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淡爱恋》 一个人的平安夜 江南的气候温润而潮湿,如江南女子的唇。总是有种面遮轻纱朱唇微启欲说还羞的矜持。有时下场雨也缠缠绵绵温柔婉约的似个女人,远没有北方气候干燥而干脆的豪爽酣畅。冬天的江南雨水多,下了十多天的雨总算晴冷了。 冬至过后,拉长了白昼,也意味着黑夜被压缩了,即便如此,冬天的夜晚降临的很早,一到下午5点天就黑了。冬至过后迎接的第一个节日是圣诞节,原本西方人的节日在中国打着加入国际世界贸易组织后堂而皇之地粉墨登场了,这时髦的节日已经不仅仅属于年轻人了,当然,大部分年轻人都喜欢这个浪漫的节日,各行商家们纷纷使出杀手锏促销战争上你死我活地火拼着吆喝着,透过大大的玻璃橱窗里面人头攒动,一目了然其中的经营状况,或临窗面对面悠闲坐着,或排成一长龙焦躁的等候着,马路的两边旺铺一片灯火通明,把整个h城照得通亮通亮的,热闹的气氛一点都不亚于传统的春节,成群扎堆的人群,似乎黑夜已不属于黑夜,和这个节日在这座城市隐隐透露着躁动的气息。 明亮的城市夜空应景地下起了雪,大片大片的雪花飘洒下来,掉在手上形状很饱满,很干净,这次的雪没有往年的湿润,肃静且锲而不舍地掉在地上快速的慢慢凝固堆积起来,在无人干涉的地方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边,漫天飞舞的雪花像极了一个坠入人间肆意纵情欢快轻舞的精灵,与之相呼应的远处黑蓝黑蓝的夜空有烟花在独自绽放,似乎在宣告着自己的美丽不甘寂寞。 道路始终却没有因为厚雪而堆积起来,雪花落在道路上街道上,被行驶的车流碾成了水,室外的温度已经接近零下,可感觉不到冷,灯光把这座城市照得通亮通亮的,蚁行的车流融入在热腾腾的尾气中,整坐城市的半空笼罩着一层薄如纱的热浪暖气。 黄琥珀坐在出租车里,闷声不吭地,心里有些委屈。司机问:“去哪?”回答“随便”。司机看了她的脸一眼,没接话,顾自往前开。平时这个时候已经过了车流高峰,今天是平安夜,似乎所有的随着拥挤的车流都涌出来了,车子像蚂蚁一样只能挪步前行,避免交通不瘫痪,每个路口都有交警戴着大盖帽着厚雨披挥舞着手中的荧光棒指挥着交通。司机随手换了几次电台频道,每个频道的电台主持人都热闹而煽情地播放着圣诞节的话题和欢快的圣诞节音乐,黄琥珀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去年这个时候她和邹植一起在影院看贺岁片,并冰火两重天地吃着冰激凌喝着热奶茶和爆米花,在影院散场的时候,邹植还体贴地花了十元钱给她买了一副毛茸茸的耳套,是圣诞节的小鹿造型,有两只长长的鹿茸。 现在的她拖着臃肿的身躯坐在出租车里却不知道去哪,她还有一个月快生了。这些年的生活都是围绕着邹植过的,一切都是与邹植有关。她实在想不出脱离了邹植的圈子范围,哪里有适合她一个呆着的地方可去。 琥珀情绪低落的时候总是会想到自己爸爸妈妈,只是有些话她并不会对他们说,怕他们为她担心。她这个时候只想找人聊天,她想到了苏卉,她只有苏卉一个朋友,那么多年她什么事情都愿意和苏卉分享倾诉,如果连一个倾诉的对象都没有,她想她肯定要疯掉的。 可是她从家里出来仓促中只带了钱包却忘记了手机,邹植有没有给她打电话找她呢?她一想到他可能会着急着四处找她,心里有些不忍,心想着,要不就回去吧,可她一想到刚才婆婆章惠娣那张气势凌人的嘴脸,一想到那个压抑让她郁闷倍增的家,她就硬硬了心思,继续沉默着随司机漫无目的地往前开着。 车流还是那么拥堵,似乎一动不动,司机在旁边骂爹骂娘着抱怨着,节日真讨厌车太挤辛辛苦苦却赚不到钱。换作平时黄琥珀肯定会答腔着安慰几句,她依旧沉默,想着自己的心事,看着短短两站路,车子的计费表已经跳到了二十六块时,肉痛得有些迫不及待地想下车,在又一个路口等红绿灯的当口,她恰巧看到前面有家四海豆浆店,她递给司机三十块钱,司机抹掉了一块零头找了她一个完整的五元纸币,并说了声“大肚皮,下雪天走路小心啊”,她扶着肚子慢慢地下了车,在进门口旁边的公用电话给苏卉拨了个电话,一首歌唱完了,对方没人接,重拨,又一首歌唱完了,还是没人接,唱了三次都一个结果,她失望地挂了电话,转进豆浆店,点了杯热腾腾的豆浆发呆。 琥珀双手握着杯子,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了室内温暖的气氛,活跃地蠕动了下,琥珀感受到了它的活跃,情绪平复了些,她轻轻地在胎动的地方拍拍肚皮,暗示让小家伙安静起来,小家伙很不安分,更加活跃地从这里到那里上下蠕动,琥珀感受着它的活泼,想着这么寒冷的夜里,一直还有这个宝贝陪着她,心情明朗了起来。是的,她只不过就是出来透口气,也没打算和邹植大吵大闹,不想和专制而狭隘的婆婆章惠娣小市民地争执,更不想邹植像夹心饼干一样夹在中间让他左右为难,虽然她已经很努力在维持这个家维持婆媳关系了,虽然她在婆婆眼里似乎里外不好没一点好的,可她永远都这样,委屈的时候自己安慰自己一阵子就好了,她不想身边任何人为她担心,特别是邹植。 琥珀琢磨着只要小坐一会就回去了。她透过玻璃望着街的对面,明亮的霓虹灯把悠闲而江南气质的城市像极了大都市的不夜城。积雪厚重了许多,路人三三两两从她面前经过,情侣们相拥着穿着羽绒衣走在雪地里,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豆浆店里放着欢快的圣诞节祝福歌“wewishyoumerrychristmas,wewishyoumerrychristmas,wewishyoumerrychristmasandhappynewyear!”前年毕业那年的平安夜她和苏卉还有邹植一起也欢乐地唱着这首歌,邹植把大大的圣诞帽戴在她头上,而苏卉偷偷地抓了两个雪球恶作剧地放进她和邹植的衣领里。一切画面都似乎是昨天,可时间就是过得那么快,她现在已经是个准妈妈了,那是她和邹植的孩子!想起这些,她心里又如少女般甜蜜起来,刚才的委屈顷刻消散了,她爱抚地摸摸肚子,当上妈妈了她是多么的骄傲和开心呀,她是多么的疼爱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呀,她想到这里,暗自对自己说,我得早点回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雪停了,心情也恢复了,也许是一杯豆浆的独处时间,也许是小家伙的存在感,琥珀心情又愉悦了起来。即使她害怕并想逃避回那个家里见到婆婆章惠娣那张尖酸刻薄的嘴脸,但是,毕竟那个家里有爱她的邹植在,她那么爱他,怎么可以让他担心呢?何况,琥珀又想到婆婆早年丧偶辛苦的培育邹植的辛苦,对她又开始同情起来。是的,她总是那么心地善良,为别人着想。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不好就是不和婆婆的意。她不愿意再去想了。 琥珀一口气喝光了剩余的豆浆,身上暖暖的,暖得似乎有汗要从后面背脊冒出来,她看在玻璃外面街道,真的雪停了,有几个年轻的路人边前行边开始打起雪仗,她没有叫出租车,也没有坐公交车,她打算自己走回去。 她心里很清楚,那条从家门口出来的马路是条单行线,坐出租车得绕远路,公交车停靠的站头离她家走路还需要有一站的路,她心想,运动运动也好,她又轻轻地拍拍肚子里的小家伙,愉快地对它说,宝贝,跟妈妈回家喽。她把外套后面的帽子翻起盖在头上,扣紧了帽边上的扣子,插在口袋里的双手轻轻护着肚皮,开始慢慢地小心翼翼的往回走。 热恋中的宝贝 上海静安区一处高层公寓的46层,透过整面弧形玻璃窗,床头一盏八爪形的烛台暧昧地燃烧着,把旁边瓶子里那束鲜红艳丽的玫瑰花烘托的分外妖娆,屋子里的暖气和窗外的雪花被一道圆弧型的厚重玻璃窗分隔成了两个季节。客厅里的cd机里低雅地放着舒缓的爵士音乐。 苏卉和凌赫赤裸着身体相拥躺在2米3的园形大床上沉浸在音乐的氛围里,床是暧昧的紫红色,不,是和红玫瑰一样的颜色,床单和被子是素雅的洁白,两人的神情在燃烧的烛台和着蜡烛中迷幻而香甜的特别气味中显得平静而满足。 凌赫从背后温柔地轻拥着苏卉,细长的手指在她身上轻轻地细致地游划着,手感真好,她皮肤这么滑,像丝滑的德芙巧克力的广告一样细致,全身上下没有一颗小疙瘩,她的胸丰满而柔软,又挺拔,她的臀,后翘而紧致,她的腰却和胸和臀反比似的又细又圆润,如此曼妙玲珑。特别是刚才她叫床的声音,像慵懒而享受的猫,他可以断定她刚才对他的表现很满意,这个女人,抱着柔软而温暖,白净的脸蛋长长的睫毛挂下来半寐着眼睛,饱满而小巧的嘴微微上翘着的弧行,她明明就是个妖精!他想到她刚才的娇喘连连,体内的热浪再次从下身涌了上来,他把脸凑进她海藻般的大卷发中深深地吸了口气,很好闻的清新的花香味,手忍不住加重在她身上游划的力道,停在她的胸部,时而轻柔时而霸道地揉搓。 苏卉无声地享受凌赫这样霸道的温柔,这个比她大两岁的小伙子总是有使不完的力气,他们认识才半年,每次见面他对她总是饱涨地激情和充沛的体能,他似乎对她的身体非常了解,熟悉着她身上每寸肌肤每个部位的灵敏度,他此刻在她脖子里的气开始变得急促,像头即将上战场搏斗的小野兽,她转过身贴着他,用手臂勾住他脖子,紧紧地,紧到要把胸贴近他的脸,咬着他的耳朵喘着气吐了两个字“还要。。。”音还没落,凌赫热烈的堵住了她的嘴,把她翻过身去,摁在床上,她配合地抬了抬臀,他双手扶住她的胯部坚挺了进去。。。。。。 窗外的雪花一片片地经过窗前,见证了这幕香艳的镜头,紧接着飕飕的盖下来,笼罩着这个华丽的城市。苏卉的手机被调上了静音模式,不知什么时候掉在床下的地毯上,可能在刚才进门时两人脱衣服的时候,手机抗议地响了几次,没有人注意它,无声地亮了几次灯后,也就偃旗息鼓了。 不知过了多久,雪花疲惫了,在这个城市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后,终于停止了舞动。两人都累了,彻底小睡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已经9点半,发现肚子已经是饥肠辘辘了,原来两个人晚饭还没吃,凌赫本预定了外滩的一家意大利旋转餐厅陪苏卉一起度过平安夜,结果两人在苏卉的房子里见面的时候苏卉的一个吻把他的本能全部激发出来了,脱衣服的当口餐厅服务员电话打来询问座位是否保留时,凌赫干脆的回复对方“取消吧,换明天”,他也顾不上提前两天把他的画友情价地转给一家熟络的画廊老板拿了一笔钱去那个餐厅交了定金选了两个最好的位置了,是的,他不在乎这些。 苏卉轻轻地用手指戳了戳凌赫结实坚硬的胸膛,撒娇道“我饿了。。。你说请我吃大餐的。。”凌赫刮着她的鼻子坏笑道“你刚才不是已经吃了大餐么?你这么贪心,我都怕喂不饱你?”“讨厌”苏卉拿粉拳敲他“我真的肚子饿了”两人又缠绕着相互戏弄一番,凌赫被苏卉从毛毯用粉腿踢下了床:“罚你做饭”,“好的,遵命”凌赫投降,故作无奈,他心里是愿意为她亲手下厨的,十二万分的愿意,他起身一件件穿衣服,苏卉满意地从背后打量他,这个一米八三的男人身材高大挺拔,肩膀宽大胸膛结实而厚硬,腹部还有八块肌肉,他穿什么衣服都好看,特别他笑起来,邪邪的笑容里充满魅惑。 凌赫随意的套着一件烟灰的针织衫,吹着口哨,从冰箱里找了食物开始搭配。他虽然很少下厨,但是蛋炒饭这样的简餐难不到他,当年在意大利学画的那段时间让他把这个技能训练的非常娴熟,他打开冰箱看看有没有可以搭配的材料,他先用开水泡了两只香菇,拿出翠绿的青椒鲜红的甜椒切成均匀方正的丁,又拿出甜豆玉米舀了两勺分别放在小碗里,找了一节香肠切成薄薄的片儿,在碗里敲了两个鸡蛋,他把洋葱和香菇切成薄薄的片儿,所有配料都齐全,看着五颜六色的食料,他得意地打了个响指,罩上围裙打开煤气热锅,自信地忙活他的杰作。 苏卉穿好内衣起床,披了件粉红色的浴袍,长到腰部的大卷黑发随意的松散下来,她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的雪景,拿起手机看到有三个未接来电,区号是隔壁的h城的,她在想会是谁呢?她只有好朋友琥珀在相邻两百公里的城市,如果是她为什么不用家里电话或手机给她打呢?想着似乎也不太可能会是她,她回拨过去对方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这里是公用电话”,她于是也没太在意,也是是个骚扰电话而已,她给琥珀发了个信息“嗨,小妞,圣诞节快乐!” 她转身靠着窗口环视这间屋子。房子虽不够大,不过九十来方,装修的十分的清新,本来是两室两厅的传统户型,在装修的时候所有的非承重墙都被打通了换成了玻璃,屏风也是弧形玻璃和暗红的琉璃水珠隔挡,看起来整个屋子变成了敞开式一室户显得大气而通透,装修是简约的现代风格,色调是质感的金属灰,敞开式的厨房,非常硬朗的家电,除了卧室里那张暧昧的暗红色的床,和墙壁上柔和昏暗的壁灯及房间里温柔台灯,硬朗中透露着妩媚,简约中透露着妖娆,很少女人会把房子装修成这样。 这是苏卉的家,她一个人的家,她装修的时候索性地把客房变成了书房,因为她知道不会有任何人需要她为他们留房间,没有人会和她一起生活在这里,包括她的妈妈苏青。这个房子虽然是她的亲生父亲陆勋民买来送给她的,但是她一点都不感激他,是的,这个房子也是她作为背负二十六“私生女”的代价,无论他如何补偿,她都不会不会感激他,她想到了“私生女”这三个字,心迅速自动盖了一层冰霜,陡然得冷漠了些。安慰的是,幸好今年的平安夜,凌赫陪她一起度过。 看着忙碌的凌赫,他围着围裙的样子真好看,拿着锅铲和当初第一次相识那个拿着画笔的凌赫是迥然的两个风格,那个像个浪子,眼前这个却像个家居男人,她知道,浪子更接近真实的凌赫。只是她从未想过把他长期地占为己有。 她从不也不允许自己去想遥远而未知的事情。她才不屑和其他的女子一样为了一个男人痴情等待守侯,她不屑对男人过问,纠缠,她拿的起,放的下。即使刚才身体交缠地如胶似漆,她总是能清醒的抽出身体,恢复冷静。如此她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她便不属于任何人,也不指望任何人属于她。因为她不是琥珀,她是苏卉。 “当当当当,大小姐,开吃喽!”凌赫一声命下把苏卉的思绪拉回到屋子,动作夸张地像五星级酒店的服务生一样体贴入微地拉开了餐椅请苏卉入座,并从餐桌上空的酒杯架上拿出两个红酒杯,绅士地给两个杯子倒上红酒:“尝尝我的手艺,意大利风味的金玉满堂”,苏卉看到端放在盘子里的炒饭,犹如欣赏他的作品一般,颜色明亮鲜艳,红的红,绿的绿,黄的黄,翠的翠,每粒米饭都完整,同时又粒粒分开,每粒米饭都泡透蛋汁,外面金黄,内里雪白。看着奢侈至极,香味诱人,她用勺子舀一勺放嘴里,真的是美味无比!“怎么样?”凌赫迫切而热烈的眼神询问她。苏卉点点头,“真好吃”。 凌赫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他自信地知道其实不用问,答案也是肯定的。凌赫在对面举起酒杯“宝贝,圣诞节快乐”他的眼睛明亮的闪烁着,眼中饱满真诚的光芒。杯子相碰,清脆的声音犹如两颗年轻的心撞击出愉悦的对话。这个夜晚,有音乐,有烛光,有红酒,有蛋炒饭,更有了一种家的感觉,苏卉心想,真好。 似乎冬天已不是冬天,之前所有的二十六年的冬天都向她辞行告别,此刻的她觉得很温暖。 平安夜,一切平安 邹植撑着伞气喘吁吁地回到家,鼻子耳朵都被冻得紫红紫红的,鼻腔里两股白雾一般的气像即将沸点的水被呼出二十公分远,他顾不上换鞋,双脚在门口的脚垫上来回踩,抖落了一地的雪水,看到他妈章惠娣迎接上来,急切地问“怎么样?琥珀回来了吗?”章惠娣哀愁的摇摇头,他一阵失望又不甘心地问“那她打过电话回来没有?”章惠娣没吭声,邹植转身又开门出去:“我再去找找”,章惠娣一把拉住他:“在家里等等吧,这么大的人不会丢的”邹植继续执意着出门,章惠娣始终没有松开拉住儿子的手:“别找了,万一你出去找,她回来了,看我一个人在家,她不是还得又走啊?万一有什么事情电话打到家里,我一个人也应付不来啊?”她转身就作自掌巴掌状改口道“呸呸呸,瞧我这乌鸦嘴说什么呐,不吉利”。 邹植没有坚持,他已经来回两遍找遍了整个小区和小区外他们经常散步的小公园。他转身把厚厚外套脱下,章惠娣立马接过去把衣服挂好,拿了块热毛巾给他擦脸,脸上说不清是雪水还是汗水,章惠娣又心疼儿子开始数落起了琥珀:“你说琥珀多大的人呐,这么不懂事,下那么大雪叫你一个大男人来来回回找,捉迷藏也不是这个时候啊,太不像话了!还挺着个大肚子,她再怎么任性怎么把我小孙子也连累了呀?她现在好怀个孕就弄的跟个皇母娘娘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得,以后你的日子怎么过呀?妈以后老了走了,你不是尽受她欺负呀?。。。。。”邹植对她的话一阵烦躁,低声吼道“妈,你有完没完啊,少说两句不行啊?” 章惠娣没听他继续管自己唠叨:“现在的女孩子呀,就是娇气,想当年我生你的时候哪有现在这个条件啊?这样的大雪天的我还要自己夹煤饼生炉子,哪有你们现在那个清福啊,一到家就有暖气,有24小时热水,那时候我像琥珀那么大肚子的时候还要冷水洗衣服,你爸的你爷爷奶奶的照样都得我洗,哪像现在的年轻人呀,洗个碗都推三阻四,没贤德!” 最后三个字彻底激怒了邹植,今晚的爆发点就是在洗碗上。吃饭的时候他和琥珀还商量着吃完饭去楼下的音像店里买一本最近热播的《让子弹飞》回家看,今年这个圣诞节就在家里过,怕怀孕后期琥珀行动不便,也是为了小宝宝着想,琥珀向他撒娇道“那今天的碗你洗,算是我收到的礼物怎样?”他完全赞同并说“这样的礼物会不会太便宜了点?”琥珀笑着说“不便宜,包括厨房的灶台、油烟机、锅子、餐桌、以及清理垃圾”,邹植呵呵笑,表示赞同。琥珀永远都是那么温柔体贴,端庄娴熟,偶尔和他撒个娇都那么实惠。 洗个碗居然引爆了今晚的家庭矛盾这是他始料未及的,虽然他心里很清楚,有时候男人就得像是夹心饼干一样的生存着盘旋着应付着两个女人,他一个都不想得罪,他想做个好儿子也想做个好丈夫。 结婚以后,邹植和琥珀还有他的妈妈章惠娣一起生活在这个三室一厅的房子里。他小学一年级的时候父亲生病去世了,那时候他还小,没有太多深刻的印象,记忆中对爸爸有了模糊的概念之后他一直就和母亲章惠娣过着清晰的生活。章惠娣一直就未再嫁,多少人给她介绍对象她都拒绝了,怕继父待邹植不好苦了孩子。何况她很清楚,一个女人家带着儿子不太找得到特别合适的人,她的心也随着丈夫的病逝一同尘封了。她培养他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到现在他在一家上市投资管理公司做高级经理,他清楚他的妈妈为所付出的一切牺牲。他是个孝子,只希望好好工作努力赚钱报答她。他很勤奋也很上进,毕业两年后在这家公司里得到公司领导的赏识并迅速地升职,在h城买了这套三居室的房子,把章惠娣也从他们曾经相依为命的二室无厅的老房子接进来一起住,他可不愿意抛开他妈妈过逍遥的二人世界,即使心里是向往的,但情感和道义上他没那么做,他不愿意看她一个人生活的冷清。他在结婚前曾小心翼翼地询问过琥珀的意见,这个善良的女孩一点都不介意和婆婆生活在一起,她说会像对待自己的妈妈一样对待婆婆的,琥珀是外省人,父母相隔h城几千公里。只是他也不明白,琥珀已经对章惠娣百依百顺了,章惠娣就是天天鸡蛋里挑石头针对她。自从琥珀上个月和公司请产假回家养胎后,婆媳关系变得剑弩拔张,家里的气氛紧张而微妙起来。 章惠娣退休后把她二室无厅的老房子用来出租了,靠房租来支付生活开销,琥珀做的是网络支持,很多工作可以直接放在家里通过电脑来完成。平时的时候,两个女人都在家,两个观念和生活方式不一致的人,开始为了一些琐碎的小事情有了矛盾,如琥珀用电脑上网、章惠娣怕对肚子里的宝宝有辐射,也是心疼电费这样的小事情有了怨言。 大多的时候琥珀都忍让着婆婆,不仅因为她是长辈,更因为琥珀是老实腼腆的,她不擅长吵架,她嘴笨。只是很多时候长辈倚老卖老,把她一步一步逼进压抑的圈,她的委屈堆积在心理积压着翻滚着自己默默消化着。对于婆婆的尖酸刻薄实在抗不下去了,就化作了角落里隐约的抽搐。邹植体谅琥珀心里的憋屈,更年期的女人都有点唠叨,何况章惠娣也没受过什么教育。只是很多时候他想着琥珀是通情达理的,他很少安慰琥珀,不想章惠娣难堪伤心。 娴静的女人本身心思缜密,到了孕期女人的心思变得敏感,何况她自己也不过是个二十六的大孩子,刚当上妈妈还有些不适应。妻子的要求并不过分,夫妻间的撒娇也是种温情,她体谅他工作的辛苦,还要养车还房贷,负担一家三口的开销,何况马上就要增添一个新成员,她很少向他提物质要求,婚后更是处处节省,省着买给他而很少顾及自己。她今天不过是要他洗个碗,章惠娣听到后脸一拉,眉毛一竖,说了句“什么?你现在当着我的面就欺负我儿子,保不成我不在场的时候你怎么欺负她呀?你以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啊?怀个孕都爬邹植头上来啦?”。。。气走了琥珀,琥珀含着泪水走出了家门,邹植一把拉住她,她倔强的挣脱开“我出去走走”,邹植怕力气过大伤着宝宝,松开了手。 他生气地朝章惠娣发火道“不就是让我洗个碗么?你至于这样对她说那样刻薄的话么?他是我媳妇,我娶她疼她是应该的,何况她有身孕呢,再说了我又不是什么皇上,又不是什么龙体,吃饭就得洗碗,谁洗还不都一样?好好的一个节日一家三口的洗个碗还要惹那么多事情,真不知道你们女人心里怎么想的?” 章惠娣看儿子真的有些恼火了,声音也不敢大声了,但还是犟嘴地小声嘀咕:“你不是皇上,不是少爷的,她也不是千斤大小姐啊。。。。。” 邹植斩钉截铁地大声强调,命令式的口气容不得章惠娣反驳:“别说了,以后家里的碗都归我洗!你们也别吵了” 章惠娣见儿子如此偏袒自己的妻子,有些委屈,更多的是醋意,这就是她养育了二十七年的儿子!她对眼前这个一表人材的儿子突然有些陌生,似乎他已不是她眼里对始终对她依赖依恋的儿子,他隐形默默地成长着,正如她寂静无声地苍老着。 她曾经是多么渴望他可以松开她的手独立行走,真正如愿以偿她却始终不愿意放开,似乎多年相依为命的影子要和她的身体分离而去了,她有了一种很强烈的很强烈的空洞感,她没有安全感。她把视若命根的儿子交给另外一个女人手上时却始终不肯抽走自己的手。当她感觉他们两只手十指相握时,她的手却找不到握紧的位置,她心里有了一丝后悔,后悔那么早把儿子的手交给了琥珀,她开始潜在地对那只紧握儿子双手的琥珀充满了女人敌意和醋意。 章惠娣开始咽咽地哭着,像受委屈的倒是她这个当妈的,叹着气“我命好苦啊,儿子中大不中留啊。。。。。。”。邹植看到他妈哭的伤心欲绝,乱了手脚,一筹莫展不知如何安慰。 门被轻轻推开了,琥珀回家了。她在雪地里走了半个多小时,有些疲惫,呼着白气,她把手套摘下,把外套的帽子放下,邹植激动的上前接过她的外套:“下那么大的雪,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半天了!”琥珀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就出去走走,喝了杯豆浆”,她转身看到坐在沙发上的章惠娣,轻轻的叫了声“妈”。章惠娣没吭声。琥珀环视了一下厨房和餐桌,都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声音有些疲惫“我先去睡了。” 琥珀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邹植洗漱完毕后脱了衣服穿着棉毛裤衫钻进了被窝,靠在床上温柔用一只手臂抱住了琥珀“让你受委屈了啊,我妈就这样,你得多体谅点啊。。。”琥珀点点头“我知道,没生气了”,邹植继续说:“她也怪不容易的啊,我爸走的早,有时性格就太强势,太专制,那也是她那么多年为了我们娘俩不受委屈不被欺负造成的,我也不好说太多,话多了会伤着她的。。。”琥珀又点点头,往他那里靠了靠,“我知道,能理解。”邹植亲了她的面颊一口:“我老婆真好,你在我妈那受的委屈我会加倍补偿你的,我会为你为我们宝宝为这个家更加努力的!”琥珀侧过身子抱住了丈夫,嘴角微微上扬,眼神很温柔。邹植爱抚地摸着她的肚皮。 窗外,一片白雪皑皑,整个小区依稀可见星星点点从窗户中透出明亮的光,显得安静而祥和。遥远而纯净的夜空烟花依然寂寞的低声吟唱,唱出心中压抑了一年的寂寞。 平安夜,一切平安。 孤傲白玉兰 苏卉的梦里经常会出现一大片的广玉兰,梦见她穿着白色的裙子粉红色的凉鞋在两棵玉兰树间无邪地荡着秋千,随之荡漾的还有絮绕在梦中的那股淡淡幽香。这些年来她的梦境从未成长和改变,停留在她4岁时和母亲苏青相依为命生活在乡下庭院的记忆。 冬去春来,三月过半的季节,白玉兰占满老树虬枝,繁花盛开,如云如雪,满树晶莹清丽,花朵硕大,洁白如玉,迎风摇曳,神采奕奕,宛若天女散花,妖娆万分。正是“绰约新妆玉有辉,素娥千队雪成围”,美不胜收。 4岁的苏卉和妈妈苏青生活在这个青白片片,盛开时花瓣展向四方,“色白微碧,香味似兰”,沁人心脾,放眼都是玉兰花香的庭院。 苏青在两个树间拉起了绳子做了简单的秋千,那个秋千承担了苏卉整个童年的情绪,她那么幸福,虽然和妈妈相依为命的生活,她曾问过苏青“我的爸爸呢?”,只见苏青含着悲愤的眼神告诉她爸爸去了遥远的天国,她没有爸爸。从此懂事的苏卉便很少再问,怕再次触见妈妈这样的眼神。 玉兰花下的童年是纯净的,无邪的,天真烂漫的,充满了欢声笑语,充满了玉兰花的芳郁香味。因为还有陶安东的陪伴。 陶安东和苏卉住在一个大院。陶安东第一次踏进这个大院时,一眼就注意到躲在玉兰树后一双惊恐的眼睛。8岁的淘安随父母从遥远的小岛迁徙到这个南方的城市,他的父亲由于科研项目工作的调动,带他和他从医的母亲一起来到了这个城市,他们在这个玉兰芬芳的庭院住了下来。 躲在玉兰树后面那双清澈的眼睛出现的惊恐并没有持续多久,似乎只是一个花瓣悄然抖落的距离。在梦里抖落了苏卉成长中没有父爱的缺憾。 阳光穿透直洒而下,玉兰树下,两只生疏的小手手拉手地在秋千上摇曳着童年的美好,笑声萦绕,形影不离,两小无猜。 陶安东在两棵树之间拉起了一个皮筋,阳光灿烂的日子看苏卉在两棵树间跳皮筋,从这头跳到那头,活跃了头上两个柔顺的羊角辫。 有时,陶安东收起皮筋,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田字格格,两个人开始石头剪刀布跳房子,苏卉总是赢,因为她耍赖。每次陶安东快跳到房子终点的时候,苏卉都把石头给扔了出去,然后朝安东咯咯地笑,满脸得意。 陶安东在手工课上学会了折风车,他做了一个又一个,红的,绿的,黄的,蓝的,白的,更多的是粉红色,因为这是苏卉最喜欢的颜色。他像个小猴子一样敏捷地爬到玉兰树上,把风车一个个钉在树身上,起风的时候,风车欢快的转呀转,转出了秋千上的两个人无数欢声笑语。 玉兰怒放,凋谢,到了六月,迸发出青绿油亮的倒卵形叶子,长出了淡红褐色圆筒形果穗,露出了如幼鼠蛰伏灰黄色长娟毛的鳞片绒毛枝芽。 玉兰花开花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当少年的喉咙悄然的长出了喉结,少女的胸脯开始微微的隆起,青春的骚动和微妙的情感成了少男少女之间隐形的鸿沟,是那样的难以启齿,是那样的青涩柠味,少男少女的心事相互化作了玉兰树下无声的花语。 这种朦胧的情愫在陶安东初中毕业那样嘎然而止,像一阵青烟袅袅而散,在告别的黄昏,融入空气,消失不见。与之从此不见的,还有陶安东一家。 那个炎夏的黄昏,陶安东敲开了苏卉家的门,对她说“卉儿,我要回老家念高中了”,苏卉“哦”了一声,此刻她正在做初一的暑假作业,并没有太在意,她对离别没有深刻的体会。“不知道以后什么时候见面呢?我会给你写信的。”陶安东说,苏卉又“哦”了一声,继续攻克她的化学题。 陶安东对她的反应有些失望,低落地走了。真的走了。 等苏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那个玉兰树下的少年。她跑出庭院四处寻找,只听得远处的火车轰隆轰隆的鸣声,和耳边呼呼的风声化作了低沉悲戚的哭泣声。她第一次清醒地意识到,原来,离别的滋味,是那样的牵肠挂肚! 陶安东离开了,苏卉失落了。她又开心了。陶安给她来信了。 陶安东离开三个月后给苏卉寄来了信,信里都是礼貌而关心的话,他还寄了一张照片给她,照片上的他真是一表人才的翩翩少年,苏卉看着照片才发现原来安东哥哥这么好看,她以前从未意识到。 苏卉快乐地给他回信了,陶安又快速地给她回信了,说着他那边的新生活,他生活在那个小岛上,躺在星空下,做着一个水手的梦。他说他每次见海鸥掠过海面,看到最早的日出,他就想起她。他还对她说他以后大学要考海军。 苏卉没有给他回信。还来不及回。在放学回家听到妈妈在屋子里电话和人激烈的争吵,苏卉听到了“私生女”三个字。 她的母亲苏青小心翼翼地询问她:“如果你的爸爸在,他想让你回到身边,你会答应吗?”苏卉麻木机械的摇了摇头,苏青的口气似乎在引导她“如果她可以给你提供更好的生活条件和物质生活呢?可以让你住大大的房子,买漂亮的衣服,读昂贵的贵族学校。。。。。”苏卉陌生地看了苏青一眼,觉得眼前这个人,似乎不是她的妈妈。那天她不知道是如何离开那个房子,把妈妈一个人孤独哀叹地扔在那里。 她不懂“私生女”的具体含义,妈妈告诉她,其实她的爸爸还在。抛弃了她们又要回来把她们找回去了。 当课本里出现“私生女”这三个字时,苏卉恨不得钻进地底下,然后在地洞上露出两只眼睛的朝地面上看,看看周围人的反应。对这三个字的反应。 她的天空一下子被压下来了。那个刚刚踏入青春期的少女的心如此敏感。敏感地像只警觉的刺猬。接着,是叛逆。 她对从未谋面的父亲的憎恨似乎放大延伸到了对男人的憎恨。 她撕掉陶安东的来信,再也没有给他回信。 陶安东一如既往地给她写信,信里更多的是“卉儿,你怎么了?你收到我的信了吗?”她读完信后,惯例地撕掉。 叶子黄了又绿,绿了又黄。撕碎的纸片在庭院里随风轻舞,逐渐变黄字迹变淡,最终入了泥土化为花泥。玉兰花依然孤傲地绽放。少女的心思在叛逆而抵触中过了两年。 陶安东的来信少了,他告诉她因为要准备高考,他说,他一定会考上海军学校。信末,他还是问,卉儿,这么长时间没有你的消息,你搬家了吗? 苏卉没有搬家,她初中毕业考上重点高中后不顾苏青的反对直接寄住学校了。苏青带那个人来家里找过她,想和她谈谈,她避开了。 她不想见到那个人,更不想对那个人喊“爸爸”。曾经幼小的心里对父亲是那么渴望,却始终缺憾,而真正出现了却没有那么期盼了。因为她已长大。 她对母亲苏青也开始有了距离的生疏感,曾经在她妈妈面前那么小心翼翼绝口不再提“父亲”二字,惟恐再次触及母亲眼中的雾气和哀叹。 而苏青,却一直对她讳莫如深的隐瞒着。 她觉得身边的每个人都变得陌生。对每个人都不轻易信任。 只是,成年后的苏卉很少再做梦。 那些岁月不过是代号 苏卉的逃避让苏青陷入了一个进退两难、举步为艰的尴尬境地,女儿的反应是她是她始料未及的。 她想给女儿的,不过是一个完整的家,有母爱,也有父爱。 即使父爱姗姗来迟,对习惯单亲的苏卉来说,已经于事无补。甚至引起了她那么强烈抗拒和排斥,甚至,厌恶。她得知自己的爸爸居然和她生活在一个城市,却始终无法光明正大的接纳她们。 这么一种无法堂而皇之相认的形式,和让人无法接受的戏剧情节,似乎并不能洗,刷苏卉心中“私生女”的名声,以及她对父亲出尔反尔的憎恨。 苏卉无法体谅作为一个女人,或是作为一个母亲,她无法体谅苏青内心翻腾的情感,正如她从未品尝过爱情的浓烈滋味一样。她不过是个孩子。青春期叛逆的孩子。 苏青觉得这辈子做的最纠结最后悔的事情,不是因为认识那个叫陆勋民的男人,不是因为年轻时倔强犯下的错误,而是她没有给孩子一个和谐的家。一个普通孩子完整的家。这些年来,她一直对女儿充满了愧疚和歉意。 年轻时的苏青爱着这个叫陆勋民的男人,当年她也恨过这个男人,只是至今,她对他恨不起来。 年轻的苏青酷爱文学,她迷恋上一个叫乞明星的作家的文字,她是他忠实的读者。他的文字,有着对生活深刻的理解,和隐隐无奈的悲观,她读他的文字,读到心痛,读到泪流。 在给素未谋面的作家写了无数封观后感的信依然如石牛沉海一般,她作了一个疯狂的举动,当她出现在出版社的时候,她见到了这个真名叫做陆勋民的男人。他儒雅,平静,恬淡。他有着亲切的笑容和温和的眼神,看起来如此美好的男人背后却有着让人同情的故事。如他的文字一样,灿烂的表面隐藏着淡淡的幽愁。 他婚后老婆出了车祸,造成高位截瘫,他一直细心照料着她,一个男人压抑了很多本性,数十年如一日。那需要何等的情义?他们还没有孩子。 她对他的崇拜转为了敬仰,到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可救药的爱上他,深深迷恋上他,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是他的文字指引着她,也许是见到了他本人。 在一个玉兰花开的季节,他们冲破种种道德的束缚偷偷相爱了。她想和他一起照顾那个女人。 躺在床上的女人终于知道了一切,她极端地闹到了出版社。一瞬间,舆论的压力和道德的谴责,如洪水猛兽般向他们扑涌而来。 苏青是勇敢的,她为爱痴为爱疯狂为爱敢作敢为。她承受着周围人异样的眼光和评论。而陆勋民,选择了沉默,选择了逃避,即使他是爱她的,只是他无法抛弃那个躺在床上等待死亡的可怜女人。 苏青对爱情不计一切的奋不顾身,最终换来的陆勋民的避而不见,她等来的离开。 陆勋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苏青离开时,肚子里的宝宝刚刚萌芽状态。他和苏青还有个漂亮的女儿,她有个美丽的名字,叫苏卉。 玉兰花落,花又开 苏卉进入了高中以后再也没有收到过陶安东的来信,也许他完成了他的心愿,考进了海军学校,做了如愿以偿的水手。也许,他没考上,只是无法和她开口。也许,是其他什么原因。 如偶尔天空中鸟儿掠过的痕迹,彻底地杳无音讯。 母女间相处时的气氛变得心照不宣的尴尬,昔日母女间的温情也发生着微妙的化学反应。苏青似乎有很多话要说,要缓冲要重新整理关系,只是当屋子里就剩下两个人的时候空气却不争气地凝固起来。 苏卉倔强的住进了学校,黄琥珀和她一个寝室,她睡在苏卉的下铺。 黄琥珀的父母从千里迢迢的外省来到这个城市打工,为了给他们远在家乡脑瘫的哥哥凑医疗费。她以优异的成绩考进这个学校,作为特困生学校减免了她的学费。 高中生活每个人都过得清平而乏味,无论学业再紧张,琥珀每个周末都会去敬老院做义工,帮老人们梳头拖地,天气好的时候还帮助老人们洗洗衣服洗洗床单,还像个男孩子一样做一些气力活。这个长的像芙蓉一般温和的女孩子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像晕开的水墨。 苏卉注意到即便如此,琥珀的成绩始终名列前茅。而苏卉,永远都排在琥珀的后面。这个朴实的女孩有着纯净的笑容,如三月午后的阳光,淡然,坚定,和煦,不刺眼。让苏卉嫉妒不起来。 女孩子之间有着女孩子的心事和话题,上下铺的两个女孩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在苏卉不回家的周末,琥珀带她一起去和老人们聊天,晒太阳,说着高考的志愿。琥珀不明白,这个天使般甜美的娃娃脸上,眼睛里偶尔会流露出薄薄的哀愁,鼻腔里偶尔缈缈的叹息。她没有问苏卉,可这不影响琥珀对苏卉一直毫无保留。 苏青经常烧好几个好菜给苏卉送去学校,苏卉总是把饭盒里的菜分一半给琥珀。 苏卉对琥珀毫无保留,她和琥珀说那个芳香流溢的庭院,那个玉兰树下的秋千,那个包容的陶安东,除了“私生女”。 她绝口不提,向任何人。 那段日子,过的云淡风清,细水长流。 高考来临,时间也像是绷紧的弦,嗒嗒嗒着进入了到计时。所有人都在为这一刻冲刺的时候,苏卉和黄琥珀手拉手坐在庭院玉兰树下的凳子上,那么些年过去,玉兰树下的秋千早已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长条石板凳,两个人吃着冰激凌,诉说着高考的志愿。 苏卉问琥珀,你打算考什么专业? 琥珀回答,什么专业能找到好工作赚钱多,我就考什么专业。她要赚钱给哥哥治疗。 你呢?琥珀咬了一口冰激凌的脆皮,问苏卉。 苏卉低头想了想。她想到了要和琥珀离别,正如当初陶安东和她告别一样,也许各奔东西,再也见不上面,内心突然涌上了一层伤感。 你考什么学校,我就考什么学校。她抬起头认真地对琥珀说。 呵呵,我们又不是断背山。琥珀想说个笑话逗苏卉开心。 我们不是大老爷们当然不是断背山,谁和你断背山。。。。你臭美吧你,谁要跟着你。。。苏卉一口塞进剩下的冰激凌,开始挠琥珀痒痒,两人花枝乱颤的咯咯的笑。 4月的天气,晴空万里,玉兰怒放,碧玉青青,芳郁四溢。花瓣在两个女孩的笑声中悄然划落,似乎为友谊再次欢呼祝福。 真的。苏卉所有的志愿都填了和琥珀相同的大学,而琥珀所有的大学志愿都填了和苏卉一样的学校,她们最终动了老天。被同一所学校的不同专业分别录取。 她们考上了同一所学校,黄琥珀报读的是通讯专业,苏卉报读的是广告专业。 两个女孩收到通知书时兴高采烈的欢呼着拥抱在一起。她们如此幸运,一场高考没有将她们分开。 甜蜜的琥珀 谁都知道历年的乔南大学的电子工程信息系和新闻传播学系有两个美貌似花的女生。而更让人大饱眼福的是这两个女生总是以双生花的形式出现在校园的各个角落。 众男生们除了远远的咽着口水,暗地里比较着更喜欢哪个类型。 一个像温柔婉约却朴实的芙蓉,一个像玉洁冰清却孤傲的雪莲。暗地里,同学们叫黄琥珀“琥珀皇后”,而送了一个“冰山美人”的称号给苏卉。 无论哪个类型,她们都出落得亭亭玉立,玲珑有致,光芒四射。她们的耀眼不仅因为她们出众的外表,每学期各系的奖学金都分别被她们纳入囊中。她们的优秀不得不被注意着。 只有和琥珀在一起的时候,苏卉才会放声大笑,她笑起来真好看,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这样的笑容和她的甜美的外表非常的匹配,和她的神情却不那么吻合。 哪个少女不怀春,没有紧张的功课压力,大学里随处可见成双成对的年轻情侣,美丽的女孩身边有总是有狂蜂浪蝶,她们那么引人注目,引来无数女生的妒忌和数不清男生的追求。 琥珀不敢奢望谈恋爱,她所有的业余时间都花在了打零工上,在肯得基,在麦当牢,在星巴克,商场促销员、计时工、大街传单派发,甚至摆地摊,只要有赚钱的机会她都不放过。她只想自己可以独立负担起自己大学四年的学费生活费外,能再存些钱给家里。在琥珀在夜市摆地摊的时候她也陪着一起叫卖,她为了好朋友不在乎形象,她尽力地想帮助到琥珀。他们一起分享劳动的喜悦,令她欣慰的是,每次她们都卖完所有的东西轻松的拿着大垫布回学校。 但是琥珀心里偷偷地喜欢着一个人。那个每天傍晚在操场上驰骋的踢足球的男生,琥珀从未奢望,那个男孩认识她,或是上前与她打招呼,她只是暗暗地在每天去食堂打饭经过的操场上看到那个挺拔的身影。 夕阳西斜,把淡淡的余辉轻轻的涂抹天空,初夏天空很晴朗,晚风很温柔,空气很清新,校园里流动着若隐若现的旋律,操场中男生脱得只剩件背心,琥珀注意到他,高大健壮的背影,黝黑的皮肤,额头被汗水湿透一缕的头发随奔跑显得特别的阳刚,他运球传球,每个姿势读优雅而完美,淡定而自信,每次进球时,围观的女生都发出雀跃的声音。 学校里所有的同学都认识他,他叫邹植,是学校的体育部长。到追他的女生可以从学校的操场排到食堂。优秀的女孩也有自卑的时候,他那么有吸引力,琥珀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虽然很少有男生不去注意这两个女孩子,包括邹植。他早就注意到那两个女孩,在校园,她们光芒四射的耀眼。只是同级不同系的他们从未说过话,在同一个大学内彼此知道的做着平行线。 那只抑郁的足球一直在大三暑假来临的夏天,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样晚霞堆满的黄昏,卯足了劲,奋力而干脆一脚踢破了这道平行线。 接着,平行线不再平行。 大三下半学期,学生们都开始忙碌着毕业论文和设计,实习的实习,为最后一年走进社会找份好工作而各自奔波忙碌。有些胆大的学生甚至搬出了学校的宿舍。学校的食堂的经营也因此黯淡。 琥珀打工再忙还得吃饭,她依然还是去食堂,因为食堂的饭菜比外面要便宜的多。她打完饭回寝室走,背后“嘣”的一声巨响,一只涨气的足球朝她直冲而来,撞倒了右手上那只满满的开水瓶。瓶子落地开花,溅了一地开水。在琥珀穿着凉鞋的脚上顷刻冒出了大大的水疱。 有个人飞奔着跑过来,容不得她反应,还没看清他的脸,一把霸道地把她横起抱着去了学校的医务室。 在包扎伤口的时候,琥珀看清了那张棱角分明充满阳刚之气的脸,是邹植!她害羞地想起他刚才抱着她双手的力量感,脸唰的红了。心里是如糖一般甜蜜着。 爱情就这样悄悄的降临了,那个飞来横祸的足球成全了两颗互声好感的心,而脚背上的水疱延续了两个年轻人美好纯洁的恋情。 黄琥珀恋爱了,她反而对苏卉愧疚起来,打工恋爱让她分身无术,觉得她陪她的时间被压缩了,苏卉笑说,你这个大傻瓜,我们不是天天见面么?只要你觉得开心就好。 友谊是可以持续一辈子的,她不在乎那种形式。恋爱后的琥珀开心而知足,她可不愿意拖她的后腿。 苏卉在大学里没有恋爱。遗憾了周围一群望眼欲穿男生。她经常收到胆子大男生火辣辣的求爱信,却从未回复过其中任何一位,那些信,堆积起来在毕业来临前连同废弃的笔记本被学校收废品的阿姨带走了。 她不是把自己泡在图书馆里,就是去给附近的儿童福利院做义工。高中三年的在敬老院的义工生活,让她的心宁静而轻安。 苏青偶尔会来学校看她,每次来的时候都带很多好吃的菜和水果,苏卉恢复了女孩的天性,对着妈妈一顿撒娇。有时苏青见苏卉心情灿烂时偶尔会提起“陆勋民”这个人,试探的话一说出口,苏卉脸上立刻晴转多云。 苏青叹了口气,她一个人生活已经习惯了,她一切以苏卉的感受为中心,既然孩子不能接受,她默默接受这个现实了。苏卉看着远去的苏青头上冒出了几缕青丝,心里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想开口对她说些什么,嘴巴张开,却一个字都发不出声来。她默默地把饭盒里的菜分出一半,拿塑料袋把水果分出一半,装在一起,向琥珀的宿舍楼走去。 旋转的陀螺 又是一轮玉兰花开,黄琥珀和苏卉双双从大学毕业了。一起毕业的还有琥珀的男朋友邹植。三个人穿着学士服戴着学士帽在校园的草地上挥舞跳跃,用相机记录下这刻令人兴奋和骄傲的时刻。 三个人的友谊如玉兰树一般郁郁常青茁壮成长着。 炎热的6月,三个年轻人为了前程而开始各自奔波。邹植放弃了本地一所高校抛出的橄榄枝去做一个体育老师的职业,他回到自己的家乡杭州在家上市投资管理公司谋了一个职位,其才能和头脑得到上级领导的肯定和赞识,短短时间就被提升了经理。 琥珀也跟着邹植回到了杭州,她以优异的成绩和对口的专业应聘到了一家通讯网络技术开发公司从事电子商务。这个幸福的小女人毕业后马上就要和心爱的人登记结婚了,她感恩而知足,觉得老天对她太厚爱了。 而苏卉从小和妈妈苏青就生活在这个城市的郊区,她最终选择留在了这个繁华的国际大都市,她内心是不愿意离开苏青太远。无论怎样,苏青不会显得太孤单。 她已长大成人,对离别没有那么伤感了,何况,好朋友琥珀就在离她两百公里坐动快组只需两个小时的相邻城市。有时周末她会去杭州看他们,有时他们会来上海看她。她对这样的友情的维持很满意。 苏卉也凭着自己的专业和优秀的毕业设计方案被一家国际4a公司录取,做着公关活动策划,开始忙碌在一个又一个项目的创意中,把自己变成了旋转的陀螺。 亨际大厦位于浦东的cbd区,整座大楼的外立面都是蓝青色的玻璃。苏卉就职的4a公司位于大厦的50层。透过厚重的窗户,放眼就可看到东方明珠。紧密在亨际大厦周围的是一幢幢傲然挺立写字楼,不可一世的把脑袋升进了云霄,活像一群傲慢家族。 这个充满勾心斗角的职场,如履薄冰。每天都可以看到写字楼里年轻人捧着纸箱神情凝重目光呆滞行动机械的从大楼里走出去,生存是那么激烈。 这里的空气似乎也冷血地不尽情面。每天还是有那么多年轻的人为这些大楼里的一张位置而挤得头破血流。 苏卉适应的很好,越是有挑战性的地方,越是磨练人,难度强度越大,她越不服输。这样一份工作倒也符合苏卉的性格。她作为新人参与了几次项目的策划,以冷静的头脑和对活动现场淡定的控制,顺利的通过试用期,在公司一半质疑一半力挺的声音中,只用了九个月的时间,从一个活动的督导荣升到了公关经理。 她把一头乌黑的直发烫成了大大的卷,煺祛了学生的青涩,显得女人味十足,俨然一个职业白领。 年轻漂亮女孩的如鱼得水,才能得到充分发挥,每次项目完成的漂亮而得体,从方案的创意到价格的预算到活动的执行,苏卉都运筹帷幄,稳操胜券,赢得了一片赏识和赞扬,更引起了邻组一个叫郑艳艳的妒忌。 苏卉的到来让她黯然失色。苏卉成了她眼睛里的一颗沙子,刺痛了她的眼。她对苏卉怀恨在心。 郑艳艳当年也是和苏卉一样的年纪进入公司,并在公司稳坐公关经理一职。此人擅长心机,年过三十却依然装嫩,厚重的浓装让人看不清真实的面目,戴着长长的假睫毛看人的时候总是故作无辜地向对方眨眼睛。身材倒无可挑剔,一年四季紧身衣束身裤十分妖艳,胸前一对豪乳呼之欲出,和客户洽谈时有意无意总是豪放地露出挤压变形的乳沟,十里远就可以闻到她浓烈的香水味,她每天在电话里嗲声嗲气的对着那头“张总,好不好嘛?”“王总,你真讨厌,答应人家嘛。。。。。。”让办公室里的同事落的一地鸡皮疙瘩。 年过三十的女人还未结婚未处对象,倒也不足为奇,这个节奏快速的都市这样的行业“白骨精”和“圣斗士”比比皆是。 郑艳艳觉得自己在公司五年任职的资历受到威胁,看到新势力量如火如荼的提升着,心里暗暗着急,一直想找机会给新来的苏卉一点颜色,却苦于没有机会。更气人的是苏卉的同事关系相处的不错,她看到苏卉春风得意年轻漂亮的脸蛋,厚妆下的脸嫉妒的有些变形。 郑艳艳的一切心思,苏卉浑然没有察觉。 秋风欲浓,吹落柔情一地。当淡淡的菊香开始弥漫的时候,苏卉收到了黄琥珀的喜贴,在美丽的西子湖畔,苏卉成了琥珀和邹植幸福的见证人,他们真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的一对。 好朋友的感情终成正果,苏卉真心的为她祝福。她把一个鲜花头环轻轻放在琥珀头上,仗义地捅了邹植一拳:“琥珀交给你了哦,你要对她好点,不然我决不绕你哦!” 琥珀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她上前拥抱苏卉“卉儿,你真好,我希望早日有人把你给降伏了去”。 苏卉呵呵地笑,笑容纯净地像个天使。她其实身边一直不乏追求者,只是没有遇到让她动心的人。 她沉浸在上手项目的策划执行中,没日没夜和创意打交道。 半年前的一个午后,阳光有些慵懒,亨际大厦整栋外立面被阳光折射出一片明镜的光辉,穿透树木变成鱼鳞般班驳的光点,苏卉通宵达旦的加了几天班,有些疲惫,独自走下在公司裙楼下的星巴克享用下午茶。她给自己点了一杯焦糖玛奇朵,找了户外的一个角落位置坐了下来。她泯了一口绵绵细滑的奶泡,混和着软滑的焦糖酱,香甜醇厚溢于唇齿间,好久没有呼吸新鲜的空气,即使林立的写字楼群中流淌的空气充满了商业的气味,但是总比在华丽的鸟笼的格子间里呼吸着别人的呼吸耳边还要充斥着电话的响铃要清新舒畅的多。 也许是楼下的空气流淌的缓慢起来,也许是阳光的慵懒,也许是通宵达旦几晚后的睡眠不足,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微微的眯上了眼。 焦糖印记 凌赫就是这个时候注意到苏卉的。他在她对面那幢裙楼下写生。他们只相隔一条人行道。 这个女孩,一席白裙,五官精致皮肤剔透,素洁而文雅,居然靠在这个角落里光天化日之下睡过去了,她微微侧着头,长长的像海藻一样的乌黑卷发盖过面颊,若隐若现露出半边脸,卷翘的睫毛偶尔微微颤动,她的神情很平静,在落日的余辉中像极了一座塑像。她似乎深深地睡去了,远处的马路有汽车不停地按着喇叭,她一点都没听见。 凌赫看着这个女孩想到了夏日里的荷花。他快速的拿起手中的画笔。 夕阳留恋的播撒它的温暖,想照耀这个角落里悄悄睡着的女孩。可余辉被林立的写字楼盛气凌人的挡了回去,起了夏日里的第一阵风。 有些微凉。苏卉睁开了眼睛。那杯玛琪朵变得清淡,绵绵细润的奶泡融化了软滑的焦糖,一起沉入了醇厚的咖啡中,苏卉起身准备回公司。 一双手把一张画递到她面前,画中那个女子半侧着脸,眯着眼睛,很恬静很恬淡,她觉得有些熟悉,有些神似。却说不出来。 这双手真好看,手指匀称,修长而干净,她顺着那双修长的手,看到一双清澈的眼睛。他高高大大的,古铜色的皮肤看着很健康。军绿色的工装裤,白色宽松的休闲衫,凌乱的头发被一顶藏青色的小贝雷帽随意盖着,帽檐下那双眼睛朝她看着,微笑着。 她注意到他身后不远处的画架,她明白了。 她惊讶:“是我吗?” 凌赫点点头。 “多少钱?”苏卉开始掏钱包,这样的在街头靠画画为生的职业画家在苏卉去杭州的时候,琥珀带她在河坊街没少见过。他们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为自己而生活,随心所欲的。她对这样的人总是充满的敬意。 面前的男子摇摇头,笑了,露出雪白而整齐的牙齿。他笑起来真好看,看着邪邪坏坏的,却很亲切。苏卉有些发晕。 凌赫把画塞进苏卉手里,说“送给你的”。 为什么?苏卉诧异,“那怎么行?你们赚钱也不容易,我怎么可以让你白白付出劳动力?。。。”苏卉仓促着找钱包。 凌赫阻止了她,“我在这里随意写生,不是你想的那样帮人画画像的,即使是,你也没让我画,是我自己不经你同意擅自画的,现在把肖像权归还你。” 苏卉过意不去,坚持着要给钱。凌赫笑着告诉她,这个连半成品都算不上,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成品画出来的时候我再收你钱。他这么说无非就是想打消苏卉的顾虑。 成品?苏卉对手上这副他嘴里的“半成品都算不上”的作品还由衷地喜欢。 凌赫背过身子拿了支铅笔,在画的反面迅速地写了一行字: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有缘再相见。他转身收拾东西就走了,向苏卉洒脱的挥了挥手。 苏卉看到他龙飞凤舞的几个字:凌赫。下面是他的电话。 凌赫没有告诉苏卉mhiato意大利文的意思是“烙印”,焦糖玛琪朵是加了焦糖的mhiato,代表着“甜蜜的印记”。 他想下次见到苏卉的时候告诉她。 她会打电话给他吗?也许会,也许不会。他心想。 补偿无法补偿 苏青和陆勋民面对面坐在古色古香的茶楼,斜撑窗台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节奏地敲打着芭蕉叶。 陆勋民无声地抽着烟,苏青拿捏着手中的绿茶。两人沉默了许久。陆勋民吐了口烟,说“还是不行么?” 苏清继续拿捏着茶杯没抬头看他,吐丝般幽幽地抽了口气,有些无奈有些自嘲:“这丫头脾气和我当年一样倔强。。。” 陆勋民压低了声音有些哀求道:“她到现在还不能接受我吗?我现在已经无牵无挂了,唯一牵挂的就是你们母女俩了,你们这些年太委屈了,搬过来和我一起过吧。” 陆勋民的妻子已于前几年去世,陆勋民现在独自生活,他一直都说服苏青和苏卉能和他生活在一起。 苏青又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些年,我们也生活的习惯了,苏卉这孩子从小都以为自己的父亲不在人世了,后来你又冒出来了,她心想着当初你像抛弃小猫小狗一样抛弃了她,现在又想把她找回去,她接受不了” 陆勋民低声而急切地接话:“当初我根本不知道她存在啊,你又没跟我提起过。。” 苏青有些愤然地看了他一眼,说:“说了又能怎么样?说了难道你就能抛弃一切接受我们和我们一起生活了吗?” 陆勋民哑口,停顿地又吸了口烟,眉头紧皱,叹了口气,烟从他嘴里急流吐出,弥漫了他整张脸:“当时我也有说不出的苦衷啊”。 苏青没有继续咄咄逼人,她对他当年的决定是能理解的。她自言自语道:“这就是命吧!” 两人再次沉默。 陆勋民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推到苏青面前,说:“我也不知道能为孩子做点什么,她想要什么就给她什么吧,你千万别委屈她。。。密码是你的生日,这些年挺对不住你们的。。” 苏青推脱:“这怎么行?”。执意不肯收。 陆勋民坚决而固执:“我年纪大了,钱对我来说派不上用场了,她还年轻,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用场,再说,不管她认不认我,我都是她亲爹呀。作为父亲,我很失职,这是永远也无法补偿的,她是我唯一的希望了”他双手把头插在头发里,满脸痛苦。 苏青没有再拒绝收下了。 苏卉工作后有时一个月回家看苏青,有时半个月。虽然在一个城市,从市区奔波到郊区由地铁1号线换2号线然后转城市公交,需要两个小时的时间,甚至更多。 她再次回家时,苏青把一套房子钥匙交给她,告诉苏卉她在她工作的附近买了一套两居室,苏卉高兴得搂着苏青的脖子:“太好了,终于和妈妈住在一起了!”苏青也笑。 高兴了几分钟,她冷静了:“你哪来那么多的钱?” 苏青看着她欲言又止,然后沉默。 苏卉猜到了:“是那个人的吧?” 苏青还是沉默,点了下头算是默认了。 苏卉生气地把钥匙塞。回苏青手上:“我不要,我不要和那个人有半点瓜葛,我爸早就死了。” 苏青连忙解释道:“他毕竟是你的父亲,以前他不知道你存在。。。 苏卉任性地捂起了耳朵,“我不要听,你已经讲了无数遍了,他不知道我存在他不知道,但是他当时不是照样抛弃了你么?” 苏青似乎明白苏卉对陆勋民的误会,她继续说着好话:“当时的情况很无奈,他也有说不出的苦衷啊,其实他这个人,不是你想象那样的,你真的对他有些误会。。。” 苏青心想着,时间会让一切改变的,包括苏卉对陆勋民的偏见。她相信亲情始终血浓于水。 苏卉不吭声。苏青继续洗脑说:“你别跟房子过不去呀,买房子是我的意思,你这么大个人了,刚踏入社会没多久,等你赚了钱买房子你妈头发掉光了不说,这房价一天一个涨,就算是是个高级小白领,你这赚钱速度也赶不上房价的速度呀。妈年纪大了,以后还指望你照顾呢,你就这么忍心把我一个人留在乡下孤苦伶仃的呀?” 苏青的话似乎也是合情合理,苏卉有些被说服了,特别是苏青最后安慰着把钥匙塞回她手上说的那句:“既然你那么恨他,就当是他补偿给我们的。”苏卉搂着苏青:“那你和我一起住。” 她心里只想着可以和苏青住在一起,并没有打算接受陆勋民。这房子,就像是苏青说的,仅仅不过是对他们母女的补偿。 后来她才意识到,苏青说和她住在一起也是说说的,她并没有打算从乡下搬来都市这样的长期打算。苏卉忙方案忙加班,有时累地像头驴,一到家就昏睡过去了。苏青非常心疼女儿。苏青在周末的时候会出现在苏卉的新家烧一桌子好吃的菜犒劳女儿,苏卉每次问她什么时候搬过来,苏青一边在阳台晒洗着被套,嘴里总是说住惯了乡下地方,不习惯城市里的空气,她说舍不得菜园里那一地的白菜和院子里的几只鸡,总是说“过段时间过段时间再说”。 苏卉明白,原来所谓住在一起,只是苏青和她改变了奔波的地点,以前都是苏卉坐两小时车回苏青那,现在是苏青坐两小时车到苏卉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