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正途》 第1章 误入正途 作者:酥油饼 文案: 他死了,以黑道老大的身份。 他又活了,以废柴警察的身份。 内容标签: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常镇远(庄峥),凌博今┃ 其它:he 编辑评价: 潜入黑帮的卧底警察徐谡承被老大庄峥突然单独召见,心里十分忐忑。 以为自己暴露的徐谡承在慌张和冲动下,举枪打死了庄峥。 而后他才发现,庄峥单独找他竟是为了向他表白。 当庄峥重生成了废材警察常镇远,接手的案子还是“庄峥”被杀案,一向沉着的老大不淡定了。 一心想要为自己报仇的他,充分利用了警察的身份和自己掌握的黑道信息,让自己这个“废材警察”脱胎换骨。 某天,他去车站接警校毕业的新人,没想到竟然看到了那张让他恨之入骨的脸…… 当黑道老大重生成警察,他将会有怎样的作为? 是改头换面重新做人,还是依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作为酥油饼难得的正剧文,本文开头就留给读者很大的悬念。 文章不再搞笑,却也并不沉重,故事精彩纷呈,案件吊人胃口。 而警校新人凌博今的出现,又让人眼前一亮,和徐谡承拥有同样的容貌,可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带着仇恨的常镇远和凌博今要如何相处?令人十分期待。 第1章 楔子 手机滴滴响了两声。 徐谡承把车停靠在路边,打开手机,是一条房地产短信广告:打造温馨家园,选择【绿意新苑】。七十到一百二十平方米的豪华公寓,一百五十到二百二十平方米的洋房震撼面世。咨询电话:7******手机号:138********* 徐谡承将手机往口袋里一塞,将车停到路边的停车位,下车走了将近一站路找到一个投币式的公用电话亭,拨通电话。 对方很快接起电话,“哥。有消息!庄峥可能怀疑你了,我刚刚听他对庆哥说,要你今天给他一个交代。我看你还是和刘队商量商量,放弃任务吧。” 徐谡承淡然道:“交代不一定是发现了我的身份。” 对方道:“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啊!上次巨熊的货出事,庆哥就怀疑过有卧底混进来了。他们很可能暗中做了调查,巨熊出货的那天,我们虽然创造了不在场证据,但经不起推敲的。他们要真的起了疑,立刻就能发现漏洞。” 徐谡承皱了皱眉头,“我知道了。下次这种事不用发短信给我,容易暴露。” 对方道:“手机和卡都是新买的,绝对不可能被追踪。再说,这个楼盘是真实的,广告也是真实,我只是在后面多加了个手机号。” 徐谡承道:“这个手机号有十二位数,是比不在场证据更大更明显的漏洞。” “徐哥,那这件事你打算……” “选择当卧底,就要时刻做着被发现的心理准备,我有分寸。”徐谡承自信满满地挂下电话,从电话亭里出来。傍晚五点半,正是下班高峰期。 徐谡承逆着人流回到车上。 路灯突然亮了起来,橘黄色的灯点缀着灰蒙蒙的街道,让阴沉的城市有了几分生气。 他靠着椅背,隔着车窗仰望着天空。当卧底这么久,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看天空,虽然卧底的世界和警察的世界是不一样,但幸好天空还是同一片。 滴滴。 又是短信声。 徐谡承打开手机—— 有货到,七点,三号码头。 来自庄峥。 风从水面刮来,微潮。 天色全暗,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点亮全城。 “死人有时候也会说很多不该说的话。最能保守秘密的,是下落不明的尸体。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晚上不要打扰我。” 庄峥关掉手机,顺手丢入车里,然后抱胸倚着车门,静静地看着夜空。 不多时,远处两盏眼熟的车前灯由小至大,越来越明晰。驾驶室里的那个人藏在大灯的光辉中,面目模糊。 车渐渐停下,灯猛然一暗。 车门打开,徐谡承穿着风衣从车上下来,神色冷漠,“峥哥。” 庄峥站直身体,随口道:“没人知道你来吧?” 徐谡承道:“我知道规矩。” “当然。你跟了我三年,最知道我心意。”庄峥从口袋里掏出烟,丢了一根给他。 徐谡承顺手接住,掏出打火机,先给他点上。 庄峥吸了一口,沉默下来。 马奇之前的话让徐谡承隐约有不好的预感。庄峥是个很懂得养身之道的人。尽管职业是黑道大哥,但他不嫖不赌不嗜酒无烟瘾还坚持每天运动,活得比大多数人都健康。如果他抽烟,就说明他遇到了难题或是情绪紧张。 “打算什么时候找女人?”庄峥终于打破了沉静。 徐谡承道:“没想过。” 庄峥道:“打算找个怎么样的女人?” 徐谡承迟疑道:“会做菜吧?” 庄峥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女人娶回来不是当厨娘的。” “是。” 庄峥道:“女人嘴巴快,很难找个可靠贴心的。做我们这一行,口风紧最重要。” 徐谡承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继续附和道:“是。” 庄峥道:“知道老张吗?他老婆去警局坐了三个小时就把他给卖了。” 徐谡承道:“他死的时候,我还没跟您。” 庄峥道:“那你一定不知道老张怎么死的。他是自己从凤凰大厦顶楼跳下去的,干净利落。他死后,弟兄们还认他当兄弟。” 徐谡承心脏一缩,没吭声。 庄峥道:“你呢?如果你的女人出卖了你,你会怎么做?” 徐谡承道:“我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很多事都是意料不到的。”庄峥深深地吸了口烟,然后吐出烟圈。 徐谡承想起马奇之前那通电话,试探道:“峥哥不是让我来收货的?” 庄峥瞥了他一眼,“你很急?” “不急。”徐谡承嘴里说不急,心却暗暗地揪了起来。很明显,庄峥这趟找他出来绝对不是为了收货!走私是冒着风险的,如果是收货,他不会在这里东拉西扯这么久。 “你会不会出卖我?”庄峥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徐谡承背脊一僵。他是靠一位对庄峥有过恩惠的黑道老前辈的举荐才混进来的,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三年来,他鞠躬尽瘁,表现优异,所以上上下下都未怀疑过他。这是他当卧底三年来,第一次被质疑。他知道,以庄峥阴沉的性格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必然已经有了十全的把握。 饶是如此,他仍是坚定地回答道:“不会。” 庄峥颇为感慨地抽了口烟,左手抹了把嘴巴,右手将丢在脚下,用力碾灭,然后避开他的目光,淡淡道:“货在后备箱,你去看看。” 徐谡承心头一缩。他熟悉庄峥,当他灭烟的时候,就是他做出决策的时候。 “什么货这么了不起,一定要再看看?”他双眼飞快地打量庄峥全身。 庄峥身材好,喜欢穿修身的西装,贴合身体的线条,看上去精神又帅气,明明四十来岁的年纪却像三十出头。也因为西装贴身,所以他很少放大件的东西在身上,平时有手下帮忙带,一个人的时候至多带张信用卡几张百元大钞。但今天,他左边衣摆被裤袋顶得微微翘起。 徐谡承想起他最喜欢用的那把沃尔特ppk。 庄峥似乎没察觉他的打量,道:“很有意思的新货。你的人生应该走向一个新的阶段。” …… 准备亲自干掉他? 徐谡承转过身,心提到胸口,慢慢地朝庄峥那辆车走去。他的脚步虽然在动,但是头微微倾斜着,努力用余光扫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庄峥移动脚步,似乎想要避开他的目光。 徐谡承目光移到车左边的后视镜上,托远处大厦灯光的福,他可以隐约看到……庄峥将手伸入左边裤袋。 “不许动!”徐谡承猛然掏出枪对准庄峥。他的心怦怦直跳着,做卧底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真真切切地感受生命受到了威胁。手心渗出的汗水几乎浸湿整把手枪的枪柄,他拼命地告诉自己要冷静! 庄峥僵住。 徐谡承知道发展到这一步,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他给枪上膛,高声道:“我是刑警徐谡承,现在怀疑你走私毒品。举起双手,背过身。” 庄峥慢慢松开手,将手从口袋里抽出来。他的表情极端冷静,好似那把对着自己的不是枪,“你是卧底?” 徐谡承沉声道:“把手举起来!” 庄峥缓缓举起手,“是你出卖巨熊的?” 徐谡承道:“打击犯罪是每个警察的职责!” 庄峥冷冷地看着他,“你打算控告我什么?晚上出来吹风?还是乱丢烟头?” 徐谡承道:“走私毒品。” “证据呢?” 徐谡承道:“你发给我的短信。” “警察都像你这么幼稚吗?”庄峥冷笑道,“用一条短信控告走私罪?用莫须有不是更好,还有史实当事例。” 第3章 常镇远看着车大咧咧地开进那个挂着国徽写着公安和police的大门,发现自己好不容易搭起来的心理建设又崩塌了。 第3章 “惊喜”连连(二) … 他出道多久,就被公安盯了多久。配合调查,交代情况,十几年间,他在这里进进出出好几次,但每一次都是大摇大摆地进来,大摇大摆地出去。谨慎的作风让他习惯将每一件事的风险都降到最低,如果不能降到最低,就宁可放弃。正因如此,在其他黑道老大纷纷阴沟里翻船的时候,他的船还平稳地行驶在通向富贵荣华的光明大道上。 因为他相信一句话——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可惜,千算万算,都算不过天意难测,千防万防,都防不了卧底警察。他终究还是翻了船,而且还是一艘乌龙船。 “大头阿镖你们来了。”一个体型剽悍的皮夹克男从他们身后走上来,手里还拎着两袋热牛奶。 “刘头儿。”大头侧身让出路来。 常镇远心头一紧,这个称呼他很熟悉。在他还是庄峥的时候,和这个叫刘兆的出名难缠的刑警支队支队长可没少打交道。 刘兆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低头看着手里的资料就进了办公室。 大头跟上去道:“有案子?” 刘兆随口道:“什么时候没有过?” 大头道:“哪天把庄峥、侯元琨、赵拓棠这批人都毙了,我们就清闲了。” 刘兆嗤笑着抬头,将资料往他胸口一砸,“美得你,做梦去吧。这是上面发下来的党性教育,最适合你这样做白日梦的人看。你好好看,看完之后记得写两篇心得体会。对了,阿镖,你也要看,也要写。” 常镇远道:“两篇?” 刘兆道:“你要写两篇我不反对,顺便帮小鱼儿一并写了。人一个女同志,昏天黑地地跟着我们办案,好不容易熬到谈恋爱,得为她创造两人世界的时间和机会。这才能体现组织的温暖和关怀。” 大头嚷道:“那我的另一篇给谁啊?” “我啊。”刘兆毫不客气地叉腰道,“团结了同事,也得巴结上级啊。不然哪有升官发财的机会?” “黑!”大头道,“我算是进了黑窝了。” 刘兆道:“嫌我黑跟庄峥混去。人开宝马,抱美女,戴名表,住豪宅,除了黑心黑肺,其他都金光闪闪的。又升官又发财。没见当初一个卖黄鱼的赵拓棠跟了他以后就成了一大公司总经理?” “呸。我宁可穿着裤衩在寒风凛冽中冻死,也绝不穿着用无辜人民生命和财富换来的羽绒服坐在五星级大酒店里喝人头马。” 刘兆竖拇指,“行啊。有骨气!” 大头道:“没骨气能当刑警?这起早贪黑累死累活还娶不上媳妇的活儿。” “就你嫌东嫌西话多,没见阿镖在这里站了半天一声都没吭?这才叫兢兢业业,牛的精神!”刘兆见常镇远呆在一边不吭声,故意搭茬道:“是吧?” 常镇远扯了扯嘴角。 大头憋了一早上的疑问终于忍不住问出口,“心情不好?” 一大早被两个人轮流骂了半天,换谁的心情都不会太好。最郁闷的是,他不但不能表现出不满,还得表现得很认同。常镇远摸了摸下巴,淡淡道:“大概没睡醒。” 刘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橘子丢过去,“吃个橘子醒醒神。” 大头伸手想去抢,但看着常镇远的脸色,又半路缩回来了,换话题道:“对了,帽子、竹竿和小鱼儿他们呢?萝卜头不干了,他们总不会也蠢蠢欲动了吧?” 刘兆道:“帽子和小鱼儿昨晚开夜车,我让他们下午来。竹竿的请假了,说今天他孩子学校有表演,所有家长都得去捧场。放心,听说招了两个刚毕业的新人,短不了人手的。” “我也没不放心。”大头看常镇远把玩着橘子没吃的意思,看不过眼道,“你吃不吃?不吃也别捏啊,都捏坏了。” 水果中,常镇远只吃瓜,西瓜脆瓜哈密瓜,只要是瓜就行,龙眼梨这类甜果偶尔吃,橘子、橙子、柚子这些则是一概不碰,所以他很爽快地将橘子递了过去,“给。” 刘兆摇头笑道:“你啊,别老让着他。他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大头不满道:“阿镖也没多小啊,再两年也三十了。到时候我们都是奔四的岁数,谁也别嘲笑谁。” 常镇远心里咯噔一下。身份证和学历证书上,常镇远明明是出生于一九七六年,这绝对不可能有错,入职的时候,这两样肯定都是用到过的。那么按理说,无论虚岁实岁,他现在都应该过三十了,怎么可能再过两年才三十? “阿镖,你发什么呆呢?”大头突然拍了他一下,“刘头儿问你话呢。” 刘兆道:“就是关心关心同志的个人生活,有需要尽管提,要是像小鱼儿这样有了对象,我们可以提供各种方便,加班什么的都给开绿灯。” 常镇远突然道:“今天是几几年几月几号?” “2004年4月4号啊。”大头顺口回答完,才疑惑道,“你过日子过糊涂了?哪年都不知道?” 刘兆也奇怪地看着常镇远。 常镇远敷衍地笑笑,转身走到办公室里唯一一把沙发上坐下。 刘兆和大头见怪不怪地各自干各自的活去了,留他一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2004年4月4日…… 那不就是…… 常镇远面色一变,掏出手机正要打电话,就听到办公室电话铃声响起。 刘兆接起电话,面色凝重。 常镇远见状干脆走到办公室外面,按下一连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电话号码,却传来对方已关机的回答。 不可能。 他不死心地重拨。如果他没记错,对方的手机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晚上整天整夜都有电的。 “给谁打电话呢?”刘兆和大头突然冲出来。 常镇远下意识地挂掉手机,“哦,一个朋友。你们去哪里?” 刘兆匆匆往楼下走,“边走边说。” 大头拍了常镇远一下,两人并肩跟在刘兆身后,“庄峥的公寓出事了。” 常镇远毫不意外。因为他记得很清楚,三年前的今天,他的公寓的确出了一件大事。也因为这件事,才造成后来一连串的连锁效应——包括他对徐谡承的倚重。 “出了什么事?”即使如此,他还是尽责地问了一句。 大头道:“刘头儿还没揭晓呢,说先去现场。” 三人上了车。刘兆才开口道:“庄峥死了。” 常镇远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脱口道:“谁?” “庄峥?!”大头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佳音”吓了一跳,没人注意到常镇远骤然变色的面孔。 刘兆道:“他的公寓发生爆炸。他直接被炸得从窗户里飞了出来,飞了二十几层,掉在大马路上,又被车压了下,算是一下子死了三次。” 大头缓过神,兴奋道:“该!这就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像他这种人,别说死三次,就是死上三十次三百次也是罪有应得。你说对吧?阿镖?” 常镇远双手攥着毛衣的边,身体慢慢地靠向座椅背,转头看向窗外的风景,一声不吭。 刘兆和大头在后视镜里交换了一个眼色,似乎都对常镇远的失常有些不解。 刘兆还故意挑了几个话题,见常镇远都没搭话的意思才作罢。 车很快来到常镇远住的公寓【海天名苑】楼下。 那里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不但有警察,有记者,还有很多闻讯赶来的庄峥手下。 第4章 “惊喜”连连(三) … 常镇远从车上下来时,瞳孔因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而微微收缩了下,但他很快恢复了正常,随手关上门,一脸不在意地从他们身边擦了过去。 路上那沉静的思考已经让他认清楚自己目前所处的环境。 庄峥已经死了。他脑袋里曾经抱有的通过过去的自己继续以前生活的假想在尝试之前就被掐灭了。他没有父母,其他的亲朋好友在他成年之后就断绝了联系。这意味着,从现在开始,他必须以常镇远的身份活下去。 无论有多么不平,不忿,不甘心,他都别无选择。 当然,身份上的别无选择不等于他对未来完全的妥协。 事实上,庄峥的死正标志着常镇远新的开始。他并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对于手下,他可以很大方,车子房子钱,只要对方有这个价值,他从不吝啬。他甚至参与慈善,虽然一个黑道大哥拿不干不净的钱做慈善多少有些猫哭耗子假慈悲的味道,但是他不在乎。他将工作和个人意愿分得很清楚。 但同时,他更不是一个被人卖了还替对方数钱的人。之前得罪过他的人或是挡着他路的人,除非变成了朋友,不然,只能清明重阳的时候才能聚一聚了。 常镇远走到尸体边上,从刘兆和大头脑袋之间的缝隙看过去。法医正指挥着打包尸体。虽是匆匆一眼,但那血肉模糊的惨状已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脑海中。 比起来,徐谡承那一枪,真算得上仁慈。 “哟!”大头往后退了一步,一脚踩在他鞋面上,“阿镖?你杵这儿做啥?走走,一起上去看案发现场。” 常镇远将愤怒的拳头收到裤袋里。 极度的愤怒让他的头脑无比清醒,外表的情绪与内心背道而驰,十分冷静,无论从步伐还是神色都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行啊。阿镖这次挺镇定的。”刘兆若无其事地夸了他一句。 但这句话听在常镇远心里却太不是滋味!虽然混了一行,他早料到翻了船之后就不得善终,朋友敌人手下可能个个欢欣鼓舞,但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大头见他不说话,嗤笑道:“我看是吓傻了。别说他了,我看庄峥那血肉模糊的惨样都渗得慌。你说谁跟他有这么大的仇恨,非要你死得这么惨?” 刘兆道:“下手这么狠,不是道上的,就是仇家。” 一个当地派出所的小民警领着个干瘪瘪的小青年走过来,“刘队长,这是开车压了庄峥的司机。” 小青年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 刘兆递了根烟给他。 小青年接过来,凑在嘴巴里,手微微打着哆嗦。 大头给他点上了。 谁知小青年只吸了一口,就呛了出来。 大头道:“小子,你会不会抽啊?” 小青年摇头,“不抽。” 大头乐了,“不抽你接啥?” 刘兆道:“行了,别吓着人家。来,这位小哥怎么称呼?在哪儿高就啊?” “周建,周文王的周,建设的建,在威猛铁贸易有限公司当行政助理。” 刘兆道:“说说怎么回事。别紧张。” 周建吸了口气,才道:“我每天去公司上班都要开车经过这里,今天我起得晚,所以车开得有点快,大概六十码。我到这里的时候,上面突然掉下个人,就在车前边!我吓傻了,直到把人压过去才想起要刹车!” 第5章 常镇远点点头,走到角落,掏出手机打电话给电话公司。 过了会儿,他走回来道:“电话公司不肯说。” 刘兆怪异地看着他,“去电话公司查。戴上警员证。速去速回。” 常镇远借快步往外走来掩饰脸上刹那闪过的尴尬和不安。虽然站在这里调查死因,但他仍下意识地将自己当做了庄峥,用庄峥的角度看待这起案件,完全没有适应警察的身份——甚至可能这辈子都适应不了。 不过他现在并没有很具体地想未来会怎么样。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让那个害他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就如上辈子做的那样。 他不指望警察能够抓到凶手。因为上辈子他的公寓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同样被炸,警察并没有找到疑犯。唯一不同的是,上辈子他一大早凌晨接到一位黑道老前辈电话,让他去机场接人。就因为这通电话,他躲过了公寓爆炸。从此,他视那位前辈那日介绍的徐谡承为福星,大力扶植,并借机收回那人手中权力,最后让那人一无所有地葬身大海。对此,警察同样一无所知。 这两件事让他对警察破案不抱任何希望。想要报仇,只能亲力亲为。不,应该说,无论做什么事,都只能亲力亲为。当他拼命扶植徐谡承的时候,又怎么想得到,那个无心救了自己的人不但是个卧底警察,而且还在三年之后要了自己的命? 常镇远坐在出租车上,手紧紧地拽着裤子。 他不知道这次哪里出了问题。应该出现的徐谡承居然没有出现,但这打乱了他所有的步骤和希望。庄峥短命了三年,这是否意味着,那人的命运也随之改变? 报仇之路似乎变得格外艰辛起来。 第6章 “惊喜”连连(五) … 电话公司的答案与预料中一样。 凌晨八点十四分,的确有一个来电,是个手机号。手机号用户没有登记,这条线索就这么断了。但是至少证明了一点,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常镇远心情低落,在外面逛到晚饭后才回警局。刘兆等人都在办公室里头窝着研究案情,空气里混合着饭菜和烟的味道。法医尸检结果出来了,根据庄峥脾肺耳膜等破裂程度,确定他死于爆炸的第一时间。 大头对这个结果倒不是很满意,“死得这么快,少了多少痛苦,真是便宜他了。” 常镇远蹭的一下站起来,由于动作太大,膝盖磕在茶几上,茶几发出一声刺耳的擦地声。 刘兆等人纷纷转头看他。 常镇远道:“炸弹专家有什么消息吗?” 刘兆道:“已排除煤气泄漏的可能。” 大头道:“厨房还好端端地在呢,煤气泄漏当然是没可能的。瞿哥就不能说点儿有用的东西。” “好你个大头!人前一口瞿哥长瞿哥短,人后就这么编排我的不是?”瞿伟成拿着报告走进来,“亏我熬了几个小时赶着把结果给你们送过来。” 大头涎着脸凑上去,“我的好哥哥,小的给您赔个不是还不成么?有什么好消息快说出来给大家乐呵乐呵。” 瞿伟成被他逗笑了,“你想有什么好消息?庄峥临死前飞快地在空气中写出凶手的名字,让我给检验出来了?” 大头道:“那我以后就叫你瞿神仙。” “得了吧。”瞿伟成将报告交给刘兆,“你们送过来的粉末已经确定是三亚甲基三硝胺,也就是黑索今,是一种工业炸药。这种炸药威力大,猛度高,从你们从现场拍回来的照片看,对方用得量不少。” 刘兆道:“这种炸药哪里能弄到?” “工业运用较多。”瞿伟成道,“国际恐怖分子也用过。从炸药找源头,恐怕不容易。” 小鱼儿道:“这倒是。我们不是怀疑庄峥是被他自己手下干掉的吗?他们这些人,走私个炸药什么的应该很容易吧。” 刘兆道:“哎?不是还有零件?” 瞿伟成道:“零件有一部分是闹钟的部件,但是太零碎太普通了,看不出特别的地方。另一部分,我觉得应该是电话机的零件。不过这应该是一台很特别的电话机,我拼凑过,可能它原本是个工艺品。” 是躺着的维纳斯。 常镇远的手伸进口袋,想要摸烟,但是摸了半天都没有摸出来。 一颗糖突然弹了过来。 常镇远抬头。小鱼儿冲他微微一笑。 不管是什么,让嘴巴里有点味就好了。常镇远撕开糖纸,塞糖进嘴巴。浓烈的薄荷味让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小鱼儿轻笑出声,“提神吧?” 的确很提神。常镇远的负面情绪被压下去了一点,重新振作起精神来。 刘兆道:“电话机的存在至少让我们的目标变得更加清晰。从庄峥整个屋子只安装了一部电话机,没有安装分机来看,他用电话机的时间并不多。也就是说,他的朋友大多数都是用手机联系他的。那知道他电话机号码的人的范围就狭窄了很多。” 大头道:“要不要找他手下的人过来问问。” “最好不要。”常镇远一口否决。 大头道:“为什么?” 刘兆等人也是好奇地看着他。 常镇远道:“目前他们还不知道我们掌握了多少底牌,如果贸然找他们回来,很容易把底牌亮出来,容易受制于人。” 大头笑了,“你今天考虑问题的方式倒是挺新鲜。不过我们是警察办案,又不是和他们抢地盘赌博,怕什么亮底牌?” 常镇远被问得一窒。显然,他的思维还没跟上常镇远这个身份所应该用的方式。 刘兆道:“我倒觉得阿镖说得也有道理。定时炸弹这种杀人方式,根本就不存在凶手不在场证据的问题。目前我们手上的东西还太少,方式太直接的话,很容易打草惊蛇。” 小鱼儿道:“可是凶手做贼心虚,就算不问,也会高度紧张的。” 大头道:“是啊。而且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我们都不找他们回来问一问,反倒让凶手警惕。” 刘兆道:“所以,我们问归问,但是不要太早让他们察觉到我们在怀疑什么,最好能让凶手放低警惕。” 大头拍胸脯道:“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刘头儿,你还不了解我们,都精着呢。” 小鱼儿道:“要不,我们制造一个怀疑其他人的假象?我之前听禁毒大队那边传过一个消息,说庄峥与菲律宾人做了笔生意,不是太愉快。不如朝这个目标下手?” 刘兆道:“行。不过都有点儿分寸,别太过火,免得引起国际纠纷。” 小鱼儿笑道:“收到。” 小鱼儿的提议让常镇远心中一动,他脑海中隐约浮出一个引蛇出洞的计划。 “阿镖。”刘兆喊了一声,常镇远没反应,提高嗓门又喊了一声,“阿镖!” 大头拿起桌上的纸巾盒朝常镇远丢去。 常镇远下意识地挡开。 纸巾盒啪得甩在瞿伟成身上。 瞿伟成接住纸巾盒,苦笑道:“这逐客令下得可真是婉转。得得得,早看出你们是喝了奶忘了娘的人,下次别想我加班加点地帮你们破案啊。” 大头赔笑道:“别啊。好哥哥,你这话说的,伤我心了。” 瞿伟成将纸巾盒往他怀里一丢,“我还伤身了呢。行了,你们自己慢慢想怎么破案。我先回去了。” 大头抛着纸巾盒玩,“现在怎么着?要不要趁热打铁,把庄峥的这帮手下都现在拿下咯?” 刘兆道:“估计他们内部现在正闹得不可开交。” 小鱼儿道:“赵拓棠是庄峥的左右手,他下面的第二号人物,庄峥死后,应该是他说了算吧。这样看来他,他倒是最有嫌疑。” 刘兆道:“庄峥死得这么突然,赵拓棠就算收拾烂摊子也要收拾好一阵子。再说,还有一个侯元琨呢。当初庄峥是跟着他混的,自立门户之后两人一直是死敌。庄峥死了,侯元琨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大头道:“要不,我们干脆别破案了,让他们狗咬狗。” 刘兆道:“要不,你回家吃自己,别浪费纳税人的钱。” “嘿嘿。”大头干笑道,“我不就说说嘛。” 刘兆一拍他的后脑勺道:“别胡说八道了,今晚早点去睡,养精蓄锐。明天带那群人回来好好审问审问。” 大头等人鱼贯而出。 常镇远跟着小鱼儿往外走,小鱼儿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对还留在办公室里的刘兆道:“对了,头儿,你刚才叫阿镖什么事?” 刘兆闻言一拍脑袋叫道:“哎哟。不说差点忘了这茬。阿镖,你明天早上九点半去长途汽车站接两个人,暗号是这个。”他在口袋里磨了半天,才摸出一朵被蹂躏得不成形的玫瑰花蕊,“哟,都烂了。唉,你等等。”他又掏出一张二十块钱,塞给常镇远道,“你明天买一朵红玫瑰去汽车站,他们看到就会自动过来找你的。” 常镇远望着红艳艳的花瓣,将二十块钱塞进裤袋里揉成一团,“什么人?” 刘兆道:“两个刚分配来我们队的学生,一个叫王瑞,一个叫凌博今。” 第7章 “惊喜”连连(六) … 被刘兆留了这么一小会儿,出来时,小鱼儿他们都已经走了,常镇远双手插着裤袋往外走。即使当了一个白天的常镇远,但这么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黑漆漆的警局里,依旧让他感到浑身不舒服,连呼吸都觉得压抑。 门口突然传来摩托车发动的隆隆声。 常镇远一抬头,看着大头整个人埋在摩托车的大灯里,只能隐约看到他嘴巴咧得很大,“傻站啥?走,跟哥们去喝一杯。” 常镇远还没反应,一个小头盔就被丢了过来。 大头戴上大头盔道:“别磨磨蹭蹭的。哥做东,这次不坑你。” 常镇远想到早上起来看到的那个家,身上就像有十几条虫在爬,也不想那么早回去,无异议地上了车。 大头载着他拐了两个弯,进了条小巷子。巷子两旁亮着一个个光裸的灯泡,锅铲的嘁嘁喳喳声和老板的吆喝声不时从灯泡旁的小店里传出来。 大头选了家老油条饭店停下。 两人先后下了车。 大头把头盔往车把上一丢,对着后视镜捋了捋头发,才笑呵呵地走进店里,“嘿,油条哥,今天生意怎么样?” “凑合吧。今天吃啥?”老板三十来岁,穿着皮质围裙,左手拿烟右手拿铲,随口招呼道。 大头道:“两盘炒年糕,一盘鸭脖子,两瓶大梁山。” “行。去坐着等吧。”老板豪迈地挥手。 大头不肯走,脚粘着地,两只手不停地来回搓着,眼睛不断朝里张望,“小欣还没下课?” 老板敷衍地应道:“嗯。” 大头这才没耷拉着脑袋走到外头找了张凳子坐下了,回头见常镇远还风姿绰绰地站在一棵光秃秃的树下,一副来郊游的姿态,立刻拿起桌上的卷纸丢了过去。 常镇远被砸了下,心头火噌得就点着了,拾起卷纸就冲着大头的脸用力地甩了过去。 大头被丢了个正着,双手接着卷纸哈哈大笑起来。 他这么一笑,倒显得常镇远小肚鸡肠。常镇远深吸了口气,拉过凳子坐下来。 大头拍着他的肩膀道:“可算让我看到你的脾气了。大男人嘛,有事儿说事,别憋在心里头。像你平时那么小声小气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娘们呢。说实在的,你身上的肉也该减减了,要不下次体能测试你又该不合格了。” 第7章 常镇远用力地挣开王瑞的钳制,冷冷地看着凌博今道:“我试试你的反应。” 凌博今又笑了,用没受伤的嘴角,“哦。” 他的笑容让常镇远觉得分外刺眼。当眼前这张脸还属于一个叫徐谡承的男人的时候,他从来不会这样笑,那时候,他为了逗他笑,会故意让其他兄弟出糗,但十次里也只能成功一两次。可现在,他却像个天生爱笑的青年。这种对比,是为了证明这个男人曾经在他面前伪装得多么出色,骗他骗得多么成功吗?! 常镇远心里那股来不及意识到,就被一连串打击打击得不见天日的恨意瞬间爆发出来,让他忍不住全身颤抖。 凌博今一拍王瑞的肩膀道:“我表现不行,幸好你还不错。” 王瑞嘀咕道:“就算是测试,可下手也太狠了吧。” 凌博今见常镇远脸色极为难看,怕王瑞得罪他,忙捂着嘴角的伤口打圆场道:“我们干的是高危行业,多点警惕是应该的。常哥教训的是。”明明是在讨好,但他做起来就很顺理成章,没有半点勉强和谄媚的样子,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透着慢慢的真诚。 但落在常镇远眼里,却越发觉得讽刺。他将玫瑰花捏成团,不顾花刺刺入手心,冷冰冰道:“走吧。” 凌博今和王瑞只好跟在他身后。 来之前,常镇远是打算接了人以后打的回警局的,但现在改了主意,朝公车站走去。 王瑞和凌博今的行李虽然不多,但这么提着走在大街上到底不方便。偏偏常镇远一点迁就的意思都没有,走得飞快。 幸好长途汽车站旁边就是公车站。 常镇远虽然不坐公车,但路还是认得的,查好路线就上了车。付钱的时候,他下意识地丢了十块钱进去。王瑞和凌博今不知道他是手误,以为他抢着帮他们付了,心里多少有点感动。这种感动类似于斯德哥尔摩症状,因为一开始遭受的待遇太凄惨了,所以给点小恩小惠就受宠若惊。 三人就这么各怀心思地回到警局。 常镇远还没进门,就听到里头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他脚步一顿,心里冒出一个念头:难道案件有新进展? 小鱼儿第一个看到他回来,指着他笑道:“你真的戴着红玫瑰去了?” 常镇远一怔。 大头笑得满脸通红地走过来道:“哈哈,那是局长给头儿使坏呢!他原本让头儿去接他们的,没想到落到你头上了。” 常镇远:“……”他就说接两个新人用红玫瑰怎么想怎么奇怪。 在笑声中,凌博今和王瑞粉墨登场。 随即笑声停了。 刘兆看着凌博今皱眉道:“你的嘴角怎么回事?” 王瑞张口欲言,被凌博今拽了下。凌博今挠着头,傻笑道:“来的时候,在加油站的厕所里磕了下。” 常镇远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大头小鱼儿这些人都是办惯案子的老手,是磕是碰是挨揍还能看不出来?不过刘兆没说话,他们也都不吭声罢了。 刘兆淡然道:“哦。那得小心点,你是刑警,自己磕磕碰碰的,怎么出去抓犯人?” 凌博今连忙做自我检讨。 刘兆道:“我们手头上有个大案子,没什么时间让你们熟悉环境了。我看这样,你们俩一个跟着大头,一个跟着阿镖,边办案边学习。” 大头看了常镇远一眼,拉过凌博今道:“这个厕所小子跟我吧。” 刘兆也看了常镇远一眼,道:“你喜欢他?” 大头咧嘴笑道:“嘴角一块小淤青,挺顺眼的。” 刘兆道:“我偏不如你的意,你叫……” 凌博今道:“凌博今。” “哦,凌博今,你就跟着阿镖。就是接你的常镇远。那谁,王瑞,你跟着大头。”刘兆拍板定案。 第9章 “惊喜”连连(八) … 庄峥手下都被带回局里问话。因为人数多,所以刘兆把所有人都派上了,还得分好几批。 常镇远和凌博今一拨,坐在他们面前的叫周进,是名流夜总会的老板。这个人是常镇远自己挑的。 在常镇远还不是常镇远,还是庄峥的时候,他没少和他打交道。对周进这个人,他再了解不过,典型有福同享有难你当的小人,但管理夜总会真有一手,不管是多么横的客人,他都能应付得妥妥帖帖。连侯元琨去他夜总会找茬,他都能应对自如,实在是个人才。 要对付他,用普通的审讯是没用的。所以常镇远一上来就说:“你是自己交代,还是我帮你交代?” 周进被问懵了,“您什么意思?” 常镇远道:“夜总会里的那点事还要我给你说吗?” 周进心里咯噔一下,有点没底了。他开始以为自己被找来问话是因为庄峥的案子,这个他不怕,反正和他没关系,但没想到对方竟然像是故意找他茬。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这种场面他见的多了,自从干了这一行,几乎每个月都会遇到,所以他笑了笑,“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常镇远坐下来道:“是吗?” 凌博今在进审讯室之前看过案子的相关文件,但常镇远现在做的一切显然超出了相关文件所能解答的范围。所以他只能不吭气地坐在旁边,拿着笔做笔录。 “我是正当商人,这个刘队长最清楚了。”周进说着,摘下眼镜,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眼镜布慢吞吞地擦起来。 常镇远道:“许海红这个人你认识吗?” 周进手顿了顿,因为擦眼镜,所以他的头一直低着,所以躲过了脸上刹那闪逝的惊慌。他重新戴好眼睛,点头道:“认识。她是夜总会的员工。” 常镇远道:“她失踪快一个月了吧?” 周进道:“失踪?领班说她是离职回老家了。” 常镇远道:“三月八日那天你在哪里?” 周进背脊开始冒冷汗了。他原本以为对方只是在诈自己,说到许海红也是巧合,但是提到三月八日就不得不让他警惕了。毕竟,再怎么巧合都不可能把日子巧合得这么精准!他低头想了想,才道:“那一天是三八妇女节吧?夜总会放了半天假,我陪老婆逛了逛商场,又带着孩子在肯德基吃了晚饭。” 常镇远身体微微向前倾,“我是问,晚上九点半以后。” 周进有点扛不住了。 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知道! 他真的知道! 他不是在诈自己。 周进又摘下眼镜,掏出眼镜布擦拭。但这次的动作显然没有上次那么沉稳。连凌博今都看出他的紧张,这让凌博今对常镇远有些刮目相看,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么简单的几个问题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玄机。 周进重新戴上眼镜,才道:“九点半之后,我和老婆一起看电视,大概到晚上十一点左右……” “查查小区录像应该就能知道你晚上九点半以后有没有出门吧?”常镇远扭动了下脖子。 周进抿唇,随即点头道:“是啊。” 常镇远知道他内心远没有他表现得这么若无其事。不过这就已经达到他的目的了,他本来就不是想追究许海红的事,其他人的死活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他真正想要的还是借周进的手来打击赵拓棠! 所以他见好就收地问起庄峥的事。 周进并没有因为他的松口而松一口气,反而变得更加紧张了。因为他吃不准常镇远的意思。看对方的样子,应该是知道了许海红被一个变态客人折磨致死的事,自己虽然不是凶手,却帮忙毁尸灭迹,是共犯。但这件事做得极为干净利落,客人自己肯定是不会说的,其他知道的人里两个是他的心腹,他相信他们不会出卖他,至少不会卖给警察,而另一个人—— 且不说庄峥已经死了,就算没死,他也不可能把这件事告诉警察,那个毁尸灭迹的命令还是他亲口下的。 他想得头都痛了,回答常镇远的问题更是小心谨慎,生怕不小心得罪了他。 但他的小心谨慎让常镇远大为不满,问到庄峥平时和赵拓棠关系怎么样,周进回答亲如兄弟时,他啪得拍桌站起来。 周进吓了一跳。 凌博今停了笔,扭头看他。 常镇远走到窗边,打开窗,无声地看着外面。 如果在常镇远问那些问题之前这么做,周进肯定会抗议闹事,但他现在一点威风都抖不起来。许海红的尸体埋得并不严密,只要知道地点,很容易就能挖出来。而自己的不在场证据也是破漏百出的。他之前压根没想过有人会关注无亲无故的许海红。 这个警察是怎么知道的?他为什么不把案子掀出来?他到底想做什么? 周进脑袋里都是疑问。 常镇远回头道:“我再问你一遍,庄峥和赵拓棠的关系怎么样?” 周进看着他黑沉的脸色,心里突然有了点底。他踌躇道:“最近赵总和庄董很少一起来夜总会,不过之前是很好的。” 常镇远重新回到位置上坐下。 周进觉得自己似乎摸到眼前这个人的一些思路了。 常镇远道:“听说赵拓棠之前和柬埔寨方面有过一笔大交易?” 周进道:“这个我不清楚。腾发的确有名流夜总会的股份,但是在管理上,我们是完全分开的,所以赵总和什么人有过什么交易,我一点都不知道。” 常镇远道:“但是我听说,他们去过名流夜总会啊。” 周进越发觉得眼前这个警察深不可测,竟然把名流夜总会的事情摸得一清二楚。难道夜总会里面有警察的眼线?想到这里,他几乎一分钟都呆不下去了。他道:“可能去过。我们是做生意的,客人来来往往很平常。” 常镇远道:“赵拓棠每次去夜总会都是签单吧?有没有去过,查下你们的账目就一清二楚了。” 周进道:“腾发生意好,赵总应酬多也很正常。” 常镇远道:“你不是对腾发不熟悉吗?怎么又清楚了?” 周进终于露出一个笑容,“到底是一家的,是赚是赔总是知道的。” 常镇远眼中闪过一丝薄怒。 周进有些不自在。他从眼前这个人身上感到太大的压力,这种压力几乎能与庄峥媲美。 凌博今突然插嘴道:“庄峥有什么仇家吗?” 常镇远斜眼看他。 凌博今转着笔,用没受伤的嘴角笑道:“我就是想了解了解情况。” 周进道:“庄董上前和侯元琨在生意上有些冲突。” 凌博今道:“怎样的冲突?” “进货渠道的冲突。”周进动了动身体,过度的紧张让他的身体有点僵硬,“我也是听说的。” “你之前去过庄峥的家吗?” 凌博今见常镇远没说话,就继续问下去。 周进恢复了常态,一一作答。大概常镇远在旁督阵的缘故,他还算配合,除了部分不能说的之外,其他倒是知无不言。 凌博今问完之后,特地看常镇远的脸色,等常镇远首肯之后才放周进离开。 “要不要马上叫下一个进来?”凌博今问道。 第9章 “他自己?”大头等人都很讶异。 常镇远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这件事误导错方向了。 刘兆道:“开保险柜有两种假设,一种是庄峥出事之后,但他出事之后只有消防员和我们进去过。一种是庄峥出事之前。保险柜在庄峥的房间里,如果是别人开的,庄峥不可能不知道。别忘了,当时是凌晨,而他身上穿的不是睡衣,是衬衫。” 大头拍腿道:“他睡衣挂在衣橱里!说明一大早就开过衣橱了。” 小鱼儿道:“如果别人开过保险柜,他一定会发现的,那只能是他自己开的了。也许他那时候是想拿点钱,但刚好客厅电话铃声响起,所以他开着保险柜去接电话了。” 常镇远嘴唇动了动,正要说话,就听凌博今道:“还有一种可能性。他晚上回家没有换衣服,到第二天早上起来才换,然后发现保险柜是开的,所以跑到客厅打电话想追究这件事。” 大头点头道:“这样也说得通。” 刘兆问竹竿道:“庄峥前天晚上和出事时穿的衬衫是同一件吗?” 竹竿想了想道:“都是白衬衫黑裤子。” 小鱼儿道:“庄峥是个很注重生活品质的人。他每次来警局都会用纸巾把桌椅擦一遍,非常爱干净。所以我觉得他不像是会穿着衣服睡觉的人。” 常镇远想起自己以前的作风,心中怅然若失。性格并不是决定一个人生活品质的关键原因,最关键的原因是环境。住过常镇远的屋子之后,他对其他地方的卫生已经没什么大讲究了。 刘兆道:“我们手里的线索太少,这样猜测案情太盲目。我看这样,小鱼儿和竹竿再回到案发现场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多问几份口供。大头和阿镖就领着凌博今和王瑞轮班盯住赵拓棠。不管这件案子和他有没有关系,庄峥死了,他一定会有行动。赵拓棠没有庄峥的威望,说不定会发生内讧,到时候可能会有线索。” 对这个安排其他人没什么,常镇远却露出几分老大不愿意来。 刘兆看在眼里,让大头带王瑞和凌博今去宿舍,又单独把常镇远留下来。 这种领导单独谈心解开心结的手段常镇远以前就使用过很多次,所以心里有数。 刘兆先东拉西扯了一番,才问道:“你和凌博今王瑞他们以前认识?” 常镇远道:“不认识。” “他嘴上的伤不是厕所里磕的吧?怎么来的?” 常镇远知道刘兆眼光毒辣,也没打算瞒他,坦白道:“我打的。” “胡闹!”刘兆皱眉道,“怎么回事?” 常镇远道:“闹着玩,试试他的身手。” 刘兆疑惑地看着他,半天才道:“镇远啊,这不像是你平时的作风。” 常镇远注意到他称呼的改变,不过借尸还阳还回到三年前这种事情正常人绝对想不到,不正常的人想到了也没人会认真,所以他不担心被人看穿。这世上还有一觉醒来不会说自己国家的语言反而说其他国家语言的人呢,也没见得被科学家拉去解剖研究。不过他暂时还打算在刘兆手底下干,不打算和他闹得太僵,还是想了个理由,“对不起,头儿,我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就能拿别人撒气?”刘兆沉下脸。 常镇远除了刚出来混的那几年装过孙子之外,已经当了十几年的大爷,一下子要低声底气的说话也很不习惯,沉默了好半晌才道:“下次不会了。” 刘兆道:“难得人凌博今不跟你计较还帮你说谎!你自己想该怎么办吧。” 我不杀他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常镇远深吸口气,将胸口的愤怒和仇恨强吞了下去。当然,他不杀凌博今绝对不是因为仁慈或是念及旧情,而是不想在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下动手。如果全身而退的机会,他一定会把当初的那颗枪子儿毫不犹豫地还给他! “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他缓缓道。照顾两个字怎么理解那就见仁见智了。 刘兆道:“就这样?总得给人道个歉吧?” “……好。” 大丈夫能屈能伸。 常镇远以前不是没当过大丈夫,只是太久没当,心里面上都有点过不去。但这就是一道坎,过去了就过去了。自从在刘兆面前给了凌博今一个好脸色之后,以前那些感觉陆陆续续地回来,两面人当得也不算太辛苦。最多给个笑脸,心里骂个娘。 比起凌博今,他更恨的人是赵拓棠。 在前世,徐谡承是卧底,大家立场不同,自己喜欢他也是剃头担子一头热,毕竟徐谡承从头到尾都没表现出对他有意思,所以徐谡承要对付他还算说得过去。但是赵拓棠以前是个卖鱼的,要不是他看中他做生意的头脑,一手把他提拔起来,他怎么会有今天?!这种背叛远比徐谡承这种开始就怀有目的的背叛更让他无法接受! 凌博今坐在车里,注意到赵拓棠从家里出来,正要提醒常镇远,就看到他眼底闪烁着狠毒阴冷的光芒,心里微微一惊,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赵拓棠开车出发。 坐在驾驶座的常镇远却没动,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视线里。 凌博今急道:“不追?” 常镇远这才发动车,却是朝另一个方向走。 凌博今知道常镇远做事向来出人意表,所以很快镇定下来,安分地坐在车里。 常镇远拐了个道,抄近路跑到大马路上,过了会儿,果然看到赵拓棠的车从后面开上来。 凌博今脸上露出钦佩的表情。这种跟踪法一般需要两三辆车配合才行。跟在目标后面的车通知其他车目标车的方向,然后其他车再出现在前方,这样可以减少目标车辆的怀疑,毕竟大多数人想法里的跟踪都是尾随。而常镇远居然一个人就办到了,这说明对目标人物的心理和背景都有非常深刻的了解和把握。 常镇远慢慢加速,既让赵拓棠的车超过自己,又不让自己被跟丢。就在他准备变换车道跟在赵拓棠后面时,左边突然冲出一辆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了过来! 第12章 “阴谋”重重(一) … 电光火石之际,常镇远在脑海中冒出的念头既不是怎么避开车,也不是对方是故意还是无心,而是借着这个机会顺理成章地除掉凌博今! 方向盘在他的手里,油门和刹车子在他的脚下。 这种时候并没有很多时间去思考这样做的利弊,几乎念头一冒出来就自动化作了本能。 他下意识地将方向盘往右一转,脚从刹车转到油门的位置,微微往下一踩——车急速地向右边撞去。 右边的车显然没想到他会突然转方向,吓得猛踩刹车! 常镇远感到车先被右边的车刮了下,随即被左边的车狠狠撞过来。遮住整扇车窗的阴影让他看清那辆撞过来的车的样子,一辆比他架势的桑塔纳足足高一倍的大卡车。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用力地护住他的脑袋。 常镇远顺势低下头去。 砰。 车被强行推到右边,重重地撞在路边的栏杆上,成为三明治里的馅。 常镇远感觉脖子上的手滑了下,随即又按住了。 安全气囊跳了出来,四周静得几乎听不到声音。 车左边的光线都被大卡车挡住了,暗得窒息。 常镇远的左小腿因为紧张而开始抽筋,肩膀和腰上的肌肉僵硬得像石头。他掰开那只环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臂,弯腰去摸自己的小腿,用力搓了搓,才缓过劲。 周围渐渐热闹起来了。 常镇远这才转头去看副驾驶座。 凌博今低着头,后脑勺全是血,一直淌进脖子里,右边的车窗上有明显的血渍。 死了? 常镇远心里一动,随即看到凌博今呻吟着抬起头,整张脸皱在一起。他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常镇远很快收起心底微弱的失望,转头朝那辆卡车看去。车被夹在卡车和围栏之间,根本没办法打开门,他只能等卡车开走才能从车上下来。 但是从撞车到现在也过了好一会儿了,开卡车的人始终没有从车上下来,倒是交警在路人报警后很快赶到了。 “里面有没有事?”交警捶了捶窗户。 常镇远发动了下车,发现竟然还能动。他试着开车窗,发现只有后座的右车窗能开。 交警探进头来,查看里面的情况。 常镇远道:“我同事的脑袋被撞了下,在流血。” 交警道:“其他地方有没有伤?能不能动?” 凌博今有气无力道:“有点头晕。” 正说着,那辆大卡车的司机被另一个交警拽下来了,交警自己坐了上去,然后让卡车缓缓倒退。 被撞凹的车门交警和常镇远里外合力都没打开,最后只能先将车推离栏杆,再从保存得相对完整的后座右边下车。 常镇远在下车的过程中发现自己扭伤了腰,以车的损毁度而言,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但凌博今就没那么幸运了,脑袋被撞得开花,血淌得很吓人,一下车就被送去医院。 交警暂时封锁道路,做现场勘查。 刘兆等人得到消息很快赶来。 常镇远做完笔录,坐在路边边抽烟边等他们。 “怎么回事?怎么搞成这样?”刘兆不等车完全停下,就打开车门冲了下来,吓得开车的竹竿猛踩刹车。 常镇远将手里的烟往地上一丢,然后站起来道:“追踪赵拓棠的时候,一辆大卡车从左边撞过来。凌博今后脑勺撞到车窗,流血了,正送去医院。” 刘兆眉头紧蹙,“你们发现什么了吗?” 常镇远道:“还没有。” 交警走过来,和常镇远解释情况。 开卡车的司机是个新手,从小道左拐上马路时,不小心把油门当做刹车踩了。他本人受了极大的惊吓,现在话都说不利落。 刘兆和常镇远对视了一眼。 刘兆掏出警官证,道:“让我见见他。” 交警立刻知道这件事不寻常,连忙带着刘兆朝那司机走去。 竹竿停好车走过来,满脸关切地看着常镇远道:“你没事吧?凌博今呢?” 常镇远极不愿将同样的话再说一遍,但看到他眼中的关心不似作伪,还是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 竹竿皱眉道:“你怎么不跟着去医院?万一他出什么意外怎么办?他好歹还是新人,才来了没几天,不跟我们似的,怎么能不管不顾不理他的情绪?再说,”他突然压低声音,“谁知道对方还有没有后手?你怎么不看着点?” 这还是常镇远第一次看到寡言少语的竹竿发脾气,他愣了下道:“他在第一医院。” 竹竿看着那辆被撞得不成样子的车,问道:“你还能开车吗?” 常镇远道:“能。”要是这种小场面就吓得他不敢开车了,他也不用出来混了。 竹竿将钥匙给他,“那你小心点,慢点开。” 常镇远接过钥匙打算回家,谁知竹竿像是看出他的打算,追了一句道:“去医院的时候买点矿泉水和水果。” 常镇远回头,竹竿已经快步朝刘兆他们走去了。 车在市区兜了一圈,最终还是停在第一医院的停车场里。 反正来了,常镇远干脆如竹竿所言,买了个水果篮。怎么说,在关键时刻凌博今还是护了他一把。不过他对自己曾经想置他于死地的事毫不愧疚,甚至暗喜在心。当初是凌博今有心算无心,暗处对明处,现在风水轮流转,该轮到他来算计了。只不过凌博今的运气比他好一点,但他不着急,反正对方也花了三年,他不信自己在这三年里一个机会都没有。 第11章 热水器按在洗漱间里,里头站着五六个年轻女人,边洗衣服边叽叽喳喳地聊着天,看到他进来,一下子静了,过了七八秒突然爆发出一阵会心的笑声。 热水打进壶里,发出闷闷的冲击声,稍稍掩盖住女人的笑声,也掩饰了常镇远心里的不自在。 直到他打完水离开洗漱间,还能听到她们的笑声尾随而来。 她们在笑什么? 笑自己的模样? 笑自己的动作? 常镇远心里不舒服极了。他想起一则寓言,邯郸学步,一个会走路的人想要模仿别人,最后却落得新的没学会,旧的又忘记了。 他现在就出于这样一个尴尬的位置,想要变回庄峥,却有心无力。如果重生的是二十几岁的庄峥也许会不顾一切地抛弃所有重新开始,哪怕像以前那样重新从最低的位置做起,一步步爬向高峰。可惜,他过了那热血激情的年华。就算这具身体还不到三十岁,但是装在里面的灵魂已经是经历过拼搏,享受过富贵,最后沉溺于安逸的四十来岁中年男人。 于是他说服自己适应新的环境,新的身份,新的饭碗。可是长久的习惯以及思维方式又不断地折腾着,就像被封印的恶魔,每当他想适应的时候,又会煽动过去的记忆来提醒他此时此刻的自己是多么格格不入,多么的可笑。 他走过一面是窗的长廊。 窗户倒映着他的身影—— 一个拎着两只热水壶的臃肿青年。 真蠢。 心里的恶魔低骂着。 四十多岁男人最大的好处是隐忍。那时候他们大多经历过生活的各种磨砺,吃过明刀暗箭,学会了表里不一。如庄峥这样的,更将金玉败絮运用得炉火纯青。他一边在内心发表着对现实的不满,一边放下热水壶,温和地感谢送饭来的护士。 给凌博今办住院手续的时候,常镇远就订了两个盒饭。倒不是他对凌博今受伤过意不去,所以想留下来陪他,而是出去也不知道上哪儿吃晚饭,所以干脆就地解决,省的出了院还得给刘兆跑腿办案。跟了赵拓棠两天之后,他对警察办案的手法算是绝望了。这种守株待兔的方式对别人犯人或许有效,但是像赵拓棠这样手底下一帮小弟的,等于是守株待天下掉馅饼。赵拓棠真想做什么,一个电话过去,几十号人排队干活,根本不可能亲自上场让警察抓小辫子。 常镇远吃完饭,忍不住掏了根烟出来,刚好被路过的护士捉个正着。 常镇远听着护士喋喋不休的唠叨,突然后悔刚才没关门。 凌博今见常镇远被训得一声不吭,连忙解围道:“师父他没抽,他就是拿出来闻闻。” 常镇远和护士同时转头看他,那眼神分明在说,你骗鬼呢? 不过烟毕竟没点着,护士就坡下驴,“你注意点儿,这房间一会儿还要住人的。你抽得满屋子烟味,别人来的怎么住啊?总不能把你砍两截各放一张床吧。” 常镇远:“……” 好不容易把护士送走,常镇远也不想呆了。他将烟放回烟盒子里,起身道:“我先走了。你保重。” 凌博今道:“师父回去有事吗?” 常镇远看着他。 凌博今嘿嘿笑道:“屋里就我一个,怪无聊的。师父要没啥事儿,不如留下来和我打打牌?” 常镇远双手插着裤袋,“我只会打麻将。你别尽想着玩,早点睡。” 凌博今失落地应声。 如果让他当卧底,也许他就会变成三年后的徐谡承,但无论如何,他现在看上去就像个大学刚毕业的社会新鲜人——这样的人显然比徐谡承容易除掉。 常镇远缓缓地关上门。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他接到一通来自刘兆的电话。 刘兆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但是语气很兴奋。说是从那个肇事司机陈吉利的银行户头发现一笔最近才存入的巨款,很可能会成为一条突破的线索。 常镇远对这笔莫名其妙的巨款没什么信心。且不说赵拓棠收买陈吉利的可能性,就算他真的是赵拓棠收买的,以他对赵拓棠的了解,绝对不会用在银行存入巨款这么明显的收买方式。他们当初最常干的就是办张假身份证,存笔钱,给他银行卡。不过想是这么想,他口头上还是跟着激动了一把。 他一激动,刘兆倒是平静下来了,接着问了凌博今的情况,他一一答了。刘兆让他好好照顾他,毕竟人刚从大学毕业没多久,背井离乡得不容易。 常镇远知道刘兆难缠,打起精神敷衍了几句。 挂下电话,他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小区门口,一辆眼熟奥迪a8停在小区靠近门口的花坛边。 励琛穿着一件羊毛衫倚在车边,看到他回来,立刻笑着迎上来,“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要说庄峥变成常镇远之后最忌惮的人,那一定是励琛。刘兆精明,但是个警察,目前和他的立场一致,他只要小心点不露出马脚,刘兆就是最可靠的盟友。赵拓棠阴险,但他在明,自己在暗,只要自己不主动出击,对方根本不会注意到他。唯独励琛,背景复杂,目的不明,而且似乎和常镇远有着一段不同寻常的过去,是最危险的变数。 常镇远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热情的笑容,“你怎么来了?” 励琛叹气道:“我二十四小时开机就为等你的电话,可是等到现在一通都没有,所以只好亲自跑来看看。” 常镇远道:“最近很忙。” “我知道。”励琛笑起来,露出一排白牙,“我又没怪你。” 同样弧度的笑容,凌博今显得更开朗,励琛更像是一种习惯。常镇远别开目光道:“不好意思,我改天请你。” “跟我还说这些。”励琛道,“我知道当警察不容易,今天和你爸通电话,他还特高兴地说你有女朋友了。怎么,准备什么时候带出来让我见见?” 常镇远一怔。 常镇远有女朋友这件事倒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毕竟他重生了这么久,唯一相熟的女人就是小鱼儿,而大头他们也没问起过他女朋友。 他反问:“你呢?”最好防守就是攻击。 励琛眸光闪了闪,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他话里有未尽之意,却没有说下去。 他不说,常镇远也不再追问。 两人站了会儿。 励琛无奈地笑道:“天冷,快点回家吧。我也该走了。” “好,再见。”常镇远回答得相当冷漠。自上次见过励琛,他就发现原来的常镇远和励琛之间似乎有什么心结,自己的冷漠在励琛的眼里是完全正常的,所以他才毫不客气。 他的车常镇远上次已经仔细看过了,连车牌后都记了下来,这次当然没有兴趣留在原地目送他远去。说完再见,他就扭头走了。 励琛的目光似乎追了过来,这让他感到很不舒服,但他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这是励琛的目的。 “希望下次来的时候,能喝上一杯热茶。”励琛的声音追过来。 常镇远置若罔闻。 看着他的背影一点一点地消失在视线中,励琛脸上的笑容淡下来。 第15章 “阴谋”重重(四) … 小区里能亮的路灯越来越少。 这里的居民近几年陆陆续续搬出去不少,越来越多的是租客,物业费经常交一个月赖一个月,久而久之,小区管理越来越差,频频有小偷光顾。偷牛奶瓶,偷自行车,偷衣服……只要能带走的,就没有不被带走的。 常镇远在这里住了没几天,就已经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所以他最近一直买报纸关注楼盘信息。目前贷款买房的政策还算优惠,放假又不像未来那样疯涨,值得投资。不过从报纸找资料到底不够全面,如果有电脑就好了…… 电脑? 他开门的手微微一顿,脑袋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 由于车祸的关系,局里头下了命令,让他们暂时不要直接接触赵拓棠,所以刘兆只好让竹竿和王瑞定点观察赵拓棠,然后把希望放在水泥厂的陈吉利身上。 将钱汇入陈吉利户头的银行已经找到了,就在市区。 刘兆立刻带着常镇远去银行差监控。 存钱就前两天的事,监控录像都还在。银行保安放出来的时候,刘兆和常镇远都愣了下。刘兆发愣是因为画面里的分明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女人,穿得很朴素,,样貌清纯,而常镇远是因为认识她。孙婉,周进手下的几个女大学生之一,不爱说话,很文静的一个人。 这么说来,想买他命的应该就是周进了。这个人待人接物是八面玲珑,但是处理收买人命的事还是新手,所以才会派自己手底下的小姐出面。 常镇远心里嘿嘿冷笑,面上不动声色。 刘兆将带子要了回去,让电脑房的人将脸截出来清晰放大,然后交给常镇远他们去找。 找孙婉就两个方向——陈吉利和赵拓棠。 大头自告奋勇地接下了赵拓棠,常镇远就分到了陈吉利。 陈吉利一晚上就是在拘留所里过的,见到常镇远的时候精神还很恍惚,只会翻来覆去地念叨着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 常镇远将打印出来的纸递到他面前,“认识吗?” 陈吉利有点不敢看,但看清之后松了口气道:“不认识。” 常镇远道:“她汇了五万块钱给你,你不认识?” 陈吉利眼神开始闪烁了,“不太认识……” “是不太认识,不认识还是认识?”常镇远追问道。 陈吉利用力摇头,半天才道:“不认识,真不认识。” 常镇远收起图片走人。 周进这件事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向来胆小怕事,会买凶杀人已经是出乎他的意料。以周进的个性,这次一击不中,肯定会消停好一阵。要是再没什么动静,他可能就会放下这件事了。在斩草除根的果断性上,他离赵拓棠太远。要是赵拓棠,一次不中就会计划第二次第三次…… 一次比一次周详。 一次比一次防不胜防…… 常镇远将图片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 反过来说,如果他不能对赵拓棠一击必中的话,那么,猎物和猎人的角色就会调换过来。 他回到办公室,只有王瑞在。大头考虑到他的安危,没带去他见赵拓棠。 自从一见面给了凌博今一拳之后,王瑞看他就没给过什么好脸色。 常镇远也无所谓。反正他给别人的脸色也不见得有多么明媚灿烂。 两人默默地各做各的,到中午,又各吃各的,就好像没看到对方的存在。直到下午大头回来,诡异的气氛才被打破。 常镇远道:“赵拓棠怎么说?” 大头抹了把脸坐下,“赵拓棠说这个人叫孙婉,是名流夜总会的小姐。” “哦?”常镇远有点惊讶。他以为赵拓棠会将这件事保下来的。 大头道:“我这不又马不停蹄地跑了趟名流夜总会嘛。他们负责人不在,一个领班支支吾吾的,我看八成是。” 王瑞道:“那赶紧抓回来啊。” 大头道:“这我能不知道,还要你小子来教?我就给她说了,我说要不你把人交出来,要不你把自己交出来。后来她打了个电话给你们负责人,就是叫周进的那个,上次还来过局里问话呢。那人是根老油条,说什么孙婉前两天辞职了,只给了我她的手机号,我一打,空号!我当然不甘心啦,我就跟他磨,后来把她老家地址给磨出来了。”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来。 常镇远看了一眼,应该是农村的。 王瑞道:“那我们照着这地址去找?” 大头笑道:“刚看你还挺机灵的,还教我怎么办案呢,怎么现在又犯傻了?这黑社会还分堂口分区域,不能越过界的,但我们当公安的不全国都是我们的堂口吗?这事儿还我们自己去找?等会儿让刘头儿打个电话,让那里的公安配合一下就行。我估摸着,这个孙婉还在本市,我看周进是个知情的,顺着这根藤摸下去,铁定能摸到瓜。” 第13章 刘兆倒是一如既往,笑呵呵地打趣道:“还是阿镖人面广啊,连副市长秘书都给勾来了。” 常镇远干笑了几声。 好在刘兆也没深入挖掘他们关系的意思,很快转口问起周进的事。 常镇远说一切如常。 刘兆道:“你先回去睡个觉,十二点去接大头的班。” 常镇远心知是无用功,却还是应了。从警局出来,他并没有直接回家睡觉,而是特地坐车绕了大半个城市找到一家较为偏僻的网吧。 那时候网吧的管制还不严,他说了句没带身份证,网管也让他进了。 常镇远以前对电脑并不怎么迷恋。当周围的人都抱着电脑如痴如醉的时候,他还是喜欢将更多的时间花在健身房和保龄球馆。可现在他摸着鼠标和键盘,却感觉到了些许亲切。就好像一个吃惯鱼翅的人饿久了,吃点粉丝也觉得很欣慰。 他注册了个新邮箱,然后点击写信,在发送栏里写下赵拓棠的邮箱地址。 他想过了。以赵拓棠的谨慎和现今的势力,等着他自己露马脚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所以他选择主动出击。赵拓棠的谨慎是优点也是缺点,优点是滴水不漏,缺点是疑神疑鬼。 正因如此,他有把握这封信一定会起到预料中的效果。 他手指敲打着键盘,心里涌出一阵恶毒的快意。他几乎可以预见当赵拓棠看到这封邮件时,那种大惊失色的嘴脸。自以为万无一失的计划突然出了重大纰漏,他的表情一定非常非常的精彩。 啪。 他点击发送。 赵拓棠先生,你现在一定过得很愉快吧!我知道的,庄老大是你杀死的,老大跟我讲的,他要是死了,一定是你干的,他早就防着你了,那卷带子你还记得吧,老大早就复制了一份给我,我要是交给警察,你知道后果的。 知情人z 砰! 赵拓棠将桌上所有的东西扫在地上。 盯了周进好几天,连他早上喝牛奶,晚上包二奶的消息都挖出来了,还是没发现孙婉的踪影。孙婉老家的公安也回了消息过来,说是自前年过年之后就没见过她,过年的时候还来过一个电话,之后就没音讯了。 一条不算线的线又这么断了。 大头疲了也烦了,跑去向刘兆申请继续查赵拓棠。毕竟他主要跟的还是庄峥被杀的案子,陈吉利撞常镇远和凌博今只能算是支线。 “这事儿我说了不算。”刘兆摊手道,“现在是上头不让我们追赵拓棠这条线。” “为什么?”大头道,“这没道理啊,现在摆明着他是最有嫌疑的人,我们追他追谁去啊?” 刘兆道:“上头说对赵拓棠另有安排。” 大头越发想不明白了,“什么安排?难道还给他评全国杰出青年啊。” 刘兆白了他一眼,道:“你怎么这么木呢?” 大头梗着脖子道:“我哪里木了?周进他二奶叫刘梅还是我给查出来的。他一礼拜偷偷摸摸地找了她三次,不都是我撞上的嘛。” 刘兆正想说什么,刚好常镇远进来,就朝他招了招手道:“看人家阿镖,连着轮了四次夜班,也没说什么。” 大头道:“我不是怕上夜班,我是怕上了夜班还屁用没有!” “行了。这件事你自己琢磨琢磨,上头这么做当然有上头的用意,我们的职责是将犯人绳之以法,不是搞个人英雄主义。”刘兆端着杯子出去了,显然不想再提这件事。 大头转头向常镇远抱怨。 常镇远突然道:“缉毒支队最近有没有动静?” “不知道啊。”大头说完,眼睛一亮,“你是说缉毒支队准备行动了?” 常镇远道:“我猜的。” 他会这么说是因为知道再过不久,会有一批货运过来。当年的他因为爆炸事件对赵拓棠起了疑心,没让他参与,而徐谡承新来乍到,他还没完全放心,所以是自己亲自跟进的。好像警方也收到了风声,只是没有摸到确切的位置,所以有惊无险。现在看来,刘兆说的用意应该是指缉毒支队的行动了。 大头的表情也终于兴奋起来。他并不奉行个人英雄主义,沉不住气也是不想看到赵拓棠逍遥法外,“这个赵拓棠还真是要钱不要命,头上还悬着命案呢,就敢出来乱搞。” 常镇远道:“不然怎么震住兄弟?”其实,不能怪赵拓棠,要是能选择的话,他一定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接货,不过这批货是庄峥生前就谈下的,作为赵拓棠得罪对方的补偿。赵拓棠要是推了,等于彻底和对方撕破脸,在他没有坐稳一把手位置之前,他还不敢这么干。 “你说缉毒支队那里缺不缺人手?要不让刘头儿把我们送过去给支用几天?”大头摩拳擦掌,“总比一天到晚跟在周进屁股后面强吧?” 常镇远道:“你和队长说?” 大头想到刘兆的脸色,叹气道:“算了,等指示吧。要真是大案子,铁定要用到我们。对了,我一会儿去接王瑞的班,他要去接凌博今出院,你去不去?” 常镇远道:“不是有他去接吗?” 大头道:“王瑞去是王瑞去,你去是你去。你好歹是人家师父,徒弟出院你不表示一下?你都多久没去看他了?估计就刚入院的时候去过一次吧?人一刚出社会的小孩刚到我们这里就光荣挂彩,也没个亲人在身边,不知道多心酸凄凉,你就这么任他自生自灭?” 常镇远不耐烦地皱眉道:“我又不打算追他。” 大头“噗”得笑出来,“我看行。你要是真找不到老婆可以考虑考虑他,虽然高子了点儿,但现在模特儿哪个不是这么高的,而且相貌好,出得了厅堂,带出去不磕碜。” 常镇远扭头就走。 他绝对不会承认大头这句玩笑话的确是他当年考量徐谡承是否适合当伴侣的优点之一。 那封发给赵拓棠的邮件过了好几天,一直没有动静。常镇远也不急。他知道赵拓棠的性格,优点是谨慎,滴水不漏,缺点也是谨慎,疑神疑鬼。 所以他这几天不间断地发邮件给他,透露越来越多关于那卷袋子和庄峥本人的细节,造成一种自己被他的无动于衷逼得快要歇斯底里的错觉。 钓鱼是他和赵拓棠的共同爱好,所以他们的耐心都很好。赵拓棠和他都喜欢在对方失去冷静的时候出击。他现在就是要为赵拓棠制造这个机会。 果然,今天再看邮箱,终于等到了赵拓棠的回邮。 “所以呢?” 尽管从字面上看,赵拓棠似乎对他的失控波澜不惊,但他敢肯定,如果自己不及时回复这封邮件,坐立不安的就会变成赵拓棠。 常镇远从烟盒子里抽出香烟点燃。 知道警方的行动之后,他就对计划做了调整。比起亲力亲为,他更喜欢借刀杀人,既可以看着敌人在面前倒下,又不弄脏自己的手。难得警方这么仗义地送出刀子,他实在没理由不把握住。 上一次自己能够安然无恙是因为警方才刚刚派出卧底,徐谡承还没有起到作用,但这次不同,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帮助警方好好地送赵拓棠一程。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轻轻地跳着舞—— 我要钱! 也要权! 不给我,你就等着死! 第18章 “阴谋”重重(七) … 从网吧出来,常镇远在快餐店买了个盒饭吃完就回家。像刘兆说的,他这几天一直是半夜十二点顶班,九十点钟还要去警局,每天差不多三四点钟才能回家,剩下的时间只能全用来睡觉。 好在他不是原版的常镇远,心事虽多,但睡眠很好,基本脑袋一沾上枕头就能迷糊过去,完全不需要安眠药。到半夜十一点又会自觉地醒过来。 起来之后刷牙洗脸换衣服,拾掇整齐了才打的去名流夜总会。这个时间周进通常还没走,要是走了,盯梢的人会打电话过来。 他赶到夜总会附近,果然看到熟悉的桑塔纳,里面坐的人竟然是王瑞。他敲了敲车窗。 王瑞一个激灵坐起来,看到是他才松了口气,揉揉眼睛道:“还没出来。” 常镇远道:“你不是今天上午的班吗?” 王瑞道:“我之前欠了竹竿的班,这次还他。” 他跟大头跟得久了,也开始没大没小地叫起来绰号来,唯一例外的是常镇远。大概是受车站那一拳的影响,他对常镇远始终带着疏离,现在比之前不理不睬好一点,见面会叫一声常哥,说话客客气气的,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心里还有疙瘩。这件事大头做过和事老,王瑞每次都说没事儿,一定好好相处,一转背原来怎样还怎样。而常镇远则压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大头做了两次不奏效,也只好由着他们去了。 常镇远点点头,“行了,你去吧。” 王瑞正要下车,就看到常镇远突然蹲下身。 一辆黑色奔驰从他们面前开过,大模大样地驶入夜总会大门。 王瑞打开车门瞥了他一眼道:“夜总会生意不错,经常半夜有客人。” 常镇远站起来没说话。刚才那辆车的车牌号他很熟悉,是登记在腾发分公司旗下的车,他记得自己看到这个车牌号的时候还说过,8484,不死不死。而坐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的两个人他更熟悉了,公司养着专门负责做收尾清扫工作的,被戏称为清洁工。他们平时就装模作样地当保安,几乎不在其他场合露面,每次出现都是因为有东西需要清理的时候。 而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常镇远嘴角一勾。看来周进真的把牌摊给赵拓棠了,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王瑞将车钥匙交给他,“那我先回去了。” “等等。”常镇远抓住他道,“陪我坐一会儿。” 王瑞惊讶地看着他。 常镇远不管他的表情,径自坐到后座上去了。 “……”王瑞更疑惑了。他原本以为常镇远让他留下来是想和他谈谈,但是座位一前一后又不像是要谈的样子。他犹豫了下,还是钻回车里。怎么说常镇远都是他的前辈,心里再不待见他,也要给予一定的尊重。 常镇远坐进后座后,就不发一言,好像睡着了。 王瑞又困又饿,等了他半天又不说话,几乎怀疑他是在恶整自己了。他强忍着不悦道:“常哥有什么事吗?” 常镇远道:“帮我盯着周进。” 王瑞气乐了。我帮你盯着周进,那你干嘛?睡觉?那还不如不来,直接在家里睡,不比这里舒服?“我该下班了!”他口气越来越差。 常镇远道:“再呆一会儿。” 王瑞顶撞道:“凭什么?” 常镇远道:“你可以先睡一会儿,有事我叫你。”他顺手将旁边的毯子丢了过去。 王瑞接过毯子,又有点吃不准他的目的了,瞪了他好半天发现对方还是不痛不痒之后,终于败下阵来,气呼呼地将椅子放倒,然后盖着毯子睡觉。 常镇远移到另一侧,透过窗子继续打量夜总会的动静。 过了大概半小时,周进的车出来。 常镇远一个巴掌拍醒王瑞,直接扯过他的毯子,把他推起来,道:“出来了,跟上去。”他说着,自己悄悄下了车。 周进车开得很慢,还特地从他们面前开过。 王瑞从睡梦中醒来,整个人还在迷糊状态,看到周进的出出来,下意识地发动车,跟了上去,直到两辆车都上了大马路,他才猛然醒悟过来,自己不是应该下班了吗? 常镇远等他们走了,立刻拦了辆出租车,然后出示警员证,把司机赶到副驾驶座上去了。 司机道:“就算是公安,我也得做生意的。” 常镇远道:“放心,钱照算。” 司机笑嘻嘻道:“公司的规矩是打表,我得遵守制度。这车我是租来的,警察同志你悠着点开。” 常镇远道:“你系上安全带就行。” 第15章 法医道:“她头上的撞伤处有玻璃碎片,我打算给鉴定专家看看。” 刘兆道:“尸体是从名流夜总会里运出来的,多半和他们有关系。一会儿把玻璃碎片的照片放大,我们去夜总会找找看。说不定能发现第一案发现场。” 法医道:“行,明天一早我就找老许办这件事。” 常镇远道:“既然是女性又发生过性行为,多半是夜总会里的小姐,我明天去查查她们的名单。” 刘兆道:“我听说那里的小姐都是交税买保险的,你可以去社保要一份名单。哦不,还是让大头去吧。你先把王瑞那小子替回来,他刚刚可打电话投诉你了。” 他不说常镇远差不多忘了这回事。 刘兆看了看手表道:“时间不早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等常镇远赶到周进家门口时,王瑞正躺在后车厢里,流着口水呼呼大睡。 坐在驾驶座上的是凌博今。他戴了顶帽子,低头玩着手机游戏。但常镇远一走近,他立刻警醒过来,跳下车迎上去道:“师父!你怎么来了?这里有我就行了。” 许久没见到这张脸,突然在这里碰到,还是让常镇远心里感到微微的不舒服。他别开脸道:“有情况吗?” 凌博今道:“没有。” 常镇远道:“你们先回去吧。” 凌博今道:“师父今天是不是遇到什么情况了?” 常镇远淡然道:“什么情况?” 凌博今道:“我知道师父让王瑞跟着周进一定是因为发现了其他情况。” 常镇远原本打开了车门,闻言又重重地将车门关上了,冷冷道:“你认识我多久?就敢说知道我?” 凌博今一下子被问住了,只好扯出笑容来。 王瑞从后座爬到驾驶座,伸出头,迷迷瞪瞪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常镇远把他头塞了回去,“没事。你可以回去了。” 王瑞看到他,立刻醒过来,边下车边嚷道:“先说好,这次算换班啊。” 常镇远道:“算加班。” 王瑞不服气地叫道:“凭什么?” “你打算当公鸡把附近的居民都叫起来吗?”常镇远看了他一眼,“有什么问题回去问队长。” 王瑞茫然地看向凌博今。 凌博今耸耸肩。 “那我们走了。”王瑞猜到这次常镇远可能真是因为人物的关系才让自己代班,也不再纠缠,匆匆穿好衣服拉上拉链,就迈步离开。 凌博今跟着他走了两步,又折回来道:“我跟着师父不久,但我知道师父是个很有计划很有原则的人。”他说完,不等常镇远反应,就蹦跳着追上王瑞,两人搭着肩膀回去了。 有计划?有原则? 常镇远冷冷一笑。是啊,是很有原则,所以睚眦必报,而且是很有计划的睚眦必报。 第20章 “阴谋”重重(九) … 大头上社保中心要了份名单回来,对着竹竿嘿嘿笑道:“没想到名流夜总会竟然还给小姐买社会保险,可真够奉公守法的!” 小鱼儿插进来道:“还别说。庄峥虽然是干走私的,但他对员工还真不错。社保假期津贴补助样样不缺,据说年终奖最低都有这个数。”她伸出一个手掌。 大头道:“怪不得那么多人死心塌地地给他卖命。哎,那两个招了没有?” 竹竿道:“从昨天到现在不说话也不吃饭,就喝水。” 小鱼儿道:“陈吉利已经放回去了,这条线索可不能再断了。” 大头道:“放心吧。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保不住他们。这次多亏了阿镖机灵,嘿,你说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机灵呢?” 竹竿停笔,从报告里抬头。 小鱼儿道:“让男人蜕变的不是爱情就是仇恨。” 大头大笑道:“瞎扯吧。我天天和阿镖呆一块儿,没见他身边出现什么女孩子啊。要真有,那就只有你了。谁让你是我们队里唯一一朵花。” 小鱼儿支着下巴道:“照他现在的冲劲,再瘦一点儿,拾掇得再整齐一点儿,指不定我就飞了我家老马跟他走了。” 大头道:“你早说啊。早知道你这么没追求,当初我就下手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小鱼儿道:“去。你不行。” “我怎么不行了我?我能耐着呢。” “你脑袋太大。” “里面装的可都是智慧!” 竹竿冷飕飕地来了一句,“为什么不能是仇恨呢?” 大头和小鱼儿都是一怔。 “这不能吧?我们几个天天朝夕相对的,没见他遇到过什么事儿啊。”大头狐疑地看着他,“还是你听到了什么风声?” 竹竿转了转笔,“前些天,副市长秘书来找过他。” 大头和小鱼儿对视一眼。 他们这几天都忙得脚跟不着地,难得有机会像现在这样聚在一起八卦。再说,刘兆、常镇远和竹竿都不是多嘴的人,要不是大头和小鱼儿今天提起,竹竿还不会不把这件事拿出来说。 大头小声道:“你是说,阿镖他得罪副市长?哪一位啊?” 小鱼儿拍了他一下,“就阿镖的个性,他能得罪副市长?别是有什么特殊任务吧?” 竹竿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他和秘书是在警局门口谈的,谈了什么他没说。” 大头摸摸头,“嘿。这小子,还搞得挺神秘。回头我好好审问审问他。” 正说着,常镇远就从门口进来了。 人总是很容易在不经意间忽略很多事,一旦注意起来,那么再小的细节都会被放大了看。何况大头小鱼儿竹竿这三个都是刑侦老手。三双眼睛一起落在常镇远身上,就挖掘到很多与往日不同的细节来。 比如说,常镇远现在每天都换衣服,而且看得出不是为了换衣服而换衣服,而是真的爱干净,不管下班时衣服被蹂躏成了什么样,至少上班时的衣服都烫得平平直直,带着洗衣粉的清香。再比如,他的头发很明显打理过了,不太明显,可额头那怎么摇晃都掉不下来的刘海明显是用了定型水的。又比如,他衣服颜色的搭配比以前顺眼了许多,不再是红绿黄蓝胡乱配一气。 大头喃喃道:“我看还是小鱼儿说的。” 小鱼儿推了他一把,“你不是要审问吗?还站着干嘛?” 常镇远一进门就注意到与众不同的气氛。起先他以为是案子有了新的进展,但他们盯着自己的表情又不像是有话要说,倒更像是在探究什么,这种把他当做柜台上商品打量的眼神让他觉得分外不爽。 “那两个人招了吗?”他主动开口,调开他们的注意力。 小鱼儿道:“没呢。这两人现在唯一干的事就是喝水。” 常镇远冷笑道:“那最好。就只给他们干这一件事。” 大头还没领悟他这句话的意思,小鱼儿已经叫起来,“这也太不人道了吧?他们万一破罐子破摔怎么办?你清理还是我清理?” 常镇远道:“清理什么?房间就他们呆着。” 小鱼儿语塞。 大头道:“我现在又觉得竹竿说得对了。” 常镇远道:“说什么?” 竹竿和大头交换了一个眼神。 大头搂着常镇远往外走,“这几天我们班都错开的,好久没谈心了,来,趁这难得的机会来谈谈。” 常镇远被他一路拖到阳台的角落。 大头看着他,突然道:“你黑眼圈怎么这么严重?” 常镇远抱胸道:“你拉我出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不会兼职卖眼膜贴吧?” 大头疑惑道:“眼膜贴是什么?” “……” 大头道:“不说这个。我听竹竿说前阵子副市长秘书找你,你没事吧?” 对这个问题,常镇远早有准备。他不紧不慢道:“他是我父亲的旧识。” 大头讶异道:“你爸?” 常镇远道:“嗯。” 大头嘴巴张了张,原本想问你爸是什么人,但看常镇远的脸色明显不愿提及,又将话缩了回头,拍拍他的肩膀道:“我从社保那里弄来了名流夜总会职工名单。刘头儿带着王瑞去夜总会找玻璃了,回来的时候应该也会带一份名单回来。” 常镇远微笑道:“两份名单比对一下,社保名单里多出的那一个就是死者。” 大头用力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小子!快赶上我这么聪明了。” 下午刘兆和王瑞回来,脸色不大好。 大头问:“怎么样?找到第一案发现场了吗?” 刘兆摘下鸭舌帽丢在桌子上,喝了口小鱼儿递过来的热水才道:“名流夜总会正在装修。” 大头怪腔怪调道:“装修?” 王瑞道:“我看他们是故意的!” 大头轻拍他的后脑勺,笑骂道:“还你看他们是故意,他们就是故意的。” 王瑞道:“我看是不是申请一张搜查令?去晚了,现场就被破坏了!” 大头和常镇远等人也都看向刘兆。 刘兆捋了捋头发,“出发前我就申请了,但是上头说证据不足,没批。” 大头道:“那怎么办?让他们逍遥法外?” 常镇远站起来往外走。 大头叫道:“你去哪儿?” “不还有两个人在我们手里吗?”常镇远插着口袋往外走。 刘兆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对竹竿道:“你一起去。” 审讯室里头静悄悄的。 第17章 常镇远拍了下大头,“你在这里看着,我去四处溜溜。” 大头愣了下道:“你叫我来就是来这里看着?” 常镇远道:“别人我不放心。” 大头笑骂道:“去你的。嘴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甜。行了,这里我看着,你带你徒弟四处转悠转悠。你现在成了我们队里了王牌干探,当然要传授点经验。不枉他为了你又出车祸又缝针的。” 常镇远看了凌博今一眼,扭头就走。 凌博今向大头打了个招呼才跟上去。 常镇远真的像逛大街似的转悠起来。 凌博今不问也不催,就这么跟着他满大楼转悠。 要不是他是徐谡承,也许常镇远真的会把他当徒弟看。毕竟凌博今这个人除了会察言观色之外,口风紧,心思细,给人感觉机灵又可靠。 他突然停住脚步,皱了皱眉。 凌博今疑惑地看看四周,小声道:“师父怎么了?” 常镇远没说话,重新迈步。 要不是这些优点,警察也不会把他派去卧底吧? 他强制将自己上辈子临死前的记忆翻出来,不断地回忆着徐谡承那双充满惊慌和杀意的眼眸。就为了这个,他也不会原谅他!徐谡承动手的时候居然连一丝犹豫都没有,这说明他心底早就已经模拟过杀自己的场面,甚至可能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这一刻,所以才会干脆利落得像是种下意识的习惯性反应! 想到这里,对凌博今产生的好印象就完全被打散了,憎恶重新占据他对的感官。 一个连基本克制力都没有的警察又算什么好警察。 他眸光冷冷一扫,正好看到自己寻找中的目标在眼前一闪,立刻拔腿追了上去。 凌博今的动作比他还快,像电影中经常出现的场景那样,手抓着楼梯扶手,直接从楼梯中途跳了下去,三两步挡在那个目标面前。 常镇远随后追上来,淡然地瞟了他一眼,对吓了一跳的服务生道:“你叫什么名字?” 服务生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挂上职业微笑道:“我叫林全胜,是这里的服务员,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吗?” 常镇远道:“认识许海红吗?” 林全胜面色微僵,干笑道:“没听说过。她是做什么的?” 常镇远道:“不如我们回警局好好回忆回忆?” 林全胜强笑道:“原来是公安啊。我真的不知道啊,她很有名吗?” 常镇远朝凌博今使了个眼色。 林全胜眼泪啪得就掉下来了,全程不需要任何酝酿时间,“别啊!呜呜,警察啊,我真不知道啊。我只是来这里混口饭吃的,老板的事情我怎么敢说啊。” 常镇远道:“这里就我们三个,你不说我不说他不说,老板怎么知道是你说的?” 林全胜道:“这里到处都有监控录像,老板肯定能猜到是我跟你说的。” “手机号多少?”常镇远问道。 “我,为什么要手机号?” 常镇远道:“不然你怎么发短信给我?” 林全胜一怔。 常镇远道:“一会儿我会再问几个其他人,混淆一下。不过晚上八点之前没收到你的短信的话,那你今天晚上收拾东西,自己来警局报到吧。” 林全胜呆若木鸡地听完,一脸的不可思议,似乎想不到现在的警察居然用这种方式来问案子。 记住他报的手机号之后,常镇远低声道:“再哭几声听听。” “呜呜呜,哭什么?”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林全胜很配合。 常镇远拍拍他的肩,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走了。 第23章 “天网”恢恢(二) … 帝后宫验出来果然有鲁米诺反应,大头等人立刻进行现场搜证,不过由于时间过去太久,期间这间房又一直照常营业,服务员和客人进进出出,留下证据也难分真假,所以找到直接物证的可能性并不大。饶是如此,常镇远还是让他们把这件房暂时给封了。 回到警局,小鱼儿正低着头吃盒饭,问起刘兆才知道他去开会了。 大头道:“赵拓棠呢?” 小鱼儿喝了口水漱了漱口,才道:“去外地出差了。” 大头道:“嘿,该不是去国外出差,一呆几十年的那种吧?” 小鱼儿道:“人家做的是国际贸易,一直促进中外文化经济交流,你羡慕不来。” 大头提着裤子在沙发上坐下来,愤愤不平道:“嘿,他这种人要是逍遥法外,那可真是天理不公了!” 小鱼儿道:“等着吧。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那个庄峥不就被人做掉了吗?” 大头笑道:“还接连死了三次!” 其他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唯独常镇远阴沉着脸。虽然没指望他们对自己能有什么好话,但人都死了,死者为大,好歹给点最起码的尊重吧?! 像是听到他的心声,大头又冒出一句,“不知道他下地狱到了阎王殿那儿会不会痛悔?” 小鱼儿道:“咱是党员,不以怪力乱神。” 大头耸肩,一会儿就把话题岔开去了。 常镇远听他们说到下地狱,就跑出来一个人在角落里抽烟。这些日子来,他烟越抽越频繁,以前是五六天一根烟,现在是一天五六根,再这么下去,迟早成烟鬼。可心里知道归知道,烟还是止不住,常镇远甚至觉得自己正在渐渐被这句身体同化,首当其冲的,就是庄峥曾经引以为豪的自制力和规律。 凌博今跟着出来,看他抽烟,嬉皮笑脸地伸出手道:“师父,来一根。” 常镇远拿出烟递给他。 凌博今抽了一根,拿在手里,又去抽常镇远手里的烟。 常镇远愣了下,看着他拿过去烟蒂对烟蒂地吸了两口才送回来。 “师父认识庄峥吗?”凌博今问。 常镇远不动声色道:“为什么这么问?” “我看他们提起庄峥的时候,师父脸色不大好看。”凌博今顿了顿,好奇道,“有过节?” 常镇远道:“我不喜欢讨论死人。” 凌博今识趣地没有追问下去。 常镇远侧头看了他一眼,“一直戴着帽子,脑袋还没好?” 凌博今将帽子取下来,露出光秃秃的脑袋来,憨笑着摸了摸,“没植被覆盖,还挺冷的。” “哈哈哈!”门口传来爆笑声,大头回头朝屋里头招手,笑道,“我们这里有和尚了!以后佛光普照,肯定心想事成。” 小鱼儿和王瑞走出来。 凌博今大大方方地展露着脑袋,“以后晚上跟我走,不用手电筒。” 小鱼儿笑道:“你和王瑞不是还没有绰号吗?我看这个现成!” 大头道:“哪个?” 小鱼儿道:“和尚啊。” 大头道:“别,人一挺英俊的小伙子,怎么能叫和尚?娶不到老婆你赔啊?要我看,还是叫秃驴。” 凌博今看王瑞躲在大头后面闷笑,毫不留情地拖王瑞下水道:“那王瑞叫什么?” 小鱼儿道:“秃驴身边不是师太就是道士。” 大头道:“那就是牛鼻子。” 王瑞惨叫道:“太难听了!” 正好刘兆开会回来,看他们一伙人挤在门口嚷嚷,皱眉道:“都吵吵什么呢?” 大头道:“给凌博今和大头取绰号呢,他们来了这么久,我们必须从风俗到陈规,一体化地接纳人家。” 刘兆道:“取了啥绰号?” 大头就把意见给说了。 刘兆道:“这个得师父说了算。” 大头乐了,回身一拍王瑞的肩膀,“牛鼻子,跟了我算是你三生修来的福气啊。” 王瑞委屈地扁着嘴。 刘兆问常镇远道:“你徒弟呢?” 常镇远回头看凌博今一眼。 凌博今面上笑着,但眼睛还是流露出一丝紧张。比起牛鼻子,秃驴这个称呼更磕碜人。 常镇远看他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心头一软道:“和尚吧。” 凌博今悄悄松了口气,随即略显得意地朝王瑞挑了挑眉。 王瑞白了他一眼。 刘兆道:“行了,别磨蹭了,都进来,我传达下会议精神。” 一行人都晃晃悠悠进去了。 刘兆道:“已经找到赵拓棠了,正安排他回来。总之,我们查的是许海红的命案,其他乌七八糟的事都别管,有发现及时报告,不许私下行动。” 大头道:“那万一查到庄峥案子上去了呢?” 刘兆道:“那就向队里报告,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单独行动。” 众人看他说得严肃,都应了。 刘兆道:“行了,说说名流夜总会搜到什么吧。” 常镇远将事情一一报告了,“其他物证还在鉴定中心,还没有结果。” 刘兆噌得站起来,道:“我去要逮捕令,先把周进带回来再说!” 大头惊讶道:“刘头儿,你以前都不温不火的,这次怎么这么着急?” 刘兆道:“要是从周进这条线索突破了,那就不用碰赵拓棠那条线了。你们先等着,我去找上面请示!” 第19章 “没有。”除了看常镇远的那一眼之外,他都低着头。 刘兆道:“许海红的死你知不知道?” 周进道:“不知道。” 刘兆道:“许海红死亡的案发第一现场已经被确定是名流夜总会的帝后宫了,郭杰他们也承认尸体是从名流夜总会后面的花园挖出来的。而且,你知不知道,赵拓棠已经把你供出来了,指认是你冒充他的名义向郭杰他们下的命令。” 周进肩膀一颤,吃惊地抬起头。 常镇远道:“不止赵拓棠,我们还有其他证人证明你案发当晚出现在凶案第一现场。种种证据加起来,你已经成为第一嫌疑人。” 周进脸色白了,嘴唇抖了抖道:“有人诬陷我。” 常镇远道:“从你家到名流夜总会的路上有一家连锁超市。你知道吗?” 周进茫然地回想着。 常镇远道:“那天是三八妇女节,刚好搞促销活动,人很多,老板把东西铺到了外面不放心,所以特别把摄像头对准外面,刚好是大街的位置。” 周进隐约猜到他要说什么了,脸色慢慢地由白转红。 常镇远道:“人证物证都对你很不利。坦白和不坦白已经不是决定你有没有罪的关键,而是决定你量刑的关键。” 周进不安地扭动着身体,冷汗一层层地从身上冒出来。他犹豫了好半天才道:“能不能给我一杯红酒?” 刘兆差点被逗乐了。 小鱼儿拍拍桌子,“你老实点,当这里名流夜总会呢?” 常镇远见他喉结不停地上下抖动着,站起身道:“你等等。”他很快去了趟办公室,倒了半杯凌博今给自己泡的参茶在一次性杯子里,然后回到审讯室递给周进。 周进喝了口参茶,人明显精神了点儿,冲常镇远强笑道:“谢谢。” 刘兆道:“菜都上齐了,您是不是该付账单了?” 周进双手摩挲着茶杯,深吸了口气道:“许海红的死我知道,尸体是我亲手埋在花园里的。” 刘兆道:“为什么杀她?” 周进一惊道:“人不是我杀的!” 小鱼儿嗤笑道:“你是名流夜总会的总经理,总不会和郭杰他们一样,平时还兼职当运尸工吧?” 周进道:“许海红死后,我原本也打算让郭杰他们处理尸体的,可庄董说他们出差了,让我自己想办法解决。我没办法,又不敢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刘兆道:“许海红没有被分尸,也就是说,你当时是拖着完整的尸体去买的。目标很大,难道没有其他人看到?” 周进道:“我让孙婉和童圆圆帮的忙,一直等到一点左右,一个在前面带路,两个扛尸体。等埋好之后,我又去监控室把监控录像删掉了。” 常镇远想起童圆圆就是前阵子大头查出来周进的二奶。 刘兆道:“那凶手到底是谁?” 周进似乎在刚刚已经做出了决定,听到这个问题时并没有很犹豫,“蒋曙光,蒋磊的儿子。” 小鱼儿疑惑道:“蒋磊是谁?” 常镇远心中冷笑。周进果然还是把这个人扯出来了。赵拓棠看人还是不够准啊,难道他以为周进是那种讲江湖义气肯为公司顶罪坐牢的人吗?找周进顶罪将是他人生中下错的第二步棋。第一步当然是……得罪他! 小鱼儿见周进不回答,还想再问,就见刘兆摆摆手,让她安静。 “蒋曙光是不是凶手我们会进一步查证,在这之前……” 周进突然打断刘兆的话,“我有证据。” 刘兆道:“什么证据?” 周进道:“蒋曙光用过的那个保险套,我藏起来了,就在孙婉手里。” 刘兆啪得站起来,对常镇远道:“你继续。”说着,直接出门去了。 案子到这里,基本水落石出。想到赵拓棠听到这个消息后难看脸色,常镇远的心情就无比愉快,连带问周进的态度都变得亲切起来。“你和孙婉是什么关系?” 周进道:“她是我的情人。” 常镇远道:“你承认是你指使她收买陈吉利撞我的了。” 周进飞快地摇头。承认埋尸是被逼无奈,但买凶杀人的证据目前看还并不充分,他自然不会傻乎乎地让自己罪上加罪。 买凶杀人这件事摆明证据不足,他也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件事上。反正,周进现在的麻烦已经够他反省很久了。 小鱼儿毕竟是女性,对于谁是情人谁是二奶之类的话题十分感兴趣,闻言问道:“你的情人不是童圆圆吗?” 周进摇头道:“童圆圆是孙婉的同学。孙婉出事后,我让她躲在她家里。” 小鱼儿恍然道:“怪不得。”因为周进经常去童圆圆家里,所以他们才误会童圆圆是他的情人,没想到他去见的是孙婉。要是大头他们知道自己遍寻不着的孙婉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一定会懊恼得撞墙。 常镇远见周进除了对买凶杀人这件事依旧拒不认罪之外,其他都供认不讳,便问起他案件细节来。 周进果然豁出去了,有问必答,知无不言。 赵拓棠从警局出来之后,就去了办公室坐镇。当他听说原本应该出现的周进不见时,脸立马拉下来了,“怎么回事?”从郭杰到周进,他的计划已经出现太多纰漏和意外。那些在庄峥时期忠心耿耿,用的得心应手的人好像一下子全成了脱缰的野马,拽都拽不回来。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消息很快传回来。 “周进接到电话之后,的确收拾了行李跑路。但他在离开之前,先去了趟幼儿园看女儿,后来又跑去接情妇,刚好遇到被引开的警察……” 对方话还没说完,赵拓棠就把手机摔了! 情妇! 这种生死存亡的节骨眼上居然还跑去接情妇。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赵拓棠几乎要被胸口的气顶得说不出话来。 他好半晌才喘过气,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回去,阴沉地问:“他现在人在哪里?” “听说被警察截住,带去了警局。” 赵拓棠挂下电话就打给了蒋磊。 等蒋磊收到消息去找蒋曙光,想让他避避风头时,就收到自己儿子在酒店聚众吸毒,被警察带回警局的消息。 第26章 “天网”恢恢(五) … 当蒋曙光从毒品的刺激中清醒过来时,才发现自己正坐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对面坐着一男一女,冷冰冰的,不像什么善茬。 “你们是谁?”他色厉内荏地喝道。 “刑警。”刘兆两个字打消他的气焰。 蒋曙光嚷道:“我要见律师,不然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啪。 小鱼儿将记录簿往桌上一甩,刷地站起来,“你嗑药嗑坏脑子了吧?嚷嚷什么啊?我们现在问你话了吗?说说说,说什么说?你要说什么?” 蒋曙光被震得一句话都没有了。 刘兆拍拍小鱼儿的肩膀道:“让法医过来取证。” 小鱼儿气呼呼地出去了。 大头和王瑞站在门口抽烟,看她出来,大头问道:“怎么样?招了没?” 小鱼儿道:“招什么招?人家要等律师来才说话呢。” 大头道:“你怎么这么不待见他啊?” 王瑞口快,“蒋曙光晕乎乎的时候,好像亲了她一下。” 小鱼儿瞪了他一眼,转头上楼了。 大头反手一拍王瑞的脑袋,“稍微有点眼色啊。” 王瑞耸了耸肩。 正好常镇远和凌博今两人买夜宵回来,大头迎上去,“可算回来了,再不会来,我就开着警车去接你们,帮你们开道了。” 一群人进办公室。 正躺在沙发上睡觉的竹竿闻香起身,揉了揉眼睛道:“蒋曙光认了?” 大头道:“人还在醉生梦死呢。” 王瑞拿过羊肉串,伸了个懒腰道:“这件案子可算完了,终于可以回去睡个好觉了。” 大头道:“怎么样?考虑好要不要搬我那里去?” 王瑞道:“我和和尚更进退。”他现在习惯了用绰号叫人,对凌博今一口一个和尚,别提多顺溜。 凌博今笑道:“你先搬过去吧。我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好的房子租。” 大头一拍常镇远大腿道:“上次和你说的事儿考虑得怎么样了?我楼上有一户人家急着搬,出手这个数。是顶层,带阁楼的。”他先伸了个三又伸了个六。 复式? 常镇远有些动心,道:“怎么这么便宜?” 大头道:“听说那房子的女主人有精神病,这件事在我们那儿闹得挺开,很多人觉得晦气,不愿意买。你说精神病这事儿能怨房子吗?”他见常镇远皱眉,又道,“你不会也信这个吧?” 常镇远想,以前不太信,可现在经历了借尸还魂这么离奇的事情之后,还真有点儿信。 大头道:“嘿,放心,我介绍个得道高僧给你,让他帮你看看屋子的风水。有灾挡灾,没灾宽心。” 竹竿突然冒出一句,“你说的得道高僧不会是和尚吧?” 大头指着凌博今大笑道:“对了,有和尚在。到时候你租间屋给他,他的头这么光亮,一定辟邪。” 虽然王瑞为着常镇远一见面就揍了凌博今一拳的事耿耿于怀,但心里也希望两人能住得近一些,忍不住帮腔道:“那就先让大师看看吧。” 常镇远一想到要和凌博今一起住,就立刻在心里否决了这个提议,不过表面上还是答应了。 小鱼儿突然推门进来道:“蒋磊带着几个律师来了。” 大头噌得站起来,“几个律师?怎么?砸场子的?” 小鱼儿皱眉道:“你到底是当警察还是当流氓?连砸场子都出来了。头儿让我们现在办公室里呆着。他抓蒋曙光之前就叫了局长,现在他们正谈着呢。” 大头冷笑道:“杀没杀人另谈,吸毒总是铁板钉钉的吧?也不知道他爸有什么脸来。” 第21章 这幢楼包括阁楼一共六层,大头介绍的那户人家门牌号是502,男主人姓焦。他的人就像他的姓一样,处处透着股焦躁,至少从常镇远进门到现在,他爬头发的动作就没停过。 第28章 “天网”恢恢(七) … “老焦啊,你有话好好说,别急。”大头看着他头顶上仅剩的可怜毛发,都忍不住想出手相救了,“只要房子看好咯,那我们肯定会尽快办,不会拖着你的。你放宽心,先把嫂子的病治好再说。” 老焦捂着脸道:“医生说这病一时半会儿治不好的,而且会……”会什么,他就没往下说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到底什么情况也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大头虽然是警察却也不好在这种事上多嘴。他看了看常镇远的脸色,“要不,我们先看看房子吧。” 老焦急忙站起来道:“你们随便看,随便看。这房子的装修都是她弄的,我们这么多年来……”他迟疑了下,才接下去道,“一直没有孩子,所以房子保持得非常干净整洁。” 常镇远看了看房屋结构,一共上下两层,楼下是客厅、厨房、卫生间和两间被当做储藏室用的小客房。 客厅很大,用的是大理石地砖,这点常镇远倒是很满意。厨房是红色的橱柜,表面看拾掇得很整齐,但炉灶和油烟机周围都粘着食物,应该是主人在匆忙之下收拾了个大概。卫生间只有洗脸盆、座便器和站立式淋浴,空间较狭小,用的是浅绿色,还算看得过眼。 在常镇远租住的房间里呆久了之后,他对房屋的要求已经下降许多,换做以前,这种不到五平方连转身都很困难的小空间一定不会入他的法眼。 楼梯是木质的,油漆用的是黑色,踩上去没有任何声音。 阁楼面积比楼下小了一半做露天阳台,所以只有两间房,一间连着浴室的主卧,一间书房。常镇远是很注重浴室的人,这也是他无法再在原来那个只有水管的厕所里待下去的原因。因为他觉得浴室是他以赤身露体状态呆的最久的地方,所以必须要干净、整洁、明亮。 这间卫生间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卫生间被分成了两间,外面是洗手台,里面是扇形的浴缸和座便器,空间明显是楼下的三倍,非常宽敞舒适。 常镇远用庄峥的眼光为它打了个及格分。 主卧就是普通的大床加衣橱,床头挂着一张结婚照,女主人浓妆艳抹,小鸟依人,男主人五官平平,一脸喜气,头发也算茂密,与现在判若两人。 主卧直通阳台,上面横着三根晾衣绳,还有几把没用的藤椅。 大头小声问常镇远道:“怎么样?” 常镇远道:“一般。” 大头瞪着他:“这还叫一般啊?我看都不用装修,直接能住人了。要知道这个价钱在这个小区连白坯房都买不到啊。” 常镇远道:“我哪来这么多现钱?” 大头道:“贷款啊。实在不行我借你。要不是我已经有了房子,铁定拿下。” 凌博今凑过来笑道:“我也觉得不错。我可以先欲交两年的房钱。” 大头调笑道:“你小子该不会打算一个月一百的租金吧?” 凌博今道:“这么好的房子,起码乘以十。” 大头吃惊道:“那就是两万四啊,你小子有这么多钱?不是刚毕业吗?” 凌博今道:“以前攒的。” 大头忙拉过常镇远道:“别管这房子要不要,这个租客你一定得要,走哪儿都拴上啊。你说王瑞这小子怎么没那么阔绰呢?” 常镇远也有些讶异。他原以为凌博今租房也就三四百这样象征性收费,没想到居然主动要了个高价。 老焦走过来,搓着手道:“怎么样?” 大头眼珠子一转道:“什么都好,就是短期之内筹钱有点困难。” 老焦道:“把房子抵了,找银行贷款啊。” 大头道:“银行贷款的利率可不低啊。” 老焦急道:“这个价钱可不能再低了。” 大头转头看常镇远道:“你觉得怎么样?” 话说到这里,常镇远也不好以房子不行为借口了,便顺水推舟道:“要是三千,可以考虑。” “三千?”老焦惊得头发都差点竖起来,连说不行。 要知道,这一带的平均房价是四千四,像这种带阁楼的,起码还要高一点。三千这个价钱只有市场价的三分之二,怪不得老焦吃惊。 不但老焦,连大头和凌博今都诧异地看着常镇远。大头原本也只打算每平方减个几十块钱,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六百。 常镇远一言不发,咬死了价钱不松口。 老焦又嚷嚷了会儿,见他没什么表示,也就不再纠缠了,黑着脸把他们送了出来。 下楼的时候,大头低声抱怨道:“你这个价钱也开得太离谱了吧?” 常镇远道:“他不是急着出售吗?” 大头道:“那也不能漫天开价啊。前阵子看你还挺像个警察的,怎么现在看倒更像个奸商呢?” 常镇远道:“你该配副眼镜了。” “去你的。” 买房的人始终是常镇远,既然他有他的打算,大头自然也不会强人所难。 三人下了楼,王瑞已经买醋回来,正在厨房里嘁嘁喳喳地炒菜,看他们回来,立刻让他们布置碗筷。大头是主人,自然当仁不让。凌博今和王瑞相熟,就跑去打下手。只剩下常镇远一个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没过多久,菜就上了桌。 大头拿出三瓶啤酒,一人一瓶地放在王瑞、常镇远和凌博今面前。 王瑞嚷道:“不行啊,人人有份!主人多加一份,不够我去买。” 大头道:“我们这是庆祝乔迁之喜,不是洞房花烛,喝酒随兴,别喝高了,我们还在随时待命的状态呢。” 凌博今笑道:“是啊,还得有人开车呢。”他握着啤酒瓶正想往大头面前递,却被常镇远捷足先登了。 “我来开吧。”常镇远若无其事地为自己舀了碗汤。 大头失笑道:“你们俩师徒是串通好的吧?这么默契。”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立马接起手机,过了会儿,脸色就变,“行,我们马上去。”他挂完电话,就看到王瑞和凌博今一个劲儿地往嘴巴里塞,连常镇远也呼噜呼噜地大口喝汤。 “喂,你们真是。”大头顺手加了一大块红烧肉丢进嘴里。 风风火火地赶到警局,发现里头静得吓人。 王瑞皱眉道:“不是说蒋磊带着一大批市领导亲自过来要人吗?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大头道:“糟糕!不会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吧?” 常镇远道:“放不放人要看局长和队长能不能顶住压力,和我们到不到没关系。” 四个人上了楼,推开办公室,就看到小鱼儿、刘兆和竹竿都坐在办公室里。刘兆抽着烟,竹竿奋笔疾书,小鱼儿对着镜子化妆。 大头道:“这都怎么了?” 刘兆叹了口气。 小鱼儿扬手道:“都回去吧,来不来都一样,反正这案子是没法查了。” 大头惊道:“人真被要回去了?” 王瑞叫道:“怎么能这样?中国有多少市领导啊,来几个市领导就能把嫌疑犯保出来,那国家还不乱套了。” 小鱼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倒是想呢,也得请得动才行啊。” 常镇远和凌博今都没说话,看好戏似的挑了个位置坐下。 王瑞和大头都是一头雾水。 刘兆笑着摇头道:“这种案子,哪里会有市领导掺和进来。” 小鱼儿道:“嘿,我就是吓唬吓唬你们,不然你们能来得那么快?” 第29章 “天网”恢恢(八) … 大头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把他们叫来,拖了把椅子挨着她坐下道:“说吧,究竟咋回事啊?” 小鱼儿道:“虽然人家没有请市领导亲自过来,但是电话倒是来了好几通,旁敲侧击地施加压力,还不是想救蒋曙光那个混蛋嘛。不过啊,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就在半个多小时前,鉴定报告出来了。保险套里面的精液的确属于蒋曙光,外面的血渍属于许海红。” 王瑞击掌道:“这下他赖不掉了吧?” 小鱼儿道:“不止如此。名流夜总会有一个前台跑来举报,说案发当天是她为蒋曙光安排的包厢,还有消费挂账的签名。她知道蒋曙光玩起来没数,所以提前让他签了单,账单上的日期和签名都清清楚楚,还有蒋曙光的指纹。” 常镇远道:“赵拓棠没有处理掉?” 刘兆道:“那张账单被折了好几折,我估计是那个小姑娘偷偷藏起来的。” 凌博今冲常镇远微微一笑道:“还真是被师父说中了,周进人缘不错,帮我们破了案子。” 刘兆拍拍掌站起来道:“这桩案子就算告一段落,接下来的事不归我们管了,但是我们不能放松警惕,杀害庄峥的犯人还逍遥法外。这是个极度凶残的暴徒,会制造定时炸弹,下手干净利落,我们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动手,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大头道:“刘头儿,之前不是你说的,先把赵拓棠放一放吗?” 刘兆道:“把赵拓棠放一放不等于不用查案子了。就算他是最大的嫌疑人,我们也可以用迂回的方式从他身边下手。” 大头道:“你是说从赵拓棠他老婆孩子下手?” 刘兆顺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往他身上一砸,“我说你怎么老惦记人老婆孩子呢?这么大一间公司,总还有其他职员吧?就像这次的郭杰,他不也是公司支援吗?也可以试着从他嘴里套套消息嘛。” 大头跳起来道:“我这就去。” 刘兆想了想,叫住正往外走的常镇远,“阿镖,你坐下,我们谈谈。竹竿小鱼儿,去隔壁老张那儿坐坐,顺便帮我问问这礼拜去不去打羽毛球。” 常镇远将疑惑埋在心底,拉过大头刚才的椅子坐下。 刘兆等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之后,才拿过茶杯轻轻喝了一口道:“你最近表现非常突出啊,怎么样,准备评个先进?” 常镇远道:“都是工作,尽本分。” 刘兆笑眯眯地点点头,“说得好啊。警察嘛,主要是保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不受侵犯。不过嫌疑犯也是人民,即使为了破案,也必须掌握一个度。” 常镇远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刘兆拿着杯子站起来,边去饮水机里接水,边道:“我最近在你身上看到了很大的转变,我觉得是好事。观察敏锐了,好几次抓到了破案的关键,应该要保持下去,发扬光大。” 常镇远忍不住捏了捏眉头。这大概是上辈子遗留下来的后遗症,让他一听到这种官腔就有拔腿走人的冲动。 幸好刘兆很懂得点到即止,转移话题道:“我看过你给周进做的第一份笔录,上面似乎提到了三月八日这个日子……” 饮水机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常镇远心头一惊。 刘兆站在饮水机前,慢慢地喝了口水。 以常镇远的身份显然无法解释知道许海红死亡时间的原因,即使能解释这个原因,也无法解释他为什么明明知道有一件冤案发生却熟视无睹。 第23章 两人赶到房管局,凌博今和老焦果然坐在大厅里等。 常镇远见凌博今两手空空,就顺手将大饼油条递给他,自己留下了豆浆。 大头笑道:“疼徒弟也不是这么疼法啊,自己饿肚子留给徒弟吃。” 凌博今忙道:“我吃不了这么多。” 常镇远摆手道:“我在家里吃过了。” “你早说啊。白白抢了我的人情。”大头笑嘻嘻地说。他看着凌博今刚来时,常镇远对他各种看不顺眼,到如今主动把早餐让出来,心里由衷地感到高兴。 老焦等得不耐烦,不住地催促,于是四人一行开始办过户手续。 幸好来得早,排队的人不是很多,虽然手续繁琐,但还是很快办完了。然后常镇远又拿着房产证去银行贷了十五万,背上了每月还贷的包袱。 老焦看着存折,终于长长舒出一口气,紧握着常镇远的手道:“房子我明后天给你。” 大头道:“老焦啊,家具你不会还要吧?” 老焦苦笑道:“真是不能再送了,你也知道,我卖这房子是亏着本卖的,要不是急着走,我真是不舍得卖啊。” 大头皱眉道:“你一个人走?那嫂子怎么办?” 老焦脸色变得很难看,低声道:“要不是知道你们是警察,我还真不敢把这房子卖给你。我说实话吧,我老婆的病是遗传的,结婚前我不知道,结婚后才暴露出来。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多年没孩子?都给她自己折腾自己给折腾死了!我真是忍不了了,她还有三个哥哥,威胁我说要是敢把他妹送精神病院就要杀了我……我豁出去了!反正这种日子我是过不下去了!中国这么大,我就不信他们还真能找到我。不过房子你放心,这是我结婚前买的,做了婚前财产公证,绝不会坑你。” 大头听得目瞪口呆。他和焦嫂也碰过不少次面,虽然觉得她有时热情有时冷漠有时候又有点神经质,却从来没想过她竟然病了这么多年。 清官难断家务事。大头心中唏嘘,却也不知道怎么劝慰,只能祝他一路顺风。 第31章 “天网”恢恢(十) … 家具常镇远原本就没打算要的,最多卖掉赚笔小钱,但电视机、空调之类的电器他在看房的时候都扫过牌子,还不错,可以继续使用。谁知真的收到钥匙已经是两天后,再进房子,房子里就只剩下一些乱七八糟卖不出去的垃圾,连硬纸板都被卖得干干净净的。 陪他上来的大头调笑道:“看,砍价砍得太狠了吧?连口锅都没留下。” 常镇远道:“队长不是说把之前加班的可以补一点儿回来嘛。明天和我一起去看家具。” “别找我啊,我又不和你同居。”大头道,“找和尚去。人家一下子就交了两年的租金给你,不表示一下?” 其实在贷款之前凌博今还让常镇远少贷点,毕竟利息不便宜,自己可以交个两万五出来,但常镇远考虑到买车就拒绝了,现在加上买家具买电器,买车的计划怕是要暂时搁浅了。 “我怎么知道他有没有空。” “你是他师父,你不知道谁知道啊。”大头拍拍他的口袋,“打电话问啊。” 常镇远虽然很想避免与凌博今的相处,但想到以后要在同一个屋檐下住着,上班下班同进同出都得见面,现在计较一天两天的也太矫情,妥协地拿出电话拨了个过去。 凌博今一听买家具就满口答应。 常镇远道:“你还没问队长的意见呢?” 凌博今道:“队长就在我边上。”他扯着嗓子问了。 刘兆笑眯眯地回了句,“乔迁宴的礼物可就省了。” 凌博今立刻转告常镇远,“队长同意了。” 常镇远阴森森地回了句,“我听到乔迁宴的礼物省了。” 凌博今笑道:“大不了师父买床的钱我出!” 常镇远皱眉道:“你刚毕业,哪来那么多钱?” 凌博今道:“攒的。师父放心,绝对都有正当来源。” 常镇远含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大头凑过去道:“我看凌博今这小子家里准有钱。” 常镇远道:“要不你娶了他?说不定夫凭妻贵,转眼就能飞黄腾达。” 大头啐了口,“就算娶也轮不上我啊,你们还同一个屋檐下,近水楼台先得月呢。” 他们站在空房子里,冷不丁大门被推开了,王瑞伸进头来,“你们打算聊到什么时候?夜宵都凉了。” 常镇远道:“喏,你的月亮来了。” “去你的!” 挑家具对常镇远来说不再是一件容易的事。没有专业的室内设计师为他出谋划策,也不能挑那些动不动就好几万的国际名牌,他只能根据大头的介绍来本地普通的家具市场。 这些家具的牌子常镇远一个都没听过,款式也只能用一眼望去,整整齐齐来形容。 凌博今见常镇远走马观花地浏览着,脚步停都不停,就知道他对这些家具没兴趣。一个四层的大家具市场常镇远一共停过三次,一次是去洗手间,一次看中一张椅子,可惜是红木做的,价格超出预支,一次是看中一盏灯,但那是店家自用的,不卖。 “师父,”凌博今道,“我还打听到一家店,就在不远,我们去看看?” 常镇远毫不犹豫地同意了。他也知道以目前手头的资金来说,没什么挑剔的资格,但是真要把钱花在这些家具上买一堆不合眼缘的东西回去,他心里还真难受。 到了凌博今介绍的店铺,常镇远便发现这里的家具果然时髦许多,而且价格涨幅不大,只是材料质地稍差,很多都不是木头,而是压缩木。 凌博今明显注意到常镇远逗留的瞬间变长,看价格的次数增多。 “沙发怎么样?”常镇远问道。 凌博今看了眼,是深灰色与白色相间的绒布沙发,有个拐角,附送同系列的茶几,价格在六千出头。“挺好的。” 营业员立刻上来讲解。 常镇远听得心不在焉。沙发与他心目中的豪华大气有些距离,但还算干净。就算不能打造个奢华的空间,好歹也要时尚些。他丢下营业员又去看餐桌。 餐桌也是同色系的,长方形,附赠一把椅子,价格在一千出头。 常镇远看了看时间,开始砍价。 再耗下去他又要在那间破屋子里多住一天,这是他极不愿意的。 家具的价显然没有房价那么容易砍,常镇远与凌博今双管齐下才免了两百八十块,常镇远有开始打椅子的主意,最后终于多送了一把椅子。 约好送货时间,写下地址,付完钱之后,常镇远又去看床。 对于自己的床,他留了一万五千的预算。沙发差一点就差一点,反正坐的时间不多,餐桌差一点就差一点,反正他是吃饭不是吃桌,椅子差一点就差一点,大不了坐沙发,但是床不行,那占据着人生三分之一的时间,和浴室是一样重要的存在。 他转了一圈之后,终于买了张带床垫的床,总价一万二。这个价格里,起码有八千是买床垫的。 常镇远满意地坐在床上,终于不用睡那张越睡身体曲线越直的木板床了。 营业员这此虽然没有降价,却松了他两套床上用品,这倒省去他不少事。 常镇远正要去付账,就看到凌博今一脸难色地看着他。“这床不好?” 凌博今苦笑道:“不,是太好了。” 常镇远道:“那你怎么这副表情?” 凌博今道:“因为我身上只有七千块钱。” 常镇远猛然想起他之前似乎说过要替自己付买床的钱,“不用,说说而已。” 凌博今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要不,我买空调?” 常镇远道:“你不是交了房租吗?” 凌博今咕哝道:“师父太拮据,我怕以后伙食不好。” 常镇远猛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凌博今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常镇远皱着眉头道:“你刚刚说什么?” “买空调?”凌博今下意识地回答。 “后面那一句。” “我怕伙食不好。” 常镇远盯着他,缓缓开口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包伙食?” 凌博今眨了眨眼睛,“大头家都包的。” 常镇远冷冷道:“我不包。” 凌博今被他斩钉截铁的口气怔住了,“哦,那也没关系。”说是这么说,他语气里还满是遗憾。 怪不得他说一千块房租的时候那么爽快,敢情还打算包吃包住的!他还真当自己是二十四孝房东。常镇远顿时郁闷起来了。拒绝是拒绝了,但相形之下倒显得自己很小气。 之后购物的气氛就变得相当古怪。 凌博今明显感到常镇远身上又笼罩了一层冰冷的罩子,将自己阻隔在世界之外。但他开口,常镇远也不会当做没听到,该说什么说什么,只是变得更加言简意赅。 凌博今很识趣地自己掏钱买了床,常镇远也没说什么。 之后两人又去了家具店。 常镇远先买了电视冰箱空调,这三样是最贵的,尤其空调他买了两个,自己房间一个,凌博今房间一个,大厅只能先晾着,以后再说。 家具、大电器的大头去了以后,其他的东西都很好商量。 凌博今原想买锅碗瓢盆,但见常镇远眼角扫都不扫,只好不做声。 其实常镇远内心也很纠结。要是开伙,于情于理都要准备凌博今一份。换做别人,他也不会计较这么点钱,反正就是多买点米,多准备双碗筷的事,但是凌博今…… 他突然转头。 凌博今猛地停住脚步。 常镇远盯着那张脸,须臾就将手中拎着的袋子交给他,“我去买餐具。”他走得太快,所以没看到身后的凌博今一下子弯起的眉眼。 第32章 “虎视”眈眈(一) … 怎么说那也是他的家,何必把自己搞得这么委曲求全? 常镇远边挑餐具边说服自己。 凌博今要是想搭伙也可以,买菜烧菜他都一手包办!大不了当自己多了一个免费的佣人。 这么一想,心里果然舒畅很多,连带餐具都买了暖色调的。 买完餐具,他又买了不少小生活用品。之前因为恶劣的环境而不得不得过且过,现在有了条件,当然是尽可能的满足。 第25章 第一,不管他手里是不是真的握着自己的把柄,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与庄峥的关系匪浅,可能知道很多自己都不知道的事。第二,知情人z可能有警局的眼线。还记得蒋曙光被拘押期间,他就曾经发过一封邮件告诉他警察手里有蒋曙光杀人的证据,那时候他和蒋磊都还没有收到消息,直到鉴证结果出来之后,他们才知道他说的证据是周进保存的蒋曙光当时用过的保险套。 凭着这两点,赵拓棠就决定暂时先不动他。因为这两点对目前的他来说,都至关重要。所以这次赵拓棠发来的邮件语气明显缓和—— 你想怎么合作? 常镇远看着这六个字,嘴角露出一抹阴冷快意的笑。看来鱼打算咬钩了。不过以赵拓棠多疑的性格在咬之前一定会设置很多关卡试探自己,所以他不急着将鱼钓上来。对付这样滑头滑脑的鱼,最需要耐心,但是钓上来之后的成功感也是其他鱼无法相比的。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打了一长串的话,但在重读的过程又删了,最后简练成两个字—— 分成。 到了星期六,常镇远特地去买了一套白色的西装。 他并不想明目张胆地搞砸这次的相亲,所以只能使用小手段——比如穿一套看上去很庄重其实一点都不衬自己的西装,配一件鲜艳的衬衫和一条花俏的领带。 常镇远看着镜子里略显夸张的打扮,想了想,又将衬衫换成白色。紫色的确夸张了。 到下午五点,廖秘书就开着车来小区门口接他。 常镇远一上车,廖秘书就笑了,“很新潮嘛。” 常镇远道:“第一见面,当然要正式一点。” 廖秘书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才开车上路。 约见的地点是一家五星级酒店的西餐厅。 临下车前,廖秘书将女方的特征大约描述了一遍,又塞了张金卡给他,“这里头有五千块钱,你只管刷。听说楚小姐喜欢看韩剧,你或许可以从此处下手。” 常镇远知道他是看在常父的面子上,也不客气,道了声谢就塞进口袋。 现在是用餐时分,但酒店西餐厅的人并不多,单身的女孩子只有一个,正托腮看着窗外。 格子裙白毛衣,特征都符合。 常镇远迈着大步走过去,不等她开口就拉开椅子坐下。 女孩子转头,化着淡妆,眉清目秀,文静中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慢,好似任何人在她面前都应该臣服,低到尘埃里。 “你好,楚小姐是吗?我就是你等的常镇远。”常镇远伸出手。 楚小姐微微一笑,露出两颗好看的梨涡,与他握了握手,“是的,您好。” 常镇远只看她毫无波动的目光就知道对方对自己的评价,笑容越发憨厚。“楚小姐平时在家喜欢做什么运动?我喜欢做俯卧撑。” “我喜欢打网球。”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只坐了半个小时,楚小姐就找了个借口要先走,临行前她还十分礼貌地询问是否需要送他一程。 常镇远想着天黑下来,路上又冻,就答应了。 楚小姐笑容微僵,依然很风度地将他送到小区门口。 下车关上车门,常镇远未及转身,楚小姐的车就冲上了马路。看情形,他不必再问廖秘书对方对自己的看法。 他回到家,正要拖鞋,就看到凌博今从房间里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包薯片,“师父,你这么早回来了,吃过饭没有?” “没有。” 常镇远弯腰将鞋子放进鞋柜,一抬头就看到凌博今将手里的薯片递过来,“你先吃着垫垫肚子,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 第34章 “虎视”眈眈(三) … 一片薯片能垫肚子的左边还是右边? 常镇远将唯一的薯片又放了回去,随手放在餐桌上,然后站在门口看凌博今忙乎。 凌博今的手原本已经摸到橱柜里的方便面了,看到厨房门口的身影,手指立刻向旁边挪动了下,拿了一瓶番茄酱下来,笑眯眯道:“师父喜欢吃意大利面吗?” 常镇远抱胸道:“你会做?” 凌博今道:“我吃过。” “……” 凌博今打开另一个橱柜,拿出一袋意大利通心粉来,然后开始系围裙,放锅,找调料……“师父,您不如出去等?” 常镇远道:“我不累。” “……我房间里音响没关,我去关音响。”凌博今擦着常镇远的肩膀大步迈进屋里,小声地关上门。 常镇远放下双手,打开冰箱。 买来后只放过两瓶牛奶两盘剩下的冰箱正被各种各样的蔬菜塞得满满当当,打开冷冻柜,全是海鲜与肉。他拿出一条硬得可以用来当凶器的黄鱼看了看。 选得不错。 “……最后把酱汁倒在上面。”凌博今捏着电话,“我说的对不对?” “对。”电话另一头的王瑞几乎要无奈了。 “我们再对一遍。” “我们已经对了三遍了!” 凌博今道:“这样保险。” “背得熟不等于做得好。不然就不会有赵括纸上谈兵的故事了。”王瑞顿了顿,用微微不爽的语气道,“我们睡了这么多年的上下铺,也不见你给我做个意大利面啊!” 凌博今道:“你不是我师父。” “切,谁是他谁倒霉。冷面冷心,不讲道理,一天到晚像别人欠他的似的。这种人亏得是当了警察,不然恐怕就只能去当杀手了。” 凌博今反驳道:“师父破案很有一手,是个好警察。” 王瑞觉得牙根越发酸,“别忘了他打你的那一拳,我真觉得他当时看你的眼神不对劲。可凶狠了,就好像看杀父仇人似的。说实话,你和他单独住一起,我还真替你担心。” 凌博今道:“瞎操心。” “不是啊,虽然他是你师父,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嘛。你平时还是不要和他走得太近的好。我看要不……” “对了!” “什么?” “我该去做意大利面了。” “……” “明天再聊。” “我明天去买两块骨头给你补补骨气!” 凌博今挂了手机出来,就闻到一股诱人的香味。他快走两步,就看到常镇远站在灶前,一手拿锅一手拿盘,缓缓将酱汁倒在盘里。 橘红色的酱汁浇在嫩黄的面上,勾的人食指大动。 凌博今虽然吃过了晚餐,又吃了不少零食,但是看到这样的画面,还是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常镇远放下锅,“还有一点儿,自己盛,顺便把锅洗了。”他说完,转身上了搂。 其实他本来不打算煮凌博今那一份的,谁知道意大利通心粉会涨得这么多!在撑死自己和便宜凌博今的选择题中,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就算不想让对方好过,也不必让自己难过。而且这是他第一次煮意大利面,连他自己都没把握做出来是什么味道,到底是便宜还是惩罚还说不准。 他进了屋,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随即皱起眉头。 明明按照记忆中意大利粉的味道做的,为什么做出来这么像……醋溜番茄面? 人在饿的时候,就算是醋溜番茄也会吃下去,何况醋溜完番茄还溜了下面?所以常镇远还是用十分钟时间把面吃完了,下楼放盘子的时候他听到厨房里叮叮咣咣的洗刷声。 凌博今见常镇远进来,很自然地伸出手。 常镇远也用非常理所当然的态度连盘带筷地递给他。 “师父煮的面很好吃。”凌博今欢快道。 真话?假话? 揶揄?奉承? 常镇远有点分不清楚。以他的味蕾来说,刚才那盘面实在没有赞美的必要。 “我第一次做。”他为自己辩解。 凌博今讶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师父在厨艺方面很有天赋啊。” “……”看在态度自然的份上,他勉强归类为奉承,可是,就算是奉承,他也不觉得高兴。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常镇远顺手接起。 电话那头是刘兆,“你和和尚在一起吗?” 常镇远觉得这个问题听起来有点别扭,但还没察觉哪里别扭的时候,嘴巴已经先一步回答道:“在。” “你们一起过来。今晚有个会议要开。” 这个时候开会? 常镇远抬手看了看手表,八点过二十了。 “先别洗了,要回支队。”他转身朝外走。 凌博今差不多洗完了,匆匆洗了洗手,就跟了出来,见他开始穿鞋愣了愣,“就这样去?” 常镇远皱眉道:“不然呢?” 凌博今看着他身上那套白花花的西装,犹豫了下,还是将话咽了回去。也许师父就是想这么穿着去警局里炫耀一下。他这样告诉自己。 这个时间门口已经没有公交车了,他们只能打的去警局。 在车上,常镇远觉得司机眼睛总是瞟过来,不由皱了皱眉。 “哥们儿,你去警局做啥啊?”司机实在按捺不住疑惑问出口,“穿得这么正式,该不会是去接老大吧?” 常镇远愣了愣,这才注意到身上的穿着。回家被凌博今那么一打岔,他完全忘了身上穿的还是相亲的那一身!一想到自己一会儿就要以这样的面目出现在警局,他的头就隐隐作痛。 他不禁瞪了“知情不报”的凌博今一眼。 凌博今很无辜地别过头,笑呵呵地解围道:“司机大哥,您平时爱看港片吧?” “看啊。”司机一听到港片立刻来了劲儿,“你说我们这里有没有陈浩南这么帅的扛把子啊?” 凌博今道:“没吧。大肚腩倒是有几个。” “哈哈哈,说的也是。陈浩南的天下是拿刀拼出来的,我们这儿估计得拿酒。肚腩免不了,看来浩南哥没有,肚腩哥倒是不少。”司机越说越乐,到后来一个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第27章 于凯和孙旭东惊愕地看着他。 第36章 “虎视”眈眈(五) … 常镇远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 凌博今非常配合地递过来打火机。 常镇远将烟点着,打开窗,朝外吐了一口烟。 于凯和孙旭东眼巴巴地看着他,见他始终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终于憋不住了。孙旭东的性格更直一些,开口道:“常哥,你是咋知道的?” 别说他吃惊,连凌博今也很疑惑。 到目前为止,队里拿到的资料都是与赵拓棠有关的,从未提到什么冰爷,常镇远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难道是刘队长私底下说的?他很快否定这个可能。虽然在队里呆的时间不长,但他看得出刘兆不是培植亲信排除异己的人。那就是常镇远私底下有别的渠道?他其实很早就有这个感觉了,还记得当初审问周进时,常镇远咄咄逼人的态度,像是早就知道许海红的事…… 与常镇远相处得越久,凌博今越觉得他深不可测。 常镇远道:“既然出动缉毒支队,肯定与毒品有关。” 于凯道:“你怎么肯定是冰爷?” “猎雁行动。”常镇远手指轻轻弹了弹烟灰,徐徐道,“和本地黑势力有关系的南边毒枭……” 于凯有点服气了。符合这个条件的毒枭的确不多。 凌博今心中疑窦未消。要常镇远是缉毒支队的,猜到很正常,就像于凯和孙旭东,但他是刑警支队的,刑警支队里可没有南边毒枭的资料。 孙旭东来了劲儿,“我们也是这么猜的。‘冰爷’是近几年才进入中国市场的,之前庄峥一直和欧洲方面联系,我们追那条线追了很久,眼看要收网,庄峥居然换了供应商。真他娘的郁闷!” 常镇远冷笑,就他们那点低劣的手段还想收网?他当时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逗着他们玩罢了,要不是怕一点线索都不给会逼他们狗急跳墙,他才懒得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换供应商也不是怕警察,而是欧洲卖家的售价越来越高,使他的利润空间越来越低,所以才找价低量大的‘冰爷’。 对此,赵拓棠颇有微词。他一直很喜欢欧洲的卖家,宁可提高售价来保持利润空间,也不愿放弃与他们的合作,后来因为庄峥的坚持才不得不出面与‘冰爷’合作。但他们合作的过程相当不愉快,‘冰爷’为人十分谨慎,在交易过程中准备了摄像机,小心翼翼地拍下了双方的交易过程。赵拓棠发现后大发雷霆,亲自带人追杀‘冰爷’。‘冰爷’侥幸逃过一劫,回到菲律宾又向庄峥大发雷霆。之后还是靠庄峥出面将片子赎回来,并签下一笔更大的合约来稳定双方的合作关系。不过庄峥当时就察觉到赵拓棠有二心,没有把u盘还给赵拓棠,而是锁在了保险柜里,没想到因此招致杀身之祸。 烟燃尽,烫手。 常镇远慌忙松开手指,就听于凯和孙旭东已经聊开来了。从‘冰爷’又聊到欧洲卖家身上,什么玛丽皇后什么血色帝王,听得他几乎想发笑。 怎么都难将这些充满神秘与邪魅气息的绰号放在那群脑满肠肥大腹便便的人身上。 他听了一会儿就没兴趣继续往下听,干脆放倒椅子打起瞌睡来。 变成常镇远之后,其他本事没有,闭眼就睡的本事一流。他眯上眼差不多半分钟,人就迷糊过去了,连于凯和孙旭东絮絮叨叨的声音都没能吵到他。 夜半风越来越冷。 常镇远在梦里洗了个冷水澡,冻得一个激灵醒转,车里静得吓人。 于凯和孙旭东一人占着一面窗,睡得正香。凌博今靠着椅背,一双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的景色,好似在发呆,仿佛感觉到他的视线,凌博今突然转头,看到他醒来,嘴角下意识地扬了扬,“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常镇远抬手看了看时间,将近一点半。他坐起来,才发现身上盖了件衣服,是凌博今的外套。他揉了把面,将外套还给他,“开着窗呢,小心着凉。” 凌博今笑着接过来穿上,“睡着容易受凉。” 他不说常镇远还不觉得,一说之后才觉得身上真有点冻。他干脆发动汽车,打开空调。 汽车一发动,于凯和孙旭东都醒了,紧张地问:“有消息了?” “没。”常镇远老神在在地打开空调,“有点冷。” 于凯和孙旭东同时松了口气。 手机突然截断车内松弛的气氛,急促地响起来。 常镇远接起电话。 于凯和孙旭东又紧张起来。 “我知道。”常镇远冷静地挂下电话,然后发动汽车,一个急冲冲上大马路。 其他三个人顿时激动起来。“有任务了?” 常镇远道:“去平安路截一辆黑色的别克车,车牌号是……”他在记忆中搜寻了一圈,这个车牌很陌生,既不是公司里的,也不是他们之前透过其他途径买来的二手车。难道是赵拓棠另外找来的车? 他边想边驶出解放东路,冲上平安路,随即看到一辆黑色别克从后面飞一般地冲上来,车牌号果然是电话里说的那个。他想也不想地猛踩油门冲了上去。 凌晨一点半,路上几乎没有其他车辆,两辆车飚起来便有种风驰电掣的感觉。 于凯和孙旭东紧紧地抓着前面的椅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面那辆车。 凌博今则摸摸地系上了安全带。 眼见与那辆车渐渐拉开距离,就看到前面又突然冲出一辆警车来。 别克车大惊,车猛地向左边拐去。 常镇远似乎早有所料,飞快地打转方向盘,硬生生地从后面挤了上去。 别克车一个没刹住,重重地撞在老二的右后方,发出咚的撞击声。 常镇远急忙踩刹车,这才避免了与窜出来的那辆警车相撞的结局。 车停下后,别克车上的司机突然跳下车,沿路狂奔。 于凯、孙旭东和凌博今二话不说,跳下车就追。 常镇远看着那人的背影皱了皱眉。这个人,太眼生了,而且他的态度太惊恐,一点都不像是公司里的人。 另一辆警车上也跳下来四个警察,往那辆车围过去。 常镇远想了想,还是下了车。尽管他觉得这次行动可能要空手而归,但是出于对蝴蝶效应的期盼,他还是希望记忆中的历史能够出现一点小偏差。 警察前后打量着车,没有立刻进行检查,直到凌博今扭着那个人的胳膊回来。 那个人出乎意料的年轻,大概二十岁左右,打扮时髦,头发前面一撮是金色的,后面一撮是红色的,鼻子耳朵打满了环,双眼带着美瞳,饶是如此,配上那张脸也算不得赏心悦目。 凌博今放开人,然后让他趴在车上。 孙旭东喝道,“老实点。” 那人脸色通红,像是吓傻了,等孙旭东上上下下地搜身时,才憋出一句,“你知不知道我姑父是谁?” 于凯翻了个白眼,看笑话似的看着其他人。 其他人嘿嘿地笑起来。 “我姑父是全立德。”他说话的时候有点大舌头,好像含着什么。 常镇远眯起眼睛。全立德,本市副市长。这么说来,眼前这个年轻人应该与赵拓棠没关系,那为什么童震虎要下令缉拿? 他心思已经转到这上面,完全没注意到其他人惊讶的神色。他们立刻打电话向童震虎报告这里的消息,虽然常镇远离他们手里的手机有一段距离,却还是清楚地听到了咆哮声。 这是不是说明……他们搞了个乌龙? 第37章 “虎视”眈眈(六) …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很快,交警和地区公安接管了这位副市长的内侄。常镇远和其他警察在童震虎的咆哮中回到原位。 孙旭东一路上都很纳闷,“到底怎么回事啊?” 于凯道:“估计是程序上出现了问题。” 什么问题他们都不好说。毕竟指挥他们去追车的人是童震虎,而童震虎就是他们的直属上级,在事情还没有明了的情况下,他们不方便在其他队面前公然讨论自家上司的事。 他们回去没多久,就等来归队的命令。 常镇远从追到别克车开始,就意识到今天不会有什么收获了,因此毫无异议地将车子开回警局。至于撞凹的那辆车自然会有人去修理,他不操心。 回到办公室,只有大头、王瑞和小鱼儿在。 “队长呢?”凌博今问。 大头道:“去开会了,还没回来。” 王瑞失望地躺在沙发上,“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个大行动,谁知道就这么草草收尾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大头道:“我巴不得没意思。我们没意思就说明天下太平,好事儿啊。” 王瑞噌得坐起来,“可现在天下不太平,我们还抓不到让天下不太平的人,郁闷啊!” 小鱼儿收拾好东西,用袋子轻轻撞了王瑞的腿一下,“还不走?” 王瑞道:“还不知道结果呢。” 小鱼儿道:“别等了,听说抓错人了,头儿和那只老虎正在挨训呢。” 大头道:“抓错人?抓了什么人?” 凌博今道:“好像抓了副市长的内侄。”他后来听孙旭东和于凯说起才知道全立德是什么人。 王瑞吃惊道:“不是吧?难道猎雁行动猎的就是副市长?这也太牛了。” 小鱼儿道:“都说是抓错人了。唉,先不说了,我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有什么事明天一定有消息的。”她打着哈欠先走了。 大头看看常镇远又看看王瑞,“要不我们先回去了?” 常镇远回来就是看看刘兆对这次行动有什么解释,不过看来这件事还没有散播开来,只能等明天听消息。 他们四个人都住一个小区,大头大半夜也懒得开摩托车,于是四人刚好一辆出租车回家。 回到家差不多三点半。 常镇远之前睡了一觉,倒不是很困,冲了个澡才上床,一直睡到第二天八点才被手机铃声叫醒。 他接过手机一看,上面只有一连串的电话号码没有人名显示,这才想起手里这台手机还是昨晚发的行动手机,他们自己的手机还在童震虎手里。 “喂。”他接起电话。 刘兆道:“十点来开会。” 常镇远揉了揉眼睛。 “别忘了叫上和尚、大头和牛鼻子。”刘兆对他们的动态了如指掌。 常镇远揉揉眼睛坐起来。他睡得时间虽然不多,但质量很高,起来倒也不觉得困,洗漱好下楼,却发现客厅厨房都静悄悄的。 他走到凌博今的房门口,敲了敲门,然后去准备早餐。 等他准备完早餐出来,发现那扇门还紧闭着。 第29章 励琛道:“我那时候还年轻,几岁来着?十八还是十九?” 常镇远耸肩。 励琛道:“年轻人脸皮薄。有些事,不是当初的你我能够承担的。” 常镇远抬眸,见他定定地望着自己,灯光从他的瞳孔折射出来,就像两簇小小的火焰。他心里打了个突,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叩门声轻轻响起。 随即服务员领着廖秘书走进来。 励琛的目光在常镇远的脸上流连了足足三秒才移向廖秘书,边笑边站起来道:“我与镇远翘首以盼,总算把您盼来了。” 常镇远也站起来,与廖秘书握了握手。 三人寒暄了几句,廖秘书才入席。 桌子不大,菜却很多。 上菜期间,廖秘书和励琛天南地北地一通胡侃,两人一个政界摸爬,一个商海滚打,都是聊天的好手,连常镇远都听得来了神。不过他深知以常镇远的学识是不适合插嘴的,就边吃边听,倒也悠闲,偶尔励琛或廖秘书抛来几个问题,都被他四两拨千金地推开了。 等菜上齐,服务员将门关上,轻快的气氛才渐渐沉淀下来。 励琛晃着酒杯,识趣地收了口。 廖秘书起身将常镇远身前的酒杯斟满。 常镇远心里有了数,敢情这桌子饭菜还是针对他摆的,励琛只是个陪客。 “镇远啊。”廖秘书叹气道,“昨天你们公安的一次行动,可把我给累惨了。” 常镇远嘴上说着,“哪能啊。”脑袋却不免联想起那个撞人逃逸被逮个正着的倒霉蛋。没记错的话,那人抬出来的靠山是本市的副市长?联系廖秘书的身份,他心底立马透亮。 廖秘书道:“你知道你们和我们市政府办公厅山长水远,等工作报告到我手上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所以我想先从你这里了解了解。你们昨夜碰上的那桩交通事故,究竟是怎么个情况?你知不知道?” 常镇远点头。知道了廖秘书和那个撞人小子的关系,他当然不会说那家伙能落网他居功至伟之类的话,所以含糊道:“疑犯被捕时,我就在现场。” 廖秘书道:“你看到他撞人了?” “那倒是没有。”常镇远道,“我只是看到他被拘捕的过程。” 廖秘书道:“你详细说说。” 常镇远简略地说了。 廖秘书沉吟道:“你们当时开的是警车吗?” 常镇远道:“我坐的那辆不是,后来冒出来的那辆是。”他说完,心里猛地一震。他昨夜开车追人的时候并没有表明身份,车上也没有警车标志,最后他用车身强行挡在对方面前,可说是对对方的生命安全带来了一定的威胁,会不会算执法不当? “嗯,那我知道情况了。”廖秘书见气氛凝重,很快又笑着将话题岔开。 常镇远犹豫着要不要将那辆车司机是自己的这件事点破,以免廖秘书真拿这件事做文章,但直到吃饭结束他都没找到提这件事的机会,只好按捺下来,反正真要追究起来,头一个就是猎雁行动的总指挥,童震虎。 吃晚饭,廖秘书急着走,送常镇远回家的重责便落在励琛身上。 常镇远想起励琛之前的目光,不觉有些膈应,原想拒绝,但外头的风实在吹着冷,又将拒绝的话缩回去,默默地坐上车。 励琛随手打开音乐。 与凌博今闹得人耳膜生痛的重金属音乐不同,励琛放的是古筝曲,悠扬悦耳,让人不自觉地放松心情。 常镇远调整座椅,闭上眼睛。他这样做,等于是拒绝交谈。 励琛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发动汽车。 第39章 “虎视”眈眈(八) … 时近五月,夜间仍留着几分春冷。 励琛见常镇远缩着肩膀,体贴地打开了暖气。 舒缓的音乐和适度的温暖最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常镇远靠着椅背,有几分昏昏欲睡,但身边这个至今仍戴着温和面具、不知所求的豺狼却让他不得不强打起精神。说来也怪,当了十几年黑老大的自己竟宁愿在警察这样的天敌面前睡觉也不愿意在同类边上打盹儿,或许,他心底也默认了同类比天敌更危险吧。 车缓缓停下。 常镇远睁开眼睛,随即愣了愣。励琛送他回来的是旧小区。他这才想起上车之后自己只顾着装睡,倒忘了搬家这茬,他转头想提自己搬家的事,正巧励琛的手伸了过来。 常镇远下意识地用手去挡,却被励琛温柔地抓住。 “吃饭吃到脸上了。”励琛在他左脸上轻轻抹了一把,然后掏出手帕擦了擦。 脸上到底有没有东西,常镇远没见着,但他的手残留在脸上的摩擦感让他分外难受,连带着连搬家的事也不愿意提了,径自打开车门下车。 励琛也打开车门下来,一手搁在车顶上,笑吟吟地看着他道:“我送你上去?” 常镇远越发不舒服,淡淡道:“你送女朋友送习惯了吧?” “没有女朋友。”励琛望着他,眼眸在黑夜里变得深邃,“只有老朋友。” 把老朋友和女朋友相提并论? 联想到之前和现在励琛看自己的眼神,常镇远困扰了一晚上的猜测呼之欲出。 他将猜测压了回去,是真是假和他有什么关系?他不是常镇远,对面那个不是他的发小,两人的过去更不是他的过去,励琛有想法也是他单方面瞎想,像他这样的人就算有感情也有限得很,不然常镇远又何至于落魄到他接手时的模样?现在的种种表现多半是含着目的的。 励琛见常镇远面色冷漠,自嘲地笑笑道:“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常镇远现在对情字格外敏感,闻言道:“父亲应该说的,我有女朋友了。” 励琛挑眉道:“不是没成吗?” 常镇远没想到廖秘书竟然将这件事对励琛说了。察觉励琛和这具身体的本尊有着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之后,他终于理解常父告诉励琛自己有女朋友以及让廖秘书帮他找相亲对象的用意,他显然是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再陷入到与同性的感情纠葛中去。励琛背景深厚,他那样的家世若真闹起来,吃亏的绝对是自己。只是没想到自己与那位楚小姐不来电,白费了他的一场苦心。 而且廖秘书似乎想巴上励琛这艘大船,若是这样,自己以后只会更加孤立无援,以他目前的背景实力与励琛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想到这里,常镇远收起露在外面的尖刺,淡淡道:“她的父亲对我印象不错。” 励琛道:“你喜欢她?” 常镇远道:“才见过一次面,谈不上喜不喜欢,但她的条件的确不错。” 励琛笑了,“你很少称赞别人,我现在对她有点好奇了。” 常镇远自嘲地笑笑道:“我说的条件不错是拿我当参照物,对你来说,当然是看不上眼的。” 励琛笑容一顿,溢出微微的苦涩,“别这么说。” 常镇远叹气道:“天冷了,你早点回去吧。” 励琛道:“我看着你上去。” 常镇远暗暗皱眉。上去?上哪里去?早就是别人家了。但他既不愿再与励琛同坐一车,就只好装模作样地上了楼,然后再从三楼楼梯转角的窗户往楼下看,看着车的灯光消失在转角才重新下楼。 从旧小区出来,他在风里足足吹了十分钟的冷风才坐上车。出租车的座位当然不如励琛那辆车宽敞舒服,而且没开空调,司机开着两扇窗,风依旧呼呼地往里灌,以至于常镇远在车上一直保持神采奕奕。 车一路驶入幸福田园,直到门口停下。 常镇远交了钱下车,不经意地回头。 一辆眼熟的车就停在拐进来的小道路口。 出租车从小道另一头出去了,小区里静得落针可闻,只剩下一人一车隔着中间一条长路遥望。 路灯照不到路口,只能看到驾驶座上隐约有个人影。 副驾驶座的车窗突然下拉。 常镇远不等车主露脸,便转身进楼。 大头家的房门一如既往地敞开着,隐约能听到电视播放的广告声与大头、王瑞和凌博今的说笑声。 常镇远脚步不停,径自上了楼。 楼道很黑。 常镇远一路开灯,直到顶层,随即看到三个身形高大的魁梧男子站在家门口。他收了步,皱眉道:“你们找谁?” 三个男子回头,相貌颇为相似,像是三兄弟。 “我找焦忠国。”三兄弟上下打量着他。 常镇远道:“他搬走了。” 三兄弟的脸一下子就变了,“你是谁?” 常镇远看了看楼下,有点后悔没有找凌博今一起上来,“这里的房主。” 看上去块头最大的男子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瞪着站在阶梯上的他,“你买了房子?” “嗯。” “我妹妹签字了吗?同意了吗?”他指着房门道,“这是我妹妹的房子!” 常镇远道:“我办理了合法的过户手续。” 他一拳捶在墙上,“你再说一遍看看!” 常镇远拿出警员证,“警察。你现在的行为已经构成威胁……” “警你妈的察!”那人用力地推了他一把。 常镇远站在阶梯上,脚步往后一踩就踩了个空,整个人向后摔去,在楼梯上滚了两圈,重重地撞在墙上。 那人一怔,他两个兄弟见他动了手,立马冲上去,对常镇远一阵拳打脚踢。 常镇远摔下来的时候只觉得左腿咔嚓了一下,痛得几乎没了知觉。他抱着腿,正想抬头,就见眼前一黑,身上脚上已经挨了好几下。 “你们干什么?!警察!不许动!”凌博今三两步冲上楼梯,一把扯过其中一人推到墙上,又去抓另一个。 那人打得双眼发红,头也不回就是一拳。 凌博今托出他的拳头,回敬一拳,重重地打在他的肚子上。 起先推人的那个用力扑过来。 凌博今被他撞在墙上,那人的另外两兄弟回过神,也扑了过来。 “警察!统统给我住手,不然开枪了!”下面又是王瑞的高喝声。 枪这东西人人都知道。 三兄弟当即停手,端的是干净利落。 第31章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圣诞节快乐! 只有亲身经历过才知道断腿是件多么麻烦的事情,至少比脑袋撞一下麻烦得多,至少那时候凌博今能够自己上厕所。常镇远牢牢地记得第一次用尿壶上厕所的尴尬,周围都是病床,他们都不是聋子,都能听到流水声。最重要的是,尿壶最后是被凌博今拎走的。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回避着凌博今的目光。 凌博今似乎毫无所觉,依旧每天上班下班来医院看他,风雨无阻。时间一长,他几乎要怀疑眼前这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是他失散多年的私生子。 对这件事,连大头都忍不住感慨,“你小子到底是积了什么德,遇到个这么好的徒弟?” 常镇远下意识地反驳道:“他没你徒弟会做菜。” 大头听了连连摇头,“没良心,你也太没良心了。人家给你当了二十四孝徒弟,鞍前马后,你还嫌弃这嫌弃那,你说你对不对得起他?” 常镇远道:“就事论事。要换你躺在这里,王瑞也会这么干的。” “省省吧。那小子哪来和尚的耐心,就做饭吧,还不到几天就怨声载道了。”大头顿了顿,又夸起徒弟来,“不过做菜的手艺的确没话说。哈哈。”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大头突然接了个电话,眉头越皱越紧。 常镇远等他挂了电话才问道:“局里有事?” 大头道:“还能什么事,就是那个副市长的外甥搞风搞雨,我先回去探探情况,你好好养病,别多想。” 常镇远早猜到廖秘书会有所行动,按捺到现在已经出乎他的意料,只是不知道廖秘书的棋是否会如他所想的那样走。这些天他躺在床上无所事事,就将身边的人逐个想了一遍,还用各种标准做了分类:有信任程度分类,提防程度分类,可利用不可利用的分类等等。 就目前而言,综合分数最高的是大头和凌博今。 大头是因为他性格相对单纯爽直,没什么心机。 凌博今则是他最近的表现实在太突出了,突出得让人无法忽略。毕竟事实胜于雄辩,无论他心里如何埋汰他,抹黑他,他总是能用更多的行为让自己变得闪闪发亮。 有时候常镇远甚至在想,如果他不是徐谡承,也许自己真的会把他当做自己的徒弟倾囊相授。 可是,这种如果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即便现在这个人叫凌博今,但那张脸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勾起他对徐谡承开枪那一幕的回忆。他有时候想,如果他当时不是死在徐谡承的手里,而是被徐谡承收集证据送进监狱死在刑场上,也许他还不会这么恨他。因为那时徐谡承尽的是一个警察的责任。可事实上,徐谡承是亲手用枪毫不犹豫地杀了他,毫不犹豫!自己当时在表面上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威胁。 说明在徐谡承心中,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危险人物,是一个目标,是一个敌人! 这让他在感情上太难接受。 常镇远深吸了口气。 每当凌博今对他好一点儿,他就会将这件事拿出来反复提醒自己。或许这一次,凌博今再也不会变成徐谡承,但是他的记忆他的遭遇他的感受却实实在在地存在着。 或许对现在这个凌博今并不公平,可这世上又有什么是绝对公平的呢?都是从自己的角度看问题罢了。国与国之间尚且如此,人与人之间又有什么例外。 想到徐谡承就不免想到赵拓棠。 他现在最烦躁的事就是不能用邮箱,鱼饵撒下去了,鱼钩放好了,眼看鱼要上钩,钓鱼的人跑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人蛋疼? 想到这里,他不免又对那三个已经进去了的兄弟进行一番极富内涵的问候! 护士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常镇远正皱着眉头异常不爽的模样。她这几天为了凌博今故意与常镇远等人套近乎,已经取得了初步成果,知道他们都是公安,凌博今是单身,绰号和尚,常镇远和凌博今住在一起等等消息。所以,为了进一步走进凌博今的生活,她用非常关切地口吻询问常镇远是否感觉哪里不舒服。 常镇远望着她,心中一动,问道:“医院哪里能上网?” 护士愣了下,“上网?” 常镇远道:“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一定要上网。” 护士道:“你可以找凌博今帮你啊。”出于对人的好感,她在说到凌博今三个字的时候,声音带着微微颤抖。 常镇远道:“是份私人邮件。” 护士想了想道:“你等等,我帮你想想办法。”她说完就走了出去。 常镇远对护士和凌博今之间小小的暧昧看在眼里,知道她既然这么说肯定有把握,所以放心地躺在床上。 过了会儿,就看到护士拿着一个手机进来。她递给他道:“这个手机能够上网收发邮件,你会用吗?要是不会,我找人来教你。” “不用,我会。”常镇远来了精神。 这个时候手机上网还不像后来那么普遍,流量费也贵,所以也不耽搁,飞快地登录邮箱,果然有一封未读取的邮件。 他点开邮件,就看到鱼果然上钩了。针对上次他提出的分成要求,赵拓棠爽快地答应了。 一九开。你一,我九。怎么联络? 从数字上来看,一九开似乎分给常镇远的份额不多,但毒品的利润超高,以常镇远目前“知情人z”这种只能看出危害看不出贡献价值的身份来说,这已经是相当优厚的待遇。 只是一九开是个相当微妙的数字,不多不少,让人看不出赵拓棠究竟是真心合作还是虚晃一枪,打算把他引出来做掉他。 “你好了吗?”护士见他自顾自地发呆,稍感不耐烦。 常镇远回神,迅速退出邮箱,将手机还给她。 一个一箭双雕的计划在他脑海里勾勒出雏形。 晚上,刘兆买了盒披萨来看他。 常镇远原本对西餐并不感冒,但长时间没吃,竟也有点想念,一大盒的披萨他一个人吃了大半,留下两块和凌博今和王瑞解决了。 刘兆摸着他那条打了石膏的腿,笑呵呵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习惯?”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腿不习惯。 常镇远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刘兆回过头道:“你好好休养,局里的事别操心,有大头他们在呢。” 常镇远道:“局里有什么事要我操心的?” 刘兆笑骂道:“没良心的!难道这么多天不回局里,一点想念都没有?” 常镇远道:“我又不算工伤,病假要扣钱的,有什么好想的。” 刘兆拍了拍他另一条腿,“我以前怎么没看出你这么市侩呢?” 常镇远道:“你没给我贪污的机会。” 刘兆笑得直摇头。 王瑞也难得看到带着点无赖气质的常镇远,不由多瞄了他几眼。 刘兆道:“明天可能组织上会派人过来问问猎雁行动的情况,你不要担心,照实说就行了。” 果然来了。 常镇远倒真不担心。不说他背后还藏着常父的背景,即便没有,上头还有童震虎顶着,轮不到他出头。 刘兆又坐了一会儿才走。 他走后,王瑞就催着凌博今回家。 常镇远对凌博今道:“我今天和医生说了,打算明天出院。” 凌博今讶异道:“这么快?” 常镇远道:“医院的味道我闻着难受。” 凌博今听他做了决定,也不勉强,拿着面盆道:“我帮你打壶热水擦擦身?” 常镇远望了眼站在一旁的王瑞,眉头微蹙,“不必。反正明天出院,回家再说。” 王瑞道:“队长不是说上头明天会派人过来吗?” 常镇远道:“我打发他们走了在出院。” 打发这支临时组成的检查团倒不是一件难事。 他们来的时候还带了一只小水果篮,很不起眼,两三个苹果和橘子,放在两巴掌大的床头柜上都显得很局促。但到底是表达了组织上的关怀,常镇远也只有僵着张笑脸收了。 检查团问起追捕撞人逃逸那小子的过程。 常镇远一五一十地说了。 检查团临走时,有个人问得十分有意思,他问:“你觉得你那个时候算是见义勇为还是执行公务呢?” 常镇远道:“服从命令。” 那人笑了。 当晚,凌博今来帮他收拾东西办理手续出院。 常镇远这几天已经试过用拐杖行动,虽然不太方便,但不用时时刻刻走到哪里都被人盯着,总算有了点私人空间。 两人坐上出租车回家。经过一楼,就被大头连拖带请地拉进屋里。 王瑞准备了个火锅,热气腾腾。 大头拎着啤酒喜气洋洋,“出院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一点表示都没有,来,我们今天不醉不归。” 王瑞边准备调料边嘀咕道:“我们那儿出院要跳火盆的。” 凌博今看了眼常镇远包得严严实实的腿,笑道:“心意到就行了。” 大头接口道:“是啊。阿镖出院是出院了,但还是伤残人士的一员嘛,要是跳个火盆又把自己跳回医院去了,那不是糟糕了嘛。” 常镇远夹了一筷子生菜给他,“吃。” 大头道:“还没煮呢。” 常镇远道:“你嘴巴够毒了,煮不煮都一样,吃不死你的。” 大头憨笑。 四个人边聊边吃,不免说到检查团的事。大头道:“这个世道,那人要不和副市长沾亲带故,说不定早就有人送锦旗过来了,哪会这样查来查去?” 王瑞道:“他们爱查不查,反正撞人的事铁板钉钉的,好几个目击者,我就不信那小子这样都能糊弄过去。要真糊弄过去,我就不当警察了!” 凌博今夹了个肉丸给他,“别光顾着说话,吃东西。” 大头道:“我看他们不是想翻案,是想拉人下水。” 常镇远晃着杯子,淡然道:“不是说童震虎也有背景的吗?” 大头道:“有是有,那肯定硬不过副市长。唉,也难说,你说副市长拖人下水也没好处啊,反倒得罪一批人,还背上个徇私的名声。” 王瑞道:“当官的心思谁说的明白。” 话题越说越扫兴,凌博今就另起了个话头,说了个笑话,众人呵呵一笑,这件事就轻描淡写地带过去了。啤酒不醉人,但容易上厕所,常镇远喝了两杯,肚子就有了感觉。 他拄着拐杖往厕所方向走,大头正要站起来,就看到凌博今抢先一步扶住他道:“厕所地滑,我送你去。” 常镇远刚想拒绝,就听大头嚷道:“对,你带他去。我今天刚擦过地砖,还是湿的,万一滑一下,又得回医院去了。” 第33章 常镇远一声不吭地由着他骂。 刘兆对着玻璃门的橱柜来回踱着步子,每走一步都像要把地板踩个大洞出来,尤其转身时鞋底与地板发出吱吱声,刺得人越发心烦意乱。他猛然收住脚步,“你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吧?” 常镇远手里把玩着刘兆给他的那支烟,“就眼下这个形势,你觉得要花多久才能抓到赵拓棠?” “我现在不想谈赵拓棠的问题,就谈谈你的问题!”刘兆手指在半空中狠狠地比划了两下,然后一捋头发,稍稍歇了口气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常镇远握着香烟的手指一停,郑重道:“我想抓住赵拓棠。” 刘兆转身,狐疑地盯着他,努力地在他脸上找出说谎的蛛丝马迹。 但是没有。 常镇远难得露出这么真挚的表情。 这倒让他更难以相信了。“你和赵拓棠有什么恩怨吗?” 常镇远嗤笑道:“他犯法,我执法,这不就是最大的恩怨?” 刘兆冷哼道:“你还知道什么叫做犯法啊?” 常镇远轻叹了口气,道:“也许在你看来我的做法很过火,但是,我们今天面对的这个人不是一个小偷,不是一个强盗,也不是一个杀人犯,他是个贩毒团伙的首脑。他逍遥法外一天,遭殃的人数以百计,破碎的家庭数以千计!” 刘兆恨声道:“所以我们更不能知法犯法。” 常镇远摊手,一脸无辜地问道:“我犯了什么法?我不就是捡到一本日记本,然后上交了吗?大不了我不要个拾金不昧的嘉奖,犯不着说我犯法吧。” 刘兆道:“你在哪儿捡的?” “大马路上。”常镇远随手一指,“就局子前面那一条。” 刘兆道:“你觉得这种屁话是你信我信还是局长会信啊?” 常镇远道:“你管谁信呢?现在谁受害了?这本笔记本碍着谁了?” “碍着我了。”刘兆道,“要是你早点把这本笔记本交上来,我们说不定早就掌握到赵拓棠的情况,早就把案子给破了。” 就凭你们这种磨磨唧唧的做事方法? 常镇远嘴角一动,硬生生把反驳的话给咽了下去!“你打算怎么做?” 刘兆烦躁地摆手道:“这你别管了,你不还受着伤吗?我继续放你大假,放你两个月,你该干嘛干嘛去。” 常镇远放松身体,靠在沙发上,从下自上地斜睨着他。 刘兆回头见他这副德行,更怒了,“你这什么态度?” 常镇远道:“没什么,就是有些情况还没有报告完毕,所以想等报告以后再去放大假。” 刘兆双眸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我希望这次别又是我承受起的‘惊喜’!” 常镇远舔了舔嘴唇道:“是个好消息。” 刘兆眯起眼睛。 “我和赵拓棠接上头了。”常镇远不理会刘兆黑得发紫的面色,悠悠然道,“我用邮件跟他联系的,说我是庄峥生前安排的秘密武器,手里掌握着很多关于他的证据,不过现在庄峥死了,所以我打算和他合作,一起搞点钱。他信了。” 刘兆气得直哆嗦,撑着桌子的手臂微微发抖。 常镇远道:“这是个打入他们组织内部的好机会,我原本打算自己上的,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偏偏这时候腿脚出了毛病,所以我打算派和尚上。” 刘兆慢吞吞地坐回椅子上。 一个人生气到了极致,反倒什么火都发不出来了。 常镇远点着了烟,一口一口地抽着。其实他的内心远不如他表现得这样的平静。刘兆对这件事到底会是怎么个态度,他心里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他的思维模式毕竟更贴近庄峥,习惯性地认为结果是决定过程的重要因素,可是在政府机关,有时候过程比结果重要的多,所以才会有永远在开的回忆,和始终难产的解决方案。 “要是你的腿脚没出毛病,你是不是打算就一个人单干了?”刘兆阴沉着脸,冷冷地问。 常镇远道:“我没有考虑过这种假设的情况。” 刘兆道:“你把资料交代一下,我会继续跟进,你放假的决定不变。” 常镇远道:“为了安全起见,我和他来往的邮件都已经删除。这些资料都藏在我的脑袋里。” “你这是什么意思?”刘兆拍案而起。 常镇远道:“我认真的。” 刘兆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态度我立马可以让你滚蛋!” 常镇远道:“把这桩案子办完了,你让我滚蛋就滚蛋。” 刘兆额头青筋跳动。 常镇远昂首,神情坚定,“但是这件案子我一定要破!” “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信服的理由,我宁可让赵拓棠逍遥法外,也绝对不会用你!”刘兆道,“赵拓棠他是社会的败类,但是这么下去,我们局子里就会出个警察的败类!” 常镇远低头,慢慢地抹了把脸。 从刘兆的角度看,他似乎在犹豫该不该手心里话,但事实上常镇远只是在想怎么编个合情合理的理由。他对赵拓棠的执着从旁人来看,的确有点过火。他思考了大约十几秒,才抬头道:“我不想再让我爸看不起。” 刘兆皱眉道:“什么?” “我的家庭,您应该知道吧?”常镇远试探道。当初刘兆对廖秘书来找他表现得并不很奇怪,对励琛的出现也很镇定,从那时候起,他就怀疑刘兆知道的远比他想象中得多。 果然,刘兆没有否认。 常镇远道:“我窝囊了这么多年,不能再窝囊下去。我在他面前是立了军令状,这个案子要是不能尽快办下来,我就……” “胡闹!”刘兆拍桌,“你太胡闹了!你把案子当做什么了?你想破就能破吗?” 常镇远深深地叹了口气,抬眸,双眼定定地看着他,眼中带着七分期盼三分恳求,“你放心,我承认我犯规,但我绝对不会犯法,真要出了什么事儿,我担着,绝不会让你为难。想要抓赵拓棠现在是最好的机会,我跟你交个底,我对赵拓棠是杀庄峥凶手这件事,有八成的把握。” 刘兆道:“你现在是在要挟我,还说不是让我为难?” 常镇远无奈道:“我只是不想被踢出去。” “不想被踢出去就好好交代情况!”刘兆原本想拍桌,但之前拍了几次让他的手到现在还发麻着,所以临死改成用手指戳桌面,“要不要你参与应该由我来决定。” 常镇远低着头不说话。 “怎么了?对我没信心?”刘兆冷笑道,“你对我没信心还想让我对你信心?” 常镇远状若犹豫,半晌才道:“好,我信你。” 他将自己引诱赵拓棠入瓮的事情简单地描述了一下。 刘兆眉头紧锁,“照你这么说,赵拓棠未必是真心和你合作的。” 常镇远道:“所以我想让和尚上,我躲在后面指挥。赵拓棠投鼠忌器,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刘兆反对,“和尚太嫩了,他才毕业多久?找个经验老到的去。” 常镇远耸肩道:“来不及了。” 刘兆瞪着他,如果他的一双眼睛是夹子,那常镇远今天大概已经被夹死七八次了。 “我已经把他的资料发给赵拓棠了。”常镇远顿了顿,“这件事和尚也是同意的。” 刘兆听了以后半天没吭气。 常镇远想,其实刘兆的脾气真是不错,要换了自己,自己的下属这么先斩后奏法,他一定会直接把对方斩了再揍。但是他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一来他目前的情况已经不适合再单对单地和赵拓棠周旋下去,二来,再也没有比现在更有好的机会让他生命中的两大仇敌狗咬狗了。所以就算是铤而走险,他也要走一回。 最坏的结果他想过,就是刘兆最终没接受他的威胁,把他踢出了警队,计划泡汤。但是他身后毕竟还有一个神秘的常父在,关键时刻,他想过要动用常父的力量,一个让副市长秘书跑腿的人总不会一点儿能耐都没有。 所以看到刘兆难看的脸色,他心里有着担忧,但后面的棋还是一步一步有条不紊地安排着。 不过最终促使他走这一步的原因是刘兆。 刘兆这个人绝对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别看他和和气气对谁都笑眯眯的,但城府深得很。他以前和他打过交道,知道这个人对赵拓棠的憎恶绝对不比大头这些人少,甚至可能不下于自己,但他就是有本事装出波澜不惊的模样。他的所有平静所有耐心都是为了等待一个时机,一个一击必中的时机,所以,他更清楚眼前这个时机是多么的难得。 刘兆突然拿着日记本站起来,“我要先查清楚这本日子的真伪。你的问题,我们一会儿再谈。” 常镇远心底暗暗吁出一口气,这等于成功了一半。另外这一半就要靠这本笔记了。 笔记是他陆陆续续写的,字迹这一关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毕竟他和这具身体融合之后并没有出现过排斥现象,如果不是照镜子看到的身体不一样,他甚至会觉得自己还是庄峥——一个中年发福的庄峥。 唯一可能出现问题的就是纸张和墨迹。 本子他是在旧货市场掏到的,2002年出产,而墨迹……他只能希望技术部门还没有能够精准推算出年月的技术,又或者刘兆不会细心到这种环节。毕竟,目前最重要的是证明这本日记是庄峥写的。 ——它的确是。 第44章 “恶行”累累(三) … 等待在任何时候都是一种煎熬,无论是喜讯还是噩耗。 当大头和小鱼儿溜达回来时,就看到常镇远正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烟。 大头看着烟灰缸里慢慢的烟蒂,吃了一惊,“我刚倒的烟灰缸,你一个人抽这么多?” 小鱼儿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常镇远碾灭烟头,微笑道:“无聊。” 大头道:“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没事铁定不会抽这么多的烟。究竟发生什么事儿了?告诉你哥哥我,哥哥帮你摆平。” 有时候,常镇远会很反感大头这种过度热心的态度。他习惯独来独往,也习惯在精神上和物质上拥有自己独立的空间,但是大头总是能够无视他摆在两人中间的障碍,用自来熟的口气渗透他的生活。 看着大头热情洋溢的脸,他突然一句话都不想说。 他为什么要说? 他为什么一定要去扮演常镇远? 他为什么不能用常镇远的身体过庄峥的日子? 他在心底狠狠地质问着自己。 其实他现在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庄峥吗? 为什么不能连习惯和性格也照搬照抄? 为什么要委曲求全? 常镇远觉得自己的矛盾越来越多,而答案却越来越少。 “喂。发什么呆啊?”大头的手在他面前摆了摆。 常镇远舔了舔嘴唇,突然觉得口干。他站起身,在饮水机下面接了杯水。杯子里放着西洋参片,自从凌博今帮他泡了杯参茶他没有拒绝之后,他的杯子里就经常会冒出这些东西。 大头还想再问,被小鱼儿一个眼色制止了。 第35章 常镇远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刘兆将水果往旁边一放,打量起房子来,“不错,看来就算没了这份工作,你也不会娶不到老婆。” 常镇远充耳不闻地坐下,将茶杯放在茶几上,“请用茶。” 刘兆走了一圈,才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端起茶,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道:“日记的鉴定结果出来了。” 常镇远看着他。 “日记本上有两个人的指纹。”刘兆道,“一个是你,一个是我。你要解释一下吗?” 常镇远镇定道:“我不知道。” 刘兆盯着他眼睛,就好像用显微镜看着微生物,“不知道?” 常镇远道:“我得到了一本日记,发现它来自庄峥,就这样。” 刘兆道:“你究竟是怎么拿到这本日记的,不要再说捡到这么可笑的理由。” 常镇远无奈地摊手道:“我说的实话。” 刘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了他好半晌才道:“你在哪里捡到的?” 常镇远道:“回家的路上,就在楼前。” 刘兆将信将疑,“附近没有其他人?” “没有。那时候是晚上。”常镇远道,“我刚好上完夜班回来,它就在路灯下,很显眼,我顺手捡起来本来是打算交给管理员的。但它当时是翻开的,我因为好奇看了两眼……然后就带回来了。” “为什么不交公?” 常镇远道:“这个我解释过了,之前我想自己立功,但是出了意外。” 刘兆深吸了口气,站起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常镇远叹气道:“我承认我之前的态度不好,因为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解释这本日记的来源,也对我隐藏它的目的感到非常的惭愧。也许如果我早点上交,赵拓棠就可以早点被绳之以法。其实它的确出现得很奇怪,别说你不相信,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刘兆道:“你为什么觉得它一定是庄峥的日记呢?” 常镇远一怔抬头,“难道不是?” 刘兆道:“你不怕是一个陷阱?” 常镇远神色茫然道:“我当时并没有想这么多,而且,谁会陷害我?” 刘兆道:“也许这本日记是假的,有人故意用这本日记当诱饵,想把警局拖到错误的方向。” 常镇远愣住了。他愣住当然不是因为认同了刘兆的看法,而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刘兆的话。是的,这本日记的来源错漏百出。他想过,如果承认自己从庄峥家里偷出日记,不但很难解释当时的心理活动,而且还可能背上指控,所以他选择一个听上去相当不可思议的理由,至少让自己变得安全。但刘兆显然比他想象中的更加难以糊弄。难道真的要功亏一篑? 他烦躁地拿出烟,在茶几上轻轻地敲击着,“你是说,丢下这本日记的可能是赵拓棠?” 刘兆道:“为什么这么想?” 常镇远整理好思绪,抬头道:“因为从我和他的邮件来往看,他已经上钩了。如果日记是用来误导我们的话,他很可能是主谋,不然不可能这么合作。” 刘兆沉声道:“你觉得他上钩了?” 常镇远点头道:“是的,而且从他回复邮件的口气来看,他对庄峥留下的东西非常在意。” 刘兆道:“其实日记里并没有提到太多关于赵拓棠的事情,除了菲律宾那位冰爷之外。” 常镇远道:“我就是用冰爷作为突破的线索。” 刘兆放下茶杯,站起身,对着电视机来回踱步。 常镇远突然放下了心。他猜对了!尽管刘兆怀疑这是个圈套,是个阴谋,可还是不可避免地动心了! 果然,刘兆停下脚步道:“笔迹鉴定显示,日记的主人的确是庄峥。” 常镇远故作讶异。 刘兆道:“而且日记中的部分内容与警方目前拥有的资料完全一致,相信日记的内容很可能是真的。” 常镇远道:“赵拓棠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幕后主使是赵拓棠,那么我只能认为他打算联合冰爷挖个陷阱把我市的警察一网打尽,不然实在解释不通他为什么要对警察自曝罪行。”刘兆顿了顿道, “但是换一个角度,如果这本日记并不是赵拓棠泄露出来,而是想赵拓棠下台的人泄露出来的,那么一切都解释得通了。对方送日记是想借刀杀人,日记上没有指纹是因为有人怕泄露自己的指纹,所以事先抹掉了。” 常镇远心里满意地笑了,脸上却不动声色道:“那会是谁呢?” “这么多警察,对方谁都不挑偏偏挑上你,看来跟你比较熟啊。”刘兆别有深意道,“这本日记真的是你捡到的吗?” 常镇远没有回答,而是无奈地抹了把脸。 抹脸可以是默认是逃避,也可以是无可奈何地否认,但无论哪一种,刘兆都没有追究下去。“我现在只想指导意见是,非常重要。”刘兆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你真的把和尚的资料发给了赵拓棠?” 刘兆身高一米七七,不算很高,身体也不是很壮,但是当他就这么沉默地站着时,常镇远感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第46章 “恶行”累累(五) … 作者有话要说:有些人遇到压力会退缩,有些人遇到压力会迎难而上,也有些人遇到压力会化作动力——反弹。 刘兆越是这么问,常镇远越是想把凌博今送上虎口。 “是的。”他把烟叼在嘴上,拿出打火机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我之前有点自私的想法。” “自私的想法?”刘兆火气随着他的烟一同被点上了,“你知不知道和尚他来了才多久?你就敢让他上赵拓棠眼皮子底下卧底?万一出事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有什么不敢的?以前在赵拓棠他老大的眼皮子底下不一样卧得很好?说起来,扳倒赵拓棠也有他的功劳。 常镇远心里冷笑,脸上却流露出几分懊恼,“我想,他是我的徒弟,我多少能够……” “能够什么?”刘兆冷着声问。 常镇远适时地收口,低着头,好似忏悔的模样。 刘兆道:“怎么?你打算借着师父的身份遥控指挥,省的东窗事发我把你踢出去是不是?” 常镇远手指夹着烟,眼睛迅速地瞄了他一眼,“这事,我办得不厚道。” 刘兆道:“只有这事吗?从这本日记开始,你哪一件事办厚道了?” 常镇远听他口气虽然凶狠,但神态还算平静,知道自己走得这步险棋走对了。刘兆大概以为这本日记是励琛送来的,想拖着这条线,所以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把他推出去。这样一想,他的心情放松下来,演戏起来越发得心应手。“要不,你记我个大过?” “这还用你提醒?”刘兆重新在沙发上坐下,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然后吐出嘴里的茶叶,冷哼道,“不止你,这件事也有和尚的份。” 常镇远下意识道:“不关他的事。” 刘兆睨着他,“这时候还是想保他?” 常镇远被他说愣了。保他?保凌博今?他保凌博今做什么? 刘兆道:“你今天有什么事吗?没事和我一起回队里。我要先想想怎么向局长报告,再综合资料布置行动。” 常镇远立刻道:“没事。” 刘兆放下茶杯站起来道:“那现在就走吧。” 常镇远熄灭烟,顺手拿过拐杖。 刘兆提起两袋水果,“你腿脚不方便,不如带回队里让小鱼儿帮你洗。” …… 顺便再帮他吃? 常镇远觉得刘兆真是精打细算,两袋水果两份人情。但他现在正被留院观察,当然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惹对方不快,便点头答应了,顺口还夸刘兆想得细心周到。 两人各怀心思地回到警局。途中童震虎来了个电话,说是人手不够,向他调几个用用。 刘兆想到自己之后的大计划,心里不太愿意,拐弯抹角地表达了意思。童震虎就把调几个人用用变成调几个小时用用。 这倒没什么问题,反正要说服局长同意也要花上半天时间。刘兆就同意了。 常镇远在旁边问道:“会不会和赵拓棠有关?” 刘兆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脑袋里怎么装的全是赵拓棠呢?” 常镇远头侧向一边,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好半晌才道:“大概这就是目标吧。” “赵拓棠是要抓,但我们是警察,警察主要是守护公民人身安全和财产安全。你别走火入魔,舍本逐末。”刘兆提醒他。 常镇远右边嘴角一弯,带着几分嘲弄,说话的语气却正经得不能再正经,“我知道。” 两人到警局只有小鱼儿在。 刘兆把水果递给她,就去了局长办公室。 小鱼儿极有眼力劲,洗完葡萄放在常镇远面前,边吃边问道:“你和头儿达成一致了?” 常镇远道:“看的出来?” 小鱼儿道:“别打哑谜,说实话,啥事?” 常镇远道:“队长一会儿会公布。童震虎找大头他们去做什么?” 小鱼儿道:“我也不大清楚,说是抓大鱼。” 大鱼? 常镇远在脑海里搜寻着属于这个时段警察办案的信息。 缉毒支队……大鱼…… 他猛然一惊,隐约想起这一年侯元琨好像死了个义子,姓陈,不是什么大人物,好像是被警察当场击毙的。侯元琨本人也没表现出如何难过,但该办的丧礼还是给办了,当时他是派赵拓棠代表自己去的。 难道说童震虎的大鱼就是这一条? 常镇远按着脑袋,好像这件事还牵连着一件什么事,但一时三刻想不起来了,毕竟隔了三年,当时他又全心全力地对付赵拓棠,对侯元琨方面并不怎么关注。 “你头疼?”小鱼儿搭着他的肩膀,担忧道,“要不要陪你去医务室看看?” “不用。”常镇远放下手。 小鱼儿收回手,托着腮帮道:“总觉得你最近变得不一样了。” “长大了?”他满不在乎地调侃着。 小鱼儿道:“用竹竿的话说,变硬了。” 常镇远似笑非笑,“这算什么评价?” 小鱼儿道:“好评呗。说明你越来越汉子了。” 常镇远想起常家的背影,试探道:“那你觉得我以前是个怎么样的人?” 第37章 “但是真出了什么事的话,怎么保证他的安全?!”王瑞冒出来。 常镇远的脸冷下来,“卧底本来就是有危险性的,谁都不能保证在卧底的过程中会发生什么事情,如果想靠跑步保住性命的话,那中国就应该让刘翔当卧底。什么都想要百分之百的安全,那就别当警察,去卖保险套好了!” 王瑞顿时通红。 凌博今忙道:“我愿意。” 常镇远瞥了他一眼,脸色微缓。 刘兆对常镇远咄咄逼人的态度大不认同,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大家都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他也不好公然驳他的面子,只能道:“具体行动我们还需要深入研究。可以确定的是,必然尽我们最大的努力保证和尚的安全。” 竹竿冷不丁道:“为什么一定选和尚?” 小鱼儿和大头等人也是一脸疑惑。 刘兆当然不会说因为常镇远想凭着师徒的关系保证自己不被踢出局。常镇远更不会说他看凌博今不顺眼,想让他和赵拓棠两败俱伤。 所以刘兆只能说:“人选是经过多方考量,慎重决定的。” 大头不服气道:“我的经验比和尚丰富,四肢健全,怎么看也比和尚好吧?” 刘兆道:“就你?入警局比阿镖早,抓赵拓棠的次数比谁都多,你觉得他会相信你和他斗了这么多年突然变节?” 大头无话可说。 王瑞道:“我和博今一样是新来的,和赵拓棠没打过什么照面。我腿没受伤,我去。” 常镇远道:“如果赵拓棠骂你父母骂你祖宗你忍得住?” 王瑞毫不迟疑道:“忍得住!” 常镇远看向凌博今道:“你呢?” 凌博今道:“我不会忍。” 常镇远耸肩道:“这就是答案。” 王瑞迷茫道:“什么意思?” 刘兆解释道:“你和赵拓棠是合作关系,如果表现得太卑躬屈膝,一看就是在忍辱负重,反倒让他怀疑你的目的。”这么一看,他倒不得不佩服常镇远识人之明,比起耿直的王瑞,机灵的凌博今的确更适合卧底的任务。 常镇远却一点都不觉得高兴自豪。事实上,凌博今越表现得像个合格的卧底,他就越觉得愤怒。因为这越发提醒他之前是怎么上当受骗的。 刘兆看着各人的脸色,知道疼还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件事,现在再谈下去也谈不出任何结果,便道:“好了,你们累了一早上,也该歇歇。先去食堂吃点东西,有什么事情下午再说。不过这件事一定要严格保密,绝对不能泄露一点风声!” 散会后,大头直接搂着常镇远的脖子往食堂走。 王瑞扶着凌博今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竹竿和小鱼儿留下来,似乎还想问刘兆点什么。 “说吧。”大头不满地勒住他的脖子问,“这件事你和刘头儿策划多久了?怎么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透出来?枉我们一场兄弟啊,你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常镇远不习惯地动了动脖子,“怎么没透露风声?不是一直都说要对付他的吗?” “废话。”大头道,“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那是队长的意思。”常镇远毫无愧疚之心地将一切问题都推给了刘兆。 既然是刘兆的决定,大头也没话好说。 到食堂,王瑞和大头打饭,凌博今和常镇远两个同病相怜的伤残人士坐在座位上乖乖等投喂。 童震虎带着人汗流浃背地走进来,看到凌博今在座,就让身边的队员去买饭,自己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敲了敲桌子道:“腿没事吧?” 凌博今微笑道:“擦破点皮。” 童震虎道:“你的身手还要练一练。” 尽管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怎么样,但是他的口气引起常镇远深深的反感。他淡然道:“是啊,正主儿都没你冲得前,身手太快,以后练得慢一点儿。” 童震虎面色一变,目光微移,“又是你。” 常镇远扬眉道:“我们认识吗?” 童震虎不屑地看了眼他放在身边拐杖,“我听说你的腿是被找上门要债的流氓打伤的?” 常镇远道:“幸亏你是缉毒支队支队长,要是派出所民警,我不知道要背多少黑锅。” 童震虎脸拉得老长。 凌博今解围道:“那群人是找以前那位房东的,和师父无关。” “当警察被流氓打伤很光荣吗?”童震虎好像更常镇远杠上了,不但不走,反而一屁股坐了下来。 常镇远皱了皱眉。他一点都不喜欢吃饭的时候有这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倒胃口。 凌博今只好继续替常镇远解释,“对方有三个人。” 童震虎道:“你师父伤了嘴巴,不会自己解释?” 常镇远道:“我没有满足问题男八卦的义务。” 童震虎的脸色由黑转红,“你什么意思?” 常镇远撇头。 凌博今干笑道:“被抓的三个人怎么样了?有没有交代什么?” 童震虎冷冰冰地顶回去道:“我没有满足你八卦的义务!” 大头先打完饭走过来,看到他在座,笑嘻嘻地打招呼道:“老虎也在啊,吃什么?我请客。” 常镇远道:“鹦鹉的舌头。” 大头讶异道:“我们食堂什么时候有这道菜?” 常镇远道:“没有吗?” 童震虎气势汹汹地站起来,扭屁股就走。 刚好王瑞回来,见他黑着张脸,低声道:“怎么了?” 凌博今望了常镇远一眼,笑得十分温暖,“没事。”不管怎么看,常镇远刚才都像是在替他出头。 大头放了盘鸡爪在凌博今和常镇远面前,“来以形补形。” 凌博今道:“我们伤的是腿。” 王瑞立刻将鸡腿递给他,“喏。” 常镇远将鸡腿夹到自己的盘子里,然后扯下鸡皮还给凌博今。 王瑞忿忿道:“这什么意思?” 凌博今苦笑道:“以形补形。” 王瑞拿起筷子就去夹常镇远盘子里的鸡腿,却被他躲了过去。“不是以形补形吗?你伤的是骨头,啃骨头就好了。” “别争了。”大头给他们一人筷子的青菜,“多吃青菜,心态才会平和。” 王瑞瞄准他碗里的鸡腿,“师父,那你把你的鸡腿给我。” 大头瞪眼睛道:“没门!” “……” 第48章 “恶行”累累(七) 到了下午,刘兆又被局长叫去去市里开会,剩下来的人只好在竹竿的指导下埋头苦写起心得体会来。其中,写的最苦的人莫过于常镇远。 凌博今写得相当快,几乎与竹竿同时完成。 竹竿面露欣赏之情,要知道在凌博今来之前,支队大部分的报告都是他完成,现在发现这样一个可造之材当然要多多呵护培养。他正打算鼓励几句,就见凌博今屁股一扭,凑到常镇远跟前去了。 “师父。”凌博今笑眯眯地问,“写得怎么样?” 头疼! 常镇远一脸苦大仇深地看着竹竿提供的材料,以及他用红笔勾出来的必须提到的关键词句。 凌博今看着偌大一张白纸上潦草的两行字,干咳一声道:“要不要……” 他话音没落,纸已经递到面前。 大头感慨道:“都是徒弟,怎么人家的徒弟这么孝顺呢?” 王瑞连连点头道:“没错没错。” 大头惊讶地看着他,难道中午一餐饭他都吃到脸皮上去了吗? 王瑞端起纸笔挨到凌博今身边,呵呵地开始傻笑。 凌博今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放下吧。” “够兄弟!”王瑞飞快地放下笔,用力地抱住他。 大头道:“光搂抱有什么意思,送香吻啊。” 小鱼儿大笑。 竹竿也忍不住抬起头。 王瑞认真地看着凌博今侧脸,“你今天早上哪一块洗得最干净?” 凌博今道:“抹布。” 大头喷笑,“小徒弟,你不行啊你,想送香吻人家还不稀罕。” 王瑞站起来,朝他走过去,“要不师父你收容我一下?” 大头立刻扑倒常镇远身后,道:“别,我有自己的兄弟。” 常镇远眼角一抽,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大头搂着他的肩膀,戏谑地看着他道:“哥们,要不咱啵一个让徒弟们学学?” 常镇远道:“如果我说不呢?” 大头将纸笔递过去,讨好地笑道:“那就让你徒弟把我这份也写了吧。” 常镇远睨着他,“就你知道心疼你徒弟?” 凌博今抽空抬头冲他笑了笑。 第39章 常镇远用极不信任的眼光扫了他受伤的腿。 凌博今道:“师父放心,你要是从楼梯上摔下来,我一定能接住你。” 常镇远皮笑肉不笑道:“你现在是不是很想我摔一下试试看?” 凌博今装傻道:“我走在师父后面,师父要真摔了,我就是垫背。” “你们俩师徒少肉麻。去去去,我还要洗碗呢。”大头不耐烦地驱赶着他们。 常镇远和凌博今起身上楼。 凌博今果然如约走在他后面。 常镇远认真地考虑着要不要摔一次试试,要是能直接压死…… 多少也算出了心里的一口恶气。 就在他左右思量之际,楼梯已经走到尽头,他正要掏钥匙,就感到前面的光被遮了一般,不由皱眉看去。总不会是那位焦太太的三个哥哥又来了吧? 励琛微笑道:“看来我来得正巧。” 常镇远微微一怔,就恢复如常。从告诉他门牌号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有了会被登门骚扰的准备。 励琛目光擦过他的肩膀看到走在他后头的凌博今,目光闪烁,“这位是……” 常镇远拄着拐杖从他身边擦过,漫不经心道:“房客。” 第49章 “恶行”累累(八) 凌博今乖觉,快走两步从励琛和常镇远中间挤过去开门。 励琛侧身,自发地跟在常镇远后面。 人都到了门口,当然没有再给闭门羹的道理。常镇远异常慷慨地说了句“请进”。 励琛笑了,大概觉得难得。两人重逢以来,只喝过一次咖啡,吃过一顿饭,都没有登堂入室,到现在,才算真正跨进门槛。想起以前他顶着那张瘦削青涩的脸在自己跟前鞍前马后的模样,竟觉遥远。或许人的劣根性便是如此,唾手可得来的太容易,所以无趣,这样不冷不热不言不尽地调着,反倒有了兴致。 他一边轻笑,一边大咧咧地在沙发上坐下了。 常镇远和凌博今都是伤残人士,不过分重伤轻伤。凌博今比不过常镇远,端茶送水的事只好他来做。其实,凌博今不去的话,常镇远也不会说什么,反正他原本就不打算招待他。 凌博今倒完水识趣地回房间。 常镇远并不想和励琛单对单地坐着,但又没什么理由拉他留下,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进屋关门。 励琛倒不把自己当外人,笑眯眯地打量着家居布置,“我记得你以前喜欢蓝色。” 常镇远淡然道:“我不记得了。” 他说的是实话,不过听到励琛耳朵里又是另一番意思。 励琛自觉得将话题带过,“腿怎么伤的。” 常镇远道:“不小心摔的。” 励琛别有深意道:“和你房客一起摔的?” 常镇远想起凌博今受伤的起因,起了打探的心思,“他是工伤,被子弹擦的。” 励琛“哦”了一声,“你同事?” 常镇远点头,“就今天早上的事。” 励琛低头喝茶。 常镇远眸光一闪,这个动作或许可以理解为回避? 励琛道:“这里住的习惯吗?”绝口不提之前看到他搬过来的事。 常镇远道:“不错。” “腿受了伤爬楼梯不方便吧,又每个电梯。”励琛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拿在手上把玩,“不如去我那里住一阵子。上下都有电梯,方便。” 常镇远道:“我有房子,没道理寄人篱下。” “和我还这么客气吗?”励琛看向他的眼睛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带着让人探寻的诱惑,炯炯有神。 常镇远道:“我更喜欢别人把话说白一点。”最好把他的过去交代得一清二楚,省的他老是七上八下担忧得慌。 励琛挑眉道:“我以为你喜欢含蓄。” 常镇远道:“含蓄过头就成了闷骚,闷骚多了就会发霉。” 励琛大笑,许久才停下,眼神又是一变,好似捉了一堆萤火虫填在瞳孔里,闪闪烁烁地发亮,“你真的希望我直白?” 常镇远皱眉,暗道:他不会误解了什么吧?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励琛直白地掏出钥匙,解下其中一枚放在桌上,“一个人住房子很寂寞,它需要添加一位主人,你要不要来?” 来你个头! 常镇远放在膝盖上的拳头猛然缩紧。 上辈子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想找一个人过,却落得现在这么个下场,这辈子下定决心想一个人过,却又跑出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的直白…… 他真是坏事做太多,报应! 励琛见他眉头紧锁,整个人投放在火炉上似的噗噗冒烟,忙道:“我并不急着要你的回答,我有时间,也有耐心,可以慢慢地等。” 常镇远身体突然往后一靠,毫无顾忌地露出那个虽然变小了,但依旧不离不弃的小肚腩,睨着他道:“你看上我哪一点儿?” 励琛嘴角微抽,说不出是想笑还是想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看了他好半会儿才道:“我们认识太久,时间冲淡了原因,只留下印在心底的结果。” “……”他平时一定偷偷摸摸地看偶像剧言情剧吧? 常镇远拿起钥匙正想塞回去,励琛已经站起身来。 “时间不早,我先回去了。”他居高临下看着他,目光温柔如水,“你有事没事都可以打我的电话,哪怕……是公事也可以。” 常镇远结结实实地愣了下。公事也可以的意思是说,他愿意提供内幕消息?难道正如刘兆想的,励琛打算借警察的手彻底把赵拓棠的势力连根拔起? 这个想法让他莫名不悦。 不管他和赵拓棠有什么恩怨,赵拓棠现在代表的总是庄峥一脉,励琛要拔掉赵拓棠就等于要把庄峥辛苦打下的江山占为己有。 真是想得相当的美! 常镇远心念电转,拿在手里的钥匙倒不急着还了。 也好,既然他想要提供资料,他也没理由拒绝。 活到这一世,他原本没打算和侯元琨计较什么的,但如果他愿意蹚浑水,他倒是不介意也拉他下来一起蹚。有时候,水越是浑浊,越是好浑水摸鱼。 励琛没等常镇远起身相送就识趣地走了。 他门才关上,凌博今房间的门就开了。他手里拿着杯子,像是要出来倒水,“师父的朋友这么快就走了?” 他只是随口一句,落到常镇远的耳里就多了几分打探的意思。他不知道凌博今是不是认出了励琛的身份,但纸包不住火,就算现在没认出来,以后也多得是机会认识,便主动道:“他是励琛。” 凌博今起先没反应过来,想了想才道:“和侯元琨合作的那个人?” 常镇远点头。 凌博今看他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担忧。 常镇远挑眉道:“你怕我……腐败?” 凌博今叹气道:“我怕师父遇到危险。” 和励琛来往了一段时间,常镇远觉得这人虽然城府深不可测,却也没感觉到他对自己有任何敌意,因此不以为意道:“不过普通交往,有什么危险。” 凌博今握着茶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常镇远被他看得别扭。凌博今这个人给人的第一感觉是开朗,什么事都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再仔细相处一段,又觉得他心细如发,八面玲珑,察言观色本事一流,但常镇远总觉得这还不是他的全部面目。他可以变成徐谡承卧底三年,身上绝对有徐谡承的性格,比如说冷漠,比如说沉静,比如说阴狠……可这些到现在一样都没有显现出来,这样的人连他都不由自主地觉得可怕。 可以把这种完全相反的性格融为一体,并从容地选择它们出现的时间,从容地控制它们,他简直是影帝中的影帝。或许是双重人格? 常镇远被自己的念头吓住了,随即发现面前光线一暗,凌博今的脑袋凑了过来。 “你做什么?”他厉色问。 凌博今一怔,手里杯子的水晃了晃,幸而没有晃出来。“师父脸色很难看,是不是太累了,我泡了参茶,师父喝完就睡吧。” 常镇远看着他把参茶递过来,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出他平静的面容慌乱的眼眸…… 凌博今见他接过茶才露出微笑,“查案虽然很重要,但是健康和安全一样重要,我不希望师父像父亲那样……” 常镇远扶着额头。他戳到他另一个痛处了! 凌博今以为他默认,继续道:“侯元琨的案子现在由老虎他们跟进,师父不需要以身犯险。” “我怎么以身犯险?”常镇远抬头。 凌博今犹豫了下,“门的隔音不太好。” 他想抱怨房子质量,顺便减租?常镇远闪过这个念头之后立刻醒悟过来,面色一沉道:“你都听到了?” 凌博今认真道:“破案是很重要,但是,师父的贞操也很重要。” “……” 管他是不是双重人格,管他是凌博今还是徐谡承,他都要他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第50章 “恶行”累累(九) 作者有话要说:下班来常镇远家里坐坐,一进门,大头和王瑞就感到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同寻常。 王瑞去厨房切西瓜,大头坐在沙发上开始调和两人的关系。 “你们这样不行啊。”他语重心长道,“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都是大老爷们的,有什么谈不开的?” 凌博今嘴唇动了动。虽然他觉得自己昨天说的话有点过分,但并不打算收回。毕竟照他理解来看,励琛对常镇远绝对有那种意思。作为徒弟,他实在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师父走上这么一条不归路。 常镇远见凌博今没反应,更懒得反应了。他原本就不想看到凌博今那张脸——遗容另说,可越给他脸色看他就越不识趣,老顶着那张脸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冷战多好,清静。 大头用手肘撞了撞常镇远,低声道:“你说说你,一大把年纪的,还和小孩子计较。” 常镇远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跟他计较?” 第41章 常镇远没吭声。 刘兆道:“所以理论上,我们不能有任何行动。” 他既然只说理论不说实践,就说明事情是有转圜余地的。常镇远静静地看着他。 “但是正常的资料搜集,还是可以做的。”刘兆毕竟在这个位子上呆得久了,知道怎么在程序之内做点规矩之外的事。“现在只是初步接触,试探下赵拓棠的底细。相信赵拓棠也不会让你直接接触机密的事情,所以你尽量放轻松,自自然然得和他接触就行了。万一任务失败也没关系,我们另作安排。” 常镇远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对他来说,这样好的机会当然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但他也知道警察的那一套和他当年的那一套不一样,所以没有插嘴。 刘兆那过包,拉开拉链,拿出几样东西来。 常镇远眉毛一扬。 “这可是我全副身家,你注意着点。”刘兆慎重地把东西交给凌博今。 常镇远伸手截住那只手表,仔细看了看,“假的?” 这次轮到刘兆吃惊了,“你怎么看出来的?” 怎么会看不出,真货他戴了好几个月。 常镇远将钻表递给凌博今。 刘兆干咳一声道:“组织上的费用有限,不可能真弄个十几万的钻表来。让赵拓棠看穿是假货也没关系,只要塑造出你拜金的形象就行。” 常镇远又看那件衬衫。 刘兆道:“这个是上次卧底用过的,真丝的。” 常镇远再去翻香水。 刘兆道:“这个根据个人需求,不想喷也没关系。” 常镇远道:“只有手表衬衫和香水?”为什么他记得徐谡承全身上下都是名牌呢?他又想了想,才想起那些东西都是花他的钱买的! 刘兆掏出手机关机,取出电话卡,然后递给凌博今,“先换着用几天。” 他那手机是传说中的刘嫂给新买的,最新款,值六千多。 凌博今边取手机卡边笑道:“队长,你心疼?” 刘兆叹道:“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啊。” 这还是常镇远第一次看到刘兆流露出强烈的破案欲望。 刘兆装好手机,拍了拍手掌道:“我们来情节模拟,看明天赵拓棠会使些什么把戏。”说实话,放凌博今单独会赵拓棠他仍然是不放心的,这种不放心带着一种矛盾。既希望他能够旗开得胜,打入对方公司内部,又希望他第一次就被赵拓棠排除出去,不用继续冒险。 但最终,破案的欲望战胜他对新丁的担忧。 每个新丁都像花草一样,需要成长,只是有的生长在温室里,有的生长在悬崖峭壁。无论哪一种,他的职责都是帮助他们更好的成长起来。 “以赵拓棠的性格,他最可能做的,就是摸底。” 在城市建设初期,江南路一带的生意不错,催生出不少店面,后来市中心建设转移,这一带就渐渐萧条起来。 老徐茶馆也是那个时候开起来的,生意很冷清,幸好店面是买下来的,老板苦心经营,还算能过得下去。 凌博今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坐下。他今天是单身赴会。既没有带窃听器,也没有带录音机之类的工具。其实在这种场合,带也没什么用,要是露馅,反倒引起对方的警觉。 龙井很快上来。 他边喝茶边玩手机。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挂在座位不远处的小桔灯,让原本就照不到什么光的角落越发晦暗。 凌博今放下手机扭头。 赵拓棠阴冷的视线藏在墨镜后头,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就像监狱长审视囚犯那般。 凌博今不悦地皱眉,收起手机站起来。 “你是凌博今?”赵拓棠摘下墨镜,目光竟在一刹那柔和下来。 凌博今道:“我是。” 赵拓棠将墨镜放进口袋,在他对面的位置上坐下来,“你想跟我混?” 凌博今额头紧张一层薄薄的细汗,但他没有擦,而是警戒地看了看四周,像是怕有什么人注意到这边。 赵拓棠慢悠悠地问道:“你能给我什么好处呢?” 凌博今这才重新坐下,摸着茶杯反问道:“你能给我什么?”从赵拓棠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他手上那只被外套盖住的手表。他淡然地瞟了一眼,回答道:“钱。” 第52章 “忠心”耿耿(一) 作者有话要说:凌博今刚想举杯,闻言杯子啪得又落到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受惊般地看向门口和柜台,发现既没有人生客进来也没有人关注到这边,才稍稍松了口气,转头继续盯着茶叶发呆。但是那只不断磨蹭着茶杯外沿的手泄露了他内心的澎湃与不安。 “拿不了主意,让z跟我谈。”赵拓棠作势要站起。 凌博今忙抬头道:“你能给我多少钱?” 赵拓棠起身到一半,双腿微屈,身体前倾,视线正好与凌博今的视线相撞。 这个年轻人有一双很漂亮清澈的眼睛。 这是赵拓棠的第一印象。当然,他并不会因为这双眼睛而对眼睛的主人产生好感,他脑海中第一个掠过的念头是,这是个很容易掌握的年轻人。 他重新坐下来,“你想要多少?” 凌博今局促地低头看手指,似乎在衡量多少才合适。 “一百万够不够?或者两百万?你想要多少?”赵拓棠淡然地问,丝毫不觉得自己脱口而出的数字对对面的年轻人造成了多大的冲击。 凌博今抬起头,白皙的面容泛起两朵淡淡的红晕,“我……” 他刚说了一个字,就被赵拓棠毫不留情地打断,“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值这个价呢?” 凌博今眼睛微微张大,红晕很快向四周渲染开来,犹如晚霞一般,一直蔓延到耳根。 “这样吧。”赵拓棠摸出墨镜,考虑了下道,“公司正好在招人,我介绍你去,每个月底薪五千,奖金看你的表现另算。每年年底都会有红利可分,只要好好干,我保证你在五年内买到一套市中心的大房子。” 凌博今张了张嘴,眼神流露出不甘的神色。 赵拓棠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名片夹,抽了张名片给他,“考虑清楚打电话给我。” “可是我,z他说的不一样。”凌博今用力地捏着名片,力量大得像要把它捏出个洞来。 赵拓棠站起身,利落地戴上墨镜,手指在桌上轻轻一敲,居高临下地看着凌博今道:“那你去问问z,他觉得他能给我什么好处。” 凌博今识趣地闭上嘴巴,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出大门,径自上了车,扬长而去。 他一个人又在茶馆里坐了一会儿,才结账走人。 从凌博今出门起,常镇远手里的动作就没有停下来过。 电视画面走马观花一般,不停从一个台跳到下一个台,然后一圈一圈地轮换,直到墙上的挂钟走到四点。 凌博今和赵拓棠谈了一个多小时? 常镇远拧眉。 他清楚赵拓棠的个性,今天这样的会面根本不会有实质性的进展。赵拓棠只是想要一个突破口,凌博今的身份暴露之后,赵拓棠肯定会围绕着他调查,直到抓住z。 所以他们之间的对话不重要,凌博今这个人才重要。 对常镇远来说,用凌博今既是一箭双雕,也是把自己置于险境的一种冒险。他和凌博今是室友,所以赵拓棠第一个怀疑的人肯定是他。 所幸,就算赵拓棠把常镇远这个人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档案翻过来,也找不到和庄峥有关的任何蛛丝马迹。 也许命运让他重生在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就是为了让他能够无所顾忌地躲在暗处将敌人一个又一个扼杀在不知不觉中。 这样,他的人生就会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他关掉电视。漆黑的屏幕倒映出他冷漠的脸。 凌博今直到晚上九点才回来。在五点多的时候,他发过来一个短信,说晚上不回来吃饭,常镇远直觉蹊跷,却强忍着没有追问原因。这种憋闷等他回来终于爆发。 常镇远阴沉着张脸,看着一身酒气的凌博今,冷声道:“去喝酒了?” 凌博今点头道:“和头儿一起喝了点。” 常镇远眯起眼睛,“刘兆?” 凌博今觉得他口气有点古怪,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 常镇远心里掀起惊涛骇浪。难道刘兆打算从凌博今入手,把他一脚踢开? 这不是不可能的,毕竟从计划一开始,他就在不停地自作主张,别说把他一脚踢开,哪怕是停职调职都说得过去。但是计划已经开始了,在这个节骨眼上才把他弄走未免下作。 常镇远一边唾弃刘兆,一边庆幸没有交出和赵拓棠通信的邮箱。其实不是刘兆不想要,而是要过两次都被常镇远用各种各样的借口推托了过去。这个邮箱可以说是知情人z身份的证明,没有邮箱,凌博今的戏演得再好也没有用。 想到这里,他的心又定下来。刘兆当然也很清楚这一点,他没有强行逼他交出邮箱可见还没有过河拆桥的打算。 凌博今当然没想到自己从进门到去厨房倒水这段时间,常镇远的脑海中已经闪过这么多的念头。 “师父,我见到赵拓棠了。”他捧着茶,在常镇远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常镇远道:“要签名了?” “要了张名片。”凌博今从口袋里掏出来。上面的信息警察局早就有档案备份,所以有没有都是一样。 常镇远瞄了眼。还是他以前统一印刷的那一套,黑底金字,边上还有两条花纹。“没说什么?”他收回目光。 凌博今将名片放回口袋,“说了很多。”他的记忆力相当好,几乎把他和赵拓棠下午在茶馆里的话原封不动的复述了一遍,其中还加了一部分赵拓棠当时的神态,让常镇远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 凌博今见他半晌不语,低声道:“我是不是搞砸了?” 常镇远道:“不,你表现得很好。”如他想象中的那么好。其实对于凌博今的表现他并没有太大的担忧,当初徐谡承能够迷惑庄峥,今天凌博今就能糊弄赵拓棠。他更看中的是赵拓棠的心态,毕竟他手上没有太多可以挥霍的筹码。 凌博今道:“他并没有信我。” 常镇远道:“今天就算他私生子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不会马上相信的。他就是这样的人。”谨小慎微、伺机而动。 凌博今道:“师父很了解赵拓棠?”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古人的话总是有道理的。”常镇远说完,抬眸扫了眼他衬衫上的酒渍。 凌博今似乎觉得热,抬手顺手解开衬衫的扣子,露出大半胸膛,“头儿今晚请我们几个吃饭,说是庆祝赵拓棠上钩。” 常镇远道:“大头他们都去了?” “小鱼儿要约会没去。”凌博今说着,又解下了钻表。他转头见常镇远沉默不语,忙道,“头儿怕你腿脚不方便,所以才没叫你,说等你腿好了再庆祝。” 常镇远盯着面前的桌子,别有深意道:“队长是不是有其他的计划了?” 第43章 凌博今回到家,就看到打听漆黑一片,只有一个火红的烟头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师父,怎么不开灯?”他打开灯,随即看到常镇远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烟缸里满是烟头。“出什么事了?” 他将钥匙放进口袋里,去厨房倒了杯水。 常镇远吐了口烟,淡然道:“想起一个老朋友。” 凌博今将杯子放在茶几上,没有出声。他看得出,常镇远现在需要的是倾诉,并不是建议。 “他死了很久,可有时候,我又觉得这个人根本没有死。”常镇远没有转头,因为他怕自己看着凌博今这张脸,就什么都讲不下去。可他现在太想讲了,哪怕坐在这里的是赵拓棠,他可能都会说下去……当然,赵拓棠一定更有共鸣。“这世上总有人带给你很大的影响,有些是负面的,或许还有些是正面的。在很久之前,你可能很希望他彻底消失,不存在,将他完全驱逐出你的生命。但是当他真的不存在之后,你偶尔会觉得很空虚。” “就像总喜欢没完没了地发试卷的高中老师?”凌博今突然冒出一句。 “……”常镇远觉得他累积了一下午的感慨全烟消云散了,“你怎么回来了?” 凌博今道:“我是这里的房客。” 常镇远转头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说房客这两个字的语气有点古怪。 但凌博今没有给他多想的空间,从公事包里拿出一叠资料,递给他,“头儿让我给你的。” 常镇远注意到从那天和刘兆他们喝完酒,凌博今对刘兆的称谓就从“队长”变成了“头儿”,这里头的感情变化那是相当明显。他脑袋略闪过这个念头,就抽出资料看起来。 其实关于上面记录的内容,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因为这里的很大一部分都是他和赵拓棠一手造成的。包括成云妹的怀孕,流产,包括姚启隆的男性功能丧失,包括他知道妻子扼杀他这辈子唯一一个作父亲的资格后的疯狂…… 精彩又狗血的剧情,却确确实实地发生了。 现在想想,其实赵拓棠当时就应该恨过他。因为成云妹流掉的孩子其实不是姚启隆的,是赵拓棠的,如果不是因为他,成云妹根本不会站到他们这边。还记得成云妹流产之后,赵拓棠阴沉的面色…… 原来,他们之间仇恨的种子在那么早已经埋下了。 常镇远疲倦的闭上眼睛。 杀子之仇啊,如果是他,也会处心积虑地报复把。 那么,这一世的庄峥死在赵拓棠手里,其实应该算是……报应? “师父?”凌博今看着常镇远突然灰败的脸色,小心翼翼呼唤着。 常镇远突然睁开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脸,问道:“如果有机会让你杀了赵拓棠,你会杀他吗?” 凌博今道:“不会。我是执法者,我没有滥杀的权利,这世界上,只有法律才是衡量一个人是否该死的准则。” 常镇远道:“如果法律允许了呢?我是说,他挟持人质什么的。” “如果当时环境无可选择的话,会!”凌博今坚定地回答道。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常镇远缓缓道,“他爱上你了。” “啊?”凌博今彻底呆住了。 常镇远似乎也发现自己问了一个蠢得不能再蠢的问题,他晃了晃头,“你当我什么都没说。”人上了年纪之后,果然不能回忆太多往事,不然,思维就会变得很奇怪。 他站起身,往楼上走。 “我一样会。”凌博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常镇远脚步几不可见地一顿,又继续往楼上走。 第55章 “忠心”耿耿(四) 擦身,上床,睡觉。 养伤的几天,他的生活慢慢恢复到以往的规律,如果不照镜子的话,也许还可以把自己当做是庄峥。 他在睡着前,迷迷糊糊地想着。 如果是庄峥,该怎么样生活? 凌博今一起床,就看到常镇远坐在沙发上,像举哑铃那样地举着书。等他洗漱完,常镇远还在举,只不过从一只手换到了另一只手,“师父,我走了。” 常镇远面无表情道:“路上小心。” 穿鞋子的凌博今差点扭到脚。他惊讶地看了常镇远侧脸一眼,嘴角朝两边一咧,高兴道:“师父,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我买回来的?” “有。”常镇远嘴巴朝门的方向一努,“贴在门上。” 凌博今转头,果然看到门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东西。 常镇远道:“记得把拿单据回来。” “不用,我……”凌博今才说了一半,就败在常镇远的瞪视中,“好的。”他打开门,正好遇到跑上来的王瑞,“咦?来叫我起床?” “不是。”王瑞没好气地把手里的早点往他手里一塞,“你师父让我师父买的外卖!” 凌博今转头,就看到常镇远点头道,“放在桌上吧。” 凌博今只好脱掉一只鞋,单腿跳进去。他知道常镇远对卫生多么讲究。 “今晚别太晚回来。”常镇远在凌博今关门前一刹那道。 凌博今头也伸了进来,“晚上有事吗?” “大扫除。”常镇远道。 “……好的。” 王瑞看凌博今关上门后,一脸喜悦,不解地皱眉道:“以前宿舍大扫除怎么不见得你这么眉飞色舞啊?” 凌博今笑道:“你不懂的。” “能有什么不懂的。”王瑞冷笑道,“不就是他给了你三分颜色,你恨不得开上染坊了嘛?” 凌博今道:“这个俗语不是这么用的。” 王瑞道:“切,话不都是用来表达意思的嘛,既然你明白了我的意思就说明我没有用错。” “好吧。”凌博今笑眯眯地往楼下走,却被王瑞在后面拍了一下脑袋,恼怒道,“干嘛?” “你的笑容太碍眼了!” 常镇远锻炼完身体,回房间用水擦了擦,下楼开始吃早餐。耽搁了这么会儿,早餐有点冷了。他边吃边想,也许该打电话让凌博今再买个微波炉回来。不知道现在的微波炉有没有烧烤功能,要是有的话,早上还能吃烤面包。 他吃完早餐,又把这些事记下来。 然后拄着拐杖在客厅里活动了会儿,才坐下看书。 三十岁前的庄峥一直活在姚启隆的阴影下,战战兢兢。三十岁到四十岁的庄峥为事业打拼,劳心劳力。四十岁后的庄峥才开始过庄峥真正想过的生活,简单、规律、宁静。 常镇远睡了一夜,前尘往事就纠缠了他一夜。从噩梦中醒来后,他突然发现现在的自己既不是三十岁前的庄峥,也不是三十岁到四十岁的庄峥。 姚启隆已经不存在了,没有人能够威胁他的生命,没有人再让他心惊胆战地活在对方的阴影下。而事业,警察这份事业显然不是他想要的,因为回报率太低,而复仇,如果也算一项事业的话,那么它的回报率更低,总结起来就两个字——爽快。可是风险呢?非常大。那么他为什么要做一件风险那么高回报率那么低的事? 这种事三十岁前的庄峥不会做,因为那时的他很清醒。 三十岁到四十岁的庄峥不会做,因为那时的他很精明。 四十岁后的庄峥呢? 他做了。因为安逸富足的生活让他将拥有的一切视为理所当然。其实想想,前世的姚启隆,前世的赵拓棠……他们死得并不比自己轻松。一个被自己最爱的和最信任的人出卖,一个被自己的老大陷害……   常镇远猛然收住思绪。 他不愿意再想下去。因为他发现他的心态正渐渐朝着老年人的方向发展,老年人总是喜欢回忆过往,然后反省、懊恼……他一点不愿意。 他不是庄峥了,他是常镇远。一个拥有庄峥思维却不必背负庄峥包袱的常镇远。 这样有什么不好呢?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黑屏上自己的倒影,第一次,有意识地将胸口涌起愤怒、憎恶、仇恨、不甘等负面情绪一点点地压下去。 突兀的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他的思绪,将正要抚平的负面情绪重新激起来。 常镇远不悦地拿起电话,却没吭声。 “阿镖?”那头是刘兆。 “嗯。” 刘兆道:“还没起床呢?” “起了。” “哦。”其实刘兆对他几点起床一点都不感兴趣,很快带到他想问的话题上来,“你和赵拓棠联系了吗?” “没有。”常镇远道。 刘兆道:“这样不行啊。最好尽快跟他联系一下,总是吊在这里,对和尚不利啊。” 常镇远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这一瞬间特别想将所有事都丢下不理,但是他也知道不能做得这么鲁莽,不然肯定会引起刘兆的疑心。说自己突然想开了,想退一步开阔天空了,刘兆能信吗?恐怕他自己都不信。常镇远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一步退得是暂时的还是永远的。 如果是暂时的。 他道:“那您看怎么说呢?” 刘兆想了想道:“这个,主要我不知道你们以前的交流记录,不好说啊。要不你提议个,我们参详参详。” 常镇远道:“我斟酌口气,意思你定吧。” 他一下子变得这么谦虚,反倒让刘兆有点受宠若惊,想了想道:“主要探探他口风,决定下一步的计划怎么做。” 常镇远道:“好。” 他利落地挂下电话,一点都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谁知道这边话筒刚放下,口袋里的手机就响起来了。他原以为是刘兆还想絮絮叨叨往下说,但接起来才知道电话那一头是他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父亲。 常父一开始问了些他的近况,听说他腿受伤休息在家,竟道:“也好。” 常镇远冷笑。世上居然有这么奇葩父亲,听到自己儿子脚瘸了竟然说也好。 不过常父很快解释道:“我最近工作上有些调动,别人知道你是我儿子,想要上门拜访。既然你腿不舒服,医生让你静养,我就叫他们以后再来。” 常镇远道:“调到哪里?” 常父道:“你什么时候关心起这些事情来了?” 常镇远不语。 “是平调,都一样的。”常父道,“总之,我这边的事你就不要担心了。我知道你买了房子,应该还贷着款吧,我又给你汇了五万,先用着吧。” “谢谢。”头一回做二世祖,常镇远有些别扭。 幸好常父也没听出什么,又问了几句关于励琛的事,听说他们有来往,语气沉了沉,道:“励琛啊,他们家是什么人家你心里总有数的吧。礼仪上来往不可避免,但绝对不能牵扯到利益。励家啊,有些钱赚得太黑。你要是掺和进去,说不定我们一家子都要完蛋的。” 这还是常镇远头一次听常父用这么严厉的口气说话,试探道:“贩毒?” “贩毒?”常父好似不屑地笑了笑,“行了,你别操这个心,好好养伤吧。总之,你的未来我会好好安排的,别多想。” 常镇远取消通话,刚刚才有些平静的心湖又被拨乱了。 第45章 “师父!”凌博今额头渗出一层汗,显然跑得很急。 励琛单手提着梨,伸出另一只手,笑道:“又见面了。” 凌博今微笑着一握,“是啊,真巧。” 励琛道:“不巧,是我送镇远过来的。” 凌博今从常镇远打给自己那个不同寻常的电话就摸索出他身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人或事,现在看到励琛哪里还不明白,憨笑道:“幸亏有你在,不然我这错误可犯大发了。” 励琛看看他,又看看常镇远,“你们是师徒?” 常镇远道:“他是新人,我带他。” 励琛道:“又是房客,上下班都在一起,真不错。”他的态度很平静,语气也很平和,却又透出一股淡淡的酸味。 凌博今笑着拍了拍常镇远的肩膀道:“有事弟子服其劳嘛。” 励琛将梨递给他,温和道:“既然有你在,我就放心了,我晚上还有事,镇远暂时就交给你了。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镇远知道我的号码。” 凌博今连连应声。 励琛突然伸手搂了下常镇远。 由于他的动作太快太突然,以至于当常镇远回神的时候,他已经扬长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凌博今眉头微微一皱,“他在跟踪你吗?师父?” 常镇远道:“凑巧。清单呢?” 凌博今拿出纸条,上面除了常镇远的笔迹之外,还有凌博今事后根据常镇远的短信加上去的。 “看看还缺什么。”常镇远将车推给他,“我去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师父不和我一起挑吗?”凌博今拿着清单茫然道。 常镇远道:“你背我?” 凌博今摸摸鼻子,低头看着车,沉吟道:“师父,你看你坐推车怎么样?我推得动。” “……” 从超市出来,差不多四点半。 东西列在清单上占地不多,但是变成实物却相当占空间。 常镇远拎了一袋,凌博今一手拎两个袋,一手还提着一个。他见凌博今直直地往超市外走,疑惑道:“你把车停哪儿了?” 凌博今道:“我没开车。” 常镇远皱眉道:“不是让你开车来的吗?” “买东西属于私事,不好用公车吧。”凌博今大步去街边拦出租车。 常镇远:“……”上辈子作奸犯科跟家常便饭似的庄峥也许做梦也不会想到下辈子居然会收一个这么奉公守法的徒弟吧? 第57章 “忠心”耿耿(六) 两人回到楼下,大头那屋的厨房正不断传出嘁嘁喳喳声,肉香从窗户里飘出来,常镇远和凌博今的馋虫当下就被勾起来了。 大概听到动静,大头开门伸了个脑袋出来,“哟,刚回来啊,吃了没?没吃一起吃呗。” 常镇远在他家蹭饭蹭多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拎着东西就进去。 凌博今自然毫无异议地跟在他后面。 进了客厅,就听王瑞道:“昨天让你买醋,你买了没?” 大头头也不回道:“买了,就放在酱油边上。” 王瑞道:“还没开呢。” 大头喉咙里嘀咕了两声,转身钻进厨房里去了。 凌博今笑道:“他们生活得挺和谐。” “是啊。就像小两口似的。”常镇远随口接道。 大头耳尖,在厨房里嚷嚷道:“你们不像小两口?不像小两口还拎着袋子手牵手地从超市回来。” 常镇远道:“我长三只手吧?一只拎袋子,一只拄拐杖,一只还要去手牵手。” 大头笑道:“那就是用腿勾着。” 没多久,大头就端着碗筷从厨房里出来。他道:“我看你们以后晚饭都上咱家来吧,反正我们四个都是单身汉,也没什么社交应酬。一起吃还省不少事。” 王瑞端着菜出来,闻言拉长个脸道:“是啊,都成了我的事了。” 大头道:“这不因为你厨艺好么。” 王瑞道:“你趁早给我娶个师母回来,这样我就能功成身退啦。” 大头道:“到时候你还得另外找房子去住呢。” 王瑞不吭声了。 常镇远想起自己从那间破屋子醒过来的第一天,大头带他去吃宵夜的那家小店,问道:“你和那姑娘怎么样了?” 大头道:“哪个姑娘?” 常镇远歪头想了想,“老油条饭店?” 大头挠了挠头,含含糊糊道:“就那样呗。” 王瑞道:“哪样啊?” “有你这么管师父闲事的吗?”大头不耐烦地挥手道,“快把菜都端出来。” 王瑞撇了撇嘴角,转身去厨房端菜。 凌博今识趣地站起来帮忙。他腿伤好得差不多,行走与往常无异。 大头等他们都进去了,才压低声音说:“人家姑娘还想再考虑考虑。” 常镇远道:“考虑什么?” “你知道,干我们这行的,有风险。谁找伴儿不想找个踏踏实实安安稳稳的?所以,她说她还要再想想。”大头怕常镇远对那个女青年有想法,忙道,“她也是个实在人,知道我年纪不小,也不想耍着我玩。她说了,要真成了,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所以肯定得考虑得谨慎些。那是对的。” 常镇远不说话了。感情这种事,他没什么发言权。千挑万选怎么样,考虑谨慎又怎么样,到头来对方一抬手一颗子弹就解决了。 “你呢?”大头问道。 常镇远道:“暂时没打算。” 大头道:“得考虑了,兄弟。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以为自己不用着急,有的是时间去挥霍,但现在才知道,急不急……它就是一转眼的事。” 常镇远道:“一个人也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大头瞪大眼睛,“难道你不想找个老婆生个胖娃娃?” 常镇远道:“有什么用?” 大头愣住,“传宗接代,养儿防老啊。” 常镇远道:“要是不孝呢?” “那你得好好教他啊。”大头盯着常镇远,“阿镖啊,我觉得你这个想法不对头啊。” 常镇远笑道:“我跟你开玩笑呢,你还认真啊。” 大头一拍他的肩膀,“切,我也就顺着你玩笑玩笑罢了。” 正好凌博今和王瑞端菜出来,两人就婚姻子嗣的讨论就此中断。 吃完饭,常镇远留了两个火龙果和两串葡萄给他们,顺便收买了大头上楼打扫卫生。 大头原以为是扫个地擦个桌,最多洗个碗,但真干上活了才知道那就是学生时代的大扫除,从窗户到地板,连桌子椅子都不放过……这里虽然没有黑板,但是其他板可一点都不少。 大头看着常镇远把鸡毛掸子接到晾衣架上,然后仰着脖子开始勾天花板边角的灰尘,眼睛都直了,“你不是打算明天娶老婆吧?这屋搞这么干净,当新房啊?” 常镇远道:“你房子没这么搞过?” 大头老老实实道:“还真没。” 常镇远道:“你先实习,回去再实践。” 大头:“……” 王瑞在楼下什么都收拾好了,连电视连续剧都看完两集,还不见大头下楼,不由好奇地上来看看。一进屋,他就闻到一股清新的清洁剂的味道。然后看到大头和凌博今带着报纸做的济公帽从楼上下来。 “你现在才来帮忙?”大头随手把抹布递给他,“去厨房搓一搓。” 王瑞吃惊道:“还没打扫完?” 大头道:“还有两个房间,很快了。” 王瑞无语地去厨房搓抹布。 大头说的不错,的确是接近尾声。 四个人又搞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总算完成。 常镇远原本打算下面给他们当宵夜,但大头累出一身汗,急着下去洗澡,所以婉拒了。 等王瑞和大头走后,常镇远也吃力地坐在沙发上,半天没动。 虽说有凌博今和大头两个生力军帮忙,但常镇远知道大头做事马虎,所以很多地方宁可亲力亲为,他一条腿不能用力,花的力气自然比别人多了一倍,所以一场大扫除下来,他花的力气最多也最累。 凌博今出了点汗,却不觉得怎么样。以前在警校,这样的运动算是小儿科了。他从厨房里泡了杯茶,放在常镇远面前,轻声道:“师父喝茶。” 常镇远睁开眼睛,看了看参茶,半晌才道:“我喜欢喝蜂蜜茶。” 凌博今怔了怔,笑道:“我马上去泡。”他去翻那三个超市的大袋子。等他翻出来泡好,发现常镇远已经靠着沙发睡着了。他从房间里拿了毯子,轻轻地盖在他身上。 常镇远动了动头,很快又睡过去。 凌博今拿起参茶慢慢地喝起来。 他可以感觉到,常镇远的态度正在慢慢地转变。尽管表面上还是冷冷淡淡的样子,但是从今天早上他给他购物清单让他回来做大扫除开始,他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同了。常镇远似乎开始真正地接受他进驻这间屋子,而不是像以前那样,他只是晚上寄居在这里的住客。 虽然不知道转变产生的原因,但他喜欢这个结果。 喝完参茶,他起身做收尾工作,先放好清洁工具,再将超市买回来的东西一一摆好。 常镇远买了很多食物,而且都是双份。 第47章 不过不管常镇远后悔不后悔,凌博今还是开始频繁地出现在老徐茶馆。来多了,他才知道原来老徐茶馆一共只有三个伙计,一个泡茶,一个端茶,一个打扫。依照老徐茶馆目前的生意,他们的确不需要更多的伙计。 凌博今先和端茶的套近乎,终于知道成云妹每个月只在月底发钱的时候出现一次。 刘兆立刻认为这是个接近成云妹的好机会,并开始设定各种作战方案。 常镇远看好戏似的看着,不发一言。 从凌博今真正进入卧底角色之后,刘兆和常镇远两人的角色就像掉了个个。原本是常镇远天天催着刘兆对付赵拓棠,刘兆犹豫再三,现在是赵拓棠卯足劲要缉拿赵拓棠归案,常镇远则懒洋洋地提不起劲。 眼见月底将至,邮件上的赵拓棠依旧咬着要见知情人z这条不松口,而接近成云妹的计划又迟迟没有进展,刘兆有点急了。他四点钟又召开会议,重点对准常镇远。“阿镖啊,光是这样拖着不是个事儿啊。” 常镇远点头道:“像赵拓棠这样的人必须要尽快逮捕归案。”漂亮话谁都会说,在警局呆久了,他当然也懂得这些套话。 刘兆见他说了一句又没了声响,心里很有些意见。毕竟软硬兼施地提出凌博今去当卧底的是他,可现在兴致缺缺的也是他,这算什么?把他当猴子耍? “那你觉得怎么突破目前的困境?”他问。 常镇远道:“看老徐茶馆开了这么久,就知道成云妹和赵拓棠的关系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之前我们所有的资料都没有显示出两人的关系,可见赵拓棠把她保护得很好。” “这不废话嘛。”大头第一个听不下去了。 常镇远道:“而且,成云妹本人对现状也没什么不满,不然,她绝对不会隐姓埋名这么多年。所以要接近她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小鱼儿瞅着凌博今,笑得意味深长,“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少妇难过美男关。和尚是我们的队草,英俊潇洒,风华正茂,之前不还有其他队的小姑娘找借口往我们这儿跑吗?我觉得成云妹说不定就一见钟情,神魂颠倒了。” 凌博今无辜地摊手道:“别陷害我。我们队的队草一直是头儿兼职的。”他说完,发现常镇远正盯着他,但自己目光一移过去,他又望向别处去了,不由有些怔忡。 刘兆道:“成云妹不是犯罪嫌疑人,我们不搞这一套。” 小鱼儿吐了吐舌头。 刘兆道又道: “成云妹当年跟姚启隆,公司里的人叫她二嫂,这说明她和公司里人是有接触的。现在她跟着赵拓棠,会不会也沾手公司里的事呢?所以,正常的接触还是要的。至于分寸,和尚你自己把握。” 常镇远连连冷笑。 什么会不会也沾手公司的事,不就是给凌博今一个接近成云妹的光明正大的借口嘛。还有自己把握分寸,就是把自己的责任撇出去了,要是出了什么事也是凌博今分寸没把握好,越了线。真亏他想得出来。 他心里这么想,脸上不免带了几许不屑之意。 刘兆从头到尾都对他高度瞩目,见状道:“你觉得哪里不满意?” 常镇远不紧不慢道:“头儿想过成云妹和赵拓棠的关系吗?” 刘兆皱眉。 “一个半路跑出来向自己情人献殷勤的男人,你觉得赵拓棠会接受?”常镇远身体往沙发一靠,没受伤的脚大咧咧地抖了抖道,“除非他天生喜欢绿帽子。” 刘兆道:“你怎么确定刘兆和成云妹是情人关系?” 常镇远道:“因为我想不出更合理的关系。总不至于是母子吧?” 刘兆道:“也许赵拓棠看在姚启隆的份上照顾成云妹。” 姚启隆死了,赵拓棠是最开心的人,他还看在他份上? 常镇远道:“要照顾哪里不能照顾?一定要同一个城市窝着?成云妹是看中这个城市死了他老公,她恋恋不舍,还是看赵拓棠霸着他老公的产业,她兴高采烈啊。” 竹竿突然道:“你说成云妹会不会不甘心姚启隆的产业被庄峥霸占,所以联合赵拓棠,搞垮庄峥?现在她可能又会对霸占姚启隆财产的赵拓棠心生不满。要是这样,她和我们合作的希望就大了。” 成云妹想要搞垮他? 常镇远刚要勾起嘴角,随即想到那个被他强制打掉的孩子……脸色又阴沉下来。 小鱼儿道:“要是这样,和尚出现的就太及时了。一个能够依靠又能够掌握的帅哥,不是成云妹目前最需要的吗?省的,搞垮一个又有一个,不如扶植自己的人上去。” 刘兆这次没有直接否决,似乎也在思量这种可能性。 常镇远道:“用情人的身份接近成云妹太冒险了。我听说,成云妹之所以跟姚启隆,是因为她的弟弟。” 其他人的目光一下子凝聚在他脸上,其中尤以刘兆的最意味深长。 常镇远道:“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的。成云妹有个患病的弟弟,需要钱动手术,所以下了海,但第一天就被姚启隆看上,跟了姚启隆,但她弟弟的手术最后没有成功,还是死了。” 小鱼儿唏嘘不已。 刘兆道:“这个资料里没有。” “是啊。”常镇远用心照不宣的眼神看着他。 刘兆大概又想到了励琛,嘴角动了动,没说话。 凌博今缓缓开口道:“她弟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常镇远脑海中闪现出一个面黄肌瘦却又懂事的孩子,“不知道。” 寻找成云妹弟弟的资料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从户口上查,成云妹只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后来还是地方警察问到成云妹有个从小过继给亲戚的弟弟,不姓成,姓陈,叫陈飞。再查当地医院的记录,终于查到他弟弟的资料,但当年的主治医生去了其他城市。刘兆为了得到最确切详尽的资料,还亲自去出了趟差。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终于把成云妹的弟弟弄清楚了。 小鱼儿听到刘兆的描述,眼泪噗噗直往下掉,“真不公平!为什么这么乖巧的小孩命这么短,那么多坏人命这么长。” 大头道:“庄峥不也是短命吗?” 小鱼儿道:“呸。活了这么多年还叫短?这种人一出生就该被掐死。” 这不是第一次从他们嘴里听到对自己死亡的评价,但常镇远发现自己竟然比以往平静得多。或许是,麻木了吧? 刘兆看向一直沉默的凌博今,“怎么样?” 凌博今低头想了想道:“我知道怎么做了。” 刘兆道:“我期待你的表现。” 等刘兆转身,小鱼儿特地把凌博今拉到外面,小声道:“你打算怎么对付成云妹?” 凌博今笑道:“她又没做什么坏事,我为什么要对付她?” 小鱼儿叹气道:“她是个可怜的女人。”   凌博今点头认同。 “你……”小鱼儿原本想说你别伤害她,但她自己也知道这不可能。卧底的本身就是一种欺骗。她突然摸摸鼻子,自嘲道:“我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一回事。哎呀,你自己小心点!成云妹是小绵羊,但赵拓棠可是大灰狼。” 她甩头进去了,凌博今又独自站了会儿,等转身想进去的时候发现常镇远倚着门框看着自己,不知道站了多久。 “师父。”凌博今看着他的目光,心里猛地一紧。从大扫除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常镇远用这种目光看着自己了,但是刚才一刹那,他们好像重新回到大扫除以前。“你不赞同这个计划吗?”他谨慎地问。 常镇远敛眸,“怎么会?是我提议的。” 凌博今笑了笑道:“师父是不想我用美男计吧。” 常镇远抬起的拐杖微微一顿,挑眉道:“我是怕你偷鸡不成蚀把米。” 凌博今道:“是啊,是师父一路送我到这里的。” 常镇远看了他一眼,吃不准他是抱怨还是别的。 “所以我绝对不会让师父失望。” 这一刻,阳光在他的背后,头发闪烁着金光。他的神情坚定,仿佛被某种神圣的意志加持,让人不敢直视。 常镇远只看了一眼,就别开了目光,许久才漫应了一声。 第60章 “忠心”耿耿(九) 为了更接近陈飞的形象,凌博今特地买了个假发。他的头发虽然已经长长了不少,但是比起经常呆在医院,两三个月才能减一次头发的陈飞来说,还是太短了。 凌博今戴上假发穿上肥大的衬衫之后,立刻像是变了一个人。如果说以前的凌博今像充满活力和热量的太阳,那现在的凌博今就像是充满忧郁和沧桑的月亮。 王瑞看得直揉胳膊,“哥们,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还有这么一面。” 凌博今露齿一笑,笼罩在身上那层虚无飘渺的忧郁雾气随之飘散,“也不难,就是别太多表情,想一点悲伤的事。” 王瑞道:“什么悲伤的事?我记得你大学没挂科啊。” 凌博今笑容微顿道:“比如说被你抢走的鸡腿。” 王瑞道:“一条鸡腿你惦记到现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那只鸡跟你有一腿呢。” 小鱼儿不大放心道:“成云妹不是和赵拓棠关系很暧昧吗?你这么频繁地出现一定引起他的注意,你再戴个假发,那也太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吧?” “就是要引起赵拓棠的注意。赵拓棠这个人生性多疑,我们只有找机会打消他的怀疑,才能真正亲近他。”刘兆把桌上的橘子丢给一声不吭的常镇远,“怎么?不来点建议?” 常镇远把橘子顺手递给坐在旁边的凌博今,等他剥开之后又抢回来,“机会只有一次。” 小鱼儿道:“不是每个月一次吗?” 刘兆道:“你是说,赵拓棠会限制成云妹和和尚见面?” 常镇远咀嚼着橘子,“有可能。” 刘兆看向凌博今,微微一笑道:“别有压力。尽力而为就好。” 凌博今点点头。 大头深吸了口气道:“被你们这么一说,我不知道怎么的就紧张起来了。要不,我们晚上一起吃一顿,预热一下?” 刘兆摆手道:“离月底没几天了,还是安分点,省的引起对方注意。” 小鱼儿道:“头儿觉得赵拓棠还盯着我们呢?” 刘兆道:“小心没坏处。” 他这句话说完么多久,就出了一件事,证明了不小心有多大的坏处。 大概心里兜的事少了些,常镇远这几天都睡得很早。励琛偶尔九点半会发一条晚安的短信,他都第二天早上开机才看到,索性不回。 这天半夜,他睡得正香,就听到梦里响起一连串敲门声,迷糊了会儿才醒过来,发现真的有人敲门。他打开灯,看了看脑中,十二点过五分,正是睡觉的黄金时间。 “师父。”凌博今边敲边喊。 “什么事?”当警察就这点不好,随传随到,所以他才养成睡觉关手机的习惯,反正电话声他调得轻,楼上楼下听不见,无所谓,但防得了铃声防不了门声。他盘算着要不要换个安静点的房客。 凌博今推开门,“头儿出事了。他被一群人打了。” 谁吃了雄心豹子胆半夜三更跑出来行侠仗义? 常镇远想到刘兆平时算计的样儿,心里幸灾乐祸了一番,但表面上还得作出关心的样子,“没事吧?” 凌博今道:“听说身上青了几块,在警局做完笔录就要去医院。师父,我们……” “我们明天去看他吧。”常镇远飞快地接话。 第49章 “那就算了。”成云妹关上车门,发动汽车,正要倒车,却发现后车门被猛地打开,他一缩身坐了进来。她恼怒地盯着后视镜中的他。 凌博今可怜兮兮道:“去药房买点止痛药好吗?” 成云妹犹豫了下,然后松开油门,“只是止痛药。” “谢谢。”凌博今笑起来。 成云妹突然发现,其实这个姓凌的年轻人真正笑起来的时候很温暖,就像是今天落在他身上的阳光,让人忍不住地想要多看几眼。 看着凌博今坐着成云妹的车离开,大头才松了口气,对坐在旁边的常镇远道:“你徒弟行啊,泡妞高手。” 常镇远沉着脸没说话。 大头道:“不是心疼徒弟的手吧?” 常镇远道:“回去吧。” 大头吃惊道:“不跟上去支援?” “不用。”常镇远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他处理得很好。” 不得不说,凌博今实在是个说故事的高手。 短短十五分钟,他就让原本对他叨唠身世感到不耐烦的成云妹听得入神而差点开错路,到药店时,他刚好把情节卡在一个很勾人的位置,然后下了车。 成云妹犹豫着将车停在路边,看他进药方。 等凌博今出药房时,她居然还在。 嘟。 怕他看不到自己的车,成云妹按了下喇叭。 凌博今惊讶地张大眼睛,随即一脸喜色地上了车,“成小姐。” 成云妹道:“住哪里?” 凌博今道:“幸福田园。” 成云妹打转方向盘。 凌博今安静地坐着。、 车内的气氛沉默了一小会儿,成云妹问道:“你说你姑姑被一个有钱有势的人纠缠上,后来呢?” “后来啊……”凌说书先生先叹息一番,才继续掰着他准备了三天的“身世”。 到幸福田园的时候,凌博今那个莫须有的姑姑一时想不开投了河,他也流落到了孤儿院,故事经历高潮,终于告一段落,但是故事还没有结束,生活还在继续。 “你现在过得好吗?”成云妹像是勾起了什么回忆,茫然地望着前方。 凌博今自嘲地笑道:“说不上好不好,我现在只想多赚点钱。我活了这么久,只领悟到一个道理,人这一辈子,真的不能没有钱。” 成云妹道:“你错了。” 凌博今道:“你是不是有很多钱?” 成云妹沉默。 凌博今道:“所以你觉得钱不是一切。可是对于穷人来说,钱有时候就是一切了,就算不是,也是一切的基础。” 成云妹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你到了。” 凌博今打开车门,踌躇地望着她,“你可不可以……” 成云妹从后视镜里看着他。 凌博今鼓起勇气道:“可不可以向赵老大推荐一下我?” 成云妹的脸一下子拉下来,“我说过,这种事找我没用。” 凌博今笑了笑,有点尴尬,有点落寞,还有点羞涩,“对不起,我好像又惹你生气了。” “没有。”成云妹缓了缓脸色,“回去好好休息。” 凌博今乖巧地点头。 关上车门,车瞬间冲了出去,像是迫不及待地甩掉什么。 凌博今摸着明显肿起来的手,苦笑着往回走。尽管事先有了心理准备,所以特地用手掌去挡,谁知道还是低估了她的力气。 真的…… 很痛! 回到家,他先打开冰箱,确定家中存粮。除去大头家蹭饭的时间之外,他和常镇远在默契中明确了分工,他买菜洗菜洗碗,常镇远烧菜。所以保证冰箱处于满箱状态是他的任务。 今天晚上吃什么? 他想了想,从冷冻箱拿出小排浸在水里融化,然后开始剥笋。 常镇远一回来,就看到凌博今用肿起来的右手抓着笋,完好的左手笨拙地剥着的画面。 “手消肿了?”他靠着门框,淡淡地问。 凌博今剥笋的手微微一顿,道:“没。” 常镇远道:“去打电话。” 凌博今不解地问道:“打给谁?” “大头或王瑞,让他们多煮点饭。” “……好的。”凌博今道,“那笋和小排怎么办?” 常镇远道:“带下去,给他们加菜。” 于是,没多久,刚系好围裙的王瑞就看到常镇远和凌博今,一人提着还没化开的肉,一人提着还没剥好的笋,跑来加菜了。 第62章 “杀气”腾腾(一) 每天下班,凌博今就会来老徐茶馆坐一会儿,喝一壶茶,有时候看书,有时候趴在桌上写东西,也有的时候什么都不干,只是看着窗外来往的行人发呆。 这样一坐,就是十三天。 到第十四天,该出现的人终于出现了。 凌博今看着那个走到面前,一脸冷漠却难掩眼中无奈的成云妹,脸上洋溢起比彩虹更加绚烂的笑容。 “你知不知道你是个笨蛋?”她问。 凌博今道:“知道自己是笨蛋的,一定不是笨蛋。” 成云妹道:“所以你一定不知道。” 凌博今笑道:“好吧,我可以继续不知道。” 成云妹脸色绷了绷,没绷住,溢出一丝笑意。她拉开椅子坐下,“你的手怎么样了?” 凌博今慢慢地喝了口茶,“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要半个月才出现了。” 成云妹道:“我只是路过。” 凌博今自顾自道:“你一定是怕我手肿起来,向你索要医药费。” 成云妹身体微微前倾,“你的手很肿吗?” 凌博今乖巧地伸出手给她。 成云妹下意识地想要抓,但临时又缩了回去,胡乱地看了两眼道:“好多了。” 凌博今道:“其实这只手不是第一次受伤了,还记得上次受伤是在初中的时候。你一定想不到我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为了帮班主任追女朋友。” 虽然不是每次去都能遇到成云妹,但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成云妹来茶馆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到后来,凌博今会故意说明天见,如果能来,成云妹就会默认,不能来,成云妹就会说不行。即便如此,凌博今第二天还是会来。 时间一长,两人的关系便渐渐稳定下来。 刘兆曾经问凌博今,怎么样定义他们的关系。 凌博今想了想道:“朋友。” 刘兆没有追问下去。 朋友是最宽泛最含糊的定义,同时也拥有着最多的可能。往亲情发展一步,就是姐弟,往爱情发展一步,就是恋人,往友情发展一步,就是知己,退一步,就是认识的陌生人。 凌博今觉得他的脚尖正朝着哪个方向呢? 这个问题曾经在常镇远的脑海中转了一圈,最终没有当着刘兆等人的面问出来。不过回家后,他换了一个含蓄的方式问:“有需要的话,你会牺牲色相吗?” 他问问题的时候正穿着一条裤衩开冰箱,看上去一点都不严肃。所以凌博今直接大笑:“我会觉得很荣幸。” 常镇远道:“因为她是女人?” 凌博今笑容变得茫然,“啊?” 常镇远道:“我是在想,如果你接近的人是赵拓棠会怎么样?” 凌博今道:“这的确是我的目标。” “我是说,用你接近成云妹的方式接近赵拓棠。”常镇远难得有耐心地把这个问题一层一层地问个透彻。 凌博今想了想道:“大概他会直接用车门夹断我的手指。” “听起来很不错。”常镇远顿了顿道,“你猜,如果是庄峥会怎么样呢?” 凌博今耸肩道:“我不认识他。” 常镇远打开水笼淘米。 水声哗啦啦地响着。 淘完米,水龙头关上,厨房又恢复了安静。 凌博今突然问道:“师父,你觉得庄峥会怎么样呢?” 常镇远将米倒在电饭煲里,头也不回道:“他会把车门拆下来砸死你。” 凌博今道:“他的力气一定很大。” 常镇远没吭声。 第51章 “是吗?”赵拓棠不痛不痒地反问了一句,然后坐直身体道,“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具体怎么做我会再和z联系。为了避免你在出手前就被警察盯上,我希望你能够控制来这里的次数。还有,我不知道你怎么知道我和云妹的关系,但我希望知道的人数你能控制在两个之内。” 成云妹从坐下以来,第一次转头看他。 凌博今问道;“包括你吗?” “如果你愿意算上,我也没有意见。”赵拓棠耸肩。 凌博今看看他,又看看成云妹,然后站起来道:“好的,我和z会等你的好消息,我先走了。” 赵拓棠在他迈出三四步之后,突然道:“让你师父下次发邮件不要发得那么简洁,我讨厌猜来猜去,玩文字游戏。” 凌博今脚步一顿,满脸错愕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反驳,默认似的推门而出。 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成云妹才轻声道:“你不信他?” 赵拓棠拍拍她的手,柔声道:“我只是想考验考验他。” 成云妹低头看着他的手,幽幽道:“你信我吗?” 赵拓棠覆在她手背上的手微微一僵,“为什么这么问?” 成云妹道:“你每次心虚或是生气的时候,就会避开我的目光。” 赵拓棠转头看她,“我只是在思考。” 成云妹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 赵拓棠慢慢地握起拳头。 “听说连觉修有新电影上映,反响不错。如果快点吃晚饭的话,应该能在十点之前回家。”成云妹状若漫不经心地说。 赵拓棠嘴角不由自主地咧开。 凌博今坐在出租车里,心依旧狂跳着。 最后那一幕不断在他脑海中回放。 他知道赵拓棠是在试探,所以故意含糊态度,让对方吃不准自己的反应究竟属于默认还是将错就错,但做归做,做完后他对赵拓棠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却一点把握也没有。不得不承认,在那一刻,他脑海中闪过的念头是宁可让赵拓棠误会刘兆,也不希望将师父卷进来。虽然大多数时候常镇远看上去非常坚强,强得固若金汤,但有时候他又会恍惚地觉得他很脆弱,千疮百孔的脆弱。 他晃了晃脑袋,摇下车窗,让风吹走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念头。 第64章 “杀气”腾腾(三) 赵拓棠与凌博今的谈话被刘兆带着一批警察一个字一个字地掰开来分析了。 赵拓棠是什么意思? 他是不是真的打算和知情人z合作? 刘兆翻来覆去想了三个晚上,黑眼圈都快耷拉到嘴角了,才斩钉截铁道:“是了,我看是了。” 是才有鬼。 常镇远抖着刚拆掉石膏的腿,不屑地想:赵拓棠是怎么一个人?手段比王熙凤犀利,心思比林黛玉敏感。卖成云妹面子见一见凌博今还行,要用他起码还得过五关斩六将。 正想着,刘兆就收到一封电子邮件。 自从常镇远放开胸怀之后,知情人z的邮箱就由刘兆亲自负责。 “他说过两天有批货,想问问我们内部有没有收到风声。”刘兆道。 大头摩拳擦掌地站起来,“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找老虎去,我们商量商量怎么干它一票!” 刘兆道:“回来!胡闹!” 王瑞拉住被吼得一头雾水的大头道:“师父,指不定是个陷阱。我们先合计合计再说。” 刘兆道:“你看看你,还没你徒弟懂事。” “他懂事?他懂事我还是董事长呢。”大头悻悻地坐下。 刘兆看向抖着二郎腿的常镇远,“你怎么说?” 常镇远正思忖着下班后去哪里理头发,闻言想也不想地回道:“我觉得都挺有道理。” 刘兆一挑眉。 凌博今立马接话道:“这事儿的确不好猜,要不咱就先听听风声,看老虎那里有没有动静。” 竹竿点头道:“我觉得和尚说得有道理。” 刘兆道:“那就这么着吧。” “下班了?”小鱼儿收拾东西就跑。 “她急急忙忙上哪儿去呢?”刘兆指着她一溜烟就不见的后背问。 大头道:“约会呗。头儿你是修成正果了,我们这群可还裸着呢。” 刘兆道:“去!” 竹竿道:“小鱼儿今天见家长,要是这关过了,那事儿就算成了,我们就等着攒钱送红包吧。” 从警局里出来,大头神情很是落寞。 王瑞道:“师父,你不是暗恋小鱼儿吧?” “你师父是这种人吗?”大头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咱一个大老爷们,真喜欢当然是明恋。可惜人看不上我。唉,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也是啊,一个单位的,不好处理关系。” “我瞎说的,还真有啊。”王瑞表情有点微妙,“要不咱找个地方喝一杯?” 常镇远道:“我去理发。” 大头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好不容易我们四个聚会,理什么发?大男人嘛,头发长点那是潇洒。觉得不方便的话,我给你这个。”他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根橡皮筋。 常镇远道:“你哪来的?” “哦,捆盒饭的,我顺手揣兜里。” 常镇远将橡皮筋往垃圾箱一丢,“上哪儿吃?” “你知道的……”大头拼命冲他抛媚眼。 常镇远无力道:“老油条……” 老油条还是那根老油条。 王瑞显然也不是第一次来,一屁股坐下就自顾自地扯纸巾擦桌子。 大头照例和老板套近乎。看两人的热乎劲儿,常镇远估计好事将近。 凌博今突然伸手抓住王瑞的胳膊,“再擦桌子的漆都给擦没了。” 王瑞放开手,冲老板扯着嗓子喊道:“大碗的牛肉面!” 大头一边挥手一边呵斥道:“急什么,我这不正给你点着么。牛肉面四碗,两份煎饺,四个茶叶蛋。”他熟门熟路地抽了两瓶啤酒和四个纸杯过来,“这几天精神都绷得太紧了,今天放松放松。别客气,放开怀吃,都算我的。” 王瑞道:“真豪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老板呢。” 大头诧异地看他了一眼,“你怎么了?” 凌博今用胳膊肘撞了撞王瑞,打圆场道:“他生理期。” 大头倒酒的手一抖,看向常镇远。 常镇远不爽地摸着头发,懒得理会他们那点儿小心思。 不一会儿,煎饺、茶叶蛋和面都端上来,四张嘴呼噜呼噜吃着,气氛沉闷。 常镇远想着自己的肚子,吃完牛肉面就停口,然后站起来来回踱步。 大头道:“你走啥?” “练走路。”常镇远走了几步,看到不远处有一家理发店,店门口还有那种老式的旋转灯箱。以庄峥的性格,宁可披头散发也不会进这样有技术风险的地方,可常镇远却不由自主地来到门口。 理发师倒是比想象中的年轻,身板瘦小,染了一头黄毛,看到有人进来立刻收起手机,笑呵呵道:“理发?” 常镇远盯着他,慢吞吞道:“要是剪坏了……你就别干了。” 理发师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大概头一回遇到这么惊悚的开场白。 常镇远走到洗头躺椅那里,随手拿下一叠毛巾,挨个铺好才躺上去。 理发师站在洗头盆边上,无比认真地调试着水温。 这样的店收费都不高,所以服务相对而言也没那么周到,洗头就是洗头,并不附带头部按摩或是掏耳朵等服务,一般也就五六分钟收工。但这次理发师足足洗了一刻钟,等凌博今找来时,常镇远才刚刚坐到镜子面前。 “他们回去了?”常镇远舒服地闭着眼睛。 凌博今道:“王瑞喝大了,大头先送他回去。” 常镇远看上去不是很强壮,但架不住那股蛮横的架势,理发师心里本就有点渗得慌,一看又来一个,下手就更慢了。原本十几分钟能搞定的头发,磨磨蹭蹭半个小时还没剪完。 凌博今一打杂志翻完,正打算重新翻一遍,把本来过滤掉的内容也捡起来看一看,就听常镇远手机响起来。 当警察以后,常镇远对自己手机铃声变敏感了,以前除了赵拓棠和徐谡承,很少有人在晚上打扰他。他接起电话,是励琛。 但电动理发器动静太大,他把音量按到最大听了半天都没听清对方说什么,只好先摆手让理发师停手。 “你说什么?”他问。 “朋友送了点海货,挺新鲜,我给你送点……”砰!冷硬的枪声打断励琛未尽的话语。 “喂?”常镇远从椅子上站起来。 凌博今道:“刚才那声音是不是?”他坐得不远,隐约听见,但不清晰。 理发师颤声道:“像枪声。” 凌博今和常镇远同时转头看他。 理发师抖了抖,身体下意识地退了几步。 凌博今立马掏出手机,“他现在在哪里,马上通知附近的同事过去!” 常镇远虽然不愿意蹚浑水,奈何这次浑水自动缠上了他,不由得他选,只好说:“估计不是在我们门口就是在来的路上。” 凌博今打完电话,看到常镇远又坐下了,忙道:“你不走吗?” 常镇远指着头顶那翘起来的一撮,道:“还没推平。” “……” 头发最终还是没有达到常镇远的理想状态,在赶去的路上,他一直对着出租车的后视镜打量自己的发型,并对那高出几厘米的几根头发耿耿于怀。 第53章 刘兆道:“东城监狱和幸福田园差了十万八千里,打劫哪里不好打,要跑这么远?” 陈大海道:“就是远才好,近了一定有警察在抓我们。” 刘兆看向章长发,道:“你从监狱里出来,不去找你妻子?” 章长发垂头丧气道:“没脸去。” 刘兆道:“跑路费你妻子会给你的吧?” 章长发道:“监狱里头,她给说了,要改嫁。我们要离婚。不会给的。” 没有破绽啊。 刘兆眯起眼睛,朝常镇远看了眼。 常镇远低头看指甲。 刘兆对两个年轻警察道:“继续问。” 警察点头表示明白。 刘兆朝其他人使了个眼色。 常镇远等人会意地跟着他回了办公室。 刘兆道:“我和上头商量过,考虑到两个案子的性质都相当恶劣,对本市乃至全国都有深远影响,所以决定,暂时把我们队分成两个小组,一个负责赵拓棠的案子,一个负责励琛的案子。” 大头吃惊道:“负责励琛的案子?可人不都已经抓到了吗?” 刘兆道:“我们要调查的不是励琛受伤的案子,我们要调查的是他本人!” 大头道:“啊?他犯了啥事?” 刘兆看了常镇远一眼。 常镇远知道他顾忌自己和励琛的身份,所以装作不经意地扭头看别处。 刘兆道:“总之,两个案子都很要紧。我和上头商量过,励琛的案子我负责,至于组员,竹竿、小鱼儿和牛鼻子。赵拓棠的案子就由阿镖和大头负责,和尚还是继续当卧底。有需要,可以互相支援,有情况,也可以一起分析。” 常镇远注意到陈强富的案子出来之后没多久,刘兆对赵拓棠的案子就不像以前那么上心了,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在那个时候抓到了励琛的什么把柄? “怎么样?”刘兆看向常镇远和大头,“你们有没有什么问题?” 大头拍着胸脯道:“我没问题啊。就是我那个徒弟,他今天身体不太舒服……” “喝多了是吧?”刘兆道,“我给他打过电话了。放心,他的事以后我会负责。”他特意瞥了常镇远一眼,“赵拓棠可是你心心念念要抓的人啊。”常镇远垂眸不语。 第66章 “杀气”腾腾(五) “这是一个事儿。”刘兆摸着前额坐下来,“另一个事儿是关于赵拓棠的。老虎说他收到风声,过两天赵拓棠要接一批货。 大头击掌道:“这可不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吗?我们就跟赵拓棠说内部没收到风声,然后配合老虎把他们人赃并获一网打尽。” 刘兆道:“我把这件事交给你和阿镖负责,具体计划和步骤你们打个报告过来,我让局长批复。” “好!”大头斗志昂扬。 常镇远不屑地冷笑。 局长吃饱了撑着管这样芝麻绿豆的事,所谓批复还不是刘兆说了算?所谓的两个组也就走个形式,最终的决定权还是牢牢把持在他自己手里的。 刘兆手指在报纸上轻轻地敲了两下,问常镇远道:“你要不要抽空去看看励琛?顺便探探口风。这场袭击案肯定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连保安都能看清章长发的长相,励琛却口口声声说天太黑没瞧见……这不摆明着想要大事化了吗?像他这样的人吃了这么大的亏还想要大事化了,肯定是有什么把柄抓在对方手里。” 常镇远道:“我不负责赵拓棠的案子吗?” “这是两组的互相支援啊。”刘兆道,“再说了,励琛好歹给了你那么多情报,于公于私,你也得去走一趟吧?” 常镇远道:“你不是正在调查他吗?” 刘兆道:“一码归一码。你探望他是私,探望中探口风,那是公嘛。你可以公私兼顾。” 常镇远道:“探望病人要送礼的。” “……”刘兆无语地看着他伸出的手。 为了方便他们行动,刘兆给他们配了辆车。大头喜滋滋地开着回家,路上时不时地说起给赵拓棠下套的事。常镇远边听边打瞌睡。0 大头声音偏低沉,用来催眠再好不过。 到了家,凌博今见常镇远一晚上整个人都懒洋洋地提不起劲,突然冒出一句,“师父担心励琛?” 常镇远刚迈上楼梯,闻言脚步不停地继续往上走,“有时间想东想西,不如想想明天早饭吃什么。” 凌博今挠头道:“大饼油条?” “白粥吧。” “好。” 回房,把凌博今的视线隔绝在门板上。常镇远掏出手机发了条问候的短信给励琛。 没想到廖秘书口中关机的励琛竟然很快回了短信。 尚好,勿忧。海鲜寄放保安处,记得取。 若是换做别人,看到对方受了伤还惦记着给自己送海鲜,一定感动得无以复加,但落在常镇远心里只觉得危险。励琛对常镇远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有什么感情他一点都不清楚,也不想清楚,毕竟这件事与庄峥毫无关系。但是这件事带来的影响他不得不考虑。 从积极的方面考虑,励琛没发觉常镇远的不同,念着旧情多方提供帮助,但是这种帮助真的是不计回报的吗?从励琛的短信和礼物攻势来看,显然不是。常镇远虽然可以接受和男人在一起,但那个人绝对不会是励琛。 励琛背景深厚,注定他的婚姻和未来容不得他一厢情愿。而且他心思阴沉,和他在一起必定提心吊胆,为他,为自己,也为那些藏在暗处冷不丁跑出来放冷枪的人。 这种日子他不想再过。 从消极的方面考虑,励琛发现他和常镇远不同,那会是什么结果? 变成常镇远以来,他很少考虑自己借尸还魂被揭穿的后果,一来因为这件事太匪夷所思,大多数人不会想到,二来就算想到也没人能够证实。但励琛不同,他太敏锐,太深沉,知道太多那个常镇远的事,所以对现在的常镇远来说,就像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定时炸弹,让他不得不时刻提醒自己绕开他。可以说,连赵拓棠算在内,励琛是常镇远目前遇到过最危险的人物。因为他了解赵拓棠,却不了解励琛,他清楚赵拓棠的筹码,却不清楚励琛,他能猜测赵拓棠打的算盘,却猜不到励琛。 睡意因这番思量渐渐消散。 他从床上起来,打开窗户抽烟。 或许刘兆是对的。 除掉赵拓棠,拔掉他心中的刺,他才能睡得安枕。 除掉励琛,拔掉他身边的刀,他才能吃得甜香。 以他目前的身份和立场,逃避是不可能的。他是常镇远,就和励琛有瓜葛,他是警察,就必须要抓赵拓棠。 大头听到楼道脚步声开门,就看到常镇远和凌博今神采奕奕地下楼。 “嘿,你们今天怎么这么早?”以前一直是他三催四请才见人影。 凌博今朝屋里张望,“王瑞呢?”别人的绰号他都叫得习惯,就是王瑞总忍不住跑出他的原名来。 大头道:“冲澡呢。” 常镇远闻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大头道:“你看什么呢?” 常镇远道:“他今天能动吗?” “凑合吧。折腾到后半夜才睡着,现在能起来就算不错了。”大头道。 常镇远道:“折腾这么久?” 大头道:“可不是,难受啊。” 常镇远道:“难受就别折腾啊。” “就因为难受才折腾啊。”大头疑惑道,“你没喝醉过,不知道喝醉什么滋味啊?” 常镇远瞄了凌博今一眼,靠着墙抽出根烟叼在嘴里不说话。 大头跟着看向凌博今。 凌博今噌得从楼梯上跳下来,边往屋里冲边道:“我去瞧瞧他。” 大头突然嘿嘿笑道:“你这么早下来,不会也是为了赵拓棠的事没睡好吧?” 常镇远将烟从嘴里夹下来,道:“这有什么好想的?” “没什么好想?你支持我的方案?”大头乐了。 “当然是据实以告。” 大头茫然道:“什么据实以告?” 常镇远道:“告诉赵拓棠,风声走漏了。” 大头跳起来,“你疯了!这么好的机会!” 常镇远道:“你和赵拓棠斗了这么久,之前遇到过这么好的机会吗?” “当然没有!” “那怎么现在就遇到了?” “天要收他呗。” 常镇远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大头脑袋瓜在他咄咄逼人的注视下终于开始运转,“你是说,这是个陷阱?” 常镇远道:“还是个除了傻瓜谁都不会往下跳的笨陷阱。” “有你这么损的么?”大头道,“这也不一定是陷阱啊,万一要是真的呢?多好的机会,你舍得放弃?” 常镇远道:“陷阱里不放点诱惑,你会往下跳?” 大头沉默半晌道:“那怎么跟老虎交代?” 常镇远道:“交代什么?” 大头道:“我们要把风声走漏啊。老虎他负责缉毒支队,我们总要把这件事跟他通个气吧。” 常镇远道:“你看过警匪片吧?” “看过。” “哪部警匪片把卧底的事满世界宣扬的?”常镇远睨着他。 大头语塞,“可万一让老虎知道……这……”这是刘兆头一回让他负责案子,不免束手束脚。 第55章 菜市场杀人案其实并不复杂,就是两个摊贩为了抢生意一言不合打起来,其中一个激动之下用刀砍死了另外一个,然后逃窜。 根据目击证人以及嫌疑犯亲朋提供的线索,怀疑他坐火车去了其他城市。大头正积极联络对方城市的警察协助缉拿。 谈完案子出来,天全黑了。 大头开着车回家,常镇远和王瑞都挤在后座。 街道两旁的霓虹灯不断扫过车内部,却扫不掉一车的静谧。 “这么累啊?”大头没事找话说。 常镇远昏昏欲睡。 “你不去找老油条饭店?”王瑞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大头愣了下,“她这几天要考试。” 王瑞面色一僵,别过头看窗外。 “对了,你给和尚打电话没有?”大头从后视镜看了常镇远一眼。 常镇远打了个鼾给他听。 “你这个人!”大头把车停到小区,就拿出手机拨给凌博今,谁知才响了两声就被挂了。他慌忙从车上蹦下来,对着常镇远的背影喊道:“不得了了,挂了!” 他这么一喊,常镇远还没咋的,王瑞的三魂七魄差点被喊飞。他快步冲回来道:“谁挂了?” 大头道:“和尚的手机。” 王瑞道:“要不我们去找他?” 大头道:“喂,你去……喂!” 常镇远插着裤袋上楼了。 “这是什么意思啊?”大头看向王瑞。 王瑞冷哼道:“他又不是第一天这么阴阳怪气。” 大头道:“该不是我今天没知会他就让凌博今去老徐茶馆让他动气了吧?” 王瑞道:“多大的事,至于吗?给赵拓棠通风报信这么大的事他知会过老虎吗?” 大头道:“话不是这么说,我觉得你对他的态度不行。” 王瑞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他瞪了大头一眼甩头就走。 大头在他背后喊道:“你去哪儿?家在这边。” 王瑞道:“我去找我的态度!” 常镇远在看电视里一男一女柔情蜜意地说情话。 一个说我要天上的星星,你给我摘一颗,一个说看我的眼睛,我的眼里已经有了这个世界最美丽的星星。一个说这辈子你都不许再看别的女人一眼。一个说我妈过世之后,这世界上就只剩下你一个女人。女人瞬间融化在对方的甜言蜜语里,身体一软,靠着男人不说话了。 常镇远撇了撇嘴角,自言自语道:“又没保证以后不搞基。” 门锁卡擦响了一声。 常镇远抬头看了眼钟。 十点零三分。 凌博今进门看到常镇远这个时间还坐在客厅里,不由愣了愣,随即嘴角忍不住地上扬,“师父还不睡?” 常镇远淡然道:“我在向你学习。” 凌博今愕然道:“我?” 常镇远道:“你不是知道我们家用的是电热水器又装了峰谷电,所以想十点以后才洗澡吗?” 凌博今忍不住笑出声,“或许早上六七点洗澡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他见常镇远冷冷地盯着他,忙道,“我今天去了老徐茶馆,遇到了成云妹,她说她一个人无所事事,所以我请她吃饭,她请我看电影,所以才回来晚了。” 常镇远眯起眼睛,“你请她吃饭?她请你看电影?” 凌博今挠头道:“我知道应该事先向你汇报一下,但因为是突发状况,我事先也没有想到……而且我不想引起她不必要的怀疑。” “你忘记赵拓棠说过什么吗?”常镇远道,“还是你觉得他是在和你开玩笑?” 凌博今显然没想到他对这件事的反应会这么大,怔了怔才道:“大头说应该适当得给他一点刺激,我和王瑞也认同他的说法。” 常镇远噌得站起来。 就在凌博今以为他要大发雷霆的时候,他插着裤袋往楼上走。 “师父?”他迟疑地喊。 常镇远头也不回地讥嘲道:“少数服从多数,不是吗?” 凌博今脚步挪了下,最终还是没有跟上去。 常镇远洗完澡出来,手机滴滴响了两下。 现在已经过了励琛每晚的短信问候时间,他疑惑地拿过手机,发现这条短信竟然是凌博今发来的。 师父生气是因为关心我,真高兴!:d   我会小心保重自己的。 因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最勇敢的超级警察……的小徒弟!y^o^y 第68章 “杀气”腾腾(七) “你确定这种方式管用?”发完短信,凌博今立刻打电话给王瑞。 王瑞道:“上了年纪的人都吃这一套。” 凌博今道:“我师父还不到三十岁。” 王瑞道:“那就更吃这一套了。” “……” 凌博今道:“我怎么觉得听起来不太可靠。你对大头用过吗?” 手机那天半天没吭声。 “喂?” “没。”王瑞的声音有点发闷。 凌博今道:“所以我是实验品?” 王瑞道:“说实话,你师父阴阳怪气的,你正儿八经跟他说,一定挨白眼,还不如用这种迂回的方式。说不定他一乐,这件事就过去了。我表妹就经常用这一招对付她妈,考试考差了,想买新衣服了,手机丢了,屡试不爽。” 凌博今道:“我觉得更不靠谱了。” “行了,反正最坏也就这样了。”王瑞安慰了他两句就挂电话睡觉去了,剩下凌博今一个人对着手机屏幕发呆。 等到十一点,凌博今知道大概收不到回复了,无奈地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看着屏幕的亮光一点点暗下去。 第二天,凌博今起了个大早下楼买早点。 常镇远做完俯卧撑冲完凉下楼,就看到凌博今把饭盒一个个打开,“师父,你喜欢的白粥,趁热喝。”他边说边偷偷打量常镇远的神色,直到他在桌边坐下,顺手拿起勺子才舒了口气。 “师父,尝尝鸡蛋饼。”他将饭盒堆到常镇远面前。 常镇远突然开口道:“我很像警察吗?” 凌博今愣了愣。这实在是个很奇怪的问题,就好像一个男人在问我很像男人吗?他收回夹菜的筷子,笑呵呵道:“师父本来就是警察嘛。” 常镇远道:“有的警察很像流氓。” 凌博今道:“在我心目中最像警察的警察就是我父亲,但师父是最像我父亲的警察。” 常镇远道:“你想说我二?” 凌博今差点被粥烫了嘴巴,慌忙用纸巾擦嘴巴,“没,师父,你怎么这么想?” “你父亲是第一,我是第二,不是二么?”常镇远低头喝粥。 “我不是这个意思。”凌博今看他神色并没有真的生气,才放下心来。仔细想想,也许刚才师父是在和他开玩笑?他吃不准地舀着碗里的粥。 其实常镇远倒没想和他开玩笑。他只是很喜欢看着对方的情绪因为自己的态度而不停波动,这种轻易能够影响其他人的感觉相当不错。因此吃完粥,常镇远的心情稍稍恢复,脸色也不像昨夜那般难看。 如往常一样,大头当司机,四人一起上班。 到警局,照例是三人下车大头停车,但这次大头叫住了常镇远,说是有话要说。王瑞的脸色变了变,随即重重地甩上门,头也不回地跟着凌博今走了。 常镇远靠着窗,斜睨着大头。 大头停好车拔出钥匙,才挠着脑袋道:“你有没有觉得王瑞最近不大对?” 常镇远淡然道:“是么?” “是啊。”大头道,“那天他在老油条喝醉酒你还记得吧?就那天开始,他就变得阴阳怪气的,和我说话也是爱答不理的,讨论案情也没以前那么积极了。我问他原因他也不说,你和和尚同住一个屋,知道怎么回事吗?” 常镇远道:“你和他同住一个屋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大头挠头道:“你说,会不会是想家了?我们几个都不是本地人,想家也是难免的。唉,我要不要告诉头儿,让头儿找他谈谈?” 常镇远道:“你怎么不自己和他谈谈?” 大头道:“那也要他肯跟我谈才行啊。这几天他见我都跟老鼠见到猫似的。” 常镇远对别人的事情兴趣不大,耸肩道:“你看着办。” 大头道:“哦,对了,昨天和尚几点回来的?茶馆那里怎么样?” “他和成云妹吃了顿饭看了场电影,你觉得怎么样?” 常镇远说话的时候虽然没看他,但大头还是觉得心头一冷,干笑道:“那挺好的,打进内部了嘛。说起来从成云妹这方面入手还是挺明智的!” 常镇远打开门下车。 大头从后面追上去,一把搂住他的肩膀道:“我说你这两天情绪也不对头啊。咱哥俩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要觉得哥哥我哪里做的不对,告诉哥哥,哥哥改啊。” 常镇远道:“我不喜欢你脑袋这么大,细胞这么少。” “……”大头用力地勒他的肩膀,“别以为我听不懂你拐着弯骂人啊。” 两人来到办公室,刘兆还没来。 常镇远打开电脑查邮件。自从决定除掉赵拓棠,他对案子重新燃起兴趣。 大头凑过来,“有回音没?” 常镇远打开新邮件,竟真的看到一封来自赵拓棠的信。他打开信,看到上面写着:好。 第57章 凌博今对他的笑声置若罔闻,继续默默流泪。 哀怨的眼泪到底打动了常镇远。他回洗手间拿了块热毛巾出来,覆在他脸上,隔着毛巾用力蹂躏他的五官。 凌博今仰面躺倒,两只手象征性地往上抬了抬,然后便像壮烈牺牲一般,不动了。 常镇远拿开毛巾,他瞪大眼睛看着上方,整张脸被揉得通红,呆若木鸡。他随手将毛巾丢到梳妆台上,伸手解开他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发现里面什么都没穿,动作不由顿了顿,又改去解他的皮带,然后脱裤子。 凌博今头微微抬起,认真地看着忙碌的常镇远。常镇远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气势十足,“抬屁股。” 凌博今屁股挪了半天,没抬起来,最后还是常镇远把他翻了个个,才把牛仔裤扯下来。 没了裤子,凌博今自发地爬进被窝里。 结实的臀部包裹在深灰色的薄内裤里,随着他的动作,一条沟凹了下去…… 刷拉。 牛仔裤的皮带从裤子里滑落在地,砸在常镇远的脚面上,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对着一个已然静止的画面看了半天。 喝足哭够的凌博今像刺猬一样缩在被子里,两只手抱着被子,露出半个屁股,闭着眼睛睡沉了。 常镇远捡起皮带,和裤子一起丢在旁边的椅子上,快步走进洗手间里,关上门。 附在镜子上的水蒸气渐渐退去,露出他朦胧的倒影。镜子里,身体的欲望挑衅般地昂扬着,顶着睡袍凸起一块。是解决还是压抑? 他脑海中闪过选择题。 隔着门板,里外都很安静。 身体在静谧中变得越发敏感。他发现自己的思绪竟然不能自抑地幻想着凌博今的身体…… 哗啦啦。 他脱掉睡袍,跳进浴缸,打开冷水。 水冷得像冰,浇在身上,也灌在心里。 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冒出来,水从脖子飞流直下,划过身体的每个部分。他冻得直打哆嗦,欲望在哆嗦中渐渐平复…… 从浴缸里出来,一抬头,就对上镜子里那个狼狈的男人,他眉宇突然闪过一丝极致的厌恶。 “该死。” 他捶着洗漱台,却不知在咒谁。 凌博今醒得大早。 好久没有这样大醉过,昨夜喝到最后,他几乎以为自己会溺死在酒精里。 昨晚零零碎碎的记忆陆陆续续钻入脑海。他拼命地想找一根线把这些记忆连贯起来,去总是在最后关键时刻失败。低头看被子里的自己,裤子脱了,扣子解了,应该是有人帮忙收拾了一番? 是当地警局的人? 他用记忆中得到的零星画面否定这种可能。记得他被丢到床上之后,那一大波人一起走了。印象中的画面转播到站在梳妆台前的模棱人影上。 师父? 他记不太清,只记得对方穿着一团白色。 侧头看另一张床,常镇远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面,眉头微皱,睡得很沉,却不安稳。 离上次微醺到现在,凌博今很久没有这样仔细地打量他的容貌。大概是每天锻炼起了成效,常镇远的身材明显变得结实,覆着盆子般的肚子开始收紧,脸颊两边的肉渐少。同样的五官,少了几分丰腴,眉宇便凌厉起来。连那些不太与常镇远打交道的同事也觉得他变了,就像换了一个人。 不过同事们口中那个沉默寡言又低调害羞的常镇远他无缘得见,他一开始认识的就是眼前这个大多数时候淡漠,关键时刻锋芒毕露的常镇远。 思绪太多,醒得太早,他想了会儿就觉得头痛。睡又睡不着,只好闭着眼睛养身。 时间在头痛欲裂的清醒中格外难捱。 他时不时地看手表,等到七点半还不见邻床有动静,终于忍不住蹑手蹑脚地起身洗了个澡。洗掉一身酒气后,他觉得呼吸顺畅许多。从洗手间出来,常镇远的睡姿变了下,露出两条胳膊,身上穿的就是白花花的睡衣,凌博今嘴角不自禁地扬了扬,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换衣服。 悉悉索索的声音到底惊动了常镇远。 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凌博今的屁股正翘起来对着自己。 “你在干什么?”常镇远沙哑着声音问。凌博今一把套上牛仔裤,转头看他,“师父?我把你吵醒了?” 常镇远看着他拉上拉链,系上皮带,眼睛眯了眯,翻了个身对着墙继续睡。 “我下去买早点,师父想吃什么?”他问。 常镇远道:“不用。” 凌博今听出他声音不太对头,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灼热的触感让他愣了下,“师父,你在发烧。” 常镇远将身体卷进被子里不说话。 凌博今穿好衣服下楼,问服务台附近哪里有药房。 他兜了一圈,药房刚好开门。他买了体温计和药又去买早餐,回来时常镇远仍在睡。他烧了开水,然后伸手搂过常镇远的肩膀,扶着他起身。 常镇远张开眼睛看了他一眼。 “师父,先吃点东西垫垫胃再吃药。”他拿出白粥,舀了一勺子递过去。 常镇远靠着枕头坐了会儿,才将粥和勺子接过去,慢吞吞地吃起来。不过他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勺就放下了。凌博今给他量体温。 三十八度七。 凌博今苦笑道:“这趟差出得真够折腾。” 常镇远目光在他脸上溜了一圈。 凌博今扶着他重新躺下,“一会儿再吃药。” 常镇远头痛得厉害,很快闭上眼睛。 凌博今原本巴不得早点回去,现在看常镇远的样子,又希望那些人来得晚一点。不过他的担忧完全多余,他们昨夜喝成那样,当地警局的人都很识趣地到十点钟才过来。常镇远已经换好了衣服,合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昨晚和小路一个房间留下来当向导的小郭一进门就道:“老常,昨天就不行啊!太不够意思了!就喝那么几口,还不如你徒弟勇猛啊!”他说着,还拍拍他常镇远的脚。凌博今挡在常镇远面前道:“我师父平时滴酒不沾,昨天是舍命陪君子了。你看,今天都发烧了。” “啊?发烧了?”小郭懵了,“几杯啤酒就发烧了?老常,你这不行啊,要多锻炼。” 常镇远缓缓做起来。 凌博今有点担忧地看着他。他知道他师父脾气不大好,谁知道生病的时候会不会爆发出来。 谁知常镇远微微一笑道:“是啊,以后还要请你多来我们市交流学习。”以多欺少是吧?车轮战是吧?灌酒是吧?他眼底闪烁寒光,看的小郭站在空调房还打了个寒战。 第70章 “杀气”腾腾(九) 当地警局的人原本想送常镇远去附近医院吊瓶盐水,但常镇远坚决地拒绝了,嘴里一直说着公事要紧,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事耽误正事,听得当地警局的大小公安个个动容。 三人提了犯人,买了点当午餐吃的食物,就直奔高速公路。 凌博今开车,常镇远坐副驾驶,小路和犯人挤在后面。 犯人一见他们就开始絮絮叨叨地诉说着当时的情况以及自己的迫不得已。“真的,你们相信我,我真不是故意杀他的,我是自卫啊!要是我不杀他,死的就是我了。我是没办法啊,大哥们,你们帮帮我,我不想坐牢,我真不想坐牢……” 小路听得直起鸡皮疙瘩,“我说,能不能找个封条给他贴上啊?” 凌博今道:“这算虐待囚犯。” 小路仰头长叹道:“可他现在在虐待我啊。” 犯人还在干嚎,“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想杀人啊,我不想死啊。我家里还有……” 小路受不了了,就给他做思想工作,“我们只管抓人,抓人懂么?判案量刑那是法院的事,法院你懂吗?” 犯人道:“不是啊,你们给求个情啊。我知道你们说话管用,法院就听你们的。” 小路无语了。 常镇远本来就发着烧,被他这么一叨唠,头一下子像是要炸了似的,嗡嗡嗡地响。响到后来常镇远怒了,“再叫我让法院毙了你!” 犯人被震住了,吸吸鼻子,缩着肩膀靠在门边上,不敢再吭声。 小路乐了,朝常镇远竖起拇指。 凌博今看常镇远难受的模样,递矿泉水给他,“师父不怕打针吧?” 常镇远穿着酒店里顺来的拖鞋斜窝在座位里,头枕着抱枕,接过矿泉水没搭茬。 凌博今眼睛看着前路,“要是回去还没退烧,我送你去医院。” 常镇远闷闷道:“不用。” 凌博今嘴角弯了弯,“打针不痛。” 常镇远道:“我不是三岁小孩。” 凌博今这次真的笑了出来。 常镇远旋开盖子喝了口水。他本来怕路上憋尿,现在看来,还是先把烧压下去再说。其实他并不是怕打针,而是怕护士。上辈子的庄峥之所以这么注重锻炼和养生,多多少少也有点不想进医院的意思。庄峥小时候胖,不容易找血管,有的护士要戳上三四针才能找到,也有的护士戳不进去就拿着针头在他的皮肤下面乱找……这样的经历给他的童年心灵带来了深深的伤害,以至于即使减肥成功之后,他对针头和吊盐水之类的词汇也是敬而远之。反正,吃药也能好的。 他由衷地希望着。 归途相当顺利。出下高速时还不到下午两点,到警局也就两点出头。 犯人交给大头接手。 大头刚打算拎着他去审讯室,犯人就像发了疯似的嚎叫起来:“警察杀人啦杀人啦……” 大头被弄得莫名其妙,叫道:“你吵什么?” 犯人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一个劲儿地对着门的方向叫道:“警察叫法院杀人啦……” 不少人出来看究竟,听到这一句笑了。 小鱼儿站在二楼冲大头笑道:“大头,你行啊,连法院都归你管啦。” 大头郁闷道:“我管得了法院管不了他有屁用啊!” 其他人闻言都笑笑进去了。 大头和小路两人合力拎着他进审讯室。 刘兆走到楼梯口,看着上楼的常镇远道:“我听和尚说你发烧了?怎么样?退烧了吗?” 凌博今道:“在路上量了,三十八度三,比早上好一点,但还烧着。” 刘兆道:“行了,你们先回去吧。去趟医院看看,该打针的打针,该吃药的吃药,我这里还积着一大堆案子等你们办呢。” 凌博今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闻言笑呵呵地扶着常镇远往下走。 第59章 常镇远道:“她回应你了?” 大头嘿嘿笑道:“打算星期天一起出去走走。” 常镇远道:“才出去走走而已。” “不是啊,她是那种特认真的个性。说出去走走其实就是打算认真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是婚姻关系。我也这把岁数了,不饶人啊。” 常镇远余光扫到站在大头身边的王瑞。他手里拿着剩下的半瓶啤酒,大概想问他还喝不喝。 大头顺着常镇远的目光回头,“哎?你在这里多久了?” 王瑞拎着啤酒瓶,淡淡地问道:“还喝吗?” 大头道:“喝啊。你给……” “我”字还没出口,酒瓶子就被拎走了。 大头没好气地看着常镇远道:“你看看他这个态度。” 常镇远将遥控往沙发上一放,起身问凌博今,“吃完了吗?” 凌博今正打算帮王瑞把桌上一部分东西收拾掉,闻言道:“吃完了。” “上楼吧。”常镇远甩手就走。 大头目瞪口呆,“你就这么走了?” 常镇远道:“我是病人。” “你是病人就自己走,拉着和尚干嘛?”大头看着自己徒弟在那里埋头收拾,别人的徒弟和他师父一起吃完就拍拍屁股走,心里老大不平衡。到底是自己的徒弟自己疼啊。 常镇远道:“他得伺候我。” “我靠!”大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凌博今大概想到高速公路上那个车主随口的一句话,配合地笑笑道:“是啊。” 大头看着凌博今主动从常镇远手里接过花生,两人一前一后高高兴兴地上楼,再看站在旁边一声不吭的王瑞,心里落差感更大了,忍不住对王瑞道:“你要真觉得家里好,不如先回去看看?” 啤酒瓶重重地叩在桌上。王瑞提着啤酒瓶就进了厨房。 大头:“……”他怎么觉得他说什么都是错呢? 第二天回警局,就看到童震虎和刘兆面对面地坐在办公室里。童震虎的脸色就像外面的天气,有点阴沉。 刘兆看到常镇远进来,脸上立刻抹开了笑,“身体怎么样了?” “退烧了。” “去医院了吗?” “吃药就好了。” “年轻人就是不一样啊。”刘兆笑呵呵地继续扯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我看你这阵子好像瘦了。” 常镇远虽然没有看到前情提要,但是看他童震虎两人的表情也能猜到一二,顺势道:“嗯,这阵子一直坚持锻炼。” 刘兆道:“锻炼身体是好事啊。童支队就一直锻炼身体,你看,多结实。” 童震虎道:“行了,别说这么多屁话,直接奔主题吧。” 刘兆慢悠悠道:“人还没到齐,你急什么。” 童震虎憋不住了,用手指敲着桌面道:“老刘啊,这次是你不厚道。这么大的情报你不跟我们吱个声?要不是局长下了死命令,是不是打算这件事就蒙我们到底了?到时候你们刑警支队立大功领奖状,我们缉毒支队活该当你们的陪衬,给你们舔鞋底是不是?” 刘兆道:“童支队,你这话可重了啊。” 童震虎冷哼道:“话有多重?说出来轻飘飘的,能入你刘支队的耳朵?” 刘兆道:“你也是当警察的,也知道卧底保密的重要性吧?” 童震虎笑容越发讽刺,“怎么?你还担心我跟赵拓棠通气去?你还真看得起我啊,刘队!你自己凭良心说,每次你向我要情报,我哪次不是二话不说的告诉你?你现在居然反倒怀疑起我来了?” “不是怀疑,是策略需要。” “你问我的时候怎么就不想着策略需要呢?我每次给你情报的时候有没有拿策略需要跟你搅浆糊?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难道换不来一句事急从权?” 刘兆知道他在气头上,叹息一声,拿着杯子上其他对方串门去了。 他一走,童震虎立马把矛头对准了以前就不对头的常镇远,“听说你出差把自己给折腾病了?” 常镇远道:“出差把自己给折腾病了不是什么新鲜事,把你折腾病了才新鲜。” 童震虎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就事论事。” 凌博今一见气氛不对,立马打圆场道:“哎,你说大头停车怎么这么久还没上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 大头迈步进来道:“怎么了?都看我干嘛?” “王瑞呢?”凌博今问道。 大头目光躲闪了下,道:“他好像找队长有什么事?” 看他的神色加上昨天的对话,常镇远心里约莫有了数。 没一会儿,竹竿他们也到了。 童震虎失去耐性站起来,“你们队长怎么回事?掉茅坑里了?这么久还没出来?” 竹竿和小鱼儿不知道前因后果,惊异地看着他。刚才童震虎的语气绝对不是善意的玩笑,而是带着怒气的嘲讽。 “人都到齐了啊。”刘兆和王瑞从门外走进来。 大头下意识地去看王瑞的脸色。 王瑞低头走到凌博今身边坐下。 凌博今拍拍他的手,“怎么了?” 王瑞摇摇头。 常镇远的目光在两人叠在一起的手上凝视了一会儿才缓缓转开。 童震虎不耐烦道:“现在可以开始了吧?” 刘兆反手关上门,拿出一块白板,上面画着本市的简易地图。“我想大家对冰爷这个外号应该不陌生吧?根据童支队提供的情报,这次供货给赵拓棠的就是这位冰爷。” 这件事常镇远有印象,只是故事的主角换了人。 说起来,冰爷这条关系其实是他的。赵拓棠和冰爷向来不对盘,冰爷甚至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录两人的交易记录来勒索,虽然庄峥后来赎了回来,却没有交还给赵拓棠。这件事就成了两人翻脸的导火线。 没想到,这一世庄峥死在徐谡承没有及时出现的人生中,而赵拓棠竟然和冰爷搭上关系做起了交易。 看来故事会有另外一个结局。 常镇远低头望着自己的手,似乎看到已知的命运正一点点地从他手掌中脱离出去。他现在面对的不仅仅是茫然的自己,还有茫然的未来。 命运的天平主动将砝码加在二十八岁的常镇远身上,才短短几个月,那个四十三岁的庄峥正在他身上慢慢地抽离。 熟悉的自己在消失,他本应对此惊恐和彷徨。可是静下心来,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像想象中那么抵触这一切,至少他坐在这里面对这一切的时候,内心很平静。平静得不可思议,就好像他本来就是常镇远,本来就应该和一群警察坐在一起对付赵拓棠。 “结合我们两个支队的情报,以及我和童支队的探讨,尝试猜测赵拓棠现在的心态。”刘兆缓缓道,“可以肯定的一点,童支队拿到的那份情报,十有八九是障眼法。赵拓棠性格谨慎,不可能用这么大一批货来玩虚虚实实的冒险。至于和尚,虽然他获得了成云妹的信任,但并不等于获得了赵拓棠的信任。以赵拓棠多疑的性格,不可能因为成云妹的一句话就对和尚推心置腹,所以,赵拓棠发短信让和尚星期四待命很可能是一个试探。” 大头道:“嘿,难不成都是假的?” 刘兆点头道:“很有可能。” 第72章 “气势”汹汹(一) 大头道:“赵拓棠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刘兆道:“假设赵拓棠怀疑和尚是卧底,那么他一定会制造机会让和尚自以为能接触到他犯罪的核心机密,露出马脚。” 童震虎道:“和尚现在还没有打进公司内部,和赵拓棠也扯不上什么关系,为什么非要试探他?不理他不完了吗?” 刘兆道:“关于这点,我想只能用成云妹来解释了。赵拓棠一开始的确没有搭理和尚,但是当和尚频繁出现在成云妹身边的时候,赵拓棠出现了。这说明成云妹对赵拓棠有着非常大的影响力,甚至可以左右他的决定。而且在第二次见面的时候,赵拓棠曾经暗示和尚不要再纠缠成云妹,但是和尚并没有理会。记得那条短信是什么时候发来的吗?是和尚和成云妹吃饭看电影之后发来的,我想,一种可能是成云妹又对赵拓棠说了什么,使他不得不重新考虑启用和尚。另一种,是赵拓棠看在成云妹的份上,想要弄清楚和尚的背景。” 还有第三种。 常镇远把玩着打火机。 童震虎挪了挪屁股道:“之前看你神神秘秘的,我还以为离成功不远了。谁知道搞了半天,你的卧底根本还没卧进去,就在边缘打转。” 刘兆道:“这个还需要童支队鼎力相助啊。” 童震虎道:“我帮什么?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呢。万一口风不严实,反倒坏了你刘队的事儿。” “行了,童支队,我刘兆给你赔不是了。这次是我错了,不该自作主张。一会儿下了班,我请客,给哥哥你赔罪。”刘兆搭着他肩膀,“人谁没个糊涂的时候,你就当我糊涂了不行吗?” 童震虎倒是没想到他当着自己属下的面就这么干脆地承认错误道歉了,一时又是意外又是尴尬,捶了拳他的肩膀道:“好事好话都给你说去了,我还能说什么啊?” 刘兆笑道:“都知道童支队经验丰富,抓过的犯人没有几千也好几百,要不给我们分析分析下一步该怎么做?” 童震虎道:“既然卧底都卧到这份上了,还能咋的?继续卧下去呗。就是小心点,赵拓棠不是省油的灯。说实话,当初对付庄峥的时候我就用过卧底,但没成功。庄峥这个人油盐不进,赵拓棠是他带出来的,两人个性还挺像,都喜欢疑神疑鬼,获得他们信任不容易。何况和尚这次还是顶着警察身份去的?我看更危险。” 听到他提起庄峥对卧底的态度,常镇远心情相当微妙。 刘兆道:“我也是这么想的,都走到这一步了,放弃太可惜。赵拓棠身边毕竟只有一个成云妹,这样的机会可能不会再遇到了。” 童震虎道:“嗯。” 刘兆看向大头和常镇远,当然,大部分目光还是落在常镇远身上的。“这件案子交给你们负责了,具体的计划和步骤你们要想仔细。最重要的是保证和尚的人身安全。案子破不了,我们还有下次的机会。” 大头道:“放心,头儿,我们一定会保护好和尚的!” 刘兆道:“通过这个会议,我主要是想表达一个态度,一定要积极加强两个队之间的配合。今天童支队在这里,你是人证也是监督,有什么我又做得不对的地方,就直接跟我说,我一定改。” 童震虎道:“我两个队这么多年的合作都是假的吗?整这些话做什么?” 这等于把之间的事揭过去了。 刘兆点头道:“好,那我以后再也不提这件事。” 常镇远不得不佩服刘兆的手腕,三言两语就把童震虎的毛给捋顺了。 会议结束之后,刘兆单独和大头、常镇远开了个小会。 刘兆道:“其实,我心里有个想法,说出来你们听听,权当做是建议。赵拓棠下了饵,不管是什么目的,在保证和尚人身安全的大前提下,都可以让他试着去咬一咬。缉毒支队方面,我会和童支队商量,让他当掩护,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先配合赵拓棠演这场戏看看。” 常镇远道:“万一赵拓棠想陷害和尚入狱呢?” 第61章 王瑞指着常镇远道:“你敢说他不知道?” 啪。 常镇远重重地拍在王瑞的手背上,冷冷道:“你指谁呢?” 王瑞傲慢地仰起脖子道:“我指你又怎么样了?” 常镇远道:“喜欢男人没怎么样,但没见谁喜欢成你这窝囊的德行。”他一字一顿道,“活该失恋。” 这四个字就像一把钥匙,把王瑞压抑在胸腔不能诉说不能发泄的阴暗情绪全都激发了出来。他猛地跳起来出,朝常镇远扑去,“你说什么呢?!” 凌博今眼疾手快地挡在两人中间,将他死死地抱住,“行了,王瑞!你适可而止一点!” 王瑞红了眼睛,恶狠狠地看着常镇远,声嘶力竭地吼着:“有种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常镇远淡漠地望着,慢慢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重新在床上坐下,就像看耍猴似的看着他的表演。 他的眼神就像一瓢泼的冷水,将王瑞硬生生从狂乱中冻醒,又像一面平滑清晰的镜子,让他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不堪的倒影。 凌博今发现王瑞慢慢地停止挣扎,慌忙将他拉出屋子,然后关上门,“冷静了吗?” 王瑞喘了口气,靠着栏杆不说话。 凌博今道:“发泄出来也好。憋着伤身。” 王瑞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许久才道:“你觉得,我该不该说?” 凌博今道:“那要看你。” 王瑞道:“我想说,又怕说了之后,连师父都没有了。” 门啪得一下转开。 凌博今下意识地站直身体,以便两人再发生冲突时,可以第一时间冲上去挡在两人中间。 “说的目的是什么?”常镇远道。 王瑞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如果为了不留遗憾,那就说。”常镇远道,“过了这村没这店。如果为了想要一个圆满的结局,那你应该问问自己,成的可能性有多大。” 王瑞脸色灰败。 常镇远道:“所以,你选择离开。结果你心里已经很清楚了,不是吗?” 王瑞的脑袋终于慢慢地垂下来。 是的,很清楚,一直都很清楚,清楚地知道师父眼中的自己只是个徒弟,一个有点叛逆有点莽撞却烧得一手好菜的徒弟。能够让师父眼睛一亮的人从来不是自己,而是老油条那家店的珍珍。只要提到她,哪怕只字片语,师父也会乐不可支地高兴很久。 这场仗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所以,他只能当个逃兵。 啪嗒。 大门轻轻地关上。 凌博今看向常镇远,“谢谢。”有些话就像一场外科手术,当时让人痛不欲生,却会帮助伤口尽快地愈合。 “我不是为了他。”常镇远留下一句含糊不清的话,转身进屋。 第74章 气势“汹汹”(三) 这星期一上班,办公室就弥漫起紧张的气氛。 这星期四就是赵拓棠让凌博今腾出时间的日子。虽说他们之前分析来分析去都觉得赵拓棠掀底牌的可能性不大,但这毕竟是他们单方面的分析,具体怎么样还不清楚。 刘兆和大头一致认为凌博今应该继续和成云妹保持着联系,所以这两天凌博今有空就会去老徐茶馆转悠一圈,送点蛋糕点心什么的套套近乎。 常镇远对这一切都报以冷眼旁观的态度。之前他报仇心切,锋芒毕露,其实大大违反他平时处事的态度,像现在这样有条不紊地观察环境伺机而动才是他一向的做事方法。 受办公室环境的影响,王瑞虽然心情极差,却也勉强打起精神,投入到工作当中来。知道他辞职的人还不多,竹竿小鱼儿都没看出什么端倪。 星期四下午,缉毒支队的人被关起来开会。 刑警支队照常该干嘛干嘛。 到傍晚,凌博今就有些管不住眼睛了,时不时地瞄一眼手机。 刘兆买了盒薄荷糖给他,“紧张的时候就吃一颗,提神醒脑,又有事干。” 凌博今吃了一颗,心依旧跳得厉害。他看了看几个同事,最后目光落在常镇远身上。在这种时候,他分外希望这个与父亲有着某方面神似的师父能够给予自己安定的力量。 感觉到他的注视,常镇远转过头,“要不要去乒乓球室玩一玩?” 所谓的乒乓球室其实是一个闲置的房间里放了张乒乓球桌。玩的人不多,最多午休的时候来放松一下。刑警支队大多是忙人,所以很少去。凌博今在这之前压根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 常镇远用手擦了擦桌子,然后将球丢给凌博今,“输了十个俯卧撑。” 凌博今讶异地看着常镇远。他以为像今天这样的日子,他会劝他保留体力。 常镇远没有解释,“来吧。” 当常镇远还是庄峥的时候,喜欢玩很多体育运动,比如攀岩、游泳、壁球……基本都是单人玩,乒乓球只能说会,绝对称不上好。但凌博今在学校喜欢玩篮球足球,也极少玩乒乓球。所以上手没多久,两人基本知道对方的实力——旗鼓相当。 有赌注的比赛总是很容易让人忘记烦恼,至少在全身心投入战斗的时候。 一局结束,常镇远以27:25两分险胜。   常镇远将拍子往桌上一丢,“你输了。” 凌博今笑道:“姜是老的辣。” “我很老吗?”常镇远撩起衣服擦了擦额头的汗。 凌博今道:“是我太嫩。” “听起来像自夸。”常镇远走到他面前,抬腿坐在乒乓球台上,“做吧。” 凌博今一怔,“真要做?” 常镇远睨着他,“你想耍赖?” 凌博今看了他一眼,将球拍往桌上一放,俯身做起来。打乒乓球并没有耗费他太多的体力,所以十个俯卧撑很快做了五个。 “行了。”常镇远道,“还有五个欠着。” 凌博今双手撑着地,侧头看他:“我可以做完。” “我知道。”常镇远道,“但我想你欠着。” 凌博今没有坚持,站了起来。 常镇远从桌上下来,淡然道:“赵拓棠不会比我更可怕。” 凌博今道:“这算是自夸吗?” 常镇远道:“事实。至少你没欠他五个俯卧撑。” 凌博今大笑。 两人从乒乓球室出来,满身大汗,进办公室都能闻到味。 小鱼儿道:“你们真有闲心啊。” 常镇远道:“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 刘兆看了他一眼,“那你觉得什么是大事?” 常镇远想了想道:“亲自运毒。” 其他人都以为他开玩笑,都笑出声来。 常镇远从柜子里拿出一条新毛巾丢给凌博今,“擦擦身。” 凌博今扭头去了。 刘兆见他神色不似适才那么紧张,对常镇远道:“果然知徒莫若师。” 常镇远道:“真这样就好了。” “不是吗?”刘兆反问。自从发现常镇远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之后,他就很喜欢问他的问题,通过交流来深入挖掘他的内心。他有时候会自嘲地想,也许这是刑警的有种本能,对身边未知事务的好奇。 常镇远下巴一抬,冲着大头道:“反例在那里。” 大头正趴在桌上看其他案子,闻言立刻抬头道:“揭人伤疤算什么英雄?” 常镇远道:“我从来不是英雄。” 刘兆道:“那你想当什么?” 常镇远笑而不答。 到正常下班时间,凌博今终于收到短信: 十点,原龙泰舒纺织厂。 所有人面面相觑。 大头飞快地打开地图,“龙泰舒纺织厂已经搬到其他城市去了,但是这块地皮现在还空着,没人用。” 刘兆道:“那就是废弃的工厂。” 大头道:“十点钟到废弃的工厂,该不是接货吧?” 这次连常镇远都没有否定这种可能性。 刘兆道:“这很可能是个陷阱。” 大头道:“那现在怎么办?” 刘兆心情很复杂。明知道这是个陷阱,可是又不能不跳进去。万一货是真的…… “必须布置。”他道。 常镇远皱眉道:“这会增加和尚行动的危险系数。”如果真的是陷阱,那么赵拓棠一定会在周围布置人手,刘兆一布置就会暴露凌博今泄密的事。 刘兆道:“所以布置的内容也包括保证和尚的生命安全。” 凌博今道:“头儿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完成任务。这批货是真的更好,说不定我们就能找到足够的证据起诉赵拓棠。” 事情会这么简单吗? 常镇远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以他对赵拓棠的了解,他绝对不是会拿自己的生意来冒险的人。这是一点,还有一点,到现在他还对赵拓棠是否真的和冰爷合作而感到怀疑。毕竟冰爷和赵拓棠不和是他亲眼所见亲身经历,在之前那个世界,冰爷的确在这个时候运来一批货,但接货的人是他,这是建立在两人相互了解和多次合作的基础上的。难道赵拓棠真的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获取冰爷的信任? 常镇远怎么分析都觉得今天晚上的行动危险重重,矛盾重重。 第63章 常镇远碾灭了烟蒂站起来。 “常哥,没动静。”警察以为他要问。 常镇远道:“我楼下看看,你们有事打电话给我。”他留了个电话号码。 警察道:“我们没有手机。” 常镇远望了眼缩在沙发上努力撑着眼皮的林平安道:“林先生不会吝啬电话费的。” 林平安:“……” 十点十五分,凌博今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给赵拓棠。 赵拓棠道:“再等等。” 凌博今只好继续等下去。 到十点四十分,赵拓棠打电话给凌博今道:“从纺织厂后门出来,上胜雅路,往西开。” 凌博今上了车,一手发动汽车,一手发短信,发短信的时候他甚至没有看键盘。 刘兆接到短信之后,立刻转达给大头等人。 常镇远道:“我最近,我跟踪。” 刘兆道:“这条路上车辆太少,目标很明显,我不可能派很多车跟在后面,但是我会想起他方法支援你的。你自己小心。” “嗯。”常镇远将车开到道边等候,当凌博今的车即将出现时,才将车慢悠悠地开出去。 凌博今很快将车超了过去。 常镇远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一点都不担心被跟丢。这里只有一条路,如果他没有记错,前面的确有一个非常熟悉的地方——三十三号仓库。 他一边盯紧凌博今的车尾,一边注意着来车。 他们从离开到现在差不多十几分钟了,就算再怕曝光也应该有支援的车辆出现了吧。 常镇远皱了皱眉,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 要不要打个电话? 他左手抓着方向盘,右手拿着手机,正要按下通话键,手机抢先一步想起来。 来电的是大头。 他的声音有点喘,“来真的了!冰爷真的到了!” 砰。 他那头传来枪声,听得常镇远心头一紧。 “你小心一点,还有和尚!”大头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常镇远看着前路。 深灰色的天压着凝重的黑色,就像一条深不见底的黑洞,张开嘴巴,随时等着人自投罗网。 常镇远的脑袋里被各种各样的疑问纠结着。 冰爷怎么会出现在纺织厂?难道他真的和赵拓棠达成了协议?可是赵拓棠是怎么做到的? 一定有什么应该注意的事情被忽略了。 是什么? 什么…… 日记本! 常镇远捏着方向盘,手心捏着一把冷汗。 庄峥死后,他曾去过第一现场,那时候除了保险箱被打开之外,还有日记本也不见了!后来他一直想着写一本假日记,却忘了这本真日记。 如果赵拓棠够聪明,一定可以根据他的日记本和平时的工作日记找到冰爷的弱点。但是以赵拓棠睚眦必报的记仇个性,绝对不会和冰爷真心合作的。如果他没记错,赵拓棠在前世曾经建议和冰爷的死对头做生意,放弃冰爷。如果这一世的赵拓棠想法没改变的话,那么他钓冰爷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干掉冰爷,与冰爷的死对头建立交易关系。 该死! 他怎么会忽略这么重要的一点。 凌博今的车已经消失在视野。 常镇远猛然踩下油门,追了上去。 既然冰爷只是个幌子,那么赵拓棠发短信给凌博今的意图就昭然若揭了。 他立刻拨打凌博今的电话,却听到一个女声温柔道:“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第76章 “气势”汹汹(五) 凌博今照着手机里即时传达的指示,慢慢地将车停在路边。 前面停着一辆出租车,上面下来个穿黑色t恤的男人,戴着鸭舌帽,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才走过来敲了敲他的车窗,“凌博今?” 凌博今点头。 “下车。”那个男人毫不客气地打开车门。 凌博今将手机塞进口袋,才解开安全带下车。 男人突然抓住他的手,“手机。” 凌博今道:“没手机你们老大怎么联系我?” 男人嗤笑道:“你以为天底下就你和老大两个人有手机啊。” 凌博今道:“我和你的老大是合作关系,并不是……” 男人一把揪起他的衣服,将他重重地抵在后车门上,冷笑道:“小白脸吗,我劝你最好合作一点。我见过的警察肯定比你多,但和赵哥平起平坐的,肯定没有你!” 凌博今心头一凛,强行按捺住动手的欲望,低声道:“赵哥在哪里?我要见他。” “上车你就知道了。”他朝出租车努了努嘴唇。 凌博今要走,又被他扯回来,“手机。” 凌博今掏出手机,放在他的手上。 男人嘿嘿一笑,将手机关机,然后往旁边路上一丢,然后挑衅般地回望着他。 凌博今想去拔汽车的车钥匙,又被男人拉住了,“车你不用管了。” 凌博今怒道:“你当我是白痴!丢了一个手机还不够再给你折腾一辆车?我告诉你,我好歹也是个警察,不是你可以为所欲……” 男人拔出枪,抵着他的背。 凌博今硬生生将后面半句话吞了回去。 “上出租车。”男人退后好几步,抬手用枪指着他的脑袋。 从出生到现在,这是他第一次被人用枪指着脑袋,即使支援缉毒支队行动受伤的那次,也不曾离枪口这么近过。他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膛里狂跳,身上一阵一阵地发愣。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很多念头。 队长是否意料到这里发生的一切? 支援是否能够及时赶到? 赵拓棠是否已经看透了他的身份? 但这些问题很快一掠而过,最终留在他脑海的是常镇远淡然又镇定的眼神,以及手机最后的那条短信—— 预备,跑! 这条路,并不是他一个人在奔驰。 他的背后有师父在。 “我没时间跟你磨蹭,快点上车!”男人厉声喝道。 凌博今看着他,一步步地倒退到出租车边上。 出租车的门猛然拉开,一个人影窜出来,伸出拳头重重地打在他的腹部上,然后领着他的后领子拖进车里。这一系列动作发生的极快,几乎一瞬间,两道车门同时关上,朝更深沉的黑暗狂奔而去。 这种时候通讯中断意味什么不言而喻。 常镇远不停地拨打刘兆。他的手机虽然没有关机,却一直在通话中,再打给大头,无人接听。 “靠!” 他用力地捶了下喇叭。 长长的汽笛声冲入黑暗,很快淹没在无边的荒寂中。 车速在不断加快。 常镇远冷静地看着前方。无论他脑海里有多少念头,内心有多少想法,他都必须要集中注意力。在这个没有路灯的公路上,他必须要保证自己的安全才能考虑别人的安全。 一段对他来说极为漫长的时间过去,凌博今的车重新出现在视野之内。 那一刹,常镇远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 心好像跳回了胸腔,可是隐隐的,他又察觉到自己那颗跳回胸腔的心竟是夹杂着失望的。 他是安全的。 这个他,是凌博今,也是徐谡承。 常镇远抓着方向盘,放慢车速,沉默地跟着他右拐,开往h市。 他要去哪里?难道不是去三十三号仓库? 理智的思考让他暂时无暇估计心头那诡异矛盾的心思,全心全意地分析起眼前的情况。 凌博今的车在有条不紊地行驶着,再往前,就是高速公路。难道赵拓棠在高速公路上等他? 这不可能。 相信凌博今也不会相信傻乎乎地相信赵拓棠在高速公路等他这种鬼话。难道是去h市?那坐火车不是更方便?为什么一定要半夜三更开车去?凌博今应该也不会相信这种说辞吧?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赵拓棠在前面等? 可前面只有路,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他们在路边谈。 手机猛然响起来,打断了他的思路。 第65章 常镇远焦急的情绪在刹那缓和下来,就像每次做大笔买卖的前夕,他的心情总会从急切回归平静。他将车停在树下,然后拔出枪,悄悄地打开车门,弯下腰,慢慢地靠近那排黑漆漆的平房。 这排平房就建在树林子里,外表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居民房,但里面其实是打通的。这座山还没被开发,平时没什么人经过,所以被他和赵拓棠用来当仓库存放东西,他们称它为三十三号仓库。 他绕到仓库后面,悄悄往里探了眼,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 难道不在这里? 常镇远的握枪的手指根根发紧。 砰。 山上突然传来短促的枪声。 第78章 气势“汹汹”(七) 凌博今捂着大腿,痛得冷汗直流。 血不断从大腿里淌下来,渗入身下的草地中。 全身所有的感觉好似都集中在大腿上,思绪完全停顿,甚至有一刹那,他脑海中闪过死亡就能摆脱这种痛苦的想法。 “谁告诉你我利用她的?”赵拓棠拿枪指着凌博今的脑袋。 冰冷的枪口让凌博今从大腿的痛苦中稍稍理出一丝理智来思考眼前的情况。“当然是……知情人……z,不然你以为,还有谁……知道?” 蒙对了! 以成云妹和姚启隆的关系以及姚启隆、庄峥、赵拓棠三个人各自的结果来猜测他们之间反推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的事果然是正确的! 赵拓棠和成云妹早在姚启隆掌权的时候就已经在一起了。 他强迫自己思考。 越是这种时候,他越需要思考,只有这样,他才能不去想腿上的枪伤。 刘兆和师父一定在想办法救他,他一定要坚持下去。 “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赵拓棠蹲下身,用枪戳了戳他的小腿,“我突然有点不想杀你了,折磨你远比杀你要解恨得多。” 一直护他身后的两个大汉之一,突然低声道:“赵哥,差不多一刻钟了。” “一刻钟。”赵拓棠冷声道,“你还是把庄峥定下来的规矩奉为金科玉律吗?” 凌博今呵呵地强笑道:“你杀了庄峥,所以心虚?” 赵拓棠道:“有心虚的必要吗?他对付姚启隆的那一天就应该料到今天的结局。” 常镇远坐在树后面,静静地看着赵拓棠的背影,拿出枪,瞄准—— 一刻钟只是他督促属下高效的一种方式,可从目前来看,这的确是金科玉律。 赵拓棠慢慢地站起身,举起枪,“真可惜,再有趣的戏,也有落幕的时候……”他的手指伸向扳机。 同时—— 一枚子弹冲出枪膛,冲出树林,迅疾地冲向前方。 噗。 子弹没入身体。 赵拓棠震惊地瞪大眼睛,捂住胸口。 刚刚才从凌博今腿上看到过的液体正从他的胸口潺潺地流出来。 他的手下纷纷回过神,一边护着赵拓棠从另一边撤退,一边回枪朝树林的方向扫射。 常镇远早趁着他们短暂的震惊退回到其他树后面,等他们意图向小树林靠近的时候才开枪反击,阻止他们前进。 对赵拓棠一方来说,他们的地形太不利了! 平坦的草地没有任何遮挡物,而常镇远却完全隐藏在一片漆黑的枝叶阴影中。 之前开车送凌博今上山的司机一把抓起凌博今的衣领挡在自己身前,怒喝道:“开啊,有种开枪啊!朝他的胸口开!” 凌博今努力踮起另一只脚来减轻受伤那条腿的压力。 “怎么?怕啊!”司机朝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你最好不要动!不然老子一枪崩了他!” “张茂文,没想到你跟我时什么德行,跟赵拓棠就什么德行!”树林里突然传来森冷的冷笑声,让慢慢往前挪动的人统统惊疑地停下脚步。 “谁?你是谁?别装神弄鬼的!”司机眼睛里藏着显而易见的慌乱。 常镇远道:“你儿子的名字还是我取的呢,这么快就忘了?” 司机道:“我知道了,你是赵哥口中的知情人!” 常镇远大笑道:“我当然是知情人。这个世界上不会比我更知道赵拓棠的所作所为了。” 司机突然冷静下来,“你不用装神弄鬼!庄峥的炸弹是我组装的,没人比我更清楚他是生是死。” 常镇远道:“人死了,就不能回来吗?” 山风呼呼地吹来,撩拨起一片树叶沙沙的摩擦声。 树林后面突然灯光一闪。 “有人来了!”司机旁边的大汉说着转头就跑。 司机眼中厉光一闪。 常镇远惊得直接大吼道:“杀警察是死刑!你不怕见不到你儿子了吗?” 司机闻言迟疑了下。 常镇远抬手就是一枪。 子弹击中司机的肩膀,让他身体微微后仰。 凌博今趁机将他撞在地上,伸手抢枪。 虽说司机伤的是手,但凌博今在这段时间内失了很多血,体力严重流失,抓住司机的手时,他赶到自己从胳膊到腰都在打颤。 “老张!”司机的同伴见他被凌博今缠住,回首就是一枪。 常镇远刚刚就注意到那个人是侧着身子撤退的,可见时刻关注着司机的动向,所以他的开枪在常镇远的意料之中。 枪声响起的刹那。 常镇远拼劲吃奶地力气朝前一挡。 噗。 凌博今和那个人同时愣了下。 司机趁机推开凌博今,捂着胳膊,拔腿就往前跑。 “师父!”凌博今眼睁睁地看着常镇远的身体倒下来,躺在的身边。 “师父……”凌博今紧张地扑过去,完全无视自己的伤口正蹭着地面,努力克制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摸着他的胸口。 常镇远懒洋洋道:“别起来,省的他们杀个回马枪。” “你没事?”凌博今心头一松,一下趴在他的胸口上。 常镇远吃痛皱眉道:“我是穿着防弹衣,但不是不痛!”今天是大行动,所以警局给几个主要行动人都发了防弹衣和枪。他嫌防弹衣太厚,懒得穿,所以放在车的后备箱里,没想到竟然真的用上了。凌博今原本也应该有一件的,但现在是夏天,藏不住防弹衣,所以才让他轻装上阵。 车轮碾树枝的声音响起。 常镇远估摸着赵拓棠他们都跑远了,才做起来,发现凌博今已经晕过去了。 “阿镖,和尚没事吧?”大头不等车停稳,就从打开车门跳下来。 常镇远吃力地抱起凌博今,踉跄了两步,双臂强撑着往上抬了抬。幸好大头及时赶到,帮他分担了一部分的重量,才合两人之力将凌博今送上汽车。 “去医院!”常镇远一低头就看到凌博今大腿上狰狞的伤口,脸色瞬间沉下来,比夜色更黑。 大头也不说话,直接掉头往山下冲去。 在路上,大头简略地说了下伏击冰爷的事。 凌博今离开后没多久,所有埋伏的人马正分批悄悄撤离,冰爷的人居然赶到了。双方都是措手不及!幸好警方一部分的部署还有效,所以没多久就占了上风。 等他们处理冰爷的事,才发现凌博今出事了。刘兆当机立断,一方面让大头带人跟踪常镇远这条线,另一方面联络凌博今当时所在位置的当地派警力,务求保证凌博今的生命安全。 之后的事常镇远都知道了。 “对了,你怎么知道赵拓棠在这里的?”大头问。他记得那时候凌博今的追踪器已经被发现,而且赵拓棠最终选择的位置与之前的方向相差甚远,就算是蒙也很难蒙中。 他等了会儿,久久没有听到常镇远的答案,忍不住看了眼后视镜,才发现他竟然仰着头睡着了。 “真是。”大头一边嘀咕一边超车。 送到最近的医院时,凌博今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休克。 大头一边向刘兆报告情况,一边焦急地看着手术室。 常镇远默不吭声地坐在边上抽烟。 不想让里面这个人死。在他选择用自己的身体为对方挡子弹时,这种心情已经表露无遗了。 他也不想追究原因,有时候太过刨根问底,苦的是自己。更何况,他现在完全没有刨根问底的心情。他现在只想知道,那个人,能不能活下来。 在纠缠了两倍,经历过这么多生生死死之后…… 能,不能。 第79章 气势“汹汹”(八) 等待的秒针像回音般,不断在常镇远的脑海里回响。 狭长的医院走廊在静寂中显得格外空旷。 大头率先忍不住这种煎熬,寻求认同般地问道:“和尚不会有事吧?” 常镇远手指夹着烟,烟火抖了抖,落下几点烟灰,“嗯。”他答得很轻,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憋出来的。 大头道:“赵拓棠这东西真不是人。”虽然没有仔细查看伤口,但那浴袍、大腿、小腿、草地渗出的血就够吓人的。 如果是庄峥,一定会大头的话嗤之以鼻。不是人?就因为是人,就因为怕死,,就因为想生存,所以才会这么干。既然出来当警察,就应该想到有风险,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在枪声或刀光中倒下,就好像他们第一天出来混的时候就预想好有一天会栽。大家都是成年人,既然做了选择,就没什么好怨天尤人的。 第67章 不想再听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嚎哭声。他跟在刘兆后面,看着他们在四周搜证。 刘兆道:“阿镖,你……是不是累了?”他原本想要派点工作给他,但见萎靡不振的样子,忙改了口。 常镇远很直接地点头。 刘兆想了想道:“好吧,你先回去休息,明天早上来警局换班。” 现在已将近凌晨三点,扣去来回车程,明天早上换班的话就只能睡三个多小时。但常镇远还是同意了。他开走刘兆那辆车回家。 这一晚上发生太多的事情,让他的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他太需要一个地方让他好好休息休息,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看,让混乱的思绪自动沉寂。 路上花的时间比他预算得更少。他随意将车停在小区里,狂奔上楼冲澡。 闻着洗发水沐浴露的香味,鼻息间的血腥气才稍微变淡了些。 常镇远从浴室出来,连头发都不吹,就直接往床上一躺。 原以为累了一天一夜,他一定一沾枕头就睡过去,可事实证明他低估了属于常镇远的精力。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将近半个小时,他终于输给了失眠。 击向赵拓棠的枪声不断地脑海回荡,闭上眼睛,呼吸间全是凌博今鲜血的气味。 身体疲倦地连小手指都不想抬,可思绪却该死地活跃! 他打开电视,默默地盯着半夜播放的电视剧。 剧情在讲什么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那闹哄哄的响声他原本就充斥着各种乱七八糟声音和场景的脑袋变得越发紊乱。最后,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被这种紊乱绕晕了,还是头太痛昏了过去,只知道下一次睁开眼睛天已经亮了。 电视正在放早间新闻。 常镇远立刻起床随便套了一件衣服就出门。 没吹干头发就睡觉的坏处在此时体现出来,风一吹,脑袋就痛得好似被车碾过一样。 他将车停到停车场,蹒跚着步子走进办公室,苍白的脸色把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吓了一跳。 小鱼儿道:“你怎么了?怎么回家睡觉的人比我们熬夜的人的脸色还难看?” 常镇远一屁股 坐在沙发上,头往后一仰,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刘兆丢了个鸡蛋过去,“还没吃东西吧,先吃点东西。” 常镇远沙哑着嗓子道:“没胃口。” 小鱼儿道:“你昨夜干什么去了?” 常镇远道:“回家睡觉。” 小鱼儿道:“你怎么睡的?别是又着凉感冒了吧?” 竹竿突然冒出一句,“昨夜是阿镖第一次开枪吧。” 其他人齐齐一怔。 最近常镇远表现得太强势,以至于他们一直无法和以前的阿镖联系起来,经过竹竿这么一提醒,他们才想起无论现在的常镇远怎么强势,他骨子里还是以前的那个阿镖。 弱者总是很容易勾起人的同情心。 连对重生后的常镇远不怎么感冒的竹竿看他的表情都变得柔和起来。 常镇远乐得默认,省的另外找借口。 刘兆道:“两具尸体已经确认了一具,陈红虹的确是赵拓棠的保姆。她是从外地过来打工的,没有亲人在本地,已经通过她的同事联系亲人赶来。目前无可疑。” 小鱼儿道:“搜查队目前仍然没有发现赵拓棠的行踪,如果另外一具尸体不是他的话,那他应该是躲藏在某个地方。” 刘兆道:“翻译已经找到了,目前冰爷的案子正在审。我们现在要做的,一是寻找昨夜纵火案的元凶和原因,二是缉捕赵拓棠及其同党,三是协助缉毒支队,尽快将冰爷定案,并通过他,拔出以赵拓棠为首的犯罪团伙!” “好!” 一场大的缉捕行动在本市如火如荼的展开。 昨夜的缉捕主要是严守各大关卡追捕赵拓棠,而现在却是撒网式地缉捕赵拓棠同伙,一时间,市内所有黑势力闻风丧胆。连侯元琨都借口回老家去乡下避风头。 对常镇远来说,要拔出赵拓棠易如反掌。现在离庄峥死亡不过几个月,赵拓棠的同党就是常镇远的同党,赵拓棠的犯罪团伙就是庄峥的犯罪团伙,几乎没有大的改动,可他并不想像以前那样显山露水。 一是不想再出风头。 在找到凌博今这件事上,他已经表现突出,突出到他甚至找不到一个合理的借口来搪塞。难道要说励琛有先见之明,所以在很久之前就告诉他那晚赵拓棠会出现在三十三号仓库?现在刘兆他们一个两个都忙得晕头转向,所以没想起这茬,等他们忙过这一阵,自然会想到这个问题,而他还没想好怎么糊弄过去。 二是不想亲手断送这片他亲手打下来的江山,哪怕,这片江山已经改姓了赵,可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有他的汗水和用心。 所以在整个过程中,他只充当跟班和司机的角色。与此同时,尸检报告出来了,根据dna比对,确定那具尸体的确是赵拓棠。 第81章 气势“汹汹”(十) 他是死后被泼油烧死的,初步估计致命伤是那一枪。 听到消息的一刹那,常镇远是平静的。就好像七点打开电视,预料会听到新闻联播一样。上一世,赵拓棠在庄峥的公寓安装炸弹,却因为徐谡承的出现,让庄峥躲过一劫。于是,庄峥先下手为强,干掉了赵拓棠。这一世,徐谡承没有出现,出现的是凌博今,于是这一世的庄峥死了,而干掉赵拓棠的成了上一世的庄峥…… 命运像一条锁链,当你以为逃出去的时候,发现脚还被拴着,当你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的时候,发现这一切不过是命运锁链晃动时产生的错觉。 故事的情节还是没有变。 坏人最终还是被消灭了。 姚启隆、庄峥、赵拓棠……一样不得善终的凄惨下场。 警局其他同事们一个个额手称庆。尽管庄峥也好,赵拓棠也好,都不是死在监狱里,但他们死在报应之下,同样值得庆贺。要不是还在工作当中,也许他们会跑去买点炮仗来放。 但接下来的事情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样顺利。 首先,在指证赵拓棠同伙的时候,他们遇到了大麻烦。 那日带走凌博今以及跟随赵拓棠出现在三十三号仓库的人统统失踪了,就好像人间蒸发一样。 刘兆带着大批人员日夜监视相关人员,可是没有找到任何破绽。 其次,冰爷认罪了,可是他拒绝指证赵拓棠,一口咬定没有任何合作,任凭童震虎用尽各种方法都不肯吐露一个字。童震虎到底不敢下狠手,毕竟是外国人,而且他所在国已经提出引渡回国的要求,所以只能日耗夜耗地耗着。 常镇远对这个结果倒是没什么意外。 冰爷本来就是个奇怪的人。他做事有他的一套原则,其中最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绝对不和警察合作。即便知道他是被赵拓棠出卖,他也只会用自己的方式来报复。 以上两件事让摧毁赵拓棠集团的计划停滞不前。 一向好脾气的刘兆终于忍不住大发雷霆。“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竹竿道:“从物证说,案发现场只有赵拓棠的血,现在赵拓棠已经死了。从人证说,阿镖和和尚都只能证实赵拓棠意图杀人,与其他人无关。那些人最多定个非法持有枪械和绑架。但问题是我们现在根本找不到那群人。” 刘兆道:“一共六个能吃能喝的大男人,怎么可能说失踪就失踪?一定会有蛛丝马迹出来的!” 常镇远坐在沙发上,缓缓道:“活人会有,死人就难说了。” 刘兆震惊道:“六个人都被杀了?难道那六个人是古代的死士,被杀也没有反应?如果有反应不可能没有蛛丝马迹!” 常镇远沉默。他的这个推测完全是从赵拓棠心狠手辣的一贯手法出发的,就好像别墅里的那个保姆,她被证实是在火场活活烧死的。如果赵拓棠所做的一切和他想的一致,那么,他绝对不会留下这六个人当定时炸弹,危害到他接下来的计划。 事实再一次证明,他的看法是对的。 赵拓棠所在公司向工商局申请破产。 由于是有限责任制公司,所以赵拓棠的遗产在支付应该承担的责任之后,仍剩下一笔为数不小的存款。赵拓棠的律师宣布遗嘱,将遗产的百分之五十赠与成云妹,另百分之五十成立峥嵘慈善基金。 尽管知道以赵拓棠事事考虑在先的性格绝对不会留下把柄,但刘兆还是抱着侥幸地心里询问工商局他们公司账务的情况,最后得到没有发现任何漏洞的回复。 大头听完汇报,不敢置信地问道:“那是怎么样?就这么完了?赵拓棠干了这么多年,不可能就这么点钱吧?” 刘兆道:“从姚启隆到庄峥到赵拓棠,他们手里最值钱的并不是那些积蓄,而是线。进货的线,销货的线,这才真正的暴利!现在问题是,这条线被掌握到了谁的手里。” 竹竿道:“大肆搜索的时候,他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火烧别墅,藏起六个嫌疑犯,那个人不简单。” 刘兆道:“最重要的是,我们找不到那个人的蛛丝马迹。按理说,赵拓棠在关键时刻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他和赵拓棠的关系一定很铁,至少有一定的信任关系。可到现在为止,也就冒出一个成云妹符合条件。” 大头道:“难道是成云妹?”他想起成云妹楚楚可人的面孔,摇头道,“那她也藏得太深了。” 小鱼儿道:“以一个女人的直觉来判断,我觉得不是她。” 刘兆道:“除非你能用直觉判断出体彩中奖号码,不然不要依靠你的直觉办案。” 小鱼儿吐了吐舌头。 刘兆道:“好了。打起精神来!至少赵拓棠死了,他们这个团伙在短时间内绝对不敢再出来犯案,这就是一个好的开始!俗话说的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相信我们只要继续努力下去,总有一天能够把他们统统缉拿归案!” “好。”大头鼓掌。 竹竿突然道:“牛鼻子呢?这两天怎么没怎么看到他?” 王瑞鼓掌的手一僵。 刘兆道:“王瑞递了辞呈,上头已经批下来了,大概还有半个月吧。所以我让他正常时间上下班。” 小鱼儿吃惊道:“为什么啊?” 刘兆道:“想家了。人家是年轻小伙,头一走出远门,心里头难免惦记父母。” 小鱼儿用手肘撞了撞大头的肚子道:“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跟牛鼻子不是住一个屋檐下吗?难道没有让他感觉到父母般的关怀和温暖?你太没有同事爱了吧,还当人师父呢。” 大头僵着脸道:“他要走,我有什么办法?” 刘兆见常镇远打着哈欠往外走,忙道:“对了,阿镖!这里的事情忙的差不多了,你想去医院就去吧。顺便看看和尚的伤!” 常镇远有口无心地应着,继续往外走。 大头追上来,搭住他的肩膀道:“我跟你一起去。” “去哪里?”常镇远心里又不好的预感。 “还能去哪里?”大头没好气道,“当然是去看和尚。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一点同志爱都没有吧?” 常镇远拆点崴脚。 大头道:“喂,你悠着点!我说你们师徒俩怎么都和脚过不去啊。一会儿这个受伤,一会儿那个受伤……” 常镇远被他絮絮叨叨得头疼,上了车就用垫子捂住耳朵打瞌睡。 “你说赵拓棠被抓住了,我们要不要庆祝一下?”大头扯着他的垫子。 常镇远道:“庆祝什么?” 大头道:“那关键的一枪不是你开的吗?和尚找到你这个师父真是找对人了,生命攸关的时刻,冲出来砰的一枪,太靠得住了!” 常镇远道:“我还要写报告。” “你这是立功,怕什么。”大头道,“我跟你说过没,和尚醒来第一句话就问,师父怎么样了。太忒师徒情深了。” 第69章 常镇远也不想将两人关系闹得太僵,道:“说来听听,也许可以考虑。” 励琛想了想道:“过阵子我要回去一趟,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常镇远皱眉。这个条件大大超乎他的底线。即使慢慢地接受常镇远这个身份,接受他的职业,接受他的朋友,接受他周围的一切,但他还没有准备接受他那位神秘莫测的父亲。这也不是他想不想接受的问题,而是能不能。知子莫若父,现在他们是离得远,电话沟通也不多,所以还能糊弄过去,就怕真到了跟前,他才往常父跟前一站,常父就觉察出什么来了。 励琛试探道:“你最近没打算要回去?” 常镇远挑眉道:“有什么我非回去不可的理由吗?” 励琛道:“我听说你弟弟快结婚了。” 弟弟? 常镇远努力保持着面无表情。 励琛道:“如果你到时候回去的话,和我一起吧。我胳膊受了伤,行动不方便,一场朋友,你不会连这点忙都不帮吧?” 常镇远道:“我没说一定回去。” “如果回去呢?”励琛道。 常镇远心烦意乱道:“我会考虑。” 励琛笑了,“礼尚往来,我虽然和赵拓棠不熟,但是有一个人你可以关注一下。” “谁?” “侯元琨。” 常镇远抬眸看他,毫不掩饰眼中的探究。 励琛道:“你觉得我打击报复也可以。我只是作为侯元琨的合作伙伴给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一个小小的建议。侯元琨不是简单角色,赵拓棠也不是,两个不简单的角色在一起不一定是敌人。” “谢了。”常镇远站起来往外走。 “就这么走了?”励琛看着他的背影,诧异他过河拆桥的速度。 常镇远在关门之前淡然道:“我不喜欢医院的饭菜,所以不用邀请我了。” 第83章 “逃之”夭夭(二) 回到凌博今的病房,大头和凌博今正在吃手辟西瓜。 大头将柜上留的那块递给他,“好吃!” 西瓜汁顺着他的下巴就往下淌,手里也是,常镇远看着就倒胃口。“我不想吃。” “想留给徒弟是吧?”大头将西瓜放回柜子上,对他挤眉弄眼道,“可别因为我吃了你徒弟的西瓜就不待见我啊。” …… 真想知道那两只眼睛周围出现在黑眼圈是什么样子。 常镇远拳头痒。 大头的手机突然响了,他赶紧擦了手接电话,“珍珍。”五大三粗的汉子捏着嗓子说话真不是人人能接受的,尤其他眉宇之间还带着差点飞上云霄的喜色。 常镇远和凌博今对视了一眼。 常镇远道:“你好好休息,我们先回去了。” 凌博今眼中闪烁着不舍,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看着常镇远疲惫的面色都忍了下来,点头道:“师父好好休息。” 常镇远避开他的目光,搂着大头的肩膀往外走。 大头向凌博今挥了挥手,走到电梯门口才挂电话。 常镇远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皱眉道:“晚上有约会?” 大头傻笑了两声,道:“其实前两天他哥找过我,问我未来有什么打算。我就说,肯定是奔着结婚去的,当晚就给下保证了。他哥让我有空和珍珍一起去家里走走。你说,这是不是就算默许了?” 常镇远看着他一脸荡漾的神色,问道:“你想清楚了?”对于婚姻,他内心有着隐隐的排斥,这种排斥来自于父母、姚启隆以及周围所有的案例。他扪心自问,选择徐谡承不乏他是个男人,不用结婚这种念头。反正他没想过养儿防老,有个伴一起慢慢变老也挺好,男女也无所谓,喜欢就好,所以看大头这样热切地说着婚姻,他内心毫无共鸣。 大头道:“虽然我们交往的时间短,但认识的时间长啊。平时还发发短信什么的,该了解的都了解了,我觉得挺好的。” 常镇远道:“想清楚就行。” 大头见他精神不振,用胳膊肘撞了撞他的腰,笑道:“放心吧。你哥哥我上岸了还能不拉你一把?到时候让你嫂子给你介绍几个漂亮的。就你这小模样儿,还怕找不到老婆?说起来,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俊了呢?” 常镇远道:“说明你的视力矫正了。” 电梯刚好到了,大头兴高采烈地拉着他进门。 常镇远看他神色,知道他对王瑞离别的那点愁绪已经完全淹没在娶亲生子的美好憧憬中了,不由摇摇头。头脑简单未尝不是一件幸福。或许,他应该试着让自己过得简单点? 到家之后常镇远才将励琛提供的消息以短消息形式发给刘兆,然后进浴室洗澡,出来的时候果然看到两通未接电话,一条回电的短信。 常镇远将手机揣在口袋里去厨房弄东西吃。油倒了一半,手机响了。他关掉火,按下接听键。 “刚才干什么去了?”刘兆问。 常镇远道:“洗澡。” 刘兆道:“励琛说的话可信吗?他前阵子不是为了陈强富的事情和侯元琨闹得很僵?陈强富两个手下还开枪打伤了他,别是想趁这个机会借刀杀人吧?” 常镇远道:“警察是拿证据办案的,队长什么时候在意借刀不借刀了?” “我是不想查了半天还是白费力气。”刘兆道,“而且比起侯元琨,励琛的嫌疑也不小。他背景深厚,要在警察眼皮子底下动手脚也不难。” 这个想法常镇远也有,但让他侧目的是刘兆的态度。从口气听,他似乎对励琛戒心更大。之前刘兆就把刑警支队分成两组,一组负责赵拓棠,一组负责励琛,他不知道励琛到底露出了什么马脚,但是从刘兆的种种行为判断,应该是有了什么重大嫌疑却还没拿到确凿证据。 常镇远道:“侯元琨身上也不干净,查查总能查出问题来的。” “这些年侯元琨收敛很多……”刘兆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道,“我马上去查侯元琨!你随时待命。” 常镇远随后收起电话,打开灶火,继续烧菜。 等菜烧好捞出来,他的脑海对这件事已经有了隐约的轮廓。 “窝里反?” 侯元琨从庄峥和赵拓棠站稳脚跟之后,就渐渐退居二线,什么事都推他的义子或手下出来干。刘兆他们都知道侯元琨仍是幕后黑手,却苦无证据。上头也再三申明,一定要有线索或是证据才能追查,现在有了赵拓棠别墅起火案,刘兆立刻向上头提出建档的要求。 会议持续了一上午,下午一点半的时候,刘兆回来宣布正式将侯元琨列为目标,与此同时,他将常镇远借调给了童震虎。 大头第一个提出疑问:“我徒弟走了,他徒弟受着伤,人还在医院里躺着呢,我们这边人手更缺,怎么还往外调人?” 刘兆道:“这也是出于对同志的关心。一来阿镖刚刚开过枪,心理上需要一个平缓的过程。二来,和尚一个人在医院躺着,也没个亲人在身边,王瑞又走了,所以希望阿镖作为师父,多抽点时间照顾他。三来,侯元琨的案子才刚刚开始,什么头绪都没有,所以不必急在一时。” 大头听他说的句句在理,便不吭声了。 常镇远看着小鱼儿和竹竿的脸色,心里冷笑。难为他想出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说穿了还不是怕他和励琛串通?不过也好,他本来对侯元琨和励琛就没什么兴趣,现在有机会调整生理时钟,他开心还开心不过来。想是这么想,他脸上却冷冷淡淡的,一副不满意的样子。 刘兆私底下又跑来安抚他,说了很多好话,还说他和凌博今这次表现突出,都已经申请了嘉奖云云。 等他说得口干了,常镇远才用无可奈何的口气道:“我知道了。” 刘兆这才高兴起来。 缉毒支队刚破了大案,整个队都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欢庆中。尽管童震虎本人和常镇远不太对付,但看在常镇远在破获冰爷和赵拓棠案子上立了大功,他每天给的脸色很不错,偶尔还让下面的人平时多关照关照他。 队里没什么案子,其他人都没什么事,更不用说常镇远。他每天上班不是在储藏室睡懒觉,就是找两个人打乒乓球,生理时钟已经完完全全地调整过来,唯一的烦恼就是经常被刘兆问起凌博今的伤势。他只能每周去一到两趟,每次都是买点东西,坐坐就走。 凌博今每次都会找借口多留他一会儿,两人的关系就在一个想走一个想留中来回拉扯着。 到王瑞要走的前天晚上,刘兆特地请客吃了顿饭,常镇远也被叫上了,约在一家当地较为有名的饭店。凌博今虽然不能来,但刘兆一开始就让服务员挑了几样菜打包,准备吃完给他送过去。 席上刘兆和大头主动活跃气氛,大头喝的有点多,抓着王瑞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就好像送儿子出远门的父亲。 王瑞任他抓着,全程一言不发。 常镇远先埋头吃东西,吃完之后就斜眼看着他们这出闹剧。 闹剧总有收场的时候。 刘兆看大头脸越喝越红,就让王瑞竹竿送他回家,然后把打包好的饭菜交给常镇远,让他送去医院。 常镇远皱眉道:“很晚了。” 刘兆道:“菜要趁热吃。放心吧,我跟和尚打过招呼,他正饿着肚子等着呢。菜我多打包了,你去了还能吃个夜宵。” “……你考虑得真周到。” 第84章 “逃之”夭夭(三) 从饭店出来已经九点多,开车到医院差不多九点三刻,离常镇远平常睡觉时间还差一刻钟,睡意按时造访。他捏了捏眉心,打算将东西放下就走。 推开门,房间竟然黑漆漆的。 常镇远顺手打开灯,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床上的人抖了抖,随即抬起手臂挡住脸。他将东西放在床头柜上,“吃点东西再睡吧。” 凌博今用袖子胡乱地蹭着脸。 …… 所以,灯亮得一刹那,他看到的反光的确是眼泪? 常镇远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突发事件。他目光在四周扫了扫,余光扫到枕头下露出的半瓶眼药水,不禁无语。这是他想到的新招数吗?早该猜到讲完八卦、问完情报、说完故事之后,就该轮到聊心事了。 他边将床头摇高,边想:住院以后的凌博今似乎越来越依赖他,连这么幼稚的手段都使出来了。难道真的把他当做了父亲? 凌博今忐忑地看着说完话就一言不发打量自己的常镇远,暗道:难道他发现了?他试探着开口道:“师父,一起吃吧?”他声音沙哑,好似被疲惫堵住了喉咙。 常镇远道:“我吃过了,自己慢慢吃。” “师父!”凌博今急切地叫住转身要走的身影。 常镇远不耐烦地转头。 凌博今低声道:“师父今天能不能留下来陪我?”他抢在他开口之前道,“我知道明天休息。” 常镇远抱胸道:“我在陌生的地方会失眠。” 凌博今仰头望着他,眼中满是恳求。 常镇远撇开目光,看着窗对面楼房里的灯。 旁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回头,看到凌博今正在看到打包的饭菜,然后抽出两盒重新装进袋子里,“这个师父带走明天吃吧。” 常镇远皱眉道:“不用。” 第71章 凌博今起先以为他消了气,心情指数正往上走,但常镇远脸上毫无裂痕的坚冰将指数慢慢地压了下来。他眨了眨眼睛,谨慎道:“他正在找工作。” 常镇远道:“大头空出一个房间,楼上楼下搬起来也方便,你找个时间搬过去吧。押金和房租我会算好给你的。” 凌博今笑容僵住,眼底的欢喜很快在错愕中化作灰烬。 常镇远没有理会他的神色,转身上楼。生活上轨道之后,他心思又活络在以前的兴趣爱好上,比如钓鱼、壁球等等。钓鱼的工具他前两天已经买回来了,打算今天做准备,明天去钓鱼。 他走进房间,从墙角边拿出鱼竿袋,正要打开,就听到楼梯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凌博今跑到门边上,可怜兮兮地看着他道:“师父,我不想搬。” 对这样没完没了的纠缠常镇远烦透了。他们既不是父子也不是夫妻,有什么可不离不弃的?在他看来,凌博今的坚持简直称得上可笑。看来当老大有当老大的好处,至少昨晚决定之后不会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他强忍着窜上来的火气,淡然道:“我赔你违约金。” 凌博今道:“你知道不是钱的问题。” “那你要什么?”常镇远站起来,冷冷地看着他。 凌博今慢慢地收起表情,认真道:“原因。”和常镇远相处这么久,他知道他的脾气虽然不太好,却不是一个无理取闹的人,他会这么坚决地与自己绝交一定有他的理由。而这是他最耿耿于怀的。是什么让一个人在舍命相救之后又横眉冷对?刘兆说是开枪的后遗症,他不以为然。他总觉得,他师父并不是一个很在意别人的人,哪怕是生命。大头说是他平常说话哪里得罪了,他也觉得不是。如果他说错什么话,以常镇远的个性一定当场就能看出来。可除掉这两种可能,他又想不出第三种。 “我讨厌你。”常镇远道。 凌博今一怔,“为什么?” “讨厌一个人并不需要理由。眼缘不合,性格不合,志向不合,可以了吗?”常镇远不耐烦地挑眉,“还是你要我想刚见面时那样,给你狠狠的一拳?” 凌博今道:“如果一拳可以让我留下来,我愿意。” 他的表情那样真挚,甚至连号称心灵之窗的眼睛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伪装痕迹。可落在常镇远眼里,就好像一点火星沾在了汽油上,瞬间蔓延成熊熊烈火。 徐谡承也曾用这样真挚的表情看着自己发毒誓,“我会一辈子追随庄哥,至死不悔。” 成云妹也曾看到这样真挚的表情。 对凌博今来说,虚伪和真实就像他的左脸和右脸,他根本不需要切换,因为那都是他。 “如果我要别的代价呢?”常镇远一步步地走到他面前,冷笑着问。 凌博今平静道:“只要师父开口。” “是么?”怒火将他的理智燃烧到了最后一丝,然后清脆地绷断。常镇远心头突然生出一股想要报复的冲动。他很想知道,前世没有亲口说出就被子弹打断的话如果化作现在的凌博今会是什么表情?是震惊?是迷茫?是厌恶?还是愤怒?他想无论怎么样,一定很精彩。 凌博今看着两簇火焰从常镇远那双冰冷的眼眸中破冰而出,身体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随即被重重地推了一把,后背撞在门板上,还来不及说什么,嘴唇就被咬住了。 …… 他震惊地看着常镇远放大的面孔,感觉对方的舌头撬开他的嘴巴,肆无忌惮地伸进里面横冲直撞。凌博今头向旁边一侧,却被常镇远用力地掰了回来,牙齿与牙齿地碰撞让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在两人的唇齿之间蔓延开来。他突然抬起手,用全身力气将那个用身体紧紧压住自己的人猛地推开。 常镇远被推得踉跄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可他的表情在笑,不带任何温度的笑。 “师父。”凌博今满脸震惊地看着他,心乱如麻。 常镇远用手臂擦了擦下唇的伤口,抬头用满不在乎的口气问道:“这就是我让你离开的原因,现在你知道了,还要留下来吗?” “这是个玩笑吧。”凌博今从他带着恶意的笑容找到了冷静,强按捺住心头的不适问。 常镇远道:“留下来,我们就只能是这种关系。” 凌博今道:“我不信。” 常镇远突然站起来,双手交叉抓着上衣下摆,用力往上一撩,将衣服脱掉往地上一丢,就这样光着半个身子,大咧咧地睨着他,道:“那要不要做做看?” 凌博今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明知开玩笑不可能这么大的尺度,可心底仍抱着一丝侥幸。现在,这丝侥幸和刚刚恢复的自信镇定一起,都碎裂在常镇远的一个动作中。 “我明天要出门。”常镇远道,“如果我回来,你还在,就算你默认了我们的新关系。不然,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凌博今回神道:“师父什么时候发现……”他想着措辞。 “对你有欲望?”他尴尬纠结的神色让常镇远得到了扭曲的快意。他从裤子的口袋里摸出香烟和打火机,悠悠然地点燃吸了一口,“时间重要吗?” 当凌博今发热的头脑冷却下来,他的思绪重新活跃起来,“师父,您第一见面就给了我一拳,不会是那个时候……”他语气摆明是质疑。 常镇远道:“那一拳是试探,我说过,就是掂量掂量新人的本事。没什么好说的。” “那……” 凌博今还想说什么,就被常镇远飞快地截断道:“你可以用很多事情来反驳我的话,找出我的漏洞。我只有一个证明。”他指着已经退了淤青的胸口道,“曾经打在这里的子弹。”而且还不止一颗。 凌博今脸上烧得火烫。 他永远记得在他等待支援近乎绝望的时候,那唤醒他生命新希望的一枪,也永远记得在枪林弹雨中,披着月光扑过来的身影…… 为了这两个永远,他可以无视所有的冷言冷语和漠视,因为不是每个朋友都会在关键时刻用性命来掩护别人。他很珍惜。所以努力地想要消除他们之间莫名其妙出现的鸿沟,可是当真想来临时,他发现自己远不如想象中那样的坚强。 他曾经以为无论是什么原因他都有信心解决的。 常镇远将越来越长的烟灰弹入烟灰缸,转头对着门边那座蜡像道:“你想看到什么时候?” 凌博今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无意识地盯着他上半身的视线。男人和男人之间看看彼此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大学澡堂的时候他别说看,连摸都摸过了,可因为刚才的事让他原本坦荡的心情顿时变得微妙起来,就好像他们其中有一个人的性别正在发生变化。 他想起王瑞。不知道他发觉喜欢大头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现在想想,常镇远的有些情绪的确和一段时间里的王瑞很像。同样阴晴不定,容易为一些不知名的理由而大发雷霆,而最后,他们有同样的选择离开。 之前觉得难以琢磨的行为在真相揭晓之后就变得有迹可循。他内心苦笑,这个想法是否意味着他已经接受了常镇远的说法? 嘴巴里的血腥味正一点点淡下去,凌博今的思绪仍旧很混乱,但表面看上去和刚上楼时没什么区别了。 “我下去买饭。”他说完,眼巴巴地看向常镇远,这已经是他习惯的动作了,可是目光飘到那光裸的身体之后,又急忙移开了视线,直到听到常镇远淡漠的应答声才如蒙大赦地迈步往楼下着。 随着脚步声消失,常镇远心里已经没有了适才的快意,甚至还感到一阵后悔莫及。 他又一次地将选择权放在了凌博今的手中! 这绝对不是清醒的庄峥会做出来的。 清醒的庄峥应该是对待徐谡承那样的,即便喜欢也可以随时保持着冷静,用一种旁观者的目光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然后以客观的态度为对方评分,再决定那个是否适合自己。哪怕最后出了意外,这也不是庄峥的冲动而导致的。恰恰相反的是,当时冲动的人是徐谡承。 说到这个,令常镇远突然好奇起凌博今与徐谡承这两世的不同人生来。除却本该出现的卧底徐谡承没有出现之外,他们的表现也有很大的不同。他不知道现在这个凌博今遭遇过什么,但在冷静和从容方面,显然胜过徐谡承。又或者,三年的卧底生涯磨掉了他的所有耐心? 他无从知道答案,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改变的人不止凌博今,常镇远与庄峥也有了太多的不同。这些不同他不愿意深究,追究不同环境下拥有不同经历的自己的不同表现是毫无意义的。 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把常镇远这辈子过得舒舒坦坦的。 手机冷不防地响起来。 他抓过衣服套上之后才拿出手机。来电者竟然是许久不闻其声的常父。 “最近过得好吗?”常父兴致不错,说话时语气明显比以前上扬三分。 “不错。”常镇远碾灭烟头。 “嗯。”常父的心情似乎在与他的通话中平复下来,接下来的声音不似第一句那么欢快,“阿海下个月三号结婚。你请个假过来一趟吧。” 常镇远不知道阿海是谁,但结婚这两个字之前励琛提过,所以他很快反应过来是那位“素未蒙面”的弟弟,暗暗皱眉,“我要先问过局里。” 常父道:“我让廖秘书办吧。”他有点不耐烦了。 常镇远在心底盘算借口。他是极不愿意回去的,常镇远的家意味着会有很多常镇远的痕迹,身边一个励琛经常虎视眈眈已经够麻烦的了,再加上常家那关系复杂的一家子,一定会大大增加被发现的危险。即使不被发现,应付一群不明来路的亲戚也足以让他疲于奔命。 “机票和酒店的钱我会打在你的银行卡里。”常父听他久久不答,以为是钱的问题,又追加了一句。 “……”这摆明是赶鸭子上架了。 周末钓鱼定得正是时候。 常镇远还是常镇远,庄峥还是庄峥的时候,他就喜欢钓鱼。记得那时姚启隆还在,他经常和赵拓棠一起去,商量公司的事,成云妹的事,还有对付姚启隆的计划。那时候他们雄心万丈,对未来有很多美好的憧憬和幻想。还记得赵拓棠当时最大的愿望是买一辆拉风的法拉利,而他是买一座有鱼塘的别墅。可惜后来,赵拓棠始终没有买法拉利,他一共有三辆车,奥迪、奔驰和宝马,价值不菲,却很低调。他也没有买别墅,因为看房后发现一个人住太空旷。 他在公园里坐了一整天,吃了三个面包,钓了五条鱼,最后全放了。很多以为模糊的记忆清晰地浮现脑海,犹如昨天,常镇远到现在才发现他当初想放过赵拓棠并不仅仅为了不想因为他搭上自己现在的生活,而是因为赵拓棠已经成为庄峥曾经辉煌存在过的最后见证者。 他恨赵拓棠,赵拓棠也恨他,可不容否认的是,他们曾是彼此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信任的战友,最后,也成了彼此生命的终结者。 荒谬的情节,却真实地发生了。 驱车回家的路上,他突然很想去赵拓棠坟头看看,可惜天色太晚,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 到楼下,他抬头看了眼五楼的窗户。 楼里只亮了两扇窗,一扇三楼左,一扇四楼右,一楼和五楼都黑着。 常镇远提着鱼竿袋上楼,走到门前停下,和往常一样地打开门。 第86章 “逃之”夭夭(五) 屋里静悄悄的,凌博今的房门敞开着,书桌、床、椅子都收拾得整整齐齐,但床上的被子床单、书桌上叠起来的小说都不见了。 果然走了。 常镇远反手关上门,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 对赵拓棠释怀,是因为那个人死了。对于无害的死人,他当然可以轻轻松松地边钓鱼边想他的诸般好处。可是凌博今没死,他还活蹦乱跳着,即使理智认为这个人不是不能原谅的,可记忆总是会将徐谡承射杀自己的那一幕不断翻出来。而且,这个凌博今比徐谡承更能牵动他不该有的情绪。 昨天一时的冲动的确让他获得短暂的快感,但快感过后是懊悔。 这样的报复太幼稚。 如果凌博今真的点头,他该如何重新摆正两个人的关系?他无法回到告别前那个一无所知的庄峥,也无法回到重生时那个复仇心切的常镇远。他正处于一个努力摸索、重新认识自己的矛盾阶段。 无论是徐谡承还是凌博今都不该在这个矛盾的阶段出现。 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 常镇远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慢慢地关上门。 睡觉关手机这个习惯常镇远已经恢复很久了,但是睡觉拔电话线这个习惯还没有养成。被连响了将近半个小时的电话铃声吵醒之后,常镇远忍无可忍地下楼接电话。 “阿镖。”大头的声音很轻。 “说!”常镇远口气极差。任何一个人睡得正香的时候被叫起来心情都不会好。 大头道:“我们聊聊吧。” 常镇远果断挂电话拔电话线。 但他拔掉电话线还没有两秒钟,敲门声响起。 常镇远瞪着门板,考虑是直接上楼用棉被捂住耳朵睡觉还是打开门把外面的人揍一顿之后再上楼睡觉。最终,揍人的占了上风。他打开门,大头左手拎着酒,右手抱着烤鸡站在门口,嘿嘿嘿地傻笑。 自从他和凌博今关系交恶之后,大头和他的关系也冷淡了一段时间,所以突然看到他半夜三更笑嘻嘻地站在门口还挺瘆人的。 常镇远道:“什么事?” 大头努力把脚往里伸,“就聊聊呗。快开门让我进去。” 常镇远没好气道:“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 “知道啊,我等和尚睡下才上来的。”大头道,“快让我进去,就聊一会儿,聊一会儿我就走。” 第73章 凌博今道:“没妈也没我了。我从小是我妈拉扯大的。” 常镇远道:“有。跟别人的爸厮混,也和没有一样。” 凌博今心底讶异,有点分不清楚这是他临时编的还是真的。 大哥更乐了,“那你怎么长大的。” “钱。”常镇远道,“一个人只要有钱,总能长大的。” 大哥拍大腿道:“好,说得好!这年头就是要有钱,房子女人车,要什么有什么!老实说,我鲁阳光没别的,就是对自己兄弟特别好,掏心挖肺的好,你们要是真心跟我,我一定不亏待你们。但丑话说在前头,我这辈子最讨厌两种人,一种是叛徒,没种!一种是卧底,没心没肺!要是你们跟了我以后有什么对不起我的,那对不起,不管你爸你妈死没死,他们都和死人没区别了。我是大老粗,但我说话算数。” 凌博今道:“大哥你放心,我们兄弟出来就一个愿望,就是出人头地,混个人样出来,让当初小瞧我们的人都大跌眼镜!” “好!”鲁阳光猛地站起来道,“我实话实说,前阵子出了点事,我这边人手有点紧,所以才临时找新的,下头原本有别的人选,但那些都是有案底的,我现在要两个清白干净的人,你们以前犯过什么事儿没?” 凌博今摇头。 常镇远迟疑了下道:“偷过东西,但没被抓到过。” 鲁阳光哈哈笑道:“那更好,说明你身手灵活运气不错。你们一会儿填份资料,然后回去等消息,有什么事情我会联系你们。” 二哥带着他们去填表格,上面写着姓名、身份证号码、地址、父母住址、联系方式等等。常镇远一看,眉头就皱起来了。 凌博今填了一半道:“哟,哥,身份证号码最后几位记不起来了,我能不能拿回去填?” 二哥道:“拿回去送过来麻不麻烦?这样吧,先填你记得的。” 两人填完,凌博今还看了眼常镇远的,然后发现他填的家庭住址异常眼熟…… 从别墅出来,凌博今坐上常镇远的车,两人慢慢地驶离鲁家村。 凌博今道:“师父,你填的那个地址我记得好像在捉住冰爷的纺织厂那一带。” 常镇远道:“是拆迁楼。”他还上门征用对方的窗户来盯梢。在填写家庭住址的时候他脑海中上过三个家庭住址,庄峥的,常镇远的,还有那户人家的,想了想,还是选择了第三个。 “哦。”凌博今脸朝着前方,眼珠子却滴溜溜地转着,打量常镇远的脸色,“今天是临时出的事。老蒋带我去鲁家村的时候没说可以多带一个人,到那里我才听到鲁应辉对他说再找一个。我想这种机会不容错过,就故意打电话给头儿,装作找人过来的样子。当时鲁应辉和老蒋都在旁边,我不好明说,没想到头儿把你叫过来了。事情太紧,没法事先套招,旁边一直有人盯着,厕所旁边是厨房,一直有耳朵,我不能说太多,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常镇远置若罔闻,继续开车。 凌博今突然笑道:“我进警局以后,好像一直过着007一样的生活。唉,要是有詹姆士一样的艳福就好了。”他顺口一说,原本是想调节气氛,不料话出口之后,却让车内气氛更僵硬了。 车并没有开回警局,而是在纺织厂对面的那幢拆迁楼停下了。 常镇远带着凌博今上楼,然后在门前掏了半天的钥匙。 门自动从里面开了,林平安惊讶地看着他们。 常镇远一声不吭地推开他走进去,凌博今故意挡住林平安的身影,从远处看就像是常镇远自己开门进屋似的。 “你怎么又来了?”上次见面的经历实在算不上愉快,以至于林平安一见常镇远就头大。 常镇远道:“来看看你。” 林平安郁闷道:“我们没这种关系吧?上次的事儿我已经去投诉过了,你可别来了。” 常镇远道:“你们什么时候搬家?” 林平安道:“你想干什么?” 常镇远道:“租房子。” 林平安道:“我没打算搬呢。” 常镇远道:“我给你房租,你可以和你太太租更好的房子。” 林平安瞪着他,“这次你们警察又打算干什么?”他从小到大一直都活在安分守己规规矩矩的世界里,像枪声震天血流成河这样的场景都只在电影和电视里见过,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会那么近距离地看到枪战。虽然后来犯人据说是被警察带走了,但谁能保证没有漏网之鱼?为了安全起见,他在丈人家住了半个月确定风声已经过了之后才搬回来。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但阴影无疑是存在的,有时候看着那个已经风平浪静的废弃纺织厂,他耳边都会响起枪声。好不容易他和妻子的心情随着时间的推移终于平静了一点,这个为他们家带来噩梦的始作俑者竟然又来了! 常镇远道:“我想住在这里。”填住址的时候,他脑海中闪过三个家庭住址,庄峥的,他现在住的,还有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常镇远之前住的小区总让他产生一种不愿意再回忆的厌恶情绪,以至于他填写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三种。 林平安道:“为什么?” “或许,温馨。”常镇远环视客厅。 林平安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你不再惦记我的房子?”他无奈了。他说的理由实在假的可以,如果又小又挤就是温馨的话,他应该去挤狗窝。 他们说话的这段时间,凌博今已经借用了下厕所,顺便打了个电话。刘兆对这些出人意料的发展显然也很吃惊,“对了,你的地址填在哪里?” 凌博今道:“我随手填了个招租广告上的房子。”搬到大头家没多久就知道大头打算结婚的消息,他一个单身男人当然不好意思夹在新婚夫妇中间,所以识相地早早关注起这方面的信息,还去看过两家,没想到竟然用上了。 刘兆想了想道:“你把你们填过什么资料报给我,我帮你们去圆。至于林平安的房子,还是要经过主人的同意,如果他执意不肯,我会另外想办法的。” 林平安最终没同意。这样乱七八糟的事情他遭遇过一次就不想再遭遇第二次。 刘兆对常镇远道:“你就不能往下写一楼吗?”林平安楼下的人家已经搬走了,只是位置不够高,看不到纺织厂全貌所以上次才没有被考虑。 常镇远道:“如果我当时能想到这么多,一定能想起你家地址。” “……”刘兆道,“听上去一点都不好笑。林平安我会和他沟通的,那个鲁阳光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估计会派人摸你们俩的底。” 常镇远道:“有车跟踪我们,直到进了林平安家才走。” 刘兆头痛地按着额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干嘛把不相干的人扯进来?” 其实常镇远自己也解释不清自己当时怎么想的,只是填写的时候下意识地写了那个地址,那间与小时候房子有点相似的家。 “那你父母的地址是假的吧?”刘兆问道。 常镇远道:“真的。” “什么?”这次不止刘兆,连凌博今都讶异地看着他。 常镇远道:“不过,是我庄峥父母的。” “……”刘兆不知道该说什么,“你怎么会有庄峥父母家的地址?” 常镇远道:“在档案室里看到的。”那地址的确是真的,不过过期了将近十年。 一个普通的警察会记住一个黑势力老大父母的住址? 刘兆看向他的目光全是探究。这个常镇远身上有太多太多的谜团了,比如三十三号仓库的位置,比如杀死赵拓棠的精准一枪……他知道自己应该追查下去,可总有一个声音阻止他。目前常镇远所作的一切并没有对警队造成任何损失,反而带来了很多好处,那为什么……不让他继续下去? 或许是这一点自私,让他纵容常镇远至今,“和尚,给阿镖说说这件案子吧。” 第88章 “逃之”夭夭(七) 凌博今道:“侯元琨一共有三个得力助手,两个义子,陈强富,罗魁,还有一个就是他妻子的外甥,鲁阳光。毒品这一块原本是陈强富负责,陈强富在出事自后,罗魁和鲁阳光为这个明里暗里争了好几回。侯元琨原先是想交给罗魁负责的,不过赵拓棠出事之后,他们在毒品市场的占有份额一下子增加不少,所以侯元琨分出一部分交给了鲁阳光。” 常镇远道:“为什么招人?” 凌博今道:“据说是侯元琨的命令,不许任何有案底的人负责这一块儿。” 刘兆道:“我记得鲁阳光曾进过监狱?” 凌博今道:“故意伤害罪,三年。” 刘兆冷笑两声道:“看来侯元琨这次真是拿多了烫手。” 凌博今挠头道:“其实有一点我不太明白,赵拓棠刚死,现在风声最紧,侯元琨为什么这么迫不及待地动手?这不是撞枪口吗?” 刘兆冲常镇远投去一眼,“你觉得呢?” “如果侯元琨真的接手了赵拓棠的旧线,那么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漂漂亮亮地合作一次。不然怎么能够让其他合作者信服?”常镇远对那些合作者的心性最是了解,个个都唯利是图,就像当初的他一样。可以想象,当初庄峥的合作者如果也遭遇到赵拓棠的事,那他第一反应绝对不会是了解赵拓棠的死因或者送一束鲜花哀悼,而是抓紧时间寻找新的合作者。侯元琨在毒品市场上一直都属于小打小闹的角色,以合作的对象来考量,并不是什么好人选,所以侯元琨必须要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不然赵拓棠留下的旧线合作者一定会转而选择其他城市发展成熟的合作者。 这让他想起赵拓棠和冰爷的合作,那时的赵拓棠也是逼不得已,但他巧妙地利用了冰爷的敌对关系策划了一场请君入瓮的把戏,如果最后不是他冲动地想要亲自干掉凌博今,那么,说不定他才是那个坐在办公室里笑到最后的人。 侯元琨呢? 作为同城的老对手,这只老狐狸又会用什么样的手段在这样一场疾风暴雨中驾驶孤舟冲破惊涛骇浪? 他很期待。 对常镇远的回答,刘兆露出讥讽的表情,“典型的要钱不要命。” 凌博今道:“赵拓棠上次不是故意把冰爷送进了我们的包围圈吗?这次侯元琨会不会故技重施?” 刘兆哭笑不得,“难道你觉得侯元琨会是我们警方的卧底?” 凌博今吐了吐舌头道:“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假设。” 刘兆突然想起一件事,皱眉道:“对了,你下个月不是要请长假回家吗?现在当了卧底怎么走?” 常镇远笑眯眯道:“你可以不批。” 刘兆道:“廖秘书亲自打的电话,我还拍了胸脯的。” 常镇远道:“如果局长不批的话……” 刘兆低咒一声,“要不你先把机票订了吧。侯元琨既然对这件事情这么重视,肯定会好好考察一番。我看鲁阳光没那么早用你们。” 常镇远打了个哈欠站起身往外走。 刘兆道:“你去哪儿?” “回家。” “哪个家?” 常镇远被问住了。 刘兆拿起桌上那张记了他们随手填写的地址的纸,摇头道:“你们先在这里坐着,我去帮你们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他一走,办公室就只剩下凌博今和常镇远两个。 常镇远闭目养神。 凌博今看了一眼,欲言又止。对于常镇远突然对他告白,说实话,他内心受到的冲击简直无可形容。之前他还偷偷想过要是王瑞向大头表白会是怎样一番情景,大头是否会同意,如果同意的话他们以后会怎么样,如果不同意的话两人还会不会回到师徒或者朋友的关系等等,可真的轮到了自己,他又希望常镇远并没有冲动地走出那一步。因为他发现那一步一旦走出去了,想再回到师徒朋友关系纯属扯淡。 这实在是一种很微妙的变化。 就好似他以前看到常镇远,会非常清晰地将他定位在师父和朋友这个位置上,可是当常镇远迈出那一步之后,他在他心目中的位置显然也被挪移了,被挪移到一个复杂得难以叙说的位置。 说常镇远是师父,他会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个吻。说他是朋友,他会想到那番表白,可是说到其他……男人和女人终究是有区别的。欣赏女人评价女人,甚至偷偷衡量这个女人是否适合自己是男人的本能之一,活了这么久他没少做这种事,单身至今是因为始终没有遇到一个他觉得适合自己的。所以和一位女性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已经是他脑海中固定的模式,可现在,固定的模式被打破了,就好像有人将一加一等于二的公式拆得四分五裂,非要加一些打破固定思维的数字进去,以至于超出脑袋所能承受的思考范围,变成当机状态,然后强迫性地开启了保护模式。他努力将这些让心情和头脑变得混乱的事情锁在平时思考不到的位置,以便保持心情的平静。 这种保护模式在平时是有效的,尤其是工作的时候。他可以非常坦然地面对常镇远,不带一丝杂念,可是一旦脱离工作状态一对一地面对常镇远,他的保护模式就失灵了。 就像现在看着常镇远的睡颜,他会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的嘴唇,然后回忆起那一吻…… 他甚至分不清究竟自己是在回味还是在哀悼那个逝去的初吻,不过有一点倒是让他很意外,他没想到常镇远的舌头竟然是凉飕飕的。 凌博今正想得入神,一抬眼却发现常镇远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默然地盯着他。 其实常镇远原本不打算和他对视的,但是凌博今的目光实在太赤裸裸的,那种肆无忌惮地打量让他想当做不知道都不行。 “你想说什么?”常镇远问。尽管他用了不耐烦的口气来掩饰,但是心里还是带着几分好奇的。 第75章 常镇远和凌博今静静地蹲在池边,陪着二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都没有下池和光着身子的二哥隔水接触的欲望。说是说话,其实就是二哥继续上次没来得及的拷问。 不过常镇远和凌博今在编谎话方面都是成了精的老手,一个接着一个编得不亦乐乎,二哥设了两次陷阱都没套上话,心里对他们又信了几分。 “二哥。”门口的方向传来熟悉的声音。 常镇远和凌博今都愣了下。 不过常镇远表情恢复得很快,老神在在地看着穿西装打领带的励琛走过来。 “哎。励先生。”二哥抓过旁边浴巾,站起来,速度飞快地围在腰间,然后迎了过去,“不好意思,没想到您这么早来。” 励琛笑道:“本来想先来这里等二哥的,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哈哈哈,一样的心思。” 凌博今看着二哥和励琛详谈甚欢的模样,暗道:这个二哥不似那位大哥那么粗俗,倒有几分商人的圆滑。 二哥与励琛打完招呼,话题自然转到凌博今和常镇远身上。他用假名介绍他们,励琛不动声色地和他们握了握手,连道幸会。 常镇远明显感到他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打量了好几眼。 二哥道:“他们两个是我最得力的手下,一听励先生有事要帮忙立刻自告奋勇。我就说,他们两个有眼光,跟着励先生还愁没机会飞黄腾达吗?” 励琛谦虚地笑道:“二哥抬举了。跟谁也比不上跟大哥二哥啊。” 二哥道:“我和我哥都是乡下粗人,哪比得上励先生。”说是这么说,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连说这次有事下次一定要请励琛吃饭。 励琛笑着答应了。 二哥道:“不好意思,你打电话邀约的时候正好在澡堂子了,让您见笑了。” 励琛笑道:“哪里,是我打扰了才是。” 二哥道:“那这两个小子就给励先生使唤了,有事尽管差遣,他们都机灵着呢。” 励琛连声道是。 二哥瞪着常镇远他们道:“还不去换衣服?” 常镇远和凌博今只好回去换衣服。 在换的时候,常镇远想明白了。二哥和励琛的合作肯定是秘密的,至少二哥不想被别人发现。像他们吃饭,难免要去城里知名的酒店,那种地方人多口杂,难保不会泄露消息,所以二哥才说自己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洗桑拿。终于让他们两个洗澡,是想坐实得力助手这个称谓吧,要不是得力助手,哪可能和二哥这样的人一起洗桑拿。 这个二哥看起来憨厚,其实肚子里的花花肠子还挺多。 他们换好衣服出来,外面只剩下励琛。 “我送你们回去?”说的是“你们”,但励琛看的只有常镇远。 常镇远道:“我们开车来的。” 励琛道:“我以为这种时候你们需要一个人和我谈谈。”他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常镇远转头看凌博今。 凌博今道:“我去吧。” 常镇远有些讶异,不过他对单独见励琛的确没什么兴趣,有什么好说的呢?无非是我在卧底,你别碍事。或者你在卧底,小心我揭发之类的对话,毫无意义。励琛是典型的功利主义,有好处就算威胁他他也会揭发,没好处……他会从中挖掘好处。 他一点都不希望成为被挖掘的对象。 “嗯。”既然凌博今自告奋勇,常镇远觉得没有阻止的必要。 所以当励琛看到坐上车的是凌博今时,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不过他很快笑起来,“凌警官是来自荐枕席的?” 凌博今道:“我是以警察的身份来要求你尽市民义务,配合破案的。” 励琛摸了摸下巴道:“叫上你师父,一起喝一杯吧。” 第90章 “逃之”夭夭(九) 一票对两票,励琛胜。车在一家国际连锁的咖啡店门口停下。 励琛和凌博今站在门口,看着常镇远皱着眉头走过来。 励琛微笑着,准备好一套说辞等着他兴师问罪,可惜对方径自从两人中间穿过,推门而入,娴熟得好似这家店的老板。 凌博今笑了,抢在励琛前面走了进去。 常镇远利落地点好奶茶和蛋糕,转头问凌博今,“你喝什么?” 凌博今有一瞬间的受宠若惊,却掩饰得很好,镇定地要了杯咖啡和常镇远同款的蛋糕。轮到励琛,常镇远道:“记得结账。” 励琛:“……” 三人在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 励琛放下托盘,似笑非笑道:“我还打算等你请客来封我的嘴呢。” 常镇远道:“现在有麻烦的人应该是你吧?” 励琛老神在在地拿起咖啡,啜了一口,虚心求教道:“怎么说?” 常镇远道:“向侯元琨的外甥借人,总不会是借去支援西部开发的吧?” 励琛笑道:“最近工厂人手不够,想借几个免费的人手搬东西。这不犯法吧,常警官?” 凌博今插进来道:“什么工厂?” 励琛靠着椅背,悠悠然地耸了耸肩膀,“没什么,一些不起眼的服装生意。怎么,凌警官打算查查我的工厂有没有偷税漏税?” 凌博今道:“那励先生打算什么时候让我们去工厂帮忙?” “我哪里敢。”励琛摊手道,“两位都是国家重点培养的人才,吃着皇粮,扫黄打黑,保护百姓,维护治安,搬东西这种事儿我就算自己上也不能劳驾二位。” 常镇远道:“所以,今天就当做我们没见过?” 励琛望着他,眼底闪烁着在旁人看来过于肉麻的宠溺,“都听你的。” 常镇远道:“那二哥那里你怎么回?” 励琛试探道:“干得不错?” 常镇远道:“借三天?” “三天太短。”励琛手指勾着咖啡杯,轻轻晃了晃道,“反正下个月要回去,就当我带着你出差。” 常镇远沉下脸。 励琛道:“你要是不想见家人,我们打个招呼就走。那么多年没回去,难道你一点都想念都没有?前阵子校长还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学校要整修,问我有没有时间回去看看,现在不看,以后就看不到了。” 常镇远道:“如果我说不呢?” 励琛笑了笑,扭头看着窗外,慢慢地喝着咖啡。 凌博今看着眉头紧蹙的常镇远,下意识地想要去握他的手,但手才伸到一半,就被常镇远发现了。他诧异地看了眼手,才转头看他。 凌博今想,他现在脸上的笑容一定很不自然。 常镇远想着回家的事,正心烦意乱,也懒得理会凌博今脑袋里藏着什么小心思,对励琛道:“我回不回去,跟你有很大关系吗?” 励琛盯着玻璃窗上的倒影,直到杯子里的咖啡被自己喝得底朝天,才转过头来道:“有。”他放下杯子,话在心里再三斟酌过,才说出口,“我们认识这么久,经历这么多,懦弱过,退缩过,然后一起成长,并在异地重逢。我想,这是缘分,是上天给我们的又一次机会。我不想放弃。” 可惜机会却给错了对象。 常镇远突然很想笑。他身边坐着两个人,一个和他的身体有前尘往事,一个和他的灵魂有往事前尘,可前一个他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后一个不知道他发生过什么事,认真归纳起来,两段感情都是一厢情愿。 这就是nnd缘分? 他拿出烟,在点燃前瞄到侍应蠢蠢欲动的脚步,又将烟放了回去。 凌博今看着励琛无可挑剔的深情目光以及常镇远拿烟放烟的纠结矛盾,心里颇不是滋味。常镇远和励琛认识,他是知道的,励琛对常镇远有意思,他也亲耳听到过,可是他从来不知道两人的纠葛这么深,深到像一堵屏障,将他完全阻隔在外。 他有一刹那的恍惚。 那天那个和自己唇齿交缠的人,向自己表白的人,是身边这个常镇远吗?如果是,为什么两个人的距离这么远,即使坐在一起,膝盖碰着膝盖,也像是在另一个世界? 凌博今默默地打量着常镇远的侧面。 在常镇远减肥前他就知道他是好看的,减肥之后棱角分明,少了几分圆润的憨态,多了几分咄咄逼人的犀利,就像磨好的剑,平时放在剑鞘里,一抽出来便厉光四射。 这一点,他和父亲很不一样。 父亲像把刀,没有鞘,怎么放都霸气十足。父亲不会收敛锋芒,他总是站在最前面的位置,像一座固若金汤的城堡,尽可能地保护着他羽翼下的每个人。 常镇远也能固若金汤,可他保护的人太少,如果不是赵拓棠绑架的那一次让他看到常镇远奋不顾身的一幕,他至今仍不敢相信自己是在他的城堡内的。常镇远总给人感觉,他是孤独的一个人,也只需要孤独的一个人。 “一起吃饭?”励琛将手放在单人沙发的扶手上,身体微微前倾,从三人的距离看,凌博今是被单独排除在外的。 常镇远道:“吃完不用回家了?” 励琛笑道:“这样我太亏。” 常镇远对自己卧底身份被揭穿倒是不太介意,反正他对对付侯元琨没什么兴趣,只是,身份被揭穿,卧底任务被取消,廖秘书帮他请的假自然就派上了用场。但卧底身份不被揭穿,还是跟励琛一块儿回去。结果没什么区别。 他端起蛋糕,大口大口地吃完,然后起身道:“我先回去了。” 励琛身体后仰,将自己和对方之间留出足够的空间,“好。机场见。” 从咖啡店回家,天已经完全暗了,凌博今主动买了两个盒饭回来。和常镇远一起住了这么久,他熟知他的口味,常镇远看了眼饭菜,一声不吭地取走自己喜欢的那个,两人一个坐客厅一个坐餐厅地吃完。 常镇远回房间睡觉。 凌博今收拾好东西,躺在房间里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与常镇远认识以来的画面也一帧一帧地从脑海中播放过去,不是电影,却比电影更身临其境。 如果不是这样一点一滴地回忆,他不会意识到嘴硬心软的常镇远对他做过多少妥协。同意租房,入主厨房,在他卧底的时候保护他,在他有危险的时候帮他挡子弹……自己曾说他像自己的父亲,那时候是把三分当做八九分来说,可现在他却不得不承认,的确像,除了父亲,还有谁会为他牺牲自己? 凌博今想到这里,不免想起每次常镇远听到自己说他像父亲时反感的表情,嘴角忍不住勾起愉悦的弧度。那时候的他,从来没有想过常镇远的这一切都出自于爱情。事实上,如果不是常镇远亲口表白,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往这方面想。 手机突兀地响起来。 凌博今看着来电显示,心头微紧,按下通话键的手指带着几分紧张,“妈。” “嗯。”电话那头传来温柔的声音。 “我要心理咨询。”凌博今靠着床头,看着墙壁上被昏黄灯光照出来的阴影,嘴巴不由自主地向世上最亲最信任的人吐露出纠结了两个月的秘密。 从第二天开始,常镇远觉得凌博今身上似乎有什么不同了。虽然之前他就经常殷勤地跑前跑后,可现在和之前完全不是一种感觉,最明显的就是……他不再回避自己的目光。 常镇远边咀嚼着面包,边看着帮他倒牛奶的凌博今。 “我脸上沾了什么吗?”凌博今把脑袋凑过来。 第77章 “也不是。”励琛坐下里,喝了口酒,定定地望着他道,“我希望你能像当年那样,再像我表白一次。” 常镇远道:“当年的事我已经不记得了。” 励琛道:“你说,你喜欢我。” 常镇远道:“哦。” “那天是我的生日。”他顿了顿,轻声道,“我也喜欢你。”他的脸微微发红,带着与杯里红酒同色的红晕。 常镇远开始吃饭。 “你明知道今天不是我生日的。”励琛道,“为什么不在他的面前揭穿我呢?” 常镇远吃饭的动作一顿。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励琛的生日究竟是哪一天! 励琛看着他,嘴角带着满意而笃定的笑。 常镇远终于知道心底那丝不祥的预感来自于哪里了。励琛不是一个感性的人,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必然有他的目的和用意。他会拎着蛋糕红酒上门拉着他庆祝,不过是想要拖住他,而原因…… 他想到了凌博今接的那通电话,身体几乎是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你猜到了。”励琛脸上的温度稍降,“警察实在是一份很危险的工作。来我的公司吧,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烦恼。” 常镇远道:“你知道当警察为什么会危险吗?” 励琛没说话。 “因为有你这样的人在。” 换做半年前,庄峥绝对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对自己的同类说出这样的话。可现在不管是因为自己变换的立场,还是为反驳而反驳,他都能从从容容地说出这句话,并且毫无违和感。 常镇远从房间拿了外套钱包和钥匙就往外走,临走前,他对着坐在椅子上冷冷地看着蜡烛的励琛道,“别随便拿东西,房东的。走的时候记得锁门。” 第92章 “含情”脉脉(一) 从家里出来,常镇远一直在打凌博今的手机。 手机那一头始终处于等待接通的状态。 常镇远跑出小区,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桑拿店的地址。这么晚,二哥绝对不可能约凌博今去鲁家村,他唯一能想到的地方只有那家偏僻的桑拿店,尽管,他心里知道希望不大。 手机打到最后,对方关机了。 “该死。”他将手机砸向坐垫,又很快拿起来拨通刘兆的电话。 刘兆知道情况后,二话不说通知交警和各地民警协助找人。 常镇远刚到桑拿店准备下车,就接到一通电话,竟然是凌博今打来的,“你在哪里?” 凌博今报了个地址。 常镇远听他边说话边喘气,沉声道:“怎么样?” 凌博今道:“皮外伤。” “能开车吗?” “师父,我等你。”凌博今声音里带着委屈,像是在学校里被人欺负的小孩向家长撒娇。 常镇远重新关上出租车的门,报了个地址,然后就这样举着电话,听着电话那头传来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声。直到目的地下车,常镇远看到街对面的青年叉开双腿坐在路边,一手用热毛巾捂着脸一手拿着手机打电话,表情温柔又满足。 似乎感觉到他的目光,青年转过头,与他四目相对,双眼弯出愉悦的弧度。 常镇远看了看四周,挂掉手机,拨了个电话给刘兆说了下情况。 “先去医院。”刘兆的口气里带着一丝不欲人知的疲倦。 常镇远拿着手机走到街对面。 凌博今站起来,放下热毛巾,露出半张红肿的脸,“他们有五个人。”他像是在邀功,又像是在求安慰,望向常镇远的眼睛带着天生繁星的倒影,一闪一闪地发亮。 常镇远看着超市门口那块招牌,漫不经心地问道:“二哥发现了?” 凌博今苦笑道:“出现的一群人个个抹黑着脸,穿着皱巴巴的衬衫和牛仔裤,随处可见的那种。” 常镇远道:“现场在哪里?让队长派人来现场采证。” “那里。”凌博今指着超市边上一个黑漆漆的巷子。 常镇远又打了个电话给刘兆,没多久大头和竹竿就赶到了。 “你小子,点儿真背啊!”大头拍了拍凌博今的肩膀,却引得对方一阵龇牙咧嘴。 竹竿道:“你们先去医院吧,这里交给我们。” 凌博今将车钥匙塞到常镇远手里。由于他们这段时间一直同进同出,所以只配给了一辆车,就凌博今出门时候开的那辆。 常镇远看了眼手中的钥匙,转头去看大头和竹竿。 凌博今冲大头和竹竿挥手道:“拜托了!” 大头摆摆手。 凌博今回头,常镇远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想笑又怕脸痛,只好讪讪地揉着手腕道:“打架打得手痛。” 常镇远转身去开车。 凌博今伤口不少,但是都不眼中,拍了片子也没什么大碍,就是看上去有点恐怖,医生最后只给他配了些消炎止痛和外敷的药。 重新上车,凌博今边系安全带边佯作不经意地开口道:“不知道回去的时候励琛还在不在。” 对于这样毫无营养价值的问题,常镇远连回答都省了。 凌博今道:“今天真的是励琛的生日?” “不是。” “那他一定看我很不顺眼。”凌博今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有点控制不住心底的得意。励琛对师父有意思,他看出来了,那么,师父对他有意思,励琛应该也看出来了吧?他目光不由住地朝常镇远看去。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习惯于将越来越多的目光凝注在常镇远的脸上,就好像看稀世名画一般,百看不厌。他起先以为自己太过于在乎常镇远的情绪,所以总是忍不住从他的一举一动中分析他的喜怒哀乐,可现在觉得事情似乎远非他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与母亲的谈话并没有太大的结果,但他却从母亲的反应中捉到了蛛丝马迹。 母亲说,他说的事情使她更需要精神科医生的辅导。 他很了解她的母亲,她是个坚强而乐观的人,也许会开小玩笑,但在大事上一向沉稳有主见,就如当初以不和为由坚持与父亲离婚一样。她总是能够轻易地看穿自己和别人的想法,所以当她的这句话就像灯塔一样,一下子肯定了他猜测的方向。 车缓缓驶入小区。 凌博今拎着袋子等常镇远停好车一起回家。 常镇远下车的时候就看到他歪着嘴角的笑容。“不方便笑就不要笑。” 凌博今嘴角咧得更高,不小心牵动另一边嘴角,发出嘶的呼痛声,半天才追上常镇远道:“没办法,在师父面前,我总是控制不住想笑。” 常镇远上楼的脚步一顿,回头看他,“我长得很好笑?” 凌博今道:“我笑是因为开心。” 常镇远道:“我长得很逗你开心?” 凌博今无奈道:“师父,你知道我的意思。” 常镇远继续上楼,“收拾东西,一会儿回家。” 凌博今脚步一下子慢下来,迟疑道:“今天这么晚了,明天再搬吧?” 常镇远道:“你可以一个人留下,我把车留给你。” 凌博今道:“万一二哥找上门怎么办?” “快点搬家。” “……” 最终当晚还是没有搬成,因为刘兆说,房东同意提前退租的条件是他们把房子打扫到租房前的状态。 …… 常镇远看着一桌子的残羹剩饭,默许了凌博今的建议。 第二天刘兆没来电话催他们回警局,两人就窝在房间里坐着大扫除。 凌博今虽然受了伤,但干活相当利落,拖地擦桌,样样自告奋勇。 常镇远和他有过一起做大扫除的经历,所以过程还算默契,到了中午,两人在快餐店匆匆吃过午饭,便打算收拾东西搬家,正好大头来电话,常镇远边接电话边下楼,凌博今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然后发现常镇远越走越慢,到最后干脆停下来了。 “队长怎么样?”常镇远问,“我知道了,有消息再说。” 凌博今收住脚步,“发生什么事了?” 常镇远道:“你受伤的事市里知道了,局长和队长正向市里汇报。” 凌博今讶异道:“为了我?” 常镇远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凌博今恍然道:“励琛?”向二哥揭发他的身份,怂恿二哥找人揍他一顿只是前奏,励琛真正要对付的是刘兆。以励琛的背景,只要找到借口,刘兆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想通这一层,他脸色有些难看,“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坚持要留下,励琛也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常镇远道:“你是高估你自己还是小看励琛?” 凌博今道:“你什么时候回家?” 常镇远道:“现在。” “啊?” “难道我不是在回家的路上?” “……”凌博今想说不是指这个回家,但看到常镇远不欲多谈的神情,只好将话忍了下去。 回到幸福田园,凌博今倒是识趣地没有跟上楼,径自回了大头那屋。 常镇远推门进屋,发现这几天没回来,这间一直被他嫌小的房子陡然大了不少,阳光照在地板上,到处都是多余的空间。 他上楼冲了个澡,躺在床上看了会儿书,又迷迷瞪瞪地打了个盹,才接到大头的电话。 大头口气又急又躁,“头儿被停职了。上次赵拓棠的事也被翻了出来,你和和尚申报的功勋可能要黄。听说还会有特别工作组来调查,你让和尚去医院打张病假条在家里呆着,先别过来。还有你,头儿让你放假,反正假条什么都批了,你放心吧。” 常镇远道:“局长怎么说?” 大头道:“局长让我们先跟着老虎,其他以后再说。” 常镇远放下电话。励琛这手釜底抽薪玩得漂亮。 第79章 第94章 “含情”脉脉(三) 离下个月还有两三天天,常父就打了个两通电话过来确定他的行程,励琛也惦记着一起回家的事,不断打电话发短信来问,常镇远被催得头大,干脆买了第二天的机票先赶过去。 常镇远的家乡他以前已经工作的关系来过几次,却从来没有好好逛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关掉手机,报了个当地的旅行团悠悠闲闲地玩了五天,直到最后一个晚上才打电话告诉常父自己的行踪。 常父正忙得不可开交,听到他的声音火气也上来了,“你怎么当哥哥的!弟弟结婚也不过来帮忙?” 常镇远道:“我没结过婚,怎么帮?” 常父被噎得无话可说。他对常镇远始终心底有愧,尤其这么多年都没有带在身边,每年通电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想着想着,语气顿时软下来,“我在酒店给你留了房间,快过来,见见你妈你弟和你未来弟媳。” 常镇远知道这次见面逃不掉,也没推脱,拿上行李退了房,坐车去常父说的酒店。 到底是五星连锁酒店,一个大堂就比他住的整个旅馆都大。居中一个大水晶吊灯,灯光柔和,让所有人的容貌都提升了一个档次。 励琛原本就长得不错,灯光下看,更是风度翩翩。 常镇远看着微笑走来的他,依稀间看到了庄峥的理想。可惜,庄峥在励琛这个年纪的时候远不如他这样意气风发,当庄峥和励琛一样有资格意气风发的时候,又过了年龄。 遗憾就是在时间和状态不断地错开中留下来的。 “我打不通你的电话。”励琛走到他面前,笑吟吟地看着他,态度亲昵地抱怨着。 常镇远道:“我在一个人旅行。” “哦,看到了什么?” “世界。” “你走得真远。”励琛目光暖艳,期盼如火,“我还能拉你回来吗?” 常镇远道:“答案很久之前就已经有了。” “你看到世界,就应该知道,世界一直在变。”励琛道,“你不能因为这一眼的世界否定了其他的可能。” 常镇远道:“是的,有很多可能,也许变得是你。” 励琛眼波闪动,突然笑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伶牙俐齿呢?” “以前的我你还记得多少?” “很多。包括你小时候换牙。” “我却忘记了。”常镇远看着他慢慢收敛笑容,擦着他的肩膀往电梯的方向走。要不是大堂是去电梯的必经之路,他根本不会等励琛走过来和他废话。 “镇远。”励琛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常镇远的脚步没有停。励琛不是徐谡承,不是赵拓棠,甚至不是侯元琨,无论励琛和曾经的常镇远有多么深的感情纠葛,对现在的常镇远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 电梯门开,他走进去利落地转身。 励琛站在他的正前方,酒店玻璃门外的黑夜是他的背景,连那盏大水晶灯也无法驱散他身上的暗淡。 常弟弟和常镇远虽然是一个老爸,但享受的待遇显然不是一个行政级别的。 常镇远看着总统套房里攒动的人头,眉头不经意地皱了皱。即使换成二十八岁的年轻身体,他的脑袋依然受不了太大的喧哗声,不然就会像无数个小榔头在脑袋里敲打一样。 里面的人闹了会儿,终于看到外头多了一个人。 突如其来的安静和一道道探究的目光让常镇远第二次皱了眉。大概他脸上的不耐烦太过于明显,让原本热闹的气氛一下子降了温。 常父从人群中走出来,伸手抱了抱他,然后一脸骄傲地对其他人介绍,“我儿子,人民警察。” 其他人给面子鼓掌。 常镇远感觉着肩膀上暗暗加重的手劲,心中冷笑。没想到电话里持重威严的常父还喜欢演父慈子孝的戏。他侧头打量他,发现励琛说他染发的事是真的,一头墨发,找不到一根白的痕迹,就像套着假发一样,厚重又虚伪。 常父拉着他介绍了一圈,才和他一起进了书房,原本笑眯眯的眼睛立刻就大了,不温不火地道:“关了手机上哪儿去了?” 常镇远道:“有事。” “又和励琛掺和在一块儿?” 常镇远确定,常父说这句话时,眼中闪烁着明明白白的轻蔑和厌恶。 常镇远道:“我刚在楼下碰到他。” “是碰巧还是根本一道来的?”常父语气渐渐咄咄逼人起来,“你是吃亏吃不怕是不是?那年你和他那点龌龊事被发现,是谁被警告?是谁受处分?是谁被退学?他跟你生死与共了吗?你还记得你哭着喊着跪在我面前,说见个面就死心,面不是给你见着了吗?他当你一回事儿了吗?” 常镇远刚一张嘴,常父又接下去了,“有一件事我当时顾虑你年纪小,一直没有告诉你。你知不知道他后来是怎么评价你的?他说那是玩玩,尝个鲜!我,常匡林的儿子被人说尝个鲜,这口气你咽得下去,我咽不下去!”他说完,脸色极为难看,像是压抑多年的怒火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再也按捺不住。 原来当年是这么一回事,励琛深情好男人的的形象还装得挺成功。常镇远平静道:“我这两天报了一个旅行团,自己在景点里转悠。” “自己?”常父冷哼,摆明着不信。 常镇远想着自己原本的打算,觉得现在应该是个契机,干脆摊开来说:“我和励琛不可能。我有人了。” 常父眼光闪动,先是高兴,随即狐疑道:“男的女的?” “男的。” 啪。 桌上的笔筒被甩了出去。 常镇远眼明手快地接住。 常父痛心疾首地指着他,道:“你怎么就不能学好?” 常镇远道:“没爸妈教的孩子成我这样就不错了。”他这话是带着自嘲的,常镇远的成长环境倒是和庄峥有几分相似。 “你在怪我?当时的情况你要是留下来,你觉得励琛他爸能放过你?我不把你送进部队里关着还能怎么办?由着你像疯子一样跑到他家去撒泼?”他似乎想起常镇远当年疯狂的行为,气得捶桌,“就为了这么个人,你连大学都没好好上,你说你值不值?好在你现在当上了公务员,下半辈子还算有个奔头。但你现在又要去搞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你说,你让我怎么给你铺路?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你爬上去再被人揭发你每天晚上是和别的男人在睡觉?” 常镇远道:“不用为我铺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决定。” “你翅膀硬了是不是?”常父瞪着他,“你知不知道廖秘书怎么说你的?他说你人看着挺精的,但做事还欠火候。人家说话婉转,直接说,你就是不会做人。” 常镇远道:“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说我做事欠火候?” “难道你还自己知道了?” “因为我懒得和励琛打交道。” “什么意思?” 常镇远道:“他和励琛走得很近。” 常父脸色微变,“你说真的?” 常镇远点头。在常父面前,他还没有太自大轻狂。虽说常镇远和常父分别多年,感情生疏,但父子连心,他表现得太过一定会被看出点蛛丝马迹。幸好常父刚才在盛怒中,现在又装着心事,也没琢磨他的行为,自言自语道:“原来他往这一路走了。” 常镇远之前就觉得励琛突然对自己感兴趣有点不巡查,听常父口气像是知道什么。 果然,常父道:“励家最近不像表面这么风光了。” 常镇远回想了下上辈子关于励家的消息,倒是没听说有什么大动静,难道说,就像徐谡承的消失,庄峥的早逝,又是一场蝴蝶效应。 常父道:“我和这个案子有点瓜葛,算是审查小组的成员之一吧。你不要再跟他掺和,不然我们一家都逃不掉。” 常镇远低头想了想,缓缓道:“最近我们局里有个案子,和励琛有关。” 第95章 “含情”脉脉(四) 常镇远和常父谈到深夜才出来,外面人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个打扮时髦的中年妇女和几个长辈坐在客厅里说话。 “人都走了?”常父问。 妇女坐在沙发上没吭声。 常父皱了皱眉,几个长辈立刻用手势暗示那个妇女,妇女这才慢吞吞地回答道:“明天要举办婚礼,事情那么多,不去准备怎么行?难道都坐在这里聊天吗?” 常父道:“我和镇远有正事要谈。” “哦,镇远啊。”妇女阴阳怪气地叫了声,满脸不屑的笑意。 常父见常镇远没反应,推了他一把,“还不叫人。” 常镇远猜到这个大概就是励琛所说的吴姨了,客客气气地喊了一声“姨”。 吴姨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常父道:“从口袋里摸出房卡给常镇远,你先去休息,其他的,我们婚礼以后再谈。” 常镇远不觉得他们还有什么好谈的,公事说完,私事僵局。他拎起行李往外走,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先把后天回去的机票定下来。 刚进房间,手机突然急促地响起来。 他随手接起电话,那头就传来哀嚎声:“师父,你终于开机了。” 常镇远想象着凌博今哀怨的小模样,心情莫名地放松下来,“啊,没电了。” “师父,你这个借口会不会太没诚意了点?”凌博今道,“亏我一直担心你是不是被人绑架,差点打电话过去报警。” 常镇远道:“你不就是警察吗?干嘛不自己来找?”他就这么随口一说,说完之后才发现这句话有点别样的意思,果然,电话那头静了。 “我今天……”他正想着随便说点什么把这个尴尬消化开去,就听凌博今缓缓开口道:“那我明天过来?” 这下轮到常镇远无语了。 凌博今还在那头等着回音,所以他并没有怔忪很久,飞快地说:“嗯,你来。反正我查不到明天也要回去了,说不定还能在机场碰一面。” “师父明天回来?”凌博今道,“那我去菜市场买几个好菜。” 常镇远道:“等我下了飞机回来煮?” 凌博今道:“我可以先忽悠大头上来,等他烧完再忽悠他下去。” “你确定他会?” “难道不会?” “你应该问王瑞。”说到王瑞不免想到他和大头那些事,然后,两人又静了。 常镇远道:“工作组来过吗?” 凌博今道:“大头说来过了,让头儿写一份书面报告,汇报一下工作。” “不是已经汇报过了吗?” “这次是书面的。” 第81章 大头屋里是黑的,快要结婚的人,免不了东奔西跑。 他取下行李三步并作两步上楼。 楼道有邻居擦身而过,出声打招呼时竟叫了他一声常先生。常镇远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戴着眼镜,满面慈祥,依稀记得碰过几次面,知道她住在楼下,却没想到她记得他的名字。 “你家小凌人很好,修水管很及时,还说帮我们家刷墙。帮我谢谢他啦。”老太太见他驻步,回头拉着他说了半天,见他没什么反应,才识趣地离开。 迈上五楼,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门,屋里传来浓香的方便面味。 凌博今听到动静从厨房里走出来,一手拿碗一手拿筷子,惊讶地看着他道:“师父?” “饺子?”常镇远反手关上门,换鞋。 凌博今道:“我买了,在冰箱里。我现在就去煮。” 常镇远道:“先煮一半。” “为什么?” “留一半当备胎。” 事实证明常镇远是明智的。当他收拾完行李洗完澡下楼时,凌博今牌面皮肉汤出炉了。 常镇远走到凌博今面前。 凌博今支支吾吾地解释着:“我不知道原来水会这么热,皮会这么薄,粘合处会这么脆弱……” “拿来。” 凌博今一脸痛苦地将面皮肉汤递给他。 “我是说,围裙。” 看着常镇远穿着围裙走进厨房里,凌博今脸上像开了一朵花儿。他倚着门框,捧着面汤,一双眼睛像吸尘器吸似的,跟着常镇远的背影左右晃动。 “师父手机开机了吗?”他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有事?”常镇远将水饺一个个放进蒸笼里。 凌博今道:“我给师父发短信了。” “哦。” “师父不是说昨天回来吗?” “有吗?” “有。师父说完之后,还加了一句我很想你。” 常镇远回头,凌博今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头上的毛发都服服帖帖的贴着表面,好像在等人抚摸的样子。 “那时候我在卧底。”他面无表情地从冰箱里找东西。 凌博今笑容未歇道:“对付谁?励琛?” 他笑得太久,久得常镇远有点不耐烦了,“我爸。” “……”凌博今迟疑道:“是,逼婚吗?” 常镇远拿砧板的手顿了顿,从凌博今的角度,的确有这样的嫌疑。“嗯。”他含糊着应了,然后切菜。 凌博今道:“师父。” “你很闲吗?”常镇远拿着刀,不耐烦地转头看他。 凌博今目光在刀和常镇远之间飞快地闪了闪,把碗放在桌上,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我是想问,要不要我先把菜洗一洗?” 常镇远从容地放下刀道:“以后这种事要提前申请。” “我知道了。”凌博今将整个砧板搬到洗碗槽里。 常镇远无语地摸了摸额头,“你打算什么时候搬?” 凌博今正努力地洗着洗碗槽,闻言动作微顿,半天才慢吞吞道:“不搬不行吗?” “你觉得呢?”常镇远掏出烟点燃,顺手打开油烟机。 轰隆隆的响声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掩去凌博今声音里反常的僵硬,“我觉得现在挺好的。我买菜洗菜洗碗,师父烧菜和吃。” “你不吃?”常镇远挑眉。 凌博今嘿嘿地笑。 常镇远干脆下狠招,走到洗碗槽边上,将烟灰弹落垃圾桶中,淡然道:“你住在这里,我以后怎么往屋里带人?” 凌博今打开水龙头的手一顿,手指慢慢缩紧,像是豁出去般地转头看他,“我们,可以试试。” 常镇远一口烟差点堵在喉咙里,扶着墙连呛了好几声。 凌博今忙拍着他的后背。 常镇远将烟丢在地上,用鞋子碾灭,才皱着眉头看他,“你说什么?” 凌博今放在他背上的手有点发虚,但面色看上去很镇定,“师父,我们试试吧。” “什么叫试试?”常镇远尖锐地挑着刺,“尝个鲜,然后拍拍屁股走人?”常父那句尝个鲜实在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以至于现在脱口而出。 凌博今愣住了,“师父?” 常镇远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发谁的脾气,励琛?凌博今?还是徐谡承?又或者,不知道是在为谁发脾气,庄峥?原来常镇远?还是现在常镇远? 好不容易理清的思绪因为凌博今的话又乱了。 “你考虑清楚了吗?”他冷静下来,淡淡地睨着他道,“这不是试试的问题。两个男人和一男一女不一样,社会压力,舆论压力,工作单位的压力,还有家庭责任。” 凌博今道:“我们可以先从谈恋爱开始。” “谈成了呢?”常镇远问。 凌博今被问住。两个男人,即使谈成了也不可能结婚,可是除了结婚之外,谈恋爱之后还能朝哪个方向发展?分手? 常镇远道:“你的人生还在靠市场经济来调节,我的人生已经进入了计划经济。不同频率的步伐是不可能在一起太久的。”他关掉水龙头,“该洗菜了。” “不是的。”凌博今突然道,“步子迈得大的人走得慢一点,步子迈得小的人走得快一点,还是可以在一起的。” 常镇远道:“你是想清楚了才反驳我,还是因为想反驳而反驳我?” 凌博今张了张嘴。 常镇远截断道:“想清楚再说。” “……我会好好想想的。” 其实他并不需要他的思考,他只需要他的退缩。 常镇远关掉煤气灶,打开锅盖,在蒸汽氤氲中,将饺子一只一只地夹出来。 销假上班第一件事,发礼物。 常镇远从刑呀警支队一路发到缉呀毒呀支队。当然,分量不同,刑呀警支队人手一份,缉呀毒呀支队共享一份。 大头搂住他的肩膀,“怎么样?回家的感觉是不是很好?” 常镇远道:“你呢?待嫁的感觉是不是很好?” 大头笑得毫无形象,“到时候多喝两杯。” 常镇远看向小鱼儿。 小鱼儿道:“我花了五天适应。” 常镇远看着大头道:“什么时候?” “这个月二十四号。”大头道,“急是急了点儿,不过算命的说那天结婚保准恩恩爱爱过一辈子。” 常镇远道:“你给他的红包一定很大。” 大头看他的目光仿佛上岸的人看着还在河里挣扎的兄弟,“阿镖老弟,不要嫉妒。你放心,我和珍珍说好了,到时候一定帮你介绍一个又漂亮又贤惠的老婆。到时候记得谢媒人就行了。兄弟,不用谢!” 小鱼儿见常镇远一脸无奈,突然来了一句,“侯元琨的案子怎么样了?” 大头笑容顿敛,“老虎说……” “哈哈哈……”小鱼儿和竹竿都放声大笑起来。 大头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工作要认真。” 小鱼儿道:“喜宴准备得怎么样了?” 大头尴尬地犹豫了会儿,才小声道:“准备得差不多了。” 说笑后,众人终于言归正传,说起侯元琨的案子。 大头道:“虽然你们之前的打入计划失败了,但是老虎那边成功了,并且有足够的迹象显示鲁阳光和他弟弟鲁海波的确涉嫌从事贩毒,案子已经移交给了老虎。目前还没有证据证明侯元琨涉及此案,不过我们会继续追查赵拓棠别墅起火案以及那几个失踪的手下。” 常镇远道:“有线索吗?” 大头道:“只能顺着赵拓棠公司和亲信这条线往下查,查他们当时不在场证据。” 常镇远道:“不查侯元琨?” 大头道:“没有证据显示他和这件案子有关,不好查。而且老虎也不希望我们和他接触频繁,以免打草惊蛇。” 常镇远道:“那励琛呢?” 众人一片静默。 大头叹气道:“头儿说,先放一放。” 常镇远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善恶到头……终有报。”他都有报应了,他们怎么可以没有! 第97章 “含情”脉脉(六) 赵拓棠的公司已经解散了,成云妹离开伤心地去了别的城市,但是公司的员工还在。他们有的找了新的工作,有的在家里待业,也有干脆加入本地其他黑势力。 不过不管哪一种,都是大头他们重点关注的对象。上班的,下班以后就会被请到警局聊天解闷,待业和加入其他势力的更不用说,三不五时请来喝茶。 常镇远坐在大头后面,一边啃着午餐发的苹果,一边看着大头翻来覆去地问对面那人差不多的问题。 这个人他虽然不熟,却印象极深。他叫梁润发,一是他常常自诩本土古惑仔,喜欢在身上各个部位打洞,二是他有一个敢拿着菜刀满大街追杀老公的老婆。 他的故事赵拓棠经常拿来当笑话说,他听过几期,的确是个人才。 “警官。你们现今的服务态度是不行的!你们有没有效率的概念,同样的要问几遍?我是纳税人,纳税人懂不懂?你们的衣食父母。你们怎么可以一天到晚骚扰你们的衣食父母?我会去廉政公署告你们的!” 第83章 小鱼儿道:“阿镖怎么了?阿镖不也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吗?” 刘兆见他们俩越扯越不像话,忙摆手道:“都胡说八道,快吃东西。” 大头和小鱼儿对视而笑。 “不过阿镖啊,你的终身大事是要考虑了。”刘兆话锋一转,也转到这个话题上,“你看,连困难户就解决了,你好好的一个大帅哥,是吧,现在人也瘦了也精神了,怎么还搁浅着呢?” 大头道:“谁是困难户?我哪儿不好了?” 刘兆笑道:“你自己送上门的速度倒是挺快的。” 珍珍夹了块肉给他。 大头道:“看看,这就是有老婆的好处啊。” 竹竿道:“弟妹是让你多吃肉少说话吧。” 大头道:“嫂子,快给他夹一块。” 常镇远看着饭桌上其乐融融的景象,心底竟真的冒出一丝欣羡来。也许,他真的应该学学大头,主动找一个合适的女人过一辈子? 他已经不是庄峥了,不用防着对方冲着他的钱和地位来,也不用担心对方不够坚强不能接受他的生活,更不用怕对方是谁派来卧底和奸细,常镇远的生活很单纯,可以谈一段单纯又普通的恋爱。 大头见常镇远异常安静,搭住他的肩膀,凑过去道:“放心,老哥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跟珍珍说过了,给你瞄着呢。我结婚的时候,你自己好好瞧瞧。有中意的,只管说。” “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小鱼儿的声音插进来,“说的人和尚眼睛都直了。” 常镇远闻言转头。 凌博今坐在他的左侧,手里拿着筷子,目光正定定地朝自己和大头看来,毫不闪避。 大头道:“和尚还年轻,他的终身大事不急,等我和珍珍生个女儿给他。” “瞎说什么?”珍珍羞涩地轻打着他的胳膊。 大头嘿嘿直笑。 凌博今道:“我喜欢成熟的。” 大头道:“你怎么知道我女儿不是少年老成!” 凌博今哭笑不得道:“我怕我太老。” 大头道:“老什么老,不老。我和阿镖是好兄弟,你是他徒弟,配我女儿刚刚好。师兄妹嘛。”他越说越觉得自己的主意不错,“你先忍着啊,我和珍珍会努力让女儿快点出来的。” “你越说越没谱了。”珍珍红着脸掐他胳膊。 大头继续笑。 饭桌上的话原本是吃过笑过就算了,但小鱼儿还真上了心,暗地里帮常镇远挑起对象来。常镇远减肥成功之后外表就变得儒雅漂亮起来,在加上单位不错,又有房子,很快就被她说动一个。 小鱼儿挑了周末让两人见面。 相亲对常镇远来说实在是个陌生的体验,想到自己吃饭时突发的感慨,他决定给自己一次体验的机会。 相亲地点自然是经典的咖啡厅。 尽管常镇远觉得茶馆也不错,但被小鱼儿否决了。 坐在咖啡厅贴着窗户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广场来往的行人,有男女,有女女,却极少看到男男走过。常镇远喝着咖啡,将离自己很近的一家三口中那个男人去掉,替换上自己,竟觉得违和,又将那女人也去掉,替换成凌博今,才觉得顺眼了些。 “请问是常镇远先生吗?”软软及肩卷发的女青年,带着浓浓的书卷气,白色的羊毛衫很容易让人对她产生温柔的看法。“我是付雪。” “请坐。”常镇远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付雪微笑着坐下,“常先生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警察。” 常镇远道:“哦?” “你很斯文。”付雪点了咖啡,然后安静地坐着。她眼睛很大,比凌博今还要大一些,黑白分明,水汪汪的,却不如凌博今那样坦率阳光。嘴唇很薄,给人薄幸难以相处的错觉。鼻子有点翘,能够看到鼻孔,鼻梁有雀斑,肤色不如凌博今白皙。 在短短的半分钟之内,常镇远对她的容貌已经研究得十分透彻。 “常先生平时喜欢什么消遣呢?”付雪终于打破沉寂。 常镇远道:“打兵乓球。” 付雪道:“你一定打得很好。真想亲眼目睹你的风采。” 常镇远道:“谢谢。” 付雪道:“我是不是和常先生想象中的形象不太一样?” 常镇远道:“我之前并没有任何想象。” “这样啊。”付雪主动伸手接过侍应递来的咖啡,轻轻地啜了一口,然后站起身,微笑道,“那么,我先走了。” 常镇远挑眉。 付雪脸冷了冷,却因为风度而极力保持微笑,“常先生不是来相亲的吧,你只是来结账的,我给了你这个机会了。” 这是个不错的对象。容貌出众,聪明敏锐,而且情商很高。 在付雪离开后十分钟里,常镇远独自坐在咖啡厅里总结,可是他对她提不起丝毫兴趣。难道……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同性恋?还是……他以为他走出来了其实他并没有走出来? 手机滴滴响了两声。 一条短信来自凌博今: 师父,早点回来。我煮了红豆汤,是成功的。 …… 他追求的,其实就是这样的感觉。 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人。 常镇远看着手机,默默地将这条信息放进垃圾箱。 相亲的事终究没有下文。 大概付雪的风度并没有保持到底,最终在小鱼儿面前露了口风,小鱼儿向常镇远抱怨了一通,常镇远用一个甜筒打发了她。 大头见状大笑道:“你这个方法不行,现在哪里还有这么明显的相亲方式?还是看我的。” 小鱼儿道:“你打算像皇帝选秀一样,在他面前一字排开,然后等着他翻牌子吗?” 大头道:“哪能啊,当然是要制造一些不经意的机会啦。” 小鱼儿道:“什么不经意的机会?” “比如说,我的婚宴。” 小鱼儿道:“你有没有告诉嫂子,你和她的婚宴其实是个不经意的机会?” “……别挑拨我和珍珍之间的关系。” 验证这个计划到底好不好用的机会很快到来。 婚礼前的最后一天,常镇远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常镇远刚从大头他们家回来,一进门就看到王瑞穿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朝凌博今房间的方向喊道:“淀粉放在哪里?” 他很快接受自己家来了个喜欢亲自下厨的客人的现实,施施然地开口道:“放在从左往右数第二个橱柜。我不喜欢菜太甜,也不喜欢放太多大蒜。” 第99章 “含情”脉脉(八) 一个人的重要性在他缺席时最能体现。 就像现在,明明只少了个大头,整个饭桌吃饭的气氛就完全是冰火两重天。常镇远本来就不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说话,凌博今自从两人把话说开之后,说话就变得斟酌和小心翼翼,直接导致的结果也是没什么话说,王瑞更不用说,原本就不是个多话的人,受了情伤之后,人越发变得沉默。 三个沉默的人加起来就是……沉默。 吃完饭,凌博今自发地洗碗。 王瑞在厨房里切他买来的水果,顺口问道:“和你师父最近怎么样?” 凌博今洗碗的动作微微一顿,“挺好的。” 王瑞将切好的苹果芯放进嘴巴里啃,直到啃得光秃秃之后才问道:“那,我师父呢?” 凌博今道:“还可以。” 王瑞吮吸着自己的手指,低声到:“很开心吧?” 凌博今放下碗回头。 王瑞别开目光,外强中干道:“我就是问问。” 凌博今道:“他们看上去很幸福。” “我收到请帖,以徒弟的身份来恭喜师父和师娘白头偕老,你别想太多。”王瑞将苹果核丢进垃圾桶,端起水果盘匆匆往外走。 常镇远翘着二郎腿看电视,见他出来,慢悠悠道:“来抢亲?” 王瑞脸红了红,“一点也不好笑。”说完,丢下水果盘进凌博今屋里去了。 常镇远拿起苹果咬了口,神情若有所思。 凌博今洗完碗出来就看到常镇远一手搭着沙发背,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他。“怎么了?”他疑惑地问道。 “最近夜里凉,睡沙发的话最好盖一条毯子。”常镇远顿了顿道,“没有多余的毯子,我可以借给你。” 凌博今望着他,突然笑起来。 常镇远将遥控器往沙发上一丢,转身上楼。 “师父,其实我的床挺大,能挤两个人。”凌博今道。 常镇远充耳不闻地往上走。 凌博今低头看着水果盘里剩下的一半,嘴角笑意更深了些。 夜晚的时间总是过得飞速。 凌博今抱着毯子侧躺在沙发上打瞌睡。电视屏幕上五彩斑斓的光照在他的是脸上,忽明忽暗。在他身后上方,常镇远穿着睡衣站在楼梯栏杆边上。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凌博今从沙发上伸出来的两只脚,不过就这么一点也已经足够了。 他正要往回走,电话铃声就突兀地响起来。 凌博今似乎被吓了一跳,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愣了两秒钟才接电话。 “大头?你找师父?等等。”凌博今回头,就看到常镇远在二楼冲他摆手。“师父睡了,嗯。锁着门呢。对,师父晚上睡觉一直锁门。不用试,我知道……是的,王瑞在。他也睡了。嗯,对,也锁了门。……不不,你不用上来,大门也锁着。因为,最近治安不好。是,我是警察,所以更要有防盗意识。明天是大喜日子,新郎官应该早点睡。不用紧张,我就不紧张。” 常镇远没往下听,回房间跳上床正打算设好闹钟关手机睡觉,手机就争分夺秒地响起来。 第85章 凌博今愣了下。竹竿的话配合当时的眼神,十分意味深长,可是他吃不准他的意味深长是针对自己还是王瑞。如果针对王瑞,就说明竹竿发现王瑞对大头的感情,别冷落朋友是让他多开解开解他的意思。如果针对自己,那就是发现他和师父…… 大概是做贼心虚的关系,凌博今之后怎么想怎么觉得竹竿的神色可疑。 常镇远原本看到竹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打算随便找个位置坐下来,但屁股还没碰上椅子,就发现座位旁边坐的赫然是竹竿老婆。竹竿老婆和竹竿一样,不多话。两人尴尬地打了个招呼,常镇远又匆匆站起身,正好竹竿从自己座位上离开,他立刻绕路过去。 两人两条路,中间隔着几张桌子,没碰面。 虽然常镇远觉得竹竿这个人不是做大事的料,不够魄力,不能独当一面,但是竹竿善于细心观察,对一个有秘密的人来说,这种人比干大事的人更加可怕。因为他总是能够发现一般人没发现的细节,也总是能够精确地分析出细节背后的原因。 他拉开椅子坐下,正要夹菜,就听凌博今小声地说:“刚刚竹竿说……” “阿镖和尚牛鼻子,你们几个不要看戏啊,快快,快过来顶酒!我快扛不住了。”大头的喊叫声立刻引起哄堂大笑。 常镇远和凌博今成为瞩目的焦点,自然没办法把悄悄话继续下去,只好端着杯子走过去。 凌博今看王瑞表情不对,原本想挡在他前面的,可王瑞的动作实在太快,不等他行动,两只脚踩在橡皮筋上似的,一下子弹到前面去了。 “我来!”王瑞冲过去,一夫当关万夫莫敌般地挡在大头前面。 大头喝得面红耳赤,顺手搂住他的肩膀,用力地捞进自己怀里,大笑道:“好!不愧是我的徒弟!有你师父我的风范!” 王瑞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心情变得格外复杂,大脑一刹那罢工,原本就剩得不多的理智集体不翼而飞。他半靠着大头的胸膛,眼睛看着那一杯杯递过来的酒杯,用力地将自己的酒杯碰了上去。 视线里除了酒杯之外,其他的景色都以模糊。 一张张笑脸,一声声欢笑都像远在天边,只有那只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像枷锁一样禁锢了他所有的知觉,让他的身心沉溺于当下,长醉不醒。 等凌博今好不容易扒开人群挤到中央,王瑞已经喝了一杯啤酒,三杯白酒,一张脸都是红的,眼睛有些充血,看人时目光涣散,笑容机械地挂在脸上,傻憨憨的。 凌博今一边将他从大头怀里拖出来,一边抢他的酒杯。 王瑞不耐烦地推开他,“你干什么?” “你喝多了。”凌博今低声道。 “和尚,和尚来了!”大头突然大声道,“这个是我兄弟的徒弟,我师侄,海量!你们只管放马过来,有他在,放心,你们三桌的人倒了,他还站着!” 凌博今看着因为大头的话而纷纷起哄着涌过里的人,笑容发苦。他的酒量他自己知道,小酌可以,这样喝根本顶不了几杯。但警局的人都喜欢以酒会友,杯子都送到面前了,根本没有退的机会。 他拿着酒杯正要往里灌,就被拉住了,“喝黄的算什么,喝白的!” 凌博今无语地看着常镇远将自己手中的啤酒抢过去,塞进一只装满透明液体的杯子。 其他人大笑。 “就是,就是这样!”向凌博今敬酒的人怕他反悔,一口就全灌下去了。 凌博今无奈地闻了闻杯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机皱着眉头将液体慢慢地喝了下去,喝完还打了个嗝,拼命地摆手说:“不行了不行了。” 常镇远对他的演技向来深具信心,别说给他一杯白开水,就算给他一个面包凌博今也能想办法“喝”出酒的姿态来。 凌博今想退出圈子,还不忘拉王瑞一起。 但王瑞完全不领情。大头看不过去了,拍开凌博今的手道:“干嘛呢,干嘛呢!徒弟帮师父师母顶酒,天经地义的!你别管,你是师侄,对了,师侄再来顶一杯!” 有人起哄道:“让师侄和徒弟干一杯吧!” “他们是自己人,要干跟你们干。你们是不是怕了?怕了说一声,我让徒弟放你们一马!” “谁怕了!”又是一场车轮战。 凌博今被逼无奈喝了一杯白酒,酒精上头,他看东西有点花,但理智还是清醒的。他知道再这么下去别说解救王瑞了,自己也搭在那儿,当机立断地退了出来。 钻出人群,发现常镇远正边玩手机边吃菜。 “师父。”凌博今哀怨地叫了一声。亏他刚才还眼巴巴地期待着出现第二杯假酒道具。 常镇远眼睛没离开游戏屏幕,淡淡道:“作弊这种事只能偶尔做,做多了会被发现的。” 凌博今捂着头坐下来,“王瑞他还在里面。” “他开心着呢,你干嘛去打扰他。”常镇远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嘲弄。 凌博今侧头看着他,“他心里很苦。” “比他苦得多着呢。不比别的,就比失恋……他也不是最倒霉的。” 凌博今觉得他话里有话,“那师父觉得谁是最倒霉的?” 常镇远关掉游戏,将手机揣兜里,慢悠悠道:“是啊,谁呢。” “……” 这种语气……是说他,还是说他自己? 凌博今觉得今晚的脑袋很不够用,每个人都说着云里雾里的话。他想起被打断没说完的话,顺便将刚才竹竿的态度说了。 说实话,对于竹竿会发现什么,常镇远并没有多少讶异。从竹竿一开始对他防范的态度,他就知道这个人擅长观人于微,又或者,直觉惊人。总之,他曾想过,如果警局有人能发现他是冒牌的常镇远,那么那个人一定是竹竿。 “师父?”凌博今不满他的沉默,伸手推了推他。 视线模糊的误差让他的手一下子抬得太高,以至于没有碰到肩膀,直接送到了脸上。 常镇远也被他突如其来的“抚摸”吓了一跳,身体不由自主地朝另一边让了让。 “师父。”凌博今顺手搭住他的肩膀,低声问道,“如果,我们被发现了,怎么办?” 他们有什么好被发现的? 难道不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 除了那次冲动的意外。 常镇远问道:“被发现什么?” 凌博今没说话,只是睁大眼睛看着他。 常镇远看着他越来越红的眼睛和脸,知道酒精慢慢上头了,不过还没流眼泪,可能只是进入了浅醉状态。 “师父。”凌博今抓住他肩膀,借力将自己的身体送了过去,靠在他的胳膊上,小声道,“其实,你真的挺好看的。” 常镇远肯定他进入了浅醉状态,顺手夹了块排骨给他,“吃点东西。” 凌博今张大嘴巴。 常镇远道:“筷子在桌上。” 凌博今遗憾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慢地拿起筷子,慢吞吞地吃着排骨。 “好!” 大头那边突然传来排山倒海的喝彩声,间隙夹了句珍珍焦急的呼喊,“别喝那么多。” “好!” 又是一阵喝彩,然后是雷鸣般的掌声。 常镇远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刘兆和竹竿两个人把王瑞架出来。 王瑞烂泥似的挂在两个人的胳膊上,嘴里还不时发出呕呕的声音。 凌博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常镇远怕他倒下来压到自己,只好用收撑着他的腰。 “我去看看。”王瑞的秘密都已经藏到现在了,凌博今实在不希望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他推开椅子要走,却被常镇远一把抓住,拉回椅子上。 “我去。”常镇远又夹了几块排骨给他,“你把排骨吃干净。” 第101章 “含情”脉脉(十) 洗手间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气味,有香有臭,有烟有酒。 常镇远在外头点了根烟,叼着进去。 刘兆和竹竿一个站在洗手台边上洗手,一个扶着王瑞趴在马桶上呕吐。 “阿镖,你没喝多吧?”刘兆抽纸擦了擦手。 常镇远道:“我喝果汁。” 刘兆笑道:“那不行,一会儿来我们桌报到。” “师父……”王瑞突然伏在马桶上呻吟。 刘兆道:“哟。还没被大头灌够呢。” 竹竿看了常镇远一眼。 就这么一眼,常镇远知道他多半察觉了什么。他道:“嫂子们还等着呢,这里交给我吧。” 刘兆道:“你行不行?要不我叫和尚过来帮你?” “放心。”常镇远摆摆手。 “那行,交给你了。”刘兆想着他反正也是孤家寡人一个,无牵无挂,就拉着竹竿往外走。 常镇远就站在门口慢吞吞地抽着烟。 过了会儿,王瑞没动静了,也不呻吟,似乎就这么睡过去了。 常镇远看看手表,估摸着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散场,就又抽了两根烟。期间不时有人进来,未免王瑞吵到旁人,他干脆把门关了,顺道站在门边上,防止别人误入。 大概抽了将近半个钟头,他站得有些累,出门找了块擦手的手巾,然后踢醒王瑞。 王瑞迷迷瞪瞪地看着他。 常镇远蹲下给他擦脸,道:“醒了吗?” 王瑞不说话。 常镇远道:“折腾也折腾过了,发泄也发泄过了,最后的拥抱也抱过了,行了吧?” 王瑞看了他一会儿,头往洗手间间隔板上一靠,“这算什么?”他说话有点大舌头,但努力地将每个字表达清楚。 “失恋。” “我好难过。” “很少有人会因为失恋而感到幸福。” “我……我说了,会不会有机会?” “不会。” 第87章 “师父认识我哥哥?”凌博今冷不丁地问。 常镇远放下杯子,皱眉道:“不认识。怎么?他认识我?” 凌博今满足地点头道:“那师父是关心我。” 常镇远看他自说自话地在床上躺下,忙踢了他一脚,“你房间在下面。” “王瑞睡着。” “沙发也在下面。” “沙发太窄,腰疼。” “地很宽,去地上睡。” “太硬。”凌博今用脸蹭了蹭枕头。 常镇远低头看着他。 灯和阴影联手描绘着他面部曲线,有棱有角。 凌博今突然睁开眼睛。 两人无声地对视了一会儿。 常镇远突然拿起枕头和毯子往门外走。他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这张脸,这张脸简直是他两辈子的混乱之源。 走出卧室他才发现王瑞正趴在沙发上,一只手搭着沙发背,一只脚抵着茶几,姿势豪迈,鼾声响亮。 常镇远皱了皱眉。他向来浅眠,这种程度的噪音就算吃安眠药也睡不踏实。但房间已经被凌博今占据,他懒得再回去和他纠缠,于是拐了个弯进了凌博今的房间。 凌博今的房间不大,一张单人床就占了三分之一的位置,但布置得很简洁。 常镇远打开灯,先放好枕头,再将毯子扑在床单上,躺上去之后再用另一半毯子将自己裹起来。饶是如此,关灯之后,他依旧闻到淡淡的属于凌博今的味道,就好像那个人就躺在身边。 常镇远不得不用捂着鼻子将满脑子紊乱的思绪安抚下来,才沉沉地睡去。 虽然夜里睡得晚,但是陌生的环境让常镇远天蒙蒙亮就醒了。不知道是因为晚睡还是想得事情太多,头隐隐作痛,他在床上躺了几分钟,起床回房间的浴室洗漱。凌博今睡得正想,四仰八叉,怡然自得好似他才是这张床的主人。 常镇远洗了个澡之后,故意打开吹风机发出噪声。没过多久,凌博今果然光着脚丫子跑进来。 “师父。” 常镇远漠然地看着镜子道:“我早上喜欢吹头发。” “你的电话。”凌博今揉着眼睛,将手机递给他。 常镇远关掉吹风机,果然听到手机在响。大概昨天睡得匆忙,忘了关手机。他看了看号码,是刘兆。 “起了吗?”刘兆声音说不出的疲惫。 “嗯。” 常镇远刚说完,就震惊地看着凌博今道:“你干什么?” 凌博今边拉裤子边道:“上厕所啊。” “这是我房间的厕所。” “我憋不住了。”凌博今边无辜地看着边继续做刚才的事。 …… 常镇远只好拿着手机出来。 “你们没事吧?”刘兆在电话那头问。 常镇远道:“没事。” 刘兆道:“叫上和尚,早点来局里。” 常镇远听出他话中有话,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刘兆道:“昨天举行婚宴的时候,有人在前台放了个包裹,指名要给大头。不过前台忙糊涂了,等晚上十一点多才想起来。幸好那时候我们还没走,不然大头睡死了,让人新娘子怎么办。” 常镇远道:“定时炸弹?” “那倒不至于。”刘兆沉声道,“是几只死老鼠。” 常镇远皱眉。可以想象,任何人在自己的婚礼上收到死老鼠都绝对会成为一辈子的阴影,这样的效果可能仅次于王瑞当中向大头告白了。 刘兆道:“不过我和竹竿截下了,珍珍不知道。” 常镇远道:“谁寄的?” 刘兆道:“等快递公司上班我们就去查记录。不过赵拓棠死了,励琛走了,目前嫌疑最大的就是侯元坤。” 常镇远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他,“就算不是他,也可能是他的手下。” 刘兆道:“王瑞怎么样?还好吧?” “还行。” “他大老远跑来不容易,我们本来想今天找他出来聚一聚,现在看来可能抽不出时间了。你帮我给他说一声,让他多留几天。” 常镇远道:“好。” 挂了电话,他就听到浴室里传来冲水声,过了会儿,凌博今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我必须重申一下租房守则。”常镇远道,“第一,这是我的卧室,第二,这是我的浴室。第三,你的房间在楼下。”他说完,发现凌博今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眸光又深又沉,脸色隐隐发青。 “明白吗?”常镇远一字一顿地说完。 凌博今好半晌才道:“师父,你真的喜欢我吗?” 常镇远被问住。 “你上次说的是真的还是敷衍我,让我知难而退?”凌博今道,“喜欢一个人不是应该希望时时刻刻和他在一起吗?师父,你到底在抗拒什么?” 抗拒太多,但是昨天晚上他才知道在他抗拒的这么多因素中竟然还包括一个叫做徐谡承的人! 常镇远觉得头又开始痛了。他摆手道:“我暂时不想讨论这个话题。我们先回警局再说。”他转身拉开衣橱找衣服。 “总要讨论的。”凌博今站在他身后慢悠悠道,“师父,是你把我带上这条路的,你不能让我下了水以后自己拍拍屁股上岸。” 他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令人不寒而栗。 常镇远猛然回头,凌博今却已经出门下楼了。 去警局的路上,谁都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 对凌博今来说,他说的已经很多了,就好像当初常镇远做的那样,把要说的话说出啦,然后留给对方足够的思考空间。他现在也是这样做。 他从未怀疑常镇远对他的真心,这是让他勇敢迈出这一步的主要原因。就如他之前想的那样,不是每个人都能在关键时刻为别人挡子弹的。要不这个人大公无私,博爱众生,要不就是挡子弹的对方对他来说重逾生命。常镇远当然不会是第一种,所以他坚信是第二种。 至于常镇远的逃避和犹豫,想来想去只能归咎于压力。毕竟这条路他没见过别人走,也听过别人议论,有多么困难他的母亲都已经一五一十地分析过也劝说过。他知道常镇远的性格,常镇远向来是走一步思考十步的人。所以即使喜欢自己,要真正迈出来也很不容易吧?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笑了。 看来这次只能由他主动了。 第103章 “信誓”旦旦(二) 刚迈上楼道,还没进办公室,就听到童震虎排山倒海般的咆哮声。 常镇远推门进去,童震虎正挥舞着卷成筒状的报纸对着刘兆呐喊,“这是在打我的脸!打我的脸!大头不是我这组的,那也是我的兄弟!侯元坤搞这一手和直接刮我耳光没区别!刘兆,今天你们几个都在这里,我童震虎给你们保证,我一定会把他缉拿归案!” “好!老虎就是老虎!说得好!”小鱼儿鼓掌。 “别闹。”刘兆皱眉道,“老虎,你先冷静冷静,人是一定要抓的。你有行动我们一定配合,不过不能冲动。这个事情是私事。大头和珍珍现在不是还不知道吗?” 童震虎道:“什么私事!这是公然挑衅!” “好好好!”刘兆被他喷得满脸口水,只能抹了把脸,搭着他的肩膀边往外走边道,“我们都先冷静一下。我跟你说这个事主要是想你心里有个数,侯元坤他们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估计要狗急跳墙了。你和弟兄们都要小心一点。” “我怕他!”童震虎连连冷哼。 常镇远等他们走远才问道:“确定是侯元坤?” 小鱼儿道:“竹竿人在快递公司,寄东西的人填写的名字和地址都是瞎编的,不过公司有人认出他是附近一家有合作关系的公司的员工。我们刚才查过,那家公司的法定代表是侯元坤老婆的表弟。” 常镇远皱眉道:“真不小心。”做这种事情就应该考虑周全,考虑不周全就忍着。 “这叫天网恢恢。”小鱼儿将手里的资料递给凌博今,“那桩分尸案的检验报告出来了,证实死者的确是失踪半个月的蒋晓。装尸体的是普通的编制袋,里面有鱼片和糕点的碎末,有使用过的痕迹。掉落的指甲也证实属于死者,但指甲里的皮屑应该属于其他人,已经和死者家属朋友都做过对比鉴定,不吻合。案发现场附近捡到的新球鞋,和死者鞋子尺码吻合,属于一个很冷门的牌子,市内只有一家代理,这是地址。” 凌博今接过地址,“我现在就去问问有没有什么线索。” “顺便帮我带一份蛋挞回来。”小鱼儿微笑。 凌博今转身看常镇远,“师父走吧。” 坐在沙发上翘腿看报纸的常镇远闻言抬头,“谁说我要去?” “我昨天喝多了,酒精还没下去,不能开车。”凌博今无辜道。 常镇远道:“你昨天喝的一定是工业酒精。” 凌博今道:“我体质特殊。” 常镇远道:“像酒坛子一样,能够封存。” 小鱼儿道:“你们俩师父想交流感情就去路上交流。蛋挞我想用来当午饭后的甜点。” “师父。”凌博今笑嘻嘻地看着他。 常镇远还想说什么,小鱼儿已经挥着资料赶人了,“一起去一起去,开得累了还能换个手。” 凌博今厚着脸皮附和道:“是啊,我开车超过三分钟就进入疲劳期。” 小鱼儿扑哧笑出来,道:“你体质还真特殊。” 常镇远只好拿着报纸上车。 凌博今坐上副驾驶座,边系安全带边问道:“我们去哪里吃早餐?” 常镇远道:“地址?” 凌博今一边把地址给他一边自言自语道:“旁边有蛋挞店,我们可以顺便……” 常镇远猛地踩下油门。 凌博今眼睁睁地看着刚进来的一辆车几乎贴着后视镜过去,顿时吓出一声冷汗,“师父,别冲动。” 车一路飚到市中心。 第89章 至少他要弄清楚凌博今口中那个徐肃诚是不是徐谡承。 凌博今抱着主机回到办公室就看到常镇远坐在窗边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己。“师父,这放哪儿?” “交给技术部门,让他们破解密码,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常镇远说完,发现凌博今仍站在原地看着他,疑惑道,“还有什么事?” 凌博今道:“这是我想问师父的,师父,你还有什么事?” 常镇远皱眉道:“什么意思?” “师父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凌博今顿了顿道,“我会等到师父愿意告诉我的那一天。还有,师父,你最近皱眉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常镇远道:“是吗?” “是。以前你喜欢用脸冻住路过的苍蝇。”凌博今吐了吐舌头,抱着主机朝外走去。 常镇远抬手摸了摸额头。 自从被抛弃两次,每到下班时间,凌博今都会特地跟住常镇远。今天因为和技术部门的计算机专家聊了一会儿,等回来时办公室已经人去楼空。 他只好去缉毒支队借了两块钱的硬币,打算搭公车回家,但脚刚踏出警局大门,就听到后面喇叭响了一声。他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车一下子冲上来,然后靠着他停下。 “师父?”凌博今惊喜看着驾驶座上的人。他飞快地跳上车,“我以为师父走了。” 常镇远看着前路道:“我打算去加油,带钱了吗?” 凌博今乖乖地伸出手,摊开掌心的两块钱。 常镇远眉头一挑,“聚餐没有了,回家吃盒饭。” 凌博今张大眼睛,“师父请客?” 常镇远道:“两块钱的油费开不到餐厅。” 凌博今摘掉手表,“先去当铺!” 由于沿途没有找到当铺,所以油费最终还是从常镇远的腰包里往外掏。吃饭的餐厅就选在加油站不远处的一家牛排店。 在等待的过程中,两人都没有说话。常镇远在等凌博今主动开口问。凌博今则觉得特别问为什么请吃饭显得太生疏,所以忍着没说。 直到服务员端着牛排上桌,常镇远才忍不住开口道:“你真的想清楚了?” 凌博今道:“也许我的计划经济不能计划到二三十年以后,但是我的责任感毋庸置疑。” 常镇远皱眉道:“你对我是责任感?” “不是。”凌博今忙道,“我是说,我……我不会出轨的!” 常镇远一怔。事实上他考虑了那么多问题,还从来没有考虑过出轨。一来是他对择偶相当挑剔,找到一个已经很不容易,何况要再找一个各方面条件以及自己对他感情都要优越到打败现在这个的人,简直不可能。二来是他从来没认真考虑过两人真的发展,当然也不会考虑出轨这么遥远的问题。 凌博今凝神想了想才道:“有人说爱情的保质期是三个月。这个我不知道,我觉得感情不用分得太细,反正两个人过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亲情友情爱情责任,反正互补着上,一起舒舒服服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就好。精打细算的,反倒没意思。” 这种想法倒是某种程度上与他不谋而合。常镇远早过了憧憬爱情的年纪,从一开始,他的择偶标准就是过日子。他沉默半晌才道:“我想见见你的家人。” 第105章 “信誓”旦旦(四) 凌博今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就好像七八个眼花在瞳孔中爆开。“我家乡在m城,来回起码两三天,不如等下次长假的时候再回去?不过我哥明天过来,你要不要先见见他?” 常镇远慢慢地割开牛排,“你哥来干什么?” “说是抓几个流窜的逃犯。” 常镇远心剧烈地跳动了两下,“你哥也是警察?” “啊,我忘了说,我们两个都继承了我爸的事业。”凌博今道,“本来妈妈希望我当医生的,但是我讨厌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常镇远道:“你和你哥为什么不在一个警局?” 凌博今脸上露出稍许尴尬,“当时这边的警局有招收我们的意向,但是这里离家太远,我们打算一起留在当地的警局,但是在报到前我们打了一架,在医院里躺了五个月。当地警局知道消息后就不要我们了。没办法,我们只好重新考虑别的城市。他在附近的城市找到了,对方只要一个名额,他就去了。那时候这边警局还缺人,我想了想,反正到哪里当警察都是当警察,就来了这里。现在想想,这是天意啊。” 常镇远百般滋味在心头。他不知道上辈子的蝴蝶和这辈子的蝴蝶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飞出不同的轨迹,以至于每次他想重新开始的时候,上辈子的阴影就如影随形地笼罩过来。 “不过,”凌博今咬着牛肉,含含糊糊地道,“我哥的脾气不太好。” 常镇远耳朵很尖“有多不好?” 凌博今道:“有点直,有点冲动。” “哦。”常镇远继续切牛排。 “你打算用什么身份见我哥?”凌博今头微微前倾,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常镇远道:“至少不是犯人。”上一辈子的庄峥和这一辈子的庄峥已经受到惩戒,现在的他是常镇远,一个还来不及做坏事就被强迫加入惩奸除恶队伍的警察。 凌博今忍不住咧嘴笑起来。他怕自己的哥哥以看待犯人的目光看待是否说明他已经承认了两人这种回不容于哥哥的关系? 常镇远心情正低落,看到他这样高兴,心中更不是滋味,问道:“你笑什么?” 凌博今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我哥见到师父一定会很高兴。” “为什么?”无论上辈子的庄峥还是这辈子的常镇远,他都不觉得见到一个叫徐谡承的人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凌博今道:“因为师父很想父亲。比起我,哥对父亲的感情更深。” 常镇远脑海中突然蹦出徐谡承一见到自己就大喊父亲的画面……真是太倒胃口了!他放下刀叉,“仔细想想,我好像还没答应见你的哥哥。” 凌博今一怔,道:“如果师父觉得现在不是时候也没关系,可以等我们关系再稳定一点的时候回去。” 常镇远张了张嘴,又道:“我也没说不答应。” “……师父,你打算蒙面去见我哥,先试探一下吗?”他笑嘻嘻地说完,发现常镇远眼睛直盯盯地看着自己,忙收敛笑容道,“我开玩笑的。” “我觉得你这个方法不错。” “啊?”凌博今紧张道,“师父,你不是认真的吧?”以徐肃诚的性格,假如看到一个蒙面人出现在眼前,第一反应应该是抓住他扭送当地警局。 看到他吃惊又担忧的表情,常镇远心情好转,“我开玩笑的。” “……” 第二天上班,常镇远明显心不在焉。当然,这一点出了凌博今之外谁都没有发现。能让一向面不改色的常镇远变色显然是一件愉快的经历,凌博今上班时候一直偷偷地观察着他,连技术部门把破解掉蒋晓qq密码,拿到聊天记录这件事都没转移他的注意力。 最后还是小鱼儿看不过去,嚷嚷道:“喂,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一个看手表发呆,一个看手表发呆的人发呆?” 技术部同事笑道:“这种事我有经验,多半是因为……欠房租!是吧,和尚弟弟,你是不是快到月底所以手头紧啊?告诉哥哥,多的没有,十块二十块的,尽管问哥哥来拿!万恶的地主啊,看把我们英俊的和尚弟弟折磨成什么样了。” 小鱼儿道:“你也忒抠门了吧?十块二十块?你怎么不说十万二十万呢?” 技术部同事大叫道:“你这是逼着我卖血啊。” 小鱼儿道:“得了吧,你卖血卖不到这个价,去卖肉吧。” 技术部同事哇哇大叫起来,“这年头女人怎么都这么市侩啊!” “女人怎么了女人怎么了?你把话说清楚啊,说不清楚姐姐我让你竖着进门来,零零碎碎地出门去!”小鱼儿叉腰瞪着他。 技术部同事道:“没说姑奶奶您!我又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是说蒋晓啊。你猜我在她记录里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小鱼儿意兴阑珊道:“艳照啊?” “……”技术部同事道,“五档朋友分类。” “什么意思?” “第一档叫没戏。第二档,叫吊着。第三档,叫可以发展。第四档,叫上钩。第五档,叫上岸。”技术部同事掰着手指头数。 小鱼儿眼珠子一转道:“男人?” 技术部同事道:“哦对了,还漏了一个品种——其他。这还不是最那啥的,最那啥的是,这五档旁边还有标准。比如上岸里唯二的两个,一叫帅哥哥,括弧,奥迪a6。一叫大叔,括弧,两处房产。” 小鱼儿道:“这蒋晓家境不错啊。何必呢?” 技术部同事道:“这叫人各有志。要不你当初咋就不选我呢?不就嫌弃我的笔记本是二手市场淘来的吗?” 小鱼儿道:“滚!我那是嫌弃你电脑呢?我那是嫌弃你整个人像二手市场淘来的!” “我不跟你们玩了。反正资料都在这里,还有她有一个博客,上面放了不少照片和诗,你们自己看吧。我先回我的二手市场了。” 技术部同事哼哼唧唧地走后,小鱼儿看向一声不吭的两个人,“喂,你们不给点意见?” 常镇远道:“情杀吧。” 小鱼儿道:“来点有建设性的。” 常镇远道:“凶手是个男人。” 小鱼儿道:“和尚你来。” “师父说得对。”凌博今表现得相当狗腿。 小鱼儿眯起眼睛道:“你不会真的欠他房租吧?” 凌博今看了常镇远一眼,嬉皮笑脸道:“是啊,分期付款,可能每个月的工资都要上缴。” 小鱼儿啧啧道:“你那不是交房租,你那是孝敬吧?” 凌博今憋不住地笑。 常镇远翻着蒋晓的博客,突然指着其中一个用户道:“你觉不觉得他的衣服很眼熟?” 凌博今和小鱼儿同时凑过去。 凌博今想了想道:“好像在摄像记录里见过。” 小鱼儿道:“为情所困。嘿,这名字挺文艺。” 凌博今道:“蒋晓的qq名叫什么?” 常镇远道:“情淡似水。” 小鱼儿道:“她倒是挺诚实。” 凌博今道:“她的好友里能找到吗?” 小鱼儿道:“从那什么没戏开始找。” 常镇远把所有都一个个查下来,摇头道:“没有。” 凌博今道:“会不会对方已经把她拉进了黑名单?” 常镇远道:“那怎么办?”qq他会用,却不常用。 小鱼儿笑眯眯道:“查聊天记录。” 第91章 现在那里就坐着一个男人。 黑色的风衣,半遮着眼睛的刘海,还有像冰山一样冷漠的表情。 常镇远死死地盯着那张脸,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如果这张脸和凌博今同时出现,他绝对不会认错。即使换了时空,换了经历,换回了他真正的身份,但他身上的气质却一点都没有变,依旧冷漠而稳重,像石柱一样,让人忍不住想要依靠和信任。 可是,这不过是残忍又虚伪的表象罢了! 时间好像在他的记忆中倒流,又在现实中前进。记忆中的他是到第二年才带徐谡承来这个地方的。 看着他低头看手机模样,熟悉得仿佛回到了从前。属于庄峥的恨意一点点地凝聚回来,这一刻,他几乎忘记自己是常镇远,或者说,这一刻,他不想再当常镇远。 似乎感觉到他的注视,徐肃诚抬起头来。 “她昨天跟我要五百,上次买的鞋才穿两次就不要了,说要给她妹,我真是给她妹!”门帘被掀起,一个瘦小的青年跟在一个差不多年纪的胖子后面骂骂咧咧地进来。 原本坐在沙发上的徐肃诚像箭一样地冲了出去。 常镇远下意识地挡了一下,却被他一把推开。 凌博今急忙接住他,担忧地问道:“师父你没事吧?” 常镇远转头朝门的方向看去。 那个瘦小青年在徐肃诚冲过来的第一时间就反射性地朝外跑去,现在两个人一前一后没了影。 “那个可能就是我哥要找的人。”凌博今边说边往外跑,“我去看看。”他的动作也不慢,很快钻了出去。 常镇远转头看被留下来的胖子。 胖子被他阴冷的视线吓得哆嗦了下,“我跟他不熟,路上碰到才一起进来的。你欠债报仇都别找我。” 常镇远道:“你知道他住哪儿吗?” “不知道。” “他欠了五万块。”常镇远道,“我恨不得逮一个冤大头帮他还钱。” “……”胖子脸色一变,急忙跑到店门口,指着右边那条路道:“前面大概五六十米有个小区,十一号楼,506室。” 常镇远道:“他可能不会跑回家。” 胖子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我是警察。”常镇远道,“有权带你回去关个两三天协助警方破案。” 胖子差点哭出来,“我真的只是和他路上碰到!” “走吧。”常镇远掏出车钥匙。 胖子道:“等等,我想起来了。他女朋友在附近的理发店里洗头。他可能会去。就前面左边的小巷子里,往前走,有个街道理发店,叫小雅的就是他女朋友。” 常镇远道:“你的手机号码多少?” 胖子脸色变了,“干嘛?” “协助警方破案,有奖金的,到时候通知你来拿奖金。” “真的假的?”胖子迟疑地看着他。 “手机、号码。”常镇远一字一顿道。 胖子把手机号码报给他。 常镇远道:“找不到人再来找你。” “……”胖子脸绿了。 巷子里很黑。 凌博今和徐肃诚都不见了,只有远方一声声落寞的狗叫声。 旁边是低矮的居民房,他记得两三年后这一带都拆了,城市规划建设千达广场,可惜,他死的时候这里还没有建成。 乒乒乓乓。 打斗声从前面传来,在这条静谧的小巷子里显得格外突兀。没有听到说话声,所有的声音都是靠动作发出来的。 常镇远停下脚步,静静地站在巷子里。 不知过了多久,打斗声停了。 好几声类似于棍子的落地声。 然后,他看到那个瘦小青年带着五六个人从小巷里拐角处跑出来。看到他时,他们都愣了下,眼中充满戒备。 常镇远侧身让出路来。 他们飞快地从他身边跑过,其中一个人还故意用力地踩了他一脚。 …… 十一号楼,506室。 很好,他记住了。 常镇远等所有脚步声都消失在巷子尽头,才重新抬起脚步,不疾不徐地朝巷子更深处走去。 巷子拐角处,几根并不知道什么用的木棍三三两两地躺在地上。木棍旁边坐着一个人,尽管光线暗淡,但常镇远一眼认出了他。 徐谡承。 徐、谡、承。 他无比冷静地在心里念着这三个字,然后从口袋里抽出纸巾,覆盖在木棍上,捡起来。 徐肃诚低着头,一动不动,像是被打蔫了。 常镇远盯着他的脑袋,慢慢地抬起木棍。 敲下去。 替死鬼都已经找好了。 没有人会想到是他干的。 没有人会想到他就是庄峥,更没有人想到庄峥曾经死在一个叫徐谡承的人手中。 …… 常镇远握着木棍的手越来越紧。 当凌博今看到那群人从巷子里跑出来时就意识到大事不妙。那群人看到他时,齐齐一愣,随即没命似的散开了跑。他现在只想找到徐肃诚,由着他们乱跑。 幸好巷子没有什么岔路,他一路往前跑,很快就到拐角处。 路灯还有一段距离,巷子很昏暗。 两个人身影面对面,一个坐,一个蹲。 “师父?”凌博今试探地喊了一声。 蹲着的常镇远转过头,皱眉道:“怎么才来?” “哥他怎么了?”凌博今跑过来。 徐肃诚的头被抬了起来,后脑勺抵着墙,紧闭着眼睛,满脸的伤痕。 第108章 “信誓”旦旦(七) 常镇远道:“很明显,挨揍了。” 凌博今一边打电话叫救护车,一边查看徐肃诚的伤势。 徐肃诚眼睛半眯着,“人呢?” “那个青年?”凌博今脸上闪过一丝懊恼,“跑了。” 徐肃诚皱了皱眉,想抬手,但身体刚刚一动,又跌坐回去。 凌博今道:“那个就是你要找的人?” “那人是他表弟。”徐肃诚说话的时候扯动伤口,发出嘶得一声。 常镇远突然站起来。 凌博今跟着他的动作仰起头,“师父,我们先把我哥扶出去吧?这里救护车开不进来。” 救护车? 他想送他上灵车! 常镇远的手插在口袋里,很久从松开拳头。 刚刚,他始终没有将棍子挥下去,因为在最后关头,他竟然从徐肃诚那张被打得乱七八糟五颜六色的脸上看到了凌博今。 就这么一刹那的怔忡迟疑,原本的愤怒和冲动就渐渐消散了。 令人惊奇的,但他并不知道凌博今不等于徐谡承的情况下察觉到自己对凌博今的感情时,他的思绪是紊乱的。当他知道凌博今不等于徐谡承时,他的思绪是紊乱的。当面前出现一个等于徐谡承的徐肃诚时,他的思绪是微乱。可是现在,他们两个人同时站在他面前时,他思绪竟然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甚至清晰又冷静地扶起了徐肃诚。 小巷很长,很黑。 他肩膀负担的压力很重,他们的脚步很慢。 可是,他在平静地思考着。 抓住木棍的那一刻证明他从未对徐谡承释怀,无论是他卧底的身份还是毫不留情的一枪。但这种仇恨并没有深刻到让他放弃眼下平静生活的地步。不然他就算想到了凌博今,也会在怔忡之后继续动手。这种心情,已和刚刚重生时大不相同。 三个人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听来十分刺耳。 他和凌博今保持着脚步一致,徐肃诚的脚步虚浮,凌乱又刺耳。 如果从来没有这个人…… 常镇远的脑海浮现一个奇怪的念头。 也许他至死都是庄峥,永远不会是常镇远。他不可能返老还童地回到二十八岁,也不可能遇到凌博今。古往今来多少人想要变年轻,想要留住岁月,甚至不惜任何代价,却都失败了。如今他用一发子弹换取这样的结果,也许在那些人眼里是一种幸运。 他突然发现,有些事情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就变成了完全把不同的风景,只是原来的自己根本不愿意看。 “嘶!”徐肃诚皱眉,肩膀上的伤口乍然一痛。他斜眼看常镇远。刚才刻意地一按让他确认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的确对自己抱有敌意,而且对方无意掩饰。 三人走出巷子,回到日本料理店。 第93章 常镇远摇头。 小鱼儿道:“下班有什么安排?要不要跟我走?我晚上高中同学聚会,聚完之后一起去唱歌,有美女哦。” 常镇远道:“你打算让我冒充你们的训导主任进去?” 小鱼儿大笑,“阿镖,你再这么矜持下去,小心打光棍。” 常镇远道:“你描述的前景让我很期待。” “这种反应不是死鸭子嘴硬就是……”小鱼儿眯起眼睛道,“名草有主了。” 常镇远道:“还有第三种。” 小鱼儿道:“什么?” 常镇远边说边往外走,“宁缺毋滥。” “……等等,你给我回来说清楚,什么叫宁缺毋滥,哪里滥了?”小鱼儿追出门外,常镇远已经大步流星下楼了。 小鱼儿趴在二楼阳台上朝下吼,“常镇远,有本事你明天别上班!” 常镇远开车出警局。 这条路庄峥也曾走过,而且走得满心厌恶,可现在他居然有点喜欢上这里了,尤其是傍晚的样子,因为这意味着他……下班了。 车到拐角处,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路边摆手。 常镇远目光一凝,猛踩油门呼啸而过。 手机很快焦急地响起来。 常镇远目光扫过后视镜中自己得意的笑容,故意绕了个圈子。离拐角处还有好长一段距离时,就看到那个努力不懈地打电话的熟悉背影。 将车缓缓停在他身边。 凌博今蓦然回头,然后松了口气,抓着门把正要上车,却发现门锁着。他无奈地敲着车窗。 车窗缓缓放下。 常镇远道:“给我一个同意你搭顺风车的理由。” 凌博今笑嘻嘻道:“我想用我的脸和你单独吃一顿饭,行不行?” 常镇远道:“谁买单?” 凌博今道:“我买单。” “答案不正确。” 凌博今愣了下道:“aa制?” “答错两次,你还有一次机会。” “……谢谢师父。” 门锁被打开。 凌博今坐上车,系好安全带之后才感慨道:“师父,你请人吃饭的方式真特别。” 常镇远道:“你接受邀请的唧唧歪歪也很特别。” 第110章 “信誓”旦旦(九) 正是上下班的高峰,常镇远开着车从城中堵到城北。 凌博今笑道:“一会儿不管师父请吃什么,我都会觉得很美味。” 常镇远道:“这家店确实不错。”当他还是庄峥,庄峥还是姚启隆手下的时候常来,成功上位后,别人挖到他喜欢这家店的消息,经常来这里堵他,久而久之,他就更习惯在家里下面吃。 车接近店铺位置时,就看到前方一片破败的废墟,水泥石灰放了一地。 常镇远减慢车速,停在店外,只看到一块被踩在地上的牌匾。上面“飞龙饭店”四个字是他亲笔所书,老板拿到后喜滋滋地挂上去的。 字还是那个字,牌匾却不是那个牌匾了。 凌博今讶异地看着他从车上下来,也跟了下去。 常镇远走到工头边上,问道:“怎么拆了?” 工头忙得晕头转向,正想呵斥,就看到常镇远施施然地拿出一张证件。证件具体写的什么工头没看清,只看到一张黑漆漆证件上好像有一个亮闪闪的徽章。他收敛起不耐烦道:“就前一个老板嘛,卖掉了,新老板要重新做,做大,做好,重新盖起来,做大酒店。” 常镇远道:“为什么不做了?” 工头憨笑道:“这我哪知道啊,你去问老板嘛。他后面的,走过来那个穿灰西装的人就是他。” 老板不知道他们什么来头,小跑着过来问:“什么事?怎么回事?” 常镇远道:“这家店怎么卖了?” 老板道:“前个老板不想做就卖了啊。你们什么人啊?” 凌博今正想解释,就听常镇远淡淡道:“前面这个老板和几个老大关系挺好,我们是过来了解情况的。这么着急把饭店卖掉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帮助他跑路?” 老板吓得脸都白了,连声道:“没这事没这事。我是看价格挺公道,地方也不差,所以接过来想搞个稍微高级点的饭店。这附近也没什么竞争对手不是?”他边说边掏出香烟套近乎。 “有他的联系方式吗?”常镇远接过烟问。 “有,有的。你等等啊。”老板忙不迭地掏手机。 常镇远将联系方式输入电脑。 凌博今不知道常镇远和这个老板是什么关系,只好保持沉默。 上车的时候,常镇远故意上了副驾驶座。 凌博今很识趣地开车,“去哪儿?” 常镇远想了想,报了个地址,说完又补充道:“这里的味道比这家店差多了。” 凌博今笑道:“是我没口福。” 常镇远看着手机号码,忍不住还是拨了过去。虽然这辈子没什么交情,但是在上辈子,他们算可以说上几句心事的朋友。 对方接得挺快,“哪位?” “我是老庄的朋友,以前来你们店里吃过,饭店怎么拆了?” 对方沉默了两秒道:“庄老大的事,你知道了吧?” “嗯。知道。不过他不在了,和饭店开不开有什么关系?” “你认不认识赵老大?” “认识,见过几次。” “庄老大很多年不来了,他不来以后,生意就越来越冷清,饭店很早就经营不下去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靠赵老大每个月贴补。现在赵老大也不在了,不拆还能怎么样呢?”对方叹了口气道,“我老早不想做啦,不过赵老大说,庄老大对这家店有感情,要是拆了,他可能会发脾气,所以一直拖着。不过以前的厨子老早就走了,就算他来吃,也吃不到那个味道了。” 常镇远道:“他后来回来过吗?”他如果没记错,自己在05年的时候回去过一次,那时候老板还添了个孙子。既然历史已经改变,也许他会提早回去看看? “没有。很多年都没有了。他是做大生意的人,忙嘛。不像以前,以前他刚出来……工作的时候,经常跑来吃,他喜欢吃的那个菜叫……” “松子玉米。” “哈哈哈,对,你也记得啊。” 常镇远捏着鼻梁,岔开话题问起他的近况,记忆中老板的孙子已经出世了。他送上祝福后,挂断了电话,想了想,又将电话里他的电话号码和通话记录都删掉了。 凌博今见常镇远低着头,“师父?” 常镇远道:“嗯?” “我们晚上吃什么?松子玉米?” “……不了。”常镇远道,“我想尝尝新菜。” “好。” 常镇远后来报的地址是美食一条街,来过几次,没什么印象。凌博今看他情绪不高,笑道:“作为被邀请的对象,这次是不是我做主?” “你想吃什么?” 凌博今指着旁边的饭店。 常镇远看着麻辣火锅四个字,胃就开始慢慢地抽筋。 凌博今道:“师父是不是不吃辣,那我再换一……” 常镇远不等他说完,就起步往里走。 麻辣火锅果然名不虚传,一进门,一股火辣辣的香气就扑鼻而来。店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一路望去,锅锅赤红如血。 服务员上来点菜。 凌博今抢过来纸笔飞快地勾起来。 常镇远一个劲儿地喝茶,现在喝饱了,等会儿就不用吃太多。等锅上来,他才愣了下。 凌博今道:“别人不点不等于这里没有鸳鸯锅。” 常镇远道:“如果你给我机会看菜单的话,我也会了解到这一点。” 凌博今笑道:“我的错。” 常镇远把香菇推到他面前,道:“负责吃干净。”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师父不喜欢吃香菇。”凌博今将整盘香菇往锅子里倒。 常镇远和凌博今额的手机一前一后想起。 他们疑惑地对视一眼,拿出手机,随机眉头都皱了起来。 凌博今先接起电话,“哥。” 常镇远犹豫了下才接起来。 手机那一头传来低沉的笑声,“我以为你会直接挂断。” 常镇远道:“人都有好奇心,因为我想不出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所以才会接起来。励先生。” 励琛道:“假如我说,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呢?” 常镇远道:“我建议你现在拿个录音机录下来,同样的电话我不想接到第二次。” “如果不是太了解,我会以为你是镇远的双胞胎兄弟。” 第95章 常镇远道:“他还小。” “……你不是找了个初中生吧?” 常镇远道:“他比你小很多。” “废话!” 听着对方主动挂电话的忙音,常镇远笑得越发开心。 凌博今道:“师父笑什么?” “没什么。”他道,“就是我爸说过几天来看你。” 凌博今笑容一僵,紧张道:“伯父……看我?” 常镇远道:“嗯。没事的,闹翻了我兜着。” 凌博今苦笑道:“师父觉得我们会闹翻?” 常镇远打量了他半天,摇头道:“不会。你的脾气比我好一点儿,我们都还没闹翻。” 凌博今道:“你们是父子。” “你是半子,一样的。”常镇远起身上楼,走了一半,被突然扑上来的凌博今抱住。 凌博今用鼻子蹭着他的颈项。 常镇远有点不大习惯,仍站在那里任由他蹭个够。 凌博今贴着他的耳朵道:“师父什么时候和我一起回家见见我妈?” 常镇远道:“得有假期才行。” “周末也行,来回坐飞机,时间够了。不够再找头儿请两天假。” “什么假?” 凌博今笑道:“婚假。” 常镇远道:“不如你请产假,我请陪产假,还能多一点儿时间。” 凌博今嘻嘻笑道:“也不用等这么久。蒋晓的案子不是要走一趟m市吗?我们可以挤点时间出来。”因为侯元坤的行动,所以去m市出差的时间推迟了。不过他们已经联络过m市的警察,对方会先把人监控起来。 常镇远道:“要真能才行。”刚说完,兜里的手机就响起来,他打开一看,是竹竿。“挂掉?” 凌博今帮他按下通话键。 常镇远再按扬声器。 竹竿道:“顾海发交代了。你们一定想不到他背后的人是谁。” “谁?”常镇远问道。 竹竿道:“成云妹!” 常镇远皱眉。 凌博今“啊”了一声,“我那天在商场见过她。我还以为看错了,师父你记得吧,调查蒋晓那件案子的时候,我们去过商场。” “嗯。” 竹竿感慨道:“没想到她竟然会买凶杀人。” 凌博今疑惑道:“她为什么杀师父?” 常镇远缓缓道:“因为赵拓棠是我杀的。”成云妹的弟弟、儿子、赵拓棠,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中有两个是直接或间接地死在了他的手中。 第111章 “信誓”旦旦(十) “可是她怎么知道呢?”凌博今问。 这个问题在去警局的路上,他们都在考虑。知道常镇远对赵拓棠的开枪除了在场的人以外,只有警局的人。当然,警局的人也有泄密的可能,但最可能的还是当时保护赵拓棠离开的人中有人和成云妹联系上了。 常镇远道:“这可能是个突破口。” 凌博今道:“赵拓棠和成云妹的关系外人不知道,赵拓棠的亲信应该知道。” 常镇远点头。 事件的脉络变得清晰起来,但是刘兆听到这个猜测之后,又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如果赵拓棠的亲信和成云妹有联系,那么为什么那个亲信不动手,要去威胁一个从来动过刀子的普通人?” 凌博今道:“他没说?” 刘兆摇头道:“他只说有个女儿在住院,需要几十万的手术费住院费医药费。成云妹给了他钱,然后开出了这个条件。” 常镇远道:“成云妹亲自出面谈的?” 刘兆道:“嗯。我让他认了照片,确定是成云妹。” 凌博今道:“难道赵拓棠身边的人都走干净了?还是成云妹私底下偷偷干的?” 刘兆道:“想知道的话,带回来问一问。” 常镇远道:“你知道人在哪里?” 刘兆道:“成云妹和顾海发约好了事成之后见面的地点。到时候成云妹会协助他逃脱,那个地方离竹竿家很近,我让他找几个公安一起去看看。” 凌博今道:“不会是忽悠顾海发的吧?” 一语成谶。 竹竿带着三个公安在停车库里闻了两三个小时的臭气也没看到人影。 到第二天凌晨四点多,靠在一起睡在沙发上的常镇远和凌博今被迷迷糊糊地推醒,竹竿红着一双眼睛坐在茶几上看着他们。 常镇远皱眉道:“你是人是鬼?” 竹竿道:“需要我掐你一下吗?” 常镇远道:“成云妹不在?” “早该知道的。”竹竿揉了揉眼,“头儿现在正挨个打电话查酒店入住登记记录,我们去赵拓棠和成云妹的旧宅看看吧。” 被暗杀的对象是常镇远,所以他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起来。 三人都去洗手间里洗了把脸,出来的时候倒是精神百倍。 他们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赵拓棠最后离世的别墅。别墅外面已经被人打扫干净,花园里的矮树被重新修剪过,整整齐齐。从铁栏往里看,依稀能看到被刷新过的墙壁。 竹竿按了半天门铃,始终没有人应声。 “可能不在。”他道。 凌博今道:“二楼的窗户开着。” 他话音还没落,常镇远已经翻过了墙。 这一带住的都是富豪,保安做得极好,所以大多数屋主为了别墅的美观,都没有在围墙上加网和玻璃碎片。 “喂!你们干什么?”从他们一进来就跟在后面的保安匆匆跑过来。 凌博今拍拍竹竿的肩膀,笑道:“交给你了。”说着,也用力往墙上一扑。 竹竿想阻止已经晚了好几步,只能想办法去应付保安。就算是警察,他们这样做也是擅闯民宅,要真追究起来,一样吃不了兜着走。 常镇远当然不会像竹竿想得这么细致。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到成云妹。 大门从里面反锁着,他推了推推不开,干脆直接用脚踹。 凌博今被他粗鲁的行为震住了,半晌才道:“师父怎么知道她一定在里面?” 常镇远用力地踹了一脚,退后两步道:“你不是说二楼的窗户看着吗?” 凌博今道:“这是防盗门,应该没那么容易踹开。” 常镇远又是一脚。 “你们别踹了。”保安急匆匆地跑进来,“赵太太在我们这里留了钥匙,本来是要留给一个叫陈远的人,但你们是警察嘛,你们用好还给我就好了。对了,千万不要动赵太太的东西。不然说不清楚的。”他说着,掏出钥匙开门。 凌博今道:“你随身带钥匙的?” 保安道:“赵太太说陈先生这几天就来了,所以我就带在身上。从这里回办公室老远的。” 门被打开,映入眼帘的是被重新装修过的大堂,墙壁地板都被重新装修过,沙发茶几都换了新,只有吊灯是旧的。 常镇远直奔二楼。 竹竿和凌博今对视一眼,紧跟在他后面。 保安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也心急火燎地追了上去。 常镇远跑到二楼,一眼就看到主卧室的大门敞开着,从走廊就能看到主卧室的床尾。主卧室的床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了一幅婚纱照,主角是赵拓棠和成云妹。 他讶异地打量着,确定这样的情景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是第一次看到。 凌博今道:“他们结婚了?” 常镇远道:“也许。” 凌博今道:“好像有什么声音。”转头看到从浴室淌出来的水,立即冲了进去! 浴缸的喷淋头正流淌着细细的热水,成云妹躺在浴缸中,安静地好似睡着了。被利刃割破的手腕滴滴答答地淌着血,血落在地上,绕过地上那把水果刀的轮廓,随着从浴缸里溢出来的水一起朝外流去。 凌博今伸手摸她的鼻息,又摸颈部脉搏,然后冲随后进来的常镇远轻轻地摇了摇头。 常镇远两只脚踩在水里,看着成云妹湿漉漉的面孔,脑袋和心都空空的。没有遗憾,没有悲伤,甚至连懊悔都没有。 她死了,还是死了。 他平静地想。这个女人曾因为姚启隆和赵拓棠的关系,鲜艳夺目地出现在他的计划中,现在,她又因为赵拓棠的关系,决绝果断地中断了自己的生命计划。她的举动是那样突兀又那样在情理之中。 当她的弟弟死了以后,她还有赵拓棠。 当她的孩子死了以后,她还有赵拓棠。 当赵拓棠死了以后,她还有仇恨。 当复仇的动力都消失时,她就一无所有。 其实他这样匆忙的赶来别墅就是因为潜意识已经预感到了眼前这一幕。因为无论顾海发能否杀掉常镇远,她都没有第二次下手的机会。不然她绝对不会落魄到雇佣顾海发当杀手的地步。 竹竿打电话通知刘兆。 常镇远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那封放在茶几上的白色信封。 第97章 赵拓棠亲信失踪的谜团终于到了解开的时候。 罗长根就是挟持凌博今去见赵拓棠时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那个人。凌博今再见他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了当时那份谈笑自若的轻松,下巴满是青灰色的胡渣子,眼眶深陷,精神倒不错。 他走进审讯室看到常镇远,无声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凌博今,笑了笑道:“有没有中华烟?” 凌博今道:“你抽中华?” 罗长根道:“只抽中华。” 凌博今道:“可惜你心里没有中华。” 罗长根慢吞吞地坐在座位上,“你不用教育我,我继续敢走这条路,就想过后果的。” 凌博今道:“你走这条路的后果不止你一个人承担,还有很多无辜的人跟你一起承担。” 罗长根道:“真的没有中华吗?” 常镇远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丢给他,“你可以选择不抽。” 罗长根伸长胳膊拿过烟,苦笑道:“人都落到这地步了,还有什么挑三拣四的资格?哥们,点个火呗。” 旁边的竹竿帮他点上了。 罗长根吸了口烟道:“说吧,你们想知道什么?” 刘兆道:“成云妹死了,你知道吗?” 第113章 “想入”非非(二) 罗长根先是一愣,随即颔首道:“我看得出来,那也是早晚的事了。” “怎么说?”凌博今拿起笔。 罗长根道:“自从赵哥死后,她的精神就不大好,也怪我,不该告诉她赵哥是被人开枪打死的。我劝过她看开些,拿着赵哥留给她的钱到别的地方重新开始。要不出国也行,她起先是听了,也走了,可是没多久,她又跑来找我,说要我帮她给赵哥报仇。嘿,你们满大街地找我,我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哪里有能力帮她。但是我看她精神越来越差,白天说胡话,晚上做噩梦,再这么下去非得疯了不可。她毕竟是赵哥的女人,我的大嫂,我把心一横,就给她指了条路,让她去找侯元坤。” 竹竿道:“侯元坤和赵拓棠不是一直都不对付吗?” 罗长根道:“出来混的,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以前警察管得少,生意多利润高,他们为了抢生意当然不对付。后来你们管得越来越多,盯得越来越紧,我们生存的空间越来越小,当然要互相合作。” 竹竿道:“怎么合作?” “那是很多方面的。”罗长根道,“有时候我们被盯得紧了,就从侯元坤那里借点人手。有时候他缺货,也从我们这里调。” 刘兆道:“他们就这么信任彼此?” 罗长根道:“不信,勾心斗角的事情多了。但是不翻脸,谁都知道翻脸没好处。反正有来有往,谁也没吃过真正的大亏,就这么合作着呗。” 刘兆道:“赵拓棠已经死了,侯元坤还会卖你们的面子?” 罗长根吐了个眼圈,嘿嘿笑道:“你不用费尽心机地套我的话,反正侯元坤已经进来了,我也没想过进了这里还能出去,没什么好藏掖着,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们,也算……谢谢你们给我抽的这根烟吧。” 凌博今道:“那就痛快点,侯元坤是不是有把柄在你们手里?” “没有。”罗长根道,“不过他欠了赵哥一个情。赵哥临死前,把手里的线都交给了侯元坤。一来是因为当时也没有其他人能托付了,二来侯元坤到底有点势力,万一后面的事情没有按照赵哥预料中的进行,也还有侯元坤在,让他保住嫂子应该没问题。” 刘兆道:“说起来应该谢谢赵拓棠给了侯元坤他的线,不然侯元坤不会像个爆发户一样心急火燎地想进货销货,更不会这么轻易地被我们逮到把柄。” 罗长根叹气道:“是啊。我也没想到谨慎了大半辈子的侯元坤竟然会在最后关头阴沟里翻船。” 竹竿道:“这就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刘兆道:“你刚才说成云妹去求侯元坤报仇,侯元坤同意了?” 罗长根抽光了烟,又眼巴巴地看着常镇远。 常镇远将整包香烟丢给他。 罗长根继续边抽边道:“同意了。赵哥尸骨未寒,侯元坤也怕被人说他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但是,他说要给他点时间找人。没想到,我们等啊等,没等来他的消息却等来他被抓的消息,这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嫂子心情经历几度的大起大落,终于钻了牛角尖。她不知道怎么想出了用钱买命方法,就盯着各大医院有病没钱看的人,收买他们的命。”他望向常镇远,“不过找这样的人来杀杀赵哥的凶手,太不靠谱了。我也想过亲自动手的,始终没有这个勇气。我毕竟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了,心里总存着一丝希望,希望风头会过去,我可以逃过一劫。还是那句话,人算不如天算。” 刘兆道:“当时和你一起的不是还有五个人吗?他们去哪里了?” 罗长根弹了弹烟灰,摇头道:“不知道。赵哥死了我们就分开了。” “别墅的火是谁放的?” “小蔡吧,应该他和阿猛干的。” 常镇远注意到他弹烟灰的动作变得频繁起来。 “死在别墅的保姆呢?” 罗长根皱眉道:“保姆死了吗?我不太清楚,要问他们才知道了。” 刘兆道:“你们怎么分开的?谁最先走谁最后走,是谁说要烧别墅的,赵拓棠临死前有没有说什么?你和其他人还有没有联系?成云妹知不知道其他人的下落?你最好都老老实实地交代出来。” “还有我不交代的余地吗?”罗长根苦笑一声,开始交代事情原尾。他说得极其详尽,每个细节都经得起反复推敲,毫无破绽。 刘兆将他暂时拘留,然后叫了外卖,一群人边吃边聊。 “你们怎么看?”他问。 竹竿咬了口鸡腿道:“听起来没什么问题。” 常镇远道:“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刘兆看他,“哦?” 常镇远道:“赵拓棠的死对这个集团来说是致命的打击。他们从胜券在握到一败涂地,时间只有短短的几个小时,罗长根的心理素质再好,在那个时候也不可能镇定地记住所有的细节。与其说他当时记住了所有细节,不如说……他事后设想和推敲了所有的细节。” 刘兆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凌博今顺口道:“他怕我们问起……” 小鱼儿咬着筷子道:“嘿,怎么眼见已经破了的案子被你们这么一说,又好像还是迷雾重重呢?” 常镇远道:“迷雾还是在失踪的五个人身上。” 凌博今越来越能揣摩他的心思了,想了想道:“师父还是怀疑他们已经被杀人灭口了?” 常镇远道:“嗯。” 竹竿道:“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如果是他,他一定会这么做。要照顾成云妹,留一个顾命大臣就够了,人多只会增加不安定的因素,毕竟赵拓棠一半身家都在成云妹手里,那些跟过他的弟兄不可能一个都不眼红。相信赵拓棠留下罗长根不是看中他的人品就是用某种利益驱使,无论哪一种,都不需要第二个人的存在。赵拓棠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如果他在世,也许会本着兄弟义气冒险一搏,可是他死了,他不会拿成云妹来搏。绝对不会。 但是这些话他不能说,所以常镇远道:“直觉。” 竹竿皱眉道:“那不是女人才讲究的东西吗?” 凌博今笑道:“错,那是成为名侦探必须的条件。” “好了。别贫了。”刘兆吃完饭,抹嘴巴站起来道,“坐在这里猜测是没用的,最终还是要靠证据说话。既然我们有怀疑,就朝着怀疑的方向查下去!” 他们对罗长根的临时住所、陈远的家、赵拓棠的别墅、梁润发的汽车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 常镇远和凌博今负责罗长根的临时住所,是一间藏在深巷里的矮平房,比常镇远醒来时看到的房子更加阴暗潮湿。窗户都用报纸糊着,只有边角开了个小洞。 房间里有沙发有床有电视机,厨房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泡面,走过去就能闻到一股浓浓的泡面味。 厕所门关着,凌博今刚打开,其他人就集体退了三步。 常镇远捂着鼻子道:“他在家里装了个化粪池?” 凌博今打开灯,往里走了两步,探头看了看,飞速跑出来道:“堵了。” 常镇远道:“哦。” 凌博今盯着他若有所思。 常镇远道:“你看着我干什么?” 凌博今突然抓过同事手里的钳子,又冲了进去,过了会儿,就夹着一个湿漉漉的手机走出来。 第114章 “想入”非非(三) “唔!”其他人都跳了开去。 常镇远站得最远,一脚踩着门槛,一脚踩在外面,遥遥地指挥道:“先放进袋子里!” 同事道:“罗长根上厕所还打手机呢?” 常镇远道:“你上厕所打手机能把手机打到屁股下面去?你那是在帮手机打飞机吧?” “噗!”其他人扭头闷笑。 同事面红耳赤道:“我就是说说。” 凌博今捂着鼻子在厕所里搜了一圈见没可疑才出来把门关上。 “再查查别的地方。”常镇远站在门口指挥。 终于有个同事忍不住道:“老常,你怎么不动啊?” “我在思考。” “思考什么?” 常镇远道:“罗长根为什么要把手机丢到马桶里。” “那你想出来了吗?” “如果你不打断我的话,就快想出来了。” 另一个同事道:“这还用想,一定是看到警察来了,想毁灭证据呗。”他指着糊着报纸的窗户上的小洞道:“这里不就能看到人影吗?” 常镇远道:“是什么证据非得等人来了才毁灭?” 另一个同事愣住。 凌博今拎着一条沙滩裤从房间走出来,道:“看得出他当时的状态很悠闲,所以才会在仓促之下把手机丢尽马桶里想要冲掉,但是没想到……” “堵了。”其他人异口同声地笑道。 常镇远道:“他和成云妹的联系应该是不怕被人看到的。”成云妹不是通缉犯。 凌博今眼睛一亮道:“难道是另外失踪的五个人!他想删除他们的联系方式?” 常镇远拿着自己的手机,默默地盘算着删除五个人的联系方法需要多长的时间,能否抢在警察破门而入之前完成。 “不管是什么,拿回去看看能不能开机不就知道了吗?”同事道。 第99章 常镇远低头吃肉。 凌博今帮他烤。 “你母亲喜欢什么?”常镇远突然冒出一句。 凌博今道:“巧克力。” 常镇远道:“有固定的牌子吗?” “没有。” “忌讳什么?” 凌博今想了想道:“身材,还有衣着品味。这两个是禁区。” 常镇远继续吃肉沉思。 凌博今试探道:“那明天晚上?” 常镇远道:“万一我们明天中午就回来怎么办?” 凌博今笑嘻嘻地凑近道:“师父在担心什么吗?” 常镇远道:“不,我在想怎么排除这些意外因素。” “妈妈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 常镇远道:“那请务必让她知道。” 凌博今看着他一脸严肃的表情,终于忍不住笑出来。 对常镇远来说,拜见家长实在是件遥远而新鲜的事。与见常父的心情不同,对于见凌博今的家长,他心里的确带着几分忐忑。 买了两大袋巧克力和保健品之后,常镇远早早地洗漱完上床睡觉,以保证明天能够以最佳的精神状态,连凌博今邀他晚上讨论案情都被拒绝了。 凌博今不死心地站在门口道:“师父,你真的一点都不需要再温习一下案情吗?” 常镇远道:“你看?” “看啊。这几天满脑子都是罗长根,怎么也得洗一洗。”凌博今扭动着酸涩的脖子。 常镇远利落地关掉手机,拉过被子躺下道:“那就行了。” 凌博今道:“师父……” “关门。” “……好吧,师父晚安。”凌博今正要关门,就听常镇远突然坐起来,朝他勾勾手指道,“过来。” 凌博今眼睛一亮,抱着资料屁颠屁颠地走过去。 常镇远道:“低头。” 凌博今听话地低下头。 常镇远在他左右脸颊各亲了一下,“晚安。” 凌博今看着重新躺下的常镇远,指着自己的嘴巴道,“是不是这里也……” 常镇远闭上眼睛道:“明天要早起,不要想太多。” 凌博今低下头,双手撑在他脑袋的两边,意味深长地笑道:“师父说的想太多是指什么?” 常镇远睁开眼睛,面无表情道:“记得蒋晓在qq上把好友分了几档吗?” “五档。” “哪五档?” 凌博今被问住了,想了想道:“大概是从不能交往到必须交往的五档吧?” 常镇远扯起嘴角。 凌博今跟着笑起来。 “没戏、吊着、可以发展、上钩、上岸。” 凌博今讶异道:“师父记得真清楚。” 常镇远道:“因为我们现在还在可以发展的位置上。” 凌博今沉吟道:“等明天你见了我妈之后,是不是可以跳过上钩直接上岸了?” 常镇远挑眉。 四目再度相对,呵呵一笑,却是各怀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全都发完了,接下来会日更的,希望更到第十章的时候刚好完结。嗷嗷嗷!努力! 第116章 “想入”非非(五) 常镇远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烤土司,泡奶茶,在厨房忙得不亦乐乎。等凌博今起床时,就看到香喷喷的早饭已经摆上桌。 “师父早。”他从后面抱着常镇远,伸长脖子在他面颊左右各亲了一下。 常镇远皱眉道:“刷牙了吗?” 凌博今笑嘻嘻地往洗手间跑。 常镇远那一块土司往里吃,顺手打开手机,就看到一个来自励琛的未接电话和一条来自刘兆的短信。他直接忽略掉未接电话,打开短信。 励琛和他父亲被捕。 常镇远怔了怔,将短信反复看了两遍,考虑着要不要拨个电话回去问清楚情况,毕竟励琛和常镇远过去纠葛太深,最近又有接触,很难说会不会被牵连。他想了想,终究还是按了通话键。 刘兆似乎料到他会打电话,非常爽利地说了下情况,“新闻说是凌晨十二点,他们想要偷渡出去,没想到被警察抓了个正着。” 常镇远道:“在哪里抓住的?” 刘兆报了个地点。 并不是励琛与他相约的地方。 常镇远冷笑。这个励琛,到最后都不忘利用他。他之前就觉得以励琛的为人绝对不可能在毫无希望的情况下还做出这样危险而苦情的事。果然,励琛这样做的目的并不是真的希望他跑去和他远走高飞,而是希望借他的口告诉常父他们出发的地点,来个声东击西!幸亏他压根没打算理会这件事,不然,他和常父就可能背上帮助他们混淆警方视线,故意协助他们逃跑的嫌疑。 凌博今出来就看到常镇远看着手里的土司,一脸阴冷,疑惑道:“土司怎么了?” 常镇远咬了一口道:“太好吃了。” 凌博今笑道:“就算师父不这么推销,我也会把它吃光的。” 常镇远放下手机,抓起盘子三片土司一口咬掉一个角,然后放回盘子里,“这些是我的。” 凌博今抢过那三片土司,就着缺口跟着咬了一大口,然后赞叹道:“好吃。” 常镇远看着他夸张的满足表情,无声地笑了笑。 凌博今见他面上阴霾尽去,才真正开心地吃起来。 前往m市的路上,常镇远意料中的常父电话终于打来。 常父声音十分沙哑,显然很疲惫,“励琛和他爸都进去了。” 常镇远道:“我知道。没想到这次新闻出得这么快。” 常父道:“当然快,我安排的。励家当年对你做的事,我都会一件一件地清算回来!” 常镇远不禁动容。他对常父没什么父子亲情,而且刚醒来时常镇远的境况也给他留下常父根本不在乎这个儿子的印象,但现在他才知道,常父并不是不在乎这个儿子,而是太在乎,所以恨铁不成钢,格外不能容忍常镇远的堕落。这也直接导致,在他彻底放弃励琛之后,常父对他态度有了非常大的转变,连对他未来伴侣的选择都能够容忍下来。可以想象,当初常镇远死皮赖脸跟着励琛却遭到冷遇时,常父心情是多么沉重和痛苦,所以才会过了这么多年仍念念不忘要扳倒励家。 “励琛挺能耐的,把能扛的罪名都扛下来了。”常父道,“看来他很清楚,只要他爸还在,他们家就还有希望,要是他爸不行了,那励家就真的彻底完了。但我不会让这件事这么容易的!” 常镇远道:“注意身体。” 常父说得正起劲,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整得哑然了,过了会儿道:“嗯,我知道。你在干什么?” 常镇远道:“打算去m市见丈母娘。” 常父又沉默了会儿,“他家长要是不同意,可以让我来说。” 常镇远听他语气这么正式,有了开玩笑的兴致,“联合阵线,一起镇压我们?” “你就这么想我的?”常父勃然大怒。 常镇远大笑。 常父又愣住了。在他的记忆中,只有常镇远幼年时期才这么笑过。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伯父您好,我是凌博今。很抱歉一直没有正式拜访,谢谢您将儿子教得这么好……” 电话被猛地挪开,常镇远道:“没事的话,我挂了?” “人家说了这么久,我一个字还没说呢。”常父又怒。 常镇远对凌博今道:“我爸说他很喜欢你。” 凌博今开着车,觉得身体有点飘。 常父道:“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常镇远道:“一个意思。” 常父道:“那人声音听起来很年轻。” 常镇远道:“嗯,明年中考。” “他现在干什么?” “开车。” 常父道:“算了,还是哪天,我过去自己看吧!”儿子性格变开朗他是很欣慰,可是满嘴跑火车是什么回事! m市是凌博今的老家,根本不需要导航仪指路。 到网吧门口,他们一眼就看穿那辆停在对面的车是同事。 常镇远过去敲了敲窗户,然后出示证件。 那人乐了,“嘿,同行就是同行,一眼就看出来了。” 常镇远道:“怎么样?有什么动静吗?” 那人道:“没有,挺安分的。不过每天都泡在网上,我看他工作时间大概一天有十六个小时。” 常镇远道:“谢了。” 那人道:“不客气。” 第101章 “哦。”凌博今眼神闪了闪。 “怎么了?”凌国丽对他这样的表情再熟悉不过,这通常说明他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 凌博今笑道:“师父和我哥已经见过了。” “你还叫他师父?”凌国丽诧异地问。 凌博今道:“不然呢?” 凌国丽道:“你谈恋爱,你妈我只负责搞定我的心理状况,其他不归我管。你自己想。” “……” 第118章 “想入”非非(七) 等饭菜都上了桌,徐肃诚才到。 尽管凌博今先前向常镇远打过招呼,但看到这个人又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仍然让他有几分不舒服。他起身的时候故意落后凌博今半步才走到徐肃诚面前打招呼。 凌博今和徐肃诚就是他心里的正号和负号,有凌博今在他的视线,他心里的正面影响才会占据上风。 凌国丽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常镇远,见他目光不时看向凌博今,颇感欣慰,忙招呼几个人坐下,又开了一瓶酒,帮常镇远斟满道:“当自己家里,别客气,放开胆子喝。” 听说丈人都喜欢看女婿的酒量和酒品来判断人品和为人处世之道,没想到丈母娘也一样。常镇远主动敬了她一杯,仰头全干了。 凌国丽暗暗唆使徐肃诚上。 徐肃诚话不多,但酒量绝对是真材实料,这点常镇远在前世就一清二楚。他一端上杯子,常镇远就知道今天不能混得太凶了。 两人吃几口菜就干一杯。 凌博今居中岔开两回,代了一回,就被凌国丽在下面踩了好几脚。 凌国丽一边看着他喝酒,一边聊天,几句话下来,家庭状况就摸得一清二楚。听到常父的职位之后,她脸色就有些发难,“你父亲知道你们的事情吗?” 常镇远道:“知道。他说过,过几天来看看我们。”两瓶啤酒下肚,他说话开始大舌头,脸慢慢变红,但目光还很清澈。 凌国丽道:“那你母亲……” “已经过世了。”常镇远道。 凌国丽叹气道:“走得也早啊。” 凌博今知道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急忙夹了一筷子的菜在他碗里。 凌国丽欣慰地摸摸他的头。 他们这边母子情深,其乐融融,常镇远和徐肃诚那边就有点擂鼓鸣金,争锋相对的意思了。两人也不说话,就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 喝到第五瓶,常镇远去了趟洗手间,回来脚步开始不稳了。到第六瓶时,他托着脑袋,坐姿远不如起先那么挺直。 凌国丽和他说话,他还能回答,但明显有点牛头不对马嘴。 凌博今只好扶着他回自己房间睡觉。 等他出来,就看到凌国丽和徐肃诚在小声讨论着他和常镇远的事。 凌国丽道:“他的家庭背景……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不是家庭背景的问题,他这个人……”徐肃诚顿了顿,似乎在想形容词,半晌才道,“不是很简单。” 凌国丽点头。 凌博今笑着插进去道:“难道你们想我找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 徐肃诚道:“也没什么不可以。你们警局没有能干的女警吗?” 凌博今道:“说起能干,那些女警都比不上我师父。” 凌国丽道:“人是挺稳重的,看上去也很有能耐。” 她说完,凌博今和徐谡承都安静了。 每个人低着头,各自想各自的心事。 凌博今是在等,等他们表态,在决定自己的做法。 最终还是凌国丽先开口道:“我还是那句话,你人大了,有些事情不是我想怎么样就可以让你怎么样的。我们跟他相处毕竟不多,好还是不好都要你自己看。作为你的母亲,我就一句话,不要把婚姻看得太轻,这是两个人两个家庭一辈子的事,但是也不要把婚姻看得太重,这也不是什么一定要孤注一掷,不成功便成仁的事。你今天做了这个决定,我肯定会支持你,你幸福,妈妈我也高兴。如果有哪一天,你改变了主意,那也没关系,我们也还是一家人。” 凌博今笑容有点僵,喉结动了好几下,才笑出来,“妈妈,谢谢。”他搂过凌国丽的脖子,在她脸上用力地印上一吻。 徐肃诚等他们两人温情完了,才道:“我不会阻止你,但是,对这个人,我肯定不会赞成。” 凌博今道:“我会把你的意见当做课外阅读教材,认真考虑的。” 徐肃诚不理他的调侃,继续道:“第一,这个人身上有匪气。” 凌博今愕然道:“啊?” 徐肃诚道:“你和你们那里的一些老大们也应该都接触过吧。难道没这种感觉?” 说完全没有感觉是不可能的。常镇远的某些做法的确可以成为匪气,可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喜欢上常镇远之后,他的那些踩在边缘的做法在凌博今看来,完全就是深谙变通之道。 “第二,这个人心思太深沉。”徐肃诚说话很毒辣,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常镇远和凌博今在一起之后,自己的这番话会成为他们关系的滞碍。 凌国丽闻言闷不吭声地喝了口酒。 凌博今道:“这是性格的一部分,我不能说我是因为他深沉才喜欢他,但绝对也有这个成分。还有第三吗?” “第三,你会被他吃得死死的!” “还有第四呢?” 徐肃诚道:“第四,你没药可救了。” 凌博今笑道:“作为哥哥,比弟弟晚找……伴侣,心理上的确会产生失落和嫉妒,我可以理解。妈,有空开导开导他,让他千万别钻牛角尖。” 徐肃诚道:“你还真把你那个当宝。” 凌博今道:“我等着你找一个以后拿来当草的嫂子。” 凌国丽笑着摆手道:“行了行了,两个越说越不像话,快点吃,吃完收拾收拾就睡吧。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 凌博今道:“可是师父醉了。” 徐肃诚道:“你还想对他做什么?” 凌国丽踩了他一脚,“对着弟弟说什么呢。” 徐肃诚道:“我们同一天的。” 凌博今道:“所以我在妈肚子里的时候就被你带坏了。” 凌国丽一人踩了一下。 徐肃诚:“……” 常镇远靠着门板听够了,才摇摇晃晃地回到床上睡觉。 徐肃诚。 他们之间以后又要多算一笔账。 常镇远将手臂搁在额头上,另一只手在裤兜里掏了掏,掏出东西塞在手边的被子下面,安心地打盹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床边有了动静。 他睁开眼睛,看到凌博今背对着他换衣服。 “几点了?”他问。 凌博今转过身,扣上睡衣的纽扣,“快十点了。” “我想洗澡。”常镇远道。 凌博今道:“现在?” “嗯。” 凌博今道:“好,我扶你去?” 常镇远掀开被子道:“先帮我把衣服脱了。” 凌博今道:“你打算光着身体穿过客厅……” 常镇远抬手,自己解开了一颗纽扣,“热。” 凌博今难得看到他动作笨拙的样子,笑着在他身边坐下,帮他解开衣服的纽扣,但是脱掉衬衫的时候常镇远又赖在床上不动了,“皮带,裤子。” 凌博今顺手解开皮带,到裤子那里停住,“这个洗澡的时候……” 常镇远猛然翻身将凌博今压在身下,由于起身的动作太快太猛,以至于他压着凌博今的时候,脑袋晕乎乎的。 “师父?”凌博今的声音倒是很清晰。 常镇远定定地看着他,低头找他的嘴巴啃。 凌博今本就在很容易动情的年纪,两人啃了一会儿,就都有了感觉。 凌博今道:“师父,你今天喝高了,不如我来?” 常镇远道:“我来。” 凌博今干笑道:“这是我家。” 常镇远道:“所以我们打起来,我一定是被赶出去的那个。” “……” “你要让我被赶出去吗?” “……” 第119章 “想入”非非(八) 常镇远一边说,一边手也不闲着。刚刚脱自己衣服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脱凌博今的衣服倒是挺精神抖擞。 凌博今见他心急地一把扯开自己睡衣的纽扣,脸一下子红起来,胸膛上的肌肤起了一粒粒的小颗粒,两只手尴尬得不知道往哪里放,直到常镇远从杯子底下摸出一管东西才回过神来。 “这是什么?”他问完,眼睛就扫到了打在上面的名字,脸色顿时更红。 第103章 常镇远道:“挑错了只能自食苦果。” 凌博今以为他在说余超,笑眯眯道:“不是每个人都像师父眼光这么好的。” 虽然知道他不是在讽刺,但是……听着还是觉得有点别扭。常镇远干咳一声道:“毕业论文好才是真的好。” 凌博今笑容越发深邃,“那家庭作业呢?” 常镇远面不改色道:“我从来不交。” 凌博今忍不住笑出来。刚认识的时候,他的确觉得常镇远与父亲在某些地方有些相似,但认识久了,熟了,就会发现他和父亲完全是两种人。至少脸皮的厚度是天差地别。 “阿镖!和尚!”大头趴在阳台上,中气十足地挥手,“快,快上来!有好吃的!” 常镇远和凌博今对视一笑,上楼进办公室,果然看到茶几上放着几大袋的土产。大头搭着竹竿的肩,喜滋滋地说着自己度蜜月的见闻,看到他们进来,忙招呼道:“别客气,随便吃,吃不完带走!你嫂子说了,结婚那天你们都帮了大忙,一定要好好答谢!” 常镇远不客气地拎起一个袋子,从里面翻找喜欢吃的东西。 凌博今坐在他身边的沙发上,一件件地接过他从袋子里过滤出来的东西,放进另一个袋子,然后根据他的喜好,用从另外一个袋子里掏喜欢吃的东西。 小鱼儿笑道:“你们俩也太默契了点吧。” 竹竿敏感地看了他们一眼。 刘兆拿着笔记本和笔从外面走进来道:“哟,大头,回娘家来了?” 大头笑道:“刘头儿,几天没见,我可想死你了。” “做梦的时候没叫我的名字吧?我可不想下次见弟媳的时候被迫交代情况啊。”刘兆笑着接过他们递过来的麻花,“怎么样,马上销假上班还是再得瑟一天?” 大头道:“听头儿的,要是有案子,我立刻就投入工作!” 刘兆道:“托福,你一来,什么案子都破了。” 大头道:“阿镖和和尚不是出了一趟差吗?怎么样?敌人招供了没有?要不要我用大刑伺候?” 刘兆道:“弟媳传授了你什么大刑?” 大头笑容一僵,尴尬地摸着脑袋道:“没有没有。” 其他人都笑起来。 刘兆道:“案子没有,有一件好事。竹竿、大头和阿镖准备升职面试和测试吧。小鱼儿再努力一把,也快了。和尚上次立功的事虽然泡汤了,但是转正应该没有问题。” 小鱼儿道:“怎么听起来,就我最虚啊。” 刘兆道:“谁让你卡在中间呢。” 小鱼儿道:“别的不说,人手总得再调几个过来吧?现在是没案子,要是除了案子,我们这里就只有三个人可以用啦。” 刘兆道:“怎么是三个人?” 小鱼儿道:“有家庭的不算。” 刘兆笑骂道:“你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算法!” 大头道:“不用说了,今天一定要聚一聚!” 刘兆道:“你想怎么聚?” 大头道:“就不能办案的三个人请客,怎么样?” 小鱼儿鼓掌叫好。 常镇远道:“算我一份。” 大头摆手道:“你一条光棍,还要攒老婆本呢,来凑什么热闹?” 常镇远道:“升职总有我的份吧?” 竹竿若有所思地笑道:“有人掏钱还不好?行啊,算你一份。” 小鱼儿对凌博今道:“我们是年轻人,只管吃。” 凌博今笑而不语。 一行人一下班就直接往饭店里跑,点了菜叫了酒,喝了一半三位夫人和小鱼儿的男朋友纷纷赶到,场面越发热闹,吃饭散场,又上卡拉ok继续,一直到凌晨才散。 常镇远喝酒十分节制,倒是凌博今、大头和竹竿三个人都喝高了。 大头一路高唱着“大河向东流,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歪歪扭扭地出来,大头嫂扶都扶不住,还要靠刘兆半拖着。竹竿稍微好一点,就是走几步要坐一会儿,竹竿嫂只好陪着他。 凌博今是三个人中最正常的一个,连走路都是直的,但是常镇远知道他的意识已经涣散了,整个人只懂得跟着常镇远,他走哪儿他跟哪儿,倒是不容易丢。 一群人分几批离开。常镇远和凌博今是倒数第二批,临走前,刘兆握着常镇远的手道:“有些事,我心里知道。感谢什么的,是兄弟,我不说,但是心里我知道。” 常镇远愣了愣,刘兆已经把他塞进车里。 很快凌博今也被塞了进来,常镇远反手抱住他。 刘兆十分清醒地对着司机报出常镇远家的地址,然后和老婆一起冲他挥手。 常镇远一手抱着凌博今,一边靠着窗。凝神想了想,大概想通刘兆说的是什么。他和常父提过刘兆查励琛被停职的事,后来没多久刘兆就复职了,他不知道这中间走过多少路,但可以肯定的是,刘兆知道了。说起来,常镇远的年纪比大头和竹竿都小,以前那位常镇远的基础又不咋地,就算他后来的表现加分,也不可能几倍几倍地加。他能和大头他们一起升职,要说一点猫腻都没有,他是不信的。他想起当初常父曾经说过,只要他好好表现,前途不是问题,看来不是一句空口白话。 不过…… 常镇远按着眉头,觉得有点头痛。 其实决定与凌博今在一起之后,他就有了下海从商的念头。这不仅仅因为他原本就是干这一行的,回到了三年前、有常父做靠山之后,就算不捞偏门,他有信心可以白手起家,更因为身在公门,很多事情都不自由,包括家庭。他和凌博今的关系日后很可能成为他们升职的障碍。他不想到时候再为这种事情做打算,所以想要先将事情规划好。两个人中只要有一个不在警局,被发现曝光的机率就会减小很多。但是今天听到刘兆说升职,他竟然从内心感觉到了愉悦,连带说辞职的欲望也减淡了,这种感觉实在让他感到矛盾又茫然。 难道他真的喜欢当警察? 常镇远被这个念头吓了结结实实的一跳。 说他改邪归正,他承认。他并不是天生喜欢做那些事情,打从心底里说,他其实是排斥做这些事情的。只是有的时候,人拒绝的力度并不能抵挡住适应的力度。但是这并不等于他认为自己已经爱上了警察这一行,至少在今天以前,他觉得自己之所以还在当警察完全是处于生计的考虑。 回到家,将凌博今在他自己的床上放好,常镇远上楼洗澡。洗完澡之后,他又不放心地下楼看凌博今,确定他喝醉之后并没有流眼泪而是安安分分地睡觉之后才上楼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他洗漱完第一件事就是下楼看人。 人还在睡,睡得很香。 常镇远摸着自己的黑眼圈,揉了揉眼睛。有时候,想得少是福气。 手机猛地响起。 常镇远连忙关上门接电话。 “今天晚上有没有空?”常父问。 常镇远道:“如果我说没空呢?” “那就腾出空来。我今天下午去你们那里开会,晚上可能有点时间,出来吃个饭见个面。”常父道,“具体时间我到时候通知你,手机不要关,时间全空出来,随时待命!” 常镇远没做声。 “有问题?”常父觉得自从常镇远参加过他弟弟的婚礼之后,性格就变得越来越怪异,难以捉摸了。 常镇远道:“好吧。” “嗯!”常父这才满意地挂掉电话。 第121章 “想入”非非(十) 凌博今迷迷糊糊地从房间里走出来,“师父?” 常镇远站起来道:“刷牙洗脸然后来喝粥。” 凌博今挠挠头道:“师父,我昨天晚上怎么睡在楼下?” 常镇远闻言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很快转头道:“扛五楼已经很辛苦了,我不想扛到六楼。” 凌博今欢呼一声,从洗手间拿了自己的洗漱用品往楼上走。 常镇远道:“你干什么?” 凌博今笑嘻嘻地站在楼梯往下看,“熟悉一下未来的生活环境。” 看着这个即将全面入侵自己的生活的欢快背影,常镇远无声地笑笑。这种满足与喜悦,也许就是上辈子渴望而不敢奢求的。 凌博今很快从楼上下来,边喝粥边称赞常镇远的手艺。 常镇远坦然接受。大多数只要尝试过凌博今的手艺,都会对自己厨艺产生极强大的自信。 去上班的路上,常镇远状若不经意地提起常父今天晚上过来的事,把兀自沉浸在登堂入室的成就感中的凌博今吓了一大跳。 一整天时间,凌博今都心神不宁地发短信。 短信内容如下: 凌:伯父喜欢吃什么? 常:吃饭吧。 凌:…… 凌:伯父有什么喜好吗? 常:教训儿子吧。 凌:…… 凌:伯父有什么忌讳吗? 常:儿子喜欢男人。 凌:…… 凌:伯父对什么话题比较感兴趣? 常:国家大事。 凌:…… 花了几块钱短信费的结果是,凌博今觉得钱白花了。 上班八小时时间过得飞快。 等凌博今回过神来,小鱼儿已经收拾东西下班了。大头见凌博今发了一下午的短信,到下班又紧张起来,笑道:“是不是找了个女朋友约会啊?” 凌博今道:“不是。” “不是晚上陪你哥哥我喝酒去!”大头道,“昨天晚上还没尽兴呢!” 凌博今面露难色道:“今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