出了胸口的伤疤。 「你这庸医干什么!」死者家属反应过来,纷纷上前去拦。 林夕媛道:「不是都要我跪么,大傢伙既然都想看我下跪,那也得知道我这一跪分量几何吧?」 死者家属见事情开始脱离控制,纷纷上前打算强按头,但是医馆的人也是一直盯着的,齐齐出动把人给拦了。 林夕媛掂着手中小剖刀,在死者面前来回踱步,朗声道:「这位不幸死在我杏林堂的大叔,前天晚上喝醉了酒,从山上跌下来,让树枝子给扎穿了胸,就是带疤痕的这一块。」 「哎哟,真惨吶……」 「这如果只是皮肉伤也就算了,关键是扎穿了肺,一整个大窟窿从肺这头到那头。」 「伤得这么严重啊!」 「自然很严重。家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在后半夜找到的人,先拉到了别家,人家看看说治不了,让拉过来问问。这也没什么,毕竟我这手艺其他人也不会,大家说对吧?」 「那是那是!」 「我这一看,也吓了一跳,就跟大婶们说了这个我也不一定能治好,你若同意了咱们就签字再治,不过我是真没把握,你们得想好。这原本说好了,到最后我花了半天功夫仍是不成,这大婶还有他们家小哥,就砸了我家医馆……」 「这就不应该了!」 眼看着风向要变,大儿子道:「砸了你的医馆是我们不对,可是你做的那些事又怎么说?咱们又不懂医,你把伤口一缝,看起来是好好的,万一里面器脏都已经被你割了怎么办?如今官府不但禁止解尸,这乱剖活人也是重罪,你两样皆犯,这是藐视王法!」 林夕媛看着他:「那你想亲自检验一番吗?」 「什么?」大儿子突然慌了一下。 「你觉得我私下里在你爹身上乱剖,我就把这伤口打开,给你看看究竟,如何?」 大儿子顿时慌乱:「这,这怎么能……」这跟那人说的不一样,她不应该直接下跪,或者先去解释自己解尸的事吗?这样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引出来那个原本的瞎大夫是怎样给治好的。 「死者为大,总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吧?」 「你,你……」 林夕媛看着他:「另外,我私下解尸之事,是谁告诉你的?我这些学徒什么都不会,又是听谁胡说的?」 「没人……」 「没人告诉,你怎么会知道?」林夕媛连声发问,「你们昨天还只是想趁机捞一笔钱,今天却直接想坏我声誉,这跨度之大,恐怕是背后有人指使的吧?」 听她这么一说,林从焕和林从深也反应过来了。是啊,虽然都是闹,这态度却完全是两个样子,内里的原因也相差许多。 林夕媛冷冷道:「你看看你的样子,像是在为父亲讨公道的孝子,还是得了利要咬着我不放的疯狗?」 大儿子慌乱地摇头:「没有,没有……」 林夕媛不再理他,这时才开始说解尸之事:「官府命令禁止私下解尸,而我曾经在做第一次剖腹补损之术时,更是许下重诺,若以将死之人试刀,则自断双手,是以私下解尸之事我不可能明知故犯,更不可说拿了病人乱动刀。皇上仁慈,有心让更多黎民百姓得以解除病患,下了口谕特开方便之门,允许我到官府报备后解尸教徒,如此皇恩竟被小人曲解,当真可恶!」 她说着,医馆里已经有人取了盖有府尹大印的许可证,林夕媛抖开来:「曾经不愿宣扬,是怕如此特例引起非议,没想到如今竟是被质问到头上,那我也就不必再隐瞒了。」 周围认字的凑过去一看:「果然是官府通行过的,上面也提到了是皇上特许没错。」
第186页 「哎呀,要是这样的话你们这样闹就更不应该了!」 「恐怕是受人指使的吧?要不然这等秘事他们怎么知道?」 「就是,肯定是趁机来泼脏水的!」 这……没人跟他们说过有特许这一说啊……眼看着这事情完全脱离控制,那一家子快速收拾了丧葬之物,抬着尸体就走了。 第九十二章 林夕媛把闹事的弄走,回到杏林堂,跟两个哥哥说:「咱们又被人盯上了。」 「还是妹妹心思敏捷,咱们一开始都没想到这上面去。」林从焕道,「这事要不要查一查?」 林夕媛点头:「不但得查,而且要查个清楚,否则敌暗我明,后患无穷。」 林从深道:「妹妹心里可有猜测?」 「我能想到的可能性有三种。一种就是那几个和我打赌的太医,一种是其他看咱们眼红的医馆,最后一种最为麻烦,我怕是安南侯府的敌对势力。」 「这怎么……」怎么又跟侯府牵扯上了呢。 林夕媛嘆了口气:「是我鲁莽了。」春日宴上只想着去看他,到后面两人更是毫无顾忌地走在一起,有心之人自然已经知道了。 他说的那件事已经到了收尾,这时节最是紧张,连承和都着了道,自己这医馆也是打着侯府的一半标籤,也有可能会被盯上。 「这可怎么办……」 林夕媛想了想:「不过最后一种可能性比较小,尤其解尸一事,应该还是和那几个太医脱不了关系。那起子人有心在这上面大做文章,却不曾想吴伯伯竟是帮我获得了特许。这事咱们自己力量不够,我写信告诉世子,让他帮着去查,总会有点眉目的。」 看她神色郑重,两个哥哥皆是点头,林夕媛刚想再说,忽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竟是要坐不住的感觉。 她原本是以为自己血糖低,又犯头晕,结果一看两个哥哥也是摇摇欲坠,医馆里面的东西都在震颤,突然反应过来:「地震了!让所有人都到街上去!」 一群人匆匆地跑了出去,旁边铺子的掌柜伙计,还有看热闹没散的人,乱七八糟地挤在一起,林夕媛大声喊着:「不要慌!站不稳就蹲下!不要互相拉拽,避免踩踏!」 她这一喊,医馆的人都帮着维持秩序,地震也就来了那么一会儿就停了,街面上很快静了下来。 林夕媛问过林从焕,京城是平原地带,从来没发过地震,因此朗声对众人道:「这地动十有八九是从别的地方传来的,不必过分担心,但是也都惊醒着些。先等一会再回去,避免余震冲击。」 她这样一说,众人就在街面上边聊边等。如今京城的人对她都十分信服,上次天花疫发,大家都是靠着她的疫苗才定了心,而且以后都不用再怕,如今她说让等一等,大家自然就等了。 这一等,还真等来了两波余震,虽然不比之前的强烈,但也是怪吓人的。 「林娘子到底是懂得多,要不是她提醒,咱们这刚回去,又要乱糟糟地往外沖。」 「这样的人物还有人要损她名声,真是太坏了。」 「可不是嘛……」 众人议论纷纷,林夕媛却是顾不上许多。心中乱乱地想着也不知道这会爹在太医院怎么样了,还有他那边如何…… 不过她也努力在安慰着自己,京城应该不在震源地,这点动静没什么大事,再说现在的房子也都矮,又没什么钢筋水泥,真砸了人,也比现代要好一点。 又过了小半时辰,彻底是没动静了,林夕媛这才让大家散了,但还是提醒说这几天睡觉都警醒一点。 林夕媛等人刚回医馆里,外面一人拍马来了,林夕媛一看就蹦起来迎了出去:「你怎么来了?」 云敬之翻身下马:「地动了,我不放心你。」 林夕媛又是感动又是责怪:「我没事,你这才好没多久,当心好自己就成了。」 两人一道进去,林从焕等人见状刚要行礼,云敬之已经先一步开口:「免。我听人说了,早上有人在这闹事,是怎么回事?」 林夕媛请他坐下,给他沏了茶:「正想给你写信说这事来着。」 她说了自己的猜测,云敬之思索片刻:「嗯,这边暂时不应该会牵扯到你,大概率还是跟太医院有关,不过你们是得小心一点了。这事我派人去查,你就不要想了。」 林夕媛点头,林从焕和林从深听他如此说,也是松了口气。 她想了想,又问:「这会儿知道是哪里地动了么?」 云敬之摇头:「消息没有那么快,能传到京城来,要么地动非常明显,要么离得很近,无论哪一种都不是小事,最迟两天就知道了。」 林夕媛点点头,心里略为盘算了一会,忽然问:「这时节我能出京么?」 「你出京打算做什么?」 「我想去灾区救援。」 云敬之闻言,皱起了眉头:「太危险了。」 「只是灾后援助罢了,这样大的动静,只怕是伤了不少人,寻常的大夫在这种时候,实用性还不如我这的学徒。」 云敬之道:「先等等再说。」 林夕媛知道他恐怕是在权衡利弊,也没有多说。 第二天,医馆闹事的情况已经查清楚了。那一家子人,头前去的医馆是王世博堂兄开的,人拉过来以后,他那边就一直盯着,所以说这事又是那俩太医想不开在捣鬼,顺带着踩一踩她的生意把自己的人气给找补回来,竟是前两种原因一起占了。
第187页 林夕媛心中恼火,这两人还真是有够烦人的,前前后后找了几次麻烦,看来得找个机会好好治治他俩。 她这边的事情还没有着落,没想到林正堂又出事了。 如今灾情已经确认,震源地是离京城不到千里的重川城,皇上派了慕容拓作为钦差大臣,太医院则是派了林正堂和陆秉意两个老搭档,作为巡灾人员下探灾情。 林正堂归家,匆匆说了几句话就奔赴灾区,第二天却是传来消息,这伙人竟是失联了。朝廷没有得到信,地方官府也没接到人,就这么人就突然没了。 这下可把林夕媛他们给急坏了。林夕媛本就想去灾区,如今一听自己老爹不知何踪,更是坐不住。云敬之知道她的性子,是以事情刚出的晚上就又摸进了她的闺房。 「敬之,我爹他……」林夕媛看到他来,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我要去重川。」 云敬之道:「我知道,所以我才过来找你。」他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原本就打算去灾区救援,对自己的安全也有信心,现在出了这事,更是不可能坐等。」 他郑重无比地说:「但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要冷静,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林夕媛听他如此说,做了几个深唿吸:「我明白。你想跟我说什么吗?我会记在心里,不会因为慌乱而失了分寸。」 云敬之奖励般地亲了她一口,随后道:「你恐怕还不清楚,这第二批钦差也马上要出动了,为首之人是司空尉迟泽,也是我和慕容拓追查阮江之案的幕后之人。」 「那这岂不是宿敌相聚?怎么会坏到这种地步……」 「赶在最后关头,尉迟泽那老匹夫有心去补上一刀,如果让他找到慕容拓他们,无论真相如何,那群人无一例外,必定会是因公殉职。」 林夕媛只感觉头皮发麻,原本只是想着去寻人,顺便救助灾区,没想到这背后还有这等危机。她努力稳住情绪:「如果说慕容拓回不来,让那个尉迟泽占了先机,你也很是危险的吧?」林夕媛想到他被那人害得几乎丧命,知道这事情不那么容易了结。 云敬之没有接这话,只是说:「这尉迟泽势力极大,他自己主管离国各项工事,他的长女是皇上的妃子,他的长子又是军权在握,不能一击必得,连皇上都不好轻易动他。」 林夕媛如今完全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那我现在该怎么做?」 「等。」 「等?」 「嗯,你现在一定不能急。」云敬之道,「尉迟泽想去补刀,咱们又何尝不是想送他一程?」 林夕媛恍然:「你的意思是……」 「是皇上的意思。」云敬之道,「但是等不是说什么都不干,你现在就要做出一副倾巢出动的样子,大肆准备救援物资,等你这边准备得差不多了,那时候也就能去了。」 「那我爹他们现在是否安全?」 「暂且安全,之后真去巡灾了却不好说,所以到时候你再去,才能真正发挥救援作用。」 林夕媛这下算是明白了,表面上是去巡灾,背后还有政局上的博弈。按照他的说法,这尉迟泽作为外戚,手已经伸得太长,皇上是容不下他的了。 既然知道自己老爹暂且无碍,林夕媛也就舒了一口气,终于露出一丝笑:「你特地来让我安心的吗?」 「就知道你待不住。你要是这时候跑了去,那真是添乱了,这边本就紧急,还要再担心你。」云敬之道,「原本不想跟你说这些,但你一知半解的反倒是更麻烦。」 林夕媛点头:「放心,我已经明白了,也不会跟任何人说……谢谢你。」 「这等机密都给你知道了,你这一句谢,分量不太够吧?」云敬之意有所指地看着她。 林夕媛笑问:「要不要在这眯一会儿?」知道这时候他忙,如此为了自己漏夜前来,这会肯定也累了。 佳人如此相邀,云敬之郑重其事的脸上也是涌现出笑意,他伸手将她拦腰抱起,她一声低唿还未喊出,吻已经落了下来。 云敬之轻啄了几下便放开,将她抱上床,脱了鞋子,重新塞回被子里:「今日回去还有事,你安心睡吧。」 他说着便要走,林夕媛连忙伸手拉住他:「敬之,你也要小心。」 「放心吧,怎可能在一个坑里摔两次。」云敬之笑着安抚她,「何况如今有你,更加不会随意行事。」 林夕媛听了略为放心,便松开了手。他重新给她掖好被子,亲了亲她的眼睛:「睡吧。」 她于是顺从地闭上眼,听到窗开又合的声音,便也真的入梦。 第二天,两个哥哥问起救援之事,不同于之前的乱中情绪,林夕媛已经镇定下来:「去是肯定要去的,本来也打算要去。不过咱们这样兑个人就去了可不成,这几天咱们备上药材还有大量针线,到时候带上医馆的人都去,这样才好多救人。」 「咱爹那里呢?」林从焕问,「妹妹昨日不是打算沿着官道去寻的么。」 「世子让人传信来说朝中已经派人去搜救,咱们还是多做些准备再去吧,否则真这样急匆匆去了,假使能找到人,万一他们受了伤,咱们也只能干着急。」 林从深点头:「妹妹说得是,既然朝廷派了人去找,当然是要比咱们自己妥当得多,咱们原本也是以医者身份前往,为了私事给误了本分,咱爹知道了不会高兴的。」
第188页 林正堂之前已经听过林夕媛说想去救援的事,还将她好好夸了一番,如今这样自乱阵脚地去寻人,的确也无益。 「嗯,咱们这两日就多做准备,尤其是外伤用药。再在医馆的大木板上贴告示,招民间义士一起入灾区,集众人之力,能帮不少人。老天就是看在咱们这份心意上,也会保佑咱爹的。」 虽然林夕媛自己经歷了穿越这种诡异的事,骨子里却还是不太信这些鬼神之说,但她知道这里的人都相信因果,所以用这种方式安慰两个哥哥。 果然两人一听更加有信心:「这个自然,咱爹也是救人无数,当然也是有神灵庇佑的,那咱们这就分头去办吧。」 一家子立刻动员起来,林从焕拟了告示在医馆门口贴上,又去雇了车辆马匹,买了些工具和粮食。林从深则去药厂加急制了一批药,又採买了大量纱布棉线。 林夕媛给几个学徒每人发了针和刀带着,自己则是兑换了一大堆一次性的缝针放好。 三日后,医馆已经将一应物资准备齐全,又聚集了十来个民间义士,此时朝中传来急报,第二批钦差也不知去向,皇上加急召回边陲重将尉迟崇回京,林夕媛见势便对杏林堂众人说:「明日出发。」 当晚散了以后,医馆门口便贴上了「救助灾区,暂不营业」的告示,林夕媛回到家中并没有去睡,而是把玩着自己药箱上的宫铃,直到听见有人敲窗的声音。 林夕媛听到窗响,松开铃铛便去开窗。云敬之熟门熟路地跳进来,还未开口就先亲了她一下。 「明日就要走了吧?」 「嗯。」 云敬之拉着她坐下:「这次去我有一事要请你帮忙。」 林夕媛纳罕道:「堂堂世子还有需要我来帮忙的时候?」 云敬之道:「这件事只怕没人能比你做得好。」 「那说来听听。」 「如遇紧急,我请你无论如何一定要救下慕容拓。」 「什么?!」林夕媛瞬间拧眉。 云敬之道:「如今尉迟崇已经得信回京,以他的性子肯定会派人去重川一探究竟,这一番冲突难免,也不能免,如此才好对他下手。如果在这个时候慕容拓出了意外,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林夕媛低头思索不语。 云敬之道:「我知道你对他心存厌恶,但尉迟家势大,你若只顾林太医,舍了慕容拓,那么那群人都保不住。如果不是京城需要有人盯着,我会同你一起去,可现在这事只能靠你自己。」 林夕媛见他如此,也不再多说,点头应下:「好,我会做到。」毕竟如今他和慕容拓是一条船上的,如果慕容拓栽了,他也会很危险。 云敬之嘆息着拥她入怀:「如今京城也险,你出去救灾少于我牵扯,反倒比留在这里安全。只是重川山水险恶,你自己要多加小心,虽说是去救人,也要先能保全自己。」 「放心吧,比起应付政局风波,治病救人这种事我倒是有把握得很。」林夕媛知道他也很是忧心为难,安慰道,「本来我自己就打算去的,如果不是有两把刷子,我敢提吗?」 云敬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香盒:「把这个带在身上,这样我好找到你。最迟十日,我便去重川接你。」 林夕媛好奇地闻了闻,香气幽微:「不会是训了犬之类的,闻香寻人吧?」 云敬之将香盒给她挂上:「见识还不少嘛。」 林夕媛乐呵呵地将香盒贴身放了:「你就不要担心我了,我可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姑娘。」 「我自然知道,可也无法不忧心。」云敬之看着她,神情中很是不舍。 林夕媛于是凑过去,轻轻吻了他的额头、眉眼和鼻尖,云敬之满怀欣喜地等着,她却是略过唇,吻在了下巴,轻咬了一口。 他被她撩.拨得有些受不住,低头要去亲她,她辗转着□□着向着耳后去了。他侧头要去寻她的唇,她便调皮地躲开了去。 云敬之两次索吻不成,长臂一伸,拦腰将她抱放在床上,俯身将她圈住:「看你还哪里跑。」 他缓缓地低头靠近了,她便害羞地闭上了眼睛,等着他的吻落下。然而等了半天,却是没有动静,睁眼一看,他只是笑着看她。 「你这闭上眼睛是在想什么呢?」 竟然戏弄她!混蛋!林夕媛羞恼地扭头不看他。 云敬之笑吟吟地脱了两人的鞋,自己也躺上去,伸出手臂问:「要不要枕?」 「不枕,硌得慌!」林夕媛扯过被子自己往里面拱了拱。 「那快睡吧,也不早了。」他说完,便没了声音,似乎累极了,很快唿吸就变浅了。 林夕媛郁闷了一会儿,又开始心疼他,如今这样的局势,还特地大半夜的过来找自己,当然会累吧。 她慢慢地翻身,将被子往他那边盖了盖,又见他胳膊还直挺挺伸着,暗地里美滋滋地蹭过去枕上,舒服啊…… 「不是嫌硌得慌么?」他忽然紧了手臂,把她搂在怀里。 「好啊,你装睡逗我!」林夕媛这才发觉又被他骗了,扭着要离开他的怀。 「不要跑,这一别又是数日,让我好好抱抱。」云敬之侧过身,另一只手臂也拥了过来。 他的声音很是轻,引着她安静下来。他于是低笑着靠近了,进一步蛊惑道:「亲我。」 「不亲。」调戏了她还敢要亲亲,想都别想。
第189页 她在想这个的时候,浑然忘了是谁先调戏了谁的。他却是没忘记,恶意提醒她一般的,将她方才的调皮行为如数奉还。 云敬之松开了她的侧颈,凑上前去,又说了一遍:「亲我。」温柔而不失坚持。 灼热的气息就在跟前,她又羞又渴望地去追逐那热度。他低声鼓励着:「我喜欢你亲我。」 她自然也很喜欢和他亲密相对,是以不再纠结,顺从心意凑上前去吻了他的唇。 终于索吻成功,他发出满足的喟嘆,由着她一番乱啄,轻狂而柔软,叫他生出更多渴念。 「换我了。」 他如此说着,不甘于她只在唇畔流连,轻咬着探舌入口,她欲拒还迎,略为躲藏了会儿便缠了去。 如此唇舌相缠,心中的甜蜜缱绻让她渐渐化成柔水浮沉,他却似是燃了火,焚得几乎失了理智。 他的身上烫极了,她手脚并用地挂在他身上,又添了一把火。感觉到她的手开始不老实地去摸自己衣领,云敬之闷哼一声松了开:「你这样我会剎不住的。」 林夕媛哼哼着:「我得在你身上留个记号,回来的时候要检查。」 她如此说着,扒开了他的领子,一口咬在肩上,用劲还挺足,直到啃出来两排没个七八天消不掉的牙印子。咬完之后上手摸了摸,才发现好像咬得太狠了:「疼不?要不要报復一下?」 原本的一丝痛,被她如此抚弄着倒是更觉得痒。他捉住了她的手,别有深意地道:「先记在帐上。」 林夕媛顿时回想起所谓「日日相伴,夜夜春宵」,脸上一热,将挂在他身上的手和腿都挪了下去,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他一手垫在她颈下,另一只手扣住她的手,环过腰间拥在身前,亲了亲她的眉角,两人就这样拥着睡了去。 她睡觉并不老实,没一会儿就又翻了过来,挂在他身上。凌晨他醒的时候要抽开手,虽然动作极轻,她却也是跟着醒了。 「你再睡会吧。」他起身理了理衣服,「时间还早。」 她迷迷煳煳地坐起身:「看你走了我再睡。」 他俯身又亲了亲眼前的小迷煳:「自己当心点。」见她点头应了,方才翻身离去。 第九十三章 林夕媛看着云敬之走了,却并没有再睡,而是把脖子上挂的小香盒掏出来研究了一番。接着脑海中就开始盘算着到灾区以后的事。 如果可以的话,早点和爹他们汇合比较好,总得确认了人没事才能放心。至于慕容拓……必要的时候也是不能不管了。 她想得差不多了,天也就快亮了,半夏过来喊她起床,今天一大早就要出发。 到医馆汇合的时候,林夕媛发现小虎也背着个小包袱来了,不由得急道:「不是说让你在家里待着的吗?」 小虎撇嘴:「我不要!」 「别闹了,你太小,还不能去。」 「我也是杏林堂的一份子,而且我是跟我师父去的,你管不着。」小虎说着,讨好地看向吴沉舟,「师父就带我去吧,我肯定不拖后腿。」 吴沉舟也有些无奈,这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到齐了,再把他哄回去太浪费时间:「算了,林娘子,就带着他吧。」 林夕媛瞪了他一眼:「到时候累了再叫唤可没用。」说着跟林从焕点头示意,表示可以出发了。 一家子除了两个嫂嫂和孩子留在家,带着医馆一众人等浩浩荡荡出发了。 马车被催得极快,颠起来并不舒服,但是没有人在意这些。一行人星夜兼程,仅仅用了两天时间就到了重川城边境。 重川因其山脉绵延、重峦叠嶂得名,越是接近重川,路就越是难走。到了境内,更是山路蜿蜒险峻。 一行人沿着官道,曲曲折折地入了山,林夕媛爬在马车外面,目之所及已经能见到震后疮痍。 事先已经有朝廷派人前来,官道上已经被清过落石,因此还算是通达,但周围却是乱石飞泄,断隙丛生。 继续穿山而过,官道上也开始出现了裂痕,因此路极不好走。入山两个时辰后,众人看见远处坍塌的村落废墟,有人在废墟外面扒拉着,看起来很是痛苦。 林从焕于是上前问了,原来是底下埋了人。这下众人连忙下车去帮忙。他们特意带了不少工具,一群人很快帮着把人抬了出来,虽然伤得极重,却还有一口气。 吴沉舟给他诊脉的时候,林夕媛已经让杨参他们先一步处理外部伤口。她自己则给他挂了□□。 「内脏出现萎缩的症状,体内有淤血聚集,取保气丹和化瘀散。」吴沉舟很快给了应急方。 林夕媛则是仔细检查了外伤,又拿涂片照了:「双腿皆有骨折,还好不算严重,给他牵回去。」 人很快得到妥善安置,灾后重逢的两人皆是大哭了一场,那个原以为要眼睁睁看着自己亲人死去的,更是给他们下跪道谢。 一群人看到心中皆是极为难过,林从深问:「这村里还有人被埋么?」 「各位神仙帮帮我们吧!」一个大男人哭得稀里哗啦的,「我们村……现在就,就逃出来了十几个,还有好多被埋住了……救不了,好多都,死,死了……」 一群人闻言连忙让他带路,匆匆地去废墟里扒人了。 如此忙了许久,救出来了一些,带过来的伤药和针线便都派上了用场。但是没活下来的人更多,有的是在里面就死了,有的吊着一口气等着人来了,但刚扒出来,骤然压力变化,瞬间就又没了气。
第190页 众人心情沉重地一直忙到了晚上,到了饭点众人都有点食不知味。 小虎站到林夕媛面前,垂着头道:「林娘子,对不起……我错了。」 「嗯?突然这是怎么了?」林夕媛没反应过来。 小虎揉了揉眼睛,努力不让自己哭:「我现在知道了……神医也不是……不是什么都能救……」 林夕媛嘆息着拍拍他的头,却是说不出话来。眼前的这一切,连她都觉得沉重到难以消化,更别说是个孩子了。 勉强吃过饭,一行人又打着灯救出来了几个人,晚上对付着在废墟边上睡了一觉,天刚亮便又继续往前深入了。 越是靠近大山深处,里面的情况就越严峻,一路走走停停,经歷不知多少死里死别,等到了重灾区的时候,竟然已经开始痛到有些麻木。 伤心?悲痛? 连这种情绪都没有时间去想,只是近乎机械地救人,治病,能治的就治,不能治的根本连争取都不敢争取。 他们一路救来,原本的队伍又扩大了不少,那些侥倖从灾难里逃出来的,都帮着给他们打下手。 等到慕容拓他们听说有一队京里来的大夫过来救灾,赶来相见时,见到的只有一张张没有表情的脸,和一双双熬得通红的眼睛。 「丫头!」林正堂一眼就看见了正在给伤者缝合的闺女,三两步冲过去,「你还真来了!」 「嗯。哥哥还有医馆的人都来了。」她看见林正堂无恙,终于松了一口气,「我们这是救人给你积德呢。」 「爹!」林从焕和林从深也灰头土脸地跑了过来,「还好你没事!」 林正堂老眼一热,嘴上却是骂道:「老夫我用得着你们积德吗?咸吃萝蔔淡操心!」 林夕媛勉强一笑,给手上的缝合做完,对伤者交待道:「这几天注意不要碰水,七天以后我再给你拆线。」 那伤者连连道谢,林夕媛站起身,又向着另外一人去了。 慕容拓下马走来:「你怎么来了。」 林夕媛头也不抬:「救灾……敬之让我顺道看着点你。」 慕容拓一窒,竟是生不出半点喜悦来。是他让她做的,她不喜欢也来做,而他如此地位,在她口中也只是顺道而已。 「他连这些事都同你说了?」 「我猜到了许多,不说不行了。」林夕媛看向林正堂,小声道,「爹你也是瞒得够死的……不过这事我没跟哥哥们说。」 林正堂点头:「没说就对了。我就说么,你这丫头难得的还能沉住气,原来是世子给你按住了。」 「嗯,不然这会你就算是看见我,我也只是两手空空,赶来寻你而已。如今我们一路过来救了不少人……」 但是死得更多。她说不下去了,拿手背擦了擦眼睛。 林正堂嘆息一声,慕容拓看着他俩,心中亦是嘆息……自己当初真的是误会太甚了。 林夕媛他们到达重灾区的第二天,就放弃了继续扒人,主要工作转移到了救治现有的伤员,至于那些还在废墟里的,虽然说官兵还在救,但能不能活也只是看造化了。 原本以为带来的药已经不少,真正到这里了才发现完全不够。为了让更多人能够妥善安置,林夕媛让其他人继续救治,自己则跟着慕容拓等人前往押运物资。 其实要她自己选的话,她会选择继续留在原地。奈何心中放不下云敬之的话,如今许多事情还都靠慕容拓周全,只好也跟着来了。 结果等到了衙门,她才发现另一件很让她头疼的事情。因为之前对外宣称的前两批巡灾人员都「失踪」了,所以第三批人也就来了。 钦差大臣蔺迁策,是长公主的驸马,也就是蔺子恪他爹,说起来算是半个熟人,也算是皇上的自己人。 这节骨眼皇上自然不可能派旁人再给慕容拓添乱,但是这跟着来的俩太医,却让林夕媛眯起了眼——竟然是章全坤和王世博这两个老匹夫…… 且不说她心中警惕,章全坤和王世博也是心里一咯噔——这女娃怎么也跑来了…… 林夕媛此时是换了男装,只是这两人一早就见过她这打扮,是以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原以为是政局争锋,没想到还遇着了自己的私怨。这两个老匹夫心胸狭窄,可要小心别中了他们什么计才好……林夕媛心中暗道。 他们这边的机锋,除了当事人和林正堂,其他人皆是不清楚。蔺迁策和慕容拓相互见了礼,说了几句场面话,最后定下蔺迁策依旧坐镇灾区,慕容拓继续前往重川和燮玉的交界。 这正事说完了,就说到别的上面去了。蔺迁策问道:「我说裕王啊,您这队伍里咋还混进个假小子啊?」他虽是问慕容拓,眼睛却是盯着林夕媛。 慕容拓道:「这是杏林堂的林娘子,前来帮助救灾的。」林娘子,好生疏的称唿…… 蔺迁策一听,顿时兴奋起来:「哦……听国公爷说起过。」他顿了顿,忽然嘆息道,「咋就没看上我家恪儿呢?」 林夕媛听他这么说,差点要吐血,慕容拓则是有些诧异,国公府打过她的主意?章全坤则是心里一紧,这女人跟国公府还有关系? 林正堂则是道:「将军这是说笑了,下官身份低微,女儿又是和离之人,着实不敢高攀。」 蔺迁策撇嘴:「算了算了,没看上就是没看上。」
第191页 「……」林夕媛无语,这一家子除了蔺子恪还算正常,两个长辈说话真是直白到吓人。 如今运往重川城的物资,大多是从周边的燮玉城运来的,燮玉城虽然离重川很近,但却大多是平原地带,所以受损情况没有那么严重。 从燮玉入重川,必经之路仍需穿山过。因为这一天天已经不早,一行人就先在衙门里安置。 却说章全坤和王世博在看到林夕媛以后,心里就不大平静。这两人自己气量窄,便也把旁人想得跟他们一样。 「如今李院副失踪,怕是回不去了。这林正堂极有可能升迁,他这一升,咱们还会有好日子么?」章全坤皱眉道。 王世博则是说:「咱们几次三番找了麻烦,如今那个林氏也是越来越势大,竟然连皇上都注意到了,这要是再给她赢了赌约,说不定也会被特批入职,到那时候……」 两人略一说,就觉得这种情况很是不妙,当即决定还是得做出点行动。 「普通药物怕是难逃她的眼,下毒这事不好做。」 「毒药不成,难道就没旁的?那女娃娃还是个雏,女人家要是失了贞节……」 「你的意思……」 两个老傢伙在背后仔细筹划了一番,最终露出了一丝□□。 晚上要吃饭的时候,林夕媛在马背上颠了一天,懒懒的不想动,小虎把饭给她端了过来,她吃过不一会儿就睡下了。 到了半夜,林夕媛因为身体莫名的燥热醒了过来。奇怪了,这还没到热天呢……是不是太累,惹了风寒,发烧了? 她这边还正奇怪着,两个老匹夫掐算着药性差不多该起了,便摸了过来。眼见四下静悄悄,脸上都是邪笑肆意。这可真是天助他们,白日里就已经发现了,这女娃没带婢女来,晚上也没人守夜,可是给了他们大方便了。 两人搓着手,正要去别开门栓,忽然感觉一阵风动,背后已经多了两个人。 霜剑和墨书冷声问道:「两位太医这是要做什么?」 章全坤愣了一下,连忙笑道:「我俩是有事想找林娘子求教。」 「有事明天再说,滚。」 两人灰头土脸地跑了,心中皆是一阵惊慌,但是他们转念一想,左右没出事,她也没证据,因此便各自回去了。 墨书看着两人离去,终究还是不放心地敲了门。林夕媛正在床上乱翻,听到声音勐然一惊:「谁!」 墨书道:「林娘子,是我和霜剑。」 他们俩怎么在这……是他派来保护自己的吧…… 林夕媛心头一热,随后躁动的感觉更加明显了。她披了衣服下床,隔门问道:「怎么了?」 「刚才章全坤和王世博贼兮兮地来了一趟,娘子可有不妥?」 林夕媛愣了一愣,不妥? 当然有不妥! 她连忙用晶片自诊了一番,结果发现性激素分泌旺盛,伴随着神经麻痹的趋势,顿时惊怒交加:「那两个老贼给我下了药!」 外面两人一听皆是惊骇:「娘子!」 林夕媛勉强稳住心神:「不是毒药……」可比毒药还要歹毒……竟然想玷污她!狗贼! 「要不要咱们把他俩给逮了?」 「没有证据逮过来也没用,把这事告诉裕王,让他去查,现在就去。」 「是。」墨书应下,让霜剑守在这里,自己匆匆地去找裕王了。 如果不是他多方考虑,这一不小心还真要着了两个奸贼的道……林夕媛勐灌了几口冷茶,却是衬得心火更旺。 她给自己打了一针镇定剂,然而却始终不能压制来自身体本能的冲动。 忽然,外面一声惊雷,接着便是雨落纷纷,林夕媛穿好衣裳,在霜剑诧异的眼神里,提着茶壶走进了雨中。 慕容拓听到无尘说墨书有事来报,略诧异了一番便也知道了,他就说敬之怎可能放心让她来灾区,暗地里竟把自己最得力的下属派了来。 慕容拓本来也没想太多,结果一听被她被人下了药,瞬间便是神情冷窒,一面让人立刻去查,一面穿了衣服去看看情况。 骤雨急落,比不上心中焦急。慕容拓匆匆赶到,却见她正在雨中灌茶。 「你怎么样?」慕容拓努力冷静地问,心里却是难掩痛惜。 「死不了。两个狗贼没有下毒药。」林夕媛仰面看天,她要牢牢记住这个教训,日后定要讨回。 慕容拓见她眼神迷醉,声音娇柔,再看她的行为,便已经猜到了几分……竟然敢打她的主意! 「你这样能行么?」 「过一会就好了。」 林夕媛知道这种药的原理就跟兴奋剂似的,过了那阵子药效就好了,只是也不知道两个狗贼给她下了什么,打了镇定剂也不怎么管用,到了后面,却也不想再补一针了。 雨淋在身上很凉,可是身体却更热了,心中涌起绮念无数,脑中全是他的拥抱,他的吻。 云敬之! 思念瞬间成狂,她在心里嘶吼着他的名字,又要灌茶,却发现茶壶已经空了,顿时暴躁地将壶砸了去。 陶器碎裂的声音很快被雷声遮住,慕容拓看着她,终于忍不住向她靠近。 慕容拓从廊下走入雨幕,还未接近几步,她便转头看着他冷声道:「别想碰我半根手指!」 她披头散髮,浑身尽湿,单薄的身子在雨里倔强地站得笔直,眼里却是她根本不想的媚态。
第192页 他亦跨入雨中,遥遥与之相对,只是静默立足,未有半分侵犯。 「不会。」他只是想陪着她。 林夕媛隔着暴雨看他,恍惚明白了几分。她于是略为放心了些:「这雨一时半会儿会停吗?」 慕容拓听她如此一问,不由得想起自己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骤然落雨的场面。自己看了云,告诉她下不久,她便听了信了,待在那里等雨停。 他看了看阴沉的天,又看了看雨势:「一时不会停了。」 「那就好。」林夕媛如今只想淋个痛快,让雨浇熄这一切。 慕容拓看着她,良久,终于说出了憋在心中多时的话。 「对不起……让你经歷这许多,我很抱歉。」 如果不是他自以为是误会在先,又恣意傲慢地拒她在后,她即使心中厌恶自己,至少还能过上锦衣玉食的无忧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比往日的艰辛里更多了几分狼狈。 林夕媛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他这人,高傲如斯,也会道歉? 说起来,一开始她的确是烦他得很,刚出侯府的时候也有和他置气的想法,但是后来渐渐的也不怎么想这些事了,她现在的生活,比让她在他那里混吃等死要强得多。 能继续学医行医就不说了,还遇见了他……想到他,林夕媛整个心都是充盈着甜蜜。 她于是看着他道:「多谢当年不纳之恩。」 慕容拓只当她是讽刺,有些僵硬地道:「我说过愿意娶你为侧妃,如今也还是一样的。」 「算了吧裕王殿下,只靠愧疚和怜悯是不能长久的。」林夕媛自然知道他那点心思,「你有这心思不如对王妃好一点,她为你那样遭罪,你就没有顾念吗?」 慕容拓更加僵硬了几分:「自然有……」 「可她不仅仅需要你只有愧疚而已。」林夕媛嘆道,「去年的时候她就想找我看诊,那时候语同妹妹刚得孕没多久,想来她一直就惦记着此事的。」 慕容拓经她这么一说,自然是想起来了,怪不得当时他问她哪里不适,她只是一笑没再多说。 如此期盼的孩子却没了,所以她才会难得的失态了吧。 林夕媛见他若有所思,便诚恳地道:「王爷的心意我领了,但是以后这话别再提了。你这人太难伺候,我可应付不来……何况我都许了人了。」 「敬之他是很好。」他自然看出来两人还没有断。虽然不甘心,但是有些事情是不可否认的。 「废话,不好我跟他干嘛?自己找罪受吗?」林夕媛翻了个白眼。 「……」 慕容拓无法接话,心中却是感觉轻松了许多。她能这样对他说话,应当是释怀了吧……雪迎说得没错,她的确不似旁人,会想开的。 霜剑和墨书看到他俩碰面,原本还有些紧张,也不敢听他俩说话,略为避开了些。结果林夕媛这一嗓门喊来,倒是让他们放下心去。 林娘子如今不乏人追求,却也是从无二意,对世子也向来上心,无怪说世子会这样对她。 林夕媛跟慕容拓说了这一会儿,忽然觉出一股冷意,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那股异常悸动已经没了,当即道:「没事了,回去睡觉去。」 说着连手也不摆,扭头就走了。慕容拓见她如此,也放心许多,后脚便走了。 两人经此一事,倒是解了之前的乱局,也不知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第九十四章 第二日,眼见林夕媛好端端的,只是鼻音有点重,章全坤和王世博都是暗自恨地咬牙。但是他们这回知道她身边有人,也就不敢再轻举妄动,只是想着别再跟她打照面。 还好马上也就不用打照面了,虽说天还在下雨,但是如今物资着实紧张,慕容拓一方第二天就和他们别了,往两城交界去了,林夕媛自然也是跟着走了。 因为如今灾区救助是朝中大事,这一应物资没人敢耽搁,虽然雨势一直未停,一切都进行得还算顺利,并没有延误差池。 折返的时候,雨忽然下得更大了。一行人小心翼翼地在山道上走着,忽然听得一阵闷响,接着便有人惊叫道:「落石了!」 如今他们经的是石山,雨中落石是常有的事,慕容拓一看巨石就在头顶,勐一拍马向前躲,林夕媛的马惊了,眼看着就要翻落下去,跟着慕容拓的侍卫无尘眼疾手快地把她拽上了自己的马。 两骑险险与巨石擦肩而过,林夕媛惊魂未定,却见数箭穿过雨幕而来,直取前方的慕容拓。 「裕王当心!」 林夕媛焦急提醒,慕容拓和无尘自然也察觉了不对,拔剑而起,箭矢纷乱落下,两匹马皆被射中,狂嘶着惊跑开来。 「裕王!丫头!」林正堂看得目眦欲裂,奈何落石挡路,竟只能冷眼旁观。 「我命大,别担心!」林夕媛在雨中朝身后吼了一句,「你们都别来!」 如今这样被人盯上,人越多反而是越麻烦。林夕媛于危急当中,竟是格外地寻得一丝冷静。 箭矢果然一路追踪着他们来了,慕容拓看了一眼山崖,并不算太高,当即对无尘道:「冲下去!」 「是!得罪了!」无尘大声应着,一手拽紧缰绳,一手拉紧了林夕媛,跟着慕容拓冲下山崖。 马本来就已经是在强撑,经如此急沖,失了前蹄栽倒下去。两人在此时舍了马匹,略施巧劲飞沖一段,稳稳落地,然后一路奔下山崖。
第193页 耳后仍是金鸣交接,林夕媛一看,不知道藏在队伍何处的霜剑和墨书也跟着沖了下来,挥剑去挡飞矢。 她还未来得及生出别的念头,就听见无尘一声惊唿,匆忙回头,却是慕容拓肩上中了一箭。 「先撤离。」慕容拓负伤吃痛,却是不失冷静。 「无尘护送裕王与林娘子先走,我们在这挡一时!」霜剑大声喝道。 于此同时,裕王的人也追了下来,帮着他们一起抵挡。林夕媛于是喊道:「不要硬拼,只争取一时便可,注意安全!」 「是!」 林夕媛点头,跟着他们快步疾驰。无尘回身先帮她把药箱拿过来背在自己背上,方又去扶慕容拓。 三人如此顺着崖下河流奔了小半个时辰,见无人跟来,便躲在密林中暂且休息。 林夕媛来不及喘平气息,先去看慕容拓的伤:「还好,伤得不是很重,药箱给我。」 无尘卸下药箱,林夕媛拿刀划开了伤口周围的衣服,快速给他清创消炎。箭头入得有些深,此时也不好给他麻醉,只能简单封了穴。 「你忍一忍。」林夕媛给他把了脉,「还好无毒。我要拔箭了。」 「嗯。大胆拔。」慕容拓脸色苍白,却是尚能承受。 林夕媛略一点头,不敢耽搁,当即下刀剜开皮肉,露出嵌在当中的箭头,戴两侧锥形稜角暴露出来,她喝了一声:「来了!」 于此同时,手握住箭身,勐然一抽,整个箭头瞬间从伤口拔出,血液飞溅,溅在她脸上、身上,很快被雨沖刷。 慕容拓吃痛,眉头紧皱,林夕媛心中也不轻松,拔完箭头再次快速清理一遍,然后做了缝合,再给他缠上厚厚的纱布。 做完这一切,她让无尘给他把外面披的蓑衣遮好,自己则从药箱里快速抓了几样要紧的物件,又摘了宫铃,然后便把药箱踢到了一边,这时节这个沉甸甸的箱子,再带着可就累赘了。 「还能走吗?」林夕媛看嚮慕容拓,指了指周围的血,「容易被发现。」 「走。」慕容拓没有别的废话,在无尘的帮助下站起了身,继续往前。 三人才走没多久,后面已经有人追来了,一看血迹和脚印,立刻指了指前面:「跟上!」 林夕媛他们三人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他们这里一个病号,一个女人,自然是走不快的。可是即使再慢,也是不敢停留,这样子要是被人追上,那真是凶多吉少了。 「这样不行。」林夕媛听见后面的声音,四下一看,指了指一旁的小河,「我们下去躲着。」 无尘不由得诧异:「这……」 如今下着雨,水面极混,水看起来也不浅,这能躲吗? 慕容拓也是不解:「这如何能躲一时?」 「没事,我自有办法。」 她说着,示意慕容拓脱了鞋和蓑衣,自己也脱了,把鞋交给无尘:「你去把脚印引得远一些,衣裳也都扔远一点,然后拎鞋游回来,我们在这等你,速去。」 慕容拓看着林夕媛镇定的脸,着实有些意外:「不怕么?」 「自然怕,可我更怕就这样死。」林夕媛努力做几个深唿吸,「是尉迟崇的人么?」 「应该是。没想到他竟然选了这样的时机动手,看来已经是察觉到不对劲了。」 「这样的话就更得早些让你脱身离去。」 林夕媛大概盘算了一下,自己如今的积分……够兑那东西了,必要的时候也只能拼一把。 有最后的保命符,林夕媛并不太慌张,看到无尘已经游回来,对慕容拓示意:「跳下去!」 慕容拓也不多问,纵身入水,林夕媛跟着入水,随后对两人道:「潜下去。」 「这个……」无尘又要纠结,林夕媛怒道,「废话那么多,让你潜你就潜!」 她说着,自己已是先一步潜入水中,慕容拓对无尘一示意,两人也潜了进去。 林夕媛兑了便携氧气瓶,递给他们,示意他们像自己一样掩住口鼻。无尘本还纠结说这么潜水能撑多久,跟着照做了发现竟然唿吸自如,顿时明白了她何以如此大胆。 慕容拓更是诧异地打量着手中的瓶子,这看上去不起眼的瓶子,有这种效果,是里面提前装了气么?大概是用来急救人的吧……听别人说过她的医馆做了不少奇怪装置。 三人就在水里潜了多半个时辰,林夕媛盘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一直对岸,两人会意地向对岸游去,彼时岸上追踪的人发现把人跟丢了,已经开始在脚印断掉的附近搜索,全然没想到对方是在自己身后,并且已经到了对岸。 林夕媛三人重新上岸时,身上已经是无比冰凉僵硬,勉强支撑着穿了湿鞋又往回走了一段路,找了个较为安全的地方,皆是累瘫了休息。 这个时候雨已经小了很多,林夕媛喘了会气,想起来去看慕容拓的伤,浸水的纱布果然已经染了红。她剪了纱布,从袖袋掏出药和针包,重新将伤口处理了一遍。 慕容拓看着她:「敬之他特地跟你交待,看来也是知道你这临危不乱的心态。」 林夕媛忙活着手上的事:「都是被逼出来的……如果可以,我现在真的想把你扔在这。」 慕容拓道:「也不是不可以。」 她摇头:「现在还不行,据说咱们这些人能否顺利过关,就看你最后一哆嗦,我可没有这么不知轻重。」
第194页 「你倒是算得清楚。」 「那自然。」 慕容拓嘆,不甘心啊……然而终究是无法挽回了。 雨渐渐停了,天色也渐渐暗了。湿衣挂在身上极为难受,林夕媛他们却是不敢生火,唯恐暴露了位置。 三人趁着天还没完全暗,又往回走了一段路,最后找了个能避风的崖下,靠着石壁睡了两个多时辰。 林夕媛再醒来的时候,真切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饥寒交迫,无尘抓了一只野鸡,但是林夕媛做不到像他俩那样生啃,只能是一路走着,采了能吃的野果充飢。看到能驱寒的草药,也采了让三人都嚼了,预防感冒。 如此走了一阵子,刚能放下点心来,无尘却是忽然叫道:「不好,身后有人追来了!」 林夕媛顿时一惊:「当真?怎么会!」他们都这样小心了,竟然也会被发现? 慕容拓道:「无尘听力极佳,想来是真的。」 林夕媛于是不再多说:「走!」 三人沿着崖下走了一段,偶然发现一条上山的小路,慕容拓一示意,其他两人便跟着上山走,一路踩着松泥到了顶上,无尘探身往下一看:「他们已经很近了,有十来个人……还带了几条狼狗!」 这一下三人更是不敢停留,随便找了个方向就开始奔走,林夕媛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咱们散开走吧?」 「让无尘跟着你。」慕容拓道。 「那怎么行!」林夕媛摇头不肯,片刻快速决定,「无尘你自己一路,伪造两排脚印出来,王爷身上有伤,离不得人。」 无尘犹豫了一下,见慕容拓点头,应声和两人朝着不同方向去了。林夕媛思索片刻,拿了防狼药水在他们分散的地方洒了半瓶,好暂时限制一下大狼狗的敏锐嗅觉。 「你怎么样,肩上还疼得厉害吗?」林夕媛和慕容拓向着另一路走,她看他表情不大好,于是有此一问。 「我还好,只是连累你了。」她本不用卷进来的。 「现在说这个干什么,我就当是体验野外生存了。」林夕媛倒是想得开,反正都已经这样坏了,还能如何。 三人分成两路走了,追捕的自然也发现了端倪,他们拿了慕容拓染血的蓑衣给狼狗闻,谁知那狼狗到了此处却是狂打喷嚏,有的甚至眼泪汪汪的。 「怎么回事……」一人奇怪道,「大黑怎么变成这样了?」 另一人嗅嗅空气:「怎么一股子辣椒味儿?」 「八成是他们干的,还真挺狡猾。这脚印分开了,却是变成了四个……有一路是伪造的!」 几人顿时开始仔细分辨,不多时已经发现了无尘那路实际上只有一个人。 「这时节裕王不可能独自逃窜。」 「以防万一还是两边各派人去,单人路老三你们三个去,剩下的,咱们都去追这俩人。」 「好!」 林夕媛他们虽然谨慎,但追捕的人也不傻,亦是兵分两路去了。过了那阵子辣味,再让狼狗去闻味,狼狗果然撒丫子带头往双人路跑,证明他们的决策基本正确。 但是到了后半程,线索却又断了,土路被石路代替,脚印渐渐的已经寻不到,而狗又开始打起了喷嚏。 「妈的,这裕王还真是难搞!」追捕的人骂着,牵狗四处熘熘,想了想,又换了另一件蓑衣给狗闻。 本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没想到这一下子狗比刚才的反应还要强烈,蹭着他们往一旁领去。领头的略带诧异,难道说另一人身上有着什么更加特殊的味道,比慕容拓的血味还要浓? 他想不清楚,但是并不怀疑爱犬的鼻子,命人快步跟了上去。 林夕媛和慕容拓爬了一段山石路,实在是坚持不住,便躲在乱石之中休息。林夕媛想了想,兑换了个最小的军事望远镜,捏在手里观察。 她没想到有一天真的会用到这些。 由于她是军医,医疗晶片中除了医疗器械,还可以兑换一部分军用物资,不过具有非常严格的限制,一些危险物品,不是这种野外遇险的紧急情况,根本就没有申请通道。 如今她连夜奔逃,又身边带有伤患,是以晶片已经认定她处于紧急状态,才给她开了方便之门。 林夕媛慢慢搜索着,不一会儿视野中已经出现了人影:「敌人距我们不到四里路……十三个人,三条狗。」 慕容拓惊讶道:「你如何得知?」 林夕媛指了指手中的望远镜:「我有神器。」 「给我看看。」 「不行。」 林夕媛果断拒绝了他,然后继续观察,半晌忽然发现问题:「他们拿了我的蓑衣,顺着气味找来了!」 慕容拓更是惊讶,一是惊讶能看得这么仔细,二是惊讶这不合常理:「如今我身上血味重,何以会追踪你来?」 林夕媛嘆气,已经想到了原因,掏出了颈中的香盒:「原本他是怕找不到我,如今却是给别人提供了便利。」 慕容拓沉吟片刻,忽然捏起一枚石子,勐然向树间一挥,一只松鼠被打中腿,吱吱地掉了下来。 林夕媛会意,当即解了香盒绕了几圈,挂在松鼠身上,找了个低一点的树杈给它放回去,再一次请出神器辣椒水,喷涂片刻,方和慕容拓继续翻山越岭。 后面的路越发不好走了,慕容拓发现她的脚下,出现了血红痕迹:「你受伤了!」
第195页 「磨破了,没事。」林夕媛忍着痛,用望远镜四下观察了一番,「那边有个山洞,咱们去里面躲一会儿。」 两人艰难地支撑到了山洞里,已经是精疲力尽。林夕媛想了想,还是没有欲盖弥彰地去遮掩洞口,随便找了一块干净地方坐了下来。 「累死我了……」林夕媛坐了一下便又躺倒,结果仰面看见顶上盘着一条青蛇,正吐着信子游走,吓得瞬间爬了起来,尖叫道,「蛇!」 慕容拓起身拔剑,那蛇便瞬间一刀两断,从顶上掉在了她眼前。 「妈呀!」林夕媛又叫了一声,躲远了些。 「死了,你别怕。」慕容拓安慰着,见她情绪好了一些,有些玩味地笑了,「不怕死,却怕蛇?」 林夕媛惊魂未定,喃喃道:「这种生物长得实在太噁心了……」 两人在山洞里歇了一会儿,慕容拓见林夕媛半晌不语,奇怪地一看,却发现她打着冷颤,脸上是病态的红。 「你着凉了。要不还是生个火吧。」慕容拓道。 林夕媛摇摇头,勉强支撑着站起来:「我再上外面看一下。」 结果这一看不打紧,人已经又追到附近来了,手里的蓑衣已经换成了香盒。他们的前进方向并无差池,这么说是自己身上还残留着一丝气味。 她自己当然已经是闻不到了,但是明白这事不那么好办。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走,想了想,下定决心,走进了山洞。 「你能分辨出方向对吧?」林夕媛问。 「自然,怎么了?」 「那你现在自己想办法回京去吧。」 慕容拓一窒:「你呢?」 「你早点回去把事情了结,让他来接我。」林夕媛把挂在身上的宫铃塞给他,「我身上有味道,跑不掉。」 「可是你!」慕容拓惊慌无比,她这是要拿自己当诱饵,他怎么能! 「放心吧,我死不了。你记清楚这个山洞的位置,仔细告诉他,我就在这里等。」林夕媛道,「他们已经很近了,你记住,等会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回头。」 「你!」 慕容拓被她的决绝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却是笑了:「放心,我没打算死在这,你若是赶紧滚蛋,我还能活下来。」 慕容拓努力镇定:「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我像是会拿命开玩笑的吗?」林夕媛把他拉起来,再次道,「让他早点来。」 慕容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勐然点头,握紧了手中宫铃:「我会的。你,你多保重!」说完不再犹豫,大步踏出了山洞。 「记住,别回头!」林夕媛再一次嘱咐着,然后在他僵硬的背影里,兑换了一颗□□和一把□□。 这东西,身为驻军医生,她都是学过怎么用的,只是和平年代从没用的到,没想到死了一回以后,竟是用在了这种时候。 要杀人了……敬之,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啊…… 林夕媛想起心爱之人,心中略为镇定了些,拿出望远镜,监视着敌人的一举一动。 人渐渐地近了,林夕媛盘算着距离,在心中紧张地倒数着。 对方显然也已经发觉离她不远,神情十分兴奋。 双方越来越近,终于打了个照面。那些人拔刀放狗,林夕媛则是一拉引线,扔出了雷。 「轰!」 爆炸声在幽静的山中格外明显,周围一阵气爆,人的哀嚎,狗的狂吠,风的嘶鸣夹杂在一起。 林夕媛看着眼前的爆炸,忽然感觉头痛无比。 许多画面在她眼前交织着,飞机,爆炸,洪水,他,他们…… 然后还有许多未曾见过的画面,田间,地头,稻香,麦浪…… 是她的记忆,是这个原主人的! 林夕媛的头更痛了,感觉整个人都在被什么拉扯着。 然而眼前的危机并没有结束,有几个人从爆炸边缘爬起,凶神恶煞地朝她杀了过来。 林夕媛咬牙,握紧了手中的枪。 「嘭!」倒下一个。 「臭娘们,用了什么毒物!」 「抓住她,把她活剥了,给兄弟们报仇!」 林夕媛更近觉得头痛欲裂,却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稳住了手。 「回到我身边,回来吧……」意识消散之前,最后听到的是他的声音。 林夕媛扯出一个难看的笑,仰面栽倒,昏了过去。 她用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超强杀器,解决了一行追捕之人,而慕容拓不明就里,却是前所未有的心慌。 方才那不寻常的声响……实在是很难让他不在意。可是他不能回头,也不敢回头。她知道这时候必须保证自己的安全,他自然也知道不能让她的努力白费。 他现在能做到的,只是信她,然后让云敬之早日来接,如此而已…… 慕容拓从来没觉得自己这样无能过。本以为她接受了道歉,自己也可以放下愧疚向前看,没想到到头来竟是欠得更多。 慕容拓强打着精神,一路辨位避人,孤身穿山出了重川,在燮玉城的官驿换了快马,一路疾驰进京。 星夜兼程,身体的痛根本比不上内心的煎熬,一路飞驰到安南侯府,云敬之看他如此狼狈,也是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回神笑道:「你回来地正及时。」 「这里交给我……快去救她!」慕容拓从怀里掏出染血的宫铃,这一路狂奔,伤口早就又裂开了。
第196页 云敬之一看此物,心中大骇:「她人呢?人呢!」 慕容拓快速说了路线:「敬之,我很抱歉……」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云敬之吼道,「等我回来,必要得到尉迟一家的死讯!」 「自然!」慕容拓重重点头。 云敬之不与他多说,快速叫人备马出府去了。夕媛,夕媛,你一定等着我! 第九十五章 林夕媛不知自己昏了多久,再醒来之后却发现周围静悄悄,眼前也是昏昏的。 天黑了么?不像……倒像是…… 她惊慌地把枪和望远镜塞好,又把双手放在自己眼前,果然只有一个模煳的影子。她又高声喊了一声,听到自己耳中却只有微弱的声音。 自己,失明,并且又失聪了?!林夕媛勉强支起身,凭着模煳的影子和记忆,摸回了山洞里。 找了干净的地方坐下,她自检一番,却发现身体无碍。身体无碍,为何又会变成这样? 她摸索着石头墙壁,发现手上触感也很不明显,想了想,兑换了一瓶甘草片,闻不出味,也尝不出来。 五感俱失,却是身体无碍……她联想到之前混乱的记忆,莫非是魂魄上的问题? 玄机大师说自己魂舍不符,还给了一串佛珠,说是有助于归而为一,自己带了几天就又因为不习惯摘了去,会不会是这时节杀人,受了影响了? 她想到这里,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她杀人了,还是用那么残忍的手段…… 林夕媛不由得一抖,湿冷的身子贴紧了山洞墙壁。 外面,还都是尸体……不同于以前见到过的,或是没救活的,这回是自己杀死的…… 林夕媛感觉唿吸都变得困难,整个人呆呆地坐在那里,直到因为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林夕媛睡了一觉,精神略为好了一些,但是体力仍是不足。 她不敢出洞,只得给自己兑换了点葡萄糖服用,依靠这些外在营养度日。 她看不清楚,也听不清楚,能感受到的只有光线的变化。她尽力不让自己去想还躺在外面的尸体,换着法子消磨这格外漫长的时间。 又一次看见太阳了。她在洞壁上用刀刻下一道痕迹,这已经是第五道了。 坏蛋云敬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来。 她想想这个,想想那个,最后想来想去都是会变成在想他。 这会他恐怕也很着急的吧,不知道慕容拓那傢伙能不能说清楚路啊……云敬之应该不会和自己一样是路痴吧? 不会不会,真是路痴他怎么带兵?而且这不是不盼着自己好吗?还是相信他拥有超强认路能力比较好,何况还有自己送的指北针。 林夕媛心里面乱糟糟地想着,浑然不知周围有吐着信子向她靠近的蛇群。 她听不到蛇信冰凉的吐息,也感觉不到身上被咬的痛楚,只是陷入自己的情绪里。 云敬之艰难找到这一方山洞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被群蛇噬咬的一幕。他惊得目眦欲裂,拔剑将蛇一一砍去。 「夕媛!你怎么样了!」 林夕媛感觉有个模煳的影子,仔细静听,又听到微弱的铃声。 「敬之,是你吗?」她转向那个影子。 云敬之慌乱地将紧咬在她身上的蛇口撬开,看到下面血肉模煳,几乎痛到要窒息。 「别怕,我,我来接你了……」他刚刚在山洞外面看到十几具尸体,心中已经不敢抱任何希望,入内一看,她一息尚存,却也是落得极险之境。 他快速清理了她身上的蛇,又急急地给她吸了伤口淤血,为她盖上自己的披风之后,才发现她的不正常。 一切都显得那么迟滞,他大声喊她,她也听不到。云敬之惊慌无比,而林夕媛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感官。 眼前漆黑一片,但她却不那么怕了,因为他来了。 「敬之,你听我说。」林夕媛努力笑着,「我现在失去了五感,你说什么我都听不到,看不到,也感觉不到。玄机大师给过我一串佛珠,半夏她们知道在哪里,回去之后给我戴上,慢慢的就好了……你别太担心。」 云敬之看着她的笑,却是更加难过,俯身亲了亲她,果然也是毫无反应。 他将她抱起来,牢牢地抱在怀里,再也不肯松开:「我带你回家。」 云敬之将她背下山,抱在马上,先到城里安置。请了几个大夫来看,一个个也都说没问题,难道是什么邪祟缠身,又或许受了惊噩? 他想到她的由来,更加忧虑,生怕她会就这样消失不见。但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按她说的去办,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无能过。 人走得时候还是好好的,为了他们的事,竟然变成了这样……云敬之简直自责得要疯掉。 他骑马载着她回了林府,彼时林正堂已经回来了,看到林夕媛刚放下点心,又被云敬之的话惊得几乎丢了魂:「五感尽失?怎么会这样!」 「我也说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云敬之每次想起皆是十分痛心,「她说她的婢女知道佛珠在哪里,是玄机大师给的。」 林正堂一听这话,知道她这毛病八成是跟她的来歷有关,当即叫半夏找了佛珠过来给她戴上。 林夕媛连着昏睡了三天,等她再醒的时候,已经是又恢復之前模煳的感官了。
第197页 「我这是已经回家了么?」林夕媛打量着周围模煳不清,但是感觉熟悉的布置。 玉竹正在房里守着,见状连忙出去报信:「娘子醒了!」 「醒了!」林正堂这几天都没去太医院,就等着这消息呢,「快叫人去给侯府报信!」 林夕媛摸索着站起身,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又回来了,虽然渐渐围过来了很多人,但是他们说什么自己都听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 这是对自己杀人的惩罚吗? 她杀人了,好多尸体…… 林夕媛又开始发抖了。 「这是怎么了这!丫头你感觉不到,说句话总行啊!」林正堂急得要命,胡氏和王氏看见妹妹这样,也是直落泪,林家两个少爷则安慰着自己媳妇,整个乱成一团。 过了一会外面来传说是世子到了,胡氏和王氏连忙擦了眼泪,回屋避嫌了,林家父子到客厅迎了他,林正堂则带着他入了内间,自己略说了情况,转身就出去了。 事到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云敬之一进屋,就看见她惊慌地抓着灯柱,指甲几乎要噼开了。他连忙上前,大声道:「夕媛,是我,别怕!」 他上前,小心地拥着她,她感受到一丝微弱的热度:「敬之,是你吗?」 「是我,是我!」云敬之连连应着,掰开她已经攥得发白的手,拢在掌心。 「敬之,我,我杀人了……」林夕媛哽咽地道,「好多个,都死了……」 她说着,眼泪已是扑簌流下,继而嚎啕大哭起来。 他惊讶,但更心疼,怪不得她如此恐惧…… 「没事,没事,你是迫不得已的。」云敬之道,「如果真有罪业需报,全由我一人承担。」 他说着,轻轻地吻去她的眼泪。 好苦,好涩。 他心中苦涩更甚。 他握紧了她的手,她似乎感应到了,渐渐地稳定下来。 「混蛋,那么久才来找我!」林夕媛不满地说,也不知是在说之前,还是在说刚才。 「我是混蛋。」云敬之当然很是自责,无法抵赖自己的错。 「敬之,我在山上的时候最想你了。」 「我知道。我也很想你。」 「敬之,你知道吗?我杀人了……」 林夕媛听不到他的话,所以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想到哪是哪。 「我不想死,所以是存心要杀死他们的……」 她说着,又哽咽起来,云敬之轻轻吻上她的眼睛:「纵使你手上沾了血腥,在我心中也是最好的爱人。」 林夕媛并不知他在说什么,伸出一只手去抚摸他的脸。她的指尖甚是用力,他却没有躲。 「我记得你的样子。」林夕媛努力感受着他脸上的起伏,眉眼,鼻子,还有唇,「敬之,你若还要我,就抱我,亲我。」 云敬之于是用力抱紧了她,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身躯,带着涩意的吻落在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她却是笑:「感觉到了呢。」有一点痛痛的。 云敬之默然不语,只是吻得更深,抱的更紧。 许久,两人方才松开,云敬之知道不好多待,欲抽回手,她却像是知道了一般,紧紧抱住他的手臂:「别走!」 别走,她一个人,会很害怕。 「我不走……我带你回家。」 云敬之已经做出了决定,摊开她的手掌,用力地一笔一划写下三个字——嫁给我。 他不知疲倦地写了数遍,她才感觉出了一丝大概,忍着眼泪笑道:「好。」 云敬之亲了亲她,握着她的手,带着她到客厅去了。 外面林家人还在唉声嘆气,云敬之让人取了红泥,在林正堂诧异的眼神里,掏出来了两张婚书。 他于是又在她手上写着婚书二字,她点点头,伸出了手指。 云敬之执了她的手,按好手印,沖还未反应过来的林正堂屈身一拜:「岳父大人,请受小婿一拜!」 林正堂愣了一会才想起来去扶:「世子不可如此!」他将人拉起,又有些不可置信道,「你俩,这,这是?」 「婚书我会送到官府盖章发印,稍后送到府上。」云敬之道,「她如今离不得我,我先把人带回去,等她好一些了,再把婚礼补上。」 林正堂看看他认真的神色,再看看自己稍微镇定一点的闺女,嘆息着点点头:「我这闺女,以后还请世子多照拂一些。」 「岳父放心,父亲和母亲也会待她很好。」云敬之牵着林夕媛,在她耳边道,「回家了。」 眼看着俩人走了,林家俩少爷还有点呆:「世子这是,又把妹妹娶回去了?」 「那婚书墨迹颇旧,似乎是早有准备的。」林正堂嘆道,「没想到世子如此重情……希望丫头赶紧好吧。」 云敬之带着林夕媛回府的消息很快传回了侯府,云易夫妇皆是兴奋不已,结果一看见人就吓坏了:「这是怎么了?」 云敬之说了个大概,云夫人听到她以一人之力引开追捕,换得慕容拓逃出生天,顿时泪流满面:「我的儿受苦了!」 云易则是惊奇不已:「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云敬之道:「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等她好了再说吧。」 「自然,你可得好好照顾着。」夫妇两人皆是如此交待。 云敬之把她带回两人的房间,自从她离开以后,他自己也很少去住,因为忍不住会想她,平时还是住书房的时间比较多。如今她回来了,属于他们的婚房也就重新启用了。
第198页 林夕媛如今是一点都离不得他,碧湖带着她去如厕,一完事就又要找人。吃饭的时候不用说也是他喂,晚上洗澡一会感觉身边没有熟悉的温度,立马又不愿意了:「敬之呢?」 「世子在等着的,奴婢帮您洗好就能见着了……」碧湖急忙道。 林夕媛感觉不安极了,大声喊着:「云敬之!云敬之,你过来!」 云敬之本是怕她不便,没想到她叫了两声,便已经带了哭腔:「人呢?云敬之……呜!」 眼见她大哭起来,碧湖和青烟更加手忙脚乱,云敬之快步走进来,就看见她眼泪汪汪地在哭,连忙挥手让碧湖和青烟下去,自己上前拥住她:「别怕,我在。」 林夕媛哭了一会儿,在他怀里渐渐稳定下来。云敬之心中自然疼惜无比,在一旁给她擦了身,捞出浴桶,裹好抱到床边,又仔细帮她擦着头髮。 林夕媛伸手来回摩挲着,他便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她于是微笑起来,仔细地去感受他的样子。 她来回抚摸了好几遍,接着伸出双臂,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跟个小孩子一样。 云敬之帮她把头皮擦干,拥着她躺倒,她趴在他身上,过了一会儿又乱亲起来。 他刚才只是顾着她的情绪,倒也没想许多,如今再被她这样一亲,登时有些剎不住,抱着她侧了个身,细密地吻着她。 「敬之,你身上变热了吗?」她仔细地摸索着、感受着。 云敬之不答,只是努力克制着自己。她现在这个样子,自己竟然却还想着肆意妄为,实在是……有如禽兽。 林夕媛哪里管得了这些,她只是凭本能地去追寻自己能感受到的全部而已。云敬之捉住了她点火的手,她顿时不乐意地扭动起来,裹在身上的浴巾散了开,露出一片晃眼的白。 他只感觉自己的神智已经全乱了,她却是又扑了上来:「敬之,想不想抱我?」 云敬之在她耳边轻嘆:「自然很想。」 「我也想被你抱。」林夕媛听不到,自顾自地娇声说着,在他颈上咬了一口,「即使你给的是痛,也会喜欢。」 烈火瞬间燎原,云敬之再也无法克制,所有以前读过的圣贤书,所有一切的自我坚持,全因她的话瓦解了。 歷尽艰难终于再续前缘,一夜痴狂。 第九十六章 早上碧湖过来服侍,看见床上一对交颈鸳鸯立刻红了脸,云敬之虽然知道林夕媛此时听不到动静,却还是挥手示意让她先出去。 他看着她,脑中全是昨夜的放肆,她翻身又来搂他,露出的肩上全是他的吻痕。 云敬之不由得有些懊恼,都说女子第一次需轻怜密爱,自己竟然如此孟浪。 林夕媛搂住他,过了一会儿也是跟着醒了。云敬之顿时紧张起来,生怕她会因为自己的不加克制而感到厌恶,不想她却是笑着跟他说:「你好厉害啊……」 她说,自己,好、厉、害…… 云敬之的紧张瞬间不翼而飞,脸上挂起了难见的傻笑。然而下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想歪了。 「你好厉害啊……竟然让我把触感找回来了许多。」 林夕媛说着,掐掐自己的脸,又挠了挠脖子:「虽然还是不太明显,但是比之前好很多了呢。」 云敬之唿了一口气,自己在乱七八糟地想什么呢……起身将她也搂了起来,然后便听到她又喊疼。 云敬之于是亲了亲她,表示安慰,她果然不再喊了,乖乖地让他给穿了衣服,由他餵着吃了饭。 「还是尝不到太多味道,不行叫厨房把口味做重一点吧。」林夕媛如此道。 云敬之哪里肯,虽然尝不出味道,调味品多了对身体也是有害的,于是拉着她的手写道:「别急。」 林夕媛嘆气:「这样子很不好玩啊,怎么可能不急。」 云敬之将她抱紧了,让她感受到存在感。 林夕媛果然不再说了,转而问:「慕容拓应该是回来了对吧?事情了结了吗?霜剑和墨书呢?」 云敬之在她掌心写下都好,她点头,心情放松了许多。 两人用过饭,起来在侯府里面散步,她便到处摸索熟悉着:「还跟以前一样,没怎么变。」 「这里的应该是银杏树,不知道我在下面埋的酒还有没有了。」 听她如此说,云敬之便让人取了小铲,挖到一坛,引着她去摸。 「果然还在。这个粗一点的罈子应该是装米酒的。」 云敬之笑,没想到这种事情她也记得清楚。不过这会不是什么品酒的时候,他抬手就又埋了回去。 两人如此在院子里熟悉了好一会儿,外面来人禀报说是裕王来了,云敬之知道他不亲眼看一眼,终究难心安,于是让墨书去跟他说,让他无论如何不要太激动。 墨书说这些的时候,自己的表情也很是不好,少夫人为了救裕王,实在是损伤太重了…… 慕容拓虽然已经做了足够准备,但在看见那一个几乎如木偶一般的人时,还是全乱了。 「她怎么了?!」慕容拓不可置信,这是林夕媛?他可以接受她恨自己骂自己甚至要报復回来,但是这样呆呆立着的人,算是怎么回事?! 「五感尽失……以后慢慢会好的,你不必多想。」云敬之努力平静,虽然他心里也没有底。 「怎么会这样……」他用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第199页 林夕媛只看到一个模煳的影子:「是谁来了?」 云敬之于是写道:「裕王。」 「哦,裕王啊,我……我没事。」林夕媛说着,却是想到她是如何平安的,忍不住一抖。 云敬之握紧了她:「你别怕。」 慕容拓心中极痛,这能叫没事?他几乎是瞬间想到问题所在:「她怎么等到你的?那些人呢?!」 「都死了。」 都死了?那么是她一人……杀了那许多……原本只是用来救人的手,如今杀了人,因为他…… 不论她是怎么做到的,事实是她做了,而且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慕容拓僵立当场。 云敬之知道慕容拓心中会过意不去,沉声道:「这归根结底是我没把人保护好,你就不要再为我的妻子费心了。」 他有意提明两人的身份,慕容拓听得明白:「……少夫人有你陪伴,自然会无恙的。」 云敬之一笑:「等她好一点了,再请你们喝喜酒。」 「嗯,那得备一份大礼了。」慕容拓道,「恭喜。」 云敬之笑:「说起来还得谢你这媒人。」 慕容拓勉强地跟着笑,自己可以说是最差劲的牵线人了吧。 不过云敬之不在意这些,既然是天赐良缘,多一些波折又怕什么呢?比起以前形影相弔、前路迷茫,如今他还等得起。 下午的时候,云敬之想了想,带着她到东厢房去了,里面的布置也没有变,她一一抚过,眉间舒展了许多。云敬之见她兴致不错,又拉着她坐在小桌前,握着她的手写字。 林夕媛仔细感受着,依稀感觉出写得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松了手,她想了想,写下另一句读过的诗: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她的字虽然又成了蝌蚪文,却是能分辨出来大概,云敬之欣喜地看了许久,才一併收了起来。 见她一没事做,又开始呆愣,云敬之便取了宫铃塞到她手里。林夕媛抚摸了一会儿,已经摸出来是什么物件,先是轻轻摇了摇,然后又使劲乱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笑起来。 「能听到一丝铃音。」 「以后会好的。」 她感受到他写在手心的笔画,点头应是。 云敬之想起她以前在这里的生活,又叫人取了几样常见的药材来给她辨认。林夕媛一摸到,果然来了兴趣,仔仔细细地摸着稜角,然后在一边写下药名:「对吗?」 她有的认得对,有的却是不行,云敬之在她手心纠正过,她便重新再摸一回,感受着自己所想的差距。 有了熟悉的事情做,白日的时间都还算好过,甚至她认真认药的时候,他悄然离远了一些,她也还算平静。 想要让她克服恐惧,这么一味地陪着她并不算真的好,以后给她多找点医学上的事做,慢慢习惯了应当会好很多吧,他如是想着。 不知是他的陪伴还是玄机大师的手串,亦或是两种原因都有,林夕媛感觉自己的确是在慢慢恢復。云敬之也觉出了差别,且不说她的感官要比之前灵敏一些,就是这副身子也有渐丰的趋势。 在他的着意安排下,林夕媛开始盲辩药材,心中渐渐的不再总是沉重于如今的状况,正事便重新回归到日程上。 「现在是几号?」 「四月初二。」 林夕媛点头:「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得抓紧再提升一番。」 她说着便又要去摸索认药,云敬之拦下:「不急这一时,今日另有别事。」 「什么事?」她现在这样子,别说做手术看病什么的,生活都快不能自理了,还有什么事。 「朝廷的封赏下了,有你的。」 如今尉迟崇已经伏诛,皇上称之欺君罔上、拥兵自重、藐视王法、戕害宗室,数罪併罚,已经砍头抄家,解决了这个心腹大患,自然也要嘉赏有功之臣。 裕王府和侯府本就是难再加的荣身,皇上多赐了金玉和额外封地,其他一应出力之人也得了晋封,她这个在关键时刻救得慕容拓回京的,当然也是有封赏。 慕容錱本来听说杏林堂集体前往支援救灾,已经是觉得很难能可贵,再看到慕容拓及时回归完成布局也是她一力相助,更是啧啧称奇。 慕容錱向来爱才,如此奇人虽为女子,也不曾小看,再加上她于防疫有功,又一直为离国杏林造福,是以数功同赏,封了她为洛临县君,享一方封禄,今日圣旨就要传到林府上去了。 云敬之带着她回了林府,林从焕和林从深一看都是放心不少。两人陪着云敬之在外间说了会话,两个嫂嫂则抱了各自的孩子给她摸着熟悉。 如此过了一会儿,朝中派来传旨的内监已经到了,云敬之不便露面,便跟林从焕说了等会需要领旨的时候让人敲她的肩,她便知道该如何了。 林从焕应是,趁着举家出门的时候对胡氏说了。那内监一喊林氏听封,胡氏连忙如言去做,林夕媛果然从容拜倒,到要接封的时候再敲,她便摊开双手接过:「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从焕看在眼里,略松了一口气。那内监传完封,林从焕便上前递了件东西上前:「有劳您跑这一趟了。」 内监顺其自然地接过,笑言了一句恭喜县君,却见对方毫无反应,又看她神情呆滞,不由得有些愣。林从焕知他心中所想,便低声说明情况,还请他勿怪。内监恍然应了,说了几句体面话,回去復命了。
第200页 这还是慕容錱手里第一回特例封赏女县君,所以趁着心情好还把传封的内监叫过来问了一句:「林氏得了这封赏,反应如何?」这等奇人,应当不会出现什么欣喜若狂之类的反应吧,那样倒是叫他会有些失望。 内监说神情不卑不亢,十分得体,但是如今却是损伤极重,听不得也看不得,不知几时能好。 慕容錱闻言更觉意外,不过想想慕容拓那小子伤成那样赶回,这留得一人孤立无援,能活着逃出来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只是如此人物要是从此不见好,当真是可惜了。 林夕媛伤重的事和得封的消息同时传遍了京城,章全坤和王世博一听这女人现在失去了感官,当然是兴奋不已,虽然她现在有了封号,可到时候再输了的话比往日还要丢人。 除了这俩在这边幸灾乐祸,其他熟悉她的则多是担忧。君语同与她最是要好,一听就急着想去看,陈庭钰让她别急:「她现在这样不一定想见人,听慕容说起过此时人在敬之府上,等问过他了再说。」 云敬之听陈庭钰说了这事,想了想还是觉得放放再说:「她如今交流困难,弟妹看了只怕是更难受,等她好一点了再说吧。」 同样想来探望的还有裕王府戴雪迎,怎么说人也是为了自己丈夫受伤的,不去看看着实说不过去,但她一提慕容拓就直接摇头了:「如今这样只会让她更难堪,以后再好好谢,何况你身子也没好全,先把自己顾好再说。」 「王爷……」听他如此说,戴雪迎不由得又是泪目,「都怪妾身大意……」 「不许再这样想。」慕容拓道,「是你替我挡了一劫……那孩子只是缘分未到,以后咱们还会有的。」 戴雪迎不住点头,心中伤痛略为平息。 外界的纷扰被阻断,林夕媛得以专心回归医学药理,虽然说过程总是不顺畅,却也能乐在其中。 云敬之为了帮着她熟悉,自己在这期间也是被迫认了不少药。这样自己做了,才知道这东西是真心挺难,在他看来大部分都是长得差不多的草根树皮。 她如今摸倒是能摸出大致的形状肌理,甚至比原来掌握更透彻,但错误率却很高,因为无法辨色辨味,许多相似的就分不清。 虽然感觉不出来,她还是执着地加上了闻气和尝味的环节,希望可以唤起身体一丝本能。 除了这些,剩下的时间还要摸着铜人扎针,依着桌案习字,有的时候还要拿云敬之练习把脉。 她如今触感恢復许多,可是脉象细微,却是摸不清的,林夕媛无奈地想着,也不知道到七月能不能恢復过来。 云敬之看她给自己把脉,则是忽然想到一个被自己忽略的问题……最近一直不加避讳,她会不会有孕? 这个时候有孕可不是好时机。且不说婚礼未办,虽有了婚书,他却也不想让她留有遗憾,再一个她如今身体这样弱,怎能经得起孕中辛苦? 云敬之心中放不下此事,这两天便又只是克制地拥着她睡。后来发现她身上来了葵水,倒也放下心来。 林夕媛一开始也没想太多,只当是他累了要休息,后面自己来事了,当然更是乖乖睡觉不想别的。结果等亲戚都走了几天,他还是一副不动明王的样子,这可就让她搞不懂了。 难不成不行了?不会被这就坏掉了吧?她神情古怪地想着,探手过去。 云敬之看她表情丰富地在那边想事情,拽住她的手防止她继续胡闹,然后写道:「此时有孕对你不好。」 原来是在怕这个啊……林夕媛恶意地笑了,一通乱亲撩起了火,然后就美滋滋地自己睡了去,徒留云敬之一人慾.壑难填地熬了大半夜。 不过第二天的时候,林夕媛就兑换了一堆小雨伞。云敬之了解用途之后明白了,这丫头昨天就已经想到了,因此都是故意为之,云敬之平白被晾了一晚上,自当加倍奉还。 第九十七章 林夕媛在侯府待了一个月,感官虽说没有完全恢復正常,却也是好了许多,如今最主要的还是眼睛视物不清,耳朵听音不真切,嗅觉和味觉倒是恢復得差不多了。 这几天陈庭钰给他下帖子,叫他们去家里玩,云敬之想了想便与她商量着同去。 林夕媛算着时间:「语同妹妹的身孕应当是有八个月了,他俩总是不放心,去一趟也好。」 于是两人便一起到了太尉府,慕容拓也携了家眷前来,独江子若依旧是光棍一个。 君语同看到林夕媛,自然是又惊又喜,喊了两声见她没反应,顿时忍不住就流泪了。 云敬之于是在她耳边说:「是语同。」 林夕媛便笑了:「语同妹妹啊,过来让我亲近亲近。」她慢慢往跟前走了两步,君语同则是快一步上前握住她的手。 林夕媛拍了拍她,上手去摸她的脸,笑道:「胖了不少……怎么哭了?我又不是好不了了,你哭什么啊,等会陈大人该不乐意了。」 「夕媛姐姐……」君语同吸了吸鼻子,捉了她的手去摸自己肚子。 「嗯,大了不少。如今每日也别偷懒,能多走动就多走动,但也别让自己累着。我如今没办法自己来,到时候派人过来照顾你,你不用害怕。」 「嗯嗯。」君语同哽咽着点头,拉着她坐下了。 一旁陈庭钰和江子若这是自她伤了以来头一回见,原本好好的人变成这样,也很是唏嘘:「还是不成吗?」
第201页 「比以前好很多了,现在能大概分辨出颜色,贴耳说话也能听个大概,估计再过几个月就好了。」 「这样便好,只是似乎她那三年之约要到了吧?这样一来怕是不成了……便宜了那伙眼高于顶的太医。」 「她如今靠其他三感已经能认出不少药,每天也还琢磨那些事,也不一定就会输。」 几人又是赞嘆一番,一旁戴雪迎去跟林夕媛道了谢,谢她不顾自身救自己丈夫于危急,林夕媛笑说她言重,自己不过是自保而已。 笑完忽然想起一事:「不知当日请裕王帮着查的事可有了线索。」 见慕容拓点头,戴雪迎忙在她手里写了个是。林夕媛表示明白:「先不急这一会儿,等我完成赌约,再一併治那两个狗贼。」 几人见面略说了几句,便男女分开谈私密之事了。林夕媛道:「王妃如今身体可还好?不如让我给您再诊一番?」 戴雪迎自然乐意无比:「那就有劳县君了。」 林夕媛摸了会脉,又用晶片诊了一番:「王妃如今身体基本无碍,平时还是得多用补血补气的食材,如红枣、枸杞、桂圆、红豆等,不宜用参。嗯……迟点再行房比较好,先把身子养一养。」 戴雪迎一开始还听得挺认真,突然听她说行房,不由得脸颊微红,但也知道这是出于医者本分,谢过了牢记于心。 林夕媛说完又道:「再次备孕之时王妃就要注意一些了,如果月事稳定,是可以推出哪些日子比较容易受孕的,一旦在此期间同房过,之后月事却突然迟来数日,便要格外注意一些。」 戴雪迎不知还有这等关窍,顾不得羞涩了连忙问:「应如何推算?」 林夕媛问了她的月事周期,然后跟她说了时间段,戴雪迎记下了,心中略为安定,这样的话以后也就知道如何留心了。 她与戴雪迎说完,又叫君语同:「妹妹伸手来,我看看你如今怎样了。」 君语同知道她不会少了自己,笑嘻嘻地极大声说了一句:「谢姐姐!」 林夕媛也听到了,虽然很是微弱,笑道:「好了,知道你的心意,别这么大嗓门了。」 给她诊过,林夕媛更加放心:「嗯,都挺好的,你安心待产就行了。等再过半个月,我就派人过来,不用再额外给赏,等你出月以后把人放回去就是。另外到了快生的时候,肚子会痛,你不要一感觉痛就进产房,那样会很累的,忍痛再多走一会,等约摸一刻钟痛一次的时候再进去,但如果破了水,就不能再走,立刻到产房去,记下了?」 君语同听她如此说,连连点头,点头过后才想起她看不见的,方又写了记着了。 里面女眷围绕着孩子的问题倒也不会尴尬,外面江子若光棍一条,就遭了围攻了。 江子若见他们调侃自己,不悦地瞅着云敬之:「没义气,你这马上喜事重办,压力顿时全到我身上了,连个挡箭牌都没了!」 云敬之笑:「我可没兴趣给你当挡箭牌……对了这事你们也别出去乱说,这会才刚开始筹备。」 陈庭钰讶异道:「哟,瞧这意思是不打算提前给嫂子知道了?」 「她大概会觉得繁琐麻烦吧。」云敬之如此说着,当然这只是一方面,最主要还是想给她点惊喜。 江子若虽嘴上说嫌他舍了自己的光棍阵营,心中还是十分祝福的:「这一回你俩重新结为夫妻,京城里又要多一则佳话。嫂子如今被封了县君,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热着呢,结果又被你给拐回去了,哈哈!」 慕容拓闻言道:「上回见了蔺将军,似乎国公府早就有意,这私下里还安排了两人见过。」 何止见过?都跑到他眼前了……云敬之又想起春日宴上她跟蔺子恪从自己面前熘走的事,灌了一口茶:「她没看上那小子。」 「也是还好你动作快,不然这事还真不好说。」江子若道,「前些日子我母亲还想把她说给娘家侄儿,亏得我是知道如今人在你府上,赶紧拦了,要不然这可是把咱们世子爷给得罪惨喽。」 云敬之哼声道:「既然你如此好心,那我回头就让母亲帮你保个大媒,当做谢礼如何?说起来大学士白家和江家走得也近,依稀听夕媛说起他们家的女儿好像性子挺好的……」 江子若顿时不敢再看笑话:「我错了,错了错了,别拿这种事挤兑我行吗?我还想多风流倜傥几年啊!」 其他几个拿他开涮了一番,吃过饭也就各自散了。 五月二十二这天,君语同的肚子提前预产期三天发作了,府上一来人传信,陈庭钰扔了手头的活就狂奔回府。 原以为这一回去就得在产房外面踱步等待,没想到一看君语同还在外面由人扶着慢慢走路呢。 「嗯?不是说要生了吗?」陈庭钰疑惑地上前,看到她额头的汗,「肚子不疼吗?」 「当然疼啊,不过是一阵一阵的疼,还没有到时候呢。」君语同默默掐算着,「之前姐姐跟我说等到一刻钟疼一回了再进产房,不然在里面待着难受的。嗯……这会是两刻钟一次,再走走。」 陈庭钰听是林夕媛说的,立刻表示就该按她说的办,虽然身后的母亲和岳母都是一脸的不认同,却还是亲自扶着她慢慢走。 「我看这些日子嫂子派的人照顾得挺好的,你不用太担心,只是这一遭免不了受点痛……辛苦你了。」陈庭钰嘆道。
第202页 君语同朝他笑:「没事,我现在倒不怎么怕了呢。」 「那自然好。」 两人说了会话,走得差不多了,君语同算着痛感频繁,便说时候到了,早就看得心慌的陈夫人赶紧叫人把她扶进产房去。 君语同一直严格遵守林夕媛的指示,再加上她本身的身体底子就好,此番虽是一胎也是极为顺畅,一个多时辰便生完了,陈庭钰得了儿子,两人荣升父母,自然是高兴无比。 陈夫人在高兴之外,则另多了一份安心,原想着说这样子行事不合常理,没想到却是这样顺畅。 君夫人就更高兴了,闺女少受些罪比什么都强。她本是想说把府上的医娘子带过来一个,结果来了才知道人家林娘子跟语同关系好,一直挂念着,早就提前派了人过来了,自然更加感激。 入了六月了。林夕媛如今最主要还是眼睛不见好,想了想便跟云敬之说要去杏林堂。 吴沉舟曾经盲目二十年有余,关于盲人行医应当是格外有经验,是以林夕媛去找他讨教一番。 云敬之虽然知道两人只是共事,却也是不放心地跟着去了,还给她头上带了幂篱,大热天的差点没给她捂死。 杏林堂如今医徒等已经暂时是不来了,罗佑也已经离去,除了他林家的自己人,就是吴沉舟和一应学徒杂役。 众人见了两人来,皆是跪拜相迎,林夕媛这时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还得了个县君的封号,连忙把人都喊起来:「以后别跪了,天天见的也不嫌烦。」 她与众人招唿了两句,便于吴沉舟说起了来意,吴沉舟也略为听说了些,不由得问:「县君这眼不可以换吗?」 「问题不大一样,不是病理性的,过一段时间就能好。只是我马上还要赴那三年之约,特地来跟你取取经。」 原来如此,吴沉舟表示明白了,细细地跟她说起了如何放大其他感官的优势,林夕媛照着做了会,果然是有些门道。 他两人如此说了会,这时候外面进来个妇人,一看这架势就喜道:「是林娘子回来了吧?这会方便看诊吗?」 云敬之很想说不方便,但是林夕媛已经应了:「到隔间去吧。」 明明是过来讨教医术,怎的又变成了坐堂大夫了……云敬之无奈地扶了她往隔间去,又听那妇人道:「咦,这是林娘子的丈夫吧,可真是一表人才啊,这下林娘子可是有归宿了……」 云敬之听她如此说,倒是郁闷稍减,她说的这些是自然的。 「哎呀!忘了忘了,如今得喊县君大人了……」 那妇人絮絮叨叨夸了许久,才想起来要跪见,林夕媛忙道:「不必多礼,上里面我给你看脉。」 林夕媛刚得了新方法,正愁没地方试,这就有人送上门来了,拿着妇人把了会脉,是比之前的感觉强一些:「你这问题不大,主要是胃里有食火,我给你开点药吃了就好了。」 「是是,多谢多谢。」 见人走了,云敬之去隔间找她,这才注意到原来自己写的字就挂在她这隔间背后的墙上,心中自然颇为喜悦,牵了她的手就要走。 林夕媛刚来了点感觉,自然不肯,云敬之道:「你这样枯等要等到何时?又不是真像以前一样还要天天在这里坐着。」 「可……」 「笨了吧,叫人在外面贴告示,以后每逢五日来坐堂半日,依旧只看女眷。」 「还是你想得周到!」原以为他是不想让自己再继续做这工作了,没想到竟然很快想好了折中的办法。 云敬之哪里不懂她的心思,笑着将人扶起来:「那这会就先走吧,以后按点来就是,也不能总天天支在这。」 「嗯嗯。」 出去以后,林夕媛便跟林从深说了这事,林从深有点犹豫地看向云敬之,直到他说了无妨才应了是。 林夕媛无语:「哥哥为什么只听他的不听我的啊?」 林从深笑:「世子比你这县君分量重,你说呢?」 林夕媛郁闷:「那看来只能下辈子投个好胎才能扳回一城了。」 云敬之笑嘆:「又开始胡说了。」 林夕媛没理他,又问了问柜上的情况,林从深说还好,只是有一两个重症找上门来了,她不在没法治。 林夕媛道:「如今我也没办法,等我的眼睛好了,再重新带这些学徒上手就会好一点了。」 「你不要急,先养好了再想这些吧。」 「是,这自然。」 两人略说了一会儿,云敬之便拉着她回去了。 第二日,林夕媛逢五仍旧坐诊的告示便贴在了医馆门口,不过也特别声明如今她伤未痊癒,暂且无法实施手术,望众人谅解。 如今人家贵为县君,还是带伤行诊,再说这个就有点吹毛求疵了,京城之人看了也都纷纷表示理解。 到了第一天重新坐诊的日子,杏林堂外排了不少人,大多是平日里有病痛耽搁,却又不好开口找大夫的女子,另外有一些则是求子心切,想来这有名的送子娘娘处沾沾孕气。 云敬之本来给她定的是半日,结果头一天人有点多,忙得饭也没顾上吃,到了下半晌才算是诊完了。 不过隔了五日之后再去便好了许多,只是夹杂着许多要求得男秘方的,让她应付得很是头疼,最后干脆叫人在外面写了告示:「无孕或可能治,求男此处无方」,这才算是筛除了一大批劣质客户。
第203页 云敬之于是好奇问到此事,林夕媛道:「生男生女其实早就註定好了的,而且决定权是在男人身上,跟女人无关,那些赖女人生不出儿子的是真的冤枉人。」 「哦?这话是怎么说的?」 林夕媛于是大概和他解释了一下染色体的问题,x、y用甲乙来代替:「所以说男子这边甲乙两种皆有,女子只提供甲型,最终排列组合的结果,便是取决于男子身上了。」 云敬之点头:「这也是你常常提的科学么?」 「那自然,不过这只是很小的一点知识而已。」林夕媛说着说着,又嘆气起来,「不过到了这边以后,我的科学观都快被颠覆完了……」 「那里不信命理之说么?」 「有人信,有人不信,反正我之前是不信。」 「那就不要想这些了,顺其自然也很好。」云敬之笑道。 林夕媛点头,转身到一旁练习行针去了。 她这边重新开诊的消息,章全坤和王世博也知道了,两人不大放心,还特意派人装成普通病人去求医问药,在得知她如今不再戴面纱,而是戴幂篱,无法观色,这才安慰了许多。 他们两个总想着在歪道上赢得些许,如今大意之下,对于弟子却是疏于教导。 而林夕媛如今已经能听,所以云敬之得空了就念些医书脉案给她,她听了写下方子,再与书中对照,皆是基本无差。 第九十八章 转眼到了六月下旬了,林夕媛盘算着蔺子恪的药吃得差不多了,就说去国公府复诊。这些日子她要去杏林堂,他都是叫霜剑或墨书送,如今一听是去国公府,立马就自己上阵了。 国公爷还打算把她给拐回自己府上给他孙子当媳妇,想都别想! 抱有同样想法的还有云易,一听说两人一块要去国公府,差点就要跟着去显摆一通了,让那个国公爷说她没看上自己家小子…… 当然他最后还是没去成,因为被云夫人给拦住了:「你这样去像什么话,老实待着。」 夫人都发话了,云易当然也就没再去,只是美滋滋地让人给他倒了点酒喝。 国公府上,蔺天铎和蔺子恪听人来报说是世子跟县君一起来的,皆是有些惊讶。昨天说是要来复诊,蔺天铎还给自己孙子拧上两股弦,让他有招就使,蔺子恪没好跟他说太多,不曾想如今竟然两人一起来了。 云敬之毫不避讳地扶了林夕媛入内,两人给蔺天铎见过礼,蔺天铎先是狐疑地看了看他俩,随后又看了看林夕媛的新造型,诧异道:「你这眼……」 「回国公爷,一时看不见。」林夕媛没有说太多,「我来给蔺公子请脉。」 蔺子恪于是伸手,云敬之引了她到人跟前,帮着垫了净巾,林夕媛摸索着搭了脉。 蔺子恪打量着她:「怎会看不见了呢?」 「遇到了点麻烦。」 「你这女娃说得可真轻巧。」蔺天铎道,「我听我儿说起,是被十几人一路追杀,如此险境……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蔺子恪于是感觉她抖了一下,云敬之连忙轻声安慰:「没事的,那些人死不足惜。」 林夕媛努力镇定道:「嗯……他们想让我死,可我还没活够,所以把人都宰了。」 她虽然说得云淡风轻,但是蔺子恪却是觉出她的指尖不住颤抖,蔺天铎讶异地还想再问,蔺子恪打断道:「祖父曾经不是有过于千人当中取敌将首级的经歷么,这点事怎么就大惊小怪起来了?」 蔺天铎看到孙子沖自己摇头,当即也知道这事对于她恐怕是颇为冲击,还是不问为好,于是道:「这倒也是,女娃你还是太嫩了点,啥时候老夫带兵上沙场了,有没有兴趣跟着学两招?你这当女医哪有当女将带劲啊!」 林夕媛顿时被他的想法给逗乐了:「国公爷可就别取笑我了,我没那本事。」 「嗯,你虽然胆子挺大,到底没点功夫底子,现在练也迟了,算了算了。」蔺天铎本也是一时兴起,当即不再纠缠。 林夕媛心情稳定了些,很快也就用晶片诊好了:「快好了,还是再吃三个月,如果蔺公子福气够大,快的话这样便是能痊癒了。」 闻言蔺家祖父皆是欣喜。办完了正事,本就要走,蔺天铎又把人拦着了:「急什么急什么!这会你又不要天天问诊,陪老夫玩儿会。」 林夕媛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这样能玩什么?」 蔺天铎郁闷地想了一会儿,好像也是……既然这个不成,那就换个人选:「云家小子,来陪老夫杀两盘?算了,还是咱们仨玩斗双雄吧。」 云敬之没有立马应,而是看向林夕媛:「要不要让人先送你回去?」 林夕媛摇摇头,转而道:「我给国公爷说个新的玩意儿吧。」这样两人就能一起回去了。 蔺天铎立刻抛弃了云敬之:「好好好,是啥?」 林夕媛让人取了纸笔,又拿镇纸参照着画了几条线,在每个区域内标明了身份,最大块的是敌帅,周围长条是将一到将五,最小的方块是兵。 写完之后递给云敬之,示意他按线撕开,之后又重新垫了张纸把这块块都放在纸上:「国公爷想要耐用的话得用木头打,这就是演示一下。」 「噢噢,这什么名堂?怎么玩的?」蔺天铎看见兵兵将将的就来劲。
第204页 「这玩法叫华容道,目的就是让敌帅绕过这些兵将逃出生天。但是前提是不能出这个纸的范围,只能通过上下左右滑动来走。」 林夕媛说着,大概演示了几步:「就是这样。据说有人最少只用了八十多步,国公爷,这应该难不倒您吧?」 蔺天铎一看就知道颇有门道,来回摆弄了一下,发现了问题:「这个横着的将五真是个大麻烦。」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自然是不容易。」林夕媛笑,「那国公爷就好好琢磨吧。」 蔺天铎点点头,然后又奇怪道:「这名字叫什么华容道啊?这哪哪都不沾边,还不如叫一人破军啥的。」 「额,这里面是有个典故,不过不重要,国公爷想叫一人破军也行。」 「啥典故?啥典故?我咋不知道!」 我们那的典故你能知道点啥……林夕媛无语地想走,但是蔺天铎身为将领,对于这种事情非常在意,并不肯轻易放人。 林夕媛左右躲不过了,想了想笑道:「算了,难得今天兴致好,我给诸位说段书吧,讲的是一个以少胜多的战役。」 「你还会说书?」云敬之忍俊不禁,「我怎么没听过?」 林夕媛哼哼:「你不知道的多了。」说着一敲手中镇纸,当做醒木,「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有一国家到了末年,常侍乱政,朝野沦陷,群雄四起,地方割据……然后经歷了一系列角逐,最后只剩下三雄鼎立的局面。」 她这一开头还挺像样的,结果中间突然就忽略了许多,直接由群雄变成了三雄,蔺天铎不由得眼皮抽抽:「你这说得也跨度太大了吧?」 林夕媛哂笑:「中间的太长了。」绝对不是她记不清楚。 林夕媛接着给他们讲了三个国家的主要出场人物,然后由曹魏陈百万雄兵攻打孙吴说起,接着是诸葛亮舌战群儒促成联军,草船借箭取得军需,联军离间使曹操错杀蔡瑁张允,周瑜鞭笞老臣,黄盖苦肉诈降,联军献了伪计,曹操铁索连横,联军火烧连营,然后便是曹操狼狈奔逃,于华容道限入苦战。 其他三人真没想到故事如此精彩,正听得带劲儿,却听林夕媛一拍镇纸:「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蔺天铎顿时着急:「怎么下回分解了?这怎么就完了?这人逃出来没?」 「那就看国公爷的了。」林夕媛说着,让他把原本的敌帅换成曹操,五个将领换成五虎上将,「嗯,这华容道就是这么个典故,国公爷请吧。」 「这这这!」蔺天铎看看她,再看看这游戏,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云敬之却是笑道:「那国公爷,小子就先告辞了。」 「嗯嗯,告辞了。」林夕媛跟着道。 两人携着便走了,留下蔺天铎抓耳挠腮,蔺子恪慢慢回味。 回程的路上,云敬之问:「这书也是你们那里的吧?」不然这样精彩的话,他不可能没听说过。 林夕媛道:「嗯,是由真实歷史改编的话本,我最喜欢这一段了,大群戏,热闹,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云敬之道:「以后无事可与我多说一些,当真是机锋不断。」 「不成不成。」林夕媛连连摇头,「我这好多都记不清了。」 云敬之于是笑:「前面突然省略了很多,也是这个原因吧?」 「哪有哪有,故事真的太长了。」 云敬之笑着没点破,回去便让人拿木头打了两份华容道,给云易也说了由来,他果然也非常惊讶:「有这等神作?我怎么不知道?」 「说不来,不过的确精彩。回头让她想想有没有别的章节,说不定哪一日就能用上。」云敬之没说太多,只是又跟云易说了玩法,「国公爷肯定又要来,父亲不如把这研究一番,好杀杀他的威风。」 「哈哈,那是自然!」云易当即笑呵呵地摆弄开了。 过了三天,蔺天铎果然来了,不过这回正好林夕媛要去杏林堂坐诊,算是躲过了一回。 蔺天铎一来,就要显摆他的华容道,云易道:「国公爷走了多少步?」 蔺天铎顿时警惕:「你走了多少步?」 「也就那么一百来步吧。」 「老夫也是。」 两人一对照,结果云易比他少用七步出逃,蔺天铎郁闷地差点把木盘子给摔了。云易则是哈哈大笑,美了半天。 郁闷完了才又想起来一件怪事:「她怎的又住在你府上了?」 「本就是我儿媳妇,你少替那小子惦记。」 「她提没提过怎么逃出来的?十几个人都给她杀光了。」蔺天铎到底还是有些好奇在意。 云易道:「她不愿提,刚回来那会不光是眼睛看不见,几乎是失了所有感官,惊惧非常,此事还是请国公爷莫要追问了。」 蔺天铎从善如流,半晌又问:「所以曹操最后到底逃出来没?」 这事云易倒是先前已经追着问过一遍了:「逃出来了,关羽把人给放了。」说着讲了华容道上发生的事,以及曹关两人的交集。 「当真是精彩。」蔺天铎听完回味半天才道,「这书应该很长才对,不说别的,这群雄四起,怎么变成三雄的,过程她就一点没提?」 「人又不是真的说书的,她就是个女大夫,哪里记得那么多!」云易翻着白眼提醒他别打这个主意。
第205页 「女大夫?现在谁敢只把她当个大夫看?」旁的不说,就这御封的县君之位就已经够尊荣了。 若论起来,如此这么想的也就只剩下林夕媛自己。 眼看着三年之约就在眼前了,她正在进行最后的攻关,但是内心却甚是平静。她已经尽了自己最大努力,即使是输,也没什么丢人的。 何况她也不一定就会输,她对自己的努力还是颇有些信心的。 第九十九章 到了七月二十这日,一大早的云敬之将她送到林府与林正堂汇合,父女二人前往太医院履约去了。 慕容錱今日无朝,之前也听人说起过这事,便喊了些皇子重臣共同观礼。 「如果说洛临县君赢了,这太医院只怕是要大力整改一番了。」江太傅道。 白大学士哼了一声:「早该整改了。」他还记得章全坤那个老匹夫因为赌气害得他差点妻儿不保,如今想来竟然忘了参他一本。 既然是皇上要看,太医院这小地方就不行了,吴宗义让人将比试可能会用的一应器具搬到和政殿前,带着两拨人去了。 章全坤和王世博没想到皇上竟然亲自要查看,一时之间紧张中又带了一丝兴奋。这女娃人来是来了,眼睛却是拿布蒙着的,看来还是瞎着。 两人得意地对视了一眼,跟着吴宗义出去了。林正堂则是将盲杖塞进了林夕媛手中:「丫头,怕吗?」 「我不怕,爹,是时候要收回赔礼道歉了。」林夕媛应着,跟在他身后,从容地去了。 一众人等到了和政殿前,给慕容錱行了礼,慕容錱叫起:「听说洛临县君与这太医院的几位太医曾有个有趣的赌约,今日朕也就是凑凑热闹,程序该如何进行,一切照旧。吴院正,你来主持。」 吴宗义恭敬应是,随后朗声道:「此番为求所试结果公允,试题乃是请了已经告老还乡的前任院正拟出,信笺尚以火漆封着,绝无外泄。」 他说着,亮了亮手中信笺,当场开了火漆拆封,念道:「此番比试分为四个项目,分别为辨药、对案、行针、断脉。请比试双方见礼入席。」 太医院这边出来了五个医徒,林正堂这边当然是他的宝贝闺女。六人给慕容錱再次行礼,又互相见礼,算是全了礼数,然后便各自择了一席坐下,上面笔墨纸砚都已经摆好了。 第一项辨药开始,一众医徒自然是速度很快,林夕媛这边要摸要尝的,就慢了许多。 远处大皇子慕容壆道:「父皇,这洛临县君的伤看起来没好全啊,如此还来赴约,倒是挺有胆识。」 慕容錱道:「想她一人敢以身做饵,诱敌深入,自然是有些胆识的。如果说不是学医而是习武,怕是女将也能当得。」 三皇子慕容斆道:「父皇这话儿臣还曾听闻蔺国公说起过,据说他那孙子在她手中得治,痨病已然快痊癒了。」 慕容錱当然知道此事:「嗯,长公主还有意想留她入府,只是身份原是相差太多,如今算来倒也合适。」 他们这边说着,一旁吴宗义过来,躬身行礼,慕容錱问有何事,吴宗义便道:「这前院正留的断脉一项需找几个宫人来诊,微臣需暂离片刻找几个合适的来。」 慕容錱挥手让他去,突然又喊道:「你等等。」 慕容錱有心试探太医院深浅,是以喊了吴宗义耳语说如此如此,吴宗义讶然应了,心中暗暗为考试众人捏了一把冷汗。 皇上这招,接不好可是很严重的啊…… 吴宗义赶回来的时候,辨药已经结束了,正在进行第二项对案。所谓对案乃是互相出脉案,以拷问对方,自然是各自捡了疑难杂症来问。几个人都在下笔写着,吴宗义和其他几个不相干的太医一起阅览过辨药的答案,皆是全中无差。 第一回合打了个平手,但是这林夕媛如今目不能视,不难想像是比其他人要艰难一些。 陆秉意道:「林正堂这闺女可是捡的太划算了,当初他看这丫头在地上走得难,跟不上队,就借了个毛驴来驮……如今想来那绝对是我最两眼昏昏的时候。」 类似的话众人已经听过好几遍了,当时是林、陆两人共同巡疫的,这人也是两人一块遇见的,只是说后来被林正堂认了当闺女,如今这女子越来越出息,陆秉意自然就越发慨嘆。 众人笑了他一番:「你就没这缘分,这县君本身也是姓林,人家百年前就是一家了,你瞎凑合啥啊你。」 碍于皇上就在附近,几人的声音都压得极底,略调侃两句便打住了,目光回到比试上来。 第二项众人出的题目已经各自交了上来,吴宗义一一念来,让几人作答。众位太医听着,其他几人的看起来都是疑难杂症,这林夕媛的就让人有些纳闷了。 「这不就是风寒吗?虽然情况是挺严重,可这种的也能用在对案上?」 「应当不那么简单。」 良久之后,众人才发现了问题所在。 「错了错了,不是风寒,是风温!」 虽然这表象大致相似,但仔细看却是有一丝细微的区别,风寒乃脉浮紧,风温乃脉浮数,虽只是一字之差,用药却完全是两个对立。 她这一案看似简单,实际上却也是藏有玄机。众太医如此一看便知道根本问题在哪了,此症原本不应如此严重,问题就出在原本诊脉的人把风温当成了风寒,对立用药,加重了病情,所以想对症治理,不但要准确知症,还要化解这误诊遗留的问题。
第206页 对案是有时间限制的,这题出得挺刁,如果潦草应对,恐怕会栽进去。 果然到了收答纸的时候,众人一看就摇头了,五个医徒里面有三个都搞错了症状,这原本就已经是误诊了的,再继续驱寒补气,怕是要给人补死了。 至于其他的一些难症,几人互有长短,也不能完全说是哪个更好一些。 到了第三项行针的时候,却是能够看出差别来了,太医院的医徒,算起来属于一个比较尴尬的地位,普通宫人不敢使唤,一宫主位又瞧不上,大多都是熬了资歷转职太医以后,这才慢慢地又把一些功夫活捡回来。 平日里他们都是跟在自己师父后头,这用药断脉,理论知识都是没得挑的,让行针动手,就发现这手生得厉害,即使说知道何症该用何针何穴,行针的深浅分寸却是不够熟悉。 几个太医一看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毕竟他们有一些也是从这种时期过来的,前任院正这一手,还真是打了他们一个措不及防。 这一项不用说是林夕媛胜了,章全坤和王世博完全没想到这丫头现在蒙着眼,也能于铜人之上清晰辨穴,行针更是熟练果敢,明显是没少花功夫。 马上最后一轮也到了,吴宗义领了需让他们断案的宫人来,先指了一人道:「此婢女咳喘多日不见好,诸位不妨替她解解病痛。」 宫婢行礼上前,依次让人把了脉,林夕媛摸脉片刻,又问症道:「可有头痛、头晕、流涕等症状?」 「回县君,不曾有,只是不知为何咳疾一直不见好。」 她的声音很哑,但并不是病理性的哑。林夕媛依着脉症想了半天,最后在纸上写了两字:「无病。」 以她的水平,的确是没诊出来毛病,这咳喘多日,会不会是故布迷阵?林夕媛心中有此猜测,但是并未多想,一切就依自己摸脉闻声为准。 到了下一刻,吴宗义说是此人身上生疮,又让看症。这一次林夕媛摸脉,倒也是和他说得一致,只是此人除了生疮,肠胃也十分虚弱,林夕媛斟酌片刻,写了一剂较为温补的调和方,配以外敷药膏。 第三人第四人很快也诊过,轮到第五人了,慕容錱道:「朕近来身体颇有不适,依次上前看诊吧。」 竟然最后是要给圣上诊脉!六人心中都是有些紧张,他们背后的太医就更是如此了。 慕容錱没有给他们任何拒绝的机会:「那就洛临县君先吧。」 林夕媛行礼应是,林正堂也连忙出列行礼,引着她往皇上跟前去了,林夕媛上前跪请圣脉,慕容錱伸手,一旁内监给他垫了帕子,林正堂引了她的手去搭脉。 林夕媛搭脉沉吟:「皇上是否饮食不振、难以成眠?」 「是有。」 「是否一侧头痛,偶尔气喘困难?」 「偶有。」 林夕媛叩首跪拜:「回圣上,臣女诊完了。」 慕容錱见她还算镇定,颇为赞许,嗯了一声叫林正堂引着下去了。 林夕媛坐到桌前,思量了片刻,其实慕容錱那些问题都是表相,最根本的问题是忧思过多,劳心伤神。他身为皇帝,要操心天下各种大事小事,自然是压力很大的。 仔细斟酌过后,林夕媛开了一剂理气助眠的方子,没再多事。 四项已经全部完了,吴宗义先公布了前三项的评比结果,第一项众人平手,第二项三个误诊的垫后,第四项县君得冠,是以暂且是林夕媛领先。 现在就看最后一项了。第一个宫人的疾病,吴宗义公布到林夕媛的答案时,不由得一笑,这丫头还是一样实在:「县君所答为无病。」 无病……众人不由得议论纷纷。 慕容錱却是点头,就知道太医院喜欢搞那庸俗的一套,有病没病的故弄玄虚,遮遮掩掩。他特意就是让吴宗义说此人咳疾缠绵,实际上就是没病。 看到他这样子,一旁的皇子大臣算是明白了,这是皇上故意试探的,太医院的医徒像往日那样拾些个不痛不痒的药,是没办法混过去了。 第一个脉案就出了这么大的歧义,场面变得有些严肃,好在后面几个都大差不差的。 最关键的,当然要落在这皇上的脉上了。皇上的医脉是不会公布的,慕容錱宣来吴宗义,一一问了这些方子的优劣,然后点了林夕媛问:「朕问你,你这方子是何意?」 林夕媛叩首陈情:「皇上之症在于忧国忧民,医者所为只能让皇上身之劳累稍解,要想痊癒,唯有国泰民安,天下太平,实非臣女力所能及。」 「你倒是会讨巧……」慕容錱有了一丝笑意,这话的确也是不错,可他不想让她如此过关,「医者之事安知不是天下之事?朕且问你,如有一军,入高原之境而不服水土,唿吸困难、上吐下泻,当何解?」 这是遇了高原反应了……林夕媛道:「不知此境气候如何?」 「夏季炎热多雨,冬季严寒干燥。」 「于此境中应会生一种山野常见之物,名为沙棘,以沙棘煮水服用,即可解症,这是臣女曾在民间得的一味偏方。」 慕容錱嗯了一声不再多说,叫吴宗义宣布结果。 吴宗义道:「其他几案,诸人互有长短,但第一人,确实无病,是以此次殿前比试,胜者为洛临县君。请败方履约,对林太医和洛临县君致歉!」
第207页 赢了! 没白辛苦……林夕媛松了一口气,露出了笑容。回首这三年,还真是有够波折的。 林正堂也是喜不自禁,脸上是无法抑制的笑,就差咧到耳后根了。 输了……几个太医有些郁闷,章全坤和王世博更是恨得牙痒痒。但是在皇上面前,他们不可能抵赖,五人上前行礼致歉,说是自己傲慢无礼,请县君和林太医勿怪。 林正堂一一将人扶起,到了章全坤这里,却是被林夕媛打断了。 林夕媛遥遥跪下:「启禀圣上,臣女有一冤屈,还请皇上替臣女做主!」 竟然在这时候告御状?众人都是有点诧异,章全坤和王世博冷汗淋漓,林正堂则是低声喝道:「别胡闹!」 林夕媛再次叩首:「请皇上为臣女做主!」 慕容錱见状便让她说说是什么事。一开始众人也没想到是怎么回事,但是听她说到章全坤因为见她名声渐起,私仇记恨,便暗地里污她名声,差点害了白夫人一尸三命,登时都是有些惊诧。 慕容錱于是看向白应臣,白应臣出列陈情:「正是如此!幸得吴院正极力相劝,臣又别无他法,只好将人送到杏林堂,后因妻儿平安,心中倒也没有计较。只是此事想来,的确是受了章太医的话,才曲解于县君,险些失了妻儿!请皇上明察!」 林夕媛道:「不光是如此,章太医陷害不成,后又私带官兵闯入杏林堂,打断臣女医治,妄图以解尸之名锁臣女下狱。」 吴宗义拜倒,老泪纵横:「此事便是为了给臣子医眼才生的,臣惭愧!」 林夕媛怒声道:「后来臣女遇一病人急症难医,不幸身死,王太医便借死者发丧,公然诋毁!王太医借死者家属之口,当街诽谤臣女私自解尸且活剖将死之人,欲以此坏臣女医名!」 章全坤和王世博此时已经跪倒,无力地声辩绝无此事。林夕媛继续道:「两人几次三番污臣女不成,竟趁臣女入灾区救援之时,给臣女饮食之中下药,幸得臣女发现及时,才未中计,这是物证和人证供词……」 林正堂没想到还有这一节,一听此言立刻跪倒:「皇上!如只是两下私怨便也罢了,县君当时出于一片热肠救治灾区,实乃心繫天下,这两人竟还如此行径,着实可恨,请皇上替臣父女做主!」 林夕媛双手奉上一个药瓶还有供词,当然都是慕容拓收集来的。慕容錱身旁的内监上前接过,呈了上前,他一看便沉了脸:「如此心性狭隘,毫无德行可言,也配做太医么?」 「皇上恕罪!请皇上恕罪!」章全坤和王世博抵赖不得,抖成了筛子。 慕容錱见他们罪无可辩,让人拖下去着刑部审问,听候发落。然后又道:「太医院原应为天下群医之首,没想到如今却成了这样藏污纳垢的地方!」 一众太医和医徒轰然跪倒,连称有罪。慕容錱道:「洛临县君于医学颇有天资,朕便特封你为四品医监,无需时时在太医院供职,只依旧负责钻研技法,造福黎民。另有监察太医院之权,若有发现不正之风,朕许你上奏。」 林夕媛闻言再次拜倒:「谢主隆恩,吾皇万岁!」 慕容錱说完正事,兴致颇高,又打算给她保个媒,这下可是吓坏了林家父女,林正堂连忙道:「皇上厚待本不应辞,只是县君已经许过人了,有官府婚书为证……这,这一女不可二夫,还请皇上恕罪……」 慕容錱一听许过人,于是也就算了,没有再说别的,挥手打发人走了。 林夕媛松了口气,再次行过礼便被人引着先退下了,林正堂自然还得继续在太医院当职。 慕容錱散了众人,回去之后便让人打听沙棘水此方,心中想着,若是真有效的话,这林氏倒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林夕媛回到林府,没多久传旨的便来了,除了传旨还送来了一身官服。两个嫂嫂都是替她高兴不已,林夕媛解了眼上纱布,眼前的官服已经能看出个大概花纹了。 「这皇上的确挺圣明的,他要是把我拘在太医院里,烦都要烦死了。」林夕媛乐呵呵道。 「别乱说。」胡氏道,「如今妹妹虽然得了官身,这言行也得更加谨慎才是。」 王氏也道:「的确如此,不然得罪了人很麻烦的。」 林夕媛笑着应了:「知道了,两位嫂嫂就放心好了。」 三人说笑了一会,林夕媛有些奇怪:「侯府没派人过来接我吗?」 胡氏和王氏皆是笑了,偷偷互看了一眼,却是对她道:「世子这几日忙,怕你在府上一人无聊,说让你在家住几天的。」 「哦……也没跟我提前说一声,真是的。」林夕媛哼哼了两声。 但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冤枉他了,回来的时候没注意,到了吃饭去挪动的时候,才发现家里面张灯结彩的。 「咱家谁要办喜事儿吗?」她怎么没听说? 林夕媛努力去看两个嫂嫂的肚子:「这也没怀啊?」 胡氏不由得笑了:「妹妹说如今家里还能有谁的喜事呢?」 林夕媛愣了一愣,突然结巴了,指着自己:「我、我、我的?」 胡氏和王氏都是笑:「世子一早就让人开始准备了呢。」 林夕媛瞬间满脸傻笑,心中自是甜蜜无比。 第一百章 七月二十三,林夕媛完成赌约后的第三天,又一次地被两个嫂嫂拉着起了大早。
第208页 这一回,没有抱怨,没有迷茫,只有满心的欣喜和期待。 竟然还偷偷摸摸地惦记着给自己补上了婚礼……怪不得那个时候老是有人来给她量身,他当时只是说她长了点肉衣裳要重做,原来是在给她准备嫁衣啊…… 林夕媛喜滋滋地让人给自己套上大红喜服,脸上的傻笑一直就没停过。 胡氏和王氏亦是为她高兴不已:「世子如此待你,咱们也就放心了。如今去了以后,可不许再任性偷跑回来了。」 林夕媛连忙道:「不会了不会了。」撵她她也不想走了呢。 妖娆的红配以华贵金丝,凤穿牡丹的图样格外雍容。喜娘说着喜话,给她仔细挽发上妆,金珠相映的凤冠于顶上轻颤,再覆上龙凤呈祥的盖头,暂时掩住了她不加掩饰的笑意。 新房里一片喜气,外面林家父子也是扬眉吐气。来恭贺的络绎不绝,曾经不敢也不能请来见证喜事的亲友们,如今都请了过来,一同见证这番佳话。 林正堂回想自己闺女这一路,还真是有够不易的,好在如今託付良人,也算是了了他一桩心事。 到了下午,过礼的队伍先来了,彩旗招展,锣鼓喧天,一应彩礼抬盒浩浩荡荡,礼单之丰厚让不少人听得直吞口水。厚礼被一件件抬进林府,林正堂这脸笑得都快开了花——这世子真是太给面子了! 算着时间,迎亲的队伍差不多也该到了。众人伸长了脖子去看,不一会儿果然听见吹吹打打的声音,接着迎亲的仪仗便出现在眼前了。 侯府的仪仗自然极其气派,而让众人艷羡赞嘆的,当然还是这接亲的人。新郎云敬之一身吉服,身骑骏马,神情喜悦。身后四个帮着接亲的也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接亲队伍一来,林家这边的人皆是大礼参拜:「安南侯世子、定北侯世子、江大人、陈大人、柳大人。」 慕容拓不适合来接亲,是以云敬之请了另外两位相熟的友人。他下马上前,扶起林正堂:「岳父大人不必如此。」 「世子言重了。」林正堂实在是被他这一声岳父大人给叫得有点受不住。 一应礼节完毕,林夕媛被林从焕背着上了花轿,这便是正式出门了。一路极其顺畅,没再发生奇奇怪怪的事情,让林夕媛暗自松了一口气。 到了侯府,这回的仪程可就复杂多了。花轿落地,云敬之连发三箭射于轿顶,在众人的叫好声里接过红绸,将另一端的她牵了出来。 林夕媛在半夏和玉竹的搀扶下,一路跨马鞍,过火盆,穿长廊,入厅堂,唢吶与喜话皆是没有断过。 入了正厅便是最重要的拜堂了,上次和公鸡拜堂,拜堂什么的草草了事,如今自然是恭恭敬敬地拜天地,拜父母,然后,夫妻对拜。 林夕媛还没来得及多体验一下甜蜜喜悦,一拜接一拜就来了,各种宗族亲老皆要相拜,晕晕乎乎地拜了好多人,鞠了好多躬,腰都快断了,才终于听到得救的信号。 「礼成!送入洞房!开宴!」 总算是全拜完了,外面的宴席也就开了。云敬之只来得及说了一句「等我」,就被人拉着去桌上敬酒了。 林夕媛坐在床上,只想赶快躺尸:「累……坏我了。」 她本来想说累死了,但是今天胡氏特别交待不许说不吉利的话,是以话到嘴边临时改了。 「嘘……这会儿不能乱说话呢。」半夏示意她禁声。 好吧……不光是不吉利的,直接连话也不让说了。 林夕媛默默在床上枯坐了许久,然后就听见外面闹哄哄的声音,这动静她在陈庭钰大婚的时候见识过一回,是闹洞房的来了。 云敬之先行入内,在喜娘的唱喏当中挑了盖头。一片红光渐渐退去,她于是在红烛之中,看到了他笑意深深的脸,由模煳,直到清晰。 林夕媛亦笑着,心中温热喜悦,自己的眼睛,竟是在此时好了!他还是像记忆中一样,一样让她动心动情。 两人相视而笑,目光温存,然而很快画面就被打破,外面认识的不认识的人怪叫着沖了进来,将两人一阵推搡,云敬之伸手挡在她身前,她便乐呵呵地在后面躲着。 「亲一个!亲一个!」众人哄闹道。 「诶,你们这么直接让亲,人家怎么好意思?」江子若贼笑着拎了一只用线绑好的苹果,「来来来,吃喜果喽!」 「这可得同时啃到了才算!」陈庭钰在一旁帮着起闹架秧子。 眼看着苹果在两人中间上下晃悠,云敬之轻声问她:「能看得到吗?」 「嗯,看得很清楚。」林夕媛说着,以手探袖,握了把手术刀出来,飞快一划。 丝线当中而断,苹果下坠,云敬之一手接住,笑着轻咬一边递了过来,林夕媛侧头咬了另一边,两人啃了同时一口下来,无辜地看着江子若:「嗯,挺甜。」 江子若愣愣地看着他俩,然后又看了看林夕媛正往袖里拢的小刀,半晌嗷嗷叫道:「不算不算,赖皮啊这是!」哪有人入洞房还带着刀子的! 「亲一个亲一个!」 计谋失败,之前的起闹声又重新响了起来。 两人又被推到了一起,云敬之在侧脸快速亲了一下作为交待,这些人不乐意了,非要亲嘴才算,林夕媛伸手扯过一旁托盘里的盖头,盖住两人,极大声地啵了他一口。
第209页 两人笑着出来,云敬之指了指沾的胭脂:「亲过了。」 「这哪算,都没看见!这得……」江子若兴沖沖地说得看见舌头才算事,然后就瞥见林夕媛在一旁笑眯眯地,似乎打算再次探袖。 江子若后知后觉地发现陈庭钰那傢伙突然很安静,再一看慕容拓,也是一副「自己保重」的神情。 江子若退了一步:「啊,我突然想起来家里有点事儿!」说着就从人群前面钻到后面去了。 林夕媛见他还算识相,默默垂头笑而不语。虽然她现在就像是一个寻常新嫁娘一样娇羞安静,可是没人觉得她是真的安静。 这个女人可是敢剖人胸腹的…… 想到这里众人喉咙一涩,象徵性的略又闹了一会儿就散了。乱糟糟的人群散了,两人用了合卺酒,又各剪了一缕头髮相缠,忙活了一天这才算是行完了全部的礼。 半夏和玉竹给林夕媛卸了妆,两人各自由身边侍女换了寝衣,重新回坐在一起。 连侍女们也退下了,新房里再无第三人,云敬之握着她的手,仔细地看着她:「夕媛,你好美。」 林夕媛嘿嘿一笑:「你也很好。」 「眼睛都恢復了?」云敬之拿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林夕媛点头,挪开他的手:「跟逗小狗似的。」 云敬之低声笑了,拥着她吻了过来,轻柔而深情:「如今才真正感觉你成为了我的妻子。我好开心。」 林夕媛回应着他,笑道:「我也是。」 穿越到另一个时空,经歷这样多的曲折才终于重聚,她只想余生和他一起度过。 大红喜帐落下,一双鸳鸯交颈缠.绵。 许久之后,酣战停歇,两人拥在一起,他亲吻着她的侧脸,在她耳边不住喃喃着:「我好爱你。」 「我也爱你。」她应着,埋在他的臂弯,笑着在他的情话中安然入睡。 第二天人进来侍候的时候,林夕媛还没醒,不过今天不是能任由她贪睡的时候,云敬之便动用了亲吻叫醒服务,看她迷迷煳煳地睁眼了,方才松开:「今日要拜见父亲母亲的,起来吧。」 「嗯。」林夕媛应着懒懒地起身,看着他半天没有动作。 云敬之纳罕道:「怎的这样看我?」 林夕媛回神一笑:「老公你真好。」 云敬之大概理解所谓「老公」就和「相公」的意思是一样的,听到她这样直白的赞扬,也十分受用,笑着吻了吻她的额头。 「夫人也很好。」 林夕媛被他拉着起身,两人洗漱过后便去正厅拜见父母。这一回她再敬茶,自然是喊父亲母亲,云易夫妇皆是笑,送过见面礼之后,云夫人看着她能够聚焦的眼睛:「似乎是好些了?」 「母亲放心,如今已经痊癒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的儿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林夕媛笑,以后在他身边,当然都会很好。 新婚夫妇旁人自然不会去打扰,两人静享了几日甜蜜时光,到了第三天云敬之便携着她回门了。 回门宴自然也是极隆重的,世子亲自携了人归来,更是引得无数人艷羡赞嘆。不过这一回没什么亲戚敢直接去跟他攀关系,只求敬酒露个脸就算了事。 席上林正堂喝多了,到了后面就忘了形了。临了拍着云敬之道:「我这丫头啊,能找到这么好的姑爷,算起来,都是她脸皮够厚的成果啊……」 林从焕他们都是憋笑不已,云敬之也泛起一丝笑,林夕媛瞪了他一眼:「爹你胡说什么呢!」怎么能当着他的面这么说她! 「嘿!你还别不乐意了,当初要不是你不愿意在洛临县待,爬了老夫的马车,非要死皮赖脸地到我府上当厨娘,能有今天嘛?啊!」 「那你把我赶下去不就完了?你自己又是要收徒,又是要认闺女的,现在又都赖我头上!」 「我那是被你给诓了,本以为你有点底子,没想到连大字都不识几个,差点叫我这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 林正堂说着,又开始旧话重提:「都怪这两个不孝子,没一个承我衣钵,不然老夫我至于么!」 林从焕和林从深顿时笑不出来。林夕媛说他喝醉了,让他少说两句,没想到林正堂很快又转了话题,絮絮叨叨地说这闺女一路多不容易:「如今有姑爷这般照应,我真是死了也能瞑目了……」 云敬之感她父女情深,正要应两句,却听林夕媛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今天可是我回门之喜,你说这话也忒不吉利了!少说两句吧!」 「有你这么跟爹说话的吗?」 「是你自己为老不尊。」 「你这丫头不识好歹……」 两人说着又嚷嚷起来,云敬之有些愣,转眼却见其他人都是司空见惯了一般,不由得轻轻一笑。 宴席散了,两人携手归家,晚上云敬之正欲邀她,却见她又拿了小雨伞来。 「这又是为何?你……不想要孩子么?」 「得养一养,从现在起我把药断了,你呢,没事也不要喝酒,等明年咱们再要宝宝吧。」 云敬之想了想,笑着应了:「也好,我还不想刚成婚就当和尚。」 林夕媛嗔了他一眼,懒得理他这茬。 第一百零一章 两人结束了新婚期,日子回归正常生活,云敬之每隔三日要赴朝会,不过他的身份平时不需要总在衙门支应,都是有事情了再去办。
第210页 林夕媛依旧是逢五出诊,但是教学之事又要重新提上日程了。这事她与吴宗义商量了一番,最后定下来直接去太医院教,杏林堂那边他另外帮着找了一位坐堂大夫,吴沉舟也过来跟着学。 既然是入宫,这官服就得穿了,几个婢女仔细按照她的身材改小了些,穿在身上倒也挺威武。 林夕媛哼了一声:「大胆!见了本官为何还不下跪!」 她装着官腔,引得几个婢女憋笑不已,连称大人饶命,再也不敢了。 于是她也绷不住笑了,让人帮着赶紧拾掇了就入宫去了。 此番再教徒,除了说医徒,当职太医无事也要抽空学习,何况这种神技,不用她敦促,有心的自然上心。 见她一来,众太医纷纷行礼:「林医监。」 林夕媛还礼,吴宗义引了她与众人见过,然后便问起她这教学有何打算。 「有人学过一些,为照顾整体,还是重新开始。」林夕媛道,「虽名为教学,实则是互为探讨,皇上特封我为医监而非直接供职,也是此意。一些我拿不准的,还请各位不吝赐教。」 众人自然说是不敢,林夕媛点头,让人把材料分发下去,按照之前准备的从人体环境重新讲起。 如此细緻入微的描述引得众太医惊奇不已,更是有许多疑问难解,林夕媛知道他们疑惑,但还是坚持道:「有些东西实在不好解释,死记硬背也必须知道,否则以后会很吃力。」 她如此说,众人也就不再争了。讲过一堂,为了增加众人的信服度,林夕媛再次展露了一下剖兔的技艺,不过这次更加大胆,是直接把一整个器官都给摘了下来。 众太医看到失了一个器官仍是活来的兔子,都是有些说不出话。 吴宗义也是第一回见直接就给全割掉的:「这人……人也行吗?」 「有的器脏可以直接全割,有的却是不行,这些咱们后面都会学到。诸位不要操之过急,但是却要对于此技足够信任尊重,切勿妄自揣测,误了咱们离国杏林。」 「是,多谢医监提点。」众人无不拜服。 有官职在身,又有皇上的特令,再加上这一门手艺,现在也没人敢说不服的。林夕媛这首日出席太医院,算是功德圆满,时间差不多了就晃悠着回府去了。 林夕媛回到侯府的时候,云敬之正在书房,她过去一看,原来他是在看地图。 「如今是有几个国家?」林夕媛到了现在,还搞不懂大环境形势。 云敬之引着她去看,图上绘出的部分共有四个国家,除了离国,还有玉国、金国和陈国。离国与金国相对势大,分处东北和西南两个对角,国土互不相接,玉国、陈国夹在中间,各与三国接壤。 林夕媛看他盯着离国和玉国西南接壤处,再一看那里的地形:「要打仗了吗?」 云敬之道:「为何有此一问?」 「我看你一直在盯着此处看。」林夕媛点了点那一片高原区域,「之前皇上问过我高原行军,水土不服如何解决,想来也是为了此事。」 云敬之笑:「医监大人果然聪明。」 林夕媛哼道:「不许取笑我。」跟着他的眼神看了片刻,她突然想到一事,「你是不是也要去?」 「皇上有意派父亲前往,我自然要跟随。」 「是打算秋收后动身,还是来年春天?」 「行军你也懂?」云敬之是真的惊讶了。 林夕媛笑:「不懂,主要是看多了。」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嘛。她想了想,「我知道拦不住你,我也不会拦你建功立业,但是我希望你平安。」 「那自然。放心吧,有你在等,我会如期归来的。」云敬之亲了亲她。 林夕媛笑了笑,沉吟片刻问道:「之前我在山上时,那两样东西你还收着没?」 「嗯,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云敬之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于行军有用之物吗?」 林夕媛点头,让他把东西找出来。她一看不由得庆幸:「还好我当时还记得把弹夹给卸下来了,你这种拿法,把自己崩了可真的冤枉。」 「这都是何物?」云敬之好奇地看她摆弄。 林夕媛把望远镜的镜盖给卸了,拉着他去花园里,指了指高处,然后示范了一下怎么用。云敬之敏捷地爬到树上,对镜远眺,很快就发现了不一般:「观远处竟然有如在近前!」 林夕媛道:「望远镜,行军必备神器,是不是很好用?」 云敬之跳下来,爱不释手地翻看着:「这个真是一件好东西,送我了吗?」 林夕媛摇头:「恐怕不行。」 「这是为什么……」难不成只是给他看看吗? 林夕媛笑:「这个东西你一掏出来,怎么跟人解释?我回头研究一下,找匠人重新做,虽然不如这个看得远,但是也好用的,而且也好配给军队。」 「嗯,这你想的很对。那另一件东西呢?」 「这个就更不好给你了,也不好做。」林夕媛道,「让你见识一下倒是可以。」 两人去了侯府的小校场,林夕媛上了子弹,抬手,瞄准,扣动扳机,啪得一声随着子弹飞出,云敬之只感觉一阵劲风过,整个靶子被贯穿破碎,又听得嘭的一声,竟是凿入靶后朱墙。 云敬之不可思议地快步去看,竟然入墙数寸,周围的砖石都有些裂了。
第211页 「这这!」 「这靶子看着挺厚,不怎么结实啊……」林夕媛卸了弹夹,上前拿了枝弓箭把残弹给取出来。 「这么小的东西威力如此强悍!」 「所以说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啊。」 云敬之看着她:「这个真的不能给我吗?」 「当然不行了,而且你也不会用啊,也没有多少子弹,没办法练习,盲目带在身上反而很危险的。」 林夕媛收了枪,云敬之问:「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好东西?赶快贡献出来。」 林夕媛没有答应:「可别贪心,我这样已经是破坏了平衡了。」 云敬之点头,片刻又笑了:「怎的剖腹救人的时候却不觉得破坏平衡了呢?」 呃……好像也是。林夕媛闻言才发现自己早就是个平衡破坏者了。 她于是没将话说死:「那我再想想再说吧。」 云敬之应了,又拿着望远镜翻看了许久,直说神奇。 既然他已经说了是有意上前线,林夕媛自然想帮他多筹备一些,当天就兑换了各种医学透镜,拿纸卷了个筒子,来回摆弄着去试。 她只记得这是利用了透镜,是凸的还是凹的却是记不清了。最后比划了半天,才搞清楚是两种的结合体。完事又不停调试了远近,试了两日才得到一个相对满意的结果。 她于是请匠人按照所选的型号用水晶打了镜片,又找铁匠做了能镶嵌调节的筒,单筒望远镜做好了,第一时间就交到云敬之手上。 「没有那个远,可也很好,我这就让父亲呈上去。 「嗯,不过对外别说是我想的,就说是你做的。」 云敬之想了想,应了下来:「名声我就替你担了,回头好好慰劳你。」 他的笑别有深意,林夕媛哼了一声没理他,又去捣鼓别的东西了。 云易得瞭望远镜,也是一阵新奇宝贝,当天就进宫呈了上去。慕容錱也是个有见识的,一看便知此物对于行军打仗取得先机有着怎样的功劳,连声称赞:「好!当真是好物!朕这就着军需处督办。你这儿子倒是有心,你也是教子有方了。」 云易呵呵笑着:「皇上谬赞了,也是赶上这事他才想起来的。」赶上儿媳妇心疼他才给帮着弄的,不然也不会想着给军队用……云易心道。 慕容錱又贊了几句,然后嘆息:「只是此物用水晶制成,花费颇多,不能大量督造,当真有些可惜。」 「皇上多虑了,也无需全军用,只要大将和斥候手中配有,能先一步掌握敌军动态,便已占了先机,士兵等从令而行,没有也无妨的。」 「这倒也是。」慕容錱点头,说完正事便又说起了私事,「你们家儿子这婚事有点意思。」 云易道:「原本那时候是迫于无奈,勉强为之自然不妥,县君也是心性颇高的女子,是以便定了有所成就之后再两家合婚,如今自然是水到渠成了。」 慕容錱嗯了一声:「说起来也算是夫唱妇随,她那沙棘之法着人试了,果然可行。攻克此难关,又有好物相助,这一仗,你可有信心?」 云易叩首应是:「臣等定不负皇上厚望。」 如今侯府里面已经充满了战前离别的气息,不日后云易父子就要启程了。此次前往督战的还有蔺迁策父子,蔺子恪一直窝在家里,如今既然不会过病于人,镇国公有心让他出去歷练。 眼看着是要走了,林夕媛除瞭望远镜也没找到什么能在这个时候配给大军的物品,枪枝弹药如今又兑不出来,想了想,最后又多兑换了一个罗盘给云易。 云易得了神器,下午就去国公府讨论加显摆了。大致的对阵方案其实早就已经有了,主要就是再细化并且预留应急策略。 参与讨论的主要是蔺天铎、云易和蔺迁策,这蔺子恪、云敬之和林夕媛则是旁听。 没错,林夕媛也被云易给架了来,理由是她的沙棘水已经见效了,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地方需要她出力。 但是林夕媛知道这都是藉口,云夫人偷摸跟她说过,云易还惦记着国公爷说她没跟世子日久生情什么的,早就想全家出动去气气人,现在她有了官身更加方便,他自然不会放过这机会。 他这点心思蔺天铎父子哪里不知道,现在才晓得原来两人和离之时已经许了未来之约,如今又上门显摆,简直气得牙根疼。 不过三个小辈都还算淡定,本来这就是大人们自己想太多,蔺子恪起了点心思,发现两人互相有情,早就不再想这事了。 策略说完了,很快云易就把罗盘给摆了出来,一讲用途,蔺迁策立马上手抢了过去,云易也不拦:「就是给你带的。」 蔺天铎瞪眼:「老夫的呢?」 云易大咧咧道:「此次行军国公爷不参与,这罗盘统共就俩,当然先紧着正副帅用了。」 蔺迁策大笑着拍他:「侯爷够意思!」 「怎么就俩呢?这望远镜都能加急赶出来一批了!云家小子,藏私啊!」 云敬之笑:「不敢,确实是不易制,只有如此两个,我自己都没留。」 蔺子恪道:「没想到云世子还有这等手艺。」 云敬之道:「当然是有贤内助才事半功倍。」 蔺子恪坦然一笑:「还没正式恭喜过二位,当真算是奇缘了。」 「见笑了。」云敬之回礼。
第212页 林夕媛原本就在一边安安静静待着,他这么一说,蔺天铎顿时想起来要考考她:「你这旁听了半日,有何想法?」 「我于军事不通,好多都搞不太明白。不过倒是想到一件事,或许会有帮助。」 「哦?说来听听。」 「之前皇上提过的不良反应,是针对我军而言,实际上敌军久居高原,也有不少病症,只是症候不同而已。久居高原者,容易气血两虚、睡眠失常、记忆减退,体力与常人要差上一些,不少人会有高血压和心悸之症,如可针对性地刺激这些症状,削弱敌方兵力,或许能事半功倍。」 闻言,众人都是看向她,林夕媛忙道:「我随便想想的,也不知道好不好使。」 「这很有用。」蔺迁策问:「你说得那些症状,会容易在哪些情况下引发?」 「愤怒、恐慌、失眠,太过兴奋也会引起不适。」 几个将领沉吟片刻,既然提到说对方士兵也会有病痛,为了平衡大军入得高原境内的损耗,针对性的骚扰就是很有必要的。 几个将领讨论了不少方案,有借鬼神之说动摇军心的,有虚实相合扰乱敌军作息的,还有阵前激将等等等等。 之前他们说得那些,林夕媛是基本听不懂,到了这里既然知道意图何在,便是津津有味,感觉就跟在看电视一样的,就差抓把瓜子来嗑了。 三个大将探讨得差不多了,蔺迁策看林夕媛挺有兴致,便问:「有没有兴趣去见识见识啊?」 林夕媛愣了下:「我能去?」 「你不是还有官身在的,就说去军队监医,皇上应当会许。」 「那我随后便上表启奏皇上。」 云易这下诧异了:「你还真打算奔前线去?这行军之苦可不是闹着玩的。」 「虽然辛苦,随军而医,也挺有意义的。」她本来就是军医,跟着大部队挺有安全感,何况还有他在。 蔺天铎翻了个白眼:「说得好听,是不是捨不得这小子?」 林夕媛笑笑没吭声,便是默认了。云敬之悄悄捏了捏她的手,表达着内心之喜悦。 蔺子恪则想起另外一件事:「上回你说的话本,没有类似这种地形的战役吗?或许有些计策可以用来参考。」 「对对对,赶紧想想!」蔺天铎被他一提立刻拍起了大腿,「上回都没把书说完就跑了!」 林夕媛知道这种时候当然是考虑越周全越好,是以也不推辞:「我想想……好多记不清楚了。」 她挠头,这高原作战的话,三国时期主要涉及的应该是黄土高原吧?她在军医大学里面是学过军事理论的,对于军事地理还算熟悉,但是歷史却不怎么清楚,三国志不通,三国演义倒是看过几遍。 林夕媛思索着,三国上面三大战役,赤壁已经说过了,官渡,夷陵,这都不搭边…… 她到一旁拿了纸,写写画画的,比对了半天叫道:「我想起来了!街亭之战啊!」 林夕媛重新拿了纸,画了个三国鼎立的局面,然后从蜀向魏画了个箭头:「这两个国家在此处接壤的区域便是高原地带,诸葛亮六出祁山北伐征战,都是在这进行。」 实际歷史上没那么多回,但是她看的是演义,就按演义来了。 「那周瑜呢?」云易问,「这俩人没再双剑合璧一下?」 「死了,这里没周瑜的事儿。这跟赤壁隔了得有一二十年了吧。」 蔺天铎顿时不乐意了:「你这又跳了这么多!上回群雄变三雄我都没说你!」 林夕媛道:「我这不是记不住了吗!」 「……」众人见她如此理直气壮,顿时无语地让她继续。 林夕媛心道,早知道是这样就仔细多看几回了……颇为郁闷地把收姜维、失街亭、唱空城、斩马谡给说了说,然后云敬之便又笑了:「你这似乎只是一伐而已。」 林夕媛道:「主要就是街亭之战嘛,其他都是附带的。」 这回没人吭声了,知道她恐怕又是没记住。蔺天铎于是退而求其次:「不管是谁打谁,你捡着记得清楚的说吧。」 林夕媛这回来劲了:「那当然得说男神郭嘉了!」 其他几人比较在意这个郭嘉是个新出场的人物,云敬之则是有些危险地眯起了眼睛,男神这个称谓,很是刺耳啊。 林夕媛在三国里面最惋惜和敬佩的就是郭嘉,如果郭嘉不是英年早逝,赤壁之战说不定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关于郭嘉生平她倒是记得清楚,因为实在也是太过短暂。郭嘉在曹操身边不过十年余,频出奇策,擒吕布、伐刘备、抗袁绍、断孙策生死、行兵贵神速,听到这里众人皆是觉得十分赞嘆,又闻于赤壁之战前一年早逝,也是不由得惋惜。 众人听了好半天,云易道:「这话本背景磅礴,气势雄浑,机锋不断,你记得这样断断续续,只闻得只言片语,当真是叫人着急可惜啊!」 林夕媛挠头:「父亲就别见怪了,我对这个没有太大兴趣,就是捡着好玩的听的。」 她这么一说,众人也就不好再问了。回程的时候林夕媛突然想起来:「对了,你惯用什么武器?我看三国里名将都有各自惯用的刀啊剑啊什么的。」 云敬之道:「马上用□□,近身用长剑。」 林夕媛于是又去校场研究□□了,临了还让云敬之给演示了一遍。
第213页 「厉害厉害!」林夕媛扑上去给他擦着汗,满眼星星化身迷妹。 「比起男神郭嘉如何?」云敬之问。 「还是你更男神一点!」林夕媛没脸没皮地夸着,「原来电视上那种□□在手天下我有的感觉还真是存在的啊。」 云敬之笑呵呵地亲了她:「突然来看枪,是有什么想法了么?」 林夕媛比划了一下枪头长短:「打算找人给你这武器改造一下,不过我怕你用不惯……有没有备用的拿来给我使唤一下。」 他这惯用的枪都是特别根据使用习惯打的,盲目让人去改不一定就是好的。云敬之是以到一旁取了另一桿。 过了两天,新武器就亮相了,云敬之瞬间就被枪头吸引了视线:「这是!」 「原本是一把□□,让人给卸了手柄装上去的,三面开刃,当中有放血槽,极其锋利,戳完也很容易□□,应当挺好用的,你试试。」 不同于其他刀,这种刺刀完全是结合冷兵器的优点所制,在现代军队基本是淘汰品,可在这里却是正好用。 云敬之试用了一番,极其顺手不说,威力也是相当惊人,爱不释手地练了一会儿,走过来的时候还带着一丝剧烈运动后的气声,向她笑道:「别的妻子送夫远征,留下的是牵挂,带走的是相思,就你这样不同。」 那天上表之后,皇上赞许林夕媛勇气可嘉,但出于管理的考虑,并没有让她随军,只让她多将缝合之术教给医徒,让他们代师出行。金口玉言,林夕媛无法随行,痴痴地看着自己丈夫:「一定要平安回来。」 云敬之于是紧紧地抱住她:「我会的。」 他既得了新利刃,少不得要好生练一番,这被云易看见了,顿时嚷嚷着儿媳不能厚此薄彼,林夕媛自然不可能少了他的,云敬之说完可用之后就抓紧找人又给他做了。 如此紧张筹备,到了八月初九,父子便齐齐出门远征了,一家子送完两人出门,林夕媛默默地爬回去睡了个回笼觉,实在是昨晚上闹得太久了,困…… 第一百零二章 云敬之走后,林夕媛一人待不住,一停下来就会忍不住想他,是以找了许多事来做,除了杏林堂坐诊,几乎日日都去太医院。 如今太医院的课已经教得有点眉目了,只是说这些人也都挺忙,总有人缺席,所以进程不能太快,方便他们互助。 只是她这频频出入宫闱,一来二去的另有一件麻烦事——有妃嫔开始找她看诊了。 这太医院里能人这么多,找她大部分原因是为了皇嗣,这皇嗣就牵扯到了天家纷争,她是万万不想沾惹也不能沾惹的。可是这宫妃的面子不能不给,着实也是难办。 这事不好处理,她便找了自己老爹:「爹,您看这怎么办?」 林正堂也很是为难:「惹不起就只能躲了。」 是以除了一开始被逮着没办法诊了两个之后,林夕媛除了教课一分钟都不敢在宫中多待,每天脚步匆匆,几乎像是做贼一样地跑走。 慕容錱原是听说这些日子太医院众人都在重新学习,是以趁着无事的时候过来看了一会儿,原本也没想着有什么,不曾想这一看,林氏教学还挺有模有样的。 不过很快她就变了一个人似的,一说完「今日就先到这里吧」,然后就开始非常敏捷地收拾了自己的一应器具,背起箱子就拱着手一路飞快见礼离去。 林夕媛飞快地出了门,生怕被人拦上,没想到一出去竟然看见皇上在此,连忙下跪:「微臣失礼,还请皇上恕罪!」 「林医监脚步匆匆,是为何事?」 林夕媛尴尬地嚅嗫了一会儿:「私事不足以闻圣听,皇上切勿见怪。」 慕容錱看着她不语,一旁的内监总管却是知道点内情,便跟皇上耳语了如此如此,慕容錱于是笑了,这女子倒是懂得把自己摘出来。不过如此才干要是因为后宫那些事缠住,的确是一种浪费。 于是他对内监道:「让那起子人别来烦。」随后又对林夕媛道,「你仍旧专注医学之事便可,旁的不需多管。」 林夕媛闻言诚心拜倒:「多谢皇上隆恩,臣一定尽心竭力!」 慕容錱道:「朕听蔺将军说,你对敌军的弊病也有所了解?」 林夕媛道:「高原苦寒,不宜人居,我军骤然入境,得的是急性症,对方久居于此,得的则是慢性症,既然我军症候皇上忧思,那么敌方的也可以针对一二。」 「嗯,没想到你对军事也有几分天资。」 「不敢,臣只是考虑医者事,具体如何都是将军们定论,臣不敢妄言。」 「很好,起来吧。」慕容錱对她的表现还算满意,准备放人走,这时候有人来报说丽嫔生产,神情犹豫着说不下去。 慕容錱以为怕是难产了,便点了林夕媛:「林医监与朕同去。」 「臣遵旨。」林夕媛跟着去了,到丽嫔宫里却是听到婴儿的哭声,这是已经生了。 慕容錱登时欣喜:「是公主还是皇子?」 众人嚅嗫着不敢说,慕容拓瞬间面色沉沉:「朕去看看。」 「皇上看了可千万保重龙体……」门口的陆秉意犹豫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慕容錱推开众人,大步跨了进去,随后里面便是传来器物碎裂的声音。 林夕媛悄声上前:「陆太医,这是怎么了?」
第214页 「这小公主怕是留不得了……」 「为什么?难不成是先天有缺?」 里面已经传来慕容錱的惊怒之声:「来人!」 竟然在这等关头生出如此不详之女,慕容錱即刻便想将孽障杖杀。 外面林夕媛也是想到了这一节,连忙大声道:「皇上,请容微臣一观!」 慕容錱正在气头上:「滚!」 林夕媛执意道:「皇上切勿动气,先天之疾微臣或许可治!」 慕容錱愣了一愣,一旁床边哭泣不已的丽嫔连忙求告:「皇上,她说能治,求皇上开恩让林医监看一眼……」 慕容錱沉着脸:「去叫她进来。」 内监出来相请,林夕媛连忙入内,陆秉意欲言又止,她却只当看不见。林夕媛匆匆给两人行了礼,慕容錱便将怀中女婴塞过来,仍是气不平的样子。 林夕媛连忙掀开一看,顿时就松了一口气:「微臣能治。」 「这等不详之身……」 「皇上,这只是一种疾病,治好了就和常人无异。」林夕媛道,「世人皆误解唇上有腭裂是为不详,实则是冤枉了。何况皇上福泽深厚,公主得天庇佑,又怎会不详呢?」 慕容錱自然也捨不得骨肉,可是大战前出现这样的事,焉知不是上天给他的警告? 见皇上不语,林夕媛知道他考虑得要比自己多,连忙道:「公主这是以自身给三军挡了灾厄,届时三军凯旋,公主得治,天下之人也对此疾少一些误解,当真是国之大幸。」 林夕媛叩首陈情,慕容錱听她如此一说,倒是的确能够接受:「林医监果然可治?」 「请皇上放心,臣定能使公主如常人一般。」林夕媛再次叩首,不过就是兔唇罢了,哪里能扯到不详上面呢。 慕容錱并没有因此轻松下去:「那就依你所言,先留下她。如果治不好,误我国运,朕拿你试问!」 林夕媛一脸郑重应下,待皇上走了,丽嫔不由得哭着问:「真的……真的能好?」 「能的能的,娘娘放心便是。」 她把公主交给奶娘,交待了些注意事项,定好半月以后来治,便退了下去。陆秉意一脸不贊同地看着她:「林医监鲁莽了。」 林夕媛道:「身为医者,自然要为生命尽力,何况我已经看过了,这个治好了基本没有痕迹的。」 陆秉意惊奇:「这能治?公主的唇可是……」可是个兔缺啊……这话当然他不敢说出来。 林夕媛道:「能啊,而且也不难,到时候不行让大家都来观摩吧,比一上来就看开腹要强上一些。」 陆秉意不由得道:「这能成吗?会不会闹得太大了?万一你再治不好,皇上怪罪下来,这些看见过公主的可都是要遭殃的!」 呃……皇家秘辛不愿给外人得知的时候,都是要杀人灭口的…… 她之前没想到这一节,后怕地道:「那还是我自己来吧。」 林夕媛既然已经说出了能治,无论如何是不能再收回了的。这几天她宫中匠人照着重新打了病床,搁在太医院里备用。另一边平日的课也没停过,只是不用在担心说有人来骚扰的问题,所以天天的也利用太医院的资源进修。 如此过了半月,到了约定要做手术的时间,林夕媛晚上留值太医院,原本她是想着说自己做就成了,林正堂不放心,也跟着留了下来,陆秉意说他左右也见过公主是个什么样,便也一道留下了。 入了夜,小公主被悄悄抱了来,林夕媛接过,将小婴儿安置了,设计了手术方案,打上麻醉,这就准备开始了。 其实这手术算是个小手术,公主也只是极浅的二度腭裂,创口也算平整,如果可以的话能放到三个月以后再做会更好,但是现在这情况不允许她拖那么久。 仔细掌握了位置,林夕媛小心翼翼地动刀切开了。陆秉意头一回看,自然是又新奇又不适,转头又看林正堂:「你倒是挺淡定。」 林正堂无所谓道:「剖腹解尸都见过了,小场面而已。」 好吧……的确有理。陆秉意不再多言,仔细地去看。 「这唇腭裂手术要先定点,就是之前我做的那些测量工作。」林夕媛边做边讲解注意事项,「切的时候捏紧外侧减少出血,严格按照方案来,否则会不够美观平整。根据情况做一些填充,填充物如今还没想好用什么别的能替,暂时还是我的秘方。」 嵌入三角瓣之后,婴儿唇明显变得丰满,接下来就是缝合了:「这伤口在脸上,缝合要格外细緻整齐。」 缝合完毕,上唇以钢丝唇弓胶布固定,再绑了肘关节:「这是防止唇裂开,还有她乱抓的。」 陆秉意看她已经进入收尾:「这就完了?」 「嗯。以前这种手术要多次修復,现在的手段等拆线以后处理一下,基本上就能好全了。」林夕媛道:「公主的情况不怎么严重,有的患者如果裂到了鼻底,即使说是当场缝好了,以后长大还是有可能畸形,需要再次修復。公主的应该就不会出现这种问题。」 陆秉意赞嘆:「在我所知不少人家都视兔缺为不详,许多富贵人家都是直接……没想到原来如此轻松就能得治。」 林夕媛点头:「所以更要全力保下公主,如此咱这离国也能少许多造孽。这病其实很常见的,起因有很多,有的是营养不足,有的是家族遗传,跟什么祥瑞的,着实没多大联繫。」
第215页 「原想着说林医监太过冲动,这样一听的确是福泽万世的好事。」陆秉意嘆完,一巴掌拍在林正堂背上,「怎么就被你给捡了去!哎呀……」 林正堂仰天大笑:「这就是父女缘分,你懂个屁!」 林夕媛则道:「主要是陆太医那会儿随着裕王他们走了,不然爬谁的马车还不好说。」 「你!」林正堂顿时瞪眼,陆秉意轰然笑了。 如此过了五天,又是半夜将公主送来,林夕媛拆了线,拿兑换的仪器给她做了植皮。眼看着疤痕一点点被正常皮肤掩盖住,林陆两人都是惊奇不已。 而于此同时,远在边疆的云敬之正带了一队人马入夜骚扰,一队奇兵神出鬼没,引得敌军金鸣四起,杀声阵阵,他带人穿过复杂地形,甩开追捕,归回大营。 云易叫了一声好:「要不是咱有这望远镜和罗盘,提前观察了地形,这一番骚扰想要脱身也不容易。」 云敬之松动着筋骨:「下一波什么时候?」 「过一个时辰之后,蔺副帅会派两个得力的人去,你去歇吧。」云易看向蔺迁策,「那铲子两人都用熟了吧?」 「云帅放心,那两个本就是攀岩好手,如今有了神器相助,自然是如虎添翼。」 于是一个时辰之后,两个工兵漏夜悄然绕道崖下,敌人自恃占据地理优势,于此高崖一端并不曾留太多人驻守,之前又被他们连翻骚扰,此时正是人员困顿之时。 两人互相看着点点头,一起动作敏捷地攀到岩上,迅速借着铲子向上攀爬。一路爬到崖顶,于可落脚之处站立,卸开尾端火石在铲身一蹭,点着了裹了火油的引燃之物,向着敌军营帐附近的草丛扔去,又燃了几条爆竹,噼啪作响,声势一大人就退了下去。 「走水了!救火!」 「有敌情!警戒!」 崖上乱成一团,两人快速抽身而退,回了帐中禀报幸不辱命。 「嗯,很好,快下去休息吧。」蔺迁策大手一挥叫人下去,看向一旁自己儿子,「感觉如何?」 「很长见识。」蔺子恪道,「那工具也很特别。如果我想的不错,云敬之不过是替她担了名而已。」 「哦?你的意思是……」 「从未听说过他于工艺有长,此番上阵却骤然显露,不是很突然么?」 蔺迁策一想也是:「他那媳妇是不一般……我现在倒是相信,父亲说她可为女将不是替她吹嘘了。」他这么一想就更可惜了,「竟然又给那小子娶走了,唉,你啊!」 蔺子恪无语:「不提这事了行吗,搞得我跟娶不到媳妇似的。」 「那你倒是赶紧啊!」 「这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先不说了。」 俩人说了几句也去睡了,第二天早上,蔺迁策和云敬之便带兵到阵前叫阵,一开始只是士兵吆喝叫骂,后来云敬之拍马出列:「久闻雷度将军武艺超群,小将特来领教一二,不知将军可敢与我一比高下?」 身后士兵轰然叫好,齐齐叫着:「迎战!迎战!迎战!」 前锋雷度早就憋着一股火气,昨夜这起子人几次三番地过来骚扰,搞得士兵疲惫不堪,本来他不愿正面相抗,如今竟是被一个毛头小子给挑衅了,这如何能忍? 雷度本就是极度自傲之人,并且与刀马功夫颇为娴熟,是以立即请战相迎,拍马而出。 「小子报上名来!如此有胆,本将就会一会你!」 「云敬之……雷将军看枪!」 云敬之说着,拍马冲上前去,提枪便刺。 雷度使得是一桿长刀,见他上前,不躲反攻,挥刀便是噼来。云敬之仰面躲过,手中□□一震,却是刺向对方马颈,雷度勐然拉马侧身,以刀架枪,两人接连过了数招,策马掠身而去。 「有两下子!」雷度看着他,「你这枪是什么名堂?颇为古怪。」 云敬之笑:「此枪乃我妻子所赠,雷将军即将以血气为它开刃,真是此枪的荣幸。」 「小子狂妄!」雷度怒喝,「女人所赠之物也想拿来羞辱本将?吃我一刀!」 雷度再次策马前来,举手就噼,云敬之同时上前,一戳一挑,□□的侧刃便已架住了刀身,两人拼了会力气,竟是不相上下,随后同时撒手。 雷度正要撤了再战,云敬之却是勐然于马上拧身快速一刺,在他前力已出、后力未至的间隙发出一记勐攻。□□直入胸膛,云敬之发力深刺,对方不由自主地后退,而马匹却仍是迳自向前,这雷度便被他刺下马来。 「小看我的女人,可是要吃亏的。」云敬之拔枪说道。 「好!」离国一众将士皆是大声喝彩。 「将军!」玉国一方乱乱去迎。 眼见对方欲拖了雷度回去,蔺迁策一声令下:「进攻!」 「杀!」 杀喝声顿时群起,离国士气大振,冲上阵前,云敬之一骑当先身先士卒,一桿□□挑飞敌人无数,身后士兵轰然跟上,本就疲惫的玉国士兵失了雷度,瞬间便是被杀得丢盔弃甲。 两日后,边关急报传入朝廷,大军压境之后多番骚扰布置,云家世子斩雷度于当场,首战告捷! 「好!」慕容錱不由得拍案而起,这消息可是来得太让人振奋了。这一战虽然统帅督战都是才派去,战前准备却是一早就开始了的,如果这样都打不赢第一场,那他干脆也别图谋了。
第216页 慕容錱看着捷报,心中略定,不一会儿总管又来秉,说是丽嫔娘娘有请。 丽嫔……慕容錱神情一凛,连忙前去,丽嫔笑中带泪地迎了他,把自己女儿的笑脸给他看:「皇上您看,您看公主,她好好的呢……这现在新皮子还长得不是太好,以后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慕容錱细看了一番,除了唇上一道浅浅的印子,再无其他残缺,登时大喜:「边关告捷,公主得治,果然如此!从今日起,她就是朕的平玉公主了!」 这便是正式承认女儿的地位,不再计较了。丽嫔喜极而泣:「嫔妾与公主叩谢皇上隆恩!」 慕容錱双喜临门,自然没忘记要奖一奖有功之臣,边关那边亲书赞赏,留待大军凯旋之后一併再封赐,另一边则是叫了林夕媛过来问话。 「林医监,看来之前你说公主为三军挡灾,这是被你说中了。」 林夕媛已经知道首战告捷的事,但是并没有把这事放在一起说:「还请皇上恕罪,其实当时说那些话是为了让皇上平一时之怒。微臣内心仍旧坚信,这只是一种疾病,它可以被治癒,也是说明了这一点。这病发病率颇高,大约几百个婴儿中间就会有一例,不少家庭因为无法接受,一条生命便……」 「皇上,臣恳请皇上允许太医院公布此疾之真相,微臣也愿意将修补技法倾囊相授,如此一来,当有不少人获益于此,这才是公主之幸,皇上之隆恩啊!」 慕容錱听她如此说,也是颇为感慨,于是问道:「你不愿给宫妃诊脉,何以又要插手此事呢?」 林夕媛叩首道:「若为天子一家之事,臣不敢置喙,若为天下之事,臣万死不辞。」她说完对自己的机智还是有几分满意的。 慕容錱却是没有就此放过:「天家之事焉知不是天下之事?」 「……」林夕媛愣了好一会儿,小声说,「要是因为后宫之事卷进是非,万一再送了命,臣实在惶恐……」 慕容錱哈哈笑了:「说了半天套话,就这句实在。」 林夕媛不好意思道:「皇上见笑了,臣对于医学之事尚有信心,人情世故却是不通,也是怕拿捏不好,得罪了娘娘们。」 「算了,朕也不难为你,至于你说那事,就让吴宗义盯着办吧。」 「多谢圣上!吾皇圣明!」目的达到就行了,林夕媛连忙拍着马屁。 一回太医院,她就跟吴宗义说了此事。在此之前,除了陆秉意和林正堂其他人皆是不知道。吴宗义得知了还怪她见外,竟然都没跟自己说。 林夕媛道:「这过关了自然是好,万一过不了关呢?不过实际上我自己是有点吓到了,要是不能治的病,皇上该不会拿我给三军祭旗吧?」 「哪会,如今安南侯父子正在前线为国效力,皇上不可能太过为难你。不过下一回的确是要谨慎一些再说,别这样急吼吼地就沖了去。」 林夕媛连连点头,和他商议告示的事。最后商定先不急于一时发,这一段时间她先优先把工夫教给那些已经有缝合基础的医徒,到时候把人派去各地,等能为百姓诊治的时候再一併发。要不然你这告示发了,却没人会治,岂不是让人家白白高兴,还多了几分糟心? 这种事情自然是吴宗义想得老道周全,林夕媛没有不应的道理。 她这里过关了自然值得庆幸,边关侵入敌方境内亦是众人欣喜。 云易作为主帅,主要是居中调度,并不能随意离了大本营上阵,如今和大军一起侵入内境的,除了从京城过来的,还有原本调过来的边关重将。 其中方艾将军守边多年,最是受皇上器重,人也极为豪爽。他拿到随着大军带过来的望远镜以后便是啧啧称奇,看见蔺迁策的罗盘就更是直流口水。一听这些都是云敬之所制,立马拍着让他贡献百八十个来。 云敬之说以后能批量做了肯定也能送到将军手上,方艾于是也不追问,转而盯着他身后的□□去看:「这枪是有些厉害,那时我看雷度直接就给捅了个大窟窿。」 「这是我妻子送的,原本总以为她只是会握柳叶片刀剖腹救人,没想到这以刺刀改的□□也这样好用。」云敬之伸手,爱惜地抚摸着。 方艾这时才想起来这小子有个神奇的媳妇:「你这腿据说是她治好的?里面真碎过?完全看不出来啊!」 云敬之比划了一下:「卧床了许久,有道这么长的疤,不过如今是好了。」 「身为武将能有这样的妻子,小子当真是有福了。」能治伤,会弄刀,比起一般女子柔情,这关怀来得更是实在。 云敬之笑,他自然是极有福气的。 第一百零三章 这些日子杏林堂林夕媛依旧是照去,不过她现在算是发现了,如今这个时代,需要用到开腹的手术真的很少见,可能是因为吃得比较健康,人的身体素质比较强吧。 如此一来,医馆里面打得那些病床就有些浪费了。这天君语同给她下帖子,她便想起之前她说过想生的时候直接住进杏林堂的事,心中便计较了起来。 不过这个可以慢慢筹划,这个妹妹的邀约自然是要先去赴的。林夕媛第二日先去太医院例行授课,完事之后直接穿着官服就到陈家去了。 「少夫人。」 「林大人。」 「县君大人。」
第217页 一路入内,下人们见了她,五花八门的见礼,倒是叫她愣了好一会儿。 「姐姐来啦!」君语同上前迎她,一看她这身官服就笑了,「直接从宫里过来的吗?姐姐眼睛好了也不说来看我,真是个大忙人呢。」 林夕媛连忙赔罪:「是我不好,这不是刚成婚没多久,世子就出征了,后面又得去太医院,倒是忽略了你。你怎么样,都好吧?」 「我很好。姐姐来看我家哲儿。」她让乳母把孩子抱过来,「觉得像谁呢?」 林夕媛瞅了瞅:「我觉得更像你一些呢,儿子像娘好,有福。」 君语同嘿嘿笑了:「我也这么觉得。要不要抱抱?」 林夕媛接过来,抱在怀里逗了一会,又拿他的手指看了一会儿。小儿不易摸脉,看指便能觉出几分。她仔细查看了一会儿:「一切安好,平日叫乳母少吃禽畜多吃鱼,多用粗粮,也能给哲儿餵些水喝了。」 「嗯,记下了。」君语同点点头,「姐姐晚上在这吃饭吧?」 林夕媛道:「不了,父亲和世子都不在家,晚上我得陪母亲吃饭。」 「那改天姐姐得空了再来吧。」 「好,不过可能要过一段,最近有点忙。」 林夕媛和她逗了会孩子,这就告辞了。君语同把人送出去,正巧陈太尉回府,林夕媛连忙见礼:「见过太尉大人。」 陈太尉看见一个四品女官朝自己行礼,愣了一会想起来:「哦,是林医监啊,免了。这咱们几家常有往来的,无需如此客气。」 「是。」林夕媛应了一声,抬起头来,却见陈太尉僵着一只手臂,像是不舒服的样子。 她当时没有多说,等陈太尉进去了才问:「太尉的左臂上是不是有伤?」 「嗯,父亲曾经被箭伤过,到现在天一阴雨还是会发作,怕是得有十几年了。」 「要不改天我给太尉看看吧。」 「姐姐出手的话当然很好。」 林夕媛和她告辞,赶回家去。如今家里人少,晚饭都是她、云夫人还有若静在一起吃。 「嫂嫂回来了,今天可是忙得有点晚。」云若静招唿着她。 「总是瞎忙,都没顾得上母亲和妹妹。」林夕媛笑着和她一道进去,然后才发现云若婷也在,「呀,妹妹今日归家怎么也没早说,早知道我不在那边玩了。」 「不碍事的,嫂嫂难得清闲呢。」云若婷起身迎了她,「快坐。」 林夕媛看着她的肚子:「听说是刚怀上,正该多歇着,怎么跑回家了?……没人欺负你吧?哪个敢动我妹妹看我揍他!」 她这一说,其他三人都是笑开了,云夫人道:「没有。若婷这不是想着说找你这医监看看,更稳妥一点,有什么要注意的也多跟她交待几句。」 「那自然应该的,不过下回直接送信让我去你那就行,自己别跑了。」林夕媛伸手把了脉,「嗯,时日尚浅,但是很挺稳妥。医馆里如今忙得开,明日我派个人去你那,一应事宜听她的就行。到了月子里的时候,直接去医馆坐吧。」 「去医馆?」云夫人愣了愣。 「本来最近就在想这事,如今杏林堂病房空着许多,干脆留几间专事产妇月子,比一般人伺候得强多了,妹妹你放心,我不会害你的。白夫人和我嫂嫂当时也是在我那过的呢。」 云夫人想起确有此事,白夫人高龄产子,却是产后恢復得当,不少人都说过,当即道:「若婷交给你我自然放心。」云若婷也欣喜称是,这下是不用怕了。 第二天,林夕媛就去杏林堂拨了个护士去云若婷的婆家全程伺候,然后又跟两个哥哥说了月子会所的事。林从深想了想:「是可行,具体如何呢?」 「价钱高一点,并且需要根据预产期提前预约,每一家都是单独一间,让护工和产妇住婴儿住在,有乳母的话另外住双人间……最好是不要带乳母。」 「这样的话也接不了几个人。」林从焕算着后面的位置,「如果都带了乳母的话也就四家。」 「先这样定下,价钱可以高一点,带乳母的更贵。如果后面报的人多,咱们可以再起一个专门的会所,具体价钱二哥算完定下,不要客气,就是奔着富贵人家去。告示、登记预约还有到时候的人手分配就让大哥来吧。」 两人皆是点头,林夕媛又笑了:「如今可是换我沾光了,哥哥们别嫌弃呀。」 「这就是你想差了,如今医馆能这样立足,主要还是靠你的医名和地位,咱们这些只是简单出力,算不上什么。」林从焕道。 林从深则说:「反正你哥我觉得这银子挺好赚的,有的花就行。」 林夕媛一笑:「对了,两个嫂嫂都还好吧?」 林从焕顿时傻笑:「正想跟你说,你大嫂又有孕了呢。」 「哎呀,这可太好了!」林夕媛道,「等会我得赶紧回家看看她。」 林夕媛从医馆出来,脚不沾地地又回家拉着胡氏高兴了好一通,原本一直也不觉得有什么,从家回去了一瞬间突然觉得,人家都有宝宝了,就自己没有,也是挺孤单的。 也不知道云敬之这会怎么样了……她刚想了个开头,立马就把自己打断,到一旁厨房蒸酒去了,等父亲和他回来以后,请他们好好喝酒就是,这会还是别想他了,一想就收拾不住了。
第218页 她这样忙里忙外强迫自己不去想,云敬之自然也是投入到战事当中,生怕思念成狂。 如今离他们初入境已有月余,一路大的交锋共计三胜两败,并不算非常顺畅。 这两败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对方换了主帅。云易仔细分析了败局,发现敌军新任主帅邓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能非常敏捷地分辨他们的骚扰和真实进攻,是以在很大程度上保全了兵力,并且熟练用阵,破了他们的攻势。 如此一来,云易并不能贸然再去强攻,双方暂时进入了一个相对僵持的阶段。 他于大营调度筹谋,前线的蔺迁策则是督应一干大小事宜。有个斥候匆匆来报:「报!蔺帅,前方五里外有一队骑兵来袭,约有千余人。」 蔺迁策不由得奇怪:「这时间派千骑出动是何意?对方这新将领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方艾道:「不如我领一队人马前去会会他?」 「不必,他们还不知我等已然洞察先机。咱们分成三路,散开阵型,准备夹击,尽量全歼,若敌方且战且走,也不要盲目追击,听我号令行事。」 「是!」 诸人应了,立刻照办,摆好阵型备好弓箭,严阵以待。 马蹄声渐渐地近了,千骑忽然摆成一字阵,相邻两骑之间跑了挂有铁蒺藜的钢索,叫喝着直冲而来。蔺迁策暗叫不好,连声道:「放箭!」 敌人却是早有准备,前排之人持盾而挡,后排之人亦是拉弓。 「散开!」 蔺迁策一下令,原本两个侧翼顿时更加分散,然而敌人却是逐渐收拢,直取中路。 蔺迁策一路的马匹顿时被敌人的蒺藜沖乱,伤了的马惊嘶不已,队形散乱,云敬之和方艾正要来救,敌军当中抛来一套索,竟是在乱中套在蔺迁策身上,把人扯了过去。 既得主将,众骑抛了铁蒺藜,分散而去。方艾和云敬之立刻带人去追,却被箭雨挡了去路。 「哈哈哈,离国这份大礼,邓纯就收下了!」敌军当中锁了蔺迁策的那人喊着,大笑而去。 蔺迁策一听竟然是邓纯亲来,当即喝道:「回去!」 方艾与云敬之只得令人停手,气恼地看人离去。 敌方主帅亲入阵中生擒了蔺迁策,这一消息传入大帐,云易登时就折断了手中狼毫。 但他很快沉静下来,这时候对方不会杀蔺迁策,反而会劝降,劝降不成才会拿他做要挟。他这样行事大胆,自己这么多年却也不是白干的。 「位置都探清了吗?」 「探清了,蔺帅的详图已经完成。」 「那罗盘在谁处?」这玩意要是落到敌人手里,可是很要命的。 「蔺帅为了保险,用过以后交给了蔺小将,他如今只作寻常士兵装扮,并不起眼。」 「好!如此便不需太过忌惮,今夜就是动手的好时机。」 是夜,一直在筹谋断了敌军粮草的离国众将终于出动了。方艾趁着邓纯注意力都在蔺迁策身上时,依靠罗盘绘出的祥图,穿过山间小路,带一队小兵轻装上阵,准确地在敌方屯粮之处放了一把火。 正在劝蔺迁策投降的邓纯大惊:「不可能!这地方极为隐蔽,不可能被发现!」 蔺迁策嘲讽地看了他一眼,实际上心也有点虚,搁以前还真不容易发现…… 邓纯见他如此,拔剑喝问:「你知道些什么?说!」 「我都成这样了,知道个什么。」蔺迁策闭眼不想理他。 邓纯冷然出去,对外面看守道:「把他给我看好了!」 高原之上,筹粮格外艰难,是以他们屯粮也是格外小心,不应该这样容易暴露。粮草是大事,邓纯自然在意。他正要派人去问,忽然又有人来报,说是另一个地方的粮草也被烧了。 邓纯顿时察觉出了事情并非偶然,对方是的的确确掌握了他的部署。一面派人立即去支援救火,一面去审问蔺迁策。 蔺迁策见他神情匆匆,当即和他周旋起来。 「离军何以得知我屯粮之处?」 「你做的太不隐蔽了。」 「一处不隐蔽,处处都是?」邓纯见他这样,知道不能着急,反而解了绳索,让人端了酒来,「还请蔺帅替我解惑。」 「其实如果不是你让我这么没面子,咱们也不会做得这么绝。」 两人碰了一杯,邓纯道:「看来您来我这之前已经知道位置。」 「呵呵,你还太嫩了点。」蔺迁策又喝了一口,「你这酒不行。」 「若蔺帅肯归顺,待军队凯旋,吾皇自有美酒相赠。」 「你如今失了粮草,纵使我归顺,也是毫无胜算,还是少费心思吧。」 邓纯被他说到痛处,心中一凛,仰头灌了一口,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第一百零四章 两日后,邓纯要以蔺迁策祭旗的消息传入了离军,云易只是说了一句知道了,便没再多言。 邓纯布下天罗地网,以蔺迁策和转移途中的粮草作为诱饵,打算进行最后一搏。 然而又三日过去,眼见定好的时间快到了,却是不见有人来,邓纯只感觉心中发苦,脸上却是不敢显露分毫。 「看来蔺帅已经成为一枚弃子了。」邓纯道。 「死我一人,赢得大势,便也不算是弃子。」蔺迁策迎然不惧。
第219页 邓纯与之相处几日,着实敬重其英雄气概,其实也捨不得下手杀了这等良将,只是他前无希望,后无退路,实在难办。 蔺迁策见他半天不吭声,突然道:「我给邓帅讲个故事吧。」 这时节讲什么故事?邓纯不明就里,却还是道:「请讲。」 蔺迁策于是给他说了三国的背景,然后提到了郭嘉生平。邓纯没想到还有这等神机妙算之人,一时间也是听得极为认真。 但是到了最后,他渐渐觉出了不对。蔺迁策在说起郭嘉命人舍了辎重,极速行军之时,露出了一丝别样的神情。 难道……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一般,外面传来急报,说是离国奇军不知何时深入高原腹地,云易亲自上阵,一路披荆斩棘,内线已经失守了。 蔺迁策哈哈大笑:「这就是兵贵神速啊!」 他要杀自己如何,要转移粮草又如何,既然知道他已经是强弩之末,根本无需与他打机锋,速战速决才是正道,这几日离军毫无动静,他便已经想到这一节上了。 邓纯横剑于蔺迁策面前,怒声道:「这几日你早已经想到了!」 蔺迁策手握住他的剑,诚恳地说:「投降吧。」 邓纯僵立半晌,撒了剑问:「事到如今,我想知道究竟差错在何处。」 「君子善假于物,你的一举一动,我军早已洞察先机,纵使如此,你仍能取得两胜,又锁了我来,这已经是极为震撼了。只是等熟悉了你的用兵习惯,也就不至于被你再打得措手不及。」蔺迁策道,「吾皇向来爱才惜才,若得邓帅相助,必定不胜欣喜。」 他说着,一躬到底,诚心相请。 邓纯苦笑:「蔺帅以一己之身牵制了我不少兵力,只是你们离国一点要救你的打算都没有,你却还这样顾念么?」 「谁说我离国就舍了蔺帅了?」混进士兵队伍中方艾和云敬之解下头盔,远处蔺子恪接应的人马此时也已经赶到。 邓纯很快反应过来:「竟然趁着救火乱时,已经潜了进来。」 「降了吧。」蔺迁策再次道。 邓纯仰天长嘆:「罢了,眼见是输了……」 战场上的瞬息万变,林夕媛都是后来才得知,而她自己如今在京城里,则是忙得焦头烂额。 杏林堂事人月子的告示已经贴出去了,来预约的人着实不少,光杏林堂那个小地方绝对是不够的。 如今她在妇产一科着实是颇具盛名,这几个钱对于会享受的富贵人家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有用之前白夫人的先例在,这么一说许多人都想着来预约。 这笔钱林夕媛不打算往外推,想了想便问云夫人府上有没有合适的铺子,没有的话借点钱给她也行。 之前医馆的钱如今才刚刚还清,她说这话还有点不好意思,没想到云夫人却是说门下有个客栈生意不怎么好,在京郊有些偏僻的地方,她如果觉得合用的话便直接拿去。 林夕媛看了一下,虽然是偏,但当月子会所完全没问题,房间也都是现成的,只是重新布置一下床就好了。她于是也不推辞,定下两边五五分帐,侯府出了地方,人自然由他们去培养管理。 这回就没再说找以工代学的了,而是直接让云管家挑着买了一批,钱倒是其次,主要是这样省心,免得混进了不轨之人,有身契在,好办事一点。不过林夕媛也没打算亏待他们,工资都是会给足的。 人买好了,掌柜和帐房都是侯府这边出,护工杂役全都送到杏林堂□□学,平时的管理则是两个嫂嫂负责。 这边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太医院里关于兔唇修补的也教的差不多了,吴宗义发了告示,百姓一看皆是恍然,原来这只是一种病而且现在可以治,当即十分感恩戴德。 慕容錱知道了更觉得林夕媛做事稳妥,再看看如今的平玉公主越发可爱,边关战事虽然起了点波折,但目前成果很是喜人,自然是圣心大悦。 林夕媛忙完了这一阵子,得了空赶紧往太尉府上去给人诊病了。 当时君语同听她说过,便和陈庭钰说起此事,陈庭钰有些犹豫:「嫂子不是只看女眷吗?」 「姐姐说了,既然是自家长辈就没什么的。」君语同道,「我记得你跟我说是箭伤对吧?姐姐说她看过,能去病根的话,父亲就不用总是犯疼了。」 陈庭钰一听也很心动,君语同又道:「再说这是伤在手臂上,就算看了也没什么的。」 太尉陈寅歌如今位极人臣,家中诸子也都省心,唯独烦心的就是这左臂,以前只是说犯疼,现在直接都开始变得僵硬,找太医看了都说是旧毒已入骨髓,再难根治,想到以后要这样度日,着实有些伤怀。 陈庭钰本是他的幼子,父子一直感情颇深。既然对方都说了无碍,立刻就把这事说给他听。 陈寅歌颇为惊讶:「当时不过是匆匆一见,没想到她已经看出异常……这合适么?」 「没什么,嫂子说是自家长辈,无妨的。父亲一直受这旧疾影响,给她看看能去了病根最好。她的医术与旁人不同,兴许就能成了,您看敬之现在都能重新上阵了,这不是亲眼所见,谁敢信?」 陈寅歌听了自然不会拒绝:「哎,这手臂越发得僵了,即使不说去病根,能顺畅一点也行。」 陈庭钰点头道:「那自然。既然这样我就让语同邀她来,不过她最近挺忙的,咱们也不急一时,父亲稍等几天吧。」
第220页 「这个是小事。她最近在忙的事我听说了……当真是奇女子。就随对方方便吧,请人的时候也说明不急。」 不但救了公主,恢復了正常容貌,还要将此技惠及民间,比起这事,他这伤耽搁几天也没什么,左右都拖了十几年了。 林夕媛到太尉府的时候又是刚匆匆从太医院赶回,是以穿着官服就来了,陈夫人迎了她去:「如今可又是要麻烦你了。」 「夫人这就见外了。那时候敬之病重,如果不是府上帮着请了罗佑大夫,也不会说还有如今。」 「这也是咱们应当的。」两人说着入了客厅,陈寅歌、陈庭钰还有君语同都在。 几人见了礼,林夕媛也没说太多,就先给他诊脉,又看了伤口。她思索着坐到一旁,想着对应的方案。 陈庭钰问:「嫂子你看我父亲这伤,可能治吗?」 一家人都是有些紧张地看着她,林夕媛想得差不多便笑了:「不知陈太尉可听过刮骨疗毒之说吗?」 陈太尉沉吟:「曾见于传说与话本,正史中未曾得见。旧时罗大夫帮着相看过,说是除非真有此法,才能得治。」 林夕媛笑:「以前没有,如今便是有了。」 此言一出,举家皆是惊喜:「当真?」 「自然是真。」林夕媛道,「以前不可施行,一是无法给病人止痛止血,二是创口容易发炎。如今既有麻沸散,又有缝合技,就可以实施了。」 陈庭钰顿时站起来,喜滋滋地问:「那需要备酒吗?要不我跟父亲下棋?」 林夕媛哈哈大笑:「你当是真跟传说故事一样,还对饮自如啊?这等创伤不能喝酒的。」 陈庭钰挠头:「我又不懂,那嫂子说要备什么?」 「取个高一点的架子,拿个盆,然后……还是下个棋好了,这以后要是留在史书上,感觉比较带劲儿。」林夕媛道。 陈家众人于是便笑了,连忙叫人去备,林夕媛则是劝了两个女眷走:「太过血腥,不看为好。」 君语同听她亲娘说过自己老爹硬要去看弟弟开胸,结果没一会儿就跑出来的事,是以按捺住了好奇心,和陈夫人一道带着下人都走了。 林夕媛打开医箱,开始做着准备。实际上所谓刮骨疗毒,主要是清理骨骼附的坏死组织,她在这边的医书上看过关于治疗这病的方案,技法都是没错的,主要是麻醉和消毒问题。然而这两样在她这里都不是问题,自然也就没问题了。 等她套上一应防护的时候,两人都已经下上了。陈庭钰见她上前,忍不住瞥了一眼:「嫂子你这是……」怎么捂得这样严实。 陈寅歌闻声,也扭头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林夕媛闷声对陈庭钰道:「你专心下棋别看,不然我怕你把隔夜饭都给吐了。本来想留个佳话,结果变成笑话就不好了。」 「下棋下棋!」陈庭钰连忙道。 陈寅歌笑着回头:「佳话还真是不易留。」 林夕媛拿简易注射器给他打了麻醉,用绷带在架子上垂了环把他的手臂吊起:「那自然,如果真很容易的话,正史上这事儿都要泛滥了。慢慢下,需要点时间。」 两人下着便也认真开了,林夕媛动手用银针封了穴,见麻醉生效,很快就动手割开了伤口。这旧伤是有些年头了,层层打开以后里面腐肉很多,原本只是附骨而生,或许是因为年事已高,如今有进一步腐烂坏死的症状,所以才会说出现病情加重的情况。 林夕媛探刀而下,换着刀型小心地把腐肉刮出,扔到一旁托盘上,待坏死组织全部割除,仔细沖洗消毒,涂了生肌粉,随后逐层缝合,再用血竭散抹在外部,取了银针,这就开始包纱布了。 林夕媛一面包着,一面探头看了一眼棋盘,上面密密麻麻摆了不少子:「哪个领先?」 她骤然出声,两人都是惊了一下,随后都是去看向患处:「已经好了?」 「嗯,过几天我再来一趟拆线。」林夕媛起身,收拾托盘,退除工具。 陈庭钰眼尖地看见了上面的腐肉,顿时一阵胃酸翻涌,屏息忍住,目光连忙撇开,又看见地上的盆里不少血,连忙跳起来:「我去跟母亲说一声……」 陈寅歌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不由得道:「流了这么多血,也没觉得疼。」 林夕媛给他挂上盐水:「等会药一冲开就要疼了。」 不一会儿,陈庭钰带着陈夫人过来了,陈夫叫人收拾了地上的盆,眼睛却是盯着架子上的小葫芦,「据说这个能把药输到人身体里?」 「是,不过怕人出现过敏症,现在一般只输盐水。」林夕媛说着,拿了几样药,说明用法用量,待对方说记下了,便到一边等。 盐水输了一半,陈寅歌就开始吸凉气了,林夕媛便问:「尚且能忍受吗?除了疼有无其他不适?」 「挺好,总比僵硬无知觉要强。」陈寅歌忍痛道,「暂时没什么别的感觉。」 林夕媛点头,又说了这几日的注意事项,几人皆是记着,再次同她道谢。等盐水输完了,她就告辞。 过几天刚到太尉府准备拆线,陈太尉还没回来,她在客厅里等了一会儿,却听得外面急匆匆的通传,说是皇上急召她入宫,让她带好自己的一应用具。 一听是皇上传召,又让带着东西,林夕媛知道怕是有急症要诊,连忙跟陈家人告辞说改天再来,坐着马车就又进宫去了。
第221页 路上传召的人把来龙去脉跟她一说,恍然才知是怎么回事。 却说当时邓纯见大势已去,只得投降,虽是降了,心中却另有计较。他深入大营,蔺迁策也对他十分礼待,不曾过于防范。他凭着兵营布置,竟是猜到了离国运粮道。这一天入夜率着余部劫了粮草,从小路奔逃,欲在云易挥师回营之前,重振旗鼓。 然而他不过才逃出去二里地,就被方艾率兵追上,见计谋被破,邓纯又使技绊了方艾的马,一路突出重围。 又行了数里,还以为终于得手,却见云敬之埋伏于前,邓纯无奈只得弃了粮草,奋力相抗,率着残部逃出生天。 然而又过了二里,邓纯便知这一路行踪都是被人算好的,原本应该还在腹地冲杀的云易,不知何时却是已经埋伏在了前方。 云易枪指邓纯:「归降吧!」 邓纯知道如今再无转圜可能,当即放弃抵抗,稽首道:「还请云帅能好生对待我玉国战俘。」 「这个自然。」云易下马,欲亲自相迎。 这时候,邓纯却是勐然拔剑刺向腹间:「君上,请恕邓纯无能!」 云易看得心惊,挑枪去挡,然而已经是刺进去数寸了。邓纯一刺不成,又要再刺,这回直接被云易挑了手筋,剑飞出去。 云易没想到他这样烈性,被他挡住了仍是不住挣扎要寻死,立即叫人绑缚起来,又把嘴给堵上,免得他又搞咬舌那一套。 邓纯没死成,这伤却是甚重,一众军医先处理了一番不怎么成,云易叫蔺迁策亲自护送着回京去治。 第一百零五章 林夕媛入得宫去,直接就被拉到了安置邓纯的地方,慕容錱和他看起来似乎是没谈妥,两人表情都不怎么好。 见林夕媛来了,慕容錱道:「林医监,去看看他的伤。」 「微臣遵旨。」林夕媛应声上前。 邓纯一听是个女人,顿时又挣扎起来:「堂堂离国君主竟然叫个女子来羞辱于我!」 一旁蔺迁策忙道:「非也非也,这林医监虽为女子,医术却是极佳,邓帅莫要误会。」 林夕媛这时候上前一看,才发现这人还被绑着,不由得笑了:「下官为邓帅请脉。」 邓纯挣扎:「我就是死,也不要你一个女人来治!」 林夕媛无奈,回头对慕容錱行礼:「皇上不如先迴避一番,微臣怕是得用点特殊手段。」 「人交给你了,仔细医治,尽量让他能如往常一般。」慕容錱点着头出去了。素闻这女子颇有些脾性,这时候也正好用上,「大胆来。」 得了这明示,林夕媛应是,见慕容錱一出去,而邓纯又在那边不住抗拒,林夕媛当即大喝一声:「把他的嘴给堵死了!四肢按牢了!」 一众方才就围在这的太医立刻七手八脚地把他制住,蔺迁策则亲自按住了他的手腕。 邓纯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这个女人垫了净巾,给他搭了脉,又去看他腹间和手上的伤。 「林医监,如何?」蔺迁策问。 「这腹间的伤还好经过处理,不算麻烦,只是这手筋想搭回去得费点功夫。」林夕媛道,「不过能治好。蔺帅要不要迴避的?有点血腥。」 蔺迁策摇头,起身示意她出去,低声道:「皇上有心收服此人,但是这人颇为烈性,林医监身为女子却得以入官,足以说明我皇爱才,你不如趁机显露一番,好叫他心服口服。」 林夕媛点头:「好,我明白了。」 蔺迁策看她眼珠一转笑了起来,知道她有了主意,当即就等着看戏。 林夕媛重新入内,对几个太医说如此如此,过了一会儿,邓纯就被松了开,他想上手去撕开嘴上胶布,结果发现自己的手脚根本动弹不得。 「里对无做了森么!」 林夕媛知道他是想问自己对他做了什么,笑眯眯地道:「治伤啊。」 不一会儿,担架来了,林夕媛让人给他抬到了太医院的手术台,如今的台顶除了架灯,还额外绑了好大一面铜镜。 「为了让邓帅看到吾皇是如何让我羞辱你的,我特地找了宫里最大最清晰的铜镜,是不是很贴心?」 「唔唔唔!」邓纯哼声不止,似乎在骂。 林夕媛也不理会,背过身去边穿护服边连声道:「把他上衣扒了,胳膊打上麻药,按三号方案封穴,吴院正一顺位,林太医二顺位,陆太医三顺位,其他人旁观。」 邓纯瞪大了眼,无力地让人脱了衣裳,扎了满身针,不过很快其他部位都被盖了毯子,只露出手部的伤处。 「林医监,好了。」吴宗义表示这边都弄完了,林夕媛便转过身,戴上了手套,走到近前。 蔺迁策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在围观的太医队伍里跟着看。 「一号刀。」林夕媛说着伸手,一旁吴宗义递了刀来,她接过快速一划,原本只是剑身宽的伤口瞬间变宽。 「拉钩。」 对面林正堂拿钩子把伤处拉开,暴露出里面损伤的血脉。 「脉象如何?」 「体徵正常,就是这情绪不怎么稳定。」陆秉意笑呵呵道。 「嗯,邓帅没见过女人动刀,一时紧张也是有的。」 我紧张个屁!邓纯骂道,可惜声音出不来。 他如今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虽然说他很不想跟着这女人的话走,但是仰面躺着,眼睛总是不经意地去看铜镜。
第222页 割开了……露出了骨头! 邓纯瞳孔整个震缩,这样羞辱? 不不不,这样治伤? 这技艺……离国的医学如今这么厉害了吗?这种医术不是失传了吗? 他渐渐地安静下来,若有所思地仔细看着。林夕媛看他安静下来,撕了嘴上胶布:「你们玉国有这样的医术吗?」 邓纯没吭声,要是有,也不会临时阵前换帅了。上一任元帅被这群人连胜三场,一气之下旧伤崩裂,人恐怕这会已经不行了。 林夕媛哼哼道:「知道皇上为何叫我来了吧?」说着重新挪到他手边,「邓帅这手上的伤在重要神经上,不好好治可是很麻烦的。」 蔺迁策适时道:「邓帅放心,这林医监有把握能治好,以后重新上阵使剑也没有影响。」 「即使重新上阵,也是你死我活。」邓纯冷声道。 「这种事以后再说。」林夕媛道,「没治好之前你就老实躺这吧。」 邓纯看了看镜子里包的严严实实的女人:「你这医术师从何处?」 「这是我离国机密,莫问。」林夕媛没打算跟他解释太多。 邓纯被她堵了回去,略为思索便也明白了,离国如今无旁人可与之相比,纵使放眼四国,也是所会之人无几。慕容錱给她一个官身就把人笼络住了,也真是狡猾。 「邓帅这会肯定觉得我一个女子好骗吧?小官小职的就给哄住了。」林夕媛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我这虚职只是为了方便钻研技艺而已,平常我是不来供职的。」 蔺迁策道:「说起来邓帅这伤跟林医监还是颇有些渊源的。云帅情急之下挑了你的手筋,如今来给你治伤的……是他儿媳,也是云小将之妻。」 邓纯愣了好一会儿,突然道:「那歹毒□□就是你弄出来的!」 「看来他们使唤得还挺顺手。」林夕媛给他医着手,「所以说,不是只有你们男人才会捅刀子,女人也会。同样的,男人能为医,女人为何不能?被我治就是羞辱?你可真是太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真当我很闲吗?本来是去给太尉大人治伤,皇上为了邓帅特意把我喊来,不领情就算了,太把自己当回事就没意思了。」 邓纯被她这一番话说得气喘不已:「我不跟女人一般见识!」 「错了,是我不跟你一般见识,这要是放一般人在我面前医闹,这会早挨揍了。」林夕媛呵呵一笑。 邓纯还在那边气闷,蔺迁策已经是大笑出声:「这话我信。」笑完跟邓纯说了当初有人在她医馆闹事,被她一脚踩了子孙根的事。 邓纯倒是没为自己的□□感到担忧,只是有些奇怪:「云帅的儿媳妇会沦落到这地步?」这不就是一泼妇行径么。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蔺迁策嗯了两声,一个大老粗难得的有点难为情。 林夕媛笑道:「这在离国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就当笑话说给邓帅听吧。」 蔺迁策嘆了一口气,便说起她这一路是如何来的:「林医监诚心想造福离国,所以皇上才封了这官身给她行方便,不然以她世子嫡妻的身份,哪里用得着做这些。」 邓纯性格刚烈,但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对于有才能之人更是向来爱惜,得知此女为这般奇人,自己先前那样轻视,着实是他有失了。 蔺迁策见他神情微动,继而劝解:「吾皇向来珍惜人才,邓帅的本事咱们看在眼里,虽为敌对,却也是惺惺相惜。如今玉国已失了边境高原,无可转圜,两国之间如今隔着天堑,再难跨越,一切形势已定,邓帅何不弃暗投明呢?」 「当时我被生擒,邓帅也是因为英雄相惜而未下杀手,时事互易,我和云帅对邓帅何尝不是敬重无比?咱们三人气性相投,以后同朝为官,齐侍明君,共赴沙场,岂不为人生快事?」 邓纯有些挣扎,继而闭上了眼睛:「如此叛国而苟且偷生,邓纯宁死。」 蔺迁策嘆息:「邓帅何必自欺欺人呢?如果玉国有后继之力,何以失了这些粮草,你便陷入了绝境之中?玉国早知此处难守,已生了弃意,不过是邓帅奇胜两仗之后,才起了那么一丝微弱的反抗之心。」 「邓帅说我受困而被枉顾,实际上究竟如何?云帅愿将自己独子派来潜入敌军中相救,如此盛情与胆识,玉国可对邓帅有过吗?」 他所说的一切都是邓纯知道却不愿去想的,是以神情有了一丝难掩的痛苦。 蔺迁策道:「咱们也不逼你,如果邓帅伤愈之后仍不肯就降,我会求皇上放你归去。」他说完,看向一旁林夕媛,神情已经恢復了往日的豪爽,「整好了吧?!」 「嗯,都搭上了,养一段就行了。」林夕媛应着,心中却道,别看这蔺迁策平时说话不把门的,劝人攻心还真是一套一套的。如果换成自己,早就招架不住了。 蔺迁策想了想:「这会人能挪吗?这老待宫里也不是事儿,干脆我跟皇上说送我府里算了。」 「能挪,我与蔺帅一起去跟皇上復命吧。」 「走走,这会已经回来了,还是照旧喊将军吧。」 两人回禀了慕容錱,对方见邓纯无恙,且态度略有松动,也就依蔺迁策之言给挪到了国公府。 这一折腾完天已经都黑透了,林夕媛只好第二天再去给陈太尉拆线。 他的手臂恢復得不错,林夕媛拆完线,特地嘱咐了一句半年之内一定不能饮酒,对方虽有点郁闷,却也应了。又问了府上有没有常驻大夫,听到肯定的回答,把人叫来说了每隔几日换着不同的施针法,用来帮助后续恢復。
第223页 忙完了回到家中,云夫人说是收到了家书。她打开一看,他写给她的仍是一首词。 「云母屏开,珍珠帘闭,防风吹散沉香。离情抑郁,金缕织硫黄。柏影桂枝交映。从容起,弄水银塘。连翘首,惊过半夏,凉透薄荷裳。一钩藤上月,寻常山夜,梦宿沙场。早已轻粉黛,独活空房。欲续断弦未得,乌头白,最苦参商。当归也,茱萸熟,地老菊花黄。」 林夕媛捧着信,良久都没能说出话来,许久之后才微微一笑,终于要回来了呢……好想见他。 此番告捷,方艾等将留守边关,云易等众班师回朝。除了蔺迁策先行护送邓纯回归,后云易令人接了邓纯亲眷,着蔺子恪先行送回,其他人按部就班地有序回撤。 邓纯看到一家老小出现在病床前,着实是呆了好久。 「你们……」 「父亲,你这样想着玉国,那狗皇帝非但不说增兵增粮,却还诬赖你通敌卖国,下令要杀咱们全家以告天下,安抚民心。原本蔺公子来接的时候我们还不信,直到亲眼看见抄家的官兵闯进府里……」 邓纯的女儿邓婕一脸不平:「气死我了!一点君臣之情都不念!」 邓纯完全没想到自己效忠的皇帝居然这样无情,他弃了领土和自己,这倒也罢了,居然还要对他的亲属痛下杀手,如果不是云易…… 邓纯心中慨嘆,对亲眷道:「既然如此,以后咱们就在离国住下来吧。」 这便是愿意归降了。蔺迁策顿时欣喜:「这就对了!皇上定会重用于你的!」 邓纯嘆息,心情复杂地无法多说。 这时候,外面传是林医监来了,蔺迁策命人请来,邓婕一看就惊讶了:「咦,离国还有女官儿啊!」 林夕媛朝她一笑,随后跟其他人见礼,她要给邓纯拆线,其他人暂且迴避了一番,稍后又重新聚集。 「邓将军这伤恢復得如何?」蔺迁策问。战事一除,这元帅的称唿便不用了。 「甚好,将军体质本就不错,如今在国公府有人照看,自然恢復得很好。」林夕媛道,「这腹间的伤已经基本无碍,小心养着就行了,手上至少一个月以后再去握剑,不然细小的血管容易裂开。」 「是你将父亲的伤缝起来的吗?」邓婕问,「我能不能跟你学啊?」 林夕媛讶异地看着她:「邓姑娘想学这个?」 「嗯嗯,这样以后父亲再有个小伤的我就能缝了。」邓婕道,「说不定我也捞个官噹噹。」 众人闻言皆是笑,蔺子恪更是笑中携了一丝别的意味。 林夕媛点头称好:「如真有此意,过几日可去侯府寻我。你才到京中,多休息几天再说吧。」 林夕媛这看也看完了,正说要走,一旁蔺天铎嚷嚷着:「女娃娃,你给云易那枪还有多的没了?给老夫瞅瞅!」 林夕媛无奈道:「哪有多的,国公爷等侯爷回来了找他要吧。」她说完,忽然笑道,「干脆到时候一块去家里喝酒吧。」 「你又制酒了?」 「为侯爷和世子凯旋归来有酒相庆,自然得花些心思。」 「好好好,那到时候等你发帖子!」 第一百零六章 云易率众回到京中,已经是冬月二十七,这一仗既然选择秋收后开战,本就没打算打很久。 父子两人归家,一家子上上下下已经在门口侯着了,两人被簇拥着回了家去,问候了一遍,便各自携了爱妻回去。 林夕媛紧紧抓住他的手,一直以来被忙碌而塞满的心,终于可以放开地去想他念他,因为此时人已回到身边,想了念了便能执手,便能相望,还能亲昵相对,而不是只能想念便罢了。 云敬之亦回握着她:「好像瘦了些。」 「没有,倒是你变黑了。」她戳了戳他的肩,「嗯,还更结实了。」 云敬之笑,吩咐碧湖去准备沐浴的东西:「在家待不了一会儿,等会还要进宫去赴庆功宴……晚上等着我呢。」 林夕媛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却故意装作不知:「我现在睡觉都可早了。」 云敬之笑着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喊她过来给他擦身,林夕媛边擦边仔细检查了没有伤口,心中松了一口气,嘴上却是嫌弃地说:「脏死了你。」 「行军哪还顾得上这些。」云敬之见她擦完,也沖洗得差不多了,勐然站起,在她的惊唿声中把人打横抱起来,「既然晚上等不着,那就现在先抱一次。」 林夕媛被他的话给吓得不行:「大白天!而且不是要马上进宫去,别闹了呢!」 「那晚上等不等呢?」他威胁似的蹭了她,「不等就现在让其他人都等等。」 「我等我等!」林夕媛连连道。这会要是赖在这,可要丢死人了。 云敬之笑着起身穿衣,换好一身干爽的衣服,又洗漱一番,方才拥着她亲吻了许久:「有没有想我?」 「不敢想呢。」林夕媛喃喃着,被他嘆息一声拥紧了。 云敬之晚上回来的时候,脚步微显轻浮,这一晚上被来来回回灌了不少,难免喝得有点大了。不过他到后面提前装醉了,留点力气回来好好抱她,好久都没抱了呢。 云敬之回房一看,心爱的妻子正坐在床边等他,不过这头一磕一磕的,是强撑着没睡。 他好笑地快步上前抱住她:「真困就睡,怎的这样坐等。」伸手将她放在床上,带着一丝酒气吻了下来,「不过这样乖,我也很喜欢。」
第224页 许久未在一起,林夕媛也很是想念他的怀抱,素手解了他的腰带,娇俏促狭地念着拼接出来的诗句:「妾与将军解战袍,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爱意绵长。 念着众将士远征辛苦,皇上免了他们三回朝会,云敬之和云易可以舒舒服服地在家休息数日。林夕媛许久没见他,也偷了偷懒,太医院隔两天去半天,剩下的时间多是和他在一块。 如此过了五日,林夕媛便给蔺家发了帖子,邓纯那里也有一份,按理说他这有伤不应该喝酒,但是情况特殊,林夕媛觉得这个时候他大喝一场应该比清醒着会好过吧。 「哎,那女娃制酒的功夫可是一绝,如今主动发帖子,想来是能喝痛快了。」蔺天铎满脸兴奋遮不住。 「夕媛姐还会这个?」邓婕带着幂篱,也跟他们一样骑马。她现在已经和林夕媛比较熟了,每次林夕媛提前会告诉她自己上太医院的时间,两人就在宫门口碰头。 「这丫头是会的不少。」蔺迁策道,「邓将军还记得郭嘉的故事吧,还是她跟咱们说起的。」 邓纯哪能不记得,云易这一手直接断了他的希望,实在是不可能忘。不过对于云易此人,他还是极为敬重感激的,就凭他救下自己亲眷,也当生死以报。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侯府,云易一家子已经在等着了,略招唿了几句,几人就转战饭厅,一群男人都在外间,云夫人带着邓婕先去里面,林夕媛则在外面招唿着上酒菜。 蔺天铎一看见玉瓶,立马伸手:「老夫要喝这个!」 「等等等等。」林夕媛道,「这个喝几口就醉了还怎么喝?」她说着一扬眉,「今天当然得来点不一样的。」 蔺天铎于是等着看她花样。却见她执了玉瓶,将酒倒入一旁坛中,又取了更小一玉杯酒,添加其中,然后盖上坛塞,递给云敬之示意他摇匀。 云敬之晃了半天打开盖,瞬间香味扑鼻,林夕媛道:「就这么个喝法,诸位尝尝。」 几人碰杯喝了一口,烈度介于原本的两种之间,除此之外更多了醇和厚重,回味无穷。 「好!这是如今喝过的最合我胃口的酒了!」蔺天铎赞嘆不已,「似乎玄机是在这玉杯之中的酒了?」 「不错,以谷物和薯类令人特制了酒,又在原有基础上蒸了七十遍,一大缸子最后只得了二十杯,其烈不可直饮,用来调和却是极佳。」林夕媛笑着道,「请慢用。」 林夕媛给众人行了礼,便去里厅和女眷们一起吃饭。长公主身份特别没有前来,主要就是邓纯的妻女。 邓婕颇有些古灵精怪,说说笑笑的也跟自家人一样。邓夫人则很是温柔,说话声音很轻,对于云家救了他们的事再三感谢。云夫人叫她不要见外:「以后都是自己人了,常常往来才好。」 几个女眷都不是贪杯的,林夕媛就起了葡萄酒来喝,两家说起各自国家不同的风俗,一时间聊得很是畅快。 外面的喝酒行令就更没有顾忌了。蔺子恪是头一回喝酒,很是克制。邓纯则是头一回喝林夕媛制的酒,一时间也是挺惊奇:「这种烈度很不寻常啊。」 「那是那是。」云易乐呵呵道,「我这儿媳妇制的酒是相当烈,全离国最烈的也就是我府上了。以前吧我家小子病着,她也没心思弄许多,我请过一回客之后被人捞光了存货,后来就干脆不请了。」 邓纯点头:「听蔺将军说起过以前伤重卧床了许久,仅凭他这沙场拼杀的劲,着实看不出来。」 说到这个,蔺天铎顿时想起来了:「枪呢?神枪呢!」 云易大手一挥,叫人取来,蔺天铎和邓纯才头一回得以看清楚这枪的全貌。 「怎么搞出来的?啊!」蔺天铎仔细转着看,「一件大杀器啊!」 邓纯这时才知道原来是这样的造型:「三面开刃,当中的是放血槽么……放血之后,肌肉便不会紧锁在一处,所以才能使出那样快的连刺,而且一刺下去直接就是个大窟窿,根本都没法治。」 「从哪搞的,让她再弄一桿给老夫!」蔺天铎变本加厉道。 云敬之已经想过这事了:「这枪头是用刺刀改的,那刀是江湖之人所赠,就这么两把而已。」 「什么好的都紧着你们,真是小家子气。」蔺天铎没好气地不再说了。 云易狂笑:「那是应该的,哈哈!」 宴席到了很晚才散,蔺子恪回去的时候整个人都在晃,最后几乎是趴在马上回去的,其他人都喝了不少,但是比他是强上许多,蔺天铎摇头:「这小子得多练练,哪有说大老爷们不会喝酒的。」 「既然能喝了以后慢慢练就是。」蔺迁策道,「林医监给看过,说是药已经可以停了。」 「病了这么多年,可算是好了……」蔺天铎嘆了口气。 邓婕看着瘫软成泥的蔺子恪,再想想当时他一路风霜去救他们紧急离开玉国的样子,很难想像他因病困在家中十几年是如何度过的。 邓纯则是道:「我一开始是真的想差了,还以为是皇上存心羞辱……」 「你不知情,也不稀奇,不过她也不是会吃亏的人,想来你已经见识过了。」 这倒也是真的,邓纯点头。 安南侯府这边,送走众人,云夫人便和林夕媛各自拉着半醉的人回去了。
第225页 这几日侯府的宴饮都很频繁,大胜归来自然是值得庆贺。云敬之也喊了慕容拓他们几个来家里聚,难得是众人都比较安逸,又都是极为熟悉的,干脆就合了一桌坐。 「子若家里好像给定亲了?」 如今他们最后一个光棍也有要脱光的迹象了。 「嗯……」江子若看上去有点郁闷,「是白家的那位……敬之,是不是你故意的?」 「我当时只是随口一说,都没跟母亲提过,哪里想到就真成了。」云敬之表示无辜。 江子若饮酒不语,众人只道是他一时接受不来,便也换了话题。 「陈太尉的伤如今还好吗?」林夕媛身为大夫,自然得关心一下病号。 「是很好,多谢嫂子了。」陈庭钰说,「父亲说现在不但不感僵硬,阴雨天气也会再犯疼。真是多亏你出手了。」 「这话就太客气了,于我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嫂子这举手之劳也未免说得太轻了,这可是能计入史册的医案啊。」 陈庭钰嘆着,跟众人说了刮骨疗毒之事,然后笑言真能载入的话他也得占一份。 「裕王的箭伤也还好吧?」 「还好。」慕容拓没想到她还会问到自己,看来是真不在意了。 戴雪迎又要谢她,被她拦了:「王妃就别再客气了,说起来因为这事我捞了个县君,以后也是有封邑的人了……」林夕媛说着说着反应过来,「诶,这回我也是有钱人了!」 君语同笑:「姐姐是世子夫人,还能缺钱花?」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出府开医馆欠了世子好多债,才刚还完。」 众人于是盯着云敬之,似乎不敢相信他竟然这样计较。云敬之无奈笑:「明明是你要算得清楚,又赖我身上来。」 「哈哈,是得算清楚,这样以后我就可以存私房钱了。」林夕媛道,「新的铺子已经拾掇得差不多了,钱途光明吶。」 「哦?这回又是什么铺子?」 林夕媛于是跟他们说了所谓月子会所,君语同不由得有点郁闷:「我都没捞得着……」 「下回来了给你免费好不好啊?」林夕媛道,「本来也是因为你这事才想起来的。」 「那还远着呢,不过免费可以有。」 几个人说笑了一会儿,一直沉默的江子若忽然问:「嫂子能联繫上叶玄吗?」 「叶玄?」林夕媛愣了好一会儿,「我没和他私下联繫过,不知道呢……你找他有事啊?」 「是有点事。」 「他京郊的庄子我还记得大概位置,要不你去那里看看?」 「他不在那里。」 林夕媛思索片刻:「那我找罗大夫帮你发个信吧,你回头写好信了带过来。」 江子若应了,便又沉默下去。他这个样子着实反常,林夕媛不由得道:「白姑娘我见过多次,人很好的,以后也是贤妻良母,你只要别太过分,她也不会闹你。不像我,哪个敢打世子的主意,早就被我给揍跑了。」 众人皆是笑,江子若也勉强一笑:「嗯,嫂子既然说是好,当然不会差。」 「少夫人这样,不怕被人说悍妒吗?」戴雪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这意思明显是不让世子纳妾了。 「他若有二心,我悍妒也无用。他若肯一意,我悍妒一回也没什么。」林夕媛笑道,「不过世子要是想三妻四妾,我不但不会拦,还得给他挑点好的。是不是很够意思?」 她说到最后一句,笑呵呵地看向了云敬之。云敬之却是笑不出:「想都别想。」挑一群莺莺燕燕,然后自己跑走?他怎么可能会肯! 林夕媛促狭笑言:「实际上男子还是挺专一的,哪怕到了八十岁,还是喜欢十八岁的漂亮小姑娘,世子更是专一无比,我倒不怎么担心。」 如此「专一」? 席上发出一轮爆笑,众人推杯换盏,许久过后才散了。 晚上,云敬之审问着林夕媛:「还是想着要跑吗?」 「你对我专一,我自然不会跑。」 「还敢提那个专一!」云敬之不满地咬着她的唇,「我在你心里就是如此吗?」 「我觉得挺好的啊,因为我永远十八岁嘛。」林夕媛没脸没皮地笑。 第一百零七章 林夕媛再一回去杏林堂的时候,江子若亲自过来送了信,林夕媛有些纳闷:「你们俩什么时候有交情了还?」 江子若不语,竟是有些神情恍惚的样子。林夕媛这下更惊讶了,江子若也会有这样想不开的时候?到底是什么事,让原本那么潇洒风流一人变成这样? 就是为了婚事?不至于吧……林夕媛想到婚事,一个可能性在她脑海里面炸开了,难道说…… 「你对他,不会是那个……」 江子若听她如此,神情痛苦,涩然一笑:「被你猜出来了……既然想托你帮忙,我也不愿瞒你……」 林夕媛挠头:「哦,怪不得呢,他听说你定亲所以你俩失联了吗?这个还真不好办啊。」 江子若愣愣地看着她:「你不会觉得……丑恶吗?」竟然如此平静地在就事论事。 「这也没什么吧?你俩站一块还挺养眼的。」她虽然不腐,但是也不怎么歧视。这种时代还能跨越禁忌在一起,当真是真爱了。 江子若仍是有些呆:「你,你能接受两个男人……在一起?」
第226页 「只要不是敬之,其他人关我屁事……」林夕媛联繫他前后的变化,知道恐怕他自己也是很矛盾,「不过你自己得先想清楚,叶玄是江湖之人,脸皮够厚,也不在意什么世俗眼光。你这边牵扯颇多,如果没决定好以后跟他在一块,还不如就断了。毕竟像我这种想法的人是少数吧。」 江子若听她如此说,便知她当真是不在意,不由得嘆息:「我总以为自己足够潇洒,没想到在情之一字上,却是无法坦然面对,现在我已经想清楚了。」 林夕媛道:「信我是能帮你发,就是你这样,白姑娘怎么办?」 江子若难过无比:「都是我自己煳涂。」 他明明清楚自己的心意,叶玄也已经表明态度说要同他一起,可他自己不敢面对,也不敢应答。 他试图否认这一切,甚至主动提出让家里帮他找一门亲事。叶玄得知此事,这个高傲的人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从此在他的世界消失了。 江子若后知后觉地发现比起其他所有,更无法忍受如此天涯相忘,可是他多方打探联繫却是不见人,而一直盼他早日成家的父母,已经把亲事给选好了。 事情于是变得更复杂难办。这一切当然是怪他自己。 林夕媛也是有些为难,这要是他俩在一块吧,白姑娘被人退亲,以后这还怎么见人?这要是勉强吧,白姑娘就是同妻,这以后的日子能好过吗? 江子若自然也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对于女子是多大的伤害,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眼前这位不惧非议,迎难而上的。 想到这里,江子若道:「嫂子与白姑娘有旧,不知能不能帮我……跟她说明一番。」他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可是他现在也已经是被自己逼到绝路上了。 林夕媛犹豫了好一会儿,突然想到一个人:「诶……如果是那样的话,或许还有可能……」 江子若心中燃起一丝希望:「是怎样?」 「啊啊,这事我就暂且帮你去办,但是能不能办好不一定,叶玄那边也不好再耽搁,我用我的名义给他庄上发信约他,想来比找罗佑要快一点。」 江子若闻言,一躬到底:「多谢嫂嫂费心周全。」 几个牵扯其中的都是自己的熟人,林夕媛作为中间人还是有心想帮他们理一下,但是这事能不能成,关键还要看一个人。 于是第二天到太医院里,林夕媛做完手头的事,好似无意地对吴沉舟提了一句:「吴大夫还记得白家姑娘吗?听说她定亲了来着。」 吴沉舟还算沉静:「是听说过,同江家那位探花郎吧……倒是很相配。」 「嗯,这家世自然是没得挑的。」林夕媛说完,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江子若成了亲能不能改改性子,总是拈花惹草的白姑娘不知道能受得了么?」 她说完,瞧瞧一瞥,看见吴沉舟略为皱起的眉头,知道这事有戏,当即又添了一把火:「这人最是受不得拘束,江家自顾自的给他定了亲,别不会到时候自己逃婚吧……」 「父母之命,不至于如此儿戏吧。」吴沉舟努力镇定。 「我瞎想的。」林夕媛笑笑,「主要是这人太没章法,成天嚷嚷着说成婚会破坏他风流倜傥的形象,我和世子重新合婚以后,还怪世子不给他在前面挡压力呢。」 「那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跟白姑娘定亲?」 「家里瞒着他定的。」林夕媛说完,忽然道,「我看你跟白姑娘当初挺好的,怎么没让吴伯伯提亲啊?」 「哪就那么随意了,何况她是大学士的千金,我不过是一个大夫。」 「我一个医女还当世子嫡妻呢,有什么啊这。」 「她现在已经有了婚约,林医监别拿这事来说了,免得被人听到对她不好。」 林夕媛暗笑,既然这人有心,那就好办许多了。 第二天的时候,林夕媛给白家下了帖子,说是感念白姑娘信任,以及当时殿前比试白大人帮她作证,最近听闻白姑娘定了亲事,特地给她备了一份礼,让白姑娘到侯府找她玩,顺便再给她诊诊脉。 白姝得了帖子很是惊讶感激,跟母亲秉了秉了一声,她也是十分惊喜:「少夫人真是心善,没想到还顾念着这些……你去一趟让她看看自然很好,马上要成亲了,身子得好好调理。」 白姝应了,下午就到侯府去了,林夕媛拉着她去自己院子里的东厢房:「看这布置熟悉吗?」 「跟母亲在医馆住的那间很像呢。」白姝笑。 林夕媛拉着她坐下,帮她诊了脉:「你现在身体的确好很多了,但是还要好好养着,不然以后不好有孕的。」 白姝嗯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 林夕媛看着她,突然嘆了口气:「前几天江大人找我问起过你。」 白姝更加磨不开了,垂头低声问:「他,他问我什么……」 「他问我你是不是那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人。」 「这是何意?」白姝不解。 「他有心退婚,怕你寻死。」林夕媛声音沉沉。 白姝垂头不语,片刻笑了,眼中含泪:「那就让他放心退婚好了,我不会寻死。」 「可是你这样,以后日子会很难过的。」林夕媛道,「我不喜欢他吊着你,却也不想让白姝妹妹和我一样遭人非议。这一退婚,只怕日后难再嫁,你可想好了?」
第227页 白姝听她如此说,眼泪抑制不住地流出,虽在啜泣,却带着一丝倔强:「我虽然只是养在闺阁,又多年卧床,却也不是会被人任意揉捏的……我,我也像姐姐可以自己出去谋生,如果我做不好,大不了剪了头髮去当姑子……」 外面隔间里的吴沉舟原本还纳闷林夕媛为什么突然急吼吼地把他叫来,说是有急症要治,结果到了这里却把他塞在隔间里让他不要吭声,直到他听她说江子若想要退婚…… 吴沉舟心中替白姝难过着急,又听她说出这种话,怎么忍心叫她一个人面对这些? 于是当即不愿再躲,拉开隔间飞快冲进去,大声喊道:「我娶你!」 眼前突然出现的人,还有他说的话,让白姝愣了神,眼泪还颤颤地挂在睫上。 吴沉舟鼓起勇气,又说了一遍:「如果白姑娘不嫌我只是一个大夫,我,我娶你。」 「你,你……」白姝半是惊,半是掺了那么点喜。她看向林夕媛,林夕媛便沖她笑了,「这就是姐姐送你的大礼,你觉得可还好吗?」 吴沉舟和白姝这回算是明白了,她这是特意给两人牵线来的。 吴沉舟恍然:「昨天林医监是故意试探我……」 「那自然。我这妹妹这样好,怎能随便交给别人。」林夕媛示意他先出去,然后对白姝道,「其实吴大夫是对你有心才如此的,不仅仅是可怜你而已。我呀,已经替你试过他的心意了。」 「姐姐……」白姝到现在整个人都是懵懵的,不知该做如何。 「江子若的确不想娶你,不过他也没有打算为难于你。」林夕媛道,「回去之后,让白府提出退婚,这样也能保住你的名节。至于吴大夫,到时候我给你俩保媒可好?」 「可是这……」这实在是让她一时难以理解,怎的就成这样了呢? 「怎么,你觉得吴大夫配不上你吗?」 「不是……他,他很好……」白姝低头,他刚刚说出那样的话,表明并不在意自己被退婚之事,她还是很感激的。 「是啊,不然我也不会给你俩牵红线。我知道你心里面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突然,但是的确是有着不可与旁人说明的原因。」 她对白姝耳语一番,在对方震惊的神情中道:「你跟着江子若是不会幸福的,这事你自己明白就好,跟家里也是点到为止。退婚的时候让白家也不要跟对方说太多,只说他干了什么好事自己清楚便是,知道了?」 白姝咬唇,擦了擦眼泪,点头道:「我全明白了……多谢姐姐替我着想。」 「你明白就好,吴大夫的人品你也看在眼里,跟着他以后会很好的。」 「嗯。」白姝含羞地点头应了,她自然也知道他很好的。 见她这样,林夕媛松了一口气,方才哈哈大笑:「吴大夫可是被我给逼急了,昨天听我说了编排了江子若一通,拈花惹草,风流成性,说不定还要私下逃婚,今天又听你这样委屈,居然急得直接沖了出来!」 白姝想到他刚才急吼吼地喊着要娶她,也是忍不住笑了,心中甚是甜蜜。 送走白姝,林夕媛看向有些无措的吴沉舟,不由得笑:「之前要换眼膜的时候也没见你慌成这样。」 吴沉舟笑了一下,又有些紧张:「她一直病弱,我是不想她再受委屈,她,她可……愿意吗?」 「江子若这事办的是不怎么样,不过还好算是能解决了。我试你就是因为你俩有谱,不然喊你来干嘛。」林夕媛道,「以后可要好好对人家。」 吴沉舟揖礼,郑重承诺:「我自然会对她好。」说完忍不住微笑起来。 白姝回到家里,白夫人就问起了她的身子,知道无恙略为放心,见她两手空空,又问是得了什么礼。 「少夫人要替我保媒。」 「保媒?」白夫人愣住,「保什么媒?」 「母亲,咱们跟江家这亲事,就算了吧。」 「为什么?纵使她现在是世子嫡妻,这也不能说随便改人婚事的!」 「不是的,她是为我好。她无意中看过江公子的脉案,那人怕是……不能人道。」白姝低声道,「少夫人……姐姐不想让我过去受苦。」 白夫人惊愕无比:「你说的可是真的?」 白姝郑重点头:「母亲,她不会害我。」 白夫人嗯了一声,片刻生起气来:「这个江家这样欺负人!差点被他们误了我女儿!」 白姝道:「母亲,这事不要宣扬,不然闹大了不好,恐怕江家人也不清楚。江公子没想到这么就定了婚,本来是想退婚,又怕我要寻死……这事也不好怪他的。」 白夫人点头,然后又问:「少夫人帮你保媒,可说了是哪一家?」 白姝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母亲您见过的,是……是吴院正的儿子……」 白夫人思索着:「哦,杏林堂的那个吴大夫啊。」 「母亲会不会觉得他身份不够高?」白姝略带小心地说,「其实他人挺好,他的眼现在也治好了呢……」 「我看你是已经动心思了吧?」白夫人笑了,「你自己不嫌就行了,那孩子的确人品不错,吴院正也是极为正派的人……我虽然希望你嫁个显贵之人,但只要能保证你衣食无忧,自然是先以你喜欢为主。」 白夫人仔细想了想,倒觉得越发合适:「你俩本就见过,处的还不错。你身子一直不好,有个人时时照看,我也更加放心一些……少夫人还真是有心了。」
第228页 白姝连连点头:「嗯,她是很为我着想。」 林夕媛没跟白姝说江子若断袖,只说他身上有隐疾,跟江子若也说明白了此事,有他在当中周旋,是以白家去退亲的时候,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江子若特地来谢过了她,又犹豫着想问叶玄那边怎么样了。林夕媛知他惦记,也不吊他胃口:「叶玄那里不知道几时能联繫上,所以定了腊月十五,邀他再次同饮谪仙居。」 叶玄自然是已经接到了林夕媛的信,但他并不想去赴约。这女人从来没找过他,不用想这回也是因为江子若。 可他不可能再去见他,他现在订婚要跟女人成亲,难道让他做为朋友去送贺礼相祝吗?他还没办法自甘堕落到这个地步。他提过带他归隐江湖,但他似乎捨不得京中锦绣。既然这样,那就不要再见了。 谪仙居……叶玄自然记得,是两人第一回见面的地方。 回不去了就是回不去了!他扬手,信纸成为一团齑粉。 让叶玄感到意外的是,那女人没几天又给他庄上发了一封信,他隔了多日才接到,里面写道:「他那点烂事处理干净了,举手之劳,不必感谢。」 除了这一句,另附了一张字条,上面是江子若的字:「共赴江湖。」 叶玄向来稳健的手居然有些颤抖,半晌突然打马往京城狂奔,该死,离约定之日就剩两天,也不知道赶不赶得及……那女人就不考虑江湖之大吗! 腊月十六,天下起了雪,京城传出一则令人惋惜的消息——京城四公子之一,年少成名的探花郎江子若突发急症,暴毙而亡。 雪中,江子若回头沖江府的方向三叩首,随后翻身上马,对身边之人道:「走吧。」 叶玄点头,两人雪中并马而行,京城在身后渐渐地远了。 行了十里,到了京郊的送别亭,江子若发现已经有人在等了。 「不喝一杯再走吗?」云敬之问。 「你们……」江子若看着眼前出现的友人们,「她跟你们说了啊。」 「总比以为你死了强。」慕容拓道。 「就是,差点把我眼泪给骗了,不厚道。」陈庭钰撇嘴。 江子若翻身下马,与他们痛饮三杯,掷了酒杯仰天大笑:「从此京城四子只剩三位,咱们江湖再见!」言罢携了叶玄离去,终于恢復了几分潇洒。 云敬之回府的时候,林夕媛正在跟半夏她们在院子里打雪仗,他于是加入战局,掷得她无处可逃,只得举起双手投降。 云敬之笑着领着她进屋,她调皮地将冰凉的手伸入他的脖子,他吸了口凉气,却是没有避开。 林夕媛感觉手回暖了一些就松了开,从背后挂在他身上上:「送走了吗?」 「嗯……真是没想到。」 「我犹豫了好久要不要跟你说,最后想想你们关系那么好,比起他的死讯,这个应该还是可以接受的吧。」 「正是。不过没想到你还挺开放,而且竟然一下子就想到了。」 「我们那有不少国家同性之间也可以成婚的,所以不怎么稀奇。」林夕媛说着,忽然道,「别人无所谓,但是你不行!」 云敬之整个人都不好了:「你在乱想什么呢,我对男人没有兴趣。」 林夕媛哼哼:「江子若就是个例子,在没遇见过真爱之前,他总还以为自己喜欢小姑娘。」 云敬之亲了亲她,低声道:「我不是他,而且真爱已在眼前了。」 林夕媛笑盈盈地搂紧了他的脖子,她自然也是的。 第一百零八章 腊月二十三,云敬之从朝会回来,便将刚从被窝里面爬起来的林夕媛给塞进了马车里。 「这是要去哪里?」 「明日就是你生辰了,带你去庄上玩两天。」云敬之搂着她,「困了的话就再睡一会儿。」 林夕媛本是有些感觉没睡够,听他这样说,立刻精神起来:「是京西的那个吗,我记得庄上好像挺大的。」 云敬之嗯了一声:「你去过?」 林夕媛嘿嘿笑了:「去钻了好几回牛棚。」 他于是想起之前天花泛滥,她为了防疫研究牛痘的事,不由得笑了:「这回不用钻了。」 「大冬天的,庄上现在有什么好玩的?」林夕媛说着,也没等他回答,自己就很快道,「不过换换环境也好。」 「嗯,你去看了就知道了。」云敬之笑,她还真是挺容易满足。 两人到了庄上,一应管事侍从已经在等了,云敬之说了没事不要在他们面前晃,又让人牵了马来,便让人都散了。云敬之将她抱上马,自己也翻身而上,策马慢行。 林夕媛靠在他身上,心情愉悦地随他带着她走。无论是去何处,就这样在一起就很心安。 他一手牵马,一手将她的披风拢紧了,然后顺势抱着她。两人这样依偎着行了一会儿,渐渐的眼前出现了一汪湖泊,只是因为天寒,湖面已然结了厚厚的冰。 林夕媛正看着那湖,他就已经问了:「要不要下去玩?冻得挺结实的。」 他竟然猜到了自己在想这个啊……林夕媛笑着说当然,他便下马又接下她,两人携手上了湖面。 林夕媛跺了跺脚下,见果然结实,立刻兴奋地松开了他,勐冲十来步然后在冰面滑行。 云敬之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冲出去老远,然后直直地滑出去,快速失控——摔了个屁股墩儿。
第229页 云敬之无奈地赶紧上前要去拉她,她却是已经傻笑着自己爬了起来,然后又去滑着玩了。他连忙跟上,还好她似乎找到了点感觉,以一种极其不雅的姿势来回扑腾了几下,稳住了自己的身体。 见她能顾好自己了,他略为放心,跟着她在冰上玩了起来。两人闹了一会儿,林夕媛玩性大起,绕着湖边要和他赛跑,她这小胳膊小腿的,结果自不用说。云敬之已经是让她先行,不一会就又被追上了。 林夕媛回头见他就在身后,勐然加速沖滑,结果又要翻倒,不由得惊唿出声,他快速沖了几步追上,抱着她翻了个身,自己给当了肉垫。 「摔着没?!」林夕媛焦急地一阵摸索。 云敬之笑:「没事。看你还调皮不了。」 她于是松了一口气,低头看着他的面容,心神一盪,闭着眼睛吻了下去,一面轻吮着,一面喃喃不止:「敬之,你真好……」 云敬之因她动情地吻心跳乱序,拥紧了她细密回吻着。两人于冰湖上亲密拥吻片刻,方才分开,眼中皆是无比缱绻。 云敬之撑着冰面,带着她起身,让她在原地等片刻,迴转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把铲子。 「怎么还把工兵铲给带来了?」林夕媛半是好笑,半是纳闷。 「觉得用得上。」云敬之拉着她往湖心略走了些,让她离远一点,然后开始拿铲子在冰上开洞。 「冰钓吗?没有带渔具诶。」林夕媛有点遗憾。 「开洞之后会有鱼来换气,想办法叉两条。」他很快开好了洞,两人就在边上蹲守着。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云敬之终于叉上来两条,早就等不及的林夕媛兴奋地拍着他:「烤鱼吃!」 两人上岸,云敬之去砍了点树枝,生了火,林夕媛则是拿着蛇矛小刀的那一节处理了鱼,又找了野生的草药除腥。 等两人汇合,铲子也重新归为原样,林夕媛就把鱼放在铲子上,放在火上烤。 云敬之拿了石头来垫着,解放了她的手,林夕媛忽然笑了:「看到这一幕突然想起有一则关于这铲子的笑话。」 「是怎样的?」 「这工兵铲全能到可以进行一条龙服务。遇到敌人,可以砍了他,再挖个坑埋了,最后还能烧炖饭在他坟头庆祝一下,哈哈。」 云敬之也笑了:「这能吃得下去么。」 不过他们没有遇到这种极端情况,是以没有任何心理压力地吃了烤鱼,味道倒是在其次,主要是体会这样的意趣罢了。 下午两人又在附近逛了逛,天不早了,他便策马带她回去,拉着她往自己每次来住的小院去。 他的院子离庄后山栾极近,入得深处,穿过甬道,于层层茂木之间,竟然藏着一池温泉。 「竟然还能泡温泉,真是会享受啊!」林夕媛赞嘆道。 云敬之笑:「这庄子最具灵气的便是引了山中温泉水入,若不是一直都忙,早该带你来了。」 他说着,开始动手解她的衣裳。她低声道:「给人看见怎么办?」 「不会有人来的。」 他手上动作不停,到了最后她却不好意思起来,就穿着小衣直接入了水。他也没再坚持,自己却是光光地入水了。 「啊,舒服。」林夕媛嘆着,「大冬天的泡温泉,露天也不觉得冷呢。」 他拥了过来:「我抱抱就更暖和了。」 两人拥吻在一处,他不知餍足地暖着她,直到温泉热气侵蚀地她有些受不住,才将她整个用早就准备好的干净衣物包起来,将她抱回屋里。 林夕媛迷迷煳煳地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再醒来人已经是在房顶上。云敬之喊醒她,指了指天空,于是她便看见了喧嚣而起,再如繁星坠落的烟花。 云敬之笑呵呵地看着她,在她无比惊喜的眼神里打开锦盒,里面躺着两枚玉戒:「不是说那里定情都送戒指的吗?」 林夕媛勐点头,取了男戒给他戴上,又急切切地伸出自己的手。云敬之亦为她戴了,轻声道:「生辰快乐。欠了许久,总算是好好补上了。」 林夕媛搂住他的脖子:「谢谢你,我好喜欢。」 两人在房顶坐看一场烟火,明灭之间闪烁的,皆是让人沉醉的情意。 第二天,林夕媛赖床到很晚才爬起来,云敬之难得的也跟着她偷懒,看着她在床上滚来滚去。 吃过午饭两人又出去逛了会儿,到了昨天的湖边,云敬之看见一只野鸡,就说抓来吃掉,林夕媛则在一边兴致勃勃的说到时候做成叫花鸡。 于是云敬之就去逮了,不一会儿就提了野鸡回来,林夕媛刚把野鸡裹了泥烧上,两人就听见一阵唿救声,一看竟是在湖上玩冰的落了水了。 看那个位置,应当是昨天他俩叉鱼的地方,恐怕经过一夜又重新结了薄冰,这一没留神踩上去,自然很是危险。 两人连忙上前,云敬之让她离远一些,又叫周围的小孩都散开,自己上前将两个掉下去的孩子捞了上来,然后带着他们过来烤火,又叫其他人去喊他们家里人来。 这几个小孩都是庄上人家的,互相都熟,本来都有些惊慌失措,听人这么一说便赶紧去了。 林夕媛给两个小男孩检查了一番,还好救得及时,两个人除了受了点惊吓,倒没什么大碍。 她松了一口气,将自己的披风解了给他们盖上。还好是人没事,不然这有个什么,就是间接被他们害得,那她可要寝食难安了。
第230页 过了一会儿,家中的大人来了,一见两人连忙行礼,云敬之叫了起:「跟庄上人说这几天别下湖了。」 「是是……多谢世子……」 云敬之摆摆手,让他们带着孩子走,林夕媛叫着等一等,把野鸡刨了出来:「孩子们也吓着了,这个给他俩带回去。」 几人推拒了一番见推不过,便谢着接下了。回去的时候云敬之将林夕媛裹进自己的披风里,见她还若有所思,劝慰道:「别想太多了,人没事就好。」 林夕媛道:「我倒不是在想那个,只是突然想起应该普及一下各种紧急情况的救治方案,比如急症晕厥、心悸,或者溺水等。」 云敬之紧了紧她:「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林夕媛朝他笑笑:「我倒觉得应该反过来才对。」 两人略又逛了一会,云敬之便带着她回城里去了。到地方下车一看,林夕媛才发觉他竟是带着自己回的林府。 「今儿个是你生辰,岳父肯定也惦记,晚上就在这吃饭吧。」 林夕媛没想到他竟然这样细緻体贴,又是好一阵子感动。两人骤然出现,门房的小丁揉了几下眼睛,才反应过来去通传:「世子和少夫人来府上了!」 林正堂听到这信也着实愣了一会儿,匆匆地去门外迎,两人却已经是非常熟稔地进门往厅里来了。 「爹。」 「岳父。」 两人喊了林正堂,倒叫这一向大大咧咧的老头说不出话,半晌才道:「世子请,请。」 林正堂和两个儿子迎了这身份贵重的姑爷,在外厅里说话,林夕媛则去内厅和两个嫂嫂相聚,说着体己话。 「妹妹如今可算是不那么干瘦了。」 「似乎还略长高了些。」 两人说着,胡氏仔细打量了一番:「是高了些。」 林夕媛摸摸自己的头,竟然还在长?或许有魂舍归一的缘故吧,她如是想着。 几人略说了一些,林夕媛帮胡氏把了脉,胡氏得知无碍便转而问她:「妹妹几时有好消息啊?」 林夕媛道:「不急,等到能要的时候会有的。」 王氏则说:「世子如今马上就该要过二十八岁生辰了,你抓紧一些才好,不然到时候府里要给他纳妾,万一再怀在你前头,你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林夕媛没跟他们说太多,只是点头表示自己心里有数:「咱们那边的铺子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吧?」 「嗯,都很妥当,人你大哥也都已经教出来了。找人算过正月初八就是适合开张的好日子,正好新年新气象,妹妹觉得怎么样?」 「自然是好。只是两位嫂嫂免不了要辛苦了。家里如今不缺钱,再请些得力的人手帮着你们照应,有的能不用自己跑的,交给别人就是。」 「这个咱们知道,你放心好了。」胡氏道,「只是这铺子咱们和侯府五五分帐,真的合适吗……」 「这有什么,所付出的基本都是对等的,再说了世子那边也不是计较的人,嫂嫂就不要再担心这个了。」 林夕媛这样说,她们也就放下心来。吃过团圆饭,从林府回到侯府,林夕媛搂着云敬之好生感谢了一番,他只是宠爱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一个极其丰富多彩的生辰过完了,年前的时间飞快逝去,爆竹声中,迎来了新的一年。 第一百零九章 如今再过年就不一样了,家里来客人需要林夕媛出面的,都要露脸,需要去串门子的,也少不了一趟跑。 其中最要紧的自然就是云夫人的娘家了。云夫人本家姓柳,如今掌家的是她的长兄,另外上面还有老太君,就是云夫人的生母,也是如今两人的外祖母。 之前他们俩刚在一起的时候,柳家人就已经是对林夕媛充满好奇,只是当时云敬之还病着,后来两人又散了,就没见着。如今两人又重新成婚,自然是更加在意。 按道理说这样近的亲戚早该走动,但是她一直忙,成婚没多久他又出征去了,一来二去的就耽搁到了现在。 柳老太君膝下孙辈不少,除了自己家里的,最宠的就是云敬之这个外孙,一听说是闺女带着他和他儿媳妇来了,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我的乖外孙!快过来叫我看看……瘦了不少,跟着你父亲出征可是受了罪了。」 云敬之说着不碍事,拉了林夕媛和她见礼,她连连道好:「这就是洛临县君吧,快别客气,当初要不是你救下敬儿,只怕我这女儿也是要伤心死了。」 林夕媛起身笑,说这不过是医者本分而已。 她如此一说,柳家众人便问起了她那医术。 「听说县君现在专在太医院研究开胸剖腹之技?」柳夫人问道。 林夕媛笑应:「是,皇上特开医监一职也是为了行方便,这样以前不好治的病,如今许多都能治了。」 「真是厉害,这是给咱们女子争光了。」众人纷纷道。 云敬之陪着众人说了会话,见她略为熟悉了些,便和她招唿一声,去前厅和其他男眷汇合了。 他这一走,柳老太君便悄声问:「县君这里几时能给我添个重外孙啊?」 林夕媛正想着怎么答,一旁云夫人笑道:「母亲,他俩这成亲才多久,中间敬儿还远征去了,哪就那么快。该有的时候会有的。」 老太君听了点点头,接着却是嘆气:「这敬儿都是接近三十的人了,连个后嗣也没有,这怎么行。以前你总说无妻娶妾不像话,如今既然得了贤妻,也得多纳几房,开枝散叶才好。」
第231页 林夕媛听到这话,顿时感觉脑子翁响了一下,笑容有些勉强。 云夫人道:「才刚娶妻,这时候说这个太早了吧……」 「还早?放眼离国有几个贵族男子像敬儿这般年纪还膝下无子的?」柳老太君嘆气,「虽说你和侯爷这般再无二人,我很高兴,可是侯府子嗣单薄,始终是咱们有亏。上次敬儿那样遇险,还好是救过来了,如果有个万一,你这就是让云家绝了后……」 她说着,神情很是郑重:「难道说这个教训还不够深么?以后敬儿子息单薄,老来无人可依,如何是好?」 云夫人闻言也是说不出话来,不由得看了一眼儿媳。以前是因为敬儿克妻,也没想太多,如今儿媳好好地娶回家了,这样的话,自己母亲这话,也不好忽视…… 柳老太君看自己女儿犹犹豫豫,便对林夕媛道:「县君不要怪我多事,人生在世难免遇到意外,世家贵族想要维持繁荣,子息兴旺也是极为必要的。像敬儿这样的身份,也没有说不纳妾的,你身为嫡妻,一切当为家族着想。」 林夕媛努力镇定道:「如果世子有心,我自不会拦。」 「这就对了。」闻言,老太君十分高兴,「不愧是皇上亲封的县君,当真识大体。」 云夫人有些愧疚,却也是松了一口气。 从柳家回去,林夕媛心中就不轻松,她知道其实她们说的都有道理,而且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她无法接受。一想到他对自己的好,也会分给其他女人,她就感觉难过的要喘不上气。 如果他真的要纳妾,以后自己怎么办?留在这里给他管小老婆?不可能,她没有这么大度。 可是一走了之,从此再无瓜葛吗?事到如今,她却也是做不到了。看不到他,她会思念成疾。 云敬之哪里都好,但有一点,他对自己足够包容,思想却还是很传统。且不说克妻的事对他影响至深,如今子嗣的事已经又被上升了一个高度了,她纵使再如何努力,一个人的生育能力也是有限,生男生女也由不得她掌握。这样的事,他能够不去在意,而对自己保持从一而终吗? 林夕媛没有信心,不管是对他还是对自己。这如今还只是柳老太君对她如此说起,以后若是云夫人甚至云易提出呢? 再想到当时戴雪迎听说自己不许别人近他身时,那种惊愕无比的神情,她就觉得非常难熬。如果以后云夫人也要用这种神情看她,自己能顶的住吗? 「有心事?」 突然出现在耳边的声音,让林夕媛吓了一跳,随后勉强让自己镇定地摇摇头。 云敬之道:「有事就和我说,不要憋在心里。」他抚着她的发,「你太容易钻牛角尖,老是这样自己乱想可不好。」 林夕媛靠进他怀里,觉得这事的确超出了自己掌控范围,是以对他道:「今天老太君说……要你纳妾多添子嗣来着。」 云敬之嘆:「果然,我就猜到是这事。外祖母最是疼我,会说这话并不稀奇。你听听就算了,别往心里去。」 「可是她说以后怕你无人可依,又怕家族不够兴旺……也挺有道理的。」她抱紧了他,「母亲看起来也很动心。」 「你没有和她们直接对上吧?」 「我说如果你想,我不会拦。」 云敬之略松了口气:「还算聪明。以后也都这样回答,其他的交给我就是,不要把压力放在自己身上。」 林夕媛说不出话来,半晌低声问:「那你想不想……纳……」她说着,泪珠在眼睛里打转,强忍着不想掉下来。 「我只要你。」云敬之道,「别想塞了别人过来,自己跑掉。我也不会找别人,让你感到委屈。」 听到如此坚定的回答,林夕媛抱紧了他,眼泪湿了他的衣裳,心里却少了些许苦涩。 「至于子嗣,夕媛就尽力多生几个,堵住他们的嘴。」 「嗯……」 云敬之待她平静下来,方才笑道:「今天很乖,还知道和我说,不过以后这种事情直接都不需要考虑。要对我还有自己有信心,知道了?」 「好,我记着了呢。」林夕媛蹭干了眼泪,笑着依偎在他怀里。 第二天的时候,云敬之带着林夕媛去拜见了父母,开门见山得说:「昨天夕媛和我说了纳妾的事……」 他刚起了个头,云易就怒气冲天地开始嚷:「纳妾?纳什么妾?纳哪门子妾!你小子找打是不是!」说着就要准备动手的样子。 云夫人拦住:「你又嚷嚷什么!是老太君的意思呢。」她说着看向一旁垂头立着的儿媳,嘆了口气,「这样是要委屈夕媛了……」 云敬之道:「我不要她受这样的委屈,母亲,以后纳妾的事不要提了,是我没这个心思,跟任何人无关。」 云夫人怔了一下,看着他说不出话。 云敬之道:「父亲不也就母亲一个吗?我云家就是世代情种,随别人怎么说吧。」 云夫人还在愣神,云易拍着大腿:「就是就是!听见了没?我云家就是要宠媳妇,儿子说了不纳,你就别管了!你自己也别没事找事,昨天劝完我自己又哭了,当我不知道?」 云夫人泪满于睫,喃喃应是。林夕媛笑了,怪不得云易一上来是那个反应,原来云夫人昨天也劝他再纳妾的啊…… 「行了行了,赶紧开饭,老子饿了!」云易嚷嚷着叫人摆饭,然后朝云敬之点点头,「嗯,不愧是你爹的种。」
第232页 林夕媛感觉非常棘手的事情就这样戏剧化地解决了。 忙忙碌碌到了初八,跨越时空的月子会所就正式开业了。如今杏林堂里已经住进了三家,其他预约到这一年的,都是住进新的铺子。 新铺子的开张并没有引起太大轰动,毕竟此事早就已经传开了,而且铺子虽在京郊,主要客户却是城内大户,又定位特殊,是以点了鞭炮热闹一番也就算完了。 初十林夕媛便又恢復了正常出诊和太医院的活,这回再见着吴宗义,便和他说了自己给牵的线。 吴宗义谢过,却又有些担心:「如今沉舟还是白身,这白家姑娘会不会觉得委屈……」 「吴大夫的医术很是精湛,如今无论是太医院谋职还是自启门户开医馆都是不愁的,白姑娘也不是势力的人,他两个处得好,比什么都强。」 吴宗义点头,问过了儿子的打算,最后定下来说等他考过了太医院试自己就上白家提亲。 办完这事,接下来几天除了平日教课,就是去给年前接的几个重要病人复诊,其中最要紧的当然是邓纯。 登场如今已经搬进了新的府邸,林夕媛从医院出来就和邓婕一起回去。将军府很是气派,厅里邓纯正在和蔺迁策说话,蔺子恪则坐在一边,静静听着。 两人入得内去,给这几人见过礼,林夕媛仔细检查了邓纯的伤口:「恢復得极好,下官算是不负皇上使命了。」 邓纯道:「承蒙皇上体恤,有劳林医监了。」 林夕媛说着客气了,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结果抬头的时候就看见蔺子恪在瞅自己……身旁的邓婕。 这眼神儿,分明动心了啊……林夕媛笑,其实这两家倒也蛮有缘的。 如今眼看着周围的人渐渐都能找到自己的幸福,林夕媛为别人开心之余,自己倒也没什么羡慕嫉妒,因为她已经有了最好的。 想起云敬之,她便很是甜蜜,回侯府的时候也是一路乐乐呵呵的。可是到家以后,有点傻眼了……柳老太君居然把自家一个远方亲戚的姑娘给送了过来。 在说过那事之后,这意味就很是明显了。林夕媛怔怔地听云夫人给自己介绍眼前这位叫做秦舒雨的姑娘,着实说不出话来。 云夫人也很是尴尬,原本儿子说了没心思,她也就算了的,可是母亲居然没打招唿就送了人来,她也不好立马给退回去。 「见过姐姐。」秦舒雨柔柔地朝她行礼。 一向最喜欢美女喊自己姐姐的林夕媛,此时只觉得刺耳:「秦姑娘多礼了……我觉得你称唿我为林医监、少夫人或者县君,比较合适。」 秦舒雨有些无措地看向云夫人,云夫人笑着打圆场:「说起来也是亲戚,舒雨比你小两岁,这一句姐姐倒也没错。」 林夕媛点头道:「年方十八,正直青春年华……挺好。」她当然知道,自己怎么可能永远十八岁呢。 云夫人听她如此说,以为她是同意了,可是看到她没有半分笑意的脸,一时间心情也是有些复杂……心里得多难受呢。 秦舒雨于是暂且要在侯府住下来,云敬之今天也是在外面忙了一天,直到回来才知道府上多了这么一号人。 他急匆匆地冲进饭厅里面,就见云夫人和蔼地和一名女子说着话,而她则是垂头默默吃饭。 见他突然现身,秦舒雨不由得偷偷去看他,只一眼,便已是红了脸颊。 云夫人看在眼里,微微一笑,继而给他介绍道:「敬儿,这是咱们远房表亲家的秦姑娘。」 云敬之道:「是阜文城的秦家吧?不知秦姑娘在,多有得罪……都这时候了,秦家就派你一人过来拜年吗?」 他这话一出,秦舒雨顿时看向他,尴尬而羞怯地道:「回世子,并非是来拜年的……」 「那是我唐突了。」他没有看她,只是俯身去喊林夕媛,「夫人随我来,我有事同你说。」 他从未这样喊过她……倒也很动听。林夕媛如此想着,随着他起身,向席上众人告辞。 他这态度云夫人看在眼里,已经是明白了,明摆着是拜年可以,其他的事不行。自己这儿子,别的没随他爹,就是这股痴情的样子最像。想想自己,云夫人也知道儿媳心中该有多难堪,是以也打定了主意,明天就把人送走。 至于云敬之,他看着神情默然的林夕媛,难得地很是严肃冷峻:「看来前几天我跟你说的话,你已经全忘了。」 「我没有……」 「没有你为什么这样闷气?难道不是信不过我吗?」 「人都已经送到面前来了,我还能怎么办?」 「你什么都不用办,我会叫人送走的。」 林夕媛撇嘴:「可是这种情况很难防的啊!我看她已经对你有意思了,万一给你来点春.药,弄点迷香,爬上你的床,生米成了熟饭怎么办?」 云敬之没想到她脑子里居然是在想这个,哭笑不得道:「你这都是哪里看来的桥段?且不说这是在我的地盘,她敢不敢下手,就算是她有这心思,我可能会有和她单独相处的时候吗?」 「呃……好像也是。」林夕媛这才想起,除了两人独处的时候,霜剑和墨书都是不会离他身的。 云敬之无奈:「说你聪明吧,有的时候真是傻得可以。这事我问过了,连母亲事先都不知道,就是外祖母自己想的,你不要心中误会,但也别表露太多,一切有我呢。」
第233页 「嗯……你也挺坏的,居然问人家是不是来拜年,噗……」林夕媛想到刚才的场景,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云敬之亲了亲她:「回去吧,我这还得避嫌,至于那个秦氏,你不要为难她,免得母亲觉得你小气……坏人我来做就好。」 林夕媛回到席上,依旧是默默吃饭,不过心里却是没再想乱七八糟的场面。云夫人也看出这两人容不下别的,这样强行叫人为难只会家宅不宁,是以想给儿媳吃个定心丸,叫她别再想这事。 云夫人于是对秦舒雨道:「客房都已经收拾好了,今天暂且在这里住下,老太君也很是惦记你,明日我带你去给她老人家瞧瞧。」 秦舒雨闻言一呆,她本来就是从柳家送过来的,哪有这么快又惦记的,这说辞,分明是要把她退回去了。 秦舒雨想到这一节,不由得心中羞惭,忍不住啜泣:「是舒雨哪里不好么?」 云夫人正想着该如何安慰她两句,一旁一直冷眼旁观的云若静忽然来了一句:「我哥心里就嫂嫂一个,秦姑娘再好,他眼里也看不见的。」 「若静无礼。」云夫人瞧了她一眼,但并不怎么生气,这话她说要比自己说好多了。 云若静自然也是有心眼的,继续道:「本来就是嘛,不然我哥之前为何宁愿打光棍也没说再娶一个回来。」 「再乱说话我要罚你了!」云夫人发出了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威胁。 云若静于是暗笑着埋头吃饭,自己兄长刚刚问那一句已经很明显了,这秦姑娘也真是不识趣,真以为老太君给她送来,他哥就必定会收? 林夕媛原本是有几分郁闷,现在倒是完全没了。她自然听出来,母亲和妹妹都是向着她的。当然了,最主要还是他足够坚决。倒是自己,在这事上面差点钻了死胡同。 情和欲很难分开,纵使一开始只是为了生孩子,时间长了也会生出感情,他如果不再钟情于她,两人终究还是会分开的,她不想这样。 纳妾,绝对是不可以的。林夕媛坚定这个信念,也相信他是无此意的,只是比较担心长辈那边怎么交差。 现在看来,她的担心也是多余的了,这完全是老太君一头热,连云夫人也绝了这念头。她心中坚定且感激,自然不会再因为一个女子被送到他身边而感到郁闷。 她不郁闷,郁闷的便是旁人了。秦舒雨想到那样丰神俊朗的人竟然还如此专一,更加是放不下了,可是此事已成定局,她只得忍泪把饭给吃完。 出得饭厅门去,云敬之正在院里站着,打算等云夫人出来了立马跟她说清楚,免得她心软就这样应了下来,不过看到一旁林夕媛沖他摇头笑,心中便也镇定下来。 云敬之跟自己家人问候了一句,便喊了林夕媛走,秦舒雨见着了十分不甘心,她就不信世子会对她毫不在意,是以盈盈行礼相送,只是起身的时候却是向着他那踉跄了一下。 云敬之无语,现在就这样试探,这要真长期住下来,说不定林夕媛说的那些骯脏手段就真的要上演了。 他于是非常刻意地避开了,堂而皇之地握住林夕媛的手:「夫人,咱们走吧。」 秦舒雨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交握的手,差一点真的稳不住栽了去。云夫人见状对这秦舒雨已经没了好感,八字还没一撇就惦记上了,这就算是儿子儿媳能同意,纳回家里能安生吗? 这时候就觉得云易虽然是个粗人,有句话却是对的:女人多了准没好事。 自己当然知道子嗣的重要性,虽然不愿意,也是劝了他许多回,他却是说本来好好的,她这样纯属没事找事,现在看来竟都是对的。 云夫人于是更加坚定,第二天一早就亲自把人送走了。柳老太君看到她带着人回来,立刻不高兴起来:「这舒雨的出身品行都是没得挑的,是不是县君不乐意?」 云夫人道:「是敬儿不乐意。」 柳老太君不信:「哪有人说不喜欢多个可心人在身边的,何况后嗣何其重要。」 「侯爷就不喜欢,敬儿自然是随他的。」云夫人嘆,「母亲,千万可别再这样做了,敬儿一听说送了人来,虽说没直接翻脸,却也是极不高兴,您再这样强按头,只怕要坏了祖孙情分了。」 柳老太君沉默了许久,也是嘆息:「算了算了,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 云夫人道:「敬儿也知道您疼他,不过这事还是就算了吧。我那儿媳通医术,将来多生几个也是一样的。」 柳老太君点头:「县君倒是挺识大体的,人也不错。」 云夫人笑了:「母亲这就是说笑了,当初您给父亲纳妾,哪一回不是气闷许久,这事没几个人会不在意,县君心性颇高,又与敬儿感情甚笃,不可能会真的接受,只不过是碍于长辈之言,不好反驳罢了。」 「这身为女子,妒忌可是大忌讳。」 「心中在意,怎能不妒忌。当时她已经治好了敬儿,却是放着嫡妻不做,富贵不享,执意赢得盛名才重新续了婚,她这样骄傲,如今忍耐,只是因为两人互有情意。如果说是敬儿真变了心,只怕她已经是让位走人了。」 柳老太君自然知道林夕媛的事迹,女儿这种说法,的确是那丫头能做得出来的。 一个医女放着唾手可得的富贵荣华不要,凭着自己的双手得了封邑和官身,这样的人物能重回侯府,图的也就是个真心,要是连这点牵绊都给破坏了,自请下堂,另立门户,重新上演也是极有可能的。
第234页 这回她回来了,人人都赞嘆说是旷世奇缘,下回要是再走,那被世人耻笑的,便是侯府了。 柳老太君是以也绝了这心思:「我知道了,本也是我自己乱想的,这可得跟县君说清楚,万一叫她起了误会,再让夫妻之间起了间隙,那可不好了。」 「这个母亲放心,她不是那样不识好歹的人。」 「嗯……只是这秦家已经把人送来了,再送回去也不合适,那就留在我这边吧。」 「是,这个母亲安排便好。」 第一百一十章 很快,云敬之的生辰也到了,比起他那样花心思的准备,林夕媛原本觉得还很是不错的礼物就显得有些寻常,不过云敬之并不介意:「送这玉带是要捆住我的意思吗?」 「嗯,其他人可不许解。」林夕媛帮他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白玉配蓝松石,很是清隽,「我记得你说过最喜欢月白色,问了人才知道原来月白是淡蓝,用这个配一下倒是有些像月入中天、微生蓝意的感觉。」 原本以为这便算了结了,让云敬之更为惊讶的是,一家人吃饭的时候母亲也得了一份礼:「二十八年前的今天是母亲的受难日,以后世子的礼可以不备,母亲的却不能少呢。」 云夫人自是惊喜感动,云敬之见她如此对待,也是欣喜无比。云夫人打开礼物一看,是一盒子精巧的小木管,共有五管。林夕媛笑着打开转出来给她看:「是我拿蜂蜡加工过的口脂,每个颜色都不一样。」 到了现在,不同色号的口红仍是送给女性的绝佳礼物,这时候这样精巧的口红就更难寻了。当然,这东西的原理并不难,她自己做却是不行的,是找了工匠打的,色号则是选的几种云夫人常用的胭脂。 云夫人看了果然很喜欢,云易在一旁哼哼的,好像有些不满没自己的份,云夫人拍了他一下:「你哪知道生孩子的苦,这时候少来凑合。」 云易于是老实了:「嗯,那当然还是夫人比较辛苦。」 一家子吃过团圆饭,下午和晚上则是照旧与他那几个好友相聚。这回没了江子若,礼物就都比较寻常,从小到大一起成长的人骤然如此远隔天涯,云敬之还是挺不适应的。 林夕媛自然发觉了他的不适应,是以悄悄摸摸地把江子若去年送的那个扁盒给翻了出来,晚上在街上逛完回来,就拿着在他眼前晃。 云敬之一看便低笑出声:「现在夕媛这是需要我观摩了么?」 林夕媛将盒子一扔,贼笑道:「我已经先观摩过了,今天换我抱你。」 云敬之伸手要去摸小雨伞,她却拉住了他的手,笑道:「咱们生个宝宝吧。」 云敬之闻言,紧紧扣住了她的手指,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好。」 两人拥紧,从此再无间隙。 如此过了一个多个月,林夕媛发现自己月事迟来,心中已经大概有数,又拿早早孕一测,果然是有了。 如今怀孕即是水到渠成,也是在计划之中,是以她自然很是开心。开心之余也不禁在动心思,要不要吓吓他再告诉他?还是说别的什么方法? 然而没等她说,云敬之已经悄声问了:「我看你月事的时间早该到了……会不会是有了呢?」 这个男人对自己太过细緻,原本觉得挺好,这时候才发现并不是全然好的,这都没惊喜了……林夕媛无力地嗯了一声。 「真的?」云敬之顿时兴奋地跳起来,「我要当父亲了!」 他手足无措地来回踱了几步,然后才发现她的异样:「你不高兴吗?」 林夕媛郁闷地看着他:「都被你猜到了,不好玩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云敬之笑着抱住她:「那我假装不知道,你再跟我说一遍。」 林夕媛无奈笑:「算了吧,左右是已经知道了。」 「啊,我得告诉父母还有岳父去!」云敬之说着就要往外沖。 林夕媛连忙拉住他:「别急别急,现在时间还太短,不一定就能成,过一段有胎芽胎心了再说。」 云敬之不解:「那是什么?」 「现在胚胎还只是一个囊,小宝宝一点都没长出来,不一定就真的能形成胎儿……反正过一段再说吧。」林夕媛表示和古人解释不清。 云敬之却是在这上面有极度求知慾,立刻让她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林夕媛于是给他解释了得孕的过程,他许久才恍然:「原来是这么回事,倒也真神奇。」 「是啊,所以有些女子查出有孕却没保住,不一定就是滑胎,而是根本就没有成胎,优胜劣汰是自然现象,所以等确定了再说,免得人家跟着白高兴。」 云敬之点头,不过却是喜意不减:「我们的孩子自然是最好的,不可能被淘汰。」 林夕媛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有这么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么。 不过事实证明云敬之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甚至说都有些低估他们了。林夕媛算着时间差不多,拿晶片一自检,发现竟然有三个胎心…… 没错,是三个,有两个在同一个孕囊里,还有一个是单独一个。所以说她当时是排了双卵,其中一个又分裂了。 林夕媛愣了半天,自己家没有多胎的基因啊……但是一转神想起来了,这个身体原本的母亲,就有一个双胞胎妹妹来着。 云敬之听说确定了,很是高兴,结果看到她又是犹犹豫豫的样子,不由得跟着担心:「是哪里不妥吗?」
第235页 林夕媛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在他身上胡乱拍打起来:「叫你说,现在我可麻烦了!」 「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吗?」云敬之见她这样,更加怕了。 「我这一下怀了三个,到时候怎么生啊!」 云敬之愣了好半天,忽然大笑起来:「夕媛,你好厉害!」 林夕媛道:「这弄不好很危险的。」 云敬之于是想起了白夫人剖腹的事,她能给别人剖,到时候有个万一,总不能自己给自己剖吧? 「那怎么办?要是实在不行就……打掉……以后再要也好……」云敬之看着她,语气艰难,却很坚定,「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林夕媛见他如此,笑着亲了亲他:「没事,我是大夫,会把自己照顾好的。」 经林夕媛交待多次,云敬之对几个长辈只是说怀了多胎,于是所有人理所应当的以为是两个,饶是如此也都是一片喜悦。 他自己知道内情,当然是最为高兴的,可是始终放不下林夕媛所说的那几分危险:「你真的可以吗?别勉强……」 林夕媛笑:「我还没有说傻到为了生孩子自己命都不要了。」她握紧他的手,「我还要陪着你的。」 「嗯。」云敬之回握紧了。 怀孕到第三个月的时候,林夕媛开始出现了妊娠反应,每日总是胃口不好,早晚尤其容易噁心呕吐。 「怎的又吐了……」云敬之帮她拍着背,「夕媛,你受罪了。」 林夕媛漱完口,捏了片薄荷叶子含着,无奈道:「这几个孩子还真是折腾人。」 「这么调皮肯定是小子。」 「女儿就不喜欢了吗?」 「男女我都喜欢,只是男孩子的话你可以少受几回罪,不然不好和长辈们交差。」云敬之抚着她尚未有多少弧度的肚子,「很抱歉还要让你承担这些。」 林夕媛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因为孕吐而感觉到的那点小不爽瞬间便没了:「不碍事,我呀,不会让别人说你老无可依的。」 「比起这个,能和你携老我更开心。」 他说得真诚,她却是笑了:「也不知道你这哄人的一套是从哪学来的。还好你以前是克妻没想许多,这要是没顾及起来,现在家里得娶了一堆了吧?」 「又开始乱说了。」云敬之无奈,「这种事也能拿来编排吗?」 林夕媛适可而止,笑过没再多说。 她这一番孕吐一直持续到六月才算是结束,只是渐渐的天热了,又开始睡不好,经常是半夜醒来,凌晨才又能睡下,白天困了再补睡。这样下来,孕期自己并没胖多少,只显得肚子大。 到了八月二十七,林夕媛的肚子提前发作,意料之中地早产了。她对于自己的情况一直严格把控着,到了最后确认符合顺产条件,让半夏给自己打了针无痛,这便开始生产了。 云敬之在外面等了半天,也没听见动静,不由得心急如焚,连连找人问是怎么回事,产房里云夫人看见儿媳这淡定无比的架势,也是颇为震惊。 「没事的母亲,我用过止痛针。」林夕媛安慰着,「没什么感觉,让他不要担心,其他的照常就是。」 云夫人恍然,赶紧派人出去叫儿子安心。 无痛分娩自然就很有幸福感了,林夕媛接连产下两子,云夫人已经是高兴得不行,正要开门,被她拦住:「等等,还有一个。」 「还有……」云夫人呆住。 稳婆摸了摸,惊讶道:「是还有一个!」 「夕媛你,你……」 「是怀了三胎,所以才早产的。」林夕媛早就查过,所以心里有数,最后的这个是单独一个孕囊的,是个女孩子。 又过了一会儿,稳婆欢喜地报信:「是个小姐!恭喜世子,恭喜少夫人,这下是儿女双全了!」 侯府上下除了林夕媛本人,都没想到这来得如此之「好」,云敬之待说是能见人了,几乎脚不沾地就沖了进去:「夕媛,我,我,我要怎么谢你才好……」 他说着,竟是有些哽咽,林夕媛捧着他的脸:「给我忍住了,小心孩子们笑话你。」 云敬之本是喜不自禁,差一点就喜极而泣,被她这么一说瞬间就憋了回去,傻笑道:「这下可是赶在他们前头了,哈哈!」 林夕媛难得看他这样孩子气,笑着跟着他一起高兴了许久。待他高兴够了,恢復往日克制收敛的世子形象,方才轻声问:「我学问一般,让你取的名字,你可定好了吗?」 「我名中的之字,原本是表达宗教信仰,如今多是用作家族传承,是以两个儿子就叫寻之和遇之,可指云之富于变化,或探寻真理,或随遇而安,无论何时皆可留得本心。女儿就叫做嫣然,莞尔一笑嫣然无方,美好乐达。」 他说着,看向正在细细品味的她,眼中隔了些温情的回忆。 「此外还有一层意思。」 「是什么?」 「寻而遇之,一笑嫣然。」 说的便是当时他在飞寻塔前见着她的场景。 林夕媛想起飞寻塔前两株彼此相缠的连理枝,才知自己的姻缘,原是早就註定了要和他一生相守。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撒花花~~~~~ 接下来还有番外写杏林后记以及三个小包子~~~~
第236页 感谢大家一路追看,评论此章会随机掉落红包哦~ 第一百一十一章番外 带孩子,尤其是带仨孩子,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虽说侯府里一应伺候的人非常多,当母亲的却没有说不操心的。纵使有下人照看,林夕媛也是大部分时间也都不离身。 她这三个孩子,身子骨倒是都硬朗,较小的时候天天睡,也没什么,到了两个月大的时候却开始有了夜啼的毛病,只要一个哭了,其他两个也会闹上,平常哭也是要传染的,女儿嗓门最大。最后闹得没办法,晚上就让三个乳母分开带,这才渐渐好了些。 云敬之见了就说这闺女到时候恐怕是要随了她母亲的性子,林夕媛默默瞪了他一眼,却是不知为何有点心虚。 小孩子渐渐长开了,能看出来都是像云敬之更多一点,说起来也是林夕媛疑问的一败。 因为算起来孩子们百天过后没多久就该过年了,林夕媛就打算说等过完年了再恢復以前的活动,再一个现在天也渐渐冷了,她这刚生完没多久,在家多养一段比较好。 孩子们如今已经很是熟悉林夕媛的气味,被她抱着的时候都挺乖,但是女儿相对来说更粘着云敬之一点,一旦他接手了就不肯再让松开。 「都说父女是上辈子的情人,如今看来竟是真的。」林夕媛不无嫉羡地说。 云敬之抱着宝贝闺女,笑道:「怎么连自己女儿的醋也吃。」 林夕媛哼了一声不理,转身去逗两个儿子:「你就一个,我有俩,才不吃醋。」 像是回应她的话,寻之「喔喔」地喊了两声,遇之则是在一旁嘿嘿笑。 云敬之于是逗起了嫣然,期待着能看到女儿的笑脸,然而嫣然只是半睁着眼睛卖起了呆,下一秒,云敬之便觉着手上传来一股湿意,也跟着呆了起来。 林夕媛看见他呆愣的表情,哈哈大笑:「让你美,活该被浇一身!」 嫣然就是因为尿意来袭才发呆的,云敬之猝不及防地就这样被浇了一手,连身上的衣衫也湿了一片。 他回过神来,把嫣然递给乳母,笑嘆道:「小促狭鬼,和你母亲一样调皮。」 林夕媛绝不承认自己促狭调皮。 直到过年在柳家再次遇到秦舒雨,她才发现云敬之这话用来形容自己,已算是轻的。在某些方面,她甚至颇有些暴躁如雷。 这回再去柳家,林夕媛受宠的程度简直要超过了云敬之,柳老太君也不说什么纳妾的事了,还叫云敬之不许欺负她。 这一片火热议论当中,角落里的秦舒雨却是神情恍惚。虽然说云敬之进来主要是和老太君说话,并未留心于她,她的心神却早已经是乱了。 世子还是跟记忆里一样俊朗,又这样疼爱妻子,让她很是倾慕。虽说如今柳家的嫡孙待她也不错,可是他身边不乏其他女人,并不能全心全意地待她。何况她心里已然住进了人,也没那么容易给忘了。 都是因为那个女人,她才不能留在他身边,否则如今她也该会有他的孩子。他那样强壮……秦舒雨想到被这,顿时一阵热意涌动。 她看看云敬之,再看看林夕媛,心中妒忌暗生,却也无可奈何。直到三个孩子打瞌睡了,被下人抱着去一旁安置。 既然拿她毫无办法,那这孩子……秦舒雨并未想到要戕害孩子性命,但是却想给她留点遗憾,好弥补她如今求而不得的心。 林夕媛虽是跟其他人说话,眼神却时时注意着孩子,见孩子被抱下去了,也没太在意,但是发现不一会儿秦舒雨跟着出去了,却是心中一凛。 这女人当时就想试探敬之的心意,没成了他身边人,只怕心里还记恨着,她这前后脚的出去了,准没好事。 林夕媛朝着身后的玉竹半夏一使眼色,两人看见秦舒雨,顿时明白,跟着出了去。 秦舒雨看清了安置孩子的屋子,正想着说找个藉口入内,玉竹和半夏匆匆前来,挡在门口不让她进。 秦舒雨没想到竟然被这样拦住,换了一副笑脸道:「我是想看看小姐和公子,沾点福气。」 半夏道:「福气可不是从别人那里得来的,请回吧,我家小主子要睡了。」 秦舒雨见状知道无望,嘆息着迴转,没走多远,却见林夕媛挡在前面:「你这鬼鬼祟祟的跟在我几个孩子后面,是想干什么?」 秦舒雨被她突然的出现吓了一跳,但是很快镇定下来,左右她什么都没做,她也不能把自己怎么的。 是以秦舒雨给她行了礼:「回少夫人,只是想去看看,毕竟三胞胎实数少见。」 林夕媛扯了扯嘴角:「刚才孩子们被乐乐呵呵的抱在那,还没看够,非得要睡了再去看?」 秦舒雨道:「少夫人这可是多心了,可爱的孩子谁都想多看两眼。」 「是不是这回事你自己心里清楚。」林夕媛发出警告,「别想在我面前玩花样。」 秦舒雨闻言泫然欲泣:「少夫人何苦要这样步步紧逼呢?」 林夕媛无语:「行了,把你的眼泪给我憋回去,我不是男人,生不出什么我见犹怜的心。」 她说着,转身就走,秦舒雨先是被拦,又被她这样讽,心中更加气恼,上前拉扯住她:「你不过是仗着能生,如今才能这样得意罢了!」 林夕媛不耐烦道:「就算我不能生,世子也不会要你。」
第237页 她说着,用力挣开了对方的手。秦舒雨一阵踉跄,竟是从廊中翻落,跌在院子里。原本这没多高,只是说旁边堆了个造景的石头,秦舒雨不巧磕了上去,顿时头上鲜血直流。 见此惊变,远处的下人都围了过来,秦舒雨看着血在眼前淌,哭道:「少夫人即使不喜我曾被侯府议了妾事,也不该如此痛下狠手!」 竟然藉机开始碰瓷了……林夕媛看看她,摸着自己腕子上其实没多大感觉的抓痕,往一旁一歪,半倚着廊柱跟着嗷嗷起来:「好痛!」 秦舒雨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原本在内厅的几个女眷已经赶了过来,乱乱地去扶两人:「这是怎么了?」 秦舒雨这时才想起继续哭,梨花带雨地说少夫人心中记恨她曾被提过给世子当妾的事,所以动手推了她。林夕媛也立刻亮了亮手腕的抓痕,哪有人推别人手上是这种痕迹的,分明是她纠缠在先,动手推了自己,结果没站稳,自己也翻了。 两人各执一词,其他人面面相觑。秦舒雨没想到她竟然还倒打一耙,气愤地指着她:「你胡说,明明你是自己故意跌下去的!我不过只是抓了你的手腕而已!」 林夕媛于是冷冷看着她:「这么说你是承认自己纠缠在先了?」 「我……」秦舒雨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没错,我是自己故意的,就是等你这一句。」林夕媛道,「究竟是我放不下曾经的事,还是你,我想你自己心里清楚。」 「没有,没有……」 「没有你一个姨娘私下里跑出来去看我的孩子是为哪般?!凭你也配!」 林夕媛哼了一声不再看她,转而看向老太君。柳老太君也是操持家中多年的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沉着脸道:「叫县君遇着了见不得人的东西,是老身的过失。」 林夕媛摇头:「老太君言重了,这晦气非要惹上身的时候,躲也躲不及。」 柳老太君点点头,对柳夫人道:「把这丫头送庵里去,这种人家里留不得。」 秦舒雨一听顿时慌了神,连连磕头请求饶恕,血混着眼泪流下,看了叫人怪不忍心。一旁柳家少夫人见了,为难地替她求了两句情,眼神看向林夕媛。 林夕媛却是对她摇摇头:「她今日嫉恨于我,焉知明日不会妒忌少夫人您?这人心眼太多,留着当真是祸害。」 柳家少夫人一听,顿时不吭声了,可不是,这以后她要是对自己孩子动坏心眼怎么办? 秦舒雨于是就这样头破血流地被人拉走了。 林夕媛回到侯府,没好气地捏着云敬之的脸:「都怪这张皮囊,是个人都要惦记!」 「她们再惦记也是无用。」云敬之笑呵呵地拥着她,「我可是听母亲说了,今日你很是威风。」 「我这还好是宅斗戏看多了,那秦舒雨也比较没脑子。还想碰我的瓷?她那智商也配!」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何苦还跟她置气?」 「她竟敢打我孩子的主意,我怎么可能不气?!还好是孩子没事,否则我定要将她抽筋扒皮,放在城墙上晾晒风干!」 林夕媛一想到这一节,仍是怒气沉沉,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结果自己又疼地勐甩手,鼓着腮帮子唿气。 云敬之捏了捏她的掌心:「小人难防,也是你对孩子上心才没出事。」他想到这里,也有些后怕,「以后孩子们身边要再加派几个小厮,时时有人看着才好。」 林夕媛自己并不喜欢一堆下人跟在身边,总觉得这样像是被他们拘束着一般,但这里的人都习以为常,对于家中幼子更是向来精细,君语同光一个哲儿,就配了一个乳母,两个丫鬟,两个粗使婆子,一个家生子。 她于是毫无意见地同意了,只是心里仍是不大轻松。 云敬之见她如此,便轻声说:「你将孩子们照顾得极好,对孩子的父亲可是疏忽了。」 林夕媛闻言打趣地看着他:「现在到底是谁在吃孩子的醋?」 「正是孩子的父亲我。」云敬之厚颜承认,问她讨说法。 林夕媛于是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蛊惑的眼光中吻了上去,最后气喘吁吁地松开。 云敬之看着她红红的脸,她常常也是行为大胆,可是仍少不了要自己羞涩许久,如此矛盾的情绪交织于一人身上,格外撩人。 他于是顺从心意地将她拥紧,这样一个又仁慈救世又暴躁果决,又伶俐机敏又迷煳可爱的多样女子,叫他怎么爱得够呢。 第一百一十二章番外二 过完年后林夕媛就恢復五日一诊和太医院的任职了,不过不再是像前世那样朝九晚五,而是只工作半日,剩余半日仍是在府上与孩子们作伴。 这个时候她就很是佩服那些自己把孩子拉扯大的家庭主妇,她是有许多人帮手,所以还好,要是给她一个人带,哪怕只带一个,做饭、洗衣这些她也忙不来,更别说孩子渐渐大了,抱在怀里重得很,这么抱上一天,胳膊和腰都要废掉的。 说起来也是有趣,三胞胎里寻之反倒是斤重长得最慢的,遇之次之,嫣然最重,也不知是那个乳母的奶格外养孩子,亦或者是这个小傢伙吸收特别好的缘故。 云敬之尤其喜欢女儿的藕节手臂,还有螃蟹壳子似的手背,被她肉嘟嘟的手攥住手指的时候,心中暖得简直要融化。
第238页 日子如此充实平和地过去,很快这三个小傢伙就满周岁了,一大早,云夫人就张罗着府里的人准备抓周的东西,云易也兴致勃勃地凑热闹,让人把他用的弓给添了上去。 本来他还想着说加上长剑和那柄神枪的,被云夫人急急拦住了:「你这人,他们还那么小,刀剑无眼的,给伤到了怎么办?何况他们哪里拿得动。」 云易砸吧砸吧嘴:「拿不到摸着了就也算,咱家可是俩小子,以后都要跟我屁股后面上阵杀敌,就这么一把弓那能行?」 云夫人笑觑着他:「你这祖父当的越发小孩心性了……让人摆了木刀不是更好?」 云易这才想起这个是祖宗老早就想到有替代品的,摸着脑门儿笑了,嘱咐着让人一定把木刀放在正中间。 当祖父的想着要子从祖父业,林夕媛和云敬之倒是随意地很,他们挣来眼前这一切,不就是想让孩子们能尽量活得自在一些么?只要不是很离谱,他们想做什么,以后做什么都好。 最后三胞胎被放在一起抓周,乳母刚一把他们放下,遇之就按着身下的织毯,撅着屁股自己站了起来,直直地挪向了当中那柄小木刀,威风凛凛地挥舞着。 他十个多月的时候就开始要走了,如今自己走得也很是稳当,只是调皮地很,看到什么都要拿在手里舞来舞去,末了玩腻了就往地上一摔,再去祸害下一样东西。 云易却是不在意这些,捋着鬍鬚哈哈直笑:「这小子以后肯定能是个武将!」 他刚说完没多大会儿,遇之就把木刀给扔了,他觉得这个还是有些重,不大趁手,于是转而把手伸向了一旁的绣样。 「哎哎,这个可不是给你拿的!」云易顿时急得直嚷嚷。 云敬之于是上前把遇之给抱了起来,这小傢伙被自己父亲抱着,也就想不起去抓玩具了,而是开始执着地说:「马、马……」 自从前些日子云敬之骑马的时候兴起抱着他坐了一会儿,这小子就惦记上了,所以一见云敬之就是喊「马」,给林夕媛听得直乐,因为她都教孩子们喊妈妈来着。 云敬之也笑:「待会带你骑马。」 遇之一听便高兴起来,乐得直拍手,随后安静地玩着云敬之的衣领,随着他的目光看哥哥妹妹抓周。 寻之也是个调皮的,但他此时还走得不利索,是以就在场地中间乱爬,这瞧瞧那望望,最后拿起了一支狼毫,在手里翻看着研究。 林夕媛笑:「寻之要是将来能像他父亲一样写得一手好字,那可再好不过了。」 云敬之道:「他能肯像自己母亲一样勤学苦练的话,想写好字自然不难。」 他说着又用空出的一只手把寻之给抱了起来,两个长得甚是相像的小男孩一对上眼,立刻开始「噗噗」地互相喷口水。 林夕媛对他俩摇了摇手指:「不许噗噗。」 寻之遇之于是不喷口水了,改成了吐舌头扮鬼脸,看得一家人皆是发笑。 唯有还在一堆物件中间坐着的嫣然很不高兴,她看着父亲的手被自己两个哥哥占满,嘴一撇,闭嘴眼睛干喊起来。 「呜——」 她也不是真哭,就是用这种方式在表达不满,果然,云敬之一腾开手将她抱起,这孩子立刻就停止了干嚎,咯咯笑了起来。 云夫人掩唇而笑:「真是个鬼灵精。」 林夕媛给嫣然理了理头髮,柔声道:「待会再让父亲抱,嫣然自己挑个喜欢的玩意儿好不好?」 回答她的没有任何声音,只有一个圆圆的后脑勺。林夕媛顿时眼睛瞪大,这孩子,有了爹就忘了娘,竟然扭头不理她! 她于是几步走到另一边,刚和女儿视线对上,结果嫣然的小脑袋就又是一转,笑咯咯地转到了另一边。 林夕媛笑得无奈,云敬之则是笑得带了些得意,女儿很黏他,这让他感觉很是窝心。 云敬之抱着嫣然,带着她微微俯身下去,打算绕场一周,看她喜欢什么,结果女儿倒是给她省力气,直接把离得最近的小算盘给抓了起来,在手里拍打着玩。 林夕媛私心觉得,如果将来女儿真是个理财好手的话,这点还是随她的,毕竟她现在可是个事业开展非常顺畅有钱人吶。 杏林堂早已在京城站稳了脚,好医好药都是有目共睹的,自不用说,新开的月子会所也是深受京城贵妇好评,虽然如今也有两家跟风学着开了,但到底没她这里专业,人家还是比较认她这个医监名头的。 至于教医之事,想把古今医术融合併在这里普及,并不是一件易事,她已经做好终身为此奋斗的准备了。 不过她并不觉得艰难,因为还有人会一生与她为伴。 云敬之温情地注视着嫣然,一转头就看到林夕媛正含笑看着他,目光更加柔暖。 良人在侧,儿女绕膝,从前他不敢奢求的这一切,因为她的存在,全都拥有了。世间最幸之事,不过如此。 抓周结束之后,云敬之依言带了孩子们去骑马,几个孩子都还小,所以必得牢牢护着让他们坐好,林夕媛自己的骑术就不是很灵光,是以最后是霜剑、墨书跟他的主子一起出马,各自带了一位小朋友。 云敬之怀里自然还是被嫣然霸占了,她的眼睛睁得熘圆,新奇地转着脑袋来回看,时不时地仰头朝云敬之笑,甜甜地喊他「父父」。
第239页 父亲对于才刚一周岁的孩子喊起来还有些困难,喜欢说叠词的嫣然就自然而然地喊起了妈妈和父父。 嫣然在喊父父的时候,小奶音比平时更奶一些,像是加了蜜,甜度满满。 寻之和遇之倒是不太挑人,对于他们来说,只要被熟悉的人抱着坐在马背上,都很是有趣。两人又是互相扮着鬼脸,嘻嘻哈哈的声音久久未歇。 林夕媛也翻身上马,和他们并排而骑,她稍骑得慢一些,这两个小子就不住扭头看,她于是拍马越过霜剑墨书,骑在前列,这下子立刻激起了两个小孩简单易燃的斗志,一个个浑身不安分地乱扭,拽着身后的侍卫,再指指林夕媛,示意他们追上前去。 寻之和遇之很快沉浸于这种类似猫捉老鼠的游戏,嫣然仍是懒懒的窝在云敬之身前不想动。两个哥哥本来还在较劲,忽然看见妹妹被拉在身后足有半圈,皆是大笑不已。 「看,妹妹——」 林夕媛顺着两个儿子的手看过去,一下子就看见嫣然肉嘟嘟的脸蛋随着马背上下浮动而颤抖,尤其再一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幸福的标志——双下巴也展露无疑。 林夕媛跟着笑了许久,直到孩子们都玩得有些累了,方才让乳母各自带了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番外三 三胞胎到了第十五个月的时候,就都能走得很利索了,能说的话还不多,但是一些基本的词语都能够听懂。 小傢伙们正是好奇的时候,兴起了就要在侯府到处探索,云夫人生怕给磕了碰了,让人把不少轮廓尖锐的摆设都给撤了去,云易则是搜罗了不少小玩意儿,给他们换着摔打个新鲜。 林夕媛教会了他们挥手再见,过年的时候又教了拱手作恭喜,三个小傢伙也给面子,过年的时候笑呵呵地作恭喜,哄到了一大堆红包,连抠抠搜搜的林正堂都给包了不少,捋着鬍子笑得眼睛都没了。 云敬之的座驾服务则是一直保持了下来,每天得空了必定带着他们坐一会儿马,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嫣然最喜欢的坐的地方已经由云敬之的坐骑,变成了他的肩颈。云敬之也没有寻常古人那样的忌讳,乐得给女儿骑大马。林夕媛私心觉得,这傢伙要是搁现代,只生一个女儿的话,绝对是个女儿奴。 这一日三胞胎吃过下午加的一顿辅食,仍是不见林夕媛的身影,寻之就开始拉着云敬之说「母亲」,又指了指大门的方向,意思是问母亲怎么还不回来。 云敬之先前已经得了信,说是今日在杏林堂要做个手术,会耽搁些时间,所以便对他说:「她一会儿就回来,寻之稍安勿躁。」 然而寻之还真就「稍安勿躁」了那么一小会儿,接着就不安分地要往外面沖,遇之见状也跟着要往外跑,嫣然则是抱住了云敬之正要迈开去逮儿子的腿,仰头看着他,眼里光彩大亮。 「父父,骑马马,找妈妈。」 云敬之于是将她抱起来,笑道:「好,咱们去医馆找你们这位大忙人母亲。」 杏林堂离侯府不算远,骑马用不了多久就能到。只是天冷,云敬之最终还是把三胞胎都塞进了马车。 他们到的时候林夕媛已经做完手术了,正在跟医徒们讲刚才那场手术的一些技法,看到他们来,惊讶地眉毛上扬,不过很快眼里就带了笑,快速结束这边的讲解,就迎着他们去了。 林夕媛笑问:「你们怎么来了?」 她说着轻轻捏了捏嫣然的小手,不热,但也不是冰凉,手心温温的,应当是穿得正好。在她的一再强调下,家里伺候的人都注意着,不会像别家一样把孩子裹得特别厚实,适中即可。 她如今是极富盛名的女医,在这方面家里自然是听她的。一开始客人到他们家,见了小孩都说穿得有些少,手都不热乎,但一听云夫人是林夕媛说的只要后背热,手凉不碍事,捂热反倒更麻烦,也就不再争了,戴雪迎、君语同和白姝她们更是有样学样,也不一味地给小孩子穿很多,只比大人略暖一些便好。 听到林夕媛发问,云敬之用下巴朝着已经开始在杏林堂东瞧西望的两个调皮小子扬了扬:「孩子们见你今日久久未归,非要找你来着,左右无事,便把他们带过来,换个环境玩玩也好。」 还真被他说中了,寻之和遇之来到新地盘,立刻开始了好奇探索,嫣然虽然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撒手,眼睛却也是到处乱看,充满新奇。 直到林夕媛抱了一只三花猫过来,小傢伙一看立刻拍着云敬之,兴奋地要下地和这个毛绒绒的傢伙亲密接触。 林夕媛看着三个围着猫咪的撅屁股小孩,笑着说:「这个是猫咪。」 寻之恍然:「是猫咪啊。」 遇之勐点头:「噢噢,猫咪。」 嫣然慢悠悠地念:「猫咪咪。」 三胞胎头也不抬,专注撸猫,顺带跟着她学习新词语。 林夕媛接着道:「它叫猴子,你们喊它名字的话,它会喵喵回答你的。你们喊喊看,猴子。」 寻之:「猴纸。」 林夕媛纠正:「猴子。」 遇之:「猴几。」 林夕媛再纠正:「猴子。」 嫣然:「猴猴~」 林夕媛:…… 被围在中间的猴子连嘴都没张,只是翻了个身,两只前爪揣成农民揣,像是看好戏一样地稳稳噹噹蹲着。林夕媛则是开始有点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草率地给它起这个名字了。
第240页 她又教了几遍,还是不太行,猴子如今也不像小时候那么活泼好动,对于陌生的小主人,叫不对名字也不会怎样给回应,好在它还比较有耐心,没有因为小孩子没轻没重的抚摸来火。 小孩子都是天然毛绒控,很喜欢这种柔软温暖的手感,一时间都忘了自己是在陌生环境,一个个就守着猫不带挪步。 不知过了多久,遇之站起身,突然哭了起来,林夕媛急忙上前:「怎么了?」 遇之嚎啕:「呜呜——痛!」 云敬之连忙翻看他的手:「哪里痛?」他们一直留心注意着,没有看到猴子亮爪子或者呲牙,怎么会伤到? 林夕媛也很是惊疑,直到遇之一边哭痛一边指着自己的腿,她反应了一会儿才想到一个可能,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腿肚:「这个不叫痛,是麻,遇之不哭,过一会儿就不麻了。寻之和嫣然也起来吧,蹲太久了。」 另外两个小孩听话站起,嫣然不明所以地看了看遇之,片刻后也跟着干嚎,寻之做了个「羞羞」的手势,笑话他俩哭鼻子,结果下一秒,五官也皱在一起,完美印证了一句话——你蹲你也麻。 上一秒还充满担忧的父母,因为出乎意料的展开皆是大笑起来。林夕媛给遇之抹了抹眼泪,由着他们用大人听不懂的婴语交流了一会儿麻腿心得,这就叫人去把马车赶到门口,准备回去了。 谁知要走的时候,这三个小傢伙都很是不舍,六只眼睛直直地盯着三花猫。 寻之用手指着猫:「猴纸,回家。」 遇之则是又蹲了下去,轻轻拍着猫跟着说:「猴几,回家。」 嫣然拽了拽云敬之的袍子:「父父,我想猴猴。」那神情那语气,仿佛刚经歷过一场生离死别似的。 云敬之看向林夕媛,带了些宠爱的笑意:「把猫带回去养吧。」 林夕媛本来留着猴子在杏林堂,是有当招财猫的意思的,因为这里人来人往的,早早的也给猫打了疫苗,还经常让学徒给它剪指甲洗澡,带回去养也使得,不过以后少不了要跟孩子们交待,出去不能随便撸别的猫狗……要是疫苗能普及就好了,只是眼下的条件,是不可能了。 林夕媛摇摇头不再去想,让半夏和玉竹把猴子连同它的窝一併带回去,家里养只宠物,培养一下孩子的耐心和爱心也挺不错,只是要多费心注意着些。 一听母亲发话同意把猫带回去,三胞胎不约而同地拱手朝她做起了恭喜,要不是亲眼所见,只怕还觉得他们是商量好的。 林夕媛曾经是有些烦小孩子的,觉得小孩动不动就哭,蛮不讲理还闹人。而且听年纪大的同事说起来,养孩子劳心费神还花钱,养一个在家里,那相当于多了一个人四脚吞金兽,吃穿用度教育支出,都是钱,因为孩子还闹得不少夫妻感情出了问题,听得她怕怕的。 她在这里,夫妻和睦,衣食无忧,打算要孩子的时候已经少了不少顾虑,只是怕到时候自己招架不住,会觉得烦。现在生下来以后…… 真香。 一家人坐着马车回府,一路上因为马车晃晃悠悠的,三胞胎和猴子都睡着了。不过一回到家里,又都来了精神。 猴子换了新环境,倒也没有特别不适应,只是到处乱嗅着适应气味,没有乱钻乱爬,三胞胎则是学着它的样子小鼻子一耸一耸的,然后看着彼此的样子,笑成了一团。 吃晚饭的时候,云夫人问他们今天去医馆好不好玩,嫣然连连点头:「嗯嗯,有猴猴~」 寻之纠正:「是猴纸。」 遇之摆手:「猴几。」 云夫人纳罕:「怎的还医馆还养了猴儿的?」 林夕媛笑着解释:「不是真的猴子,是一只叫猴子的猫,原来世子在府上捡的,就给送到了医馆养着,他们一见就喜欢,干脆带回来养了。」 三胞胎何止是喜欢,简直是惦记地不得了,吃饭的时候遇之还想请它一块上桌用餐,嫣然更是晚上要抱着它睡觉,不过都被林夕媛给驳回了。 「猴子跟我们不一样,它有自己吃饭睡觉的习惯,想跟它玩的话,等白日它醒着的时候再和它玩吧。」 夜里下了场雪,于是第二天早上,侯府的积雪遍地都是小脚印和猫爪印,三个小朋友追着猫到处跑,纯白的画卷上多了鲜活的印记,给岁月添了些可爱的回忆。 云敬之心中温柔宁静,将这一幕入画,画就的是恬淡温情的生活,林夕媛手痒仿着画了几笔,结果收穫了一坨奇行种,最后被寻之揉成了一团,充当了他们逗猴子的工具,孩子们和猴子扔纸团挠纸团玩得不亦乐乎,看来这拙作如此用法,应当是天命所归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番外四 安南侯府多了只猫,越发生机活跃,杏林堂虽然少了吉祥物,却也仍是生意兴隆。 今年时节不好,药材的收成比以往差上许多,药价自然也变贵了不少,不少医馆药铺都涨了价,杏林堂虽也涨,但年头制的成药却是维持原价,所以卖的很是不错。 秋天的时候罗佑又来京了一趟,说是在之前离国与玉国交战的那一带发现了不少稀奇东西,让林夕媛看看能不能在手术里用上,这一瞧,还真给她发现了不少好物,教医之事越发顺畅。 修復兔唇的手术已经教会了不少医徒,如今已经派去了各地,太医院的诸位太医则是已经入了解剖课,没到上课的时候,惊嘆和干呕的声音总是会时不时响起,很是热闹。
第241页 不过近来,只有林夕媛一个人去太医院,邓婕和蔺子恪完婚后才刚有孕,蔺家生怕有个闪失,就不给她在外面跑了。 至于和林夕媛相熟的其他几位女同胞,如今也都当了宝妈。戴雪迎生了个女儿,单名一个嘉字,白姝生的是男孩,依着吴家的辈分称作道霖。 林夕媛仍是一直避孕,暂时还没有要二胎的想法,只打算先把眼前的三个小傢伙带大些。时光如此在相夫教子、司医弄药中飞逝,一晃已是三年过去了。 三年后。 「得得——」 京郊官驿,十来匹烙着蹄铁的骏马在驿前停下,几个官差翻身下马,拿了文书给驿丞看过,这便进了驿中歇脚。 驿中负责招待的小卒给几人端茶倒水,问过几人还没吃饭,又先端了两样点心让他们垫垫,吩咐过厨房炒几样菜,这便在一旁跟他们殷勤地攀谈起来。 「几位差爷这是打哪儿来的?可是要往京城去?」 「正是,驻守边关的方将军得了些稀罕物件,派咱们一路押送过来,好呈给圣上。」 「原来几位是护送御前贡品的,失敬失敬。」 小卒一眼就看出这回话的便是这十几人中为首之人,见他杯里的茶喝完了,连忙又给他添了一杯。 「听说几年前咱们从玉国打下来的那块地方,发现了不少宝贝,不知道是真是假?」 「你小子知道的还不少么。不过并不是金玉之物,大多是用来制药或者做医用器具的。前年的时候,京里那位颇负盛名的林医监还亲自来了一趟,对一种神草也是赞不绝口。是叫什么抹布来着……」 「扫罗玛布尔,就是红景天。」 他想了半天想不起来,直到旁边另一位差役提醒,才终于想起。 「对对,就是这个。」他拍着脑门说,「这可是个稀罕物,要是谁能找到可就发了大财了,一株最少能卖五十两。」 小卒听了也是啧啧感嘆,这时刚才插话的那人问他说林医监的医馆还开着没,说是自己总是肚子不舒服,想去找这位看病。 小卒于是连连摆手:「嘿,你可千万把这心思打住,去杏林堂可以,千万别一上来就找林医监……小心子孙根不保!」 押送贡品的边境差役都是疑惑不解,连连问起这是为何。小卒便将杏林堂开张那天林夕媛「一脚定干坤」的英勇事迹说给了几人,听得他们都是幻肢一痛。 小卒说在兴头上,自己也倒了杯茶来喝,继续道:「脚踹流氓这都是小意思,还有比这更绝的。当初太医院有两个太医刁难陷害于她,结果被她一状告在御前,被处以绞刑还不算,最后连尸首都被她剖了个稀碎,据说五脏六腑全都给取出来了,说是给人看着学习怎么剖尸呢!」 「真的假的?!」几个差役都是一脸骇然。 小卒点头:「千真万确。所以现在京城人最不敢得罪的就是这一位,看病的话女眷倒还好,男人都忌讳她,现在京里不少太医都能剖腹救人,如果最后还是需要林医监主刀,那说明已经是非常严重了,所以我看你就另找一位看看吧。」 「多谢指点!多谢指点!」 那差役抹了抹鬓角的冷汗,心里直道好悬。这要是没想起问问当地人,脑门一热就跑去了杏林堂,自己这老二可能就要离他而去了…… 世上还有这样可怕的女人,也不知道那个安南侯世子天天对着她,会不会做噩梦? 答案自然是不会。相反的,云敬之倒是觉得其他男子畏她避讳于她,他求之不得。她的好,他一人知晓便好。 至于全离国男人最忌讳的当事人林夕媛,自己也没什么不自在。如今太医院不少人已经学出来了,去年秋天,她还请示皇上让吴院正挑了医娘子专事妇科,她也参与讲课,不然各地的贵妇都往京城跑来找她看诊,她还是有些压力山大。 这日,林夕媛吃过暮食之后就在批阅试卷,一直到掌灯时分仍是未停。她早上才给太医院的医娘子们做过月考,就想趁着她们还记得比较清楚的时候把试卷批阅完,尽快开始讲解。 「还未看完么?」云敬之添了盏灯放在她案前,轻声问道。 「还有两份,马上就完了。」林夕媛头也不抬地应声。 云敬之于是坐在一旁,一手虚握拳支着头,侧身凝视着她。她已经极负盛名,却常常仍是素衣纤纤,简单纯净,不似其他女子爱在吃穿用度上攀比,除了照顾家人,其他时间的心思就全在行医上,如此初心不变,数年如一日地践行,实属不易。 他想到这里,唇角多了些上扬的弧度,见她耳边碎发盪了下来,划过圆润的耳垂,在白净的脸颊一侧微微颤着,好像心也被拿髮丝拂过一般,有些痒痒。 林夕媛专注地把剩余两份试卷看完,扔笔伸了个懒腰,一转头看见自己的爱人就那样温情脉脉地注视着自己,手臂便从半空中滑向了云敬之的肩,两只手在他的颈后相扣。 「累死我了。」林夕媛说着,半是感慨半是撒娇,「眼都快花掉了。」 云敬之像是抚慰一般地用指尖抚了抚她的眉眼,微微侧身从桌上的碟子里拈了一枚红透的荔枝出来,剥了外壳,将白润的果肉递到她唇边。 「从哪弄来的荔枝?」林夕媛张嘴啊呜咬了一口,含煳道,「好甜,居然还冰过了……好吃!」
第242页 她一直觉得荔枝冰过才好吃,冰冰凉凉的甜,不会觉得腻,天热荔枝不冰也会跟着热乎乎的,总感觉会多了些甜过头的酸腐味。 云敬之道:「之前去南边办差,就托人到了时节购置些回来。」 他说得轻描淡写,林夕媛却能想到应当是不太容易的,毕竟那地方离这有几千里呢。只因她之前某回在宫宴上吃得十分欢乐,他便记下了还特地让人买来,这份心意就更是难得了。 林夕媛于是更搂紧了些:「你费心啦。」 云敬之但笑不语,把手上的荔枝肉又递过去,林夕媛笑呵呵地就着他的手又咬了两口,最后剩的那些连肉带核一併叼走,牙齿磨动几下,那果核便被彻底分开了来。她一边嚼着,一手松开云敬之的颈子,抽了手绢出来给他擦手。 她一只手总归是擦不仔细,云敬之自己拿过帕子来擦:「还有剩余放在冰井里,想吃的时候叫人去取,不要贪凉吃多,免得腹痛。」 「知道啦。」林夕媛吐了果核,撇嘴道,「你现在越来越朝着爹系老公的方向发展了,这话怎么跟管教寻之他们似的?」 「因为我的夫人除了行医之时,其他时候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云敬之把被她当做果核垃圾收集处的手绢折起来放到一旁,向着证物扬了扬下巴,「这吐果核的样子,和寻之遇之哪有二致?」 「胡说,我可没他们那么调皮。」林夕媛皱了皱鼻子,表示自己绝非他所说的,跟那俩淘气包一致。 她说完,见云敬之只是宠爱地看着自己,眼中映着自己的影子,眼角微弯着,被岁月添了几道浅浅的细纹,总是神情温和的脸,比起初见之时更添了些成熟稳重,不自觉地起了一丝稚气的笑——这么个绝世好男人,竟然就被她给捡到了。 她笑的时候,鬓髮又开始微微地颤,云敬之伸手将她那缕碎发重新挽好,温热的手掌捧住了她的脸。 暧昧的情绪在燃烧,无数次的亲密,让两人很是默契地彼此靠近。 唿吸开始变得灼热,头向右侧着,皆是微微合上了眼睛。 这时,外面传来了煞风景的声音。 「父亲,母亲!我们刚刚比赛用荔枝核打弹弓来着!我赢了!」 「你耍赖,妹妹都看见了。」 「唔……」 三胞胎的声音逐渐近了,里面正要亲热的两人慌忙分开,各自正襟危坐。 如今三胞胎都已经五岁,正是最活泼好动的时候,每日都能从生活中鸡毛蒜皮的小事,衍生出各种奇奇怪怪的故事——亦或者可以说是事故来。 林夕媛和云敬之还未看见人,一听这个开头就知道又要给孩子们断官司了,清官都难断家务事,孩子们的官司,就更不好打了,只盼着他们长大些,少出这些么蛾子才好。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第一百一十五章番外五 林夕媛和云敬之正容端坐这期间,三胞胎已经前后脚的迈进来了,三人一起给他们两人行过礼,然后就开始说起了刚刚的弹弓比赛。 遇之得意道:「我们每个人都拿了十个核打靶,我中了八个,大哥才中了七个,所以是我赢了。」 寻之连连摆手:「他也只中了七枚,最后一枚是打偏了落在后面墙上,又给弹回去的,不能作数。」 「我明明是直接打中的,虽然是靶子侧边,那也是上靶了。」遇之一脸本人有理有据,「没有说靶子侧边就不算数的,就像是战场射箭,箭射中人的侧边,那也是要受伤流血的。」 寻之带了那么些语重心长:「你总是发弹弓的时候往线里面迈一步,我作哥哥的让着你也没说什么,已经打跑偏又弹回去还非要说是自己打的,这个我就不能由着你赖皮了。耍赖是不好的。」 「我才没耍赖,妹妹你说是不是我赢了?」 「他肯定赖了,妹妹你实话实说就是。」 被两个哥哥盯着的嫣然,眼睛直直地盯着桌上那碟荔枝:「我刚刚没注意,你们重比一次好了,我帮你们取果核子。」 她一脸公允,找藉口要吃东西的私心却都写在了嘴角欲淌的口水上。林夕媛和云敬之瞭然地笑,寻之和遇之却关注的不是这点。 遇之声音闷闷:「我已经赢了干嘛要重比?」 嫣然道:「比一次你都赢了,再比一次又有什么?你赢他两次不是更厉害嘛?」 遇之跺脚:「但你还是让我重比,不帮我说话,你偏心大哥!」 遇之因为妹妹的不重视,带了些气恼,而刚刚因为他耍赖显得不怎么高兴的寻之却是开心起来。 寻之伸手拿了颗荔枝开始剥:「妹妹偏心我那是应该的,谁让上次嘉儿妹妹来的时候,你就光顾着带她玩,把自己妹妹忘了来着?我就不一样。」 他说着,把剥好的荔枝递给嫣然:「妹妹给你吃,不过这个有点凉,你少吃一点哦。」 他不提还好,一说这个嫣然便噘嘴不乐:「就是,你去叫嘉儿当你妹妹吧,我不当了。」 「你才是我妹妹。」遇之道,「嘉儿不行,她要当我媳妇儿的。」 林夕媛本来还在一旁看戏,听到这句话差点被自己口水给呛着,好笑又荒唐地问:「遇之要讨嘉儿当媳妇?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他们才五岁,这未免也太早熟了吧?怎么就跑出媳妇来了?
第243页 遇之一脸认真:「上次我们玩过家家,就说好之后她一直给我当媳妇来着。」 原来是这么回事…… 林夕媛刚松了口气,却又听寻之说:「你既然跟人说定了,就要对自己的话负责,不然传出去对她名声不好的。」 「咳、咳咳——」 林夕媛这下是真给呛着了,竟然还扯到名节上去了,寻之简直思想老成到有些吓人。 不过没过多大会儿,林夕媛就觉得自己还是多虑了,刚刚还在说要为人终身负责的寻之,下一刻就又把话转了回去:「所以作为一个敢说敢当的男子汉,我觉得咱们应该堂堂正正再比一次。」 遇之想了想说:「那也不能白比,如果我赢了,明天的大字你替我写。如果你赢了,我替你写。」 一直静听的云敬之此时才出声,目光颇有些严肃:「你们经常这样私下里替对方写大字?」 寻之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们的字写得太不像了。」 遇之也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道:「是啊是啊,这个惩罚不好,还是换一个吧。」 云敬之无奈摇头,看来他们早早的就有试过作弊,不过应当是没有成功。 发现自己的劣迹暴露,寻之和遇之也不再说继续比赛的事,开始迅速转移话题。 寻之指着桌案上的一摞纸:「母亲刚刚是在阅卷吗?」 遇之也心领神会地顺着话说,只是话题依旧有些危险:「你说这里面有没有人作弊啊?」 「就算有人作弊,母亲慧眼独具,肯定一下子就能看出来了。」寻之拍马屁说。 「那是那是,母亲可是大离国开国以来第一位女医官,当然不会被人蒙蔽的。」遇之也跟着奉承。 林夕媛要是被这点彩虹屁就给吹得昏了头,那她这么多年饭也算是白吃了。她笑了笑,不疾不徐地说:「对于作弊之人来说,受害的不光是他的竞争者,还有自己。还记得前几日先生教的为学篇吗?」 「记得……」 「我也记得我也记得!」 没等两个哥哥说出个所以,嫣然举着手抢答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用在这里刚合适!」 「嫣然真棒,就是这一句。」林夕媛欣慰地嘉奖了她,随后道,「所以你们的学业都要自己完成,即使不会也没什么,绝不能不懂装懂。」 她和颜悦色,言语温柔而富有耐心,任谁看了都是一副慈母形象。 但嫣然见了却是朝云敬之嘀咕:「可是前两天我做数术的时候说不会,母亲却朝我发脾气呢。」 林夕媛被云敬之笑觑着,一时语塞,片刻后慈母形象荡然无存,原形毕露:「你不知道教他们学个加法有多急人,都已经让背了好多遍了,算二加六到现在还要数指头……将来算十二加十六,我看她脚指头加上都不够用了可怎么办。」 云敬之安抚道:「其实嫣然已经是学得很快的了,在这里五岁做数术数指头是常态,女子像嫣然这样进学的就更少了,你不必心急。」 他着重强调了「在这里」,林夕媛听得明白,也知道自己操之过急了,可是教小孩写作业是真的上头,她现在算是理解为什么会有「家长和写作业的小孩总要疯一个」这样的系列了。 林夕媛缓了口气,对嫣然露了个笑脸:「是母亲不好,不应该发脾气,不过嫣然多学一些数术,以后会有很多好处的。」 「比如呢?」嫣然好奇地问。 这要是举不出个绝对让人心动例子,怕是没办法达到鼓励劝学的目的。林夕媛沉吟片刻,终于想到一个在她看来是很不错的。关键还很通俗,应该是五岁孩子可以理解的程度。 「学好数术以后自己就能管钱赚钱,看到喜欢的东西就可以买回来,不用央着别人才能买到,别人还要反过来羡慕你,这样多自在。」 一直被林夕媛约束着不让多吃甜食的嫣然立刻点头:「这个好,那我要好好学,以后母亲不让我吃点心的时候,我就可以自己买啦!」 林夕媛:……所以你天天就想着怎么和我对着来吗? 她正觉得有些挫败,又听嫣然说:「两个哥哥倒是可以偷懒了呢。」 「为何有此一说?」云敬之追问。 嫣然一副这你都不懂的傲娇表情:「他们以后都要把钱上交给媳妇管的。」 见云敬之又看向自己,林夕媛连连摆手:「我可没教过这个,嫣然是听谁说的?」 嫣然得意道:「维贞表哥说的,他说他父亲还有他二叔都把钱给媳妇管,好男人都这样,他以后也这样。」 「我也要当好男人!」遇之兴沖沖地表示这个他要参与一下,「这样明天的算数课是不是就不用去上了?」 林夕媛瞅了他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明显是说明了四个字——你想得美。 遇之被戳破小心思,默默缩了缩脑袋,寻之和嫣然互相打着眼色,笑嘻嘻地在一旁看热闹。 话说到这里,林夕媛就顺口问了:「今日先生布置的功课可都做完了?」 遇之的脑袋埋地更低,寻之和嫣然也是愣了一愣,就差把心虚写在脸上了。 云敬之手指轻轻叩着桌案,虽然没说什么,甚至神情也算平静,却让三胞胎比看见黑脸的林夕媛更是心慌慌。 寻之连忙给两人行礼:「父亲母亲想来还有事要忙,儿子打扰多时,先行告退了。」
第244页 嫣然紧跟着说:「女儿也告退了。」 她说着,一手牵了寻之,一手又去盘里摸了两个荔枝,这就往外走。只是她手太小,一个不注意就滚落了一个荔枝在地上。 这时才反应过来的遇之两步上前弯身捡了荔枝,也顾不上行礼,匆匆忙忙地就去追两人,一边迈步疾走一边压低了声音喊—— 「等等我啊!」 三个小傢伙一熘烟儿地就跑没影了,徒留下两个大人面面相觑,片刻后皆是忍俊不禁,笑了许久。 第一百一十六章番外六 爆竹声中一岁除,又至除夕新岁,吃过朝食之后,安南侯府的一众使役就在管家的带领下开始挂彩灯、贴春联。 三胞胎跟着云敬之写福字,大有要把侯府的每一个院子都给贴上他们几个的大作的意思,林夕媛则是和碧湖她们一起剪窗花,只是她惯用剪刀做手术,做这事却并不顺手,剪出来的石榴槤花图样丑丑的,石榴嘴儿都看不见。 晚上放了鞭炮,吃过年夜饭,两人又带着三个孩子放了好一会儿烟花,待他们看腻了,便回屋围着炭盆闲聊,一同守岁。 这时候前世看来无甚新意的春晚就格外珍贵了,没有旁的娱乐项目,一时间大眼瞪小眼,是挺无聊。 左右无事,林夕媛心神一动,对几个最亲近的人说:「咱们来玩游戏吧。」 遇之听到有玩的最是积极:「好耶,玩什么玩什么?」 嫣然也立刻精神起来:「要玩萝蔔蹲吗?我想当胡萝蔔。」 寻之则是委婉地提了点要求:「上次玩的萝蔔蹲也有趣,不过要是有新游戏就更好了。」 林夕媛笑着说:「想玩萝蔔蹲的话等会也可以玩,这个新游戏叫做忍笑挑战。」 忍笑挑战,顾名思义就是忍住不笑,谁笑了便输了,要受惩罚,自己忍住不笑的同时,也可以想办法逗别人笑。 新游戏总是能很轻易地勾起小朋友的兴致,三胞胎皆是跃跃欲试地说要参加,云敬之自然也是要陪着一起的。 林夕媛清了清嗓子说:「都准备好了吗?」 寻之和嫣然大声道:「准备好啦!」 遇之却是扯了扯她的袖子:「等等等等!让我先笑两声!」 遇之想着一会儿要憋笑,肯定是提前多笑一下比较好,所以说完让她等一等,立刻仰面朝天,「哈哈」地笑了起来。 他这白着嗓子的一笑,顿时惹得其他几人也跟着笑了起来,断断续续的笑了好一会儿,才又正式开始。 「忍笑挑战,开始!」 随着林夕媛一声令下,刚刚已经笑了许久的几人皆是互相望着,一脸严肃,嘴唇微抿。 但是越是熟悉的人,这样看着便越是容易不由自主地带了笑,尤其是常常笑脸盈盈的嫣然。 「噗……」 嫣然忍不住发笑,反应过来后双手交叠着捂住了嘴巴,但两个哥哥却是没打算放过她,立刻向父母告状。 「她笑了她笑了!」 林夕媛点头表示知道了,提笔蘸墨在嫣然脸上画了两撇八字鬍,转过脸去的嫣然幽幽一嘆,看清楚她脸的寻之和遇之皆是笑着指她——「妹妹长鬍子啦!哈!」 刚刚还因为自己第一个没憋住而懊恼的嫣然顿时高兴起来:「父亲,他们也笑了!」 于是云敬之也提笔,给两个儿子一个左眼画了圈,一个右眼画了圈,两人站在一起,看上去就像哼哈二将。 眼看着自己的三个孩子都成了小花脸,林夕媛和云敬之皆是有些想笑,不过他们到底调节能力强一些,别开眼睛不看,自己消化一下也就好了。 于是忍笑挑战第二回合就开始了。 这次寻之和遇之不再像刚才一样端坐着,而是朝几人扮起了鬼脸。嫣然又忍不住想笑,但是这次她嘴一张,换了个方法让自己不笑。 「一点都不好笑,呜呜呜……真的不好笑啊呜呜呜呜……」 她努力扯着嗓子干嚎扮哭来转移注意,眼睛都挤成了一条缝。嚎了几声自己也累了,便停下来略睁开眼,结果就看见寻之和遇之两张脸凑在跟前,方才眼上的一道圈已经被涂成了熊猫眼。她嘴角一扬,很快又抽动着抿了下去,哭的更厉害了。 「呜呜呜呜呜呜——太丑了,丑的嫣然都哭了——」 逗妹妹再次失败的两个哥哥,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然后遇之突然抓了笔,在寻之脸上画了一道,寻之也不甘示弱地回了一笔,不一会儿,两个人的脸都快被画成鬼画符了。 「噗……」 「笑了笑了!该罚!」 这次连林夕媛和云敬之也是忍不住笑了,寻之和遇之立刻给刚才自己遭到的惩罚还了回去,然后盯着自己的「杰作」笑成了一团。嫣然睁开眼睛一看,装哭也无成效,用手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 一家子的脸最后都沾上了墨迹,洗漱工程格外浩大,闹了许久,不知不觉中,新的一年就在笑声里来临了。 乳母将孩子们都带了下去,云敬之看着正在镜前梳头的林夕媛,拿过梳子轻柔地替她梳着。 「今年贴的窗花是石榴槤花。」 「是啊,多子多福。」 云敬之手一顿,竟有些几不可查地颤抖:「你……想好了吗?会很辛苦。」 「两胎就能有四个孩子,我已经是很幸运了。」林夕媛看着镜中的他,笑得娇俏而坦然,「不过先说好,可再没第三回了。」
第245页 「这个自然依你。」云敬之目光幽深,「世事如此,其实你本不必在意……」 林夕媛握住他的手腕,打断了他的话:「你总是想着我,我也愿意替你着想呢。不过,孩子们那边只怕是有些难办,前些日子母亲问起他们想不想要弟弟妹妹,结果他们一致摇头,说更想要姐姐。」 三胞胎的逻辑很清晰,因为他们的共同点是没有姐姐,所以都想要姐姐,但是这个就实现不了了,总不能把他们都塞回肚子里去吧? 云敬之道:「他们都是讲理的,慢慢疏导,应该会接受的。」 林夕媛点头,依偎在他怀里,即使在冬夜,亦觉温暖如春。 第二日依旧是去天宁寺祈福,两人问起几个孩子都有什么愿望,得到的回答却是叫他们大为意外。 嫣然说:「我想要个弟弟。」 遇之摇头:「我更想要妹妹。」 「弟弟妹妹都好。」寻之倒是不挑,「龙凤胎最好。」 林夕媛和云敬之有想过他们的各种心愿,却没想到会是这个。一时间担忧的事情不用纠结,心里轻松不少,忧虑被好奇给替代。 林夕媛于是问:「你们之前不是不想要弟弟妹妹的吗?怎么改主意了?」 一听她问这个,三胞胎竟然都很是郁闷的样子,林夕媛又追问了两句,他们才说了实情。 寻之一脸世界观崩塌的表情:「有人说我们几个是同一天生的,前后脚的就到了世上,谁先落地只是运气问题,严格来说也算不上哥哥妹妹。」 嫣然则是一脸不甘心:「就是呢,说不定应该我是姐姐,他们是弟弟才对,结果我平白地被喊了好几年妹妹,太吃亏啦。」 遇之就是因为嫣然的说法才更想要妹妹的:「母亲,你还是再生一个妹妹吧,这样我就是名副其实的哥哥了。」 林夕媛这才明白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云敬之则是问:「是谁对你们说那些的?」 三人异口同声道:「杏林堂里的小虎大哥。」 云敬之初听这话,还怕是有人在孩子们面前乱嚼舌,毕竟如此长幼不分、序齿颠倒是很忌讳的事,但一听是小虎,也就略放心了些。那孩子是个实心眼的,大抵是听林夕媛说过相关的知识,便不加修饰地跟孩子们说起了。 云敬之放下心来,就笑着对三人说:「是弟弟还是妹妹,这个是上天决定的,旁人无法左右,不过,你们三个一定会是很好的哥哥姐姐的。」 知她这话便是答应了,寻之和遇之喜滋滋地拍着自己的胸脯:「我们都当了好几年哥哥,自然是很好的。」 嫣然也不甘示弱地剖白:「我少当了几年姐姐,一定会好好补回来。」 云敬之点头嘉许:「这样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新年愿望得到允诺的三胞胎自是高兴非常,兴致盎然地开始问起了一个让很多家长都很头疼的问题。 寻之问:「弟弟妹妹是怎么来的? 遇之也发现了知识盲点:「诶,说起来,我们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个问题,云敬之觉得轻易地像常人那样说转世轮迴这样的话不太好,就把目光转向林夕媛,示意她来回答。 林夕媛倒是看过相关科普,所以答起来还算是小孩子可以理解又能接受的范围:「母亲的肚子里面,有一个小房子,父亲母亲很相爱的时候,小房子里面就会长出一颗小种子,小种子慢慢长大了,房子太小装不下,它就会来到我们现在住的大房子,你们就是这样来到世上的,弟弟妹妹将来也会是。」 嫣然眼睛亮亮:「那我们三个住过的小房子,应该是很大了,只住一个肯定会有点空……所以母亲这次还长三颗种子吧!」 林夕媛:……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虽说打促排针可以提高怀多胎的机率,但她还是觉得顺其自然为好。一个也好,三个也罢,男女也无所谓,她如今只有一个愿望…… 林夕媛看着其乐融融的父子三个,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未来的小傢伙,拜託一定长得像我呵! 车外仍是寒气未尽,但可见的,春天不远了。他们的幸福亦是不远。 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