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逍遥侯》 第001章 人人喊打小乞丐 “兹有大辽国来使携岁贡入京陛见,向我大宋提出今年文战命题,其中有一绝对为:琴瑟琵琶八大王,王王在上,单戈对伐。 我朝翰林院诸位学士苦思难得其解,皇上有旨,天下文士若有能应对者,朝廷必将重赏,有职者加官三级,白衣者赐进士出身,特此通告,大宋盛和四十二年。” 随着一个秀才般模样的读书人摇头晃脑将这布告上的文字读出来,围观的人群轰地哗然,一个个男女老少皆是兴高采烈,摇头晃脑议论纷纷,不时发出阵阵惊叹。 “哇,官家亲赐进士出身,那可是光宗耀祖啊,要是被我对出来了,啧啧……” “唉,辽人学我中原孔孟之道,如今竟敢班门弄斧,真是可笑可恼,只是这付对子……,唉……” “各位文友,咱们岂能让辽狗笑话我们中原无人,快快快,大家快来想一想……” “各位各位,这对子绝的很啊,你看看,这琴瑟琵琶四个字,每个字头上皆有二个王子,暗合了辽国最勇猛的八位大王,这伐字又正好是一个单人一个戈子,八大王单戈对伐,意味着辽人八位大王要出兵南伐啊,唉,辽狗这是贼心不死,又要对我中原出兵啊。” “唉,此等绝对,看来只有我东京第一才子西门公子能对的上啦,各位,快去通禀一下西门公子,请公子爷应对吧。” “是啊是啊,大家快去请西门公子吧。” …… 这人声鼎沸的,方浩听得好奇,也站起身想钻进人群看看,没料到还没走近,几个腰如水桶一般的妇人便杀猪般大叫起来:“死叫花子,你挤过来干什么?想占老娘便宜吗?臭死了,快滚。” 这嚎叫声惊动了其他还在滔滔不绝发表高论的很多人,大家伙儿回头看见方浩,一个个以手捂鼻,脸上露出厌恶之色,纷纷没好气道: “叫花子,你挤什么挤?有你什么事儿?” “叫花子,你也想应对啊?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哈哈哈……” “叫花子,你认识字吗?来告诉你家爷爷们,扁担横在地上是个什么字?哈哈哈……” 方浩一脑门黑线,麻皮的老子衣服是破了点,可是洗得干干净净好不好?哪有什么臭味?这帮鸟人全都狗眼看人低,欺人太甚,叫花子怎么啦?叫花子也是有尊严的。 “快滚,捡石头砸他。”还是那个杀猪般嗓门嚎叫的妇人。 噼里啪啦,石块土块破瓦块如雨点般砸过来,好汉不吃眼前亏,方浩抱头鼠串,落荒而逃,虽然跑的飞快,还是免不了脑袋上身上挨了好几下,额头上都鼓起一个大包。 一口气跑出众人视线,来到一处小街的拐角一屁股坐在一家店铺门口的台阶上,还没来得及喘口粗气,一声怒喝就从头顶后方传来:“叫花子,滚远些,别影响我们做生意。” 随着这声大喝,一枚大钱从身后飞来,正巧砸在他的脑门,弹起来掉在地上滴溜溜直打转。 方浩大怒,站起身就要破口大骂,不过等他看清楚骂他的壮汉身高九尺开外,肚大腰圆,如同凶神恶煞一般,赶忙咬住舌尖及时住嘴,灰溜溜垂头丧气撒腿就跑,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吃眼前亏,不吃眼前亏,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可******到哪儿都是眼前亏。 走了几步又转身回来捡起地上的那枚大钱揣进怀里,饿了一下午没讨到吃的,早就肚子饿得咕咕叫,再怎么说一枚大钱也能买到一个炊饼,不要白不要,眼下这个处境,一口吃的远远要比尊严来的重要。 怎么会落到如此田地呢?方浩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 自己是谁?自己是风光无限的名牌大学高材生,前程似锦的某国际顶尖经济咨询公司高级研究员,桀骜不驯的自由搏击亚洲轻量级拳王,众星捧月的情场钻石王老五。 无论在任何场合,自己只要一出现,绝对就是全场目光的焦点,羡慕嫉妒恨的中心,就连那个名噪一时的大型相亲交友生活服务类节目,自己上台后都能连过三关而保持24盏灯全亮,创造了该节目五年来独一无二的奇迹。 可是现在的自己呢?身材瘦弱,衣衫褴褛,成了一个人见人厌,老远就捂着鼻子躲开的臭叫花子。 要怪就怪林晓洁那个疯女人,玩什么不好,非要在老子酒喝多的时候玩蹦极,这要不是老子第一次想踏踏实实谈一次恋爱,老子何尝沦落到陪着你深夜跑到一个已经下了班的蹦极台上自己绑绳子往下跳。 这一跳,就跳进半山腰处的一团黑云里,天旋地转,忽忽悠悠,再睁眼时,自己就成了一个十八九岁的乞丐,躺在东京城西郊一个破庙里,看着一堆虫爬鼠咬恶臭刺鼻的烂棉絮发呆。 再想不通的事情等饿了几天就想通了,乖乖地放下自己寻死觅活想回家的心,哆哆嗦嗦拿起地上不知道多少年没洗过的破碗出去要饭吃,再不吃饭就真的要饿死了。 十几天后,东听西问基本上搞清楚目前所处这个世界。 自己所在的这个东京城属于大宋帝国京师,时间为盛和四十二年,可此大宋非彼大宋,因为这个大宋现在的皇帝虽然也称宋徽宗,但绝对不是那个历史上书画一绝,最后被金兵掳去坐井观天的倒霉皇帝。 相反,世人传说最多的是这个皇帝陛下的盖世神勇与赫赫战功。 徽宗陛下十九岁登基,当时大宋帝国外有吐蕃国、大辽国、大金国、西夏国强敌环绕,步步紧逼;内有十八路反王起兵造反,四处烧杀抢掠,狼烟四起。 再加上朝廷内诸多奸臣结党营私,通敌资匪,好好地一个庞大帝国已陷入风雨飘摇的绝境。 十年,仅仅登基十年时间,年轻的徽宗皇帝就显示出他的雄才大略与铁腕手段,将垂死的帝国从悬崖边拉了回来,重新开创了徽宗盛世。 他宴请那些结党营私内外勾结的重臣勋将们,然而并没有学他的祖宗那样杯酒释兵权,而是一口气砍下了三百多颗脑袋挂在皇城的城墙上,据说第二天早朝时,朝堂上空空荡荡,剩下的群臣面如土色、体如筛糠。 皇帝陛下亲自主持天下大考,亲自选拔英才俊杰进入朝堂从政,减免天下税负,赈灾济困,安抚百姓,最困难的那两年,皇帝陛下每日两餐,仅以糙米青菜充饥,皇后娘娘与嫔妃们亲自在皇城内开垦荒地,纺纱织布,皇城的太监宫女已经缩减至不足百人。 皇帝的诚心终于感动天下百姓,十八路反王渐失民心,没几年时间就烟消云散。 第002章 倒霉透顶小公子 面对吐蕃、大辽和大金国的疯狂进攻,皇帝陛下一面厉兵秣马、整军备战,一面长袖善舞,远交近攻,用三个皇妹公主的和亲击溃了四国同盟,将二桃杀三士的谋略施展的出神入化。 联辽攻金,联吐蕃攻辽,联金辽攻吐蕃和西夏,皇帝陛下亲率雄师四方征战,与三军将士一起爬冰窝雪,提刀厮杀,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外交手段与军事行动施展出来,极大地削弱了敌国实力,最后成功迫使四个外族国家坐在谈判桌上,共同签署了五国永不侵犯友好盟约,从此边疆平定,四海归心。 可惜的是,再勇猛的狮子也有衰老的时候,就连这个号称千古一帝的徽宗大帝也无法对抗岁月的打磨,三十多年来,山呼海啸一般的歌功颂德渐渐迷花了他的双眼,酒池肉林的奢华生活渐渐腐蚀了他的虎躯。 他听不见当年那些他亲自选拔的年轻官员们早已今非昔比,一个个肚大腰肥,贪婪和无耻毫不逊色当年那些脑袋被挂上皇城的前辈们,天下百姓饥寒交迫,苦苦求生,各路豪杰烽烟再起,盗贼横行。 如今年届古稀的徽宗大帝,眼中只能看到美酒、美景与美色,为了满足他的爱好,近十年来,地方官们最大的任务和政绩就是选秀和花石纲,只要选到一个能让皇帝陛下喜欢的美女与奇石,立马就是官运亨通,前程似锦。 他看不见当年被打的丢盔弃甲,北蹿千里的大辽、大金、吐蕃与西夏又重新结盟,百万铁骑陈兵边疆,蠢蠢欲动。 这其中实力最为雄厚的大辽国南侵之心最为迫切,他们虽然每年都还依照当年的战败盟约岁岁进贡,可是再也没有了当年的敬畏之心,所以,这每年的岁贡就成了他们试探朝廷虚实的一个方法。 从前年开始,大辽国就对朝廷提出了文战的建议,他们每年都会派出本国学识最精湛的文人随岁贡的队伍进京,在朝廷上与大宋的文士们对决唇枪舌剑与诗文书画。 所有的人都知道,只要朝廷的文战一败,大辽国百万铁骑就会挥师南下,马踏中原。 只可惜,大宋国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徽宗大帝却好像并不知道,他老人家日夜沉浸在美酒美色美景之中,逍遥快活得很啊。 拿着捡起来的一个大钱,方浩去买了一个炊饼,一面啃一面望着身边陆陆续续跑向贴布告方向的几个读书人,摇头嗤笑轻叹道:“这么一个破对子,竟然难住了整个大宋的读书人,唉,看来真是世无英雄,乃致竖子横行。” 他笑的自然有他的道理,虽然这个世界跟他以前的世界不大一样,可是在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这些文化传承上并没什么不同,甚至对饱读诗书的读书人更加敬重。 而他前世上大学时,就是那个著名常青藤大学古汉语诗词协会的会长。 只是很诡异的是,这付对子在他那个世界是出现在清朝末年,相传是由一个八国联军的中国通将领在一次外交酒会上挑衅清廷官员提出来的,如今在这个世界竟然出现在大辽国挑衅大宋国的文战之中。 此时他处身的小街上人群熙熙攘攘,自然没有人会去注意一个穷叫花子嘴里嘟嘟囔囔,可是无巧不成书,偏偏有一个正和他擦肩而过的人将这句话明明白白听在耳中,脸上顿时显出惊愕之色。 “等一下,你站住。”那个人在他背后叫道,声音清脆锐耳,宛如黄鹂出谷。 这一句没头没脑的叫人站住,方浩自然没想到是在叫自己,还是自顾自嚼着嘴里的炊饼往前走。 后面那人显然有些急了,加大声音道:“站住,那个叫花子……公子,等一下。” 叫花子,还是公子?或者是叫花子公子,这你妹的是什么称呼?方浩一呆,止住脚步回头一看,一个头扎方巾,身着青布长袍的少年疾步跟过来正要伸手拍他肩膀,没料到自己这一脚急刹,那少年收脚不及,差点一头撞进自己怀里。 香,淡淡的香,甜甜的香,香的透彻心扉,浸入骨髓。 方浩忍不住伸出鼻子贴在少年发鬓处深深一吸,哇,真他娘的好闻。 不过他很快清醒过来,我去,老子干了什么啊?老子竟然对一个小男孩身上的香味感兴趣,我去我去我去,老子的爱好难道也因为穿越而发生变异了吗?恶心,太恶心了。 那少年没想到自己情急之下差点偎进这乞丐怀中,本就脸颊飞起一抹晕红,哪知道这乞丐竟然如此猥琐,将鼻子差点贴在自己额头处深深一吸,居然露出一脸的陶醉之色。 “啪。” 少年羞急之下,想也没想就伸手抽了方浩一巴掌,这一巴掌,打的结结实实,正中方浩鼓囊囊的腮帮子上。 方浩正满满一嘴的炊饼正在咀嚼,哪料到自己腮帮子竟然遭此重重一击,压力,全是压力的作用,他噗地一声,满嘴被嚼烂的炊饼渣子喷了出来,喷了那少年一头一脸。 “啊……” 少年一声尖叫,叫的惊天动地,只是她忘了,自己被喷这一脸的稀烂炊饼渣子正在顺着口鼻脸颊往下淌,她这张大嘴一叫唤,一大坨炊饼渣子顺势就流进她嘴里。 方浩看傻眼了。 少年猝不及防,还不自觉地嚼了一下流进嘴里的异物,等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时,哇地一声,吐,那个吐啊,翻江倒海的吐,那简直不是吐,是往外喷啊,估计她这两天的饭都白吃了,因为吐得连苦胆都要出来了。 “公……公子。” 又是两声清脆娇嫩的尖叫,两个书童从后面赶了过来,眼见自家公子如此惨象,不由得怒火中烧,一个急忙去搀扶弯腰呕吐的少年,另一个冲到方浩面前,伸手就要过来重重抽他一耳光。 方浩早已深谙好汉不吃眼前亏的真理,哪肯白白挨这一巴掌,转过身撒腿就跑,跑的那个快啊,只听见自己耳边风声大作,呼呼呼的,还夹杂着无数以哎呀开头的尖叫。 “哎呀,死叫花子,你敢撞我……” “哎呀,撞死我啦,死叫花子,快打他……” “哎呀,臭叫花子,老子打死你……” …… 方浩穿越过来这十几天基本上都已经被人追打的跑习惯了,哪里肯停留一下下,对那些骂声怒斥声充耳不闻,眨眼间就跑过了小街尽头。 “好家伙,终于跑脱了,累死老子啦。” 他扶着墙角大口喘气,这副小乞丐的身体实在是太孱弱了,跟他以前那个强壮的身体简直天地之别。 这时候,他听见了自他穿越以来最为恐怖的一声尖叫,那尖叫明显在他身后最少百米开外,但强大的音波仍然刺得他耳膜发疼。 “抓住他,抓住那个臭乞丐,给我杀了他。” 第003章 大眼睛少女 这个腐朽的封建社会太可恶了,就因为一个小小的误会就要杀人吗? 方浩自然不肯吃亏,强忍住急促的喘气,又是一阵狂跑,这一跑,直接跑了好几里路,一头扎进他赖以栖身的破庙,栽倒在那堆乌黑的烂棉絮上,肺叶子都快要爆炸了。 好消息是,身后再也听不到有人追来了。 这是一间废弃已久的土地庙,由于无人看管,庙中值钱物事早就被劫掠一空,只剩下几间破破烂烂的破屋,勉强还能为方浩这种无家可归的叫花子挡风遮雨。 他目前最大的问题是自己所得的这副躯壳太孱弱了,孱弱到一阵风就能吹得他走路歪歪倒倒,否则也不至于让他这个当年的自由搏击亚洲拳王任人欺凌而无力反抗。 所以,方浩目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早点把这副弱小的身子骨锻炼的结实一点,否则他真怕哪天自己一个不留神,就倒毙在街头成为一具饿殍。 他相信,只要自己的身子骨恢复到以前的一半,哪怕是一小半,自己就再也不会为一日三餐填饱肚子而苦恼了,哪怕去东门外的码头扛大包,也能每日挣些钱粮,等自己有了一些积蓄,接下来可供选择的路子就太多了。 这个世界虽然不是历史上所记载的那个宋朝,但风土人情、行为处事、文化传承皆都一般无二,毕竟,自己作为一个穿越来的现代人,还是掌握了太多能在这个时代立足的见识与本领。 休息了好大一会儿他才恢复过来,慢慢爬起身走到庙外。 庙外的歪脖子老槐树的树杈上吊着一个破沙袋,方浩稍微活动一下身体,就开始绕着沙袋嘿嘿哈哈地反复击打,三五十下用尽全力击打下来,用破布包裹着的拳头就开始疼痛难忍,丝丝血渍从破布上渗透出来,在沙袋上印出无数淡淡的血印子。 三百下,无论如何每天都要击打三百下沙袋,疼痛算什么?身体再大的疼痛,能比得上心理的巨大惶恐和悲伤吗?家,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等打完了三百下,他解开缠在手上血迹斑斑的破布,拿到庙后的井里连同手上的伤口一起清洗干净,又在睡觉的烂棉絮下面拽出两个小沙袋,紧紧地绑在自己的小腿上,伸展一下四肢,开始围着小庙一圈一圈地奔跑。 每天晚上再累再饿,也必须绑着沙袋围小庙跑够五十圈,他用步伐丈量过,五十圈大概有五千米左右。 等五十圈跑完,他已经累的上气不接下气,急促的喘气好像要撕裂自己的肺部,胸口疼痛难忍,双腿已经快要失去知觉。 即使到这种底地步,今晚的功课还是没有做完,他挣扎着打上来井水冲洗自己的身体,然后浑身舒展开躺在铺平的烂棉絮上,稍微歇息了片刻,四肢开始缓缓扭动起来,变化成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动作。 这是以前他学习自由搏击的时候,他的老师交给他的一整套瑜伽术,这套瑜伽术是老师从一个印度苦行僧那里学来,能最大限度地放松自己的身心灵,并将身体的柔韧度和灵活度锻炼到极致。 这套古印度瑜伽术也是他能在五年内登顶亚洲拳王的秘密武器。 整个动作都完成后,他双膝盘好,双手交叠捂住自己的小腹,眼观鼻,鼻观心,双目微闭,开始了这套瑜伽术中最为核心的修炼,冥想。 冥想相似于佛宗的禅定,是古印度瑜伽术最为神秘的一项传承,都是通过与自己心灵深处的欲望搏斗并将其压制,从而进入忘我的境界,去感受天地之宽,生命之妙。 据说冥想术修炼到极致,能与禅定术一样能够悟道,方浩修炼冥想术当然不是为了虚无缥缈的悟道,而是这套冥想术修炼到一定程度后,可以充分地放松身心,让疲劳的躯壳恢复活力,这也是他在学习自由搏击时,训练强度超出别人两倍有余而能迅速恢复体力的关键所在。 夜色渐深,盘膝坐在烂棉絮上的方浩面色平静而祥和,呼吸细微而舒长,早已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夜风从破烂的庙门缝隙吹进来,带动地上丝丝缕缕的烂稻草,在庙堂里缓缓打着转。 无知无觉中,方浩不自觉地吸了吸鼻孔,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容,好像是进入一个甜美的梦想,在梦里,他又回到了熟悉的家乡,父母、亲人,还有那个可爱又可恨的林晓洁,慢慢朝他围拢过来,好像要听他慢慢叙说这段时间的神奇遭遇。 林晓洁离得太近了,近到快要偎入自己怀中,好看的大眼睛痴痴地看着自己的面庞,身上那一股淡淡的、甜丝丝的香味一个劲往自己鼻孔里钻,真好闻啊。 陶醉了一会儿,方浩大脑深处突然掠过一丝警觉,思想还没有从梦境中回转,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刷地睁开双眼,一对黑如点漆的圆溜溜大眼睛近在咫尺凝视着自己,在一根跳跃着的火把照影下,那眼睛的瞳孔上清晰地映射出自己的面庞。 “跑啊,你再跑啊,死叫花子。”下午被他吐了一脸的少年正眼喷怒火,恶狠狠地狞笑道。 “啊……”这次是方浩在尖叫了,叫声划破寂静的黑夜。 方浩喊到一半,耳中只听得嗵地一声巨响,庙门被撞开,嗖嗖两声划过,两把短剑闪着寒光就抵住了自己的左右双肋。 与此同时,眉间处一凉,外加一阵刺痛,与自己对视的大眼睛少年业已抽出一柄短刃,刃尖抵住自己的眉心。 方浩连脑袋都无法转动一下,只听见一个愤怒的叱喝在身侧响起:“臭叫花子,胆敢对公子无礼,我这就杀了你。” 随着这声音,抵住自己左肋的剑尖往前一送,就要将自己穿个透心凉。 “秋月住手,退下。”大眼睛少年发话了,声音娇嫩而威严,让人无法升起一丝丝反抗之意。 “是。”两把短剑同时收回,两个婀娜身段的书童俏立在大眼睛少年身后。 长舒一口气,方浩这才定下神看清楚面前这个大眼睛,离得近了这才看得清楚,少年手里的火把熊熊燃烧,照的连他两耳耳垂处的细孔都清晰可辨。 再看看少年的喉咙,细嫩白皙而修长,就是连一丝丝凸起的喉结也看不见。 再往下看,虽然是身着男子长袍,但仍然掩不住那两团微微的隆起。 再细细回看几眼少年的面庞,粉嫩晶莹的脸颊圆鼓鼓的,额上一层细微到接近透明的茸毛,精致而修长的双眉,还混合有那丝甜甜的淡香。 方浩再傻,也不可能认不出来,这是一个女人啊,不,女孩,一个顶多十七八岁的女孩。 再回头想一想,眼神往她身后的两个书童瞄了几眼,嗨,这也是两个小女孩啊,顶多十五六岁。 那大眼睛少年,不,大眼睛少女并没发现方浩已经看破了她的行藏,还皱着小鼻头,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用一种自以为很阴险的腔调嘿嘿笑道:“小乞丐,我现在就杀了你,你怕不怕?” 第004章 谈判高手 方浩前世可谓阅女无数,除了一不留神陷入那个林晓洁的情网难得糊涂,其他绝大部分时间都可称得上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哪里能怕这个十七八岁的小丫头片子。 再说了,这个小丫头片子的眼神中,除了满满的都是故作神秘和故作阴险,还有灵动的淘气,他可没看出一丝一毫的杀意。 “你脸上有一处黑灰,这儿。”他好心地提醒道,还伸出手指往那吹弹可破的腮帮子上指了指。 女孩家家的生性爱美,最是在乎自己容貌,闻言果然上当,急忙收回短刃,用衣袖顺着方浩手指的地方擦了擦,仰着脸问道:“还有吗?” 火把映照之下,小丫头仰起的脸颊晶莹透彻,带着丝丝缕缕甜甜的少女清香,当真是美艳不可方物,就连自诩阅尽天下美女的方浩也是心神为之一颤。 小丫头随即发觉自己上了当,自己现在应该是个阴险的杀手啊,怎么莫名其妙就跟这家伙聊起来了。 当下小脸一板,重新把短刃顶在方浩额头处,恶狠狠道:“少废话,我现在就杀了你,你怕不怕?” 方浩好像没听见她的威胁,又伸手指了指:“没擦干净,这儿还有。” 小丫头缩回手顺势就要去擦,缩到一半又停了下来,气鼓鼓的使劲跺了跺脚,咬牙切齿道:“快说,你怕不怕?” 方浩一脸的莫名其妙:“怕什么?” “怕我杀了你啊,快说怕,快说。” “好啦好啦,怕了行吧,怕了怕了,你脸上没擦干净,还有啊。” 小丫头终于听见这小乞丐说怕了,很得意地收回短刃,使劲拿衣袖用小猫洗脸的手法在脸上胡乱擦几下,得意道:“怕了就好,谁叫你下午吐了我一脸,额,好恶心……” 又想到自己嘴里那一团被嚼烂的炊饼,小丫头把头偏在一边干呕几下,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又将短刃抽出来抵到方浩额头处:“快,再说几句你怕了,快说,不然我就杀了你。” 方浩被她打败了。 方浩无语。 方浩愁眉苦脸道:“小姑娘,你到底要干嘛?” “小姑娘?”小丫头惊愕地瞪大眼,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两个书童,又转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小姑娘?” 方浩愁眉苦脸道:“我就是知道你是小姑娘。” “你怎么知道我是小姑娘?” “我就是知道你是小姑娘。” “你怎么知道我是小姑娘?” “我就是知道你是小姑娘。” …… 两人很无聊地把这句话重复了几遍,小丫头身后的一个小书童看不过去了,悄声提醒道:“公……公子,问他别的话。” “对,问你别的话,”小丫头终于走出这无聊的怪圈:“你下午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方浩愕然:“说的哪句话?” “就是那句话。” “究竟是那句话?”方浩真的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话。 “就是那句话。” 方浩:“……” 还是先前提醒的那个小书童又看不下去了,插嘴道:“就是你说的那句话,你说这么一个破对子,竟然难住了整个大宋的读书人,唉,看来真是世无英雄,乃致竖子横行。” 她学着方浩的口气说话,还有那叹息和鄙夷的神情,还别说,学的活灵活现。 “对,”小丫头早把短刃不知道塞哪儿去了,一手持着火把,另一只手重重在自己大腿上一拍,喜气洋洋道:“你说就这么一副破对子,这对子很破吗?你既然敢说这是一幅破对子,那你一定能对的上来,是吧?” 她又仰着脸,黑若点漆的大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期盼神态,一眨不眨地看着方浩。 方浩恍然道:“嗨,你说的是辽国带来的那副对子啊?我自然能对的上来。” 小丫头大喜,跳起来哇哇叫着在地上蹦了几圈,边蹦边笑:“哈哈,有救啦,有救啦,大宋有救啦。” 将手里火把扔给身后的书童,她蹲下来双手一把抓住方浩肩膀道:“快说,快说,说给我听。” 方浩肩膀被她抓住,这一下两个人离得更近了,近到小丫头圆润润的小脸蛋近在咫尺,口鼻因为激动而喷出的甜丝丝的气息都喷在他脸上,他脑中一阵昏眩。 我去,美人计,绝对的美人计。 他挣扎着咬住舌尖,将差点脱口而出的下联憋在嘴里,小丫头片子,当老子傻吗?朝廷可为这个下联出了重赏,自己现在穷困潦倒,好不容易有了一线希望,这小丫头片子哪能这么简单就把自己的重赏给骗走了。 他前世可是绝对的商业谈判高手啊,美人计,爷见得多了。 他趁势又贪婪地吸了几口小丫头口鼻喷出的那股子甜丝丝的香气,真好闻啊。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呢?”他慢慢悠悠地,笑嘻嘻地问道。 小丫头明显一呆,缩回双手疑惑道:“凭什么?凭你是我大宋的臣民啊,你难道不忠君,不爱国吗?” 切,方浩嗤之以鼻,小丫头片子,少拿这大帽子来忽悠我,老子的君和国离老子现在所处的世界挨不上边,再说了,你回去拿这幅下联领了重赏,让你家里人或者你的情郎升官发财,老子岂不是一无所获? 深得商业交易精髓的方浩自然对眼下这个跟他没有丝毫关系的君和国起不了任何爱的心思。 “那个朝廷悬赏的布告我可是看见啦。”方浩笑嘻嘻道,一脸的老谋深算。 小丫头茫然道:“看见什么啦?” 身后那个话多的小书童又忍不住了,出声提醒道:“公子,他说的是官家悬赏的圣旨,官家有旨,谁能对的上来,就一定重重有赏。” 小丫头恍然:“噢……,你想要领赏啊,嗨……” 她又看了看方浩,皱眉道:“你?你想当官儿?” 方浩一脸的鄙夷,他才不想当什么官儿呢,他现在缺的是钱,只要有了钱,他无数的商业计划都可以在这个世界大发横财,相比之下,当个甚么整天对上阿谀奉承,对下搜刮盘剥的小小鸟官儿算个逑啊。 “我不想当官,我要钱。”他一脸的财迷相。 “你要多少钱?” “这个嘛?布告上说了,有能应对者,有职者加官三级,白丁者赐进士出身,你自己算算,这些官职能值多少钱吧。” 方浩苦于还不知道这个世界具体的捐官成本,所以一时无法准确说出钱的精确数目,可要是自己估摸着随口说一个数字,万一吃了大亏呢?万一不值这么多钱,因为狮子大开口而导致谈判失败呢? 所以,作为一个优秀的商业谈判高手,让对手自己开价是一个好主意。 第005章 连城玉佩 小丫头显然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她挠挠自己的后脑勺,又站起身回头去看两个书童。 两个书童在方浩眼里显然也是两个年龄更小的丫头片子,自然对这个问题更加茫然。 三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瞅了一会儿,两个小书童各自伸手入怀取了一些银两出来,放在方浩面前的地上。 “够了吗?”小丫头眼巴巴地看着方浩。 方浩斜着眼看了一眼地上,银角子,碎银块,加起来恐怕还不到二十两,嗤笑一声,仰起脸往屋顶上看。 小丫头有些脸红,显然她也是认为这点钱有些儿戏了,她又伸手在怀里掏了半天,掏出来的尽是些手绢啊,零食啊,胭脂水粉啊一些女孩家家的物事,再无一点值钱的东西。 “要么……要么,明天我从家里给你带钱好不好?我给你带一千两黄金。”她涨红着脸蛋吭吭哧哧。 方浩嗤之以鼻,他早就细细看过了这三个女孩身上的穿着打扮,虽然衣服的做工都还不错,可却是很便宜的青布衣衫,不值钱的,要知道街上有钱人穿的可都是绫罗绸缎。 一千两黄金?好大的口气,他来这个世界的时间虽然只有十几天,可他毕竟曾经是商业奇才,自然对这个世界的一些经济数据有过初步了解,更是知道这个世界的一千两黄金意味着什么。 一两银子已经足够一个三口之家在东京城舒舒服服过一个月的生活了,一个七品县令的月俸大约七八两银子,一个好地段的三进宅子门口张贴的买卖告示也不过百十两银子。 一千两黄金,就是一万两白银,恐怕整个东京城也没多少豪富家里能随随便便拿出来如此多的巨额银两。 这小女孩看上去肯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要说能拿出个几百两银子方浩还相信,可是一开口就是一千两黄金,这不是信口开河吗? 深谙商业谈判精髓的方浩自然明白,信口开河的开价就是意味着没诚意,没诚意就是意味着欺骗,欺骗就是意味着别想拿到钱。 拿不到钱,那你再是美女也没用。 “是吗?行啊,那你明天拿一千两黄金过来找我吧,一手交钱,一手交下联。”方浩淡淡地说。 小丫头为难道:“不行啊不行啊,我今晚一定要拿到下联,明日五更早朝,翰林院就要同辽国来使最后一战,哪里等得到明日才拿到下联。” 一句骗,句句骗,方浩自然再不肯信这小丫头满嘴胡言,再说了,明日五更早朝翰林院与辽使最后一战,这种国家大事你这小丫头如何得知? “那你现在就回去拿钱送来吧,还来得及。”方浩淡淡地道。 小丫头急道:“不行的不行的,现在宫禁……” 身后一个小书童突然急速地咳嗽起来,小丫头的话一下子中断了。 “现在……,现在我要是回家,我家……我家大门就不开了,我就出不来啦。”小丫头吭吭哧哧道。 切,方浩为她这句狗屁不通的谎话暗暗竖了个中指,干脆往烂棉絮上一躺,不想理她了。 见方浩一脸的鄙夷,小丫头手足无措,咬着嘴唇,眼睛慢慢就红了,眨啊眨的,好像亮晶晶的有些泪珠。 一咬牙,小丫头伸手在衣襟里脖领处摸索,摘下一个贴身挂在脖子上的玉佩,伸手递给方浩。 “使不得,使不得。” “公子,不行的。” 两个小书童同时开口,一脸急吼吼的表情。 小丫头无视两个书童的急切,咬着嘴唇道:“这个,也能值些钱,你拿去总行了吧?” 方浩眼睛一亮,忽地一下坐了起来,接过玉佩的手都有些颤抖。 他可是识货的人,不是简单的识货,他对玉石的了解相当深,这玉佩乍眼一看是湖蓝色,仔细一看,在火把的映照下翆意盈盈,彷佛浓郁的快要滴出来。 拿在眼前细细观赏,材质结构丝丝絮絮,绿丝悬浮,质地细密,晶莹闪烁,赫然竟是玉中极品祖母绿,又被后世珠宝界称为糯种帝王绿,这么大的一块,又是这么浑然天成的大师级雕工,放在拍卖会上成交价绝对不会低于一千万美元。 玉佩上还雕刻着四个凤纹小篆:映月无暇。 好东西,绝对的好东西,托着这块来自小丫头胸前贴身,还带着一丝温润的体温、甜甜馨香的玉佩,方浩强忍住心头狂喜,微微有点颤声道:“你……你真的愿意那这块玉佩交换?” 小丫头抿着嘴,强忍莹莹泪光,重重点头道:“嗯。” 身后两个小书童早已哭了,可方浩视而不见。 “有纸笔吗?我写给你。”他精神大振。 小丫头低头想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块绢丝手帕和一根眉笔,递到方浩手中。 方浩将手帕铺在地上,用眉笔端端正正写下一行字:魑魅魍魉四小鬼,鬼鬼居边,合手便拿。 小丫头神情为之一震,嘴中喃喃念道:“魑魅魍魉四小鬼,暗合辽、金、吐蕃、西夏四只小鬼居我边疆,合手在一起便为拿字,合手便拿,好气魄,好气魄,果然是大气盎然,针锋相对的绝对。” 方浩哈哈一笑:“琴瑟琵琶八大王,王王在上,单戈对伐;魑魅魍魉四小鬼,鬼鬼居边,合手便拿。四只跳梁小鬼而已,怎是我煌煌****的对手,拿了就是。” 小丫头抬眼再看方浩时,眼中已是奇光闪烁,怔怔看了半晌,叹气道:“小乞……小……先生如此大才,怎落得栖身破庙,乞讨为生?这,这真是朝廷的过错。” 方浩一心只想着这块价值连城的玉佩,也没心思跟她絮叨,随口道:“嗨,你当我想当乞丐啊,这不是没钱吗,要是有了钱,我每日绫罗绸缎裹身,山珍海味裹腹,美女如云,奴仆成群,那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小丫头深深地看着他:“钱固然重要,可是如今我大宋内忧外患,危在旦夕,先生锦绣才华,这次官家正好恩旨封赏应对者入朝为官,先生不如趁此机会踏入仕途,为民请命,为朝廷分忧,岂不是不负先生的满腹文华?” 方浩警惕地看着这小丫头,心想怎么着?难道这丫头舍不得这价值连城的玉佩,现在后悔了?骗老子去当个小官,趁机把这玉佩要回去? 不行,交易完成,钱帐两清,你就是说出花儿来,这玉佩老子也是不退的。 第006章 飞来横祸 望着小丫头满怀期盼看着自己的大眼睛,方浩才不上她的当,索性哈哈大笑,故作潇洒吟哦道:“官场若囚笼,唯困磕头虫;我辈痴酒汉,只愿化清风。” 吟罢这首歪诗,他将身子往烂棉絮里一缩,紧紧捏住手中玉佩,假装睡意朦胧状道:“我困欲眠卿且去,回见,回见。” 小丫头见他这幅惫懒模样,无可奈何摇摇头只得站起身,心中默念那句“我辈痴酒汉,只愿化清风”的句子,暗暗叹息,如此锦绣才华的洒脱奇才,为何就不愿辅佐朝廷,偏偏只喜欢那无味的黄白之物,唉。 走到庙门口,她又回转身问道:“请问先生如何称呼?” 方浩懒洋洋答道:“叫我方浩好啦,别先生先生的叫,我听着别捏。” 小丫头微微颌首道:“方浩,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说。”方浩不耐烦道。 “你能不能暂时替我保管一下那块玉佩,我明天带钱来赎回。” 方浩一愣,啥?带钱赎回?别是变着方儿又想要回去吧? “可以啊,卖给谁不是个卖,那你要多带些银两,黄金也行。”他一面随口答应,一面暗暗决定,明日一早就去找个最大的珠宝铺子估一估这块玉佩值多少钱,别让小丫头给蒙了。 要是你出的钱少,嘿嘿,老子自然卖给出价高的珠宝铺。 “喂,你叫什么名字?”他见小丫头走出庙门,随口问了一句。 这本是习惯性的无意一问,因为以前无论是什么场合认识人,你问我叫什么,我再问你叫什么,这是最起码的社交礼节。 只是他不知道,这不是他熟悉的那个现代社会,这是大宋朝,封建社会的大宋朝,未嫁女子的姓名岂是能轻易向陌生男人道出的。 小丫头脚下一跌,差点被绊倒,恼怒地回头看那个大胆又无耻的家伙,那家伙竟然若无其事,一点羞愧的表情都没有。 “我,我叫映月。”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脱口而出,当即俏脸发烧,低头领着两个小书童飞也似的逃了。 方浩暗暗琢磨,映月?这不是那块玉佩上的字吗?映月无暇,嗯,对了,怪不得刻这四个字,原来这玉佩对这丫头真的意义不一般,那我还要不要卖给别人呢? 管他呢,价高者得,既然重要,那你就多出些钱,若是你不肯多出钱,那就说明这玉佩对你没那么重要。 想通了这件小事情,方浩紧捏这块值钱的玉佩呼呼大睡,在梦里都笑出了声音。 发财啦,老子发财啦,哈哈哈哈。 第二天一大早,方浩早早地爬起身,先去庙后的井里多多提上几桶清水,给自己洗头洗脸洗了个干净,他可以接受自己是叫花子,但绝不接受自己是又脏又臭的叫花子,所以每天的梳洗都是必不可少的出门前环节。 洗头洗脸还有洗澡都好说,只是刷牙有些麻烦,这个年代既没有牙刷也没有牙膏,所以他只有用一小块干净的布条缠在手指上,伸进嘴里慢慢地擦牙,一个刷了二十多年牙的人,突然没有了牙刷牙膏,即使用布条里里外外擦半天的牙,那也觉得别扭。 没办法,忍着吧,等老子有钱了,想办法把牙刷牙膏发明出来,再搞点香皂沐浴液洗面奶什么的,开一个大大的日用品制造工场,起个名字就叫宝洁,哈哈,财源滚滚啊。 想着自己快有钱了,方浩心里喜不自禁,对布条擦牙的难受也没那么在意了。 嗖,嗖嗖,嗖嗖嗖。 什么声音?方浩茫然地抬头四顾,什么也没看见,毕竟他是在庙后面。 铛铛铛,嗖嗖嗖,哎哟哎哟,轰。 这次他反应过来了,轰是庙门被踢倒的声音,铛铛铛是兵器相互撞击的声音,哎哟哎哟是人惨叫的声音,那嗖嗖嗖是…… 嗖,一根箭矢穿过庙的后墙,直接射在井口那颗老槐树上,扎进去老深,箭尾的羽簇还在嗡嗡颤动,我去,总算明白嗖嗖嗖是什么声音了,是有人在射箭。 方浩第一个反应就是,坏了,那个叫映月的小丫头带人来杀他啦,杀人夺玉佩啊。 赶紧起身撒腿就跑,没跑几步又疑惑起来,不对啊,前面的刀剑撞击声和哎哟的惨叫声明明是两伙人在恶斗,映月小丫头要是叫人来杀自己,那又在跟谁恶斗呢? 答案很快揭晓,两个浑身黑衣短打,连面部都蒙着黑纱的女子身影从庙的后门蹿出来,向着他这边跑得飞快,后面一个大嗓门在喊:“兄弟们,快点追,莫让贼人跑了。” 一伙公差紧跟着从庙后门涌出,几只长箭嗖嗖地朝这边飞来,那两个女子身手矫健,只侧身一闪就让过了利箭,可是,我去,朝老子飞来了。 方浩赶紧往地下一趴,利箭带着风声从他头顶掠过,嘭嘭几声闷响插在身后树干上。 那大嗓门公差见方浩也是吃了一惊,又放声吼道:“兄弟们,这儿还埋伏着一个贼人同伙,给老子冲上去全部擒下。” 方浩当时就要哭出来了,麻皮的这都是哪跟哪儿啊?老子怎么就成了贼人同伙?这不是倒霉催的吗? 两个女子跑过方浩身边,其中一人还回头对他喊了一句,喊的声音还很大:“兄弟,给我顶住这些公差,我们先撤了。” 方浩不笨,他非但不笨,简直就是聪明过人啊,我去,这****的小娘皮太黑了。 跑吧,这十几日来,方浩白天当小乞丐被人追着打,晚上回来绑着沙袋围着破庙五公里越野长跑,这速度可不是盖的,别看那两个女子身姿轻盈,好像武功不低的样子,论跑步,方浩一点也不比她俩慢,眨眼之间就跑到她俩前面去了。 不过他可没敢回头喊什么姐俩给老子顶住什么的便宜话,这要是被公差听见了,那可就坐定了贼的身份。 庙后只有一条小路,两边都是沟壑,所以三人前后排成一条线狂奔,方浩跑在最前面。 身后箭矢的声音不断,身后两个女子边跑边挥舞手中长剑格开飞来的箭矢,方浩倒不用担心,后面有两个肉垫子替他挡着呢。 谁知那两个小娘皮心眼子太黑,呼一阵风从头顶掠过,一个小娘皮竟然从他头顶飞过去了,该死的轻功。 呼,又是一阵风声朝头顶飞来,方浩暗叫一声不好,老子要是落在后面,手里又没有挡开箭矢的兵器,岂不是活活被射死,这两个小娘皮,心也忒黑啦。 危急关头,方浩前世苦练了十几年的自由搏击可不是吃干饭的,他一伸手就抓住了快要掠过头顶的一只脚,呼啦一下就是一个后摔,那正要掠过他头顶的女子措不及防,被他重重摔在身后的地上。 没一会儿身后噼里啪啦的刀剑撞击声大作,显然那摔倒的女子被公差赶上,已经战在一处了。 方浩出了一口恶气,止不住边跑边哈哈大笑,冷不丁前面那个小娘皮站住身子不跑了,持剑恶狠狠盯着自己。 我去,你要干啥? 第007章 卖玉 方浩警惕地看着这个蒙面小娘皮,防止她恼羞成怒捅自己一剑,小娘皮愤怒地瞪着他看了几眼,可能见自己的同伴跟公差斗得快要支撑不住了,这才哼了一声,拎着剑从他身边擦身而过加入战团去了。 你妹的,是你们先不仁拖老子下水,老子才不义的。方浩嘀咕一句,趁机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今天来到街上的方浩可是神气活现,昂首阔步了,因为他怀里不但藏着一块价值连城的玉佩,昨晚小丫头放在地上的二十多两碎银也没有拿走,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外财啊。 他深知珠宝铺的伙计最是精通看人衣物来鉴别贫富,自己这副破衣烂衫的乞丐模样还没进门非得给打出来不可,再说了,一个乞丐突然拿出来一个这么值钱的玉佩,不被人当做贼赃报官才怪呢。 还是先去早点摊上美美吃一顿再说,然后去成衣铺买一身行头。 “老板娘,来十个肉包子,一碗汤饼。” “去去去,臭要饭的,拿着这个炊饼赶紧滚,别来耽误我家生意。”早点铺的悍妇老板娘性格火爆,扔给他一个炊饼,蒲扇般的大手跟赶苍蝇一般撵他走。 方浩腰里有了钱自然胆气足,取出一块银角子往桌上一拍,怒吼道:“老板娘,来十个肉包子,一碗汤饼,听见没有?” 老板娘见到亮晶晶的银角子,脸色转换之快简直赛过影帝,拉长音调道:“好嘞,十个肉包子,一碗汤饼,来啦。” 话音未落,热气腾腾的早点就上了桌。 唉,好久没吃到肉包子啦,方浩一面吃,一面有流泪的感觉,十个肉包子,十个啊,十个拳头那个大的肉包子啊,肚子沉甸甸的感觉真是爽。 吃完早点,方浩走进一家成衣铺,花了一两五钱银子,从头到脚焕然一新,身穿白细布镶黑边交领长衫,脚踏细结底陈桥鞋,头上带着一块文士方巾,施施然走出铺子。 现在再看看,啧啧,虽然瘦弱了一些,可这一身行头,加上他来自后世自带的昂然气质,宛如一个普通富户家里的小少爷,谁还认得出来这就是昨日那个捧着破碗到处要饭的小乞丐? 大摇大摆,方浩走到“金玉轩”门口,这家店是东京城规模最大的珠宝铺,门口两个迎客的伙计显然经过精心培训,宛如后世那些奢侈品店的店员一般,面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既不热情也不冷漠,只是非常程序化的略一躬身,伸手为他推开店门。 方浩显然已经习惯后世奢侈品店的这套迎客流程,很有风度地点点头,抬脚跨进金玉轩高高的门槛。 此时大宋已经经历徽宗盛世三十余年,国力强盛,虽说很多地方的老百姓仍然因为各种天灾人祸而处于饥寒交迫之中,但天子脚下的东京城民众大都生活富足,光从这金玉轩店内装潢和摆设来看,一丝丝也不逊于后世的那些顶级珠宝店。 现在还未到巳时,店铺显然刚刚开门不久,偌大的店内只有几个顾客围在柜台前面挑选珠宝首饰,方浩走到柜前,一个看上去十分精明的伙计满脸带笑迎了过来。 “这位小客官,你想看点什么?本店金银玉器一应俱全,你是想看看头饰还是挂饰?是自己穿戴还是为家人采买?是……” 方浩伸手止住他的喋喋不休,沉声问道:“伙计,你们店里可有鉴定玉器的师傅吗?” “鉴定玉器?”那伙计一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脸上的热情显然退了七分,细细打量方浩几眼,不紧不慢道:“客官是有玉器要出手吧?” 这个伙计果然精明,他知道所有打着鉴定的旗号来店里的,其实说白了就是想把自己的首饰卖给店里,不过他是负责销售的伙计,只有卖货才有提成,收货不归他管,自然也就没了先前的热情。 “先鉴定鉴定吧,贵店出价合适的话,卖给你们也未尝不可。”方浩不动声色。 伙计点点头:“客官稍侯,我这就叫我们三掌柜过来。” 他进去后堂不一会儿,一个圆头圆脸的中年人快步走了过来,对方浩笑道:“这位小客官,我是本店负责玉器鉴定的三掌柜,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吗?” 方浩从怀里掏出那块玉佩放到柜上:“这块玉佩劳驾三掌柜看看。” 他手还没有缩回来,三掌柜的面色就变了,显然他是识货的人,这极品祖母绿闪出的盈盈光泽一下子就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瞪大双眼,吃惊地看着这块玉佩。 方浩面带微笑,双手抄在袖中,悠悠道:“三掌柜,看看这块玉佩值多少钱啊?” 三掌柜咽了口吐沫,伸出的手都有些发颤,他浸淫玉器行业二十多年,见过此等极品祖母绿的次数还是屈指可数。 他拿起玉佩摩挲片刻,又举起来映着店外的阳光眯起眼品鉴,嘴里喃喃念道:“好玉,好玉啊。” “这玉不错,我要了。” 未等三掌柜看完,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从一旁传来,是刚才在旁边挑选首饰的几个客人,其中被他们围在中间的一个绿衣少女指着三掌柜手里的玉说道。 方浩这才注意到这几个人,他们四个人二男二女,男的高大威猛,黄发曲鬓,满脸络腮胡子,显然不是中原人打扮。 那两个女子一个身着绿衣,一个身着蓝衣,都是白纱蒙面,满头乌发皆被编成无数细长的小辫垂在肩上,发间镶有不少金色饰物,随着头发的摆动,叮咚作响。 绿衣少女说着话,就往方浩这边走来,身旁一个高大男子疾步上前几步,莽声道:“兀那掌柜的,我家小姐说了,这块玉,小姐要了,给我们拿过来。” 三掌柜见状急忙对绿衣少女赔笑道:“这位小姐,对不住啦,这玉是这位小客官拿来鉴定的,并非小店之物。” 高大男子闻言对方浩道:“你这小子,玉多少钱?我家小姐要了。” 说着话,他伸手就要去拿三掌柜手中的玉佩,方浩眼疾手快,一把先将玉佩从三掌柜手里夺过来,警惕地望着高大男子。 高大男子伸手抓了个空,脸上顿时浮现一层骄横怒色,瞪眼就要朝方浩开吼。 绿衣少女轻声道:“乞力儿奴,退下。” 高大男子急忙侧身躬腰,右手按住前胸恭敬道:“是,小姐。” 绿衣少女走到方浩身边,略一点头开口道:“这位公子,这块玉我很喜欢,你出个价吧。” 声音虽然宛如珠落银盘般婉转好听,言语之间也很有礼貌,但是听起来却有一种无法言表的威压,彷佛高高在上的神灵,对卑微凡人的随口吩咐,并无一丝一毫的商量之意,倒像是主子对奴才口吻。 第008章 致命的面纱 方浩是谁?方浩是现代人啊,根本没有什么古人根深蒂固的尊卑之感,现在要是让他去见皇帝老儿,他也不会产生什么卑躬屈膝的心态,现在听这绿衣少女如此口吻,心中立即大大不爽。 他扭过头看也不看少女一眼,就当全没听见她的话一般,继续跟三掌柜道:“三掌柜,看清楚了吗?这块玉怎么样?” 绿衣少女显然没料到方浩这般态度,显然有些一呆,她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话,身旁那个叫做乞力儿奴的壮汉勃然大怒,厉喝一声道:“大胆,小子无礼。” 说着话,一步迈上前,张开铁钩般的蒲扇大手就朝方浩肩膀抓来。 方浩没料到他们竟敢在这里动手,这些明显都是外族人啊,这儿是什么地方?这儿是大宋京师重地,天子脚下,区区几个外族人竟敢如此撒野,岂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要知道,他虽然来这个世界不过十几天,但也能明显感觉到大宋百姓对外族人的敌视与轻蔑,外族人与大宋交战百余年,每年骚扰边疆,残杀大宋百姓,早已与大宋结下祖祖辈辈的生死大仇。 四十年前,天纵奇才的徽宗大帝,亲率大宋雄师深入草原大漠,与辽金吐蕃西夏四国展开殊死血战,以数十万兵士的鲜血换来了中原百年来第一次大胜,将四国联军彻底击溃,这才迫使他们俯首称臣,与大宋承诺永世友好。 中原百姓对这百年大胜欣喜若狂,更是对徽宗大帝崇敬到五体投地的地步,然而虽然边疆从此安定了,但百年来的血仇岂是说消就能消的。 再加上近些年徽宗大帝日益衰老,边疆四国蠢蠢欲动,中原百姓心中难免惴惴不安。 如此情况下,虽说边疆战端未开,外族人在京师也驻有不少使节,但胆敢在闹市滋事行凶确是闻所未闻。 方浩前面被柜台挡住,回头见身后那双大手快要贴到自己双肩,情知不妙,那大手看上去青筋凸起,手指粗短,包有一层厚厚的老茧,显然是练有非常霸道的手上功夫,这一下要是被他抓住双肩,自己根本再无一丝反抗之力。 他虽然前世身为自由搏击亚洲拳王,自恃身手并不怕这壮汉,但现在毕竟只是一个孱弱的少年乞丐身体,空怀一身惊世骇俗的搏击招数,却苦于身体无力,根本无法施展。 情急之下,他将身子往下一缩,双腿屈膝往侧面疾闪几步想要避开壮汉抓来的双手,不料那壮汉反应也是极快,脚下一个扫堂腿,正扫在方浩脚踝处。 纵然壮汉并没有使什么力气,但方浩也觉得自己脚踝宛如被一个铁锤重重一击,痛彻心扉,身子歪着就往侧面栽去。 身子重心不稳即将栽倒,双手自然条件反射一般往栽倒的方向乱抓,想要抓住一个支撑点稳住身形。 没料到支撑点没抓住,倒是一把抓住绿衣少女面上的白纱,一下子就扯了下来,方浩的身子也一下撞进少女怀里,顿觉又软又弹,异香扑面。 “啊……”绿衣少女一声尖叫,整个人顿时泥雕木塑一般,愣在那里不动了,连推开怀里的方浩也忘了。 那个叫乞力儿奴的壮汉与另一个壮汉见绿衣少女的面上白纱被扯下,立即双手蒙眼,疾步后退几步然后背转身子,不敢往这边看。 绿衣少女身侧的白衣少女也是手足无措,双手交叠隔着面纱捂住自己的嘴巴,显然也是呆若木鸡。 方浩站稳身子的同时趁机往绿衣少女脸上看了看,哇,肌肤赛雪,粉妆玉琢,好一个明眸皓齿的小美人儿,看上去与昨晚那个叫映月的小丫头年纪相仿,不过十七八岁模样。 与映月的活泼灵动不同,这少女的面上和眼神都是一副清冷的华贵,彷佛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只是此时的眼神全然失去了先前的冷漠,满满的都是惶恐与无助。 方浩虽然惊叹少女的美丽,可也远远没到昏了头的地步,他眼见两个随行的壮汉捂住双眼惶恐避让的情形,就知道自己肯定是闯祸了,前世很多书籍都对一些民族的习俗有详细的讲解,其中不少民族的女子都不能轻易被男人看到容貌的。 据说最可怕的情况是要挖掉偷看者的双眼,不然这少女随身的两个壮汉也不会如此恐慌模样,方浩想到这里,身子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颤。 我去,好汉不吃眼前亏,老子趁着两个壮汉不敢回头,闪人。 说闪就闪,方浩侧身后退几步,掉头就往店外跑,刺溜一下钻进街上的人群,跑的跟几条野狗在后面追他一样。 他这十几天都被人被狗追习惯了,跑的那叫一个快。 身后的店里,又传来一声尖叫:“抓住他,杀了他。” 我去,这么野蛮,幸亏老子跑得快,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跑跑跑,千万别让那壮汉追上,不然老子死定了,方浩慌不择路,又习惯性地往自己栖身的破庙方向跑去,等远远看见破庙的屋顶时,猛然想起来一件事,顿时来了个急刹车。 麻皮的,老子还跑回来干嘛?早上在庙里被两个小娘皮诬陷老子是她们同伙,被公差追的差点让箭射死,现在那里说不定被公差认为是贼人巢穴,正有人在那里蹲守呢,老子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再说了,我现在有钱了,庙里除了一床烂棉絮和一个讨饭的破碗,毛都没有一根,还回去作甚? 走,此地不可久留,还是先找一个小客栈住下来,等把玉佩卖掉发一笔横财,等老子有了钱,嘿嘿,岂不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大大地好日子在后面等着呢。 想到此处,方浩再无心停留,转身就准备原路返回,没料到身子刚转到一半,一把冰冷的长剑就顶在自己咽喉处,握住剑柄的手,是一双白皙细嫩的小手,拥有这小手的人,是一个面蒙黑纱的黑衣女子。 我去,这不是早上那个跑在前面的女子吗?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伏击自己?她的那个女伴呢? 方浩自然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寻找这些疑问的答案,因为他清楚地看到,那女子黑纱后面的双眼透着愤怒的寒光,正死死盯着自己,那寒光满是愤怒,丝毫没有掩饰森森杀意。 第009章 这一脚的威力 方浩暗暗叫苦,自己今天这是撞了什么灾星,早上遇见黑衣黑纱蒙面女,上午遇见绿衣白纱蒙面女,这两个蒙面女虽然衣着打扮气质身份都差异巨大,但唯一相同的就是,都想要杀自己。 “因为你,我的同伴被公差抓走了。”那女子咬牙切齿,从咽喉里挤出来这句话,胸脯处一耸一耸的,显然愤怒不已。 方浩被剑尖顶住咽喉,一动也不敢动,只好小心翼翼装出一脸无辜模样道:“这位大姐,你同伴被抓走我很同情,可我看不出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这话说的理直气壮,麻皮的是你们跑到老子住的地方来,还在官差面前诬陷老子,差点让老子莫名其妙倒了大霉,老子不找你麻烦就算好事了,你同伴被抓怎么还赖到老子头上来了? “是你害得她被抓住的,你得偿命。”那女子恶狠狠道。 “我……我……我,喂,你还讲不讲理啊?是你俩害得我差点被公差捉去蹲大牢的。”方浩心里那个气啊,这女人简直蛮不讲理,要不是咽喉被剑顶住,他甚至都要破口大骂了。 “我不管,反正是你害得,我就要杀了你替她报仇。”女子十分蛮横。 随着女子这句话,方浩明显感觉脖子又是一阵刺痛,那剑尖好像有些拿控不住模样。 不行,这小娘皮混不讲理,跟她硬顶不是个办法,方浩当机立断,口气立即就软了下来。 “这位女侠,你就是杀了我也不能把你同伴救出来啊,不如这样,咱俩联手再想想办法如何?” “联手?你能有什么办法?你不过是个……” 那女子话语一滞,这才想起来,早上见这小子一身的破衣烂衫,明明是个小乞丐装扮,怎么一会儿不见,就衣着光鲜,变成一个小公子模样呢? “快说,你究竟是什么人?”她厉声问道。 方浩眼珠子一转,笑嘻嘻道:“我是……,咦,那是谁?” 他突然伸手往女子身后一指。 这一招分散注意力是方浩以前训练搏击时的拿手好戏,女子果然上当,不由自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扭头往后看。 方浩趁机一个侧身,让开女子剑尖,左脚飞起就朝女子下腹踹去,此时此刻命悬一线,他也没有了怜香惜玉的心思,只盼这一脚能踹的女子往后倒退几步,他好撒腿就跑。 女子措不及防,被这一脚端端正正踹在小腹上,哎呀一声往后便倒,方浩大喜,扭头便跑。 跑了几步见后面没了动静,他疑惑地边跑边回头看了看,这一看吃惊不小,那女子双手捂住小腹,全身缩成一团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手里的宝剑也扔在一边,显然已经昏厥过去。 方浩大吃一惊,定住脚又惊又喜,老子这一脚怎么如此厉害?难道老子亚洲拳王的功力已经恢复了?这一脚直接踹断了这小娘皮的肠子? 不好,那老子岂不是成杀人犯了? 方浩打了一个寒颤,他前世虽然在擂台上恶战无数,但顶多只有几次致对手重伤,打死人的事情是万万没做过的。 再说了,只是一脚踹在小腹上而已,有那么夸张吗?这小娘皮不会是装的吧?等老子走近了看她,她就会一跃而起,给老子来个一剑穿胸? 不行,老子不上这个当,闪人要紧。 方浩又往前跑了几步,还是长叹一声停下脚步,他可不是一个冷血之人,作为一个现代人,他接受的是每一个生命都是珍贵无比这种理念,更别说每一个女人都是上天的杰作了,一脚踹死一个女人,然后撒腿就跑,这种事想都想不出来。 他犹豫一下,慢慢挪动脚步小习翼翼往回走了几步,轻轻叫了几声:“喂,喂……,你没事吧?” 女子一动不动,毫无知觉。 他心里打鼓,又走近几步,先一脚踢开女子身边的宝剑,这才略略安心。 他弯腰在女子身上推了一把:“喂,女侠,大姐,……,真晕啦?” 女子身躯软绵绵没有一丝反应,他这才有些惊慌起来,赶快伸手往她口鼻处探去,想要试试还有没有呼吸。 不过手指挨到面上黑纱的时候,又犹豫一下,刚才因为无意间扯下珠宝铺那绿衣女子的面纱,被人追杀的场景还心有余悸,这个年代的女人面纱还是少碰为妙,免得这女人没死等下又要跟他玩命。 对,试试脉搏也是一样的,他握住女子的手腕抬起来,女子的小手白嫩嫩的,皮肤触手滑腻,应该也是一个年纪大不的小女孩。 还好,脉搏虽然微弱,可还是能感觉跳动比较正常,看来还没死,他长舒一口气。 他又把女子蜷缩的身子翻过来,这才发现女子的腹部的衣衫被鲜血浸透了一大块,只是她身着黑衣,血迹不太明显,自己这才没发现而已。 老子的一脚竟然有这等威力?不对呀,按理说肚子上被脚踹伤内脏,应该是嘴里喷血,怎么会肚子上流血呢?老子又没拿刀捅她。 他心里疑惑,又仔细检查一下,这才发现女子腹部的衣衫上有一个细小的裂缝,鲜血就是从这裂缝处渗出来的,这才恍然大悟。 应该是她先前跟公差恶斗时腹部被兵刃所伤,自己这一脚正正的踹在伤口上,这小娘皮不疼晕了才怪。 想通了缘由,他又为难起来,这女子现在看起来惨得很,要是自己撒手不管就此离去,恐怕有些对不起良心,可要是把她抱到城里的医馆救治,她可是被官差抓捕的要犯啊,万一被发现了,自己这个贼人同伙的罪名那是再也洗不脱啦。 想来想去,方浩一咬牙,还是把她抱起来往破庙里走去,这破庙早上虽然发生过恶斗,可这女子在这附近一直逗留,自己又和她在此闹了半天,破庙里要是埋伏有官差,早就出来抓捕了,到现在都没有动静,里面应该是安全的。 再说了,自己现在也没地方可去啊,总不能光天化日就在这外面给她救治吧,万一来个行人经过,岂不是有口也说不清了。 抱着女子柔软轻盈的身子进了破庙,庙中虽然一片狼藉,总算安安静静的无人打扰,方浩将她放在自己睡觉的破棉絮上摊平身子,踌躇一下,还是伸手去解女子的衣衫。 “大姐,女侠,我可不是有意要干点啥,我是在救命啊,救你的命啊,你可别想歪了。”他一面解开女子衣衫,一面嘟嘟囔囔安慰自己。 这可是万恶的封建社会,女子肌肤可是绝对不能被除老公之外的男人触摸的,沾衣裸袖皆为失节,这个道理他懂,因此不管女子听见听不见,反正我已经跟你说了,你醒来可别跟我玩什么以死相拼,以身相许什么的。 当然,万一你要是长得很漂亮,以身相许老子也不反对。 第010章 我真的是在救你 咕咚,方浩咽了口吐沫。 咕咚咕咚,方浩连着咽吐沫。 他不是没见过世面,前世见得多了,可真的没见过这么细滑柔腻的如同羊脂白玉一般的肌肤。 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摸的不要摸,方浩强忍着告诫自己,忍不住又朝不该看的地方多看了几眼,一面暗骂自己无耻,一面定下心神给女子处理伤口。 女子腰腹处贴身缠着一圈细纱布,应该是她先前包扎好的,此时因为挨了方浩重重一脚,细纱布上又开始不停地往外渗血。 小心翼翼解开细纱布,呈现眼前那道一寸长的伤口,如同一个绝世精美的艺术品上平添了一个粗暴的瑕疵,散发出一种凄然的残缺美。 方浩心头掠过一丝怜悯和心疼,伸手在伤口周围按了按,好像是刀尖所伤,幸运的是伤口不深,而且还涂有一层散发着药香的淡黄色药膏,要不是先前他那重重一脚,可能连流出的鲜血都已经止住了。 他小心在女子身上搜了搜,发现腰袢挂有一个精巧的小布囊,可能是传说中的百宝囊吧? 打开百宝囊,里面除了几块散碎银两和一个小小锦盒,还有一卷白纱布和两个小瓷瓶,他拔出瓶塞看了看,一瓶是淡黄色的药粉,一瓶是淡黄色药膏,闻闻味道都跟女子伤口处的药膏气味一模一样。 他把女孩身上那块被鲜血浸透的纱布解下来,拿到庙后打上来一桶井水洗干净了,将女孩肌肤上的血渍轻轻擦干净,又清洗了一下伤口,这才将药粉倒在伤口上。 药粉果然是止血的,效果很好,一沾上伤口处,还在丝丝往外渗淌的鲜血就止住了,他又小心将药膏抹在上面,细心地用新的白纱布包扎好,这才为女子整理好衣衫。 把百宝囊重新挂回到女子腰间,方浩这才长出一口气,盘腿坐在依然昏迷状态的女子身边发愣。 下一步怎么办?不管她了吗?可是这一走了之把一个昏迷的女子扔在破庙里,似乎有些不太人道,万一要是来个人,来个没有我这么善良的男人之类的,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唉,善良是我唯一的缺点。 方浩嘴里嘀嘀咕咕,坐在女孩身边看着她曼妙的身姿,躺在那儿全身曲线毕露,很是诱人,还有那蒙着黑纱的脸,因为刚才裹伤时的折腾,黑纱已经掀起了一小块,露出尖尖的下巴和一小半红唇。 你说要是一点不露,方浩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好奇心,可是这半遮琵琶半遮面的,怎么就看着这么让人心里发痒呢? 终于,方浩忍不住伸手去掀黑纱。 我就看一小小下,反正她现在也不知道,我看完就把黑纱掩上,神不知鬼不觉,嘻嘻…… 手刚触碰到黑纱,女子突然哼了一声,吓得他手一哆嗦,赶紧缩了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女子掩藏在黑纱下的眼睛已经睁得滴溜溜圆,正闪着寒光怒视自己。 我去,啥时候醒过来的?方浩心里一惊。 其实那女子的伤并不重,只是被方浩一脚揣在伤口上疼晕过去的,刚才在方浩为她包扎伤口的时候就已经清醒过来,只是那时自己的衣衫大敞,女孩子家家的哪里经历过此等羞事,当时就想跳起来一剑杀了这臭小子。 可她毕竟江湖经验十分丰富,一来长剑根本不在自己手上,拿什么杀他,自己动一动,腹部伤口就疼的死去活来,总不能就这么衣襟大开的跟他玩拳脚吧?万一这小子情急之下搂住自己来个近身搏斗,自己再疼晕过去…… 二来她立刻就意识到这小子的确在为自己裹伤,而且手脚也很老实,碰也没碰一下自己裸露在外的重要位置,所以,暂且忍气吞声让这小子占些便宜。 不过她再是什么豪放的江湖侠女,毕竟也是个云英未嫁的女子,此等羞人状况下,若是被这小子发现自己是清醒的,那羞也羞死了,所以索性就装作昏迷不醒,真真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等方浩果然老老实实为她裹好伤口,又规规矩矩给她整理好衣衫,这才把提在嗓子眼的心放回肚子里,虽然有些感激,但一想起刚才清醒,心中就是羞愤欲死。 这会儿正琢磨着等下寻机会是砍了这小子触碰过自己身子的手,还是挖了这小子看过自己身子的眼睛时,或者是连手带眼睛一起废掉时,这小子鬼鬼祟祟的,竟然想掀自己的面纱,这才迫不得已,假装悠悠醒来。 “大姐,你醒啦?我……我是想看看你还有没有气息,我可没想掀你的面纱。”方浩讪笑着缩回手,赶快为自己解释。 女子一时想不出来该说什么,总不能跟他讨论讨论自己的伤口吧,只好强压心中愤懑,又冷哼了一声。 “那个,大姐,你饿不饿?渴不渴?饿的话现在也没吃的,渴的话我拿碗水给你喝啊?”方浩尽量没话找话,想缓解这尴尬的气氛。 “不许叫我大姐。”女子低声叱道。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听方浩嬉皮笑脸叫自己大姐就来气。 “好好好,我不叫你大姐,大姐,我端碗水给你喝。” “不许叫我大姐。”女子有些气急败坏。 “额,好吧,那我叫你什么?” “我,我叫……”女子犹豫一下,“我叫林菡菡。” “好好好,林菡菡大姐,你喝水吗?”方浩假装一脸痴呆相。 他倒不是有意气她,只是他前世太懂女人的心理了,他知道这个时代的女子对贞洁极为看重,沾衣裸袖皆为失节,自己为她解衣疗伤的事早晚得被发现,到时候这女子万一来个翻脸灭口,或者寻死觅活,岂不是大大的糟糕? 所以干脆跟她胡搅蛮缠逗逗她,女孩子家家的最容易在这些细稍末节上生气,再跟他一拌嘴,两人斗嘴斗得熟悉了一些,说不定就会把刚才疗伤的事情糊弄过去。 林菡菡果然上当,挣扎着要拿拳头打他,怒斥道:“不许叫我大姐。” “好好好,别激动,千万别激动,我不叫就是了,那我叫你菡菡吧,菡菡,你想不想喝水?” 林菡菡快被他气死了,“也不许叫我菡菡。” “好吧,菡菡,那我该叫你什么?” 林菡菡绝望地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再跟他说下去了,气的自己肚子上的伤口又开始疼得很,索性把头扭在一边,不去理他。 第011章 官家有旨 她不提疗伤的事,方浩自然也不会傻到自己说出来,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方浩见她已无大碍,决定要找机会开溜了。 “那个,菡菡,我把水放在你旁边啦,我出去看看,顺便给你带些吃的,好不好?” “嘘,别说话。”林菡菡耳朵贴在地上,显得有些紧张。 方浩一呆,不明其意。 “马蹄声,不止一匹,朝这边方向奔来了。”林菡菡紧张道。 方浩大吃一惊,这时候马蹄声不用耳朵贴地也能听见了,并且越来越近,莫非是官差又回来了? “快跑。”方浩跳起来撒腿就往庙后门跑。 跑了几步回头又看看在地上挣扎着往起爬的林菡菡,又觉得自己就这么丢下她跑了,是不是有些不讲义气? 转回身刚要想去扶她,又想到,麻皮的义气值几个钱?这小娘皮害得老子被官差追,又要杀老子,老子以德报怨还救了她给她疗伤,也算对得起她啦。 “不用你管,你快走。”林菡菡危急时刻,总算恢复了一些江湖儿女讲义气的本色。 方浩是个面皮薄的人,听她这么一说,反而觉得自己独自逃跑的想法很龌龊,一咬牙就想把她拦腰抱起来。 “快走,不用管我,我跟那些官差拼了。”林菡菡伸手推开他,忍痛去抓丢在一边的长剑。 见这小娘皮突然就这么讲义气,方浩不知怎地就脑子一热,他前世本是一个骄傲的人,从来也没想过自己会有面对危险丢下一个女孩子独自逃生的一天,当即高声叫道:“老子也不走了,菡菡,我陪你一起拼。” 说罢,自己从墙角捡了块板砖握在手中,将挣扎着爬起来的林菡菡挡在身后,摆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面对庙门怒目而视。 林菡菡没料到这小子这么有种,危急关头也不肯丢下自己独自逃生,望着他虽然瘦弱但也算得上伟岸的后背,心中顿时升起一丝被保护的温暖,略略放柔一些嗓音道:“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方浩挺一挺胸脯回头对她昂然一笑道:“我叫方浩,你就叫我浩哥吧,有哥在,你不用怕。” 林菡菡:“……” 几匹快马在庙门外停住,四个人下了马大摇大摆从庙门走进来,方浩见这四人装扮古怪,不由得一怔,心里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熟悉。 不过万幸的是这四人体弱瘦小,也没带任何兵刃,绝非是官差拿人,心中这才略略安稳。 当先一人见方浩手持板砖怒视自己,他后面还有一个黑衣蒙面的女子手持长剑,不由得勃然大怒扯着公鸡嗓子道:“大胆,何人但对咱家动刀动枪的,没了王法吗?” 咱家?再听着这尖利的公鸡嗓子,还有这看上去总觉得很眼熟的服饰,方浩终于明白过来,这是宦官啊,稀奇稀奇真稀奇,这几个宦官跑来这破庙干什么? 既然不是官差拿人,方浩也就放下心来,扔掉手中板砖笑道:“没事没事,我们正在闹着玩呢,菡菡,别闹了,快把剑放下来,见过几位中贵人。” 他总算是博览群书,知道历史上的宋代尊称宦官为中贵人,这个世界虽然跟自己熟悉的那个世界略有不同,想必在称呼上也没什么大的差异吧。 见身后的黑衣女子也放下手中长剑,这宦官才略微缓和了面色,哼了一声问道:“你是叫方浩吗?” 方浩又是一呆,我去,今儿的稀奇事真是越来越多了,怎么这宦官还能知道自己的名字,难道是专程来找自己的? 不过见这几个人并没什么敌意,他拱手笑道:“正是小生,中贵人如何得知小生名讳的?” 那宦官不去回答这个问题,昂起头大声道:“官家有旨,宣方浩入殿面君,对战辽国来使文战事宜。” 方浩彻底惊呆了,啥玩意儿?皇帝老儿宣我进殿跟辽国来使文战?这都是哪对哪儿啊? 宦官见方浩不但不下跪领旨,反而在哪儿呆头呆脑发愣,皱眉道:“方浩,怎么?你要抗旨吗?” 方浩苦笑道:“这位中贵人,小生哪敢抗旨,不过这,这,官家怎就得知我的姓名,还要宣我进殿,这真是让小生受宠若惊啊,还请中贵人指点一下迷津。” 说罢,他笑嘻嘻从怀里摸出一块五两重的银块,塞进那宦官手中。 谁知那宦官并不领情,伸手就将这银块退了回来,哼了一声道:“官家有旨,让你去你就去,谁敢啰里啰嗦去问官家缘由,快点上马跟我走。” 方浩讨了一个没趣,无奈地回头冲林菡菡笑了笑:“那我去啦,后会有期。” 那林菡菡也是做梦都没想到这小子会有如此来头,竟然能让官家亲自下旨宣他进殿与辽国来使应战。 辽国来使文战的事情,大宋上上下下无人不知,国运当头,自然每一个人都在关心此事,林菡菡虽是一个女贼,却也不能例外,此刻见这不起眼的无赖小子隐然竟有天大的文采,眼中顿时现出崇敬之情。 “方浩,后会有期。”她望着方浩爬上马背的身影,喃喃自语道。 几匹马放开四蹄在城中疾奔,方浩前世也经常去马术俱乐部消遣,自然骑术也不弱,紧跟着前面的四个宦官,一步也没有落下。 待到人多的街道,马速惊得路人闪躲不及,纷纷连滚带爬避让不及,顿时骂声一片。 头里的宦官见惹起众怒,便放开嗓门呼喝:“官家宣召方文士进殿应战辽国来使,闲杂人等速速闪避,莫要误了宋辽文战的时辰。” 此言一出,满街再无一人口出怨言,顿时呼啦啦让出街心通道,即使那些先前被摔倒的路人也爬起身,与众人夹道喝彩,掌声如雷,为方浩等人加油。 “方文士加油,莫要泄了我大宋的威风。” “方文士,要为我大宋出了这口恶气啊。” “方文士才高八斗,快去灭了辽狗的威风。” …… 如此夹道欢送和崇敬的掌声,谁还认得出马上这位神采盎然的方文士就是前几日满街游走,被砖头瓦块砸的抱头鼠串的小乞丐? 更有许多少女与妇人花痴一般的尖叫: “方文士加油,方文士加油。” “哇喔,好俊俏的方文士,真不知是谁家好儿郎?” “小妮子,你春心动啦,嘻嘻……” …… 第012章 金殿面圣 快马接近高达数丈的皇城正门,远远看见城头两张神臂弓黑漆漆的箭头转动方向,朝这边指来。 这种神臂弓的威力方浩可是略有知晓,即使隔着三百步远也能将他连人带马射个对穿。 面对持刀严阵以待的守城禁军,领头宦官马速不减,自怀中取出一面杏黄旗迎风一展,厉声喝道:“官家有旨,宣方文士入殿应战辽使,特赐皇城跑马。” 为首的禁军都头见杏黄旗,立即将手一招,皇城正门轰然大开,方浩随四个宦官快马加鞭,顺着甬道,直奔金銮大殿而去。 方浩见到金銮殿外的景象时,已被惊得目瞪口呆,按理说他是见过世面的人,以前的电影电视上描写皇帝上朝的场景也不少,紫禁城他也去逛过很多次,可真正的皇帝大朝会景象那是后世的导演们玩玩难以想象的。 眼前的金殿广场约有上万平米,广场四周肃立着黑压压无数高大的禁军,人数最少在千人以上,全都是铠甲鲜亮,神色剽悍,刀枪斧钺在阳光的照射下映出森森寒光。 广场中心的御道两侧站有数百名头戴进贤冠,身着大朝服,手持笏板的官员们,这些应该都是在京四品以下的官员,根本没资格进大殿,全都毕恭毕敬站在殿外侯着。 马行至广场外围时,除了上千的禁军们头也不歪一下,依旧昂首肃立,那数百官员闻听马蹄声响,纷纷转头来看,相互间交头接耳,顿时嗡嗡声一片。 为首的宦官勒住缰绳,滚鞍下马,面对大殿殿门方向双膝跪倒,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呼喊:“启禀陛下,文士方浩奉旨面圣。” 话音一落,一声声重复禀告声不断响起,由近及远,直向大殿内传去: “启禀陛下,文士方浩奉旨面圣。” “启禀陛下,文士方浩奉旨面圣。” “启禀陛下,文士方浩奉旨面圣。” …… 百官们喧杂的议论声顿时安静下来,几百双好奇的眼睛看向方浩这边,方浩脸皮倒是厚的很,以前在电视上参加那个大型相亲交友生活服务类节目时,即使面对镜头被数亿观众围观,他也坦然自若,一丝一毫的局促也没有。 约二分钟不到,一声声悠长的呼喝由远及近,自大殿内传了过来: “陛下有旨,宣方浩进殿。” “陛下有旨,宣方浩进殿。” “陛下有旨,宣方浩进殿。” …… “方文士,跟我走吧。”为首的宦官侧身示意,让方浩跟着他。 方浩昂首阔步,目不转睛,从数百官员中间大踏步向大殿走去,一跨进殿门,殿内两侧又是黑压压上百官员,这些应该都是三品以上高官,大宋朝廷最精锐的核心了。 皇帝宝座离得太远,根本看不清上面坐的皇帝老儿。 他此时也知道不该东张西望,冲着宦官示意的方向,朝大殿正前方双膝跪倒,口中高呼:“草民方浩,叩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等他胡乱磕了几个头,一个有些虚弱的老人声音悠悠传来:“好啦,平身吧。” “谢陛下。”他又磕了个头站起身,不卑不亢,神色淡然地垂手不语。 这些最基本的面君礼仪都是路上的时候那个宦官告诉他的,他也坦然接受,是环境造就人,而不是人造就环境,既然生在这个时代,就要按照这个时代的规则行事,才能让自己迅速融入这个时代。 “方浩,上前几步,走到朕跟前儿来,让朕看看你。”徽宗发话了。 “遵旨。” 方浩答应一声,不紧不慢穿过满朝文武百官,来到龙椅下方三丈左右处站定,面带微笑,与徽宗皇帝微微躬身:“草民方浩,见过陛下。” 他此时才看清徽宗大帝的长相,这位大宋帝国至高无上的主宰,在亿万臣民们心中神勇威武的领袖,曾以博大的胸怀和浩浩战功将大宋从垂死边缘拉了回来的神圣皇帝,看上去不过是个六十多岁的虚弱糟老头子。 岁月是把******啊,方浩心中叹息一声。 徽宗望着这个神情淡然的年轻人,心里有些狐疑,他登基几十年来,见过的帝国重臣和青年才俊早已数不胜数,无论这些臣子们是年届花甲的老臣,还是刚刚及第的青年才俊,在见他时无一不是诚惶诚恐,无一不是竭尽全力想表达自己的崇敬与忠诚。 可这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真是他生平未曾所见,他不过是一介草民,年纪不过十八九岁,听月儿说他还是一个小乞丐,寄居于破庙之中,每日乞讨为生,绝对没有经历过此等场面,他哪来的如此淡定与平静。 他根本不像是一个战战兢兢前来陛见的臣民,倒像是一个跟自己很熟悉的朋友,一个关系亲密的晚辈,一个超然世外的隐士,他就这么施施然走过文武重臣,走到自己面前,微笑着给自己打了一个招呼。 一个至高神圣的皇帝与一个卑微如尘土的乞丐,一个垂垂老矣却不怒自威的老人与一个身材瘦弱却淡然如风的少年,就这么静静地对视着,互相观察着。 “大胆,竖子无礼,敢于陛下平视,还不跪下。”徽宗身后一个中年宦官见方浩无礼,上前一步怒斥道。 方浩微微一笑,也就是一笑而已,连正眼也没有看一下那个宦官。 “退下。”徽宗对宦官一摆手。 宦官即刻扑通跪倒,重重磕了一个头,双膝交替后移,退回到龙椅后面。 徽宗微笑道:“你,不怕朕?” 方浩也微微一笑,稍稍躬身道:“陛下乃天纵圣君,是我大宋亿万子民的护佑之神,草民万幸得窥天颜,心中只有敬仰、崇拜与温暖,何来的怕字。” 此言一出,殿下数十名文武重臣皆愕然。 徽宗一呆,随即哈哈大笑,笑的脸上皱纹根根舒展,极其舒爽:“好,说得好。” 大笑声中,方浩惊异地发觉徽宗面上的虚弱老态一扫而空,双目栩栩如电,再也不见刚才的那副老眼昏花状。 “朕听说,辽使那副对子是你对上来的,可属实啊?”徽宗又问道。 方浩淡淡一笑:“启禀陛下,草民一介粗鄙匹夫,随口应对,倒让陛下见笑了。” 徽宗笑道:“好一个一介粗鄙匹夫,好一个随口应对,这幅上联难倒了我满朝文武,诸多饱学之士皆知难而退,却在你口中如此轻巧,有意思。” 方浩微微躬身,不再答话。 徽宗又道:“只是那辽使见此对被接上,又反悔说这是偶然所为,他想与应对之人当面文战,若能再接他三付对子,他这才心甘情愿认输,你可敢吗?” 第013章 推出午门斩首 听到这里,他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要找他了。 映月那小丫头片子的父兄之类的亲人应该是朝中官员,所以她用玉佩买走了他的下联,想让她的父兄趁机升官,结果辽使反悔,又要和下联的作者当面文战,小丫头的父兄怕露怯不敢应战,只有把我方大文士招出来了,哈哈。 小丫头片子,这笔买卖可算是丢了夫人又折兵,算你倒霉,活该老子升官又发财,哦也。 方浩前世倒是精研不少绝对,再加上毕竟多吸收了近千年的文化精髓,哪里怕什么当面文战,当即点头道:“区区蛮夷之邦,岂能与我浩浩中原谈论文采,草民虽不才,也愿意为陛下分忧。” 徽宗哈哈大笑道:“好,年少轻狂如卿者,朕心甚欢。来人,宣召辽使进殿,与方浩对战吧。” 未待身后宦官答应,左班排在首位的大臣应声而出,高举笏板道:“陛下,且慢。” 徽宗见到出班阻止之人,微微一怔,奇道:“蔡爱卿,你有何事啊?” 方浩闻听“蔡爱卿”三个字不禁一呆,又见他站立左班第一位,明显应是大宋文臣职位最高者,这蔡爱卿莫非就是蔡京吗? 想到此处,他凝神朝那位官员面上注视了一下,那官员有六十多岁的样子,端端正正的国字脸甚是威严,只是那眼神十分阴鸷,绝对的老谋深算。 那个“蔡爱卿”见方浩对自己看,也冷冷瞥了他一眼,眼神中没有丝毫表情,阴冷的让人心中发寒。 方浩心中一突,要是没错的话,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蔡京了,自己那个世界的蔡京身为大宋太师,却腐败的一塌糊涂,与王黼、童贯、梁师成、朱勔、李邦彦合成六贼,把大宋闹得乌烟瘴气,鸡飞狗跳,最终导致了北宋灭亡。 不过这个世界的大宋既然有了宋徽宗,那么也有蔡京这些人也不足为奇,只是徽宗大帝可远比自己世界的那个坐井观天的宋徽宗英明神武多了,想必这些奸臣们也玩不出什么大的风浪来吧? 不过,看蔡京这眼神,方浩心中就暗生警惕,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蔡京不慌不忙,躬身道:“陛下,这个方浩看上去不过一黄口乳儿、白丁之身,在大宋文坛亦无任何声名,只凭借偶尔应上一对,就将与辽使文战重任托付与他,臣深有疑虑。” “是是是,陛下,臣也有与太师同样疑虑。” “臣附议。” “陛下,臣也附议。” …… 蔡京话音一落,文臣班中又出来五六个大臣,纷纷支持蔡京。 徽宗皱皱眉头,看看这些大臣,又看看一脸淡然的方浩,缓缓道:“蔡爱卿所言也有道理,那你的意思是……” 蔡京道:“臣以为,不如让臣等考他一考,若他真有才华,必能通过臣的测试,要是他通不过,如何能代表我大宋文坛与辽使应战?届时万一出丑,岂不是让辽使笑我大宋无人?臣以为,还是宣召东京第一才子西门文轩进殿应战为好。” “是啊是啊,太师此言有理,实乃老成谋国之理啊……” “对呀对呀,那西门文轩号称东京第一才子,名动京师,又是蔡太师的亲外甥,此前不能对上辽使那副绝对,实属意外,不过论才华论名声而言,还是西门公子保险啊。” “……” 下面百官顿时议论纷纷,一片赞同迎合之声。 徽宗沉默片刻,转向方浩道:“方浩,太师此言不错,你可敢应对众大臣的测试?” 方浩早就听过那个东京第一才子西门文轩的名声,不过他是蔡京亲外甥倒是第一次知道。 此刻见蔡京如此力保让那个西门公子出战辽使,他心中岂有不知蔡京提携自家亲戚的意思,不过你要提携你家亲戚,只管让他来应战好了,为嘛要来踩老子呢? 方浩前世本就是心高气傲之人,又见这历史上声名狼藉的大奸臣蔡京活生生在自己眼前搬弄是非,心里哪能服气,当即对徽宗躬身道:“陛下,草民愿与蔡太师对战。”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的议论之声戛然而止,金殿上一片寂静,大家伙儿眼光齐刷刷看向方浩,俱都现出不可思议之色。 所有人都听得清楚,这个黄口乳儿口中说出的是,与蔡太师对战,而不是接受蔡太师的测试。 这对战与测试的差距实在是太大,蔡太师口中的测试,那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考教,是尊者对卑者的考量,而对战,是处在平等地位的战斗啊,那是毫无掩饰的挑战啊。 平等地位的挑战,这个黄口乳儿一张口就要与蔡太师平等对战,蔡太师何许人也?竟敢有人对他提出挑战,这小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一霎那,文武百官看着方浩的眼神,充斥出各自心态:愤怒、吃惊、同情、鄙夷,当然,还有一些赞赏。 但无论任何心态,所有的眼神中都有一个共同性,这小子敢当堂得罪蔡太师,已经跟一个死人没什么区别了。 蔡京也是一呆,转过头满脸不可思议地看了方浩一眼,多少年了,他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了,竟然还有人敢对他口出不逊。 这小子莫非是那个政敌派出来的棋子吗?陈太尉?李大学士?还是云少保?这些人派出这枚棋子,意欲何为? 他不愧是老谋深算的大奸臣,脑中一瞬间就想出了种种阴谋论,望着方浩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杀气渐渐浮现在脸上,毫不掩饰。 “哈哈哈哈……” 金殿上传出一阵大笑,是高居龙椅的徽宗大帝发出来的。 徽宗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大笑的同时,面上浮现出一丝神秘莫测的意味,深深看了神态各异的满朝文武一眼。 “陛下,臣有本奏。”一个面白无须,嗓音尖利的大臣闪出班列,跪倒在地高呼道。 “奏来。”徽宗敛去笑容,淡淡道。 “方浩一区区贱身,敢对当朝太师出言不逊,实属背德犯上,臣请陛下依律重惩。”那大臣表情激愤,慷慨激昂道。 徽宗不动声色,端起龙案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悠悠道:“哦?依童卿之见,该如何重惩啊?” 童卿?莫非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大宦官童贯吗?方浩一惊。 那大臣果然是时任枢密院事的宦官童贯,只见他面现狰狞之色,恶狠狠道:“依律当斩,臣请陛下下旨,将这个犯上不敬的黄口乳儿推出午门斩首,以儆效尤。” 话音未落,下面大臣呼啦啦出班跪倒一片,同声高呼:“臣等附议,请陛下下旨,将这个犯上不敬的黄口乳儿推出午门斩首,以儆效尤。” 第014章 天威难测 啥玩意儿?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还没说几句话就要把老子推出午门斩首?麻皮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方浩没料到会出现这么一幕,倒是真真的吓了一跳,要说不害怕那是假的,不过他偷眼瞄见徽宗嘴角淡淡的笑意,心里一动,也安稳下来。 他前世精通商业谈判,对人的心理把握研究甚深,光从徽宗面部这个表情来看,他敢断定,这个皇帝陛下并没呈现出什么杀意。 这边请斩方浩的大臣黑压压跪了一大殿,一个站在右侧的高大老者出班跪地奏道:“陛下,臣有话说。” 徽宗轻轻吹了一口手中茶盏的浮末,淡淡道:“说。” 那老者长须垂胸,双目直视徽宗道:“这方浩本是一介白丁,对朝廷礼法定然一无所知,年少轻狂之下出言无状,其罪虽有,却是无心之失,请陛下明察。” “臣附议。” “臣也附议,请陛下明察。” 呼啦啦,又有五六人出来与老者跪在一处,纷纷出言支持。 方浩扫视一圈,朝中局面一目了然。 支持蔡京要杀自己的大臣足有三四十个,支持老者对自己网开一面的大臣不过五六个,还有十几个大臣站立原地观望,或抬头看天,或闭目不语,明显的表示两面不帮,老子骑墙。 这徽宗要是顶不住压力,自己今儿……,他也有些心神不定起来。 徽宗面上虽然还是挂有淡然的笑意,眼中却显出一丝疲惫之色,见方浩还站在那里东张西望,面上没有任何恐惧,便对他道:“方浩,你可有话说?” 方浩镇定一下心神,躬身道:“陛下,草民也有话说。” “嗯,准你说。”徽宗嘴角一翘,意味深长看着这个年轻人。 方浩叹口气道:“草民虽然身在山野,却也读过不少古时候贤君良臣的典籍,史书上说,唐太宗时期有一贤臣叫做魏徵,为了政事屡屡犯言直谏,很多时候上奏的言语都犯下大不敬之罪,而唐太宗总是一笑置之。” “唐太宗对那些想要治魏徵之罪的大臣们说,别人都说魏徵做人疏慢,出言无状,可是我看到是他的忠君与爱国。” “正是因为唐太宗的贤明与大度,才造就了贞观之治千古盛世,可现在的陛下您,您的功业一点也不比唐太宗差,现在的徽宗盛世一点也不比当年的贞观之治差,只是,只是,唉……” 方浩故作悲伤,长叹一声道:“只是现在草民还远远没有到陛下面前说错话的程度,草民今天满怀为朝廷分忧,为我大宋争光的志向来到金殿,欲与辽使一战,只是言语上无意对太师有一些不敬,就要遭受灭顶之灾,唉,草民无话可说,愿意引颈待戮。” 满朝文武,无论跪着的还是站着的,包括脸色铁青的蔡京,全都鸦雀无声,唯有给方浩求情的老者,面上浮现一丝笑意。 徽宗低头静静地饮着茶不说话,因为看不清他面上表情,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文武百官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更是无人敢言语一声。 就这么静默了一炷香时间,面色铁青的蔡京突然也双膝跪倒,大声道:“陛下,臣有话说。” 徽宗头也不抬,慢慢道:“说。” 蔡京以头触地,言语间很是沉痛:“臣近些年身居高位,渐渐有些忘形了,忘记了早年间追随在陛下身边那些艰难岁月,臣出身贫寒,有幸被陛下亲笔点中进士,承蒙圣训,从此兢兢业业,每日三省吾身,没想到随着官儿越做越大,却没了当初……” “唉,臣有罪,罪不可赦,请陛下责罚。” 说到动情处,蔡京眼中含泪,言语哽塞,重重磕头不止。 徽宗慢慢放下手中茶盏,也是叹息一声,温声道:“蔡爱卿,休要自责啦,人非圣贤,朕还有过错的时候呢,别说是你们做臣子的啦,起来吧,你们都起来吧。” 蔡京感激的涕泪交加,哽咽着又磕了几个头道:“臣,感激涕零,臣,遵旨。” 跪着的黑压压一片大臣们同声高呼:“陛下圣明,臣遵旨。” 那童贯也跟着爬起身,还没有来得及整理一下衣襟,徽宗突然又道:“童爱卿。” “臣在。”童贯反应灵敏,赶紧又趴在地上。 “你说这个方浩出言无状,该如何处置啊?”徽宗双目开阖间,竟有一丝精光闪过。 童贯吓得连连磕头,颤声道:“臣……臣……臣……”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方浩正看的目瞪口呆,感概天威莫测时,忽见徽宗眼光瞄向自己,福至心灵,急忙下跪道:“陛下明鉴,草民口不择言,也的确有过错,不怪童大人。” 徽宗点点头道:“也罢,童爱卿,礼部侍郎一位空缺多日,你就去礼部任职吧。” 童贯面如土色,体如筛糠,连连磕头不已,颤声道:“臣,领旨。” 好家伙,这童贯先前为枢密院事,二品大员,执掌大宋军政,可谓权高势大,这一下子就被调到清水衙门礼部做一个副手,四品职,连降二级,手中权柄有天地差别。 童贯战战兢兢谢完恩爬起身,小母狗眼怨毒地瞟了方浩一眼,其中的森森恨意,恐怕将方浩千刀万剐也难解其恨。 方浩也暗暗心惊,这都是哪对哪儿啊?自己虽说对历史上声名狼藉的六贼鄙夷唾弃,可这莫名其妙的就结下了如此深仇,尤其还是跟六贼之首的蔡京和童贯结仇,这下子祸事闯大了。 望着徽宗淡淡笑意的老脸,方浩激灵一下,突然明白过来,他可不傻,不但不傻,还比绝大多数人聪明。 他知道,自己今天是被当枪使了,徽宗这死老头一定是早就想对付蔡京童贯一伙,只是缺少个由头,而自己傻头傻脑一脚踏进这个大漩涡,还身不由己地让徽宗这老头儿给耍了。 高,真他么高,比珠穆朗玛还高,方浩心里暗骂。 “蔡爱卿,时辰不早啦,快些和方浩对战吧,辽使一干人等还在殿外等着呢。”徽宗这老不死的又不紧不慢发话了。 对战,没错,他说的就是对战两个字。 这是嫌老子跟蔡京之间的仇结不深啊。 第015章 做鬼也幸福 蔡京这次听见对战两字,面上再无一丝异容,上前一步奏道:“陛下,此番选取文士对战辽使,事关国体,不可大意,臣以为,最好是选取两个人同时应对,以策万全,还请陛下三思。” 徽宗点头道:“嗯,卿言极是,不知卿还有人选吗?” 蔡京道:“臣的外甥西门文轩,年方二十,为盛和四十一年开封府乡试第一名,此人才华出众,文思泉涌,被世人成为东京第一才子,此刻就在殿外候旨。” 徽宗奇道:“哦,竟有如此奇才,为何没有对上辽使绝对?” 蔡京有些尴尬,不过还是面不改色道:“他前几日一直身体有恙,在家中养病,今日一听辽使叫嚣,即刻心急如焚,赶来为陛下分忧。” 方浩听蔡京为了提携自家外甥,吹牛都不打草稿,心中暗笑。 徽宗微笑点头道:“嗯,有此为国效命,为君分忧之心,朕心甚欢,宣进来吧。” “遵旨。” 不一会儿,殿外走进来一个白衣如雪,身材伟岸的偏偏美男子,此人面如温玉,目似朗星,鼻直口方,剑眉入鬓,好一副潇潇洒洒的才子派头,果真无愧于东京第一才子美誉。 西门文轩大踏步走上殿来,目不斜视,双膝跪倒,行三拜九叩大礼,口中高呼:“臣,西门文轩,叩见吾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是经过乡试的举子,自然无须向方浩一样自称草民,而是有资格称自己为臣了。 徽宗眯起眼看了一下,显然也甚是高兴,连连点头道:“嗯,好好好,爱卿平身。” “谢陛下。”西门文轩施施然起身,略整衣衫,傲然与方浩并肩而立,两人这一比之下,方浩在外形上立即相形见绌。 方浩前世也是一个偏偏美男,拥有气死彦祖,不输天乐的容貌,不然也不会成为千万少女偶像,只是眼下他的身躯只是一个十九岁营养不良的小乞丐,面黄肌瘦,皮肤无光,虽然不能说长得丑,但现在看起来也是极不起眼。 蔡京显然极喜爱这个外甥,慈爱地冲他点头道:“西门文轩,圣上有旨,让你和这位方浩一起接受各位大臣的文采测试,胜出者代表朝廷迎战辽使,你可准备好了吗?” 西门文轩拿眼睛余光瞟了一眼身边这个黑瘦的布衣小子,面上顿时生出一丝不屑之色,大声道:“回太师的话,学生准备好了。” “嗯,好,”蔡京转身对文武百官略一拱手道:“各位同僚,此次西门文轩与方浩二人对战诗词歌赋,以三局为限,二胜者胜出,哪位同僚先出第一题。” 这老家伙不动声色一改口,将他自己与方浩的对战改成了方浩与西门文轩的对战,然后让各位大臣出题,他也乘机脱离了跟小辈之间的尴尬,果然是老奸巨猾。 一个中年面白无须的大臣拱手道:“太师,下官愿出第一题。” 蔡京笑道:“常大人身为国子监祭酒,本朝第一学问大师,由你来出第一题最为恰当,请。” 常大人略微矜持地点头笑道:“太师谬赞,下官就不谦让了。” “你二人听好了,”他对方浩二人微一点头,沉声道:“我大宋如今圣君当朝,可谓千古盛世,你二人就以千古盛世为引子,各自赋诗一首吧。” 方浩有些傻眼,歌功颂德,这不是老子强项啊。 不是他的强项,但显然是这位白衣似雪,风度翩翩的西门公子强项,他昂着脑袋微微一笑,对常大人道:“学生有诗一首,还请大人斧正。” 常大人故作诧异道:“咦,古人有七步成诗的传说,贤侄今日竟然一步未行就已成诗,果真是少年可畏啊。” 西门公子伸长脖子,面现陶醉之色,然后对徽宗双膝跪倒,磕了三个头,大声吟哦道: “日出东升迎朝晖, 吾皇御剑斩异贼; ****臣民享盛世, 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好,好啊。” “好诗,好诗啊,吾皇御剑斩异贼,好气魄,好气魄啊。” “嗯,听着让我等心神澎湃啊,陛下神威,百姓之福也,万岁,万岁,万万岁呀。” …… 一霎那,朝堂内彩声如潮,文武百官们齐齐跪倒,高声齐颂万岁万岁万万岁,徽宗哈哈大笑,面上也是一片喜悦之色。 方浩不敢一个人站着,只好跟着大家伙儿跪倒在地,心中大骂西门无耻。 他知道,自己万万没有这西门文轩无耻,麻皮的,第一局自己输定了。 “方浩,到你了。”常大人对一脸晦气的方浩道。 方浩苦笑一声,突然眼珠一转,虎躯一震,似乎想到了什么,也摇头晃脑大声吟道:“内奸外贼国难深……”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大臣们惊愕之下,纷纷叱道: “大胆。” “放肆。” “太过分了,来人啦……” …… “都住口。”徽宗一声厉喝,满朝文武噤若寒蝉,没一个敢说话了。 徽宗冷冷盯着方浩道:“往下说。” 方浩不慌不忙,继续摇头晃脑道: “徽宗大帝下凡尘, 百姓沐浴圣光下, 纵使做鬼也幸福。” 静,绝对的安静,文武百官没有一个人说话。 方浩一脸的幸福状,摇头晃脑看着大家伙儿,脸上笑嘻嘻的。 “这个……” 一个大臣开口想要点评几句,看样子他是蔡京一伙的,好像要批评一下这诗来帮助西门文轩,一旁的另一个大臣赶忙假装咳嗽,又冲他挤眉弄眼,示意他住嘴。 这首诗是依靠赤果果的臭不要脸来赞美徽宗皇帝啊,你麻皮有种你来说不好啊,借你一个胆子你也不敢。 那个想开口的大臣也是成年鸡贼,哪有不明白之理,赶紧住嘴。 场面很尴尬。 噗嗤一声,有人笑了,不是别人,正是高坐龙椅的徽宗大帝。 他眯着眼看了方浩半天,皮笑肉不笑地轻声道:“诸位卿家,给评评这两首诗孰劣孰优吧。” 下面还是一片寂静,没一个人敢搭话,不过皇上老爷子既然让评价了,大家伙儿这么闭嘴也不是个事儿啊,莫不成要来个抗旨不成? 蔡京咳嗽一声,好像嗓子眼里有口浓痰出不来,又好像牙花子发炎有点疼,有点结巴道:“这个,这个,常大人,题目是你出的,还是你来点评吧,我们都听你的。” 国子监祭酒常大人肠子都悔青了,麻皮的老子出什么风头来出题目,出什么题目不好,偏偏出了这么个倒霉题目。 按理说西门文轩的诗在文采上显然要高方浩一等,可是方浩这首诗,这首诗谁敢说他不好啊?这首诗里直接写着徽宗大帝啊,说这首诗不好,岂不是说万岁爷不好? 可要说是方浩的诗比西门文轩好?以后在文坛的名声就臭啦,再说了,你不怕得罪文坛,难道还不怕得罪蔡太师吗? 难啊,做人难,做官更难啊。 第016章 金大人出题 “这个,这个,这个,”常大人牙花子也开始疼了。 “这个,西门文轩的诗,将陛下比作东升的旭日,发出万道霞光,温暖我大宋百姓,立意很好,也很准确,甚好,甚好,不失为佳作也。” “还有这个,方浩的诗,将陛下比作天上的星座下凡尘,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立意也很好,也很准确,甚好,甚好,佳作啊。” “常爱卿说两首诗都很好,那么究竟谁胜谁负呢?”徽宗老爷子又插话了。 “额,这个,这个,启禀陛下,两首都好,不相上下啊。”常大人嘬着牙花子道。 徽宗放声大笑,笑了好一会儿,似乎有些疲倦了,挥挥手道:“继续吧,继续往下比。” 常大人如临大赦,擦擦额头的汗珠子,长出一口气,赶紧退入班列,再也不发一字。 蔡京咽了口吐沫道:“此局打平,下一局哪位大人出题啊?” 户部尚书金大人出列了,他笑嘻嘻对蔡京躬身道:“太师,下官愿意出题。” 蔡京望着金大人宽慰地一笑,拍拍他肩膀道:“好,好啊,金大人身为户部尚书,可谓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你来出题,甚好。” 文武百官一个个捂着嘴想笑,这金大人依靠拼命巴结蔡太师才成为户部主官,掌管大宋钱粮,要说此人肚大腰圆、脑满肥肠还差不多,可要说才高八斗,那就真是见笑了。 金大人这次学精了,他才不想再让双方作诗来难为自己,万一方浩这小子再来一首做鬼也幸福之类的,老子岂不是又要坐蜡? 他笑嘻嘻道:“历次辽使前来文战,带来的题目都是对联,本次也不例外,二位文士,老夫就以对子来作为考较之体,我出一上联,两位听好了:东飞燕,西飞燕,东西飞燕飞东西。” 切,西门文轩和方浩面色同时一抽,将鄙夷之色强自压了下去,这金大人是做官做傻了吧?拿这种弱智的对子来考较大才子。 “左护卫,右护卫,左右护卫护左右。”方浩张口就来。 “古学者,今学者,古今学者学古今。”西门文轩也不弱。 好,二位才子话音一落,顿时满堂喝彩。 金大人一愣,这已经是他文采的最高境界了,本来是想着过几日去春来阁喝花酒时跟小桃仙显摆的,没料到这两人连想都没想,张口就接上了。 “额,额,待老夫再出一题,额,额,”金大人直挠头,翻肠挂肚的很痛苦。 “有了,”金大人想起小桃红曾经为难他的对子,他吭哧好几天也不得要领,这时候眼前一亮道:“深入浅出,直教人生死相许。” 方浩和西门文轩齐齐一呆,互相对视一眼,两人谁也没敢对下句。 金大人见两大才子同时面露难色,不由得心中得意,摇晃着大脑袋笑吟吟看着蔡太师,心想这下老子可风光了,直接难住了两位大才子,哈哈,哈哈,莫非老子才是真正的东京第一才子吗?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老子这么有才呢? 蔡太师面色铁青瞪着金大人,恨不得出手掐死他。 文武百官一个个掩口偷笑,想笑又不敢笑,生怕得罪金大人,得罪金大人那就是得罪了蔡太师啊,憋得好辛苦。 别人不敢笑,先前为方浩求情的那位老大人却是敢的,他手抚长须笑眯眯问道:“金大人好文采,这对子出自何处啊?” 金大人洋洋得意谦虚道:“陈太尉谬赞啦,下官虽不才,平日里却也饱读诗书,这对子嘛,是下官脑中灵光一现,偶尔所得,见笑,见笑啦。” “哈哈哈哈,”陈太尉放声大笑,“金大人高啊,果然高啊,无愧是风月场上风流种子,百花丛中折枝高手啊,哈哈哈……” 很多笑点低的百官虽然惧怕蔡京,闻听此言却再也忍不住了,一个个弯腰捂肚,笑出声来。 徽宗眼皮也没抬一下,冷着脸哼了一声,将手中茶盏重重往龙案上一摔。 金大人莫名其妙看着大家伙儿,又看看眼神都能杀死自己的蔡太师,心中惊疑不定,他实在是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方浩笑嘻嘻对金大人一躬身道:“大人的这个对子,妙,实在是妙,草民年纪尚幼,还未娶妻,实在参不透此对中的妙处,惭愧,惭愧。” 西门文轩偷眼看了一下蔡太师,蔡太师暗暗冲他摇摇头,他心领神会,赶紧也上前道:“这个,这个,金大人妙对,小生也不能领会,实在是无地自容。” 金大人挠挠头,心中惊疑愈盛,他蠢是蠢了一些,可是眼睛却是毒的很,早把蔡太师暗中对西门文轩摇头的动作看的清清楚楚,心里顿时浮现一丝不妙的感觉。 蔡太师咳嗽一声道:“金大人,退下吧。” “啊?这个……” “退下。” “是是是,下官遵令。” 金大人悻悻退回班列,蔡京拉长着脸道:“第二局,打平。” “第三局,一题定胜负,哪位大人出题啊?”蔡京眼神又在巡视了。 文武百官低头捻须,一个个脚跟子往后移动,谁也不敢吱一声。 也是,前两位大人都想讨好一下蔡太师,可结果都不太如意,看来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这最后一题万一让西门文轩败在自己手中那可大大不妙,谁还敢上前主动招惹是非? 蔡京瞅了半天,见无一人肯出来,大眼珠子转动几下,死死盯在一个五十多岁的白面官员脸上。 那白面官员本是先前骑墙的十几人之一,万万没料到蔡太师盯住了自己,心中一慌,赶紧把头低下,好像在研究自己鞋尖上有什么深奥的花纹。 他要是知道自己低头看鞋尖的后果,一定会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因为低头看鞋尖就看不见并排站立的其他官员了啊。 他左右几个官员在蔡太师的逼视下,纷纷闪开后退,等他发现四周安静的出奇有些不大对劲时,抬头一看,差点喷出一口黑血,我去,自己身边的大臣们都已退后二三步远,只把他一个人孤零零晾在前面。 蔡京一脸欣慰拍拍他肩膀道:“白大人主动出题,果然不愧是翰林院掌院大学士,作为大宋文坛领袖,第三局由你来主持最为合适不过,请吧。” 白大学士快要哭了,他心里憋屈啊,老子不招灾不惹祸,你蔡太师和陈太尉两帮打成一锅粥老子也不想参与,怎么就不能放过老子呢? 中立有风险,骑墙须谨慎啊。 第017章 胜出 好,蔡太师,你既然非要难为老子,那就别怪老子出题不客气了。 白大学士心里有气,把心一横,也就坦然下来,捋一捋短须,望着方浩与西门文轩二人,沉声道:“既然辽使文战是以对子为主,老夫也就出个对子来考较两位才子吧,请听好,老夫以磊字做题,踢破磊桥三块石。” 好,这上联出的妙啊,三石为磊,踢破磊桥可不就成了三块石吗?白大学士果真厉害啊,百官纷纷点头赞赏。 西门文轩沉吟片刻,望向方浩,方浩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道:“西门公子先请。” 西门文轩点点头,也不客气,慢声吟道:“剪开出字两重山。” “好,好啊,”有人击掌叫好:“两山为出,这当中剪开可不就成为两重山了吗?对得妙,对得妙啊,西门公子果真不愧东京第一才子,才思敏捷,文思如泉啊。” 这些叫好的人显然都是蔡京的人,蔡京也是点头微笑,欣喜不已。 西门文轩得了众人称赞,傲然自得,拿眼睛斜着方浩道:“这位小兄弟,该你啦。” 方浩微笑着对他拱拱手道:“佩服,佩服,西门公子果然厉害,只是这下联,脂粉气太重了些,要是一个女子如此应对方可称绝,男子嘛,嘿嘿……” 他话说一半,摇头不语。 本来洋洋自得的西门公子见方浩评价自己脂粉气太重,不由得勃然大怒,不过此时身在金殿御前,风度还是不能丢的,咬牙切齿道:“哦?小兄弟既然有此高论,本公子倒要听个究竟。” 白大学士本来也想为这下联叫声好,不过见方浩出言讥讽,立即止住话头,想要听听这方浩如何自圆其说。 方浩不慌不忙道:“剪,女人手中之物也,剪剪线头布匹什么的倒还可以,可是要剪开两重山,难啊。” 白大学士闻言一呆,不过仔细一想的确如此,不由得暗自点头。 西门文轩强压心中怒火道:“那你也对一个让本公子听听。” 方浩傲然一笑道:“白公子既然用出字,那么在下也借用这个出字,男子汉大丈夫自然要有男人的气势,且听好了,劈开出路两重山。” “好,对得好,好气势。”陈太尉不放过任何一个打击蔡京党羽的机会,当即鼓掌叫好,大声喝彩。 蔡京狠狠瞪了陈太尉一眼,又狠狠瞪了方浩一眼,见这两人都是如无其事,根本不理睬自己的愤怒,只好把怒目瞪向白大学士。 白大学士明哲保身,既不敢对蔡太师的怒目假装看不见,也不能昧着良心说方浩对的不好,再说了,自己要是作弊的话,徽宗老爷子还眯着眼睛在龙椅上观战呢,他老人家也是文学大家,不可能听不出来优劣的。 “这个,西门公子才思敏捷,胜在对得快,方浩大气盎然,胜在对的绝,但可惜所选应答之字参考了西门公子,所以老夫认为,双方战平。”他两边都不想得罪,显然趁机又来和稀泥了。 文武百官又是一阵喧哗,本来三局两胜者胜出,可这三局三平算个什么啊?那究竟谁去代表大宋应战辽使呢? 蔡京望着这老滑头冷笑一声,哪里肯让他轻易溜走,这老家伙自己拉拢他许多次,可他就是往左右而言他,不肯投入自己帐下听令,在陈太尉与自己之间两面抹油,滑不留手。 不行,不能就这么放他走了。 蔡京打定主意,冷笑一声道:“既然三局打平,那么再出一题定胜负,一事不劳二主,白大学士,你继续出题吧。” “啊?又是我?”白大学士傻眼了。 “对对对,一事不劳二主,白大学士继续出题吧,一定要决个胜负出来。”文武百官深恐自己被抓出来顶缸,纷纷鼓噪。 白大学士没辙了,只好苦着脸站出来,心想这蔡老贼今儿看来是抓住自己不放了,也罢,老子索性给你真真正正的分个高低。 将心一横,他咬牙道:“遵太师令,请二位才子听好了,老夫再出一联,今日在场的各位大人都是文人学士,饱读古文,那老夫就以此为上联:古文人做,做诗做赋做高官。” 嗯,这题出的好,百官各自点头称是,大家伙儿都是寒窗十载,饱读诗书不就是为了做高官吗?这上联说出了大伙儿的心声啊。 并且更绝妙的是,前一句的前三个字为古文人,三字合成一个做字,后一句接连三个做,可谓拆字对联的上乘之作。 西门文轩刚被方浩讥讽自己像个女人,心中愤愤不平,借此怒火张口便道:“八刀心忿,忿世忿命忿穷途。” 他这下联是想要讥讽方浩是个穷小子的,不过话一出口便已后悔了,这话明明是要讥讽方浩,可是毕竟是自己口中而出,这听起来显得自己也太小家子气了吧? 可这次方浩也没有趁机讥讽西门文轩了,他也脱口而出:“大口一吞,吞云吞雾吞江海。” “好……,对得好。”陈太尉又是喝一声彩。 蔡京对他怒目而视。 “好,好气魄。”又有人不知趣的叫好了。 蔡京大怒,怒目一扫,待扫到叫好之人时,吓得浑身一哆嗦,出了一身冷汗,我去,叫好的是高居龙椅的徽宗陛下啊。 这下子连白大学士也没办法打圆场了,方浩这句吞云吞雾吞江海一出来,他便知道方浩已经赢了。 再说了,陛下都已经叫好了,你蔡太师总不能难为老子了吧? “方浩此句妙语天成,气势磅礴,丝毫没有堆砌的痕迹,老夫认为,此局方浩胜出,各位大人可有不同意见?” 谁敢有不同意见?那不就是跟皇帝老爷子叫板吗?文武百官同时点头,叫好声响彻金殿。 蔡京望着垂头丧气的亲外甥,真真恨透了方浩,不过他也没办法啊,只好强自装出一副笑脸宣布道:“二位才子对战,胜出者方浩,宋辽文战,由方浩应战。” “多谢太师。”方浩虽然心里鄙夷这个老奸贼,但面子上的活儿还是要做的,没办法,谁叫自己在人家眼里还是个小蝼蚁,抬抬脚就碾死了呢。 第018章 斗嘴 随着西门文轩面色苍白离开,蔡京一挥手,文武百官各归班列,依次站回自己的位置,金殿又恢复了先前的肃穆。 “陛下,可否宣召辽使进殿?”蔡京躬身请旨。 徽宗也坐直身子,一挥手道:“宣。” “遵旨。” 不一会儿功夫,小宦官领着七八个异族打扮的人进殿,这应该就是辽国使臣了。 领头的是一个四十几岁的桀骜汉子,他来到御座前面,只是单手抚胸深深鞠了一躬,沉声道:“大辽国使臣萧胡噜参加大宋国皇帝。” 方浩听着名字差点没笑出声来,赶紧抿着嘴忍住,什么玩意儿?小葫芦,哈哈,这五大三粗的汉子居然叫小葫芦,真是搞笑。 那萧胡噜显然看见了一边的方浩脸上的笑意,待徽宗让他平身后,转脸冷冷问方浩:“你是何人?本使臣很好笑吗?” 方浩没料到这使臣如此嚣张,竟敢当着皇帝和满朝文武的面对自己当先发难,不过你发难老子就怕了你不成? “方某身在我大宋国土,天天沐浴皇恩浩荡,享受幸福生活,自然想笑就笑,你有意见吗?”方浩朗声答道,接着又是嗤笑几声。 萧胡噜显然更没料到这不起眼的年轻人竟然有此一答,不禁为之一愣,他出使大宋多次,见过的大宋文臣武将多了,哪一个都是老谋深算之辈,在金殿上从未有人敢出口无遮,这年轻人竟然嬉皮笑脸,毫无大宋臣子风范,真的让他大出意外。 “牙尖嘴利之徒,只管聒噪。”他轻蔑地横了方浩一眼,又对宋徽宗大声道:“皇帝陛下,那个对上本使臣绝对的贵国文士不知道来了没有?” 宋徽宗笑吟吟一指方浩:“贵使身边这位方浩方文士,正是应对之人,二位好好切磋切磋,朕给你们做个见证。” 萧胡噜一呆,又转过头看了这个没正形的面黄肌瘦小子,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哈哈哈哈,”他放声狂笑,大声道:“皇帝陛下,难道堂堂大宋,竟然派不出一个真正的大文士吗?” “大胆,辽使无礼,金殿御前竟敢如此放肆。”这辽使的狂妄早已惹恼了陈太尉,他戎马一生,执掌大宋百万雄师,本就不把这些当年丢盔弃甲远遁千里的异族放在眼里,见这厮在金殿如此无礼,当即厉声呵斥。 萧胡噜并不害怕,他那眼睛斜了一眼陈太尉,冷哼道:“陈太尉好大的威风,不过本使臣在出使大宋前夕,我大辽国的南院大王萧奉祖让某家带句话给陈太尉,萧大王盼望着有一日能与陈太尉在云北大草原上围猎一番,不知陈太尉意下如何啊?” 挑衅,这是赤果果的挑衅,南院大王萧奉祖坐镇南京(约为今燕京位置),是大辽国平南大元帅,统帅四十万铁骑,虎视眈眈中原大地。 萧奉祖邀约陈太尉围猎的云北草原就是大辽与大宋军队之间对峙的最前沿,这个邀约,其实就是一种挑战,意思就是,你陈太尉有本事,就来云北草原与我大战一场。 陈太尉气的胡须乱抖,他怒睁圆目,就想上前一把抓住萧胡噜衣领子揍他一顿。 萧胡噜自恃自己为大辽使臣,谅他也不敢将自己怎么样,再说了,自己正值壮年,从小精通摔跤打斗,打起架来害怕了你这个老头子不成? 此时金殿上的徽宗皇帝双目低垂,竟似对下面陈太尉与萧胡噜的争吵视而不见,全然没有一丝想要阻拦的意思。 而蔡京这老贼也是神色淡然,既不劝解也不呵斥辽使无礼,他那一伙的大臣们以他马首为瞻,全都事不关己,在一旁看起热闹来。 方浩见这金殿上诸人的神态各异,却都是冷眼旁观,任凭人高马大的辽使要与年迈的陈太尉放刁,心中暗暗叹息一声,这大宋的朝廷,还真是迷雾重重啊。 别人不管,可陈太尉先前帮了自己,力阻童贯想要杀自己,方浩是个有恩必报的人,再说了,他对陈太尉的火爆性格还是有不少好感的,当即上面一步,横在两个即将动手的人之间。 “等一下,”他张开双臂,拦住了要扑上来厮打的两人,对萧胡噜笑嘻嘻道: “小葫芦啊,我听说你是代表你们大辽国来文战的,莫非你自认为文战必败,所以干脆腆着脸皮换成武斗了吗?你说你武斗就武斗吧,你也要找个跟你差不多年纪的人吧,还死不要脸专门挑了一个老人家来打斗,莫非你们大辽国的人都是你这副泼皮德行啊?” 萧胡噜中原话发音本就不准确,也听不出来方浩将他的萧胡噜喊成了小葫芦,不过方浩口中的讥讽还是听得明白,当即大怒道:“小子胡说八道,谁说我认为文战必败了?文战,我是来文战的。” 方浩叹气道:“文战啊?文战就好好的文战,别那么粗鲁,我中原大地自古就是礼仪之邦,你目前暂且也算得上是个客人,虽说来自蛮荒之地,可毕竟这么大的人了,多少也要学些礼节,咋咋呼呼成何体统?” 萧胡噜气急怒道:“是他先咋咋呼呼……,咦,你算什么东西,敢来说本使者的不是?” 方浩慢悠悠道:“我呀?我是方浩啊,陛下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就是你们文战的对手,你记性这么不好啊?你们皇帝怎么派了一个记性这么差的人来当使臣,万一忘了回家的路怎么办?你们皇帝不会认为你文战失败,畏罪潜逃了吧?” “聒噪,你太聒噪啦,”萧胡噜本就性如烈火,被方浩喋喋不休的话说的头昏脑涨,瞠目吼道:“我们陛下怎么会认为我畏罪潜逃?” “因为你文战失败,害怕回去被砍脑袋啊。” “放屁,我怎么会文战失败?” “因为你遇到了我啊?遇到我自然就被打败了。” “放屁,放屁,放屁。”萧胡噜快要抓狂了。 “好臭,好臭,好臭。”方浩捏着鼻子笑嘻嘻的。 满朝文武,包括徽宗大帝,就这么诡异地一言不发,静静看着方浩这一介草民,在这庄严的金殿上跟辽使斗嘴。 第019章 三个锦囊 萧胡噜气的两眼发花,大喝一声上前一把揪住方浩脖领子,就要狠狠揍这可恶的小子一顿。 “够了。”终于,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是跟在萧胡噜身后一起的六个仆从中发出的。 萧胡噜一呆,抓住方浩脖领子的手立时放开,回头往自己的仆从队伍中看去。 那个开口的仆从身材瘦小,嗓音虽然尖利,却是一脸的大胡子,跟他的口音极不般配,此刻他仿佛也发觉自己对主人的嗓音太大了,急忙右手抚胸,弯腰道:“使节大人请勿动怒,还是跟大宋文战要紧。” 萧胡噜脸上肌肉抽动几下,还是顺从地退后几步,看着方浩恶狠狠道:“这么说,先前的绝对真的是你对上来的?” 方浩松了一口气,他毕竟身体素质太过孱弱,也害怕挨揍啊,这帮朝廷的大臣孙子们跟看热闹一般看着,没有一个上来帮自己。 整整衣领,他笑嘻嘻道:“如假包换。” 萧胡噜又上下打量他几眼,哼了一声道:“瞎猫遇见死耗子,对上了一个不算赢,有本事再对我三个对子。” 方浩叹道:“唉,小葫芦啊,贵国人的面皮都如同你这般厚吗?对上一个就叫瞎猫遇见死耗子,再对三个;可万一这三个又对上了呢?是不是还会说瞎猫又遇见死耗子,再对你们十个,然后就是一百个,一千个,没完没了的对下去,我看你就是沉迷我大宋的繁华,找借口不想回国了吧?” “放屁,”萧胡噜跟这小子一拌嘴就气得浑身哆嗦,怒喝道:“三个就是三个,对上来了本使臣就认输回国,哪有那么多废话。” “好,这可是你说的啊,三个对上来了就痛痛快快认输。” “本使臣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你来吧,上来就这么多废话,磨磨唧唧的,不像个男人。” “你……”萧胡噜牙根子痒痒,差点又要上前动手揍这可恶的小子。 “使节大人,这是你的锦囊。”那个尖利嗓音的瘦小仆从怕自家主子又要放泼,赶紧上前几步,把三个锦囊递到他手中。 萧胡噜气的直哆嗦的手打开一个锦囊,恢复一下平静,用骄傲地语调道:“小子,你听好了第一幅上联:朝霞似锦晚霞似锦东川锦西川锦。” 方浩连想都没想,张口便来:“新月如弓残月如弓上弦弓下弦弓。” 萧胡噜一惊,他本来想着这小子能对上那个琴瑟琵琶的绝对,虽然看上去一脸的惫懒,但也肯定是个大才子,可没料到这才子也太大了,大到对对子的时候连考虑都不考虑一下,张口就来啊。 “好,对得好。” 沉默不语的大臣中终于有人鼓掌叫好了,还是陈太尉领头。 随着五六个跟随他这一派的大臣们稀稀拉拉的掌声,十几个******也鼓起掌来,最后蔡京也鼓起了掌,他一动手鼓掌,跟随他的数十名大臣立刻掌声如雷。 蔡京也不好意思再装傻,毕竟这是在跟辽国使臣文战,再装作无动于衷就说不过去啦。 方浩被掌声激励,壮志豪情顿时升上心头,哈哈大笑着做了一个招手的手势:“来来来,继续,别停啊,早点输早点回家,你出门这么久,家里老婆能耐得住吗?隔壁老王身体还好吧?” 萧胡噜虽然听不懂隔壁老王是什么意思,可方浩说他老婆在家耐不住还是能听得懂的,气的又是一阵发抖,不过这次他没有上来动手的意思,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打开第二个锦囊。 “第二幅上联:一叶孤舟,坐着二三个骚客,启用四桨五帆,经由六滩七弯,历经八颠九簸,可叹十分来迟。” 此上联一念完,金殿上鸦雀无声,所有文臣武将都听得呆了,这是一幅数字联,由一至十,将数字巧妙地嵌入其中,可谓是对中之绝品。 方浩也皱起了眉头,他倒不是被难住了,只是脑中隐隐记起前世好像听过这上联,当时在大学的诗会上,一个小师妹拿着这副对子来为难一个追求她的男生,说是对的上来就答应做他女朋友。 萧胡噜见方浩呆立当场不说话了,心里顿时大爽,这一口恶气现在才感觉舒爽不少,哈哈大笑道:“兀那小子,怎么样?对不上来就认输吧,哈哈哈哈。” 方浩捂住了口鼻,对他怒目而视。 萧胡噜不解道:“你干嘛?捂住口鼻作甚?” 方浩皱眉道:“你饭后不漱口吗?嘴巴太臭。” 萧胡噜大怒,上前一步就要动手。 方浩一挺胸道:“文战还是武斗?你要是文战认输,咱们就武斗。” 萧胡噜硬生生止住脚步,压住心中怒火道:“文战,不要武斗,快些对,对不出就认输。” 方浩冷笑道:“小葫芦,支起你的大耳朵听好了,十年寒窗,进过八九家书院,抛却七情六欲,苦读五经四书,考了三番两次,今朝一定高中。” “好,对得好。”陈太尉担心半天,见方浩终于对了上来,当即兴奋的鼓掌大叫。 萧胡噜目瞪口呆,挠挠脑袋又回头看看自己的仆从,咬牙又拆开最后一个锦囊。 方浩嘲笑道:“最后一个啦,小葫芦,准备认输啦。” 萧胡噜怒目而视,呸了一声道:“别得意,这最后一对,定能难住你,你听好了:矮羊长胡,理梳不?不梳理,胡长羊矮。” “能听得懂这是幅什么上联吗?”念完后,他见文武百官大多满脸狐疑,只有少部分面现惊容,他又得意起来,问方浩道。 方浩这次倒真的皱起眉头,他听出来了,这幅对联属于上下联回复式,又叫倒字回文联,是对联中极为难对上的一种,以前虽说也曾接触过一些,但都是五字七字短联,这么长的还是问答式的上联还真从未见过。 萧胡噜见方浩皱眉不语,心中大爽,背起双手开始慢条斯理在金殿上来回踱步,一边溜达还一边嘴中振振有词:“小子啊,不行就认输吧,你也不看看这副上联是谁出的?可着你们满大宋国去找,也找不出我们大辽这位第一才女。” “什么?第一才女?”方浩耳朵尖,一下子就听见这句话。 萧胡噜明显有些发慌,支支吾吾道:“什么……什么才女,你耳朵聋了吧?我明明说的是第一才子。” 方浩哼了一声,眼睛正好看见那位户部尚书金大人正低着头专心致志拿粗大的食指挖鼻孔,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笑意。 “小葫芦,不就是一个倒字回文联吗?还什么第一才女,你把耳朵支起来听好了:粗蛇细洞,出进难?难进出,洞细蛇粗啊。” 哈哈哈哈,文武百官全都放声狂笑,他们无论懂不懂对子,但方浩这下联可是每个人都听懂了,听不懂也算不上男人啦。 气的萧胡噜面红耳赤,但方浩注意到,辽人中最恼怒的并不是萧胡噜,而是先前那个出言制止萧胡噜发怒的仆从,虽然他面上肌肉僵硬死板,但他的耳朵方浩看得清楚,他的耳朵根子已经红透了。 第020章 圣上封官了 小葫芦走了,走的很愤怒,走的也很无可奈何,恶狠狠又瞪了方浩几眼,在方浩嘲讽的目光下,弯腰朝龙椅上的徽宗行了礼,狼狈退出金殿。 徽宗皇帝笑吟吟看着下面的方浩,昏花的老眼也在慢慢转动,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陈太尉出班跪倒:“启禀陛下,方浩虽为一介布衣,但才气过人,一身是胆,为我大宋增添光彩,臣奏请陛下给予封赏。” 徽宗点点头,沉吟道:“陈爱卿所言极是,只是封他做个什么官儿呢?诸位爱卿可有提议?” 蔡京闻言出班跪下道:“陛下先前发出旨意,能对上辽使绝对,布衣者赐进士出身,臣以为,可赐方浩进士出身,并赏赐纹银三百两。” 陈太尉反驳道:“蔡太师此言差矣,陛下先前的旨意是针对辽使前面一幅绝对,可没有把这次又增加的三个锦囊决战算进去,臣以为,除了赐进士出身,臣可以依制举荐其入朝为官。” 制举?方浩心里一动,有个官职在身的念头油然而生。 他虽然一心只想经商发大财,不想参与这个朝政大泥潭,但今天得罪了蔡京一伙,自己若是能有个官身,或许他还忌惮一些。 自己若只是个平头百姓,蔡京老贼根本用不着自己出手,恐怕只需要努努嘴,那些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就找上门来了,到时候你就是富可敌国,也只能任人宰割。 毕竟这是个以仕为尊,其他万般皆下品的腐朽封建主义社会啊,官儿的厉害那是令平名百姓根本无法对抗。 而大宋国布衣者要想做官只有三种途径,第一种是正途,即经过乡试、会试与殿试的科举考试,最后获取功名,这也是最主要的入仕途径。 第二种就是朝廷重臣的后代,可以荫补入仕,这是为了照顾那些为朝廷立下大功的臣子们。 前两种方浩自觉无望,自己别说有个李刚老爹,自己在这个时代的老爹是谁都不知道,荫补那是想也别想。 可要通过科举考试谈何容易?自己虽然诗词歌赋上有近千年文豪的沉淀,不惧这个时代的任何文人,可是科举考的是四书五经八股文啊,自己对这些可都是一窍不通。 眼下虽然可以被徽宗赐进士出身,可这进士出身毕竟只是个资历,要想为官,还必须经过更加严格的殿试,至于殿试嘛,方浩想都不用去想,自己定然出丑。 幸亏大宋国的开国皇帝还定下了入仕的第三种途径,就是制举。 所谓制举,就是一些地方上有名望的文人,俗称为大贤之士,这些人自恃才高气傲,不愿意自贬身份与那些学子们一起去考试,朝廷为了笼络这些文化精英,特允许经过公卿大臣向皇帝推荐,然后由皇帝亲自面试定夺,最后特赐官身入仕。 自己要想在这个时代拥有一个官身,那么陈太尉此刻提出的制举自己入仕就是唯一的出路啦。 可惜陈太尉与蔡京老贼为敌几十年,陈太尉赞成的,蔡京必然反对,并且这个方浩剥夺了他亲外甥在陛下面前露脸的机会,自然令他十分厌恶。 蔡京对陈太尉冷然一笑道:“陈太尉年纪太大,有些事情恐怕记得不大清楚了吧?制举乃是开国圣祖为了特招一些前朝遗老为朝廷效力而设立的制度,拒如今恐怕已有三百余年没有再实施过这种特制,这个方浩年纪轻轻,又算什么大贤之辈?如何能担得制举之荣光?” 陈太尉也针锋相对冷笑道:“太师也近古稀之年,恐怕有些事也记得不太清了吧?制举虽然三百余年没有再实施过,可也没有废除过啊?既是我大宋国的制度,为何用不得?” “再说了,方浩年纪虽轻,可面对辽使咄咄逼人,满朝文武无人应对,我大宋国威即将受损之时挺身而出,击败辽使嚣张气焰,为我大宋争光,此盖世功绩如何比不上前朝那些所谓的酸腐大儒们?” 蔡京哼了一声:“方浩虽说侥幸使得辽使落败,可陛下赐他进士出身,也就相当于免了他六年寒窗苦读之功,其恩赐不可谓不重。” “再说了,他年纪轻轻,又学识不浅,再有两年又可以参加殿试大考,正大光明获取功名不好吗?陈太尉如此急切的推举他入仕,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陈太尉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反唇相讥道:“老夫一心为朝廷招揽贤才,能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你蔡太师如此急切的拦阻方浩入仕,莫非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居心吗?” “你,你满口胡言。” “你信口开河。” “你……” 两人面红耳赤,摞胳膊挽袖子,眼见就要大打出手。 “住手,”徽宗冷冷呵斥道:“你俩都是一把年纪,朝廷重臣,金殿上如此失礼放肆,岂有此理。” “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两人吓得一激灵,赶紧趴在地上,同声请罪。 徽宗叹了一口气道:“罢了,都起来吧,你二人暂且退下,朕自有主张。” “是,臣遵旨。”二人各自磕了个头,相互怒视一眼,悻悻各回本班。 徽宗看也不看这两个斗鸡一般的老家伙,目光直视方浩问道:“方浩,你为大宋立下奇功,不可不赏,你对蔡卿和陈卿的提议有何看法啊?” 老子能有什么想法,当时是想当官儿啦,不过这话可万万不能直接说出口的,有失老子淡泊名利的君子风范。 方浩笑嘻嘻躬身道:“草民觉得陈太尉言之有理,蔡太师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是草民转念一想,草民只管忠君爱国,为朝廷分忧,至于什么赏赐不赏赐的,自有陛下做主,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圣恩,草民听陛下的就是啦。” 徽宗噗嗤一笑,喃喃自语道:“雷霆雨露皆是圣恩,有意思,有意思。” “好啦,朕赐你为进士出身,封承信郎,入职翰林院代招,赏银三百两,跨马游街半日,你可满意?” 方浩一听入职翰林院,显然是入仕为官了,哪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当即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大声道:“臣,谢主隆恩。” “哈哈哈哈,”徽宗放声大笑道:“退朝。” “恭送陛下。”满朝文武跪地相送。 第021章 这官儿太诡异 方浩很开心。 他只听见自己入职翰林院,至于徽宗虽说的封承信郎是什么,还有那个代招职位是干什么的并不知道什么意思。 可其他的文武百官听得清楚了,一个个,连同蔡京与陈太尉一起,都惊得目瞪口呆,张口结舌。 他们吃惊并不是因为徽宗封的官儿太大,而是太诡异,诡异的让人无法理解,诡异的别说大宋朝,就是往上多少个朝代,也没听说过这种封官的。 承信郎是武官官阶,大约属于从九品,而翰林院代招职务相当于翰林院大学士的秘书。 这武官官阶去担任文官职务,这这这,这徽宗老爷子到底什么意思啊?满朝文武百官们全都傻眼了。 可满朝文武的傻眼加起来,也没有白大学士傻眼的厉害,他不但是傻眼,他还已经傻蒙了,他不但傻蒙了,他还想大哭一场,现在就哭。 他脑子不笨,不但不笨,他还是个聪明人,聪明到蔡太师与陈太尉之间打翻了天他也不敢去攀附任何一方。 虽然他知道,自己无论去攀附哪一方,立刻就有强大的后援,飞黄腾达、升官发财、脱离这个清水衙门指日可待。 可是他不敢,因为他知道,有了一个强大的后援,也就意味着多了一个强大的敌人,蔡太师与陈太尉无论谁做了他的敌人,他都要面临身家性命随时断送的危险。 做人小弟必须要随时站出来替老大冲锋陷阵的,随时要站出来替老大挨刀的,不然人家凭什么给你荣华富贵? 所以,他骑墙,两边都不得罪,两边都惹不起,两边都去讨好,两边又同时保持适当的距离。 他骑墙骑了二十多年,早已经适应了权利中心外面的闲散生活,可就在今天,就在现在,徽宗老爷子一伸手,就把他推到墙下面去了。 徽宗让方浩来当他的秘书。 苍天呀,大地呀,老子没得罪过谁啊,老子一生战战兢兢,敬岗爱业,忠君爱国,徽宗老爷子啊,你老人家干嘛要害老子啊? 方浩是谁?方浩是今天让蔡太师颜面无光的人,是让童贯连降两级的人,是把蔡太师亲外甥露脸的机会给封杀的人,是蔡太师最大的敌人陈太尉力保拉拢的人。 蔡太师的性格,睚眦必报啊,多少年没人敢给他这么大的亏吃了,今儿被一无名小辈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如此重挫,还不气疯了才怪呢。 看着蔡太师阴鸷的眼神和童贯恶毒的小母狗眼,他知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方浩基本上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就这么一个必死之人,被徽宗老爷子御口一开,亲自派到自己身边来了,而且还加了一个承信郎的武官衔。 他身为大宋朝文坛领袖,自然是聪明过人,一霎那就想明白徽宗老爷子啥意思了。 蔡太师想弄死方浩,陈太尉想拉拢方浩,所以徽宗老爷子特意给方浩封了一个文职官、武职衔。 如此一来,陈太尉想拉拢方浩,可是方浩的工作归蔡太师管,陈太尉手也伸不过来; 而蔡太师想要找机会责罚方浩,可方浩是武职衔,所有对武职官员的责罚都要陈太尉允许,蔡太师只能干瞪眼。 高,徽宗老爷子你真是高,唯一不高而且还缺德的是,你干嘛把这个大麻烦弄到老子身边来? 可想而知,以后的翰林院即将成为两大派别正面交锋的战场,那老子还能安安稳稳的骑墙吗? 还有一点白大学士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个方浩除了的确有些才华,可究竟是哪儿与众不同,能引起徽宗老爷子这么大的兴趣呢? 莫非老爷子这头沉睡了三十年的睡龙要睁眼了……? 很多年前皇城门楼子上挂着的三百多血淋淋的人头浮现眼前,白大学士打了一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这边陷入恐惧之中发愣,那边的方浩已经在陈太尉的带领下前来参见他这位顶头上司了。 “属下参见白大学士,还请白大学士日后多多提携晚辈。”方浩深鞠一躬,很有礼貌地问候道。 白大学士激灵一下清醒过来,望着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年轻人,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陈太尉就大笑着来拍他肩膀:“老白啊,方浩这小子不错,要文采有文采,要胆气有胆气,老夫很看好他,你要多多指点他啊。” “是是是,太尉大人吩咐,下官岂有不从之理。”白大学士一脸的苦笑给陈太尉见礼,又对方浩点头道:“好好好,年轻人,今日得了陛下赐官,一定要戒骄戒躁,好好做事啊。” 方浩点头笑道:“谨遵大人训示,属下记住了。” 那边蔡太师也慢慢踱步过来,看也不看方浩一眼,皮笑肉不笑道:“老白,恭喜啦,翰林院深得陛下圣眷,大学士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啊。” 白大学士还是一脸的苦笑,躬身道:“谢太师,下官……下官日后还要请太师多多指点。” 蔡京哼了一声,转身扬长而去。 “老东西。”陈太尉最见不惯蔡京这副嚣张跋扈模样,使劲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恨恨骂道,也背起手大踏步走了。 白大学士假装没听见,望着还在一脸谦卑看着自己的方浩叹息一声道:“方浩啊,陛下赐你跨马游街半日,快去礼部领赏吧,今儿好好风光一下,三日后来翰林院找本官报到。” “是。”方浩拱手回答,又赶紧问道:“大人,下属初次为官,还不知道陛下封的这代招,究竟是个什么职务啊?” 白大学士拍拍他肩膀:“老夫撰写的一些文稿,由你负责校对整理,改改错别字,检查一下是否有遣词不通顺之处,责任重大,好好干吧。” 说罢,他也摇摇头,转身走了。 方浩张大嘴呆立当场,我去,这不就是秘书吗?徽宗派老子老子给这个大学士当秘书,改改错别字有什么责任重大的? 再说了,按照后世官场规矩,给实权领导当秘书才能有前途,老子给这个看上去谁都能欺负一下的翰林院闲职大学士当秘书能有什么出息? “喂,大人,这代招一个月多少俸禄啊?包不包吃住啊?”他突然想起来这件最重要的事,赶紧追出去大喊,可白大学士走得极快,早已隐入数百退朝官员的洪流中,哪里听得见他的问话。 第022章 礼部领赏 “方代招,陛下有旨,让我带你去礼部领跨马游街的赏赐,跟我走吧。”一个小黄门走到方浩身边,细声细气道。 方浩一头雾水,好不容易有一个人来管自己了,赶紧问道:“这位中贵人,下官那三百两赏银不知在何处领啊?” 小黄门抿嘴笑道:“陛下所有赏赐百官事宜,皆出自内藏库,由礼部负责发放,你去那儿问问吧。” “多谢,多谢。”方浩问到了自己最关心的赏银下落,这才放下不少心,跟着小黄门身后往宫外行去。 出了左掖门顺着御街往前行了半里许就来到礼部衙门,小黄门跟守门杂役打了个招呼,领着方浩直接来到一处签押房,躬身将一纸文书送到端坐书案后面的一位中年官员道:“马郎中,咱家带这位方代招前来领官家赏。” 那位马郎中显然早已得知此事,却并不理会对他躬身施礼的方浩,只是皮笑肉不笑地对小黄门道:“有劳中贵人啦,本官自当按例行事,中贵人请回吧。” 小黄门完成任务也就不再逗留,转身出门走了。 马郎中继续看也不看方浩一眼,把他晾在一边,自顾自地低头处理案上文牍,好像很忙的样子。 方浩心中恼怒,却也无可奈何,这种官僚做派他前世见得多了,官场称之为杀威,与囚犯初进大牢要挨一顿杀威棒异曲同工,旨在凸显上官威严,迫使进见的下等官员对他生出惊惧臣服之心。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马郎中揉揉发酸的手腕缓缓抬头,彷佛这才发现面前还站着一个人,皱眉道:“你是何人?” 方浩不动声色道:“下官方浩见过马郎中。” 马郎中彷佛已经把刚才小黄门说的事忘个一干二净,哼了一声:“见本官何事?” 方浩叹口气:“下官来领陛下赏赐,还请劳烦大人。” 马郎中这才以手扶额,一脸的恍然大悟道:“哎呀呀,本官公务繁忙,竟把这事给忘了,你就是在金殿上击败辽使的方文士,哈哈哈哈,本官失敬啦。” 方浩心里虽然别扭,但也不想初次做官就得罪人,强忍心中不耐烦拱拱手道:“雕虫小技耳,倒让大人见笑啦。” 马郎中刹那间就换上一副笑脸,拿起小黄门送来的文书细细瞧了一遍,嘴里念道:“陛下亲赐进士出身,封承信郎,翰林院代招,赏赐纹银三百两,跨马游街半日,好荣耀,好荣耀啊。” 他点头赞许几句,突然笑眯眯问道:“方代招,这跨马游街有三种方法,不知你要选择哪一种啊?” 方浩有些迷糊,挠挠头问道:“下官愚钝,还请大人明示,这三种方式有何讲究吗?” 马郎中嘿嘿一笑道:“方代招,看你是个大才子,本官也就跟你说实话吧,礼部操办跨马游街之礼,在时辰和马匹选择上是有讲究的,待本官细细与你说来。” “在光天白日街上人流最多的时候,骑上高头大马,官差鸣锣开道,百姓争相围观叫好,此为第一种方法,也最为风光。” “清晨与黄昏之时,街上人烟稀少,骑上瘦弱老马,官差懒散喝道,此为第二种方法,这街是游了,可是风光嘛,当然也差了许多。” “至于第三种方法,就是在深更半夜,街上空无一人之时,骑上尚未驯服之劣马,官差昏昏沉沉跟随其后,无一人观礼,这种方法游不如不游,因为马性甚劣,说不定还会让游街之人摔几个跟头。” “方代招,本官如此说来,你可听清楚了?” 方浩一头冷汗,这冷汗不是被吓的,而是被这个无耻的家伙给惊的,不但吃惊,还被这帮家伙的异想天开佩服的五体投地,这大宋国官场之黑暗简直闻所未闻,竟有如此荒谬之法。 皇帝老爷子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他老人家御赐跨马游街的荣耀,可并未指明什么时辰骑什么马啊,礼部这帮孙子还真能钻空子。 他擦擦额上冷汗,故作沉吟道:“这个,如何才能选择哪种方法呢?” 马郎中哈哈大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拍拍他肩膀道:“方代招果然聪明,本官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若要选择第一等方法游街,陛下赏赐的银两本官要抽取九成,若是代招只愿意付出五成,那就只能选择第二种方法啦。” 黑,太黑了,方浩无语,快要被他的无耻打败了,不过还是饶有兴趣地问道:“那若是选择第三种方法呢?” 马郎中面色一沉:“本官在礼部任职也有十几年来,还从未听说过有人选择第三种方法的,方代招不会这么一毛不拔吧?” 方浩来这个世界十几天已经穷怕了,好不容易有了一大笔银子,哪里肯就这么稀里糊涂被这孙子敲诈走,当即也就把脸一板道:“那下官不游街了,不游了总行吧?” 马郎中嘿嘿一笑:“不游?方代招说得轻巧,陛下御口赏赐,你说不游就不游,莫非你敢抗旨不尊吗?” 方浩无语,咬咬牙道:“那,那下官选择第三种。” 马郎中拉长脸道:“第三种抽取二成,本官操办的跨马游街这十几年来也有上百次,就从未见过你这么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哼。” 方浩差点吐血,麻皮的第三种还要抽二成,黑,真特么黑,不过没办法啊,这也没地儿说理去啊? “好,二成就二成。”他咬着牙花子气的肝疼。 “哼,岂有此理,”马郎中看上去比他还生气,满脸怒气回书案边写了一张条子扔给他:“去后面库里领银子吧。” 方浩忍气拿过条子一看,又是一呆道:“啥?二百一十两,大人,抽取二成后应该是二百四十两啊,为何只有二百一十两?” 马郎中鄙夷道:“你这铁公鸡,无论哪种游街方法,库里同僚按例都要抽取一成,真没见过你这种什么都不懂的人。” 我去,方浩彻底被他的无耻打败了。 “记住啰,今夜子时,在礼部衙门前侯着,伺候你游街的差役们脾气可都不太好。”马郎中冷冷丢下一句话,又低着头处理案上文牍不再理他。 “知道了,谢大人。”方浩牙根子都痒痒的。 第023章 跨马游街 惨,惨,惨,谁当官当得比老子还惨。 半夜时分,方浩坐在礼部衙门旁边的台阶上,周围漆黑一片,只有礼部衙门大牌楼子上面挂着的两盏气死风灯泛着昏黄的微光。 他双手托腮打瞌睡,说好的子时啊,可子时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了,那些伺候老子游街的差役们在哪儿呢? 下午他从礼部出来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忙活了整整大半天,代表大宋朝廷击败了辽使的挑衅,为大宋争光,为皇上争光,多大的功臣啊?可特么竟然没一个人请大功臣吃顿饭,这究竟是什么世道啊? 还好怀里揣着整整二百多两纹银,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一笔不小的巨款了,估计到了乡下都能买到百十亩良田,再置办一个宅子,买几个丫鬟婆子,舒舒服服当一个土财主了。 可老子的志向是要发大财,就凭老子从后世带来无数的奇思妙想,最不济也要做一个大宋首富吧,小小土财主还不放在眼里。 先去找个小饭馆大吃一顿,方浩第一件事就要去找个住的地方,现在自己大小也是个官儿,总不能再回去住破庙吧? 本着上班方便的原则,他在翰林院附近的甜水井胡同租了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子,房租一个月二百五十个大钱,简直太便宜了,比他前世那个时代的京师房价,简直就是天地之别。 为了不做二百五,他主动加了十个大钱,改成二百六十个大钱每月,房东那个四十多岁的妇人高兴地连连道谢。 小院子不大,三间北房也被房东收拾得很干净,桌椅家具一应俱全,只需要采买一些被褥用品就可以住进来了。 等他收拾完毕后,基本上天就黑了,这个年代的东京城土著显然没有他那个时代京师土著的傲气,见他还没吃晚饭,就很热情地给他端来了一大碗热汤和二个小菜,几个热乎乎的炊饼,请他吃饭。 吃完饭后,躺在床上眯着眼睛小憩一觉,等着城头鼓打三更,就赶紧爬起来收拾一下,匆匆忙忙跑到礼部门口等着,没办法,不游街就是抗旨不尊,这特么上哪儿说理去? 等啊等,等到了子时,没人来,又等到快丑时了,还是没人来,方浩彻底恼了,这帮礼部的孙子欺人太甚,真当老子是软柿子随便捏吗?麻皮的抗旨就抗旨,老子今儿还就是不游街了。 站起身就要拍拍屁股回家睡觉,礼部衙门的侧门吱呀呀一声被推开了,四个睡眼蓬松的差役打着哈欠,每人提着一个纸灯笼,牵着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走了出来,领头一人满脸的不耐烦,没好气叫道:“人呢?游街的人呢?” 方浩咳嗽一声,上前拱手道:“各位辛苦了,方某在此等候已久。” 领头差役正眼都没看他一下,骂骂咧咧道:“什么东西,深更半夜的叫老子们起来伺候你,赶紧上马,游完街老子好回去睡觉。” 方浩大怒,麻皮的谁都敢来欺负老子一下,老子大小也是个官儿啊,受礼部那个马郎中的气也就罢了,但还能怕了你这个小差役不成? 他本来也是准备了一些赏钱,因为他知道小鬼最难缠这个道理,再说了人家马郎中为难他让他半夜起床游街,可这些差役们也被连累的睡不成觉,所以他心中多少也有些歉意。 但歉意并不代表他没脾气,这差役一张口就骂骂咧咧的没好话,要是不给点厉害看看还真的以为老子好欺负是吧。 “你,把马牵过来。”他手一指那个领头差役冷冷道。 领头差役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举起灯笼照了照冷眼看着自己的方浩,指着自己鼻子道:“叫我?” “对,本官就是叫你,快点把马牵过来。”方浩一点也没客气。 领头差役回头与另三个差役对视一眼,四人都怪笑起来。 他又转回头看着方浩,指着他笑道:“你也敢在老子们面前自称本官,哈哈哈,笑死老子了,你一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儿,也敢在爷爷面前耍威风,你是不是糊涂了?” 方浩阴着脸不说话,慢慢走向领头差役身边,突然飞起一脚踹在他的小肚子上,这一脚虽然因为身体瘦弱不能发出多大威力,可也踹的那差役蹬蹬蹬往后倒退好几步。 “这一脚,是踢你敢骂本官的,再敢无礼,就将你送到开封府,治你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方浩冷声道。 领头差役大怒,一挥手怒喝道:“兄弟们,给我上去一起揍他。” 四个大汉一哄而上,横眉瞪眼围住方浩就要动手。 方浩最然明显不是对手,可也丝毫也不慌张,双手背在身后傲然道:“我看你们哪个敢动手。” 领头差役冲在最前面,此时挥起拳头就要击打方浩面门,见他如此气定神闲,不由得泛起了嘀咕,他们可都是混迹衙门老油条了,虽说平时欺辱没门路的小官吏都是家常便饭,可也没见过快要挨打了还如此镇定的啊。 “老子为何不敢动手?”他拳头僵在半空,疑惑地问道。 没办法,东京城高官多似狗,王侯遍地走,虽说这小官儿被弄到半夜游街的地步,但万一要是有什么来头呢?就是他家二姥姥的四姑娘家里的大外甥是某个王爷家里二管家的小姨子的三表弟,真要攀起亲来,作为一个小差役也是招惹不起啊。 “大宋律,差役殴打正官,以下犯上,是何罪名啊?” 方浩问的义正言辞,其实他也不知道什么罪名,但大宋国律法中对官与民的身份尊卑规定的极其严格,而差役身份比平常百姓还要低贱,想来要是胆敢殴打正官的话,罪名小不了。 这一声怒喝还真把领头差役给吓住了,方浩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罪名,,可他知道啊,大宋律规定,贱役犯上殴打正官者为重罪,颊刺金印流放千里,这罪名可真真的不轻。 领头差役强压怒火收回拳头,嘿嘿冷笑一声道:“也罢,今日爷爷就放过了你,拿十两银子来,把这批红挂上。” 说完,他从马背上拽下一条扎着大红花的绸带子扔给方浩。 方浩接过绸带子一愣,皱眉道:“凭什么又要给你十两银子?” 领头差役真的恼了,咬牙道:“我说你是故意装糊涂还是真的不懂?礼部给了爷几个这批红,所有跨马游街之人都要给爷们十两银子的赏钱,这是规矩。” 方浩嗤笑道:“老子要是不给呢?” “那就没有批红。” “没有就没有,老子还不要了。” “你……”领头差役也无语了,他是真没见过这般吝啬的官员啊。 他一把扯下马背上的马鞍,怒视方浩道:“没有赏银,连马鞍子都没了,上马吧,爷几个伺候你这铁公鸡游街。” 第024章 深夜遇故贼 上马就上马,没有马鞍子老子也不怕,方浩把批红扔给差役,爬上瘦骨嶙峋的老马光背,在这寂静无人的深夜,开始了大宋国有史以来最凄惨的跨马游街。 这还不算完,领头差役见他还没坐稳,便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大喝一声:“闲杂人等速速闪避,圣上亲赐翰林院待招方浩方大人跨马游街啦。” 我去,方浩毫无防备,差点被骤然前蹿的老马摔下背来,吓得死死搂住马脖子,老马半夜在睡梦中被拉出来,心中本就十二分不情愿,此刻又平白无故挨了一鞭,心中也是大怒,呲溜溜长嘶一声,撒蹄狂奔,颠的方浩心惊胆战。 身后远远传来几个差役的纵身狂笑。 方浩气急,好好好,你们几个杂碎有种,有待一日落在老子手里,看老子如何整治你们。 老马一口气经大街过小巷奔出好几里路才慢慢缓下脚步,方浩双腿内侧皮肤被磨得火烧火燎的疼痛,慢慢溜下马背牵着缰绳左顾右盼,这四周黑洞洞的,也不知道身在何处。 而那四个差役根本就没有跟过来。 方浩心想,算了,自己还是别特么跨马游街了,还是牵着老马慢慢溜达一会儿就回去吧。 可问题是自己现在根本找不到回去的路啦。 这里是一条小街,街道两旁全是一些高墙深院,古树参天,天上的月色在枝叶间透射下来,更是显得寂静无比。 小街很长,方浩走了好一会儿还没走到尽头,两腿间火辣辣的疼,正想找个地方坐下来歇息一下,前方一侧的高墙上传来嗖地一声轻响,紧接着一根长绳从墙的内侧扔了出来。 月光下,一个脑袋探出墙头,四处张望一下,并未发觉隐在一棵大树阴影下的方浩,那人观察了一会儿确定安全,便攀着绳索小心地往下滑。 方浩看得清楚,那人身材纤细,一身黑衣,黑巾蒙面,背后还背着一个不小的包裹,显然一个夜走千户的飞贼模样。 方浩乐了,没想到今晚还能看到绿林好汉,不过他可一点也不想被对方发现,万一惹恼了贼人,想要将自己杀人灭口,那岂不是飞来横祸? 那贼人滑到一半时,彷佛体力不支模样,竟然一下子摔落地面,砰地一声闷响,显然摔了个结结实实,捂着肚子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方浩无语,原以为遇见绿林高手了,没料到这还是个笨贼。 贼人趴在地上喘息好一会儿,这才慢慢爬起身,捂着肚子扶着墙根往方浩这个方向走来,方浩大惊,转身想躲,可哪有那么容易,他身边还有一匹老马呢。 我去我去,坏了,方浩心中急思应对之策。 没等他想清楚该如何应对,那贼人已经走近,突然瞧见一个人一匹马,正静静站在树荫下瞧着自己,吓得浑身一哆嗦,显然也是大吃一惊。 锃地一声,那贼人也不知从哪儿拔出来一柄短剑,警惕地注视着黑暗中的方浩。 方浩眼见无法躲闪,只好干笑一声,拱拱手道:“好汉,小生只是路过,哈哈,小生什么也没看见,好汉只管去忙,不要管小生,回见,回见。” 说完话,他牵着老马一步步倒退,就像趁机溜之大吉。 黑衣贼人听见他说话明显又是浑身一颤,低声呵斥一声道:“站住,是你?你是……方浩?” 方浩闻声一呆,什么意思?他怎么知道我叫方浩?这贼人莫非认识老子?听声音还是一个女子。 他又仔细看了看那贼人捂着肚子的模样,突然脑中灵光一现,想起白天在破庙里被他踹了一脚的腹部受伤女贼,不禁又惊又喜,指着她道:“你……你是菡菡?哈哈哈哈,你真的是菡菡?” 女贼果然就是白天被他解衣疗伤的林菡菡,闻听方浩叫的亲热,俏脸一红,幸亏面部挡着黑纱没让这该死的小子瞧见,她咬牙道:“不许叫我菡菡。” 方浩发现是她,心中惊惧之心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顿时有了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疾步走上前扶住她道:“菡菡,你身上还有伤,怎么这么快就出来干活?你还真是爱岗敬业啊?” 林菡菡听不懂爱岗敬业是什么意思,收回手中短剑,呸了一声就要推开他:“别碰我。” 方浩这才想起这个时代的女子身躯可不是轻易让男子碰的,不过白天该看不该看的全都看过了,这小娘皮还是这般面嫩。 他讪笑着缩回手,见林菡菡捂着肚子像是十分痛苦,腰都直不起来了,便关切地问道:“我看见你刚才摔下来啦,怎么样?摔得不轻吧?要不要我再帮你包扎一下伤口?” 这小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林菡菡想起白天的羞事,更是窘迫的无地自容,恨恨地低喝道:“闭嘴,再说……再说我就对你不客气。” “好好好,不说不说,菡菡,你身上有伤怎么还……” “此地不可久留,快走。” “走走走,”方浩如梦初醒,自己深夜跟一个女贼在一起,这要是被人抓住了可就大大不妙,还是赶紧闪人。 “菡菡,你要去哪儿?我送送你。”他很有义气地问道。 林菡菡低声道:“不要你送。” 说着话,她捂着肚子就要离开,不过走了几步显然伤口被刚才那重重一摔又摔得裂开了,疼得她哎哟一声,弯腰差点坐在地上。 这时候,刚才她翻出的高墙内突然传出一阵狗叫,显然这户人家已经发觉被窃,墙内出现灯笼火把的亮光和有人说话的声音。 寂静的深夜,一家狗叫,自然家家狗都被惊动,一霎那,小街两侧的墙内狗吠声不绝于耳。 方浩见形势不妙,也顾不得许多了,一把将痛苦万分的林菡菡横着抱了起来。 林菡菡大吃一惊,叱道:“你……你要干什么?” 方浩嘘了一声道:“别说话,我抱你上马,咱们快撤吧。” 林菡菡也知道只有如此了,也就任由他把自己抱到马背上,方浩拉着缰绳,加快脚步往小街尽头走去。 马背上光溜溜的没有马鞍,林菡菡被颠的也是十分不舒服,小声问道:“方浩,你深更半夜牵着一匹马出来干什么?” 方浩苦笑:“这,这事儿啊,唉,我要说我是被皇帝老儿赏赐出来跨马游街的,你信吗?” 林菡菡哼了一声把脸扭过去:“哼,不说算了。” 方浩愁眉苦脸:“唉,我就知道你不信。” 第025章 大善之举 林菡菡只当这可恶的小子又在消遣自己,女孩家家的心眼子小,趴在马背上气鼓鼓的背着脸也不再跟他说话。 方浩无语,唉,老实人说老实话咋就这么没人信呢?哥真的是在跨马游街啊,万岁爷御口赏赐的,真的。 顺着林菡菡指点的方向,方浩牵着老马很快走出小街,三绕两绕的穿街过巷,来到一处破旧的院门前。 方浩打量这四周,全是破破烂烂的贫民窟,奇怪地问道:“你就住这里面啊?” 林菡菡不要他抱,自己挣扎着下马,边推门边冷笑道:“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方浩讪讪笑道:“没什么,我就是问问。” 林菡菡哼了一声,把院门打开,方浩牵着马进院子,发现这是一个占地甚广的大杂院,院子中乱糟糟堆放着不少杂乱物品,黑漆漆也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嘘,小声点,再小声点。”林菡菡一次次不厌其烦的嘱咐方浩。 方浩把马拴在院内一棵老树上,蹑手蹑脚跟在林菡菡身后,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自己跟做贼一般。 大杂院里有十几间棚屋,林菡菡推开其中一间走了进去,方浩也想跟在后面进去,被林菡菡挡在门口道:“这是我住的屋子,你不准进。” 方浩一呆:“啊?为啥啊?我是客人啊。” 林菡菡板着脸道:“不准进就是不准进,你在外面等着,我裹好伤口就出来。” 方浩很热心地忙道:“处理伤口我最拿手啦,我来帮你。” 砰地一声,屋门从里面关上,差点砸到方浩的鼻子。 方浩摸摸鼻子一屁股坐在屋门口的石板上,嘴里还絮絮叨叨:“好人没好报,帮你裹伤你还不乐意了,唉,这世道不好啊,人心都变啦。” “菡菡,你伤口不要紧吧?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菡菡,你说句话啊,你没有晕过去吧?” “菡菡,你要是晕过去了就说一声啊,我进来帮你。” “菡菡……” 咚地一声,门被打开了,林菡菡一步跨出来,没好气道:“方浩,你有完没完?只管在这儿啰里啰嗦的。” 此时的她,已经处理好伤口,重新换了一条淡黄色长裙,面部蒙着的黑纱也已经消失,俏立在屋门口,月光在她的面庞上映出淡淡一层光辉,方浩已经看得呆了。 “你……你……你,”方浩坐在地上,仰头怔怔望着眼前这十八九岁的如花少女,哪里还能说得出来一句整话。 林菡菡见这小子贼眼栩栩生辉,只在自己面庞上打转,不由得面露羞涩,上前踢他一脚嗔道:“臭小子,看什么看?” 方浩叹口气吟道:“唉,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林菡菡只觉得面部轰地一下就烧得厉害,低头跺着脚道:“你,你这小贼,真是……不要脸。” 她还在羞不可抑,方浩又叹口气开口了:“唉,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林菡菡顿时恼羞成怒,瞪着一双妙目怒道:“贼怎么啦?你瞧不起贼吗?” 方浩惊觉自己吟诗吟失了口,赶紧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陪笑道:“哪里哪里,你不也是叫我小贼吗?我是说,你这么一个又漂亮又柔弱的女子,为啥要干飞贼这个行当呢?多危险啊?” 林菡菡哼了一声道:“跟我来。” 方浩不知所以,屁颠屁颠跟在她身后来到大杂院一间棚屋前,林菡菡推开屋门,映着月色方浩往里一看,惊得眼睛瞪得溜圆,棚屋里是一溜大通铺,上面并排躺着最少七八个小男孩脑袋,都是只有五六岁的孩童,此刻正横七竖八睡得香甜。 “这都是你……你的孩子?”方浩吃惊道,不过马上想起来不可能,又改口道:“莫非是你弟弟?你这么多弟弟?” 林菡菡不去理他,进屋轻轻帮几个手臂露在外面的孩童整理好被子,疼爱地在那些孩童脸蛋上摸了摸,这才示意方浩退出去,她轻轻掩上屋门。 接下来,方浩跟随她一间棚屋一间棚屋的进去,面上神色也越来越惊诧,简直无法理解。 这整个院子共有十二间棚屋,有九间都住着孩童,男女都有,最小的还在襁褓期,最大也不过十三四岁,其中很多明显能看出来身有残疾,总人数达到五六十人之多。 回到院中,方浩不再调笑,静静地看着林菡菡背对着自己,肩头似在微微耸动。 方浩知道,她是在哭泣。 “这么多孩子,都是……?”方浩忍不住上前抚住她瘦弱的肩膀,轻声问道。 林菡菡叹口气道:“都是没有爹娘亲人的苦难孩童,只能依靠我和妹妹抚养。” “啊?”方浩张大嘴:“哪来的这么多孤儿?” 林菡菡道:“这儿本是一间慈幼局,是我爹爹和娘亲在十几年前出资创办,我和妹妹也是自小就生活在这里。” “那你爹娘呢?你为何又做了飞……”方浩及时将贼字憋了回去。 林菡菡沉默一下,叹道:“我爹娘为维持这个慈幼局,散尽家财,最后不得不到处募捐乞讨,几年前身染重疾,丢下我和妹妹去了。” “爹娘留给我和妹妹的,只有这件慈幼局和三四十无家可归的幼童,这几年来,陆陆续续又收养了不少,现在已有六十二人之多了。” “那,那全凭你们姐妹二人维持吗?官府难道就不管吗?”方浩又问道。 “官府?”林菡菡摇摇头:“官府大老爷哪里愿意管这等小事,我爹娘生前无数次求助,那些大老爷们被逼得急了,就喊衙役持大棒子将我爹娘撵出去,唉。” “我和妹妹只不过是两个弱女子,哪里有什么好的办法能养活这些孤儿,也就只有凭借自小爹娘传授的一些轻身本事了。” 方浩恍然,除了摇头叹息和对林菡菡的尊敬,他还能说什么呢?每个时代都不缺乏这些大善之人,也正是这些人的行为与责任心,才让任何一个黑暗的时代不那么让人绝望。 “咦,那你妹妹呢?”方浩突然想起来问道。 林菡菡身躯一震,转过身指着方浩鼻尖怒道:“你还好意思问我?昨日正是因为你,我妹妹才被官差捉住的。” 方浩恍然,苦笑道:“啊?这,这怎么能怪我呢?是你们想拿我做挡箭牌的。” 林菡菡恨声道:“你又没做贼,抓住了顶多关一天就放出来了,有什么打紧?” 方浩瞠目道:“凭什么我就要被关起来?” 林菡菡无语,跺跺脚道:“我好不容易求人去保,官差放出话,要出二百两银子才放我妹妹,我上哪儿去弄这么多银子?” 方浩这才明白,她为什么身有重伤还连夜去偷盗大户,原来是为了凑钱救自己的妹妹。 第026章 真的见鬼了 “你还差多少银子?我可以帮你凑一凑。”方浩想起来自己如今也有一些银两,便拍着胸脯满怀豪气道。 林菡菡抬头看看他,神色黯然摇头道:“方才那家大户看守的实在严密,我只偷了些不值钱的衣物出来,现在别说二百两银子,这六十二个孤儿的饮食也要断顿啦,唉。” 方浩见她楚楚可怜,心中不觉生出许多疼爱之心,他摸摸自己怀里,除了礼部领出的二百一十两银子,还有前日那个叫映月的丫头片子给自己的二十几两。 自己白天交房租买一干应用物品花了还不到一两银子,便留下十两,其他全部取出来递给林菡菡。 “这些银子你拿去吧,快去救你妹妹,剩下的二十两就给这些孩子们买点吃的吧。” 林菡菡见他拿出这么多银两,不觉惊诧地睁大眼道:“这,这怎么好呢?我怎么能拿你这么多银子?” 方浩拉过她的手,将银两塞进她手里,笑道:“菡菡,别再推辞啦,就当我支持你和你妹妹的善行吧,再说了,你妹妹的事,我多少都有责任,这些银子拿去救她,咱们就扯平啦。” 林菡菡眼睛又红了,伸手拭去泪珠,口中呐呐道:“那,那就多谢方大哥了,你可真是个好人。” 方浩笑了,趁机又摸了摸她的小手,轻声道:“以后有困难尽管来找我,我就住在甜水井胡同进去第六家的院子里。” 林菡菡面色一红,闪电般缩回手,低着头道:“嗯,多谢方大哥。” 她好像又想起来什么,抬头疑惑地看着方浩道:“方大哥,我瞧你白天在破庙里,早上还是一身乞丐打扮,怎么一会儿回来就换上了新衣服,还有那几个宦官来找你说官家宣你进殿应战辽使,你究竟是什么人啊?” 方浩笑道:“我就是个小乞丐啊,不过是个才华横溢,玉树临风的小乞丐。” 他掸了掸自己的衣衫,装出一副玉树临风的模样。 林菡菡噗嗤一笑,赶紧掩住自己的小口,问道:“那你,那你对上了辽使的绝对吗?” 方浩傲然道:“岂止是对上绝对,哥哥还在金殿上当着皇帝的面,再次击败了辽使三道文战对子,皇上龙颜大悦,赐我进士出身,封为承信郎,翰林院待招,哥哥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官身啦。” 林菡菡美目睁圆,吃惊道:“原来你这般厉害,小妹无知冒犯,真是失敬失敬,可是方大哥,你半夜三更不睡觉,一个人牵着一匹马跑到人家墙外面站着做什么?” 方浩有些沮丧,就把礼部那个马郎中整自己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得林菡菡掩着小嘴咯咯直笑,显然,这小妮子知道自己妹妹有救了,这些孩子们也有了生活费,心情好了不少。 两人一直聊到城头鼓打五更,方浩这才告辞,依依惜别。 顺着林菡菡指点回礼部的路,方浩牵着老马顺利回来,礼部门口那四个差役等的怒火攻心,看见方浩喜气洋洋回来,领头差役忍不住挖苦道:“看方待招的面色,这深更半夜的跨马游街看来挺风光啊?” 方浩心情大好,也不想跟这帮老油条斗嘴,笑嘻嘻地把缰绳往领头差役手中一丢,转身扬长而去。 差役们骂骂咧咧,回转去睡觉暂且不提。 方浩回到自己屋中,连衣服都没脱就往床上一倒,呼呼大睡进入梦乡,今晚的遭遇,啧啧…… 第二天方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小院里有一口井,打上来井水洗漱完毕,出去巷子口吃了点心,想着反正自己还有三天时间才去翰林院上班,今天闲着无事,不如去昨夜那个慈幼局看看林菡菡。 还别说,方浩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喜欢上这个心地善良的小飞贼了,别的先不要说,就说她和妹妹两个人宁可做贼也要养活慈幼局六十多个孤儿,这种义举简直让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当然,小妮子也长得的确太漂亮了,昨夜做梦都梦到她,醒来时嘴角还挂着一长溜哈喇子。 他去糕点铺买了不少零食糕点,去看人家那么多孩童,总不能空手去吧。 怀着一颗小小兴奋小小期待小小企图的心,方浩敲开了昨夜那个慈幼局的大门。 “嗨,”他笑嘻嘻地突然出声,想吓唬开门的林菡菡一下。 开门的是一个老婆子。 老婆子被他嗨了一跳,捂着胸口半天没回过神来。 “这位公子,你找谁啊?”老婆子疑惑地问道。 方浩很尴尬,非常尴尬,不过还是很有礼貌地笑道:“老婆婆好,我找林菡菡。” 老婆婆摇摇头道:“我们这儿没有这个人,公子找错地方啦。” 方浩还以为是这老婆婆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就凑近她耳边大声道:“老婆婆,我找的是林菡菡,林,菡,菡。” 老婆婆赶紧倒退几步,用手指使劲挖了挖耳孔,恼怒道:“公子,老身耳朵还不聋,我这里没有林菡菡这个人,你找错地方啦。” 方浩一呆,探头往院子里看了看,没错啊,绝对没错,就是这个院子,那棵大树就是昨夜自己拴马的地方,还有那间棚屋就是林菡菡昨夜换衣服的屋子,自己还在屋门口的青石板上坐了好一会儿。 还有,那几间睡着孩童的棚屋自己也曾跟在林菡菡后面进去过,现在院子里玩耍的许多孩童证明了自己绝对没走错地方。 “老婆婆,我没找错地方,我昨夜来过这里的,那间屋子,对,林菡菡就是住在那间屋子里。”他指着那间屋子给老婆婆看。 老婆婆顺他手指的方向一看,顿时面色苍白,嘴唇都哆嗦起来:“你……你……,昨夜你来过?公子可不要乱说,那间屋子以前死过一个孩童,早就空置很多年没人住过啦,公子莫非是见鬼了吗?” 见鬼?方浩哪里肯信,将手中大包小裹的糕点往老婆婆怀里一塞,大踏步走进院子来到昨夜林菡菡换衣服那间屋子推门就进,嘴里还大声道:“菡菡,哥来看你来啦,哈哈,别躲着……” 啊?方浩瞪大双眼,满脸骇然,生生将最后那个“哥”字咽了回去。 这间屋子空荡荡并无任何家俬,满地的灰尘和房梁上密布的蛛网,还有一股难闻的潮霉气味,证明老婆婆的话并没有骗他。 老婆婆哆哆嗦嗦追了过来,睁大一双骇极的老眼惊恐道:“公……公子,老身想起来啦,好多年前这间屋子里死去的那个女童,名字就叫林菡菡。” 方浩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见鬼了,老子见鬼了,老子不但见鬼了,还被鬼骗了二百多两银子。 第027章 做大生意 受过现代高等教育的方浩从来就不相信这世上有鬼。 可是,真的没鬼吗?那自己十几天前莫名其妙地从现代社会穿越到这个与历史书上完全不同的世界又是怎么回事呢? 方浩失魂落魄地一个人走在大街上,满脑子都是昨夜跟林菡菡相见的事情,大太阳照在身上也觉不出一丝丝暖意,越想越觉得浑身冰凉。 可按道理说,鬼的身子应该是冰凉的啊,而且鬼能在大白天出没吗? 自己第一次遇见林菡菡就是在白天,自己还帮她疗伤,她的身子可是温软如玉,没有一丝丝异常,还有,她伤口流出的鲜血,要说这是一个鬼,打死老子也不相信。 方浩慢慢回想着刚才在慈幼局的情形,那个老婆婆的表情好像……好像表演成分偏大,那间屋子里的地面上虽然满是灰尘,可是那灰尘回想起来总有些扫把拂过的痕迹。 有意思,有意思,方浩的嘴角慢慢弯出一道弧度,小样的,跟哥演戏,哥的恐怖电影看得多了,就这种场景布置,放在哥那个时代,也顶多是一部国产恐怖片。 如此说来,这个林菡菡就越来越有意思了。 不着急,既然哥已经确定了那个慈幼局就是你的巢穴,那哥就慢慢的陪你玩。 “小乞丐,小乞丐。”有人在背后叫,声音很熟啊。 方浩一转身,映月还是一身男装打扮,领着两个小书童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嘴里还不停地抱怨:“小乞丐,你聋啦?喊你半天都听不见。” 方浩眼前一亮,嘿嘿,小丫头片子,哥刚被林珊珊骗走二百多两银子,正肉疼着呢,你就找上门来了,哈哈,正是老天有眼啊。 “拿来。”他对映月伸出手。 映月莫名其妙,睁大一双妙目奇道:“拿什么?” “一千两黄金啊,你不是说在家里带一千两黄金来还给哥吗?”方浩理直气壮。 映月俏脸一红,有些心虚,不过很快镇定下来,反口道:“你这人好没道理,你不是已经做了官吗?怎么还问我要钱?你把我的玉佩呢?快些还我。” 方浩嗤笑道:“哟呵,消息挺灵通啊,不过我这个官儿是皇帝老爷子赏赐的,跟你欠我一千两黄金有什么关系?” 映月急道:“你这个人真是不讲理,你那句下联还是我……我家里人推荐给皇上的,皇上这才宣召你上殿对战辽使,你不但不感谢我,还要问我要钱,真是不识好人心。” 方浩嘿嘿一笑:“少来,要不是后来辽使又出幺蛾子,你家里人早把皇上的赏赐自己领了,哪还能想的起来我?再说了,玉佩是你自己自愿给我的,我又没逼你,想要回去啊?拿一千两黄金来换。” “你无耻。” “你不要脸。” 映月身后的两个书童打扮的小丫头显然也不是好惹的,上前一步指着方浩就同时开骂。 方浩拿眼睛斜了一眼两个小书童,嘴里发出嗤地一声道:“好男不跟女斗,本官不跟你这两个小丫头一般计较。” 一个书童怒目而视道:“切,你算什么本官,要不是我家公子,你不过是个小乞丐罢了。” 方浩恼羞成怒道:“映月,你还管不管你家小丫头了,敢在本官面前无礼。” 那书童怒睁圆目,又要上前反唇相讥,被映月赶紧挡住,映月态度好得很,眼巴巴地乞求道:“方浩,求求你啦,你就把玉佩还给我吧,那玉佩对我很重要的。” 方浩嬉皮笑脸道:“有多重要?莫非是定情信物不成?” 映月刷地一下红了脸,咬着嘴唇不说话,急的眼泪又要汪汪了。 她越窘迫,方浩就越要逗她,装出一副恍然的样子道:“哈哈,果然被我猜对了,真的是定情信物啊,是不是谁要得了你的玉佩,谁就是你的意中情郎啊?” 映月脸蛋越发羞红,捏着两个小拳头上来就锤他,方浩哈哈大笑,躲也不躲一下,任她两个小拳头在自己身上胡乱敲打。 “你还不还我?” “不还。” “你快些还我。” “不还不还。” 两人在这里宛如小儿女打情骂俏一般,可映月毕竟是男装打扮啊,路人纷纷闪避不及,个个摇头叹息:“唉,世道变啦,这两个男子竟然当街调情,真是世风日下,有失风化啊……” 映月听了懵然不懂,还莫名其妙地问方浩:“这些人在说什么呢?谁有失风化?” 方浩乐的哈哈大笑,那边早惹恼了两个泼辣小书童,冲着路人破口大骂:“关你们什么事?敢说我家公子,找打不成?” 路人摇头叹息,见他二人蛮横,也是怕祸从口出,纷纷闭嘴溜走。 映月打累了,气鼓鼓道:“你究竟要怎样才肯还我?” 方浩一口咬定不松嘴:“一千两黄金,少一个大子儿都不行,实在没钱的话,就召了我这个上门女婿抵债。” 映月一听上门女婿几个字,羞得跺跺脚又要上前打他,不过突然想起来什么事,眼珠一转道:“要么,我跟你谈个条件成不成?” 方浩一听有条件谈,顿时也来了精神,忙问道:“什么条件?” 映月神秘地一笑:“跟我来。”说完拉着方浩就走。 方浩反正闲来无事,也就跟着她看她究竟玩什么把戏。 四个人走过几条街,来到一处店铺门前,映月指着这间关着大门的店铺道:“你看,这家店怎么样?” 方浩看了几眼笑了:“你家店铺啊?店面倒是不小,可是别说一千两黄金,就是一千两银子也不值啊,先说好,你要是拿这间店铺抵债可不行啊。” “谁要拿店铺抵债了,”映月白了他一眼道:“我要把这间店铺盘下来做生意,做大生意,赚的钱咱俩一人一半,就算是我还你的好不好?” 一听说做大生意,方浩立马来了精神,赶紧问道:“好啊好啊,你要做什么大生意?” 映月歪着脑袋得意道:“卖书画古董。” “哦?”方浩一听也兴奋起来,果然是大生意,忙问道:“那货源从哪里来?” 映月鬼头鬼脑往四周看了看,见除了身后两个小书童外四下无人,便神秘地低声道:“我从家里偷。” 方浩无语,彻底无语。 第028章 赚钱的方法 映月见方浩不吱声,还以为他对自己的计划佩服的五体投地,兴奋道:“我家库里光是历朝历代名士字画就堆积如山,我先偷偷运一批出来,保管能卖出去大价钱。” 方浩切了一声道:“打住打住,小丫头片子,咱不吹牛能死吗?你家库里名人字画堆积如山,你知不知道堆积如山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映月见方浩一脸的鄙夷,急的面红耳赤道:“谁吹牛啦?我可不是骗你,我家库里的名人字画最少有上万幅,可不就是堆积如山吗?我只要偷出来少少一部分,咱们的店铺就发大财啦。” 方浩见她说的认真,不似有假,也不禁有些疑惑起来,沉吟问道:“你家藏着这么多字画,莫非你家是大宋首富不成?” 映月欲言又止,也不回答方浩问话,只是满脸兴奋道:“你就说这生意能不能做吧?” 方浩笑了,一脸的老谋深算:“要是被你家人发现了呢?会不会惹下大祸?” 映月仰着小脸傲然道:“我爹最是疼我,发现了也不会拿我怎么样。” “嗯,那说好了,你爹要是发现了,这事儿可跟我没关系。”方浩无耻地先把自己撇清干系再说。 映月挺起小胸脯,拍拍他肩膀道:“放心,有钱咱俩赚,有祸我一个人担。” 方浩见她说的义气万丈,不禁也兴奋起来,搓搓双手道:“好,咱们现在就去找房东把店铺盘下来,你问过没有,大概需要多少银子?” 映月道:“问过啦,三百两银子。” “嗯嗯,不贵不贵。”方浩连连点头,“走,去签合约。” 映月也是一脸兴奋,欢呼雀跃道:“走,签约去,你带钱没有?” “啥……啥叫我带钱没有?”方浩停下脚步,警惕地问道。 映月一脸的理直气壮道:“三百两银子啊,你没带在身上啊?我听说皇上赏赐了你三百两纹银,这不是刚刚好吗?” 方浩这才明白过来,高,实在是高啊,这小丫头片子一脸的天真烂漫,就这么轻易就把自己涮了个团团转。 先画一个大饼让自己兴奋,然后再让自己出钱,她连自己被皇上赏赐的三百两银子都计算好好的,合着这小丫头一分钱不出就想做无本买卖啊。 可惜她还是嫩了些,别说老子现在根本没钱,就是老子有钱也不能被她这么玩啊。 这个世界骗子真多啊,还竟是些貌美如花的少女,简直让人防不胜防,想起昨夜那个演技超然的林菡菡,方浩就恨得咬牙切齿。 映月瞧着方浩一会儿面带冷笑,一会儿咬牙切齿的模样,不觉有些奇怪,推了他一把嗔道:“犯什么愣呀,快去签合约啊。” 方浩伸手入怀掏出几两散碎银子嘿嘿笑道:“这些钱够吗?” 映月瞧着皱眉道:“你傻呀,这几两银子怎么够呢?” “那就没办法啦,我只剩下这几两银子了。” “啊?不会吧?你昨天才被皇上赏赐了三百两啊。”映月急了。 方浩一摊手:“礼部马郎中抽成六十两,礼部库房抽成三十两,实际到手二百一十两,昨晚上我……我看见一个慈幼局六十几个幼童饥寒交迫,嗷嗷待脯,我心中好生同情,就把银子全部捐给他们了。” “啊?”映月眼睛瞪得滴溜溜圆,竟然满满的都是崇拜之情,惊叹道:“小……方大哥,看不出来你这么有善心哦,你真是个大好人。” 方浩厚颜无耻地点头称赞自己:“是啊是啊,我绝对是个大好人,但现在没钱了怎么办呢?要不然我把那块玉佩拿去当铺抵押了吧?” “啊?不行的不行的,不许拿去抵押。”映月急的双脚直跳。 “司琴云竹,咱们还有多少银子?”她转回头问两个小书童。 那个叫司琴的赶紧答道:“公子,咱们还有不到十两银子啦。” “啊?”映月愁眉苦脸道:“怎么会只剩下这一点点呢?” 司琴道:“公子你想想啊,你每个月只有一百两月例银子,每天就在外面不停的买零食和胭脂水粉,咱们根本攒不下来钱啊,再说了,前天夜里咱们还给了这小叫花子二十几两。” “额,完了完了,没钱怎么办啊?”映月一下子蹲在地上,双手托腮愁眉苦脸。 方浩见她愁态不似作伪,心里有些迷惑起来,难道这小丫头真的不想来骗老子钱? “有啦,跟我来。”映月一下子想起来什么,从地上跳起来,脸上又是喜气洋洋,拽着方浩衣袖就跑。 “干嘛干嘛?去哪儿啊?”方浩被她拽的跌跌撞撞,赶紧问道。 “去弄银子。”映月一脸的神秘,冲他挤挤眼。 四个人一阵风似得开始在东京城大街上狂奔,路人纷纷侧目,映月熟视无睹,根本不理会他人眼光,直接将方浩拉到一处人流如潮的大门楼子前面。 方浩是什么人?一见这大门楼子上面挂着的八盏红灯笼和那副写着“桃杏争春”的大匾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不过他没那么傻,自然不能装作什么都懂的样子,他以前可是小乞丐啊,映月对他的底细可是太了解啦。 “映月,这园子不错,莫非是唱戏的地方吗?”他装傻充愣问道。 映月噗嗤一笑,横了他一眼道:“土包子,量你这个小乞丐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场所,告诉你吧,这可是东京城最好玩的地方,不过我以前不敢进去,今天有你跟着,我也趁机进去开开眼界。” 方浩傻傻问道:“啊?开眼界?咱们不是找地方挣钱的吗?这里面应该是花钱的地方吧?” 映月拉着他来到大门楼子贴的一张布告前面道:“你看看,是不是赚钱的地方?” 方浩这才发现很多人围着布告正在看,布告上写这一番话,意思就是春满园第一花魁李师师恰逢十八岁芳辰,在冷香阁摆下才子宴,设下三道考题考较天下才子,若有能三题都通过者,李师师将亲自将该才子迎入香闺,共度十八岁梳拢良宵。 也就是说,春满园养了李师师这么多年,一直都没让她见到外人,今天,名动京师的李师师已经成年,要第一次露面接待恩客了。 李师师?方浩瞪大眼,这个名字简直如雷贯耳啊,历史上的李师师身为徽宗年间东京城第一名姬,号称才貌双绝,传说徽宗为了宠幸她,竟然从皇宫挖了一条地道直通她的闺房床下,可谓是皇帝泡妞千古佳话。 第029章 惹祸精 可是这个世界的徽宗都快要年近古稀了,这个李师师怎么才刚满十八呢?而且看她竟然还如此风光的寻找第一次入幕之宾,应该与徽宗老爷子根本不认识。 “你……你要我打通三关,去陪李师师睡觉,然后趁机骗她的银子?那我不就成小白脸了吗?”他迟疑地问映月。 映月满脸通红,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上娇斥道:“你想什么好事呢?臭不要脸。” 方浩无语,摸着后脑勺道:“那,那这儿是花钱的地方啊,咱们怎么赚钱呢?” 映月跟看着一个白痴一般,恨铁不成钢地戳着他脑门子道:“你可以替考啊,替考你懂不懂?那李师师只要把考题放出来,你就趁机卖答案,谁给的银子多你就卖给谁,就凭你这文战中大败辽使的威名,还怕赚不到银子吗?” 方浩已经感觉自己的智商被她彻底打败了,他不禁怀疑,老子跟这小丫头究竟谁才是穿越过来的啊?怎么她这脑袋构造不像是这个时代的女孩子呢? 两人一马当先领着司琴云竹两个小书童大摇大摆往里走,门口两个大茶壶正在点头哈腰迎客,见方浩映月虽然身穿布衣,但趾高气扬,气度不凡,忙不迭迎上来躬身道:“两位小公子里面请,可有相熟的姑娘啊?” 映月大刺刺道:“有啊,本公子找李师师。” 大茶壶笑了:“公子,你二位是来打三关的吧?这边交二十两银子门票,然后请上冷香阁。” “啥?二十两银子?”映月瞪大眼睛问道。 大茶壶面不改色笑道:“是啊,想一睹李师师小姐芳容的才子贵客实在是太多啦,冷香阁根本就挤不下,因此才有这个收门票的规定,每位才子贵客十两银子,仆从免费。” 映月傻眼了,看看方浩,又回头看看司琴云竹。 大茶壶见她面露难色,脸上的笑容也减了几分,这每天迎来送往的恩客多了去,没钱的还想见李师师,那可真是白日做梦。 方浩不动声色,从怀里掏出自己仅剩的十两银子,又回头问司琴:“你们的银子呢?快些拿出来。” 司琴急忙从怀里掏出几块碎银子,好歹也刚刚凑成了二十两递到大茶壶手里,那大茶壶见这几个人已经掏干了荷包才凑出银两,不禁面露鄙夷之色。 不过人家已经交了银子,他也只好拉长声调吆喝一声:“二位公子爷,高升一步,冷香阁有请。” 登上冷香阁二楼,这里是一处十分开阔的大厅,大厅四周窗户全部敞开,外面假山流水,奇花异草映入眼帘,果真是美景尽收眼底,十分怡人。 此时大厅中已经坐了三四十人,有面带傲气的翩翩佳公子,也有大腹便便的富贵商人,还有一些神色威严的官员模样,大家伙儿三五成群围坐,相互喝茶寒暄,甚是热闹。 方浩拉着映月坐在最后面的一张围桌旁,很快就有小厮端茶过来,还有四碟干鲜果品。 方浩问映月:“待会儿如何卖答题?需不需要现在就去跟那些人套套近乎,好宣传一下本官?” 映月胸有成竹道:“瞧你这猴急的样子,莫要着急,等下一切都由我来安排。” 方浩无语。 这时候,楼下大茶壶悠长的声音传上来:“东京城第一才子,西门公子爷高升一步,楼上请。” 大厅里突然安静下来,众人纷纷转头去看,一个白衣胜雪的翩翩公子左手背在身后右手轻摇纸扇,神态倨傲地踱步上楼, “见过西门公子,西门公子安好。” “在下见过西门公子。” “西门公子,你一来,咱们就全成看客啦,李师师小姐可就是公子的囊中之物啦,哈哈哈。” 大厅中最少有一半人争先恐后上去打招呼,西门文轩面带淡淡微笑,一个个点头示意,也不答话,昂首走到最前面一桌坐下,早有小厮飞一般上前伺候。 方浩明显听到不少叹息与窃窃私语: “唉,他怎么来了,今日看来我等是白欢喜一场啦。” “是啊是啊,西门公子一到,他的才华自然无人能比,我们也只有甘拜下风啰。” “西门公子好生俊俏,自古佳人爱才子,想来也只有他才能配得上国色天香的李师师小姐啊,唉。” …… 映月似笑非笑地看看前面的西门文轩,又看看身侧的方浩,悄声问道:“方浩,听说在金殿上这个西门公子败在你的手下是吧?” 方浩最看不惯西门文轩那种装模作样的架势,哼了一声道:“是啊,那又如何?” 映月捂嘴笑道:“那就好,那就好,今日咱们有方大才子镇场,一定能大发一笔横财。” “司琴,去杀杀他的威风。”她又回头吩咐立在身后的小书童。 司琴跟她的小主人一样鬼机灵,领命后马上钻进人群,站在一个肥头大耳的富商身后大声道: “西门公子,我家主人听说昨日在金殿上,当着官家的面,你和方浩方大才子对战,不知道胜负如何啊?为什么后来是方大才子击败了辽使,赢得官家重赏赐官,莫非西门公子败了吗?” 整个大厅刹那间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全都聚向了脖子彷佛一下子变得僵硬的西门公子。 西门公子并没回头,手中纸扇突然加快了速度,呼扇呼扇摇了一会儿才渐渐缓了下来,慢慢转回头向发声的方向看去,可大厅中黑压压坐满了几十人,还站着很多仆从,一时间哪里能轻易找得到说话之人。 他强忍怒意,站起身缓缓道:“荒谬,荒谬,这是何人传出来的谣言?本公子昨日是奉召上了金殿,可是本公子身体有恙,根本没有精力与人对战,何来的输字一说?” 映月身后的云竹也跟着司琴溜进人群,站在另一个方向尖着嗓子喊道:“西门公子没有精力与方公子对战,那就是真的输了吧?” 人群嗡地一声炸了锅,纷纷议论起来,金殿一战其实随后就传到民间,所有人都很好奇那个大才子方浩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不但能击败嚣张的辽使,还能击败久负盛名的东京城第一才子,真是天大的新闻。 望着西门文轩气的发抖的模样,方浩瞪了一眼捂嘴偷笑的映月:“你,你是个惹祸精,你就是个惹祸精啊,你是嫌哥哥跟他仇怨不够深是吧?” 第030章 霸王卸甲 映月一脸的无辜道:“咦,不是你让我替你宣传的吗?我先热热场子把你方浩的大名扬一扬,等下李师师出考题时你再一现身,绝对能把答案卖出去大价钱啊。” 方浩叹口气道:“小丫头,你知不知道他家里什么来头啊?他可是蔡太师的外甥,把他得罪狠了,哥以后恐怕祸事不小啊。” “你怕啦?”映月似笑非笑。 方浩最怕别人激他,挺挺胸脯傲然道:“我怕他?切,你也不瞧瞧你家哥哥我是怕事的人吗?” “哇,方大才子果真是不惧权贵,佩服佩服,”映月托着腮帮子好像很敬仰地看着他,突然一拍桌子道:“干脆,我让司琴云竹再加把柴火烧烧。” “别别别,点到即止,点到即止就行啦,再烧就烧焦了。”方浩赶紧一把捂住她要喊叫的小嘴,触手处滑腻异常,不觉心中一荡,忍不住在她脸蛋上捏了捏。 映月满脸通红,慌不迭推开方浩趁机揩油的手,羞愤道:“再敢碰本公……子,我就……我就……” 没待她想出什么狠话说出口,楼下大茶壶又是一声高唱:“东京城第一武士,陈公子爷高升一步,楼上请。” 大厅中嘈杂的诸人又安静下来,一个个将目光投向楼梯口。 咚咚咚咚,木制楼梯被踩的直颤悠,显然来者气力惊人。 方浩悄声问映月:“东京城第一才子是西门文轩,这个第一武士又是何人?” 映月把身子伏在桌上,用手臂将脸挡住,悄悄道:“这你都不知道?第一武士陈大鹏啊,陈太尉家的四公子,力大无比,武功盖世,现任东京八十万禁军都教头。” 方浩见她举止奇怪,不解道:“你趴着干什么?头疼啊?” 映月干笑几声道:“头疼,有些头疼,趴一会儿就好。” 方浩有些担心,伸手去摸她额头,映月一巴掌拍在他伸过来的手背上,嗔道:“不许动手动脚。” 那边的楼梯口已经有一条身高九尺,器宇轩昂的年轻人走入大厅,大厅中诸人又是纷纷起身招呼: “陈公子好,陈公子今日怎么有空来耍?” “陈公子,在下有礼啦。” “陈公子,这边请,这边请坐。” 那陈公子眉宇间满是英豪之气,大笑着连连拱手道:“好好好,诸位好,哈哈哈哈,某家听说李师师小姐考较天下才子充当入幕嘉宾,闲着无事,也来瞧瞧热闹。” 整个大厅没有站起来的人只有两桌,一桌是最前面的西门文轩,还有一桌是最后面的方浩与映月。 陈公子眼神犀利,一眼就看见歪着脑袋冷冷看着他的西门文轩,两人对视片刻,口中同时哼了一声,谁也不去理谁。 方浩瞧得有趣,心道这两人一个是蔡京的亲外甥,一个是陈太尉的四公子,蔡京与陈太尉在朝中一文一武乃是死敌,彼此家中这两个小辈也是一文一武,势同水火,有意思,有意思啊。 陈公子眼光在大厅中巡视一圈,突然看见方浩这一桌,面上神情突然一呆,迟疑着想要走过来。 司琴小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他身边,低声跟他说了几句,他神情又是一滞,细细又往这边看了几眼,便不动声色走到前面,坐在西门文轩并排的一桌。 方浩这时候正在专心地屡次三番想摸映月额头,并没看见这一幕。 又过了一会儿,大厅中所有的桌子都坐满了,前方被珠帘挡住的里间突然传出来一声琵琶弦响,铮地一声,竟隐隐含有穿云裂石之威,全场一下子寂静下来,鸦雀无声。 随着琵琶低音弦沉混有力的隆隆声,诸人脑海中竟然隐隐现出暮色深深,黄沙万里,壕沟纵横,战马低鸣的战场景象,中军帐中骤然擂起轰轰聚将鼓,成千上万面色疲惫而又神情坚毅的将士们快速向中军帐聚集、整队、列阵。 “霸王卸甲,竟然是霸王卸甲。”方浩暗自惊叹。 所有人都没想到,在这纸醉金迷的风花雪月场所,竟然传出这曲悲呛沉闷的霸王卸甲,方浩前世精通乐理,他深知弦通心神的道理,从这曲低沉的霸王卸甲开场弦中,一下子就感受到弹弦之人心中的悲凉与无奈。 霸王卸甲是无可奈何的必败之音,莫非也正是意味着十八岁的李师师无可奈何接受命运的悲凉心境? 弦声毫无征兆突然高亢激烈起来,彷佛千军万马跃出战壕,将士们嘶吼着挥舞兵刃向敌军冲杀过去,双方混战一处,直杀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队伍很快被更加强大的敌军冲散,将士们血染征袍,一个个无力地倒毙在敌军刀下。 这是否意味着李师师也曾抗争过,与命运展开激烈的抗争,可是她一个弱女子,哪里能是强大的命运之神的对手,她浑身伤痕累累,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曲风又一转,渐渐缓和下来,激战已经结束,败局已定,面对满目苍夷、尸横遍野的战场,残存下来的几个老兵木然而立,手中兵刃满是缺口,呆呆地看着如狼似虎蜂拥而来的敌方大军,连一丝丝恐惧都已经消失,他们就这么呆呆地等待死亡。 弦声凄凉悲切,如泣如诉,令人肝肠寸断,大厅中不乏通晓乐理的读书人,很多人竟然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李师师低头了,正如那不可一世的楚霸王终于无奈地向命运低头了,他紧紧拥住怀中娇弱的虞姬,突然狠命地一把推开她,彷佛在怒吼,走吧,快走。 然而虞姬惨笑着给大王行了最后一个礼,一伸手拔出大王腰间的佩剑,往自己颈间一横,一缕碧血冲天而起,一代绝姬软软倒下,就倒在肝肠寸断的楚霸王脚下。 卸甲了,楚霸王终于卸甲了,他卸下沾满鲜血的黄金甲,抱起虞姬软绵绵的娇躯,对着苍天,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喊出来那首千古流传的悲叹: 力拔山兮气盖世, 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 “铮”,弦断,满场更无一人发声,全都沉浸在那悲怆的场景里。 良久,珠帘往两边一分,一个身着淡绿色长裙,满头乌发高高挽起的绝世佳人缓步走出来,苍白的面部虽被胭脂粉饰,却掩不住眼中那缕悲到极处的黯然。 “小女子李师师,见过诸位才子尊客,诸位尊客万福。” 她微微低下那如白天鹅一般高傲的脖颈,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万福礼。 方浩知道,这女子已经把自己当成一个身不由己的祭品,身不由己地献给命运的祭坛。 可这四下场景,这几十个眼中冒火的恩客,这哪里是什么祭坛,分明就是拍卖场啊。 第031章 赫赫扬名 “方浩,这个李师师感觉好可怜哦。”映月哭的眼睛红红的,趴在方浩耳朵边上抽泣道。 方浩心里也是感概万千,连连点头道:“嗯嗯,真的很可怜,那咱们还赚她的钱吗?” 映月低下头咬着手指想了想道:“要么,咱就别赚她的钱了,你打赢了就把她带走吧。” 啥?带走?方浩为小丫头片子的异想天开吓了一跳,赶紧低声道:“打赢了只能陪她一晚上,带走是万万不可能的。” 映月瞪大眼睛道:“为什么不可能?不是说谁赢了她就归谁吗?女儿家名节岂是儿戏?你要是陪了她一晚上,又不带她走,那她以后还能嫁人吗?” 方浩哭笑不得,摇头道:“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知道啊,春满园啊。” “春满园是干什么的你知道吗?” “知道啊,很多男人进来听曲子的。” “那听完曲子呢?” “听完曲子?”映月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对方浩这个问题很不屑,“听完曲子就回家呗。” 方浩捂住脸,感觉已经无法跟她正常交流了,想了想,他坏笑着招招手,映月见他鬼头鬼脑的样子,好奇心也是大起,就把耳朵凑上前。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方浩在她耳边说出了一番话。 映月眼睛越瞪越大,越瞪越大,伸手就啪地打了方浩一耳光,怒叱道:“坏人,你们都是坏人。” 这一耳光也惊动了旁边几桌的客人,纷纷转过脸来看他俩。 方浩欲哭无泪,捂住脸悲愤道:“关我什么事?我又没做这些,我就是跟你说说的。” 映月面红耳赤,怒气未消,但见不少人回头看自己,也有些窘迫,赶紧压低嗓音道:“还狡辩,你没做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方浩悲声道:“我是听说的,听别人说的。” “听谁说的?” “听别人说的。” “别人是谁?” “别人就是别人呗。” “别人到底是谁?” “……” 司琴显然也发现这边的动静,赶紧溜了回来劝道:“公子,别闹啦,李师师要出题了。” 映月显然愤愤难平,忍不住又伸手在方浩腰间掐了一下,恨恨道:“回去慢慢跟你算账,今天无论如何你都要把李师师带走。” 方浩无奈道:“映月啊,映月大姐,映月小祖宗,带走李师师是要钱的,是要赎身银子的,先别说人家春满园老板愿不愿意放走这棵摇钱树,即使人家肯放,那赎身银子也是吓死你。” “我不管,银子我来想办法,春满园老板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好好好,就算你家有的是银子,可咱们把李师师带走了干嘛啊?让她做你的小丫头吗?还是放哪儿养起来啊?” 映月一时语塞,瞪大眼睛想了想,一拍大腿道:“有了,咱们不是要开书画古董铺吗?让她去做伙计,咱们给她发工钱。” 方浩痛苦地抓住自己的头发,让风华绝代的李师师去店里站柜台当伙计,这种绝妙的事情也只有这丫头片子能想得出来。 这边两人还在缠夹不清,那边的西门公子早就耐不住性子站起身来,啪地一声合上纸扇,潇洒地掸了掸衣袖,拱手道:“李师师姑娘有礼了,在下西门文轩见过姑娘。” 李师师蹙眉微展,淡淡一笑道:“西门公子才学过人,早已名动京师,小女子有礼了。” 西门文轩优雅地又弹开纸扇,摇了几下笑道:“李师师姑娘国色天香,果然是冠绝群芳,在下今日一见惊若天人,若能得姑娘青睐,本公子愿意与姑娘探讨一下诗词歌赋。” 李师师又是微微一躬身道:“西门公子号称东京第一才子,小女子岂敢轻言探讨二字,不过是有缘讨教罢了。” 西门文轩心中得意,将纸扇扇的呼呼作响,待又要开口炫耀几句文采,一旁桌上的陈大鹏最是瞧不惯他,开口哈哈大笑着站起身道:“李师师姑娘有所不知,如今这东京第一才子的名号早就旁落他人啦,哈哈哈哈。” 西门文轩大怒,将纸扇啪地往桌上一拍,怒道:“陈大鹏,尔休要胡言,莫非以为本公子怕了你不成?” 陈大鹏摇头晃脑故意气西门文轩:“胡言?谁敢说某家胡言?昨日某家就在金殿当值,亲眼见到方浩方大才子三战击败西门公子,又三战击败辽使三个锦囊,辽使狼狈不堪,锻羽而归,官家龙颜大悦,御口封赏方浩进士出身,难道这东京第一才子的名头还不归了方大才子吗?” 大厅中人群顿时轰动起来,有人喊道:“陈公子,在下也听说此事啦,只是不知道细节如何,陈公子今日有空,不如细细跟我等说说,让我们也一瞻方浩方大才子的风采。” 好好好,很多人鼓起掌来,请陈公子说来听听。 西门文轩面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黑,再由黑转紫,怔了片刻,一言不发坐了下来,只将那满口牙齿咬得咯吱吱作响。 李师师也是很有兴趣,万福道:“陈公子所言,小女子也是略有耳闻,不如请陈公子细细讲来。” 陈大鹏有了恶心西门文轩的机会,当然是绝不放过,索性一下子跳在板凳上,手舞足蹈,眉飞色舞,将昨日金殿上的几番大战细细叙说,特别是西门文轩的惨败更是说的绘声绘色,气的那一边的西门文轩手脚颤抖,却又无可奈何。 待说到童贯蛮横奏请陛下斩杀方浩时,满座人等一个个张口结舌;待说到方浩在陛下面前毫无惧色,博古论今,使得陛下迫使蔡京下跪请罪,童贯贬官二级的时候,全场欢呼声震耳欲聋。 原来那蔡京与童贯等六贼权倾朝野,坏事做绝,从官府到民间人人惧怕,谁敢说他们一个不字,如今在金殿上被方浩羞辱的狼狈不堪,很多人都是暗暗大呼快哉,竟比听见方浩战败辽使还要来的痛快。 且不说厅中诸人兴高采烈,就连那李师师此刻也是眼放异彩,无限遐想,暗暗思忖那方浩竟有如此奇才风骨,不知是何等英姿飒爽的世间奇男子,若是能亲眼见上一见,就是死了也不枉此生。 想到此处,又想起自己的命运,李师师心中悲切顿生,目光无视众人越向窗外,恨不能生出双翅,飞出这肮渍的囚笼,去会一会方浩那等翩翩公子。 她哪里能想到,她心中这个翩翩奇男子,眼下正在大厅最后面不起眼的座位上,被映月扯着耳朵嗤笑呢。 “这下有人替你扬名了,得意了吧?高兴了吧?” 第032章 拍卖考题 西门公子中途好几次站起身都想离开,但是看见李师师的绝世容颜,还是咬着牙坐了下来,只将满满一腔怨毒灌注在眼神中恶狠狠盯着陈大鹏。 好不容易等到陈公子吐沫横飞讲完,李师师叹息一声,有些无精打采地对众人略略万福道:“小女子今日备下三道考题,在座贵客若有能全部答上者,小女子愿意与之长夜共度。” “好,好哇。”大厅中诸人一片喝彩声,掌声雷动,一个个跃跃欲试,面上俱都现出心领神会的猥琐笑容。 李师师转身退回珠帘内,不一会儿,两个小丫鬟抬出来一块蒙着细绢的木板,细绢上写有几行清秀的小篆。 一个小丫鬟清清嗓子道:“我家小姐说了,第一题乃是一道字谜,请各位尊客过目。” 诸人急忙围观,只见那细绢上写着一首词: 下楼来,金簪卜落;问苍天,人在何方?恨王孙,一直去了;詈冤家,言去难留。悔当初,吾错失口;有上交,无下交;皂白何须问,分开不用刀。从今莫把仇人靠,千里相思一撇消。 “这……这是何解啊?” “唉,没有头绪啊,难啊,难啊。” 所有人都是眉头紧皱,沉思苦想,就连西门文轩也是沉默不语,手里的纸扇摇动的愈发加快。 映月托着腮想了半天不得要领,便索性不去想了,转头见方浩面带微笑,便精神大振道:“怎么样?你有答案了吗?” “答案是有了,可咱们还卖不卖钱啦?” 映月怒道:“不都说好了吗?你亲自去答题,把李师师赢回来。” 方浩笑眯眯地指了指满大厅乱转的司琴和云竹道:“我亲自答题,可是那两个小妮子在干吗呢?” 映月抬头一看,心里暗叫坏了,原来她忘了把最新决定通知这两个小妮子,此刻她俩正满大厅找人推销呢。 “这位公子,看你眉头紧皱,是不是这道题很难啊?”司琴一脸坏笑,问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公子。 胖公子一瞪眼:“去去去,谁家小书童敢来打扰本公子思索。” 司琴神秘道:“我家公子有答案,不知道你愿意出多少银子啊?” “啊?真的假的?”胖公子精神大振。 那边的云竹也没闲着。 “这位老爷,答案要不要?” “嗯?什么意思?” “我家公子有答案,价高者得,你愿意出多少银子啊?” “真的啊?你可别哄骗本老爷。”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 …… 等映月反应过来想要阻止她俩时,她俩已经身边都围了一圈人,彼此正在喊价呢。 “五十两银子,这位公子出价五十两,还有价高的吗?” “八十两,那位才子出价八十两啦。” “啊?这位公子,你伸手这是?一百两?不会吧?” “一百五十两,本公子出价一百五十两,快把答案给我。” “切,一百五十两也想抱得美人归,老夫出价二百两。” “二百五十两。” …… “三百两一次,三百两两次,三百两三次,好,这位老爷出价三百两,暂时胜出。” 那位出价三百两的老爷顿时怒了:“什么叫暂时胜出?老夫明明已经胜出了。” 司琴一指云竹那边围拢的一圈人笑道:“还没有呢,等下还要跟那边的胜出者一较高低,最终胜出者才能拿到答案。” 映月急的在人圈外围直蹦,可惜人围得太密集,她根本挤不进去。 “司琴,司琴,”她跳着脚在外面喊。 司琴伸头给了她一个笑脸,大声道:“公子别急,这边已经决出胜负啦,这位老爷开价三百两,等下跟云竹那边的胜出者再决高下。” 映月气急,却又无可奈何。 等到云竹那边的胜出者也决出时,两边人群合成了一圈,整个大厅里的人十有八九都围拢过来,听说这里有答案在竞价,先前没有参与的一些人顿时精神大振,一个个嚷嚷着要参与进来,重新开始。 笑话,区区几百两银子就能把李师师的初夜占为己有,这不是大笑话又是什么呢?莫非老子出不起钱吗? 闹哄哄的吵了起来,大厅里简直比菜市场还热闹,前面的西门公子和陈大鹏也坐不住了,伸长脖子挤进来看热闹,待明白怎么回事时,两人都是面面相觑。 陈大鹏在金殿上当值时可是认识方浩的,他一进来就看见了最角落处坐着的方浩,最可怕的是,方浩身边坐着的那个小祖宗他也认识,要不是司琴及时凑上来跟他说了几句,他当时吓得掉头就要下楼。 他很疑惑,为什么那个小祖宗也来到这种地方,竟然还跟方浩坐在一起,两人还在打打闹闹好像还很亲热的样子,莫非这两个人以前就很熟吗?那这个方浩究竟是什么来头? 还有,司琴为什么告诉他,要找机会大力替方浩吹嘘,说是小主人要跟方浩做一件好玩的大事。 什么叫好玩的大事?陈大鹏现在看到司琴云竹使劲的主持叫卖,心里总算明白过来,我的天啊,我的小祖宗啊,你闹得的确是太让人出乎意料了。 他当然不敢说什么,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凑在外围看热闹,西门文轩可不认识映月,更不认识司琴云竹,见这两人竟在这里叫卖答案,只气的张口结舌。 外面闹成一锅粥,两个小丫鬟也看傻了眼,赶忙跑进珠帘通知李师师,李师师走了出来,等闹明白怎么回事时,也是目瞪口呆,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正在此时,满大厅只听见一个兴奋的尖叫:“这位老爷出价五百两,五百两一次,五百两二次,五百两三次,成交。” 这是司琴的尖叫,司琴兴奋地站在桌子上高声大喊:“方公子,方公子,我把答案卖了五百两银子,咱们发财啦。” “方公子?谁是方公子?” “对呀,咱们好像没听过东京城有什么方公子啊?” “啊?不会是那个金殿上战败辽使的方浩方公子吧?” 人群纷纷交头接耳,终于有人猜中了答案,司琴按照先前计划也不隐瞒,骄傲地大声宣布道:“对啦,下面隆重请出新任东京城第一大才子,金殿上打败辽使的方浩方公子为胜出的这位老爷传授答案。” 轰,人群顿时炸开了。 西门文轩也顺着司琴手指的方向发现了角落里一脸尴尬的方浩,顿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恶狠狠盯着那个臭小子,恨不能上前一把掐死他。 李师师也傻眼了,方浩,那个刚才还在想着的风度翩翩,才华盖世的方公子,那个一身傲骨斗蔡贼,满腹才华败辽使的方公子,竟然就是角落里那个文文弱弱,又黑又瘦的小贼模样。 我晕了,我要晕了,他还在拿我的卖身考题来赚钱,我心中的英雄形象啊,全都毁了。 命运啊,命运,为什么如此戏弄我这个柔弱的小女子呢? 第033章 强辩 方浩面对一屋子人形态各异的眼光,恨不能上前一把捂住还在那儿大喊大叫的司琴的嘴。 映月好不容易挤到司琴身旁,连拖带拽把她扯下桌子,对着人群大声喊:“不卖啦,不卖啦,方公子要自己战胜三道答题,抱得美人归。” 可她这小嗓子如何能盖的过喧闹声震天的几十号人,那出了五百两银子的肥胖老爷气急败坏,也是怒吼道:“什么?不卖?岂有此理,本老爷出了银子,方大才子你可不能言而无信。” “对对对,方大才子盖世文才,岂是言而无信之人,快些传授答案给我家老爷。”这是肥胖老爷的几个跟班在起哄。 “住口,本公子说不卖就不卖。”映月面红耳赤跟肥胖老爷吵架。 “不卖不行,方大才子要是言而无信,本老爷就去开封府告他。”肥胖老爷显然官府有人,哪肯示弱。 西门文轩趁机哈哈大笑,也跳上一张桌子张开双臂做出往下压的姿势:“各位,各位,各位请安静,听本公子一句话。” 西门公子都开口了,敢不给面子的还是不多,大家伙儿纷纷住嘴,仰头看着西门公子要说什么话。 西门文轩见诸人安静下来,这才抽出纸扇悠悠闪了几下,叹气道:“唉,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没想到这位方浩方大才子今日竟做出此番事来,真的是有辱斯文啊。” 映月怒道:“喂,摇扇子的,休要胡说八道,方公子哪里有辱斯文了?” 西门文轩惊奇道:“这位小公子,俗话说得好,美人如花隔云端,南笙一笑语嫣然,我等今日皆为美人而来,何等的风雅备至,没想到金殿大败辽使的方浩方大才子,竟然拿李师师姑娘考较天下才子以付良宵的题目来换取阿堵之物,如此一个充满铜臭之人,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可笑,可笑。” “唉,是啊是啊,这位方公子真是有辱斯文啊。”众人纷纷点头,小声的议论起来。 映月斗嘴可不怕任何人,当即冷笑道:“笑话,笑话,摇扇子的什么公子,你可真的是笑话,竟然看不出方公子对李师师姑娘的良苦用心,真是愚钝啊。” 西门文轩哈哈大笑:“本公子愚钝?各位,你们可都看见了,这方浩拿着答案来当场拍卖,这里面难道还有什么良苦用心让本公子看不出来的?” 映月撇嘴道:“方公子的本意在于……,在于……,方公子,你来告诉这些俗人吧,你的本意是什么?” 映月实在是编不下去了,索性把难题扔给方浩,自己擦擦额头上的汗,就要钻进人群溜之大吉。 方浩见这好大一团烫手山芋朝自己砸来,无语,哭笑不得,小丫头啊小丫头,你可把哥给坑了。 西门文轩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怎么?答不上来啦?哈哈哈哈,今日有幸能得见方大才子的真容,可叹,可叹啊。” 众人一阵摇头叹息。 方浩慢慢站起身,也是摇头叹息。 西门文轩拿眼睛斜着他,嗤笑道:“怎么?方大才子有话要说?” 他是下定决心,今日要把金殿上受的所有屈辱都要讨回来了。 方浩还是摇头叹息:“唉,愚钝,愚钝啊,本以为西门公子多少也能有些文人风雅,未料到竟是如此愚钝,倒让本公子好生失望。” 未待西门文轩反唇相讥,他也跳上桌子大声道:“各位,既然西门公子如此愚钝,那就让本公子今日教导他一二,各位可愿意做个见证?” 人群一阵骚动,有人大声道:“方公子,你说来听听,今日拍卖答题之事可有什么解释?” 方浩点头微笑问道:“各位,今日上得冷香阁接受李师师姑娘文战,各位都出了多少银子的门票钱啊?” “十两银子。” “对对,我们每个人都是十两银子。” 方浩双手握拳作痛心疾首状,怒声道:“十两银子,区区十两银子啊,各位,你们往那儿看。”他伸手往呆站在珠帘外的李师师一指。 李师师正在愁绪万千,没料到方浩竟然指向自己,见诸人眼光纷纷投来,不禁面色一红,将螓首垂了下去。 “如此国色天香,风华绝代的佳人考较才子的盛会,本应为我大宋添一段流传千古之佳话的,可竟然被春满园搞成了十两银子一个人的低俗聚会,诸位,你们不觉得唐突了佳人吗?你们不觉得今日之事传了出去,必将成为我大宋文坛之耻吗?” 这一番说词义正词严,痛心疾首,果然令在场不少文人点头称是,暗生羞愧。 “所以,本公子为了诸位的名声,也为了李师师姑娘此次文坛盛事不被区区十两银子的名声所污,这才出此一策,将李师师姑娘的第一道考题拍以重金,为姑娘十八岁芳辰添一份薄礼,诸位,这才是此次拍卖答案的真相啊。” “千金求得佳人一笑,难道这不正是我辈所为吗?这位老爷应该也已洞悉了本公子的苦心,所以才愿意出五百两银子,表达他对姑娘的仰慕之情,你说是不是啊?”他又一指那个肥胖老爷问道。 肥胖老爷面色一红,面对无数惊叹赞许的目光,他哪里肯承认出银子只为抢到跟李师师共度良宵的龌龊心理,当即将肥大的肚子一挺,昂然拱手道:“各位,罗某正是此意,在下苦心被方公子洞悉,佩服,佩服啊。” 哗……,诸人一片惊叹之声。 虽然说即使能对上李师师的三道答题,赢得共度良宵的机会,那也只是一个机会啊,真的要与李师师做成好事,按照风月场的规矩,春满楼定是还要收一笔巨额梳拢缠头,但为一个小小的游戏就愿意豪掷万金的恩客还是从未听说。 “罗老爷豪气,在下佩服,佩服啊。” “罗老爷,在下服了你啦。” 当场就有不少这位肥胖罗老爷的熟人向他拱手表示叹服。 方浩望着哑口无声的西门文轩又大声笑道:“还有这位自称东京第一才子的西门公子,他的身家在场诸位可都是一清二楚,可他不但不去想着为我等此次文坛盛会争些光彩,反而眼中只看到些铜臭银子,跑出来与我等风雅之士聒噪,可笑可笑,可笑至极啊。” 西门文轩气的面红耳赤,待要张口反驳,方浩根本不给他讲话的机会,又大声笑道:“西门公子,既然我们这些文人雅士的风范你无法理解,还是乖乖的坐回去看热闹吧,毕竟你也花了十两银子,也别浪费了,不看白不看啊。” 这话说的太狠了,诸人哄堂大笑。 第034章 成交 “西门少爷虽然家大业大,可是他家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诸位还是不要取笑人家,勤俭持家始终是我大宋百姓的美德嘛。” 又有一个缺德鬼突然站出来说话了,这话说得比方浩还损,原来是被映月支使着司琴推过来的陈大鹏。 陈大鹏最是看不惯西门文轩,这次终于有了狠狠挖苦他的机会,哪里肯放过。 “诸位诸位,既然方大才子挑明了他为李师师姑娘添彩的想法,本公子那也绝不能落后于他人,这样吧,这第一道答题的拍卖继续进行,本公子出价一千两。” 罗老爷急了,赶紧喊道:“别呀,陈公子,在下都已经拍得了第一题答案,你这是……” 陈大鹏拿眼一瞪:“怎么着,你是说李师师姑娘的风姿只值五百两银子吗?去去去,没钱就别来装大爷,跟那个西门公子坐一边看热闹去。” 西门文轩气的快要吐血了,他什么时候受过如此羞辱,竟然被陈大鹏讥讽他没钱还装大爷。 可一时间又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对付陈大鹏,一咬牙怒吼道:“本公子出二千两。” 诸人愕然,皆都面面相觑,今天这个乐子可就大发了。 陈大鹏嗤笑一声,拿眼睛斜了一眼西门文轩,撇嘴道:“二千五百两。” 西门文轩眼珠子都要红了,瞪着陈大鹏恶狠狠道:“三千两。” 陈大鹏:“三千五百两。” 西门文轩:“四千两。” 诸人见这东京城两大公子爷开始拿银子较量,反正这也不是他俩第一次干这事了,大家伙儿谁敢上前说一句劝说的话,都挤在一边看热闹。 陈大鹏:“四千五百两。” 西门文轩:“五千两。” “成交。”一个尖嗓门冒出来,众皆愕然。 西门文轩也愕然。 冒出来的是映月。 映月是方浩叫她过来的,因为方浩说了,小让西门文轩一局也没关系,反正接下来连赢两场也是一样的,能赚一些西门文轩的银子可是机会难得,不赚白不赚。 映月笑眯眯地又从人缝中挤出来爬上桌子,大叫道:“成交啦,恭喜西门公子以五千两银子拍得第一题答案,西门公子果然豪气万丈,佩服佩服。” 诸人闻声一起鼓掌,纷纷应和:“西门公子豪气万丈,果然豪气万丈啊。” 西门文轩脑子一下子有点反应不过来了,愣愣道:“啊?这,这就成交了啊?” 映月笑眯眯道:“是啊,陈公子已经没钱了,他甘拜下风,西门公子胜出。” 西门文轩可不傻,只一下子就想通了自己好像掉到井里去了,怒道:“胡说八道,陈大鹏还没有叫价呢,你凭什么就说他没钱甘拜下风了?” 映月惊愕道:“西门公子这话什么意思?莫非想赖账吗?” 西门文轩道:“本公子与陈大鹏喊价,他还没有说话,你有什么资格说成交?不算。” 映月无奈地双手一摊道:“好好好,算我喊早了,咱们继续来过,西门公子出价五千两,请陈公子继续喊价。” 陈大鹏一脸的懊恼模样:“唉,某家没钱啦,某家退出。” 映月又道:“西门公子五千两一次,五千两二次,五千两三次,还有叫价的吗?没有了吧?好,成交,西门公子出价五千两胜出,拿银子吧。” 诸人哄堂大笑。 西门文轩白脸胀的通红,感觉自己就跟一个三傻子一样当众被耍了,气的指着映月道:“你……你……你,你岂有此理。” 映月一脸的无辜,大眼睛眨啊眨地盯着他,既天真又无邪。 司琴在人群里突然喊道:“坏了坏了,西门公子好像要赖账啊。” 陈大鹏装作勃然大怒的样子,对人群喝道:“谁在说话?谁在说西门公子赖账?你知道西门公子是什么人吗?西门公子可是当朝蔡太师的亲外甥,家大势大,富可敌国,西门公子要是当众赖账,那岂不是当着整个东京城百姓的面去打蔡太师他老人家的脸面?” 他又怒气冲冲对西门文轩道:“西门公子,咱们俩并称东京城文武两大公子爷,竟然有无知之辈诬陷你想赖账,你是赖账的人吗?你给大家伙儿说说,你西门公子是赖账的人吗?” 西门文轩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黑一阵的,他心里憋屈啊,什么跟什么就被讹了五千两银子,五千两啊,这是个小数目吗?即使他家里再家大业大,可这五千两也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再说了,李师师虽然身为名动京师的春满楼第一花魁,梳拢缠头自然也是一个天价,可大宋开国以来,谁也没听过有人为一个烟花女子一下子就出了五千两银子啊。 何况这还不是真的与她把事情做成,这仅仅才是一道文试题目的钱,憋屈啊,真憋屈。 可今儿要是赖账,那西门公子的名声在东京城,不,在整个大宋国就彻底毁了,不但是他的名声毁了,就连他舅舅蔡太师的名声也毁了,这个损失可远远比五千两银子重要得多。 咬咬牙,他嘿嘿一笑,长出一口恶气故作潇洒道:“哈哈哈哈,不过是五千两银子罢了,本公子岂是赖账之人,方浩,你拿着。” 他哆嗦着从怀里取出银票,数出五千两递给笑嘻嘻来接银子的映月。 映月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惊叫道:“呀,公子爷,你手怎么哆嗦啦?别是中风了吧?要不要快去找个郎中看看。” 西门文轩死死抑制住自己不去踹这个可恶的小兔爷一脚,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对方浩道:“方浩,银子本公子可是给你了,答案拿过来吧?” 映月又在惊叫了:“呀,公子爷,我还以为你这是赏赐银子呢?莫非你也猜不出答案啊?你可是东京第一才子啊,你怎么会还要问方公子买答案呢?” 方浩赶紧过来把映月拽的离西门文轩远一些,因为他看见西门文轩已经快要被气糊涂了,万一真的一脚踢过来,映月离他太近,搞不好就要吃亏。 “答案给你。”方浩把一张刚才写好的字条递给西门文轩。 西门文轩展开纸条一看,脸上顿时露出恍然之色,他可不是笨人,一下子就看出来这个真的是第一题的答案。 五千两银子反正已经花了,今儿这个李师师老子也一定要吃了,他心里暗暗发狠。 第035章 妙对祝福 李师师已经被这一幕彻底看蒙了,这个方浩究竟是什么人啊? 诸人闹罢后各自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好奇地看着一脸晦气的西门文轩走到李师师面前,铁青着脸道:“李师师姑娘,这是第一题的答案,你拿去看看吧。” 小丫鬟接过他手中纸条交给李师师,李师师看罢微微点头,却是沉吟不语。 底下很多人好奇心大涨,纷纷喊道:“师师姑娘,这答案到底是什么?说出来也让咱们开开眼吧。” 李师师只将目光注视在人群最后的方浩脸上,似笑非笑道:“这第一题文试的胜出者自然是西门公子,至于答案嘛,诸位尊客还是问问那位方公子吧。” “啊?方公子,既然师师姑娘说了,你就给我们指点一下迷津吧。” “是啊是啊,方公子,把答案说一下吧。” 诸人又回头,纷纷询问方浩。 方浩无奈,只得站起身对大家伙儿拱拱手,笑道:“既然师师姑娘有令,在下也就却之不恭啦,师师姑娘的诗句分别对应十个……” “方公子且慢,”李师师突然打断方浩的话,“要是别人直接说出来答案,小女子也就认了,可是方公子文采盖世,这答案若是如此简单的脱口而出,料想也不能匹配方公子的威名,不如方公子也以诗句来对应小女子的答案,如何?” 方浩一愣,望着李师师嘴角一丝狡黠之色,知道这李师师气恼自己搞出中途搅局的事端,想要借机为难他一下,心里苦笑一声,无奈道:“既然姑娘有意考较在下,那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啦,姑娘请听好。” “好元宵,兀坐灯光下;叫声天,人在谁家?恨玉郎,无一点直心话;事临头,欲罢不能罢;从今后,吾当绝口不言他;论交情,也不差;染成皂,说不得清白话;要分开,除非刀割下;到如今,抛得我才空力又差;细思量,口与心儿都是假。” 诗句吟完,方浩笑眯眯地冲李师师拱拱手,李师师细细品味一番,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低头万福道:“公子高才,小女子佩服。” 说完后,抿嘴一笑,转身又回珠帘后面去了。 这下子大厅中诸人更加糊涂了,纷纷交头接耳,不解方浩诗中之意,西门文轩眼见方浩又在李师师面前炫了文采,不由得无名之火上蹿,起身怒喝道:“答案不过是从一至十的数字罢了,故作玄虚,哼。” 众人微微思量,尽皆恍然,纷纷称妙。 不多时,两个小丫鬟又抬着被细绢布包裹着的木板出来了,冲众人弯腰道:“各位尊客,我家小姐的第二道试题出来了,请各位赐以下联。” 众人定睛一看,细绢布上写着几行小篆:花花叶叶,翠翠红红,惟司香尉着意扶持,不教风风雨雨,清清冷冷。 这是一幅叠字联,也是对联中极不好把握的一种对联,并且李师师在这副上联中巧妙地嵌入了自己现在的心境,盼望自己能有一个护花之人出现,好让她这朵刚刚盛开的花朵不受风雨侵袭。 在场诸人大多摇头晃脑,闭目沉思,唯有刚才那个肥胖的罗老爷又鬼鬼祟祟凑到方浩面前,笑嘻嘻打了一个躬道:“方大才子,这第二题的答案可有出售?在下愿意重金求购。” 他这话音随低,但也被周围不少人听见,几个人围拢过来,虽然他们自知财力无法与这位罗老爷比拟,但瞧瞧热闹也是好的。 映月没好气道:“不卖不卖,方公子自己要抱得美人归,如何能把答案再卖与别人。” 罗老爷讪讪低笑几声,还是死皮赖脸不肯走,眼巴巴盯着方浩道:“在下愿意出纹银一千两。” 映月更加恼了,叱道:“你这人好没道理,说了不卖就是不卖,再说了,刚才第一题都卖到了五千两,你这一千两也好意思开口。” “那,那在下也出五千两如何?”这位罗老爷身为大宋四大盐商之一,家中自然不缺银两,再加上实在是对李师师垂涎三尺,所以一狠心也喊出了五千两高价。 映月被他搅得烦躁,干脆一把将他推开,扯开嗓子放声叫道:“李师师姑娘,方公子亲自为你对出下联来啦,快点出来。” 哇,方公子果然文采盖世,这么快就对出来啦?诸人惊愕叹然,全都看向方浩这边,想要听听方公子会对出何等绝妙的下联。 李师师闻言也从珠帘后面走了出来,笑吟吟地只用那双剪水双瞳定定瞧着方浩。 未待方浩说话,前面西门文轩蹦起来大叫道:“本公子也对出来了,你们听着,冷冷清清,凄凄惨惨,看大雪天风卷残云,真是寂寂寥寥,悲悲苦苦。” 吟完后他放声大笑:“哈哈哈哈,本公子连赢二题,已经蟾宫折桂,稳居第一啦,师师姑娘,你今夜可就是本公子的人啦。” 正当他兴奋的手舞足蹈之时,旁边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西门公子,你是在吊丧呢?” 西门文轩大怒,转脸一看,又是陈大鹏,厉声喝道:“陈大鹏,你莫要以为本公子就怕了你,这副下联本公子已经对上来了,你有本事也来对一个?” 陈大鹏嗤笑道:“某家练武之人,自然没心情跟你斗嘴,不过人家师师姑娘的上联听起来令人心驰神往,怎么你这下联一开口,某家就觉得你正在上坟?” 哈哈哈哈,诸人忍俊不禁,一阵哄堂大笑。 西门文轩涨红了脸,怒目而视。 李师师也不想得罪西门文轩太甚,赶紧打圆场道:“诸位尊客,陈公子,西门公子,咱们还是听听方公子的下联再做评价吧。” 方浩起身微笑拱手道:“既然姑娘看得起,在下也就献丑了,请听方某的下联,鲽鲽鹣鹣,生生世世,愿有情人都成眷属,长期朝朝暮暮,喜喜欢欢。” “好,对得好。”陈大鹏带头鼓掌叫好。 这副下联正好回应了李师师在上联中的惶恐与哀怨,祝福她莫要担心,有情人终成眷属,她肯定会有一个美好的结果。 厅中文人雅士居多,自然大部分人都听出来方浩此对的绝妙与良苦用心,俱都心悦诚服,一起鼓掌叫好。 李师师也不禁面露喜色,禁不住抿嘴微笑这给方浩盈盈一个万福,低声道:“小女子多谢方公子美意,心领啦。” 说完后,深深又看了方浩一眼,转身回了珠帘后面。 映月突然觉得心里有些不太爽,编贝玉齿轻咬红唇,不怀好意地看着方浩嘿嘿一笑,方浩顿时有一种不妙的感觉袭上心头。 第036章 素描之技 第二题的胜者毫无疑问是方浩,就连西门文轩本人也无话可说,他的下联无论是意境还是对仗工整都无法与方浩比拟。 接下来的第三局就成了西门文轩与方浩一较胜负的关键之战,厅上诸人都睁大眼睛注视着珠帘后方,不知道这位李师师姑娘又会出一道怎样的难题。 不一会儿,两个小丫鬟抬了一张桌案出来,上面摆满了各色笔墨纸砚,又抬出来一****凳出来端正地摆好。 李师师走出珠帘,往锦凳上一坐,笑吟吟对诸人道:“小女子自幼爱好丹青之法,今日的第三题就斗胆考较诸位尊客的丹青妙手,小女子虽然长得粗陋一些,还请各位尊客为小女子画上一幅小像。” 哗地一声,厅中顿时起了一阵喧哗,大家伙儿纷纷交头接耳,将目光瞟向了满面喜色洋洋自得的西门文轩。 东京城谁不知道,西门公子号称书画一绝,他的舅舅蔡京本就是书画大家,而他也继承了蔡京的天赋,在书画二艺上深得真传。 “莫非这最后一题就是有意为西门公子备下的?” “是啊是啊,西门公子毕竟家大势大,再加上相貌俊俏,文采出众,这李师师偏向于他也是理所当然。” “唉,方公子虽说诗词方面压过了西门公子一头,可书画方面不知道是否擅长。” …… 众人议论纷纷,陈大鹏却面现担忧之色,他和厅中大部分人一样,自知今日已经无法在才学上胜出了,所以他就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方浩身上,毕竟方浩的身边有那位小祖宗在助威啊。 再说了,他对西门文轩那是一千一万个瞧不顺眼,即使自己得不到李师师的梳拢之夜,那也不希望被西门文轩得到。 只是这书画方面,唉,就连陈大鹏也知道,这是西门文轩最擅长的啊。 他不禁担心地回头去看方浩。 这时候,西门文轩面上喜气洋洋,已经一扫刚才的雾霾,手中纸扇也重新慢悠悠摇晃起来,他站起身笑嘻嘻给李师师拱拱手道:“师师姑娘,承蒙厚爱,本公子先行谢过啦。” 李师师强打笑脸也微微对他点头示意,心中却甚为苦涩,因为她也知道这最后一题简直就是为西门文轩定制的,可她也没办法啊。 昨夜,春满园的鸨母为她的三题选恩客定下了唯一的一个要求,就是最后一题为书画题。 她很清楚,这是春满园的背后老板对西门公子的示好,她虽然不太情愿,但她毕竟只是春满园一个养了十几年的弱女子,春满园背后强大的势力她根本无法违背。 西门文轩胸有成竹地选了一根五紫五羊兼毫笔,跟班小厮为他摊开一张上等宣纸,他洋洋得意回头看了方浩一眼,心中暗笑,跟老子抢女人,你还差得远,哈哈。 他有理由得意,因为他早就知道这春满园背后的主儿会对自己有所照顾的,而这李师师小佳人,也正是那位主儿对自己的示好。 映月一脸担心看着方浩,显然,西门文轩的书画双绝之名头她也耳闻已久,现在见最后一题竟然是考较画作,她怎么能不担忧呢? 方浩一脸的无所谓,他迎着西门文轩看着他挑衅的眼神,心里暗暗也在发笑,心道奇了怪了,这李师师怎么就知道老子会画人像呢? 要说画别的,尤其是这个时代流行的写意国画,他还真的不敢献丑,毕竟底子太薄啊,可要说画人像,这个可就是他的优势了。 不为别的,优势来自于他那个时代传自西方的绘画基本功,素描。 素描虽然说是自己那个时代每一个绘画爱好者最基本的功法,但相对于写意为主的水墨国画来说,素描在人像绘画上的优势根本无法比拟。 方浩前世从小学开始,他的父母就给他报了无数的兴趣班,其中就包括了绘画,那时候贪玩的他曾经无数次哭着喊着不愿意去学,最终还是屈服于父母的棍棒之下,这绘画兴趣班一上,就上到了高中毕业。 可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技不压身,技不压身啊,哈哈哈哈,感谢父母,感谢亲人。 他站了起来,轻轻拍了一拍映月的肩膀,慢慢往大厅前面走去。 诸人纷纷为他让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今天这前两轮文试下来,自己已经跟李师师的梳拢之夜彻底无缘了,今夜李师师的入幕之宾只能在方浩与西门文轩之间产生。 西门文轩虽然才学过人,可他平日里仗着舅舅的权势,实在是太过嚣张,根本不把其他人放在眼中,在场诸人大多是瞧他不惯,自然不希望被他独占花魁。 今天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方浩能与他对峙,大家伙儿都把希望放在方浩身上。 方浩来到最前面,也是对李师师微微一拱手,李师师妙目注视着这个貌不惊人的方公子,芳心里突然一阵慌乱,又升起了一丝奇怪的感觉,是喜是悲,恐怕连她自己都难以确定。 “方公子用什么笔?”一个小丫鬟机灵地躬身问道。 方浩点点头道:“师师姑娘可有眉笔?” 眉笔?方公子居然要拿眉笔作画?两个小丫鬟睁大了眼睛,李师师也是睁大了眼睛,听见他这话的厅上诸人更是睁大了眼睛,就连正在以毫尖沾墨的西门文轩也是一呆。 眉笔以烟墨调以油脂制成,轻、脆而易碎,这也能作画?当真是闻所未闻。 诸人惊愕,映月可不干了,她闻听方浩去问李师师要眉笔却不问自己要,心里莫名的一阵不爽,跑上来从怀里掏出自己的眉笔塞给方浩道:“我有我有,用我的。” 诸人又是一阵惊愕,很多人还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一个男人居然随身带着女子之物,恶寒,恶寒啊,这不是兔儿爷又是什么呢? 当然,也有一个不恶寒,却是心中更加惊愕之人,那人正是陈大鹏。 他也是风月场上的老将了,岂能识不破这小女孩家家的心思。 唉,小祖宗啊,你这种身份,偏偏对一个没有任何身份背景的小小文士动了心,这要是传了出去,岂不是又是一场泼天的大风波? 方浩可是两世为人,岂有堪不破映月这种小女孩的心思,心里也是微微一动,不过脸上并没有显现丝毫异常,微笑着接过映月塞给他的眉笔,又从案上选了一张硬黄纸,惹得诸人又是一阵惊愕。 硬黄纸本是写经和临摹古帖之用,纸面上涂有一层油蜡,纸质不吸墨汁,因此并不常用于绘画,这方大才子一举一动都大出诸人意料,倒是真的引起了大家伙儿浓厚的兴趣。 第037章 神乎其作 陈大鹏让出自己的桌子,请方浩过来与西门文轩并排作画,映月带着司琴云竹站在方浩左右替他助威。 西门文轩以毫尖沾墨,开始在宣纸上落笔,他用的是白描之法,以单线来勾勒李师师面部轮廓,几笔下去,李师师柔美的轮廓便已成型。 “好画,好画,公子果真神乎其技也。” 厅中也不全是希望西门文轩落败的,自然有几个捧臭脚的在一旁摇头晃脑,大献殷勤。 西门文轩心中得意,不停地打量李师师绝美的容颜,嘴里还不住聒噪:“师师姑娘,看着我,看着我,笑一个。” 方浩这边就没这么欢乐了,围观的人都皱起眉头,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在暗暗叹息:唉,这个方大才子,画的都是什么啊? 他手里斜斜拿着眉笔,只是偶尔抬头瞟李师师一眼,自顾自在硬黄纸上长笔涂抹,虽然好像也是在画李师师的轮廓,却是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出来。 映月不懂绘画,看的有些焦躁,忍不住暗暗踩了方浩一脚,低声耳语道:“喂,你会不会作画啊?要是不会的话咱们再想想办法,我去西门文轩那里捣捣乱,最好也把他的画给搅了。” 方浩笑着摇摇头道:“别闹,千万别闹,哥哥我要那小子输的心服口服。” “切,”映月白了他一眼,嘴里嘟哝道:“就你嘴硬。” 话虽这么说,但她的心里还是对方浩的话有了一点莫名的信心。 两人下笔的速度都很快,一盏茶的时间,西门文轩就完成了浓墨初勾,正在对局部细节进行复勾,李师师嘴角的浅笑跃然纸上,又是赢得一片赞赏之声。 方浩那边反而是鸦雀无声,围着他的人都在瞪大眼睛细细观瞧,并无一人发声,西门文轩瞧得奇怪,便努努嘴让一个随从小厮去探探。 那小厮鬼头鬼脑挤到方浩近前,瞧了一会儿也是瞪大双眼,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 西门文轩见小厮过去也是这般模样,心里更加好奇,有意咳嗽几声,小厮惊觉主人在唤自己,急忙跑回来低声禀道:“公子,那……那个方浩看不出来在画什么,只见纸上涂得满满都是一片烟墨,小的实在是看不懂啊。” 看不懂?看不懂就对了,方浩此时已经完成了李师师头部与身体各个部位的构图,正在调节整幅图像的明暗比例和感光与投影的塑造,除了他自己心里明白在干什么,围观的所有人估计都认为他在胡闹了。 “哈哈,本公子完成啦,师师姑娘,你来看看如何?”西门文轩收了最后一笔,又细细吹干墨迹,大笑着放下手中笔,两个小厮将画纸捧起来送到李师师面前。 李师师含笑点头,观赏西门文轩这副白描小像,心中也不觉暗自点头,这西门文轩人品虽然差了些,但这笔画作还是隐然透出大家风范,绝对是上乘之作。 “西门公子此话虽然线条简洁,但是整体画风圆转流美,流畅自然,小女子虽然长相粗鄙,但画作中眉宇之间意态毕具,实乃上乘之作也,小女子佩服,佩服。” 西门文轩闻得美人夸赞,心中自是得意异常,又拿起他那把招牌纸扇,呼啦一下打开,悠然扇了几下,微笑道:“师师姑娘谬赞啦,本公子不胜荣幸,哈哈哈哈。” 他这边得意着,方浩那边围观人群却仍然是鸦雀无声,并无一人说话,只是全都张大着嘴,在那里发出呲呲吸气之声。 “怎么着?方公子,还不认输吗?”西门文轩又大声冲这边喊道。他自从得到小厮的报告,心里早就底气十足。 “好啦好啦,画好啦。”方浩嘻嘻笑着拍拍手上的烟墨回答道。 哗,围观的人群一下子轰然起来,全都好像很激动很激动的模样。 “神乎其技,方公子神乎其技啊。”一个声音突然喊道。 所有人都应声附和:“对对对,妙啊,妙啊,果真是我辈从未见过的神乎其技啊。” “唉,今日一见,老夫几十年的画作顿时黯然失色,惭愧,惭愧啊。” “是啊是啊,方公子,你这是哪一派大家技法,竟然如此巧夺天工,真乃神人也。” 西门文轩傻眼了,怎么回事?这些人都疯了吗? 李师师见此景象也是颇为吃惊,轻移莲步走了过来轻声问道:“方公子大作既成,可否容小女子观赏?” 方浩还未回答,担心半天而此刻也已经扬眉吐气的映月大叫道:“司琴云竹,将方公子画作举起来,让在场人等一并观赏。” 司琴云竹齐声答应,同时伸手将方浩的画作高高举起,这下子原本在后面挤不进来的人全都看得清清楚楚,脸上全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李师师也是啊地一声,急忙捂住樱口,惊立当场。 硬黄纸上,一个端坐锦凳的佳人巧笑嫣然,栩栩如生,连眉宇间那一丝丝淡淡的郁色混合着强作欢颜的神情都是呼之欲出。 更为绝妙的是,这画作层次感极其丰富,衣衫飘飘欲起,根根发丝都清晰可辨,再加上光线的明暗衬托,简直根本不像是一幅画,而是纸上坐了一个小人儿一般。 妙,真乃绝妙佳作也,李师师发自内心的感叹,眼里望着方浩的神情愈发柔和。 方浩微笑着示意司琴与云竹把画放下来,重新铺平到桌子上,他又拿起剩下的一小截眉笔,在画上佳人一侧龙飞凤舞写下两行字: 为争春宠桃先语, 欲傲雪寒竹不言。 这可是硬笔书法啊,方浩毛笔字欠佳,可这硬笔书法却是练了十几年,大宋人等只知道用毛笔书写,何曾见过如此漂亮的硬笔书法,一个个又是眼放奇光,喝彩声如雷鸣一般。 李师师眼波流转,俏脸微红,心中对这个方公子崇拜的五体投地。 西门文轩面色灰白,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些什么,可哪里能说得出来,再说了,他现在即使说话也没人去听啊,大家伙儿全都围着方浩呢。 正在此时,楼下传来大茶壶一声响亮的大嗓门:“景王千岁驾到,景王爷高升一步,楼上请。” 除了方浩以外,所有人都听明白了,徽宗陛下第六位皇子,景王赵杞到了。 西门文轩嘴角浮现一丝微笑,他还知道一个其他人不知道的秘密,这个景王爷赵杞,就是这间东京城最大的勾栏院春满楼的幕后主人。 他舅舅可是这位景王爷极力想拉拢的人,所以,当景王爷得知他西门公子对李师师感兴趣的时候,早就安排好了,李师师梳拢初夜必定属于他,西门公子。 方浩,任你连赢多少场又能如何?你有这个能力跟老子争李师师吗? 第038章 景王找麻烦 随着楼梯声响,四个矫健的汉子飞步上楼,眼神凌厉地在大厅中巡视一圈,随即肃立楼梯口两侧,恭声道:“请王爷登楼。” 大笑声中,一个三十几岁的锦袍男子迈着四方步跨入大厅,厅中诸人连同西门文轩一起双膝跪倒,口中齐呼:“拜见景王千岁。” 景王爷满面春风,双手张开向上虚抬,温声道:“各位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他眼角余光一扫,却发现大厅中齐刷刷跪倒的一片人中,却有两个人直挺挺站着,份外显眼,其中一个正是昨日金殿上大败辽使的方浩,他身边还有一个人,这不是?这不是…… 他嘴角微微一抽搐,赶紧收回眼神假装没看见,脸上微笑依然,心里却有些不安起来。 众人哪里能知道这位王爷此刻心里的不自在,齐齐高声呼道:“谢景王千岁。”便一起站起身。 西门文轩当仁不让,第一个领头站了出来,双手抱拳深施一礼道:“景王千岁在上,西门文轩这厢有礼。” 赵杞哈哈一笑,也上前一步搀扶道:“文轩休要多礼,本王今日无事,也是兴致上来,往春满楼走走,没料到能遇见西门公子,有缘啊,有缘啊,哈哈。” 西门文轩脸上笑得如同一朵菊花绽放,连连拱手道:“文轩有幸能与千岁相遇,自然是文轩的福分不浅,千岁这边请坐,一起饮茶如何?” 赵杞矜持地点点头,目光扫视到陈大鹏身上,陈大鹏眼见躲不过,也赶紧站出来拱手施礼:“陈大鹏见过景王千岁。” 赵杞与陈大鹏他爹陈太尉不太对付,也就微微地点头示意,权当打过招呼了。 西门文轩见陈大鹏受了冷落,心里着实开心,更加殷勤地拉开椅子请景王落座,早有身边小厮跑去招呼沏茶了。 赵杞又微笑着招呼道:“各位,今日本王微服出游,大家伙儿都不必拘礼,就当我是一个寻常文人,与你们一起饮酒喝茶。” 所有人纷纷赞叹景王千岁平易近人,也就纷纷落座,方浩和映月混在人堆里也坐回自己桌边。 方浩见映月面色古怪,不禁奇道:“怎么啦?你认识这个甚么景王爷?他什么来头啊?” 映月抿着嘴没好气道:“能有什么来头?不过是当今官家的第六个儿子,仗着自己皇子的身份整天胡作非为罢了。” 那边的赵杞自从看见映月后,满心的不自在,暗自后悔今日出门没看黄历,怎么就遇见这个小祖宗,但既然已经来了,又怎么好马上就走呢,那岂不是显得自己心里有鬼? 西门文轩哪里能知道他的心思,只当景王爷是给自己撑腰来了,他知道这春满楼是景王爷暗地里的私产,明面上却不能公之于众的,不然一个堂堂的王爷开办风月楼,那不就成了大****了吗?说出来定会招人耻笑。 他假装陪笑介绍道:“千岁,今日你可来着啦,今儿是这春满楼第一花魁李师师姑娘的十八岁芳辰,也是她梳拢大喜之日,我等风流雅士齐聚一堂,吟诗作画为李师师姑娘贺喜。” 景王爷也是假装恍然道:“哦?竟有这等喜事?哪位是李师师姑娘啊?快给本王引见引见。” 李师师并不知道这景王千岁就是自己实际的大老板,当下不敢怠慢,袅袅婷婷走过来低身下拜:“民女李师师见过景王千岁,千岁万福。” 赵杞呵呵一笑,很随和地示意道:“免礼吧,早就听说这春满楼有一位李师师姑娘,长得那叫国色天香,美若天仙,只是被这春满楼视若珍宝,深藏不露,一向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今日有幸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李师师面色微红,又拜了一拜,便站立一侧,不再说话。 赵杞又笑道:“文轩啊,今儿既然是师师姑娘梳拢大喜,你们又在此吟诗作画,想必是争夺师师姑娘的良辰相伴吧?” 西门文轩嘻嘻笑着:“是是是,自古名士爱美人,倒让千岁见笑了。” 赵杞哈哈大笑:“哦?文轩你身为东京城第一才子,较量诗词歌赋谁能是你对手,看来师师姑娘这梳拢之夜非你莫属啊?” 西门文轩有些尴尬,支支吾吾笑道:“这个,这个嘛……” 未待他把话说完,一个讥讽的声音传来:“千岁,今儿你可是看走眼啦,如今这东京第一才子的名头早就不是西门文轩了,今日夺得魁首之人也不是西门文轩啦,哈哈哈哈。” 赵杞转头一看,说话之人正是陈大鹏,见他笑得放肆,虽然心中恼怒却也不好发作,只冷冷道:“哦?还有何人的文采能胜过西门公子啊?” 陈大鹏毫无惧意,嬉皮笑脸道:“千岁昨日在金殿上也已经看见啦,如今这东京城第一才子的名头早已归了方浩,今日方浩三局两胜又是大败西门文轩,师师姑娘的梳拢之夜也就归了方浩啦。” 西门文轩一张白面皮只涨得赤红,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赵杞一见就心中有数,想着自己还要借助他舅舅蔡京的权势来帮助自己达成大业,便下定决心要来帮他一帮。 方浩昨日在金殿上让蔡京与童贯颜面扫地,那是有自己的父皇在帮着他,今天没人帮他了,自己以王爷之尊当众将这九品小吏好好羞辱一顿,想来这西门文轩回去定会禀告蔡京,那蔡太师可就欠了自己一个大大的人情啊。 想到此处,赵杞冷冷一笑道:“哦,原来方浩也在此处,怎么不见他来参拜本王?” 西门文轩见景王明显想要给方浩一个下马威,不觉得精神为之一振,忙低声道:“回千岁,那方浩为人桀骜不驯,刚才就没对千岁行跪拜礼,此为大不敬之罪也。” 赵杞趁势一拍桌子,脸上变了色,喝道:“方浩人在何处?” “就在后面坐着呢。”西门文轩赶紧配合着赵杞的怒气,站起身大喝道:“方浩,快些滚过来,见景王千岁在此为何不跪拜?这可是犯了大不敬之罪,要杀头的。” 方浩正在后面与映月商量如何把李师师从春满楼赎身,并未听见前面的景王与西门文轩在说什么,闻言后一脸的晦气,瞠目道:“这西门文轩是不是疯了?怎么又来找老子的麻烦?” 第039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映月听了笑嘻嘻道:“我家里与那个景王有些交情,需不需要我去帮你说说话?” 方浩本就是个遇强越强的性格,哪里肯让映月帮他,再说了,皇帝陛下老子都不怕,还能怕你个甚么鸟景王。 他也将桌子一拍,站起身怒喝道:“西门文轩,你这是想要谋朝篡位吗?” 我去,谋朝篡位啊,此言一出,满场皆惊,就连西门文轩自己也是惊得目瞪口呆,指着方浩说不出话来。 大厅中静的连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的清清楚楚,景王赵杞面色发白,却不说话,只将那双阴沉的眼睛注视在大摇大摆走过来的方浩身上。 方浩走到西门文轩近前,看也不看旁边坐着的赵杞一眼,又是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桌子上几个茶盏被这一拍震得跳将起来,茶水四溢,差点没溅了赵杞一脸。 西门文轩刚要张嘴怒喝,方浩杀气腾腾地抢先开口了:“西门文轩,你可知罪?” 西门文轩被他气势所摄,不由自主说道:“我……我有何罪?” 方浩嘿嘿狞笑:“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你说我不去跪拜景王,就是大不敬之罪,你也是读过一些圣贤书的人,你可知道大不敬之罪是什么罪吗?” 他转过脸对着大厅里张口结舌的诸人,义愤填膺道:“各位,所谓大不敬之罪,谓盗大祀神御之物、乘舆服御物;盗及伪造御宝;合和御药,误不如本方及封题误;若造御膳,误犯食禁;御幸舟船,误不牢固;指斥乘舆,情理切害及对捍制使,而无人臣之礼也。” “各位可都听清楚了?大不敬之罪,指的就是侵犯皇帝陛下尊严之罪,而如今,这个西门文轩心怀叵测,竟然将此等罪名加于我对景王千岁礼仪不周之上,这是何等的险恶用心?这是要陷景王千岁不忠不孝啊,这话要是传到皇帝陛下耳中,景王千岁将没口难辨啊。” 方浩讲的痛心疾首,又是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怒喝道:“西门文轩,你如此处心积虑陷害景王,究竟是何道理?快说。” 这等天大的罪名扣了下来,西门文轩面色惨白,浑身直哆嗦,显然他也是知道大不敬这个罪名是用在何处的,只是平日里说的习惯了,谁又能像方浩这般鸡蛋里挑骨头。 方浩把头转向景王,痛心疾首地叹息道:“景王千岁,西门文轩处心积虑,竟然将这等泼天大罪加到你的身上,此事万一传了出去,人言可畏啊,那可如何是好啊?” 赵杞早就听得呆了,徽宗年迈,太子之位虚空,诸皇子哪个不想登上大宝,可这等心思只是暗地里彼此心知肚明罢了,谁敢露出一丝丝意图? 今日被方浩当众以此罪名喝破心思,眼见得一旦传了出去就是一场天大的祸事,他又如何不惊慌失措。 再说了,还有一个小祖宗正坐在厅上呢,这些话要是再不及时挽回影响,那可就真是万劫不复了。 想到此处,他再也顾不得拉拢西门文轩的心思了,也是趁势将脸一沉,跳将起来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对着西门文轩喝道:“你……你……你,你敢当众陷本王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你究竟是何企图?” 西门文轩扑通一下就双膝跪地,大声嚎哭道:“千岁,千岁,在下并无此意啊,在下无心之失,有口无心啊……” “还敢狡辩?”方浩神情激愤,指着西门文轩鼻尖骂道:“你这奸贼,景王千岁究竟哪儿得罪了你?你敢如此栽赃陷害?” 他又扭头对赵杞道:“千岁,要不要现在就通报开封府,先将这奸贼给拘押起来,明日上朝时奏明陛下严惩?” “对对对,一定要奏明陛下严惩,”又有一个不怕事情闹不大的出来说话了,正是憋了半天的陈大鹏,“千岁请放心,我陈大鹏回去就告诉我爹,明日早朝让我爹上本弹劾,定不让千岁受此不白之冤。” 西门文轩本就是一介文人,虽然仗着舅舅的权势横行霸道,可哪里见过这等场面,早就吓得魂不附体,神经彻底崩溃,放声痛哭道:“千岁,千岁救我啊,在下的确是无心之失啊。” 赵杞哪敢让这件事传到朝廷,虽说这事与他本人无关,可一旦被其他几个皇兄皇弟知道了,一定就会死死抓住大做文章,终究会是一个隐患啊。 他赶紧打圆场道:“这个,大鹏啊,本王看西门文轩的确是无心之失,这个嘛,就放他一马吧,不要把事情闹大啦。” 陈大鹏义愤填膺道:“千岁仁心仁德,但西门文轩有心陷害,此事万万不可轻易罢休啊。” 赵杞强打笑脸:“哈哈,罢啦罢啦,本王向来以仁德二字独善己身,大鹏还是看在你二人长辈同朝为官的份上,这次就饶了他吧。” 陈大鹏也知道这事终究不会真的能将西门文轩怎样,他只是站出来向那位小祖宗表白一下自己是站在方浩这边的罢了,而且他也更加不想因此而得罪景王,因此也就顺坡下驴,望着方浩看他还要如何处置。 方浩脸上怒气未消,冲着赵杞拱拱手还要说些狠话,映月慢慢踱步过来,脸上挂着一幅幸灾乐祸的表情道:“本公子建议,这个西门文轩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如不加以惩戒,如何能以儆效尤?” 赵杞见映月走过来,心里很是不自在,闻听此言倒是心里一阵轻松,知道这个小祖宗好像也不再追究下去了,急忙打哈哈道:“这位小……公子说得有理,惩戒,那必须是要惩戒的。” 映月哼了一声道:“刚才千岁爷没来的时候,方浩已经战胜了西门文轩,赢得了师师姑娘的梳拢之夜,但本公子见方浩方大才子对师师姑娘甚为喜爱,因此,本公子认为可以罚西门文轩出一笔银子给师师姑娘赎身,让师师姑娘跟着方浩离去,成就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千岁看如何啊?” “啊?给师师姑娘赎身?” “啊?……” “啊?” 这下子吃惊地不光是赵杞了,西门文轩、陈大鹏和大厅中所有人全都张大嘴,合不拢了。 李师师更是惊得一下子捂住小嘴,眼睛瞪得溜圆。 陈大鹏反应最快,只是惊讶了一小会儿,便急忙开口支持道:“对,就罚他出银子给师师姑娘赎身,方浩文采盖世,师师姑娘名动京师,才子佳人天作之合,必成千古佳话也。” 映月听到天作之合几个字心里又不高兴了,瞪了一眼陈大鹏道:“什么天作之合?要你多嘴?” 陈大鹏急忙捂嘴,不敢搭话。 第040章 赎身 赵杞心里一疼,他倒不为别的,他是舍不得李师师这棵摇钱树啊,他作为春满园的幕后大老板,自然知道这些年来春满楼在李师师身上投资了多少银子,好不容易培养起来准备赚大钱了,却就这么不明不白被敲诈走了,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可他清楚,这位小祖宗既然开了口,就是拿这事儿在谈条件,西门文轩要是不答应,她一定就会把今天这事儿捅出去,到时候不光是西门文轩要倒霉,自己也要跟着受牵连。 想到这里,他狠狠心,假装一副局外人的模样,问西门文轩:“文轩啊,本王觉得这个惩罚不算过分,你看呢?” 西门文轩哭丧着脸,景王爷都说不算过分,那就是答应了,自己有多大的胆子再敢生出事端呢? 他赶紧陪笑道:“既然千岁说行,在下绝无二话,只是感激千岁的宽恕之恩。” 映月嗤笑道:“怎么?你感谢千岁的宽恕之恩,就不感谢方浩方大才子的宽恕之恩啦?咱们说了半天,还不知道人家方大才子答不答应呢?” 西门文轩心里那个恨啊,心想这小兔爷到底什么来头?敢在千岁面前大言不惭,要是以后落到老子手里,嘿嘿,老子给你准备几头黑骡子。 心里恨归恨,可脸上还是不敢有丝毫表现,只得陪着笑脸跟方浩道:“方……方大才子,在下一时口不择言,得罪了方大才子,还请大才子宽恕。” 方浩笑嘻嘻道:“罢啦,本大才子不但宽恕你了,还要感谢你成全啊,只是师师姑娘的赎身银子恐怕不是一个小数目,西门公子待会儿不会哭穷吧?” 西门文轩牙齿恨得痒痒的,嘴上哪敢说半个不字,急忙道:“方大才子尽管放心,这银子吗,我家里还是有一些的。” 话说到这儿了,映月见目的已经达到,也就不再废话,转身背着手慢慢踱回自己桌边坐了。 西门文轩爬起身,强作笑颜对自己的小厮道:“去,把春满园的鸨母叫上来。” 春满楼的鸨母老早就在楼下侯着了,王爷来了,又是自家大老板,她敢不小心伺候吗?要不是王爷不允许暴露身份,恐怕她早就跟在王爷前后跪舔了。 这时候听见小厮叫自己,急忙屁颠屁颠扭着肥屁股上得楼来,笑嘻嘻给赵杞磕了个头,嘴里叫着王家千岁千岁千千岁,又爬起来给大厅里所有人都道了个万福。 陈大鹏笑道:“老鸨啊,今儿是你春满楼大喜的日子,方大才子要给李师师姑娘赎身,西门公子负责出银子,他家里银子有的是,你只管开价吧。” 他这是有意在坑西门文轩,这次坑的是他的银子啊。 鸨母刚才虽然在楼下听见楼上喧哗,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见陈大鹏一开口就说要给李师师赎身,不禁张开大嘴,惊愕万分。 她知道这陈大鹏和西门文轩都是当朝一品大员的公子爷,可她并没有多害怕,因为自己的身后可是站着景王千岁呢。 再说了,替李师师姑娘赎身?那不是笑话吗?养李师师这十几年来可是拿银子堆起来,要不是想着能赚大钱,能把师师姑娘从小伺候的跟小公主一般吗?这琴棋书画、歌舞诗词的培养,哪一样不是大把的银子堆起来的。 如今你一开口就想给她赎身,这不是吃了灯心草放的轻巧屁吗? 嗯,陈大鹏和西门文轩开口要买师师,王爷一定不好直接开口拒绝,所以叫上我来做挡箭牌,一定是这样的。 鸨母对自家王爷的脾气简直太熟悉了,这可是钻到钱眼子里面的王爷啊,如何肯把一棵长成的摇钱树拱手送人? 想到此处,鸨母脸上挂出一副招牌笑脸道:“哎哟喂,我的公子爷,你这可是在给老身出了个大难题啊,咱们……” 没等她继续聒噪下去,赵杞急着赶紧解决这事离开春满楼,免得在这里被小祖宗盯得浑身不自在,板着脸道:“老鸨,既然方大才子看上了师师姑娘,你也别再棒打鸳鸯了,赶紧开个价吧。” 鸨母一呆,看着赵杞不敢作声,心里更加惊骇,难道自家王爷竟然同意了?方浩看上了师师,王爷就痛快地答应,西门公子赶着掏钱,我地乖乖,这方浩究竟多大的来头啊? 赵杞见老鸨还在发愣,一拍桌子怒道:“呆着干什么,老泼货,赶紧开价啊。” 老鸨不敢怠慢,哭丧着脸迟疑道:“老身,老身不知道该开价多少啊?” 是啊,师师身上花的钱就是一个天价,再加上以后会为春满楼带来的大笔利润,她真的没办法算出价钱。 赵杞知道她为什么不敢开价,沉吟一下道:“这样吧,本王给你做个主,一万两黄金,你看如何?” 茲……,满大厅传来吸气声,一万两啊,还是黄金啊,这景王爷还真的开得了口啊,在座的家中非富即贵,可就算是那位大宋四大盐商之一的罗老爷,家中要一下子拿出一万两黄金,那也是难上加难。 西门文轩闻言差点没昏死过去,他心里破口大骂,别人不知道,他可是再清楚不过了,你景王爷就是春满园的老板啊,你特么一开口就坑了老子一万两黄金,这李师师哪怕全身都是黄金铸就,也用不了一万两啊。 老鸨也呆住了,她刚才以为自家王爷是答应了师师的赎身,可这一开价,她也是傻眼了,现在还真的搞不明白了,这王爷究竟是什么意思啊?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啊? 赵杞又开口了:“文轩啊,本王知道你身上也不会带有这么多钱财,你先打个欠条吧,本王替你作保,让方浩把师师姑娘领走,以后你再筹钱还给春满园。” 他开价一万两黄金自然有他自己的考虑,他本来就是想要拉拢西门文轩,在蔡京面前讨一个人情,所以这个开价就很有讲究了。 这一万两黄金本王爷就让你欠着,你要是聪明的跟随了本王,本王也不打算找你要钱,你若是以后胆敢三心二意,嘿嘿,本王拿着欠条,管叫你来个倾家荡产。 王爷既然都开口了,谁也没有二话可说,西门文轩咬着牙齿打了一张欠条,按上自己手印交给鸨母,老鸨随后拿来李师师小时候的卖身契,又填写了赎身文书交给方浩。 等方浩接过文书,交易完成之时,扑通一声,有人跌倒在地。 倒地之人正是李师师。 第041章 公子恩情好坏坏 她双手捂住脸庞,眼泪已经哗哗在流,她浑身剧烈哆嗦,宛如一个溺水的孩子。 苍天,苍天啊,这是苍天开眼了啊,转眼之间,自己的命运就来了个天翻地覆,从此,她再也不是烟花女子了,她还是一个清白之身,一个清白的女子,一个脱离了这肮渍囚笼的清白女子。 “小姐。”身旁两个丫鬟抱住了她,也是哭的稀里哗啦,她们为自己的小姐能够脱身火窟而高兴,也为自己低贱的命运而悲哀。 李师师这两个丫鬟一个叫春花,一个叫夏荷,都是从小就被春满园买来的孩子,服侍李师师已经有七八年了,李师师心里也万分舍不得她俩。 方浩毕竟来自后世文明时代,眼中根本见不得这等悲惨的事情,他干脆对鸨母道:“这两个丫鬟本公子也要了,你开个价吧。” 鸨母见李师师都已经被赎身了,还能在乎这两个小丫鬟吗?干脆做个顺水人情,痛快地开价三百两银子一个,映月刚才卖考题赚了西门文轩五千两银子,当即数出六百两递过去,两个丫鬟当场就跪下了,冲着方浩与映月连连磕头。 景王赵杞阴沉着脸走了,西门文轩哭丧着脸走了,看客们满心的惊骇也走了,陈大鹏倒是想留下来再讨好讨好小祖宗,被映月也摆手赶走了。 望着偌大的冷香阁清静下来,方浩温和地对李师师道:“姑娘,去收拾一下跟我们走吧。” 李师师被春花夏荷搀扶着起身,拭去满脸的珠泪摇头道:“公子,师师蒙大恩得以追随左右,再也没什么好留恋的,这里的一切师师都不想带走,只愿意清清白白地离开。” 她又伸手将头上身上所有的珠宝玉饰全都摘了个干干净净放在桌子上,带着两个小丫鬟恭恭敬敬给鸨母又磕了个头,含泪道:“师师承蒙妈妈养育,今日一别,永不再回,还请妈妈多多保重。” 鸨母虽说痛失这棵摇钱树,但人心也是肉长的,精心养育师师十几年,此时也不禁流下泪来,伸手将师师搂在怀里泣道:“师师,莫要怪妈妈,今日能够跟随方公子得脱苦海,妈妈虽然不舍,心中也为你高兴,去吧,去吧,好好服侍方公子,妈妈也是为你高兴啊。” 诸事已了,方浩映月领着李师师主仆三人走下冷香阁,此时得知消息的春满楼所有姑娘都出来了为她送行,虽说往日里嫉妒师师的姐妹们不少,但眼望着她能清清白白离开,大家伙儿还是为她高兴。 等走出香满园,离开很远一段距离来到一处僻静小街,方浩站住身回头望着李师师道:“师师姑娘,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李师师一惊,不知道方浩这话什么意思,按照大宋律,她被方浩赎身,以后自然就是方浩的私有财产,她的一切身家性命都将任由方浩支配,方浩让她做什么她就只能做什么,哪有主人问奴仆以后什么打算的道理。 方浩见她一双妙目无助地看着自己,心里醒悟过来,不由得暗自一笑,挠挠头从怀里取出李师师与两个丫鬟的卖身文书,随手扯了个粉粹,往空中一抛,顿时被微风吹得洋洋洒洒,尽数卷走。 李师师大惊,掩住樱口目瞪口呆。 映月也惊呆了,可她并没有阻止,只是静静地看着方浩,眼中现出一抹奇色。 方浩望着丝丝缕缕被风卷走的纸屑,心里着实有些心疼,这不是废纸,这可是一万两黄金啊,这可是一个完全属于自己,可以任凭自己为所欲为的绝代佳人啊,就这么被自己随手挥洒了。 可他毕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人,无论如何,他也接受不了一个人的命运被随意践踏转卖的事情,人的尊严和生命权在他心里向来都是至高无上的。 他微笑着拍拍手道:“师师姑娘,我方浩给你赎身可不是想有什么独占的念头,姑娘一曲霸王卸甲,在下闻之悲从心发,感同身受,所以今日为姑娘争取自由之身,这天大地大,以后姑娘尽可以展翅高飞了,再不受任何约束。” 李师师这才醒悟过来,与两个小丫鬟噗通跪倒在地。 “公子恩情,宛如再生,师师……师师……”她心中激荡,却只是泪如涌泉。哪里还能说得出来一句整话。 方浩见这历史上冠绝群芳的绝代丽姬如此这般对自己感激涕零,心中那股自豪的满足感别油然而生,可脸上还是勉强装出一副淡然模样,伸手上前扶住李师师的香肩,将她搀扶起来。 李师师被方浩扶住双肩,浑身一颤,脸上顿生一抹红晕,她虽然身在青楼长大,可是春满楼为了奇货可居,从未让她如此接近一个男人,更别说让男子触碰了。 映月见这般景象,心中酸溜溜的生出一股不爽,老大不客气地一把推开还在扶住师师双肩不松手的方浩,耷拉着脸揽住李师师香肩道:“去去去,男女授受不亲,光天化日成何体统?” 她教训方浩的同时,却忘了自己还是一副男子装扮,李师师可没有方浩那般的眼神,再说了,她哪敢如此细心地打量一个男子,此刻又被映月揽住香肩,这脸蛋儿更是窘迫的宛如滴血。 李师师虽然浑身不自在,可也不敢推开映月,这个小公子可是和自己的大恩人方公子是一起的,再说了,为自己赎身,还是这个小公子率先提出来的,并且还出了大力气,自己感恩图报尚且不及,如何敢推开恩人。 映月见李师师在自己怀中这般娇羞模样,心中大为得意,索性伸出食指挑起李师师下巴,故作好色模样戏谑道:“师师姑娘,既然方公子不想要你,不如你就跟着本公子吧?本公子一定好好疼你,嘻嘻。” 李师师脸蛋被映月挑起来仰着,再被映月这般放肆地调戏,心中慌乱的如同小鹿狂跳,又不敢挣脱,只好将眼睛死死闭住,根本不敢睁开看一下,心中只盼方大恩人方大公子快快来解救自己。 映月见状更加得意,见四下除了自己一行人并无外人,索性恶向胆边生,竟然噘嘴在李师师樱唇上香了一口,哈哈大笑。 额,李师师这下再也淡定不下去了,只觉得双腿发软,再也无力站住,嘤咛一声挣脱映月怀抱,双手捂脸蹲在地上。 她身后两个小丫鬟也是俏脸通红,连连后退,生怕这个好色的小公子也来调戏自己一下。 第042章 合伙 方浩哭笑不得,见映月还在那儿捂着肚子笑,生怕她再有进一步动作把李师师给惹恼了,赶紧上前在映月小脑袋瓜子上轻轻扇了一巴掌,唉声道:“你……你这个小东西,怎么如此调皮?” 映月后脑挨了一巴掌并不生气,身后的司琴云竹却是大惊,想要过来帮映月,却是无从帮起,急得在后面直搓手。 方浩摇着头对蹲在地上的李师师道:“师师姑娘,快起来吧,别被这小东西耍了,她……她跟你一样,也是个姑娘家家啊。” 李师师身子一颤,疑惑地抬起头望望方浩,又望望笑得肚子疼的映月,心里顿时明白过来被耍了,又羞又恼,气的站起身想要捶映月一下,却又不敢,咬着嘴唇在那里发呆。 映月对方浩翻了一个白眼,嗔道:“就你多嘴。” 方浩一伸手:“拿来吧。” 映月瞠目道:“拿什么?” 方浩道:“银票啊,先前在冷香阁可已经说过啦,这拍卖第一题的银子可是为李师师姑娘恭贺芳辰的,如今这五千两银子花了六百两为师师姑娘的两位小丫头赎身,还剩下四千四百两,全部拿出来吧。” 映月想起来好像当时的确是这么说的,不过这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啊,自己是带着方浩来赚点钱去租铺面做大生意的,如今这银子倒是赚了不少,可要是全都给了李师师,自己拿什么去租铺面啊? 再说了,自己帮助李师师赎身脱离春满园,这难道不是对李师师天大的恩情吗?这恩情可比几千两银子值钱的多啊,怎么说也值一万两黄金,难道这银子还要全部再给了李师师不成? 方浩见映月犹豫,便笑道:“映月,你也看见了,师师姑娘不愿意带走春满楼一两银子,就连首饰都摘下来不要了,她这是想要清清白白的脱离苦海啊,如今她主仆三人身无分文,要是没有这银子,她们该如何生活啊?” 映月恍然,她也是个视钱财如粪土的性格,见方浩说的在理,也就痛痛快快把四千四百两银票掏出来,往李师师手里塞。 李师师如何肯接,一个劲的连连摆手道:“要不得,万万要不得,师师自小命苦,却深知为人之道,两位恩人既然救了小女子,那无论如何,师师只愿意跟随方公子,哪怕是为奴为婢也心甘情愿,绝对不会离公子而去。” 方浩奇道:“师师姑娘,你的卖身文书在下已经毁掉了,你与这两位小妹妹如今已是自由之身,再有了这几千两银子,也不愁生活无着,干嘛还要提什么为奴为婢呢?” 李师师正色道:“方公子,俗话说得好,再生之恩,天高地厚,师师能够得公子大恩得以脱身青楼,这恩情今生今世无论如何也是报答不清了,师师一个弱女子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终身服侍公子左右,还请公子答应。” 终身服侍我左右?方浩有些傻眼了,终身服侍?这,这好像有点托付终身的意思啊?难道本公子真的这么有吸引力? 映月笑道:“师师姑娘,你要跟随他左右报恩我倒并不反对,可要说什么终身服侍那可不行,这小子何德何能,能配得上你这么一个大美人儿服侍啊?” 方浩假装怒道:“映月你说什么呢?本公子才高八斗,风度翩翩,又是圣上御口亲封的朝廷命官,什么叫做无德无能啊?” 映月咯咯笑着指着他道:“就你,才高八斗勉强也就算了,还风度翩翩,本公子怎么看你都是一副小乞丐模样,哈哈哈哈,再说了,一个翰林院的小待招,九品小吏,算什么朝廷命官,真是笑死人了。” 方浩恼羞成怒,上去又要掐映月腮帮子,映月吓得捂住脸大叫:“司琴云竹,快来帮我揍他。” 司琴云竹还是一副搓着手为难的样子,哪敢上来插手惹事儿。 两人闹了好一会儿,方浩才住手,突然眼睛一亮道:“映月,咱俩这个大生意不如把师师姑娘也加进来,咱们三个人合伙做吧?” 映月一愣,方浩又道:“你想想啊,咱俩现在没银子,可师师姑娘有啊,她还能帮咱俩站柜台,就凭她国色天姿的模样,还怕咱这生意火不起来吗?” 映月想了想,一拍大腿道:“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咱们店里要是有师师这个大美人儿,那些甚么文人骚客绝对蜂拥而至,生意想不红火都难啊。” 李师师见他俩口口声声的大生意,还说什么有了自己,文人骚客就蜂拥而至,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大生意,莫非他俩还是要开一个青楼吗?让自己去做花魁? 想到此处,她有些害怕起来。 方浩眼尖,见李师师面色不对,知道她有可能误会了,连忙把自己和映月合伙开一间书画古董店的事情说明了,李师师闻言长舒一口气,顿觉轻松下来。 方浩又道:“那就说定了,师师姑娘出银子,映月在家里偷字画当货源,我……我嘛,我可以出我的名声,我是新晋的东京第一才子啊,咱们的股份就三一三十一平分,嘻嘻……” 什么?在家里偷字画当货源?李师师两腿一软,差点又被这天雷滚滚的话吓得打了一个趔趄,这都是什么主意啊?有在家里偷东西当货源的吗? 不过方浩说的股份三人均分她可不敢,赶紧说道:“我……我只是给两位恩人做事,两位恩人能收留师师,师师就感激不尽了,这合伙什么的,师师万万不敢当。” 映月瞪眼道:“有什么不敢当?就这么说定了,我是大老板,你是大掌柜,方浩嘛,就当个小伙计吧,咱们都是女人家家的,那些脏活累活什么的以后就全交给小伙计啦,嘻嘻……” 方浩无语。 三人商量完毕,不,方浩和映月商量完毕,李师师连嘴都插不进去,就直奔先前看好的店铺而来。 店铺老板见他们痛痛快快出了三百两银子连价钱都不还,自然喜出望外,利利索索地把交割手续办清楚,当天就去官府办理了房契过户,这间店铺从此就归了方浩啦。 交割手续完毕后,天色还早,方浩把映月和李师师主仆都带回了自己租住的院子,三间房子刚好自己住一间,李师师住一间,两个小丫鬟住一间,关上小院大门,宛如一个春色满园的小家独户。 第043章 第一天上班 映月见此情景,也闹着要住进来,不过一来实在是没有空房间了,二来司琴云竹苦劝,说她根本不可能在外面居住的,她这才悻悻罢休,但是跟李师师再三咬着耳朵,让她不要被方浩占了便宜,又私下威胁方浩,胆敢欺负师师一下,小心狗头。 但无论方浩怎么劝说,李师师还是坚持自己服侍方公子的身份,方浩无奈,只得接受了这个美好的事实,不过他还是坚持要求,不允许李师师自称为婢。 三人兄妹相称,方浩年纪最大,是大哥,李师师比映月大三个月,是二姐,映月只好嘟着嘴做小妹妹了。 小院里还没有添置做饭的家伙事儿,司琴云竹出去买了些酒菜回来,春花夏荷早已在院内支起桌子板凳,三人围坐一起用晚餐,有说有笑,十分放松。 李师师长到这么大虽然算得上锦衣玉食,可从来都是身心俱在囚笼,何曾有过这等自由自在的时光,刚开始时还十分拘谨,不过随着几杯酒下肚,见方浩与映月真的拿她当做自家人一般看待,慢慢也就放松下来,脸上笑容越来越爽朗。 方浩眼见身旁大小美女,映月虽然还是一身男子装扮,可看上去皓齿明眸、娇美可人,再加上喝了一点酒,真的是面带桃花,粉面微霞,宜喜宜嗔,憨态可掬。 而李师师明艳动人、蕙质兰心,酒后更显冰洁玉清,美艳不可方物。 方浩只看得目眩神迷,心神俱醉,人生能有此二女相伴左右,真乃上天赐福,怎令人不色心大起? 映月见小七贼眼珠滴溜溜在她们脸上乱转,自然知道这小子没想什么好事,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看上去真可可的眼波流转、秀色可餐,这口酒当时就差点倒进鼻子里去了。 不过如此美色当前,方浩还是心里清楚,此时火候不到,可远观、可近赏,一亲芳泽那还大大的不到时候,还是小火慢炖,等到汤滚肉烂,日久生情,还怕吃不到嘴里去吗? 当晚三人兴高采烈聊一些以后开心的计划,俱都吃酒吃的的微酩,十分畅快,直到月上树梢才撤去酒桌。 映月在司琴云竹的护卫下告辞离去,临走时还使劲拉着李师师的手,大声喊着让她半夜插好门户,莫要让小狗钻进来占了便宜,这小妮子边说还边拿眼睛斜着方浩,直让李师师本已被酒熏的微红的玉面烧了又烧。 方浩当然没有那种贼心眼,虽然他知道即使有,李师师也未必会真的拒绝,但他本就是一个秉性骄傲的人,前世即使身边追求的美女无数,可他也从未乱过,他只相信,一切都要有真爱作为基础,除此以外的,都不是他想要追逐的。 李师师现在大多只是感恩而已,要是自己挟持李师师的感恩之心来行占有之事,别说他人,恐怕连他自己都会鄙视自己。 所以,慢慢来吧,终有一日,当感恩之心化为倾心之情的时候,嘿嘿…… 李师师坚持让春花夏荷伺候他洗漱,这就没什么好推辞了,被两个俏丽的小丫鬟伺候着洗脚,这等美事儿,恐怕在前世时做梦也想不到啊,当然,花钱去某些场所除外。 可那些花钱买来的服务能有如此的体贴吗?春花夏荷显然还从来没有伺候过男子,一边替他洗脚,俏脸蛋羞得都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想想自己以前那个时代,怎么就从来没见过女子羞红了脸面这等赏心悦目的妙事儿呢?唉。 第二天一大早,李师师和春花夏荷早早起了床,等方浩睡眼朦胧推开屋门时,小院子被打扫的一根落叶也没有,洗漱用品早已给他准备的齐整,院内小桌上摆着几个在外面买回来的小菜,一盘炊饼和香气四溢的米粥。 按照昨天的计划,店铺的装修摆设等事宜都是由映月和李师师来完成,自己今天要去翰林院报到啦,第一天上班,方浩自然不敢迟到,在春花的伺候下洗漱完毕,又用了早饭,李师师亲自伺候他梳理发髻,穿上一身齐整的衣衫,将他送到院门外。 翰林院坐落在离甜水巷不远的汴河大街,这是一栋看上去十分古老的建筑,门口大牌楼上“翰林学士院”五个大字乃是本朝开国圣祖亲笔题写,端的是龙飞凤舞,气态非凡。 “翰林院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逗留,速速闪避。” 方浩还在欣赏这开国圣祖的书法呢,一个粗犷的嗓子传了过来,十分的无礼。 方浩一呆,见大门内两个差役手扶腰刀,冲着自己过来了,忙拱手笑道:“在下方浩,前日被圣上御口亲封为翰林院待招之职,今日前来找白大学士报到,还请两位传禀一声。” 一个差役闻言上下打量他几眼,笑道:“原来你就是方浩方大才子,昨日翰林院已经传遍了你的事迹,果然是少年俊才啊。” 人家客气,方浩自然也报以微笑,谦虚道:“哪里哪里,过奖啦。” 这些差役都是大老粗,被安排在这全是大宋顶尖读书人的所在任差,平日里那些清高的翰林们谁愿意低头看他们一眼,早就被轻视习惯了,如今见这位名动朝野的大才子竟然如此谦逊的跟自己说话,不觉得受宠若惊,赶忙躬身笑道: “方待招休要客气,白大学士早已示下,方待招来的时候不必通禀,直接去大学士的弘文堂就可以了。” 方浩谢过两个差役,顺着他们指点的方向往里走过了两个院子,来到第三进院子正中的屋门前,见房门一侧果然挂有一块弘文堂的木匾,便走上前去轻轻叩了一下门。 “进来。”一个威严的声音传出来,方浩听得清楚,正是白大学士。 他推开屋门,见屋内除了迎门处一张文案以外,四周全是一人多高的大书柜,满满当当全是厚重的古书文册。 白大学士头也没抬,正专心地伏在书案上撰写着什么。 方浩前世就最是尊重大学里那些老学究教授,见此情形不敢怠慢,急忙上前一步深施一礼道:“下官方浩,特来拜见白大学士。” 白大学士抬起头看见方浩,忙放下手中毛笔,站起身轻笑道:“原来是方浩啊,来来来,坐下说话,休要多礼。” “谢大学士。”方浩这才直起身,恭恭敬敬地直起身笑道:“白大学士,下官按照你的吩咐前来报到,还请大学士以后多多栽培。” 第044章 活死人墓 白大学士前日在金殿上见他笑傲王侯,言辞锋利,连蔡太师之流都不放在眼中,心里还有些担心他又有了陈太尉的拉拢,在自己身边万一跋扈无礼该如何是好,此刻见他态度恭顺,心里很是满意,也就客气道: “方待招才学过人,又深得陛下赏识,前途不可限量啊,说不定日后飞黄腾达,老夫还要靠你提携,哈哈哈哈。” 两人真真假假彼此客气一番,白大学士起身亲自领着方浩前往翰林院各同僚处认识一下,方浩有些受宠若惊,白大学士毕竟是朝廷正三品大员,本单位一把手,亲自带领自己这个小秘书去认识同僚,这个面子给的不可谓不大。 白大学士一面走,一面简单给方浩介绍了一下目前翰林院的现状。 大宋国的翰林院开国之初原本是替皇帝起草诏书和掌管文史典籍、编撰修改史书,但自从蔡京专权,他联合梁师成、李邦彦二贼专门成立了中书省,将起草诏书这一重要职责从翰林院剥离出来由自己亲自掌控,因此此时的翰林院实际上只相当于一个国立图书馆和文史编撰馆而已。 院内人员编制并不多,白大学士下属不过为侍读学士二人,侍讲学士二人,五经博士十二人,典籍二人,侍书二人,孔目一人,修撰六人,编修三人,检讨三人,加上白大学士自己和刚来的待招方浩,合计为三十六人。 听着白大学士的简单介绍,方浩也大约对这些人的职责有了初步的了解,翰林院此时已彻底沦为一个靠边站的清冷部门,其中能经常见到徽宗陛下本人的不过五个人而已。 其中白大学士本人正常代表翰林院每三日上一次朝典,二个侍读学士与二个侍讲学士每日在宫内轮值,等到徽宗陛下哪一天有吟诗作句的雅兴时,就有他们负责记录和修改瑕疵。 五经博士负责《易》、《书》、《诗》、《礼》、《春秋》五部经典的注释与讲解,每年都会有一次前往京外各州府给当地的学子们讲课的机会。 典籍、侍书、孔目等人说白了不过是国立图书馆的管理员罢了,典籍是图书馆正副馆长,侍书负责图书管理,孔目负责档案管理。 修撰、编修、检讨等人负责史书的编撰,修撰负责前朝史书的修改,编修负责本朝史书的编写,检讨负责文字校对。 而方浩担任的待招,不过是给白大学士打个下手,相当于朝廷给白大学士配备的一个有编制的秘书罢了。 这里面人都曾经是历经科考的风光学子,其中不乏状元榜眼探花之辈,只是没有后台或者得罪了那位权贵,哪怕入院前在外面文名再盛,此时也不过是将毕生的精力与时间消耗在如山一般的文史古籍之中,领着微薄的俸禄,从朝气蓬勃的青年熬到垂垂白发的老年,虚度此生而已。 听着白大学士寂寞寥寥的口气,方浩心里也不禁有些略感凄凉,自己这官儿做的……做的好像不太风光啊,这不是早早就被打发来养老了吗? 等到跟着白大学士一一拜会了所有同僚之后,方浩早上第一天来上班时的满腔热情宛如又被当头浇了一盆,不,一桶冰水,直接浇到心里,拔凉拔凉的。 除自己以外,这些人年龄最小的也都有四十多岁了,大半都是胡须花白的垂垂老者,甚至那几位修撰与编修大人走路都颤颤巍巍拄着拐杖,好像一口气接不上来就要一命呜呼一般。 这些人看见白大学士领着自己过来,虽然还是依照官场礼制拱手相迎,但脸上皆都是一丝丝笑容也没有。 除了几个四五十岁,年纪稍微青壮一点的五经博士还满是同情地跟他打了声招呼,发了几声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叹息,其他那些老人连看也不看方浩一眼,好像根本没有他这个人,只顾着跟白大学士叽叽咕咕的发牢骚。 “白大人,你看看咱们用的这纸墨,越来越不像话啦,这纸根本就是擦屁股的草纸啊,这墨根本就是臭的,这还怎么让咱们编撰史书啊,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白大人,你看我这里这个月连毛笔都用秃了,可库里就是领不到啊,说是户部不批银子,难道咱们堂堂大宋,连给翰林院更换几支毛笔的银子都没有了吗?” “白大人,典籍库的房子可都漏了好几个月啦,每当下雨之时,外面大雨,屋里小雨,这可全是存放着珍贵古籍的书库啊,这要是被雨浸毁了该如何是好?户部什么时候能拨点银子修缮一下啊?” …… 白大学士满脸微笑,态度极好,只是对每一个发牢骚的人都是双手摊开作无奈状:“唉,各位,再等等吧,老夫再去申请申请,咱们经费本来就寥寥无几,户部每个月发放的时候还要扣掉许多抽头,院内大事小事都需要银子,总是要慢慢等待嘛。” 几位老大人唉声叹气摇摇头,也不再说话了,显然这些问题早已司空见惯,发发牢骚也就是条件反射一般,心里都没抱什么真的有用的念头。 “熬吧,熬吧,再熬个几年,老夫走不动啦,致仕回家养老去啰,种种田,读读书,这一辈子啊,总算这么平平安安过来了,唉……” 一个老大人长声喟叹,混浊的老眼中连一丝丝活气儿都看不出来。 白大学士也是摇摇头叹息着离开,回到弘文堂中,笑眯眯对方浩道:“方待招,今日所见,心中可有甚么感悟啊?” 方浩跟在后面垂头丧气,心想老子感悟个鸟,这整个翰林院死气沉沉,如同一个活死人墓一般,难道老子以后就要在这里陪这些老人家终老不成? 心里泄气,面上还是勉强打起精神,微笑道:“下官……下官感悟甚多,这翰林院果然是卧虎藏龙,无愧是大宋国文坛泰斗聚集之地啊。” 白大学士放声大笑,笑了半天慢慢平缓下来,疲倦地摆摆手道:“隔壁有一间屋子,你去收拾一下,以后就在那里吧。” “是是是,多谢白大学士,”方浩忙拱手答应,又疑惑地问道:“那,那下官以后要做些什么呢?” 白大学士眯着眼睛道:“做什么?有什么好做的?你就慢慢坐在那里吧,坐个几十年也就老啦。” 方浩无语。 第045章 方大财神 方浩推开弘文堂隔壁屋子的门,一股常年不散的霉味扑鼻而来,熏得他赶紧捂住鼻子,再细细往里面打量,不禁呆立当场。 这屋子多少年没人打扫过了?地面上厚厚的灰尘恐怕有一寸多厚了吧?窗户纸被一层厚厚的灰尘阻挡,根本连一丝光线也投不进来。 屋子里有两个大书架和一张书案,书架已经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的了,一窝小老鼠早已将书架当成自己的家,见有人进来,竟躲也不躲,全都立起身子伸出小爪冲他愤怒地吱吱叫着,好像在抗议方浩进来怎么不敲门。 方浩苦笑一声,小心翼翼探出脚,嘭地一下,地面上灰尘四溅,他那双早上李师师伺候他新穿上的厚底官靴被尘土淹没,等再抬起来时,鞋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了,一个清晰的脚印子深达寸许,端端正正留在地面上。 我去,我去,我去去去。 方浩心疼这双鞋啊,这可是昨天下午映月和李师师亲自为他挑选的官靴,东京城老字号“步升斋”的,要一两银子呢。 没办法,这可是自己的公事房啊,看翰林院这般情形,也别指望能有仆从差役什么的来给自己打扫卫生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吧。 他小心翼翼走到书案边,伸手小心地在案桌上推了推,上天作证,他只是好奇心发了,想要看看这书案稳不稳,轰隆一声,书案垮了,垮了,垮,了。 垮掉的书案撞在后面的书架子上,轰隆隆,书架子轰然垮塌,溅起的灰尘顿时整个屋子伸手不见五指,他鼻中口中眼中全被陈年积灰堵塞,当即剧烈咳嗽起来,伸手乱划,一把抓住一个温热热的,颤抖抖的,毛茸茸的小东西。 那小东西被人一把抓住,立刻吱吱地惨叫起来,四肢乱动,吓得还不明所以的方浩大叫一声,挥手就把这小东西丢了出去,吱吱吱,吱吱吱,也不知道多少老鼠从他脚背上跑过,争先恐后蹿出门去。 跑,跑吧,方浩连滚带爬出了房门,捂着胸口剧烈咳嗽了老半天才平缓下来,涕泪交加啊,伸手一摸脸上,额滴神咧,估计现在脸上跟个灶王爷也差不到哪儿去。 再看看身上,额滴神咧,好好地白细布长衫变成了黑灰布长衫,估计现在就跟映月走个对脸,那丫头也认不出自己究竟是谁了。 奇怪地是,他这边屋子发出这么大的动静,估计整个翰林院三重院子都听得清清楚楚,可就是没有一个人跑过来看个究竟,就连隔壁弘文堂的门也关的严严实实,白大学士连个屁都没出来放一放,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方浩恼了,真的恼了,麻皮的他哪吃过这种憋,真想站在院中跳脚大骂,让这个死气沉沉的院落有一丝气息,可他刚张开口,又吸进一团房门内飘出的灰雾,赶紧捂住胸口又剧烈咳嗽半天。 罢了罢了,老子就不信了,方浩被恼的暴跳如雷,气呼呼跑到前院去找看门的两个差役。 两个差役跟见鬼一样远远看着方浩跑过来,其中一个诧异道:“方待招,你这是……?” 方浩拉长着脸道:“去找两个人来,给本官打扫公事房。” 那差役一呆,嘻嘻笑道:“咱们翰林院哪有银子请人来打扫,平日里都是翰林老爷们自己……” 他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睁大眼睛看着方浩缓缓从怀里伸出的手,手掌上托着二两银子。 两个差役对视一眼,小心问道:“待招这是……?” 方浩道:“这是打扫本官公事房的工钱。” 最先开口的那个差役眼疾手快,嗖地一下就取走了方浩手中的银锭,笑得连眼角都眯成一道缝:“这,这哪里用的着请人打扫呢?小的给你干活去,小的去,嘻嘻。” 另一个差役也兴奋了,大叫道:“小的也去,小的也去,丁老大,你跑慢点,我也来一起干,银子咱俩分啊。” 说话间,两人蹿进后院,连影子都不见了。 方浩摇摇头,见前院角落里有一口古井,上前打上来一桶水,好好将头脸洗个干净,又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这才迈着四方步往后院走。 一路上,他看见不少公事房内都有几双眼睛偷偷盯着自己,却没有一个人出来跟他搭话。 来到后院,两个差役活儿干的热火朝天,破烂的书架书案和一堆垃圾已全部清理出来堆在院子中间,两人不停地往里拎水冲洗地面,拿抹布擦洗窗户。 方浩安逸地往院子中间花坛上一坐,晒着暖洋洋的太阳,二两银子估计是这两个差役好几个月的薪俸了,他俩不玩命干活才怪呢。 有钱就是好啊,唉。 小半个时辰,屋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窗户纸都重新贴过,地面被清水冲洗的连青砖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辨。 方浩满意地点点头,问道:“还有新的书架桌椅吗?” 一个差役笑道:“回禀方待招,咱们翰林院的桌椅都是几十年没换过的老货啦,要是申请新的书架桌案,还需要你给白大学士提出申请,白大学士提交到户部,户部会列入翰林院下半年费用预算,待到……” 没等他说完,方浩就知道正常流程下,这书架桌案估计一年后能买回来就不错了,干干脆脆又伸手入怀掏出一锭五两银子递过去道:“一事不烦二主,你俩索性再跑一趟给本官去买回来,剩下的全都赏给你俩啦。” 欢天喜地,欢天喜地啊,上好的花梨木书架桌案全套也不过三两银子,转眼间又赚了二两,两个差役激动地恨不得趴下来给方待招,不不不,方大财神爷磕几个头。 等到天刚正午的时候,两个差役又进进出出跑了五六趟这才办完事情,方浩已经气定神闲坐在他焕然一新、窗明几净的公事房那张花梨木椅子上,身前是一张宽大的崭新书案,身后是两个散发着清香的全新大书架。 慢慢喝着两个差役买回来的上好茶饼煮出来的茶水了,这茶味儿相对后世来说,虽然难喝的一塌糊涂,但勉强也能解解渴不是? 这时候,消失半上午的白大学士终于推开他的屋门,踱步到方浩门口,探头往里张望。 方浩急忙跳将起来,取过一包茶饼笑嘻嘻道:“白大学士,下官见你喜欢饮茶,特意给你买了一包上好的北苑龙团凤饼,请大人尝尝。” 白大学士脸上浮现一丝笑容,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方待招有心啦,老夫却之不恭,哈哈哈哈。” 第046章 饭菜好难吃啊 白大学士一露面仿佛就是开了闸,翰林院其他的大人们陆陆续续背着手也冒了出来,也是满脸的若无其事踱步到方浩公事房门前,探头探脑往里看了看,脸上俱都露出莫测的笑容。 方浩早有准备,他让两个差役出去买了几大篓子礼品放在他屋里,这时候一件件取出来递给那些派头十足的老大人们。 “刘侍读大人好,这是下官特意给你买的上好茶饼,请笑纳。” “李博士好,这是下官特意给你买的上好文房四宝,请笑纳。” “马典籍好,这是下官特意给你买的上好狼毫,请笑纳。” …… 他记性甚好,给翰林院每一位同僚都买了礼物,初来乍到,礼多人不怪嘛,再说了,这些大人们以后都是自己的上司,自己捧的他们高兴了,以后自己翘班偷懒也没人好意思说他不是? 诸位大人们听说有礼物,一个个闻讯前来,都是一脸的矜持与淡然,领了方浩的礼品,全都是微微点头致意,并不多话,顶多是微笑一下,便又施施然拎着礼品回去了。 白大学士一脸兴致的站在自己弘文堂门口,看着方浩门前人群川流不息,等最后一位老大人拄着拐杖颤巍巍走了,这才走了过来,笑眯眯道:“方待招年轻有为,很机灵嘛,老夫很看好你嘛。” 方浩赶紧拱手笑道:“方大学士谬赞,谬赞啦,你以后就叫我方浩吧,跟自家长辈使唤自己一般,听着亲切啊。” 白大学士点点头,也不推辞,又笑道:“方浩,走吧,跟老夫去用午膳。” 方浩赶紧道:“方大学士,在下想着在蓬莱阁预备几桌薄酒,宴请翰林院各位大人,权当小子年轻不懂事,请各位前辈以后多多指教,你看如何?” 白大学士一愣,微微思忖一下道:“这个嘛,也好,不过下午大家伙儿还要当班,饮酒不太好,改在晚上吧,中午咱们有公例午膳,是朝廷免费提供的,咱们先去用了午膳再说。” 方浩恍然,原来大宋国的官员们还有朝廷提供的免费午餐,看起来福利不错嘛。 后院侧面有一个垂花小拱门,走过去后里面是一个不大的小院子,院子正中一棵合抱粗的老槐树也不知道几百年了,巨大的树冠将整个院落遮的严严实实,只有几缕阳光幸运地透过繁茂的枝叶投射在长满青苔的地面上。 院子里有几间屋子,这就是翰林院的厨房和饭堂了,两个厨子也已经年近六十,佝偻着腰一盘盘将饭菜端到一旁的饭堂里,方浩看着饭菜直皱眉头。 青菜、豆腐,青菜,豆腐,青菜…… 我去,就没有别的菜了吗? 饭堂很大,三十几位老翰林都已经到齐了,大家伙儿一言不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眼观鼻,鼻观心,耷拉着眼皮子看也不看自己面前的饭菜一眼。 白大学士坐在最前面的一张桌子旁,招呼方浩挨着自己坐下来,这里采用的是分餐制,每个人的前面都有两盘菜一碗米饭,不过方浩看见这水煮青菜和水煮豆腐时,当即一点点胃口都已经没有了。 水煮啊,没有一点颜色,就算是这个时代的青菜都没有打过农药,都是绿色纯天然的健康食品,可是这清汤寡水没有一丝油花的青菜豆腐,能有什么味道呢? 白大学士抬眼一看,见人已经到齐,便拿起筷子微笑着招呼大家:“各位,请用午膳吧。” 读书人就是读书人,连吃个饭都这么彬彬有礼,而且各位都谨遵食不言的古训,没有任何人讲话,整个饭堂里只是一阵阵低微的咀嚼之声,除此以外,只有院内的虫鸣之声清晰可辨。 方浩夹了一筷子水煮青菜,才嚼了两口便面色大变,没有味道,没有任何味道,没有任何任何味道,重要的事情说三遍,麻皮的就是没放盐啊。 他又试着尝了一口水煮豆腐,我去,除了一股子豆腥味,跟喝白开水没有任何区别,这饭没法吃了。 见白大学士嚼的津津有味,他有些疑惑,难道这是厨子欺负老子新来的?故意不给老子的菜里放盐来整治老子?没道理啊,老子又没得罪过厨子。 白大学士见他吃了两口菜便举筷不动,在那里愁眉苦脸发呆,便微笑着问道:“方浩,怎么不吃了?莫非这饭菜不合胃口?” 方浩干笑两声,小声道:“倒也不是,只是,只是这菜里好像没放盐啊。” 白大学士皱眉道:“没放盐?不可能啊,翰林院的厨子在这里做了几十年饭了,从来也不曾忘了放盐啊。” 说着话,他伸过筷子在方浩盘中夹了一块豆腐送进自己嘴中,咀嚼几口咽了下去,笑道:“放啦,肯定放啦,不信,你尝尝老夫的菜。” 他把自己面前的豆腐推过来,方浩也试着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差点没破口大骂,全都是淡出鸟来的味道,放个毛盐啊? 白大学士想了想,恍然道:“哦,老夫明白啦,方浩啊,咱们这里都是一些老人家,读书人吗,没有口肆之欲,清清淡淡最养人啊。” 见方浩还是愁眉苦脸,他便开口对外面喊道:“老郭,进来一下。” 那个叫老郭的厨子佝偻着腰进门来笑道:“白大学士,唤小老儿进来有何吩咐啊?” 白大学士道:“老郭啊,这位新来的方待招年轻,不比我们这些老人家口轻,以后你专门给他做的好一些吧。” 老郭满脸堆笑:“小老儿记住啦,方待招,以后小老儿专门给你的菜里多加一些盐,你看如何啊?” 方浩刚听的白大学士说以后给自己做一些好菜,心里一喜,还没来得及开口答谢呢,谁知道老郭张口就来了一句多放些盐,麻皮的这是放盐能解决的问题吗? 白大学士欣然点头道:“嗯,如此甚好,甚好啊,你去吧。” 看着老郭离去的背影,方浩垂头丧气,咬牙切齿的将寡淡无味的饭菜往嘴里扒,他也想丢掉不吃,可是不好意思啊,这个时代的读书人都崇尚农桑,对一饭一菜都极其看重,其他的老翰林们包括白大学士都把自己面前的饭菜吃的一粒不剩,自己怎么好意思浪费呢? 这顿饭吃的,唉,还不如自己前些日子在街上要饭时吃得香啊。 想想以后都要陪着这帮老腐儒吃这饭菜,方浩恨不能大哭一场。 第047章 无聊啊无聊 “白大学士,咱们这翰林院可是大宋国文坛领袖,为何每日吃这等清汤寡水?朝廷难道如此漠不关心吗?”他放下筷子,轻声对白大学士抱怨道。 白大学士接过厨师老郭送来的茶水漱了漱口,摇头笑道:“唉,按理说朝廷优待咱们这些老骨头,每月下拨的银两也不算少,可是在户部打了折扣啊,最后领到咱们这里的,不过是十中有一罢了,能每日里吃两个菜就算不错啦。” 方浩瞠目,户部的克扣他已经在领徽宗陛下的赏银时就见识过了,可国家发放给翰林院的经费他们竟然也敢克扣九成,这,这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这,难道就没人管吗?白大学士怎么不跟陛下说说这些事?”他又问道。 白大学士只是摇头:“陛下如何能管这些鸡毛蒜皮,原本户部克扣的银两倒也正常,不过是按照常例五成而已,只是自从金大人接替户部尚书一职后,唉,这克扣就越发的狠啦。” “金大人?”方浩想起金殿上那个脑满肠肥,其蠢如猪的死胖子,惊异道:“这个金大人怎么敢如此贪墨?” 白大学士放下漱口的茶盏,叹息道:“金大人拜了蔡太师做干爹,谁敢说他一个不是?” 方浩恍然,虽然义愤填膺,却又无言以对。 勉强吃完这顿难以下咽的午饭,方浩回到自己的公事房坐在椅子上发呆,本来还想着问问白大学士有没有什么差事安排给自己,可白大学士还是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好好呆着吧,日子还长着呢。 老翰林们午饭后都有午休的习惯,偌大的院子里更加清静,只有时不时吹来的一股微风卷着院中地面的落叶缓缓打着旋,再无一丝动静。 这光景,要是前世那些一杯茶一张报纸能坐一天的公务人员穿越过来,恐怕才能安之若素,坦然面对吧? 不行,老子要……要干嘛呢?老子好像什么事都不能干,就连偷溜出去翘班也不行,午饭时白大学士又跟他交代了翰林院的规矩。 早上巳时入院坐班,午时三刻至未时一刻用餐,未时一刻至申时午休,申时至酉时下午坐班,酉时散班回家,每天在翰林院整整四个时辰,中途没有差事不得外出,违者记过并归档,三次记过则累计大过一次,扣罚当月薪俸,计入大宋官员考评档并送交吏部。 换句方浩熟悉的话说,从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这八个小时你可以在翰林院喝茶、打瞌睡、无所事事,但没有上官的派遣就是不能出门,否则就要找倒霉。 方浩坐的屁股疼,跑到院子里溜达几圈,别的公事房都是房门紧闭,也不知道那些老夫子在屋里做些什么,他也不好去串门。 溜达几圈后觉得无聊,他就蹲在大树下看蚂蚁打架,他在树枝上捡了一只小虫子丢在蚂蚁群中,津津有味的看着这些蚂蚁如何排兵布阵,如何跟挣扎的虫子搏斗,如何把虫子最后抬进窝里。 看完一场好戏后,只蹲的腰酸腿疼,头昏眼花,这才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想着看看离下班还有多少时间,结果一看院子正中的日晷,我去,老夫子们的午休还没有结束呢。 唉,这日子没法过了,他捶着腰靠在大树上唉声叹气。 回到公事房,看见空空如也的两个大书架,不由得眼前一亮,对呀,老子闲着没事可以看书啊,这儿是翰林院,别的没有,书可是大把的,老子没事看看小说也能休闲度日。 想到此处不由得精神一振,急忙出屋往中院而来,中院是典籍、侍书、孔目几位老学究的公事房和大宋典籍库所在,这里可是大宋最大的图书馆啊。 他探头探脑往两位典籍大人的公事房窗户里看了看,马典籍和孔典籍两位大人一个趴在书案上呼呼大睡,另一个脑袋仰面朝天枕在椅背上呼呼大睡。 算了,还是找两位侍书吧,借几本书总不能去找图书馆馆长大人吧,找图书管理员就可以了,他安慰自己。 两位老侍书到并没有睡觉,透过窗户,看见他俩正坐在公事房里对弈呢。 方浩轻轻敲了敲门,没人答应。 他又加重些敲敲门,还是没人答应。 他咬咬牙重重敲了几下门,里面的人这才如梦初醒,言侍书拉长声调道:“进来。” 方浩推开屋门,陪着笑对两人施了礼,笑道:“侍书大人,在下想在典籍库借几本书一观,可否行个方便啊?” 言侍书抬头看了看他,又继续专心下棋,半晌才微微点头道:“方待招年轻好学,孺子可教也,去吧,典籍库并未锁门,自己去取吧。” “多谢侍书大人。”方浩没想到如此顺利,喜出望外,急忙做了一个揖退出屋门。 典籍库的屋子果然巨大,一进门就闻到一阵阵书墨的香味,让人心旷神怡,方浩顺着一排排看不到头的书架逐排往里看。 此时活字印刷已经出现一百多年,早已在世间流传甚广,这个典籍库存放的也都是纸张印刷的新书,粗略估计一下,藏书最少也是十万册以上。 这些可都是宋版绝品古书啊,要是想办法弄到老子那个时代,嘿嘿,那可就发达了。 方浩一面想着不切实际的美事,一面埋头找书,只是找了一会儿,眉头就皱起来了。 易、书、诗、礼、春秋、孝经、五经总义、四书、乐、小学这些书老子是看不懂的,也不想看。 正史、编年、纪事本末、别史、杂史、诏令奏议、传记、史钞、载记、时令、地理、职官、政书、目录、史评这些书有什么意思呢?老子难道想做史官吗? 儒家、兵家、法家、农家、医家、天文算法、术数、谱录、杂家、释家、道家这些书,算了吧,哥没兴趣。 整整一个时辰,方浩欲哭无泪,全都是老子看不懂的书啊,小说呢?诗词歌赋呢? 没有,没有,没有,重要的话说三遍,老子想看的书一本都没有。 方浩靠着书架一屁股坐在地上,无聊啊,老子无聊啊,老子咋就这么无聊呢? 不过仔细一想,就算是没有小说,因为小说毕竟是元明清以后才开始在民间流行的文学载体,可是诗词歌赋为什么也没有呢? 他回到两位侍书大人的公事房,两人还在专心致志的对弈,他陪笑道:“言侍书,在下寻了半天,为何没有看见诗词歌赋呢?” 言侍书跟袁侍书对视一眼,俱都皱起了眉头。 第048章 请客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言侍书语重心长道:“方待招啊,咱们这里是大宋典籍库,自然收藏的是经史典籍,先贤宏著,如何能让那些轻浮艳词之流的书籍鱼目混珠?你还年轻,虽然一时在诗词上有所小成,也因此获得陛下恩赏,但万般皆下品,唯有圣贤之书才是我等读书人安身立命之根本,你要切记,切记啊。” 方浩碰了一鼻子灰,不但没找到想看的书,还挨了两个老学究一本正经的训导,心中大叫倒霉,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得唯唯诺诺,躬身受教。 好半天时间,两位侍书大人才想起来要继续对弈,这才放过了他,挥手让他退下。 方浩垂头丧气回到自己公事房,心中沮丧,却又无从发作,只好怔怔地在那里坐着发呆。 整整一下午的时间,方浩就这么一分一秒地熬着,别人是度日如年,他是度秒如年啊,好不容易待到离散班还有一刻钟,白大学士笑眯眯地进了他的公事房。 “方浩,在翰林院第一天坐班,感觉如何啊?”白大学士很慈祥。 方浩差点没哭出来,不过还是勉强露出笑脸道:“谢白大学士关照,在下,在下真是收获颇多,感概万分啊。” “哦?”白大学士来了兴趣,“都有哪些感概啊?说给老夫听听。” 方浩支吾半天,搜肠刮肚才结结巴巴道:“在下……,在下……,在下能亲身领受诸位鸿儒谆谆教导,实在是,实在是……受益匪浅啊。” 白大学士哈哈大笑,显得很是满意,喟叹道:“好好好,那就好,老夫原以为你年轻好动,在我们这群老人堆里过得不太自在,没料到你能有此悟性,老夫很是满意啊。” 方浩有苦说不出,只好陪着干笑。 方大学士背着手往外走,突然似是想起了什么,回头道:“方浩啊,你中午的时候是说晚上要请所有人去蓬莱阁饮酒是吗?老夫已经替你通知各位同僚啦。” 方浩忙点头道:“正是正是,多谢方大学士赏脸,多谢各位大人赏脸啦。” 白大学士呵呵一笑:“罢啦,实话告诉你吧,翰林院这些学究们每月俸禄微薄,又要养家糊口,日子过得不易啊,很多人估计一个月也沾不上几次荤腥,你这也算是请他们打牙祭啦。” 说完他就走了,留下方浩愣在那里发呆。 想想这冷冷清清的三进大院子,一整天也没有一个外人进来,仿佛一个被世人遗忘的世外桃源,还有那些毫无人气的淡漠老学究,每日中午连一丝油水都没有的饭菜。 再想想昨日在春满园那些豪富们为了讨得一个青楼花魁的欢心而不惜挥金如土,方浩叹息一声,这种情形哪朝哪代莫不如此,一个被官场与社会遗忘的人,哪怕学问再高又能如何? 散班的时辰到了,三十多个老学究准时迈步出了各自的公事房,不过今天他们并没有像往日一样出翰林院大门回家,而是三三两两聚集在前院,相互窃窃私语。 他们面上虽然竭力装出一副淡漠的表情,可如果仔细观察他们的眼神,明显能看得出来在他们昏花的老眼中,隐隐闪现处几缕兴奋。 可能是他们读书人的清高与自傲让他们习惯性的表现出淡然模样,可是正如白大学士说说,他们穷困潦倒几十年,被官场遗忘已久,像蓬莱阁那种高档的酒楼他们以前也就是在下面经过时闻闻香味而已,如今竟然要走进去大快朵颐,谁又能不兴奋呢? 白大学士领着方浩走出来,老学究们纷纷转头看他俩,方大学士拱拱手笑道:“各位,今日方浩请客,咱们也不必客气,走,吃个痛快。” 白大学士罕见的欢快语言和动作也感染了这些老学究,纷纷露出笑脸,也不再像先前那般冷傲了,好多人都冲着方浩拱拱手,表示受领了。 平日里翰林院老学究们散班都是各自回家,消失在人潮熙熙的人流中并不起眼,可今天三十多翰林院老学究集体踱着方步在大街上浩浩荡荡鱼贯而行,这倒是引起了沿途不少的轰动。 虽说这些老学究在官场郁郁不得志,可是百姓们却并不知道。 大宋百姓从来都是崇尚读书人,更加崇敬这些才高八斗的老翰林,一个个止住脚步,退到街边让这些文曲星们通过,很多人偶尔能认出其中一个老学究,便拱手作揖,大声的打招呼,老学究们也报以微笑,点头致意。 有些老学究甚至又想起当年参加殿试,被陛下亲笔点中状元榜眼探花时风光游街的场景,不由得暗自喟叹,感概万千。 好多年了,他们再也没有这般挺胸抬头在大街上风光过了。 蓬莱阁是东京城最高级的八大酒楼之一,离翰林院只隔着两条大街,一刻钟左右大家伙儿就走到了酒楼大门口。 早在上午方浩决定请客的时候,就已经让两个差役前来预定位置了,定的是三楼朝向汴河的最大包间,撤开屏风后里面刚好有五张大桌子,翰林院三十六人可以宽松地坐下来吃酒。 门口早有小二迎了上来,弓着腰一连声的喊:“有请翰林院各位老大人高升一步,三楼金玉满堂有请啦。” 方大学士身为朝廷正三品大员,虽说也是在翰林院坐了好多年冷板凳,可毕竟也算是参与朝政,这些大的场面他见得多了,当即昂首阔步,领着方浩和后面的老学究们直上楼梯。 方浩早上出门时被李师师往怀里塞了三百两银子,说是公子今天做官第一次去衙门,钱壮英雄胆,一定不能寒碜了,所以他今儿让差役定了五桌上等酒席,十两银子一桌,当然,酒水除外。 此时三楼金玉满堂已经全部预备完毕,沿河的窗户一律大开,汴河风景尽入眼底,清风扑面,美不胜收。 五张大桌上已经都摆上了八色冷盘和酒盅碗筷,就等着各位大人入席了。 老学究们望着这金碧辉煌的大包间,很多人脚步都迟疑了片刻才敢踏步进来,在方浩和小二殷勤的引导下,一一入席做好。 小二眼睛最贼,自然看出来方浩就是请客之人,等到他在白大学士这一桌的末席坐定,赶紧凑上前陪笑道:“公子爷,今儿各位老大人要喝什么酒啊?” 方浩豪爽道:“当然是你们这儿最好的酒。” 小二迟疑一下,又笑道:“公子爷,本店最好的酒是二十年的女儿红陈酿,可是要五两银子一坛呢。” 第049章 恶仆 五两银子啊,要是普通老百姓的三口之家,够半年生活费了,要是几个人喝,小二自然不会问,可今天这么多人,那得花掉多少银子啊,因此他心里没底,这才小心的问方浩。 方浩呵呵一笑:“只管啰嗦什么?赶紧上酒,今儿我们喝够为止,还怕不给你银子吗?” 呲……,很多老学究都倒吸一口冷气,五两银子一坛的二十年女儿红啊?这种上好的女儿红,一坛也不过一斤酒左右,谁喝过这么贵的酒? 不过听见方浩说喝够为止,一个个都眼中放光,露出兴奋之色,大宋国的读书人哪个不爱美酒?只是以前囊中羞涩,只能喝一些便宜的劣酒罢了。 老翰林们虽然穷困一辈子,可都是满腹的锦绣文章,年轻时也都是心高气傲之辈,只不过性格太为清高、不通世事,或者是不愿对权贵折腰,这才被发落在这个清水衙门养老。 可即便如此,但你要是认为谁请他们来喝酒他们都会喝,那就大错特错了。 他们这几十年传授学业而获取功名的弟子们早已遍布朝野,那些弟子们不管已经是高官厚禄的朝廷大员,还是仍在府县守牧一方的芝麻小官,在大宋国天地君亲师的礼教传承下,谁敢对他们不敬? 他们真的要想获取一些富贵与便利,其实也是手到擒来。 但是,他们一生,最为骄傲最为守护的就是,他们的风骨,绝不为五斗米而折腰。 别人赏赐他们的酒,他们不喝;别人拉拢他们的酒,他们不喝;别人同情他们的酒,他们不喝。 但今天不一样,今天这个年轻人自从进入翰林院以后,虽然没有人找他说话,但所有的眼睛都在盯着他、观察他。 这个年轻人为人谦逊,对每一位老人家都很敬重,而且能够听取他们的训导,特别是二位侍书大人下午的时候,其实是有意教训他半天,可他一直弯腰听着,面上没有一丝丝不耐烦的表情。 他虽然被发落到这个死气沉沉的清水衙门,但他不气馁,不沮丧,他潇洒地收拾好了自己陈旧不堪的公事房,还非常有礼貌地位每一位老人家采买了最适合他们的礼品。 这些礼品都是先前老翰林们在白大学士面前抱怨的物品,这个年轻人非常用心,他记清楚了每个人的需求,所以,尽管东西并不值多少钱,但这份用心,就是对老翰林们最大的敬重。 再加上听白大学士说过,这个年轻人在金殿上一副锃锃铁骨,即使面对权倾天下的蔡太师,也是毫无惧色,最终让蔡太师在陛下面前脸面丢尽,童贯奸贼官降两级,老翰林们想起自己当年得罪权贵们时的情景,不由得生出了同仇敌忾之心。 今天是这个谦逊有礼,铁骨铮铮的年轻人孝敬他们的酒,他们必须要喝,不但要喝,还要喝个痛快淋漓。 不一会儿,一坛坛还带着新鲜的泥土气息的女儿红被连珠阶送了进来,小二一一为他们拍开泥封,琥珀色的酒水倒进酒盅,浓稠的如同蜂蜜一般挂在杯壁,浓郁的香气顿时充斥在偌大的包间中,老翰林们一个个眯起眼睛,长长地吸着气,面上皆都露出陶醉之色。 白大学士站起身高高举起酒杯,朗声笑道:“各位同僚,咱们翰林院好久没这么热闹过啦,托方浩的福,咱么今日有幸能在这蓬莱阁共谋一醉,来,同饮此杯。” 所有的老翰林都举起手中酒杯,齐声叫道:“同饮。” 一杯香醇的美酒下肚,老翰林们都是喜笑颜开,齐齐赞赏道:“好酒,好酒啊。” 白大学士又举起了第二杯,哈哈大笑,刚要开口说出第二杯敬酒词,房间的门咣地一声被踢开了。 所有的老翰林连同方浩、白大学士都是一呆,同时向房门处看过去。 一胖一瘦两个仆从打扮的人傲然站在门口,一语不发斜着眼睛往里面看着,后面早有小二跑了过来,连连对他们打躬赔笑:“二位二位,这间屋早就被翰林院的大人们包下了,小的还是给你们找个别的包间吧。” 瘦仆从冷哼一声道:“翰林院的穷学究有什么了不起?让他们换个地方,我家老爷要在这里请客东京城第一才子,西门公子爷。” 小二苦着脸道:“这这这,没有这个道理啊,人家这都已经吃上了,怎么好让他们换地儿?” 那胖仆从闻言大怒,恶狠狠抬手就啪地扇了小二一个大耳光,打的小二哎哟一声,往后便倒,嘴角流出血来,可他显然十分惧怕这两个仆从,爬起来捂着脸躲在墙角,一声也不敢吭。 胖仆从怒气未消,还想上前踢小二几脚,早有酒楼掌柜跑上前来,连拉带拽将胖仆从劝住,手里不停作揖笑道:“消消气,消消气,有话好说,哈哈。” 胖仆从冷笑道:“掌柜的,看在我家老爷总来蓬莱阁喝酒的份上,今儿老子给你一个面子,让这些穷学究赶紧换个屋子,再敢聒噪,老子拆了你这酒楼。” 掌柜的十分为难,可是他一个生意人,自知得罪不起这仆从身后的大老爷,只好苦着脸过来对坐在上首的白大学士深施一礼,愁眉苦脸哀求道:“这位翰林大人,你老行个好,咱们生意人哪个都不敢得罪贵客,只是……只是……” 他情知这个要求是在太不合理,支支吾吾的难以启齿。 在座的老翰林们面上都露出愤怒之色,但他们都是知书达理的人,又一向以白大学士马首为瞻,大学士不开口,他们自然也就不便开口呵斥。 方浩本来也不知道这是谁家老爷如此嚣张,可一听是要请客西门公子,脸上表情顿时丰富起来,西门文轩,哈哈,也不知道你小子是不是流年不利,总能撞到老子身上。 未待白大学士开口,他勃然大怒跳将起来,冷笑道:“掌柜的,你讲不讲理?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 掌柜的吭吭哧哧陪笑道:“这个……这个,他们的大老爷是户部尚书金大人,当朝二品,小的们开个酒楼混饭吃,哪里得罪的起啊?” 白大学士本欲也要开口呵斥,闻听竟是户部尚书金大人的仆从,心念一动,又闭上嘴,一言不发看着方浩。 方浩一听是金大人,脑中顿时想起金殿上那个肥头大耳的死胖子,他连蔡京和景王赵杞都不拍,如何能怕什么死胖子金大人,再说了,这个什么狗屁金大人今儿请的可是西门文轩,而老子正是西门文轩的克星啊。 想到此处当即呵呵大笑起来:“金大人?就是户部那个死胖子呗?瞧你吓成这样。” 第050章 金大人问罪来了 此话一出,顿时惹恼了倚在门口的两个仆从,他俩仗着金大人的势力早在东京城市井横行霸道惯了,如何听得谁敢对自家大人口出不逊。 再说了,老爷今儿请的可是西门公子,西门公子是谁啊?那是当朝太师的亲外甥啊,惹了西门公子那就是惹了蔡太师啊,这大宋国除了皇帝老子,谁敢惹蔡太师啊? 胖仆从第一个跳进来恶狠狠逼向方浩,喝骂道:“大胆,敢对金大人无礼,莫非是骨头痒了?今天老子给你松松皮肉。” 说着话,伸手就要揪方浩脖领子。 方浩最是不怕打架,早就看好了手边一个酒坛子,麻利地拎起来当头砸下,只听得咣当一声,当场就给胖仆从脑袋开了瓢。 香气四溢的二十年女儿红混合着红白之物流了胖仆从一头一脸,他哇地一声惨叫,捂着脑袋轰然倒地。 门口的瘦仆从大惊,怪叫一声猛冲过来,就要跟方浩死磕。 掌柜的一见动了手,口中连珠阶叫起苦来,一把拦腰抱住冲过来的瘦仆从,拼命哀求道:“莫要动手,莫要动手啊,这些都是翰林院的学究,要是出点事情小店岂能担当得起啊。” 他开着这么大一个酒楼在东京城这卧虎藏龙之地经营多年,眼睛那可不是一般的毒辣,见方浩这个年轻人听见户部金大人的名头还敢叫他死胖子,这岂是没有来头之辈? 再说了,按大宋律,官打民不过是微小纠纷,而民打官那可是泼天大罪,这仆从再骄横,那也不过是个下三滥的贱民,要是打了翰林院的官员,万一事情闹将起来,自己这个酒楼也脱不了干系。 所以,他当机立断制止住瘦仆从,神仙打架,他一个小民是掺呼不起的,还是等到金大人来了后亲自处理吧。 瘦仆从被掌柜的抱住后动弹不得,气急败坏指着方浩大骂:“狗杂才,你等着,等我家老爷过来看怎么收拾你?一个米粒儿大小的翰林院小官儿,竟敢殴打金大人身边跟班,老子要不让你爬着出去,从此就跟了你姓。” 方浩斜着眼睛看他一眼嗤笑道:“你跟老子姓做什么?老子还养不出来你这等狗儿子。” 说着又冲着掌柜的一挥手道:“把这两个贱奴抬了出来,莫要扰了爷爷们的酒性,等那个死胖子金大人和那个衰才西门文轩来了,让他俩滚过来见老子。” 让户部尚书金大人和蔡太师的亲外甥滚过来见他,这是什么人啊?掌柜的闻言,心里激灵一下,哪敢再说一个不字,急忙躬身答应,指挥着小二帮忙把两个仆从拖走,陪着笑给方浩和各位翰林老学究连连鞠躬,掩上屋门退了出去。 包间里清静下来,方浩望着几十双惊愕的眼睛盯着自己,还有白大学士嘴角挂着的那丝微笑,讪讪地摸了摸脑袋,对大家笑道:“嗨,两个死耗子搅局,莫要坏了诸位大人的酒性,来来来,咱们继续喝酒。” 一个长须及胸的老学究沉吟着捋了捋胡须,试探着问道:“方待招,今儿惹了金大人,待会儿他要是过来问罪,该如何是好?” 方浩认识,问话这人是侍讲大学士吕老夫子。 他微笑着拱手道:“吕大人莫要担心,在下虽然职小位卑,但这个甚么金大人和西门文轩这等鸟人,还是不怕的,等下若是他来搅闹,自有在下应付,各位老大人尽管饮酒,莫要扫了酒兴。” 吕老夫子还要说话,白大学士站起来笑道:“哈哈哈哈,方浩少年英才,他说不怕自有他的道理,咱们这些老头子就莫要担心啦,再说了,金大人与老夫同朝为官,即便有什么冲撞,老夫的薄面他还是要给几分的,来来来,喝酒。” 在座的老学究们虽然还是忧心忡忡,但是既然白大学士发了话,那也不便再多言,何况,天塌了自有个子高的顶着,老夫等人又没得罪他金大人,这事儿闹得再大也闹不到老夫头上啊。 随着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不断端上桌子,包间里气氛又热闹起来,老学究们多少年也没吃过这上等酒菜,一个个也是放松了些平日里的板正,相互招呼着拿起筷子吃得不亦乐乎。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正喝的微醺之际,嗵地一声,屋门又被撞开了,头上缠着纱布的胖仆从跳将进来,指着方浩带着哭腔回头道: “老爷,就是这厮打小的,小的只不过劝说他们换一个包间,这厮闻听的金大人和西门公子的名头,当即就撒起野来,老爷,他这不是冲着小的撒野,他这是冲着老爷你和西门公子撒野啊。” 这刁状告的,言语组织的十分巧妙,啧啧,有水平,太有水平了,也难为了这粗鄙的奴仆是怎么想出来的。 屋门处光线一黑,一个巨大的身躯跨步进来,威严地喝道:“哦?还有此等暴虐之徒,本官倒要来会一会。” 这肥大身躯一露面,屋里顿时安静下来,老学究们纷纷放下筷子,虽然自恃身份没有站起来迎接,可谁也不再说话了,只顾将眼光望向背朝屋门一动不动还在悠然夹菜往嘴里送的方浩。 白大学士这时候再不出面显然有些说不过去了,只好起身拱手笑道:“哈哈哈哈,原来是金大人啊,下官这厢有礼了。” 金大人阴沉着脸在屋内扫视一圈,冷冷对白大学士略一拱手道:“哦?原来是白大学士和诸位翰林院的学究们,刚才是哪一位好汉殴打本官家人啊?这是仗着谁的势子啊?” 白大学士陪笑道:“误会,误会,全都是误会,哈哈,金大人,小事一桩而已,莫要动怒,来来来,下官敬你一杯,此等小事就休要在动怒啦。” 金大人冷哼一声:“白大学士说得好轻松,误会?胆敢在闻听老夫和西门公子的名号后,还敢放肆殴打家仆的,这能叫误会吗?” 白大学士热脸贴着了冷屁股,脸面受损,面色也有些不太好看起来。 他平日里在朝廷从不惹是生非,但毕竟也是正三品大员,虽说比金大人官阶低了一级,可平日里相互之间面子上的事情还是要给的。 此时金大人盛气凌人,根本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当着翰林院所有人的面,他如何能丢的下这个颜面? 第051章 西门公子要哭了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将心一横,他就又要开口辩解几句,方浩却站起来转过身子,嘴里加快速度咀嚼几下将满口菜咽了下去,笑容满面对金大人拱拱手道:“哦?老金来啦?哈哈哈哈,来来来,坐这儿来,方某敬你一杯。” 老金来啦,我去,他一个区区从九品小吏,竟敢当着在座几十人的面,大言不惭地叫当朝二品大员,户部尚书金大人为老金。 金大人脑子有些没转过弯儿来,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你你……”他手指方浩,嘴里倒有些口吃起来。 方浩他可是认识,并且印象深刻,可印象再深刻,他也想不到这厮竟敢对自己如此无礼放肆,他气得真的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方浩无视他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竟然走到他身边,轻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伸头往他后面看了看,脸上笑得更加开心了,伸手对他身后招呼道:“西门兄,哈哈哈哈,咱们可是老相识啦,躲后面干嘛?来来来,过来坐。” 被金大人肥硕的身躯挡住的西门文轩一脸尴尬,心里那是满满的不自在啊,他恨自己啊,老子出门不看黄历,怎么又遇到这丧门星了。 他昨天在春满园被方浩拿住了言语上的把柄,没头没脑被扣上一顶谋朝篡位的大帽子,还把景王千岁爷扯了进来,结果不但没搞到垂涎已久的李师师,还被敲诈了一大笔巨额黄金。 虽说这笔黄金景王暂时不会向自己追讨,可他心里明白啊,景王拉拢自己是为了拉拢他身后的舅舅,而舅舅心里想保的根本就不是景王,这道不同不相为谋,景王一旦发现拉拢舅舅无望,这一万两黄金的欠条就再也躲不过去啦。 这个方浩,在金殿上抢了老子的风头,在春满楼又搞得老子颜面无存,真是老子命中的灾星啊,怎么今天想跟金大人吃杯酒,又在这儿遇见他了呢?并且,他还跟金大人闹起来了,自己夹在中间,这该如何是好? 看着方浩不怀好意地跟自己打招呼,西门文轩一肚子苦水却又没处说理去,只好憋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勉强拱手道:“原来是方公子啊,幸会,幸会。” 方浩见他根本不打算进屋,哪能这么轻易就放过这小子,他本来也是拿金大人没太好的应付办法,可是一听胖仆从说金大人请西门文轩吃饭,心里一下子就有了底。 午饭时听白大学士说金大人拜了蔡京做干爹,又是蔡京的贴心走狗,而西门文轩可是蔡京的亲外甥,这金大人想要牢牢巴结蔡京,那么肯定会极力讨好蔡京最喜爱的外甥西门文轩。 有了这一层关系,老子不去理你金大人,只要死死抓住西门文轩,哈哈哈,还怕你个金大人鸟毛啊?这就叫一物降一物。 “来来来,西门公子莫要客气,一定要坐下来喝几杯,当这翰林院诸位老大人的面,咱们好好聊一聊昨日的事情,哈哈哈哈。”他绕过金大人肥胖的身躯,一把拽住西门文轩的衣襟,强行拽他进包间。 西门文轩一听要当这翰林院这些老学究的面又要说昨天的事情,这不是又要往自己和景王头上扣屎盆子吗? 这些老学究可不是昨日春满楼那些寻欢作乐的闲散人等,这些可都是正儿八经在朝廷里混了几十年的官场老油条,虽说一辈子没有得过势,可毕竟门生故旧遍天下啊,这种事情一旦传入他们耳中,也就相当于传遍天下了。 想到无风都有三尺浪的朝廷,西门文轩哪敢让这些话传出去,自己舅舅虽说权倾朝野,可这种事关系到皇子们啊,关系到皇位更迭,皇子争嫡啊,自己莫名其妙一头栽了进去,岂不是给舅舅惹下了天大的麻烦? 想到此处,他更加不想再在此处逗留,又挣不脱方浩的生拉硬拽,只好顺着他来到酒桌前,接过方浩硬塞过来的一杯酒,对着在场诸位老学究干笑道: “学生西门文轩,也曾深得在座老师的言传身教,晚辈心存感恩,在此借薄酒一杯,敬各位老师一杯,晚辈先干为敬,请。” 他喊这些老学究为老师倒也不是乱叫,他自幼便深得蔡京喜爱,蔡京为了教导他,除了亲自传授学业外,在翰林院也令不少老学究为他讲课传道,只是他从未真正拜过师礼而已。 堂堂蔡太师的亲外甥,怎么可能拜这些靠边站的穷酸老头子为师呢? 他这一敬酒,倒把刚才还要雷霆震怒的金大人晾在一边发呆了,金大人看着方浩跟西门文轩一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模样,心里也不禁骇然。 这西门公子乃是天之骄子,蔡太师********想培养的接班人,前几日金殿上又和方浩两人战的不可开交,今日里怎么会如此亲热,如此熟悉? 这这这,这简直就是让人想不通啊。 金大人捞钱时的智慧那是当朝一绝,可是真要论起思索这等复杂的事情来,真的是一塌糊涂,实在是没办法能想得明白啊。 “且慢,”那边的方浩一声大喊,制止住了想要仰脖子一饮而尽的西门文轩。 西门文轩愕然,正要举杯迎合西门文轩的诸位老学究也愕然,一旁的金大人更是愕然。 方浩嘻嘻笑道:“西门兄啊,你看兄弟我刚才无意得罪了金大人的两个奴仆,金大人这气势汹汹想要兴师问罪的模样,兄弟我此刻心惊胆战,如何能饮得下你敬的这杯酒啊?” 老学究们的眼光齐刷刷望向一边满面尴尬的金大人。 西门文轩也望着金大人,刚要开口说话,金大人机灵劲突然上来了,哈哈大笑着上前也揽住方浩肩膀道: “方大文士说的哪里话,老夫刚才不过跟方大文士开个玩笑而已,大文士既然是西门公子的好朋友,那也是金某人的好朋友,刚才的误会一笔勾销,来来来,金某也与西门公子一起,借各位的酒来敬诸位老学究一杯,白大学士,请。” 众人一起举杯,一饮而尽,西门文轩一刻也不想在此处逗留,放下酒杯干笑道:“方兄,各位老师,在下还有事,就不打扰各位饮酒啦,改日一定单独请酒,回见,回见。” 说罢,他脚步后移,就要溜之大吉。 第052章 咱们真穷啊 方浩却不想这么轻易就放过了他,一脸的坏笑上前拽住他道:“西门兄,这就要走啊?别呀,今日既然有缘相见,何不留下来一起痛饮一番?” 西门文轩强装笑脸道:“不啦不啦,今日在下实在是与金大人有事相商,改日吧,改日再聚,在下定与方公子共谋一醉。” 方浩嘻嘻笑道:“西门兄误会啦,小弟我说的是你单独请酒的事,这选日子不如撞日子,西门兄不如今日就请了吧。” 西门文轩一呆,他刚才随口说单独请酒,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客气话罢了,哪有脸皮这么厚的人就这么不加掩饰的催着请客的。 不过自己既然话已出口,脸皮薄的人跟脸皮厚的人打交道总是要吃亏的,西门文轩自诩翩翩公子,哪里能好意思反驳呢,心里窝火也只得陪笑道: “甚好甚好,方公子言之有理,今日诸位老师所有的用度,都记在在下账上,权当孝敬诸位老师啦。” 方浩打铁趁热,赶紧叫道:“掌柜的,掌柜的何在?” 掌柜的早已躲在外面多时了,只是刚才哪里敢进来,此刻听见方浩唤他,连忙闪身出来躬身笑道:“在在在,小人在此听候吩咐。” 方浩指着西门文轩道:“刚才西门公子说,今日我们这个包间所有的费用都记在他账上,你可听清楚啦?” 掌柜的瞟了一眼西门文轩道:“小人听清啦。” 方浩点点头道:“既然西门兄如此盛情,在下也就不客气了,多谢,多谢西门兄啦,你去吧,哈哈哈哈。” 说着话,一摆手,放过拉扯的西门文轩袖子,再也不看金大人与西门文轩一眼,大笑着回转座位上举杯与众人劝酒。 望着讪讪离去的两人,白大学士脸上显出一丝豫色,情知方浩今日已将这两人得罪的不浅,可方浩如今是翰林院的人,此事恐怕也要连累的自己脱不了干系。 诸位老学究这辈子让这些权势官宦压制的久了,本以为今日肯定要被赶出包间再受一次羞辱,可没想到在方浩这个年轻人的嬉笑怒骂间,竟然大大得了面子,因此一个个皆都神清气爽,兴奋异常。 他们本就是被隔离在官场最外围的看客而已,只要自己不犯错,别人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所以根本没有白大学士患得患失的心理,全都高举酒杯连连畅饮,一时间满堂欢愉,笑声不断。 方浩真的是打心底敬重这些老学究,见他们全然已经没有了白天在自己面前的冷漠寡言与装腔作势,一个个轮番与他亲热地揽肩搭背,把盏言欢,知道他们已经将自己完全当作了一家人。 酒过三巡,方浩见白大学士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便走到他身边亲自为他满上杯中酒,轻轻笑道:“白大学士莫非有心事?” 白大学士轻叹一声摇头道:“方浩,你今日得罪了金大人,唉,孟浪啦。” 此言一出,在座的老学究们都为之一愣,不由得纷纷放下酒杯,朝这边看了过来。 坐在他身边的两位刘、施两位侍读学士对视一眼,刘侍读笑道:“白大学士何出此言啊?咱们翰林院虽然在朝中全然无势,可他们要想拿咱们的把柄,还是没那么容易的。” 诸位老学究纷纷点头称是,都附和劝慰,是啊是啊,白大学士多虑啦,咱们翰林院虽然无职无权,可也毕竟是大宋文坛首领之地,咱们不招灾不惹祸,那些权宦想要无故来动咱们的人,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白大学士叹道:“诸位,咱们翰林院根本无事可做,既无事,也就无过,本官倒并不是担心他们来找麻烦,只是诸位想一想,那金大人身为户部尚书,本来就对咱们翰林院的各项经费盘剥的厉害,如今又得罪了他,恐怕以后……” 这话说的在理,诸人皆都安静下来。 是啊,金大人别的方面那翰林院没有办法,可是他总管大宋国钱粮,自然也对翰林院所有的费用支出掌握生杀大权。 翰林院的经费本来就被户部扣了九成,所以才导致的处处捉襟见肘,连买一支多余的毛笔都没有经费,如今这个金大人要是再处处刁难,恐怕以后连薪俸都不一定能按时发放了。 在座的所有老学究根本都没有一丝外来的油水,全都靠着微薄的薪俸养活一家老少,勉强度日,很多人家里一个月都吃不起几顿肉食,要是再被盘扣了薪俸,恐怕以后的生活将要更加困难。 方浩的面色也阴沉下来,他知道金大人想要在这种事上刁难,翰林院这帮贫寒老学究还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想起来自己那个时代,多少乡村教师兢兢业业干了一辈子,最后连养家糊口的微薄工资都被那些贪吏层层盘扣,以种种借口,什么财政困难没钱建大楼啊,领导困难没钱喝酒啊,妻妾们困难没钱买包啊等等,一扣就是一年半载的不发一文。 那个时代都是如此,更别说这个封建****时代了,老学究们无权无势,更连在官场说话的机会都没有,金大人这些狗官甚至连借口都不需要,这些老学究们就要去喝西北风。 想到此处,方浩也是眉头微皱,他只是自己嬉笑怒骂耍弄金胖子和西门文轩,不想到却给这些老学究带来了真真切切的麻烦,自己一肚子做生意的主意,倒是不可能缺了银子,只是…… 他眼前一亮,试探着问道:“白大学士,莫非咱们翰林院除了苦等朝廷的经费,就没有其他来钱的路子吗?” 白大学士一怔,摇头道:“来钱的路子?本官知道其他很多衙门都有自己来钱的路子,比如户部除了盘剥朝廷下发的各部经费以外,还会将国库里的银子偷偷放出去赚利钱。” “老夫也略知一二,”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夫子站起来抚须道:“礼部会为一些高官富户家中操持典祭,兵部会吃空饷,吏部差事最肥,天下想要晋升的官吏谁敢不去孝敬?” 方浩认识,这位老夫子正是十二位五经博士之一的华博士。 “对对对,还有刑部,那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吃了原告吃被告啊,”孔典籍也站起来大声愤愤道:“就连看上去是清水衙门的工部,修桥铺路,兴修水利等,吃了多少回扣数也数不清,那银子收的,也是如山入海啊。” 第053章 春闱补习班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编修于大人也站起来道:“嗯,孔大人说的是啊,那些手握实权的六部衙门暂且不说,就连与我们一样操持大宋文坛的国子监来说吧,他们的祭酒常大人,因为巴结蔡太师,每次的春闱的十二考官都是从他们那里派出,那举子们孝敬的银子,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啊。【ㄨ】” “唉,是啊是啊,各个衙门都有自己来钱的路子,可咱们翰林院一穷二白,除了埋头为朝廷整理书籍,多少年也没有外派过差事啦,哪里还有什么来钱的路子。” 老学究们一个个摇头晃脑,忿忿不平,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拿一些气话来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气罢了。 众人七嘴八舌叹息一番,又全都安静下来,怔怔地望着窗外,包间内陷入一片死寂。 是啊,如今想要放外差,掌实权赚钱,那么走蔡太师的门子就是唯一途径,可在座的各位老学究哪一个不是得罪了蔡京同党,而被排挤到这天下第一清水衙门里来养老? 眼下除了发几句牢骚,还能做什么呢?让他们再回去阿谀蔡京之流?那是打死也干不出来的啦。 此刻天色渐暗,汴河沿岸大小酒肆烟花等场所全都灯笼高悬,映得波光粼粼的汴河一片煌煌之色,出来饮酒作乐的人们真的是喧喧嚷嚷,人潮如流,好一番盛世不夜天的景象。 这些景象每天如此,有钱的高官富户们日日在这里挥金如土,拥花宿柳,享不尽的人间富贵,可这些景象跟包间内三十多垂垂老矣的学究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也曾有过年少轻狂的岁月,也曾有过纵酒狂欢的时光,然而一切都已经埋没在萧瑟的宦海生涯中,连一丝丝梦想都已经不复存在。 侍读学士刘大人指着楼下走过的一帮文人装扮的年轻人笑道:“诸位,你们看那些年轻人,一个个趾高气昂,走路都是昂着脑袋,彷佛满天下都踩在他们脚底下似得,唉,青春年少好时光啊。” 侍讲学士计大人伸脑袋看了看,呵呵笑道:“这些应该都是参加明年春闱的举子们啊,想当年,老夫在这个年龄参加春闱时,也曾邀朋喝友在此饮宴夜游,吟诗作赋,谈论天下大事,真真的是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少轻狂啊,看如今,唉……” “唉,老啦,没用啦。” “是啊是啊,这一辈子过的,唉……” 诸人想起自己当年的岁月,不禁一个个陷入追忆之中。 方浩也探头看着那些三五成群,各地来京准备明年春闱的举子们秉烛夜游,不由得眼前一亮,击掌大笑起来。 满屋正在沉思的学究们闻声惊愕,一个个回头看他。 方浩站起身在屋内踱了几步,对着诸位老学究一躬身道:“各位大人,在下倒是有个来钱的主意,既能发挥各位大人们的生平所学,又能赚取不菲的收入,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哦?”所有的老学究闻言俱是一愣,纷纷将眼光投向方浩。 白大学士为人沉稳,抚了抚胡须沉吟道:“这个嘛,我等在座的诸位皆都是饱学之士,身为大宋文坛领袖,自是安于清贫,恪守文士本道,不过你若是有什么无损我等清名的赚钱方法,说来听听也可。” 方浩望着几十双老眼中均放出烁烁热光盯着自己,心中暗笑,知道这些迂腐老夫子既想吃羊肉,还拿着架子不愿意沾染羊骚。 他笑道:“方大学士说的自然,我等皆为大宋翰林院文士,这来钱之法自然也要符合我等身份,岂能学朝廷那些贪墨之流做出肮渍之事?” “各位大人,在下的办法就是,为明年春闱的举子们开办春闱补习班。” 所有的老夫子们眼睛都瞪大了,显然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春闱补习班这个词语,自然也不知道方浩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方浩微微一笑,他来的那个后世,各种高考、考研之类的补习班是一个多大的市场自然不是这些人能够了解的,先别说那些收费动辄几千上万的培训班,光是那些诸如毛坦中学、衡水二中等闻名全国的高考超级训练营等事迹,说出来恐怕也要吓死这帮老夫子。 后世的高考和考研只不过是为了争取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而已,就已经让一大家子人心甘情愿付出所有的资源来供应孩子,要是向这个时代一样,一旦春闱榜上有名就会一步登天,从此踏上人上人的人生之路,恐怕疯狂程度还要增加百倍以上。 所以,这个市场一旦开拓出来,方浩毫不怀疑,那如山入海一般的银子就将源源不断,哗哗淌进这些老夫子们的荷包,要不了多久,这些清贫一辈子的老学究就会完成从一贫如洗到富可敌国的跨越。 知识改变命运,在任何时代都是颠之不破的真理啊。 还有更加绝妙的一点,这个市场他们没有竞争对手啊,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因为,他们是翰林院,翰林院是什么?是大宋国文坛泰斗啊,就连国子监也无法比拟。 再深入地探究下去,春闱需要春闱补习班,可能需要的举子们才数千人而已。 那秀才升举人的乡试呢?白丁升秀才的童试呢? 这个市场所涉及的人群恐怕不下几十万上百万吧?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这些一心想要学而优则仕的读书人愿意拿出多少银子来争取这个几率呢? 有这些翰林院的鸿儒们亲自授课,其轰动程度和资格权威,恐怕相当于后世那些大学博导和国家院士们来亲自开补习班了吧? 这要是还不发财,方浩情愿自己挖掉自己的眼睛当球踩。 他望着几十双狐疑地看着自己的眼睛,清清嗓子,胸有成竹道:“各位大人,所谓春闱补习班,就是针对下面这些即将参加明春会试的举子们所办的强化培训班。” “这些举子们数量最少有数千人之多吧?他们其中可能会有一小部分人是以前参加过会试的落第举子,可更多的是第一次来京城的新举子啊,他们对八个月后即将到来的会试虽然满怀向往,可是大多数都是心怀忐忑。” “各位大人想一想自己当年参加会试时候的情景,你们那时候如果有鸿儒之士愿意全心全意帮你们指引会试时的各种规则,帮你们分析历次会试的题目,朝廷可能派出的主考官的性格、文采与喜好。” “还有,如果这些鸿儒们会对你的文章和学识进行全面的指导与评测,并且定期的组织模拟考试场景并分析修改你的试题,你们愿意为这一切付出多少银子?” 第054章 束脩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方浩一口气说完,所有老夫子的眼神变得微妙起来,他们都不傻,他们也是从童试、乡试、会试、殿试一步步过五关斩六将,踩着千万落榜学子们的脑袋爬出来的,这些道理并不需要多解释,所有人一下子都想明白了。【ㄨ】 “榜前潜制泪,众里自嫌身;气味如中酒,情怀似别人;暖风张乐地,晴日看花尘;尽是添愁处,深居乞过春。” 随着侍读学士刘大人缓缓吟出唐朝诗人李廓的这首落第诗,很多老学究眼中都渗出隐隐泪光。 是啊,就连大唐时身为宰相儿子的李廓在当年参加会试落榜时,心情都是如此的彷徨与绝望,更别说那些无权无势的平民子弟了。 所有的老学究心中都涌起一个念头,如果当年有人愿意这么教导自己,那么在会试时成功的希望就会成倍增加,除了考试的能力增加以外,更多的是信心增加。 如果是我们在参加考试前遇到这样教导自己的老师,我们愿意付出多少银子? 所有的人都清楚,我愿意付出我的所有。 千金散去还复来,千金散去算什么?关键是金榜题名以后的还复来啊,擅做官者会几千几万倍的赚回来,哪怕是像我们这些不会做官的腐儒们,也会声名大振,脱离平民百姓的身份,以朝廷官员的身份光宗耀祖啊。 方浩不再说话,他望着这些老学究们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全部达成,他们这些老人家在这方面的感悟远远要比自己多百倍千倍。 马典籍迟疑地开口道:“这个,这个方法甚好,只是朝廷方面会不会……?” 他话没有说完,方浩便知道了他的担心,他是担心陛下会怪罪他们干涉朝廷会试大典,一旦降罪,恐怕担当不起啊。 方浩笑道:“马大人多虑啦,咱们既不是考官,又没有营私舞弊,咱们是翰林院学士啊,帮助学子们读书考试,指引他们报效朝廷,难道不是朝廷对我们的职责吗?” 五经博士之一的华博士站起来大声道:“方浩此言有理,我们十二名五经博士每年都会被朝廷派去各地讲学,不就是指引这些学子们如何学好四书五经,如何写得锦绣文章,如何积极参与朝廷科举应试吗?这正是咱们的职责啊,何罪之有?” “嗯嗯,华博士说得对,咱们做的是份内的事情,不但无罪,还当有功啊。”几位五经博士纷纷响应。 于编修年纪最大,他望着还在沉思的白大学士,缓缓道:“白大学士的意思……?可为或不可为啊?” 白大学士见大家伙儿的目光都望向自己,心里着实有些拿不定主意,他本是个一心想平平安安做官,平平安安骑墙的稳重人,最不愿意在朝廷抛头露面出风头,自知翰林院如此行为,必会在朝廷引起风波,所以虽然心动,却也不敢轻易下决定。 但此刻见到所有同僚望着自己热切的眼光,他又怎能一口回绝呢? 是啊,大家伙儿穷了一辈子,都穷怕了,好不容易有一个赚钱的机会,自己要是硬是阻止,恐怕即刻就将成为翰林院众矢之的,这种事情白大学士绝对不会干的。 如何既能让大家赚钱,又能确保自己和这帮老同僚的安全呢? 白大学士老谋深算,只略略一想,心中便有了主意,他呵呵一笑道:“此事可为,但,不能以翰林院的名义为之。” “哦?”所有人都大为惊愕。 “各位,听我一言,”白大学士沉声道:“咱们翰林院作为一方衙门,毕竟关系朝廷脸面,如果以翰林院的名义做这等收取钱财的商贾之事,恐怕不妥啊。” “不如这样,如果有人能以私人名义开办这个所谓的春闱补习班,礼聘咱们这些老头子前去授课,收取一些束脩,那也是无伤大雅,各位意下如何啊?” 说完话,他眼睛望向方浩。 方浩何等机灵之人,一下子就明白了这老狐狸的意图,既想吃羊肉,又不想惹一身骚,果然是老奸巨猾啊。 不过他害怕,方浩可不怕,他********想着赚大钱,家里映月出的那个大生意的馊点子可不是什么长久之计,从家里偷东西出来卖,我去。 所以,你白大学士放着赚大钱的机会不要,反而只愿意收取一些讲课费,那老子就不客气啦,上哪儿去找这些文学大儒来给自己死心塌地的打工啊? 想到此处,他一挺胸脯,悲壮地挺身而出,大声道:“白大学士言之有理,此事虽然收益颇丰,毕竟也会给翰林院带来不少非议,这样吧,在下愿意出头办理这件事,有什么后果,在下愿意一力承担,绝不会让翰林院清誉受损。” 此言一出,惹得诸位老学究一阵感动,是啊,他们虽然也想赚钱,但是白大学士说得对,这名声还是要的,两全其美的事情世上难寻,只是,唉,苦了这方浩啦,年纪轻轻就如此仗义,为所有人担当这充满铜臭味的名声。 话既然已经说到此处,方浩不再客气,当即跟大家伙儿商议,由他承担一切预先投资的费用与杂事,比如讲授的教室、预先在举子们中间的宣传、前期招生事宜等,给他三天时间,他回去后拿出一个具体的方案,最后经过大家伙儿推敲后实施。 至于大家伙儿讲课的束脩,他承诺,每人每堂课不低于一两纹银。 一两纹银一堂课?所有的老学究们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这这这,这简直就是大发横财啊。 一堂课顶多只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就有一两银子,那么即使自己每天只上一堂课,一个月下来也有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银子啊,这些老学究们大都只是七八品的官阶,一个月顶多只有七八两银子的薪俸,勉勉强强养活一家子人,要是一下子每个月多了三十两银子的外快,我去。 每个人眼中都冒出了小星星,当然,小星星里还混合着美酒、佳肴、上等的文房四宝,还有家中老妻的笑脸,儿孙的欢愉。 即便是身为三品大员的白大学士,他虽然每个月的薪俸高达二百两,但是官大了,场面相对也要大呀,家里的宅子总不能太小吧?宅子大了总要有丫鬟婆子奴仆门房书童之类的吧?平时总要有应酬吧?算起来,三百两银子过的还真是紧紧巴巴。 所以,当方浩附在他耳边说,等补习班办起来后,每个月最少孝敬他纹银五百两的时候,他的那个心啊,一下子就收紧了。 第055章 带薪休假去赚钱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这个什么补习班一个月到底能赚多少银两?这个方浩莫非真的能每个月孝敬自己五百两银子吗?白大学士心里暗暗嘀咕,不过望着方浩自信的笑脸,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把这个补习班的事情全部交给他来办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方浩望着这些欢乐的老人们,心里暗暗发笑,如果他们知道后世的高考补习班、考研补习班这些的市场,每年能达千亿元规模的时候,恐怕这些人都笑不出来了。 他只在心里略微计算一下,哪怕只开五个普通班,一个班二十人,每个人每月只收十两银子,这就是一千两一个月。 再开三个强化班,强化班只收官员和富豪的儿子,由专门伺候陛下的侍读学士和侍讲学士专门授课,每班十个人,每人每月收一百两银子,这就是三千两银子一个月。 然后再开办一个精英包过班,这个班是要通过考试才能进来的,先保证一下举子的质量,每人每月收纹银一千两,这就是一个月二万两银子收入,不能金榜题名者全额退款。 嘿嘿,概率问题恐怕是这个时代的人还不能想象的,后世那些考研包过班大发横财的例子难道还少吗? 至于那些举子们能不能拿出来这么多银子,这个问题根本不放在方浩心里,这条汴河大街的酒楼茶肆可都是高消费场所啊,那些举子们三三两两的在此纵酒狂欢,一顿饭最少也要十两银子以上。 大宋国富甲天下,穷人虽然还是占了绝大多数,可是这些举子们一顿饭都是这么多银子,还怕他们家里出不起钱吗? 等这些大概的事情都决定下来,老学究们心情大为爽快,一个个举杯痛饮,等大家伙儿都是醉意醺醺的时候,光那五两银子一坛的二十年儿女红就喝了五十多坛,当然,这些都记在了西门文轩的账上,嘻嘻。 酒足饭饱,各位大人拱手作别,各自回家暂且不提,方浩却又得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彩头,白大学士告诉他,既然要筹办补习班事宜,那么以后翰林院那边就不必每日点卯了,有事则来,无事则在家中安心筹办。 有事则来?嘿嘿,翰林院还能有什么事吗?白大学士这就是明摆着告诉方浩,尽心尽力给大家伙儿赚钱去吧,这里本官做主了,给你无限期带薪休假。 腐败,太腐败了,方浩谢过白大学士的关照,出了蓬莱阁大门后又贴心地给每一位老学究打了一抬小轿,让他们舒舒服服回家,当然,轿子的钱他都预先付过了。 这个年轻人啊,简直太懂事了,每一位老学究坐在轿子上,都是心满意足地一边剔牙,一边在心里表扬方浩。 回到家里已经戌时三刻,天色全黑,他这第一天上班就迟迟不归,把李师师都急坏了,深恐他在翰林院出了什么事,因此连晚饭都没吃,带着春花和夏荷坐在院子里等他。 映月见李师师如此着急,也没好意思告辞回去,她知道翰林院那种清闲衙门能有个鸟的事情,方浩这小子第一天上班搞不好就去跟那些翰林们山吃海喝去了。 她倒是深知方浩,所以一点也不急,只不过她跟李师师白天找来不少工匠在店铺里忙着装修的事情,累了一天,想着方浩这小子在外面逍遥快活,心里就恨得牙痒痒的。 方大公子解决了赚钱大业的第一步,自然是心情愉悦,志得意满,再加上今晚喝的酒着实不少,推开院门的时候更是昂首又挺胸,他是急着想见到李师师和映月两个小美女,早点把这个喜讯嘚瑟一番。 没料到院门刚刚推开,映月疾如闪电,嗖地一声就蹿了上来,一把拧住他的耳朵,哇哇大叫道:“师师姐,你看你看,我就说这个小贼出去逍遥快活了吧?你却是不信,你来闻闻这满身酒气,可恶的家伙,喝酒也不带上我。” 方浩耳根子被揪住,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身边香风袭人,所谓酒壮怂人胆,再说他也不是怂人啊,心里一热,索性一把将娇小的映月拦腰抱起,哈哈大笑。 映月哪里料到这小贼竟如此胆大,被他横着抱在怀里,一下子惊得呆了,花容失色,竟忘了反抗,就这么被他抱着一直走到院子中间。 李师师早已从凳子上站起迎了过来,含笑道:“公子休要欺负映月妹妹,快点放她下来。” 映月如梦初醒,这才反应过来,我的天啦,我被欺负了,我竟然被这小贼欺负了,真真的又羞又恼,尖叫一声,两个小粉拳雨点般的朝方浩没头没脑打过来。 方浩被她一挣,双手再也无力抱紧,只得将她放了下来,嘻嘻笑道:“咦,映月妹妹好重好重,果然是千金之躯啊。” 映月面红耳赤,见他还敢调笑自己,气得直跺脚,扑上来又要厮打,李师师急忙上前拦住,好说歹说,把映月安慰下来。 三人闹了一番,早有春花夏荷端了热茶过来伺候,李师师又请方浩在凳子上坐下来,这才柔声问他今日上班情形。 方浩先是唉声叹气,将翰林院死气沉沉的情景数落了一番,又将中午吃饭时的情景说给她俩听,说道青菜豆腐连盐都没有,简直跟药一般难以下咽,逗得映月早把刚才受的欺负忘了个干净,幸灾乐祸地拍腿大笑。 接着,方浩把晚上请老学究们在蓬莱阁喝酒的事情说了,等说到金大人和西门文轩又来捣乱时,李师师花容失色,十分紧张。 映月却满不在乎,她知道方浩这小贼回来的时候一脸洋洋得意,肯定是又占了便宜,不然也绝不会如此模样。 果然,方浩说到又将西门文轩羞辱了一遍,两个小美人儿同时鼓掌,为方浩喝彩。 最后,方浩才把借助翰林院的名气和老学究们的师资,来开办春闱补习班发大财的事情仔细说出来,又怕她两人听不懂,更是将自己的打算详细解释一遍。 李师师没什么生意头脑,也没有赚大钱的志向,映月却是惊喜的连连称绝,这小妮子也不知道究竟有多想赚大钱,听见方浩预算一下,每月竟能有上万两银子的纯收入后,两只大眼珠子转动的飞快。 她嘴里啧啧有声,兴奋的差点一把抱住方浩,不过最后关头还是醒悟过来,反手抱住了李师师,又叫又跳的,不亦乐乎。 “从明天开始,白大学士特许本公子不用去翰林院坐班啦,全心全意操办补习班事宜,大家伙儿有钱共赚,有福共享。”方浩骄傲地宣布。 “噢噢,太好啦,我要做老板娘啦,我要发大财啦,太好啦,哈哈。”映月欢呼雀跃,却一时忘了这话里的语病实在是大大的。 第056章 招生简章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送走了满心不愿意回家的映月主仆三人,方浩让李师师取过来笔墨纸砚,坐在凳子上开始构思招生大计。 毛笔他还真的用不惯,写了几个字,歪歪扭扭的跟鬼画符一般,连他自己看着都汗颜,惹得李师师在一旁瞧得吃吃笑。 “公子文采盖世,可是这字……”她用小手帕捂着嘴,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方浩写的泄气,索性丢了毛笔,让她取过几支眉笔来,一边开始秀自己的硬笔书法,一边暗地里琢磨是不是该想办法让铅笔或者钢笔在这个时代提前问世了,不然以后写字还真是一个大麻烦。 广告词他在前世时接触的多了,自然不费吹灰之力,一气呵成,顿时洋洋洒洒一篇招生简章跃然纸上。 李师师好奇地捧过这篇文章,轻启朱唇慢慢念道:“登龙门补习班招生启事。” “朋友,也许现在的你刚刚乡试提名,正满怀希望地漫步在东京城街头,盼望着春闱三月东风起,一举成名天下知; 也许你已经在过去的岁月里屡试不中,一次次黯然离开京师回转家乡,在父母亲人失望的眼光里,在乡邻同窗嘲笑同情的讥讽下,悬梁刺股埋头苦读,只为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十年寒窗苦读,多少个草长莺飞的春日,多少个酷暑难当的盛夏,多少个凉风飒爽的金秋,多少个漫天飞雪的寒冬,你没有时间去踏雪寻梅游山玩水,你没有时间去孝顺父母陪伴妻儿; 你只是守着青灯一盏,默默地苦读圣贤书,追逐着心中那盏不灭的梦想。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我们身为读书人,还有什么比金榜题名,金殿面君,一朝高中,衣锦还乡更加远大的理想呢? 可是,参加春闱的天下举子有七千多人,七千多人啊,都是全国各地百里挑一选拔出来的精英啊。 那你应该知道,能够金榜题名的只有三百人,区区三百人啊,也就是参考举子的零头而已。 你肯定更加知道,多少人考了几十年,几十年啊,从青春年少到白发苍苍,落下的只是一声叹息,泪湿衣襟而已。 朋友,你真的有信心能在此千军万马中冲破独木桥脱颖而出吗? 不要彷徨,不要忧伤,今天,是你的幸运日。 俗话说得好,读万卷书不如有名师指路,名师指路犹如贵人相助。 为了使品学优良的举子们能够实现自己的人生梦想,大宋文坛泰斗们齐齐出手相助了。 从即日起,大宋翰林院的大文士们亲自为本届春闱学子举办登龙门补习班,你想让昔日的状元榜眼探花亲自为你指点迷津吗?你想让文坛宗师手把手为你解读历届考题吗?你想让当朝大学士亲自为你答疑解惑吗? 如果你想比别人更快一步站在春闱起跑线上,就来报名参加登龙门补习班吧,只需要区区几十两束脩银子,你就能比别人领先一步,还犹豫什么呢? 名额有限,机会有限,第一届登龙门补习班只收一百五十人,少吃几顿酒而已,你就可以比别人领先一大步,还等什么呢? 咨询地点:望春门内朱家桥刘家百年老号隔壁,登龙门补习班招生处,每日有翰林院待招,东京城新任第一才子方浩方大人在此亲自为你答疑解惑。” 望春门内朱家桥刘家百年老号隔壁就是先前他们盘下来的那间店铺,本来是要卖映月从家里偷来的古董字画的。 一口气念完了,李师师瞪大双眼,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方浩笑吟吟问道:“师师,这篇招生简章写得如何?” 李师师半晌才回过神来,期期艾艾道:“写的倒是让人读起来热血沸腾的,可是……可是,这能行吗?” “怎么不行?”方浩洋洋得意道:“这叫做广告,说了你也不懂,一切都有我来安排,明日你们只管去办就行了。” “办?怎么办?” 方浩道:“很简单,明天你就拿着这篇招生简章去印坊印出三千张,不知道要几日可以印完啊?” 李师师从小就喜爱读书,因此经常让春花夏荷替她去印坊买一些新出的诗词歌赋,对这一块也略有熟识,心里略微计算一下道:“只有一页纸,活字版排起来倒也快,大约三日左右就可以吧,不过可能需要十两银子。” 方浩虽然早知道这个时代早已经流行活字版印刷了,可听说只需要三天左右就可以印出三千张,心里倒也吃了一惊,这比前世时在广告店印宣传单页也差不了多少时间啊。 十两银子虽然在这个时代是一大笔钱,可对眼下这个补习班的庞大事业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嗯,这事儿就交给你了,”他点头道:“明日我与映月负责去将店铺装修成招生处,并不需要多复杂的改动,三天想必也足够了。” 布置完毕,李师师让春花夏荷服侍他就寝暂且不提。 第二天,李师师带着春花早早出门去熟悉的印坊,留下夏荷伺候他更衣洗漱吃早点。 映月昨晚被他的宏伟大计撩拨的心痒难耐,辰时一刻就带着司琴云竹赶了过来,他们三人还是一副男子装扮,这样毕竟在外面跑起来方便一点。 一进院门,映月见方浩正在喝粥,也是老实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抓起一个热腾腾的炊饼往嘴里塞,一边嚼着一面急吼吼地催问方浩补习班的事情。 方浩把自己的招生计划跟她说了一遍,映月虽然对方浩将自己想象已久的古董店铺改成招生处略有不爽,但一想到即将迎来的滚滚银子还是兴奋不已。 两人吃完早饭就往店铺这边来了,昨天映月她们招来的几个装修工匠早已经在里面忙碌,正在粉刷几面墙壁。 方浩四下看了看,把领头的工匠叫过来,把自己的想法跟他重新交待一遍,其实很简单,只需要将店铺粉刷干净,然后重新挂一块写有“登龙门补习班招生处”的大牌匾,屋内放置三张桌案和几十把凳子就可以了。 听说不用打制博古架和柜台,工匠头目大为惊讶,他哪见过这么做生意的,一下子有些发蒙,不过听方浩说工钱按照以前说好的,一个大子儿也不少的时候,当时就笑开了花。 活儿少干了八成,钱却一个子儿也不少,天底下哪有这种便宜事呢?当即笑着连连鞠躬,口中称是,心里却对方浩映月这两个看上去一点都不像生意人的娃娃大为叹息。 唉,这些公子哥儿啊,有钱都是烧的,哪有这么做生意的呢? 第057章 司琴发威 交待完店铺装修事宜,接下来就是一件头疼的事情,为补习班选择一个讲课的学校。 按照方浩的构想,学校应该是一个拥有最少二十间房屋以上的四进大院子,第一进院子是普通班,第二进院子是强化班和精英班,第三进院子作为翰林院老学究们的办公场所,第四进院子作为食堂和仓库所在地。 这个学校的选址应该避开繁华的商业区,最好是选在一个比较幽静的地方,周边环境要好一点,但又不能出城,因为老学究们上班太远了也不方便啊。 东京城内寸土寸金,符合这种条件的院落肯定早已成为官宦富豪的私人家宅,哪有这么轻易能租的到呢? 方浩领着映月主仆三人在内城逛了整整一大圈也没什么收获,又跑到外城寻找,映月刚开始还兴趣盎然,蹦蹦跳跳的,等累到两腿发直,临近中午的时候,终于大小姐脾气上来了。 “不走了不走啦,累死本公子啦。”她一屁股坐在路边一处宅子的青石板上,两腿分开往前一伸,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形象。 司琴云竹倒是机灵,急忙上前一个给她揉肩一个给她捶腿。 方浩瞧她这副狼狈模样暗暗好笑,不过此时万万不能笑出声,万一惹恼了映月不肯跟他走了,这东京城他毕竟来了时间尚短,人生地不熟的,还要靠这个小丫头来办事呢。 强忍着笑意,他假装出一副心疼的模样也要上前给她捏腿,被映月警觉地发觉他的居心不良,一脚将他蹬开,哼,本姑娘的大腿也能被你这臭小贼随意触摸吗? “干什么的?快点走,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敢在此嬉笑打闹?”随着那宅子大门被咯吱吱推开,一个蛮横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方浩和映月都是一愣,回头看去,才发觉他们身后这栋宅子的大门可不简单,竟然是三间五架的朱漆大门,大门上凶神恶煞两个兽面锡环被擦得油光发亮,门楣牌匾上高悬三个大字:牡丹园。 这种大门的制式可不是普通人家敢用的,就是普通官员也不行,是要犯禁的,按照大宋律,能用这种大门的人家,必须是二品以上高官和朝廷侯爵以上的赐勋。 也就是说,这家宅子的主人绝对不是简单的身份地位,怪不得走出来的四个小厮趾高气昂,一脸的凶相撵他俩滚蛋。 映月爬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有些疑惑道:“不对啊,这种级别朝廷大员的家宅一般都在内城,没听说过谁住在外城啊,再说了,哪有朝廷大员的宅邸不在牌匾上悬挂姓氏的道理?” 方浩笑道:“切,你对朝廷大员都很了解吗?” 映月皱皱鼻子做了个鬼脸,嬉笑道:“反正比你这九品小芝麻官了解。” 走出来的小厮们见他俩根本不理会自己的呵斥,只顾在台阶下面嘀嘀咕咕,不禁勃然大怒,先前出声呵斥的小厮怒骂道:“直娘贼,听不见老子说话吗?再不滚,老子绑了你两个兔爷去开封府打板子。” 哟呵,这还骂上了,没等映月与方浩开口,早惹恼了一边的司琴云竹,司琴头一个跳出来手指那骂人的小厮喝道:“谁家狗笼子没关紧放出来你这头烂皮狗,敢对我家公子爷出言不逊,你是想死了吗?” 她一个小丫头家家的,虽然一身男装打扮,恼怒之下的喝骂也是尖声细语,再加上眉清目秀的,额,别说,还真的像是一个兔爷。 几个小厮们见司琴俏脸微红,细皮嫩肉,伸出的手指也是芊芊如玉,不觉得面热心跳,互相对视一眼,均放出不怀好意地神色。 “小兔爷,长得细皮嫩肉的,来来来,让爷来疼疼你。”一个性趣盎然的小厮色眯眯走下台阶,伸手就要拧司琴脸蛋。 方浩心中恶寒,这个年代真是腐化啊,就连这种龙阳癖好的男人在大街上也丝毫没有羞耻之色,反而大大方方的当众调戏,我去。 映月和云竹虽然也是气红了脸,却也同时站在当场冷眼旁观,因为他们都知道,司琴可不是一般的女子,这丫头浑身都是刺啊。 方浩更是幸灾乐祸,他在遇见映月主仆三人的第一个晚上就见识到了司琴云竹的厉害。 当时他只是坐在破庙里的蒲团上逗得映月尖叫一声,庙门外就传来呼呼两声风响,司琴云竹一个纵身就跃了进来,还没等他有什么反应,两柄短剑就刺在他的左右双肋。 他前世可是自由搏击高手,自然也是武道中人,他很清楚地明白这两个小丫头的速度与出剑的准确度,当时他坐着的地方离庙门外最少有七八米啊,也就是呼吸之间,两个小丫头就踹开庙门贴近了他的身边。 这是一般身手的小丫头吗? 这显然是身上有绝佳轻身功夫的高手啊。 再说了,映月明显应该是某一大豪门贵族家的小姐,整天就这么在外面疯疯癫癫的玩闹,身边要是没有这样两个高手护卫,她家里人能放心让她在外面胡闹吗? 所以,他很清楚,那个出手调戏的小厮要倒霉了。 嘎嘣一声脆响,哦呜一声惨叫,惊天动地的惨叫,那小厮伸过来想要拧司琴脸蛋的手腕就软软垂了下去。 方浩甚至都没怎么看清,小厮的手腕就被司琴捏断了,他抱着手疼的蹲在地上大声哭嚎,额头的冷汗雨点一般顺着脸颊往下淌。 好厉害的手段,方浩心里也不禁突地一跳。 他想起来自己数次三番欺负映月,司琴云竹这两个小丫头在一边跃跃欲试的模样,心中大叫侥幸,麻皮的要不是映月一点也不动怒,恐怕自己的下场…… 司琴捏断了小厮的手腕还不能消除心中的怒气,一脚又朝他面门踹过来,砰地一声闷响,小厮脸上如同开了一个酱油杂货铺一般,满面开花,鼻血长流,仰头往后倒去,一声不吭的,显然被踢晕了。 台阶上其余三个小厮都已经看傻了,他们哪见过这么凶猛的兔爷,一时间惊慌失措,竟忘了下来跟她厮打。 司琴冷哼一声,仰着脸对先前骂直娘贼的小厮叱道:“刚才是你这只烂皮狗开口骂人的?快点滚过来跟我家公子磕头认错,不然他就是下场。” 她手指晕倒在地一脸血渍的小厮,杀气腾腾,威风凛凛。 三个小厮见他喝骂,这才如梦方醒,互相对视一眼,一齐转身往门里就跑,一面跑一面还口中狂呼:“快来人啦,外面有贼人打上门啦,快点出来人啊。” 随着叫喊,大门内一阵喧哗,脚步蹬蹬冲出来七八个手拿棍棒的家丁,齐声喝道:“哪来的贼人?” 第058章 云竹遇险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先前骂人的小厮见来了援兵,勇气大增,又趾高气昂起来,指着台阶下面的方浩几个人道:“就是这几个贼人,他们在府门前闹事,我们几个想要劝阻,反被他们打倒了牛四,就是那个兔爷打的。” 领头一个彪雄大汉身高七尺开外,膀大腰粗,满脸络腮胡子,显然是这帮护院家丁的头目,他见自家小厮牛四满脸是血倒在地上人事不省,顿时勃然大怒。 手中齐眉棍一横,恶狠狠盯着司琴骂道:“谁家兔爷?毛都没长全,也敢来本府撒野,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司琴见他嘴里不干不净的,也是大怒,娇叱道:“打倒一只烂皮狗,出来一群烂皮狗,你们家真的是一个大狗窝吗?” 家丁头目见她牙尖嘴利,辱及宅门,气的七窍生烟,一挥手狞笑道:“好泼的兔爷,今儿你们谁都别想走了,小的们都上,给老子全都拿下绑起来。” 七八个家丁齐齐吆喝一声,各持棍棒就冲了过来,方浩见他们人多,抱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拉起映月的小手就要跑路。 映月根本不惧,反而是一脸兴奋的表情,甩开方浩的手,大声对司琴云竹道:“打,给本公子狠狠的打,好久没看热闹了,哈哈,今儿瞧个痛快。” 司琴云竹答应一声,各自拉开架势,和这帮家丁打在一处。 她俩别看外表娇娇柔柔,可是一动起手来,这凶狠程度把自以为对她俩有所了解的方浩也吓了一跳,狠,太狠了。 刚才司琴一出手就捏断了牛四的手腕,方浩就认为已经很凶残了,没想到云竹一出手,司琴的凶残程度立马就被比了下去。 司琴是手中的功夫厉害,云竹擅长的是腿上功夫,她出腿如风,专门对着别人的膝盖骨下脚,只听得咔咔咔声不绝于耳,转眼之间就有四五个家丁捂着膝盖满地打滚,惨号声震耳欲聋。 跟司琴交手的家丁,基本上都是捂着手腕胳膊败退下去,可是跟云竹交手的家丁,基本上膝盖骨全部被她踢折了,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台阶上的大胡子家丁头目面色苍白,口瞪目呆地瞅着自己手下转瞬间全军覆没,简直没办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映月还得意地在方浩面前拍手大笑,指着满地乱滚的家丁在炫耀呢:“看,快看,又倒了一个,哈哈,云竹好样的,加油加油。” 大胡子家丁头目怒火中烧,牙齿咬得咯吱吱作响,大吼一声,从台阶上一跃而下,将手中齐眉棍舞的虎虎生风,棍棍不离云竹脑袋,彷佛非要将云竹砸个脑袋开花才能消解心中之怒。【ㄨ】 他身为家丁头目,手中果然有几把刷子,使得棍法也是大宋民间最为盛行的太祖盘龙棍法,这一路拨、拦、圈、拿、绞、缠、撩、挂、挑、截、封、压、轴、击、扫、劈等技法使将出来,云竹手无寸铁,根本不敢硬接,只得连连后退,以避其锋芒。 方浩见云竹连连遇险,好几次差点被棍尖扫到身子,惊得他手里捏着一把冷汗,这一个娇弱弱的小丫头万一要是被这大棍打中身子,非得骨断筋折不可。 他正在紧张地思索对策,一旁的司琴早已蹿了上去开始帮忙了,可惜大胡子的棍子实在是厉害,她也没办法近身啊。 只好弯腰捡起地上家丁扔下的一根木棍,试着去一挡,那大胡子力大无比,两棍相交,砰地一声响,司琴手中的棍子就飞了出去,差点砸到方浩脑袋上,吓得他一缩脖子,呲牙咧嘴的心中砰砰直跳。 再看那司琴,手中虎口都被震得出了血。 大胡子哈哈狂笑,手中齐眉棍舞的更加密不透风,嚣张地吼道:“小兔爷们,给老子跪下来磕头,让老子好好地打断你两条腿出气,不然今儿就是你们的死期。” 映月看着紧张,也是挠头搓手,嘴里嘀咕道:“坏了坏了,这大家伙这么厉害,今天怎么没带短剑出来呢,要不然一剑就捅他一个透心凉。” 方浩听着这话直翻白眼,马后炮,当日你们对付老子的时候怎么个个都带着家伙呢? 云竹在凌厉的攻势下逐渐不支,脚下被一个断腿家丁一绊,差点摔倒,大胡子的棍稍从她头顶掠过,忽地一下子扫落了她的头巾,满头秀发飞扬开来,连眼睛都遮住了。 大胡子一愣,忽而更加嚣张地狂笑起来:“哈哈哈,老子今儿看走了眼,原来是个娘们,合该老子运气不错,拿下了你,老子好好地玩耍一下。” 再往下,他的棍法就变了,棍尖处招招不离云竹胸腹之间,极其下作,云竹的发鬓已经散落,口中呼呼喘气,显然已是快要抵挡不住了。 映月见势不妙,一伸手也从地上捡起一根棍棒,招呼着司琴一起,就要扑上去三个人同时跟大胡子死磕。 方浩前世身为自由搏击高手,现在的身体虽然太孱弱,根本无力上前与大胡子搏斗,然而搏斗经验却是极其丰富,他知道眼下情形危机,就算是映月带着司琴一起上,也绝对不是这力大无比的大胡子对手。 心中一动,他拉住映月的手让她退后,招手让司琴到他这儿来,对她二人低声耳语几句,映月司琴面上一喜,顿时眼中放光,三人同时将目光朝着地上还在哀哀嚎叫的七八个家丁看过去。 “抬起来,一,二,扔。” 方浩和映月抓起一个家丁的双脚,司琴抓住家丁双肩,三人一使劲,将这个家丁凌空抬起来,跟随着方浩口中的号子,将那个可怜的家丁凌空扔向大胡子的棍影之中。 砰地一声,棍子击中那家丁的后背,那家丁嗷地一声惨嘶,四肢抽搐着从空中跌落。 大胡子一惊,手中齐眉棍的招式就缓了下来。 这边方浩等三人手脚不停,一个个将地上受伤的家丁抬起来,凌空朝大胡子抛了过去。 大胡子哪见过这种人肉兵器,一时间手忙脚乱,盘龙棍法再也挥舞不开了。 转眼间四五个家丁飞到大胡子身边,这些家丁本就是小腿骨折,再被凌空抛起来重重摔落,更是疼得两眼发黑,哪里还分得清敌我,在地上乱滚乱抓,大胡子脚脖子被两个家丁抓住,脚下又被他们的身子一绊,再也站立不稳,轰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