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汉逐鹿》 第一章 袁本初图谋冀州 韩文节为势所迫 大汉初平二年,邺城,冀州牧府。年过五旬的冀州牧韩馥,此时此刻却丝毫没有一丝坐拥天下第一大州的志得意满,反而是一脸愁容的长吁短叹。两年前,西凉董卓入主洛阳,时任御史中丞的韩馥被任命为冀州牧。丛朝堂散官到一方诸侯,韩馥对于这样的变化并不适应,骨子里他就只是一个单纯的学而优则仕的读书人。这样的人,更适合立于朝堂之上指点江山做一个清流墨客,而绝不能够手握雄兵征伐四方。生逢乱世,狼烟四起,中人之才的韩馥却坐拥天下第一大州,这就好似婴儿抱金过市,岂不令人眼红?眼红者不是别人,正是他名义上的手下,袁绍,袁本初!“本初公名满天下,四世三公自不必提,中平五年即名列西园八校尉,担任过司隶校尉,更是讨董联盟的盟主!文节公当年曾与本初公洛阳共事,想来也应该知道本初公是何等风流人物!如今,本初公麾下雄兵十万余,粮草充盈,更有大将万人敌颜良,文丑,称得上兵精而粮足。更有冀州百姓望本初公如大旱望甘霖,日夜期盼而不得,文节公可以想象兵戈一起的结果!故此,干希望文节公为黎民苍生计,为我大汉将来计,主动让贤于本初公。如此,不仅可以使我冀州苍生免除兵戈之祸,更可使天下皆知文节公之高义!”“一派胡言!不知廉耻!高元才!切莫以为冀州文武皆是麹义之流无骨无筋的背主之徒!”高元才,名为高干,出身于东汉望族陈留高氏,文武秀出,才智不凡,更兼能言善辩,故此被袁绍派来邺城担此重任。高声斥责高干的,乃是韩馥手下长史耿武。耿武字文威,身材高大,器宇不凡,昂然出班怒目相向问高干,“高元才刚才说本初公麾下雄兵十万余,那么耿武不才,试问本初公不过一郡太守有何资格拥兵十万?再问,本初公粮草从何而来?”耿武神态凛然,眼神中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高干一时间竟然无言以为。他固然出身不凡,才思敏捷,但毕竟刚刚加冠,经验不足,占据上风时还能够口若悬河,被耿武一番逼问却无言以为。“耿文威此言谬矣!”高干无言以为,可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袁绍手下人才济济,此行任务艰巨而又重要,所以袁绍几乎把手中所有能言善辩之士全都派到了邺城。怒气冲冲的耿武听到竟然有人敢反驳自己,转头望去刚要继续喝问,可是一见开口之人气势上居然先弱了三分,盖因出声之人来头之大让他也不由为之侧目。荀谌,荀友若。颍川荀氏,交游天下,荀氏八龙,慈明无双。东汉后期,中原之地几乎无人不知荀氏家族。荀谌在历史上没有他的弟弟荀彧那样出名,但是他本人的才具自然也是不凡,否则的话也不可能如得了袁绍的法眼。荀谌没有理会耿武,而是面对座上的韩馥长身鞠了一躬,这才不慌不忙地开口道:“荀谌不才,有几句话请教一下文节公。”荀氏家族招牌太大,再加上韩馥在洛阳就曾经和荀谌有过接触,两个人之间虽然谈不上挚友,但也并不陌生,因此韩馥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就点头应道:“友若请讲!”荀谌轻抚短须,不疾不徐地开口说道:“半月之前,公孙瓒南下犯边,所过之处,各郡县纷纷响应,其势锐不可当,试问文节公有何破解之法?”公孙瓒统兵南下侵犯冀州,韩馥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而且他也曾派出大军相抗,但却被公孙瓒一战而溃,因此当荀谌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韩馥立即又感觉到一阵阵的头疼,公孙瓒的白马义从乃是天下有数的强兵,如若公孙瓒只是单纯的骚扰寇边还好,但如果真是铁了心攻伐冀州,他还真没有什么太好的对策。“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韩馥态度很粗暴地给出了自己的答复。“呵呵。”荀谌云淡风轻地笑了笑,随即说道:“邺城深沟高垒,粮草充足。公孙瓒劳师远征,必定担心后方生变,所以看似来势汹汹,其实不足为虑!”荀谌的一席话,让韩馥脸上一喜,却让高干大吃一惊,满脸疑惑地看着荀谌,搞不清楚他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但是!”似乎是感觉到了高干的猜疑,荀谌不慌不忙的话锋一转继续道:“就在我等一行动身之前,本初公手下大将颜良,文丑已经调集兵马,随时准备开拔往西而来,意图如何,请赎谌未曾参与军机无法得知。试问文节公,一路来犯易破,两路齐犯如何?”韩馥脸色煞白,沉吟不语,荀谌看似说的不清不楚,但却是无比清晰的在警告韩馥,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打铁要趁热,眼见韩馥已经意动,荀谌继续说道:“请问文节公,对于本初公你有何看法?”如果是袁术,一定会说袁绍是庶出贱子;如果是曹操,一定会说“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做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如果是后世评价,袁绍则是优柔寡断,识人不明。但是韩馥却不能给出任何不好的评价,或者说是不敢。没有经历过那个门阀天下的时代,就不会知道门阀的厉害。汝南袁氏,就是那个时代最为庞大的门阀。韩馥嚅嚅喏喏不好开口,荀谌体谅的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我请教文节公几个问题吧。本初公宽厚仁爱,胸怀四海,礼节下士,致使天下能人异士皆来归附。文节公能做到么?”韩馥微微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本初公身临绝境而不慌乱,刀斧临头而不屈服,有勇有谋,刚柔并济。文节公能做到么?”“我不如他。”“袁氏四世三公,普施恩惠,天下之民皆知袁氏大名,可知汝韩氏之名?”“自是不知。”连续三问,已经击溃了韩馥的心理防线,可是荀谌却并没有就此罢休的打算,大袖一摇继续道:“本初公人中之雄,自不甘久居人下。如今公孙瓒燕代之兵已然兵临城下,如若本初公与之联合,两路并进,冀州固然雄壮,但恐怕也不能免遭涂炭。文节公悲天悯人,想来不愿看到兵戈战火狼烟四起吧?”“如此,我该如何是好?”韩馥一头冷汗地站起身来,来回踱了两步,满脸俱是痛苦之色,他并不具备枭雄之姿,也从来没想过争霸天下,因此荀谌一番话已经几乎是逼他下定了决心。这个时候,只需要最后一根稻草,就能够完全击垮他的心理防线。“主公切莫听他虚言恫吓,胡言乱语!”冀州别驾,骑都尉沮授排众而出,昂然站于荀谌对面,先是稽首一躬,冷笑一声道:“友若先生口若悬河,却不知本初公已然和公孙伯圭联合否?”荀谌满脸不屑地扫了沮授一眼,冷哼道:“军国大事,区区县令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沮授面色不变,他出身贫寒,自小受尽了世家子弟的蔑视甚至欺辱,故此也不以为意,呵呵轻笑道:“刚才友若先生已经提到,公孙瓒劳师远征,后防必然不稳,故此难以久持,以授判断,多则一月,短则十日,公孙瓒必然回师北返!冀州兵马纵然比不上本初公麾下雄壮,但是凭靠坚城,固守一月我想还是不难的。待得公孙瓒兵马退却,友若先生请告诉吾主,本初公还有几分胜算?”荀谌冷笑着不作回答,看似不屑于回答,实际上却是无法回答。大家都是聪明人,沮授虽然明说袁绍必败,可实际上这是很有可能出现的。沮授转过身来面向韩馥,长身一躬到底,言辞恳切道:“主公,冀州阖州可堪带甲上阵者不下百万,府库充盈粮草备足十年无虞。主公主政冀州三年,与民无争,上下顺从。袁绍后来之辈,更兼名不正而言不顺,以下犯上天地不容。再者,袁军粮秣,皆乃我军供应,仰我鼻息,为我摆布。友若先生,非是沮授妄言,试问如若吾主断绝汝等粮草供应,试问本初先生麾下大军还能坚持几天?”沮授的一番话,让所有袁军使者齐齐变色,无论高干还是荀谌心里都很清楚,沮授的话并没有半分夸大,事实如此,他们一时间竟然也无法争辩。州牧府大堂内,共计二十余人在沮授话音落下之后,一时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盯着还在主位之上来回踱步的韩馥。“沮授,休要妄言陷吾主于不仁不义之境地!”就在荀谌等人以为此行必将无功而还的时候,堂上风云突变,韩氏属下之中一人越众而出手指沮授喝骂道:“汝等无德无才之辈,为一己之私,要陷冀州百姓于水火之中么?”沮授怒视来人,抬手喝骂,“辛毗辛佐治,岂不闻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今日你我同为冀州之臣,为何却反而里通外人坑害吾主?”辛毗面不改色直视沮授冷哼一声反驳道;“方今天下乃是大汉天下,你我二人乃至州牧以及本初公等人皆乃汉臣,何来里通外人之说?冀州方经黄巾之乱,如今正是与民生息之时,大乱思安,冀州百姓何辜因为主公不肯让贤而陷于兵戈战祸之中?”沮授捻须微微一笑,“既然天下乃是大汉之天下,冀州牧守之职自然也应有当今天子决断!牧守之职,事关重大,岂可私相授受!”辛毗反驳,“如今天子固然聪慧,但可恨国贼董卓只手遮天,目无君王,禽兽一般,乱我大汉江山!去岁本初公号令天下十三镇诸侯起而讨之,可恨未尽全功,被国贼挟持天子西逃!本初公雄才伟略,心怀天下,自不肯放任董贼为祸天下!似我等忠君之士以及天下黎民百姓翘首以盼本初公再发王师兴兵讨董!渤海一郡,荒凉偏僻,人丁稀少,非是养兵练兵之地!为天下计,为大汉江山计,辛毗希望州牧能够让位于贤。如此,非但本初公会铭感州牧恩德于心,天下万民也必将为主公深明大义而传颂戴德。如此一来,州牧之位也必将稳如泰山,流芳万古!万望州牧切莫疑虑,坐失良机!”“辛佐治巧言令色,休要欺瞒吾主!”沮授还未来得及开口反驳,那边已经气煞了冀州别驾闵纯。一州之内,长史别驾都是非州长官最信任的人不能担任。一般情况下,别驾对于州长官也是忠心耿耿,闵纯也不例外,他已经忍耐了很长时间,听到自己阵营当中出现了二五仔,终于沉不住气站出来指着辛毗鼻子喝骂道:“你哥哥辛评在袁本初那里很受重用,想来你辛佐治也早已经心向往之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既然你辛佐治已经心向袁本初,我等也不便强留!速速回去收拾行囊,趁着天还没黑,去渤海投奔袁本初吧!”“伯典,佐治也是一番好意!”闵纯话音刚落,辛毗还未说什么,韩馥却已经听不下去了,不轻不重地呵斥了闵纯一句,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韩馥不才,蒙上所重授予一州牧守,一直惶恐不安深感能力所限无法向天子交代。本初公雄才伟略,经略一郡之地诚然是委屈了他的大才。之前在朝堂之上,多受周阳公之恩德,如今让位于本初公,也是报答当日周阳公栽培之大恩!”韩馥此言一出,好似一个炸雷一般响在半空,耿武,闵纯,沮授以及一干忠于韩馥的官员齐齐跪倒在地,口中齐齐喊着“不可!”韩馥摇头苦笑,“古有尧舜禅让,我自问德行不如本初公,让位于贤,这也是古人所重。诸位休要再说了,我意已决!”说到这里,韩馥的脸上闪过一丝决绝,霍然站起身来道:“俊儿何在?”跪倒在地的诸人当中,一个年轻人缓缓抬起头来,眼神中闪烁着一丝让人很琢磨不透的光芒,正是韩馥的长子,韩俊,韩伯颜!韩馥看着自己的儿子,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他自己没有太大的野心,让出冀州也不会有什么感到可惜的。但是自己的这个儿子呢?或许他现在也和耿武等人一样不认可自己的选择,但韩馥相信总有一天韩俊会明白自己的苦心,乱世之中,人命如狗,能够安安稳稳的活下去才是福。“明天,你就携带着我的印绶去一趟渤海,当面奉给本初公,就说为父愿意让出冀州!”说完这句话,韩馥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浑身无力地软倒在座位上。韩俊身高在七尺左右,年方弱冠,剑眉入鬓,面如冠玉,如果不是气色差了些,任谁都会由衷地赞一声美少年!韩俊犹豫了片刻,最后好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拱手说道:“父亲,如今世道不靖,盗匪多生,伯颜拜请父亲大人能够派一支兵马沿途保护!”“那就让高览带着本部兵马随你同行吧!”韩俊的请求本就在情理之中,因此韩馥也就没有多想,可是韩俊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不得不坐直了身子。“多谢父亲!但是孩儿认为这还不够,世道凶险,人心叵测,孩儿斗胆恳请父亲再遣张颌将军以及沮授先生随行!”黄巾之乱固然平息了,但也不能就此说天下重归太平,尤其是冀州作为当初张角的大本营更是流毒不浅,冀州境内小股反贼多如牛毛,更有张燕统帅的黑山贼曾经一度攻破过邺城,到现在都没有被剿灭。因此韩俊的请求虽然乍听之下有些过分,但也不是全无道理。韩馥凝视着自己的儿子,半晌之后才开口问道:“俊儿,你告诉我,你真正的打算是什么?”韩俊面色不变,昂然回道:“父亲既然已经决定让贤,孩儿自然遵从!本初公虽然四世三公,家世显赫,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另外一旦消息外露,引得盗匪纷至,孩儿深恐自己无能,无法保护父亲印绶,所以只能恳请父亲多派兵马相随,方有底气前往渤海!”“果真如此么?”韩馥沉吟片刻,最终还是决定相信自己的儿子,下命令道:“命张颌,高览,沮授统领精兵五千,随我儿同去渤海!”“文节公不可,大军过境,来意不明,本初公自然不会坐视,万一两军相碰,恐怕会影响大局啊!”听到韩馥竟然派出五千兵马前往渤海郡,高干立即慌了神,匆忙劝阻,希望改变韩馥的决定。“我意已决!休要再言!”已经做出重大让步的韩馥不想再让步,态度果决也没有再给高干面子。高干还想要再说什么,却被荀谌拉住了。高干以目视荀谌,却见荀谌微笑着摆了摆手,低语道:“大军出动,肯定会耗费时间,我等立即派出信使快马先至,而且不要忘了,本初公现在并不在渤海!” 第二章 文有田丰沮授 武有张颌高览 “现在,俊公子可以和我说一下你的真实想法了吧?” 沮授府邸内,跪坐在客座上的韩俊面对沮授炯炯的目光,一时间心中杂乱,不知道是否应该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按照他原来的打算,是想着离开了邺城之后,再告诉沮授等人自己的想法,到时候木已成舟,就算沮授等人想要反对也来不及了。但是他忘记了,沮授虽然情商不是很高,但他的智商在后世的三国游戏当中却是妥妥的90+。在这样的聪明人面前瞒天过海,难度可想而知。 韩俊踌躇不言,沮授也很有耐心的没有催促,在他的印象当中,这个俊公子似乎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但是今天韩俊的表现却给了他很大的惊喜。当然,或许韩俊只是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为了自保才会调动大军相随。但是,沮授本能地感觉到事情没有这样简单。因此,刚一到家,他就派人请来了韩俊,想要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测是否准确。 “公与先生,请你如实相告,如果我父亲让位于袁绍,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取死之道!”沮授断然回道。 “当真不可行?”韩俊似乎不甘心,又追问了一句。 “绝对不可行!”沮授顿了顿又补充道:“如若冀州易主,我等幕僚属吏还可活,韩家之人却是必死!” “既然如此,公与先生可否助我?” 韩俊猛然起身跪倒在地,男儿膝下有黄金,除却天地君亲师之外皆不可跪,韩俊昔日曾经跟着沮授读了几天书,因此沮授勉强也算他半个老师,所以给沮授下跪他感觉并不丢脸,更何况他想要在这乱世活下去,首先就要借助沮授的谋略。 “公子这是何故?” 韩俊一跪,沮授也是慌了神,匆忙起身扶起了韩俊道:“文节公对于沮授有知遇之恩,公子不必多礼!” 两人重新落座,韩俊抿了抿嘴开口道:“我打算,率军北上迎击公孙瓒!” 沮授并没有感觉到意外,因为这才符合他的推断,当下呵呵笑道:“公子能有此等雄心,沮授不才敢不尽心相助?” 停顿了片刻之后,沮授又道:“公孙瓒南下兵马超过三万之数,更兼有白马义从这样的天下雄兵,虽然我等坐拥天时地利人和,但恐怕仅靠五千兵马想要驱走公孙瓒并不容易。未知公子作何打算?” 韩俊并没有着急回答沮授的问题,反而是问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不知公与先生对于张颌,高览两位将军作何评价?” 沮授拈须微笑,“公子眼力过人,此二人皆乃大将之才!” 能够和颜良文丑并列为“河北四庭柱”的人又怎么可能是庸才?沮授给出的答复也是情理之中的,因此韩俊也并没有感到意外,只是继续说道:“既然如此,能否请两位将军过府一叙,共商大计?” 沮授自然不会反对,“理当如此。另外,沮授自思才智不足,所以向公子推举一人足可以抵上千军万马!” “哦,是谁?”韩俊立即来了兴趣,三国期间,沮授绝对算得上是一个牛人,能够得到牛人推举的人,又怎能差太多呢? “田丰,田元皓!” 沮授刚一说出田丰的名字,还没等他来得及介绍,韩俊就已经很没形象地跳了起来,满脸的兴奋之色,“元皓先生现在何处?公与先生快快带我前去!” 沮授疑惑地看着韩俊,满脸的不解,“公子何故失态?田元皓本就是州牧属下,只不过因为性情刚烈正直,不得州牧所喜,郁郁不得志,请辞之后一直赋闲在家……” 韩俊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里暗道难怪自己这个父亲在史书上评价不高,田丰这样的牛人在手下居然弃之不用,他又怎么可能留名青史呢? 和沮授一样,田丰同样属于是那种智商极高情商不高的人,也就是说这样的人会做事但不会做官,不懂得察言观色,刚而易折,因此先是不被韩馥所喜,后来更是被袁绍赐死。但是对于现在的韩俊来说,这一切都不重要,因为他只想好好活下去! “子不言父过!父亲如何我不做评价。公与先生,对于元皓先生的大才我也是久有耳闻,值此危难时刻,还请公与先生带我前去相请,若能得到元皓先生相助,我等无虞矣!” 韩俊对田丰给出了这么高的评价,也是让沮授大吃一惊,尽管田丰在冀州的名望很高,但是以前的韩俊可是个纯粹的纨绔子弟,难道是急病乱投医么?见到个钓鱼的蓑笠翁就当成姜子牙了么?如果是这样的话,沮授可要重新考虑一下自己之前的打算了。 “不知公子对元皓先生有多少了解?” 沮授站定了,定定地看着韩俊问道,这也是他对于韩俊的一个考验。君择臣,臣亦择君,如果韩俊不能给出他满意的答复,沮授恐怕就会做出另外的选择,而不会再跟韩俊走这一趟! 如果是原本的韩俊,自然是无法给出让沮授满意的答案,甚至他也不会想着改变自己的命运,而只会乖乖地按照韩馥的安排把印绶送给袁绍,然后等着被打断两只脚。 但是现在的韩俊却不是原本的韩俊了,或者说韩俊依然是韩俊,只不过他的躯体里面涌入了一个一千多年后的灵魂。 公元2015年,同样名为韩俊的一个年轻人,因为飞机失事丛高空当中跌落,灵魂不散竟然穿越回到了东汉末年,附身到了冀州牧韩馥的长子韩俊的身体里面。 韩俊还是韩俊,但是他不再是那个整天里无忧无虑,走马斗狗的那个韩俊了。或者是现代人韩俊穿越,或者是汉末那个韩俊的南柯一梦,梦到了两千年后。但是无论如何,现在的他,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他了。不会天真的认为韩馥让出冀州牧就能保得一家平安,更不会像他的父亲一样对于四世三公的袁绍产生出本能的恐惧。 府衙之上,他无力改变韩馥的决定,但是他也有他的决定。正如沮授所说的那样,现在的袁绍除了名望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优势,因此只要能够打退公孙瓒,袁绍就如同是瓮中之鳖,并不难对付。 “元皓先生自幼天资聪慧,博学多才,忠孝双全,年纪轻轻就曾经被推举为茂才,得到太尉府征辟被选为侍御史,后因宦官当道,朝纲紊乱而弃官不做。不知公与先生以为我说的对么?” 后世的韩俊年少时就读过《三国演义》,但是对于田丰并没有太深刻的印象,后来玩三国游戏发现田丰的智力值之高不在诸葛司马等牛人之下,这才有了兴趣查阅了一下田丰的资料,因此对于田丰早年间的经历也是印象深刻。 “公子请随我来!” 韩俊给出了让自己无比满意的答案,沮授也就不再废话,当先引路朝着田丰住所走去。 沮田两家相距不远,步行差不多五分钟的时间就来到了田丰家门口。 韩俊整理了一下仪容,刚想要上前去敲门,却没想到沮授已经急不可耐地拉着他推门走了进去。 “沮公与,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沮授拉着韩俊走进屋内,还没来得及说话,跪坐于房间正中的人却先开口了。 韩俊抬眼看去,只见此人生就一张国字脸,鼻直口方,面色暗红,看面相就知道定是刚直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名满冀州的田丰田元皓。 韩俊刚要稽首,却见田丰一摆手道:“俊公子不必多礼,田丰微末之士,当不得公子大礼!公子的来意我大概能够猜到一二,但是在此之前,我想先请教俊公子一个问题,不知可否?” 这又是对自己的考验了,韩俊心里明镜一般的清楚,当下微一弯腰拱手道:“元皓先生请讲。” “民为何?”田丰炯炯的目光盯着韩俊,他想要的是一个真实的答案,而绝不是胡乱敷衍。他相信自己的眼睛,无论韩俊给出的答案是真心话还是敷衍,他都能够一眼看出来。 “民为何?何为民?”韩俊来回踱了两步,脑海中灵光一闪,顿住脚步朗声回答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民贵君轻”之说对于封建统治者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御下的统治手段罢了,但是来自一千多年以后的韩俊骨子里面根深蒂固的就是这样认为的,所以田丰自然能够看出来这是韩俊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这也让他大为震惊。 同样吃惊的还有沮授,他之前答应帮助韩俊北上抗击公孙瓒,更多的是为了报答韩馥的知遇之恩以及一展所长,但是现在,看着毫不犹豫就能够说出“民为贵”这句话来的韩俊,他生出了一股纳头便拜的冲动。 封建时代,无论哪朝哪代,位于社会下层的平民,在统治者眼中都永远是“贱民”,可以牺牲可以抛弃,但却绝对不会发自内心的重视。 沮授和田丰虽然是读书人,但两人却都是平民家庭出身,如果是荀谌,辛毗等世家子弟听到韩俊说出这句话来,只会是不屑的一笑,而绝不会像田丰和沮授这样激动。 是的,就是激动。 激动之余,田丰却并没有失态,“韩冀州以民为重,主动退位让贤,就是为了黎民免遭兵戈之苦。公子反其道而行之,似乎有悖于你方才所说的以民为重啊!” 韩俊面不改色,“袁本初好大喜功,胸怀四海,手握一郡之地尚且征伐不断,若拥一州之地,必将南征北讨,如此整个冀州都难得安宁。反观吾父,出掌冀州以来与民生息,不问刀兵,黎民得以安居乐业。俊虽不才,也不愿冀州大地处处烽火狼烟,因此不得已出此下策,万望元皓先生莫怪!” “果真如此?” “必然如此!” 两人目光相对,片刻后同时放声大笑,田丰站起身来,稽首拜道:“公子大仁大义,田丰不才愿效犬马之劳!” 这就成了? 韩俊本以为还要再费一番口舌,却没想到田丰是个爽快人,认准了韩俊值得追随,也就不再故弄玄虚,开门见山道:“公子若想要死中求活,北上抗击公孙瓒的确是最好的办法,这一战事关重大,所以务必要仔细筹谋,确保做到万无一失,有战必胜的把握才可以兵发中山郡!” “元皓兄所言极是!”沮授在田丰身边坐下道:“但是元皓兄想过没有,其实我们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和公孙瓒这一战,要打,也必须打,而且要以雷霆万钧之势速败公孙瓒!唯有如此,方能打消韩冀州让位的打算!” 田丰捻着胡须沉吟不语,沮授说的有道理,但是想要击败公孙瓒本就不容易,更遑论一战功成了!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元皓兄和我都没有带过兵,现在就讨论如何击败公孙瓒无异于纸上谈兵。我已经着人去找张颌高览两位将军了,不如等他们过来了我们一起商议!” 不多时,张颌,高览二将联袂而至。 高览虽然后来和张颌同样名列“河北四庭柱”,但不管是史书上还是演义里他都极少出现,所以韩俊的目光一直放在张颌的身上。 张颌身高八尺上下,汉尺一尺相当于23厘米左右,也就是说,张颌的身高放在现代是在一米八五左右。身材雄伟,熊腰猿背,目若朗星,面若寒铁。拱手抱拳唱诺道:“未知公子召唤我等二人来此何事?” 历史上的张颌名头极大,某种程度上他和黄忠有点类似,属于是那种越老越妖的战将。前半生几乎一直都在打败仗,后半生却是屡立奇功,为稳定曹魏统治做出了突出的贡献。 但是现在的张颌,却只不过是一个区区的军司马,因此韩俊不能够太过热情了,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张将军,高将军,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征求一下你们的意见。”韩俊缓缓开口道:“明日,我们就将赶往渤海郡,不知道走哪条路更安全一些呢?” 高览大咧咧回道:“自然是走巨鹿郡安平国经河间郡了,这条路平坦宽阔,而且沿途盗匪极少……” 懒得理会这个莽夫,不等高览说完,韩俊就扭头问张颌道:“张将军,你认为呢?” 张颌不笨,自然能够看出来韩俊对于高览的回复并不满意,一时之间捉摸不透韩俊的想法,他也只能是一拱手回道:“但凭公子示下!” “哦?”韩俊的嘴角勾勒出一丝古怪的笑容,看了低着头的张颌一眼缓缓道:“从邺城出发,一路向北,在中山郡再转向东如何?” “不行啊公子,你说的这条路不但年久失修,而且盗匪横生,最关键的是现在公孙瓒正在中山郡边上……” 不等张颌说话,旁边的高览已经是忍不住开口了。 脑海中灵光一闪,张颌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却又不敢相信,只能是沉吟不语。 “高将军,你很害怕公孙瓒么?” 张颌不开口,韩俊也没有强逼,转而是一脸嘲弄地看向了高览。 “我害怕他?” 高览这样的人,最受不了别人说他胆小,韩俊一句话就让他炸开了,霍然站起身来大声道:“如果不是州牧下命令不准兵马妄动,这会儿我早就带着兄弟们去和公孙狗贼拼命了!” 高览这样的将领,勇则勇矣,但却永远成不了三军统帅,所以关键还是要看张颌的态度。 张颌此时已经完全想明白了,抬起头来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韩俊问道:“难道,公子走中山郡的真正目的是……” 韩俊凝视着张颌微微点头道:“就是不知道儁乂敢不敢跟我走这一趟了!” “非是末将不敢,公孙瓒有大军三万,而且皆是善战之士。我等兵马不过五千,虽然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但一无坚城守御,二无粮草兵器供应,三无来去如风的成建制骑兵,想要击退公孙瓒,难度之大非公子可以想象!” 张颌犹豫了片刻,还是咬着牙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或许这样可能会得罪韩俊,但也总比把韩俊送往鬼门关要强。得罪了韩俊,他大不了不做这个军司马了,但是得罪了韩馥甚至袁绍,他的小命可就很难保得住了。 张颌本以为自己的一番话会使得韩俊会暴跳如雷,却没有想到韩俊只是微微一笑,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 挥挥手示意张颌以及高览坐下,这才笑着开口道:“两位先生,现在可以相信张儁乂有统兵之才了吧!” 张颌所说的困难,田丰和沮授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困难再大,也不是没有办法。 田丰微微颔首道:“公子确有识人之才,我远不及也!” 沮授一直等到张颌和高览一头雾水地坐下之后,这才缓缓开口道:“如今冀州危如累卵,两位将军忠肝义胆,不置可否愿意助公子一臂之力?” 张颌和高览对视一眼,齐齐抱拳唱喏,“我等愿意!” 文有田丰沮授,武有张颌高览,就不信搞不定你一个公孙瓒!看着面前的四个人,韩俊一时间信心满满。 第三章 田元皓离韩奔袁 韩伯颜指南打北 “公孙瓒,辽西人氏,出身贵族,又曾拜在子干公门下,故虽因其母身份低贱初为县中小吏,但终因能力不凡,作战勇猛而累功成为中郎将。其手下兵马多曾随他南征北讨,久经战阵不可小觑。” 简单介绍完公孙瓒的情况之后,沮授轻抚胡须又开口道:“公孙瓒虽然骁勇善战,但却并非没有弱点,如果我们能够加以利用的话,未必就不能以少敌多而胜之!” 张颌皱着眉头开口道:“公子,末将之见,要解冀州危机,未必一定要对公孙瓒宣战。” 韩俊笑着点点头,“说下去。” 张颌继续道:“如果说公孙瓒是一头猛虎的话,那么袁绍就好比一头饿狼,我们为什么不可以采取驱虎吞狼之计呢?” 田丰摆手道:“袁绍四世三公,名气太大,再加上他去岁曾任讨董联盟的盟主,公孙瓒未必有胆量对袁绍动手?” “不试一试,又怎么能知道呢?”沮授眼前一亮,“公孙瓒虽然兵强马壮,但是粮草补给却需要刘幽州供应,同时他不管在名义上还是实际上都要受到刘幽州的节制。换言之,公孙瓒现在必定急需屯兵屯粮之所以此摆脱受制于人的局面!渤海郡人丁繁众,土壤肥沃,我相信,公孙瓒一定会感兴趣的!” 田丰冷哼一声,“驱虎吞狼耶?引狼入室耶?” 沮授捻须道:“公孙瓒徒有匹夫之勇而无霸者之智,有精锐之师却无精英之士辅佐,他日擒之翻手而已!袁本初则不然,袁氏四代显宦,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袁本初其人胸有四海,心怀天下,一旦势成必不可挡!袁本初为一害,公孙瓒另一害,两害相较取其轻。因此,我认为儁乂将军的计策可行,只不过想要达到驱虎吞狼的目的,我们还需要细细筹谋才行。” 沮授的一番话,说到了韩俊的心坎里,尽管后世对于袁绍的评价多是借用曹操的那句名言——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因此都说袁绍不是英雄。袁绍或许的确称不上英雄,但那也要看和谁比,和曹操,刘备等开国之君相比,袁绍自然是逊色几分的。但是相比于公孙瓒,袁绍显然是更加令人忌惮的那一个。 历史上,丛一郡之地发展到坐拥河北四州,袁绍只用了八年时间。威声越过河朔,名望重于天下!东讨黄巾,西平黑山,北征公孙瓒,震慑狄戎,降服匈奴,可以说如果没有官渡之战的惨败,天下大势很可能就此改变! 或许是矬子里面拔将军,河北之地没有雄主,但是不管怎样,正如沮授所说的那样,袁绍才是当前韩俊的心腹大患。 “攘外必先安内!” 田丰还想要反对,韩俊却抢先开口了,一锤定音道:“公孙瓒若是中计自然最好,若是不中我们也要做好两手准备。公与先生辛苦一下,和公孙瓒交涉一事就拜托给你了。” 沮授拱手领命,“自当尽力为之。” 转头又看向田丰道:“元皓先生,素闻家父和刘幽州一向交好,虽然去岁因称帝之事起了误会,但我想刘幽州应该也不愿意看到两州勇士兵戎相见吧?” 田丰微笑着点头,“自是不愿!” “既如此,就麻烦元皓先生替我修书一封,祥陈利害,万望刘幽州能够体谅我能苦心,以免同室操戈之悲剧。” 说起来,刘虞和韩馥有点像,都有一个不怎么安分的手下,而历史上两人的结果也相差不多,都没有落到什么好下场,可以说是同病相怜了。 沮授满是欣慰地看着韩俊赞誉道:“公子心思缜密,授所不及。如此一来,公孙瓒粮草供应必断,由不得他继续胡来,只能是去和袁绍拼争!” 韩俊苦笑着摇了摇头,“公与先生不要忘了,公孙瓒麾下的兵马多是在塞外和狄戎匈奴等外族交战,甚至白马义从当中也有为数不少的胡人,所以兵卒当中就难免会沾上外族的风气……” 韩俊还没有说完,沮授的脸色已然大变,“公子的意思是说,公孙瓒会就食于敌?” 田丰不满地瞪了沮授一眼,气呼呼道:“公孙瓒才是我等大敌!” 韩俊自然没心情理会沮授话语中的疏漏,“就是这个意思。所以,我想请张将军先行一步,我给你三千人马,连夜出发赶到中山郡,坚壁清野!不给公孙瓒留下哪怕一粒粮食!” 张颌面色陡然一紧,起身抱拳唱诺道,“是!” 韩俊郑重其事地拿出一个盒子来交给张颌道:“这是冀州牧印绶,没有这个,中山郡守不会买账的!” 张颌犹豫了一下,还是双手接了过来。可以说,韩俊此举相当于是把他的性命交到了张颌手里,可是韩俊还是这样做了,其一是他相信张颌不会带着州牧印绶投奔袁绍,虽然历史上张颌两易其主,但那也是在无路可走的前提下。其二韩俊除了相信张颌也是别无选择,虽然他嘴上说的轻松,但是对上三国时期有名的强兵白马义从他心里还是没多少底气的,毕竟战胜过白马义从的麹义现在已经叛逃到了袁绍手下了。 田丰和沮授自然不会不明白韩俊此举的危险性,两个人对视一眼还是选择了沉默。 韩俊向韩馥求来了五千兵马,张颌一下子带走了一大半,剩下不过区区两千人。饶是韩俊再自负,他也绝对不会天真地认为自己能够以一敌十杀退公孙瓒,但是很快当他收到一个消息的时候,他就产生出了那么一丝丝留下公孙瓒的野心。 次日一早,快马来报,驻守孟津的都督从事赵浮,程奂连夜发兵万余,顺黄河驾船东下,直扑袁军驻地朝歌而去。 韩馥一听这个消息就慌了神,他已经做好了让贤的打算,甚至昨天晚上就连夜搬出了官邸,这个时候自然不会允许手下人和自己唱反调,一边派人快马阻拦赵浮程奂,一边催促韩俊赶紧上路,并且千叮咛万嘱咐让韩俊一定要阻止赵程二人胡来。 韩俊表面上自然毕恭毕敬,心里面却是暗暗窃喜,袁绍大军屯驻于朝歌他自然是知道的,至于袁绍本人是不是留在朝歌高干等人昨日倒是语焉不详,含含糊糊,今天听闻赵程二人起兵立即慌了神,连滚带爬地跑到韩馥面前痛陈利害,听得韩馥也是手忙脚乱。朝歌虽然隶属于司隶,但距离邺城并不算远,快马半日便到,想来袁绍已经是做好了入主冀州的准备。 想到这里,韩俊的嘴角勾勒出一丝冷漠的笑容。 两千兵马迤逦向南而去,韩俊把田丰和沮授请到了自己的车上。 “两位先生,昨日高干等人含混不肯明言,咱们还可北上,如今被迫只能南下,如之奈何?” 韩俊心里面已经发了狠,但是该不该诛杀袁绍,应该如何行事他还没有完全想好,但这不重要,他身边可是坐着两位大能,相信他们一定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公子,万万不可!” 虽然韩俊没有明言,但田沮两人都是当世有数的智谋之士,单凭韩俊脸上隐藏不住的杀意就能猜测出他的想法来了。田丰焦急道:“公孙瓒犯境而来,公子逐之乃是大义所在。袁本初则不然,一者他乃是讨董联军盟主,位在州牧之上,以下犯上,天理难容!二者他兵屯朝歌,并没有犯我冀州之举,我等若是兴兵讨伐,乃是不义之战!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我,此战即便取胜,恐怕也难能让天下人心服!” 韩俊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虽然他早就知道田丰说话直,也做好了准备,可是几乎是被指着鼻子骂“天理不容”,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火气正在腾腾的往上冲。 “元皓兄此言不妥!” 沮授似乎感受到了韩俊的不满,连忙开口道:“袁本初乃是讨董盟主,河内太守王匡去岁也是十三镇诸侯之一,但如今却被袁本初驱赶存亡不知。元皓兄不要忘了,州牧还兼领御史中丞,我等代天讨伐不义乃是分所应当!” 田丰连连摆手,“不妥,甚是不妥!袁本初本是司隶校尉,因诛杀阉党,喝骂董贼才被贬来渤海,朝廷内外,天下四方无不感慨其忠义!如今袁本初困守朝歌,兵困粮尽。只要断其供给,绝其后路,严守关隘,清扫不臣,则袁绍必定另觅他处而投!如此,我等也不必落下不义之名!” 沮授摇头苦笑,“若能劝动州牧,元皓兄所言自是良策,可惜公子并无州牧之权啊!” 田丰眼中的狠辣一闪而过,“夺之容易!” 沮授连忙摆手,“万万不可!大汉以孝治天下,公子乃是心怀天下之人……” 韩俊呵呵笑着阻止沮授继续说下去,深深地看了田丰一眼道:“元皓先生,韩俊不才,无德无能,今日所为者不过苟延残喘为求活命而已。我韩氏世代耕读,自不能比袁氏四世三公,但是我韩氏族人从无不肖不孝之人。元皓先生天下名士,韩俊能得元皓先生之助,实乃天降之喜!不知,元皓先生愿助韩俊一臂之力么?” 田丰脸色一片阴沉,紧攥着双拳咬着牙说道:“公子请讲!” 韩俊呵呵笑道:“恳请元皓先生为使,先行一步和袁本初打个招呼,我不希望妄动干戈,但请他不要逼我!” 田丰的脸上阴晴不定,他是个聪明人,自然能够看出来韩俊这是对他起了戒心了。他也是个骄傲的人,因此拂袖站起来回道:“我这就去!” 田丰气呼呼地离开了马车,沮授有点尴尬地开口道:“公子,田元皓就是这个脾气……” 韩俊微闭着眼睛叹了一口气,摆手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公与先生,你和我说句实话,元皓先生真的是真心助我么?” 沮授犹豫着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又如何看不出来,如果在袁绍和韩俊中间做出选择的话,十有八九田丰会选择辅佐袁绍,其实他沮授又何尝不是如此。但他和田丰毕竟不同,他是冀州别驾,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所以他不能有其他选择,但是田丰不一样,他辞官之后就再也没有领取过半份俸禄,再加上他对于韩馥从没有半分好感,所以心向袁绍也是可以理解。 韩俊摇了摇头,“毕竟昨日他也是真心助我,所以我就送他一个机会。公与先生,需要我给你一个机会么?” 沮授一听之下连忙起身拱手拜道;“忠臣不事二主,沮授不才,愿效全力!” 韩俊连忙扶起沮授,内心里面激动不已,“公与先生勿怪,我得公与先生,如周文王渭水遇姜尚!” 主公一词,最少见于《东周列国志》,乃是臣下对主上的称谓,沮授任职冀州数年,还以“州牧”称呼韩馥,可见他心里实际上对于韩馥并不认可,但是今天却对韩俊以“主公”相称,又怎么能让韩俊不激动。 两人重新坐下,沮授想了想之后开口道:“主公,当下之计,我建议咱们改道北上,不宜继续攻伐袁本初!” 这样的话,田丰之前说过,但是韩俊不以为然,但是现在沮授说了,他就必须要重视起来了。 “据斥候报,朝歌兵马不过万余,粮草兵器短缺,士气低落。我军合赵程二将所部,兵力上占据上风,而且粮草丰盈,士气可用,缘何退而北上?” 沮授回复道:“这也是之前我的建言,但是主公你要知道,现在不比之前,因为,主公你把田元皓拱手送给了袁本初!” “哦?”韩俊不解,在他想来,两军相争,一个人纵然有通天彻地之能,也绝不可能阻挡大势所趋! 可是显然沮授并不这样认为,“我之前和主公说过,田元皓一人可抵百万雄师,这绝不是我虚言妄语。而且更为重要的是田元皓对于我军的战略部署一清二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之前我军在暗袁军在明,现在却是正好相反……” 韩俊微微颔首,刚才一时激动,没有多想,现在经由沮授提醒,他立刻就意识到了送走田丰的不妥,可是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虽然田丰还没有走远,派出快马去追可以追回来,但是韩俊却不打算这样做,人无信不立,尤其是在最重承诺的汉代。 “传我军令!” 韩俊钻出马车,把高览喊到了面前朗声道:“全军掉头,北上中山郡!” 高览摸着后脑勺一脸不解地看着韩俊,可是也不敢多问,转身就开始发下命令。 “高将军,手底下可有能信之人?” 韩俊下了马车,望着南方微微叹了口气,收起了自己心里的不甘,又问高览道。 “回禀公子,末将手下亲卫十数人皆可信任!” 韩俊点点头道:“如此,我就借用一下,命他们皆骑快马分头而行,沿河水截住赵孚,程奂两位将军,命令他们沿河掉头北上,与我东西两侧夹击公孙瓒!” 高览领命找人去了,韩俊咬着牙握着拳头,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会不害怕。 在沮授,高览等人面前,韩俊一直都是镇定的,从来都没有流露出自己的恐惧,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莫名其妙的穿越成为韩馥的儿子,他当时几乎已经吓破了胆。《三国演义》里面并没有提到韩馥以及他亲人的下场,但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覆巢之下无完卵。所以,已经死过一次的韩俊,只能咬着牙努力着试图改变自己悲催的命运。 晓行夜宿,大军一路北上,韩俊与沮授两人几乎寸步不离,穿越众韩俊必须尽快适应这个时代,幸好这是一个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的时代,幸好他身边有一个饱学之士。所以,韩俊就像是一块海绵一样,拼命从沮授身上汲取着营养,这也使得沮授对他越发的忠实与期待。 韩俊之前名声不显,但是危难之际方显英雄本色,在冀州岌岌可危之时,韩俊勇敢地站了出来,这就使得沮授高看了他三分。果敢,机智,敏锐,善纳,再加上好学,足以让沮授奉献出毕生才学以辅佐。 一路急行军北上,一日之后大军已过魏郡,赵郡,到了常山郡境内。 韩俊并不打算在常山郡境内多停,一者张颌已经传来消息,前方战事并不顺利,原来打算坚壁清野,可是大军抵达之后才发现中山郡已经混乱,中山郡太守弃官而逃,所以急需韩俊前去主持大局。二者韩俊对于常山郡太守可没有什么好印象。 审配,审正南。 前世韩俊对于他倒并没有什么恶感,但是现在他却讨厌一切忠于袁绍的人。田丰的例子让他明白,自己这只小翅膀并不能扇动太多人改变对袁绍的忠诚。而审配,历史上就是对袁绍忠心耿耿一直到死都未曾变节。 可是他不想停留,却不得不在常山郡内停下了急行军的脚步。 第四章 常山郡赵云投军 卢奴城甄俨助威 “公子,常山郡太守审配拦住我军去路,声称要为公子劳军壮行!” 高览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韩俊微一皱眉,转头问沮授道:“公与先生,不知这审正南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沮授蹙眉回道:“审正南不是趋炎附势之徒,所为何来,请怒授不敢妄加猜测!” “到底为何而来,见上一面自然就一清二楚了!”韩俊想了想,还是决定见上一面,给审配一个选择的机会。如果审配和田丰一样心向袁绍,即使现在不动他,击退公孙瓒回师之后韩俊也不会再留下他,心慈手软把人才往敌人那儿送一次也就够了,韩俊可不希望审配变成下一个田丰。当然如果审配和沮授一样选择为自己效力,那么韩俊自然也不会拒绝,而且也必定会重用,毕竟审配虽然有其自身缺点,但却绝对是个能吏干才。 和沮授携手下了马车,韩俊眺目远望,隐隐可见上千持械之众,心中感到不安,连忙加快脚步走上前去。 审配年约三十岁上下,神情刚硬,眼神坚定,远远看到韩俊和沮授,匆忙迎上前来施礼道:“属下常山太守审配见过公子!” 审配刚要继续说话,可是韩俊却火气冲冲地开口了,“审正南,意欲何为?” 审配愣在了那里,不知道如何回答。 “正南兄,你看看你的身后,上千人持刀弄枪的拦住公子去路,如今多事之秋,你又如何不让公子多想?” 审配这才明白过来,自嘲一笑道:“公子多虑了,配闻听公子亲领大军北上抗击公孙瓒,不胜欢喜,连夜组织民壮千余人皆备武器粮草,跟随公子驱逐外敌!” 韩俊愣在了那里,先入为主的不喜欢,让他对审配戒心重重,因此虽然审配的行为合情合理,他却不得不继续问道:“果真如此?” 对于韩俊的怀疑和疏离,审配自然也能感觉得到,可他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丛怀中掏出了官印双手递给韩俊道:“配愿交出官印,追随公子北上抗敌!” 韩俊知道,审配是个性格刚毅的人,并不擅长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再加上审配言辞恳切,所以他这会儿已经是信了八分。 “太守一职,干系重大,岂是我一介黄口孺子可以任免的?正南先生见谅,方才是韩俊多心了。” 拿得起放得下,审配这样的人才值的韩俊弯一下腰。 审配连说不敢,连连拱手作揖。 韩俊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问道:“正南先生可知我为何北上?” 审配刚想要开口回答,可是注意到韩俊炯炯的目光,思索了片刻这才缓缓道:“为解冀州之忧尔!” 韩俊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道:“正南先生以为我父应否将冀州拱手送与袁氏?” 审配断然道:“绝对不可!” 韩俊明显惊讶了一下,“为何不可?” 审配拱手道:“因为公子!如若公子乃是一介庸才,则文节公或可让位,以免刀兵!但是公子大才,足以代替文节公牧守一方。有子如斯,则冀州必不可让!” 能够得到审配这样高的评价,韩俊内心里自然是小小陶醉了一把,可他毕竟不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前世在国企中的明争暗斗让他知道无论任何情况下,保持绝对冷静的必要性。因此,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同时也对审配彻底放下了戒心,呵呵笑着说道:“正南先生以为,我等此行可功成否?” 审配信心满满地点头回答道:“定然可成!” 韩俊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下去,审配是个乐观主义者很早他就知道,否则的话他也不可能指望一座孤城拖垮曹操。 扭头看向审配带来的民壮,韩俊的目光很快就被一位气势不凡的年轻人吸引住了。或者说已经不能用年轻人来形容他了,因为他眼中的沧桑让人感觉到他与外貌不相符的成熟。身高八尺,姿容雄伟,器宇轩昂,面色坚毅,好像是一块出自深山的璞玉一般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情不自禁的,韩俊走到了这个人身前。 两个人目光相视,就好像是冥冥注定的一样,韩俊感觉到了一阵阵的悸动。 这是爱情么?韩俊摇头苦笑,古代虽有花木兰代父从军,但是和武则天登基一样,都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店的情况。眼前这个人固然称的上长相秀美,但却绝对是个男人,因为他的身上散发出强烈的男儿气概! “燕赵之地自古多悲歌慷慨之士!好男儿可敢告知姓名!” “常山,赵云,赵子龙!” 我晕!我真的晕了! 如同九天上飞下来一个炸雷,韩俊应声倒地! 一直到他被惊慌失措的审配和莫名其妙的赵云扶起来,韩俊还是感觉自己晕乎乎的,不敢相信也难以置信的幸福就这样从天而降了么? 常山赵云赵子龙! 韩俊当然知道赵云就是常山人,但是他却从来没有奢望过能够得到赵云的效力,他本以为会在两军阵前和赵云面对面的厮杀,却怎么也也没想到在这里能够遇到赵云。 这还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审配刚才离得远,不知韩俊为何突然倒地,这会儿忙着解释道:“赵云是真定县人,听闻我在募兵,便携乡党数十人来投,我见他武艺不凡,于是就留下了他。却没想到他不知死活地冲撞了公子,我这就把他赶回乡里去!” “不可!万万不可!” 还在晕眩中的韩俊一听这话,立即猛打一个寒战惊醒了过来,开什么玩笑?撵走忠勇无双的赵子龙?你还不如直接要了我的命呢! 韩俊推开审配,也不管赵云愿意不愿意,恶心不恶心,上去就抓住了赵云的手说道:“子龙器宇不凡,他日必成国之良将!只是不知子龙缘何投我?非是我妄自菲薄,韩俊自问昔日荒唐,并无盛名传于外!” 其实赵云不用回答韩俊也知道答案,只是他必须要这样一个理由把赵云留在身边。果不其然,赵云的回答和他想的几乎如出一辙,“如今天下已有混乱之势,诸侯互相攻伐,无辜黎民已有倒悬之苦,云虽一介村夫,也知保土守家。如今公孙瓒来犯边境,滋扰乡邻。赵云粗陋武夫,难以置身事外,又曾听闻州牧大人施以仁政,与民生息。冀州富庶而幽州苦寒,故此公孙瓒眼红来犯。赵云身为冀州黎民自当为冀州出力,因此投在太守手下,期望跟随公子上阵杀敌!” “好男儿当如此!”韩俊哈哈笑着拍了拍赵云的肩膀又问道:“听正南先生所言,子龙乡党有数十人?不知武艺身手如何?” 赵云回答道:“昔日抗击黄巾贼众,皆乃以一敌十之辈!” “如此甚好!”韩俊当即下命令道:“从现在起,子龙为我近卫队长,子龙乡党尽皆编入我近卫!” 韩俊此举并不是要像刘备一样一直把赵云当成保镖队长,而是他如今无官无职,想要安排赵云更好的职务也不可能,只能借此先把赵云的心留下。 审配和沮授面面相觑,尤其是沮授更不理解一直都很冷静的韩俊抽的是哪门子疯,但是韩俊已经做出了决定,而且是一个无关大局的决定,所以也没必要反对,接受了赵云一跃成为韩俊亲兵队长的事实。 在韩俊看来,这已经是很委屈赵云了。可是在审配和沮授看来,这是对赵云莫大的抬举。某种意义上,这也算得上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可是在赵云看来,这却并不是对他的器重。 赵云慨然抱拳道:“云铭感公子信任,但是赵云不才恳请公子收回成命!” 韩俊愣了一下,虽然略微有点尴尬,但却并没有发火,“为何?” 赵云朗声道:“赵云之志,在战场之上驰骋纵横,虽马革裹尸还而不悔!” 赵云的话,不由得让韩俊想起了这样一个笑话,在战场上想要保命,就要牢牢跟在主帅身边。很显然,赵云从军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苟且活命,所以他才会断然拒绝成为韩俊的近卫队长。 韩俊哈哈笑道:“子龙,谁告诉你做我的亲卫就不能上战场了?” 赵云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韩俊。 韩俊正色道:“我闻公孙瓒手下白马义从来去如风,生死相随,匈奴见之胆寒,鲜卑畏之如虎,一直心向往之,奈何我手下之前并没有擅长骑兵作战的将领。今得子龙,如大旱遇甘霖,所以我想拜托子龙帮我练出一支精锐骑兵来!他日为我臂助,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不知可否?” “子龙肝脑涂地,必报主公知遇大恩!” 赵云虎目含泪,跪倒在地,换做是谁,都会韩俊无条件的信任所感动,更何况赵云这样的忠义男儿! 中山郡治所卢奴县,因为城中黑水池而得名,而此时张颌的脸色却比黑水池的颜色还要黑。大军抵达卢奴半天了,可他还没有见到卢奴县令,也没有见到中山郡的太守。街上的百姓都说太守和县令逃跑了,可是张颌封锁了县衙官邸也没有找到太守和县令的官印,这让他心里很是不安,可他毕竟是个武将,长于战阵之上排兵布阵,对于治理地方却是一筹莫展。韩俊安排他坚壁清野对抗公孙瓒的入侵,没有地方官的配合他根本就无从下手,因此只能是快马送信给韩俊求援。 韩俊接信之后,当机立断,大军交给沮授和高览统领,他和赵云,审配仅带数十骑快马急奔卢奴县而去。 卢奴县衙大堂,韩俊顾不上歇口气就把张颌等人喊了过来,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时间就是金钱,所以他也顾不上客气,开口就下命令道:“中山郡太守张吉失职之罪日后必不轻饶,如今情势危急,恳请正南先生暂任中山太守,坚壁清野,调拨粮草,为我大军抗贼所用!” 审配自无不允,拱手应道:“配定尽全力!” 韩俊打开地图,问张颌道:“如今,贼兵所在何方?” 张颌治理地方不行,军事上却不含糊,开口回道:“张吉玩忽职守不作为,导致如今中山郡北部广昌,北平,蒲阴等县已然为敌所占,方才得报,公孙瓒麾下大将王门统帅步骑近万人正往唐县而来!” 看了眼地图,韩俊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如此,贼军距离我等不过百里之遥了!” 张颌阴沉着脸点了点头,非是他不做抵抗,而是敌军势大,而且他劳师远来,敌军却是以逸待劳,冒然出击,绝非上策。 韩俊自然也明白张颌的苦衷,因此并没有责怪张颌的意思,在地图上重重点了一下,转头问道:“儁乂以为,该当如何抗敌?” 张颌沉吟道:“敌军势大,更兼来势汹汹,末将以为,现今上策乃是借坚城以守之,避敌锋芒,耗敌锐气,待其势弱,一鼓而破之!” 这是韩俊第一次上战场,虽然前世三国游戏玩了不少,可那毕竟只是纸上谈兵,自家事自家知,所以他也没有着急同意或者否定张颌的建议。多听则明,所以他扭头看向赵云问道:“子龙以为,儁乂所言如何?” 赵云犹豫了一下,可最终还是下定决心一般咬着牙开口道:“张将军所言自是上策,但是云窃以为单凭守御不足破敌!中山境内,并无坚城雄关以为长久之计,所以赵云请命率军破敌!” 张颌的性情相对温和,也能看出来韩俊对于赵云的重视,所以虽然自己的计策被赵云否定,也并没有因此勃然大怒,只是淡然道:“公孙瓒所部,世之强兵,破之不易!” 赵云回应道:“诚然如此,但不战岂知不敌?” 韩俊左右为难,不是他没有主见,而是事关重大,他不好轻易做出决定,最后只能是微微叹了口气,“大军连日奔波,士卒们想来也是累坏了,暂且修整一日,加固城防,待得公与先生到了再议吧!” 张颌和赵云领命离开了,韩俊愁容满面地坐了下来,没有上过战场之前他还信心满满,可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了战争的残酷。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张颌的建议自然是有道理的,但是韩俊却不敢按照他说的做,因为他不知道冀州的父亲还能坚持几天,他也不知道当韩馥知道自己背着他来应战公孙瓒之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因此他必须在最短时间内赶跑公孙瓒,以此来改变韩馥之前的打算。赵云的办法见效或许最快,但风险却是最大,韩俊不忍心拿着部下的性命冒险,所以他现在只能选择等待,等着沮授过来帮他做出决定。 “启禀主公,堂外有一人自称甄俨,声言有事求见公子。”赵云的声音传来,让韩俊整个人都是一个激灵。甄俨是谁,他自然不关心,可是甄俨的姓氏却让他不由得想起一个人来因此而心潮澎湃。 韩俊本质上并不是一个好色之人,但毕竟也是个男人,相信只要是男人,就没有不对“四大美女”感兴趣的。 洛神——甄宓。 甄宓虽然不是四大美女之一,可也是五千年历史上有数的美女,现在的韩俊焦头烂额,如果求见之人不是叫做甄俨,换成是张俨李俨的,他都不会见的。但既然是有可能和洛神有关系的,他自然也就不会拒绝了。 翩翩公子甄俨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跟在他身后一左一右还有两个中年人。 见到甄俨第一面,韩俊基本上就可以确定甄俨和甄宓的关系了,或许是甄家的基因实在是太出色了。韩俊虽然自问长得也还算不差,但是和甄俨一比就忍不住有点相形见绌了。 面如冠玉,目若灿星,神采飞扬的甄俨长身一礼道:“中山无极草民甄俨见过州牧公子!” 韩俊淡淡点了点头,并没有开口,他和甄俨两个人年纪相差虽然不大,但是身份悬殊太大,他若是表现的太过热情,恐怕只会让甄俨在心里看不起。 甄俨天生自来熟一般继续道:“听闻公子亲率大军北上抗敌,甄俨不胜欢喜,如今公孙瓒荼毒冀州,若无公子则合城上下无不遭殃!先父曾任上蔡县令,临殁之前不忘叮嘱为国尽忠。甄家薄有家财,愿为公子奉上良马百匹,金银千两,镔铁千斤,粮草三百石以为军用!” “哦?”韩俊眯着眼睛看向甄俨,心里面自然是十分高兴的,但是面色上却没有什么变化,目光游荡又落在甄俨身边的两个中年人身上。很显然,这两个人并不是甄俨的仆从。 “在下中山张世平!” “在下中山苏双!” “哦?”对于这两个人,韩俊还是有一些印象的,因为在演义当中这两个人在第一回合就出场了,赠给了刘备起家的第一桶金。韩俊原以为这两个人只是演义杜撰的,却没有想到原来这两个贩马商人真的存在于现实当中。 第五章 避祸端苏张献马 救冀州赵程兼程 商人在汉朝的时候地位是非常低下的,自从汉武帝定下“重农抑商”的国策之后,商人便成为了过街老鼠,统治阶级喊打喊杀,普通百姓对他们也是怨恨不已。统治阶级的刻意丑化,导致所有人都把商人看成了寄生虫,认为他们不事生产又奸黠狡诈。汉朝以前,大小商人活跃,商品经济发达,也诞生了子贡,范蠡,吕不韦等名传天下的大商人。但是两汉四百余年,却没有任何一位商人以正面形象出现在史书上,这也就导致了商业萧条,民生凋敝。 甄俨可以在韩俊面前侃侃而谈,是因为甄家并不是商家,而是耕读世家。苏双和张世平却并没有这样的底气,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到韩俊脸上并没有不悦之色,张世平这才战战兢兢地开口道:“我等听闻公子驾临中山郡,不胜欢喜,特此奉上良马千匹以供公子调配使用!” 韩俊眯着眼睛看着两人不语,心里面盘算着两人的打算,甄俨的来意不难猜测,无非是想要借此博一个功名罢了。但是苏双和张世平无事献殷勤,却是为何? “我听说,昔日刘玄德起兵之时,两位曾经资助过他为数不少的良马金银,不知可有其事?” 韩俊此言一出,骇的两人匆忙跪倒在地,嘴里面连声求着饶命不止! 韩俊冷哼一声,不发一言,对于两人的反应也在他猜想之中,这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苏张二人这是资敌通敌,毕竟玄德公现在可是在公孙瓒手底下讨饭吃;往小了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那会儿刘备只是一介布衣,所为者也是讨伐黄巾,所以苏张二人的做法也不是不能原谅。 甄俨面色也变得非常难看,怒视张世平道:“刘玄德现在公孙瓒手下任平原令,乃是公孙瓒的同窗至交,尔等意欲何为?” 张世平面如土色,连连磕头解释道:“我等也是被逼无奈,刘玄德以势相逼,若是不从恐性命难保,无奈之下,这才被迫赠与。” 韩俊冷哼道:“刘玄德世之君子,焉能做出强盗之举?” 苏双几乎都快要哭了,双手颤抖着回答道:“刘玄德倒是态度温和,只是晓以利害,言明他欲要讨贼安民,但恨无马可乘。我等不从本欲离开,奈何那环眼贼和红脸大汉端的厉害,几个起落便放倒了我等伴当,刀枪并举对我等怒目相视,由不得我等不从啊!” 韩俊微微点头,这么说倒还是有可能的,张飞和关羽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尤其关羽还是逃亡在外,一个亡命贼又怎么可能放过送上门来的美食呢? 张世平大着胆子偷瞄了韩俊一眼,看到韩俊脸色好转,这才轻舒了一口气继续道:“我等本是往返于北地贩马,听闻公子北上抗贼,特意散尽家财购进良马两千余匹,今日一并奉于公子,助公子破贼大捷而还!” 韩俊哈哈大笑着走下堂来,伸手搀起苏张两人,安抚道:“两位义士休要惊慌,尔等为国尽忠,我又怎会怪罪于你们呢?” 对商人有偏见的,是这个时代,却不是他韩俊,要知道韩俊前世的身份本质上来说也是个商人。 企业内部,倾轧严重,尔虞我诈,韩俊能够脱颖而出,凭靠的并不是天赋异禀,而是不断地学习。读史使人明智,前世韩俊几乎翻烂了二十四史,以此来吸收古人的智慧用于现代的斗争当中,这也使得他对于穿越回到东汉末年其实并不是特别慌张。 甄俨和苏双,张世平都离开了,韩俊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双手握拳在堂上来回踱步,忽然回头看着赵云问道:“子龙,两千余匹良马与你,可否为我练出一支百战精兵来?” 赵云闻听大喜过望,连忙回道:“云之所愿,不敢请尔!” 韩俊走上前来,重重一掌拍在赵云肩头,叹口气道:“大军坚壁不出,骑兵奔袭敌军后方,能不能击败公孙瓒,就全靠你和你手下的骑兵了!” 赵云面色一紧,犹豫道:“主公厚爱,赵云感激不已,但是赵云无能,短时间内恐怕无法为主公练出一支无敌骑兵。” “为何?”韩俊面色一紧,好像一盆冷水迎面泼来,一下子将他的好心情浇了个稀里哗啦。 赵云回复道:“骑兵选拔,甚为严格,非身强力壮,行动敏捷者不可,非纵马疾驰,可在马上挽弓射箭者不可,非忠勇敢战,胆大心细者不可。更为重要的是,骑兵作战,最为重要的就是令行禁止,呼应配合,而这些都需要时间……燕赵之地虽多善射之士,但却甚少人可在马上挽弓,作战之时很容易从马匹之上滑落。如此想要战胜白马义从,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且,刚才我特意看过,张苏二人送来的马匹,大多都是北地匈奴马,马身矮小,爆发力差,速度慢,用于后勤补给还可以,但用于沙场作战恐怕并不适合。最为关键的是,冀州之地多山路,长途奔袭很容易伤到马蹄,想要绕到敌军后方,恐怕也是困难重重。” 如果说韩俊刚才只是失望,现在却有些绝望了,虽然他很早之前就知道战争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不是玩游戏,也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是现在看来,他所谓的准备也不过更像是高级一点的小孩子过家家罢了。 抱着最后一丝丝希望,韩俊问道:“这一战,真的没有一点可能使用骑兵作战了么?” 赵云苦笑一声,“无法解决马匹质量以及战马损伤,我想,主公恐怕要失望了……” 韩俊脑海中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到。 “你等等,等等……” 韩俊微闭着眼睛,努力想要抓住刚才的那一丝灵光,可是却怎么都抓不住,喃喃自语道:“既然匈奴马如此不堪,白登之围又怎么可能出现呢?” 赵云回道:“匈奴马自然也不是一无是处,耐寒耐暑,对食物也不挑剔,可以长距离长时间奔跑。另外,白登之围匈奴骑兵所骑乘的大多都是母马,可以提供马奶饮食,这就减轻了匈奴人的后勤压力!” “明白了!” 韩俊着魔了一般大吼一声,兴奋的几乎要跳起来了,竟有赵云提醒,他想起了很多事情来。 今天的匈奴马,就是日后的蒙古马,横扫亚欧大陆的蒙古马! 短暂的兴奋之后,韩俊很快又陷入了沮丧之中,因为他想起来蒙古骑兵横扫亚欧大陆之所以战无不胜,一是因为蒙古人对财富的渴望促使他们始终保持着旺盛的战斗欲望,二是因为他们借鉴使用了发石车,火箭等中原新式武器,对于敌人产生了巨大的心里震慑作用,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就是他们的骑兵战术,强大的部队机动性,以远距离的包抄迂回,分进合击为主要特征。虽然在正面战场上无法战胜欧洲的重装甲骑兵,但却利用自身高度机动性的优势不分白天黑夜反复冲击,屡战屡胜,并且伤亡极少,保证了部队持续作战的能力。 蒙古骑兵可以千里驰骋,为什么匈奴马就做不到日夜奔袭呢?韩俊忽然想起了这个问题,如果说蒙古骑兵只是在平坦辽阔的大草原上无人可敌,那么或许就没有问题了。但是中亚地形复杂,而且韩俊记得蒙古人经常在冬季大河结冰之时发起战争,他们的战马又是怎么避免伤亡的呢? 想到这里,韩俊猛然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冲出了县衙。 赵云不知所以,只能是跟在后面,看着韩俊跑到他说骑乘的战马旁边蹲下身去。 “主公,你这是?” 韩俊细细地观察了片刻,猛然抬起头来问道:“子龙,这马没有钉过马掌么?” “马掌?那是何物?” 马掌,又称马蹄铁,据说可能是罗马人最早的发明,对于延缓马蹄的磨损起到了巨大的作用。马蹄铁的出现,不仅保护了马蹄,更使得马蹄能够更加坚实地抓牢地面。 看起来,中原之地还没有出现马蹄铁啊,难怪赵云方才担心长途奔袭战马会无法承受,原来是担心角质磨破,战马无法继续驰骋啊! 想到这里,韩俊的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起身打了个欢快的响指,吩咐赵云道:“你马上出去把卢奴城内的铁匠都给我集中过来,我找他们有要事!” 赵云虽然一头雾水,但却抱拳唱诺离开了。 韩俊回到县衙,取过纸笔来,努力回忆着马蹄铁的样子,画在了纸上。他没有学过绘画,因此连着画了四五张,这才满意地放下了笔。 背着双手,心满意足地回到院子里,打量着眼前的战马,猛地一拍自己的后脑勺,急匆匆的又回到了县衙。 刚才赵云说,冀州兵大多无法在马上控弦开弓,生怕滑落马下,那是因为现在的虽然有了鞍鞯马镫,但却只是单马镫,也没有高桥马鞍,所以骑士想要马上开弓,就必须要靠着双腿的力量夹住战马保持平衡,这也就导致了骑射的难度太大,不是马背上长大或者没有经过大量训练根本就没可能做到一边纵马飞驰,一边弯弓搭箭。 赵云的办事效率很高,没多大会功夫就带着十几个铁匠回来了。 赵云不知道韩俊的打算,所以自然也没有说明白,铁匠门不知道祸福吉凶,一个个的全都胆战心惊,刚一见到韩俊,就齐刷刷的全都跪倒在地了。 韩俊莫名其妙地看了赵云一眼,不明所以地问道:“他们这是咋了?” 赵云尴尬的笑了笑,“主公没说缘由,有人不肯过来,所以……” 韩俊无奈地摇了摇头,赵云虽然没有说明白,可他已然是明白了,兵痞一词可不是空穴来风传出来的,在这个时代,某些情况下,当兵的还真不如地痞流氓文雅。 “诸位不要误会,我把大家请来,是想让大家帮我打造一些物件!”韩俊吩咐手下亲随把铁匠门都扶了起来,然后诚恳地说道:“另外,也不会让大家白干,每人干满一天会有五十钱的工钱!” 韩俊此言一出,惶恐不安的铁匠们立即放下了悬在空中的那颗心,他们最担心的就是韩俊强迫他们做些能力之外的事情,听说还是让他们干老本行,而且还不是白干,当下全都重新跪了下去,口称谢恩不止。 韩俊拿出自己画的草图来,问道:“诸位当中,谁的经验技术比较好一点?” 铁匠们齐刷刷的看向了一个光着上身的敦实汉子,那个看上去岁数并不大的汉子也不谦虚,挺胸站出来朗声道:“回禀公子,小的韩五,祖上四辈都是打铁的,敢问公子有什么吩咐?需要打造什么物件?” 韩俊呵呵笑道:“韩五是吧?咱俩还是本家呢,说不定五百年前是一家呢!” 韩五连称不敢,心里面却是美滋滋的,认定了这位州牧公子是个大好人。 “就是这个!” 韩俊把手里的草稿纸递给了韩五道:“你看看有什么难度么?需要多长时间能够打出来?” 韩五拿过草稿纸来,仔细地瞅了好久,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道:“公子放心,我看这个物件简单的很,不用一盏茶的时间我就能做好!” 韩俊满意地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拜托诸位了,我军能否击败公孙瓒,就看诸位的手艺如何了!” 转头吩咐赵云道:“你马上带人帮忙去把他们的工具取来放在后院,另外吩咐下去,煮酒炖肉,让诸位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其他人都去忙了,韩俊重新返回县衙,脑海里想着高桥马鞍的样子却怎么都画不出来。他前世节假日没少去马场游玩,对于高桥马鞍也并不陌生,可是知易行难,尝试了许久之后,韩俊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扔下纸笔,韩俊踱步去了后院,毕竟和高桥马鞍相比,马蹄铁和马镫更为重要。刚一走进去,就听到韩五虎吼一声,“成了!” “牵马来!” 韩俊兴冲冲地接过那个刚刚出炉还有点烫手的马蹄铁,心里面一阵阵的激动,有了这个,骑兵千里奔袭将再也不是梦想,公孙瓒,等着我送给你的惊喜好好的后悔去吧! 万事开头难,第一个马蹄铁的打造费了些时间,那是因为不熟练。熟练之后,韩五以及一干铁匠门,很快就可以批量生产了。 赵云把韩俊的坐骑牵了过来,韩俊叫过了韩五来,吩咐道:“把我的马每一个马蹄子上面都钉上一个蹄铁去!” 韩五还未说话,旁边赵云却是急坏了,“主公不可,战马宝贵,不可轻易害其性命啊!” 赵云自然不知道,马蹄子上有一层角质,钉入马蹄铁并不会损害马匹健康。 韩俊笑着摇了摇头,“子龙静观其变,我的追云驹是从西域高价买来,我又怎么舍得要它性命!” 韩五自然不像赵云想那么多,韩俊已经下命令了,他自然只有老实照办的份。 赵云面色痛苦地转过身去,他是爱马之人,自然怜马惜马,不明白对苍头百姓都很仁慈的韩俊为什么要对自己的爱马这样残忍? “子龙莫要悲伤,骑上追云驹去转一圈,回来之后如果你还不明白我的苦心,我就要考虑换人统帅这支注定名扬天下的骑兵了!” 手脚麻利的韩五,很快帮追云驹穿好了“鞋子”,韩俊笑呵呵地把缰绳递给赵云,同时不忘嘱咐道:“不要害怕道路难走,你尽可挑拣那陡峭山路,看看追云驹是否完好无损?” 赵云一愣,似乎明白了什么,顾不上多说话,接过缰绳来翻身上马而去。 盏茶时间,马蹄声响,赵云满脸喜色地回来了。人还在马上,赵云就已经是兴冲冲地开口了,“主公,请恕子龙愚昧,有此良具相助,大破公孙瓒指日可待也!” 韩俊摇头笑道:“这还远远不够,子龙现在你着手安排,把我军战马全都钉上马蹄铁!” 马蹄铁只能保证战马长途奔袭而无损伤,想要克敌制胜,还需要双排马镫帮忙。 汉末已经有了马镫,只不过是单排马镫,辅助上马所用,因此只需要再多加一个马镫就可以了。 重新回到县衙,是因为手下来报,沮授高览两人已经率军抵达,韩俊来不及也没有必要去城外迎接,因此直接安排人把沮授请来县衙。 一脸风尘的沮授顾不上与韩俊寒暄,刚一见面便告诉了韩俊一个好消息,“赵浮,程奂两位将军,已经遵照公子命令,星夜操舟沿汾水北上,估计两日之后就可到达广昌县!” “怎么会这么快?”韩俊不解道,水路行军相比于陆上自然要慢上许多,而且孟津距离中山郡更远,行军时间怎么可能和韩俊等人相差无几呢? 沮授回道:“军情如火,昼夜并进!” 韩俊点头,也明白了过来,陆上行军,晓行夜宿这是常识,连夜行军也不是不可以,但那会严重消耗士卒体力精力,即便赶到战场也很难投入作战。但是水上行军则不然,轮班划船就是了,虽然也会影响到士卒休息,但影响的毕竟只是一小部分。 【平安夜,两章万字送上,祝福大家平安夜平平安安。另外,很没有节操的求一下推荐票,还有收藏!都很需要!】 第六章 说蒋奇郭图背主 破公孙韩俊分兵 得到赵浮,程奂很快就会投入战场的消息,韩俊一时间信心满满,对于战胜公孙瓒他现在几乎有着必胜的信心。一讫赵程二将麾下万余兵马赶到,两军之间的兵力差距将会无限缩小,再加上己方粮草充盈,又是主场作战,更有秘密武器马镫马蹄铁,由不得他公孙瓒不饮恨败北! 韩俊志得意满,可是他身边的沮授却是忧心忡忡,微微叹了口气道:“主公,一路之上,我一直都有个担忧……” 韩俊愣了一下,收起了脸上的欣喜,转身正色问道:“公与先生请讲!” 沮授抿了一口茶水,缓缓道:“我担心的是,即便我们这边打了胜仗,恐怕还是保不住冀州!” “怎么可能?”韩俊大惊之色,沮授的话他可不敢当成耳旁风,他从来都不干小看古人的智慧,因为他所谓的智慧也大多都是丛史书上学来的。 沮授叹口气道:“我担心,迁延日久,袁本初不耐久等偷袭邺城!” “不可能!邺城城高池深,兵粮足备,饶是他袁本初兵强马壮,也不可能数日而下!只要我父坚持十日,待我回军定将他袁本初一战成擒!” 韩俊的声音,从未有过的嘶哑,与其说是是在说服沮授,更像是在说服他自己内心的恐惧。 沮授面带痛苦之色,“公子想必也看出来了,除了长史耿武,别驾闵纯等少数忠贞之士,冀州大部分官员都已经是心向袁绍,更为关键的是州牧的态度也不明朗,如此情势之下,想要坚守邺城,可能性微乎其微啊!” 韩俊当然知道沮授说的是实话,别人不说,就说自己的那个便宜父亲,如果袁绍真的兵临城下,恐怕不等别人,他老人家第一个就开城投降了! 韩俊焦躁不安的来回转了两圈,眼前一亮道:“不对,袁本初仁义之名满天下,他岂能自毁名声行此卑劣之事?” 沮授叹口气道:“或许之前不会,但是田元皓会帮他下这个决心的!” 会吗?当然会的,韩俊心里清楚,袁绍如今兵困河内,军心涣散,必须要尽快取得落足之地。内外交困,性命堪忧的情况下,袁绍恐怕也就顾不上在乎自己的名声了吧? 韩俊咬着牙还在坚持着,“朝歌距离邺城百里之遥,又有大河相隔,袁军想要偷下邺城,并不容易吧?” 沮授点头,“的确如此。” 韩俊又问道:“黎阳守将何人?魏郡太守何人?” 沮授回答道:“黎阳守将是蒋奇蒋义渠,魏郡太守是郭图郭公则。” “是他们?” 这两个人的名字,打破了韩俊心里面的最后一丝奢望。对于蒋奇他了解不多,可也记得那是袁绍手下有数的大将。至于郭图,想来每个读过《三国》的人都会记住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谋士。 和高干,荀谌一样,郭图也是颖川人,袁绍阵营中出了名的搅屎棍。沮授建议袁绍“迎天子以令诸侯”他反对,消灭公孙瓒之后田丰建议袁绍休养生息他反对,乌巢被劫之后张颌建议营救乌巢他反对。他就好像是曹操派来的奸细一样,反对一切对袁绍有利的计划,最后更是挑拨袁氏兄弟不和,结果自己也没落到好下场,南皮城破之后身死族灭,证明了郭图并不是奸细,他只是上天派下来破坏袁绍成就霸业的丧门星罢了。 郭图固然才干不足,可他对袁绍的忠心却做不得假,也就是说,这会儿他很可能和辛毗一样身在韩营心在袁了。 想到这里,韩俊头上不由得冒出一阵冷汗,魏郡太守一职事关重大,如果郭图成为袁绍内应,那么邺城必定岌岌可危。 “公与先生,拜托你立刻以我名义手书一封与我父亲,言我在中山郡大败公孙瓒,即日班师回邺城!” 沮授略一思索,当即想明白了韩俊的目的,点头赞道:“公子此计大秒!韩冀州看信之后,定然为后继有人大喜过望,也很有可能打消让位于袁绍的打算。同时,也可以震慑宵小不臣。只是这样一来,此一战只可胜不可败了,而且,必须要大胜!公子可曾想清楚了?” 韩俊苦笑一声,“置之死地而后生,我还有别的选择么?” 黎阳城,黎阳营。 冀州,兖州,司隶三州交界之处,盗匪多生,更加上地处黄河北岸,自古即是兵家必争之地,因此韩馥就任州牧之后,在此屯兵两万,派心腹大将蒋奇驻守。 蒋奇年约三十岁,生就异相,身高九尺,弓马娴熟,更兼熟读兵书韬略,可以说是韩馥手下的头号领军大将。 戌时左右,蒋奇例行巡查军营守备之后,回到营帐暂时还无睡意,洗净双手擦干之后,就着昏暗的灯光拿起了已经翻阅过不下百遍的《孙子兵法》。 邺城最近不平静,蒋奇也是知道的,可是于他而言并不重要,冀州牧换人与否都不会影响到他的位置,天下乱象已生,这个时候手握兵权就等于掌握了话语权。 “报告将军,营门之处抓到探子一名,声称乃是将军故旧,远来欲与将军一叙!” 蒋奇最讨厌自己看书之时被人打扰,不耐烦地挥手吩咐道:“深夜闯营,鬼鬼祟祟,必然不是良善之辈,打断一条腿,撵出营去!” 哨兵领兵便走,可是蒋奇却犹豫了一下,改变主意道:“算了,领他进来吧!” 冀州风起云涌,蒋奇虽然自信能够做到独善其身,但他却有点好奇,不知道是谁这样大胆,竟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闹鬼。 昏黄灯光下,随着哨兵进来之人头上还蒙着一块黑巾,只不过他的眼神闪烁之间蒋奇一下子就认出了这是何方神圣。 让哨兵退了出去,蒋奇好整以暇地放下书,开口笑道:“公则先生好好一个读书人,莫非是要改行做贼?”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他日若能位列公侯,今日做贼又如何?” 郭图摘下头上的黑巾,一双小眼打量着蒋奇呵呵笑道:“义渠夜读《孙子》,恐怕也不甘心一直做这守户之犬吧?” 蒋奇勃然大怒,霍然站起身来怒视郭图,若不是他和郭图有几分交情,平日里军需粮饷也是郭图丛魏郡调配,这会儿恐怕郭图已经是人头不保了。饶是如此,蒋奇也是气得不轻,脸色青红呵斥道:“郭公则,你我之间并无从属关系,如此羞辱于我,莫不是嫌命太长么?” 郭图面不改色道:“韩馥,无能鼠辈,庸庸碌碌,坐拥天下第一大州而不知进取。方今天下乱象已生,天子年幼董贼擅权,凡忠义之士当提三尺剑以报国恩,义渠统御雄兵却困守孤城不思进取,道你一声守户之犬已是高看你三分了!” 蒋奇咬牙切齿,“啪!”的一掌拍在了桌子上,瞪着圆珠子吼道:“州牧严令按兵不动,我空有一身报国之志又能如何?” 郭图狞笑一声,“项王不仁,是故英布弃暗投明,离楚归汉,立下不世之功。将军雄才大略,何不效仿英布一展胸中抱负?” 蒋奇有一些被郭图说动了,可是再想到韩馥对自己的信任,又不肯做那忘恩负义之徒,抿着嘴一言不发,等着郭图继续说下去。 郭图自然也能够看出来蒋奇的动摇,打铁趁热的道理他也是明白的,因此哈哈一笑继续说道:“本初公四世三公,袁氏故吏遍布天下。去岁讨董,登高一呼,应者云集,民之所望,世之所盼!韩文节自知才德皆不如本初公,日前已然决定让出冀州牧,顺应民意恭请本初公执掌冀州。我等韩氏旧臣,疏不间亲,想要蒙取本初公重用,就必须要立功于前。” 蒋奇大惊道:“州牧真的要让位于袁……本初公么?” 郭图言之凿凿,“千真万确,大堂之上,韩文节派出其子韩俊为使,迎奉本初公为冀州之主。只是不知何故,韩俊离开邺城之后就不知所踪。” 蒋奇心里面已然是信了八分,因为郭图根本没必要和自己说谎。 郭图呵呵笑着继续说道:“韩俊失踪,这就是我等的机会!” 蒋奇疑惑道:“机会何在?” 郭图的笑容突然变得冷漠起来,碎牙一咬沉声道:“打开关门,恭迎本初公进冀州!” “啊?”蒋奇大吃一惊,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也幸亏他多年习武,晃了两晃这才稳住身子道:“此为大逆不道之举,郭公则休要误我!” 郭图攥紧了拳头,一字一句道:“天予不取,必遭后报!蒋义渠我言尽于此,明日天明时分,本初公大军即至,作何选择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郭图拂袖而去,蒋奇面色如土地呆坐帐中思虑万千。他倒不是怕了袁绍,毕竟他军中两万精锐,又有坚城可守,短时间内并不担心兵败人亡。他所担心的是,自己拼死拼活地打退了袁绍,却得不到韩馥的赞许。毕竟郭图刚才说得清楚,韩馥已然是让出了州牧之位。 “罢了,非是我不忠不义,而是州牧负我在前!” 天色渐明,拂晓之际蒋奇终于是牙关一咬,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袁绍大军潮水一般地涌入黎阳城的时候,卢奴城外,韩俊也迎来了公孙瓒的先锋部队。 公孙瓒麾下大将王门,攻破唐县之后马不停蹄,连夜行军赶到了卢奴城下,因为他已经得到了消息,韩馥长子韩俊如今就在卢奴城内! 王门麾下万余兵马,除了少量斥候之外,余者皆是步兵,昼夜行军百余里赶到卢奴城外的时候,已然是兵困人乏。立功心切的王门本打算第一时间就发起进攻,一举破城之后擒得韩俊到公孙瓒面前请赏,却被随军司马柳浦劝住,强弩之末其势不能穿鲁缟,兵卒虽强可毕竟也不是铁人,会累会饿也会困,这个时候发起攻城,无异于自取灭亡,毕竟韩军虽弱,可凭借城墙守御,也不能太过小看了。 王门无奈,回头再一看部下一个个东倒西歪不成人样,也就只好叹了一口气下命令就地扎营,埋锅造饭。 卢奴县城墙之上,韩俊,沮授,审配,张颌等人并肩而立,目视远方敌兵,急性子高览抱拳请命道:“敌兵劳师远来,必定疲累不堪,末将请命率领本部兵卒出城袭杀,必获全胜而回!” 韩俊扭头看向沮授问道:“公与先生以为如何?” 沮授略微思索片刻,摇头道:“敌军兵众,我军兵少,以少敌多,守势为上!敌军虽然远来疲累,但却是屡战屡胜,士气高昂,轻易出兵并不妥当!” 韩俊继续问道:“那该如何?” 沮授捻须微笑道:“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敌军不过两倍于我,若是强行攻城必然损失惨重。故此我建议公子采取疲兵之计,我观此路将领并无十分才干,破之不难!一鼓作气再衰三竭,且由得他来攻打好了!” 韩俊了然道:“既如此,那就先破这一路,再图其他两路!” 沮授摇头道:“不妥!三路来犯,自当三路破之!” 韩俊惊讶道:“会不会太过冒险了?” 沮授哈哈笑道:“方才得报,刘幽州已经是发下命令,要求公孙瓒克日班师,如此公孙瓒及其部下必定心生焦躁,如此,三路破敌也非妄言也!” 韩俊闻言也是哈哈大笑,公孙瓒虽然强横,可毕竟还是要受到刘虞节制,这也就给他们提供了破敌的机会。 沮授沉吟道:“广昌县外,常山关前,可使正南兄并高览将军率领千余民壮并五百锐士前往守御,不求破敌,只求拖住来犯公孙所部。他日程赵两位将军大军一到,里应外合,必获大捷!” 韩俊点点头看向审配道:“正南先生可愿意走这一趟?” 审配抱拳应道:“必定全力为之,不使主公失望!” 沮授继续道:“鄚县敌军,乃是公孙瓒亲率骑兵近万人,并白马义从千余人,最难破之,不知主公有何良策?” 韩俊哈哈笑道:“这就要辛苦子龙跑一趟了!” 赵云昂然而出,双手抱拳道:“肝脑涂地,以报主公知遇之恩!” 沮授犹豫道:“我军所部骑兵,不过两千余骑,而且未经训练,恐非公孙之敌。” 韩俊摇头道:“公与先生你说错了,我军骑兵没有那么多,不过千余人而已。” 沮授连忙摆手道:“敌军十倍于我,只能依靠坚城守御,万万不可出城作战!” 韩俊信心满满地看了赵云一眼问道:“子龙敢战否?” 赵云挺胸昂首,掷地有声地回答道:“赵云愿意立下军令状,若是不能破敌于野,末将提头来见!” 韩俊摆手道:“军令状就免了,不过子龙万事小心,我军骑兵新成,仓促之间,也只能是以战代练了!敌军势大不可敌,则万万不要勉强!” 审配,高览和赵云都离开了,如今卢奴城内可以领兵作战的将领只剩下了张颌一人。但是不要忘了,城外领兵的将领王门只不过是一个打酱油的小喽啰而已,和“五子良将”之一的张儁乂相比,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更何况,还有沮授这样的大才相助,虽然敌军人多,但对于守住卢奴城韩俊还是很有信心的。 午时时分,阳光正暖,早已经是心急如焚的王门不顾柳浦劝阻,吹响了发起攻城的号角声。 南下寇边犯境以来,王门从来都没有遇到过像样的抵抗,野战攻城韩军莫不是一触即溃。因此他对于韩军的战斗力打心眼里就没有重视起来,也懒得讲究战略战术,一来他不擅长,二来也没有必要,因为按照之前几次攻城的经验,恐怕用不了太长时间,他麾下的勇士们就能冲上卢奴县低矮的城头。 这一次,王门却注定要后悔莫及了,因为他的对手名字叫做张颌,“五子良将”的那个张颌! 注视着城下乱糟糟犹如蝗虫过境的敌军,张颌的嘴角勾勒出一丝冷森森的笑容,抬起右手下命令道:“弓箭手,火箭准备!檑木滚石准备!” 人上一万,无边无沿!可是眼皮子底下的万余敌军对于张颌来说,却好似是送上门来的军功。他虽然投军时间不长,之前也没有机会指挥这样规模的战斗,可是一个优秀武将的天赋,让他注定一战成名! “报将军,敌军距离城池还有一百步!” 张颌点头,“五十步再来报!” 几乎已经能够看清楚冲在最前面一排敌军脸上的狰狞了,张颌这才长舒一口气下命令道:“弓箭手,目标云梯,射!” 刹那间,成百上千根正在燃烧着的火箭齐刷刷的飞出,大部分都按照张颌的指示精准命中了敌军的云梯。 燕赵之地多善射之士,这数百弓箭手更是张颌精挑细选出来的。故此只是一波火箭下去,敌军唯一的攻城器械,也就是那十几架云梯就已经是烧成灰烬,无法继续使用了。 第七章 大戟士一战成名 龙骑兵初露锋芒 稍稍感到一些攻城受阻,拄剑而立的王门却在笑着,虽然卢奴城内的冀州兵出人意料的抵抗让意外,可他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在他看来,冀州兵的懦弱是无法改变的,这不过只是回光返照而已。 “督战队上前,继续攻城!凡有退缩不前者,立斩当场!” 王门表情森然,对于士卒的死伤他根本就不在乎,一将功成万骨枯,打仗从来就没有不死人的,若是怜惜手下士卒的性命,那还不如回家去当个私塾先生! 城墙之上,战鼓声如雷,箭矢如雨;城墙之下,狼奔豚突,惨叫声连绵不断。或许是这一路打过来太过顺利了,以至于公孙瓒军士卒们忘记了,他们不是刀枪不入的天兵天将,他们也不是不可战胜的钢铁之师。 他们或许不怕死,但却不愿意白白送死。于是,越来越多的士卒开始下意识的往后退,他们不怕和韩军贴身肉搏,但是他们受不了那铺天盖地的箭雨飞矢。 督战队们尽职尽力,死在他们刀下的己方袍泽越来越多,可是却不能避免更多的袍泽退到他们的眼前…… 当己方士卒死伤超过两千的时候,王门还不甘心鸣金收兵,司马柳浦却坐不住了,直接跪倒在王门眼前恳求道:“将军,儿郎们不能继续枉死下去了!收兵吧!” 王门冷哼一声,“你可知道,韩馥长子韩俊小儿就在这卢奴城中,若不能擒得此獠,放任他逃离卢奴。公孙将军如何能轻饶的了你我二人?” 柳浦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咬牙道:“将军,我有办法!” 令旗挥动,士卒回撤,驱赶百姓,蚁附攻城! 因为中山太守的弃官遁逃,张颌来不及疏散百姓,真正做到坚壁清野,审配到后虽然竭尽了全力,可毕竟是亡羊补牢为时已晚,再加上王门来的太快,这就导致了有大量住在城外乡下的冀州百姓沦为俘虏。 “王门贼子焉敢如此!他一介朝廷将领竟然效法黄巾贼!公孙瓒败亡之期不远亦!” 韩俊还没有看出什么来,沮授却是气炸了一般手指着城下那些衣衫褴褛,只拿着一根木棍便被迫着向卢奴城发起冲击的黎民百姓,沉痛不已。 “此皆是我冀州百姓,如何决断,还请公子示下!” 面对这种情况,张颌也是不敢做出攻击的决定,只能是把难题交给韩俊。 韩俊能有什么好办法?后世蒙古大军之所以攻无不克,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蚁附攻城,后军督阵,同时攻城器械全开,唯有孤城襄阳坚守六年而不破,但那是因为襄阳城高池深,蚁附攻城根本就不可能。但是卢奴城高不过四丈余,身轻力壮者攀爬翻墙可过。 “儁乂你说错了,这不是我冀州百姓,而是黄巾余孽,给我……给我杀!” 死寂的沉默之后,韩俊红着眼睛咬着牙做出了决断,一个让他内心备受煎熬的决断。 “主公不可,万万不可啊!” 沮授拉住了韩俊的袍袖,眼睛里满是泪水地说道:“主公可还记得,当初你说过的话?” 韩俊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回答道:“自然记得,但是,我,现在别无选择!” 沮授连忙道:“为一城一池之得失而丧尽天下人望!万望主公三思而后行,城池丢了我们可以打回来,但是失了人心,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挽回的啊!” 韩俊顿足道:“一退再退,退无可退!一忍再忍,忍无可忍!公与先生还请教我,当如何做?” 沮授咬着牙回道:“方今别无选择,只能以堂堂正正之阵破之!” 韩俊表情痛苦地看着城下越来越近的人群,双手捶打着城墙吼叫道:“说之容易,破之太难!我军兵少,敌军兵众,如何破之?” 张颌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坚毅双手抱拳道;“末将手下有敢死大戟士百余人,愿为主公取来王门狗贼头颅!” 韩俊沉吟许久,最终仰天长叹了一口,“也只能如此了!” 转过身来,韩俊脸色从未有过的凝重,“公与先生,城墙之上就拜托你了。儁乂本部精锐先出,我率从敢死之士随之。直捣敌兵中军,只为擒贼先擒王!” 沮授眼睛一亮,感叹道:“擒贼先擒王?此言甚是有理!” 有理没理,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韩俊丛守城兵士之中挑选出八百敢死之士来,引着他们饱餐一顿,铿然拔出长剑朗声道:“今日诛贼之战,希望诸位并力向前,凡战死者,家人获抚恤五贯;凡后退者,家人一并连坐定罪!勇士们,杀敌立功就在今朝,希望诸位奋勇向前,凡杀死敌兵一人,获赏一贯!擒杀贼首王门,赏金十斤,封爵记功!现在,可敢跟我出城死战?” 韩俊的一席话,立即将原本有些低落的士气鼓舞了起来,千里当官只为财,当兵也是一样,大头兵们没有崇高的理想。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他们之所以投身从军,所为者也不过是赚取微薄的军饷填饱肚子而已。想让他们上阵杀敌,就必须要用利益驱使,谈什么民族大义,对于他们起不到任何作用,不过对牛弹琴而已。 “杀!杀!杀!” 连续三声大吼,兵卒们一个个好似下山老虎一般双眼冒火,杀死一个敌兵,就会得到一贯钱的赏赐,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一枚五铢钱就能买一个热气腾腾的大包子,一贯钱足以让他们半年年不饿肚子了。若是能够多杀几个,就足以在家乡买一块良田了。想到这里,他们全都忘记了死亡的威胁,恨不得立刻就冲出城去把那些敌寇杀个一干二净! 韩俊话锋一转,表情狠厉道:“但是,若是有杀良冒功者,定斩不饶!” 城外蚁附攻城的百姓们,已经是冲到了城下,在他们背后就是冷森森的箭头,他们不敢回头,明知道前面是死亡之门,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往前冲。 城墙上,沮授面色痛苦,若是有一份可能,他也不忍心对着冀州乡亲们挥起手中的屠刀,但是他现在已经别无选择了,韩俊和张颌还没有做好准备,因此他必须要拖住攻城的百姓们。 “浇热水!” 沮授一声令下,一盆盆滚烫的开水顺着城墙泼了下去。 惨叫声丛四面八方传来,沮授闭着眼睛不忍心去看,硬着心肠继续下命令道:“弓箭手上前抛射,威慑即可,不必多造杀伤!” 即便如此,可是弓箭无眼,一轮抛射之后,仍然有上百个手无寸铁的难民哀嚎着躺倒在地…… “开城门!” 全副披挂的张颌,表情肃杀,左手绑着一柄利剑,右手擎着丈余长枪,虎吼一声道:“众儿郎!随我出城杀敌!为国为民,何惜此身!” 在他的身后,上百手持长戟的壮硕儿郎神情坚毅,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 “为国为民,何惜此身!” 城门缓缓打开,张颌挥动手中长枪,“随我,冲锋!” 城墙之上,城门之内,无数双眼睛看着这百余位此一去注定九死一生的壮士们眼含热泪。 但是,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韩俊翻身上了追云驹,大吼一声道:“燕赵男儿们!随我杀敌立功!” 出膛炮弹一般,大戟士所过之处,锐不可当,挡者即死!难民们纷纷躲避,张颌也不去追,他们的目标很明确,直捣黄龙擒贼擒王! 王门很快就注意到了这支孤军,刚开始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天真的以为这只是韩军的垂死挣扎。但是很快,他就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因为他注意到,这支孤军距离他似乎越来越近了。 王门不怜惜手下人的生死,对于自己的小命却看得很重,连忙调派了两营兵马前去堵截。 “凿穿!” 张颌注意到了迎面而来的敌军,虎吼一声之后,疾跑几步,腾身掠起,左手剑右手枪同时挥舞,一个照面便收下了两颗敌军首级。 将是兵之胆,张颌如此勇猛,他手下的大戟士们也不甘示弱,手中长戟或挑刺或横削或劈砍,呼吸之间便已经杀散了王门派来的两营兵马。而此时,他们和王门之间也不过只有百步距离了。 “怎么可能?” 王门不由自主地倒退两步,面色煞白地指着张颌道:“快!快!快去给我灭掉他们!” 尘土飞扬,人影憧憧,张颌已经完全杀红了眼,他已经记不清斩断多少敌人的喉咙了,此刻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杀,不停的杀戮才能让他平静下来。百余大戟士,此时还能够跟在张颌身边继续厮杀的,已经不足五十之数了,袍泽们的倒下并没有使他们畏惧,反而彻底激发出了他们隐藏于内心深处的兽性。滚烫的鲜血让他们更加的兴奋,刺耳的惨叫让他们无比的痛快,他们就好像是来自地狱深处的恶魔,成为了公孙瓒军士兵永远都不忘不掉的噩梦。 一人拼命万夫难挡,更何况百余人不避刀斧,不计生死的搏杀。一队又一队的公孙军冲上去,但却无一例外的在大戟士面前溃不成军,四散奔逃。 眼看着浑身浴血的张颌距离自己已经不到十步了,王门终于撑不住了,顾不上还在四处奔逃的手下们,浑身颤抖着打马就走。 主将一逃,早已经是吓破了胆的士卒们再也无法强撑了,一个个的扔掉武器撒腿就跑,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不能早一点离开这地狱一般的修罗场。 “想逃?没那么容易!” 张颌摇摇晃晃地看着远去的王门,虎目中闪烁过着仇恨的光芒,左手剑插在地上控制住身体的平衡,右手抡圆使劲全身的力气把长枪奋力投掷了出去。 在他的身后,只有十几个血人一般的大戟士,至于公孙军的士卒们,哪里还敢靠近这群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一个个的逃命也不忘绕着他们走。 丈余长枪,穿空而过,飞虹贯日一般留下了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无误地钻进了王门的后心! “王门死了!王门死了!” 跟在张颌身后不远处,同样也是血染征袍的韩俊远远看到王门落马,心中大喜紧接着却是浑身乏力,头脑一沉差点丛马上掉下来。 韩军士卒们顾不上欢呼庆祝胜利,痛打落水狗是每个人都喜欢的,尤其是打狗还能得到赏赐的情况下,他们更是发了狂一般地追逐着已经魂飞胆破的敌兵。 王门所部,万余精锐,一战而墨!王门本人,仅以身免。 张颌投枪刺死的其实并不是王门,而是随军司马柳浦。只不过当时王门战意全无,顾不上站出来戳破韩俊的谎言,甚至还隐隐庆幸对手认错了人,这样他才能够乔装逃得一命。 铁青着脸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的王门,公孙瓒活剐了他的心都有,那可是上万精锐啊,就这么说没就没了? “败军之将,乱我军心,留你何用!拖出去,斩了!” 公孙瓒越想越烦,随手一挥,重重叹了一口气,心里面一阵阵疼得厉害。 能不心疼么?他之所以能够纵横北疆,硬抗刘虞,威逼袁绍,凭靠的就是这支百战之师。南下冀州,他是受到了袁绍的蛊惑,现在却已经是开始后悔了,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才仅仅只是开始。 随着一声惨叫,亲随把王门的首级送了进来,公孙瓒兀自不解气的重重啐了一口,心里面这才好受了一点。 可是他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丛弟公孙范进账禀道:“大哥,近日以来,我军后勤辎重连续被贼人攻击,损失惨重!” 再度火气的公孙瓒勃然大怒,“是谁如此大胆?” 公孙范犹豫道:“还未查清!不过,应该是一队骑兵所为……” “什么?”公孙瓒抡起巴掌敲在了公孙范的头盔上,“我给你两千精锐,限你半日之内,给我把他们找出来全部坑杀以解我心头之恨!” 公孙范领命而去,心里面也是怒火高涨,不是因为挨了一巴掌,而是因为卢奴城下丧命的兵卒大多是他丛渤海郡带出来的。昔日袁绍惧怕公孙瓒的威名,主动将渤海太守的印绶奉给了公孙范。结果公孙范尽起渤海之兵跟随公孙瓒南下,却没有想到全都沦为了韩军士卒的军功。 公孙范对于公孙瓒的畏惧是从小养成的,所以哪怕他现在贵为一郡太守也不敢在公孙瓒面前说上半个“不”字,公孙瓒的打骂他也默默地忍受了下来。但是,公孙范也有自己的打算。 点齐两千精锐骑兵,公孙范一声令下,人喊马嘶声中大军直奔西方而去。 一直以来,公孙瓒说一他不敢说二,公孙瓒让他打狗他不敢撵鸡。但是这一次,公孙范决定违背一次大哥的军令,不去理会那些纤芥之疾,而是去为那些死去的袍泽复仇!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或许公孙范和那些渤海兵之间并没有太深厚的袍泽之情,但他们毕竟是跟随着公孙范离开渤海,客死他乡的。是公孙范把他们带出来的,那么他就有义务为他们负责,为他们报仇! 高阳县和卢奴县之间直线距离并不远,但是山路难行,因此公孙范虽然心急如焚,可也不得不放缓马速,徐徐前行。人倒是无所谓,但是公孙范最担心的是战马的损失,毕竟这可都是公孙瓒高价丛鲜卑人手里买来的骏马,伤损一匹就能心疼好几天。 “报告将军,前方两里之外有一队骑兵拦路,张弓搭箭,对我军似有敌意。” 斥候传来的消息,让公孙范艳丽的杀气陡然大盛,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出来,这肯定就是袭击自军后勤部队的那伙贼子。 冷哼一声,公孙范问道:“有多少骑?” “五百骑上下!” “再探!” “我本来打算先饶过你们,既然你们嫌自己命长,那就怪不得我了!” 公孙范一扬手朗声道:“全军听令,放缓速度,刀出鞘弓上弦,准备战斗!” 两里之遥,转眼即到,公孙范以手搭目远远望去,只见大概百步之外零零散散的分布着数百骑,看上去根本就没有任何阵型可言。 冷笑一声自语道:“还真是一群乌合之众啊!” 公孙范的对面,赵云同样也在冷笑着,他自然不清楚公孙范心里的想法,却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来自敌人的轻蔑。 赵云缓缓把龙胆亮银枪挂在了得胜勾上,绰弓在手,虎目微微眯起,闪烁出凛冽的杀意。 “杀!” 赵云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当先冲出,同时不忘引弓搭箭,瞄准了公孙范就是一声暴喝! 跟在赵云身后,五百骑兵全部纵马飞驰,双脚稳稳踩住马镫,双手弯弓拉弦,呼喝着就朝着敌军冲了上去。 “这是,什么情况?” 不止是公孙范,所有公孙军的骑兵全都傻眼了。在他们的认知当中,只有白马义从才能够做到疾驰之中弯弓拉箭,可是眼瞅着敌军越来越近,他们竟然一个个的全都目瞪口呆,不知道应该如何应战。 第八章战赵云公孙范授首 攻常山公孙越搏命 铺天盖地的箭雨覆盖之下,惨叫声次第响起,一个又一个的部下落马,让公孙范猛然惊醒过来,长枪挥舞格挡开射向自己的箭矢同时不忘大声呼喝道:“反击,反击!全军冲刺!用我们的长枪压制住这些贼子!” 如果正常情况下,公孙瓒军的骑兵也不是不能在马上开弓,但是这会儿他们的战马却已经是受了惊,四处奔命乱窜之下,他们所能做的只能是硬顶着箭雨飞矢策马前冲,期望在近身肉搏中消灭对手。 距敌五十步一箭,三十步又一箭。两箭之后,赵云果断调转马头,高喊一声,“撤!” 撤?这就,撤了? 公孙范傻愣愣地看着绝尘远去的敌兵,心里面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强压下心中的恶心,长枪一挥,“给我追!” 公孙瓒军马快,如果是在草原之上,恐怕赵云跑不了多远就会被追上。但是这里是山区,山路崎岖,而且林木茂盛,不过追出去十里左右,公孙范就不得不放弃了继续追击。因为两千骑兵这个时候还能继续投入战斗的,已经不足千骑了。 龙骑兵的两轮箭雨,看上去气势汹汹,但其实杀伤有限,大部分伤员都是在追击过程中,因为坐骑失蹄跌落马下所导致的。龙骑兵的坐骑有马蹄铁保护,所以能够在山路上疾驰而无虞,但是公孙瓒的骑兵没有,受伤失蹄也就在所难免了。 收拢残兵,清点人数之后,公孙范咬牙切齿地指天骂地,这一战对于他而言实在是太憋屈了,不禁没有伤到敌军分毫,自己这面却是损失惨重,几乎所有战马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 继续追击,还是收兵回营?思索良久公孙范最终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选择了后者,他毕竟还算是个冷静的人,清楚的知道眼下的局面想要击败对手几乎不是不可能的。 公孙范做出了理智的选择,可是赵云却并不是打算就此放过他。就在公孙范率部调转马头,准备返还高阳县大营的时候,吊死鬼一般,赵云率领着龙骑兵们又出现在了公孙范的视线之内。 “混蛋!”咬牙切齿的公孙范,终于无法理智下去了,令旗一挥,站马奋蹄,千余骑齐出,咬牙切齿的要把对面的敌人踩在马下! 赵云的嘴角噙着冷漠的笑容,不慌不忙地绰弓在手,狞笑着一拉弓弦,大声说道:“诸位可知,主公为何命名我等为龙骑兵?不是因为你们是我赵子龙统领的骑兵,而是主公希望你们像龙一样横扫天下!今天,就是我们龙骑兵横扫天下的第一战,诸位,准备好了么?” 雷鸣般的应答声炸响在耳边,赵云哈哈长笑一声,一挥手道:“随我冲杀!” 五十步,又是五十步! 如雨一般的箭矢再一次覆盖在公孙瓒军的头顶,眼前,他们却好像麻木了一般不知道害怕,袍泽痛呼落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们却置若罔闻,因为这个时候所有人心里面想的都和公孙范一样,哪怕损失再大,也要不管不顾地冲垮对面这些可恶的敌人,用他们的鲜血和头颅祭奠那些战死的兄弟们! 三十步,箭雨再来! 这一次,龙骑兵没有再拔马退去,而是随着赵云一起收弓换枪,迎着公孙瓒军发起了冲击。 “这些贼子,终于知道逃不掉了么!” 公孙范冷笑一声,大吼一声道:“杀敌立功,就在当下,诸位随我并力向前,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喊杀声在公孙范的耳边响起,可是他却再也听不到了,因为就在他信心满满的准备要用自己手中的长枪刺进敌人胸膛的时候,一柄长枪却迅捷准确地刺进了他的胸膛,在他最后的记忆当中,只有那张英俊的让男人嫉妒,女人疯狂的脸庞,同时也记住了那个人的名字——常山,赵子龙! 公孙范惨死赵云枪下,让本来就混乱不已的公孙瓒军更加混乱,有人向前拼杀,有人却是退后逃命,来去之间,破绽百出,龙骑兵们抓住机会,刀砍枪刺,短时间内就给对手造成了大量的杀伤。 敢于向前拼杀的人越来越少,退后遁逃的越来越多。到最后几乎所有的公孙瓒军都是一窝蜂地飞马逃命,可是就在他们的身后不远处,同样也是五百龙骑兵早已经弯弓对准了这群丧家之犬,森冷的箭尖寒光闪闪,随着赵云副将的一声令下,彻底浇灭了公孙瓒军最后的逃生希望。 “子龙,咱俩少小相知,说实话对于你我心里面一直都不服气,但是今天这一战后,对于你我现在心服口服,给你牵马坠蹬都不觉得丢人!” 战斗结束,打扫战场的时候,龙骑兵的副将凑到了赵云面前,一脸兴奋地喊叫道。 赵云冷笑一声,“夏侯兰,不管你服气不服气,你都打不过我!另外,能够有此大捷,全凭主公谋划,与我赵云没有半分干系!” “主公?你是说俊公子?”夏侯兰嗤笑道:“别闹了子龙,你认识他才几天,我在邺城这些年可是没少听到这个纨绔子弟的传闻……” 夏侯兰突然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分明看到自己的喉咙前面寒光一闪而过,危险的气息也在一瞬间吞没了他的全身。 赵云冷漠地开口道:“这一次,只是一个警告,但是如果再有下一次,我绝不和你客气!希望你好自为之!” 夏侯兰看着赵云的背影,小心地吐了吐舌头,摇头苦笑不语。 公孙瓒最近很烦,不仅仅是因为卢奴城下失去的万余兵马,还有他的顶头上司幽州牧刘虞对他的威胁。之前对他还算和善的刘虞,这一次彻底撕破了脸,来信明言他若不尽快退出冀州的话,那就永久断绝他的粮草供应,并会表奏朝廷取消他的官职爵位。公孙瓒一点都不怀疑,一旦刘虞上表的话,对他恨之入骨的董卓一定会第一时间将他身上所有的荣誉全部扒光。 公孙瓒之所以率军南下,一来是受到了袁绍平分冀州的诱惑,二来也是为了摆脱对刘虞的依赖。可是现在看来,冀州这个软柿子似乎也不是那么容易下咽的。左手拿的是幽州牧刘虞的来信,右手也拿着一封信,是来自于冀州牧韩馥之子韩俊的来信。韩俊是谁?公孙瓒之前并不知道,但是卢奴一战,让他认识了韩俊这个年轻人。有勇有谋有胆,也难怪之前会给自己送来这样一封信。 驱虎吞狼么? 公孙瓒嘴角挂着嘲弄的笑容,恐怕这个年轻人并不知道,渤海太守的印信现在就在自己手里,想要占据渤海对于自己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之前公孙瓒对于一个区区的渤海郡并没有看在眼里,但是现在他却有点动心了。战事的不顺,刘虞的逼迫,让公孙瓒几乎已经是焦头烂额了。 “谁在帐外?” 公孙瓒一声暴喝,放下手里的两封信,缓缓站起身来野兽一般的眼睛盯着帐门。 磨磨蹭蹭走进来的,是公孙瓒手下的头号谋士关靖以及亲信大将严纲。 一文一武,相当于是公孙瓒的左膀右臂,因此他的态度也和善了许多,摆摆手道:“你俩携手而来,倒是非常罕见。” 关靖严纲对视一眼,两人的脸色都非常难看,可是谁都不敢开口说话。 公孙瓒意识到了不对,霍然站起身来,深吸了一口气直视着关靖问道:“士起,你说!” 被点到名字的关靖猛打一个激灵,战战兢兢道:“君侯,账外有一小校正在等候,让他进账和你详禀吧!” 公孙瓒虎目圆瞪,“速传!” 须臾之间,帐外滚进一个血人来,跪在地上磕头不止大哭不止。 “嚎丧呢?有屁快放!”公孙瓒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什么,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说话也变得粗暴起来。 “小的,小的是跟随三将军的……” “那我三弟何在?”公孙瓒不等小校说完,就已经是急不可耐地打断了。 三将军,即是公孙范,公孙瓒三弟。 小校哽咽着回复道:“三将军,三将军他,回不来了……” 公孙瓒如同发狂的野兽一般,三两步走到小校面前一把扯起了他,“他为什么回不来了?你告诉我为什么?” 小校显然是被公孙瓒吓到了,再加上他浑身是伤血流不止,体力已经是快到了极限,居然是白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严纲叹口气道:“君侯节哀,三将军已经战死了。” 公孙瓒的一张脸扭曲着,双手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紧咬着牙关一字一顿地问道:“何人所为?” 严纲回道:“韩俊小儿的骑兵队长,听说是一个叫做赵云的贼子。” 公孙瓒仰天长呼一声,声音中透着深深的悲切,“韩俊,赵云,吾誓杀汝!吾誓杀汝!” “传我军令,派出所有斥候,搜索冀州骑兵所在,找到之后速速来报!另外,命令全军结束休整准备出击,马上鞍弓上弦,杀贼立功为我三弟报仇!” 强撑着发下命令之后,公孙瓒整个人如同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一样瘫坐在地,眼睛里喃喃念叨着公孙范的名字…… 中山郡,常山关。 连续两天的惨烈攻城,使得常山关下已经是尸横遍野,也幸亏现在是冬春之交天气还冷,否则的话很容易爆发瘟疫。 攻打常山关的公孙瓒军主将是公孙瓒另外一个从弟,公孙越。 公孙越麾下劲万步卒,和王门一样,前期战事也异常顺利,兵不血刃地攻下广昌县之后,并没有着急往南推进,而是几乎搬空了广昌县城,这也是公孙瓒军南下的目的所在,说白了就是为了钱粮。 但是,在常山关前,公孙越却遇到了从未有过的坚决抵抗。审配和高览接管常山关的防御之后,对于常山关进行了加固加高,更是增加了数倍的守城器械,这也就直接导致了公孙瓒军的大量伤亡。 连续两日攻城不下,公孙越差点急白了头发,按照公孙瓒之前的部署,东,西,中三路大军将会在无极县会师,但是眼看着距离约定之期越来越近了,自己所部还被困在常山关外不得寸进,公孙越也是咬着牙发了狠。 “明日,四更造饭,天明开始攻城!自我以下,全部上阵,不留预备队,不留辎重队,不破不还!” 安静的一夜过去了,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公孙越集结了所有的部队,长剑一挥,号角声响起,近万大军迈着坚定的步伐朝着常山关发起了疯狂的进攻。 常山关上,已经是两天两夜没有合眼的审配和高览互视一眼,彼此都在苦笑。韩俊只给了他们千余兵卒,再加上常山关内的民壮,他们能够用于守城的人数堪堪不过三千之数。连续两日的激战,虽然给公孙瓒军造成了巨大的杀伤,但是他们本身也是损失惨重,还能够坚持上城守御的,已经不超过两千人了,而且绝大多数都是带伤上阵。 “正南先生,你认为咱们还守得住么?”高览嘴里大口嚼着早饭,含混不清地问道。 审配迎风而立,面色从容冷笑一声道:“如果第一天攻城,公孙越就能发起决死攻击,或许我还会感到恐惧。但是现在,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 高览闻言哈哈大笑道:“正南先生有此信心决心,高览再无后顾之忧矣!” 一架架云梯搭在了常山关上,一个个公孙瓒的兵卒攀爬着向常山关发起了冲击。 一段段巨大檑木砸了下去,一锅锅滚烫的金汁浇了下去,箭矢如雨中一条条人命离开了这个世界。战场之上,人命是最不值钱的,尤其是对于攻城的一方来说,除非他们能够攀登到城墙之上,否则的话,他们只能是被动挨打一直到死去。 眼看着手下士卒们数次几乎登上城墙,却总是在最后关头被打下来,公孙越的眼珠子都已经急红了,吼叫着脱掉身上的重铠,身先士卒地爬上了云梯。 “保护二将军!”“弓弩手上前掩护!” 焦急的叫喊声中,公孙越嘴里含着环首刀,手脚并用的飞速攀爬,在他的鼓舞下,所有公孙瓒军的兵卒都爆发出了巨大的战斗力,一个个悍不畏死的冲击,终于是有了第一个冲上城头的人。虽然很快,那个先登士卒就被砍掉了脑袋。但是借着韩军短暂的慌乱,却有更多的兵卒冲上了城头。 “给我,去死吧!” 公孙越一个轻巧的鹞子翻身,双脚就已经踏踏实实地站在了城头上。环首刀挥舞着,嚎叫着冲向了守城的敌兵,在他的身后,连绵不断的公孙瓒军的士兵爬上了城墙。 城墙之上,喊杀声不断。城墙之下,鼓噪声不止。随着越来越多的袍泽登城,公孙瓒军的士兵们已经看到了破城的希望,战鼓声更加的嘹亮,喊杀声也更加的雄壮。云梯之上,挂满了渴望杀敌立功的士兵,连日攻城,他们几乎被压得抬不起头来,终于有机会一出胸中闷气了,他们又怎么肯落于人后? 杀退了一波又一波敌兵,高览手中的环首刀都已经卷刃了,可是公孙瓒军好像杀不完一样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已经意识到了,恐怕常山关就要保不住了。毕竟除了他本部数百精兵之外,己方阵营中余下的都是民壮,用于守城还可以,近身搏杀他们还远不是凶悍的公孙瓒军的对手。 “兄弟们向我靠拢,大家伙并力向前,宰了那个拿刀的兔崽子!” 高览大吼一声,试图用自己最后的努力守住常山关,他已经注意到了公孙越,不仅因为他的身手最好,还因为在他的身前身后聚拢的敌兵也最多。本能地意识到这个人不简单,高览的目标就锁定了公孙越。 公孙越自然也注意到了高览,可是这会儿他却没工夫和高览厮杀,倒不是他胆怯,而是他心里很清楚,这个时候绝对不能逞能,因为他必须要守住城头,让更多的己方士卒冲上城来。 “杀!” 高览一马当先,将个人勇武展现的淋漓尽致,在他手下绝无一合之敌,而聚集在他身边的,也多是他的亲随近卫,俱是武勇凶悍之辈,一路势不可挡的朝着公孙越冲杀过去。 感觉到了危险的公孙越,只能是咬着牙迎了上去,将是兵之胆,如果这个时候他退缩不前,他的手下恐怕很快就会被杀下城头,所以他别无选择,只能是咬牙而上。 兵对兵将对将,高览公孙越两个人很快就拼杀在了一起,高览在武力上自然要胜过公孙越许多,但他拼杀多时体力已经接近耗尽,武力上自然也是大打折扣,一招一式都比平常慢了许多,这也导致一时之间两人很难分出胜负。 审配这会儿也顾不上他读书人的体面了,手里提着一柄长剑早已经加入了厮杀的行列,也幸亏他不是后世那种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否则的话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 【数据惨淡本就在意料之中,老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能是更加努力的码字。也不怕笑话,截止到现在收藏数是11个,如果收藏翻倍的话,老实就加更一章。推荐票也是一样,从零开始,每翻一倍就加更一章,说到做到!】 第九章 韩俊大兴屯田 张颌喜得佳人 城头之上,厮杀声不断;城头之下,却突然也响起了厮杀声。 箭矢排空,遮天蔽日,惨叫声连绵不绝,正与高览生死相搏的公孙越猛打一个激灵,猛砍一刀逼退高览,抽空往城下看去的时候,一颗心却好似坠进了冰窟里。再转头看向城上,不出意外的发现自己人已经越来越少。 “哈哈哈哈,正南先生,咱们的援军到了!” 高览的脸上,血汗黏合混杂在一起,看上去煞是吓人。 城墙下,公孙瓒军的士卒狼奔豚突,一个个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兵器铠甲旗帜扔了一地。在他们的身后,一队队阵型齐整的韩军士卒弯弓拉箭,收割着一个又一个敌军的性命。 败局已定!公孙越不甘心的仰天大吼一声,发疯了一般地朝着高览扑了上去。 “来得好!” 高览狞笑一声,双手持刀就迎了上去。 公孙越已存死志,每一刀劈出都是同归于尽的架势,可是高览的武艺毕竟比他高出了不止一筹,再加上眼见胜局已定,心中轻松,故此格挡起来也是游刃有余。 眼见的城下的袍泽被打得大败溃逃,公孙瓒军的登城勇士们也丧失了继续战斗下去的信心。除了极个别还在垂死挣扎之外,大部分人都选择了弃械投降,毕竟很少有人能够真的做到悍不畏死。 随着高览重重一刀由上而下贯穿了公孙越的整条肩膀,这场无比惨烈的战役最终还是以韩军的胜利而划上了句号。虽然常山关一度几乎失守,但好在赵浮,程奂统帅的援军在关键时刻赶到,不仅确保了常山关的安全,同时也给公孙瓒军造成了大量的杀伤。除了极少部分逃得性命之外,包括主帅公孙越在内,大部分公孙瓒军的士卒不是战死就是被俘。 常山关上,满脸血污的审配和高览见到了跋山涉水赶来增援的赵浮,程奂。四人同州为官,互相之间也并不陌生。彼此见礼之后,程奂就急吼吼地说道:“常山关打的如此惨烈,想必公子那边也绝不轻松。正南先生,高将军,咱们后会有期,我等这就动身前往卢奴援助公子!” 审配摆手道:“程将军莫要着急,昨日得报,公子于卢奴城下一战溃敌,枭首三千余,生俘五千余,如今卢奴安如磐石!” 程奂满脸喜色道:“果真如此?公子真乃大才,如此我冀州定然无忧矣!” 审配苦笑一声,“未必无忧,主公已然传下将令,命令我等解除常山之危后,星夜动身赶往邯郸!” 赵浮惊讶道:“为何如此?” 审配表情凝重道:“北门逐虎,却恐南门进狼啊!” 赵浮和程奂顿时了然,彼此对视一眼,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如今的冀州就好像是一块骨头一样,南北敌人都想凑过来啃上一口。 卢奴县,县衙大堂。 大破王门之后,韩俊并没有就此感觉到轻松。三路敌军才只消灭了一路,还远不到庆祝胜利的时候,但是获胜的同时,韩俊也不得不背上了一个**烦,那就是五千多俘虏的安置,他不是白起那样的杀人狂魔,自然做不出杀俘的事情来。可是如何处理这五千俘虏,却让他一筹莫展。 “如今城内我军兵力不过三千余人,而俘虏却多达五千余人,稍有处置不慎引起俘虏哗变,于我军而言就是天大的麻烦。公与先生,对此你有何对策?” 韩俊一脸的忧心忡忡,如今冀州称得上是内忧外患,一步走错就很可能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 沮授皱着眉头沉吟道:“挑选身强力壮的,可以打散后编入我军。至于条件差一些的,只能是遣返回乡了。” 韩俊想了想,摇头道:“公孙瓒败逃回到幽州后,肯定会想方设法的招兵买马,我担心他们回乡之后,再次被公孙瓒征辟,继续与我们为敌,如此我们不异于纵虎归山!” 沮授点头道:“主公担心的有道理,可是一时之间,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韩俊叹了口气,脑海中拼命回想着历史上安置俘虏的好办法,忽然之间灵关一闪猛地一拍自己脑门,韩俊兴奋地站起身来道:“有了,我有办法了!” 沮授也跟着站起身来,一脸期待地说道:“主公天资过人,所思所想定为良策!” 韩俊嘿嘿笑道:“黄巾大乱之后,沃野千里而无人烟,我等寻一处良田安置俘虏,发给他们农具粮种,让他们为大军屯田所用!” 沮授赞叹道:“此乃一举两得之良方,主公英明,沮授拜服!” 韩俊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辛苦公与先生走一趟,就在这卢奴城周围找寻适合屯田之所。” 沮授领命而去,韩俊则带着自己的亲卫敲开了甄府的大门。 韩俊当然不是来找甄宓的,小丫头今年估计才八九岁,韩俊可没有萝莉养成的嗜好。他来甄府,一来是为了感谢甄俨对于守城之战做出的贡献,二来也是为了请他们继续贡献农具种子。 韩俊上门拜访,对于已经稍显没落的甄府可是大事,不但甄俨迎出来了,甚至就连甄俨的母亲张氏都在丫鬟婆子的搀扶下迎出了府门。 “晚辈韩俊,拜见张夫人!” 韩俊临行之前,特意打扮了一番,涂脂抹粉到不至于,只是洗漱之后换了身整洁的衣服。丰神俊朗不敢讲,但勉强也算得上风度翩翩。 张氏笑道:“公子屈尊光临寒舍,阖府上下莫不深感荣耀,更使我甄家蓬荜生辉!公子年少有为,妾身虽是妇道人家,可是近日以来也多曾听闻公子英武事迹,满城百姓无不感激公子守住了卢奴城。” 韩俊连忙摆手道:“家父蒙受天子器重,牧守冀州,保境安民乃是俊分内职责,些许微末之功劳不足一提!俊今日特为感谢甄家义举而来,若无甄家相助,恐怕我也无法一举大破敌军!” “公子客气,先夫本也是朝廷官员,虽则位卑言轻,但在世之时也经常教导我等莫忘忠君爱国。些许钱财而已,不值公子一提!” 张氏微笑着把韩俊让进了府门,吩咐吓人倒茶之后又请韩俊上座,韩俊却是坚辞不授,主动在客座坐下之后笑着说道:“韩俊后生晚辈,岂敢坐于夫人之上?夫人快请坐下,切莫太过生分了。” “子然,子道,公子与你们年岁相当,英姿勃发且不说,懂礼守节,温文尔雅,真乃尔等榜样!” 张氏明里在教训自己的儿子,同时也在毫无下限地夸赞韩俊,这也让韩俊不禁有些飘飘然,差一点脱口而出让张氏把女儿嫁给自己。 甄俨,甄尧连忙拱手称是,毕恭毕敬好似心服口服,但是他们心里怎么想却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张氏微微叹口气道:“自从先夫殁后,妾身一介妇道人家打理偌大家业,经常感到力不从心。甄家先祖甄邯曾出任三公,自此世代皆出两千石高官。可是到了先夫这里,却在上蔡令一职而终。后辈不肖,愧对先祖,如今长子早夭,只剩下这两个不成器的东西,还望公子看在甄家薄有微功的份上提携一二,妾身必不胜感激!” 这本也是题中应有之意,虽然韩馥也不过只是秩中两千石,韩俊实际上更是一介布衣。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如今天下朝中大员,哪怕位在韩馥之上秩真两千石实际上也没有多少实权,位高如袁隗名列三公不也一样被董卓一刀斩了?因此,地盘和军队才是硬道理,韩馥执掌天下第一大州,韩俊更是展现出了不俗的能力,他日飞黄腾达已是不可阻挡的。 张氏是个聪明人,自然能够看出来韩俊的潜力,因此才会有意交好送钱送粮。而且,这还不算完。 “听说公子尚未婚配,妾身有一女儿名曰甄姜,已过及笄之龄,长相勉强还可入得了眼,更兼生性良善,贤淑懂礼,或为公子良配,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张氏一边说话,一边偷眼去看韩俊的表情,生恐韩俊发怒拂袖而去,毕竟汉时婚姻大事讲究“纳采”“问名”等“六礼”,似张氏这般直接和卖女无异,生恐韩俊多心,张氏又赶紧补充道:“非是妾身不懂礼数,而是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韩俊并没有着急开口,而是饶有兴致地盯着张氏,脸上也没有任何的表情。 很显然,张氏有难言之隐,韩俊不想强迫他人,但也不愿意糊里糊涂的做个冤大头。 甄俨犹豫了一下,行礼上前禀道:“公子莫怪家母,实是有难言之隐不好开口。” 韩俊站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此事休要再提!” 甄俨慌忙拦住韩俊,咬了咬牙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前日家妹上街,凑巧被张颌将军撞见……” 韩俊表情一冷,森然问道:“莫非,儁乂有何不妥之举?” 甄俨摇头道:“那倒没有,不过我甄家世代耕读,家母也不愿将女儿嫁于军汉,因此不得已才出自下策,还望公子勿怪!” 韩俊听到这里,表情才好看了一些,他相信甄家不是有意要给自己挖坑,而是甄家看不上张颌这个臭当兵的。汉代武将虽然不像后世宋朝那样地位低下,但是在读书人眼里却是一样的上不了台面。董卓之所以会被天下人所唾骂,虽然有其自身原因,但更多是因为文人阶层打心眼里瞧不上他一介西凉武夫,故此传扬之下,董卓的名声自然也就越来越臭。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文人阶层先天的优越感,使得他们养成了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对于贫苦农民或许还有几分怜悯,但是对于武夫,商贾之流却只有发自内心的蔑视。 韩俊无法改变甄家人对张颌的反感,也无法改变张颌对甄姜的爱慕,所以他现在左右为难。对于甄姜,他倒是没有多少想法。甄姜或许很漂亮,但她毕竟不是洛神,而且韩俊现在也不着急成家,一者丛后世穿越过来的他,一时之间还无法适应不到二十岁就做丈夫,做父亲。二来现在冀州局势不明,他也无心婚事。 如果没有张颌,或许他也就半推半就地把甄姜娶回去了。但是现在他却不能,因为他不能寒了张颌的心。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昨日守城之战能够获胜,张颌是当之无愧的头功。 勇猛而又不失冷静的将领,是立足天下最宝贵的财富,而张颌,就是那种可遇而不可求的财富。 踌躇良久,韩俊才缓缓开口问道:“不知道甄姜姑娘意下如何?” 张氏回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的意见并不重要。” 韩俊摇头道:“夫人此言差矣,舐犊之情人皆有之,想必夫人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婚后生活不幸福吧?” 张氏愕然道:“公子天下英才,文武秀出,她怎么可能会不幸福?” 韩俊笑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不知道夫人能否把甄姜姑娘请出来与我见一面?” 张氏犹豫了一点,转头吩咐甄俨道:“去把你大妹喊来。” 不多时,甄俨引着一个妙龄少女丛后堂走出来,不用说,自然就是甄家长女甄姜了。 饶是韩俊已然有了心理准备,可是第一眼见到甄姜的时候,他仍然是有着片刻的失神,肤白如脂,眉若春山,眼含秋水,只不过那一双剪水眸子中分明隐藏着一丝愁苦。 “小女子甄姜,见过公子!” 银铃一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韩俊这才回过神来猛地摇了摇头,把那些不该有的杂念抛在脑后呵呵笑道:“甄姜姑娘,可知道本公子此来为何?” 甄姜皱了皱眉头,声音细弱地回答道:“可是,可是为了小女子而来?” 韩俊哈哈笑道:“正是如此!” 韩俊分明看到甄姜脸上的忧愁又浓了几分,心里好笑话锋一转道:“本公子是为了手下大将张颌的终身大事而来!” “啊?”甄姜的脸上顿时多出了几分不敢相信的神情,愣愣地看着韩俊。 韩俊转向张氏唯一躬身抱拳道:“夫人,我想甄姜姑娘的心思已经很明显了,在儁乂而不在我。” 张氏气冲冲地瞪着甄姜,一脸恨铁不成钢地呵斥道“姜儿,你告诉为娘,你可愿意嫁于韩俊公子?” 甄姜抿着嘴唇一言不发,惹得张氏更为火大,脸色铁青地指着甄姜,一时间竟然气得说不出话来。 韩俊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问甄姜道:“那甄姜姑娘可愿嫁给张颌将军?” “奴家,奴家愿意!” 一句话,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将张氏炸了个外焦里嫩,一口气上不来竟然晕厥过去。 韩俊眼疾手快,大步迈出抢在张氏倒地之前将他托住,转身吩咐手下亲随道:“快快去请医师来!” “甄姜姑娘,你也过来,按照我的手法给夫人按摩!” 韩俊将张氏交给她身边的丫鬟,捏着自己的人中穴给甄姜做示范。 “气煞我也!孽子你真气煞我也!” 随着甄姜的按捏,张氏悠悠睁开眼来,可是看到甄姜,她的火气腾的一下子又窜了上来,一把推开甄姜指着自己女儿的鼻子就骂。 “夫人莫要焦急,听我慢慢道来!”韩俊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因为张儁乂出身寒门,又是军中的厮杀汉,故此夫人看不上他也在情理之中。但是,我想告诉夫人的是,卢奴一战,张儁乂勇猛无匹,立下头功,我已经代我父亲表奏朝廷封他为列侯并擢升为荡寇将军。想来,这样的身份也配得上甄姜小姐了吧?” 张氏表情痛苦地摇头,“那也不行,我甄家数百年还从未曾有女子嫁于寒门,妾身虽然一介妇人,但也不敢坏了祖宗规矩!” 韩俊冷笑道:“敢问妇人,先祖甄邯公位列三公之前,家境如何?” 张氏喃喃道:“甄邯公本是贫家子,心怀大志,苦读不缀,故此飞黄腾达位列朝纲……” 韩俊道:“焉知今日张儁乂不可名垂青史,飞黄腾达?夫人莫以眼前定未来,好男儿自当奋发图强,我相信儁乂他日夫人定会以儁乂为傲的!” 张氏苦笑着摇了摇头,叹口气道:“公子金口已开,妾身焉敢不从?子然,这些事情就交给你处理吧,我身子有点疲累了想要回房休息,公子切莫怪罪!” 韩俊自然知道张氏虽然点头了,可她心里仍然转不过弯来,不过已经没关系了,想来这事儿不会再有什么波折了。 张氏在丫鬟的搀扶下离开了,韩俊也是长出了一口气,他刚才还真是担心张氏固执到底。他固然可以以势凌人,强迫张氏把甄姜嫁给张颌,但是那样一来,甄家必定会和他离心离德。 甄俨拱手道:“公子莫怪,自从家父过世之后,家母身体一直欠安,怠慢了公子之处,还望公子海涵!” 韩俊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子然,我身边缺一幕僚参赞军机,不知你可有兴趣?” 甄俨大喜道:“俨肝脑涂地,以报公子,不,主公知遇之恩!” 第十章 韩文节改头换面 公孙瓒拒不退兵 回到县衙之后,韩俊第一时间就把张颌喊了过来。 昨日一战,张颌身中数刀,若不是有重铠护身,恐怕早已经战死沙场。,饶是如此,他浑身上下也是伤痕累累,一瘸一拐地来到县衙大堂,刚要行礼却被韩俊拉住了。 “儁乂不必多礼,快快请坐!” 对于张颌,韩俊发自内心的敬重,率领百余众就敢冲击敌人上万大军,这需要何等的勇气,韩俊扪心自问,哪怕后面刀架脖子上,他也是绝对不敢的。 “主公折煞末将了,区区小伤,不在话下!” 张颌挣扎着还要起身行礼,却被韩俊强行摁住了,“这是军令!” 张颌这才老实下来,“不知主公召唤,有何吩咐?” 韩俊笑眯眯地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也不说话,只是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张颌。 张颌被韩俊促狭的眼神看的浑身长毛一般不舒服,低声问道:“不知主公为何发笑?” 韩俊笑问道:“听说,儁乂有了心上人?” 腾的一下子,张颌的脸色变得一片羞红,表情尴尬地挠挠头道:“不敢欺瞒主公,确有其事。” 韩俊继续问道:“不知是哪家千金?能够入得了儁乂的法眼?” 张颌的脸更红了,“主公休要取笑末将,想我不过是一个厮杀汉,根本就配不上她,因此只是心里想想罢了。” 韩俊突然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儁乂可知我刚才去了何处?” 张颌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韩俊道:“我去了甄府,说起来也是有趣,甄夫人居然是要把她的大女儿许配于我。” “啊?”张颌大惊之色,差点从椅子上滑落,脸上一片落寞之色,神情苦涩地抱拳拱手道:“那就要恭喜主公了。” 韩俊故作迷茫道:“何喜之有?我拒绝了。” 张颌讶然道:“甄姜小姐花容月貌,更兼温柔体贴,与主公正是良配,主公为何拒绝啊?” 韩俊一脸奸计得逞的贱样,嘿嘿笑道:“儁乂又是怎么知道甄姜小姐的芳名的?又是怎么知道甄姜小姐花容月貌,温柔体贴的?” “啊?”张颌张大了嘴巴,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韩俊又道:“看起来儁乂并不认识这位甄姜小姐,我本来还打算玉成好事,帮你说媒呢,现在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 “末将拜谢主公成全!主公大恩,颌必衔草接环以报!” 张颌不等韩俊说完,不顾伤体就已经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韩俊连忙扶起张颌道:“我不需要你衔草接环,我需要的是你为我冲锋陷阵,斩将夺旗!” 张颌眼含热泪,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了,男子汉大丈夫莫作女儿态!虽然看我面子,甄夫人已经点头不再反对了,但是甄家书香门第,讲究规矩,‘六礼’缺一不可。今天我就要离开卢奴南下了,儁乂你就留在这里好好养伤,同时也筹备你的婚姻大事,有不懂的地方就去问一下公与先生。” 韩俊拍了拍张颌的肩膀,叹口气道:“也不知道现在邺城是个什么情况!” 张颌伤重不利长途跋涉,沮授要留下来负责屯田一事,所以韩俊只带着甄俨以及千余精兵离城南下了。 “伯颜真乃我韩家玉麒麟也!” 邺城,中常侍赵忠旧宅,决定让位于袁绍之后,韩馥就搬离了官邸住进了这里。此时的他,手里拿着一封书信仰天大笑,声音中透露着欢快,喜悦,骄傲,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后悔。 又看了一遍来信,韩馥重重一拍桌子大声道:“传耿武,闵纯,潘凤!” 门外小吏自去通传不提,韩馥咬着牙自言自语道:“袁本初,早知我儿如此英姿勃发,我又岂会惧你?之前,我只想避开纷争,安心读书。现在,为了我儿,我也要让你滚出冀州!” 三人很快到来,他们也注意到了韩馥脸上的决绝,一个个都是惊讶不已,彼此对视,想不明白向来温文尔雅的州牧,缘何此刻脸上杀气隐现。 韩馥森然道:“如今冀州人心惶惶,谣言四起,心向袁氏者不计其数。我问你们,你们的心在何处?” 潘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末将对主公忠心耿耿,愿为主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闵纯和耿武也一躬到地,“我等亦是如此!” 韩馥点点头扶起了潘凤道:“还在洛阳之时,你就跟随于我,数年来不离不弃,一直都是我最信任的心腹。潘凤!今日我把邺城之内带甲之士尽归于你统帅,加固城防,守御四方!” 潘凤慨然领命,“凤必尽心尽力,死而后已!” 韩馥又看向耿武道:“文威,我与你一千甲兵,给我将荀谌,高干等袁军使者看管起来,切断他们对外的一切联系。另外,监察我冀州大小官吏,若有心向袁绍通风报信者,不论官职大小,一律收押在监!” 耿武满脸喜悦,躬身领命道:“必不辱所命!” “至于伯典,就要辛苦一些了。”韩馥看向闵纯,微微叹了一口气,或许闵纯能力上有所欠缺,但是他的忠诚却绝对没有问题。 闵纯坚定道:“为主公大业,纯万死不辞!” 韩馥欣慰地点点头道:“我命你即刻赶往魏郡,撤销郭图太守一职取而代之,加固郡内各处关隘,严防死守,不可使袁本初有一兵一卒进入邺城左近!” 连续发下一连串的命令,韩馥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一样,颓然坐在椅子上苦笑着喃喃自语道:“希望这一次,我能无愧于韩家的列祖列宗!” 河间郡,高阳县。 大帐之中,公孙瓒满脸的青红之色,公孙范的尸体才刚刚找到,他又得到了一个让他发疯发狂的噩耗——二弟公孙越,战死于常山关上! 遥想出兵南下之时,公孙瓒意气风发不可一世。可是不过短短十数日,他最信任的两名丛弟接连战死,三万大军所剩者不过十之二三,剩下的七千余骑兵也是士气低落,疲惫不堪,这让公孙瓒内心深处已是无比的后悔了。但是,公孙瓒是个要强的人,越是后悔,他越是要证明自己当初的选择没有错,他公孙瓒是一定可以入主冀州的! “诸君以为,当下局面,我军应该往何处进兵?” 巨大的冀州地图前面,公孙瓒表情森然,杀气腾腾的样子,让帐下文武相顾骇然,一时间竟然无人敢于出声。 “一个个都哑巴了么?还是被韩俊小儿吓破了胆?”公孙瓒本来就强压着火气,这会儿脾气彻底爆发了,铿然一声拔出随身佩剑来,指着手下头号大将严纲问道:“你说!” 严纲深吸了一口气,抱拳行礼道:“君侯,如今我军锐气已失,士气低落,再加上粮草短缺,实不宜继续强撑。末将建议,回师幽州,保存元气,休养生息,他日择时再战!” “一派胡言!”公孙瓒猛地一顿脚,可就在这个时候,帐外传来哨兵的声音,“启禀君侯,斥候来报,离营五十里发现敌兵踪迹!” 公孙瓒眼前一亮,大步出了营帐下命令道:“继续探查,给我跟紧了,切记不要暴露行迹!” 斥候领命而去,公孙瓒大步回到帐中开口道:“我意,就拿这股阴魂不散的骑兵开刀!掀起我们反击的风暴!” 严纲等人虽觉不妥,可是看到公孙瓒决心已定,也只能暗自叹了口气不敢再反对。 “续儿留守大营,严纲关靖为辅,打造攻城军械,征募粮草!邹丹,范方随我点起两千骑兵并白马义从,剿灭敌军骑兵,为我三弟报仇!” 鄚县城外五里,松花湖畔。 朝阳初升,湖面上波光粼粼,湖边营帐内炊烟袅袅升起。一脸疲惫的赵云端坐于营房之外,看上去是在休息,可是他的耳朵却一直都在不明显的抽动。 “困了,就好好睡一觉,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好像已经两天两夜没有休息了。”夏侯兰端着早饭凑过来在赵云身边坐下,叹口气道:“没仗打的时候天天想着打仗,这真打起仗来了,又开始怀念那些悠闲的日子了。” 赵云没有理他,继续闭着眼睛假寐,公孙瓒的主力随时都会杀到,保持适当的休息是很有必要的。 夏侯兰也没有指望得到赵云的回答,好像只是在自说自听继续道:“我听说韩冀州已经下定决心让出冀州了,也不知道公子是怎么打算的非要和公孙瓒死磕。打来打去的,受苦的还是老百姓。都是大汉臣子,去年还是讨董的盟友,这一转眼就变成了生死仇敌。他们那些大人物,还真是让人看不明白啊!” 赵云依然不理他,他和夏侯兰少小相知,自然知道夏侯兰是个爱唠叨的,如果不是本事不错,打起仗来也不含糊,赵云也不会特意把他要来担任龙骑兵的副将。 说话间,一碗稀粥已经见底了,夏侯兰摇头叹着气又去盛了一碗,同时不忘给赵云端过一碗来。 一边喝粥,一边继续唠叨:“白马义从是天底下有数的强兵,你说咱们真能是人家的对手么?要我说这公孙瓒也是糊涂,幽州的事情还没弄明白呢,就跑到咱们冀州来瞎搅合。要我说咱们公子还真是不含糊,我听说卢奴那边阵斩了王门,常山又杀了公孙越,再加上咱们这边弄死了公孙范,这公孙瓒连吃三场败仗,要是我一定会发了疯的反扑。” 香喷喷的稀粥勾起了赵云的食欲,他也就睁开眼睛,拿起碗来三两口就喝完了。把碗往夏侯兰身边一扔,赵云又闭上了眼睛。 “你什么意思啊你?我虽然是你的副将,但是我没有义务给你盛饭吧?想吃自己去盛……” 夏侯兰话没说完,却见赵云猛然睁开了眼睛,竖起耳朵仔细倾听着远方的动静。夏侯兰抬头看去,却见一队斥候飞马奔了过来。 “启禀将军,公孙瓒大军约三千余骑距离我军大营已不足二十里!” 赵云霍然站起身来,“传我将令,全军上马,速速撤离!” 二十里的距离,对于骑兵来说,说近很近,但说远也远,当公孙瓒亲率的骑兵赶到韩俊宿营地的时候,龙骑兵刚好收拾完毕,只留给公孙瓒等人远远的一个背影。 “白马义从,与我纵马追敌!” 公孙瓒绰枪在手,当先一打马鞭,朝着龙骑兵的背影全速追去。 公孙瓒的坐骑是一匹通体雪白的西凉骏马,血统纯正,爆发力极强。而跟在他身后的白马义从们,所骑乘的也都是无一丝杂色的西凉白马,冲刺力越障力等方面虽然不如公孙瓒的“踏雪骓”,但也远好于龙骑兵骑乘的匈奴马。 因此,只用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白马义从已经追到了龙骑兵的五百步以内。 耳后传来彻天动地的马蹄声,赵云却是不慌不忙地放缓马速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滚滚烟尘中公孙瓒一马当先,虽然距离尚远,但眼力惊人的赵云仍然能够清晰地看到公孙瓒脸上的滔天杀气。 赵云冷笑一声,扬起右手,非但没有加速逃跑,反而是缓缓地勒住了战马。 跟在赵云身后的大约五百龙骑兵也按照赵云的命令开始放缓马速,勒转马首,正对着追上来的白马义从。余下的龙骑兵,则跟随者副将夏侯兰继续前行。 五百步的距离,足够龙骑兵布下阵型了。五百骑排成前后五列,每一排大约百骑,弯弓搭箭,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公孙瓒手舞长枪,身披锁子连环银叶甲,看到前方的龙骑兵竟然开始掉头列阵,而不是继续逃命,阴沉的脸上终于是露出了一丝笑意,知道逃不掉了,所以干脆要誓死一搏了么? 来吧,今天就让你们知道,得罪我白马将军的下场! 长枪指天,跟在他身后训练有素的白马义从便不再汹涌而进,而是放缓马速开始列阵。不过半柱香的时间,白马义从便堪堪结成了正宽超过百步的方形大阵。 公孙瓒久经战阵,对于骑兵作战更是熟悉不过,不是他不想四面包抄,一举全歼了敌兵。而是赵云有意选择的战场不允许他这样做,左边是易水,右边不远处则是一片密林,两地之间,堪堪只能容下百骑并行。不过公孙瓒也没有多想,在他看来,如今冀州骑兵已是瓮中之鳖,随他揉捏了。 长枪下压,直指前方的敌人,公孙瓒咬着牙大喊了一声,“杀!”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前后十排,千余骑白马义从便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前方的龙骑兵滚滚碾压过去。 赵云跨马握弓,神情冷漠地看着汹涌而来的白马义从。 白马义从,纵横大漠南北,草原东西,从无败绩,赵云是知道的。但是,赵云却从来都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不败之师,冷冽的眼神不停地估算着两军之间的距离,一个合格的将领,永远都能够沉得住气,赵云自然也不例外。 三百步,两百步…… 终于,白马义从距离龙骑兵不足百步了。 “义之所至,生死相随!苍天可鉴,白马为证!” 惊天动地的呼喊声传来,赵云分明感觉到了他身后的龙骑兵们的颤抖。毕竟,白马义从的名声太响了,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像赵云一样视之如无物。 “白马义从,弃弓拔刀,手刃敌寇,为我兄弟报仇!” 公孙瓒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进赵云的耳朵里,让他感到浑身一阵轻松的时候又有些好笑。白马义从最让人恐惧的就是他们的骑射,如今公孙瓒却天真的以为白马义从能够近身肉搏战胜龙骑兵,这是何等的可笑? 如同界桥之战时一样在关键时候犯了轻敌的毛病,甚至就连犯下的错误也如出一辙,这只能说公孙瓒和他的白马义从注定要成为一颗流星。和龙骑兵一样,白马义从也属于是轻骑兵,用来正面进攻无异于自取灭亡。另外,公孙瓒或许也是根本就没有把区区五百龙骑兵放在眼里,再加上他对白马义从的盲目自信,因此才导致了这个结果。 公孙瓒犯糊涂,赵云可没有。 引弓如满月,箭去似流星。赵云一箭射出,等于是吹响了进攻的号角,龙骑兵们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恐惧,一个个的咬着牙引弓射箭。 因为距离尚远,所以这一波箭雨对于白马义从的杀伤很是有限,堪堪不过十几个白马义从中箭落马而已。 “再射!” 五十步的距离,是最佳射击距离,而在这个距离上,白马义从的伤亡陡增,甚至就连公孙瓒也险而又险的差一点被赵云射中,幸亏他身手矫捷,关键时刻侧身躲了过去。 数十上百个白马义从的伤亡,让逃过一劫的公孙瓒怒火冲天,可是他依然没想过让白马义从回射反击。在他看来,这五十步的距离,已经足够白马义从冲上前去打断龙骑兵的第三波射击了。 公孙瓒的判断是对的,因为赵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让公孙瓒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赵云居然在这个时候,很没有骨气的选择了撤退。 是的,就是撤退,随着赵云长弓一举,龙骑兵们拨马便走,丝毫也不留恋的坚决。 ps:关于潘凤,演义之中此时已经死在了华雄刀下,但是正史中并无记载这号人物,只是实在找不出对韩馥忠心的将领了,因此只能让上将潘风打个酱油。 第十一章 公孙瓒穷途末路 韩文节祸起萧墙 龙骑兵以逸待劳,所以马力充沛。白马义从则一直在不停的奔驰,而他们所骑乘的西凉马不缺爆发力,不缺冲刺力,不缺越障力,最为欠缺的就是耐久力。 河滩之上,冻土刚化,多少还有些泥泞,这使得马力已经不足的白马义从控马更加吃力,而反观他们的对手,却是越跑越快,越跑越远,好像根本就没有受到半点影响一样。 公孙瓒不甘地看着远去的龙骑兵们,狠狠地一勒马缰,手中大枪戳在地上,挥手止住了白马义从的继续追击。他很清楚,现在的白马义从,或者说他们的坐骑已经是强弩之末,再追下去,恐怕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公孙瓒想要暂时放过龙骑兵,龙骑兵却并不打算就此罢休,远远地又有一支骑兵朝着白马义从冲杀了过来。 “收刀,换弓!” 公孙瓒终于收起了他对于龙骑兵的轻视,他虽然有着死要面子的弱点,但是涉及到生死关头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白马义从本就是由善射之士组成,他们威震塞外闯下偌大的名声,凭靠的也是他们手中的弓箭。 纵马弯弓,绝大部分人只能是想想而已,可是白马义从每个人都能做到。他们都是公孙瓒精挑细选出来的,再经过苦练之后,就完全能够做到冲锋之时箭如雨下。 “义之所至,生死相随!苍天可鉴,白马为证!” 白马义从雄壮的口号声再度响起,可是迎着他们冲过来的龙骑兵却好像被吓住了一样,竟然在他们面前大概三百步的距离停了下来。 三百步,纵马疾驰转瞬即至,但是臂力再强的射手也很难在这么远的距离精确命中目标。 公孙瓒感觉自己快要疯了,因为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无耻的对手。在公孙瓒看来,他们根本不配称之为骑兵。 打,是一定要打的。但是,怎么打? 公孙瓒紧攥着长枪一言不发,胯下“踏雪骓”粗重的喘息声让他很难发出继续追击的命令。踏雪骓已是如此疲累,更何况白马义从的坐骑。 “公孙老儿昏了头,赔了兄弟又折兵!”“公孙老儿昏了头,赔了兄弟又折兵!” 这边白马义从的口号停了下来,那边龙骑兵的鼓噪声却响了起来,而且是如此刺耳的鼓噪声,让公孙瓒面红耳赤同时又怒火冲天的鼓噪声。 “白马义从,与我全力追敌,不死不休!” 所有的理智都被丢在了脑后,公孙瓒几乎是吼叫着催动着踏雪骓朝着龙骑兵杀了过去。在他的身后,数百忠心耿耿的白马义从也是不惜马力的冲杀了出去。 主辱臣死,对于白马义从来说,公孙瓒就是他们的天,公孙瓒受到了这样的侮辱,他们宁肯拼着死也要把对面这些可恶的敌人撕成碎片。 夏侯兰嘿嘿一笑,也不去和对手硬拼,调转马头拨马便走。 千余龙骑兵一分为二,赵云挑选出约五百人俱是射术精准,身强力壮的。剩下的五百多骑正是夏侯兰所统帅的副队,他们的任务并不是制造杀伤,而是通过持续性的骚扰达到拖垮敌人的目的。 一口气不知道追出去了多远,更不知道龙骑兵其实都是配置双马,若不是夏侯兰有意识地拖住他,恐怕他早就失去了龙骑兵的踪迹。 一直丛朝阳初升追到了日上三竿,双眼充血的公孙瓒意识已经模糊了,他满心想的都是疯狂的杀戮,此时也唯有杀戮和鲜血才能让他恢复理智。 “希律律,希律律,嘶嘶嘶嘶……” 战马悲鸣声中,公孙瓒猛打一个激灵,疾驰中长枪猛地掼在地上,身体腾空借助长枪的力量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浑身颤抖地回头去看时,他的爱马“踏雪骓”已经是无力的瘫倒在地上,大量的白沫丛马嘴中涌出,而它看向公孙瓒的眼睛中,也充满了无限的依恋和不舍…… “啊啊啊啊!” 公孙瓒仰天大呼,他的眼中满含热泪,踏雪骓跟随他南征北战已经六年多了,在公孙瓒的眼里,踏雪骓的地位并不比公孙范等兄弟差多少。可是南下以来,接二连三的,他的兄弟相继离开了他,如今踏雪骓也是含泪而亡,此时的公孙瓒,真有了一种穷途末路的感觉。 在他的身后,此时还能在马上坚持的白马义从,已经不足三百人了。踏雪骓这样神骏的战马都因力竭而亡,更何况那些普通一些的坐骑了。虽然还能够坚持,可是几乎每一匹都在大口喘着粗气,明显都已经接近了极限。 公孙瓒并不知道,就在他拼命追逐夏侯兰的时候,赵云却是杀了个回马枪,故技重施,于易水之畔大破邹丹,范方所率领的两千骑兵。范方被赵云一箭正中喉咙,命丧当场,邹丹仅以身免,单骑逃脱。 公孙瓒也不知道,他的大本营此时也吵成了一片。邹丹狼狈不堪地逃回大营之后,关靖提议立即出兵救援公孙瓒,可是严纲却坚决反对,建议公孙续整兵回返幽州,再做他图。公孙续左右为难,一方面心忧父亲的安危,一方面真是怕了神出鬼没的龙骑兵。踌躇良久之后,最终决定固守大营,同时派出大量斥候探查公孙瓒的下落。 目光尽头之处,那群可恶的龙骑兵又回来了,他们明明能够逃掉的,为什么又折返回来了? 夏侯兰很快就用行动回答了公孙瓒的疑惑,五百余骑距离白马义从越来越近,速度也越来越快。 “列阵,准备战斗!” 公孙瓒的眉头紧锁,手持长枪站立在队伍最前列。此时的他,就好像困兽一般,有心最后一搏,可却是没有了搏命的力气。他心里很清楚,此时的白马义从,已经丧失了战斗的能力,失去了战马的骑士,就好像是待宰的羔羊,所能做的只是等待死亡。 出乎公孙瓒的意料之外,夏侯兰并没有下达攻击的命令,而是勒马停在了大约五十步之外,好整以暇地打量了公孙瓒许久,这才大声喊道:“公孙老儿,吾主仁慈,这次饶你一命。给你一天的时间,你要是识相的话,收拢你的残兵败将速速滚回幽州去。一天之后,冀州境内但凡发现一个幽州兵,小心你的项上狗头!” 夏侯兰饶了他一命,可是带给他的羞辱却比杀了他还要让他无法忍受,眼睁睁地看着夏侯兰带着龙骑兵大摇大摆的消失在他视线的尽头,公孙瓒猛然绰枪在手朝着自己的喉咙就扎了下去…… “主公不要!” “勾践卧薪尝胆,方有三千越甲吞吴。韩信忍受胯下之辱,才能立下不世之功!主公切莫因为一时之败,就此心灰意冷!我相信总有一天,主公会带着我们将今日所受的耻辱十倍百倍奉还!” 两名白马义从眼疾手快,或者说是他们比较聪明,已经猜到了公孙瓒的打算,所以就在公孙瓒举枪的一刹那,两人飞速上前抱住了公孙瓒,也保住了公孙瓒的性命。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公孙瓒昂藏八尺男儿,天下闻名的一方枭雄,此刻居然是泪流满面,不仅仅是因为他今日所受到的耻辱,还因为跟着他南下的三万幽州男儿。只因他的一时贪念,连累两万多幽州儿郎命丧他乡,这让他内心无比的自责。或许之前,他还有信心为他们报仇雪恨,可是现在的他很清楚,他已经败了,一败涂地! 公孙瓒穷途末路,而此时的韩馥境遇和公孙瓒也相差无几,虽然他已经做出了一系列的部署,也做好了死守邺城的打算。可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袁绍的大军会来的这么快! 就在闵纯离城不到一个时辰,就在耿武刚刚将高干等人羁押起来的时候,铺天盖地的袁绍大军四面八方围住了邺城。 意气风发的袁绍,骑着一匹高头骏马,身披金盔金甲行走在队伍的最前列。此时的他,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去年讨伐董卓的时候。那时候的他,身为十三镇讨董联盟的盟主,何等的雄姿英发! 在袁绍的身后,逢纪,许攸,田丰,辛评,郭图,颜良,文丑,蒋奇等俱是骑马相随,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喜滋滋的神情。大军一路北上所向披靡,所过郡县无不传檄而定。如今兵临邺城,已是胜局在握,身为袁绍的部下,他们又怎么可能不开心? 邺城之上,韩馥虽然强作镇定,可是明眼人都能够看出来他浑身都在哆嗦,只是他们不知道韩馥是生气还是害怕。 一个打着白旗的使者骑马来到城下,朗声开口道:“吾主有话要问文节公,敢问文节公可在城上?” 韩馥冷哼一声,“我与袁本初之间,无话可讲!你且回去告诉他,他若敢冒天下人唾骂,就让他来攻城好了!” 和城下使者的大嗓门比起来,韩馥的声音就好像是蚊子一般,离他远一点都听不清楚,更不用说城下的使者了。不过那个使者的任务显然不是来听韩馥说话的,远远地看到似乎有个人站出来了,他就扯着嗓门继续道:“吾主有言,识时务者为俊杰!文节公仁爱之名满州皆知,想来也不会忍心看到漳河之上血流漂橹,邺城之下尸横如山吧?如今大势已去,何不开城让贤,博得天下赞誉?” “给我放箭!” 韩馥懒得再说什么,直接下命令道。 使者显然也是个乖觉的,喊完话后立即拨转马头,不等城上放箭就已经是飞奔而去了。 “看起来,韩文节不甘心也不死心啊!” 袁绍冷笑着摇了摇头,目光中露出森然的杀意,挥手下令道:“既然他韩文节不识抬举,那就不要再等下去了!麹义听令!” 早已经是战意凛然按耐不住的麹义立即策马来到袁绍身前,马上一躬应道:“末将在!” “给你等两个时辰,率从本部先登勇士给我拿下邺城!” 麹义躬身领命刚要离开,却被郭图拦下了,小眼睛眨巴着对袁绍说道:“主公稍安勿躁,不动刀兵,冀州之主也必定非主公莫属!” 袁绍疑惑地看了郭图一眼,沉吟片刻道:“迟则生变,文则先生有多少把握不战而屈人之兵?” 郭图信心满满道:“十成把握!” 袁绍点头道:“好!那我就再等片刻!” 城墙之上,韩馥振臂道:“此乃我冀州危亡之时,还望诸公齐心并力,保我冀州不失,来日必有重赏!” 城墙上一片轰然应答声,心向袁绍的,此时大多都被耿武看押了起来,因此城墙上的文武官员大多都是忠于韩馥的,对于守住邺城,他们也是信心满满。 “父亲,城上风大,有潘凤将军守御,邺城必定固若金汤,你身体不好,还是下城休息一下吧!” 开口说话的,是韩馥的次子韩仪,和韩俊并不是同母所生,虽是庶子,但因为自小别无所好,唯一喜好读书,一直都很得韩馥喜欢。 韩仪说着话,走上前来就要搀扶韩馥。 韩馥笑着点了点头,他身体一直都不太好,在城墙上站了这么会功夫的确感到有些疲惫了。 “那我就暂时下城歇息片刻,守城一事就交给潘凤将军全权负责了!待得打退敌兵,我再为诸将请功!” 众将领轰然应偌之时,却是异变突生,只见韩仪手中突然出现一把匕首,准确无误地抵在了韩馥的脖子上。 “仲权,这是为何?” 刹那间所有人都傻了眼,韩馥更是满脸的不敢相信。 “父亲,休要怪罪孩儿,实在是你执迷不悟,仲权无奈才出此下策。本初公四世三公,文韬武略,乃是当世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父亲本来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却怪我那不孝的兄长多事,这才使得父亲落入此等局面。要怪,就要怪他韩俊不识抬举!一个纨绔子弟,非要出头和本初公相争,他有那个资格吗?” 韩仪好像魔怔了一般,整个人披头散发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温文尔雅。 祸起萧墙,所有人都傻了眼,唯有潘凤挺身而出道:“韩仪!莫要执迷不悟,若是你现在放手,我相信你是被贼人迷惑了!” “潘凤,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我父亲身边的一条狗罢了,也敢对我大呼小叫,莫非是活腻味了不成?” 韩仪冷哼一声,粗暴地拖拽着韩馥,好像这个人是他的生死仇敌而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一般。 潘凤哈哈大笑,手指着韩仪不屑道:“我潘凤素来忠义,与人鲜有争端。更兼城墙之上皆乃我之心腹,何人能够杀我?何人敢来杀我?” “我来杀你!” 就在潘凤笑得开心的时候,他的身后突然传出了一个冷漠的声音,不等潘凤反应过来,一把利刃就划破了他的脖颈。 鲜血直飞,潘凤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转过头去,咬着牙说出了杀他的那个人的名字——“韩猛!你这忘恩负义之辈!” 韩猛一脸冷漠的将潘凤的尸体掼在地上,森然的眼神扫过城墙之上的将士,用好似来自地狱一般可怕的声音开口问道,“还有谁敢不服?” 短暂的沉默之后,或许是终于有人受不了韩猛带来的巨大威压,跪倒在地连连磕头不止,“将军饶命,我愿跟随将军!” 有一个就有第二个,在潘凤死后,冀州军中已经无人能和韩猛作对,最终除了韩仪和韩馥之外,城墙之上所有的将士齐刷刷的跪倒了一片。 韩馥面如土色的长叹一声,“庶子毕竟庶子,养不熟的白眼狼,枉我对你多加栽培,逆子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么?” 韩仪面色如土,无言以对。 巨鹿郡,任县。 心急如焚的韩俊,一路急行军最终却还是无法改变冀州的命运。 此刻的他,面色平静地看着痛哭流涕跪在自己面前的闵纯,心里面一片冰凉。 “主公本已做好了万全准备,怎奈韩仪悖逆,挟持主公献城投降。袁本初兵不血刃下邺城,如今已经是派出大军北上,名义上为了讨伐公孙瓒,真实目的不得而知,还望公子早作打算。” 闵纯本来是被韩馥派往魏郡取代郭图的,但是却没想到郭图早已经背主投敌。闵纯刚刚离开邺城,袁绍大军就杀到了。孤身一人回天无力,闵纯考虑之下,最终拨马北上找寻韩俊。 韩俊搀起闵纯,好言抚慰道:“伯典先生一路辛苦了,只是不知我父亲如今可安然无恙否?” 闵纯回道:“我在路上听说,袁本初封主公为奋武将军,但既无兵权亦无官属。” 韩俊点了点头,又问道:“可知袁军北上兵马以何人为帅?” 闵纯对答如流道:“袁军兵分两路,东路马步骑兵约万余人,麹义为将,逢纪监军。西路大军也是万余人,颜良为将,郭图监军。” 韩俊沉吟不语,片刻之后忽然转身直视甄俨道:“子然,如今我父已然不是冀州牧守,你做何选择?” 甄俨连忙道:“家母作何选择,请恕甄俨不敢妄言。但是俨早已立下誓言,此生追随主公左右,主公不弃,我必不离!” 韩俊心里腹诽甄俨用词不当,不过对于甄俨的回答他还是很满意的,点点头道:“如此,就请子然帮我起草一份讨袁檄文!我要让全天下人都看到他袁本初的丑恶嘴脸!我要让他汝南袁氏为他蒙羞!” 第十二章 韩俊檄文讨袁绍 田丰怒言斥辛评 “汝南袁氏,四世三公,国之所重,民之所望。今有袁氏庶出贱子名绍,鹰视狼顾,牵累父兄。狼子野心,威逼其上,阴谋诡计,谋夺冀州。为一己之私妄开战端,陷天下黎民于水火。士林愤痛,民怨弥重;一夫举臂,举州同声。污国害民,无道之臣,以下欺上,天理不容! 州牧韩馥,与民生息,不举干戈,不兴刀兵,心忧天下,多行仁政。冀州百姓,上至耄耋,下至垂髫,莫不感其恩惠,赞其功德。绍本暴虐,无才无德。今有韩公之子名俊,文武秀出,德才兼备,仁政爱民,体察下情。因不忍见冀州百姓于水火,引师北据公孙,不过数日,全歼来犯三万敌寇,阵斩瓒弟范,越。今统得胜凯旋之师,对天盟誓,讨伐不臣,各郡义士闻风来助,响者云集,旌旗蔽天,长戟如林!举武扬威,并匡社稷!” 此文一出,天下轰动,韩俊自不必说,撰文的甄俨也是名动天下,间接的也把整个甄家绑在了韩俊的战车上。 心向袁绍的,自然把这篇檄文批驳的一文不值。也有不忿袁绍以下凌上的,却是交口称赞。不过更多的明白人却是不动声色,对于这件事情看得很透彻,不过是老子被人欺负了,儿子要替老子找回场子来罢了。 中山郡,无极县。 这里是甄家的大本营,甚至就连县令都是甄家族人,因此韩俊也就选择了在此集结手下各路兵马。 任命审配兼领中山,常山二郡太守,任命甄俨的弟弟甄尧为卢奴县令。后方稳定之后,他才能放心的将沮授和张颌以及大部兵马都调来无极县。毕竟相比于气势汹汹的两路袁军,他在兵力上仍然是处于下风。想要获取胜利,兵马数量上自然是多多益善。 兵马集结完成之后,韩俊手下的兵力总数大概在一万五千人左右,相比于袁军虽然仍略有差距,但已经是可堪一战了。 文臣武将济济一堂,韩俊坐于主座之上,心中忍不住产生出了那么一丝丝的满足感,沮授,赵云,张颌,高览,闵纯,甄俨,程奂,赵浮……或者智谋超群,或者勇武不凡,最重要的是,他们都对自己忠心耿耿,而这,才是韩俊最为看重的。如果心不在此,哪怕能力再强韩俊也会像对田丰一样放弃离开,而绝不会像曹操对待徐庶一样。 沮授在和公孙瓒的战斗中,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已经充分证明了他智谋,因此他也当之无愧的成为了韩俊旗下的头号谋臣。 “主公,如今州牧安危难测,生死未卜,当下之计,授建议主公暂领冀州牧,由此三军归心,将士效命。” 韩俊召集众人前来,是想着商讨对付袁军的战略,却没有想到沮授开口就让他大吃一惊。 “万万不可!” 韩俊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此非人子之道,公与先生休要再言!” 韩俊的态度很坚决,可是沮授的态度却更加坚决,“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令难行。如今生死存亡之际,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相信他日州牧得知,也定然不会怪罪!” 韩俊还是摇头,他心中或许的确存着争霸天下的念头,但是毕竟现在韩馥还好端端的活着,他可不想背上不孝的名声。 沮授见自己劝不动韩俊,于是拿眼去看闵纯。他当然知道闵纯对于韩馥忠心耿耿,但是他相信闵纯一定不会看不透自己的良苦用心。 闵纯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公子勿要多虑,此乃权宜之计也!他日救出主公,公子再让位于主公即可!” 满堂文武,如今还以“公子”称呼韩俊的,只有闵纯一人,但是韩俊并没有因此而见怪,对他的意见也很重视,沉思良久之后缓缓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暂代父位,待得救出父亲,再还位与他。” “主公英明!” 一片赞誉声中,韩俊很冷静地摆了摆手继续道:“如今袁军两路来犯,诸位有何应对之策?” 沮授沉吟道:“袁绍此人,并不长于军略。两路分兵无错,但其所派之将却有很大的问题,因此破之不难。将帅不和,自古乃是军中大忌,而袁绍所遣两路敌军,都存在这个隐患。先看东路敌军,逢元图乃袁绍心腹谋臣,备受袁绍信任,而麹义新降之将,更兼狂惫自大,因此我断言两人之间必起纷争。再看西路军,颜良勇而无谋,郭图人品低劣,背主投敌必不被颜良所喜,故此破之不难!” 韩俊又问道:“如何破之?” 沮授信心满满道:“主公可遣一善守之将,于险要处阻击一路敌军。集结大部兵马全力先破一路,如此可战而胜之。” 韩俊哈哈笑道:“公与先生此计甚妙,伤敌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公孙瓒都被我灰溜溜地赶跑了,更不用说他袁绍了!” 闵纯建议道:“麹义傲慢自大,主公何不用骄兵之计?” 沮授兴奋道:“此计大妙!授与麹义本是同乡,昔日更有同僚之谊。故此授对麹义颇为了解,麹义虽然少有大志,长于谋略,但为人骄恣,故此不被州牧所喜。投奔袁绍以来,虽颇受重用,但因不忿位在颜良,文丑之下,已是颇多怨言。如若我军屡败于麹义,然后再行离间之计,或可起到借刀杀人之目的。” 韩俊霍然起身下命令道:“重将听令!着赵浮,程奂两位将军率从本部兵马并巨鹿郡兵屯兵巨鹿县以抗麹义,如若不敌,切莫恋战,但也不可一战而溃,且战且退,以骄其志,待我大破西路敌军与尔等会师之后再做打算!” 赵浮,程奂虽然能力不算突出,但是执行力很好,否则的话也不会因为韩俊一纸命令就率军北上,当下两人领命而去。 “其余众将,各率兵马,随我迎击西路敌军!” “韩俊黄口小儿,焉敢如此气我!” 邺城,州牧府。袁绍已经快要被气炸了,手里拿着的,自然就是韩俊授意,甄俨起草的《讨袁檄文》。 自从成年以来,袁绍诛杀阉党,讨伐董卓,再加上出身名门,因此而名闻天下,何曾受到过这样的屈辱? 因为母亲身份低贱,年幼的袁绍日子并不好过,庶子的身份也成了他心中永远的痛,而檄文当中,却拿着这一点大做文章,这又如何不让袁绍怒发冲冠? 田丰一脸云淡风轻的开口道:“无非是狗急跳墙的恶意中伤罢了,主公心怀天下,岂可因这等无关紧要的小事情而妄动肝火?” 袁绍怒道:“哪里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这关系到我袁绍的威望名声,更关系到我袁家的荣辱尊严!” 田丰摇摇头道:“成王败寇,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我认为,现在主公更应该关心的是前方战事。” 袁绍嗤笑一声道:“颜良,麹义,皆乃百战之将!逢纪,郭图,更是智谋超群。韩俊乌合之众,土鸡瓦狗,一战而擒也!其实相比于韩俊,我更担心的是公孙瓒,而且按照我的判断,恐怕在我大军赶到之前,韩俊已经被公孙瓒给收拾掉了。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路途遥远,通信不便,再加上袁绍的目光才刚刚投向冀北,因此目前还并不知道公孙瓒已经被韩俊打的大败而回的消息。 田丰正色道;“主公莫以为此战我军必胜?” 袁绍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观其父则知其子,韩馥懦弱,韩俊又能强到哪里去?再加上我军兵多而敌军兵少,我军以泰山压顶之势碾压过去,韩俊小儿纵然有飞天遁地之能也是无从抵抗的!” 田丰起身拱手道:“不知主公比之公孙瓒如何?” 袁绍脸色剧变,手指着田丰咬牙切齿满脸的恼怒。 “田元皓慎言!公孙瓒一介匹夫,又如何比得上主公雄才大略?” 袁绍不好说什么,那边自然有人站出来替他说话,辛评不是袁氏旧臣,这会儿自然急切想要得到袁绍的信任,虽然他和田丰都是昔日冀州同僚,但两人关系并不融洽,因此话语间也没有几分客气。 田丰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主公当初为何将渤海太守印信拱手让于公孙瓒呢?”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田丰并不知道,他已经在无意间彻底触怒了袁绍,对于袁绍这样一个好面子的人来说,当众被人打脸比杀了他还要让他无法忍受。 辛评反驳道:“勾践卧薪尝胆,雪耻图强,方有越国三千铁甲吞吴;高祖皇帝忍辱汉中,雄心不坠,励精图治,方有我大汉四百余年之基业。主公为长远计,暂避锋芒以做他图,方有今日之成就!” 辛评的一席话,让袁绍铁青着的脸色有所好转,看向辛评的目光也从未有过的亲切。能够和高祖皇帝相比,这对于心怀大志的袁绍来说,这正好搔到了他的痒处。 田丰怒视辛评道:“丰不屑于和只知阿谀奉承之徒多说!” 转过身来,正对袁绍道:“田丰敢问主公,时至今日,你可曾有必胜公孙瓒之把握?” 袁绍深深地看了田丰一眼,沉吟道:“虽无必胜把握,但也绝不惧他!” 田丰恳切道:“韩俊仅以五千之众就敢北上抗击公孙瓒,胆略过人自不必说,而且据丰了解,韩俊此人,谋而后断,果敢刚毅,实非池中之物,万望主公多加重视,切莫放任其成长。否则,必成大患!” 袁绍虽然不喜欢田丰刚直的性格,但是对于田丰的话还是非常重视的,脸上的表情也变得郑重起来,“果真如元皓先生所言?” 田丰正色道:“犹有过之。” 旁边辛评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离韩投袁?” 闻听此言,袁绍也不禁用怀疑的目光看向田丰。 田丰也是一声冷笑,“韩俊起疑,故此田丰舍他而去。” 袁绍猛打一个激灵,连忙收回自己的目光,呵呵干笑一声道:“元皓先生世之大才,韩俊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我袁绍用人不疑,自是对元皓先生十倍百倍信任。” 田丰拱手一礼道:“感谢主公厚爱!不过丰刚才所言,句句属实,还望主公早做决断,多派兵马,以雷霆万钧之势覆灭韩俊,如此可保我冀州安稳,永绝后患!” 辛评反对道:“如今冀州方定,人心不稳,主公身边务必要留下足够的兵马以为屏障,如若全都派往前线,一旦后方生变,悔之晚矣!更何况区区一个韩俊,两万大军已然足够了!” “兵马自然是够了,但是领军之将却并不妥当!” “有何不妥?颜良勇冠三军,麹义知兵善战,皆乃当世第一流大将!” “颜良焦躁易怒,勇则无谋,不可独任!麹义骄恣傲慢,虽然知兵但恐为敌所趁!” “颜良乃是主公麾下头号大将,勇冠三军,天下闻名,为何不可独任?麹义冀州宿将,通晓兵事,又有逢元图从旁纠错,怎可为敌所趁?” “好了,都别吵了,我再考虑考虑!” 袁绍烦躁地摆摆手,径自起身离开了,内心里他更倾向辛评的说法,但田丰的话又让他有一些动摇,左右摇摆之下只能是搁置争议了。这也是袁绍最大的缺点,也就是曹操所说的好谋而无断! 袁绍左右为难,他手下的头号大将颜良这时候也很头疼,盖因为他得到了公孙瓒兵败的消息,经过反复确认,他最终还是相信了公孙瓒被韩俊打得大败的事实。 大营之中,颜良眉头紧锁,他固然性情暴躁,但毕竟统军多年,也曾经和公孙瓒的兵马交过手,对于幽州兵的强悍也是印象深刻。 “公则先生,看起来,这韩俊小儿不简单啊!”颜良眉头紧锁,收起了之前对韩俊的轻视。 郭图却是捻须轻蔑一笑,“公孙瓒有勇无谋,再加上师出无方,败北也在情理之中。” 颜良强忍着心里的腻烦呵呵笑道:“公则先生可知,主公曾经数次败于公孙瓒之手?” 郭图回道:“彼一时此一时也!用兵之道,以计为首,一味逞强斗狠,乃是匹夫所为。” 颜良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自己的不快压了下去,“既如此,还请公则先生教我。” 郭图冷笑道:“韩俊黄口小儿,纨绔子弟,又岂是知兵之辈?我猜测公孙瓒之所以败北而归,盖因为沮公与之计策也。” 颜良终于忍不住,啪的一拍桌子冷声道:“我问的是破敌之策!” 郭图也不是个好脾气的,斜眼瞅了颜良一眼道:“用兵之道,在于因地制宜,如今我军距离贼兵尚远,计将何处?” 颜良闷哼一声,也不再理会郭图,径自背着手离开了大帐。 常山郡,元氏县。 这里是韩俊选择的战场,西邻井陉,河流密布,地形复杂,并不适合大规模军团作战。韩俊现在的底子很薄,想要在已经乱象渐显的天下站稳脚跟,他就必须要稳扎稳打,不奢望依靠一场战役就灭掉颜良所部,而是通过一场又一场的骚扰站集小胜为大胜,这样也能最低程度上减小兵马的损耗。 沮授对于韩俊的战略也很赞同,两个人并立于元氏县城头之上,乍暖还寒的春风吹来,沮授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问道:“想必这个时候颜良已经知道了公孙瓒被主公大败的消息,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勇气来送死?” 韩俊哈哈笑道;“公与先生你也太小看了颜良的勇气,我想这个时候,哪怕明知道前方是刀山火海,颜良也一定会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冲过来。” 沮授也笑了,笑的很开心的样子,“这倒也是,要说袁绍手底下最不怕死的人,恐怕颜良要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了!” 侧后方的赵云却没有这两人乐观,蹙着眉头上前一步道:“遵从主公将令,我已经派出大量斥候,并且发下严令,一经发现敌军斥候,立即合围捕杀。只是主公请恕末将愚钝,不明白此举意义所在。我军尽在城中,且元氏县地形本已不是秘密,何故遮掩踪迹,引得敌军生疑?况且龙骑兵用于战场之上,岂不是作用更大?” 韩俊哈哈笑道:“我的目的,就是要让颜良疑神疑鬼!子龙啊,打个比方,斥候就好像是大军的眼睛和耳朵。试想两个人打架,其中一个被蒙住了耳目,他又怎么可能打赢呢?” 赵云讶然道:“斥候重要若此?” 韩俊正色道:“两军交战,所比拼者不仅只有士卒勇武,粮草多寡。情报作战,在某种情况下甚至会决定一场战役的成败走向!所以,子龙你接下来的任务将无比艰巨!” 赵云躬身抱拳道;“主公请讲!” 韩俊眯着眼睛道:“我打算将龙骑兵一分为二。之前派出的五百骑用作斥候,打探消息,侦察敌情,捕杀敌方斥候。另外五百骑由你亲领,绕到敌军后方,一讫两军交战之后,切断敌军与后方的一切联系!粮草辎重,书信来往都要给我完全切断!让颜良变成一个睁眼的瞎子,在这元氏县城之下任由我军摆布!” 第十三章 高览击鼓扰敌 张颌夜袭纵火 “什么?已经一天一夜没有斥候回返了?” 西路袁军大帐之中,颜良满脸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副将焦触,喃喃自语道:“莫不是这些混蛋遇到了山精野怪,被勾走了魂魄不成?” 焦触蹙眉道:“韩俊兵屯元氏,修补城墙,坚壁清野,摆出了死守的架势,没理由在这个时候捕杀我军斥候啊!” 颜良踌躇道:“莫非是遭遇到了大部敌军?” 焦触摇头道:“可能性不大,我军斥候向来都是分散而行,即便遇敌,也不可能无人遁逃回来报信啊!” 颜良叹口气道:“多派斥候,叮嘱他们注意安全,事有不谐,切莫恋战,速速回来禀报!另外,传我军令,即刻拔营,加速行军,天黑之前务必要赶到元氏城下!事出无常必有妖,到了元氏城下正面攻坚,也就不怕他韩俊再耍什么阴谋诡计了!” 焦触领命离开了,颜良却并没有就此安下心来。身为一个武将的直觉告诉他,斥候被杀之事一定隐藏着危险。想要去找郭图商议,犹豫良久却又放弃了这个打算。对于郭图,颜良之前还算佩服,再加上临行之前,袁绍反复叮嘱他要多听郭图的意见,所以有什么事颜良都会请教郭图的看法。但是现在,对于郭图,颜良已经是不抱什么希望了,一介酸儒而已,除了会说些“之乎者也”,战阵之上,恐怕毫无作用。 战国之时,赵国灭中山国后封公子元于此,元氏县因此而得名。因为地处赵国和中山国边境之上,所以元氏县城墙修筑的很高大,足足六丈有余。韩俊屯兵元氏县之后,又对城墙进行了加固增高。因此当颜良远远看到元氏县巍峨高耸的城墙之后,竟然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军令如山,袁军一路急行,终于还是抢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元氏城下。 跟在颜良身侧,焦触也是直嘬牙花子,“幸好我军攻城器械齐备,否则,只是这一座坚城,就足以当我大军数日了!” 颜良瞥了一眼焦触,对于焦触不知道从哪里产生的优越感有些不以为然,要知道根据之前斥候的消息,元氏城内韩军士卒足有近万之数,即便攻城器械齐备,想要短时间内破城也是绝无可能。 “天色已晚,吩咐下去埋锅造饭,安营扎寨,同时务必要提防敌兵夜袭。今夜你我二人轮流值夜,切莫让敌军有隙可乘!” 同一时间,城墙之上,韩俊等人也在观察他们的敌人。 天色以暮,距离又远,因此只能依稀地看到袁军的营帐。虽然模糊,可是沮授仍然赞叹道:“颜良果然不愧久经战阵,观其营寨部署,井然有序,互为呼应,颇有大将之才也!” 韩俊满不在乎的笑了笑,扭头问张颌道:“儁乂可敢为我破之?” 卢奴之战的时候,张颌受伤不轻,但大多是皮外伤,再加上他身体底子好,因此将养了不过几天时间,已经是痊愈的差不多了。 张颌豪气干云道;“有何不敢?” 韩俊笑道:“颜良远来是客,我们做主人的理应好好招待一番!与你五百精兵,今夜偷袭敌营,不求杀敌多寡,只为破其锐气!儁乂怕否?” 张颌断然道:“颌已立下誓言,愿为主公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沮授慌忙阻拦道:“颜良虽无十分谋略,但也是沙场宿将,必然提防我军夜袭,严加防范之下恐怕我军很难突入敌营!” 韩俊笑而不语,他又怎么想不到这一点,又怎么舍得让张颌前去白白送命? 沮授看到韩俊一脸自信的表情,心里一动问道:“莫非主公心中已有计较?” 韩俊摊摊手道:“疲兵之计而已。” 是夜月色朦胧,风声大作,生恐韩军趁着夜黑风高前来截营,吃罢晚饭,颜良就率领着亲卫在大帐之中四处巡视。 戌时左右,急行军一整天已经是疲惫不堪的袁军,大部分都已经入眠。可就在这个时候,元氏县城门却是悄无声息的打开了。 高览全身披挂,手里拿着的却并不是兵器,而是一面大鼓。跟在他身后的近百部从也多带响器,人衔草马衔环,马蹄更是用布包裹着,悄无声息地逼近了袁军大营。 距离袁军大营还有百步左右,高览一挥手勒住了缰绳,左手擎鼓,右手抡锤,使劲了浑身的力气重重敲打在了鼓面上。 “敌袭!敌袭!点亮火把,固守营地,弓弩手上前戒备!” 正在巡营的颜良猛地一个激灵,翻身上马就带着亲卫营门狂奔而去。 战鼓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颜良的心跳也是越来越快,同时心里面也在暗自庆幸,如果不是自己早有准备,恐怕真有可能被敌军偷营成功。 交战之前,锐气先失,这是颜良万万无法接受的。 随着鼓噪声越来越大,整个袁军大营都被惊动了,大部分袁军士卒都慌里慌张地爬起身来,也顾不上整装披甲,抓起兵器就准备出营抗敌。 可是,颜良终究还是要失望了。 当他飞马赶到营门的时候,鼓噪声却已经越来越小了,到最后几不可闻。 看上去只是虚惊一场,可是颜良心里却感觉不到半分轻松,他又怎么看不出来这是敌军的疲兵之计,可是他却无计可施。 “颜良匹夫,有勇无谋!犯境之贼,有来无回!” 已经逐渐平静下来的夜空,却突然远远地传来了高览等人的喊叫声。距离虽远,但却是如此的清晰钻进了颜良的耳朵里。 擅长心理战的韩俊,之前用这一招惹得公孙瓒勃然大怒,更何况是用在脾气更加暴躁的颜良身上。 若不是亲卫死命地拉扯住他,怒不可遏的颜良早已经在夜幕之中冲上前去了。 “将军,夜黑风高,敌情不明,冒然出击,恐遭遇伏啊!” 这个时候,焦触也是整装披甲出现在了营门口,立即上前劝阻道。 颜良不甘心的狂吼一声,朝着夜幕下已经远去的高览等人咆哮道:“无胆鼠辈,可敢与我一战?藏头露尾,算什么英雄好汉?” 焦触微微叹口气道:“将军明日还要主持攻城事宜,切莫因此而动气,还是早做休息,养足精力!” 颜良摆摆手道:“时候尚早,我还没有睡意。焦将军自去安睡,我估计韩军鼠辈肯定还会再来骚扰,我就守在这里,等着他们前来送死!” 虚惊一场,白白忙活了一番的袁军士卒,骂骂咧咧的重新回营躺下了。辛苦了一天,又经过了刚才一顿折腾,更加的疲惫不堪,不多时营地各处就传出了震天的呼噜声。 颜良端坐于营门之外,手持长柄大刀,一双环眼睁得铜铃一般大小,炯炯有神地盯着黑暗的夜空。 半个时辰之后,大部分袁军士卒已然陷入了沉睡之中,可就在这个时候,那让颜良无比讨厌的战鼓声又一次在他耳边炸响。 “放火箭!” 颜良霍然站起身来,翻身上马,同时大吼着发下了命令。 上百火箭排空射出,照得漆黑的夜空一时间亮如白昼,可是颜良却无比失望的发现,击鼓之人并不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对于颜良有可能做出的反应,韩俊和沮授早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因此这一次高览等人并没有靠近袁军大营,他们在城门口就摆开了阵势,之所以鼓声还能够传出那么远,却是要多亏了韩俊制作的简易扩音喇叭。 颜良对此,虽然是怒火冲天却是无能为力。黑夜之中,目不视物,引兵攻城根本就不现实,就好像是狗咬刺猬无从下口一般抓耳挠腮的颜良,第一次生出了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很准时的,每隔半个时辰,高览等人就会敲响战鼓。而袁军士卒,刚开始还能够全心戒备,整装披甲。但是逐渐的,他们好像已经麻木了一般,熟睡之中再听到战鼓声,再也不会迅速爬起来准备战斗,而只会嘟囔着咒骂一声,捂着耳朵继续呼呼大睡。 骚扰一直持续到了后半夜,而这个时候,颜良已经是在焦触的劝说下回营休息了,已然无计可施,他再估值坚持下去也是没有意义。与其这样空耗精力,还不如养足精神准备明日的大战。 寅时左右,也就是天将破晓之前,这个时间段是人睡的最死的时候,而韩军的真正偷袭,也正是在这个时间展开的。 所有值夜的袁军士卒都是昏昏欲睡,包括主将焦触也是哈欠连天。他虽然睡了半宿,但在战鼓声的骚扰下,根本就没有得到真正充足的休息。 “焦触将军,如果此时贼兵来袭,此等松散之守御如何拒之?” 半梦半醒之间,焦触猛打一个激灵,攥紧兵器猛然站起身来沉声喝道:“是谁?” 火光之下,郭图的身影缓缓出现在焦触的眼前,也使得他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见到是自己人,焦触也就放松了警惕,呵呵笑道:“郭图先生不在帐中安歇,军营重地随意走动,若是被颜将军知道了,末将可是不好交代啊!” 郭图冷哼一声道:“颜良匹夫,大祸临头却不自知也!” 焦触不屑的笑了笑,对于郭图,他和大多数袁氏旧部一样打心眼里都瞧不上他,因此除了表面上的尊敬之外,大部分时间都是敬而远之。 郭图自然察觉到了焦触的不以为然,对此他也是无能为力,只能叹口气用尽量诚恳的语气道:“焦触将军可知,十假之中必有一真,我担心之前敌军所有的虚张声势,故弄玄虚都是为了最后这一真而为。为大军安危计,在下恳请焦触将军提高警惕,严防敌军趁虚夜袭!” 焦触不耐烦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郭图先生一介文士,天凉风寒,还是早点回营歇息吧!” 郭图摇着头叹着气离开了,他能看出来焦触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可是他也只能暗暗祈祷自己的判断有误,韩军并不会冒着危险前来劫营。 可是很快,郭图就失望了,刚刚回到营帐坐下,外面就在一次传来了战鼓声,只是郭图这一次很明显的听到,除了震天的战鼓声之外,隐隐伴随着的还有喊杀之声。 “糟了!” 郭图慌忙站起身来,出营去看时,却发现整个袁军大营已经变成了火海一般,刺目的火舌冲天而起,印红了漆黑的天空。 张颌一身轻甲,背负引火之物,手挥长枪在袁军营地之中来回穿梭如入无人之境,遵从韩俊的指示,张颌此行目的不为杀人而只为制造混乱放火烧粮,还有最为关键的就是焚毁袁军的攻城器械。 张颌不想杀人,可是有人却逼着他不得不出枪。 焦触杀气腾腾地率领着一队亲卫扑了上来,心里面恨透了张颌,出刀也是绝不留情,上来就抱着同归于尽的目的要和张颌拼命。 焦触的眼睛血红一片,他的呼吸声也是无比的粗重,心里后悔没有听从郭图的劝告,下手也是毫不容情。 接连砍翻了两个偷营敌兵,焦触的目标锁定了为首的张颌。与此同时,张颌也是挺枪刺了过来。 刀枪相交,两人谁都没有后退半步,以力相搏,以命相拼。两人都是沙场宿将,心中明镜一般的清楚,这个时候但凡有半分胆怯就会命丧当场。 刀来枪往,两个人短兵相接不过数个回合,焦触气力上就有些跟不上了。整夜未眠,他的身体原本已经十分虚弱了,而反观张颌,却是神清气爽,得到了充足的休息。武力原本就不如张颌,精力体力又落了下风,焦触的下场就可想而知了。 又坚持了几个回合,焦触终于还是被张颌抓到了破绽,迎面一枪穿喉而过,命丧当场。 张颌拔出抢来,压低了声音下命令道:“休要恋战!随我速去烧了敌军的辎重大营!” 在喊杀声刚刚响起的时候,和衣而卧的颜良就已经是翻身站了起来,侧耳倾听了一会之后脸色大变,提起长刀就冲出了营帐。 火光四起,人喊马嘶,颜良一时间焦头烂额,只能是匆忙组织了一支救援队到处扑火。不是颜良不想找出张颌等人来,盖因为此时大营之中一片混乱,互相踩踏之下已经有了为数不少的伤亡出现。为了避免发生营啸,他只能暂时放过纵火的偷营者。 混乱中,郭图踉跄着跑到了颜良的马前,此时的他,哪里还有之前的衣冠楚楚,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 如果是平时,颜良说不定会嘲弄一番,但此时他却顾不上了,一边要弹压士卒到处乱跑,指引部下救火;一边还要追寻偷营纵火者的下落。已经是焦头烂额的颜良没有好气地问道:“你不好好在大营里呆着,出来乱跑什么?” 生死关头,郭图也没心情和颜良计较,跳着脚扯着尖锐的嗓子道:“将军,提防辎重大营!一旦那里起火,我等死无葬身之地矣!” 颜良浑身一颤,差点从马上跌落下来,乌油油的大脸也变得一片惨白,猛地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大喝道:“亲卫勇士,快随我来!” 但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距离辎重大营还有一段路程的时候,辎重营方向的大火就已经是冲天而起,火势之猛让数里之外的颜良都能够感觉到热浪滚滚扑面而来。 “完了,一切,全完了!” 颜良目光里满是绝望的神情,失去了攻城器械,毫无希望攻破高耸入云的元氏县城;失去了粮草供给,正如郭图方才所言,他们将会落入到死无丧身之地! 火借风威,风借火势,联营数里的袁军大帐已经是成为了一片火海。粮草军械自不必说,更是有无数的袁军士兵死于这场大火之中,一部分是因为火势太猛无法逃生,但大部分都是死在了自己人手里。颜良最为担心的营啸并没有发生,但是惊慌之下袁军士卒仍然避免不了自相踩踏。 唯一值得庆幸的,韩军并没有乘乱大举来攻。但是即便如此,袁军伤亡之数也是高达两千余人,幸存者也大多胆战心惊,万念俱灰,已然是全无战意。 天色渐明,薄雾蒙蒙,袁军大帐一片灾难过后的景象。颜良虎目含泪,一脸茫然地看着模糊的元氏县城。 在他的身边,郭图也是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他不过是一介书生,之前从未上过战场,本以为读过几篇《孙子兵法》,就可以像留侯张良一样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却万万没想到,差点连自己的性命都丢在大帐之中。 颜良艰难地开口问道:“公则先生,如今我军士气已殆,锐气全失,如之奈何?” 郭图叹口气道:“如实禀报,请求主公增援,除此别无他法。” 颜良不想就此认输,可也不得不承认,郭图所说的,是他们目前最好的选择甚至也是唯一的选择。 损折了副手焦触,颜良只能是亲自指挥着全军后撤十里重新扎营,想来在这个距离,应该就听不到那该死的战鼓声了! 第十四章 沮授定计图并州 田丰请命援颜良 城墙之上,韩俊远远地望着迤逦撤退的袁军,脸上露出了一丝狰狞的笑容,虽然一闪而过,但却被他身旁的沮授看了个一清二楚。 沮授犹豫了一下之后问道:“授有一事不解,不知主公能否为我解惑?” 韩俊点头道:“军师请讲!” 就在前日,韩俊上表天子自领冀州牧,正式拜沮授为军师,长史,任命闵纯为别驾,甄俨为参军,审配为主簿,任命张颌,高览,赵云为中郎将,赵浮,程奂,夏侯兰为都尉,也算是正式建立起了自己的班底。 沮授沉吟道:“昨夜敌营大乱,如果我军能够趁机出兵,必获大捷。不知主公为何按兵不动,放任颜良整军离开?” 韩俊呵呵笑道:“恐怕军师所疑惑的并不仅仅只有这一件事情吧?” 沮授愕然,旋即自嘲一笑道:“主公明察秋毫,确有一事困惑了臣下许久,非是臣下不想问而是不敢问。” 韩俊摆手道:“无妨!你我二人之间无话不可说,也无事可瞒,军师尽可问来,我若知情,必定知无不言!” 沮授深吸了一口气,“既然如此,请恕沮授无理!臣下斗胆请问主公,为何放归公孙瓒?臣下看来,主公此举,不亚于纵虎归山,遗患无穷矣!” 韩俊点了点头,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隐隐猜到了沮授所问的就是这件事。 “军师,在我回答你之前,不知能否问你一个问题?” 沮授躬身道:“但请主公发问。” 韩俊缓缓道:“军师如何看待如今天下大势?” 这是一个大命题!但也是沮授成为韩俊军师之后所必须要面临的问题。 “军师”一职,最早出现于战国时代,代表人物孙膑居辎车中,作为计谋。三军之中,谋士可能有很多,但军师却只有一个。军师的作用不仅仅只是行军作战之时出谋划策,最为重要的作用就是确立本方势力的战略规划。 诸葛亮草庐之中定三分,鲁子敬合榻夜谈联西蜀,这都是一个出色军师的贡献。 沮授沉吟许久才缓缓开口道:“桓灵以来,天下乱象渐生,黄巾贼乱虽已平息,但流毒至今。今豪杰并起,人心思变。董卓退于函谷关内,关东诸侯攻伐不休。唯有乌程侯孙坚敢于董贼连番激战,虽终因粮草供给不足而退回长沙,但若授所料不错,江南之地他日必尽归孙坚所有。另有沛国曹操,散尽家财,招募乡勇,虽是矫诏讨贼,但却每战争先,英雄豪迈绝非刘岱,孔伷之流可比,授大胆猜测,兖,豫之地他日必以曹操为首。主弱而臣强,即便孙坚,曹操之流现在心向汉室,也难保他日不生异心。今天子年幼,汉室倾颓,非是沮授大逆不道,若无光武皇帝一般英雄人物出世,大汉天下恐难存续了。” 沮授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也并没有说到正题上,不是他说不下去了,而是他不清楚韩俊内心的真实想法。 韩俊轻笑道:“依军师之见,王道,霸道,佐道,哪一条更适合我呢?” 沮授猛打一个寒战,低头回道:“但凭主公决断,授绝无二心!” 韩俊并不打算就此放过沮授,而且在知道沮授内心真实想法之前,他是绝对不会和盘托出自己的全部打算的。 笑眯眯地盯着沮授道:“军师但说无妨,今日之言,出得你口入得我耳,绝不会被第三人知道。而且,我绝不会以言定罪!” 沮授犹豫良久,方才缓缓开口道:“授观公子平日言行,对于当今天子似无十分恭敬之意,而且主公性情刚毅,绝非甘居人下之辈。故此沮授断言,公子绝无佐道之志!王道霸道,虽仅一字之差,但却谬以千里。霸道者似项王,刚愎自用性情残暴,不为天下所喜,不为万民所爱,更不为臣下所忠。故此,授认为,主公当行王道,而且主公之前也是这样做的,仁义爱民,秋毫不犯,心怀天下更心忧天下!” 韩俊问道:“当如何行之?” 沮授回道:“先图河北之地,休养生息,厉兵秣马,以待时变!” 韩俊仰天大笑,看向沮授的目光也比之前亲切了许多,因为沮授所言正是他心中所想。乱世出英杰,择一能臣不难,难的是找到志同道合的手下。韩俊可不想日后像曹操对待荀彧一样对待沮授。 “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之前的问题了。” 韩俊目视着远方缓缓开口道:“欲图河北之地,幽燕之地乃是重中之重。州牧刘虞,仁政爱民,我若无端起兵伐之,恐失天下人望。放走公孙瓒,乃是二虎竞食之计!” 沮授眼前一亮,躬身行礼道:“主公深谋远虑,授所不及!公孙瓒惨败而归,必定图谋卷土重来,但是刘幽州怜惜民生,必不忍幽州黎民再遭涂炭!如此,两人之间必定意见相左,冲突矛盾最终刀兵相见也是在所难免。但是主公焉知公孙瓒必胜邪?公孙瓒败退之后,所剩兵马不过数千,粮秣更是稀缺,仰人鼻息,犹如龙困浅滩,想要以弱胜强,以小博大,难度何其大也?” 沮授说的没错,无论从哪一方面看,幽州内战最后的胜者都不应该是公孙瓒,可是历史上的事实就是如此,公孙瓒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做到了以少胜多。一千破十万,公孙瓒就这样牛气的成为了幽州霸主。 心里的想法,自然不能对沮授明言,于是只能是套用史书上刘虞失败的原因,“兵不贵多而在精,刘幽州固然仁政爱民,但却不知兵事。而且战场之上,悲天悯人非但于战事不利,反而可能会成为致命的缺陷!” 沮授依然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公孙瓒为刘幽州所灭,如之奈何?” 韩俊长叹了一口气,满脸不忍之色地咬着嘴唇道:“我希望没有这个万一!但若万一果真如此,那就只能兵行险招了!” 沮授想要再问,韩俊却是一摆手道:“现在说那些还太遥远,世事变化无常,明日是福是祸谁也不知,我们还是做好眼前之事吧!” 袁绍,公孙瓒,皆是一方枭雄,对于黎民百姓也不曾体恤,韩俊对付他们毫无心理压力。但是刘虞不一样,他是一位真正的正人君子,忠君爱民,他和公孙瓒最大的矛盾也正是来自于对待百姓的态度上。说实话,如非必要,韩俊真的不想和刘虞为敌,或者说是不敢。公孙瓒最后被困易京众叛亲离,固然和他刚愎自用不纳良言有关系,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他以下谋上,戕害刘虞,站在了大汉上至士林权贵下至黎民百姓所有阶层的对立面。 眼前之事,自然就是和袁绍军的战斗。 沮授捻须沉吟道:“如果臣下没有猜错的话,主公故意放走颜良的目的,应该是想着围点打援吧?” 韩俊也没指望能瞒过沮授,因此痛快点头道:“正是如此!” 沮授稍作思索,缓缓摇头道:“主公,臣下不建议一直和袁绍打下去。” 韩俊惊愕道:“为何?袁本初初入冀州,人心不稳,正是攻伐良机。若是迁延日久,待他坐稳冀州,再想图之,难度岂非更大?” 沮授解释道:“颜良所部此时好似瓮中之鳖,任由我军揉捏,不值一提。但我军毕竟兵少,粮草供应压力也是极大,持久作战恐对我军不利。” 韩俊冷哼一声傲然道:“兵多又怎样?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来多少我杀多少,一直杀到袁绍跪地求饶!” 沮授叹口气道:“若是袁绍以文节公为质要主公弃械投降呢?” 沮授提到韩馥,韩俊却是无言以对,他和韩馥之间虽然并没有多少亲情,但他毕竟是自己名义上的父亲。他思索了良久,终究还是做不出刘邦那样的选择,只能是苦笑着摇头道:“那以军师之见应该如何?” 沮授回道:“出兵击溃颜良残部,生擒颜良本人后,以此和袁绍谈判。颜良乃是袁绍手下头号爱将,袁绍必定不会轻易舍弃,我们也可以借此谋求最大利益。” 韩俊又问道:“然后呢?” 沮授手指在地图西侧,坚定道:“西图并州!并以此为根基,练兵备粮,他日再谋冀州!” 韩俊犹豫道:“并州苦寒薄弱,恐非立业之地。” 沮授摇头笑道:“并州虽苦,然民风彪悍,多出劲卒。自从丁建阳身死之后,并州无主多年,若主公率大军而至,旦夕可下,传檄可定!况且并州之弱,并不在于土地贫瘠,而在于人丁稀少。主公屯田之法,足抵百万丁口所纳之粮。而且主公你看这里,黑山黄巾盘踞井陉以南山区多年,因地处两州交界并且势力庞大,等闲不敢剿灭。但是黑山黄巾虽然号称百万,但带甲者不过数万而已,余者多是老幼妇孺,被裹挟后无奈丛贼。之前授曾数次建言文节公出兵剿灭,无奈文节公不好兵事,错失剿匪良机,坐看黑山贼壮大。赵云将军和黑山贼手张燕有同乡之谊,而且素闻张燕与袁绍不睦,主公何不遣一能言善辩之士与赵云将军同往说之。若得黑山百万之众来投,则并州必定不复之前的荒芜!如此,主公兵粮兼得,民心尽获,不出一年,可得精锐十万!彼时主公兵粮足备,再伐袁绍岂不是万无一失?” 沮授的一番话,说的韩俊心动不已,尽管他以少胜多大败公孙瓒,但那是建立在张颌和大戟士的舍生忘死,审配和高览也几乎丧命的前提下,更有龙骑兵的横空出世拖住了公孙瓒最引以为傲的骑兵。还有公孙瓒对韩俊的轻视,更是给他的最终失败埋下了重要的伏笔。如果能以碾压之势破敌,韩俊自然也不愿意赌上自己的性命兵行险招。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不败的军队,龙骑兵自然也不例外,一旦被敌人摸透了龙骑兵的作战方式并且加以提防,龙骑兵再想要取得之前那样辉煌的战果恐怕就很困难了。 “还是先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再做打算吧!” 韩俊努力控制住自己激荡的心情,平静地开口说道:“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一步不能登天,一口也吃不成胖子。军师,虽说颜良所部已是瓮中之鳖,但我还是不同意现在就出城决战!” 沮授颔首道:“这是自然。困兽犹斗,颜良自然也不例外。大军出征,惯例带足三天粮草,但是儁乂一把大火过后,恐怕袁军粮草已经所剩无几了。现在的颜良估计还不知道他的后路已断。等到一日之后,军中无粮可食之时,敌军势必大乱,我军趁势攻之,必获大捷而归!” 韩俊点点头把张颌和高览叫到了身前吩咐道:“你等二人明日午后,各率两千精兵出城埋伏,等待城上信号发出后,不留余力丛东西两侧合围冲杀,切记不可放跑了颜良,务必将他生擒回来见我!另外通知子龙,盯紧各个路口,休要放跑了一个敌兵!” 张高二将领命而去,韩俊和沮授两人相视一笑,在这城墙之上摆开了黑白子,就着暖烘烘的朝阳对弈起来。 韩俊的心情不错,邺城之中袁绍的心情也是大好,盖因为他刚刚收到了一封前线的战报,麹义七战七捷,已然是推进到了巨鹿郡北部的杨氏县。 “元皓啊,昨日你还担忧前线战事,今天麹义就给我们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一日七捷,纵然古时名将也不过如此了吧!” 堂下田丰双目微闭,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听到袁绍发问,这才睁开眼睛道:“逢元图可曾讲到杀敌多少?” 袁绍微微一愣,摇头道:“这倒是没有,不过想来也会让韩俊小儿肉疼不已吧!他不过才区区万余人,就胆敢不知死活的螳臂当车。侥幸胜了公孙瓒,就狂妄地以为时无英雄了。如此无知无智的黄毛小儿,实不值当元皓如此重视。” 田丰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那逢元图可曾讲到缴获多少?” 袁绍继续摇头,“也不曾。想来是军情如火,元图一时无暇顾及。等待战事稍平,元图一定会送来更详细的战报吧!” 没有杀敌数目,没有缴获清单,这也叫做一日七捷么? 田丰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下去,不管麹义和逢纪是不是夸大战果,谎报战功,至少他们没有打败仗就行了。 “那么,西线战事如何?郭公则可有战报送来?”田丰眯着眼睛,想到了另外一边。 袁绍摇头道:“这倒不曾。” 田丰冷闷哼声道:“两路大军临行之前,主公再三嘱咐逢郭二人,每隔半日便需快马送来战报。昨日战报提及西路大军已经逼近元氏城下,计划今日一早便即展开攻城,如今已过晌午,却无战报送来。主公难道没有察觉到其中不妥之处么?” 袁绍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强做镇定道:“或许是战事太过激烈,公则一时顾及不上也是有可能的。” 田丰直勾勾地盯着袁绍问道:“主公信么?” 袁绍冷哼一声道:“元皓不用和我打哑谜,有话直说即可!” 田丰离席而起,躬身禀道:“丰请命率从一军前往元氏县增援颜良将军!” 袁绍眯着眼睛打量着田丰,呵呵笑道:“元皓休要多疑,颜良随我征战多年,大小上百阵从未堕了威风,这一阵自然也不例外。如今冀州初定,百废待兴,袁绍愚昧诸事都需要元皓先生提点,须臾不可离开你啊!” 田丰固执道:“既如此,还请主公另遣一员上将前助之。兵法有云,五倍而攻之。更何况元氏城墙高大,易守难攻,颜良将军虽然骁勇,奈何兵少,若是元氏城迟迟不下,恐对我军战事不利啊!” 袁绍沉吟片刻,虽然他对颜良信心满满,但最后还是决定给田丰一个面子,“既然如此,那就让仲简走一趟啊!” 仲简,是淳于琼的字,袁绍阵营中唯一敢以表字称呼袁绍的人。 在中国历史上,颍川郡绝对是一个不能被遗忘的地方。黄帝生于此,大禹生于此,夏朝更是定都于此。作为中华民族的发祥地,颍川郡文化底蕴深厚,人才辈出。又因为地处中原腹地,交通中枢,人口众多。而在两汉时期,颍川郡更是为大汉朝廷提供了数不胜数的治世能臣。 而在袁绍军中,出自颍川郡的文臣武将更是多如牛毛,荀谌,高干,辛评,辛毗,郭图等皆是出自颍川。淳于琼,同样也是颖川人,而且是袁绍最为信任的颖川人。淳于琼在袁绍军中资历极老。中平五年曾经和袁绍共同担任过西园八校尉的淳于琼,在袁绍被董卓撵到渤海之后,义无返顾地弃官跟随,因此袁绍对他也是一直非常感激。 听到袁绍派出了淳于琼,田丰这才罢休。淳于琼虽然在后世名气极差,但毕竟本身才干不俗,又长于行军作战。因此田丰想反对也找不出理由来,更何况田丰也没打算反对,毕竟他这会儿还不知道淳于琼有嗜酒的毛病。 第十五章 赵子龙生擒颜良 韩伯颜怒斥郭图 颜良并不知道东路的麹义一日七捷,也不知道淳于琼已经点起了一万精兵北上援他来了,更不知道他已经成为了韩俊眼中的瓮中之鳖。他只知道,军中存粮已经是越来越少了,而运粮车却是迟迟不到。 “他娘的这是怎么回事?上顿下顿地喝稀粥,你是打算弟兄们都喝拉稀了不成?吃不饱饭,你让将士们怎么打仗?” 马鞭子毫不留情地抽打在管粮官的身上,他当然知道昨夜大火过后,存粮已然告罄,在后勤供给送达之前,能够喝上稀粥已经是非常不错了。但是颜良心里憋着一股子火,必须要找个人发泄出来,可怜的管粮官就这样不幸地撞上了灾星。 尽情抽打了管粮官一顿之后,颜良感觉自己舒坦多了,这才懒洋洋地问身边亲卫道:“我不是上午就派出快马通知后方加快运粮速度了么?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复命?” 亲卫一拱手道:“属下这就再去打探一番。” 颜良摆摆手,没有再去理会亲卫,因为他看到郭图急匆匆的朝着他这边走过来了。 “公则先生,何事慌张?” 郭图凑到颜良耳边压低了声音道:“我一大早就给主公发出了求援书信,可是眼看着天色已暮,却仍无回信来复。元氏距离邺城不过二百余里,快马不用半日即到。而昨日我就是清晨发信,傍晚收信。” 颜良强做镇定,摆摆手道:“或许是主公太忙了,一时顾不上给你回信吧!” 郭图面色灰暗幽幽道:“此时,天大之事也不如大军安危重要。颜良将军,若是后路不保,则我近万大军恐死无葬身之地尔!” 颜良面色倏地一变,再联想到斥候去而不返的事情,他的浑身都在颤抖着,正如郭图所说的那样,如果真是后方有变…… 颜良不敢想下去了,狠狠地摇了摇脑袋道:“大营之中,还请公则先生坐镇。明日一早,我便率一千精兵南下,扫清后方威胁,接应运粮部队安全到达!” 郭图犹豫了一下之后,咬牙道:“将军尽管放心,图必尽心尽力!” 这一夜,对于颜良而言无比的漫长,满天星斗之下他几乎一夜没睡,一边担心韩军故技重施来劫营,另一边又忧心粮草供给,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 次日一早,颜良挑选出来的一千精壮士卒,每个人喝了一碗稀粥之后就匆匆出兵了。这已经是他们营中最后的一点粮食了,其他士卒只能是饿着肚子等待他们运粮回营了。 率大军北上之时,颜良信心满满。可此时一路急行军南下,从来都不知道怕字怎么写的颜良,却怎么都克制不住内心深处的恐惧。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近万大军,一旦长时间断粮,会产生怎样可怕的后果颜良根本不敢去想。所以,他必须尽全力避免这样的情况出现。 颜良此行,主要目的乃是保护军粮,因此他并不打算节外生枝,虽然心里恨极了隐藏在自己后方的敌兵,但也没有特意派人搜寻。在他想来,也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因为只要自己和押粮部队会合,那伙可恶的敌兵可能就会自己送上门来。 颜良本来不打算节外生枝,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他本不欲找敌人的麻烦,敌人却主动找上了他。 拦住颜良去路的,只有一个人,一骑马。 白马白袍,银盔银甲,手持一杆龙胆亮银枪,面似冠玉,目若朗星。 颜良缓缓策马来到阵前,大声喝道:“来者何人?” “常山,赵云,赵子龙!” “你就是击败白马义从的赵云?”颜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赵云的大名此时已经在燕赵大地上传扬开来,饶是颜良自负勇武,可是对上赵云仍然忍不住心中敲鼓,要知道之前在渤海郡的时候,他可没少吃白马义从的亏。 赵云一脸冷漠地点了点头,森然开口道:“颜良,此路不通!若是不想身首异处,尸横荒野,就速速原路返回!” 颜良大吼一声,手中长刀指着赵云道:“赵云匹夫,可敢与我一战?” 赵云哈哈大笑道:“有何不敢?” 颜良对赵云的畏惧,来自于他手下那支击败白马义从的骑兵。赵云的身手如何他并不清楚,也并不畏惧。跟随袁绍南征北战数载,死于颜良刀下的亡魂不计其数,赵云会是下一个么? 一个挺枪直取中宫,一个挥刀当头劈下,二马相交一错身,两人俱是出了一身冷汗。高手过招,其实胜负往往只在一瞬间。就在方才,若是颜良侧身躲闪慢一点,冷冽锋锐的枪尖就会把他刺个对穿。同样,幸亏赵云偏头躲避的及时,否则定然会被颜良一刀劈成两半。 “好男儿,好身手!”颜良狞笑着吐出一口浓痰,大吼一声道:“可敢再接我一刀!” 赵云的目光依然是那样冷峻,“废话少说,看枪!” 刀来枪往,人喊马嘶,朝阳下两个人来往厮杀;刀枪并举,各出奇招,不觉间已过百余回合。 赵云愈战愈勇,颜良却是出刀越来越慢,格挡躲避也越来越费力。渐落下风的颜良很清楚,不是他武力不如赵云,而是他的体力跟不上了。两天两夜没有好好休息,又是空着肚子上阵,他能在赵云手底下坚持一百个回合,已经是殊为不易了。 “不能再这样打下去了!否则的话我必定力尽被擒!我一人生死事小,连累大军事大。” 想到这里,颜良大吼一声,奋力劈砍出一刀逼退了赵云,调转马头转身便走。 “想跑?” 赵云的嘴角勾勒出了一丝冷漠的笑容,收枪挽弓,瞄准颜良的肩背就是一箭射出。 韩俊吩咐过,务必要生擒颜良,因此赵云也有意避开了颜良的要害。 打马狂奔的颜良,耳听得背后冷风袭来,心下暗道不秒,也顾不上回头去看,人在马上一个鹞子翻身险而又险地躲了过去。可是,他的坐骑就没有他这样幸运了。赵云的穿云一箭,狠狠地射在了颜良坐骑的脖颈处。 骏马悲鸣一声,再也无力前行,两条前腿一弯,摔倒在地。颜良来不及做出反应,痛叫声中已经是被坐骑压在了身下。 赵云重新绰枪在手,大喝一声道:“龙骑兵,随我冲杀!” 赵云一声令下,他的身后顿时烟尘滚滚,五百龙骑兵呐喊着朝着袁军发起了冲击。 “快救将军!” “速速结阵迎敌!” “咱们打不过的,还是赶紧跑吧!” 将是兵之魂,三军主将颜良重伤生死未卜,一千援军顿时乱作了一锅粥,吵嚷声一片说什么的都有。蛇无头不行,斗志全失的袁军士卒眼看着龙骑兵杀气汹汹,绝大部分都是转身就跑,只有一小部分对颜良忠心耿耿的士卒还想要拼死一搏。可是他们的抵抗在赵云看来,不过是异想天开螳臂当车罢了。 “主公有令,务要生擒颜良,不可害其性命!擒得颜良者,赏钱一万,官升两级!” 赵云一马当先,银枪挥舞,胆敢近身者无不命丧当场。 飞马来到颜良面前,一枪挑飞口吐白沫,眼看已经活不成的伤马,长枪探出抵在了颜良的咽喉处。 几乎就在颜良被擒的同一时间,袁军大营已是一片混乱。张颌,高览各率两千精兵,分左右两路朝着袁军大营发起了突袭。 韩军虽然兵少,但士气如虹,战意高涨。袁军则是饥困交加,士气低落。而且最重要的是郭图毕竟只是一介文士,之前从未上过战场,哪里懂得指挥作战?因此袁军只是稍作抵抗,就一溃千里。 大营之中,袁军士卒抱头鼠窜。饥饿固然可以让人忘记害怕,但是饥饿同样可以使人忘记抵抗。眼看着败局已定,大部分袁军士卒都选择了扔掉武器,跪地投降。 短短不到半个时辰,袁军大营已经是彻底沦陷。七千余袁军士卒,死伤者却不足千人,而降兵却足足有五千多人。 元氏县城墙之上,被捆成了粽子一般的颜良和郭图,见到了让他们在心里痛骂不止的韩俊。 郭图眨巴着小眼睛,猛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不止。 韩俊还没来得及说话,颜良却已经是看不下去了,猛地一脚踹出去,踹了郭图一个狗啃泥。 “无胆鼠辈,颜良羞于同你并列!” 韩俊哈哈笑着搀起了郭图,伸手掸了掸郭图衣服的灰尘,转头看向颜良道:“公则先生胸藏韬略,腹有良谋,其实你一介匹夫可比的?” 颜良冷哼一声,扭头看向别处。 郭图感动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张张嘴刚想说话却被韩俊伸手阻止了,“公则先生端的好算计,仅凭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就送给了袁本初两万大军不说,还说的我韩家祸起萧墙,父子相残。如此机巧善辩,纵是苏秦,张仪之流恐怕也要甘拜下风。” 郭图的脸上,此时哪里还有半分喜色,浑身哆嗦着又要开口,却被韩俊一声暴喝吓回去了。 “郭公则!我警告你紧紧地闭上嘴巴。看在你还有点用的份上,我暂时饶你一命!但是你不要逼我,明白吗?” 韩俊冷笑着拍了拍郭图的脸颊,转身看向颜良道:“我知道你不可能向我投诚,所以我也不想和你多说什么,好自为之吧!” 赵郡,中丘县。 淳于琼率军行至此处,便不打算继续向前了,因为颜良手底下的败兵传回了一个让他魂飞破胆的消息。 一万大军尽墨,颜良,郭图双双被擒。 淳于琼别的本事没有,却很有自知之明。他很清楚的知道武勇不如颜良,智谋又不如郭图。如今颜郭二人尽成阶下之囚,他又何必再去自讨苦吃。 一封快马急报送往邺城,淳于琼就命令全军就地扎营,不再前进也不撤军,静等袁绍的命令。 淳于琼和袁绍认识很长时间了,对于袁绍的性格他也摸得很透,看似豪气干云但实际上却是胆小如鼠,否则的话当初也不会拱手让出太守印信。依照他的推测,袁绍很可能就此罢兵和韩俊谈判议和。 “韩俊小儿,焉敢欺我如此!” 战报扔在地上,袁绍怒不可遏地拍打着几案,咬牙切齿的咆哮道:“我必亲率大军,将你碾为齑粉不可!” 田丰拾起战报来,一目十行地看完,微微叹了口气,交给了身侧的许攸。 “都说说吧,大军应当何日出征,又应当带多少兵马?” 袁绍重新坐下,表情已经平静了下来,可是眼中的怒火却并没有消散。 田丰拱手道:“主公三思!如今冀州初定,人心不稳,若是主公亲率大军北上,深恐后方有变!” 袁绍烦躁道:“又来这一套!那就眼睁睁地看着韩俊小儿耀武扬威么?” 田丰沉吟道:“近日得报,董贼加封张杨为建义将军,并任命其为河内太守,兵屯朝歌,意图不明。主公若是挥军北上,一旦张杨来袭,后方不保,冀州必乱!” “张杨?” 袁绍大吃一惊,站起身来问道:“他不是被于夫罗劫往匈奴了么?” 田丰叹口气道:“于夫罗劫持张杨只为自保,脱身之后自然也就没必要继续羁押张杨了。” 袁绍怒道:“既然如此,张杨何故不来见我却投身于董贼门下?” 丁原死于洛阳城下之后,他的大部分并州旧部诸如吕布,张辽等人都归降了董卓。张杨因为当时人在并州,并没有沦为董卓的帮凶,却犹如无根浮萍一般四处飘荡,最终在去年讨董之时和于夫罗一起投奔到了袁绍帐下。后来于夫罗叛变,张杨反对,于夫罗无奈之下只能是挟持了张杨作为人质往北逃窜。袁绍没有顾忌张杨的性命,反而是命令耿祉在黎阳布下天罗地网。这也就直接导致了心寒的张杨丛匈奴回来之后,投董而不投袁。 袁绍的问题,无人敢于回答,其实袁绍自己也是心知肚明,因此也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下去,紧皱着眉头问道:“如果我不能亲征,何人可以为将?” 田丰和许攸对视一眼,却是相顾无语。 韩俊用兵神出鬼没,更兼沮授从旁查漏补缺,更有大戟士,龙骑兵等善战之士。想要击败韩俊,必须要派出智勇双全的将领。可是袁绍手下,有这样的将领么? 辛评起身奏道:“主公不能亲往,可派长公子谭代领大军。” 袁绍沉吟道:“显思么?他可以么?” 辛评回道:“长公子精于韬略,熟于弓马,长于治军,更兼聪慧睿智,实乃统帅之才也!” 听到辛评夸赞自己的儿子,袁绍的脸色顿时好看了许多,可是略作思考之后还是摇了摇头,“军国大事,须当谨慎,显思年纪尚幼,恐不能担此重任!” 辛评回道:“主公何必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想那韩伯颜,也不过才弱冠之龄,比之长公子还小了几岁,却能够独领一军杀退公孙瓒。长公子自幼得主公言传身教,更有名师教导,如何比不得他韩文节的儿子?” “仲治此言深得我心,既然如此,那就……” 袁绍几乎已经被辛评说动,但就在这个时候,田丰,许攸两人却同时离席,跪倒在地劝道:“主公不可轻率!” 袁绍的脸色顿时又变得难看起来,田丰和许攸反对袁谭挂帅,就如同是反对他自己一样,这让好面子的袁绍如何接受得了? 田丰自然知道袁绍已经动气了,可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深吸一口气道:“主公,此战本可避免,缘何一再坚持?” 袁绍怒气冲冲地指着田丰道:“你以为是我想要继续打下去么?我要罢兵停战,韩俊小儿能答应么?与其等他兵临城下,何不如御敌于外?再说颜良,郭图身陷敌营,我若不设法营救,将士们谁还肯拼死效命?” 田丰回道:“营救颜良,郭图,非是刀兵可以做到。韩俊兵少,未必敢于持久为战!颜良将军勇冠三军,如今却兵败被俘,传扬出去,军心必乱。军心动荡之下,我军亦是不利于继续作战。!” 袁绍不甘心道:“颜良所部虽然尽墨,但我还有东路大军长驱直入,焉知麹义不能大破韩俊擒得此獠头颅来献?” 田丰苦笑一声道:“如果之前我还只是怀疑的话,那么现在我基本可以确定,韩俊用的是骄兵之计!” “骄兵之计?”袁绍猛打一个激灵,他毕竟也是个聪明人,经由田丰提醒,他顿时也意识到了麹义一日七捷背后隐藏着的危机。 “幸好有逢元图在侧,否则我东路大军恐也要遭大败矣!” 袁绍仰天长叹一声,后怕的同时也有着那么一丝丝的庆幸,庆幸自己给麹义派过去足智多谋的逢纪担任建君。 田丰还在苦笑,“麹义性格骄恣,连胜之下,恐怕是听不进逢元图的良言相劝!” 袁绍哆嗦一下,“这可,如何是好?” 许攸叹口气道:“只能是快马传信严令麹义退兵了!” 第十六章 韩俊谈笑辱田丰 许攸死谏阻袁绍 田丰之前提醒过袁绍,麹义一日七捷背后可能另有玄机,可当时袁绍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今日得知韩俊兵不血刃全歼颜良所部,袁绍才终于感觉到了危险。他麾下兵马虽多,之前旧部加上招降的冀州兵马两者相加,已然是突破了十万之数。但是颜良,麹义所率部众,却多是百战精兵,由不得他不心疼。 “元皓,子远,倘若两路大军尽墨,可该如何是好?”袁绍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转来转去,长吁短叹,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傲气。 田丰咬着牙回道:“只能是停战求和了!” 袁绍表情痛苦地闭着眼睛,“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田丰点头道:“恕丰愚钝,方今局势,实在是想不出其它应对之法。” 袁绍还不肯放弃希望地问许攸道:“子远向来足智多谋,必有良策吧?” 许攸也是叹口气,“时不在我势不在我,许攸亦是束手无策。” 袁绍长叹一声,“我与韩家父子,不共戴天之仇,他安肯答应谈和?” 许攸笃定道:“主公放心,他会的。主公莫非忘记了,韩文节可还在我们手上!” 袁绍苦笑一声道:“以家人相要挟,恐非君子所为!” 许攸眨巴着眼睛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主公为冀州苍生而不顾自身名声受损,此乃大仁大义圣人之所为也!” 袁绍一辈子没别的爱好,就好个名声,听到许攸说他非但不会因此名声被污,反而会大大提高自己的威望,这才展颜笑道:“既如此,谁愿意走这一趟?” 许攸又道:“元皓兄和韩俊小儿乃是旧识,深知其为人秉性,攸愿举荐元皓兄前往!” 袁绍点了点头看向田丰问道:“元皓先生,可愿意否?” 田丰叹口气答应道:“主公有命,丰焉敢不从?” 田丰心里面,自然是不愿意去的。一来他当初离韩奔袁,固然内心无愧,可毕竟于理不合,见到韩俊必然会感到尴尬。二来身为战败一方,在谈判桌上是没有发言权的。他的性格刚硬,又怎么受得了这样的屈辱? 但是无奈,袁绍已然做出了决定,他也是只能硬着头皮坐上了北上的马车。 “主公莫非是发了癔症么?大好局势之下命我退军回师,如此前功尽弃,岂不是空耗钱粮,与敌喘息之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意,继续攻坚,日落之前必破高邑县城!” 大帐之中,麹义义愤填膺,满脸的不解之色。他是真的很不理解,大军一路北上,所过关城莫不是一战而下,正是士气旺盛战意盎然的时候,袁绍却来信让他退兵。若不是信笺之上盖有冀州牧大印和袁绍的私人印信,麹义必定会怀疑这封信是伪造的。 参军逢纪冷声回道:“麹义将军,你可知道,违反主公将令,乃是杀头之罪!” 麹义不屑一笑道:“我就不信,等我攻下无极县,生擒韩俊立下大功,主公怎会忍心杀我!” 袁绍会不忍心么?逢纪心中感到好笑,袁绍的出身决定了他最重尊卑礼数。如果换做曹操等枭雄,或可因功抵过,但是袁绍却一定不会。袁绍用人,能力其次,顺从第一。 逢纪叹口气道:“将军,难道你真的察觉不到异常么?” 麹义愣了一下,问道:“有何异常之处?” 逢纪解释道:“主公信中提到,元氏一战我军大败,颜良将军和郭公则兵败被擒。而我们这一路,所到之处,敌军望风而逃,未免也太顺利了些!” 麹义傲然道:“颜良无谋,郭图小人,焉能与我等相比?” 逢纪摇头道:“韩军再是不堪,也不至不做半分抵抗就弃城而逃。我怀疑,这其中定然有诈!” 麹义冷笑道:“赵浮,程奂,皆乃无用之人,无胆鼠辈,弃城奔逃并不奇怪!” 逢纪还是摇头,“赵浮,程奂或许无用,可是韩俊狡诈,沮授多谋,焉能坐看局势糜烂至此?兵法有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如今我等孤军深入,后方一旦有变,则恐我等将步颜良,郭图之后尘也!” 麹义摇头反驳道:“兵法亦云,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韩信背水一战,大破赵国。我等既无退路,必然奋勇向前,人皆争先,大获全胜指日可待矣!” 对于麹义的盲目乐观,逢纪已经是无能为力。 傍晚时分,袁绍命令撤退的军令又到,麹义仍然置之不理,攻城正酣他也没空去理会。 出乎麹义的意料之外,高邑县的抵抗从未有过的坚决,猛攻一个下午非但徒劳无功,手下兵卒却是伤亡惨重。 逢纪脸色凝重,声音沉重地说道:“阵亡千余人,伤者两千余,其中重伤者六百余人!将军难道你还不明白么?我们中计了!” 麹义强做镇定冷哼一声道:“哪里有什么计策?无非是回光返照而已!待我明日重整旗鼓,定然一举破城!” 逢纪深吸一口气道:“将军,非是逢纪要与将军为仇作对,实乃是将军执迷不悟,逢纪不得已而为之!希望将军莫怪!” 麹义眉毛一挑,斜瞥向逢纪问道:“元图先生意欲何为?” 逢纪苦笑一声,没有再理会麹义,朝着帐外一拍手朗声道:“主公军令,麹义狂悖无理,不尊上命!着押回邺城处置!” “逢纪,你是要造反么?” 麹义大惊之下,跳起身来,就朝着逢纪扑了过去。 逢纪显然是早有准备,不慌不忙,丛怀中掏出了一物高举过顶厉声道:“主公印信在此,麹义休得放肆!” 麹义愣神的功夫,帐外已经是涌入了数十虎狼之士,不由分说地把他按倒在地,用牛皮绳索结结实实地捆绑了起来。 “元皓先生,别来无恙,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啊!” 元氏城下,韩俊喜笑颜开地挽住了田丰的胳膊,若是不知情的人,必定以为他和田丰之间的关系好的不得了。可实际上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不过只是表面文章而已。 “公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真可谓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就连本初公提起公子来,也是称赞不已啊!” 田丰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对于韩俊的夸赞都并不是违心之言,而是他真的没有想到,韩俊能够仅凭万余兵马,就给公孙瓒和袁绍这两位当世豪杰带来了天大的麻烦。 “元皓先生谬赞了,远来辛苦,快请进城歇马休息!”韩俊热情洋溢地挽着田丰,此刻他心里面也的确很开心。因为如同沮授所预料的那样,袁绍被打怕了,所以主动派来田丰言谈求和。 县衙之中,韩俊,沮授和田丰三人分宾主落座之后,韩俊长叹一声道:“世事无常,白云苍狗,元皓先生,你可曾想过我等三人会在这种场合下见面?” 田丰脸色一暗,冷笑一声道:“我本非你韩氏家臣,离韩奔袁也并无不妥之处。” 韩俊笑着点头道:“元皓先生此言有理,只是不知元皓先生可曾听过,受人所托,忠人之事?” 田丰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君子坦荡荡,我田丰问心无愧。公子今日奚落与我,他日必定十倍还之!” 韩俊一摆手道:“田元皓,行了吧!别跟我说这些狠话,你能活几天还不一定呢!直说袁绍派你过来的目的所在吧!” 田丰铁青着一张脸冷声道:“我主祁乡侯冀州牧本初公不忍见黎民受苦,苍生蒙难,故此有言于公子,前番之事,既往不咎。只要公子肯将颜良,郭图及我军被俘士卒送还,则两家之间,再无刀兵战火。如此,冀州幸甚,冀州百姓幸甚!” 韩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对沮授说道:“军师啊,你和元皓先生也是老相识了,久别重逢,一定有不少话要说吧!我有点累了,先回去休息了,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 田丰霍然起身道:“公子是何意见?” 韩俊也是长身而起,目光如电一般地盯着田丰森然道:“田元皓岂不闻俎上之鱼乎?” 田丰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猜到了韩俊不好糊弄,但是却没有想到韩俊的态度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坚决。 “公子难道忍心冀州黎民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么?”田丰不想这么早就掀起自己的底牌,因此只能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了。 韩俊仰天大笑,好像听到了最好听的笑话一般,摇着头对田丰说道:“田元皓啊田元皓,我本以为你是忠直之士,却没有想到今天却变成了一条摇尾乞怜的土狗!你扪心自问,袁本初若无意犯我冀州,囚我父亲,又岂有今日之事?” 田丰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可是这会儿被韩俊指着鼻子骂却也只能强压着怒火,一来他有求于人,二来也的确是袁绍犯错在先,饶是他巧舌如簧也无法改变。 韩俊冷哼一声继续道:“我没心情和你在这绕弯子。田元皓你回去之后尽可禀报袁绍,速速退出冀州,我或可饶他一命。如果他执迷不悟,你告诉他,洗净了脖子上的大好头颅等着本公子来取!” 田丰终于是压不住火了,怒瞪着韩俊冷声道:“公子不要欺人太甚!” 韩俊摊开手道:“袁本初以下谋上,夺我冀州;赶尽杀绝,两路剿我。如今损兵折将,却大言不惭的让我送还俘虏?异想天开的和我既往不咎?他以为他是谁?他想打就打,他想和就和?做他娘的春秋大梦去吧!别人怕他袁本初四世三公,在本公子眼中那却只不过是一堆冢中枯骨罢了。田元皓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究竟是谁欺人太甚?” 田丰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双拳攥起来又松开,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公子如何才肯言和?” 韩俊哈哈笑道:“我想我刚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既然元皓先生耳朵不好,那我就再说一遍!你可要听好了!第一,退出冀州,另谋他地!第二,送还我父,上表请罪!第三,凡冀州叛逆皆不可带走!尽交由我父处置发落!” 田丰断然摇头,“不可能!” 韩俊一摊手道:“不可能?那就打呗!反正我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田丰犹豫了好一阵子,最终还是一咬牙道:“难道公子就不顾惜文节公的性命么?” 田丰此言一出,韩俊目光中陡然散发出一股冷冽的杀意,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他袁本初若是敢对我父亲下手,我发誓必诛他袁氏满门!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相信我父亲也会理解我的!” 田丰哈哈笑道:“公子说的好听,但在田丰听来,不过是为你的不孝忤逆寻找托辞罢了!” 韩俊怒道:“他袁本初起兵讨董,又何曾顾惜过袁次阳的性命?” 田丰回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次阳公位列三公,天下景仰,何曾想董贼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痛下杀手!再者,本初公为国讨贼,家国不可兼顾,先国而后家此诚为君子所为!” 韩俊冷笑一声反问道:“既如此,袁本初和那董贼又有何区别?” 田丰一时语塞,竟然无言以为。 “袁本初不仁不义,但主公不能不忠不孝。大汉以孝治天下,主公不可因一城一地而失天下人望也!” 就在田丰羞愤之下,准备告辞而去的时候,沮授及时站了出来,双手朝着田丰一拱道:“元皓兄,我可以劝说主公罢战休兵,但无条件送归俘虏一事切勿再提!” 田丰憋闷地点了点头,早就知道这是个出力不讨好的差事,但既然已经来了元氏,田丰此时也只能是硬着头皮继续谈判了。 沮授眨巴着眼睛开口道:“颜良将军和郭公则可以送还,但其余俘虏却是休要再提!” 田丰点了点头,这本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而且他此行的主要目的就是赎回颜良郭图,至于其他兵卒,袁绍并没有特意要求。 沮授继续道:“我主也可以让出冀州城,但是本初公必须要拿出钱粮作为补偿!” 田丰问道:“需要多少钱粮?” 沮授捻须微笑道:“不多,新粮三百万石,黄金五千斤!” 田丰一惊之下,差点晕厥过去,深吸了一口气田丰刚要开口,却见沮授摆了摆手,“元皓兄自管如实禀报,一切皆有本初公定夺!” 田丰缓缓闭上了眼睛,一股巨大的耻辱感包围住了他。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后世《马关条约》签订之时,李鸿章只能说“允”与“不允”一般。正如韩俊所说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力不如人只能是咬碎了牙齿往肚子里面咽。 “另外,本初公必须无条件礼送文节公及其家人至元氏县。从此之后,本初公麾下一兵一卒不许踏上常山,中山,河间,渤海四郡。一经发现,不问缘由,立斩不赦!” 田丰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地离开了,骄傲的他何曾受到过今天这样的屈辱?感觉就好像是被人踩在脚底下还被吐了满脸的痰水,这让他终于对自己曾经的选择,产生出了一丝丝的后悔…… 韩俊和沮授目送着田丰离开,相视一笑,举杯同饮。 “军师,条件如此苛刻,袁本初会答应么?” 韩俊虽然在田丰面前摆出了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架势,但仍然免不了心中惴惴。 沮授自信满满道:“他,一定会答应的!他也不得不答应!” “韩俊小儿欺我太甚!” 听完田丰的禀报之后,袁绍立即怒不可遏地站起身来,挥手拔出匣中宝剑,猛地一剑砍在了几案上,怒声道:“今日谁再阻我北伐,如同此案!” 文武噤声,群臣肃静。 大殿之上,除了袁绍粗重的喘息声外,针落可闻。 许攸悄悄看了一眼面如死灰一般的田丰,暗暗叹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起身禀道:“主公稍息雷霆之怒……” “许子远,莫以为你我之间相交莫逆就以为我不敢杀你!” 袁绍剑指许攸,杀气凛然。 许攸也不惧怕,跪倒在地,朗声开口道:“主公可知手下还有多少可战之兵?” 袁绍闷哼一声,回道:“十万之数总该是有的。” 许攸又道:“邺城乃我军根基所在,主公若是北伐,必要留下重兵驻守,不知然否?” 袁绍点了点头,“总要留下两三万兵马的。” 许攸继续道:“假定两万之数,如此,主公可用之兵乃剩八万。河内张杨,蠢蠢欲动,黎阳重地,亦需重兵驻守,不知然否?” 袁绍又点头,“没错,张杨对我心生怨恨,如今更是甘为董贼爪牙,必不会按兵不动!” 许攸又道:“如此,黎阳驻兵自不能少于两万之数,主公可用之兵乃剩六万。不知然否?” 袁绍再次点头,“确实如此。” 许攸又道:“赵郡之地,黑山贼肆虐,务要派大兵驻守镇压。平原郡太守刘备,练兵备粮,虎视眈眈已久,清河郡之地自也需严防死守。不知然否?” 袁绍此时脸色已经变的铁青一片,他如何不知道许攸说这些的用意所在。可是必须要承认,他被许攸说服了。 四面皆敌,自然需要四面防御。冀州虽然富庶,却是群狼环视。一旦某一处被撕开了口子,恐怕整个冀州都会被战火覆盖。 【四票推荐,按照老实之前说的算法,应该有三章加更,这是第一章,晚上还有一章,明天再补一章!】 第十七章 说大义荀彧投效 袭壶关张颌立功 元氏城下,一辆装饰朴素的马车缓缓停下。 韩俊翘首以待,终于等到了韩馥安然无恙的从马车上走下来,心中也是大松了一口气。 袁绍最终还是不出沮授所料地选择了妥协,几乎搬空了冀州府库,才勉强凑足了钱粮已经陆续送达。如今,最后一个担忧也烟消云散,韩俊的脸上终于是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大步迎上前去,韩俊在距离韩馥还有十几步远的地方就已经是长身跪在了地上。 明显瘦削了很多的韩馥,远远地看到韩俊也是激动不已,这位曾经雄踞一方的诸侯,如今却更似一位挂心儿女的老人,满脸是泪地搀起韩俊来安慰道:“若非伯颜,恐我已身首异处矣!” 韩俊也强挤了几滴眼泪出来,“儿子狂悖,致使父亲遭此灾厄,不敢乞求得父亲原谅,愿领父亲责罚以求心安!” 韩馥连连摇头,“我又怎么舍得责罚与你?生子若你,父亲骄傲无比!” “父慈子孝,人伦大爱。文节公所言不虚,生子当如韩伯颜!” 就在父子两人叙话之时,一道清亮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韩俊急忙去看之时,只见说话之人面容俊秀,行止儒雅,颔下三缕短须更衬托出他的翩翩风度。 韩馥鞠了一把眼泪,给韩俊介绍道:“此乃颍川荀彧荀文若,前司空荀爽之侄。才干过人,智谋超群,南阳名士何顒曾言,文若乃是‘王佐之才’!” 荀彧?此人竟是荀彧? 韩俊愣愣地盯着荀彧,大脑之中一片空白,怎么都不敢相信他会在这个地方碰到曹操的“吾之子房”。 “伯颜,伯颜!发什么呆?还不快快见过文若先生?” 韩馥连着推了两把,这才推醒了韩俊。猛地晃了晃脑袋,拱手一礼诚恳道:“文若先生大名,如雷贯耳!却是没想到在此见到文若先生,失礼之处,万望先生勿怪!” 荀彧淡淡笑了笑,回礼道:“公子谬赞,彧乃一介逃亡之人,承蒙文节公不弃收留以上宾待之,不胜感激。闻听公子河北屯田,彧甚好奇,故此冒昧随文节公前来观之。唐突之处还望公子海涵!” 韩俊心里面“咯噔”一下,脸上却是无所谓地摆摆手道:“好说,好说!” 府邸之内,大排筵席。韩馥坐于首席之上,心情从未有过的舒缓放松,频频举杯之下不多时已经是微醺了。 韩俊喝的也不少,但他毕竟年轻,酒量也是比他父亲大了不少,因此看上去好似没事人一般。 不经意地瞥了荀彧一眼,韩俊起身禀道:“父亲,当下局面,如何为之?还请父亲示下!” 韩馥摆摆手,含混不清地说道:“我之志向,不在孙庞而在孔孟。我儿有大才大志向,文韬武略远胜为父。凡我冀州旧臣,如今皆归你节制调度。稍后我便表奏天子,将我官职爵位悉让于你。” 韩俊匆忙跪倒在地道:“父亲此言羞煞儿子了!儿子无才无德,情势所迫之下才暂领冀州牧。如今父亲安然无恙,自然应该归位高坐。” 韩馥摆摆手道:“伯颜啊,咱们父子之间,自当坦诚相对。若不是我儿雄才,恐为父已死无葬身之地也!今天下乱象已生,诸侯攻伐不止。你父我不过中人之才,牧守一州已是力所不能,更遑论统帅大军,扫除不臣,匡扶汉室?我儿乃我韩家玉麒麟,仅以万余兵马便连败公孙瓒,袁绍之流,更为难得之处在于我儿心怀苍生,于民秋毫莫犯。如此大才干大德行胜我十倍百倍,父亲只会以你为傲而绝不会心生妒恨!” 韩馥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韩俊也不好继续推让了,更何况他本来也没打算真的把权力还给韩馥。 韩馥转头看向沮授等人问道:“伯典,公与,你等皆是我冀州旧臣,还请坦言相告,可愿以伯颜为主相辅佐之?” 沮授自是没有二话,长身一礼道;“授愿意!” 闵纯犹豫了一下,微微叹口气拱手道:“纯也愿意!” 韩馥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荀彧问道:“文若以为呢?” 荀彧回道:“此乃文节公家事,彧乃外人,不好开口!” 韩馥摇头道:“你我两家乃是世交,我与你父更曾同朝为官,关系莫逆。文若尽可直言相告。” 荀彧犹豫了一下,起身问韩俊道:“彧能否请问公子几个问题?” 韩俊连忙道:“知无不言。” 荀彧颔首道:“未知公子如何看待当今天下大势?” 韩俊沉吟道:“董贼乱政,天子蒙羞,汉室有倾覆之危,百姓有倒悬之苦。诸侯不仁,互相攻伐,似乃战国之乱也!” 荀彧瞥了韩俊一眼,突然提高了声调厉声问道:“公子连战公孙袁氏,却不思讨董报国,何故?” 韩俊深吸一口气道:“其身不保,何谈报国?” 荀彧呵呵笑道:“如今两家言和,公孙北遁,公子作何打算?” 韩俊却是反问道:“不知文若先生有何教我?” 荀彧来回踱了几步,这才开口道:“冀州固然富庶,却是四战之地。并州虽则苦寒,却有雄关险隘。公子何不移师并州,屯田练兵,保境安民。南讨国贼,北逐胡虏。如此则上不负天子厚望,下不愧黎民爱戴!” 这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韩俊和沮授相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出声。 荀彧疑惑道:“公子因何发笑?自丁建阳身死之后,并州无主多年,各郡太守互不统属,相互攻伐。若是公子上表自请,当今天子聪慧必无不允!如此名正而言顺,理智而气壮,公子入主并州必成定局!” 沮授在旁边插话道:“文若先生何必自欺欺人?天子诚然聪慧不假,然则毕竟年幼,居于深宫之中,为国贼董卓所摆布。如今朝堂之上,董贼一手遮天,蒙蔽圣听,政令皆出其手,焉能坐视并州落入我等之手?” 荀彧冷笑道:“彼之草芥,我之珍宝。董贼若是有心图谋并州,必不会使并州刺史一职空缺至今。” 韩俊问道:“并州苦寒更兼人丁稀少,虽有雄关险隘,但却难阻匈奴铁骑。不知文若先生有何教我?” 荀彧冷笑一声道:“未知公子可有胆量与匈奴一战?” 韩俊昂然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于夫罗降而后叛,我早有心除之,奈何手下兵少,不知文若先生可愿助我?” 荀彧正色道:“若公子有匡扶天下之志,彧必肝脑涂地相辅佐!” 荀彧已经表露出了投效的意愿,韩俊却在这个时候犹豫了。在他的记忆中,荀彧忠心汉室一生都未曾动摇,可是韩俊对于已经破烂不堪的刘家天下却并无半分好感。也就是说,两个人的政治理念不同,或许短时间内两人还能合作无间,但时间一长,必然会产生矛盾。 “伯颜,你还愣着干啥?赶紧拜谢文若相助之情啊!” 韩馥着急忙慌地走过来,一巴掌拍在了韩俊的后脑勺上。 韩俊苦笑一声,一拱手道:“文若先生可知我之志向?” 荀彧回道:“公子但请讲来!” 韩俊深吸一口气朗声道:“我之志向,不在于匡扶汉室,而在于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天下,乃是天下人之天下,而非一姓一族之天下!” 荀彧大惊之色,手指韩俊道:“狂悖小儿,怎能说出此等无君无父之言!” 沮授冷笑一声道:“文若先生天下名士,没想到却是颠倒黑白,是非不分之人!我主仁孝之名传于天下,苍髯垂髫莫不知我主忠义爱民!孟子曾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文若先生饱学之士,自不会不知此言何意!我主心怀天下万民,胸藏炎黄志气,此等大胸襟大报复文若先生若是不解自可离去,只是切莫学那愚夫之见,行那诋毁之事!” 荀彧浑身颤抖着,手指着沮授咬牙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荀家世代忠良,焉能与尔等乱臣叛逆同处一室!” 眼看着荀彧就要拂袖离开,韩俊苦笑一声道:“文若先生暂请留步,听我说完再做定夺,可好?” 荀彧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身来目光炯炯地瞪着韩俊也不说话,仿佛和韩俊多说一句话就会玷污了他的清白一样。 韩俊叹口气道:“我知文若先生乃是高洁之士,慈明公更是位列三公名满天下。但是文若先生可否教我,汉室倾颓,该当如何匡扶?” 荀彧正色道:“君权天授,天子必然聪慧!董贼祸乱朝纲,猖獗跋扈,他日必自取灭亡。待得天子亲政,与民生息,收四方权柄归于中央,任贤达之士治国安民。由此国必昌盛,重现昔日光武中兴之景象也!” 韩俊冷笑一声问道:“董贼狂妄,废帝另立,莫不成是董卓代天选天子?” 荀彧一时语塞,韩俊继续道:“废史立牧,强枝而弱干,必生祸乱!四方诸侯似刘焉,刘虞,刘表等皇室宗亲尚不思除董扶汉,更何况外姓诸侯乎?桓灵以来,生灵涂炭,黎民遭厄,何尝见朝堂之上有抚民安民之策?待得黄巾四起,天下混乱,中原大地,十不存一。犹不自思己过,只知归咎黄巾,横征暴敛,变本加厉。殊不知黎民苍生但凡可以糊口,又有谁愿意丛贼造反呢?” 荀彧面色苍白,浑身哆嗦的更厉害了,手指着韩俊却是说不出话来。 韩俊长叹一声,诚恳道:“天时常变而人心思安不变,我欲打造一方乐土,与民生息,不知文若先生可愿助我?” 荀彧沉思良久,最终微一拱手道:“彧此时心乱如麻,还请公子容我一点时间从长计议!” 韩俊点点头道:“并州主簿一致,俊为先生留之。” 荀彧和沮授都告辞离开了,偌大的厅堂内只剩下了韩俊父子。 韩馥好像不认识自己的儿子一样,定定地看着韩俊。 韩俊被韩馥看的浑身发毛,挠挠头道:“父亲定是疲累了,我这就吩咐人服侍父亲安歇!” 韩馥摆摆手道:“伯颜,你和我说实话,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韩俊苦笑一声,就知道躲不过这一关去,走上前跪坐在韩馥身前道:“刚才我所言句句发自肺腑,万望父亲莫怪!” 韩馥摇头道:“我儿有此大志,为父又怎会怪罪呢?只是我儿行事务求谨慎妥当,切莫污了我韩家名声!” 韩俊点头道;“儿定会铭记于心,旦夕不敢忘却!” 韩馥笑了笑,拍了拍韩俊结实的肩膀道:“刚才我也听明白了,下一步你准备攻略并州,只是不知道你会如何安排为父呢?” 韩俊也笑了,“父亲想要怎样就怎样,不过我心中有个模糊的想法,只是不知道父亲是否愿意接受。” 韩馥感兴趣道:“哦?说来听听。” 韩俊深吸一口气道:“我打算在并州开办一所书院,教化万民,不知父亲意下如何?” 韩馥欣喜莫名,站起身来激动道:“伯颜所言,甚得我心!如此我也可将仲权带在身边好生教导一番……” 韩俊的脸色“刷的”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他还有何脸面来见我?” 韩馥苦笑道:“仲权虽然不为人子,做出了忤逆之事,和你也不是一母同胞所出,但毕竟血浓于水,又因为年少无知,被人蛊惑,才犯下不赦之罪。但毕竟血浓于水,为父实不忍心看他被人欺凌,所以才把他带在了身边。” “哦?这么说,和他一样都是庶子出身的袁本初,并没有像郭图所说的那样重用他?”韩俊的嘴角勾勒出一抹冷冽的笑容,对于韩仪,他的恨意甚至要超过郭图等人。这也是正常的,任何人都无法接受被亲人背叛。 韩馥苦笑一声道:“我们心里清楚,袁绍不过只是利用他罢了,利用完了自然弃之如敝屣。但是你弟毕竟年幼,为父可不希望看到你等二人兄弟阋墙啊!” 韩俊冷然道:“不管是谁,犯了错就要受到惩罚,仲权也不例外。如果我轻易原谅了他,那么我就不配做他的兄长!” 韩馥问道:“那你打算如何处置?” 韩俊笑了笑,“父亲你就不要管了,总之,我不会要了他的性命!” 并州,上党郡,壶关。 巍峨城墙之上,韩俊远眺葱郁群山,心中豪情顿生。转头对身后的沮授和荀彧说道:“有此雄关在手,并州安如磐石也!” 沮授笑道:“壶关居高临下,有险可依,利于守而不利于攻,只需扎下精兵数千,便可挡百万雄师!” 荀彧也是点头道:“他日我大军出壶关,东进,南下,西讨,皆有长驱直下,高屋建瓴之势!实乃成就大业之根基所在也!” 荀彧整整一夜没睡,思虑良久辗转反侧,根深蒂固形成的思维也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韩俊也不催促,他相信荀彧这个聪明人一定会想明白的。终于,三日之后,荀彧求见,口称“主公”心悦诚服地选择了投效。 取并州必先取壶关,自古以来皆是如此。但是壶关附近山谷高深,道路狭窄,更兼壶关城内也有重兵把守,因此强攻壶关并不是最佳选择。 韩俊和荀彧,沮授计议许久,最终做出了智取壶关的决定。 张颌手下大戟士百余人,分成数批化妆潜入进壶关。赵云率领两千铁骑埋伏于外,时机一到,响箭一响,两路兵马同时发动。大戟士占据城门,死守长达半个时辰,数次打退了壶关守军的冲击。 赵云铁骑一到,壶关守军顿时放弃抵抗,缴械投降。死战不退的大戟士伤亡惨重,主将张颌老伤还没有好利索,又添无数新伤,全身上下已经是没有几处完好的了。 荀彧远远看着长安的方向缓缓道:“拿下壶关,并州已在主公掌中,翻手可得。如今正是上表天子之时,还望主公早作打算!” 韩俊点了点头,也是看向西方,幽幽道:“文若先生,如今天子蒙尘,董贼把持朝堂,而我父去岁也曾参与讨董之战。你说,董卓会把这并州牧授予我么?” 荀彧自信满满道:“董贼固然残暴无道,可他身边自有明白人劝说,如果我所料不错,相信主公这次得到的恐怕不仅仅只是一个并州牧的官职。” 韩俊犹豫道:“袁绍自领冀州牧却鲜有人有异议,我何不效法?” 荀彧摇头道:“名不正则言不顺,主公若想兵不血刃下并州,就必须要得到朝廷的敕封,否则的话,恐并州地方豪强不服啊!” 韩俊冷哼一声道:“我手中有刀,又何惧他们不服?” 荀彧连忙劝说道:“自我大汉开国以来,历代君王都试图削弱地方豪强,但数百年却鲜有成功者。他们兼并土地,控制百姓,甚至操纵地方政府,势力极其强大。尤其并州苦寒之地,天高路远,地方豪强更是无法无天。若无万全准备,冒然动手恐对主公掌控并州不利!” 第十八章 李儒献计观虎斗 荀彧建言图豪强 三人缓缓拾级而下,壶关之内此时已经安稳了下来。并州本来人丁就少,壶关城内居民更是不过千余人,甚至还没有驻军多。再加上韩俊严令军纪禁止扰民,所以在短暂的惊慌之后,居民很快就适应了被占领的现实。 三人边走边聊,沮授和荀彧的脸色都很轻松,唯有韩俊一脸的凝重,“按文若先生所言,我对于这些天杀的地方豪强难道就束手无策?” 荀彧微微摇头道:“办法自然是有的,并州士族根基薄弱。主公可以扶持王氏,温氏等士族与之对抗,然后徐徐图之。” “那不行!”韩俊想也没想就拒绝道,不管是士族还是地方豪强,韩俊都没有什么好印象,他不想前门打狼后门进虎。 沮授叹口气道:“授虽然出身贫寒,但也不得不说,文若兄所言乃是目前最为有效之良策。士族虽然大多也是源自地方豪强,但士族知廉耻,重名节,相比于地方豪强更容易掌控。” 荀彧出身士族,所思所想自然为士族考虑,可是沮授也这样说,韩俊就必须要好好考虑一下了。 “八字还没一撇呢!还是等打下了并州全境再来考虑这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吧!”韩俊烦躁的一摆手道:“朝廷方面会作何安排目前还不得而知,但是不管如何,兵发并州已是不容更改。不知两位先生有何高见?” 荀彧沉吟道:“主公麾下兵马虽然雄壮,但除却留守冀州四郡的近万兵马之外,所剩不过五千余人。因此授以为当下首要之事就是招募兵卒,扩大兵马数量。我军钱粮备足,招兵不难,更兼并州之地民风彪悍,稍加训练就可得数万强悍雄壮之卒!” 沮授赞同道:“臣下建议,主公先取上党,太原两郡。此二郡在手,则其余诸郡传檄可定也!” 韩俊点点头道:“就听两位先生的。军师长于军略,就请着手布置攻略诸郡事宜。文若先生长于民政,就请主持募兵一事。” 长安,郿坞。 董卓挟持天子西迁之后,对于把持朝政,秽乱后宫兴趣已经不大了。十三镇诸侯联军虽然最终没有攻进洛阳城,但也是把董卓吓了个不轻。 惊弓之鸟一般的董卓,到达长安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下大力气修筑郿坞。高七丈,厚七丈,起名字叫做“万岁坞”。评书里面“文官下轿,武将下马”的天波杨府是虚构的,但是在郿坞之前,所有人却都必须步行而过,高官显贵也不例外。在洛阳的时候,还有人敢于和董卓作对。但是到了长安,文武百官却无一人再敢和董卓掰手腕了。自从杀了德高望重的太傅袁隗之后,睚眦必报的董卓,满天下已经没有谁是他不敢杀的了。 郿坞之中,金银财宝不计其数,美女八百,粮草百万,带甲精兵上万。董卓已经意识到了,他的末日就快要到了,他可以杀得完十人百人,却杀不完天下之人。朝廷内外,大河上下,处处都是反对之声,董卓已经感觉到了深深的疲惫。现在的他,早已经没有了之前独霸天下的雄心壮志,整日里呆在郿坞之中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 巨大的床榻之上,董卓斜靠在一个妙龄少女的身体上,手里端着一樽美酒,远远地朝着堂下之人举起道:“文优,你我虽名为翁婿,实则父子,在我面前,大可不必这样拘谨,来,陪我满饮此杯!” 堂下之人,面色清癯,三缕短髯,眼神阴鸷,正是“三国第一毒士”李儒,李文优。 贾诩虽名为“毒士”,但相比于李儒在阴狠毒辣这方面却是远远不及。董卓手下文武之中,天下人最恨的就是李儒。不仅仅是因为李儒献策火烧洛阳,更因为李儒犯下了十恶不赦的“弑君之罪!” 董卓对于李儒,也是信任备至。郿坞重地,哪怕吕布想要进来也需要通禀,唯独李儒,不仅无须通禀,更可以在郿坞之中四处行走而不受限制。 李儒微微叹了口气,举起杯来抿了一口,在董卓品来甘冽清香的美酒,在李儒嘴里却是无比的苦涩。 “如今朝上暗流涌动,太师久不露面,恐生变故啊!” 董卓无所谓地摇摇头道:“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清谈酸儒罢了,手中没刀他们能翻腾起什么水花来?文优就不要杞人忧天啦!” 李儒的笑容更加苦涩了,西迁长安之后,董卓就完全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对于他的话也根本就听不进去了。 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来,李儒拱手又道:“近日有韩馥之子韩俊上表自请并州牧,不知太师是何意见?” 董卓一皱眉头,不悦道:“韩馥?那个白眼狼。枉我对他信任有加,把他派去冀州那个富庶之地,本想着让他帮我盯紧了袁绍那个混球,却没想到这条养不熟的白眼狼居然掉过头来和袁绍联起手来对付我!这个老混蛋的儿子,必然是个小混蛋,毛都没长齐呢还想着主掌一方?并州那地虽然穷苦偏远,但好歹也是我的起家之地,焉能让这个小混蛋去糟蹋祸害?文优这种事以后就不要和我说了,你也根本不必理会!” 李儒摇了摇头,道:“太师所言,并不准确。” 董卓似乎来了兴趣,艰难地翻身坐起来问道:“哪里不准确了?” 李儒笑道:“韩馥虽然曾经一度和袁绍结盟,但如今和袁绍之间却是水火不容,刀兵相见了!” 董卓翻了翻大眼珠子,“为何?” 李儒回道:“大概一月之前,袁绍图谋冀州,蛊惑公孙瓒发兵南下,同时派出说客鼓动韩馥为免祸端让出冀州。韩馥本已答应让位于袁绍……” “混账玩意儿!”董卓不等李儒说完,已经是气得拍了桌子,“袁绍三番五次与我作对,如今富庶繁华的冀州落到他的手里,岂不是更加难以对付?” 李儒哈哈笑道:“太师息怒,且听儒把话说完!” 董卓鼓了鼓腮帮子,“那你说吧!” 李儒继续道:“接下来就要说到这个韩俊了,要我说韩馥虽然懦弱昏聩不值一提,但却生了个好儿子。这个韩俊,只率领五千兵马就敢北上迎击公孙瓒……” “那不用说,一定是被公孙瓒打了个大败亏输,逃到并州想问本太师要个安身之处,对吧?” 董卓是个急脾气,又一次打断了李儒的话。 李儒一脸苦笑,不过他早已经习惯了董卓这个毛病,因此也不以为意,捋了捋胡须继续道:“恰恰相反,韩俊以少胜多,大败公孙瓒,跟随公孙瓒返回幽州的,仅剩下了五六千人……” “啊?”董卓满脸惊讶之色,“公孙瓒的幽州兵我也见过,战斗力绝不在我们西凉兵之下,这个小兔崽子,了不起啊!” 李儒点了点头,一脸郑重之色道:“而且,最关键的是韩俊所部损失极小,伤亡者不过千余人而已。” 董卓舔着嘴唇喃喃自语道:“这小子,有我年轻之时的风范!”转而又问李儒道:既然公孙瓒败走,那么韩文节就不必让出冀州了吧?” 李儒叹口气道:“韩文节虽有麒麟儿,奈何本人才具不足,袁绍挥军北上,里应外合一举夺下邺城。” 董卓长叹一声,只觉得手脚冰凉,“袁绍仅为一郡太守,就可号召十三镇诸侯。如今他手握天下第一州,恐怕我等末日不远矣!” 李儒急忙道:“太师勿忧!袁本初虽家世显赫,但其本人并无十分才干,破之不难!” 董卓冷笑一声道:“既如此,当初何须火焚洛阳,仓皇西来?” 李儒微微一笑道:“盖因为有人替咱们出了一口恶气!” “哦?”董卓又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焦急来问道:“是谁?” 李儒回道:“正是韩俊韩伯颜!袁绍拿下邺城之后,派出手下大将颜良,麹义兵分两路,北上讨伐韩俊!一路中了韩俊的骄兵之计,后路被断!一路被韩俊夜袭营寨,损失惨重!” “痛快!文优,来,你我二人满饮此杯为袁本初贺!” 董卓哈哈大笑着举起酒樽来一饮而尽,这是他最近以来听到过最让他高兴的消息了。董卓对于袁绍已经是恨到了骨子里,听到袁绍倒霉,他又怎么可能不幸灾乐祸? “哎?不对,既然那个韩俊打败了袁绍,为何要放弃富庶的冀州,却图谋苦寒的并州呢?” 董卓也不是什么笨人,虽然性格急躁了一点,但也并不笨。 李儒叹口气道:“因为,韩文节在袁绍的手上!韩俊投鼠忌器,被迫与袁绍言和!” 董卓抿了抿嘴,突发奇想道:“文优,你说我如果征辟韩俊入朝为官如何?若有此等英才拱卫长安,我又何惧关东诸侯?” 李儒沉思了很长时间,这才缓缓开口道:“太师所言,不失为老成谋国之道。但儒以为,此乃上策而非上上之策!” 李儒反对自己的意见,董卓也不生气,呵呵笑着问道:“那何为上上之策?” 李儒沉吟道:“姑且不谈韩俊是否愿意接受太师征辟。单说袁绍入主冀州,坐大之势已成。关中冀州山水相隔千里之遥,我军伐之不易。我军西撤以来,关东各路诸侯之间攻伐不止。河北之地,刘虞仁而不知兵事,公孙瓒勇而不通谋略,至于孔融,鲍信等庸碌之辈更无须说。以儒推断,若无意外,当无袁本初之对手。河北之地,沃土千里,人口众多,轻易可得带甲百万,必成我军心腹大患。故此,太师何不顺水推舟,结下一段善缘的同时也可使韩俊北击匈奴,东钳袁绍,为我大汉戍边讨贼!儒建议,敕封韩俊为并州牧并加以虚衔相笼络,使之与袁绍相抗,此乃一石二鸟之计也!” 董卓沉吟道:“若是韩俊和他老子一样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怎么办?” 李儒叹口气道:“今时不同往日,无论太师愿意与否,韩俊自领并州牧已成定局了!” 董卓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又何尝不知道朝廷政令如今在关东各州形同一纸空文,只是内心里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罢了! 叹口气又问道:“文优只是担心袁绍坐大,不怕韩俊坐大么?” 李儒自信满满道:“太师勿忧,一者韩伯颜威望名声远不如袁绍,二者我军若从河东出兵,一日可达晋阳城下。他韩伯颜能挡住幽州骑兵,挡得住我西凉铁骑么?” 董卓微微颔首,“是这个道理!” 就在韩俊大军刚刚攻下晋阳城不久,朝廷封赏飞马而至,任命韩俊为镇北将军领并州牧,赐爵勇乡侯。 “董贼送来的这份大礼可是不小啊!” 吩咐亲卫领着使者去驿馆休息,韩俊抚摸着代表着他身份的金印紫绶感慨道。 沮授笑道:“董贼深恨袁绍,主公帮他出了一口恶气,他自然不会太过小气!” 荀彧也笑道:“董贼虽然无谋,但身边并不缺乏智者,对主公大肆封赏,对袁绍却是置若罔闻,如此袁绍必然心生愤懑,此乃一石二鸟之计!” 韩俊无所谓的笑了笑道:“袁绍要是有胆来攻,也不会割地赔款与我求和了!” 荀彧面色一整,郑重道:“主公切莫就此以为袁本初不过尔尔,想他当初不过一郡太守,却能成为联军盟主,所凭靠者并不仅是家世显赫,更有袁绍本身之原因。袁绍其人,虽则多谋少断,遇事不果,但却胆大心细,广交四海,为人谦和,敢于担当。我断定,袁绍能忍今日之辱只为他日十倍还之,而绝非胆怯避战!” 韩俊一言不发,脸色却变得一片煞白。荀彧的一番话,让他猛然惊醒过来。不知不觉中他竟然变得膨胀了,可能是连续击败公孙瓒和袁绍,董卓又对他倍加笼络,导致了他甚至连袁绍都有点不放在眼里了。 韩俊很清楚,如果放任这种骄傲自满的情绪滋生下去的话,那么他或许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成为一具冢中枯骨。 冷静下来的韩俊,对着荀彧深深一礼道:“多亏文若先生提点,否则小子必死无丧身之地也!” 荀彧连忙扶起韩俊道:“公子不可太过自高自傲,但也切不可妄自菲薄。遍观天下英雄,鲜少有人能在主公这个年纪有此一番成就!” 韩俊连忙摆手口称不敢,把一直拿在手里的印绶随手扔在了桌子上,叹口气道:“乱花渐欲迷人眼啊!名利本是身外物,权势皆乃心内癫,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够免俗?” 沮授拱手道:“主公此言,发人深省啊!” 荀彧也赞叹道:“主公此言,虽似民调童谣,然则对仗工整,合乎韵律,实乃不可多得之名句!” 韩俊连忙摆手道:“两位先生过誉了,只是一时心内有感,随口而言罢了!当不得两位称赞!” 沮授和荀彧还要再说什么,韩俊却是一摆手道:“两位先生,如今上党,太原两郡已在掌控之中,我军兵力也是扩大到了三万之数。民生内政诸事该当如何署理,不知两位有何高见?” 荀彧一拱手道:“首要之事,当属屯田。我军虽丛冀州运来两百万石粮秣,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方今天下之势混沌,充实府库多备钱粮才能立于不败之地!然则并州人丁稀少,故此臣下建议主公采取以工代赈之法,招募流民,开垦荒地。” 韩俊点了点头,又问道:“所得之地如何处理?” 整套方案荀彧都已经在脑海中想了无数遍,早已经是成竹在胸,因此毫不迟疑立即回答道:“所得之地可以作价卖给地方豪强。” “不行!”韩俊想也不想就否决道:“地方豪强势力已经足够大了,削弱犹自不及,为何却要增强呢?” 荀彧回道:“地方豪强势大,非旦夕之间可以拔起,只能徐徐图之。开垦之地卖于他们,一者短时间内即可换取大量财货,二者也可示敌以弱,迷惑对手。” 韩俊摇头道:“我军暂时不缺财货,也没必要示敌以弱。” 荀彧愣道:“主公何意?” 韩俊咬着嘴唇一字一顿道:“杀!为义杀!为民杀!为天下杀!” 荀彧大惊,“主公不可,地方豪强之间盘根错节,杀一而罪百,若是他们联合起来,并州必然大乱!而且一旦传扬出去,必然大损主公声望,实乃得不偿失也!” 韩俊冷笑一声道:“我的地盘,只能有一个声音!文若放心,你可去安排屯田事宜,对付地方豪强由我亲自布置!” 荀彧还要再劝下去,却被沮授拉住了。他和韩俊认识的时间更长,对于韩俊的性格也更为了解,很清楚韩俊一旦定下决心,就很难再去阻止。 韩俊很清楚的知道,荀彧所言乃是老成持国之道,但是他不想采纳荀彧的建议,不是因为他冲动好杀,而是他不忍再看到广大黎民百姓再被地方豪强盘剥欺压。 第十九章 风起于青萍之末 浪成于微澜之间 上党郡,泫氏县。 细蒙蒙的雨丝飘飘洒落在干枯的土地上,在干枯的大地上击打出一个又一个水花。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尤其是对于泫氏县这样一个多山少雨的地方来说,这场春雨更是如油一般珍贵。可是对于正在田间地头干活的绝大部分人来说,这场及时雨却并没有什么值得他们高兴的。因为不管年景如何,丰收或是欠收,他们都一样吃不饱饭。 泥泞的官道之上,突然响起了密集的马蹄声,一队大约二十余骑全副武装的骑兵凶神恶煞地冲进了泫氏县城。 高家在泫氏县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人丁繁茂,田地众多。高家在泫氏县内的宅院也修建的富丽堂皇。 高家的当代家主单名一个旗字,他也没有辜负父祖的期望,年仅二十岁出头就扛起了高家的大旗。在他的努力经营之下,高家的田产在短短三十年不到的时间内硬是翻了一番还多。如今整个泫氏县,高家所拥有的土地田产几乎占据了半壁江山。 “你等先去县衙,我稍后便到!” 为首骑士回头吩咐了一声,翻身下马。 门房犹豫着迎了上来,待得看清那骑士的模样,立即欢天喜地地招呼道:“我还以为是不开眼的毛贼,却没想到是二少爷回来了!” 骑士勉强笑了笑,掸了掸满身的雨水,随着门房走进了宅邸之中。 “二少爷,你一去就是数年,音讯全无,可是把小的担心坏了!”门房屁颠屁颠的在前面领路,嘴里也不停地说着奉承话。 “我没功夫和你瞎耽搁,快带我去见我父亲!” 骑士冷着一张脸,忧心忡忡的样子。 门房暗自吐了吐舌头,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也不敢再啰嗦,低着头领着骑士走进了后院。 “孽子!你还有胆回来!” 高旗气冲冲地挥舞着一根手杖迎了出来,门房一见大惊,连忙冲过去扶着高旗压低了声音道:“二少爷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跟在他后面有二三十个凶神恶煞的骑兵。” 高旗愣了一下,不敢相信地看向自己的儿子,这才注意到几年没见,这个曾经让自己头痛不已的次子如今看上去,粗壮了许多不说,脸上更是平添了一股肃杀之气。 “父亲,高览以前不懂事,让父亲操碎了心,儿子在这里给父亲磕头赔罪!” 骑士不是别人,正是并州牧韩俊的手下大将,高览! 高旗定定地看着跪在雨地里的高览,手杖慢慢地放下了,一张纵横沟壑的老脸上多出了几丝笑容,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扶起高览道:“外面凉,快起来,屋里面说话。” 父子之间叙过离情,寒暄之后,高览正色道:“父亲可知儿子此次回乡所为何事?” 高旗微笑道:“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我儿如今出息了,光耀门楣,扬我高氏大名也在情理之中。” 高览表情凝重地摇了摇头,“孩儿目前效力于并州韩俊手下,出任郎将,此次回乡亦是主公安排主持均田地一事。” 高旗蹙眉问道:“均田地?说详细一点。” 高览深吸一口气道:“你我父子之间,实话实说,主公原话说白了就只有六个字,那就是杀土豪,分田地!” 高旗脸色大变,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道:“他怎么敢?” 高览沉声道:“为何不敢?有何不敢?” 高旗颤抖着声音道:“他就不怕激起民变么?他就不怕我们联合起来么?” 高览冷哼一声道:“如今我主麾下雄兵三万余,皆是骁勇能战之士,又何惧豪强联合?更何况各地豪强之间,即便互相联合,也必然各怀私心,很难做到齐心协力,如此分而破之不难。” 高览停顿了片刻继续道:“文若先生也曾劝说主公徐徐图之,生恐并州动荡,但是主公的回答是,大乱方能大治!父亲,主公态度无比坚定,所以,我劝说父亲散尽家财,解散私兵,随我到晋阳安享天年!” 高旗想也不想就拒绝道:“祖宗传下来的家业岂能轻易丢弃?此事休要再言!” 高览“铿然”跪倒在地道:“难道父亲就等着刀斧加身才知道后悔么?” 高旗冷哼一声道:“并州容不下我,我大可变卖家产南下司隶,荆襄。” 高览叹口气道:“壶关,箕关主公都已经派下重兵把守,父亲想要出关南下并无希望。如果父亲想要背井离乡他投,只能往北去了。” 并州往北,就是匈奴的地盘了,但凡有一条活路,并州人也没有北上自投死路的。 高旗沉默不语,铁青着一张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高览站起身来道:“父亲,留给你考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估计我手下的兄弟现在已经控制了县衙。风暴,很快就要掀起来了。还希望父亲早作打算,莫要执迷不悟,与天相抗!” “逆子啊!” 注视着高览离开的背影,高旗忍不住泪如雨下。高览的最后一句话,打破了他所有的希望。如今大汉朝廷势微,并州牧手握军政大权,说是并州的一片天丝毫也不过分。 高览离开了家,心里面也是沉重万分,他虽然小时候不懂事,甚至逆反到离家出走的地步。但是现在他却完全明白,祖宗基业对于父亲意味着什么。如果在祖宗基业和自身性命之间做出选择的话,高览相信自己的父亲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祖宗的基业。可是,现在要做的并不是选择题,主公要的恐怕也不是父亲的性命。 一路快马赶到县衙,高览刚刚走进县衙,却意外地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主公,你怎么来了?” 高览大惊之色,脸上也流露出了惶恐的神情。 韩俊的脸上似笑非笑,调侃道:“敬志这是刚从家里出来吧?荣归故里,光宗耀祖,也是人之常情!” 高览连忙跪倒在地道:“主公见谅,览实不忍父兄惨死,故此……” 韩俊摆摆手道:“我刚才已经说了,此乃人之常情,敬志不必自责,只是不知老人家是何意见?” 高览表情痛苦地摇了摇头:“家父执拗,恐不肯舍家财以保平安……” 韩俊重重叹了一口气道:“非是韩俊嗜杀,为我并州长治久安,实是别无他法,只能出自下策。万望敬志体谅,莫怪于我!” 高览沉声道:“家国不能两顾,览蒙受主公大恩,必当尽心尽力!” 韩俊叹口气道:“我知此策一出,天下必为之动。但为使耕者有其田,我也顾不上那许多了!敬志,按计划行事吧!” 高览一言不发,拱手领命,转身就走。 韩俊在后面补充道:“另外,派出一队兵马保护你家人撤离吧,如果老太公执意不肯离去,或可采用强制措施。” 泫氏城郊,武家庄。 庄主武力已经七十多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在平均寿命不到四十岁的年代,七十多岁的武庄主却是老当益壮,非但眼不聋耳不花,走起路来也是大步流星,一双眼睛更是如同夜枭一般敏锐。这不,庄上的武二牛实在是饿急眼了,摸进他家里偷了一斗不到的粗粮,就硬是被武老庄主亲自抓住了。 细雨蒙蒙的打谷场上,武老庄主召集来了全庄的男女老幼,其实也都是在他手底下讨食吃的穷人。偷了一斗粗粮事小,甚至武老庄主家里的看家狗也不稀罕吃那又硬又粗的高粱。但是,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岁月里,武老庄主必须要通过杀鸡儆猴来增加他的安全感,否则的话全庄一千多口人有一样学一样,那么即便他家里有金山银山恐怕也不够被偷的。 “武二牛,你可知罪?” 威严不容侵犯的武老庄主,怒视着跪在他面前捆得粽子一般的武二牛,厉声问道。 武二牛心知大祸临头,只是不停地磕头,希望借此来化解武老庄主心中的怒气。 可是,武老庄主生姜一般的脾气又岂是他几个响头能够化解的?武老庄主不耐烦的一脚踢远了武二牛,冷哼一声道:“给我打!打不够一百鞭子你们几个今晚就别吃饭了!” 跟在武老庄主身边,是他豢养的几个打手,闻听此言之后,一个比一个下手重,一个比一个下手重。 满地打滚的武二牛,刚开始还能叫喊着求饶,可是很快他就喊不出声来了,也好像没力气继续躲闪了。饶是如此,打手们也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反而是打的更加起劲了。 武二牛的浑身上下,都是血淋淋的红印子,一张脸也没了人样,整个人死狗一般地趴在泥地上,出的气多进的气少,眼看着是活不成了。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围观的众人都是一个村里住着的。心里面都很清楚若不是实在饿得没有办法了,武二牛也不会胆大包天到老庄主家里偷盗,要知道武二牛平常的人缘还是很好的,不管是谁家有事他都乐意帮上一把也不计回报。 尽管心里不忍,可是围观众人也没有谁想过反抗。这么多年了,武老庄主就是武家庄的天,没有谁会胆子大到和天作对。 但是,今天却注定要变天了。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突然扯着嗓子喊了一句,“老王八为富不仁,欺压乡里,天理不容,必遭恶报!” 人群,立即骚乱起来,武二牛的亲人似乎也受到了鼓动一样,围住了武老庄主想要讨个说法。并州之地民风彪悍,极富血性,他们被欺压这么长时间内心里早就憋了一股子火,所欠缺的只是一根导火索而已。 虽然事情好像出现了一点偏差,但是武老庄主也并没有着慌。大风大浪里走过来的人,又岂会在意这点小波涛?对于自己豢养的那些打手,武老庄主也是有着充分的信心,只要他们驱散了人群,那么他就有的是时间和那群胆子肥了的刁民一个一个的算账。 但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中飞出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无巧不巧地砸在了武老庄主的太阳穴上,武老庄主固然老当益壮,但毕竟也是肉做的身子不是铜浇铁铸的,一声不吭就那么直接倒在了血泊之中。 骚乱,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包括武老庄主豢养的那些打手也不例外。 “官府说了,打土豪,分田地!老王八升天了,他家里的金银良田就都是我们的了!大家快去抢啊,谁抢到了就是谁的啊!” 人群中涌出几个人影,朝着武老庄主的庄园飞跑而去。 有了带头的,就会有人跟随。所有人这个时候都忘记了惧怕,已经饿极了的他们就好像一群饿狼一般,欢天喜地地朝着武家庄园涌了过去。 武老庄主豢养的打手并不少,可是这会儿都顾不上给已经归天的武老庄主卖命了,他们也全都加入了疯抢的行列。 疯了,所有的人都疯了。当他们七手八脚地打开仓库的时候,眼前成堆的粮食和五铢钱让他们的眼睛里冒了火,让他们的心里长了草…… 武家几代积累的财富被抢劫一空,武家所有的地契房契被抢劫一空,武老庄主新纳的第七房小妾和他那如花似玉的孙女全都被拖拽到了没人的地方…… 骚乱,持续了很久。 韩俊紧咬着嘴唇站在高坡之上,静静的看着眼皮子底下的骚乱。 在武家庄园升起浓烟的时候,几个农夫打扮的壮汉回到了他的身边。 韩俊微微叹了一口气,在一块大青石上缓缓坐了下去。 武家庄共计有良田三千余亩,而这其中超过半数都掌握在武老庄主手里。也就是说,几乎整个武家庄的人都是他的佃户,想要活命都必须要租种他的田地,想要生存就必须要任从他的摆布。没有人生来就愿意被奴役,村民们对于武老庄主的怨气只需要一根导火索,就能变成滔天的怒火。 “主公,武家庄园已经沦为了一片火海。不仅仅只有武家庄的人参与了抢劫,还有附近十里八乡的农民也参与了进来。而且,武家的女人也都遭了灾……” 高览表情凝重地禀报,他的脸色无比的难看。如果可能,他宁愿在战场上单挑温侯吕布,也绝不愿在此造孽。是的,在高览看来,这就是在不折不扣的造孽! 韩俊的一张俊脸,剧烈的抽搐着,高览不舒服,他的心里又何尝好受?双拳紧紧攥在一起,指甲抠出了血他却感觉不到半点疼痛,因为他的心,正在被良知剧烈地煎熬着。 为了并州的长治久安,我宁愿死后下去十八层地狱! 韩俊霍然站起身来,咬着牙艰难地问道:“火烧武家庄园之后,他们都老老实实回家了么?” 高览闭着眼睛表情痛苦地回答道:“没有。祸害完了武家庄园之后,不少人都觉得自己吃了亏,于是又惦记上了我家……” 韩俊冷哼一声,“不患寡而患不均,自古如是!敬志,钱财乃身外之物,他们要去就让他们去吧。日后我自会补偿与你的!” 高览连忙拱手道:“末将不敢……” 韩俊叹口气道:“大火既然已经烧起来了,那就让它继续烧下去吧,烧掉整个并州的地方豪强!让并州再无贫富差距,让所有黎民百姓都不再饿肚子!” 说到最后,韩俊已经是抱住了自己的脑袋,他只有尽量说一些大义凛然的话,因为唯有这样,他才不会那么痛苦。 “另外,严格监视,但凡发现有挑头者,一概不问缘由格杀勿论!” 一个武家庄园是满足不了已经被点燃起来的欲望的,抢的多的还想要抢更多,抢的少的自然就更想抢。 一直到深夜,整个泫氏县都没有安静下来。无数赤着脚的贫民四处搜寻着那些残存的富户,汪洋大海一般涌入了一家又一家的大门…… 韩俊在大青石上枯坐了一天一夜,神情凄然,呼吸困难,一张嘴高高肿起,一双清凉的眸子也完全失去了色彩。 亲兵回报的情况,一次比一次更让他无法忍受,一次比一次更凶残。当亲兵回报说一个豪强的妾室被十数个贫民侮辱,力竭而死之后,他终于是无法再忍受下去了,他的底线已经不容他继续冷漠下去了,胸口锥心刺骨一般的疼痛,一口鲜血就喷涌了出来。 一天一夜的骚乱,让泫氏县所有的地方豪强都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风暴过后,泫氏县再无地方豪强。 “是时候结束,也是时候开始了!” 韩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天一夜水米未进,已经是心力憔悴的韩俊强打着精神下命令道:“出动兵马,全城戒严,抓捕作恶极大者,通告百姓紧闭房门,非常时期,不可擅自离家!” 泫氏的一场民乱,很快就波及到了其他郡县,这一场大火,看上去又越烧越旺之势,也让整个并州人心惶惶,举家出逃者不计其数。可是,正如高览所说的那样,他们注定要失望了。并州险峻多山路,在壶关和箕关已经被重兵封锁之后,除了飞鸟之外,一人一马也休想要离开并州。 第二十章 荀彧太原说王氏 韩俊长子算总账 “泫氏县黎民骚乱,必定会波及到并州全境,太原紧邻上党,故此今日请诸位前来商议此事,该当如何防范?” 高坐于主位之上的,乃是祁县王氏家主王晨。王家虽是官宦世家,但也出身地方豪强。泫氏民乱的消息传来,让王晨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因此他连夜派出家奴,把太原郡内有头有脸的地方豪强全都召集了过来。 “不过是一群暴民作乱罢了,彦风也太过小心了些,只要我等加强防范,量那些贱民也不敢在太原郡内生事!” 说话的这个人,是阳邑县郭家的家主郭烈。王晨忧心忡忡,他却是满不在乎。 王晨叹口气道:“贫民们烧杀抢掠,官府却只是象征性地抓了几个人,郭家家主难道不觉得奇怪么?” 坐在郭烈身边的中年人脸色猛地一沉,倒吸一口冷气道:“彦风的意思是,那个小子要对我们开刀了?” 王晨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如我所料不错的话,泫氏县的骚乱绝非是偶然事件,丛种种迹象判断,这就是一次有预谋的军事行动!” 郭烈龇着牙道:“那小子赶尽杀绝,就不怕天下人的责骂么?” 王晨冷笑一声道:“动手的都是那些没脑子的贫民,和他这个躲在幕后的操纵者何干?” 郭烈猛地一拍桌子道:“既然他不给我们留活路,那大不了鱼死网破和他拼了!我还就不信了,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外来小儿,敢在这并州地面上和我们叫板!” 王晨不动声色地问道:“郭家家主,冒昧地问一句,你能调动多少兵马?” 郭烈沉思半晌伸出三个手指道:“这个数总是有的!” 王晨又问道郭烈身边的中年人,“郝家家主,你呢?” 郝家家主全名郝英,闻言稍作沉吟回答道:“差不多也是三千之数。” 王晨点点头道:“我大概算了一下,如果大家齐心协力,太原郡内我们大概可以组织起两万左右的兵马。郭家家主,你认为这足够和韩俊相抗么?” 郭烈信心满满道:“我打听过了,韩俊小儿手下不过三万兵马,而且大半都是新募之兵,战斗力低下。更何况韩俊小儿还要分兵驻守四方,我断定他可调动兵马人数绝对不会超过一万。如此我们以多打少,更有主场之利,击败韩俊小儿不难!” 王晨苦笑着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道:“郭家家主前面的分析都没有错,但是我认为,我们绝对不是韩俊的对手!” “不可能!”郭烈豪情干云的一摆手道:“天时地利与人和均在我,韩俊小儿绝无获胜可能!” “何为天时?顺天之时,则战无不胜;逆天为之,则必败无疑。韩俊乃天子敕封并州牧,代天牧守一方,并州军政大权皆归于一身。我等如若发兵,则无异于谋逆反叛,安得善终?何为地利?韩俊手握壶、箕两关,更有坚城可守。若他坚守不出,则无需太久我等恐不占自溃矣!何为人和?韩俊‘均田令’一出,则并州境内必定人心涌动,自古人心向背定成败!天时地利人和之外,更赖人谋!沮授,荀彧皆乃天下名士,智谋超群,在座诸公可有与之比拟者?有此四败,恕凌愚钝,实不知郭家家主信心从何而来?” 王凌,字彦云,当朝司徒王允丛侄,王氏家主王晨胞弟,和韩俊年龄左近。 郭烈手指王凌,颤抖着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却是无话可说。 郝英拱手道:“未知彦云是何意见?” 王凌叹口气道:“为今之计,强弱分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想苟全性命,只能是散尽家财,解除私兵……” “这不可能!”郭烈满脸通红地反对道:“我郭家列祖列宗辛苦经营打拼,方有今日之基业,岂可轻弃?郭烈虽然无能,但也不愿做那不肖不孝之徒,生恐死后无颜面对我郭家列祖列宗!” 王晨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他心里又何尝愿意将几代人积累的财富拱手送人?拱手道:“如今我等同驾一艘大船,迎面巨浪滔天,想要化险为夷,我等就必须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用。是战是和,王晨现下也是心乱如麻,还请各位回去之后与族人商议之后再做深思熟虑!明日一早,我会在此恭候诸位大驾,定下决议!” 郭烈怒气冲冲的当先甩袖离开,郝英却是一直等到众人都离开了,这才一拱手道:“彦风,子师公德高望重,何不请他主持大局?” 王晨苦笑一声道:“家叔如今虽位居司徒之位,但朝堂之上董贼一手遮天,家叔对此也是无能为力啊!” 郝英摇头道:“彦风此言不然,子师公在并州民间名望极高,影响很大,若能请出他来和韩俊小儿一较高下,则我并州世家定然安然无恙矣!” 不等王晨开口,王凌就已经是义正言辞地拒绝道:“家叔如今身有重任,不可分身,为我汉室江山呕心沥血,岂可因此等琐碎小事而分神?” 郝英张了张嘴,可最终化作一声长叹,转身离开了。 “大哥,外人在场,我不好多说,现在只有你我兄弟三人,有些话我不得不说了!” 王凌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另外一个年轻人道:“邵弟也不是外人,你我两家本为一体自然不算,可是其余诸家豪强却与我家并无十分交情,如今大难即将临头,我等自顾尚且不暇,何必要管他们死活呢?” 王晨脸色一沉道:“生死存亡关头,我等并州世家豪强自然应休戚与共,唯有如此,才能团结起来共抗外敌!这是先祖遗训,你我岂能违背?” 王凌不服气道:“以民为兵,如何抗之?” 王晨长叹一声道:“这也是最让我头疼的啊!若是他光明正大摆开阵势派大军前来,我绝不惧他。兵来将挡水来土屯而已,可是这小儿却来这么一招,让人无从抵抗啊!邵弟,你是何意见?” 令狐邵,年龄和王凌相差不大,是令狐家的嫡长子,同时也是王凌的妻弟。 王家和令狐家世代交好,如今关系更是再进一步,真正到了休戚与共的地步。 令狐邵拱拱手道:“我以为,韩俊一统并州之势已不可当。麾下虎狼之士先败公孙瓒,再破袁绍,乃是天下有数的强兵。我等若是硬与之为敌,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王晨深深地看了令狐邵一眼,“说详细一点!” 令狐邵点点头一高了一点声调,“与其争锋不如示其以弱,有子师公的面子在,相信韩俊也不会过分为难我等。” 王晨皱眉道:“可是,其他豪强怎么办?” 王凌无奈地摊摊手道:“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大哥,你真以为你以诚待人,别人就会报之以诚么?你信不信,今天晚上就会有人主动向韩俊输诚?” 王晨一拍几案道:“这绝无可能!” 王凌无奈地摇了摇头,“今日太原郡内豪强一共来了十七家,明日一早大哥你再看吧!” 正在此时,门房来报,“启禀家主,门外一人自称并州主簿荀彧前来拜见。” “荀彧?” 王晨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站起身来道:“快请!哦,不,二弟随我亲自出去迎接文若先生!” 荀氏八龙,名满天下,颍川荀氏在整个大汉士林阶层都有着极高的名望,更不用说荀彧的叔叔荀爽和王晨的叔叔王允现在同朝为官,同样也是高居三公之位,在荀彧面前王晨可是不敢有半分托大。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荀彧,很难让人产生出恶感来。哪怕王晨心里很清楚荀彧是敌非友,可仍然是长身一躬到底道:“文若先生天下名士,今能当面聆听教诲,晨之幸也!” 荀彧谦逊一笑道:“彦风莫要如此,贵我两族世代交好,子师公更是和家叔同朝为官,相得益彰,关系莫逆。你我二人辈属兄弟,万不可太过生分了!” “文若先生可是来做说客的?” 王晨还要假模假式的和荀彧客气一番,年轻气盛的王凌却没有这样的耐心,剑眉一挑直接问道。 荀彧愣了一下,看向王凌温和笑道:“这位年轻俊杰向来就是彦云吧?” 王凌拱拱手道:“正是王凌!世人皆言文若先生有‘王佐之才’,凌亦久闻大名,不知文若先生作何想法?” 荀彧微微一笑道:“些许微名,不值一提!王氏昆仲,名满并州,子师公更是国之重臣,荀彧焉敢在王家门前放肆?” 王晨打圆场道:“文若先生快请府内叙话,彦云年少轻狂,文若先生莫要和他一般见识!” 内堂之中,三人分宾主落座敬茶之后,沉不住气的王凌又开口道:“听闻文若先生现在州牧手下极得信任,不知何时劝得州牧兴师讨贼,中兴大汉?” 荀彧呵呵笑道:“董贼乱政无道,天下有志之士莫不深恨之,我主年少雄才,自然也不例外。但是讨贼事大,我主初掌并州,立足未稳,一切还须从长计议!” 王凌冷哼一声道:“州牧印绶,乃是董贼所授,韩伯颜自不肯反噬其主,文若先生不过是借口推诿罢了!瞒得了天下人,但瞒不过我王凌的双目。” 荀彧的涵养极好,闻言也不动怒,呵呵笑道:“去岁十三镇诸侯联盟,合兵讨董,结果如何,彦云自然得见。董贼西奔,皇城遭厄,黎民遭厄。我主之志向,不只在于匡扶汉室,更在于解救天下黎民于水火之中。若无十足把握冒然兴师,非但于国无益,只会再度祸及无辜黎民!” 王凌冷哼一声,还要再说什么却被王晨挥手阻止了,朝着荀彧抱拳一笑道:“文若先生大驾光临,不知所谓何事?” 荀彧淡然道:“只为挽救太原王氏而来!” 王晨摇头笑道:“我太原王氏,本是黄帝一脉,周灵王太子晋之后,传承千年而不灭,风霜雨雪而不绝,我兄弟虽然不肖,但也绝非坐以待毙之辈。别人欺我辱我,自会十倍奉还!” 荀彧回道:“彦风豪气干云,自是无忧无惧,可是明知力不能及却不甘示弱,以卵击石岂是智者所为?” 王晨冷然回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此我王家之风骨也!王晨不才,但也愿为护我王家安危舍生取义!” 荀彧深深叹了一口气道:“不为友,便为敌,既然彦风已然定下决心,荀彧无能,只能他日向子师公请罪了!” “文若先生,不知州牧果真要对我并州世家豪强大开杀戒否?”王凌最终还是沉不住气,开口问道。 荀彧苦笑道:“主公想法,彧也是只知一二。但是在彧看来,我主对于士林世家还是有着些许恭敬的,但是对于地方豪强,恐怕是要大开杀戒了!” 王凌和令狐邵对视一眼,然后又问道:“却不知如何才能避祸消灾?” 荀彧想了想道:“均田地!士林世家可以保留其他产业,但是田产却必须全部上缴!这就是我主的底线!” 令狐邵问道:“却不知州牧收拢田地之后又作何打算?” 荀彧笑着回答道:“我刚才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并州所有土地按登记在册的人口数目平均划分,摊丁入亩,丁多则田多,丁少则田少!自此之后,并州田地严禁私相买卖,凡有开荒造田者,必须上报官府。隐瞒不报者,一经查处,必遭重罚!” 王晨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相顾无言。 荀彧拱拱手道:“荀彧言尽于此,该当如何定夺,还请彦风谨慎斟酌!” 泫氏县的骚然风波,很快就波及到了整个并州,如同韩俊所预料的那样,这把火烧起来就是滔天之势。虽然韩俊对于骚乱处理的很及时,但是他模棱两可的态度,却给了其他郡县穷苦人莫大的勇气。 数日之间,并州各地处处烈火浓烟,并州贫民个个如狼似虎,他们冲击着一个又一个地方豪强的府库大门,他们的兽性已经被堆成山一样的钱币粮食给激发了出来。 “是时候停止这一切了!” 晋阳城头上,将所有骚乱尽收眼底的韩俊,仰天长叹了一声转身对荀彧道:“从即刻起,出动大军平乱,凡有抵抗者,皆以造反谋逆论处!” 荀彧长舒了一口气,恭身领命而去。 “主公,火势还不够旺盛,现下扑灭恐怕会死灰复燃,前功尽弃啊!” 王家最终还是选择了臣服,就在荀彧过府的第二天,王晨主动交出了王家所有的田亩地契,解散私兵,并且还把王凌和令狐邵送到了韩俊手底下做事。 王家释放出了足够的诚意,韩俊也不能或者说是不敢赶尽杀绝,不仅派出重兵保护王家宅院,更是对王凌和令狐邵给与了充分的信任。 令狐邵为都官书佐,负责处理并州日常文书。王凌为从事,协同韩俊处理日常事务,通俗点说就是相当于韩俊的秘书。 韩俊叹口气道:“我毕竟还是个人,是人就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一群群的同类变成禽兽。我想现在大部分并州豪强已经变成惊弓之鸟了吧,不过哪怕他们还不死心负隅顽抗也没关系,我还有后招没用呢!” 王凌张了张嘴,可最终还是没有问下去,上下有序,尊卑有别,他既然选择为韩俊效力,就不能像以前那样放肆。 长子县,上党郡郡治所在。 长子县距离泫氏县不过数十里地,贫民暴动的风波在第二天就波及到了长子县。长子县作为郡治,地方豪强众多,势力也大,但是在铺天盖地的贫民风暴面前,再强大的势力也变成了镜花水月。 风暴过后,长子县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到处都是狼藉破败,治安也是一度失去控制,趁乱偷鸡摸狗的不计其数,乃至于明火执仗的砸门抢劫也不罕见。但是,在韩俊亲率着大军赶到之后,长子县立即归于了安静,让人感觉到窒息的安静。 行走在犹如暴风过境之后一般的县城之内,韩俊满脸痛苦的长叹了一声,他虽然已经预料到了这个后果,但却依然不能面对不忍面对。 “发榜安民吧!” 韩俊咬着牙吩咐道:“杀人者诛!**者诛!劝诫参与闹事的平民主动投案自首,观其表现从轻发落。若有执迷不悟,死不悔改者,一经查处缉拿之后从重处置!” 跟在韩俊身边的王凌点了点头,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幸存的豪强亲眷如何处置?” 韩俊摆摆手道:“寻一僻静之处安排他们暂且住下。” 短暂的兴奋之后,就是无尽的悔恨与后怕,这是绝大多数参与闹事的并州平民此时内心最真实的写照。并州之地民风虽然彪悍,但也不是未开化的野人。他们不会不知道自己犯下了蹲大狱乃至杀头的罪过,但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想当然地认为法不责众,再加上被欲望冲昏了头脑失去了理智,这才做下了这会儿让他们悔青了肠子的蠢事。 第二十一章 韩俊恩威并施 沮授身入虎穴 “什么?彦云你说半日以来,自首者不过寥寥?” 长子县衙之内,韩俊猛然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怒气冲冲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那点小心思,自以为法不责众,就企图蒙混过关。这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王凌苦笑道:“这也是人之常情,主公切勿动怒伤了身子!” 韩俊摆摆手道:“不碍事,彦云,传我命令,明日一早集合长子县所有平民百姓在这县城之外集结。我倒是要看看,他们瞒的住瞒不住我!” 时令已近清明,天气逐渐转暖,可是对于长子县城之外的万余平民来说,他们绝大多数心里面却像深冬一样的寒冷。昨日得知,州牧亲临长子县,发榜安民,鼓励自首。抱着一点点侥幸的心理,或者说他们舍不得抢来的财货,最终绝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沉默。但是,当虎狼一般的兵卒冲进他们的家门,把他们赶羊一样赶到这长子城外的时候,他们又开始后悔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的就是他们! 韩俊冷森森地站在城墙之上,打量着城墙下乌泱泱的人群,嘴角勾勒出一丝冷漠的笑容,努力提高了声调朗声道:“我乃是大汉勇乡侯,镇北将军,并州牧韩俊!并州,乃是大汉之并州!不是独立王国,更不是无法无天之蛮荒之地!聚众哄抢,杀人放火,这是什么行为?此行此举又与黄巾乱贼有何区别?但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也非好杀之人,故此,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再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在此时间内凡有自首投案者,按律轻判!逾此限期,但有企图蒙混过关者,一经查处,决不轻饶!” 人上一万,无边无沿。韩俊洪亮的声音传进平民的耳朵里,顿时引起了一阵噪杂的议论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也是不尽相同。有不以为然者,有心怀忐忑者,也有如释重负者……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韩俊重新出现在城头上,朗声开口又道:“昔日高祖皇帝入关中后曾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今日我也约法三章,杀人及**者死,偷盗抢劫者罪,不赦之罪亦不祸及家人!一炷香时间已过,有自首者可往前到城门口登记造册,等候发落!” 韩俊此言一出,为数不少的平民咬着牙打着寒战脱离了人群往城门口走去。众目睽睽之下,韩俊已经说的很明白,祸不及家人,他们也不怕韩俊反悔。有很多人之所以参与哄抢,只是单纯的为了填饱自己和家人的肚子,对于今日的结局,他们早已经预料到了。因此,自首的众人大多都一脸的坦然。 “韩使君在上,小的斗胆请问一句,近日流言纷纷四起,言说州牧要均分田地,不知可有此事?” 乱糟糟的人群中,突然响起了一个清亮的声音,饶是韩俊人在城墙之上,居然也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韩俊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会有人这样大胆,但随即展颜一笑道:“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此乃我毕生为之奋斗之目标所在!诸位且请安心,待此事一了,我便会着手安排均分田地一事!” 对于农民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比土地更为重要了,如果说他们之前还只当自己在做梦的话,这会儿听到韩俊亲口承诺,一个个无不大喜过望,乱哄哄地就跪倒了一片。 韩俊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心里确实感觉到一阵阵的心痛,统治阶级最下层的农民就是这样,些许恩惠就会让他们感恩戴德,横征暴敛他们也只会默默地接受。除非实在活不下去了,否则他们大多都会咬着牙忍耐着各种剥削压迫,各种不公平。 万余平民,站出来自首的前前后后有两千人左右,这个数目虽然已经不小了,但却是远远不够。韩俊虽不忍心平民百姓被地方豪强压迫,但也绝不容许作奸犯科之徒逍遥法外。 缓缓拾级走下城墙,韩俊来到城门之外,目光扫到城门一角,那里或站或蹲着两千多站出来自首的人,每个人都是战战兢兢的。毕竟不是每一个企图蒙混过关的都会被揪出来,而他们,却注定要遭受牢狱之灾了。 “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你能尚有羞耻之心,还不算无药可救!因此,除却杀人,**,放火等不赦之罪外,你等皆可从轻发落!” 韩俊此言一出,绝大多数自首者都是长舒了一口气,只要不是砍头之罪,那一切都还有希望。只要能够活下去,对于他们而言就是天大的好消息。 “今我并州百废待兴,开垦荒地,修葺城防,平整道路皆需要大量人力,不知你等可愿用力气来换取自由?” 以劳抵罪,这是韩俊想出来的惩戒办法,毕竟并州各县牢狱能够收纳的犯人数目有限,一下子管押两千多人,莫说长子县了,恐怕并州所有的牢房加起来都不一定够。 “我愿意!” “韩使君圣明!” “我有的是力气,也不怕干重活累活!我愿意!” 尽管平民们还不是太明白“自由”是什么意思,但是能有一线希望不去那黑乎乎地狱一般的牢房,他们也绝不会吝惜自己的力气。 “我初步的意思是,按照罪名轻重,处罚尔等徭役三个月到一年不等,吃住由州牧府提供,每月也可有一天时间回家探亲。如此尔等可曾愿意可曾服气?” 韩俊毕竟是个现代人,他不是不知道古时“徭役”大多需要服役者自备粮秣,可他还是狠不下心来,让这些可怜的穷苦人饿着肚子干活。 韩俊的一席话说出口,平民们直接又跪倒了一片。生下来就被当成牛马一般,如今有个高高在上的大官却把他们当人看,这又让他们如何不感恩戴德?更有甚者,已然是泣不成声。 “如今马上就到春耕之时,你等劳力若是被征辟,必定会耽搁农时。本州牧心忧尔等家人食不果腹,凡有被征辟者,亲眷每人每月可得粮一斗。但是,尔等之前所抢之粮,必须全部上缴!不可私留!尔等可曾愿意?” 愿意么?自然是愿意的。他们站出来自首的时候,就没指望还能留下抢来的赃物,上缴自是情理之中,可是州牧仁厚,居然顾念他们家人死活,这又让他们对于韩俊已然是当做了父母一般看待。 平民们没有一个反对的,韩俊满意地点了点头,神情忽然一变,冷森森地转头看向那密密麻麻的人群,抬手一指道:“尔等有悔过之心,我自宽容以待。但是,却有企图蒙混过关者对我所言置若罔闻。如今,我希望你们能够帮我指证作奸犯科者。经查实证据确凿所言不虚,每指出一人,便可免除一月徭役,也可早一日与家人团聚!” 对于自首的平民来说,韩俊对他们仁至义尽,他们也对韩俊感恩戴德,更不用说如今还有戴罪立功抵过的机会,于是大部分人都顾不上兄弟义气了,纷纷抢上前想要向韩俊举报。 韩俊摆了摆手,把这个繁琐的事情交给了王凌处理,对于日后这个让司马懿都头疼不已的牛人也很是放心。 连番举措下来,恩威并施,不仅在无形之间大幅度削弱了地方豪强的势力,更是将民心收归己用。眼看着长子县形势已经安稳下来,韩俊这才疲惫不堪的长出了一口气。要说他违背荀彧,沮授的意见,一意孤行,心里面的压力也是非常大的,生恐一个不慎之下,前功尽弃。如今看来,自己的选择并没有错,铲除地方豪强势力,虽然可能会让自己失去一些人望,但却收获了并州的民心。得失之间,自然是得到的远大于失去的。 豪强被吓破了胆,在死亡阴影的笼罩下他们也失去了反抗的勇气。破家的自不用说,侥幸躲过去这场风波的,也乖乖地送出了田亩地契以及大部分财产。平民得到了土地,虽然有为数不少的平民因为参与到了风波之中,被罚服徭役,但是农民有了土地,他们就有了希望,就不会生出别样的想法。 并州,正如韩俊所说,大乱之后迎来了大治。时值季春初夏时分,并州处处都是一片繁忙的景象。田间地头,旷野河滩,也再不复之前的荒凉。 并州府衙之中,荀彧却是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和韩俊对弈之时也是心不在焉,竟然一不小心之下被韩俊偷袭得手,生擒活屠了一条大龙! “哈哈哈哈,文若先生,我就说过,总有一日我会击败你的,现在我终于做到了!” 韩俊高兴地像个孩子一样,欢天喜地的复盘布子,迫不及待的想要重温一下胜利的喜悦。 荀彧叹口气道:“主公,如今并州虽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新气象,但是盛况之下,也不乏隐忧。若不善加处理,生恐他日酿成不可挽回之灾厄!” 韩俊愣了一下,推开棋秤,正色问道:“还请文若先生明言。” 荀彧回道:“首先乃是并州人丁不足,虽有数千降兵可供差遣,但屯田垦荒进度仍然甚是缓慢,并州苦寒,田地稀少,却有数十万饥民嗷嗷待哺。荀彧担心,我并州府库虽然目前尚算充盈,但如若只出不进,恐怕过不多时,会有入不敷出之危险矣!” 韩俊面色倏地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强笑道:“不是还有流民补充么?” 荀彧叹息道:“黄巾匪乱之后,天下流民多如牛毛不假,但是并州苦寒,更兼壶关道崎岖难行,因此鲜有流民进入并州境内。主公虽发下安民之策,但时日尚短,见效缓慢。” 韩俊头疼地揉着自己的脑袋,眉头紧皱在一起,可是对此他也无计可施,只能反问荀彧道:“文若先生有何良策?” 荀彧还没开口,沮授却是哈哈大笑道:“主公莫非忘了,黑山贼百万之众?” 韩俊大喜,猛地一拍自己的脑门道:“若非军师提醒,险误大事矣!” 荀彧也是如梦方醒,喜笑颜开道:“若得黑山百万之众,则并州无虞矣!” 沮授皱眉道:“黑山贼大多分布于井陉以南,山高林密,道路崎岖,伐之不易!授之前建议主公派一能言善辩之士面见张燕,晓以利害,劝其率众来投。如今细细思来,却又有所不妥之处。” 韩俊问道:“有何不妥?” 沮授叹口气道:“张燕虽已被天子册封为平难中郎将,去岁也曾引兵参与讨董会盟。但毕竟他是黄巾乱贼出身,又啸聚山林打家劫舍。若主公不弃收留之,恐遭天下非议啊!” 韩俊哈哈笑道:“这没关系,大丈夫不问出身,真豪杰不问来路!只要张燕肯忠心于我,出身如何我并不在乎!” 沮授摇头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张燕自恃勇力跋扈猖獗已久,恐难服管!因此,授建议主公亲引大军,剿灭乱匪,枭其首领,收其部众。蛇无头不行,鸟无翅不飞。张燕若死,其部下必将四散而去,主公可以趁势择期优者而收之。由此既可以扩张军力,又可以取其子民,此乃两全其美之策矣!” 韩俊沉吟许久,问荀彧道:“文若先生的意见呢?” 荀彧皱着眉头道:“彧以为黑山之地山势复杂,沟深路陡,不利于大军出动。出兵伐之并非上策,臣下建议主公先礼后兵,若张燕率众来投,则主公再想除之翻手可为。若张燕不从,再出兵征伐为时不晚。” 韩俊点了点头,“文若先生所言甚是,只是不知谁可为使替我前去说动张燕?” 荀彧犹豫了一下,拱手道:“荀彧不才,愿为主公走这一遭!” 韩俊拒绝道:“如今并州百废待兴,文若先生岂能轻离?” 沮授请求道:“臣下愿往!” 韩俊想也不想就拒绝道:“军师千金之躯,岂能以身犯险?” 沮授坚持道:“授蒙主公厚爱,自当为主公大业竭尽所能,龙潭虎穴也绝不畏惧!” 韩俊摇头道:“张燕秉性难测,我绝不能让军师身犯险地。” 沮授长身跪倒在地,“文若兄身兼重担,彦云,子然等年纪尚轻,审正南又留在冀州。主公身边可用之人中,沮授自忖口齿还算伶俐,因此我认为此行非我莫属。” 荀彧也劝道:“闻听子龙将军和张燕乃是同乡旧识,主公何不派之与军师同行。子龙将军忠勇无双,一来可以保护军师安危,二来或可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韩俊思忖良久,这才缓缓点了点头,“若事有不谐,军师切莫坚持,速速离开。我宁愿不要百万黑山众,也绝不愿失去军师!” 沮授眼含热泪感动道:“主公大恩,沮授粉身碎骨必报!” 大汉平难中郎将张燕并没有自己的府邸,他也并不稀罕。生于群山之中的张燕,长于群山之中,也最喜欢呆在群山之中。 站于山巅之上,透过薄薄的雾气远望前方,是张燕最喜欢做的事情。 又是这样一个雾气朦胧的早晨,站在山巅之上的张燕想起了很多往事,也想起了很多故人。对于他这样一个割据一方的枭雄来说,怀旧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但是张燕却不能欺骗自己的内心。他真的有些怀念那些转战四方的岁月了,那时候他还叫褚燕,那时候他手下不过百十余精壮汉子,那时候的他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那时候的他抡起刀子就敢和任何人拼命。 那时候,毕竟只是那时候,现在的张燕,年龄大了,身手虽然没落下,可是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已经变老了。 他想起了自己的义父,那个手把手教会自己行军作战的燕赵壮汉,也想起了他不甘心地怒吼声,那是对命运不公的抗争,也是对自己的警钟和提醒。 张燕心里很清楚,虽然朝廷早就加封自己为平难中郎将,可是在天下人的眼中,他们黑山军依然是黑山贼。一日为贼,终身为贼,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所以他几乎每天早晨都会极目远眺,他想要看破那迷茫的雾气,他想要看到他以及他手下所有人的未来。 可是每一天,他都会失望而归。今天,也不例外。 一直到眼睛酸了,脑袋乱了,张燕还是一无所获,只能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缓缓转身回到了营帐。 热腾腾的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可是张燕却没有什么食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挂在大帐之中的河北地图,思想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 “大帅,祁乡侯袁绍又派来了信使,盛情邀请大帅去邺城详谈两军合并之事!” 大帐之外,兴冲冲地闯进来一个身体魁梧的壮汉,手里挥舞着一封信件满脸的喜悦之情。 张燕抬起头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道:“陶升,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大帐之中,不要大呼小叫。这一次暂且饶了你,但是下不为例。把信放在那里,你回去吧。” 【再来两个收藏,或者两票推荐,老实就又可以加更了,哦也!】 第二十二章 辛毗败兴而归 赵云乘兴而来 张燕冷漠的态度,让乘兴而来的陶升目瞪口呆,只能是悻悻的放下信函,告罪离开了。 看着陶升明显有些不甘的背影,张燕的嘴角勾勒出一丝冷漠的笑容,“袁本初最重出身门第,更与我等有血海深仇。我若去了邺城,焉能活着离开?莽夫一个,也敢妄言军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随手拿过信来,看也不看一眼,随手就扔进了火盆里,张燕心里很清楚,袁绍对于黑山军是发自内心的深恶痛绝,正如他对袁绍天生就没有好感一样。所以,不管袁绍许下怎样的承诺,张燕也是绝对不会理睬的。 又勉强吃了几口粥菜,心烦意乱的张燕终于还是吃不下去了,搁下筷子吩咐帐外道:“传令诸将,大帐议事!” 部下将领来得很快,张燕也不和他们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道:“关于我军未来,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这种时候,最先出来的往往都是没什么主见的马屁精,只见一贼眉鼠眼,身材瘦小的将领抢先回答道:“大帅见识强过我等百倍千倍,我等自然唯大帅之命马首是瞻!” 张燕不耐烦地摆摆手道:“刘石你给我滚一边去,我今天不是听你说废话的。” 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的刘石,只能是悻悻退下。 刘石身边,一个顶盔掼甲,相貌堂堂的中年人不屑地瞥了面色不善的刘石一眼,冷哼一声这才拱手道:“末将认为,可率众南下司隶之地,占据洛阳,以图大业!” 张燕点了点头又问道:“杨凤,说详细一点。” 杨凤乃是天子敕封的黑山校尉,也是黑山军中除了张燕之外唯一有官职的,称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杨凤点了点头,走到地图之前道:“自从董贼挟持天子西迁之后,司隶之地再也不复之前繁茂,尤其是洛阳城更是化为一片白地。王公大臣皆是举家西迁自不必说,黎民百姓也是十室九空。关东诸侯对此不屑一顾,但却必将成为我们黑山军的发家之地!” 张燕也来了兴趣,站起身来走到地图前仔细打量了一番,转头问道:“理由呢?” 杨凤自信满满道:“首先,司隶之地虽遭董贼祸害,元气大伤,但根基犹在,土地肥沃自不用说,而且濒临大河,水土肥美,足可养百万之众。其二,司隶紧邻关中,一旦长安有变,我等可在第一时间西进勤王,若得拥立之功,则我等位列朝班之上指日可待,光宗耀祖,福泽后代自不必说。其三,即便事有不谐,洛阳不可久待,我军大可重回黑山也没有什么损失。” 张燕点了点头,沉思片刻之后并没有着急表态,又问向其他人道:“诸位还有什么意见建议?” 陶升犹豫了一下,可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壮着胆子开口道:“我认为,投奔到冀州牧本初公麾下乃是我军目前最佳选择!” 张燕淡淡地瞥了陶升一眼,不动声色地问道:“理由呢?” 陶升深吸了一口气,道:“本初公祖上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而且本初公自身才具也是颇为不凡,出掌冀州不过月余,冀州已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景象。最关键的是,本初公为人豪爽仗义,必不会薄待将军,挂帅封侯,不在话下!” “凡事皆可自决岂不强于仰人鼻息?陶升,这些话是谁教给你说的?你大字都不识一个,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见识?” 张燕依然没有表态,杨凤却是坐不住了,拱手道:“大帅,袁本初谋夺冀州,立身不正,更兼用人无方,以多击少,竟致惨败而归。割地赔款自不用说,如今却在信中大言不惭的要主公去邺城投效,此等无用之主,他日也恐难有所成就。” 张燕摆摆手继续问道:“还有其他建议么?” 最早引军来投张燕的孙轻,王当相视一眼,一起站出来道:“大帅何不考虑并州牧韩俊?” 张燕淡然道:“理由呢?” 孙轻回道:“首先,韩俊有统兵之才,年纪虽轻,却以少胜多连败公孙瓒,袁绍,用兵神出鬼没,颇有淮阴侯之风。其二,近日听闻,韩俊在并州‘斩杀豪强,均分田地’,我等当初揭竿起义目的何在?不就是因为吃不饱饭没有办法了才铤而走险么?我已派人详加打探过了,如今并州大部分地区都做到了‘耕者有其田’,我等若是率众相投,韩俊重用我等与否不得而知,但是我等部众却不必再忍受饥寒之困。” 张燕眼前一亮,轻舒出一口气问杨凤道:“你看如何?” 杨凤微微点了点头,沉吟道:“投效韩俊,也不失为明智之选。我也听说了,如今并州不缺地,不缺粮,只缺人。末将之所以不建议大帅投奔他人,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为我们部众当中的老幼妇孺考虑,这些人在其他各镇诸侯眼里必将成为很大的负担,唯独韩俊是个例外。但是,韩俊为人秉性如何,末将不得而知,因此建议大帅慎重考虑,再做决断!” 张燕阴冷的目光倏地转向陶升厉声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杨将军刚才的问题,是谁教给你那些话的?” 陶升嚅嚅喏喏,半晌之后猛然跪倒在地,磕头不止道:“大帅饶命,末将自作主张,已经将袁军使者迎了进来,现在就在我的帐中!” “混账!” 张燕重重一脚踢在了陶升脑袋上,恨铁不成钢地叹道:“我等之所以能在黑山立足,凭靠的就是险峻的山势和陡峭的道路,你今日却将外人引了进来,画影图形,他日引来大军攻山,我等死无葬身之地尔!” 陶升猛打一个激灵,更是惊慌失措,顾不得脑袋炸了一般的疼痛,连连叩头口称饶命不止。 张燕仰天长叹一声,无奈道:“诸位兄弟,且随我会会这袁军使者!” 命令传达之后,袁绍的使者很快就被请了过来。 “平难中郎将在上,在下冀州主簿辛毗辛佐治有礼了!” 大袖飘飘的辛毗,看上去颇有一股仙风道骨的气质,满营虎狼也浑然不惧,昂然走到张燕面前拱手见礼。 张燕冷笑一声道:“佐治先生真是好算计,欺我黑山军中无智谋之士乎?” 辛毗摆摆手道:“张平难此言谬矣,在下满怀一颗诚心而来,又岂会行那蝇营狗苟之事?” 张燕定定地看了辛毗好久,忽然仰天大笑一声道:“也难怪你们世家子弟瞧不上我们这些穷苦人,单是佐治先生这份风骨和胆魄,就足以让我满营将士望尘莫及了!” 辛毗微笑道:“张平难虽出身贫寒,却是我大汉天子敕封的平难中郎将,足可见张平难之赤胆忠心。辛毗请问,张平难其心变否?” 张燕哈哈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我二人第二次见面。上一次,大概是在讨董联军的营帐之中吧?” 辛毗也笑道:“既然张平难忠君爱民之心不变,缘何啸聚山林,为祸一方。而不是挥军西进,诛贼报国呢?” 张燕冷笑道:“袁氏四世三公,世代忠良,袁家世受皇恩,袁本初又为何按兵不动呢?” 辛毗拱手道:“我主雄才伟略又深恨国贼,去岁登高一呼,响者云集,但可恨未尽全功,竟被董贼西窜。讨贼救国,兹事体大。故此我主盛邀张平难前去邺城一晤,共商国是。不知张平难意下如何?” 张燕懒洋洋道:“山野之人,不懂国家大事。若是本初公有心,大可来我这绵延黑山游玩一番。张燕虽不通礼数,但也会竭尽所能做好主人。” 辛毗脸色一变道:“我主千金之躯,更兼事务繁多,岂能轻离邺城?张平难此言却是有些过分了?” 张燕摇头笑了笑,不耐烦地挥挥手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佐治先生下去休息吧!” 辛毗冷哼道:“张平难如此态度,难道不怕大祸临头么?” “闭上你的臭嘴!我黑山将士虽然大多出身贫寒,但一个个却是不怕死敢拼命的好男儿!” 张燕还未开口,那边王当已然是听不下去了,大步走上前来揪住辛毗的衣领森然道:“你回去告诉袁绍,若是不怕元氏之败重现,尽可发兵来攻我黑山!” 辛毗咬着牙看向张燕,“张平难,这就是你的答复么?” 张燕轻笑道:“张燕惫懒,不通理法,麹义前车之鉴犹在,张燕虽然无谋,但也不愿步其后尘!佐治先生,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今日我饶你一条性命,请你转告本初公,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十倍奉还!” 麹义被逢纪绑回邺城之后,就被恼火不已的袁绍砍了脑袋。一如逢纪所猜测的那样,袁绍最不喜欢的就是手下人自作主张,麹义犯了大忌又吃了败仗,袁绍又怎么可能饶过他? 辛毗脸色惨白的离开了,张燕的眉头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杨凤叹口气道:“大帅,不应不加搜身就放他离开的。” 张燕摇摇头道:“辛毗此人,我也有所了解,颇有过目不忘之能,黑山地形估计已经被他记在了脑子里,即便搜身,恐怕也没有什么效果。” 王当咬着牙比划了一个砍头的手势,看向张燕问道:“大帅,要不然我亲自走一趟?” 张燕摆摆手道:“大丈夫言出必行,我既然说过要饶他一条性命,那就放他走吧。而且我估摸着,袁绍未必有胆来犯我黑山!” “报告大帅,山下有数十骑求见大帅,声言是大帅同乡故交。是否带上山来,还请大帅示下!” 就在此时,帐外哨探进来大声报道。 张燕愣了一下,问道:“他们可曾留下姓名?” “不曾!” “那就让他们赶紧滚蛋,藏头露尾的鼠辈,大帅不稀罕见他们!” 脾气暴躁的王当,不等张燕开口,就已经是替张燕做了决定。 张燕瞪了王当一眼,沉思片刻之后又问道:“那些人什么装束?又是哪里的口音?” 哨探想了想之后,摸着后脑勺回答道:“为首的一个,英俊魁梧,身骑白马,其他的都好像是他的部下。不对,还有一个读书人打扮的好像。另外,我听那个骑白马的口音,好像和大帅差不多。” 张艳眼前一亮,猛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兴奋道;“快快请来!哦,众将随我出帐迎接!” 王当撇撇嘴道:“这人什么来头?值当大帅亲自迎接?” 孙轻不轻不重地打了王当一下道:“大帅自有主张,你在这啰嗦什么?” 王当也不生气,呵呵笑道:“我这不是担心大帅被人骗了吗?” 孙轻冷哼一声道:“十个你,绑在一块也没有大帅聪明,你还是先担心一下你自己会不会有一天笨死吧!” “哈哈哈哈,赵子龙,果然是你!多年未见,你还是那样骚包!白袍白甲,不认识你的人,还以为你是给谁戴孝呢!” 张燕远远地看到哨探领上来的两人,一扫之前的严肃,隔得还远就打趣着迎了上去。 赵云脸上一紧,咬着牙冷哼一声道:“褚燕,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撕烂了你那的嘴!” 张燕满脸的不在乎,撇撇嘴道:“你以为我怕你不成?有本事你就来揍我呀!反正从小到看没少挨你的揍!” 赵云哭笑不得地翻身下马小声道:“你这惫懒的性子,该改改了,要不然如何统领大军?” 张燕却是放声大笑,手指赵云道:“赵子龙,以前都是我求着你帮我打架,今天换成你来求我了!我要是今天不好好难为你一下,就对不起我年少之时丢掉的尊严!” 赵云一脸的无奈,摊摊手道:“论职位,你是大汉平难中郎将,秩比两千石,位在我之上;论年纪你也长我两岁。却如何像个无赖一般,在这众将面前作怪丢丑,也不怕他们对你离心离德!” 张燕转过头去,扯着嗓子对手下众将喊道:“这一位,就是我和你们不止一次提起的赵云赵子龙,也是我的少年好友。你们当中,有谁不服气的,尽可上前来一试!” “我来!” 王当手提着一把精钢打造的环首刀,大摇大摆地走到赵云面前粗声粗气道:“你是大帅的兄弟,也就是我王当的兄弟。兄弟之间,就没必要舞刀弄枪的了,我和你空手过两招!” 赵云摇头苦笑道:“今日前来,重任在身,动起手来,恐失两家和气啊!” 张艳笑道:“我知道你现在效力于并州牧韩俊,也大概猜到了你此来的用意。兄弟来请,当哥哥的没什么好说的,但是我这帮手下一个个野惯了恐怕会不服气。想要让他们服气也很简单,把他们一个个的打到服就可以了!这对你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赶紧的打完了,咱们兄弟也好坐在一起痛痛快快喝上几大碗!” 赵云眉毛一挑道:“当真?” 张燕朗声道:“哥哥我大好男儿,言出必行!” 赵云转头看向沮授问道:“军师以为如何?” 沮授抚须道:“张平难忠义之人,自不会出尔反尔。只是,子龙将军,你有把握么?” 把龙胆亮银枪交给自己的亲随,赵云活动了一下身体,揉着手指扫视了一眼全场众将轻轻吐出一口气道:“时间宝贵,你们一起上吧!” 赵云此言一出,满场哗然,骂声一片,所有人都是一脸的不敢相信。只有张燕例外,对于赵云的身手他可是一清二楚,也丝毫不怀疑赵云有单打独斗十余人的本事。 可是王当等人却不知道,所以他们全都被赵云激怒了,十几个人一拥而上围住了赵云,如果目光能够杀人的话,这会儿赵云已经是不知道死了多少遍了。 “大帅,不是我等不给你面子,而是此獠实在猖狂的没边了!诸位兄弟,你们谁都别动手,让我好好教训一下这个狂妄之徒!” 王当气呼呼地喘着粗气,双臂一振,铠甲应声脱落,露出了他的一身横肉。 赵云轻笑着也是卸掉了铠甲,身穿轻衣一脸风轻云淡地站在了王当对面。 王当满眼都是愤怒的火焰,虎吼一声,抡起酒坛子大小的拳头,就重重地朝着赵云砸了过去。 铁拳带风,呼啸而来,赵云却是巍然不动。 “去你妈的!” 王当咬着牙,赵云的淡然已经是完全激怒了他,也让他彻底横下心来对准了赵云的俊脸就是全力一拳轰了出去。 眼看着拳锋距离赵云的鼻尖越来越近,王当却忽然感觉到一股巨力拦住了自己的拳头,而且那股力道越来越大,最后竟然是让他一个没忍住痛呼出声来。 赵云冷冷地瞥了王当一眼,轻哼一声松开了手。 一招之间,王当完败。 所有黑山将领顿时收起了对赵云的轻视,彼此对视之间已然是不觉间对赵云形成了围攻之势。 十几个黑山军将领,全都是杀过人见过血能够以一敌十的凶残之徒,他们加起来所产生的威压,让赵云的脸色也是不自觉的凝重了起来。 【今天两更,这一章为收藏翻倍加更。另外,下午还有一章】 第二三章 赵云独斗黑山将 张燕率众投并州 “噔噔噔”连着退出去十几步,王当才勉强站稳了身形,他的一只右手犹如被火炭炙烤过一般火辣辣的疼痛。 闷哼一声,咬着牙忍着疼,王当重新冲上前去,换成左手又是重重一拳朝着赵云轰了出去。 “不知死活!” 赵云冷哼一声,出手如电,迅捷无比地抓住了王当的手腕,轻轻一掰之下,只听见一声脆响,紧接着就传来了王当杀猪一般的惨叫声。 “贼子尔敢!” “吃我一拳!” 围在赵云四周的黑山军将领,此时也顾不上江湖道义了,有一个算一个,十几个人同时向赵云发起了狂风骤雨一般的攻击。 赵云对此早就有所准备,因此也没有慌乱,脑袋微微一低,躲过去了头顶砸来的一拳。回手把王当拉过来往自己的后背一挡,人却猛然前冲出去。 一左一右,两拳探出,干脆利落的将两名黑山军将领打倒在地。赵云并没有用上全力,毕竟他此行目的不是为了打架而来的。但也没有太过手下留情,至少短时间内,这两个人已然是失去了继续战斗力。 兔起鹘落转瞬之间,围攻赵云的众将就只剩下了十个人,这让他们大感丢了面子的同时,对于赵云也生出了那么一丝丝的惧怕。 张燕身手剽悍,敏捷过人,因此称之以“飞燕”,但是和赵云的迅捷如电比起来,张燕却是仍颇有不如。 “再给我上!篱笆扎紧了,别让他再跑出去!我就不信咱们这么多人打不过他一个!” 不服输的黑山军诸将,再一次丛四面合围了过来。 这一次,赵云没有再选择坐以待毙,而是主动出击,只见空中一道白光闪过,冲在最前面的陶升闷哼一声,被赵云一脚飞踢到胸膛之上,竟然是白眼一翻,就那么干脆利落的昏死了过去。 兔起鹘落之间,赵云再伤一人,人在空中本无处借力,可是赵云硬是让人不可思议地回神又踢出了一脚。 这一次,受伤的是孙轻,他只觉得眼前一黑,耳朵里好像响起了一个炸雷一般,晕晕乎乎的就瘫倒在了地上。 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赵云一个鹞子翻身,又一次轻巧地躲开了黑山诸将的围堵。 “杜长,于毒,你俩去左边!李大目,郭大贤,你俩去右边!青牛角,黄龙,你俩绕到后边去!于氐根你跟我丛正面进攻。听我号令,大家伙儿同时发力,拼着性命不要也得出一口胸中恶气。要不然我黑山群雄日后还哪有脸面出去见人!” 杨凤阴沉着脸吼叫道,他这会儿也的确很气愤。他们占山为王,朝廷非但不敢派兵来剿,反而是对他们倍加笼络,升官进爵,这也让他们自高自大了起来。自以为天下英雄不过如此,今日却发现自己好似井底之蛙一般,这又让他们如何接受得了! 依然是四面合围的战术,只不过号令统一之后,给赵云带来的威胁也更大了。赵云固然身手出众,可他毕竟不是八臂哪吒,想要同时挡住四个方向的进攻也不可能。但是赵云也没想过要防御,他的战斗风格就是进攻,不停的进攻,以进攻代替防守。 青牛角和黄龙冲的稍微快了一点,他们也就成为了赵云的目标,他们只觉得眼前一花,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胸口就好像撞上了一块大石头一般,倒吸出一口凉气,却没有往外出的气了,软趴趴地跪倒在地。 转瞬之间再伤两人,赵云虎吼一声,犹如半空中起了个炸雷一般,让杨凤等人忍不住浑身发抖猛打了一个寒战。 只剩下了六个人,赵云直接就迎了上去…… 不过几息之间,杨凤等人也不可避免地倒了一地。 赵云却好似没事人一般,清冷的目光看向张燕,所要表达的意思很简单,你要求的事我已经做到了,现在看你的了! 张燕虽然早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可是他却没想到战斗会结束的这么快,更没有想到杨凤等人甚至都没有摸到赵云就全部被打趴下了。 干笑一声之后,张燕朝着沮授拱拱手道:“方才听子龙喊你军师,如果燕所料不错的话,这位先生应该就是沮授沮公与吧?” 沮授微微颔首道:“正是在下!” 张燕狠狠地瞪了杨凤一眼道:“别躺在那儿装死了,赶紧吩咐下去,大排筵席,欢迎公与先生与我子龙贤弟大驾光临!” 张燕找机会摸到了赵云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我少小相知,你和我说句实话,韩俊对你可曾重用?” 赵云淡淡道:“主公用人只问本领如何,从不论出身高低。这点,你大可放心!” 张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再问什么。 宴席之上,张燕笑吟吟地举着酒樽对沮授道:“公与先生远来是客,本应山珍海味相待,但黑山贫瘠,燕忝为主人只能罚酒三樽,以表歉意了!” 沮授也笑着举起酒樽道:“沮授此来,非是为吃喝而来,实乃为黑山百万黎民而来!张将军恕我直言,黑山多山少田,虽是易守难攻之地,却实难以供养百万人吃喝。我知将军手下皆乃忠义之士,虽饥饿难耐也不愿舍将军而去。但请将军扪心自问,黑山可是常住之地?” 张燕摆摆手道:“就在方才,我已经见过冀州牧袁绍的使者辛毗辛佐治了,也已经和他达成共识,不日就会率众东下,投奔到本初公手下。” 沮授闻言呵呵笑着摇头道:“既是如此,授也不好多说,今日将军款待之情只能是他日在将军墓前还以一杯水酒了!” 张燕勃然变色道:“沮公与此言何意?我乃是大汉平难中郎将,威名著于天下,又岂会死于刀斧之下?” 沮授淡然道:“将军岂不闻麹义之前事乎?麹义于袁本初危难之际背韩相投,又为袁本初谋夺冀州立下赫赫功劳,却因微末小事而诛之,将军自问门第高过麹义邪?亦或勇武甚于麹义邪?” 张燕瞪了沮授一眼,呵呵又笑道:“既然如此,我大可引军南下司隶,割据一方,练兵屯粮,以待时变,岂不强过仰人鼻息也?” 沮授回道:“作战需要勇武之士,将军麾下虎狼甚多,自是无虞。然则治理地方,与民生息却需饱学之士,我观将军麾下可堪掌管一县者都是寥寥,更何况一州之地乎?” 张燕恼羞成怒一般拍着桌子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就只能投效韩俊了?他又能给我什么好处?” 沮授笑道:“我主给不了将军好处,而只会给将军麾下百万之众提供一处安身立命之所!” 张燕反问道:“果真如此?我百万之众尽可分得良田?” 沮授捻须摇头道:“并州良田甚少,但荒地众多。阖州上下,如今正在齐心协力垦荒垦田。将军部下若至并州,想要得到良田,也是需要自食其力的。当然,时值青黄不接之时,我主自不会忍心看到治下黎民变成饥民饿殍,自会提供给粮食农具……” “妥了!” 张燕不等沮授说完,就是一拍几案站起身来朗声道:“我意,北上并州投效勇乡侯,你等是何意见?” “勇乡侯手下有子龙兄弟这样的虎熊之士相助,想来人也是不错的,我王当没有意见!” “孙轻愿听从大帅调遣!” 孙轻,王当本就是建议张燕投效韩俊,自然是不会反对,更何况他们也是真的被赵云打服了。 “我本建议主公南下司隶,方才听得公与先生高见,这才知道所虑不周。勇乡侯仁义大气,我杨凤没有意见!” “杜长没有异议!” “于毒愿意!” 几乎所有的黑山将领都投了赞成票,只剩下一个陶升犹犹豫豫地站起来道:“大帅,本初公威望才能都远胜过于韩俊,我们为何舍本而逐末,舍强而投弱?请恕末将无法理解。” 张燕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道:“陶升小弟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咱们好聚好散,今夜就带着你本部人马下山吧!” 陶升脸色大变,匆忙跪倒在地道:“末将跟随大帅数载,自问每战争先,从不落了人后。大帅缘何要赶我下山?” 张燕呵呵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不是我要赶你下山,而是我们都要下山,只不过是时间先后罢了!” 陶升咬着牙道:“末将愿意跟随大帅前往并州!” 张燕摆摆手道:“我张燕从来都不会强人所难,陶升你也不要勉强自己。喝了这樽酒,日后相见我们还是兄弟!你若是还把我当兄弟,就不要让我难做!” 陶升狠狠地将樽中酒一饮而尽,愤然道:“既然大帅言尽于此,陶升也无话可说。恭祝大帅骏马得骑,高官得坐。陶升,告辞!” 张燕眯着眼盯着陶升离去的背影,脸上的表情平静如水,手中的酒樽却被他生生攥裂了。 赵云漠然地看了张燕一眼,突然起身爆喝一声,“陶升,给我留下来!” 陶升行将走出大帐之时,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错愕之间不由地停住了脚步。可是他刚一回头去看时,一道银晃晃亮闪闪的光影就直扑他面门而来。 “啊……呀!” 一道鲜血飞溅而起,陶升遗言都来不及留下就已经命丧当场了。 赵云抽出亮银龙胆枪来,淡然道:“既不为友,那便是敌!此等无能之辈,留之何用!” 兔死狐悲,陶升虽然做出了与其他人不同的决定,可毕竟也是和他们征战多时的兄弟袍泽。大帐之中,顿时兵器出鞘之声四起,所有黑山将领都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怒视着赵云想要讨个说法。 张燕的脸上依然是一片平静,定定地看着陶升的尸体呵呵笑道:“子龙,岂不知客随主便乎?” 沮授匆忙起身道:“将军莫怪子龙唐突,实乃是此人留之不得啊!” 张燕斜瞥了沮授一眼,“君子绝交不出恶语,公与先生饱学之士,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么?” 沮授反问道:“将军乃是赤诚君子自然不假,可是陶升不过一介小人而已,不值当将军对其交心!” 张燕挥挥手让部下众将安静了一点,意兴阑珊地问道:“给我个理由。” 沮授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布帛递给张燕道:“将军请看。” 张燕懒洋洋地接过来瞥了一眼,只是这一眼就让他出了一头的冷汗,“刷”地站起身来厉声问道:“此物,从何而来?” 沮授不慌不忙道:“我等上山之前,在山下偶遇辛佐治一行,此物乃是丛辛佐治身上所得,而绘制这幅黑山防御图的,想来依照将军的聪明才智,并不难猜到吧!” 张燕咬牙切齿地走到陶升的尸体面前,抬起一脚就重重踩了下去,咬牙切齿道:“早知你是这等不义之徒,我就该将你五马分尸,挫骨扬灰!这样死了,倒是便宜了你!” 杨凤等人也是大惊失色,后怕不已,虽然沮授语焉不详,可是他们已经猜到了这是陶升把黑山军给卖了。他们不敢想象如果袁绍得到这幅地图之后的结果,黑山军之所以安如磐石,所凭靠的就是复杂的地形。如果这个秘密泄露出去,恐怕黑山军的末日就不远了。 张燕发泄了一通之后,转过身对着沮授就是一躬到底,“若无公与先生,恐我等死无葬身之地矣!” 沮授扶起张燕笑道:“你我一家人,何须见外?” 晋阳城南十里,韩俊跨马翘首远眺,心里面激动不已。 沮授已经先派了信使回来,听闻张燕统领百万黑山之众前来投效的消息,韩俊差一点就蹦起高来,黑山军的战斗力自不用说,那是连吕布的并州狼骑都奈何不得的强兵。更为关键的是,对于亟需人口的并州来说,百万黑山众的到来,无异于是雪中送炭,将会极大的减轻并州目前人口缺乏所带来的压力。 百万黑山众迁移乃是大事,韩俊身为一州牧守不能轻动,但是刚一得到消息他就安排荀彧着手准备接收安置黑山军中的普通百姓,另外又派出张颌统帅五千兵马前去相帮。至于他自己,则远远地迎出城去,等候张燕等人前来。 百万人的搬迁很麻烦,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完成的,但是这一切对于张燕来说已经没有关系了。自打他下定决心投效韩俊开始,他麾下的部众就已经是变成了并州平民,和他之间再无从属关系。 张燕对于这一切心知肚明,非但不再过问民事,而且更是把麾下数万精锐战兵交给了赵云代管。他则仅带着数十亲卫,一路快马加鞭赶到晋阳来见韩俊。 张燕出身寒门不假,可这并不代表他只是一介莽夫。恰恰相反的是,他比很多人都要更懂得存身之道。 远远地看到韩俊的大旗,张燕忍不住生出了满腔的感动之情。离城十里迎接,这是何等的规格,不管韩俊是否是在做戏,可是张燕很确信他在袁绍那里就永远得不到这样的待遇。 依许攸的聪明才智难道不知道曹操到履相迎是在做戏么?怎么可能,可他依然感激莫名,这就是张燕在距离韩俊还有一里开外就下马步行的理由。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我得飞燕,犹如腋生双翅,大事可期矣!” 韩俊满脸喜悦地迎上前来,不容分说地抱住张燕说道:“从今日起,龙骑兵更名为飞燕骑,全部交由子羽统帅!” 龙骑兵,大戟士,乃是韩俊麾下最强的两支兵马。大戟士攻无不克,龙骑兵战无不胜,可以称得上是韩俊的左膀右臂。可是甫一见面,韩俊就把自己的臂膊交给了张燕,这又怎么不让张燕心潮澎湃? 张燕也没指望过韩俊会把他的旧部继续交由他统帅,哪怕韩俊这样做了,他也会坚辞不授,这是避嫌之道更是存身之道。 但是统帅龙骑兵?想到那支大败白马义从的传奇之师,张燕也不由得心向往之。 张燕拜倒在地,诚恳道:“主公厚爱,张燕感激涕零,但是燕乃新降之人,焉能服众?拜请主公收回成命,燕能为主公帐下一小卒,已是心满意足。” 韩俊扶起张燕,摆摆手道:“子羽休要退却,我意已决。子龙我另有重任,等他回来你俩就完成交割吧!另外,龙骑兵,哦,不,飞燕骑的战术装备都和一般骑兵有所差异,子羽你还要多和子龙请教一下啊!” 韩俊坚定的态度,让张燕没办法继续拒绝,再加上他内心深处也并不想要拒绝,因此也就领命道:“张燕谨遵主公将令!主公恩情,他日必肝脑涂地想报!” 韩俊哈哈笑道,挽着张燕的肩膀道:“我已备下宴席,子羽快快随我进城,今日你我一见如故,必要一醉方休才好!” 张燕收起了之前的拘谨,也是笑道:“张燕不好赌也不好女色,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这美酒佳肴了!今日定要和主公痛饮一番才可罢休!” 第二四章 于夫罗兴兵犯境 韩伯颜三路出兵 喝酒的时候酣畅淋漓,痛快无比,喝醉了也无所谓,往床上一躺,自然有人照顾。可是等到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那股难受劲才会纠缠着一个人恨不能一辈子再也不沾酒了。 韩俊此时就是这个感觉,四肢无力的他软趴趴地躺在床榻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大脑一阵阵的混沌让他根本就不敢起床,生怕一不小心就栽倒在床底下,那丢人可就丢大发了。 前世的韩俊,在那个尔虞我诈的圈子里早就练出了千杯不醉的本事。穿越之后,几乎时刻都处在危险之中的韩俊,自然也不敢多喝。但是昨夜张燕的到来,让他彻底放下了所有的防备,或者说是张燕来者不拒的海量勾起了他不服输的精神。两个人一直丛酉时喝到了子时,具体喝了多少就韩俊已然是完全记不得了,只知道最后他也没有把张燕喝趴下…… “主公,大事不好了!” 就在韩俊神游天外的时候,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让他整个人一个激灵,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身子问道:“彦云何事惊慌?进来禀报即可!” 王凌行色匆匆地推门而入,气喘吁吁地说道:“边关来报,于夫罗亲率匈奴骑兵三千余骑又来我并州境内劫掠了!” “什么?” 韩俊的一张脸,刹那间变成了锅底一般,咬着牙又问道:“现在他们人在何处?” 王凌回答道:“昨日已过雁门郡,如今正往太原郡方向而来!” 韩俊猛地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匈奴南下劫掠,本就在他意料之中,可是他没想到匈奴会来的这么快,还没等他腾出手来去收拾他们就已经是打上门来了。 深吸了一口气,韩俊缓缓开口道:“传我命令,高览为主将,杨凤为副将,率军一万守御箕关。郝昭为主将,杜长为副将,率军一万守御壶关。赵云,张颌,张燕,于毒等随我出征,北击匈奴!并州境内大小事务,皆交由荀彧裁断。” 王凌犹豫道:“主公是不是与军师,文若先生商议之后再做决断?另外,伯道年纪尚轻,又无资历,忽升一方主将,生恐三军不服啊!” 郝昭,乃是太原豪强豪强郝家子弟,和王凌一样,也是被家族送来韩俊手下效命。韩俊对于郝昭自然不陌生,能够让诸葛亮止步退兵的牛人,如获至宝一般,韩俊本来也打算慢慢培养提拔郝昭,可是现在已然顾不上那么许多了。他手下可用将领还是太少了,只能是郝昭提前出来独当一面了。 挥挥手坚定道:“匈奴都打上门来了,还有什么好商量的!我意已决,彦云勿要多说,快去传我命令吧!” 对于韩俊偶尔的独断专行,沮授已经是麻木了,因此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回去准备出征了。他是三军军师,自然要参与到作战之中。至于荀彧,则是一脸的无奈,对于韩俊的用人,他虽然有所疑虑,可再想到壶关的险峻,也就叹了口气就此作罢。 黑山军中,能征善战的锐卒大概有三万人左右,其中约有五千骑兵,全部被韩俊征召到了北上大军之中。另外两万五千步卒,则被韩俊一分为二,挑选出万人左右身强力壮的拨给了高览,郝昭二人,另外一万五千人则被安排为各军诸郡,负责维护地方治安与安全。 黑山军五千骑兵,加上韩俊原本麾下的七千多骑兵,韩俊足足征调了一万两千余骑准备北上作战,这也让众将颇有些不以为然。 帅帐之中,赵云就主动请命道:“匈奴不过三千余骑,虽则凶残成性,但军纪涣散,不擅久战。无须主公亲征,更无须出动龙骑兵,只要与云两千铁骑,定将来犯匈奴斩杀殆尽!” 韩俊神秘的笑了笑,摆摆手道:“谁告诉你我的目标只是于夫罗带来的三千骑兵的?” 赵云愕然,不解地看向赵云。 韩俊朝着沮授努努嘴道:“军师来说吧!” 沮授捻须笑道:“子龙将军安坐,且听我慢慢道来。” 赵云依然是一头雾水,茫然坐下之后愣愣地看着沮授。 沮授正色开口道:“匈奴人残暴成性,不奉皇命,不尊教化。犯我边境,欺我子民!我大汉强盛之时,俯首帖耳,为奴为婢。但凡我大汉稍有变故,凶性又露,烧杀抢掠,无所不为!是故主公决议,此一战志在夷平匈奴全族,效法霍骠骑封狼居胥!还我大汉河山安稳,还我大汉子民安定!” 赵云一脸的释然,双拳紧紧握在一起也难掩心中的激荡。 张燕哈哈大笑道:“痛快!太痛快了!凡我大汉好儿郎,又有几人不想效仿卫,霍,立下这不世功业!” 张颌微蹙双眉道:“匈奴骑兵虽无章法可言,但皆是马背上长大,弓马娴熟之徒甚多,主公何不招之为我所用?” 韩俊冷笑一声道:“昔日陈汤曾言,明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我深以为然,诸侯之争,乃我汉家儿郎之争!匈奴外族人,其心必异!若不斩尽杀绝,深恐他日乱我大汉!” 韩俊的这一番话,除了他自己之外,其他人是不怎么信的。虽然现阶段大汉国力衰弱,诸侯攻伐不休,但是在大多数汉人眼里看来,匈奴已经被打破了胆,小打小闹的可以,但是再像白登之围那样危害到大汉社稷却是痴人说梦。也只有韩俊这个穿越众知道,百余年后,五胡乱华,中原大地上狼烟滚滚,闹的最早也闹得最凶的,就是匈奴人!就是这个于夫罗的孙子——刘渊! 想到五胡乱华,韩俊就是猛打一个激灵,那对于汉人来说,简直是一场永远不能被遗忘的灾难!若没有淝水大捷,汉人很有可能就此亡种灭族! 韩俊不是圣人,他只是一个有那么一点责任心的汉人,所以对于匈奴,对于鲜卑,对于一切有可能危害到汉人安危的民族,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韩俊都会毫不留情地给与疯狂的打击。 张颌被韩俊的一席话,说得面红耳赤。其实韩俊倒并不是责怪他,因为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是和他一样的想法。包括曹操袁绍等人,麾下也是有着为数不少的异族骑兵。但是韩俊就是韩俊,这一点,他决不妥协! 沮授咳嗽了一声继续道:“听闻子羽将军手下有一支重装骑兵,不知可有其事?” 张燕慨然点头道:“大概千余骑吧,一时冲动鼓捣起来的,可是没少花钱。” 沮授抚掌道:“如此,我把此部重骑兵还有飞燕骑交由子羽将军统帅,不知子羽将军可有信心给与来犯之敌以迎头痛击?” 张燕霍然起身抱拳道:“必不令主公,军师失望,若不能提于夫罗头来报,张燕就提着自己的脑袋回来复命!” 沮授点了点头,目光看向赵云和张颌道:“子龙将军,儁乂将军,我给你二人各五千骑兵,一路出云中,一路出朔方。两路并进,左右夹击,直捣匈奴老巢!” 赵云,张颌同时起身抱拳领命。 韩俊眼巴巴地看着沮授问道:“军师,那我呢?” 沮授捻须笑道:“主公乃是三军之主,安危重于泰山,不可轻动。三位将军皆乃智勇双全之英杰,主公尽可安坐大帐之中等待捷报!” “那不行!”韩俊立即不干了,一拍几案站起身来道:“此次远征,干系到我大汉之存亡,更干系到我并州铁骑之赫赫威名!我又岂能安坐于此,军师留守大营,调配粮草辎重,安排后勤补给。至于我,子龙如果不嫌弃,我就跟着你这一路北上大漠草原,杀贼报国!” 赵云苦笑一声,不敢答应也不敢不答应,只能是看向沮授。 沮授也是一脸的无奈,对于这个任性起来油盐不进的主公也是无计可施,只能长叹一声道:“如此,就辛苦子龙将军了!” 赵云抱拳拱手道:“军师放心,云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不要,也不会使主公有分毫损伤!” 于夫罗已经年过四十了,年过不惑的他,却依然在过着迷茫的生活。他本是匈奴单于羌渠的儿子。四年之前,因为幽州张纯叛变,汉灵帝向内附南匈奴部落发去了调兵命令,领兵出征的,正是于夫罗。 那时候的于夫罗,意气风发,对大汉朝廷也算是忠心耿耿,剿灭了张纯叛乱之后,又挥兵南下协助大汉王师清剿黄巾贼。 就在于夫罗屡立战功,眼看着就要得到封赏的时候,他的父亲却被叛变的族人杀死了。后方有变,于夫罗也没心思继续呆在中原了。他信心满满地向效忠的大汉朝廷求援,却没想到正赶上灵帝病危,大将军何进和宦官斗得正火热呢,根本就没人理会他。无比失望的于夫罗,非但对于大汉朝廷的忠诚也一瞬间荡然无存,而且隐藏在他内心深处的本性也完全爆发出来了。 他不再对大汉朝廷满怀恭敬,他也不再约束他手下的那些已经快要憋坏了的族人,他甚至和白波贼勾结在一起狼狈为奸,祸害四方。 王凌得知匈奴骑兵南下的消息之后,之所以会显得那样慌张,就是因为于夫罗曾经在太原郡祸害过一次,虽然因为地方豪强联合起来与他抗衡,他并没有得到什么实际上的好处,但却着实给太原等地造成了巨大的恐慌。 去年十三镇诸侯讨董,于夫罗摇身一变又成为了讨贼的将领。可他毕竟不是那些心怀汉室的诸侯,当他的欲望得不到满足的时候,他果断地选择了裹挟着张杨离开,击败了度辽将军耿祉之后,安然返回了北疆。 平定了族人的叛乱,于夫罗又开始怀念大汉的花花世界。于是,他又一次挥兵南下。这一次,自然不是为了帮助大汉朝廷平乱,而是来给那个让他失望的朝廷添乱的。 一路南下,一路烧杀抢掠,一切都和过去没什么区别。而且,似乎比之前更简单也更轻松了,因为之前那些抵抗过他的地方豪强,都被平民们抢光了。 没有抵抗,抢掠也失去了乐趣,于夫罗闷闷不乐地坐在大帐之中。尽管怀里抱着他抢来的美女上下其手,嘴里喝着甘冽的美酒,可是于夫罗依然快乐不起来,他现在迫切的希望能够有一场战斗,让他能够热血沸腾的战斗。 “美人儿,你说你们汉家那些将军大臣的,怎么就没一个有骨气的派兵来救你们呢?不过也不奇怪,你们这些贱民的性命,在他们眼里或许连只臭虫都比不上!他们又怎么会费心尽力的来管你们呢?你等着吧,早晚有一天,我要让我匈奴的铁骑征服你们大汉的每一寸土地。这大好的河山,不应该属于那些懦夫,而只应该属于我们匈奴的勇士!” 美人儿只知道低声抽泣,为自己悲惨的命运流泪,又哪里顾得上和他互动呢? 于是,于夫罗不开心了,猛地一把扯掉美人儿的衣衫,双目里散发出野兽一般的光芒,虎吼一声就把美人儿按在了自己的身下。 “报!报单于,前方约五十里外,发现敌兵踪迹!” 就在于夫罗准备让自己的不开心转移到美人儿身上的时候,听到了一个让他开心的声音。 嘴角勾勒出一抹阴狠的神情,于夫罗的眼睛里弥漫出骇人的杀气,狞笑着说道:“来得太好了!太及时了!让我等的太久太久了!” 于夫罗推开已经是梨花带雨衣衫裸露的美人儿,再也不去看她一眼,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帐。 暂时逃过一劫的美人儿,却依然没有停止抽泣。她心里很清楚,这些天杀的匈奴人不会就这么简单放过她的。她的悲惨命运,或许从她落入匈奴人手里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 于夫罗兴冲冲地召集起他的人马,虽然只有三千余骑,但是于夫罗自信的认为,这已经足以横扫天下了! 中原缺马,更缺好的骑手,于夫罗在中原呆了五六年,对这一点自然是心知肚明。所以,没有人能挡住他前进的脚步!眼前的那些蝼蚁一般的敌兵,自然更无可能! “就在我们的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队不知死活的敌骑。我的勇士们!你们可愿随我一起去砍下他们的头颅?” 于夫罗身骑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整个人看上去威武不凡的样子。他虽然是匈奴人,可是一点都不喜欢那些又矮又小的匈奴马。他的坐骑,是当年汉灵帝赐给他的西凉宝马,神骏无比。 山呼海啸一般,他的部下用雄壮的呼喝声给出了让他满意的回答。 “勇士们,随我冲杀!” 于夫罗长刀一引,虎狼一般的匈奴骑士就跟随在他的身后义无返顾地冲了出去,掀起滚滚尘烟,遮天蔽日一般。 夏侯兰的斥候营已经远远地撒了出去,不断有消息传回来,当张燕得知于夫罗已经点起大军南下而来的消息的时候,他的嘴角微微一翘,左右看了一眼之后下命令道:“王当,重骑兵交由你指挥,就地列阵,听我命令!飞燕骑随我来!” 身披重甲的王当马上微微躬身领命,闷声道:“将军放心,末将定然不会让你失望!” 张燕微微点了点头,引着五百余飞燕骑继续向前而去。 杀气腾腾的于夫罗,本以为会好好过一把瘾,可是当他看到挡在他大军之前的,仅仅只有五百余骑的时候,心里面忍不住生出了一股浓浓的失望。 “贼子好胆,竟然妄想以五百余骑拦我匈奴铁骑,岂不闻螳臂当车乎?” 于夫罗虽是匈奴人,但毕竟在中原呆了多时,再加上他自小对于中原文化就极为向往,因此拽起文来也是一点都不含糊。 张燕懒得理会这个必死之人,他的嘴角始终挂着一缕淡淡的笑容,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那是死神一般的微笑。 “飞燕骑,随我向前!” 张燕虽然刚刚接手飞燕骑,但一来赵云对他也不藏私,倾囊相授。二来张燕天生就是一个出色的骑兵将领,对于骑兵的战法本就精熟,故此指挥起飞燕骑来丝毫也没有生涩感。 飞燕骑已经开始催马向前了,于夫罗却只顾得哈哈大笑,他根本就没有将这区区五百余骑放在眼里。如果他知道,就是这五百余骑曾经将白马义从打得打败,那么他恐怕就不会这样轻松了。对于漠北草原之上的异族来说,白马义从一直都是他们噩梦一般的存在。能够击败白马义从的强兵,又岂是他能够小视的。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人犯了错误能够不受到惩罚。于夫罗也是一样,很快,他就为他的轻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随着战马不断加速,两军之间的距离也是越来越近,张燕几乎都可以看清楚于夫罗脸上的那颗很有代表性的大黑瘤子了。 第二五章 于夫罗束手就擒 呼厨泉左右为难 “搭箭,拉弓,给我射!” 张燕一骑当先,瞄准了于夫罗三箭齐射而出。 飞燕骑的动作很快,匈奴骑兵的惊愕还留在脸上的时候,箭矢就已经是排空射出,遮天蔽日一般覆盖在了匈奴骑兵的头顶上。 “回击,回射!” 于夫罗险而又险地躲开了射向自己的箭矢,也顾不上后怕了,长刀一引,指挥着自己的部下反击。 匈奴人这会儿也完全收起了之前的轻视,在他们的印象当中,能够在马上弯弓放箭的中原骑兵只有白马义从,每一次都杀得他们溃不成军的白马义从。 因为距离尚远,所以飞燕骑的这一波箭雨实际上并没有对匈奴骑兵造成太大的杀伤,落马者也不过只有数十骑而已。但是,却给匈奴骑兵造成了巨大的混乱,各自躲避的情况下,匈奴骑兵本来就没有什么章法可言的阵型也显得更加混乱了。 乱糟糟的调整完阵型,准备吹响反击的号角,于夫罗却无比失望的发现,对面的敌骑居然是勒马掉头了,只留给他们一片混乱的烟尘。 “给我追!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不要让这些蛮子跑了!” 于夫罗大吼大叫着,当先拍马就咬着牙追了上去。 两支骑兵所骑乘的大部分都是匈奴马,马力本是相差无几,可是匈奴骑兵却是越追越近,眼看着距离飞燕骑已经不足五十步远了。 在于夫罗看来这也是正常的,毕竟中原骑兵哪怕训练再久,控马飞奔也永远比不过马背上长大的匈奴人。 张燕不慌不忙地回过头看了一眼,嘴角的笑容更加古怪了,用怜悯的目光看了一眼咬牙切齿的于夫罗,一抬手厉声道:“全军准备!” 五百余飞燕骑,同时放缓了马速,掣箭在手。 “给我射!” 张燕又是一声令下,双脚稳稳地踩在马镫之上,双腿用力夹紧马腹,又是三支箭搭在弓弦之上,猛然在马上站了起来,回过头去瞄准了于夫罗又是三箭齐发! 跟在张燕的身后,所有飞燕骑都在马上站了起来,回头弯弓放箭一气呵成,一看就是多日苦练的成果。 “啊呀!混账!” 目瞪口呆的于夫罗,此时内心的震惊是可想而知的,他怎么都不想明白飞燕骑是如何做到站在马上还能回头射箭的!心里面不自觉地生出了一个很荒谬的想法,莫不成是天兵天将下凡了么? 完全没有防备之下,匈奴骑兵的伤亡自然大增,这一波箭雨,居然是足足带走了三百余匈奴人的性命。就是于夫罗,也差一点就被利箭穿喉,幸亏他躲得及时,才堪堪逃过一劫。饶是如此,他的脖颈侧面也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槽。 倒吸一口冷气的于夫罗,隐隐地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恶狠狠地盯着放完一箭之后再次策马远遁的飞燕骑,感觉到脖颈处凉飕飕的,就随手摸了一把。 “狗贼!我必取你性命!” 满手的鲜血,让于夫罗再度疯狂起来,匈奴人天生的野性也完全被激发了出来。仰天大吼一声,宛若饿狼一般,于夫罗彻底发狂了。 天欲令其亡,必先令其狂。 疯狂的于夫罗,疯狂的匈奴骑兵,疯狂地追击着。 人人咬牙切齿,人人目呲欲裂,人人马上弯弓,不管不顾地驭马狂奔…… 张燕没有再回头,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远远的,他已经看到了全副披挂整装待发的重骑兵,这是他给于夫罗早已准备好的大礼,一份注定让于夫罗永生难以忘却的大礼! “蛮子的马力已经不足了,再加一把劲,追上去给我活剐了他们!” 于夫罗手里挽着一张黄杨木长弓,羽箭已经搭在了弦上,不停地估算着距离。马上弯弓对于中原人来说难度太大,可是对于打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匈奴人来说却好像吃饭睡觉那样平常。马上对射,于夫罗不认为自己麾下的勇士会输给那些懦弱的汉人。 眼看着马上就要追到射程范围之内了,飞燕骑却突然一分为二,两侧散开,绕路继续往前飞奔。 随着飞燕骑的散开,千余人着重铠马披重甲的重骑兵队伍出现在了于夫罗的面前。 “糟糕!” 于夫罗大叫不妙之下,再想要拨马逃跑已然是来不及了。 早已经等候多时的王当,挥刀狂吼一声,“众将士,随我冲锋!” 张燕并没有夸大,为了打造这支仅仅千余骑的重骑兵,他的确花费了无数的金银财宝。一千余匹丛西凉买回来的高头骏马,一千多副花重金打造的马铠,就几乎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 马上骑士,也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一个个都是膀阔腰圆,身强力壮。手里挥舞着的兵器,一水儿全都是精钢打造的环首刀,切金断玉,锋利无匹。 西凉马在持久作战方面比不过匈奴马,但是短距离冲锋的爆发力却远远好过于匈奴马。随着王当大吼一声发起了冲锋的命令,以他为箭头,千余骑重骑兵排列成一个无坚不摧的锋矢阵,雷鸣虎啸一般地朝着匈奴骑兵冲了过去。 王当虽然在赵云面前不堪一击,甚至连一个回合都挺不住,但那毕竟只是空手切磋,而不是以命相搏!战场之上的王当,在全身重铠保护之下,却颇有一股“一夫拼命,万人莫敌”的气势! 重骑兵,就是冷兵器时代的“人肉坦克”,所过之处,寸草不留。 于夫罗以及他手下的匈奴骑兵,此时已经完全变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忘记了反抗,也根本无从反抗。他们的弓箭射不穿敌兵的重甲,而敌兵的环首刀却总能轻而易举地割破他们的皮甲。轻而易举的,王当就率领着重骑兵凿穿了匈奴骑兵的阵型。 仅仅只是一个凿穿,匈奴骑兵就已经溃不成军了,于夫罗的命令对于他们已经完全不起作用了。机灵的,拨马便逃。笨一点的,干脆直接跳下马跪到路边缴械投降。 浑身是血的王当勒住战马,大喊一声“痛快!”,拨转马头,明晃晃的环首刀再度扬起,“再给我冲!” 心如死灰一般的于夫罗,已然是忘记了抵抗,或许在不可阻挡的重骑兵面前也根本无从抵抗。木偶一般的被他的手下拖拽着纵马狂奔,混混沌沌的似乎已经是失去了意识。 “于夫罗,还不下马束手就缚,更待何时?” 炸雷一般的吼声在他耳边响起,于夫罗猛打一个激灵,这才发现不觉中他已经被四面包围了。 在他的正前方,满脸得色的张燕手挽长弓,锋锐的箭矢正指着他的眼睛。 环顾左右,跟随在自己身边,不过寥寥数十骑而已,而且大多神情沮丧,如丧考妣一般。 大势已去了! 于夫罗长叹一声,很干脆地滚鞍下马,扔掉武器跪倒在地。 夕阳西下,余晖脉脉,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牛羊已经归圈,炊烟袅袅升起,一片静谧安宁的景象。 南匈奴内附大汉之后,茹毛饮血的匈奴人,已经慢慢不习惯再吃生肉了。烧得很旺的篝火之上,肉香味扑鼻传来,引来一阵阵的欢呼叫好声。 这是一个很小的匈奴部落,男女老幼加在一起也不过千余人,他们抢不到水草丰沃的牧场,又担心被其他部落吞并,因此只能不停地往南迁徙。越靠南就越靠近大汉,他们自然也就越安全。 这倒不是说他们心向大汉,而只是纯粹的寻求一种安全感而已。毕竟,在于夫罗之前,数百年来还从未有匈奴胆敢明目张胆的发兵袭扰大汉。 “但有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男的不分老幼一个不留!女的只要不反抗,捆起来送回并州交给文若发落!” 韩俊冷森森的目光盯着远处若隐若现的篝火,嘴里面说出来的狠话却让赵云大惊失色。 犹豫了一下之后,赵云还是咬着牙开口劝道:“主公,云也深恨匈奴,但云也知过犹不及。匈奴暴虐,族灭犹不解恨。但云生恐传扬出去,于主公名望有损啊!” 韩俊呵呵笑了一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为我大汉长治久安,为我华夏文明不断!些许个人毁誉不算什么!按照我说的去做吧。哪怕千夫所指,我也在所不惜!” 赵云忍不住浑身热血上涌,看向韩俊的目光也变得更加炽热了。对于他这样生长在边塞之地的人来说,对匈奴等外族的仇恨是刻在骨子里的。虽然内附大汉臣服大汉,但是每年冬天,遭受到白灾的匈奴人还是会成群结队的到大汉境内劫掠一番。生长于常山的赵云,张燕,生长于河间的张颌,以及绝大部分的韩军骑兵,都曾经饱受匈奴之苦,对匈奴也是万分仇恨。韩俊既然已经下达了灭族的命令,他们自然也就再无顾忌,手中的环首刀也再不留情。 密集的马蹄声响起,正沉寂在美食之中的匈奴人立即慌了神色,忙不迭的上马取刀,准备迎战。 千余人的部落,能够控弦跃马的不过只有三百余人,在排山倒海一般杀来的大汉骑兵面前,根本就是不堪一击。 短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这个部落所有的男人都已经化为了刀下亡魂。 “人性本善”和“人性本恶”之间,韩俊更信服的是荀子的“性恶说”,在他的理解之中,匈奴人天性残忍好杀。所以,哪怕是身高不超过车轮的孩童,也无一例外的死在了大汉骑兵的铁蹄之下。 篝火还在燃烧着,可是那欢快的载歌载舞之声已经不在了,所有匈奴的男人都已经永远地躺在了这辽阔的大草原上,所有匈奴的女人都被驱赶到了一起,她们的脸上只有惊慌而没有悲伤。对于她们而言,对这一切早已经麻木了,她们生存的价值永远都不是尊严,而只是单纯的活下去。不管睡在身边的是匈奴人还是鲜卑人或者是汉人,她们都无所谓,只要能够活下去就好。 韩俊一脸凝重地走过来,看到的却只是一个个的行尸走肉,顿时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道:“安排人把她们连夜送走吧!其余人打扫战场,就地扎营休息。” 一个又一个的匈奴部落被夷平,一群又一群的匈奴女人被送往汉地。消息传开之后,所有匈奴人都慌了。大汉天威不可冒犯,是他们老辈人故老相传遗留下来的,但是他们从来都没有当做一回事。在他们的印象中,汉人都是懦弱的,也是迂腐的,他们天真的以为慈悲的饶恕能够感化一切,他们并不知道天狼星的子孙是永远不会屈服的!于是,他们把汉地当成了自己的自留地,吃不饱的时候去转一圈,女人不够的时候去转一圈。却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汉人也会成群结队地骑着高头骏马,挎着宝刀劲弓来到了草原之上,做着他们曾经无数次做过的事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简直就像魔鬼一样。 匈奴人疑惑了,也害怕了,他们顾不上去想印象中软弱无能的汉人什么时候变得比他们还要穷凶极恶了,只忙着携家带口赶着牛羊往草原深处逃命。 也幸亏此时是春夏之交,北方草原也不甚寒冷,要是换作冬天,恐怕他们就只能坐着等死了。 “我劝大哥不要去招惹那些汉人他不听,这下好了,我匈奴一族死伤惨重,不知道他可是满意了?” 匈奴金帐之中,传来了一阵阵抱怨的声音,一个身长九尺有余的壮硕汉子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转来转去,嘴里还在不停地嘟囔着。 他是匈奴左贤王,他的名字叫做呼厨泉,是于夫罗的同胞弟弟。于夫罗南下之际,暂任他全权管理匈奴大小事务。 接连有部落被汉军屠灭的消息传来,让呼厨泉愤怒不已的同时,心里面也生出了深深地惧怕。对于匈奴人而言,最害怕的就是认真起来的汉人。卫青,霍去病或许已经太遥远了,但是陈汤,甘延寿的威名却至今还在匈奴各处传扬着。呼厨泉很清楚,汉人大多懦弱不假,但是当他们认真起来想要完成一件事情的时候,却几乎没有做不到的。 “事已至此,多说无用。眼前头疼大事,还是商讨一下如何灭掉这两股胆大妄为的汉军吧!” 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年轻人一脸不耐烦地开口了,“去年,我也曾随父汗南下中原,见多了汉人骑兵的怂样,他们不过是人多了一点而已,再加上趁我们不备才侥幸打了几场胜仗。叔叔你要是害怕,大可以坐在这里等着,只要给我三千骑兵,我定能让这两路汉军有来无回,葬身在这茫茫草原之中!” “刘豹,别以为你打败了鲜卑人,就以为天下无敌了!” 呼厨泉没好气地瞪了自己的侄子一眼,这小子生来就是天不怕地不怕,不要说自己了,哪怕是大哥那个当父亲的说的话,恐怕这小子也不会放在心上。 刘豹冷哼一声道:“我匈奴勇士,皆能够以一敌百,区区数千汉军,灭之易如反掌!叔叔要是不信,我大可立下军令状!若是不能打破汉军,刘豹脖子上的这颗脑袋送给你当夜壶用!” “混账玩意儿!” 呼厨泉还没说什么,旁边有人忍不住开口了,“事关我匈奴一族生死存亡,哪有你这小子在这胡说八道的份!” 刘豹瞪了瞪眼,咬着牙冷哼一声,气呼呼地坐下不说话了。 开口之人,乃是羌渠单于的弟弟,也是于夫罗和呼厨泉的叔叔去卑,去卑虽然辈分高,但实际上比呼厨泉大不了几岁,甚至从外表看上去他还要显得更加年轻一些。 去卑叹口气道:“汉军骑兵,距离金帐已经不足两百里,快马半日即到。究竟作何选择,呼厨泉你必须要抓紧了。” 呼厨泉反问道:“叔叔你认为该当如何选择?” 去卑沉吟道:“大汉朝廷目前虽然混乱,但毕竟元气犹在,现阶段就与之为战并不妥当!况且如今单于南下未归,我等何不率从族人暂避锋芒?待得单于回来再做定夺?” 刘豹闷哼一声道:“我父亲的态度还不够明确么?要我说行与不行打过了才知道。一箭不放就抱头鼠窜,那不是我匈奴勇士的性格!你俩要逃尽管逃好了,我刘豹必将和汉蛮子血战到底!” 呼厨泉和去卑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深深地无奈,刘豹虽然年轻,但在匈奴人之中威望却是极高,如果不能说服他一块北迁,恐怕不等汉军打过来,匈奴自己就已经乱作一团了! “非战不可?”呼厨泉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刘豹呵呵笑道:“叔叔你毕竟没有去过汉地,不知道汉人诡计多端,此必定是他们的围魏救赵之计。后方如果生乱,影响到我父汗的计划,叔叔你可担得起这个责任么?” 一股冷气顿时丛呼厨泉的脚底,涌上了顶门,只感觉到手脚一阵冰凉的呼厨泉,愣愣地看着自己这个侄子,好像第一天认识他一样。 第二十六章 出塞一曲惊天下 “狼烟起处,江山北望。 骏马长嘶,长刀所向。 河水茫茫,心恨欲狂。 袍泽英魂,埋骨他乡。 尘土飞扬,血泪满眶。 纵横天下,守土开疆。 唯我大汉,震慑四方!” 雄壮的马蹄声雷鸣一般,却盖不住并州铁骑嘹亮的歌喉声。一路北上,一路屠戮,不觉间韩俊所部已经深入草原数百里了。他们记不清已经族灭了多少匈奴部落,他们手中的钢刀都已经卷刃了,他们的精神似乎也已经麻木了。 韩俊对此忧心忡忡,生恐他的部下变成只知道杀戮的战争机器,于是抄袭了前世的一首歌词,稍加修改,做出了这首乐府《出塞》。虽颇不合辙也不在韵律,但胜在通俗易懂,也更适合军中男儿吟唱,尤其是最后两句,更是点出了他们北上讨虏的意义所在。 并州铁骑还在继续他们征服的步伐,匈奴金帐之中,呼厨泉三人最终还是商议出了最终的决策——刘豹率领大约万余匈奴精壮留下来对抗汉军,呼厨泉带领老幼妇孺北上避祸,去卑则是去联络鲜卑人商讨结盟共同抗击残暴的汉军。 “点起篝火,炙烤牛羊,众儿郎今夜随我大醉一场,明日可敢随我上马杀敌?” 呼厨泉和去卑都离开了,大营之中以刘豹最大,就好像一个憋坏的孩子一样急需要发泄的刘豹,迫不及待地解除了多日的“禁酒令”。 中原大地虽已春意盎然,但在这塞北草原之上,还是乍暖还寒,尤其是凉风阵阵吹过,更是让人冷到了骨子里面。 刘豹读过几天兵法,知道“欲先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他很清楚如何激发一个人的战斗欲望,更清楚饿着肚子上战场的骑兵很难获取胜利。 所以,刘豹就在这浩淼的星空之下,召开举办了一个盛大的篝火晚会,牛羊自不必说,就是珍贵的美酒都放开了量。丛日落西山一直喝到了月上中天,大部分匈奴人都醉倒了,包括刘豹在内也不例外。 匈奴人天性好酒,尤其是在大战之前更喜欢彻夜痛饮。战场之上,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一定能活下来。所以,趁着还活着,自然就要及时行乐,正应了那句“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刘豹很小的时候,他的祖父,也就是羌渠单于曾经给他讲过封狼居胥的霍去病,但是刘豹对此从来都是嗤之以鼻,在他想来,那不过是汉人无能虚构出来的一个英雄罢了。若真是有这样不世的英雄,他们匈奴又怎么可能繁衍至今呢? 汉人的骑兵他也不是没有见过,能够在马上坐稳当已经很不容易了,又怎么可能做到急行军数百里呢? 汉军骑兵还在数百里之外,而这一路之上还有大小部落好几个,所以汉军想要奔袭偷营根本就没有这个可能性,所以刘豹很放心的醉了个一塌糊涂。 没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偏偏就发生了!这个世界上往往就是这样,生活总是在不经意间给出惩罚,哪怕这个惩罚是你根本就不能接受的! 密集如雷般的马蹄声传来的时候,刘豹还在惬意地打着呼噜;箭矢破空声传来的时候,刘豹还在睡梦中憨笑着;凄厉的呼喊哀求声响起来的时候,刘豹终于揉搓着惺忪的睡眼醒了过来。 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金帐之外,一片火海,他的族人们在火海中犹如丧家之犬一般奔逃着,而在他们的身后,一群群凶神恶煞的骑兵肆意收割着匈奴人的生命…… “啊啊啊啊!” 刘豹痛苦地仰天嘶吼着,但回答他的却只有一枝冷森森的箭矢,一丝寒芒在他眼前一闪而过,然后,他的嘶吼声便停了下来。而他的咽喉处,一枝羽箭还在微微摇晃着…… 万余匈奴精壮,一战屠戮殆尽! 没有俘虏,因为韩俊不需要,他没有那么多的粮食,更没有那么多的精力。 “命令三军,饱食一顿,带足十天粮食,剩下的就地焚烧!略作休整之后,天明之时继续北上!” 韩俊背着手走进金帐,嘴角挂着冷漠的笑容,刘豹就那么死不瞑目地躺在他的面前,他却没有半点怜悯。或许之前内附匈奴对于汉室的确算得上忠心,包括刘豹的姓氏都是灵帝所赐,但是韩俊不是朝中那些悲天悯人的大臣,恩德感化这一招他不想用更不会用。 在这个时代,韩俊比任何人都要重视情报的作用,他派出去的斥候,覆盖了方圆五百里。所以,刘豹并不知道,其实他的一举一动早已经在韩俊的掌握之中,他更不知道的是,他的叔叔此时处境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呼厨泉率领着老弱族人一路往北迁徙,每日所行不过百余里,他本想继续向前寻一水草肥美之地再扎下营帐,可是刚到了高阙附近就被迫停下了脚步。 不是因为走不动了,而是五月初五到了。 五月初五,对于匈奴人来说是个大日子。匈奴人一年祭天三次,正月和九月都是小祭,参与者多为各部落的首领。而五月祭天,则是所有匈奴人都必须要参加的大典。 不要说呼厨泉只是左贤王,哪怕他是单于也不能这个时候阻止族人为祭天做准备。所以,呼厨泉只能是一边心惊胆战和族人准备祭天事宜,一边远远地撒出去斥候,以防汉军突然来袭。其实呼厨泉心里明白,如果汉军真的杀到,就凭他手底下的这些老弱妇孺,根本就无力反抗,只不过是知天命尽人事罢了! 漠北,龙城。 这里是匈奴人祭扫天地祖先的地方,也是当初汉初大将卫青扬名的地方。 犹如穆斯林朝拜的麦加一样,每年五月,都会有不计其数的匈奴人丛四面八方赶到这里来祭拜天地。 一脸风霜的张颌高高站在祭天台之上,仰头望天心里面说不出的痛快。 在他的脚下,成千上万的匈奴人四散奔逃,哭嚎声震天动地,却惊动不了他们所祭拜的天神,或者说在大汉骑兵的铁蹄之下,天神也无法挽救他们了。 兵出朔方之后,张颌率部一日一夜不眠不休横穿大沙漠,长途奔袭终于赶在五月初五之前抵达了龙城。 全无防范的匈奴人,在排山倒海一般冲过来的大汉铁骑面前,显得是那样无助。实际上,内附大汉的南匈奴,战斗力非但远远不如冒顿单于时期的匈奴骑兵,甚至和西遁到西域之地的北匈奴相比都是远远不如。 在短暂的抵抗之后,这场战斗很快就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并州铁骑并没有因为连日行军而感觉到疲累,杀戮的快感刺激着他们不停地挥舞着锋锐的环首刀。韩俊的命令,得到了贯彻的执行,所有的匈奴男人,不分老幼,都变成了一具具的尸体。 “将军,手下留情啊!将军!我南部匈奴内附大汉数百年,自问从未有过叛逆想法,对于大汉皇帝也是唯命是从。却不知将军为何如此心狠手辣?难道你就不怕被天下人唾骂么?”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被带到了张颌面前,面目狰狞,须发皆张,凄厉若鬼一般。 张颌转过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轻吐出一口气问道:“你是谁?” 匈奴老头虽然被押住了胳膊,却仍然努力地抬起头回答道:“我乃是匈奴老王,将军所屠之人皆乃我治下之民!” “哦,就是你,带头干掉了羌渠单于吧?”张颌呵呵笑着问道:“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么?” 匈奴老王一时语塞,不是他不知道答案,而是他不敢回答。 张颌陡然提高了声调,“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就帮你说吧!羌渠单于谨遵皇命,你等却犯上作乱,为你匈奴一己之私,而罔顾天下大局。羌渠单于乃我大汉天子所封,所言所行俱是代天行事!你杀了羌渠,另立须卜骨都侯为单于,可曾得到过我大汉天子的同意?你等犯下如此不忠不义之罪,亏你还有脸面在我面前说三道四!” 匈奴老王脸色煞白一片,咬着牙又道:“既然是我的错,那就请将军杀了我好了!我的族人无辜,不应受我牵连!” 张颌冷笑道:“你可知道修著屠各部在我并州作乱一事?据我所知,好像修著屠各部现在就在你的庇护之下,没错吧?” 匈奴老王眼含热泪,仰天长叹一声,再也不发一语。 张颌手指着高台之下那些四处奔逃的匈奴人厉声道:“昔日陈汤将军曾有一言,明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这句话,就当我送给你的临别赠语,也让你做个明白鬼!” “你再说一遍!你们匈奴人招惹到谁了?” 雁门郡长城北侧,西路鲜卑王帐之中,浓眉大眼的步度根满脸的庆幸与担心。后怕的是,惹到了韩俊的不是鲜卑人而是愚蠢的匈奴人。担心的是,匈奴人的不知死活会牵连到他们鲜卑人身上。 去卑愣了一下,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于夫罗招惹了一个**烦,强咽下去一口唾沫道:“并州牧韩俊,之前从未听说过的无名之辈,不知单于为何变色?” 步度根摇头苦笑道:“没有听说过韩俊,那你总该听说过白马义从吧?” 去卑面色大变,颤声道:“那自然是知道的,可是白马义从远在幽州,和韩俊又有什么关系?” 步度根用怜悯的目光看向去卑,就好像在看一个死人一样,“数月之前,白马义从惨败而归,你知道击败白马义从的是谁么?” 去卑感觉到一股冷气传遍全身,整个人都在颤抖着,“莫不是,莫不就是这个韩俊?” 步度根笑呵呵地点了点头,“而且是以少胜多,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我匈奴,休矣!” 去卑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步度根叹口气道:“我和你实话实说吧,韩俊不来攻我我已经万分庆幸了,哪里还敢去招惹他。去卑,回去告诉呼厨泉,好自为之吧!我估摸着于夫罗是回不去了,你们最好早做打算。否则,悔之晚矣!” 步度根猜得没有错,已经被打入死牢的于夫罗,的确再也回不去了。只是步度根没有想到的是,呼厨泉的死期来的也是这样快。 此时的呼厨泉,满脸绝望地跪在韩俊的面前。族人的惨叫声不断传入他的耳朵里,让他的心如刀割一般的疼痛。他已经猜到了韩俊的打算,杀男而留女,这很显然就是灭族的做法啊! “我知道你和于夫罗兄弟情深,所以今天我不杀你。” 韩俊面无表情地扫了呼厨泉一眼,眼神却好像万年寒冰一样的森冷,“我要让你亲口告诉于夫罗这里的惨状!我要让你们明白,撩拨我大汉天威的下场!我要让他后悔犯我边境,屠我子民!让他带着无限的悔恨去见你们匈奴的列祖列宗!” 呼厨泉仰天长叹一声,充满了无尽的酸涩。成王败寇,自古如此,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韩俊在塞外杀得痛快,留守并州的荀彧却是差点愁白了头发。一群又一群的匈奴女人被送回并州,光是安排黑山百万众就忙的昏天黑地的荀彧,不得已只能是继续压缩自己的睡眠时间,将这些匈奴女人打散了安排到各郡县消化掉。 韩俊携大胜之师凯旋之时,所有人都欢天喜地,唯有荀彧愁眉苦脸的,刚一见到韩俊就是诉苦不迭。 韩俊对此也是无计可施,归根到底还是他手下可用之人太少了,诸如甄俨,王凌,令狐邵等人虽然才干也是不俗,但毕竟还太年轻缺少经验,用做辅佐差遣还可以,但想要独当一方,还需要时间历练。 州牧府内,韩俊看着一脸憔悴的荀彧,心里面也很是不忍。回想第一次见到荀彧的时候,仙风道骨出尘不凡,任谁见了都要挑大拇指赞一声“仪容伟美”。可是现在再看,活脱脱一个忙的顾不上穿鞋的账房先生的形象。荀彧再有才干,可毕竟是个人,拿来当驴用可就是韩俊的罪过了。 “我欲张榜招贤,不知文若先生以为如何?”头疼不已的韩俊,此时多少有些后悔选择并州作为根基之地了,苦寒荒凉自不必说,时有异族骚扰也不必说,光是这个人才稀缺就让人头疼不已了。 荀彧眼前一亮道:“主公北疆大捷,传扬出去必将天下称颂,张榜招贤,正是时候!” 沮授在侧也是微微颔首道:“闻主公做得《出塞》一诗,雄浑壮丽,气势磅礴,尤其是最后两句——纵横天下,守土开疆!唯我大汉,威震四方!更是尽显男儿气概。纵是授一介文士,听来都不禁热血澎湃,心向往之。故此我大胆断言,仰慕主公文物风采者必定如过江之鲫一般纷纷而来。” 荀彧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沉吟了一下问沮授道:“彧有一诛心之言,公与兄可敢听之回之?” 沮授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荀彧问道:“文若兄有话直说,授一片丹心可见天日,无话不可与人言!” 韩俊也是大惊失色,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左膀右臂发生冲突,忙着和稀泥道:“文若先生,军师随我长途跋涉,必定疲累。连日以来,并州大局多靠先生一人支撑,也是辛苦有加。既如此,我等何不先去歇息,来日再议?” 沮授正色道:“我与文若兄乃君子之交,主公请勿担心!” 荀彧也道:“主公勿忧,非是彧欲要为难公与兄,而是干系到主公大业不得不问。” 沮授一拱手道:“文若兄请讲。” 荀彧点点头道:“公与兄可曾担心或有一日军师一职被他人取而代之?” 沮授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道:“文若兄可曾担忧主公帐下人才济济为你分担乎?军师一职,能者居之,若有才干强于沮授者,授愿拱手让位,绝无不愿不舍!” 荀彧很认真地盯着沮授又问道:“此话当真?” 沮授也很认真地回答道:“千真万确!” 荀彧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道:“彧虽愚钝,但多故交,才干胜于彧者不计其数。但因并州颍川山水相隔,路途不便,是故未曾向主公举荐。但今有一人,现居河北之地,快马一日即可到。” 沮授疑惑道:“河北名士今多在袁本初帐下,不知文若兄所指何人?” 荀彧笑着摇了摇头道:“此人乃是彧之同乡,非是河北之人。荀彧与其,少小相知。此人少而聪慧,卓尔不群,饱读诗书,智谋超群。才策谋略,胜过荀彧十倍不止,实乃是不可多得之旷世奇才也!” 沮授感叹道:“颍川宝地,人杰地灵,自古至今英豪辈出,此人能得文若兄如此盛赞,必是盛名之下无虚士。但既人在河北,袁本初焉能不差又缘何不加重用?” 荀彧笑道:“非是袁本初不用,而是此人不屑为之所用!” 【今天要出去一趟,推荐票加更大概晚上或者明天奉上】 第二七章 韩俊松下迎客来 郭嘉车中献谋划 沮授似有所悟,拱手问道:“愿闻其详。” 荀彧捻须笑道:“此人乃是田元皓举荐来到河北之地,袁本初对其也颇为敬重,厚礼相待并称其为‘天下英雄’,但是和彧一样,此人也是认为袁本初色厉胆薄,不懂用人之道,恐非成大事之人,因此弃之欲要离去。” 韩俊眼前一亮,脑海里灵光一闪,想起一个人,满脸兴奋地站起身来问道:“文若所说之人,可是郭嘉郭奉孝?” 荀彧微微一愣,看向韩俊点头道:“正是此人!只是不知主公从何得知奉孝之名?” 韩俊哪里还顾得上回答荀彧的问题,兴冲冲地披上外套问道:“奉孝现在何处?如此大才我自当亲往迎接!” 荀彧连忙拦住韩俊道:“主公勿要慌张,我这就修书一封,奉孝若是有意,自会快马来投!” 韩俊摆手道:“我已经一刻不能等下去了,文若先生,速去收拾行装,咱们这就动身!” 荀彧哭笑不得道:“奉孝若知主公礼贤下士若此,必定感激涕零,星夜来投。主公身负并州百万黎民安危,千金之躯不可身赴险地,还望主公三思!” 沮授也劝道:“奉孝大才,授也久闻其名,但是袁绍深恨主公,若知主公亲往,必不会善罢甘休。主公求贤若渴之心,奉孝若知,必也不愿主公冒险!” 看到韩俊露出了迟疑之色,荀彧趁热打铁道:“主公若是不放心,可以前往壶关迎候,如此也可早一日见到奉孝。” 韩俊沉吟良久,最后还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好吧,就听文若先生所言吧。不过烦请文若先生这就动笔,我安排快马立即送往邺城!” 荀彧并没有立即就动笔,而是犹犹豫豫的好像还有难言之隐没说出来一样。 很少见到荀彧露出这样为难的表情,韩俊不由得来了兴趣,打趣道:“文若坦诚君子,莫不是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荀彧苦笑一声道:“非是荀彧,而是家兄。” “友若先生?”韩俊眯着眼睛,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荀彧,心里面多少有点忐忑,生恐荀谌要把荀彧抢走一样。 荀彧轻咳一声,缓缓道:“家兄近日过得不甚快活,来信与我言说袁绍帐下倾轧严重,众人之间互相算计,尔虞我诈。因此家兄也萌生了去意,只是担心主公不能放下前嫌,故此还在犹疑之间。” 心中的一颗大石落了地,韩俊朗声笑道:“友若先生多虑了,彼时各为其主,自然各尽气力。文若你尽可答复友若先生,韩俊对他绝没有半分怨恨之心。若来并州,我必出壶关之外十里迎接!” 荀彧也是满脸喜色,“如此甚好!我与家兄共事一主,也可免除日后彼此相见之尴尬!” 壶关之外十里,一棵参天巨松之下,心急如焚的韩俊翘首以待。可是眼看着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他等的那个人还是没有到来,这不由得让他暗自忐忑,生恐那传说中的“鬼才”,看不上袁绍的同时也看不上他,依然像历史中一样义无返顾地投入到曹老大的怀抱中。 韩俊并不知道,此时的曹老大对他也是仰慕有加,北疆一战之后,韩俊的大名随着他的那首《出塞》传遍了大江南北。 “纵横天下,守土开疆。唯我大汉,威震四方!唯我大汉,威震四方!痛快啊痛快!” 曹操左手里端着一樽酒,右手挥舞倚天剑,边饮边舞边歌,豪迈的声音透过高墙,远远地传了出去。 墙角处,站着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一边观看曹操舞剑,一边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时不时的还传出轻微的咳嗽声。 曹操感觉有些累了,倚天宝剑归鞘,关切地看向文士道:“志才,今日风大,你身体不佳,还是回屋歇息去吧!” 戏志才缓缓摇了摇头,依然咳嗽不止地走到曹操身边问道:“主公方才所吟唱的,可是韩镇北的《出塞》?” 曹操点点头道:“没错!此诗一出,从此再无出塞诗也!” 戏志才轻笑道:“看上去,主公对韩镇北评价颇高啊?” 曹操继续点头道:“那是自然!北疆一战,韩伯颜杀的匈奴几近灭族,大展我大汉神威!好男儿诚应如是!我之愿望,就是生前效仿定远侯为我大汉开疆拓土,立下卫,霍之功,死后墓碑之上留下‘大汉征西将军曹侯之墓’这几个字。可惜可叹的是,如今我已年过而立,岁月蹉跎却一事无成。反观韩伯颜却是年轻有为,两相比较之下,我实在是无地自容啊!” 戏志才劝慰道:“我大汉高祖斩蛇起义之时已年近知命,晋文公重耳成就霸业之时已过花甲,更不用说姜尚古稀出山尚且不晚。主公正值壮年,文韬武略更兼胸怀大志,切勿灰心丧气,坐失良机。” 曹操喟叹一声道:“如今天下乱象已生,我曹操身为大汉臣子,世受国恩,却只能困顿于此,上不能剿除国贼匡扶汉室,下不能抚慰黎民造福一方。空负报国志志,却无报国之机。无奈无用至此,这美酒再是甘冽,也是如毒药一般无法下咽啊!” 戏志才神秘一笑道:“主公,眼下就有一个机会,不知你是否有意?” 曹操精神一震,狭长的丹凤眼眯了起来,盯着戏志才问道:“良机何在?” 戏志才拈须道:“数日之前,兖州刺史刘岱因东郡太守桥瑁不尊号令,起兵灭杀之后,任命王肱为新的东郡太守。王肱其人,我多有了解,懦弱无能,掌一县尚且力不能及,更何况一郡之地呢?东郡富庶,黄巾余孽多有袭扰,桥瑁在时尚能维持,王肱却绝非治事之才,若引来白波贼东犯,则恐王肱命不久矣。东郡局势不可收拾之时,必是主公一飞冲天之机!” 曹操眯缝着眼睛缓缓点了点头,喃喃自语道:“久居人下,必非长久之计!青州,泰山,白波等黄巾余孽人数众多,贼势甚大,单靠青,兖二州之兵恐是无力剿灭。我何不请命出兵,一者剿匪,二者也可练兵。” 戏志才赞叹道:“主公此计甚妙,如此我军粮草必由两州府库供给,再也无需假借商贾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可是韩俊却兀自一动不动,望眼欲穿地盯着前方。 崎岖的壶关道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雕像一般的韩俊突然来了精神,瞪大了眼睛满怀期望地盯着前方。 可所有的期望,最后都化作了一声长叹,骑士行到韩俊近前,翻身下马大声道:“禀报主公,百里之内没有发现郭嘉先生的踪迹!” 跟在韩俊身侧的壶关守将郝昭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主公,已经过了戌时了,奉孝先生今天应该是不会来了,主公还是早些回到关内休息吧!” “不会来了么?” 韩俊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苦笑一声道:“伯道,你是不是为我不值?” 郝昭犹豫道:“多少有一点。” 韩俊哈哈笑道:“伯道你不懂,如果奉孝来投,莫说这才一天不到,哪怕让我等上三天三夜我也甘之如饴!” 同样陪着韩俊等了七八个时辰的荀彧摇头苦笑道:“主公,奉孝性子惫懒,贪慕享受,不耐吃苦。壶关道陡峭难行,他必是乘车而来,一日不过能行数十里,因此主公切莫忧虑,奉孝乃是守信之人,必不会出尔反尔!” 韩俊望向天边的星斗,叹口气道:“但愿吧!” 正如荀彧所说的那样,郭嘉身上虽然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但却绝不是个食言而肥的人,虽然迟了一些,但最终还是出现在壶关之下,出现在了满脸憔悴的韩俊面前。 当清瘦俊朗的郭嘉用清澈而又深邃的眼神打量着韩俊的时候,韩俊同样也是满眼热切地看着郭嘉,看着眼前这个改变了历史的男人。 曹操曾言,若无郭奉孝,则无官渡之胜;曹操也曾言,若得奉孝在,安有今日之败?如果没有郭嘉的《十胜十败论》,曹操恐怕就不会有和袁绍抗衡的勇气,自然也就不会有日后的官渡大捷。同样,如果赤壁之战时郭嘉还活着,那么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周郎还会不会意气风发也不好说。 “郭奉孝,你这个浪荡子可是让我好等啊!” 荀彧怒气冲冲地瞪着郭嘉,丝毫不留情面地呵斥道:“你平日里藐视礼法也就罢了,主公面前,缘何不拜?” 郭嘉懒洋洋地看着韩俊问道:“镇北将军可曾在乎?” 韩俊哈哈笑着挽住了郭嘉的胳膊,“奉孝性情中人,安能为礼法所束?我需要的是一个算无遗策,决胜千里的鬼才,可不是一个循规蹈矩,不通人情世故的夫子!壶关之内已经摆下丰盛筵席,奉孝远来疲累,快快请入关内由我为你接风洗尘!” 郭嘉得意地瞥了荀彧一眼,也不客气,笑吟吟地跟着韩俊上了马车。 韩俊平常多是骑马,这次也是为郭嘉破了例,特意吩咐高览准备了一辆华丽的马车,再加上荀彧,三人坐于车中也是丝毫不觉得拥挤。 马车迤逦向壶关而去,虽然壶关道崎岖陡峭,但因为速度不快,因此车上三人也并不觉得颠簸。 郭嘉很感兴趣地盯着韩俊看了好久,一直看的韩俊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有断袖之癖了才肯罢休,呵呵笑道:“镇北将军可知,你如今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 韩俊心里大吃一惊,几乎以为是郭嘉看破了他穿越众的身份, 好在荀彧抢在他招认之前就已经是怒气冲冲的斥责道:“你这个浪荡子又在说什么胡话?主公三番两次容忍与你,那是主公的胸襟!你可莫要蹬鼻子上脸不知道自己几斤斤两了!” 郭嘉难得的正色回道:“荀文若,你莫以为我在胡言乱语。你可曾知道,我给袁本初献过一策。天幸他没有采纳,否则今日你等又怎可能安然无恙?” 荀彧脸色大变,虽然他看不惯郭嘉为人浮浪,但对于郭嘉的能力还是很肯定的,否则他也不会推荐给韩俊。 韩俊也是心有余悸一般地看着郭嘉问道:“敢问奉孝是何计策?” 郭嘉抚掌一笑道:“也不是什么高深的计策,不过是四面合围之策罢了!” 韩俊的脸色阴晴不定,荀彧也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郭嘉也不再卖关子,缓缓道:“镇北将军率军北上讨虏之时,虽有文若留守后方主持大局,但是恕我直言,文若并不长与军略。若是此时袁本初联络四方,同攻并州。则并州纵然有天险可守,也必定生乱,如此镇北将军再想讨虏伐胡,也必然阵脚大乱!” 荀彧倒吸一口冷气,沉吟道:“并州易守难攻,更兼我主名声在外,若无利益相诱,袁本初恐难说动各路诸侯。” 郭嘉冷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幽州公孙瓒,与镇北将军有生死之仇,更兼此时公孙瓒人困马乏,粮草匮乏,袁本初若以财帛相诱,粮草军械相赠,则公孙瓒必然从代郡出兵。河东白波贼,黄巾余孽,老鼠过街一般人人喊打喊杀。袁氏四世三公,威望极高,若肯给予白波贼大义名分,想来韩暹,李乐等无谋之辈必然欢欣雀跃,遵从号令。塞外鲜卑人虽自檀石槐死后分崩离析,实力大不如前,但袁本初若能派一能言善辩之士前往,晓以利害,诱以财帛,则鲜卑必然发兵寇边。河内张杨……” 脸色已经是惨白一片的荀彧,挥手阻止道:“张杨和袁绍虽有旧,但也有仇,所以张杨是一定不会帮助袁本初的!” 郭嘉眨了眨眼睛道:“张杨非但和袁绍有仇,和于夫罗之仇更是不共戴天,若是他得知于夫罗南下,必然要发兵攻打。等到张杨屯兵箕关之下,敌友莫辨,箕关守将自然不会放行。如此,张杨可为疑兵所用,拖住箕关守军即可。” 韩俊长叹一口气道:“袁本初为何没有采纳?” 郭嘉冷笑一声道:“还能如何?无非是爱惜自己的羽毛罢了!镇北将军北上讨虏,他生恐这个时候攻打并州会落了别人口实,说他袁绍是为一己之私而不过国之大局。还担心招揽了白波贼之后,袁氏的列祖列宗会怪罪与他!” 韩俊和荀彧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后怕。他们能不怕么?若是袁绍按照郭嘉的计策行事,恐怕真会如郭嘉所言,他们性命已经不保了! 郭嘉淡然问道:“请问镇北将军,郭嘉所献之策可有虚言妄语?” 韩俊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奉孝之策,天衣无缝,若袁本初按计行事,则今日我恐已变成刀下亡魂也!” 郭嘉又问道:“若是镇北将军,可愿采纳郭嘉之策?” 韩俊满脸的纠结,他的答案很明确,但是他不敢说。 荀彧瞪了郭嘉一眼,可此时却也是无话可说。 一切,都看韩俊的回答和郭嘉的选择了! 犹豫良久,韩俊还是一咬牙道:“换做是我,我恐怕也不会采纳奉孝之策!” 郭嘉对于这个答案似乎并不意外,一脸平静的又问道:“却是为何?” 韩俊叹口气道:“我之心结,不在公孙瓒也不在白波贼,而在于鲜卑人!北疆一战,匈奴男丁被我屠杀殆尽,想来奉孝也能借此猜出我之志向!于我而言,异族,豺狼也!对待豺狼之辈我只会刀枪棍棒以待,而绝不会引狼入室。塞北苦寒,而中原繁华。于夫罗为何南下掳掠?无非是因为见过了中原的风光文明之后,心中起了贪念,想趁我大汉内斗之时趁火打劫。如今,匈奴势弱而鲜卑强盛,族灭匈奴容易屠尽鲜卑太难。若是因我一己之私引来鲜卑贪念,致使我大汉百姓惨遭涂炭,则我宁愿刀斧加身而绝不肯为之!” “主公大仁大义,大志大愿,郭嘉必将竭尽所能辅佐。承蒙主公不弃,请受郭嘉一拜!” 韩俊的一颗心好似坐过山车一般,刚才已经沉落了谷底,做好了郭嘉离开的准备,却没有想到峰回路转,郭嘉居然直接拜倒口称主公,这让他的那颗心又差一点涌出了喉咙,一张脸上也满是喜色,手忙脚乱地扶起郭嘉激动的已经是说不出话来了。 荀彧也是转忧为喜,指着郭嘉摇头苦笑道:“你呀你呀,难怪在袁绍那里待不下去,你这惫懒性子,大概也就主公能受得了你!” 郭嘉长笑道:“君臣互为知己,此乃人生一大快事,今夜定要与主公一醉方休才好!” “痛饮暂且不急,当下头等大事还请奉孝为我谋划将来,之前我和军师,文若也曾经探讨过,但是千头万绪,却不知从何处下手。” 有了之前张燕的教训,韩俊再也不敢在这些古人面前逞能了,的确古时候的白酒度数不高,但是度数再低只要是酒喝多了也会醉也会难受。 郭嘉微闭上眼睛,双眉轻皱,片刻之后缓缓开口道:“郭嘉建议,广积粮草,多练精兵,中原不可轻涉,诸侯不可轻讨,四面树敌不如一面攻击!先定河北,缓图天下!” 第二八章 募民求贤两榜惊天下 郭嘉的一席话,让荀彧的脸色又变得难看了起来,摇头苦笑道:“奉孝说得简单,当今天子蒙难,董贼擅权,主公如果不管不顾,必将惹来天下人非议!主公在北疆大开杀戒,已经是引得很多士林中人不满,到处宣扬主公是杀神转世,违背仁恕之道,与我大汉泱泱大国气度不符。” 郭嘉冷哼一声道:“不过凡夫俗子愚见,理他作甚?” 荀彧揉着脑门无力道:“奉孝你也是士族出身,自不会不知我大汉士族势力之强大。若是触怒士族,无异于以民为壑,天下处处皆敌啊!” 韩俊不解道:“士族与平民,相差甚远,文若为何混为一谈?” 荀彧苦笑道:“平民之中,目不识丁者多,识文断字者甚少,盖因为书籍缺乏,所得消息多是来自于士族传播,是故平民所知皆是士族所使其欲知。” 虽然汉末已经开始使用纸张,但因为蔡伦所造纸张粗糙易碎,因此纸张的使用频率并不高,厚重的竹简还是文化传播的主要通道。再加上印刷术并未流行开来,这就造成了读书不易的局面,非是士族出身,平民百姓很难接触到书籍。 韩俊若有所思,郭嘉却是满脸恨色,“士族不除,则我大汉永无太平之日!” 荀彧满脸的无奈,他们颍川荀氏就是天下最大的士族之一,郭嘉当着他的面说这样的话,不亚于指着秃头骂秃驴了,让他倍感尴尬。 韩俊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此事,我或可有办法。” “什么?” 荀彧,郭嘉两人齐齐目瞪口呆地望着韩俊,满脸不可置信的神情。 韩俊能有什么办法,自然是利用穿越众的优势把造纸术和印刷术提前鼓捣出来呗,士族垄断文化无非就是因为手上有书,可一旦韩俊亮出印刷术这个大杀器,他们的优势恐怕就被会无限的缩小。 印刷术难度不大,尤其是雕版印刷术其实就是从印章刻石转变而来的。难的是造纸术,韩俊能够回忆起来的,也只是蔡伦造纸的伟大意义。至于造纸术是如何改进的,他却是一无所知。不过这不重要,因为韩俊想起一个人来,一个让造纸术向前迈进了一大步的人——左伯,左子邑。 韩俊之所以对左伯印象深刻,是因为前世的他和左伯是同乡人。 左伯,青州东莱人。 前世的韩俊,家乡就在汉末的东莱,因此才会知道这位历史地位远不如蔡伦的造纸大师。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韩俊自信的笑了笑,摆摆手道:“我胸中虽已有打算,但还无十分把握,因此容我卖个关子。奉孝还是继续说一下方才未尽之言吧!” 韩俊是主公,他不想说,郭嘉再好奇不能问下去,只能叹口气继续道:“我之所以劝说主公先图河北,盖因为现在中原局势混沌,关东诸侯之间攻伐不休,更兼黄巾余孽为乱,民生凋敝,十不存一,非是成就王霸之地。关中董贼把持朝纲,但其命令已难过函谷关,其麾下以李傕,郭汜为首的西凉旧部和以吕布,张辽为首的并州铁骑之间也是矛盾重重。而朝中大臣也是颇多智谋之士,自是不甘为董贼驱使,以嘉推断,长则数载,短则几月,董贼必会死于非命。董贼若死,则西凉兵与并州兵必然无法共存,此时我等只宜坐而观望,万不可挥兵南下,否则只会促使两部联合。至于荆州,益州,扬州等地,离并州山水之隔万里之遥,暂且不做考虑。” 韩俊这个时候看向郭嘉的眼神,带着一种脑残粉独有的崇拜,满眼里都是小星星。什么叫“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郭嘉便是如此。他的猜测,就好像是和韩俊一样丛后世穿越过来的一样准确。兖,豫之地,也只有曹操这样的不世英雄才能拥有。至于董卓之死,郭嘉更是如同亲眼所见一般,至于为何郭嘉现在没有“奉天子以令不臣”的谋划,恐怕他也是没有想到不仅西凉兵和并州兵发生了火拼,西凉兵内部也是斗了个天翻地覆,这才给了汉献帝出逃的机会。 韩俊抿了抿嘴唇,又问道:“河北之地,我等又该先向何处用兵?” 郭嘉指了指北方道:“幽州!” 荀彧惊问道:“幽州?” 郭嘉笃定道:“就是幽州!” 荀彧缓缓摇头道:“伯安公为政宽仁,广施恩惠,深得人心,幽燕之地无不传颂其美名。兵出不义,安能战而胜之?” 郭嘉神秘一笑道:“我没说现在就出兵。” 荀彧吹胡子瞪眼喝问道:“说清楚了,不要误导了主公。” 韩俊无所谓的笑了笑,“估计奉孝应该是和我想到了一处。” 荀彧脑海中灵光一闪,猛然想起沮授和他说过的一件事来,满眼俱是惊骇之色,浑身颤抖着摇了摇头,咬着牙坚持道:“公孙瓒虽是虎狼之辈,然自被主公击败之后,其已经是穷途末路。安能是伯安公之敌手?” 郭嘉冷哼一声道:“文若岂不闻宋襄公之旧事乎?战阵之上,波诡云谲,岂是正人君子可立足之地乎?” 荀彧兀自不肯相信,紧攥着双拳道:“以泰山压顶之势破之,何惧阴谋诡计?” 郭嘉无奈地摊了摊手,“既然咱俩彼此不服,那就静待时变,以事实为证吧!” 荀彧拱手道:“彧建议主公引军东出壶关,以居高临下之势先定冀州。冀州若定,则河北之地唾手可得也!” 郭嘉立即反对道:“袁本初不过一守户之犬,留的他在,利大于弊。我军有壶关天险,数千精兵便足以守御的壶关固若金汤。况且袁氏手下号令不一,人心不齐,时间一久,必生掣肘。待我大军平定幽燕之后,两路齐出,则冀州翻手可得也!” 韩俊笑了笑道:“此乃后话,两位先生切莫因此伤了和气,一切还可从长计议!我军当务之急乃是积蓄实力,储备粮秣器械。否则,一切皆是镜花水月。” 荀彧,郭嘉同时点头称是,韩俊说的没错,打铁还需自身硬,否则再好的设想也是空想,再好的谋划也不过是空谈罢了。 并州,本是大汉十三州又一部当中人口最少,也最为穷苦的一个州,但因为韩俊的到来,并州却一跃成为大汉最受关注的一个州。 荡清豪强,均分田地,北击匈奴,已经使得并州名声大作了。可是这还不算完,韩俊连下的两道命令更是把并州推上了风口浪尖上。 其一为《募民令》。 并州多荒地而少良田,人口短缺严重,由于壶关道崎岖难行,因此虽然并州已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新气象,但是流民人数依然不多。韩俊也是下了血本,公开发榜承诺,凡是流民落户并州,不仅所垦新田归其所有,更是减免税收一年,奖励女眷一人。并州如今缺人不假,但却绝对不缺女人。北疆一战,韩俊掳掠回来的匈奴女人足有十数万之多。光这一条,对于许多光棍鳏夫就有很大的吸引力了,白得一个女人不说,而且为奴为婢,为妻为妾都由自己做主。这就导致成千上万双眼发光的流民蜂拥向并州而去,而这其中更有为数不少拖家带口的,毕竟异族女人的风情,对于绝大多数男人都有着很大的吸引。 其二为《求贤令》。 除了一些有必要存在的废话之外,韩俊最主要的就是阐明了自己“唯才是举”的观点。也就是说,只要有真才实学,无论风评如何,无论门第高低,一律皆可量才而用。璧有完璧,人无完人。管仲好酒好色,不拘小节,却能辅佐齐桓公称霸当世;陈平好逸恶劳,三易其主却最终辅佐高祖皇帝成就不世伟业。再加上韩俊北疆大捷以及一首《出塞》带来的名声,致使很多赋闲在家或者虽已出仕但得不到重用的能人异士纷纷打点行装北上。 随着大量流民的涌入以及各方人才汇聚,苦寒的并州焕发出了热火朝天的新气象。 荀彧等人忙的晕头转向,韩俊却乐得清闲。自家事自家知,韩俊很有自知之明,涉及到具体的事务方面,他和荀彧等干才相比差的不止一点半点。若是插手帮忙只会越帮越忙。把合适的事情交给适合的人去做,这是韩俊的经验。 当然,韩俊也不能啥都不做。比如说现在他就很没官架子的和左伯一起蹲在一个“咕咚咕咚”冒着热气的大水池子旁边研究造纸。 左伯此时对于改进造纸术已经有了一点心得,而韩俊虽然并不懂得如何造纸,但毕竟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依稀也记得唐代的纸好像是用竹子作为原材料的。这对于行家左伯来说,不亚于黑夜里看到了一盏明灯,一下子使得他茅塞顿开。蔡伦造纸,所用的原料是树皮,麻头,渔网等麻纤维,因此虽然降低了成本,但所造出来的纸张却是质地粗糙,表面也不平滑,根本不利于书写。换用竹子作为原料,造出来的纸张会是什么样子呢? 左伯很期待,韩俊也很期待。于是这两个人最近几乎天天都蹲在这个浸泡着竹子的大水池旁边,大眼瞪小眼地等待着新纸出炉的那一天。 远远的,荀氏兄弟并肩而来,看到韩俊就好像孵蛋一样地蹲在那里,没有半点大汉列侯的威仪可言,两人俱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他们也曾劝过韩俊,但是韩俊却根本就不在乎。这一池子竹子太重要了,在新纸面世之前,他不容许有半点意外发生。 荀谌到了并州也有一段时间了,刚开始见到韩氏父子还略微有点尴尬,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在韩俊面前他已经完全能够做到泰然自若了。 “是文若和友若啊,你们快来看看,这些竹子已经被泡软了,估计用不了多久,你们就能用上洁白平滑的纸张了!” 韩俊兴奋的像个孩子一样,手舞足蹈地献宝一般向荀氏兄弟炫耀着。 第二九章 广积粮 缓称王 炎炎夏日之下,并州大地上处处都是一片葱郁。田间地头处无数忙碌的身影挥洒着汗水,虽然炎热难耐,虽然疲惫不堪,但是每一个辛勤劳作的人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有希望,就会有无限的动力,就会笑着面对一切,哪怕是暂时的困苦艰难。 漫步于田埂之间,韩俊的脸上也挂满了笑容。父母都希望看到儿女的笑容,同样的道理,当官的也没有不希望看到治下百姓幸福的。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是义务更是本能。 跟在韩俊身后的荀彧,脸上却没有多少笑容,而是略带着一丝忧虑,皱着眉头开口道:“募民令发下之后,两个月以来,并州人口猛增了数十万之多。府库存粮虽尚能应付,但是,但是……” 韩俊停下脚步,转过头疑惑地看着荀彧。荀彧是忠直君子,心底无私,向来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从来都没有过像现在这样似乎一肚子难言之隐的表情。 荀谌一脸好笑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开口打趣道:“主公面前,文若可莫做小女儿姿态啊!” 荀彧瞪了自己的无良哥哥一眼,吞吞吐吐地开口道:“主公,匈奴女子,已然是全部安置完了……” 不等荀彧说完,韩俊已经是哈哈大笑出声了,也难怪荀彧难以启齿,这事儿他也的确不好开口。当初韩俊提出要用匈奴女人吸引流民的时候,荀彧可曾是坚决反对的。可短短两个月时间,他的态度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这又让他怎么不感到尴尬? 韩俊笑得开心,荀彧也是无奈的笑了,拱拱手道:“人无信不立,主公言之凿凿落户并州即可分得匈奴女子一名。若是再有流民前来,却看主公如何还笑得出来?” 韩俊立即就笑不出来了。没有在古代生活过,就永远不会知道古人对“信义”二字有多么看重。北疆一战,韩俊掳掠回来的匈奴女子大概有十几万人,似乎已经不少了,但却架不住蜂拥而来的四方流民人数更多。 “这个事情好办,子龙不是在云中郡训练骑兵么?传令与他,以战代练,在广袤的大草原上尽情驰骋吧!” 丛北疆回来之后,韩俊把麾下骑兵除飞燕骑和重骑兵之外全都交给了赵云统帅,在并州北部诸郡练兵。想来从小就饱受外族侵扰之苦的赵云,不会对草原上那些匈奴的残部以及鲜卑人太客气的。 至于张颌,张燕,身上的担子也不轻,丛后世穿越回来的韩俊,比这个时代任何人都更加重视的精锐部队的作用。飞燕骑,重骑兵以及大戟士,虽然人数都不多,但那都是改变一场战役胜败的精锐部队。山不厌高,海不厌深,战无不胜的精兵想要一直不败,就只能继续艰苦的训练。 荀彧蹙着眉头微叹了一口气,韩俊此举无异于把异族当成了猪羊看待,不够吃了就再去抓一批回来。隐隐地感觉这样有违圣人之道,但却无法说服韩俊放下屠刀。甚至,荀彧隐隐感觉到,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放弃对异族的暴行。 “友若先生,书院一事,不知筹办的如何了?” 荀彧的问题解决了,韩俊又看向荀谌。对于这位历史上声名不显的荀家人,韩俊虽然表面上尊敬有加,但心里面却还是做不到像沮授,荀彧等人一般的重视。荀谌的口才不错,才学更是没的说,而且和老爹关系也不错,因此韩俊就安排他配合韩馥筹建并州书院。 荀谌脸上也没了之前的笑容,挠挠头道:“不甚顺利。” 韩俊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这本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并州士族很少,再加上地处边塞,民风不喜读书而更尚武力,再加上夏收秋耕本就空闲时间不多,还要卯着劲开垦荒田,根本就没有几个人愿意耽搁宝贵的时间去读那些之乎者也。 荀谌叹口气道:“主公,读书无用论在并州大行其道,臣下以为可以在全国范围内招收良才而教之。” 荀彧摇头道:“大部分蒙难的中原士子都选择了渡江南下荆襄,极少有人跨河北上,即便有,也是北上幽燕或者辽东。并州的一条壶关道,对于他们而言是不可翻越的天堑。” 韩俊收起了脸上的苦涩,强打精神道:“会好起来的,我相信过几天之后,并州一定给所有人一个惊喜的!” 惊喜,来得很快。 当韩俊捧着厚薄均匀,质地细密,色泽鲜明隐隐还着一丝热气的“左伯纸”的时候,眼泪都差点激动地流出来。别的不说,身为一个现代人,实在受不了拿着竹篾子如厕了。 荀彧等人也非常的激动,他们的见识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因此立即就意识到了“左伯纸”的巨大意义。 “不知造价几何?”沮授手里捧着一张“左伯纸”,如获珍宝一般。 左伯一脸的憔悴之色,不过通红的眼珠子里面却满是兴奋的神情,“此纸所用原料都是甚是便宜,造价极低!” 荀谌兴奋的低吼一声,双拳攥在一起,“书籍种类数量的严重短缺,制约了并州书院的发展扩大。此纸一出,则所有难处必将迎刃而解也!” 韩俊长出了一口气,心里面的一颗大石终于也是落了地,重重地拍打着左伯的肩膀道:“子邑,你为我并州,为我大汉立下了不世功绩,他日必将名留青史!” 左伯连连摇手道:“左伯不敢居功,若无主公从旁提点,也绝没有今日之成就!” 荀谌迫不及待道:“主公,我请命这就带人南下,抄录书籍。” 韩俊神秘的笑了笑,摆摆手道:“没这个必要!” 荀谌楞道:“此纸平滑,极易书写,若不用于抄录书籍,岂不是暴殄天物?” 韩俊得意地笑着,一拍手道;“拿上来!” 一干人愣愣地看着韩俊的亲兵端上来一个托盘,却都是满头雾水,搞不清楚韩俊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韩俊掀开红绸子,小心翼翼地端起托盘中的一块一尺见方的枣木板,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按在了白皙的“左伯纸”上。 郭嘉的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急不可耐地凑上前来,急不可耐地掀开木板,然后他浑身就开始颤抖起来。 随着纸张上清晰的字迹出现,屋里的所有人都好像集体患上了羊癫疯一般,每个人的嘴角都在剧烈的抽搐着。 “主公大才!学究天人!此等省时省力之法一出,天下将再无目不识丁者!” 荀谌最先反应过来,一头跪在地上,浑身上下都在剧烈地颤抖着。 韩俊笑着扶起荀谌道:“几位先生都是博闻强记,胸有丘壑之大才,想来默写几篇先贤文章并不会太过为难吧?” 荀彧等人俱是点头微笑,这个时候如果他们再不明白韩俊的想法,他们也没理由继续站在这里了。 韩俊打了个响指道:“既然如此,就烦劳诸位先生通力配合,为并州百姓,为天下苍生,打开这学识的大门!” 荀彧等人齐齐拱手领命,这种注定会留名青史的大事,他们自然也不会拒绝。 四书五经,史记汉书。众人各有所学,也各有所长,一番商议之后很快就各自划定了背写范畴,免得出现两个人最后拿出同一篇文章来。 至于韩俊,心里面也是有自己的打算,并州百姓多是没有读过书的“睁眼瞎”,如果上来就给他们讲述孔孟之道的话,恐怕只会是对牛弹琴。所以,韩俊就只能无耻的又做了一次文抄公。这一次,他抄袭的是《三字经》。 前世韩俊的祖父,是一个很古板的教书先生,在韩俊很小的时候就拿着戒尺逼着他背完了《三字经》和《千字文》。 剔除掉两汉以后的人和事,并无损于《三字经》的核心思想。“仁,义,诚,敬,孝”这五个字,就是韩俊对于治下之民的要求与希望。 仅仅一天不到的时间,韩俊就吹着墨迹心满意足地完成了对《三字经》的改编,孟母择邻等典故自然是保留了下来,而在这其中,“融四岁,能让梨。弟于长,宜先知”这句话在经过他反复斟酌之后,也一样出现在了他改编之后的《三字经》里面。孔融这个人虽然没有多大能耐,但毕竟是“建安七子”之首,在士林之中拥有很高的名望,再加上他孔子后人的出身,更是让人侧目。交好了这样一个名人,是绝对没有坏处的。 毫无疑问的,《三字经》的横空出世,再一次让荀彧等人惊得目瞪口呆。通俗易懂,顺口易记的《三字经》,虽然在他们这种饱学之士读来略有一些幼稚,但是用于教化目不识丁的并州百姓,却绝对是最适合的启蒙读物,这是毋庸置疑的。 造纸作坊源源不断地提供“左伯纸”,而印刷作坊却把一本本带着墨香的《三字经》送到了并州各地。 第三零章 定连环王允谋虎狼 《论语》《孟子》《韩非子》《孙子兵法》……一本又一本散发着油墨香味的书籍丛印刷作坊里生产出来,并州书院的招生工作却依然没有取得太大的进展,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并州向学之风不盛的风气也绝非短时间内可以做出改变的。韩馥和荀谌头发都快要急白了,可是并州书院的入学率依然可怜的让人心疼。 对于这一情况,韩俊虽然着急但也没有特别好的办法,该想的招数都想了,只能是寄希望于时间改变一切了。 对于韩俊而言,眼下的头疼大事是他手里拿着的一张请柬。请柬是王凌送给他的,落款人是王凌的族叔,大汉司徒,王允。 王允这个名字,不管是在当时还是后世名声都是极大。但是相比于后世对王允的褒贬不一,这个时候的王允在大汉名望却是极高,士林民间都是一水儿的好名声,哪怕强悍如董卓对他也是礼敬有加。 得到这样一个名人的邀请,韩俊自然不能不去。在别人看来对他而言这是一份莫大的荣誉,可是韩俊自己却头疼不已。 他心里很清楚,王允正在积极筹划铲除董卓的行动,虽然他对董卓也没有什么好印象,但是他却一点都不想掺和进去。 董卓自然该死,可是现在的长安就好像是一团漩涡,表面上风雨不动,但实际上却是波诡云谲。 韩俊这边左右为难的时候,王允却是一脸闲适地坐在王家祖屋中看着歌舞喝着茶水。侍立在侧的王晨脸上的表情并不好看,踌躇良久之后才小声开口道:“叔父,难道真的就任由韩伯颜在并州搞风搞雨么?” 王允呵呵笑着回道:“不然还能怎样?” 王晨鼓着腮帮子咬着牙道:“叔父深得天子信任,何不请天子发下一纸调令,调他进京为官?” 王允闻言顿时一脸的苦涩,叹口气道,“天子政令不出朝堂,韩俊鹰狼之徒,又岂会理会?” 王晨不解道:“既然叔父说韩俊有不臣之心,那为何又要请他过府?” 王允冷笑一声道:“国家大事,存亡之秋,你不过一介竖子,也敢参与进来么?” 王晨被骂得灰头土脸,撇了撇嘴不敢再说话了。 韩俊来得很快,他也想明白了,伸头缩头都是一刀,那就不如干脆一点看看王允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花厅之中,王允韩俊相视而笑,两个人年龄差距很大,但是谁都不敢小看对方。 王允虽然贵为三公,但手中无病无权,空有一身名望却报国无方。韩俊虽然年轻,官职也不过秩比两千石,但却是一方牧守,手握雄兵,由不得王允不重视他。 “伯颜虽仅年方弱冠,却外抗胡虏,内安黎民,上不负天子重望,下不愧苍生厚爱。从你身上,依稀可见昔日霍骠骑之英姿。” 王允开口就是一顶高帽子给韩俊戴在了头上,也不管韩俊受得了受不了。 韩俊一脸惶恐,连连摆手谦虚道:“司徒谬赞,韩俊受之有愧。不过是在其位尽其责罢了!” 王允哈哈笑着端起酒樽道:“伯颜年少英雄,此乃天下公认,更为难得的是伯颜文武双全,一曲《出塞》便是天子也是称赞不已。” 韩俊摇头苦笑,王允的赞美让他心里越发的警惕了,正所谓欲先取之,必先予之。能够让大汉司徒变成马屁精,他就要做好吐血的准备了。 “并州苦寒之地,想来平日里也无甚乐事,我府中歌姬技艺颇为不错,特请伯颜赏鉴一番!” 王允笑眯眯地一拍手掌,丝竹声悠扬扬地飘起。轻纱帐外,曼舞轻歌,倩影绰绰。轻纱帐内,韩俊一脸的猪哥样,痴傻傻地看着,好像魔怔了一般。 乡下的穷小子没见过世面,大概也就是这幅德行了。王允看在眼里,嘴角隐隐勾起一丝不屑的神情。对于韩俊的忌惮,也在这一瞬间降到了最低点。 自顾自地抿了一口酒,王允呵呵笑着开口道:“伯颜,可还曾满意?” “啊?” 韩俊猛打了一个激灵,如梦方醒一般回过头去傻呆呆看着王允点了点头。 “歌舞虽妙,但我这府中美酒也是十年陈酿,伯颜且请品之。” 韩俊好似木偶一般,茫然地抿了一口酒,眼睛却还是不断地往帘子外面瞟。 王允的小眼珠子转了转,又一拍手道:“斟酒!” 莲步生香,红袖熏风,韩俊猛地一抬头,这一双眼睛就再也顾不上去瞥帘外的歌姬了,而是眨也不眨地盯着走过来给她斟酒的姑娘。 身姿俏美,面如天仙的姑娘,一双秋波好似会说话一般,撩动着韩俊的那颗心蹦蹦直跳个不停。 韩俊的傻样落在姑娘的眼里,惹得她不由得抿嘴一笑。刹那间韩俊感觉到好似没有了呼吸一般,眼睛里已经完全没有了其他的颜色。 “美,太美了,天香国色,佳人闭月,实乃是天上来客!”韩俊傻愣愣地喃喃自语,全然不知道他的这幅猪哥样已然是让王允心里面暗暗窃喜。 “伯颜,这是小女貂蝉,年方二八,自幼聪慧,诸事一学便会。近日听得伯颜《出塞》一曲,心向往之,缠着我要见上你一面,还望伯颜勿怪!” 韩俊连连摆手,“韩俊岂敢?令爱貌若天仙,韩俊一介凡夫俗子却是担心亵渎了天人。” 貂蝉盈盈开口道:“勇乡侯折煞小女子了,妾身蒲柳之姿,当不得君侯谬赞。” 王允哈哈笑道:“霍骠骑曾言,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伯颜北疆一战,大破匈奴,扫清了我大汉北方威胁,立下了不世之功。天子不止一次提及,欲要加封伯颜为骠骑将军,为我大汉开疆拓土!奈何朝中小人作祟,是故封赏迟迟未定。允虽颇为不忿,但奈何人微言轻,不能为伯颜讨得公道啊!” 韩俊连忙摆手道:“司徒大恩,韩俊必感怀在心,片刻不敢忘却。” 王允深深叹口气又道:“有功不赏,必定会寒了三军将士的心。听闻伯颜至今还未曾婚娶,小女虽无十分颜色,但好在知书达理,性情淑娴,不知伯颜可曾中意小女?” 韩俊惶恐道:“非是不愿,而是不敢。韩俊不过一介庸人,又岂能配得上司徒之女?” 王允哈哈笑道:“我和文节也是故交,既然伯颜不反对,想来文节也不会有意见的。待我择一良辰吉日,备好嫁妆,便送小女来并州与伯颜完婚。” 韩俊大喜,连忙跪倒在地诚恳道:“司徒高义,若蒙貂蝉小姐下嫁,俊日后必定唯司徒马首是瞻!” 王允冷冰冰地盯着韩俊飘起来一般的背影,脸上闪过一丝阴狠的表情,双拳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一点樱桃启绛唇,两行碎玉喷阳春。风摆杨柳纤纤姿,闭月遮云姑射身。什么狗屁不通的疯话!时无英雄,竟然使这样的浮浪子成了气候!” 通风极好的书房内,王允却是满脸通红地拍打着桌子。韩俊告辞离开的时候,他还一脸醉醺醺的样子,可是刚一回到书房,那双迷离的眼睛立即就变得清冷了起来。 他手里拿着的,正是韩俊写给貂蝉的七言诗。 貂蝉的俏脸微微泛红,心里面涟漪不止,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地任由王允发脾气。虽然王允言之凿凿地告诉韩俊貂蝉是他的养女,但是貂蝉自己心里清楚,那不过只是一个虚幻的梦想而已。她不过是一个家道中落的贫家女而已,说好听点是王允比较喜欢的歌姬,说难听点其实就是一个“贱婢”而已。 王允乱发了一通脾气,斜着眼瞥了貂蝉一眼,饶是他已年近花甲,可是看到貂蝉那我见犹怜的样子,心里面忍不住就是一动。 强忍住那股冲动,王允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问貂蝉道:“我把你许配于韩俊,你可曾愿意?” 貂蝉盈盈拜倒:“貂蝉自幼失去了双亲,多蒙司徒公可怜才有今日。司徒公于我有再造之恩,貂蝉悉听司徒公安排,不敢有半分不愿。” 王允呵呵笑着摇头道:“似乎,你并不愿意。那也好,韩俊算个什么东西,官职不过区区秩比两千石,怎么配得上我王允的义女?” 貂蝉大吃一惊,愣愣地看着王允一时间心乱如麻。 王允笑得似乎更加开心了,“蝉儿天香国色,世所罕见。所许之人,自然也应该是个天下无双的大英雄!遍观天下英豪,也唯有太师才当得起天下无双这四个字!” 貂蝉的一颗心,顿时沉入了深渊之中,脸色也变得惨白一片。 太师董卓,的确称得上是天下无双,但他却是天下无双的贼子!貂蝉只是一个歌姬,或许没有太多的见识。但她也不止一次听说过董卓的暴虐和冷酷,更听说过董卓腰围五尺,肥胖如猪,一想到和这样的人同床共枕,貂蝉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可是,眼看着自己即将堕入深渊,她却无法挣扎。 第三一章 神鬼莫测郭奉孝 吵闹的夏蝉声中,韩俊脚步踉跄地走下马车,眼神凌乱竟然是差一点一头栽倒在地,幸亏跟在他旁边的王凌眼疾手快,抢先一步扶住了他,这才使得韩俊免于破相的危险。 “我没喝醉,不要你来扶我!” 韩俊一把推开了王凌,左右环顾,哈哈大笑道:“子师公呢?不会是喝醉了吧?都告诉他指定喝不过我了,他还挺着脖子不服气,现在知道我的海量了吧!” 王凌一脸的无奈,摆摆手让王家的下人们回去了,招呼来两个韩俊的亲兵,半扶半拖的把韩俊弄回了府里。 闹了一路的韩俊,回到卧室也好像终于是没力气再折腾了,脑袋一沾到枕头就呼呼大睡了过去。 满头大汗的王凌,表情纠结地看了韩俊一眼,微微叹了一口气,轻轻带上门转身离去了。 王凌前脚刚一离开,韩俊就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神情凝重,目光清冷,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醉意。 王凌走远了,郭嘉,沮授等人却陆续走进了韩俊的卧室。 而在这其中,还有韩俊的那个便宜老子,韩馥韩文节,而反应最激烈的,也正是韩馥。 “我在洛阳之时,多次去过王子师府上,从未听说过他有这么个义女。显而易见,这不知羞的老儿是从歌姬之中挑选出来了一个样貌好看的滥竽充数!我颍川韩家虽非显赫高门,但向来都是耕读传家,风气正直,娶一个歌姬过门,我坚决不同意!” 脸红脖子粗的韩馥,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悠闲气度,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个丢了耕牛的农夫一般。 韩俊尴尬的笑了笑,早知道他老子反对的态度这样坚决,他就不把他一块儿喊过来了。 “父亲大人稍安勿躁,听听诸位先生的意见!” 父为子纲,韩俊不能明着反驳韩馥的态度,只能是把这个重任交给荀彧等人了。 荀彧却让韩俊失望了,眉头微蹙着点头道:“我完全赞成文节公的意见,此女子断不可娶!家叔和子师公同朝为官多年,相交莫逆,但却从未提及子师公收养义女一事。因此彧基本可以断定,此女子恐非良人!若以其为妻,必丧主公名望!还望主公三思而后行!” 韩俊眼巴巴的又看向沮授,他多么迫切的希望这个时候能有个人站在他这一边,可是他终究还是要失望了,因为沮授也是一样的反对。 “王子师其心叵测,断然不可轻信。”沮授缓慢而坚定地开口道:“太原王家,本是并州第一世家,但在主公的连番打击下,如今王家所剩不过府邸一座,铺子数间。王家虽然表面上若无其事,甚至还把彦云送到主公身边做事。但授以为,王家的一些人必定深恨主公,不可不防啊!” 韩俊的心里面,已经都快有绝望了。他在王家的一番装腔作势,固然大部分都是装出来的,但初见貂蝉之时他却是真的有刹那的失神。韩俊不是没见过世面,也不是没见过美女,只不过他前世见到的却几乎都是涂脂抹粉的人造美女,像貂蝉这样的天然芙蓉却是从未见过。韩俊扪心自问,他动心了也动情了,颇有种一见钟情的感觉,再加上“四大美女”对一个现代人的天生诱惑,致使他明知道这可能是一个陷阱,仍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想往里面跳。 满屋子的人,还没有开口的只剩下郭嘉了,年纪和韩俊相仿的郭嘉,自然更加清楚韩俊内心的想法。但是好像要吊着韩俊的胃口一样,郭嘉迟迟不说话,只是用那种很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韩俊。 韩俊被郭嘉看得浑身发毛,好几次都差点忍不住出手揍这个病秧子一顿。 脸越来越红,呼吸声也越来越重,但就在韩俊马上就要恼羞成怒之前,郭嘉终于是笑吟吟地开口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说的,大概就是主公现在的样子吧?” 韩俊闷哼一声,直勾勾地盯着郭嘉也不回答。 郭嘉云淡风轻地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这是韩俊特意弄出来给他附庸风雅装十三用的,这会儿可是派上了大用场。 “奉孝,主公面前,休要故弄玄虚!” 似乎是不忍心韩俊继续被折磨,实诚人荀彧看不下去了。 郭嘉摇头晃脑地看着韩俊缓缓开口问道:“不知道王子师义女相貌如何?” 韩俊瞪了他一眼,可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沉鱼之貌,落雁之容。” 郭嘉了然地点了点头,又问道:“不知主公以为王子师其人如何?” 韩俊犹豫了一下,沉吟道:“误国忠臣之流,虽有一颗丹心不假,但绝非是中兴大汉之干才!” “啪!”的一声,郭嘉拿着折扇在手上重重一敲,“正是如此!” 沮授不解地问道:“众所周知,王子师乃是董贼党羽,何来忠臣一说?” 郭嘉嘿嘿笑道:“无非是瞒天过海的雕虫小技罢了,也就能骗过董卓那样的西凉蛮子。王子师此举真实目的还不得而知,抑或是二虎竞食,抑或是驱虎吞狼,但嘉断定绝无善意。借用主公经常说的一个词语,王允就是给主公送来了糖衣炮弹。那位绝色无双的所谓义女自然就是糖衣,而炮弹,依嘉推测,目标所指定然还是董贼无疑!” 服了!韩俊此时对于郭嘉真的是心服口服,同时心里面也无比的庆幸这个浮浪子现在在自己麾下。王允的真实目的,来自后世的韩俊其实一清二楚,无非就是把用在吕布身上的连环计用在了自己身上,以貂蝉为饵,挑动自己和董卓相争,他躲在一边从中取利罢了。但是,郭嘉却仅仅只凭借着这风吹草动,就把王允的真实目的推断了个八九不离十,这又怎能不让韩俊心生膜拜之情。忍不住心里面喟叹一声,这真是神鬼莫测的郭奉孝啊! 看向郭嘉的目光,也在不觉间柔和了许多,“奉孝以为,我当如何应对?” 郭嘉再次露出了那副欠扁的表情,嘿嘿笑道:“糖衣收下,炮弹奉还!他王允想要为国除奸,那是他的事情。至于我们,最多在一边给他掠阵叫好罢了!” 荀彧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心里面已经隐隐有些后悔把郭嘉推荐给韩俊了。对于大汉朝廷,韩俊本来就没有多少敬畏之心,现在再加上这个郭奉孝在一边煽风点火,再指望着韩俊中兴汉室已经是不太可能了。 祁县长亭,王允和韩俊执手洒泪,依依不舍之情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王允满脸慈爱地凝视着韩俊,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伯颜放心,待我回到朝堂之上,定然表奏天子你之功绩,拼上我这条老命不要,也一定让天子厚赏于你!区区一个并州于你而言,实在是太小了啊!” 韩俊眼含热泪,双手紧握着王允的衣袖,深情道:“司徒公之大恩大德,来日俊必定衔环结草以报!” 王允微微颔首,叹口气道:“时候不早了,伯颜请回吧!你我二人虽一见如故,但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况且或许不久之后,我们便会再次相见,但那个时候我们就不再是忘年之交,而是翁婿关系了!哈哈!” 韩俊立即摆出了一副诚惶诚恐,感恩戴德的样子,“承蒙司徒公厚爱,俊必定发愤图强,知恩图报!” 王允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别有深意地看了跟在韩俊身后的王凌一眼,咳嗽一声道:“彦云啊,你我名为叔侄,实为父子,切莫因久日不见而淡薄了情分啊!” 王凌连忙拱手道:“阿叔教训的是,凌谨记在心!” 王允只是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轻轻拍了拍韩俊的手背,轻轻叹了一口气。便转身在侍女的服侍下登上了马车。 马车里,貂蝉满脸惊恐地看着佝偻着身子爬上车的王允,一双妙目里噙满了泪水,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最终全都化作一声轻叹。 王允有些疲累地靠在马车上,双眼微微闭着,不轻不重的咳嗽了两声,冷森森开口道:“在那愣着做什么?真把自己当成了千金小姐么?还不赶紧过来给我捶捶背!” “司徒公!司徒公!且请稍驻!” 密集的马蹄声丛后面传来,王允强忍着不耐烦探出头去问道:“伯颜何事惊慌?” 韩俊有些羞惭地摸了摸后脑勺道:“韩俊无能,至今未能清剿干净并州的盗匪。司徒公国之栋梁,安危重于泰山,因此我特意派出一支兵马沿途保护司徒公,万望司徒公莫要拒绝!” 王允眉毛一挑,冷哼一声道:“并州,乃我大汉之并州!并州,更是我王允生长之地!我就不信在这朗朗乾坤之下会有人对我不利!伯颜好意我心领了,但是兵马随行就免了吧!我不需要!” 韩俊为难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司徒公有所闪失,韩俊万死难辞其咎也!” “怎么?我的话你当做是耳旁风么?” 王允冷森森地开口,看向韩俊的目光也是变得冷森森的。 【忙了一天,这会儿才更新,见谅。收藏加更稍后晚会儿奉上】 第三二章 貂蝉跳车破连环 眼看着王允就要翻脸了,韩俊无奈的耸耸肩,暗暗嘀咕了一句“好心当成了驴肝肺”,勒马抱拳目送着王允一行人绝尘而去。 王允铁青着一张脸,气呼呼地放下帘子闷哼一声道:“盗匪横生?我看你就是最大的盗匪!” 轻柔柔给王允揉捏肩膀的貂蝉噤若寒蝉,一双绝美的脸蛋上,带着一丝绝望的神情。 距离并州越来越远,距离长安自然也就越来越近,距离那个注定要毁掉自己一生幸福的火坑也越来越近,这又怎能让貂蝉开心起来? 王允自顾自地生了半天闷气,毕竟也是上了年纪的人,在貂蝉那柔弱无骨的小手按摩下,再加上马车的颠簸,居然是在不觉之间睡着了过去。 轻微的鼾声传来,让貂蝉整个人的神情也放松了许多,这个时候的王允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威严无比的大汉司徒,看上去不过只是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而已。 貂蝉的玉手还放在王允的肩头上,一双妙目却是透过帘子的缝隙飘到了车外,在很多人眼里都荒凉苦寒的并州,在貂蝉看来却是这样的美好,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的美好,因为这里是她的家祥,是她出生长大的地方。 渐渐的,貂蝉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决绝,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扶住了车窗,微微闭上了眼睛。 “请小娘可怜我大汉千万苍生!” 丝丝凉风拂动万千青丝,头顶是巍峨秀丽的高山,脚下是云雾缭绕的深谷,耳边传来的是蝉鸣鸟啼声,就在貂蝉将要随风而去的时候,身后的王允却突然醒了过来,堂堂大汉三公居然是放声大哭,威严扫地地拉扯着貂蝉的裙角不放。 一滴清泪出现在貂蝉吹弹可破的脸颊上,不是为王允的失态而感动,而是为自己的命运而悲恸。 凄然苦笑一声,貂蝉黯然道:“貂蝉不过是一个无根的浮萍,司徒公何须如此?” 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王允,哪里还顾得上一个士大夫的体面,居然是直接跪在了貂蝉面前道:“今我大汉,百姓有倒悬之危,朝堂有累卵之急。董贼擅权乱政,天子形同傀儡,我大汉旦夕便有覆灭之险。关东诸侯,手掌雄兵,却罔顾天子安危,不思报国锄奸却只为一己私利征伐不休。朝中文武,大半皆乃董贼党羽爪牙,余者如我空有救国之心,却苦于手中无兵无粮,对此也是无计可施!” 说到伤心之处,王允竟然是泪如雨下,声音嘶哑,披头散发看上去好像厉鬼一般。 貂蝉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默然不语。 王允回头看了一眼并州的方向,咬着牙继续道:“韩俊小儿,虽拥兵自重,目无天子,但却有统军用兵之能,公孙瓒,袁绍等世之英豪皆乃其手下败将,更兼并州士卒作战勇猛,悍不畏死。我曾精研《易经》,对于相术颇有几分心得。依我观之,董贼韩贼皆乃是好色之辈。我苦思一计名为连环计,其中第一步便是将你名义上许配给韩俊,但因为此次我乃是回乡祭祖扫尘,与喜事相冲,借故拖延。待得我等返还长安之后,我再寻一机会将你献于董贼。韩俊年轻气盛,必不肯善罢甘休,如此董贼韩贼二贼相争,驱虎吞狼,我自可以从中取利!重扶社稷,再立江山!如此我大汉中兴有望,上至朝堂,下至乡野,凡我大汉臣民无不感念小娘之大恩大德!不知小娘意下如何?” 王允的这一番话,好似一盆冷水当头浇在貂蝉的心里面,让她整个人变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眼神呆滞地看着王允也不说话,似乎也忘记了说话。 王允缓缓站起身来,叹口气道:“不管你愿意与否,我意已决!不要说你只是我名义上的养女,哪怕是我的亲生女儿!哪怕是我自己!为了大汉江山,为了天下苍生,我也绝不怜惜!” “纵横天下,守土开疆!唯我大汉,震慑四方!” 貂蝉嘴里缓缓吐出的,是韩俊《出塞》的最后两句。本来豪情万丈的词句,在她婉转的嗓音之中,却有一股别样的凄凉。 “勇乡侯,貂蝉无福,不能侍奉在你左右,不能为你整装披挂,也不能看你纵横天下了!如果能有来世,那么我愿在三生石畔一直等着你!” “贱婢你敢!” 王允毕竟年纪大了,腿脚不灵活了,貂蝉决绝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貂蝉决绝地跳出了窗外…… 疾驰的马车,并没有因为貂蝉的离开而停下来,或许是车夫没有听到,或许是他根本不在乎。 王允绝望地瘫坐在马车上,眼神涣散地盯着貂蝉跳车的窗户,似乎那一抹慈母的红色还并没有消散一样。 “吆喝,谁家小娘子这么想不开啊,细皮嫩肉的,正好抢回去给本大王做个压寨夫人!” 王允并不知道,注定要香消玉殒的貂蝉,此刻却正被一个脸带苍狼面具的男人抱在怀里。可就算他知道了,他也没有任何办法。面具男身后跟着足足三百余凶神恶煞的骑兵。而他的护卫,却不过仅仅数十人而已。 “放开我!让我去死!” 貂蝉努力地挣扎着,心存死志的她,自然不会感激面具男的救命之恩。才离虎穴,又入狼窝,好似是她此时最为真实的写照。 自古红颜多薄命,貂蝉似乎也不例外。 “哎呦,小娘子脾气还挺爆啊!”面具男非但没有放开貂蝉,反而是抱的更紧了,好像生怕貂蝉会飞走一样。 挣扎中的貂蝉却忽然冷静了下来,缓缓回过头去细细地打量了面具男一眼,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为博褒姒一笑而亡国,韩俊之前是不信的。但是就在貂蝉一笑的刹那,他却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一般,整个世界都好像静止了。 如同一朵芬芳盛开的花朵,只为那灿烂的春天。而貂蝉的笑颜,似乎也只为了一个人而绽放。 “勇乡侯堂堂大好男儿,英雄豪杰,何故藏头露面,学人做贼呢?” 貂蝉认出了韩俊,所以她不再反抗,反而是扭动了一下身体,乖乖地依偎在了韩俊的怀里。 “呃,这个,事出有因,纯属事出有因。” 韩俊一脸尴尬地摘下了面具,刚才一时心动,生出了恶作剧的念头。本想着看一下貂蝉的笑话,却没想到被人给当场揭穿了。 “我戴着面具,又改变了声音,不知你是如何认出我来的?” 貂蝉没有意见,韩俊自然乐得温香暖玉在怀,只是他心里真的好奇,想不明白貂蝉是如何看破他的伪装的。 貂蝉得意地翘着小嘴,“勇乡侯声音虽然有所改变,但人的声音本质上是无法改变的,貂蝉从小对音律甚为敏感,因此辨认出勇乡侯的声音来并不太难。当然,仅凭声音貂蝉是无法断定的,但是勇乡侯的这里可是没有改变啊!” 并州女子,敢爱敢恨,貂蝉已经是认定了韩俊,甚至能够为了韩俊跳车殉情,自然也就不会故作忸怩,大着胆子伸出纤纤玉指在韩俊的脖颈处点了一下,“勇乡侯这里有一颗不太明显的小痣。音质相似或许只是巧合,但这颗痣却绝对不会再是巧合!” 韩俊傻呆呆地愣在了那里,不是因为貂蝉惊人的听觉和敏锐的观察力,而是被貂蝉的玉指触碰过之后,整个人都好像触电了一般,陷入到一种奇妙的感觉之中。这种感觉,很舒服,很惬意,让人浮想联翩,让人不愿醒来…… “傻样!” 貂蝉顽皮地吐了吐香舌,轻轻摇晃了韩俊一下憋着嘴道:“勇乡侯救命之恩,妾身没齿难忘……” 韩俊猛打一个激灵,这才回过身来,笑吟吟地看着貂蝉问道:“那你要怎么报答我呢?” 貂蝉揉捏着自己的衣摆楚楚可怜道:“君侯总不会让妾身做牛做马吧?” 韩俊耸耸肩笑道:“为何不会?我府中正缺一个浣衣女……” 貂蝉的一张绝美的脸庞立即变得苦涩了许多,清澈如一泓清泉的双眸也黯淡了下来,洁白的玉齿咬着红唇涩声道:“妾身愿往!” 韩俊仰天大笑,壮着胆子轻轻捏了一下貂蝉那白里透红的脸颊,“我府中缺一个浣衣女不假,但更缺一个管家婆,不知你是否还愿前往?” 貂蝉愣了一下,皱眉道:“妾身并不长于打理账目,生恐辜负了君侯重托。” 韩俊不忍心再继续逗弄貂蝉了,否则恐怕老天爷也要看不下去了。 轻轻将貂蝉拥在怀里,宠溺地看着一头雾水的貂蝉,韩俊的目光变得柔情似水,“傻丫头,我说的管家婆不是帮我打理账目的,而是和我福祸与共,不离不弃,生同床死同穴的婆娘。” “啊?” 貂蝉大惊之下,差点从韩俊怀里滑落。双眼里噙满了泪水,痴痴地看着韩俊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着。 第三三章 行反间王允图吕布 “君侯,请恕臣妾不敢答应。” 痴痴地看了韩俊许久,貂蝉说出来的话却是让韩俊如遭五雷轰顶。 被心仪的女神拒绝,前世的韩俊只会黯然神伤,默默转身离开。现在的韩俊却不会这样做,因为他分明看到了貂蝉眼中的爱意。 “给我个理由吧!” 韩俊淡淡地看着貂蝉,双手却没有松开的意思,依然是把貂蝉紧紧地抱在怀里。 貂蝉张了张嘴,刚要开口,却被韩俊打断了,“不要和我说王允对你恩同再造,你情愿为他牺牲自己的屁话。王子师为国除奸我没有意见,但是他堂堂大汉三公,却下作到指望一个弱女子的牺牲来达成他那所谓的大业,我却决不答应!” 貂蝉一脸的惊愕,一张樱桃小嘴张的老大,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都知道了?” 韩俊傲娇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道:“肯定不是这个原因,否则的话,你也不可能跳车轻生了……” 一层薄薄的水雾笼罩上了貂蝉的双眸,低着头咬着嘴唇缓缓道:“妾身出身贫寒,身份低贱,反观君侯却是文物秀出,天下英豪。妾身为奴为婢能够侍立在君侯左右,已经是心满意足,绝不敢多做奢想。” “原来是这样!” 韩俊顿时心里一松,展颜一笑道:“这么说,蝉儿心中有我?” 貂蝉羞涩地点了点头,轻声道:“君侯文武全才,风流倜傥,想来全天下的女子都会对君侯倾心,貂蝉又如何能例外呢?” 一路晓行夜宿,回到长安之后,王允显得愈发的苍老了。并州之行,他也不是毫无收获,虽然赔上了貂蝉,但至少在韩俊身边埋下了一颗钉子。但是,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而那颗钉子想要脱颖而出发挥作用,还需要漫长的等待,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董卓越发的猖獗了,简直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满朝文武稍有不顺他心意的,便是喊打喊杀。宫廷内外,人人自危噤若寒蝉。朝堂上下,群臣胆战心惊度日如年。王允表面上对董卓曲意奉承,心里面却是无比苦涩,对于除掉董卓的念头自然也就更加迫切了。 昏黄的灯光下,王允用麻布把窗户全都遮挡了起来,微微叹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道:“想我等莫不是顶天立地的大汉栋梁,今日却效仿鸡鸣狗盗之辈密室议事,实乃是奇耻大辱啊!” “子师兄此言大谬矣!勾践尚能忍得胯下之辱,我等为国为民,问心无愧,何来耻辱一说?” 开口之人,乃是司隶校尉黄琬,出身江夏黄氏,也就是“香九龄,能温席”的那个黄香的后人。祖父黄琼,官至太尉。他自己也曾两年前坐上三公之位,只是因为力阻董卓西迁,这才被免官罢职。 司隶校尉,秩比两千石,位高权重,乃是大汉政权中枢当中举足轻重的角色。但是,在董卓西迁之后,司隶校尉除了俸禄如旧之外,所辖权力已经是大幅度缩水了。黄琬这个司隶校尉,更像是一个有名无实的摆设而已。 王允跪坐在黄琬面前,微微叹了口气道:“凡我大汉忠良之士,无不深恨董卓,但如今董贼势大,兵强马壮,党羽众多,更兼其本人也是力大无穷,如之奈何?” 黄琬也是一脸愁容,扭头看向身侧另一个道:“可惜君荣外放武关领兵未能成行,若是我等手掌兵权,登高一呼,则天下必定云起响应……” 黄琬口中的君荣,复姓士孙,单名也一个瑞字,关中扶风郡人,现任尚书仆射,虽然秩仅六百石,但职权却很大,因为尚书令长期空缺,所以士孙瑞也堪称是三公之下的第一人。 士孙瑞苦笑一声,摇摇头道:“董贼素来多疑,又岂肯让我外出领兵?而且我始终认为,以硬碰硬绝非上策。” 王允皱眉问道:“可除此之外,又有何法?我本欲行连环计,以此来挑动董韩之争,却不料被那个贱婢给破坏了……” 士孙瑞拈须沉吟道:“董卓西凉凶虎,韩俊并州恶狼,子师兄驱虎吞狼之计甚妙!” 王允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君荣是在看我笑话么?” 士孙瑞一脸神秘地摇了摇头,“子师兄稍安勿躁,据我所知,并州恶狼并不只有韩俊一匹啊!” 黄琬闻言也是眼前一亮,猛地一拍脑门道:“我怎么把这个人给忘记了?” 王允也不是笨人,也是如梦方醒一般猛地攥起双拳道:“众所周知,董卓麾下西凉旧部与并州降兵水火不相容,更兼吕布其人乃是见利忘义之徒,若是我们能够说动吕布,则大事可期矣!” 黄琬附和道:“丁建阳对于吕奉先有知遇大恩,信任有加,可是吕奉先却能做出杀父投敌的禽兽之举。其人勇武彪悍不假,可却是多疑无谋之辈,图之不难!” 士孙瑞微蹙双眉,轻轻摇头道:“此事不宜轻举妄动,若是机密外泄,我等刀斧加身无关紧要,但我大汉数百年基业若是因此而断送,则我等九泉之下那还有脸去见大汉列为先帝?” 王允却是一脸的轻松,信心满满道:“二位可能还不知道,就在数日之前,董贼曾只因一点小事,怒起拔戟刺向吕布。若不是吕布躲闪得快,恐怕这会儿已经被深埋地下了。” 士孙瑞大喜过望,不敢相信一般地追问道:“确有此事?” 王允微微颔首,“千真万确!吕布其人,睚眦必报,受此奇耻大辱,安能若无其事?只要我等从旁稍加挑唆,则吕布匹夫必不肯善罢甘休矣!” 对于吕布,董卓其实并不是十分信任,这固然与董卓本性多疑有关,但最大的原因却在于吕布自己。 自古以来,投敌的降将很多,得到重用的也有很多。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像吕布一样绝情。道不同不相为谋,君臣缘尽转身离去也就是了。吕布自小在边陲长大,平日里打交道的不是耿直豪爽的并州儿郎就是外族的半开化蛮夷,再加上自身性格使然,脑子里面难免就少了几道弯。并不知道反噬旧主必然会使得新主忌惮。 郿坞之内,董卓卧房前面的花厅中,吕布大口大口地喝着闷酒。 他性情直爽并不代表他傻,或许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董卓安排他做一个随身保镖是对他的信任,但是时间一长,吕布就感觉出不对了。 他是飞将吕布,他是天下猛虎,他的梦想是在战场之上纵横驰骋,而不是做一条守家护院的看家狗。他也曾经屡次向董卓恳求带兵作战,但是无一例外都被董卓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很显然,相比起西凉旧部来,董卓并不是十分信任吕布,因为他害怕成为下一个丁原。 方天画戟就在身侧,可是它难道再也没有饮血杀敌的机会了么? 想到这里,吕布不由得一份心酸,酒坛子再次举起,倒进嘴里的却只有几滴酒珠。 “拿酒来!” 吕布酒量很大,一坛子酒于他而言不过只是漱漱口而已。吕布不知道举杯消愁愁更愁的道理,现在的他,只想着借酒浇愁,一醉方休! 郿坞之中,戒备森严,飞鸟难入。再加上长安城四周皆是重兵布防,因此吕布其实也无须担心董卓的安全,所以他也不怕把自己灌醉。 酒,越喝越多。头,越来越沉。 月过中天之时,吕布的身边已经堆满了酒坛子,吕布的眼睛也开始模糊起来。隐隐约约的,他似乎感觉到了一抹艳丽的红色。于是,他的眼睛也变成了红色…… “孽障!禽兽!以子欺母!天理难容!” 吕布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处香帐软榻之上。而在他的眼前,怒发冲冠咆哮如雷的,正是他的义父,董卓! 吕布使劲晃了晃脑袋,拼命想要记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就在这一晃之间,他的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一个让他魂飞魄散的面孔…… 她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她只不过是一个并不是很讨董卓欢喜的侍妾罢了。 “太师饶命!吕布醉酒失态,罪该万死!恳请太师看在吕布忠心耿耿的份上,饶了吕布这条性命!” 顾不上穿衣带帽,吕布滚下榻去面如死灰一般地跪在了董卓面前,连连磕头求饶不止。 董卓微闭着眼睛,青筋暴起的双拳紧握在一起,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着,就好像是一颗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火山一般…… “把这个贱婢拖出去,乱棍打死!” 压抑不住的火山,终于还是爆发了。董卓对于床上的那个女人的确没什么印象,如果不是今天这事,或许他根本就不知道郿坞之中还有这样一个女人存在。但是,只要男人,就会无法忍受头顶上的帽子换了颜色,更何况董卓这样位极人臣的大人物。 榻上的女人,一脸的漠然,仿佛早就猜到了这样的结局一般无喜无悲,只是在她被拖出门外之前的那一刹那,她挣扎着回过头眼神复杂地看了吕布一眼…… 第三四章 困吕布高张封侯 那是多么复杂的眼神啊!有着对吕布深深的眷恋,有着对命运不公的无奈,更有着对董卓深深的愤恨…… 吕布抬起头来,正好和那个可怜女子的眼神相对,跪在地上的九尺男儿猛打一个激灵,浑身好似筛糠一般剧烈地颤抖着。 董卓并没有回头,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个心思,不过是一个不识抬举的贱婢罢了,死了也就死了,根本就没必要放在心上。让他头疼,让他难以决断的是如何处置吕布。 吕布自然该死,可是董卓毕竟还是有着爱才惜才之心。如果不是丁原的前车之鉴时刻提醒着他,董卓也不会对吕布百般提防。吕布的勇武其实很对他的胃口,但可惜的是,吕布当初千不该万不该带着丁原的人头来投靠啊! “唤文优前来!” 董卓左右为难,这个时候自然想起了手下的头号智囊,也是他的女婿——李儒。 李儒来得很快,他就住在郿坞之中,听到吕布闯了大祸,也顾不上沐浴洗漱了,急匆匆地就赶了过来。 “都亭侯其罪当诛,不容置疑。” 李儒跑得满头大汗,刚进门就狠狠地瞪了吕布一眼,朝董卓行礼完毕之后就断然开口。 吕布又是一个激灵,一颗心登时悬在了半空之中。他常年宿卫在董卓身侧,自然十分清楚董卓对于李儒的重视,虽然未必言听计从,但也是差不多了。 董卓本来就动了杀心,如今又得到了李儒的支持,当下也就不再犹豫,抬起手来就要命人把吕布拖出去明正典刑。 “但是,都亭侯毕竟于国有大功。” 李儒连忙阻止了急性子的董卓,努力平稳着气息继续道:“太师稍安勿躁,听我把话说完可好?” 董卓瞪了李儒一眼,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李儒的提议。 李儒轻轻叹了口气,摆摆手道:“先带都亭侯去沐浴更衣吧。” 等到董卓亲卫带着吕布走远了,李儒这才又开口道:“太师,吕布犯下此等悖逆大罪,自是千刀万剐也不解气。但是,如今多事之秋,不说关外各路诸侯虎视眈眈,关中也不甚平稳。西凉马腾,韩遂坑靡一气,已成气候。朝堂之上也是暗流涌动,反对太师之声从未彻底消失。故此,儒希望太师暂忍一时之气,待得他日河清海晏之时再和他吕奉先算总账不迟!” 董卓又是闷哼一声,“我有雄兵数十万,怕了他们怎地?” 李儒微微摇头道:“外患或不足为惧,但内忧却务要警惕。西凉旧部与并州降兵之间本多冲突,若是太师斩杀吕布,则并州兵军心必乱,动荡之下我军必然大损元气。若是马腾,韩遂趁势来攻,则关中必乱。关中若乱,则天下难安!关东各路诸侯本就对太师恨之入骨,焉能坐视关中大乱而不心动?到时候,西凉马腾,韩遂,关东袁绍,袁术,并州韩俊,西川刘焉,荆襄刘表若是一起来攻,则生恐我等死无葬身之地尔!杀一吕布而致使太师身处险地,孰轻孰重还请太师谨慎定夺!” 董卓铁青着一张脸不说话,豆大的冷汗丛额头上滴落下来。他虽然表面上骄横跋扈,但心里面却非常清楚,一旦四方诸侯真的联合起来,他虽然坐拥雄兵数十万,又有关中之险可以守御,但还真没有必胜的把握。 沉吟了许久,董卓才闷哼一声开口道:“那也不能就这么轻饶了他!” 李儒微微一笑,这才放下心来,拱手回道:“这是自然!都亭侯犯下不赦之罪,太师能够饶他一条性命,已经是法外开恩!死罪虽免,但活罪难逃!儒建议暂收都亭侯兵权,令他闭门反省,不得外出。多赐美酒佳人,金银珠宝,以堕其志。太师可趁此机会招揽并州将领,重赏厚待张辽,高顺等人,去其羽翼,断其臂助,如此都亭侯不过瓮中之鳖,手到擒来也!” 董卓哈哈大笑道:“文优此计甚妙,就按照你说的办!” 吕布被软禁了起来,能够捡回一条命来对他而言已经是万幸了,又怎么敢再多说话? 纵然心中有百分不满,千分埋怨,万分后悔,飞将吕布也只能老老实实地蛰伏起来了。 吕布倒了霉,并州将领顿时人人自危,相比于西凉旧部,他们在董卓麾下就像是后娘养的。他们所用的兵器战马铠甲,基本也都是西凉兵不用的或者换下来的,军饷更是只有西凉兵的一半,这本就让他们颇多怨气了,如今并州军的灵魂人物落到如此下场,又怎能让他们不多想? 好在,董卓的速度很快,抢在并州军哗变之前,连下几道军令,不仅大幅度提高了并州军的待遇,更是对并州将领百般笼络,高顺,张辽升任中郎将,高顺被封为阳亭侯,张辽被封为成亭侯。侯成,郝萌,魏越等人皆升任校尉。 这一连串的举措下来,顿时安抚住了并州军的军心。李儒的先见之明,再一次让董卓安然度过了一次危机。 封侯拜将,乃是中国古代所有武将的梦想,但是高顺和张辽却开心不起来,两个人坐在一起,脸上都是愁云惨淡,丝毫没有升官封爵之后的欢呼雀跃。 “文远,你可知道奉先因何被禁足?” 高顺年纪要比张辽大一些,而且张辽就是他当初举荐给丁原的,因此刚一坐下就直截了当地问道。 张辽皱着眉头点点头,“倒是听到了一些风声。” 高顺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我也略有耳闻,但是我怀疑这是有人故意陷害!奉先为人你我皆知,虽不拘小节,然对女色一事,却向来敬而远之。又岂会胆大妄为到郿坞之内胡来?” 张辽也是叹气道:“即便真相果真如此,我等又能如何?” 高顺闭目不语,满脸痛苦之色。 半晌之后,高顺才缓缓开口道:“当初,奉先欲要引军投董我就百般反对,可是奉先一意孤行,我也没有办法。如今,我等皆是笼中之鸟,再想要振翅高飞已然是痴心妄想了!” 张辽沉吟道:“如今首要之事,就是设法营救奉先,若是迁延日久,则我并州军恐会全部落入他人之手。” 高顺无奈道:“奉先犯下此等大错,太师不杀他已是手下留情,又如何为他求情?反正我是束手无策!” 张辽一脸担忧道:“我最怕的是奉先就此沉沦下去,昨日我亲眼所见,随同奉先回府的还有数十佳丽,若是奉先就此堕入温柔乡中不肯自拔,则一代飞将恐怕就此成为回忆了……” 高顺烦躁地挥了挥手,长叹一声道:“为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张辽也是一脸的无奈,“也只能如此了。” 在长安的高顺很烦躁,在并州的韩俊也开心不起来。 韩馥对于韩俊执意要娶貂蝉为妻坚决反对,韩俊虽然绞尽脑汁也是无法说服自己这个便宜父亲。韩馥不点头,韩俊也不能拿把刀架在他脖子逼着他同意。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便是如此,韩俊纵然是穿越众也不能例外,除非他愿意抛弃所有带着貂蝉隐于深山,否则就必然要跨越韩馥这一关。 拉着貂蝉葱白滑嫩的小手,漫步于晋阳城北的晋阳湖畔。斜阳西垂,余晖脉脉,湖面之上波澜微微荡漾,湖畔柳枝随风轻舞,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在这湖光山色之间,韩俊烦躁的心灵也稍稍得到了一些平复。 “君侯,妾身听人说你又和文节公起了争执……” 貂蝉的声音好似莺穿柳浪一般悦耳动听,情根深种地看着韩俊继续道:“妾身甚是不安,惶恐不已。万望君侯怜惜妾身,不要再因妾身和文节公争吵了。妾身早就说过,只要能服侍在君侯左右,为奴为婢妾身都绝不在意,名分于妾身而言并不重要。” 韩俊怜爱地看了貂蝉一眼,微微叹口气道:“你不在意,可是我又怎能不在意?” 貂蝉都快要急哭了,“君侯可曾想过,文节公等人会如何看待妾身?若是君侯固执己见,妾身生恐并州再无我容身之地也!妾身蒲柳之姿,得蒙君侯错爱,已是不甚感激,又怎敢奢望太多?君侯天选英杰,他日必成大事。妾身与君侯门不当户不对,能够成为君侯侍妾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了。万望君侯体谅,不要再因妾身与文节公争执了。否则,妾身只能纵身跳进这晋阳湖中了。” 韩俊连忙拉住了貂蝉,生恐她真的跳下去一样,毕竟这事儿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踌躇良久,韩俊才终于是长叹了一口气开口道:“只是这样一来,太过委屈了你。” 貂蝉连忙摇头道:“妾身半点也不会委屈,如果君侯不能释怀,那就在这晋阳湖畔再为妾身赋诗一首如何?” 韩俊顿时头大如斗,他真的是不愿再做文抄公了,可是依照他那可怜的古文功底,想要做出能够打动貂蝉的诗来,却是想都不敢想。 【下午还有一章推荐加更奉上!】 第三五章 温柔乡英雄冢 “清波深处荷映日,耳坠明珠夏日长。眉黛促成游子恨,脸容初断故人长。 榆钱不买千金笑,柳带何须百宝妆。娉娉袅袅下凡来,不知谁是楚襄王。” 绞尽脑汁,费了好大的劲,韩俊终于是憋出了这么一首东拼西凑的赞美诗,却感动的貂蝉一塌糊涂,双眸迷离地拉着韩俊的袍袖,满满的全是爱慕之情。 韩俊脸色微红,尴尬地挠挠头,“诗赋小道,我也只是偶有涉猎,有所不当之处,蝉儿莫要挑剔……” “很好听呢……” 貂蝉捂住了韩俊的嘴,轻轻吟诵着“不知谁是楚襄王”,眼睛却是眨也不眨地盯着韩俊。很明显,韩俊就是她的真命天子,就是她的主宰她的“楚襄王”。 韩俊终于不再坚持要娶貂蝉为妻,这对于韩馥以及并州群臣来说自然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这倒不是他们故意要和韩俊作对,如果貂蝉真成了勇乡侯夫人,那么韩俊绝对会成为天下人耻笑的对象。这无关于貂蝉的性情样貌,而是歌姬出身的她注定了不可能成为韩俊的正妻。对于这一点,韩俊其实也心知肚明,但是他真心不想委屈了貂蝉。貂蝉更加清楚的知道,如果韩俊固执己见的话,她恐怕落不到什么好下场。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聪慧的女人,知进退明得失,只会让韩俊越发的迷恋她。 炎炎夏日,在并州这个地方停留的时间总是那么短暂。甚至蝉鸣声还没听烦,夏天就已经悄悄的过去了。 漫天黄叶飞舞的时候,是所有并州人最开心的时候。对于并州而言,这一年的秋天格外的美丽,漫山遍野的处处都是欢声笑语。这是一个丰收的年景,黄澄澄的谷子,像金子一般的耀眼,在自家的粮仓中堆的老高老高,终于不用再担心寒冷的冬天太过漫长了。 韩俊定下的税率极低,恢复了武帝时期的“十五税一”,因为所有的土地所有者都是自耕农,没有了地主这个阶级的中间环节从中添乱,因此并州的“十五税一”是真正的十五税一,即农民们只要把所得收成的十五分之一上交就可以了。 如果说“黄巾之乱”动摇了大汉的国本,那么导致大汉政权“弱干强枝”最终灭亡的罪魁祸首就是刘焉提出的“废史立牧”了。 中平五年,黄金之乱虽然表面上已经平定了,但各地黄巾余孽仍然有死灰复燃之势,因为地方郡县守备兵有限,导致各地动荡不安。就在这个时候,刘焉上表灵帝提出了“废史立牧”的建议。灵帝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虽然同意了刘焉这个提议,但却只是选择了几个州作为试点。但是,口子一开,再想堵住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相比于州刺史,州牧的权力大了不止一倍,随着大汉皇室的进一步衰弱,各州州牧名义上还是大汉的臣子,实际上却类似周朝的分封诸国。辖地之内大小事务皆由州牧一言而决,这也就导致了普通民众只知州牧而不知天子的情况。 在并州,韩俊就是天,这样说其实一点都不过分。衰弱的大汉皇室,已经失去了对地方的控制。 这片天的下面,雷霆雨露,和大汉皇室已经是没有半点关系了。 忙碌的秋天过去之后,并州迎来了漫长而寒冷的冬天。而并州书院,也终于度过了刚开始那段时间的惨淡,开始迎来了一位又一位渴望着通过知识改变命运的学子。 韩馥和荀谌忙的天昏地暗,韩俊却乐得清闲。习惯了做甩手掌柜的他,留出了大把的时间陪着貂蝉窝在暖房之内卿卿我我。 烧得正旺的壁炉旁,韩俊手里拿着一个烤熟了的苹果哈喇子都快要流下来了,他没有想到的是,“水果之王”这个时候就已经出现在了中国境内。虽然,这个时候苹果并不叫苹果,而叫做“柰”。但是不管叫什么,味道都是差不多的。 迫不及待的一大口咬下去,一股芳香甜腻的感觉便充满了韩俊的四肢百骸。前世韩俊小的时候没什么能玩的,最喜欢的就是和小伙伴一块儿漫山遍野地寻觅各种吃食,然后在自制的土灶里面烤熟。但凡庄稼地里能找到的,就没有什么是他们不能烤的。地瓜,玉米,土豆…… 韩俊不敢再想下去了,苹果在汉末还能找到,玉米和土豆却是想都不用想,除非他能漂洋过海找到美洲大陆,否则就只能在梦中品尝烤玉米的香甜了。 貂蝉眨巴着大眼睛一脸的好奇,烤肉她见过也吃过,但是烤苹果,她却是第一次见到。 两汉时期,煤炭已经得到了开采使用,虽然开采技术还不是很成熟,使用范围也不是很广泛,但人们已经发现,用这种黑乎乎“石墨”冶铁效果比用木炭更好。并州多山,物产算不上丰富,但是煤炭资源却是绝对不缺的,甚至有很多浅层煤矿,一镐头下去便能看到黑乎乎的煤层。 “你不来一个么?” 一口气吃完一个烤苹果,韩俊这才注意到貂蝉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已经看了很长时间,略微有些尴尬地擦擦嘴。 貂蝉咯咯笑道:“我吃不惯,君侯自管吃就好。” 韩俊白了貂蝉一眼,这小妮子越来越大胆了,现在竟然胆敢当面取笑自己了。 貂蝉也不怕他,掩嘴继续笑道:“之前君侯说这石墨烧起来更暖和,妾身心里面还不相信,现在才知道君侯的见识广博如同浩瀚的大海一般。” 韩俊嘟着嘴笑问道:“你见过大海么?” 貂蝉微微蹙眉摇头道:“没有。但是妾身听人说过,大海一望无际,浩浩渺渺,好像永远行不到尽头一般。” 韩俊的目光忽然变得惆怅了起来,他想起了前世家乡门前的那片海,那片承载了他童年记忆的大海。 貂蝉敏锐意识到了韩俊情绪上的低落,小心翼翼地问道:“君侯,是妾身说错话了么?” 韩俊苦笑一声,摆摆手道:“我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蝉儿不要担心。” “以前的事情?”貂蝉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问道:“不知何事让君侯面带忧愁之色?” 韩俊摇了摇头,叹口气道:“只是一时心生感慨罢了!大海无涯,人有尽时。大家都忙得昏天黑地,我也不能这么清闲下去了。温柔乡也是英雄冢,我在这暖室之中坐享清福,天下却不知道有多少苍生正在忍饥挨冻。蝉儿,你不会怨我不能和你时刻相守的,对么?” 貂蝉满脸欢喜之色,连连点头道:“其实君侯不说,妾身也早有意相劝。君侯乃是做大事之人,志在天下,绝不能因儿女情长误了军国大事。” 做大事之人么?没错,我即将要做的,的确是一件足以改变历史的大事!韩俊默默地攥起了拳头。 相比于战国时期,两汉的冶铁技术有了极大地提高,最具代表性的便是“环首刀”的诞生。卫青,霍去病之所以能纵横大漠草原所向披靡,很大一部分原因便在于汉军不仅装备了铁甲钢盔,更是得益于环首刀无坚不摧的锋芒。 相比于双面开刃却易于折断的汉剑,厚脊单刃的环首刀蕴含了前所未见的凌厉杀气,这也是汉军能够长期保证对异族骑兵保持军事优势的最大利器。 环首刀的诞生,得益于两汉时期冶铁技术的高速发展,炒钢法和“百炼钢”的技术,使得环首刀越来越坚硬,越来越锋利,也使得匈奴人越来越胆战心惊。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韩俊要做的,就是进一步提高冶铁技术,锻造出比环首刀还要锋利,还要让敌人绝望的武器来! 晋阳湖畔,天龙山麓,并州冶铁工坊就坐落与此。依山靠水,人烟稀少,除了“叮当”不断的打铁声之外就鲜有别的动静了。 并州工坊诸冶监年约四十岁上下,紫红色的脸庞上面一双大眼炯炯有神,赤裸着上半身青筋暴起,看上去就好像随时都可能爆炸一般。 韩俊没有惊动任何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冶铁工坊,可是刚一走进去他就差点被熏晕了过去。 工坊内有一股非常刺鼻的气味,理工科高材生韩俊立即就闻出来这是硫散发之后的味道。 猛地一拍脑门,一来是让自己清醒一点,二来他也猛然想到了一个之前忽视了的问题。两汉虽然已经开始用煤冶铁,但却还不懂得使用焦炭,这就导致了在高温加热的过程中,煤炭中的硫挥发,非但会对人体产生严重的损害,更会导致冶炼出来的钢铁质量下降。 “监令出来一下!” 韩俊捂着鼻子,拼命挥舞着手掌大喊了一声,然后便匆忙忙地离开了。 深深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韩俊这才感觉清醒了一些,他无法理解工匠们是如何在这种环境下工作的。就这么一会功夫,韩俊就有种身入地狱一般的感觉。 【好容易赶回来补上加更,才发现还要继续加更,我喜欢。】 第三六章 韩伯颜并州炼铁 “在下诸冶监令张浑,不知尊驾高姓大名,来此有何贵干?” 张浑说话之前,先从鼻子里面拿出了两团已经变得漆黑的东西来。隔得太远韩俊看不清楚,不过想来也是用来防毒的,韩俊也没兴趣问,因为相信工匠们很快就用不上这个东西了。 韩俊向来不喜欢讲究排场,出趟门还要前呼后拥的,因此只是象征性地带了两个亲卫,再加上张浑虽然秩比六百石,但本质上还只是个铁匠,不认识他也是情理之中。 “放肆!” “主公面前,焉敢如此?” 韩俊笑呵呵地阻止了亲卫继续发飙,摆摆手道:“张监令不必多礼,我此次过来是有点事情要和你商量一下。” 诸冶监守备森严,能够在张浑不知情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也只有并州那几个大人物。想到这里,张浑哪里还有半分怀疑,扑的跪倒在地纳头便拜,他固然也算是朝廷官员,但本质上不过还是个平头百姓,哪里敢在韩俊面前装腔作势。 丁原被杀之后,并州刺史一职空缺了两年多,并州大小官吏也因此缺员严重。张浑并不是并州人,他是从中原逃难而来到并州的,后来因为技艺高超而被任命为并州工坊诸冶监令,从一个社会底层的流民一跃成为秩比六百石的朝廷官员,张浑对于韩俊自然是感激备至。 韩俊扶起了磕头不止的张浑,笑呵呵道:“张监令,今日工坊放假一天,让匠人们灭了火,好好休息一下,找地方洗个澡吃顿好的。” 匠人们欢天喜地地离开了,偌大的工坊之中只剩下了韩俊和张浑二人。 韩俊四处转了一圈,点点头问张浑道:“身体可还吃得消么?” 张浑连忙拍着胸脯回道:“君侯放心,小的祖上三辈都是干这行的,这身体硬实着呢!” 韩俊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张浑一眼,又问道:“石墨燃烧之时,会散发出一股刺鼻的味道,若是长期吸入,会对身体造成严重损伤。对此,张监令是否害怕?” 张浑苦笑一声道:“我们都是干这一行的,一条贱命不足为惜。再说了,君侯仁义,让我们大家都能够填饱肚子,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呢?好死不如赖活着,能多活一天都是赚到的……” 韩俊的心里翻江倒海一般的难受,宁做太平犬不做乱离人,尤其对于张浑这种操持“贱业”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能够填饱肚子活下去更重要了。这也是为什么并州能够吸纳数十万流民的原因所在,因为在如今大汉十三州又一部,饿不死人的似乎也只有并州了。 韩俊微微叹了一口气,吩咐道:“从明天开始,不要直接用石墨冶铁了。” 张浑犹豫道:“君侯容秉,使用木炭冶铁虽然味道小,但是温度不够很难淬炼出好铁来……” 韩俊瞪了张浑一眼,“木炭冶铁自然不可行,我的意思是先把石墨烧制成焦炭,然后再用焦炭冶铁!” 张浑愣了一下,硕大的眼珠子来回转了一圈,“这样,可以么?” 韩俊没好气地说道:“按我说的做!” “是!” 张浑看到韩俊似乎生气了,再也不敢多说什么,连忙躬身领命。 “张监令是哪里人啊?” 韩俊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心里面却还在犹豫要不要把灌钢法教给张浑,因为他还不确定张浑是否值得信任。 韩俊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一些,但是张浑仍然胆战心惊的不敢抬头,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小的本是兖州东郡人,白波贼作乱之时侥幸捡了一条性命,吓破了胆子,不敢在东郡呆下去,又听人说君侯治下的并州河清海晏,所以就拖家带口的北上了。” 韩俊微微颔首,又问道:“那张监令家里几口人啊?” 张浑回答道:“一共只有四口人,老妻多病,小子年幼,不过幸好君侯赏赐的匈奴女子身强力壮的帮忙操持家务。” 韩俊继续问道:“可曾到并州书院就读?” 张浑兴奋地点点头道:“那是自然的!君侯仁义,使我等贱民之子也有机会进学读书!君侯大恩大德,小的愿为君侯一辈子做牛做马!” 韩俊深深地看了张浑一眼,点点头道:“那我就教你一种新的炼钢方法。” “啊?” 张浑愣在了当场,似乎怎么都想不明白韩俊怎么会和炼钢方法联系在一起。 “炒钢法虽然不错,但效率太低,所得的也大多都是熟铁,极少的情况下才能炼出坚硬的硬钢,但是这种法子所需劳动量太大,百炼钢所铸的环首刀造价也极为昂贵。不知我说的对否?” 张浑傻了一般地连连点头,看向韩俊的目光也充满了敬畏。 “其实我教给你的办法说穿了很简单,操作也很简便,但是你却必须要给我保守住这个秘密。明白么?” 韩俊的神情冷峻无比,他最为担心的就是“灌钢法”被北方的异族学去,那样对于汉人将会产生极大的威胁。 铁匠,自然算不上是一份多么高贵的职业,尤其是在汉朝更是被划入到了“下九流”当中。韩俊这样显赫的出身,却对冶铁技术如此重视,这又如何不让张浑感到浑身发凉? 张浑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沉声道:“君侯放心,我宁死也绝不会有半分泄露!” 韩俊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明天开炉之后,你试试把熔化的生铁液灌到熟铁之上,看看效果如何。” 张浑眼前一亮,慌忙站起身来道:“不用等到明天,反正我家里左右无事,我这就重新开炉按君侯的吩咐去试。而且明日重新开工之后,人多嘴杂,我担心……” 韩俊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没有反对。 张浑说的没错,纸是包不住火的,要是在众人之前演示灌钢法的奇妙,纵然严防死守,可也难免百密一疏。韩俊虽然不是什么小气的人,但也绝不愿意平白被敌人占了便宜。 韩俊退出工坊,只留下了张浑一个人开始生火准备。 手里拿着纸笔,韩俊远远眺望着烟波浩渺的晋阳湖,大脑却在快速地运转着,拼命回忆着唐代横刀的样子和特征。 横刀,其实就是环首刀的改良版,得益于灌钢法的出现,制式唐刀得以大规模量产,取代环首刀成为了大唐铁骑南征北讨的主要武器。 刀身笔直,既有剑的王者之风,又不乏刀的霸者之气。横刀是双手刀,窄刃厚脊,锋锐无比,步骑两用,绝对是能够震动天下的神兵利器。 韩俊一点点地回忆,想起一点来便写在纸上。足足花费了一个时辰左右,韩俊终于是心满意足地放下了毛笔。想来只要张浑不是太笨,就一定能够按照自己的介绍,让横刀提前五百年左右问世。 工坊内,满头大汗的张浑满怀期待地盯着已经烧得通红的熔炉,仿佛感觉不到扑面而来的灼热之气一般,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得到了充分燃烧的烟煤,散发出一股股令人无法忍受的味道,可是张浑却浑不在意。他几乎每天都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熬过来的,神经都已经被熏得麻木了。 高温炼焦,其实还需要经过干燥,热解,熔融等很多步骤,但是一来韩俊记得不是那么清楚,二来现在的技术设备也达不到那样的条件,所以只能是一切从简了。 火灭之后,丛熔炉之中取出烧得通红的煤炭来,稍加冷却干燥之后,张浑就迫不及待地开始试验“灌钢法”了。 对他而言,其实冶铁用煤炭还是焦炭并没有太大的区别,煤炭冶铁味道再大之前不是一样忍受过来了么?但是“灌钢法”却不一样,一旦试验成功,那是注定要留名青史的。人活一辈子,谁不想留下身后名? 按照韩俊的指示,张浑首先冶炼出了一块两尺见方的熟铁,这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的难度。 双手颤抖的将一大块生铁放进熔炉之中,引着火之后张浑就开始拼命踩动水排开始鼓风。 水排是百余年前南阳太守杜诗发明的,相比于之前的马排,人排,不仅省力许多,而且能够大大地提高效率。而并州工坊之所以建在晋阳湖畔也正是为了方便取水。 等在外面的韩俊,颇有些百无聊赖地玩起了打水漂,一块块小石头在湖面上掀起层层涟漪,让他不由得又想起了童年时的回忆。 想着想着,韩俊忽然眼前一亮,又想起了一件事情来。 韩俊生长于黄海之滨的丘陵地区,地块狭小,切割破碎,一直都无法使用大型农用机械,无论是耕地还是收割基本全靠人力。韩俊小时候,也没少帮家里做农活,而他干得最多的就是和父亲一块儿耕地。 耕地,用的是曲辕犁! 对,就是曲辕犁! 韩俊兴奋的大吼一声,并州地形地势和他前世的家乡有些相像,现在普遍流行的长直辕犁用起来很不方便,转弯不够灵活,起土也很费力,效率自然也高不到哪里去。 但是,如果农民用的是曲辕犁呢? 第三七章 曹孟德东郡逐白波 丛日出到黄昏,张浑足足在工坊内呆了六个多时辰。终于,就在天完全要黑下来之前,身体明显有些虚弱精神却无比亢奋地捧着一把环首刀走出了工坊。 已经等的无比心焦的韩俊,也终于是长出了一口气,丛张浑那一脸的兴奋就能判断出来,成了! “君侯,成了!” 韩俊强忍着心里的激动,小心翼翼地接过新炼宝刀来,深吸一口气道:“取刀来试!” 旁边亲卫拔出刀来,双手架住开口道:“主公,此刀乃是三十炼刀,斩金截铁,锋利无比!” 韩俊缓缓点了点头,双手举起新刀,爆喝一声,朝着亲卫手中的三十炼刀狠狠斫了下去。 “铿!”的一声脆响,韩俊双手发麻地看着手中完好无损的新刀,眼里满是得意的神情。再看亲卫手中的三十炼刀,已然是断成了两截。 “好刀!” 韩俊哈哈大笑,“再取刀来!” 张浑屁颠屁颠地回到工坊,片刻之后又捧出一把刀来,“此乃五十炼刀,削铁如泥,吹毛得过。” “很好!” 韩俊点点头,又一次举起了新刀。 毫无悬念的,五十炼刀也断成了两截,而新刀也终于无法承受连续的碰撞,崩开了一个小口子,但却无碍继续使用。 “再取刀来!” 五十炼刀,在这个时代已经是非常珍贵了。军中所用的环首刀,基本都是九炼刀,而且还不能批量生产。 张浑面带为难之色,犹豫道:“回禀君侯,五十炼刀,已然是工坊内最好的刀了。” “这样啊?那就算了。” 还没过完瘾的韩俊只能是失望地点了点头,把手里的图纸交给了张浑道:“张监令辛苦了,回头到府衙领取五千钱的赏赐。另外,这两样器具你回去看一下,争取明天就开始安排打造!” 五千钱,那可不是一笔小钱。虽然因为董卓乱造小钱,导致物价飞涨,但是并州却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因为韩俊早就颁布了命令,严禁董卓小钱在并州境内流通。五千钱,足以使张浑一家不吃不敢过上一年的舒服日子了。 张浑连忙叩头谢恩,却因为精神松弛下来之后,疲惫上涌,双腿一软,竟然是直接趴在了地上。 韩俊自然不会怪罪,派了一个亲卫把张浑送到家里,他也是匆匆回府了。 一整天水米未进,韩俊早已经是饿坏了,之前还感觉不到饿。如今心事尽去,肚子里面就开始迫不及待地敲鼓了。 韩俊在并州默默地积蓄实力,而在兖州,曹操也终于开始发力了。 十月底,白波贼入寇东郡,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东郡太守王肱连战连败,而兖州刺史刘岱正在兖州东边和青州黄巾对垒,无力救援。困守孤城的王肱在有心人的提醒下想起了曹操,也是为了保命,主动让贤把东郡太守让给了曹操。 曹操早就等着这一天了,厉兵秣马多日终于是派上了用场。 白波贼不过是乌合之众,行军作战没有什么章法,能够连败王肱,也是凭借了人多势众的优势。可是他们又怎么可能是允文允武的曹操对手,几乎没费什么力气,曹操就轻而易举地把白波贼赶出了东郡。 白沫贼退兵之后,王肱又开始耍赖,拒不承认曾经许诺让位于曹操的事实。可是曹操何许人也?不费吹灰之力的就解决了这个麻烦,武力威慑加上金钱攻势,将王肱乖乖地赶回了刘岱手下。 对于这一点,刘岱也是束手无策。曹操无论名声还是实力都不是桥瑁可比的,再加上他这会儿已经是让青州黄巾折腾的精疲力尽了,只能是心不甘情不愿默认了曹操主掌东郡的事实。 作为曹操少年时斗鸡走狗的好友,这个时候袁绍也很及时的出现秀了一把存在感,他这个来路不正的冀州牧,很是自我感觉良好地任命曹操为东郡太守,却不知道他的这个决定却着实恶心到了曹操。 “袁本初还是那个老样子啊,这大言不惭的毛病莫不成一辈子都改不了么?” 曹操手里拿着袁绍派人送来的任命书,满脸的苦笑。 戏志才眯着眼睛瞅了一眼,呵呵笑道:“如此岂不正好?” 曹操微微叹了口气道:“但这样一个人,却能虎踞一州之地。我曹操自问文治武功无不胜与他,却只能龟缩在一郡之地。这可公平?” 戏志才摇头道:“此言谬矣!袁本初所有不过数郡之地,冀州北部数郡可仍在韩俊手中。而且如果我所料不错,袁本初早晚必被韩俊所灭!” 曹操惊疑道:“袁本初虽好大喜功,但毕竟家世显赫,袁氏故吏众多,更兼河北之地富庶,又如何会被韩俊所灭?” 戏志才眯着眼睛瞅了曹操一眼,淡然道:“主公心中明镜一般,又如何故作愚昧?” 曹操苦笑一声,摇头道:“若我能尽得中原之地,早晚必与河北为战。韩伯颜与袁本初之间,我自然希望我们的对手会是志大才疏的袁绍。” 戏志才叹口气道:“主公,你是怕了韩俊么?” 曹操愣了半晌,强自摇头道:“黄口孺子,我怕他作甚?” 戏志才道:“主公不必欺骗自己,承认心中的恐惧没什么好丢人的。恐惧,其实也能够转化成动力,促使主公发愤图强!” 曹操无奈摇头道:“志才慧眼如炬,什么都瞒不过你。韩伯颜固然年轻,但用兵如神,麾下更是有荀彧,沮授等智谋之士,张颌,赵云能勇武之将。我曾听人言,并州如今风调雨顺,河清海晏。这一点尤为难得,韩俊虽然善战,却并不是一味好战。他日养足军力,东出南下,两路齐发,鲸吞冀州之势已成。可恨袁本初兀自骄傲自满,竟然看不到这天大的危机!” 戏志才回道:“非是看不到,而是无计可施。韩俊两面钳制,使得袁绍不敢妄自动兵,只能眼看着韩俊坐大而束手无策。” 曹操越想越是烦躁,不耐烦地挥挥手道:“不提这些烦心事了,还是说说我们自己吧。东郡虽曾是富庶繁华之地,但如今却是饿殍遍野,民不聊生,更兼四战之地,如何为之,志才有何良策?” 戏志才眯着眼睛道:“东郡还是太小了,我们下一步的目标,是整个兖州!” 曹操缓缓点了点头,目光中射出了一股坚定的神情。 临近年关,晋阳城也变得热闹了许多。对于许多并州人来说,今年的年关一点都不难过,家中有粮,心中不慌。冬闲时节,农田里没什么事了,出去给官府干上几天活,手头就有了不少余钱,能够过上一个算不上丰盛但也绝对不寒碜的大年了。 街头巷尾,处处叫卖声不断,摩肩接踵,人流拥挤,并州的繁荣,由此可见一般。 带着貂蝉,漫步于街市之上,耳边听到一阵阵发自内心的欢笑声,韩俊的心情也是极好的。 “夫君,我小时候也来过晋阳,那时候感觉晋阳已经是无比的繁华了,可是和现在一比,却是小巫见大巫了。” 经过韩俊的数次调教,貂蝉终于还是改口了。本来她一个侍妾是没有资格直呼韩俊“夫君”的,但是韩俊却不喜欢自己的枕边人一口一个“君侯”,给他个感觉就好像是外人一般。 韩俊摇头笑道:“这才哪到哪啊,晋阳还是太小了一些,不说和长安,洛阳比,就是邺城都要远胜过晋阳啊!” 貂蝉最喜欢的,就是这个时候韩俊脸上的自信和不满足,这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该有的神情。 痴痴地望着韩俊,貂蝉神往道:“那晋阳会变得比洛阳和长安还要繁华么?” “那是一定的!” 韩俊攥紧了拳头,既是在回答貂蝉,更是在鞭策自己。 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 执掌并州的第一年,韩俊把主要的精力放在了农业上,毕竟粮食才是在这个即将到来的乱世之中最宝贵的财富。 但是,当填饱肚子不再是问题的时候,韩俊就要开始鼓励发展工商业了。 并州工坊现在已经能够批量生产横刀和曲辕犁了,这必将大幅度提高并州军的战斗力,以及并州农业生产的效率。这就是工业的作用。 商业和商人,在两汉并不受重视,甚至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打压,贾人不得衣丝乘车,重租税以困辱之的情况在并州将再也不会发生。 现在的人,只看到了商人不事生产,奸猾狡诈的一面,却看不到商人为社会带来的巨大推动作用。 经济,这个词语,在汉代无异于天方夜谭一般。韩俊来年所要做的,便是要通过经济的手段使得并州更加繁荣,使得晋阳一跃成为天下有数的大都市。 看上去很美,但是,他也必将要面临重重的困难。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初平二年就这样过去了,注定会更加混乱的初平三年,也终于到来了。 【推荐加更奉上,虽然很累,但老实还想要继续加更,求推荐,求收藏啦!】 第三八章 鬼才定计伐鲜卑 除夕之夜,并州牧府衙张灯结彩,大排筵席,一片喜气洋洋的样子。 韩俊满脸喜色地坐在主座上,看着文武济济一堂心里面充满了一种成就感,高高举起酒樽站起身来朗声道:“今日,是初平二年最后一天。明日,便是新的一年,在这辞旧迎新之际,韩俊由衷感谢诸位这近一年来的辛勤努力,为我并州的繁荣昌盛立下了汗马功劳。另外,我更希望诸位在新的一年里能够同心同德,各展所长,为我并州彻底甩掉苦寒荒凉的帽子再添一份力!诸位,让我们满饮此樽,愿我大汉五湖四海皆春色,万水千山尽得辉!愿我并州风调雨顺,人寿年丰!诸位,请酒!” 韩俊都站起来了,堂下群臣谁还敢站着?包括韩馥也不例外,文武数十人悉数都举着酒樽站起来,不管酒量浅薄,全都是随着韩俊一饮而尽。 “主公好酒量,好文采!一句‘五湖四海皆春色,万水千山尽得辉’道尽了对我大汉天下的美好祝愿。诗赋虽是小道,然今日之情之境,理当赋诗一首以为纪念!不知主公以为然否?” 众人都坐下了,郭嘉却是一脸坏笑地拎着酒樽开口了。 韩俊神色一变,顿时有种坐蜡的感觉。刚才一时没忍住卖弄了两句后世常见的对联,却没想到把自己卖弄进去了。 郭嘉的请求能拒绝么?显然是不能的,丛堂下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就能看出来了。 韩俊曾经一度无比讨厌那个老学究爷爷,现在却由衷地感激他当初用戒尺强逼着自己背诵了许多古诗词。 沉吟片刻,韩俊站起身来缓缓吟诵道:“儿童强不睡,相守夜欢哗。晨鸡且勿唱,更鼓畏添挝。坐久灯烬落,起看北斗斜。努力尽今夕,少年犹可夸!” 此诗一处,堂下众人面面相觑,尤其是荀氏兄弟,沮授等饱学之士更是目瞪口呆。之前所做的《出塞》虽然传遍大江南北使得韩俊有了文武双全的名声,但那主要是因为澎湃的气概让人不由为之神往,热血沸腾,但具体到韵律上却只能算是一般。 但是这首《除夕》却不一样,对仗工整,韵律优美,再加上立意深远,实乃是一首不可多得雅俗共赏的好诗。 满座叫好声中,韩俊的一张脸却变得通红,做一个文抄公可算不得什么光荣的事情。 满座尽欢,酒足饭饱之后,荀彧等人却并没有立即离开,移步到后院暖房落座之后,郭嘉就开始围着壁炉啧啧赞叹起来。 屋外冷风呼啸,屋内却是温暖如春,这让向来追求享受的郭嘉立即爱不释手,纠缠着韩俊要给他设计安装一个这才作罢。 荀彧,沮授,郭嘉,荀谌这四个人组成了韩俊目前的智囊团,也可以说是韩俊最信任的一群人。 貂蝉奉上了醒酒汤之后,就乖觉地离开了,对于韩俊把外人领进他们的卧房也并没有露出不悦的神情。她是一个聪慧的女子,对于自己的定位也很准确,韩俊的宠溺绝对不会成为她放肆的资本。 “都说说吧,各自负责的那一摊子事,也算是个年终总结吧!” 韩俊懒洋洋地靠在暖烘烘的墙壁上,今晚他喝了不少,这会儿头还有点晕乎,说话也是随便了不少。 四个人互视一眼,荀彧当先开口道:“并州如今有人丁近百万户,太原郡更是突破了五十万户,但由于安顿流民花费了大量钱粮,因此府库存粮相比于年初并没有显著的增长。” 韩俊点点头道:“这也是情理之中的,相信等到诸事走上正轨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荀彧信心满满道:“这是自然。” 沮授紧接着开口道:“据密探所报,刘幽州与公孙瓒之间矛盾越来越大,已成兵戎相见之势。如授所料不错,两人之间这一战已是不可避免。” 韩俊沉吟道:“公孙瓒虎狼之辈,自不甘久居人下,想来刘虞对公孙瓒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了吧。” 郭嘉从旁开口道:“公孙瓒丛冀州大败而归之后,麾下兵马十不存一,元气大伤,屡次向刘幽州要兵要粮均无结果,只能是纵兵劫掠,民怨极重。刘幽州却是为政宽仁,深得民心。但其仁乃是妇人之仁,若无外力相助,嘉大胆推测,战阵之上他必不是公孙瓒之对手。” 沮授疑惑道:“河北之地,主公自不必言,袁绍前番推举刘幽州为帝被拒,心中定然对其不然,更兼袁绍和公孙瓒乃是同盟,必然不会相助刘虞。至于辽东公孙度,偏安一方,不提也罢。如此看来,刘虞何来外援?” 郭嘉神秘的笑了笑,手指北方道:“公与兄莫要忘了北疆异族。刘虞怀柔而公孙瓒刚硬,鲜卑,乌丸等异族无不对刘虞感恩戴德,若是刘虞遣使求助,则公孙瓒纵然有三头六臂,恐也难逃一死也!” 韩俊陡然一惊,他一直笃信刘虞会被公孙瓒所擒,却忽略了鲜卑等异族可能带来的变数。前世刘虞自忖人多势众,并没有丛外族那里借兵,那是因为彼时并州还处在混乱之中,刘虞不用担心后方威胁。可是这一世却多出了韩俊这样一个变数,焉知刘虞不会像狮子搏兔一般用上全力? 前世刘虞之败,败在了他的妇人之仁上,因不忍多害百姓,坐视战机溜走,给了公孙瓒决死反击的机会。可是,如果有了军纪涣散的异族参战,恐怕公孙瓒再想要逃出生天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不觉间,韩俊已经是除了一头的冷汗,酒意尽去,整个人也清醒了许多。 转头看向荀彧问道:“府库存粮可供大军出征否?” 荀彧沉吟片刻,开口道:“三万兵马以下,可供三月军粮无虞。” 韩俊盘算许久,这才又问道:“我意元宵节后向北对鲜卑出兵,不知可否?” 沮授赞成道:“正该如此!方今北疆各族,当以鲜卑最为强盛,虽因檀石槐之死导致鲜卑分裂,但仍不容小觑。北征鲜卑,功在当下,利在千秋。若能平定北疆,主公之功业将堪比卫,霍,更胜陈,甘!” 韩俊面带羞惭之色,他没还真没有那么高尚,之所以兵出鲜卑不过是担心幽州局势生变罢了。 郭嘉则是沉吟道:“如今鲜卑一分为三。东部鲜卑以素利为首,盘踞于辽西,渔阳一带,离我最远,攻伐不易。中部鲜卑以轲比能为首,势力最大,大多活动在代郡,上谷边塞。更兼轲比能其人勇武过人,为人豪迈,对于我大汉威胁最大。西部鲜卑以步度根为首,盘踞在云中,雁门以北。慑于我并州骑兵之威,寸步不敢南下。不知主公欲向何处用兵?” 韩俊也不着急回答,而是看向沮授问道:“军师何意?” 沮授稍加思索之后道:“我意先图西路鲜卑,原因有三。其一,西路鲜卑距我最近,所耗钱粮最少,同时也可解除我并州北方威胁。其二,相比于中路鲜卑,西路鲜卑实力稍逊,更易击败。先弱而后强,此乃兵法之道。其三,步度根相比轲比能和刘虞关系更为亲密,若是刘虞召唤,他绝对不会有任何迟疑。” 韩俊又看向郭嘉,“奉孝以为呢?” 郭嘉犹豫了一下,看了沮授一眼,叹口气道:“嘉以为军师之言虽是老成谋国之道,然并非上上之策。” 沮授也不生气,笑着看向郭嘉道:“这只是我一家之言,奉孝不必迟疑,有话尽可直说。” 郭嘉点点头道:“轲比能虽出身鲜卑小部,然其人颇有大志,不容小觑。步度根庸碌之人,守成之辈,不足为惧。两部鲜卑之间虽颇有矛盾,但若是先攻步度根,以嘉推断,轲比能十之八九会率部来助。如此我军两线为战,必生祸端。反之若是先攻轲比能,步度根必会心怀侥幸,坐壁旁观。待得我大军击破中部鲜卑,携得胜之势再取步度根则易如反掌尔!” 韩俊还没来得及说话,沮授就已经是长身而起,朝着郭嘉躬身一礼诚恳道:“奉孝心思缜密,眼界高远,授所不及也!若无奉孝,则授必使我大军陷入左右为难之境地!” 郭嘉连忙站起身来回礼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亦有一得。郭嘉惫懒,实当不起军师如此大礼!” 郭嘉为人,虽然有些狂傲,但他属于是那种“人敬我一次,我还人一丈”的人。沮授对他客气,他自然也不会对沮授无礼。 “我意,亲率赵云,张颌等将,率从精骑两万,元宵节后北伐中路鲜卑!军师随行参战军事,并州诸事就要拜托文若先生了!” 荀彧等人齐齐躬身领命,对于韩俊的安排早已经心中有数了,因此也算不上意外。 沮授长于军略,而郭嘉则更擅临场应变,其实带郭嘉北上是最合适的。但塞北苦寒,郭嘉身子骨又不是那么强健,所以只能是辛苦沮授了。 第三九章 大雪漫天假道伐虢 冬春青黄不接之际,其实并不适合发动战争,但是并州府库粮食充盈,而鲜卑人则正处在一年之中最难熬的时候,马瘦毛长,饥寒交困,战斗力比之平时下降了不止一倍有余。 北征大计定下来之后,荀彧等人也没有就此离开,他们虽然是并州有数的大人物,可大人物也是要守夜的。与其回到自己家里和老妻相顾无言,倒不如留在这暖室之中喝茶聊天来的舒坦。 汉末之时流行煮茶,可是韩俊只喝了一次便再也无法忍受那股奇怪的味道了。而并州又多碱地,并不适合茶叶生长,韩俊只能是命人高价丛江南收购,然后自己杀青,烘焙,折腾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总算是喝到了那熟悉的味道。 荀彧等人不愿离去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也是只有在韩俊这里才能品尝到那与众不同的茶水。 毛峰茶滋味醇甘,香气如兰,韵味深长,荀彧等人只是品过一次就和韩俊一样再也无法忍受那煮茶的味道了。韩俊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不过只弄来数斤上等毛峰茶,平日里自然是宝贝的很,无论是谁,哪怕是韩馥也不例外,都甭指望从他这里顺走一些,喝茶可以,但也只有一杯。也就是因为今天除夕,韩俊才破了例。 荀氏兄弟和沮授更爱品茶,郭嘉却是守着由梨,李子,苹果组成的果盘吃个不停,一边还啧啧赞叹不停,那难看的吃相引得荀彧等人侧目不已,纷纷露出了一副“此人有病,我不认识他”的神情。 韩俊倒是无所谓,本质上他和郭嘉其实是一类人,都属于是那种能够躺着绝不站着的懒人。 “主公,如今算上留守冀州的兵马,我军马步骑兵已过五万之数,更兼兵精粮足,何不挥师南下,剿除国贼。如此上报国恩,下安黎民,清君侧,匡天下,必将留名青史,千古传诵。” 荀谌和荀彧一样,都对于大汉朝廷还没有完全死心,眼见的韩俊似乎心情不错,于是壮着胆子提议道。 韩俊脸色微变,却是一言不发,因为他无法回答,有些事情他心里有数,却不好明说出来。 韩俊不说话,自然有人替他回答,郭嘉擦了擦满嘴的汁水含混不清地说道:“没有这个必要,我敢打赌董贼必然命不久矣!” 荀谌面露震惊之色,对于郭嘉未卜先知一般的能力他还是很佩服的,但是这会儿却是满脸的不相信,“董贼麾下虎狼之兵足有数十万之多,更有崤,函天险以为守御,当年十三镇诸侯合兵共讨都奈何不了他,又如何能在短时间内授首归西?莫不成指望朝堂上那些庸碌之臣么?” 郭嘉笑着点点头道:“正要指望那些庸碌之臣!” 荀谌苦笑一声,“如今朝廷军政大权尽在董贼一人手中,纵然有朝中大臣心狠董贼,奈何无兵无权,如何能够除掉董贼?” 郭嘉呵呵笑道:“杀人,未必一定要用硬刀子,看不见摸不着的软刀子一样也能要了人的性命。比如战阵之上,堂堂正正之势可以破敌,阴谋诡计也一样可以破敌。王司徒遣返回乡祭祖,虽未明言,但所言所行已经将他的心思暴露无遗。王司徒,必出董贼而后快。现在,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安静地等待王司徒的好消息吧!” 荀谌依然不服气道:“王司徒忠君爱国,家叔在世之时就多次提及。但是,董贼暴虐而王司徒仁义,董贼势大而王司徒势微,王司徒又焉是董贼之敌手?” 郭家一脸无奈地看向荀彧,似乎想不明白一母所出的两兄弟智商相差的为什么这么大。 荀彧面带凝重之色,缓缓开口道:“董贼麾下虽看似兵强马壮,然隐患极大,若是一个处理不好,必生内乱。” 郭家挑了挑大拇指,这是他跟韩俊学来的,赞叹道:“还是文若看得明白。” 荀谌似乎明白了一些,但紧接着又问道:“这和王司徒又有何关系?” 荀彧苦笑道:“西凉旧部与并州降兵之间速来不睦,已近水火不容之势!犹如两堆干柴,只要一丝火星,就能燃起熊熊大火。” 荀谌终于是听明白了,满脸欢喜的大声道:“若果真如此,则子师公真乃我大汉中兴明臣也!” 韩俊现在很庆幸让荀谌主要负责并州书院,这货就是一个书呆子,愚忠不说,权谋见识都和他弟弟有着天壤之差。 “友若先生以为这是好事?” 冷冰冰一盆凉水泼下来,荀谌登时愣在了当场,不解地看向韩俊问道:“有何不妥之处?” 韩俊淡然道:“友若先生可知忠臣误国一说?” 荀谌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智商不够用了,扭头看向荀彧,希望自己的弟弟能够给自己解惑。 荀彧略微思索了片刻,沉吟道:“治国需要能臣,而忠臣并非能臣。刚而易折,强而易竭。王司徒为人世所公知,刚正不阿,嫉恶如仇,若为言官御史再为适合不过。但一国首辅,若是不懂变通,不通人情,不循权宜之计,恐非图存之道。” 荀彧说的已经很客气了,可是荀谌却仍然被吓得不轻,脸色煞白地想了许久,最终只是化作一声长叹。 腊月初十,天降下雪,鹅毛一般的雪片子足足飘洒了三天三夜。 待得天晴之后,晋阳城已经完全变了颜色,城墙是白色的,屋顶是白色的,道路之上白色的积雪更是足足有没膝深浅。 站在城墙之上,韩俊望着粉妆玉砌一般的山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郭嘉冻得直打啰嗦,双手缩在袄袖中打着寒战道:“如此盛景,若无诗赋留于后世,岂非憾事?” 韩俊摇头苦笑道:“诗赋没有,倒是有一句话要送与奉孝,不知你可愿听?” 郭嘉强笑道:“嘉愿洗耳恭听!” 韩俊一字一顿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奉孝,你只看到了皑皑白雪的绮丽风光,却不知道在这大雪之下,有多少人冻饿而死!” 郭嘉脸色变了又变,阴晴不定地望着白茫茫的雪原,紧咬着嘴唇不再说话。 “哈哈,主公勿要担心,别的地方我不敢说,但我保证在我并州之内,绝无一人因这场大雪而丧命!” 意识到了气愤的尴尬,生恐两人再起冲突,荀彧及时开口打了个圆场。 韩俊也意识到了刚才自己有点过分了,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道:“这样就好。” 早在寒冬到来之前,落户并州的流民就已经基本上建造好了房屋。并州不缺山石林木等建筑材料,只要舍得力气,盖造一座房屋其实难度并不大。再加上韩俊也曾特意派出军队帮忙,所以正如荀彧所说,这场大雪对并州人的影响也仅限于出行困难了一些而已。 这场大雪没有威胁到并州人的生存,却对草原上的牧民带来了几乎是灭顶之灾。白灾,永远都是游牧民族最大的天敌。遍观华夏历史,几乎每一次白灾过后,都是游牧民族大规模的南下。 可是,对于西部鲜卑的首领步度根来说,却是半步也不敢动弹,宁愿看着族人和牛羊成片成片的死去也不敢。匈奴人的悲惨下场,让他对于大汉铁骑的恐惧已经到了极点。 眼看着族人们陆续冻饿而死,步度根却是束手无策,在大帐里面像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转来转去,这一刻他多么希望自己化身成为檀石槐,那样就能带领着族人们走出绝境了。 “头领,十五里外发现一支汉军……” “快跑!” 帐外走进来的哨骑还没说完,步度根就已经是吓得汗毛倒立了,抓起缰绳就要往帐外冲。 “头领,汉军不过数百人,而且还运载着大量辎重,似乎并无恶意!” 步度根的一只脚已经迈出大帐了,听完了哨骑的话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连连拍着自己的胸脯,兀自后怕不已。 “问清来路了么?” 步度根意识到在部下面前自己刚才似乎有些失态了,咳嗽一声,重新换上了一张微言不可侵犯的表情,沉声问道。 “还没有!”哨骑继续禀道:“积雪难行,是故不敢轻举妄动。” “去问清楚,如果没有恶意,就带到我这里来!” 步度根摆摆手,心里面忍不住开始猜测起来,想着想着,脸上浮现出了一股激动的神情…… 这支军队可是运载着辎重的,莫非是天子有好生之德,不忍见我鲜卑灭族亡种么? 再借给步度根一百个胆子,他也是不敢打那些辎重的主意的,汉军虽然只有数百人,但他们背后可是有成千上万的汉军铁骑的。退一步说,哪怕只有数百汉军,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步度根期盼的是,这些辎重是大汉天子,或者是那个年轻的并州牧,看在他西部鲜卑一向乖觉的情分上送过来赈灾的。 事实证明,步度根还是有几分小聪明的,因为正如他所料,这些辎重的确是韩俊派人送来的。 第四零章 步度根让路 韩伯颜兴兵 “我乃并州牧属下功曹史王凌,见过鲜卑首领步度根大人!” 鲜卑一分为三,步度根只是西部鲜卑的首领,但是花花轿子众人抬,王凌勉强也算是有求于人,字不会给步度根难堪。 顶风冒雪而来的王陵,脸上明显有一丝疲惫,可是精神却是极好,在步度根面前也是不卑不亢。 步度根也不敢在王凌面前拿架子,之前他都不敢轻易得罪大汉,更不要说现在遭受白灾正急需大汉援助的时候了。 “王功曹远来辛苦,快请落座歇息。” 步度根有求于人,态度摆得极低。不要说王凌一看就是韩俊的亲信,即便来的只是军中小吏,只要他是带着粮食来的,步度根就绝对不敢慢怠。 王凌也不客气,施施然落座之后缓缓开口道:“州牧有言,步度根大人心向大汉,也从未纵兵南下劫掠,实乃我大汉友好邻邦。今日听闻贵部不幸遭受百年难遇之白灾,心下忧虑,特派我送来粮食百石,麻布百匹以解贵部之厄!” 王凌开门见山,步度根大喜过望,直接跪倒在地拜谢道:“韩并州仁义感怀天地,我鲜卑全部必将生生世世永远不忘韩并州大恩大德。他日若有差遣,步度根绝无二话,水里火里,都绝不皱一下眉头!” 王凌呵呵笑着扶起步度根道:“头领不必如此,州牧也曾有言,上天有好生之德,鲜卑虽非我族类,但和匈奴不可混为一谈。匈奴残暴而鲜卑友善,匈奴目无天子而鲜卑时常朝贡,故此鲜卑蒙难不可坐视,所以才有此次之行。” 步度根感动的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这倒不是装的,而是他真的被韩俊的仁义感动了。 “对了,还有一事,不知头领和轲比能关系如何?” 重新落座之后,王凌似乎只是不经意间问了一句。 步度根脸上的羞愤一闪而过,咬着牙回道:“小部杂种,提他作甚!” 王凌呵呵笑道:“这么说,头领和轲比能之间并不是很和睦了?” 步度根恨恨地点了点头,“这是自然!当年若不是他使用阴谋诡计,中路鲜卑的首领之位又怎么可能落到他的头上?” 檀石槐病死之后,他的儿子和连继位。但是虎父犬子,和连是个志大才疏的人,又贪财好色,后来在南下抢掠时候身死于北地郡。和连的儿子蹇曼年纪还太小,就暂时由蹇曼的堂兄蒲头监国。尝到了权力甜头之后,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伊尹那样功成身退,拱手让位。 等到蹇曼长大了懂事了,而蒲头又霸占着头领之位不肯让出,两个人之间自然就爆发了巨大的冲突,乃至于刀兵相见。噼里啪啦地大打了一场,两个人却都没有落到好下场,前脚后脚的去见了阎王。 步度根正是蒲头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蒲头死后,他收拢部众,但也无力再战,只能叛离西去。 轲比能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横空出世,凭借着过人的勇武和正直的秉性,被中部鲜卑各部落推举为首领,一跃成为了鲜卑当中权势最大的人。 这也就能够解释步度根为什么会讨厌甚至憎恨轲比能了,无非是羡慕嫉妒恨罢了。 王凌沉吟片刻之后,又问道:“头领以为轲比能其人如何?对大汉可有恭敬之意?” 步度根沉默了,长时间的沉默,这个时候他就是再笨也能猜到王凌真正的来意了。 但是,他左右为难。 于公,他不希望看到自己的族人惨死在汉军的铁蹄之下,哪怕他们并不是从属于自己的族人。于私,他恨不得将轲比能大卸八块。公私不可兼顾,所以他必须要仔细想清楚了。 王凌也不催促,自顾自地品尝着温热的马奶酒,他相信步度根一定会做出正确选择的。 帐外狂风呼啸,帐内也不甚温暖,步度根的心里面更是如冰窟一样寒冷。 他的脑海中,反反复复出现的,都是鲜卑人在大汉骑兵的铁蹄下奔逃呼喊的惨状,他不能说服自己帮着汉人去凌辱自己的族人,可是他同样不能说服自己拒绝汉军的援助。 王凌感觉到火候已经差不多了,笑眯眯地站起身来道:“轲比能虎狼之辈,数次犯我大汉天颜,我主讨伐之心已定。凌临行之前,主公曾言,若是头领肯让开道路,则皆大欢喜。若是头领执迷不悟,那就只能让我大汉铁蹄先踏过头领部众的营帐了!” “我让!” 此言一出,步度根顿时慌了,忙不迭站起身来道:“轲比能罪该万死,韩并州挥兵讨伐乃是替天行道,步度根焉敢不从?” “北国风光,百里妖娆。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长城内外,惟余莽莽。 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 李广难封,骠骑早夭。 风流人物,且看今朝!” 郭嘉不开心了,韩俊生恐他一怒之下回到历史的轨道上,投奔到曹老大的手底下,只能是强忍着恶心又做了一次文抄公。 抄归抄,但还是要做一定的修改。太祖这首词,气势磅礴,意境深远,被韩俊这一改难免有些非驴非马的感觉。但是,韩俊也不能生搬硬抄地把原词一字不落地抄下来,唐宗宋祖什么的会让人匪夷所思,不解其意不说,就是那长短不一的宋词格式恐怕都会让现在的人无法理解。 “好一个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主公所做之诗,无不让人震撼莫名啊!” 荀彧不是拍马溜须的人,能够得到他的称赞,韩俊虽然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好意思,但心里面还是充满了成就感。 郭嘉像个小孩子一般冷哼一声,酸溜溜道:“好是好,可是比起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来还是差得远呢!” 韩俊和荀彧不由得相视一笑,彼此心里都明白,郭嘉这个心结算是解开了。 正月十六,韩俊誓师北征。 依然留下荀彧纵览全局,郭嘉,荀谌辅佐,高览镇守箕关,郝昭守御壶关不变,另外张燕率骑兵万余人驻守在云中,雁门一带,防着步度根变卦。 沮授,赵云,张颌,王当,夏侯兰等文武将领随军出征,目标直指轲比能的大本营,盛乐城而去。 大军一路前行,一路高歌,韩俊的《出塞》现在已然成为了并州军的军歌,不管是操练之时还是行军之时都会传来士卒们豪迈清亮的高歌声。甚至,韩俊还听说赵云率部在鲜卑部落劫掠时候,并州骑兵也是一边高唱着《出塞》一边杀人。 雪后不过才三五天的光景,自然还没有化干净,但是对于装备了马蹄铁的并州骑兵来说,湿滑的路面却没有太大的影响。 双排马镫,高桥马鞍,横刀,劲弓,钢箭。韩俊不相信装备了如此多领先于这个时代的军备,鲜卑人还能是大汉铁骑的对手。所以,他这一路行军,心情也很是放松,完全没有了之前出征匈奴之时的紧张压抑,就好似是踏青赏雪一般的自在。这大概也是一回生,二回熟吧! 放松归放松,但是必要的谨慎还是要有的,将斥候远远地撒出去之后,韩俊也在离开雁门郡之后下令全军加快了行军速度。 盛乐城,其实更像是一个用大石头围起来的村寨,目的也仅仅只是用来防御野兽侵扰的。 盛乐城中,大大小小有近万个帐篷。盛乐城周围有一大片水草丰沃的草原,因此很多附属于轲比能的鲜卑部落都选择了在此定居。 而此时的盛乐城,却好似变成了人间地狱一般,城中处处都是哭嚎之声,一声赛着一声的悲惨,一声更比一声凄厉。 大雪连着下了数日,忍饥挨饿还无所谓,毕竟草原牧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折磨。但是,当积雪没膝的时候,他们却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绝望。 如此深的积雪,牛羊根本就无法在雪中正常行走,更不用说扒开雪层吃草了。而牛羊就是牧民的命根子,每饿死一头都好像是要了他们的命一样,这又让他们如何能安静地面对着残酷的现实。 鲜卑王帐之中,轲比能和步度根一样也是焦头烂额,有死去的牛羊充饥,暂时到不担心会饿死人。可是如果不能早作打算,等到牛羊全都饿死了吃完了,曾经强盛一时,逼得汉帝献出公主请求和亲的鲜卑人恐怕就要面临灭族的危险了。 “头领,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往南去吧!” 说话的,是轲比能的手下大将琐奴,也是轲比能的小时玩伴,勇武过人,对于轲比能也是忠心耿耿。 “大哥,琐奴说的没错,与其坐着等死,倒不如拼死一搏!我们的祖宗都是这样做的,可没见那些懦弱的汉人发兵来报复!” 轲比能的弟弟苴罗侯也是附和道,他虽然年仅十六七岁,但却力大无穷,十岁便可与牛角力不分高下,十五岁时更是手缚恶狼,惊动了全族人。 轲比能年纪也比并不算大,不过三十岁左右,身高八尺有余,仪表堂堂,目若朗星,两鬓相连的一圈络腮胡更使他平添了几分彪悍。 “不行!” 沉吟良久,轲比能缓缓摇着头吐出了这两个字。 【玩个游戏吧,上个周推荐票是30多票,就按照30票算吧,这个周只要超过30票,每多10票加更一章。你们疯狂,我便癫狂。你们成佛,我便成魔!加油!】 第四一章 冷血枭雄轲比能 “大哥,为什么不行?又有什么不行?我们的祖宗不都是这样做的?难道大哥你就忍心看着族人们一个一个的死去么?” 轲比能刚一摇头,苴罗侯就急得跳了起来,满脸激愤,恨不得要和谁打一架的样子。 轲比能面带痛苦地闭上眼睛,几乎是吼叫着喊道:“匈奴人的教训就摆在那里,难道你想要引来并州铁骑么?你想要为我鲜卑一族引来灭顶之灾么?” 苴罗侯面色微变,可仍然不服气地梗着脖子道:“我们不往西去,我们往东去幽州!我就不信他韩俊手能伸那么长!” 正所谓说曹操曹操到,就在此时,厚厚的羊皮帘子掀起,带进来一股冷风的同时,也带来了一个让轲比能从头顶冷到脚底板的噩耗。 “头领,大事不好了,大约万余并州骑兵朝着盛乐城的方向杀过来了!” “这些汉狗欺人太甚,大哥,和他们拼了吧!” 苴罗侯立即就炸了,咬牙切齿地拔出刀来就要去找并州骑兵拼命。 轲比能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又问道:“汉军距离盛乐城还有多远?另外,他们行军速度如何?” 哨探的脸上依然挂着惊恐的表情,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最早发现敌军踪迹的时候,他们还在千里之外。但是,但是他们的行军速度极快,现在距离盛乐城已经不足五百里了!” “混账东西!那为何现在才来报!” 苴罗侯很火大,重重一巴掌拍在了哨探的脑袋上,居然是直接把哨探拍倒在地。 哨探欲哭无泪地说道:“我一路上片刻也不敢歇息,连着跑死了三匹快马,不是我偷懒,而是敌军的行军速度真的很快啊!依我推测,日行至少有三百多里!” “放屁!雪地上行军怎么可能快起来!一定是你这小子误了事,害怕责罚才编出瞎话来骗我大哥!看我不打死你这个懒骨头!” 苴罗侯抬手又要打,却被轲比能伸手拦住了,叹口气道:“他没有说谎。” 苴罗侯满脸的不相信,“汉军又不是天兵天将,怎么可能在这样湿滑的路面上日行三百里?哪怕是族中最擅驭马的勇士,也很难做到这一点啊!” 轲比能又叹了一口气道:“永远不要以常理去看待汉军骑兵,他们创造了太多的奇迹!” 琐奴问道:“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轲比能沉吟片刻,眼睛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南下!” “南下?若是汉军衔尾杀来,老弱妇孺拖累之下我们哪里还有反抗之力?”苴罗侯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脑袋不够用了,发现汉军踪迹之前轲比能坚决反对南下,现在汉军杀过来了,南下岂不是自寻死路么? 轲比能摆摆手让哨探离开了,这才深吸了一口气道:“老弱妇孺留在盛乐城,我们只带族中精壮南下!只要我们能进入幽州境内表示臣服,幽州牧刘虞向来对我们友善,定然不会坐视我们被并州骑兵屠戮!据我所知,刘虞官拜太傅,位在韩俊之上,韩俊纵然不甘也必不敢在幽州境内生事!” 琐奴满脸不忍之色,咬着嘴唇道:“若是只带走精壮,则族中老弱必然无法存活,我中部鲜卑也必将元气大伤。” 轲比能浑身颤抖着满脸的痛苦之色,“汉人有一句话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今我鲜卑一族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已经顾不上那么许多了,只要族中精壮能够存活下来,我鲜卑就不会像匈奴人一样被亡族灭种!” 轲比能能够脱颖而出成为中部鲜卑的首领,自然有其独有的魅力,审时度势见识不凡自不必说,更为难得的是杀伐果断,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就不会再有丝毫迟疑动摇,更没有半点妇人之仁。 五千余鲜卑精壮集结的很快,人人配备双马,带足了粮草干肉,一个个咬着牙闭着眼睛狠着心挥动了马鞭…… 夕阳下,被留在盛乐城的鲜卑人眺望着远去的精壮族人,目光中充满了绝望。他们心里很清楚,他们被抛弃了,被他们选出来的首领无情的抛弃了。他们不知道明天的太阳是否还会升起,更不知道死亡究竟是什么滋味。他们只是在用最后的力气祈祷,祈祷下辈子宁肯做猪做羊也不愿再出生在这大草原上做人了。 冷风夹杂着雪粒子砸在脸上,轲比能却感觉不到疼痛,因为他心里面的痛苦要远胜过这区区的皮肉之苦。但凡有一点可能,一点希望,他也绝不愿意抛弃那些老弱族人。但是,轲比能扪心自问他别无选择!他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他费劲了心思也找不到破敌的良策。如果并州军是在夏秋之时兴兵,那么他可以带着他的族人们一头钻进大漠的深处。但是,现在是深冬时节,正是一年当中最冷的时候,越往北就越冷,大漠深处那根本就不是人呆的地方。 距离盛乐城越来越远了,天色也越来越晚了,草原之上,昼夜温差极大,太阳落山之后,气温骤降个十几二十度的根本不在话下。 风冷如刀,滴水成冰,泥泞的路面变得更加湿滑了,眼看着根本没办法继续行军了,轲比能只能是命令全军寻了一处背风的坡下就地扎营。 肚子饿得不行了,可轲比能还是忍着饥饿先喂饱了战马。饿一会死不了人,可是饿坏了战马却是万万不行的。 篝火次第生起,轲比能垂头丧气地坐在火堆旁边,一口一口机械地撕咬着手里的肉饼,脑海中翻来覆去浮现出的全都是那些留守的族人,轲比能虽有枭雄之姿,但毕竟做不到真的冷血无情,他的良心正在饱受着煎熬,心里面好像有千刀万剑一般的难受。 琐奴坐在他的身边,眼神里也满是悲戚的神情,他的父亲,儿子都留在了盛乐城中,他不敢去想象他们会面临怎样悲惨的下场,每想起来脑袋便好像要炸了一般的痛不欲生。 “这些卑鄙无耻的汉狗!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他们血债血偿!” 苴罗侯大口撕咬着肉饼,一双斗大的眼珠子里满是仇恨的火焰,可是朦胧的月光之下,在那张愤怒的脸颊之上,分明有几颗晶莹的泪珠…… 轲比能瞪了苴罗侯一眼,一字一顿森然道:“我警告你,等我们到了幽州之后,收起你那副臭脾气来!千万不要做出让刘虞无法忍受的事情来!我们现在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他的假仁假义上!如果惹恼了他,我们最后的希望也就没有了。你,明白么?” 苴罗侯咬着嘴唇一脸不甘心地点了点头。他只是脾气有点暴躁,却并不傻,自然不会不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行了,我已经安排好了岗哨,赶紧填饱了肚子睡觉吧!”轲比能挥挥手,自顾自地拿起一张厚厚的毛毯,就地一滚,就把自己紧紧地裹在了当中。 平原国,平原县。 国相府中,一位年约三十岁上下的中年人手持一卷竹简长吁短叹,此人天生一副贵相,面色白皙,目光深邃,三缕短髯飘于胸前,更为难得的是耳大垂肩,目可自见。两汉时期,以耳大为美,耳朵越大就代表这个人福气越大。貂蝉之所以耳挂明珠,为的就是掩饰自己这个缺点。至少,在当时看来是一个弱点。 耳大四寸,自然贵不可言。这个人,便是后世鼎鼎大名的蜀汉先主,刘备,刘玄德。 “主公,匆匆唤雍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走进厅堂来的人,和刘备年纪相仿,身着正装,一尘不染。 刘备长叹了一口气,把手中的竹简递给了简雍道:“宪和,你先看看这封信。” 简雍双手接过竹简来,仔细看过之后,也是和刘备一样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忧虑的神情。 简雍将竹简小心地放在几案上,沉吟了片刻之后开口道:“主公,雍以为这趟浑水趟不得!” 刘备苦笑一声,“我又如何不知?可是田楷信上言之凿凿地告诉我们,不日就会提兵来平原与我等会师,然后合兵北上。依宪和的聪明才智如何看不出来,田楷这是在威胁我。如果我愿意和他合兵则一切好说,如果我不愿意,恐怕他手下的青州兵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简雍犹豫道:“那要不然就听田楷的?合兵北上,共助公孙将军一臂之力?” 刘备还是摇头,“伯安兄与我皆是大汉皇亲,同族兄弟,更兼伯安兄仁义爱民,若是我等出兵,岂不是助纣为虐?为天下人所不齿?” 刘虞的大汉皇亲身份,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刘虞的先祖乃是光武帝刘秀的废太子东海恭王刘强,有据可查,有章可考,血统高贵自不必言。可是刘备,他的皇亲身份,大概除了他自己之外,至少现阶段是没有人相信的。中山靖王刘胜,那实在是太久远之前的人和记忆了。 【晚些时候再送上一张加更,为书友万里乌云天天打赏加更,一分钱也是爱啊!哈哈】 第四二章 设鸿门田畴献策 “那我们就紧闭城门,加强防御。平原虽小,但也有可战之兵数千人,更有关张两位将军万人莫敌,田楷想要破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上天是公平的,世间也不可能真的有十全十美的完人。比如说郭嘉,才智超群却没有一个好身体。再比如说简雍,口才过人堪称是舌灿莲花但在智谋上却只是一般。 刘备和简雍堪称是总角之交,少小相知,简雍有几斤几两他自然一清二楚,他把简雍找过来也没指望着他能够给自己指出一条明路,不过是想有个人替自己分担一下这左右为难的痛苦罢了。 苦笑一声,刘备缓缓摇头道:“我本出身贫寒,不为朝廷所重,若非伯圭兄荐举,我也绝无可能坐在如今的位置上。知恩不报,小人也!我刘备自问此生仰不愧天,俯不愧地,焉能做出小人之举?” 简雍无奈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应该怎么办?” 刘备沉吟半晌之后缓缓道:“子曰,礼之用,和为贵。伯安兄与伯圭兄皆乃我大汉重臣,朝廷栋梁,但有半分可能,我也不愿二人刀兵相见。我欲去信此二人处,言明大义,晓以利害,盼望两家就此和好,共扶汉室!” 简雍是个没什么主意的,刘备已经做出了决定,他自然也不会再反对,点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 刘备的信送到蓟县的时候,刘虞正在和麾下文武议事,他是个宽仁君子,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信上的内容,便随手搁在了一边,并没有因为刘备在信中乱攀亲戚关系而说什么,可是他的宝贝儿子刘和就没有那么的好的脾气了。 刘和原本在长安为官,官居侍中,沾了他老子的光,也算是一个前途颇为亮堂的“官二代”,后来他的皇帝弟弟不甘被董卓摆布,就想着让刘虞派兵把他救出虎口,于是刘和就偷偷溜出了长安。 毕竟只是一个含着金汤匙出身的贵胄子弟,刘和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走到南阳就懒得再往苦寒的幽州跑了,于是找到了盘踞在南阳的袁术。 袁术这个野心家对于大汉皇室早就没有了敬重之心,盘算着利用刘和的身份来骗点兵马壮大势力,私吞了刘虞派来的数千幽州骑兵之后,刘和也就没有了利用价值,被袁术一脚踢出了南阳。 情知自己被耍了的刘和,却仍然不长脑子,又屁颠屁颠地跑到了袁绍的地盘上亮出了皇帝的诏书,却没想到袁绍根本就不理睬他。其实也是刘和赶上巧了,那个时候本初公刚刚被韩俊一顿胖揍,正愁的要命的时候哪里还能顾得上小皇帝的死活? 接连受挫的刘和,终于明白了外面的世界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精彩,于是也就灰溜溜地回到了幽州他老子手下。 刘虞对于大汉皇室自然是忠心耿耿的,可是幽州关中山高路远万里之遥,他想要出兵清君侧是极为困难的,再加上此时幽州并不平静,这一耽搁一晃一年就过去了。 刘和身为嫡长子,在幽州的地位是很特殊的,再加上刘虞对他多少也有那么一点点的放纵,这也就导致了刘和拿起写给自己父亲的信来没有丝毫的心理压力。 刘虞不想声张,刘和这小暴脾气却从来都不惯着谁,一看信中刘备竟然大言不惭的和自己父亲称兄道弟,顿时那股邪火“腾的”一下子就冲了上来。 “刘备他算个什么东西!父亲曾任大汉宗宗正,可也从未听说我大汉宗亲当中有他这么一号人物!打着皇家的幌子招摇撞骗,依我看来,刘备居心叵测,其心当诛!” 刘和越看越是生气,看到最后刘备竟然用一种说教的口吻劝刘虞和公孙瓒交好,简直是就要气炸了,“啪”的一声把竹简摔在地上,拱手对刘虞道:“父亲,请与我一支兵马,南下剿了刘备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悖小人!” 刘虞不耐烦的一摆手道:“黄口孺子,滚一边去!满座都是我幽州股肱,哪有你一个竖子说话的份!” 刘和对于刘虞并不是十分畏惧,可毕竟还是知道要在人前给自己父亲留几分面子,闻言只能是恨恨地跺跺脚,闪到一边自己生闷气去了。 幽州从事齐周皱皱眉,拱手道:“主公,其实公子所言不无道理。刘备乃是公孙瓒少时同窗,今日爪牙。若图公孙瓒,当先剪除其羽翼,断其臂助。青州田楷,刘备,拥兵数万,若是引军北上,则公孙瓒之势必然大涨,再想除之必是困难重重!” 刘和一听有人支持自己,而且还是幽州重臣,立即欢欣鼓舞,喜不自胜地跳出来又想要说点什么,却被刘虞一瞪眼又吓得缩回去了。 东曹椽魏攸捻须道:“龙战于野,其道穷也!臣下以为刘备虽然狂悖,所言其实不无几分道理。公孙瓒自冀州败归之后,元气大伤,已无力再生波澜。况其为人虽然乖张跋扈,然忠君爱国之心并无差池。若是兴兵灭之,恐为天下人诟病主公气量狭小啊!” 幽州长史田畴闻言放声大笑,手指魏攸冷哼一声道:“腐儒之见,当不得大雅之堂!公孙瓒虎狼之辈也,今日势穷,蜷缩隐忍,正是除之大好机会,若是坐失良机,必成后患。还望主公莫要迟疑,早做决断,万勿养虎为患,否则悔之晚矣!” 刘虞麾下大将鲜于辅附和道:“主公明鉴,公孙瓒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其职不过一郡太守,不思忠君报国,却肆意安插亲信干涉他州内政,此等不忠不义之人,绝不可留!宜早除之,以绝后患!” 刘虞沉吟半晌,始终下不了决心,长叹一口气道:“刀兵一起,生灵必遭涂炭,我实不忍见幽州苍生因我而遭兵戈之苦啊!” 田畴拱手又道:“主公不必忧虑,我有一计,可使公孙瓒自己乖乖地奉上项上人头!” 刘虞眼前一亮道:“如此最好不过,子泰有何妙计快快讲来!” 田畴左右看了一眼,犹豫道:“此计若想要成,绝不可泄漏半点风声,主公请容我稍后再禀。” 刘虞一脸无所谓地笑了笑道:“子泰多虑了,满座皆是我幽州重臣,志虑忠纯,晓得轻重,你但说无妨。” 田畴咬了咬嘴唇,没有再坚持,开口说道:“主公可手书一封邀请公孙瓒来蓟县共商大事,席间暗藏刀斧手于内,摔杯为号,如此只需十数人便可使公孙瓒化为齑粉也!” 刘虞眼前一亮,随即又黯然了下去,摇头道:“公孙瓒又非无谋之辈,焉能不加防备?” 田畴呵呵笑道:“无妨,我料定公孙瓒不知深浅也不敢不来。如今,公孙瓒困守孤城,钱粮器械极度匮乏,正需要主公拨付支援之时又怎敢拂了主公美意?退一步讲,即便公孙瓒识破了主公的谋划,不敢前来也是无妨。彼时主公再起大军伐之,乃是师出有名,天下人也只会唾骂公孙瓒不尊上命,咎由自取,而绝不会与主公名声有半点折损。” 刘虞叹口气,摇摇头道:“些许微名,我从不放在心上。只是为幽州苍生计,公孙瓒已经留不得了。就按照子泰说的准备吧!” “总算是熬过去了!” 当第一缕朝阳出现在天边的时候,轲比能睁开了惺忪的睡眼,丛裹成了粽子一般的毛毯中钻了出来。 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轲比能使劲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脚,避免刚醒过来就变成冰雕,哈着冷气喊醒了自己的族人大声呼喝道:“都别睡了,敌人就在我们的屁股后面,我们多睡一会,危险就多一分!都给我把眼睛瞪圆了,现在就翻身上马!” 也幸亏轲比能带的都是族中精壮,一整夜趴冰卧雪的也没有冻死几个人。听了轲比能的话之后,一个个的都是哈欠连天地翻身上马,一夜的休息,却反而使他们更加的困乏了。 距离幽州边境越来越近了,轲比能的心里面却是越来越紧张了。他在身后留下了大量的哨探,可是直到现在都没有并州骑兵追来的消息,这非但没有让他放松下来,却是敏锐地觉察到了强烈的危险气息。 没有追兵,显然不是追不上,根据哨探的消息,并州骑兵日行能达到三百余里。而他们虽然配备双马,可是在湿滑的路面上每日行军也不过才二百余里。 事出无常必有妖,轲比能的担心在即将进入代郡的那一刻终于变成了现实。已经隐隐能够看到巍峨的长城了,可同时映入轲比能眼帘的,还有一支整装列阵,等候多时的骑兵。 远远粗略看去,这一支骑兵人数最少在五千以上,再加上以逸待劳,早有准备,装备之精良更远在他们之上。 轲比能面色平静地勒住了战马,他明显能够感觉到身边疲惫的鲜卑勇士眼里的恐惧。他们,已经是未战先怯了。 是战,是逃?轲比能必须早作打算,因为汉军耗得起,他们却等不得,鬼知道什么时候其余的汉军骑兵就会从他们身后出现。前后夹击的情况下,他们再想要逃跑恐怕就来不及了。 第四三章 并州铁骑北疆扬威 赵云冷冷地注视着前方呼啸而来的鲜卑人,眼睛中没有半点温度,甚至比这寒冷的天气还要冷酷。 在他的身后,是同样表情肃杀的五千并州铁骑。这五千骑,都是近半年来跟随赵云在大漠草原之上纵横驰骋的铁血男儿,手里面都是见过血的,眼里面更是透露出了一股股浓烈的杀意。 “对面的汉狗,卑鄙下流的混蛋,可敢与我苴罗侯一战!” 轲比能左右为难之际,苴罗侯挺身而出,手指赵云大骂着搦战道。苴罗侯自然不是一味的好勇斗狠之徒,他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 擒贼先擒王!若能擒杀赵云,则汉军骑兵很有可能不战而溃,他们鲜卑人也有可能就此逃出生天。可问题是,苴罗侯打得过赵云么?苴罗侯信心满满的认为不在话下,轲比能也认为问题不大。 不能说他们妄自尊大,只能说他们太过小看了天下的英雄。 苴罗侯从马上摘下一队黑黝黝的大铁锤来,这是丛中原逃难到鲜卑的铁匠用陨铁打造而成的,双锤加起来重逾百斤,苴罗侯使用起来却是一点都不费劲,足可见其天生神力。 苴罗侯在两军阵前跨马抡锤,耀武扬威,孰不知赵云看向他的神情却好似跳梁小丑一般,充满了不屑,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怜悯。 “汉狗无胆鼠辈,既然不敢上前送死,那就速速退去,休要脏了我鲜卑勇士的刀箭!” 赵云脸上挂着淡漠的笑容,丛得胜勾上绰枪在手,双腿一夹,缓缓来到阵前,声音平静地看着苴罗侯道:“你想要怎么死?” 暴怒的苴罗侯好似一团烈焰,平静的赵云却像是一座冰山。这是一场冰与火的战争,更是一场事关鲜卑一族生死存亡的战争。苴罗侯胜了,则鲜卑人或许还有突围杀出去的可能。可苴罗侯若是败了,原本士气就很低落的鲜卑骑兵则毫无疑问必败无疑。 事关全族存亡,苴罗侯也是爆发出了从未有过的战斗力,双腿用力一夹马腹,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浓烈的兽性,嗷嗷嚎叫着就朝着赵云冲了过去。 苴罗侯力大,一力降十会,拔山扛鼎的力气也是他最大的本钱,但是这个法宝在赵云的速度面前却根本就派不上用场。 两马相交,只是一个回合,双锤抡空的苴罗侯,便被赵云鬼魅的一枪干脆利落地刺于马下。 刁钻如毒蛇吐信的龙胆亮银枪,精确无比地刺进了苴罗侯的咽喉。 跌落马下的苴罗侯,甚至来不及呼痛,白眼一翻,就那么死不瞑目地趴在了皑皑雪地之上。 赵云也懒得再去看那个手下败将,原以为叫嚣的那么狂妄能有个几斤几两,却没想到只是个银枪蜡样头的怂包,又有什么资格值得赵云再去留意呢? 眼看着苴罗侯一个回合便死在了赵云枪下,早已经是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的鲜卑人更是彻底吓破了胆,一个个噤若寒蝉目光里充满了绝望的神情。 轲比能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纵横大漠草原无人能敌的苴罗侯就那么轻易地输了,输的那样干脆,看上去丝毫没有还手之力的输了。 早知道赵云如此神勇,轲比能是绝对不会让苴罗侯去白白送死的,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苴罗侯空丢了性命不说,他身后的鲜卑骑兵更是彻底了丧失了战斗的勇气。 “不想死的,速跟我来!” 轲比能不再犹豫,拨转马头,往东打马便走。 掉头回返那自然是万万不行的,鬼知道他们的身后是不是正有铺天盖地的并州骑兵追杀过来。往西去自然更不可取,那里是并州骑兵的大本营,就算再给轲比能一百个胆子这个时候也是不敢去招惹韩俊了。 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向东败逃是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 赵云冷哼一声,银枪一挥,他的身后便响起了惊天阵地的马蹄声,五千并州铁骑高唱着《出塞》跃马弯弓,朝着狼狈奔逃的鲜卑人追杀了上去。 鲜卑人在前抱头鼠窜,一个个的只恨胯下战马不是八条腿的。并州铁骑在后面追的却很轻松,最没正形的的夏侯兰甚至还饶有兴致地和赵云讨论起鲜卑人的骑术来。 鲜卑人在湿滑的路面上疾驰了将近一天,并州铁骑却是以逸待劳,养足了马力;鲜卑人只能给马匹喂一点干草,并州战马却每顿都能吃到黑豆等高蛋白的食物。再加上所有的并州战马都钉上了马蹄铁,在这湿滑的路面上受到的影响很小,如果真要狠下心去追,估计鲜卑人根本就跑不了多远。 但是,赵云并没有下达这样的命令,兵法有云,穷寇莫追。这个时候的鲜卑战士还没有完全崩溃,一旦追得过紧只会促使他们回头拼命。赵云自然不怕鲜卑人拼命,他也有信心全歼对手。可是,每一个并州铁骑的性命都是宝贵的,在能够以最小代价取得胜利又何乐而不为呢? “头领,不能再这样跑下去了!我们的战马已经撑不住了,从中午到现在,我们的族人失蹄落马的已经不下一千人了!汉狗这也要活生生把我们拖垮啊!” 琐奴须发皆张地追到跑在最前面的轲比能身边大声吼叫道,他胯下的战马此时虽然还在支撑,但已经在大口地吐着白沫,显然已经到了体能的极限。 琐奴所说的,轲比能又如何不知?可是他能如何?转头和并州铁骑拼命么?如果说之前或许还有那么一丁点获胜的希望,那么经过这一路狂奔人困马乏却是必败无疑。 轲比能闷头不答,琐奴一咬牙又道:“头领,早晚是死,我们鲜卑勇士从来都不怕死,但是我们不能跪着死!” 轲比能浑身一震,精神恍惚之下差点从马上跌落,嘴唇都已经被他咬破了,鲜血顺着嘴角溢出来,在他的下巴上冻成了血痂看上去甚是恐怖。 “那就,拼了!” 轲比能一挥手,当先勒住战马嘶吼道:“鲜卑的勇士们,你们可敢随我回身宰了这些天杀的汉狗!” 鲜卑战士们早已经憋了一肚子的火,正如琐奴所说的,他们宁愿战死沙场,也绝不愿屈辱地活着。汉军带给他们的屈辱,他们必须要用手中的弓箭给予十倍百倍的回击! “吆喝,这就跑不动了么?看这架势是要拼命了啊?子龙,咱们要不要暂避锋芒,再遛他们一圈?” 夏侯兰远远地听到鲜卑人愤怒的吼叫声,嘴角挂着嘲弄的笑容调侃道。 赵云懒得搭理他,目光如电一般盯着大概三百步之外的鲜卑人,去箭囊里取出三支狼牙箭,挽弓在手厉声道:“全军准备!” 半年多艰苦的训练,这五千并州铁骑已经是全部能够在疾驰中弯弓搭箭了。赵云一声令下,不过短短十数息时间,所有的铁骑都已经做好了射击的准备。并州骑兵在追击过程中,始终保持着固定的阵型,因此也根本无须重新排布,只待赵云一声令下,他们便会给予鲜卑人毁灭性的打击。 “纵字营,横字营,抛射!天字营,平射!下字营,攒射!” 赵云一声令下,顿时矢如雨注,箭若飞蝗,遮天蔽日一般地朝着回身已经准备开始冲锋的鲜卑骑兵覆盖了下去。 漫天箭雨中,轲比能已经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当两支军队装备差距大到无法追赶的时候,个人的武勇已经是变得那么无足轻重了。 仅仅只是一轮箭雨,便浇灭了鲜卑人所有反抗的勇气。并州铁骑所使用的狼牙箭,纯钢打造,锋锐无比,轻而易举就能够穿破鲜卑骑士的皮甲。再加上并州铁骑的射术经过苦练之后已经是有了极大地提高,因此只是发出一箭便彻底摧毁了鲜卑人的战斗的信心。 没有什么好说的,很明显鲜卑人完全不是对手,那就继续跑吧! 侥幸逃过一命的轲比能顾不上后怕了,拨转马头,亡命而逃。 赵云犀利的目光在乱哄哄的人群中准确地锁定了轲比能,缓缓举起了手里的长弓。 “啊!我命休矣!” 轲比能惨呼一声,只觉得一股冷飕飕的凉意丛背后袭来,下意识的一低头,险而又险地躲过了这要命的一箭。 轲比能捡回了一条命,可是他的毡帽却被带上了天。披头散发的轲比能,紧紧攥起了拳头,指甲嵌入了掌心深处…… “子龙,你这是何意?依你的箭术,百步之内绝无可能射偏的!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否则主公面前小心我参你一个通敌之罪!” 夏侯兰又凑到了赵云跟前,满脸的不可置信。 赵云冷冰冰地瞥了他一眼,淡然道:“随便你。另外,暂且绕过轲比能的性命,乃是主公的军令!” “头领,你没事吧?刚才真是太险了,我都快要吓死了,要是那个汉狗再把箭压低一点,恐怕……” 琐奴一脸的后怕,轲比能就是鲜卑人的信仰,他不敢想象轲比能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会有怎样可怕的后果。 “他没有杀我的意思!”此时的轲比能,却是一脸的平静,丝毫也没有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的样子。 第四四章 困幽州公孙瓒托孤 琐奴心有余悸地回过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并州铁骑并没有再次追来,对轲比能的话也是半信半疑,似乎怎么都不相信赵云是故意手下留情。 “我敢肯定,他瞄准的目标并不是我,而是我头顶的毡帽。我也敢肯定,只要我等稍微露出南下的意图,必将会迎来并州骑兵再一次的攻击。” 轲比能看上去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还要冷静,冷静的让琐奴感觉到一股恐惧的陌生感。 不过,害怕的同时,琐奴好像也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地问道:“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轲比能嘴角勾勒出一丝冷漠的笑容,森然回道:“向东,一路向东!去乌桓人的地盘上抢食吃!这是韩俊的意思,更是我的意思!” 停顿了片刻之后,轲比能继续道:“韩俊想要坐山观虎斗,让我们鲜卑和乌桓人相争,他好坐收渔翁之利!那我就成全了他,乖乖按照他的意思去乌桓山和乌桓人火拼!” 琐奴犹豫道:“可是,我们只剩下不到三千人了啊!如何能是乌桓人的对手?” 轲比能紧咬着牙关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琐奴,你以为我们现在还有选择的余地么?” 琐奴沉默了,他又不是傻子,自然能够看出来并州铁骑是有意放过了他们,只不过他没有轲比能想得那么多罢了。 “琐奴,汉人有句话叫做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我等能够活下来,鲜卑就绝不会亡族灭种!早晚有一天,我必会让韩俊后悔今日的心慈手软!” 轲比能一字一顿地说完了这句话,一张嘴里满是刺目的鲜血,全都是他自己咬破的。他恨自己无能,恨自己像丧家之犬一般被并州铁骑戏耍追逐着,恨自己为什么还要屈辱的活下去?他多么想要回身和汉军厮杀一场,哪怕是壮烈的死去也绝对比现在这么屈辱地活着舒服很多。但是他不能,他不停地告诫自己,他必须要活下去,不是为了自己苟且偷生,而是为了鲜卑一族而坚强的活下去! 夜幕降临,又是一个冷风呼啸的夜晚。鲜于辅行走在城墙上,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饶是他这个从小生长于此的人都有点受不了了。 强撑着巡视完城防,鲜于辅却并没有立即就回家去烤火暖和,而是若有所思地凝望着漆黑的夜空,微微叹了一口气道:“这贼老天冷成这个样子,想来那些胡杂又要扛不住了吧?” 几乎每年冬天,都有大量的鲜卑,乌桓等外族南下避寒。虽然自从刘虞出任幽州牧以来,因其对外族怀柔的政策,使得外族纵兵劫掠的次数大为减少,但边塞之民每年冬天仍不能避免提心吊胆地生活。 对于刘虞的怀柔政策,鲜于辅是赞成的,毕竟如今大汉不比从前了,国力衰弱的厉害,再想要保持对外族绝对的军事优势已经不是那么容易了。只可惜,苦了苍生百姓啊! 鲜于辅又叹了一口气,目光所及处忽然看到城门口传来亮光,心里一惊,连忙厉声喝问道:“城下何人?” 亮光逐渐远去,城下跑上来一个小校禀告道:“是公孙将军,他说主公遣他外出公干,小的不敢阻拦。” 听到是公孙纪,鲜于辅这才舒了一口气,可是很快他的神情一变,慌忙问道:“他带了多少兵马出城?” 小校回道:“只有十数亲卫。” 鲜于辅一跺脚,“糟了!这厮一定是去给公孙瓒通风报信了!” 公孙纪,刘虞麾下从事,和公孙瓒并无血缘关系。但是,因为两人同姓,彼此之间交往甚密。 “悔不听子泰之言,致有今日之祸!” 州牧府,刘虞满脸的悔恨之色,他乃是至诚君子,用人不疑,虽然也曾听闻公孙纪和公孙瓒关系莫逆,但却并没有放在心上,对于公孙纪也是一如既往的信任,却没有想到公孙纪却辜负了他的信任。 田畴的脸上阴晴不定,他当然不能指责刘虞“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没那个胆量也没那个必要,微叹口气拱手道:“主公,臣以为为今之计,当早作打算,整军备战!” 刘虞一愣,叹口气道:“也罢!既然已经撕破了脸,那就只能兵戎相见了!传令各郡,集结兵马,限三日内抵达蓟县集合!” 鲜于辅劝道:“古人云,杀鸡焉用牛刀!公孙瓒冀州败归之后,人困马乏,粮草奇缺,早已是强弩之末。无须主公出动大军,我只需一万精兵,必能生擒公孙瓒来见主公!” “此言谬矣!” 刘虞还没表态,旁边魏攸就站出来反对道:“岂不闻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公孙瓒如今看似山穷水尽,然其麾下可战之兵仍有数万之数,更兼公孙瓒本人乃世之枭雄,久经战阵,富有谋略。彼时若公孙瓒部背水一战,上下齐心,敢问鲜于兄能有几分胜算?倘若出师未捷,反损锐气,给了公孙瓒喘息之机,主公再想攻杀之难度将是不可同日而语啊!” 鲜于辅还想要反驳,却被刘虞挥手阻止了,叹口气道:“就按照我之前的吩咐行事吧!” 刘虞并不是一个软耳根子的人,但是对于行军作战的确不是很擅长,想当然的就认为兵力越多获胜几率就越大,所为者不过是稳妥起见罢了。 丛冀州败回来之后,公孙瓒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多岁一样,曾经的雄心壮志荡然无存了不说,更是整日里借酒消愁,对于手下士卒的死活也是不管不问。 他不敢让自己清醒过来,因为他害怕想起公孙越,公孙范,王门,范方以及葬身于冀州的数万将士。他曾经风光无限,如今却落魄蛰伏在蓟县东南自筑的一座小城之中。天底下现在还没有人胆敢轻视于他,可是他自己却有些瞧不起自己了。 “主公,大事不好了!” 庭院外传来喧哗声,公孙瓒微微睁开朦胧的醉眼,声若游丝一般呢喃道:“是士起来了啊,快来与我对饮一樽!” 门外走进来的,并不止关靖一个人,在他的身边,还有满脸急色的公孙纪。 公孙纪看着公孙瓒醉醺醺的样子,激火蹿升,三两步走上前去就从公孙瓒手里抢过来酒坛子,重重摔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巨响,公孙瓒猛打一个激灵,使劲晃了晃脑袋,看了公孙纪一眼哈哈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贤弟来了啊!快请上座!” “伯圭兄,刘虞马上就打过来了,你的脑袋已经悬在了腰带上,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喝酒么?” 公孙纪抓着公孙瓒的肩膀猛烈地摇晃着,双目好像要喷出火来一般。 “刘虞?” 公孙瓒愣了一下,随即又迷糊地摇了摇头道:“我与刘虞老儿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我不去招惹他,他又怎么可能来对付我?贤弟莫要多心,快陪为兄我多喝几樽!” “主公,你若再不振作起来,我等大祸临头了!” 关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涕泪俱下,满脸悲愤之色,“如今这易城之中仅有千余兵马,而且缺食少粮,士气低落,根本就不可能挡住刘虞的大军啊!” 关靖的泪水,让公孙瓒清醒了过来,或许只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公孙瓒从来都没有真正的醉过。 “士起,如果我向刘虞老儿表示臣服,从此之后愿意听从他的调遣,你说他会不会饶我一命?” 冀州之败对于公孙瓒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再加上他原本就不是那种性格坚毅的人,因此早已经没有了和刘虞争雄的念头。 关靖一听此话,却是哭得更加厉害了,以头锤地哭诉道:“别人都可以降,唯独主公万万不可降啊!刘虞老儿把主公看作是眼中钉,肉中刺,早有除掉主公之心。若是主公投降,无异于自投罗网,把自己的脖子伸到刘虞老儿的面前让他去砍啊!” 公孙瓒苦笑一声,深吸了一口气问公孙纪道:“贤弟可知刘虞派出多少兵马?” 公孙纪沉吟道:“刘虞下令集结幽州所有郡县兵马,我估摸着总数应该至少在十万上下。” “十万?” 关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浑身都在颤抖着,结结巴巴地说道:“主公,刘虞势大,不可与其相争。我建议主公暂避锋芒,青州田楷处,还有我军数万精锐兵马……” 公孙瓒摆摆手道:“士起不必再说了,幽州是我的家乡,我是绝对不会逃走的!” 关靖不肯放弃,继续劝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淮阴侯尚且能忍得胯下之辱,主公又何苦死撑?” 公孙瓒忽然站起身来,鹰隼一般的眼睛中闪过一丝阴寒的光芒,握紧双拳咬着嘴唇冷声道:“我公孙瓒大好人头,他刘虞要是有胆来取,那就让他来吧!” 转头又看向公孙纪柔声道:“贤弟,你我虽非一母所出,但感情深厚胜似同胞,为兄拜托你一件事情,不知可否?” 公孙纪连忙拱手道:“伯圭兄但请吩咐,能力所及,万死不辞!” 公孙瓒仰天长叹一声道:“我想请你带续儿去青州,若是我身遭不测,还请你看在你我兄弟情份上照拂我儿一二……” 第四五章 田楷发兵围平原 幽州波诡云谲,山雨欲来,盛乐城却好似变成了人间地狱一般,血流遍野,饿殍满地,凄惨之状让人不忍直视。 并州的大军已经离开了,带走了所有的女人,也带走了鲜卑人的牛羊。留下来的,不是体弱多病的老人,便是懵懂无知的孩童。天寒地冻,缺衣少食,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活下去。 天,越来越冷,冻饿而死的人也是越来越多,不过短短三五天时间,盛乐城便彻底成为了一座死城。 草原上的战争其实就是这样,弱肉强食,胜存败亡。仁义道德是派不上用场的,也不需要慈悲宽恕。想要征服一头恶狼,那就只能比它还要凶恶。 尽管问心无愧,可韩俊依然无法释怀,他不是真的冷血无情。他曾经无数次在噩梦中惊醒,梦中那凄惨的喊叫声是那样的真实,梦中的阿鼻地狱也是那样的清晰。 幽州边境,丰宁县。 韩俊丛盛乐城南归之后,并没有立刻返回并州,而是选择了在这里驻扎。 丰宁县,百年前隶属于上谷郡,但是随着鲜卑和乌桓势力越来越大,城中旧有汉民不堪忍受,大多选择了南迁。汉庭因此也失去了对丰宁县的控制,致使丛东汉初年这里便沦为了鲜卑人的势力范围。 几乎已经被塞北风霜吞没的丰宁城,风化严重,破败不堪,城中自然也没有什么原住民了。并州骑兵驻扎在此之后,对于城墙进行了修补加高,看上去似乎有了那么一丝丝的生气。 韩俊站在城墙上,远远地望着南方,目光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愁容。 沮授也是一脸的不开心,轻轻摇着头叹息道:“刘虞是个好人,更是个好官,堪称是大汉官员的楷模,就这么死在公孙瓒这个匹夫刀下,实在是有点可惜啊!” 韩俊长叹一声,双拳紧紧攥在一起捶打着城墙,正如沮授所说的那样,刘虞就这么死了的话,的确是有点可惜啊! 更可惜的是,他的身份,注定了他对于大汉皇室的忠心是不可动摇的。救了他,等于是救了一个麻烦。不救他,却过不了自己的良心这关。 还真是难以抉择啊! 韩俊又叹了一口气,不死心地问沮授道:“你说,刘虞有可能为我所用么?” 沮授缓慢而又坚定地摇了摇头,“绝无这个可能,刘伯安对大汉皇室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本身就是大汉皇室的一员!” 韩俊紧握在一起的双拳缓缓松开,扶在冰冷的城墙上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军师啊,通知审正南,不要放一个青州兵进入幽州!” 平原国,始建于延平元年,但经过了近百年的传承之后,平原国王实际上已经是名存实亡,国内军政大权全都掌握在国相刘备手中。 平原国隶属于青州治下,青州原本是大汉最为富庶的地方,但这个时候却是千里焦土,饿殍遍野。州内黄巾猖獗,乱象横生,青州刺史一职更是成为了烫手的山芋,无人敢接,以至于青州刺史一职已经空缺了足足一年多的时间。 田楷这个青州刺史,来路不正便名不正言不顺,根本就得不到天下人的认可。想公孙瓒不过一州骑都尉,又有什么资格任命州刺史呢?但是,因为朝廷派遣的青州刺史不愿赴任,所以田楷这个青州刺史其实还蛮滋润的,连带着同样是被公孙瓒任命的刘备也选择性地忘记了他最看重的“正统。” 黄巾起义最早的重灾区,其实并不包括青州,但因为一个人的一个错误的决定,致使青州成为了被黄巾余孽祸害最严重的一个州。 青州前任刺史,姓焦名和,因其辩才无双,博闻强记,被举荐成为位高权重的青州刺史。十三镇诸侯讨董之际,焦和其实也是打算参加的,而且是下足了本钱,几乎带走了青州所有的可战之兵。但是,焦和毕竟只是一介清谈之士,并不擅长统军作战,号令混乱致使行军速度极其缓慢。还没等他渡过黄河,反动联盟已经宣告解散了。 没勇气单独和董卓为战,焦和只能是带着兵马原路返回。可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已经回不去了。 因为焦和此前抽空了青州各地的精兵,导致当兖,冀等州郡的黄巾余孽丛四面八方铺天盖地一般涌入的时候,各郡县根本无力抵抗。青州各地一片烽火狼烟,千里废墟。黄巾余孽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更是裹挟流民,攻城破府,势力在很短时间内就壮大到了数十万人。 黄巾虽众,凡却各自为战,器械装备更是远不如大汉官军,如果焦和不是那么无用那么胆小,也未必不能够凭借手下的数万精兵平定青州。但是,焦和毕竟还是那个辩才无双但一无所长的焦和,所以他的失败也就是不可避免的了。 焦和死后,青州黄巾气焰大涨,张狂不可一世,自以为天下英雄不过如此,信心满满的想要完成张角兄弟的未竟之业。 可是,很快青州黄巾就明白了丰满的理想和现实的骨感之间的巨大的差距。东光一战,他们完败于公孙瓒的幽州骑兵。也正是这一战的大捷,让公孙瓒把青州纳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他留下数千精兵,任命在他看来文武双全的田楷为青州刺史,以期他日攻略冀州之时,田楷能够和他形成南北呼应之势。 作为一个州刺史,田楷是不合格的,因为在他治下的青州,黄巾依旧肆虐,苍生依旧不得安宁。但作为公孙瓒的手下,田楷却又是合格的,因为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就将麾下的兵马扩大了数倍不止,猛涨到了接近三万人。 而此时,这近三万大军将平原城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度吓得平原城内哭嚎不止,以为是黄巾贼打过来了呢。 田楷一身戎装,胯下骑着一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表情森然地凝视着平原城厉声道:“传我将令,再给刘玄德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如果城门还是紧闭不开,那就休怪我不念旧情了!” 城墙上,刘备铁青着一张脸,双目喷火一般地盯着城下耀武扬威的青州兵。 “大哥,莫要再犹豫了!让我出城去吧,我保证取了田楷的狗头!” 张飞的脸其实并不黑,也绝不丑,但是性烈如火,脾气暴躁倒是真的。此时的他,已然是目呲欲裂,须发皆张了,丈八蛇矛枪紧攥在手里,手背上青筋暴起,很显然已经快到了忍耐的极限。 刘备紧咬着牙关一言不发,很显然他的内心并不像表面这样平静。 关羽的脸色也不好看,他虽然也自负武勇,但心里清楚,想要击退这三万大军,仅凭靠着平原城的三五千兵马是远远不够的。 张飞在看着刘备,关羽在看着刘备,简雍也在看着刘备,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刘备的身上,等着他的做出的抉择! 一炷香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早已经等得不耐烦的田楷缓缓抬起了他的右手,可就在他准备下达攻城命令的时候,平原城的城门却缓缓打开了。 田楷放下了手,冷笑一声道:“忘恩负义的东西,也知道害怕么?” 城门内走出来的,有关羽张飞,也有简雍,却唯独没有刘备的身影。 田楷的目光,很快就放在了行走在人群中间的那辆小车之上,而简雍这个时候也是一溜小跑地来到田楷马前,恭恭敬敬道:“不敢欺瞒田使君,我家主公病重难行,只能出此下策,还望田使君见谅赎罪!” 田楷摇着头笑着,手里的马鞭指了指那辆小车,又指了指简雍,问道:“我很像个傻子么?” 简雍连连摆手道:“田使君文武全才,英明睿智,又岂会是个傻子。” 田楷的表情一变,冷森森开口道:“既然如此,又为何玩弄这些小把戏企图蒙混过关?” 简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田使君若是不信,自可前去查看。若有半分欺瞒,简雍以及平原大小官吏情愿受罚,绝无怨言!” “哦?” 田楷有点意外地扫了简雍一眼,挥了挥马鞭厉声道:“推过来!” 张飞和关羽对视一眼,强压着满腹的怒火推着小车就要往前走。 “你们两个,站在那里别动!”田楷对于关羽和张飞的本事还是十分忌惮的,对于自己的性命也很是爱惜,回首吩咐自己的亲卫道:“你们去给我推过来!” 田楷只看了一眼便能确定,小车上躺着的人正是刘备不假,他的特征实在是太明显了,那双垂肩的大耳朵普天之下也找不出几个人来冒充。 此时的刘备,面若银纸,气若游丝,眼看着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已经就要不行了。 田楷努努嘴,随军司马立即会意,下马走上前去抓起了刘备的手腕。 第四六章 刘备诈病赚田楷 “刘备脉象极其虚弱,几近于无,以我判断,其寿命最多只剩三五日了!” 随军司马回到田楷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田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看了刘备一眼,问简雍道:“可曾请医匠看过?” 简雍满脸沉痛地点了点头回答道,“医匠说我家主公大限将至,病入膏肓,已经是药石难救了!” “既然如此,那就太遗憾了。”田楷话是这样说的,但是脸上却丝毫没有半分遗憾,马鞭一挥又道:“玄德大才,奈何天妒英才,平原城小,缺医少药,简宪和可速带玄德去别处求医问药,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田楷的话说得好听,但是用意却十分恶毒,在场众人都不是傻子,自然能够听出来田楷的本意。 简雍咬着嘴唇,一言不发,这样的大事他是无权做决定的。 关羽和张飞已经是快要气炸了,但是在虎视眈眈的青州兵监视下,他们却只能强压着怒火。 “咳咳咳,田青州大恩大德,来日必定后报!” 刘备艰难地睁开眼睛,艰难地说完了这句话,便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躺在那里,动也不动一下。 刘备的话外之音,田楷自然听出来了,但是他根本就不在乎,若不是顾忌公孙瓒和刘备的同窗情谊,他绝不会只是将刘备赶出平原这么简单,早就痛下杀手了。 四个人,一辆车,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他们的背影看上去是那样的萧索。 一直走到了黄河边上,刘备终于是缓缓坐起了身来,丛腋窝处摸出了一个铁球发疯一般地朝着远处的大河用力扔了出去。 “两位贤弟,还有宪和,是我对不起你们啊!连累你们跟我遭受着丧家之犬一般的屈辱!我罪该万死啊!” 刘备翻身下车,直接跪倒在地,大哭出声,哭声中透露出无尽的委屈。 简雍连忙扶住刘备劝慰道:“一时得失荣辱,主公切莫要放在心上,平原四战之地,本就不是成就大业之地!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还请主公振作精神,另寻他处啊!” 简雍的口才自不必说,这一番话说完立即让刘备舒服了很多,扭头看向关张二人,依然是痛哭不止道:“两位贤弟皆乃是当世豪杰,雄壮虎烈,勇冠三军,若是得一明主封侯拜将不在话下!我刘备虽是大汉宗亲,但却是织席贩履出身,处境困顿,前程渺茫,跟随于我实在是委屈了你们!今日你我三人就此别过,刘备真心祝愿两位贤弟前程似锦,光宗耀祖!” 张飞一声不吭,却睁大了眼睛紧瞪着关羽,眼神中充满了戒备。 关羽手抚长须缓缓摇头道:“大哥此言差矣,古今凡成大事者,皆是饱经坎坷,受尽磨难。关羽虽读书不多,但也知忠臣不事二主。既已下定决心追随大哥左右,必会天涯海角相随,绝不离弃!” 听到关羽的表态之后,不仅刘备暗自松了一口气,张飞看向关羽的目光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张飞瓮声瓮气地开口道:“不瞒大哥,我早就看那个公孙瓒不爽了!听说他在冀州被韩俊小儿打的像狗一样丢盔弃甲,却在咱们兄弟面前抖威风!也不想想当初如果不是大哥,他又怎么可能会有东光大捷!大哥,你直说吧,咱们下一步去哪里?” 刘备终于收起了他的眼泪,擦擦脸缓缓站起身来神情坚定道:“咱们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黄河边上等着。” 简雍惊疑不定道:“主公三思,平原国人丁稀少,更处在三州交界,恐非成就大业之地啊!” 刘备摇着头呵呵笑道:“我放不下的并不是平原国,而是两位贤弟精心训练出来的三千精兵!” 简雍眼前一亮,可是很快又黯淡了下来,“可惜却是便宜了田楷。” “他不会带走平原兵的。”刘备缓缓摇头道:“田楷此行,任务艰巨,事关重大,绝不能有半分意外。故此,田楷所率部众皆乃其亲信嫡系,平原兵虽骁勇善战,但必不得田楷信任。以我猜测,他定然不会带走平原兵!” 事实证明了刘备的猜测很准确,心忧公孙瓒安危的田楷果真没有带走平原兵,甚至都没有顾得上进城,只是临时任命了一个平原相留下了一千兵马,便匆匆率领大军北上了。公孙瓒的处境一天比一天危险,对公孙瓒忠心耿耿的田楷自然是心急如焚,恨不得麾下兵马全都腋生双翅赶到公孙瓒身边去。 田楷任命的平原相也姓田,和他一样也都是渔阳人,但两个人之间却并没有太近的血缘关系。 田豫现年不过二十岁出头,但却已经是名动幽州的少年才俊了,田楷对他也很是器重,否则也不可能在这个年龄就让田豫担任秩比两千石的要职了,尽管只是临时任命。 田楷没看出来刘备是在装病,更不知道,田豫早已经和刘备看对了眼。 所以,很自然的,不仅三千平原军重归刘备麾下,田楷留下的千余人马也成为了送给刘备的礼物。 国相府,刘备一脸热切地拉着田豫的双手,眼含热泪地感谢道:“若无国让,则我等此时死无葬身之地尔!” 对于刘备火辣辣的热情,年纪还小的田豫明显有些招架不住,不着痕迹地抽回自己的双手问道:“不知玄德公下一步作何打算?” 刘备却是不肯罢休,又一次抓住了田豫的手恳切问道:“不知国让有何教我?” 这一次刘备攥得太紧,田豫试了试没有抽出来,也只能任由刘备拉着了,目光却变得凝重起来,“如今幽州局势混沌,刘虞和公孙瓒争斗不休,此二者之间必有一战。而且,以我推测,刘幽州情况不是很妙。” 刘备不解道:“伯安兄深得民心,兵粮充足,又怎么可能会败?” 田豫笑了笑,反问刘备道:“这也是玄德公回返平原的原因所在吧?” 刘备难得的红了脸,低声道:“不瞒国让,的确如此。公孙伯圭自作孽不可活,已是穷途末路,虽有田楷相助,但也绝非伯安兄之敌。” 田豫摇了摇头,叹口气道:“即便刘幽州侥幸获胜,玄德公岂不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乎?” 刘备的脸上惊疑不定,猛然想到了什么一样长叹一声道:“却不想这小儿运气竟然这般好!” 明显有一些不甘心的刘备眼前一亮,兴奋道:“我这就给两位兄长写信,言明利害,还望他们摒弃前嫌,共抗外敌!” 田豫也叹口气道:“刘幽州与公孙瓒岂不知韩俊在侧虎视眈眈,但箭在弦上已经是不得不发了。以我推断,幽州易主已是不可避免,玄德公还需早作打算啊!” 刘备终于舍得松开了田豫的手,揉着自己的脑门道:“我本打算以平原为跳板,进可光复冀幽,退可立足青徐,却不想转瞬之间河北之地竟已无我立足之地了!” 田豫沉吟道:“韩俊虎踞并州,励精图治,坐大之势已是不可阻挡。在下以为,玄德公当暂避锋芒,退往河北以南,徐图发展!” 刘备一脸苦涩道:“也只能如此了!” 田豫又道:“青州之地,虽当下千里黄草,破败不堪,但根基犹在,足可为玄德公成就大业根基之地!田楷匆忙北上,虽留下了兵马守御,但战力极为低下,轻易可破。如此玄德公背靠大海,北守黄河,南结徐州陶谦,西讨黄巾余孽,足可成就一方霸业!” 刘备强忍着欢喜摆摆手道:“我所为者,乃是匡扶汉室,安抚黎民,霸业一说,国让休要再提!” 田豫笑了笑,没有在说什么。 幽州,蓟县。 三日之间,刘虞已经是集结了近十万大军,屯驻在蓟县城外,旌旗遮天,刀剑如林,连营数十余里。 刘虞长身站于蓟县城头,却是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近十万大军,看上去很美,但却给幽州府库带来了极大的压力。近十万人的吃喝供给,这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不过三两日时间,就几乎已经掏空了刘虞数年来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钱粮。 刘虞一向对战争深恶痛绝,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此。打仗,其实就是打的钱粮。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过,穷兵黩武的后果就是国破人亡,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刘虞也绝不会妄动刀兵。但是,公孙瓒不除,幽州一样免不了生灵涂炭。两害相较取其轻,抱着长痛不如短痛的想法,刘虞也只能是咬着牙发起这场战争了。 十万大军,拔营而出,所过之处于民秋毫莫犯,这也是刘虞三令五申所强调的。之所以发动这场战争,就是为了造福幽州百姓,如果反倒给幽州百姓带来了更大的苦难,那就与他的初衷背道而驰了。这也是刘虞拒绝了鲜于辅的提议,没有征兆外族兵马助战的一个重要原因。乌丸,鲜卑等外族的骑兵虽然骁勇善战,但却难以约束,而且在刘虞想来,出动十万大军已经是足够了。 第四七章 公孙瓒火马夜袭 蓟县和易城之间,直线距离不过百余里,大致相当于后世北京到天津之间的距离,十万大军列开阵势,浩浩荡荡地行军不过半日,就已经是杀到了易城城下。刘虞一声令下,十万大军很快就将小小的易城团团包围了起来。 易城,乃是公孙瓒私自所筑,自从他和刘虞起了抵牾之后,虽然他名为蓟侯,食邑也在蓟县,但却再也没有去过蓟县。 易城虽名为城,但更加类似南北朝时候的军镇,城中居民多为军户,非但不会为公孙瓒提供钱粮赋税,反而需要公孙瓒为他们提供抚恤赔偿。失去了刘虞在后方提供军需补给,公孙瓒立即变成了困在笼子中的老虎,张牙舞爪的想要咬人,却是寸步难行。 易城仓促建成,高不过两丈余,宽不过三尺多点,城墙上最多能容纳三人并行,再加上城中存粮也并不多,守城器械更是寥寥,根本就不足以坚守。 对于这一点,公孙瓒也是心知肚明,他也根本没打算要据城死守,他的战斗风格从来都不是防守,而是疯狂的进攻,哪怕敌人十倍百倍于他,他也会眉头都不眨一下地吹响冲锋的号角。在北疆和异族作战他是这个样子,现在的他也是这个样子。 长身站在城头上,眼望着铺天盖地而来仿佛没有边际的幽州军,公孙瓒的眼里非但没有半分恐惧,反而有一种疯狂般的快意。 站在公孙瓒身侧的严纲却是满脸的愁苦之色,人上一万,无边无沿,更遑论十万大军了。严纲不是个胆小的人,可面对着幽州军如此庞大的阵势仍然难免心中不安,叹口气道:“我军大部分散在外,情急之间很难全都召唤回来,三天时间,能用可战之兵也不过集结了三千余人。为今之计,只能是咬着牙坚持等着田楷发兵来救了!” 公孙瓒冷笑一声,问道:“你认为,我们守得住么?” 严纲面带难色,强笑道:“三军用命,上下一心的话,虽然未必守得住易城,但总该能等到援兵到来吧?” 公孙瓒脸上的笑容更加冷漠了,“你以为我们还有援兵么?” 严纲大惊失色,随即坚定道:“田楷忠贞之士,主公对其更有救命之恩,末将坚信,田楷绝不会背弃主公的!” 公孙瓒摇着头道:“田楷自然不会叛我,但是,不要忘了,丛青州到易城,渤海乃是必经之地。韩俊小儿和我之间势成水火,怎肯轻易放田楷北上?” 严纲咬牙道:“韩俊小儿把精兵都带去了并州,留在的渤海的尽是些老弱病残,绝不可能是田楷的对手!” 公孙瓒似乎没心情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深吸了一口气,望着挂在天边的夕阳缓缓开口问道:“你可曾听说过昆阳大捷?” 严纲眼前一亮,精神也为之一振,点头道:“这是自然,光武皇帝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仅以万余兵马便大破新莽贼军四十万之多,也为了大汉复兴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公孙瓒又问道:“那你可知新莽军缘何失败?” 严纲想也不想便回答道:“新莽无道,逆天行事,更因为光武皇帝得天之助,故此战无不胜。” 公孙瓒嗤笑一声,摇头道:“此乃腐儒之见!” 严纲不解地挠了挠头,满脸的疑惑之色。 公孙瓒用力一拍城墙道:“新莽之败,原因有三!其一,王邑太过轻视了当时声名未显的光武皇帝,准备不足导致最终军心动摇。其二,不该把所有的兵力都用来围攻昆阳城。昆阳城小,如此一来新莽军的兵力优势完全无从发挥。其三,自古攻城,围三阙一,王邑却把昆阳城团团围了个水泄不通,城内守军无从逃跑,只能是奋死一战!” 严纲若有所思地顺着公孙瓒的目光朝着城下看了一眼,使劲咽下一口唾沫。 公孙瓒哈哈笑道:“今日的刘虞,和当日的王邑犯下了同样的错误,我若不能抓住这个机会将其一举除掉,岂不是辜负了老天赐予的良机?” 一处高坡之上,刘虞也是远远地望着易城,心里面微微叹了一口气对围在他身边的各军将领道:“斥候来报,如今公孙瓒就在这易城之中,各位有何良策破城擒贼?” 鲜于辅拱手道:“兵法有云,围三阙一,虚留生路。末将以为,大军攻城,绝不可四面合围。公孙瓒麾下兵马虽所剩不多,但俱是悍勇之徒,若是困兽犹斗,必使我军攻城难度大增!” “杞人忧天!” 魏攸冷哼一声,大袖飘飘一拱手道:“我军天兵十万,而小小易城不过只有区区数千可战之兵,敌我两方兵力对比悬殊。我幽州天兵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没了小小易城,又岂会怕他公孙瓒狗急跳墙?若是围三阙一,若被公孙瓒趁隙远遁,劳师无功,鲜于将军可担得起这个责任么?” 鲜于辅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闷哼一声不再说话了,不是他理屈词穷了,而是他很清楚,刘虞兴兵的主要目的也是唯一目的就是公孙瓒,如果真跑了公孙瓒,那么即便攻下易城来也毫无作用。 刘虞微微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易城之民,也乃我幽州之民。易城之军,也本我幽州之军。此次兴兵,所为者乃是幽州大害公孙瓒,平民士卒皆是无辜之辈,我军不可多造杀伤。传令诸军,不可伤民分毫,更不可多造杀孽,一旦有发现荼毒百姓,纵火抢掠者杀之无赦!今日天色已晚,不利攻城,修整一夜,明日一早便鸣金攻城!” 刘虞的选择不能说不对,毕竟在古代除非特殊情况,一般都不会在夜间作战,但可惜的是他这次碰上了把命都豁出去的公孙瓒,也注定了他的悲剧命运。 夜色已深,月暗星稀,幽州军大营已经是陷入了沉睡之中,一整日的急行军让绝大多数兵卒都疲累不堪,脑袋刚一沾到枕头便呼呼睡了过去。 不是没有人提醒过刘虞提防公孙瓒袭营,但刘虞却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毕竟之前从未领军作战,经验不足,再加上胜券在握,因此也就难免有了一丝疏忽。 易城城门处,公孙瓒全副戎装,目若寒冰一般,而在他的身后,同样也是千余骑全副披挂的勇士,白马义从虽然在冀州损折了很多,但仍然剩下了千余人,足够公孙瓒拼死一搏了! “开城,点火!” 公孙瓒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手里的长枪,沉声下命令道。 在公孙瓒的正前方,两千余匹尾巴着火的烈马痛苦地嘶叫着,漫无目的地朝着四外旷野奔腾而出。 公孙瓒长枪一引,大喝一声,朝着幽州军的中军大帐狂奔而出。在他的身后,千余白马义从抛掉了所有的恐惧,顺着零星的火光紧紧地跟随在公孙瓒的身后。 幽燕之地并不缺马,尤其是在公孙瓒已经是豁出了性命的前提下,更不会再顾惜马匹的性命。 刘虞心事繁杂,后半夜才刚刚睡下,可是还没等他睡熟,便听到了一阵动地而来的鼓噪声,骇的他哪里还能顾得上睡觉,一个激灵翻身坐起,就把帐外的亲兵喊了进来。 “外面发生了何事?速速前去查明,不管是谁人手下半夜鼓噪都绝不可轻饶!” 事到如今,刘虞都没想过公孙瓒敢来袭营,而只是单纯地认为是己方哪一路兵马出了问题。刘虞并不知道,人在绝境之下,会做出比平日里疯狂十倍百倍的事情。公孙瓒城中兵马不过数千人,在刘虞看来,用于固守城池尚嫌不足,根本就不可能冒着风险出城偷袭。 术业有专攻,刘虞是个出色的政治家,却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军事家。而他的对手公孙瓒,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战争狂人。两相比较之下,刘虞的失败也就不是那么令人意外了。 火马踏连营,已经是让幽州军惊慌失措了,更不用说紧随其后而来杀气腾腾的白马义从了。 疼痛不已的火马跑起来漫无目的,而公孙瓒的目标却一直都很明确,那就是刘虞所在的中军大帐。 公孙瓒心里很清楚,刘虞虽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却是十万幽州大军的魂魄所在,只要能够控制了刘虞,那便等于是控制了十万大军。 在白马义从的决死突击之下,临时拼凑起来,几乎没有上过战场的幽州军很快就溃不成军了,一个个的丢盔弃甲,四野奔逃,哭嚎之声震天动地,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公孙瓒自然也懒得去理他们,十万大军,哪怕排着队让他们杀恐怕仅凭着千余白马义从也要杀到天亮。 距离刘虞的中军大帐越来越近了,公孙瓒的一双虎眼也越来越亮了,他心里很清楚,一旦生擒了刘虞,偌大的幽州从此之后便要以他唯命是从了。 尽管公孙瓒只是被迫反击,但他图谋幽州之主的地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否则的话他也不可能和刘虞之间闹得那么僵! 第四八章 刘伯安败逃居庸县 十万大军,顷刻之间,烟消云散,刘虞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一切,浑身都在颤抖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满脸的不敢相信。 十里连营,已经是化作一片火海,或许是命中注定的,刘虞会遭此大败,就连老天爷都站在了公孙瓒一边,大冬天里刮起了凛冽的东南风,顺着狂风火马乱闯之下,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将幽州军的营帐完全吞在了冲天的火舌之中。 大火将漆黑的夜空都染成了铁红色,火光中公孙瓒一马当先,一双野兽般的眸子紧紧地锁定了刘虞的中军大帐,大枪翻舞,根本就不去理会四下逃窜的幽州溃兵,一门心思想的全是擒贼先擒王。 如果刘虞不是初次统兵作战,如果他有足够的指挥经验,那么幽州军未必不能够反败为胜,毕竟公孙瓒的夜袭虽然看上去气势汹汹,但毕竟不过只有千余人,正如魏攸所说的那样,十万幽州军哪怕每人吐出一口唾沫,恐怕就足够淹没这千余白马义从了。 但是,刘虞毕竟只是个“初哥”,此时已经完全慌了手脚,乱了阵脚,无所适从地吆喝着部下组织反击,却不知道此时根本就没有几个人还能听从他的调遣了。 “主公,火势太大,敌军攻势太猛,我军军心已经完全乱了!大营已不可久呆,为今之计当避其锋芒,暂且退却以作他图!” 鲜于辅好像刚才煤堆里扒出来一样,浑身上下都是黑乎乎的,一张花脸满是焦急地盯着刘虞。 刘虞还在犹豫,鲜于辅却顾不上那么多了,咬着牙拔出环首刀来命令刘虞的亲卫道:“速速随我带主公离开此地!” “贼子尔敢!” 火光中,出现了魏攸那张慌里慌张的脸,手指着鲜于辅厉声喝道:“如今胜败未分,你欲裹挟主公去往何地?” 鲜于辅懒得理会这个无用的腐儒,冷哼一声,当先朝北而去。 魏攸愣了一下,鲜于辅身上散发出来的凛冽杀气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不敢再啰嗦下去,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跟着刘虞钻进了夜幕之中。 天边浮现出了一丝鱼肚白,公孙瓒黑着一张脸站在刘虞曾经挥斥方遒的高坡上,白马义从陆续报上来一个又一个的好消息,但这都不是他想要听到的,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刘虞不除,在幽州他公孙瓒就永无出头之日。 “传令严纲,打扫战场,其余人全军上马,随我继续追击!” 公孙瓒强忍着疲惫,虎吼一声振奋一下精神,当先翻身上马,朝着刘虞逃遁的方向咬着牙追了上去。 不舍不弃的白马义从,虽因为一夜未睡又一夜厮杀早已经疲累不堪,但公孙瓒一声令下,他们也是一声不吭,无怨无悔地紧随而去。 冀州,渤海郡,南皮县。 审配昂然立于城头之上,冷冰冰地扫视着城下来势汹汹的青州兵,嘴角浮现出一丝淡然的笑容,想当年在常平关上手里仅有千余正规军就敢于硬抗十倍的敌人,更遑论如今南皮城高池深,兵多而粮足,又怎么会惧怕远道而来的青州兵呢? 相比于南皮城中的守军,田楷虽然在兵力上占据了绝对的上风,但是他真的没有把握在短时间内破城北上。审配这个人,他曾经不止一次听到别人提起过,对于他的坚韧也是早有耳闻。想当初公孙越也拥有着绝对的兵力优势,但不是一样死在了常山关上么?他不怕死,但是他担心的是公孙瓒的性命。 左右为难的田楷,只能是硬着头皮发起了攻城的命令,南皮是一块必须要啃下去的硬骨头,哪怕明知道有可能噎到自己也别无选择。 雍奴县,安次县,潞县…… 一个个县城被丢在身后,刘虞似乎已经被吓破了胆,脸色铁青地只知道策马狂奔。十万大军,此时还跟在刘虞身后的,却仅仅剩下只有不到千人了,因为此前他已经几乎抽空了所有郡县的守备兵,仅凭手里这点兵马也是不敢进城守御,只能是一个劲儿的往北逃窜。 “主公,斥候来报,公孙瓒已经衔尾追来,估计用不了太长时间就能追上我们了!我军马力已经严重不足,野战绝不可能是公孙瓒的对手!” 鲜于辅的一张黑脸已经是变成锅底一般,声音也变得比平常嘶哑了很多。 刘虞满脸痛悔地捶打着马头道:“渔阳县内,所剩不过五百常备兵,如何能是公孙瓒的对手?告诉大伙儿,再坚持一下,居庸县内守军还有三千余人,足可以凭借坚城打退公孙瓒。然后缓缓收拢兵马,再谋复仇反攻不晚!” 鲜于辅叹了口气,并没有告诉刘虞渔阳县内他鲜于家还有五百精锐家兵可用,一来他自认为用处不大,二来也不想惹来刘虞的忌惮。既然刘虞已经做出了决定,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是继续鼓舞士气继续北上。 居庸县,属于上谷郡治下。地处幽州最北端,也是幽州抵御外族入侵的第一道防线,城墙高大,巍峨入云,凭此守御,足以挡得住十倍的敌人。 跑死了数百匹马,刘虞一行终于是抢在公孙瓒追上来之前赶到了居庸城下,而此时还能够跟在刘虞身边的,却仅剩下三百余骑了。 刘虞回头看了一眼大概数百步外的滚滚烟尘,长叹一声,眼含热泪地叹口气道:“是我无能,连累十万大军蒙羞了!” 追兵就在身后,转瞬即止,鲜于辅哪里还顾得上听刘虞感慨,半推半劝地把刘虞弄进城中,然后就着急忙慌地下令关闭城门。 “吱呀”声中,居庸城厚实的大门缓缓合上,挡住了白马义从追击的脚步,也彻底打消了公孙瓒内心最后的一丝奢望。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公孙瓒勒住了战马,踏雪骓葬身在了冀州的旷野上,现在的坐骑同样也是来自西凉,但无论在马力还是爆发力都和踏雪骓有着明显的差距,这么长时间长距离的奔驰,早已经是口吐白沫,四蹄发软了。 “刘虞如今已是瓮中之鳖,胆色全无,居庸城墙虽高,但也不足为惧!传令回去,命严纲收拢兵马,速速赶来与我会合,只要能够攻破居庸城,幽州便尽在掌握了!” 公孙瓒缓缓下马,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居庸城,双眼之中虽略有遗憾,但更多的却是兴奋。 “没想到公孙狗贼来的这么快,若不是主公吉人自有天佑,我等恐怕此时已葬身于马蹄之下了!” 魏攸心有余悸地拍打着自己的胸脯,满脸疲惫之中夹杂着掩饰不住的后怕。 鲜于辅瞪了魏攸一眼,拱手道:“公孙瓒必不肯善罢甘休,主公还需早作打算啊!” 刘虞表情沉重地点了点头,可是旋即又是长叹一声,“幽州可用之兵,一战尽墨,更兼如今我等被困孤城,内无精兵,外无强援,只能是徐徐收拢残兵,再做他图了!” 一路奔波辛苦,再加上兵败之后的灰心丧气,使得刘虞整个人看上去都消沉了很多,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多岁一样。 鲜于辅咬咬牙道:“我愿为主公突围出去收拢败兵!” 刘虞想也不想就摇头拒绝道:“幽州可用之将甚少,忠心汉室者更是寥寥,鲜于将军乃我幽州栋梁,绝不可轻涉险地!” 鲜于辅长身跪在地上,满脸赤诚道:“主公与我有大恩,鲜于辅愿为主公赴汤蹈火!若是主公不弃,我弟鲜于银精于守御,短时间内足可抵御公孙瓒的进攻!” 魏攸眨眨眼道:“主公,败军不足言勇,我以为幽州败兵士气已不可用,即便能够重整旗鼓,恐也绝非公孙瓒之敌!” 刘虞瞪了魏攸一眼,可是又无从反驳,只能叹口气道:“那难不成我只能自缚双手献城投降么?” 魏攸捻须稍作沉吟,缓缓开口道:“臣下听说,勇乡侯现今兵驻丰宁,距离居庸不过三百余里。主公何不备足厚礼,遣使节前往求援?勇乡侯和主公同为大汉朝臣,而且和公孙瓒素有旧怨,绝不会袖手旁观的!若得勇乡侯来助,区区公孙瓒自不在话下。” 韩俊固然年纪还轻,但这个时候大汉已经没人敢小看他了,刘虞虽然官职爵位都在韩俊之上,但是对上韩俊还真是没有太大的优越感。 虽然两个人对待异族的方式截然不同,但刘虞内心里其实并非不愿对异族出兵,而是无论是他还是公孙瓒都做不到战无不胜,冒然出兵,只会空耗钱粮,非但无法剿除异族,反而会增加黎民百姓的负担。因此刘虞无奈之下才被迫采取了温和的手法,以此来换取边疆的和平。 或许两个人执政理念不尽相同,但是刘虞平日里对韩俊还是非常欣赏的,魏攸的建议让他眼前一亮,双掌一拍道:“若是勇乡侯出兵相助,公孙瓒必然命不长矣!” 鲜于辅脸色剧变,焦急道:“主公难道不怕引狼入室么?” 第四九章 赵子龙生擒公孙瓒 刘虞云淡风轻地瞥了鲜于辅一眼,淡然道:“我多曾听人言,如今并州再也不复之前的荒凉凋敝,百废俱兴,万象更新,诚是一片盛世景象。若韩伯颜能有此能,便是把这幽州牧让给他又如何?” 鲜于辅不甘心地咬着牙又劝道:“主公三思,韩伯颜狼子野心,观其言行对天子似乎并无恭敬之意,若是放任他坐大,恐非我大汉之福啊!” 刘虞叹口气道:“大厦将倾,非人力可以挽救。天道循环,王朝更替也是不可避免的。若是天不佑我大汉,则我等便是使劲浑身解数也是无可奈何。” 触景生情一般,刘虞向南望去,又是一声长叹道:“天子蒙尘,我却束手无策,又岂能因此而指责韩伯颜拥兵自重?罢了罢了,顺天而行方是智者所为。子泰,就由你代替我去丰宁城走一遭吧!告诉韩伯颜,只要他出兵相助,我愿将幽州牧印绶拱手奉上!” 一路之上,田畴始终缄口不言,听到刘虞点了自己的名字,没办法继续保持沉默了这才一拱手道:“主公,臣下和鲜于将军观点一致,请神容易送神难,并州兵马一旦进入幽州,恐怕就不会轻易离开了。而且,以我愚见,时机成熟之前勇乡侯是绝对不会出兵的!” 刘虞愣了一下,看向田畴的目光多出了一丝询问的味道,“子泰有话尽可直说!” 田畴点了点头,沉声道:“勇乡侯北伐鲜卑获得大捷之后,本应回师并州或者向西继续攻打西部鲜卑,没有理由在破败的丰宁城驻扎。以我推断,勇乡侯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坐等幽州变故之后,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看着刘虞等人满脸震惊的神情,田畴内心里却是无比的苦涩,轻叹一口气继续道:“主公乃是大汉皇叔,坐拥天下人望,四海敬仰,有主公在,韩伯颜纵然兵锋再盛也绝不敢踏入幽州半步。但是公孙瓒,不过小门庶出,得蒙主公提携方有今日之地位,但却穷兵黩武,不恤民情,韩俊若是兴兵伐之,只恐幽州苍生也要夹道欢迎。我大胆猜测,韩俊所等待的时机,恐怕就是主公失手被擒的那一刻。彼时大义在手,韩伯颜必将兵不血刃而入主幽州!” 刘虞还没开口,魏攸就已经是跳着脚反驳道:“一派胡言!韩伯颜又没有未卜先知之能,安知主公会败于公孙瓒乎?” 田畴冷笑一声,“若是主公取胜,韩伯颜自可从容班师,再觅良机罢了,又有什么损失?” 魏攸自然不服,可是不等他开口,刘虞就已经是一摆手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只要他韩俊能够善待我幽州之民,这幽州牧大可让给他!我这就表奏天子把幽州牧一职让于韩俊,子泰你带上我的印绶告诉韩俊,希望他能够为我大汉继续开疆拓土,保境安民!” “主公不可!” “还请主公三思!” “主公怎么忍心就此弃幽州苍生于不顾啊!” 一片反对声中,刘虞却是神情坚定地摆了摆手,“我意已决,诸君不必多言。今日之败,皆乃我之过失,铸成如此大错,又怎有脸面继续面对百万幽州黎民?韩俊虽然年龄不大,但文治武功都胜我百倍,在场诸位皆乃我幽州股肱,我希望你们以大局为重,像辅佐我一样尽心的帮助韩俊!” 当韩俊收到刘虞言辞恳切的书信以及幽州牧印绶的时候,他的脸上不自然地浮现出了一丝愧疚,相比于刘虞的坦荡诚恳,他顿时感觉自己内心太阴暗了。 郑重的将刘虞的来信递给身旁的沮授,韩俊面带苦笑地摇了摇头道:“看来,是我等枉做小人了!” 田畴连忙拱手道:“勇乡侯乃我大汉少年英雄,内修民生,外击胡虏,我主平日里对勇乡侯也多有赞赏,称颂勇乡侯乃是我大汉未来之栋梁!” 韩俊谦逊道:“伯安公谬赞,韩俊不胜惶恐!” “主公,臣下建议,立即出兵,多耽搁一刻刘幽州恐怕就有多一刻的危险!” 沮授看罢了信,一脸焦急地说道。 韩俊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道:“那就命令子龙率领本部精骑即刻随我南下居庸。” 公孙瓒兵锋最盛的时候,都能被韩俊以弱胜强打得大败而归,更不用说如今二人强弱易位,公孙瓒就更不是对手了。 眼看着居庸城破在即,公孙瓒一颗激动的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韩俊率领着横扫北疆的铁骑杀到了,只是一个简单的冲锋,公孙军就马上被击溃了。 望着漫山遍野溃散而去的公孙军,韩俊的脸上没有丝毫得色,反而隐隐有一丝纠结的痛苦。 “告诉子龙,不要多造杀孽,允许敌军缴械投降。另外,若是跑了公孙瓒,就让他别再回来见我了!” 并州铁骑的军饷很丰厚,但同时军纪也非常森严,无论是谁一旦触犯,绝无徇私一说。更不用说他们的主将赵云更是生性耿直,赏罚分明,因此虽然并州铁骑在北疆屠戮异族杀人如麻,但是当军令传下之后,他们也全都老老实实地遵守着韩俊的命令,除非碰上负隅顽抗的敌兵才会痛下杀手之外,对于扔掉兵器抱头跪地的敌兵却是看都不看一眼。 赵云一袭白马白袍在万军丛中格外显眼,狼狈逃窜的公孙瓒,很快就注意到了所过之处,无人能挡的赵云,同时也感受到了森森的寒意。 公孙瓒雅号“白马将军”,这是异族对他的尊称,公孙瓒一直都很喜欢这个称呼,但是此刻当他碰上真正的“白马将军”的时候,他才忽然发现自己之前的骄傲是那么可笑。 一度名震天下的白马义从,在并州铁骑的面前,却是那样的无力。白马义从善于骑射,可是他们射出的箭矢却根本就穿不破并州铁骑的精钢铠甲,而并州铁骑的淬火唐刀却总是轻而易举地划破他们的皮甲,砍断他们的脖子。 千余白马义从,此时还跟在公孙瓒身后的,却仅仅剩下不足百骑了,而且多半挂彩带伤,已经是丧失了继续战斗下去的勇气。 龙骑兵更名飞燕骑,转交给张燕统帅之后,赵云又组建了一支新的龙骑兵,大约五百余骑,一个个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膀大腰圆,弓马娴熟,没一骑都完全可以以一当十。 此时,龙骑兵就紧随在赵云的身后,一个个发出着野兽一般的嚎叫,每一次弓弦声响起,便必然会有一个白马义从中箭落马。半年苦练,又经过北疆的杀伐洗礼,如今的并州铁骑,不能说人人都可在马上百步穿杨,但十步射柳却绝对不是太大的问题。 “从今日起,世上再无白马义从!” 赵云爆喝一声,绰弓在手,开如满月,三支狼牙雕翎箭瞄准了公孙瓒激射而出。 公孙瓒还在拼命地打马奔逃,但随着白马义从的陆续落马,他的一颗心也是完全沉了下去,他的大脑也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耳听得脑后似乎有凛冽的破空声传来,但公孙瓒似乎已经忘记了躲避,或者是不想躲避。 三支狼牙雕翎箭,一支正中腰眼,两支射在了肩胛,公孙瓒顿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闷哼一声跌落马下。 “小子来迟,致使伯安公受此屈辱,万望伯安公勿怪!” 韩俊之前并没有见过刘虞,但他还是一眼便丛迎接的诸人当中认出了这位大汉皇叔。无论站什么位置,穿什么衣服,皇室贵胄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却是无法改变的。 此时的刘虞,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淡定儒雅,整个人看上去都显得狼狈不堪。公孙瓒昼夜不停地攻城,让他承担了无比巨大的压力,他所担心的并不是自身的安危,而是不敢想象一旦幽州落入公孙瓒之手的可怕后果。 好在,韩俊及时赶来了。 刘虞是个赤诚君子,言出必行,因此从未想过耍赖。他既然已经决定让出幽州,就绝对不会再反悔。 韩俊要把幽州牧印绶还给他,刘虞却是看都不看一眼就拒绝了,摆摆手道:“我年纪大了,幽州的苦寒有点吃不消了。伯颜你年少有为,文武秀出,千万不要推辞,就算帮我这个老家伙一个忙,好吧?” 韩俊顿时坐蜡了,对于幽州他自然是有想法的,可是和刘备三让徐州一样,对于这种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人本能就会产生出一种顾虑和怀疑。 刘虞是在试探自己还是真心相让?幽州百姓会不会接受自己入主幽州?幽州文武对自己是不是心悦诚服?这些都是很现实,很严重,很迫切的问题,韩俊顿时有些后悔把沮授留在丰宁城了。 刘虞只是不擅长打仗,但是他的阅历见识,眼光手腕却是当今天下一等一的,一眼就看出了韩俊顾虑所在,笑了笑问韩俊道:“伯颜可知我之官职?” 第五零章 韩俊向北袁绍往东 韩俊愣愣地看着刘虞,虽然不明白刘虞的意思何在,可仍然如实回答道:“伯安公乃是我大汉太傅,襄贲侯,领幽州牧。” 刘虞颔首笑道:“那伯颜可曾听说历朝历代有哪一位朝廷太傅久在地方为官的?之前张纯,张举之乱导致幽州动荡,朝廷因我曾任幽州刺史,对于幽燕一地颇为熟悉,故此派我前来暂代幽州牧平息祸乱。如今幽州已宁,边境已靖,我自当动身回返朝廷复命。” 韩俊张口结舌道:“既然如此,那幽州文武英才济济,伯安公何不从中选择贤良表凑朝廷代替伯安公牧守幽州。韩俊才疏学浅,当不得伯安公如此信任!” 刘虞神情古怪地看了韩俊一眼,含笑道:“幽州早晚都是你的,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于是,韩俊不再说话也不再推辞了,和聪明人说话没必要遮遮掩掩的。显然,刘虞就属于是那种最聪明的人。 其实换个角度想一想,刘虞若是回到长安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他的声望虽然还不足以对抗董卓,但却绝对比王允更加适合主持朝政,顾大局识大体,权谋手腕也是一流的,或许就不会再有李傕,郭汜之乱了,这对于黎民苍生而言绝对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想到这里,韩俊释然的笑了笑,拱拱手对刘虞道:“伯安公放心,但凡我韩俊有一口气在,就会保我大汉边境安如泰山,更会想尽办法,拼尽全力使幽州百姓不再忍受冻饿之苦!” 刘虞深深看了韩俊一眼,点点头道:“我相信你。” “刘虞老儿,我幽州之事何须外人插手?难道你就不怕引狼入室么?” 远远地,浑身血污的公孙瓒被赵云带了过来,披头散发的早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雄风,两条胳膊软软地耷拉着,走起路来看上去也十分的吃力。尽管如此,可公孙瓒看向刘虞的目光依然充满了仇恨和怨毒,嘴里面也是破口大骂不止。 韩俊冷漠地看了公孙瓒一眼,淡然道:“此獠如何发落,还请伯安公示下!” 刘虞上下打量了公孙瓒一眼,叹口气道:“公孙伯圭,时至今日,你仍然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么?” 公孙瓒怒瞪着刘虞,眼睛里好像要喷出火来一样,“我一心为国,北上讨虏,南下平贼,仰不愧天,俯不愧地,忠心可昭日月,不知何错之有?” 刘虞呵呵笑着摇了摇头,“你本是郡中小吏,若非我赏识你,提拔你做了中郎将,你焉能有今日的赫赫威名?我也没指望你知恩图报,只希望你能够为我大汉戍边守疆。你说你北上讨虏,可是数年以来,你可有所斩获?空耗钱粮,劳民伤财,可是鲜卑,乌桓之乱却是照旧。若是你有伯颜一分本领能耐, 我也绝不会横加阻拦。张纯,张举之乱平定,鲜卑,乌桓臣服之后,朝廷封赏我也并未忘记你,表奏朝廷帮你讨了个蓟侯的爵位,加封奋武将军。我刘虞扪心自问,未曾有一件事情对不起你公孙瓒。可是你是怎么回报我的?纵兵劫掠,抢夺财物,私自募兵,不尊上令。幽州,乃我大汉之幽州,幽州之主乃是我刘虞,而非你公孙瓒!我一次又一次地容忍你,可是你一次比一次还要过分!将死之人,我也不想和你多说什么了,最后告诉你一句话,人贵自知,各安天命吧!”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刘虞明显有些疲惫了,摆摆手道:“给他一个痛快吧!” 随着一片寒芒闪过,血光飞溅,公孙瓒软软地趴在了冰冷的地上…… 一代枭雄公孙瓒,曾经让董卓和袁绍都忌惮不已的“白马将军”,就这样死在了鲜于辅的刀下。 “伯颜,我最后一桩心事已了,幽州就托付给你了!” 老对手死后,刘虞仿佛也一下子失去了精气神,意兴阑珊地叹口气道:“我这就动身赶往长安,希望在朝堂之上能够早日听到伯颜的好消息!” 公孙瓒死了,刘虞走了。偌大一个幽州,顿时再也无人能够和韩俊争锋了。 远远地望着刘虞离开的背影,韩俊的目光也渐渐变得惆怅起来。如果刘虞不姓刘,如果他不是大汉皇叔,韩俊绝对会把他留下。刘虞并不是一位出色的军事家,但却绝对是一位伟大的政治家。 幽州,地处大汉版图最北端,下辖一国十二郡,分别为燕国,上谷郡,代郡,范阳郡,渔阳郡,右北平郡,辽西郡,昌黎郡,玄菟郡,辽东郡,乐浪郡以及带方郡。当然,这是东汉最强盛之时的版图。现在的幽州,实际上的控制范围仅仅剩下了右北平郡以西的七八个郡。 初平元年,公孙度经徐荣推荐被董卓任命为辽东太守。因为天高皇帝远的原因,也因为幽州内乱,公孙度逐步建立起了自己的独立王国,对于来自幽州的命令已经是全然不加理会了。 至于带方,乐浪等几个郡,则已经完全沦为了异族的牧马之地,名义上还在大汉的版图之上,但实际上却早已经没有了汉人的存在。 刘虞留下的幽州,说白了其实就是一个烂摊子。当然,对于几乎是从并州白手起家的韩俊来说,眼前的这点困难根本就算不上困难,因为幽州虽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得益于刘虞施行的仁政,幽州的人口却多达两百万户,比当初的并州多出了足足几十倍。 有人,就有一切。 韩俊站在幽州地图前面,目光一一扫过各郡,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辽东郡。 想要解决幽州问题,鲜卑,乌桓等异族就是无法回避的。如今中部鲜卑已经几近族灭,西部鲜卑的覆灭也在弹指之间,至于东部鲜卑,更是不值一提。 鲜卑已经不足为虑,那么韩俊接下来的敌人就只剩下三个了,第一个便是辽东的公孙度,第二个则是势力庞大的乌桓,第三个则是扶余,高句丽以及朝鲜半岛上的濊貊和三韩了。 不过,如今幽州动荡,大小官员人心惶惶,民心不稳不宜轻动刀兵。韩俊虽然恨不得立即就出兵风卷残云一般地扫清幽州四外的敌人。但是,不打无准备的仗一直都是他的原则。所以,一切还需从长计议。 而且,最重要的是,距离长安之乱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了。 对于入主长安,韩俊并没有太大的兴趣,金角银边草肚皮,韩俊前世玩游戏的时候就喜欢丛边疆开始,后方无忧才能全力进取,这一世真刀真枪的争霸天下他自然也会如此。 韩俊感兴趣的,是董卓手下的那八千并州儿郎,虽然人数不多,但却是天下有数的精兵悍卒,韩俊可是朝思暮想着带他们回家呢。 所以,关中是必须要去走一遭的,这就迫使韩俊不得不暂缓对北方出兵。 任命荀谌为并州刺史,留下张燕,高览,郝昭等人辅佐,韩俊把荀彧,郭嘉等人全都召来了幽州。如今的幽州,百废待兴,他又对刘虞留下来的那帮老臣不怎么信任,只能是让荀彧等人再辛苦一下了。 能者多劳嘛! 韩俊嘿嘿笑着问沮授道:“冀州那边最近似乎很消停啊?袁本初就没想着趁机捞点好处?” 沮授淡然道:“冀州有审正南以及赵浮,程奂两位将军坐镇,袁本初纵然有想法,恐怕也是鞭长莫及啊! 韩俊得意地点点头道:“这倒也是,正南先生大才,当初把他留在冀州,还真是再适合不过啊!” 沮授微微蹙眉道:“不过,主公也不可小觑了袁绍,他虽然不能北上,却可以东进!田楷攻打南皮不下,又听闻公孙瓒已经授首,退兵回师青州的途中却遭到了文丑的伏击,仅剩数千人往南奔逃。文丑一战俘获青州降兵近两万人,又顺势占据了平原国,触角已然伸进了青州。” 韩俊沉吟道:“这倒是个麻烦,不知军师有何对策?” 沮授摇摇头道:“我军如今兵力已然捉襟见肘,除却戍守四方的兵马之外,机动兵力有限,根本无暇南顾。只能是听之任之了。” 韩俊只能是无奈地揉了揉脑袋,“只希望他的脚步不要太快,不要太顺利了,虽然我和他袁本初之间早晚必有一战,但我还是不希望被异族钻了空子捡了便宜,只能是先便宜了他袁本初了!” 沮授回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只能舍鱼而取熊掌了!” 袁绍并不知道韩俊的打算,他也不想知道,因为即便韩俊不来找他麻烦,他也绝不会放过韩俊。此时的袁绍,一门心思想的全是扩充军力,扩大地盘,以期望早日发兵北上一雪前耻。在韩俊面前,他完全不是对手,但是在其他人面前,他却是那样的高大雄壮。 田楷不是他的对手,刘备也一样不行,文丑大军兵锋所指之处,敌军莫不是望风披靡,弃甲丢盔而逃。 可怜的刘备,好不容易有了一块地盘,也有一个登得上台面的军师。本想着可以匡扶大汉了,却没想到很快他的美梦就被文丑给打醒了了。地盘丢了,军师田豫也因为家中老母病重而不得不和刘备含泪辞行了! 第五一章 田豫回乡郭嘉求亲 夕阳下,渡口边。 刘备眼光着结了冰的黄河,心里面却是翻江倒海的难受,眼望着比他年龄上小了一轮还多的田豫,满脸的不舍之情。 “我失国让,如同项王失范增,这天下虽大恐怕也再无我的立足之地了!” 田豫脸上的神情也并不好看,刘备对他的器重让他也非常感动,虽然现在的刘备看上去很落魄,但田豫并不在乎。他不是个鼠目寸光的短视之人,他能够看到刘备身上的巨大潜力,他也打算好了要辅佐刘备成就一番大业。但是,他却不得不这个时候舍弃刘备回乡,他的母亲突然重病,他又是个至孝之人。忠孝不能两全,他也只能是忍痛辞行了。 长叹一声田豫拱手道:“自古成大事者莫不是历经千辛万苦,主公切莫因一时之不得志而灰心丧气。昔日高祖皇帝年过四旬方才起兵,更不乏荥阳之败,汉中之辱,白登之围等困顿局势,可最后还不是开创了大汉八百年的基业!主公乃是高祖之后,大汉皇亲,自当以高祖为榜样,矢志不渝,坚韧不拔,必能创下一番大事业!” 刘备仰天长叹一声,眼泪都快要落下来了,“本以为青州无主之地可为我之基业,奈何袁本初狼子野心,连一块落脚之地都不给我!” 田豫一脸的无奈,“袁绍势大,主公不可与之相争,北海孔文举,虽是孔门后人,但才具一般,恐非明主,主公亦不可投。不才建议,主公可暂委身于袁绍麾下,以待时变。” 刘备面带犹豫之色,咬牙道:“我和袁本初昔日曾有一面之缘,但其人甚为傲慢,对我并无十分礼遇。若我引军相投,必不会为其所重,岂非是羊入虎口?” 田豫摆摆手道:“袁绍为人最重门第出身不假,但如今正是他千方百计扩大势力之时,绝不会再因门第之见而对主公视而不见。而且,这仅只是权宜之计,袁绍韩俊之间数年之内必有一战,主公大可忍耐到彼时再做定夺!” 刘备沉吟不语,他不是甘于久居人下的主,但是客观考虑一下自己当前的实力之后,还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愿国让不忘我们之谊,能够早日归来!” 田豫拱拱手道:“这是自然。主公于我有知遇之恩,田豫一生不敢相忘!” 区区一个田豫的离开便让刘备肝肠寸断,手底下人才济济的韩俊却也并不比刘备快活多少,盖因为执掌幽州以来,各种琐碎小事困扰的他几乎头都快要炸了。 跟随韩俊一块来幽州的,只有赵云和他麾下的五千铁骑,行军作战不含糊,但是内政民生却完全指望不上他们,而刘虞留下来的一班老臣子,一来他们绝大多数还处在观望阶段,二来韩俊对他们也不是十分信任,因此只能是强撑着大事小事一把抓了。 好在,这样痛苦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随着沮授,荀彧,郭嘉等人的陆续到来,韩俊终于是松了一口气,暗暗庆幸自己还没有彻底疯掉,虽然他自己估计距离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案牍劳形啊!” 州牧府的后花园中,韩俊如释重负地摇晃着脑袋。虽然此时的幽州天寒地冻,花园之中除了零星的梅花之外就别无颜色了,可是他依然感觉这里的景色是那么迷人,因为他怀里坐着的,是一个羞煞百花的绝代美女。 貂蝉双手搂住韩俊的脖子,俏脸微微泛红,声音也明显有一些羞涩,“夫君看上去的确憔悴了很多,琐事虽多,可是也要注意休息啊!” 韩俊嘿嘿坏笑道:“你来了,我还怎么好好休息?” 貂蝉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一张脸刹那间变成了红布一般,嘤咛一声,趴在韩俊的肩膀上不敢再抬头了。 韩俊哈哈大笑着,轻轻抚摸着貂蝉的肩膀继续调笑道:“这么长时间不见,蝉儿可曾思念过夫君?” 貂蝉闭着眼睛抿着嘴,任凭韩俊说什么就当做听不见一样。 韩俊的手,不老实地滑过貂蝉的后背,慢慢地往下探索着,惹来了貂蝉阵阵诱人的娇喘。 食色性也,三年不吃肉,老母猪都赛貂蝉,更不用说真正的貂蝉在怀,韩俊的呼吸很快也变得粗重了起来。 “相公,外面风大,我有点冷……” 貂蝉的柔声细语传进了韩俊的耳朵里,这么明显的暗示让他小腹的那股火再也无法抑制,站起身来抱着貂蝉就往屋里走去……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云雨过后,靠在床头的韩俊,只感觉四肢百骸无一处不舒爽,之前的疲惫也一扫而空,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点上一根事后烟,但是相比于怀中的玉人,或许那根本算不上什么遗憾。 貂蝉柔柔地依偎在韩俊的臂窝里,小猫一般的细声问道:“相公,你说我会不会怀上啊?” 只是这一句话,撩拨的韩俊又一次兴奋了,不是他没有节制,而是这实在是让人无法抗拒的诱惑。 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韩俊坏笑道:“蝉儿想要么?那咱们再来一次?” 貂蝉像是吓坏了一般花容失色,嘤咛一声连连摇头道:“相公饶了妾身吧……” 韩俊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轻轻抚摸着貂蝉光滑的后背安慰道:“蝉儿莫要着急,这种事要看机缘的。” 貂蝉抿了抿嘴,轻轻摇头道:“蝉儿,其实,并不想现在就怀上……” “啊?” 韩俊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貂蝉。 貂蝉的情绪明显变得有一些低落,“妾身的孩儿,如果是相公的长子,或许会平白多出很多麻烦的……” “这,不会的,蝉儿多想了。” 韩俊无奈地苦笑着叹了一口气,轻抚着貂蝉的如瀑长发,缓缓道:“我的儿子,没有嫡庶之分!我的媳妇,也没有妻妾之别!而且我会继续努力说服我父亲接受蝉儿的!” 貂蝉眨巴着让人心醉的大眼睛看着韩俊,眼角分明有晶莹的光芒溢出,哽咽道:“夫君大恩,貂蝉今生来世都盼生死相伴在夫君身边。” 韩俊的幸福生活,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因为在所有人都忙得天昏地暗的时候,总有那么一个人能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偷懒。这个人不是韩俊,而是郭嘉。 郭嘉的性格,注定了他不会成为一个主流的官员,不是能力不够,而是生性散漫,贪图享乐。幽州苦寒,再加上刘虞提倡节俭,因此蓟县城中的娱乐场所很少,郭嘉在大街上转悠了一圈也没找到乐子,最后只能是来到州牧府拿韩俊取乐了。 “阳光正好,风和日丽,这大好的天气躲在房间里,主公莫不是在养虱子玩呢?” 郭嘉那令人厌烦的声音丛屋外传来,正在柔情蜜意的韩俊只能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轻轻拉过被子帮貂蝉盖上,柔声道:“一路奔波,你一定也累坏了吧,好生休息一下吧,我出去应付这个可恶的浮浪子!” 貂蝉深情地看着韩俊轻轻点了点头,心里一万个舍不得韩俊这个时候离开也没有表现出来。 貂蝉是很懂事的,正是因为这样才让韩俊越发的迷恋她。下了好大的决心,韩俊才终于离开温柔乡,咬牙切齿地推开门瞪着一脸坏笑的郭嘉道:“坏人好事,郭奉孝诚非君子!” 郭嘉满脸无所谓地摊摊手,“白日宣淫,可也不是什么君子之为!” 韩俊心虚一般的四处看了看,生怕被别人听到了,怒瞪了郭嘉一眼,闷声道:“别废话,跟我来!” 郭嘉趾高气昂地跟在韩俊身后,嬉皮笑脸地道:“若是被文节公知道了此事,恐怕主公少不得又要头痛一番吧?” 韩俊攥紧了双拳,强作镇静道:“没有证据你就是空穴来风,我行得正坐得直,不怕你背后中伤!” 郭嘉眨眨眼睛道:“无需证据,莫须有足矣!” 韩俊屈服了一般地叹口气道:“想要什么好处,直说吧!” 郭嘉摸着下巴的短茬胡须沉吟道:“臣下听闻中山甄家四女皆是国色天香,更曾听闻主公曾为儁乂将军亲往求亲,不知郭嘉是否有这份荣幸呢?” “我呸!” 韩俊毫不客气地啐了郭嘉一口,怒道:“你以为我是媒婆啊?想要求亲,自己去!” 郭嘉也不生气,嘿嘿笑道:“既然主公不帮我,那我就只能去求文节公了……” “甄脱还是甄道?” 韩俊再一次屈服了,没好气地问道。他和郭嘉年龄相仿,再加上都不是那种古板的性子,因此除了商议大事之时,其他时间都不像君臣而更像是一对损友。 郭嘉洒脱道:“随便,我相信主公的眼光。” 韩俊无奈地瞪了郭嘉一眼,对于这个损友是彻底无语了。 “那就甄脱吧,年龄大一些,我心里罪恶感也小一些。” 甄俨如今官拜河间太守,甄尧也出仕被任命为现任并州刺史荀谌的属官,另外还有甄姜的夫婿张颌更是韩俊手下有数的大将,可以说如今的甄家已经完全捆绑在了韩俊的战车上。如果甄脱再能嫁给郭嘉,那么随着韩俊的崛起,甄家的崛起也是必然的。 【忙了一整天,总算赶完了一章,困累交加,大家多多体谅。另外收藏加更先欠着,明天尽量补上】 第五二章 腊梅香中评英雄 当初为张颌求亲的时候,韩俊是费了一番力气的,也算是欠了甄家一个人情。但是此一时彼一时,韩俊丝毫也不怀疑,只需自己放出一点风声,甄家便会屁颠屁颠的主动把闺女奉上。一来此时的韩俊雄踞北方三州,麾下兵强马壮,远不似之前为张颌求亲时候的前途未卜。二来郭嘉虽是出身寒门,但勉强也称得上是天下名士,与甄家结亲的话其实某种意义上讲还是甄家高攀了。 对于郭嘉的那点小心思,韩俊其实多少能猜得到一些,但也懒得说破,不耐烦地摆摆手转移话题道:“幽州新得之地,民心不稳,更兼幽燕乃是四战之地,如何为之,你有何建议?” 郭嘉一脸陶醉地嗅着墙角处淡淡的梅花香,感叹一声道:“主公胸中已有锦绣谋划,又何必来问我?” 韩俊不满道:“正是担心思虑不周,筹划不密,所以才向你问策,你要是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你,自个儿去子龙那儿报道锻炼身体去吧!” 郭嘉顿时慌了,连连拱手陪笑道:“主公学究天人,睿智无双,郭嘉本不想在主公面前班门弄斧,既然主公要听,那我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不敢有藏私的念头。” 韩俊冷哼一声,掸掸雪在石凳上坐下了,手在石桌上画了一个幽州的轮廓,抬头问郭嘉道:“我的意思还是先留着袁绍,一来相比于北方各部异族,我们和袁绍之争乃是我大汉内部之争,内外有别,不可同样对待。二来留袁绍在我们南边,也可以起到屏障的作用,为我们挡住中原的纠纷。” 郭嘉在韩俊的对面坐下,眼望着韩俊画的草图沉吟道:“主公难道就不怕袁绍坐大?若被其趁势一统中原之地,再想除之可就不容易了!” 韩俊笑着反问郭嘉道:“若是袁绍有这个能力,奉孝又岂会离他而去?” 郭嘉顿时语塞,沉默半晌之后才摇头道:“我观袁绍虽不似成就大事之人,但毕竟袁氏四世三公名头太响,其麾下能人异士也是不少。若是被其成势,也是很难对付的。” 韩俊心里灵光一闪,生气了一个恶作剧,笑问郭嘉道:“奉孝以为,如今天下何人可为英雄?” 郭嘉愣了一下,半晌之后才摇头苦笑道:“天下太大,英雄辈出,郭嘉不过一介寒门书生,又焉敢妄论天下英雄?” 韩俊自然不肯就这么轻易放过他,摆摆手道:“今日之言,出自你口落入我耳,并无第三人知道,奉孝尽可放宽心大胆评说。” 郭嘉苦笑了摇了摇头,沉思片刻之后缓缓道:“以我观之,当今天下英雄,本有三人,但如今却只剩了两人。” 韩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另外一人,应该是孙坚吧?” 郭嘉面带惋惜地点了点头,“没错,江东猛虎孙文台刚烈勇武,胆略过人。昔日十三镇诸侯讨董之时,董卓唯一忌惮者便是这孙文台。可惜壮年早逝,自不必提。” 韩俊也是叹了口气,对于孙坚的遭遇颇感同情,但同时心里面也更加好奇了,继续问道:“那另外两人呢?” 郭嘉看着韩俊笑嘻嘻道:“其中之一自然就是主公,年方弱冠便名动天下,文韬武略俱是天下翘楚,自然当得起这‘英雄’二字。” 韩俊心里得意,脸上却强作镇静摆摆手道:“奉孝言过其实了,还是说说另外一人吧。” 郭嘉长吐出一口气缓缓道:“陈留,曹操,曹孟德!” “果然是他!”韩俊心里面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尽管这个时候曹操仅是一郡太守,名义上还是袁绍的部下,但韩俊这个穿越众自然明白曹操的未来远不止于此,而郭嘉作为历史上曹老大的头号谋主,自然也能看出来曹操身上的不凡之处。 郭嘉稍作停顿继续道:“坦白讲,若无主公,郭嘉恐怕此时已投在曹孟德帐下了。尽管曹孟德出自阉宦之后,但观其平生,少时便机警过人,志向远大。任职洛阳北部尉之时不惧权贵,刚正不阿。出任济南相之时为政严明,于民秋毫不犯。汝南许子将曾言,曹操乃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如今天下,乱象已生,乱世将至,以我判断,曹孟德必将崛起于中原之地。而且如无意外,将来和主公隔河争锋的也必将是这个曹孟德!” 除了感慨一句“鬼才”之外,韩俊还能说什么?心里面满满的全都是佩服。 “既然如此,那我何不趁其羽翼未丰之时先下手为强?” 韩俊眯缝着眼睛,神情中闪过一丝杀机。 郭嘉苦笑一声,摇头道:“曹操其人,坚韧顽强,百折不挠。昔日讨董之时,曹操一惨败于徐荣,二险亡于营啸内讧,可是他都能硬挺过来。若是无十分把握,臣下并不建议主公现在就出兵渡河南下,稍有差池便可能劳而无功,还会凭空给主公树立这样一个可怕的敌人!” 韩俊想了想,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有些疯狂的想法,因为他和曹操之间,还隔着一个袁绍,若是因此把曹操和袁绍彻底捆绑在一条战船上,并不是什么好事。 长叹了一口气,韩俊只能是努力把自己的目光往北方看去,抿抿嘴唇道:“前日鲜于辅曾向我建议出兵乌桓,打通幽州和辽东之间的联系,奉孝以为如何?” 郭嘉想也不想便摇头道:“甚为不妥。” 韩俊拱拱手道:“愿闻其详。” 郭嘉站起身来,在腊梅树下来回踱了两步才开口道:“如今匈奴之患已彻底消除,扶余,濊貊等小种部落更是不在话下,困扰我大汉北疆的异族仅剩下鲜卑和乌桓。两者之间,臣下建议先图鲜卑。中部鲜卑已经不足为虑,西部鲜卑和东部鲜卑之间,应先取东部鲜卑。对于西部鲜卑和乌桓诸部,暂且以拉拢迷惑为主,待得扫清鲜卑,再图乌桓不晚。” 韩俊细细思考着郭嘉的建议,眉头时而蹙起时而松开,显然内心还处在犹豫不定的状态。 郭嘉继续道:“如今主公麾下可用之兵,除却用于并州,冀州两地的防御之外,能用之兵也只有北征中部鲜卑的两万骑兵,若是鲜卑和乌桓联合起来,我军即便能够取胜,损失也必然大增。因此,必然要制造一个假象让乌桓人认为,我们所针对的,只有鲜卑人。甚至,我认为主公也可以丛乌桓调兵协助我们征讨鲜卑。两族之间,仇怨必多,如此一来,也定可使乌桓人相信我们!” 韩俊轻轻敲打着石桌,眼神渐渐坚定了起来,霍然站起身来道:“传军师,文若,鲜于辅来见!” 郭嘉拱手赞道:“主公英明!” 沮授对于郭嘉的提议并没有异议,鲜于辅有机会参与到韩俊核心圈子的议事自然倍感荣幸,也自然不会冒然开口反对,唯有荀彧皱着眉头摇头道:“主公要继续出兵我不反对,可是如今府库之中的存粮已经不多了。兵法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是幽州府库的存粮本就不多,还必须留出一部分来用于青黄不接之时备用。” 韩俊和郭嘉互视一眼,彼此都很无奈,再完美的计划,没有后勤补给做保障也全都是空谈。 可是沮授眼前却是一亮道:“大军不是丛盛乐城带回了很多牛羊么?何不宰杀之后浸盐风干,一样可用作军粮啊!” 荀彧苦笑一声,摆摆手道:“兵士所用之粮,东拼西凑总是能凑足的。可是问题在于战马所食用的干草,黑豆,麦饼等物资如今严重短缺,这才是让人最发愁的事情啊!” 和异族作战,必须出动骑兵,而且并州铁骑向来都是一人双马的配置。也就是说,如果韩俊出动两万骑兵作战的话,那么最少要准备四万匹战马的草粮。易城一战,刘虞几乎搬空了幽州的府库存粮,如今维持幽州的安稳所需要的粮草还需要丛并州调拨,这也是为什么荀彧满脸愁容的原因了。 韩俊皱着眉头,沉吟问道:“那何不用战马丛中原之地换粮?” 荀彧叹口气道:“如今中原盗匪横行,十室九空,民间哪里还有存粮?各路诸侯倒是缺马,但他们手里面同样也没有粮草啊!至于荆扬之地,倒是不缺粮秣,但是路途遥远,损耗巨大不说,短时间内也难有成效。” 韩俊心有不甘道:“难道我们只能干等着异族熬过这寒冷的冬天么?” 郭嘉安慰道:“我们也不是干等着什么都不坐,大军无法出动,小股精骑想来还是能派出去的。这段时间,我们大可继续挑拨乌桓,鲜卑两族之间的矛盾。听闻如今轲比能已经在乌桓人的地盘上闹了个天翻地覆,只要我们再加上一把火,扩大他们之间的仇恨,让他们完全失去联合的可能,只会争着抢着求取我大汉的庇护。到时候或许不用我们出兵,这两族之间就已经拼了个两败俱伤,你死我活了!” 第五三章 刘虞力阻离间计 韩俊在幽,并两州屯田练兵,休养生息,却没想到这一歇就歇了接近一年时间。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幽州南北都发生了很多大事。 北方各族,在韩俊的可以挑拨下混战不休,但慑于赵云及其麾下龙骑兵的赫赫威名,却没有一骑胡马胆敢南下犯境。 中原大地上,处处烽火狼烟,兖州牧刘岱死在了青州黄巾手中,在袁绍和济北相的鲍信的双重推荐下,曹操自领兖州牧对青州黄巾展开了覆灭性的攻击。 袁绍趁势发兵占据了青州全境,将自己的势力范围延伸到了黄海之滨。曹操则是在吸收消化了青州黄巾的势力之后,控制了整个兖州。 人心不足蛇吞象,袁绍和曹操自然不会就此满足,两个人经过友好协商之后,决定一南一北开始向西扩张。 袁绍兵出河内,在白波贼的帮助下大破张杨,兵锋直指洛阳而去。 曹操则是将触角伸向了豫州,和屯驻在南阳的后将军袁术展开了反复的拉锯战,并最终在封丘一战大破袁术之后,尽收豫州之地。 袁术狼狈奔逃,一路丢盔弃甲逃到了九江郡在孙坚旧部的帮助下才算是终于站稳了脚跟。孙坚虽然死了,但他的旧部依然拥有很强的战斗力,也正是凭借着孙坚旧部的勇武,袁术才击败了他的堂兄,袁绍任命的扬州刺史袁遗在淮南落下脚来。 历史上的初平三年,本来有一件大事发生,却因为韩俊的小翅膀扇呀扇扇离了原先的轨道。 董卓依然好好地活着! 当韩俊得知竟然是因为刘虞的阻止,董卓才得以活命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简直是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刘虞为什么要阻止王允?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反正韩俊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 刘虞究竟是什么打算,依然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董卓以天子名义赐给刘虞的太尉府很豪华,堪称是长安城中除了皇宫之外最气派的建筑,但是刘虞自从来到长安之后,便是闭门谢客,深居浅出,朝会也是能推就推,完全摆出了一副“大隐隐于朝”的架势。 此时的刘虞,一身常服端坐于后花园的池塘畔,秋风渐紧却浑然无觉,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微波荡漾的湖面,眉头紧紧蹙在一起似乎想到了一些不是那么开心的事情。 “伯安公真是好雅兴,如此良辰美景,独钓湖畔,真乃是人生一大快事啊!” 刘虞猛打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苦笑着摇了摇头看着迎面走过来的几个人。 黄琬,王允,士孙瑞,杨瓒。 “这也是为数不多还忠心于大汉的臣子啊!” 刘虞心里暗叹了一声,站起身来拱手道:“四位高士联袂而至,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杨瓒哈哈笑道:“伯安公太谦虚了,如果你这府邸是寒舍的话,那我等住的,岂不是猪窝都不如了?” 杨瓒这个人,大大咧咧,不拘小节,所言所行多是率性而为,因此刘虞也不怪他,招呼仆人端上了茶水,微笑着邀请四人落座。 天气虽然有点凉了,但还不是很冷,因此刘虞就在这湖畔柳下安排了座位,等到四人都入座之后,这才笑吟吟地开口问道:“能够劳烦四位朝廷重臣同时前来,必是大事无疑,只是不知诸位所为何事啊?” 王允铁青着一张脸闷哼道:“剪除董贼,我已有九分把握,却不知伯安公何故反对?” 刘虞轻捻着胡须,淡然道:“董贼祸乱朝纲,**后宫,罪在不赦,便是千刀万剐也不解恨。但是,敢问温侯,除一董贼便可使天下重归安宁么?” 王允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阴霾,紧攥着双拳道:“如今我大汉朝臣之中虽不乏董卓,韩俊这样的乱臣贼子,但更多的却是和你我一样的忠君爱国之士。只要我等除掉董卓,大义在手,扶持天子登高一呼,天下诸侯必将望风来投。届时,在座诸公皆乃是我大汉中兴之臣,留名青史,千古传诵,岂不美哉?” 刘虞还没开口,旁边却有人听不下去了,黄琬淡淡扫了王允一眼道:“韩俊在北疆保境安民,开疆拓土,先扫匈奴,再平鲜卑,立下不世功业,缘何成为了子师兄嘴里的乱臣贼子呢?” 王允愣了一下,不解地看向黄琬,平日里他也没少在黄琬面前说韩俊的坏话,可是黄琬向来都是一笑置之,今天莫不成是吃错药了么? 士孙瑞苦笑着叹了口气,问王允道:“子师兄可曾听过《三字经》?” 王允更加的疑惑了,“那是什么?” 士孙瑞丛怀里摸出一本还散发着墨香的书籍,递给王允道:“此乃并州蒙学读物,朗朗上口,通俗易懂,更为难得的是其中还蕴藏着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一经传入关中,便立即引起了哄抢。如今只是这一本书,便足以抵得上一匹西凉宝马的价值了!” “什么?” 王允大惊失色,最近这段时间,他满脑子筹划的都是除董一事,根本顾不上关心别的。听士孙瑞这么一说,立即也是来了兴趣,小心翼翼的丛士孙瑞手里接过书来,慢慢翻阅。 很快,他就弄明白黄琬为什么会对韩俊另眼相看了。 “融四岁,能让梨。香九龄,能温席!” “香九龄,能温席啊!” 王允苦笑一声,也没了继续翻阅下去的兴趣,递还给士孙瑞道:“不过是些许童谣俚语罢了,又有什么珍贵之处?” 王允这叫做是倒驴不倒架,身为一个饱学之士,他自然能够看出来《三字经》对传统蒙学的巨大冲击,也完全能够理解黄琬对于韩俊的维护了。 温席黄香,不是别人,正是黄琬的曾祖父。王允完全能够想象得到,随着《三字经》的传唱范围越来越广,江夏黄家的名声自然也就会越来越大,也难怪黄琬对韩俊另眼相看了。 士孙瑞又问王允道:“子师兄可曾注意到,此书有何异常之处?” 王允茫然摇了摇头,不明其意。 士孙瑞叹口气,“我曾见过另外一本《三字经》,两相对照之下发现两本书的字迹排版竟然全都是一模一样。因此我大胆推测,恐怕我们眼前的这本书,并不是手抄而成的。” “那怎么可能?” 王允一头白发几乎都已经站了起来,浑身上下也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因为他分明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 士族门阀,为什么能够长盛不衰?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知识。在印刷术出现之前,所有的书籍都是手抄而成的,因此普通百姓想要读书难度极大,这也就造成了社会上绝大多数人都是文盲。 知识决定命运,就是这个道理。 可是,如果有一种办法使的书籍不再珍贵稀缺,那么士族门阀再想要千秋万代的鼎盛下去,恐怕就只能是痴人说梦了。 王允等人,远在长安,和并州距离太远,因此对于韩俊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但是刘虞,却对于自己这个曾经的邻居非常的了解。否则的话,他也不可能就那么洒脱的把幽州让出来。 韩俊有大才! 这是刘虞对韩俊的最终评价,事实证明韩俊也的确对得起他的这个评价。来到长安近一年时间,刘虞表面上诸事不问,但心里面还是很挂念幽州的,时不时派人去打听,结果得到的都是让他发自内心高兴的好消息。 曾经偏远苦寒,人丁稀少的幽州,在刘虞治理的时候,已经显露出了复苏的迹象。在韩俊接掌之后,更是迎来了井喷的发展。 据不完全统计,此时幽州的户数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两百万,近一千万人丁的幽州,必将崛起成为大汉真正的北方屏障。 天下绝大多数人的目光,此时都被在中原连战连捷的曹操和袁绍吸引了过去,但是刘虞对此却是嗤之以鼻。在他看来,袁绍袁术兄弟,曹操还有张杨,无论谁胜谁败,打来打去的都无异于是狗咬狗,因此最后受苦的还是平民百姓,也只能是平民百姓。 “温侯,我且问你,朝中将领之中,有谁可以统御数十万西凉兵马?杀一董卓容易,可是你想过因此而产生的后果么?” 刘虞淡淡地看着王允开口了。提起温侯,世人首先想起的必然是人中吕布,但实际上“温侯”这个县侯封号是诛杀董卓之后,王允让给吕布的。吕布此时不过只是一个厅侯而已。 王允愣了一下,反驳道:“蛇无头而不行,鸟无翅而不飞。董卓伏诛之后,西凉乱兵群贼无首,必定慌张大乱,分而破之并不太难!” 刘虞冷笑一声,强忍着骂人的冲动,只是长叹一声道:“你虽未和我明言,但我大概也猜到了你的打算。无非是离间并州降兵和西凉旧部之间的关系罢了。但是恕我直言,此计绝非救国安民之道,只会使苍生蒙难,天子遭厄!” 王允自然不服气,拱拱手怄气一般地问道:“伯安公乃是大汉皇叔,仁达之名传于四海,想来胸中早有良策了。不知可否教我?” 第五四章 王司徒当众拆台 刘虞微笑着看着王允摇了摇头,缓缓开口道:“我没有任何办法。” 王允脸色一变,闷哼一声道:“既然如此,伯安公可敢与我对赌一局?看我能否力挽狂澜,救我大汉于狂澜之中?若是王允输了,情愿引颈就戮!” 刘虞冷冷地瞥了王允一眼,淡然道:“王司徒,刘虞并非好赌之人,也决不允许你拿着我大汉四百年天下和数千万黎民百姓做赌注!如果你执迷不悟,那么我不介意做一个被人唾弃的告密者!希望王司徒你好自为之!” 黄琬干笑了一声,打圆场道:“两位都乃我大汉栋梁,国家希望。岂可因一点小事就撕破脸皮,祸起萧墙?伯安公你且消消火,子师兄也是一心为国,绝没有半点私心。伯安公见识广博,胜过我等数倍,既然伯安公说不可,那子师兄咱们就静观其变,听凭伯安公吩咐吧。” 说着话,黄琬给王允使了个眼色,两人虽然在看待韩俊的态度上有一些纷争,但大方面还是站在一起的。 王允不解其意,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是闷哼一声,起身告辞离开了。 王允一走,黄琬等人也不好继续长留了,各自拱手告辞离开不提。只说王允一肚子气回到家中,把平素喜好的古玩书画扔了一地不说,更是一口气杖毙了好几个仆从家奴,以此来发泄心中的剧烈不满。 士孙瑞过府造访的时候,王允依然没有消气,看到士孙瑞脸色也没好看多少,气哼哼的开口便道:“士孙君荣不在太尉府上宴饮,到我这贫寒家中来做甚?看我笑话么?” 士孙瑞摇头苦笑,“子师兄啊子师兄,你这火爆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啊?也难怪伯安公不放心你,国之重臣,若是半点容人之量也没有,可是万万不可的啊!” 王允不服气地反驳道:“有理说理便是,为何以身份官位压人?” 士孙瑞自然知道王允说的不是他,面带难色,犹豫了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道:“若是行走之中,前方有巨石拦路,子师兄会怎么做?” 王允愣了一下,随即下意识地回答道:“那就绕路走好了。” 士孙瑞笑了笑,提示道:“难道子师兄就没有想过搬开这块巨石?” 王允福至心灵,恍然大悟一拍自己的脑门道:“是我太偏执了,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 未央宫,始建于西汉高祖七年,是重臣萧何在秦朝章台的基础上主持修建的,壮丽宏伟,气势磅礴。地处在长安城西南角的龙首原上,乃是西汉历代皇帝居住以及君臣朝会的地方。西汉末年天下大乱之时,未央宫两度遭到赤眉绿林的破坏。光武帝东迁之后,历代皇帝都对未央宫进行了修葺与恢复,到如今已经几户恢复到了最初的规模。当今天子,灵帝第三子刘协便居住在未央宫中。 如今的未央宫,虽然在规模建筑上基本恢复到了西汉初年时的样子,但皇室威严却是远不如前。 刘协如今还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生母王美人虽然出身名门世家,但生下刘协不久之后,便在宫斗之中丧生在何皇后手中。刘协自小是跟着董太后长大的,董太后本是冀州河间郡人,小户出身,嫁给了当时家道已经中落的解渎亭侯刘苌,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叫做刘宏。 谁都不会想到,刘宏会一飞冲天成为大汉天子。董太后自然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天下妇人之首。一切幸福来得太过突然,使得董太后包括她的亲戚都在富贵面前迷失了眼。董太后的哥哥董宠,侄子董重在位极人臣之后,不知收敛,不思报国,最终落了个死于非命的下场。而董太后,也在灵帝驾崩之后,因忧虑恐惧突发疾病而死。 董家的富贵,因为董太后一朝而起,但同样也因为董太后一夜败光。董太后的死,也使得刘协失去了最大的靠山,如今的朝臣之中,他可以信任的董家人,已经仅剩下了董太后的远房侄子董承,而董承,现在不过仅仅是董卓女婿牛辅麾下的一名普通郎将罢了。 幼登高位,身边却是一个可以依靠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可想而知刘协这个皇帝做的有多么悲催了。 又是大朝会,又是把自己当牌位供起来的时候了。 端坐于大殿之上的刘协,眼神平静地扫过殿下跪坐的群臣,心里面不由得闪过一丝深深的愤恨。恨这些食君之禄,却甘为逆贼爪牙的庸碌之徒!恨这些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却男盗女娼的伪善小人!恨这些目无天子,大呼小叫的杀才武夫! 可是刘协知道,他必须把所有的怨恨深埋在内心深处,还只是个少年的他,却完全失去了少年人应有的天真烂漫。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换做是谁经历过像他一样的人生,都不可能像普通人家的孩子那样无忧无虑。 坐在帝位之上的刘协很规矩,坐的很规矩,一举一动都很规矩,但是坐在他侧前方的董卓,却没有那么多的顾忌。 一张宽约五尺的椅子,才堪堪能放下董卓那庞大的身体,剑履上殿,赞拜不名的董卓,也从来没有把大汉朝的规矩当回事。皇帝还没有开口,他便懒洋洋地说话了,“孤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各位有话早说,有屁……咳咳咳,没有的话孤可是要回去补个觉了。” 说着话,董卓还肆无忌惮地打着瞌睡,伸了个懒腰重新靠回到了宽大的椅子里。 朝臣对于这一幕似乎已经见惯不惯,或者说是怒不敢言,因此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指责董卓不把天子放在眼里。 刘协对于这一切就更无所谓了,只要不让他再在未央宫中听到董卓调戏凌辱宫女的声音,他就已经很知足了。 “臣,襄贲侯,太尉刘虞有话要说。” 刘虞缓缓站起身来,出班拱手奏道。 董卓见是刘虞,也不敢再托大,轻咳一声,直起身子正色道:“太尉有话尽可说来。” 董卓虽然出身边塞,自小没读过什么书,对于礼法规矩都不放在眼里,但是对于真正有本事有学问的人,他还是非常尊重的。比如说蔡邕,再比如说眼前的刘虞。 在刘虞回京之前,其实董卓已经派出了使者,加封刘虞为大司马,增加封邑,总揽北方六州事务,即青,幽,并,冀,兖,豫六州,可以说对刘虞已经信任到了极点。 董卓是不是乱国贼子?自然是的,但是董卓却绝非有心谋逆,其实从他的一些做法分析,他还是有心要中兴汉室的,只不过他本身才具有限,再加上性格过于暴烈急躁,这才导致了在他的治理下大汉江山越来越乱。 很简单,董卓若是想要推翻汉室江山,就绝对不会给予刘虞这么大的权力,毕竟不管刘虞才干如何本领如何,他的出身血缘注定了他永远都不会背叛大汉。 刘虞拱了拱手,开口道:“此事我之前已提过一回,但相国并未给过明确答复。今日刘虞冒昧,再次启奏,恳请天子任命韩俊兼领幽州牧,为我大汉彻底扫清边患!” “哦?” 董卓眨巴着小眼睛,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刘虞,刘虞之前的确提过此事,董卓和李儒经过商议之后,决定不予理睬。这样既不会驳了刘虞的面子,也不会给自己树立起一个心腹大患,毕竟此时的韩俊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了。如今的韩俊,文韬武略已经是天下有数的人物了。 一首《出塞》,哪怕是粗鄙武夫董卓读来,也忍不住热血沸腾,遥遥想起当年自己在西凉和羌人作战的日子。 如今的韩俊,羽翼已丰,若再不加限制,早晚会变成尾大不掉之势,这是李儒的原话,更是让董卓胆战心惊的一句话。 韩俊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露出明显的敌意,但是现在的董卓已经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人了。 他曾经信任过的曹操,曹操差点给了他一刀;他曾经器重的伍孚,差那么一点便要了他的命。如今的董卓,再也不是西凉旷野上那个纵横驰骋的董卓了,他对自己的小命爱惜的很,对于一切有可能威胁到自己性命的人和事都会坚决地给以打击。他很爱吕布的勇武,但是当他发现吕布似乎生了二心的时候,他差一点就砍掉了这位无双勇将的项上人头。 对于韩俊,董卓内心深处是欣赏的,但正是这份欣赏,让他对韩俊生出了深深的忌惮,生恐有一天韩俊带领着并州铁骑杀到这长安城下。 “臣下以为,太尉此言甚为不妥,我大汉官职非是私人物品,岂可私相授受?” 董卓正在思考着如何在不伤了刘虞面子的情况下拒绝这个提案的时候,有个人站出来为他分忧解难了。 “王司徒……” 刘虞深深地看了站出来的王允一眼,眼神中分明有掩藏不住的恼怒。 王允淡淡地回应了一个微笑,拱手道:“臣下也有一个提案,报于天子,相国批复。” 第五五章 董仲颖千金买骨 董卓若有所思地盯着王允看了一会儿,一双小眼睛眯缝在一起缓缓点了点头道:“王司徒请讲。” 王允拱拱手,换上了一副沉痛的表情,“马腾,韩遂二贼坑瀣一气,又与羌人互为臂助,狼狈为奸,已成为我大汉边关头等大患。与之相比,北疆之患不过癣疥之疾。西凉不靖,则关中必乱。臣下以为,当务之急乃是遣一能臣坐镇雍凉,震慑宵小,使其不敢妄动!” 董卓眯着眼睛微微颔首,扭头问刘虞道:“太尉以为如何?” 刘虞深吸一口气,他已经猜到了王允的险恶用心,所以他是坚决不能够让王允得逞的。 “王司徒所言甚是有理,我没有意见。” 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刘虞也不给王允开口的机会,继续道:“而且我以为,王司徒为政多年,深得民望,足可担此大任!” 站在刘虞身旁的王允,顿时有一种生吃了苍蝇的感觉,给别人准备的绊马索,却把自己摔了个仰八叉,换做是谁恐怕心里面也不会好受吧! 一向对刘虞言听计从的董卓,这一次却很罕见地拒绝了刘虞的提议,摆摆手道:“西凉风烈沙高,气候苦寒,王司徒虽然称得上是老当益壮,但毕竟年岁已高,孤觉得还是不要折腾他这把老骨头了。西凉那边的事,还是派出一个西凉人去解决更合适。孤的意思,是让董璜去历练一番,不是和诸位吹牛,我董家人的名号在羌人那里还是很管用的!” 董璜,董卓之侄,时年二十岁出头,像极了年轻时候的董卓,身高体壮,力大无穷,也是一般无二的火爆脾气,这也就导致了董卓对这个侄子的宠爱甚至超过了他的傻儿子。 堂下群臣面面相觑,尽管所有人都对董卓这个决定腹诽不已,却没有一个人敢提出来。董卓的傲慢自大是胎里带的,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没有人相信区区一个董璜能够对付得了马,韩二人。 马腾自不必说,那可是鼎鼎大名的伏波将军马援之后,骁勇善战颇有其祖风范。便是韩遂,那也是成了精的人物,人送外号“九曲黄河”便可知他的为人秉性如何了。 刘虞心里感觉不妥,可是内心深处他却巴不得董璜死于非命,自然不会横加阻拦,拱拱手旧话重提道:“方才王司徒所言,北方边患不过是癣疥之疾,我以为此言大谬。羌人虽也是化外异族,但受我大汉恩惠多年,内附部落更是不计其数,更有昔日相国的威名震慑,羌人也不敢太过放肆。但是鲜卑,乌桓等北方异族则不然,去岁塞外天寒地冻,白灾之后,数十上百万的乌桓鲜卑蠢蠢欲动,想要南下避祸。若非韩伯颜率从并州铁骑横扫漠北,则恐我大汉边疆黎民又不免遭受一次飞来横祸了!韩俊于国于民有大功,若有功不赏,则朝廷威信何在?相国威信何在?难道非要把韩俊推到相国的对立面像袁氏兄弟那样视我大汉朝廷如无物么?” 刘虞很显然是动了真火,想到袁绍,袁术这一对兄弟,他胸中的火气便再也压制不住。袁家四世三公不假,袁逢,袁隗也都和他曾经同朝为官也算有点交情,但是刘虞这会儿却恨不得抄了汝南的袁家老宅。 袁术私扣了自己派往汉帝身边的骑兵已经不可原谅了,可是袁绍却更加过分,居然想着要另立皇帝,他以为他是谁?虽然说得好听点是联军的盟主,可实际上却不过只是一郡太守。不要说他,哪怕是他的叔父,贵为三公的袁隗都没有这个资格。 董卓也是被刘虞给糊的满头冷汗,下意识的在堂下群臣中寻找李儒的影子。 可是,李儒却并没有上朝。 自从主持毒害汉少帝刘辩之后,李儒就很少在人前露面了,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弑君的罪名已经落下了。 弑君之罪,那是要抄灭九族的,李儒心里很清楚天下人对自己的看法,他虽然不在乎,但也不喜欢被别人戳脊梁骨。 董卓几乎被刘虞逼到了墙角上,他杀袁隗,杀张温,心里面都毫无压力,可是刘虞和他们不一样,他是自己的人,至少董卓是这样认为的。 努力蠕动着庞大的身躯站起身来,董卓烦躁的来回踱了两步,这才憋着气开口问道:“太尉以为,应该如何赏赐?” 刘虞不假思索道:“韩俊北疆两战,先灭南匈奴,再灭中部鲜卑,两战打出了我大汉天军的威风,功绩直追昔日卫,霍!我以为,当晋韩俊为县侯,加封为骠骑将军,兼领北方三州军政大权!” 刘虞话音刚一落下,朝堂之上便响起了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盖因为刘虞提议的封赏实在太惊人了,也太吓人了。 董卓脸色“刷”一下子沉了下来,怒视着刘虞,神情无比的阴冷,一双粗糙的大手紧紧地攥成拳,犹豫了好久却还是没有挥出去。 刘虞一脸的淡然,拱拱手继续道:“相国可知千金买骨?” 董卓愣了一下,满头雾水,他丛小便不喜欢读书,又怎么会知道这个典故? 刘虞笑了笑,解释道:“古有一君王千金求千里马三载不得,后奴仆花五百金买回千里马骨,君王斥责,奴仆回道,死马且买之五百金,况生马乎?韩俊如今并未对相国彻底表示臣服,相国都能给与他如此重赏,又何尝忧虑天下会没有豪杰对相国尽忠尽力呢?” 董卓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粗黑的眉毛一跳一跳的明显是有些心动了。 但是,在和李儒商议之前,董卓不准备给出明确的答复,所以他只是含混了一句再考虑一下,便匆匆结束了这次朝会。 刘虞和王允都没有达成各自的目的,但是彼此之间已经撕破了脸,因此散朝之后,两人谁也没有搭理谁,各自穿上鞋子登车回府了。 郿坞之中,李儒缓缓放下手中的朝会记录,皱着眉头缓缓开口道:“相国怎么看?” 董卓愣了一下,不解道:“什么怎么看?” 李儒苦笑一声,解释道:“我现在唯有一点还看不透,那就是王允和刘虞之间的冲突是确有其事或者故布疑阵,想不明白这一点,我的这颗心就始终安定不下来。” “啊?”董卓更加的疑惑了,“王司徒和太尉之间有冲突?孤怎么没看出来?” 李儒回应道:“相国没有看出来么?王允的本意是打算让刘虞赴任西凉,却被刘虞识破反将一军……” 董卓眨巴着眼睛想了想,最终好像也没有想明白一样,烦躁地一拍几案恼怒道:“这些读书人真是可恶,表面上好像没事人一样,谁知道他们心里那么多弯弯道道呢!” 李儒沉吟道:“如果两人冲突是真的,那对于相国而言就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这两个人,在朝野之中都享有极高的名望,如果他们联合起来,对于相国并无半分好处。只有他们二人对立,我们才好从中取利!而现在来看,王允久在朝中,羽翼丰满。太尉却是势力单薄。所以,我建议相国答应太尉的提议,扶强击弱,如此方能达到制衡的目的。” 对于李儒的这一番话,董卓大概只能听懂一半,但他也懒得再问了,对于李儒他可是给与了百分之一百的信任,他也相信李儒绝不会背叛他,因此大手一挥道:“这些破事我懒得管,你看着办吧!” 朝廷的封赏很快就到了幽州,也让幽州文武上下着实欢呼雀跃了好一阵子。 韩俊升爵范阳县侯,官拜骠骑将军,兼领北方三州,即幽州,并州,冀州军政大权。可以说,在刘虞的帮助下,韩俊在名望上已经成为了目前天下第一大诸侯。 另外,韩俊手下的文武,也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封赏。 赵云被任命为护乌桓校尉,秩比两千石。 张颌被任命为护鲜卑校尉,秩比两千石。 其余荀彧,沮授,郭嘉,荀谌,张燕,高览等文武均被授予高官厚禄,可以说恩宠遍布全军上下。 名不正则言不顺,韩俊之所以休养生息了将近一年没有动兵,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还不是天子承认的幽州牧,名义上没有权利对辽东郡下手。 辽东太守公孙度,那可是天子敕命的也是被天下人认可的,冒然出兵攻打只会被认作是不义之师,这和韩俊一贯标榜的“不打不义之仗”是背道而驰的。 如今,万事俱备,东风也来了,沉寂了许久的幽燕大地,战争的机器终于又“轰隆轰隆”地发动起来了。 “我意,两路出兵,一路扫灭西部鲜卑,一路攻伐东部鲜卑,双管齐下,东西并进,争取在年前一举将鲜卑这个种族丛草原之上彻底抹去!” 站在巨大的作战地图之前,韩俊意气风发地挥舞着手里的木杆,目光中满是狼一样的光芒! 郭嘉笑嘻嘻地拱手道:“主公英明,鲜卑若灭,则乌桓独木难支,手到可擒来也!” 第五六章 韩伯颜得女祝捷 对于郭嘉的恭维,韩俊只是当做耳旁风一般,这一年多的时间,已经让他完全看清楚了郭嘉,荀彧说的一点没错,这货就是个纯粹的浮浪子,嘻嘻哈哈的很少看到他有正行的时候。 韩俊把询问的目光投向荀彧,荀彧立即会意拱手道:“承天之幸,今年幽并两州风调雨顺,大获丰收,府库充盈,主公完全可以不必担心军需压力。” 韩俊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问沮授道:“军师意下如何?” 沮授捻须颔首道:“民心可用,军心可用,此一战顺天时从人和,必获全胜!” 文臣没有意见,一众武将就更不用说了,休养了一年,他们早就快憋坏了,一个个兴奋地嚎叫着恨不得立刻就跨马北上。 韩俊回到帅案前,表情森然神色冷峻厉声道:“此一战,若能全胜而归,则至少可保我大汉边疆百年平安。此一战,只许胜而决不许败!此一战,人人都必须立下军令状,若是折了我大汉铁骑的威风,就休怪我不念旧情了!” 韩俊这番话,并没有吓住手底下的那些骄兵悍将,北疆的几场大战,已经让他们养成了睥睨天下的豪情,势力最大的中部鲜卑都在他们面前土崩瓦解,就更不要说剩下的两部鲜卑了。 “张颌听令!我与你两万精锐骑兵,直奔西部鲜卑老巢而去,规矩照旧,斩草除根!” “赵云听令!我也与你两万骑兵,目标东部鲜卑!” “鲜于辅听令!我与你骑兵五千,北上乌桓山,联合蹋顿将轲比能余部歼灭!” 连发三道军令,韩俊的声调一次比一次高,神情也一次比一次更冷峻,喊到最后,已经明显有些沙哑了,“你们三人可敢接令?我把丑话说在前面,若是你等无胆趁早提出,虽会被同僚耻笑一番却不会有掉头的危险。” “主公,末将定会竭尽全力,大捷而归!” 鲜于辅满脸涨红,好像受到了天大的侮辱一般,双手抱拳铿然出声。 赵云和张颌却是相视一笑,一言不发。 “我要的不止是大捷,而是轲比能的人头,你能给我带回来么?” 韩俊之所以安排鲜于辅做一路主将,一来是因为他手下可用良将还是太少,张燕和高览都被他留在了并州。二来也是为了安稳幽州旧部的人心,免得他们背地里埋怨自己厚此薄彼。 鲜于辅虽然在历史上名声不显,但毕竟做到了曹魏的辅国将军,爵封县侯,也是一个能力不俗的良将。 “若不带回轲比能的人头,鲜于辅情愿将末将的项上人头献于主公!” 韩俊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微笑道:“那我就在蓟县准备庆功宴,等候三位将军凯旋而归了!” 这一战,韩俊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引军亲征,并不是因为受够了行军作战的艰苦,而是他即将迎来自己生命的延续,这个时候,他不想错过。 貂蝉大概是在春耕时候被诊断出来有了身孕,如今寒冬将至,距离貂蝉临盆的时间也已经不远了。 对于韩俊的选择,沮授等人并没有太大的意见,在他们看来,韩俊乃是三军主帅,没必要每战争先,留守大营之中静候将士们的佳绩便可。之前韩军随军出征的时候,他们还曾经百般劝说,如今韩俊自己幡然醒悟,自然令他们倍感欣慰,又怎么会在韩俊耳边啰嗦大丈夫当以四海为家呢? 前世的韩俊,把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之中,或者说是无法忍受那些物质的女人,一直没有碰到让他怦然心动的女人,一不小心就成了晚婚一族。 两世为人,却是第一次要做父亲了,这让韩俊如何能放下牵挂北上厮杀?尽管到现在貂蝉的身份也仅是个妾室,但在韩俊眼中,貂蝉就是前世那个让他寻觅了许久许久的女人。漂亮自不必说,关键的是貂蝉的聪明懂事让他沉迷不能自拔。 “历史上的那些亡国之君身边的女人,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韩俊很惬意地躺在貂蝉的大腿上,眼睛望着淡粉色的天花板喃喃自语道。 如今的貂蝉,已经是怀有八个月还多身孕的女人了,可是除了小腹微微拱起之外,看上去却似乎比平日里更加的美艳了。她那张吹弹可破的脸蛋上,虽然浮现出了淡淡的妊娠斑,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美貌,反而给她平添了几分妖娆。 貂蝉手里拿着一根檀香木做成的挖耳勺,轻柔柔地给韩俊掏着耳朵,檀口微启柔声道:“夫君太过宠溺妾身了,这对于夫君的大业而言,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韩俊哈哈大笑道:“和那所谓的大业比起来,我更在乎的是我的蝉儿和我的孩儿。如果必须要从中做出选择的话,我宁愿带着蝉儿隐居深山也不要这花花江山!。” 貂蝉掩嘴笑道:“我虽知道夫君是在欺骗妾身是为了哄妾身开心,可是妾身仍然很开心啊!” 韩俊长叹一声道:“我的确是在哄骗你,因为我不可能放弃这所谓的大业!” 貂蝉还在笑着,可是目光中却隐隐闪过一丝失望的神情。 韩俊继续道:“我所为的,不是那所谓的王途霸业,而只是单纯的为了守护我的蝉儿。若是我手无寸铁,又如何挡得住那些嫉觑蝉儿美色的目光呢?保家卫国,先有家才有国。在我心中,家远比国要重要!” 貂蝉的眼神中再也没有失望,而是充盈着闪闪的泪光。此时的她,真的被韩俊的这一番话感动了。她从来没有后悔过嫁给韩俊,现在更是感觉到了无比的幸福。 韩俊翻过身来,痴痴地凝视着貂蝉俏丽的脸庞,轻轻捧起了那张已经泫然欲滴的泪脸,叹口气道:“我一直都觉得亏欠了我的蝉儿,你本应是天仙下凡,却委身于我作妾,这让我又如何狠下心来丢下你一个人受苦!” 貂蝉哽咽着摇头,“夫君不要说了,蝉儿能够侍奉在夫君左右,蝉儿只会觉得味甜如蜜,而绝不会有半分苦涩!” 天气,渐渐冷了起来。一场夹杂着雪片子的寒风吹过,在雪地中焦躁徘徊了将近三个时辰的韩俊,终于听到了屋内传出了一声响亮的哭叫声。这一刻,他仿佛灵魂出窍,感觉不到半分的寒冷,只有满心的激动,和紧张。 胖乎乎的稳婆,满脸说不出是喜还是悲的表情映入韩俊的眼帘,让他的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上,眼前一晕差点摔倒在地。 “恭喜君侯,母……母女平安。” 剧烈的咳嗽声中,韩俊心里面杀人的心思都有了,稳婆那副如丧考妣的表情,几乎让他以为和貂蝉天人两隔了。 不过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站在韩俊身后不远处的沮授和荀彧,听到了稳婆的话之后,彼此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睛之中看到了一种如释重负的神情。 封建社会,男尊女卑。稳婆见多了生下女孩之后,男主人恼怒失落的样子,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韩俊也会如此,所以她自然不敢露出高兴的表情,生恐受到了牵连,要知道她眼前的这个男人,可是当今天下有数的权贵,远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平头百姓可以招惹的。 对于沮授和荀彧来说,他们所担心的,其实和貂蝉之前所担心的如出一辙,如果韩俊的长子是庶出的话,那么未来必然会因为继承人的选择而多生波折,所以他们并不希望现在就迎来他们的小主公。 对于现代人穿越的韩俊来说,男女真的都一样,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他更加喜欢小棉袄一般的女儿。 产房内,貂蝉的表情很奇怪,大部分是欣慰,但隐隐的也会有一丝丝不明显的失落。 韩俊大踏步走进来,顾不上去看还在啼哭的女儿,直奔到貂蝉床边,轻轻握着那有些发红的柔胰暖声道:“你没事就好,刚才可真的担心死我了。” 貂蝉眼圈微微泛红地说道:“夫君,妾身没用,只给你生了个丫头片子……” 韩俊哈哈笑道:“蝉儿不必介怀,男儿女儿都一样,都是咱们的掌上明珠!” “把我的小棉袄抱过来给我看看!” 韩俊的吩咐虽然让侍立在侧的丫鬟不解其意,但看到韩俊的手势,再加上自己的猜测,丫鬟还是很聪明地猜到了韩俊要看闺女了。 初生的婴儿其实都一样的丑,但是在天底下的父母看来,却没有比自己的儿女更漂亮的人了,韩俊轻轻抱着襁褓,越看越是欢喜,越看越是高兴,忍不住差一点就把襁褓扔起来…… 好在,一道清亮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阻止了韩俊乐极生悲。 “大兄,听说嫂嫂给我生了个小侄女,快来让我看看有没有我好看!” “这个丑丫头来了,快快,快把我的小女儿抱走!” 这个时候,天底下已经很少有人能让韩俊露出如临大敌的表情了,这个女孩却是其中的一个,也是最让韩俊头疼的一个。 女孩是,韩俊的幼妹,名韩黛,乳名丑娃。 第五七章 征鲜卑赵云以退为进 韩黛蹦蹦跳跳地闯进来,一眼就看到正抱着襁褓往后堂躲的丫鬟,小脸一冷,立即化身成为了小辣椒,尖声喊着让丫鬟不许动。 韩俊头疼地揉着自己的脑袋,也怪自己平日里对这个小丫头太宠溺了,让她变得有些无法无天,除了韩馥这个老子让她忌惮三分之外,简直是天不怕地不怕。如今韩馥远在并州,自然就管不到她,这也让她彻底变成了混世魔王一般在韩俊的府邸横行霸道。 丫鬟左右为难,硬着头皮站住脚回头可怜地看了韩俊一眼。韩俊生恐自己的闺女刚出生便惨遭魔爪,只能是黑着脸呵斥道:“丑娃,不许胡闹!” 或许是韩俊情急之下,声音有些重了,小魔王立即没了之前的嚣张,小脸挂上了一副委屈到了极点的表情,小嘴一撇,眼看着泪珠子就要落下来了。 韩俊硬着心肠不去理睬,韩黛也不和他客气,“哇”的一声就哭出了声。 如果只是这样,韩俊还能坚持,可是聪慧的小丫头早已经摸透了韩俊的脉搏,对于韩俊的缺点也是了如指掌,干哭了两声之后偷看韩俊一眼见没有效果,小眉头一皱立即计上心来,抽噎两声,小嘴一张,“母亲,我想你了……” 此话一出,韩俊立即败下阵来,和韩仪不一样,韩黛和他乃是一母所出,两个人的母亲三年前死于急病,小丫头刚懂事便没了娘,那可怜兮兮的样子立即就让韩俊的心软了下来,叹口气挥挥手道:“让她看一眼吧。” 韩黛立即雨转晴,笑嘻嘻地拍着手凑了上去,可是只是翘着脚看了一眼,便皱着眉头摇头道:“小侄女好丑啊,我不是丑娃,她才是丑娃呢!”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韩俊强忍着愤怒,瞪了韩黛一眼。貂蝉微笑着拉了他一下,微微摇了摇头。毕竟是血脉至亲,虽然韩俊的灵魂发生了改变,但那份亲情却并没有随着改变。比如说韩仪,做出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如果他不是韩俊的弟弟,恐怕这会儿早已经人头落地了,而绝不会只是被关了几天紧闭,虽然那几天的黑暗让韩仪生不如此,万分痛苦。 再比如说韩黛,虽然乳名叫丑娃,虽然还只有十岁出头,但眉眼之间却分明会出落成一个不逊色貂蝉太多的美女。 前世的韩俊是独生子,而且是三代单传,从小便没有感受到过兄弟之间的亲情,这一世自然就格外珍惜。 韩俊自然明白貂蝉的意思,他也不能真的发火,只能是闷哼一声,走上前不轻不重地给了韩黛一个暴栗。 韩黛小嘴一瘪,眼瞅着又是一阵凄风苦雨,韩俊连忙轻轻搂住了这个小祖宗,好一顿甜言蜜语才算是哄开心了她。 韩俊这一天,激动的心情注定无法平复下来了,刚刚陪在貂蝉床边坐下,门外又传来了沮授兴奋的声音,“主公,北疆大捷!张颌将军日夜奔袭,急行军接近千里,一举捣毁西部匈奴的老巢,包括步度根在内,西部鲜卑男丁无分老幼无一逃脱!”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韩俊仍然难掩激动的低吼了一声,西部鲜卑的势力本就孱弱,去年一场白灾更使得他们族中损失惨重,实力大减。在这种情况下,张颌如果还不能大获全胜的话,那么韩俊真的会毫不犹豫地砍下他的脑袋。 “传令儁乂,大军休整之后,径直向东直奔乌桓山,他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韩俊森冷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密布的燕山山脉,直穿向那白雪皑皑的乌桓山。 幽州,虽也曾遭受过黄巾之乱的波及,但影响并不如中原各州那么大,再加上刘虞数年来的励精图治,不断吸纳各方流民来投,导致幽州户数早已经突破百万大关。而韩俊主政幽州以来,把他在并州施行过的那一套又拿了出来,这更是极大地刺激了流民的积极性。幽州不像并州一样多山难行,幽州以南便是广阔的华北平原,对于流民的吸引力远不是当初的并州可以相比的。 乱世之中,最宝贵的财富便是人口,其他诸侯比如曹操,袁绍等人并非不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他们大多身处四战之地,粮草辎重短缺严重,用于军需尚嫌不足,又哪里能像韩俊一样拿出多余的粮食赈济百姓呢?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治下黎民扶老携幼地奔向遥远的北方,不是不想阻止这股移民潮,而是有心无力,或者说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西部鲜卑一战而定,东部鲜卑那里,赵云却碰到了一点麻烦。和西部鲜卑权力高度集中在步度根一个人手里不同,分布在右北平郡以东辽阔草原上的东部鲜卑,则更像是一个松散的部落联盟。弥加,素利,阙机,槐头等各部首领互不统属,互相之间矛盾冲突不断。但是当汉军铁骑杀到的时候,迫于生存的压力,他们只能是临时结盟,凭借着人数优势和赵云统帅的幽州骑兵形成了僵持之势。 赵云麾下,只有两万骑兵,而对面的鲜卑人却铺天盖地的至少有十万之众。兵力相差虽然悬殊,但是赵云并不惧怕和鲜卑人正面对阵,他也完全有信心在正面战场上击溃对手。但是,若非必要,赵云并不打算与鲜卑人正面交锋,因为那样会大大增加幽并骑兵的战损,这是韩俊很不愿意看到的,那也就是赵云不愿意看到的。 赵云也不是不想和张颌一样,长途奔袭一战而定,而是东部鲜卑各部落之间距离甚远,只是刚刚屠戮了一个小部落,成群结队的鲜卑人便丛四面八方涌了上来拦住了幽并铁骑前进的脚步。 鲜卑人凭借着兵力优势,气势极盛,漫山遍野地朝着幽并铁骑蜂拥扑上,想要重现昔日檀石槐打破汉军的风采。可惜的是,赵云并没有给他们这样的机会,当冲在最前面的鲜卑骑兵距离他还有足足数百步远的时候,赵云就果断地下大了撤退的命令。 幽并铁骑之中,多的是骄兵悍卒,但却没有一个人敢于质疑赵云的命令。韩俊亲自制定的军法极为严苛,再加上赵云的威信摆在那里。因此很快,幽并铁骑便齐齐勒马南撤,留给了鲜卑人一个远远的背影,以及漫天的烟尘。 鲜卑人猖狂的笑声,随着凛冽的北风吹进耳朵里,让一个个幽燕男儿羞愤难当,目呲欲裂,恨不得回马挺枪刺穿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鲜卑人。 但是,赵云不发话,他们只能强忍着这莫大的羞辱,哪怕咬碎了钢牙也只能忍耐。 “勇敢的族人们,无胆的汉狗望风而逃了,你们告诉我,我们能不能就这样放过他们?” 弥加年约四十岁上下,满脸的络腮胡子,一张胖大的脸颊上满是横肉,一说话脸上的肉便剧烈的颤动着,让人一见之下便会便会忍不住和自己的早饭告别。 “杀!杀!杀!杀光汉狗!为族人们报仇!” “首领,快下令吧,莫要放跑了汉狗!” 弥加哈哈狂笑着,挥起了手里的马鞭子,张嘴刚要下令,却被从后面追上来的人的伸手阻止了。 “素利,你什么意思?” 弥加一脸不满地瞪着阻止他的人,眼睛里满是愤怒的火焰。 素利和弥加的部落实力相差无几,个人武力更是远在弥加之上,因此自然不会怕他,甚至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只是冷笑一声道:“以后你就会明白,我这是救了你一命!” 弥加闷哼一声,一把推开了素利,气哼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我告诉你,这些懦弱的汉狗,是我弥加一个人的战利品!” 素利冷漠地扫了弥加一眼,淡淡道:“既然你一定要去送死,那就去吧!” 弥加愣了一下,素利这句话一说出来,他反而到有些犹豫了,因为他忽然想起了轲比能。他虽然自大,可也不是一根筋走到底的倔驴。 “哈哈哈哈,弥加你这个怂包,既然你不敢追了,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弥加左右为难的时候,在他的身侧却是响起了一声炸雷般的声响,身高超过九尺的阙机挥舞着一对重逾八十斤的铁锤,张牙舞爪地率领着族人朝着幽并铁骑撤退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追了上去。 弥加又看了一眼风轻云淡的素利,一狠心一咬牙,大吼一声道:“我们也追上去,莫要让阙机部的人拔了头筹!” 此次围剿汉军骑兵,东部鲜卑共计百余个大小部落,一共出兵十余万人之多,但却是各自为战,因为几个大部落之间互相不服,所以也没有推选出号令三军的盟主来,这就导致了东部鲜卑的大军虽然看上去气势汹汹,但实际上却隐患极大,这也就为他们最后的失败埋下了伏笔。 在东部鲜卑之中,素利统帅的部落最大,从属于他的小部落人数也最多。他虽然堪称是东部鲜卑联军之中势力最大的人,但却依然无法命令弥加和阙机。 眼看着弥加和阙机率领着他们的族人走向鬼门关,素利却是无可奈何,只能是硬着头皮咬着牙一挥手道:“我们也追上去!” 第五八章 无双赵云马踏漠北 素利心里面恨不得弥加和阙机一头钻进汉军的陷阱,死无全尸,可是理智告诉他现在生死关头,必须要放下往日的旧怨,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抵御汉军的入侵,唯有如此,他们鲜卑一族才有可能繁衍存活下去。否则的话,恐怕只会被汉军像割草一样,一茬又一茬的各个击破。 鲜卑人自然不缺马,但是时尽寒冬,万物凋零,战马只能从冰层下面寻找草根果腹,马力自然不能和粮草充盈的幽并铁骑相比。 一番长距离的追逐下来,若不是赵云有意命令全军减速缓行,恐怕是早已经把鲜卑人甩的没影了。 相对聪明一些的弥加已经感觉到了不秒,于是在他的暗示之下,他的部众有意识地减缓了马速,让阙机的人冲在了最前方。 生兴鲁钝的阙机,并没有想的太多,单纯地以为是弥加只是马力不足了,还不知死活的放声大笑,嘲笑弥加的族人只是一群无用的懦夫。 弥加的退缩,让阙机越发的猖狂,双目血红地命令着已经是强弩之末的族人继续挥动马鞭,加速追击的速度。 渐渐的,阙机距离幽并铁骑越来越近了,而距离弥加,素利等人却越来越远了。 近了,更近了,距离那些可恶的汉军,仅仅剩下不到两百步的距离了,阙机感觉到一股血腥的兴奋,整个人在马上都不受控制地发出了野兽一般的低吼声。 “终于知道逃不掉了,要回头拼死一战了么?太晚了!” 注视着勒马回转的汉军,阙机狞笑着绰弓在手,兴奋地仰天咆哮着。 赵云的手里高擎着一张黄杨木大弓,他身后的幽并铁骑也是人人引弓搭箭,一排排冷森森的箭头对准了迎面而来满脸不知死活的猖狂着的鲜卑人。 “不好,准备射击!” 阙机虽然狂妄,但也不是二傻子,汉军的冷静让他感觉到了一种本能的恐惧,慌里慌张地指挥着部众准备攻击。 可是,他的部众不是训练有素的幽并铁骑,他们的战马也不是膘肥体壮的大汉良驹。原本还算整齐的队列,在阙机的命令下达之后,却一下子乱了套,战马悲鸣声中,无数的鲜卑骑兵被掀翻在地。凌乱的弓箭声中,鲜卑人的箭矢毫无章法地射出,根本就威胁不到武装到了牙齿的幽并铁骑。 “全军,还击!” 几番大战下来,赵云对于战机的把握已经十分精确了,敏锐地捕捉到了破敌的良机,自然不会犹豫。三只狼牙雕翎箭携带着万钧风雷之势,凌厉无匹地飞向了脸色已经变得一片惨白的阙机。 毫无抵抗之力,也根本无从躲避的阙机,眼睁睁地看着三支利箭钻进了自己的身体,眼睛瞪的溜圆却再也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阙机一死,他的部众更是彻底乱了阵脚,在遮天蔽日一般的箭雨之中,人嘶马鸣的惨叫声响彻天地,让终于追上来的弥加脸色巨变,心里面暗暗庆幸的同时,忍不住生气了一丝兔死狐悲的凄凉。 万余阙机部鲜卑人,只是在幽并铁骑的一轮箭雨之后,便彻底崩溃了,丧生于利箭马蹄之下的自不用说,便是侥幸逃得性命的,也失去了继续和幽并铁骑作战的勇气,一个个只恨胯下坐骑少生了四条腿,哭爹喊娘的四下逃窜。 赵云缓缓收起了长弓,换枪在手,直指弥加所在的方向爆喝一声,好似晴天里起了个霹雳。 “全军,随我冲杀!” 将是兵之胆,赵云这个浑身是胆的白马神将,又怎么会带出一支孬兵来呢? 紧跟在赵云的身后,两万幽并铁骑一言不发地发起了冲击。 沉默,有的时候,是一种最可怕的力量。 不管是赵云还是任何一个幽并铁骑,在冲锋的时候都是一言不发,他们并没有用喊叫的方式给自己鼓气,因为没那个必要。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只要赵云一马当前,他们便会眉头都不眨一下地跟上去。 “我的妈呀!” 弥加不由自主地哀嚎一声,在幽并铁骑的惊人气势面前,他哪里还有半分抵抗的勇气,之前的那些豪言壮语也完全被他抛在了脑后,下意识地勒转马头便走。 弥加来得容易,想要逃走却不是那么简单了。幽并铁骑所骑乘的,依然是马力持久的匈奴马,长距离奔跑方面本就有着先天优势,再加上马蹄铁和双排马镫的帮助,导致了弥加和他的部众根本就没有逃出多远,便很快就被蹄声如雷的幽并铁骑追了上来。 弥加见机很快,却还是低估了幽并铁骑的强横实力,鲜卑人远程对射不是对手,近身搏杀就更不用说了。幽并铁骑装备的横刀,是这个时代所有他们对手的噩梦,鲜卑人身上粗陋的兽皮根本就如同纸片一般不堪一击。 跑又跑不过,打又打不过,弥加部很快就重蹈了阙机部的覆辙,被强横的幽并铁骑彻底击溃,完全丧失了反抗的勇气,哭喊着只顾狼狈奔逃。 鲜卑人的血液里,从来都不缺少勇敢的基因,否则的话,他们也不可能成为南北朝时期祸乱中原的最大一个民族。但是,在实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下,他们也失去了所有的胆量,在死神一般的幽并铁骑面前,他们根本就毫无抵抗之力,除了逃跑还能如何? 赵云并不去理会那些四散奔逃的鲜卑人,目光紧紧盯着逃在最前面的弥加,手里的银枪已经完全变成了血枪,所过之处,方圆十步之内,绝无一个活口逃出。 弥加已经彻底吓破了胆,浑身打着寒战一颗心几乎要跳出了嗓子眼,对于击败汉军,他已经完全不抱任何希望了,心里所想的,只是远远地逃离这地狱一般的战场。 远远地,他看到了素利的部众,也看到了生还的希望,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还跟随在身后的部众有多少人,他也不敢回头去看,他生恐自己一旦回头,便再也无法看到那湛蓝的天空了。 “素利大人,救我!” 弥加杀猪一般地扯着嗓子大喊着,却没有想到,正是这一嗓子,让他彻底告别了这个世界。 赵云的嘴角,勾勒出一丝冷漠的笑容,手里的银枪抬起,对准了弥加的后心,便是抡圆了胳膊狠狠地刺了出去。 “救……我……” 弥加张开的嘴巴,还来不及闭上,便喷涌出了一股猩红的鲜血,目光也逐渐变得涣散起来,那湛蓝的天空,一点点的,变成了让人绝望的灰白色…… “所有人分散逃离,不要恋战,汉军凶残,我们不是对手!” 素利和之前的弥加,自保都嫌来不及了,又怎么会施以援手?只不过他比弥加更为冷静也更为果断,同时他也比弥加更为幸运,因为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渐渐变暗,所以他才能够在汉军的疯狂追击之下,逃得一条性命。 噼里啪啦烧得正旺的篝火旁,素利满脸都是绝望的神情,今天的战斗,让他看清楚了,强大的幽并铁骑,根本不是他们鲜卑人能够抵抗的。 如果是百年以前,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投降臣服大汉,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毫不犹豫。但是,现在的大汉,或者说现在的幽州牧韩俊,对于异族的狠辣残忍已经传遍了草原。对于大汉以外的种族,他没有半点的人性可言。他需要的不是一个臣服的部落,他杀光了所有的匈奴男人,哪怕只是刚出娘胎的婴孩也不例外。韩俊,那就是一个恶魔,一个双手沾满了鲜血的恶魔!这样的人,或者说根本就不配称作是人,他要的就是赶尽杀绝!所以,明知道不可能是幽并铁骑的对手,素利也只能咬着牙战斗到底了。 “素利大人,我们打不过那些汉狗的!不要再坚持了,我们逃吧!” 坐在素利身旁的,是东部鲜卑中另外一个大部落的首领槐头。槐头,在历史上声名不显,但是和于夫罗一样,他的后人都是名标青史的大人物。槐头有一个儿子,后来改名叫做宇文莫槐。而宇文氏在南北朝时期,曾将创立了一个几乎一统北方的朝代——北周! 隋文帝杨坚得位便是丛北周而来,也正是因为北周打下的良好局面,为他日后实现大一统奠定了基础。 但是,如今的槐头却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躁不安,他自己生死未卜的情况下,会不会还有日后震惊中原的宇文氏就很难说了。 和素利一样,槐头也被汉军的刚猛迅烈吓破了胆,只不过他没有素利那样背水一战的勇气,所以才很没骨气地提出了遁走远乡的打算。 素利淡淡地瞥了槐头一眼,叹口气苦笑一声道:“逃?我们能够逃到哪里去?如今北方寒冷彻骨,汉军选择在冬季出兵,为的就是断绝我们的后路!往东逃吗?乌桓人又如何能够轻饶我们?往西往南,都是汉人的地盘,我们如今躲避他们都来不及,又如何能主动往死路上去?” 槐头疯了一般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无助,“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难道檀石槐的手下,便只能是任由汉狗蹂躏屠戮么?” 第五九章 两路夹攻鲜卑灭族 槐头提起了檀石槐,让素利忍不住眼含热泪,眼望苍天,心里面忍不住开始怀念那一段让人骄傲的岁月。 可是,往日的辉煌已经彻底成为过去,檀石槐也不可能死而复生重新带领他们鲜卑人走出当前的困局了,这个时候不要说再拒绝大汉朝廷的和亲了,哪怕是让他们鲜卑人中身份最尊贵容颜最美丽的女子给韩俊做小妾做奴隶,如果能够换来短暂和平的话,他们也绝不会眨一下眉头。 但是,韩俊稀罕么?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只要将鲜卑所有的男丁杀光,那么所有的鲜卑女人就自然会成为幽并铁骑的战利品,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挑选。 “我反复思量,我们唯一的优势就在于兵马数量。为今之计,我们只能集中兵力,收缩防线,尽可能地消耗汉军。只有如此,我们才有可能在汉军的铁蹄之下逃得一条性命!” 长时间的思量之后,素利满脸痛苦地缓缓抬起了头,一脸郑重的对槐头说道。 六神无主的槐头,自然是对素利言听计从。 可是,让素利疑惑不解的是,在接下来两天的时间里,汉军并没有再对他们的大本营发起攻击,而只是四下扫荡剿除之前战斗中的溃兵。 素利虽然知道,汉军的粮草充盈,但却仍然想不明白赵云此举的用意所在。大军出征一日,所消耗的钱粮辎重都不是一个小数目,幽并两州虽然富庶,可是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当然,最关键的是,鲜卑联军有点吃不消拖不起了。 素利迫不及待的想要和汉军一决胜负,可是又没有这个胆量,在两难的选择当中他几乎愁白了头发,可是下了无数遍的决心,他还是没有孤注一掷和汉军生死相搏的勇气。 鲜卑联军的士气,已经降到了最低点,他们那简陋的营地,根本就不足以抵御住幽并铁骑的冲击。可是,赵云很沉得住气,他并不担心鲜卑人鱼死网破,他也在耐心地等待,等待一战功成的良机。 天气,越来越冷了,朔风呼啸,阴云密布,一切都在昭示着一场大风雪的到来。 在这样的天气里,鲜卑联军的营地里,不知道从何时开始飘起悲伤的歌曲,那悲伤的曲调顺着凛冽的北风,一直飘了很远,很远。但是他们,却再也回不到那茫茫无垠,郁郁葱葱的大草原了。 赵云一直在等待的,并不是这冷入骨的寒风,而是鲜卑营地后方那冲天的烈火。张颌所部捣毁西部鲜卑之后,稍作休整便星夜拔营,一路疾驰绕到了鲜卑联军营的后方发起了突袭,让鲜卑人猝不及防的同时,也在最大程度上避免了他们像之前那样四下逃窜。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在滔天烈焰中,在两路幽并铁骑的前后夹击中,数万鲜卑大军已经完全丧失了抵抗的勇气,尽管已经知道汉军铁蹄之下不留活口,尽管知道即便投降也很难逃得性命,可是成千上万的鲜卑人,依然丢掉了武器双手抱头趴在冰凉的地上哀嚎不止。 这个时候,即使檀石槐复生也不可能率领鲜卑人反败为胜了,更不用说素利不管是能力上还是魄力上都和檀石槐不可同日而语。 素利对于这一点,也是心知肚明,因此在后营的喊杀声刚传出来的时候,他便不管不顾地翻身上马,在满天星斗的夜幕下没命的狂奔而去。这个时候,什么雄图霸业,什么理想抱负,都远比不上他的性命宝贵。 槐头没有素利那样的自知之明,因此他死在了乱军之中,身中数十箭最后更是被马踏成了一滩肉泥。 素利也并没有跑出去多远,慌不择路的他,一头栽倒在了一片沼泽地里,马失前蹄不说,他自己也被压折了双腿,最后冻饿而死。等到他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冻成了一座冰雕。 十万鲜卑联军,一夜之间灰飞烟灭,而随着鲜卑精壮的死伤殆尽,等待东部鲜卑各个部落的,只能是毫无悬念的灭族之灾了。 在接下来的大概半个月的时间内,四万幽并铁骑,就好像筛子一般,将东部鲜卑的各个部落,挨着清理了一遍。屠灭了所有的男丁,掳走了所有的妇人,带走了所有的牛羊帐篷。曾经显赫一时的鲜卑族,就此成为了历史,再也无法在以后的岁月中兴风作浪了。 宇文氏,慕容氏,拓跋氏…… 这些给汉民族带来灾难的姓氏,或许永远也不会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了。而这,便是韩俊这个穿越众,送给自己民族的一份大礼。或许现在,甚至以后,都没有人会知道他作出的贡献有多大,但是韩俊也从未指望过被别人感恩戴德,他一直都认为,这是义务,而不是功劳。 鲜卑三部,极盛时多达数百万人,但是在幽并铁骑的两次北征之后,却仅仅只剩下了数千男丁。 而此时,这仅存的数千人,却也正在面临着生存的巨大压力。 一年多以前,轲比能率领着数千中部鲜卑精壮,摆脱了汉军的追击,一路逃进了乌桓人的势力范围。当然,这也是当时韩俊有意为之的。 虽然当时的轲比能,和丧家之犬无二,但是在死亡的威胁面前,他手下的数千鲜卑精壮却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不但连着洗劫了几个乌桓部落,更是一举击败了数倍于己的乌桓骑兵。 如今的轲比能,已经在医巫闾山附近站住了脚,凭借着抢掠来的财富,不断地吸收各族的流寇,兵马已经发展到了五千人,再加上他颇为不俗的谋略,除非乌桓人能够联合起来,否则对上小股的乌桓人还真不会落到下风。 轲比能本以为,在医巫闾山他可以东山再起,一点点扩大力量,恢复昔日檀石槐雄霸漠北的风采。可惜的是,就在某个阴冷的下午,他得到了一个让他从头顶凉到脚底板的消息——乌桓首领蹋顿,纠结了数万大军,在五千汉军的协助下,浩浩荡荡地朝着医巫闾山杀了过来。 如果来的只有乌桓人,哪怕人数再多,或许轲比能也不是没有与之一战的勇气。 但是,那五千汉军让他生出了一种要亡命天涯的冲动。他永远都无法忘记,汉军骑兵那铺天盖地的箭雨,那锋利无匹的横刀,那势不可挡的冲击。对于幽并铁骑,他已经生出了深深的绝望,他不认为在数量相同的情况下,他能够在幽并铁骑面前,讨到任何便宜。 所以,轲比能当机立断地决定要逃,只不过往哪里逃,琐奴却和他有不同的意见。 轲比能的想法是,一路往东逃窜到辽东郡之内,再相机行事。可是琐奴却并不这样认为,他强烈建议轲比能往西去往西部鲜卑,整合各部兵马,再和汉军一决胜负。 对于琐奴的建议,轲比能经过长时间的思考之后,还是没有点头,因为他不认为素利等人能够听从自己的指挥调遣,中部鲜卑强盛的时候素利等人都对自己爱理不理,更不用说如今势穷前去投奔了,素利很有可能会砍下自己的人头献给韩俊表功。 琐奴轻轻叹了一口气,苦笑道:“越往东,就离我们的家乡越远。我们的儿郎对咱们的家乡就越发思念。人心不稳,我们又如何率领着他们征战四方?” 轲比能深深地看了琐奴一眼,淡然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儿郎们的意思?” 琐奴不解道:“有区别么?” 轲比能呵呵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摆摆手让琐奴离开了,“让我一个人冷静一下,我现在脑子很乱。” 耳朵听着琐奴的脚步声远去了,轲比能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片冰冷的狰狞,眼神也变得从未有过的狠辣。他和琐奴是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对于他的上位,琐奴也做出了很大的努力和牺牲。但是,在独一无二的权势面前,轲比能的一颗心却变得越来越冷了…… 琐奴死了,没有死在战场之上,却死在了一块羊骨头上。没有人知道,从小就和野兽作伴的琐奴,为什么会被那块可恶的羊骨头卡住嗓子,也没有人知道,琐奴为什么身体发硬了变冷了,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却仍然不愿意闭上。 轲比能双目含泪地埋葬了琐奴,然后率领着他的族人,义无返顾地踏上了东去的道路。 幽并铁骑和乌桓骑兵的联军的速度其实并不慢,但毕竟兵马太多,行军相对缓慢,并没有抢在轲比能逃离之前形成围堵。相比于一脸遗憾的蹋顿,鲜于辅的脸色却平静如水,心里面甚至还暗自松了一口气。 “鲜于将军,这真是太遗憾了,没想到轲比能这个家伙胆子比老鼠还小,听到一点风声便逃得比兔子还快!” 丘力居单于去两年染病身亡,他的独子楼班年纪还小,因此在临终之前,便安排了从子蹋顿摄政,辅佐楼班。 蹋顿在乌桓一族中,以勇武暴虐著称,胸怀大志,对于汉室朝廷也从不放在眼中。这次之所以听从韩俊的指派,其实更多是为了剿除轲比能这个心腹大患,而绝不是对大汉俯首帖耳了。 第六零章 闯大帐阎柔献策 鲜于辅缓缓策马上前,一脸淡然地扫了蹋顿一眼,缓缓摇头道:“大王不用觉得可惜,我主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轲比能,无路可逃的!” 蹋顿狐疑地看了鲜于辅一眼,若有所思地道:“鲜于将军的意思是,范阳侯早已经预料到了轲比能有可能往东逃窜?” 鲜于辅神秘的笑了笑,“这是自然,而且数日之内,我主就会亲率大军而来,任他轲比能有通天彻地之能,这一次恐怕也是难逃一死了!” 蹋顿的眼神闪烁,表情也是惊疑不定,深吸了一口气道:“既然大汉天兵不日便到,那我乌桓兵马想来也派不上用场了。我欲要遣散各部勇士,不知鲜于将军意下如何?” 鲜于辅好笑地看了蹋顿一眼,悠然道:“大王乃是乌桓之主,乌桓子女皆是大王的属下,这乃是大王的权利,无需经过我这个客将的同意。” 蹋顿明显长舒了一口气,可是还没等他开口,就听鲜于辅继续道:“我主闻听大王积极出兵,甚是欢喜,随军带来了无数的钱粮辎重,用以犒赏大王。可是如果等到我主来了,没有看到大王之前汇报的十万大军,这赏赐是不是还会如数拨付给大王,请恕我无法保证。” 蹋顿的一张脸,顿时又变了难看了起来。对于北疆各族来说,眼瞅着这天越来越冷,对于来自大汉的援助都是无比的渴望。 乌桓虽然因为内附大汉,相比鲜卑,扶余等族,活动范围上偏南边一些,居住环境相对也要温暖一些,但那寒冷而又漫长的冬季,同样会带走很多牛羊的性命,而对于游牧民族来说,牛羊的性命在某种程度上,甚至要比他们自己的性命更为重要。 所以,蹋顿陷入了两难的选择当中。 留下来,他担心麾下这十万大军被如狼似虎的幽并铁骑一口吞掉。但是离开了,又生恐白白辛苦一趟,颗粒无收地回到柳城去看族人们那失望而又绝望的目光…… 蹋顿虽然是乌桓的大王,但实际上他的首领位置并不稳固,头顶上还有一个名义上的单于楼班不说,手下几个大部族的首领那楼,苏仆延,乌延等人对他也只是名义上和表面上的臣服,内心里面却是各怀鬼胎,时刻都在盯着他等着他犯错然后取而代之。 所以,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之前,蹋顿必须要经过慎重的考虑。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大山深处传来了阵阵凄厉的狼吼声,配合着呼啸的寒风交织成了一首让人汗毛倒竖的北疆夜曲。独坐于大账之中的鲜于辅,对于这一切却是充耳不闻,手捧着一卷《战国策》看得津津有味,还散发着墨香的书籍让他深深地陶醉其中,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不速之客的一句话却炸雷一般的在他耳边响起,让他猛打一个激灵手中的书差一点掉在地上。 “鲜于将军真是好算计,这是要把乌桓一族夷灭在这医巫闾山下么?” 鲜于辅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直视着笑吟吟走进大帐来的年轻人,眼中的杀气凛然,丝毫也没有要掩饰的意思。 鲜于辅是沙场宿将,尸山血海里面爬出来的,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死亡气息,可是闯了大祸的年轻人却好似浑然不觉一般,脸上的笑容不减,更是悠然踱到了鲜于辅对面坐下呵呵开口笑道:“鲜于将军不用紧张,蹋顿虽然平日里对在下的意见还算重视,但在这件事情上,我保证范阳侯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鲜于辅冷哼一声,脸上的杀意稍稍减弱了几分,揉了揉额头重新坐下问道:“能够悄无声息地靠近我的大帐,想来你也不是无名之辈,但是我幽并军军纪森严,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年轻人依然是一脸的玩世不恭,“军纪是死的,人是活的。军法虽大,但也大不过人情。刚巧今晚在鲜于将军帐外值守的几名岗哨我都认识,而且更为巧合的是,我对他们有点恩情。所以,他们就放我进来了!” “什么?” 鲜于辅勃然大怒,站起身来拔刀就要往外走,却被年轻人伸手拦了下来,脸上也换了一副郑重的表情,“鲜于将军稍安勿躁,值守岗哨情知触犯军法难逃一死,如今双手自缚跪在帐外等候将军发落。只是在这之前,不知将军可否听我一言。” 鲜于辅闷哼一声,瞥了年轻人一眼,“告诉我你的名字,还有你的目的!” 年轻人拱拱手,正色道:“在下阎柔,幼时被乌桓人掳走,但因为在下读了几年书,头脑也还算好用,因此不管是丘力居还是蹋顿都对在下颇为器重,因此也就救下了不少汉民的性命。触犯军法的几位岗哨之所以会冒着杀头的风险放在下进来,也正是因为在下无意之间救下了他们家人的性命。” 鲜于辅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第一次正眼看着阎柔,上下打量了一番,呵呵笑道:“却是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大的能耐,既然如此,你又为何不告诉蹋顿我们给他布下了一个天罗地网,就等着他上钩呢!” 阎柔冷笑一声,甩袖道:“在下委身于贼,非为苟全性命,而是静候时机,解我大汉边疆之患!阎柔虽在乌桓山居住多年,但一颗心却始终赤诚大汉不变,一双眼也在时刻望着南方!” 鲜于辅有些动容了,他能够看出来,阎柔目光中的坚定,他也相信阎柔不是在欺骗他。 两个人重新落座,鲜于辅已经是收起了之前对阎柔的轻视,缓缓开口问道:“依你之见,蹋顿是否会撤军?” 阎柔笑着摇了摇头,“将军抛出的鱼饵太香,以我对蹋顿的了解,他是不会舍得离开的。” 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鲜于辅也并不意外,缓缓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此行目的何在?” 阎柔回道:“在下此来,是想提醒将军,切莫只盯着眼前的十余万乌桓大军,而忘记了柳城之内尚有为数不少的汉民。若是留守柳城的难楼以汉民为质,不知将军作何打算?” 冷汗,刷的一下子丛鲜于辅的脑门上涌了出来,和鲜卑不同,乌桓人就活动在大汉的边疆范围,时不时地便会南下掳掠汉民。韩俊对于汉民性命的重视,鲜于辅是很清楚的,他不敢想象若是阎柔的猜测成为事实,韩俊将会面临多么艰难的选择。 抿了抿干裂的嘴唇,鲜于辅此时无比的庆幸阎柔心向大汉,若是他真心辅佐乌桓的话,那么对乌桓一战恐怕就很难像之前那样顺利了。 阎柔拱拱手继续道:“为柳城之内数万汉民计,在下恳请鲜于将军上书范阳侯,请求派出一路兵马奇袭柳城。如此一来可以解救城内汉民于水火之中,二来也可动荡乌桓大军军心,破之更易!” 鲜于辅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道:“此计大秒!我这就禀明主公,请求他发兵柳城!若是此战得胜,先生乃是头功!” 阎柔谦虚地摆摆手道:“将军言重了,在下只不过是为我大汉边关永固稍尽绵薄之力罢了!和范阳侯以及将军等国之栋梁比起来,不过只是一株杂草罢了!” 鲜于辅哈哈笑道:“先生放心,我主乃是爱才之人,若知先生之才,定会加以重用!” 此时的韩俊,已经离开了蓟县,北疆大捷的战报传回来,了却了心事的韩俊也终于坐不住了,不顾荀彧等人的劝阻,亲率一万铁骑北上,丛渔阳郡直入草原深处。 时近隆冬,韩俊却丝毫感觉不到冷,因为他有了自己的小棉袄,更因为北征的将士们给他带来了天大的喜讯,鲜卑一族被荡平,从此困扰大汉边疆数百年的胡患将再也不复存在。再接再厉扫平了乌桓,大汉边关从此便稳如泰山,他也再无后顾之忧,将目光完全投向中原。 如今,最好的机会就在眼前。 蹋顿率领着十余万乌桓骑兵屯驻在医巫闾山,这就好像是一盘子菜摆在了那里,就等着他动筷子了。 张颌从北向南,赵云从西向东,他从南向北,三个方向朝着医巫闾山合围而去,虽然加上鲜于辅统帅的五千余骑,汉军在兵力上也仍然处于下风,但是不管是韩俊还是他麾下的将领,都丝毫没有将人数的差距放在眼里。如今的幽并铁骑,个顶个的都能够以一当十不敢说,但是面对着两倍三倍的敌人,却绝对敢于正面发起冲锋。这是汉军的骄傲,更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胜利中培养出来的霸气! 夜深了,蹋顿却仍然难以入眠,事关乌桓一族的存亡,这个决定的确不是那么容易做下的,正如阎柔所说的那样,他的贪念阻止了他做出正确的选择。 距离医巫闾山已经越来越近了,可就在这个时候,韩俊收到了鲜于辅的来信。 阎柔这个名字,韩俊前世还是有一些印象的,对于阎柔的建议,更是给与了高度的肯定。 毫不迟疑的,韩俊亲率着大军转向柳城而去。 【春节期间太忙,欠下好多更,状态不佳,需要慢慢调整,欠债也慢慢还!】 第六一章 公孙度自取灭亡 柳城,西汉置县,隶属于辽西郡治下,但是随着乌桓人不断南下内附,逐步压缩柳城汉人的生存空间,导致大量汉人背井离乡,让偌大一个柳城彻底沦为了乌桓人的地盘。 有资格在柳城居住的乌桓人,多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衣食无忧,醉生梦死的,已经失去了昔日的勇武与坚韧。当韩俊率领的幽并铁骑杀到柳城下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遇到半点抵抗便轻而易举地攻进了城中。 留守柳城的,是乌桓族中第二号人物难楼,年约三十岁上下,玩弄阴谋诡计在行,行军作战的能力却和蹋顿相差太远,在幽并铁骑的猛烈攻势面前,难楼根本就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各自为战的情况下,乌桓人很快就败下阵来,包括难楼在内所有乌桓人都沦为了汉军的俘虏。 披头散发的难楼,被押到韩俊面前的时候,浑身都在剧烈颤抖着,头都不敢抬起来,甚至不需要提醒,双膝一软便干脆地跪在了韩俊面前。 韩俊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清冷的眼眸中闪过阵阵寒芒,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表面上对大汉毕恭毕敬的乌桓人,却在他们自己的地盘上,将汉人当成了猪狗一般使唤。 如果说韩俊之前还有那么一点恻隐之心的话,现在却只剩下了满腔的怒火,对于这些养不熟的“白眼狼”再也不会抱有任何怜悯之心。 “杀!” 韩俊看都不看一眼死狗一般趴在他眼前的难楼,嘴里面吐出冷森森一个“杀”字,便拂袖走进了柳城县衙。 随着韩俊的一声令下,柳城顿时变成了人间地狱,无数的乌桓人哭爹喊娘也无法挽回自己的性命。丛匈奴到鲜卑再到乌桓,幽并铁骑们早已经习惯了杀人,喷溅的鲜血也丝毫不能再触动他们的神经,疯狂的惨叫声更是无法激起他们的同情。和韩俊一样,柳城内汉民的惨状已经触碰到了他们的神经,此刻他们满心想着的,全都是为那些受苦受难甚至客死异族他乡的同胞报仇! 柳城内的乌桓男丁,大概在一万人左右,平均每个幽并铁骑只需要杀一人便足以了。因此,大概只有半个时辰左右,柳城之内,便再也找不到一个活着的乌桓男人了。 乌桓的女人们,麻木地看着他们的男人或者儿子倒在血泊中,眼神中却大多都是一片漠然,这倒不是她们冷血,而是汉军的残忍早已经传到了柳城,她们对这一天也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柳城乌桓被一战屠灭,医巫闾山的乌桓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当赵云和张颌率领着幽并铁骑一左一右合围而来的时候,被自己的贪念羁绊住的蹋顿,终于也为自己的贪念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如狼似虎的幽并铁骑,奔腾如雷,气势如虹,来势如风,杀气腾腾,根本就不是防范松弛的乌桓人可以抵挡的,再加上有鲜于辅和阎柔的在内策应,曾经在大草原上不可一世的乌桓骑兵,土鸡瓦狗一般不可一击,很快就变成了四下溃逃,屁股尿流的乌合之众。 赵云和张颌,就好像是两把锐不可当的尖刀一般,一马当先,狠狠地插进了乌桓大营的腹心。 乌桓大营之中,烈焰四起,惨叫不断,仅仅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两路幽并铁骑便完成了凿穿,就在蹋顿的眼前成功会师。 两员大将对视一眼,也不说话,默契地催动战马,继续朝着前方冲杀而去。 蹋顿呆若木鸡一般跪倒在地,双目里全都是绝望的神情。在他的身前,他的族人哭喊着没头苍蝇一般四下奔逃,而在他的身后,则是已经烧成了灰烬的金狼大帐,以及,满脸肃杀之气的鲜于辅和阎柔…… 辽东郡,襄平城。 辽东太守的府邸,经过两次翻修重建,规模比之前已经扩大了数倍不止,如果不是辽东郡天高皇帝远,再加上如今朝廷式微,恐怕单只是如此辽东太守公孙度就吃不到好果子。 富丽堂皇的太守府,今天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是真的不速之客。 公孙度眯着眼睛打量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轲比能,心里面充满了得意,要知道眼前这个人虽然看上去憔悴不堪,浑身上下都靠着兽皮遮体,可却是曾经名副其实的草原之主。 曾经的檀石槐,鼎鼎大名不仅威震漠北,更是远播到了中原之地,胆敢拒绝汉室的和亲,这可是比当年的匈奴冒顿单于还要威风许多。 轲比能作为檀石槐名义上的继任者,虽然能力上或许比不上檀石槐,但却是实打实的鲜卑之主,而这样一个风流人物,如今却在自己面前丧尽尊严忍尽屈辱地跪在那里,这又如何不让他志得意满? 手指一下一下磕着面前的几案,公孙度眯缝着眼睛并没有着急给出答复,轲比能仅率领着千余残部前来投奔,公孙度并不会感觉到太大的压力。他虽名仅为一郡太守,但因为中原大乱,青徐之地大量流民北上避乱,使得辽东人口激增,也使得公孙度麾下的兵马人数也膨胀一般的增长。他到辽东才不过数年时间,辽东兵马就已经从不到万人扩充到了五万余人,这也就使得公孙度越发的猖狂起来,不要说幽州牧府的命令了,便是日渐孱弱的大汉朝廷,他也已经有点不放在眼里了。 “大王是说,是韩俊小儿有意把你放进辽东郡的?” 终于,公孙度开口了,他虽然对于幽州牧府不屑一顾,但是对于百战百胜的韩俊还是多少有一点忌惮的。 轲比能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着牙回答道:“是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韩俊小儿打的就是祸水东引的主意,以此来把他的触角伸进辽东郡来!” 公孙度眨巴着小眼睛,冷哼一声道:“既然如此,那是谁给你的胆量来祸害我辽东郡!” 轲比能浑身一颤,跪伏在地道:“太守息怒!小王不敢妄言,所言句句属实。而且,请太守三思,即便没有这个借口,韩俊小儿就不会垂涎辽东郡了么?如今我和太守,实乃是同病相怜,唯有我们联合起来,才能与韩俊小儿一战!” 公孙度又是冷哼一声,“我麾下有雄兵十万,粮草无数,反观你不过仅有残兵千余,辎重粮草全无,又有何资格与我联手?” 轲比能不敢抬头,更不敢起身,咬着牙回道:“小王手下,虽仅有残兵千余,但均是跟着小王丛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人都是精锐骁勇的百战强兵,绝对可以成为太守手下的一把利剑!” 公孙度眼前一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轲比能这句话说的倒是不假,辽东兵马虽多,但大部分都是丛中原北逃过来的农夫,马上作战自然远不能和马背上长大的鲜卑人相比。而韩俊手下的骑兵,纵横大漠草原,鲜有敌手,也给公孙度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若是能够得到鲜卑人的帮助,也未必不能和韩俊一战啊! 千余鲜卑,所耗粮草辎重有限,公孙度唯一担心的就是引狼入室。 公孙度虽未明言,但轲比能又不是蠢人,自然能够猜到他的忧虑。所以,轲比能重重顿首在地,诚恳道:“太守若是愿意接受我的族人,给他们一条活路,轲比能情愿为奴为婢,终我一生报答太守的恩情!” 公孙度呵呵笑了笑,摆摆手道:“那倒是不需要,不过我的儿子最近正缺一个骑术老师,不知大王有兴趣没?” 轲比能浑身一震,强忍着心里的酸楚,深吸一口气抱拳道:“自然愿意至极!” 如果公孙度能够狠下心来,如果他能够像他的儿子一样,砍下轲比能的脑袋来送给韩俊,或许韩俊短时间内还能放他一马。但随着麾下兵马膨胀而膨胀的公孙度,终究还是选择了自取灭亡。 柳城大捷,医巫闾山大捷,两场胜利之后,乌桓人风流云散,除了小部分凭借着混乱逃出生天之外,大部分的乌桓人都成为了幽并铁骑的刀下亡魂。 数十万的鲜卑,乌桓女人,被送到了幽州各地,虽然这些外族女人不能用于作战,但当成牲口一般使用还是能够很大的促进幽并两州的农业生产的。 韩俊完全可以想象的到,又会有大量的中原流民迁移到幽州定居,而他们的到来,也会让幽并两州极大的繁荣起来。 后方有荀彧坐镇,韩俊全无后顾之忧,可以继续向东北方向推进,可以让幽州牧府真正管辖到幽州的每一寸土地。 区区一个辽东郡,不需要出动五万大军,征伐辽东,韩俊只带了两万铁骑,余下的都被鲜于辅带回了幽州修整。 两万铁骑,俱是幽并军的精英,只是对付区区一个公孙度,已经是足够了。 先礼后兵,这是韩俊一贯的做法,于是他很名正言顺也很不要脸的给公孙度发了一封信,用自己上官的身份命令公孙度亲自带着轲比能的人头来柳城见他。 公孙度会来么?如果有人说会的话,那么韩俊一定会一个大嘴巴甩过去,同时还不会忘记说这样一句话,“如果他能来,那我接下来还怎么玩?” 第六二章 韩伯颜养精蓄锐 公孙度,辽东襄平人,和公孙瓒一样,也是从郡中小吏发迹,因当时玄菟郡太守公孙琙中年丧子,又因为公孙度和他的独子同名,所以器宇不凡的公孙度颇得公孙琙的喜爱,一路抬举他做到了尚书郎乃至冀州刺史,后虽因流言被罢官。但他的生命中另外一个贵人又出现了,襄平同乡徐荣,乃是董卓手下的头号心腹大将,在他的力荐下公孙度又坐上了辽东太守的椅子。 公孙度经略辽东已经数年,因为中原****,汉室倾颓,公孙度的野心像杂草一般的疯长起来。他将辽东郡分为辽西,辽中两郡,各任太守。更挥军南渡占据东莱郡,更名营州,私自任命营州刺史,完全没把大汉朝廷放在眼里。更为过分的是,公孙度自封为辽东侯,平州牧,更追封自己的父亲公孙延为建义侯,完全是摆出了一副裂土封王的架势。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对于辽东这片膏腴之地,韩俊已经垂涎很久了。或许在当时很多人眼里看来,辽东苦寒偏僻,并不是发家之地。但是丛后世穿越而来的韩俊,却很清楚这片土地所蕴藏的巨大潜力。虽然历史上,辽东一直到明朝才得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开发,但是韩俊却一刻都不愿意等待了。 如今韩俊不缺粮食,幽并两州最缺的乃是铁和铜。铁矿自不必说,冶炼兵器和农具都急需要大量的铁矿,而在韩俊的印象中,辽东的铁矿储量可是十分丰富的。至于铜矿自不必说,那是推动经济发展的必需品。虽然并州因为韩俊的严令,并没有受到董卓小钱带来的经济危机,但是幽州之前可没有这样的命令,大量的董卓小钱进入幽州,使得幽州物价飞涨,经济凋敝,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就急需要大量的铜矿救市,说白了就是缺钱。 汉代的五铢钱曾经具有很强的购买力,太平年代的谷价曾长期稳定维持在五十钱一石,但是在董卓的祸害之下,司隶等地的谷价已经是疯涨到了数万钱一石,幽州虽然受到的影响相对较小,谷价没有那样夸张,但已经是让百姓苦不堪言了。 中国虽然地大物博,但自古以来金银铜等贵金属的产量就远不足以支撑市场流通,这也就导致了历史上在三国后期魏国以“丝谷”为货币,虽然极不方便,但也是无奈之举。 辽东的铁矿储量很客观,但是金银铜矿也并不多,韩俊的目光,瞄准的是那个和大汉隔海相望的国家,那个如今还处在混乱和蒙昧之中的国家! 所以,想要解决如今幽州境内的问题,战争是最好的选择! 这也是为什么韩俊连番用兵,荀彧等人都没有反对的原因所在,只要能够从战争中获取利益,他们为什么要反对呢? 柳城虽小,但驻扎两万兵马也并不会显得太过拥挤,毕竟原住民被杀的所剩无几了,至于重获自由的汉民,更是一刻都不想在这个地狱多呆,纷纷携老扶幼的南下,去幽州腹地寻找他们新的生活。 如今的柳城内,除了两万幽并铁骑之外,便只剩下了数百鲜卑乌桓营妓了。 韩俊从来都不是什么圣人,对于汉民他或许会比那些传说中的圣人还要慈悲,但是对于外族,他的心肠从来都是和铁石一样。 他麾下的幽并铁骑都是一条条龙精虎猛的汉子,是正常的人而不是机器,甚至大多都是血气正旺的青壮年,让他们连着吃上一年的风沙不会有问题,但是让他们连着几个月尝不到女人的滋味就太残忍了一些。 大部分的外族妇女都被鲜于辅押回了幽州,但是在阎柔的提醒下,韩俊命人从中选出了一小部分安置在柳城之内,也算是给他手下那些战无不胜的猛士们的一个福利。 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而作为战利品的一部分,女人从来都是战争的目的之一。成王败寇,韩俊对此没有丝毫的心理压力。 公孙度还没有给他回信,或者说永远都不会有回信。但是韩俊并不着急,如今正值隆冬,并不适合出兵。辽东兵在战斗力上虽然比不上乌桓,鲜卑等外族,但是他们可以拒坚城而守,这对于以骑兵为主的幽并军来说,其实并不容易对付。 不打无准备的仗,这是韩俊一贯的思想,幽并铁骑虽然骁勇,但是打完了鲜卑打乌桓,一个月的时间几乎都是在马上度过的,早已经是疲累不堪了,这个时候如果马不停蹄再攻打辽东,恐怕天下无敌的幽并铁骑也会变成强弩之末。 元日新年,韩俊并没有赶回蓟县去和媳妇闺女团聚,而是和两万将士一同在柳城过年,曾经萧条破败的柳城,在这一元复始的日子里,似乎也多出了几分生气,街面上的欢笑声明显比往日里多出了一些,不但是幽并将士,便是被迫在柳城靠肉体吃饭的外族女子们,眉宇间似乎也平添了几分喜气,因为她们发现,最近几天那些色鬼们明显大方了许多,钱财多给了不说,运气好的伺候的好的还会额外获得一些丝帛布匹,这对于外族女子而言,可是天大的惊喜和赏赐,穿惯了皮毛的衣衫,她们可做梦都想感受一下丝绸的光滑。 柳城县衙内,张灯结彩,大排筵席,韩俊并不是个喜欢铺张浪费的人,但是这样的日子里也不想苛待了自己,他心里面恨不得插翅飞回幽州去看一眼自己的小棉袄,可是为了稳定军心,也只能是咬着牙和三军将士同甘共苦了。 俊能够过一个舒坦的新年,而公孙度就没有这样的心情了。柳城和襄平之间,直线距离不过八百里,骑兵匮乏的辽东军,想要攻打柳城的韩俊,即便是轻装简从,日夜行军,至少也需要三天的时间。可是对于幽并铁骑而言,这不过只是一天多天的路程。在这样的情况下,公孙度又怎么可能舒下心来过年? 韩俊兵驻柳城,目的不问可知,公孙度虽然骄狂不可一世,可毕竟韩俊不败的名头太过于响亮,他虽然表面上对于柳城的幽并军不以为意,可是紧蹙的眉头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面前桌案上的山珍海味,吃在他的嘴里却是味同爵蜡,甘冽的美酒也如同毒药一般喝在嘴里难以下咽。公孙度左手执箸,右手却不自觉地拿起了韩俊的来信。 左伯纸虽然已经在幽并两州大规模使用,但却并没有在全国范围内流通开来,公孙度这是第一次见到光滑如镜,轻盈如翼的左伯纸,可是她却没有心情感叹,皱着眉头又看了一遍,却是没有了之前的不屑,重重叹了一口气再也吃不下去了。 柳城的幽并铁骑,就好像是悬在他头顶的一柄利剑,让他不敢有半分轻忽大意。 堂下坐着的,都是公孙度的心腹忠臣,公孙度都扔掉了箸,他们又怎么敢继续吃下去?纷纷束手看着公孙度,气氛一时变得极为凝重。 公孙度已经四十多岁了,他的长子公孙康年龄和韩俊相仿,勉强也算得上年轻有为,平日里协助公孙度处理公务也是有模有样,但可能是因为从小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公孙康性格中有一些狂傲,天下英雄当中也少有放在眼里的,对于韩俊更是充满了不屑,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时无英雄,致使竖子成名!” 公孙度脸上的愁容落在公孙康的眼里,只见他一摔酒樽,猛然站起身来道:“父亲无需发愁,只要与儿臣两万锐卒,必提的韩俊小儿首级来见父亲!” 公孙度瞪了公孙康一眼,猛哼一声,不置可否。 公孙康吃了闭门羹,咬着牙又要说些什么,却被他的弟弟公孙恭一把拉住了。公孙度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公孙康要是再闹下去,指定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公孙恭挤了挤眼睛,努了努嘴,总算是拉着公孙康重新坐下了。 在公孙康的正对面,坐着的是公孙度手下的头号心腹谋臣柳毅,姿容俊美,仪态优雅,很得公孙度信任,只见他缓缓站起身来一拱手道:“主公勿要忧虑,臣有一计,不动一兵一卒,便可使韩俊小儿乖乖退兵!” “哦?” 公孙度眼前一亮,眉宇间闪过一丝喜悦,满是希望地盯着柳毅问道:“快快讲来!” 柳毅不慌不忙,捻须微微一笑,缓缓开口道:“太师手下大将徐荣,和主公交情莫逆,主公何不去信求援?只要说动徐荣将军领军北伐,又何惧他韩伯颜?” “此计甚妙!徐荣将军文韬武略,初平元年之时曾连败陈留曹孟德,长沙孙文台,战功彪炳,名声响亮,或许不用徐荣将军亲征,只要他一句话,便能使韩俊小儿吓尿了裤子!” 附和的,是公孙度手下的另一个心腹,东莱人阳仪,年龄已经不小了,可是对于功名利禄的追逐,却比很多年轻人都更热衷。 公孙度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第六三章 长安乱王允夺权 在柳毅看来,他献上的妙计是很完美的,深得“借刀杀人”之计的精髓,所以他很不理解公孙度的反应。 公孙度并没有给出解释,因为没那个必要,因为他是主公。 柳毅等人不了解情况,天真地认为徐荣在董卓麾下很得重用。但实际上只有公孙度知道,徐荣实际上算不上是董卓的心腹重将,否则的话,当年也不会只给他求来个郡太守的官职。董卓军内部派系倾轧严重,相比于并州降将,其实徐荣的日子要更加的难过。吕布,高顺,张辽等人虽然也没少受西凉众将的欺辱,但至少他们还可以相互扶持。但辽东人徐荣,在董卓帐下却是形单影孤,毫无根基可言,命运自然可想而知。虽然实际上徐荣的位置并不低,和牛辅,胡轸等并列为董卓麾下的五位领兵郎将。但相比于他的才能而言,却绝对称得上是不受重用。汜水关外杀的曹操丢盔弃甲,更是让江东猛虎孙坚止步不前,但是战后徐荣却并没有得到任何封赏,相反受到的排挤却越发厉害了。在这种情况下,徐荣又怎么可能继续为自己说话呢? 指望不上别人,就只能全靠自己了,不甘居人下的公孙度,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却没有想到韩俊却在新年之后,悄无声息地退兵了。 韩俊自然不是就此放弃了攻略辽东,他之所以退兵也不是被摆出了拼命架势的公孙度吓到了,而是因为,长安,生变了!董卓,终于还是挂掉了! 和历史上一样,董卓还是死在了吕布的方天画戟之下。 刘虞只是拖延了董卓死亡的时间,却最终还是没有改变董卓死亡的结局和方式。 董卓一死,长安立即大乱。由于董卓把自己麾下的大部分兵马都派驻在外,因此吕布,高顺率领着并州军很快就掌控了长安城内的局势。 诛董立下头功的王允,一时间成为天下的偶像,他也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掌控朝政的不二人选。志得意满的王允,把自己也看成了中兴汉室的唯一选择,只要与自己相左的意见建议,一概抛诸脑后。对于董卓的余党,更是展开了疯狂的扫荡。 董卓虽然死了,但是他手下的兵马却还在。迁都长安之后,为了抵御防范关东诸侯的入侵,董卓一口气将麾下的大部分兵马都布置在了长安四周,分别由自己手下的五大中郎将统帅。 前太尉段孩的弟弟,武威人段煨,驻华阴。 董卓的女婿,兵屯陕。 西凉名士胡轸,守御函谷关。 辽东大将徐荣,驻扎新丰。 东中郎将董越,兵驻渑池。 这就是王允掌权之后,最先面临并且急需要解决的大问题。 五路西凉兵马,加起来足足有二十余万,如果一个处理不当,便会引来滔天大祸。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王允很难得地以汉帝的名义召开了朝会,一块研究这个棘手的麻烦。 董卓掌权之时,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嚣张跋扈至极,王允自然不会像董卓一样无君无父,在礼仪上,他严格恪守一个臣子的规矩,丝毫也没有半分僭越之举。 但是,高坐于上的汉献帝,却没有感觉到半分皇帝应有的威严。因为,虽然所有人表面上对他都是恭恭敬敬,可是已经懂事的汉献帝,却感觉不到丁点身为天子的威严。 规规矩矩地坐在龙椅上,汉献帝面无表情地听着殿下群臣的争吵声,心里面感觉到一阵阵的憋屈,本以为除掉董卓之后,他就能一展身手,挽救这个摇摇欲坠的国家,重现昔日高祖文景之时的繁荣。却怎么都没有想到,除了坐在身边的那个死胖子消失了,其他的,好像并没有什么改变。 “董贼一死,西凉群贼无首,必定人心惶惶,此时当以招抚为上,讨伐为下,分而破之,方为上策!” 士孙瑞一脸的意气风发,举手投足之间,透露出一股浓浓的自信。除掉董卓,王允自是头功不假,可是士孙瑞自认为也是劳苦功高,因此在这朝堂之上,也是侃侃而谈。 他不知道的是,如今的王允,心态上已经起了变化,再也不是那个和他秉烛夜谈的王子师了,对于士孙瑞的话,他根本就没有听进耳朵里,自然就更不会放在心上了。 “不妥,不妥,甚是不妥!” 王允一脸郑重地挥了挥手,严厉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又岂能轻饶宽恕?” 刘虞称病不上朝,导致王允此言一出,朝堂之上百官竟是无人再敢开口。 黄琬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将迈出去的半步又收了回来。 士孙瑞眉毛一挑,心里不悦,双眼紧盯着王允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来。 被无视的汉献帝,感觉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他是大汉天子,他不能再忍受傀儡的生活了,所以他必须要让群臣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王司徒此言过于偏激了吧?” “陛下久在深宫,于国家大事还很陌生,微臣不才,还希望陛下慎言!” 汉献帝怎么都不会想到,在他看来,一向忠心耿耿的王允,竟然会用这种不耐烦的态度和他说话。 愣在了当场的汉献帝,毕竟还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虽然有些小聪明,可毕竟像王允所说的那样,久在深宫,缺乏主见,再加上多年生活在阴影之中。被王允顶撞了之后,竟然是无言以对,只是臊得满脸通红。 “王司徒说得容易,可是朝廷从何处调兵讨伐你口中的乱臣贼子?” 王允威势虽盛,但毕竟还是有人看他不满,开口质问他的,乃是和他一样名列三公之位的司空杨彪。 杨彪是前太尉杨赐之子,出身东汉名门“弘农杨氏”,历任颍川,南阳等大郡太守,交游遍布天下,朝中拥趸更是为数不少,因此他也并不惧怕王允。 王允冷笑一声,咬牙道:“天下能臣义士何其多也!只要天子一道诏书,讨贼锄奸者必定不计其数!又何惧区区西凉蚁贼?” 杨彪也是一声冷笑,“王司徒就不怕昔日董卓夺权之事重演么?” 杨彪这一句话,顿时让王允愣在了当场,猛打一个寒战,冷汗涔涔的丛额头上流了下来。 他虽然狂傲固执,但也并不是无脑之人,董卓是怎么丛西凉一个边将摇身变成大汉的掌权者的?还不是因为当初大将军何进的一道乱命么? 深吸了一口气,王允铁青着脸反问杨彪道:“那依杨司空之意,该当如何?” 杨彪稍作思考之后缓缓道:“陕地牛辅,乃是董贼女婿,兵力最重,但也是最不可能降服的,首先不做考虑。华阴段煨,乃是忠臣之后,绝无可能和牛辅坑靡一气,故此一路威胁暂可放置一边。董越,胡轸,徐荣这三路兵马,以我之见,可派天使前往,俱赦前罪并加官进爵,命他们进攻牛辅,如此无论胜败如何,我等皆可坐收渔翁之利,岂不美哉?” 王允闷哼一声,又问道:“若是胡轸等人不尊天命,又当如何?” 杨彪捻须笑道:“不可能!正如君荣贤弟所说的那样,如今群贼无首,必然惶恐不安,此时若得天子赦免,他们敢不感恩戴德?” 王允不甘心道:“若是果真无法招降呢?” 杨彪淡然道:“若是果真如此,彼时再另做打算不晚。” 回过身来的汉献帝,心里面对王允充满了愤懑,因此及时插话道:“朕以为杨司空所言甚是有理,便按照杨司空所言行事吧!” 天子金口一开,王允纵然不服,也只能俯首领命了,他毕竟不是董卓那样的狂惫之徒,心里面对汉室,对天子还是非常重视的。 不得不说,杨彪这样的人,行军作战或许不值一提,但论揣摩忍心,玩弄权术却是一等一的高明。也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接到天子圣旨的徐荣等人,当场就表示愿意归降,并且毫无条件地朝着牛辅的驻地陕地攻打了过去。 关中之内,一时狼烟四起。关外,各路诸侯也是虎视眈眈,整军备战,随时准备着西进。 而在司隶北方的并州,此时也有一只两万余人的骑兵飞速南下,为首者正是一脸风霜之色的韩俊。 为了在这场混乱中分一杯羹,韩俊被迫放弃了之前打算好的辽东攻略。 东中郎将董越,虽然和董卓同姓,但实际上两人并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因此杨彪才会把他当做了可以招降的对象。但实际上,董越对于董卓还是非常忠心的。表面上答应了天子的敕令,但传旨太监前脚刚一离开,董越便带着数千精兵飞马赶往了陕地。 董卓没有儿子,兄长董擢早亡,留下一个儿子董璜如今西凉兴风作浪。弟弟董璜死在了长安城内,因此现在董卓的女婿牛辅,就成了不甘心投降的西凉军唯一的主心骨。 牛辅麾下,本有五万多西凉精锐,并且于去年迎击朱儁的时候,吞并了段煨半数以上的兵马,可以称得上是兵强马壮,如果横下心来和汉室兵马一战,未必就不能取得胜利。这也是为什么董越不甘心臣服于汉室的重要原因。可是,牛辅能够对得起他的信任么? 第****章 毒士贾诩初现世 河东郡,安邑县。 牛辅的五万大军,就驻扎在这里。东震洛阳,西慑长安,北据幽并,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河东郡始置于秦,经过两汉数百年的发展,已经是司隶地区管辖面积最大的一个郡。安邑县是河东郡治所,城高池深,牛辅驻军之后更是对安邑城进行了重新修葺,加高加固,广积粮草,做好了充足的战斗准备。 董卓之所以对韩俊百般笼络,却并不担心韩俊丛并州出兵反咬一口,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有牛辅守在河东这个通往长安的必经之路上。对于自己的这个女婿,董卓还是非常信任的。 大军屯驻在城外,牛辅却住在城中,他虽然生长于苦寒的西凉,但如今却再也吃不了风餐露宿的那份苦了。 宽敞豪奢的太守府中,被两个妙龄少女一左一右服侍着的牛辅,却再也感觉不到往日的享受,满脸的惶恐之色,让远路而来的董越心里面也是一阵阵的打鼓。 “牛将军,我等已经没有退路了,末将恳请牛将军早下决心,攻打长安,诛杀王允,吕布等逆贼,为太师报仇雪恨!” 董越虽是领军大将,但这会儿声音中已经带出了哭腔。董卓一直以来都是凉州兵将的主心骨,这会儿董卓死了,如果牛辅再不能及时站出来的话,恐怕数十万凉州兵马旦夕之间便会分崩离析。 可是,牛辅却让董越再一次失望了。 董越的一席话,并没有让牛辅振作起来,反而是更加的焦躁了,猛地一拍椅背厉声道:“应该怎么做,不用你来教我!董越,不要忘了,我才是三军主帅!” 董越满脸的无奈,苦笑着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看起来,是我错了,错的离谱啊……” 牛辅站起身来,怒瞪着董越咬牙道:“你什么意思?” 董越摊摊手,没有回答牛辅的问题,叹口气转身就往外走,在别人的地盘上,董越心里有火也不敢发,只能在心里面大骂牛辅“竖子不足与谋!” “混账东西!给我拿下!” 董越漠然的态度,彻底激怒了牛辅,只见他大手一挥,直接命令手下如狼似虎的卫士砍掉了董越的脑袋,根本就不给他辩解的机会。 “传令李傕,郭汜,张济,莫要与朱儁再纠缠下去,即可拔营回师安邑!” 牛辅双拳攥在一起,望着天边的夕阳长舒了一口气,没有人知道他心里真正在想些什么。 董越身死安邑,牛辅的身份决定了他只能咬着牙继承董卓的衣钵。至于五大中郎将的其他三人,却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归降。这也使得杨彪的威望一时间和王允不相上下,在朝堂上,也有了和王允相抗衡的资本。 徐荣,段煨,胡轸三个人,手底下的兵力总数加起来足足有十几万之多,这也使得大汉朝廷的腰板一下子硬了起来。如果汉献帝能够再大几岁,或许大汉的未来真的会发生改变。州牧制度实行以来,枝强而干弱,朝廷的精锐兵马又大多折损在剿除黄巾的战场上。手中无兵说话不灵,如今陡然而富的大汉朝廷,如果能够抓住机会,如果有一个英主,不折腾不闹腾,未尝不能收拾山河中兴汉室。但可惜的是,汉献帝虽然有几分小聪明,但毕竟年纪太小,权谋手腕比起王允等人这样的老狐狸更不在一个等级上。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王允和杨彪两人在朝堂上明枪暗箭的鹬蚌相争,却无法做一个从中得利的渔翁。 党争误国,桓灵之时的“党锢之祸”已经动摇了大汉的国本,朝堂上那些表面上忧国忧民的士大夫们却并没有从中得到教训,日子刚刚好过了两天,党争再度蔓延开来。 杨彪是凉州人,所以理所当然的,他竖起的大旗下面便聚集了段煨,胡轸等凉州籍将领。王允身为天下传颂的“除贼英雄”,自然也是不甘示弱,皇甫嵩,吕布,徐荣等将领纷纷投奔。一时间朝堂之上乌烟瘴气,争论不休,也错失了剿灭牛辅的最好时机。 牛辅,自然是要剿除的,但是如何剿除,又派何人领兵前往,争论了三天之后,两边终于是达成了妥协,皇甫嵩,朱儁,段煨等天下名将都靠边站,凉州军并州军等天下强兵都不动,前董卓手下的虎贲中郎将,除灭董卓也立下大功的李肃,意外地得到了领兵的机会,只不过,王杨二人调拨给他的兵马,乃是东拼西凑出来的五万杂牌军。 李肃硬着头皮想要拒绝,可是还没等他开口,王允那冷森森的眼神就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牛辅虽然算不上是一个出色的将领,但是他的手底下却并不乏善战的属下,再加上凉州兵强横的战斗力。未战先怯的李肃,其实在他离开长安城的那一刻起,悲惨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李肃败得很惨,五万大军一触即溃,他本人更是被张绣一枪刺于马下。 能够死在战场上,李肃其实还算是幸运,因为即便他逃得性命,回到长安也绝对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李肃败了,胜利的牛辅,也没有吃到好果子。在本应该乘胜追击的时候,他选择了按兵不动。在人中吕布杀来的时候,他本应该率军出城野战,充分发挥西凉铁骑的优势,但他慑于吕布的威名,却选择了据城死守。连续犯了两个致命的错误,牛辅其实仍然有机会反败为胜。但千不该万不该,他在战局焦灼的时候,竟然心生怯意,丢下数万大军不管,收拾了金银细软连夜奔逃出城。 牛辅先杀董越,后亡命逃亡,终于是寒了西凉将士的心。在逃亡过程中,一直都被牛辅信任有加的亲卫队长胡赤儿,对熟睡中的牛辅下了杀手,抢走了金银财宝,甚至还割下了他的脑袋献给了吕布。 吕布虽然屡次背主反叛,但他却最讨厌和他一样的人,胡赤儿本以为会在温侯手下得到重用,却没有想到他的人头却和牛辅的人头一起,被吕布换做了军功。 牛辅一死,西凉军彻底失去了主心骨,当李傕,郭汜等人星夜赶回到安邑县的时候,却只看到了一座废弃的城池。吕布破城之后,在安邑城中大肆抢掠,临走的时候又顺手放了一把火,将这座千年古城化为了一片灰烬。 在灰烬之上,李傕,郭汜,张济三个人面面相觑,他们之前都是牛辅手下的校尉,军职相当,谁也没办法指挥谁,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他们都是茫然无措。 三人之中,张济的年纪最大,资历最老,因此他在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最先开了可口,“我们还是散了吧,太师没了,牛将军也没了,这仗再打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三人之中,李傕年纪最小,但却是最有胆色的,也颇有谋略,紧攥着双拳咬着牙摇头道:“不行,我们不能就这样散了,太师和牛将军虽然没了,但只要我们联起手来,齐心协力,也未必不能和吕布那些叛徒拼死一搏!” 郭汜闭着眼睛沉吟许久,缓缓摇了摇头,“牛将军都不是吕布的对手,我们又何必自取灭亡?” 李傕冷哼一声,满脸不屑道:“牛辅之败,非是我凉州锐卒打不过并州那些狗杂碎,而是他牛辅自己胆小如鼠,怯战避祸这才自取灭亡!” 张济满脸愁容地叹了一口气,“吕布骁勇,天下皆知,我们能是他的对手么?” 李傕嗤笑一声道:“空有匹夫之勇而无智无谋,又有何惧?” “李将军此言大善,实乃是图存自保之唯一办法!” 高坡之下,一个瘦削清癯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拍着手掌缓缓走上前来,眯缝着眼睛脸上挂着古怪的表情。 “贾诩,贾文和?” 郭汜定定地看着来人,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咬着嘴唇问道:“文和先生也觉得我们应该拼死一搏?” 贾诩施施然一拱手道:“郭将军,张将军,你们莫不是以为解散部曲,回乡避祸便真能安然无虞了么?” 张济冷哼一声,反问道:“为何不能?” 贾诩摇了摇头,呵呵笑道:“如今天下所有人都视我西凉军为乱****兵,上至耄耋,下至幼童,全都恨不得吃我们的肉,喝我们的血!若是我们分散回乡,只需一个亭长便能轻而易举地要了我们的性命!牛将军的前车之鉴并不遥远,难道诸位就要步他的后尘了么?” 贾诩的这一番话,让郭汜和张济两人脸色巨变,全都没了主意,都把希冀的目光放在了贾诩身上。 “文和先生,你就不要卖关子了,如今我们三个都乱了分寸没有主意,你还是快些为我们指一条明路吧!” 李傕拱了拱手,满脸的郑重之色。贾诩虽然名义上是他部属,但他对贾诩一直以来都非常尊重。 贾诩回了一礼,稍作沉吟之后缓缓开口,“我有上中下三策,不知三位将军欲用哪一策?” 第六五章 破釜沉舟入长安 郭汜是个急脾气,急吼吼地打断道:“要什么上中下三策?你只说上策就可以了!” 贾诩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狠辣,“牛辅将军虽然败于吕布,但我西凉将士大多溃逃,死伤并不严重。我们可以一边制造流言恐慌,一边吸纳招揽士卒,西取长安,招降纳叛,奉天子以令不臣,掌大权而驭天下,重现昔日太师之荣光!” 郭汜满脸失望地摆了摆手,“这算什么上策?无非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去以卵击石罢了。你还是说一下你的中策吧!” 贾诩的目光中,隐隐浮现出一丝失望,微微叹了口气又道:“中策乃是派出使者前往并州,迎接范阳侯韩俊进入河东,进而掌控京畿三辅,凭此功劳我等或可在范阳侯手下获取一分立足之地,至于将来造化如何,就要看我们自己的本事了!” 张济一瞪眼怒道:“让我们投靠那个黄口小儿?断无可能!” 李傕和郭汜相视苦笑,又问贾诩道:“那下策又如何?” 贾诩微微捻须,面带痛苦之色,“下策乃是绕过长安,南下取汉中为根基,南震西川,北控雍凉,以高祖皇帝为榜样,徐图天下或可成就一番王霸大业!” 很明显,贾诩这一番话说完,郭汜和张济都有一些心动了。郭汜的眼珠子变成了血红色,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双拳紧紧攥在一起低吼道:“就是这个,我认为这就是最好的选择!文和先生的上策在我看来无异于自取灭亡,中策也需寄人篱下,唯有下策方是真正的上上之策!” 李傕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问郭汜道:“你真这样认为?” 郭汜满脸的兴奋,“当然!” 贾诩闭上了嘴,再也不发一言,但是眉宇间的愁苦之色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三国时期,人均寿命不过三十岁出头,而贾诩却能活到接近八十岁才寿终正寝,除了他身体素质要好与一般人之外,更大的原因便在于他深谙自保存身之道,将见机行事,看人下菜的本领演绎到了极致。 他心里很清楚,这个时候的郭汜头脑发热,自己的劝说非但没有任何效果,却只会让郭汜记恨自己,这是贾诩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贾诩不愿意开口,但李傕却把一盆凉水当头浇在了发热的郭汜脑袋上。 “我等不过只是一群莽汉武夫,有何资格与雄才大略的高祖皇帝相提并论?关中与汉中之间,山路崎岖,不利骑兵驰骋。张鲁以‘五斗米道’驭民,汉中兵民多的是狂热之徒,悍不畏死。而且,今日之汉中已非秦末之汉中,八百里秦川也早已不复昔日之肥沃了。所以,汉中绝非成就大业的根基之地。郭兄,可切莫太乐观了,文和先生胸有韬略腹有良谋,他说图取汉中乃是下策,就必有他的道理!” 郭汜的脸色阴沉不定,青一阵红一阵的,不满地瞪了李傕一眼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堂堂西凉大好男儿就只能投靠韩俊那个黄口小儿么?” 李傕笑着摇头道:“谁说我要投靠韩俊小儿了?” 郭汜脸色剧变,难以置信地盯着李傕问道:“你是疯了吗?长安城内驻扎的兵马至少有十万人,我们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李傕自信的笑道:“我相信文和先生,他说行,那就一定可行!” 张济犹豫道:“要不然,我们就派人去一下并州吧?韩俊小儿虽然年幼,但战功彪赫,文采出众不是假的,他日未必不能成为一代雄主。” 李傕咬牙狞笑道:“宁为鸡头,不为牛后!牛辅何德何能,却位居我等之上,不就是因为他和太师的关系更近么?张兄你能保证韩俊小儿对我等像他的并州旧部一样信任么?” 张济苦闷地摇了摇头,说句难听一点的话,他们西凉将士如今就是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谁知道韩俊会不会弃他们如破履呢? “所以!” 李傕紧攥着双拳朝着长安的方向重重挥了出去,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想要活命,我们就只能提着脑袋拼上自己的性命了!” 郭汜和张济对视一眼,然后一起重重点了点头,咬着牙也举起了自己的拳头,“拼了!” 河东距离长安,足足有千里之遥。李傕等人定下决心之后,不顾夜黑风高,朝着长安的方向便奔袭而去。 一路之上,正如贾诩所说的那样,不断有西凉溃兵前来投奔,更有樊稠,李蒙,王方等董卓旧部率领着成建制的兵马赶来会师。短短三天时间,西凉联军已经是由最初的数千人猛增到了十万余众。 长安,未央宫。 人声鼎沸的庆功宴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当西凉残部大规模集结,并且正朝着长安方向杀来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所有在场的文武官员都笑不出来了,包括汉献帝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王允和杨彪,看向了这两位目前大汉朝堂上实际上的掌舵人。 王允则是把自己恨铁不成钢一般的目光瞪向了吕布,这场庆功宴是王允主持召开的,主要也是给带回了牛辅人头的吕布庆功,却没有想到这还没怎么样呢就被重重地打了脸。 “虽然温侯于国有大功,但是此时老夫却必须要说你一句了,斩草除根,除贼务尽,方是大将所为。” 老狐狸一般的杨彪,自然不会错过这难得能够打击王允威望的机会,笑眯眯地站出来朝着高坐在上的汉献帝一拱手道:“陛下,温侯虽然骁勇,但刚刚班师回朝,想来已经是乏累了。臣建议由徐荣,胡轸二将率从本部兵马,出城迎敌!” 汉献帝自然没有意见,王允犹豫了一下,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自己肚子里面咽,这个哑巴亏已经是吃定了,没必要再纠缠下去。 李傕,郭汜为首的西凉联军,与徐荣,胡轸率领的投诚汉军,在距离长安百里的新丰展开了一场惨烈的厮杀。 长安城中没有人想到过临时拼凑起来的杂牌军,能够击败曾经让孙坚,曹操等世之豪杰都无可奈何的徐荣。但不管他们想没想到,愿意与否,徐荣就是败了,而且是一场惨败,徐荣本部的四万多兵马非死即降,徐荣本人更是不知所踪。至于胡轸,最擅长坑队友的他,在开战之前就已经和李傕暗通款曲,眉来眼去,作战之时更是出工不出力,眼瞅着徐荣大势已去,更是很没节操的落井下石,掉转枪口投入了西凉联军的怀抱。 徐荣这一败,立即让长安城内的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 出城作战的十万大军,仅仅逃回来了不到千人,余者大多半都摇身一变穿上了西凉联军的战袍,这让王允和杨彪终于再也顾不上争权夺利了,毕竟都是饱读诗书的人,“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还是懂的。可惜的是,他们醒悟的太晚了。 新丰一战,彻底鼓舞起了西凉联军的士气,本就是天底下有数的强兵,如今更是个个如狼似虎,将长安城为了个水泄不通,卯足了劲就等着破城之后的美好生活了。李傕可是已经发下了将令,破城之后,抢掠三天! 此时,长安城内可用之兵其实已经不多了,但如果王允能用对人的话,凭借坚固的城墙和充足的辎重,长安城也不一定守不住。但可惜的是,王允再一次错信了吕布,而没有信任智勇双全的皇甫嵩,而且理由仅仅是因为皇甫嵩是西凉人这么可笑。 吕布骁勇不假,但仅可用于冲锋陷阵,守御城防并非他所长。不过三天时间,长安城便宣告沦陷。城内遗留的西凉兵,抓住机会打开了城门,和城外的西凉军里应外合,轻而易举地杀进了长安城中。 当铺天盖地又如狼似虎的西凉兵冲进长安城的时候,睥睨天下英雄的吕温侯,却很没骨气地变成了一个怂包。他有赤兔马,趟水越河如履平地,可王允和小皇帝却只能无助地沦为西凉军的俘虏。 当然,李傕和郭汜等人还没有弑君的勇气,宣平门下他们对天子叩头便拜毕恭毕敬,对王允却是怒目相视。 小皇帝忽然想起了几年前的那个夜晚,想起了那个腰粗腿短,满目狰狞的死胖子,想起了过去几年里他的悲惨生活…… 颤颤巍巍地走上前去,小皇帝咬着牙拿出了所有的勇气,壮着胆子颤声问道:“尔等霍乱京师,目无天子,意欲何为?” 李傕看了郭汜一眼,用眼神制止住了对方眼中的狂热,深吸一口气高声回道:“回禀陛下,非是我等狂悖,实乃是奸臣逼迫,活路尽断,迫于无奈而已!” 小皇帝心里明镜一般的清楚,可表面上却不得不继续装糊涂,深吸一口气道:“满朝文武,皆乃我大汉忠臣,卿等休要乱说!” 李傕冷哼一声,不耐烦地站起身来厉声道:“太师为国为民,呕心沥血!却落得个刀斧加身的下场!我等征战沙场,流血流汗,如今却上天无门下地无路!请陛下告诉我,告诉数十万西凉将士,这又是为何?” “李傕,狼子野心之辈,无君无父之徒,天子面前,焉敢放肆!” 第六六章 宣平门郭汜授首 此时的王允,须发皆张,衣衫凌乱,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优雅从容,一张脸更是如同恶鬼一般狰狞,手指着李傕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地撕咬下几块肉来一般。 李傕的表情也是一样的凶狠,手指着王允恨声道:“王允!天子年幼,方才被你蒙蔽,可是你的假仁假义却骗不了天下人!今日你若不死,长安便绝无安宁!” 彻底撕破了脸皮,李傕也就不再伪装了,这等于是赤裸裸的提条件了。 王允冷哼一声,不再理睬李傕,整了整衣衫对着汉献帝三跪九叩,长叹一声,“有心杀贼,无力回天!陛下珍重,微臣无能,只能以此谢罪了!” 汉献帝招了招手,想要说点什么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王允缓缓转过身去,远眺着皑皑青山,大喊一声“乱国奸贼,不得好死”,便毫不迟疑地纵身丛城墙上跳了下去。 “王司徒已死,尔等还要继续为祸长安么?” 王允的死,似乎也激发出了汉献帝的血性,小皇帝铁青着一张脸怒视着李傕冷声问道。 李傕笑着摇了摇头,重新跪倒在地,“只是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我等?” 汉献帝眉头一皱,随即明白过来,李傕这哪里是在请罪,分明是在和自己邀功要官啊! 汉献帝能处置李傕等人么?敢处置么? 如今长安城内,尽是西凉乱兵,小皇帝一点也不怀疑,只要自己说一个“不”字,或许就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西凉这帮杂种,骨子里就是无君无父的畜生!想当年他们就敢鸠杀自己的哥哥,又怎么可能不敢对自己下黑手呢? 可就在小皇帝准备屈服在李傕的淫威之下,将要厚厚封赏西凉众将的时候,远远的城门方向,忽然传来了一阵震天动地的喊杀声。 是西凉军内讧了么?小皇帝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希冀的神情。 “怎么回事?” 李傕也是大惊之色,慌忙转过身去厉声问道。 郭汜的神情也不轻松,拔刀在手咬着牙道:“吕布逃跑的时候,几乎带走了长安城内所有的可战之兵,又会是谁在这个时候敢和咱们作对呢?” 李,郭二人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一个浑身是血的兵士狼狈地跑过来,慌里慌张地禀报道:“将军,大事不好了,是幽并军杀进城来了!” “什么?” 郭汜大惊之下,手里一松,环首刀掉在青石板的地面上,砸起了一排刺眼的火星。 “幽并军来了多少人?” 李傕难得还保持了一份冷静,尽管他的声音也在发抖,可毕竟还是比郭汜要镇静的多。 报信兵惊恐地摇着头,声嘶力竭地喊道:“不知道,反正很多。他们的攻击太猛烈了,弟兄们完全挡不住!” “放屁!” 李傕一脚踢翻了报信兵,咬着嘴唇对郭汜道:“你在这里看着小皇帝,我去前面看看。” 郭汜点了点头,重新捡起了环首刀。 李傕想了想又嘱咐道:“必要的时候,可以……” 眼睛看向城墙上的小皇帝,手里却比划出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青琐门,是吕布逃出城的地方,同样也是幽并铁骑杀进城的地方。虽然一路急行军已经是疲累不堪,但是在赵云和张颌的率领下,幽并铁骑们却还是咬着牙投入了战斗。 两汉强兵,多出自并州,凉州两地,尤其是西凉铁骑和并州狼骑更是傲视天下骑兵。 但是长安城内这一战,曾经让关东十三镇联军头疼不已的西凉铁骑,却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威风,在幽并铁骑发疯一般的冲击下,很快就溃不成军了。 当然,幽并铁骑之所以能够取得压倒性的优势,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攻破长安城之后,西凉兵的心思全都放在了长安城内的美女财富上,短时间内无法重新凝聚起士气和斗志来,再加上幽并铁骑在武器装备上面的绝对的优势,也就使得哪怕李傕出马,也是无力回天了。 两万幽并铁骑,相比于十几万的西凉大军,在兵力上处于绝对的下风。但因为幽并铁骑来的太快,李傕等人得意忘形之下也忽略了对身后的探查,也就使得兵力占优的西凉军被迫和幽并铁骑展开了巷战,他们的兵力优势也就无从发挥了。 董卓死后,所有的西凉兵都变成了惊弓之鸟一般,但随着新丰一战的胜利,他们的胆气已经渐渐恢复了,但是在不可阻挡的幽并铁骑面前,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还是重新坠入到了恐惧之中。越来越多的西凉兵,拨马逃离了长安城。 战斗,发生的很突然。结束的,也很快。 短短不到一个时辰,长安城内的西凉兵,已经是所剩无几了。小部分死在了幽并铁骑的铁蹄和横刀之下,绝大部分都是被吓破了胆,亡命奔逃出城的。 白马银枪的赵云,好像是出海蛟龙一般,一路势不可挡地杀到了宣平门下。而这个时候,包括小皇帝在内的数十朝廷重臣,全都眼巴巴地望着神采飞扬的赵云暗暗祈祷。而在他们的身后,则是双目血红的郭汜以及他的百余亲兵,一个个胆战心惊的几乎环首刀都拿不稳了。 赵云抬头看了一眼,冷哼了一声,长枪探出戟指郭汜朗声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莫不成到现在你们还没有醒悟么?” 郭汜强做镇定地回应道:“天子在我手上,你敢对我怎样?” 赵云冷笑了一声,不再开口,拨马到一旁,静静地等着韩俊到来。 韩俊虽然小时候学过一点把式,但用来欺压良善还行,战阵厮杀却完全是个累赘,因此在他的周围,密密麻麻的居然有数百人护卫。 韩俊缓缓驭马上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道:“城上的将军,可否通报姓名?” 见识了幽并铁骑的无双战力,郭汜这会儿心里面无比的后悔,当初没有选择贾诩的中策。但是,这会儿说什么都晚了,因此他只能咬着牙闷声回应道:“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解鞍下马,放下武器,放弃抵抗,跪地投降!否则的话,天子若是不幸蒙难,你韩俊便是最大的罪人!” 韩俊愣住了,然后便发出了一阵爽朗的大笑声,手指着郭汜摇头不止,眼泪都差一点笑出来。 郭汜的一张脸涨得通红,怒视着韩俊厉声道:“竖子为何发笑!” 韩俊又笑了一会,这才勉强控制住了缓缓开口道:“我想请问将军,换做是你,你会降么?” 郭汜愣了一下,闷声道:“自然不会!” 韩俊反问道:“那我为何要降?” 郭汜想了许久,才终于开口道:“因为你和我不一样?” 韩俊冷哼道:“有什么不一样的?” 说完不等郭汜开口,又继续道:“你是乱国奸贼,便可以视天子于无物。我忠君爱国,就必须要为天子赴汤蹈火么?哪怕白白赔上我自己的性命?” 郭汜气哼哼地指了指韩俊,转移话题道:“一炷香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韩俊小儿你最好想明白了,我郭汜烂命一条不值钱,能有大汉天子陪葬,我这一辈子就算没白活!” 韩俊拱了拱手,笑着道:“原来是郭汜将军,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啊!” 郭汜之前不过只是牛辅帐下的一个校尉,籍籍无名之辈,又哪里肯相信韩俊的恭维?只不过是人就会有一种虚荣心,所以哪怕明知道韩俊是在说谎,郭汜心里面仍然忍不住生出了一点点的得意之情。 韩俊忽然变了脸色,之前的嬉笑全无,而是换上了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情,手指郭汜厉声道:“郭阿多,你可知你已经犯下了株连九族的大罪!你可知即使死后也会被千刀万剐,野狗分尸?你可知李傕对你的部曲早已经是垂涎许久,就等着你死之后再行吞灭?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做了别人手里的刀,你还有什么资格在这威胁我?” 郭汜脸色阴晴不定,心里面已经安生悔恨,可是表面上却兀自坚持道:“我管不了那么多了,韩俊小儿,我没空和你啰嗦下去了,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到了,告诉我你的选择!” 韩俊苦笑着摇了摇头,喃喃道:“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郭阿多啊郭阿多,你看看你的身后!” 韩俊陡然提高了声调,手指着郭汜扯着嗓子暴喊了一声,就好似晴空下响起了一个霹雳一般,骇的郭汜下意识地就回过头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回头,让郭汜陷入到了无限的悔恨之中,哪怕到了阴曹地府仍然不愿意合上眼睛。 “黄口小儿,胆敢戏耍于我!看我……” 暴怒的郭汜,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眼前便是一暗,一支劈空而来的羽箭,正射中了他的眉心处。 嘴里面吐出一口污血,郭汜再也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双腿一软就这么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郭汜一死,他的亲卫立即慌了神。胆小的,扔掉武器抱头就跑。胆大的,想在临死之前拉上一个垫背的。可是,无论是胆大的还是胆小的,却注定全都要失望了。 第六七章 上林苑徐荣收降兵 夏侯兰一弓三箭,每一箭都不落空,而且他的射箭频率极快,狙杀郭汜之后,不等城楼上的西凉兵反应过来,便又是连珠三箭带着风雷之势射出,那冷森森的箭头让城头上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心生惧意,慌里慌张的四处躲藏死神的召唤。 如果仅仅是这样,残留下来的亲卫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只要他们把跟随在皇帝身边的朝廷重臣挡在身前,那么投鼠忌器之下,夏侯兰也未必敢继续攻击,毕竟俸禄不够两千石,可是没有资格站在这里的。 可是,不等西凉兵们的脑子转过弯来,随着一声清啸声,就只见一道白影冲天飞起,四丈多高的城墙在他脚下如同平地一般,借助着银枪撑地带来的力量,赵云轻而易举的就飞跃到了城墙之上。 双脚还未落地,手中的长枪便在空中连续刺出,每刺出一枪便必然会带起一团喷涌的血花,如同杀神在世一般只是兔起鹘落之间短短几个起落,便迅速控制住了局面。 环首刀零七八落地扔了一地,侥幸逃得一条性命的西凉残兵完全丧失了反抗的勇气,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 韩俊背着手缓缓拾级走上城来,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已经吓得没有人样的汉献帝拱手施礼道:“臣范阳侯,骠骑将军,领并州牧,幽州牧韩俊救驾来迟,致使陛下受惊,罪该万死,还请陛下降罪!另因臣甲胄在身,无法施以全礼,万望陛下勿要见怪!” 此时的汉献帝,一张小脸已经是吓成了惨白色,又哪里敢去怪罪韩俊,强做欢笑地扶起韩俊来用颤抖的声音安慰道:“韩骠骑在边塞开疆拓土,又千里驰援救社稷于危难之中,实乃是我大汉不可多得之能臣忠臣,朕褒奖嫌不及又岂会苛责于你?” 韩俊顺势站起身来,拱拱手道:“如今乱兵虽大部分已经被逐出城外,但城中仍有些混乱,为陛下安危计,臣斗胆恭请陛下回宫暂避,容臣一些时间清理乱兵,整顿治安。” 小皇帝满脸后怕地连连点头,“爱卿所言极是,那么就辛苦韩骠骑了。” 一大帮朝臣宦官簇拥着汉献帝远去了,韩俊孤身站在城墙之上,神情中充满了疲倦,但眼前的乱象却让他不得不强打着精神继续坚持。 长安城破的那一刻,无数的西凉乱兵涌入城中,因为成分复杂,互不统属,导致军纪涣散,烧杀抢掠者不计其数。所以,韩俊以及幽并铁骑,接下来的工作便是清理这些乱兵,还长安百姓一个安宁。 逃出城外的西凉溃兵,虽然人数众多,但短时间内很难重新组织起攻势,因此韩俊有充足的时间来梳理长安的治安,将那些祸国害民的乱兵一个一个地揪出来。 长安城西周之时便都城所在,历经秦汉千余年风霜而不倒,自然不是区区数千乱兵就能够兴风作浪的地方。只用了大概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一度浓烟四起,惨叫声不断的长安城,重新归于了安宁,而在上林苑内,此时则密密麻麻跪满了西凉降兵。 在满脸哀恸之色的王凌陪伴下,韩俊慢慢地踱步走了过来,深邃的目光淡淡地瞥了一眼赵云问道:“可有漏网之鱼?” 赵云抱拳回道:“末将可以保证,街面上再无一个乱兵。但因为家家户户宅门紧闭,因此不敢肯定是否有漏网之鱼藏身于百姓家中。” 韩俊点了点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出兵之前他曾三令五申军队严禁扰民,沉吟片刻之后吩咐道:“派人去街面上严加巡逻,另外鼓励百姓揭发乱贼。” 赵云领命去了,韩俊又把目光放到了跪了一地的西凉乱兵身上,神情冷峻地开口道:“屯长以上的,站出来!” 西凉兵一阵骚动,半天没有人吱声更没有人站起来。 韩俊忽然笑了,笑容冷漠,神情冷峻,声音也变的无比的冷酷,“我本来还打算给你们留一条活路,既然你们自己不识抬举,那就怪不得我了!徐将军,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在韩俊的身后,闪出一位气势不凡的将领,年约四十岁上下,一身簇新的铠甲,整个人看上去虽有几分疲惫,但眉宇间仍然透露出炯炯的威风。 “是徐将军!” “徐将军不是死在新丰了么?” “这下子完蛋了,徐将军都投靠幽并军了,我们还有什么指望?” 站出来领命的,不是别人,正是传言在新丰战死沙场的徐荣。 实际上徐荣并没有死,他在亲卫的拼死保护下一路往北而逃,正好在路上碰到了疾驰南下的韩俊。徐荣在新丰大败之后,本已经心灰意冷,也并没有投靠韩俊的意思,一味只想着要回乡避祸。可是对于手底下急缺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的韩俊来说,曾经让曹操丢盔弃甲,让孙坚止步不前的徐荣,实在是让他产生出了一种捡到宝的狂喜,威逼利诱之下,再加上徐荣心里面的那一丝不甘心,最终纳头拜倒在了韩俊的帅旗之下。 对于普通的西凉兵卒来说,徐荣那就是战神一样的人物,在他们的印象中,几乎没有打过败仗的徐荣威望实在是太高了。虽然新丰一战的失败让徐荣的军事生涯不再是那么完美,但是明眼人都能够看出来,徐荣那完全是被胡轸这个队友给坑了,实乃是非战之罪。 “我主仁义,不忍多造杀孽,上天有好生之德,最后给你们一次机会,屯长以上的站出来,去那边领点钱粮出城去吧!” 徐荣微眯着眼睛,背着手来回踱了两步,平日里多少有点的浑浊的眼睛却突然变得明亮如电,声音也陡然变得洪亮起来,“我徐荣是个什么样的人,相信你们多少也知道一点,不要怀疑我说的话,我这辈子也从来没有说过假话。记住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陆陆续续的,丛人堆里走出了十几个垂头丧气的西凉败兵,挪到人前低着头不敢去看徐荣。 徐荣摆摆手开口道:“你们现在可以出城了。最后送给你们一句忠告,如果日后不想死在战场上,就最好带着骠骑将军赏赐给你们的还乡钱乖乖滚回西凉老家去种地。还是那句话,你们活命的机会只有这一次,还请诸位珍惜!” 之前还提心吊胆的屯长们,一听徐荣这话,立即欢天喜地地磕头谢恩,很少有人能够做到坦然面对生死,哪怕是百战余生的老卒也不例外。而且,越是这样的人,对于自己的生命或许就越重视。 西凉军的基层干部毫发无损地离开了,心中忐忑的变成了降兵中占据了绝大部分的小卒。他们不敢抬头去看徐荣,却一个个地竖起了耳朵,屏住了呼吸等待着。 “至于你们,虽然还没有经过详细的调查,但我基本可以断定,绝对没有一个是清白的!但是,还是那句话,我主仁慈,给你们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现在,愿意投奔在骠骑将军麾下为国拼杀的,站起来到我的左手边。当然,如果是厌倦了战场厮杀,想要和那些屯长,军侯一样回乡种地的,我也不勉强你们,自会发给你们还乡钱让你们不至于饿死在路上!” 徐荣话音还未落下,就见到眼前“呼啦”一声,数不清的西凉降兵争先恐后地爬起身来,一窝蜂般地挤到了徐荣的左手边。 当然,也有为数不少的降兵犹豫着不肯抬脚,正如徐荣说的那样,他们对于朝不保夕的战场厮杀已经厌倦了,或许他们本来就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只不过是被迫参军入伍的,如今有机会能够回去和妻儿父母团聚,也只能是咬着牙站在原地希望徐荣说话算话了。 徐荣的目光首先也放在了他们的身上,微微叹了口气摆摆手道:“既然你们不愿意投降,那就随你们去吧。我徐荣言出必行,也希望你们言而有信,老老实实回乡,不要再助纣为虐了,明白吗?” 领了还乡钱的西凉兵卒们千恩万谢地离开了,徐荣这才有时间审视留下来的五千余人,深吸一口气道:“既然你们选择了弃暗投明,那今后就必须严格遵守军纪。军法无情,一旦触犯,就休怪我徐荣心狠手辣。你们,记住了么?” “谨遵将军将令,恪守军纪军规!” 站在不远处的韩俊,听到这震天动地的口号声,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满意的笑容,虽然历史上徐荣并没有留下太显赫的名声,《三国演义》中也是一笔带过,但这却绝对是一员能够独当一方的良将! 未央宫,麒麟殿。 高坐在上的小皇帝,脸上仍然挂着惊惧的愁容,方才刀斧临头的感觉,让他几乎吓尿了裤子。这会儿想起郭汜那凶狠的眼神来,他仍然会情难自禁地打寒战。 “前门驱狼,后门进虎。陛下,还请早做决断,加以防范。若被骠骑将军趁势做大,则生恐昔日董贼乱国一幕重现矣!” 杨彪一样也是被吓得不轻,心里面无数次庆幸自己没做那出头的椽子,否则的话,王允的下场恐怕也会落到他的身上。 第六八章 长安城韩俊逢蔡琰 “杨司空,今日之难,若无骠骑将军千里驰援,必将动摇我大汉国本。这样的话,以后就不要说了。” 小皇帝不满地瞪了杨彪一眼,心里面对于这个只会在背后煽风点火的家伙鄙夷到了极点。王允敢在如狼似虎的西凉兵面前侃侃而谈,从容就义,他杨彪敢么?只会像一只老鼠一般躲在角落里,没人了才敢出来蹦跶两下的人,无胆无谋,又岂能指望他辅佐自己中兴汉室? 杨彪心里一震,缩了缩脖子退到了一边不敢再说话了。别的本事差点意思,但是对察言观色,揣摩人心却是杨彪的拿手好戏,他又如何看不出来小皇帝已经对他心生反感了,这个时候再凑上去说东道西的无异于自讨没趣。所以,这个时候,沉默才是最好的选择。 “传旨骠骑将军,若是他能打退城外的西凉贼兵,朕就把大将军的印信赏给他!” 急需安全感的小皇帝,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韩俊的身上,这个时候自然不会吝惜自己的赏赐,更何况于他而言,这大将军让谁来做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韩俊接到皇帝旨意的时候,正带着数十个亲卫在长安街上溜达。骚乱已经平息了一段时间,不少百姓都打开家门壮着胆子上街了,毕竟除了那些养尊处优的老爷们,绝大多数平民百姓还是要为了填饱肚子而努力的。尤其是在董卓小钱导致的经济危机最严重的关中地区,几乎每一户平民家中都是没有存粮的。生命虽然可贵,但被乱刀砍死和饥寒而死都是死,所以哪怕只是看到了一丝活下去的曙光,就没有人愿意继续绝望地等待。 沿路之上,隔三差五的便有人家的大门上挂着白幡,屋内也隐隐地传出痛苦的哭喊声。很显然,这便是家里有人死在了骚乱之中。刀枪无眼,长安城丢得太快,导致很多平民百姓根本就来不及躲避便遭了兵灾,这也就让韩俊的心里面越发痛恨李傕等人。王允执政或许不能让大汉重新回归到正路上,但至少百姓也不需要遭受这无妄之灾啊! 若不是手里的兵马太少,韩俊真恨不得坑杀了那些降兵,但是没办法,对异族他下得去狠手,也很少有人站出来指责他嗜杀残忍。但是只要他敢在天子脚下杀俘,等待他的一定会是铺天盖地的责难。白起,项羽的前车之鉴,让韩俊虽然满心痛恨,但也只能强忍住自己的欲望。 长安乱后,百废待兴,饥民灾民嗷嗷待哺,但这本和韩俊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他就没想过要在长安久驻。但是,缠绕在脑海中怎么也消散不去的嚎哭声,让韩俊心里紧绷的的那根弦终于还是松了下来。仰天长叹了一口气,吩咐道:“去把皇甫嵩给我叫来。” 皇甫嵩,“凉州三明”之一,东汉名将皇甫规的侄子,在剿灭黄巾之乱中立下大功,董卓死后被任命为征西将军。虽然皇甫嵩德高望重,但他毕竟名义上是韩俊的下属,因此韩俊此举也并不算僭越。 行至西市口附近,韩俊远远地看到一处府邸门口处漫天飘舞的白幡,悲痛欲绝的痛哭声更是充斥着他的耳朵,让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心中好奇努努嘴吩咐王凌道:“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不大会功夫,王凌满脸尴尬地走了回来,犹豫着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 韩俊瞪了他一眼,正打算亲自上前去探个究竟,却听王凌吞吞吐吐地道:“是,是蔡伯喈正在,正在入殓……” “哦?” 韩俊想了想,这才回过味来,呵呵笑着问王凌道:“彦云,你现在是什么打算?” 王凌浑身一颤,匆忙跪倒在地,诚恳道:“主公对凌有知遇之恩,凌对主公更是一向忠心耿耿,从未有过半分动摇!哪怕叔父在世之时,闲聊之时,涉及到并幽两州军政民情也从不敢有半分泄露!” 韩俊扶起了王凌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点头道:“我对彦云,自然是信任的,否则的话,也不会把你带在身边了。子师公于国于民有大功,但是毕竟他如今已经不在了,能否将太原王氏的荣耀延续下去,就看你能不能挑起这千斤重担了。” 王凌感激道:“主公大恩,凌必永世不忘,愿为主公肝脑涂地,虽死无悔!” 韩俊摇了摇头,叹口气道:“伯喈公乃是我大汉文坛领袖,不得不说,子师公有些武断了啊!既然遇上了,那我们就上前送伯喈公一程吧!” 王凌自无不允,随着韩俊在悲痛欲绝的祭文声中走上前去。 要说蔡邕和王允之前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只不过相比于王允的老谋深算,他本质上其实就是一个书呆子。董卓死后,别人都唯恐避之不及,只有他傻乎乎的感念董卓的恩情,在大庭广众之下抱着董卓的尸身嚎啕大哭。王允当时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哪里容得下这个?虽然杨彪,马日磾等朝廷重臣都为蔡邕求情,但王允却是咬着牙一意孤行,最终还是处死了这位名满天下的文坛领袖。 王允掌权之时,蔡家人虽然悲痛,但也只能是强忍着,终于捱到了今天王允身死宣平门,这才大张旗鼓的为蔡邕入殓发丧,而仰慕蔡邕风采或者曾经受到过蔡邕点拨的学子书生不计其数,听到消息之后,纷纷赶来为蔡邕送行,这也就导致了刚才韩俊看到的那一幕。 韩俊一行人的到来,自然是惊动了恸哭的众人。刚刚经历过一场兵祸,正是人心最脆弱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一群明火执仗的兵卒,众人自然是纷纷让路避开,唯恐惹祸上身。 韩俊一脸沉痛地走到棺橔前,微微叹了一口气,旁若无人的俯首一躬到底,心里面五味杂陈地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这位将军,敢问高姓大名,可是和家父有旧么?”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清凉的声音,似高山流水,又像莺穿柳浪,悦耳至极。 韩俊苦笑一声,缓缓抬起头来拱拱手刚要开口,眼前却是一亮,心神也不由为之荡漾。 韩俊不是没有见过美女,三国最美的女人都在他的怀中承欢,但仍然情难自禁的被眼前的这个戴孝的女人吸引住了目光。 白衣如雪,黑发如瀑,这两种截然不同的颜色搭配在一起,看在眼里心里面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梨花带雨偏偏又孤冷自傲,目光清冷却似乎又透露出无限的柔情。就是这样一个女人,让韩俊傻子一般地愣在了那里。 韩俊不会猜不到这个女人是谁,他之所以走过来吊唁和他从无交情的蔡邕,内心深处其实也正是因为这个女人在作祟。 蔡琰,蔡文姬。 当然,这个时候的蔡文姬,还无需避讳那个路人皆知的司马昭的名字,她的表字还可以叫做昭姬。 韩俊猪哥一般的表情,似乎也触怒了蔡琰,她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明显的反感,冷冷开口又道:“家父一生最恶刀兵,如果将军祭拜已毕,还请抬步离开。” 蔡琰不加掩饰的逐客令,也让韩俊回过神来,苦笑一声拱拱手道声打扰了,转身就要离开。 蔡琰的眼角闪过一丝讶异,她心里面其实已经做好了触怒对方,玉石俱焚的打算,却没有想到韩俊脾气这么好,竟然真的就乖乖离开了。 “昭姬,你太过无礼了!” 人群中,颤颤巍巍地走出一个老者,胡子头发都全白了,可精神头还算旺盛,气呼呼地瞪了蔡琰一眼道:“我记得伯喈生前,曾不止一次赞誉骠骑将军的文才,若是他泉下有知,你看他能轻饶了你不?” 不等蔡琰开口,老者就急走两步拉住了韩俊的袍袖挽留道:“骠骑将军既然前来吊唁,想来是对伯喈神交已久,又何故匆匆离去?” 韩俊转过头来,依稀记得在宣平门城头上见过这个老者,犹豫了一下干笑道:“请恕小子眼拙,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老者哈哈笑着摆了摆手道:“老头子马日磾,当不得骠骑将军一问。” 韩俊笑了笑,拱拱手道:“原来是翁叔先生,久仰先生大名,今日得见足慰平生!” 话锋一转,韩俊又道:“后进末学本应聆听先生教诲,但无奈长安初定,诸事繁杂,实乃是脱不开身。来日小子必定亲自登门拜访,当面向先生叔翁先生谢罪!” “你,便是做出《出塞》《晋阳雪》的韩俊韩伯颜么?” 蔡琰的声音再度响起,但仍然没有什么礼貌,想来也是受到了那个书呆子老爹的影响,和他老爹一样的书生意气。要知道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依韩俊现在的权势以及长安的形势,想要让蔡邕死了也不得安生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马日磾想来也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不得不站出来替蔡琰打圆场,却没有想到蔡琰这一句话就很有可能让他所有的努力化为流水。 第六九章 赈灾民韩俊收皇甫 幸运的是,韩俊虽身居高位,但骨子里仍然是平民心态,因此并没有出现马日磾担心的那种状况。 干笑了一声,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蔡琰的问题。 “既然如此,蔡琰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将军可愿遂了妾身的心愿?” 得寸进尺的蔡琰,让马日磾几乎要跳起来拿着拐杖敲打她了。韩俊在北疆杀伐果决,显然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蔡琰虽然貌美,但毕竟是个丧夫丧父的寡妇,真惹得韩俊生气了,她又会落到什么好下场?要知道现在这长安城中,没有一个人有实力站出来和韩俊叫板,哪怕是天子恐怕也不敢。 韩俊犹豫了一下,让所有人难以置信地点了点头,“如果能力范围之内,我愿助蔡大家一臂之力。” 蔡琰并不知道,在很多人眼里,她已经是站在刀尖上跳舞了。但是即便韩俊真的发火了,她也无法畏惧,丧夫丧父的她,其实已经和一个活死人无异了。 “正如叔翁叔父所言,家父在时,对将军的确颇多赞赏,也曾听闻将军有一妙法,可使文字刊印在纸张之上。因此妾身恳请将军,将我父遗稿诗赋以及珍藏之书籍刊印成册,以告慰家父在天之灵。所需钱财,蔡家自然分毫不少地拱手奉上!” 韩俊眉头一跳,满脸喜色地问道:“当真?” 蔡琰不解其意,疑惑地问道:“将军这是答应了么?” 韩俊想要仰天大笑,可再想到场所不合,只能强忍着心里的狂喜连连点头道:“此乃功在千秋之好事,韩俊,自无不允!” 蔡琰的脸上,也终于不再是面无表情的冰冷,明显多出了一丝轻松地施礼道:“既然如此,那烦请将军府内稍坐,我这就前往家父书房整理。” 韩俊摆摆手道:“蔡大家不必着急,眼前之事还未结束,等明日我空闲了,再亲自登门拜会取书吧!” 刚一离开蔡府,韩俊便见到了行色匆匆赶来的皇甫嵩。年约五十岁上下的皇甫嵩,曾经的大汉头号名将,此刻站在韩俊的面前却是卑躬屈膝,满脸的小心翼翼,全没了封侯拜将之时的意气风发。 韩俊心里很清楚,眼前这个貌似恭顺的老翁并不是真正的皇甫嵩。真正的皇甫嵩,杀伐果断,狠辣无情,不说剿除黄巾之时的铁血,单是董卓死后他在郿坞的大开杀戒就不难看出,皇甫嵩依然是那个杀的黄巾贼闻风丧胆的皇甫嵩,只不过他的锋芒被他很好的隐藏起来了而已。 正是这份隐忍,让他得以在董卓的高压统治下苟全了一条性命。咬人的狗不叫,说的大概就是皇甫嵩这种人,因此在和这种人打交道的时候,韩俊一向都是格外谨慎的。 “皇甫将军乃是我大汉栋梁,朝廷庭柱,名满四海,威震天下。韩俊对于将军仰慕已久,今日得见足慰平生矣!” 韩俊开口就是一顶高帽子送了上去,没有人不喜欢听别人奉承自己,只不过聪明的人会很好的掩饰住自己内心的喜悦。而皇甫嵩,很显然就是一个聪明人,连连摆手口称不敢,脸上也全是诚惶诚恐的神情。 韩俊笑了笑,又道:“将军为国立功无数,不日之前更是曾手刃****董卓全家,为我大汉苍生出了一口胸中恶气,全国上下无不拍手称快,齐赞将军大仁大义大智大勇!” 皇甫嵩的一张老脸,完全臊成了紫红色,这倒不是他不出来的,而是真的有些愧对韩俊的赞誉,毕竟对着老弱妇孺挥动屠刀,即便他的理由再充足,也一样会成为他人生抹不去的污点。 可是,韩俊是什么意思? 皇甫嵩的大脑飞速转动起来,他不相信韩俊把他喊出来仅仅只是为了拿出这件事来奚落他一番,这对韩俊没有任何好处,而且他也不会这么无聊。 那就是? 皇甫嵩脑海里灵光一闪,顿时想明白了韩俊的意图所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拱手道:“董卓授首之后,末将率兵攻入郿坞,屠灭包括卓弟董旻在内的董氏全族。但如何处置郿坞内的钱财粮草朝堂上却颇多争议,至今未有定论。因为没有天子敕令,故此如今郿坞内的钱粮还分文未动,该当如何处置还请将军示下!” 要不然韩俊为什么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呢?原因就在于此,他只是稍加提示,不需要说得太多,皇甫嵩就帮他说完了剩下的话。 长叹了一口气,韩俊悲天悯人地看了一眼到处都是断壁残垣的西市,缓缓开口道:“此次兵灾,给长安百姓带来了巨大的损失,我们何不将郿坞中的钱粮取出来赈济苍生,如此上不负天子厚望,下不愧黎民期待,岂不美哉?” 皇甫嵩自然不会反对,他是一个很出色的将领,但却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否则的话,当初也不会任由董卓仅率领三千西凉兵就控制了长安城。 “一事不烦二主,皇甫将军辛苦一下,这件事就麻烦你了。行吗?” 韩俊甚至根本就没给皇甫嵩拒绝的机会,扔下这句颇为诚恳的话却是转身就走。 这,大概就算是自己的投名状了吧? 目送着韩俊远去的背影,皇甫嵩微微叹了一口气,心里很清楚从这一刻起,他便被牢牢地绑在了韩俊的战车上。 残月如钩已过中天,朦胧如豆的灯光下,蔡琰满脸清泪地整理着蔡邕的遗稿和藏书,虽然蔡邕生前曾将自己的一部分藏书赠予了王粲,但遗留下来的,仍然不是个小数目,蔡琰虽然是天下有数的才女,但独自整理起来仍然倍感费力。 门外脚步声轻轻响起,蔡琰微微一愣,慌忙抹掉了脸上的泪水,回头去看时却见自己的妹妹,心中的警惕立即也就放松了几分,强笑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安歇?” 蔡琰的妹妹,时年正值二八芳龄,年前刚刚许给青州名士羊衜为妻,和蔡琰一样作妇人打扮,轻移莲步走进门来也是笑道:“姊姊不还是一样没睡么?” 蔡琰叹口气,幽幽道:“你刚刚新婚燕尔,而我只是独居孤妇,又岂可相提并论?再说这些都是父亲一生的心血,明日里韩骠骑就要上门来取了,我必须要赶在他到来之前整理出来。这样,父亲泉下有知,也会倍感欣慰的。” 蔡氏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如今外面有流言说,韩骠骑很可能成为下一个董卓,姐姐,难道你就不担心?” 蔡琰苦笑一声,“担心又能如何?况且退一步说,即便残暴如董卓,对父亲也不是以礼相待么?” 蔡氏若有所指道:“可是,姐姐毕竟是个女人啊。” 蔡琰自嘲般的笑了笑,摆摆手道:“韩骠骑权倾天下,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又岂会在意我这个克夫克父的天煞孤星?” 蔡氏不服气地张了张嘴,刚想要再说什么,却被蔡琰挥手打断道:“再退一步说,假使韩骠骑真的看上了我,一道军令便足以了,又何须如此大费周章?我如今不过是一株无依无靠的无根浮萍罢了,又有何人敢为我出头?” 蔡氏眨了眨眼,沉吟道:“河东卫家对姐姐不管不顾,文举公如今虽名为青州刺史,但势单力薄,恐怕也是难以照顾姐姐周全。如今正逢乱世,姐姐才貌气质俱是天下一等一的,何不借机为自己找个依靠?” 蔡琰瞪了自己妹妹一眼,不满道:“父亲刚刚过世,你就说这样的话,难道不怕他老人家泉下有知戳你的脊梁骨么?” 蔡氏鼓鼓嘴不服气道:“父亲如果真的泉下有知,也一定会赞成我的意见。” 蔡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透过窗棂凝望着天边的残月,好像在照镜子一般,也看到了自己悲惨的命运…… 李傕,张济,杨定,樊稠,李蒙,王方,胡轸七个人愁眉苦脸地围坐在大帐之中,心里面都是说不上来的憋屈,眼看着长安城已经成了他们的掌中之物了,却没想到到嘴的鸭子飞走了,横空里杀出来一个韩俊,击碎了他们所有的梦想。 七人之中,虽然胡轸在董卓活着的时候地位最高,但如今却只能寂寥地坐在最后一把椅子上,要不是他手里面还有万八千的兵马,恐怕他连走进这个大帐的资格都没有。无论什么时候,反叛者都是不受欢迎的。而胡轸,更是前后两次反叛,自然让性格普遍爽直的西凉汉子瞧不起。 李傕深吸了一口气,环视了一圈缓缓开口道:“诸位,我想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所以,长安城必须要重新夺回来!只有这样,我们才可能有一条活路!” 张济垂头丧气地回应道:“说起来容易,但韩俊是谁?堂堂大汉骠骑将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在外杀的匈奴,鲜卑,乌桓血流成河,尸积如山。在内,袁绍,公孙瓒这样的英雄都对他束手无策。说句难听一点的话,我们这一群乌合之众又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第七零章 西凉军分兵围长安 李傕恼怒地瞪了张济一眼,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在地上爬不起来也张不开嘴。他心里自然明白张济说的是事实,但在这样的场合说出这样的话来,只能证明张济这辈子注定也就这样了,绝不会再有什么大的前途。 张济兀自不觉,继续道:“长安城高池深,我等之前能够破城而入,原因之一在于吕布有勇无谋,原因二则是有内有援兵相助。如今这两个有利条件全无,我们又怎么可能再攻进城去?” 李傕强忍着愤怒斜瞥了张济一眼,冷冷问道:“那张将军是个什么打算?” 张济沉吟道:“暂避锋芒,退守西凉,凭借广阔的纵深和韩俊作战!” 李傕微微点了点头,虽然张济胆子小了点,但实际上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万万不可!” 胡轸眨巴着小眼睛跳起来反对道:“若是太师还在,无论进退攻守都没有问题,但是如今我等群龙无首,并力向前还可,但一旦后退半步,必然会各怀私心,分崩离析,到时候不需要韩俊来攻,恐怕我等已然是毁灭在内乱之中了!” 胡轸自然有他自己的小算盘,在座众人当中,他现在的兵马最少,而且人缘最差。若是退回西凉,很有可能最先成为别人吞并的对象。 李傕微微闭上了眼睛,大脑飞速的运转,盘算着攻守之间的利害得失。这一刻,他无比怀念那个消失在长安城中的瘦老头,如果他没有失踪,自己这会儿一定不会这样左右为难,难以决断。 “这样吧,我们投票表决!是继续攻打长安还是退回西凉,由我们大伙儿共同决定!” 李傕绞尽脑汁,最终也只能是给出这样的建议,事关十几万西凉兵马的存亡,他实在没有一个人做主的魄力! 樊稠和张济私交甚好,两人更是儿女亲家,因此毫不犹豫的第一个开口道:“我支持退守西凉,那里是我们的家乡,有我们的乡亲父老做后盾,我谁都不惧!” 杨定似乎是被樊稠说动了,稍作沉吟之后赞成道:“我也觉得退守西凉更加合适!” 李蒙和王方两个人,并没有着急表态,而是耐心地等待着李傕的态度。 李傕咬着牙思考了很长时间,最终是一挥拳头闷声道:“就这么放弃长安,我还是有一些不甘心。我以为,我们应该再坚持一下,如果事不可为再做打算也不晚。” 在樊稠和杨定相继表态之后,胡轸本以为他的末日就要到来了,一张脸吓得煞白整个人都开始哆嗦了。却没有想到的是,转眼之间,胜负逆转。在李傕的话音落下之后,李蒙和王方接连开口支持继续攻打长安。 少数服从多数,事已至此,张济虽然还有一些不甘心,可也只能是无奈地遵从少数服从多数的游戏规则,一脸憋闷地坐在那里不再开口说话。 确定了攻打长安的战略,接下来自然就是讨论攻城战术部署了,都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可是七个西凉莽汉凑在一起却根本商量不出行之有效的办法。谁都想保存实力,谁都不愿意吃亏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做出合理部署?李傕不是没有想过抓阄的办法,可是在心不甘情不愿的前提下,即使不幸被命运安排成攻城先锋,又怎么可能会获取胜利呢? 一顿脸红脖子粗的争吵之后,最终决定七个人均分攻城任务,李傕势力最大,兵力最多,留下来独自攻打长安东门也就是宣平门。李蒙,王方率领本部兵马绕到长安西部攻打章城门;张济,樊稠移师长安城南攻打西安门;杨定,胡轸往北去攻打洛城门。 这大概,也是一种另类的排排坐吃果果了。 七人约定三日后拂晓之后同时发起对长安城的攻击之后,便各自告辞回营整备兵马去了。 李傕等人并不知道,他们刚刚做下决定,消息就已经传进了长安城内韩俊的耳朵里。这个时代,没有任何人比韩俊更加重视情报的作用,并州的斥候营的神通广大,绝对是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 三天时间,足够韩俊做很多事情了。 冷笑着放下手里用密码发来的情报,韩俊的目光远远地望向漆黑的夜空,心里面很不合时宜地思念起远在幽州的家人来了。 长安城很大,长安城或许也很好,但终非久居之地啊!韩俊仰天叹了一口气,狠下心来努力将妻女从自己的脑海中赶出去。他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这个时候必须要保证充足的睡眠。 次日一早醒来,韩俊首先去未央宫拜见小皇帝,说了一通没有营养的废话之后,顾不上吃早饭,便又去上林苑的大营巡视了一圈。虽然说徐荣德高望重,但韩俊仍然有些不放心,毕竟降兵的不稳定性太大了,万一出现了纰漏偏差,影响到的,可不仅仅只是长安一城的安危。 韩俊事先并没有通知徐荣,而是悄无声息的来了个微服私访,而暗访结果也让他很满意。徐荣果不愧为是击败过曹操和孙坚的名将,治军有方,整军有度,如果仅从外表看,根本就想象不到这里驻扎的是一支新降兵马。 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韩俊自然是非常满意,因此也就不打算惊动徐荣,做一片悄悄而来又悄悄而去的云彩。却没有想到,就在大营门口,韩俊碰到了明显是等候多时的徐荣。 韩俊苦笑一声,挠挠头这才想起来,掌控着整个大营的徐荣,又怎么会到这个时候还不知道韩俊的到来。 这也是个聪明人啊! “主公清晨来访,末将生恐扰了你的兴致,因此才没有冒昧前去打扰,还望主公海涵!” 徐荣拱手行礼,一板一眼的,颇为符合他刚直的性格。 韩俊笑着摆了摆手,褒奖道:“整座大营秩序井然,戒备森严,此皆乃徐将军之功劳也!” 徐荣谦逊道:“此乃末将分内之事,主公谬赞了!” 韩俊的目光,突然留意到了被两名甲兵押着站在徐荣身侧的一个陌生人,七尺左右的身高,作文士打扮,神情憔悴但目光深幽,三缕短髯已经有半数变白了。 韩俊询问的目光看来,徐荣连忙一拱手道:“启禀主公,此人乃是祸乱长安之罪魁祸首,藏身在末将军中本打算着隐匿身份,却没想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末将刚巧认得此獠。但由于此獠身份特殊,末将不敢自专,因此等在这里把他交给主公发落。” “哦?” 韩俊饶有兴致地点了点头,心里面猜想着这个人的身份,祸乱长安的罪魁祸首,李傕郭汜他都见过,除了这两人之外,还有谁呢? “莫非是他?” 韩俊脑海中灵光一闪,猛然蹦出一个人的名字,然后他整个人就快要发疯了。 “你是贾诩?” 韩俊努力控制着让自己的心脏不至于跳出来,但甚至就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此刻他的声调带着明显的颤抖。 徐荣愣住了,贾诩也大吃一惊。 徐荣很快回过神来,拱手道:“回禀主公,此人正是贾诩贾文和,当时若非他建言,恐怕只有数千兵马的李傕等贼子是没有胆量攻打长安城的!” “真的是贾诩?” 韩俊几乎就要跳起来了,但越是这个时候,韩俊就越是提醒自己要冷静。努力稳了稳心神,韩俊的目光突然变得无比的冷峻,定定地看着贾诩一言不发。 贾诩犹豫了一下,突然跪倒在地,咬着嘴唇回答道:“贾诩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骠骑将军赦免,只求得一全尸而死,以免九泉之下不得安生!” 韩俊冷哼一声,背着手走上前在贾诩身边来回转了两圈,淡淡开口道:“文和先生是个聪明人,对于聪明人我向来都是很大度的,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能猜到此时此刻我心中所想,我便答应你的请求!” “多谢主公,贾诩对天发誓,做牛做马效忠主公,一生一世绝不动摇!若违此誓,则必遭天打雷劈五马分尸之厄!” 韩俊话音刚落,贾诩便伏地磕头不止,神情激动全没了之前的淡然。 徐荣呆若木鸡地看着贾诩,使劲地揉了揉眼睛,似乎怎么都不相信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贾诩。 韩俊很开心的笑了,和徐荣不同,他早就猜到了眼前的这一幕。 韩俊的笑声,让贾诩提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下了,惜命如今的他,并不在乎为谁效力。更何况如今的韩俊俨然已经成为了大汉最炙手可热的一方诸侯,在他手下出谋划策,也绝对比跟着西凉残兵东奔西逃更有前途。 “地上太凉,文和先生快快请起,莫要冻坏了身子。” 韩俊双手扶起了贾诩,笑着说道:“有文和先生相助,区区西凉联军,在我眼里不过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贾诩也笑了,拱手道:“主公如此信任,贾诩又敢不效死命?我有一计,或可助主公一臂之力!” 第七一章 蔡琰怒骂韩伯颜 后世评点三国时期的智力排行,贾诩永远都是一个不能被忽视的人。或许他没有诸葛亮那样的显赫名声,也没有周瑜那样的丰功伟绩。但是,贾诩献出的每一策,都没有失算过。贾诩的机智识略,更是冠绝汉末三国。 毒士一言,敌得过万马千军! 韩俊屏神静气,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贾诩掐算着手指,缓缓开口道:“西凉联军,虽然表面上看去兵强马壮,但实际上因互不统属,内耗严重,因此破之不难。以我判断,似李傕之流定不肯就此认输,虽然兵败之后偃旗息鼓,但休整之后必定会重新攻来。而且,很有可能是四面合围长安城!” 韩俊再也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震惊了,他手里有准确的情报,而贾诩却没有。但贾诩仅凭着远超常人的智慧,便推断出了和自己一样的消息,这又如何不让他大感惊奇。 贾诩注意到了韩俊脸上的神情,只是笑了笑便继续道:“而且以我对西凉诸将的了解,张济樊稠应该是一路而来,李蒙王方如果不出意外也会在一起,剩下的三个人之中,李傕吞并了郭汜的兵马之外,势力最大,理应独挡一路。剩下的两个人,杨定和胡轸,就只能联合在一起了。” 韩俊震惊地连连摇头感叹道:“先生神人,所料分毫不差!” 贾诩谦逊的笑了笑,继续道:“伤敌十指,不如斩其一指!我建议主公集中优势兵力,先破胡,杨这一路敌军,彼时西凉联军必定军心大乱,无心恋战之下,主公再想要大获全胜就容易多了!” 韩俊兴奋地点着头,脑海里不仅联想到了后世听说过的一句话——“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 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正是靠着这个战术,后世的一位伟人,在极端恶劣的条件下,屡屡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在世界军事史上都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论单兵作战能力,论军心士气,论装备精良程度,幽并铁骑相比于西凉联军都占据着绝对的上风,所欠缺的只是在兵力数量上。种种优势条件下,再采用合理的战术战略,又怎么可能会失败呢? 信心满满的韩俊,满脸掩饰不住的喜悦,看在满心忧伤的蔡琰眼里,不由得升起了一丝恼怒,蔡府之中处处缟素悲伤,韩俊的笑容看上去是那样的不合时宜。 “不知将军何事欢喜?莫非是昨夜又临幸了一位人间绝色?” 蔡琰虽然饱读诗书,但毕竟是个女人,也有着女人特有的小心眼小手段。 韩俊微微一愣,苦笑道:“莫非在蔡大家眼里,韩俊就是那种品行浮浪的好色之徒么?” 蔡琰冷哼一声,反问道:“难道不是么?市井传言,将军为了一个歌姬就敢和王子师翻脸,莫不成这是冤枉你了?” 韩俊老脸一红,心里面暗暗腹诽王允吃了亏也不知道往肚子里面咽,难道传的人尽皆知他脸上就有光了? 看到韩俊吃瘪,蔡琰心中的那股火也消散了不少,但神情依然是冷冷地指了指自己脚下的三大口木箱道:“家父毕生藏书以及遗稿都已经整理好了,将军随时都可以带走。” 韩俊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之后艰难地开口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蔡大家可愿答应?” 蔡琰想也不想就拒绝道:“既然是不情之请,将军还是免开尊口了,省的到时候你我日后不好相见。” 韩俊苦笑着挠了挠头,坚持道:“蔡大家还是听我说完再做决定不迟。” 蔡琰深深地看了韩俊一眼,轻轻摇头道:“你这人啊,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我有一言,说在头里,亡夫过世不过半载家父又含恨而去,蔡琰乃是不祥之人,克夫克父还望将军三思!” 韩俊一愣,忽然笑出了声来,摇头道:“蔡大家学究天人,不让须眉,乃是我大汉百年难得一见的女中豪杰。韩俊唐突欲请蔡大家到并州书院任教,却不知蔡大家意下如何?” “啊?” 蔡琰怎么也不会想到,韩俊打的竟然是这个主意,心里面长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却也隐隐地生出了一丝幽怨,恼怒地瞪了韩俊一眼道:“戏弄妾身一介弱女子,将军也不怕丢人么?” 韩俊挠了挠头,赔笑道:“怪我怪我,都怪我没有一口气把话说完。让蔡大家误会了,我实在是罪该万死!” 蔡琰冷哼一声,犹豫了一下道:“任教一事,我还需仔细考虑一番,并州山高路远,苦寒偏僻,我担心……” 韩俊连忙打断道:“并州苦寒那是以前,蔡大家若是不信,自可到并州先看一看,若是不愿意留下,我也不能强迫你不是?” 蔡琰淡淡地扫了韩俊一眼,轻哼一声道:“那可未必。韩骠骑权倾天下,小女子孤独伶仃,你若是用强,又哪里是我能反抗的?” 韩俊忽然笑了,很古怪的笑容,反问蔡琰道:“难不成蔡大家以为我在这长安城内不敢用强?” 蔡琰冷笑道:“韩骠骑难道就不怕天下人因此齿冷么?” 韩俊淡然道:“蔡大家岂不闻范蠡远祸,萧何自污?” 蔡琰花容陡然失色,面色惨白地捂着****倒退了一步,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着,牙齿不断地碰撞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韩俊也不开口,只是静静地打量着这位留名青史的奇女子。其实这个时候蔡琰如果留意到韩俊的眼神,就会发现韩俊的目光澄澈,并没有太多的淫邪之色。但可惜的是蔡琰已经吓坏了,根本不敢抬头去看韩俊。而韩俊之所以如此逼迫,一方面是为了给并州书院挖回一个大能,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其实是想要改变历史上蔡琰的悲惨命运。虽然历史上造成蔡琰离家流亡的李傕,郭汜之乱很可能不会出现了,而掳走蔡琰的匈奴人已经被韩俊杀的差不多了,但是一个人的命运却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所以,韩俊想要尽可能地保护蔡琰却不能明说,只能是出此下策了。 蔡琰强忍着恐惧咬着嘴唇颤抖着开口道:“韩骠骑如此逼迫,就不怕掳走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么?” 韩俊哈哈大笑着开口道:“若是蔡大家不怕伯喈先生名声尽毁,尽可寻那愚妇方为的短见之举!” 蔡琰突然不再害怕了,心里面取而代之的都是满满的绝望,手指着韩俊咬着牙愤恨骂道:“禽兽!” 韩俊一脸无所谓地摇了摇头,背着手绕着蔡琰来回转了两圈,缓缓道:“现在你的情绪很不稳定,所以我可以给你三天时间好好想清楚,然后着手收拾一番。三日之后,待我驱走西凉联军之后,便过来接你北上并州。” 蔡琰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地望着韩俊离开的方向,嘴里面好像塞满了黄连一般说不出来的苦涩,一滴滴豆大的清泪滴落在如玉的脸颊上,也让她整个人好像是变成了没有思想的雕塑一般。 她已经被韩俊逼到了死角,左右为难,进退不得。虽然心里面很不愿意承认,但接下来却不得不任由韩俊摆布而毫无还手之力。 蔡琰真的会自寻短见么?历史上她被匈奴掳走,受尽屈辱折磨都能坚强地活下来,更何况如今掳走她的人换成了样貌,家世都还不错,权势更是一时无两的韩俊了。蔡琰不能接受的,只是她被韩俊带走的方式罢了。 韩俊倒是没有想太多,实际上他心里也并没有太多的想法,虽然已经来到这个时代三年多了,但他的思想观念还并没有完全被同化,骨子里面流淌的,依然是现代人的想法。 长安城的治安已经完全稳定了下来,虽然城外仍然聚集着十几万西凉大军,但是在有心人的宣传下,大部分长安百姓对于百战百胜的韩俊都有着巨大的信心,因此街面上的人明显也多了起来,东西两市虽然不能说摩肩接踵,但也比往日里热闹了许多。 小皇帝也和大部分百姓一样,这两天是他自从登基以来过的最舒心的时间,韩俊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干涉朝政的打算,进入长安以来他表现得一直都很本分,这也让小皇帝终于是体会到了身为天子的无上权威,对于自己和大汉的未来一时间也是充满了信心。当然,这是建立在韩俊能守住长安的基础上。 哪怕仅仅是为了自身的安危,这个时候小皇帝也必须要给予韩俊充分的信任。他自然已经知道了韩俊不经请示就把郿坞内的钱粮财宝挪作他用的消息,虽然心里面有一些不舒服,可是小皇帝为了大局还是强忍下了这股怨气。现在的他,常常以卧薪尝胆的勾践自比,默默地积蓄着实力,耐心地等待着扫清一切牛鬼蛇神的机会。 长安城北洛城门外,胡轸和杨定并肩站在大营前,远眺高耸入云的城墙相顾无言。 第七二章 赵子龙一夜破两营 杨定和胡轸虽是凉州同乡,但两个人的关系从来都算不上亲密。胡轸年轻之时便已经名扬凉州,而杨定一直到董卓身死之前都籍籍无名。但时过境迁,如今两个人再度站在一起,胡轸却在不觉间矮了一截。 两个人联合作战,本是无奈之举,自然就更谈不上齐心协力,甚至于就连两军扎下的营帐也是相隔甚远,彼此之间的敌意警惕显露无疑。 “明日便是事先约好的攻城时间了,不知文才兄作何打算?” 杨定虽然是在和胡轸说话,目光却是直勾勾地盯着天边的夕阳。 胡轸满肚子的不痛快,可是依然强颜欢笑道:“整修兄麾下兵强马壮,自然是攻城主力,我这边老弱病残的,心有余而力不足,也就只能是能帮着整修兄敲敲边鼓了。” 杨定冷哼一声,不怒反笑道:“文才兄真是好算计,不愧是我西凉军中屹立多年而不倒的智将啊!我手下的儿郎上去拼命,你却等在城下坐收渔翁之利,这等厚颜无耻的话我真想不明白你是怎么厚着脸皮说出来的!” 胡轸咬了咬牙,强压着怒火反问道:“那整修兄是何意见?” 杨定板着脸正色道:“你我两军轮番上阵,每过两个时辰一换。另外,设立执法队,若是有畏缩不前者,临阵脱逃者,立斩当场,绝不姑息!” 胡轸眨了眨眼睛,又问道:“那谁先上阵?” 杨定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给胡轸留半分面子地讥讽道:“为了避免受到你手底下那帮怂包的影响,堕了我军士气,还是我先上吧。” 胡轸强忍着心里的不快,拱拱手挤出一丝笑容道:“那我就预祝整修兄旗开得胜,首战告捷了!” 杨定冷哼了一声,转身便走,却听胡轸又在他身后提醒道:“韩俊小儿最善夜袭,整修兄可千万不要疏忽大意啊!” 杨定站住了身体,转过身去冷冷地看着胡轸道:“某是戍边小卒出身,一步步累功升到了今天的位置,对于战场之上的阴谋诡计见的多了,不需要文才兄在侧指指点点。” 胡轸闷哼一声,扭头便走,他的示警并非是出自一片好心,实际上在他心里也并不认为韩俊会来袭营。倒不是说韩俊不敢,而是四路围城兵马之中,他们的实力最弱,几乎不可能成为韩俊的首选目标。 可惜的是,胡轸无心之语却是一言成谶。 杨定虽然表面上对胡轸的提醒嗤之以鼻,可是心里面却对营防巡逻又重视了几分。回到营地之后,明暗岗哨又加了好几队,又命令士卒休息之时兵不卸甲,时刻保持警惕。又强忍着倦意亲自巡营到接近丑时,终于还是撑不住了坐在帅帐中沉沉睡了过去。 杨定睡的很浅,他的睡眠质量一直都很差,更不用说大战当前的时候,实际上他只是在眯着眼打盹,侧着耳朵却在倾听着大营之内的一草一动。 四更天,天边已经微微泛白,但苍茫大地仍然处在一片黑暗的笼罩之中。 杨定猛然站起身来,眸子中散发出一股冰冷的杀意,深吸了一口气,大踏步走出了营帐。 如果说刚才睡梦之中,杨定只是依稀听到了模糊的马蹄声,那么此时他已经十分确定,韩俊真的发动了夜袭,而袭击的目标,正是纸面实力看上去最弱的胡,杨联军。 “有敌来袭,传令全军戒备,严守营门,点亮火把,发出信号向友军求援!” 杨定有条不紊地开始布置防御,表面上波澜不惊,心里面却是惊涛骇浪,后怕不已,若不是自己睡觉惊醒,恐怕真的会被幽并铁骑袭入大营,到那时候再想要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杨定军的反应很快,这也让率军偷袭的赵云微微感觉到了一丝意外,不过也并没有因此而大惊之色,因为杨定军本就不是他此行的目的。 而距离杨定军不远的胡轸军,却仍然处在一片混乱之中。当胡轸披头散发地穿着中衣手忙脚乱地开始部署防御的时候,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赵云一马当先冲杀在最前面,丈余银枪上下翻飞,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直突入胡轸军营长的中心腹地,所过之处挑飞了无数的火把,将偌大的一座营帐变成了火海一般。 汹涌的火舌,将黑漆漆的天空染成了刺目的猩红色。而在这火海之中,赵云率领的以前精锐铁骑却好似猛虎出山一般左冲右突,犹如一个个人形杀神一般收割着胡轸军士卒的性命。 胡轸从来都不是个视死如归的统帅,否则的话,也不会两次反叛了,眼见的敌兵势大不可阻挡,也就不再阻挡了。慌里慌张地爬上一匹战马,不管不顾地打马亡命而逃。 将是兵之胆,怯懦的胡轸又怎么可能带出一支不惧生死的兵马来呢?在胡轸跑路之后,他麾下的兵马自然就更没有了抵抗的勇气,纷纷丢盔弃甲不顾一切地撒开腿朝着黑暗四下溃逃而去。 赵云率部将胡轸军答应捣了个天翻地覆之后,拨马回头望着不远处杨定军的大营冷笑一声,银枪一指下杀气森然地下命令道:“把这些胆小没种的西凉狗往那个方向撵!” 杨定本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就等着赵云来冲营了,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幽并铁骑还没来,却先等来了成群结队亡命奔逃而来的西凉同胞。 而就在他们的身后不远处,杨定分明能够感受幽并铁骑那缓慢而有力的铁蹄踏地声。 所以,当机立断的,杨定举起了自己的环首刀,“派人发出警告,刀枪无眼,箭矢无情,但凡有进入营地百步之内,休怪我等不念同胞之谊,一律杀无赦!” 随着杨定的话音落下,他身后的弓弩手们纷纷弯弓拉箭,借着熊熊的火光将一排排飞矢激射而出。这一箭,只是对胡轸军败兵的警告,因此全都射在了空地处,并没有对他们的西凉同胞造成实质性的杀伤。 但是,杨定的做法却是激怒了被幽并铁骑像撵鸭子一般赶到这里来的胡轸军败兵,本来就满肚子的屈辱,现在又遭受到了这样的待遇。怒火中烧之下,再加上他们也不相信杨定真敢对他们下死手,因此只能是硬着头皮继续冲击杨定军的大营。 不是他们真的悍不畏死,而是不管回头还是朝着两侧潜逃,都是死路一条。之前不是没有人尝试过,但却无一例外的全都惨死在了幽并军的铁蹄之下。所以,他们只能是咬着牙赌上自己的性命,用上全部的力气将奔跑的速度提到最快,这也算得上是另类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可是,杨定却扼杀了他们所有活下去的希望,就在他们距离大营门口越来越近的时候,排空而来的箭矢,让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了血泊之中。倒在地上的西凉兵,涣散的眼神却全都看往一个方向,那是他们的家乡,再也回不去的家乡。 死在自己眼前的这些人,或许其中就有自己的同村乡党,也可能会有自己的远房亲戚,但是杨定却必须强迫自己丢掉所有的怜悯和不忍,因此他心里很清楚,若是他妇人之仁地收留这些败兵,很可能他麾下的兵马很快也会成为屁滚尿流的败兵。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杨定军的大营门口便尸积如山,血流成河,而内心正在饱受煎熬的杨定,一张脸也变得狰狞可怖,对于幽并军的仇恨也达到了最高值。 而他手下的将士们,坚强一些的还能忍住,承受能力差一点的,已经是满脸热泪了。兔死狗悲,物伤其类,胡轸军的悲惨下场,让他们对于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恐惧,但在另外一方面,也让他们对于抵抗幽并军的决心变得更加强烈了。 在杨定军大营外大概两里远的地方,赵云缓缓勒住了战马。此时,朝阳已经在天边露出了一抹鲜红的颜色,漆黑如墨的苍穹也变得渐渐澄澈起来。 “差不多,是时候了!” 赵云入定一般地坐在马上,竖起耳朵倾听着远方的动静。 赵云按兵不动,杨定也不敢出营作战,幽并铁骑的无双战力在数日前的长安巷战中给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所以,他必须要借助营防工事才有勇气和幽并军一战。这对于曾经驰骋天下的西凉铁骑而言,不得不说是一个莫大的耻辱。 杨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赵云的身上,却没有想到,就在拂晓之际,就在他的背后,三个方向同时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喊杀声。 “完了,全完了!” 杨定仰天长叹一声,万念俱灰一般地瘫坐在地上,心里面已经是瞬间想明白了幽并军的打算。四面合围,这是把他当成了瓮中之鳖啊!难怪赵云按兵不动,也难怪幽并军会选择在四更天发起突袭,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而准备好的啊! 杨定军的兵马其实并不少,步骑加在一块儿足足有两万余人,但是想要挡住如狼似虎的幽并铁骑,这点人还是远远不够的。最关键的是,无论军心士气还是铠甲兵刃,西凉军都远不如他们的对手。在兵力相差悬殊不大的情况下,西凉军如果能够获胜那真是天大的奇迹! 第七三章 排众议韩俊用徐晃 正如杨定所预料的一样,同时面对幽并铁骑的三路猛攻,缺少有效指挥的西凉军很快就败下阵来,重蹈了胡轸军的覆辙。机灵一点的,飞身上马鞭打刀刺疯狂逃遁;反应慢一点的,已经无马可乘了,只能是撒开脚丫子,扔掉一切辎重夺路而逃;至于反应再慢的,都已经成了幽并军的刀下亡魂。 就在胡杨两路西凉军丢盔弃甲大败亏输的同时,按照原先约定,东,南,西三路西凉军同时对长安城发起了攻击。 幽并铁骑大部分都被韩俊派到了城外,此时站在城墙上守御的,除了新降的徐荣营之外,还有皇甫嵩的千余旧部,以及先是跟随李傕入寇长安,后见势不妙,转而投靠韩俊的原白波军将领杨奉。 历史上的杨奉,在那段动荡的岁月里,从一介草寇一飞冲天成为了大汉的车骑将军。但现在的杨奉,却还只是一个一文不名的小人物,韩俊对他只是稍加笼络,封了一个中郎将,便轻而易举地得到了他手下的兵马。对于向来看重兵贵精而不贵多的韩俊而言,其实并没有把杨奉手下的那些白波草寇放在眼里,他所重视的,其实只有一个人——“五子良将”之徐晃徐公明。 此时的徐晃,声名未显,仅仅只是杨奉手低下的一个骑都尉,韩俊却是力排众议,不仅提拔他成为了和杨奉平级的中郎将,更是给与了充分的信任,安排他独当一面担任西门主将,全权负责西门的防御守备。 军中之事,自然没有人和韩俊唱反调。因此徐晃就在所有人惊讶与艳羡的目光中立下了军令状,若是城门告破,不仅他刚到手的官位不保,就连他的项上人头,也会一并送上以谢韩俊的知遇之恩。 北门之外,其余三个城门的主将之中,韩俊最放心的其实就是徐晃。徐荣和皇甫嵩虽然都是久经沙场的宿将,但毕竟都是上了年纪,缺少徐晃身上年轻人独有的朝气锐气。更何况,徐晃在历史上可是让“武圣”关羽都吃了败仗的牛人,又怎么可能在一群乌合之众手里吃亏呢? 能够得到曹操这样的枭雄器重,更是拿周亚夫与其相提并论的徐晃,虽然这个时候可能还达不到巅峰时期那样成熟稳重,但却足以给城下那些西凉兵带来一份大大的惊喜了。 四面围城,最理想的结果自然是四面开花,可是同样也要面临被敌军优势兵力一一击破的风险。所以,想要规避风险,就尽可能要在最短时间内攻进城内,唯有如此才能避免独立面对天下无敌的幽并铁骑。 长安城西章城门外,李蒙,王方凝望着宽阔巍峨的城墙深吸了一口气,对视一眼之后,同时下达了开始攻城的命令。 西凉铁骑强在野战,攻城本不是他们的长处。但无奈军令下达,他们也只能是硬着头皮扛着云梯迎着朝阳喊着号子朝着城墙发起了冲击。 昂然站在城墙上的徐晃,目光里满是冷冽的杀意,心里面从未像现在一样渴望着战斗,渴望着用敌人的鲜血染红自己的战袍,渴望着用一场大胜来回报韩俊的知遇之恩。 东门,南门他管不到,但是在这章城门上,在他徐晃的眼皮子底下,绝不会有一个西凉兵攀登上长安城的城头上!这是徐晃给自己立下的目标。 虽然,城下是如狼似虎的西凉兵,但徐晃不怕;虽然,城上是农夫贫民拼凑起来的白波军,但徐晃仍然不怕,因为他心有猛虎,或者说他本身就是一头无所畏惧的猛虎。 西凉军的攻势很猛,虽然他们的攻城器械只有临时搭建成的简陋云梯,但是在生存的压力下,他们还是爆发出了强大的战斗力。冒着头顶上如雨而下的箭矢滚木咬着牙奋勇向前,对于生的渴望使他们忘记了对死亡的恐惧。冲锋的道路上,不断的有西凉军倒下,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其余兵卒的斗志,他们就好像是一群饿坏了的猛兽一般,嗷嗷嚎叫着双眼散发着骇人的杀意。 “金汁准备!” 城下的敌兵如同大潮涌动,城上的徐晃却是面色如常,举手投足之间都颇有不动如山的大将风范,这也让一度被西凉军的气势吓得不轻的白波兵军心上稳定了许多。 九死一生总算是冲到了长安城下的西凉兵,还来不及松上一口气,迎接他们的便是从天而降的十几盆烧得滚烫的金汁。 能够在漫天箭雨飞矢中突围到长安城下的,不一定是西凉军中最勇敢的,但却一定是运气最好的,可是他们的好运也就到此为止了,因为迎接他们的,是十几盆从天而降烧得滚烫的金汁。 相比于只能单纯造成杀伤的箭矢檑木,金汁就好像是古代战争中的生化武器一般,那恶臭的气味甚至就可以直接让人晕厥过去,更不用说浇在身上那火辣辣的疼痛更是让人无法忍受。最让人绝望的是,因为粪便航脏,加热之后更是可以直接腐蚀人的肌肤,而且根本就无法医治。 城下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呼喊声,绝望中透着浓烈的悔恨,这也使得攻城的后续部队产生了那么一丝丝的动摇。仅仅只是片刻的驻足不前,就被徐晃敏锐地捕捉到了,令旗迅速挥舞间,铺天盖地的箭雨便飞射而去,给西凉军造成了大量的杀伤的同时,也极大地鼓舞了守城兵卒的士气。 长安城中缺兵少将,但却绝对不缺粮草物资,这也是为什么韩俊在兵力处于下风的时候还敢分兵的一个重要原因,在西凉兵缺少攻城器械的前提下,他们人数虽多,但短时间内也很难威胁到长安城的安全。因为,在守城物资充沛的前提下,攻城一方的人数优势在战斗前期其实并不能发挥太大的作用。 攻城战足足进行了两个多时辰,李蒙和王方已经先后投入了三万多攻城部队,但却并没有取得实质性的效果,心里面多少已经有些心灰意冷了。而就在这个时候,接连到来的两个噩耗更是让他们彻底慌了手脚。 城北杨定、胡轸联军,城西张济、樊稠联军,都在幽并铁骑的铁蹄横刀之下土崩瓦解。更是得知势不可挡的幽并铁骑,经过短暂的休整之后,正快马加鞭地朝着他们的所在的方向疾驰而来。 李蒙“哎呀”一声,当时就差点儿吓尿了裤子,什么都顾不上了,拨马便朝着西方飞奔而逃。他宁愿有一天如贾诩所说的那样死在亭长手里,也不愿意再和根本就无法战胜的幽并铁骑为敌了。 王方愣了一下,苦笑着摇了摇头,挥动令旗发出了撤退的命令。事不可为,如今也只能是各自逃命了。 城墙上满脸血污的徐晃,冷森森地注视着城下的溃兵,脸上闪过了一丝可惜的神情,可惜他手下只有数千白波乌合之众,用于守城还勉强可以,但却绝不能用于出城追击。可惜归可惜,但为了长安城的安危着想,徐晃也只能是无奈地看着立功受赏的机会丛 眼皮子底下溜走。 四路围城大军,赵云率领的幽并铁骑歼灭了两路,吓退了一路,如今还在坚持攻城不肯放弃的,已经只剩下了李傕一路。 眼看落日垂垂西沉,长安城却依然坚如磐石一般矗立在自己眼前。猛攻了一天却毫无寸功,晚风中李傕的身影看上去是那样的悲凉。吞并了郭汜所部之后,他手下的兵马总数增长到了七万余人,甚长安城内的守军总人数还要多出不少,这也是为什么在得知李蒙,王方不战自溃,丢盔弃甲而逃之后还不肯放弃的原因所在。 李傕的内心深处,不是没有想过和李蒙,王方一样逃离长安。但是他不敢也不甘心,所以他一直咬着牙在坚持,直到夜幕降临才舍得撤军回营。 草草喝了一碗稀粥,李傕便屏退了所有人,独坐在大帐之中苦思冥想破敌之策。他并不认为幽并军是不可战胜的,他也从不认为天底下有无敌的军队。曾几何时,西凉铁骑不也是被公认为天下最强军么?现在却落到了这步田地。更何况,其实如今的李傕和之前在安邑的时候已经不一样了,他是祸乱长安的罪魁祸首,也是董卓之后西凉军中名声最响的人,天下所有人都恨他恨得牙根痒痒,他已经没有后路没有退路了。所以,他只能咬着牙继续坚持。 夜已经很深了,可是李傕却仍然没有睡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耳朵里突然听见帐外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不好!” 李傕暗道一声糟糕,翻身坐起就绰刀在手,低吼一声问道:“是谁在外面?” 李傕已经足够警觉了,但却已然无法改变他的命运。或许,他的命运在他坚持攻打长安不肯退兵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 帐门掀开,一股冷风钻了进来,让李傕猛打一个寒战的同时,一颗心也好似落入了千丈谷底,因为他分明看到了一个血葫芦一般的头颅被扔进了大帐之中。 第七四章 生内乱李傕授首 ““贼子尔敢!” 李傕须发皆张地怒吼一声,挥舞着手中无坚不摧的龙雀大环,咆哮着就要冲出营帐去拼命。 可是,迎接李傕的,却是一排寒光闪烁的箭蔟。 李傕怔怔地站住了脚,望着正在地上翻滚着的人头,神情悲恸,目光中充满了愤怒的火焰。因为那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独子李式。 “飞熊军,也要叛我么?” 李傕抬起头来,凝望着面前那些或者熟悉或者陌生的面孔,喃喃开口问道。 “飞熊军,乃是太师的飞熊军,而非你李傕的飞熊军,又何来背叛一说?” 人群中,笑吟吟地走出一员武将,七尺左右的身高,面带得色,上下打量了李傕两眼之后又道:“李稚然,你还是不明白错在什么地方么?” 李傕怒斥道:“伍习,我自问待你不薄,更是把飞熊军交给你统领。你却做出此等丧心病狂之事,难道就不怕天下人唾弃么?” 伍习笑着摇了摇头,叹口气道:“被天下人唾弃的,是你,祸乱长安的李稚然!而我,只会成为为国除奸的大英雄!所以,李将军,你安心的去吧,早早下去和你的儿子团聚。至于你的妻子,放心,我会替你照顾好的!” “混蛋!” 李傕虎吼一声,彻底被伍习激怒了,也完全丧失了理智,手里长刀一挥,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朝着伍习重重地劈砍了过去。 兔子急了都能咬人,更何况李傕这样的虎狼。他本就身手矫健,勇力过人,情急之下更是爆发出了从未有过的速度与力量。伍习得意之下,根本就没有任何防范,眼睁睁地看着锋利的刀芒逼近,却好像忘了躲避一般。直到喉咙被割破,鲜血喷溅而出,他才终于是发出了一声喊,也是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 “放箭!” 伍习直挺挺地跪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李傕却也难以幸免,数十近百支箭矢钉在了身上,饶是他再勇武过人也难逃一死。 李傕一死,军心早已经涣散的西凉兵彻底没了约束,同时也失去了主心骨,一夜之间逃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座空荡荡的大营在寒风中证明着他们曾经的存在。 十几万西凉联军,仅仅围城数日便土崩瓦解,这也让韩俊的声望一时间达到了巅峰,朝野之间俱是一片赞颂之声。而小皇帝也信守承诺,加封韩俊为大将军,开府,假节,赞拜不名,剑履上殿。 “这是把我放在火上烤,想着捧杀我啊!” 临时大将军府内,韩俊苦笑地摇着头把玩着大将军印信,目光中充满了忧虑。 “主公深谋远虑,实乃是大汉之福啊!” 贾诩眯缝着小眼睛拍了个不痛不痒的马屁之后,就缄口不言了。 韩俊很不满意地瞪了他一眼,“文和先生,你知道我不是听你说废话的!” 贾诩一本正经地回道:“此乃是臣下肺腑之言,绝非废话!” 如果可以,韩俊很香把贾诩拎起来暴揍一顿,可是再看看他那小身子骨,还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文和先生,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不以言论罪。所以,你若有话尽可直言明言,无需藏着掖着,这样反而只会让我产生不快!” 贾诩笑了笑,反问韩俊道:“那敢问主公有何打算?” 韩俊皱着眉想了想,有些不舍地回答道:“我打算把这个印信退回去。” 贾诩捻了捻自己稀疏的山羊胡,缓缓道:“主公可曾想过,此举在有心人眼里看来,或许会理解成为以退为进。如今市井传言之中,已经是有人故意造谣,诽谤主公之词了。若是再有人推波助澜,则到时候主公必然会被天下万夫所指。” 韩俊悚然惊道:“这绝非我本意!” 贾诩微微叹了一口气又道:“以我推测,主公不日就会北返幽并,不知然否?” 韩俊也不隐瞒,老实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我不喜欢更不习惯朝堂上的尔虞我诈,所以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 贾诩断然道:“若是如此,大将军一职更是绝不可辞!主公可曾想过,如今汉室羸弱,主公离去之后,三辅之内已经几无可用之兵!若是有人挟天子以令诸侯,则彼时主公何以自处?若是主公进位大将军,则会手握天下兵权,不再受任何人节制,哪怕天子也不例外。” 韩俊沉吟片刻,点点头道:“就按照文和先生说的办,这大将军印信,我就却之不恭了!” 贾诩哈哈笑道:“正该如此!” 君臣两人又随口聊了几句,亲卫来报说门外有人自称是“蔡邕女婿青州羊衜来访”,贾诩立即乖觉地闪身告退,而韩俊自然也不会把蔡琰的妹夫拒之门外。 羊衜在历史上声名不显,但那是因为他和雍正皇帝一样,有个牛逼的老子之外,还有一个牛逼的儿子,遮挡了他很大一部分的光芒。 羊衜的父亲羊续,官至东汉第一大郡南阳郡太守,并在历史上留下了“羊续悬鱼”的清廉名声。 羊衜的几个儿子当中,最出名的当属西晋名将羊祜,另外长子羊发也做到了都督淮北护军的高位。 而且,这还不是羊衜最让人称道的地方,他最让人羡慕的,乃是前后两任妻子,都是天下名士之女。羊衜的发妻孔氏,乃是圣人之后,名满天下的孔融孔文举爱女。孔氏不幸病故之后,羊衜又续弦大儒蔡邕的次女,便是蔡琰的妹妹蔡氏。 而且,最让人惊奇的是,主张给羊衜续弦的,竟然是视他如同亲生儿子的便宜岳父孔融。按常理说,孔氏死后,孔融即便不会阻拦羊衜续弦,也绝没有帮着羊衜张罗继妻的道理。可是,孔融偏偏就这么做了,足可见他对羊衜的喜欢。 能够让恃才自傲的孔融如此器重,羊衜又怎么可能是个普通人呢? 至少韩俊对羊衜的第一印象就非常好,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羊衜,举手投足之间都流露出一股雍容儒雅的淡然。 客套过后,羊衜开门见山道:“在下听说将军日前曾邀请妻姐北上并州书院任教,因此冒昧请求将军能够允许我与内子随行。一者内子与蔡大家姊妹情深,难以分离;二者在下对于并州书院也向往已久,还望将军成全!” 韩俊笑了笑,点头道:“这是好事,我没有理由不答应。” 韩俊的态度,让羊衜一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对于韩俊的好感也是倍增。前日韩俊在蔡府的一番作为,让蔡琰深感绝望的同时也吓坏了羊衜夫妻二人,生恐韩俊真打算要撕破脸皮不管不顾地掳走蔡琰,他们虽然有孔融作后盾,可是如今的孔融自保尚嫌不足,又哪里有资格和韩俊叫板唱对台戏呢? 三个人商议了一夜,最终也只能是无奈地认命,正如韩俊所说的那样,如果他真是铁了心的要掳走蔡琰,长安城内绝不会有人站出来反对。 羊衜夫妻之所以恳求随韩俊一同北上,想的也是能够在他乡照顾陪伴一下可怜的蔡琰,不至于让她孤苦伶仃的,生恐有一天她真的想不开了。 内心里,羊衜也未尝没有存着要在韩俊手底下一展所长的打算,只不过如今还不到投效的时机,所以羊衜接下来也只是和韩俊聊了一通毫无营养的废话,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转身告辞离开了。 “大将军韩俊,为国为民,劳苦功高。边疆数载征战,使我大汉重现昔日卫,霍之风采。京畿有难,不辞辛苦,万里驰援,挽江山于危难之间,救社稷于倾颓之际。朕心甚慰,故此加封大将军食邑千户,世袭罔替!愿大将军以温恭为基,孝友为德,明允笃诚,感于朕思,重振我大汉四夷宾服之雄风,扫清寰宇内宵小虫豺!” 微躬着身的韩俊,耳朵里听着传旨太监那尖锐的声音,满心的不屑却是一脸的郑重,一直强忍着恶心终于等到了太监念完,这才缓缓开口道:“陛下厚恩,臣必舍生忘死以报!” 小皇帝眯着眼笑着点了点头,“朕自然相信大将军的赤胆忠心,也相信大将军不会令朕失望的。” 韩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拱手禀道:“陛下,边关急报,辽东太守公孙度不尊王命,勾结扶余,濊貊以及乌桓,鲜卑残余,图谋我大汉疆土,陈兵边境跃跃欲试,不臣之心已是昭然若揭。因此微臣奏请陛下,出动天兵加以讨伐!” 小皇帝的嘴角,忍不住地抽动了一下,若有所思地打量了韩俊一眼,沉吟道:“军国大事,非同儿戏,不可轻动。公孙度不过边塞小吏,纤芥之疾,不值一提。大将军乃是国之栋梁,如今朕正有一事需要劳烦大将军,又岂舍得你离朕远去?” 韩俊蹙了蹙眉头,犹豫着问道:“敢问陛下所言乃是何事?” 小皇帝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望着东方缓缓道:“长安虽好,可毕竟洛阳才是都城所在,而且朕自小便在洛阳长大,近日以来多次梦到洛阳的风光。当年因董贼逼迫,朕无奈之下才背井离乡西迁长安。如今董贼授首,战乱平息,朕以为是时候东归洛阳,重建祖庙了。” 第七五章 闹朝堂韩俊逼宫 韩俊并没有着急理会小皇帝那急迫的眼神,而是若有所思地环顾了一眼四周群臣脸上的表情。他必须要弄清楚这是小皇帝的真实想法,还是有人教他这样说的。 可是,韩俊很失望的发现,能够站在这里的大臣,莫不是在宦海仕途中摸爬滚打过熬出来的,一个个全都是快成了精的老狐狸,根本就不可能看透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 稍作思索,韩俊缓缓开口道:“臣以为,陛下东归洛阳之心虽然急迫,但此事却只适合缓缓而为。” 小皇帝难掩满脸的失望之情,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的,“缘由何在?” 韩俊回道:“当年董贼一把大火,几乎将洛阳城变为一片白地。宫殿民居,都需要重新修葺建造,如此必然花费大量的时间,否则陛下即便回到洛阳恐怕也只能住在旷野之中,以地为床以天为被了。” 小皇帝愣了一下,毕竟还是个孩子,沮丧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神情顿时又变得欢快起来,“那大将军就安排人快点修葺,朕一刻也不想再等下去了!” 韩俊苦笑道:“臣乃是一介武夫,不通民政,岂敢越俎代庖?” 小皇帝挠了挠头,又问道:“那大将军以为让谁去负责这件事情更合适些?” 韩俊拱拱手道:“司空杨彪,德高望重,经验丰富,乃是主持此事之不二人选!” 小皇帝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看向杨彪问道:“司空是何意见?” 杨彪面无表情地回道:“陛下有令,臣自然决无不允。只是如今国库空虚,臣纵然有三头六臂,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说着话,杨彪还若有所指地看了韩俊一眼,用意再明显不过。国库虽然没钱,可是郿坞中可有的是金银财宝,你韩俊若真是大汉忠臣,就没理由私吞。 韩俊却好似没事人一般,看都不看杨彪一眼,只是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 “这该如何是好?” 小皇帝一听杨彪这话,顿时头大了一倍不止,这正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盼星星盼月亮地盼到了亲政的这一天,可是小皇帝却怎么都没有想到,这天子之位也不是那么容易坐的。 杨彪重重一拳却好似打在了棉花上,没起到半点作用,心下不禁也有了火,闷哼一声道:“大将军遍撒郿坞钱粮,换来了一个义薄云天的名声,市井传言长安百姓人人皆愿为大将军赴汤蹈火,却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为陛下尽一份力?” 韩俊冷哼一声,不予理睬,这也是他为什么不愿意留在长安的原因所在,他实在受无法忍受朝堂上的这种明枪暗箭。不是他怕了杨彪,而是他实在不喜欢这种尔虞我诈的气氛。 小皇帝期待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了韩俊的身上。韩俊自然也就不能继续扮酷了,苦笑一声拱手道:“陛下想要重修宫殿,此乃国之大事,想来各路诸侯也不忍看到陛下受苦的。以我推断,他们听到消息之后,必定积极踊跃地捐钱捐物,为重振我大汉雄风尽一份力的!” 韩俊不愿出头,小皇帝也不能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再说他也没那个胆量。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既然众卿家束手无策,那也只能如此了。” 韩俊旧事重提道:“关于讨伐公孙度一事,还望陛下三思。纤芥之疾若是不加控制,则很有可能养病为患,铸成大错则悔之晚矣。” 此时的小皇帝内心里,对于韩俊已经是有了一点意见,看他也不像之前那么顺眼了,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不可不察也。大将军稍安勿躁,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韩俊的眸子,倏地一下子变得无比冷漠,呵呵笑了一声,拱拱手道:“陛下,臣在边塞数年,见多了异族的嘴脸,更见多了惨绝人寰的场面。公孙度以敌为友,猖獗跋扈,若是不闻不问,则天下人必将对陛下怨声载道,彼时敢问陛下如何计议?” 小皇帝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也是个有点小聪明的人,自然听出了韩俊话语中的威胁之意,猛然转身怒瞪着韩俊咬牙道:“大将军果真要去?” 韩俊一字一顿地回答道:“必然要去!” 小皇帝突然笑了,只是笑容中充满了苦涩的味道,“那大将军要带多少兵马前往?” 韩俊回道:“只需臣本部兵马即可。” 小皇帝心里面暗松了一口气,点点头道:“如此,朕便祝愿大将军出师大捷,早日凯旋而归!” 韩俊拱手施礼,“臣必定拼尽全力,不负陛下厚望!” 小皇帝深深地看了韩俊一眼,点了点头道:“好,很好,大将军果然不愧为国家栋梁!” 韩俊不动声色道:“陛下谬赞了。臣另有一事相求陛下,还望陛下成全。” “哦?” 小皇帝皱了皱眉头,强忍着不快点了点头,“说吧。” 韩俊深吸了一口气,微微闭上了眼睛,咬着牙道:“会稽太守唐瑁之女唐氏,与臣乃是青梅之交,幼年时便互生情愫。但无奈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尽管我二人相亲相爱,但却被棒打鸳鸯,各自离散。故此臣今日斗胆恳请陛下,将唐氏赏赐于臣。” “嗯?” 小皇帝皱了皱眉头,想不明白韩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要知道他如今可是权倾朝野的大将军,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又为什么在自己面前演这一出呢? “韩俊,你这无君无父之徒,欺君罔上之贼,老夫与你拼了!” 小皇帝还在沉吟的时候,殿下突然喧闹起来,怒发冲冠的杨彪,竟然一扫平日里淡雅从容的样子,怒发冲冠一般地朝着韩俊撞了过去。 韩俊无奈地摇了摇头,闪开身躲过了要和自己拼命的杨彪。 马日磾和黄琬两个人拉住了杨彪,但看向韩俊的目光都没有了往日里的和善,如视仇寇一般。 “陛下,快快下令车裂了这个贼子吧!” “陛下,韩俊欺君罔上,罪在不赦,天地不容。若今日不杀韩俊,则必定皇室蒙羞,天下不安啊陛下!” “陛下,韩俊不臣之心已是昭然若揭,陛下切莫再犹豫不决坐失良机!若被韩俊逃出长安,则无异于纵虎归山。” 小皇帝彻底懵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跪倒一地的大臣们,满脑袋疑惑地看向韩俊,怎么都不想明白韩俊为什么一下子就引起了众怒? “都给我闭嘴!” 好似晴空里起了一个霹雳,重重砸在了群臣的脑袋上,让所有人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 韩俊的目光如电,一一扫过刚才闹得最凶的几个人,冷哼一声道:“董卓没有杀你们,是你们命大运气好,但不代表你们的运气会一直好下去!” 小皇帝怔怔地看着韩俊,浑身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刚才一刹那间,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让他几乎每天晚上都做噩梦的影子。虽然两道身影一个胖大一个颀长,但却又是那样的相似。 只是一句话,韩俊便震住了所有人,但他心中却没有半点得意,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改变主意,回过头来看着小皇帝淡然道:“陛下为何还不下诏?” 韩俊清冷的目光,好似利剑钢刀一般,将小皇帝脆弱的内心割了个七零八碎。而这个时候,他已经想到了韩俊嘴里的那个“唐氏”是何方神圣,也理解了为什么群臣会那样愤怒。心里面充满了屈辱,但在韩俊的威压之下,他最终只能是咬着牙选择了屈服,脸色惨白,浑身颤抖地挥了挥手,“大将军所奏之事,朕,朕准了!” 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韩俊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因为他心里很清楚,从这一刻开始,他就再也不是那个义薄云天的大汉脊梁了,而是会被朝野传扬成为董卓一般的****。 “贾诩啊贾诩,你还真对得起毒士这个外号啊!” 大踏步走出殿外,韩俊仰起头看了一眼那高悬在上的太阳,狠狠咬了咬牙,不再腹诽,也不再后悔。这一步已经他出去了,就注定他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目视着韩俊的背影远去了,小皇帝终于再也无法忍受心里面的悲凉屈辱,居然是当堂哭出了声来,撕心裂肺一般,恨天恨地更是把韩俊恨到了骨子里。 杨彪也是老泪纵横,瘫坐痛哭,以手捶地,看上去甚至比小皇帝还要更加伤心。 董卓可恨么?那自然是毋庸置疑的。韩俊可恨么?至少在殿上群臣眼中,此刻他比董卓还要可恨一百倍,一千倍! 董卓祸乱后宫,喜怒无常,狼心狗肺,欺辱君上,所以他死后被点了天灯。韩俊或许现在还没有董卓那样犯下罄竹难书的罪状,但是他和董卓区别在于,他曾经一度给包括小皇帝在内许多人带来希望,如今希望破灭,这也就导致众人对他的仇恨翻着翻的上涨,彻彻底底地把董卓甩在了身后。 韩俊说出那句话来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切,甚至于在他接受贾诩献策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被千夫所指的准备。可是,他的心里,依然很难受,为他自己,更为了这摇摇欲坠的大汉江山! 第七六章 毒士献策行霸道 时间回到两天前的晚上,在临时大将军府的密室里,韩俊和贾诩进行了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话。 韩俊明显能够感觉到,贾诩投靠以来,虽然也曾数次出谋献策,但给韩俊的感觉是,这个把自己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重的老家伙,每次都似乎言犹未尽,始终没有掏出真正的干货来。因此,密室之中,他在贾诩面前放了一把唐刀和一枚官印,虽然一句话没说,但所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要么生,要么死,选择权交到了贾诩自己手里。 拔下一根头发丝来都是空心的那么聪明,贾诩又如何看不透韩俊的意图呢?他心里清楚韩俊不会真的杀他,但更加清楚的是,若是他在韩俊面前继续遮遮掩掩的,那将会彻底失去韩俊的信任。而一旦没有了韩俊的信任,曾经鼓动李傕祸乱长安的他就失去了所有的庇护,再想要在这个乱世存活下去就只有隐居深山这一条路可走了。 韩俊记得很清楚,贾诩在锋锐的唐刀面前问了自己很大胆的一个问题,“主公欲做霍光邪?王莽邪?” 无论是霍光还是王莽,在这个时代的评价都非常差。霍光虽然对汉室忠心耿耿,后世更是和伊尹并成为“伊霍”。但是对于汉室而言,废帝另立的霍光,却是折辱了天家颜面。不但在霍光死后不久便尽灭其三族,更是用尽了一切办法抹黑霍光。 所以,贾诩问出的这句话,几乎是赌上了他的身家性命。当然,对于深通谋身自保之道的贾诩来说,敢于问出这句话,也是建立在他那双毒辣的眼睛已经将韩俊的内心想法几乎看穿的前提下。 韩俊沉吟思考了许久,才凝重地摇了摇头缓缓开口道:“我不做霍光,更不愿做王莽。我只是单纯的想要天下所有人生而欢死不苦,让所有的不公平不合理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知道,我这个想法不可能实现,但我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我想就有义务去帮着大汉保存一丝元气,让汉人能够挺直了腰杆一直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繁衍下去!” 韩俊说的话,大部分贾诩是听不明白的,毕竟他再聪明也要受到时代的局限性。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做出准确的判断。 捻着山羊胡笑了笑,贾诩嘿嘿道:“王莽篡汉,落了个身死族灭,天下大乱。以诩判断,此非因汉室不该灭亡,而在于新朝不得民心。王莽出身豪门,不知民间疾苦,不知稼穑艰难,虽有一腔雄心,但新朝新政却只是纸上谈兵,食古不化,高高在上,朝令夕改。无论平民抑或豪强,皆是未蒙其利,先受其害,官吏不知所从,将士无心为战。因此才有绿林,赤眉等盗匪蜂起,士族豪强坐而观望,致使天下动荡,民心不安,这才导致新朝国祚未满十六年而终。主公若有心代汉,则王莽之前车之鉴不可不察。以我之见,王莽之败,败因有三。其一乃是得位不正,所谓名不正而言不顺,王莽外戚出身,前倨而后恭,一朝得志便忘形失色,肆意屠戮大臣,引来天下人的反感。其二则是改良不当,子曰,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坦白讲,王莽改制其心可嘉,但其行可诛!所谓‘五均六管’若是缓缓推动,待得时机成熟再行或可见成效,但疾风骤雨一般推行,却只会让矛盾加重,民不聊生!其三是攘外未能安内,穷兵黩武,好大喜功,四处兴兵与异族为战却无寸功,徒增民间疾苦。再加上王莽喜好奢华,大兴土木不止,致使民间赋税,徭役沉重,无数苍生死于非命。天灾加上人祸,百姓苦不堪言,活路全无,只能是揭竿而起了。所以说,主公欲想一展胸中抱负,首先就要避免犯下王莽曾经的错误!” 对于王莽,韩俊之前只有一个笼统的印象,把他和隋炀帝归于一类人,属于是那种心太急结果被热豆腐烫死的人。贾诩的这一番话,让他忍不住后脊背生出一股凉意,心里面再也没有了之前的信心。穿越前他听别人说起过王莽有可能是一个穿越众,当时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来,这个说法或许并非没有可能。纵观王莽的改革措施,很多都是超越了时代的局限性,但也正因为如此,这场所谓的改革才会落到如此凄惨的下场。领先一步是优势,但领先十步百步,却只会把自己扯碎。 韩俊心情沉重的长吐出一口浊气,犹豫道:“文和先生以为,汉室可还有救?” 贾诩放肆的哈哈大笑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高祖皇帝提三尺剑,横扫八荒六合,以弱胜强,后发制人而问鼎天下。所凭为何?非是兵甲之利将帅之功,而在于民心所向。若无关中苍生拥护,酇侯纵然有通天彻地之能,又岂能化石为粮?若无赳赳老秦男儿慷慨赴死,留侯便是能够运筹帷幄,又岂能撒豆成兵?大汉立国之本,就在于民。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重民爱民,方有‘文景之治’;轻民害民,却有‘桓灵之祸’。四百余年国祚,相比于暴秦二世而亡,已然是幸运的太多了。方今大汉,弊端丛生,黑云重重,所等待的,便是主公这样的大英雄大豪杰拨云见日,还天下苍生一个朗朗晴天!” 韩俊闭着眼睛问道:“那我应该怎么做?” 贾诩的眼角闪过一丝狠辣,紧攥着枯瘦的拳头厉声道:“以霸道示人,以王道爱民!” 韩俊愣了一下,不解道:“还请文和先生说明白一点。” 贾诩点了点头,解释道:“主公爱民如子,治下苍生莫不感念主公恩德,此乃王道,也是主公夺取天下之最大依仗,还请主公继续保持。何谓霸道?还请主公参考战国时横扫六国之强秦。诩虽是儒生,但窃以为治国强国却应用法家之道。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前,尊崇王道推行仁政好似痴人说梦一般,纵使宣尼公满腹经纶也是处处碰壁。纵观史册,名留青史之治国能臣,如管子,商鞅,李斯皆乃是法家之徒,而儒家弟子却是寥寥无几。法家之道,首先在于立法,法度立则霸气显。贾谊《过秦论》曾言,内立法度,务耕积,修守战之具,外连横而斗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臣以此言奉于主公,愿主公以此为策,缓缓图之,短则数载,长约十几年,则天下或唾手可得!” 韩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长安于我,好似牢笼一般,眼下又当如何?” 贾诩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眯着眼睛阴森道:“取信于民,立法驭民,主公务要与汉室划清界限,表明态度。否则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韩俊也眯起了眼睛,盯着贾诩一字一顿地道:“说详细点。” 贾诩深吸了一口气,眼里闪过一丝决绝,好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道:“汉室虽已摇摇欲坠,但号令天下已有四百余载,法度号令久在民心。若想改弦易辙,另立新法,则唯有将汉室威严踩在脚下,方能够荡清阻碍!” 韩俊不是个犹豫不决的人,可是贾诩的这句话还是让他犹豫了足足半个时辰,才艰难地开口问道:“如何下脚?” 这半个时辰,贾诩就好像变成了木雕一般,毫无生气地看着韩俊在自己面前踱来踱去,听到韩俊终于发问,心里面的一块大石才总算落了地,笑着开口回道:“主公,可知唐姬其人?” 韩俊愣了一下,摇摇头道:“未曾听闻。” 贾诩神秘地眨了眨眼睛,捻须道:“主公只需上奏天子,恳请将天子将唐姬赐予主公,便可以了。” 韩俊瞪了贾诩一眼,怒道:“别和我打哑谜,否则我认得你,这把刀可不认得你。” 贾诩缩了缩脖子,老实道:“唐姬,是颖川世家之女,其父唐瑁现任会稽太守……” “你等等!” 韩俊脑海中灵光一闪,猛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来,一张脸逐渐变了颜色,很复杂的颜色…… 唐姬,其家世如何,父祖如何,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曾经是弘农王的妃子,而且是陪着弘农王刘辩走完人生最后一程的宠妃,这便足够了! 贾诩此计,是赤裸裸地打脸啊,打的是小皇帝的脸,更是打在了大汉皇室的脸上!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小皇帝以及文武群臣会有那么激烈的反应了!韩俊此举,简直比秽乱后宫的董卓更加过分,若不是忌惮韩俊手下幽并铁骑的无双战力,韩俊根本就不可能毫发无伤地走出未央宫,哪怕群臣只是一人一口唾沫,恐怕都能够淹死韩俊了。 这一步已经迈出去了,就注定韩俊不可能再回头了。他只能咬着牙继续往前走,走向那茫茫看不清的未来…… 第七七章 回师并州韩俊剑指辽东 已经与汉室彻底决裂的韩俊,撕破了脸皮也就没什么顾忌了,在满城窃窃的私语声中,一车又一车丛郿坞中搬出来的金银财宝送往了幽并,一队又一队的西凉降兵被捆绑着驱赶向北方。明眼人自然能看出来,韩俊已经在准备着撤离出长安了。 小皇帝恨不得将韩俊千刀万剐,但这会儿只能是咬着牙送瘟神一般巴不得韩俊早一天动身,所以尽管满心的屈辱,可他还是派人将他的皇嫂送到了临时大将军府上。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满脸愤恨的唐姬,韩俊的心里面涌上一阵阵的无奈,能够成为皇帝的宠妃,唐姬的姿色自然是不用说的,再加上她那特殊的身份,足以让任何男人疯狂了。 韩俊在打量着唐姬,唐姬也在盯着韩俊看,眼神中丝毫没有半分畏惧的意思。 “大将军国之栋梁,民之所望,却为何行此大逆不道之事,难道就不怕令天下人齿冷么?” 唐姬的神情冷冰冰的,声音也无半分暖意。刘辩死的那一刻,她的心也跟着死了,一个活死人,自然不会再有畏惧,哪怕眼前的这个人,一句话便足以诛灭她的九族。 如果蔡琰在这里,绝对会大声鼓掌叫好,但可惜她已经先期被韩俊派人送往并州了,因此回应唐姬的,只有韩俊亲卫杀气腾腾的眼神。 韩俊苦笑一声,懒得解释什么,摆摆手道:“你不用担心什么,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好好地活着,就是对死去的人最大的尊敬。等到了并州,我会单独给你安排一处住处,包括我在内绝对不会有任何人打扰你。” 唐姬疑惑地看了韩俊一眼,眼神中充满了不信任。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韩俊本不想多说,可是唐姬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太史公曾言楚人沐猴而冠耳,果然!” 冷笑一声,韩俊缓缓转身,双眸中陡然散发出一股逼人的煞气,铁钳一般的粗手猛然捏住了唐姬尖翘的下巴,厉声道:“小时候,别人曾和我说过这样一句话,世人世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拾得云: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你且看他。但是别人可以说我道貌岸然,你却没有这个资格!不要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不过是个本不应该活着的未亡人罢了!你若是贞洁烈女,为何当时不随弘农王而去?在我面前摆出这么一副冰清玉洁不可侵犯的样子来,你以为你有这个资格么?说我是沐猴而冠,说我大逆不道,好啊,今天我就如你所愿,让你知道什么才叫做真正的大逆不道!” 唐姬这会儿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冷漠平静,在韩俊凌厉的质问声中变得花容失色,浑身上下都在剧烈的战栗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中充满了绝望与哀求。 韩俊从来都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只不过前世的沉浮让他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绪。踏足长安以来,他的一颗心实际上一直都在紧绷着,在外和西凉联军对战,在内和朝廷重臣斗法,心理压力已经到了临界点。唐姬的那句嘲讽,彻底点燃他内心里压抑许久的戾气,也让他整个人都近乎失去了理智。 唐姬眼神中的哀求,并没有让他心软下来,反而是彻底激发了他的兽性,低吼一声,不由分说地横身抱起了唐姬,大踏步就往后堂走去。 唐姬在剧烈地挣扎着反抗着,可她毕竟只是个养在深闺的女人,气力上如何能是韩俊的对手,徒劳的反抗非但无助于她脱离韩俊的魔掌,反而是惹恼了韩俊换来了香臀上的重重两巴掌。 “禽兽,你放开我!韩伯颜,你这个魔鬼,你一定会下地狱的!” 正应了那句话,唐姬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救她,这里是大将军府,这里的一切都是韩俊的,一人一枪,一草一木,都不会站在她的那一边。 一身缟素的唐姬,被重重地扔在了榻上,衣衫凌乱,披头散发,嗓子都几乎要喊哑了。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唐姬,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反抗起不了任何的作用。双目血红的韩俊让她感到恐慌,绝望,于是,她想到了死。 可是,就在她光洁的额头将要撞到床栏的的时候,却被韩俊重重的一把扯了回来,随着“嗤啦”的布条撕裂声,等她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身无片缕了。 无路可逃,也无计可施的唐姬,在韩俊强有力的怀抱中,渐渐地迷失了,也渐渐地忘记了反抗…… 虽然有撕心裂肺的疼痛,但似乎也有一股难以名状的感受。虽然她心里无比的痛恨韩俊,可是云雨过后的她,居然是连自己都很鄙夷自己地躺在了韩俊的臂弯中。 雨过天晴,万里乌云。狂野过后,韩俊也冷静了下来。斜眼瞥了一眼床单上的片片落红,心里面五味陈杂。 “现在,你满意了?” 唐姬的声音依然很冷淡,但不知为何,却很是眷恋韩俊的怀抱,心里面想要和韩俊拉开距离,可不知为何,手脚就是不听使唤。她也只能把责任推到韩俊身上,都怪韩俊半点都不懂的怜香惜玉,折腾的自己浑身都没有力气了。 韩俊犹豫了一下,暗自叹了一口气,歉然道:“对不起……” 唐姬冷冷打断道:“若你果真有歉意,那就放我离去,否则休要再惺惺作态……” 韩俊又扫了一眼那片刺眼的红色,调笑道:“食髓知味,你舍得理我而去?” 唐姬脸色一红,下意识地掐了韩俊一下,嗔怒道:“大将军还请自重,身为国之重臣却行登徒浪子之举也不怕威严扫地,被人耻笑么?” 唐姬没有正面回答韩俊的问题,答案就已经很明确了。实际上她此时已经回不去了,如果她不想自寻短见的话,就只能留在韩俊身边了。天子金口已开,谁又敢收留她呢?她的父亲唐瑁远在会稽,家族中的那些人对她横眉挑眼的,她也早已经无法忍受了。 初平四年,四月十八,大将军韩俊北返幽并,领天子皇命讨伐辽东太守公孙度。 长安城中,很多人心里面都松了一口气,包括小皇帝在内的绝大多数文武百官,对于这一天都期待了很久。韩俊的存在,就好像是一直遮盖在他们头顶的黑云一般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如今云开雾散,他们又怎么可能不好好庆祝一番呢? 可对于长安城的普通百姓而言,心中却是另一番滋味。他们不知道以后的长安城会是怎样,但是至少这段时间在韩俊的治理管辖下,长安城迎来了一段难得的安稳,满街撒野的兵痞子不见了,横行霸道的马车也低调了许多。他们已经过够了朝不保夕的生活,所以很多人都流着泪送别了韩俊,也送别了这段短暂的安稳。 南下的两万幽并铁骑,北返之时却只剩下了一万八千余人,近两千燕赵男儿命丧他乡,这也让韩俊肉疼不已,但好在有大量的西凉降兵补充进来,虽然还需要调理训练,但好在大部分降兵基础都不差,估计稍加修整,用不了太长时间就能投入战场。 韩俊虽然已经下定了决心短时间内不再过问中原之事,但却仍然把徐晃以及白波军留在了河东郡,毕竟他不是永远不再踏足中原了,河东作为并州门户,战略位置极其重要,是绝对不能轻易交到别人手里的。至于杨奉,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韩俊自然也就懒得再去理会他。皇甫嵩也一样留在了长安,一来这是他本人的意愿,二来韩俊也是不太敢用他,老将军的威望太高了,再加上大限将至,所以也就没有勉强他。徐荣不用说自然是跟随在韩俊的身后,已经让那些庸官害过一次,他就绝不可能再去自讨没趣。 大军刚进入并州境内,韩俊就收到了后方传来的情报,兵驻南阳的袁术,挥军西进长安,想捡便宜,却遭到了皇甫嵩和朱儁的迎头痛击,只能是灰溜溜地退回宛城。 对大汉忠心耿耿的皇甫,朱二将,在朝廷最虚弱的时候,保存住了大汉皇室的最后一丝威严,也让小皇帝终于是有了一块说话管用的地盘。 皇甫嵩任太尉,朱儁进骠骑将军,小皇帝对于二将的恩宠已经到了极点,他们也没有让小皇帝失望,利用不多的兵马钱粮稳定住了关中的局势,不断地收拢西凉残兵,扩大兵马,逐渐的已经是让羸弱的朝廷有了那么一丝威严可言。 小皇帝能够站住脚,没有轻易沦为别人的傀儡,这对于韩俊而言是一件有利无弊的好事,所以他自然不会加以干涉,而且他也没有那个闲心思,因为筹划已久的辽东之战,终于是要拉开帷幕了。 韩俊南下的这段时间,公孙度也不是没有想过化被动防御为主动进攻。可是无奈驻守柳城的鲜于辅手段老辣得很,凭借着为数不多的兵马严密布防,竟然是让公孙度数次试探性的进攻都无功而返,也最终只能是无奈地退回辽东,静待韩俊来攻。 第七八章 父母命韩馥点鸳鸯 曾经的晋阳城,一度沦为异族的跑马地,荒凉凋敝,人烟稀少,名义上是并州治所,规模上甚至还不如中原的一个下县繁荣。但是如今的晋阳城,相比于却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口数量激增也促进了工商业的发展,街面上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叫卖声还价声此起彼伏。大汉的国策是重农抑商,而在韩俊的统治范围内,商人的地位却并不会受到刻意的打压,这也就导致了大量的商贾迁移到此,极大地促进了晋阳城的发展。 回想起初来并州的时候,行走在晋阳城中,韩俊最大的感受便是空旷清净,行人极少。但是现在,韩俊却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踮着脚走路,因为人实在是太多了,正应了那句“张袂成阴,挥汗成雨,比肩继踵而在。” 韩俊原本其实并不打算在晋阳城驻足,但无奈便宜老爹下了死命令,他虽然心急如焚,恨不得肋生双翅立即就飞到貂蝉母女的身边,但也不敢忤逆,只能是耐着性子留了下来。 韩馥退居幕后之后,还从来没有站出来过指手画脚,但是这一次却是为什么呢? 随着并州人口爆炸式的增长,并州书院的规模也不断扩大,知名度或许还比不上颍川书院和鹿门山书院,但是学子人数却已经达到了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步,足足有上千人之多。韩馥身为院长,整天都忙的天昏地暗,本来是没闲心去管韩俊的事,但这次却无法再继续沉默了。 默默地打量着躬身站在自己面前的儿子,这个如今的大汉大将军,韩馥心里面五味陈杂,最大的感受当然是骄傲,在这个年纪取得这个成就,韩俊绝对称得上是光宗耀祖。韩家虽然勉强也算得上士族世家,但是在颍川那个读书人多如牛毛的地方,韩家根本算不上什么。韩馥官拜两千石的州牧,已然是韩家祖上最显赫的官职了,但是韩俊青出于蓝而远胜于蓝,如今年方弱冠便已腾飞在天,假以时日会有怎样的成就韩馥根本就不敢去多想,或者说他压根就不想看到那一幕出现。 韩馥缓缓开口道:“伯颜,你小时候浑浑噩噩,胸无大志,为父不喜;如今你志存高远,名震天下,为父也是不喜。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韩俊愣了一下,旋即苦笑着摇了摇头,“父亲有话尽可直说,孩儿洗耳恭听!” 韩馥轻轻叹了一口气,摆摆手道:“也罢,那为父就不和你兜圈子了。如今天下盛传,你逼宫迫帝,居心叵测,不臣之意已是昭然若揭。现在我问你,这传言,可是真的?” 面对着韩馥那炯炯的目光,韩俊烦躁地揉了揉脑袋,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他心里面也已经有了点准备,可是依然不知道如何开口。 韩馥苦笑一声,重重叹了口气,“如今你已经贵为三公之上,所行所思自然有你的打算,为父一介腐儒本不应置喙,但事关我韩家兴衰存亡,为父也必须要劝你几句了。” 韩俊拱手道:“孩儿谨听教诲!” 韩馥沉吟道:“王莽篡汉,落了个身死族灭;黄巾作乱,最终却烟消云散。大汉立国已有四百余年,中间虽有波折,但国本未伤,国运未断,此非人力可以改变。伯颜可曾想过,若你起兵反汉,麾下还余几人相随?曾几何时,董贼权倾朝野,一手遮天,但最终却落了个什么下场?我想伯颜也不愿看到为父和你那刚刚出世的孩子被你牵累吧?当然,为父并不怕死,但为父担心的是, 死前落得个百世骂名,死后无颜见我韩家列祖列宗啊!” 韩俊沉默不语,韩馥所担心的,其实也正是他最忧心的。 韩馥叹了口气,继续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伯颜年纪轻轻便位居高位,已经是引来了天下人的非议。如今更是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朝野震怒,群情汹涌,惊涛骇浪一般你却如何自处?” 韩俊摊摊手强笑道:“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 韩馥怒瞪了韩俊一眼,闷声道:“为父却没有你这样悠闲,如今书院内已经是暗流涌动,不少人已经是心生去意,你可知为何?” 韩俊冷笑一声,“不过是一群读圣贤书读傻了的书呆子罢了!这样愚忠愚昧的人,若要离去便尽管离去好了。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人,才是并州书院需要的人!” 韩馥眼前一亮,心里默念两遍,又瞪了韩俊一眼道:“那蔡大家又是怎么一回事?还有,你打算如何安置唐姬?” 韩俊心里发虚,只能是装傻充愣道:“莫非蔡大家的人品才学不足以担任书院先生么?” 韩馥冷哼一声,“可是我怎么听说,蔡大家是被你强逼来并州的?” 韩俊义正言辞地摆了摆手,“不过是一些无聊人的蜚短流长罢了,父亲不用放在心上!” 韩馥呵呵笑道:“可这却是蔡大家亲口所言,你还有何话说?” 韩俊尴尬的笑了笑,“乱世之中,人才宝贵,为了并州书院扬名海内,我也只能用上些许手段了。但是,我敢向父亲保证,我对蔡大家绝没有非分之想!” “为什么没有?” 韩馥突然一巴掌拍在了韩俊的脑袋上,气呼呼道:“蔡大家虽是寡居,但家世人品样貌都是万中挑一的,你这脑袋莫非是榆木疙瘩不开窍么?” 韩俊傻眼了,是真的懵了,搞不明白韩馥这是唱的哪一出。 韩馥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怒其不争地指着韩俊道:“为父似你这般大的时候,膝下已经是有了三子环绕,尤其是你更是早就满地乱跑惹是生非了。再看看你,到现在都没有子嗣傍身,岂是人子所为?” 韩俊干笑道:“不是给你生了个孙女么?” 韩馥呵斥道:“一个黄毛丫头,又岂能给我韩家传宗接代?” 韩俊鼓着嘴,很想反驳一句“生男生女一样好”,可是再一想到自己现在所处的时代,只能是把这个来自两千年后的观点咽回了肚子里。 韩馥背着手来回踱了两步,皱着眉头道:“正妻空悬,难保不会让其它人生出别样的想法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再由着性子胡来了!” 韩俊面色大变,连连摆手道:“父亲,万万不可啊!” 韩馥冷哼一声道:“你虽然是位高权重的大将军,但也是我的儿子!别的事情我管不了,但是你的婚事,却是我的分内之事!” 韩俊还想要反抗,韩馥却是一摆手坚定道:“我意已决,伯颜休要多言。明日我便请求友若先生出面保媒,迎娶蔡大家进我韩家!” 韩俊狠下心来一咬牙断然道:“此事我绝不同意!” 韩馥态度也异常坚决,瞪着韩俊问道:“你想要背上忤逆不孝的罪名么?”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韩俊立即没了脾气,现在的他倒是不害怕天下人的非议,但是害怕韩馥一气之下再气出病来,有个三长两短的就麻烦了。 见韩俊不做声了,韩馥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又开口道:“至于唐姬,毕竟身份特殊,你又为她闹得天下沸沸腾腾,人尽皆知,所以不适宜太过张扬,只能是委屈她了。” 毕竟和唐姬已经有了实质性的关系,虽然唐姬对他的态度现在仍旧不冷不热的,因此韩俊对于这个安排倒是没有多少异议。 只不过,一想起蔡琰那仇视愤恨的眼神,韩俊就忍不住浑身发毛。当时想的只是把蔡琰忽悠来并州书院,并没有打算日后再相见,所以话说得太狠了一些,完全没有顾忌蔡琰的自尊心,而蔡琰又是个傲娇的一塌糊涂的女人。 想想都可怕啊! 更可怕的是,韩馥此举,无异于坐实了韩俊图谋不轨的邪恶念头,恐怕只会让蔡琰更加鄙视自己吧? 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并州书院,韩俊一脸的愁容,根本不敢去想蔡琰会在荀谌面前如何编排自己。 韩俊将治所搬到幽州之后,原并州州牧府也闲置下来,接任并州刺史的荀谌,大部分时间都住在书院中,因此也就避免了韩俊回到晋阳城没有落脚之地。 “想不到,这个世界上,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将军,也有自己害怕的人啊!” 刚一进门,心情烦躁的韩俊,便迎来了唐姬的冷嘲热讽,这也就让他更加的烦躁了。 深吸了一口气,韩俊瞪了唐姬一眼,“我警告你,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不要来惹我!” 唐姬面无表情的冷哼一声,淡然道:“小女子孑然一身,生无可恋,又有何畏惧?倒是大将军,指点江山挥斥方遒,所过之处风云变色,人人噤声,却不想今日却灰头土脸而回,狼狈不堪而归……啊!禽兽,你放下我来!” 唐姬的一张嘴,很厉害,但是韩俊没心情和她打嘴仗,既然唐姬的战斗欲望这么强烈,那就去床上大战三百个回合好了。 第七九章 拒聘礼蔡琰守节 再厉害的女人,也总会有柔弱的一面。嘴上不饶人的唐姬,在床榻上却像小猫一般温顺,任凭韩俊怎么折腾也只是闭着眼睛咬着嘴唇不发一言,好像是认命了一般随便韩俊摆布。 身下的女人,一张脸好像是熟透了的苹果一般,嫩红嫩红的,娇艳欲滴。紧绷的表情,一抹欢愉享受怎么也隐藏不住,那欲拒还迎的姿态更是让人血脉喷张。 韩俊的脸上,突然多出了一丝促狭,就在到达最高峰之前,猛然抽身而退,然后一脸好笑地打量着唐姬。 唐姬恶狠狠地瞪着韩俊,又哪里看不透韩俊是在刻意捉弄自己。可是这会儿她的心里面却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一般的难受,这让她很想丢掉所有的尊严恳求韩俊回来。可是理智告诉她,如果这样做了,那么以后在韩俊面前,恐怕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韩俊也不着急,反而是翻身躺下,双手枕着脑袋,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哼起了后世的歌曲。 唐姬不想理这个可恨的男人,可是那韩俊哼唱的“淫词艳曲”却不断冲进她的耳朵里,让她心跳加速的同时,呼吸声忍不住变得越发的沉重了。 韩俊倒不是有意要撩拨唐姬,否则的话,他就直接唱“******”了。只不过因为年代相差久远,在后世满大街传唱的****歌曲,在这个时代对于闺中少女的冲击力,甚至比洪水猛兽还要猛烈。 “缘字诀,几番轮回,你锁眉,哭红颜唤不回。纵然青史已经成灰,我爱不灭。繁华如三千东流水,我只取一瓢爱了解,只恋你化身的蝶……” 很古怪的曲调,却有着别样的诱惑,不断地敲打着唐姬的心门,让她的身体越来越酥软,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一曲终了,唐姬的身体已经在不觉间偎依在了韩俊的怀里,一张俏脸上居然是挂满了泪痕。 “好听么?” 韩俊轻抚着唐姬如瀑般的黑丝,柔声问道。 唐姬轻轻“嗯”了一声,蚊蝇一般,羞涩地低着头不敢去看韩俊。 “还想听么?” 唐姬轻轻点了点头,嘤咛一声,娇羞无限。 “那你到上面去。” 韩俊这个时候的表情,像极了一个拿着棒棒糖诱骗小姑娘的怪蜀黍,可是唐姬却不是个那么容易上当受骗的小姑娘,立即清醒过来,狠狠地掐了韩俊一下,扭过头去不再看他了。 “不想听歌,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韩俊眨了眨眼睛,又生一计,稍加思索,便娓娓讲起了《梁祝》。 作为中国古代民间四大爱情故事之一,《梁祝》被誉为爱情的千古绝唱。在后世可谓家喻户晓,流传深远,无数人都被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凄美爱情故事所感染,又如何引不来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唐姬的兴趣? 故事讲到梁山伯悲愤交加,不治身亡。祝英台闻听后悲痛欲绝之时,正是整个故事的高潮部分,也是最精彩的地方,却是戛然而止。 唐姬可怜巴巴地看着韩俊,一脸的哀求之色。 韩俊心里得意,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还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缓缓闭上了眼睛。 聪慧的唐姬,如何不明白这是韩俊的欲擒故纵之计,可是心里面的好奇,却让她最终还是紧逼着眼睛,满脸羞怯地爬到了韩俊的身上…… 这个难缠的女人,最终还是被自己搞定了! 韩俊心里狂喜,轻轻晃动着开口了,将整个故事最精彩的一部分——化蝶,用低沉而又哀伤的语调讲了出来。 满头大汗的唐姬,眼睛里也溢满了泪水,不是因为屈辱,而是感动,被梁祝那凄美的爱情深深地感动了。 惊雷裂墓,英台入坟,尔后双双化蝶飞舞,这是多么让人震撼的一幕,又是多么让人神往的一幕啊!情不自禁地,唐姬想到了弘农王,那个可怜的男人,那个下辈子宁愿做猪做牛也不愿再生在帝王家的男人,如果当时自己随他而去,会不会也像梁祝一样化蝶飞舞呢? 痴痴傻傻的唐姬,让韩俊感到了一阵心疼,虽然他猜不透唐姬内心的想法,却不愿再看到那双哀伤的眸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将唐姬搂进怀里,柔声安慰道:“以后,每天睡前,我都给你唱一支歌讲一个故事,好吗?” 唐姬的心理防线,终于彻底崩溃了,对于韩俊,再也没有了敌视,取而代之却是深深的依恋。 虽然韩俊以一种让她倍感屈辱的方式得到了她,但是女人的心永远都不能以常理猜度,人质都能爱上绑匪,还有什么事情,是复杂的女人做不出来不敢去做的呢? 相比于这个时代大多数男人,韩俊虽然身居高位,但却并没有大男子主义,这对于绝大多数女人而言都是不可抵挡的诱惑。唐姬,说穿了其实也只是个可怜而又单纯的女人罢了。 唐姬搞定了,但蔡琰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被说服的。荀谌勉强也算得上是天下名士,才具虽然一般,但却能言善辩。可是蔡琰却根本不买他的账,耐着性子听他说完来意之后,就铁青着一张脸直接拒绝了。 荀谌根本就没想过蔡琰会拒绝,也没有任何心理准备,顿时就愣在了那里。 蔡琰冷冷地扫了荀谌一眼,心里多少有些不忍,轻叹一口气道:“友若先生乃是天下名士,才华横溢,德高望重,又何必为韩俊这个****奔走? 荀谌脸色一变,甩甩手道:“蔡大家慎言,我与你父乃是故交旧友,不会把你的话放在心上。但方才的话若是被有心人听去,则蔡大家必然大祸临头,神仙也难相救了!” 蔡琰面无惧色,冷哼一声道:“如此正好,揭穿了韩俊假仁假义的真面孔,看他以后还如何假借仁义之名邀买民心!” 荀谌摇头苦笑道:“敢问蔡大家因何断言我主乃是假仁假义之徒?” 蔡琰正义凛然道:“逼宫迫帝,此乃不忠;子夺父位,此乃不孝;穷兵黩武,此乃不仁;言而无信,此乃不义!只可恨这世上人云亦云者众,眼明心亮者寡,竟然看不穿他韩俊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本质!” 荀谌已经笑不出来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愤懑,主辱臣死,蔡琰如此羞辱韩俊,荀谌又怎么可能开心? “蔡大家言之凿凿,焉知不是道听途说?我主内抚民生,外逐胡虏,上报天子,下安黎民,一桩一件的功劳,都是实实在在的,却不知蔡大家又作何解释?” 荀谌的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蔡琰,愤怒的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若非蔡琰是一介女流,若她不是蔡邕的女儿,这会儿荀谌恐怕早已经喊人把她拖出去吊打了。 蔡琰银牙紧咬,面带犹疑之色,可最终还是在荀谌的巨大威压下开口道:“若韩俊果真是赤诚君子?又为何如此逼迫我一个独居寡妇?在长安之时便威逼利诱,到了并州更是请来了友若先生做说客,却把我蔡琰当做了什么?一个可以定价买卖的货物么?友若先生,烦请你转告韩俊,虽然蔡琰丧夫丧父,孤苦无依,但也绝不是任人摆布的木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若是逼迫过甚,蔡琰宁愿一死以明志!” 荀谌一脸古怪地看了蔡琰一眼,笑着摇头道:“蔡大家误会了我家主公了,荀谌此来,非是主公授意,而是文节公的意思。而且据我所知,主公对此事好像颇为反对,为此主公父子之间还闹了一些不愉快。既然蔡大家无意,那荀谌就此告辞,不再打扰蔡大家休息了。” “啊?” 蔡琰愣愣地看着潇洒转身而去的荀谌,一肚子的疑惑。 “姐姐,你太糊涂了!” 后堂卷帘掀开,蔡氏满脸焦躁地走过来,拉住蔡琰的手埋怨道:“大将军位高权重,前途无量,人品才学相貌俱是无可挑剔,可谓是人中龙凤。姐姐再嫁之身,又为何推三阻四,坐失良机呢?” 蔡琰一脸的苦涩,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牙关紧咬着不愿开口。 “姐姐自然有她的打算,我们就不要给她添乱了!” 羊衜的脸色也并不好看,缓缓走过来皱着眉头道:“不过小弟也有一言,还望姐姐三思。” 蔡琰轻叹了一口气,“说吧。” 羊衜拱拱手,稍作思索,沉吟道:“一路走来,尤其是进入并州境内以来,沿途所见之景象,相比于关中如何?” 蔡琰咬着嘴唇回道:“天壤之别!关中大部因饱受战乱之苦,民不聊生,田地多荒。并州昔日苦寒之地,今日却欣欣向荣,颇有一副世外桃源之景象。” 羊衜又问道:“人皆传言大将军有不臣之心,却又为何舍长安而返并州?” 蔡琰犹豫道:“或许,是以退为进之计。” 羊衜盯着蔡琰,反问道:“这个解释,姐姐相信么?” 蔡琰烦躁道:“我信不信又有什么干系?反正我宁愿一辈子守寡,也绝不愿卑躬屈膝的去讨好那个禽兽!” 羊衜和蔡氏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奈。 第八零章 天子一怒,血流漂杵 韩俊的心里面,原本对于韩馥把他强留在晋阳有很大的意见,可是当一封来自河东的加急战报传到他手里的时候,他却无比庆幸自己还留在晋阳,否则的话,河东恐怕就保不住了。 对于徐晃的能力,韩俊是很信任的。但也正因如此,所以当他看到徐晃信中说若没有援兵相助,河东最多只能坚守十日的时候,立即就坐不住了,第一时间就传令全军,备足粮草,即刻出发。 河东位置虽然紧要,但是在韩俊心里,却远远比不上徐晃的安危重要。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更何况是徐晃这样万里挑一的良将。 安邑城下,旌旗招展,战鼓号角声不断,气势震天。而安邑城上,守军兵卒却是一个个如丧考妣,面色灰暗,好像末日马上就要降临了一样。 性格坚毅的徐晃,如果不是实在看不到获胜的希望,也不会向韩俊求援,盖因为围攻安邑城的兵马实在是太多了,放眼看去,连营数十里,目测不下十万人,足足是守城兵马的数十倍。更兼安邑城之前险些毁于吕布的一把大火之中,徐晃驻扎在此不过才十几天时间,只不过对城防进行了草草的修葺加固,还远谈不上固若金汤,想要挡住城外的攻势,难度太大。而最为关键的是,攻城的主将,乃是天下名将皇甫嵩,在剿灭黄巾之乱中立下首功的皇甫嵩。 小皇帝刘协,本来就不是个豁达的人,再加上从小的成长经历,让他养成了睚眦必报的性格。韩俊给与他的屈辱,让他这些天来几乎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不是在噩梦中惊醒,就是咬着牙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仇恨,是一种很可怕的力量,尤其是一个掌权者的仇恨,更是普通人无法承受的。 韩俊撤离长安之后,小皇帝重用皇甫嵩,朱儁二人,整顿兵马,安稳朝局,总算是恢复了一丝元气,直接听命于天子敕令的兵马,也飞涨到了数万人之多。如果小皇帝不是这么冲动,而是卧薪尝胆,励精图治,徐徐发展的话,等到羽翼丰满再展翅高飞,那么说不定他真的能够挽救摇摇欲坠的大汉统治,中兴汉室。但可惜的是,小皇帝毕竟是个气盛的年轻人,一朝得志便得意忘形,不等关中局势彻底稳定,便急不可耐地催促着皇甫嵩出兵为他一雪前耻。 皇甫嵩毕竟是沙场宿将,心里清楚这个时候并非出兵良机,他也不是尝试着劝阻小皇帝再忍一忍,可是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小皇帝,根本就听不进去任何人的劝说,一意孤行,甚至差点就以抗命不尊来治皇甫嵩的罪,逼的皇甫嵩没办法,只能是率领着好不容易凑起来的兵马,踏上了东征的道路。 当然,朝廷之中也并不全是酒囊饭袋。杨彪意识到到小皇帝决心已定,圣命难为,无法劝说,只能是帮衬着小皇帝又出了个主意,那就是利用天子至高无上的身份,利用韩俊和各路诸侯之间的矛盾冲突,起草了一份《讨贼诏书》,列举捏造了韩俊的诸多罪状,号召天下忠君爱国之士,投身到灭除****韩俊的浪潮中。 诏书一出,天下果然响者云集。后将军,南阳太守袁术领兵五万,会合皇甫嵩大军同攻河东;建义将军,河内太守张杨,起兵三万,攻打箕关;邟乡侯,冀州牧袁绍,亲率大军五万,攻打壶关;袁绍麾下大将颜良,文丑,各自引军三万,分东西两路攻打渤海,河间二郡;辽东太守公孙度,出兵五万,攻打柳城。 一时间,天下风起云涌,战火四起,滚滚狼烟中丛中原到北疆,处处都是兵戈声。 疾驰在前往河东路上的韩俊,乍一听到四面告急的消息的时候,惊骇之下,差一点就跌落马下。 他怎么都不会想到,一夜之间他便从大汉的肱股之臣变成了****,更加无法想象,小皇帝对自己出手狠这么狠。在那一瞬间,他无比的后悔,后悔自己的心慈手软,后悔自己想得太简单,简单的以为退出长安,便会丛大汉浑浊的漩涡中脱身,却没有想到,自己却陷进了一个更大的漩涡之中。 河东告急,箕关告急,河间,渤海告急,柳城告急…… 一时间,坏消息纷至迭来,让韩俊的一颗心越来越沉重,整个人的脸色也越来越差,天下公敌的滋味并不好受,他现在完全体会到了董卓西迁长安的原因所在,不是因为怕了关东的各镇诸侯,而是心里面本能的想要逃避。而韩俊现在所想的,便是率领着幽并铁骑远遁大漠,冷眼旁观,等着中原乱成一锅粥再出来收拾残局。 董卓曾经也是这样想的这样做的,结果落了个身死族灭的下场。韩俊又会作何选择呢? 漫天星斗下,忽明忽暗的篝火边,韩俊神情凝重地思考着这个问题。贾诩就坐在韩俊身边不远处,一脸古怪的笑容,表情十分的诡异。 韩俊烦躁地揉了揉脑袋,没好气道:“大祸临头了,亏你还笑得出来!” 贾诩还在笑着,摇了摇头调侃道:“难不成,主公被吓住了么?” 韩俊深吸了一口气,纠结道:“天下皆敌,我又岂能不怕?” 贾诩正色问道:“主公以为,何为真英雄?” 韩俊翻了翻白眼道:“有话直说,不要和我卖关子,现在没心情和你猜谜语!” 贾诩捻须微笑道:“如今主公方寸已乱,非是英雄所为。” 韩俊烦闷道:“我也从没想过要当一个英雄,我只是一个有自己一点小心思,一点小志向,一点小愿望的普通人罢了!” 贾诩摇头道:“聪明秀出,谓之英;胆力过人,谓之雄!夫英雄者,有凌云之壮志,射日之豪情!气吞山河,胸怀四海,腹纳九州。肩扛正义,心怀正气,救黎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悬!以我观之,当世英雄,无人可出主公其右者!袁术,冢中枯骨,无才无德。袁绍,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张杨,随波逐流,心无大志!皇甫嵩,朱儁,垂垂老朽,守户之犬,不足一惧!公孙度,刻薄寡恩,色厉内荏!如此主公又有何惧?又因为而惧?” 韩俊翻了翻白眼,无奈道:“擎天长枪可杀人,乱箭攒射也可杀人。文和先生可知,蚁多咬死象。而且这还只是摆在明面上的敌人,天知道还有多少人在私下里蠢蠢欲动,想着做那个得利的渔翁!” 贾诩自信地摆摆手,“主公且请放宽心,以我推断,最多只需三天时间,长安必然生乱!” 韩俊心里一动,满是希冀地看着贾诩问道:“文和先生信心从何而来?” 贾诩神秘的笑了笑,手指西方道:“信心丛那里而来。” 韩俊皱着眉头想了片刻,茫然不解地摇了摇头,叹口气道:“我担心,徐晃坚持不了三天,敌我悬殊太大,纵然徐晃是周亚夫再世,恐怕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早知道会有今天,当初我就应该给他多留下一点兵马的。” 贾诩安慰道:“主公勿忧,如今局势,看似危机四起,实则稳如泰山。只消河东之围解除,其他各处之危必然不解自除矣!” 韩俊仰天长叹一声,“但愿如此吧!” 并没有太多的试探,皇甫嵩在攻城甫一开始,就发动了全力进攻,他虽然不一定看得到长安隐藏的危机。但胜在沙场经验丰富,心里清楚若是不能速战速决,迁延日久的话,等到韩俊援兵抵达,他们再想要拔除掉河东这颗钉子,就要难上百倍千倍了。 几乎从一开始,安邑守军便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压力,在朝廷军的拼死攻击下,不过短短一个时辰,安邑城就已经是摇摇欲坠了。 一个时辰的时间内,朝廷军数次登上城头,虽然无一例外的都被亲自上阵的徐晃令人杀退了回去,但已经是让气势汹汹的朝廷军触摸到了破城的希望,也使得他们的攻击变得更加猛烈。 也幸亏徐晃治军严格并且身前士卒地冲杀在最前面,否则的话,军纪一向涣散的白波军,恐怕早已经顶不住了,但饶是如此,仍然有不少人悄悄地往后面退却。皇甫嵩和朱儁毕竟是大汉有数的名将,虽然新编制而成的朝廷军大部分都是新招募而来的,但是在他们的有效训练下,已然是有了强军的风采,虽然死伤惨重,但却愈战愈勇,舍生忘死的攻击下,安邑城看上去已经是摇摇欲坠了。 徐晃浑身浴血地站在城头上,望着城下蚂蚁一般密集的敌军,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然,右手挥刀,左手紧握成拳,重重一拳击打在城墙砖上,扯着嗓子大吼道:“兄弟们,知道黄巾的下场么?” 不等部下开口,徐晃就手指着皇甫嵩的大纛继续道:“就是这些人,他们是不会接受黄巾投降的。每攻破一城,凡有头绑黄巾者,身披黄衣者,甚至脚缠黄麻者,皆是杀之无赦!而我们,绝大多数人,曾经是什么身份想必兄弟们也是心知肚明。你们以为,这些狗贼会放过我们么?” 第八一章 徐公明死守安邑 皇甫嵩,虽然出身名门,但在黄巾之乱前不过仅是秩比千石的一郡太守,位卑言轻。一场黄巾之乱给大汉带来了无数的灾难,却也给了皇甫嵩平步青云,一飞冲天的机会。黄巾乱后,皇甫嵩一跃成为了大汉车骑将军,爵封县侯,闻名天下。 一战长社,火烧连营,以寡胜众,斩首数万,平定颍川黄巾,一举扭转了大汉官军的颓势;二战广宗,抓住机会,夜袭敌营,擂鼓死战,最终大获全胜,阵斩“人公将军”张梁并黄巾贼近十万之余,更是驱赶五万余俘虏赴河溺亡;三战下曲阳,一鼓作气,乘胜追击,斩杀“地公将军”张宝以及十余万黄巾贼,更是在城外筑起“京观”耀武扬威。 三场大战,三场大捷。皇甫嵩借此坐稳了平定黄巾第一功的位置。加官进爵的同时,赫赫威名也传遍了华夏大地,无数饱受黄巾之苦的人家把他看成了是救苦救难的万家生佛。 徐晃麾下的白波军,大多都是草寇出身,对于皇甫嵩的畏惧是来自内心深处的。徐晃的这一番话,让个别胆子小一点的白波士卒,竟然是在不觉间吓软了腿,双眼无神地瘫坐在地,两腿之间更是有着汩汩黄液流出…… 所有人都在战栗的时候,半空中猛然划过一道白光,然后就看到一团团的血花飞溅,那几个身上每一根汗毛都在哆嗦的白波军已经是永远地躺在了冰冷的城砖上。 徐晃若无其事地擦拭着唐刀上的血迹,冷冷地瞥了一眼都在小碎步往后面挪的部下们,突然暴喝一声开口道:“你们可知,我等是为何而战?” 白波士卒们,或迷茫,或惶恐,或手足无措,或胆战心惊,没有一个人敢于开口搭腔。 徐晃冷哼一声,铿然开口道:“之前我也是和你们一样迷茫,不知为何而活更不知道为何而战。兄弟们大概也知道,我家乡在河东杨县,和并州介休县隔山相望。山的这边,是民不聊生,卖儿卖女才能吃一顿饱饭的杨县;山的那边,却是安乐富足,耕有其田居有其屋的介休县。为了活命,我只身投军,而没有像大多数乡亲一样背井离乡,携家带口的北上并州。不为别的,只想靠这一身气力博一个封妻荫子。数年厮杀,我侥幸活到了今天。说老实话,我不想死,一点都不想死,可是我不怕死!为什么?因为主公对我说过的一句话,**************,负心多是读书人!我徐晃虽然出身卑贱,但也知道士为知己者死的道理。我徐晃今日就对天而誓,城在人在,城破人亡!不为别的,就为了让更多的穷苦人吃上一口饱饭!就为了我们广大瘦骨伶仃的河东乡党能够在主公的统治下不至于再忍饥挨饿!” **************,负心多是读书人!韩俊敢在这个时代说出这样的话,无疑是需要很大勇气的。这振聋发聩的一句话,很有可能将大汉所有的世家士族推到他的对里面去。可是韩俊绝不后悔,因为相比之下,他更需要的是广大的贫民阶层的支持。虽然在这个时代,得罪了士族阶层就很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没有人是不需要得到认可的,也没有人是不懂得感恩的。只不过相对而言,读书人的良心更加坚硬罢了。而对于大多都是穷苦出身的白波军而言,韩俊这句话,却给他们内心里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流泪的白波军更多了,只不过此时他们脸上挂着的,却大多是感激,感动的泪水,一种被认同的自豪感,让他们忽然不再畏惧,浑身上下充满了力气。 稍微停顿了一下,让自己几乎都快要冒火的嗓子休息一下,徐晃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在你们眼里,皇甫嵩像魔鬼一样可怕。但是在我看来,他却不过只是一条垂垂腐朽的老狗罢了!因为你们没有见过,皇甫老狗在主公面前摇尾乞怜的可笑模样,为了活命就差跪在地上给主公****了!主公在长安时,这条老狗毕恭毕敬的让他往东不敢忘西。可主公前脚刚一离开,他就站出来反咬主子一口。这样的人,朝秦暮楚,朝三暮四,又有什么可怕之处?我敢断言,最晚明日这个时候,主公一定会率领着援兵从天而降。只要我们再坚持一天,就一天,我们就能丛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杂牌军一跃成为主公麾下的亲卫强军!包括我在内或许会有很多人死在这城墙上,但有句话叫做是富贵险中求!现在我就问你们,有没有这个胆量,赌上这条性命和老子一起拼一把!还有一件事,之前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们,不是因为老子打算要喝兵血,而是一直没来得及。大将军对于战死沙场的兵卒抚恤很高,非常高,高到足以让你们的妻儿父母在老家买上三亩地一头牛!你们应该也都知道我徐晃是个什么样的人,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编出瞎话来哄骗你们。所以,是像男人一样战斗到死还是像个娘们一样弃城逃跑,就看你们两腿间有没有那个玩意了!” 周亚夫,西汉开国功臣绛侯周勃次子。在对抗匈奴和平定“七国之乱”中都曾立下赫赫战功,极擅用兵,但性格耿直刚毅。而徐晃,或许在军事才能上和周亚夫还有着一定差距,但为人秉性上却和周亚夫很相似。 城头上的这一番慷慨陈词,更是颇有几分周亚夫昔年的风采,极大的鼓舞了麾下兵卒的士气,对于蜂拥而来的围城汉军,也不复之前的胆怯,人人都好像打了鸡血一般,死战不退。刀锋卷刃了,搬起石块往下砸;石块用完了,还有一双鲜血淋淋的拳头…… 安邑,在不久之前刚刚经历过一次烈火焚城,吕布在破城之后的疯狂杀戮,让城内残存的居民吓破了胆,对于大汉皇室已经不抱任何期望。如今厄难再临,不愿意再承受一次破城之灾的他们,甚至不需要守军动员,就已经是自发的开始帮忙。一锅锅滚烫的热汤被抬上了城,一栋栋房屋被拆毁为守军补给檑木石块,一张张温热的面饼出锅他们馋得口水直流却不舍得咬上一口…… 惨烈的战斗,丛黎明一直持续到了黄昏。虽然好几次都险些失守,但在别人眼里看来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的白波贼,在徐晃的率领下,还是坚持了下来,以不足五千人的兵力,在铺天盖地而来的大汉官军的猛攻下,硬是奇迹般地守住了残破的安邑城。 缓慢又低沉的号角声,丛大汉官军的阵营后方响起,透着一阵阵的不甘。但是在早已经疲累不堪的白波军耳中听来,这声音却比天籁还要美妙。 同样也是精疲力尽的大汉官军,实际上也早已经变成了强弩之末,这退兵的号角声,同样也是让他们如蒙大赦一般,匆匆忙忙的,就潮水一般地退了回去。 徐晃只感觉眼前一阵灰暗,浑身虚弱地瘫坐在墙垛边,目光呆滞地看着手里的唐刀感叹道:“这刀,还真是不含糊啊,砍了快几十个人头都还没有卷刃!若是全军装备上这等神兵利器,哪怕再来上十倍的人我也是不怕!” 一天的激战下来,白波军伤亡惨重,还能继续站着的,已经剩下不足两千人了,除却重伤失去战斗力的,竟然是有多达千余人战死。当然,攻城的汉军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徐晃粗略估计了一下,安邑城下,汉军留下了不少于万人的尸体。 汉军的帅帐中,袁术怒气冲冲,朱儁面带不甘,皇甫嵩却是一脸忧色。袁术的怒火,来自于麾下兵马的巨大损失;朱儁的不甘,是因为如果天黑的再晚一些,哪怕只需要一个时辰,他们就可以攻进安邑城了。而皇甫嵩脸上的忧虑,却是让袁术更加的恼火了,喘着粗气瞪着血红的眼珠子拍着桌子吼叫道:“世人皆言皇甫将军乃是我大汉第一名将,今日看来,也不过尔尔!早知道你如此无能,今日由我指挥,这会儿必然早已经打进安邑城了!” 皇甫嵩仰天叹了一口气,根本没有理会袁术的意思,咬着嘴唇看着朱儁道:“公伟兄,我欲挑灯夜战,你意如何?” “皇甫义真,你莫不是疯了么?今夜月色昏暗,目光所及不过十步,前后不得呼应,如何作战?难不成在你皇甫义真的眼里,兵士们的性命就如此廉价么?” 不等朱儁开口,袁术就已经炸了,是真的急眼了,完全顾不得上下尊卑了,手指着皇甫嵩大呼小叫着,就差拔刀相向了。 皇甫嵩冷冷地扫了袁术一眼,森然道:“竖子不足与谋,你若是怜惜将士性命,尽可率领本部兵马离开,休要在此乱我军心!若是不然,再有下次,休怪我军法从事!” 袁术好像是吃了死苍蝇一般,胸中那口气上不来下不去,无比的难受,只能是死死地盯着皇甫嵩看了一会,忽然拱拱手咧着嘴笑道:“好,很好!你皇甫嵩在董卓,在韩俊面前奴颜婢膝,却在我袁术面前摆威风。今天的事,我记下了。既然道不同,那就不相为谋,告辞!” 【两件事。第一,昨晚停电,特此道歉,先补一章,晚会儿再来两章。第二,好像,貌似,要签约了,所以质量上就要精益求精了。弱弱地求票求砸求收藏】 第八二章 转战千里韩俊击皇甫 袁术愤然拂袖而去,皇甫嵩却眼皮都没抬一下,而是继续看着朱儁道:“我当然知道夜间攻城会加大损失,但是时不我待,留给我们的时间恐怕已经不多了!” 朱儁沉吟了片刻,忽然眼前一亮,惊道:“义真兄担心的,莫不是北边,而是西边?” 皇甫嵩长叹一口气,点点头道:“正是如此。如今幽并两州,各处边塞俱是烽火狼烟,韩俊小儿纵然有三头六臂,也必然自顾不暇。河东新得之地,民心未附,军心不稳,恐怕短时间内很难有援兵派来。所以,我最担心的,乃是长安城和陛下的安危!出征之前,我几次三番上表言明关中未定,隐患未除,大军不宜出征在外。可是陛下极有主见,数次驳回,我又恳请陛下将你留在长安,可是陛下也是不许。万般无奈之下,我只能是冒险一搏,指望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安邑,然后回师长安拱卫京畿,却万万没有想到安邑是一块不好啃的硬骨头。” 朱儁沉默了许久,面带痛苦之色地摇了摇头,“我不认为,夜攻安邑是个好办法。今日一战,我军数次几乎登上城头,却总是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军心斗志已不可用,这个时候如果在驱使士卒点火攻城,我担心,一个处理不好,会引起哗变啊!” 皇甫嵩又是叹口气,“你所说的,我又何尝没有想到?可是我们还有别的选择么?君命不可违,陛下旨意要求你我二人务必拿下河东,若是我等空手而归,则子干公昔日之厄恐将再现啊!” 子干公,既昔日和皇甫嵩,朱儁一同领兵剿灭黄巾的东汉儒将卢植。因生性刚直被宦官进谗而惨遭下狱,若不是皇甫嵩凯旋而归之后一力将功劳让于卢植,为他求情,则卢植必然会在牢狱中度过残生。 朱儁苦笑道:“你我二人有匡扶社稷之大功,却位在韩俊小儿之下,以前我还有些不服气,可是今天听到安邑城头上传来的那两句话,却瞬间想明白了为什么他年纪轻轻便会有此成就,而你我二人戎马半生却也一事无成的原因。” 皇甫嵩愣了一下,旋即也想到了,一字一字的缓缓吟诵道:“**************,负心多是读书人。韩俊,这是要与天下为敌啊!” 朱儁摇头道:“天下,非一姓一家之天下,更非士族世家之天下,而是天下人之天下!孟子曾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何为多,何为少?并州印刷造纸之法一出,恐怕天下将再无士族矣!韩俊此一言,胜过千军万马。否则,今日城上之乌合之众,又哪里能咬牙坚持到日落?” 皇甫嵩烦躁地晃了晃脑袋,摆摆手道:“韩俊欺君罔上,邀买人心,不臣之心已然昭然若揭。国之逆贼,必然不得民心。昔日黄巾席卷八州,势力何等庞大,最终还不是土崩瓦解烟消云散?董卓曾经也是气焰熏天不可一世,终究还不是落了个身死族灭的下场,还留下了一个遗臭万年的骂名?一时的强盛,不过只是过眼云烟,只要我等能够咬着牙坚持住,必然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朱儁只是笑了笑,没有再开口。他一眼便能看出来,与其说皇甫嵩是在给他鼓劲,倒不如说是在给他自己打气。 “传令全军,饱餐一顿,休息一个时辰之后,举火攻城!” 皇甫嵩话音刚刚落下,帐外就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然后就见一个神情惶急的传令兵闯进帐中,浑身虚脱一般软倒在地,费力地举起了一封信函咬着牙说道:“长安告急,陛下命皇甫将军速速整军拔营,星夜回援长安!” 皇甫嵩和朱儁满脸惊骇的对视一眼,不用再问什么,也很清楚的知道心里面的担忧变成了事实。 “派人将这个消息告诉袁术,传令全军立即整装拔营,不允许有片刻耽误,违令者军法从事!” 顾不上再吃饭再休息了,心急如焚的皇甫嵩也顾不上像平素里一样体恤士卒了。在他的心目中,天子的安危重于一切,甚至重于他自己的性命。 朱儁犹豫了一下,想要劝解两句,可最终只是化作一声长叹。 安邑城头上的徐晃,虽然一脸的憔悴,但一双眼睛仍然瞪得铜铃一般炯炯有神,汉军大营的异动看在他的眼里,让他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之所以到现在他还没有喝上一口热水,就是担心皇甫嵩狗急跳墙发动夜袭。虽然因为距离太远,他看不太清楚,但已经基本可以确定汉军应该不会连夜发起攻击了。 “莫非,是候方生变?” 徐晃眼前一亮,可随即又变得黯淡下去,不管汉军是不是真的撤军,他都没有出城追击的能力,他麾下大多都是步兵,而且大半带伤,根本就不具备野战的能力。不过,他没有追击的能力,但不代表别人没有。徐晃就着灰暗的火光,就在这城墙上给韩俊又写了一封信,然后派出快马出城送信。 此时的韩俊,已经过了临汾,距离安邑已经不远了,因此很快徐晃的书信便交到了他的手上。 匆匆扫了一眼,韩俊心中连日以来的阴霾终于一扫而空,仰天哈哈大笑道:“军师真乃神人,皇甫嵩果真退兵了!” 贾诩捻须微笑,问信使道:“你一路而来,可曾顺利?可曾有人试图阻拦?” 信使拱手回道:“甚为顺利,并无人阻拦。” 贾诩闭着眼睛思索了片刻,再睁开时眼睛中已是一片精光,断然道:“长安已然生变,皇甫嵩退兵定然不假!” 韩俊兴奋地点了点头,问道:“那文和先生以为,下一步该当如何?” 贾诩眯缝着眼缓缓道:“如今鹬蚌相争于长安,主公当应静观其变,以坐收渔翁之利。而且,幽并两州乃是主公基业所在,不得有失,若是主公长时间在外,生恐有变。因此,我建议主公取道向东,直扑河内,断绝张杨后路,先解箕关之围!” 韩俊沉吟道:“箕关险峻,易守难攻,而且兵粮足备,更有敬志坐镇,张杨不过一介庸人,不足为虑!” 贾诩拱手问道:“那主公的意思是?” 韩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酷的笑容,“有些人,你不日他娘,他就不知道你是他爹!我给了他脸,他非但不要,还想着反过来打我的脸,那我就只能让他颜面扫地了!” 贾诩对于韩俊的这个回答,丝毫没有感觉到意外,心中虽然隐隐感觉有些不妥,可也没有反对,倒不是害怕触怒韩俊,而是他又仔细盘算了一下,认同了韩俊的观点。壶关,箕关,都是天下有数的雄关,即便拥有十倍的兵力优势,想要短时间内破关而入也根本没有可能。 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贾诩绝对算得上是这个时代顶尖的智者,但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真正算无遗策的人,他自然也不例外。而正是因为他算漏了这一点,差一点就导致大好的局面崩盘,让韩俊以及荀彧等人多年的努力毁于一旦。 两个人形成了共识,韩俊又问道:“文和先生以为,是何人扰乱长安,致使皇甫嵩不得不仓促退兵?” 这个答案,贾诩在一天前就已经想到了,因此立即回答道:“如我所料不错,应该是西凉残部卷土重来!” 韩俊眯着眼睛点了点头,他心里面也是这样认为的。 “皇甫老儿,既然你选择了与我为敌,那就休怪我不念旧情了!” 韩俊狞笑着一打马,转头对信使道:“你回去告诉徐晃,命他严守城池,待我凯旋之时,必然厚赏三军!” “轰隆隆”的马蹄声再度响起,借着昏暗的月光,两万幽并铁骑再度踏上了征程。也幸亏他们所骑乘的,都是忍耐力极强的匈奴马,否则的话,日夜奔驰下来,即便人还能挺得住,战马也早已经罢工了。 诸葛一生为谨慎,皇甫嵩也是如此,即便是匆忙退兵,也没忘记布置兵马殿后,这一次他的对手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幽并军。在贾诩的建议下,韩俊并没有率军从后衔尾追赶,而是走皮氏,夏阳一路往西疾驰,抢到了汉军的前面,然后才拨马向南,像一把匕首一般狠狠地直插进了汉军的中军腹心。 幽并军一路丛晋阳奔驰而来,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人马都已经很疲惫了,但是他们的对手,却远比他们要疲惫的多。幽并军的累,只是单纯的劳累,战意和斗志却无比的高昂,而汉军苦战了一整天却连口热汤都没喝上就要继续行军,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怨声载道,若不是皇甫嵩治军严厉,威望也高,恐怕这会儿汉军早已经一哄而散了。 从天而降一般冲杀而来的幽并军,让所有的汉军将士都目瞪口呆,本能的反应便是一哄而散的逃跑,任凭皇甫嵩如何努力也无法再继续控制的四散奔逃! 毕竟只是刚刚组建起来的军队,虽然已经有了一些正规军的模样,但那也只是在打顺风仗的时候,这是自然规律,而绝对不是人力可以扭转的! 第八三章 风雨起赵云单枪断后 皇甫嵩在历史上评价很高,更有为数不少人将他看做是“东汉最后一位名将”。出身名门的皇甫嵩,从小就展现出了远超常人的军事天赋,而在以后的戎马生涯中更是将他的文韬武略展现的淋漓尽致。但是,皇甫嵩的身上,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或许在很多人眼中这也可以算得上是一个难能可贵的优点,便是他的悲天悯人之心。对上忠心耿耿,一生不曾动摇;对下仁爱关怀,折节下士,门无留客。剿灭黄巾他之所以能屡战屡胜,除了他高超的军事才能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他对于普通士卒的温恤宽仁,颇有战国时吴起的风范。 但是,自幼便饱受儒家“忠君”思想言传身教影响的皇甫嵩,在他的君上危难之际,却做出了与以往背道而驰的决定。因为在他的固有观念里,天子便是天,天子有难便是天大的事,所以他主观地认定,士卒们一定会理解并且支持他的选择。可是他却忽略了,大部分普通士卒之所以投身行伍,所为的只是能够吃一顿饱饭那么简单,远没有他那么崇高的理想和报复。 当唯一的愿望也无法满足的时候,士卒们心中的不满自然就可想而知了,在饿着肚子的前提下,再想指望着他们拿起武器和敌人拼命,显然是不现实的。尤其是他们的敌人,还是纵横天下还未尝一败的幽并铁骑时,四散溃逃,便成为了唯一的选择。 此时天色渐明,红日微露。山崩地裂一般的马蹄声,重锤一般敲打着汉军士卒的耳朵,也赶走了他们所有抵抗的勇气。 近十万大军,被幽并铁骑拦腰截断,首尾不能相顾的情况下,皇甫嵩纵然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是无力改变战局了。 皇甫嵩的一张脸上,老泪纵横,虽然满心的不甘,却也不得不承认,韩俊对于战机的精准把握,让他全无还手之力。 朱儁就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手足无措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切。 痛苦地闭上眼睛,皇甫嵩缓缓抽出了佩刀,仰天长叹一声,“皇甫嵩无能,愧对陛下,羞见先人,唯有以死谢罪了!” “义真兄,万万不可如此!” 朱儁大惊失色,匆忙拉住了皇甫嵩的胳膊,狠狠地一咬牙道:“幽并军一路远来,必然已成强弩之末,如果拼死一搏,未必没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皇甫嵩眼神木然地看了朱儁一眼,凄然道:“事已至此,文伟兄又何必自欺欺人?除非大汉气数未绝,天现异象,否则我军绝无胜机!” 或许只是个意外,或许如同皇甫嵩所说的那样,大汉气数未绝,他的话音刚刚落下,已经微微发白的长空上突然炸起一个霹雳,紧接着便是连绵不绝的响雷声争抢着在苍穹之上炸响,很快就把天空炸开了一个大口子,豆大的雨滴伴随着呼啸的狂风倾盆而下。 狂雷惊马,狂风阻箭,暴雨遮眼,天地之间陷入到了白茫茫的一片,再也听不到马蹄踏地之声,充斥耳朵的,只剩下了凄厉的风雷声。 冲杀在前面的赵云,及时地勒住了战马,顾不上请示韩俊,便指挥着幽并铁骑缓缓调转马头后撤,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是莽夫的行为。赵云浑身是胆,自然不是懦夫。单人独骑,掩护大军后撤,又岂是普通人能做出来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佑我大汉,汉室国祚得保了!” 如瀑的雨幕下,皇甫嵩张开双手,仰天大笑,白发披散着,就好像疯癫了一般。 朱儁虽然也是满脸的兴奋,但却要相对冷静一些,使劲地拉了皇甫嵩一把,扯着嗓子喊道:“天赐良机,不可错过啊!义真兄,诛杀****,就在当下啊!” 皇甫嵩虎吼一声,长刀劈空,“亲卫营,随我并力向前,杀贼报国!” 朱儁也不甘人后,使劲甩了一把额头上的雨水,同样也是扯着嗓子喊道:“是条汉子的,就随我往上冲!今日之战,以人头论功,杀一人官升三级,杀十人封侯拜将!” 总有那么一些人,会因为画饼的诱惑而挺身走险,更何况是封侯拜将的渴望,让无数汉军士卒忘掉了之前的恐惧,一个个大吼着给自己壮胆,抡刀舞枪地跟在两位年近花甲的老将军身后,义无返顾地冲进了茫茫雨幕之中。 凶猛的狂风,仿佛要吞噬掉天地间的一切一般呼啸着。迎风而立的赵云,弃马绰枪,就好像是巨浪中的一叶扁舟巍然不动,眼神冷烈地看着前方,胸中满是滔天的杀气而无半分的恐惧。 满头白发的皇甫嵩,第一个闯进了赵云的视线中,也成为了赵云的第一个目标。赵云是认识皇甫嵩的,之前在长安时见过几面。而对于叛徒,赵云是从来不会手下留情的。 于是,在党锢之祸,黄巾之乱,董卓之乱中都能存活下来的皇甫嵩,却死在了这片茫茫旷野之中,死在了白马银枪赵子龙的枪下。 枪去如风,直入咽喉,皇甫嵩甚至来不及留下遗言,便满心不甘地告别了这个世界。 “义真兄!” 透过茫茫的雨幕,稍晚一些冲过来的朱儁,正好看好了皇甫嵩软软跪倒的身体,以及眼神中那壮志未酬的遗憾…… 朱儁这一声喊,本是下意识的,却不想也为他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 赵云潇洒地拔出抢来,目光如电一般锁定了朱儁,嘴角勾勒出了一抹狰狞的杀意,身形如电一般飞掠上前,纵然迎面狂风携带着千钧之力,也无法减慢他哪怕一分一毫的速度。 因为雨幕遮挡了视线,所以朱儁的亲卫们,根本就来不及上前保卫,朱儁便已经紧随着皇甫嵩的脚步离开了这个世界。 白袍白甲的赵云,好像已经与天地融为了一体。丈余的银枪,在他手中却好似绣花针一般的灵活,无情地收割着一个又一个性命。 暴雨,还在下着;狂风,还在刮着。 不知死活的汉军士卒还在前赴后继的往前冲着,可是渐渐的,他们开始退缩了。因为,他们已经知道了,皇甫嵩和朱儁都再也无法站起来指挥他们了,更没有办法兑现曾经许诺的赏赐了。 于是,在赵云还没有感觉到疲累的时候,已经无人可杀了。 狂风骤雨,来得快,去得更快。不过短短半个时辰之后,风停雨歇,万里晴空,已经被浇成了落汤鸡一般狼狈的韩俊,无比愤恨地跺着脚咒骂着贼老天,这大概就是到嘴的鸭子飞走了吧。 贾诩的样子,比韩俊强不了多少,尤其是他一身布艺更是浇了个透,瑟瑟发抖地蜷缩在一起,不停地打着寒战安慰韩俊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主公切莫因此灰心丧气。天威难测不假,可是人间之事,最终成败还是取决于人,而非天!” 韩俊没好气地摆了摆手,“我自然知道人定胜天,可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去!奶奶的,贼老天,你等着,老子和你没完!” “咦?子龙呢?” 韩俊摇着头盔上的雨水左右看了一眼,神情剧变,语气也变得惶急起来。 夏侯兰瘪了瘪嘴,禀报道:“退兵之时,他非要逞能要一个人留下断后,末将再三劝阻他也听不进去……” “那你还在这愣着做啥,还不快派人给我去找!” 韩俊没好气地瞪了一脸若无其事的夏侯兰一眼,翻身上马就要亲自前往。 “主公莫急,云毫发未损!” 赵云的表情依然是那么冷淡,但眼角间却分明有一丝感动。 韩俊这才放下心来,长出了一口气,拍着胸口道:“你没事便好,刚才可真是吓死我了!” 贾诩披着一件毯子哆嗦着上前道:“雨后泥泞,不适合马匹奔驰,主公现在作何打算?” 韩俊皱着眉头,刚想要开口说话,却猛然打了一个喷嚏,然后整个人就晃晃悠悠地失去了知觉。 “什么?你说皇甫嵩和朱儁都死了?” 虽然方才暴雨漂泊倾注而下,可是袁术的衣衫却依然十分干爽整洁,出身高门的他,平日里最重仪表风度,又怎么可能像皇甫嵩那样失态。 小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着,袁术思索了片刻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道:“传令下去,命各部将领收拢残兵,整合部属,然后,回师南阳!” 袁术麾下大将纪灵,愣了一下之后,犹豫上前道:“主公,末将以为,雨后泥泞,不利骑兵驰骋,幽并军必然不敢追击。此时我军应趁机西进长安,解除天子之危,立下不世功业!” 袁术怒不可遏地点了点纪灵的额头,呵斥道:“我自有我的打算,你一介武夫也敢对我指手画脚,莫非是活得不耐烦了么?快点给我滚下去,按照我说的去做!” 纪灵闹了个面红耳赤,不敢再多说,只能是灰溜溜地退下去了。 袁术仰天深吸了一口气,自语道:“我袁氏四世三公,门高显贵,岂能久居人下?不过是一个乱贼册立的皇帝罢了,又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第八四章 八百陷阵,一战成名 董卓当年废掉少帝刘辩,扶持陈留王刘协登基,虽然当时也曾出示过灵帝的遗诏。但是在天下大部分人眼里看来,那不过只是董卓为了把持朝政而玩弄的小把戏罢了。矫诏登基,得位不正,若非刘协是灵帝存世的唯一血脉,恐怕他早已经被赶下皇位了,又怎么可能得到自视甚高的袁术尊重。 受到泥泞路面的限制,幽并铁骑进军困难,再加上韩俊高烧卧床不起,也就给了袁术收拢大军从容南撤的机会。不过就算韩俊清醒着,他也不会对袁术做些什么,留下这么一根搅屎棍来,只会让袁绍以及曹操这个潜在的敌人更加头疼。 韩俊昏迷了足足三天时间,而在这三天时间里却发生了很多事情,足以改变历史进程的大事。 首先是长安城再度被西凉联军攻破,皇甫嵩和朱儁带走了绝大多数能战之兵,而且更为关键的是,人才凋零的大汉朝廷也无良将指挥守御。因此虽然此次西凉联军的气势已经比之前虚弱了很多,但仍然轻而易举地攻进了城内。前次西凉联军狗急跳墙地围攻长安,是受到了贾诩的提点。这一次,站出来的是另一位西凉毒士,自从董卓死后便好像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不见的李儒,又一次堂而皇之地走进了未央宫,也重新走进了天下人的视线中。 张济,樊稠,李蒙,王方,在前一次围攻长安溃逃之后,本已是丧家之犬一般惶惶不可终日,躲藏在深山老林之中不敢露头,若不是李儒再三相劝,他们是绝对没有胆量再提着脑袋冒险的。可是李儒在西凉军中威望太高,名声极响,最终他们还是战战兢兢地统帅着所剩不多的兵马,踏上了通往长安的道路。 小皇帝怕过很多人,他的父亲,他哥哥刘辩的亲娘舅大将军何进,****董卓,韩俊,都曾经让他在深夜丛噩梦中惊醒。但是要问他最害怕的人是谁,便是如今冷森森站在他面前,曾经鸠杀过他哥哥的李儒。 李儒的一张脸,明显有一些病态的白,大概也是在躲藏在黑暗中太久了,一时间还无法适应这朗朗晴空,无论走到哪里,无论见到谁,他的一双眼睛都始终眯缝在一起,哪怕见到了当今天子也毫无改变,眼神中自然更不会有半分恭敬。 “我有三个提议,若是陛下能够接受,那就继续当你的安乐天子。若是陛下无法接受,那很遗憾,我就只能找个听话的刘家人来坐这把龙椅了!” 李儒的话很直接,也很刺耳,让这段时间说一不二的小皇帝很恼火,这股火甚至压过了他心中的恐惧,狠狠地一拍龙椅厉声道:“大胆贼子,天子面前如此放肆,你就不怕株连九族么?” 李儒冷笑一声,上下打量了一眼强做镇定的小皇帝,轻轻摇了摇头道:“你是太师迎立为帝的,我本不打算要了你这条小命,可是既然你不是抬举,那就只能让你到下面去和你兄长做伴了!” “你敢!” 刘协浑身散发出一股王霸之气,咬牙切齿道:“我乃是先皇存世唯一骨血,普天之下,只有我才能坐稳这把椅子!” 李儒好像听到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一般,捧腹大笑着摇头不止,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小皇帝怔怔地望着李儒,一双稚嫩的拳头攥紧了又松开。 终于笑够了的李儒,背着手来回踱了两步,开口道:“桓帝刘志可是质帝血脉?不也一样二十多年的太平皇帝?你父亲灵帝刘宏,可是桓帝骨肉?天下姓刘的不计其数,高祖皇帝的后代,光武皇帝的后代成千上万,哪一个不能当皇帝?刘协啊刘协,做人,千万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不能被取代的。你,明白了么?” 刘协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慌,毕竟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哪有那么多的志气勇气。当恐惧重新占据他大脑的时候,也就意味着他抛弃了天子的尊严,低着头不敢再和李儒对视,用自己都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你,说说你的提议吧!” 李儒对这一切丝毫没有感到意外,因此脸上也不会有太多得意的神情,淡然道:“第一,下旨恢复太师名誉,以公侯之礼厚葬;第二,悬赏追捕吕布,张辽等反叛;第三,重赏于国有大功之西凉将士,并恢复太师辅政之时制度法令。” 此时只要李儒不要自己的性命,无论他提出的条件多么过分,小皇帝都没有勇气再反对了,唯唯诺诺地照办了不说,还加封李儒为太傅,领司隶校尉,万年侯;张济为车骑将军,开府,假节,封平阳侯;樊稠为卫将军,封池阳侯;李蒙为前将军,封美阳侯;王方为右将军,封河阳侯;张济侄子张绣为镇东将军,封良乡侯。 一时之间,朝野动荡,卷土重来的西凉军,变得比之前更加残暴嗜杀,所有朝臣都在这样的高压下战战兢兢,重新回归到了董卓辅政之时的小心谨慎,无论什么时候都低着头走路,压着声说话,生恐一不小心触怒了哪位侯爷,落得个人头分家的下场。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被韩俊认为是万无一失的箕关失守了。 如果只是张杨自己,自然没有那个本事在这么短的时间破关而入。攻破箕关立下头功的,乃是吕布手下的大将高顺和他率领的陷阵营。 战斗的前两天,投入攻城的兵马,都是张杨的河内军,战斗力低下,士气也不高,给守军带来的压力非常有限,这也就使得高览大意了起来,对于河内军也低看了几分。却没有想到第三天张杨却派上了传说中的陷阵营,在主将高顺的亲自统帅下,也得益于守军的大意,竟然是一举登上了城头,咬着牙顽强地顶住了守军的反扑,为大军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八百陷阵营,一战成名! 高览愧疚之下,深恨自己,死战不退,率领部众数次反扑未果之后,又和敌人展开了惨烈的巷战,最终含恨死于吕布戟下。 箕关丢失之后,并州门户大开,张杨与吕布商议之后,决定直取晋阳,若是能再拿下晋阳,在他们看来,并州就等于握在手中了。 箕关失守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暂驻在弘农一带的韩俊那里,也让刚刚丛昏迷中醒过来的韩俊“啊呀”痛呼一声,差一点又昏死过去。 好容易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韩俊连着深吸了几口气,艰难地开口问贾诩道:“文和先生,如之奈何?” 贾诩的脸上,满是自责的神情,箕关丢失,虽然和高览的轻敌有一定关系,但更与他对时局的错误判断脱不了干系。韩俊或许不会怪罪,但贾诩却不肯轻易原谅自己。 但是,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为今之计,应该考虑如何把损失降低到最小。 吃了这一吓,韩俊出了一身的冷汗,感觉身体似乎也轻松了不少,挣扎着下了床,皱着眉头恨恨道:“三姓家奴,我必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贾诩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微微叹口气道:“吕布勇武天下无双,更兼有陷阵营为其臂助,晋阳城内留守兵马不多,若是救援不及……” 贾诩咬着嘴唇,不敢再说下去了,相信韩俊也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韩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眼睛里闪过一抹痛楚,咬着牙道:“我现在唯一感到庆幸的是,张杨和吕布都是并州人,不至于扰民过甚,而河内军是去往了晋阳方向而非壶关,否则一旦壶关再失守,把袁绍的兵马放进来,则并州生灵必遭涂炭!” 贾诩回道:“事不宜迟,我建议主公立即下令拔营回救晋阳,日夜兼程,或许还来得及!” 就在韩俊率领着幽并铁骑快马加鞭的往晋阳飞驰的时候,同样也在急行军的河内大军分出了一支兵马,由吕布手下大将侯成统帅,转到往东,朝着壶关的方向行去。 张杨皱着眉头,对于这个决策似乎并不是很赞成,而吕布则是一脸的无所谓,斜瞟了张杨一眼道:“稚叔休要多虑,你我联军超过六万,而晋阳城内守军却只有区区数千,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手到擒来,分出一万人去卖袁本初个人情,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张杨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奉贤你想过没有,若是放袁绍大军进来,到时候并州以谁为主?袁本初四世三公,人望名声都远在你我二人之上……” 吕布不屑的笑了笑,“并州,是并州人的并州!若是他袁本初有别的想法,那就让他领教一下我并州狼骑的厉害!不服,没关系,打到他服为止!” 相比于吕布的信心满满,张辽却是满脸的愁云惨淡,虽然他们都是并州人,但一路之上所见,他们的同乡却似乎并不是很欢迎他们。 第八五章 司马仲达草人借箭 此时的晋阳城,早已经是乱成了一锅粥。箕关失守的消息传来,顿时让韩馥,荀谌等人慌了手脚,一边手忙脚乱地部署守御,一边朝着四面八方派出信使求援。 韩馥自不用说,荀谌在能力上和他的胞弟荀彧也有很大的差距,都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可放在韩馥和荀谌这里却完全不适用,他们的才智决定了,他们只能做好太平官,却绝对不适合做乱世将。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危难之际才展豪杰气概。就在韩馥,荀谌手足无措的时候,两个并州书院的学生,却站出来主动请缨,愿意担负起这守御城防的千钧重担来。 这两个人是,阳曲郭淮,以及温县司马懿。 时年郭淮大概十八岁,而司马懿只有十六岁,这一对在三国鼎足时代相得益彰,让吴蜀两国头疼不已的黄金搭档,却提前出现给了吕布一个大大的惊喜。 郭淮稳重,司马懿奇诡。一个善守,一个善谋。这两个人的组合,让信心满满而来的吕布,却迎头碰了一鼻子灰。 首日攻城,丛晌午到落日,三个多时辰,河内军损伤无数却无寸功,城墙数次加高加宽的晋阳城,就好像是一只浑身带刺的刺猬一般,让吕布和张杨生出了一种无处下嘴的感觉。 战战兢兢在城头上站了一个下午的韩馥,当听到河内军吹响退兵号角的时候,整个人都兴奋的差一点就昏死过去,他虽然不通兵事,可毕竟也曾担任过一州牧守,眼力还是有的,郭淮和司马懿的表现,让他生出了一股捡到了宝的狂喜。 而司马懿和郭淮,对于这一切却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好像一切都是情理之中的一般。 韩馥满脸喜悦地拍着两人的肩膀兴奋道:“好好好,等到伯颜回来,我定然为你们讨功请赏!若是能够保住晋阳不失,你二人从此便是我并州阖州上下的大恩人!” 一身戎装的郭淮,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摆摆手谦虚道:“山长谬赞了。郭淮既是并州人,也是并州书院的学生,如今并州有难,自不能坐而视之。但有十分力,便不敢只用九分!” 后人印象中鹰视狼顾,老奸巨猾的司马懿,此时虽然还只是个黄口少年,却远比同龄人要沉稳许多,这一方面是他本身性格使然,另一方面也得益于从小的言传身教。温县司马家,虽然数代只做到了秩比两千石的郡太守便致仕休养,但毕竟也算是家学渊源的官宦世家。其父司马防更是历任洛阳令,京兆尹等显宦,自小便生长于政治氛围浓郁的京城,也养成了司马懿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格。 拱拱手表达了对韩馥的谢意,司马懿皱着眉头开口道:“今日攻城,只是试探性的。而且敌军中最擅攻坚的陷阵营还并未露面,现在就言之凿凿地断定晋阳无虞还为时过早。” 韩馥就好像是满腔的热情撞到了冰川上,心里面虽然略有些不满,但毕竟这点容人之量还是有的,强笑了笑,问道:“那仲达有什么应对之策?” 司马懿微微蹙着眉看向远方忙碌的河内军营地,沉吟道:“张燕将军距晋阳大概有千里之遥,大将军更远一些。以我推算,援兵到达至少还需要三天的时间,而这三天时间,对于我们而言将会无比的漫长。我粗略观察了一下,河内军所携带的攻城军械似乎并不多,所以,我有一事烦请山长帮忙。” 韩馥也不是个端架子的人,立即点头道:“仲达尽可明言,我必竭心尽力!” 司马懿道:“我欲请山长言明利害,动员全城民众参与守御,出钱出粮出力,共同抗击外敌,此为其一。另外,我还需要大量用黑布裹扎的草人,越多越好,此为其二。” 韩馥记在心里,点头离开了。 郭淮皱着眉头想了想,忍不住开口问道:“草人何用?” 司马懿神秘的笑了笑,“山人自有妙用!” 晋阳城的百姓,此时大约已经突破了二十万人。除了少部分是土著居民之外,绝大多数都是从全国各地迁移而来的。晋阳城让他们不再忍饥挨饿,不再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也不再依靠着卖儿卖女才能生活下去,因此他们对于晋阳强烈的归属感,是吕布和张杨根本就无法理解的。他们以为凭借着他们并州人的身份,登高一呼,便能响者云集,却没有想到,此时生活在并州的人,却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被韩俊的《募民令》丛全国各地吸纳而来的,又怎么可能会对他们产生归属感? 是夜,月暗星稀,凉风徐徐,本是酣然入眠的好时候。可是吕布却不敢有半分大意,白天晋阳守军的表现,已经让他彻底丢掉了之前的狂傲,再想到韩俊打仗最喜欢偷营,又哪里敢轻忽大意?不但安排了十几支兵马来回巡逻,更是发下军令严禁士卒卸甲,枕戈坐眠,保持警惕,随时准备战斗。 至于吕布自己,也难能可贵的负责任了一次,亲自率领一支兵马守在营门口,瞪大了眼睛严加防范。 认真起来的吕布,其实是非常可怕的。子时刚过,闭目假寐的吕布却猛然睁开了眼睛,天赋异禀的他,有着熊罴一般的气力,豹子一般的敏捷,老虎一般的凶猛,也有着,狗一般的敏锐。 就在方才,他分明听见了五里之外的晋阳城头上,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虽然不是那么清楚,但足以让他浑身剧震,刹那间充满了战斗的欲望。 “张辽,传令全军,做好战斗准备!” 吕布铿然站起身来,方天画戟紧握手中,浑身绷紧,像极了一头随时择人而噬的猛兽。 张辽犹豫了一下,建议道:“韩军兵卒,多擅夜战,我军则不然,若是正面交战,生恐落入下风,堕了三军锐气。何不以弓箭齐射,逼其自退,待得天明,再行决战!” 吕布沉吟了一下,有些不甘却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就依文远所言行事,速去调五千弓箭手来,不要吝惜箭矢,射死一个敌人,明日我大军攻城便会少一分压力!” 张辽点了点头,转身调兵去了。 依稀的月光下,已经逼近到晋阳城下三里之内的张辽,分明能看到上千个黑影丛城墙上往下爬,心下暗道一声侥幸的同时,一挥手发下了攻击的命令。 顿时,数千支箭矢排空而出,少部分射在了空处,大部分都狠狠地插在了那些黑影的身上。 一声声凄厉的惨嚎声,丛晋阳城的方向传过来,却丝毫没有让张辽动容,冷着一张脸厉声道:“无差别攻击,继续给我射!” 足足一个时辰过去了,惨嚎声还在继续着,那些黑影却依然前赴后继的跳出来送死。这让已经隐隐感觉到不妙的张辽,眉头蹙得越来越紧,紧咬着嘴唇,张辽突然催动战马飞驰而去。 距离晋阳城越来越近,张辽的那颗心就越来越凉,终于在离城大约三百步的地方,张辽的一颗心完全落入了谷底,之前所有侥幸的念想都灰飞烟灭,因为他已经看的很清楚了,那些被他当成敌兵的黑影,一个个脑袋上面分明都拴着麻绳,被躲在城头后面的人操纵着上下游走。 “气煞我也!” 张辽仰天大吼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不甘,指甲狠狠地嵌入到了掌心中,双目喷火一般地咆哮着。 如果只是这样,那么张辽或许发泄一通之后,回去领一顿板子也就没事了,但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城墙上却传来了一阵齐整的喊叫声,“多谢三姓家奴赠箭!来日必然饶你一条狗命!” “贼子,尔敢!” 张辽浑身都在剧烈颤抖着,再也无法控制,猛然喷出一股鲜血,整个人失去了知觉跌落马下。 司马懿躲在城垛后面看得清楚,心下一喜立即道:“快快派人出城将他捉回来,我有大用!” 司马懿反应很快,但已经晚了,因为就在这个时候,张辽的亲卫飞速上前,手忙脚乱地抱起了他,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一个时辰的时间,五千河内弓箭手,每个人最少也放了一壶箭也就是二十支,加起来足足损耗了超过十万支箭。而河内军远路而来,缺乏后方有效补给,随军又能带多少箭矢? 司马懿略施小计,便让晋阳守军占据了绝对的战略优势,虽然只是锋芒初露,却已为日后大显身手开了一个好头。 看着已经昏死过去人事不知的张辽,怒火冲天的吕布,也只能是目呲欲裂疯狂咆哮着,恨不得现在就提上方天画戟,跨上赤兔宝马去晋阳城下找人拼命。 张杨的脸色也很难看,本以为攻克箕关之后,并州境内已经是一马平川,却没有想到晋阳这块硬骨头如此坚硬,还没等着下嘴去啃呢,就已经被划破了手指。 “明日攻城,我来打头阵吧!” 高顺的目光,从未有过的坚毅,双拳紧攥在一起,心里默默地下定了决心,哪怕拼上性命也一定要为张辽出了这一口恶气! 第八六章 虚则实之司马懿巧施计 高顺和张辽,两个人少小相识,关系莫逆,亲如兄弟一般。张辽吐血昏倒,高顺气愤填膺,主动请缨,但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吕布和张杨却不约而同地摇着头拒绝了他的提议。 吕布咬牙切齿地道:“明日一早,我亲自率兵上阵攻城,我倒是要看看,除了刷弄些不入流的阴谋诡计,晋阳城内的那帮土鸡瓦狗还有什么本事!” 张杨苦笑一声,“奉先,当日我就不同意北伐并州,若非你一再坚持,今日我等也不会落入骑虎难下之势。昨日我远远观看,晋阳城的守将指挥若定,调度有方,不慌不忙,甚是沉稳。难道你还没看出来么?并州的人并不欢迎我们的到来。虽然一路之上我军都于民秋毫莫犯,但到现在为都没有一个地方势力响应我军。所以,要么是韩俊积威之下,无人敢于出头。要么便是韩俊恩德所致,民心归附,上下一心。若是前者还好,若是后者则我军非但绝无可能在短时间内破城,甚至还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吕布一瞪眼道:“稚叔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谅他韩俊不过区区一黄口小儿,运气好侥幸打赢了几场仗而已,又有何德何能使全州上下信服尊崇呢?你我等人皆是土生土长的并州人,生于此长于此,又怎么会比不上那个外来的黄口小儿呢?” 张杨摇头苦笑道:“话虽如此,但今日之并州已非昔日之并州,昔日苦寒而如今繁盛,虽未必皆是韩俊之功,但普通民众也必然会对韩俊感恩戴德。相比之下,我等却更像是外来之人。奉先,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吕布闷哼一声道:“开弓没有回头箭,稚叔,不要忘了,我等是奉旨讨贼,名正言顺,大义在手,又岂能半途而废?若是那样,只会让天下人笑话耻笑我们是无胆鼠辈。我吕布纵横天下,只会奋勇向前,从不会怯懦后退半步!更何况文远如今生死难测,若不为他报仇雪恨,我吕布日后又有何颜面去见手底下的儿郎们?” 张杨深感无力地叹了口气,只能是无奈地挥挥手道:“罢了,罢了,谁让你曾救过我的性命呢,更是因为的举荐,我才有了现在的官职。既然你坚决不答应退兵,那我也只能豁上这条性命陪你赌上一番了!” 吕布自信的笑了笑,“我们,是绝对不会输的!” “报!报告将军,晋阳城上又出现了上千个黑影!” 帐外哨探惊慌的声音,让吕布顿时更加愤怒了,攥紧了方天画戟咬牙道:“这群见不得光的鼠辈,带我亲自前去会会他们!” “奉先不可!” 张杨急忙阻拦道,“黑夜中目不见物,冒然出击唯恐遇伏。不过是故技重施罢了,不去理会便是了,待得天明,再和他们算账不迟!” 吕布犹豫了一下,虽然怒火难消,但还是咬着牙点了点头。 晋阳城上,郭淮满脸紧张地盯着远处的河内军营帐,深吸了一口气问旁边一脸淡然的司马懿道:“仲达,你有几分把握?” 司马懿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回答道:“不到五成。” 郭淮咬着牙道:“守城兵马本就不足,若是此计不成,则明日守城之时压力必然大增。稳妥起见,要不然,还是把他们撤回来吧?” 司马懿摇了摇头,坚定道:“敌强我弱,敌众我寡,若想取胜,只有兵出奇招,以险破敌。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只会坐失良机。八百陷阵营并不可怕,毕竟都是肉体凡身,刀剑加身也会疼,血流多了也会死。但是,那些云梯井栏撞车巨锤可不怕刀劈斧砍。此计若成,则晋阳城必然稳如泰山。风险越大,收益越大,伯济大可放心,以我推断,吕布匹夫张杨庸才断然不会防范到的!” 千余身着黑衣的晋阳敢死队,随身携带着引火之物,轻手轻脚地靠近了河内军的大营。 刚才闹的那一出,让河内军大营鸡飞狗跳了很长时间,好容易重新归于平静,大部分人都打着瞌睡重新靠着兵器沉沉睡去。一队队的巡营士卒,此时也到了最困倦的时候,虽然还在走动着,但明显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精神,有气无力的,不少人都是闭着眼睛机械地往前走着,压根就没有想到过只敢待在城中玩幺蛾子的幽并军,会胆大包天到来他们的大营送死。 折腾了大半夜,吕布纵然是铁打的,此时也难免有些困倦了,可是帐外突然传来的呼喊声,却让他一个激灵跳了起来,双眼喷火地抓起方天画戟就大踏步走了出去。 “走水啦!快来救火呀!” “敌袭!敌袭!” 吕布望着辎重营方向的冲天大火,眼前一黑差点昏倒过去,目呲欲裂的怒吼一声,飞一般地朝着失火的方向跑了过去。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冲天而起的火舌,****着漆黑的夜空,让吕布的一张脸,变得比黑夜还要黑。 “无胆鼠辈,卑鄙小人,可敢与我正面一战!” 吕布漫无目的地奔走着,却看不到一个敌人的影子,只能是徒劳的吼叫着来发泄自己内心的愤懑。 敢死队的目标很明确,完成任务之后,他们立即转身就走,毫不恋战,等到河内军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是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晋阳城。 是夜风并不大,但火势却无比的凶猛,那是因为每个纵火的幽并军,都携带了大量的猛火油,而这根本不是几盆水就能浇灭的。 终于等来了天亮,火势也终于在所有河内军的努力下变小了许多。但是满目疮痍中,所有的攻城器械都化为了一堆灰烬。而这对于攻城一方来说,几乎是已经宣告了攻城失败。 吕布怔怔地望着晋阳城的方向,眼神从未有过的木然,一双手血淋淋的,脸色更是无比的苍白。 张杨心里面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虽然多少也有一些遗憾,但更加庆幸的是,吕布应该不会再坚持攻城了。 向并州出兵,这原本就并不是张杨的主意。若不是吕布坚持,他是绝不可能和韩俊为敌的。一方面是因为韩俊从无败绩的战争史让他畏惧,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并不愿因为自己让并州乡亲重新回到那饥寒交迫的年月。 “我不相信,我不甘心!” 沉默了很长时间的吕布,忽然仰天嘶吼着,声音里透出了无限的悲壮。虽然世人皆说“人中吕布,马中赤兔”,但实际上吕布的军事才华其实很有限,偏偏他自己又不愿意承认。这也就导致了自视甚高的吕布,自卑一般的自大。 张杨叹了口气,沉吟道:“奉先,如今攻城器具全失,我军已无可能在三天之内攻下晋阳。所以,当务之急,我们要抓紧时间撤出并州,万万不可迟疑,否则一旦等到援兵赶到,我们再想全身而退就不可能了!” “退?往哪里退?又能退到哪里?你以为我们撤出并州,等到韩俊缓过劲来,就能轻易放过我们么?从并州攻河内,居高临下,占尽优势,我们又如何守御?” 吕布眼神茫然地摇了摇头,咬着牙道:“抗兵相加,哀者胜矣!晋阳城虽高,但也绝对挡不住儿郎们愤怒的火焰!依我之见,当就地打造攻城云梯,尽起哀兵,殊死一搏,也未必攻不下晋阳城!” 张杨无奈地看了到如今仍然不肯放弃幻想的吕布一眼,头疼地揉了揉脑袋道:“晋阳城高五丈,匆忙打造的云梯,如何能当大用?再者如今我军士气低迷,又哪里做得到殊死一搏?伯平,你也别像个闷葫芦一样不开口,你说句实话,现在还有可能攻下晋阳城来么?” 高顺生硬道:“不可能!” 吕布恼火地瞪了高顺一眼,呵斥道:“懦夫!” 挨骂的高顺,脸色却没有任何变化,沉声道:“晋阳城内有大才,巧计百出,攻守有方,绝非易与之辈!若是攻城器具俱在,则或可一试,但如今却断无可能!” 吕布想发火,却还是强忍住了,闷哼一声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高顺回道:“去壶关!” 吕布眼前一亮,却旋即又黯淡下去,摇了摇头道:“壶关距离晋阳,足有无百里之遥。我军多为步卒,行军速度缓慢,只怕还未到壶关,便会被韩俊小儿的骑兵追上。” 高顺咬牙道:“我愿率陷阵营为大军断后!杀至最后一兵一卒之前,绝不放敌军一骑过去!” 吕布不忍道:“以步卒挡骑兵,无异于螳臂当车,自取灭亡……” 高顺断然道:“以我数百人换取大军的平安,顺,荣幸之至!” 吕布犹豫着来回踱了两步,最后一巴掌拍在了高顺的肩膀上,咬牙道:“伯平,若事不可为,则绝不可强为,一切以性命为重!待我和袁绍前后夹击,攻破壶关之后,一定亲自率军去接应你!” 第八七章 袁绍发怒,郭图献策 晋阳城的守卫战,在司马懿和郭淮的互相配合下,几乎没费太大的力气,便轻松化解了河内军来势汹汹的攻击。但是在壶关,守将郝昭却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合眼了。 如果只是袁绍军一路来犯,那么凭借壶关险峻的地形以及巍峨的关墙,郝昭绝不会感觉到太大的压力。可是,如今壶关所面临的,却是前后夹击,两面起火的糟糕境况。 年轻的郝昭,虽然出身地方豪强,但是在他被韩俊任命为壶关主将的时候,却仍然遭遇到了很强烈的反对,一方面是因为他的年纪,另外一方面则因为他之前名声不显,而壶关的位置又是那样重要,所有人都担心,郝昭担不起这副千钧重担来。 不善言辞的郝昭,将韩俊的力挺到底和并州群臣的怀疑担忧都默默地记在了心里。纸上谈兵的赵括话说得漂亮,可最终却沦为千古笑柄。郝昭不喜欢说得太多,他只会用自己的行动来回报韩俊对自己的信任。 到任壶关之后,数年时间郝昭几乎都没有让自己空闲下来,原本就坚若磐石的壶关,在他的不断加固加高下,已经完全变成了天堑一般,挡住了雄心勃勃而来的袁绍前进的脚步。 历史上,郝昭仅以千余兵力,便能顽强地挡住诸葛亮数十万大军的昼夜攻打,二十余天的坚守,陈仓始终屹立不倒,便足可见郝昭的本领。 如今的壶关,更高,更宽,也更为险峻,而且关内粮草辎重充足,所以如果仅有袁绍一路敌人来攻的话,郝昭有信心让壶关成为袁绍终其一生都无法跨越的噩梦。但是,箕关的意外失守,不仅让并州腹地人心惶惶,更是让郝昭承受了不止一倍的压力。 幸运的是,郝昭在加固关防的时候,也并没有忽视对关后的修葺,而且侯成只带来了万余兵马,很难对关内守军造成实质性的威胁,最多只能起到骚扰和辅助的作用。 关前的袁绍军大帐,绫罗华贵,富丽堂皇。金盔金甲的袁绍端坐于大帐正中,脸色却无比的灰暗,眉宇间流露出狂躁的杀气,双手使劲地摁在几案上,傻子都能够看出来他老人家这会儿的心情很不好。 “三天了!三天时间,寸功未立,徒耗钱粮!你们一个个平日里夸夸其谈,好像无所不能一般,怎么这会儿束手无策缩起脑袋来了?区区一个壶关,却挡住了我五万大军足足三天时间,你们知道这三天耗费了多少钱粮么?你们知道韩俊小贼的援兵正在从四面八方疯狂赶过来的路上么?” 袁绍咆哮着拍着几案,面红耳赤,须发皆张,一副随时都能爆炸的样子。 文武群臣面面相觑,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提醒袁绍,壶关乃是天下有数的雄关,而绝不是区区壶关。 “蒋奇,韩猛,我给你们两个人一万精锐。天黑之前,如果不能打开关门,提头来见!” 没有人敢站出来主动请缨,袁绍只能自己点将,霍然站起身来,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传令全军,先登勇士封侯拜将,金银财帛任其索要我决无不允。取下郝昭首级者,官升三级,赐良田百亩,奴仆百人!” 先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袁绍毕竟也是雄踞一方的英豪,若是没有点手腕权谋,也不可能仅凭借着半个冀州养活十几万兵马。 蒋奇和韩猛对视一眼,强打精神拱手领命道:“愿为主公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郭图眨巴着小眼睛,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了帅帐,这才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凑到袁绍身边低声道:“主公,图有一计,或可不费一刀一兵轻而易举入主壶关。” 袁绍瞪了郭图一眼,皱眉道:“那你刚才为何不说!” 郭图小心翼翼地往外看了一眼,正色道:“人多嘴杂,难免走漏风声,关键时刻,图只能谨慎小心,还望主公见谅!” 袁绍摆摆手不以为然道:“说吧。” 郭图轻轻咳嗽了一声,开口道:“壶关守将郝昭,出身并州地方豪强。而据我所知,绝大多数并州地方豪强表面上对韩俊毕恭毕敬,可私下底却恨透了那个小贼。主公何不遣一能言善辩之士,入城游说郝昭,晓以利害,许以利益,再加上主公威名传于四海,仁义遍布天下,则郝昭未必不能举城来降!” 袁绍眼前一亮,显然也是对于自己的威望很有信心的重重点了点头道:“公则此计甚妙,如此便由你走一番如何?” “啊?” 郭图顿时傻了眼,想点头又怕死,摇头更怕死,左右为难之下只能跪倒在地道:“图对主公满腔赤诚,忠肝义胆,愿为主公出生入死,纵然刀斧加身也绝不畏惧。但是,主公请恕图口齿愚钝……” “混账玩意儿!” 袁绍不等郭图说完,就抬起脚把他踹翻在地,怒骂道:“无非是贪生怕死罢了,直说便可,不要找那些瞥脚的理由来糊弄我!” 郭图一脸委屈地辩解道:“郭图绝非贪生怕死之辈,但郭图死不足惜,误了主公大事就百死难辞其咎了!” 袁绍烦躁道:“那你认为,派谁前去不会误事?” 郭图立即答道:“逢元图通达善辩,果敢刚毅,乃是此行不二人选!” 袁绍皱着眉头道:“元图大才我自然知道,但是此行凶险,我心不忍啊!” 郭图不敢再开口了,这点眼力见他毕竟还是有的。表现的太热切,袁绍定然会怀疑自己的居心。 袁绍多谋少断的老毛病,在这一刻又表现了出来,沉吟思索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叹口气道:“且看蒋奇和韩猛今日的表现再说吧!” 站在陡峭的山石上,眼望着高耸入云的关墙,蒋奇心里面多少有一些后悔,后悔当初听信了郭图的怂恿,背韩而投袁。他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象过,如果他当初做出另外的选择,今时今日会有何等的成就。但是,这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后悔药,蒋奇也只能是咬着牙逼迫着自己往前看了。 和蒋奇一样,韩猛本也是韩氏旧臣,却也是袁绍兵不血刃拿下邺城的首功之臣。袁绍之所以丛诸将当中把他们二人挑拣了出来委以重任,原因就在于他们是没有退路的。任何人都可能投降韩俊,但这二人却绝无可能。因为他们在韩俊的心目中,已经被打上了“二臣叛将”的印记。 这一点,袁绍很清楚,蒋韩二人也心知肚明,因此他们只能是咬着牙啃下壶关这块“乌龟壳”,才有可能见到明天的太阳。袁绍虽然不是残忍嗜杀之主,但也是向来令出如山。 “井栏上前,撞城车上前,所有人做好战斗准备!” 蒋奇深吸一口气,铿然开口,声音中充满了一股“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悲壮。 “义渠兄你坐镇后防指挥,我亲自率人上前!” 韩猛脱掉厚重的铠甲,露出了一身线条清晰的腱子肉,右手提着一柄开山大斧,左手用布条绑着一把环首刀,闷声闷气地上前两步,扯着嗓子喊道:“兄弟们,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那么高那么烈,必定会刺的城上那些缩头乌龟睁不开眼睛!所以,不要怕,是条汉子的,跟着我往前冲!主公说了,谁第一个冲上了城,俺老韩日后看到他,都要毕恭毕敬的喊一声‘将军’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万里当官只为财,同样的,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从军的人,也没有谁不梦想着封侯拜将。战场之上,越是怕死的人,越是死得快,这个道理,所有当兵的都明白。因此,在韩猛第一个抡斧挥刀地冲了出去之后,无数嗷嗷喊叫着给自己壮胆的冀州兵,也大潮巨浪一般地朝着壶关冲了上去。 在他们的身后,是一辆辆铁甲撞城车,以及一架架井栏缓缓地移动着,井栏上的弓箭手也早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正如韩猛所说的那样,今天的阳光给了冀州兵很大的帮助,这个时候的弓箭手,自然不会配备护目镜这样的尖端装备,迎着阳光射箭,且不说准头如何,但是自己的眼睛就完全受不了了。 郝昭敏锐地感觉到了,今天的冀州兵和前两日在气势上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不再是那种程序化的攻击,而是一种更为主动也更为凶猛的冲击。 双手扶着城垛,郝昭的嘴角勾勒出一抹古怪的笑容。如果袁绍仅仅认为这样就足以攻破的壶关的话,那只能说他想的太天真了。如果说郝昭有十分本事的话,前两日却仅仅只发了不到一分力。 “准备火箭,猛火油!” 守军的准备,一切都显得从容不迫,虽然敌军看上去气势很盛,但是从他们的眼神里,却看不到半分情绪的变化。这也得益于郝昭平日里的严加训练,让绝大部分守军都练就出了一种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心态。 第八八章 壶关城下修罗场 猛火油,即石油。在原本的历史上,大规模使用猛火油守城是在五代之后,宋金辽元达到高峰。但是在这个时代,汉人已经可以初步采集并使用石油了。南朝《后汉书》曾言,“县南有山,石出泉水,大如,燃之极明,不可食,县人谓之石漆器”。而这石漆,所指的便是石油。 猛火油遇水不灭,浓烟剧烈,这也是为什么吕布发动了全营士兵救火,最终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辎重军械化为灰烬的原因所在。 中国的战争史上,对于猛火油的使用时间并不长,随着明清时代的火器火药的飞速发展,很快就退出了历史的舞台。而在世界战争史上,猛火油却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让阿拉伯人感到绝望的“希腊火”,便是对于猛火油的充分利用,虽然因为配方失传,希腊火具体成分成为了一个谜团,但是猛火油却一定是必不可少的。每当希腊火出现在战场上,他们的敌人所能做的,只有屈膝下跪,祈求上天的拯救。 如今,因为韩俊的原因,猛火油提前出现在了汉末的战场上,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呢? 一架架牢固的云梯,搭在了壶关的城墙上;一排排高大的井栏,已经接近了弓箭手的射程;一辆辆坚硬的撞城车,轰隆隆地冲向城门…… 郝昭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壮观的景象,心里面涌动着一股股的杀意。他可以明显感觉到这一次袁绍是动真招下本钱了,所以他也就不再保留,将猛火油推上了战场。 试探性的攻击过后,袁绍终于挽起袖子来想起拼命了么?可惜,已经太晚了! 郝昭大手一挥,顿时一桶又一桶的猛火油顺着城墙倾注而下,浓烈的刺鼻气味,在空气中弥漫。而此时,袁军的先登营已经距离城墙不足百步了,冲在最前方的韩猛,猛然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慌忙刹住脚步,抬头去看时,却正好看到一团黑乎乎的油水当头浇下来。 韩猛自负勇武,又因为不想在部下面前丢了面子,虽然心里面多少有些发憷,但还是牙关一咬狠狠的继续往前冲了上去。 主将不退,普通兵卒自然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跟上,虽然那令人反胃的气味几乎让他们崩溃,但别无选择的情况下,也顾不上那么许多了。 兜头盖脸的猛火油,几乎覆盖了城下方圆百步内所有的地方,黑褐色的液体,汇成河流一般流淌着,就好像是九幽地下的黄泉一般,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死亡的光芒。 历史上,最早记载使用火箭的战例,便是郝昭死守陈仓之战。而现在,郝昭却提早近三十年将火箭用到了战场上。 一支支激烈燃烧着的火箭,包裹着浸满了猛火油的布条,技术相对简单,但是在满地的猛火油配合下,却发挥出了让人瞠目结舌的作用。 已经有不少袁军士卒,嗷嗷吼叫着爬上了云梯,嘴里喊着利刃,手脚并用地飞速攀爬着。明知道头顶上随时都可能有巨石滚木砸下来,明知道阵亡战死的几率无限接近十成十,但因为心中对封侯拜将的强烈渴望,还是让他们义无返顾地踏上了这条道路。 比高耸的关墙还要高出不少的井栏上,一排排的箭矢排空飞出,密密麻麻地落在了壶关城头上,虽然因为距离的关系,未必能造成多少杀伤,但却足以形成火力压制,给予那些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先登死士充分的支援。 漫天箭雨中,郝昭巍然不动,石像一般站在那里,默默地等待着,等待最佳攻击时机的到来。 陆续有惨叫声丛城头的各个方向传来,郝昭恍若未闻;几乎已经能够听到袁军先登死士那粗重的喘息声了,郝昭依然不动如山。 袁军的攻城车,都是用百年实心巨木制成,粗大无比,至少三人方可环抱。撞城锤前后两端,均是包裹着一层厚厚的百炼钢。外蒙鞣制的熟牛皮之外,还浇灌了一层厚厚的泥浆。可以称得上是,水火不侵,矢石不惧,也是袁绍平素攻城略地最为倚重的利器。 十两攻城车,在密密麻麻的步卒保护下,吱吱呀呀地缓缓靠近了关门,也露出了狰狞的面孔。 韩猛此时,已经无限接近城头了。只需要再奋力向上攀爬一步,他就能翻身一跃而上,成为第一个登上壶关城头的勇士。 可惜的是,郝昭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早已经急不可耐的壶关守军,终于掀开了反击的浪潮。 一块块巨大的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兜头盖脸地砸向了云梯上的袁军士卒;一支支锐利的长矛,居高临下的恶狠狠地刺进了先登死士的身体里面;一锅锅烧得滚烫的金汁,让无数袁军哀嚎着跌下了云梯,重重地摔在地上,哪怕骨头摔裂了摔折了摔断了,也依然在痛叫着满地打滚。 这一切,都本在意料之中,所以尽管一时间损失惨重,可是在心理上,袁军士卒倒并没有生出多少惧意。直到那一支支火箭,变戏法一般,在空旷的土地上,掀起了一道道剧烈的火龙,无情地吞噬掉天地间的一切,他们才终于慌了手脚,乱了分寸,什么都顾不上的抱头鼠窜。 对大自然的恐惧,对一切未知的恐惧,使他们忘记了森然的军法,或者说他们此刻宁愿死在刀斧之下,也绝不愿像那些躲避不及的袍泽一样,被活生生地烤成肉干。甚至,炙为齑粉…… 一心只想着斩将夺旗的韩猛,在身后脚下惨嚎声四起的时候,却根本顾不上回头。因为此时他要同时应付三支长矛,还要不时注意躲避随时都可能从天而降的巨石,虽然几乎身处绝境,可是韩猛却愈战愈勇,浑身都在流血可是他的双眸却愈来愈炙热。 刁钻锋利的长矛奈何不了他,磨盘大小的巨石也伤不到他的分毫,可是脚下轰然倒塌的云梯,却让他所有的雄心壮志都化为了泡影。 全身心都在厮杀的韩猛,并没有注意到,他脚下的云梯,早已经被烈火包围。更不会想到,不止是他一个人,而是所有跟随在他身后的先登死士,终将全部成为真正的“死士”! 移动速度缓慢的井栏和攻城车,哪怕只是沾上了丁点的火星,便可以迅速转化为燎原之势。 滔天大火中,袁军士卒哭爹喊娘的四散奔逃,无头苍蝇一般却是四处碰壁。烈火愈燃愈烈,惨叫声却越来越弱。壶关城下百步范围内,彻底变成了一处惨绝人寰的修罗场,乌黑的血水流得到处都是,零星的白骨散落着,让人只是看过一眼,便再也难以丛脑海中抹灭。 蒋奇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着,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心里面却是空落落的,四肢百骸都是一片冰凉,除了绝望之外,他再也想不到别的词语来表达他此时的感受了。 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 蒋奇没有感觉到害怕,也没有恐惧,而只是单纯的绝望。因为绝望,此时他宁愿被袁绍砍掉脑袋,也绝不愿像韩猛一样化为灰烬。 所有幸存的袁军士卒,都麻木一般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切,忘记了思考也忘记了呼吸。 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惊醒了所有人,也在那一瞬间将悲痛的气氛点燃。有人在嚎哭,有人在发抖,但更多的人却转身就跑,毫无方向毫无目标地奔逃,因为无论跑到哪里,天涯或者海角都无所谓,这世间任何地方,都绝对要比眼前的这片修罗场更加可爱。 蒋奇并没有阻止士卒的溃逃,因为他分明看到,包括自己的亲卫,执法队都几乎跑光了。他无力阻止这一切,正如他无力阻止他仿佛从天而降的烈火一般。 壶关的关墙上,郝昭漠然地打量着那片修罗场,上帝一般。表面上沉静如水,可是内里却好似烈火烧心一般的难受。只要是人,又怎么可能真的做到冷血无情,郝昭自然也不例外,只不过他比自己的那些正蹲着或者趴着吐个不止的部下们,更加的坚韧,也更加的会伪装罢了。 壶关外金帐中,袁绍却终于再也无法伪装自己了,当失魂落魄的蒋奇走进帐来,用一种平淡无奇的口吻,完完整整叙述完这一切之后。袁绍终于爆发了,彻底的爆发了,没有假借他人之手,他自己拔出宝剑砍掉了蒋奇的脑袋,然后朝着壶关的方向重重一指厉声道:“传令全军,死命攻城!破城之后,凡壶关内财帛子女尽由自取,三日之后方才封刀!” “主公万万不可!” 袁绍的元戎老臣,跟随他丛洛阳来到冀州的逢纪,跪倒在地死谏道:“逢纪恳请主公三思,若是不能弄清楚那天火缘由,贸然攻城只会徒增伤亡,空耗军心士气,有百害而无一利啊!” “逢元图,那你告诉我,如果一辈子弄不清那天火怎么来的,又应怎么破解,那我就要一辈子忍受韩俊小儿的屈辱么?” 怒发冲冠的袁绍,强忍着继续砍人的冲动,怒瞪着逢纪问道。 第八九章 郭嘉斗计胜田丰 “臣愿冒死去往壶关,亲入虎穴,想办法为主公查明那天火秘密!” 面对着袁绍的怒火,逢纪只能狠下心来一咬牙,将自己的性命豁了出去。 袁绍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之前郭图的计策来,闭上眼睛沉吟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道:“元图忠勇可嘉,既如此,那我便再忍耐一下。你告诉郝昭,若他愿为我所用,则我可以不计前嫌,而且还会表奏天子保举他一个两千石的前程。若他不识抬举,则休怪我破城之后将他挫骨扬灰以泄我心头之恨!” 逢纪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深吸了一口气,拱拱手离开了。 逢纪前脚刚走,郭图就立即凑到袁绍面前低声道:“主公勿忧,元图兄胸有韬略,腹有良谋,必然不会令主公失望。” 袁绍长叹了一口气,“但愿如此吧!” 逢纪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胆小之人,可是当他踏足那片修罗场之后,整个人都好像凝固了一般。乌黑猩红的血水上面飘洒着零星的白骨,丝丝微风中却夹杂着腥臭的气味。逢纪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把早饭呕出来,紧绷着神经缓缓地抬脚昂着头朝着壶关走了过去。 跟在逢纪身侧手打白旗的小校,却没有逢纪这样坚强的神经,四肢抽搐着强撑着往前挪,每往前挪出一步,都是无比的艰难。 一路走,一路呕,历尽千辛万苦一般,逢纪三人终于走到了壶关城下。 两个小校早已经吐的不成人样了,逢纪只能清了清嗓子,亲自喊话道:“汉冀州牧袁绍麾下别驾,逢纪逢元图请求与壶关守将郝昭一晤!” “吊上来!” 郝昭挥了挥手,疲惫地打了个哈欠,连续数个日夜连轴转,不眠不休,纵然是他是铁打的也有些熬不住了。 看着眼前的吊篮,逢纪感觉到无比的屈辱,但是人在屋檐下,却不得不低头。紧咬着牙关,逢纪缓缓踱步跨上了吊篮。 郝昭强打着精神深吸了一口气,不等逢纪开口便先声夺人道:“你不要开口,听我说就可以了。袁绍假借天子之名,兴不义之兵犯我边境,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罪大恶极!凡我并州之民,莫不恨他入骨!凡我壶关之兵,莫不立誓与关城共存亡!袁绍若不怕死,大可继续来攻。我倒是很想知道,四世三公的脑袋是不是比普通人要坚硬一些!” 逢纪张了张嘴,却发现之前所有准备的说辞都似乎派不上用场了。郝昭的态度,出乎意料之外的坚决。或许这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或许太原郝家与韩俊有仇,但是对于郝昭而言,韩俊却绝对是他的伯乐,对他有如山高如海深的知遇大恩,他又怎么可能轻易反叛呢? “元图先生远来是客,郝某本应一尽地主之谊,但怎奈公务缠身,分身无术,只能是委屈元图到关内稍作休息,待得郝某得空,必要与元图先生一醉方休!” 关前的袁绍军已经吓破了胆,短时间内恐怕难有作为,郝昭也终于可以腾出手来去对付关后的敌人了。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蛮夷尚且都懂的这个道理,郝昭,你却是意欲如何?” 逢纪陡然变色,他虽不怕死,但也不愿意稀里糊涂地沦为阶下囚。 郝昭微微一笑道:“郝昭虽只是一介边塞武夫,但对于南阳名士逢元图也是仰慕已久,今日有幸得见尊颜,欢喜都来不及,又岂会加害先生呢?先生且请安心宽坐,待我有了时间,定然亲自前去叨扰求教!” 别无选择的逢纪,虽然满心的不愿意,但也只能任由两名甲兵裹挟着自己走下了关墙。 以一种期待中夹杂着屈辱的心情,一直等到了天黑,却只等回了陪同逢纪一同前往的两名小校,战战兢兢地滚进了大帐,也不敢开口说话,只是一个劲地磕头不止。 “不识抬举的混账东西,真以为我袁绍是怕了他么?” 并不算太笨的袁绍,这会儿自然很事情并没有如他期待的那样发展,郝昭非但拒绝了他抛出的橄榄枝,甚至还胆大包天地扣留逢纪。这样的举动彻底激怒了好面子的袁绍,也让他失去了最后一丝奢望,狠下心来要在明日和郝昭决一死战! 但是,一封来自邺城的急报,却打乱了袁绍的部署,也让他不得不暂时压下了满腔的怒火,依依不舍地告别壶关,星夜拔营班师。 昔日小皇帝一纸诏书,号令天下共诛****韩俊,响应的最积极的,便是袁绍。他和韩俊本有不可化解之旧怨,蜷缩在冀州一隅厉兵秣马日夜都想着击败韩俊一雪前耻。即便没有这道诏书,袁绍早晚也会对韩俊动兵。有了天子的旨意,有了其他几路诸侯的帮忙,袁绍信心满满,尽起冀州人马,兵分三路掀起了复仇之战。 他亲率五万大军,直扑壶关,却被郝昭死死地挡在关外不得寸进。西征不顺,袁绍本来还把希望寄托在了北伐的两路大军上。可是这一封急报,却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 东路军以文丑为将,许攸为谋,率从精兵三万,取道渤海,兵锋直指幽燕。坐镇渤海的审配,在南皮城死守不退,顽强地挡住了文丑军的攻势。 东路军战事不顺,袁绍虽不满意但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审配的“铁壁擅守”之能在几场硬仗过后已经传遍了河北大地。可让袁绍失望甚至是绝望的,却是他麾下最善战的颜良和最善谋的田丰统帅的东路军,不仅没有长驱直入攻入幽燕腹地,反而是被幽并军打的大败,甚至就连邺城都快要保不住了。 颜良勇冠三军,可却碰上了远比他更擅统军作战的张颌;田丰智计百出,可惜这一次他的对手却是比他更狡猾,更鬼道的郭嘉。 元氏城下,田丰用离间计招降驻守在此的赵浮,程奂二将,却不想丛蓟县秘密赶来的郭嘉,将计就计回敬了他一招反间计;田丰不甘示弱,又用上了一招“暗度陈仓”,留下少部分兵马围攻元氏,却亲率大部兵马绕路去攻打栾城,孰料郭嘉识破了他的计谋,却故作不知,瞒天过海让张颌率领数千精锐幽并铁骑秘密出城于路设伏,水火并用,一战大破袁军主力。 连败两仗,袁军的兵力优势已经荡然无存,此时最明智的选择便是退回邺城,保存实力再做打算。可惜田丰犯了牛脾气,不甘心就此认输,又玩了一招“调虎离山”,只派出少量兵马,大张旗鼓地绕过元氏城,摆出了一副绕城北上直取石邑的架势,本想着等到郭嘉派出兵马堵截,城内空虚之时,再一举发力破城。却没有想到郭嘉计高他一筹,又用了一招“上屋抽梯”,派出去的兵马往北走了没多远,便悄悄转道向南,截断了袁军的退路。就在田丰以为计谋得逞,发力攻城之际,袁军背后却突然大乱,前后不得呼应之下,大败亏输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河北名士田元皓,机关算计太聪明!双目蒙尘不识人,走为上计莫迟疑!” 这便是,胜利者郭嘉,送给他手下败将的临别赠言,气得田丰差一点就呕血而亡,幸亏已经被韩俊俘虏过一次的颜良拼死保护,这才险而又险地逃回了邺城。 郭嘉不肯就此放弃,衔尾追杀,一路俘获降兵败将无数,更是势如破竹一般连破关城,不过短短一日时间,便一路杀到了邺城之下。 袁绍出征在外,留守邺城的,乃是他的长子袁谭。年轻气盛的袁谭,看不惯幽并军在城外耀武扬威,不听劝阻,一意孤行地调拨了数千精锐,冲到城外和幽并军干了大干了一场,不出意外的败北之后,立即又化身为缩头乌龟,任由幽并军如何挑衅,哪怕将他最引以为傲的祖宗骂了个狗血喷头也是坚决不肯露面了。 老巢被围,这自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是不知为何,袁绍的心里面却隐隐松了一口气。当时激愤之下,他做出了和壶关死战到底的决定,可是冷静下来,他心里面却在不停地打鼓,暗暗庆幸没有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让五万大军全部葬身在壶关之下。虽然心里面很不愿意面对,但也必须要承认,鱼死是一定的,但网却未必会破。 袁绍大军回师,郭嘉得到消息之后,很痛快的就退兵了。幽并两州的人丁虽然激增,但是韩俊用兵向来贵精而不贵多,始终没有大规模征兵,因此当同时面临四方敌兵来犯的时候,之前还算充盈的兵力立即就变得捉襟见肘了起来。邺城城高池深,更兼器械粮草充足,绝不是轻易能够攻下来的。所以,郭嘉挥兵围攻邺城的目的,也仅是逼迫袁绍退兵,达到解除壶关危机的目的。 袁绍退兵了,倒霉的,就轮到了壶关关后的河内军。 侯成的万余兵马,为了保存实力,也为了在攻破壶关之后捞取更多的战果,数日以来始终都只是试探性的攻击,战损很小,但战果同样微乎其微。 壶关,还是那样的高耸巍峨,还是那样的坚不可摧。可是,壶关关后的守军,却突然一下子多出了好几倍。 第九零章 轲比能偷城祸晋阳 得益于人口红利,晋阳城的发展速度很快,但受限于城市规模的先天不足,却依然无法真正迈入大都市的行列。不要说和长安洛阳这样的都城相媲美,便是比及成都邺城临淄等区域中心也有着一定差距。人口的暴增,商业的繁荣,一方面极大地促进了经济的发展,另外一方面也使得晋阳城的扩建迫在眉睫,瓦匠木工一时间也成为了最抢手的行当,早出晚归地干满一天,不说日进斗金,却足以给家里人扯上一块好布料做一件新衣服穿。 因此,吕布大军刚刚退走,晋阳城的大门便打开了,城内心急如焚的商贾迫不及待的要出城去采购货物,城外同样急不可耐的农夫也需要在农忙之余干点零工来补贴家用。性格谨慎的司马懿,本不同意这么早便解除警戒,但无奈民怨沸腾,请愿者不断,纵然韩馥出面也无法平息,只能是打开城门的同时尽可能把斥候撒远。 可是,这个时候的司马懿,毕竟还只有十六岁,思考问题还不是那么周全,只是把目光放在了南面的吕布,而忽视了北方有可能突然杀至的敌人。 正午的晋阳城,正是一天之中最热闹的时候,街面上熙熙攘攘人流不断,城门内外更是人如潮涌。在城内做完工着急回家吃饭的,赶着大车一路奔波想要进城歇息的,来往不断络绎不绝,完全没有了不久之前吕布大军围城之时的紧张气氛。 当值的什长姓武,太原本地人,年约二十岁出头,丛军时间并不长,但因为作战勇猛因此在不久之前得到提拔。勉强算得上少年得志的武什长,难免也会有一点少年人的轻狂,因此打心眼里就有点瞧不上把守城门这样的差事,也就自然提不起精神来。再加上暖烘烘的阳光熏烤下,整个人都感觉懒洋洋的没什么力气。 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武什长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了起来,心里面一个激灵,猛然拔刀在手,手指着摩肩接踵等着进城的人群爆喝一声,“那个穿羊皮袄的,你给我站住!” 穿羊皮袄地缓缓站住了,可是武什长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他的眼神瞪得溜圆,他的嘴巴张得老大,他的胸口喷涌出一股刺目的血箭,飞溅的到处都是。 异变突生,密密麻麻的人群立即骚乱起来,虽然并州民风彪悍,但面对着冷森森的利刃,却很少有人能够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面不改色。一个接一个的,武什长的手下很快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一个个手持利刃钢刀穿着羊皮袄蓬头垢面的汉子,疯魔了一般挥刀乱砍,人命此时在他们的眼中好像比猪狗还贱,鲜血只会让他们越发兴奋而绝不会感觉到恐惧。 “鲜卑的勇士们,不怕死的随我冲进城去,杀光所有的汉狗!抢走他们的女人和财宝,烧掉他们的房屋和粮食!为我们死去的族人报仇雪恨!为我们这些年所遭受到的屈辱出一口恶气!” 轲比能大声地嘶吼着,手握着两柄环首刀横冲直撞,见人就砍,逢人便杀,短短一会儿时间内,已经有不下二三十人惨死在他刀下了。 “杀!杀!杀!” 能够在韩俊的不断打击下活到现在的鲜卑人,莫不是身强力壮,意志顽强的,跟随在轲比能的身后,数百鲜卑人组成了一个方阵,势不可挡地朝着并州刺史府碾压了过去。 沿路之上,杀红了眼的鲜卑人就好像蝗虫过境一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所过之处全都是一片狼藉,悲鸣嚎哭声连绵不断。 轲比能的双目中,散发着野兽一般的光芒,在塞外被幽并铁骑撵的像狗一般东躲西藏,心里面早就憋满了火,终于有机会可以发泄出来,他又怎么可能手下留情? 距离并州刺史府越来越近,轲比能也越来越疯狂,已经有三支巡城小队被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地打散了,也使得他对并州城内的守备兵充满了不屑,和那些如狼似虎的幽并铁骑比起来,这里的汉军简直像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 心里面充满了血洗并州的狂热,却没有想到迎面浇来了一盆凉水。就在并州刺史府近在咫尺的地方,轲比能被挡住了,无法继续往前推进了。 郭淮一脸冷漠地看着满脸污血的轲比能,钢牙几欲要咬碎一般地森然道:“敢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 话音未落,郭淮就已经是重重地辟出一刀,刀锋所指向的,正是为首的轲比能。 轲比能闷哼一声,爆喝一声,挥舞双刀,迎着郭淮就冲了上去。 将对将,兵对兵,两方兵卒也随即绞杀在了一起。 并州兵多,但单兵实力却稍逊于鲜卑人,只能结阵相互支援。鲜卑人少,但能够跟着轲比能来到并州的,俱是九死一生丛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幸存者,生无可恋,悍不畏死,每一刀砍出去都是同归于尽的杀法,在气势上完全占据了上风,一时间彻底压制住了并州军。 一人拼命,万夫难挡,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郭淮的身手虽然也不差,但是相比于少年时便能屠熊搏虎的轲比能还是稍有不如,再加上轲比能激愤之下,力气又暴涨了几分,致使不过短短几个回合,郭淮便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好几次险而又险地命丧当场。 眼看着并州军已经退到了刺史府门前,已经退无可退了,眼看着一场溃败难以避免了。但就在这个危急关头,两边房屋顶上,却突然多出了许多弓箭手,一支支箭矢攒射而出,瞬间便带走了几乎近半鲜卑人的性命。 并州军压力顿减,士气也随之高涨了一些,也或许鲜卑人的猖獗也激发出了他们内心深处的血性,他们不再是一味躲闪,在弓箭手的掩护下开始主动出击,利用人数的优势,慢慢夺回了主动权。 “卑鄙的汉狗,只会躲在阴暗处放冷箭么!” 眼看着就快要砍掉郭淮的脑袋了,轲比能却不得不虚晃一招退出了战圈,险而又险地躲过了一支直奔他面门而来的利箭,恨恨咬了咬牙跺跺脚,“儿郎们,随我往后撤!” 轲比能的打算是,往后退两步,退到弓箭手的攻击范围之外再行反击,却忘记了士气只可鼓不可泄,退后容易,再想要把主动权夺回来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一路推到了城门附近,轲比能终于打消了反攻回去的念头,不甘心地啐出一口血痰,“汉狗已经集结起来,儿郎们随我暂退出城外,稍作休整再杀回来报仇!” 一帆惨烈的厮杀之后,郭淮所率领的并州军损失惨重,安然无伤者寥寥无几,有心追出城去却没那个力气了,而且最关键的是,郭淮身中数刀流血过多,已经是昏迷了过去。 而除了郭淮之外,晋阳城内就再也没有能够领兵作战的将领了。所以,尽管是满心的不甘,但是司马懿等人也只能咬牙切齿地目送着轲比能裹挟着抢来的妇女财帛扬长而去。 这一战,发生的很突然,结束的也很快,但是给晋阳城带来的灾难却是巨大的。金银财帛还可以再赚,烧毁的房屋也可以重建,但是那些可怜的妇人,却平白无故地遭受了无妄之灾,而她们的命运,也是可以想见的悲惨。 司马懿站在城头上定定地望着那些趾高气昂的鲜卑人,指甲攥进了肉里刺出了血来,但却感觉不到半分疼痛。相比于他心里面的巨大痛楚,肉体上的些许伤痛简直不可相提并论。 “我对天发誓,今日之耻辱,来日我必十倍奉还!” 司马懿之前对于韩俊在北疆的大肆屠杀,心里面多少还有些不以为然,可是这一刻他却无比的感谢韩俊,因为如果今天偷城的鲜卑人如果不是仅仅只有千余人,晋阳城还能不能保住就很难说了。 “留下小部分斥候继续监视吕布军的动向,其余的,都给我派去跟紧这些鲜卑狗,无论如何也绝不能失去他们的踪迹!” 司马懿声音清冷的下命令了,潜移默化之中,他在晋阳城已经拥有了很强的威望。斥候营首领听到他的命令之后,居然也很理所当然地领命了,甚至都没有请示并州名义上的一把手荀谌以及可以说是韩俊军内堪称是太上皇一般存在的韩馥。 韩馥和荀谌的脸色都很难看,心里面充满了愧疚,无比的悔恨当初没有听从司马懿的劝告,不等援军赶到便打开了城门。可是,这会儿说什么都晚了,尽快展开灾后救援安抚,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韩俊此时,已经率军进入到并州境内。也幸亏幽并铁骑是一人双马,而且骑乘的是耐操的匈奴马,否则的话,这会儿两万骑兵就只能靠两条腿一双脚行军了。 斥候的消息传来,司马懿,郭淮横空出世,大显神威,于晋阳城下设计连破河内军,致使河内军不战自退,去往壶关的方向。 理所当然的,韩俊也挥军转道往壶关而去,晋阳危险解除了,壶关却是大难临头了,他又怎么可能置之不理呢? 第九一章 收高顺韩俊论忠义 上党郡,铜鞮县。 始建于大约七百年前的铜鞮县,乃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建制县之一。汉高祖曾在此大破韩王信,将铜鞮县一分为四。而韩俊此时所处的位置,便是在羊头山以南,沁水以北的山区丘陵地带。 心急如焚的韩俊,一路疾驰不敢有半分耽搁,却在此处停下了脚步,不是因为此地风景秀丽令人流连忘返,而是他被拦住了。 拦住韩俊大军的,只有不到八百人。以八百步卒拦截两万铁骑,看似螳臂当车一般不自量力,但是韩俊却不敢有半分轻忽大意,因为他已经大概猜到了这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蚍蜉撼树,但却视死如归;飞蛾扑火,但却无怨无悔。 这或许是一群弃子,但却是一群让人尊重的人。 攻无不克——陷阵营!刚直忠贞——高伯平! “文和,这个人,你有印象么?” 韩俊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开口问贾诩道。 贾诩眯缝着小眼睛点了点头,“高顺,吕布手下第一大将,为人清白,不饮酒,不受馈,威严忠直,刚正勇猛,是一员难得的骁将悍将!” 韩俊知道,贾诩的眼光甚高。等闲人很难入得了他的法眼,能够得到贾诩这样高的评价,高顺定然不会像演义当中那样只是个打酱油的角色。 韩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驭马上前,定定打量着一脸坚毅的高顺,缓缓开口道:“时至今日,高顺你仍然执迷不悟,要跟着反贼叛逆吕布一条道走到黑么?” 高顺闷哼一声,回应道:“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高顺只知道,一马不备双鞍,忠臣不事二主!高顺半生戎马,统兵练兵,凭靠着便是‘忠义’二字。为主上忠,为朋友义,天崩地裂也不会有半分动摇!” 韩俊嗤笑一声,摇头道:“我原以为,高伯平洁身自好,明辨是非,却不想和那乱臣吕布乃是一丘之貉!我且问你,何为忠义?” 高顺不善言辞,换做平时,绝不会与韩俊啰嗦下去,但他心系大军安危,为了拖延时间,也只能咬着牙道:“赤诚无私,立身正直,可为君王赴汤蹈火,敢为天下舍生忘死,此乃我之忠义!” 韩俊抚掌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那伯平扪心自问,可曾做到这忠义二字?” 高顺正色道:“从无背离!” 韩俊收起了笑容,森然道:“为高官厚禄刺杀上官,忘恩负义,此为忠义乎?为苟延残喘弃天子于不顾,怕死贪生,此为忠义乎?为一己私欲妄开战端,荼毒乡党,此为忠义乎?吕奉先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天下皆知,无需赘言。今日只说你高伯平,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可当得起‘忠义’二字?我且问你,如今并州比之五年前之并州,如何?如今之边塞比之五年前之边塞,又如何?何为忠义?为天下忠,为苍生义,此乃大忠大义!非是我韩俊自夸,天下多一吕奉先,只会多一处烽火狼烟。而多一韩俊,却只会多一方安乐净土!高顺,莫要忘了,你是并州之将,大汉列侯,而非某人之家臣奴仆!莫要以为我是怕了你的陷阵营,幽并铁骑纵横天下,从无敌手!陷阵营纵然人人都是三头六臂,也难免在铁蹄之下沦为齑粉!现在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想好了再回答。你是愿意做一个名留青史,开疆拓土的忠勇名将还是甘心在历史上被轻描淡写,不光彩的一笔带过?” 高顺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神从未有过的复杂,韩俊的这一席话,好像是黄钟大吕一般猛烈地敲击着他的思想,拷问着他的灵魂,让他脑袋就好像要炸裂了一般的难受。 韩俊也不催促,静静地等待着,表面上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心里面却无比的紧张。如今他的麾下,不缺智囊,荀彧,郭嘉,贾诩,皆是得一可安天下的顶级谋主。欠缺的,是能够独撑一方,智勇双全的大将。而高顺,却绝对是一个被历史埋没的骁勇有智的名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失。高顺的额头上,已经溢出了豆大的汗珠,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着,很显然,他的内心里波澜起伏,绝不平静。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高顺只恨没有早日得遇大将军,若有来世,高顺必牵马坠等侍奉左右,以报大将军知遇之恩!” 良久的思索之后,高顺无比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满脸的灰白之色。 韩俊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睛,心里面无比的失望,难受到了极点。 “如果,我家主公愿意放吕奉先一条生路呢?” 就在韩俊咬破了嘴唇,准备要发出攻击的命令之时,贾诩忽然策马上前开口问道。 高顺微微一怔,旋即抱拳拱手道:“若果真如此,则高顺再无愧疚之心!” “妥了?” 韩俊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高顺,眼睛眨也不敢眨一下。 贾诩笑眯眯地问韩俊道:“主公可愿为高将军,暂且绕过那三姓家奴一条性命?” 韩俊使劲咽了一口唾沫,兴奋道:“有何不可?若能得伯平相助,别说一个吕奉先,便是十个绝不怕他!” 韩俊此言一出,高顺立即跪倒在地,铿然开口道:“高顺愚钝,今日幸得主公提点方才醍醐灌顶,从今日起,高顺愿为主公驱使,永不背离,终生无悔!” 韩俊兴奋地翻身下马,急跑几步上前扶起高顺道:“我得伯平,如高祖皇帝月下得韩信,光武皇帝河北遇邓禹,天下从此无虞矣!” 高顺赧然而笑,心中虽然磊落,但毕竟方离旧主,多少有些羞惭之意,无法说得太多。 “伯平,我答应你绕过吕布一次性命,便绝不会食言。但如今壶关前后皆敌,危机重重,我是绝不会不管不顾的。所以,壶关我是一定要去的。” 韩俊拍了拍高顺的肩膀继续道:“如果你信得过我,便暂且去晋阳落足,待我解除了壶关之危,在于你秉烛夜谈如何?” 高顺重重点了点头,抱拳应诺道:“但凭主公吩咐,顺绝无二话!” 此时的吕布,并没有想到他最为倚重的左膀右臂已经离开了他,也没有那个闲心思去想,因为晋阳城下的那一幕,又一次出现在了壶关前。 袁绍退兵之后,心无旁骛的郝昭,终于可以腾出手来专心对付河内军了,虽然吕布率领大军赶到之后,河内军的人数大大地超过了守军,但是有壶关天险,有猛火油这个大杀器存在,郝昭毫无压力。 昔日里驰骋塞外无人能敌的“飞将军”吕布,率领着纵横天下来去如风的并州狼骑,最擅长的是野战奔袭,最不喜欢的便是攻坚围城。 本想着故技重施,诱使郝昭开关出城作战,却没有想到郝昭的性格和高览完全相反,虽然年纪轻轻,但却沉稳的可怕,任凭吕布在关下骂遍了他祖宗十八代,也依然如山一般巍然不动。 强行攻城,吕布实在是没有了那个信心。一个兵少将寡的晋阳城,都让他头疼不已,更何况雄壮险峻的壶关呢? 于是,吕布终于听从了张杨的劝说,打算要无功而返退回河内了。 可是,这个时候,已经不是他想走就能走得了了。 一南一北,韩俊和张燕包饺子一般堵住了河内军,也终于逆转了并州战场上的被动局势。 被动挨打的局面,并不好受,哪怕城再高池再深被人堵在城中不敢露头也绝不好受。 河内军虽然屡次受挫,但所剩兵马仍然有四万之数,比韩俊和张燕的兵马总数加起来还要多一些。但是,胆气雄壮的人中吕布,却很罕见的怂了。 韩俊亲率的两万幽并铁骑,虽然一路奔波,疲态尽显,但正是这两万人,却硬撼十倍于彼的西凉铁骑还大获全胜,而那正是让吕布狼狈奔逃的虎狼之师。两相比较之下,吕布如果还叫嚣着要和韩俊一绝死战的话,那就不是勇猛而是莽撞了。 更为重要的是,河内军中大部分都是临时拼凑起来的杂牌军,战斗力极其低下,在幽并铁骑面前根本就不够看的。 所以,吕布认怂了。 一目十行地扫了一眼吕布递交的求和书,韩俊兴致缺缺的随手扔到了一边,摇着头冷笑道:“他要打,便一声不吭地打过来。他要停,我就要乖乖地让开路礼送他出境。成廉啊,你说实话,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么?” 成廉,在吕布手下的地位并不高,否则也不会派他过来受辱了。 成廉喏喏开口道:“大将军但有吩咐,能力所及,我军上下莫敢不从。” 韩俊不耐烦地摆摆手道:“不要和我扯那些虚的,我和你明说了,若不是高顺求情,我恨不得将吕布碎尸万段!你回去告诉他,这一次我看在高顺的面子上,就饶了他这条性命!想要我让路,可以!但是必须要答应我这几个条件,否则的话,那就写好遗书等着我取下他的脑袋来当球踢吧!” 第九二章 千里追敌韩俊直捣大漠 “第一,其他人谁都可以走,唯有张辽张文远必须留下为我效命;第二,凡我并州儿郎,吕奉先都绝不可带走;第三,滚出并州,滚出河内,最好滚到我永远也看不到的地方!下次相见,我定然会取走他的项上人头为敬志报仇雪恨!” 韩俊想起战死的高览,鼻尖不禁一酸,心里一阵难受,看向成廉的目光也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厌恶。 成廉艰难地咽下去一口唾沫,犹豫道:“大将军所提的要求,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恐怕我家主公很难答应的。” 韩俊冷哼一声,不耐烦地摆摆手道:“你只需回答我‘允’或者‘不允’便可,别说废话,我不想听!” 成廉苦笑道:“事关重大,请恕末将无法自专,还需禀明主公方能决定。” 韩俊讥笑道:“做不了主,你到我这里充什么大尾巴狼?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回去换个说话管用的人过来。吕奉先胆小如鼠不敢露面,那就让张杨来!一个喽啰罗里吧嗦地耽误我这么长时间,真是可笑!” 成廉灰头土脸地退出大帐,目光里充满了怨毒。但还是那句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韩俊虽然对他百般折辱,但他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无非是担心自己的项上人头罢了。 成廉回去之后,将韩俊的话原原本本转述了一遍,可是还不等他说完,吕布就已经气炸了肺,阴着脸抓起了方天画戟,“韩俊小儿,欺人太甚,我吕奉先纵横天下十数载还从未受到过这样的奇耻大辱!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张杨苦笑一声,叹口气拦在吕布面前正色问道:“奉先,大丈夫立于天地间,能伸能屈,能进能退。正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尺蠖之屈为求信,龙蛇之蛰为存身。如今敌强而我弱,硬拼绝非上策!” 吕布几乎要碎了钢牙,闷哼一声道:“可是,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张杨转头看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张辽一眼,“文远,你是什么意见?” 张辽苏醒过来之后,身体一直都很虚弱,这会儿脸色却比之前更差了,咬着嘴唇不知道如何开口,因为不论他说什么,都生恐吕布多想。所以这儿时候最聪明的选择,便是保持沉默。 但是,张杨问到了他身上,无法再逃避躲闪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开口道:“如今军中存粮已经所剩无几,几近告罄,因此不管是战是和,都需早下决定。但因我军连续作战不利,军心不振,士气低落,所以……” 吕布冷哼一声,怒瞪着张辽吼道:“你给我闭嘴!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估计这会儿你的心早就飞到韩俊小儿那里去了吧!念在你我多年交情的份上,这一次我就不去计较你的失言之罪了!但是,再有一次,可就莫怪军法无情了!” 对吕布性格知之甚深的张辽丝毫也没有感觉到意外,壮着胆子说出那番话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吕布会有的反应,因此被训斥之后只是一脸平静地拱了拱手又缩回角落去了。 成廉鼓了股勇气,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韩俊说,只给我们一个时辰的时间……” “你闭嘴!” 吕布直接飞出一脚踢在了成廉的胸口上,狠狠一顿方天画戟道:“我不服!” 张杨又叹了一口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文远说的有道理,将无战意兵无战力的前提下,此战我军断无获胜的可能。如今的我们,就好像网中之鱼笼中之鸟,束手束脚,进退维谷。虽然感情上很难接受韩俊提出来的条件,但是理智告诉我,这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吕布咬牙坚持道:“昔日巨鹿一战,楚军境遇未必就强过我们多少,可却能破釜沉舟,一战破秦!若我军能三军用命,拼死一搏,也未必就一定会败!” 张杨无奈道:“秦军之败,败于秦之****不得人心,也败于秦二世,赵高的横加掣肘。楚军之胜,胜在项羽的当机立断,也胜在楚人团结,共志成城,更有各路援兵以为呼应,天时地利人和俱在,安有不胜之理?而我军困顿于此,内无军心斗志,外无援兵友军,更兼并州民心俱在彼,又怎有取胜之机?” 吕布颓然长叹一声,依然不死心地问道:“果然一点希望都没有?” 张杨摇头苦笑:“但凡有半分指望,我也绝不愿屈膝乞降,苟且偷生!” 吕布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一般,无力地瘫坐在地,意兴阑珊地挥挥手道:“辛苦稚叔走一趟吧。” 韩俊其实并没有说谎,他此时是真的很想要了吕布的性命,一来为高览报仇,二来也能为天下除去一个祸害。但是,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加看重高顺和张辽的效忠。 吕布和张杨灰溜溜地撤出了并州,也没有敢在河内多做停留,径直率领着残余兵马投奔到了陈留太守张邈的麾下。 如果说当初对于劝降高顺还有几分忐忑的话,那么在面对张辽的时候,韩俊的信心却很足。不仅仅是因为历史上下邳城破之后,高顺慷慨赴死而张辽选择了改换门庭,还因为张辽更为年轻,对于建功立业更加的渴望。很显然,在韩俊这里,他可以得到更多的机会。 因此,不等韩俊开口,张辽便主动跪倒在地,“大将军若不弃,张辽愿效犬马之劳!” 韩俊喜不自禁地扶起张辽,笑道:“我欲表奏天子举荐文远为河内太守,守卫一方,不知文远意下如何?” 张辽大惊失色,顿首拜道:“张辽新降之将,更兼年轻鲁莽,见识浅薄,恐失主公所望。主公厚爱,末将本不敢也不应推拒。但太守之职,位重权高,责任重大,张辽诚惶诚恐,拜请主公收回成命,另选贤良。能做主公一马前卒,为主公牵马坠等,张辽便心满意足了!” 韩俊神情一冷,漠然问道:“是不敢,还是不屑?” 张辽猛打一个激灵,深吸一口气道:“主公差遣,末将万死不敢辞!” 韩俊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淡然道:“文远记住,我韩俊用人,只看能力,不论资历。能者上而庸者下,忠臣赏而二臣罚。我所用之人,还从未给我丢脸,希望文远也不要让我失望啊!” 张辽铿然抱拳道:“末将定然尽心竭力,肝脑涂地,为主公守疆保土!” 韩俊一脸欣慰地拍了拍张辽的肩膀,双腿一软,忽然感觉到无比的疲惫,拖着病体日夜奔波了这么长时间,他那原本就不是很强健的身子骨,已经明显有一些顶不住了。 这些天来,韩俊都背负着巨大的压力,箕关失守的消息,更是让他彻底崩溃掉。如今压力去了一大半,精神稍微有些松弛,身体也就难免也跟着松弛下来了。 壶关之围已解,也就没必要再劳师动众地率领着已经是疲惫不堪的大军前往了。可是或许韩俊注定了是个天生的劳累命,本打算着能够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可是张燕又给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你说什么?轲比能长途跋涉,丛漠北草原绕到了西北方偷袭了晋阳?” 韩俊吃了一惊,刚才的疲惫吃了这一吓全都消失不见了,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的又问张燕道:“那晋阳损失如何?你又为何不分兵追击?” 张燕吞吞吐吐地回应道:“末将听说鲜卑人数最多只有千余,因此派于毒率领着一千铁骑追过去了。至于晋阳城的损失,这个……” 韩俊一跺脚恼火道:“你又不是没有和轲比能打过交道,这个人狡诈如狐,阴险毒辣,又岂是一个于毒能够应付得了的?你为什么不亲自带人追击?算了算了,你还是说说晋阳城的损失吧!” 张燕犹豫道:“晋阳城的房屋钱粮损失倒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只是,只是……” 韩俊不满道:“只是什么,再吞吞吐吐的,小心我管你的小黑屋!” 张燕吓了一大跳,立即不敢再隐瞒,“鲜卑人撤走之前,掳走了近百妙龄女子,而蔡大家便在这其中……” “什么?” 韩俊的脑袋“嗡”的一下子好像炸了一般,倒吸了一口冷气,双拳紧紧地攥在一起,双眼喷火一般瞪着张燕喝问道:“张燕,你最好祈祷蔡大家安然无恙!” 韩俊可以猜到张燕没有亲自追击轲比能的原因,无非是挂念自己的安危,可是这却不是自己可以原谅他的理由,自己冒着被误解的委屈将蔡琰弄到了并州,不就是想要改变她在历史上的悲惨命运么?可是为什么还会让她惨遭异族掳掠?难道,历史真的是不可更改的么? “文和先生,我先走一步,大军就交给你了!” 韩俊翻身上马,回头吩咐赵云道:“挑选一千精锐,随我直捣大漠深处,解救我并州女子,将鲜卑人斩尽杀绝!” 赵云犹豫了一下,抱拳道:“主公万金之躯,不可轻涉险地,若是信任赵云,尽可在晋阳等我的好消息。” 韩俊摇了摇头叹口气道:“非是我不相信子龙,而是我并州的百姓,我必须要亲自去把她们亲自救出火坑!” 第九三章 杀破狼大漠惩敌 云中郡,武泉县。 这里是并州的最北端,也是鲜卑人昔日最活跃的区域,这里有着丰沃的水草,也有着一望无际的蓝天。可是,这里如今却是杳无人烟,唯有那丛四面传来的凄厉狼嚎声,让一路流窜到此的鲜卑人感觉不是那么孤单。 蓬头垢面的轲比能,已经忘记了有多少天没有洗脸了,不是顾不上,而是有意为之。他喜欢那些白净净的汉人女子,看到脏兮兮的自己的时候,除了必须有的惊慌恐惧之外,那份掩饰不住的厌烦。他喜欢让自己身上的虱子,爬到那些汉人女子葱白的胳膊上肆意游走的样子。他更喜欢让那些汉人女子,用自己的唾液为自己清洗身体。 离开这里,前方就是绵延无垠的大漠,就是他们鲜卑人的主场。在那里,有最蓝的天,有最烈的风,有他们鲜卑人的根。轲比能已经决定了,不再回辽东那个让他受尽屈辱的地方,他要率领着这最后的一千最后的鲜卑血脉一路北上,去一个谁也找不到他们的地方****伤口,默默地积蓄力量,安静地等待时机。 他的身后,是最后的千余个鲜卑男人,千余个满脸沧桑,只会比他更脏更邋遢的男人。而每一个鲜卑男人的马后面,都捆绑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他们丛晋阳城中以及沿途抢掠来的女人。 男人,就是要骑最好的马,玩最美的女人。 这是轲比能一贯的信条,而他的马后面,捆绑着的也的确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或者说已经不能单纯的用漂亮两个字就能够形容的女人。虽然,这个女人现在和他一样蓬头垢面,但是每每当微风拂起她的黑发,就会看到她的那张倾国倾城的容貌,虽然,满脸的泪痕。 蔡琰很累,身体疲惫,心更累。她只是一时兴起,想要去城外转转散散心,却没有想到刚好碰到鲜卑人袭城,于是,她就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美人啊,我知道你不是哑巴,你只是懒得搭理我。我也知道,像你这样的女人,一定会嫁给一个很优秀的男人,比如说韩俊那样的英雄。我更知道,为了你此时正有无数的追兵在日夜赶来。但是我依然义无返顾地带上了你,因为从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便被你高贵的气质深深地吸引住了。所以,我不会强迫你,我会一直等着你想明白。我坚信,最晚一年之内,你一定会成为我的夫人,为我生下最勇敢的鲜卑狼崽子!而终有一天,我们的狼崽子会杀回来,为我鲜卑一族枉死的无数生灵报仇雪恨!你相信么?” 轲比能的目光深邃,声音低沉,配合着低吟的风声,让人听了便会忍不住生出一股心酸。 “你知道么,当我咬着牙转身离开盛乐城的时候,我的心里面有多么的难受。那一刻,我宁愿被万箭穿心,也不愿听到族人的嚎哭声。因为我带走了所有的粮食,所以留下来的族人就只能坐着等死,活活的被饿死!我宁愿死的是我!我又多么希望死的只有我一个!但是我不能死,因为所有鲜卑人的血海深仇都压在了我一个人的肩上。我要报仇,我不能死,我要让你们汉人血债血偿,我要让你们汉人也体会到那种痛不欲生的绝望!” 轲比能不能自已地抬起头仰天长啸一声,声音中透着无比的悲凉,“韩俊,我誓杀你!我必杀你!我定杀你!” 铜鞮到阴山,千里之遥,韩俊一行只用了两天的时间,便赶到了武泉县,可是这个时候,轲比能已经远远消失在了天边。 所有的斥候,都失去了鲜卑人的踪迹,而被张燕派出追击的于毒,更是徒劳无功而返。轲比能这个时候无比珍惜每一个鲜卑人的生命,所以他绝不会轻易和汉军正面交锋,哪怕是必胜之战也是能避则避。在智力上被轲比能完爆的于毒,根本就摸不到行踪飘忽的轲比能,无脑苍蝇一般的在草原上转悠了两天,连鲜卑人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有摸到。 “轲比能是丛辽东而来,但却未必还会返回辽东。” 韩俊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梳理着思路分析道:“如今的鲜卑人,已经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因此轲比能也绝不会自讨没趣的往西去北匈奴人那里自讨没趣。往南自然更加没有可能。所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轲比能一定是往北逃遁了!” 赵云点了点头,皱眉道:“可是茫茫大漠,人迹罕至,分辨方向都成问题,又如何寻觅敌踪?” 韩俊也皱了眉头又想了半天,眼前忽然一亮道:“命人速去寻一块磁石来!” 赵云不解其意,只能照做。 很显然,韩俊是要自制一块指南针来辨别方位了。作为中国古代四大发明之一的指南针,其实这个时候还并没有普遍出现,更没有运用到军事战争以及航海中。所谓指南针早期模型的“司南”,还只是用做宫廷祭祀之中。 指南针的原理,其实很简单,制作起来也并不复杂,韩俊虽然算不上心灵手巧,但好在吃过见过,因此没花多少时间,一个简易的指南针便制作成型了。 试验了一下,基本靠谱! 韩俊咬着牙恨声道:“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在茫茫大漠中辨别方向的,但是有了指南针,我就不信,你轲比能还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进入了大漠之后,对于鲜卑人来说,就好像回到了家一样自在。在别人眼里充满了危险的大沙漠,在他们看来却是那样的安全。因为,他们自信,这茫茫沙海足以帮他们抵挡住所有的追兵。 他们可以轻松自如的在黄沙下面,挖掘出汁水充足的草根来,他们也可以捕捉肉肥膘厚的沙鼠为食,他们更清楚的知道,每一片绿洲的位置,所以他们如鱼得水一般,在沙漠中悠然前行,丝毫没有半分的不适。 可是,对于马后面的汉人女子来说,却无异于踏入了地狱一般。她们可以忍受一身厚重的泥沙无法清洗,也不会排斥嘬着草根补充水分,可是那面目狰狞的沙鼠,却让她们闻到味道便会吐上三天,又怎么可能张开嘴咽下去呢? 短短不过数天时间,所有的汉人女子都瘦了明显的一圈,脸色憔悴,神情恍惚,几乎和活死人一般无二。 八百里茫茫大漠,是所有汉人的禁区,但是韩俊却率领着一千忠勇的幽并铁骑,义无返顾地踏入了这片死亡地带。 轲比能自然不会想到,向来对茫茫大漠畏之如虎的汉人,会真的追上来。他更加不会想到,追上来的,是他朝思暮想都渴望着碎尸万段的韩俊。 于是,鲜卑人的踪迹,很快就暴露了。 韩俊虽然恨不得立即就把所有的鲜卑人碾成肉酱,但他深吸了几口气之后,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这个时候发起攻击,只会令鲜卑人狗急跳墙之下,伤害到汉家女的性命。所以,最好的攻击时间,绝不是现在。 大漠的夜晚,总是那样的静谧。星斗漫天下,细细微风中,所有的鲜卑人,都搂着他们抢来的“妻子”沉沉进入了梦乡,甚至,连一个守夜的人都没有。 鲜卑人并不担心,这些柔弱的汉家女会趁着他们熟睡之际动手动脚,也完全不担心她们逃跑。他们就是这样自信,除了狼神之外,他们就是这片大漠唯一的主人。汉人是进不来的,也根本就不可能走出去。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可是轲比能在韩俊手底下吃了好几次大亏了,却依然没有汲取教训。当然,更有可能的是,一直压力山大的轲比能,在回到家一样的大漠之后,放松了警惕。但是不管怎样,轲比能都必须要为他的轻忽大意付出惨痛的代价了,生命的代价,最后一点鲜卑人的生命! 一个个的鲜卑人,在熟睡中丢掉了自己的脑袋;有警醒一些的,猝不及防之下,也根本无力反抗,幽并铁骑每一骑都配备了锋利的唐刀,哪怕他们的脖子像石头一般坚硬,也无法再挽救他们的性命了。 当五花大绑的轲比能,满脸不可思议的被推到韩俊面前的时候,韩俊却根本没有心思理会他,因为他的怀里,多出了一个哭得肝肠寸断,伤心欲绝的女人。 韩俊一脸的尴尬,手脚无措地任由蔡琰梨花带雨地倾诉着自己的委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 于是,他只能把怒火发泄到轲比能身上,“找两匹马拖着他出去转两圈再回来!” “好了,别哭了,我不是帮你出气了么?” 手下人都离开了,韩俊这才硬着头皮轻轻拍打着蔡琰的后背柔声道:“我知道现在你最需要一个肩膀,所以我无偿借给你,但是先说好了啊,等你哭完了,可要给我洗衣服啊!” “下流!” 正哭的投入的蔡琰,一听这话,顿时忍不住破涕为笑,轻轻敲打了韩俊一下,旋即悲伤重新涌上,让韩俊头疼欲裂的哭泣声再度响起。 第九四章 泪吟长门赋手刃轲比能 韩俊不怕阴谋诡计,也不怕枪林弹雨,前世还有今生,他最怕的便是女人的眼泪。当然,是亲近女人的眼泪。前世的韩俊,之所以能收了心发奋苦读考上名牌大学,就因为他的母亲是个爱哭的女人。之所以浪荡到三十多岁了还没有成婚,同样也是因为一个女人的眼泪。每一次当她背叛了自己,在她的痛哭流涕声中,韩俊就会心软地选择原谅她一次又一次。一直到,她最后义无返顾的彻底背叛,韩俊才幡然醒悟,原来廉价的宽恕换回来的,并不一定是感激。所以,从那以后,他的心不再柔软而是坚硬如钢铁,他的血不再温热而是冷如寒冰。 但是,无法改变的,是韩俊对于女人的泪水依然无能为力,悲痛欲绝的蔡琰,几乎要把他的那颗心都哭化了。 “你再哭个没完没了,我就要把你扔在这里了啊!” 韩俊一狠心一咬牙,说出了一句狠话,可是话音刚一出口,他便后悔。 果不其然,在短暂的收声沉默之后。蔡琰哭的更加悲伤了,哭声也更加响亮了,而且也不再只是干嚎,凄婉悲凉的声音抽泣着吟唱着“观众星之行列兮,毕昴出于东方,望中庭之蔼蔼兮,若季秋之降霜。夜曼曼其若岁兮,怀郁郁其不可再更。” 韩俊一阵头疼,心里暗叹有文化的女人就是麻烦,别的女人都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有文化的女人比如蔡琰倒好,唱起了《长门赋》,这是把自己当成了陈阿娇么? 韩俊深吸一口气,咬咬牙用上了杀手锏,“你若是再不停下来,我就要把你拖到帐中行周公之礼了啊!” 却没想到,在他印象中端庄凛然不可侵犯的蔡琰,居然是一撇嘴更加委屈地回道:“你若是不嫌弃我是残花败柳之身,那便随便你好了。你是权势滔天的大将军,我却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你若是当真不顾威严不要脸面了,又岂是我说拒绝便能拒绝得了的?” 韩俊顿时蒙圈了,愣愣地看着蔡琰不解其意。 “大将军,求求你高抬贵手,饶了我这条贱命吧,做牛做马,做猪做羊,我轲比能对天发誓此生必定对大将军忠心耿耿,不离不弃!哪怕大将军让我去死,我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被两匹烈马拖拽了几十里,已经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轲比能,被重新带到了韩俊的面前,状若恶鬼一般奄奄一息地趴在那里磕着头不住地哀求着。 虽然和檀石槐这样的鲜卑族一代英雄无法相提并论,但轲比能仍然算得上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了,但是现在的他,看上去却丝毫没有半分英雄气概。 韩俊看着奴颜婢膝的轲比能,心里面忽然感到很没意思,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那你就去死吧!” “等一下!” 蔡琰忽然挣脱了韩俊的怀抱,擦了一把眼泪,正色道:“贱妾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大将军成全。” 韩俊好奇地看了蔡琰一眼,又打量了一眼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轲比能,脑海中不由得想到了他和唐姬的故事,一时间无比担心蔡琰会对轲比能产生出不应有的想法。真那样的话,自己将会非常难办。轲比能是一定要杀的,可是蔡琰的请求也不是那么容易拒绝的。 深深叹了一口气,韩俊咬牙道:“既然是不情之请,那就免开尊口吧,免得伤了和气。” 蔡琰双目清亮地瞪着韩俊,突然屈膝跪倒在地,“大将军若能答应贱妾,则日后蔡琰任由大将军发落处置,绝无怨言!” 韩俊又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值得么?” 蔡琰咬着嘴唇重重点了点头,“蔡琰虽然命苦,先丧夫后丧父,无依无靠,身如浮萍。但活至今日,还从未遭逢过似今日之奇耻大辱。唯有手刃仇人,方能消解我心头之恨!” “啊?” 韩俊又一次愣住了,一口鲜血差点没忍住喷出来,敢情自己想岔了,蔡琰对于轲比能非但没有暗生情愫,反而是恨到了骨子里。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好办了。 韩俊抽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递到蔡琰的春葱玉手中,坏笑着点头道:“此獠乃是****,本应交由陛下处置。但因蔡大家复仇心切,言辞恳切,我也只能是欺瞒陛下一回了!” 蔡琰杏眼微翻,不满地瞪了油腔滑调的韩俊一眼,颤抖着接过韩俊递过来的匕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走到了死狗一般趴在地上的轲比能身边。 对于生存的剧烈渴望,使得这个时候的轲比能,不肯放弃任何一个能够活命的机会。挣扎着睁开眼睛看着蔡琰哀求道:“一路之上,我都没有强迫过你。你不愿意,我可有碰过你一根手指头?求求你了,饶了我吧,我是真的不想死啊!” 如果轲比能只是闭着眼睛等死,那么别说杀人,连只蚂蚁都还没踩死过一只的蔡琰,或许还真未必下的去手。但是轲比能这一句话,顿时勾起了蔡琰心中的愤恨,也让她的仇恨值一瞬间达到了满值。手里握着的匕首,虽然抖得厉害,但还是缓缓地扎进了轲比能的后心。 韩俊随身携带的匕首,是并州工坊精心打造出来的,削铁如泥,吹毛得过,锋利无匹。不需要蔡琰用太大的力气,匕首就轻而易举地穿透了轲比能的骨肉,带走了他的生命。 眼睁睁地看着轲比能在自己的手里失去了最后的一丝意识,一双浑浊的眸子失去了所有的颜色。蔡琰也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怔怔地跪坐在轲比能的尸体前面,双眼无神的喃喃自语道:“我杀人了,我居然杀人了……” 韩俊犹豫了一下,轻轻地将蔡琰搂在怀里柔声安慰道:“轲比能作恶多端,罪大恶极,就这么轻易的死去已经是便宜他了。不要想太多,也不要害怕,鬼魂一说都是杜撰出来骗人的……” 蔡琰抽泣着点了点头,忽然挣脱了韩俊的怀抱抬起头来瞪着清亮的眸子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乘人之危,不是君子。” 韩俊耸肩苦笑,挠了挠头,转身走开了,心里面反反复复默念着孔夫子的一句话,“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这一战,杀光了鲜卑族最后的血脉。可以确定的是,未来给中原汉人带来无数灾难的慕容氏已经不可能出现了。同样可以确定的是,鲜卑灭种了,但在广袤的北方草原上,用不了太长时间,就会出现另外一个让汉人头疼的民族。但是,韩俊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已经做到了所能做到的一切,无愧于心,也无愧于自己穿越了一回。 除了蔡琰之外,几乎所有被掳掠来的汉家女,都被鲜卑人糟蹋过,如何处置这些可怜的女人,是一件很让人头疼的事情。这些人里面,有豆蔻少女也有妙龄少妇,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绝对不能够图省事混在一块处理。而韩俊,恰恰又是一个最怕麻烦的人,所以他就把这个难题交给了蔡琰。女人和女人之间,总会有一些共同话题。 蔡琰也很乐意帮助那些可怜的姐妹,饱受儒家思想熏陶的她,虽然只是一介女流,但却颇有仁义慈悲的大儒风范。 直入大漠深处五百里,韩俊来的时候,只用了一天多一点的时间。但是离开的时间却足足长达三天之久,盖因为行伍中多出了许多女人,而他又不能像鲜卑人一样把她们绑在马后面。 三天时间,蔡琰除了歇息的时候,会去和那些可怜的同伴坐在一起谈心。行军途中,却都是赖在了韩俊的马上。虽然表面上依然不冷不热的,但内心里却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把韩俊当成了她唯一的依靠。韩俊对此也是洞若观火,可心里面却没有半分得意,反而是隐隐有一些头疼。蔡琰态度的转变,让韩俊有些无所适从,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处理。韩馥托荀谌上门说媒被蔡琰义正言辞的拒绝这件事,韩俊是知道的,为此他还暗暗庆幸了很长时间。他不讨厌蔡琰,但也绝对谈不上喜欢。他没有处女情结,但也不喜欢剃头挑子一头热。所以,他和蔡琰就此互不相见就挺好的。但是造化弄人,阴差阳错之下,他却神兵天降一般的将蔡琰丛地狱中拉了出来。是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有英雄情结韩俊不知道,但是韩俊很确定蔡琰之前对自己是没有感觉甚至是厌烦的。可是现在呢?女人心,海底针,永远都不要试图去琢磨透一个女人的内心,因为那是看上去和听上去都很愚蠢的一件事情。 距离大汉边疆越来越近了,韩俊的身心也越来越疲惫,这近半年来,他几乎大半时间都是在马背上度过的,而且还必须要承担各方面铺天盖地而来的巨大压力,若不是有一颗坚毅的心脏,恐怕他早已经就绷不住了。 现在,局势终于彻底平稳了下来,他也终于能松下一口气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 第九五章 诉衷肠昭姬心归韩俊 从大漠深处营救回来的汉家女子,韩俊一股脑地交给了于毒,让他带回晋阳交给便宜老爹处置。而他自己,却归心似箭地踏上了回返蓟县的道路。 一别大半年,韩俊对于妻女的思念早已经泛滥成灾。离开的时候,小棉袄才刚刚呱呱坠地不久,也不知道,现在看到自己,会不会被吓得哇哇直哭。 想到这里,韩俊的嘴角处,便不由得勾勒出了一丝温馨的笑容。这幅温情,落在蔡琰的眼里,这个傲娇的女人立即泛酸了,轻哼一声,也不说话,只是瞅准了韩俊腰间的软肉使劲拧了一下。 韩俊立即痛叫出声,怒瞪了蔡琰一眼却是无计可施。因为已经进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所以行军之时,他也卸掉了厚厚的铠甲,这才被蔡琰钻了空子,成功袭击。 韩俊本并不打算带着蔡琰去蓟县,可是蔡琰却说什么都不肯丛韩俊的马上下来,被逼的急了更是可怜巴巴的潸然泪下,怕极了她的眼泪攻势,韩俊只能无奈地妥协。 “你不是一直都很讨厌我么?又何苦为难自己的同时也来为难我呢?” 韩俊叹口气,眼望着前方云里面连绵起伏的燕山,胸中却压着一股闷气发泄不出来。 蔡琰脸色一暗,声音低沉地问道:“你可是嫌弃我了?” 韩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我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你的前后反差会这么大!” 蔡琰的情绪异常的低落,幽幽叹了一口气道:“你就是嫌弃我了。嫌弃我被鲜卑狗碰了身子坏了清白,对么?之前你费尽心机,软硬兼施的把我哄骗到并州,又请出友若先生为你保媒,现在却对我如此冷漠,前后反差如此之大,你还有何话说?” 韩俊苦笑一声,很想告诉蔡琰,荀谌是自己的便宜老爹请出来的,自己在长安的那一番作为,也只是很单纯的想保护她。可是,谁会信呢? 蔡琰满眼泪水地盯着韩俊咬着嘴唇道:“你也听那个鲜卑狗亲口说过,他并没有碰过我。而且我还告诉你,到如今为止我仍是完璧之身!我嫁进河东卫家之时,仲道其实就已经病入沉疴,不能人事了,否则的话,我又怎可能在卫家一年都没有留下一儿半女!” 韩俊烦躁地甩了甩脑袋,“我说过我不是嫌弃你是再嫁之身,我所不明白的,只是,只是……” 蔡琰苦笑一声,幽幽道:“大将军文武秀出,卓然不群,天下又有几个女子不会怦然心动呢?蔡琰也只是寻常女人,又岂能免俗?当年大将军《塞下曲》一出,蔡琰便心向往之,常自深夜喟叹,恨不能出阁之前便能与大将军相识相知。长安一面之后,蔡琰更是情根深种不能自拔。昔日种种不耐表情,现在想来,不过是故作姿态博来将军注意罢了!后来将军以武力相逼,蔡琰自怜身世,唯恐将军只是贪图妾身样貌,欢愉过后便会弃之如敝履,失落之下,心中有气,是以才会拒绝友若先生的一番好意。彼时蔡琰面色如常,心却如刀割一般,本以为此生注定和将军无缘。却不想妾身命中多厄,被鲜卑狗贼劫掠北上。而将军不辞辛劳,不顾安危,在妾身最为绝望之时,从天而降救妾身与水火之中,妾身便想明白了,若是再故作矜持,假作清高,余生便只能与青灯古佛相伴,寂寥孤苦中等来白头。非是妾身不知自爱,实乃是被命运捉弄怕了……” 说到最后,蔡琰已经是声音哽咽,面带凄苦,泪水涟涟了。 韩俊神情复杂地看着蔡琰,心里面不自觉地涌上了一股怜爱。乱世中,人命如狗,尤其是姿色出众的女人,更是鲜有美满结局的。蔡琰,在历史上,无疑就属于是那种最可怜的一类女人。 现在,自己还忍心让她继续被命运捉弄么? 韩俊微闭着眼睛,轻轻地搂住了蔡琰柔弱无骨的身躯,长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天子一道诏书,韩俊治下的幽,并,冀三州同时狼烟滚滚。但相比于并,冀两州,幽州面对的压力其实要小得多,只有东北方向的公孙度试探性地展开了几次攻击,遭到驻守柳城的鲜于辅和阎柔的迎头痛击之后,便很快又缩了回去。 因此,相比于并州的人心惶惶,幽州的百姓生活其实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再加上有荀彧坐镇蓟县,因此幽州蓬勃的发展之势没有任何的停滞。 韩俊没有通知任何人,很低调地进了城。 身心俱疲的他,这个时候,只想要美美地睡上一觉,哪怕天塌下来也懒得去理会了。 可惜的是,韩俊的这个愿望,注定要成为泡影了。 因为他的府上,这个时候并不只有貂蝉一个人,还有一大一小两个魔王存在。想要在这两个魔王眼皮子底下睡觉,也就只能是想想而已。 韩俊想要偷偷摸摸的和貂蝉亲热一下,小棉袄立即不解风情的哇哇大哭。惹不起这个小魔王,韩俊只能悻悻然地找个安静的地方,可是他刚一躺下,大魔王就出现了。 韩黛对于这个长兄一去就是大半年,有着很大的意见,于是死乞白赖地爬上床来,想要和韩俊好好叙叙别离之情。可是十二三岁的孩子,正是爱闹爱笑的时候,又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地躺着说话,很快就搞得韩俊头大如斗,生出了一股离家出走的冲动。 “大哥,听说你又给我带了个嫂嫂回来,可是为什么藏起来不让我看呢?我可是听别人说了,她是前朝皇帝的妃子,为了她大哥你差一点和小皇帝打起来呢!” 韩黛眨巴着好奇的大眼睛,揪住了韩俊的衣襟,不让他有机会去找周公聊天。 韩俊神情一紧,正色问道:“你听谁说的?” 韩黛嘿嘿笑道:“看起来,这是真的呢!大哥你简直太霸气了,我将来也一定要加一个像大哥一样的男人!” 韩俊皱着眉头拨弄开韩黛乱摸的小手,深吸一口气道:“告诉我你是听谁说的,这很重要!” 韩俊的表情有点严肃,顿时让大魔王不满意了,轻哼一声,扭过头去,决定要给大哥一个小小的惩罚,至少一刻钟不和他说话了。 韩俊顿时哭笑不得,摇摇头也翻了个身,闭着眼睛假装打起了酣来。 韩黛鼓着嘴,气哼哼地抓住了韩俊的耳朵,嘟囔道:“臭大哥,我让你不理我,我让你装睡!” 韩俊没好气地瞪着韩黛,“你要是再这样调皮,我就要把你嫁给小皇帝了啊!” 韩黛嘴一瘪,立即带着哭腔嚷道:“我才不要嫁给那个可怜虫,大哥你要是这样做了,我就恨你一辈子!” 韩俊没好气道:“那你以后还惹不惹大哥生气了?” 韩黛吐了吐舌头,破涕为笑道:“我就知道大哥最疼黛儿了,不会舍得让黛儿跟着那个可怜虫受气的。” “大将军,你一路奔波,定然累坏了吧,我亲手熬了一碗养神补脑的羹汤,送过来给你补补元气。” “吱呀”一声,开门声响起的同时,蔡琰那清柔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哎呀!” 韩黛立即丛床上跳了起来,小跑着迎了出去。笑嘻嘻地上下打量着蔡琰,人小鬼大地点点头道:“我就说,大哥那个色胚,抢回来的一定是个大美女!” 韩俊气呼呼地跟出来,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拍在韩黛的小脑袋上,“别乱说,这是你昭姬姐姐!” 韩黛委屈地看了韩俊一眼,又偷眼看了看神情尴尬的蔡琰,哼哼唧唧地离开了,同时不忘威胁韩俊道:“你敢打我,我就去打你女儿,哼哼!” 韩俊无奈地叹口气,对蔡琰道:“这是家妹,从小被我和父亲宠坏了,有些娇溺,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蔡琰淡然地笑了笑,意有所指道:“女孩子活泼一些总是好的,至少将来不会像我一样逆来顺受被人欺负。” 韩俊没好气地瞪了蔡琰一眼,接过还温热的羹汤来抿了一口,苦恼道:“我之前和蝉儿说过,今生不会再另外娶妻纳妾,现在却是不知如何向她解释。” 蔡琰体贴地拿过一块丝帛来给韩俊擦了擦嘴,浅笑道:“大将军无需为此烦恼,我刚才已经和蝉儿妹妹见过面了。” “啊?” 韩俊吃了一惊,回府之后,他瞒着貂蝉把蔡琰安置在了别院,本想着等到晚上在和她说这件事情,却没有想到等不及的蔡琰却是亲自出马了。 “女人和女人之间,尤其是同病相怜的女人之间,总是更容易说上话的。蝉儿妹妹是个容易相处的人,而且又对大将军百依百顺,自然不会为难于我。” 韩俊心里愧疚,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是静静的喝着羹汤。 “哈哈哈哈,主公转战万里,所向披靡,如今携美而归,实是羡煞我也!” 人未到声先至,不用说,整个幽并军内,敢于不经禀报就闯入韩俊屋内的,也只有郭嘉一个人了。 第九六章 忠直荀彧亦狡黠 韩俊无奈地放下羹盅,心里很清楚这货一来,自己想要睡个安稳觉的打算就彻底泡汤了。 郭嘉摇摇晃晃地走进门来,满脸的玩世不恭,看上去更像是一个二流子而绝非智谋高深的名士。 “数年不见,奉孝今日之不羁风采更胜往昔啊!” 蔡琰笑吟吟地站起身来,一脸的调侃之色。 “啊?” 郭嘉不敢相信一般地揉了揉眼睛,脸上闪过一丝赧然,正了正衣冠拱手道:“郭嘉惭愧,蔡大家当面却放浪形骸,任性胡为,还望蔡大家恕罪,主公恕罪。” 蔡琰掩嘴笑道:“家父在世之时曾言,郭奉孝乃是世之奇士,胸中明明藏着经天纬地的才学,却甘于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浮荡浪子。蔡琰昔日还不解其意,今日再见,方才顿悟,奉孝浮浪的外表下却是‘胸怀王佐才,袖藏铁甲兵’,真当得起‘无双国士’这四个字!” “别夸他,他会翘尾巴!” 韩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努努嘴示意郭嘉坐下道:“在冀州做的不错,一会儿赏你二两茶叶。” 郭嘉顿时原形毕露,叫起了天屈来,“颜良是什么人?那可是天下有数的猛将!田丰又是什么人?那可是名满河北的名士!我费尽千辛万苦地打败了他们两个人,就值二两茶叶么?” 韩俊瞪了他一眼,“颜良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更曾是我的阶下之囚。田丰也是我的弃之不要的人。不过是侥幸赢了这么两个庸人一局,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我警告你,二两茶叶已经不少了,你可别得寸进尺啊!” 郭嘉不满地嘟囔道:“不行,今天你若是不给我四两茶叶,我就辞官回乡,再也不伺候你这个刻薄抠门的主公了!” “爱走不走!”韩俊不耐烦地挥挥手,“别怪我没提醒你,甄家老太君之所以舍得把宝贝闺女嫁给你这个浪荡子,可全是看我的面子。你拍拍屁股走人了无所谓,可别想着带走我河北的第一美女。” 郭嘉顿时像撒了气的气球一样迅速瘪了下来,垂头丧气道:“脱儿姿色虽然不差,但也绝算不上河北第一美女。要我说,我那个妻妹甄宓虽然年纪尚幼,还未到及笄之年,但眉眼之间却清晰能够看出来是个祸国殃民的美人胚子。一旦等她长大了,定然有着不输于沉鱼落雁之容的倾城之貌!” 对于郭嘉毒辣的眼光,韩俊再一次佩服的五体投地。甄宓他也曾经见过,这会儿还不过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黄毛丫头。也不知道郭嘉是怎么看出来的,这黄毛丫头将来就会丑小鸭变天鹅,而且还会成为最美丽最闪耀的天鹅。 韩俊起身给郭嘉泡了一盏清茶,伸个懒腰问道:“说说吧,今天过来所为何事。” 郭嘉笑吟吟地抿了一口清香的茶水,一脸享受的神情,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 韩俊无奈地叹口气,“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你以后看到昭姬就要喊嫂嫂了。” 韩俊和郭嘉同龄,都是出生于建宁三年,也就是公元170年。但是韩俊却比郭嘉早生了一个月,为此郭嘉还特意问过韩馥,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也就只能很不甘心地认可了这个既定事实。 有一颗玲珑心的蔡琰浅笑道:“我答应了蝉儿妹妹,这就要过去和她一起探讨音律了。” 韩俊点了点头,也没有把她强留下来。 等到蔡琰走远了,一直端着架子摆出一副正经模样的郭嘉,立即露出了真面目,嘿嘿贱笑着猥琐地赞叹道:“主公真是好本事,于无出生起惊雷,出征在外都有美人相伴,真是艳福无边羡煞我等啊!” “滚一边去!” 韩俊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别扯这些没有用的,说正事。虽然局势暂时稳定下来了,但这次危机却给我们提了个醒。之前发展的太顺利了,让我们都有些得意忘形了。若不是司马懿横空出世,帮忙挡住了吕布守住了晋阳,会引来多么巨大的灾难我根本不敢去想。” 说到这里,韩俊兀自后怕地吸了口凉气,“河东,壶关,包括冀州,柳城,只要再有一处失守,顾此失彼之下,我们就很可能前功尽弃,基业毁于一旦,名声臭满四海啊!” 郭嘉也笑不出来了,叹口气道:“不瞒主公,箕关失守的消息传来之时,我也吓出了一身冷汗。幸亏吕布和张杨都是并州人,克制住了没有祸害百姓。也幸亏晋阳书院卧虎藏龙,司马懿和郭淮这两个年轻人挺身而出这才免去了一场滔天灾厄。主公的眼力之准也让我叹为观止,说老实话,我是真的没有想到名不见经传的郝昭居然能够挡住前后两路猛攻,力保壶关不失。” 韩俊矜持的笑了笑,心里面却隐隐有一丝得意,虽然占着先知先觉的优势,但是把年纪轻轻的郝昭放到那么重要的位置上,也是很需要魄力的。 郭嘉又问道:“未知主公下一步棋将落子何方?” 韩俊听到这里,不由得怒火高炽,猛然一拍桌案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袁本初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已经留不得了!” 郭嘉稍作沉吟,随后正色看着韩俊问道:“主公果真决心已定,不可更改?” 韩俊脸上出现了犹豫的神情,如果不是袁绍太过分,他是真的不想更改既定的作战计划。 郭嘉了然地点了点头,道:“袁绍固然可恨,但我认为,除去他的时机还不成熟。因此我建议主公暂熄雷霆之怒,容他再蹦跶一段时间。” 韩俊问道:“理由呢?” 郭嘉回道:“理由有三。其一,主公此前已然定下先征辽东的决议,朝令而夕改绝非上策;其二,黄河以南,中原之地,曹操坐大之势已不可阻挡,有袁绍挡在幽燕与中原之间,或可起到缓冲之用;其三,袁绍固然屡次挑衅在先,但毕竟四世三公,威望不凡,若无十分理由兴兵讨伐,恐对主公名望有损。而且以我观察,袁绍穷兵黩武,不恤民力,只知一味索取,而不知稼穑艰难,早晚必为冀州苍生所弃。有此三点,因此嘉建议主公暂缓图袁绍,先平辽东,休养民生,待得时机成熟,再兴兵南下,则冀州各地必旦夕而下,传檄可定。” 韩俊踌躇思索了许久,最终还是不甘地点了点头。 郭嘉拱拱手又道:“如今主公贵为大汉大将军,位高权重,声望日隆,当及早开府建衙,笼络人心。” 韩俊点了点头,和郭嘉商量计议许久之后,做出了如下安排:表奏天子任命沮授为司隶校尉,总揽河东,河内两郡事务。徐晃为河东太守,张辽为河内太守,各封列侯,将军。荀彧为大将军府长史,郭嘉为军师祭酒,贾诩为参军,余者赵云,张颌,张燕,高顺,徐荣,郝昭,鲜于辅等将领职责不变,各有封赏。另外王凌,令狐邵,甄俨,羊衜等人也被韩俊安排去了各郡出任一方太守。不能展翅翱翔的鹰隼,或许永远都只是土鸡。韩俊此举看似有些冒险,毕竟王凌等人大多都是弱冠之龄,陡升高位,一个行差踏错,都有可能带来巨大的动荡。但是有了韩俊之前慧眼识珠的表现,相信反对声也不会太过强烈。 大方向定下来之后,两个人便重新喝着茶扯起了闲篇。虽然名义上是君臣关系,但实际上两个人有很多的共同话题,只不过是一个表面上的明骚,一个是内心里的闷骚罢了。 整个人看上去都好像瘦了一圈的荀彧,疲惫不堪地走进来,去看到眼前的两个人如此悠闲,再联想到自己没白没黑的辛苦,火气“腾地”一下子就上来了,一甩袖子将一沓厚厚的公文扔在桌上,一改往日翩翩君子的儒雅,愤怒地咆哮道:“子曰,八佾舞于庭,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韩俊连忙一脸愧疚地站起身来,连连拱手作揖道:“文若兄为国为民,鞠躬尽瘁,任劳任怨,不计个人得失,实乃我辈之楷模!” 碰上这么赖皮的一个主公,荀彧只能是苦笑一声,随手抓过一盏茶来一饮而尽,一脸无奈道:“主公前倨而后恭,非君子所为。” 韩俊干笑道:“相比于文若,我自然不敢以君子自居。” 荀彧和郭嘉对视一眼,眼神突然变得灵动起来,这也让韩俊一个激灵,隐隐生出了一丝不妙的感觉。 荀彧笑吟吟地开口道:“孟子曰,君子远庖厨。而既然主公自承并非君子,便自然无需理会,是也不是?” 韩俊木然点了点头,同时不忘恶狠狠地瞪了郭嘉一眼。很显然,若是没有他在背后的煽风点火,老实人荀文若是绝对想不到给自己下套的。 荀彧又品了一口茶,一脸神往道:“主公学究天人,聪慧天授,奇思妙想层出不穷。就比如这盏中之物,主公之前还从未有人想过如此尝试,但却偏偏又有如此美妙的滋味。所以,彧有一不情之请,还望主公万勿推拒!” 第九七章 韩伯颜携家出游 对于荀彧,韩俊是无比感激的,同时也有着深深的愧疚。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荀彧的时候,文若先生仙风道骨,仪表儒雅,飘飘如仙。再看现在,活脱脱一个衙门里脏活累活重活一肩挑的属吏。所以,尽管明知道荀彧给自己挖了一个坑,韩俊还是义无返顾地跳了下去。 深吸一口气,韩俊点头道:“文若但有所求,韩俊无不应允!” 荀彧沉吟道:“幽燕苦寒,彧尚还能忍受,唯有食物难以下咽,颇不习惯。故此彧冒昧请求主公,为我寻一开胃良方。” 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的韩俊,闻言立即轻松了下来,擦了擦满头的冷汗,韩俊拍了拍胸脯信心满满道:“原来如此,文若放心,数日之内,我必亲自下厨调羹,烹调炒炸,让你饱餐一顿!” “主公英明神武,上溯尧舜禹,下追周文武,千百年来第一人非你莫属!” 荀彧再不要脸,也绝对拍不出这样没节操的马屁来,能够没下限不要脸到这种程度的,自非郭嘉莫属。 粗略处理了一下政务,下发了自己的将令,同时也对并州的贾诩,高顺,司马懿还有郭淮发出了调令。足足忙活了大半天的时间,案牍劳形的韩俊便带着妻女幼妹坐上一架马车,沿路往东游玩而去。 宽大的马车上,郭嘉嬉皮笑脸地逗弄着韩俊的小棉袄,丝毫也不去理睬坐在一旁满脸灰暗的韩俊。 韩俊本来并不打算带着郭嘉同行,奈何这货乖觉的很,再加上脸皮也厚到了一定程度,死乞白赖地爬上马车不肯下来,韩俊也不能当真撵他下去,只能是任由他做个没脸没皮的跟屁虫了。 “主公,你相信我的眼力不?” 韩俊懒得理睬郭嘉,郭嘉却主动找上了他。 韩俊不耐烦地等了他一眼,扭头又看向窗外的景致,初夏时分,蝉鸣鸟啼,莺歌柳绿,绝对要比郭嘉那张猥琐的脸好看许多。 郭嘉讨了个没趣,也不气馁,又舔着脸问貂蝉道:“嫂嫂,你呢?你觉得我这人眼力如何?” 貂蝉羞红了脸,低着头不知道如何回答。 蔡琰看不下去,出声讥诮道:“你郭奉孝眼力如何不得而知,但是这张脸皮的厚度却绝对是当时第一。” 郭嘉嘿嘿笑道:“我识人观人的本领或许不如主公慧眼如炬,但是我敢肯定,主公对于美色美景美人,一定没有我看地透彻。” 蔡琰冷哼一声,不满道:“那你的意思是,蝉儿妹妹的相貌比不上你家里的那位呗?” 郭嘉暗暗吐了吐舌头,摆手解释道:“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嫂嫂容颜倾国倾城,天下无双。蔡大家更是气质高雅,出尘不凡。我家中糟糠之妻,自不能与你二位相提并论。但是,我郭奉孝这双眼睛,却能够见微知著,以小见大。因此我敢断言,今日襁褓中之婴孩,他日长成之后,必定会是风华绝代的翩翩佳人。” 天下没有人不喜欢别人夸赞自己的儿女,韩俊自然也不例外,好奇地探回身子来问道:“你为何如此肯定?” 郭嘉嘿嘿贼笑道:“主公只要答应我一个请求,我便如实相告你这是为何。” “滚一边去!” 韩俊可以惯着荀彧,但却绝对不会惯着郭嘉,这货就是一个着蹬着鼻子上脸的角,给他三分颜色他就敢开染坊。 郭嘉也不以为意,继续舔着脸道:“我幼子郭奕,和小宝宝年龄相仿。依照我和主公的关系,日后也必然会成为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玩伴。今日天气晴好,风和日丽,我们何不成天之美,为两小定下秦晋之好?” “我的小宝宝,将来要嫁人的话,也一定要嫁给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你郭奉孝的儿子,我们宝宝可是高攀不起!” 韩俊撇了撇嘴,想也没想就给拒绝了,郭嘉这样的浮浪性格,又怎么可能教育处好儿子来呢?想和自己结成亲家,做梦呢吧! 韩俊想了一整晚,几乎翻遍了所有的书籍,最终给小棉袄千挑万选了一个“蕴”字做名字。至于小名,则是起了个更具现代化的“宝宝”,这也让饱受小名之苦的韩黛抗议不止,同时对韩馥的怨念也更深了。 韩俊的话有些伤人,郭嘉似乎也有些生气了,目光哀伤地盯着韩蕴不再说话。 韩俊有些不忍,叹口气无奈道:“行了吧,别又在那装深沉了。我最多只能答应你,若是你的奕儿和我的宝宝将来情投意合,我最多不会横加干涉也便是了。” 郭嘉脸上那淡淡的忧伤,立即一扫而空,喜形于色道:“当真?” 韩俊懒得再去理他,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之后,便重新把目光投向了车窗外。 丛蓟县一路往东南而去,过雍奴,安次,韩俊一行人在傍晚时分总算是赶到了大海之畔。 此地,就在后世的天津市附近,只不过此时还是一片荒芜,人烟稀少,远没有后世那样的繁华。 长身站在大海边上,韩俊极目远眺,海面之上波光粼粼,如金蛇狂舞一般耀眼。微微荡漾的波涛,轻轻冲击着堤岸,让人情不自禁的目眩神驰。 “主公,蔡大家,此情此景,理应赋诗一首以为助兴。” 郭嘉手提着一个酒葫芦,有滋有味地抿了一口之后,揭开发簪,脱掉鞋袜,狂士风范尽显。 韩俊看了蔡琰一眼,轻轻摇头笑道:“蔡大家当面,我还是不要班门弄斧了吧!” 微凉的海风,拂动着蔡琰的秀发,再加上一袭白衣飞舞,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出尘一般俊雅轻盈。 蔡琰却是一脸期待地看着韩俊,悠悠道:“奴家之前无数次幻想过,大将军是在何等壮观的场面中做出了《出塞》这样气势磅礴的惊世之作。也无数次奢望过,以琴声相应和大将军激昂慷慨之声。” 韩俊顿时坐蜡了,美人恩重,不可轻拒,可是他也实在做够了文抄公,左右为难之际却听蔡琰的幽怨的声音响起:“大将军曾为蝉儿妹妹做出了‘娉娉婷婷下凡来,不知谁是楚襄王’的精美句章,却吝啬于为昭姬稍展所学么?” 这一句话,顿时让韩俊无言以对了,只能是皱着眉头开动脑筋搜肠刮肚起来。其实他原本不需要这样犯难,因为眼下就有一首再贴切不过的诗作可以借来一用。 历史上的建安十二年,曹操北征乌桓得胜而归,途径碣石,登山观海,留下了名垂千古气势磅礴的《观沧海》。 虽然,曹老大这一世还未必有机会在碣石山观沧海,但是韩俊依然不愿意让曹操日后生出“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的感觉。 “先干活,其他的事情,晚上再说。” 一时想不起合适的来,韩俊只能用上了“拖字诀”,招呼了几个北地罕见会有用的兵卒,随着他一起挽起裤腿下了海。 蔡琰目光中流露出了一丝失落的神情,怔怔地望着韩俊的背影幽幽地叹了口气。 初夏的海水,还稍微有一些凉,但是韩俊却没有一丝的不适应。前世生于海边的她,哪怕在深秋时节也曾经没少在海水中浸泡。大海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无比危险的死地,可对于他而言,进到海水里却好像回到了家一样亲切。 河鲜,对于这个时代的人并不陌生,江淮之地的人,更是经常以此果腹。但是海鲜,却还几乎没有人品尝过。农耕社会的人,对于大海有一种本能的畏惧,除非是没有活路了,否则绝不会有人轻易尝试着在茫茫大海中猎取食物。 韩俊左手提着一个木桶,右手抓着匕首,在丛生的礁石中小心翼翼地蹑足前行,眼前却是忽然一亮,心里面更是无比的振奋。 因为,他分明看到,在那乌绿色的礁石上,密密麻麻丛生着无数的牡蛎。 牡蛎,又名生蚝,《神农百草经》中,虽然已经有了关于牡蛎的记载,但却只是寥寥数笔,远没有介绍清楚牡蛎的美味,而更多只是作为药材一笔带过。 兴奋的大吼一声,韩俊手起如电,匕首快速挥动,就好像是一只辛勤的小蜜蜂一般疯狂采摘着。穿越过来之后,他这个平日里不算挑食的人,都已经无法忍受这个时代简陋粗俗的烹调技术了。 如今有机会改善伙食,大快朵颐,他又怎么可能还顾得上劳累? 牡蛎之外,还有惊喜,不经意间,在浅浅的海水下面,韩俊竟然意外地发现了梭子蟹的存在。 梭子蟹,又称枪蟹,肉多味美,脂膏肥满,营养丰富。虽然捕获之时不小心被夹了一下,但口水直流的韩俊,却根本顾不上疼痛,满心欢喜地扔在了木桶里之后,又双眼冒光地盯上了下一只…… 都说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最勇敢的人,那么自己会不会因为这个而留名青史呢? 这是一直在海水里劳动到天色漆黑,目不视物之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爬上岸的韩俊,心中一闪而过的想法。 第九八章 凤求凰兮琴声起 “海上生明月,天下共此时。清风吹我襟,篝火明我意。 口衔山石细,心望海波平。波涛奔涌处,建功立业时!” 韩俊上岸之后,刚指挥完兵勇架起大锅生起篝火,那边蔡琰幽怨的眼神又看了过来,顿时让他一阵头大,迫于无奈之下绞尽脑汁东拼西凑了这么几句,骨架松散,格律也谈不上严谨,单号在这个时候五言诗刚刚兴起,一切都还没有定型。因此蔡琰也并没有感觉到不妥,轻蹙着柳眉看着韩俊忙碌的背影默读了一遍,顿时心花怒放地取出蔡邕遗留下来的“焦尾”,就在月下焚香净手,整理衣衫,悠悠弹诵起来。 似蔡琰这样的名家雅士,因曲高和寡导致知音难觅,因此本有“五不弹”,既疾风甚雨不弹,坐市不弹,对俗子不弹,不坐不弹,不衣冠不弹。如今别的都好说,唯有那围着大锅转悠个不停的韩俊,却让蔡琰悲愤莫名,生出了一种“对牛弹琴”的感觉。俞伯牙痛失知音,青石摔琴从此不再弹奏。蔡琰找不到知音,或者说认定的那一位“知音”不给面子,让蔡琰鼓着嘴有一种效仿俞伯牙的冲动。 貂蝉抱着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棉袄坐在蔡琰身边,听出蔡琰的琴音节奏似乎有些乱了,抿嘴浅浅一笑道:“焚琴煮鹤,便是夫君经常做的事情。他骨子里便没有高雅的气质,姐姐若是因这个生气,以后恐怕就有的气受了。” 大铁锅里冒起了腾腾白气,伴随着还有一股鲜爽的气味扑鼻而来,让韩俊整个人都无法淡定了。受够了那些寡而无味炖肉炖菜的折磨,有机会吃到原生态的海鲜,不啻于是猪八戒碰到了人参果,天下地大肚皮最大,天大的事也要先搁到一边等自己饱了肚子再说。 郭嘉一脸鄙夷地看着韩俊,嗤笑道:“化外蛮夷都知道,水精海怪吃多了于身体无益,于性命有患。主公若是甘之若饴,就不怕治下百姓人人效仿导致幽燕之地不思耕垦,田地荒芜么?” 韩俊懒得理他,丛大铁锅中捞出了一只足足有一斤多重的螃蟹,虽然知道海鲜出锅后凉一会再吃口味更鲜美,营养也更丰富,但他肚子里的馋虫却一刻都等不了了。掰下一条蟹腿来,吹了两口气,便放在嘴里有滋有味地品尝起来。 郭嘉看着韩俊那一脸陶醉的模样,不自觉地咽下一口唾沫去,又看了看手里干巴巴的蒸饼,闭着眼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强迫自己不再往韩俊那里看。 海风轻轻,满天星斗,守着如玉美人,吃着绝美海味,韩俊心里面只剩下了一个心愿。那就是,再来上一瓶啤酒该有多好啊! 好在,汉清酒度数不高,喝多了也不会上头,勉强也能起到替代的作用。 韩俊凶恶的吃相吓坏了所有人,貂蝉和蔡琰面面相觑,脸上都挂着和郭嘉相似的表情,有心想要尝试下又不太敢,可是肚子里的馋虫却又被韩俊给勾了起来。左右为难之际,却见到韩黛睡眠惺忪的丛营帐中走了出来,皱着小眉头吸了吸琼鼻,喃喃道:“什么味道这么鲜美,大哥,你背着我偷吃什么好东西呢?” 韩俊顾不上理他,随手扔过半只螃蟹去,嘴里塞得满满的,根本就无法开口。 “啊呀!这是什么,好可怕呀!” 韩黛一个激灵,倒退两步,满脸惧意地看着掉在地上的那半只螃蟹,明亮的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生恐那个可怕的怪物突然飞起来咬掉她的鼻子一般。 小孩子的好奇心,总是很大的,胆量有时候也要更大一点,紧紧地盯着那只煮熟了的螃蟹看了半天,发现好像并没有什么危险。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瞅了瞅大快朵颐的韩俊,又瞅了瞅地上的螃蟹,咽了口唾液,一咬牙两只手无比谨慎地捡了起来。 学着韩俊的样子,韩黛闭着眼睛将螃蟹拿到嘴边,壮着胆子轻轻允吸了一口。 “哇,太好吃了!” 美食的诱惑,顿时让韩黛忘记了所有的恐惧,三下五除二的将半个螃蟹啃完。不过瘾地擦了擦嘴,凑到韩俊的身边撒娇道:“大哥,我还要吃。” 担心韩黛那长出来还没有太长时间的小牙齿,被坚硬的蟹壳碰坏,韩俊充分尽到了一个兄长应尽的义务,细心地把蟹壳都剔除掉,这才放心地递给韩黛。 看到就连一向挑嘴的韩黛,都吃的津津有味,郭嘉终于无法继续强撑下去了。深吸一口气拿过一个牡蛎来,掰开壳之后,深吸一口气,将肥美多汁的蛎黄取下来塞进了嘴里,小口地咀嚼着,脸上却情不自禁的慢慢挂上了一副无比享受的模样。 “即便明天就会死去,今天我也一定要做个饱鬼!” 郭嘉满眼放光的大吼一声,挽起袖子,“咕咚”喝下去一口清酒,便开始不顾形象的狼吞虎咽起来。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勇敢的,有了韩黛和郭嘉做榜样,貂蝉和蔡琰终于扔掉了所有的顾虑,投入到了不怕死的吃货队伍中。 饱餐一顿之后,韩俊懒洋洋地躺倒在营帐中。把小棉袄举在半空中,满脸骄傲道:“那个浮浪子虽然很多时候都不靠谱,但是他的眼力还是值得信任的。他说你将来一定会长成一个风华绝代的大美女,那我的小宝宝将来就一定会倾国倾城。让全天下所有的男人为你倾倒,让所有挥斥方遒的年轻才俊都跪倒在为父脚底下哭着喊着要给我当女婿,哈哈!” 貂蝉给韩俊端过来一盏热茶,苦笑道:“我倒是不希望奉孝先生的玩笑话成真,我只愿我的闺女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便足够了。生的普通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有你这个父亲在,她将来总不至于饿肚子就可以了。” 韩俊一瞪眼道:“你我的骨血,怎么可能会普通了?我敢保证,将来我闺女一定会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 貂蝉翻了翻白眼,不置可否。 韩俊恼怒道:“你不相信?” 貂蝉被韩俊那孩子气的表情逗乐了,掩嘴笑道:“夫君说是,那就一定是了。” 韩俊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挤眉弄眼地扮鬼脸逗弄着小棉袄,洋洋自得道:“将来若是有人敢长的比我闺女还漂亮,那我就派人毁了她的容貌。” 貂蝉心里一紧,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一脸的担忧之色。 韩俊哈哈笑道:“逗你玩呢,我又岂是那样无理的人?大姑娘比不过人家,咱们再接着生一个不就完了么?” 貂蝉面带潮红,心中羞涩,别过头去不敢再去看韩俊的眼睛。 韩俊笑的更欢了,小腹处也开始变得温热起来,小心翼翼地把小棉袄放到旁边的小床上,柔声道:“宝宝乖哈,别哭别闹,我这就和你娘给你生个妹妹陪你一块儿玩。” 貂蝉面色通红地啐了一口,嘤咛一声,身体已经酥软了下来。 可是,就在韩俊面红耳赤,****大发之际,帐外却突然传来了一声清脆的琴弦声,一下子让他的灵台清明了不少。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流亮的音节,清柔的乐声,将琴声中所蕴藏的热烈奔放而又深挚缠绵的韵味表达的淋漓尽致。 汉初辞赋大家司马相如,做客临邛,与当地富户之女卓文君一见倾心。司马相如弹“绿绮”高吟《凤求凰》,俘获了卓文君芳心之后,两人约定私奔,当垆卖酒,写就了一段流传千古的爱情佳话。 “凤求凰”变成了“凰求凤”,“绿绮”变成了“焦耳”,可是对于爱情的向往与追求却是一样的。 “相遇是缘,相思缠绵,想见却难。山高路远,惟有千里共婵娟。因不满,鸳梦成空泛,故摄形相,托鸿雁,快捎传。” “喜开封,捧玉照,细端详,但见樱唇红,柳眉黛,星眸水汪汪,情深意更长。无限爱慕怎生诉?款款东南望,一曲凤求凰!” 缭绕的琴声中,韩俊低低地吟唱着后世听来的一阕词,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格律与曲调,放在此情此景中却又是那样的贴切。 情不自禁的,貂蝉在灯光中翩翩起舞。琴弦撩动着她的心弦,让她的目光迷离,丝袖翻飞,恍若姑射仙姿一般。 微醺的郭嘉,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自言自语道:“却没有想到,谪仙人一般的蔡昭姬,也有落入凡尘的时候。” 舌尖舔了舔嘴,似乎还在回味着刚才的美食,嘟囔一声又道:“倒也不怪昭姬着急,若换作我是女儿身,也比然会对主公情根深种的。幸好,我是个男人,还是个没有断袖之癖的男人啊!” 一曲《凤求凰》奏罢,韩俊却好似还沉浸在那热烈奔放而又婉转缠绵的琴音中不能自拔。 泪水涟涟的貂蝉,缓缓踱到韩俊面前盈盈一拜道:“昭姬姐姐是个可怜人,妾身斗胆恳请夫君成全。” 第九九章 夏虫鸣春意浓风雨平地起 宽阔的营帐中,蔡琰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春葱玉手还放在琴弦上,目光游离一颗心已经飘向了远方。 韩俊背着手缓缓踱步走了进来,神情略微有些尴尬的干笑两声,挪到蔡琰对面坐下赞叹道:“这便是伯喈先生丛烈火中救回的焦耳吧?方才听昭姬所奏,琴音悦耳优美,果不愧为和黄帝之‘清角’,楚庄公之‘绕梁’,司马相如之‘绿绮’相媲美的七弦名琴啊!” 蔡琰将缥缈的视线收回来,表情复杂地看了韩俊一眼,“昭姬任性胡为,还望大将军莫要见怪。” 韩俊尴尬地摆了摆手,“自然不会,韩俊此来,是因琴声优美而被吸引情不自禁所致。昔韩娥过雍门,鬻歌假食,既去而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左右以其人弗去。今日听昭姬一曲,如闻天籁,真可谓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蔡琰浅浅一笑,谦虚道:“大将军谬赞了,琰不胜惶恐。只是露重更深,时辰已晚,你我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恐遭人非议。大将军若是别无他事,请恕妾身有些疲倦想要休息了。” 这是什么鬼? 韩俊无奈地摇了摇头,这还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啊!还是那句老话,女人心,海底针,征服得了天下的男人,却未必能真正征服一个女人的内心。 颓然站起身来,韩俊沮丧地拱拱手道声晚安,便转身欲走。 “我还想问大将军一句,打算如何安置蔡琰?” 蔡琰清冷的声音丛背后传来,让韩俊眉头一跳,愕然转过身来问道:“之前咱们不是已经说好了么?待我抽出时间来,便邀请父亲和友若先生来幽州主持你我二人的大婚。” 蔡琰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又问道:“若是文节公反对呢?” 韩俊笑道:“怎么可能?之前是他主动提出来要我娶你为妻的,现在又岂会反对?” 蔡琰的声音越发清冷了,“大将军学识渊博,文采斐然,不会连此一时,彼一时这句话都没有听说过么?之前我虽是寡居之身,但向来洁身自好,与清名无碍。但现如今我被鲜卑狗虏获的消息想来已经传遍了晋阳城,文节公自然不可能不知。烦请大将军扪心自问,你认为文节公还会同意让我风风光光地嫁进你们韩家么?” 这个时期,对于再婚女子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偏见,否则也不会出现日后三国皇后均是再嫁之妇的局面了。但是,绝大多数汉民尤其是士大夫阶层对于异族的鄙夷仇视却是来自于内心最深处的。 寡妇可以再嫁,而且也可以嫁的很好。但是被异族碰过的女人,却是很难再找到自己的幸福。历史上蔡琰丛漠北归来之后,曹操为她挑选的夫君董祀非但出身平民,而且官职也不高,秩比六百石的屯田都尉,邺城里一抓一大把的角色,却依然对蔡琰百般嫌弃。真要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话,蔡琰又怎么可能在归汉之后又留下了两首《悲愤诗》? 蔡琰哀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在我幼年之时,父亲受‘党锢之祸’牵连,东奔西走,颠沛流离。在我标梅之期,嫁于河东卫氏本以为就此可以与仲道相敬如宾,终此一生。但无奈造化弄人,一年后仲道咳血身故,婆婆不容于我,只能搬回老家旧宅居住。如今我已过双十年华,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天幸让我遇上了文才武略俱是天下翘楚的大将军。琰虽芳心暗许但之前却碍于脸面而羞于表露心迹,如今思之虽悔恨无限,但所幸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今晚薄酒醉人,蔡琰壮胆以琴声相扰,所盼的,便是大将军怜惜蔡琰能够移步前来一叙。” 韩俊重新坐下身来,叹口气安慰道:“昭姬不必顾影自怜,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人生在世皆愿事事顺遂,可酸甜苦辣百般滋味每个人也都是需要品尝一番的。” 蔡琰眼含清泪,咬着嘴唇压低了声音软语道:“之前蔡琰还有所顾虑,但这两日看到大将军和蝉儿妹妹恩爱缠绵,心里也就放宽了。如今蔡琰已不再奢望,也没有那个资格从正门踏入大将军府。因此,大将军若是对蔡琰有意的话,今夜便留宿于此,可好?” 韩俊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好色之徒,也绝不承认自己是个下半身动物。可是蔡琰这软软糯糯的一句话,就让他感觉到一股热血直冲顶门,呼吸也变得粗重了起来,看向蔡琰的目光,似乎也没有之前那样澄澈了。 难道,自己纯真的爱情观,真的被这个时代污染了么?还是,所有正常的男人在蔡琰这样的熟女御姐面前都无法把持得住? 韩俊拼命地给自己找借口,却发现怎么都说服不了自己,只能是深吸了一口气,强压着身体里腾腾燃烧的欲望干笑道:“我虽然算不上正人君子,但也不愿意做出乘人之危的事情来。昭姬,你可曾想清楚了么?天下间的豪杰才俊对你有爱慕之心的车载斗量,真的愿意委身于我做一个没有名分的妾室么?” 蔡琰没有说话,而是以行动给出了回答,缓缓挪步到韩俊身后,轻轻抱住了这具结实而又滚烫的身体,把头靠在韩俊的肩膀上,柔声呢喃道:“有这样一个坚实的依靠,真好。” 韩俊虽然已经不是初哥了,但仍然难免有些紧张。毕竟要推倒的,可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才女,那股成就感带来的激动,让他浑身上下都在剧烈颤抖着。蔡琰已经表明了心迹,身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总不能让她再主动一些逆袭了自己吧?哪怕她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哪怕她是蔡文姬一样也不可以。 于是,精虫汹涌上脑的韩俊,虎吼一声,回过身去,揽住了蔡琰柔弱无骨的香肩,饿虎扑食一般地将她压在了身下。 男人,应当温情的时候,就应该如山涧溪流一般潺潺舒缓。但该当猛烈的时候,就绝对要像惊涛骇浪一般山崩地裂。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帐外惊涛拍岸,账内却春意浓浓。罗衫半解,****浅露,面若桃花的蔡琰香汗淋漓,在个中老手的韩俊不断挑逗下,已然是有些招架不住了。 韩俊的眼眸中,全然失去了平素的睿智清明,凶兽一般恶狠狠地褪去了蔡琰身上的最后一道防线…… 伴随着长枪破壁而入的畅快,一直紧闭着眼睛牙关紧咬的的蔡琰,却突然发出了一声难以抑制的痛叫声。 这一声,让帐外的蝉鸣虫叫声安静了下来,也让韩俊恢复了清醒的意识。 愣愣地看了一眼面带痛苦的蔡琰,低下头却看到了一抹刺眼的嫣红,韩俊顿时傻了一般地摇着头,“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 蔡琰倒抽了一口冷气,感觉那钻心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不少,这才缓缓睁开眼睛凝视着韩俊幽幽问道:“为什么停下来了?” 韩俊一脸的纠结,丝毫没有半分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感觉,恼怒地拽了拽自己的头发,心里一团乱麻,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蔡琰呵呵笑着问道:“你可会负我?” 韩俊连忙摇头,“绝对不会!” 蔡琰依然在笑着,俏脸上破天荒地浮现出了一丝妩媚的神情,“既然如此,那你又为何烦恼?莫非是怕了么?” 一句话,顿时勾起了韩俊所有的火气。床笫之间,男人绝对不能说不行,也更不能说害怕。 于是,天雷勾动地火,微风唤醒春色。 烟花风月,云雨初歇。春风一度后,初经人事的蔡琰已经化作了弱水一般,娇怯无力地趴在韩俊结实有力的胸膛上,微微喘息着,脸上泛起的红晕证明了她此时的内心并不像表面上一样平静。 韩俊轻轻抚摸着女人香滑的背脊,心里面也是感慨万千。 “我嫁进卫家之时,仲道其实就已经沉疴难起,病入膏肓了。行走太急都会咳出血来,又哪里敢去奢望男女之欢?” 蔡琰轻声呢喃道:“也就是说,我之前虽已许人,但大将军才是昭姬第一个男人。” 韩俊轻叹口气道:“你这又是何苦呢?父亲虽然古板,但也不是食古不化,不通情理之人……” 蔡琰轻轻摇头道:“我最忧心者,其实是天下人之非议。我虽未失身于贼,但毕竟被鲜卑杂种掳走乃是事实。若大将军娶我为妻,则大将军必然会遭受到天下人的耻笑。而这,是我宁肯自己粉身碎骨也绝不愿意看到的。” 韩俊只感觉到一股暖流在身体内到处游走,所过之处四肢百骸无不通泰舒适,满心怜爱地抱紧了蔡琰叹口气道:“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怕那些蜚短流长的。” 蔡琰笑了笑,反手抱住了韩俊柔声道:“我当然知道的,但是我不忍心看到你为难的样子。” 韩俊长叹了一口气,满心愧疚道:“都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蔡琰一脸幸福道:“能够长伴将军左右,服侍将军,昭姬只会喜不自禁,而绝无半分委屈。” 第一百章 逼宫老父韩俊同娶三妻 蓟县,州牧府。 张灯结彩,挂红披绿,侍从婢女穿梭,人人脸上带笑,各个喜悦满怀。 文臣武将济济一堂,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除了守御四方,身负重任的几员大将,韩俊手下几乎所有上得了台面的文武都汇聚到了蓟县,包括他的便宜老爹韩馥在内。 虽然只担任着并州书院的山长一职,但韩馥超然的身份决定了他超然的地位,高坐于首席的他,脸色却并不是很好看,和周围喜气洋洋的气氛有一些格格不入。 他又怎么可能开心的起来? 为人父母者,最记挂的,一定是儿女的婚姻大事。 而为人子女者,不孝有三,无后一定为大。 眼瞅着韩俊已经二十五岁了,虽然位极人臣,光耀门楣,但韩馥仍然开心不起来。盖因为时至今日,他费尽心思给长孙取的名字仍然还用不上。 娶妻娶贤,纳妾纳色。韩馥不反对韩俊纳妾,但是正房儿媳妇位置空悬,却是他如今最大的一块心病。如果没有那次意外,蔡琰是绝对有资格成为大将军夫人的。但是现在,却也只能如此了。想到这里,韩馥便感觉到无比的遗憾,同时也不住地埋怨自己。若是自己当时能保护好蔡琰,或许今日的场面就会更加盛大了吧! 坐在韩馥下首的荀谌,对于韩馥的心思一清二楚,但这种事情他可不敢胡乱开口,不管惹怒了哪一方都绝对没有他的好果子吃。 荀谌的对面,郭嘉和贾诩两个人并排而坐,一老一少两个人看向彼此的眼神中,都隐隐暗含着戒备。两个人都是当世最顶尖的聪明人,肚子里面的花花肠子一多,就难免会把别人想的复杂一些。 沮授和荀彧,坐于两人的上首,身为韩俊的元戎老臣,更是韩俊最信任的两个人,交谈起来却无比的融洽。 以赵云为首的一班武将,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十几个人不分高低的团团围坐于韩俊命人特意打造的圆桌前,热火朝天的互相吹着牛。 前帝遗妃,音律大家,司徒义女…… 韩俊所纳的三房妾室,一个比一个来头大,一个比一个身份高贵。这也让这帮厮杀汉艳羡不已,但谁让他们没有韩俊的文才武略呢?因此也只能是拼命地吹嘘着家中的黄脸妻,让自己心中多少能平衡那么一些。 圆桌方凳的出现,对于士大夫阶层来说无异于洪水猛兽一般。从小就习惯了仪态优雅地跪坐,又怎么可能那般放浪形骸的辱没斯文呢? 酉时整,堂外鼓乐齐鸣,爆竹声声,一条条彩带冲天飞舞,一身大红袍的韩俊意气风发地跨进厅堂,满脸俱是欢天喜地的神情。 “为主公贺喜!” “主公日纳三妾,实乃喜上加喜,喜中有喜,三喜盈门啊!” “愿主公早得贵子!” 一片熙熙攘攘的祝贺声中,韩俊回着礼大踏步走上主座,双手虚按,抱拳拱手朗声道:“今日高朋满座,豪贤齐聚,韩俊不胜感激之至!邀请诸位同仁齐聚于此,原因有二。其一,乃是今日我要同时迎娶晋阳貂氏,陈留蔡氏,陈留唐氏三位女子过门,相濡以沫,携手白老,特发出观礼邀请,并烦请诸位帮我做个见证。其二,则是我日前无意间偶得一道美味,思及诸位辛苦,因此盛请我幽并股肱过府来共同品尝一番!” 韩俊此言一出,堂下顿时炸了锅一般。人都是好吃的动物,哪怕是圣人如孔夫子也不例外,“不得其酱,不食”这句话便充分证明了他老人家的“老饕”本性。 韩俊出手,少有凡笔,这几乎是所有幽并文武的共识。 鼓噪声中,韩俊却缓缓拾级走到韩馥面前,深吸一口气,纳头拜倒在地深情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双亲养育之恩,比山高似海深,母亲不幸亡故,今孩儿大喜之日,父亲在上请受孩儿一拜!” 韩俊的一口话,就戳中了韩馥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怨气全消,满是怜爱地扶起韩俊道:“痴儿言重了!想为父不过中人之才,庸碌蹉跎半生却一无所成,生时愧对天下苍生,死后也羞见列祖列宗。不想伯颜一鸣惊人,冲天而起,年纪轻轻便已立下不世功业,位极人臣,为父表面上不说,但心里面却时时刻刻都以你为傲。今日伯颜大喜之日,为父也有荣与焉,不胜欢喜。” 韩俊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脸颊,鼓起了勇气咬着牙低声道:“父亲,非是孩儿忤逆,实乃是佳人恩重,不可辜负!” 韩馥心里一紧,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韩俊长身站起,扭头看向荀谌道:“友若先生,初平二年,你曾为袁本初游说我父,劝他让出冀州,安享太平,可有其事?” 荀谌浑身一个激灵,心里打鼓,硬着头皮回道:“确有其事。” 韩俊强笑了笑,“友若先生不必紧张,今日提起此事,非是要翻旧账,而是情非得已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友若先生见谅。” 荀谌笑了笑,无言以为。 短暂的沉默之后,韩俊又问道:“友若先生可否明言,当时若袁本初独占冀州之后,将会如何对待我父?”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荀谌缓缓开口道:“袁本初虽未明言,但以我判断,文节公最多或可得一虚职而绝不会有实权,好似笼中之鸟不得展翅,瓮中之鳖不得翻身。袁本初外宽内忌,若是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绝非存身之道。” 韩馥一瞪眼怒道:“当初你可不是这样和我说的!” 荀谌拱手苦笑道:“彼时各为其主,还望文节公体谅。” 韩俊满脸诚恳地看着韩馥道:“黩武之众易动,惊弓之鸟难安。让出大权之后,父亲就好似是俎上之鱼,任人宰割。非是韩俊表功,也绝非韩俊夸大,当日我非我一意坚持,则我陈留韩家必会遭至灭顶之灾。不知父亲以为然否?” 韩馥表情凝滞地点了点头,不管他心里面怎么想,但都必须要承认韩俊说的是事实。 韩俊又道:“陈留韩家,虽血脉相传已有数十代,但在我之前,还从未有过先祖荣登三公之位。换言之,韩俊于我陈留韩家是有大功劳的。不知父亲以为然否?” 韩馥只能继续点头,是否出过三公之位对于一个家族的繁衍壮大是极其重要的。可以说,韩俊的飞黄腾达,带动的是整个家族的飞速发展。 韩俊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有过必罚,有功当赏,父亲以为然否?” 韩馥满脑子的雾水,弄不清楚韩俊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能被动地点点头回答道:“这是自然。” 韩俊狡黠的笑了笑,问道:“敢问父亲欲要如何赏赐于我?” 韩馥愣住了,彻底被韩俊弄糊涂了。如今的韩俊,位高权重,权倾天下,而自己不过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教书匠罢了,又能有什么赏赐他的? 韩俊又一次跪倒在地,诚恳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孩儿不敢擅专,因此恳请父亲批准,同日同时迎娶貂氏,蔡氏,唐氏三人同为平妻。不分出身高低,不分身份贵贱,一视同仁,不偏不倚。生前同居祖宅,死后并归家陵!” 韩俊此言一出,满堂皆惊,每个人都是瞠目结舌的震惊不已。 韩馥更是好似被九天炸雷震到了一般,浑身都在剧烈颤抖着。 韩俊一狠心一咬牙,重重一个响头磕在了地上,“既然父亲不曾反对,那便是默许了。孩儿今生今世,必不敢忘父亲大恩,铭感五内,涕零拜谢!” 韩馥白眼一翻,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当场昏倒,手指着韩俊哆哆嗦嗦的刚要开口的时候,机敏的郭嘉却已经凑了上来,拉住了韩馥的袍袖喜气洋洋道:“恭喜文节公,贺喜文节公!大将军同娶三妻过门,必为天下传为美谈。” 韩馥快要气炸了一般,黑着脸刚要推开郭嘉,荀谌却又拦住了他,同样也是满脸喜悦地道贺,“今日韩门娶妻添口,大喜之日,文节兄可一定要多喝几樽啊!” 一时间,上前祝贺的人络绎不绝,你一言我一语的,完全挡住了韩馥开口反对的可能。于是,韩馥只能满心无奈地听着丝竹管乐声再度响起,心里面却在一遍遍呼喊着“荒唐”却根本无济于事。 行庙见礼,三跪,九叩首,六升拜之后,三位新娘被送入洞房,韩馥这个时候再想要反对,却已经来不及了。 新郎官一身喜袍,意气风发地站在堂上,朗声开口道:“今日在座者,皆乃是我幽并股肱,人中龙凤。本应翱翔于九天之上,却为我幽并苍生殚精竭虑,劳心费力。韩俊看在眼里,心中感动。故此为聊表谢意,遍寻深山大川,终得一美味今日与诸位分享。” 随着韩俊的拍掌声,堂外鱼贯走进来一排排的侍者,每个人手中都端着一个铜炉锅子,按次序摆放在众人桌上。 第一百零一章 铜锅火炉大排宴会 在一众文武目瞪口呆的目光中,又走进来一排侍者,在每个锅炉下面填入了烧的正旺的炭火。 再之后,又在锅中倒入了乳白色的汤汁,给每个人面前都摆放好了瓷碗银箸。 急性子的王当,满头雾水的大声问道:“主公,难道你是要请我们大家喝汤么?这也太抠门一点了吧?” 韩俊摇摇头神秘的笑了笑,手指了指堂外忙碌的侍者们。 王当会意地点了点头,满怀希望的大步迎出去,可很快又沮丧地低着头走了回来,小声地嘟囔道:“虽然不只是喝汤了,但指望着那黏糊糊的玩意又怎么可能填饱肚子?” 张燕瞪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呵斥道:“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王当按了按干瘪的肚子,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 侍者端上来的,王当嘴里“黏糊糊的玩意”,乃是韩俊着人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研制打磨出来的芝麻酱,吃火锅必不可少的芝麻酱。 色泽金黄,口味醇香的芝麻酱上面,撒着一层细密的葱花,再辅以蒜泥,香油等调味品,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辣椒还没有问世也很难寻找到替代品。但是好在这个时代的人鲜少有人喜欢吃辣,因此问题也不是太大。 调料摆放完毕之后,重新走回来的侍者,手上托盘里的东西,让王当一下子喜不自胜地跳了起来。 切成薄片的羔羊肉,撕成柳的熟牛肉,团成丸子的鲜鱼肉,切成小块的鸡胸肉…… “咕咚咕咚”拼命地往下咽着口水,王当迫不及待地抓起一把牛柳就往嘴里塞。 韩俊匆忙想要阻止的时候,却哪里还来得及? “啊呸!怎么是生肉?” 王当皱着眉头咧着嘴好像吃了黄连一般,满脸苦相。 韩俊笑吟吟地看着王当摇了摇头,缓缓揭开了锅盖,示范道:“此物名为火锅,锅内鲜汤入味,肉食涮煮之后美味无比,再蘸酱料之后滋味更佳。” 夏天吃火锅,并不是最佳季节,但韩俊的一张馋嘴却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了。 说着话,韩俊夹起了一块羊肉片仍在锅里,然后又解释道:“另外,每只锅的锅底都卧着一只螃蟹,看上去张牙舞爪的有点吓人,但却是世间罕见的美味。诸位若是不信,自可去问奉孝。” 顺着韩俊的目光,所有人都看到了已经把螃蟹丛锅底捞出来正在大快朵颐的郭嘉。 韩俊说的很玄乎,但是郭嘉的吃相却勾起了所有人的馋虫来。一只只螃蟹汁水淋漓的被取了出来,然后将信将疑地尝试着剔除外壳吃了一口。然后,所有人都赞不绝口的变成了和郭嘉一样不顾形象的狼吞虎咽起来。 食色性也,食在色前,足可见其重要性。 韩俊笑吟吟地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场面,端了一樽酒缓缓走到了司马懿面前。 司马懿和郭淮两个人,忙不迭地站起身来,齐齐拱手施礼。 韩俊诚挚道:“若无你二人力保晋阳城不失,断无今日之欢乐场面。韩俊是为专程道谢而来,感谢你二人危难之际挺身而出,保我晋阳不失,保我苍生安稳!” 司马懿一躬到底,惶恐道:“大将军谬赞,司马懿愧不敢当。晋阳得保,我二人虽薄有功劳,但若无大将军广施仁政在前,致使并州上下齐心,则我二人纵然有通天彻地之能恐也无济于事!” 韩俊笑着拍了拍司马懿的肩膀,“仲达如今可算是名满天下了,不知未来有何打算?可愿跟随于我左右为我查漏补缺,出谋划策?” 司马懿恭敬回道:“大将军厚爱,懿铭感五内。但懿自思年幼无知,才疏学浅,恐失大将军所望。因此懿恳请大将军容我暂留书院两年勤学苦读,待得学成之际再为大将军效忠效力!” 韩俊沉吟了片刻,开口道:“仲达有此上进之心,我自无不允。” 目光又看向郭淮,“伯济有何打算?” 郭淮抱拳拱手,目光坚定道:“全凭主公吩咐!” 韩俊满意地点了点头,微笑道:“伯济既然有此壮志雄心,那我就成全你!等到宴席散后,你便收拾一下起身前往河内,协助文远署理好地方事务的同时,吸纳流民,募兵练兵,屯田积粮。” 郭淮抱拳唱诺,面色坚毅,身体笔直。 韩俊举起酒樽,“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两位,随我满饮此樽!” 司马懿如愿地回到了并州书院继续深造,而他的哥哥司马朗,却被韩俊征辟到了大将军府担任幕僚。郭淮被任命为校尉兼领河内郡尉,即日动身南下。 一顿胡吃海喝牛饮过后,醉成了一滩烂泥的韩俊,就这么稀里糊涂地错过了自己的洞房花烛夜。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韩俊的酒量相对不错,但也经不住一群人轮番上阵的敬酒。感谢他的款待,韩俊可以推拒。但是为他恭贺新婚的祝酒,他却没办法不喝,而且还必须要照单全喝,而且还不能厚此薄彼。喝到最后,韩俊已经完全喝断片了,怎么被人抬回卧房的,又是怎么耍酒疯的,却一概没有了印象。 醉酒的人,醒酒之后大多都会咬牙切齿的发誓赌咒不再碰那个恶魔;断片的人,恢复了记忆之中,也基本都会感觉到后怕。 宿醉难醒,也是最难受的时候。韩俊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嘴里发干,大脑发晕不说,整个人都好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一样,蹬蹬腿伸伸胳膊都感觉无比的吃力。 拼命回想着昨日宴会之时的事情,记忆里只剩下自己和张燕拼酒时候的豪言壮语,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趴下的。 努力晃了晃脑袋,大红的帘帐和被褥却刺得他双眼干涩,眼泪都几乎要溢出来了。 难受地闭上眼睛,却猛然又睁了开来,然后一张嘴就再也合不拢了。 视线所及处,一片春光无限。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韩俊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暖玉黑云,喉咙里面不自觉的“咕咚”了一下。 “一,二,三……” 韩俊使劲掐了自己一下,然后疼得龇牙咧嘴。 “我不是在做梦,这是真的,真的大被同眠了!” 韩俊傻了一般的喃喃自语,呆呆地看着还在沉睡中的三个女人,嘴角却又浮现出了一丝自嘲的笑容,对于断片这件事更加的痛恨了。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是天底下所有男人的终极梦想,而比终极梦想还要更加终极的大被同眠,自己居然糊里糊涂的食髓而不知味,这简直是一件让人无比抓狂的憾事。 韩俊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也终于吵醒了熟睡中的女人。 貂蝉是最早睁开眼睛的,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韩俊那一副猪哥的模样。嘤咛一声,貂蝉羞得满脸通红,竟然是不敢与韩俊对视,自欺欺人地扯过被子来挡住了泄露的春光。 韩俊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嘿嘿笑着问道:“老实交代,你们三个,趁我醉酒的时候,对我做了些什么?” 貂蝉翻了翻白眼,给了韩俊一个无限鄙视的神情,哼道:“夫君缘何颠倒黑白?明明是借酒撒风,无理胡闹,我们没有办法,只能,只能是任由……” 说到最后,貂蝉已经羞得说不出话来了。 韩俊顿时明白了,敢情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不是三个女人一时看不到他就睡不着觉,而是他自己在断片后把潜藏在内心深处的邪恶想法付诸了行动。 “时候不早了,夫君你快些起来,我们姊妹要换好衣服去给阿翁问安了!” 三个女人中,貂蝉资历最老,对韩俊的为人秉性也最为了解,因此也并不像蔡琰和唐姬那样羞涩。 醉酒的时候,韩俊可以任意胡闹。但是酒醒之后,韩俊却怎么也做不到继续不要脸。虽然很想留下来欣赏美人初起娇无力的香艳场面,但在貂蝉提防警惕的目光中,也只能是尴尬的笑了笑,起身穿了衣服避开了。 浓密的柳荫下,蝉鸣声阵阵,韩俊啃了口凉爽的冰镇香瓜,却依然提不起半分精神来,懒洋洋的浑身上下都没有什么力气。 昨日宴会之上,几乎所有的人最后都醉倒了,唯独眼前这两个结伴而来的人,却是自始至终都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贾诩,高顺。 贾诩最爱惜自己的小命,一切有可能影响到他延年益寿的事情都坚决抵制。饮酒伤身,嗜酒害命,这个道理自古亦然,所以贾诩从来都是畏酒如虎,滴酒不沾。 至于高顺,更是职业军人的典范,作战勇猛无畏不说,更是洁身自好没有半点不良嗜好。 韩俊打了个带着浓郁羊膻味的酒嗝,难受地皱了皱眉头挥挥手道:“自家人无须多礼,都坐下吧。” 两个人规规矩矩地坐下,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就好像两尊雕塑一般。 炎炎夏日,冰镇西瓜本是消暑良方,但无奈这个时候西瓜还没有传入中原,无奈也只能拿香瓜凑数了。 韩俊推了推面前的果盘,“天气这么热,就不要拘着了,都吃一块解解暑。” 第一百零二章 风欲起天子展双翼 高顺机械般地拿起一块香瓜来,三两口吃完了扔掉瓜皮,便重新恢复了那副笔直中透着严肃的坐姿。 夏不睡石,秋不睡板。对于连做梦都想着长命百岁的贾诩来说,哪怕天气再热也是决计不会喝凉水的。枯瘦的手指刚一碰触到还散发着凉气的香瓜,便立即缩了回去。 看着贾诩一脸谨慎的表情,韩俊苦笑着摇了摇头,懒洋洋道:“文和对于情报战怎么看?” “情报战?” 贾诩一脸愕然的重复了一遍,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捻须沉吟道:“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以我愚见,若能洞察敌情,料敌于先,虽未必战无不胜,但也必会使我军掌握先机以及主导权,至少立于不败之地。” 韩俊点了点头,又问高顺道:“伯平以为如何?” 高顺站起身来,沉声道:“明君贤将,所以动而胜人,成功出于众者,先知也。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必取于人,知敌之情者也!末将以为,文和先生所言极是。牧野之战,武王兵少而商纣势众,周最终却代商定鼎中原,虽仗天时,亦赖人谋,若无数十万奴隶阵前倒戈,则必无两周八百年江山!用间与反间,对于战争的胜负至关重要,甚至可以说是举足轻重。末将曾听人言,幽并斥候冠绝天下,由此不难看出,主公对于情报对于斥候的作用都是非常重视的。” 韩俊自嘲的笑了笑,“幽并斥候冠绝天下?还差得远呢!” 又问高顺道:“伯平以为,最强斥候应该如何?” 高顺沉吟道:“勇武过人,悍不畏死,胆大心细,倏忽往来,千里万里而不辞辛苦。隐于敌后则静若处子,奔于阵前则动若脱兔。” 韩俊又问贾诩,“伯平所言,文和可赞同否?” 贾诩眯着眼睛点了点头,“高将军乃是沙场宿将,久经战阵,经验丰富,更是一手带出了天下闻名的陷阵营,所思所虑自然周全之至。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诩以为高将军疏忽了最重要的一点。” “哦?” 高顺眉头一挑,看向贾诩拱手道:“还请文和先生赐教!” “不敢,不敢!” 贾诩拱手回了一礼,神情却是无比的严肃,缓缓道:“斥,度也。候,守也,望也。斥候之强,不在于目观千里耳听八方,而在于忠心不二宁死不屈。斥候若得善用,则无异于手握神兵利器,所过之处望风披靡。但若斥候为敌所用,则后果不堪设想。因此臣下建议,主公若想将斥候营炼为无坚不摧的利刃,该当先炼魂而后炼体,先炼心而后炼骨,唯有如此方能确保利刃在手而不会为敌所用!” 贾诩的这一番话,让韩俊精神一震,拍手赞叹道:“我现在无比的庆幸,文和先生现在是自己人而不是敌人。” 贾诩连忙拱手道:“为主公分忧解难,实乃臣之本分,当不得主公谬赞!” 韩俊站起身来,背着手来回踱了两步,沉吟道:“文和先生‘利刃’之说本来甚为妥切,但我还想更进一步来定义我所需要的斥候营,那便是‘杀手锏’!何为杀手锏?袭扰破坏,暗杀绑架,窃取情报,在必要时刻能够力挽狂澜,以小部分的力量决定大战场的走向!伯平,你能帮我练出这样一队天降神兵么?” 高顺面色一紧,肃然道:“末将定效死力!” 韩俊擦了擦手,站起身来沉声道:“我意,成立专门负责情报搜寻的暗影阁,由文和先生全权负责。成立特种作战部队利刃营,由伯平直接负责。我会通令三军,人员任由你们挑选,钱粮任由你们索要,尽可能满足你们一切的需求!我给与你们最大的信任,无条件的信任!但是,我希望未来有一天,我想要知道千里之外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老翁姓甚名谁,家有几口的时候,暗影阁能够给我准确的消息。当我想要见一见这个老翁的时候,利刃营能够在最短时间内把他毫发无损地带到我面前!你们,能够做到么?” 贾诩和高顺对视一眼,齐齐抱拳拱手领命。 相比于赵云,张颌等韩俊旧部,高顺新降不久,正是着急建功立业,证明自己的时候,能够得到韩俊这样的信任与器重,自然不会不识抬举。 贾诩倒是没有高顺那么迫切的欲望,但是他心里很清楚,韩俊能够当着他们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就绝不会容许他们拒绝。用间用探,虽然不罕见,但传出去也绝对算不上是光彩的事。毕竟,连千里之外都不肯放过的韩俊,又怎么可能放过自己地盘上的人和事呢? 长安,太尉府。 睡在简陋的草席上的李儒,突然从噩梦中醒来,梦中他正行走于去往未央宫的路上,北方长空之上却突然有黑龙从天而降,直扑他面门而来…… 剧烈咳嗽了好一阵子,兀自后怕不已的大口喘着粗气,李儒只感觉到一阵阵的心慌。不忍心吵醒睡在枕边的发妻,李儒缓慢而小心地爬起身来,挪到桌边倒了杯水喝了两口,这才感觉舒服了许多。 率领西凉军二度杀进长安之后,李儒一步登天。丛东躲西藏的朝廷重犯摇身一变成为了大汉三公。但是这一切对于李儒而言,却是那样的虚幻,给不了他任何的安全感。所以他如今虽然位高权重,却依然卧薪吃糠,粗布麻衣,不敢有半分得意。 府邸中妙龄侍女如云,他却看都不看一眼,全都打发了出去。发妻董氏已经不年轻了,前一段时间又跟着他担惊受怕,吃了不少的苦,看上去苍老了不止十岁。 偌大的太尉府,却空荡荡的清冷无比,虽然正值盛夏,但漫步于内,却好似身坠冰窟一般。 李儒一边咳嗽着一般随意走着,脑海中想着的,依然是刚才的梦境。 虽然是梦,但却又是那样真实。虽然龙是虚幻的,但却又是那样清晰。 沉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李儒缓缓抬起头来,细长的眸子中精光一闪而过,站住了脚,等着他安插在宫中的眼线上前。 “禀太尉,今日刘虞奉诏入宫,和天子密议许久。出宫之时,刘虞虽故作镇定,但据可靠消息,他的眼圈红肿,似乎哭过。” “哦?” 李儒挑了挑眉毛,自言自语道:“刘虞么?这倒是一个可以指望的人。刘协啊刘协,难道到现在你还是不肯死心么?” 眼线乖觉地站在一边,脸上无喜无悲。 李儒沉吟片刻,缓缓道:“派人密切监视刘虞,从现在开始,关注所有和他有来往的人!一个都不要放过!切记,在我下令之前,千万不可打草惊蛇。我倒是很期待,有多少人会忍不住跳出来自投罗网!” 刘虞丛幽州回到长安之后,一直都表现得很低调。虽然身份尊贵,但不管是董卓擅权还是王允执政的时候,都没有半分要插足朝政的意思,到最后更是干脆借口养病闭门不出,以至于很多人都忘记了,李儒掌权之前,他才是大汉名正言顺的太尉。 丛宫中回来之后,刘虞便把自己反锁在书房之中,足足一天都没有露面。 一直到傍晚时分,刘虞才终于推开了门,满脸的灰暗之色,将一直守在门外的刘和喊了进去。 文君酒肆,是长安最出名的几个酒肆之一。规模并不算太大,酒质也不算太好,但生意却出奇的好。 卓文君当垆卖酒,名扬天下。而文君酒肆的酒娘,据传正是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后人。而这位貌比花娇的酒酿,也正是文君酒肆火爆的原因所在。 每日酒量最豪,出手也最阔绰的酒客,酒肆打烊之后,会被留宿于此,与司马酒娘共度良宵。 大汉最典型的红二代刘和,正是文君酒肆的常客,也是司马酒娘最大的恩客之一。有钱有势,气度儒雅,相貌也算不错的刘和,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光顾酒肆了,因此当他出现在酒肆的时候,所有认识他的酒客都发出了一声悲鸣,心里清楚,今夜的鸳鸯戏水,又没有他们的份了。 当然,在如今的长安城里面,对刘和不屑一顾的人有很多。巧合的是,今天刘和恰恰就碰到了这样一个对手。 李野,长相粗犷,满脸络腮胡子,声重如钟,相比于刘和翩翩公子的气派,完全就是两个极端。但是,和刘和一样,他也有一个好爹,至少现在是这样。 不屑地瞪了刘和一眼,李野抓起粗瓷碗来仰起脖子一饮而尽,擦了擦嘴冷哼一声道:“手下败将,又来出丑了?” 一反常态的,刘和居然是没有和他唱反调,反而是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在李野对面坐下道:“不过是一个庸脂俗粉,沿街卖笑的娼女罢了,却也值的李少君流连忘返么?” 李野一瞪眼怒道:“你可是在笑话我出身卑贱,没有见过世面?” 第一百零三章 红颜祸水自古亦然 李野的大嗓门,惊动了酒肆的所有人,但是慑于这两个人的身份,所有人都乖觉的没敢多事。 刘和面对着李野身上散发出来的腾腾杀气,强做镇定地笑道:“李少君若是定要如此认为,那么刘和无言以对。” “你不怕死么?” 李野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挽胳膊撸袖子就要动手了。 刘和深吸一口气,微闭着眼睛咬牙道:“李少君可知这些时日来,我为何没有露面?” 钵子大小的拳头已经攥了起来,可是李野的注意力却被刘和的问题吸引了过去,恶狠狠地喘了一口气,李野瞪着铜铃大小的眸子怒哼道:“还能为何?定是被我吓怕了!” 刘和神秘的笑着摇了摇头,“李少君此话,也对,也不对!” 李野一把揪住了刘和的衣领子,挥了挥拳头威胁道:“别给我卖关子,有屁快放,别耽误爷爷喝酒!” 刘和很佩服自己,这个时候居然还能够笑得出来,大概也是受到了父亲的影响吧,在心里叹一口气,刘和缓缓道:“实话实说,我的确是有点怕了李少君的海量,连续三天都败在李少君手中,我也有一些心灰意冷。于是想着到城外到处走走散散心,却怎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长安城内司马酒娘再也不能一亲芳泽,长安城外我却邂逅了一位绝色佳人,日日同游,夜夜欢愉,实乃神仙方有之福泽矣!若非今日佳人另有他事,我也绝不会来此。” 李野的眼睛,顿时明亮了许多,散发着灼热如同野兽一般的光芒。抓着刘和不放,热切地问道:“果有其事?” 刘和重重点了点头,“千真万确!” 李野又加了几分力,勒的刘和满脸通红,“佳人在什么地方?” 刘和艰难地摇了摇头,摆出了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 “嗯?” 李野不满地嘶吼一声,重重一拳挥出,击打在了刘和的小腹上。 刘和闷哼一声,费力地挣扎着,双手乱挥,感觉自己就像要死了一般。 李野狞笑一声,抓起酒碗,捏住刘和的鼻子,作势就要往里面灌,“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不说?” 鼻子里面呛口水,都会难受半天,更不用说灌满酒了。剧烈的恐惧下,刘和终于还是屈服了,满脸不舍又不甘地点了点头。 “敬酒不吃吃罚酒!” 李野冷哼一声,这才松开了刘和,摩擦着双掌得意道:“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就不知道你爷爷的厉害!” 刘和艰难地爬起身来,双眼中充满了仇恨,可是慑于李野父亲如今滔天的权势,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往肚子里面咽。 “佳人与我两情相悦,但与你却必无好感,你又何必自作多情?” 刘和痛苦地咳嗽了两声,断断续续地说道,试图做着最后的努力。 李野狂笑道:“酒娘和你也曾两情相悦,但如今却也不是夜夜睡在我的枕边?我告诉你,女人,不是求来的,而是抢来的!” 仿佛被戳到了痛处,刘和突然状若疯魔一般地咆哮道:“她的身边有兵勇保护,她是车骑将军府上的人,李野,你敢胡来么?” 李野好似看着一条垂死挣扎的可怜虫在自己面前蹦跶一般,冷漠地笑了笑,“刘和,张车骑府上的人,会和你搞到一块去么?你以为扯出张伯父的大旗来,我便会害怕么?我再最后问你一遍,你说,还是不说?”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今晚酒娘必须归我!” 在李野眼里看来,刘和这属于是典型的倒驴不倒架,脸面都已经扫地了,却还是端着那副所谓皇亲国戚的架子不肯放下。 一颗心全都飞到了那位佳人的身边,对于一点樱唇千人品的酒娘,李野一时间也失去了之前的狂热,再看看刘和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中多少有些不忍地挥挥手道:“如果你是在骗我,我会灭你全家,你知道么?” 刘和凄然笑道:“我也希望,我是在骗你。” 李野哈哈大笑着走上前拍了拍刘和清秀的脸庞,得意道:“如果佳人果真国色天香,就算我李野欠你小子一个人情!” 刘和咬着嘴唇,一字一顿地道:“城西北,三台寺,明日巳时,佳人必定会等在那里与我相会。” 李野默念两遍,就在了心里面,得意无比的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 刘和定定地望着李野嚣张的背影,目光中涌动着无限的杀意。 “上酒!” 刘和仰天怒吼一声,仿佛要宣泄掉心中所有的愤怒和委屈一般。但是,屈辱就像是一株杂草,若不能及时的斩草除根,在人的心里面只会越长越高。 举杯浇愁愁更愁,刘和已经记不清楚,他喝了多少酒了,但是他的意识却无比的清醒,李野对他的羞辱,就好像是一根狠狠扎在他心中的刺,每喝下去一口酒,那根刺便会冒出来刺痛他。 夜深了,人静了,酒肆要打烊了。 司马酒娘送走了酒客,擦拭干净了桌凳,放下叉竿,锁上房门,一切收拾妥当了,这才款款走到了刘和面前坐下。 “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吧?想我堂堂大汉东海恭王之后,万户侯之嫡长子,却落得今天这般田地。令祖宗蒙羞,皇室遭辱,堂堂七尺男儿活于这世上还有何脸面!” 刘和竭嘶底里地咆哮着,一大碗浊酒倒进了肚子里面,却让他更加癫狂了,伸手抓住了司马酒娘的青丝扯了过来,血红的眼珠子里散发着暴戾的气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血液沸腾了一般感觉浑身都快要爆炸了。 酒娘紧咬着嘴唇,一滴清泪落下,缓缓闭上了眼睛,摆出了一副任君采颉的架势。 虽然眼前的这个男人,在李野面前像狗一般毫无尊严可言;虽然这个男人骂他是当街卖笑的娼女;虽然她此刻宁愿去伺候一条狗也不愿意伺候他。但是,她心里更加清楚的知道,哪怕刘和再落魄,绝对不是她这个苦命的女人可以去反抗的角色。 皇室贵胄,哪怕再不堪,也是那样的不可侵犯。 这个男人,曾经是那样的温柔体贴,如今却如此的粗暴无礼,让酒娘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这是同一个人。但是,这便是男人,一旦除去了所有的伪装,便如同野兽无异。 次日一早,李野便兴冲冲地点起了五百家兵,还特意收拾打扮了一番,跨上高头大马,便耀武扬威地出了城。 三台寺,始建于百余年前的明帝时期,依托长安城而建,大气庄严,香火鼎盛,是很多长安人求神拜佛的首选。 李野信天信地,更相信手中的宝刀,但绝不信佛,因此对于佛家圣地自然也毫无尊重之意。一脚踹开了庙门,便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晨钟暮鼓的三台寺,因为寺僧正在做早课,所以格外的清净。 李野提着刀来回转悠了一大圈,却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忍不住怒从心头起,咬牙切齿的就要回城去找刘和算账。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这便是此时李野心中的真实写照,对于刘和更是恨到了牙根里。 “现在,是什么时辰?” 李野飞身上马,转头问身边的随从道。 “辰时三刻。” 随从的回答,让李野忽然想起了刘和的话来,怒意也稍稍平息了几许,强咽下一口胸中的恶气,“那我便再等一会,若是到了巳时还不见人,再去寻刘和的麻烦不迟。” 李野从来都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好在没过太长时间,远远地他就看到了两架装饰华贵的马车缓缓朝着庙门方向而来。 李野眼前一亮,心潮澎湃地呼喝一声,驭马飞驰迎了上去。 “谁人如此大胆?莫非是活腻歪了么?” 就在李野距离马车不足十步之遥的时候,护在马车两边的兵勇却持戈上前,拦住了李野的去路。 李野一声不吭,速度不减,马上挥刀如电,呼吸间便连杀两人,直闯到马车之前。 车夫“哎呀”一声,吓飞了三魂六魄,狼狈不堪地滚下车去,手脚并用的爬着逃了出去。 李野的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容,伸出刀去挑开了车帘,顿时便呆在了当场,除了拼命地吞咽唾沫,连呼吸都忘记了一般。 车内,只有一个女子,一个如同刘和所形容的那样倾国倾城的女子,一个乍一看去似乎年过三十的中年少妇但仔细一看又好像只有二八芳华的妙龄少女,一个光彩照人,姿色绝美的如玉佳人。 傻呆呆又凶巴巴的李野,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生恐唐突了佳人一般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道:“娘子可愿随我共享荣华富贵?” 李野并不知道,温柔起来的他,比平时要更加吓人。 车内的女人,好像被吓傻了一般,浑身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女人即便反对,李野也绝不会放她离开,更不用说女人的沉默已经是被她当成了默认,自然就更加不会客气了。 嘿嘿笑着伸出黑手去扯住了女人的袍袖,一使劲便把好似柔弱无骨的女人揽在了怀里,哈哈笑着打马扬鞭而去。 第一百零四章 刘伯安巧施离间计 平阳侯大汉车骑将军张济,绝对算得上如今长安城内最有权势的人,没有之一。但是,张济为人却一贯谨慎低调,朝堂之上对天子毕恭毕敬不说,对于群臣也向来和颜悦色,丝毫没有樊稠,李蒙等人的骄纵。 对于名望极高的朝臣,张济更是没有一点架子,平日里街面上遇到了,总会避到一边,礼让对方先行。 大汉皇叔刘虞相约携家同去郊外游玩,这对于张济来说不啻于是天大的惊喜,和樊稠等人不同,张济一直都很努力试图融入大汉的士大夫圈子。 刘虞在朝野之间的名望有多高,张济是一清二楚的,所以毫不犹豫的,他便答应了刘虞的邀请。 只要得到刘虞的认同,便会摆脱掉“西凉武夫”的形象,这对于张济来说,甚至比当初封侯拜将还要重要。 早早的起床沐浴更衣后,张济便如约来到了雍门外等候刘虞的大驾。 辰时刚过,刘虞的马车便到了,两个人互相寒暄一番,就要动身之时,刘虞却忽然一拍脑门道:“平阳侯勿怪,是我失礼了。犬子昨夜彻夜未归,我心里甚是担忧,恐怕今日无法与平阳侯畅游了……” 张济一愣,随即道:“皇叔勿忧,我这便亲自领人和皇叔一同寻找令郎的下落。而且我相信,最多只需一个时辰,便定然会得到消息,因此绝不会耽误你我今日同游之乐!” 刘虞愁容满面地叹口气道:“刘虞并非失信之人,实乃是膝下唯有此子,虽然不肖,但毕竟是虞存世之唯一骨血。若是得蒙平阳侯相助,则虞必感激不尽。” 张济信心满满道:“绝无差池!” 想了想又建议道:“我与皇叔前往寻找令郎下落,而内眷车驾停于此处也不甚合适,何不由荆妻陪伴夫人先行出城游玩一番?” 刘虞稍作沉吟点头道:“如此也好,只是如今长安周边匪患丛生,平阳侯还需要多派兵马保护才是。” 张济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并没有把刘虞的提醒当回事。说难听一点,他张济便是如今三辅之内最大的土匪头子,他不去招惹别人已经是他心怀慈悲了,又有谁不开眼敢在他的头上动土? 并不是张济自大,事实上若不是碰上了一个吃生米的愣头青,单凭车骑将军的名号便能吓跑不少魑魅魍魉。但可惜的是,李野先入为主地认定了,所谓的车骑将军府中人,只是刘和拉大旗扯虎皮故意和美人串通好了来吓唬他的。 张济也没有说谎,他对长安城的掌控也的确很得力。仅仅半个时辰之后,他们便在文君酒肆中找到了宿醉未醒的刘和。 恨铁不成钢一般的,刘虞恼火万分地对着熟睡中的刘和一顿拳打脚踢,拳拳到肉,丝毫也不担心会把自己存世的唯一骨血给打死。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老戏骨刘虞,凭借着自己完美的演技,成功地骗过了张济。 当负责护卫张妻邹氏车驾的小校,灰头土脸的赶来报讯的时候,张济也丝毫没有怀疑到大汉第一正人君子刘虞的头上。 “是谁人如此大胆!” 张济的愤怒是可想而知的,贵为当今大汉车骑将军,享有开府特权,食邑千户的县侯,光天化日之下,他的妻室却被抢走了。这让他在感觉到无比屈辱的同时,也瞬间丧失了所有的理智。 “传我军令,调集所有兵马,不惜一切代价,哪怕将长安城翻个底朝天,也要给我把那伙胆大包天的贼人找出来!” 张济拔出腰间宝剑,须发皆张,怒火高炽,发疯一般地吼叫着。 刘虞壮着胆子提醒道:“车骑将军暂息雷霆之怒听我一言,以我猜测,贼人得手之后,未必还敢滞留在长安左近。” 张济愣了一下,随即猛地点了点头,“皇叔说的有道理,传令张绣,让他统帅飞虎营即刻出击,沿路封锁各处关卡,仔细搜寻,务要确保这伙天杀的贼子给我留在三辅之内!” 长安城几乎要炸了锅的时候,李野的心却好似掉进了万年冰窟中一样寒冷。 此时的他,再也没有了方才的春风得意,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自己怀里的这个美人,自己名义上应该称呼她一声叔母,而绝非是那个应当千刀万剐的刘和的姘头。 李野已经醒悟了过来,自己是被刘和坑了。可是他同样清楚,哪怕自己跪在地上趴在地上向张济哭诉解释,也绝不可能消解他心中的滔天怒火,毕竟这可是夺妻之恨,仅次于杀父之仇的不共戴天之恨。 自己该怎么办? 脑子本来就有些不够用的李野,这个时候愈发的不知所措了。 低头看了一眼怀里楚楚可怜而又强做镇定的邹氏,李野的目光中突然闪过一丝决然之色,抬头看了看苍茫的北方群山,又往西看了看连绵的旷野,一咬牙恨声道:“张济,你要是个聪明人,就不要来逼我!” 邹氏浑身一颤,隐隐感觉到了强烈的不安,梨花带雨地哀求李野道:“你年幼无知,你叔父和你父亲又有多年的交情,一定不会怪罪你的。李野,你不要犯糊涂啊!” 李野恶狠狠地抡起又黑又粗的巴掌拍在邹氏的身上,“若不是你,我又能落到这般田地!” 邹氏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绝望地咬住樱唇不敢再说话。 “兄弟们,我李野自问平日里待你们不薄。如今我们若是回长安,必定是自投罗网,自寻死路!所以,你们敢不敢随我北上,投奔到大将军韩俊麾下建功立业?” 李野毕竟跟在父亲身边征战多年,耳濡目染之下,多少还是学到了一些鼓舞军心的法子。 李野手底下的卫队长姓马,据说是开过名将马援的后代,当然仅仅是据说,除了平日里他自己会拿出来吹嘘之外,是没几个人相信的。但是马队长头脑还算灵活,对李家更是忠心耿耿,因此听到李野的话之后,稍作思考,皱着眉头问道:“少将军,韩大将军会看重咱们么?” 李野拍了拍邹氏,哈哈大笑道:“这个女人,就是咱们兄弟的敲门砖。有了她,韩大将军一定会对咱们另眼相看的!” 韩俊的好色之名,在逼宫天子强求唐姬之后,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因此李野毫不担心,国色天香的邹氏会入不了韩俊的法眼。 马队长也跟着笑了起来,拱拱手奉承道:“少将军思虑周全,我等万万不及也!” “张济这会儿估摸着也应该得到消息了,所以没时间再罗嗦了,兄弟们随我往北全力冲刺而去。只要进入了河东郡,咱们就安全了!” 李野不耐烦地摆摆手,当先催马疾驰而去。 张绣,人称“北地枪王”,弓马娴熟,年少英武,马上一杆长枪更是一绝,年纪轻轻的便在西凉军中脱颖而出。如今更是官拜镇东将军,爵晋乡侯,绝对算得上是大汉最出众的年轻人之一。 听闻自己的叔母被不开眼的贼子掳走,张绣当场就快要气炸了肺。他幼年丧父,从小便跟在叔叔张济身边,叔母邹氏过门虽晚,年龄上也和他相差无几,但对他却一直当成了亲儿子一般对待,张绣对这个年轻的叔母也一向非常的尊重。 邹氏被掳走,就如同是他的亲生母亲被掳走一般无二。 张绣第一时间便点起了三千西凉铁骑,心急如焚一般地冲出了城。 在刘虞的有意引导下,再经过护卫小校对掳人贼子相貌的描述,张济此时已经把怀疑的目光对准了前将军李蒙的独子李野。 但是在缺少有力证据的前提下,张济也只能强压着胸中怒气不好发作,一边调兵遣将满城搜索,一边在刘虞的建议下向李蒙发出了邀请函。 有什么样的儿子,就会有什么样的父亲。李野好色如命,便是丛李蒙身上遗传的。 日上三竿了,李蒙却还在抱着两个美妾呼呼大睡。 年龄大了,再加上昨夜折腾的太狠了一点,李蒙急需要充足的睡眠来恢复体能。 所以,这个时候,府里的下人们都很知趣的不敢吵醒他。 因此,张济的邀请便被搁置了下来,也间接导致了接下来长安城的大乱。 巳时三刻,李蒙兀自睡的正香,但是他的房门却被猛烈地撞开了,一个慌慌张张的甲兵连滚带爬地哭诉道:“将军,你快醒醒啊,大事不好了!” “是谁特娘的在嚎丧呢!” 从睡梦中惊醒的李蒙,怒火冲天,随手拔出挂在床栏上的宝剑,赤着脚满脸杀气地走了过去。 两个美妾,其实早已经醒了过来,但是李蒙不起,她们也只能继续装睡。李蒙杀气腾腾的样子,几乎吓掉了她们的三魂六魄,面色惨白的浑身战栗着,春光乍泄了也没察觉到。 “小将军闯下了弥天大祸,将军你快想想办法啊!” 甲兵自然也感觉到了李蒙身上弥漫着的浓烈杀气,忙不迭地磕着头把李野抬了出来。 “什么?” 李蒙一个激灵,猛然清醒了过来。 第一百零五章 祸起萧墙长安乱 虎有舔犊之情,人有骨血之亲。 李蒙即便残暴如虎,但是对于自己的儿子,也是像普天下所有的父亲一样爱护有加。李野在长安城内横行霸道,胡作非为,他不管;李野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他不管。也正是他一次次的骄纵,才间接导致了李野这一次闯下滔天大祸。 甲兵的哭诉,让李蒙也忍不住开始头疼起来,不要说他的实力本来就弱于张济,即便是他比张济的拳头更大更硬,这一次也不好出手,因为说破大天去,他们也是站在了理亏的一方。 名不正则言不顺,李蒙不认为他能够在和张济的火并中笑到最后,可是如今这局面,除了兵戎相见,难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么? 李蒙提着剑来回踱了两步,脑海里灵光一闪问甲兵道:“好端端的,野儿为什么会去城外?” 甲兵犹豫了一下,回道:“好像是,被什么人给骗去的……” “什么人?说清楚点!” 李蒙焦躁的一脚踢翻了甲兵,挥剑欲砍。 “是刘和,对,就是刘和!听说少将军昨天把刘和好生羞辱了一顿,那杀才挺不住才编瞎话哄骗少将军的。” 站在死亡边缘上,甲兵的脑袋飞速的转动,凭靠着自己听来的只言片语,再加上丰富的想象,居然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李蒙皱着眉头又问道:“刘和是谁?” “刘和,大汉皇叔刘虞嫡长子,身份尊贵,但气量狭小,睚眦必报!” 甲兵还未来得及回答,门外缓缓走进来一个人,面容清癯,眼神冰冷,不疾不徐地回答着李蒙的问题。 “是文友先生!” 李蒙怔了一下,抱拳拱手道:“你怎么来了?” 李儒长叹一声,“祸起萧墙,手足相残,我又如何能坐视旁观?” 李蒙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又是一脚踢在甲兵身上,“还不快滚出去!” 捡回了一条性命的甲兵,哪里还敢啰嗦,又是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你们也给我滚出去!” 李蒙回头望着床榻上两个衣衫不整的美妾,一脸不耐烦的神情,半点也没有了昨天夜里的宠溺。 李儒淡然地站在那里,等着李蒙把所有人都撵走了之后,才缓缓开口又道:“李野做下此等禽兽不容之事,前将军打算如何处置?” 李蒙瓮声瓮气地回答道:“这事儿,是我对不起张济,哪怕让我给他磕上三百个响头我也认了。但是,任何人都休想要了我儿的性命!” 李儒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又问道:“如果我所料不错,此计应是刘虞所设,目的便是离间我等关系,他好坐收渔翁之利。我一时不查,竟使局面已不可收拾,此乃我之罪责。来此之前,我已经派人给张济去信,言明我已从中说和,劝说你将李野和邹氏一并交于他处置。如果我这张老脸还有几分薄面的话,他应该就快到了。” “果然是他!” 张济愤怒地握紧双拳,咬牙切齿地打发信使道:“回去转告文优先生,就说我张济欠他一个人情!” 刘虞满脸担忧地叹了口气,问道:“平阳侯欲要亲自前往么?” 张济不解地看着刘虞道:“这是自然,文友先生亲自出面,难不成他李蒙还敢包庇那个逆子不成?” 刘虞皱着眉头摇了摇头,“李蒙若果有悔过之意,自会将人亲自送至平阳侯府上,我担心……” 张济伸手阻止了刘虞继续说下去,自信道:“我与老李相交莫逆,亲如兄弟,况且此事错不在他,又岂能对我痛下杀手?况且有文优先生出面,便是借他一个胆子,也绝不敢对我如何的!” 刘虞叹道:“人无杀虎心,虎有伤人意。平阳侯满腔炽热,又怎知他人之心险恶?平阳侯若是信得过老夫,便由老夫替你走这一遭如何?” 张济摆摆手,“破坏我等兄弟之说,皇叔休要再言!” 目视着张济远去的背影,刘虞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目光中浮现出了一丝不忍。 “文优先生,真要如此么?” 李蒙卧房内,表面上仍然只有两个人,但是在屏风之后,却已经遮藏了数十手持利刃的甲兵。 李蒙拽拽不安的来回踱步,一张焦躁的脸上满是犹豫不决的神情。 李儒淡淡笑道:“如此,不是正中你下怀么?” 李蒙晃了晃脑袋,烦躁道:“张济固然可恨,但毕竟是我们自己人,同室操戈,传出去只会让亲者痛仇者恨啊!” 李儒狞笑着摇了摇头,“张济,已经不是我们自己人了。自从进入长安之后,他便无时无刻不再想着挤进那些士大夫的圈子当中。好好的人不做,他却非要却做狗。他难道就不知道,在那些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眼里面,我们这群人,永远都是粗鄙下贱的西凉匹夫!既已非我辈,又何必手下留情?” 李蒙缓缓点了点头,咬住了嘴唇,终于也是下定了决心。 张济直奔前将军府而来,刘虞却转道去往了卫将军府。 出于对李儒的绝对信任,张济只带了数十亲随前往,更是在李儒发出邀请之后,独自走进了那间卧房。 然后,卧房内便传来了张济怒不可遏的斥骂声,以及兵刃碰撞激发出来的“铛铛”巨响。 张济的亲卫,顿时慌了神,忙不迭的想要冲进去护卫的时候,早已经埋伏在房顶的弓弩手,却让他们无处躲藏。 张济命丧当场,李儒眼中却没有半分不忍,沉静如水一般的对李蒙道:“封锁消息,尽快出马接管张济旧部,凡有抵抗者皆杀无赦!” 李蒙点了点头,一咬牙跺脚转身而去,事情已经做下了,再去后悔就没有意义了。如今想要保住李野的性命,他也只能如此了。 可是,还没等李蒙走出府门,巨大的鼓噪喧哗声便从门外传了进来。 “糟了!” 李蒙脸色巨变,慌忙去看时,心里面却好像被浇了一盆凉水般浑身发颤。 他一眼便认出来了骑在马上耀武扬威的那个人,正是和张济亲如兄弟一般的樊稠。 樊稠为何引兵来此?李蒙再傻也不会天真的以为樊稠是来看望自己的。很显然,伏杀张济的消息,恐怕是已经走漏了。 “樊稠,朗朗乾坤之下,你聚众持械,喧哗街市,意欲何为?” 李蒙蒙圈了,李儒却依然镇静无比,挺身而出,手指樊稠厉声质问道。 樊稠人在马上,懒洋洋地拱了拱手,“原来是文优先生啊!多日不见,很是想念啊!先别说我,我倒是很好奇,平白无故的,你来李蒙这里却又是为何?” 李儒面色不变,沉稳道:“我来此为何,你无权干涉!但是你,却已经犯下了不赦之罪!若是早早下马受缚,或可逃过一死!但若痴迷不悟,则悔之晚矣!” 樊稠笑了,很开心地笑了,摇着头看着李儒道:“文优先生,我敬重你是太师的女婿,也感激你的提携之恩。所以,我不会害你的性命!但是,我也要警告你,不要趟这滩浑水,否则误伤了你可休怪刀剑无眼!” 李儒深吸一口气,咬牙问道:“樊稠,为何兄弟阋墙?又为何一定要兵戎相见?” 樊稠朝着李蒙努了努嘴,“我听说张兄刚刚进了这前将军府,怎么不见他出来呢?” 李蒙脸色巨变,紧咬着嘴唇倒退两步,满脸警惕地盯着樊稠。 李儒心里也是剧震,已经确定樊稠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脑筋急转叹口气一脸哀伤道:“平阳侯被歹人下毒,进府之后便七窍流血横死当场,我和前将军正商议着要为平阳侯查出凶手,报仇雪恨……” 樊稠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李儒,行了吧!任你舌灿莲花,今日我也绝不会与这戕害兄弟的狗贼善罢甘休的!” 李儒不死心的又道:“难不成,你宁愿相信一个恨我等不死的外人,也不愿意相信我么?” 樊稠冷哼一声,不再理睬李儒,手里宝剑一挥森然道:“兄弟们,给我杀!” 樊稠有备而来,李蒙却是仓促应战,结果可想而知。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整个前将军府便血流成河,鸡犬不留。 李儒神情呆滞地站在府门外,眼神凄然地看着面前的惨状,痛彻心扉,眼前一黑,竟然是直接昏死了过去。 樊稠和张济关系莫逆,右将军王方却是李蒙一党。樊稠斩杀李蒙给张济报了仇,王方却是要为李蒙雪恨。再加上两个人平素里便有些不对付,如今更是涉及到了独一无二的权力之争,自然更加不会想让。 樊稠收拢了张济旧部兵马,王方也是不甘示弱,将李蒙余部收归帐下。 两个人就在这长安城内一通混战,直打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百姓受其牵连死伤者无数,长安城内一时间竟然是尸积如山,血水横流。 权谋计策,是读书人的游戏。搏杀拼命,却是武夫的战场。 刘虞和李儒,一个亲手策划了这一切;一个推波助澜将局面推到了彻底不可收拾的地步。 在这个时候,却只能束手旁观,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云开雾散的那一天,再站出来收拾残局。 第一百零六章 进退维谷左右迷茫 左冯翊,临晋县。 这里距离河东,已经不足百里了。一路狂奔的李野,却在看到希望曙光的同时,遭到了灭顶之灾。 一路寻踪追来的张绣,终于还是没有让李野逃出生天。 毫无悬念的,无论个人勇武还是部下战力都处于绝对下风的李野,虽然也曾尝试着用邹氏做人质,换取自己的一条狗命,但是在枪术通神的张绣面前,他的所有努力都化作了徒劳。 或者说,从他看到张绣的第一眼开始,他便已经放弃了抵抗。 两个人都是长安城内正当红的“官二代”,平日里也多有接触,对于张绣的可怕,李野是心知肚明的,这也是为什么在他确认自己抢来的是邹氏之后,压根就没有想过逃回长安的原因所在。即便张济能够饶过自己的小命,张绣也是绝对不肯答应的。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夕阳下,张绣长身跪在地上,凝望着面色惨白无半点人色的邹氏热泪盈眶。 邹氏被李野挟持着在马上狂奔了这么长时间,再加上惊惧之下,两条腿几乎已经不会走路了,颤颤巍巍地挪到了张绣面前,同样是泪眼盈盈地抱住了张绣的脑袋抽泣道:“若非绣儿来得及时,我即便苟活下来也一定是生不如死……” “张绣来迟,让叔母受惊了!” 张绣的掌心处,涌出了汩汩鲜血,愤恨之下,指甲已经嵌入了皮肉之中。 “不晚,一点都不晚!” 邹氏哭得更加伤心了,杜鹃一般声声泣血。 “叔母,我这便带你回家!” 张绣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扶着邹氏,便欲飞身上马。 可就在这个时候,远远的尘土飞扬,一骑哨探疾驰而至,滚鞍下马痛哭流涕道:“少将军,车骑将军误中李蒙贼子的埋伏,不幸,不幸……” “什么?” 张绣肝胆俱裂,喉咙发咸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抓住了哨探的衣领目呲欲裂一般地追问道:“叔父怎么样了?” 哨探嘴唇都已经咬出血来了,哀恸地摇了摇头。 “什么?” 已经是伤痛不已的邹氏,闻言终于再也坚持不住,两腿一软就瘫倒在了地上,绝美的眸子中透露着深深的绝望。 张绣咬碎钢牙一般狠厉道:“李蒙狗贼,我对天发誓,此生穷尽所能也必将你碎尸万段!” 哨探面带喜色慌忙禀道:“少将军,卫将军已经发兵,诛杀了李蒙狗贼,为将军报仇雪恨了!” 张绣愣了片刻,仰天长叹一声,“只恨不能亲手诛杀此獠为叔父雪耻伸冤!不过如此也好,樊叔父向来义薄云天,他能够在此时挺身而出,也值得我们前去投靠!” “万万不可!” 邹氏忽然开口了,虽然面色依然凄楚,但神情却是无比的坚定。 张绣满脸疑惑道:“樊叔父乃是叔父的莫逆之交,亲如手足,如今叔父故去,樊叔父便是我西凉军仅存的依靠。不知叔母为何反对?” 邹氏咬着牙沉默了许久,才终于缓缓开口道:“你叔父为人耿直,不拘小节,又哪里会知道樊稠在背地里蝇营狗苟的事情。绣儿,你眼里若还有我这个叔母,便听我一句劝,天下之大去哪里都可以,唯独万万不可投奔到樊稠帐下!” 张绣沉默不语,很显然邹氏的这个理由没办法说服他,只是碍于面子,他不好直接反对罢了。 邹氏又哪里看不出来张绣心里在想些什么,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启齿压低了声音道:“樊稠对我,就有不轨之心。之前碍于你叔父尚在,所以还只能是在背地里搞些小动作。如今他手握生杀予夺大权,又岂能善罢甘休,放过我孤儿寡母?” 张绣面现羞愤之色,很罕见地瞪了邹氏一眼,“你可曾与我叔父提过?” 邹氏黯然摇头,“你叔父胸怀坦荡,待人赤诚,我又无真凭实据,因此说出来只会给你叔父徒增烦忧……” 张绣长叹了一口气,心里面已经认可了邹氏的话。正如邹氏所言,张济只要信任一个人,便会恨不得把他的心也掏出来,又如何会因为妇道人家的几句风言风语便和多年的交情划清界限? 张绣头痛不已地叹了口气,“可是,长安回不去,我们又能去往何方呢?” 如果此时贾诩像历史上一样在他身边,一定会给他指出一条明路。但如今他的身边,却仅只有胡车儿等武力爆表,智商却无限接近为零的莽夫。不给他添乱已经是不错了,又哪里能够指望的上他们。 邹氏犹豫着建议道:“要不然,我们就渡河北上?” “断然不可!” 张绣想也不想就果断拒绝道:“韩俊是个什么货色,叔母不会不知道?我们若是渡河北上,无异于羊入虎口,焉能落得好下场?” 邹氏抿着嘴坚持道:“坊间传言,向来不可全信。另外叔母已经年老色衰,大将军却正值英姿勃发之时,娇妻美妾如云,也未必会惦记叔母这庸脂俗粉……” 张绣回过头去,狐疑地看了邹氏一眼,虽然未曾开口,但不信任的怀疑已经表露无遗。 邹氏苦笑一声,“将军在世之时曾言,他与绣儿你虽名为叔侄,实则胜过父子。将军不幸故去,你便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与依靠。大将军雄才大略,虎踞河北,鲸吞天下之势已成。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大将军麾下正值用人之际,我相信,凭绣儿你的武勇很快便能在河北站稳脚跟,崭露头角。到时候封侯拜将,雄踞一方,你叔父在天之灵有知,也定会欣慰不已的!” 张绣冷傲道:“如今我已是堂堂大汉列侯,天子钦封的镇东将军,又何必看人脸色仰人鼻息!” 邹氏苦笑一声,摇头道:“天子政令,如今已难出长安,绣儿你又何必自欺欺人?方今天下割据之势已成,汉室气数已尽,河北韩俊,袁绍,中原曹操,袁术,又有谁还会把天子放在眼里?绣儿若执迷不悟,早晚刀斧加身,悔之晚矣!” 张绣虽是武夫,但毕竟勉强越算得上是一员智将,自然明白邹氏所说的都是金玉良言,可是心里面那根刺戳在那里,让他无论如何都不敢抬头北望。 邹氏叹了口气,幽幽道:“叔母言尽于此,如何抉择,绣儿早下决定吧!无论你作何选择,叔母都决无异议!” 张绣跺了跺脚,不甘心地问道:“若北上之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韩俊若垂涎叔母美色,又该当如何?” 邹氏哀叹一声,“天下乌鸦,一般颜色。乱世红颜,每多薄命。叔母未亡之人,残缺之身,若能为绣儿换来一身锦绣前程,也是心甘情愿的。” 张绣固执地摇了摇头,“叔母为我换来的前程,我不稀罕!若韩俊果真起了贼心,我宁肯拼了这条性命不要,也定然护的叔母周全!” 前方一骑快马疾驰而来,远远地呼喝道:“少将军,蒲坂方向发现河东军踪迹,正朝此处赶来!” “欺人太甚!” 张绣咬牙绰枪,翻身上马,便要引军杀过去与人拼命。 可是就在此时,张绣目光尽处,又有两匹快马呼啸而来。 百步之外,马上两人便已经下马步行,缓缓朝着张绣走了过来。 张绣犹豫了一下,也翻身下了马,挺直了胸膛迎了上去。 “前方,可是张镇东?” 百步之内,张绣已经看清楚了,走过来的是一将一儒。儒生打扮的中年人走在前面,开口问话的也正是他。 张绣傲然而立,朗声回道:“正是张绣!不知阁下有何指教?” “司隶校尉,冀州沮授,见过镇东将军!” 此时的大汉,有两个司隶校尉。一个是天子敕封的李儒,另外一个,便是韩俊任命的沮授了。 在天下人眼里看来,天子敕封自然更为正统。但无奈李儒其人,鸠杀先帝在前,助纣为虐在后,罪恶滔天,罄竹难书,早已为天下人所不齿。因此,反而是沮授这个司隶校尉在民间的支持要更多一些。 沮授,天下名士。饶是张绣一贯骄横,但此时也不得不抱拳拱手还礼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公与先生,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足慰平生矣!” 沮授笑了笑,不置可否继续道:“却不知镇东将军率军盘桓在此,意欲何为?” 张绣眉头一皱,冷哼一声道:“军中机密,请恕张绣不敢告知。” 沮授也不生气,笑呵呵地走上前来道:“无妨,即便镇东将军不肯明言,授也猜到了十之七八。无非是因为长安生变,镇东将军一时进退无路,方才彷徨不知所去罢了。” 张绣脸色剧变,不自觉地倒退了一步,咬牙道:“公与先生莫非是来看我笑话的?” 沮授连忙摆手道:“万万不敢,授此来只为给镇东将军讲述一件事情,却不知镇东将军可有时间听我一言?” 张绣犹豫了一下,轻哼一声,“张绣洗耳恭听!” 第一百零七章 奉天子袁术西进 “大约两年之前,我也曾经像今日这般,孤身走入了茫茫群山之中,所为的,也是和今天一样的目的。” 沮授理了理思绪,缓缓开口道:“当日黑山百万之众,人多势强。首领张燕更是文武双全,胆略过人。彼时,我主初至并州,人心不稳,手下所有者不过新兵两三万。若是强攻黑山,即便侥幸得胜,也必是两败俱伤之局。授主动请缨,独上黑山,如今思来也是凶险之际。也幸亏张燕将军目光深远,见识不凡,主动携黑山百万之众相投,方才有今日并州之繁荣气象。” 张绣心里,明镜一般的清楚,沮授的目的所在,可却依然是冷哼一声,“这又与我有何关系?” 沮授笑了笑,朝着身旁的徐晃努了努嘴。 徐晃会意上前,双拳合拢拱手道:“河东徐晃,见过镇东将军。” “你,便是徐晃?” 张绣深吸一口气,正色回礼道:“徐公明死守安邑,仅以数千乌合之众便硬撼皇甫嵩十万大军数日,真有古之名将之风采!” 英雄相惜,对于有本事的人,张绣从来都是很尊重的。皇甫嵩乃是赫赫有名的大汉战神,徐晃却能以弱抵强而不落下风,善战之名已经是传遍了天下。而且,若是没有徐晃在安邑的苦战,西凉军也根本不可能攻进长安,张绣也不可能一跃成为大汉镇东将军。 徐晃谦虚的笑了笑,“镇东将军谬赞,徐晃惭愧不已。” 张绣豪爽地摆了摆手道:“你我都是行伍出身,没必要说这些客套话。我知你此来必有话说,早早说完了你我也好坐下来痛饮一番!” 徐晃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既然镇东将军开门见山,那徐晃也就不再绕弯子了。徐晃跟随公与先生此来,所为的便是将军人才难得,有意劝说将军投奔到大将军麾下建功立业!” 张绣一脸果不出所料的样子,呵呵笑着反问徐晃道:“难道,只有在大将军麾下才有机会建功立业么?天下之大,雄主不在少数,我张绣纵然才略不足以割据一方称王称霸,但也未必就一定要投奔到戕害我无数西凉袍泽的仇敌帐下吧?” 徐晃面色生硬道:“戕害你西凉同胞的,徐晃也算一个。当日长安城头上,如果没记错的话,当日我亲手斩杀的西凉乱兵不下二十人!镇东将军若是想要为那些目无法纪,无恶不作的西凉乱兵复仇的话,徐晃宁愿引颈就戮,绝不反抗!” 张绣苦笑了一声,“徐将军言重了,我张绣清白之身,又岂是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的混账?坦白说,现在我最担心的,是大将军对我等西凉人心有偏见……” 徐晃释然笑道:“我主用人,只看本领高低,从不论出身贵贱。想我徐晃,之前不过是白波军中的一个区区小卒,却犹能得蒙主公青眼相加。镇东将军乃是鼎鼎大名的北地枪王,难不成竟然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张绣自信的笑了笑,又把目光投向沮授,拱手问道:“公与先生,敢问大将军果能不计前嫌,量才用人?” 沮授诚恳道:“镇东将军若是不信,自可等在河东静候主公军令。若是不满意,尽可引兵离去,授绝不阻拦!” 张绣这才彻底放下心来,重重一抱拳道:“公与先生乃是至诚至信之人,想必不会做出故意欺瞒之事。既是如此,张绣愿降!” 张绣跟随着沮授和徐晃离开了关中这片伤心之地,殷俊去往了河东。而长安城内的樊稠和王方,却依然在酣战不止。 千年古城内,浓烟四起,喊杀之声从早到晚不曾断绝,青灰色的古城砖已经被染成了暗红色,许多屹立百年而不倒的老宅子也在熊熊烈火中一点点的化为灰烬…… 枯瘦憔悴的李儒,孤单单站在太尉府的高楼上,远远地望着一幕又一幕的人间惨剧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发生。 “难道,是自己错了么?” 心硬如铁的李儒,很罕见地感觉到了一阵阵的酸楚,不觉之中,眼角竟然是滴下了一滴污浊的泪水。 未央宫的最高处,消瘦了很多的刘虞,同样也落泪了,同样也在和李儒说着相同的话。 “难道,是自己错了么?” 权力之争,永远都是少数站在金字塔顶尖的人之间的游戏。可最终遭殃的,却几乎全都是无辜的平民百姓,以及,那些可恨又可怜的底层兵卒。可恨的是,他们在手无寸铁的百姓面前像凶兽一般无情。可怜的是,若非情非得已,谁有愿意化身为凶兽呢? 两天两夜的混战之后,偌大一个长安城,就好似变成了死城一般,满大街的残肢断臂,却没有一个人影。 不眠不休的厮杀,让交战双方都感觉到了深深的疲惫。不约而同的休战止戈,各自休整。 而就在这个时候,就在距离长安不足百里的弘农郡卢氏县,也爆发了一张无比惨烈的战争。 对战的双方是,大汉兖州牧曹操,以及后将军袁术。 曹操的大本营在兖州,距离弘农数百里之遥。袁术的老巢在南阳,距离弘农的距离同样也不算近。 两个人打的是一个主意,可以说是不谋而合,却也是不期而遇。 之前在豫州,曹袁之间就曾经有过一番拉锯争夺战。新仇加上旧恨,使得吞掉皇甫嵩旧部之后,实力大涨的袁术,毫不犹豫地指挥着兵马朝着曹军发起了攻击。 曹操是个理智的人,在迎奉天子之前,本不想多生事端,但无奈骑虎难下,只能是硬着头皮以弱势兵力结下了袁军的攻击。 卢氏县一带,旷野千里,非常适合比拼硬实力的大兵团作战,曹操虽然在各个方面都完爆袁术不止一倍有余,但无奈手下兵少,在无法取巧的正面战场上,很快就落了下风。 当机立断,曹操果断下达了撤军的命令。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不败的战神,曹操也绝不会因一次失败就灰心丧气。 不费吹灰之力的就撵走了让自己之前头疼不已的曹操,袁术一时间意气风发,狂傲不可一世地指挥着十几万大军,浩浩荡荡地朝着长安的方向行去。 四世三公的袁家,很快就会变成五世三公了。 懒洋洋地依靠在装饰华贵的马车里,袁术一时间心潮澎湃,对于一朝大权在手的美好憧憬,让他几乎快要飞起来了。 “主公,哨探来报,前头大军已过蓝田,距离长安已近在咫尺。末将请命愿为先驱,为大军扫清障碍,为主公披荆斩棘!” 一骑骏马飞驰而来,马上骑乘的,是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将军,神采飞扬,器宇不凡,双目炯炯有神的满脸期待地看着袁术请命道。 “伯符啊,我很欣慰你能有此忠心。但是如今我有雄军数十万,浩浩荡荡,旌旗百里,无须伯符出马,便是如此惊天之气势,就足以让长安城的那些宵小不臣之徒吓尿裤子了!” 袁术缓缓睁开了眼睛,懒洋洋地摆了摆手,满脸的矜傲之色。 年方弱冠的孙策孙伯符,守孝三年之后,在年初之时将自己的幼弟孤母托给了舅父吴景照顾,率领着孙坚遗留下来的旧部程普,黄盖等将以及数百乡勇,渡河北上,投奔到了父亲曾经的老上级袁术帐下。 曾经让董卓都为之胆寒的江都猛虎之子,又怎么可能是庸碌之辈?孙策在袁术帐下,很快就脱颖而出,凭借着开朗直率的性情,以及战阵之上的勇猛无畏,很快就成为了袁军之中的翘楚,风头一时无两。 满心豪情壮志地梦想着马踏长安城下,却被袁术一盆冷水当头浇了个心灰意冷,孙策微叹了一口气,拱拱手离开了袁术的车驾。 程普丛孙策沮丧的神情中,已经猜到了大概,赶过来在孙策耳边悄悄开口道:“伯符,老主公在世之时便说过,袁术此人,反复无常,言而无信却又狂妄自大,绝非英明之主,还应早作打算啊!” 孙策苦笑地叹了口气,“父亲战死之后,除了你等寥寥忠勇之士,其余大多都风流云散。我等如今要钱没钱,要粮没粮,为之奈何?” 程普的眼神闪烁,似乎要开口,但犹豫了许久之后,最终还是长叹了一口气摇头不语。 被曹操撵出豫州之后,袁术控制的地盘,实际上已经仅剩下了一个南阳郡。 但是,南阳不但是汉光武帝刘秀的发家之地,更是东汉版图最大,人口最多的一个大郡。黄金乱前,鼎盛时期,南阳郡的人口甚至多达数百万,远超苦寒幽并等州全州的人口总数。 土地肥沃,人丁繁茂的南阳郡,也为袁术提供了充足的粮草军需,所以他才能够像打不死的小强一般,不断地扩充兵马。 虽然,此时的南阳郡,已经是遍地饿殍,千里荒芜了。 袁术常常自诩,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但是,他却不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困苦的南阳人,为他一次次的好大喜功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他们已经无法再继续忍耐下去了。 第一百零八章 入长安袁术说迁都 文王迁丰,武王宅镐,丰镐二京由此兴起。千余年来不断发展扩大的同时,也时常遭受到战火的洗礼。 西周末年,犬戎袭入镐京,杀死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周平王东迁洛邑,西周灭亡。而丰镐两京也就此沉沦,一直到春秋末期秦国的崛起,才使得这片千里沃野上的古城重新焕发出了光彩。 秦孝公在丰镐两京的旧址上重建并扩大了城池,命名咸阳并迁都于此,一直到秦始皇横扫六合八荒一统天下,咸阳一跃成为了中国第一帝都。 秦时咸阳,巍峨雄壮,繁荣昌盛,亭台楼阁重重密密,气象万千令天下人无不为之神往。 但因秦之****,二世而亡,因此雄伟的咸阳城也成为了中国历史上的一颗流星。项羽携巨鹿大胜之威入关,屠咸阳,斩子婴,火焚秦宫,三月不灭,咸阳也就此成为了纸张上的记忆,永远地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垓下一战,项羽亡于四面楚歌之中。高祖刘邦一统天下,于汜水之畔登基称帝,本欲定都洛阳。但齐人刘敬却以秦地被山带河,四面要塞坚固,又是资甚美膏腴之地力劝刘邦定都关中。 因跟随刘邦起兵的元戎老臣多是山东人,而关中又和山东远隔千里。因此刘邦迟疑不能决,问计张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留侯以秦地金城千里,天府之国相回应,向刘邦陈述了定都关中的利弊以及重大意义,赞同刘敬的观点建议刘邦定都关中。 刘邦终于下定决心,找来风水相师,一番勘测之后,就在咸阳以东,渭水之南,灞水以西,建城定都,命名“长安”,取“长治久安”之意。高祖五年,长安建成,刘邦搬入在秦兴乐宫基础上重新修葺重新命名的长乐宫,在此处理朝政,会见群臣,正式确立了长安的都城地位。 高祖之后,汉朝历代帝王不断扩建长安城的规模。惠帝五年,高耸入云的长安城墙修筑完毕。武帝时期,大兴宫殿,先后兴建了北宫,桂宫,明光宫和建章宫,又在城西修建了上林苑,开凿了昆明池,这使得长安正式成为了整个世界上最大的都市。 可是如今的长安城,巍峨如旧,但却早没了汉武大帝在位时的雄伟气象。城墙残破,荒草丛生,全然没有了万国来朝之时的气魄。 袁术一脸嫌恶地走下了车辕,远远地看了一眼那么高却好似又踩在自己脚底下的长安城,阴阳怪气地笑道:“可怜我们幼懦的天子,避祸于此却又祸乱不息,隐于深宫却总是不甘寂寞。恐怕,就连做梦都在期盼着我统帅大军救他于水火之中,牢笼之中吧!” 颍川陈纪,字元方,大儒陈寔之子,以至德至孝名闻天下,闻言笑吟吟地走上前来一拱手道:“主公所言甚是。如今汉室式微,天下倾颓,社稷有倒悬之危,生灵有涂炭之苦。天子幼懦,少不更事,更因得位不正,威望不重,因此朝堂之上急需似主公这般威望卓著,名声显赫的国之栋梁站出来主持大局,万望主公能以大汉四百年国祚为重,以天下万民为重,万万不可推辞!” 陈纪这一番话,完全说到了袁术的心窝里,一时间顿觉得自己双肩压力重了许多,满意地点点头道:“我袁家四世三公,我袁术更是袁家嫡长子,匡扶汉室,兼济天下,责无旁贷!元方即便不说,我也定会继承我袁家列祖列宗之志,以天下为己任,以苍生为所念,励精图治,中兴汉室!” 两败俱伤的樊稠和王方,在袁术大军的滔天气焰面前,很乖觉地夹起了尾巴,各自率领着残兵败将灰溜溜地撤出了长安城,将这个破败不堪的烂摊子丢到了袁术的手里。 未央宫中,欢呼雀跃的小皇帝,和满脸悲切的刘虞之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皇帝满脸的希冀之色,压在心间多日的阴霾随着袁术大军的抵达一扫而空。兴奋地背着手来回踱了两步,终于忍不住心中巨大的喜悦哈哈大笑出声道:“皇叔,我早就说过,大汉不会灭亡,江山不会倾覆!忠于我刘氏的能臣武将还是大有人在的!袁公路果不愧是名门之后,也不枉列位先帝对他们老袁家高看一眼!” 刘虞满脸苦涩地摇了摇头,“陛下莫非以为,袁公路便是能够中兴大汉的股肱之臣?” 小皇帝不解地反问道:“有何不可?袁卿不远千里之遥,不辞路途辛苦,领兵勤王,忠心可嘉,勇气可嘉!” 刘虞长叹一口气道:“袁公路若是对大汉忠心,当初就绝不会裹挟着数万败军南下而置长安以及陛下安危于不顾了!袁公路若是有勇有谋,也不会连败于曹孟德,拱手让出豫州,避走南阳龟缩不出了!长安生乱之前,却不见他袁公路率军勤王。京畿大乱之后,他袁公路却大摇大摆地挥军而来。其心可诛,其行可讨,其意在不臣!” 小皇帝倒吸了一口冷气,难以置信地道:“皇叔,这,不可能吧?袁公路和那些西凉杂种不一样,他可是大汉忠良之后啊!他的父辈祖辈都对我大汉忠心不二,他又怎可能有不臣之心?” 刘虞摇了摇头,“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逐鹿之人当中,既有高祖这样的贫民出身,也不乏类似项羽一般的贵族之后。昔日我还在幽州之时,袁术曾以讨董之名讨要两千骑兵,但陛下可曾见过这两千幽燕儿郎用于讨董战场上?据我所知,其中大半都已经战死在了兖豫之地!由此基本可以断言,袁术绝非是陛下可以信赖之人!万望陛下谨慎应对,小心为上,切勿被他蒙蔽了圣听!” 小皇帝一脸灰暗地点了点头,一颗心却是缓缓地沉了下去。 龙行有风,虎跑有势。大踏步走进未央宫的袁术,却让高坐于龙榻上的小皇帝,忍不住生出了一种“沐猴而冠”的荒唐感。 虽然袁术还未曾开口,但先入为主的小皇帝,却已经基本上从他的走路姿态中判断出了他内心的想法。 这,又是一个要当权臣的主啊! 小皇帝仰天喟叹,眼角处隐隐闪烁着泪光,没有人天生喜欢做傀儡,更何况血统高贵的皇室血脉呢! 武皇帝刘彻,十六岁登基,文治武功,雄才大略,推恩王国,开疆拓土;宣皇帝十七岁登基,励精图治,任贤用能,中兴汉室。而小皇帝其实已经不小了,他已经年满十四岁了,和他的那两位祖先登基的年龄相差无几了。 刘协已经想好了,如果袁术真的被刘虞不幸言中,不远千里赶来长安为的不是勤王救驾,而只是想着效仿霍光,王莽,篡权乱政,只手遮天的话。那么他也绝不会再像之前一样幼稚地幻想着用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去搬到他了,他要效仿宣皇帝对付霍光一样,隐忍不发,逆来顺受。反正他还只有十四岁,他还能活好久,而袁术,一定会死得比他早! 袁术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装模作样道:“臣救驾来迟,万望陛下恕罪!”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如今的小皇帝,也早已经学会了戴面具,闻言立即笑呵呵地摆摆手道:“袁卿此言差矣!遍观我大汉群臣,各方诸侯,想要再找出比袁卿还要忠心耿耿,还要忠君爱国的可是难比登天了!” 袁术矜持的笑了笑,唯一拱手道:“陛下谬赞,臣下惶恐!” 相比于李儒的开门见山,袁术还是要了几分脸面的,和小皇帝东拉西扯了一大顿没有用的,却只字不提要官求爵的事。 小皇帝心有怨气,袁术不曾明说,他也就装糊涂,饶有兴致地攀谈着,心里面却只感觉到一阵又一阵的恶心。 袁术心中恼怒,却又不好明言,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拱手道:“陛下,长安如今破败不堪,街市荒芜,城郭崩倒,欲修不能。臣方才一路走来,入目皆是蒿草,颓墙坏壁,实不宜天子久居。因此臣恭请陛下驾幸宛城,粮食富足,人丁兴旺,城高池深,又是光武皇帝龙兴之地,定会庇佑陛下一展宏图,中兴汉室的!” 小皇帝万万没有想到,袁术竟然给他来了这么一招,一时间茫然无措,求助地看向刘虞。 刘虞无奈,只能站出来道:“后将军虽是一片好心,但却稍欠考虑。周失丰镐,始有春秋;秦失咸阳,国丧其祚!京师重地,国之根本,不可轻动!还望后将军慎言!” 袁术冷哼一声,瞪着刘虞问道:“未知眼前这位,现居何职?” 刘虞半步不退,挺胸昂首回道:“大汉宗正,刘虞。” “原来,你便是刘虞啊?” 袁术笑吟吟地拱了拱手,“犹记得昔日令郎求到我府中,言说其父刘虞欺君罔上,不尊圣令……” “你放肆!” “你大胆!” 刘虞刚抬起手指来呵斥了袁术一句,就被袁术瞪着眼顶了回去。 第一百零九章 粮秣稀韩俊难兴兵 刘虞仁义之名满天下,朝野之间,上至天子王公,下至黎民百姓,还从来没有人敢指着他的鼻子骂他。 这莫大的耻辱,让刘虞一下子血压爆表,头昏脑涨地晃荡了两步,面色苍白如纸地看着袁术摇摇头叹息道:“却未曾想到,袁周阳竟然生出来你这么个狂悖的逆子!” 袁术目光如刀一般扫在刘虞的身上,心里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可是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敢下这个决心。连董卓都尊敬有加的人,他又怎么敢无缘无故的痛下杀手呢? 怒哼一声,袁术转过身去正对着小皇帝冷冷道:“恭请圣裁独断,术不敢妄加干涉!” 圣裁独断么? 小皇帝的心在流血,此时的他,突然开始怀念韩俊掌权的那段日子来,虽然他也曾经一度恨韩俊入骨,但现在回想起来,他似乎又不是那么可恨了。 他当然可以拒绝袁术,但是他敢么? 袁术手下有大军十余万,他有什么?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哪怕他贵为天子,也只能是无奈地长叹一声,索然地摆摆手道:“便依后将军之言吧!” 无论哪朝哪代,迁都本是大事,涉及到无数人的利益,即便是天子也不可能一言而定。但唯有在这个混乱的时代,万马齐喑的年代,权臣的一句话,就会导致无数无辜的平民背井离乡。 终于告别了残破不堪的长安,小皇帝原本以为自己应该悲伤的,可是不知为何,他竟然是生不出半分“伤离别”的感情。 去向陌生的宛城,小皇帝本以为自己应该恐惧的,可同样的,他依然是没有任何感觉,无悲更无喜。 八百里秦川沃野,一夜之间变成了死地一般,百里无人烟,唯剩下一处处的断壁残垣。 站在蒲坂津,远眺长安城,韩俊的心中刀割一般的难受。 两京之地,本是大汉最为富庶,人口也最为稠密的地方。眼前这般凄凉景象,完全超出了韩俊的想象,也让他终于理解了为什么百年之后,广阔中原大地上胡虏横行的原因所在。 赵云上前两步,拱手道:“主公,袁术军多而不精,杂而不统,只需与我一万精骑,定能大获全胜,救出天子!” 韩俊叹了口气,“若是袁术以平民为质呢,子龙又当如何?” 赵云犹豫道:“袁氏四世三公,袁术更是一向自视甚高,应该做不出此等下作之事吧?” 韩俊摇头苦笑道:“狗急了跳墙,人急了疯狂。疯狂起来的袁术,我们现在还是不要去招惹的好!” 张绣愤然道:“袁术裹挟天子黎民,目无君上,狂悖嚣张,实乃是不为人子之举!” 沮授道:“主公,天子若被袁术挟持,必生祸端。若是任由他从容离开,授担心日后有变,多生掣肘啊!” 韩俊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大概也只有他自己能够听懂的话,“袁术,不是曹操!” 历史上,曹操终其一生都没有篡汉另立,或许是因为他对汉室还有这那么一丝丝的忠诚,或许是担心重蹈王莽覆辙。天子掌握在这样的人手中,威力才是最大的。但是袁术,不是韩俊瞧不起他,恐怕用不了太久,那句经典的“袁术称帝了”就会响彻全国各地。 仅仅坐拥半州之地的袁术,便勇敢地捧着玉玺登上了九五之尊的宝座,如果再加上天子禅位的诏书呢? 韩俊叹了口气,为气数已尽的大汉,也为可怜的小皇帝。扭头问沮授道:“关中之地,经此战乱之后,已经是荒无人烟,凋敝不堪,不知公与先生有何建议?” 沮授稍作沉吟之后回答道:“关中之地,沃野千里。八百里秦川成就了赳赳老秦男儿的不败神话,也成就了高祖皇帝的千秋基业。因此,授以为,关中断不可落入他人之手。承蒙主公器重,以授为司隶校尉,那重兴关中之地,我便责无旁贷!” 韩俊点了点头,沮授的话,也正是他想说的,没有人会嫌弃自己的地盘太大,韩俊自然也不例外。如今的关中虽然看上去糟糕透顶,但底子还在,只要得一能臣坐镇,未必不能重现昔日关中之荣光。 韩俊拱了拱手感激道:“如此,就辛苦公与先生了!” “锦荣,你愿助我,是我之荣幸!所以,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便是留在关中,辅佐公与先生。第二,便是跟我回返幽州,准备来年对辽东作战。” 新婚蜜月中的韩俊,之所以飞马赶到河东来,原因便是收到了消息,当场便欣喜若狂,狠心抛下了三位新婚的妻子。 张绣,降曹之后便好似没了音讯,但那是为尊者讳,史学家为了维护曹丕光伟正的形象而刻意淡化了张绣的存在感。 事实上,张绣不管是降曹之前还是归曹之后,都绝对算得上是一个狠角色。 降曹之前,自不用说,仅凭宛城一地数千兵马,便能给曹操带来巨大的麻烦。而这,也为他日后的悲惨下场埋下了一个伏笔。 归曹之后,官渡一战中张绣大为出彩。虽然史书中并未提及他的具体战功,但军队是个最讲规矩的地方。若是张绣无功而受禄,曹操帐下的那些骄兵悍将又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所以,张绣引军来投,对于韩俊而言,给他带来的巨大惊喜,并不啻于当初张燕归降之时。 张绣能够感觉到,韩俊对他的器重,也让他的心中一荡,纳头便拜道:“罪将全凭主公吩咐,绝无二话!” 韩俊连忙扶起张绣笑道:“若是把锦荣留在关中,虽然能够震慑宵小,但却有点屈才了。所以,我还是更倾向于把锦荣带到辽东战场上,那里,才是更适合你的地方!” 如此,不费吹灰之力的,韩俊尽收司隶之地。虽然,是一个破败不堪的司隶。但是,就连曾经的苦寒并州都能让韩俊打造成塞上江南,底子根基要好上太多的司隶,又怎么可能一直衰败下去呢? 幽州牧府,韩俊军事集团的高级军事会议,参与进来的,只有寥寥数人。 荀彧,郭嘉,贾诩,以及在之前的柳城保卫战中初露锋芒的阎柔,再加上韩俊,五个人团团坐在一起,而并没有主次之分。 韩俊对于这些细枝末节并不是很在意,郭嘉就更不会在意了,荀彧虽然以为不妥,但劝说了几次不见效果,再加上他自己逐渐的也适应了这种风格,因此也就不再反对了。 时值盛夏,韩俊命人在府院中建造了一座竹楼,四面荫凉,凉风徐徐,虽身处夏日倒也不会感觉太过炎热。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因此对于征伐辽东,韩俊首先就要听取荀彧的意见,若是荀彧那里通不过,后面的步骤也就不需要再进行下去了。 荀彧对于这个问题显然也是有过思量计算了,因此立即就回答道:“虽有主公改良之曲辕犁,但幽州多是新垦生田,产量有限。而并州今年旱情较为严重,预计相比较去岁会有大幅路下滑。又因为需要运粮接济司隶等地。因此,短时间内我不建议对辽东用兵。” 韩俊沉吟不语,荀彧反对的态度其实已经很明确了,所以他心里面也开始犹豫了起来。攻伐辽东的战略不能更改,因此无奈之下,似乎也只能往后再拖延一段时间,让公孙度再嚣张一段时间了。 “何不,就食于敌?” 阎柔作为新人,正是应该多听少说,保持低调的时候,但一来他毕竟年轻气盛,肚子里面藏不住话,二来也是气氛太过轻松了,让他也不自觉的放松起来。 贾诩看了看紧皱着眉头的韩俊,捻须轻轻摇了摇头,“子和此计若是用于异族可行,但辽东多是我大汉子民,因此万万不可行!” 阎柔不甘心道:“难道就只能坐失良机?眼看着公孙度持续募兵扩军?” 郭嘉眯着眼睛沉吟道:“穷兵黩武,自非上策。辽东虽小,但也决不可等闲视之。公孙度毕竟在辽东经营多年,虽不能说深得民心,但也已经扎下了根去,想要彻底拔除绝非易事!但是,子和所言也有道理。我们在积蓄力量的时候,公孙度也在拼命地整军备战。而且,主公曾经提及,辽东以东海外岛上,白银储量丰富,因此,早日夺取辽东,也有助于我们早日脱离眼下困境。” “若不能取食于敌,若不能强征横敛,则幽州存粮,仅可供大军十日食用!” 荀彧叹了一口气,不是他看不到攻占辽东之后的好处,实乃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幽州的情况摆在这里,他又不能凭空变出粮食来,也只能是爱莫能助了。 “我有一计,或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贾诩缓缓地开口了,让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贾诩投奔到韩俊帐下以来,虽然为人低调,深入浅出,但所有人都能够看出来韩俊对他的信任,几乎不亚于郭嘉,荀彧二人。 而郭嘉和荀彧,更是对贾诩知之更多,对他的期待自然也就更多。 第一一零章 贾诩定计图辽东 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贾诩缓缓地开口了,“公孙度在辽东,虽然好似土皇帝一般,看似只手遮天,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黄巾之乱后,大量齐人渡海北上避难,这一方面促进了辽东的发展,壮大了公孙度的力量。但在另一方面,也给公孙度带来了很多掣肘。据我所知,如今辽东两大姓氏,皆乃是丛青州渡海而来的。田氏,和即墨氏。” 贾诩顿了一下,似乎感觉到有点口渴了,轻抿了一口还算温热的茶水继续道:“代齐田氏,在齐地人数甚多,渡海北上的也不在少数,人多势众,也就难免会成为公孙度的心腹大患了。更因为田氏乃是帝王之后,数十代遗留下来的财富甚多。所以,对于田氏,公孙度防范之心甚重。” 郭嘉挥手阻止道:“文和兄此言差矣,据我所知,齐地田氏,似乎并非是帝王之后,又何来遗财之说?” 贾诩自信的笑了笑道:“奉孝莫非以为,济北王田安,只有一个儿子么?” 郭嘉愣了一下,若有所思道:“难不成?” 贾诩点了点头,“田安错助项羽,与高祖皇帝为敌。项羽败亡之后,田安长子改名王始,避祸他乡。田安次子,却被田横岛上的人悄悄接走了。” 稍微停顿了一下,贾诩继续道:“王始终其一生碌碌无为,但王氏一脉却代代薪火相传,最终传到了国之逆贼王莽手中,也由此而堕落。至于岛上一脉,却一直薪火相传到了今日,当今辽东田家家主田光,便是田安嫡传十三世孙!” 特务头子贾诩,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借此向韩俊做工作汇报一样,继续道:“至于即墨氏,最早始于田单,以封邑名为氏,虽不闻于世,但却是胶东郡望族,更曾出过即墨威这样显赫一时的名臣。辽东即墨氏人数虽并不多,但因生于海边搏于海上,性情彪悍,团结齐心,同样也令公孙度颇为头疼。” 郭嘉眼前一亮微微颔首道:“文和先生莫非是打算要……?” 韩俊勉强也算是个聪明人,丛两个人的对话中,已经基本猜到了贾诩的打算,皱了皱眉头有些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贾诩用余光看了一眼韩俊的反应,忽然没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很显然,韩俊对他的计划并不是十分赞同。 郭嘉和荀彧对视一眼,一时间均是相顾无言。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韩俊忽然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打着哈欠道:“我有点困倦了,回去歇息一下,你们继续商议。” 贾诩转了转眼睛,嘴角勾勒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满屋子坐的都是聪明人,因此韩俊前脚刚一离开,郭嘉便朝着贾诩一躬到底,“文和先生,受累了。” 贾诩眯着眼睛摇了摇头,“此乃诩分内之事,无需言谢。为人臣子,本应如此。诩绝无怨言。” 荀彧没有说什么,只是面带恭敬地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了。 公孙度虽名为辽东太守,但实际上此时他已经掌控了五郡之地,带方,乐浪两郡,虽多胡杂居住,但汉人仍然拥有名义上的统治权。而这两郡实际上的统治者,便是从青州渡海而来的田氏和即墨氏。 即墨氏祖居海滨,对于大海也并不陌生,海上操舟更是家常便饭,因此当黄巾之乱刚起的时候,即墨氏的家主即墨辉便当机立断地率领着族人渡海北上,在带方郡的海冥县登录,经过十余年的发展,已经是牢牢掌控住了带方郡的话语权。 而田家,则是在抵抗了青州黄巾的扰侵之后,田光有点吃不住劲了,眼瞅着大汉皇室对于黄巾余孽似乎并无清剿之心,也无剿灭之力,心灰意冷之下,这才率族人背井离乡,北上避祸。 田氏乃青州第一大姓,扶老携幼,足足有十余万人跟随田光北渡,虽然有部分人死在了逃难的路上或者海上,但安全抵达辽东的,仍然有七八万人,大大充实了辽东人口数量的同时,也在很大程度上挤占了辽东土著居民的生存空间。外来者和本地人矛盾冲突频发,几乎每一天都会发生流血械斗。公孙度原本的打算是,将田氏丁口分开安置,逐步蚕食,可最终还是在迫于无奈之下,将所有田氏族人整体安置到了乐浪郡。 此时的乐浪郡,汉人寥寥无几,几乎绝迹,所有的田地都荒芜了,杂草丛生,彻底沦为了濊貊人的牧场。 在生存的巨大压力下,田氏族人和濊貊人展开了激烈的斗争,最终还是在付出极大的伤亡代价之后,将濊貊人赶到了南方三韩境内。而他们,也从此成为了这片土地的主人。 田光和即墨辉都是没有什么太大野心的人,虽不至于说是随波逐,但也绝没有争霸天下的野心。否则的话,他们也不可能抛弃祖宗故居,离开他们所熟悉的生存环境。所为的,只是单纯的避难求生。 可是,公孙度却一直都没有放松对他们的防范。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公孙度已经把整个辽东六郡看成了自己的“独立王国”,更是以这六郡版图自设平州,自立为平州牧,辽东侯,就差没有自封为“辽东王”了。 尤其是在他出征在外的时候,更是对乐浪,带方两郡时刻提心吊胆,生恐哪一家突然发疯,趁着自己远在昌黎的时候,发兵端了自己的老窝。 因此,公孙度特意把自己的两个儿子留了下来,各率重兵,驻扎在襄平左近,时刻防范,不敢有半点疏忽大意。 但即便如此,公孙度仍然对两郡两姓放心不下,秘密安插了众多密探潜入两郡之地,时刻关注着两郡的兵马动向。 杯弓蛇影,必生祸端;草木皆兵,必败无疑。 疑神疑鬼的公孙度,最终还是为自己的谨慎,或者说是多疑,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公孙度长子公孙康,性情暴虐,残忍嗜杀,当密探来报说田氏兵马似有异动的时候,他当场就炸了锅,钢牙几乎咬碎,咆哮着就开始调动兵马。 第一一一章 怒公孙田氏投韩 所谓的田氏兵马异动,其实只是因为乐浪郡内突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了一股流寇,打家劫舍,占山为王,甚至还公然打出旗号叫嚣着要田家人滚出乐浪郡。 田光上了年纪,再加上天生性格比较温和,对于打打杀杀的事一向都很反感。流寇作乱之初,他还尚能容忍,只是催促地方官府严加防范,伺机予以剿捕。但是随着流寇声势越来越大,闹得越来越不像话,田光终于发火了。泥人尚有三分土性,田光本质上也不是怕事的人。于是,令公孙康怒不可遏的乐浪兵马异动,便因此而出现了。 对于公孙度父子,田光自然不会有太多好感,名义上接受他们所谓的统治,但实际上内心里却是不屑一顾的。出身高贵的田光,对于公孙度这样的暴发户,骨子里本就不屑一顾,若非是初来乍到辽东,某些方面还需要公孙度的支持,恐怕早已经就和他翻脸了。 公孙度在鸭绿江畔驻扎了两支兵马,意图为何田光心里面一清二楚。但是他从没想到过,只是再正常不过的兵马调动,也会引来公孙父子的疑心。 浑弥城,距离鸭绿江还有大概百里左右的距离,领兵剿匪的田光长子田起,在措不及防的情况下,遭到了辽东军的迎头痛击,惨败而归。 公孙康首战告捷,信心大涨,果断下达了继续追击的命令。 战争,让很多人遭殃,但也会让一些人变得狂热。而公孙康就属于是后者,浑弥一战的大胜,让他整个人都好像飘在了空中一样。剧烈膨胀的信心,让他武断地认定,田氏兵马不过是一群扔掉了锄头就拿起了兵器的乌合之众,信心百倍地做起了横扫朝鲜半岛的春秋大梦。 田起之败,败在事发突然,毫无防备之下被公孙康偷袭得手,更败在了他本人并不长于兵事,至少相比于老辣的田光很有很大的差距。 乐浪郡太守府,田起赤身长跪不起,脸上的神情羞愤欲绝,目光里也充满了悔恨。 背着手的田光,目光中闪过一道又一道的寒芒,来来回回也不知道踱了多少圈,终于还是长叹一声道:“之前,我以为你是块栋梁之才,所欠缺的只是还需再打磨一番。可是现在看来,是我上了年纪,眼睛花了。看错了我们的敌人,也看错了你啊!” 田起以首顿地,嘴唇都几乎咬破了,哽咽道:“孩儿辜负了父亲厚爱,不敢祈得父亲原谅,唯愿父亲重罚与我以儆效尤!” 田光又叹了一口气,摆摆手凄然道:“你还是不明白,我失望的,不是你打了败仗,而是你现在的这幅怂包模样!男子汉大丈夫,跌倒了不可怕,但是一定要咬着牙爬起来,你明白么?” 田起沉默不敢回答,脑海里却想起了喊杀声四起的战场上,他差一点就丧命当场的可怕场景。和公孙康的性格截然相反,田起对于战阵厮杀有着一种本能的恐惧。 田光失望乃至绝望地摇了摇头,目光中闪过一丝厌烦地挥了挥手,“既然你喜欢圣贤之书,那以后就躲在屋中读书吧。去把你二弟喊来!” 田起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低着头垂着泪不敢再说一句话。 很快,田起的二弟,也是田光的次子田威迈着有力的步伐走了进来。 和他兄长的文弱不同,田威和他的名字一样,长得威猛雄壮,孔武有力,炯炯有神的目光中却总时不时地闪过一丝狡黠。 田威行了一礼,问道:“父亲唤孩儿前来,可是因为战事的缘故?” 田光点了点头,问道:“盗匪还未平定,强敌却又袭来,真可谓是内忧外患之下,乐浪如今危在旦夕。当此危难之际,威儿有何想法?” 田威稍加思量之后,自信道:“孩儿以为,表面上我们有两处敌人,即鸭绿江的盗匪和浑弥城的辽东军,但依我看来,实际上我们的敌人只有一个!” 田光眼前一亮,问道:“为何?” 田威回道:“父亲治下的乐浪郡,虽还谈不上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数年来与民休息,秋毫莫犯,民间作奸犯科者少之又少。又会从何处冒出这一伙胆大妄为的盗匪呢?公孙度气量狭小却又野心勃勃,必不肯坐视乐浪郡脱离他的控制。公孙度图谋乐浪之心不死,乐浪便很难风平浪静!兄长率军剿匪,事涉机密,知之者甚少,公孙康却能提前得到消息,预先埋伏,原因只能有二。或者是我田家中有人背叛祖宗,做出了透底告密的龌龊事情。或者便是这一切本就在公孙家的设计之中!” 田光眼角闪过一道寒芒,冷声问:“那威儿以为,当是哪个原因?” 田威沉吟片刻,断然道:“我田家以忠孝治家,田氏男儿皆是英雄好汉,做不出此等蝇营狗苟的下作之事!所以,我断定,此皆应是公孙狗贼的奸计!而鸭绿江畔的那些盗匪,也应该是辽东军假扮的!” 田光满意地点了点头,欣慰道:“威儿能够想到这一点,便不枉我苦心教导你多年。但如今公孙康携大胜之势汹汹而来,我们又当如何应付?” 田威重重一抱拳道:“若是父亲相信孩儿,则孩儿必然拼尽全力,纵使马革裹尸血溅沙场,也定要保得平壤城稳如泰山!” 田光眯着眼睛细细地打量了田威许久,突然出声笑道:“得子如此,人生无憾!威儿若果真能击退来犯之敌,保住平壤城不失,这田家家主的位置便是你的!” 田威的身上,有着不同于他年龄的成熟,田光的许诺并没有让他看上去有太多的兴奋,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皱着眉头拱拱手又道:“请恕孩儿直言,即便这一次我们众志成城击退了公孙康,可是父亲可曾想过,若是公孙度再率大军来犯,又当如何?” 田威的这句话,一下子戳中了田光心中最担忧的地方,田氏宗族虽然齐心,但毕竟相比于坐拥十万大军的公孙度还是显得太少了一些。所以,如果公孙度真是铁了心要把他们田家丛这片黑土地上抹去,他真的是有些头痛欲裂,一筹莫展! 田威深吸一口气,咬牙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父亲,我田家虽是帝王之后,但今时不同往日,不要说追溯战国之强齐风采了,便是想要重现田儋公,田横公的风采恐怕也已经是很困难了。” 田光深深地看了田威一眼,道:“若是有话,直说无妨,休要拐弯抹角的!” 田威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壮了壮胆,跪倒在地诚恳道:“如今天下诸侯,公孙度绝无人主之相,他日必然命丧三尺剑下!田家避祸辽东,并无争雄天下之志,但乱世之中,想要偏安一方并不容易。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既然公孙度不容于我,那父亲我们为何不另寻一良木栖身?” 田光无奈地摇了摇头道:“田家丁口数十万人,携家带口,路途艰难,另寻他处,谈何容易?” 田威抿抿嘴道:“无须另寻他处,我田家上下也可安然无恙!只是如此一来,田家在乐浪就很难一家独大,说一不二了。孩儿年幼寡闻,如何定夺全凭父亲做主!” 田光背着手沉吟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威儿的打算,应该在西面吧?” 田威重重地点了点头,“没错!大将军雄姿英发,气度豪迈,必成大器!孩儿断定,未来天下,必是大将军掌中之物!如此,我田家即便一时沉浮,他日也必会在新朝因从龙之功而占有一席之地!” 田光苦笑着摇了摇头,“改朝换代,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高祖皇帝斩蛇起义,历尽千辛万苦,方有大汉四百余年基业,又岂是那么容易沦丧的?大将军威名我也曾听说过,更知道如今他治下之民人人安乐,确有不凡之处。但平壤距离蓟县,千里之遥,中间更有辽东阻隔,又如何与大将军联络?” 田威站起身来,铿然道:“只要父亲同意,与大将军联络只事,便交于孩儿身上了。” 田光摇摇头,不放心道:“威儿虽然颇有见识,但毕竟没有为父活的岁数长。把你的打算说给我听听,若果真万无一失,我才可放心。” 田光拱手回道:“孩儿日前相识了一位兄弟,因故得罪州府,避祸辽东。为人坦然洒脱,英雄了得,更为难得的是此人胆大心细,颇有计谋,极擅临机应变。若是派此人前往蓟县求援,定然万无一失!” 田光眼前一亮,“当真如此?” 田威重重点头回道:“父亲放心,孩儿若无十分把握,便绝不会拿数十万族人的身家性命儿戏胡闹!” 田光沉吟道:“若是大将军肯发兵相助,则乐浪必然无虞。但如此一来,我田家在乐浪的超然地位也必然不保。我已经垂垂老矣,名利之心已经淡了,可是威儿可曾想清楚了?” 田威掷地有声地回答道:“孩儿志在封侯拜将,名与利也只会用自己的双手一刀一枪的去打拼,而绝不愿意坐享其成!” 第一一二章 公孙康硬攻朝鲜城 辽东军来得很快,日行军近百里里,在朝鲜半岛这块山陡林密的地方,绝对会给兵卒带来巨大的压力。可是双眼已经通红一片的公孙康,完全顾不上那许多了。他满心想的,全都是攻破平壤,血洗田氏全族之后,让公孙度对自己刮目相看,更让自己的世子之位变得越发稳固。 朝鲜城,又名平壤城。传言始建于商末箕子避祸辽东之时,西汉武帝时期,汉军水陆两路攻入卫满朝鲜,在岭东之地分设四郡纳入大汉版图之内。昭帝时期,又罢临屯,真番二郡入乐浪,也就基本上形成了今天乐浪郡的管辖范围。 朝鲜城历史悠久,城墙高大,城防坚固,更有天堑高山阻隔。公孙康虽然雄心万丈,野心勃勃,但是当他看到朝鲜城的时候,仍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万余大军,一路急行军,千辛万苦地赶到朝鲜城下的时候,早已经是疲惫不堪了。公孙康虽然性格暴躁,但在用兵作战之时却异常谨慎,盘算了片刻之后,果断下令命全军扎营休息,吃饱睡足之后,再做他图。 城墙上的田威,远远地看着辽东军安营扎寨,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心里面却在剧烈的翻腾着。纸上谈兵不过只需要一张嘴便可以,但是真到了战场上,即便舌灿莲花恐怕也没有太大的用处。 深吸了一口气,田威缓缓地转过了身去,目光凝重地迈步走下了城墙。 “辽东军远来疲惫,公孙小狗又嚣张不可一世,孩儿愚见,今夜突袭敌营,或可一战而定!” 田光静静地听完了田威的打算,却是眯着眼睛摇了摇头拒绝了。 标枪一般笔直地站在田光身前的田威,目光里隐藏着一丝不甘,咬着牙又道:“父亲,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田家儿郎的每一条性命都是宝贵的,谁死在这场战争中我都会无比的心疼!有机会能够以最小的代价,攫取最大的胜果,我们没有理由不去尝试一下!” 田光依然在摇着头,沉吟道:“威儿,你还是太年轻了一些。为父告诉你,看人,切莫只看表面!” 如同当头一棒敲在了头上,田威猛打一个激灵,满脸不敢相信地摇头道:“父亲,公孙康绝非谨慎之辈,否则也不可能穷兵黩武,不恤士卒的日夜行军!而且,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方为兵家所为,我断言公孙康绝对不会想到一向谨慎的父亲会冒险出兵……” 田光站起身来,断然摆手道:“既然你知道为父一向谨慎,所以此事再也休提!夜袭敌营,风险太大,稍有不慎便可能全军覆没,而且会大伤士气,于战事不利!如今朝鲜城内粮草足够大军一年嚼用。所以,着急的,不应该是我们!” 田威依然一脸的无法理解,但是在田光已经下定了决心的前提下,他再不甘心,也只能是拱拱手转身欲走。 “等等!” 田光喝止住了田威,皱了皱眉补充道:“威儿你要记住了,自古名将统兵作战,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不假。但是,非到万不得已之时,定不会用险用奇。你,知道么?” 田威咬着嘴唇默默地点了点头,心里面多少还有些不服气,但也无可奈何,毕竟田光才是这朝鲜城的主人。 饱餐一顿之后,辽东兵又美美地睡了一觉,无论是精神还是体力都得到了极大的恢复。 次日一早,号角声响起,公孙康一身戎装站在朝阳下,手挥宝剑,目似饿狼一般地指挥着辽东兵,潮水一般地涌向了朝鲜城。 辗转反侧了一夜,也胡思乱想了一夜的田威,并没有睡好,眼圈都是黑的,又困又乏,但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开始组织防御。 城下喊声如雷,城上箭如雨下,两方兵马没有进行任何的试探,战事从一开始就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虽然有后方供应,但毕竟山高林密,而且盗匪丛生,粮草转运不便的前提下,公孙康必须要速战速决。唯有如此,才能避免被乐浪军拉入到持续战中,陷足于泥潭之中无法自拔。 后世隋炀帝三征高句丽皆无功而返,劳师动众,死伤惨烈,更是伤及到了国本,致使强盛一时的大隋,如同一颗流星般划过天际,成为了历史上的又一个短命王朝。 集合全国之力,都无法攻克的朝鲜城,自然不是那么容易就倒下的。守城的乐浪军虽然大多都是新募士卒,缺乏有效的训练,但毕竟占了守城的优势,居高临下,又有守城器械相助。因此,公孙康闪电战的打算,很快就破灭了。 丛朝阳初升一直酣战到了午后,辽东军除了留下了一地的尸首,毫无成就可言。 公孙康远远地站在高坡上,嘬了嘬牙花子,心里面隐隐地生出了一股非常不妙的感觉。 如果可以选择,公孙康或许不会再做出攻打朝鲜城的决定。但世上毕竟没有后悔药,如今箭在弦上,已然是不得不发了。 所以,公孙康只能咬着牙,又调动了一支精锐兵马加入到了攻城的队伍中。 公孙康的压力很大,城上的田威也并不好受,虽然借助高大的城墙,凭借着充足的器械援助,他们给辽东军造成了很大的杀伤。但是朝鲜城内的守军,满打满算加起来也不过只有两千多人,大部分还都是没怎么经过正规训练的新兵蛋子,凭借着一股血气之勇,或许还可以和敌人周旋。但是时间一长,两军在经验上的差距便逐渐体现了出来。 田威可以明显感觉到,乐浪军的战损开始成倍地增加起来,而给辽东军制造的杀伤却正在逐渐减少。 但是,这也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即便田威再不舍,这会儿也只能是狠下心来,目送着一个又一个的袍泽战死。 高山流水遇知音,春风得意邂红颜。 一曲《流水》抚罢,红颜蔡琰缓缓站起身来,轻挪到愁眉不展的韩俊面前,柔声道:“夫君近日看上去心情很差,却不知所为何故?” 韩俊懒洋洋地躺在竹席上,微闭着眼睛满脸的痛苦之色,轻轻摇了摇头道:“昭姬,成大事者,果真要不拘小节么?” 蔡琰炸了眨眼睛,轻轻按捏着韩俊的太阳穴道:“夫君乃是有大志向之人,些许小节,不去理会也罢。” 韩俊长叹了一声,“可是,我迈不过自己心里的这道坎啊!” 蔡琰抿了抿嘴,不知道如何再安慰韩俊了。嫁于韩俊之后,蔡琰除了相夫之外,便埋首于典籍之中,整理归类,重新誊写,从未参与过军政民事,因此对于韩俊忧心的原因一无所知。 韩俊抓住了蔡琰的葱白玉手,揉捏着叹息道:“此时的辽东,一定不会太安静吧!文和的能力,我是很清楚的。要么按兵不动,一动,便必是惊天之举。我明知道这样做,必会祸及到无辜百姓,可是我却选择了视而不见。如果是以前,我定然会阻止文和,但是现在,为了那所谓的大志向,我却丢掉了自己的本心。昭姬啊,你说,这是为什么啊?” 蔡琰柔柔地回答道:“纤芥之疾,唯有去根,方能避免恶化成药石无效之顽疾。妾身听说,公孙度残暴无德,嗜杀成性,只知一味索取,而不知体恤黎民。辽东百万人,如今多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日夜渴盼夫君神兵天降,如大旱望甘霖,大涝盼赤日。妾身只问夫君,可曾无愧于心?” “无愧于心么?” 韩俊呆呆地重复了一遍,木然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后只化作一声长叹,“事已至此,多想无用,只愿公孙度还有一份良心,切莫害民太过了!” 汉末乱世,天下鲜有乐土,辽东也不例外。虽然表面上辽东的人口激增,但实际上也只是相对而言,相对于中原和关中的饿殍遍野,十室九空,勉强能够填饱肚子的辽东,便吸引了无数活路尽断的黎民百姓携家带口的北上求生。 “禀大将军,府外有一人自称是东莱太史慈求见!” 亲卫洪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惊的韩俊一个激灵,差点跌倒床榻下。那手足无措的样子,也吓坏了蔡琰,小心谨慎地看着韩俊,生恐他顶不住心里面的巨大压力,万一抽风了可就糟糕了。 “再说一遍,是谁求见?” 好在韩俊只是深吸了一口气,便让自己冷静了下来,但是兀自不敢相信的又问了一句。 “东莱,太史慈。” 东莱,太史慈。豪爽练达,信义笃烈,有勇有谋。更为难得的是知恩图报,磊落坦荡。猿臂善射,弦不虚发,是整个三国时代著名的神射手之一,更是韩俊一直都非常喜欢的三国名将,没有之一。 原因,很简单,因为前世的韩俊,和太史慈乃是同乡。 “快快请进来!” 韩俊正了正衣冠,朗声吩咐亲卫道。 可是很快,他又感觉有些不妥,爬起身来,甩开大步亲自迎了出去。 第一一三章 动之以理韩俊收太史 和韩俊想象中的差不多,等在门外的太史慈生的虎背熊腰,器宇昂藏。只是稍稍出乎韩俊预料的是,太史慈的举止中中竟然还有着几分儒雅,目若朗星一般炯炯有神。虽然职位低微更兼逃亡在外,但是在韩俊面前却泰然自若,不卑不亢。 “东莱太史慈,受乐浪田家田威所托,有一封书信亲呈与大将军过目。” 韩俊接过书信来,随手递给身边的亲卫。相比于乐浪田家,他对于太史慈的兴趣大了一倍不止。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而太史慈就绝对是值的他费尽所有心思都必须要招揽到的大将。 “子义一路远来辛苦,快请进府稍作歇息吧!” 韩俊热情的邀请,让太史慈一头雾水,原本已经打算好转身告辞的他,受宠若惊一般地跟着韩俊走进了州牧府。 韩俊不由分说地挽住了太史慈的胳膊,把臂同行,非亲近者很少为之。韩俊如此做派,便是摆明了告诉太史慈,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都要留下你了。 两人分宾主落座之后,侍婢奉上香茗退出去之后,韩俊一摆手笑道:“此乃是我费尽心思采购而来的稀有茗茶,亲自炒煎而成。平日里便是我自己也舍不得多喝,子义可嘻嘻品尝一番!” 让太史慈品酒还可以,品茶他就完全是门外汉了,装模作样地咂了咂嘴巴,太史慈强笑着恭维道:“大将军待客之茶,味道自然是不差的。” 韩俊开怀大笑,摆摆手道:“此茶取自江南会稽,我为其命名为‘龙井’。色绿,香郁,味甘,形美,实乃是不可多得之上等茗茶。子义今日初品,或许还难得其中三味,待得时日一长,恐怕你就会怀念着古清香的味道了。” 太史慈感觉自己的一张脸都快要笑的扭曲了,可是又不能板着,只能是继续扭曲着皱着眉头又品了一口韩俊嘴里的上品茗茶。 韩俊笑着摇了摇头,“子义大名,我早有耳闻,如雷贯耳,今日得见,足慰平生。只是不知子义日后,却又有何打算?” 这是要进入正题了么? 太史慈总算是感觉到提着的一颗心稍微放下了一点,他不怕韩俊图穷匕见,就怕韩俊一直卖关子。 放下茶盏,太史慈站起身来拱手道:“不敢欺瞒大将军,太史慈离家日久,甚是担心家中老母安危。因此待得此间事了,我便打算要回乡一趟,伺候老母堂前以尽人子孝道。” 韩俊也站起身来,点点头赞许道:“子义有次孝心,甚是感人。只是我心中也有一番话,不知子义可愿一听?” 太史慈躬身道:“大将军但请讲来,太史慈,洗耳恭听!” 韩俊背着手来回踱了两步,缓缓道:“子义避祸辽东之缘由,我也略知一二。子义欲要返乡行孝老母膝前,我也很是理解。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因此,于情于理,我本不应阻拦子义。” 太史慈拱了拱手,沉默不语,心里面只感觉到一股血气在涌动,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韩俊又笑了笑,继续道:“但是,我以为,丈夫生世,当带三尺之剑,以升天子之阶。子义以为然否?” 太史慈瞪大了一双眸子,不可思议地看着说出他心里话的韩俊。 韩俊轻轻拍了拍太史慈的肩膀,又道:“我知子义生于东莱,长于海边,不惧风浪,不惧波涛,因此有意任命子义为我幽并军水师主将,却不知子义意下如何?” “水师?” 太史慈不解地看着韩俊,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道:“河北之地,多是陆地,水师并无用武之地,太史慈斗胆恭请大将军三思!。” 韩俊笑了笑,遥遥指着东方坚定道:“我所说的水师,乃是海军。子义,你可知道,未来的战争,是在大海之上,巨浪之间。广阔的大海,孕育着无限的可能,更会带给我们无数的机会。但是,相比于湖泊河面之上操舟驾船,海上行舟难度更大,风险也更大。因此,我军水师,只有交给子义这样的文武双全,通水性,知潮汐,明航向的将领我才会安心!” 太史慈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大脑有些不够用了,他发现自己无论怎么跳跃思维,似乎都跟不上韩俊的节奏,只能机械地点头回应道:“大将军谬赞,太史慈愧不敢当!” 韩俊又问道:“子义可知,武皇帝为何能一战而定朝鲜?” 太史慈想了想骄傲道:“武皇帝之时,兵强而马壮,连匈奴人都非我大汉敌手,更遑论小小的朝鲜了!” 韩俊摇了摇头,“朝鲜地形复杂,山路崎峭,粮食转运困难,马匹行走不易,若只是丛陆路发兵,务虚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但是若水陆两路齐头并进,则守军必然会顾此失彼,我大汉天兵轻而易举便可破城。所以,子义现在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太史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眼前忽然一亮惊叹道:“大将军高瞻远瞩,深谋远虑,太史慈拍马难及!” 韩俊定定地看着太史慈不语,他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确了,接下来就要看太史慈如何选择了。 太史慈自然是已经心动了,他年纪也已经不小了,将近而立却仍然一事无成,对于少有大志的他来说这是极大的痛苦。但是,再一想到伶仃孤苦的母亲,他的决心又开始动摇了起来。 韩俊拍了拍手,吩咐闻声而来的亲卫道:“告诉贾诩,一个月内,我要见到太史老妇人!” 太史慈紧咬着嘴唇,铿然跪倒在地,“若大将军能将老母接来,则太史慈再无后顾之忧,必效犬马之劳,死而后已!” 韩俊笑吟吟地扶起了太史慈欣喜道:“我得子义相助,无异于如虎添翼,平定天下,救民救国,指日可待!” 历史上的太史慈,大部分时间实际上都是个悲情人物。前半生漂泊他乡,不得重用。好容易得遇明主,孙策却又英年早逝。一朝天子一朝臣,孙权上位之后,大力提拔自己的亲信,对于和孙策亲如兄弟的太史慈自然百般提防,也导致了太史慈如同一颗流星一般,在三国这幅波澜壮阔的画卷上只是昙花一现,便再也没有了踪影。 韩俊已经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他能够再改变太史慈的命运么? 主将已经有了,接下来的首要任务便是要筹建海军了。但是,在幽并之地,韩俊却很难招募到合格的海军士卒。术业有专攻,一个合格的海军,首先便是要做到不晕船,而这对于绝大多数生长于幽并之地的儿郎来说,却很可能是一辈子都无法迈过去的一道坎。 因此,韩俊也只能是派人去往各处海滨,招贤纳良。 连着忙碌了好几天,韩俊才终于想起了田氏的来信,其实这封信看不看对他而言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因为信中的内容,他早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王族之后,青州田氏,如今却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这让韩俊也是慨叹万千,这世上从来没有永不衰落的家族,哪怕是天下第一姓也不例外。如今的刘姓人,比如像刘备,不一样也要夹起尾巴来做人么? 韩俊的目光,实际上从来也没有离开过刘备,在青州折腾了一顿之后,刘备灰溜溜地逃往了徐州。和历史上一样,听说在陶谦手底下混得还不错。虽然早就想发兵除掉刘备,永绝后患,但是一直没有腾出手来,现在更是顾不上他了。只希望,刘皇叔能够在徐州多呆些日子。 朝鲜城,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攻破的。韩俊对此很有信心,根据贾诩那边传来的情报看,城内的守军人数虽然不多,装备也算不上精良,但却胜在齐心一致,这就注定会给公孙康带来巨大的麻烦。 而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朝鲜之战已经开始了足足三天时间了,公孙康损兵折将,却依然看不到破城的曙光。 虽然,朝鲜城表面看上去已经是千疮百孔了;虽然,守军死伤也非常大,还能坚持继续作战的也已经是疲惫不堪了。 但是,公孙康也不好受,他带来的万余兵马,在三天的惨烈攻城战中,已经有大半都无法继续战斗了。剩下的,也全都成了强弩之末,若不是公孙康还在咬着牙坚持,恐怕也早已经崩溃了。 辽东军战死三千余人,重伤两千余人,轻伤无数。 乐浪军战死接近千人,重伤数百人,几乎人人带伤。 可以说,攻守双方都已经失去了继续战斗下去的能力。但是,相比于还能继续咬着牙坚持的守军,公孙康却必须要撤军了。 因此,他们随身携带的军粮,已经几乎吃光了。 带着伤打仗,咬咬牙或许士卒们还不会有太大的意见。但是,饿着肚子上战场,却是想都不用想。 饥饿会导致士卒战斗力大幅度下降,更有可能会引发混乱不占自溃。因此,在后方补给迟迟不到的前提下,公孙康纵有千般不甘,也只能饮恨退兵了。 第一一四章 田起献策美人计 儿子受了委屈,老爹就会站出来找回场子。 公孙康在朝鲜城憋了一肚子火,公孙度便怒不可遏地亲率着大军来给公孙康出气了。 公孙度当然知道,韩俊已经回到了幽州,因此之前兵屯昌黎,他时刻都在关注着幽州的动静,生恐韩俊突然发动闪电战,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但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幽州都一直很安静,也让他在无形之中放松了警惕。也因此当他听到公孙康在乐浪吃了亏之后,第一时间便调集兵马,气势汹汹地回师东征。 攘外必先安内,公孙度打的便是这个主意。可是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的这一切,都是出自贾诩的策划。他可能会有的反应,更是早已经被狡猾到没朋友的幽州智囊团算了个八九不离十。 因此,当公孙度的前脚刚一离开昌黎。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兵,也在夜幕的掩护下,悄悄地离开了蓟县。 公孙康的急躁性子,有一大半都来自于公孙度的言传身教,另外一小部分则同样也是公孙度赐予他的天性。 顾不上体恤士卒,怒火中烧的公孙度,一路都是继续行军,恨不得插翅飞到朝鲜城下,给那些忘恩负义的田姓人一个血的教训。 公孙康虽然撤军了,但是田氏父子却根本高兴不起来。三天的激战,已经将乐浪守军打残了,而他们可供补充的兵源又很有限。因此他们不敢想象,当战端再次降临的时候,等待他们的将会是如何的命运。 虽然是忧心忡忡,但田威多少还是有一些骄傲的,毕竟是他作为主将守住了朝鲜城,或许付出的代价有点惨痛,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以少敌多,若是不能巧出奇计,只能是拼死硬扛着,能够有眼下这个结果,其实他心里面是非常满意的。 田光对于田威,同样也没有任何指摘之语。田威已经做得足够出色了,田光扪心自问,即便是他亲自上城指挥,恐怕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将伤亡数字降低太多。 父子俩相对而坐,脸上都是愁云惨淡,丝毫也看不出任何胜利之后的喜悦。他们对于公孙度的性格太了解了,那就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所以,根本不需要有任何侥幸心理,公孙度是一定会来的。唯一可以寄希望的,便是公孙度能来的再晚一些,带来的兵马更少一些。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一个希望便是幽州的韩俊。如果韩俊能够及时发兵的话,那么朝鲜城或许就有救了,他们田氏也就有救了。但是现在的问题是,韩俊会发兵相助么? “父亲,我相信大将军仗义爱民的名声不虚,他一定会出兵的!” 田威与其说是在安慰自己的父亲,倒更像是在为自己打气。他心里很明白,乱世之中,各人自扫门前雪,韩俊对于辽东的态度不明,他们心里的底气严重不足。 田光长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我相信大将军定会出兵不假,但等他出兵之时,朝鲜城已经沦为一堆废墟,又有何用?” 田光这一句话,便戳中了要害处。田家之前和韩俊没有任何的交情,递交降书看上去也更像是走投无路的选择,因此韩俊是否会顾念田家安危还在不可之间。而且更为重要的是,韩俊对于世家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好感。 “父亲,我有一计,或可使大将军早日出兵。” 不甘心就此做一个读书翁的田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了进来,信心满满地站在了田光的身前。 田光瞪了自己的这个长子一眼,想要出声呵斥却又有些于心不忍,最终只是烦躁地摆了摆手,“竖子能有何高见?” 田起眯着眼睛笑了笑,瞥了一副束手无策模样的田威一眼,缓缓道:“投其所好,方能成事。若想大将军早日发兵,父亲岂能无所表示?” 田光眼前一亮,似有所悟道:“我田家数十代积累之财富,不在少数,或可以财帛动起心思。起儿此策,虽有值的商榷之处,但破财免灾,也是无奈之举。 田起古怪地笑着摇了摇头,“非也非也。大将军所好,非财帛也,而在女色。三韩美女,肤白貌美,性情温婉,必为大将军所喜。父亲何不派人前往,遍寻美女佳人,以为拜礼送于大将军……” “胡闹!” 田威脸色铁青地反对道:“市井传言,岂可当真?兄长此计,若是惹怒大将军,必然为我田家招来灭门之灾!” 田起神情一冷,“若不如此,我田家便可安然无恙否?” “都给我闭嘴!” 田光皱眉呵斥道:“当此危难之际,你兄弟二人却兀自明争暗斗,不顾大局,不识大体,实在是令我倍感失望!” 田起和田威两人面色同时一紧,跪伏在地连称不敢。 田光也懒得和这两个不省心的儿子计较,烦躁地挥挥手踌躇道:“起儿之计,也未必不可行。但是如何为之,还需要细细思量。” 田威鼓起勇气反对道:“万望父亲三思,大将军何等英雄人物,又岂会沉溺女色之中?” 田光瞪了瞪眼睛,又呵斥道:“凡事有果便必有因,断无空穴来风之理。大将军好色之名真假姑且不言,但是朝堂之上,他公然顶撞陛下,强索先帝遗孀并且在不久之前迎娶过门倒是千真万确的。所以,搜罗绝色一事便交给起儿你了。” 田起兴奋领命道:“必不会令父亲失望!” 如果韩俊听到这对父子的对话,定然会恨得牙根直痒,当场把贾诩叫到身边来扇他两个大耳刮子。若不是这个老货的馊主意,自己何至于背上这么难听的名声呢?更何况,他对于后世那些棒子国来的人造美女更是半点好感,又怎么可能会像田起所说的那样被三韩女子迷得晕头转向呢? 但是,田氏父子自然不会清楚韩俊内心的真实想法,在大祸临头之时,也只能是死马当成活马医顾不上那么许多了。 田起兴冲冲地冲出门去,田威却是满脸的愤然之色。 田光苦笑了一声,“威儿心中可是以为,我像你兄长一样幼稚?” 田威愣了一下,不解地看向田光。 田光摇了摇头,叹口气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不可不察也!大将军常胜之将,更是用计高手,又岂会看不穿这肤浅的美人计?” 田威更加的疑惑了,“父亲既然心中清楚,又为何?” 田光的笑容更加的苦涩了,神情也难免有一些落寞,“你兄长不甘寂寞,若是留他在这朝鲜城中,难免多生掣肘,出现变数。为免生不必要之祸端,也为了为我田家留存一丝骨血,因此我便顺势将他支走了……” 田威这才恍然醒悟过来,目光中涌现出了一丝崇敬,双膝跪地诚恳道:“父亲深谋远虑,孩儿拍马难及!” 田光颤颤巍巍地扶起了田威来,“威儿,覆巢之下无完卵,你不会怪罪为父吧?前番公孙康攻来之时,若你我父子肯举旗投降,或可苟存一条性命于世。但是此番公孙度亲率大军而来,我们却只有死战不降这一条路可走。” 田威重重地点了点头,双拳攥紧道:“父亲放心,朝鲜城内,只有战死的鬼,而绝不会有苟活的人!” 公孙度和袁氏兄弟差不多,为人最讲排场,因此他的车帐布置的奢华无比,绫罗绸缎,金丝玉坠,悬挂飘舞,气派无比。车内更是铺着一层厚厚的白虎皮,炎炎夏日身处其中的公孙度却丝毫感觉不到炎热,因为在他的身后两侧,各有一个婢女执扇为她驱赶暑气。 公孙度微闭着眼睛,脑海中却在飞速盘算着攻破朝鲜城对田氏的处置办法。田光父子是必须死的,至于其他田家人,公孙度一时间还没有想好。 想到了很多,公孙度却唯独没有想到过,他也会像他的宝贝儿子一样,在朝鲜城下吃亏。 公孙度不认为自己麾下的三万精兵,会被一个小小的朝鲜城挡住脚步。 事实是,心高气傲的公孙度,在攻城的第一天便遭遇到了迎头一棒。乐浪军的手中,不知何时突然多出了一种守城利器,正是郝昭在壶关下让袁绍吃了个大亏的猛火油。 猛火油,这个时代有很多人见过,见多识广的公孙度也见过。但是,他却从来没有想到过,看上去貌不惊人的猛火油,竟然会有如此大的威力。 仅仅只是一炷香的时间,熊熊大火便吞噬掉了两千余辽东军的性命。 肉疼不已的公孙度,当机立断地命人吹响了退兵的号角。在面临未知的恐惧上,公孙度要识趣的多。敏锐地意识到了,在解决掉猛火油带来的巨大麻烦之前,冒然攻城只会是加大自己部下的伤亡。 城墙上,田威心中的惊骇,其实并不比公孙度要小多少。 愣愣地看着城下尸积如山的辽东军,田威猛然晃了晃脑袋,屈膝跪在地上满脸感激道:“若非大将军神机妙算,则此时朝鲜城恐怕已经易主了。田威代表全城百姓,深表感激!” 第一一五章 张绣辽东初立功 张绣一身戎装,满脸的风霜之色,傲然点了点头道:“大将军心怀天下万民,乐浪虽处边塞一隅,但毕竟也是我大汉疆土,所居住的也皆是炎黄后人。于情于理,大将军都不会作壁上观。只因幽州乐浪相距甚远,山川阻隔,大军行动不便,所以也无法给予乐浪太多援助。守土保家,更多的,还需要你们自己努力才是!” 田威重重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攥紧拳头信心满满道:“公孙度无胆鼠辈,经此败后,必定心生惧意。天雷地火,神鬼莫测,非人力所能抗衡。我敢断言,此时辽东军内必然是将无战意,兵无斗志,胆魄已丧,再想要图谋我朝鲜城就几乎可能了!” 张绣冷笑着摇了摇头,“主公特意嘱咐过,莫要小看了天下英雄。大汉人杰地灵,英雄辈出,区区猛火油不可能成为攻城一方永远的噩梦。所以,切莫以为,有了猛火油便高枕无忧。也莫要想当然地认定了,公孙度就一定会束手无策,明白吗?” 张绣虽然年轻,可毕竟也曾立足大汉朝堂之上耀武扬威,见惯了大场面,言语中带来的威压让田威不自觉地出了一身的冷汗,忙不迭地拱手道:“将军放心,我绝不敢有丝毫疏忽大意,小心谨慎为上,严密防范为上,定不给辽东军一丝一毫的机会!” “嗯。” 张绣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但表情依然无比的森冷,深吸了一口气,凝望着远方的皑皑群山,一颗心却不由地提了起来。 张绣在挂念着一个人的安危,而此时在千里之外的蓟县城中,同样也有一个人在牵挂着他的生死。 邹氏双手支着下巴,一双好看的眸子,却空洞无神地盯着前方,心乱如麻,千头万绪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和张济虽然年龄相差悬殊,但感情还算深厚,但是很显然她此刻心里所想着的人,并不是长眠于地下的前夫。 张绣名义上是她的侄子,可如今却也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依靠。她弄不清楚自己内心中对于张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只知道自己此时的一颗心,已经完全随着张绣飘到了千里之外。 是亲情么?大概是吧。 邹氏苦笑了一声,眼角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溢出了晶莹的泪珠。 “大将军帐下,人才济济,为何偏偏指派绣儿去往险地呢?” 邹氏无法控制自己的胡思乱想,被张济强掳为妻之前,她只是个单纯烂漫的农家女,从没有见识到人心的险恶。跟随张济之后,她固然也经常跟着东奔西跑,但大多数时间张济都挡在了她的身前,挡住了一切有可能伤害到她的危险。 “莫非?” 邹氏的一张俏脸,忽然通红一片,心里面忍不住泛起一股酸楚的同时,居然还有着那么一丝丝的旖旎心绪。 邹氏慌里慌张地摇了摇头,努力想要把内心中那奇异的想法摆脱掉。她不敢想得太多,好像生怕想太多了那古怪的念头就会真的发生一样。 “张夫人,大将军有请!” 就在邹氏胡思乱想之际,一道清亮的声音忽然在她的耳边炸雷一般响起。 其实,韩俊亲卫的声音,并不是很大,但是却让邹氏的一颗心,瞬间沉落到了谷底。一张脸刹那间变得纸一般苍白,身如筛糠一般胆战心惊地看了看亲卫,银牙紧咬着才不让自己惊惧出声来。 派往辽东的兵马,虽只有数千人,但带给幽州的后勤压力仍然很大。韩俊这些日子来,几乎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如今地盘大了,需要他亲自处理的事情自然就多了起来,再想要像之前那样做个甩手掌柜,已经不现实了,荀彧恐怕也不会答应。 远远地看到邹氏气色似乎有些差,韩俊也没有多想,只是摆了摆手示意邹氏稍等一下,他手头上正在处理着赵浮丛冀州发来的公文,言辞恳切的要辞去常山郡太守的职务,请求到新成立的水师中任职。 赵浮和程奂二将,或许本领一般,但是对于韩俊的忠诚度却绝对是毋庸置疑的,数次大风大浪,他们二人都始终不改初心,所以或许韩俊对他们不会太过重用,但他们却绝对是韩俊最信任的人。 冀北四郡,位置极其重要,因此虽然韩俊内心里也认为赵浮和程奂恐怕更适合去往水师发展。但在寻找不到代替他们的合适人选之前,韩俊也只能是好言相劝他们再坚持一段时间。 如果不是韩俊的毛笔字功底还可以,恐怕单是批复公文就能让他头大如斗了。也幸亏汉末楷书已经流行开来,若是当初一不小心穿越到了秦末,恐怕单只是那对他而言如同天书一般的小篆便能便能让他彻底崩溃掉。 “大将军,只要能保得锦荣性命,贱妾愿为大将军驱使!” 韩俊刚刚写完了一个字,还没有来得及落笔,堂下便传来了让他哭笑不得的声音。 苦笑着叹了一口气,韩俊将公文放在一边,站起身来踱步走了下去。 他明显可以看到,跪在地上的邹氏,浑身上下正在剧烈地颤抖着,低着头云鬓乱舞,显示出了此时她内心绝对不平静。 韩俊努了努嘴,示意亲卫将邹氏扶了起来,咳嗽一声尴尬道:“张夫人恐怕是误会我了,也怪我之前没有把话说明白。此次请张夫人过府,韩俊绝无歹意,只是生恐锦荣在外,张夫人独居寂寞,因此特意把张夫人请来与我的夫人们叙话谈天疏解胸抑。” “啊?” 邹氏惊讶地抬起头来看了韩俊一眼,旋即又羞涩地低下了头去,声若蝇蚊一般开口道:“大将军天下豪杰,英气勃发,贱妾蒲柳之姿,寡居之身,自然是配不上大将军的。只是贱妾斗胆相问大将军一句,若是大将军对贱妾无意,又何必远派锦荣到苦寒之地?” 韩俊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夫人真是多想了,我之所以会派锦荣前往,原因有二。其一,锦荣文武双全,胆大心细,实乃是此行之不二人选。其二,锦荣新入我帐下,我虽有意提拔重用,但无奈若是无相应战功资历,我却无法张口。所以,夫人,现在可以放心了吗?” “啊?” 邹氏吃了一惊,讶异地张了张嘴,羞赧不已地低着头不好意思再开口了。 望着邹氏远去的婀娜背影,韩俊的笑容越发的苦涩了,自己的好色之名,竟然会让邹氏变得如此敏感。看起来,名声在这个时代,果然是个好东西啊! 韩俊很苦恼,公孙度只会被他要苦恼上百倍千倍,日间的一场惨败,三四个时辰过去了,他却仍然心有余局的不敢去回想那一幕惨状。 真的太惨了,千余攻城先登悍卒,竟然是无一逃生,全部葬身在了火海之中。惊天动地的惨叫声之后,尸骨无存的修罗场,是那样的触目惊心,让人只看了一眼,便会忍不住生出呕吐的冲动。 三个多时辰了,公孙度水米未进,一言不发,就那么傻愣愣地靠在床榻上,直勾勾地望着装饰豪华的帐顶发呆。 公孙康和公孙恭兄弟二人,脸上的神情也并不比公孙度好看多少,就连韩猛那样的无双猛士,都对于威力巨大的猛火油束手无策。勉强只能算得上中人之姿的公孙兄弟又能有何良策呢? “此一战,事关重大,我们只可进而绝不可退,我们也已经没有退路了!” 许久的沉默之后,公孙度终于缓缓开口了,虽然内心里对猛火油无比的恐惧,可是理智告诉他,一旦因此被吓退,恐怕这大好天下,就再也没有他们公孙家的立足之地了。 “主公,事不可为而为之,恐非智者所为啊!” 阳仪显然已经被吓破了胆,心里面早已经敲响了退堂鼓,耳听得公孙度一开口,立即一个激灵站出来反对道:“如今我军士气低落,战意低下,若一味强攻,臣下担心……” “你给我闭嘴!” 公孙度一皱眉头,不客气地呵斥道:“区区一介腐儒,也敢妄议军机,莫非你是活的不耐烦了么?” 阳仪缩了缩脖子,在公孙度杀气腾腾的眼神中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鼓了鼓劲,硬着头皮继续道:“主公可曾想过,猛火油从何而来?” 公孙度愣了一下,转头看了公孙康一眼,眨了眨眼睛,猛然醒悟过来道:“莫非是来自幽州?” 阳仪一直吊在半空中的那颗心,这才稍微落了地,苦笑着点了点头道:“自是如此无疑!世子曾言,之前数次都几乎攻上城头,若田家人彼时便有此神兵利器,便决计不会等到今日方才用上战场。” 公孙度倒吸了一口凉气,烦躁地拍着几案,“若果真是韩俊小儿捣鬼,他日待我攻进幽州之时,定然不会与他善罢甘休!” 阳仪和柳毅对视了一眼,眼神中都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神情。眼下自身都难保了,还惦记着找别人算账,公孙度也真是没谁了。 第一一六章 日夜奔袭赵云下襄平 公孙度发了一通火,思绪又回到了眼下的困境之中,扭头又看着阳仪森然道:“韩俊小儿,穷兵黩武,四方征战不休,劳民伤财。据我所知,如今幽州已无可用之粮。虽有图我辽东之心,但却是有心无力。所以,诸位无需担心后方安危,只需与我并力向前便可!” 阳仪只感觉到一阵阵的无力,真的很想问一下公孙度是哪里来的自信,想当年韩俊几近穷途末路之时,都能凭借着数千乌合之众,将北疆霸主公孙瓒杀了个丢盔弃甲而逃。如今坐拥四州之地,兵强马壮,虽有粮草之困,但勒勒腰带,也未必不能够省出点军需粮草来。 可是这些话,阳仪也只能在心里想想,是绝对不敢说出来的。公孙度这个人,虽然勉强也算得上是一方霸主,但说白了,其实就是“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的典型代表。 公孙恭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犹豫地开口道:“父亲,要不然,还是,还是……” 公孙度瞪了他一眼,不满道:“有话直说!吞吞吐吐,像什么男人!” 公孙恭仿佛被刺激到了,钢牙一咬,壮着胆子道:“我已经查实了,所谓的乐浪郡内兵马异动,其实只是再正常不过的剿匪安民之举,而绝非是针对我辽东的军事行动。所以,田氏父子并无异心,此战也本可避免。再打下去,只会是两败俱伤,徒损我辽东元气,给敌有机可乘之机!” 公孙度微微颔首,陷入了沉思之中,不管他表面上多么强硬,其实心里面对韩俊的忌惮可一点都没减少。之所以摆出了一副死战不退的架势,其实更多还是自尊心作祟,面子上放不下。 如今有了台阶可以下,公孙度就必须要好好思考一下,这一战究竟值不值当打下去了。 “胡言乱语!” 公孙康在这个时候跳出来了,脾气本来就是太好的他,听出来了公孙恭话中的言外之意后,自然是无法忍受的。 手指着公孙恭,公孙康的双目喷火一般怒吼道:“你可曾听闻过假道伐虢一事?焉知田氏父子不是假借剿匪之名而行不轨之事?若田氏父子持身正直无异心,又岂会同幽州暗通款曲私下勾结?我敢断言,方才那从天而降的烈火,必定与幽州脱不了干系!田氏父子势穷来投,父亲宽仁为怀,收留了他们并且赐予了一郡之地,以供田氏族人生存,可是如今田氏却反噬旧主,恩将仇报,此乃不忠!田氏背井离乡,抛祖弃宗,置宗庙安危于不顾,此为不孝!父亲鞠躬尽瘁,为辽东繁荣费尽心血,田氏却为一己私利,陷整个辽东于战火之中,此为不义!田氏治下乐浪,匪患丛生,盗匪横行,民不聊生,饿殍遍野,此为不仁!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又焉能容他长存于世上?齐桓公先‘尊王’而后‘攘夷’,先‘安内’而后‘攘外’,方能成就不世之霸业!辽东内部不靖,又如何能同心同德共抗外敌?” 公孙恭被公孙康一番抢白,面红耳赤的想要辩解,却被公孙度一伸手阻止了,深吸一口气阴森道:“我已经想好了,若不能攻下朝鲜城,则大军必然士气丧尽,即便回师襄平恐也于事无补。唯有全力攻破朝鲜,方可立于不败之地!” 公孙康一拱手赞叹道:“父亲英明,正该如此。” 阳仪暗暗撇了撇嘴,无奈地叹了口气。 柳毅不死心的又开口劝道:“可是,猛火不可阻挡,烈焰也非肉体之躯可以抗衡的。主公志在破城,可是若无应对烈火之法,臣下担心,彼时大军进退不得……” “腐儒休要妄言!” 公孙度不客气地打断了柳毅道:“世间万物五行相生,但有生生相克,烈火虽猛,但也未必就无破解之法!” 柳毅也是叹了口气,拱拱手意兴阑珊地闭上了嘴。公孙度一意孤行,让他的心已经开始默默地流血了。因为,他已经预想到了有可能会出现的局面。 公孙康沉吟道:“水火相生,但水又克火。以水应对,或可破解。” 公孙度嗤笑出声道:“兄长莫非没有看到,方才战场之上,水愈浇火愈烈?我虽不明此火因何而起,但可断言,此火绝不怕水!” 公孙康一瞪眼刚要发火,却被公孙度阻止了,“恭儿说的没错,我也注意到了,的确如此。以水应对,恐并非上策啊!” “那就以土覆盖!” 公孙康眨了眨眼睛,又生出了一个办法来。 “哈哈哈哈!” 公孙恭毫不留情面的大笑一声,轻拍着手掌赞叹道:“兄长此计甚妙,如此一来,或许我们的将士死后可以落个全尸。可是,这对于破城又有何助力呢?” 公孙康咬着嘴唇,恨恨地瞪了公孙恭一眼,刚想要发火,可毕竟心里多少没有底气,只能是咬咬牙将这股怒火强压了下去。 公孙度一脸阴霾地站起身来,背着手来回转了两个圈,一直强压着的怒火终于彻底爆发了,回过身去一巴掌重重扇在了公孙康的脸上,不由分说的又狠狠地踢出一脚,“一群酒囊饭袋,只知道吃喝拉撒,小事上只会给我添乱,大事上却一个个都像木头桩子一般没用!废物,一群废物!” 很显然,公孙度是在指桑骂槐,公孙康再不肖,再不行,那也是他的儿子,长子,将来是要继承他位子的人,所以可以任由他打骂。但是,其他人公孙度却不可以这样对待。 阳仪和柳毅都还算得上是个聪明人,心知肚明公孙度是对他们不满意了,是在指责他们尸位素餐。可是,他们也只能是默默地忍受着,谁让他们既不能拂袖而去又没有破敌之策呢? 公孙度本来已经够烦躁的了,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封来自襄平的快马传书,让他整个人都陷入了巨大的暴躁之中。 五千精锐幽并铁骑,在赵云,徐荣的率领下,一日一夜急行军五百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到了襄平城下,趁乱一举夺城而入。 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变成了现实。 公孙度在发了一通脾气之后,终于感觉到了后脊背传来的阵阵冷意,人生中极少出现的恐惧,一下子全部塞满了他的身体,让他整个人都如坠冰窟一般,麻木的好像感觉不到了自己的存在。 “襄平,丢了?”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公孙度颤栗着开口了,神情沮丧到了极点,情绪也低落到了极点。 公孙康等人面面相觑,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接话。他们对于公孙度的性格都太了解了,所以谁都不愿意做那只倒霉的出头鸟。 “两位先生,快请教我,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虎落平阳被犬欺,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丢掉了襄平之后,公孙度麾下虽仍有近十万大军可供调遣,可是他已经意识到了,一旦襄平失守的消息传来,这近十万大军,很可能在转眼之间烟消云散。 阳仪重重叹了口气,丝毫没有因为重新得到公孙度的尊重而感到开心。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自己是错的而公孙度是对的。 “如今摆在主公面前的,只剩下两条路了。” 阳仪整理了一下思路之后,缓缓开口道:“或者战,或者降。” 公孙度一脸诚恳地问道:“还请先生明言,战,如何战?降,又如何降?” 阳仪回答道:“主公在襄平经营日久,民心多归附,而以我猜测,韩俊此次所遣兵马,定然为数不多。如若主公当机立断,率大军回返,未必不能重夺襄平!但韩俊用兵,向来奇正相辅,少有疏漏。况且以我推测,幽州军必然也会有烈火相助,是故我不建议主公与幽州死战到底。主公同乡旧友徐荣,如今便在幽州军任职,若能求得他出面,主公或可继续坐住辽东太守之位。” 公孙度擦了擦满头的大汗,又问柳毅道:“先生又是何意见?” 柳毅捻须沉吟了许久,才终于缓缓开口道:“主公若是归降韩俊,或可归于田园,含饴弄孙终此余生,绝无可能继续留在辽东!主公若是不愿落得此等下场,便只能死战到底了!” 公孙度使劲咽了一口唾沫,满怀期待的又问道:“若是战,我军有几分胜算?” 柳毅叹了一口气,伸出一根手指来,“不到一成!” “这么低?” 公孙度一脸失望又似乎是不愿意相信地问道:“我有大军近十万,为何只有不到一成胜算?而襄平城内,幽州军却不过数千。” 柳毅苦笑着摇了摇头,“主公莫非忘了,柳城还驻扎着鲜于辅和阎柔的数万雄兵?若是我没有猜错,恐怕此时这数万兵马,已经在赶往襄平的道路上了!” 公孙度的一张脸,顿时全部变成了死灰色。他和鲜于辅之前已经有过数次正面交锋,胜多败少,对于这支兵马已经不自觉地生出了一股惧意。 柳毅并没有猜错,鲜于辅统帅着柳城两万兵马,正在星夜赶往襄平的路上。而且,距离襄平已经很近了…… 第一一七章 公孙度上表祈降 约五百年前,燕将秦开袭破东胡,扩地千里,始置襄平县。秦灭六国一统天下之后,全国分置三十六郡,襄平划归于辽东郡治下。 有句话叫做是天高皇帝远,明清之后的辽东,拱卫京畿,位置极为重要。但是在两汉魏晋之时,辽东却还是荒僻之地,人烟稀少,距离中原腹地更是山高路远。因此,趁乱而起的公孙度,便在遥远的辽东做起了“土皇帝”,被他视作“都城”所在的襄平,经过数次翻修扩建,相比于之前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城池规模扩大了数倍不说,得益于中原战乱难民北逃,城中居民也一举突破了十万之数。 如果不是赵云来得太过突然,想要短时间内硬碰硬破城而入绝无可能。也得益于公孙度的****不得民心,因此当幽并铁骑进城之后,也并没有遇到太过激烈的反抗。 进城之后,赵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命人封锁了所谓的“辽东王府”,发下严令禁止麾下兵马扰民。 其实不需要赵云特意强调,幽并军的军令严苛,而且对于扰民乱纪的兵卒从来都是严厉处置,习惯成自然,幽并军已经逐渐有了一丝铁军的模样。 公孙度的家眷,被重兵保护了起来。辽东郡的府库,也贴上了严实的封条。一队队全副武装的铁骑穿梭在襄平城的大街小巷,短暂的混乱之后,襄平城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城中绝大部分居民,至少在表面上也已经默认了变天的现实。 一天之后,鲜于辅率大军入城,接替幽并铁骑接管了城防巡视的工作。毕竟相比于更擅长马上征战的幽并铁骑,鲜于辅统帅的步卒要更加适合这些差事。 几乎与此同时,也有一骑飞马打着白旗来到了襄平城下,手中高举着的,正是公孙度的降书。 公孙度最终还是选择了臣服,也不得不服。 他感觉到了恐惧,或许他骨子里本就没有英雄该有的气质。时势造英雄,他或许本来并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只不过时代的浪潮把他推到了那个位置上,潮退了之后,他心中曾经一度疯涨的野心,也自然而然地消减了许多。 降书中,公孙度言辞恳切,非但愿意接受无条件投降,更是请求韩俊允许他归隐乡野,做一个闲散农翁。或许,这是以退为进的把戏,但至少,他的这条命,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能够保住了。他们辽东公孙氏,也就可以避免重蹈辽西公孙氏的覆辙了。 事关重大,不敢自专。赵云虽然极得韩俊信任,也堪称是幽并军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显贵,但他一来生性谨慎,二来此事也的确太过重要,所以还是需要远在蓟县的韩俊来拿主意。 事实上,韩俊此时已经离开了蓟县,案牍之苦对他而言实在是一种折磨,坚持了三四天的时间之后,他终于无法再忍受整天埋首于公文之中的苦逼生活了。借口不放心前方战事,把那一大摊子的事一股脑全部都推给了荀彧之后,他便匆匆忙忙地逃离了蓟县。 柳城附近,韩俊一行碰到了赵云派来的信使,看罢之后忍不住开怀大笑,心里面的那颗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他在乎的,其实并不是公孙度麾下的那近十万大军,而是辽东百姓的安稳。 战争,永远都是残酷的,对普通百姓而言而是如此。不管最终胜利的是哪一方,受苦的都永远是看上去与战争毫不相关的普通百姓。 所以,公孙度识时务明进退,对韩俊而言,乃是最想看到的结果。 “告诉子龙,允许公孙度投降,命他率军回襄平受降!” 如今襄平城中,已经有幽并军两万余人,而且几乎都是身经百战的精兵悍卒,所以韩俊并不担心公孙度诈降。 襄平城下,公孙度也果真如约乖乖地解除了麾下兵马的武器装备。一个个曾经骄横的辽东士卒低着头排着队无精打采的在全副武装的幽并军监视下走进了曾经属于他们的襄平城。 以公孙度为首的辽东重要文武走在最后,包括柳毅,阳仪,公孙康公孙恭兄弟等人,人人脸色虽然各异,但却无一例外的脸上全都隐隐带着一丝惧怕。 韩俊一身常服,背着手站在城门处,远远地看到公孙度的身影,脸上却没有半点的得意。 昔日的公孙度,称王称霸,不可一世;如今的公孙度,却是如丧家之犬一般惶惶不可终日。 人生之大起大落,谁又能一眼看透呢? 公孙度或许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的人生中,还会有这样屈辱的一天。 韩俊不由得想到了自己,今日的大汉大将军,看上去风光无限,但谁又知道,他日自己会不会成为别人案板上的鱼呢? 默默地接过了公孙度跪在地上,双手奉上的印绶,韩俊轻轻叹了口气,“升济兄能为辽东百万苍生安危着想,甘愿受此屈辱,韩俊心中不胜感激。于情于理,我都要重谢升济兄以表心意。” 公孙度低着头咬着牙回道:“胜者为王,败者寇。公孙度技不如人,无话可说!” 韩俊笑了笑,摆摆手道:“升济兄心中曾言,愿归隐乡野做一农翁,我便遂了升济兄的心愿。幽州土地肥沃,民风淳朴,足可使升济兄安享晚年。另外我也会酬谢升济兄一份厚礼,惟愿升济兄就此含饴弄孙,安享太平!” 公孙度心中不甘,可也无话可说,只能是重重一礼算是谢过了韩俊。 公孙度这个麻烦解决了,还有另外一个大麻烦在等着韩俊处理。近十万辽东军,事实上已经远远超出了辽东郡的承受范围,而且韩俊向来走的也是精兵路线,因此裁军变成了眼下的当务之急。 奢华的抬手府邸内,韩俊靠在躺椅上,微闭着眼睛思索着辽东的未来。这片黑土地,有太多的可能性和可塑性,只要善加利用,就绝对可以让这片黑土地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可是,应该如何开发利用呢? 按理说,韩俊此时手下也算得上是人才济济,可他仍然感觉到有些捉襟见肘。荀彧在幽州总揽大局,自然不可轻动。郭嘉前世便是死在了北征的路上,所以韩俊这一次无比坚决地否定了郭嘉随军出征的可能性。赵云,鲜于辅等人更是长于兵事而绝非内政之才。 用人得力,事半功倍。用人不力,事倍功半。 时间对于韩俊而言,其实是很紧张的,因为根据密探传回的消息,此时的曹操已经开始筹划图谋徐州了,估计用不了太长时间,中原之地,便会尽归曹操所有。 所以,早一天平定北方,对于韩俊来说,就会在未来的和曹操决战中多出一份胜算来。 “何人可用呢?” 韩俊几乎都快要愁白了头的时候,惊喜,从天而降。 因为就在这个时候,两个人同时出现在了他面前。 一个年轻人,曾经让刘备依依不舍,洒泪而别的年轻人,在鲜于辅的举荐下,走进了韩俊的视线中。 田豫,田国让。历史上让整个北方异族都闻之色变的狠角色。 一个中年人,一个让公孙度扣下了数年的乐浪太守,重见天日之后,毛遂自荐投奔到了韩俊的帐下。 凉茂,凉伯方。历史上备受曹丕信任,曾经出任魏国太子太傅,也是魏明帝曹睿最为尊敬的师长。 这两个人的出现,顿时让韩俊所有的烦恼都迎刃而解。 凉茂久在地方郡县任职,为政经验丰富,办事井井有条,因此很快被韩俊任命为辽东太守。 田豫见识不凡,智计百出,更是精通数族语言,因此便被韩俊带在了身边随军效力。 韩俊在襄平留下了鲜于辅以及五千兵马,协助凉茂处理裁军一事。 至于他自己,则亲率大军赶到了朝鲜城。 和公孙度父子不同,田氏父子得到了很高的礼遇,对于他们的投诚,韩俊还是非常感激的。 因此,田光得以继续留任乐浪太守,而田威则被韩俊召到了帐下听用。 韩俊之所以不辞辛劳地赶到朝鲜城,目标其实很明显,那便是准备要对三韩下手了。 偌大的议事厅内,韩俊高坐于主位之上,在他的面前,摆放着三韩之地的巨大沙盘。 三韩表面看上去似乎不堪一击,但是韩俊却不敢有丝毫的轻忽大意。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如果换做三四年以前的韩俊,或许直接就带着幽并铁骑横冲直撞地杀过去了。 但是现在的韩俊,却每一次战斗之前,都需要经过仔细研究,集思广益之后,才肯下定决心。 对于三韩之地,没有人比田起更熟悉了,因为他就是刚刚从那里赶回来。 有心要在韩俊面前卖弄一下,田起并不着急进入正题,而是洋洋洒洒地聊起了他此行的收获。 “三韩蛮夷之地,国小民弱,不值一提也不堪一击,大将军天兵一到,必然是手到擒来,势如破竹。我此次去往三韩,数日之间,见多了茹毛饮血的未开化之人,但同时,也颇为幸运地遇到了一件稀世珍宝!” 第一一八章 韩伯颜赐婚被拒 对于只会侃侃而谈却又百无一用的所谓“风流名士”,韩俊向来都是没什么好感的。正所谓清谈误国,而历史上五胡乱华之所以会出现,一方面是因为百余年三国混战大损了汉人的元气,另一方面也和那所谓的“魏晋风流”脱不了关系。 隐居避世,放荡不羁的名士们,不再关系国家安危民族存亡,整日里生活在“五石散”和酒精带来的醉生梦死中。文人如此,武夫也受到了感染,汉人又怎么可能敌得过那些野心勃勃的豺狼虎豹? 所以,大袖飘飘,看上去风采照人的田起,第一印象便给了韩俊很不好的感觉。若不是顾及到田光的面子,恐怕不等他开口,便已经命人乱棍打出了。可是田起却兀自不觉,非但没有及时纠正带给韩俊的坏印象,反而是不知死活地卖起了关子,这就让韩俊更加的不舒服了。 冷冰冰地瞥了田起一眼,韩俊淡淡道:“若是三韩易取,便由你与我取来如何?待你凯旋而归之时,我必会厚赏重赐,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田起缩了缩脖子,明显感觉到了韩俊的不耐烦,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强笑道:“田起自幼更喜读书作赋,对兵事一无所知,恐怕要辜负大将军的厚爱了。” 韩俊冷哼一声,懒得再开口说话,只是用清冷的眼神看着田起。 田起深吸一口气,一躬到底,也不敢再抬头了,颤抖着开口道:“三韩之中,以马韩势力最大,兵锋最盛。而辰韩在风俗习惯,文字语言,所用器物等方面都与秦朝相似,因此又被称为‘秦韩’,相对而言,对大汉也最为友善。弁韩国小民弱,民多更喜农桑而不尚武力,虽冶铁技术发达,但士卒战力却极其低下。千里三韩,多山峦,河汊密布,而且此际正值多雨季节,不利于骑兵驰骋。因此臣下斗胆建议大将军以步卒征讨,应为上策。” 韩俊微微点了点头,对于田起的态度这才好转了一些,再开口询问的时候声音也不再那么冷森森了,“辰韩,弁韩不足为虑,马韩对我大汉态度如何?是仇视,漠视还是友善?” 田起略作思索之后回道:“武皇帝灭除卫满朝鲜,设立‘汉四郡’之后,大量的卫满朝鲜后裔南迁,这其中绝大多数都迁徙到了马韩境内。国力日强之后,马韩更是数次北犯乐浪掳掠汉民而去。由此可见,对于我大汉,马韩表面上俯首帖耳,实际上却并没有太过恭敬之意。” 韩俊背着手,在沙盘前来回踱了两圈,又问道:“你方才所言的绝世珍宝,又是何物?” 田起犹豫了一下,偷眼瞅了瞅自己的父亲,鼓起勇气道:“非是田起有意隐瞒,实乃是,实乃是,下臣有难言之隐,大庭广众之下,不好明言……” 田起之前丛没有和韩俊正面接触过,对韩俊的印象全都是来源于市井传言。正面接触之后,对于韩俊的恐惧,已经远多过了之前的期待。眼前这个人虽然年轻,但久居高位培养出了一股让人胆寒的威严。邀功受宠已经不敢想了,田起此时,已经把保住自己的性命当成了第一要务。 不做不错,多做多错。 田起或许心中有那么一点点小志向,小理想,但是这一切和他自己的性命比起来,又是那样的不值一提。 “嗯?” 韩俊不满地看了田光一眼,却发现老爷子正在擦拭着满头的冷汗。 心念一转,韩俊顿时明白了过来,颇为无奈的笑了笑,也没有了继续追究下去的兴趣,摆摆手示意田起可以退下了。 “主公一身正气,光明磊落,又有何事不敢与人言?你有何隐情,速速道来,休要行那蝇营狗苟之事,平白让主公被你牵累!” 就在田起暗自松了一口气,转身就要退走的时候,赵云却忽然站了出来,铿然出声,义正言辞,可是韩俊却分明从他那严肃的表情中,看到了一丝促狭。 “这货一定是故意的!” 韩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怎么都没有想到,平日里一向不苟言笑的赵云,也会像郭嘉一样胡闹。 田起傻愣愣地看着赵云,又偷瞄了韩俊一眼,一时间左右为难,手足无措地抓耳挠腮不知应该怎么做。 韩俊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道:“子龙既然有兴趣,那便不要再藏着掖着了。” 田起硬着头皮拱了拱手,“臣在三韩,偶遇一绝世佳人,好似天仙下凡,又似空谷幽兰,气质出尘不凡令臣不敢直视。臣思量,如此佳人唯有时间真英雄才可拥有。而放眼当今天下,文韬武略皆无人可与大将军相提并论。因此,臣费尽心机,用尽办法,方才把佳人带来乐浪。” 赵云表情古怪地看了韩俊一眼,嘴角抽了抽,强忍着笑意咳嗽了一声,对田起道:“既如此,又为何做贼一般的遮遮掩掩?” 田起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墨迹,拱手应诺,慌慌张张走下堂去。 三韩美女么?绝世佳人么? 韩俊心里多多少少的也有一些期待,因此也就没有阻止。 不大会功夫,满头大汗的田起,又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上气不接下气的,田起又跪倒在地,“臣下擅做主张,罪在不赦,本不敢求饶。但还望大将军念在罪臣一片赤诚丹心的份上,饶过罪臣这一次!” 韩俊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行了,起来吧!” 韩俊好色之名,如今已经传遍天下,因此也怪不得田起耍小聪明,更何况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只是看在田光的面子上,只要田起做得不是太过分,韩俊也不会和他一般见识的。 如果献给韩俊的,是东施,钟无艳那样的“美女”,那田起就太过分了,也绝对不可饶恕。 但只要他口中所谓的“绝世佳人”还算能看,韩俊就会放过他这一次。 因此,韩俊心中也隐隐有了那么一丝丝期待,期待着后世遍地美女如云的三韩之地,这个时代又是怎样一番情况呢! 很快,丝竹声响起,一袭白衫长裙缓缓走入了这厅堂之中。 倒吸凉气的声音,吞咽唾沫的声音,惊叹赞美的声音中,韩俊的声音脱口而出,“我靠,宋慧乔!” 在人造美女多如狗的韩国,宋慧乔是为数不多的“原生态美女”之一,也曾经让年少的韩俊,一度疯狂迷恋过的女人。 美到没朋友,美到让人无法嫉妒只有仰慕的女人。顾盼生辉而又淡雅宜人,这便是宋慧乔,也是此刻盈盈站在韩俊面前的女人。 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都被这个三韩女人吸引住了,因此也没有人注意到韩俊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语。 韩俊小心地吐了吐舌头,左右看了一眼,这才放心的长舒了一口气。 韩俊有时候很大气,以德报怨的事情也没少干。但有的时候,韩俊也很小气,说睚眦必报也并不过分。 因此,当他留意到赵云那有些呆滞的神情之后,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轻轻咳嗽了一声,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韩俊悠然开口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子龙如今已年过而立了吧?” 赵云愣了愣,脸上闪过一丝羞惭,拱手回道:“主公没有记错,云已三十有二。” 韩俊满意地点了点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子龙年过而立却依然未曾婚娶,不知是何缘故?” 赵云铿然回道:“大丈夫志在四方,天下不靖,何以为家?” 韩俊拍掌赞道:“子龙好志气,好气魄!可是,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孑然一身,自会少却许多负担,但同时也会缺失一份责任感。不知子龙以为然否?” 赵云的智商也是很高的,很快就回过了味来,这分明是韩俊在报复自己,因此也就洒脱一笑道:“主公所言甚是有理,云,深以为然。” 韩俊背着手踱到赵云面前,一脸坏笑道:“你我名为主臣,实乃兄弟。今弟已成家,兄长又焉能孤身独处?子龙乃是我大汉万中无一的好男儿,也唯有你我眼前这等绝世佳人方有资格与你携手白首。今日我便僭越一番,为子龙做主,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为吉日!就在这朝鲜城中,迎娶了这位绝世佳人如何?” 赵云定定地看着韩俊,眼中的恼怒一闪而过,嘴角抽动着很是努力地克制住了暴打韩俊一顿的冲动。 眼睛转了好几圈,赵云也有了主意,抱拳拱手笑道:“主公厚爱,末将不胜感激。只是,末将已有心上人,实不宜另娶他人,还望主公收回成命!” 韩俊佯怒道:“君子一言既出,便绝无收回的道理,难不成子龙要我这个做主公的自食其言么?” 赵云坚持道:“主公恕罪,非是云不识抬举,实乃是心中有不得已之苦衷。” “哦?” 韩俊的笑容更加猥琐了,“既然如此,那子龙便把你心中的苦衷说出来,让我们大家乐呵一下如何?” 第一一九章 荀公达万里来投 赵云被韩俊逼到了墙角里,昂藏七尺男儿,竟然是白眼一翻,手脚抽搐直接躺在了地上。 壮得像牛一样的赵云,也会犯羊癫疯么? 韩俊是一万个不相信的,但是赵云摆明了要耍赖,他也是毫无办法。 军事会议开成了相亲大会,韩俊也很无奈。 三韩佳人变成了烫手山芋,韩俊为了避免继续尴尬下去,只能摆摆手让亲卫先把她送去了后堂。 田起摆明了要送给他的佳人,连赵云都不敢笑纳的佳人,其他人恐怕就更加不敢有想法了。再加上韩俊心中那一点点偶像的因素作祟,所以也就没有再故作清高地转送他人。 佳人远去,赵云也立即苏醒了过来,在韩俊鄙夷的目光注视下干笑了两声,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三韩虽弱,但也不容小觑。而且如今正值雨季,行军不易,但荡平三韩又刻不容缓。因此,我意率军亲征,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为我大汉开疆拓土三千里!” 韩俊回到沙盘前,又细细地查看了一番,深吸一口气定下了决心。 赵云和徐荣对视一眼,齐声拱手请命道:“三韩荒僻之地,更兼正值雨季,道路难行,主公万金之躯,不可轻涉险地,末将等不才,愿效犬马之劳,替主公走这一遭!” 韩俊摆了摆手,“正因为汉人足迹鲜少踏足过三韩之地,吉凶难料,我便更应该亲自前往。否则,三军将士怎肯拼命?” 赵云对韩俊的性格还是很了解的,清楚一旦韩俊下定了决心,便很难再做出改变了。因此,他也就没有再坚持,默默地退了回去。 田豫突然跪地开口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主公身份尊贵,事关社稷安危,绝不可轻涉险地!田豫斗胆,拜请主公收回成命,再做计议!” 韩俊愣了一下,坚决地摆手道:“此事我决心已下,国让休要再言!” 对于韩俊的执拗,田豫似乎也并没有感觉到意外,话锋一转又道:“既然如此,那臣下便恳请主公稍安勿躁,静待时变,再做打算!” 韩俊好笑地看着田豫哭笑不得道:“国让有话尽可直说,我非是听不进谏言之人。而且国让也尽可放心,韩俊也绝非因言定罪之人!” 田豫站起身来正了正衣冠,拱手道:“三韩化外蛮夷,不尊天威,征之理所当然。但请恕臣下狂悖直言,此时绝非攻伐三韩之最佳时机。” 韩俊不解道:“为何?” 田豫信心满满道:“主公可知,濊貊一族?” 韩俊皱着眉点了点头,“略有耳闻,只是所知不详。” 田豫道:“濊貊人,古文献称之为‘白民’或‘发人’,来自于群山深处,虽以农业城栅为生,但其族人多皮白眼蓝,身高力大,体壮如牛,战斗力十分强悍。只因不喜争强斗狠,因此自大约百年前濊貊故都天罡城被高句丽人攻破之后,濊貊人被一路驱赶南迁,受尽屈辱。数年前又被田太守逐走,避到了三韩境内。据我所知,濊貊人与三韩人之间,争斗不休,怨仇极大。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以我估计,最晚到大雪封山之前,濊貊人与三韩人之间,必然会爆发一场决战!如若主公此时发兵,则只会促使濊貊人与三韩人摒弃前仇联合在一起共同对抗我军。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倘若主公能够静坐高看,不动如山,我以项上人头作保,只需数月,则必可兵不血刃而得三韩!” 韩俊转过头,淡然的目光在田光脸上扫了一眼,呵呵笑问道:“田太守,不知国让所言,可曾属实?” 田光满头的冷汗涔涔滴落,满脸紧张地跪倒在地回答道:“大将军恕罪,非是老小儿有意欺瞒,实乃是臣下愚钝,没有想到此节。” “嗯……” 韩俊拉长了音节,不轻不重地点了田光一句之后,大脑就飞速运转了起来。 田豫的建议,自然是很有道理的,可是韩俊真的不愿意再等下去了。他现在极度缺钱,很需要一大笔钱来此计幽并两州以及司隶等地的经济。可是,如果有可能,他也不愿意哪怕一个汉家儿郎枉死。 这,还真是一个两难的选择了。 他有点后悔,身边没有带上一个智囊了。否则的话,此时他恐怕也不会如此头疼了。 但是,天无绝人之路,正瞌睡的时候,他的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枕头。 “禀大将军,堂外有一人自称颍川荀攸,前来求见!” 亲卫程序化的声音,在韩俊耳朵里听来却如同天籁一般,让他整个人都差一点跳了起来,不敢相信地问道:“谁?你再说一遍,是谁在堂外求见?” 不等亲卫回答,韩俊就已经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颍川荀攸,荀彧族侄,时年三十余岁。何进任大将军掌权之时,曾出任黄门侍郎一职。后因参与谋刺董卓失败而惨遭下狱,董卓伏诛蒙赦后弃官回家。后因蜀汉地险城坚,民生殷实而上表自请担任蜀郡太守。 但此时天下已乱,又哪里可能有真正的世外乐土?因道路不通而滞留荆州的荀攸,在接到了自己族叔的书信之后,思量再三,还是决定了掉头北上。 事实上,在荀彧刚刚投效的时候,韩俊便打过荀攸的主意,只不过当时荀攸还在狱中,联系不上,这事自然也就搁置了下来。 可是,荀彧却是个赤诚君子,受人所托便一定会忠人之事。韩俊或许心里面已经忘了这一茬,但荀彧却一直都牢牢记在了心里。 刚一得到荀攸的消息,荀彧便立即给这位年龄其实比自己还要大一些的侄子去了一封招揽信。 如今的韩俊,坐拥天下四分之一的土地,兵强马壮,再加上名声实际上也不算太差,所以其实已经拥有了磁铁一般招揽贤才的能量。 韩俊在朝野之间的好色之名的确很响,但是食色性也,人无完人,实际上很多人都并没有因此而降低对韩俊的好感。而韩俊,事实上,似乎也并没有做出太出格的事情。 荀攸的投效,让韩俊如获至宝一般,当即便任命给了他一个冀州刺史的虚职,拉着他的袖子,便急匆匆地走进了后堂。 如果荀攸是个美女,韩俊好色的名头一定会变得更加响亮。 亲手给这位大才奉上香茗之后,韩俊便迫不及待地给荀攸介绍了一下当前自己面临的艰难抉择,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荀攸却并没有着急给韩俊出谋划策,而是好整以暇地品评着韩俊亲手煮泡的茶水道:“之前就曾听闻,主公所饮之茶与众不同,今日喝来,果然如此。此茶清澈透明却又芳香扑鼻,入口之后,又别有一番苦涩滋味,苦尽却又甘来,这美妙滋味,实在是妙不可言!” 韩俊强忍着焦急,陪着荀攸饮过了三盏茶水之后,才终于等到荀攸把话拉到了正题上。 荀攸正襟危坐,状若出尘谪仙一般缓缓问韩俊道:“主公有意攻略三韩,为大汉开疆拓土,建功立业之外,应该还另有打算吧?” 什么叫顶级智囊?这便是,闻弦歌而知雅意,举一而知反三,韩俊心中的打算还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但荀攸却已经猜到了一些。就凭这一点,他也不枉被曹老大视为谋主,位列曹魏“五大谋臣”之一。不知不觉中,历史上曹操的五大谋主,此时已经有四人在韩俊帐下效力了,这也让韩俊心中隐隐地感觉到一丝歉意。 韩俊心中的想法,也没打算要隐瞒,只不过此前时机还不成熟,所以从没有说出来。如今荀攸问到了,他也没必要藏着掖着,笑了笑痛快回答道:“离我十步之外,地上有一块银钱,可要走过去捡起来,就必须要把拦在面前的栅栏搬开。而三韩,便是这篇栅栏。” 荀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眼前一亮手指东方道:“主公所提及之银钱,可是在海之东方?” 韩俊点头回道:“我曾听一海客提及,瀚海以东约百里之外,有倭国四岛,民智未开,但地下白银储存甚多。如今幽并,司隶之地,饥民遍野,嗷嗷待哺者甚多,继续大量钱帛以为救援。因此,我便有意攻取倭国四岛,取其民以为奴役差遣,取其银钱以为救民之用!” 荀攸捻须笑道:“若消息属实,则此计可行。但正如田豫所言,如今时机还未成熟,臣下之意,也是劝主公稍安勿躁,静待时变再做打算。黎民之苦,非一朝一夕可解。主公心怀苍生,此乃大仁大德。但自古以来,大贤大爱者莫不是心静如水,行事从容,有条不紊方能成事。心急心躁,往往却只是好心办坏事,徒增天下之苦!” 韩俊皱着眉头揉捏着手指,内心的想法,其实已经有所动摇了,可却仍然有些不甘。 荀攸笑了笑又道:“后方不靖,就冒然兴兵,主公难道不担心后院着火么?” “啊?” 韩俊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奇怪道:“如今公孙度父子已经远离辽东,一切都顺风顺水,又何来后院之火?” 荀攸笑道:“表面上风平浪静,水下却未必不是惊涛骇浪!” 韩俊悚然惊道:“还请先生教我!” 第一二零章 论内忧荀攸阻韩俊 荀攸笑了笑,对韩俊道:“主公可知,狮子搏兔,也需用尽全力。三韩虽弱,但也未必没有反击之力。乐浪郡兵在连番苦战之后,损失惨重,疲劳不堪,而且战斗力上相对也要差一些,再加上乐浪郡内也有必要留下一支兵马驻防。因此主公此次亲征三韩,所能率领的兵马,如我所料不错,也仅仅只有万余幽并步卒而已。灭国之战,非同儿戏,倘若战事稍有不顺,则必将身陷泥潭之中无法自拔,此为其一。” 荀攸的话不好听,但是韩俊也明白良药苦口的道理,所以也完全没有怪罪他的意思。蹙着眉头点点头又问道:“那么其二呢?” 三韩虽然不大,但若只是这点人的话,的确还是显得太少了一些。 可是,时不我待,韩俊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隔海相望的倭国,已经就在眼前了。他的目光,早已经飞过对马海峡,飞到了那片半开化的土地上。 渡海征倭之前,三韩是必须要先打下来的。 但同时,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所以韩俊必须要经过周全的考虑之后,才能也才敢下定决心。 荀攸捻须回道:“公孙度在辽东经营数载,今虽其人已去,但和辽东纠葛仍在,主公若此时引大军难去,则难保与其关系莫逆者心生他想。后院一旦火起,主公在前线又岂能安心为战?顾此失彼之下,必然多生波折!” 韩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里面的打算开始动摇了。 荀攸继续道:“其三,田氏如今虽表面上已然臣服于主公,但心里作何打算却是不得而知。顺境来投,九分可信;逆境来投,则只有五分可信;田氏父子,据我所知,乃是在绝境之中投奔了主公,又有几分可信?帝王贵胄,又焉能轻易俯首称臣?带方即墨氏,人数虽然不多,但族内尽是桀骜不驯之徒,若和田氏内外呼应,互相勾结,为祸作乱,切断主公归路,则主公又有何对策?” 韩俊的额头上,已经是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心里面感觉到了一阵阵的后怕。 田氏可以反叛公孙度,又为什么一定不会反叛自己呢? 韩俊不敢往下想了,越往下想就只会越后怕。 韩俊正了正衣冠,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拱手一礼诚恳道:“若无先生,则他日韩俊身陷绝境之时,悔之晚矣!” 荀攸连忙爬起来回礼道:“主公言重了,查漏补缺,本是臣下职责所在,当不得主公如此大礼!” 两个人重新落座之后,韩俊又开口问道:“那以公达之见,田氏父子还可留在乐浪否?” 荀攸沉吟道:“乐浪田氏,宗族势力庞大,绝非一朝一夕可破除。不宜操之过急,只可徐徐图之。而田光身为田氏族长,在族人中威望极高,绝不可轻动,否则必会导致民心动荡,人心惶惶。但是,田光虽不可动,但田起,田威二人却可为主公所用!田起崇文,则可遣他去并州书院做事。田威好武,则可调其到军中为用。田光只此二子,掣肘之下,应是不会生出异心。” 韩俊微微颔首,对荀攸越发的满意了。相比于郭嘉和贾诩,荀攸或许机变能力要差上一些,但考虑问题却要更加的周全。 一番促膝交谈,宾主尽欢,荀攸劝阻了韩俊稍显毛躁的方案,韩俊也对荀攸的到来,表达了十二万分的欢喜。 荀攸离开之后,韩俊回到后堂,见到了那个让他每次看到都不由得怦然心动的女人。 女人傻呆呆地坐在巨大的床榻上,听到脚步声响,慌忙抬起头来,却并没有韩俊想象中的惊慌。 封建社会,大多女人都只是男人的附庸。而战乱年代,女人的身份更是不值一提。或许,她心中早已经有了准备吧。 韩俊这样想着,缓缓走近了那个三韩女人。 “你,便是韩俊么?” 虽然有些生硬,但韩俊已然能够听懂,也让他的一颗心猛然提了起来。 停下脚步,韩俊满脸警惕地看向这个女人,眼神中充满了戒备。 女人笑了,鲜花绽放一般美艳。 “我读过中国的历史,也知道曹操,刘备,但是对于韩俊这个名字,却从来没有任何印象。所以,我很好奇,你是谁?” 女人的声音,依然生硬,但却如五雷轰顶一般,让韩俊整个人都震住了。 他现在基本可以确定,眼前的这个女人,绝对不是个普通人。或许,和他一样,都是原本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中国”一词,虽在西周初年便已经出现,但正式普遍成为王朝“法统”代名词,却是在两晋南北朝之时。也就是说,在这个时代,是几乎没有人使用“中国”这个名词的。 “你又是谁?” 韩俊的心里面,涌动着凛冽的杀机。此时的他,感觉自己就好像是赤身裸体站在这个女人面前一样,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看起来,我猜的没错,你果然原本并不属于这个时代。” 女人很淡定,丝毫没有被韩俊身上凛冽的杀气吓到,侃侃而谈道:“我曾经有幸接拍过一部关于三国时代的电影,也因此特意阅读过相关书籍,但是在我的印象中,却从来没有一个名字叫做韩俊的英雄出现。所以,当我听说当今中国最有权势的人是你韩俊的时候,我便忍不住心生好奇想要见见你。” 韩俊深吸了一口气,从没有滥杀无辜的他,想要努力说服自己拔刀出鞘,却怎么也无法下定决心。 女人轻拂了拂如瀑青丝,淡笑道:“别人肯定不会相信,但我想你应该会理解,我本生活在两千年之后,莫名其妙的在梦中被送到了这个时代。所以,我虽然很清楚你现在一定很想杀了我,但我并不害怕。我真的很希望这只是一个古怪的梦,你的一刀挥下,我便会醒过来,告别这个陌生的世界!” 韩俊紧握在刀柄上的手,缓缓地松开了,微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能够在这个时代相遇,便是一种缘分。我不杀你,但也不会放你离开,希望你能够理解。” 女人眨了眨星辰一般的眸子,好奇地看着韩俊问道:“你认识我,对吗?” 韩俊稍显尴尬地点了点头,“大概,是这样吧……” 女人也顿时变得尴尬了起来,大概她也没有想到,韩俊竟然是和她来自同一个时代吧。 “你是,宋辉乔么?” 韩俊这一刻,完全没有了叱咤风云,天下无双的风采,却反而更像是个普通的宅男追星族一般窘迫,神情拘谨,口干舌燥一般有一种眩晕的感觉。 女人羞红了脸,偏过头去轻轻点了点。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让韩俊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实际年龄三十多岁的男人,早已经放弃了很多不切实际的梦想,但是在内心深处,却仍然保留着那一份激情岁月时的憧憬。 雾非雾花非花,梦境又非梦。一切是那么真实,但一切又好似那么虚幻。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韩俊不知道,李煜是在怎样一种心境下填出来的这首词,但此刻,他真的不希望这只是一场梦。 宋辉乔表情复杂地看了看满脸猪哥样的韩俊,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道:“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韩俊愣了一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太阳穴,叹口气道:“我不否认,前世有一段时间,我曾经疯狂迷恋你。但那毕竟只是前尘往事,而那时的我,也只是一个一文不名的普通人。如果我只是个普通人,那么我可以也愿意为你做一切事情。但是,还请恕罪,我恐怕无法答应你的任何要求。” 宋辉乔幽幽叹了一口气,“你们中国人有句话叫做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前世如何,已是过眼云烟。如今的你,位高权重,天下无人可争锋。而我,却只是一个小邦弱女,能够有幸侍奉在权倾天下的大将军左右已经是无上荣耀了,又哪里敢奢求得到大将军多余的恩赏呢!” 韩俊又愣住了,想不明白宋辉乔的态度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宋辉乔苦笑着,顾影自怜一般继续道:“之前我一直都不明白,中国人提到历史,为什么会那么骄傲。也始终搞不懂,为什么我的同胞对于中华文明那样向往。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我才终于明白,原来五千年泱泱大国,屹立东方而不倒,中华人的风骨气节与骄傲,是代代相传遗留在血液之中的。我在族中听人提起过,大汉天威,无人敢犯!也知道了不要说大将军这样的高官显贵,便仅仅只是一个乐浪太守,便能让三韩国王俯首帖耳。坦白讲,我曾经有想到过用我超过时代的见识去改变三韩贫弱的现状,和你们大汉争雄争锋。但是,太难了,不要说我仅只是一个弱女子,便是男儿身恐怕也是无能为力。因为,这天堑一般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第一二一章 梦也非也飘飘然 如果不是穿越回到了这个时代,那么或许韩俊永远都不会感受到,身为一个汉人的巨大民族荣誉感。汉唐盛世,不仅仅只是中华民族历史上一个伟大的符号,更是给予汉人长久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巨大力量。 同样都是穿越众,但是相比于韩俊的得天独厚,宋辉乔想要做点什么却要困难上无数倍。如果不是捡到了一个便宜老爹,那么韩俊想要获取到今天这样的成就,恐怕要付出不止十倍的努力。韩馥能够帮到韩俊的地方不多,但是他却给了韩俊一个可以展翅高飞的平台。而这,才是最重要的。 或许宋辉乔在很多方面都并不比韩俊差,但是最重要的一点却是她无法改变的,那便是她的出身。泱泱大汉虽然已经不复昔日强盛了,但相比于积贫积弱的三韩来说,仍然是不敢触碰的庞然大物。 宋辉乔不是没有尝试着努力过,但是很快她就绝望了。没有权利,更缺少威望的她,想要带领着半开化的同胞,走上富强的道路,实在是太难了。 对于宋辉乔的无奈,韩俊多少能体会到一些,以他的身份地位,在推行某些改革的时候,都会遭遇到抵触和阻力,更何况宋辉乔一个弱女子呢? 盯着宋辉乔深深地看了一眼,韩俊问道:“我想,你应该能够想到,我即便不杀你,也绝不会放你离开,此行无异于羊入虎口,可你为何要冒险前来呢?” 宋辉乔凄然笑道:“我的回答若是因为仰慕大将军的风采而来,你会信么?” 韩俊撇撇嘴道:“我又不是玄斌,可没那个魅力。” 宋辉乔轻轻挪步到韩俊身前,盈盈跪倒在地,朱唇轻启缓缓道:“我虽是化外小邦之民,但大将军的赫赫威名也早已是如雷贯耳。灭匈奴,屠鲜卑,诛乌桓,兵锋所指之处,风云变色,山河战栗,草木为之呜咽,鸟兽为之躲闪。三韩荒僻之地,国小民懦,万万不敢冒犯大汉天颜,更不敢与大将军为敌。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斗胆恳请大将军,饶过十万三韩子民,为我亲族保留一分骨血。我愿为奴为婢,当牛做马,回报大将军的恩情!” 梨花带雨的宋辉乔,看上去楚楚可怜,韩俊坚硬的心肠也不由得为之柔软了几分。 他心里很清楚,那个国度的人并不值得可怜,虽然极度非常的不要脸,但绝大多数都属于是那种“有奶便是娘”的人,并没有什么侵略性,对大汉也没有丝毫的威胁。甚至一直到后世,两千余年的时间里,这个国家不管表面上如何叫嚣,但实际上却从来没有对华夏的疆土安危产生过任何威胁。 虽然韩俊还没有发兵,但是丛宋辉乔的言语中便不难判断出,此时绝大多数三韩人已经被吓破了胆。对匈奴,鲜卑和乌桓的几场灭族大战,让韩俊的“嗜杀”之名传遍了大汉边疆。和匈奴等族一样,三韩也生活在大汉的边塞,时不时的也会骚扰一下大汉的州郡,因此当韩俊陈兵乐浪的消息传到三韩的时候,所有的三韩人都感觉到了巨大的威胁。 惶惶不可终日,便是此时所有三韩人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韩俊皱着眉头,伸出手去摩挲着宋辉乔的如瀑秀发,轻叹道:“你这又是何苦呢?天有定数,人有命数,又岂是你我可以改变的?” 宋辉乔倔强地摇摇头道:“人定胜天,我愿为我的民族贡献我的一切!” 韩俊苦笑道:“也罢,那我就成全你的爱国之心吧!回去告诉你的族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三韩,我是一定要控制在手中的!愿意接受大汉的统治,那便可以继续活下去。不愿意的,那就可以准备战斗了!” 宋辉乔一脸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惊喜道:“此言当真?” 韩俊没有在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一个缺少狼性的民族,永远都不会有太大的威胁。即便没有宋辉乔,韩俊也并不打算在三韩大开杀戒,他又不是真的嗜杀成性,人头滚滚的场面见多了,虽然已经麻木了,但半夜仍然会从噩梦中惊醒。那样的滋味,其实并不好受。 宋辉乔缓缓站起身来,眸子中闪烁着不加掩饰的感激,轻抿着嘴唇一脸羞惭地褪去了身上的衣衫…… 韩俊虽然已经不是初哥了,对于美女也有了一定的免疫力,但这般场景下,仍然难免面红耳赤。前世的他,曾经很多次幻想过女神的酮体,当这一幕真的出现的时候,他又怎么可能会心如止水? “你,是真心的么?” 口干舌燥的韩俊,粗重地喘息着问道。 已然是片缕不存的宋辉乔,此时却不在羞怯,灿星一般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韩俊,一闪一烁之间,充满了无限的诱惑。 “乱世红颜,多薄命,能够依附在强者身边,便是最好的归宿,我又有何不甘不愿?大将军世之英雄,文物秀出,乃是当今天下一等一的风流人物,我又有何不满不足?” 宋辉乔的声音,清脆而又慵懒,让韩俊的心里面,如同煮沸了一般血气翻涌。 柳下惠是君子,是千古名人但也是千年笑柄。韩俊,骨子里其实终究还是个**丝,有机会逆袭女神,又怎么可能坐怀不乱? 女神,缓缓地跪倒了自己的面前,缓缓地褪去了自己的裤子,缓缓地俯下了身低下了头……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那么水到渠成。 云雨之后,韩俊却犹如在梦境中一般,浑身都轻飘飘的不愿意醒来。 “大将军难道就不害怕,我是个心怀歹意的刺客么?” 宋辉乔,毕竟还是有着现代人的思维,因此内心里对于韩俊,其实并没有太多的畏惧。换做其他普通的三韩女子,又哪里敢在韩俊面前谈条件,更不用说还敢在床榻上和韩俊开玩笑了。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韩俊才会感觉到格外的愉悦。毕竟只要是正常人,都不会对只知道任人摆布的木头桩子生出太过强烈的激情来。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在宋辉乔面前,韩俊感觉到了难得的轻松,因为他们本是同一类人,违背了自然规律的人。也只有现在,韩俊才能彻底的放下所有的包袱,畅所欲言而不用担心突然蹦出一句古怪的话来让别人莫衷一是。 宋辉乔不轻不重地掐了韩俊一下,神情却突然变得幽怨了起来,“其实,我并不是个放荡的女人……” “说什么呢?” 韩俊搂紧了宋辉乔,柔声道:“你这样,我很喜欢呢。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句话,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滚得了大床的女人,才是完美的。在前世,我和你之间的差距,有十万八千里,可望而不可即。现在,你却这样真实的出现在我的怀里,我珍惜兀自不急,又怎么会嫌弃呢?” 宋辉乔的情绪,却依然很低落,“其实,与其活在表面的光鲜亮丽中,我倒是更喜欢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妇。只不过是机缘巧合,我迈进了那个圈子里,再想要拔脚退出来,却是来不及了。我知道,外面的人,都会认为我们这个圈子很乱,但是我向你保证,在你之前,我只为一个人那样做过。” 韩俊促狭的笑了笑,“那我能问问是谁,值的全民女神如此作践自己么?” 宋辉乔白了韩俊一脸,一瞪眼佯怒道:“不许问!” 有美相伴,韩俊在乐浪,一呆便是三个月的时间。 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但也绝对不短。大汉各地的消息,源源不断地通过暗影阁传递了过来。 袁术在宛城大兴土木,劳民伤财,新建宫殿庙宇房舍无数,以供小皇帝和百官居住。 曹操在徐州久攻不下,后方却突然失火。陈宫,吕布说动陈留太守张邈,以滥杀名士边让为名起兵反操。两军大战于濮阳,胜负难分之际,因蝗灾为祸,军粮不济,各自引军退兵,以濮阳为界相互对峙。 江东狮儿孙策,终于无法再继续忍受急速膨胀的袁术,以传国玉玺换来江东旧部千余人,南下江左故地寻觅建功立业的机会。 而乐浪郡,也终于走上了正轨。辽东军的整编工作,也基本告一段落了。鲜于辅在凉茂和田畴的协助下,择优弃劣,精挑细选出三万可战之卒,余者全部发放钱粮后放归田野。带方太守,即墨氏家主即墨辉,亲自赶来朝鲜城纳贡称降,韩俊安抚一番后,留下了即墨辉的长子即墨进在帐前听用,仍然任命即墨辉为带方太守。 公孙度留给韩俊的辽东,虽然是个烂摊子,但也并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在襄平城的粮仓之中,有着大量的粮草辎重,也让韩俊一下子不必为粮草短缺而苦恼了。 幽并水师,此时也已经初现规模,太史慈来信汇报说,此时水师用于水上厮杀或许还差些火候,但短距离的运兵运粮,却绝对足以胜任了。 第一二二章 跨海出征高歌斩浪 懦弱的三韩人,并没有消耗韩俊太多的精力。在这个墙头草一般的民族身上,根本就看不到任何的民族气节,臣服大汉,跪迎韩俊,他们并不会感觉到耻辱,相反却隐隐会有一种悲哀的自豪。 宋辉乔将韩俊的话传回三韩,马韩王立即在第一时间便屁颠屁颠的亲自赶到了朝鲜城,奴颜婢膝,跪地请降,就差舔着韩俊的脚趾头送上自己的妻女了。 对于这样没骨气的人,韩俊一向是没有什么好感的。但也正是因为马韩王是这样一个人,他才捡回了一条性命。当然,三韩他是肯定回不去了,被韩俊打发到了千里之外的蓟县居住。 对于韩俊的这个决定,马韩王非但没有半点抵触,反而是差一点乐出了鼻涕泡来。或许此时的大汉,已经有一些破败不堪了,但是在三韩人眼里看来,依然是需要他们仰望着憧憬的****上国。马韩王的心情,就好像是现代社会那些做梦都渴望着拿到绿卡的人,是一样的。 三韩之中,以马韩势力最大,连马韩都毫无脾气地放弃了抵抗,辰韩和弁韩又岂敢造次?轻轻松松地控制了三韩全境之后,韩俊便进入了渡海征倭的最后准备阶段。 朝鲜半岛东南端,两千年后,此地乃是韩国第一大港口釜山所在,而此时这里却还是一片荒芜,人迹罕至,林木茂密,野兽横行。 半人高的杂草丛中,幽并步卒艰难地开辟出了一条数十里的道路来,大热天里,这可不是一个轻松的任务。也幸亏韩俊命人提前准备好了绿豆汤等消暑饮食,这才避免了士卒大规模的中暑。 饶是如此,参与开路的幽并步卒也是累得不轻。任务完成之后,便一个个死狗一般地趴在了广阔的海滩上,再也不愿意动弹一下了。 幽并军治军虽严,但也不是毫无人性可言,韩俊有些时候,也是很宽容的。 眼望着茫茫大海,感受着丝丝微风拂面而过,韩俊的疲累一扫而空,心里面生出了一股吞天灭地般的豪情壮志来。 跟在韩俊身边的田豫,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一幕雄伟壮阔的景象感慨道:“眼望碧海长天,背倚连绵群山,天高气爽,景致万千,实乃是一处人间仙境啊!” 韩俊眯着眼睛点了点头,遥遥指着远方道:“国让,一个人的眼界有多宽广,脚下的路便会有多漫长;胸中的气魄有多雄伟,手中的宝剑便会有多犀利!大汉天兵,向来以开疆拓土为最大荣耀。如今,你我等人所要做的,便是创下一番功在千秋的伟业!名垂青史,万古不朽!你,可做好了准备?” 韩俊的这一席话,说的田豫胸中激荡,握紧了双拳重重点了点头,“我愿一直追随主公的脚步,刀山火海,绝不退缩!” “好!” 韩俊也是重重点了点头,“传令太史慈,十日内率幽并水师来此地与我汇合!传令徐荣,加快行军速度,三日内务必抵达!传令各部兵马,就地扎营造饭,休息一晚后,明日清早开始开工搭建码头!” 八千幽并水师,两万幽并步卒,五千幽并铁骑,便是韩俊此次征倭所率领的全部兵马。 水陆步骑共计三万余人,已经是韩俊能够调动的最大兵力了。很显然,韩俊此次征倭,绝不可能再像对待三韩那样心慈手软了。这一战,整个幽并军事集团已经筹划了很长时间。不动则已,一旦出兵,则必然会又是一场灭国之战。 大汉兴兵元年,即公元194年,夏末初秋,大汉新设郡三韩郡釜山港,旌旗招展,刀枪如林,一望无际。广阔平坦的无垠沙滩上,韩俊登高而立,手持宝剑遥指长天,朗声开口问道:“众将士,高声回答我,尔等可愿做我大汉之剑?为我泱泱大汉披荆斩棘,降妖除魔?” 一片山呼海啸的应答声中,韩俊又问道:“众将士,可愿做我大汉之犁?为我雄壮大汉开疆拓土,铲奸除恶?” 又是一片声传千里的轰然应答声,如今的幽并军,已经在连战连胜中,培养出了一股睥睨天下的傲气豪情。强盛的鲜卑,乌桓,都已经在他们的横刀铁骑面前灰飞烟灭了,区区一个蛮夷邪马台,根本就不可能被他们放在眼里。 “既如此,那众将士便随我登舟出征,劈波斩浪,不胜不归!” 韩俊大吼一声,很有气势的一抖斗篷,当先迈着大步走向了码头。 “劈波斩浪,不胜不归!” “纵横天下,守土开疆!” “唯我大汉,震慑四方!” 雄壮的《出塞曲》在一艘艘海船上响起,这是他们努力的方向,更是他们的信仰,甚至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信仰。 海上航行,对于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来说,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性。但是好在,如今的幽并水师的海船已经在韩俊的指示下安装了指南针,虽然对突如其来的暴风骤雨仍然束手无策,但至少不会在茫茫大海中迷失方向了。 一路之上,韩俊表面上强做镇定,内心里却是无比的紧张。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七八月份的太平洋上,随时都可能出现让人绝望的台风。他也不是没有想过避开这个危险的时间段,等到入冬之后再做打算。可是,他实在是等不及了,他也没有太多的时间继续等待下去了。 该死的蝗灾,铺天盖地而来,让幽并两州的夏粮减产已成定局。如果不想看到秋冬之际,灾民遍野的场景,他就必须要早作打算。 蒙古铁骑征服了几乎大半个欧亚大陆,蒙古铁骑所过之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纵横东西鲜有败绩。却唯独在两次渡海攻取日本的战争中,惨败而归。而蒙古军失败的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遭遇到了飓风的袭击。 陆地上无敌的蒙古人,无论是高山险阻还是巍峨城墙,都无法阻止他们征伐的脚步。但是在海上,他们却对于大自然的威力束手无策。而日后鼎鼎大名的“神风特攻队”,便是因此而来。倭国人认为他们之所以得以幸免于蒙古人的铁蹄蹂躏,乃是天神安排的神风相助。 蒙古人都无法战胜的飓风,幽并军自然也不可能与之为敌。所以,韩俊只能一路祈祷天公作美,让他们平平安安地登陆。 或许是韩俊的祈祷起到了作用,也或许是天意注定,倭国人命中该有此一劫。 数十艘幽并海船,在三个多时辰的平稳航行之后,终于在海平线的边缘,看到了那一丝让所有人都兴奋不已的陆地。 韩俊那一颗一直提在半空的心,也终于是落了地。他无比确定,只要能够平安上岸,那么倭国人就绝不可能是幽并军的对手。 实际上虽然有飓风作祟,蒙古人两次跨海作战,其实都曾经和倭国兵马进行过正面厮杀。但让人不解的是,几乎打败了天下所有精兵的蒙古铁骑,却在倭国武士面前没有占到任何便宜。 原因有很多,但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在不断地汲取了唐宋的科技成果后,当时倭国人的炼铁和制刀技术,已经领先于全世界了。倭国人的兵器,能够轻而易举的在正面碰撞后磕断蒙古人的兵器。倭国人的铁甲,也让蒙古人最引以为傲的弓箭无可奈何。 但是,如今的倭国,却才刚刚结束“绳文时代”进入“弥生时代”,这是一个属于陶器的时代,炼铁技术虽然也经由“渡来人”的传播有了一定的发展,但却远不能和汉朝相提并论,就更不用说冶铁炼钢技术还要领先了这个时代数百年的“并州工坊”了。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还处在奴隶社会时期的倭国人,松散的联盟之间,又怎么可能拧成一股绳和强悍如狼似虎的汉军天兵相抗衡呢? 大船陆续靠岸,在太史慈的指挥下,幽并水师首先靠岸登陆,向前推进了一千步左右,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才打起旗语,示意步兵可以下船了。 “如果小王没有记错的话,此地应为奴国,国王帅年老懦弱,不足为虑。” 紧跟在韩俊身侧,俯首帖耳,战战兢兢的老者,乃是前弁韩王韩闵。 弁韩在三韩之中,国力最弱,版图最小,但同时对于大汉的认同归属感也最强烈。弁韩国中人,包括国王韩闵在内,绝大部分其实都是中原人,和《桃花源记》所提到的隐逸者们一样,因避秦时乱,迁徙到了朝鲜半岛上。 数百年时间过去了,他们却始终仍然保持着秦时的穿衣用度的风俗习惯,因此也更容易接受中原王朝的统治。只要,他们不像暴秦一样的苛刻就可以了。 韩俊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他心里面早已经有数了,奴国什么的他不清楚,但是丛时间位置判断,此时他脚底下踩着的土地,应该就是后世的九州岛。 黄巾之乱期间,倭国也并不安生,同样也爆发了一场大乱,最终因为一个女人的横空出世而重归于安定。这个女人,便是如今邪马台国的女王,卑弥呼。而韩俊此次,最重要的目标,也放在了那个如今在名义上统治着倭国的邪马台国。 第一二三章 兵不血刃灭奴国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奴国,当然只是汉人对这个国家的称呼,至于他们本国人如何称呼自己的国家,这并不重要,也没人去在乎。 国之将亡,以前的一切,都会如同风卷残云一般消失在历史的印迹中。 九州岛地势多山,林木茂盛,火山地震频发,更为关键的是土壤瘠薄,在这个农桑时代并不适合人类居住。因此,九州岛虽然距离大汉最近,但岛上的人口却并不算多。传说中,徐福便是在此岛登岸,然后终其一生便再也没有离开。汉武帝亲赐“汉委奴国王”,奴国也因此而得名。 很显然,这是个充满了羞辱与鄙夷的赐名。但倭人却欣然接受了,而且一直沿用了三百多年。 铺天盖地而来的汉军,很快就惊动了岛上的居民,对于还处在刀耕火种奴隶社会阶段的倭人来说,几十人之间的持械争斗在他们的印象中,就已经是了不起的战争了,又哪里见过这样庞大的场面? 惊慌失措的倭人,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反抗,四散奔逃之下,很快也惊动了奴国王帅。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国王帅差一点就吓掉了魂魄。 他的第一个反应,便是自己做的亏心事被上苍知道了,然后降下来的惩罚。战战兢兢地,好容易稳定住了心神,国王帅便匆匆忙忙地迎接了出去。 想当年,徐福仅靠着随行的五百锐卒,便在九州岛上纵横无敌。如今面对着成千上万而来的天兵天将,国王帅压根就没生起过要抵抗的想法。 阿苏城,是奴国的国都,粗一看和前秦的咸阳城有几分相像,当然规模气势上就差了不是一点半点的,城墙低矮不说,城池规模也小了不止十倍。 画虎不成反类犬,说的大概就是这种情况吧。 远远地站在一处高坡上,韩俊眺望着阿苏城嘴角挂笑着摇了摇头。 韩闵的目光,始终都停留在韩俊的身上,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感受到韩俊神情中的蔑视之意,韩闵连忙上前恭维道:“大汉天威所到之处,好似万丈红霞,令人不敢直视。不战而屈人之兵,大将军实乃是我大汉军神,威名远播,四夷宾服!” 没有人不喜欢听奉承话,韩俊自然也不例外,表面上不以为然,心里面却多少还是有一些轻飘飘的,看向韩闵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那老韩王以为,这奴国王可有勇气与我一战?” 韩闵嗤笑一声,拱手道:“谅他区区化外蛮夷,除非是得了失心疯,否则又怎可能自寻死路?” 韩俊想到历史上的蒙古人在这片土地上的两次惨败,心里面也不敢太过轻松下来,皱着眉头谨慎道:“倭人向来胆大,不可以常理度之。国让,传令子龙,做好攻城准备,严防倭人狗急跳墙!传令子义,命他封锁各处港口渡口,不可放跑一个倭人!” 田豫领命去了,韩俊的目光也逐渐变得森冷起来,虽然努力克制,但是心中的杀意仍然越来越浓了。 眼皮子底下,这些蝼蚁一般亡命奔逃的倭人,看上去很可怜,但韩俊却比这个时代任何人都要更加了解这个民族骨子里的坚韧,顽强和残暴。或许这个时候的倭人大多都还是善良的,懵懂的,但是恶劣的生存环境逼迫下,他们一定会一步步地成为历史上的那个样子。 很多人都说,这个民族卑鄙,无耻,阴险,狡诈,但是却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很可怕的民族。 中国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康熙皇帝曾经说过,“倭子国,最是反复无常之国。其人,甚卑贱,不知世上有恩谊,只一味慑于威武……故尔,不得对其有稍许好颜色。” 而韩俊,很是同意这个观点。 所以,对于倭人,他绝不可能像对待三韩人那样,心慈手软。之所以还没有大开杀戒,只不过是因为他们还有利用价值罢了。 雄壮的战鼓声响起,高亢的歌喉声响起,幽并先登步卒,已经开始着手攻城了。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一直紧闭着的阿苏城城门大开,数百个身披陋甲的倭国武士,簇拥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垂头丧气地走出了城来。 老头明显年纪有些大了,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连带着他手里举着的白旗也是摇摇晃晃的。 在一片幽并铁军遗憾的叹息声中,韩俊的嘴角挂上了一丝古怪的笑容。 抬起手来,示意部下将这个老头放到自己的面前来,韩俊便笑吟吟地端坐于马上,端起了架子,等着看奴国王要唱什么戏。 奴国王年少时曾经学过几天汉话,但长时间不说已经是忘得差不多了,再加上心里紧张,因此跪伏在韩俊面前虽然急得满脸通红,可结结巴巴地依然张不开嘴。 韩俊朝着韩闵努了努嘴,韩闵立即会意,趾高气昂地走到国王帅面前,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脚用汉话问道:“大汉大将军,范阳侯韩俊,亲率天兵至此,非为攻城略地,更非多造杀孽,只为拯救你国苍生于水火之中,你这个老货,可有意见?” 国王帅皱着眉头,努力分辨着韩闵话里的意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了什么来一样,连连叩头不止,无比吃力地开口道:“我,我们,有人,能说……” 韩俊点了点头,明白了国王帅的意思,又一抬手,示意把那个会说汉话的倭人放过来。 面无血色地走过来的,是一个和国王帅相貌上有几分相像的年轻人,跪倒在国王帅身边也是连连磕头道:“将军神威,父王与我奴国上下无不心生向往,顶礼膜拜!万望将军能够手下留情,则我奴国十万生灵必感将军大恩大德,今生今世,乃至千秋万世,愿唯大汉马首是瞻,不敢心生他念,永不叛离!” 韩俊呵呵冷笑了两声,摇了摇头,手里的马鞭突然重重抽在了年轻人的身上,厉声喝道:“从今日起,奴国再不复存在。奴国国民,包括你二人在内,皆乃是我大汉奴隶!你们,可曾愿意?” 年轻人脸色巨变,不敢自专,低着头压低了声音,将韩俊的意思翻译给了国王帅。 国王帅听完了,脸上也是血色全无,牙齿打着冷战,一时间左右为难。 韩俊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又是轻轻一努嘴,只见侍立于他身侧的田威猛然挥刀砍出,国王帅毫无防备之下,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老而不死,是为贼!难不成以为我是在和你商议不成?” 韩俊轻蔑的冷哼一声,扭头又看向了年轻人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是这个老家伙的儿子吧?” 生父惨死于身侧,年轻人却不敢有任何仇视的情绪露出。战战兢兢地回答韩俊道:“不敢隐瞒料事如神的将军,我,我的确是……” “那好,现在,你还有意见么?” 韩俊不耐烦地打断道,手里的马鞭,又是重重挥出,直接在年轻人身上留下了一道触目的血印子。 “不敢,不敢,万万不敢!” 年轻人捣蒜一般地磕头不止,心里面已经是恐惧到了积点 “既然不敢,那就去把你所有的同胞喊过来。听清楚了,是所有人!若是有一个隐瞒,小心你的狗头!” 韩俊强压着心里面剧烈的杀意,冷森森地吩咐道。 九州岛上多火山,而且山高谷深,道路崎岖陡峭,再加上地壳不稳,在这个地方生活居住,还是有很大风险的。 所以,不舍得拿宝贵的汉人性命换取财富前提下,韩俊只能是捏着鼻子忍着杀意奴役倭人了。 在汉军的滔天气势面前,无数的奴国人想到了逃跑,但可惜的是,早有准备的幽并水师,没有给他们任何机会。 太史慈不仅在各处港口都布置了重兵,更是派出了两艘大船沿海巡逻,一旦有发现跳海逃生的倭人,立即就会解救上来。 满脸惊恐之色的倭人,很快就被集中驱赶到了阿苏城下的广阔平地上。 看上去密密麻麻的,但实际上也不过只有十万人多一点,相比于他们的后代在那座千年古城犯下的罪孽,人数上其实还差得很远。 心里面无数次想要下达屠杀殆尽的命令,但是从大局考虑,韩俊还是强行按耐住了自己的疯狂。 “从今日开始,不分男女老幼,也不管之前你们是贵族还是下户,所有人都将成为大汉的奴隶。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要为我大汉卖力!想要死的,我也不会拦着,勇敢地站出来就可以了!” 韩俊也不管眼前的这群奴隶能不能听懂自己的话,他也没必要去为他们考虑。能听懂能照办的自然最好,听不懂或者不听话的也没关系,正好可以给自己一个发泄的理由。 “你们可以不愿意,也当然可以反抗,但是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那就是你们要不怕死!否则,就乖乖地听话,乖乖地干活!也只有这样,你们才会有的吃,有的穿,也有的活!” 第一二四章 卑弥呼未卜先知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早在数千年前的远古时代,白银就已经被人类发现并且开采利用了。而大约在新石器时期,白银在中国就已经开始用来制作饰物了。从战国到汉末,不论是银矿采冶,还是加工制作的工艺,都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准。但可惜的是,中国的银矿资源匮乏,很难作为货币长期流通,这也就导致了铜币成为主流货币长时间在民间流通。但是,对于铜矿资源同样算不上丰富的中国来说,这仍然有着非常大压力。 尤其是,前几年董卓为与民争利,私铸了一大批铜含量极低的小钱,流入市场之后将大汉的经济搅了个天翻地覆,几近崩溃的边缘。民间疾苦更甚从前,也彻底断送了大汉皇室的最后一丝元气。 饿殍遍野,饥民如蝗,整个大汉都陷入了一片巨大的混乱之中,幽并两州又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铺天盖地而来的灾民,铺天盖地而来的蝗虫,让一度生机勃勃,隐约可见一丝盛世之象的幽并两州,也在一时间人心惶惶,民生不稳。 如何将那随时可能到来而又不可收拾的灾难,扼杀在萌芽之中?无非便是钱,粮二字罢了。韩俊没有点石成金的本领,但却可以将他山之石变为自国银钱。 随军而来的,近百名采银工匠,很快就分散开来,钻进了茫茫群山之中。人生地不熟的,危险是一定的,但是他们本来就是吃这碗饭的,再加上韩俊给出的工钱不菲,所以再危险也必须要硬着头皮顶上。 韩俊并没有在奴国停留太长时间,兵贵神速,无数次经典战例都证明了,闪电战往往都是战损最小,成果最大的战争方式。 所以,韩俊之前命令太史慈严防死守,避免走漏风声,让邪马台国的倭人有所防备。更是顾不上休息,便重新登上了战船,率领着大军,全速朝着邪马台国疾驶而去。 相比于不堪一击的奴国,根据情报显示,邪马台国无疑是一块难啃的骨头。虽然刚刚丛近百年的混乱中走出来,但是在女王卑弥呼的统治下,邪马台国的发展速度很快,不仅全面告别了刀耕火种的原始聚居生活,更是像一块海绵般拼命吸收着来自西方大汉的科学技术。 卑弥呼对于“渡来人”的重视与爱护,曾经一度让许多倭人群情激奋的抗争过。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反对声越来越小了,最后几近于无。因为,绝大多数倭人,已经认识到了“渡来人”对于他们的重要意义。 拥有高度文明的“渡来人”,极大的促进了倭国的发展,也大幅度提高了倭国的农业文明。后世大约在公元9世纪之初整理编写出来的倭国统治阶级姓氏中,总计一千一百多个姓氏中,便有三百多个姓氏是来源于“渡来人”中。 倭人是一个善于学习与汲取的民族,他们敬畏强者,学习强者,而他们的骨子里更有一种可怕的狼性,这就让他们变得更加的可怕。 留给了田豫两千锐卒在奴国主持大局,幽并水师的船队,便追风逐浪地朝着邪马台的方向飞驰而去。 时间就是金钱,时间更是生命。 传闻说那个卑弥呼会巫术,穿越之前的韩俊,自然是不信的。但正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自己亲身经历了匪夷所思的穿越事件后,韩俊对于这个世界上一切不可思议的事情,都已经开始持着一种怀疑态度去看待了。 卑弥呼如果不会巫术,她又怎么可能像武曌一样横空出世,终结倭国的乱世登上王座?又怎么可能在人均寿命只有三四十岁的汉末,一直活到了九十多岁才归西而去? 所以,这个女人,容不得自己半分小觑。 万里碧波之上,韩俊和荀攸执棋对坐,心思却根本没放在棋盘上。他的心里面,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历史上蒙古人的惨败来。 蒙古人前后两次东征,都落了个灰头土脸的凄惨下场,原因有很多。而在这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机密外泄,被倭人提前得到了消息,组织起了有效的防御阵地,导致蒙古人始终无法深入到倭国境内以战养战补充给养,最终在相持战中败下阵来。 荀攸自然也看出来了韩俊的心不在焉,微微一笑,捻须安慰道:“主公无须太过忧虑,倭人懦弱胆怯,必不敢与我大汉天兵相抗衡。在奴国便是如此,邪马台国也必定一般无二!” 看着荀攸一脸自信满满的表情,韩俊心里面却还在打鼓。汉人骨子的骄傲,是在一次又一次对外的大捷中培养出来的。他可以理解荀攸内心里对倭人的鄙夷,但他毕竟是丛后世穿越而来,从小到大耳濡目染了倭人的凶残可怕,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像荀攸那般轻松。 相比于奴国的阿苏城,邪马台国的国都大和城,看上去要更加的矮小破败一些。但是,城内的王宫却修建的高耸华美,规模宏大。 邪马台女王卑弥呼,已经年过三十了。可不知为何,无情的岁月并没有在她的身体上留下太多的印迹,她的相貌竟和一个妙龄少女一般,白皙的肌肤,也丝毫没有松弛的迹象,吹弹可破的一张俏脸上,此时却笼罩着一层浓浓的阴云。 侍立在卑弥呼身侧的,绝大多数都是和她一样的妙龄女子,唯有一个俊秀阴鸷,和她在面相上有几分相像的年轻男人。 男人的名字叫做须佐之男,卑弥呼同父异母的弟弟,在邪马台国堪称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尊崇无比,但是在卑弥呼这个姐姐面前,却是战战兢兢,大气不都敢出一口。 “近日以来,一切顺遂,却不知王姐为何发怒?” 壮着胆子,一头雾水的须佐之男,压低了声音好奇地问道。 也就是须佐之男,身份特殊,才敢当堂相问。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或许不等话音落下,便已经是人口分家了。 卑弥呼能够在豆蔻年华便横空出世,平定邪马台国的乱局,靠的可不是无双仁义,而是杀伐果断的狠辣手段。直白一点说,便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登上王位之后,卑弥呼虽然鲜少在人前露面,但是她的无上威严却是有增无减。 卑弥呼忧心忡忡地看了须佐之男一眼,犹豫了一下之后缓缓开口道:“今日起床以来,我心中便是极为不安,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恐怕邪马台国即将大祸临头了!” “啊?” 须佐之男大吃了一惊,满脸妈不可思议的神情,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不可能,怎么可能呢?王姐登位以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地龙,火山等天灾更是从未有过,正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气象,又怎可能会有灾厄降临?” 卑弥呼重重叹了一口气,“恐非天灾,而是人祸!” 须佐之男更加不解了,挠着头又问道:“反对我们的人,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对王姐忠心耿耿的,而且也绝对没有那个胆量与王姐作对!人祸又从何而来呢?” 卑弥呼捂着心口,皱着眉头摇了摇头,“我的感觉,从来都不会欺骗我。但愿,这一次我的感觉,是错的。” 事实证明,卑弥呼的感觉还真的不会欺骗她。因为就在短短一天之后,须佐之男便狼狈不堪地滚到了她的面前,紧张而又绝望地禀告道:“西方海面之上,突然出现了一大片巨大的船只,密密麻麻,足足有近百艘之多! 卑弥呼心里面哀嚎一声,面带凄然之色地站起身来,厉声问道:“可曾查明,来自何处?” 须佐之男的神情更加绝望了,牙齿不停地打战,浑身都像筛糠一般的艰难回答道:“丛旗帜判断,应该,应该是来自,来自大汉……” “什么?” 卑弥呼的一颗心,瞬间沉落到了谷地之中,葱白纤细的玉手,升腾起一股淡淡的粉色雾气,明亮的眸子,渐渐地变得黯淡起来…… 大汉的国力再是衰弱不堪,可是在倭人眼里看来,依然是一头不可匹敌的洪荒巨兽。卑弥呼前几年曾经派人出使过大汉一次,但因为局势动荡,使臣仅是在乐浪郡停留了数日,便返了回来。 乐浪在汉人的眼里面,绝对是荒凉偏僻的所在。不要说和繁华富庶的中原相比,便是同在辽东的襄平,也要比乐浪好上数倍。但饶是如此,使臣的这一路见闻,已然是让卑弥呼心生向往。 卑弥呼曾经不止一次想过,有朝一日定要亲往长安,洛阳等传说中的大都市转一转,看一看。可是,现在看来,这一天似乎很快就要到来了。 深吸了一口气,卑弥呼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吩咐须佐之男道:“马上组织动员各部兵马参战,汉人来者不善,此番必有一场血战。告诉他们,当次危难之际,唯有同心协力,方有可能守土保疆。另外,派出使者去往狗奴国,伊都国,投马国求援,动之以唇亡齿寒的道理,晓之利益财帛,务必要引来援兵相助!” 第一二五章 登陆战投石车大显神威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须佐之男犹豫了一下,建议道:“各邦之中,奴国虽与我向来不睦,但毕竟同属天皇之后,未必不会伸以援手……” 卑弥呼满脸苦涩地摇了摇头,“汉人能够悄无声息地抵达大和城,奴国此时,不出所料,恐怕已经遭到灭顶之灾了。” “啊?” 须佐之男难掩满脸的震惊之色,对于卑弥呼的神准的判断,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但也正因如此,他对于汉军的恐惧,一时间也达到了最高点。 “去吧,事已至此,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卑弥呼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瘫坐在华贵的王座之上,双眼无神地盯着金光灿灿的天花板,心里面五味杂陈,一时间竟然好似和尚入定了一般,神游天外。 大和城,在后世的奈良县境内,靠近东太平洋,因此幽并水师的船队,为了能够直捣黄龙,在韩俊的授意下,舍近求远地绕着九州岛转了个大弯。但好在一路上风平浪静,再加上顺水行舟,因此也并没有耗费太多的时间。 出其不意,方能攻其不备。 虽然不战而屈人之兵,兵不血刃下奴国,但是韩俊并不确定,邪马台国会不会也像奴国一样没有骨气的不抵抗。 每一个幽并士卒,都是一条铁骨铮铮的好汉子,也都是他们家里的顶梁柱。所以,但凡有可能,韩俊便不会让他们枉死在异国他乡。 倭人固然可恨,但汉人的性命却无疑更加的宝贵。 距离海岸线已经很近了,韩俊的视线,已经能够看到大和城内高高在上的王宫了。可是,他却并没有着急下达靠岸登陆的命令。 因为,邪马台国果然比奴国更有骨气,对于战争的准备似乎也要更加充足一些。 陡峭的崖壁礁石上,密密麻麻的倭人,已经开始在构筑简易的防御工事了。很显然,那个传说中的卑弥呼并不甘心束手就缚。 反抗,虽然有些出乎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荀攸眯着眼睛,神情中明显带着一丝藏不住的惊奇。倭人的抵抗,在他看来无异于是螳臂当车,难道,这些矮小的杂种,不怕死么? 在汉军巍峨高大的战舰面前,倭人又怎么可能不害怕?只不过,心中坚定的信仰,让他们咬着牙把所有的恐惧丢掉了脑后。他们深信,天照大神的光芒,一定会庇佑他们,保护他们。而且,他们的女王,也绝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送死。 邪马台国只是一个松散的联盟不假,但是在卑弥呼巨大的威望面前,却鲜少有哪个部落敢站出来对卑弥呼的决定说不。 他们之前,从未和汉人有过正面接触,更是没有见识过如此壮大的场面。他们只知道大汉幅员辽阔,富庶繁荣,但是对于大汉的军事实力并没有太多直观的感受。 所以,他们不像三韩人一样,未战而先怯,仅仅只是听到韩俊的名字,便吓掉了所有的斗志。 他们因为无知而无畏,因为信仰而视死如归。 这样的人,往往是最可怕的。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他们的身体里,究竟隐藏了多少潜能。 身披陋甲,手挥木棒,但是每个倭人的瞳孔里,都散发着野兽一般狰狞的神情。 他们的身材相对短小,但是他们的四肢却格外有力。倭国多山少田,生存环境极其恶劣。所以想要活下去,倭人就必须要上山下海的搏命,与天斗与地斗更与人斗,方才有可能填饱肚子不至于饿死。 穷山恶水多刁民,自古亦然。 因为耕地面积狭小,所以倭人想要吃饱,就必须要绞尽脑汁地提高产量;在这个火山随时有可能喷薄,地龙随时有可能翻身的国度,倭人就好像是住在了火药桶上一般,必须要时时刻刻都保持极高的警惕。恶劣的生存环境,造就了倭人坚韧而又狠辣的性格。也正是这样的性格,使得这个国家这个民族,顽强地传承了数千年而不灭。横扫欧亚大陆的蒙古铁骑吃了他们的亏,骄横不可一世的美国大兵也吃了他们的亏,拥有着数千年辉煌的华夏民族,更是在他们的身上吃了一个大亏。 他们,就好像是一群生长于污泥中的蚯蚓一般,为了生存拼命地吸收一切可以吸收的养分。卑躬屈膝对于他们而言,绝对不会感觉到丢脸,因为他们本就生长于黑暗之中。即便是粉身碎骨,也能够咬着牙坚强地活下去。他们卑劣,他们无耻,他们是得志便猖狂的中山狼,但同时他们也是一个可怕的民族。 斩草必须要除根,杀虎绝不可遗患! 韩俊眯着眼睛,静静地盯着岸上紧张忙碌着的倭人看了许久,这才缓缓举起了手来,“投石车,准备!” 春秋时期,投石车就已经问世,并且一度在战争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战国末年秦将李信攻楚,便是败在了投石车的巨大威力之下。 但是,因为技术原因,投石车在秦汉时期的发展受到了很大的限制。这个时候的投石车,基本上在使用过一次之后,便会威力大减,很快就会报废,又因为造价昂贵,所以逐渐地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一直到了隋唐之际,技术的进步解决了这个难题,投石车才重新成为了战争中举足轻重的利器。 对于韩俊这个穿越众而言,那个所谓的难题,其实很容易解决。杠杆原理他记得虽然不是很清楚了,但费力杠杆和省力杠杆之间的区别还是有印象的。中国古代的投石机,使用的是费力杠杆,优点是射程较远,威力较大,但缺点就太多了。 历史上给《九章算术》做注的刘徽虽然还没有出生,但同样不乏对《九章算术》颇有研究的能人,韩俊只是提了个醒,然后粗略画了个省力杠杆的草图,便会立即点醒梦中人。 带上配重的投石车,发射距离和发射威力相比于之前的传统投石车虽然略有不如,但胜在省时省力,更可以不间断有效使用很长时间,优势不是一点半点的明显。 幽并水师的每一艘战舰上,都安装了一台新式投石车,而这,注定会给倭人带来终生难忘的惨痛回忆。 韩俊的命令,很快变成了旗语下达到了各战舰上。然后,在倭人瞠目结舌的目光中,随着发射的令旗挥动,一块块磨盘大小的巨石,铺天盖地一般的黑压压砸在了倭人的头顶上。 可以想象的是,倭人心中的惊恐。领先了这个时代近千年的投石车,用在和刚刚摆脱奴隶社会的倭人身上,颇有一种高射炮打蚊子的荒谬感。 一声声震天动地的闷响声过后,留下了满地的尸体。倭人匆匆构建起来的简易工事,又哪里扛得住这样的轰炸,尘土飞扬中早已经是面目全非了。 倭人痛苦的惨叫声,和惊恐的尖叫声,在辽阔的大海上传得很远很远。可是哪怕心里面恐惧到了极点,侥幸逃得性命的倭人,依然没有彻底崩溃掉。他双腿在剧烈的颤抖,泪水已经挂满了面庞,可是他们依然咬着牙在坚持着。 事实上,投石车无差别的攻击,对于倭人的杀伤其实很有限,只不过是看起来比较唬人而已。想必,有个别脑瓜子灵光的倭人,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倭人还能够死守着阵地不退。 韩俊笑了,很痛快的笑了,因为他忽然想起了前世看过的那些“神剧”。那一幕幕手撕鬼子,裤裆藏雷的剧情,和眼前的这一幕何其相似。只不过,那只是自娱自乐的胡编胡扯,而眼前所发生的,却是那样的真实。 “猛火油,准备!” 韩俊的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发下这道命令之后,他便已经意识到了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饶是他的心已经磨练的如磐石一般坚硬,饶是他满脑子都是不可抑制的仇恨。可是这一刻,他仍然不可控制地生出了一丝恻隐之心。 深吸了一口气,韩俊又想起了康熙皇帝说过的那句话,也用这句话来提醒自己,一时的心慈手软,只会带来无穷的遗患。 战战兢兢等待着的倭人,眼睁睁地看着那可怕的巨龙又一次抬起了狰狞的脑袋,胆小一些的,已经在心里开始盘算着撒丫子跑路了。而剩下那些对于天照大神忠心不二,对于卑弥呼女王赤胆忠心的倭国武士,也不可避免地颤抖起来。 死亡的威胁面前,没有人会真正的做到视死如归,只不过区别是有的人宁愿舍生取义,而有的人,却永远都把“好死不如赖活着”看成人生的第一信条。 “火箭,准备!” 猛火油发射之前,韩俊又下了一道命令,一道足以让所有倭人走向地狱的命令。 猛火油的巨大威力,已经传遍了大汉,更是导致三韩不战而降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可是,孤悬海外的倭人不知道。所以,当他们远远地看到,汉军这一次抛射而来的,只是一些看上去没什么威胁的陶罐坛子之后,有一些胆大的倭人竟然是嚣张的大笑了起来,笑话汉军黔驴技穷,没石头可用了居然拿瓶瓶罐罐的凑数。 第一二六章 韩俊勇赴鸿门宴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黝黑的坛子,如雨般砸落在坚硬的礁石上,堤岸上,摔得粉碎的同时一股股带着刺鼻气味的黑色液体满地流淌着。难以忍受的气味,让很多倭人捂着鼻子弯着腰开始往回退。 也不得不退,因为这个时候,漫天而来的火箭,已经将湛蓝的天空染成了通红一片,星星点点组成了一大片,火网箭雨一般,笼罩在了他们的头顶上。 惊慌失措的呼喊声中,第一支火箭落地了。这一箭,明显因为追求速度而显得力度不够,堪堪落在了海岸上,距离倭人还有着一段距离。但无巧不巧的,火箭落在了一滩刚刚爆裂开来的猛火油上。 然后,让倭人不可思议也难以置信的一幕出现了,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声中,一团足足有数丈高的火焰冲天而起。虽然距离尚远,但那剧烈的温度已经炙烤的他们皮肤也像是燃烧了一般的难受。 最让他们无法接受的是,熊熊烈火燃烧的地方,就在海水的上空。在他们浅薄的认知中,遇水而灭的,那才能叫做火。可是,为什么现在,他们眼前看到的火,却是遇水愈旺呢? 盛装着猛火油的坛子,不止一个;飞蝗一般而来的火箭,也不只一支。 就在倭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团又一团的烈焰,在他们的身边剧烈地绽放开来。 炙热的温度,刺目的火舌,让迷茫的倭人终于不再迷茫了,因此此时笼罩在他们心间的,满满的全都是绝望。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更不用说这一处处剧烈燃烧的烈焰了。 哭爹喊娘的倭人,他们的心理防线终于彻底崩溃了。屁滚尿流,丢盔弃甲,一个个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一般,漫山遍野地狼奔豚突。 须佐之男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一切,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一般,傻呆呆地忘记了逃跑。 好在,他的身边也不乏忠心之人,连拖带拽地拉着他逃离了这片修罗场。 卑弥呼看到的,依然是丢了魂一般的须佐之男。 眼神呆滞,神情木然的须佐之男,在卑弥呼面前也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恭敬和小心,嘴里面反反复复念叨着一句话,“火神下凡,天威不可阻挡!火神下凡,天威不可阻挡啊!” 卑弥呼的消息来源,当然不可能只有须佐之男。此时的她,早已经知道了海边发生的那一幕。 可是,和须佐之男一样,她也是生出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平庸的女人,事实也的确如此。可是面对眼前的困局,她生平头一次生出了无能为力的感觉。 巨大的战舰,犀利的投石车,霸道的火油…… 无论是哪一样,对于倭国来说,都是无法阻挡的。而且,更让她心中没底的是,她并不知道这是不是汉军所有的底牌。 卑弥呼的心里面,涌上了一股深深的绝望。她见惯了大风大浪,可是这一次的滔天巨浪,却是她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慌。 但是,卑弥呼是个标准的女强人。但凡是女强人,就不可能轻易服输。她们的内心,往往比男人还要坚硬。她们的神经,也一般会比男人更加的强韧。 所以,不甘心束手就缚的卑弥呼,很快就咬着牙做出了一个决定,一个鱼死网破的决定。当然,这只是最好的结果。可能性更大的是,已经被网牢牢缚住的她,最后会失望的意识到,她所有的挣扎都只是徒劳的。 但是,只要还能挣扎,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卑弥呼也绝不肯乖乖就范,束手就缚。 “命人在城外搭设一定帐篷,要大,要奢华,要气派,要华贵!” “命人遴选宫中美女百人,我有大用!” “命人去往汉军主帅处下书,就说我设宴相请,当面请降!” 一连串的命令发下之后,卑弥呼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瘫坐在王座之上,微闭着双眼,大脑飞速的运转起来。 卑弥呼要投降的消息,并没有让韩俊感到特别吃惊,这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只不过,卑弥呼投降的方式,却让他生出了一丝兴趣。 笑吟吟地看完了满纸毕恭毕敬的邀请信,韩俊随手递给了身边的荀攸,伸个懒腰道:“看起来,有些人还真是不打不老实啊。” 荀攸也在笑着,慢条斯理地看完了卑弥呼的来信,眉头却微微蹙起来了,“主公,恐怕其中有诈啊……” 韩俊的嘴角抽了抽,一脸不屑道:“公达无需多虑,不过是一只会打鸣的母鸡罢了,谅她也没那个胆子给我们摆下鸿门宴!” 荀攸一脸谨慎道:“主公一人安危,干系到全天下安危,因此绝不可轻涉险地。如今我军士气正盛,倭人却胆气已丧,自可遣人回复邪马台女王,若是诚心请降,便不要玩弄花招,自缚双手来见主公便可。否则,便是心里有鬼,执迷不悟。” 韩俊满不在乎的笑了笑道:“正因如此,我便更要前往赴会。否则,传扬出去,别人还以为我是怕了他们番邦蛮夷呢!公达休要再言,我意已决。” 荀攸无奈的轻叹了一口气,对于韩俊的固执,一筹莫展。 韩俊不是自大狂,他没有关二爷那个本事,所以单刀赴会是一定不敢的。当然,他也不会带上太多人,因为那样同样会让人感觉到自己是怕了倭人。 兵不在多而在精,他只需带上一个人,便抵得上千军万马了。 曹军百万阵中,常山赵子龙都能够杀个七进七出而毫发无损,更不要说倭人摆下的小小鸿门宴了。 卑弥呼会不会使诈?韩俊心里面也没底,而且其实他也更加倾向于荀攸的判断。倭人,绝不可能就此束手就擒的。 狗急跳墙,人急拼命。 卑弥呼虽是一介女流,但也绝非易与之辈。 豆蔻年华,便横空出世,一举结束了邪马台国数十年的混乱。如今年过三十的卑弥呼,自然只会更加的老辣,更加的难对付。 为了招待韩俊,卑弥呼也是下足了本钱,几乎掏空了国库内所有的奇珍异宝,将用于招待韩俊的大帐装饰的富丽堂皇。 朝阳下,一身戎装的韩俊,剑眉星目,气势凌人,双足有力地踏上了邪马台国的土地上。 跟在他的身侧,赵云同样也是全副武装,手中银枪在阳光下夺目刺眼,威风凛凛,那股子战阵之上培养出来的杀伐气势,让迎候在道路两侧的倭人,禁不住被气势所夺,浑身上下都在战战发抖。 “海外小邦罪民,邪马台国王弟须佐之男,恭迎****上国贵人驾临!” 须佐之男四肢着地,恭恭敬敬地跪在路边,脑袋深深垂在地上,声音也是无比的恭敬。 韩俊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不轻不重的冷哼了一声,“卑弥呼好大的架子啊,莫非是要等着我去拜会她么?” 豆大的冷汗,“刷”的一下子从须佐之男的浑身上下冒了出来,连连叩头赔罪道:“王姐对于大将军敬仰崇拜之情,比山高比海深,绝没有半分不敬不尊之意。只是王姐女儿之身,迎出帐外有诸多不便,万望大将军海涵。王姐早已等候在营帐之中,跪迎大将军入内。” 这个时候的倭人,是没有文字也没有语言的。普通百姓几乎都是用手势交流,结绳记事。而贵族圈子,对于汉话汉字则并不算太陌生。因此须佐之男的汉话,虽然磕磕巴巴,但也并不影响和韩俊交流。 “是这样吗?” 韩俊的神情似乎好看了一些,脸色也不再那么阴冷了,微微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前面带路吧!” 对于倭人来说,来自大汉的丝绸,绝对是要比金银还要贵重许多的奢侈品,可是为了接待韩俊,卑弥呼咬着牙把所有珍藏的丝绸都装饰在了大帐上。阳光下,丝绸和金丝搭配,溢彩流光,华贵无比。 须佐之男一路弯着腰低着头,毕恭毕敬地把韩俊请到了大帐。 目送着韩俊的背影走了进去,他也不敢再跟进来,虽然头依然低着不敢抬起来,但在刺眼的阳光照下,那狰狞的影子却足以表露出,此时他的内心里,绝不像表面上这样恭顺。 须佐之男并没有说谎,他也不敢说谎。韩俊掀帘大步走进大帐,第一眼便看到了恭恭敬敬跪迎着的卑弥呼,以及,姹紫嫣红跪了一地的妙龄少女。 男人,都是爱面子的,无关于年龄,也无关于身份,韩俊也不例外。不管卑弥呼的目的何在,至少这一刻她的安排让韩俊感觉到很爽快。 一种自豪感成就感,让韩俊的脚步,不自觉的有些飘飘然起来。 “你,便是邪马台女王,卑弥呼么?” 韩俊抬起脚尖,很不尊重地抬起了卑弥呼的下巴。 莫大的羞辱之下,卑弥呼的神情,却没有丝毫的波动。 如同一泓清泉的眸子,柔情无限地注视着韩俊,仿佛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充满了仰慕。 “大将军神威天降,小女子惶恐之下,惊慌失措,进退失据,做出了冒犯天颜的蠢事,万望大将军海涵,见谅!” 第一二七章 鸿门宴图穷匕见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韩俊定定地打量着眼前这张很难看出具体年龄来的花容月貌,眼神空洞而冷漠,不带有任何感情一般,好似是来自地狱的审判。巨大的威压下,卑弥呼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最后竟然是不敢与韩俊继续对视,胆战心惊的低下了头去,惶恐如同世界末日将至一般。 韩俊年纪虽然不大,但《厚黑学》也翻了几遍,穿越之后更是没少和各色老狐狸打交道,对于人心的掌握,已经达到了一种很高的境界。 但是,他看不透卑弥呼,眼前的这个女人,给人最直接的感觉是很纯澈,很简单,就好像是一汪清水般,一眼便能看到底。可是,韩俊却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眼睛所能看到的,便是真实的。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可是,眼睛有时候也会犯错。韩俊放下了脚,背着手四下打量了一圈,紧蹙着的眉头,似乎缓缓松开了一些。 大帐之中,陈设摆列,一目了然,完全没有暗藏伏兵于内的可能。 也就是说,至少,卑弥呼没有侮辱韩俊的智商。 鸿门宴或许不假,但也是高级一点的鸿门宴。 径自来到主位上坐下,韩俊手攥着剑柄,心里面暗暗警惕,脸上却是云淡风轻地开口道:“手下的人都来劝我,劝我没必要来冒这个险。昨日一战的结果,已经很明显了,根本无须费太大力气,我便能轻而易举地击垮杀光你手下的武士。到那个时候,我便能予取予求,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有人说,我贵为大汉三公,地位尊崇,身份显赫,似你这样的化外蛮夷,根本就没有资格与我对话。当然,更有人提到了,我此行必然是筵无好筵会无好会,俗话说,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你若是心生歹意,而我又防范不到,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则即便杀光屠尽了你们卑劣的倭人,也难以抵消对我泱泱大汉造成的巨大损失!” 韩俊的语调越来越高,说到最后更是字字如刀句句诛心,骇的卑弥呼一张美绝人寰的俏脸完全失去了血色。 就在卑弥呼的脸色越来越差,心理防线几近崩溃的时候,韩俊却突然话锋一转,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还是来了么?” 卑弥呼紧低着头,不敢去看韩俊那仿佛能够深入人心的眸子,咬着嘴唇轻轻摇了摇头。就在刚才,她几乎以为韩俊就要痛下杀手了。当然,她也不会甘心束手就擒,心里面也已经做好了拼死一搏,哪怕鱼死网破的准备。 韩俊笑了笑,目光里有骨说不出来的味道,又重新踱到了卑弥呼身前,伸出手抬起了女王那如玉如脂般的圆润下巴,“因为,我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啊!女王生的这般国色天香,真乃是造物主鬼斧神工的偏爱啊,若是稀里糊涂地死于乱军之中,岂不是太可惜了?” “大将军说笑了。妾身不过蒲柳之姿,不敢当大将军谬赞。” 韩俊没有发话,卑弥呼也不敢站起来,老老实实地跪在那里,甚至头都不敢抬起来,姿态和声音,都透露出一股深深的恭谨来。 韩俊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卑弥呼一眼,“说吧,请我前来,到底抱着什么目的和打算?我的时间很宝贵。所以,你最多只有一刻钟的时间,漏出你的狐狸尾巴,说出你的目的和打算。” 卑弥呼犹豫了,虽然之前已经下定了决心,但真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她还是难以避免的被韩俊表现出来的淡然给影响到了。 韩俊那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让卑弥呼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再加上昂然站在韩俊身边,气势逼人如同一柄出鞘利剑一般凛然不可侵犯的赵云,同样也让卑弥呼敏锐地嗅到了一股极度危险的味道。 巾帼红颜,不让须眉。 卑弥呼从来都是个杀伐果断的人,短暂的犹豫之后,便是暗暗的一咬牙,勇敢地抬起了头来,脸上换了一副妩媚的神情,媚眼如丝般地凝望着韩俊柔声道:“大将军远涉瀚海而来,此刻定然会有一些乏累。小女子昔日侥幸学了一些法子,可以帮助大将军舒缓疲劳,放松精神,却不知可否有幸为大将军效劳?” “哦?” 韩俊眯着眼睛好笑地打量了卑弥呼一眼,满不在乎地点点头道;“既然女王有心,韩俊自无拒绝之理。” 赵云警惕地瞪了卑弥呼一眼,深吸了一口气,把拒绝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卑弥呼风情款款地站起身来,轻轻一拍玉掌,便见到悠扬丝竹声中,两名婢女抬上了一个两尺见方的木桶来,热气蒸腾,水汽弥漫,一时间让人如坠仙境之中一般。 卑弥呼示意婢女将木桶放在韩俊脚前,然后款款来到韩俊身边跪下,樱唇微启细声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大将军龙行虎步,威风倜傥,实乃是人世间百年之难得一遇之豪杰俊才。然大将军终归也是肉体凡胎,唯有张弛有道,动静结合方能永葆康健。小女子此法名为沐足,以独有的手法配合稀缺中药调制而成的浴汤,舒筋活血,固元培本,定可使大将军通体舒泰,精神爽朗!“ 韩俊脸上的笑容更加古怪了,不是因为卑弥呼的这一套说辞,而是没有想到,在这个时代,就已经出现了“足疗。” 卑弥呼在赵云灼灼的目光监视下,小心翼翼地脱去了韩俊的鞋袜,双手颤抖着托起了这个可恶的入侵者的双脚,轻轻放进了浴盆之中。 尽管努力掩饰着发自内心的厌恶,可是卑弥呼那微微皱起的双眉,依然诚实的表达出了她的真实想法。 韩俊不是个汗脚,也没有脚臭,但是毕竟在海上漂泊了这么多天,无法避免的会有一些异味。再加上卑弥呼那高贵的身份,却做着如此低贱的事情,心里面的巨大落差,也是让她几乎无法忍受了。 但是,能够击败许许多多的男人,登上王座的卑弥呼,血液里的那股坚韧,自然不是常人可比的。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样的人,往往是非常可怕的。韩俊当然不会不知道“卧薪尝胆”的故事,也已经从卑弥呼脸上一闪而过的厌恶中,确定了这个女人是抱着和勾践一样的打算。为了复仇,勾践可以吞粪装傻,卑弥呼伪装起来麻痹自己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但是,这个女人,真的认为,就凭她那点微末的道行,就能够瞒天过海或者暗度陈仓么? 韩俊微闭着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不管心里怎么想,但韩俊却必须承认,这一刻他很享受,卑弥呼也并没有吹牛,她或许真的得到了什么秘法,按摩手法还真不是盖的。轻重之间,火候拿捏得非常准。如果穿越到两千年后,一定会成为足疗店的首席头牌技师的。 在卑弥呼的柔声细语中,丝竹管弦的浅吟清唱中,在浑身通泰的舒适中,韩俊似乎已经沉醉了。卑弥呼装作不经意之间轻轻瞥了韩俊一眼,看到了那张俊秀刚毅的脸颊,终于松弛了下来之后,她的心里面也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大将军,是不是感觉到有一些困倦了?这也是正常的,我已经帮你打通了好几处堵塞的穴道。如今的你,最需要的,便是好好地睡一觉。南征北战,东征西讨,你的身体已经疲劳到了极点。所以,不要再强撑下去了。大将军,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你的丰功伟绩。这个时候,你最需要的,其实便是好好休息一下。 卑弥呼的声音,低沉而又空灵,似乎充满了无限的诱惑力,以及,说服力。 眼皮越来越沉,意识也越来越模糊,韩俊在卑弥呼声音的引导下,竟然是已经在不觉间进入了梦乡。 轻轻的鼾声响起,卑弥呼的脸色却丝毫没有放轻松下来。因为,这个时候,虎视眈眈的赵云,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亮闪闪的枪尖,顶在自己的喉咙上,卑弥呼的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上。 胆战心惊地看着杀气腾腾的赵云,卑弥呼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解释什么,可发青的嘴唇艰难地抖动了好几下,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来。 赵云的目光如电般扫在卑弥呼的脸上,却很难从这个据说很不艰难的女王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本能的,赵云感觉到有一点不对劲,可是又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卑弥呼的一切反应,似乎都很正常。但是,谨慎的赵云,依然是不敢轻忽大意,压低了嗓音恶狠狠地开口问道:“老实交代,你用了什么妖术?如果不想死的话,就把我家主公速速唤醒!” 卑弥呼撇了撇嘴,似乎很委屈的样子,“大将军真的是太累了,如果你心疼他,就让他好好睡一觉,不可以么?”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我警告你,不要啰嗦!” 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赵云冷着脸抬了抬手里的银枪,在卑弥呼洁白如玉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印。 第一二八章 猫捉老鼠韩俊戏女王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死亡的威胁下,卑弥呼还是屈服了,她一点都不怀疑,如果她再拖延下去的话,那冷森森的枪尖,一定会贯穿自己的脖颈。 “大将军,梦境虽好,终是虚幻。苍生倒悬,生灵涂炭,大将军不可久眠。” 卑弥呼的声音还是那么的柔和,柔和中又带着一丝蛊惑,让赵云这个钢铁男儿都忍不住心中一荡的蛊惑。 韩俊,表情呆滞地睁开了眼睛,不解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疑惑地问道:“子龙,你这是做啥?” 赵云稳了稳心神,厉声回道:“主公,当心有诈!” 韩俊笑了笑,摆摆手道:“子龙多虑了,女王诚信招待我等,莫要多疑。” 赵云满心的不甘,可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是冷哼一声,收枪在手,满脸的警惕中,一双虎目却依然眨也不眨地盯着卑弥呼。 卑弥呼笑了,很古怪的笑容,柔弱弱地施了一礼问韩俊道:“大将军,可曾感觉到疲劳尽扫,神清气爽?” 韩俊神情木然地点了点头,声音生硬地回道:“诚然如此。” 卑弥呼又笑了,依然很古怪地笑着又问道:“大将军渡海而来,却不知究竟所谓何事?妾身虽是女儿身,但是在这邪马台国说话也算有些分量,若大将军有所差遣,定然绝不敢有所推辞!” 韩俊明显地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苦恼地揉了揉脑袋。 卑弥呼很是善解人意地提醒道:“民间传言,大将军是为劫掠女色而来,不知是真是假?” “哦?” 韩俊茫然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信口雌黄!一派胡言!” 赵云断然开口喝道,“你再敢胡言乱语,小心你的项上人头!我大汉王师,所到之处,皆是为万民福祉,解救苦难苍生!大将军胸怀天下,志在四海,又岂是沉迷于女色而不能自拔之徒?” 韩俊似乎完全听不到赵云的话,安静地思考了许久,最终却是让赵云无比惊骇地点了点头,“大概,是吧。【ㄨ】” 卑弥呼还在笑着,如释重负的笑着,“既然如此,那大将军又何必大动干戈,一道手令送来,小女子又焉敢不从?大将军请看,这便是我为大将军精心挑选之绝色女子百名,无一例外皆乃是良家女子,娴淑温婉,柔顺乖巧,绝不会令大将军失望!” 韩俊好像是在神游天外一般,机械般地点了点头,便再也没有了下文。 卑弥呼又娇笑着开口道:“邪马台国,对于大汉向来恭顺尊重,岁贺朝拜,从无短缺。以前如此,以后更是如此。大将军神威天降,气势逼人,邪马台国从我以下,愿世世代代与大汉修好,永为大汉藩篱,绝不背弃。不知大将军意下如何,可愿与我邪马台国,立下世代交好文书,互不攻伐,永为友邦?” “那,自然是极好的。” 韩俊这一次,回答的倒是很快,没有半点思考或者犹豫的意思。 “大将军恩义,邪马台国上下,终生不敢忘!” 卑弥呼感觉到,自己心里面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使了个眼色,手下人便端过来了笔墨绸绢,恭恭敬敬地放在了韩俊的面前。 韩俊皱了皱眉头,似乎感觉到了哪里有些不对,又开始揉着太阳穴发愣。 生恐迟则生变,卑弥呼不敢再耽搁下去,拿起笔来,匆忙忙写就了交好的国书,然后递到了韩俊手里,轻笑道:“大将军,只需在这上面签名盖章便可!” “哦。” 韩俊机械地点了点头,刚要落笔,却突然皱了皱眉头,在卑弥呼失望的眼神中放下了毛笔。 “我的大印,并没有随身携带,这可如何是好?” “那便改日再议,从长计议!” 早已经着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赵云,连忙开口劝阻道。 “万万不可!” 卑弥呼也是急眼了,眼看着大功即将告成了,她又怎么可能煮熟的鸭子飞走,关键时刻急中生智道:“大将军一言既出,重过九鼎,岂敢轻慢?赵将军莫不如便劳烦你将大将军印信取来如何?” 卑弥呼虽是一国之主,但在赵云眼里,她说出来的话,分量却甚至比不上大汉的一个普通乡野村夫。深得韩俊信任与器重的赵云,俨然已经成为了幽并军事集团的二号人物,除了韩俊的命令之外,便是那几个德高望重的军师,对于赵云也从来都是和风细雨的商议而绝不会颐指气使的直接下命令。 卑弥呼,又是借了谁的胆子呢? “子龙,那就如此吧,辛苦你走一趟。” 韩俊的意见,让赵云顿时头大了不少。一方面,他已经明显能够看出来韩俊有一些不正常了,可另外一方面,他也不好违背韩俊的意思。 左右为难之时,赵云忽然很诡异的笑了笑,让卑弥呼一头雾水的笑容之后,赵云便昂首挺胸大踏步走了出去。 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卑弥呼看到的,依然是一张傻呆呆的面孔。 心里面生出一丝很不好的预感,让她几乎就要用上最后的底牌了。可是一番谨慎的思考之后,卑弥呼还是改变了主意,撕掉了所有的伪装,目光清冷地看向韩俊厉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韩俊猛然打了个激灵,如梦方醒一般,但眼神却依然呆滞,痴傻傻地看着卑弥呼梦呓一般地回答道:“我,我是韩丑……” “韩丑?” 卑弥呼柳眉倒竖,目露凶光地追问道:“韩俊呢?他又在哪里?” “韩丑”傻嘿嘿的笑了笑,“其实小的生下来的时候便是个孤儿,吃百家饭活了下来,从来也没有个像样的名字。后来,实在饿得狠了,讨不到吃的了,我便当了山贼。再后来,山寨被大将军攻破,我便又稀里糊涂地当了兵。再后来,因为我和大将军的容貌有七八分相像,因此有幸成为了大将军的近侍亲卫,更得大将军恩赏亲自赐名韩丑。” 卑弥呼耐着性子听完了“韩丑”的啰嗦,脸色变得漆黑一片,怒视着呵呵傻笑的“韩丑”,心中怒火高炽,恨不得把眼前的这个傻子大卸八块以解心头之恨。 傻子却兀自不觉大祸将至一般,滔滔不绝的继续道:“听说此番大将军本欲亲自前来的,但是被军师劝阻了,大将军万金之躯,不可轻涉险地,因此就让我假扮大将军前来一探虚实。” 卑弥呼深吸了两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问道:“那你探到了什么?” “韩丑”茫然地摇了摇头,“我只是个不值一文的小卒子,哪里会知道那么许多?” “完了!” 卑弥呼心中涌上一股寒意,神情晦暗地瘫坐在地上,双眼无神地盯着赵云离开的方向,一阵阵的悔恨交织,让她一时间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王姐,大事不好了,我们被汉狗包围了!” 须佐之男踉踉跄跄地冲进帐内,满脸的紧张之外,还有着浓浓的,掩饰不住的仇恨。 卑弥呼没有感觉到丝毫意外,面容凄苦地摇了摇头,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传我命令,放弃抵抗,弃械投降吧!” 须佐之男不甘心地咬着牙,目光突然落在了“韩丑”的身上,精神一震兴奋道:“王姐,天照大神庇佑,邪马台国有救啦!” 卑弥呼看了看傻呆呆的“韩丑”,又看了看满脸喜色的须佐之男,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汉人的狡诈,远远超出了你我的想象。若是帐外的汉军在乎这个人的安危,投鼠忌器之下又怎么敢大举进攻?” 眼看着一线生机又消失掉,须佐之男心里的落差和难受就可想而知了,甚至不需要卑弥呼提醒,其实他内心里也并不认为眼前的这个人会是韩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是连他都明白的道理,韩俊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垂头丧气地拱了拱手,须佐之男意兴阑珊地转身而去。可是他的前脚刚一离开,又迅速地转回了身来。 随着一声“嗤啦”巨响,只见一道白光从天而降,没有给账内的人任何反应的时间,上下翻飞雪片一般的银枪,便密不透风地罩在了“韩丑”的四周。 卑弥呼福至心灵,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可是不等她开口说话,便已经被赵云飞踢过来的重重一脚震晕了过去。 须佐之男的反应要慢一些,但是等他想明白的时候,却已经太晚了。 汹涌而至的幽并步卒,很快就从四面八方涌入了大帐,将大帐内的一干倭人严密地控制了起来。 赵云一脸幽怨地看着还在装傻充愣的韩俊,忍不住埋怨道:“主公,行险弄巧,非是明君所为。还望主公看在江山社稷,天下万民的份上,再也不要如此了。” 卑弥呼眼里,痴傻弱智的“韩丑”,直勾勾的眼神,却忽然变得清亮入水一般,嘿嘿笑了一声,安抚赵云道:“子龙忠勇,我心中自然有数。可是子龙可曾见过猫捉老鼠?” 赵云愣住了,想不明白韩俊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第一二九章 渊渟岳峙韩俊逼降卑弥呼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韩俊,你这个阴险狡诈的卑鄙小人,我只恨自己当初没有一刀捅进你的心窝!” 赵云还在一头雾水的时候,已经悠悠醒转的卑弥呼,却已经想明白了,盖因为身为韩俊眼中的“老鼠”,她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韩俊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催眠术!不过区区雕虫小技,也敢在我眼前使用。不得不说,女王的胆色,的确远非常人可比啊!” 催眠术,使用得当的话,会是一门很有用的医学门类。但是在中国古代,催眠术却几乎都是和巫术妖术等令人闻之色变的法门联系在一起。卑弥呼能够以女儿身坐稳国王之位,所凭靠的,便大多都是让人捉摸不透的无数妖术。而催眠术,更是她控制臣子最有效的方式。 曾经百试百灵的妙招,却在最关键的时候在韩俊的面前栽了跟头,卑弥呼心中的憋屈就可想而知了。 再听到韩俊用老鼠来羞辱自己,她哪里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再加上明知自己已是必死之身,因此也就无所畏惧了,张嘴便是破口大骂,丝毫没有因为性命掌握在别人的手里就战战兢兢。 卑弥呼咬着牙厉声道:“成王败寇,是杀是剐,我绝无二话!但是,临死之前,我有一言相劝,大将军若是心中尚存一丝良知,便请你休做那灭族亡种之事!但若大将军不怕天谴,不怕地裂,不怕山崩,便尽可对我倭国子民挥动屠刀!倭人虽然身矮体弱,但也绝非贪生怕死之辈!” 韩俊揉了揉眉头,淡然道:“匈奴,鲜卑,乌桓,三族共计约百万人,如今皆已成为我刀下亡魂。濊貊,扶余,沃沮,三韩,还有奴国倭人,顺我心意,为我奴役,便可苟活于世。坦白讲,我不怕天谴,更不在乎山崩地裂。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言出自《左传》,我深以为然。所以,我的女王,你现在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韩俊的态度,很明显。卑弥呼也是个聪明人,一点便透。 可是,她一时间却无法给出让韩俊满意的答复。 韩俊也不着急,悠然道:“天若有眼,也必是被重云遮掩。人强胜天,人弱地欺。泱泱大汉,丛不在乎多造杀孽。卫霍当年之不朽功业,今日便是我辈努力之楷模!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没有骗你,一直以来我的确都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所以,如果你识抬举知进退,我便会饶你一条性命。但若你执迷不悟,那我只能杀了你,换一个人来和我对话了。比如说,跪在你身边的那个,对我仇视入骨压抑不住的男人。” 卑弥呼咬着牙,努力地从牙缝之中,挤出了一句话,“说出来你的条件。” 韩俊志得意满地眨了眨眼睛,缓缓道:“第一,邪马台国从此除名,划入我大汉国境之内。第二,你,卑弥呼,倭国女王,从今往后不准再回返此地,就跟在我身边,做我的婢女吧!第三,凡倭国旧有文字,语言,法令,一律废除,悉数采用汉制。第四,凡倭国子民,无论男女老幼,即日起皆划归奴籍,为我汉民驱使,不得反抗。若有抗命不遵者,车裂株连九族!” 四个条件,一个比一个苛刻,一个比一个无法接受。但是,卑弥呼又拒绝的权利么? 卑弥呼不甘地反问道:“那难道我倭人就要世世代代为奴为婢,不得翻身么?” 韩俊笑吟吟地摇了摇头,“当然不是。首先,我会给倭人一个脱离奴籍,进身成为汉人的机会。当然,只是很小一部分对我大汉忠心耿耿,贡献突出的倭人才会得到这个机会。而且,坦白讲,或许等我百年之后,大汉国力衰弱之时,你们也未必没有反抗的机会!” 卑弥呼犹豫了,她手中实际上还攥着一张底牌没有亮出来,但是此刻她的信心已经几乎被神鬼莫测一般的韩俊给摧毁了。她无法确定,自己这张所谓的底牌,在韩俊眼里会不会成为笑柄。更无法确定,激怒韩俊的惨痛后果数十万邪马台人能否承担得起? “王姐,大将军一言九鼎,言出必行,我们还是,降了吧!” 须佐之男挺不住了,没有人是不怕死的,尤其是像须佐之男这样活得很滋润的人,更是远比普通人要更加珍惜自己的小命。 韩俊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卑弥呼,忽然笑出了声,努努嘴对赵云道:“让锦荣收网吧,也好彻底帮我们的女王下定决心!” 赵云应诺而去,卑弥呼还在愣神的时候,就听见帐外脚下传来一阵阵惨叫声。 刹那间,卑弥呼心如死灰一般,自己最后的一张底牌,也被韩俊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在这个强大到渊渟岳峙般的对手面前,呼吸都不是那么顺畅了,又怎么可能会有获胜的机会呢? 张绣大踏步走进帐中,向韩俊拱手交令道:“主公神机妙算,末将遍寻四野,挖地三尺,果真在地下树上等阴暗处搜捕到近百倭人。” 韩俊满意地点了点头,似笑非笑地看向卑弥呼道:“飞天遁地的忍者,女王为了对付我,还真是机关算尽啊。” 卑弥呼绝望地叹了一口气,跪倒在地,痛哭流涕。机关算尽太聪明,但可惜她这次碰到的对手是韩俊。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她纵然有通天彻地之能,在能够翻天覆地的韩俊面前,也只能是俯首称臣了。 本州岛上,邪马台国除外,还有苏国,狗奴国,苏奴国等大小十几个国家,但是相比于邪马台国而言,根本不足为虑。 九州岛,韩俊交给了文武双全的田豫全权处理,他也很放心。可是本州岛的留守人选,却让他伤透了脑筋。 倭国四岛之中,本州最大,银矿储量也最丰富。当然,局面也是最复杂的。倭人数量众多不说,彼此之间的关系也是错综复杂,稍有处理不慎,便可能会导致不可收拾的后果。所以,留守本州之人,文武双全之外,还需要有很强的治事能力。当然,忠诚度也是必不可缺的。 跟随韩俊来倭的众人当中,赵云本应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是,韩俊却不舍得大材小用。可是除了赵云之外,又有谁可堪大用呢? 宽大的浴桶之中,韩俊四仰八叉地坐着,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半空中升腾的热气,思绪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 木桶旁边,卑弥呼穿着很简单的衣服,一双柔弱无骨的春葱玉手在韩俊的肩膀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着,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羞辱。 感受着卑弥呼身上传来的淡淡幽香,依然理不出头绪来的韩俊,感觉到一阵阵的心烦意乱。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时间就是金钱。国内的局势错综复杂,千变万化,他如果长时间滞留在外,战机来临之时,难免就会鞭长莫及扼腕叹息。已经四天了,邪马台国的一切,看上去也已经走上了正轨。成千上万的倭人,已经接受了被奴役的命运,在虎视眈眈的汉军监视下,投入到了开矿的繁忙之中。 所以,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可是,如果不能留下合适的人选镇守,之前所有的努力,恐怕都会在很短时间内化为泡影。 到底应该让谁挑起这千钧重担呢? 韩俊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桶壁,心里面反反复复地比较着几个手下的优劣。赵云,荀攸,排除在外。剩下的,便只有张绣,田畴,徐荣等寥寥数人了。 田畴乃幽州旧部,归附之后,心思难测,而且韩俊对他也没有太深的印象,虽然这些天的表现证明了他绝对称得上是个干才能吏,但韩俊对他,仍然不是很放心。 张绣的能力和忠心都没的说,唯一让韩俊担心的是他自己的意见。强扭的瓜不甜,张绣随着自己征伐辽东,邹氏那边都哭天抹泪痛不欲生的,就更不用说当她知道张绣长留倭国的消息之后,又会闹出怎样的风波来了。 徐荣的能力和人品,同样值得信任,但是让韩俊放心不下的,便是他的年龄。倭国和中原,虽然在纬度上相差无几,但毕竟水土不同,韩俊担心的是,徐荣年老体弱,身体会吃不消。 书到用时方恨少,用人也是一样,韩俊之前认为,自己麾下文武齐备,人才济济,可是真到了用人之际,才猛然发现,原来可用之人还是太少了一些。 心情烦躁之时,人的情绪就会难以控制,人的原始欲望就会涌上来。 所以,烦躁的韩俊,很快便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不由分说地扯过卑弥呼来,韩俊贪婪地打量着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女人凸凹有致的身材,双眸散发着野兽般凶狠的光芒,让卑弥呼胆战心惊却又欲哭无泪的光芒。 一把扯掉了卑弥呼身上简单的衣衫,韩俊恶狠狠的将这个女人摁在了身下。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卑弥呼也认命了一般地闭上了眼睛。而且,让她既惊又羞的是,她竟然没有了之前的恶心与不适应…… 第一三零章 袁公路奉天子指点江山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时年已过三十的卑弥呼,大概是因为保养得当的原因,肌肤竟然如同豆蔻少女一般娇嫩。丛高高在上的一国之主,沦落为低贱卑微的奴仆侍婢,她心里的落差可想而知。她也不是没有尝试着反抗过,但是那些在别人认为是高深莫测的巫术,在韩俊眼里看来却不过只是些小儿科的障眼法而已。 韩俊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破解自己的法术,这也让卑弥呼在怀疑自己的过程中,不自觉地被韩俊彻底征服了。 女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女人的心思,也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琢磨的一种现象。爱恨之间,往往只是一线相隔。人质都会爱上绑匪,卑弥呼竟然发现,自己的心中,对于韩俊的恨意,居然好像不再是那样的强烈了。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卑弥呼吞吐之间,心里面一个激灵,随即又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哀恸。因为她意识到了,邪马台国包括自己在内,短时间内恐怕是很难脱离这个魔鬼的魔掌了。自己的爱与恨,根本不会影响到这个该死的男人分毫。 韩俊眯着眼睛,静静地享受着权力带给她的舒爽。在后世的倭国,这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女人,就这样被自己强横的征服了,要说他心里没有一点志得意满的骄傲也是不可能的。 人与人之间,总是相互影响的。韩俊影响着这个时代,而这个时代同样也给他带来了一些变化。 不知不觉间,他发现自己的世界观价值观已经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比如说在对待女人的问题上,如今的他,再也不像之前那样谨小慎微,战战兢兢了。 男人,就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韩俊曾经对这样的观点嗤之以鼻,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他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大,他的心理也开始出现了变化。 他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好还是坏。他也不知道,这样的变化,会不会让他走上万劫不复的境地。但是,他很无奈的发现,他已经停不下来了。食髓而知味,征伐带给他的,不再仅仅只有成就感,还有了一种让他无法抑制的刺激。 韩俊前世,最为佩服的古人,并不是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自然更不会是那只识弯弓射大雕的一代天骄,而是在历史上着墨并不多的隋文帝杨坚。 杨坚的一生功业,已经毋庸赘述,对他有一定了解的人都知道,这绝对是一个改变了中国历史的大人物,对中华文明的延续繁荣做出了巨大贡献的大人物。但是,杨坚最令韩俊佩服的,并不是他结束了五胡乱华以来,中原大地上的混乱局面;也不是他开创了一个让“民皆安居而乐业”的“开皇之治”,而是他终其一生,都和发妻相濡以沫,相守白头。虽然,这里面有独孤皇后强势跋扈的因素,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杨坚的“不忘初心”。 韩俊悲哀地发现,自己的性格,注定了自己似乎很难像杨坚那样了。或许,自己走的路,会和汉武大帝更加的相像吧。 “咽下去!” 韩俊舒服地呻吟了一声,抚弄着卑弥呼的一头黑发,不带一丝感情色彩地命令道。 卑弥呼的心里面,恨不得把那些令人作呕的秽物,狠狠地吐在韩俊的脸上,但也只是是想想而已。她已经有些麻木了,对于韩俊的命令,心里面是既不敢反抗也已经逐渐习惯了绝对的服从。 忍了又忍,卑弥呼总算是强忍着恶心没有吐出来。甚至不等韩俊在说什么,便很自觉地主动为这个魔鬼一般的主人做起了清洁工作。 邪马台国王宫,大殿。 这个宫殿曾经的主人,曾经在这里发号施令的人,如今的身份,却仅是个连座位都没有侍婢。【ㄨ】 看得多了,也就看得淡了,已经从细枝末节中,逐渐感受到了汉军的强大之后,卑弥呼对于眼前的境遇,似乎并不再有任何的意见。 高坐于主位之上的韩俊,笑眯眯地看完的密函递给了卑弥呼,指了指荀攸的方向掩饰不住的哈哈开口大笑道:“袁公路啊袁公路,别怪我瞧不上你,就这点能耐,你还真配得上‘冢中枯骨’这四个字!” 荀攸眉毛一跳,接过密函来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也附和着韩俊笑出声来道:“之前主公放任袁公路挟天子入宛城,攸心中,多少还有一些不以为然。如今看来,这是主公于无声处走了一招妙棋啊!” 荀攸捻须又把密函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摇头好笑地跟其他人解释道:“天子圣旨,罢黜主公大将军一职,降为镇东将军,领青州刺史。削减主公封邑两千户,改任西安平县侯。另外,袁术晋位大将军,假节,开府,增邑五千户。袁绍为太尉,领冀州牧。孙策为平南将军,领扬州牧。又任命术弟袁遗为幽州牧,术弟袁胤为并州牧,其余袁家亲眷,袁术部众皆各有封赏,加官进爵。” “荒唐,幼稚!” 赵云冷哼一声,满脸的不屑之色,不解恨一般的又跺了跺脚道:“早知会有今日之事,当初我便应该衔尾追击,将这个狂悖之徒先行诛杀以绝后患!” 人老成精的徐荣,却是呵呵一笑道:“子龙将军勿忧,或许,这对于我们来说,并非凶兆而是好事!” 田畴更是笑逐颜开地拱手道:“非只是好事,而是天大的好事!袁术狂悖无知,自以为挟天子便可号令天下,却不知道如今天子之令,已难出深宫之外。袁术此举,只会是弄巧成拙,必将为天下所弃!” 韩俊很想要在部下面前保持威严,也保留一份神秘感,可是袁术这个逗比做出来的事,让他实在是忍不住。就如同后世电视剧当中,陈老师扮演的曹老大那经典的“袁术称帝了”的大笑声一样,他此时就有这样的感觉。 袁术能力其实很是有的,只不过他的高贵出身,却让他注定只能飘在天空中,妄自尊大,自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必须要围着他来转。殊不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在五百年前就已经响彻了华夏大地。袁氏四世三公不假,可那也是他的列祖列宗们,为大汉朝鞠躬尽瘁换回来的。 袁术糊涂,小皇帝估计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韩俊完全可以想象的到,罢黜自己官爵的这个决定,一大一小两个糊涂虫绝对是一拍即合。 相比于韩俊,袁术恐怕还是要更讨厌曹操一些。而在小皇帝眼里,恐怕韩俊就是天底下最可恨的人了。 “镇东将军,青州刺史吗?” 韩俊嘴角浮现出一丝古怪的笑容,声音舒缓而又坚定地开口道:“既然袁术不容拒绝地送过来这一份大礼,我就只能却之不恭了!” 话锋一转,韩俊的目光看向太史慈命令道:“幽并水师,抓紧操练,半年之后,我要对青州动兵!彼时,幽并水师乃是主力!” 太史慈拱手领诺,“主公放心,幽并水师,必定不负主公所望!” 韩俊的目光,又在张绣和田畴身上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停留在了田畴的身上。 中原出现了这么大的变故,归心似箭的韩俊,已经不可能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了。所以,他必须要尽快做出决断。 田畴的能力毋庸置疑,唯一担心的就是他的忠诚度,但是有幽并水师有太史慈在侧,想来他也不敢轻举妄动。所以,韩俊别无选择之下,也只能是信任田畴了。 安排好了一切,韩俊一行人,便在幽并水师的护送下,离开了这一片匍匐在他们脚底下的土地。 来的时候顺风顺水,离开的时候也是风平浪静。不得不说,韩俊的运气,一直都很不错。 乐浪郡,带方郡以及新设的三韩郡,一切都井然有序,因此归心似箭的韩俊也没有多做停留。前脚离开船板,后脚便跨上了高头骏马。 跟随他东征倭国的幽并步卒,韩俊全都留给了鲜于辅和阎柔。 仅带着数千骑兵,星夜兼程,一路疾驰,终于赶在大雪封路之前,韩俊重新回到了这段时间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的蓟县。 韩俊离开蓟县的时候,正值一年当中最炎热的时候。而等他回来的那一天,刚好迎来了幽燕的第一场雪。 气温突降,大雪漫天,对于幽州的民政压力是非常大的。但是好在荀彧对这一切早有准备,一切救援工作都有条不紊地开展起来。因此,大雪虽然无情,但是并没有给普通百姓带来太大的伤害。 为什么汉初三杰中,很少上过战场的萧何,会名列其中,原因便在于此。历史上曹老大虽然曾不止一次地称赞荀彧为“吾之子房”,但实际上,荀彧更多的时候,都是和萧何更加的相似。稳定后方,征集军饷,这才是他最重要的作用。 韩俊很确定,如果不是有荀彧在后方坐镇,他断然不可能取得今天这样的成就。 所以,回到蓟县的第一件事,韩俊便是故技重施,大宴群臣。 第一三一章 宴群臣韩俊议筹谋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人生在世,口腹之欲,必不可缺。 没有人生来就能够看破红尘,自然也就没有人生来就喜欢粗茶淡饭。在红尘中摸爬滚打的人,就鲜少有人能够抵抗得住美食的诱惑。 漫天大雪中,不少平民都在忍饥挨饿,而州牧府中却是灯红酒绿,大排筵席。如果很忙的那位大诗人早生五百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句话,或许也就能够提前问世了。 对于那种所谓的“面子工程”,韩俊从来都是极度反感的。“影帝”这个词语放在演员身上是一种褒奖,但是放在官员身上却绝对是一种莫大的讽刺。躲在高门大院里面吃香的喝辣的,出了门却要衣衫褴褛地捏着鼻子去吃百姓碗里所剩不多的清汤稀粥。这种表里不一,内外迥然的人,只适合当演员,而绝对不能做官为宦。尸位素餐,又只会做表面文章的人,注定会生前风光一时,死后遗臭青史。 更何况实际上,此时的幽州民生,相比于其他地方,已经算的上太平盛世了。 在中原,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在南阳,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在关中,在荆襄,在蜀中,在汉中……遍观华夏大地,处处烽火狼烟,又哪里会有真正的世外桃源? 都说蜀中是天府之国,可是刘皇叔入川之时,益州人口却不过只有区区九十多万,这其中还包括了大量南迁的中原人。相对安稳一些的益州尚且如此,战火正炽的中原情况会有多么糟糕就可想而知了。 此时的大汉,早已经病入膏肓。党锢之祸,动摇了大汉国本;黄巾之乱,伤及了大汉血脉;而紧随其后的军阀混战,更是彻底将大汉拖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乱世之中,最宝贵的是人口。但同时,最不值钱的也是人命。千千万万的底层劳动人民,永远只会是站在金字塔顶尖的那群人的垫脚石。没有人会真正关心他们的生死,也更加不会有人在乎他们的温饱。他们的家园,被熊熊的战火毁灭了;他们的亲人,被无情的刀枪带走了。他们食不果腹,衣不抵寒,他们承受着乱世带来的最大的苦难。为了生存,他们吃草扒树,流离失所,只为了不会变成路边那森森的白骨。所谓的人性,所谓的尊严,都在这场灾难中丧失殆尽。卖儿鬻女,流荒乞讨,成为了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韩俊能力再大,也毕竟只是个人,他也从来没有把自己刻意标榜成为一个大仁大义大爱无疆的大圣人。在他看来,与其跟着老百姓一块儿吃糠咽菜,倒不如想办法尽快让他们和自己一样吃肉。 相比于数月之前的那次宴会,这一次的规模要小了许多,四方将领基本上都在镇守四方。留在蓟县留在韩俊身边的,也多是赵云这样的儒将。因此,宴会之上的气氛,也就远不如之前热闹了。 何为文人雅士?那遍是在大快朵颐之时,也要尽可能保持风度。咀嚼速度可以快,但决不能像那些粗鄙的武夫一般狼吞虎咽。饮酒,自然也要小口慢饮,浅尝辄止,吆五喝六的划拳行令,那是万万不行的。 韩俊对于这样的氛围,很不适应,相比而言,他骨子里更喜欢和张燕那些所谓的“粗鄙武夫”坐在一块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倒是侍立在侧的卑弥呼,双眼放光,满是艳羡之色。 离开倭国之后,韩俊对她的态度,已经和善了许多。虽然宴席之上没有她的座位,却也赏赐了她几样吃食,让吃惯了生鱼片的卑弥呼险些把自己的舌头也吞了下去。 虽然近代史上,倭人给中华民族带来了惨痛不堪回首的记忆,犯下了滔天大罪。但是在封建时代,尤其是唐宋之时,倭人对中国的仰慕已经到了疯狂的程度。所有的一切,他们都努力效仿学习中国。对于中国,他们发自骨子里的仰慕与敬畏。这也是为什么,韩俊屠尽鲜卑等族,却对倭人网开一面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因为至少在短时间内,他们是不可能对中华文明产生威胁的。至于千年以后的事情,韩俊实在看不了那么远了。 崖山失守,宋朝灭亡,倭国得到消息之后,上至天皇,下至平民,所有人身着丧服,西跪三日,为中华文明的陨落而哀伤。 而且,在此之后,倭国势不朝元,仍以亡宋为正统。也正因如此,才引来了蒙古人前后两次的跨海东征。 终元一朝,倭人始终不曾奉其为正朔,一直到大明的建立。 明亡之后,扶桑全民缟素,罢朝一日,罢市三天。对于中国王朝再也没有用“本朝”“****”的称呼,取而代之的“清国”“北国”甚至是更为不堪的“胡皇”“清虏”。 一直到二战时期,倭国人也始终都把中国说成是他们的文化母国,对中华文明充满了敬意。 但可惜的是,这个民族骨子里的那种阴暗,决定了他们注定是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所以,对待这个民族,只能是打两巴掌再给个甜枣吃。驯服了他们的野性,召唤出他们的奴性来,就可以了。 席上所坐着的,无一不是大汉的饱学之士。天文地理,诗词歌赋,旁征博引,妙语连珠。高谈阔论间,也让听傻了一般的卑弥呼,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看似在邪马台高高在上,其实不过只是一只夜郎自大的井底之蛙而已。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好学的卑弥呼,对于韩俊的仇恨,猛然降低了一大截。此刻的她,心里其实是有些感激韩俊的,感激他让自己留在了这里。 韩俊不是个嗜酒之人,在外征战他可以数月滴酒不沾也毫无不适。但是,宴席之上,如果不能喝个尽兴,他便会感觉到浑身不舒服。 满座文士,皆是慢饮浅酌。为数不多的几个武将,赵云颇有文士风范,高顺滴酒不沾,张绣心事重重。 无人陪伴的韩俊,只能是化寂寞为食量,一口酒一口肉,很快就把自己的肚子填饱了。 韩俊的兴致不高,其他人却根本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在座众人,对于韩俊的为人性格都已经很了解了,因此韩俊虽然搁下了筷子,他们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然是该吃吃该喝喝,恍若未见一般。 韩俊自然也不会因此而生气,只是很没存在感的笑了笑,漱了漱口便踱步走回了后堂。 数月未见,家中三位娇妻,自然甚是想念。 韩俊花心了一些不假,可毕竟骨子里也不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也或许现在出去偷完腥回家少了那种愧疚感,但是对于自己妻子的疼爱却从来没有减少过。 但可惜的是,韩俊怀着一颗诚心而来,却被他的三位夫人再加上一个邹氏无情地晾在了一边。 懒洋洋地靠在躺椅上逗弄着自己的小棉袄,耳听着霹雳哗啦地洗牌声,韩俊无比后悔当初一时心血来潮,让国粹麻将提前问世了。 打麻将会上瘾么?这点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尤其是在娱乐生活匮乏的时代,麻将的出现,无异于毒品一般,很快便将这些整日里无所事事的女人们征服了。哪怕是身负着文化传承重任在肩的蔡琰,也完全顾不上去整理那些古书典籍了。才女也是女人,只要是女人,恐怕就没有几个能够抵御得了国粹的诱惑,没见那个“小魔王”也是一脸兴致盎然跃跃欲试地坐在貂蝉身后指手画脚么? 虽然没人理睬自己,但是韩俊内心里,其实很慢享受这种天伦之乐的。但可惜的是,他注定了是个劳碌命,清闲了只是一会,那几个催命鬼便找上门来了。 如果说,方才有资格出现在宴会上的,都是幽并军是集团的骨干力量的话。那么,有资格进入韩俊书房饮茶的,就绝对是他的心腹股肱了。 荀彧,郭嘉,贾诩,荀攸,再加上现在远在关中的沮授,组成了强大到让所有敌人战栗的智囊团。 这四个人,风格各异,但无一例外皆是当今人杰。能够和这四个人同处一室,品茗论道,这在韩俊刚穿越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是做梦都不敢想的。 一盏茶喝完,郭嘉首先打开了话匣子。或许是憋得久了,也可能是酒精上头了,一个大男人竟然是一脸幽怨的表情,“主公跨海东征,踏波逐浪,真是好生威风啊!郭嘉无能,为主公所弃,不敢再呆在主公身侧指手画脚,特此请命就此离去,归隐山野,为主公祈福祝愿……” “得了吧,北疆苦寒,海上风大,我倒是想带着你,可就你那弱不禁风的体格,撑得住吗?” 韩俊不耐烦地翻了翻白眼,粗暴地打断了郭嘉的抱怨正色道:“如无意外,最早一月之内,将会有大量银矿丛倭国运来。但是这一大笔财富,该当如何应用,还需仔细斟酌商议才是。” 郭嘉依然是一副惫懒的样子,满不在乎道:“手里头有钱了,自然就要去欺负那些穷光蛋,这还有什么值的商议的?” 第一三二章 贾文和一言定计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郭嘉的回答很简单也很粗俗,但却是言简意赅,一针见血。所谓的经济战,详细介绍起来很麻烦,但归根结底说穿了其实就像是郭嘉所说的一样。 对于经济战,韩俊并不陌生,毕竟也是在大企业中摸爬滚打了接近十年的人,而且负责的便是金融运作这一块。因此,如果他铁下心来想要利用经济战不战而屈人之兵,在这个时代绝对是手到擒来。 但是,让韩俊一直摇摆不定,难以下定决心的是,一旦发动经济战,势必会造成全国范围内通货膨胀,粮贵而钱贱,到时候只会加重黎民百姓的苦难,而这与他的初衷完全是背道而驰。 大汉还是那个饥民遍野的大汉,在粮食总产量没有显著提高的情况下,大量金钱的涌入,必然会导致粮价飞涨。如此一来,韩俊等于是掌握了大汉的印钞机,机器转的越快,老百姓的生活便会越艰难。 平抑粮价,无论是哪朝哪代,都是统治者必须要处理好的难题。民以食为天,当粮价上涨到让平民百姓绝望的时候,距离这个国家的覆灭也就不远了。 大汉气数已尽,改朝换代也是势在必行,韩俊对此并不在乎。可是让他不忍的是,如此一来,势必又会造成无数的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袁绍该死么?至少在韩俊眼里是这样的。但是冀州百姓何辜?为什么所有战争造成的惨痛后果,都要让黎民百姓买单? 韩俊的脸上,挂着无比痛苦的神情。曾经他以为自己的心肠已经如铁一般坚硬,但这个时候才猛然发现,不管自己身居何位,骨子里的那股平民情怀都是无法更改的。 荀彧和荀攸叔侄俩面面相觑,在座的人,都是聪明人,而且对韩俊的为人秉性也都有着一定的了解。因此虽然韩俊未曾开口,但他们都已经是猜到了韩俊内心里痛苦的原因所在。 郭嘉犹豫了一下,以目视贾诩,却见贾诩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郭嘉顿时来了火气,一咬牙又开口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主公切莫因一时妇人之仁而导致良机溜走!” 韩俊眯着眼睛,沉默不语。 郭嘉继续劝道:“《庄子》云,成者为首,不成者为尾。以我所见,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心慈手软,只会徒增劳烦。” 四大谋士,各有所长。郭嘉长于谋,荀彧长于断,贾诩长于诡,荀攸最擅长的,则是全盘谋划与布局。 因此,制定战略之时,荀攸的发言权也是最重的。 在郭嘉不断的眼神暗示下,荀攸终于还是开口了。 “主公,攸有一事不明,不知可敢劳烦主公为我解惑?” 韩俊表情沉重地点了点头,郭嘉说的道理他都懂,可是这却并不足以说服他自己内心的坚持。 荀攸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道:“敢问主公,何为大仁?何为大义?” 韩俊苦笑着摇了摇头,“公达有话,尽可直说。” 荀攸也笑了,“仁乃施恩及物,义是裁断合宜。为百姓仁,为天下义,乃是大仁大义。桓灵以来,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战乱之地,十不存一亦不稀奇。水深火热之中,万千生灵最盼者,乃是宁息战乱,重归田园。正所谓,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大乱之后有大治,混乱之后有盛世。主公心怀天下,胸藏万民,乃是评定乱世之不二人选。霸王寡断,方有乌江之难。武帝雄才,方有万世伟业。攸只愿主公眼望未来,稍作忍耐!” 郭嘉和荀攸先后表态了,说法不一,但观点相似,都是劝韩俊丢掉那有些迂腐也有些可笑的妇人之仁。【ㄨ】 荀彧沉默了很长时间之后,也终于开口了,“昔日出入并州之时,主公为何能力排众议,分田分地?今日又为何犹豫不决,难做决断?” 韩俊苦笑着摇了摇头,“此一时,彼一时呀!” 荀彧立即没话说了,也没办法继续说下去了。他心里很清楚,并州的那场闹剧,始终都是韩俊心里的一根刺。 一直都蜷缩在角落里,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贾诩,在其余人都亮出立场之后,也没办法继续沉默了。 抿了一口茶,润乐润有些干裂的嘴唇,贾诩开口了,“民之苦,已到极限,已不可能再苦。主公怜惜苍生,此乃大仁大义之举。但请恕贾诩明言,如今天下之财帛粮食,十中有九都在百中之一的权贵之手。粮价疯涨与否,穷苦万民都一样买不起吃不上。所以,主公所虑乃是多虑,主公所想乃是多想。” 韩俊心里一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南阳郡,宛城。 大多人都知道东汉两京乃是东京洛阳和西京长安。但却很少有人知道,因为光武皇帝刘秀发迹于南阳郡,因此开国之后定都洛阳之外,也曾定宛城为陪都,又称“南都”。 东汉建国近两百年来,南阳郡始终都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郡”。一郡的人口数量,经济总量,甚至要超过并州,交州等一个州的总和。 而宛城,也是整个大汉版图内,能够排得上前五的大城。虽然这里曾经一度被黄金大帅张曼成占据过,遭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破坏。但是为了重现“光武气象”,好大喜功的袁术,调拨民夫无数,加班加点,日夜赶工,修建宫殿,修葺城防,在很短时间内,就让宛城焕然一新,俨然有了一些大汉都城的气象。 小皇帝和袁术的蜜月期,还并没有结束。 相比于董卓的暴戾,韩俊的冷酷,李儒的阴险,出身高贵的袁术,给小皇帝的先天印象就非常好。再加上袁术虽然有些喜怒无常,但表面功课做得很好,歌功颂歌地哄得少不更事的小皇帝很是开心。 虽然,话语权依然少得可怜,但经历过李儒执政时期的战战兢兢,小皇帝已经不再奢望着指点江山了。此时的他,在颠沛流离中已经被折腾的有些麻木了。所以,不想再折腾的小皇帝,也就只能是任由袁术折腾了。 袁术大肆提拔袁家人担任要职,小皇帝没有意见。 袁术将他自己的大将军府修建的甚至比皇宫还要奢华,小皇帝同样没有意见。 袁术假借他的名义,横征暴敛,小皇帝依然没有意见。 所有人都以为,小皇帝已经彻底认清了现实,打定了主意要做一个傀儡。 但是,小皇帝内心究竟是如何打算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宛城城北,大将军府。 这里,三个月之前,还是一片乱糟糟的民居。三个月之后,这里便奇迹般地矗立起了一座门高院深的府邸。 皇宫占地百亩,大将军府的规模,却达到了一百二十亩。 不是没有人在朝堂之上,弹劾信任大将军袁术有不臣之心。但是,袁术安然无恙,那个多管闲事的家伙,当天夜里便从人家蒸发了。 董卓的跋扈,是摆在表面上的。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出入后宫,可以镇定自若地砍下大臣的脑袋。所以,朝臣们恨董卓恨得牙根直痒但却并不是十分畏惧。 而袁术的嚣张,是藏在阴暗中的。无孔不入,又好像无所不知。就在几天之前,黄门侍郎在私底下说了两句坏话,而次日一早,他便因诽谤之罪下狱,虽然侥幸逃脱了一条性命,但却让袁术的白色恐怖政策让所有人开始胆战心惊起来。 袁术是很少去皇宫的,除非有大事必须要小皇帝出面了。否则大部分的时间里,他都会呆在自己的大将军府中,接见大小朝臣的拜会输诚。历经先后几代权臣执政还能屹立不倒的朝臣们,骨气却已经所剩无几了。 董卓执政之时,明里暗地反对他的朝臣如过江之鲫一般。韩俊执政,又蹦出来一个杨彪和他唱对台戏。到李儒执政之时,反对声就已经很小了,但毕竟还有个忠心不二的大汉皇叔刘虞站出来。 当刘虞心灰意冷,彻底归隐之后,朝堂上还能够为大汉社稷尽心尽力的,就寥寥无几了。 因此,皇宫门前,车马冷落。大将军府前,却是车水马龙。 袁术对于这样的生活,大部分时间都是很满意的。一直以来,他都很享受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平日里闲暇之时,他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到宛城最高的建筑,也是大将军府后院的阁楼上俯览众生。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之外,还有人拿圣旨当柴烧。更没有想到过,眼前的这一切,其实都像是泡沫一般,看上去光彩绚丽,但其实一碰就会破。 袁术沉浸在自己的梦境中,不愿意醒来。但可惜的是,梦再美也毕竟是梦。只要是梦,就一定会有醒来的一天。 当袁遗和袁胤灰头土脸地回到他面前的时候,便是袁术醒过来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了,原来,天子的旨意,并不只有在他一个人这里,失去了威信和威力。 第一三三章 袁公路野心疯涨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天子任命的并州牧,幽州牧,就这样灰溜溜地被赶回了宛城,这让袁术感觉到了莫大的羞辱。 于是,袁术又进宫了。 当气势汹汹,满脸晦暗之色的袁术,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小皇帝的脸色却是平静如水,没有丝毫的心理波动。 董卓暴躁如火,李儒阴鸷如冰,相比于他们二人,袁术的做派在小皇帝眼里看来,却更像是小孩子闹脾气一般可笑。 小皇帝,其实已经不小了。十岁登基的他,已经做了五年皇帝了。虽然这五年以来,他从未有一天体会到九五之尊高高在上的感觉。但是,经历的事情多了,人的成长速度就会加快。 十五岁的刘协,心性比之同龄人已经成熟的太多了。 身边的权臣,走马灯一般换了一个又一个,可以依赖的忠臣重臣,也是越来越少。小皇帝渐渐的明白了,复兴大汉他不能再依赖任何人,他只能靠他自己。也只有他自己强大起来了,才能彻底避免自己的身边,出现一个又一个居心叵测的权臣。 “韩俊不尊圣命,肆意妄为,不臣之心已昭然若揭。臣恳请陛下,下旨号令天下诸侯并起,共诛此贼!” 袁术的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可是听在小皇帝耳中却好似天方夜谭一般荒诞。 默默地打量了袁术一眼,小皇帝淡然道:“没记错的话,前番讨韩之战,袁卿也参与了吧?” 袁术老脸一红,饶是他脸皮再厚,听到小皇帝提到这件事,也不由得心里发虚。盖因为袁术出兵,动机本就不纯,最后更是弃小皇帝安危于不顾,裹挟着朝廷大军逃离了战场,实在是太过丢人了一些。 深吸了一口气,袁术把那些不愉快甩到脑后,正色又道:“此一时,彼一时。据我所知,韩俊刚从东瀛倭国返回,师老兵疲,正是急需休养之时。而且,韩俊小儿年少骄狂,不遵皇命,处处树敌,横征暴敛,幽并境内已经是怨声载道,无时无刻不盼着天兵杀到。若此时出兵讨伐,顺天时和民意,无有不胜之理! 小皇帝笑了笑,一脸的不以为然,“袁卿手掌天下兵权,更兼久经战阵,文武双全,出兵与否,大将军做主便是。朕,并无意见。” 苦难让人成长,此时的小皇帝,早已经丢掉了所有天真的幻想,变得让人可怕的理智与现实。 小皇帝的兴致不高,袁术也就没心情再继续谈下去了。 很随意地拱拱手,袁术直接用命令的口吻干脆道:“陛下既然不反对,那就即刻下旨吧,命兖州牧曹操,徐州牧陶谦,即刻停止互相攻杀,化敌为友,合兵一处,尽起马步精锐,北伐韩俊!” 小皇帝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但心里面却对袁术充满了鄙夷和不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曹操和陶谦接到旨意后会有什么反应。兖州和徐州,距离幽州千里之遥,中间还隔着一个袁绍,他们又怎么可能会遵旨行事? 汉室的威望,已经被各路诸侯踩在了脚底下,为什么还要去自讨没趣呢? 小皇帝都能想到的,袁术会想不到么?自然是不可能的。他固然自视甚高,狂傲不可一世,但也不是个没脑子的人,可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会多此一举呢? 曹操是这样说的,“袁术,其行叵测,其心可诛!” 戏志才捻须沉吟道:“正是如此,袁公路挟天子以来,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近日得报,孙文台之子孙策在江东摧城拔寨,不过半年时间,扬州六郡已得三郡之地。如此一来,袁术野心必会膨胀,若不加制约,则大汉四百余年基业恐将就此断送!” “断无可能!” 坐在戏志才身侧的清癯老者霍然站起身来,满脸凝重之色地摇着头道:“袁公路虽然妄自尊大,但毕竟是显贵之后,世受皇恩,又怎可能行那篡逆之事?” 曹操不屑地撇了撇嘴,“仲德此言差矣,昔日王莽又何尝不是累受浩荡君恩?袁术比之王莽,才略气度相差甚远,但野心却要更胜王莽。以我推测,短则数月,长约三载,袁公路之野心必然疯涨至无法控制,篡汉自立,绝非妄言!” 仲德,即程昱,历史上曹操的“五大谋主”之一,东郡东阿人,去岁被曹操征辟任命为寿张县令。陈留太守张邈被吕布,陈宫说动,起兵反曹之时,若无程昱留守后方,拼死阻击,则曹操的大本营必然不保,沦为丧家之犬。 因此,程昱也一跃成为了曹操的心腹重臣。 程昱为人,性情刚直,但机变不足,因此和绝大多数人一样,都没有参透这一道圣旨背后的玄机。 曹操的解释,依然没有让程昱释怀,摸着长须感叹道:“若果真如此,则袁公路必然自取灭亡!” 曹操长叹了一口气,满脸遗憾地捶着桌子道:“只恨当时晚到一步,让天子被袁公路劫走!” 戏志才眨了眨眼睛,安慰道:“主公无须如此,以我推断,当日我军断无可能抢在袁术之前见到天子!” 曹操惋惜又愤懑地咬了咬牙,烦躁地挥了挥手道:“此事休要再提了!眼下最棘手的,还是如何解决吕布这个祸害。” 戏志才点了点头,也就识趣的没有再说下去。他心里很清楚,曹操对于韩俊的欣赏,而且恐怕曹操早已经意识到了,当日韩俊是有意把天子送给袁术的。这些事情,不能多想,也不敢多想。 程昱皱着眉头道:“吕布,匹夫尔!所赖者,皆是陈宫之谋!” 曹操愁眉不展地点了点头,陈宫以前也算是自己的部下,对于陈宫的能耐,他多少也了解几分。但可惜的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昔日最早主张迎奉自己为兖州牧的陈宫,最终却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上。 为何? 只是因为自己杀了边让么?可是自己又为什么不能杀边让?只是因为他是名士,所以就有了免死金牌么? 曹操曾经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边让该死,罪状确凿,这是毋庸置疑的。可是为什么张邈,陈宫这些人,就不能理解自己的苦心呢? 不杀边让,则法度必然崩坏。法度崩坏,又何以统御百姓呢? 彷徨过,反思过,但是曹操从来没有后悔过。想当年,年轻气盛的洛阳北部尉就敢于棒杀权势滔天的蹇硕亲叔叔,今日大权在握,又岂能因一个区区的边让就低头? 江湖越老胆越小,这句话不假,但是曹操心中的原则却从未有过动摇。曹操不是儒生,他更加崇尚的是法家的“以法为教”。无论是谁,犯法必责,这便是曹操为人立世的原则! 戏志才趴在地图上看了许久,缓缓开口道:“主公可曾想过,若是被吕布难逃与陶谦相联,该当如何应对?” 曹操眉头一紧,回过神来,看着地图沉吟了片刻,信心满满地摇头道:“徐州富庶,吕布兵精,若果真如此,则我等必将死亡葬身之地尔!但是,志才无需多虑,此事断无可能发生!” 戏志才讶异道:“为何?” 曹操含笑道:“天无二日,人无二主!吕布先叛丁建阳,后诛董仲颖,名声狼藉,人所共知。陶谦,守成之主,庸庸碌碌,无色无胆,断无可能引狼入室,自取灭亡!” 戏志才眯着眼睛想了想,刚要开口却听曹操又道:“而且,志才莫要忘记了刘备这个人。” “刘备?” 戏志才皱着眉头不解道:“此人我也略有耳闻,先投公孙瓒,后附袁绍,均是无甚建树,朝秦暮楚,与吕布乃是一丘之貉,又何足道哉?” 曹操哈哈大笑道:“志才此言差矣!以我观之,此人绝非池中之物,所欠缺者只是一飞冲天之机!而且,此人其志不小,绝非甘于人下之辈。陶恭祖识人不明,必会被其蒙蔽,视为心腹。有此人在,吕奉先便断无可能南下徐州与陶谦合兵一处!” “哦?” 戏志才眨了眨眼睛,对于曹操的这一番话将信将疑,可也无从反驳,只能是点点头又道:“无论如何,吕布宜早除之,方能永绝后患!” 曹操赞许道:“正该如此!” 但是很快,曹操的脸色便阴暗了下来,“只是今夏兖州粮食减产,军粮短缺,无法出兵啊!” 戏志才闻言也是长叹了一声,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军粮不足,他便是有神鬼莫测之能也无从施展。 程昱的眉宇间,闪过一丝狠厉,咬着嘴唇攥紧双拳道:“主公莫要再问了。与我三千兵马,军粮之事,尽可交由昱来解决!” 曹操惊讶问道:“仲德有何办法?” 程昱摇了摇头,“主公莫要再问了,给我三日时间,定会备好军粮!” 曹操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没有再问下去。 和曹操相似,出身平民的程昱,遵从的也是法家之道。生性刚戾的他,从来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哪怕,伤天和毁人望也无所畏惧! 第一三四章 郭图献策驱虎吞狼 在江东,小霸王孙策气吞万里如虎,以弱势兵力却是风卷残云之势连战连捷,短短一月时间,已经将江东六郡中八十一县中的一大半握在了手中。 在中原,曹操和陶谦,吕布的纠缠中,一点点积蓄壮大着势力,但同时面对两路甚至三路敌人的虎视眈眈,他的压力极大,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稍有行差踏错便迎来覆灭之祸。 在荆襄,面对袁术不断地挑衅,刘表一直都表现得很克制,能退则退,尽量避免与这个如今风头正盛的“大将军”爆发正面冲突。 在益州,老辣的刘焉染病身故,继伟的刘璋不过只有中人之才,却雄心万丈,方一上位便命令汉中太守张鲁北伐关中,进取中原。 但可惜的是,刘璋不是刘焉,他的命令对于张鲁没有任何的威慑力。川蜀之地,易守难攻,但同样想要向外扩张的难度也很大。所以,虽然张鲁的不理不睬让刘璋很恼火,但在益州内部动荡的前提下,他还是听从了属下的建议,暂时忍下了这口恶气。 在河北,袁绍的生活,却远没有他的丛弟袁术那样的滋润。虽然手下文武人才济济满堂,但袁绍却不得不时刻提防着随时都有可能丛北方呼啸杀来的韩俊。冀州的南面,是黄河,而在黄河的那一边,则是袁术名义上的盟友,曹操的地盘。在和韩俊不共戴天的前提下,袁绍是没有胆量和曹操撕破脸的。所以,袁绍的目光,便只能往东看了。 冀州东面,是青州。曾经大汉有数的富庶大州,现在却是饱受黄巾流毒之苦,千疮百孔。吏治崩坏,民不聊生,十不存一。侥幸活下来的,大多也都是不得不背井离乡的北渡南投,离开这片无法继续生存的土壤。 青州,如今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因此,袁绍也很犹豫,要不要去啃下这块鸡肋来。 元从老臣逢纪,下落不明;颍川名士荀谌,投奔敌营。右手边的田丰,左手边的郭图,便是如今袁绍最信任的两个谋臣了。 田丰是力主袁绍谋取青州的,在他看来,青州虽然残破,但根基犹在,只要派一能吏前往,励精图治,假以时日,必会重现昔日繁华。 田丰主张的,郭图自然是反对的。因为他认为,青州易取但不易守。东临大海自然无虞,但西面却是千里平原沃野,无险可守,绝非是兵家必争之地。而且,如今吕布的触角已经伸进了青州。如果这个时候发兵,只会平白引来吕布的仇视。 两个人越争越激烈,最后差一点就撸胳膊挽袖子用拳头说话了。 左右摇摆不定的袁绍,选择困难症又一次困扰了他,让他感觉到脑袋就快要炸裂了一般。 “都给我闭嘴!” 袁绍虎吼一声,田,郭二人立即安静了下来,彼此怒瞪一眼,然后都是一连小心翼翼地看着袁绍。 脸色铁青的袁绍,眉头紧蹙着,一双手攥紧了又松开。 郭图是个会察言观色的,立即就闭口不言了。很显然,袁绍如今已经是在爆发的边缘了,这个时候再去触怒他,只会给自己惹来麻烦。所以,沉默是最好的办法。 田丰却从来都不管这些,袁绍的喜怒在他看来都无关紧要。夹缝中求生存,已经到了最危急的关头,他可顾不上去理睬袁绍的心情。 “主公,韩俊大军,随时都有可能南下而来。而且,壶关,河内的韩军若是同时出兵,则我军就会落入三面对敌之势。只要有一面守不住被攻破,则我军就会立即陷入到全面被动之中,大败乃是惨败就无可避免。” “田元皓,你闭嘴!” 郭图怒气冲冲地瞪着田丰,他是真的生气了。生气的原因不是田丰在信口开河,而是因为他说出了人所周知的大实话。 在韩俊军四处起火,疲于奔命之时,倾巢而出的袁绍军都难求一胜。就更不用说在韩俊军养精蓄锐,准备充足的时候与之交战会有什么后果了。 韩军的战斗力之强悍,完全不是袁军可与之相提并论的。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实,袁绍也一定知道。但是,在心里想想可以,在袁绍面前摆出来说,就有点不厚道了。 恼羞成怒的袁绍,最好面子的袁绍,彻底被田丰的这句话给激怒了,面红耳赤地手指着田丰厉声道:“高祖皇帝,愈挫愈奋,方有垓下之战,以弱胜强!光武皇帝,矢志不渝,方有昆阳大捷,以少胜多!田元皓,战阵之上,局势千变万化,在结果出现之前,任何可能都会发生!你又为何言之凿凿我军必败!你安的是什么居心!” 郭图倒吸了一口凉气,对袁绍知之甚深的他,意识到了自己的这位主公,已经动了真火。 田丰脖子一梗,正要反驳之时,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给阻止了。 袁绍麾下大将颜良,大踏步走进堂来,匆匆一拱手便焦急道:“主公,大事不好了!” 袁绍愣了一下,血压飙升,差一点儿当场昏死过去。强撑着深吸了一口气,袁绍脸色铁青地问道:“何事惊慌?” 颜良回道:“哨探来报,吕布军主力,在濮阳一役中惨败,又被曹操亲率大军衔尾追杀,损失惨重!” 袁绍惊讶道:“孟德大捷,对我等而言乃是好事,我二人兄弟联手,必将横扫天下!” 说着说着,袁绍感觉自己的心情一下子好多了,仿佛已经看到了横扫天下的那一天。 颜良无奈道:“吕布败军,如今正朝着冀州方向逃窜而来……” “什么?” 袁绍立即笑不出来了,人的名,树的影。吕布虽然败了,但他也是驰名天下的飞将军。如今的袁绍,在韩俊的阴影下,已经变成了惊弓之鸟一般,那张才有点好转的脸当时又阴沉了下来,闷哼一声道:“往东去往南逃,他为什么偏偏要来我冀州!” 田丰闷哼一声,不屑道:“主公难道看不出来,这是曹阿瞒有意为之的?” 袁绍怒道:“休要胡说,我与孟德,少小相知,他尤其是那种下作之人?” 田丰冷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主公待人热诚,又焉知其他人也和主公一样?狗急尚可跳墙,更何况飞将军乎?曹阿瞒必会猜到,若是吕布败军进入冀州,主公绝不会放任不管。彼时我军与吕布军生死相搏,他却可安坐一旁,坐收渔翁之利,岂不美哉?” 从来都是和田丰对着来的郭图,这一次却没有继续再唱反调,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来道:“元皓兄所言有理,非是我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乃是此事太过可疑!主公试想一下,吕布和陶谦虽非盟友,但也算是同仇敌忾。若吕布败往徐州,陶谦即使不会接纳,也绝无可能出兵阻拦。而北上冀州,无论是主公,还是韩俊,对于吕布都无甚好感,必定会面临重重拦阻。吕布虽然莽撞,但他身侧也并不缺智囊之士。若是可以自行选择,吕布断无可能自投死路而来!因此,很有可能是曹操有意为之,拖主公下水之后,他却隔岸观火!” 袁绍烦躁地跺了跺脚,背着手没头苍蝇一般地转了几圈,没好气地问道:“不论如何,吕布狼子野心都不得不防,你二人又有何计策可以应对?” 田丰一拱手道:“吕布丧家之犬,灭之不难,只需坚壁清野,巧设埋伏,四面合围即可!” 表现自己的机会又到了,郭图又岂能让田丰抢了风头?闻言立即摇头晃脑地反对道:“不妥,此计甚是不妥!” 田丰冷着一张脸,也不说话,就那么定定地看着郭图。 郭图讪笑一声,合掌开口道:“图有一计,名为驱虎吞狼。以吕布麾下虎狼骑卒为我所用,让骁勇万人敌的吕奉先去找韩俊的麻烦!” 袁绍眼前一亮,赞叹道:“妙计!如此一来,则冀州安如泰山,韩俊却必定会头疼不已。化被动为主动,化不利为有利,公则机智真乃是我之子房啊!” 田丰皱着眉头,微微点了点头。他虽然有一些看不上郭图,但是对于郭图的机变,还是有一些赞许的。两相比较之下,他的计策虽然稳妥,但却略微有一些保守了。 袁绍的兴奋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猛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来,眉头又皱了起来,沉吟道:“若是孟德派人前来,约我与其前后夹击,为之奈何?” 郭图不以为意道:“曹阿瞒不义在前,就休怪主公不念旧情了!主公仁义,不去质问他的叵测居心便已经给他面子了,若他不识抬举,主公也无需理睬!” 袁绍犹豫道:“这样一来,昔日情分必会荡然无存……” 郭图轻笑道:“主公勿忧,此事极易应付,只需称病不出便可。” 袁绍了然地点了点头,也终于下定了决心,狠狠点了点头问道:“谁愿意替我去吕布那里走一遭?” 第一三五章 伤人和曹阿瞒发丘 青州,高唐县。 残破的城墙下,吕布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坐在草草搭建成的大帐中一个人喝闷酒。 自以为纵横天下,无人可敌,却不想在残酷的现实面前碰了个头破血流。晋阳城下,被两个毛头小子屡次三番的戏耍也就罢了,毕竟他麾下的并州狼骑并不擅长于攻坚。可是,他却无法接受在正面战场上的失败,尤其是他的对手还是曾经的手下败将。郁闷的吕布,怎么都想不明白,一度听到自己的名字就未战先怯的曹军士卒,为什么会突然爆发出那么恐怖的战斗力? 吕布是个简单的人,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懒得再去多想,借酒浇愁就成为了唯一的选择。 丛濮阳到高唐,曾经让天下人闻风丧胆的并州狼骑,被曹军像赶鸭子一般地沿着黄河亡命奔逃。 士气,已经落到了低估。军心,也已经完全涣散了。 而在大概百里之外,曹操率领着大军却是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不是追不上,而是有意为之。 程昱没有食言,果真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为大军筹集到了充足的军粮。 夕阳西下,黄河之上余晖脉脉,曹操站在岸边,感受着凛冽寒风,心里面也是一片冰冷。 他目光所看到的,是一片凄凉的萧索。手里拿着的,是让他浑身都忍不住打着寒战的“军粮”——程昱千辛万苦筹措来的军粮。 这是一块被油纸包裹着的“肉干”,据说味道有些特别,但是只要能填饱肚子,味道如何其实并不重要。哪怕是曹操,特殊时期整天也都是吃糠咽菜,和普通士卒一般无二。 曹操不是不知道,野菜和稀粥不管事,吃肉才会有力气,但是他却从来没有碰过手里的“军粮”。程昱说的很含糊,但是聪明的曹操,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自己手里的“军粮”,绝对不是程昱所说的取自某种动物的身体。 “军粮”取自何方,程昱没有明说,曹操也没有细问,彼此之间心照不宣,难得糊涂罢了。 可是,曹操表面上装作不知情,心里面却在遭受着道义和良知一遍又一遍地拷问。 曹操就那么孤零零地看着翻涌的巨浪,眼神呆滞,神情悲苦,指甲攥进了手心里,牙齿都已经把嘴唇给咬破了。 “主公,此事皆乃昱一手操办。死后必会万劫不复,永坠十八层地狱之底,永世难入轮回之界。因此,因果报应劫难苦果我必定一人承担!” 不知什么时候,身形瘦削如同竹竿一般的程昱,来到了曹操的身后,声音低沉地开口道:“为主公大业,为大汉中兴,程昱不惧个人毁誉,情愿以身跳入这滚滚黄河之中,以免污了主公名声!” 曹操笑了笑,摇头叹息道:“黄河之水浊兮,何以濯我足?仲德苦心,我又岂会不知?曹操虽非英雄,但也绝非怕事之人!你我名为主从,实乃兄弟,我又怎舍得仲德离我而去?” 程昱紧抿着嘴,尖锐的眸子中闪过了一丝感动。 曹操回转神来,轻轻拍了拍程昱的肩膀,叹口气又道:“只是此事终究有伤天和,可一而绝不可二!” 程昱犹豫着点了点头,随即又皱起了眉头道:“只是兖州今年大旱,夏粮欠收,秋粮又遭蝗灾,绝收已是不可避免。如此一来,军粮必定短缺严重,若因此而导致军心动荡,则主公再想要扫平天下廓清环宇就很困难了。” 曹操眨巴着小眼睛想了想,“中原旱灾蝗灾不断,粮食欠收,而江南等地,据我所知,并未受到太大影响。” 程昱苦笑道:“可是,想要从江南购粮,非大量财帛不可。可是……” 曹操摆了摆手,阻止程昱继续说下去。他当然知道程昱要说什么,无非是手头缺钱罢了。 曹操心里面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打算,一个能够快速获得大量财富的办法。 只是,究竟要不要采用这个办法,曹操一时还拿不定主意。 是夜,月朗星稀,冷风呼啸。 狼狈奔逃的吕布,大醉一场之后便忘却了所有的烦恼,呼呼大睡了。而得胜追击的曹操,却是愁眉不展,在帐中枯坐了足足有两个时辰多还没有下定决心。 戏志才和程昱,身为曹操的左膀右臂,在曹操面临重大选择的时候,自然是要陪伴在其左右的。 “如今我军中存粮,省着点吃勉强可供大军一月用度。” 程昱缓缓开口了,目光坚定神情凝重,抚摸着颔下美须髯缓缓道:“如今吕布损兵折将,遁逃而去,不过一丧家犬而,主公又何必与之纠缠?” 曹操摇头道:“仲德,你不了解吕布,他绝对是个危险人物,不能给他留出任何卷土重来的机会!死灰复燃,是最可怕的。打虎不死,必为虎伤!因此,吕布必须要除之方能后快!” 程昱反对道:“吕布叛董以来,屡战屡败,军心士气已经所剩无几,已经不足为虑!更何况即便吕布有机会卷土重来,那也需要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主公也足以踏平徐州,收取江淮膏腴之地了!” 戏志才附和道:“吕布或是猛虎,但如今也是病虎,爪牙尽失,威风全无,只要选派良将守住紧要关隘,则吕布必将再无机会荼毒祸害兖州!反观徐州陶谦,与主公有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为人子此仇不可不报,为饱受陶谦欺凌的徐州苍生也不得不管。主公心怀天下,绝不可因一人一城而迷失心智,坐失良机!” 曹操又笑了,摇着头道:“吕布是狼,充满侵略性的狼!陶谦却是羊,只知道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吃喝拉撒的羊!是狼,就永远不会甘于蛰伏,更何况吕布此时有陈宫相助,正可谓是如虎添翼。当此紧要关头,正是一举灭掉吕布之良机!因此,我宁肯让陶谦多活一年,也绝不愿让吕布偷生一天!” 戏志才和程昱面面相觑,想不明白一巷从善如流的曹操,今天为何会如此固执? 沉思了半晌之后,曹操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紧攥着双拳站了起来,“我意已决,原定计划不变!至于钱粮之事,二位也无需担心,我自会亲自处置!” 程昱和戏志才,带着满肚子的疑惑,离开了曹操的大帐。 而他们的前脚刚一离开,后脚就有一个相貌奇特,稍微有些猥琐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夏侯真,生长在夏侯家的偏房末枝,从小父母双亡,吃百家饭长大,可以说是哭罐子里泡着长大的。 一个人饿急眼了,为了生存,总会想一些歪门邪道。住在芒砀山旁的夏侯真,便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将主意打到了大汉的龙兴之地历代王侯的坟墓上。 夏侯真不是个胆大的人,盗墓对他而言,其实是一件很恐怖也很恐惧的事情。若不是实在没饭吃了,他是绝对不敢大半夜里在芒砀山上转悠的。 但是没办法,一个人都快要饿死了,这个世界上也就没有什么让他感觉到恐惧的事情了。因为没有什么,比饥饿,比死亡的阴影,更加让人感觉到恐惧了。 但是,江湖月老,胆越小。从军之后的夏侯真,不需要再担心自己的温饱了,也就没有了再去芒砀山上踅摸财富的胆量了。 凭借着和曹操之间有那么一点点血缘的关系,再加上他为人还算机警,因此夏侯真此时已经做到了都尉,手里面有了那么点权力,对于自己的性命自然也就更加珍惜了。 虽然和曹操勉强算是本家,但实际上,这却是夏侯真第一次距离曹操那么近。 紧张是一定的,但是在紧张之外,夏侯真还有着剧烈的恐惧。 正所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而夏侯真害怕的是,自己早年间的那些阴暗的勾当,被人揭发到了曹操的案前。 “你我也算是兄弟,不用那么拘谨,坐吧!” 让夏侯真越发恐慌的是,曹操的态度,居然是出人意料的和善,丝毫也没有他印象中那些大官大将的骄横跋扈。 夏侯真胆战心惊地坐下了,心里面却愈发的紧张了。 曹操笑了笑,缓缓道:“你从军时间也不短了吧?” 夏侯真鼓起勇气回答道:“小的是在曹使君檄文讨董之时投军的,如今算下来,已经是三年多了。” 曹操眯着眼睛点了点头,“三年多了啊,不短了。我欲要提拔你为中郎将,不知你可愿意接受?” “啊?” 夏侯真彻底懵了,眼睛瞪的溜圆,似乎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无比巨大的馅饼,就这么从天上掉下来砸中了他的脑袋。 曹操继续道:“当然,这个中郎将与其他一般的中郎将,是有些区别的。也只有你方能胜任,其他人,我不放心!” 受宠若惊的夏侯真,跪倒在地结结巴巴地道:“曹使君错爱,小的惶恐不已。只愿为曹使君当牛做马……” “行了!” 曹操不耐烦听夏侯真表忠心,粗暴地打断道:“我欲任命你为发丘中郎将,你可敢接任?” 第一三六章 袁本初驱虎吞狼 “发丘,中郎将?” 夏侯真瞪大了眼睛,满脸的疑惑之色,他固然见识不多,但好歹也在军营中厮混了三年时间了,可是却从未听说过有这个职务。 “发丘,发丘……” 夏侯真猛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曹操。 夏侯真当然不是个笨人,笨人是很难在一场又一场惨烈的战争之后,还能够毫发无伤地活下来的。 曹操满意地点了点头,没有把话说的太透,“我与你两千人马,即可前往芒砀山,限期二十日返回!” 夏侯真木然地点了点头,心里面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当然是不可能拒绝的,也不敢拒绝。 曹操的脸色陡然一变,提高了声音又道:“若是逾期未归,或是空手而归,那就休怪我不念同宗之情了!” 夏侯真深吸了一口气,抱拳挺胸朗声回道:“主公放心,末将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曹操的脸色,好看了一些,声音也柔和了下来,“我这人,向来是有过必究,有功必赏,也从不会做出杀人灭口的龌龊事情,你尽可放心而去!” 高唐以南,是济北国,济北相鲍信乃是曹操的死党。而高唐以东,顺河而去,则是茫茫大海。 所以,吕布一行人只能硬着头皮渡河北上。 亲自为大军断后的吕布,满脸的不甘之色。眼望着滚滚黄河顺流东去,方天画戟在河堤上狠狠的一顿,怒火冲天地扯着嗓子喝骂道:“曹阿瞒,总有一天,我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陈宫站在吕布身侧,满脸苦涩之色,强挤出一丝笑容安慰道:“奉先宽心,胜败乃兵家常事,高祖皇帝屡败于项羽,但最终却在垓下一役扭转乾坤!今日我等虽然败于曹操之手,被迫避走他方。但只要奉先心中之志不坠不悔,定然会卷土重来,一雪前耻的!” 吕布眼神清冷地看了陈宫一眼,不置可否。 张邈和张杨,两人之前勉强也算得上一方诸侯,如今却成了吕布身边两个无足轻重的跟班,心里面的落差之大就可想而知了。 好在,这两个人的野心都不算是太大,对吕布的能力也都比较认可。否则内忧外患之下,恐怕吕布早已经就挺不住了。 “公台先生,北上河北之后,又该何去何从,你可曾想好了么?” 最后一队兵马踏上了浮桥,吕布拨转马头,缓缓地开口问道。 陈宫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难道时至今日奉先还没有想明白么?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身不由己啊!” 吕布一瞪眼,似乎很不满意陈宫的这个比喻。在他骄傲的心里面,无论处境如何艰险,他飞将军吕布都始终是纵横于九天之上的苍鹰,而绝不是任人宰割而毫无还手之力的死鱼。 “报,报将军,前方有一人自称是袁绍派来的使者,求见将军!” 哨探飞马而来,带来了一个让吕布有些兴奋又有些忧虑的消息。 看了陈宫一眼,见陈宫不明显地点了点头,吕布心里也就有数了,“让他过来吧!” 并没有让吕布等待太久,使者便快马赶到了。 距离吕布足足还有数十步的距离,袁军使者便勒住了缰绳,翻身下马。 吕布看在眼里,美在心里,对于这个使者的乖觉很是满意。 “冀州牧袁绍麾下别驾郭图,见过温侯!” 郭图的姿态放得很低,不是因为他真的敬重吕布到了这个而底部。而是惜命如金的他,生恐一个不小心惹怒了情商低到令人发指的吕布,给自己咔嚓了可就糟糕了。 “公则先生乃是颍川名士,如今更是本初公麾下的红人,无须如此多礼!” 陈宫拱手迎上前去,拉住了郭图的袍袖笑容可掬道:“烦请公则先生转告本初公万勿多心,我等绝无图谋冀州之心,渡河北上只为寻一落脚之处。” “哦?” 郭图眨了眨小眼睛,好笑地盯着陈宫看了一会,忽然摇头叹息道:“既然如此,那便是我家主公自作多情了,郭某告辞!” 郭图扔下这句干脆的话,便利落地转身而去,丝毫没有任何要拖泥带水的意思。 陈宫能沉得住气,可是吕布却做不到。 对于这一点,郭图心知肚明,陈宫也很清楚,因此抢在焦躁的吕布前面,陈宫便主动挽留住了郭图,“公则先生为何来去匆匆?本初公若是有何吩咐尽可明言便是,能力范围之内,我家主公想来也是不会拒绝的。” 郭图自然也不会真的不回头,否则他也就没必要屁颠屁颠地跑这一趟了。 笑吟吟地转过身来,郭图又是一拱手道:“温侯和公台先生想必都知道,我家主公与曹孟德乃是总角之交,少小相知,关系莫逆,如今更是同进攻退,袁曹两军,如同自家人一般无二。” 马上的吕布闷哼了一声,显然又有些不开心了。 陈宫倒是一脸无所谓的笑了笑,静静地等着下文。 郭图讪笑一声,继续道:“可是我家主公敬佩温侯乃是当世英雄豪杰,不忍心落井下石,更不忍见英雄末路,是故表奏朝廷,为温侯求来了渤海太守一职。只是不知温侯可愿屈就?” “渤海太守么?” 陈宫呵呵冷笑着看了郭图一眼,“可是据我所知,渤海郡如今似乎并不在本初公手中吧?” 郭图面色不变解释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韩俊狂悖,不尊皇命,割地自据,形同叛逆。温侯乃是大汉列侯,爵高俸厚,难道不愿为大汉社稷尽一份力么?” 陈宫哈哈大笑道:“此言大谬矣!袁氏四世三公,久受浩荡皇恩,为国除奸,分所应当。却不知本初公为何视而不见,弃而不管呢?” 郭图脸色微变,但很快调整了过来,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既然温侯无意,那图多说也是无益。就此别过好了。” 郭图又一次转身而去,这一次吕布终于再也沉不住气了,“公则先生请留步!” 郭图停住了脚步,但却并没有再回头。 吕布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回去转告本初公,就说这渤海太守的印信,我吕奉先接下了!” 郭图已经走远了,陈宫紧皱着的眉头却依旧没有松开。虽然是一文一武,但实际上他和吕布在性格上有很多相像之处。 两个人的控制欲都很强,也都极有主见。因此在短暂的蜜月期之后,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就逐渐的暴露了出来。 “奉先难道就没有看出来,袁绍用的是驱虎吞狼的计策?” 陈宫的语气很不客气,丝毫没有给吕布留面子的打算。 吕布自然就更加没有好气了,硬邦邦地回道:“那又如何?” 陈宫幽幽叹了一口气道:“主公莫非以为,袁绍做梦都想拿到手里的南皮城,是那么容易就能攻下来的么?” 吕布冷哼一声道:“袁绍无智无勇,焉能与我相提并论?” 陈宫发现,自己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张杨也是苦笑不已,叹口气道:“奉先,你可知道,大军所剩粮草已经不多了。我粗略估算了一下,最多还能支撑三天。” 肚里有粮,心里不慌。手里没粮的吕布,立即就骄傲不起来了。 眉头一皱,吕布计上心来,“那就去问袁绍讨要,他若是不给,那我们就打进邺城去自己取用!” 陈宫眼前一亮,抚掌笑道:“此计可行!” 难得被陈宫夸赞,吕布一时竟然有些赧然,颇为不自然的笑了笑道:“袁绍鼠辈,必然不敢与我作对!” 陈宫微微摇头道:“袁绍麾下兵马,以步卒为主,甚缺骑兵。若是我军突袭邺城,攻其不备,未必不能破城而入!” “啊?” 吕布,张杨,和张邈三个人同时张大了嘴,为陈宫的疯狂感觉到了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偷袭邺城? 听上去似乎很刺激,但也非常不靠谱。 袁军骑兵短缺不假,吕布军最强的却是骑兵也不假。但是骑兵最不擅长的,便是攻坚战。想要凭借着手底下这六七千残兵败将,攻破城高池深的邺城,无异于痴人说梦一般。 眼前的这三个人满脸惊愕之色,让陈宫一颗剧烈跳动的心脏,立即冷了下来,心里隐隐生出了一股“竖子不足与谋”的感觉。 张邈看了看吕布,又看了看陈宫,叹口气道:“我以为,不到万不得已之时,还是不要兵行险招了吧?” 陈宫冷笑出声,声音中略带着一丝讥讽,“莫非孟卓以为兵发南皮不危险?” 张邈尴尬的笑了笑,“攻打邺城,一旦失利,则必将死无葬身之地。而若是攻打南皮不成,也有后路可退不是么?” 陈宫真的没心情再开口了,可是在强烈的责任心驱使下,他又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道:“若是攻下南皮,韩俊又岂能善罢甘休?幽州虎狼之卒,平塞北,灭东瀛,战无不胜,若是倾巢南下,如何抵挡?若是攻不下南皮,你以为袁绍还可能放过我们么?”xh:.254.198.194 第一三七章 陶恭祖回光返照 张邈,字孟卓,祖籍东平,但实际上从出生到出仕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里,他的足迹基本上都是在洛阳城中。在张邈的生活圈子中,有那么几个和他背景相似的同龄人,和他一样在小时候拥有着“游侠梦”的死党。袁绍袁本初,曹操曹孟德还有他的胞弟张超张仲高,志趣相投,关系莫逆,年少时结伴游侠,加冠后更是同进攻退,为同样的政治理想奔走疾呼为之努力。 曾经无话不说,更曾经连塌而眠的好兄弟,如今却都成了想要取走自己项上人头的敌人。张邈的心里面,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的难受。 和袁绍的矛盾,由来已久,而且随着袁绍的地位越来越高也是不可避免的。因此与袁绍交恶,张邈从来没有后悔过。但是,曹操呢? 张邈曾经不知一次在心里问过自己,为什么他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是因为眼前的这几个人么? 和袁绍交恶,最直接的原因,便是自己接纳了丛并州败逃而来的张杨和吕布。 和曹操结仇,更是因为自己听信了陈宫和吕布的挑唆。 可是,自己的立场不够坚定,能怪得了别人么?更何况天底下也从来没有后悔药,即便真的后悔了也已经是悔之晚矣了。 所以,哪怕明知道眼前这是一条死路,张邈如今也只能是闭着眼走到黑了。 曾经的曹操,在出征之前将自己的家眷托付给张邈。如今的曹操,却恨不得生吃了张邈。 没有人比张邈更加了解曹操睚眦必报的性格了,更何况此时他已经得到了消息,胞弟张超以及他的家眷,此时已经全部丧命在了曹操的屠刀下。 所以,没有退路的张邈,只能是咬着牙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公台先生,你有几分把握?” 低着头思索了许久,吕布终于开口了。 陈宫眯着眼睛缓缓伸出了一根手指,“不到一成!” 好似一盆冷水当头浇了下来一般,吕布立即就炸了,“不到一成的把握,那岂不是要让我军将士自取灭亡?” 陈宫冷笑道:“置之死地而后生,无非是死中求活而已。” 吕布艰难地摇了摇头,“此计太过凶险,绝非上策!” 陈宫愤然道:“项羽破釜沉舟之时,又有几分把握可破秦军?也是一成希望都没有!可是结果如何?男子汉立于天地间,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只会坐失良机徒劳无为,空耗男儿八尺之躯!” 勇武天下无双的吕布,这辈子最受不了的,便是被人瞧不起。 因此,陈宫的激将法一出,吕布立即就下定了决心,“公台先生休要瞧不起人,我吕布堂堂男儿,又岂是怕死之辈?” 陈宫厉声道:“兵贵神速,既然温侯已下定决心,那便速速拣选精锐,日夜兼程,攻其不备,必然一战奏凯!” 被陈宫顶到了墙角里,吕布也没了退路,长啸一声,拨转马头扯着嗓子高声喊道:“侯成魏续,成廉曹性,各点本部精锐,随我出征!” 黄河南岸,吕布军临时搭建的浮桥已经被全部拆除了,顺着滚滚河水东下。曹操站在吕布曾经感慨万千的地方,同样也在感慨着。 戏志才捻须站在曹操身边,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主公难道就不担心纵虎归山么?” 曹操并没有着急回答戏志才的问题,而是在凛冽寒风中沉默了许久方才缓缓开口道:“吕布虽是猛虎,但却并不可怖,徒有匹夫之勇,而无霸者之雄。我若要灭之,随时伸手便可。” 戏志才笑了,欣慰的笑了,因为曹操侧漏的霸气。 能够在这乱世之中站稳脚跟称雄一方的人,首先必须要拥有很强的人格魅力。而曹操的魅力,便在于他百折不挠的坚韧以及睥睨天下的豪情。 天下英雄无数,但即便在最落魄的时候,也没有几个人能进入曹操的视线。 曾经权倾朝野的大将军何进不能,气势滔天的董卓也不能,虽然身材相对短小,但曹操的一颗心,却比绝大多数庸碌世人都要大的多。 程昱阴着一张脸,好像有人欠了他一大笔钱没有还一样,闷声开口道:“主公可曾想过,若吕布与袁绍坑靡一气,狼狈为奸,我等该当如何应对?” 曹操哈哈大笑道:“虽然这绝无可能,但在我心里却巴不得仲德所言成真。” 程昱讶然道:“这是为何?袁绍虽好谋无断,吕布虽勇而无谋,但这两人若真能尽释前嫌,联起手来,定然会令人头疼不已!” 曹操似乎笑得更加开心了,“头疼的人,不会只有我曹操,更加头疼的,其实在幽州!” 程昱炸了眨眼睛,顿时明白了曹操的意思,也终于意识到了他和曹操之间的差距,不在于计谋而在于眼界。自己所关心的所操心的,只有自己的眼睛能够看到的那一亩三分地。而曹操的视线,却已经在关注着整个天下。 袁绍和吕布,和韩俊之间都有着解不开的仇怨。所以,他们一定会先找韩俊的麻烦。 戏志才幽幽叹了口气,“可惜,袁绍和吕布,都不是大度的人,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冰释前嫌的。” 曹操附和地点了点头,“二虎相争,必有一伤。本初与我虽是旧交挚友,但如今我只能隔河向他道一句抱歉了!” 曹操的目光中,涌上了一丝悲伤,心里面不由地想到了想当年和袁绍,张邈等人一起鲜衣怒马,放荡游侠的岁月。 可惜,那终究是一段再也回不去的记忆了。 “兖州内乱已消,接下来,是时候去和陶谦老儿算账了!” 曹操的悲伤,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片刻功夫,他的目光便重新变得清冷起来。眼睛望着南方,目光中涌动着一股浓烈的杀意。 而在曹操目光看向的地方,徐州治所下邳城中,已经年过花甲的陶谦,正有气无力地躺在病榻之上,双眼无神地望着自己的两个儿子陶商和陶应,气若游丝一般地摇了摇头艰难开口道:“徐州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此时我若将徐州传于你二人之手,便无异于害了你们,更对不起我陶家历代列祖列宗。因此,抢在曹贼大军未到之前,你二人便趁早离开吧。回到丹阳老家,或是南渡江东,都任由你们自己做主。只是切记,休要盘桓不舍。曹军势大,而徐州疲敝,早晚必被曹贼所破,到时候再想走,便走不了啦……” 已经是风中之烛一般的陶谦,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已经是强撑着用上了全部的力气,早已经是虚汗直冒,浑身发颤了。 长子陶商,目呲欲裂,愤然不已,刚要开口却被陶应一把拉住了,满脸悲苦之色地摇了摇头。 陶商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可是在陶应的劝阻下,还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闷声不再开口了。 陶应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父亲命令,孩儿不敢不从。只是孩儿恳请父亲,随我兄弟一同离去,让孩儿行孝膝前。” 陶谦微闭着眼睛,颤抖着抬起手轻轻摇了摇。 陶应不肯就此放弃,又道:“子曰,父母在,不远游。父亲如今这般情况,孩儿又如何放心离你远去?父亲如今年事已高,精力衰退,恐怕已难再为国尽忠,何不上表辞官,另选贤达委以重任,父亲也好安享天年……” 陶谦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一个没控制住,竟然是喷出了一口乌黑的脏血。 陶商和陶应连忙站起身来,就要去照顾陶谦。却没想到陶谦回光返照一般,呕血之后整个人突然精神了许多。 “徐州之祸,因我而起。徐州子民,因为父一己私利而饱受刀兵之苦,为父又岂能弃之而去?为人臣,当尽忠职守。即便死,为父也要死在这徐州之内!否则,为父即便死,恐怕也会死不瞑目!” 陶谦的声音,突然变得铿锵有力,“你兄弟二人,不过中人之才,无大能但幸好也无大志。为父已经看清楚了,王图霸业,不过是镜花水月。存身保家,方才是永恒之道!故此,你兄弟二人离开徐州之后,切勿再卷入这乱世之中。而且,你二人需牢记,凡我陶家后人,自你等之后,决不允许从政出仕!” 在陶谦灼灼的目光逼迫下,陶氏兄弟缓缓退出了病房。两个人对视一眼,最终还是长叹一声,各自回去收拾行囊了。 徐州,大禹之时,便是天下九州之一。 北国锁钥,南国门户,自古便是商贾云集中心,兵家必争之地。陈胜,吴广在此揭竿而起,汉高祖在此斩蛇起义,得徐州而得天下半壁,此言绝无夸大之处。 徐州牧陶谦,也是个有雄心大志的人,但可惜的是,岁月不饶人。六十岁之前的陶谦,击羌胡,破黄巾,伐董卓,拥朱儁,对内与民生息,对外募兵备战,可称得上的天下最强的诸侯之一。 但是,岁月不饶人,当曹操率大军一路所向披靡,长驱直入而来的时候,陶谦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老了。 第一三八章 刘景升称病不朝 年过花甲的陶谦心情很压抑,而在千里之外的荆襄,年近六旬的刘表,同样也高兴不起来。 想当年,刘景升单骑入荆州,任贤用能,广施仁义,意气风发。南据江陵,北守襄阳,荆襄八郡传檄而定。 不过短短数年时间,便廓清环宇,让一度混乱不已的荆州重新安稳了下来。 荆州乃是天下之腹,水陆交通发达,物产丰富,土地肥沃,人口众多,刘表又是个有本事的,因此一时之间,除了那个不知死活的孙文台之外,天下再也无人胆敢招惹刘表。 荆襄九郡,刘表独揽把郡之地,唯独剩下了南阳郡无法染指。 刘表从来都不是个甘于寂寞的人,他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将南阳郡也纳入自己的统治范围之内,之前两年他也在一直积极筹备着南阳攻略。 南阳虽然是大汉第一郡,但这些年先是受到了黄巾之乱的荼毒,后来又因为袁术穷兵黩武的折腾,早已经是今非昔比,十室九空了。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南阳郡虽然已不复昔日之光彩,但犹自是一块肥肉,馋的刘表垂涎三尺的沃土。 但可惜的是,袁术不知道怎么想明白了,居然是将天子迎到了宛城。 “南都”宛城,因为天子的到来,也一下子变成了大汉名正言顺的都城。 于是乎,身为皇亲国戚的刘表,投鼠忌器之下,只能是咬着牙含恨放弃了之前的军事战略。 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刘表已经不打算去找袁术的麻烦了,袁术却把主意打到了刘表的身上。 天子旨意,皇叔刘表镇守荆州,万里肃清,群民悦服,恩威并著,劳苦功高。因此特加封刘表为司空,封万户侯,进京面圣。 如果这道圣旨是摆在韩俊或者曹操甚至袁绍的面前,他们或许根本懒得看完就丢到一边了,也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但是,刘表的身份,却让他必须要谨慎应对这一道旨意,因为他是皇族,根正苗红的皇亲国戚。哪怕天下所有人都不再把皇家旨意当回事的时候,他也必须要维护皇家的尊严。 蒯越,蒯良,蔡瑁,刘先,伊籍,堂下坐着的,便是如今最得刘表信任与器重的五大智囊。 这其中,刘先和伊籍乃是刘表的元从老臣,更是同乡。而蒯越,蒯良兄弟更是为刘表在荆州站稳脚跟发挥了巨大的作用。蔡瑁,则是本地豪强的代表,本身能力便是不俗,在刘表迎娶了蔡家女续弦之后,与刘表关系变得更加亲密之后,在荆州群臣中的地位也是更进一步,俨然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刘表不轻不重地叹了一口气,将天子诏书放在一边,嗓音有些沙哑地开口问道:“诸位以为,我当如何应对?” 蔡瑁立即开口回道:“这无非是袁贼狗急跳墙的雕虫小技罢了,主公理他作甚?袁贼无胆鼠辈,难登大雅之堂,不过只会玩弄些阴谋诡计罢了。我荆州带甲二十万,摩拳擦掌,枕戈待旦,就等着取下他的狗头来为天子雪耻呢!” 蔡瑁此言一出,其余人皆是缄声不语,不是他们赞同蔡瑁的观点,而是在刘表表态之前,他们不好妄加反对。 蔡瑁在荆州,看上去不可一世,权势滔天,但是却根本威胁不到这几个人。 蒯氏兄弟自不必说,那是刘表的左膀右臂,蒯家在荆州的势力也丝毫不弱于蔡家。而刘先和伊籍,非但在十年前就已经鞍前马后地跟在刘表身边了,更是刘表的山阳同乡,关系非同一般。 对此,蔡瑁也心知肚明,因此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之后,便低下头去不再吱声了。他也是个聪明人,很清楚在什么时候应该嚣张跋扈,在什么时候应该低调一些。 刘表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看向蒯越问道:“异度,你如何看?” 蒯越和荀攸一样,曾经也在何进的大将军府出谋划策,后来因为“先发制人”的策略没有被何进接受,敏锐地感觉到了潜在的危机,果断请辞离京,避过了一场杀身之祸。 回到荆州之后,蒯越很快又成为了刘表的智囊,在刘表在艰难的时候为他排忧解难,出谋划策,可以说刘表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坐稳荆州,蒯越乃是首功之臣。 凡智谋之士,都极擅长存身之道,蒯越自然也不例外。 生恐功高震主,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蒯越在刘表执掌大权之后,表现的一直都很低调。 只要不是刘表主动发问,蒯越就会沉默到底。 可是刘表已经点名了,他自然也就没办法再继续装死了。沉吟片刻之后,这才开口道:“主公乃是皇室贵胄,身份尊贵,因此不管这道诏书是出自天子之手,还是袁术矫诏欺君,都绝不能视若不见。恕臣直言,如今天子威严已丧失殆尽,天下只知诸侯而不知天子之民,不知凡几。汉室倾颓,就更需要主公挺身而出,匡扶皇室,力保大统不失。” “蒯异度,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是要劝主公身赴险地么?” 蔡瑁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南郡蒯家,与襄阳蔡家,本就不怎么对付。再加上如今正是争夺话语权的时候,因此蔡瑁自然也就不会客客气气的。 蒯越笑了笑,淡然道:“那依德珪之见,主公该当如何?难不成对这道诏书不闻不问,不加理会么?” 蔡瑁闷哼了一声,无言以为。 蒯越转过身去朝着刘表一拱手道:“臣下以为,天子诏书不可违逆,但宛城也绝不可去!” 刘表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左右为难,异度有话直说便可!” 蒯越笑了笑,转头看向蒯良道:“我记得幼年之时,每当兄长逼迫我挑灯苦读而我又想要犯懒的时候,常常假借生病为由逃避。” 刘表眼前一亮,顿时心领神会。 曹操与陶谦会猎徐州,袁术与刘表明争暗斗,孙策与刘繇争夺江东,刘璋与张鲁攻伐不休…… 大汉万里疆土之上,狼烟滚滚,刀兵四起,民不聊生。唯一还算得上是太平的,便是河北了。 北方边患消弭之后,幽并两州迎来了一段难得的安稳时光。虽然因为夏秋两季遭遇天灾,这个冬天比较难熬一些。但好在韩俊向来不与民争利,绝大多数普通百姓家中都或多或少的有一些存粮。因此,就在其他地方的平民饱受煎熬的时候,幽并两州的生活,绝对算得上天堂一般。 漫天大雪中,韩俊与郭嘉围坐在火炉旁温酒烤肉,谈天说地,说不出来的惬意闲适。 有了荀攸的协助,荀彧肩上的担子,一下子轻了不少,也就懒得再找韩俊抱怨了,自然就更不会抓着郭嘉去帮倒忙了。 幽州的两大懒虫,自然乐得清闲,整天里晃荡在一起,就差在蓟县城里混在一起遛狗斗鸡的调戏良家妇女了。 “要我说,虎老雄风在,人老志气消。一个陶谦,一个刘表,年轻时也都是意气风发的,这上了年纪,立即就变成了没牙的老虎一般。” 郭嘉摇头晃脑的,手里掂着一个精致的白银杯,满脸的遗憾之色。 可能被炉火炙烤的,也可能是有些微醺了,韩俊的俊脸红扑扑的,摇头晃脑地感叹道:“陶谦是有心无力,刘表是有力无心,刘繇是无心也无力。这就叫做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五百年啊!” “主公随口成章,在下佩服,佩服!” 郭嘉又斟满了一杯酒,双手执杯道:“为主公此句,当浮一大白!” 韩俊苦笑着摇了摇头,“年轻人朝气蓬勃,但却刚而易折,比如孙策。中年人精于算计,算计多了就会迷失自我,比如袁术。老年人算无遗策,但却锐气全无,比如刘表,还有之前的刘焉。” 郭嘉满饮杯中温酒,满足的长出了一口气,笑问道:“那主公呢?” 韩俊想了想,突然放声大笑道:“时无英雄,致使我一介竖子成名,无非是运气使然,不值一提!” 郭家也笑了,“若果真如此,则天下再无英雄矣!” 韩俊谦虚地摆了摆手,“不说这个,奉孝试言之,青徐,巴蜀,荆襄,江东四地,谁会为王谁为寇?” 郭嘉挑了挑眉,手指脚下道:“主公莫非忘了,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一场可能改变天下局势的大战,即将出现!” 韩俊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摇头道:“以审正南之才,断无可能让吕布占到分毫便宜!” 郭嘉神秘的笑了笑,“主公莫非以为,吕奉先果真有胆侵入渤海?” 韩俊又愣住了,疑惑道:“那吕布又能去往何方?” 郭嘉遥指西南,叹口气道:“吕布虽是色厉胆薄之辈,但他身边可是有个胆大包天的陈公台啊!邺城与南皮,孰轻孰重,相信陈宫不会看不出来?” 韩俊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邺城城高池深,又是袁绍的大本营,岂是那么容易就攻陷的?陈宫难道就不害怕拖累全军死无葬身之地?” 第一三九章 吕奉先决死冲锋 郭嘉幽幽叹了口气,“陈宫其人,虽然与我素未逢面,但昔日也略有耳闻。博学多才,胆大心细,而且胸怀大志,必非池中之物。昔日力劝鲍信,张邈迎曹孟德入兖,便是明证。只可惜曹孟德身边已有戏志才为之出谋划策,陈宫不得重用,因而才会铤而走险,趁曹操远征在外之际釜底抽薪,差一点就要了曹孟德的性命。只可惜谋事在人,成事却在天。陈宫之殇,在于得其主而不得其时,得其时却又不得其主。吕奉先其人,虽有偌大名声在外,但绝非人主之才。纵然陈宫绞尽脑汁相辅佐,恐也难成大事。” 韩俊微微点了点头,联想到历史上这二人的下场,不由得再次为郭嘉的未卜先知暗暗赞叹不已。 “那你的意思,吕布会葬身在邺城之下?” 郭嘉又抿了一口酒,轻轻点了点头,“袁绍其人,虽好谋无断,但却惜命如金。吕布想要偷袭邺城,绝非易事。” 韩俊有些不忍地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吕布都算得上是一个英雄。如今英雄末路,却只能死中求活,让他不由得生出了一丝物伤其类的感触。 无论是南皮,还是邺城,对于如今吕布麾下的那些残兵败将而言,都好像是天堑一般无法翻越。可是再苦再难,吕布也只能咬着牙拼死一搏。否则的话,这广袤的河北大地,就会成为他的埋骨之处。 使劲地甩了甩脑袋,将那些不应该出现的伤感撵了出去,韩俊又问道:“那其他几处呢?奉孝又如何看?” 郭嘉也不着急回答,悠闲地丛炉火上取下一串羊肉来,小心翼翼地吹了吹,这才抽出时间来道:“虎父无犬子,江东猛虎孙文台勇烈过人,天下皆知。如今看来,孙策青出于蓝,文韬武略都更胜其父一筹。若无意外,江东六郡,早晚必成孙氏囊中之物。” 韩俊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并没有感觉到任何意外,孙策席卷江东之势已是不可阻挡,如今明眼人都已经能够看出来了。 郭嘉小心地咬下了一块鲜嫩的羊肉来,有滋有味地咀嚼着,含糊不清的继续说道:“袁术与刘表之间的对峙,短时间内难见分晓,而且以我判断,此一战胜败之关键并不在于这二人,而在于江东孙策!” 有点意思了! 韩俊好奇宝宝一般地看着郭嘉,满是期待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郭嘉也不敢卖关子,毕竟以前已经被韩俊教训过一次了,因此老老实实地解释道:“之前已经提到过,刘瑶,王朗之流,在意气风发的孙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孙氏狮儿三两年内必定一统江东之地。而无论孙策还是其父孙坚,名义上都是袁术手下。彼时若孙策心向袁术,沿江向西出兵,则两路夹击之下,荆州必然顾此失彼。但若孙策按兵不动,则袁术必难久持,败之必然!” 韩俊又问道:“那依奉孝之见,孙策会作何选择?” 郭嘉想了想,缓缓摇了摇头,“袁孙两家,其实在孙文台尚在之时,便已生矛盾。想当年孙文台汜水关前斩华雄,破吕布,入洛阳,何等的意气风发?海内欢腾,董贼胆寒,却不想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孙文台惨败于徐荣将军之手。以我观之,孙坚败因有二,其一是徐荣将军老而弥坚,战术得当;其二,也是主要原因便是袁术切断了孙坚的后勤补给,导致孙坚所部军心涣散,这才被徐荣将军抓住了机会。孙坚亡故之时,孙策年不过十六,资历不足,威望不重,不得已而被迫依附袁术。然手中有刺尚可拔除,心中有刺则只会越来越深。传言孙策是以传国玉玺为质向袁术借兵南下,可见两人之间,关系并不和睦。由此不难断定,孙策一飞冲天之后,和袁术之间定然不会再有任何瓜葛!即便不会为敌,也定然不会为友!” 神棍郭嘉,再一次预言到了未来,韩俊早已经麻木了,因此也就没有了之前惊为天人的崇拜。 懒洋洋地靠在宽大舒适的椅背上,韩俊叼着一根牙签继续又问道:“巴蜀呢?中原呢?又会如何?” 郭嘉嗤笑一声道:“巴蜀之地,天府之国,易守难攻,然张鲁,刘璋皆乃是庸碌之辈,守户之犬,不值一提。无论谁胜谁负,将来都不难攻取。至于中原之地,倘若陶谦年轻十岁,或可与曹操一争长短。但可惜的是,陶谦垂垂老朽,雄心尽失,徐州早晚必为曹操所得。如此一来,曹操尽收中原青,徐,兖,豫四州,坐大之势已成,早晚必成主公劲敌!” “高啊!” 韩俊忍不住拍了拍掌,郭嘉的高瞻远瞩,让他在后脊背发凉的同时,也忍不住生出了一丝庆幸。庆幸的是,这样一个经天纬地的“鬼才”能为自己所用。 韩俊这只小蝴蝶的翅膀扇动,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但是对曹操的影响却似乎并不大。虽然失去了历史上“五大谋士”当中四个人的辅佐,但是曹操还是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出了一片天地。 看起来,自己必须要加快脚步了。 韩俊不由得想到了,历史上的官渡之战爆发之时,曹操的地盘,大概也就是目前的这些。他能够以弱胜强,将袁绍打的丢盔弃甲,又为什么不能把自己也送进失败者的行列中呢? 漫天大雪中,韩俊在赏雪饮酒纵论天下说不出来的惬意,吕布却不得不顶风冒雪地飞马奔袭。 距离邺城已经越来越近了,吕布的心情也越来越紧张了。 吕布心里很清楚,近万大军是胜是败,是生是死,在此一举了! 雪,越来越大。路,越来越滑。已经有不少并州狼骑马失前蹄,失去战斗能力了。如果换做平常,爱兵如子吕布一定不会再继续坚持行军。但是这一次,将脑袋别在腰里的吕布却顾不上那许多了。 不知不觉中,两千精锐并州狼骑,还能跟在吕布身后继续在大雪中坚持前行的,已经不到一千五百骑了。 而此时,他们距离邺城的直线距离,也已经不足五十里了。 仿佛是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一般,飞驰中的吕布,突然放声长啸,惊起鸟雀无数。 紧跟在吕布身侧的曹性,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妙,可是还没等他来得及出声劝阻,已经是在茫茫雪原的尽头处,看到了一排让他胆战心惊的黑点。 很显然,他们已经被发现了。 曹性一打马,紧跑两步拉住了吕布在风雪中艰难地扯着嗓子吼道:“主公,我们已经暴露了!” 吕布的视力自然也不差,甚至在曹性之前就已经发现了那些黑点的存在,而且他的那一声长啸,实际上也正是因此而发。 满不在乎地甩开曹性,吕布放声大笑道:“怕什么?不过是一群蝼蚁罢了,根本不可能是我幽并狼骑的对手!” 曹性愣了一下,果真松开了吕布,因为他仔细想了想,似乎吕布的做法,是目前最正确的选择。 既然已经暴露了踪迹,那就没必要再遮遮掩掩的。这个时候撤退,肯定是死路一条。左右是死,那为何不拼死一搏呢? 想到这里,曹性也是虎吼一声,振奋精神嘶吼道:“不想死的,都跟随着主公的脚步,踏水平河,横扫天下!” 赤兔马抖擞掉身上的积雪,在吕布的驾驭下一马当先,义无返顾地冲了出去,决绝,而又惨烈! 这个时候,其实绝大多数狼骑都已经意识到了,他们今日恐怕就要葬身在这茫茫雪原之中了。 或许,有人会害怕。但是,却没有人退缩。 能够在乱世中闯下一片天地来,吕布自然也是有着其独有的人格魅力。 其实,吕布都和那个曾经纵横天下的西楚霸王有很多相似之处,个人勇武天下无双,擅长统御骑兵作战。而这,似乎也注定了,吕布会和项羽一样,成为他人称王称霸的垫脚石。 颜良冷冷注视着汹涌而来的并州狼骑,狠厉的目光中透露出凛冽的杀气。 不只是为吕布的不知死活,还因为他在不久之前刚在袁绍面前拍着胸脯保证,吕布一定不敢兴兵犯病。若不是田丰坚持,若不是袁绍对自己的小命比较爱惜,恐怕在毫无防备之下,还真有可能被这个贼胆包天的混蛋偷袭成功。 一排排严阵以待的大盾的身后,埋伏着摩拳擦掌的长枪兵,而在长枪兵的身后,则是弓已拉满,箭已上弦,全副戒备的弓弩手。 而这,或许并不足以抵挡住疯狂的狼骑冲击。 至少,吕布是这样认为的。他对于跟随着自己南征北战的麾下铁骑很有信心,并不认为这区区的盾阵就足以抵挡住他们的前进的脚步。 或许,吕布的想法是对的。 但是,他并不知道,颜良为他准备的接风宴,远没有表面上摆出来的这样简单。 两军之间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了。虽然漫天风雪影响了视线,但是吕布却依然清楚地看到了颜良脸上那得意中透着疯狂的笑容。 第一四零章 吕布雪中奋虎威 吕布不是个合格的政治领袖,他不擅长察言观色,捉摸人心。但吕布却是个天生的军事统帅,对于战阵之上有可能出现的危险,有着惊人的预知力。 凛冽的寒风中,飞舞的雪片中,吕布的心里忽然一紧,下意识地一发力勒住了缰绳。 赤兔马痛苦的长啸一声,似乎对吕布的行为感到非常的不满。 吕布已经顾不上去理会赤兔马的感受了,因为就在他的左右,无数骁勇的狼骑连通他们的坐骑,前赴后继地撞进了陷坑之中。 吕布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人间惨剧,好像身坠冰窟一般浑身上下从头顶凉到了脚底板。 足足有二三十步宽的陷坑中,短短一瞬间便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陷坑中袍泽凄厉的惨叫声,不远处袁军士卒猖獗的狂笑声,交织在一起钻进了吕布的耳朵里。就好像同时有千万只小针在扎刺他的耳膜一般,让他发疯发狂地咆哮着,嘶吼着,状若野兽一般。 进退维谷,英雄末路。 昔日垓下的西楚霸王项羽,今日邺城的飞将军吕布,两个有很多相似之处的无双猛将,最终结局竟然也惊人的相似。 霸王尚有机会重返江东卷土重来,而飞将又能去哪里卧薪尝胆? 一时间,吕布只感觉天下虽大,但却竟无他容身之所。 双目喷火一般,吕布直勾勾地盯着大约三百步外的颜良,手中紧攥着的方天画戟,缓缓地抬了起来。 一脸惊魂未定的侯成,慌忙翻身下马,拉住了吕布的袍袖哀求道:“主公三思啊!敌军早有防范,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我们往里钻了!情知不可为而为之,并非智者所为。因此末将建议,即可撤兵,和军师会合之后再做定夺!” 吕布的嘴角,勾勒出一抹冷冽的笑容,猛地一把推开了侯成,方天画戟缓缓地举过了头顶。 侯成绝望地长叹一声,狠狠地跺了跺脚,翻身上马绰刀在手,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之色。 侥幸活下来的狼骑,有一个算一个,无一例外地举起了自己手里的兵刃。所有人心里都很清楚,跟随着吕布继续冲锋,只能是死路一条。但是,没有人畏惧,从他们决定跟随在吕布身后南征北战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便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了吕布。 纵横天下或者流亡四海,他们都无怨无悔;赴汤蹈火或者刀山火海,他们都无所畏惧。 生或者死,都不重要,在他们的心中,最重要也无可取代的是信仰。而吕布,就是他们唯一的信仰。 远远的看着吕布军的动作,颜良笑的更加开心了,为这群傻瓜的不知死活而开怀大笑。 但是很快,颜良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在他的视线内,突然出现了一个黑点,越来越大的一个黑点…… “不好!” 身为一流武将的颜良,反应是很快的,但是比他更快的是,那个黑点变大的速度。 劲风破空之声中,颜良已经完全看清楚了,一片白茫茫之中,正朝着他飞射而来的刺眼寒芒。 方天画戟,长一丈二,重二十四斤。在吕布的含怒奋力一掷下,势若闪电,速如流星,白虹贯日一般划破长空,狠狠地插在了颜良的面门上。 颜良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但一来吕布的这一掷,不下千钧之力;二来颜良也是疏于防范,所以才会在措不及防之下,中戟饮恨而死,死不瞑目。 河北第一庭柱,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躺在了雪地之上,虽然双目瞪得溜圆,但身体却直挺挺的,一看便知已经是必死无疑药石无效了。 袁军一阵哗然之中,绝大多数人都是被吕布的神勇吓破了胆,腿脚发麻,战战兢兢,一时间茫然失措,左顾右盼中军心已经浮动散乱。 如果这个时候,吕布若能够抓住机会,发起突击,或许还有可能扭转乾坤,死中求活。 但可惜的是,吕布却在侯成的拼死阻拦下,错过了这大好的机会。 吕布是很少能听进劝的,但这一次却在最应该坚持的时候,在侯成和魏续的死命劝阻下动摇了。 侯成是这样说的,“兵者诡道,当慎之又慎,主公焉知颜良匹夫不是诈死相欺?如今形式于我不利,稍有行差踏错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魏续,则是这样说的,“袁绍老儿既然已经有了防范,定然不会只派来一路伏兵,想要长驱直入下邺城,是断无可能的!” 侯成和魏续,在高顺和张辽投效韩俊之后,便成为了吕布的左膀右臂,虽然吕布对他们平日里表面上爱搭不理的,但实际上对于他们的意见还是非常重视的。 含怒一击袭杀颜良之后,吕布心中的戾气,已然是散去了不少,理智也清醒了几分。闭上眼睛仔细想了想侯,魏二将的话,狠狠的一咬牙拨转马头,一言不发地沿着来路退了回去。 两千百战余生的精锐狼骑,一仗未打,一枪未出,却已经是损折大半。 钻心的疼痛,让吕布几欲昏厥过去。 而袁绍,也并不比他好受多少。颜良的死讯传来,让他差一点就掀了桌子。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对于如今的袁绍来说更是如此。虽然四世三公的袁家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虽然他袁绍曾经是讨董联军的盟主,拥有极大的名气,但那毕竟只是曾经。 接二连三地败于韩俊之手,让袁绍的名望已经降到了冰点。斩杀麹义,无异于自废武功,同时也让有心投奔他的能人异士望而却步。又随着蒋奇,韩猛等将领的先后战死,如今的袁绍麾下,能够独当一方的大将已经是所剩无几了。 颜良算一个,文丑也算一个,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双拳紧攥在一起,浑身剧烈地颤抖着,袁绍的眼里面,满是愤怒的火焰。 “吕布,匹夫,我誓杀汝!” 短短一句话八个字,袁绍却用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说完。 “主公,雪地路滑,更兼吕布所部日夜急行,定然疲惫不堪,因此臣下建议,主公可速派一只精锐骑兵前去追击,必然会大获全胜,擒得吕布匹夫而回为颜良将军报仇雪耻!” 最早跟随袁绍,如今却并不为袁绍所喜的许攸,沉声站起身来献策道。 “万万不可!” 袁绍还未开口表态,田丰就已经是断然反对道。 许攸微微一愣,有点想不明白田丰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袁绍也愣住了,同时心中的怒火也再次被点燃,斜眼看着田丰冷冰冰地问道:“为何不可?我以为子远所言,正是良策!” 许攸连忙拱手口称不敢,眼睛却偷偷地瞟了田丰一眼,目光中充满了得意的神情。 田丰面色不变,坦然回道:“天寒地冻之节用兵,本是兵家大忌,但有敌来侵,也不得不战。但如今敌兵已退,敌胆已丧,正合不战而屈人之兵之妙义。据我所知,吕布所部存粮已然告罄,如今寒冬腊月,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恐怕无须我军出兵,敌兵就已经不占自溃。而且主公莫要忘了,如今冀州三面皆敌,若韩俊趁机来攻,如何应对?” 袁绍的额头上,不自觉地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正如田丰所言,河北,壶关,常山三地,如今都在韩俊的掌控之中,稍有风吹草动,引来韩军三路夹攻,则邺城必然凶多吉少。 “田元皓未免有些杞人忧天了吧?” 许攸笑呵呵地反驳道:“韩俊小儿方丛东瀛倭国回师,兵马疲劳,粮草短缺,正是急需休养生息之时,又如何可能在此时兴兵?” 郭图眨了眨老鼠眼,左右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打圆场道:“子元兄和元皓兄所言都有道理,皆是老成谋国之言。郭图不才,唯愿主公深思熟虑方而后断。” “别说废话!” 袁绍怒瞪了郭图一眼,愤然道:“若是就此放任吕布逃走,我心实不甘!” 田丰自信的笑了笑,“主公勿忧,我料定他吕奉先定然无路可逃!” “哦?” 袁绍瞪大了眼睛,问道:“何以如此确定?” 田丰道:“如今吕布军所处之地,西有主公南有曹操北有韩俊,三面皆敌,而东又临沧海,已是死地无疑。冻馁之苦,必然会让吕布所部损失惨重,即便侥幸熬过这个冬天,也必然不成气候。到那时候,只需出动少量精锐,便可获大捷而归!” 许攸连忙又道:“荒唐!焉知吕布不会绕路青州南下徐州?又怎知吕布不会在走投无路之际投降韩俊?若果真如此,则韩俊小儿必然如虎添翼,更加不可阻挡!” 田丰今天的脾气,似乎格外的好,屡次被许攸抢白,竟然也没有红脸,反而是笑得更加灿烂了,“若果真如此,则我必定会为主公道贺!” 袁绍疑惑地问道:“这是何故?” 田丰面带不屑之色,“吕布忘恩负义之辈,狼子野心之徒,先叛丁建阳,再反董仲颖,必不甘久居人下!” 第一百零五章 吕奉先兵困荒野 燕山雪花大如席。 时值一年当中最冷的时候,滴水成冰,冷风刺骨。露宿野外的吕布残军,就好像是一群丧家之犬般无处可去。 以吕布的虎熊之躯,尚且围坐在火盆旁瑟瑟发抖,就更不用说那些普通的兵卒了,简直好像是身在地狱一般的难熬。 曾经威猛雄壮不可一世的飞将军吕布,此时卷缩成一团却如同垂垂老朽一般无精打采,连番的失败,已经完全打磨掉了他胸中的万丈雄心。他开始怀疑自己,就如同当初怀疑丁原,董卓一样。 张邈和张杨,同样是满脸如丧考妣的样子。唯有陈宫,脸上的神情依然是没有分毫变化。 轻抿了一口酒暖了暖身子,陈宫缓缓开口了:“遍观史上成大事者,尽皆是心志坚定如石如铁之人。勾践败于夫差,几乎亡国,但最终铁甲破吴一雪前耻;高祖皇帝数败于项羽,抛夫弃子,但却能定鼎中原,一统天下!相比于这两位先贤,主公眼下这些许挫折又算得了什么呢?” 没有人开口搭腔,或许是彻骨的寒冷冻住了嘴唇,也或许是所有人都已经被接二连三的失败给打倒了。 于是,陈宫继续道:“孟子曾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张杨终于听不下去了,一摆手阻止了陈宫道:“公台与其念叨这些无用之语,还不如多想想如何摆脱眼前的困局。眼看着这雪越下越大,天色越来越黑,入夜之后,必然也会更加的寒冷。方才得报,军中冻饿致死的兄弟已经不下百人了。如果放任不管,我担心明日天亮之后,就没有几个人还能够完好无损地站起来了……” 陈宫被张杨教训了,满脸的不爽,可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是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沉吟道:“夜晚行军,本就是兵家大忌,更何况此时大雪封路,更是不能轻动。当然,稚叔说的也有道理,我们也不能够坐以待毙。” 张杨无奈地翻了翻白眼,无话可说。 张邈则是长叹了一口气,瞅了瞅吕布,又瞅了瞅陈宫,又重新低下了头。 吕布双拳紧握在一起,突然发疯一般地踢翻了火盆,仰天嘶声咆哮,声音中充满了浓浓的不甘。 陈宫皱着眉头犹豫了许久,这才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一拱手对吕布道:“我知温侯乃是傲骨铮铮的铁血男儿,然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三军将士安危计,宫有一计还望主公采纳!” 吕布眼神森冷地回过头来,定定地看着陈宫。 陈宫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可还是壮着胆子道:“军中缺少御寒之物,粮秣柴草更是所剩寥寥,方圆左近又荒无人烟,想要率全军脱离险境,某左思右想,似乎唯有一条路可行。” 吕布猛打一个激灵,抓住了陈宫的肩膀焦急道:“先生快请道来!” 陈宫的小身子骨,哪里经受得了吕布这样折腾,脸色一阵铁青,猛烈咳嗽了好一阵,才艰难摆脱掉了吕布铁手的禁锢,小心翼翼道:“拔营连夜北上南皮,投降韩俊……” “什么?” 吕布立即炸了,满心期待却等来这样一句话,让他立即就无法淡定了,勃然大怒地瞪着陈宫喝道:“此言休要再提!我是绝对不可能投降那个卑鄙无耻的韩俊小贼的!” 陈宫劝道:“古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知主公心中不甘,但请恕陈宫直言,当今局面,别无他法,唯有如此方能保全三军将士性命。” 吕布恼怒地挥了挥手,断然道:“绝无可能!” 陈宫还要再劝,却被张杨又一次拦住了。 “公台所言,虽不失为一条保身之计,但我却可以明白告诉你,此计绝不可行!” 陈宫讶然道:“为何不可?” 张杨苦笑一声,“因为,即便奉先愿意低头,韩俊小贼恐怕也不会接受。他若有招降之意,昔日壶关之下,恐怕奉先和我是很难脱身的。” 晋阳,壶关,这两个地方是吕布的耻辱,所以绝少有人提及当日的情形,因此陈宫并不知道,吕布曾经那样的狼狈。 心里的伤疤被人揭开了,吕布更加的恼火了,恶狠狠地瞪了张杨一眼。 韩俊会接受吕布的投诚么? 同一时间,邺城和蓟县,都有人在讨论这个问题。 邺城的袁绍和许攸,都认为视才如命的韩俊,不会放弃吕布这样的虎熊猛将,唯有田丰坚持认为,韩俊绝对没有招降吕布的打算。 “吕布,世间忘恩负义无出其右者,虽有才而无德,必然难以立于天地间。我观韩俊用人,虽重才干而轻私德,但最看重者莫过于‘忠诚’二字。吕布虽骁勇,但胸中却无半分忠勇之念,韩俊又如何敢于放心使用?” 许攸冷笑一声,“郭奉孝浮浪自大,韩俊小儿尚能引为知己,这世间又有何人他不敢用?” 袁绍当初不喜欢郭嘉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许攸等人不喜欢他。 倒不是许攸等人有意排挤,实在是特异独行的郭嘉,很难融入到袁绍手下的这个勾心斗角的圈子之中。于是,他就成为了所有人的公敌。 田丰一时间无言以对。因为,他也不喜欢郭嘉。 许攸转过身来,躬身对袁绍道:“止沸须抽薪,斩草务除根。死灰尚能复燃,更何况吕奉先虎狼之躯?况且韩俊小儿,行事随意,不可以常理度之。如今吕布与主公之间,已是血海深仇断无化解之可能。因此臣下建议,连夜发兵,一举全歼吕布残部,确保冀州安危!” 袁绍眨了眨眼睛,沉吟道:“可是,如今雪已没膝,行军不易……” 许攸焦急地打断道:“正因如此,便更应发兵啊主公!吕布残部,缺衣少食,只会更加难以忍受这大寒之节!” 田丰是个执拗的人,想好了的事情,就很难做出改变。因此,他的态度也非常坚决地反对许攸的建议。 而在蓟县,韩俊与郭嘉之间,同样也正在讨论着吕布。 对于吕布,韩俊从来都没有什么好印象。 而郭嘉,则并不这样认为。 “吕布,其实还是可以一用的。” 郭嘉幽幽道:“人非禽兽,尚存良心。市井虽多传言吕布乃是狼心狗肺之人,但在我看来,吕奉先三次叛变反噬旧主,其情可原,其行可悯……” 韩俊冷笑一声,也不说话,静静地等着郭嘉说下去。 郭嘉皱着眉头缓缓道:“一叛丁建阳,是因为当时董贼已经占据了大义;二叛董贼,是因为董贼已失大义;三叛曹孟德,其实已经算不上背叛了……” 韩俊笑而不语,只是定定地看着郭嘉。 郭嘉被韩俊看的直发毛,只能是无奈一摊手道:“好吧,我说实话,我以为吕奉先无双猛将,尚有可利用之处……” 韩俊摇头道:“算了吧,与虎谋皮,不啻于自寻死路。” 郭嘉坚持道:“徒有匹夫之勇,不足为虑。” 韩俊也很坚持,“人心难测,我不想冒险。” 郭嘉一咬牙又道:“不能为己所用,那也不能为彼用之。既然主公无心招降,那莫不如?” 韩俊懒洋洋道:“吕奉先早已经自绝于天下,无需你我出手,他也必死无疑。” 郭嘉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只可惜了吕奉先那一身本领了!” 北上无路,那就只能南下了。 对于吕布而言,此时真称得上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前后左右除了茫茫雪原之外,便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了。 他曾经不止一次说过,凭借着胯下的赤兔马,手中的方天画戟,轻而易举的便能够横扫天下。 可是,残酷的现实,狠狠地甩了他一个又一个的大嘴巴子。让他彻底明白了,争霸天下,远不是想象的那样简单。 陈宫缩着身子,在地图前思索了许久,终于还是想出了一个办法。 “无钱无粮,又损兵折将,我等所处之境,实是绝境。” 陈宫缓缓转过身来,语气低沉地道:“因此,若想要在这乱世之中存活下来,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对于陈宫的计策,吕布这会儿已经不抱太大希望了,因为他突然发现,似乎有没有陈宫出谋划策,他的处境似乎都一样的糟糕。 “绝境求活,犹如涅槃重生,必须要扔掉一些东西,方能在浴火中重生。” 陈宫的表情,看上去无比的痛苦,仿佛内心正在经受着巨大的煎熬。 张邈却是忽然来了精神,霍然站起身来问道:“公台何意?” 陈宫苦笑道:“孟子云,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鱼与熊掌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今日我有一言欲问在座诸位,换做是你,鱼与熊掌如何取舍?” 张邈顿时明白了陈宫的意思,可是他却无法回答。 没有人是不怕死的,张邈也不例外。可是,他却无法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第一百零六章 奔东莱吕布断尾求生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张邈如何选择,并不重要,也没有人会在乎。 人这一生,有很多次选择的机会,但最重要的,却往往只有那么一次。几个月以前,张邈做出了或许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选择。 然后,他就再也没有了选择的机会与权力。 他只能和陈宫,张杨一样,抬起头来看着吕布,等着别人为自己的命运做出选择。 陈宫的话,张邈听懂了,但是几乎没有读过什么书的吕布,却是一头雾水。 吕布很是不满地瞪了陈宫一眼,“公台先生,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有话直说,不要拐弯抹角的。” 陈宫苦笑一声,咬咬牙狠下心道:“群狼环饲之下,若想要活命,臣下以为,只有流寇为贼这一条路可走!” “什么?” 吕布如遭雷击一般猛打一个激灵,满眼不敢相信地指了指陈宫,又指了指自己,瞠目结舌道:“我,吕布,堂堂大汉温侯,赫赫天下名将,你却要我落草为寇,流落为贼?陈公台你糊涂了吗?” 话已挑明了,陈宫也只能硬着头皮劝道:“主公,请听臣下一言,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坦白而言,如今我等已是身处死地,唯有置死地而方能后生。河北之地,韩袁相争,偷袭邺城不下后,我军在此已难有立足之地。唯有及早撤离,方为上策。否则等到天晴雪消,我军将士即便侥幸挺过冻饿之苦,恐怕也很难再与敌兵作战了。” 吕布烦躁道:“既然此地不宜久留,那便率军撤离好了,又为何一定要沦落为盗呢?” 陈宫无奈地摊手解释道:“数千大军,伤重难行者不在少数,若是全数撤离,必然会拖慢行军速度。主公可知,在这漫天大雪中行军,每拖延一刻,元气便会削弱一分。若想要死中求活,唯有尽择精锐,轻装突进……” “你给我闭嘴!” 吕布怒不可遏地指着陈宫咆哮道:“军中袍泽,每一人皆是我的兄弟!我也绝不可能丢下任何一个兄弟!” 陈宫装了一鼻子灰,只能缩了缩脖子,缄口不言了。 气氛,又一次凝滞了。 吕布满腔的怒火发布出来,只能是呼哧呼哧地喘粗气。 张杨和张邈面面相觑,心里面认同陈宫的观点,却并不敢说出来。 一场又一场的败仗,让吕布整个人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对于张杨的兄弟之义,对于张邈的感激之情,早已经不复存在了。 雪,还在下着;风,还在刮着。 冻饿致死的人,越来越多,吕布心中的坚持,也终于还是慢慢地动摇了。 深吸了口气,吕布沉声问道:“先生方才所言,似乎并未说完。” 陈宫苦笑了一声,点点头道:“主公想听下去了么?” 吕布尴尬地点了点头,心里面却是翻江倒海一般的难受。 陈宫搓了搓手,又喝了一口热茶,这才感觉有了一丝暖意开口道:“青州虽和冀州相似,因受黄巾祸乱而导致民不聊生,饿殍遍野,十不存一。但据我所知,在青州以东,沧海之滨的东莱郡,却并未受到黄巾流毒太大的影响,民多富庶,又能以盐铁为业,足可为根基之地。” 吕布问道:“那公台先生为何不早些说?” 陈宫道:“此去东莱,足有千里之遥,而我军粮草又所剩无几,若不能就食于民,恐难成事。更兼莱夷之地,民多排外,若不是穷途末路之际,也并非是绝佳之选。” 吕布总算是听进去了一点,沉吟了许久才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跺了跺脚,“既如此,那便交由先生部署吧!” 黄河以北的这场漫天大雪,却足足下了三天三夜,给整个北国大地都披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素裹。 大雪封门,晴天之后的蓟县,街面上的积雪足足有一腿还高。 虽然在第一时间便安排了兵卒,差役上街清扫积雪,可是蓟县普通百姓的生活,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厚厚的积雪,压塌了无数的房舍;冷冽的寒风,也带走了很多人的生命。 每一场灾难过后,都必然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怨声载道。尽管幽并两州的善后工作很早就开展起来了,可是仍然不能够避免一幕又一幕的人间残局出现在韩俊的面前。 不幸中的万幸是,幽并府库的存粮绵麻还算充足,因此才可以在短时间内稳定住局面。而对于冀州来说,令袁绍无比头疼的民乱,一起接着一起的出现,让他任意爱民的名声,一时间沦为了笑话一般。 其实在很早之前,冀州南部几个郡的居民携家带口的北逃,便已经开始出现了。而在这场大雪之后,这一局面更是彻底失去了控制。 十成当中,便至少有超过一半的人向北流亡而去。 袁绍终于开始慌了,于是调兵遣将的开始设卡阻拦,但民心汹涌,又岂是他想要阻拦便能拦住的? “这一群刁民,真以为我拿他们就没有办法了吗?真以为逃到那边去就能衣食无忧吗?” 忧思烦躁,气血不畅之下,袁绍这两年来衰老的很快,正值壮年的他,两鬓却已经隐隐有些斑白了。 于事无补地发着脾气,却压根没去想造成这一切的原因,这便是袁绍,出身高贵的袁绍。高高在上的他,眼睛里从来都容不得半点沙子。 和袁绍一样,这两年来田丰衰老的也很快,心力憔悴之下,整个人都显得有一些老态龙钟了。 颤颤巍巍地走出来,说话之前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好容易才平稳了下来,这才沙哑着嗓音开口道:“主公,可知鲧禹治水之事?” 袁绍没有开口,不是不知道,而是懒得回答。 田丰继续道:“鲧治水,在于堵,坝高水涨,人力终不能胜天,因而失败。而大禹治水,变堵为疏,三过家门而不入,历时十三年方获大成。今日流民北逃之情,在我看来,和当日鲧禹所面临之局面颇有相似之处。灾民北逃之洪流,非是强行拦阻就能解决的,唯有丛源头上根治方能一劳永逸!” 袁绍冷笑一声道:“源头根治?说得容易,可是拿什么根治?府库已经告罄,存粮所剩无几,养兵发饷都不够,又去哪里调拨粮食来赈济灾民?” 田丰咬牙道:“主公无计可施,田某却有办法!” 袁绍眼前一亮,慌忙问道:“有何良策?” 田丰吭声回道:“冀南弹丸之地,区区数十万黎民,却要供养十万大军,数千吏员,不合情也绝不合理!冗官冗兵,只会空耗钱粮,于国于民皆毫无益处。因此臣下建议,即日起裁撤尸位素餐之庸碌官吏,精简兵马,以减民之负担!” “荒唐!” 袁绍怒斥道:“韩俊小贼陈兵边境,虎视眈眈,随时都可能引军南下,此时精兵简政,必然会造成混乱,给贼兵趁虚而入的机会!” 田丰苦涩一笑道:“可是,如今混乱已生……” “元皓先生有些言过其实了!” 郭图抓住机会,眯着老鼠眼笑眯眯地开口道:“些许暴民作乱,不过纤芥之疾罢了,莫要在在主公面前虚言夸大。以主公之英明神武,赫赫威名,民心必然归附,某断定数日之内,冀州必然重归安定。” 田丰呵呵冷笑道:“人都跑光了,自然就安定了。” 郭图满脸不悦,刚要开口反驳,却只见许攸老神在在地开口道:“主公,某有一计,或可轻而易举破眼前之危局。” 地盘和人口,永远都是乱世之中最宝贵的财富。因此,虽然幽并两州赈灾的压力已经很大了,但是当流民成群结队地涌进自己的辖地之时,韩俊依然是来者不拒地收留了。 困难,只是暂时的,咬咬牙勒勒肚子,总会熬过去的。 元氏城下,远远的又涌来了一大群衣衫褴褛的流民。元氏城上,赵浮和程奂相视苦笑。 近一段时间来,元氏县接纳的流民人数,已经接近十万之数了。 元氏城的存粮,几乎也已经告罄了。可是韩俊的命令已经传达了过来,他们也只能是无奈地命令手下开启城门,接纳难民入城。 幸亏元氏城作为抵御袁绍北上的重地,囤积的粮草为数不少,否则的话,恐怕早就爆发饥荒了。 “赵兄,如此下去,一旦城内存粮耗尽,则必生祸乱啊!” 程奂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口气,满脸的愁苦之色。 赵浮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但也只能安慰程奂道:“想来主公必定是已经做好了准备,不会真的坐视不管的。” 程奂点了点头,“也只能希望如此了!” 元氏的主城街道上,排布着长龙一般的赈灾铺子,每个人每天都能在这里领取三碗稀粥,吃不饱是肯定的,但也不至于饿死。 赵程二将也是没办法了,唯有如此,才能多撑几天。 眼看着又到了饭点,眼看着城外好像又涌来了一大帮难民,生恐手慢了会被别人抢光,因此粥铺子四周,已经是为了个水泄不通了。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一百零七章 功亏一篑文丑马失前蹄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老程,似乎有些不对啊!” 赵浮眯着眼睛,定定地看着城下秩序混乱的难民,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头。 “哦?” 程奂闻言也是警惕了许多,瞪大了眼睛,双手摸向了腰间。 赵浮的双目如电一般,在难民中来回穿梭,心里面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程奂的目光,则是放在了远方,紧皱着的眉头,随着微微扬起的尘烟,锁成了一座山峰。 “速关城门!” 程奂猛然拔出手中宝剑来,扯着嗓子大吼着下命令道:“有胆敢阻拦者或趁乱滋事寻衅者,杀无赦!” 而赵浮,更是已经翻身下了城墙,心急火燎地朝着城门处飞奔而去。 赵程二将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但是堵塞在城门处的难民实在是太多了,眼看着幽并军刀枪出鞘,凶神恶煞的样子,七魂六魄全都给吓飞了,在有心人地鼓动下开始盲目地冲击幽并军。 在城门处守备的幽并军数量并不少,但相比于密密麻麻的难民,仍然显得有些捉襟见肘。虽然程奂已经下达了杀无赦的命令,可是士卒们却不敢轻易挥刀,生恐群情汹涌之下,让局面更加无法控制。 耳听得马蹄声越来越密,越来越响,急出了满头大汗的程奂,狠狠地一咬牙,掣弓在手,三箭齐发,根本不需要瞄准,便将人群中冲在最前面,闹腾得最凶的三个难民射杀当场。 杀人立威,有时候是很管用的,但有时候却会起到反作用。 有句话叫做是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如今便是这种情况。所有的难民都很清楚,如果他们不能抢进城去的话,一定会必死无疑。所以,为了生存,他们只能丢掉对死亡的恐惧。 “幽并军草菅人命,我们和他们拼了!” “冲不进城去,大家都会死的!” “冲啊冲啊,不要害怕,咱们人多,幽并军不敢大开杀戒的!” 幽并军果真不敢杀人么?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元氏的守军中虽然极少有跟着韩俊东征西讨的,但也都是打过几场硬仗的,一个个刀口舔血的壮汉,又怎么可能会怜惜别人的生命? 但是,任凭他们怎样痛下杀手,已经无法控制住局面了。骚乱的难民,就好像势不可挡的洪流一般滚滚涌来,根本就无法有效阻拦,就更不用说抢在敌袭到来之前关闭城门了。 “无耻逆贼!竟不顾治下黎民生死,妄开战端,真是该死!” 赵浮狠狠地一跺脚,拔刀在手,心里发狠,再也顾不上手下留情。毕竟和眼前的这群可怜又可恨的难民比起来,城里面数十倍的平民的性命才更加重要。 有了赵浮当榜样,幽并军的士卒们,也终于丢掉了所有的顾虑,化身成了一台台冷血的杀人机器。 一个又一个死不瞑目的人头滚落,一声又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四处响起,面对着幽并军残酷的杀戮,手无寸铁的难民们,终于感觉到了刺骨的恐惧。 他们开始战栗,他们开始不自觉地后退,在死亡的阴影下,是没有人能够坦然处之的。即便,是那些混在人群中的捣乱分子,也不敢再冒出头来继续怂恿着难民和幽并军对抗了。因为,站在城头上的程奂,已经箭无虚发地狙杀掉他们不少的同伙了。 元氏城的大门,吱呀吱呀地慢慢合拢着,不仅让还堵在城外的难民感觉到了深深的绝望,更是让还在大约一千步之外的袁军先锋大将文丑心急如焚,双目喷火一般地驭马狂飙,拼尽了全力想要抢在城门关上之前杀到。 袁军马少,每一个骑兵都宝贝的很,可是为了增加此次偷袭的成功率,袁绍一股脑将麾下所有的骑兵都派给了文丑,为的就是能够神兵天降一般攻其不备地拿下元氏城。 元氏和南皮一样,对于绝大多数袁军士卒而言,都充满着苦涩的回忆。因此,若能拿下元氏城,必将会大大提高全军的士气,一鼓作气将整个冀州都掌控在手中也不是不可能。 因此当许攸献计,建议袁绍趁着乱民入城之际,发兵突袭,趁乱破城的时候,袁绍只是略作思考便同意了这个计策。 尽管心里面不愿意承认,袁绍却又不得不承认,如今的局面对他而言已经非常被动了。如果不能趁着韩俊还没有缓过劲来的时候拼死一搏,等到韩俊养足了元气,等待他的,很可能会是覆灭消亡的结局。 “鼠辈休走,可敢与我文丑一战!” 文丑一马当先,来势如电,也眼看着已经有些来不及了,情急之下,只能是放声大叫,寄希望于引来敌兵的注意力,迟缓幽并军关门的速度。 文丑的目的,很容易就打到了,而且不仅只吸引来了城下赵浮的目光,城上的程奂同时也注意到了他。 “文丑?” “文丑!” 人的名,树的影。文丑虽然近两年来在袁绍手底下并没有太亮眼的表现,但毕竟昔日也是名震河北的勇将猛将。 赵浮的能力在韩俊手下并不算突出,无论是领军作战的能力还是个人武力都很一般,但之所以会被韩俊信任并且委以重任,原因除了他的忠心耿耿之外,还有一点就是他对于自己的定位向来都很准确。 明智不可为而为之,这是莽夫所为,赵浮是从来都不会去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的。 因此,文丑的叫阵,非但没有刺激到他挺身而出挥刀迎战,反而是指挥着部下加快了关闭城门的速度。 赵浮稳重,程奂精明,这两个人配合在一起可以称得上是相得益彰。 又是一弓三箭,程奂狞笑着瞄准了文丑。同时,跟随在他左右的弓弩手,也全都把冷森森的箭头对准了这位袁绍手底下硕果仅存的大将。 身为天下有数的一流武将,文丑对于危险的感知,是远超过常人很多的。甚至不需要抬头去看,他心里面的警钟就已经剧烈地敲响了。 文丑对于个人的武力虽然很有信心,但想要在万箭齐发的情况下毫发无伤,却是想都不要去想。这个时候,最理智的选择便是调转马头,抽身退到弓箭射程之外的安全地带躲避。但是,文丑却不能这样做。 退回去,他自然会安然无虞。但是,即便他有一千个退回去的理由,也只能咬着牙继续向前。因为,他实际上已经没有退路了,袁绍也已经没有退路了。 “嗖嗖嗖”的羽箭穿空声中,文丑挥舞着手中长枪,拼命格挡,人在马上也是闪转腾挪,但在密密麻麻的箭雨之中,却也只能堪堪护住要害部位,想要毫发无损,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近了,更近了。 文丑几乎已经能够看清楚赵浮脸上的斑驳的血痕了,而此时那扇沉重的大门,还有着足够的空隙让他飞身而入。文丑相信,只要给他一点机会,他就能够扭转乾坤。 “啊嗷!” 箭靶子一般浑身上下插满了羽箭的文丑,兴奋地嘶吼了一声,手中的长枪,如风如电一般地猛刺了出去。 这一枪,文丑用上了全身的力气,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只要能抢在城门完全合拢之前插进去,他就有足够的机会重新把这扇厚厚的大门打开。 但可惜的是,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文丑几乎已经触碰到了成功的边缘,但最终却只能遗憾的仰天长叹一声。 功亏一篑! 这是跌落在地的文丑,心中唯一的想法。 文丑全身披甲,可是他胯下的西凉宝马,却没有他这般严密的防御,一路飞驰的过程中,早已经是伤痕累累,不堪重负了。 强撑了这么长时间,无论是体力还是耐力,早已经是到了极限,终于在最后一刻,也是最关键的时候,因失血过多而耗尽了最后的一丝气力,不甘地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战马倒下了,文丑不但失去了最后的一丝机会,更是在瞬间落入了无比凶险的境地。 城头上的箭雨如注,慌乱的难民,好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躲闪,只是片刻功夫,摔在地上的文丑,就已经被踩踏了三五脚,也幸亏他体质远超常人,否则可能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重重的一声巨响,元氏城的大门,彻底地合上了。 文丑满脸绝望地看着包裹着厚厚铁皮的城门,心里面无比的苦涩。 程奂的目光,一直都没有离开过文丑,虽然双臂已经是无比的酸涩,微微肿胀每发一箭都钻心的疼痛。可是,他依然咬着牙又拉满了弓弦,再一次瞄准了文丑所在的方向。 “停下吧!” 重新走上城头的赵浮,拉住了程奂的胳膊,同时挥手叫停了其余的弓弩手继续射击。 “为什么?” 程奂满脸的不解之色,“那可是文丑啊!袁绍手下的头号大将,一旦射杀了他,必然会大大挫伤敌军的士气!” 赵浮沉静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程奂更加的不解了,“那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赵浮咬着嘴唇,手指着城下狼奔豚突的难民,表情无比的痛苦和纠结,“因为他们!”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一四四章 内乱起田丰下狱 赵浮,程奂。 两个人在历史上声名不显,但却是最早效力韩俊的元戎老臣,对韩俊忠心耿耿,韩俊对他们也是信任有加。 因此,两个人对于韩俊治国治军的理念都非常了解。 赵浮轻轻叹了一口气,“放过文丑虽然可惜,但若是被主公知道,只因为一个文丑,你我二人便对着手无寸铁的难民大开杀戒,定然不会轻饶了我们。而且,难道你就真的忍心么?” 程奂咬着牙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长叹一声,不甘地望着文丑的背影恨恨道:“那就让这个厮再多活几天!” 文丑偷袭元氏失手,而且险些身死城下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袁绍的案头上,这也让一度满怀希望的袁绍,瞬间感觉到了深深的绝望。 天赐良机,都没有把握住。难道,上天真的打定了主意助韩不助袁么? 献策的许攸,也是一脸的无奈之色。他毕竟只是个文弱书生,挽不了硬功,驭不了烈马,不能够亲自上阵冲锋。他不认为自己的谋划有纰漏,而是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文丑的头上。 当然,这只是许攸内心的想法。他很清楚文丑在袁绍心中的分量,是不敢直接把矛头对准文丑的。 可是,总要有人为这次失利负责的。不能怪文丑,自然更不能怪自己,因此许攸略作思考之后,便一脸平静地开口道:“臣下以为,此战之所以失利,原因不在于将士不拼命,而在于机密泄露,致使韩军提前做好了准备。” “哦?” 袁绍瞪着狐疑的眼睛在堂下群臣中转悠了一圈,一皱眉头问道:“子远可有真凭实据?” 许攸眯着眼睛自信道:“只需主公给攸三天时间,臣下必会将此事查清。揪出吃里扒外的告密者,为枉死在元氏城下的将士复仇雪恨!” 田丰冷哼一声,道:“许子远你好大的口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日首告麹义通敌的,便是你吧?但凡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你当日拿出来的所谓证据,纯属捕风捉影的无稽之谈,头尾不能相顾,前后自相矛盾。构陷同僚,欺瞒主公,本就罪无可恕!今日却又无事生非,指桑骂槐,实是大逆不道,罪该万死!” 田丰这一席话,黄钟大吕一般掷地有声,一时间偌大的厅堂上鸦雀无声,针落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袁绍的身上。 袁绍的脸色很难看,非常的难看。 他又何尝不知道当日许攸的指控纯属无中生有,他天生聪慧又怎么可能被许攸欺瞒?又岂是许攸能欺瞒得住的? 麹义或许是冤枉的,因为他应该并没有通敌叛变的心思。但麹义又一点都不冤枉,因为他的狂妄自大,不知收敛早已经触碰到了袁绍所能忍受的底线。许攸看出来了,所以在袁绍瞌睡的时候,很体贴地送上了一个枕头。这心照不宣的事情,如今却被田丰拿了出来堂而皇之的加以评价,这又让袁绍如何能下的来台? 袁绍冷冷地打量着田丰,紧咬着牙关,浑身剧烈的战斗着。 “田丰,你难道就真的不清楚,麹义因何而死么?” 袁绍的声音冷冰冰的,每一个字都是丛紧咬着的牙关里面挤出来的。 田丰表情一凛,他又不是个笨人,相反比许多人都还要聪明。之前不知道,只是因为他没有往那方面去想,如今看到袁绍的表情变化,只是稍加思索,他便顿时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 田丰仰天哈哈大笑着,声音中充满了悲凉的色彩。 郭图不紧不慢地拱了拱手道:“主公,恕臣直言,主公在田元皓投奔之前,意气风发,挥斥方遒,号令天下,诸侯莫敢不从。兵不血刃而得冀州,轻而易举而控河北。再反观田元皓投奔以来,却是屡战屡败,损兵折将。臣下以为,此中缘由非是将士不肯效命,也非谋士不愿献策,而是正如子远先生所言,其中或有隐情。之前我便有所怀疑,每每交战之时,韩俊小贼总能料敌于先,似有神鬼莫测之能,如今看来,恐怕非是如此啊!” 郭图意味深长的一番话,让袁绍顿时浮想联翩起来。他本就是个多疑的人,连番的失利,更是让他的猜疑心暴涨。 而且更为关键的是,郭图这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由不得他不多想。而且更为关键的是,田丰当时是从韩俊麾下投奔过来的。 如果,真的如许攸和郭图所说的那样。那么,对阵韩俊的所有败仗,似乎都能够找到答案了。 感受到满堂文武,包括袁绍在内所有人怀疑的目光,田丰胸中的怒火,忽然间全都烟消云散了,剩下的,只有浓浓的悲凉和失望。 虽然在袁绍麾下饱受排挤,虽然自己的计策筹划很少被袁绍采纳,虽然袁绍的势力被压缩的越来越小,但是田丰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当初自己的选择。 甚至现在,田丰也没有后悔,而只有绝望。 袁绍非为明主,这句话当初荀谌和他说过,但是田丰却不屑一顾,如今想来,不管是荀氏兄弟还是郭嘉甚至沮授,眼光都比自己高出不止一筹啊! 虽有显赫家世光环,虽有少时侠名傍身,但如今看来,袁绍,还真的是没有明主之相啊! “田丰,你作何解释?” 袁绍强自压住了火气,尽量用平和的声音问道。 田丰面无表情地回答道:“臣下,无话可说。” “好一个无话可说!” 袁绍笑了,只不过笑容里透露着无比的狰狞,狠狠地点了点头,手指着田丰道:“枉我对你信任备至,你却如何对我。来人,给我将这个吃里扒外的混账拖下去押入大牢!” 田丰一声不吭,表情木然地离开了。 袁绍的火气,却并没有因此而减弱,相反田丰那种无所谓的态度,却刺激的他更加怒火中烧了。 田丰没有任何的辩解,那是因为田丰已经心如死灰,可是在袁绍看来,这却是心虚的表现。 想到自己这数年来的一举一动,都通过田丰这个该死的卧底,毫无保留地传到了韩俊的面前,袁绍就有一种要发狂的冲动。 “田丰罪大恶极,罪该万死,还请主公这就下令,处死此贼,永绝后患!” 郭图深吸了一口气,站出来又在袁绍心中的熊熊火焰上添了一把柴。 他心里很清楚,从刚才那一刻起,他和田丰已经是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了,因此必须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许攸犹豫了一下,劝阻道:“田丰虽然该死,但臣下以为,如今处死田丰已经于事无补,莫不如,如此,如此……” 许攸的话音,越来越低。而袁绍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激动。 田丰下狱的消息,本来就不是秘密,更何况如今的暗影阁势力已经飞速发展了起来,邺城更是暗影阁重点关照的对象,所以很快,这个消息就传到了韩俊的耳朵里。 冀南的难民安置,让韩俊头疼了好几天。一场大雪,遭难的可不只有冀南,幽州的受灾情况其实还要更加严重一些。 本就入不敷出的幽州府库,压力一下子平添了数倍。荀彧有萧何之才不假,可毕竟也没有点石成粮的本事。 各地官吏的支出用度减了再减,甚至连平日里从无亏欠的军粮都削减了一半,勒紧了裤腰带丛每一个地方省出一口粮食来。而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让韩俊头疼的是,春节马上就要到了。 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所有人都不希望也不愿意过一个寒酸年。韩俊心里很清楚,如今的幽并两州,虽然表面上平静如旧,但私下里早已经是怨声载道,如果不能想办法在短时间内筹集到粮食,恐怕他的统治根基,真的会发生动摇。 “如今幽并两州,已经被我压榨的差不多了,再榨下去,恐怕也没有什么油水了。但是,灾情如火,难民不能不救。所以,接下来,我就需要你们二人的帮助了。” 懒洋洋靠在床榻上的韩俊,焦头烂额地提不起一丝精神来,眼前跪着两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他却动都懒得动一下。 两天两夜的不眠不休,即便是铁人恐怕也撑不住了,更不用说一个冬天几乎都养尊处优的韩俊了。 “主人,倭国的情况你也知道,地少田瘠,产粮甚少,恐怕很难有粮食供奉****的!” 征服一个女人,最好的地方便是在床上,卑弥呼此前虽然将倭国众臣玩弄于鼓掌之中,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处子之身。再加上她的那些手段,在韩俊面前都如同小孩过家家一般,毫无威胁可言,这更是彻底摧毁了她的自尊心,让她在韩俊的面前俯首帖耳再也不敢有半分异念。 韩俊笑了笑,站起身走上前抬起了卑弥呼圆润的下巴,眯着眼睛道:”把你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卑弥呼匆忙低下了头去,俯身趴在了韩俊的脚面上,不敢再开口多言。 第一四五章 以银换粮度荒年 三韩,倭国,在这个农耕时代的文明程度,是要远远落后于大汉的,粮食产量更是远不如已经进入到成熟期的中原地区。 卑弥呼并没有说谎,因为受到落后的耕作方式和工作工具的影响,再加上土地贫瘠,因此倭国的粮食产量极低,自身供应尚成问题,想要从那里调拨粮食赈济灾民,并不容易。 韩俊自然不会不清楚这一点,可是他为什么还要提出来呢? 很简单,倭国人的生死,对于他而言一点都不重要,大汉子民的安危,才是让他牵肠挂肚的事情。 并不算太笨的卑弥呼,自然也已经猜到了韩俊的打算。所以,她的脸色差到了极点,虽然漂洋过海跟着韩俊来到了大汉,但她毕竟还是倭国的女王,她的心里还在记挂着自己的子民。 “主人,倭国对于大汉,向来都是毕恭毕敬,如今更是已经彻底臣服于主人了。那么倭国的子民,也是大汉的子民。倭国的一切,也全都是主人的。贱妾恳请主人,念在倭国子民顺从恭敬,也看在奴婢勤勤恳恳的份上,给倭国子民留一条活路吧!” 卑弥呼五体着地,声若泣血,看在韩俊的眼里也由不得心生恻隐之心,微微叹了一口气,又把目光看向了宋辉乔。 宋辉乔洒脱地耸耸肩道:“我在三韩,无权无势,说话也不管用。所以,你想怎样便怎样吧,我不想劝阻也知道劝阻不了。” “这还真是让人头疼啊!” 韩俊揉着自己肿胀的太阳穴,心里面长草了一般乱糟糟的。 丛倭国和三韩劫掠粮食救济大汉灾民,其实并非上策,韩俊是很清楚的,而且荀彧和郭嘉也并不支持他这样做。韩俊好不容易摆脱掉了嗜杀的凶名,如果因此再制造出一场场杀孽来,恐怕会彻底寒了天下人的心。更何况,如今三韩已经被纳入到了大汉的统治范围之内,而倭国,也成了大汉的附属国,正在为大汉提供大量白花花的银子。 “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韩俊沉吟思索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长叹一声放弃了这个打算。兵者,国之大事,不可轻动,更何况是妄动不义之兵呢? 幽并两州的存粮,只有那么多,可是涌入的难民人数却一直都在增加。每多出一张吃饭的嘴来,韩俊便多了一份压力。 粮食不够,那就杀羊宰牛。牛羊吃完了,难道就只能放任着那些可怜的穷苦人去啃草根扒树皮么? 韩俊对待异族,心狠手辣,翻脸无情。可是对待自己的同胞,他的心却是无比的柔软,看不得哪怕只有一个治下之民受苦。 但是,人力有时穷,当所有的办法都没有办法的时候,没有点石成粮的本领,难道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难民变成流民么? 韩俊感觉到自己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连日茶饭不思,整个人看上去都明显瘦了一圈。 和韩俊一样面容憔悴,精神不振的,还有荀彧,荀攸等一大批心忧天下的官吏,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人相食”的惨剧在眼皮子底下出现,那简直比要了他们的命还要难受。 当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焦头烂额的时候,一个好消息却如同及时雨一般,让所有人都瞬间恢复了精神。 丛倭国开采而来的第一批银矿石大约万余石,已经在幽并水师的护送下在带方郡新开辟出来的天津港登陆了! 做不到点石成粮,可韩俊却能够点石成金! 万余石银矿石,看上去很多,但受到这个时代冶炼水平的影响,提纯之后得到的银矿石,最多也不过只有数石而已。 两汉时期,十六两为一斤,三十斤为钧,四钧为一石,一石便是一百二十斤。 一想到自己面前,很快便会出现数百斤白花花的银子,幽州文武便无法再淡定了。 荀彧愁容尽扫,拱手笑道:“恭喜主公,有了这一大笔银子,幽并两州的饥荒,必将会迎刃而解! 韩俊的脸上,却并没有太多的兴奋之色。 或许诚如荀彧所说的那样,这数百斤银子或许换回来堆积如山的粮食,解决掉困扰在他们所有人头上的那道难题。 但是,在如今兵荒马乱的大汉境内,各州各郡,其实都没有太多的存粮,都一样面临着粮食短缺的难题。 想要解决幽并两州的饥荒,便必然会将自己这些人头上的压力,转移到其他州郡的平民百姓身上。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郭嘉炸了眨眼睛,已经猜到了韩俊内心的想法,微微一笑道:“江东淮南,自古便是鱼米之乡,粮草丰盈。即便天下缺粮,此两处绝无断粮饥荒之虞。” 荀攸也是个玲珑心,闻听郭嘉此言,顿时心中了然附和道:“川蜀天府之国,物华天宝,民多富庶,余粮甚多。如今我们有钱缺粮,自可派出商队前往川蜀,江东等地购进粮食以解燃眉之急!” 荀彧犹豫了一下,也道:“荆州乃天下之腹,水陆交通发达,灌溉便利,水土肥沃,更兼刘景升坐镇荆襄之后,与民休息,使得荆州粮食连年增产,颇有盛世之象!” 三大谋臣意见统一,再加上韩俊心里那一点自私心作祟,因此也就没有再继续坚持下去,命人去把苏双和张世平丛冀州喊了过来。 有汉一代,商人的地位极其低下,饶是苏张二人富甲天下,却也不得不依附于士族世家才能站稳脚跟。 因此当收到韩俊的传讯之时,两个人不敢有半分耽搁,第一时间便跟随着信使一路急行赶到了蓟县。 虽然知道韩俊对于商贾的态度,似乎和主流有些差别,要更加的和善一些,可是这两个人,平日里谨小慎微惯了,又哪里敢托大?战战兢兢地站到韩俊面前,不等韩俊开口,苏双就已经跪倒在地主动道:“如今幽并两州灾情严重,小的情知大将军心忧苍生,因此早在一月之前,便已经散尽家财,尽购粮食交于了赵浮将军。” 如今的韩俊,虽然已经被小皇帝剥夺了大将军的职位,但是如今莫说是各路诸侯了,便是黎民百姓也大多都不把皇帝的旨意放在心上了,尤其是在韩俊的辖下,更是完全将皇帝诏命当成了耳旁风。 韩俊笑了笑,苏,张二人的仁义事迹,他早已经通过暗影阁知道了个一清二楚,这也是为什么他单单指派这两人前来的原因之一。 另外一个原因,则是他有心栽培这两个人成为他的心腹。 早在他还落魄之时,这两人便能够倾力相助,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份香火情他是记在了心里的。 将满脸小心之色的两个人扶起来,韩俊笑着拍了拍两个人的肩膀道:“都别那么紧张,这次请你们二人过来,不是什么坏事,是好事!” 苏,张二人面面相觑,心中疑惑却又不敢发问,只能是静静地等着韩俊的下文。 “都坐吧!” 韩俊的笑容,如同春风一般的温暖,命人送上了香茗之后,这才慢悠悠的继续开口道:“我有一事,想请两位帮忙,不知意下如何?” 刚刚提心吊胆着跪坐下来的二人,连忙再次跪倒,“大将军但有所差遣,我等二人荣幸之至,绝不敢推辞!” 韩俊满意地点了点头,“是这样的,如今幽并两州,灾民遍野,粮食紧缺,这个情况你们想必也知道一些吧?” 苏双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拱手回道:“只恨我二人能力有限,虽竭尽全力,但也是杯水车薪,无法为大将军分忧解难,实在惭愧!” “无妨!” 韩俊摆摆手道:“两位散尽家财之义举,已令我非常感动了。应该感到惭愧的,不是你们,而是我。” 稍微停顿了一下,抿了一口茶水,韩俊赞叹道:“都说商贾重利轻别离,可是在我看来,两位却是义薄云天之大仁大义之辈,实乃是我大汉商贾之道义楷模!” 苏张二人摸不清韩俊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因此也不敢有丝毫得色,连连地叩头拜谢口称不敢。 韩俊又道:“我知你二人行商天下,经验丰富,因此我所拜托之事,便是想请两位辛苦一下,去江东,淮南等鱼米之乡购买粮食以解我幽并两州之急!” 苏双低着头不敢回答,张世平满脸为难之色地抬起头来,想要开口说什么,犹豫了一下却又重新低下了头去。 韩俊哈哈笑道:“两位如今手头拮据,我又如何不知?又岂会让两位自掏腰包去为我购置粮秣?” “啊?” 苏张两人愣了一下,不解地看向韩俊。 韩俊拍拍手,朝着堂外喊道:“拿上来!” 只见一个侍者,端着一个托盘,缓缓走到了苏张二人的面前。 韩俊指了指托盘上铸成了元宝模样的银锭道:“行商论贾,走南闯北,两位才是行家,你们帮我判断一下,这样一锭银子,可以丛南方换回多少粮食来?” 第一四六章 发丘郎将立奇功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大将军府,议事厅。 宛城的大将军府,富丽堂皇,高耸巍峨,但在很多人看来都只是个空架子。袁术虽然出身四世三公之家,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但是天下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袁术对内无清君侧诛****之功,对外无开疆拓土之业,虽高居大将军之位却更像是空中楼阁。 蓟县的大将军府,便是之前的幽州牧府,当然不至于太寒酸,但也绝不会太招摇,却是天下绝大多数有志之士的向往之所。 虽然韩俊在世族当中的名声不算太好,但是在大多数普通人的眼里,却是当之无愧的大汉脊梁。 越来越多的人,心怀报国之志的能人,开始收拾行囊北上。比他们人数更多的,则是被这个乱世折磨的已经不成人样的普通人。 所以,尽管幽燕自古便是苦寒之地,但是如今却俨然已经成了天下人口最多的一个州。 有人,便有了一切。 正是因为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幽州上下,没有一个人反对接纳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流民难民。 暖烘烘的议事厅中,依然只有那么寥寥数人,却能够决定整个军事集团的所有大事。 对于规矩什么的,韩俊从来都不是很重视,因此几个人的坐姿也都很随意,郭嘉更是很过分地躺在了席榻上,丝毫也不顾及荀彧那杀人一般的目光。 韩俊没有意见,荀彧即便是对郭嘉意见再大,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是眼不见为净地别过头去,开口对韩俊道:“苏,张二人今日一早,便已经带着离开了蓟县,沿路有利刃营保护照看,应该不至于出太大纰漏。初步估算,抛去沿路损耗,若是一切顺利,等他们二人回返之时,得粮应该在三千石左右,虽不足以完全消除这春荒之灾,但若是省着点,应该也能够勉强应付一段时间了!” 韩俊点了点头,心里面依然很不是滋味。虽然郭嘉等人说得轻松,但实际上大家心里都明白,乱世之中,已经很难有安居乐业的净土了。幽州难民填饱了肚子,南方的黎民百姓,却注定要有很多人忍饥挨饿了。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韩俊虽然有兼济天下之心,但如今毕竟还是要首先为治下百姓考虑。 郭嘉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笑吟吟道:“灾情缓解了之后,主公是不是也要腾出手来给一些人点教训尝尝了?” 韩俊心里面一直憋着一股火,只不过前些日子顾不上去理会,如今被郭嘉撩拨起来了之后,立即脸色变得无比的难看。 双拳紧握在一起,狠狠地敲了敲席榻恶狠狠道:“是该给他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了!” 荀攸捻须微微摇头道:“袁绍固然可恨,但臣下以为,此时还不是出兵之时!” 韩俊当然知道荀攸为什么会劝阻,可是他心里面的这股气实在咽不下去,袁绍三番两次的挑衅,已经彻底触碰到了他所能忍受的底线。 荀攸笑了笑,继续道:“主公学识渊博,想来自然听说过不战而屈人之兵这句话吧?” 郭嘉懒洋洋插嘴道:“不战而屈人之兵,虽是兵家奥义,但袁本初可不是能甘居人下之辈啊!” 荀攸笑道:“愿意与否,袁本初如今也已经是穷途末路了!我粗略算了一下,逃难到幽州来的冀南难民,人数约在三十万左右。奉孝可知,这是什么概念?也就是说,如今冀南数郡,丁口已经不足十万了!而且,我敢断言,携家带口逃难之民会越来越多。也就是说,过不了太长时间,袁本初就会再无可征之粮,可募之兵了!” 荀彧赞同他族侄的意见,附和道:“臣下以为也是如此。袁本初自寻死路,如今已经是身陷绝境。无须主公出兵,灭亡之期就已经为时不远了!” 韩俊沉吟道:“话虽如此,但袁绍一日不死,冀州苍生便要多受一日苦难,我心里实在不忍啊!” 如今的冀州,一分为二,冀州北部在韩俊治下,不敢说风调雨顺,安居乐业,但至少平民百姓不用提心吊胆地过朝不保夕的日子。而袁绍治下的冀州南部几个郡,则是真正应了“千里无鸡鸣,白骨露於野”那句话。因为要时刻提防着随时有可能丛北方呼啸南下的敌人,所以袁绍这些年来,满脑子想着的都是积蓄钱粮,扩军备战。而这些,都需要从民间搜刮,也只能丛民间搜刮。 冀州南部的几个郡,是当年黄巾活动最为猖獗的地方,张角的大本营便是在巨鹿郡。黄巾流毒,再加上皇甫嵩之后为了立威为了震慑的疯狂屠杀,本就导致巨鹿,魏郡等地的青壮所剩无几。 侥幸活下来的青壮年,又大多被袁绍征募成兵,土地荒芜废弃也就在所难免了。 袁绍不是没有意识到,他这般做无异于是杀鸡取卵,可是他别无选择。为了能够在乱世站稳脚跟,他必须要拥有足够强大的武装。 曾经繁沃富庶的冀州,如今却是一片乌烟瘴气,又如何不让韩俊心痛莫名? 他虽然在冀州只呆了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可是对于那片土地已经是有了深厚的感情。 荀彧叹了一口气,“袁绍当诛,我也是持此意见。但是,臣下恳请主公再忍耐一段时间,熬过这青黄不接之时,等到夏粮入库,再做打算如何?” 看着荀彧那微微泛白的两鬓,韩俊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丝不忍。犹记得第一次见到荀彧的时候,温文尔雅,飘然出尘,活脱脱一个能迷倒万千少女的美男子。可是如今的荀彧,却是这般的憔悴不堪。这都是为了自己所谓的雄图大业,为了幽并两州的万千苍生啊! 咬着嘴唇点了点头,韩俊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来,“逢纪最近如何了?” 贾诩阴森的声音,从角落里传了过来,“无甚变化,还是那般固执。” “哦?”韩俊笑道:“没想到,竟还有人对袁本初这般忠心不二?” 贾诩问道:“主公若是爱惜他人才难得,也不是没有办法招降。” “有何良策?”韩俊皱眉问道,他曾经试图招揽过逢纪一次,可却碰了个灰头土脸而回。虽然这个人在历史上的评价并不高,但韩俊对他还是非常看重的,因为当初给袁绍献策图谋冀州的,便正是此人。 贾诩阴仄仄地笑道:“逢纪对于自身的性命看得很轻,但是据我所知,他年过半百,膝下却仅有独子刚刚成年。表面上极其严厉,但内心里却无比爱惜。若以此子为胁,由不得他逢元图不低头!” 韩俊想了想,点了点头道:“便依文和先生所言吧。” 韩俊当然知道,这样做很有可能会引起逢纪的逆反,即便归顺投降也很难全心全意的帮助自己,正如历史上的“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一样。可是该用的办法都已经用过了,偏偏自己又怜惜人才难得不忍杀害,因此贾诩所言虽是下策,但也只能姑且试一试了。 荀家叔侄劝住了韩俊,河北自然也就平静了下来。接二连三的失败,已经让袁绍有些意志消沉了,对于击败韩俊取而代之成为河北四州之地的霸主已经不再抱什么希望的。这个时候韩俊不来攻打他便已经让他暗道侥幸了,又如何敢再去挑衅韩俊。更何况此时他实际上已经很难再组织起像样的进攻来了。因为粮食危机,困扰的可不仅仅只有韩俊一个人。 曹操也一样缺粮。 杀父之仇,仇深似海。若不是受困于粮草不足,曹操在赶走吕布之后,第一时间便会整军杀往徐州。 但是半年的时间过去了,曹操依然没有出兵。 行军打仗,拼的是将的勇,士的谋,卒的悍不畏死,但最关键的,却是国力的比拼。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自古便是如此。 曹操心中仇恨高涨,麾下的士卒也是战意高昂,但却不得不耐着性子等着。 兵戈之害,再加上天在作祟,致使地处中原腹地的兖州,豫州也和幽州冀州一样爆发了饥荒。 民间缺粮,军中自然也不例外。 和韩俊一样,曹操也把希望的目光,投向了遥远的南方。 韩俊丛海外倭国淘金,曹操则是丛山川之间摸金。 掠夺,永远都是血腥的。战争,也从来都没有正义的。 以杀止杀,便是战争。 不想被别人杀,只能去杀别人。 韩俊是这样的,曹操也是这样的。 眼前的夏侯真,满脸的兴奋中,却有着一丝不明显的死灰之色。曹操知道,这是因为久在地下,不见天日的原因。 曹操心中,多少有一丝愧疚,不仅是对夏侯真的,还有那个死后也不得安宁的亡魂。 “这一趟辛苦你了,快坐吧!” 曹操深吸了一口气,又道:“不过,军队花销巨大,日耗斗金不止,还需你继续辛苦一段时间啊!等到我军站稳脚跟,我必定亲自为你向天子请功,封侯拜将!” 夏侯真表情复杂的双手抱拳,“为主公大业,末将宁愿赴汤蹈火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第一四七章 领徐州刘备抗曹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襄阳,荆州牧府。 刘表越发的显老了,自从他纳娶了蔡家女续弦之后,他便迅速的衰老下来。刚来荆州之时,头发还是半白半黑,如今却是满头银丝。那时的他,还能够跨马挽弓,逐鹿射兔,如今在舒适的锦榻上坐的久了,却都会感觉到腰酸背疼。 蒯越静静地打量着无精打采的刘表,心里面却在盘算着上次见到刘表的时间,那大概已经是在十天以前了。想当初刘表刚来荆州的时候,恨不得和他整日里秉烛夜谈,须臾不可分离。而如今,却只剩下了一声叹息。 蒯越当然不是在吃谁的醋醋,他只是为“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而感慨罢了。曾经他以为,刘表和其他人不一样。如今看来,无情的岁月和舒适的温柔乡,已经几乎消磨掉了刘表胸中的雄心壮志。 “异度啊,入冬以来,我的身体就始终有些不舒坦,医官告诉我不可久坐,你若有话便简短一点说吧。” 老态龙钟的刘表,声音再也不像之前那样的洪亮了,双眼浑浊也再无一丝神采飞扬的光芒。 默默叹了一口气,蒯越回道:“主公,近日以来,襄阳包括其他郡县,粮价飞涨,据我所知,上等米麦每石已过两千钱,相比于一月之前,上涨了一倍不止!” 刘表皱着眉头想了想,道:“每年冬天,不都是这样么?粮价总会涨一涨的,异度是不是有些太过大惊小怪了?” 蒯越苦笑道:“主公所言不假,但往年粮价增长,都在可控范围之内。而且,相比于夏秋之时,今年的粮价之前已经涨过一次了。丛每石六百钱增长到八百钱,是在情理之中的涨幅。【ㄨ】但是,石粮两千钱,绝对是不正常的,也是非常危险的!” 刘表木然点了点头,旋即想到了什么一样,眯缝着眼睛中突然闪过一道精光,倒吸了一口凉气惊道:“粮价飞涨,必然会导致民怨沸腾,人心不稳,难道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蒯越重重点了点头,“臣下也以为,此事绝非正常,因此特来禀报主公。” 刘表强打着精神想了片刻,沉吟道:“民以食为天啊,无农不稳,无粮不安。异度,我便委派你全权处理此事,凡荆州上下除我以外,皆由你调派差遣,务必要在最短时间内给我揪出罪魁祸首来,平抑粮价,稳定治安!” 领命离开州牧府的蒯越,满脸的失落之色,心理面也是无比的苦涩。一眼便能看出来,此时的刘表,已经没有太多的进取之心了。爪牙不再锋利的老虎,威慑力只会越来越小。而刘表,现在就像极了这样一只英雄迟暮的老虎。 世人皆知蒯异度有大才,但可惜的是,蒯越这一次的对手,并不是有意囤积居奇,以此谋求暴利的粮商。而是无论粮价高低,都会着手大力收购的北方官商。 平抑粮价的常用办法,便是开放官仓,低价出售粮食,借此来冲击失衡的粮食市场,达到让粮价恢复正常的目的。 蒯越,开始的时候也是用的这个办法。但是很快,他就惊愕地发现,无论他投放进去多少粮食,很快便会被风卷残云一般地买走。 蒯越意识到了不对,可却是为时已晚,荆州府库和民间存粮,已经有一大半被运往了北方。只留下了一地的鸡毛,和那些在盛世时能让人疯狂,在乱世时却根本没有太大用处的金银和珠宝。 荆州如此,益州和扬州也差不多。不差钱的韩俊和曹操,出手阔绰的在南方一顿采购之后,腰杆子立即直了起来。 手里面有了粮食,韩俊可以不用再为铺天盖地而来的难民而头疼了,曹操也终于可以整军出兵为父雪耻报仇了。 初平四年,冬。曹操在濮阳誓师出兵,祭天地拜鬼神后,大军五万分成左中右三路。左路夏侯惇领兵一万,攻沛国;右路曹仁领兵一万,攻琅琊;曹操自领中军三万大军,直捣彭城。 曹操出师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下邳。而此时,陶谦已经是卧床难起,口不能言手不能动了。 满堂文武,却没有一个主事之人。情况有多混乱,就可想而知了。 文臣武将,意见不一,争吵不断,唯有安坐于末位的一个中年人却是一脸的沉静如水。 在他的身后两侧,分离着两员大将,一个黑脸虬髯,一个红脸长须,但两个人的脸上,却一样挂满了不屑的神情。 “曹军势大,这一次又是有备而来,恐难与之抗衡。偏偏主公现今又沉疴难起,我等群龙无首,心不齐而力不足,必生祸端!因此,我建议莫不如开城投降,以免生灵涂炭,民众遭殃!” 说话声音最高的,乃是如今徐州的头号大将,也是徐州当地的豪门之一,曹家的家主曹豹。之前和曹操的大军硬碰硬打了一仗,惨败而归,明显是有些吓破胆了。 徐州武将以曹豹为首,文臣之首,则是徐州另外一个豪门,淮浦陈家的陈登。虽然官职仅为秩比六百石的典农校尉,但是借助陈家在徐州的威势,再加上其本人才干也是不俗,因此陈登在徐州文物当中的影响力,是非常大的。 只见陈登笑眯眯地盯着曹豹看了一会儿,淡然开口问道:“曹将军所言,本不无道理,但前番曹贼屠城之举,还历历在目,焉知今番我等献城之后,昨日之事不会重现?曹将军又如何认定曹贼会封刀入城?又如何确保曹贼会于民秋毫莫犯?况且如今主公虽开口艰难,但也并非全无意识,敢问曹将军可曾请示过主公?” 陈登的这一番抢白,丝毫也没给曹豹留情面的意思,也就差没有指着曹豹的鼻子骂他是内奸了。 涨红着一张脸的曹豹,紧攥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恨不能挥刀而出让陈登血溅当场。 陈登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双拳突然提高了声调,“曹操,名为汉臣,实为汉贼也!为一己之私而妄开战端,实为不义!为泄私愤而滥杀无辜,实为不仁!挖坟掘墓,耸人听闻!以人为脯,灭绝伦常!似此等不仁不义,残暴无情之徒,我陈登宁愿刀斧加身也绝不愿与之为伍!我不知在座诸位作何感想,但我定会与之势不两立,抵抗到底!” “幼稚!” 曹豹愤然喝道:“捕风捉影之事,也拿来胡言乱语,陈元龙你心中难道就没有徐州百万苍生么?” 陈登冷笑一声,刚要反驳,那边已经是有人忍不住开口了,“难道彭城数万生灵无辜蒙难,尸积如山致使泗水不流,鸡犬亦尽,墟邑复无行人也是捕风捉影之言么?” 曹豹一时为之语塞,怒视着开口之人咬牙切齿却是无言以对。 东海糜家,历代行商,徐州巨富。开口的,便是当代糜家的家主糜竺。 糜竺虽是商贾出身,但因为在陶谦刚来徐州之时出了大力,因此被陶谦倚重任命为徐州别驾。 眼见的陈登和糜竺已经站到了同一阵营里面,被孤立的曹豹,干脆也懒得再和他们争辩了,一甩手冷笑道:“既然你们坚持要打,那我也不反对,只是休想要我领兵出征!” 陈登也是冷笑道:“曹将军莫非以为,徐州除了你之外,便再也无人能够统兵了么?” 曹豹双手抱胸自负的笑了笑,“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据可靠消息,臧霸如今,已经投靠到了曹公帐下。” 陈登也懒得再理会曹豹了,和糜竺对视一眼,两人并肩来到了角落里坐着的那个人身前,一拱手施礼道:“如今徐州危在旦夕,还望玄德公以徐州百万苍生之念,莫要再推辞下去了!” 玄德公,自然就是刘备,刘玄德了。 满脸谦恭地站起身来,回礼之后开口道:“备流落至此,幸得陶公不弃,且委以重任。收留之恩深似海,备自当竭尽全力以报答。两位先生但有所差遣,备肝脑涂地也决无推辞之理!” 陈登深吸了一口气,道:“既如此,那便请玄德公暂代徐州牧一职,整肃三军,以抗外敌!” 刘备满脸的惶恐之色,连连摆手道:“备不过一客居之人,无德无才,万万不敢当此大任。还请元龙先生莫要戏耍于我,另选贤明,备定当遵从,绝无他言!” 陈登笑道:“玄德公休要自谦,众所周知,玄德公乃是皇室后裔,志向高远,重情重义,仁政爱民,更是沙场宿将,久经战阵,必能够统帅徐州将士众志成城,同心同德抵御住曹贼的侵扰!” 糜竺也劝道:“主公曾与我等言,遍观徐州上下,唯有玄德公可继承基业。今曹贼势大,非明君仁主不能与之敌。玄德公仁义之名遍布四海,徐州上下盼玄德公接掌徐州如同大旱盼甘霖!” ps. 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第一四八章 让徐州陶谦归西 陈登和糜竺,两个人在徐州的份量都很重,更是陶谦最信赖最器重的左膀右臂,因此当这两个人表态之后,哗啦一下子站出来一片人恭请刘备接任州牧一职。 刘备满脸的感激之色,却依然坚辞不授,抱拳拱手道:“备虽是汉室苗裔,但功德微薄,才疏学浅,署理平原一郡能力尚显不足,更遑论一州之地乎?备来徐州,乃为大义,绝无吞并徐州之心!此心可对天表,可昭日月。如今陶公尚在,备若入主徐州,必为天下人所不齿!万望诸公切莫逼迫刘备做那不义之人!” 糜竺又劝道:“如今汉室倾颓,海宇不清,天下垂危,玄德公乃胸怀大志之人,徐州殷富,户口百万,乃是成大事之地,安有推辞不受之理?” 刘备依然摇头不允,任凭一干人如何说,也是坚辞不授。 站在他背后的张飞,三番五次想要开口加入劝说的行列,却每每都被关羽以目光阻拦,直急的抓耳挠腮,恨不得自己做主替刘备答应下来。 “主公有令,请玄德公及诸位使君入内有事相商!” 陶谦恢复神智了么? 在这最关键的时刻,他的苏醒是福还是祸,没有人知道。所有人都心情复杂地跟随着侍者走进了内堂。 病榻上的陶谦,虽然强撑着坐了起来,但气色却不是一般的差,精神也极度的萎靡,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曾经徐州的掌权者,时日已经无多了。 陶谦的两个儿子,陶商和陶应,都已经被他送去了丹阳老家,发妻又早丧,如今陪侍在他左右喂汤喂药的,都是府里的仆役。眼见的这么多大人物走进来,所有仆役都悄悄地退了下去。 陈登和糜竺对视一眼,同时上前跪坐在陶谦左右。 暗地里将妹子许配给刘备的糜竺,早已经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绑在了刘备的战车上,因此不等陈登开口,他便抢先道:“玄德公已经来了,主公有何事情要嘱托与他,尽可吩咐便是。” 刘备犹豫了一下,也走到了陶谦近前,三拜九叩行了个大礼,态度恭敬地问道:“明公身系徐州五郡百万黎民之安危,如今曹贼来犯,更需明公站出来主持大局。万幸天佑徐州苍生,有明公运筹帷幄,曹贼此番,必然会空手而归!” 陶谦没有理会刘备,而是艰难地拍了拍糜竺的手背,指了指床头柜。 糜竺会意,起身去取过来了徐州牧的印绶来放在了陶谦的面前。 陶谦颤巍巍地抚摸着这个曾经让他爱惜如命的东西,眼神中却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珍视,长叹了一口气,含混不清地开口道:“徐州百万苍生之难,皆因我一时贪念而起。我自感罪孽深重,生前已羞见乡梓父老,死后恐也无颜面对枉死冤魂。思前想后,我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拣选出一位贤明之主,带领徐州军民同心协力,共患难同祸福,外抗敌侵内修民生。如此便是在九泉之下,我心中愧疚或可稍减几分!” 陶谦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而事实上,这个时候也没有几个人愿意听他絮絮叨叨地说废话了。 骨瘦如柴的陶谦,脸上全都是一块块的老人斑,身上散发着一股股的恶臭他自己却浑然不觉,吃力地将徐州牧的印绶拿在手里,左右看了一圈,最后把目光停在了刘备的身上。 刘备依然平静如水一般地看着陶谦,脸上无喜无悲。 陶谦又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道:“玄德仁义之名满天下,又是皇室贵胄,学识渊博而又能征善战,乃是接任徐州之不二人选。你等,可有意见?” “主公高瞻远瞩,慧眼如炬,我等必当遵从主公所命,尽心辅佐玄德公外抗曹贼,内安民心!” 糜竺此时虽然距离陶谦更近,但是他的心,却早已经放在了刘备的身上。 陈登也是颔首道:“主公放心,有玄德公继承主公之位,徐州上下,必然无人不服!” 曹豹犹豫了一下,刚想要开口反对,却猛然注意到丛弟曹宏的眼神,会意地点了点头,又往后退了两步,静观其变。 “呵呵,呵呵。” 陶谦的笑容,让人感觉到说不出的古怪,而接下来他的一番话,更是让所有人为之变色。 “玄德,你敢做这徐州之主么?” 不是问刘备愿意不愿意,而是诛心一般地问他敢不敢。 陶谦,是什么意思?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陶谦明显已经是将死之人,难道,临死之前,他还要折腾一番么? 糜竺和陈登对视一眼,均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强烈的震惊与不安。 他们二人侍奉陶谦多年,对于陶谦的性格脾气自然非常的了解。所以,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恐怕陶谦心里面所想的,和他嘴上所说的,并不一样。 刘备没有躲闪,就那么平静地迎着陶谦的目光回答道:“备才具不足,南接此大任,恐要辜负明公的厚爱了!” “是吗?” 陶谦的目光,忽然又变得浑浊了起来,用尽了浑身上下最后的一丝力气摇着头道:“罢了,罢了,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心,这徐州牧的印绶,也只能交给你了……” 留下了在这个时间的最后一句话,陶谦的脑袋便是一歪,浑身一软,尽管双手还紧握在印绶上,但闭上的眼睛,却是再也睁不开了。 “遵从恭祖公遗命,恭请玄德公接任徐州牧之印绶!” 糜竺反应最快,丛陶谦的手中拿过印绶来,双膝跪倒在刘备面前,声音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刘备却是看都没看一眼,整个人跪着往前走了两步,伏在陶谦的尸体上,放声大哭。 糜竺有些尴尬地看了刘备一眼,刚想要继续说点什么,却被陈登用眼神阻止了。 关羽和张飞对视一眼,突然齐齐转身离开了。 陈登表情平静地看着关张二将离开的背影,嘴角勾勒出了一丝古怪的笑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刘备这一哭,足足哭了一个多时辰有余,悲切哀痛,杜鹃啼血一般。 “逝者已矣,哭之无益,还望玄德公爱惜自己的身体。” 陈登余光看到张飞一脸兴冲冲地回到了内室来,顿时了然,扶起刘备劝慰道。 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刘备,终于止住了哭声,神情悲戚地摇着头叹道:“遥想昔日初见恭祖兄时,他还是老当益壮,如今却是天人永隔,又怎么不让人心生叹惋悲痛之情!” 陈登深吸了一口气,猛然跪倒在地,“还请玄德公看在徐州百万苍生的份上,继承恭祖公遗志,接掌徐州牧印绶!” “恭请玄德公上座,受我等一拜!” 哗啦啦徐州文武跪倒了一片,包括曹豹,曹宏兄弟在内也不例外。或许很多人心中,对于刘备这个外来户并不是十分认同。但无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凶神恶煞一般的关张二将,给他们带来了太大的压力。 刘备深吸了一口气,满脸郑重地伸出双手,丛糜竺手中接过了徐州牧的印绶,缓缓道:“备虽不才,但既蒙恭祖兄临终相托,又得诸位同仁如此信任,便不再推辞了!” 徐州,虽然富庶,但如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烂摊子。对于这一点,刘备心知肚明。可是,他却完全没办法拒绝,因为这个诱惑对他而言实在是太大了。 草草处理完了陶谦的丧事,刘备便匆匆召集了陈登,糜竺,以及他的两位兄弟共同商讨御敌之策。 术业有专攻,糜竺是个天生的商人,但对于兵事却并不擅长。关张二将则更不用说,让他们冲锋陷阵没有任何问题,但出谋划策,制定战略这样需要动脑子的事,对于他们而言却比斩将夺旗要困难得多了。 因此,实际上,刘备能够商议的人,也只有陈登而已。 陈登在地图上比比划划了好半天,最终一声长叹摇着头道:“曹军势大,不可力敌。我建议主公早作打算。” 刘备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仍然不免失落之情,轻轻叹了口气不甘心的又问道:“一份胜算也没有吗?” 陈登道:“曹氏兄弟心思难测,而徐州可用之兵,又尽归其掌握,尤其是三千丹阳兵更是唯曹豹马首是瞻。主公想要以弱胜强,唯有指望曹贼犯错。可是曹贼用兵,又向来谨慎,此番更是筹谋已久,蓄力而来,想要破之,何其难也!” 刘备背着手踱了两步,又问道:“那元龙先生有何良策?” 陈登苦笑了一声,“无他,唯有四方求援尔!” 刘备的脸上,顿时也挂上了苦涩的笑容,因为他不由想到了,当初他南下徐州的原因,便是因为陶谦的求援。 难道,自己也要重复陶谦曾经走过的路吗? 尽管满心的不愿,但刘备还是问道:“那元龙先生以为,何人可为徐州臂助?据我所知,北海国如今黄巾肆虐,文举公自保不暇,恐无余力再援徐州了。” 第一四九章 救徐州韩俊敲竹杠 听到刘备提到孔融的名字,陈登很想笑,但还是强行忍住了,摆摆手道:“文举公虽是世之大儒,仁义豪爽,但与兵事一道却并不擅长,而且正如主公所言,如今孔北海自保尚显不足,自然也无余力相助徐州。” 刘备深深叹了一口气,“只可惜如今天下各路诸侯,尽是自私短视之徒,若无十分理由,恐难有人愿意出兵相助啊!” 糜竺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商贾如此,诸侯也是一般无二。” 陈登道:“既然没有十分理由,主公何不给他十分理由?” 刘备又叹了一口气,“怕只怕,前门驱狼,后门进虎啊!” 陈登嘿嘿笑道:“那就要看主公去向何人求援了?” 刘备掐算着指头沉吟道:“南阳袁术,奉天子以令不臣,麾下更是兵强马壮,可为援兵否?” 陈登不屑道:“袁术短视之徒,无智无勇,更无震慑曹操之威,绝非良援。” 刘备点点头,又道:“荆州刘表,与我一样同是汉室宗亲,仁厚有德,贤明通达,兵精粮足,可为援兵否?” 陈登还是摇头道:“刘表虎踞荆襄九郡,却只顾自保而毫无进取之心,更兼荆襄富庶,主公并无十分理由相求。” 刘备皱着眉头,一时间沉思不语。 那边张飞却已经坐不住了,闷哼一声,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就干脆谁也不求了。我就不信,有二哥和我在,还能让曹贼占了便宜不成!” 陈登冷笑一声,淡然道:“众所周知,两位将军勇冠三军,有万夫不当之勇。但请问三将军,在河北之时可曾为主公取下一城一池?战阵之上,又拿下了哪位当世名将的首级?” “你,放肆!” 张飞离席而起,勃然大怒,须眉皆张怒瞪着陈登,就好像是一个随时都可能爆炸的火药桶一般面目狰狞。 “益德,休得无礼!” 刘备怒斥了张飞一句,转身对陈登施礼道:“还请先生休要和这莽夫一般见识,乡野村夫,一向无礼惯了,我也很是头疼。” 陈登云淡风轻的笑了笑,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道:“主公心中有数便好,如今局势对于我等而言堪称是岌岌可危,曹贼大军转瞬即止,主公还需早作打算为好。” 刘备道:“恕备愚钝,实在想不出援兵从何而来,还请先生教我!” 陈登手指着北方,幽幽道:“以登愚见,如今能解徐州危局的,也只有幽州的韩俊了。” “哦?” 刘备紧蹙着的眉头,略略舒展开来一点,“镇东将军韩俊么?他虽手握重兵,但素来狂悖无礼,而且与我也无甚交情,怎可能会发兵助我?” 刘备的立身之本,便是他那所谓的“皇室血统”,因此哪怕是天下人都不把天子旨意当回事了,他也必须要维护天子的尊严。因为在某种程度上,天子能够得到多大的尊重,他便会有多大的本钱。天子已经明旨诏令韩俊为镇东将军,在刘备的心里面,韩俊就绝不再是那个功勋卓著的大将军了,哪怕他为大汉扬威边塞,开疆拓土也必须要遵照天子的旨意。 陈登只是笑了笑,便起身告辞了。亲疏有别,他很清楚自己在刘备心目中的地位如何,因此只是表明了自己的观点,便再也不会多言一句。 刘备也没有强留陈登,如同陈登猜测的一样,对于陈登,他还没有百分百的信任。 一直沉默不语的关羽,缓缓开口了,“陈元龙所言虽颇多无礼之处,但也并非全无道理,我也以为,当下能解徐州之危的,遍观天下诸侯,韩俊乃是最佳选择。” 刘备重重叹了一口气,“我又何尝不知道,若能得韩俊相助,击退曹贼将不在话下。可是,我观镇东将军其人,最是擅长审时度势,他与我等非亲非故,又怎会因此而平白得罪曹贼呢?” 糜竺忽然眼前一亮兴奋道:“未必不会!” 刘备疑惑地看过去,问道:“子仲此言何意?” 糜竺满脸的笑容,信心十足道:“幽并两州今年夏粮欠收,又涌入了大量难民,如今正是钱寡而粮尽难熬之时,我相信只要主公许以其钱帛粮食,便由不得韩俊不动心!” 刘备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肉痛的表情。徐州富庶,天下皆知,可是从来都不会有人嫌自己钱多了烧手的。更何况刘备又是个有骨气的人,这种方式的求援于他而言乃是莫大的耻辱。 “让我,再想想吧。” 刘备摆了摆手,神情落寞地走回了后堂。 “哈哈,刘备这伪君子,还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啊!” 第一批丛荆襄等地购置来的粮食,已经安全运回了幽州,虽然还远不足以彻底解除幽并两州的灾情,但至少可以在一段时间保证不会有人再活活饿死了。 韩俊手里拿着的,正是刘备送来的求援书信。 郭嘉和荀攸对视一眼,各自笑而不语,似乎一点都不感觉到奇怪。 “钱两千万,粮一万石,好大的手笔啊!刘备这还真是陡然而富,转眼富家翁!只不过,区区这点钱粮就想要糊弄我出兵,也太异想天开了吧!让刘备的使臣进来吧!” 韩俊面前站着的,则是跟随刘备东奔西走多年始终不离不弃的外交官简雍。 韩俊依稀记得,在后世的某个游戏中,简雍的技能便是说客,但如今看来,简雍的口才远远谈不上是一个合格的说客,这大概也是另外一种“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的表现吧。 当然,也可能是韩俊骨子里对刘备的成见太深,导致了简雍无论说什么,他都会戴着有色的眼镜去对待。 “韩将军善战之名满天下,外伐胡虏内讨不臣,堪称是我大汉如今的第一名将。我主曾与我言,此生只恨未能与韩将军秉烛夜谈纵论天下。如今曹贼名操,为一己私仇妄开战端,苍生蒙难,山河变色。昔日董贼乱政之时,我主玄德公与文节公曾共举义旗,共讨****,相交莫逆。今日曹贼之祸,不亚于昔日董氏,料想韩将军不会坐而视之,不闻不问。” “啪!”的一声巨响,韩俊义愤填膺地站了起来,咬牙切齿恨恨道:“宪和先生所言不假,曹贼的确可恶,有朝一日,我必定会手刃此獠,为国锄奸!” 简雍面色一喜,满是期待地看着韩俊问道:“如此说来,韩将军可是答应出兵了?” 韩俊纠结地摇了摇头,一脸无奈道:“我虽然和玄德公志趣相投,神交已久。有心要助玄德公一臂之力,但怎奈幽州徐州之间山高路远,真乃是鞭长莫及。而且实不相瞒,如今幽州上下,府库皆空,已无可用之粮,非是韩俊无情无义,实乃是爱莫能助。但请宪和先生转告玄德公,等到来年夏粮入库之后,我必亲领幽燕虎狼之师,南下助他一臂之力!” 简雍的一张脸,顿时变成了苦瓜一般,韩俊的欲抑先扬,让他的心里面大起大落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憋死过去。 深吸了一口气,简雍又道:“韩将军仁义无双,天下皆知。我主听闻幽并两州如今灾情紧急,心中不忍,因此特命在下送来钱粮绵麻以救受灾百姓于水火之中。只要韩将军肯出兵相助,幽并军一应用度耗损,皆由我徐州供给,这也是分内之事,无需韩将军忧心。” “哦,这样啊?” 韩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道:“可是我麾下兵卒自年后便随我征战不休,如今已是疲累不堪,人心思定,想要征召他们南下,恐非易事啊。若是一个不小心引起兵变营啸,影响了幽州安稳倒是小事,耽搁了玄德公的大事韩俊可就是百死莫赎了。” 简雍咬了咬牙一狠心道:“所有出征将士,徐州都会给予额外钱粮补偿,战后抚恤奖赏,皆由我家主公一力承担!” “如此甚好!” 韩俊满意地点了点头,可是,让简雍倍感无奈的那个“可是”又一次出现了,“可是,宪和先生以为,我应派多少援军前往合适?” 这个问题,一下子让简雍头大如斗,他充其量只是个私塾先生的水平,担任一个外交官尚显能力不足,对于兵事更是一无所知。 “奉孝以为呢?” 韩俊表情淡然地看着郭嘉问道,虽然之前没有和这个家伙通气,但想来以这个家伙的聪明机智,一定会明白自己的意思的。 郭嘉从来都没有让韩俊失望过,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只见他稍作沉吟之后,便紧蹙着眉头开口道:“曹军战力不低,更兼这一次携大胜吕布之势,士气正盛,绝不可等闲视之。以臣下之愚见,所遣之兵马数量,当不能低于五万之数。” “五万?” 简雍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艰难地咽下去了一口唾液,连连摇头道:“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 “多吗?” 郭嘉冷笑一声,“我军将士,多生长于河北之地,此番却要南下中原而战,气候不适,水土不服,未战而先失天时地利,自当谨慎为先,焉能轻忽大意。宪和先生可能还不知道吧,我幽并将士的战死抚恤,是全天下最丰厚的!” 第一五零章 迫刘备韩俊趁火打劫 简雍呆若木鸡一般,愣愣地看着郭嘉,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郭嘉也不理他,继续道:“徐州固然富庶,但恕我直言,兵马战力却不值一提,更遑论玄德公刚刚接掌徐州,难免有人心里不服,明面上不敢公开反对,暗地里却偷摸的下绊子,尤其当这个人还掌握着徐州绝大部分可战之兵的时候,徐州兵马在如狼似虎的曹军面前,还能有几分战力?因此,虽说我幽并军南下是客军是援军,但也是硬抗曹贼的主力军。请问宪和先生,依你之见,我军当派多少兵马南下合适?” 简雍一想到五万大军的吃穿用度,便浑身直打寒战,可是再一想到一旦幽并军出工不出力,坐看徐州城破,到时候丢失的,可就不仅仅只是区区五万人的粮草辎重了。左右为难的简雍,只能拱拱手道:“兹事体大,请恕雍不敢自专,还要请示过主公之后,方可答复。” 韩俊冷笑一声,漠然地摆了摆手道:“既然宪和先生无法做主,那便换个能做得了主的人来吧。我时间宝贵,若宪和先生别无他事,就先请回吧。” 简雍唯唯诺诺地退了出来,满身的冷汗被风一吹,浑身上下说不出来的难受。 而堂内的韩俊等人,此时却是说不出的痛快,明摆着一个又肥又大的小白羊送上门来让他宰,他又怎么可能心慈手软呢? 相比于韩,郭两人,荀攸笑的要含蓄很多,问韩俊道:“若是刘备答应下来,主公果真会派出五万大军么?” 韩俊翻了翻白眼,一脸的不可思议,“公达,难道你发烧了不成?” 只能说,荀攸和韩俊的接触时间还太短,不像郭嘉那样了解自己的这个主公。 有些事情,只是说说罢了,又怎么可能会当真呢?正人君子,在乱世是很难逍遥自在地活下去的。 再说简雍满腹心事地回到馆驿,几乎一夜未睡,绞尽脑汁,搜肠刮肚的,终于在拂晓之际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于是,顶着黑眼圈的他,一大早便重新出现在了幽州牧府的大门外。 摆出了欲擒故纵架势的韩俊,自然不会拒绝简雍的求见。 打着哈欠的韩俊,睡眠迷离地扫了一眼憔悴不堪但又精神亢奋的简雍一眼,懒洋洋地问道:“难不成仅仅一夜时间,宪和先生便能做主了么?” 简雍尴尬的笑了笑,拱手回道:“雍和我家主公少小相知,亲如兄弟,虽无临场处置之权,但念及徐州危在旦夕,也只能拼着被主公事后处罚擅专一次了。” “哦,那宪和先生的意思是,全部答应了我昨天提出的条件了么?” 韩俊一脸的漫不经心,一颗心却已经悬了起来。 简雍咬了咬牙,一跺脚道:“只要能解徐州之围,雍一切听从韩将军之意。” 韩俊轻吐出一口浊气,“既然如此,那便请宪和先生通知玄德公,先将这五万大军三个月的粮草辎重以及一应赏赐送过来吧。” 简雍愁眉苦脸道:“雍动身北上之际,曹军距离下邳便已经不远了,如今月余时间过去,如不出意外,由徐州北上之路,已经被曹军尽数切断了。若是保护不力,粮草辎重落入曹军手中,岂不是弄巧成拙助纣为虐了?因此在下恳请韩将军,莫不如等到徐州之围尽解之后,再由我家主公加倍补偿韩将军可好?” 拖字诀么? 韩俊心里面冷笑不止,可表面上却是无比的纠结,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宪和先生所言,本是良方妙法。怎奈如今幽州府库空虚,实无多余之粮用于军中了。” 简雍沉吟道:“我此行多带粮草,虽不甚多,但若节省一点,想来足可供给五万大军一月之用了吧?” 韩俊的目光突然如电一般,直视着简雍冷哼一声,直吓的简雍手足无措,双膝一软,竟然是跪倒在地。 “宪和先生好一张利嘴,却是前后矛盾。昨日还说这些粮食布匹是用于救灾所用,今日就变成军粮辎重了么?节省一点?你可知我幽并将士还从未饿着肚子上过战场?吃不饱便没力气,没力气怎么可能打胜仗?宪和先生这是恨我幽并将士不死么?” 韩俊字字如刀,句句诛心,简雍的一张脸,完全没有了血色,毕竟只是个文弱书生,在久经沙场的韩俊面前,气势上输了何止一点半点? 韩俊凝视着汗下如雨般的简雍,呵呵冷笑道:“宪和先生,我最后的一丝耐心,已经被你消磨掉了。屡次三番戏弄于我,我不得不怀疑你此行的诚心到底有几分!不为友便为敌,由你选择!” 简雍倒吸了一口冷气,战战兢兢地问道:“韩将军这是何意?” 韩俊沉声道:“五万大军的征召已经下发,所以无论你家主公是否愿意提供粮草,幽并铁骑都会如期南下。” “啊?” 简雍愣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这意外之喜,可是脑筋一转,想明白了韩俊这句话的意思,又吓的差点昏死过去。 为友,这五万大军,便会与曹军为敌,力保徐州不失。 为敌,很显然,韩俊便会和曹操联手,合兵一处,瓜分徐州。 唯唯诺诺的简雍,在韩俊面前完全没有了说客应有的风采。若不是刘备执掌徐州时日尚短,手底下可用之人太少,否则凭借简雍的胆色口才,是不可能领此重任的。 “十五日内,幽并水师便会在东海登陆。大军所需的十万石军粮,我希望能一粒不少地装载上船。否则的话,就休怪我幽并儿郎无礼自去搜寻了!” “韩俊小儿,如此嚣张跋扈,狂悖无礼,真是欺人太甚,欺我太甚啊!” 刘备发疯一般的咆哮着,摔掉了所有能摔的东西之后,兀自不解气一般地掣出了腰间宝剑,一阵乱砍乱削,心里面却反而是更加的憋屈了。 想他刘备,半生戎马拼杀征战,总算寻到了一处落脚之地,本以为就此可以大展宏图,报国安民,却没有想到那梦寐以求的宝座,是那般烫人。前脚刚接到前线曹豹率大军倒戈向曹操投诚的噩耗,后脚又收到了简雍丛幽州传回来的消息,同样,也是一个噩耗。 “十万石粮草!韩俊小儿好大的胃口,也不怕把自己给撑死了!” 糜竺捡起了被刘备扔在地上的书信,匆匆扫了一眼之后,饶是他出身巨富之家,见惯了大风大浪,仍然也不免为之心惊。 “什么?” 张飞闻言立即火冒三丈,一双环眼瞪得比铜铃还要大上许多,嗷嗷怪叫着就好像韩俊指名点姓的要他老张的人头一般。 唯有陈登,依然是一脸的平静,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感觉到意外。 张飞乱发了一通脾气,很快便注意到了陈登这个始作俑者,眉头一凛,二话不说便走上前去,一把攥住了陈登的衣领怒目相向道:“都是你这个没用的书生出的馊主意,才给了韩俊小儿这个无耻之徒狮子大开口的机会!” 陈登冷笑一声,“三将军若是不愿被讹诈勒索,尽可上阵前去厮杀,只要能击退曹军,解除徐州之危。则莫说十万石,便是一粒粮食韩俊也休想从我们这里拿走!可是,三将军有那个本领吗?恕我直言,三将军也就只能对着自己人挥挥拳头罢了!” “你不怕死么?” 钵子大小的铁拳高高举过头顶,张飞满脸杀气地瞪着陈登,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看上去随时都可能炸裂一般。 陈登却是丝毫不惧,满脸的淡然之色,冷笑一声道:“陈登不过一介凡夫俗子,又岂会不怕死?但若能死在名满天下的张益德之手,也不会有什么遗憾!” 名满天下的张益德?那或许是以后,但绝对不是现在。现在的张飞,还在跟着刘备四处流浪,不能说声名狼藉,但也绝对称不上是名满天下。 “张飞,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刘备显然是动了真火了,不是三弟,也不是益德,而是直呼其名,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 再看到刘备那冷森森的表情,还不算太笨的张飞立刻意识到,自己恐怕已经触碰到了大哥的底线。 关羽走过来拉开了张飞,朝着陈登躬身一礼算是替张飞道了个歉。 刘备也是一脸歉意地走过来扶住了陈登,同时不忘狠狠地瞪了张飞一眼,“你这莽夫,还不赶紧给元龙先生赔礼道歉!” 张飞铁青着一张脸站在了一旁,紧咬着牙关梗着脖子不肯认错。他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认为陈登是对的。 或许刘备心里面和张飞的观点是一致的,但是他的城府可要比张飞深多了,因此只是一味地让张飞赔礼道歉,别的却什么都没说。 陈登是什么人?在这个时代智商比他更高的,绝对不会超出两位数去。用一句话来形容他便是拔下根头发来都是中空的人,又怎么会看不出刘备心中的真实想法呢? 第一五一章 困下邳刘备屈服 张飞的盛气凌人,再加上刘备的不信任,让陈登一时间感觉索然无味,心里面无比的苦涩,也就没有了再开口说点什么的兴致。 意兴索然地摆了摆手,陈登轻叹了一口气,拱拱手道:“登忽感身体不适,头晕目眩,想要回去歇息一下,还请主公勿怪。” 刘备还能说什么?只能是一脸尴尬地目送陈登离开了。 陈登前脚刚一离开,刘备的后脚就踹到了张飞的身上。正所谓一物降一物,张飞谁都不怕,偏偏只对刘备俯首帖耳,因此挨了一脚之后,非但没有动怒,反而是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缩手缩脚的。 “徐州现在这个情况,我已经是够头疼的,你就不要再给我添乱了好不好!” 满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刘备对于自己的这个三弟还真是有些无可奈何了。 张飞鼓着嘴为自己辩解道:“我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陈元龙那家伙也真的是没用,若不是他,也不会凭空多出这么多麻烦来!” 刘备深深叹了一口气,左右看一眼,缓缓道:“益德所说的,我又何尝不知?只是你我兄弟想要在这徐州站稳脚跟,就必定有很多地方需要依仗与他。所以,至少在目前,是绝对不能与他交恶的,益德你明白吗?” 张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管刘备说什么,在他心里都是正确的。 糜竺苦笑一声,道:“主公,交好陈家虽然重要,但如果不能化解眼前危局,恐怕也并无太大用处……” 刘备顿时又头大如斗,面带哭色道:“之前我便担心会前门驱狼,后门进虎。却也是没有想到,饿狼还没撵走,凶虎便已经扑上来了,这还真是多事之秋,诸事不顺啊!” 糜竺犹豫道:“十万石粮草,虽然数目不小,但也不是拿不出来,莫不如就?” 刘备长叹了一声,“哪有那么简单啊!子仲可知,人心不足蛇吞象啊,这一次我们拿出了十万石来喂饱了饿狼,把他的胃口喂得大了,下一次他又来问我们要二十万石怎么办?” 糜竺沉吟道:“那毕竟是日后之事,可是如果不能顺了韩俊小儿的心,恐怕徐州危在旦夕之间啊!单只是曹军一路兵马,我军便已经有些无法招架了。若是再引来在北疆无人可挡的幽并铁骑,则臣下担心……” 关羽和张飞都是骄傲的人,糜竺的这一席话,原本很可能引起他们很大的反感,但这一次,他们却都选择了缄默不语。 不管表面上他们如何瞧不起韩俊,甚至略带侮辱性质地称呼他为“韩俊小儿”,可在内心深处,对于纵横北疆堪称是战无不胜的幽并铁骑,还是有着深深的忌惮的。兄弟三人,都曾在公孙瓒帐下效力,对于白马义从的实力还是非常了解的。可是强如白马义从,却在以多打少的情况下都在幽并铁骑面前吃了败仗。仅凭着他们手下的这些懒散成性的兵马,可能是幽并铁骑的对手么? 事实,很残酷。现实,要更加的残酷。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纵然刘备心中有如山高的宏图抱负,可是这会儿也只能捏着鼻子咬着牙遵从韩俊的意愿,回信告诉简雍五日之内,十万石粮草一定会准备齐全。 刘备需要韩俊的援助,哪怕是有偿的援助,对于现在的他而言都十分需要。虽然他心里很明白,这无异于饮鸩止渴。但是没办法,为了活下去,为了守住这一块好不容易才到手的地盘,他只能再一次低下头去。 势如破竹一般推进的曹军,沿路之上,根本就没有遇到过像样的抵抗。【ㄨ】或许是曹军不久之前的大开杀戒起到了作用,也或许是因为州牧易主导致人心惶惶不稳。总而言之,没有费太大的力气,三路曹军仅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在下邳城下成功会师。 而这个时候,就在距离下邳大概数百里远的东海之滨,近百艘高大的楼船满载着粮食扬帆起航,一路往北而去。 “但愿,韩俊小儿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糜竺满脸肉痛地望着天边依稀可见的一个个黑点,若有所思的苦笑了一声,心里面莫名地生出了一丝悔意。 五万曹军,一路之上都没有太大的折损,再加上投诚过来的两万徐州兵,总共七万大军将下邳城团团围住。 兵法有云,围三阙一。可是曹操并没有这样做,因为他想要的,可不仅仅只是下邳一座空城而已。 下邳城内的防御如何,又有多少可用兵马,曹操心里面已经有数了,因此他并不担心徐州兵马的殊死一搏。 曹豹的倒戈,给曹操省去了很大的麻烦,也带来了很大的帮助。却同时也给了刘备巨大的打击。他不是没想过要防范曹豹,可是曹家和曹豹毕竟在徐州的根基深厚,他刚刚掌权不能轻动,只能是无比懊恼地站在城头上看着密密麻麻的曹军旗帜暗暗祈祷。 下邳城虽然城高池深,易守难攻,但无论是守军人数还是士气,相比于曹军都有着巨大的差距。所以,刘备只能寄希望于韩俊能够遵守诺言,如约出兵。他相信,只要自己能够挺过这一劫,就一定能在徐州开创出一番天地来。 黄巾之乱对徐州的影响并不大,再加上陶谦这几年来的治理也算得上是颇有成效,虽然曹操的两次入侵带来了不小的兵祸,但徐州的底子毕竟还在。刘备相信,只要给他一段时间,他就一定能在徐州站稳脚跟并且生根发芽,实现他心中最崇高的理想。 可是,韩俊会遵守诺言么? 经常自诩为诚实守信小郎君的韩俊,当然不会让刘备失望,在收到太史慈的飞鸽传书之后,他便开始部署着挥兵南下了。 虽然史书中记载,楚汉相争之时汉高祖刘邦便曾用飞鸽传书引来援兵而脱险,但实际上在这个时代,信鸽还并没有得到大规模的使用。暗影阁成立之后,韩俊曾经向贾诩提了一嘴,从来没有让韩俊失望的贾诩,便很快命人在短时间内驯养出了一批信鸽来。 张骞,班超出使西域之时,都曾经使用过飞鸽传书,因此民间其实并不缺乏训鸽好手,只需稍加训练,暗影阁传递情报的速度,便比之前单纯的快马相传快了许多。 苏张二人在南方的采购还在继续,再加上这十万石粮草,幽并两州的饥荒,基本上可以得到有效的控制了,至少维持到春耕之前问题已经不大了,韩俊也终于可以过个踏实年了。 当然,在年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那便是对徐州的军事援助。 曹操和刘备,是韩俊最忌惮的两个人。虽然到目前为止,和这两个人还没有过在战场上的正面对话,但他们却一直都是威胁最大的潜在敌人。 能够在这乱世之中脱颖而出,割据一方,称王称霸,难度是非常大的。可是这两个人,两个原本并不被看好的人,却硬生生的做到了这一点。 曹孟德青梅煮酒论英雄,一句“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听上去有些狂妄,却在历史上得到了证明。 因此,幽并铁骑的这一次南下,韩俊是非常重视的。 荀攸第一个开口道:“我以为,年关将近,天寒地冻,将士厌战,三军思定。而兖徐之地,距离幽州又太过遥远。因此这一战,无需派出太多兵马,只消数千铁骑扰乱曹军后方便足矣。” 荀攸的观点,代表了在场绝大数人的想法,刘备和曹操,谁胜谁负,在他们心中其实都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因此,只需要在道义上能够站得住脚,逼迫曹操回师解除了徐州之危便足够了。 郭嘉却是皱着眉头反对道:“公达此言,虽是老成谋国之道,但我以为,这还不够。” “哦?” 韩俊挑了挑眉毛,问道:“那奉孝有何高论?” 韩俊的心中,其实打的是和荀攸一样的主意。徐州四战之地,又无险可守,刘备这个外来户是很难站住脚的,因此并不足为虑。 郭嘉道:“曹操,刘备,皆乃人中之雄也!不可轻视,更不可无视。待得我军平灭袁绍,渡河南下之时,可与主公一战者,非此二人之一不可!因此为长远计,臣下以为,此战当以削弱二者实力为关键。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曹刘两人打得越激烈,于我军便越有利。刘备虽三易其主,但为人坚韧,性情刚烈,绝非甘居人下之辈,因此他断然不会将徐州拱手让出。曹豹虽已率众归降,但若无意外,曹操很难在年前破城而入。” 荀攸反对道:“徐州膏腴之地,若被曹操吞并,则其实力必将大涨,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郭嘉又道:“可若是让曹操全身而退,整合消化徐州降兵之后,实力一样有增无减,又与我军何益?” 荀攸道:“兖,豫两州,今年灾情并不比幽并更轻,粮食减产,灾民遍野,曹操并不轻松,之所以会在此时引兵出征,也未尝不是转移视线之法。” 第一五二章 韩伯颜点兵南下 郭嘉和荀攸意见相左,韩俊心中也是左右为难,一时间犹豫难决,只能是把目光又看向荀彧问道:“文若意见如何?” 荀彧沉吟道:“听闻曹操近日以来,已经在推行屯田之法,招募百姓屯田许昌城下,又设典农中郎将,屯田都尉等官职,意在筹集军粮,以为战时所用。臣下以为,屯田之法,虽然古已有之,但似曹操这般重视却极为少见。屯田若成,则曹操恐再无需为军粮发愁。因故臣也以为,此战当以削弱,制衡为目的,减缓曹操成长的速度,为将来我大军顺利南下创造条件。” 虽然历史上曹操的“五大谋士”几乎已经被韩俊挖空了,虽然小皇帝也被袁术抢先一步接到了宛城,但曹老大的个人魅力毕竟摆在那里,如今的曹操麾下,依然有戏志才,程昱,枣祗,韩浩,董昭,吕虔,毛玠能牛人。屯田之法,便是枣祗的提议。 韩俊想了想,点点头道:“你继续说。” 荀彧拱了拱手,又道:“刘备出身贫寒,虽曾摆在卢子干门下,又传言是皇室之后,但半生漂泊却始终少有建树。因此臣下以为,此战当尽全力,扶持刘备打压曹操,造成二虎竞食之局!” 荀攸满脸幽怨地看了荀彧一眼,很显然,自己这个小叔叔站到了郭嘉那一边。 “文和,你怎么看?” 韩俊依然不敢轻易做下决定,又征询贾诩的意见道。 贾诩眯缝着眼睛,只说了一个字,“打!” 打吗?韩俊咬了咬牙,攥紧了拳头恶狠狠道:“那就打!我意出兵两万,分左右两路南下。左路突入兖州境内,右路直插徐州。如何?” 郭嘉问道:“两万骑兵?” 韩俊点了点头,幽并军就是这么任性,在其他诸侯眼里宝贝的不行的骑兵,却是幽并军人数最多的兵种。 郭嘉又问道:“那何人领军?” 韩俊想了想道:“我自领一军,至于另一路的主将,你们有什么建议?” 郭嘉沉吟道:“子龙将军沉稳刚毅,可为主将。” 身为如今韩俊麾下的头号大将,赵云却从来都没有居功自傲,因此其他人都并没有异议,全都附和郭嘉的观点。 韩俊拍板道:“那左路军便以子龙为将,张绣,徐荣为副将,公达为军师,袭掠兖豫两州,逼迫曹军回师。右路军张颌,高顺为副将,奉孝为军师,驰援徐州,寻机破敌!” 至于冀州的袁绍,已经直接被幽并君臣忽略了,垂死挣扎而已,根本不足为虑。 初平四年腊月初一,幽州大雪。 点兵场上,韩俊对天盟誓,挥师南下。 而此时,下邳城下,已经是尸积如山。徐州军出人意料的顽强,让曹操有一些措手不及,也终于开始正视这个之前名不见经传的对手。 朔风刺骨,灯光昏暗的帅帐中,曹操夜不能寐,难以成眠。已经是围攻下邳的第十五天了,虽然曾经数次攻上城头,但却总是功亏一篑。曹军的死亡人数已经突破了万人之数,这让曹操心中不妙的感觉已经越来越强烈了。 本以为在陶谦死后可以兵不血刃地拿下徐州,却没想到碰上了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雪上加霜的是,恶劣的天气非但导致了大批的曹军士卒被冻伤,曹操最为倚重的谋士戏志才,病情突然加重,又因为思虑过度,咳血不止,已经是卧床难起了。 手里捧着一卷《孙子兵法》,曹操的注意力却根本不在此,少有壮志的他,对于这本兵家经典早已经能够倒背如流了,无非是想着借此分散自己的忧虑罢了。 帐外脚步声响起,曹操抬头望去,苦笑了一声起身招呼道:“寒夜霜重,公仁为何还没有安歇?” 董昭,字公仁,济阴定陶人,年轻时被举为孝廉,曾任瘿陶长,柏人县令,初仕袁绍。后因其弟董访为张邈效力,恐遭袁绍猜忌,借故离开冀州,投奔到了曹操帐下。 曹操和董昭一见如故,促膝夜谈之后,任命董昭为河南尹,称得上是信任有加。 董昭笑了笑,拱手道:“臣下思及战事胶着,辗转反侧,无法安睡,又见主公帐中灯火未灭,因此前来搅扰,还望主公见谅。” 曹操请董昭坐下了之后,哈哈笑道:“怎么会?我心中有些事情,正也想找人商议,又怎么会怪罪公仁?” 这一仗,打得很艰苦,曹军上下所有人都憔悴了很多,负责粮草调配的董昭,看上去比之前明显要瘦了一圈。曹操心中暗生不忍,叹口气道:“有公义的消息了吗?” 董昭闻言,面色不禁为之一暗,摇头叹息道:“还没有。” 公义,便是董昭的同胞兄弟董访,效力于张邈麾下。 提到了董访,曹操不仅想到了张邈,心生感触道:“世间有多少好朋友,年龄相仿,志趣相投,原本以为可以一生莫逆相交,可是谁会料到旦夕惊变,从此以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天涯路远。朋友变成仇寇,真乃是天底下最让人无奈的事情啊!” 董昭默然无语,无法接话,也不敢接。 曹操收回感慨,苦笑一声,又道:“如果有公义的消息了,就告诉他,我不会迁怒于他。若是有心为我效力自然更好,若是无意我也不会勉强。只是如今张邈已是自身难保,再跟随在他左右,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 董昭拱手道:“谢主公,如果能找到公义,我一定会把主公的话转告与他的。” 曹操点点头,又道:“年关将至,又久攻不下,军心必生动荡!公仁,说实话,你觉得还需要多久,我们才能将下邳城踩在脚底啊?” 董昭沉思片刻之后,坚定地回答道:“我军虽然辛苦,但徐州军的辛苦定然要胜过我军数倍。我军损失虽大,但下邳城的损失只会更大。这个时候,两军鏖战,比拼的便是耐性。我敢断言,刘玄德此时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只要持续保持对下邳城的压力,我相信短则数日,长则半月,下邳城必破无疑!” 曹操苦笑了一声,“但愿如此吧!本以为陶谦沉疴难起,徐州弹指可下,却没有想到横空杀出来个刘玄德,是这般的难对付。以前在酸枣虽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但也并没有太过注意到他。现在看来,这厮之前倒颇有些潜龙在渊的意思,一旦得遇风云际会便冲天而起。因此,断然不能给他任何喘息之机!我不敢想象,一旦让他在徐州彻底站稳脚跟,会是多么可怕。” 董昭点点头赞同道:“观刘备用兵,虽也有疏漏之处,但却颇得卢子干之精髓。张弛有度,进退有方,也就是徐州兵的整体素质差了一些,否则我军的损失,只怕会更加惨重。” “嗯。” 曹操轻轻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看向下邳城的方向,眉头忽然一皱,问董昭道:“刘备不是凡人,他应该不会看不出来,下邳城早晚是守不住的,可是他为什么仍然不肯放弃?我相信以关张之勇,杀出一条血路来突围出城并不是什么难事。难道,他是在等些什么?” 董昭沉吟道:“我猜大概是因为他乍登高位,贪恋权势不甘心就此放弃吧。” 曹操摇头道:“恐怕没有这么简单,我对刘备了解虽然不多,但观其之前行事做派,绝不是那种优柔寡断之人。” 董昭想了想,犹豫道:“难道,他是在等待救兵么?可是据斥候来报,无论是袁术还是孔融,兵马均无异动。” 曹操眼前忽然一亮,好像想到了什么,随即又猛地摇了摇头,“不会的,不会是他,他和刘备素来没有什么交情,不可能是他的!” “啊?” 董昭一头雾水地看着曹操,疑惑地问道:“主公说的是谁?” 曹操的脸色,此时却变得异常难看,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双拳紧紧地攥在一起,咬着牙自言自语道:“如果真的是他,那么这一次,恐怕我们就危险了……” 游戏中智力值在90左右的董昭,稍加思索,便已经猜到了曹操嘴里的那个“他”指的是谁。和曹操一样,想到了那个人之后,董昭的脸色也变得难看了很多。 “不会的,也不可能。主公无需担忧,如今河北天寒地冻,道路难行,而且据我所知,幽并两州灾荒严重,府库粮食全都用于赈灾了,不可能有多余粮草供给大军出动的……” “可是,徐州并不缺粮!” 曹操猛然站起身来,紧蹙着眉头来回踱了两步,满脸的忧心忡忡,“财帛动人心,更何况如今幽并正是缺粮之时,如果刘备许诺给他一大笔粮草辎重,甚至于我怀疑这些粮草此时已经送到了幽州,那么韩俊会不会出兵?” 董昭默然无语,掌心里全是细密的汗珠,浑身颤抖着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曹操剧烈地喘了几口粗气,猛地扯着嗓子高声喊道:“速度传夏侯惇,曹仁来见我!” 第一五三章 曹操夜摆鸿门宴 曹操满脸严肃地看着自己的丛弟,也是最信任的大将曹仁一字一顿道,“子孝,你马上点起两万兵马,连夜启程回师兖州,提高警惕,严密布防!在开春之前,绝不能放一兵一马渡河南下!” 曹仁脸上的疑惑一闪而过,但仍然不折不扣地执行了曹操的命令,拱手应诺之后,转身便走。 倒是夏侯惇沉不住气问道:“袁本初和我军之间,不是攻守同盟吗?袁本初为人,最重虚名,应该不至于撕毁盟约不宣而战吧?而且据我所知,袁军目前处境极为艰难,自保尚显不足,断无主动出击的可能!如今战事正酣,徐州军出乎意料的顽强,这个时候突然抽走近半兵马,影响到战事进度还可接受。我最担心的是曹豹所部新降不久,如果一旦失去了兵力优势的威慑,万一曹豹降而复叛……” 曹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又何尝不知,曹豹并不可信,只是为了后方稳定,不得不如此……” “啊?” 夏侯惇大吃一惊,“莫非是,吕布又出现了?” 发生在上一次征伐徐州时的故事,对于曹军上下所有人的印象都实在太深刻了。张邈和吕布联起手来,几乎就已经完全切断了他们的归路,若不是程昱在关键时刻站出来,会有多么严重的后果,夏侯惇一直都不敢去想。这也是为什么,二伐徐州程昱依然被曹操留在兖州的原因所在。 “吕布?” 曹操冷哼一声,“匹夫而已,不足为虑!” 夏侯惇的一颗心,刚刚放下去了一些,很快又立刻提了上来,“不是袁绍,也不是吕布,莫非是袁术?” 董昭苦笑道:“元让将军莫要胡乱猜测了,主公此举,只为稳妥起见,并无准确情报。” 夏侯惇皱眉道:“那也,太过稳妥了一些吧。” 曹操沉吟道:“元让所言,也不无道理,曹豹心思难测,留在军中始终是个隐患。之前不担心他暴起作乱,现在却不得不防了。” 董昭稍加思索,便已经猜到了曹操的打算,稍显担心地问道:“主公可曾考虑到事后如何安稳徐州兵的军心?若是引起恐慌,引发营啸,可就不好收拾了。” 曹操长叹一口气道:“我心中也并无十分稳妥的办法,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元让,你去把臧霸找来。” 臧霸,字宣高,泰山郡华县人。年少时曾因劫狱救父而流亡江湖,黄巾乱起之后,投奔在陶谦帐下,凭借个人勇武很快便脱颖而出被陶谦任命为骑都尉,负责募兵抵抗黄巾。 黄巾平定之后,与尹礼,孙观屯兵开阳,负责守御徐州的北大门。 曹操一伐徐州之时,陶谦尚在,因此臧霸也并无异心,拼死抵抗到曹军撤兵。可是随着陶谦故去,徐州易主,羽翼渐丰的臧霸便生出了别样的心思。刘备无功无劳,却一跃成为自己的顶头上司,这让臧霸心生不平,自然也就更加不会为刘备效力。因此在曹操大军杀到之时,臧霸和孙,尹二人商议之后,便主动开城投降,归顺到了曹操帐下。 年约三十岁上下的臧霸,生的虎背熊腰,威风凛凛,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但在曹操面前却无比的恭顺,躬身施礼,毕恭毕敬。 曹操看着臧霸满意地点了点头,捻须问道:“我若是让你接手曹豹的徐州军,宣高可有把握?” 臧霸想了想,面露一丝难色,但在曹操炯炯的目光注视下,却仍然挺直了身躯,朗声回道:“末将必效死力!” 曹操不满意地摇了摇头,“此事干系到三军安危,容不得一丝马虎,你实话实说便可以。” 臧霸又想了想,沉吟道:“我所担心者,唯有那三千丹阳兵不好掌控。因是陶恭祖和曹豹亲自招募成军,向来骄横惯了,除了曹豹之外,谁的命令也不肯听。” 曹操的脸上,陡然闪过一丝狠厉之色,握紧了双拳恶狠狠道:“不听令,那便是乱兵,留之无益!” 董昭慌忙道:“主公三思!如今战事焦灼,不可自生内乱,恐为刘备所趁啊!” 曹操固执地摇头道:“内乱生于帐中,尚可控制!若是生于战场之上,则局面再也无法收拾!如今情势危急,行差踏错半步都可能坠入无底深渊。所以,防患于未然,曹豹和丹阳兵,已经留不得了!” 臧霸和夏侯惇,这才明白了曹操的意思,两个人的脸上,同时涌上了一股凝重之色。曹仁带走了两万兵马之后,所剩下的曹军再加上臧霸的开阳军,也不过只有不到三万人,相比于曹豹的两万徐州军并没有太过明显的优势。一旦行事不密,被曹豹察觉到了,一场火拼必然是在所难免的。而届时曹军即便获胜,也定然会大伤元气,再无图谋下邳的机会了。 所以,曹操的这个决定,是非常冒险的。 但是,夏侯惇和曹操从小一块长大,对曹操的脾气性格再了解不过了,很清楚一旦曹操下定了决心,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 而臧霸,归降曹操不久,平日里一言一行都极度小心,自然也就更加不敢反对了。 董昭也意识到了,自己是没办法让曹操回心转意了,因此只能是轻叹了一口气问道:“主公打算如何行事?” 曹操闭上了眼睛,缓缓道:“事不宜迟,就在今夜!” 前徐州下邳相,如今的曹操麾下的横野将军曹豹,自然并不知道,曹操已经对他动了杀心。此时的他,还在帐中与胞弟曹宏对饮。 军中禁酒,可是对于满腹牢骚的曹豹而言,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酒更加重要了。况且,他之前也从来没有遵守过这个禁令。 曹家是徐州大族,曹氏兄弟一个在内一个在外都是陶谦非常信任的重臣。但随着刘备的突然上位,意识到自己的地位必将一落千丈的情况下,他们的反叛也就不足为奇了。 刘备不是没有想过要夺下曹豹的兵权,但机警的曹宏在刘备发动之前便已经劝说自己的长兄悄悄离开了下邳。 回到军营的曹豹,第一时间便率领着投降了曹操,哪怕他的妻儿老小还留在下邳城中也全然不管不顾。 已经明显有些喝多了的曹豹,舌头都已经开始打卷了,嘴上自然也就没有把门的了,“本以为,曹操是个知人善用的明主,可是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啊!” 曹宏小心地左右看了一眼,又侧着耳朵听了听帐外的动静,这才压低了声音劝道:“是非之地,还请兄长慎言!” 曹豹冷笑一声,摇头晃脑地道:“我怕他个逑!我就不信他曹阿瞒敢怎么着了我!他也不想想,要是没有我,他能这么顺利地打到下邳城下么?现在好了,你我兄弟没用了,便过河拆桥再也不闻不问了。早知道这样,老子当初就不该……” 曹宏再也听不下去了,慌里慌张地站起来堵住了曹豹的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兄长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曹豹毕竟是武将,力气比曹宏大了许多,一把推开了曹宏,连打了两个酒嗝,刚想要再开口说话。却听到帐外脚步声响起,毕竟还没有全醉,残留着几分神智,乖觉地闭上嘴强撑着站起身来。 一名宿卫掀帘而入,禀道:“将军,帐外有曹公亲兵传信,要请将军过去有事相商。” 曹豹疑惑地炸了眨眼睛,“啊?都这么晚了,他请我去做什么?” 曹宏猛然站起身来,神情一凛,开口吩咐道:“回报曹公,就说将军已经睡下了,有事明天再说不晚。” 曹豹揉着脑袋,不解地看着曹宏问道:“为何如此?” 曹宏皱着眉头道:“我也不知为何,今夜一直有种提心吊胆的感觉。谨慎为上,兄长还是不要过去的好。而且似你这般醉态,即便曹公没有恶意,被他看到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对于自己的这个胞弟,曹豹一向都是言听计从了,因此也就点了点头道:“那便听你的好了,来,咱们兄弟再饮一樽!” 曹宏摆手拒绝道:“我总感觉,今夜会有大事发生,因此断然不可再饮了!兄长听我一句劝,莫要再饮了,提高警惕,小心防备为上!” 曹豹眨了眨眼睛,点点头放下了酒樽。 “你是说,曹豹其实并没有睡,而是有意拒绝了?” 听到了亲卫的回报,曹操皱着眉头猛然站起了身来,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藏在帐后的刀斧手,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你再过去一趟,就说我已经有了他妻子家眷的下落,请他务必过来一趟!” “好一个狡猾的曹豹,莫非,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目送着亲卫离开的背影,曹操小声的自言自语道。 如果说,曹宏之前只是怀疑的话,那么当曹操的亲卫,第二次过来相请曹豹的时候,他就几乎已经可以确定,曹操恐怕已经动了杀意。 第一五四章 曹孟德先下手为强 用同样的理由又打发走了曹操的亲兵,曹宏脸色阴沉地咬着牙问曹豹道:“兄长以为,曹操其人如何?” 曹豹晃了晃脑袋,有些不解其意地问道:“为何会有此问?” 曹宏冷笑一声道:“你我兄弟很可能都看错了他曹孟德!本以为是个雄才大略的英主,却没想到也是个外宽内忌的小人。” 曹豹的酒劲有些上头了,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努力着睁大眼睛道:“谁让你我兄弟是降臣呢?曹阿瞒瞧不上咱们也不奇怪。但只要咱们攥紧了手里面的兵马不放,他就一定不敢对咱们怎么着。要我说兄弟你是不是有些太过谨慎了?我以为,他深夜相召,应该还是为了商议出兵攻城一事。” 曹宏摇头冷笑道:“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兄长细想,自归降以来,但凡需要兄长麾下儿郎上阵之时,曹阿瞒每一次都是颐指气使的直接下令,又何曾与兄长商议过?事出无常必有妖,如我所料不错,曹阿瞒必已生加害之心,兄长不可不防啊!” 曹豹深吸了一口气,冷汗如雨般滴落下来,十分酒意已经醒来了八分,满脸惊恐地摇了摇头,“这不可能,你我兄弟虽是降将但也是有功之臣,曹孟德难道就不怕杀了你我兄弟二人之后,寒了天下人的心么?” 曹宏咬牙道:“成王败寇,自古亦然。曹孟德只需随便捏造个罪名出来,便足以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了!” 曹豹依然是不肯相信,或者说是不敢相信地摇着头,“若果真如此,则你我麾下儿郎必将生乱。当此关键之时,曹孟德应该不会如此不智吧?” 曹宏眯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莫要忘了,曹营中还有一个在儿郎们心目中威望丝毫不逊色于兄长多少的臧宣高。” 曹豹倒吸了一口冷气,惊惶问道:“若果真如此,那我们该当如何应对?” 曹宏头疼地敲了敲太阳穴,一副一筹莫展的样子。 曹豹见状,只能是苦笑一声,安慰曹宏的同时也安慰自己道:“或许,只是我们多想了。” “不可能!绝不可能!” 曹宏猛然站起身来,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我知道了,一定是曹操的后方又发生了变故,导致他不得不分兵回援,失去了对我们徐州军绝对的兵力压制,他心中不安也就不难理解了!” “哦?” 曹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呼吸猛然急促了起来,心跳也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许多,心思电转,声音颤抖着道:“那我们,我们……” 没有人比曹宏更加了解自己的这位兄长的心思了,两个人踩着肩膀下来的,从小一块长大,只需要一个眼神,曹宏便能够基本上猜到曹豹心中真实的想法。 摇着头苦笑了一声,曹宏道:“眼下之局,保命当为首位,兄长莫要想得太多了。以我猜测,曹军即便分兵,所留兵马数量也定然在我军之上,突围而出已是非常不易了,更遑论战而胜之了!” 曹豹对于自己这位兄弟猜度人心的本事,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因此也只是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问道:“那既然曹阿瞒已经起疑,我们自然也然不能引颈就戮。如何行事,全凭二弟筹划!” 曹宏点了点头,起身踱步沉吟道:“曹军原有五万兵马,再加上一万开阳军,总计约六万人上下。连日激战死伤大概在一万左右,也就是说,如今曹营之中,可战之兵大约在五万上下。如我所料不错,曹军当真分兵的话,考虑到一方面要继续攻城,一方面还要对我军保持兵力优势,那么曹操最多只会派出两万兵马。所以,如果正面交锋,我军胜率极低。所以,若想绝境求生,我们只能拼死一搏,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曹豹赞同地点了点头,又问道:“如何攻其不备?” 曹宏眯着眼睛道:“曹阿瞒生性狡诈,两次传唤兄长不到,必然已生疑心。等到天明攻城之时,定会驱使我军先登,届时若战事不利,随便寻个由头便能将兄长拿下问罪。到时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再无挣扎反抗之力,只能是坐以待毙。所以,就是现在,就在今夜,我建议兄长先下手为强,趁夜召集心腹精锐,纵火突袭,如此或可逃得一条性命!” 曹豹咬着牙狠狠地点了点头,面露狰狞之色地攥紧了双拳。 漆黑的夜空下,原本安静的曹营,突然隐隐约约的骚动了起来。 曹仁在调动兵马,曹豹在暗中集合麾下最精锐也是最忠诚的丹阳兵,曹操,同样也没有闲着。 曹宏的猜测,绝大多数都是对的,唯有一点,他对于曹操的性格还不是那么了解。意识到曹豹是猜到了自己的意图或许听到了什么风声,曹操根本便等不到天明,就在亲卫二次无功而返之后,他便当机立断地下达了诛杀曹豹兄弟的命令。 夏侯惇率精锐突袭曹豹营帐,臧霸点起开阳军负责镇压徐州军很有可能出现的骚乱,至于那三千丹阳兵,曹操则是交给了于禁和他统帅的青州兵来处理。 丹阳山险,民多果劲,好武习战,高尚气力,精兵之地。丹阳精兵,古来闻名,武帝时李陵仅率五千丹阳锐卒,便能够与八万匈奴精骑血战三天三夜而不退,善战可见一斑。 陶谦当日之所以敢于主动挑衅曹操,最大的依仗,便是麾下的这支精兵锐卒。 不过,徐州有丹阳兵锐不可当,曹操麾下同样也不乏精锐步卒。初平三年,兖州刺史刘岱死于青州黄巾之手,得张邈,鲍信等人举荐接掌兖州的曹操,与百万青州黄巾大战于济北,大获全胜之后,收降数十万。这其中绝大多数都被曹操打发去屯田了,只从中择取了数千精锐编制命名为青州兵。 青州兵的统帅便是泰山巨平人于禁,历史上曹操麾下的“五子良将”之一,最擅长的便是练兵。 虽然历史上于禁晚节不保,但在此之前,他却一直都是曹操麾下有数的统兵大将。“武力既弘,计略周备。” 这便是曹操对于禁的评价。骄横跋扈的青州兵,除了曹操之外,也只听从于禁的命令。 曹豹的营帐,距离帅帐并不算太远,大概只有五百步左右。 夏侯惇卸下厚重的盔甲,身着黑衣,嘴咬利刃,满眼杀意地率领着精挑细选而出的敢死勇士百人,轻手轻脚地朝着曹豹的营帐奔袭而去。 五千青州兵,人人挥刀持盾,杀气弥漫,犹如一头头出笼的野兽一般,就等着于禁一声令下,便会急不可耐地投入到血腥的厮杀当中。 臧霸全副披挂手持长矛站于帐外,夜凉如水,他的眼神却比冰水还要森冷许多。在他的一左一右,孙观和尹礼同样也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刚才我说的话,你们都听明白了么?” 曹豹阴着一张脸一一扫过麾下的五名丹阳兵校尉,咬着牙狞笑一声道:“曹贼不仁在先,便休怪我等不义在后了!你五人速速回去,召集所部儿郎,以我帐中火起为号,一并呐喊动手,纵火烧营,会和之后随我一路往南突围杀出去!” 五名校尉齐齐拱手领命,转身刚要离开,却见门帘突然掀起,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刃迅若闪电地刺进了其中一名校尉的后心。 “快来人,有敌袭!” 曹宏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喊一声便随手抓过来一柄长刀奋不顾身地迎了上去。 徐州曹家乃是书香世家,曹家兄弟的武艺自然稀松平常,曹豹身为领兵大将都敌不过一个最普通的丹阳兵,就更别说向来养尊处优的曹宏了。但是,曹宏已经别无选择了,他心里已经很清楚了,曹操动手比他们早了一步,如果此时再不拼命,定然必死无疑了。 但是,夏侯惇有备而来,个人武勇更是天下第一流的,便是曹家兄弟拼上了性命,也根本无法改变他们自己的结局了。 四个丹阳校尉的身手倒是不凡,但是一来他们失了先机措不及防,二来在夏侯惇面前,他们那所谓不凡的身手也根本就不够看的。所以,只是短短一盏茶不到的时间,曹豹便已经是满眼不甘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曹氏兄弟和几个校尉一死,群龙无首的丹阳兵虽然骁勇如旧,但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是早有准备的青州兵的对手。 曹营的骚乱,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便已经彻底平定了。 万余徐州兵,大多归顺。三千丹阳兵,死伤数百人之后,在看到曹豹等人的首级之后,便也失去了继续抵抗下去的勇气,一个个的全都选择弃械投降。 鸡鸣声起,天色渐明。 曹操身披大氅长身站于帐外,满眼都是痛惜之情。 虽然因为谋划得当,处置及时,夜间的一场骚乱,并没有带来不可承受的损失。但是,毕竟是自相残杀,军心士气不可能不受到影响。 第一五五章 戏志才遗计联刘抗韩 重云如盖,朔风如刀。 眼看着年关将近,下邳城还远在云端,却又要操心后方安危。曹操的心里面,一时间千头万绪纷杂如麻。 城下的曹操心情不美丽,城上的刘备,同样也开心不起来。 “曹军围城,已经将近一个月了,攻势却一日强过一日,丝毫没有减弱之势。时近年关,城中已是人心惶惶,若长此以往,必生祸端。” 刘备手扶着城墙,一双眸子中血丝密布,嗓音沙哑几不可闻。 糜竺的脸色,同样也是极差,不仅仅是因为徐州目前的危局,还因为他糜家几代的积蓄,如今已经所剩无几了。 一部分被刘备征用送去了幽燕,大部分却被那些天杀的难民给洗劫抢夺了。 长叹了一口气,糜竺拱手道:“主公勿忧,下邳城中境况虽不甚好,但臣下笃定,曹军境况只会更糟。而且按时间推算,幽州那边,应该也已经出兵了吧。只需消息传来,曹兵必退无疑!” 刘备苦笑一声,摇头道:“但愿如此吧。” 但凡英雄人物,大多喜欢将命运掌控在自己手中,刘备自然也是如此。胸怀大志的他,就好像当初那个“不食嗟来之食”的齐人一般,心中不是庆幸而是憋屈。 抬头看了一眼天边的鱼肚白,刘备又叹了一口气,“曹营之中炊烟已经升起,估计用不了太久,今日的攻城便又将开始了吧。” 糜竺安慰道:“有关张两位将军坐镇指挥,下邳城必将固若金汤,主公无需担心。” 刘备极目远眺,眼前却忽然一亮,双手扶住了城墙,声音颤抖着开口道:“子仲,快看,曹营的炊烟,似乎比昨日要少了很多。” “嗯?” 糜竺以手遮目,眯着眼睛看了许久,却茫然地摇了摇头道:“恕臣下眼拙,看了许久也并未发现异状。臣下只记得,昨日曹营似乎也是这般规模,并无什么明显变化。” 刘备信心满满道:“曹贼用兵,向来诡诈,尤擅瞒天过海之障眼之法。营帐虽无变化,但粗略观其炊烟数量,相比昨日要少了三成左右。也就是说,昨夜定然发生了变故,致使大约两万人左右曹兵离营。” 糜竺一脸恍然之色,赞叹道:“主公慧眼如炬,若果真如此,则定然是曹贼后方起了变故!” 刘备点头道:“应是如此,想来,是镇东将军已经出兵了吧!” 纵然刘备城府再深,此时仍然是难掩兴奋之色,猛地一排城墙高声吩咐亲兵道:“将这个消息传于全军全城得知,告诉所有人,只要再坚持一下,短则数日,长则半月,曹军必然退兵!” 曹军内乱,士气低落;而下邳城上下则是欢呼雀跃,士气高涨。 一涨一落之间,曹军自然不可能占到上风,一日攻城直到夜幕时分,毫无进展,却留下了足足上千具尸体。 曹营帅帐之中,曹操脸色凝重,咬牙切齿的对董昭道:“如今我已确定,刘备定然是请出了韩俊作为援兵,否则的话,徐州兵昨日还有气无力,今日断无可能突然间战力暴涨!” 董昭犹豫道:“若果真如此,则恐怕……” 董昭吞吞吐吐,曹操却是立即猜出了他内心的想法,其实他的心里,又何尝没有和董昭想到了一块去呢? 下邳城,恐怕已经很难攻下来了。 可是,如果就此退兵的话,曹操又非常的不甘心。 “袁本初那个废物,空有四世三公之名相助,却对一个黄口孺子毫无办法,真乃是无用至极!” 曹操双手抱头,表情狰狞地吼道:“韩伯颜用兵,向来神出鬼没,但又不失大家风范,极难对付。子孝虽然稳健,但恐怕也非其敌。若兖州有失,则即便攻下下邳又有何用?公仁,难道上天注定我与徐州无缘么?为何每次都是在大功告成之前,后方生变?为何韩俊不能等我拿下徐州之后,再与我堂堂正正公平一战?” 董昭苦笑道:“韩伯颜用兵之法,我也略微有耳闻,多喜弄险,但也不乏堂堂正正之阵,实在难以捉摸。而且其为人秉性更是难测,似忠似奸,难有定论。” 曹操叹口气道:“是啊,只恨与其素未逢面,否则定然要痛饮畅谈一番才好!” “报告主公,大事不好,军师突然吐血不止,气息微弱……” “什么?” 曹操猛然站起身来,心里面好似挨了重重一击,面色极度的难看,慌里慌张的就冲出了帐外。 “主公,天气寒冷,小心着凉!” 董昭连忙抓过了曹操的大氅,起身追了出去。 只穿了单衣的曹操,哪里还顾得上寒冷,赤着脚便疯一般地冲进了戏志才的营帐。 身高接近八尺的戏志才,此时已经瘦的不成人样了,虽然刚刚三十岁出头,但看上去却好像已经是油尽灯枯了一样。 面如金纸,枯瘦如柴,咳血不止…… 曹操眼含清泪地看着自己的心腹谋臣,双拳攥在一起,浑身颤抖着挪到了戏志才的病榻前。 “主公……” 戏志才艰难地抬起头来,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却被曹操抢前一步拦住了,满脸悲痛地抓住了戏志才的手掌哽咽道:“志才,天下未定,你绝不可离我而去啊!” 戏志才强挤出一丝笑容,气若游丝一般地开口道:“主公,志才不过一介乡野村夫,蒙主公不弃留于左右已是万分感激。主公雄才大略,有气吞天下,匡扶宇宙之气魄,志才本欲追随主公成就大业,但怎奈大限将至,虽满心不甘,但也无可奈何。” 曹操连忙安慰道:“志才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会转危为安的!” 戏志才又是一阵剧烈咳嗽,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神也已经有些涣散了,猛然攥住了曹操的手含混不清地说道:“主公,需当提防……提防北方,韩俊,韩俊必成主公大敌……” 自己和韩俊的这一战,终究无法避免么? 曹操苦笑一声,忽然想起了那首传遍了全天下的《出塞》。 “主公,若韩俊不可挡,可联徐州以抗河北……” 天妒良才,智多早夭。被曹操因为平生知己的戏志才,留下这最后一句话,带着满腹的不舍与不甘,阖然长逝…… 曹操紧紧抓着戏志才已经冰冷的双手,咬唇泣血,泪流满面。 “悔不该,不听志才之劝,强征徐州。更后悔,志才沉疴难起之时,还要让他忍受这舟车劳顿,风霜之苦!” 戏志才的灵前,跪了整整一夜的曹操,忽然站起身来,满脸森冷之色道:“志才与我,如同一人。今志才故去,如我故去一般无二。传令全军缟素,扶灵回师!” 曹军退兵了? 远远地听着那一阵阵的哀乐声,看着那几乎要和茫茫大雪融为一体的白旗素幡,城墙上的徐州君臣全都傻眼了。 虽然已经预料到了曹操可能会退兵,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曹操会用这种方式退兵。 糜竺紧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之后,眼前忽然一亮道:“主公,曹军如此大张旗鼓地置办丧事,定然是有大人物故去。若是……” “不妥!” 不等糜竺的话说完,陈登就不客气地打断道:“曹贼用兵,素来诡诈,如今关键之时,当以稳守为主,断然不可冒然出击!” 糜竺摇头道:“话虽如此,但正所谓富贵险中求,眼下曹军全军举哀,士气必然低落。若是我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未必就不能一战而定!” 陈登冷笑道:“那若是中了圈套又该如何?子仲可知,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如今我军,不犯错便为上策,固守待援方为正理!” 糜竺和陈登说的,都有自己的道理,刘备一时间沉吟难断,张飞却已经沉不住气了,猛然兴奋地一拍墙砖高声道:“管他有没有埋伏!没有最好,有埋伏俺老张也不怕!子仲说的没错,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大哥不要犹豫了,快点下令吧!俺向你保证,不用多只要给俺五千兵马,俺就能砍下曹贼的脑袋来!” 陈登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拿眼睛扫了扫张飞,好像在看一只扑火的飞蛾一般。 刘备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张飞的话一般,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地望着迤逦拔营远去的曹军,眼神复杂,表情犹疑难定。 张飞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搓手跺脚的,焦急不已。 关羽虽然没说话,但脸上兴奋而又期待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糜竺,糜芳兄弟二人,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唯有陈登,满脸冷漠之色,显得与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长文,你怎么看?” 刘备突然转过身来,开口问道。 在这个时代,几乎所有诸侯的手底下,都少不了颖川人的存在。比如韩俊手下有荀氏叔侄,有郭嘉。袁绍手下有郭图,袁术手下有陈纪等等。而在刘备这里,自然也不例外。 颍川陈氏,被后人尊称为“开漳圣王”,传承千年而不衰,乃是这个时代最为著名的家族之一。 陈群,便是颍川陈氏之后,少时便聪慧过人,其祖父陈寔在陈群年方六岁时便曾断言“此儿必兴吾宗!”。 第一五六章 于禁设伏败张飞 黄巾之乱,流毒千里,即便是百年世家颍川陈氏也未能例外。陈群与战乱中与其父陈纪失散,陈纪逃难到南阳效力于袁术麾下,陈群却流落到了徐州,被刘备征辟为别驾。 刘备虽然出身寒门,但对于世家子弟却向来倾慕敬重,因此对陈群的建议也非常重视。 可以说,虽然陈群年方弱冠,虽然他效力时日尚短,但在刘备心目中的地位,已经是悄然跃居到了陈登之上。 因为,刘备对于徐州当地豪门出身的陈登,是有着很强的防范心理的。而对陈群,他却可以做到百分百的放心。 陈群皱了皱眉头,拱拱手道:“臣下以为,此时,当以稳守为上,静观以待时变,再做定夺不迟。” 刘备点了点头,又问道:“理由呢?” 陈群回道:“我观曹操用兵,虽喜好弄险,但也绝非无智无谋之徒。后军安危,干系重大,他是主动撤军,而非败退而归,因此必有防范。” “那又如何?” 张飞扯着嗓子吼道:“无论因为什么,曹军退兵乃是事实。两位先生不是行伍中人,自然就不会知道但凡无故撤军,定然会极大地挫伤兵卒的锐气。锐气尽失,则破之易如反掌。纵然曹贼有所防范,那又如何?将无战意,兵无斗志,便是十面埋伏也不足为惧!” 陈群微皱着眉头,刚想要开口反驳,眼睛的余光却不经意间注意到了陈登脸上的冷笑,心里一个激灵,倒吸了一口凉气,便也学着陈登选择了沉默。 刘备眼望着已经逐渐消失在天边的曹军,转头问张飞道:“益德有几分把握?又需要多少兵马?” 张飞正色抱拳道:“只需精兵三千,弟定然奏凯而归!” 刘备重重一点头道:“那好,我便如你所愿,给你五千精锐,即刻出兵,衔尾追杀,若不得大胜而归,必将严惩治罪!” 张飞兴冲冲地下城点兵去了,刘备却是望着他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转过身来道:“长文,元龙,非是我刘备不知此行凶险,实乃是情势所迫不得不发兵尔!” 陈登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一言不发。 陈群疑惑道:“主公明知道这很有可能是一个圈套,为何又要派出三将军自投罗网呢?” 刘备苦笑道:“曹贼两次来犯我徐州,虽皆因他故均是无功而返,但若不能胜他一阵,我刘备又有何面目去见徐州的百万苍生?而且,即便曹军有所防范,也未必不能战而胜之。想当年平定黄巾之时,益德仅率百骑便大破黄巾渠帅邓茂的上万大军,如今曹军战力虽在我军之上,但既已退兵必然无心恋战,我徐州将士也未必就没有胜算!” 刘备此言一出,陈群立即了然,说来说去,无非还是为了屁股下面的那把椅子啊! 楚王山,因昔日楚霸王在此屯兵而得名,山高数百丈,道路崎岖,又逢大雪封山更是陡峭难行。 曹操脸色阴沉地站在山口外,凝视着云端中模糊的下邳城,心里面刀割一般的难受。两次徐州之战,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又让他如何能开心起来。 第一次徐州之战,自己多年的挚友张邈叛离而去。 第二次徐州之战,身边唯一能够和自己纵论天下大事的戏志才,又撒手离世,让他再一次陷入到了巨大的痛苦之中。 饶是曹操信奉法家之道,不信神不信鬼,可是这会儿却不得不怀疑自己的宿命了,是不是命中注定与徐州无缘。 “文则,大军的后路,便交给你了!” 曹操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所有低落的情绪都抛到了脑后,一脸凝重的对于禁道:“如我所料不错,刘备定然沉不住气会派兵来袭我后路。此地山势险峻,道路崎岖,乃是绝佳的伏击地点,却并不是最合适的地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于禁沉思了片刻,摇摇头道:“末将愚钝,还请主公明示!” 曹操冷哼一声道:“你我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你以为刘备手下的人会看不出来么?” 于禁恍然大悟,拱手道:“主公智谋超群,禁拍马难极!” “行了,你就别再拍马了!” 曹操笑道:“你也是沙场宿将了,从何处设伏就由你做主了。另外,我给你一个锦囊。若是徐州军怯懦不敢来,那就无需拆开了。若是来了,你便在击退了敌兵之后拆开,依计行事,明白吗?” 张飞是个火爆脾气,但并不代表张飞就没脑子。怎么说跟着刘备南征北战也有好几年的时间了,再加上天生对战场的敏锐,让他在楚王山前勒住了马。 逢林莫入,乃是兵家常识。楚王山上丛林茂密,山道崎岖,张飞是很清楚的。他心里更清楚,若是曹军在此地设伏,即便他有项王之勇,恐怕也很难占到什么便宜。 可是,就此放弃么?张飞又不甘心。 “步卒原地待命,骑兵随我进山!” 沉吟了片刻之后,张飞虎吼一声,双腿用力一夹马腹,义无返顾地冲进了密林深山之中。 张飞本部麾下的骑兵人数并不多,只有五百骑左右,但每一骑都是一直跟随在他左右不离不弃的燕云猛士,对张飞有着绝对的忠诚度。因此张飞一声令下,所有骑兵明知道前方会有陷阱,依然是义无返顾地冲了上去。 张飞随刘备驻守小沛之时,经常来楚王山打猎,对于这里的地形早已经了如指掌,哪里最有可能有埋伏,心里面也基本有数。因此一路之上,他都是打马快跑,因为他笃定了,曹军的埋伏,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便是在出山口左近。 如果这一次,张飞的敌人只是于禁的话,那么或许他还有可能突围而出。但可惜的是,在老谋深算的曹操面前,他的那点小心思无所遁形,因此也就注定了他会遭遇到一场惨败。 “希律律”一声战马哀鸣声,张飞猛然从马上飞身掠起,心中暗道不妙之时,只听得耳边羽箭破空声铺天盖地而来。 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 这两句诗,此时虽还未出现,但早已是战场上的常识了。 因此,曹军的第一轮箭雨,并没有对刘军骑卒造成太大的杀伤,阵亡的十几个人,基本上也都是反应慢了一些,被中箭倒地的战马压死的。 “无耻贼子!” 张飞怒火冲天,可却无可奈何。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曹军会把埋伏设在这里,猝不及防之下,五百燕云精骑,大部分都已经失去了战马。 虎落平阳被犬欺,失去了战马的骑卒,战斗力下降了何止一倍? 漫天的箭雨之下,惨叫声次第响起,毫无抵抗之力的刘军士卒,沦为了待宰的羔羊一般。 张飞的反应快身手好,可以一次次有惊无险地躲过箭雨的洗礼,可是他的手下却没有他这样的本事,只能是绝望地哀嚎着。 “撤,快撤!” 张飞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与悲切,眼圈也是黑红一片好像是洪荒猛兽一般,可如今他再是不甘,也只能先逃命了。 幸运的是,埋伏于两侧山顶上的曹军,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放任张飞带着残存的两百多败兵逃出了包围圈。 曾经意气风发,所向无前的燕云精骑,如今却丧家之犬一般的狼狈,断后的张飞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一口鲜血压不住仰天喷了出来。 “曹贼,俺对天发誓,今日之仇不报,死后宁愿下到十八层地狱!” 张飞恶狠狠地擦了擦嘴角的污血,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山顶上那些可恶的敌兵,虽然恨不能生吃了他们的皮肉,却也只能是把这份血海深仇记在心里。 惊弓之鸟一般的,等于是捡回来一条命的燕云精骑,速度飞快地撤出了楚王山,可是让他们绝望的是,在距离山口不远的地方,他们居然是再一次听到了那让他们浑身战栗的喊杀声。 “糟了!” 张飞豹眼圆瞪,又是虎吼一声,大跨步地朝着喊杀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山口外的场景,让张飞感觉到了一阵深深的绝望。 五千徐州精锐,如今还能继续站着战斗的,粗略看去,竟然已经不足两千之数了。 曹军的人数,也并不多,两三千人而已,但是每一个士卒看上去都骁勇无比,一个人硬扛着三四个徐州兵厮杀似乎也并没有感觉到很吃力。 “这是,青州兵!” 张飞很快便判断出了敌兵的来路,可是却让他更加的绝望了。 百万人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三千青州兵,又经过于禁的训练打磨之后,俨然已是天下有数的精兵悍卒了。 张飞所率领的徐州兵虽然勉强也算得上是精锐,但想要硬抗青州兵的攻击还是差了很多的,再加上张飞不在,缺乏有效的指挥,这一败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回天无力的张飞,只能是理智地下达了撤军的命令。 败局已定,再抵抗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第一五七章 曹孟德锦囊妙计 “五千精锐,你居然只带回来了不到一千的残兵败将,你还有脸回来见我?” 看着眼前狼狈到了极点的张飞,刘备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昏死过去,虽然对于张飞有可能会失败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他却怎么都没想到张飞会败得这样惨! “无用匹夫!损兵折将又堕我士气,实在可恨!留你又有何用?不斩你何以告慰我徐州将士的在天之灵!给我拖下去,斩了!” 浑身浴血的张飞,跪在地上低着头一言不发。刘备要杀他,他就算不想死也绝无二话。从他决定追随刘备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了这个人。不要说自己犯下了这样的大错,就算是刘备毫无缘由的要杀他,他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关羽慌忙拦住了要上前拿人的亲卫,跪倒在张飞身边求情道:“大哥息怒,益德固然有错,但还请大哥看在兄弟多年的情分上,留他一条性命戴罪立功!” 刘备当然也不会真的舍得斩掉张飞,只是为了服众,他却必须要唱这出戏,仅仅只是关羽一个人求情,是不肯能让他谢幕的。 板着脸,刘备断然拒绝道:“益德之罪,不可饶恕,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振军威。你我兄弟三人虽然情深义重,但军法无情,而非是我无情!” 糜氏兄弟对视一眼,同时跪倒在地,也是给张飞求情不止。 陈群微微叹了一口气,开口劝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三将军固然有罪,但罪不至死,还请主公宽仁为怀,留三将军有用之身沙场建功!” 陈群已经表态了,刘备却依然不肯松口,但态度也不像刚开始那样坚决了。很显然,他还在等着一个人表态。 陈登缓缓上前两步,拱手道:“臣下恭喜主公!” 刘备诧异道:“损兵折将,喜从何来?” 陈登道:“三将军惨败而归,曹军却并未乘胜追击,这说明,曹军是真的退兵了。徐州之危已解,难道这不是一件大喜事么?” 刘备愕然点了点头,好像,的确是这个样子。 陈登又道:“而且,臣也认为三将军不可杀,也决不能杀!” 刘备问道:“这又是为何?” 陈登道:“因为,众将之中,当下唯有三将军对曹军情形最为了解。” 刘备感觉到满头的雾水,“那有如何?曹军撤回兖州,必然是因为幽并军已经杀到,双方一旦交战,必然是不死不休之局。曹贼即便获胜,也定是残胜无疑。如此,至少短时间内无法再危及到我徐州苍生了!” 陈登眯着眼睛笑问道:“刘备与韩俊之间的战斗,主公更希望哪一方获胜?” 刘备心里面巴不得这两个狼子野心的家伙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可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自然是不能直说出来的。 沉吟了片刻之后,刘备突然长叹一声,摆出了一副悲天悯人的架势,“无论谁胜谁负,我只希望无辜苍生不要受到兵祸牵连。” 陈登呵呵笑道:“韩俊胜,则曹操必然元气大伤,再也无暇他顾。曹操胜,则图谋徐州之心必然又起。因此,我是希望韩俊获胜的,不知主公是何意见?” 刘备面无表情地回道:“元龙所言,自然有理。无需再绕弯子了,有话直说便可。” 陈登眯起来的眼睛中,突然闪过一道寒光,咬牙道:“臣下建议,主公再派三将军引兵出城,追杀曹军!” “什么?” 刘备愣住了,不解地看着陈登。 闭眼等死的张飞却猛然抬起了头来,看向陈登的双眼中充满了仇视。 陈登当然能够读懂张飞眼神中的意思,但是他却不屑辩解。无非是把自己想成了落井下石的小人罢了,这个莽夫,实在是蠢得可怜啊! “妙啊!” 陈群猛然一拍手掌,眉飞色舞道:“既然曹操退兵是真,那定然是后方生变而不得不退,也定然退的仓促惶急。可是,他就算再谨慎,也绝不会想到,我军会在先败一阵之后再度追击!” 陈群的解释,让刘备眼前也是一亮,可是很快又皱起了眉头来。 细细一盘算下邳城内的可用之兵,只剩下不到万人了。如果再分出一半出城作战的话,那么下邳城的防御力量可就太薄弱了啊。 见刘备有些犹豫,陈群连忙劝道:“主公,良机难得,不可错过!趁曹军尚未走远,此时出击必获大捷!” 张飞这会儿也来了精神,猛然站起身来咬牙道:“大哥,长文先生说的没错……” 关羽也道:“大哥,曹贼与我等有不共戴天之仇,徐州上下,无人不恨其入骨,无人不盼我军能一雪前耻!” 刘备盘算了许久,最终还是一咬牙恨恨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亲自率军出征!” 留给了关羽不到五千的老弱病残守城,刘备率领着张飞和五千兵马,再次追了上去。 楚王山下的那一句句横七竖八的尸体,深深刺痛了刘备,让他对曹操的仇恨,达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高度。 曹军围城月余,徐州军死伤也不过万人左右,可是楚王山下这一战,便有数千英魂归天,让刘备陷入了深深的后悔与自责之中。 顾不上掩埋处理尸体,刘备便率军义无返顾地冲进了楚王山。大仇未报,入土也难安,唯有让更多的曹军士卒来给他们陪葬,才能让他们真正的瞑目安息。 “曹军连箭矢武器都顾不上拾捡,很显然是退的匆忙,绝无可能再有埋伏了!” 张飞虽然浑身带伤,但精神却很是高亢,手里攥着丈八蛇矛枪恨不能立即就冲到曹操面前,在他身上刺一个透明窟窿。 刘备微微点了点头,“话虽如此,但仍不可大意!传令全军,小心为上!” 马上就要到出山口了,刘备却突然挥手命令全军停止前进。 “大哥,这是为何?” 心急如焚的张飞,满脸的不解之色。 刘备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道:“不知为何,我心中忐忑难安,似是不祥之兆啊!所以,一切当需小心为上。楚王山中,出山口一带最适合埋伏,所以,不得不防啊!” 张飞咧着嘴嘟囔道:“大哥未免太过小心了一些。” 刘备怒瞪了张飞一眼,“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会败?如果你当时能小心一些,又岂会中了曹军的埋伏?” 心虚自然气不直,再加上张飞心里面对刘备的敬畏,让他撇了撇嘴,再也不敢开口了。 “报使君,出山口外的道路,脚步杂乱,一直通向远方。曹军应是已经离开了楚王山!” 一直耐心等到斥候传回来的消息,刘备这才放下心来,掣剑在手,厉声道:“将士们,随我来!为无辜罹难的乡民复仇!为战死沙场的袍泽复仇!” 徐州兵的气势,被刘备的这一句话给调动了起来,所有士卒都嗷嗷嚎叫着,挥动着兵器跟随在刘备的马后冲向了前方。 可是很快,他们的嚎叫便变成了惨叫,因为就他们头顶上的天空,突然变得昏暗了起来。遮住阳光的,不是阴云,而是闪烁着寒光的箭雨。 于禁抱胸站在山顶,嘴角噙着冷漠的笑容,但眼神中却充满了崇拜。这崇拜,自然不是给刘备的,而是他的主公曹操。 重新把曹操留给他的锦囊拆开,双手捧着又把曹操的话读了一遍,“徐州兵败退之后,莫要着急退兵,须当提防敌军二次来袭!” 短短的一句话,十几个字,却让刘备面临到了绝境之中。 道路狭窄,仅容三四人并行,退兵难度太大。而在山口处,一排排突然冒出来的长枪兵,却是那样的勇猛,短时间内根本就不可能强行穿过。 “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 刘备仰天悲鸣,回答他的,却只是越来越凄厉的箭矢穿空声。 张飞守在刘备的身边,挥舞着蛇矛替他挡开了一支又一支来势汹汹的箭矢,哪怕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箭靶一般。 “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挡在山口的,是丹阳兵,我们很难冲出去的!所以,快下令退兵吧!” 张飞的呼喊声,刘备却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一样,神情呆滞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宝剑,猛然对着自己脖颈狠狠削了过去。 “大哥,不可!” 眼疾手快的张飞,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探出蛇矛打掉了刘备的宝剑。 他救回了刘备的命,自己的胳膊却抬不起来了,因为就在这个时候,一支羽箭狠狠地穿透了他的肩胛。 “大哥,快走!” 张飞猛然吐出了一口鲜血来,狠狠一咬牙一矛刺中了刘备胯下的坐骑。 战马哀鸣一声,不管不顾地抬脚便走。 张飞单手持矛,又拨掉了几支羽箭,催马跟在了刘备的身后。 于禁小心翼翼的将锦囊贴身收好了,目光幽幽地看向远方,自言自语道:“这两战过后,下邳城再也没有什么抵抗之力了吧?” “即便下邳城变成了空城,那也与我等无关!” 第一五八章 韩俊扎营下邳城外 “主公所令,我自当遵从,只是,心有不甘啊!” 于禁叹口气,回头看着自己的副将问道:“曼成以为,主公为何会有此决策?” 李典,字曼成,时年虽刚过二十,但却是少年早成,成熟稳重,身上没有半点年轻人的毛躁。 李典的伯父李乾,颇有几分英雄气概,在山阳郡当地威望极高,黄巾之乱时更是组织起了数千食客保境安民。曹操东征青州黄巾之时,李乾率众投靠并且在曹操与袁术争夺豫州的战争中立下大功,备受曹操信赖。 但可惜的是,李乾在张邈,吕布之乱中,不幸丧命于叛贼之手。李乾之子,也是李典的堂兄李整志大才疏,气势汹汹的想要为父报仇,却惨遭大败,其本人也身首异处,死于乱军之中。幸亏李典及时挺身而出,收拢残军,拼死抵抗,这才避免了兖州局势进一步恶化。 初出茅庐的李典,所展露出来的锋芒很快引起了曹操的注意,破格提拔他为青州兵的副将,辅佐于禁整军练兵。 李典虽是行伍中人,但一言一行却颇有文人儒士之风,一板一眼地施礼之后才开口道:“主公智慧,胜过你我二人百倍千倍,本不该妄加揣测。但既然将军发问,我便说说我心中所想。此时的下邳城在我看来,犹如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因此,当眼不见而心不烦。” 于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啊,大军已经撤回兖州,只凭你我手中的兵力,即便拿下了下邳城,估计也守御不住。” 李典道:“正是如此。徐州兵虽经此两战之后,元气必然大伤,但未必没有拼死一搏之力。而兖州情势不明,一旦生变,则青州兵必然不可或缺!” 于禁遗憾地叹了口气,“那就只能让刘备再多活些日子了。” 在鬼门关外转悠了一圈的刘备,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来,在张飞的拼死保护下逃出了楚王山。 虽然耳边已经听不到那凄惨而绝望的呼喊声,虽然头顶上也不再有密如蝗虫一般的箭矢,但是刘备脸上惊恐而悲凉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好转。 前后两次,总共一万徐州精锐,就这样白白断送了么? 刘备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自中平元年他为抗击黄巾招募乡勇起兵以来,颠沛流离足足十载有余,历尽千辛万苦总算是拥有了一块像样的立足之地,手底下的兵力也总算突破了万人之数。可是转眼之间,好似南柯一梦,梦醒了他便又要重新回到过去那种寄人篱下的日子吗? 曹军两次征伐,兵祸荼毒之下,再加上韩俊的无耻敲诈,徐州早已经不复之前的安定富庶了。无数灾民流离失所,嗷嗷待哺,人心惶惶,百废待兴。最为关键的是,徐州的统治阶级,陶谦留下来的旧部们,并不能让他彻底放心与信任。刘备本想要通过一场大胜,来树立自己的权威,震慑住那些蠢蠢欲动的世族。但可惜事与愿违,如今的刘备,真堪称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颜面扫地不说,他的统治根基恐怕这个时候也已经摇摇欲坠了。 仰天深吸了一口气,刘备狠狠地咬破了自己的嘴唇,鲜血的腥味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重新振作了起来。 一蹶不振这个词语,永远都不会出现在刘备的身上。他已经失败过太多次了,所以他比任何人都不害怕失败。失败于他而言,仅仅只是成功之前的铺垫罢了。哪怕,这个铺垫上有着成千上万人的鲜血。 刘备漠然看了一眼身旁血葫芦一般的张飞,森然道:“益德,命人打扫战场,吹号收拢败兵,天黑之前不到的,一律按逃兵处置!” 张飞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失血过多,再加上连吃了两场败仗,让熊罴一般健壮的张飞,也完全没有了之前天不怕地不怕的那种气势。 刘备已经想明白了,曹操短时间内,是真的失去了对下邳城的兴趣。所以,他并没有着急回到下邳城,有关羽坐镇城中,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当务之急,是尽可能的扩大兵力,唯有如此,他才能牢牢地掌控住徐州。 但是,一骑快马带来的消息,打破了他的计划。 “禀报主公,两万幽并军陈兵城下,指名要主公前往相见!” 刘备的脸色,当即变得无比的难看,胸膛剧烈的起伏,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死过去。 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心神,再次剧烈动荡起来,刘备咬牙切齿的怒骂道:“韩俊小儿,竟然无耻至厮!真乃是当今天下头号奸贼!” 张飞对韩俊的印象也很一般,但却完全不明白刘备的火气从何而来,疑惑地眨了眨眼睛问道:“按时间计算,韩俊小儿也算是守信之人,大哥为何如此愤慨?” 刘备冷笑一声,“益德,你当真是如此认为的吗?” 不等张飞回答,刘备就继续道:“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曹军刚刚撤退的时候出现了,如果不是韩俊小儿有意为之,打死我都不相信的!” “啊?” 张飞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相信。 刘备几乎咬碎了钢牙,一字一顿道:“不信,你等着看,这无耻小儿一定又会问我要钱要粮的!” “他敢!” 张飞虎吼一声,勃然大怒道:“若是韩俊小儿当真如此贪心,我定然会取下他的首级来!” 张飞很快就知道了,韩俊的首级,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取下来的。有很多人和他一样,甚至做梦都想要了韩俊的性命,可是韩俊已然能好端端地活到今天,他的首级,自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取下来的。 当韩俊满脸笑容地提出,幽并军为解下邳之危,一路之上马不停蹄,甚至昼夜行军,急需要补充军资,****犒赏的时候,张飞手里的丈八蛇矛,便毫不犹豫地朝着韩俊的胸膛刺了过去。 但可惜的是,蛇矛枪还没刺穿韩俊的胸膛,张飞的胸膛便被一支速度极快的弩箭刺穿了。 “哎呀”一声痛呼,早已经精疲力尽的张飞,眼前一黑便从战马上跌落了下来。 高顺手持着一架黝黑的弩机,满脸冷漠的丛韩俊身后闪了出来。 “三弟!” 看到张飞落马,刘备心中剧痛,眼含热泪,面带焦虑,可是身体却是动也不敢动一下。因为,高顺手中的弩机,此时对准的,正是他的胸膛。 韩俊冷冷地扫了一眼躺在雪地上生死未卜的张飞,看向刘备的眼神,也锋芒如刀一般,“看起来,玄德公似乎骗了我,徐州人好像并不是很欢迎我们的到来啊!为解徐州之危,我亲自率军而来,夙夜行军,日夜兼程,不避风雪,不畏艰辛。为何?只因为玄德公曾言,徐州百姓望我幽并王师如大旱望甘霖。难道,刚才这边是徐州的待客之道么?” 刘备满脸的尴尬之色,再也顾不上张飞的死活,只能是连连赔礼道歉不止。 韩俊不耐烦地摆摆手道:“玄德公休要再说这些没有营养的废话了,易地而处,换做你是我,满心赤诚却换来迎头一盆凉水,又会作何感想?” 刘备憋了个大红脸,这件事,韩俊占了理,揪住不放的话,自己还真是无言以对。 “既然徐州不欢迎我们,那我也就不再进城去自讨没趣了,天色已晚,我也只能在下邳城外扎营了。玄德公放心,我幽并军的军纪如铁,不会有一兵一卒闯进城中寻衅滋事的。” 韩俊看上去兴致缺缺地扔下这句话,努了努嘴又道:“至于这个凶手,我自然是要带走的。韩俊虽然不才,但也是朝廷命官,大汉列侯,此贼胆大包天,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意图对本侯不利,视朝廷立法于无物,自然是饶他不得!” 刘备猛打一个激灵,拱拱手刚想要替张飞求情,却见韩俊身后走出一队神情冷峻的甲兵,一言不发地走上前去架起了张飞。 韩俊挑了挑眉毛,问道:“难道,玄德公竟有意包庇此贼不成?或者,此贼所为竟是出自玄德公的授意么?” 这帽子扣得太大,刘备可不敢随便戴,只能是轻叹了一口气,不敢再吱声,无奈地看着那队甲兵拖死狗一般地拖着张飞而去。 “欺人太甚,莫过于此!韩俊小贼,我刘备对天发誓,今生今世,必与你不共戴天!” 行尸走肉一般地回到自己的府邸,刘备心中压抑了许久的怨气,终于彻底地爆发了出来。人之所以称之为人,便是因为人有七情六欲,纵然刘备城府再深,脸皮再厚,他也做不到真正的无喜无悲。 一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又被韩俊狠狠地羞辱了一番,再加上张飞身陷敌营,生死难测,让他整个人都几乎要爆炸了。 是的,他就快要疯了。 关羽的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原本就红彤彤的一张脸,此时更是好像煮熟了一般,红的发黑,红的吓人。 第一五九章 徐州乱刘备忍辱 关羽深吸了一口气,劝道:“大哥,事已至此,气也无用。当下要紧之事,还是尽快将三弟营救出来啊!” 关羽不提张飞还好,一提到自己这个鲁莽的三弟,刘备的火气顿时更大了,重重一掌拍在了几案上吼道:“救他作甚?救他回来继续惹祸么?若不是他一直吵吵嚷嚷着不肯罢休,又怎会有今日之惨败?若不是他没头没脑地妄想着杀掉韩俊,我又怎会被那个黄口小贼这般羞辱!” 关羽定定地看着刘备,好像第一天才认识自己的这位曾经义薄云天的大哥一样。 “咳咳,主公,三将军固然鲁莽了一些,但对于主公的赤诚忠心才是最可贵的。而且幽并军于城外扎营,虎视眈眈,若长此以往,必将使徐州人心惶惶,不得安生啊!” 糜竺及时站出来,将情绪几乎要爆发的关羽挡了回去,同时又把情绪似乎已经失控的刘备拉了回来。 想到了韩俊那可笑的“保证”,刘备顿时清醒了过来,只感觉到满头的冷汗。韩俊嘴上说的好听,幽并军军纪森严,糊弄鬼呢!谁不知道幽并军在北疆几乎就是强盗一般的存在,指望着他们秋毫莫犯,根本就没有这个可能。 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刘备这才柔声安慰关羽道:“二弟的急切心情,为兄感同身受,甚至比你还要担心益德。可是敌军势大,非我徐州兵马可以相抗衡。因此,想要救出益德,必须要从长计议,急躁不得。” 关羽勉强点了点头,眼前突然一亮,道:“今晚夜色如墨,若是……” “难道,今天的两场败仗,还不足以给你留下惨痛的教训吗?” 不等关羽说完,刘备就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了他。关羽的意思表达的已经很明显了,无非还是打算要故技重施罢了。 韩俊南征北战,鲜有败绩,又岂会没有防范?若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救不回张飞反倒彻底触怒了韩俊,给了韩俊攻打下邳的借口,恐怕自己就只能灰溜溜地滚出徐州了。 糜竺轻叹了一口气道:“如今下邳城内,可用之兵不过数千,且大半带伤,战力低下,人心低落,恐怕很难挡住幽并军的全力攻击。所以,臣下以为,若想要救回三将军,唯有以财帛钱粮相赎这一条路。” 韩俊的狮子大开口,给刘备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所以,但凡有一线可能,他也不想要再和韩俊做交易了。但是,还有别的办法吗? 陈群茫然无措,陈登也是一言不发。 从事孙乾却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微一躬身道:“臣有一计,或可让韩俊归还三将军并退兵而去。” 孙乾字公佑,青州北海人,师从于大儒郑玄,学富五车,气度不凡,颇得刘备信任。 刘备连忙问道:“公佑有何妙计?快请说来!” 孙乾不慌不忙道:“世人多言韩俊小儿好色如命,多曾因女色与人交恶,甚至不惜触犯天威。主公何不投其所好搜罗绝色送于韩俊,以表交好之心。韩俊小儿虽然贪婪好色,但也也并非贪得无厌之人辈,彼时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想来再劝其退兵不会太难。” 刘备微蹙着眉头点了点头,沉吟道:“此计虽妙,但仓促之间,又去哪里找寻可令小贼动心之人间绝色?” 徐州自然不是没有美女,只是那个最美的女人,已经被他刘备收入了房中。若非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他自然是舍不得割爱的。 糜芳忽然站出来嘿嘿贼笑着道:“这个,下邳城中可没有人比我更加清楚了。” 刘备对于自己的这个便宜小舅子,一向不是很感冒。他出身贫寒,织席贩履赚点钱才不至于饿死。而糜芳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富二代”,从小便斗鸡走狗等于是在蜜罐里长大的,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的共同话题。 可是,刘备却不得不承认,搜罗美女这件事,的确没有人比糜芳更加适合了。 东海糜家是徐州巨富,自然衣食无忧,而商业上的事又全都是糜竺在一手操持,无所事事的糜芳,自然就有了大把的时间和大把的金钱来做他喜欢的事情。而女色,估计是全天下所有男人共同的爱好,糜芳自然也不例外。 强忍着心里的不快,刘备淡然问道:“子方有何良人推荐于我?” 糜芳并不着急回答刘备的问题,而是背着手踱着方步在厅堂上转了一圈,停在了一个人的身边。 众人的目光循着糜芳的身影看去,只见微弓着腰的徐州功曹杜腾已经是满头的大汗了。 似陈登,糜竺等徐州老人,登时便想明白了。而刘备,陈群等人却是一头的雾水,完全弄不明白糜芳此举的用意所在。 糜芳笑吟吟道:“我前些日子上门求亲,被杜功曹撵了出来。现在,我倒是很想知道,主公的面子好使不?” “糜芳,你混账!” 杜腾还未开口,刘备也只是刚反应过来,那边已经气煞了一个红脸大汉。只见关羽杀气腾腾地走向糜芳,一把攥住了糜芳的衣领恶狠狠道:“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 糜芳一头雾水地瞪着关羽,求助地看向刘备。 终归是自己的小舅子,刘备自然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糜芳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怒瞪了关羽一眼道:“云长,松手!” 关羽一咬牙,将糜芳恶狠狠地掼在了地上,啐了一口道:“看在大哥的面子上,今天我就饶你一条狗命,若是再敢胡言乱语,小心你的项上人头!” 糜竺冷哼一声,“二将军若是认为公佑先生的计策不妥,大可直说,没必要拿子方出气吧?大家同为主公效力,没必要喊打喊杀的吧?” 弟弟被人欺负了,做哥哥的,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长兄如父,糜芳虽然有些不务正业,但糜竺自己可以教训,别人却是休想。 糜竺这一句话,顿时让关羽和刘备都有些坐蜡了。糜竺在徐州的地位,可不像糜芳那样无足轻重。 可以说,刘备之所以能坐上徐州牧的位置,糜竺是出了大力的,说是头功也不为过。 刘备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瞪了关羽一眼呵斥道:“还不赶紧给糜家昆仲赔礼道歉!” 关羽咬了咬牙,虽然满心的不愿,但在刘备的眼神胁迫下,只能是稍稍弯了弯腰拱手道:“是关某唐突了。” 糜芳这会儿,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揉着自己的酸疼的胳膊,恨恨道:“我只想为主公分忧解难,实不知哪句话没有说对得罪了关将军,还请关将军明示!” 关羽的一张脸,此时已经憋成了紫黑色,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陈登笑吟吟地开口道:“关将军慕艾之心,如此明显,子方难道你就没有看出来?只是关将军好像已有妻室,难不成想要杜家女为妾么?我徐州世族虽然不成器,但我想也不会任人欺凌宰割!” “什么?” 刘备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的难看。杜腾在徐州的官职不算太高,但杜家勉强也算是徐州名门,是断无可能将家中千金送与他人做妾的。因此关羽的这一腔爱慕之情,恐怕只能是化作东流水了。 关羽紧握着双拳,看向陈登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牙关紧咬着,明显在努力克制着自己心中汹涌的怒火。 陈登,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么? 刘备眼中的寒光一闪而过,笑呵呵地站起身来道:“云长秉性忠义正直,我想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元龙你也别太激动了,大家都冷静一下。” 陈登迎着关羽野兽一般的目光,半步不肯退让,更没有丝毫的畏惧之意。 糜芳干笑一声,刚想要开口,却被糜竺狠狠一把拉到了一边。 糜芳不解地看向自己的兄长,却发现糜竺脸色无比的难看。 陈登刚才的那句话,深深地刺痛了他。虽然糜家是徐州巨富,虽然他糜竺在徐州的地位很高,但是很显然,在陈登等世族的眼中,他们糜家依然不是上得了台面的自己人。 因为,世家之女不可给人做妾。他糜竺的妹妹,却送给了刘备做妾室。 外部的危机还没有解除,徐州内部的矛盾,就已经不可避免的发生了么? 刘备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走到了关羽身边,阴着脸呵斥道:“云长,我看你今天神智有些糊涂了,还不快出去冷静一下!” 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刘备的表情是平静的,但他的内心却感觉到了无比的屈辱。 很显然,自己一直都担心的事情,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刘备很早以前就知道,徐州的本土势力,不会就这么容易屈服的。所以,他才会有意无意地排斥陈登,而重用陈群,孙乾等和他一样的外来户。但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一天会到来的这么早。 “大哥!” 关羽血红的眼珠子里面,充满了深深的不解。 第一六零章 刘玄德和亲求和 “下去!” 刘备几乎是嘶吼着喊出了这句话,此时的他,已经处在了爆发的边缘。 关羽恨恨的一跺脚,又狠狠地瞪了陈登一眼,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 眼前一阵发黑,差一点就瘫坐在地的刘备,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缓缓走到了杜腾的面前,然后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杜腾哪里受得起这份大礼,慌忙也是跪倒在地,连连叩头道:“主公万金之躯,折煞小臣了!” 孙乾和陈群走上来想要拉起刘备,却被刘备一把推开了,咬着嘴唇道:“刘备无用,损兵折将,不能护卫徐州安全,愧对徐州苍生,本无脸面苟活于世,但今徐州之危未解,刘备死后恐也无法给恭祖公以交待。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恳求先生,以徐州百万生灵为念,弃小家而保大家!舍一人而救全城!” 杜腾偷眼去看陈登,却只见陈登满脸的无奈,刘备把自己的尊严和脸面都丢在了地上,这实在,让人无法拒绝啊! 杜腾也没法子了,他的主心骨便是陈登。没有了陈登的支持,他只能是无奈地咬了咬牙,“主公快快请起,但有差遣,小臣绝无二话!” 杜腾在刘备面前拍了胸脯,可是回家的路上却犯了难。 如同糜芳所说的那样,自己的宝贝闺女的确生的沉鱼落雁之容,与之相匹配的,她的心气也非常高。下邳城内多少年少英才她都一个都看不上,又怎么可能会甘心委身于妾呢? 虽然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自己这个女儿却是从小宠溺惯了,杜腾真的不忍心强迫她啊! 硬着头皮回到了家,杜腾几次想要开口,最终却都是化作一声无奈的长叹。 就在杜腾踌躇无策的时候,他的主心骨出现了。 年纪并不算太大的陈登,之所以能够成为徐州世族的领袖,一方面得益于陈家的威势,另外最重要的是他本身的才干过人,智计超群,所以才会让包括杜腾在内的很多人俯首帖耳,言听计从。 “哎呀,元龙,你可是害苦了老夫啊!” 愁眉苦脸的杜腾,一看到陈登,便立即诉起苦来,但他紧皱着的眉头,却不自觉地舒展开了。 陈登翻了翻白眼,“害你的是糜芳,而不是我,杜功曹可不要冤枉好人啊!” 提到糜芳,杜腾立即火冒三丈,“糜家商贾当真可恨,自己摇尾乞怜还不够,却偏要拖上老夫!那个糜芳,更是可恶,全无半分大家气度,实在是丢尽了我徐州人的脸面!” 陈登呵呵笑道:“糜家和我等徐州世族之间,本就不是一条心。士人重义而贾人重利,此乃意料之中情理之中,又有什么好抱怨的?之前麋子仲找到家父,许以重利,要我们帮助刘玄德上位,家父考虑到徐州若是无主必生祸端,因此也就同意了。可是现在看来,这位刘皇叔刘使君,本事没有多大,野心可是不小啊!” 杜腾满脸的惊骇之色,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心地问道:“元龙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 陈登哈哈笑道:“难道眼下之事还不够杜功曹头疼的么?杜岚妹妹的性子,可是高傲得紧。莫说是委身于妾,便是嫁于皇宫为妃为嫔,若是她本人不愿意,恐怕杜功曹也是束手无策吧?” 杜腾苦笑道:“正是如此,所以元龙这一次你无论如何都要帮我。” 陈登摇头道:“我为何要帮你?而且,我想我也无需帮你。” 杜腾疑惑问道:“这是为何?” 陈登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杜功曹又如何知道,杜岚妹妹一定会不愿意呢?” 杜腾的笑容更加苦涩了,“这两年来,上门提亲者如过江之鲫,其中不乏大家公子,少年英豪,可是岚儿却从未动心过。韩俊虽是一方诸侯,但家中已有正妻在位,依着岚儿的性子,怎可能愿意?” 陈登冷笑道:“那些所谓的大家公子,少年英豪,可曾有一人能与韩伯颜相提并论?无非都是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抗,文不能安邦定国,武不能上阵杀敌的沽名钓誉之徒罢了。杜岚妹妹虽是一介女流,但眼界却是极高,如何能看上这些全靠着家族余荫才能苟活于世的无能之辈?再看那韩俊韩伯颜,年纪轻轻便已经位极人臣,外扫蛮夷,内安民生,文武双全,风流俊雅,实乃是我大汉当今头号显赫人物!封王拜相,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是嫁于庸人为妻,还是常伴与英雄左右?似乎,并不是太难选择吧?” 杜腾有些浑浊的双眼,越来越明亮,最后更是精光闪烁,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之情,兴冲冲地走向了杜岚的闺房。 杜腾的心情多云转晴了,刘备的心情却仍然很糟糕,甚至在听完简雍在幽州的见闻之后,变得更加糟糕了。 “想不到,这小贼倒是颇有几分治国之能!” 孙乾捻须沉吟道:“苦寒之地,却能在他手下焕发出蓬勃生机,看起来并不像一味只知道穷兵黩武之徒啊!” 糜芳闷哼一声,不满道:“若是没有我徐州的万石粮草相助,宪和先生看到的,恐怕会是另外一番景象吧!” 关羽横眉立目,冷冷道:“当初赞成以粮草换取小贼援助的人,就该以资敌叛臣论处,斩首示众!” 糜芳也不示弱,反驳道:“十万石粮草,全都是我糜家所出,未曾动用半粒府库之粮。关将军若想要公报私仇,尽可放马过来便是。我糜芳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在这下邳城中,也不是人人都能随意揉捏的!” 关羽眼中的杀意大炽,双拳攥紧,迈步就要上前。 “云长,你还要胡闹到何时?” 刘备猛地一拍面前的几案,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愤怒,“小贼此时就在城外,虎视眈眈,随时都可能对下邳发起攻击。如此生死关头,存亡之际,徐州上下当团结一致,共抗外侮,唯有如此,方可保徐州不失。你二人皆乃是徐州栋梁,也是我的左膀右臂,这个时候却不思为我分忧,一味的内斗不休,是何道理?” 糜芳愤然道:“主公明鉴,非是我欲与关将军相争,实乃是关将军逼迫过甚,臣下只是自保,绝无他意!” 关羽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刘备叹了口气,走到糜芳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知子方委屈,也知子方对我之心,我心里面一直都非常感激。云长心忧益德安危,因此乱了分寸,我这个做大哥的,便替他给你赔个不是,希望你莫要往心里去。” 刘备说着话就要行礼,糜芳哪里受得起,连忙扶住了刘备口称不敢。 刘备当然也只是做个样子,不会真的弯下腰去,见状也就没有再勉强,轻吐出一口浊气道:“宪和你已和小贼有过接触,想来对他的秉性也有所了解,明日便由你送杜家女出城吧!” 简雍拱手领命之后,刘备又道:“天色已晚,诸位便请回去歇息吧,云长你留一下。” 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下这兄弟二人。 刘备负手看着窗外,一肚子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关羽咬着嘴唇,猛然跪倒在地,凄然开口,“大哥,能不能……” “不能!” 刘备猛然转过身来,满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云长啊,英雄岂能为女色所困?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提三尺剑立下不世功业,唯此方能不负自身!杜家女或许国色天香,但那又如何?与你我兄弟心中的雄伟志向比起来不值一提!你岂不闻温柔乡乃是英雄冢?古往今来有多少豪情男儿陷于女色之中难以自拔?” 刘备长叹了一口气,又道:“若你看中的,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那也没什么,可她偏偏是世家女啊!云长,难道你没有看出来,陈元龙已经起了异心了么?你我兄弟,想要在徐州站稳脚跟,和徐州世族之间,就必然会有一战。” 关羽阴沉着一张脸,问道:“难道,大哥怕么?” 刘备摇了摇头,“世家势力虽大,但只要筹划得当,胜之不难。但是,却不是现在。如今徐州内忧外患,只能暂时稳住以陈元龙为代表的世家,先解决外部问题,然后徐徐图之。你明白吗?” 关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又痛苦地摇着头道:“可是,我不甘心啊!” “那又能如何?” 刘备蹲在了关羽的面前,扶住了他的双臂柔声安慰道:“大丈夫志在四方,又何患无妻?大哥向你保证,日后定会寻一姿色容颜胜过杜家女十倍百倍之绝色送于二弟!” 事已至此,关羽还能怎样?只能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咬牙切齿地道:“韩俊小贼,关某发誓,定要取了你的项上人头!” 这大概,也算是夺妻之恨吧? 刘备心里面暗暗想到,只是,如果韩俊的人头那么容易被取走的话,恐怕他便是有九个脑袋也活不到现在吧。 第一六一章 陈登逼宫挑动风云 其实刘备也是想多了,韩俊根本就没打算在此多做停留,虽然对赵云比较放心,但再一想到曹老大那杰出的军事才能,心里面多少还是有些底气不足。生恐赵云吃了暗亏,早已经是心急如焚了。 天边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韩俊便已经是下令埋锅造饭了。 渺渺炊烟在城外幽并军的大帐中升起,落在城中的刘备眼里,这简直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了。 被曹操围起来猛攻了一个多月的下邳城,所有人都已经是精疲力尽了。刘备心里很清楚,此时下邳城的守备力量很薄弱,就好像是强弩之末一般,只需要轻轻一推,便会轰然倒下。 幽并军的善战之名,天下皆知。而这偌大的名声,可是来自于一场又一场的胜利。无论是“白马将军”公孙瓒,还是“飞将军”吕布,或者曾经各路诸侯的盟主袁绍,都曾用自己的失败,证明过幽并军的强横。他刘备,可不想成为另外一个衬托别人的失败者。 于是,睡眼惺忪的韩俊,在天还未大亮的时候,便见到了匍匐在地满脸惊恐的简雍。 表情痛苦地打了个哈欠,韩俊伸着懒腰道:“无端扰人清梦,可不是君子所为啊,宪和先生,莫非是终于想明白了,准备要弃暗投明了么?” 简雍连忙摆手道:“忠臣不事二主,雍虽不才,但也没有另投他主之意,还望韩使君见谅。” 简雍的回答,韩俊并不意外。毕竟他和刘备少小相知,感情深厚非旁人可比。而且简雍充其量不过一县之才,韩俊的兴趣也并不是太大。 帐外挤进了一股冷风来,让韩俊整个人也变得清醒了起来,看了看简雍的表情,脑袋一转,便想到了他此来的目的。 这送上门来的竹杠,如果不敲打两下的话,那可不是韩俊的风格。 神秘的笑了笑,韩俊又打了个哈欠道:“宪和先生若是有事便直说吧,我这里马上就要开饭了,恐怕没有太多的时间和你闲扯。” 屈辱吗?这是很显然的,甚至在简雍出使之前就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是为什么,心里面还是那么的难受呢? 简雍强行挤出了一丝笑容来,问道:“韩使君远来辛苦,又不愿入城安歇,我家主公心中深感愧疚,因此特命我送来酒肉粮食犒军,还望韩使君万勿推辞才是。” 韩俊不屑的笑了笑,“那倒是不必了,麻烦宪和先生回去替我和刘皇叔说一声,我韩俊想要的东西,从来都只喜欢自己亲自去取,别人送的,我会理解成是对我的施舍。” “那收下十万石粮草的时候,怎么就没感觉到被施舍呢?” 这样的话,简雍当然是不敢说出来的,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就是了。深吸了一口气,简雍又陪着笑脸道:“韩使君不远千里,趴冰卧雪来援我徐州之恩,阖州上下莫不感恩备至。为表交好之心,更为报答韩使君的恩情,我主特命人甄选出一名人间绝色一名相赠,并随嫁钱粮无数,还望韩使君能够笑纳!” “哦?是糜家小妹吗?” 韩俊随口问了一句,表面上不以为意,心里面却对自己的“好色大名”倍感无奈。 “呃?” 简雍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的精彩。糜家小妹,已经被刘备纳为侧室,徐州上下无人不知,韩俊估计也不会不知道。 如果韩俊知道的话,还有此一问,那就只能说明,他是故意为之的了。 想到这个可能,简雍心里猛的一震,胆战心惊地回答道:“糜家小妹,日前已经……” “那和我无关!你回去告诉刘备,卯时之前,我若见不到糜家小妹,那就休怪我亲自去取了。” 韩俊粗暴地打断了简雍的话,不耐烦地挥挥手道:“距离卯时,已经不到一个时辰了,宪和先生再啰嗦下去的话,恐怕会误了刘皇叔的大事啊!” 简雍咬着牙,鼓足了勇气道:“韩使君,难道,你就不怕天下人的指责吗?” 韩俊满不在乎的笑了笑道:“我可是听说过白玉美人的大名,早就有心一亲芳泽,但可惜一直都没有机会。不知道,一个时辰之后,我能不能等来这个机会呢?” 目送着简雍连滚带爬地离开了营帐,韩俊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得意,反而是写满了无奈。 历史上大名鼎鼎的糜夫人,或许很漂亮,但是说实话,韩俊真的没有太大的兴趣。之所以会这样,目的其实很简单也很单纯,只是为了离间刘备和糜家之间的关系。 东海糜家,富可敌国,是刘备能够在徐州站稳脚跟的最强助力。而糜家小妹,便是联系刘备与糜家之间的纽带。若是没了这根纽带,两者之间必生嫌隙。刘备脚下的路,必然会更加的难走。 这个道理,韩俊能想明白,刘备自然也不会不知道。 因此当他听到了简雍带回来的话之后,立刻便丢掉了心里面所有的侥幸和希望,号令全城,整军备战。 刘备想要决一死战,和下邳城共存亡,可那却只是他一个人的意见。 而下邳城,并不只是他一个人的。 当陈登带着浩浩荡荡数十位徐州世族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刘备便知道,恐怕自己一直之前刻意避开的矛盾,终究还是要爆发了。 陈登一脸沉静如水地站在刘备面前,施礼之后,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听闻主公传令三军,要与幽并军血战到底,不知是真是假?” 刘备冷哼一声,站起身来冷冷地陈登,一字一顿地问道:“元龙,有何意见?” 陈登笑了笑,反问刘备道:“难道主公以为,下邳城可以挡得住幽并军的铁蹄?” 刘备傲然道:“有何不可?下邳城可以在曹贼一个多月的持续猛攻下屹立不倒,为什么挡不住他韩贼?” 陈登淡然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徐州苍生与曹贼之间,大多有不共戴天之仇,因此才能齐心协力,众志成城。但韩使君不一样,世人皆言,他对治下之民宽厚仁慈,秋毫莫犯。主公难道没有想过,战火重燃之后,民壮百姓还会如之前那样积极踊跃么?” 刘备冷笑道:“宽厚仁慈,秋毫莫犯?元龙莫非忘记了,韩贼在塞外造下的杀孽让人闻之而色变,白起在世也不过如此!这样的人,元龙你竟然说他是宽厚仁慈,真乃是滑天下之大稽也!” 陈登撇嘴道:“塞外蛮夷,人人得而皆可杀之,如猪狗无异!焉能与大汉子民相提并论?主公可曾听闻,韩使君在大汉境内有何丧尽天良之举?” 刘备反驳道:“之前不会,不代表永远不会!元龙又如何保证,韩贼破城之后,不会对我徐州百姓挥起屠刀?” 陈登耸耸肩道:“我无法保证,所以我才会过来力劝主公莫要做无意义的抵抗。” 刘备气得浑身发抖,可却拿陈登毫无办法。他要砍下陈登的脑袋来毫无难度,可是徐州城内谁不知道,在陈登的背后,还有一只老狐狸的存在。 杀了陈登,只会让徐州世族彻底倒向韩俊。 若是如此,便是他刘备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断然守不住这下邳城。因为,下邳城各家世族的私兵加起来,多了不敢说,两三千人是肯定有的。 陈群犹豫了一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站出来道:“主公请恕臣下直言,以当前局面推断,死守下邳,恐非上策。” 刘备的双手,攥紧了松开,松开了又攥紧,心里面刀割斧砍一般的难受。 陈登嗤笑道:“韩俊索要的,无非就是主公身边一个无足轻重的妾室罢了,难道在主公心里,她一个人的重量,甚至要超过了满城百姓的安危吗?” 陈群或许看不明白,但陈登心里面却明镜一般的清楚,韩俊的目的何在。而这,恰巧是他非常愿意看到的。所以,他丝毫不介意帮韩俊一把。 已经被陈登的话,挤兑到了墙角的刘备,突然感觉到一阵的无力,内忧外患之下,他已经别无选择了。 所以,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一般,刘备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那便,那便,按照韩俊的要求去办吧!” 糜芳张了张嘴,刚想要开口,却被糜竺一把拉住了。 刘备,已经做出了选择。糜家,也要重新考虑自己的定位了。 幽并军,终于离开了,带走了下邳城最美的两个女人,也带走了大量的钱帛粮草,更带走了刘备满满的仇恨。 徐州的一切,短时间内已经和韩俊没有关系了。但是,下邳城的风暴,这才仅仅只是个开始。 中军护佑下,一辆装饰普通的马车内,两个穿着相似的女人的心情,却是有着天壤之别。 杜岚笑容满面,兴奋不已。而糜家小妹糜环,却是梨花带雨,悲泣不止。 颠簸中,杜岚拉着糜环柔弱无骨的小手,细声地安慰道:“环姐姐,你都哭了快一天了,难道还没有想明白吗?” 第一六二章 下邳乱刘备穷途 糜环抬起了一张哭花了的小脸来,疑惑地看着笑容满面的杜岚问道:“岚妹妹此言何意?我为贼所掳,为夫所弃,如何会不难过?” 杜岚笑吟吟道:“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而对于我们女人而言,便是要选对了厮守终生的人。环姐姐你说对么?” 糜环噙着泪花点了点头,“这自然是对的。” 杜岚又道:“既然如此,那环姐姐还有何委屈可言?” 糜环张大了嘴,眨巴着一双明亮的眸子讶异地看着杜岚,拼命想要弄明白她的逻辑所在。 杜岚一脸被糜环打败的表情,无奈地摊摊手道:“好吧,那我便再说的明白一些。环姐姐以为,那大耳贼和大将军相比,好在哪里?” 听到刘备被杜岚叫成了“大耳贼”,糜环一皱眉刚想要反驳,可再一想到自己和那个男人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不由得悲从中来,琼鼻一皱眼看着又要落泪了。 杜岚苦笑着摆手道:“得,我的好姐姐,你听我说完再哭成不?论文才,大将军出口成章,诗赋传遍天下,胜过那刘玄德数倍不止;论武功,大将军扬威塞外,开疆万里,更是让刘玄德望尘莫及,拍马难追;论样貌,论气质,论出身,论年龄……无论哪一点,刘玄德都远不足和大将军相提并论。如果说大将军是一棵参天巨木的话,那刘玄德最多不过是一株荒野小草罢了。环姐姐乃是徐州第一美女,倾城绝色,唯有似大将军这般真豪杰才是环姐姐的良配。” 糜环羞红了脸,细声道:“可是,烈女不侍二夫……” “屁话!” 杜岚不屑道:“环姐姐似乎忘了,你并不是刘玄德的正妻,而只是一个侧室。而且,是他刘玄德不义,而非姐姐不忠。是他将姐姐你拱手送给了大将军,而不是姐姐你不守妇道。” 糜环的小脸,越发的红了。止不住的泪水,似乎也终于流干了一般…… 糜环不再流泪了,刘备却还在哭泣。 后世传说刘备的江山是哭出来的,但实际上刘备却并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两汉尚武,流血流汗不流泪方是真男儿,刘备若是真的走到哪哭到哪,不要说登上那至尊宝座了,恐怕只会是寸步难行。 但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而此时的刘备,便是伤心绝望到了极点。 刘备哭得伤心,陪在他身边的几个人,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关羽阴沉着一张脸,好像有人欠了他几百万没还一样。那个让他只见了一眼,便再也难以忘怀的女孩,已经离开了下邳去往了遥远的北方。 前后两次被韩俊羞辱了个体无完肤的简雍,心情也非常的糟糕。 身上裹着厚厚绷带的张飞,则是所有人当中脸色最难看的一个。心高气傲的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沦为他人的阶下之囚。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将他丛敌营赎出来的代价,竟然会是他大哥的女人。 张飞以为,刘备之所以会哭,是因为被韩俊抢走了糜环,所以感受到了莫大的屈辱。但只有刘备自己知道,此时此刻,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绝望。 鞭打督邮,弃官而逃的时候,他没有绝望;丢掉平原,被迫南下的时候,他没有绝望;甚至在曹操大军围城,日夜猛攻的时候,他也没有绝望。 但是,此时此刻,尽管屁股下面坐着的,还是代表着徐州牧的椅子,刘备却看不到了任何的希望。 曾经他天真的以为,接掌徐州之后,便能够开创下一番不朽的功业来。可是残酷的现实,却给了他重重的一巴掌。 他也曾经错误的以为,徐州上下已经归心,可是回过头来才想明白,自己只不过是那些世族推出来的一个傀儡罢了。 环顾了一眼左右,刘备感觉到无比的苦涩,因为这么多年了,还能跟随在他左右,值得他信任的,还是只有眼前的这三个人。 韩俊在徐州这个烂摊子上,又狠狠地踩了一脚,然后潇洒地转身离开了。而刘备,却只能咬着牙来收拾这个残破的局面。 曹操的两次入侵,让曾经富庶繁沃的徐州,处处焦土,人烟寥寥。韩俊的两次勒索,更是几乎掏空了徐州的府库。 空前困难的局面,让刘备咬着牙站了起来,握紧了双拳低吼道:“我发誓,今日我所受到的屈辱,来日必将十倍奉还!” 关羽跟着站了起来,森然问道:“大哥想要怎么办?” 刘备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狠辣,紧咬着牙关中蹦出了一个字来,“杀!” “大哥要杀谁?” 张飞的心里面,憋着一股滔天怒火,唯有杀戮,才能将这股火气发泄出来。 刘备缓缓道:“所有反对我的人,都该死!” 简雍慌忙站起身来劝道:“主公三思,如今徐州百废待兴,急需休养生息,万万不能乱啊!” 刘备固执道:“大乱方有大治!徐州已经病入膏肓了,此时唯有猛药,方能痊愈!掣肘太多,我如何能安心施治?之前就是因为顾虑太多,才有曹豹通敌之祸。内患不除,何以攘外?徐州世族,已经留不得了!” “大哥说的对!” 张飞瓮声瓮气的附和道:“我早就看陈登那个家伙不爽了!大哥快下令吧,血洗徐州世族,就在今夜!” 刘备狠狠地点了点头,可是还没来得及开口,窗外忽然喊杀声大作,通红的火光直冲夜空,照亮了整个州牧府。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三国游戏中,智力值接近90的陈登,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更不用说,在他的背后,还站着一个人老成精的陈珪。 所以,抢在刘备动手之前,不甘心引颈就戮的徐州世族,率先发动了。 守卫州牧府的,都是刘备从幽州带来的旧部,战斗力颇为强悍。因此一时之间,徐州世族的私兵虽然占据了人数上的绝对优势,也没办法突破进来。 “这一群不知死活的混蛋!” 关羽握刀在手,怒吼一声,当先冲了出去。 刘备气得脸色煞白,浑身颤抖着拔出了腰间宝剑来,“凡参与作乱者,杀无赦!” 张飞虎吼一声,提着丈八蛇矛枪刚要跟上,却听刘备在后面命令道:“益德,休要恋战,突围出去,调集兵马前来平乱!” 观月楼,是徐州最高的建筑,站在楼上,徐州全貌一览无余。 陈登负手在窗边看了一阵,皱着眉头沉吟道:“关张之勇,不可小视,更兼各家私兵之间,号令不一,恐难久战。若不能速胜,则成败难料啊!” “胜如何?败又如何?” 满脸闲适的陈珪,悠然地品着香茗淡淡道:“无论胜负如何,这下邳城也再无他刘玄德立足之地了!如今他所能调动的兵马,不过仅剩下了五百旧部,又能翻得动什么浪花?” 陈登忧心忡忡地摇了摇头道:“我观刘备此人,恐非池中之物,若有朝一日化龙飞天,又岂会忘记今日之耻?” 陈珪满脸不在乎地摆摆手道:“刘备或有飞黄腾达之日,但那又如何?如今江北之地,已无他立足之地,怕他作甚?” 陈登皱着眉头道:“话虽如此,可我这心中却总是隐隐感觉不安。” 陈珪眯着眼睛道:“你怕的,不是刘备,而是另有其人吧?” 陈登赧然笑了笑道:“父亲果真慧眼如炬,什么都瞒不过您。” 陈珪悠然道:“韩伯颜此子,小时候我也曾见过一次,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才短短几年光阴,他就一飞冲天成为了大汉权柄最重的人。时也命也?无人可知,但却绝非偶然。观其识人之明,用人之道,颇有上古明君之风采。元龙所担心的,无非是叛主另投,恐遭新主误解嫌弃,不得重用罢了。对否?” 陈登默然点了点头,起兵反刘,他虽然问心无愧,但是他担心的是,其他人的看法。 陈珪宽慰自己的儿子道:“韩俊用人,向来不拘一格,唯才是举,元龙你无需多虑。你不会以为他真的是色中恶魔吧?因为刘备拱手送上了两名绝色便退兵北返吧?” 陈登连忙摇头道:“自然不是。” 陈珪又道:“韩俊向刘备讨要糜家女娃,旨在离间刘备与糜家之间的关系,这个你也是知道的。可是,你想过没有,他为什么一同带走了杜家女?” 陈登低头思索了片刻,眼前突然一亮,兴奋道:“他是在暗示我们,徐州世族可为其所用?” “当然。” 陈珪神秘的笑了笑道:“世人皆言韩俊好色如命,可流言止于智者,人云亦云,智者不为,而是庸者之举。” “糜家私兵,到现在还按兵不动。看起来,麋子仲也已经做出选择了啊!” 陈登又去窗边看了一眼,眼神古怪地盯着糜府所在的方向嗤笑道:“商人重利,果不其然啊!” 第一六三章 左慈现身指明路 州牧府烈焰冲天,满下邳城都看得见,糜氏兄弟自然也不可能看不到。 全副披挂的糜竺,满脸的急躁之色,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转来转去。耳听的厮杀声越来越响,眼见的乱兵攻势越来越猛,他再也无法忍耐,低吼一声,攥紧了手里的龙雀大环转身就要下楼。 “回来!” 糜竺的声音冷冰冰的,却又带着一股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 糜芳不甘地顿住了脚步,紧咬着牙关看着自己的兄长,目光里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糜竺淡然道:“你以为,凭着咱们手里这点人,就能够力挽狂澜了么?” 糜芳挺直了腰杆信心满满道:“有何不可?我糜家卫队,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人人皆可一当十,平乱除贼,不在话下!” 糜竺冷笑道:“然后呢?” 糜芳不解地眨了眨眼睛,“然后,主公就会更加器重我们糜家,你我兄弟就再也不用吃那环眼贼的恶气了!” 糜竺好笑地摇了摇头,“你以为,今夜之后,这徐州五郡,还会有刘玄德的立足之地吗?” “啊?” 糜芳瞪大了眼睛,更加的无法理解了。 糜竺苦笑道:“那陈汉瑜是什么人?老而成精,算无遗策。若无十分把握,又怎会轻易举兵?陈家世代显宦,根基深厚,在徐州五郡一呼而百应,势大而力强。他站出来与刘玄德为敌,那便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糜芳仍然是一头的雾水,傻呆呆地问道:“什么?” 糜竺缓缓攥紧了自己的拳头,轻吐出一口浊气,“刘备,完了。” 糜芳如遭雷击一般,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怎么可能?主公他才是朝廷任命的徐州牧啊,陈珪那老家伙难道要造反不成?” 糜竺无奈地笑了笑道:“我的傻兄弟啊,你以为,此时的朝廷诏令还有几分威慑力可言?乱世之中,最没用的便是仁义道德,拳头硬说话才管用!” “可是,主公毕竟对我们不薄啊……” 糜芳皱着眉头又看了一眼州牧府的方向,心生不忍道。 “不薄?” 糜竺冷笑道:“之前,我错以为刘备有英雄之气,王者之姿,因此宁愿散尽家财也要助他成事!为臣为友,我都问心无愧。可是,在刘备心中,何曾将我兄弟完全的倚为心腹?又几时真正的信任过我们?我们糜家,在他刘皇叔心中,无非就是一群傻瓜罢了,傻乎乎的为他奔走,傻乎乎的出钱出力,更是傻到了极点的将你我的掌上明珠送去他的府邸!我们的付出,换回了什么?什么都没有!” 糜芳傻愣愣地看着情绪激动的兄长,不知道如何相劝,只能是轻叹了一口气道:“可是兄长想过没有,陈家父子对你我兄弟也少有友善之时,若被他们掌权,我担心……” 糜竺呵呵冷笑道:“他们不敢!” 糜芳皱着眉头道:“州牧府他们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么会把糜家放在眼里?” 糜竺道:“因为,现在的糜家已经不止是糜家了。” “啊?” 智商明显不够用的糜芳,完全跟不上糜竺的节奏,只能是继续问道:“这又是为何啊?” 糜竺刚想要开口,犹豫了一下皱了皱眉头又摇了摇头,叹口气道:“以后,你会明白的。” 当浑身浴血的刘备,看到去搬救兵的张飞,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回来之后,一颗心顿时变得冰凉如水。 乱军的攻势越来越猛烈了,环顾左右,还在死命拼杀忠于自己的勇士,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所剩无几了。 刘备的心中,猛然涌上了一股深深的绝望。 “大哥,大势已去,此地不宜久留啊!” 勇猛无匹的关羽,虽然在后世被尊为“武圣”“战神”,可他毕竟只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他的体力也不可能是无穷无尽的。所以,他和普通人一样也会感觉到疲累。 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乱军成为了自己的刀下亡魂,可是他很清楚,他已经支撑不了太长时间了。 血葫芦一般的张飞,生生地杀出了一条血路,冲到了刘备的身边,用沙哑如同破锣一般的嗓音道:“大哥,各营兵马不遵军令,按兵不动,当真该死!” 刘备苦笑一声,摇摇头道:“是我小觑了陈氏父子,才有今日之败。二弟三弟,是大哥对不起你们。你们二人皆是虎熊之将,前程似锦,本不该在我身边虚耗光阴。如今败局已定,回天乏术,两位兄弟莫要管我了,各自突围去吧!” 张飞猛然拉起刘备的手,愤怒地咆哮道:“大哥这是说的哪里话?大哥乃是皇室苗裔,血统高贵,却不嫌弃我和二哥出身贫贱,待之如同手足一般。我们又岂会在危难之际离大哥而去?大哥休要多言,俺老张给你开路,咱们先杀出重围去,再做打算!” 关羽奋起余力,虎吼一声,长刀横削,瞬息之间连斩数人,状若天神下凡一般,凛然不可侵犯。 张飞趁隙连着刺出数枪,在密集的包围圈上生生地戳出了一道口子来。 毕竟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虎熊猛将,关张两人一起发威,人数上占据了绝对优势的乱兵,虽然拼死抵抗,却完全难挡二人的锋芒。 一人拼命,万夫莫敌。更何况是两大猛将一起拼命呢? “终究,还是不能将刘备留下来么?” 守在窗边的陈登,幽幽叹了口气道:“有野心,有魄力,擅隐忍,擅伪装,若是得遇风云,未必就不能化龙飞天。但愿日后,我不会为今天的决定而后悔。” 陈珪神秘的笑了笑道:“此乃天数,不可逆也!刘备自有他的造化,你也有你的命数。” 小沛,城外。 披头散发的刘备,眼望着这座熟悉的城池,心里面却是感觉到无比的陌生。 一夜厮杀,跟着他逃出下邳的兵马,只有可怜巴巴的三百多人。而且,几乎所有人的身上,都带着或轻或重的伤。受伤最重的张飞,此时已经失去了意识,因为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失血过多,生死难测。 而这,还不是让刘备最伤心难过的。 让他最无法接受的是,前一天他还是一方诸侯,现在却成了丧家之犬一般。 虽然,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仓皇出逃了。但是,却毫无疑问是最狼狈的一次。 简雍压低了声音道:“主公在小沛多行仁政,民心归附。臣下建议入城暂住,收拢兵马,再图徐州!” 刘备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区区一座小沛,如何可为根基之地?又如何挡得住乱兵的猛攻?彼时若被困于城中,则必定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死无葬身之地尔!” “刘使君,此言不虚!” 微微的薄雾之中,走出来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关羽冷哼一声,挥刀挡在了老者的面前,阻止他进一步上前。 老者也不生气,轻抚过胸长髯,淡笑道:“徐州虽是高祖皇帝龙兴之地,却绝非皇叔福地。若信老夫所言,皇叔当过江向南,遇水化龙,则大业可成!” 刘备犹豫了一下,翻身下马,拱手施礼问道:“敢问仙长名讳?” 老者道:“你我相逢,便是有缘,皇叔无须客套多礼。老夫左慈,因不忍见潜龙困于野,故此忍不住现身指点两句。” “左慈?” 刘备皱了皱眉,又问道:“仙长方才所言之处,可是江东?” 左慈轻轻摇头道:“江东六郡,已有虎狼盘踞,皇叔若往,只会自取其辱!” 刘备咬牙道:“既非江东,那仙长所指之处总不会是荆襄吧?” 左慈再一次摇头道:“天机不可泄露,老夫言尽于此,余下的,还需皇叔自己思量!” 左慈来的突然,离开的更加突然。刘备还想要再问详细点,眼前却已经没有了左慈的身影。 刘备很纠结,而此时的韩俊,一样也很纠结。 将手里的信函递给郭嘉,韩俊轻蹙着眉头想起了前世的一句话,“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到。” 郭嘉读书的速度,一向很快,因此只是扫了几眼,便轻轻地放下了信函问韩俊道:“主公是何意见?” 韩俊轻轻摇了摇头道:“不得兖州,则徐州难定。” 郭嘉点点头道:“话虽如此,但陈氏父子一片好心,主公可不能辜负了啊!” 韩俊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脑门道:“子龙虽然小胜曹仁一阵,但曹军元气未伤,战力犹在,势难速胜。而如今年关将至,气温骤降,实不宜在此时与曹操决战。我意本是退回幽州,待得来年夏粮收获之后,再寻机南下。可是如今看来,这一战,已不可避免了啊!曹操沿河布防,已经摆出了与我军死战的架势。此战若不能胜,则我幽并数万大军困于河南,军心必然动荡,稍有不慎便可能一败涂地。实在是让人,头疼得很啊!” 郭嘉呵呵笑道:“曹操要战,那便战!只是如何战,战于何处,可就不是他说了算的!” 第一六四章 中原大战,一触即发 “这一战,真的不可避免了么?” 韩俊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和曹操之间,早晚必有一战,这个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早。 看到韩俊紧蹙着眉头,满脸凝重的神情,郭嘉沉吟着问道:“此战嘉虽不敢断言必胜,但我军至少有八分胜面,却不知主公为何愁眉不展?” “八分胜面么?” 韩俊撇了撇嘴,心里面却是想起了历史上的官渡之战,恐怕在结果出来之前,全天下认为曹操能笑到最后的,恐怕连一成都不到吧。 坐拥青幽并冀四州之地,手握数十万精兵强将的袁绍,都没有跨过去的那道坎,他韩俊,可以吗? 深吸了一口气,韩俊缓缓道:“我总感觉,还没有完全准备好。这一战,关系到中原霸权归属,更关系到天下大势走向。我以为,应该更谨慎一些。” “嗯?” 郭嘉敏锐地捕捉到了韩俊的犹豫,而这,对于一场即将展开的大战而言,是最可怕最致命的事情。 将是兵之胆,而帅是将之魂。三军主帅的信心尚且不足,又如何能指望着麾下将领力挽狂澜? 郭嘉缓缓起身,踱步到韩俊的帅案之前,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朗声道:“主公请看!” “啊?” 陷入了忧思之中的韩俊,如问黄钟大吕一般,猛然回过神来,顺着郭嘉手指的方向看去。 “这里,便是濮阳,曹操的大本营所在。” 郭嘉手指如飞,又飞快的在地图上指了几个地方出来,“这里,是彭城,也正是我军所在的位置。这里,是平原,如无意外,子龙将军此时应在此处。而这里,则是河内,文远将军坐镇于此。这里,则是东海,糜家在此根基深厚,权势颇大,而子义将军统帅的幽并水师,此时应该也正活动于东海以东的海面之上。” 郭嘉稍微停顿了一下,又问道:“主公,可曾看明白了?” 韩俊默默点了点头,双拳微微攥紧,呼吸声也变得粗重了起来。 郭嘉笑了笑道:“昔日垓下一战,张良以十面埋伏之计大破西楚霸王,四面八方,广布伏兵,势如天网困鸟雀。霸王虽勇,但却难逃一败,这与今日之局面何其相似!主公自可北进沛国,兵发谯县之后,则曹操挂念祖庙宗祠,势必发兵相救;而此时主公飞鸽传书子龙将军,挥兵渡河南下,直逼济北;文远将军点兵丛河内出兵,沿河攻打陈留;子义将军在东海登陆之后,可引本部兵马直取泰山郡而去。如此四面合围之下,曹军必然焦头烂额,首尾不能相顾,破之易如反掌!” “四面合围么?” 韩俊眯着眼睛沉思了片刻,又问道:“可是如果曹操不管不顾,集中优势兵力专攻一路,如何应对?” 张良布下的十面埋伏大获全胜,却并能不代表这个计策就是万无一失的。近代史上的蒋公,不就用他的失败证明了这一点么?前面四次气势汹汹的围剿,都落了个灰头土脸的结局,现在的韩俊,还没有那么雄厚的本钱来交这个学费。 “任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 韩俊并不确定,曹操会不会想到这个办法,所以,他不敢轻易冒这个险。 “主公多虑了!” 郭嘉淡然道:“曹军多是步卒,而我军却以骑兵为主,机动性要远胜于敌,况且我军又有飞鸽传信,互通消息之下,曹军便是跑断了腿,恐怕也很难寻找到有力战机!” “这倒也是。” 韩俊轻轻颔首道:“即便不能取胜,但应也不至于惨败。” 是战,还是和? 这个让韩俊很是头疼的问题,同样也在困扰着曹操。 戏志才撒手人寰驾鹤西去,让曹操一下子变得孤独了起来。他的身边,再也没有人能够准确抓住他的思维,跟上他的节奏,和他一起纵论天下形势,为他查漏补缺出谋献策了。 似程昱,董昭等人,才干虽然也颇为不俗,但他们却更多的是治事之才而非谋事之才。 “子孝在临邑干得不错,虽然小败了一阵,但也算挡住了赵子龙南下的脚步。”曹操眯着眼睛道:“可是韩俊亲率的这一路兵马,于我们而言却如鲠在喉,可眼下年关将至,将士厌战,该当如何,诸位有何意见?” 曹洪铿然开口道:“将士虽有厌战之心,但更有报国之志。韩俊兵锋直指沛国,若不加理会,则我曹氏宗庙必将难保。故此战已不可避免,还望主公切勿犹疑,坐失良机!” 谯县曹氏,虽然相比于汝南袁氏,颍川荀氏等高门显贵比起来不算什么,但毕竟也是当地的大族,在曹氏宗族眼中,更是神圣之地,是绝对不能容许他人染指的。 “子廉所言有理,末将也以为此战不可避免!” 夏侯渊附和道:“沛国多山地丘陵,不利于骑兵驰骋,因此于我军而言,乃是极佳的决战之地。幽并铁骑虽然骁勇,但那是在一马平川的河北。而在中原,则无异于虎落平阳,龙困浅滩,破之不难!” 曹操无奈地摇了摇头道:“除却各郡县留守兵马,我军可用之兵,不过三四万之数,秒才以为,此战当派遣多少兵马前往合适?” 夏侯渊沉吟道:“韩俊拥兵约两万之数,况装备精良,粮草充盈,若主公以我为将,则兵马人数,当应不少于两万!” “是啊!” 曹操点头道:“观韩俊用兵之道,向来贵精而不贵多。因此我军所派兵马数量,只可多于其而绝不能少。但是,若此时韩俊所部丛别处出兵,又当如何应对?” 夏侯渊皱眉道:“兖州距离幽州,数千里之遥,更兼此时天寒地冻,兵马调动不易,韩俊又从何处调兵为援?” 曹操定定地看着夏侯渊,一言不发。 夏侯渊低着头沉吟了片刻,猛然一声惊叫,一跺脚道:“河内!” 曹操这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来,苦笑道:“正是河内!河内军战力虽不能与幽并军相提并论,但据我所知,那张辽张文远也非等闲之辈。而且,并州张燕,也随时都可丛箕关挥兵南下,届时又当如何应对?” 夏侯渊撮着牙花子,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若果真如此,则恐陈留难保。” “秒才自可引兵去战那韩俊,张辽便交给我吧!” 夏侯惇瓮声瓮气地站出来,拍着胸脯信心满满道:“想那张辽,不过是吕布手下一偏将,又有何可惧之处?主公只需与我五千兵马,便足以将那厮挡在酸枣城外不得寸进!” 曹操瞪了夏侯惇一眼,无奈道:“那徐晃在归顺韩俊之前,不过只是杨奉麾下区区一个都尉而已。韩伯颜识人之明,天下皆知,唯独你不屑一顾,早晚必因此而吃亏!” 想到徐晃在安邑城,硬生生挡住了天下名将皇甫嵩数十倍大军的日夜猛攻,夏侯惇不由地缩了缩脖子,再也不敢开口了。 董昭拱手问道:“那主公的意思,是与那韩伯颜求和么?” 曹操翻了翻白眼反问道:“那你以为,韩伯颜会同意么?” 董昭想了想道:“我认为,有可能。” “有可能?怎么可能?” 曹操冷笑道:“如此大好局面之下,他又怎可能轻易放弃?灭匈奴,扫鲜卑,定乌桓,征辽东,平海外……观韩伯颜每一战都必尽全功,从未半途而废。四万大军,兴师南下,公仁不会以为他只是为解徐州之危吧?若但只为此,他只需陈兵黄河,一封书信我便不得不退兵回返,他又怎可能不计辛苦地亲统大军深入中原腹地?” 董昭面色灰暗地拱了拱手,无奈地叹口气退到了一边。 夏侯惇焦躁地问道:“战也不是,不战也不是,那主公到底是何意见?” 曹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我意,收缩兵力,固守濮阳,寻机破敌!” “啊?” “主公,万万不可啊!” “主公三思!” 曹操此言一出,满座哗然,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地看着曹操,看看他是不是发疯了才会提出这样的打算来。 “有何不可?” 曹操站起身来,双手在几案上重重一拍道:“幽并军远征在外,又逢年关,必然急躁。若此时便与之交战,于我军有百害而无一利!我也知道你们是在担心什么,无非是害怕韩俊破坏我曹氏草庙,洗掠无辜苍生罢了。但我可以肯定,他一定不会这样做的!” 或许有很多人都会产生同样的疑惑,那就是曹操的信心是从何而来的? 或许连他自己都说不出原因来,但是本能告诉他,韩俊值得他相信。 回到彭城外的幽并军大营帅帐,好像是心有灵犀一般,韩俊也在问郭嘉这个问题,“若是曹操收缩兵力,龟缩于城中不出,又当如何?我军多以骑兵为主,并不长于攻城作战,即便最后能够破城,也必然损失惨重,得不偿失。若稍有疏漏,为敌所趁,到那时岂不是悔之晚矣?” 第一六五章 女儿心思难猜难测 “夜深了,奉孝你先回去安歇吧,我再好好想想。” 讨论了将近两个时辰,韩俊也最终没有定下决心来,这和他一贯雷厉风行的性格完全是两个人一般。 郭嘉也感觉到了韩俊心中的患得患失,因此也就没有再劝,拱拱手告辞离开了帅帐。 昏黄的灯光下,韩俊看着眼前的地图,思绪却在不觉中飘飞到了历史上的官渡。 曹操,绝对是一个值得让人敬畏的对手。不止是尊敬,还有畏惧。 一次又一次的胜利,已经让韩俊的自信心上升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高度,但是对上三国的第一牛人,他仍然免不了心里发憷。 都说江湖越老胆越小,韩俊此时,大概就是这种心理在作祟。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韩俊就好像初生之犊一般,不管对上多么可怕的对手,他都从未有过真正的畏惧。现在想来,那大概也是因为那个时候,他往往都是处在弱势的地位,以小拼大,失败了大不了从头再来,没有什么可失去的,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啊! 韩俊合上了地图,缓缓站起身来,踱步走出了帅帐。 清冷的晚风吹来,顿时让他昏昏沉沉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远眺夜空中的满天星斗,韩俊想到了很多,丛前世到今生,很多人很多事情,放电影一般的出现又消失。 “夜深霜重,大将军难道就不怕风寒侵体么?” 韩俊想得入神,竟然没留意到身后脚步声响,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肩头上已经披上了一件大氅。 一股温暖袭来,韩俊轻轻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子,缓缓转过身来,朦胧的星光下,依稀见到一张温婉中带着些英气的陌生面庞,下意识地皱着眉头问道:“你是何人?” 话音刚落,韩俊便隐隐有些后悔了,因为他已经猜到了这个人的身份。 糜环和杜岚被送来之后,韩俊还从来没有见过她们。但是在他的亲卫眼里,这两个女人,大概已经是主母的身份了吧,因此才会让她无声无息地靠近韩俊。 杜岚,说难听一点,是徐州世族对自己示好送来的礼物,所以韩俊没办法拒绝。而糜环,则只是单纯的为了挑拨刘备与糜家之间的关系,断掉刘备的经济来源。韩俊不是曹老大,对人妻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所以,可怜的糜环,其实只是韩俊随手布下的一颗棋子而已。 韩俊当然知道,这样做对糜环很不公平,但是既然已经选择了争霸天下这条道路,就只能让自己变得越来越残忍。对自己残忍,对别人残忍,让自己心里的柔软,变得如铁石一般的坚硬。 韩俊轻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手足无措的杜岚柔声道:“我不怕冷,不用管我,时候不早了,回营帐歇息去吧。” 杜岚委屈地抿了抿嘴,壮着胆子问道:“敢问大将军,打算要如何处置我?” “处置你?” 韩俊笑着摇头道:“你又不是我的俘虏,怎么能用这个词?若你和糜家小妹不弃,便一同做我的义妹吧,等回到幽州之后,我就为你二人说媒。凡我幽州文武才俊,只要未曾婚娶,皆随你二人挑选,可好?” 杜岚苦笑一声,幽幽道:“大将军并不知道,其实在很早之前,我便已是你的俘虏了!” 韩俊无奈道:“如我没有记错,今日应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 杜岚点了点头,又道:“想当年大将军一曲《出塞》名动天下,成为了无数闺中少女的梦中情人,而我,便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之后大将军更是屡建奇功,横扫塞北,为大汉开疆拓土数万里,功绩直追当年的卫霍,堪称是光武之后第一人!如此风流人物,又如何不让万千少女为君神往而又疯狂?” 韩俊咂咂嘴道:“哪有这么夸张?我可是知道,我的名声在民间可算不上太好。” 杜岚突然状若疯狂一般地拉着韩俊的袍袖哀求道:“求大将军不要将我许配于他人,贱妾甘愿为奴为婢侍奉于大将军左右,也不愿日日守着一个无爱之人度过余生!” 这个丫头,中毒不浅啊! 韩俊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道:“你年纪还小,懂得太少……” “贱妾已近双十年华,哪里还小?” 杜岚满脸委屈地道:“莫非,大将军就如此嫌弃我?” 无奈之下,韩俊只能用上了“拖”字诀,摆摆手道:“已经很晚了,明日还要早起,快些回去歇息吧!” 说着话,韩俊便转身往自己的营帐走去。 在韩俊背后的黑影里,杜岚咬了咬嘴唇,晃了晃自己白生生的小拳头鼓了鼓劲,跟上了韩俊的脚步道:“那便让我服侍大将军安歇吧!” “我有手有脚,从来都不需要别人服侍,况且你一个千金小姐,又哪里懂得服侍人?还是不要给我添乱了!” 韩俊瞪了杜岚一眼,话语间多少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这么会功夫的接触,已经让杜岚多少摸清楚了韩俊的性格,因此也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畏惧,反而是鼓了鼓嘴道:“大将军莫要小看了人,我可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小门小户的,从来都没用过丫鬟呢!” 帮韩俊将大氅除了下来,叠整齐后放到了一边。杜岚皱着眉头揉了揉可爱的小脑门,眨了眨眼睛,也不顾韩俊的反对,取过木盆来,倒满了滚烫的热水,颤颤巍巍地端起来朝着韩俊走过去。 韩俊苦笑一声,满心无奈中却也夹杂着一丝感动,连忙走过去接过了木盆来埋怨道:“我都说了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你这又是何苦呢?烫到了怎么办?” 杜岚笑嘻嘻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道:“能够服侍大将军,是我的荣幸,又哪里会感觉到苦?” 韩俊感觉这个姑娘已经傻到无可救药了,所以也就放弃了治病救人的打算,速度飞快地除掉了鞋袜,龇着牙将双脚泡进热水中,强做镇定地摆摆手道:“好了,这里不需要你了,可以回去了。” 杜岚表情古怪地看着表情同样古怪的韩俊,想笑又不敢笑地行了个礼道:“既然如此,那大将军便早些安歇,明日一早,我再过来侍候大将军。” 目送着杜岚肩膀一抖一抖离开的背影,韩俊突然生出了一种将这个丫头拉回来按在桌子上打屁屁的冲动。 故意的,她一定是故意的! 韩俊咧着嘴将已经泡的通红的双脚拿了出来,小心地按了几下,确认没有烫伤这才放下心来。 已经躺下了的糜环,好奇地看着吃吃笑着走回帐中的杜岚,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 “你,你怎么回来了?” 杜岚撇了撇嘴,顿时笑不出来了,垂头丧气地坐在床榻上回答道:“环姐姐莫非也如市井中那些无知之徒一般愚昧?认为大将军果真是个好色如命的登徒子吗?” “啊?” 糜环惊讶地张大了嘴,“难道不是吗?” 如果不是的话,那为什么会指名道姓的要夫君将我送来?如果不是的话,为什么得到我之后,便会如约退兵? 当然,这只是糜环心中的想法,羞涩的她,是没办法讲这些话说出来的。 杜岚苦笑一声道:“若果真如此的话,环姐姐又岂能安然无恙地睡在这里?我早就告诉你了,大将军远比那大耳贼,哦,是刘玄德要可靠数百倍。要我说,那刘玄德说不定还真有皇室血脉。” “那是当然。” 糜环鼓着小嘴气呼呼道:“夫君乃是中山靖王刘胜之后,这一点毋庸置疑,有证可考,有据可查,又如何能作假?” 杜岚嗤笑道:“我听闻当年荥阳一战时,高祖皇帝为逃得性命,不惜抛弃妻子。刘玄德在这一点上,倒是颇有高祖之风啊!大将军一句话,他便乖乖的将环姐姐你送出,哪有半点男儿应有的气概?明明是客居之臣,却鸠占鹊巢,用一些蝇营狗苟的手段,继承了徐州牧的位子,又如何是成大事之人应有的气度?偏偏这样一个不仁不义之徒,却让环姐姐你牵肠挂肚,何苦来哉啊?” 糜环撇了撇嘴,金珠眼看又要掉下来了,“夫君心中的苦,胸中的抱负,你又如何能够知道?况且众所周知他曾两次拒绝接受徐州牧的印绶,又如何会行那下作之事?” 杜岚无语地摆了摆手,“得,既然你执迷不悟,我也懒得再说你了。但我相信,早晚有一天你会幡然醒悟,看透那厮真面目的。” 糜环紧了紧被子,轻哼一声,也不打算再搭理这个说自己夫君坏话的人了。 杜岚忽然坏笑道:“对了,大将军已经说了,等回到幽州,便会为你挑选夫婿。” “啊?我不要。” 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一般,糜环恐惧地摇了摇头,“他,他若是果真如此,我,我便宁愿去死!” 杜岚冷哼一声道:“你若是不想你那两位兄长受你连累,便尽管自寻短见好了。” 第一六六章 麋子仲夜奔韩营 性子柔弱的糜环,并不知道,他的长兄,糜家当代的家主糜竺,已经连夜赶到了幽并军的大帐。 刘备败逃出徐州,糜家还有别的选择么? 臣服于陈氏父子自然是选择之一,但那是最糟糕的选择。有了糜环这座桥梁,商贾出身的糜竺,又怎么可能错过韩俊这样一块香饽饽? 天下人谁不知道,韩俊对于商贾非但没有偏见,反而颇为重视。糜竺深信,自己在韩俊手下,一定会更受重用,糜家也一定会因此而迎来辉煌。 糜竺的来意,韩俊自然一清二楚,甚至这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历史上糜家死抱着刘备的大腿不放,是因为他们别无选择,也因为离开了徐州,他们就好似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一般,只有跟在刘备身后,才能混一口饭吃。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徐州的根基犹在,而韩俊似乎也已经对他们张开了怀抱,那糜竺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如无意外,韩俊入主徐州之势已无人可挡。糜家有了姻亲的身份,必然会近水楼台先得月,一跃成为徐州的顶级世家也不是没有可能。至于自己妹妹是否会幸福,糜竺还真的从未考虑过。否则的话,当初他又怎可能将如花似玉的小妹,送给年龄足以当她父亲的刘备为妾? 韩俊手捧着香茗,并没有起身相迎,“这天寒地冻的,子仲远来辛苦,先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糜竺也不敢托大,毕恭毕敬的双手接过帅帐亲卫奉上来的茶水,刚要开口说话,却忽然问到了一股沁香,惊讶地看了韩俊一眼,又仔细端详了一下手中碧绿清澈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便不由地赞叹道:“这般茶水,竺却是闻所未闻,更是头次见到,没想到竟是这般美妙。” 韩俊无所谓的笑了笑道:“我这人没别的喜好,就是偏爱口腹之欲,子仲若是喜欢的话,走的时候便带上一些吧。别怪我吝啬,这东西产量本就不多,炒制起来更是麻烦,最多也就只能给你半斤。” “多谢君侯,已经足够了!” 糜竺连忙道谢,眼珠子却不自觉地转了转,商人的天性让他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壮着胆子问道:“敢问君侯此茶产于何方?又是如何炒制而成的?” “嗯?” 韩俊翻了翻眼皮,淡淡地扫了糜竺一眼。炒茶之法,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但是,韩俊很不喜欢糜竺的语气。 “君侯息怒!竺一时见猎心喜,情难自禁,因此冒犯了君侯,万望君侯怪!竺之本意,乃是愿为君侯尽一份力。若君侯不弃,将此秘法交由糜家运作,行商天下,必然获利巨大。” 看着诚惶诚恐的糜竺,韩俊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微微颔首道:“如此,是我误会了子仲的一番好意了。只是,如今大汉天下民生凋敝,食不果腹者多,闲情雅致者少,不知子仲把握从何而来?” 糜竺笑着回道:“君侯有所不知,民间固然困苦不堪,但世家贵族奢华享乐之风却日益高涨,君侯所赐之茶,浑不似平日里竺长饮之茶一般浑浊苦涩,茶汤银澄碧绿不说,更是清香袭人,鲜爽生津,回味无穷。竺敢断言,若此茶推广开来,必将风靡于世,财源滚滚而来不在话下!” 糜竺虽官至徐州别驾,但骨子里毕竟还是个商贾。相比于处理内政琐事,他更喜欢的,还是如陶朱公一般在商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如吕不韦一般以商入仕,指点天下。 在重农抑商的大汉,这个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但是,在韩俊的身上,糜竺却看到了一丝丝的希望。 天下谁不知道,幽并两州包括关中在内,乃是此时大汉商贾眼中的天堂一般。在那里,他们畅行无阻,风雨无碍,没有层层盘剥,更看不到其他人眼中的鄙视和不屑。而这一切,显然和韩俊这个掌舵者脱不了关系。 天下重士而轻民,唯独韩俊视民如子女;天下重农而抑商,韩俊却给了商人从未有过的厚待。凡此种种,看起离经叛道,与主流观念背道而驰,但却取得了让人意想不到的效果。 无农不稳,无商不富。苏双,张世平在南方几州的大肆采购,虽然因行事隐秘知情的人甚少,但却瞒不住糜竺这个商道中人。荆扬等州的粮价飙升,他一眼便瞧出了其中的猫腻来。稍加调查,便察觉到了其中的玄机所在,不由得为韩俊的大手笔感觉到惊叹不已。 肚里有粮,心里不慌。 或许韩俊只是为解眼下危机,但却已经为长远之计布下了一招妙局。 韩俊的经济掠夺计划,已经悄无声息地展开了,短时间内或许看不到成效,但这隐藏着的经济危机一旦爆发,必将会是惊天动地的。当然,糜竺或许并不知道“经济危机”这个名词,但是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却一眼便能看出来。 糜竺,或许的确是执行自己这个计划的最佳人选。但是,他值的自己信任吗? 历史上的糜芳,叛变了刘备逃去了东吴,可是糜竺,却一直都对刘备忠心耿耿从未动摇过,哪怕联系他和刘备之间的纽带,死在了乱军之中。 那么这一世呢?糜竺又会作何选择? 世人都说韩俊有识人之明,但只有韩俊自己清楚,那是建立在他洞悉历史的前提下。如果历史不能拿来做借鉴参考了,他又会作何选择呢? 沉吟思考了很长时间,韩俊却始终不能下定决心,只能用上了“拖字诀”,“此事非同小可,听闻子仲与令妹情深意笃,就先去探望一番吧,等我静心思考之后,再给你答复。” 糜竺转身离开了,郭嘉却从兵器架后面转了出来。 韩俊淡淡开口问道:“糜竺,可信否?” 郭嘉沉吟道:“现在,还不可全信,但也不能不信。” 韩俊拧着眉头又问道:“这是何意?” 郭嘉回道:“商贾重利轻义,反复无常,因此不可全信。但我观麋子仲其人,乃是识时务之人,知进退而晓得失,只要主公威势不减,他便绝不会叛,因此也不可不信。存乎之妙,在于一心。如何选择,还需主公亲决。” 韩俊微微点了点头,“我意,欲请封陈登为徐州刺史,陈群为长史,糜芳为都尉,另任张颌为下邳相,引军一万震慑宵小,奉孝以为如何?” 郭嘉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拱手道:“主公所言,甚是有理。” 很显然,韩俊此时与曹操决战的信心并不是特别足。郭嘉虽然不知道韩俊的心结何在,但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与其让韩俊带着压力上战场,还不如让他再调整一下,等万事俱备了,再挥军南下逐鹿中原也为时不晚。 “兄长,你,你怎么来了?” 可以想象,糜环看到糜竺之后的心情,五味陈杂,激动中又带着忐忑,想要飞扑上前,却又心生犹豫。只能是表情复杂地站在原地,傻呆呆地看着糜竺。 “你们兄妹聊,我还有事就先出去了。” 杜岚很有眼色地打了声招呼,匆匆忙忙地便冲出了帐去,不止是因为要腾地方给这一对兄妹,还因为韩俊此时一定已经起床了。 糜竺背着手,左右环视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道:“大将军心机之深,手腕之高,实在令人,令人,望尘莫及啊!” 是非之地,谨慎的糜竺,不敢有半步的行差踏错,哪怕面对的是自己的亲生胞妹也不敢有丝毫的轻忽大意。 以他的阅历,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恐怕韩俊索要糜环的目的,并非是因为好色成性,而只是单纯的以此离间自己和刘备之间的关系。 想到此处,糜竺不由得感觉到后脊背发冷,也陷入了深深的悔恨之中。 若是自己能沉住气,当初不是那么着急,就把宝押到了刘备的头上,今日韩俊恐怕绝不会是那种语气吧。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糜竺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盯着糜环问道:“小妹,可曾怪过大哥?” 糜环无助地摇了摇头,“都是我自己命苦,不敢埋怨兄长。” 糜竺摇摇头道:“不管这是否是你的真实想法,我都要告诉你,大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这乱世之中,人命不值钱,红颜最薄命,不管你理解与否,我糜家包括你在内,都唯有依附于强者方能存活下去。糜家在徐州虽有一点地位,但毕竟和陈家等世家不同,弱肉强食,若想要自保,此乃是唯一的选择。” 糜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可是想起了刘备,不由得悲从中来,泫然欲泣的样子,看的糜竺一阵心烦意乱。糜环是他看着长大的,又如何猜不到她此时心中所想。 恨铁不成钢一般地叹了一口气,糜竺狠狠道:“当初也是我瞎了眼,错信了刘玄德,以为他会成事,却没想到……哎!” 第一六七章 韩俊北归觅美食 “韩俊无胆小贼,怯懦无用,枉我高看了他一眼,还以为他是个什么英雄人物!” “谁说不是呢?我的龙雀大环都已经擦的锃亮了,就等着饮血杀人了,可却没想到那小子是个怂包,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就逃回了幽州!” “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幽并军以骑卒为主,不擅攻城,韩俊做出北撤的选择,也在情理之中。” “此战可免,实属侥幸。谯县无虞,更是意外之喜。若非主公当机立断,回收所有兵马固守,野外为战,我军恐怕很难占到上风。” “这是什么话?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幽并军有什么可怕的?无非是侥幸打了几场胜仗罢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等到他们真碰上了咱们青兖雄狮,就会知道什么才叫做真正的精兵强将!” 曹操皱着眉头,听着文武众臣的议论声,脸色却是越来越差。 “既然,幽并军已退回河北,那从即刻起,各路兵马便着手返回原驻地吧。” 烦躁地挥了挥手,曹操想了想又道:“此战得免,实属侥幸。你们真以为,我军有必胜把握么?拒城而守,看似有地利之便,但你等想过没有,若幽并军围而不攻,则濮阳城内存粮又能坚持多久?反观韩俊,则可以丛青徐河北,海陆两路源源不断运量而来。此消彼长之下,濮阳纵然城高池深,又能坚持多久?” 曹操稍微停顿了一下,怒气不减,继续道:“看你们一个个兴高采烈,趾高气昂的样子,我就不明白你们在高兴什么!的确,谯县无虞,兖豫两州之民也大多安然无恙。可是,你们想过没有?韩俊为何要如此做?他明明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拆了我曹家的宗祠祖庙,可以横行无忌地祸乱苍生。可他什么都没做!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更加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是民心,是美名,是威望!我军辛苦半年,粮草军资耗费无数,却毫无收获。他韩俊不过假模假式地转了一圈,便不费吹灰之力地坐收徐州五郡。如此反差之下,你等又如何能笑得出来?方今天下之势,袁本初苟延残喘,袁公路妄自尊大,皆不足一提,唯有韩伯颜虎踞河北,兵精粮足,他日必成我军大敌!因此,我要求你等,回去之后,文臣筹粮备器,武将日夜练兵,为日后这必定会发生的惊天一战做好充足的准备!” 曹操心里面是非常不痛快的,也很不平衡。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为了徐州,他付出了很大的心血,更是因此而背上了全天下人的骂名。可是最后呢,韩俊似乎什么都没做,徐州就成为了他的领地。这让一向争强好胜的曹操,如何能够接受了? 三伐徐州?曹操不是没想过,可是最终还是很不甘地放弃了这个打算。 连续一年多的东征西讨,已经让他的麾下师老兵疲,厌战之情高涨。恰又逢年关,人心思定,强行发兵的话,恐怕还没打到下邳城下,曹军便不战而自溃了。 更何况如今的徐州,虽然表面看上去能够投入战斗的,只有张颌统帅的一万幽并军,但实际上在陈登的整饬下,如今的徐州已经渐渐恢复了元气,根本就不可能短时间破城而入。而一旦陷入到拉锯战,则后方必定有失,到那时候得不偿失可就悔之晚矣了。 因此,曹操只能暂忍下胸中这一口恶气来,休养生息,积蓄实力,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曹操不开心,韩俊也是一样。 在郭嘉看来,这是一举歼灭曹操的大好时机,可是就这么错过了,实在有些可惜。 韩俊心里,又何尝不是为此而深感遗憾呢? 但是,已经坐在了北返的战船上,再去后悔也没用了。浩瀚的大海,却让他突然感觉到了一阵阵的疲惫。 逆风而行,对于幽并水师的航行,带来了极大的挑战,但是好在韩俊已经将“龙骨”造型教给了造船厂的师傅,再加上指南针的帮助,因此即便是风浪再大,气候再恶劣,也很难影响到幽并战船的正常航行。 船行至青州沿海,进入渤海湾之后,韩俊在海上迎来了新的一年。 就在这一天,在宛城的小皇帝,大赦天下,改元建安,是为建安元年。 因为韩俊小翅膀的扇动,小皇帝并没有像历史上一样移驾许县,所以兴平这个年号,也就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由初平直接到建安,东汉历史上最后的一个年号。这一次,能延续多久呢? 建安,顾名思义,便是建设一个长治久安的大汉天下。可是,又哪里是说起来那么容易呢? 船行至芝罘,也就是今天的烟台附近。韩俊却突然命人靠岸停泊,只留下了高顺统帅的利刃营护卫。而其余的兵马,则全都交给了太史慈统帅继续行船返航幽州。 相比于一头雾水的高顺,郭嘉却已经大概猜到了韩俊的打算。 高顺犹豫了一下,开口劝道:“此地风大天干,况且青州局势不稳,末将斗胆建言……” 不等高顺说完,郭嘉嘴角流着口水摆了摆手道:“你懂什么?主公行事自有分寸,你若想要一饱口福,便不要啰嗦,跟在主公后面等着大快朵颐便可。” 高顺皱了皱眉,暗叹了一口气,果然不再开口了。 高顺是个标准的军人,刚直勇猛,滴酒不沾,对于主君更是忠心耿耿,以服从命令,执行命令为天职。 因此,韩俊决定了的事情,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都会毫不犹豫地遵从。 此时的芝罘,一片荒凉,人烟稀少。农耕时代,但凡有别的出路,就鲜少有人会选择与大海为邻。土壤贫瘠不说,还随时都可能面临着狂风海啸的威胁。因此,和后世人一窝蜂地涌向海边截然相反的是,近海数十里之内,是极少有人烟的。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可若是想要烹饪出一道美味来,光靠精细是远远不够的,在这个缺少味精的年代,韩俊曾经试图用蚝汁代替,可是因为提纯技术达不到要求,所以效果并不算太好。 于是,韩俊便想到了前世他小时候很喜欢吃的一道菜——韭菜海肠。 鲁菜,是中国八大菜系之首。而在鲁菜之中,又以福山菜最为出名。韩俊小时候曾听过这样一个故事,清末年间,京城之中,有一位福山掌勺师傅,做出来的菜肴比所有人都要鲜美。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其他人才明白了这其中的奥秘,原来是这位掌勺师傅炒菜之时,总是背着人往菜肴里撒一些淡红色的粉末。而这,便是以海肠烘干研末制成的。 个体肥大,肉味鲜美的海肠,便是韩俊这一次在芝罘下船的目的所在。 后世的烟台地区,是海肠的最大产地,韩俊虽然早有打算,但始终未能成行。这一次,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再错过了。 春节前后,是海肠最肥美的季节。韩俊亲自挽袖子下海,海水寒冷不假,可也挡不住一个吃货对美食的欲望。 于是,花费了无数钱粮训练而成的利刃营士卒,变成了苦哈哈的渔民,学着韩俊的样子,丛冷冰冰的沙滩下面,摸出了一个又一个肥噜噜的海肠来。 回到蓟县的时候,已将近正月十五了。 因为丛南方运回了大量的粮食来,因此幽并两州的饥荒,已经得到了有效的控制。以工代赈,是韩俊的提议,得到了荀彧完美的执行。 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所有人都明白,但是对于统治阶层而言,这一点更加的重要。 韩俊需要的,是在天灾人祸面前也有着顽强生命力的劳动者,而不是一只只妄想着不劳而获坐等天上掉馅饼的的米虫。 在幽并关中,只要肯下力气,就绝不会饿肚子。在可怕的灾难面前,失去抵抗勇气的人,才是最可悲的。只要心中还有希望,美好的明天,就一定不会迟到。 这是韩俊想要灌输给所有人的道理,也唯有这样,才能让他手底下的子民,更加的团结一致。 广袤的幽州大地上,虽然仍是冰雪茫茫,但是所有人心里面的希望之花,都已经抽出了鲜嫩的枝丫。在其他地方饿殍遍野,十不存一的情况下,他们却能顽强的活下来,那么,还有什么能够让他们感到恐惧呢? 韩俊一路走,一路看,心里面对荀彧的能力再一次提出了充分的肯定。心里面更是无比幸福地感慨,当初能够得到荀彧的投效,真是上苍给予他最大的偏爱。 曹操对荀彧的评价是“吾之子房”,但是在韩俊看来,这个评价还是远远不够的。在他的心里,历史上的名臣良相当中,可能唯有近代史上的那位为国为民呕心沥血,数万民众十里相送的伟人,方可能相提并论吧? 张良长于保身,萧何私德有亏,而荀彧,至少在韩俊心中,是完人一般的存在。 第一六八章 君臣三人游园议事 一别数月,甚至本应是阖家团圆的年节都出征在外,韩俊心里面,本来还是很愧疚的,对于三位娇妻,也非常的思念。 但是很快,当韩俊刚一迈入后院,隔着老远便听到那一阵阵稀里哗啦声音的时候,所有关于思念和愧疚的想法顿时都烟消云散了。 不管他是不是后悔当初一时无聊把“国粹”鼓捣出来,也没办法再去后悔了。只能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便径直提着一个大包,闷头走向了厨房。 “君子远庖厨”,圣人之言,对于韩俊却没有丝毫的约束力。虽然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已经几百年了,但此时对于人的约束力,还没有后世那么穷凶极恶。更何况,在这个时代,漠视儒学而推崇法学的人,其实也并不在少数。 比如说,三国的代表人物,曹操,正是其中之一。 而韩俊,对于恪守“中庸”尊崇“礼乐”的儒家学说,更是彻底无爱。遍观中国历史上,开国建朝的,几乎就没有几个人是孔夫子的门生。儒家用于治国,维护统治尚可,但却很难赢得天下。 屁颠屁颠跟在韩俊身后的郭嘉,则更是开创了“魏晋风流”这个时代的先驱者,对于礼法规矩更是嗤之以鼻。因此,当这两个大男人大白天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厨房的时候,可想而知那些下人心里面会有多么震惊了。 将所有人都撵了出去,韩俊白了郭嘉一眼问道:“想吃吗?” 郭嘉留着口水猛地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韩俊一瞪眼道:“那就给我把五石散戒了!” “啊?” 郭嘉满脸的惊骇之色,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衣兜,惊疑不定地问道:“主公,是如何知道的?” 韩俊淡然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五石散虽为中药散剂,可壮阳强体,调理湿疮,溃疡等疾病,但是药三分毒,更遑论五石散中掺杂了大量的硫磺等物,对身体实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奉孝若是信我,便莫要讳疾忌医,天下良医甚多,我发誓寻遍天下,也定会为你求来良医去了你的隐疾!” 韩俊此言一出,郭嘉顿时满脸的羞臊之色。任何一个男人,哪怕心里再强大,也绝对没有办法坦然接受别人当面指出自己身患隐疾的事实。 轻叹了一口气,韩俊缓缓道:“你我虽名为君臣,实为兄弟。兄弟之间,自应坦诚相对,奉孝以为然否?” 郭嘉毕竟也不是一般人,短暂的尴尬之后,苦笑着开口回道:“话虽如此,可此事毕竟隐私,嘉……” 韩俊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道:“我成亲已经一年有余,却仍无一儿半女傍身,家中妻妾至今也无一人显怀,外面流言纷纷,众说纷纭,奉孝以为,我就比你轻松么?大好男儿,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便可,又何需畏惧蜚短流长?莫说此病本非绝症,便是不可治愈之症,又能如何?奕儿尚幼,你可莫要让他像你一般啊!” 郭嘉和荀彧一样,也是出身颍川世族,但正因为早年丧父,家道中落,才导致他虽天资聪颖,学识渊博,但却始终不为人所知,从小到大也是吃尽了苦头。 想到这里,想到自己那还在咿呀学语的儿子,郭嘉的神情,不由得郑重了许多,咬着嘴唇深吸了一口气,丛怀中取出了五石散来,留恋却又果决地看了一眼,狠狠地扔进了炉灶之中。 韩俊满意地点了点头,拍了拍郭嘉的肩膀道:“奉孝放心,我已经嘱托过文和,令暗影阁遍寻天下名医,定要为你拔除隐疾!” 郭嘉轻轻点了点头,多少有些尴尬地转移了话题道:“主公,此事还是以后再说吧,我这腹中馋虫,如今可是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啊!” 看着郭嘉和荀彧,一脸满足打着饱嗝的样子,韩俊的心里面,还是很有成就感的。研磨成粉的海肠,其实就相当于后世的味精,在这个吃惯了炖肉煮肉的时代,味精的出现,绝对可以横扫一片,征服每一个人的胃,韩俊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完了完了,吃罢今日这餐,日后那些粗陋的烹煮之物,还让我如何下咽?” 郭嘉伸着舌头,看着面前的空盘子,虽然小腹已经高高隆起,却仍然忍不住舔了舔舌尖,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 荀彧立即赞同地点了点头,因为肩上的担子太重,压力太大,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像今天吃的一样饱了。甚至不夸张的说,这一顿吃的,抵得上他过去十天的饭量。 韩俊吃的也有一点多,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能吃是福,你二人皆是我之股肱,有我一口吃的,就绝不会让你二人饿着。饭后不宜久坐,随我到外面走走吧!” 雪中腊梅迎风香,君臣三人漫步在后花园之中,却并没有感觉到十分寒冷。原产于亚热带地区的棉花,此时还并未传入中原,但是对于韩俊这个拥有金手指的穿越众而言,棉花却实在是太重要了。 因此,他不惜代价地派人跋山涉水,画影图形,深入到中亚地区,弄来了棉花种子,在幽并等边塞之地,开始小规模地种植。 在后世,中国是世界上棉花栽种面积最大的国家,因此也就绝对没有水土不服这一说。有了厚厚的棉袄御寒,饶是郭嘉这种体质偏差的人,对于寒冬,也不再是那样恐惧了。这也是为什么,韩俊前次出征,敢带着郭嘉同行的原因。 “主公此次南征,不费吹灰之力而得徐州,曹孟德心中定然不忿,图谋徐州之心必然不死。此时偃旗息鼓,无非是因为师老兵疲,急需休养罢了。我断言,最晚到夏粮入库之后,他定然会再度兴兵犯境!” 和郭嘉只知道吃喝享乐不同,荀彧满脑子里装的都是军国大事,稍有闲暇,便立即想到了正事上。 韩俊哈哈笑道:“这是自然。汝南许子将不是说过吗,曹孟德乃是清平之忠臣,乱世之英雄,既为英雄,又岂会是甘居人下之辈?昔日西园八校尉,无一不是当世人杰,而在这其中,又以袁本初,曹孟德最为突出。京都刺董,陈留举兵,皆是忠君爱国赤诚之举。在我眼中,各地诸侯之中,袁氏兄弟,刘氏宗族皆不足为虑,唯有曹操,他日必成我军大敌!” 郭嘉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道:“曹孟德虽两征徐州而不下,但皆事出有因,而非他本人统兵无方。兖,豫两州虽自黄巾乱后便生灵涂炭,人口骤减,但终究是中原之地,根基深厚,元气一旦恢复,便足以养兵百万。因此,臣下建议主公早作打算,莫要等到曹孟德成势之后,再想剪除便千难万难了!” 韩俊苦笑道:“连年用兵,如今大军已是强弩之末,再不停战休整,必生祸端。非是我不想即刻南下,而是身不由己。民生多艰,丛军当兵的更难,若不知怜惜军力民力,则我与袁公路等穷兵黩武之辈又有何异?” “可是,机会难得,错过了……” 郭嘉不甘心,还想要劝,却被荀彧拦下了,轻轻叹了口气道:“奉孝所言,我与主公又何尝不知良机难得,实在是如今幽并两州包括关中河内,都急需休养生息,恢复元气,若是再启战端,则彼时民力疲惫之下,大好局面必生变故,若得不偿失,则悔之晚矣啊!” 郭嘉不甘心地挥了挥手,“此次南下,我与曹操虽未曾蒙面,但观其用兵调度,绝非池中之物。若是不加以限制,我敢断言,来日必成主公心腹大患!” 韩俊神秘的笑了笑道:“我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而眼睁睁地看着他坐大呢?” 郭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隐隐猜到了韩俊的想法。 荀彧也不是笨人,闻言也是心有所感地道:“主公胸中既然已有应对之法,那自然就不需我二人操心了。只是如今冰雪消融,春耕在即,不知主公有何吩咐?” 韩俊背着手踱了两步,眯着眼睛道:“农是国之本,今年春耕,务必要确保不出任何乱子才行。耕牛农具种子等,可曾准备充足了?” 荀彧自信道:“主公放心,一切都已足备,只等天气变暖,春归大地,广袤的幽燕大地上,必然是一片勃勃生机!” “文若办事,我一向放心。”韩俊想了想又道:“案牍劳形,过虑伤身,有些事情,文若交由手下人去处理便好,莫要太过耗费心血了。” 荀彧感激道:“主公知遇之恩,彧纵万死也不能还其一。些许疲惫,无伤大雅,主公莫要为我操心。” “那可不行。” 韩俊又笑道:“今天下午,我便要带你好好放松一下。” 荀彧哭笑不得,郭嘉的眼睛却一下子亮了起来,嘿嘿贼笑道:“文若家中可是有母老虎一只,主公难道就不怕?” “文若正人君子,又岂会像你一般胡来!” 韩俊瞪了郭嘉一眼,一样也是满脸的哭笑不得。 第一六九章 前厅后院,乱成一片 一脸懵逼地看着韩俊用硬纸裁出了一张张纸片,然后小心翼翼的用笔在上面画出了一个个看不懂的符号,郭嘉和荀彧的脑门上,都挂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国粹麻将已经提前问世了,韩俊也不介意让扑克牌也早点出现。 相比于麻将,扑克牌的玩法更多,对智商的考验也要更高一些,也更加适合和眼前这两个智商高绝的“妖孽”一起玩耍。 等待墨迹晾干的时间,韩俊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斗地主的玩法。 相比于桥牌,梭哈等玩法,斗地主更为简单易懂,很适合初学者练手。但是,学会容易,想要玩好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斗地主能够在后世风靡整个中国,并且流行于网上,自然有其独有的魅力存在。 斗地主的规则,看上去很简单,但想要让两个菜鸟完全弄明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单牌,五张起连,比如说三四五六七就可以,但是四张就不行。连对,必须要三对起步,两对是不可以的!” 韩俊说的口干舌燥,荀彧的眼前却突然一亮,猛地拉住了韩俊的手急切地问道:“如果用这些鬼画符来记账的话,会不会更加方便?” 韩俊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兴奋的神情,道:“这是自然,而且文若如果有兴趣,我也可以教你一套新的计算方法,不需要算筹,便可轻易得出结果!” 《九章算术》虽已问世,但这个时代的计算方法依然是非常复杂的,涉及到成千上万的计算,不仅所耗时间极长,而且很容易出错。 如果,引入阿拉伯数字记账,将算盘提前发明出来的话。那么,对于记账算账而言,必将是一场跨时代的革命。 “都说好了,今天不谈正事,文若你别打断主公,让他将规则介绍清楚了,我还等着赢钱呢!” 郭嘉懒洋洋地摆了摆手,满脸不以为意地道:“如今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主公横扫乾坤之势已成,只要没有大的意外出现,问鼎天下也只是时间问题。所以,让自己轻松一些,别整天皱着眉头,可千万别等到论功行赏的时候,你老人家只能在下面受封了!” 韩俊点了点头,赞成道:“奉孝所言有理,今日咱们不谈国事,玩个痛快!” 郭嘉嘿嘿贼笑道:“既为博弈,则必有彩头,只是不知主公,欲要以何为筹码呢?” 韩俊皱着眉头想了想道:“便以酒助兴如何?” 郭嘉拍掌赞道:“妙极!” 见荀彧也不反对,韩俊便又介绍了一下规则,三个人便围坐在一起开斗了。 “文若,又是你输了,继续喝!” “文若,你就不知道拆牌挡一下么?只要挡一下,咱们就赢了!” “文若!认真一点!咱们明明可以赢的,就因为你那个昏招,咱们又得喝酒了!” 郭嘉摇头晃脑地端起酒樽一饮而尽,眉头紧皱在一起,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洋洋得意的韩俊,狠狠地咬了咬牙。 荀彧对酒,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酒量也不算太差,因此虽然连饮了七八樽,但也并无大碍。 斗地主的规则虽然简单,但也需要算牌,猜牌,赌牌,堵牌,防牌,传牌等诸多技巧,因此虽然在智力上可能稍逊一些,但凭借对规则的熟稔以及打牌的经验,韩俊在刚开始的这段时间里,大杀四方,稳占上风无一落败。 但是很快,随着郭嘉和荀彧吃透了规则,摸透了打法,他们的智商优势,就开始逐渐显现了出来,轮到韩俊一樽接着一樽的喝酒了。 后院,一群女人稀里哗啦地砌长城。 前厅,三个男人醉醺醺地斗地主。 偌大的将军府,竟然好似变成了赌场一般,全无半分威严可言。 “什么?君侯和两位先生都醉倒了?他什么时候回府的?为什么不早些通知?” 夜幕降临,激战了整整一天的蔡琰,刚感觉到有些疲累的时候,耳边却突然响起了一个惊雷。 韩俊,她的夫君,她们的夫君,居然悄无声息的回来了? 回府,却没有通知她们,却又喝得酩酊大醉,这说明了什么? 天生一颗玲珑心的蔡琰,根本不敢再想下去了。慌里慌张地站起身来,瞪着一脸尴尬的亲卫队长责问道:“那为何现在才来报?” 亲卫队长苦笑道:“大将军……” “算了算了,我还是赶紧过去看看吧!” 蔡琰也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自然也很清楚亲卫的无奈,摆摆手便提着裙子朝着前厅赶去。 跟在蔡琰的身后,貂蝉等一干人也是花容失色。对于她们而言,韩俊便是在这乱世之中唯一的依靠,若是让韩俊生厌,她们未来的命运会如何根本就不敢多想。 对于后院这群女人的行为,或许在韩俊只是感觉到有一些无奈,但那是因为他是丛后世穿越而来,见惯了各种各样的“作女”,因此也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但在这个时代的主流观念看来,蔡琰等人,却着实犯了大忌,如果韩俊因为这个理由将她们扫地出门的话,非但不会有人为他们求情,反而只会是拍手称快。 酒量最差的荀彧,已经完全醉倒了。郭嘉虽然还没完全失去理智,但也好不到哪里去。至于韩俊,虽然喝得最多,但毕竟酒量以及身体素质都要比他们二人好上不少,因此也是相对最清醒的一个了。 牌局,已经无法再继续进行下去了。韩俊怎么都没有想到,平日里一本正经的荀彧,酒品和牌品都是那样的差,偷奸耍赖,出千换牌,看上去简直比郭嘉更像是一个浮浪混子。 “你二人,都是天下智者,如今却都是我的手下败将,哈哈哈!” 韩俊醉态可鞠地看着醉倒在地人事不知的郭,荀二人,满脸的骄傲神情,就好像已经征服了全天下一样。 蔡琰傻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面更加的忧心忡忡了。都说借酒浇愁,韩俊心里若是没有疙瘩,又怎么会喝这么多酒? 而韩俊的疙瘩从何而来?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想到这里,蔡琰不由得心中一痛,眼含清泪,盈盈跪倒在地,咬着嘴唇道:“夫君若是心中有火,尽可责罚妾身。是妾身管教不严,导致夫君回府无人相迎,更是因为妾身带头,才导致府中赌博成风,坏了夫君的名声。千错万错,皆是妾身一人之过。如今大错既已铸成,妾身唯有以死谢罪,只愿夫君在我死后莫要再怪罪他人,如此妾身便在九泉之下也感激不尽!” 韩俊愣愣地看着蔡琰,大脑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见到蔡琰猛然起身,义无返顾地朝着厅柱狠狠地撞了过去。 “快拦住她!” 吃了一惊的韩俊,惺忪的睡眼一下子瞪得溜圆,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了,飞身扑上前去的同时,也不忘招呼亲卫帮忙。 可是,他们两个人之间毕竟还隔着一段距离,再加上韩俊大醉初醒身手也不是那么灵活,眼看着蔡琰就要香消玉损了,韩俊感觉自己好像没了呼吸一般,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惨白色。 “昭姬……” 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韩俊却感觉不到疼痛,因为此时他心里的痛,让他好像置身于阿鼻地狱之中一般的煎熬。 万念俱灰地趴在地上,韩俊的脑海里一片空白,眼前一片灰暗中,却又好似夹杂着一抹刺目的艳红。 那是血么? 韩俊苦涩地摇了摇头,却猛然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盯着好端端站着的蔡琰,使劲地咽了咽口水,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这才确定蔡琰还好端端的活着。 如蒙大赦一般的的长舒了一口气,韩俊擦了擦满脸的冷汗,胸膛虽然还在剧烈地起伏着,但那颗心却已经落回了肚子里。 原来,就在蔡琰飞身撞柱的一刹那,一直紧跟在她身边的韩俊亲卫队长,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抢在蔡琰身前挡住了她。 虽然,蔡琰这一撞也是受力不轻,但毕竟撞的是肉垫子,还不至于送了性命。 “大将军手下留情!几位夫人都是为了陪伴妾身而犯错。您若是要责罚,便请罚我一个人好了。” 张绣的叔母邹氏,满脸焦急中夹杂着愧疚,跪倒在地上,诚恳地望着韩俊道:“是我一个人呆着无聊,这才过府央求几位夫人相陪,是我不懂礼数,冒犯了将军的威严,万望大将军暂熄雷霆之火,勿要迁怒几位夫人。” “想赎罪,那就嫁进大将军府呗!既能消了主公的怒火,日后你也有人作伴,岂不是一举两得,两全其美乎?” 郭嘉醉醺醺地摇头晃脑道:“还有就是,张绣将军日后在主公帐下,也必将更受重用,封侯拜将,光宗耀祖岂不美哉?” 还没回过神来的韩俊,顿时有些恼羞成怒的狠狠地瞪了郭嘉一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 深吸了一口气,韩俊缓缓站起身来,努努嘴对着一脸想笑又不敢笑的貂蝉道:“还不快把张夫人扶起来!” 第一七零章 韩俊醉酒 玉人心折 看着面前表情各异的一群人,韩俊无奈地摇了摇头,“谁能告诉我,你们这是闹得哪一出?” 貂蝉认识韩俊的时间最长,对韩俊也最为了解,从他刚才飞身救人的急切,以及此时脸上的茫然,已经基本上想明白了。因此也就大胆的掩嘴一笑,“夫君出征在外,一去就是数月,姐姐们就是太想念夫君了,所以……” 韩俊眨了眨眼睛,瞟了邹氏一眼又问道:“那她呢?不会是因为思念锦荣过度,导致精神错乱了吧?” “这个……” 貂蝉抿嘴想了想,道:“邹姊姊这些天来,几乎每天都在府中与我们一起度过,感情日深,情同姐妹,因此着急之下,难免就有些失态了,还望夫君千万不要怪罪才是。” 韩俊头疼地揉了揉脑袋,摆摆手道:“既然如此的话,那就散了吧,蝉儿你留下给我按按脑袋,被你们吵得头疼的紧!” 貂蝉眨了眨眼睛,和蔡琰交换了个眼神,柔声道:“那夫君先回卧室躺一会儿,我和姊姊还有几句话要说,可以吗?” “快一点!” 韩俊烦躁地摆摆手,又吩咐亲卫将郭荀二人送回府,便转身回了卧室。 蔡琰一脸惊魂未定地望着韩俊的背影,如玉般的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冷汗。或许在刚才那一瞬间,她是勇敢的不怕死的,但此刻却充满了后怕以及对死亡的恐惧。为什么很多人在自杀被救之后,就再也没有了轻生的念头?因为只有在生死之际,他们才会明白生命的可贵。 貂蝉拉着蔡琰的手走到了角落里,轻皱着眉头柔声道:“姐姐刚才实在太冲动了一些,难道相处了这么久,你还不了解夫君的性情么?也幸亏姐姐吉人自有天相,否则的话,你让夫君如何自处?他本无意怪罪我们,你这样一来,岂不是要让他受尽天下人的责骂么?伯喈先生桃李满天下,你那些师兄师弟的闹将起来,彼时夫君又如何自证清白?” 蔡琰表情一怔,委屈地辩解道:“我当时情急之下,没有想那么多……” 貂蝉轻叹了一口气,又道:“姐姐放心,夫君胸怀宽广,定然不会多想的,也绝不会因此而冷落了姐姐。” 蔡琰抿着嘴皱着眉点了点头,“但愿如此吧。” 貂蝉拍了拍蔡琰的手,眉头又皱了起来,“姐姐可曾听说,夫君此次回师,丛徐州带回了两名女子。” 蔡琰惊讶道:“还有此事?” 貂蝉点头道:“嗯,而且据说和姐姐一样都是世家之女,容貌想来也不会差,敢问姐姐作何打算?” 蔡琰苦笑道:“夫君人中之龙,未来不可限量,又岂是你我姐妹便能独占的?善妒乃是七出之罪,妹妹可千万别……” 貂蝉也苦笑着回道:“我出身低贱,蒙夫君不弃,与姐姐并列平妻,已是天下的恩赐了,又如何会有他念?只是正如姐姐刚才所言,夫君风华之年便已经位极人臣,他日若得凤云,未必就不能直上九霄云上!因此这内宅之中,断然不可为夫君添乱。姐姐宅心仁厚,又是文史大家,对于妇人之见家长里短,蝇营狗苟的小手段都不是很了解。所以,为了夫君着想,也为了你我姐妹自己,我想,我们应该……” 说着话,貂蝉似乎在不经意间地往邹氏那里瞟了一眼。 蔡琰也是个聪明人,立即猜到了貂蝉的意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迟疑地问道:“此事干系太大,稍有差池,便可能引来夫君的雷霆之怒,妹妹可想好了?” 貂蝉“噗嗤”一笑道:“姐姐还是不够了解我们的夫君啊,那家伙天生就是一个多情种子,表面上一本正经的,其实心里的花花肠子却多着呢!你没看刚才郭嘉先生说出那句话来的时候,他也并没有太过反感,说不定,心里面还暗暗窃喜着呢!邹姊姊是个苦命人,又和你我姐妹投契,更是个知冷知热懂进退的妙人。最关键的是,有她帮衬着姐姐,这内宅定然生不了什么乱子!” 蔡琰犹豫了很长时间,才终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咬牙道:“那妹妹准备怎么做?” 貂蝉神秘的笑了笑道:“既然姐姐不反对,那就看妹妹我的吧!” 汉酒多浑,虽然度数不高,但喝多了一样会上头。凭借着一股不服输的精神,韩俊坚持着战斗到了最后,可是刚一回到卧室躺下,酒的后劲便铺天盖地地涌了上来,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旋转,意识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呼呼睡去的韩俊,并不知道此时他的卧室内,悄无声息地进来了一个人。一个堪称是改变了中国历史的女人,一个另类意义上的“祸水红颜。” 如果不是她生的太过美貌,让曹老大流连忘返的话,恐怕就没有“宛城遇张绣”这一劫了。 而如果没有那一战,三国排名第三的猛士“古之恶来”典韦便不会战死,而曹操最优秀的长子曹昂,也不会仅仅只在历史上留下一个名字那么简单。 二十岁举孝廉的曹昂,如果不是英年早逝,一定会顺理成章的成为曹氏世子。而性格宽厚的他,还会不会篡汉自立,会不会一统乱世都很难说。 所以,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不可阻挡,但很可能一个不起眼的小沙粒,便能将它推向不同的方向。 而这个堪称是改变了华夏历史的小沙粒,如今就这么一脸忐忑地跪坐在韩俊的床边。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郭嘉以及貂蝉对她说的话。 乱世红颜多薄命,小门小户出身的邹氏,从来没有奢望过能够迈入高门大户的院墙。可是造化弄人,在她还是一个豆蔻少女的时候,便稀里糊涂的委身于张济,跟随着这个年龄足以当他父亲的男人颠沛流离,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安稳了几个月,在长安城内过了一段时间贵妇人的生活,便不得不再次飘零北上,寄人篱下。 说老实话,邹氏内心里,是非常羡慕蔡琰几个人的,也十分喜欢在大将军府的轻松自在。这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与所有人相处的时候,都可以敞开心扉而不必有什么防备。 只是,她真的可以么? 北上幽州之前,邹氏心里面还是多少有一些担忧的,因为韩俊的名声,实在是有些糟糕。表面上她不在乎,可内心里却隐隐发愁。 她担心,韩俊对他用强。更担心,张绣因此而自毁前程。 但是,此时她心里更加担心的是,韩俊看不上她这个不祥之人。 张绣远在海外,相隔万里,她心里也曾怀疑过这是韩俊有意为之。但是,当她看到张绣手书言明是自己百般请命,才有机会独领一方的时候,邹氏也就彻底放下了对韩俊所有的防范。 民间传闻,十有八九都是捕风捉影,邹氏对于韩俊的人品,已经再无怀疑的时候。韩俊的人格魅力,便开始一点点侵入她孤寂的心灵。 虽然,邹氏和韩俊不过只有数面之缘,但丛蔡琰等人的交谈之中,不知不觉中,韩俊伟岸英武的身影,竟然再也无法从她的脑海中赶出去了。 邹氏自认为自己是配不上韩俊的,哪怕只是做他的一个妾室都是没有资格的。如果说张济是一个草莽英雄的话,那么韩俊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天之骄子。出身名门,文武双全,年纪轻轻便位极人臣,为大汉立下了不世功业。这样的风流人物,遍观大汉四百年,也不过只有霍骠骑一人可与之相提并论了吧!这样一个伟男儿大丈夫,又岂是自己一个未亡人能够相伴左右的? “水,给我水……” 顾影自怜陷入沉思中的邹氏,被韩俊的呢喃声猛然惊醒,慌忙爬起身来,去桌子上倒了一杯茶水,试了试水温合适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递到了韩俊的手边。 迷迷糊糊的韩俊,揉了揉惺忪的醉眼,接过茶水来一饮而尽,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邹氏将茶盏放回桌子上,绕到床尾,跪下身来轻轻地给韩俊除去了鞋袜,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之后,走出门去请亲卫去打一盆热水回来。 邹氏记得很清楚,卑弥呼曾经说过,韩俊最喜欢在疲惫的时候泡泡脚。说这样有助于解乏除病,又说三阴皆起于足,指寒也从足心入,因此浴足泡脚,对于防病强身,有着很好的效果。 曹老大独爱人妻,虽是怪癖,但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相比于那些青涩的处子,人妻懂得更多,也更加放得开。尤其是像邹氏这般的天生尤物,一旦下定决心要取悦一个男人的时候,恐怕即便是铁石心肠也奈何不了她的绕指柔。 韩俊的亲卫,从某些方面来讲,是非常不合格的。高顺就曾经不止一次提过,要用他训练出来的利刃营精锐取代韩俊的亲卫,因为他们大多都是丛最早便跟随在韩俊左右,都被韩俊给惯坏了,一个个都像是老油条一般,手上的本事很一般,但察言观色却是一等一的高明。 比如说,如果此时门外宿卫的,是利刃营那些只知道服从的机器的话,不要说被邹氏指示着去打水了,便是邹氏本人,在得到韩俊的允准之前,就休想要踏入房门一步。 第一七一章 暗影出击 杨弘动心 行军在外,即便营帐布置的再奢华,也始终不是家;即使床铺的再软,也一定无法安睡。因此这数月以来,韩俊都没有睡上一个安稳觉。回到让他能放下所有防备的家中,躺在自己熟悉的床榻上,再加上酒精的作用,因此韩俊这一觉睡的很沉,也很香。 饱暖思****,乃是人之常情,即便是韩俊也不例外,尤其是在酒精的催化作用下,即便是在睡梦之中,他的欲望也是异常的强烈。 邹氏第一次给别人按脚,手法自然很生疏,虽然前额上已是香汗淋漓,但仍然不时的能够看到睡梦中的韩俊蹙起双眉。 邹氏并不知道,有种感觉叫做是痛并快乐着,只是内疚地认为是自己做的不够好,弄疼了韩俊。心里打定了主意要不知羞的去请教卑弥呼,但眼下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睡梦中的韩俊,完全没有了一方诸侯的威严,却更像是个孩子一般,看的邹氏心里暖暖的都好像要痴了一般。 脚上传来的舒爽消失了,让韩俊很不满意地嘟起了嘴,胡乱翻了个身,含混不清地嘟囔道:“我要,我还要……” 邹氏的俏脸,刷的一下子变的通红,一双春葱玉手纠结地揉捏着衣角,剪水眸子中慢慢浮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 和衣而卧的韩俊,感觉到一阵阵的燥热,胡乱撕扯了几把,却依然没有办法让他更舒服一些。 邹氏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好像终于是鼓足了勇气一般,双手放在了衣带上,轻缓而坚定地朝着韩俊走了过去。 韩俊还像个孩子一般,在床上来回的折腾打滚,口干舌燥的他,就好像是内心有一股火无处宣泄一般的难受。 最后一缕衣衫飘落在地上,原本还有些昏暗的卧室,突然变得明亮了许多。邹氏那白玉一般的酮体,缓缓趴伏在了韩俊的身上,让他体内汹涌的火焰,有了宣泄的地方…… 一个是长枪大戟,杀伐勇猛;一个是久旷之地,干涸缺雨。之前还犹豫不决的邹氏,一经雨露滋润,立即将所有的顾虑全都抛到了脑后,随着她一次又一次地升上云端,她甚至宁愿立即死去,也不愿再离开这个男人了。 女人,在这个时代,只不过是男人的附庸品而已。家国仇恨那些事,对于她们大多数而言,都太遥远了一些。快乐,才是最重要的,哪怕只是很没骨气的婉转承欢,对于邹氏这样的未亡人而言,都一点也不重要。 韩俊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而这对于他而言,是非常罕见的。前世他虽然是个夜猫子,但这一世已经在军营中生成了早睡早起的生物钟。贪睡赖床,在他身上还是非常罕见的。 通体舒泰地伸了个懒腰,韩俊无比惬意地打了个哈欠,却突然感觉到了哪里有些不对。 虽然出征在外的时候,他都是一个人睡,但回到了家中,枕边有个女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奇怪的是,这个女人,似乎并不是他的妻子。 心里一紧,韩俊猛然转过头去,顿时感觉到脑袋好像要炸裂了一般。 邹氏其实很早就醒了,已经痴痴地望着枕边的男人很长时间了。但是,就在韩俊要醒来的时候,她却立即闭上了眼睛装睡。因为,她害羞了,她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这个清醒过来的男人,她也不知道这个男人会如何处置她。 短暂的震惊之后,韩俊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一定是貂蝉那个丫头整出来的幺蛾子。他从来都不是那种提上裤子便走的男人,但也不愿稀里糊涂的重复曹老大的命运。 所以,他必须要问清楚了。 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韩俊尽可能平静地问道:“是有人胁迫你这样做的么?” 邹氏怎么都没有想到,韩俊睁开眼睛后第一句问的竟然是这个,立即慌张地摇头回道:“不是,没有人胁迫过我。我,我是自愿来服侍大将军……” 韩俊有些不相信的又追问道:“真的没有?” “绝对没有!” 邹氏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因为这本来也是事实,所以她也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韩俊这才松了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道:“那你能和我说一下,这件事的详细经过吗?” 邹氏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将所有的一切和盘托出,因为这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于是将貂蝉找到她,请求她入内服侍韩俊,让她们成为真正的一家人,以及她本人的反应等等全都告诉了韩俊。 韩俊苦笑了一声,犹豫着伸出手去揽住了邹氏的香肩,叹口气道:“你这又是何苦呢?家里这些女人,已经够让我头疼的了,你又为何要挤进来吃苦头呢?” 邹氏脸色一暗,幽幽道:“我知道我的年纪比将军大,又非完璧之身,更是不详之人,原本就不该奢望痴想服侍在大将军左右的。昨夜之事,妾身会忘个一干二净,恳请大将军不要怪罪貂蝉妹妹,千错万错皆是妾身一人知错……嗯,唔……” 韩俊不耐烦听这些,于是直接就堵住了邹氏的嘴,用他那还有着浓郁酒味的臭嘴。 晨勃这件事,对于每个男人来说,都是种幸福的烦恼。贪婪吸允着邹氏唇瓣的韩俊,很尴尬的发现,他兴奋了。 邹氏就好像是一个熟透了的水蜜桃,对于男人的一举一动都是很敏感的。于是,在韩俊有意的指引下,她那甘泉一般的唇瓣,慢慢离开了韩俊的臭嘴,一路向下……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吗? 韩俊忽然体会到了当初唐玄宗的荒唐由来,春宵苦短,人生一样苦短,雄图霸业和温柔乡比起来,孰轻孰重?或许从来都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云鬓散乱的依偎在韩俊的怀里,邹氏的眼眸里,充满了能让所有男人疯狂的旖旎。韩俊手抚在羊脂玉一般光洁的后背上,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这便下令让锦荣回来吧,只是不知道他得知此事后会作何反应。” 历史上的张绣,之所以会偷营成功,第一是因为曹操疏忽大意没有防范,第二是因为他身边有一个叫做贾诩的人。 如今有了前车之鉴的韩俊,自然不会懈怠,而贾诩,此时也绝不可能背叛他。 所以,虽然叔母一样被别的男人搂在了怀里,但如今的张绣,却很难像历史上那样一解心头之恨。 但是,韩俊却不愿意因为此事,在张绣心中埋下一个疙瘩。“北地枪王”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韩俊对他也是非常看好并且器重的。只是,如今的张绣,还可能对他忠心耿耿吗? 韩俊不知道,但是他很确定,邹氏既然已经上了他的床,他就不可能再把她推下去了。 也就是说,这是个死结,除非张绣能够接受自己的叔母,改嫁给和自己年龄相当的韩俊。否则的话,韩俊便绝无可能再信任重用他。 邹氏羞怯怯地开口道:“锦荣,不会反对的。” “哦?” 韩俊满是疑惑地问道:“你为何如此确定?” 邹氏更加的羞怯了,趴在韩俊怀里不敢抬头,用蚊蝇一般的声音小声道:“妾身曾在信中提过对大将军的印象,锦荣回信说,只要大将军不强迫于我,他便不会介意。” 韩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拍了拍邹氏的****笑道;“既然如此,那便让他在海上再吃两年风浪吧。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起了。” 三妻在室,韩俊自然不能再娶,再加上邹氏的年龄身份,注定了她只能以妾室的身份进入大将军府。 当然,此时韩俊官方的身份,只是第二品的镇东将军。但是,谁又会把宛城朝廷的敕令当回事呢?要知道,至少在这幽燕之地,苍生头顶上的那片天,并不姓刘而只姓韩。 对于韩俊吃掉了邹氏这件事,无论是在内宅,还是在文武臣属之中,都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 因为在所有人眼里看来,这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也迟早会发生的事情罢了。 因为相比于大肆采集民间美女进宫,实则截留到自己府中的袁术而言,“好色”的韩俊,其实远远对不起他那偌大的名声。 虽然直接控制的领地,只有区区南阳一个郡,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袁术的野心却是越来越大了起来。 皇室衰微,于他而言,有利有弊。至于是弊大于利,还是利大于弊,就要看他自己是怎么想的了。 袁术是怎么想的,没有人知道,包括他如今最信任的智囊杨弘也是一样。 身为大将军府长史,杨弘地位不可谓不高,至少在这宛城之内,南阳之中,可以称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是,杨弘仍然很不满足。因为,他想要的,远不只是目前所拥有的。 于是,在一个漆黑如墨的夜里面,他的家里,走进了一个神秘的客人。 客人来自哪里,杨弘并不关心。客人有何目的,杨弘一样不在乎。他所关心所在乎的,就是这个客人手里提着的包裹有多重,而包裹里的东西,又是什么颜色。 第一七二章 杨弘献策 陈纪蒙冤 陌生的客人,年龄在四十岁上下,相貌平平,眼神无光,一身黑衣遮体,默不作声地跟着杨弘来到密室之后,表情平静地打开了手里的包袱。 杨弘的小眼睛,立即眯缝到了一起,笑吟吟地走近看了一眼,又拿起一块银锭来在手里掂了掂。 “在这乱世之中,没有什么比真金白银更好的了。只是,白花花的银子虽然是好东西,但也要有命拿才是啊!” 杨弘将银锭放回去,轻轻拍了拍手,面带讥讽道:“阁下,是从河北来的吧?” 黑衣人愣了一下,随即赞道:“杨长史果真好眼力,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在下正是来自韩将军麾下!” 杨弘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我这个人,最喜欢开门见山,既然阁下也是个痛快人,那便将你此行的目的也一并说出来吧。” 黑衣人将包裹完全打开,露出了里面那一片白花花的,让杨弘呼吸加重,心跳加速的光芒。 “上等白银五十斤,只为了换杨长史一句话!” 杨弘似笑非笑地问道:“只是这么简单吗?” 黑衣人重重点了点头,“就这么简单!” 杨弘冷哼一声,“那是一句什么话?” 黑衣人道:“在大将军面前建言,出兵伐曹!曹军连年交兵,如今已是人困马乏,疲惫不堪,以大将军麾下虎狼之勇,定可不费吹灰之力而得兖,豫两州,收复旧都,扬名天下!” “出兵伐曹?” 杨弘的眼中闪过了一道厉芒,随即轻笑着拍着手掌道:“西安平侯果然好算计,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区区五十斤白银,便可坐视我主与曹孟德两败俱伤,真不愧为大汉百年才出一个的不是英才啊!” 黑衣人也笑道:“如果大将军与杨长史甘心龟缩在这区区一郡之地,今日就当我没有来过吧!中原膏腴之地,既然大将军没有兴趣,那就只能等来日我主亲领十万铁骑南下来取了!” 黑衣人的话,深深地刺痛了杨弘的自尊心。他贪婪爱财不假,可是对于袁术也是忠心耿耿的,因为他心里很清楚,他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袁术对他的信任上获得的。所以,他是不可能背叛袁绍的。 狠狠地一咬牙,杨弘握紧了拳头,冷冷地瞪着黑衣人,一字一顿道:“难道,你就不怕死么?” 黑衣人笑了笑,一脸无所谓地道:“我死后,我的家人自会有人照顾,还会得到一大笔抚恤。我的儿子在晋阳书院读书,日后必然会有一番作为。我为什么要怕死呢?反倒是你杨长史,今日我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你的府门前,来日你确定我们的人,不会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你的床前么?我地位卑微,烂命一条,死不足惜。你杨长史的大好前程就这么断送了,可就有些可惜了……” “你给我闭嘴!” 杨弘狠狠的一拍桌子,打断了黑衣人继续说下去,贪财的人,大多都是怕死的,杨弘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他只能让自己冷静下来,又问道:“既然垂涎中原膏腴之地,那西安平侯又为何按兵不动?” 黑衣人道:“曹军连年征战,我军也是如此,更何况幽燕与中原之间,还隔着一个袁本初,年前徐州之战,我主之所以仓促退兵,便是因为袁本初兴兵犯境,不得已而失却一句灭曹之良机,退回河北自保。” 杨弘捻须沉吟道:“袁本初与贵军屡次交锋,从无胜绩,灭之应该不难,为何西安平侯迟迟不肯发兵南下?” 黑衣苦笑道:“袁本初再是无能,也是袁氏之后。汝南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不说,在民间威望也是极高,我主若无十分理由而兴兵,引来天下人的非议可就得不偿失了。” 杨弘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相信了黑衣人的说辞,心里面也涌上了一股自豪感。他虽然不是袁家人,可是他侍奉的主公是啊,而且还是老袁家的正牌嫡子,相比于袁绍那个“庶出贱子”血统要高贵出不知多少去。 心情好了,杨弘说话也就客气了不少,脸上也有了一丝笑模样,“那你可知道,我主与曹孟德少年同游,关系莫逆,而我主又最重情,义二字,恐怕不忍出兵相欺啊!” 黑衣人冷笑道:“那杨长史可知,与大将军以及曹孟德少时同游的,还有一个叫做张邈的人?张孟卓与曹孟德之间的关系,可并不比大将军与曹孟德交情差啊!难不成,大将军想要做下一个张孟卓吗?” “你放肆!” 杨弘又发火了,只不过这一次,更多的是虚张声势,因为他又被黑衣人戳中了自己的敏感神经。 当初争夺豫州之时,袁术与曹操就已经撕破了脸,这个时候谈交情,谈情义,不是自欺欺人又是什么? 又斜瞥了那一堆白花花的银子,杨弘终于是下定了决心,不耐烦地摆摆手道:“银子留下,你走吧!” 杨弘虽然出身世家,但却是家道中落,门第并不算高,之所以会被袁术看中并且信任备至,所凭借的,并不是他胜人一筹的才学,而是那察言观色的本领。 杨弘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弄臣,虽然或许有很多人这样认为。在他自己看来,在合适的场合说合适的话,这是最需要智慧的,也是一个能臣必须要具备的。 是的,杨弘从来都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一个能臣。 身为一个能臣,便需要为主公分愁解忧。杨弘心里很清楚,袁术的野心已经剧烈的膨胀了起来。所以,他所要做的,便是为袁术增加一份信心,让他的野心与欲望彻底的爆发出来。 因为,袁术的地位提高了,他的地位也必然会随之水涨船高。 这是一荣俱荣的好事,杨弘没理由不努力,哪怕仅仅只是让他们没落的杨家,重现昔日的荣光。 所以,次日一早,杨弘便急匆匆地赶去了大将军府。 “什么?出兵攻曹?” 打着瞌睡的袁术,猛打一个激灵,脸上浮现出了古怪的神情,定定地看着杨弘,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个不停。 杨弘一脸坦然地点了点头,他虽然私底下收了韩俊的银子,但却从来没有动过要害袁术的念头。 袁术的双手在空中虚攥了两把,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挥挥手道:“坐吧,说出你的理由来。” 杨弘毕恭毕敬地跪坐在袁术下首,微闭着眼睛整理了一下思路后,缓缓开口道:“去岁曹贼两征徐州,迎击黄巾,大战吕布,几乎一整年都在用兵,粮草损耗巨大自不必说,麾下将士也必已成强弩之末,如今正是人困马乏,青黄不接之时。反观我军,屯粮备战,厉兵秣马,士气高涨,民心可用,正是收取中原之天赐良机。况自天子移驾宛城以来,曹孟德便不尊圣命,违逆天意,所行所举,实与乱臣贼子无二,正应出兵攻伐以彰天子之名,显主公之威,扫出不臣,以儆效尤!” 袁术的双拳,紧紧地攥在一起,但却并没有着急表态。 杨弘深吸了一口气,刚想要继续开口劝说,却见袁术一摆手朝着门外吩咐道:“去请阎象,纪灵,张勋,陈纪过府。” 杨弘心里清楚,袁术已经动心了,之所以会把这些文武重臣全部召来,恐怕也是想听听其他人的意见吧。 “兼听则明,偏听则暗”。 袁术能够脱颖而出,成为如今天下权力最大的几个人当中的一个。固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借助了家世的余荫,但他本人,也是有着一定能力与城府的。 主簿阎象,别驾陈纪,大将纪灵,张勋,再加上等在这里的长史杨弘,这便是袁术如今最信任的几位文武重臣了。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人便到齐了。 袁术高坐上首,眯着眼睛在众人身上看了一圈,缓缓开口道:“我欲出兵西进,收复长安,诸君以为如何?” 杨弘心里一惊,差点就当场跪倒在地,大呼“冤枉,救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杨弘心里有鬼,自然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自己私会幽并使者的消息,被袁术知道了。 但是很快,杨弘就冷静了下来。他是最擅长察言观色的,对袁术的心性也是最了解的。如果他的事被袁术知道了的话,恐怕袁术根本就懒得和他绕弯子。 “万万不可啊!” 杨弘冷眼旁观,年过花甲的陈纪,颤颤巍巍的第一个站出来反对道:“关中虽沃野千里,但在西凉贼乱之后,十不存一,人口锐减,已非成就王图霸业之选。况且如今关中乃韩伯颜所掌,若主公兴兵攻伐,引来十万幽燕铁骑报复,岂非得不偿失哉?” 袁术脸色一暗,杨弘立即会意,站起身来冷笑一声道:“元方公果真是为主公筹划否?” 陈纪面带愠色,怒道:“你此话是何意思?” 杨弘悠然道:“元方公的父亲陈太丘与韩伯颜的祖父韩皓当年并成为‘颍川四长’,要说彼此之间没有半点交情,恐怕谁也不会相信吧?而且据我所知,令郎陈长文不久之前,可是刚刚被韩伯颜任命为徐州主簿,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啊!” 第一七三章 袁术伐曹 孙策旁观 “你……” 陈纪浑身颤抖地指着杨弘,想要反驳,极怒之下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感觉到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差一点就当场昏死过去。(百度搜索5 8 看 书 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袁术的脸色阴晴不定的,看向陈纪的目光,也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怀疑。和他的便宜哥哥袁绍一样,袁术也是个耳根子偏软的人。 眼看着袁术就要发火了,阎象匆忙站出来打圆场道:“我听说那陈长文年纪虽然不大,但处事却颇为干练,为人且熟知刑律熟知刑律,元方公何不手书一封,令其离韩投袁,彼时父子二人同殿称臣,共辅明君主上,传扬出去,岂不是佳话一桩么?” 陈纪愣了一下,随即回过味来,感激地看了阎象一眼,转身拱手对袁术道:“只是不知主公意下如何?” 陈纪都已经这样说了,袁术也只能打个哈哈道:“如此甚好,甚好。” 一场风波平定了,阎象却依然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对袁术道:“主公,臣下也以为,此时出兵时机不对,还望主公三思!” 袁术闷哼一声,满脸的不悦之色,阴冷的目光瞅向了纪灵,张勋二将。 张勋会意道:“主公但有差遣,末将必定誓死相随!” 纪灵也道:“韩俊小儿,狂悖无礼,藐视君上,已非一日,主公代天讨伐,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必将无往而不利,大胜可期!” 袁术的目光,这才变得柔和了一些,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看向阎象问道:“你方才说,如今出兵,时机不对,那么,依你所见,何时出兵才合适呢?” 阎象分明能感受得到,袁术平静的表情下,所隐藏的凛冽杀机。可是,一个谋士的职责,让他只能是硬着头皮回道:“韩俊独自领兵以来,大小数十战,还未尝败绩,更兼如今幽燕兵马,士气正高,战力不俗。伪司隶校尉沮授,老谋深算,熟知兵事,手下又有徐晃这般善守之将,更是如虎添翼,绝非易与之辈。此战我军一旦不能速胜,必会引来幽并铁骑呼啸南下……” “无胆鼠辈,给我闭嘴!” 袁术铁青着脸,粗暴地打断了阎象的话,气哼哼地站起身来,伸手丛腰间拔出宝剑来,指着阎象厉声问道:“我再问你一遍,兵法关中,行是不行?” 阎象暗叹了一口气,钢牙一咬,挺胸抬头,刚想要开口,却见杨弘抢先道:“主公,臣下以为,关中难定,中原易得,何不敕令天下,出兵伐曹?” “此计大妙!” 陈纪立即附和道:“曹贼悖逆,不遵皇命,妄开战端,荼毒生灵,实乃是当今天下头号逆贼!主公若是出兵讨伐,必定应者云从,声名大振!” 阎象刚才给陈纪解了围,陈纪自然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阎象遭罪,因此也顾不上这是杨弘之策了,第一时间便挺身而出。 “你以为如何?” 袁术冷森森地盯着阎象问道,他之所以生气,最主要的原因是,阎象把韩俊夸上了天一般,这让从小便心高气傲的袁术,嫉妒到了极点。 “此计可行。” 听到阎象嘴里缓缓吐出来的话,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包括杨弘在内,没有人否则阎象的能力与品行。只不过,他的性格与杨弘完全是两个极端,耿直的让人无奈。 袁术对他,自然也是又爱又恨,否则的话,也不可能让他坐在主簿这么重要的位置上。拔剑在手,不过是心中的火气无处宣泄罢了,真让他砍掉阎象的脑袋,他还真有点舍不得。 顿时,阎象接下来的话,让厅内的气氛再度紧张了起来。 只见他神情平静地开口道:“但是,曹军战力不容小觑,单凭我军一己之力,恐怕难尽全功。臣下建议,主公可诏令江东孙策,荆州刘表同时出兵。另外,还需联合本初公以及西安平侯,言明利害,共伐曹贼!” 曹军战力如何?袁术心里其实是非常清楚的。之前争夺豫州的战斗中,他可是吃了一个大亏。这也是为什么,他不敢冒然决定的原因所在。 “你让我去主动交好那个妾生家奴?” 袁术果然又一次不出众人所料的愤怒了,很多人都知道,袁绍就是袁术心中的一根刺,一根不能触碰,谁碰谁倒霉的刺。 袁术的手,在剧烈地颤抖着,森冷的剑尖,在阎象的面前闪烁着一道道寒芒。 “阎象,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阎象淡然地抬起头来,不卑不亢地回答道:“为主公大业而死,象死而无憾!” 袁术愣住了,因为他分明看到了,阎象眼中那视死如归的坚定,以及,对他袁术的忠贞与赤诚。 “啪”的一声,宝剑坠地。 袁术咬着牙道:“即便我愿意主动示好,他也绝无可能发兵南下助我。他与我虽名为兄弟,但却势同水火,却反倒与曹孟德到更像是同胞兄弟。当初年少之时,这两个人便出入同行,情深意笃,十三镇诸侯讨董之时,更是坑瀣一气,狼狈为奸。他断无可能因我之故,背弃曹贼的!” 阎象笑着摇了摇头道:“主公可知此一时,彼一时也!要知这世上,大难来临之时,便是夫妻也很难生死与共,更不要说两个各怀鬼胎的异性人了。本初公与曹贼之间,虽多有旧情,但如今冀州势微,随时都有倾覆之险。本初公自保不暇,又如何肯为曹贼两肋插刀?中原膏腴之地,虽饱受战火之苦,但毕竟根基尚在,而如今河北之地,已几无本初公立足之地,他又如何不会惦记着挥兵南下,进取中原之地以为根基,与韩伯颜再决生死呢?主公只需以此为饵,由不得他袁本初不乖乖听命!” 袁术捻须沉吟不语,那边杨弘又道:“近日得报,孙伯符渡江大败吴郡太守陈瑀,匪首严虎,并手刃严虎胞弟严舆,威震江东,英武不弱于其父,足可为主公先驱兵进汝南郡。主公可自领天兵,东入颍川郡。再以官爵相诱,使韩俊令河内张辽所部攻略陈留郡。若再能说动本初公渡河南征东郡,则彼时四路齐发,任他曹孟德有三头六臂,恐也难有招架之力啊!” “妙啊!” 袁术兴奋的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咬牙道:“正该如此!”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袁术君臣设想的很好,但却怎么都没有想到,在他们计划中把握最大的孙策处,却被迎面泼了一头的冷水。 意气风发的孙策,甚至没有接见趾高气昂的所谓的朝廷使者,他们父子的确都曾在袁术帐下听令不假,但此时的孙策,已经回到了江东,回到了他的家乡吴郡,这就相当于是龙入大海虎归深山,袁术再想要像之前那样对他颐指气使,根本就没有这个可能了。 更何况,孙策心中对袁术的仇恨,其实丝毫不亚于和他有着杀父之仇的刘表。 孙坚为他命丧万箭之下,他却从未有过半分愧疚,甚至于为了能够闯出一番天地来,孙策含着泪交出了父亲宁死也不愿意松手的传国玉玺! 所以,如今的孙策,即便还没有能力找袁术算总账,也绝对不可能再为他驱使了。 迎接天使的,是一个年轻人。一个气度优雅,风采翩翩的年轻人,一个锋芒毕露却又圆滑无痕的年轻人。 他的名字叫周瑜,庐江周家最优秀的年轻人。 其父周异,曾官至洛阳令,叔父周忠,堂祖父周景,都曾经官至大汉太尉,称得上是官宦世家,名门之后。 孙策引兵南下,在历阳东渡之际,周瑜率乡勇近千人相投,极大地鼓舞了孙策的斗志。 孙周两家,世代交好,两人少小相知,情同兄弟。 孙策对周瑜信任备至,周瑜对孙策也是忠心耿耿。因此,这位传旨的天使,自然是碰了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带着一鼻子的灰灰溜溜地离开了吴郡。 “公瑾以为,袁术此战有几分胜算?” 波涛拍岸,江风凛冽,孙策负手而立,目视远方,豪气干云,仿佛天下尽在双目之内一般。 周瑜淡淡的笑了笑,漫不经心道:“如我所料不错,袁曹此战,必然两败俱伤。但是在我心里,我希望袁术是获胜的那一方。” “哦?” 孙策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 周瑜解释道:“袁术色厉而内荏,志大而才疏,虽有奉天子之利,但却空守宝山而不知。若是此战袁术得胜,必然骄狂不可一世,到时候便是改天换日,也未必是不可能的。” “啊?” 孙策的虎目圆瞪,满脸不敢相信地问道:“他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吧?” 周瑜自信的笑了笑,反问孙策道:“伯符莫非忘了,那东西如今可是在他手上啊!” 孙策的神情,立即变得阴郁了起来,以传国玉玺为抵押,向袁术借兵南下,一直都是他心中的一根刺,每每想起来,都会感觉到莫大的耻辱。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败家子卖掉了父亲辛辛苦苦积攒了一辈子的家产一般让他又羞又恼。 第一七四章 田许死谏 五世三公 希望袁术能赢的,并不只有周瑜一个人,隐藏在幕后主导策划了这件事的韩俊,自然也希望志大才疏的袁公路,能够在这场山雨欲来的战争中笑到最后。 所以,在袁术主动让出大将军之职,并将青,幽,并,司隶四地的官员任免权拱手奉上的前提下,韩俊也不介意帮他一把。 张燕所部两万并州铁骑,出箕关,剑锋直指陈留而去。 孙策按兵不动,韩俊却仗义援手,这大大出乎了袁术的预料。而让他更加意外的是,一直都和他针锋相对的袁绍,竟然也答应出兵了。 此时的袁绍,在韩俊的连番打击下,已经是有一些穷途末路的悲凉了。麾下文武凋零,治下百姓奔逃的局面,让袁绍束手无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 袁家兄弟虽然彼此仇视,但两个人其实还是有很多相像之处的。比如说,他们身上那与生俱来的骄矜,再比如说,他们对生活品质的追求。杨弘本以为,袁术的府邸就已经足够奢华了,可是没想到邺城的州牧府,居然丝毫也不比宛城的大将军府逊色多少,甚至在某些方面还犹有过之。 战战兢兢地跪坐在袁绍面前,杨弘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本初公与我家主公虽有不睦之处,便毕竟是骨肉至亲,血脉相连,当此紧要关头,自当携手对敌,休戚与共,莫要让外姓之人看了笑话占了便宜。” 袁绍呵呵冷笑道:“这会儿用到我了,想起我是他的兄长来了么?以前干嘛去了?他袁公路挟天子以令诸侯,自封为大将军,趾高气昂飞扬跋扈不可一日!又何曾想过我这个兄长的感受?” 杨弘干笑道:“我家主公自知有愧,心中不安,因此特进宫请命,在天子面前力陈本初公之德政品行,劝说天子加封本初公为大汉司徒,封阳翟侯,食邑三千户。袁家一门一世两三公,实乃是当世佳话啊!” “司徒吗?” 袁绍闷哼一声,不满意地摆摆手道:“回复你家主公,就说我袁绍德行浅薄,难当此重任,不敢领命,请他另选贤能吧!” 杨弘满脸尴尬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一时间茫然无措。 许攸笑道:“杨长史远来辛苦,一路颠簸,想必是有些乏累了吧?我家主公已经命人备好了酒菜……” 杨弘连忙起身拱手道:“如此甚好,多谢本初公盛情款待了。” “子远,这是何意?” 目送着杨弘一溜小跑地离开议事厅,袁绍不解地看向许攸问道。 许攸正色问道:“如果我没猜错,主公是打算要按兵不动吗?” 袁绍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我与孟德,交情甚笃,更有同盟之约,如果因官爵之惑,而毁约攻伐,恐会令天下人所不齿。” 许攸呵呵冷笑道:“曹孟德屠戮数万徐州生灵之时,理会过天下人的看法么?韩伯颜在北疆挥舞屠刀之时,理会过天下人的看法么?袁公路挟持天子乱政害民之时,理会过天下人的看法么?成王败寇,自古亦然,主公若不能狠下心来,他日必会为狠心之人所害!如今冀州,已到生死存亡之秋,若再不奋发图强,如何抵挡韩伯颜麾下的幽燕铁骑主公想过没有?” 许攸的这一番话,就好似一把利刃一般,狠狠地捅进了袁绍的心窝里,让他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但却又无从反驳,只能是咬牙切齿地瞪着许攸,恨不得生吃了他方才能一解心头之恨。 许攸也是豁出去了,不管不顾的继续道:“主公可知道,如今冀州数郡,百姓北逃者十之五六,死于饥荒者十之二三,赤地千里无人烟,饿殍遍野有冤魂!如此下去,不出一年,则冀州将再无可战之兵,可用之粮!主公想过没有,真到了那一天,你又将何去何从?” “闭嘴!你给我闭嘴!” 袁绍咆哮着将几案上摆放着的东西,全都摔在了地上,满面狰狞,须发皆张的样子,哪里还像是那个平日里最注重仪表风度的袁本初。 “子远此言谬矣!” 袁绍像是个无助的孩子一般,满脸期待地看着开口的田丰,希望这个最耿直的臣子,给自己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田丰没有理会许攸狐疑的目光,而是一脸平静地道:“子远以为,韩伯颜就会一直按兵不动,静等那一天到来么?按照常理而言,韩伯颜若是倾其全力,一路出常山一马平川,一路出渤海高屋建瓴,一路出壶关居高临下,一路出河内顺流而下,四路齐发,如无意外,一月内定可吞并冀州全境,一统河北之地。可是为什么他迟迟没有发兵呢?非是时机不到,而是他需要,需要这样一块缓冲之地,来避免与曹孟德直接碰撞!” “还有一点!” 许攸会意,高声附和道:“韩伯颜爱惜民力,不忍穷兵黩武,所以每次大战之后,他都会罢兵止戈,休养一段时间。去岁河北大旱,粮食减产,幽并两州民间存量几近告罄,再加上难民大批涌入,致使幽并军因粮草不足而无力南下,韩伯颜也不得不耗费大量财货丛南方调运粮草赈灾。但正所谓瑞雪兆丰年,如无意外,今年夏收之后,兵精而粮足的幽并军,必将铺天盖地而来,届时主公又将如何应对?” 袁绍忽然平静了下来,所有的火气,都烟消云散了,只剩下了额头上一滴滴豆大的汗珠。 是啊,自己该如何应对呢?想当年韩俊麾下不过仅有数千兵马,自己都奈何不了他,如今羽翼已丰,气候已成的韩俊,自己还有可能击败他么? 袁绍不是不知道,治下百姓已经所剩无几了,更不会不知道,自颜良战死之后,麾下兵马的士气便一落千丈。只不过,他不甘心,也不敢面对,所以他犯了选择性失明的毛病。但是今天,许攸和田丰二人,冒死揭开了他挡在自己眼前的面纱,让他不得不站出来承担这一切。 沉默了许久,袁绍生涩而木讷地开口了,“那依你二人之见,我又应该如何呢?” 田,许二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然。 深吸了一口气,田丰缓缓开口道:“联合袁术,南下击曹,寻找机会,占据中原腹地,厉兵秣马,再借黄河天险与幽并军决一死战!” 袁绍倒吸了一口凉气,又问道:“那此战,我军有必胜把握么?” 许攸重重地点了点头,“必胜无疑!” 袁绍又问道;“何以见得?” 许攸回道:“此战,主公有五胜,而曹孟德有五败,因此断无失败之理。” “哦?” 袁绍感兴趣地问道:“五胜为何?五败又怎么说?” 许攸稍作沉吟便道:“主公出身名门,天下皆知;而曹孟德却是阉宦之后,为世人所不齿,此为名胜;主公气度恢宏,不拘小节;曹孟德却是气量狭小,睚眦必报,此为度胜;主公以诚待人,中正无私;曹孟德却是沽名钓誉,任人唯亲,此乃德胜;主公胸怀天下,心怀社稷;曹孟德却只因一人之仇而妄害万姓苍生,此乃义胜;主公麾下猛士如虎,呼啸如狼;曹孟德却不恤民力,连年征战,师老而兵疲,此乃兵胜。主公有此五胜,曹孟德有此五败,焉有不能战而胜之之理?况且此次大战,曹孟德四面迎敌,必将手忙而脚乱,主公大可坐而视之,静待良机,以迅雷之势直捣腹心,必将事半而功倍!” 袁绍面带兴奋地点了点头,但却并没有着急表态,而是又把目光看向了田丰。 田丰捻须笑道:“主公可是担心,袁公路不肯善罢甘休?” 袁绍梗着脖子,生硬地点了点头。他们兄弟二人,自小不睦,或许会因一时之利而联手,但却绝无可能一直相安无事。 这一点,袁绍心里清楚,袁术也是明镜一般。 田丰摇了摇头道:“若是主公与曹操异位而处,最痛恨的,会是何人?” 袁绍沉吟了片刻,眼前突然一亮,兴奋的一拍手道:“定是他袁公路无疑!” 田丰欣慰道:“正是如此!彼时一场血战之后,袁公路自保尚且不暇,又如何敢找主公的麻烦呢?” 许攸又道:“况且袁术主动修好,将三公之位拱手送上,主公又焉有推拒不受之理?” 袁绍兴奋地攥紧了双拳,“那便通知杨弘,就说他袁公路的好意,我袁绍接下了!” 建安元年,仲春时节。 大地回暖,万物复苏,大汉司空袁术,在宛城设下祭天台,历数乱贼逆臣曹操十大罪状,对天盟誓,兴兵十万,号称大军三十万出征讨伐。 袁术世子袁耀,丛弟袁胤留守宛城,大将纪灵,张勋各领两万兵马为左右侧翼,袁术亲率大军六万,直扑他的老家汝南郡而去。 同一时间,隶属于韩俊麾下的平难中郎将张燕,统帅两万精骑,出箕关经河内,日行数百里,直指曹操当年的起兵之处,陈留郡而去。 第一七五章 曹孟德背水列阵 烽火狼烟滚滚而来,让曹老大的头疼病再一次复发了。 满脸痛苦地坐在议事厅上,曹操捂着脑袋龇牙咧嘴的在心里将老袁家的十八辈祖宗骂了个遍。 但是,骂的再狠,也无法让袁术退兵。所以很快,曹操便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地图上。 十万大军来势汹汹,让刚刚放下兵器回归田园的曹军士卒,心不甘情不愿地集结了起来。但是和曹操一样,他们既然吃了军饷,就必须要上阵杀敌,所以和他们的老大曹操一样,数万曹军也是在心里面将袁术骂了个狗血喷头。 曹操喝了一口茶,稳了稳心神,左右环视了一眼,忽然冷笑出声,“三十万大军!袁术也不怕把天吹破了!区区一郡之地,便能够养兵三十万的话,那他袁公路一定是把妇孺老弱一并划拉到了军营之中!” 夏侯惇铿然道:“土鸡瓦狗,便是再多上一倍,也不过是待宰的羔羊一般,毫无战斗力可言!” 曹仁沉吟道:“话虽如此,可蚁多咬死象,元让不可轻视啊!” 夏侯惇冷笑一声,拱手道:“主公只需与我三万精锐便可,定不会让袁术踏足我境内半步!” 曹操烦闷地摆了摆手,苦笑道:“如果只是袁术一路敌兵,的确不足为惧。元让你要知道,摆在明面上的敌人,从来都不可怕。隐藏在暗处的威胁,才是最要命的。” 董昭微蹙着双眉附和道:“袁术选择在此时出兵,的确颇为蹊跷。之前我军与其有过数次交锋,袁术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对于我军的战力应该心中有数才是。单凭他拼凑起来的最多十万兵马,根本就不可能是我军的对手。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夏侯惇怒瞪着董昭,双拳紧攥着,“什么可能?公仁你别卖关子啊!” 董昭神秘的笑了笑,手指着北方叹口气道:“袁术,有援兵!” “报!陈留太守杜袭急报,并州大将张燕,率铁骑两万犯境!” 就在此时,议事厅外飞奔进一个传令兵,上气不接下气地吼道。 “知道了,下去吧。” 曹操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丝毫没有感觉到意外。 董昭也是如此,朝着夏侯惇微微颔首,做出了一副“就是如此”的表情。 “韩俊,小贼!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夏侯惇狠狠地跺了跺脚,拱手请命道:“区区两万骑兵,还是战力不高的并州骑兵,灭之不难!” 曹操一脸痛苦地揉着脑门,皱着眉头道:“恐怕,援兵非只这一处。” 夏侯惇眨了眨眼睛,猛地一拍脑门,如梦方醒地撮着牙花子道:“对!还有孙文台的那个儿子,听说颇有其父之风,不容小觑!若他丛江东引兵攻来,还真是有些麻烦啊!” 曹操摇了摇头,“孙策,十有八九是不会理会袁公路的。” 夏侯惇不解地问道:“为何不会?当初孙文台兵败身死,是袁术收留保护了他们孙家人,而借兵给他渡江南下的是袁术,封他为扬州牧的也是袁术,他又怎么可能对袁术的命令置之不理呢?” 曹操撇嘴道:“元让你不懂,袁氏与孙氏之间,只会有怨,而绝对无恩!” 夏侯惇张了张嘴,还要开口反驳却被曹操伸手拦住了,“你们对袁公路都不够了解,他绝不是一个慷慨的人,之所以会借兵给孙策,我估计十有八九是孙策拿出了让他眼馋到无法拒绝的抵押。” 董昭会意道:“袁公路出身豪门,奇珍异宝见识的多了,能够让他眼馋的,这世间恐怕不会太多。难道是?” 曹操点了点头,“如无意外,应该就是那个东西了。” “难怪!” 董昭恍然大悟道:“难怪袁术一日比一日嚣张跋扈,原来他已有了不臣之心。” 曹操点了点头,“而这一战,便是他的立威之战。他是打算要踩着我曹操的脑袋,登上那让无数人疯狂追逐的宝座啊!” 董昭兀自不敢相信地问道:“他果真有那么大胆?” 曹操强忍着疼痛哈哈大笑道:“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袁公路的心,可是比天还要高啊!” 董昭倒吸了一口凉气,皱眉道:“若果真如此,他必然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有了十足的把握,才敢出兵的,主公还需小心应对啊!” 曹操皱着眉头微微颔首道:“这是自然,袁公路虽然成事不足,但败事却有余。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如果将兵力全都投入到汝南,陈留的前线战场上,后方空虚而为敌所趁。” “后方?” 曹仁沉吟道:“主公所指的,可是徐州?” 曹操摇头道:“徐州如今百废待兴,兵力吃紧,韩俊留下来的两万兵马,用于自保尚且不足,应无余力犯我疆土。” 曹仁疑惑道:“徐州除外,便只剩青州了,那些该死的黄巾余孽,已经被清剿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漏网之鱼,也大多躲进了深山密林里不敢露头,如何能威胁到我后方安危?” 还真是怀念戏志才啊! 曹操苦笑一声,头疼的更厉害了,无力地挥挥手道:“传我将令,调夏侯惇,于禁,曹洪,乐进,吕虔及其所部兵马共计四万与人,于三日内在濮阳城外集合,随我出征南下迎敌!命夏侯渊,李典统帅本部兵马,西进陈留,迎击张燕。子孝,你留一下。” 众将齐声领命,各自告退准备去了。 曹仁一脸无奈地看着曹操,心里很清楚,自己这一次又没机会上阵冲锋了。 果不其然,曹操轻轻拍了拍曹仁的肩膀,有气无力地道:“此次危局,比之去岁张邈,吕布之乱,有过之而无不及,子孝留守后方,务虚谨慎为上,万事小心,尤其是需要地方北面。” “北面?” 曹仁若有所思地问道:“主公指的是,幽并军?” 曹操表情痛苦地摆了摆手,“不是幽并,而是,是冀州!” “冀州?” 曹仁满脸的惊恐之色,不敢相信地摇着头道:“袁本初与主公,可是有同盟之约啊!他怎么可能?怎么敢?” 头疼欲裂的曹操,脸色惨白如纸一般,豆大的汗珠不断地掉下来,挣扎着说道:“听我的,没错!” 曹仁不敢再问下去了,扶住了点头道:“末将一定谨记主公所言,除非身死,否则必保兖州不失!” 汝南,安城县。 眼望着面前的群山,耳听着背后湍急的流水,曹操的心里面,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背水列阵,自古便是兵家大忌,主公如此布阵,想来心中已经是有了必胜把握吧!” 话是这样说的,可是董昭的脸上,却仍然露出了掩饰不住的担忧。 项羽破釜沉舟,死战而破强秦。 韩信背水列阵,一战而定赵国。 难道,局势真的已经糟糕到了这种地步吗? 曹操缓缓摇了摇头,“此战胜负之关键,不在安城而在两翼,只希望元让与文则莫要让我失望才好。” 董昭倒吸了一口凉气,猛然回过味来,转头看了一眼身后那连绵的营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曹操自信的笑了笑,“传令,命人前去袁术大营搦战,就说明日辰时,我曹操邀他在慎阳山下一叙旧情。” 董昭领命去了,曹操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眼望着重云密布的苍穹,长叹了一口气。 “曹阿瞒好大的架子啊!” 袁术将曹操的手书随手扔到一边,满脸轻蔑的对曹营使者道:“回去告诉他,要战便战,休要玩弄这些不入流的小花招。我与他之间从来都只有旧怨,而绝无旧情!” 使者唯唯若若地退出了,阎象却皱着眉头道:“主公为何不见?” 袁术闷哼一声,“我军势大而曹军势弱,见与不见,又有何区别?传令三军,明日四更造饭,待天色一亮,便擂鼓进军,不胜不还!” 桥蕤,雷薄,陈兰,梁刚等将齐声抱拳应喏,各自回营整备兵马去了。 阎象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再说什么。他虽然不擅溜须拍马,可是必要的眼力见还是有的。 派出去的使者,连滚带爬地滚回营帐转告了袁术的原话,曹操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意外,因为这一切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董昭偷眼看了看曹操,挥挥手让使者退下去了,犹豫了一下之后问道:“主公似乎已经猜到了?” 曹操傲然地点点头道:“那是自然。袁公路虽然出身高贵,但自小便经常被我欺负,心里面早已经留下了阴影,不要说与我会面了,便是听到我的声音,也会忍不住心里打鼓,又如何敢应约而来呢?” 董昭更加的糊涂了,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智商有些不够用了。 曹操神秘莫测的笑了笑,“去把文谦喊进来吧。” 乐进,字文谦,阳平卫国人,身材不高,但却勇猛顽强,逢战必定先登。曹操陈留起兵之时,率本郡乡勇千余人来投,大小数十战,每战皆是身先士卒,无坚不摧,深得曹操信任。 第一七六章 乐文谦雨夜突袭 是夜,天降暴雨,狂风呼啸。 袁术躺在榻上,却是翻来覆去难以成眠,心里所想的,倒并不是营地扎在低洼处的士卒们会不会受苦,而是明日这一战后,自己能不能一雪前耻,进而威震四海,君临天下! 或许在外人看来,四世三公或者五世三公是一种莫大的荣誉,但是在袁术的内心深处,反而却感觉到深深的耻辱。或许是因为站得越高,看的也就更远,从小便是无论走到哪里,都感觉自己高人一头的袁术,已经无法再容忍有人站在自己的头顶上了。哪怕,那个人只不过是个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傀儡。 不知不觉中,爷已深了,可是磅礴大雨却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袁术也终于感觉到有一丝睡意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朦胧中的袁术,猛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战鼓声,随之而来的,便是惊天动地的喊杀声。 袁术一个激灵丛床上翻身坐起,生恐这只是自己的幻觉,又侧着耳朵停了一会儿,终于确定胆大包天的曹孟德,真的派出兵马来夜袭自己的大营了。 “来人,快来人!” 袁术披头散发地拔出宝剑在手,愤怒地咆哮着,“速度命陈兰,雷薄调动兵马,全力扑杀来犯之敌!命梁刚保护帅帐,命桥蕤绕到敌后截杀!” “禀主公,值夜的乐就将军派人来报,敌军只是在远处山谷内击鼓,并未发现有一兵一卒来袭。” “什么?” 就好像是自己全力挥出去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袁术顿时生出了一股脱力的感觉。 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只是,曹阿瞒也委实太狡诈了太可恨了一些。 和袁术生出同样感觉的,可不只有他一个人,刚才这一通突如其来的鼓声,惊醒的,可是满营的袁军士卒。 一个个大头兵慌里慌张地顶盔掼甲,抓过兵器刚想要冲出去厮杀,却被告知大营无虞,不需理会,心里面有多憋屈就可想而知了。 “主公,此乃是敌军的疲兵之计,断不可置之不理啊!” 阎象走进袁术的帅帐中,拱手道:“臣下以为,今夜大雨,弓弦难张,道路泥泞,敌军很难派出大队兵马偷营。叮嘱值夜的乐就将军提高警惕,严加防范也就是了。另外可命全军士卒耳塞麻布,或可隔绝鼓声,安睡无虞。” 袁术沉吟片刻,无奈地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子时刚过,远远的又是一通战鼓声传来,但是这一次,袁军大营就要安静许多了。被吵醒的袁军士卒,只是翻了个身嘟囔着骂了一句,便又沉沉睡了过去。而守在大营门口的乐就,更是满脸的不屑之色,狠狠地吐了一口痰骂道:“无胆贼兵,黔驴技穷!” 重新躺下的袁术,总感觉心里面不太舒服,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只能是又在心里问候了一遍老曹家的祖宗十八代,强行闭上眼睛让自己不再乱想。 好像约定好了一样,每过半个时辰,战鼓声便会准时响起,而袁军士卒也会无奈地睁开眼睛骂一句娘。 丑时末寅时初,正是夜空最黑的时间,也是睡的最沉的时间,乐进手提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丛避雨的茅草屋内走了出来,抬眼看了看挂在天边的启明星,狠狠的一口咬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悬羊,擂鼓,杀人去!” 剧烈的疼痛,彻底驱散了乐进的困意,面露凶光地挥了挥手里的利刃,当先冲进了雨帘之中。 跟随在乐进身后的百余人,都是当初随他丛军厮杀的同乡。每一个人,都是铁胆铮铮的豪杰,都是每战先登的勇士,都是百死余生的狠人。 口悬利刃,健步如飞的乐进,在轰隆隆的战鼓声中,很快便冲到了袁军的大营外。 而此时,躲在瞭望塔下避雨的乐就,正麻木地仰望着倾盆如注的雨幕发呆。战鼓声虽彻天动地,但于他而言,却好似催眠曲一般。 不止是他一个人,所有的袁军士卒,都在闭着眼睛打瞌睡。没有人会想到,曹军会在这个时候发起突袭,更不会有人想到,杀过来的曹军,居然只有区区百余人。 但是,天生铁胆的乐进,就这么义无返顾地冲了过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乐就,猛打一个激灵,本能的就要拔刀却已经来不及了。奔跑中的乐进,狠狠地掷出了手中的利刃。 “敌……” 乐就只来得及喊出了一个字,喉咙便被飞射而来的利刃狠狠刺穿,白眼一翻,跪倒在了雨幕之中。 好似一群饿急眼了的下山猛虎一般,不过短短数十息时间,百余曹军很轻易地屠尽了营门处的守军。 袁军大营,再一次骚动了起来。 虽然袭营曹军的动作足够快,但是他们到来的消息,还是被远远地传了出去。 手提双刀的乐进,闪烁着凛冽杀意的目光,很快便锁定了帅帐的位置。这也只能怪袁术太骚包了,出征在外还不忘讲排场,将自己的帅帐搭建的格外醒目。 一路之上,不时有小股不知死活的敌军拦路,但是很快,他们便一脸惊愕地倒在了混杂着雨水和血水的泥泞之中。 曹军来的太快,冲的太猛,以至于当乐进等人逼近袁术帅帐的时候,袁术才不过刚刚********。 偷偷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袁术顿时吓傻了眼,急忙缩回头来浑身上下都在剧烈地颤抖着。 虽然隔着厚厚的雨幕,但是他仍然被乐进等人的勇猛无匹给震惊到了。 拼着自己肩膀挨了一刀,乐进狠狠的将最后一个挡在自己面前的敌兵砍翻在地,铿然虎吼一声,强忍着剧烈的疼痛咬紧了牙关,满脸狰狞地冲了上去。 百余死士,一路厮杀而来,只剩下了四五十人,而且几乎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但是,只要乐进没有停止向前的脚步,他们就绝不会退缩。这无关于生死,而只在于荣誉。 “袁术,纳命来!” 距离帅帐,只剩下不到十步的距离了,乐进的瞳孔里,只剩下了疯狂的杀戮。 而帐内的袁术,仿佛是已经看到了死神的模样,浑身上下筛糠一般剧烈地抖动着,满心的懊悔与绝望。从未有过的绝望,让他几乎就要跪地请降了。 或许是袁术命不该绝,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一道雄壮的身影飞掠而至,挡在了乐进与帅帐之间。 已经完全疯魔了的乐进,不管不顾的就是狠狠一刀劈了出去,但是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自己这全力的一击,居然被对手硬生生的给挡了回来。 “噔噔噔!” 怔怔地看着那个可恶的敌人连退了好几步,差一点栽倒在地的滑稽样子,乐进却根本笑不出来,因为他的虎口处,鲜血正在疯狂地喷涌而出。 “主公放心,有桥蕤在,贼子伤不了你分毫!” 重新站直了身子的桥蕤,尽管持枪的双手都在剧烈地颤抖着,可是脸上却没有露出分毫胆怯。 “你该死!” 乐进怒吼着,咆哮着,再次抡圆了胳膊朝着桥蕤冲了上去。 “将军,事不可为,走为上策!” 但就在这个时候,乐进的副将,也是从小和他一起玩到大的卫猛上前一步,拉住了乐进的胳膊咬着牙往后奋力一扯。 卫猛的嗓音很大,哪怕在雨幕之中,仍然清晰地钻进了乐进的耳朵里,让他猛的一震回过身来,这才发现,桥蕤的身后不远处,密密麻麻的袁军士卒正铺天盖地地蜂拥而来。 几乎咬碎了钢牙一般,乐进狠狠的一跺脚,二话不说,扭头便走。 耳听到密密麻麻的脚步声,袁术总算是找回了几分胆气,怒气勃发地掀帘而出,咬牙切齿地朝着兀自呆立在原地的桥蕤怒吼道:“你还傻站着作甚?还不快给我去追!” 桥蕤笑了笑,只不过这笑容看上去是那样的苦涩,因为他的嘴角,分明在流淌着刺眼的鲜血。强撑着点了点头,桥蕤却已经没有再迈步的力气了,眼前一黑,双膝一软,就在袁术的眼皮子底下,颓然昏死了过去。 “末将无能,功亏一篑,还请主公责罚!” 看着浑身带伤,满脸血水的乐进,铿然跪倒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曹操的心里面,刀劈斧砍一般的难受。不是因为让袁术逃过一劫,而是深深的心疼。 寄走两步,将乐进扶了起来,曹操眼眶含泪地安慰道:“文谦之忠勇,不下于昔日之樊哙。文谦能够安然返回,胜过天赐我十万雄师!” 乐进心中感动,却忽然发现脱力的痛苦,瞬间充满了浑身上下,甚至连开口谢恩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乐就战死,桥蕤重伤,士卒伤亡更是惨重,却连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来!你们这群饭桶,难道就没听过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么?你们说,我要你们何用!你们又有何用?指望着你们为我斩将夺旗,我还不如指望一条狗呢!” 风波过后的袁术,已经是出离的愤怒,绝望之后的愤怒,已经让他有些竭嘶底里了。 第一七七章 纪灵舞刀 文则落马 陈兰,雷薄,梁刚等将领一个个低垂着头,表情木然地承受着袁术的滔天怒火,不发一言也不敢开口。所有人心里都明白,此时的袁术,是听不进去任何解释的。所以,最明智的做法便是,等他自己发泄够了或者发泄累了,火气也就消的差不多了。 可是,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袁术这一次的火气似乎格外的大,足足骂了将近一个时辰了,还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性子最急的雷薄,终于忍不住了,可是他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迎来了袁术的一波狂风骤雨。 “六万大军,却让数百贼兵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你们平日里是怎么练兵的?无能至极,无用至极,简直都是一群废物!真后悔我当初怎么就眼瞎了错信了你们几个,早知道会有今天,我当初就应该打发你们几个去埋锅造饭!我真恨不得,恨不得把你们几个废物一刀一个地劈死!” 趁着袁术换气的空当,雷薄狠狠一抱拳跪倒在地,“是末将等无能,连累主公蒙羞,本应自刎当场以谢主公知遇之恩。但如今贼尚未灭,薄不敢轻生!敢请主公再给末将等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若不能大破曹军,末将绝不敢回来面见主公!” 袁术狠狠地瞪了雷薄一眼,咬着牙问道:“当真?” 雷薄铿然回道:“末将愿立下军令状,若不能提曹操头颅来见主公,情愿引颈就戮,绝无半句怨言!” 袁术点了点头,又看向了陈梁二将。 二将会意,同时跪倒在地,齐声道:“末将也愿立下军令状,誓破曹军!” “好!” 袁术一跺脚道:“那我便再相信你们一次,给你们一次机会!天明之后,我亲自为你们擂鼓壮行!” “万万不可啊主公!” 杨弘突然惊呼道:“曹贼趁夜来袭,其中必有阴谋。弘刚才细细想来,必是曹贼心忧后方安危,意在速战速决。其中蹊跷古怪之处,主公不可不察啊!若是急切出兵,岂不是正中曹贼的下怀?” 袁术冷哼一声道:“就算如此,那又如何?我有六万大军,难不成还会怕了他曹阿瞒不成?” 杨弘拱手道:“曹阿瞒如今已是瓮中之鳖,将死之人,主公自然无需怕他。主公志向高远,胸怀四海,您的敌人,可不是仅有曹阿瞒一个人啊!” 袁术微微颔首沉吟道:“你这话倒也颇有几分道理,只是我胸中这口恶气不出,恐怕睡觉都不得安生啊!” 杨弘嘿嘿笑道:“曹阿瞒已是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了。请主公暂息雷霆之怒,我敢断言,用不了几日,曹军必然自乱阵脚!” 袁术咬了咬嘴唇,又扭头看了阎象一眼,见他没有要反对的意思,深吸了一口气道:“也罢,那就容他曹阿瞒再多活几日好了。” 袁术按兵不动,曹操也没有主动挑衅,两个人就好像约定好了一般,仿佛浩浩荡荡地率领着大军来此只为了看风景那么简单。 袁术在盯着曹军的后方,而曹操的目光,却放在了褒信。 褒信县始建于建武年间,位于新蔡县与新息县之间,地势险要,乃是豫州的门户所在。 褒信县属下县,丁口本就不多,黄巾之祸后更是数十里难见人烟。 但是,就在这里,城外的旷野之上,一场决定了很多人命运的大战,一触即发。 黑衣黑甲的曹军大约只有五千人左右,背城列阵,肃杀而沉重。 红衣红甲的两万袁军,气势汹汹而来,士气高昂,斗志鼎沸。 阵前的于禁身骑一匹灰红色大宛名马,神情凝重,目若鹰隼一般坚韧而敏锐。 在他的对面,袁术麾下头号大将纪灵胯下高头枣红马,手里三尖两刃刀,神采飞扬,趾高气昂地指着于禁朗声道:“对面贼将,可敢与我一战否?” 于禁冷哼一声,高声回道:“争强好勇,乃是莽夫所为,为将者不屑为之!” 纪灵仰天哈哈大笑,驭马来回转了两圈,冷冷道:“既然不敢与我相斗,那便快快下马自缚请降!我纪灵刀下,从来不斩无胆鼠辈!” 于禁面带羞愤之色,几乎咬碎了钢牙,手背上青筋暴露,攥紧了龙雀大环,左手狠狠的一扯缰绳,扑食饿狼一般朝着纪灵冲了过去。 “来得好!” 纪灵满脸的兴奋之色,大吼一声,策马而出。 “去死吧!” “给我开!” 两马交错,双刀并举。 “吭”的一声好似闷雷在半空中炸响一般,两把长刀在半空中狠狠地碰撞在了一起,发出了让人头晕目眩的巨响。 “有点意思!” 纪灵拨马抡刀,冷笑地点了点头,“再来!” 于禁也不甘示弱,虽然一声不吭,但手中龙雀大环的劈风声却丝毫也不逊色。 刀光如练,马去如龙。两员大将各展所长,互不相让,转眼已是三十多个回合了。 愈战愈勇的纪灵,眼中的杀意也是越来越重,看向于禁的神情,也多出了几分凝重。 于禁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了,双手感觉就好像要炸开了一般,但是两军阵前,众目睽睽之下,他却必须咬着牙继续厮杀。他不能退,也不敢退。将是兵之胆,他不敢去想自己拨马逃走的可怕后果。 所以,拼了! 于禁低吼一声,奋起全身的力气,迎着张牙舞爪的纪灵又冲了上去。 锋利的三尖两刃刀,在阳光下闪烁着让人胆寒的锋芒。纪灵的双臂,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一般,每一次劈砍,都好像能够拔山填海一般。 所以,没有多想也来不及多想了,于禁机械地抬起了双臂,咬着牙硬着头皮挥刀格挡。 于禁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几个回合,但是,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绝不能低头认输。 为了曹操对他的知遇之恩,更为了自己做为一个武将的尊严,让于禁别无选择,必须要战斗到底,哪怕血染沙场马革裹尸也无怨无悔。 纪灵的嘴角,突然勾勒出一丝古怪的笑容,落在表情木然的于禁眼里,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对,但却已经有些晚了。 就在双刀相撞之前的那一瞬间,纪灵突然收刀在手,双手向后一拉,然后朝着于禁的心窝处猛然刺出。 于禁的瞳孔猛然睁大,眼睁睁地看着森冷的枪尖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这个时候再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只能钢牙一咬,不闪不避,用上了同归于尽的搏命杀法。龙雀大环翻转上调,朝着纪灵的脖颈狠狠劈了过去。 没有人不怕死,纪灵自然也是如此,更何况他此时稳占上风,更是不舍得和于禁以命换命。眼疾手快地往马背上一趴,凛冽的刀锋便丛他的头皮上划了过去,这样一来他虽然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但是原本十拿九稳的必杀一击也失去了准头,让于禁躲开了心脏要害,只是刺进了他的小腹。 “啊呀”一声痛呼,于禁眼前一黑,手里一松,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满心不甘地摔落马下。 “贼子休要伤人,吃我曹纯一箭!” 纪灵正要挥刀,取下于禁首级的时候,只听到一声怒喝中伴随着箭矢破空之声,朝他迎面而来。 心里暗道一声可惜,拨马挥刀将那支暗箭挡开,再想要补上一刀就已经来不及了。 “子和,不要进城,绕城而走!” 于禁躺在曹纯的怀里,表情痛苦,声如蚊蝇一般,但神态却又是那样的坚定。 纪灵恶狠狠地瞪着曹纯的背影,缓缓举起了手里的长刀,“众将士,敌胆已丧,敌阵已破,此时不追,更待何时?全军听令,随我冲锋,杀敌立功!” 一场单挑,当然决定不了一场战争的胜负,但那是建立在于禁落马之后,曹纯不管不顾的基础上。如果他当时能当机立断,取代于禁的指挥权,或许曹军还能与袁军继续抗衡。但是他没有这样做,而是飞马而出,在纪灵刀下救回了于禁的性命,然后又掉头狂奔,好像已经被吓破了胆一样。 蛇无头不行,主将受伤,副将又无心恋战的情况下,再加上人数上又完全落了下风,根本就不可能与袁军继续抗衡了。领军大将带头逃跑,他们又怎么可能尽职尽责地留下来厮杀呢? 纪灵一马当先,威风无比,跟在他身后的袁军士卒也是一个个斗志昂扬,战意浓烈。没有人不喜欢打顺风仗,也没有人不喜欢追着别人的屁股大肆屠戮。大部分袁军士卒,都是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蛋子,而这样的战斗,也是他们最喜欢的。 “哈哈,胆子都吓破了吗?连拒城而守的胆量都没有了吗?” 纪灵满脸不屑地吐了口浓痰,转头对副将道:“你带五千人进城布防,其余人,随我继续追!” 副将犹豫了一下,劝道:“将军,小心其中有诈啊!” 纪灵满不在乎的哈哈笑道:“那是最好!只是这么点人,我杀起来还不过瘾呢!” 第一七八章 于禁巧施苦肉计 “文则兄,你这又是何苦呢?敌军人数虽多,但大多都是袁公路强征而来的新兵,战力低下,正面破之也是不难。” 曹纯一边纵马飞驰,一边满是不解地低头问道。 于禁咬着牙艰难地回道:“话虽如此,但必定要多耗时日。子和,你要知道,我们在此每多停留一天,主公那边就会多一分危险。所以,这一战必须要快,要狠,要不给我们的对手任何机会!” 曹纯心疼地看了一眼满脸痛苦的于禁,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就算你是对的,可是……” 于禁坚定地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可是!为了主公大业,莫说这点痛楚了,便是粉身碎骨又有何惧?” 曹纯咬了咬牙,回过头去恶狠狠地瞪着身后不远处紧追不舍的纪灵咬着牙道:“我定然要亲手取下你的项上人头!” 追杀的正起劲的纪灵,并没有留意到曹纯饿狼一般的目光,不过就算他看到了,也只会无所谓的小校而绝不会放在心上。 纪灵与曹军交战已经很多次了,但从没有哪一次像现在一样痛快过瘾过。在之前大部分的时间里,他都是被曹军追着屁股跑的那一个,从没有像现在一样的意气风发。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大概就是纪灵此刻内心的真实写照了吧。 不知不觉中,纪灵以及他身后趾高气昂的袁军士卒,尾随着溃逃的曹军,追杀进了一处山谷之中。 毕竟也是一员沙场宿将,纪灵最基本的嗅觉还是有的。眼望着曹军逃窜的速度,似乎变慢了下来,再抬头看到那乱世嶙峋的峭壁,纪灵的心里猛的一震,暗道一声不妙,刚想要指挥着兵马撤退,却已经来不及了。 早已经憋了一肚子火的曹纯,又怎么可能让纪灵轻易逃出去?要知道,这可是于禁拼了性命才将他引进来的。 轻轻地将于禁交给他的亲兵照看,曹纯猛地拔剑在手,举过头顶,朝着纪灵的方向重重一指,便听到峭壁之上喊杀声四起,无数的箭矢,乱石,巨木从天而降,如同黑云暴雨般倾泻而下。 “有埋伏,撤!快撤!” 纪灵心里暗很不已,但却已经顾不上后悔了,拨转马头,一边奋力格挡躲闪着,一边心急火燎地呼喊着下命令。 其实根本就不用纪灵多说,纪律性极差的新兵,也不可能在灾难面前还谨记着军规军纪保持冷静。 但是,于禁费尽心机不下的包围圈,又岂是他们想进来就进来,想出去就出去的?哭爹喊娘的袁军士卒,丢掉了所有的累赘,一心只想着逃命,眼看着就要逃出谷口了,可是等候迎接他们的,却是一排排更加密集也更加犀利的箭雨。 于禁亲手训练出来的五千青州兵,每一个都是丛百万人中精挑细选出来的,能战敢战,从不畏战,完全是从鲜血中成长起来的精锐之师。 袁术强征硬拉来的杂牌军,在这样的战争机器面前,又能有多少抵抗之力呢?虽然求生的本能,让这些新兵蛋子变得嗜血而疯狂,但是青州兵就好像是一座横亘在他们面前的铜墙铁壁一般,任凭他们化作奔腾的洪流也根本无法冲破。 “怎么回事?为什么还没有冲出去?” 此时的纪灵,又哪里还有不久之前的风光,面色慌张,披头散发的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亲兵很快带回给了他一个绝望的消息,曹军在谷口伏下了重兵,坚不可摧,短时间内很难突围而出。 “这是,天要亡我吗?” 纪灵的心,一下子凉透了,绝望地抬起头来,却正好看到一块磨盘大小的飞石当头砸下。 来不及躲避的纪灵,或者他说已经不想再躲了,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跌落马下,战死沙场。 纪灵一死,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的袁军,彻底失去了突围的希望。一万五千人,除了少数幸运儿逃出生天之外,大部分都在这断魂谷中断了魂。 简单的包扎之后,又躺着休息了一会儿,于禁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气息也平稳了许多,在亲卫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来眺望了一眼修罗场一般的山谷,轻轻叹了口气道:“他们本都是和你我一样的庄稼汉子,一个家庭的顶梁柱,都是这****的世道,把人逼到了这个份上啊!” 曹纯咬着牙走过来,满脸不忍地道:“纪灵已死,军心已动,士气全无,已经不可能再对我们构成威胁了,何不鸣金收降了他们为我所用?” 于禁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如果换作平时,我自然将这些青壮招为己用。但是,这一次我们的目标可是宛城,容不得有任何意外出现。所以,我只能狠下心来了!” 曹纯长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纪灵统帅的主力,几乎全军覆没,留守褒信的副将,又怎么可能力挽狂澜呢?消息传回来之后,没有任何的犹豫,他第一时间率领着兵马转身便逃。 但是,在于禁早已经准备好的天罗地网面前,他很快便绝望地发现,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能够以外姓人的身份独领一军,于禁绝对对得起曹操的信任与器重。 围歼掉这一路袁军的五千残部之后,拖着病体的于禁,不顾自身安危,便指挥着兵马,朝着宛城的方向飞扑而去。 于禁巧设伏,大破袁军右翼的同时,另外一路曹军的主将夏侯惇,心情却并不算太美丽。阳安城外一场大战,从天色微明一直厮杀到夜幕降临也未能分出胜负。曹袁两军这一战,真可称得上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夏侯惇骁勇善战,对面的张勋也不是无能之辈,虽然在兵员整体素质上比曹军要逊色不少,但在张勋的指挥调度下,袁军却硬生生地扛住了曹军一波又一波猛烈的进攻。 “战死千余人,重伤三千余人,轻伤无数。” 夏侯惇表情凝重地咬着牙道:“倒是小瞧了这个张勋,长得像个娘们,打起仗来倒是一点也不含糊啊!” 副将吕虔强挤出一丝笑容,安慰道:“我军伤亡虽然不小,但袁军伤亡只会更大。” “那能一样么?” 夏侯惇怒气冲冲地拍着桌子吼道:“咱们手底下的兄弟,那都是丛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百战老兵!跟着主公南征北战的精锐!张勋手底下那是些什么东西?全都是袁贼丛民间强征来的民夫!” 吕虔无言以对,只能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和夏侯惇一样,他心里面也是十分的憋屈,怎么都想不明白,以前印象中不堪一击的袁军,为何会爆发出这么强横的战斗力来。 “罢了罢了,反正主公也没指望过我能大胜。” 夏侯惇烦躁地挥了挥手,对吕虔道:“趁着今夜月色昏暗,你这便点起兵马去安城吧!” 吕虔拱手应喏,转身而去。 两天时间,说短很短,但说长其实也很长。 至少对于袁术而言,这两天就格外的难熬。听取了杨弘的建议,耐着性子按兵不动,对于做梦都想着君临天下的袁术而言,实在是百爪挠心一般坐立难安。 他能稳得住,是因为断定了曹操会比他更加着急,会先沉不住气露出破绽。可让他失望的是,两天以来,曹军的大营,竟然没有丝毫的异动。 如果不是每天凌晨傍晚对面都会升起大量的炊烟,袁术都要怀疑曹军偷偷摸摸的已经撤走了。 对于袁绍的承诺,袁术是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的。所以,他决定,还是要主动出击,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尤其还是自己最讨厌的那个人。 左边杨弘,阎象;右边雷薄,陈兰,梁刚。 袁术表情森冷的在自己麾下的文武当中扫了一圈,斩钉截铁地道:“阎象,你代我给曹操去信一封,就说明日一早,我约他会猎于慎阳山下,一决胜负!” 阎象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道:“正如长史之前所言,曹操如今已是瓮中之鳖,翻手可擒,主公又何必急在一时?” 袁术不耐烦地挥挥手道:“等,等,等!这天下难道是等来的吗?曹贼一日不出,我心中便一日不安!我意已决,休再多言!” 阎象坚持道:“曹贼选择在慎阳山上扎营,看似有居高临下之势,实则已犯下了兵家大忌,难道主公就没有发现么?” “什么?” 袁术眨了眨眼睛,又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突然大发雷霆气冲冲地走过去扯着阎象的衣领怒道:“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和我卖关子!你把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是吧?” 阎象面带祈求之色地连连摇头,艰难地回答道:“臣下不敢,只是,只是臣下也只是刚刚才发现的。” “哼!” 袁术这才松开了阎象,怒气不减地喝问道:“那破绽究竟在何处?” 阎象表情痛苦的连着咳嗽了好一阵,这才感觉捡回了自己的性命来,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山上扎营,取水必然不易,只要切断曹军的水源供给,则必能轻松破之!” 第一七九章 曹操死守慎阳山 袁术的眼前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曹孟德是知兵之人,怎么可能犯下这般低级的错误?中平年间便已名列西园八校尉,黄金匪乱时跟着皇甫嵩也立过几件功劳,更不要说这些年来也没闲着,东征西讨虽不能说战无不胜但也鲜有败绩。难道,这是他有意为之?” 难得聪明了一次的袁术,很快便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什么?右翼全军覆没?纪灵呢?他为什么不敢来见我?” 袁术傻愣愣地看着跪在自己眼前,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人模样的败兵,心里面很罕见地感觉到了铺天盖地而来的恐惧。 丛褒信到安城,不过一日行程,传信败兵本不至于如此狼狈,但想丛于禁的天罗地网中逃出来,却绝非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纪灵,纪灵将军当场战死……” 经历过九死一生的败兵,一路奔逃至此,路上吃尽了各种苦头,全凭一口气才撑到现在,说完这句话后,也就没了心事,白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袁术颓然坐在地上,目光呆滞,神情无助而绝望。 阎象倒吸了一口凉气,咬牙道:“若是此路曹军携大胜之势,长驱直入而攻宛城,我担心……” 杨弘轻轻碰了阎象一下,挤眉弄眼地提醒他不要说下去了。 袁术抬起头来,狠狠瞪了杨弘一眼,冷森森道:“继续说下去!” 阎象拱了拱手,“纪灵将军绝非无能无用之酒囊饭袋,而竟至全军覆灭,臣下断言,此路贼兵人数,绝不会低于两万之数。再加上方才张勋将军快马传信中所说的,阳安敌军兵力,同样也在两万人左右。而曹操总兵力有多少?不过四万余不到五万人,也就是说,曹贼中军兵马数量,绝不会超过一万人!以六万对一万,我军胜算极大。只要能生擒了曹阿瞒,我军就会立于不败之地!” “没错!” 袁术精神陡然大振,站起身来恨恨道:“曹阿瞒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故弄玄虚!” 说着话,袁术阴冷的眼神,便朝着杨弘看了过去。 杨弘猛打一个激灵,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是罪臣判断有误,险误了主公大事,请主公责罚!” 袁术咬了咬牙,走过去狠狠踢了杨弘一脚,冷哼一声道:“如果我能取下曹阿瞒的首级,便放你一马。如果不能,小心你的狗头!” 杨弘连连磕头不止,浑身筛糠一般,显然是怕到了极点。 袁术懒得再理会他,目光看向雷薄等三将,攥紧了拳头厉声道:“点兵,擂鼓!” 袁军大营里,震天动地的擂鼓声,自然传到了山上曹操的耳朵里。站在半山腰处,曹操开心的笑出了声来,“袁公路这个笨蛋,终于反应过来了么?” 董昭却远没有他这样轻松,紧蹙着双眉道:“袁术盛怒之下,攻势必然凶猛,我军虽有地势之利,但无奈兵力不足,恐难久战啊。” 曹操冷哼一声,“为何要久战?今天过后,他袁公路这一辈子,都会被我踩在脚底下永远翻不了身!” 袁术亲自上阵擂鼓,袁军士气自然大振。再加上曹军只有不到万人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每一个士卒的耳朵里,因此所有人都信心满满地吼叫着。 雷薄率两万人丛正面强攻,梁刚,陈兰则各领万人,丛两侧包抄。 “咚”的巨响声中,随着袁术全力一击,袁军的攻势,正式拉开了序幕。 早有安排并已做好了周密部署的曹操,不慌不忙的一挥手,乐进,李通,吕常三将会意各自拱手领命而去。 以五千对六万,兵力上的差距的确有点大,但是曹操却根本就不担心,因为凭借地势优势,短时间内袁军根本就不可能攻上来,而时间一长,鹿死谁手就很难说了。 山路崎岖,不利于兵马排布,但雷薄别无选择,只能是一咬牙道:“主公有令,临阵脱逃者,杀无赦!勇往直前,先登夺旗者,厚赏!兄弟们,不怕死的,就随我冲!” 慎阳山并不算高,只有大约三百米上下。而曹军扎营的地方,差不多正好位于山中央,海拔高度大概一百米多点,因此若是袁军拼死一搏的话,也未必没有希望冲上来。 但是,基本上是由新兵组成的袁军,有这样的勇气与毅力么? 袁术对这一点毫不怀疑,曹操却是嗤之以鼻。 丛豫州争夺战,到皇帝争夺战,曹军和袁军已经交锋过无数次了。对于袁军的战斗力,没有人比曹操更加的清楚了。所以,他才有信心将大部分兵马都交给侧翼,而自己只带着五千人就敢硬撼袁术的六万大军。 远远地看到袁军人头攒动,乐进冷冷地笑了一声,将手里的环首刀插在一边,双手搬起了一块磨盘大小的巨石来,紧咬着牙关高举到头顶上,胳膊上的肌肉暴起,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扔了出去。 “给我狠狠地砸!” 乐进虎吼一声,手里也没闲着,说话间又搬起了一块大石头来。 乐进的神力,鼓舞了所有的部下。咆哮着吼叫着一个个丛隐藏的地方站起身来, 力气大的,学着乐进的样子;力气小一些的,便顺着山路将准备好的大石推下去。 一时间,天上飞石,地上滚石,措不及防的袁军顿时乱了阵脚,哭爹喊娘地躲避着,新兵的特质一时间暴露无遗。 雷薄呼喊斥骂声,在死亡的威胁面前,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甚至就连他,有好几次若不是躲闪得快,都差一点命丧当场。 仅仅只是一次试探性的攻击,袁军便丢下了足足千余尸体慌里慌张地退了下去。 这其中实际上被石头砸死的并没有多少人,大部分人都是在惊慌之下,自相踩踏或者失足跌落摔死的。 雷薄铁青着一张脸,大脑飞速地运转着,很快的便有了主意。 锋利的环首刀,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随意点到了一个人,“你,出列!” 被点到的小卒子,一脸的憨厚相貌,傻愣愣地看着雷薄问道,“将军,咱们认识吗?” “谁是他的军司马?” 雷薄懒得和这个傻小子啰嗦,冷冰冰地问道。 “雷将军,我是,嘿嘿,小的姓韩。” 人群中走出来一个满脸谄媚之色的中年人,双手放在身前揉搓着,仔细看他的双腿都在不自觉地颤抖着。 “很好!” 雷薄点了点头,“那么,接下来就由你率领着本部兵马往上冲!” “啊?” 韩司马顿时傻了眼,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满脸绝望地哭嚎道:“将军开恩啊,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嗯?” 雷薄不耐烦地挥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冷哼一声道:“一刻钟!我需要你们坚持一刻钟时间!若是早于这个时间撤下来,那我看到一个杀一个!” 刀架在了脖子上,韩司马纵然千般不愿也只能是耷拉着脑袋,点齐了自己麾下的人,提心吊胆地踏入了他们眼中的死地。 汉代军制,五人为一伍,十人为一什,二十五人为一队,五十人为一屯,两百人为一曲,四百人为一部,每一部的长官为军司马,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官了,根本就不需要拼死拼活地赚军功,单是喝兵血便能让全家人过上小康的生活了。 所以,可想而知,韩司马此时心中定然会有一万头“草泥马”飞过。 “接下来,你出列!” 韩司马率人上山之后,雷薄故技重施,又点到了一部兵马,要求他们整装待命。 雷薄的打算很简单,便是要用人海战术耗光曹军的体力,然后自己再率人一举冲破防线。 雷薄很聪明,但是乐进也不傻,区区四百人而已,只是用弓弩便足以轻松解决掉了。 慑于雷薄的威压,尽管曹军的箭矢如雨一般,韩司马仍然不敢退回去。当然,他也没有傻到硬着头皮往上冲,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耗到了一刻钟就真的安全了。 于是,两方人马很快就形成了默契。 呼喊声如旧,但也只是在扯着嗓子乱叫罢了。袁军士卒的性命宝贵,曹军的箭矢还有体力一样宝贵。 雷薄并不知道,自己的灵机一动,会搬起石头来砸了自己的脚,非但毫无进展,还白白浪费了宝贵的时间。 当然,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一刻钟有多么宝贵。 韩司马自以为很聪明,但是当雷薄看到他带上去了四百人,又囫囵地带回了四百人的时候,心里的愤怒就可想而知了。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个该死的家伙做了什么,很显然什么都没做! “混账!” 雷薄手起刀落,将韩司马狠狠地砍翻在地,而他的那些部下,也一个不落全都死在了执法队的刀枪下。 雷薄刀指着另外一个被选出来的倒霉军司马,厉声道:“如果你也给我玩那些小把戏,他就是你的下场!” 军司马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之中的韩司马,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第一八零章 袁公路拼死一搏 一部又一部的兵马在雷薄的威压下冲了上去,有了韩司马及其所部的前车之鉴,也没有人再敢耍花招磨洋工了。 但是,足足两个时辰过去了,曹军似乎仍然没有力竭的迹象。 雷薄很焦急,山下的袁术更加焦急。 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来回转悠着,山上高高飘扬着的曹营大纛,仿佛在讥笑自己的无能一样,袁术恨不得自己肋生双翅,飞上山去脚踩着五色祥身披着金盔金甲大发神威,让那些可恶的曹军灰飞烟灭才能一解心头之恨。 但可惜的是,袁术出身再高贵,也毕竟只是个普通人,想的再好也只能寄希望于那些一步一步艰难向上攀登的普通士卒。 雷薄寄希望于通过消耗战来减弱曹军的战斗力,却不知曹操早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在山上扎营,优点和缺点是一样突出的。如果袁术有充足的时间,采用阎象的断水之策,则短则十几天,长则一个月,曹军必将不战自溃。但是,纪灵的惨败,让袁术别无选择只能不计损失的强攻曹营。 纪灵惨败的消息,已经在大营内传开了,但是那些底层士卒们却不知道,获胜后的于禁,并没有赶来安城增援曹操,而是朝着宛城的方向飞奔而去。 曹操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在他的后方生变之前,先在袁术的后方点起一把火来,让袁军主力在慌乱之中露出破绽,寻觅良机一举破之。 这不是阴谋,而是阳谋,让袁术无可奈何的阳谋。 只剩下老弱病残守御的宛城,能够在曹军的猛攻之下坚持多久?袁术心里没底,他也不敢去赌,所以只能是咬着牙定下了“擒贼先擒王”的决心。他坚信,只要能生擒活捉了曹操,那所有的难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所以,袁术又一次抡起了鼓锤,山上的情况如何他离得太远看不清楚,但是他知道,只要曹军的大纛不倒,那他心里这股火就绝对散不出去。 “咚咚咚”的战鼓声再次回响在心力憔悴的袁军士卒耳边,却只让他们更加的惊慌了。曹军的阵地,固若金汤,短时间内根本就没办法攻上去。而袁术又是这般心急,原本用于激励军心的战鼓声,此刻却犹如催命魔音一般,让他们感觉到进退无路处在了崩溃的边缘上。 雷薄,梁刚,陈兰三将,能力本就有限,因为乖觉听话这才得到了袁术的器重。让他们围拢在袁术身边溜须拍马,歌功颂德绝没有问题,但要让他们指挥一场艰苦的攻坚战,却实在有些难为他们了。 更何况,他们的对手是乐进,是李通,是吕常这样史书留名的名将。 三个人之中,乐进自不必说,后来大名鼎鼎的“五子良将”之一,李通大破张绣并且担任汝南太守十数年,深得曹氏父子两代主君的信任。而吕常,名气上或许稍微差一些,但却镇守襄阳十三年,让关羽及孙权都忌惮不已的名将,又岂是等闲之辈? 袁术垂头丧气的将鼓锤扔在了地上,满脸失落地抬起头来看了看漆黑的夜空,无力地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天不助我而助曹!莫非,天命当真不在我?” 杨弘强挤出一丝笑容安慰道:“今日虽未能攻克敌营,但也不是全无收获。曹军兵力毕竟远少于我军,而三位将军此时想必对于曹军的虚实也做到了心中有数。明日再战,我军定能一鼓作气冲上山去!” 袁术信心明显不足的又叹了一口气,“但愿如此吧。” “等不到明日了!” 阎象断然开口道:“还请主公下令,稍作休整后,点起火把,连夜进攻!” “阎象!你胡说什么呢?” 袁术还未开口,杨弘就抢着驳斥道:“你一介文士,丛未上过战场,不知道将士们的辛苦就不要乱说话!” 阎象懒得理他,定定地望着袁术沉声道:“主公,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啊!” 袁术浑身一震,目光阴冷地看着阎象,双拳慢慢地攥紧,咬着嘴唇缓缓问道:“你是说,这一切都在曹阿瞒的算计好的?” 阎象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否则的话,我无法理解,他为什么选在山上扎营搭寨。更无法理解,他为什么只带了区区数千人便敢于迎战主公的中路大军。所以,稳妥起见,这个时候主公决不能有任何的妇人之仁。我当然知道将士们的辛苦,但是如果不能速破曹军大营的话,一旦宛城失守的消息传来,我担心,主公恐怕就彻底” 杨弘冷笑一声,打断道:“宛城加高加固之后,已是当今天下首屈一指的铁壁坚城,而曹军只有区区万余人,又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破城而入?更何况宛城内有天子坐镇,难道那于禁真的敢冒大不敬之罪造反攻城不成?无非是曹操为了脱困玩弄的小把戏罢了,又有什么好怕的?亏你阎象也是饱读诗书,难道连这么浅显的围魏救赵之计都看不破么?” 杨弘的讥讽,于阎象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是袁术脸上的意动,落在他的眼睛里,那就是天大的灾难了。 正所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这个时候,袁术的犹豫与动摇,甚至比纪灵的惨败还要可怕。 心急之下,阎象猛然跪倒在地哀求道:“主公,我军疲累不假,但曹军之累必定胜过我军十倍不止!我军兵力十倍于敌,万不能给曹贼以喘息之机啊!当此存亡之际,生死之时,主公绝不能有半分侥幸之心啊!” 杨弘鼓了股嘴,却没有说出话来,因为袁术终于还是被阎象说动了,长吐出一口浊气断然道:“那便以你所言,挑灯夜战!” “主公英明!” 阎象大喜过望,连连叩头。 杨弘却是不屑地吐了吐舌头,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道:“强攻敌营,损伤太大,主公何不智取?” 袁术问道:“如何智取?” 杨弘嘿嘿笑道:“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主公何不以疲敌之计命兵士轮番进攻,如此曹军困乏疲累之下,必然无法久战!” 袁术欣然点头赞道:“正该如此!” “袁术,不会是,打算要挑灯夜战吧?” 董昭远望着山下密密麻麻的火把,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自然,他又不是傻瓜,想必这个时候已经猜到了我的一些安排,再不拼死一搏,难道还会束手就擒乖乖等死不成?” 曹操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嘴角边挂着淡淡的讥诮,“袁公路虽不过只是一具冢中枯骨,但向来自视甚高,满心壮志而来,又怎可能寸功未立便灰溜溜地缩回去?” “可是,日间一战,我军伤亡虽不大,但兵士普遍已不堪再战。袁军兵多,可轮番冲击,但我军却别无选择,只能是硬着头皮疲劳应战。我很担心,就算撑过今夜,明日恐怕也” 曹操呵呵冷笑道:“你以为,袁公路还能活过今日吗?” 董昭满脸的惊骇之色,讶然问道:“主公,莫非早有安排?” 曹操一脸平静地凝望着远方的天际,淡淡道:“应该,也快到了吧。” 曹操的视野中,是浩淼的苍穹。而袁术的视野中,此刻却只有模糊的曹操。 表情肃杀地拔出了腰间宝剑,袁术的声音冷漠如冰,“我与曹阿瞒之间,多有仇怨,势同水火,难以共存。今夜月色虽暗,但我军十倍于敌,况敌兵此时必已疲累不堪,我军轮番上阵,定能一举突破防线,生擒那曹阿瞒!” 虽然又累又困胳膊都快举不起来了,但雷薄仍然咬着牙带头喊道:“杀上慎阳山,生擒曹阿瞒!” “杀上慎阳山,生擒曹阿瞒!” 全军兵卒的叫喊声,炸雷一般,一直传出去很远,不但山上的曹操听到了,山那边一队急速前行的兵马,也听了个清清楚楚。 “雷薄,陈兰,率所部兵马回营歇息!荀正,俞涉,上山!梁刚,你辛苦一下,留在我身边护卫,另外行监察督军之职,凡有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五员大将轰然应喏,各自去准备了。 眼望着一排排火把组成的长龙,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乐进的心里面,也多少开始紧张了起来。 正如董昭所说,虽然白天的战斗中,他的部下死伤极少,但却一个个都已经是疲惫不堪了。这个时候,他们最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战斗。但是,袁术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想要守住他们的阵地,守住他们的信仰,他们再累再苦也必须要咬着牙挺住。 乐进猛然拔刀在手,狠狠地插在了山石之中,扯着嗓子吼道:“我知道,兄弟们这会儿都很累都很困,我也一样。说老实话,如果袁贼没有攻上来,我站着都能睡过去。但是很遗憾,天杀的袁贼来了,我们不得不告别告别家中的妻儿老拿起武器来保护他们。因为,我们是男人,是铮铮铁骨顶天立地的男人!是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死的男人!” 第一八一章 箭下逃生 袁术兵败 “是男人,就振奋起来用刀剑砍翻这群喂不饱的饿狼!是男人,就挺直了腰杆用弓弩射穿这群不知死活的混蛋!是男人,就抡圆了胳膊用石头砸死这群天杀的狗贼!” 乐进的嘶吼声,传进曹军的耳朵里,让原本还有些低落的士气,瞬间沸腾了起来。而传进袁军的耳朵里,则不啻于惊雷一般,让他们情不自禁地开始打哆嗦。他们当中绝大数人,在一年一前甚至一个月以前,都还只是本本分分的庄稼人,锄头铁锹才是他们最熟悉的器械。对付田鼠可以毫不犹豫的就地处死,但是杀人对于他们而言,实在是太为难了一些。 挑灯夜战,说起来简单,但在这个时代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却是一件无比痛苦的事情。虽然有火把照明,但是那忽明忽暗的火光,却只会让人对黑暗更加的恐惧。 战乱年代,民生多艰,袁术强征来的新兵们,平日里连想吃一口饱饭都不可能,更不用说肉类鸡蛋这样的稀罕东西了。相比而言,曹军士卒的情况就要好上很多了,虽然大多也都是苦哈哈出身,但毕竟都从军多年了,而军队里的伙食,就要很多了,虽然顿顿吃肉不现实,但隔三差五的,总能够吃上一口好的。这就导致了,夜盲症对于袁军的影响,要比曹军大很多。 所以,在袁军士卒惊惶不可终日的时候,曹军士卒的攻击,排山倒海一般地袭了过来。 乱石穿空,滔天巨响。箭矢袭来,尖锐刺耳,以及无数曹军齐声高喊的如虹气势,让数万袁军瞬间崩溃。 一片漆黑中,他们分不清东南西北,也分不清身边的人是友是敌,对死亡的恐惧对生命的渴望,让他们只知道亡命奔逃。他们坚定地认为,往前冲,只有死路一条。往后退,或许还能有那么一线生机。 不占自溃,说的便是眼下袁军的这种情况。黑夜之下,曹军的视野同样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所以他们的攻击看似气势汹汹,但实际上并没有对袁军造成太大的杀伤。而对于彻底乱了阵脚的袁军而言,他们却并不知道耳边传来的惨嚎声,其实大多来自于他们的自相踩踏,而只是本能地认定是曹军已经冲到了他们的面前。所以,他们逃得更快了,也更加的不顾一切了。 荀正努力的想要控制住局面,可是在军心已经彻底崩塌的前提下,任凭他有三头六臂也是无力回天了。 挥刀斩杀了一个又一个逃兵,可是却并没有那些“睁眼瞎”造成任何的威慑作用,反而是越发加重了他们的恐慌。 就好像不可阻挡的洪流一般,数万袁军连滚带爬地朝着山下涌去。在这个过程中,无数的人死在了自己袍泽的脚下,也有无数的人被推了下去跌了个粉身碎骨。但是,他们的惨叫声,没有换来任何的同情,反而是让自己的痛苦又加重了许多。 袁术目瞪口呆地看着连滚带爬出现在自己的败兵们,只感觉浑身一片冰凉好似置身于万丈深渊之中一般。 守卫在袁术身侧的梁刚,也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只不过他的反应比袁术要快得多,当机立断地拔刀在手咬牙道:“敢于冲击帅帐者,杀无赦!” 袁术也总算是回过了神来,一张脸扭曲在一起,从未有过的狰狞可怖,声音也是无比的冷酷,“逃下山的,一个不留!” 梁刚愣了一下,怔怔地看了看袁术,又转头望着那些哭爹喊娘的败兵,面带不忍之色地闭着眼睛嘶吼道:“杀!” 善不为官,慈不掌兵这个道理,梁刚当然明白,可是即便如此,他的内心仍然油煎火烤一般的痛苦。夜晚出兵,本就充满了太多不可知的变数,可是袁术一意孤行,他也无能为力。但是,将袁术的错误强加在这些无辜的小卒身上,却实在有些太过残忍了。 袁术麾下五部兵马中,以陈兰与雷薄两部战斗力最强,新兵最少。荀正和俞涉两部,则基本上全都是最近一个月之内,丛民间征调的民夫拼凑而成的,战斗力本就最为低下,再加上刚才这一场大败,更是士气全无。 梁刚的麾下,虽然也有不少新兵,但毕竟是以逸待劳,再加上布阵协同作战,对上这群败兵,完全是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 砍瓜切菜一般,冰冷的地面上瞬间就躺下了足足不下千人之多。 “这是,不打算给我们留活路了啊!” “反正都是死,大伙儿拼了吧!杀一个赚一个,杀两个赚一双!” “袁术老贼,老子和你拼了!” 当所有的希望全都破灭的时候,也是一个人爆发出最大能量的时候。置之死地而后生,便是这个道理。 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同伴,躺倒在血泊之中,败兵们终于彻底豁出去了。 都说一人拼命,万夫莫当。事实上当然不可能这样夸张,但当数千人一起呐喊着拼命的时候,却足以让袁术和梁刚同时变了脸色。 败兵不再一味地后退躲闪,他们挺直了腰杆挺起了胸膛,眸子中喷发着愤怒的火焰,朝着袁术所在的方向,咬牙切齿地发起了反冲锋。 当败兵不再恐慌的时候,梁刚手下的执法队,便开始手忙脚乱了。 梁刚满头冷汗地建议道:“主公,我建议你回大营暂避,并调雷薄,陈兰两部来援!” 袁术面色苍白地点了点头,又猛然摇了摇头,“这不可能!我就不信这些混蛋真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我怎么样!” 梁刚狠狠的一咬牙,“既然如此,那便请主公下令吧,我手下兵少,恐难在短时间内压制住败兵骚乱!” 袁术浑身颤抖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愤怒。 梁刚转过身对副将吩咐了几句,可是就在此时,他的浑身却是剧烈一颤,整个人差一点丛马上跌落下来。 “主公快走!” 箭矢穿空的声音,让梁刚不用回头,便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袁术手下当然也有弓弩手,但是却绝不可能配发给这些新兵。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曹军杀到了! 也幸亏梁刚反应的快,因为就在他刚刚想袁术拖拽到自己马上的同时,一支羽箭便狠狠地穿金了马背上。 梁刚不敢去想,如果自己的动作慢上半拍的可怕后果,他也顾不上自己手下的兵卒了,狠狠一打马鞭,便朝着大营的方向飞驰而去。 吕虔收回了自己的黄杨大弓,远望着梁刚仓惶逃走的背影,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曹军的加入,瞬间让原本就无比混乱的场面,变得更加混乱了。 在曹军弓弩手的无差别攻击下,执法队与败兵很快便混成了一团,抱头鼠窜地跟着梁刚朝着大营狼狈逃去。 袁术一脸惊魂未定地回到大营,已经得到消息等在门口的雷薄,面色苍白地问道:“主公,现在该怎么办?” 梁刚轻轻放下了袁术,满脸后怕地摇头道:“曹军显然有备而来,我军新败,士气低落,恐难久战。末将建议……” “不能退!” 阎象断然道:“此必是曹贼的偷梁换柱之计,看似来势汹汹,实则不堪一击。只要我们收拢败兵,固守大营,曹贼必然无计可施!” “阎象!你还要坑害主公到几时?” 杨弘怒不可遏地指着阎象质问道:“若不是你一力坚持要主公夜攻曹营,我们又怎会落到如今这般境地?若不是你好大喜功,眼高手低,十万大军又怎可能对一个曹操束手无策?” 阎象面色铁青的冷哼一声,刚想要开口反驳,杨弘却根本不给他机会,转身拱手对袁术道:“主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高祖皇帝数败于项羽,然其志不堕,终在垓下一战大获全胜,方有大汉四百年基业。主公今日虽败,但却非战之故,而在**。眼前之败,主公大可不必介怀,暂避锋芒,乃智者所为。唯有如此,来日方能重振旗鼓,卷土重来!一雪今日之耻啊!” 袁术木讷地问道:“还会有机会么?” “当然!” 杨弘满脸信心十足的样子道:“主公雄才伟略,壮志干云,当世无人可与争锋。更有袁氏四世三公遍布天下的门生故吏相助,又何愁不能横扫天下?” “倒也是。” 袁术缓缓点了点头,面带不甘地叹口气道:“那便,那便先撤吧。” 雷薄等三将,同时暗自舒了一口气,生怕袁术再改变主意一般,拱手领命后转身便走,从没有过的干脆利落。 六万大军,来的时候气势汹汹,豪情凌云。走的时候,却只剩下了不到四万人,更是全然没有了半点气势可言。 “主公,难不成,就这么眼睁睁地放他们逃走吗?” 袁术那座气派辉煌的帅帐,此时却已经换了主人,曹操手抚着金灿灿的流苏,看着满脸焦急的吕虔笑问道:“要不然呢?” 第一八二章 于文则奔袭攻宛城 吕虔目瞪口呆地望着曹操,似乎第一天才认识这个主公一样,狐疑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似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是当初以一己之力追着董卓不放的那个曹孟德。犹豫着问道:“为何不追击呢?” 曹操自信地摇了摇头道:“袁术如今,已是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追与不追,都没什么区别,只会平添我军的伤亡。有百害而无一利,追之何益?” “可是……” 吕虔还想要再说,却被董昭打断道:“我以为,子恪此刻你应该担心的,是元让将军的安危。” “啊?对!” 吕虔猛地一拍大腿道:“若是被那个张勋知道了,元让将军那里只剩下了不到五千兵马,那元让将军就危险了!” “无妨!” 曹操淡然地摆摆手道:“袁术不会让张勋打的。” 董昭和吕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解,可是谁都不愿意让自己像个笨蛋一样再问下去。 曹操笑了笑,解释道:“袁公路这个人,比他的兄长袁本初要更爱惜自己的性命,此时他已是惊弓之鸟,手底下虽然尚有四万余人,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会把张勋调到身边才会彻底安心的。” “好了,你们两人也担惊受怕了这么多天,赶紧回去好好睡个安稳觉吧!” 曹操摆了摆手,眯着眼睛站起身来,眼望着宛城的方向幽幽道:“希望文则也能给我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吧。” 从来还没有让曹操失望过的于禁,这一次也没有例外。 丛褒信到宛城,足足五百余里,于禁却率领着兵马急行军仅用了三天时间便赶到了。 每日行军将近两百里,而且所走的还大多都是崎岖蜿蜒的山间小路,这不得不说是一个了不起的奇迹。 当然,包括于禁在内,所有曹军有一个算一个,都已经快到了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虽然高入云端的宛城城墙就在眼前了,但是已经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发起攻击了。 所以,于禁只能是命令大军就地扎营休息,他自己则是拖着病体来到了宛城对面的一座高山上,眼望着被袁术加高到了足足有七八丈之高的宛城,满脸的冷峻之色。 曹纯也是满脸的疲惫之色,蹙眉道:“宛城之前我也来过一次,但彼时城墙不过五丈多不到六丈,看起来,袁公路是打定了主意要把宛城建成皇城啊!” 于禁轻蔑地摇了摇头,“便是高十丈又如何?在我眼里,也不过与坦途无异。” 曹纯疑惑道:“那文则兄为何面带愁容?” 于禁苦笑道:“天子!” 稍微停顿了一下,又解释道:“若城内袁贼以天子为质,你我如何应对?” 曹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于禁问道:“那文则兄可曾想出了应对之法?” “无解。” 于禁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只能寄希望宛城内袁术留下的都是酒囊饭袋吧。” 如今宛城内,表面上权力最大的,当然是小皇帝无疑。但实际上,几乎全天下人都知道,小皇帝现在只是名义上的皇帝了。莫说普天之下率土之滨了,便是在宛城内,还遵他命令听他指挥的,也没有几个人了。 袁术的嫡子袁耀,才是宛城实际上的老大。但因为袁耀年纪尚幼还未加冠,所以袁术又留下了丛弟袁胤辅佐。 曹军攻来的消息,让这对叔侄顿时慌了手脚,要知道袁术为了凑齐十万大军,连刚从民间征调而来还未训练的新兵都拉上了战场,留守宛城的兵员素质就可想而知了。 以不到五千的老弱病残,对上刚经历过一场大捷,士气正旺的曹军虎狼,袁氏叔侄又如何能淡然处之? 袁胤年约三十岁出头,短髯,浓眉,面带忧虑之色沉吟道:“显光,我认为为今之计,首先必须要快马传信将这个消息告诉你父亲,然后动员全城百姓上城迎敌,第三则是要派出天使前往曹营加以训斥,并趁机打探敌军的虚实。” 袁耀从小便在蜜罐中长大,从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又如何能够从容应对眼前的困局,自然是袁胤怎么说怎么是了。 袁胤固然出身名门,自幼便得到了良好的教育,但却最多只能算是中人之才。说好听点叫稳重大气,说难听点却是死板教条。他说提出的三点建议,表面上看中规中矩,有条不紊,实际上却根本都派不上用场。 于禁不可能不知道天子在宛城,可他依然提兵攻了过来,这说明他根本就不会在乎那所谓的天子斥责。至于号召全城百姓上城御敌,那更是无稽之谈,如果袁家人的号召有用,民间就不会有那么多人不惜自残以躲避兵役了。传信袁术?虽是题中应有之意,但除了徒增袁术的烦恼外毫无作用,丛宛城到安城,一来一往最少需要六七天的时间,而宛城可能坚守这么久么? 袁胤认为是可以的,因为宛城的城墙足够高,足够宽,莫说曹军只有区区两万人不到,便是有十万大军,想要破城而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袁胤却是忘记了孟子的那句话,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守城的关键不在于城而在于人。若是无人守御,纵然城高百丈又有何用? 当然,号召百姓主动上城,也只是说说而已,袁术统治南阳这些年来,又几时和百姓讲过道理了? 于是,次日一早,于禁便在宛城城头上,隐隐约约的便看到了一个个的白头翁,那都是被袁胤“号召”来的无辜百姓,走起路来都晃晃悠悠却被逼着站在城头上当肉盾的可怜人。 “袁氏,当真可恶!” 曹纯的眼力,并不比于禁逊色多少,一时间气愤填膺,咬牙切齿地咒骂道:“四世三公的家族,出来的,都是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吗?” 于禁冷笑道:“越是高门显贵,越是视人命如蝼蚁,自古亦然。子和又有什么好气愤的?” 曹纯重重咳嗽了两声,叹道:“我虽知道,但内心里却仍然无法接受。” 于禁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铿然拔刀在手冷冷道:“袁氏无德,早晚必遭天谴,今日我等便替天行道,诛杀袁氏为南阳百万苍生伸冤雪耻!” “诛杀袁氏,替天行道!” 一夜好睡,将急行军带来的疲惫一扫而空,两万曹军精神抖擞地站在于禁身后,挥舞着手中的兵器齐声呼喊着,滔天的气势,好像随时都能冲垮宛城那坚固厚实的城墙一般。 袁胤浑身颤抖地扶着城头,眼望着城下虎狼一般的曹军,心里面充满了恐惧。而袁耀,则压根就没有出现在城墙上,而理由仅仅是因为担心和那些平头布衣站在一块丢了身份这么简单,这么可笑。 未曾清贫难成人,不经打击老天真。 袁耀这样的世家公子哥,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根本就不会知道这世道的艰难。其实莫说是他,便是袁术自己,性格中最大的缺点,也正是来源于此。 小时候诸事顺遂,其实很多时候,未必是一件好事。贫养儿富养女,也是一样的道理。 袁耀不愿意上城,袁胤其实又何尝愿意了?但是他别无选择,如果他也和袁耀一样躲起来的话,城破后会落到怎样的下场自不必说,即便侥幸守住了,袁术回来估计也饶不了他。 所以,尽管心里在打鼓,两腿在打颤,双手也哆里哆嗦的,袁胤还是鼓起了勇气开口道:“曹贼乱兵,兵围京师,形同反叛,必将为天下正义之士群起而诛之。此一战,大义在我,人心在我,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我军又岂有不胜之理?众将士,宛城之内有天子陛下,更有你们的家人老小,为了他们,我们也断无退缩避让之理!诸君放心,此战若胜,我定亲禀天子求来厚赏,凡有大功之士皆可封侯拜将,以我袁家祖上四世三公之名,我袁胤若出尔反尔,死后不入祖庙,史册遗臭万年!” 为了能够守住宛城,更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袁胤也算是豁出去了,这个誓发的不可谓不狠毒。拿世家子弟最重视的身后名来发誓,袁胤可谓是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一切。 接下来,就要看他的誓言,能够起到几分作用了。 高耸入云的云梯,坚固灵活的井栏,厚重结实的撞城车,丛曹军的阵后缓缓的出现在了城墙前。 弓弩手动作麻利地攀爬上车,护车手披上了厚厚的重铠,云梯兵抖擞精神猛虎下山般嗷嗷吼叫着。 于禁拔刀在手,高举过头顶,眼望着宛城上空高扬着的天子旗,狠狠地砍了下去。沉闷的战鼓声响起,两万曹军齐发一声喊,迈着整齐的步伐,朝着这座大汉王朝的临时都城,义无返顾地发起了攻击。 轻装上阵的云梯兵,一路小跑冲在了最前面。他们当然也怕死,但相比于先登斩旗的功劳而言,他们又悍不畏死。 第一八三章 天子薨于禁背锅 所有曹军士卒都知道,如今曹操手下风头正劲的爱将乐进,正是出身于先登部队。因其作战勇猛,屡获奇功陷阵先登而获得曹操赏识,先升任陷陈都尉,后封广昌亭侯,讨寇校尉,可以说是丛和他们一样的下层士卒攀登上去的,也是他们所有人的偶像。 每战先登,便是乐进的代名词,也是所有曹军的追求。 所以,任凭头顶上箭矢如雨,金汁如瀑,他们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一架架云梯,搭在了城墙上。一个个先登曹兵,口衔利刃飞速地攀爬着。 “快,快快!把云梯给我掀翻!” “继续射啊,不要停!” “没用的东西,这点的小石头都搬不动,滚一边去烧火去!” 一半是被挑拣剩下没人要的歪瓜裂枣,一半是被逼着上城参战的平民百姓组成的袁军守卒,又几时见过这样的阵仗?曹军的攻击还才刚刚开始,他们便已经乱了阵脚,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了。 如果只是这样,居高临下的袁军,或许还能坚持住,毕竟他们再没用,在城墙的帮助下自保无虞,总能或多或少的对曹军造成杀伤。 但是随着一辆辆井栏的靠近,他们的噩梦终于降临了。 因为地处中原腹地,战马稀缺,难以大规模装备骑兵,所以曹操最重视也最为依仗的兵种,便是强弩兵。 当年秦国横扫六国一统天下,秦弩的出现并且大规模运用,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而秦弩又来源于韩弩,《战国策》中便曾提到过,天下强弓劲弩,皆自韩出。而古韩国所在的位置,便大概在今兖州境内,又经两汉四百余年的发展,民间匠人制弩的手艺非但没有失传,反而是有了长足的进步,这也就使得曹操对于强弩兵的信心更强,投入也就更大。 井栏上站着的强弩兵,都是于禁精心训练出来的神箭手,双目似电,箭无虚发。莫说城头上这些战斗经验极其匮乏的袁兵了,便是百战余生的老兵,也很难在如此密集的箭雨覆盖下逃生。 一时间,箭矢如飞蝗一般,密密麻麻地落在了城头上,激起来一蓬蓬的血雾,带走了一条条的性命。 趁此机会,云梯兵飞速攀爬,先登夺旗的重赏,让他们的眼神像饿狼一般的灼热,身手如猴一般的矫健。 在曹军的默契配合面前,仓促拼凑成的袁军守卒,根本就不堪一击,战斗刚刚打响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已经露出了要崩盘失守的迹象。 袁胤面色苍白地站在角落里,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一切,他虽然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可是怎么都没有想到,只是这么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就要顶不住了么? “快快快,快让开,羽林军冲上去杀退贼寇,保护圣驾!” 袁胤的耳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李丰!” 袁胤心里一震,猛然转过身去,只见到钺锽林立,华盖障扇,当今天子刘协满脸不情愿地被大将军府主簿李丰牵扯着,缓步走上了城头来。 “高招啊!” 袁胤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赞叹道:“李主簿此计,胜过十万雄兵!” 李丰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天子亲至,再敢妄动刀兵者,以谋逆罪论处,满门抄斩,祸及九族!” 云梯兵愣住了,强弩手傻眼了,撞城车也停止了继续工作…… 曹军士卒或许不认识天子长什么模样,但是对于天子的仪仗却有一种本能的畏惧。毕竟都只是摸爬滚打在社会最底层的人,哪怕明知道当今天子只是个提线木偶,但是这种来源于内心深处的敬畏,让他们下意识地停了下来。 “对面敌将,天子在此,为何还不速速下马参拜?” 找来一个大嗓门,命他将自己的原话,远远地送了出去,一直送到了于禁的耳边。 自己最担心的一幕,终于还是发生了,于禁咬着牙翻身下马,远远地施了一礼,转头看着曹纯问道:“你怕吗?” 曹纯撇撇嘴不屑道:“我敬天畏地怕父母,唯独不把那个傀儡皇帝放在眼里。” 于禁缓缓点了点头,重新上马来到城墙下面,昂然抬起头来高声喝问道:“陛下英明,但不察之下,为小人控制摆布。今日我等前来,便是要为陛下清君侧,诛奸邪,还望陛下明察休要惊慌!” 刘协能不怕能不慌么?眼前的这一幕,不由得让他回想起了当日李傕等人祸乱长安的时候。但今日的凶险,却又远胜当日,毕竟当日他是站在了最高处,刀枪剑戟虽然触目便是,但却不可能会伤害到他。但是现在,他的头顶上,在阳光的反射下,一根根明晃晃冷森森的箭头,是那样的吓人。 哆里哆嗦地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能是求助地看向了身旁的李丰。 李丰探出身来,手指着于禁厉声斥责道:“天子当面,也敢胡言乱语,却不知是谁给你的胆量兵发皇城?难道,你就不怕诛九族么?” 于禁冷哼一声,掣弓在手,慢悠悠地抽出一支狼牙羽箭来反问道:“你又是何人?天子面前,岂有你这个小人说话的份?” “你!” 李丰面色铁青地看着于禁,双手猛然一挥,厉声道:“放箭!给我射杀了这个叛臣贼子!” “那你先去死吧!” 于禁一弓三箭,瞄着张牙舞爪的李丰,猿臂轻舒,便只见到弓开如满月,箭去如流星,三根狼牙雕翎箭携着劲风呼啸着飞向了李丰。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李丰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会趁机发难,但他没想到于禁早已经有了准备,抢在他开口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挽弓的准备。 就好像两个决斗的骑士一般,出枪慢了半拍的李丰,被一支羽箭贯胸穿过,当场便白眼一翻,趴在城墙上没了气息。 “护驾!快来护驾!” 三支羽箭其中的一支,便要了李丰的命。另外两支,一支钉在了李丰的脖颈上,而另外一支,则稍稍偏了一些,擦着李丰的袍袖飞过,射向了站在他身后的那个人。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大汉天子,大汉第二十六代皇帝刘协。 眼望着羽箭攒心而来,小皇帝好似是吓傻了,呆呆地站在原地等死一般。 好在,他还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忠心于他忠心于大汉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 中常侍郑辉,便是这样的人。 虽然同为中常侍,但郑辉没有他的先辈蔡伦那样的惊艳之才,也没有张让那样的滔天权势,他所有的,只有一颗对小皇帝的耿耿忠心。 小皇帝的生母王美人在生下他不久之后便暴病而死,因此他自幼便是由董太后抚养长大的。而郑辉,那时候正是董太后的贴身内侍,可以说是看着小皇帝一点点长大的。因此,他对于小皇帝感情中,不仅有着臣子的忠心,更有一种不能说出来的父爱在里面。 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郑辉挺身而出,狠狠地将小皇帝撞向了一边,用他的血肉之躯,替小皇帝挨了这致命的一箭。 所有人都在庆幸小皇帝死里逃生,而没有人去为郑辉这个阉宦惋惜,更没有人注意到,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中一个中年人的手腕,轻轻抖了一下之后,一道寒光迅捷无比地钻进了小皇帝的小腹之中。 中年人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微低下头,没入了拥挤的人群之中。 “陛下,你没事吧?” 袁胤一头冷汗地凑到了小皇帝的身边,可是他的话刚一问出口,就只见小皇帝的嘴角溢出了一股鲜血,脸色也变得如纸一般的苍白。 “此生颠簸飘零,空余恨,唯愿……唯愿来世不在帝王家……” 小皇帝艰难地吐出了这几个模糊的音节,瞳孔剧烈地睁大,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角溢出两滴清泪,不甘地望着浩淼的苍穹,变得越来越模糊了…… 建安元年,大汉第二十六位皇帝,刘协,薨于宛城之上,死因不明。 皇帝,驾崩了? 袁胤猛烈地咳嗽着,但内心里却没有丝毫的痛苦而只有满满的绝望。小皇帝是他们能打出来的最后一张牌,难道,就可以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吗? 当然不可以! 袁胤披头散发地站起身来,凑到城墙边上,仰天大吼道:“于禁弑君谋逆,罪在不赦,凡忠义之士,人人皆可得而诛之!” 回到安全地带的于禁,耳听到城墙上的嚎哭声,一时间也有些傻眼了。 曹纯目瞪口呆地望着于禁,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 “不,不会吧……” 于禁一时间大脑有些短路,似乎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是射向李丰的箭,怎么就会好巧不巧地落在了皇帝的身上。 对于天子,他倒是没有多少敬畏之心,可是谋逆天子这样的罪名,不要说他了,便是他的主公曹操,恐怕也承担不起吧? 第一八四章 杨彪装病避灾厄 天子,顾名思义,乃是受命于天治理天下的天之元子,权由神授,天人感应,方才坐上龙椅,坐拥九州。 民间传说,凡天子降世,尤其是开国之君出生之时,必会有祥瑞想伴。而天子驾崩之时,河山也定将为之色变。 汉帝刘协,虽登基以来,便空有天子之名,而无天子之权,更像是一个提线木偶般任由一个又一个的权臣摆布。但无论如何,他的身上毕竟有着最纯正的皇室血统,也是这些年来大汉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 最重要的是,刘协之死,属于是死不瞑目的横死。因此就在他倒下的那一瞬间,天边突然响起了一个炸雷,紧接着整个天空都变得漆黑一片,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 袁胤一愣,随即狂笑出声透过密密的雨幕手指着于禁得意洋洋道:“天要助我,你便是有十万,百万雄兵又能奈我何?” 曹纯担忧地看了一眼神思不属的于禁,轻咳一声建议道:“文则兄,要不,还是暂且鸣金收兵吧?” 于禁眼神茫然地点了点头,喃喃道:“好,那就先撤回来吧。” 天子的死,与自身的安危相比,袁胤显然更加地看重后者,所以他才会激动之下肆无忌惮的大笑出声。 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轻咳一声,掩住笑容,表情沉重地道:“于禁弑君谋反,人神共愤,苍天悲泣,厚土哀歌,我袁胤今日当众发誓,终有一日会将那于禁千刀万剐为陛下复仇雪恨!” 袁胤直挺挺地跪在刘协的尸身前面,满脸的雨水给了他最好的掩护,让他的悲痛不需要太高的演技便能表现的淋漓尽致。 要不是,心里面还在暗自庆幸,自己死里逃生的丛曹军不可阻挡的弓弩下捡回了一条性命,袁胤说不定会真的相信自己因天子的驾崩而肝肠寸断,悲痛欲绝。杨弘和阎象,或许是袁术最器重的人,但要说袁术最信任的人,一定非袁胤莫属。他心里很清楚,袁术早就看这个小皇帝不顺眼了,只不过不敢轻易提出废立罢了。今日于禁的这一箭,正可谓是天赐良机,让袁术心中那个不能说出口的梦想,变得不再是那么遥远了。 “文先公,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然大行皇帝却并无子嗣存世,不知公有何意见?” 哭戏演罢,便是肉戏了。 袁胤装模作样地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却兀自抽泣着问身旁的杨彪道。 弘农杨氏,和汝南袁氏并成为当今天下的两大世家。四世清德,海内所瞻,祖孙四代皆任三公之职,再加上他本人德行操守也是誉满天下,因此如果能让他站出来为袁术说一句话,那么或许离成事之日就很近了。 杨彪会站出来为袁术说话么? 有可能会,毕竟两个人可不只是普通的同僚关系,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姻亲。杨彪可能对嫡亲小舅子的事不管不问不帮忙吗? 但也有可能不会,因为根据袁胤自己的观察,杨彪对于大汉还是非常忠诚的。 所以,袁胤必须要试探一下杨彪的口风,如果他也和自己想到了一块去,那自然万事大吉。如果没有,那也可以提前做好准备不是? 因为袁术用大将军和司徒的职位换来了和韩俊,袁绍的结盟,所以原任司徒的杨彪,只能被牺牲掉挪到了太常的位子上。 这些年来,兜兜转转,杨彪几乎已经将大汉朝堂上的椅子换了个遍。所以对此也并无不适,因为他也算看明白了,如今这个世道,屁股下面的那把椅子有多高都是假的,唯有手上攥着刀,说出来的话才会有人听。 太常,九卿之首,掌宗庙礼仪,礼乐社稷,非德高望重者不可担任。而推举新君这样决定着天下命运的大事,本就在杨彪的职责范围之内。 人老成精的杨彪,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眼中的寒芒一闪而过,随即又变得如以前一般混浊无光了。 杨彪和袁术虽名为亲戚,但平素里却鲜少往来走动,不是因为要避嫌,而是两人之间,实在没有多少共同话题可谈。但是树老成精人老成妖,宦海沉浮数十年的杨彪,阅尽了人生百态,看遍了世态炎凉,对于袁术那不可告人的野心,早已经了然如胸。 所以,袁胤的这个问题,他没办法回答。 年轻时的杨彪,也曾经满身正气,铁骨铮铮,敢为不平之事挺身而出,而不顾惜自身安危。但是,随着年纪的增长,随着他经历的越来越多,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刀斧加身而色不改的杨文先了。 何进,董卓,韩俊,李儒,袁术…… 杨彪已经和太多的权臣共事过了,但是妄想着取而代之并且表露出来的,却仅有袁术一人而已。 而偏偏在这其中,袁术想要改朝换代的难度又是最大的,哪怕,有自己的支持,一样也是水月镜花般遥不可及。 袁氏五世三公不假,杨氏四世三公也不假,袁杨两家加在一起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也不假,可那又能怎样?乱世之中,比拼的可不是家世才学,而是谁的拳头更硬!那袁术的拳头足够硬吗? 杨彪在心里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所以,他说什么都不可能把自己,把杨家绑在袁术这辆根本走不出多远去的破车上。 “文先公有何打算?” 袁胤见杨彪不语,便提高声调皱着眉头又问了一遍。 杨彪依然没有开口,而且也没办法再开口了,因为就在袁胤的话音刚刚落下的时候,跪在漂泊大雨中的杨彪,身子突然一晃,白眼一翻,干脆利落地昏倒在地。 心里明镜一般的清楚,杨彪是在装病,以此来逃避自己的追问,可是袁胤却毫无办法,只能是咬着牙恨恨地挥了挥手,让仆从手忙脚乱地将杨彪送下城去了。 “虽然因天降大雨,曹军暂退,但于禁既已做出弑君之举,定然不会就此罢兵。而且我最担心的,便是于禁为遮掩其犯下的滔天大罪,不惜铤而走险杀人灭口!那么他会灭谁的口?只是我们这些人吗?不可能的!曹军最擅长的,便是赶尽杀绝!徐州数十万无辜生灵,只因曹操一人之怒,便惨遭屠戮尸横遍野。” “难道,于禁还敢屠城不成?” 太仆赵岐,已经年过八旬,须发皆白,但精神头却是极好,嗓门也远比大多同龄人要洪亮的多。 袁胤冷笑一声,“太仆可知道,当日徐州屠城,杀人最多,为祸最重的是哪一路曹军?” 赵岐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城下看了一眼。 袁胤抚掌笑道:“太仆猜得没错,造孽最重的,正是城外的于禁,以及他统帅的青州兵!试想,在这群灭绝人性的禽兽眼里,难道还有什么事是他们不敢做的吗?于禁已经犯下了遗臭万年的罪行,他还会有半分畏惧之心吗?” 赵岐怒气冲冲地挥起拳头来砸在了城墙上,咬牙切齿地骂道:“如此丧心病狂,他日必遭天谴!” 袁胤冷笑道:“他日之事,自有他日之法。可是今日之事,我却可以断言,如果不能守住宛城,凡城内生灵,无分老幼男女,士农工商,无一幸免都必将丧生于乱贼屠刀之下!” 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想到曹军之前糟糕的名声,不由得头皮发麻,四肢颤抖。 而这,正是袁胤想要达到的目的。 “所以,哪怕只是为了我们自己,这宛城都必须要坚守到底!” 袁胤陡然提高了声调,满脸的激情慷慨之色,“但有一人可战能战,也务必要战斗到底!以我血肉之躯,保宛城固若金汤!” “以我血弱之躯,保宛城固若金汤!” 所有人,包括老迈的赵岐等高官显贵,都随着袁胤挥舞着的胳膊,下意识地跟着高声喊了出来。 袁胤本没有这么强的号召力,但是怎奈皇帝归西之后,人心惶惶,又被他这一番半真半假的恐吓之下,羊群效应出现,稀里糊涂的就把他当成了领路人。 袁胤满意地点了点头,眼神中却浮现出了一丝古怪的神情。 宛城以南百余里,云台二十八将之首,东汉开国第一功臣邓禹的故乡,有一座不大的县城叫做新野。 新野虽然隶属于南阳郡治下,但如今却并不在袁术的掌控范围之内,而是荆州牧刘表抵挡袁术南侵的最前线。 大概三个月以前,原先的新野令被调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从北方逃过来,据说是州牧刘表的同族兄弟,一个大耳长手的中年人。 这个人,正是丛徐州辗转至此的刘备。 徐州一败,刘备几乎丢掉了这些年来积攒下来的所有老本,甚至就连他自己,都差一点命丧其中。 出现在刘表面前的他,骨瘦如柴,形容憔悴,完全了没有了一方诸侯应有的风采,这也就直接导致了刘表对他的第一印象极坏,若不是顾念自己的名声,恐怕当场就会把刘备赶出门去。 第一八五章 刘玄德论英雄 不满意刘备的,可不止仅有刘表一个人,包括蔡瑁,蒯越,黄祖等荆州本地势力,都对刘备报以了极大的戒心。不是因为他天生一副倒霉相让人反感,而是他之前在徐州的经历,让蔡瑁等人不得不防。 陶谦三让徐州的故事,那只是用来忽悠小孩子的,但凡是智商正常的人,都不会相信陶谦会主动相让。 那为什么刘备一个外人能够鸠占鹊巢,坐上徐州牧的位子?这就很值得人深思了。 而刘表,会不会成为下一个陶谦? 毕竟,刘表的年龄也不小了。而且,续弦了蔡家女之后,他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了。说不定哪一天,也会像陶谦一样沉疴难起。如果那个时候,刘表也执意要把州牧之位拱手让于刘备的话,他们又将何去何从? 所以,对待刘备这个危险人物,是一定要提高警惕的。 所以,刘备才会被打发到了城小民稀的新野,去最前线抵挡随时都有可能南侵的袁术。 新野距离襄阳,差不多有百里之遥。刘备一早前往之时还是兴高采烈的,日落时分归来之时,脸上却挂满了浓浓的失落。 回到县衙,将缰绳交给亲兵,刘备重重叹了一口气,满脸愁容地摇了摇头,“刘景升空负八骏之名,却无半分明主应有之魄力,荆襄九郡,险矣!” “大哥,是不是刘表老儿不肯发兵?” 张飞就好像是改了名叫“不开心”一样,任何时候看上去都火气冲冲的样子,咬牙切齿地咒骂道:“枉费大哥为他尽心尽力地谋划,他却半点也不领情。要我说,大哥比他更有资格牧守荆州……” “益德,慎言!” 刘备怒瞪了张飞一眼,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满脸失落道:“若景升兄同意出兵,则最多一日,我便能率军直达宛城,救出天子,匡扶汉室,立下不世功业。只可恨景升兄为小人蒙蔽,不纳我之良言,坐失良机,实在可惜啊!” 简雍犹豫道:“既如此,那主公多想也是无益,空耗神思不说,也于事无补。” 刘备纠结地点了点头,“话虽如此,但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啊!” 关羽捻须沉吟道:“那也好办。” 刘备眼前一亮,急忙问道:“云长有何良策?” 关羽自信道:“宛城虽高,但我也不放在眼里。袁术兵马虽多,但也尽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刘表既然无胆不肯发兵,那大哥为何不率本部兵马前往?新野军兵虽只千人,但经我训练之后,战力已是突飞猛进,虽不敢说人人皆可以一敌十,但若是结阵为战,以千抵万也绝非痴人说梦!” 张飞猛地瞪圆了双眼,兴奋地一拍手附和道:“是啊大哥,俗话说求人不如求己,若是大哥仅凭一己之力便能救出天子,必将会声名大振,为天子所倚重,再也无需寄人篱下仰人鼻息了!” 刘备的脸上,也浮现着兴奋的神情,但相比之下,他却要更加的冷静,因为他很清楚,仅凭自己麾下的一千兵马,想要攻破城高池深的宛城,难度之大堪比登天。 但是,正如张飞所说的那样,求人不如求己,他刘备天生异象,注定不会是一生挫败一生平庸。他刘备,一定是为了改变这个世界而降生的! “为了中兴大汉,舍却此身又有何妨?” 刘备咬着牙站起身来,狠狠地攥紧了双拳道:“据我所知,袁术带走了几乎全部的精锐,留守宛城的,大多是老弱病残,而且只有五千人不到。若是谋划得当,未必不能以少胜多,创造一个奇迹!” “正是如此!” 关羽傲然道:“大哥乃皇室后裔,血统高贵,与当今天子更有叔侄之名。刘景升守户之犬,枉为皇亲,必为世人所唾弃。而大哥,此战过后,必将成为当世第一豪杰,振臂一呼,便能够号令天下。中兴汉室,指日可待!” 刘备的喉结,明显地动了一下,使劲地咽下去一口唾沫,刘备一本正经地开口道:“我个人荣辱事小,但天子安危事大,为了天下万民,便是铜墙铁壁我也要撞上一撞!” “报县尊,门外有一人自称颍川单福求见!” “单福?” 刘备皱了皱眉,问简雍道:“宪和可曾听说过此人之名?” 简雍想了想,摇摇头道:“未曾听闻。” 刘备犹豫了一下,虽然这会儿满心想的都是与天子相逢垂泪而泣的那一幕,但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还是面色不愉地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当亲兵引着一个面色清癯的年轻人走进来的时候,刘备的脸上,已经是如沐春风般的温暖了。 笑容可掬地迎上前去,刘备拱手施礼道:“单福先生,久闻大名,今日得见,足慰平生矣!” 单福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回礼道:“单福本为化名,不知刘使君又从而知?” 刘备干笑了两声,转移话题道:“上门便是客,单福先生请坐吧。” 单福也不客气,盘膝跪坐之后,直勾勾地开门见山问刘备道:“民间传闻,刘使君乃是中山靖王刘胜之后,不知是真是假?” 刘备还没来得及开口,张飞就大咧咧地拍着胸脯道:“那岂能有假?我大哥论及辈分,还是当今天子的皇叔呢!” 徐庶脸上的笑容不减,只是盯着刘备淡淡问道:“刘使君可否借族谱一观?冒昧之处,还望见谅!” 刘备面不改色道:“非是刘备藏私不肯给先生看,而是族谱不幸毁于当年的一场大火之中,救之不及,化为了灰烬。每每思之此事,备都自责不已,犹如万箭穿心一般疼痛。若非无颜面见列祖列宗,必将早已引刀自刎以谢罪了!” “这样啊……” 单福轻轻点了点头,又问道:“又听闻,昔日刘使君年幼之时,曾遥指村头一株状如车盖般的桑树立下志愿,日后长大之时,定要乘坐似此般的羽葆盖车,不知可有其事?” 刘备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了,冷冷地盯着单福看了许久,这才缓缓道:“刘备愚直之人,从来都只知以诚待人。但若人要欺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单福不惧反笑道:“刘使君好大的威风啊,只是不知道,在景升公面前,刘使君是不是也一样的威风?” “你!” 刘备怒瞪着单福,双目好像喷火一般,充满了浓郁的杀气。 单福却是凛然不惧,犀利的眼神不避不闪。 “先生果真好胆量!” 刘备忽然笑了,看上去是那样的开心,“先生方才自称是丛颍川而来,不知究竟是为何而来呢?颍川到荆州的路途,如今可并不算太平啊!” 单福拱手回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单福此来,只为送刘使君一场泼天富贵!” 刘备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摆摆手道:“备出身困苦,自幼家贫,更曾以织席贩履为生,富贵荣华于我如云烟一般,得之我幸,但也绝不会强求。” 单福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我所说之富贵,非刘使君一人之富贵,而乃是干系到天下万民之福祉。” 刘备眼前一亮,随即又黯淡了下来,叹口气道:“备自中平年间起兵时,便立志要匡扶汉室,救济万民。弹指已过十余年,虽百般努力,但终因时运不济,却仍然一事无成,辗转飘零,髀肉复生,又如何能让我相信你方才所言?” 单福神秘兮兮地开口问道:“刘使君可曾想过,你为何屡屡碰壁受挫?仅仅只是因为时运不济么?” 刘备闷哼一声,反问道:“那先生以为呢?” 单福也不着急回答,而是又问了刘备一个问题,“刘使君以为,如今天下各路诸侯之中,谁可称之为英雄?” 刘备沉吟了片刻,缓缓摇了摇头道:“不过是时势造英雄而已,又哪里有真正心怀天下苍生的大英雄……” 单福眨了眨眼睛,问道:“幽州韩俊,年方弱冠之龄,却已立下卫,霍之功,一扫大汉北疆数百年之患,非英雄乎?” 刘备冷哼一声不屑道:“时无英雄,才使竖子成名。上欺凌天子于庙堂,下屠无辜于边塞,又岂是英雄所为?” 单福笑了笑,又问道:“中原曹操,文武双全,忠肝义胆,当年更是首举义旗讨董勤王,也非英雄乎?” 刘备咬牙道:“阉宦之后,心狠手辣,为一己之私而滥杀徐州百万生灵,又如何可称之为英雄?” 单福又道:“袁绍,袁术两兄弟,位高权重,家世显赫,可为英雄否?” 刘备摇头道:“袁术狂悖无礼,袁绍懦弱无能。” 单福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荆襄刘表,江东刘繇,益州刘璋等汉室宗亲,可为英雄否?” 刘备顿时无言以对,思索了许久之后,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扬州牧刘繇,齐悼惠王刘肥之后,太尉刘宠之侄。 荆州牧刘表,汉鲁恭王刘余之后,少时便以聪慧,博学而名闻天下。 益州牧刘璋,同样也是汉鲁恭王刘余之后,前益州牧刘焉幼子。 如果这三个人能联起手来,那么长江以南,汉家刘姓统治将会重现。但是,这可能么? 第一八六章 袁曹两败俱伤 单福似笑非笑地瞥了刘备一眼,悠然道:“想当年景升公单骑入荆襄,恩威并著,招诱有方,不过数年便肃清四方,群民悦服。如今荆州,据地数千里,带甲十余万,立学校,修礼乐,教化万民,如何不能称之为英雄?” 刘备呵呵笑道:“既然先生如此认为,那为何不去襄阳反而屈尊来这小小的新野?” 单福脸色微变,刚想要开口却见刘备一摆手继续道:“我刘备待人,向来以诚为先。先生若无诚意,便请恕刘备不能相陪了。” 单福愣了一下,轻叹了一口气道:“单福本怀一颗赤诚之心而来,但刘使君既已相疑,多说也是无益,这便告辞了。” 单福拱手便走,刘备也没有出声相留。 “想走可以,把话说清楚了!” 张飞铁塔一般的身体,挡在了单福的面前,阴沉着一张脸好似锅底一般。 单福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道:“刘使君这是何意?” 刘备负手微笑道:“先生话中尚有未竟之意,那何不说完再走呢?” 单福猛然转过身去,清冷的目光直视着刘备,一字一顿道:“刘使君胸中既藏有猛兽,又何必遮遮掩掩呢?” 刘备眼神阴森地瞪着单福看了许久,方才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问道:“先生此言何意?” 单福凛然道:“我斗胆请问,刘使君心中,可有拯救天下万民之抱负?可有中兴汉室之决心?” 刘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面带苦涩道:“如今社稷有倾覆之危,生灵有倒悬之苦,刘备身为汉室宗亲,却是束手无策,心中悲苦莫名也是无能为力。若先生果有大才,还请教我!” 单福深深地看了刘备一眼,突然双膝跪地诚恳道:“若果真如此,主公请受徐庶一拜!” “徐庶?” 简雍失声道:“莫非,你便是颍川徐庶?” 徐庶轻轻点了点头,“徐庶狂悖无礼,隐性瞒名,还请主公责罚!” 刘备轻瞟了简雍一眼,心中一喜,上前扶起了徐庶正色道:“先生大才,何罪之有?方才是刘备无礼了!” 两人重新见礼之后,分主臣落座,徐庶又开口道:“庶方才所言,要送主公一桩富贵,实有其事,而并非妄言。” 刘备问道:“还请先生名言。” 徐庶问刘备道:“如我所料不错,主公可是刚从襄阳回来?” 刘备点点头,“正是。” 徐庶又问道:“主公可是前往建言景升公发兵宛城被拒?” 刘备看徐庶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了,强忍着激动又点头道:“没错。” 徐庶轻叹了一口气,“刘景升,守户之犬,目光短浅,确非人杰。袁术倾巢而出,后方必然空虚,如此大好良机,他却不知把握,来日必为他人所擒!” 刘备咬牙道:“谁说不是呢?只可恨景升兄为小人所惑,不纳我之良言!” 徐庶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又问刘备道:“那主公如何打算的?” 刘备犹豫了一下,反问道:“先生之意呢?” 徐庶自信道:“很简单,兵发宛城,救天子于牢笼之中!” 刘备故作沉吟道:“可是,我麾下将不过两人,兵不过千余,强攻宛城,难度太大……” 徐庶抚掌笑着摇头道:“宛城留守兵马,虽尽是乌合之众不堪一击,但一来有坚城为依仗,二来也能以天子为质,因此强攻绝非上策。” 刘备附和道:“正是如此,若是宛城贼子狗急跳墙,我必会因此而投鼠忌器。” “那便智取好了!” 徐庶自信满满道:“以关,张两位将军万夫不当之勇,区区一个宛城,得之易如反掌!” 关羽和张飞,看向徐庶的眼神立即不一样了,没有人不希望得到肯定,他们自然也不例外。 刘备正色拱手施礼道:“那便辛苦先生为我,更为了大汉江山社稷费心筹划了!” 满城缟素的宛城,沉浸在一片浓浓的哀伤之中。天子宾天,本就是天底下最让人悲伤的事情,再加上城外被渲染成虎狼一般的曹军,让宛城内所有的人,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和伤痛之中。 年不过五十岁出头的刘虞,如今看上去,却好似风烛残年的耄耋一般,满头花白,弓腰曲背,一张脸上皱纹密布,黑斑无数,青筋暴露看上去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能倒下一样。 满脸浊泪地跪伏在天子的灵柩前,刘虞的心里面,刀割一般的难受,为命运多舛的大行皇帝刘协难受,更为崩塌在即的大汉江山痛彻心扉。 他心里明镜一般的清楚,从今往后,大汉皇室将彻底失去最后一块遮羞布。而他,身为光武皇帝的嫡系后人,对这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却毫无抵挡之力。所以,他更希望躺在棺材里的人换成自己。因为那样,或许在九泉之下,他在面对列祖列宗的时候,心里面还会好受一些。 “是谁,怂恿天子上城的?” 刘虞的声音里,流露着浓浓的杀意。虽然,他手无寸铁更无缚虎之力,但是在场的所有人,却仍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是,是李丰……” 清醒过来的杨彪,满脸愁容地叹了口气,“刀枪逼迫之下,天子又怎能不从?” 刘虞捏紧了双拳,咬着牙道:“袁胤呢?让他来见我!” 杨彪的笑容,更加苦涩了,“下城之后,袁胤及袁耀便率领着袁氏族亲,从后门偷偷出城了。我得到消息之后,虽然有心阻拦,但无奈……” 刘虞打断杨彪道:“文先,可曾将这个消息传于曹军知晓?” “啊?” 杨彪瞪大了眼睛,不解地看了刘虞一眼,随即反应过来懊恼的一拍大腿,满脸的后悔之色。 刘虞晃悠悠地站起身来,虽然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但还是强撑着开口道:“以我之名传诏天下,袁术自今日起为叛臣,得其首级者赏万金,封万户侯!袁耀,袁胤,李丰等叛臣附逆,罪在不赦,连坐九族!另进封曹操为司空,夏侯惇为平北将军,夏侯渊为平西将军,明日天明,大开城门,迎曹军入城!” 杨彪默然点了点头,退到了一边。 理想,总是那么丰满。 而现实,却往往都是那么骨感。 踌躇满志的刘备,刚刚点齐兵马准备要誓师出征的时候,得到了天子驾崩以及曹军占领宛城的消息,胸中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当场就憋死过去。 “陛下啊!你死得好冤啊!” 愣了半晌之后,脸色苍白的刘备,猛然跪倒在点将台上,面向北嚎啕大哭不止,为那个素未蒙面的天子,更为他自己悲惨的命运。 面色悲怆的徐庶,缓缓走到了刘备身边,轻轻开口劝道:“主公,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成大事者,万不能急于一时一事啊!” 刘备无助地摇了摇头,哭的更加悲伤了,“天子何辜?竟受此辱!天下何辜?竟让袁术,曹操等贼子纵横为祸!万民何辜?竟遭此无妄之厄难!苍天无眼,苍天无眼啊!” 徐庶犹豫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刘备这一哭,便足足哭了整整三天三夜。杜鹃泣血一般,让人闻之落泪,好似不这样,就不能表达他对于天子的思念一样。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终于累倒在了原先的点将台改建成的祭台上。 刘备伤心欲绝,曹操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虽然如计划中的一样,顺利占据了宛城,但那个让人措手不及的意外,却赶走了曹操所有的好心情。 戕害天子这样的罪名,没有人能背得起。哪怕他曹操已经位极人臣,也无法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曹操心里很清楚,他这辈子将彻底无缘那个高高在上的宝座。哪怕刘虞已经代行天子权利为他加官进爵,并且明旨宣布袁术才是刺王杀驾的乱臣贼子。但是,当初宛城上下看到于禁那惊天一箭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所以,曹操和袁术,注定会落入到相同的下场,千夫所指,遗臭万年! 小皇帝的死活,袁术从来都没有关心过。 他现在关心的是,自己前面的路,应该往哪里走? 丛安城败下来的同时,袁术将还在与曹军侧翼对峙的张勋所部,毫不犹豫地调回了自己的身边。再加上丛宛城逃出来的袁胤等人,总算是恢复了一丝元气的袁术,将目光投向了遥远的东南方向。 在地图上指指画画的袁术,双眉紧蹙在一起,心里面多少还有一些犹豫。 又一次在曹操手底下吃到了败仗,袁术对于自己的军事能力,已经有一些动摇了。而且最关键的是,他的根基在中原,麾下士卒也基本上全都是没怎么见过水的旱鸭子,想要去江河纵横的扬州去打出一片天地下,似乎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抬起头来环视了一眼帐下没精打采的群臣,袁术不由的怒火高炽,重重地一拍几案厉声道:“天还没塌下来呢,都耷拉着脑袋想什么呢?” 第一八七章 荆州文武齐劝进 发了一通火的袁术,将手底下人骂了个狗血喷头,心情也重新平静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手指着地图道:“我欲去往淮南,你等意下如何?” 杨弘缩了缩脖子,倒退了两步,局势明朗之前,不敢胡乱开口。 阎象皱了皱眉,也是一声不发。 唯有袁胤眼前一亮,上前一步道:“此乃上上之选!” 袁术漫不经心地翻了翻眼皮,问道:“为何?” 袁胤沉吟道:“淮南富庶,天下皆知,雨水丰沛,土壤肥沃,足可养兵百万。更兼淮南北接徐豫,南控荆扬,通达四方,进可出中原逐鹿天下,退可守长江自保有余。主公此策,定能够一举扭转乾坤,廓清环宇!” 阎象闷哼一声,“通达四方,也是四战之地!” 袁术本来还笑眯眯的,一听阎象这句话,脸色顿时变得不好看了,瞪着阎象冷冰冰地问道:“那你有何高见?” 阎象愣在那里,无言以对。 袁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又问杨弘道:“平日里,你不是最能说吗?这会儿怎么装起哑巴来了?” 杨弘擦了擦满头的冷汗,战战兢兢地回答道:“主公,莫要忘了,孙策小儿已露反意,不听调派,若是南下,与其之间,势必会有一战……” 袁术冷哼一声满脸不屑道:“黄口小儿,不足为虑,其父孙坚在我面前尚且恭敬有加,更不用说他了。我就不信,他真的敢与我为仇作对!” 小城新野,刘备在朝阳的霞光中悠悠醒来。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的他,足足有六天时间水米未进了,脸色蜡黄,看上去无比的虚弱。 “大哥,你总算醒过来了,可吓死我了!” 张飞看上去也是十分的憔悴,刘备昏迷的这段时间,他和关羽两个人衣不解带地守候在旁边,三天三夜没有合眼,早已经困得不行了。 刘备双眼无神地看了看窗外还未大亮的黎明,气若游丝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今天,十……” 张飞话还没说完,就被关羽堵住了嘴,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大哥,你一定饿坏了吧,我已经命人准备好了肉糜粥,这就端上来了。” 刘备挣扎着坐起身来,坚持着问道:“我昏迷了几天?” “主公昏迷了足足三天,而今天,正是大行皇帝的头七!” 徐庶笑眯眯地走过来,定定地看着刘备问道:“主公忠孝之心,天下已知,何苦再这般作践自己?” 刘备咬着嘴唇不发一言,挣扎着就想要下床。 “主公,难道,你就不想为天子复仇么?” 徐庶眼中精光一闪而过,深吸了一口气厉声道:“主公若是英雄,便休要再效仿那小儿女之态!如今天子蒙难,国耻当头,主公身为汉室宗亲,国之所重,便当振奋精神,斩妖除邪!” 刘备傻愣愣地看着徐庶,轻轻摇了摇头一脸无奈道:“贼众我寡,实力悬殊,如何能为天子雪耻报仇?” 徐庶自信道:“夫英雄者,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行于左而目不瞬。袁曹二贼,已是两败俱伤,看似实力雄厚,实则外强中干,不堪一击。主公若听我一言,或能不费吹灰之力而剪除!” “哦?此话当真?那便快请军师助我一臂之力。若能除此二贼,我刘备宁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刘备咬牙切齿地捏着拳头道:“袁曹二贼,狂悖跋扈,我恨不能扒了他们的皮生吃他们的肉!” 徐庶也不着急开口,而是等着刘备将关羽端来的肉糜粥吃完了,这才缓缓道:“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主公可曾想过,天子无嗣而终,大汉传承应在何人?” 刘备眯缝着的眸子中精光一闪,缓缓摇了摇头,苦涩地叹口气道:“无论应在何人,恐怕都只会沦为曹贼的傀儡吧。” “此言谬矣!” 徐庶摇头道:“昔日董卓以外臣身份,狂妄无知,兴废立之事,这才引来关东十三镇诸侯齐声讨伐。曹贼绝非无谋之人,又岂会步董贼之后尘?因此我断言,曹贼断不会拥立新皇,因为他不敢!若他扶稚子上位,非但会坐实他谋害先皇的罪名,更为惹来天下人的物议责骂!” 刘备茫然地点了点头,耐着性子往下听。 徐庶抿了一口茶水,突然问刘备道:“主公以为,当今天下,何人最有资格荣登大宝?” 刘备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管是谁,反正都与他无关,所以他也没有兴趣去费脑子。 徐庶又道:“昔日冲皇帝早夭无嗣,梁太后及大将军梁骥于民间寻来章皇帝之后质皇帝继位。质皇帝聪慧早茂但却不擅韬晦,年仅九岁便惨遭梁骥毒手。桓皇帝继位之后,因崇尚佛道,沉湎女色,也是无嗣而终。丛质皇帝到灵皇帝,三代天子皆是丛民间而来,正应了当年陈胜的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主公也是汉室血脉,如何就不能……” “军师,慎言!” 刘备脸色平静地摆手道:“我先祖中山靖王虽是景帝之子,皇室血脉,但毕竟时隔多年,再加上族谱不幸丢失,这件事休要再提!” 徐庶满不在乎的笑了笑,话锋一转又道:“以主公如今的身份名望,想要继承帝位,君临天下,的确有些困难。但是有一个人,却是最合适的人选……” “景升兄?” 刘备眼前一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刘表先祖,汉鲁恭王刘余和中山靖王刘胜一样,也是汉景帝刘启的儿子。 汉景帝刘启,在西汉历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与其父汉文帝刘恒一起开创了“文景之治”的盛世。在位期间,与民生息,削藩减赋,为后来的“武帝大业”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刘启在位十二年,活到了五十四岁,在中国历史上的皇帝当中,也算是子孙众多的一个。而在他的儿子当中,有几个都堪称是改变了历史的人。 鲁恭王刘余,是景帝第四子,其后代多居住于鲁地。 六子长沙定王刘发,乃是东汉开国皇帝刘秀的五世祖。 九子中山靖王刘胜,正是刘备口中的先祖。 十子刘彻不用多说,便是赫赫有名的汉武大帝。 虽然,刘表和刘备一样,与故去的皇帝刘协在血缘上太过遥远了一些。但是和刘备不一样的是,刘表在年少时便已经在朝野间拥有了很高的名望,再加上身长八尺,姿容秀伟,一表人才,更加符合天子应有的气质。当然最重要的是,刘表手里有兵。所以,如同历史上献帝禅让之后刘备称帝的时候一样,刘表已经具备了荣登大宝的所有条件。 “便听军师所言,我们这就动身前往襄阳!” 一碗肉糜粥下肚,刘备也有了一些力气,思索了片刻之后,霍然站起身来,一脸兴奋地道。 有着相同想法的,并不只有刘备和徐庶两个人,此时的荆州牧府大殿之上,文武已经跪满了一地,全都是上表恳请刘表继承帝位,君临天下的人。 没有人不想当皇帝,刘表也是一样。 但是还没有完全老糊涂的刘表,心里很清楚一个道理,收益越大,风险就越大。 文武群臣罕见地站在了同一战线上,这也是很正常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而已。没有人不喜欢加官进爵,而至少能够福泽三代的从龙之功更是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所以,这些人才会一窝蜂地跑到自己面前哭着喊着的劝进,要自己登上那个让所有人眼馋又胆寒的宝座上。 年近花甲的刘表,神情冷峻,目若寒星,铿然开口喝道:“我最后再说一遍,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我刘表,断无可能窃取皇位,自立为帝!如再有妄议此事者,定斩无赦!” 蔡瑁和蒯氏兄弟面面相觑,俱自暗叹了一口气,面带失落之色,不敢再开口了。 刘表已经动了真怒,决心已定,这个时候再开口只会彻底触怒刘表,而毫无益处。 聪明人能及时看清火候,但却不是所有人都是聪明人。刘表有一个外甥,姓张名允,一向很得刘表的宠爱,在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的时候,他却毫无畏惧地开口了,“舅父请再听我一言,如今大汉,分崩离析,国将不国,诸侯割据,民不知皇恩浩荡久矣。天子不幸横死,子嗣皆无,若舅父不能挺身而出,则大汉四百年天下必将易主无疑!舅父身为堂堂皇亲,高祖之后,难道就忍心眼睁睁看着江山倒悬吗?如今天下人盼舅父登基如大旱盼甘霖,愿舅父以社稷为念,登高一呼,整饬河山,中兴大汉!” 刘表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冷森森地开口问道:“好啊,很好!张允,我问你,这些话,是谁教给你的?” 张允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目光偷偷地看了蔡瑁一眼,旋即很快又低下了头去,小声回道:“这些话,都是外甥的肺腑之言,更是天下万民心中所愿!” 第一八八章 刘玄德巧脱险 “好一个肺腑之言,好一个万民所愿!张允啊张允,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 刘表咬着牙点着头,看向张允的目光中,透着深深的失望。 张允低着头咬着牙,浑身打着冷战,指甲嵌入到了地板之中。 “还有谁?” 刘表猛然站起身来,一时间老态尽去,神威凛凛。 虎老雄风在,想当年单枪匹马入荆襄之时,刘表都从来没有怕过,更不用说今天这样的场面了。 在刘表的威压面前,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刘表沉寂的太久了,让他们都忘记了,这个人才是荆州说一不二手掌生杀大权的人。 鸦雀无声,针落可闻的大殿上,突然响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就好像是一个信号一样,随着咳嗽声的响起,一条彪形大汉上前两步,跪在刘表的面前,双手抱拳,目光诚恳地看着刘表开口道:“伯父,我认为,当今天下,没有人比你更加适合登基称帝!” “刘磐,你也很好啊!” 刘表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的这个从子,双手不自觉地开始颤抖了起来。 刘磐杵在那里,神情坚定,一言不发。 虎毒不食子,尤其是在人老了之后心也会跟着变软。看着自己平日里疼爱有加的外甥和侄子,刘表心中纵然有滔天的怒火,也实在是狠不下心来挥起屠刀。 蔡瑁和蒯良的小动作,清清楚楚地落在了刘表的眼睛里,可他却只能当做看不见。 “新野令刘备求见!” 守卫的通传声,让刘表的表情变得更加难看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刘备这会儿巴巴跑过来的目的所在。 “让他进来!” 刘表闷哼一声,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坐了下去。 张允和刘磐的脑袋,他舍不得砍掉。刘备的性命,可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大殿中凝固了一般的气氛,让刘备不自觉地压低了走路的声音,表情也不像刚进来的时候那样兴奋了。 跟在刘备身后的徐庶,轻轻扯了扯刘备的衣襟。 刘备会意地点了点头,拜倒在刘表面前恭敬道:“刘备自蒙兄长信任,屯驻新野以来,日夜不敢轻忽,练兵不坠。只是新野城小,赋税寥寥,若只屯兵千人,他日敌兵南下恐难相敌,因此刘备斗胆,恳请兄长调拨钱粮以为练兵所用。” 刘表狐疑地看了刘备一眼,嗤笑道:“哦?你大老远跑过来,只是为了这件事吗?” 刘备面带迟疑之色地皱了皱眉,“还有一事,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表古怪的笑了笑,“你我兄弟之间,但说无妨。” 刘备犹豫道:“天子宾天以来,朝野上下一片混乱,民间议论纷纷,乱象暗生。备虽身份低微,但也是高祖皇帝之后,汉室宗亲,不忍见大汉四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因此斗胆请求兄长,挺身而出挽救大汉江山社稷!” 刘表眯着眼睛点了点头,老狐狸一般的示意刘备说下去。 刘备使劲咽了一口唾沫,高声道:“备恳请兄长拥立伯安兄登基称帝!” “什么?” 刘表猛然坐直了身子,满脸不敢相信地看着刘备。 不止是刘备,殿上的所有人,都傻眼了一般地看着刘备。 没有人想到过,刘备会给出这样一个提议。包括刘表在内,都在等着刘备自取灭亡。可是刘备不是傻子,再加上徐庶的提醒,他当然不会再自讨没趣。 刘备的这个提议,看似荒谬,实则是荆州之外,很多人心里的想法。要论血统高贵,当今天下,超过刘虞的,绝对不会超过两位数。而刘虞的名声,更是比刘表还要高出不少。因此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光武皇帝刘秀的长子,东海恭王刘强的嫡系后人刘虞,都更加适合成为独一无二的九五至尊。 短暂的惊愕之后,刘表很快回过身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玄德此言,正合我意。我这就上表朝廷,奏请伯安兄临危受命,登基称帝!” 逃过了一劫的刘备,心有余悸地看着差点就成为自己葬身之所的州牧府,轻轻叹了口气道:“看起来,刘景升还没有完全糊涂掉。” 徐庶点头附和道:“虎老雄风在,此言当真不假。倒是我小看了他刘景升,没想到在这紧要关头,他竟然真能抵挡得住至尊之位的诱惑。” 刘备愁眉苦脸地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徐庶眯缝着的眼睛中闪过了一道寒芒,声音冷冽地道:“上策不通,那就只能用下策了!” 后院的的暖阁中,刘表身心俱疲地躺在软榻上。窗外虽然已是春意渐浓,但室内的火盆却仍然没有撤掉。上了年纪的刘表,越来越怕冷了,跪在他面前的张允和刘磐,额头上全都是豆大的汗珠,缩在锦被之中的他,却仍然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股寒气丛脚底往上冒。 喝了一口用粮米换来的热茶,刘表方才感觉到好受了一些,碧螺春的余香,让他精神为之一振。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张刘二人,缓缓道:“都说说吧,蔡瑁和蒯良都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张允讪笑了一声,硬着头皮道:“回禀舅父,他们并未许诺给我任何好处……” “还敢嘴硬!” 刘表满脸怒不可遏的把茶盏砸到了张允的脑袋上,扭头问刘磐道:“你和我说实话!” 刘磐张了张嘴,又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刘表怒极反笑地摇着头,“十息时间,如果你们还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那就从哪里得来滚回哪里去!” 十息时间,转瞬即逝,铁了心要顽抗到底的张,刘二人,依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刘表脸上的笑容,已经变成了狞笑,“看起来,我是养了两条白眼狼在身边啊,你们两个都给我听好了……” “夫君,火大伤身,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呀!” 就在这个时候,帘外响起了珠翠一般清脆的声音,一个华服妇人缓缓走了进来,好似没有看到跪在地上的张,刘二人一般,径自走到了刘表身边坐下,轻轻揉捏着刘表的肩头柔声道:“天大的事情,也没有夫君你的身体要紧啊!小辈的不懂事,责骂两声也就是了,可千万别动真火啊!” “你啊,真是让我没办法……” 泉水一般清亮的声音,足以让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刘表满腔的怒火,也为之消散掉了一大半。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娇妻,烦躁地挥了挥手喝骂道:“还不快滚!” 刘表的发妻陈氏,本是大儒陈寔的爱女,但是随刘表来到荆州之后不久,便身患恶疾而亡。为了巩固自己对荆州的掌控,刘表续弦娶了襄阳蔡氏族长蔡讽的次女,也就是身边的这个女人。 蔡氏的声音,还是轻柔柔的,“夫君,殿上的事情,我也听到了一点风声。这也是人之常情,夫君如果不愿意,让他们闭嘴不准再提也就是了,可没必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呀!” 刘表苦笑地摇了摇头,“这是要把我放在火上烤呀!” 蔡氏掩嘴笑道:“但这也说明了夫君德高望重不是吗?如果夫君像西面的那个刘璋一般没用扶不起来,我弟弟他们,或许根本生不出那个想法。” 刘表一脸自得地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人老了,精力自然会差很多,在蔡氏的劝慰下,刘表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蔡氏小心翼翼地给刘表盖上锦被,站起身来的时候,脸上却是阴云密布。 回过头去表情复杂地看了酣睡的刘表一眼,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卧房,蔡氏招手吩咐丛蔡府带过来的心腹丫鬟道:“去告诉家主,此事宜缓不宜急,一切需从长计议!” 丫鬟点点头,犹豫了一下递给蔡氏一张纸条道:“夫人,刚才有个人送来了这个,神色慌张,不像是什么好人……” “嗯?” 蔡氏皱着眉头拿过了纸条来展开,随意地瞟了一眼,脸色立即大变。 “欲怀子嗣,来金华寺。” 短短的一行八个字,让蔡氏的心立即就不淡定了。 刘表有三个儿子,长子刘琦,次子刘琮,三子刘修,但却全都是原配妻子陈氏所出。蔡氏嫁于刘表,已经数年了,但小腹还是平坦如旧。这也成了她的最大的心病,虽然刘表对她十分宠爱,但是对于她而言,若没有子嗣傍身,心中就永远不会安稳。 去,还是不去? 纸条的真实性很值得怀疑,送来纸条的人目的恐怕也不单纯,蔡氏对这一切都心知肚明,但是鬼使神差的,她还是安排了车驾。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这大概就是蔡氏内心的真实写照,没有什么可以阻拦住她想做母亲的急切心情。 明帝时期,佛教传入中原,经过百余年的发展,已经拥有了为数众多的信徒。当然,和后世南北朝时期的鼎盛相比还有着巨大的差距。 金华寺位于襄阳城外大概十里的一座小山之上,平日里信徒香客也为数不少,但今日不知何故,蔡氏一路之上,却是半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第一八九章 蔡氏中计被困佛寺 有那么一瞬间,蔡氏很想下令让车驾掉头回去。但是最后,蔡氏还是揣着一颗紧张中带着一丝丝期待的心,缓缓迈步走进了金华寺的大殿。 清冷冷的大殿之内,只有一个小沙弥等在那里。 小沙弥年纪不大,气度却异常的沉稳,双手合十不疾不徐地开口道:“夫人心怀虔诚,此行必会得偿所愿。” 蔡氏冷冷地打量着小沙弥,“是谁邀我前来的?让他出来见我吧!藏头露尾的,算什么正人君子!” 小沙弥表情平静地道:“夫人请随我来!” “放肆!你可知道,我家夫人是什么身份?” 蔡氏的亲卫蔡勇拔刀上前,虎目圆睁,杀气凛然地瞪着小沙弥。 小沙弥不为所动的笑了笑,“心诚则灵。夫人若无诚心,便请原路返回吧!” 蔡氏冷笑一声,挥手让蔡勇退了下去,“我跟你去!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架子!” 穿回廊,绕钟楼,小沙弥停在了一间不起眼的厢房前,“那人已在房中等候夫人多时了,夫人请便,请恕小僧不能相陪了!” 蔡氏轻轻点了点头,又转头看了蔡勇一眼。 蔡勇会意,上前两步,重重一脚踢在了房门上。 “是谁这么大胆!” 好似平地响起一个炸雷,随着房门的轰然倒塌,丛里面窜出来一个黑大汉来,一张口便几乎吓走了蔡氏的半条命。 “好贼子,好大胆!” 蔡勇拔刀在手,迎着黑大汉就是重重一刀砍了过去。 蔡家在襄阳经营多年,根深蒂固,再加上蔡氏如今的身份,也就养成了蔡勇横行无忌的性格。 可是,平日里在襄阳横着走也没人敢招惹的蔡勇,这一次却碰到了硬钉子上。 他手中锋利的环首刀,距离黑大汉的脖子,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便再也砍不下去了。因为他的手腕,已经被黑大汉牢牢地攥在了手里。 蔡勇使上了吃奶的力气,可非但伤不到黑大汉分毫,自己的手臂却越来越酸了。 “都还愣着干什么?一起上!” 一个人不是对手,蔡勇自然想起了手下们。可是这会儿,他的五个手下,却已经全都哼哼唧唧地躺倒在了地上。 一个红脸大汉好整以暇地拍了拍手,满脸轻松地嘲弄道:“就这点能耐,也敢在我们兄弟面前大呼小叫?” 蔡勇的脸色巨变,满脸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黑脸大汉咧开嘴笑了笑,摇头晃脑地道:“你也给我老实地躺着去吧!” 紧接着,蔡勇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飞了起来,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不甘心就此放弃的蔡勇,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拼命护主,可是努力了好几次,浑身上下都像是散架了一般没有丝毫的力气。 “我认得你们。” 手下全都被放倒,蔡氏却是一脸的平静,定定地看着黑脸大汉冷冷道:“刘玄德当真是活够了不成?” 黑脸大汉,自然就是张飞了,满不在乎地摇摇头道:“有我在,任何人都伤不了我大哥分毫!” 红脸大汉关羽在一旁道:“夫人是个聪明人,自然能够想到,让你和这些酒囊饭袋一起消失,对于我们兄弟而言,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好,很好,我倒是很想看看,刘玄德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蔡氏高昂着头,抬脚走进了房内。 一张几案,一个蒲团,一壶茶水,一股幽香…… 房外的吵闹声,混若未闻。刘备就那么专注地盯着眼前炭火上的水壶,好似羽化登仙了一般。 “刘玄德,大耳贼,你诓骗我至此,到底意欲何为!” 蔡氏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当她看到刘备那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之后,腾腾的火气终于是再也控制不住了。 刘备抬手示意蔡氏坐下,淡然道:“嫂嫂稍安勿躁,备自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蔡氏皱了皱眉,强忍着怒火,还是坐了下去。 正如关羽所说,蔡氏此行外出,并未通知任何人。如果真的惹怒了刘备,恐怕真的会没有好果子吃。 终于,就在蔡氏的耐心即将耗尽的时候,水开了。 刘备细心地取过造型精致的小茶壶倒满,一脸满足地嗅了一口道:“我对韩伯颜虽然没有什么好印象,但却不得不承认,他的喝茶之法,的确是人生之一大享受!” 双手端起色美味香的茶水,轻轻地放到蔡氏面前,刘备又道:“据说此茶可去火解乏,正应嫂嫂品尝。” 满肚子的疑惑,满脑子的怒火,让蔡氏压根就没有品茶的兴致,只是冷冰冰地盯着刘备问道:“我承认,当初你像一条丧家之犬一般出现的时候,我对你的印象很差,也没少在夫君面前说你的坏话。所以,我很确定,你我之间是敌非友。所以,你有什么图谋,尽可直说,不必兜圈子。” 刘备轻笑着摇摇头道:“敌友之间,哪里会有那么绝对?嫂嫂可知道,我刚刚得到消息,袁本初亲率大军倾巢而出,南渡黄河,直奔曹贼的大本营濮阳而去。而袁曹二人,当年可是相交莫逆,情同手足。夫人与我,或许之前是敌,但也未必没有化敌为友的可能。” 蔡氏冷笑一声,满脸不屑道:“我夫君,是荆州之主;我弟弟,手掌荆州水陆大军十万。而你刘备,将不过两人,兵不过千余,有何资格说出这句话来?” 刘备端起茶盏来,小心翼翼地吹了两口气,轻抿了一口,闭上眼睛满脸享受地赞叹道:“清香优雅,鲜爽生津,果真好茶!茶虽好,但也要趁热喝,凉下来了可就不好喝了!” 蔡氏犹豫了一下,还是端起茶盏来一饮而尽。 刘备看着仰脖的蔡氏,眼中的狠厉一闪而过。 “如果你请我来,只是要说这些废话,那我想也没有必要再呆下去了!” 蔡氏放下茶盏,霍然起身又道:“今日之事,你且放心,我不会传扬出去。” 刘备神情古怪地看着蔡氏,“嫂嫂莫非以为,我刘备是傻子么?恐怕前脚我放你离开,后脚这荆襄九郡便再也没有我刘备的立足之地了吧?” 蔡氏面色剧变,瞪着刘备厉声问道:“那你想要如何?” 刘备好整以暇地放下茶盏,缓缓站起身来,回瞪着蔡氏嘿嘿笑道:“很简单,我想要嫂嫂留下来!” “痴心妄想!” 蔡氏冷哼一声,不再停留,转身便走。 刘备也不去追,只是平静地看着蔡氏的背影。 蔡氏心里面无比的后悔,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所以她只能尽可能的补救自己冲动下犯的错误。而离开这里,便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刘备怎么可能让她就这样轻易的离开呢? 疾步往外走的蔡氏,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了。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吃过这样的亏,她已经想好了,脱离险境之后,便会在第一时间让弟弟蔡瑁调集兵马,用刘备的脑袋,洗刷自己今日所受到的耻辱。 “嫂嫂可曾听说过麻沸散?” 刘备那让人作呕的声音,又丛背后传了过来,蔡氏的心猛然一跳,紧接着只感觉到天旋地转,身体好像不受控制了一般,双脚再也迈不开步了。 刘备很耐心地解释道:“此物乃是名医华佗所制,服用之后,醉无所觉,便是刳破腹背也浑然不知。” 蔡氏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回过头来恶狠狠地望着刘备,可是意识却已经开始昏迷了…… 蔡氏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了。 华贵的服饰,满头的珠翠,都已经不在身上了。散乱的云鬓,浑身的酸软,以及就在自己眼前的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让蔡氏立即就意识到了刘备真正的目的。 “嫂嫂现在,随时都可以离开了。” 刘备轻佻地勾着蔡氏圆润的下巴,微笑道:“今日得偿所愿,便是让我现在就死于刀斧之下,今生也已无憾了。” 蔡氏的目光里,毫不掩饰自己恶毒的仇恨,猛地拨开了刘备的手掌,披头散发的蔡氏,就发疯一把地掐住了刘备的脖子。 刘备脸上的笑容不减,反而是更加的灿烂了,因为这个时候想要制服蔡氏,最简单不过了。 只是把双手往前一送,攀上那座匀润饱满的山峰,便让蔡氏马上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甚至,蔡氏还控制不住地呻吟了一声…… “你,无耻下贱,不得好死!” 蔡氏的咒骂,对于刘备而言,就好像是耳旁风一般,压根就不会有任何作用。 “现在,我想应该有资格做你的朋友了吧?” 轻轻松松地压住了蔡氏不老实的双手,刘备正色道:“嫂嫂以为,刘琮会永远听你的话任你摆布吗?” 蔡氏的表情一滞,随即歇斯里地的嘶吼道:“为何不能?我待他如亲生骨肉,他自然会视我如至亲之人!” “幼稚!” 刘备冷笑道:“就算如此,那刘琮就一定能被立为世子吗?” 蔡氏咬牙道:“有我蔡家相助,为何不可?” 第一九零章 狼狈为奸图荆襄 “蔡家?无法否认的是,在襄阳乃至整个南郡,蔡家都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但是,这就足够了吗?” 刘备轻轻摇着头道:“嫂嫂可曾听过尊卑有别,长幼有序这句话?自古以来,废长立幼便是取死之道。景升兄不是个糊涂人,这样浅显的道理,他岂会不懂?” 蔡氏咬着嘴唇,不甘心道:“并不只有我蔡家,在生死攸关之际,南郡冠盖里七大家皆会站在一起,同仇敌忾!” 刘备嗤笑一声,不以为然道:“果真如此吗?那为什么庞德公两拒景升兄的相请,宁愿寄情山水也不愿出仕为官?而习家,杨家等大族,更是和伊机伯等元戎老臣关系莫逆。当然,如果嫂嫂愿意背上谋害亲夫的恶名,再加上军师在外相助,也未必不能够拼死一搏,扶保琮公子上位。但是那样一来,又会有几人心服?” 蔡氏的俏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惊慌。眼见的刘表身体越来越差,她现在最大的指望便是刘琮了,如果刘琮不能成为世子,那么她恐怕也就没有几天好日子过了。 刘备伸手将蔡氏揽在了怀里,轻抚着如瀑如墨的青丝,缓缓道:“其实,嫂嫂仔细想一下,无论是琦公子继位还是琮公子胜出,对你而言,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蔡氏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也就认命一般不再反抗了,她现在的心乱如麻,满脑子想的都是刘备的话,已经顾不上其他了。 刘备挑着蔡氏的一缕黑发轻佻地放在鼻前闻了闻,一脸满足地深吸了一口气赞叹道:“如此佳人,却陪在一个垂垂老朽身侧,真是暴殄天物啊!” 蔡氏心里一苦,脸上却怒气冲冲地瞪着刘备,“有这个闲工夫,你还是先想想自己死后埋在哪里吧!” 刘备信心十足地摇了摇头,“我不会死,也没人能让我死!而且我相信,等我说完之后,嫂嫂一定会舍不得让我死了!” 蔡氏又瞪了刘备一眼,手上用劲,狠狠地拧在了刘备的大腿上。 吃痛的刘备龇了龇牙,却只是一脸落寞地摇了摇头,“老将至矣,髀肉复生。而功业未建,悲痛莫名啊!” 蔡氏的心弦,猛地颤动了一下,不知为何,这个原本无比可恨的人,此刻却有一些让他感觉到可怜。 苦笑一声,刘备轻拍着蔡氏那不着一缕的玉背笑道:“蔡德珪枉为军师,难道就没有看出这其中的风险吗?” 蔡氏不解地看着刘备,“琮儿性格仁厚,又重孝悌,虽非我所出,但敬我爱我更胜亲母,万无可能与我反目成仇。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绝不会相信的。” “是么?” 刘备嘴角漾起一丝古怪的笑容,“琮公子仁孝重义,满州皆知。但是嫂嫂岂不闻桓皇帝与梁太后及梁骥之前事?正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嫂嫂与琮公子之间,虽有母子名分,但毕竟不是血脉相连的骨肉至亲,又焉知梁骥之悲惨下场不会落到嫂嫂你的身上?而且,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嫂嫂如今恐怕也不是琮公子最亲近最信赖的人。” “那不可能!” 蔡氏笃定道:“琮儿还在蹒跚学步之时,便已经是由我抚养照看了。数年时间下来,对我已经有了孺慕之情,又岂是那么容易就改变的?” 刘备继续泼冷水道:“嫂嫂不会不知道,就在数月之前,景升兄让琮公子拜蒯子柔为师的事情吧?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嫂嫂不妨冷静的想一想,你与蒯子柔之间,琮公子将来会更加相信谁?” “蒯良?” 蔡氏呆呆地想了片刻,突然尖叫出声,“不可以这样,他不能做琮儿的老师!” 刘备冷笑道:“你以为你能阻止的了么?你以为景升兄愿意看到你们蔡家一家独大么?蔡家与蒯家,世代不和已近百年,又怎可能像你所说的一样同仇敌忾?” “那,那我该怎么办?” 蔡氏,终究还是个柔弱的女人,在刘备的连番轰炸下,终于还是败下了阵来。 看着怀里的女人,一脸无助的样子,刘备的嘴角,轻轻勾勒出了一个阴谋得逞的笑容。 刘备的眼中闪过一道厉芒,将蔡氏狠狠地揽到身前,一字一顿地道:“做我的女人!” 刘备那如饿狼如鹰隼一般的目光,让蔡氏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心里面却不自觉地生出了一丝别样的想法。 对于强者,女人内心中大多都会有一种莫名的崇拜与臣服。如果只看现在的身份地位,刘备当然算不上是强者。但是,他身上与生俱来的那种王者气息展露出来的时候,却让蔡氏下意识地迷醉了。 在刘备灼热的目光逼视下,蔡氏又茫然地点了点头。 刘备这才满意地松开了她,拍了拍那圆润的玉臀笑道:“那就乖乖爬过去趴着。” 内心的防线,已经彻底被刘备冲垮的蔡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焰,顺从地听话了…… “好一个乱国毒士啊,好一个不世枭雄啊!” 手里拿着南边送来的飞鸽传书,韩俊龇牙咧嘴地感叹着,心里面多少有些后悔将暗影阁这把利器交到贾诩的手里了。 于禁失守射杀天子这个消息,韩俊是压根不相信的。身为曹操手底下数一数二的大将,于禁的大局观是很强的,不可能不知道轻重。所以,这件事情当中的蹊跷之处,恐怕就要去问贾诩了。 郭嘉满脸的惊骇之色,使劲地咽了一口唾沫,结结巴巴地问道:“主公的意思,难道,这件事,和我们有关?” 韩俊苦笑着点了点头,“十有八九吧,乱国毒士之名,还真不是空穴来风啊!” 荀彧站起身来,一脸冷峻地问道:“这件事,主公事先知情吗?” 韩俊的笑容更加苦涩了,深吸了一口气,正色看着荀彧道:“我若有戕害天子之心,便绝不会等到今日才下手。” 荀彧定定地看了一脸坦然的韩俊许久,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天道循环,王朝更迭,天数如此,文若也莫要太过伤心了。” 郭嘉拉着荀彧冰冷的双手劝道:“自高祖皇帝斩白蛇起义始,到今日已有四百余年,气数已尽,人力难为。况且自章皇帝以来,外戚,宦官轮流掌权,已经将大汉的生机消耗殆尽,沉疴难返了!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汉之九鼎,也已经有倒悬之势,烽烟滚滚之中,已是难有回天之力了。” 荀彧表情苦涩地点了点头,“这个道理,我又何尝不明白?只是我荀家世受国恩,如今却不能报国谢恩,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同是荀家人的荀攸,却要远比他的族叔豁达许多,“秦失天下因其苛政猛于虎,汉家天下传承至今四百余年,根基已烂,枝干已枯,民间疾苦比之暴秦有过之而无不及。想当年黄巾贼登高一呼,便应者云集,便已经证明了汉室气数已尽,再难被天下人所认可了。” “文若兄若是心中有火,便朝我发吧。” 贾诩神出鬼没一般地走进了议事厅,脸上不带半分表情地走到了荀彧身前。 荀彧咬牙切齿地看着贾诩,心中的火腾的一下子就窜了上来。平素里的谦谦君子,此刻却像是市井无赖一般攥紧了双拳。 “给我个理由。” 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的荀彧,气呼呼地看着贾诩问道。 贾诩冷漠地回答道:“因为,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价值。继续活着,只会给主公的大业添乱。” “主公的大业?” 荀彧狞笑道:“我且问你,何为主公的大业?” 贾诩闭上了眼睛,面带神往之色幽幽道:“一统天下,重振河山。” “文和,慎言!” 不管韩俊心里是怎么想的,他都必须要站出来表态了,“此事你为何不向我请示?” 贾诩跪倒在地淡然道:“因为,主公不会同意的。贾诩擅专之罪,愿领责罚,绝无怨言!” 韩俊无奈地扶起了贾诩来,“我知你之心意,只是你此举的确有些过分了。” 小皇帝和贾诩两个人之间,在韩俊心中压根就没有任何可比性。只会给自己添乱的小皇帝,死了也就死了,没有什么好可惜的。贾诩的分量,可是比他要重了不知道多少倍。 “文若,文和此举,确有不妥之处,我愿代他向你谢罪!” 韩俊深吸了一口气,跪倒在荀彧面前道:“袁曹二人,皆是野心勃勃之辈,就算不是文和出手,我断言他也活不了太长时间!” 曹操和袁术是什么人?其实不用韩俊多说,年少时在洛阳没少和他们打交道的荀氏叔侄心中都一清二楚。尤其是袁术,更是自小便有些不安分,挟天子之后的所作所为,更是让他的狼子野心路人皆知。 想到这里,荀彧也只能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扶起了韩俊道:“主公莫要如此,荀彧只是一时心有所感,万万受不起主公如此大礼!” 第一九一章 刘表设宴荆州乱 总算安抚好了荀彧的情绪,韩俊心里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荀彧对他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了,正因为有他在后方坐镇,韩俊才敢于一次又一次的亲征在外,因为他永远都不需要担心后方的安危。 如果因为这件事,让荀彧心生嫌隙的话,那就真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了。 不满地瞪了贾诩一眼,韩俊气哼哼地问道:“说说吧,其他地方都有什么情况?” 贾诩一板一眼地道:“袁绍集齐所有兵马,大概五万人左右,于前日强渡黄河,在白马与曹仁一番大战,不分胜负。” “果然不出所料,袁本初还是没有沉住气啊!” 韩俊翻了翻白眼又道:“既然袁本初识相主动退出了河北,那我们也就不必和他客气了,这便命令子龙率军南下吧!” 贾诩等传令兵离开之后又道:“袁术退往淮南,当涂一战大破九江太守周昂,如无意外,如今已经攻下寿春城了。” 韩俊点了点头,这也是情理之中的,并没有在他心里生起什么波澜。 贾诩继续道:“潜伏在荆州的密探得报,刘备与蔡氏勾搭成奸,意图不轨。” 韩俊之前已经看过了一遍,可是丛贾诩嘴里又听到这句话,仍然忍不住浮想联翩。在历史上互不对付的两个人,现在却在自己的小翅膀扇呀扇呀地扇到了一起去。不得不说,刘备这个打不死的小强,还真的是有几分真本事啊! 郭嘉眨了眨眼睛道:“荆州文武一起劝进,刘景升却不为所动。恐怕他的州牧之位,坐不太安稳了。” 荀攸附和道:“出头的椽子先烂,刘表还没有完全老糊涂,这个道理想来还是知道的。但是,他手下的那些人,恐怕大部分是无法理解的。” 韩俊嘿嘿笑道,“想办法把这件事传给刘表。” 贾诩神情一凛,拱手领命。 “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主公对刘备为什么会那么忌惮了。” 郭嘉笑着道:“有野心,也不乏手腕,现在就要看,刘表对于荆州的控制力度到底有多强了。” 牧守荆州近十年,保住了一方太平的刘表,对于荆州的控制力度,自然是很强的。但是,那是建立在荆州几个大族愿为他驱使的前提下。如果,以蔡家,蒯家为代表的地方世族站到了他的对立面上,他治下的荆州,还可能国泰民安么? 这是刘表一直以来,都非常忌惮也很是头疼的一个难题。 现在,他却不得不直面这个难题。 因为,他的案头上,摆放着一份详详细细的情报。 情报来源不得不知,但信中所言却是事无巨细地告诉了他一个残酷的事实。他用以笼络荆州世族的女人,已经投入了另外一个男人的怀抱。 和他一样,那个男人也姓刘。 但和他不一样的是,那个男人比他要更加的年轻。 不是猛龙不过江,因为陶谦的前车之鉴,让刘表对刘备一直都格外的提防。但是千防万防,自己的后方却率先失守了。这让刘表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死过去。 虽然说只要生活过得去,哪怕头上带点绿,但对于刘表这样一个骄傲的人来说,虽然还没有确切的证据来证明他戴上了绿帽子,但有些事情,本就无需要证据。 刘先,伊籍,韩嵩,王威,傅巽,邓義。 刘表紧急召见的这六个人,有文有武,但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都不属于荆州世族,都是跟随刘表多年的元从老臣,也是刘表最信任的几个人。 匆忙赶来的六个人,偷眼看着昏暗的灯光下闭目养神的刘表,面面相觑,俱是满头雾水,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状况。 强忍着满腔的怒火,刘表尽可能平静地开口了,“我欲要剪除刘备,诸位意下如何?” “刘备诚心来投,若无端杀之,恐失民望,还望主公三思啊!” 和刘备交情最好的伊籍,立即就不淡定了,慌忙出口为刘备求情。 刘表冷漠的目光,投射在伊籍的脸上,让他的山阳老乡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心里暗暗懊悔不止。 伊籍认识刘表,已经足足三十多年了,对于刘表的性格,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在刘表的眼睛中,他分明看到了一股决绝的杀意。已经很久了,伊籍都没有看到过刘表这样仇恨一个人了。 刘备,到底做了什么,才能惹来刘表这样大的决心? 伊籍心中暗暗打鼓的时候,荆州别驾刘先也已经回过味来,稍作沉吟建言道:“刘备自驻新野以来,居心叵测,邀买人心已经不止一日,一如当年屯小沛一般心怀不轨,实在该死。只是刘备麾下关张二将,勇武远胜常人,务需筹划得当才是。臣下以为,主公可邀刘备独身前来,于席间暗藏刀斧手于屏风之后,觅得良机后一声令下,刀枪齐出,则杀之如杀一兔尔!” 鸿门宴吗? 刘表噙着冷笑点了点头,“此计虽妙,但还需布置周全才是。王威邓義,你二人各率兵马三千,兵分两路直扑新野,但有抵抗者,杀无赦!” 众人心思各异地离开了州牧府,但和其他人不同,伊籍心里所想的,是最复杂的。 自从刘备投奔到荆州以来,伊籍便对他甚有好感,时常过府拜会,相谈甚欢,感情日笃。 对刘表,伊籍忠心耿耿自不用说。但是对刘备,伊籍的感情也是很深厚的,实在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刘备在乱刀之下沦为肉泥。 天人交战了许久,伊籍最终还是一咬牙一跺脚,下定了决心。 刘备有潜龙之气,人主之姿,绝不能就这样白白断送了性命! 伊籍的想法是,让刘备趁着刘表布下的天罗地网还没有完全盖下来的时候,提前得到消息逃走。 可是,他对于刘备的了解,还只是停留在表面上。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并不知道,刘备此时并不是孤立无援的。 伊籍派人快马连夜将消息送到新野的时候,刘备正在府中招待一位丛襄阳而来的客人。 客人姓蔡,单名一个瑁字,正是如今荆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军师蔡瑁蔡伯圭。 蔡瑁很不理解,自己的二姐怎么就猪油蒙了心认准了刘备。但是不管他理解不理解,愿意不愿意,都必须要承认,如今的蔡家,已经被迫和刘备成了绑在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所以,他还是乔装打扮之后,来到了这里,来和刘备商议所谓的大计。 只是,他们的大计还没有开始谈,刘表准备的大礼,便已经让他们措不及防的送了过来。 心烦意乱地揉着额头,刘备将伊籍的示警书递给了徐庶。 徐庶只是匆匆扫了一眼,脸色便已经大变。 蔡瑁能够成为刘表最为倚重的军事,自然也不是个草包,虽然还没有看到心中的内容,但已经丛刘备和徐庶的表情中猜到了个八九不离十。 恨恨的一跺脚,蔡瑁站起身来踢倒了面前的桌案怒声道:“你自己作死不要紧,为什么非要连累我们蔡家?现在好了,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真是飞来横祸躲都躲不掉。” 徐庶最先冷静下来,微一蹙眉沉声道:“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如果筹划的当,未必不能够拼死一搏。蔡家主若是甘心受缚,那便请转身离开吧!此事本与你无关,你大可装作不知。刘景升纵然恨你入骨,也绝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蔡瑁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徐庶道:“你有何对策,还不快些说来!” 徐庶咬牙道:“我虽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但好在有人示警,我们也可提早准备,不至于全无还手之力。主公和蔡家主若是信我,或许非但能化险为夷,还能够反戈一击!” 刘备缓缓点了点头道:“事已至此,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了。军师有何妙计便请快快道来吧。” 刘备这边,紧锣密鼓的准备着。而此时的襄阳城,却是一片的平静。 刘表绝对没有想到,自己手下的人会给刘备通风报信。更没有想到,这个人是跟随了他三十多年不离不弃的伊籍。 从新野到襄阳,约有百里左右的路程,便是一路急行军不停,也至少需要半日的时间。因此次日天色还未大亮,王威和邓義便已经点起兵马出发了。 而就在他们离城之后不久,驻扎在襄阳北门的军营,出现了一丝与以往有些不太一样的异动。 卯时多一点,刘表丛睡梦中悠悠醒来。可是还没等他睁开眼睛,便得到了庞德公过府拜访的消息。 庞德公,字尚长,荆州大族庞家家主,天下名士。 刘表入主荆州以来,曾不止一次征辟庞德公入仕,但却无一例外地遭到了对方的婉拒。为了彰显自己的爱才惜才,刘表也曾经两次亲至鱼梁洲相请,但也没有什么成效。 在襄阳至宜城数十里的区域,是名满天下的“冠盖里”,秩比两千石以上的朝廷重臣,足有数十家定居于此。而在这其中,最为出名的便是庞,黄,蔡,蒯,马,习,杨这七大家。虽然如今因刘表的缘故,蔡家与蒯家最为得势,但庞家的领导地位却仍然无法动摇。 因此,刘表若想要彻底掌控荆州,庞家的支持就是必不可少的。 第一九二章 刘玄德先下手为强 手忙脚乱地洗漱完毕,顾不上早膳,刘表便急匆匆地赶往前厅。 庞德公在荆州,那绝对是“国民偶像”一般的存在,虽然他终其一生都没有走进城府,但在民间的名望却是极高。所以饶是刘表地位再高,也丝毫不敢怠慢了这位大贤。 “让先生久等了,实在惭愧!” 刘表刚走进厅,便连连拱手作揖赔罪不止。脸上的羞惭之色,自然是装出来的,但心里面的焦躁,却没有做半分假。 为了稳定局势,招揽民心,刘表之前曾两次亲往庞德公的住处相邀,但却都没有能够说动庞德公,他的心思也就慢慢淡了下来。但是今天,庞德公主动前来拜访,却让刘表的求贤之心再次活跃了起来。如今的荆州,表面看上去平静如旧,但实则暗藏波澜,如果这个时候请来庞德公坐镇,那么刘表就有十足的信心将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庞德公年约五十岁上下,比刘表少不了几岁,但看上去却要年轻许多。精神矍铄,目若朗星,声如洪钟一般放声笑道:“非是使君之过,而是在下唐突了。冒昧来访,打扰了刘使君歇息,还望您不要怪罪才是。” 刘表连连摆手,请庞德公重新坐下之后,开口问道:“前番与君一晤,表受益良多,恨不能与德公先生朝夕相处,日夜请教啊!” 庞德公拱手笑道:“老朽不过一介山野村夫,见识浅陋,当不得刘使君这般赞誉。而且我生性懒散,过惯了自得安闲,无忧无虑的生活,实在是受不了礼法规矩的束缚。非但帮不上您什么忙,反倒只会是辜负了使君的厚望,实在是惭愧啊!” 刘表脸色微微一变,心里面生出了一股邪火。他本以为庞德公是想通了,所以才会前来,却没想到他还是搬出了以前的那套说辞。 感觉到刘表神情的变化,庞德公微微一笑道:“老朽醉心山水,无心仕途,但却不能耽搁了孩子的前程。我有一子名山民,虽不成气候,但为人也算踏实,因此才厚着脸皮前来讨个人情,希望刘使君能够为他安排一份差事。” “是这样么?” 刘表捻须点了点头,神情这才舒缓好看了一些。庞山民他也见过两次,正如庞德公所说的那样,踏实稳重,是个干才。 当然,就算庞山民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刘表也会欣然点头了。因为庞山民能力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很可能是庞德公发出的一个信号,一个来自于荆州庞氏的信号。 因为庞德公无心仕途的缘故,所以表面看上去,近十年来,庞家的风光已经完全被蒯家,蔡家掩盖住了。但刘表心里很清楚,庞家的底蕴尚在,庞家对于荆州各个阶层的影响也丝毫没有减弱。别的不说,似马家,习家,杨家等世家,如今依然是唯庞家马首是瞻。 所以,如果能得到庞家的真心相助,荆州诸事可定矣! 想到这里,刘表兴奋地攥紧了双拳,重重点了点头道:“山民性格沉稳,为人宽厚,他日必成大器。承蒙先生不弃,便让他暂且委屈一下,在我身边担任从事中郎吧。” 正事谈完了,庞德公也不着急离开,坐在那里与刘表闲聊了起来。 庞德公的学识渊博,见识过人。刘表也是满腹经纶,出口成章。因此这两人聊起来便忘记了时间。 时过晌午,起床之后就水米未进的刘表,终于感觉到有些饿了。虽然和庞德公相谈甚欢,但精神食粮毕竟不能真的充饥。但是庞德公没有告辞的意思,刘表也不好端茶送客。 腹中饥饿,刘表总算是想起了昨晚便已经备好的鸿门宴,想起了那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于是,刘表更加的焦急了。但因为此时的刘备在他眼里看来,不过像是只臭虫一般,随手就可以碾死踩碎。所以刘表也就没有多想,耐着性子和庞德公继续谈天说地。 过了午后,估算着时间,刘备这会儿应该已经到襄阳了,刘表终于忍不住端起了茶盏,挤出了一丝笑容对庞德公道:“先生学识渊博远胜于我,今日表受教匪浅,本不舍得就此与先生别过,但无奈州内诸事繁多,是在分身乏术。待我稍有空闲,再亲自登门拜会与先生促膝夜谈可好?” 庞德公也是个有眼力见的,其实他早已经看出了刘表的心不在焉,只不过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他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厚着脸皮赖着不走。现在刘表把话挑明了,他也没办法再装傻了,只能是笑呵呵地站起身来拱手道:“一时聊得兴起,就忘了时间,叨扰刘使君这么久,实在汗颜,万望刘使君勿怪!” 刘表跟着站起身来,脸上的表情却不是那么自然,在庞德公老狐狸一般的笑容里,他隐隐约约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庞德公挥一挥衣袖,不带一片云彩的潇洒转身而去,正如他潇洒的来。 而刘表,则陷入到了强烈的不安之中。 庞德公,此行的目的,绝对不会只是为庞山民谋求一个出身那么简单! 刘表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出去咬着牙问道:“刘备来了吗?” 亲卫急匆匆上前回道:“回禀使君,还没有。” 刘表背着手来回踱了两步,暗道一声不妙,神色惶急命令道:“速度去调文聘,黄忠两部兵马来此!另着吴巨率本部兵马接管北门防御,收缴蔡氏兄弟兵符,下狱管押!” 亲卫领命之后,急匆匆地离开了。 刘表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了。他发现自己似乎有些大意了,高看了自己对荆州的掌控力度,而小瞧了刘备的能量。 他能在徐州反客为主,自然也会有在荆州兴风作浪的能力。 黄忠和文聘二人来得很快,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们便各自顶盔掼甲出现在了刘表的身前。 年仅二十出头的文聘,勇武果敢,有着与其年龄不相符的沉着刚毅,是刘表最喜欢的年轻将领。 而老将黄忠,虽然战功累累,但却因性格原因一向不为刘表所喜,但他对刘表却是忠心耿耿,从无二心。 刘表对于这一点也是心知肚明,所以才会在几天前决定派他前往重地长沙驻守。因为换防需要一段时间,所以黄忠还留在襄阳城中。 “末将黄忠!参见主公!” “末将文聘!参见主公!” 看着眼前这一老一少俱是英武不凡的两元骁将,刘表的心里面这才踏实了一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问道:“你二人手下,各有多少兵马?” 黄忠首先开口回道:“因五日之内,末将便要动身前往长沙,所以兵符已经上交。故此刻手下只有亲兵数十人跟随。” 刘表皱了皱眉头,又看向了文聘,可是还没等文聘开口,就见前去传令的亲兵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主公,大事不好,蔡氏兄弟犯上作乱,大开城门,迎纳外寇入城,已经朝着州牧府的方向杀了过来!” 文聘剑眉倒竖,铿然拔刀在手,一声不吭转身便往外走。 “回来!” 刘表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昏倒,深吸了一口气,强撑着吩咐文聘道:“贼兵来势凶猛,不可硬拼,退回后院以那个贱人为质!” 文聘愣在了当场,不解地看着刘表,一时间没想到刘表口中的那个“贱人”是何方神圣。 黄忠暗叹了一口气,拱手道:“主公,让我去吧,仲业留下来保护你。” 刘表表情晦暗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回了屋内。 黄忠看了文聘一眼道:“在我回来之前,断不能让贼兵踏进府门半步!” 文聘咬着牙应道:“老将军放心,贼兵若想进府,便只能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时间紧迫,黄忠也顾不上再说什么了,大踏步朝着后院跑了过去。 丛襄阳城的北门到州牧府,只有大概两里多不到三里的距离,街道宽阔平整,无险可守。所以,文聘只能让自己麾下五百城防营的兵马守护在州牧府外,刀出鞘弓上弦严阵以待。 “蔡中,蔡和!你们这两个吃里扒外的狗贼!” 汹涌而来的贼兵,很快就团团围住了州牧府的大门,而文聘一眼便看到了黑压压的人群中那两个熟悉的面孔。 义愤填膺的文聘,挽弓搭箭,目呲欲裂地拉满弓弦,瞄准了蔡和所在的位置便是一箭射出。 文聘的射术,学自黄忠,虽然相比于黄忠箭无虚发的神射还有一段距离,但已经是当世顶尖的射手了。 蔡和能够成为襄阳北门守将,完全是凭靠着他的家世。文不成武不就全靠着蔡瑁的举荐才上位,在文聘如此凌厉的一箭面前,根本就没有闪躲的可能。 完全吓傻了的蔡和,傻愣愣地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寒芒,就好像中了定身术一般完全忘记了躲避。 难道,自己这就要死了吗? 蔡和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心里面充满了浓浓的绝望和不舍…… 第一九三章 老黄忠箭射关云长 出身于荆州大族襄阳蔡家的蔡和,虽然只是旁系子弟,但从小到大也是衣食无忧,更因为从小便坚定地跟在了蔡瑁的屁股后面混饭吃,长大了也理所当然地混上了一份差事。 襄阳城的北门,紧靠大江天堑,位置极其重要,来往客商也是极多。因此北门守将这个职位虽然不高,但油水却非常足,没有什么太大志向的蔡和,对目前的生活也是非常的满意。 但是,就在昨天深夜时分,匆匆返回的蔡瑁,给他带回了一个噩耗,那就是他的安生日子到头了。 开门迎贼,围攻州牧府这样的大事,对于蔡和这样的小人物来说,实在是太过惊悚了一些。但是没办法,他很早以前就知道,在蔡瑁面前,他不能有自己的想法。蔡瑁的决定,便是他的决定。 所以,尽管内心里不停地打鼓,蔡和还是准时地打开了城门,将如狼似虎的新野兵迎进了城内。 情知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蔡和一咬牙和新野军合兵一处,上前引路,直扑州牧府而来。 死神降临的那一刻,蔡和心中最懊悔的,便是不该抱着抢功的念头来趟这摊浑水。这潭水浪太大,不是他一个小人物能够掺和进来的。 “当!”的一声巨响,蔡和的耳边传来了一声不屑的嘲讽,“怂包!” 惊愕地睁开了眼睛,蔡和不敢相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死里逃生的感觉,让他欣喜若狂,顾不上去感谢替他挡开必杀一箭的关羽,自然更不会理会救命恩人的嘲讽,连着深吸了几口气,癫狂一般的哈哈大笑起来。 眼看着自己的必杀一击落空,文聘的表情变的无比的凝重。刚才这一箭,他用上了所有的力气,快逾闪电流星一般,却被那个身高八尺有余的红脸大汉不费吹灰之力一般地挡住了,这让他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巨大压力。 早就听说,刘备麾下关张二将有万夫不当之勇,文聘之前还不以为然,现在才意识到,如果是正面交锋,那么一向自负武勇过人的自己,恐怕很难讨到什么便宜。 “放箭!” 短暂的失神之后,文聘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拥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的他,无论什么时候,都能保持绝对的冷静。 所以,他很快就察觉到了敌兵的劣势所在。 无论是新野军还是北门守军,来势虽然凶猛,但他们的武器装备相比于自己的城防营,都有着巨大的差距。所以,自己这边的兵马数量虽然处于劣势,但也未必没有一拼之力。 刘表对刘备从来都没有真正的相信过,所以发给新野军的器械军备,全都是其他各处兵马淘汰下来不用的,自然就更不会给他们配备弓弩了。 所以,在城防营的箭雨攻击下,新野军根本就组织不起有效的回击来,除了架盾硬抗之外,完全没有其他的办法。 冲在最前面的关张二将,虽然能凭借远超常人的身手或者躲闪或者格挡开密密麻麻的羽箭,但也最多只能保证自身的安全,想要冲上前去近身厮杀也是根本就没有可能。 “二哥,怎么办?” 头发胡须全都炸开的张飞,瞪着铜铃般大小的眼睛,声音里充满了焦躁和狂暴。加上战斗力及其一般的北门守军,他们的总兵力也不过只有两千人,如果不能在最短时间内破门而入,生擒活捉了刘表。等到驻扎在城内各处的荆州军反应过来,那么等待他们的,将只有死路一条。 关羽枣红的脸庞,已经变成了吓人的乌黑色,和张飞一样,他也是心急如焚。可以说,他们这一次,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死一搏,不成功便成鬼,没有任何退路可言。 所以,只能拼上自己的这条性命了! 关羽猛然挥刀振臂,虎吼一声道:“不想死的,跟我往上冲!” 不等关羽话音落下,张飞就已经急不可耐地冲了上去,手里的丈八蛇矛枪舞成了一个风火轮般,将所有朝他激射而来的羽箭挡在了身前。 在张飞的掩护下,关羽单手拖刀,钢牙一咬,重达八十二斤的青龙偃月刀划出了一个优美的弧线,朝着密密麻麻的荆州兵飞了过去。 好似一片黑云当头压下,罡风凛冽扑面而来,所有的荆州兵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然后在一片惊恐的怪叫声中四散奔逃开来。 “都给我稳住!” 文聘一咬牙,不进反退,弃弓拔刀,大踏步上前双手托刀便义无返顾地迎了上去。 将是兵之胆,文聘的勇敢,感染了所有的荆州兵,他们不再恐惧,也不再惊慌,手中的弓弦再度拉开,满眼怒火地朝着趁机飞扑而来的新野军发出了又一轮的攻击。 “哐当!”一声巨响,好似平地起了个惊雷,一长一短两把刀狠狠地碰撞在了一起,狠狠地折磨了一下所有人的耳膜。 “噗”的一声闷哼,连着倒退了好几步的文聘,只感觉胸中的血气翻腾,一股热烈丛喉咙深处不受控制地涌上来。 紧咬着钢牙,面色潮红的文聘,努力将这股气血压了回去,然后就感觉浑身好像散架了一般的难受。关羽的这一掷之力,力道何止千钧,也幸亏文聘手中握着的,是反复捶打而成的百炼宝刀,否则的话,根本就不可能在和青龙偃月刀的剧烈碰撞之下,仅仅只是留下了一个豁口那么简单。 “狗贼,纳命来!” 死里逃生捡回了一条命来的文聘,还没有缓过劲来,耳边便传来一声暴喝,再一次被死亡的阴影笼罩住了。 好似黑金刚一般刀枪不入的张飞,硬生生的在漫天箭雨中杀出了一条血路,浑身上下挂满了羽箭好似刺猬一般,杀意凛然地冲到了州牧府的大门前。 而文聘,便是张飞眼中,首当其冲的该死之人! “保护将军!” “火力覆盖,射死这个黑大汉!” 虚弱的文聘,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甚至他根本不敢张嘴,因为他害怕一张嘴,喉咙里涌动着的热流便会控制不住地喷薄而出。 战场上,弓弩手的威力很大,但也有着致命的缺点,那就是一旦被敌人近身,瞬间便会丛生命的收割者变成待宰的羔羊。 所以,五百城防营,在张飞凶神恶煞地冲到身前之后,瞬间乱作了一团,弃弓抛箭,没命的四散奔逃。 文聘满心不甘的被两个亲兵架住逃进了州牧府,他拼尽了全力,却还是没有坚守住对黄忠的承诺。他自责,他懊恼,他恨不得冲上前去和那些该死的狗贼同归于尽。但是,他真的耗光了所有的力气,他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听他的指挥了。 “哈哈哈哈,刘表老贼,识相的话,便快快出来受死吧!” 张飞一顿横冲直撞,站在州牧府的大门里面得意地叫嚣着。 他的视线范围内,所有的敌人都在夹着尾巴逃跑,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可一世的骄傲。 但正所谓乐极生悲,张飞并不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一支森冷的羽箭,已经在暗处悄悄地对准了他的脖颈。 “三弟,快闪!” 相比于张飞,关羽就要冷静的多了,跟在张飞身后,他刚刚捡起来自己的青龙偃月刀,便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浓郁的杀气扑面而来。 警觉地抬起头来四下观望了一眼,他的一颗心便瞬间沉落到了谷地之中。 顾不上去想太多,关羽猛地一跃,从后面抱住了张飞发力往地上狠狠地一按。 后世的评书之中经常说起,宁学桃园三结义,莫学瓦岗一炉香,那边是因为,相比于瓦岗山上的那一群各怀心思的人,桃园结义的三兄弟,才是真正能够生死相托的真兄弟。 关羽在生死一线之际,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救回了张飞的性命,他自己的脸上,却挂满了痛苦的神情。 隐藏在暗处的黄忠,满脸遗憾地摇了摇头。方才的这一箭,他本以为会万无一失,却没想到张飞的命还真是够大的。 “二哥,二哥你没事吧?” 回过神来的张飞回过身来,看着深深刺进关羽左臂里的的那支羽箭,目光里充满了愧疚与感激。 豆大的汗珠丛关羽的额头上滴下来,紧咬着牙关他艰难地摇了摇头,抬起右手来指了指州牧府的后院,“莫要,莫要放跑了刘表……” “二哥你放心,老贼逃不掉!” 张飞小心地放下关羽,交给他的亲兵照看,猛然站起身来,狠狠地攥紧了蛇矛枪,大踏步朝着后院飞奔而去。 “嗖”的一声脆响,黄忠射出了第二箭。可是箭矢刚一离手,他便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朝着后院而去。 已经吃了一次暗亏的张飞,早已经提高了警惕,而对于他这种顶级武者来说,一旦认真起来,就算是黄忠这样的神射,也很难再给他制造太大的麻烦。 “只会暗箭伤人的藏头小贼,可敢露面与我光明正大的一战?” 张飞的暴喝声,回响在整个州牧府之中,如同阵阵惊雷一般,让已经退到了后院的刘表,脸上完全没有了半点人色。 第一九四章 黄汉升大显神威 庭院深深,院落重重,张飞短时间内想要找到刘表藏身的地方,也不是那么容易。但如果援军迟迟不到,或者不能逃离出去,那么堂堂大汉皇叔,荆州之主沦为阶下囚也并非没有可能。所以,此时的刘表,好似惊弓之鸟一般惶惶不可终日。 尤其是当他看到被两个亲卫搀扶着败回来的文聘那副惨状的时候,对于乱兵的恐惧就又加重了几分。 嘴角还在不停往外溢血的文聘,强撑着跪倒在刘表面前咬着牙道:“末将无能,恐已难保主公周全。贼兵来势汹汹,末将建议主公暂避锋芒,待援军到来再做打算!” 刘表深锁着双眉凝重地点了点头,“黄忠去哪了?” 刘表的话音还未落下,黄忠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跪倒在地面带惭色道:“主公恕罪,末将无能,并没有找寻到夫人的踪迹。” 刘表轻叹了一口气,扶起黄忠道:“这也不怪你,他们既然敢兵围州牧府,就一定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是我太大意了啊!” 黄忠感动道:“此地已不可久留,末将建议主公丛后门离开,调集兵马,再来剿捕叛军!” 刘表犹豫着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黄忠拉起文聘面带关切地问道:“还能挺住么?” 文聘咬着牙重重点了点头,“死不了!” 黄忠深吸一口气道:“那主公的安危就全交给你了。” 文聘不解道:“那你呢?” 黄忠微闭着眼睛,满脸视死如归的表情,“我去负责引开贼兵!” 文聘默然点了点头,攥住了黄忠的手道关切道:“老将军,保重!” 黄忠轻轻拍了拍文聘的肩膀,轻轻点点头,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目送着黄忠的背影离开,文聘挣扎着站起身来拔刀在手对刘表道:“事不宜迟,主公快随我来!” 千余乱兵,此时已经完全散开,三五成群的在州牧府中搜寻了起来。时间对于他们而言无比的珍贵,所以张飞也顾不上想太多了,只希望能早一刻寻到刘表的踪迹。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只要最终能取走刘表的性命,都是值得的。 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搜寻着,张飞努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焦躁,临行之前刘备曾经再三嘱咐,他们此行最多只有半个时辰,超过半个时辰,援军将会铺天盖地的丛四面八方而来。担心着随时都有可能赶到的援军,再加上挂念担心着关羽的伤势,因此张飞难免就放松了警惕,被神出鬼没的黄忠,一箭刺穿了肩胛骨。 这也就是张飞,天生有着对危险敏锐嗅觉的绝世猛将,才能间不容发之际,在三国第一神射黄忠的必杀一箭下躲过要害,捡回一条性命。 但是,危机还远远没有解除。 中箭之后的张飞,顾不上喊疼,原地就是一个翻滚,躲到了房梁之后。 史书记载,战国末期,秦国大将李信在两军阵前,不用长枪,拈弓取箭,射三隻连珠箭,张吉落马。 连珠箭之名,由此而来。而黄忠最为擅长的,也是连珠三箭,一箭快过一箭,一箭准过一箭。 饶是张飞反应已经够快的了,但还是不能避免的连中两箭,只不过相对幸运的是,两箭都没有射在致命的部位上。一箭刺穿了小腿,另一箭钉在了兜鍪上。 饶是如此,也足够张飞喝一壶的了,左臂抬不起来了,右腿钻心的疼痛,让他好似受伤的猛兽一般,发出一阵阵让人战栗的嘶吼声。 黄忠绰弓挥刀,脸上挂满了浓郁的杀机,朝着张飞大踏步冲了过去。 十年前,黄巾起义,天下大乱,深深动摇了大汉皇室的统治。而当时在镇压黄巾起义中立功最多的,毫无疑问是皇甫嵩,朱儁两大中郎将,而在此之外,就要首推当时的南阳太守秦颉了。 阵斩张曼成,马踏韩忠,与朱儁联手将数十万南阳黄巾消灭殆尽,可谓是名动天下,风光一时无两。 而当时,正值壮年的黄忠便是秦颉手下的头号大将,深得秦颉信赖器重。如果不是造化弄人,秦颉意外死在了乱兵的偷袭之下,那么黄忠今天就绝不会只是一个小小的中郎将。 秦颉死后,黄忠看不惯新任南阳太守袁术的为人处世,挂印而去,投奔到了刘表的帐下。但因为他是从南阳而来,所以尽管有大将之才,但却始终得不到刘表真正的信任。 无奈屈居于各方面都远逊于自己的王威,邓義等人手下近十载,黄忠心中的憋屈可想而知。今日一战,便是他黄忠的扬名之战,立威之战! 所以,张飞必须要死! 隔着老远,张飞便已经感受到了黄忠身上那浓烈的杀气,身为一个武人的骄傲,让他挣扎着爬了起来,单脚着地,单手持枪,凛然无惧。 “快来人,三将军受伤了!” “保护三将军!” 黄忠暗叹了一口气,恨恨地瞪了张飞一眼,心里面充满了不甘。数十步的距离,短短几息的时间,最终却功亏一篑。黄忠又回头看了一眼汹涌冲过来的新野军,愤愤的跺了跺脚,转身疾步离开了。 蛇无头不行。关张二将先后被黄忠射伤,张飞更是彻底失去了战斗力,蔡中,蔡和两个世家子又根本指望不上,陷入到各自为战的混乱之中的新野军,根本无法再组织起有效的堵截,让文聘抓住机会护着刘表,趁乱从后门逃离了州牧府。 刘表一脸感激地拉着文聘的手,动容道:“仲业,若我今日能逃过此劫,化险为夷,定会为你加官进爵,封侯拜将!” 文聘犹豫了一下,壮着胆子道:“若不是黄老将军冒死前去引开追兵,恐怕,我们也很难安然无恙……” 刘表轻叹了一口气,“如今看来,汉升对我的确忠心耿耿,而并非袁公路派来的奸细。这几年来有些冷落了他,是我的不对。等他回来,我一定加倍补偿与他。” 满身血污的黄忠,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刚好听到的刘表的话,脸上顿时布满了感激的神情,双膝跪地铿然道:“忠对天发誓,今生今世都会对主公忠心不二,不离不弃!” 刘表不是个容易被感动的人,可是这一刻却是老泪纵横。人只有在落魄的时候,才会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对你好。说难听点,如今的刘表,非但全无半分一方诸侯应有的霸气,却反而更像是一头丧家之犬。 患难之时,方见真情。 刘表哽咽着点了点头,抓着黄忠那不满老茧的手便不愿撒开了,就好像是落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 感动之余,黄忠却仍然保持着绝对的冷静,深吸一口气道:“主公,叛军仍在作乱,此时应该速速调兵围剿!” “你说得对!” 刘表眼神森冷地点了点头,可是紧接着又皱起了眉头,喃喃沉吟道:“又该从何从调拨援军呢?” “末将救援来迟,万幸主公无恙,实是不胜之喜!” 远远的一队兵马冲到近前,当先走出一个衣甲鲜亮的年轻将军来,双手抱拳,英武不凡。 “习信?” 刘表蹙着眉头问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磐儿的副将吧?他人呢?” 习信朗声回道:“刘磐将军在前门平乱,派我来后门接应主公!” 稍微停顿了一下,习信又道:“贼势浩大,民心动荡,主公快随我来去前门与刘磐将军相会。” 说着话,习信大步向前,右手握在刀把上,左手作势就要去拉刘表。 刘表却是猛然色变,倒退两步,手指着习信厉声道:“杀了他!” 黄忠微微一怔,但也没有去问原因,上前一步将刘表护在身后的同时,挥起长刀,朝着习信便是狠狠一刀劈了下去。 黄忠的箭术超群,刀法也是不弱,这一刀下去,无论速度力度还是角度,都堪称完美。 相比于蔡中,蔡和那两个草包,同样出身世家的习信,虽然文才武艺都要强出不少,但在当世顶尖武将黄忠的奋力一击下,却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还手之力。 黄忠的这一刀,来的太快,太猛,太突然。习信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身体便已经干脆利落地分成了两半。 “习信心怀不轨,意图谋反,现已被我就地正法,有谁不服?” 黄忠横眉立目,脚踩着习信的尸身大声问道。虽然他的心里面,还并没有想明白,习信怎么就成了叛臣。但是,他相信刘表是不会乱杀无辜的。 黄忠想不明白,不是因为他笨,而是他并不知道,庞德公在今天上午拜会过刘表。 刘表如今却已经完全明白过来了,庞德公装傻充愣和他扯东道西的目的,就是在故意拖延时间。而拖延时间的目的,恐怕就是为了眼前的这一份“大礼”。 一向避世不争的庞家,都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上,而习家和庞家关系又向来亲密,前些日子更是再进一步,结成了儿女亲家。 所以,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习信,嫌疑太大,危险也太大。 第一九五章 伊机伯以死明志 习信带来的兵马,稀里哗啦地跪了一地,他们大多数人毕竟都是隶属于荆州牧统治下的兵马,而并非习家的私人部曲。 眼见的刘表亲自下令,黄忠霸气凛然,他们心里又怎可能不怕? 刘表深吸了一口气,森然道:“你等附逆作乱,本应当场处死。但再一想恐怕你们也并不知情,而只是受到了习信的蛊惑。所以,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只要能护送我到小北门平安登船,我非但会不计前嫌宽赦了你们的罪责,更会记功论赏,封妻荫子!” 黄忠皱着眉头问道:“叛军不过千余人,关张二将如今也已被我射伤。我敢立下军令状,主公只需与我五百精兵,便足以杀尽叛军!” 刘表苦笑道:“汉升以为,只是刘备一个人做乱吗?” 黄忠低下头看了看死不瞑目的习信,忽然张大了嘴,难以置信一般地道:“难道?” 刘表萧索地摆了摆手,“如今荆州之内,我能够相信的人,除了你和仲业以外,便只有我的子侄了。习信能够率兵前来,磐儿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所以,现在只有长沙,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长沙守将刘虎,和刘磐一样,也是刘表的侄子,忠诚度绝对没有问题。 只是,丛襄阳到长沙,水路换行的话,最少也需要三天的时间。而仅凭如今这点兵马,能够将刘表安全护送到长沙么? 黄忠轻叹了一口气,刘表已然做出了决定,不管怎样,他也只能是拼死相随了。 黄忠开路,文聘断后,率领着这不足千人的残兵败将,一路急行,总算是抢在了叛军形成围堵之势前赶到了江边。 茫茫大江之上,只是孤零零地停靠着几艘押粮船,黄忠心里面虽然隐隐失望,但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到提着龙雀大环来到江边,黄忠扯着嗓子喊道:“我乃是荆州中郎将黄忠,有公务需征用船只,请主使人出来与我相见!” 黄忠一连喊了三声,可是船内却毫无反应。 心急如焚的黄忠,也顾不上再啰嗦了,掣弓在手,弯弓拉箭,瞄准了船舱的方向便是一箭射了出去。 “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找你甘爷爷的麻烦?” 黄忠这一箭的力度拿捏的很准,既不会射透船舱伤及无辜,也会起到警示的作用。当然,如果船里的人继续装死的话,黄忠也就不会再客气了。 随着这一声响雷般的暴喝,只见船舱内走出一条身披锦绣的昂藏大汉来,身长八尺有余,虎背熊腰,面带煞气,手持一柄丈二长枪,指着黄忠的鼻子破口大骂不止。 黄忠冷笑一声,丛箭壶中又取出了一支箭来,搭在弓弦之上,瞄着甘宁冷笑道:“这一箭,我要射你腰间的铃铛!” “你以为你甘爷爷是吓大的吗?老子和你打赌,别说射中这个铃铛,便是能沾到我的分毫,你甘爷爷当场便跪下给你……” 锦衣大汉的话还没说完,便只见一道寒芒迎面激射而来,心里面暗吃一惊,连忙一个鹞子翻身,险而又险地躲开了这要命的一箭。 重新落回到甲板之上,锦衣大汉虽然心里暗道侥幸不止,脸上却是不肯服软,哈哈大笑出声道:“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呢!无非是劲头不小而已,准头却是差的太多了。” 黄忠不以为意地绰弓在手,手指了指甘宁的腰间,淡然道:“我有儿子,所以不用你给我磕头,只需要让出船只来便可以了!” 锦衣大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间,表情顿时变的无比的精彩,因为他那个从不离身的铃铛,居然真的不见了。 咬了咬自己的嘴唇,锦衣大汉猛然跪倒在地,拱手抱拳道:“是甘宁狂悖无知,高人当面大呼小叫着实该死!” 甘宁,甘兴霸,劫寨将轻骑,驱兵饮巨瓯的虎狼之将! 黄忠笑了笑,走近来扶起甘宁道:“原来你就是鼎鼎大名的锦帆贼,久仰大名了!” 甘宁脸上泛起一丝羞赧的神情,他是巴郡人,年轻时喜好游侠,狂放不羁,时常纠集人马,成群结队的携弓带箭,游来荡去为祸地方。又因为他们多身着锦衣,腰挂铃铛,因此而得名“锦帆贼”。 后来随着年龄渐大,甘宁沉下心来读了一些经史子集,幡然悔悟,浪子回头,率从着手下人投奔到了刘表帐下,渴望着在这乱世之中建功立业。 只可惜,明珠暗投,最注重门第家世的刘表,压根就看不上曾经做贼的甘宁,没几天就把他打发到了江夏太守黄祖那里。 黄祖虽颇有几分军事才能,但对于甘宁同样看不上眼,否则的话,也不可能把押运粮船这样的差事交给甘宁。 但是,英雄相惜,黄忠一眼便看出了甘宁的不凡之处,因此两个人虽然只是头次相见,却是相谈甚欢,互有好感。 黄忠想起了此行的目的,叹口气谆谆劝道:“我知兴霸怀才不遇,心有不忿,但毕竟食人之禄忠人之事,主公虽有诸般不好,但毕竟是荆州之主。兴霸听我一言,暂且放下心中成见,若能保护主公安全到达长沙,又何愁主公不能重用于你?” 甘宁笑了笑,摇摇头道:“实不相瞒,若非汉升兄相劝,我绝不会去趟这浑水!刘景升虽有‘八俊’之名,但却不懂兵事不通战略,若在盛世之时,或可为一方良臣。但如今天下不宁,群雄纷争,他注定会被吞并,一无所成。但今日汉升兄发话了,我甘宁便是豁出这条性命去不要,也会陪你们走这一遭!” “好兄弟!” 黄忠重重拍了拍甘宁的肩膀,轻轻叹了一口气。甘宁所说的这些,他又何尝看不到?只是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不管将来如何,如今他既已奉刘表为主公,便要为他赴汤蹈火而在所不惜。 眼望着高耸入云的襄阳城,站在甲板上的刘表,平静的表情下,隐藏着浓浓的不舍。当年他将治所丛汉寿迁到了襄阳,一来是能够更好地控制荆襄世家,二来也是因为襄阳城更加的雄壮气派,更有王者之城的气象。 可是如今,他这个襄阳城的主人,却不得不远走他乡,心中又如何不感慨万千? “主公,等我一下!” 大船已经拔锚扬帆,正要起航之时,岸边却远远地传来一声呼喊。 而刘表的脸上,却猛然浮现出了一丝浓烈的恨意,远远地瞪着急匆匆跑过来的那个人,攥紧了双拳杀气四溢。 “是别驾伊先生!” 黄忠将手搭在眼上又看了看,忽然惊叫出声道:“他怀里抱着的,好像是,是修公子!” 刘表浑身一震,恨意更深,手指着已经跑到岸边的伊籍咬牙切齿道:“伊籍,我自问一向待你不薄,为何要叛我?” 刘表确定,昨夜与他商谈的六个人之中,一定出了内奸。而且他基本可以确定,这个内奸正是眼前的这个人,跟随他将近三十年,虽无兄弟之名但有兄弟之情的伊籍,伊机伯!因为只有他,非但对刘备没有敌视之意,反而相交莫逆。 刘表的质问声传进伊籍的耳朵里,让他痛不欲生地跪倒在地,脸上挂满了悔恨的泪水。 “主公,我自知罪孽深重,本该自尽谢罪,无颜来见你。也是我一时糊涂,才酿成今日大错。” 伊籍痛哭失声道:“但我敢对天发誓,我绝无半分要害主公之意!不管主公信不信我,伊籍都罪该万死!今日前来,并非要求得主公宽宥,而只为将修公子送来!如今心愿达成,伊籍再无牵挂,来世再给主公当牛做马以恕今生之罪!” 伊籍将刘表的小儿子刘修,轻轻地放在岸上,整了整衣冠,深吸了一口气,便义无返顾地跳进了波涛汹涌的大江之中。 黄忠飞身上岸,将年仅八岁的刘修抱回到船上,犹豫了一下轻声问刘表道:“主公,要救他么?” “救不了了!” 刘表还没开口,甘宁就皱着眉摇头道:“没看到这么久了他还没有浮上来么?很明显,他是以死明志,恐怕身上是绑满了重物,沉入江底只求一死。” “走吧!” 刘表将自己的幼子揽在怀里,心里面五味杂陈地叹了一口气。 因为刘表的元配陈氏,就是在生刘修时难产而死,所以刘表对自己的小儿子一向都不是很喜欢,但现在,他却是刘表最大的希望。 “蒯异度,你既已答应与我联合,为何变卦将他放走?” 船痕帆影已经消失在了天边,满头大汗的蔡瑁,气喘吁吁地看着气定神闲的蒯越厉声喝问道。 蒯越远望着滚滚涌动的江水,淡然一笑道:“围杀刘表,于我蒯家而言,有弊而无利,我为何要听你的话将他留下来?” 蔡瑁脸色一沉,森然道:“难道,你就不怕给你们蒯家带来灭顶之灾吗?” 蒯越好像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笑出了眼泪,笑弯了腰,“我蒯家书香传世已有数百年,不敢说枝繁叶茂,但是只凭你区区一个蔡德珪就想要让我蒯家灭门,我只能送你四个字!” 第一九六章 卧龙摆水初惊世 “痴心妄想!” 蒯越满脸的不屑之色,看都不看蔡瑁一眼,望着浩渺无垠的大江缓缓道:“自先祖蒯通公以来,我蒯家立世已四百余年,虽少有驰名天下之无双国士,但也从无首鼠两端不义之徒。景升公与我,本有知遇之恩,蒯越出于无奈在祸乱之中作壁上观本已是心如刀割,又如何会与其刀兵相见?做那忘恩负义之举?” 蔡瑁的脸上,一片躁红。刘表对蒯家不薄,对他们蔡家更是恩厚。续弦蔡氏不说,更提拔他坐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军师之位。 狠狠地瞪了蒯越一眼,蔡瑁转身便走。 蒯越目送着蔡瑁的背影离开,轻轻叹息着摇了摇头,“从此之后,荆州多事矣!” 襄阳城南五十里,有一座层峦叠翠的小山名叫玉溪山,山上泉流淙淙,云遮雾绕,景象万千。 玉溪山下,彝水之上,有一处坐南朝北的四合小院,两进平房,中隔小院,每进三间。占地虽然不大,但却是青砖黛瓦,古朴素颜,隐于一片绿树红花之中,藏于花香鸟语之间,好似人家仙境一般。 小院门口,立有一块石碑,上书“汉水镜栖隐处”六个古篆大字。也道出了此间主人的来历,正是别号“水镜”的司马徽。 司马徽,字德操,颍川阳翟人,因中原战乱而南徙荆襄,因为人清高拔俗,而受到庞德公的赏识,再一次聚会之上,当众称赞司马徽“数典如流水,水清似镜,真乃水镜先生矣。”“水镜”司马徽,因此而得名。 司马徽人送外号“好好先生”,盖因为他很少与人起争执,因此也就成了荆襄本地士人与逃难过来的北方人之间交流的桥梁,而水镜庄,自然也就车水马龙人来如云了。 正厅之上,济济满堂,庞德公高坐于上,满脸不忍地叹口气道:“这些年来,刘景升在荆州虽无大功,但也无大过,如此设计他,似乎有些过了。” “叔父此言差矣!” 高声反对的,不是别人,正是庞德公的侄子庞统,时年虽然只有十九岁,但博学善辩之名,在荆州已是人尽皆知。 被自己的侄子在公开场合反驳,庞德公的脸上多少有一些挂不住了,刚想要开口斥责,那边司马徽已经打着圆场呵呵笑道:“士元有何高见?” 庞统淡然道:“刘景升此人,守成有余,开拓不足;稳重有余,进取不足。若在盛世之时,或可为一代贤臣。但如今天下,烽烟四起,诸侯并立,若无气吞山河之志向,则早晚为人所噬。河北韩俊,中原曹操此二人,皆乃是当世人杰,胸怀万里,早晚必有一战。此战胜者,也必将一统长江以北,天下三分而独占其二。若荆州还如今日这般不思进取,则早晚必毁于兵戈战火之中。依我看来,独善其身,绝非自保之道。以战止战,方是正道!荆州鱼米之地,地沃人丰,战船千余艘,带甲十数万,若是早觅良机,驱兵北上,则此时天下或早已平定。只可惜刘景升目光短浅,坐失良机,因此我才会说,无功便是大过!” “啪啪啪啪!” 一阵清脆的击掌声响起,庞统对面站起一人来,身长接近八尺,面如冠玉,剑眉飞扬,目若朗星。 庞统的脸色微变了一下,轻哼一声拂袖道:“都说诸葛孔明有卧龙之才,可是今日看来,也不过只会借势罢了。” 卧龙,凤雏,得一可安天下。 能够让凤雏庞统看不过眼,又不得不正视的人,自然就是和他齐名的卧龙诸葛亮诸葛孔明了。 两个人年纪相仿,庞统要稍大一些,但是除此之外,两个人的身上,就鲜少有相似之处了。 庞统的讽刺听在耳中,诸葛亮却毫无动容之色,双手合拢来到庞德公身前,深深一躬到底道:“庞公今日之义举,关系到天下苍生之福祉,必定会名留青史,千古扬名!” 庞德公不自然的笑了笑,摆摆手道:“我没有想那么多,而只是相信孔明不会误我。” 诸葛亮信心满满地点点头道:“这是自然,正如士元兄方才所言,非是我等大胆狂悖以下犯上,而是今日之荆州,已到危急存亡的关键时刻。刘表尸位素餐,在其位而不谋其事,早晚必会牵累阖州子民。因此,亮也是事出无奈而不得已行此下策。” 庞统嗤笑一声道:“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孔明赐教。” 诸葛亮转过身去,唯一躬身平静道:“士元兄请讲。” 庞统仰头晃脑道:“刘表再是不堪,也为荆州苍生带来了数年的安宁稳定。他刘玄德又有何德何能,可做这荆州之主?” 诸葛亮淡淡一笑,反问道:“有何不可?” 庞统不屑道:“沽名钓誉,假借皇室血脉之名四处招摇撞骗姑且不提,但只是说他自涿郡起兵以来,辗转十数载仍是一事无成,不得不依附于他人羽翼之下苟且生存。徐州谋陶谦,荆州图刘表,如此反复无常之不义小人,无才无德,无信无谋,无能至极!又如何能力挽狂澜,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庞士元,你如此诋毁我家主公,我绝不肯与你善罢甘休!” 诸葛亮还没回答,那边徐庶已经坐不住了,横眉立目站起身来瞪着庞统气哼哼的道:“无非只是一些道听途说的恶意中伤罢了,无凭无据,你如何就能断定,我主不能扫清寰宇,匡扶汉室?” 庞统却不理他,而只是死死地盯着诸葛亮摇了摇头,“怂恿刘备强占蔡氏,断了蔡家的后路而不得不与虎谋皮,如此阴损,必伤天和,孔明难道你就不怕天道昭彰,报应不爽么?又将二姐嫁于蒯家,并亲自上门迎娶黄家丑女,以姻亲之名,勾连蒯家,黄家为援,下作无赖,绝非君子所为!凡此种种,这便是所谓的卧龙之风么?” 诸葛亮的脸上,终于不再是那一副波澜不惊的平静了,牙关紧闭着,双拳紧攥着,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若我等再不闻不问,等到北方战乱平息,铁骑南下之时,可就什么都晚了!” 庞统嘿嘿冷笑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天下,未必要永远姓刘吧?” “狂悖!” 诸葛亮脸色煞白地指着庞统怒骂道:“庞家世受国恩,累世清誉,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不忠不孝的顽劣之徒!我辈忠义之士,当此倾颓之际,自当奋起为国分忧,为民尽力,匡君辅国,安汉兴刘,焉能坐视社稷丘墟,苍生涂炭?” 庞统面露狰狞之色,眼望着诸葛亮散发出一阵阵浓郁的杀气。 “士元,退下去!” 庞德公面色不愉地站起身来,狠狠地瞪了气得浑身发抖的庞统一眼,然后才挤出了一丝笑容对诸葛亮道:“老朽隐逸鹿门山多年,不问世事,只图个清闲自在。今日因孔明你苦苦哀求,又看在山民的面子上,方才破了一回例,但也仅只这一回,希望孔明你能够好自为之!” 扔下这句硬邦邦的话,庞德公便脸色铁青地拂袖离开了。 庞山民犹豫了一下,神情复杂地看了诸葛亮一眼,摇摇头跟在了自己父亲身后。诸葛亮的叔父诸葛玄,当年带着故去的长兄诸葛珪留下来的二子二女为躲避战祸来到荆州,但却因路途遥远半路患病故去。诸葛亮看不上刘表,因此直接带着姐弟三人,在襄阳城南结庐耕种为生。 襄阳七大家族,蒯家根基最深,蔡家势头正盛,但影响最大的,毫无疑问非庞家莫属。而如今,诸葛亮的大姐嫁给了庞家的庞山民,二姐嫁给了蒯家的蒯彻,他自己则娶了黄家家主黄承彦的膝下爱女。 利用联姻,初来乍到的诸葛亮,便为自己编织出了一道牢固的人脉关系网。而这,也是让庞统最看不起他的地方。 目送着庞德公决绝离开的背影,诸葛亮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对徐庶道:“转告玄德公,接下来,能不能掌控荆州,就全都要看他自己了。” 徐庶点了点头,面带期待地坐了回去。 刘备当初之所以败走徐州,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他与当地世家产生了矛盾。所以,吃一堑长一智,如今的刘备,在羽翼完全丰满之前,是绝不会再重蹈覆辙的。 顾不上照看自己两位受伤的兄弟,刘备便在州牧府中大摆筵席,宴请蒯氏兄弟,蔡瑁等荆州本土派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遥远的幽州蓟县,韩俊的目光却并没有放在刘备的身上,而是饶有兴致地盯着情报中似乎不经意间提起的两个名字。 黄忠,甘宁。 蜀国后将军老黄忠,东吴常胜将军甘兴霸。 这两员日后赫赫有名,留名青史的大将,如今却只是两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因为刘表的关系,才有机会出现在这情报之中。 但是,对于穿越众韩俊来说,这两个人的重要性,却要远远超过荆州的归属。 第一九七章 寿春城刘晔劝进 刘备在荆州闹风闹雨,这本就在韩俊的意料之中,虽然心里面略微有些担忧,但苦于鞭长莫及,也只能指示暗影阁给他制造一些小麻烦,比如说将刘备与蔡氏私通的消息传给刘表。除此之外,也只能祈祷刘表不是那么的没用了。 但是很遗憾,刘表毫无招架之力地败下来了,这样曾经一度对刘备嗤之以鼻的郭嘉等人,多少改变了一些对他的看法。 “传令太史慈,率水师精锐沿江进入汉水,务必要在刘表一行抵达长沙之前将其拦截!” 韩俊确信,和他自身的安危相比,黄忠和甘宁一定是刘表可以舍弃的对象。 太史慈不是经常和自己抱怨,能够独当一面的水师将领太少么?如果能够招揽到甘宁,那么,幽并水师真的就能够纵横天下而无敌手了! 至于老当益壮的黄忠,那更是千金难求的良将,年近古稀都能提刀上阵阵斩夏侯渊,便是古之廉颇也颇不如他。 对于韩俊的识人之能,郭嘉向来是十分佩服的。而这,对于一个领导者而言,也是最重要的。 韩俊在河北练兵屯粮,养精蓄锐,坐山观虎斗。而其他各地,却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战乱之中。 在中原,曹操及时回援,在官渡与袁绍经过一番苦战后惨胜,将袁绍逼入青州,却因为损失太大,无力追击,不得不撤兵调整。 在江东,孙策咄咄逼人步步紧逼,连战连捷,已经是将刘繇的控制区域压缩到了仅只剩下区阿附近一小块地方。 在淮南,袁术占领寿春之后,又发兵庐江,强势将庐江太守刘勋收归帐下,多少恢复了一些元气。 在荆州,刘备恩威并施,与各大世家相配合,借口刘表为锦帆贼甘宁掳走,扶持刘琮上位继承刘表的官爵,勉强稳定住了荆州的形式。 在西川,刘璋与汉中太守张鲁因私仇也是打了个不亦乐乎,互有胜负,短时间内谁也奈何不了谁。 天下战火纷纷,受难遭殃最多的,还是广大的普通百姓,虽然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但是相比之下,想要在乱世战火中生存下来的难度,却要远远超过盛世稳定的时候。 江东的百姓,成群结队地渡江北上到徐州;中原的百姓,千方百计地去往河北;汉中的百姓,则是对关中的平静向往不已。 一时间,广袤的大汉天地间,狼烟滚滚,纷争不休,人口锐减,遍地荒原。 混乱的建安元年,却没有半分的安宁,而空悬已久的皇帝宝座,终于在新的一年开端,迎来了它的主人。 大汉司空曹操,宗正刘虞,太常杨彪等一干重臣,商议之后,共同推举孝仁皇帝刘苌之后,孝灵皇帝刘宏的侄子,现任解渎亭侯的刘真继皇帝位,年号泰平。 时年十七岁的刘真,虽然爵封解渎亭侯,但却从未到过封地,从小便是在皇宫当中长大。而他之所以能够在一次又一次的宫廷变乱中安然无恙的活下来,原因其实很简单,那就是他的智商先天余额严重不足。说通俗点,曹操等人,推举了一个智障做皇帝。 新皇帝的情况,从来都不是什么秘密,因此新任天子的敕令一出,天下便即议论纷纷。当然,普通百姓最多也就是在私底下腹诽一番,暗暗地吐一口痰表示失望罢了,不会掀起什么波澜。但是对于各怀心思的诸侯们来说,这却不啻于一道惊雷从天而降,让他们本就不是平静的内心,彻底沸腾了起来。 韩俊第一个公开站出来反对这个决议,理由也很简单,那就是刘真和已故天子献帝血缘虽近,但这并不足以让他登上地位。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件事从未征求过他这个大汉大将军的同意。 刘备则是联合刘璋,以皇室宗亲的身份,以刘真能力不足,魄力不够的理由,反对其登基称帝。 在事实已成定局的情况下,韩俊和刘备的反对,其实最多就好像外交部的抗议一样,除了表达自己的态度之外,不会起到任何的作用。 但是,袁术可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转战淮南之后,袁术终于体会到了胜利者的感觉,陈瑀,刘勋等小虾米,让他重新拾回了信心,也重新想起了之前惦念已久的事情。 讲排场重威仪的袁术,进入寿春城后的首件大事,便是组织民夫重新修葺扩建了太守府。 寿春本为扬州治所,刘繇接掌扬州木以来,为了远离中原战火,才将治所迁到了区阿。 自古以来,寿春便是军事重镇,兵家必争之地。当长淮之冲,东拒淮河,西扼淠颍,襟江而带河,拥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 西望荆襄,东俯吴越的袁术,双手捧着一个黄布包裹着的方形之物,满脸志得意满地出现在了富丽堂皇的议事厅上。 毕竟有着四世三公的余荫,袁术虽然在和曹操的争锋中屡战屡败,但占据寿春之后,仍然有不少心怀大志的能人异士前来投奔。不管是不是有真本事,但议事厅上,却是人满为患,人头攒动。 袁术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物件放在了身边,背着手站起身来,傲然巡视了一圈厅下的文武群臣,眯着眼睛点了点头,手指在人群之中,突然厉声吩咐道:“将刘勋,刘晔等所有姓刘的人,给我揪出来!” 琅琊人刘勋,本为庐江太守,但因袁术势大,在连败两阵之后,迫于情势而不得不低头请降。 归入袁术帐下以来,刘勋整日里如履薄冰,生恐袁术卸磨杀驴,稳定局势后再对自己动手。如今袁术基本上已经掌控住了庐江的局面,而他最担心的事情,似乎也终于发生了。 “我有何罪?还请主公您明示!若所言属实,刘勋不敢反抗,情愿引颈就戮!” 眼见局势不秒,刘勋一咬牙拔刀在手,退后两步,猛地将袁胤扯到身前,瞪着袁术,目呲欲裂地喝问道。 袁术看了看吓得面无人色的袁胤,轻笑道:“原因很简单,只因为你姓刘!” 刘勋脸色巨变,狠狠勒紧了袁胤的脖颈,冷笑道:“莫须有之罪,何患无辞!主公既如此说,那我无言以对,只能在临死之前,拉一个人为我垫背了!” “汉室衰微,已非一日。尤其是自孝献皇帝崩殂之后,更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童谣曾言,代汉者,当涂高也!主公表字公路,正应此谶。更兼主公祖上四世三公,与天下苍生有恩泽无数,因此臣下斗胆恭请主公顺应天意民心,代汉自立,继皇帝位,拯救天下万民于水火之中,开创新朝之万年基业!” 刘勋还在以死相拼的时候,那边另外一个姓刘的,却突然跪倒在地,无比诚恳地开口劝进。 刘晔,字子扬,淮南人,光武帝刘秀之子,阜陵王刘延之后,年少知名,被许子将评为“佐世之才”。本是刘勋部下,后随刘勋一同归顺袁术。 眼见的袁术已经动了杀心,还不想英年早逝的刘晔,只能是一狠心,以参拜皇帝的礼仪跪倒在地,忍着恶心说出了上面的那一番话。 “咦?” 袁术愣了一下,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面却是美开了花。看向刘晔的眼神,充满了掩饰不住的欣赏。 这正是瞌睡的时候有人送来了枕头,本来袁术还担心自己不好开口,如今有了刘晔这个提议,接下来的一切,就顺理成章的多了。 轻轻点了点头,袁术眉头忽然又皱了起来,厉声喝问道:“刘晔,你不是汉室血脉么?如何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刘晔立即回答道:“周公吐哺,不可谓不贤;成康之治,不可谓不明。然仍有犬戎东来,攻破丰镐。由此可见,王朝兴衰,正如天道循环,阳极必反,盛极必衰。自高祖皇帝斩白蛇起义始,大汉已有四百余年天下,已经是千疮百孔,药石难返,天道如此,已非人力可救。是故,另择新君明主,另创新朝盛世,乃是沉疴难起之天下唯一选择!” 袁术越发地欣赏刘晔了,如果不是人太多,他几乎就要鼓掌成快了。刘晔的这几句话,完全搔到了他的痒痒处,让他喜不自禁,差一点就开心地跳起来。 “这些话,你可是发自真心?” 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袁术紧蹙着眉头,装模作样地追问道。 刘晔坦然答道:“千真万确,晔之所言,句句发自肺腑。主公若是不信,我不惜以死明志!” “那倒不需要。” 袁术点了点头,稍作沉吟摆摆手道:“松开吧!” 刘晔暗暗松了一口气,不露声色地给了刘勋一个隐蔽的手势。 刘勋会意地点了点头,收刀回鞘松开了袁胤,也是学着刘晔的样子拜跪道:“子扬方才所言,正是臣下想说的。曹贼毒害天子在先,扶立新君在后,其心可诛,其行该死!天要亡汉,不可避免。方今天下,唯有主公能廓清环宇,扫清阴霾,还天下苍生一个安居乐业!” 第一九八章 袁公路寿春称帝 这个世界上,最不缺少的便是所谓的“聪明人”,表面看上去机灵敏捷,能言善道,善于伪装与随机应变,很容易得到他人尤其是领导的赏识。但这样的人,却往往都目光短浅,不识大体,容易纠缠于细节,随波逐流。而袁术阵营之中,这种“聪明人”的代表人物,便是长史杨弘了。 眼见刘晔,刘勋为求自保而说出来的大逆不道之言,非但没有激怒袁术,反而让他心情大好。杨弘的小眼睛滴溜溜一转,顿时明白过来,忙不迭地抢出班跪倒在地,大声道:“昔日高祖皇帝不过泗上一亭长,都可享有天下,而主公出身之贵,远非昔日高祖皇帝可比。袁姓出于陈,而陈乃大禹之后,正合尧舜禅让之理。况袁氏五世三公,恩泽天下,百姓归心,主公自当应天顺人,正位九五,方不服天下之望,朝野之盼!” “一派胡言!” 袁术脸上美滋滋的,正待要褒奖杨弘几句,那边不识相的阎象,又很没眼力见地蹦跶出来捣乱了。 狠狠地瞪了趴在地上奴颜婢膝的杨弘一眼,阎象深吸了一口气拱手对袁术道:“刘晔,刘勋,杨弘所言,皆乃是大逆不道欲陷主公于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反叛妄言,还望主公能洞察是非,明辨忠奸,将这三人下狱交付有司,以表主公忠直仁纯之心!” 袁术嘴角噙着冷笑,阴森森地问阎象道:“那你的意思是,即便是一个傻子,也比我更有资格号令天下了?” 阎象连忙道:“不敢!只是天道有序,君臣有别。昔日周文王三分天下已有其二,积德累功,天下归心,但仍以臣之礼侍殷商。主公出身虽贵,但论及恩泽天下,恐尚不能与商之西岐相比。另汉室虽已衰微,但却还远不如商纣之残暴无道……” “你给我闭嘴!” 袁术猛地掣剑在手,甩开大步,狠狠地刺进了阎象的胸膛中。 阎象闷哼一声,满脸不敢相信地看着袁术,嘴角溢出了乌黑的鲜血,双眼大张着跪了下去…… 就好像只是杀掉了一只鸡那般简单,袁术脸上没有丝毫的痛惜之情,反而是皱着眉头将阎象的尸体远远踢开,表情阴鸷的又问道:“还有没有人反对?” 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中,袁术重新回到高位之上,冷森森道:“汉属火德,而我表字公路,五行属土,以土承火,正合其道。我又有传国玉玺在手,天道属我,登基为君有何不可?我意已决,再有反对者,定斩不赦!” 阎象的下场,就在眼前,谁还敢反对?况且袁术登基,对于他们而言,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坏处。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袁术更进一步,他们的地位也会随之水涨船高,脑袋坏掉了才会站出来唱反调。 公元198年,正月初一,袁术在寿春称帝,建号仲氏,立台省各衙,乘龙凤辇,祀南北郊。立冯方女为后,袁耀为太子,传旨天下,命各地诸侯来朝。 “袁术称帝了!哈哈哈哈!” 韩俊笑的很开心,无比的开心,比前些日子太史慈带着黄忠与甘宁前来归顺的时候,还要开心。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还是没有太多的改变。虽然如今袁术的实力,比起历史上称帝之时,要弱了不知道多少,可是依然没有阻止一个野心家的梦想。 袁术,真的以为他登高一呼,便能够号令天下么? 郭嘉摇头晃脑地叹息道:“从此以后,九江,庐江两郡苍生再无宁日矣!” 荀彧铁青着一张脸,愤恨不已地跺脚骂道:“袁公路如此行径,如何对得起袁氏满门忠烈?死后又如何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难道,他就不怕引来天下人的唾骂么?难道,他就不怕遗臭万年么?” 后世曾有人说,袁术是被历史抹黑了的人,因为他的所有做法,好像都违背了常理,根本就不像一个正常人应有的逻辑思维。 韩俊此时,也有这样的感受,因为他实在想不明白,袁术的勇气是从何而来。难道,仅仅是因为手握传国玉玺吗? 无奈地摇了摇头,韩俊苦笑道:“自取灭亡,也没有这么糊涂的,袁术恐怕是,已经疯了吧?” 荀攸沉吟道:“袁术篡号称帝,必然不得人心,天下沸腾,人望尽失,主公还需早做准备才是。” 韩俊愣了一下,问道:“这件事,更加头疼的,应该是曹操吧?” 荀攸点了点头,“诚然如此,但主公也万不能置身事外。汉室虽然衰微,但还未惹得天怒人怨,寿数未绝,气运犹在,所以袁术此举,必会引来天下非议,主公此时若能挺身而出,讨袁护国,必会为天下人所称颂!” 韩俊皱眉道:“话虽如此,可河北与淮南毕竟相隔太远,粮草转运困难不说,还需克服水土不服的难题,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弊大于利。些许虚名,在我看来,远比不上将士们的性命重要。” 荀攸缓缓摇头道:“话虽如此,但机会难得,而且总归有一天,我河北雄狮都要挥兵南下的。早一日做准备,便会多一份把握,主公认为呢?” 韩俊沉吟着点了点头,又看向了郭嘉问道:“奉孝以为如何?” 郭嘉想了想,眨了眨眼睛道:“这就要看主公是何打算了。如果想要袁术多活几天,那就作壁上观好了。如果想要覆灭袁术,那就必须要发兵南下!” 韩俊又问道:“那奉孝以为,袁术该留不该留呢?” 郭嘉小心地看了荀氏叔侄一眼,压低了声音道:“我以为,主公还需要一点时间。所以,可以让袁术多蹦跶几天。孙策忙于和刘繇争夺江东,无暇西顾;曹操在连番大战之后,军力虚弱又疲惫,早已是强弩之末。而荆州内乱尚未完全平定,更是有心无力。所以,袁术虽不值一提,但也未必就是必死之局!” 荀彧不满地咳嗽一声,瞪着郭嘉道:“袁术目无君上,狂悖无礼,罪该万死,全国上下皆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断不可给他留出一线生机!” 韩俊摆摆手道:“曹操扶立新君没有和我商量过,袁术自立为帝也没有和我打过招呼,好像所有人都已经把我忘记了一样。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要蹦出来自讨没趣惹人烦呢?河北好不容易安稳了下来,这来之不易的局面,我想要尽可能地延长下去。所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知文若心怀大汉,但是坦白讲,大汉皇室已经病入膏肓,已非人力可救了。” 荀彧张了张嘴,还想要坚持却见韩俊一摆手又道:“刘表经营荆州近十年,可是在世家的反扑下却毫无还手之力,实在是让我胆战心惊啊!” 荀彧闻言顿时一愣,倒吸了一口凉气,满脸惊恐地看向韩俊。 韩俊抿了抿嘴又道:“世家为祸如此之大,已是不得不防了。我知文若你等人皆是出自世家,但我还是要说,世家一日不除,天下就一日难安!” 郭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摇摇头道:“主公之前在并州的做法,也只适用于世家根基薄弱的并州。若是用在颍川等世家众多的地方,绝不会似之前那般的顺利!” 韩俊苦笑道:“这是自然,当时若有他法,我也绝不会行此下策。” 郭嘉眼前一亮急忙问道:“那主公有何良策?” 韩俊丛手边拿过一沓散发着墨香的纸张来递给郭嘉道:“便是这个。” “邸报?” 郭嘉随手翻了翻,刚开始还满脸饶有兴致的样子,可是很快,他的表情便凝重了起来,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使劲吞了一口唾液艰难道:“主公,你这是要与天下世家为敌呀!” 韩俊笑了笑,不置可否道:“世家,不过是一群纸老虎罢了,又有什么可怕的?” 郭嘉苦笑着将邸报交给了荀彧,摇摇头道:“话虽如此,可此事难度太大,风险也太大,主公真的想好了吗?” 韩俊漫不经心地摆摆手道:“前怕狼后怕虎,还能做成什么事?而且推行邸报,教人识字,还只是我计划中的第一步。等到此事有所成效了,你才会知道,真正难度高风险大的事情是什么!” “是什么?” 郭嘉失声问道,满脸的惊恐之色。 韩俊神秘地摇摇头道:“此事暂且保密,以后再告诉你。现在,都谈谈对此事的看法吧?” 荀彧沉吟道:“愚民之术,自古也是驭民之术。老子曾言,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民之难治,以其多智。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主公此举,目的在于开启民智,扫除愚昧。但自古以为,民多智慧,邪事必将滋起。臣下以为,考虑到稳定周全,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荀彧说得委婉,但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他反对韩俊的举措! 第一九九章 韩伯颜河北扫盲 让出身世家的人,去亲手覆灭世家,听上去就好像天方夜谭一般。韩俊虽然知道荀彧的为人秉性,也清楚他心底无私,但想想仍然觉得几乎是不可能的。 世家一词,最早出自《孟子?滕文公下》当中的那句“仲子,齐之世家也。” 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致使经学之道成为入仕为宦的必备学问,而察举制与征辟制更使得做官逐渐变成了世袭罔替。到西汉中后期,随着土地兼并日益加重,累世公卿成为一种常见的现象。 王莽代汉自立,曾经试图扭转这一社会弊端,推出了一系列改革的措施,但却因严重损害了世族豪强的利益,而遭到了激烈的反对。光武皇帝刘秀,之所以能推翻新朝,恢复汉室统治,其实主要便是因为得到了地主豪强的支持。因此,世族豪强在东汉王朝便享有了很多政治上经济上的特权,逐渐养成了尾大不掉之势。到东汉末年的时候,随着中央集权的进一步削弱,已经几乎失去了对各地豪强的控制。 世族于国,有百害而无一利。前些年汉灵帝之所以重设西园八校尉,便是已经意识到了世族给国家带来的巨大威胁。但可惜的是,他身边可以信任的人,除了宦官,便只剩下世族子弟了。所以,袁绍这个最出名的世家子弟,才可以堂而皇之的名列西园八校尉之中。 在中国的历史上,想要削弱甚至消灭世族力量的皇帝,远不止汉灵帝一个人。在世族力量达到鼎峰的东晋,王与马共天下的局面下,刘裕以雷霆手段伐刘毅,灭司马休之,但却始终无法将世族力量完全扑灭,最终导致在其北伐之时,世族在后方作乱,而不得不功亏一篑,抱憾而归。 刘裕之后,又经过隋炀帝杨广,唐太宗李世民,武则天等人的不懈努力,终于在唐中后期,总算将世族之患完全消除。而历史也已经证明了,压制世族最好的办法,便是科举制。 让读书不再只是世族子弟的专享权利,让所有人无论贫贱都有出将入相的机会,便是解决世家之患最好的办法。 读书识字,自古以来,便是特权阶层的特权,而如今的韩俊,便是要打破这个特权。世家门阀之所以在两宋时期彻底消失,原因便在于科技的大踏步前进。印刷术与造纸术的不断升级,让史书典籍不再只是豪门贵族的私有,所有人都拥有了读书的机会,也就有了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读书使人进步,知识改变命运。 对于这一点,韩俊向来深信不疑。所以,邸报的出现,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韩俊主编的第一期邸报上,并没有讲什么忠君爱国的大道理,扫盲才是最重要的目的。 邸报到了荀攸的手里,他只是看了一眼,便苦笑着放下了,轻轻摇着头道:“主公这是打算要釜底抽薪啊!” 荀彧附和道:“此事干系重大,宜缓不宜急,我建议主公,徐徐图之,否则引来世家反弹,恐无法收拾……” 韩俊深吸一口气道:“文若方才所言愚民之术,虽看似有几分道理,但我却不敢苟同。中平年间,张角登高一呼,满口胡言乱语,却有无数人为其前赴后继。原因何在?无非是无知无惧罢了。黄巾之乱,附逆的几乎全都是庶民白丁,鲜少有士人跟随,又是何故?无非是张角的那一套最多也只能骗到无知的百姓而打动不了读书人罢了。所以,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愚民之术,我是不屑为之的!” 一百万份邸报,很快便传遍了河北大地,免费发放,耗资巨大,但韩俊却没有半点心疼的意思。 知识就是力量,知识改变命运。 韩俊想改变的,要改变的,可不仅仅只有他一个人的命运。 袁术称帝了,韩俊很开心,曹操却很无奈。 宛城是个好地方,四通八达,城高池深。但曹操却不敢在此多做停留,因为无论是荆州的刘备还是河内的张辽,都无需花太长时间便能够兵临城下。 所以,大汉的都城,又一次做出了更改。 颍阴往东,约百里左右,有一县名许县,城不算高,池不算深,而且地处四战之地,可曹操偏偏将皇驾帝鸾迎到了这里,并将许县改名为许昌,意在昌盛繁荣之意。 可是,已经摇摇欲坠的大汉皇室,还有可能重现昔日之荣光么? 坐在皇位上的刘真,是不会考虑到这一点的,因为在他的世界里,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可爱的。他会笑会闹,但绝不会哭,更不会为了大汉的天下像刘虞一样夙兴夜寐,肝肠寸断。 如今的刘虞,形销骨立,满头白发,双眼混浊无光,坐在那里如果不仔细看,绝不会意识到这还是一个活着的人。 了无生气的刘虞,却依然顽强地活着,只因为他姓刘,他是光武皇帝的嫡系后人,他不能像大多数人一样,对大汉的存亡置之不理,漠不关心。大汉江山是他们刘家的,以前是,现在是,他希望以后还是。 但是,希望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无比的冰冷而又残酷。 智障刘真继位登基,是他提出来的,因为他早就看明白了,如今还忠心于大汉统治的纯臣忠臣,不能说一个没有,但也绝对是凤毛麟角。指望不上任何人的刘虞,只能是拼尽最后一分力气,为奄奄一息的大汉续命。 他已经看得很清楚了,上位的皇帝越是聪明越是贤明,恐怕越是活不长。反而是像刘真这样吃饱了不饿的人做皇帝,反而会让大汉摇摇欲坠的国祚多延续几年。 又是一个寒冷的冬天,躺在院子正中的刘虞,身上只披了一条薄薄的毯子也丝毫感觉不到冷。阳光倒是暖烘烘的,但凛冽的风声却不停地往他的耳朵里钻,好像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保持清醒不至于昏沉过去。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到他身前停下,刘虞却是眼皮都没抬一下,无力地摆摆手道:“去做你该做的事情,不要再来烦我了。” “我有什么能做的?我又该做什么?曹阿瞒那个人,表面上看谦和有礼,骨子里却比那袁公路更加跋扈!名义上我是射声校尉,秩两千石的朝廷大员,可实际上呢?没有一个人肯听我的命令!我就想问一句,这天下,还是不是我刘家的大汉天下?为什么我刘和说出来的话,连那个小小的尉丞都不如?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年过三十的刘和,一身戎装,却无半分英武之气,站在刘虞的面前,就好像是一个被抢走了糖果的孩子一般无助。 刘虞皱了皱眉头,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局势如此明朗,他却还在那做着可怜又可悲的白日梦。刘家如果都是这样的后人,还有什么希望中兴大汉? 这些话,刘虞并没有说出口,不想说也不能说。无论如何,刘和都是他在这世上唯一延续的血脉。因此哪怕他再是无用,刘虞也不忍心放弃所有的希望。 刘和越说越气,尤其是看着刘虞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火气更是完全控制不住了,猛地一跺脚提高了嗓门道:“还有就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宁肯推举一个傻子做皇帝,也不肯给你亲儿子一个机会!都说举贤不避亲,可是父亲你呢?你是怎么做的?你不会不知道,我们现在的皇帝陛下,父亲您一力推举的大汉天子,他是一个傻子!多么可笑,多么可悲!” 刘虞依然一声不吭,从小在他羽翼下长大的刘和,没有经历过太多的风雨,根本就不会明白,人心的复杂与险恶,也根本就看不透,浓浓迷雾下的危险与波澜。 刘虞睡着了一般,对他的质问置之不理,这让刘和好像是重重一拳挥出却打在了棉花上一般的无奈。 咬牙切齿地瞪着刘虞,真的想要挥出自己的双拳但也只是想想而已。不说大汉以孝治天下,便是刘虞多年的积威也让他不敢越雷池一步。 刘虞是老了不假,但是虎老雄风在,哪怕牙齿掉光了,也依然不是普通人可以靠近或者伤害的。 刘和仰天长叹了一口气,苦笑一声,这已经是连续第四天了,每一天他都会过来质问一番,可是结果无一例外,他都没有再刘虞这里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 或许,自己的父亲,这位曾经大汉的栋梁,已经承受不住岁月无情的侵蚀了吧? “数万曹军中,曹操最看重的便是弓弩手。而曹军的弓弩手中,又以射声营七百人为最。掌握了这七百神射,便相当于握住了曹操的命根子。你这个射声营校尉,是曹操投桃报李送给我的。你若想在许昌甚至整个大汉立住脚,首先就必须要将射声营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就在刘和深感绝望,转身离开的一刹那,刘虞突然睁开了眼,沙哑着嗓音开口了。 第二百章 曹孙联盟共伐淮南 刘和猛然顿住了脚,转身深深鞠了一躬诚恳道:“还请父亲教我!” 刘虞缓缓道:“袁术在淮南篡号称帝,乃是谋逆大罪,曹操若想要奉天子以令不臣,就绝不会置之不理。因此虽然曹军连年征战,已是疲惫到了极点。但以我推测,最迟十日之内,曹操就会点兵南下。而此战,便是你扬名立万的最佳时机。射声营作为曹军最精锐的一部,毫无疑问一定会随军南下的。自古以来,想要手握大权,只有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这两个办法。你的出身决定了曹操不可能会信任你,所以你若想要出人头地,便只有在战场上大放异彩,用你的魅力征服你的手下,让他们信任你感激你,刀山火海也愿意跟着你走!唯有如此,你才有机会扭转乾坤!” 硬撑着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刘虞的脸色变得格外难看,呼吸也不受控制的急促了许多。 刘和咬了咬牙,缓缓点了点头道:“父亲的意思,我想我明白了。” “去吧……” 刘虞虚弱地挥了挥手,想了想又道:“必要的时候,我会与你联系的。” 不止是刘虞,很多人都清楚,淮南这一战,曹操避无可避,必须要战。 韩俊可以作壁上观,那是因为他身处河北,天高皇帝远。曹操有了代替天子发号施令的权利,就必须要承担为天子扫除不臣的义务。 所以,尽管连年征战,府库空虚,士卒疲累,但五万曹军,还是在一片怨声载道中,踏上了南下的征途。 历史上的曹操,在淮南战场上有三个盟友,分别是吕布,孙策以及刘备,而如今吕布不知所踪,孙策还没有完全平定江东,刘备对荆州的掌控力度也非常有限。所以,明知道身后的韩俊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可能挥兵南下,曹操还是无奈地带上了所有能带上的兵马。 虽然在和袁术的战争中还从没有输过,但曹操仍然不敢有丝毫的轻忽大意。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袁术再是没用,也是袁氏之后,老袁家多年积攒下来的资源,有一大部分都落在了他的手里。否则的话,袁术又怎么可能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屡败而屡战,总能在大败之后,短时间内再拉起一支兵马来。 搭建布置的很简陋的帅帐中,曹操手抚着额头满脸痛苦的表情。这三年来,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睁开眼也基本上都是在马背上度过的。虽然实际年龄才不过刚四十岁出头,但看上去却好像已到花甲之年了一般的憔悴。而且,他的头疼病也越来越厉害了。 董昭轻手轻脚地端着药盅放在几案上,轻叹口气满脸担忧地劝解道:“时辰不早了,主公喝完药便早些歇息吧。” 曹操皱着眉头端起药盅来一口喝完,龇牙咧嘴地道:“都说良药苦口,可是这药这么苦,也没见有什么效果啊!” 董昭将药盅放到一边,笑着说道:“医师说了,主公这头疼病需要药汤配合静养,方能痊愈。可是,主公这些年来,又何曾静下来过啊?” 曹操叹息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说起来,我这头疼病的罪魁祸首便是他袁公路。想当年,我与他还有本初,孟卓等人混迹洛阳,整日里游手好闲,斗鸡走狗,惹下了不少祸事来,可是每次都是我替他袁公路背黑锅,时间长了,每当我看到他嬉皮笑脸地出现在我面前,我就知道又要替他回家去挨板子了。所以啊,我这头疼的病根,从那会儿就已经落下了。这两年,又总是他隔三差五的找麻烦,所以我这病啊,就更加的厉害了。公认你说,他是不是上天特意派下来折磨我的啊?也不知道我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事,有了这么个债主,哎!” 董昭不禁莞尔道:“袁术与主公的头疼病一样,不过是纤芥之疾,不足为虑。这一次,袁术自作孽不可活,也到了祛除病根的时候了。相信用不了太长时间,主公便能彻底痊愈了。” “但愿如此吧。” 曹操苦笑一声,合上了眼前的地图,摆摆手道:“明日还要行军,公仁若没有别的事情,这便回去歇息吧。” 董昭点点头,拱拱手转身刚要走,却听曹操又喊住了他,“对了,明日你便替我表奏朝廷,加封孙策为扬州牧,领安南将军,晋乌程侯。周瑜为九江太守,程普为庐江太守。” 董昭眼前一亮,喜道:“是孙策出兵了?” 曹操也是喜不自禁道:“没错!却没想到,狮儿竟会有这般见识!” 被曹操赞誉的孙策,此时在他的故乡吴郡老宅中,却是满脸的愠色,拍着桌子问坐在他对面的俊美青年道:“曹操要去打袁术,那就让他去打好了,不管谁胜谁负,都和我们没有太大的关系!眼看着刘繇马上就要顶不住了,这个时候分兵去淮南,万一让他得到喘息之机,回过劲来,再想要灭掉他可就难度大增了!” 美青年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轻轻摇头道:“刘繇,不过瓮中之鳖,翻手可得。当初伯符渡江之时,麾下仅有两千兵马,都能够长驱直入,横扫江东,又何须担心他回光返照呢?” 孙策梗着脖子点了点头,“话虽如此,可是公瑾你想过没有,我父亲当初怎么说也是他袁公路名义上的部下,后来也曾借兵与我。若是我出兵讨伐,落在天下人眼里,岂不是显得我孙策忘恩负义一般?” 公瑾,即孙策的总角之交,前洛阳令周艺之子周瑜,年方弱冠出头,却有经天纬地之才。和孙策虽名为主臣,实则兄弟,因此在孙策的怒火面前,他也丝毫没有半分紧张的意思,悠然自得的反问孙策道:“难道,伯符不恨袁术么?” “恨之入骨!” 孙策又是用力一拍桌子怒道:“想当年,我父亲为他战死沙场,他却借机吞并我孙氏旧部,欺凌我孤儿寡母,最后更是迫我以交出传国玉玺为代价,方才脱离牢笼,每每想到此处,我又如何能不恨他?” 周瑜一拍手笑道:“如此岂不正好?袁术悖逆自立,必然是天怒人怨。袁氏四世三公的名声,被他毁于一旦。正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如今的袁术,千夫所指,正是伯符你一雪前耻的好机会,又如何能轻易放弃?而且,最关键的是,我们投之以桃,曹孟德必然报之以李。之前我们在江东与刘繇之战,至少从名分上坦白讲,乃是不义之战。但若是伯符你有了扬州牧的身份,我们就占据了大义,而大义在手,我们在江东将再无敌手,岂不美哉?” 孙策顿时恍然大悟,脸上的愁容尽去,哈哈大笑道:“果真美妙至极!若非公瑾,我险误大事矣!明日一早,我便亲领一万精锐,渡江袭取庐江,与曹孟德前后呼应夹击,共伐逆贼袁术!” 曹操出兵,本就在袁术的意料之中。但是孙策来袭,却让他怒不可遏,在他固有的印象中,孙家人就是他袁术的家奴,是仰他鼻息而活的下臣。 他正位九五,登基称帝,孙策没有前来恭贺也就罢了,可是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竟敢出兵来找自己的麻烦。 身披赭黄衮龙袍,头戴十二旒玉冕冠的袁术,高坐在龙椅之上却是脸色铁青,再也没有了刚刚登基时的赫赫威风。 他本以为,手握传国玉玺,他就是天选之子。却没想到,他登高一呼,等来的不是应者云集,而是四面八方涌来的讨伐之师。 “这些不开眼的混蛋!这头养不熟的白眼狼!亏我当初待他如亲子一般,现在却反过头来恩将仇报!孙伯符啊孙伯符,我真是看错了你啊!” 袁术咆哮着发泄着,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一般。他自然不会真的将孙策当成有血缘关系的子侄对待,但当初也的确对孙策寄予了厚望,希望他能够像他的父亲一样,为自己开疆拓土。所以,当初孙策捧着传国玉玺来见他的时候,他才会点头借兵给他,虽然有传国玉玺的原因,但内心里又何尝没有惦记着广袤的江东大地呢? 可是现在来看,孙策只是孙策,而不是孙坚。 他的任何命令,孙坚都会无条件的执行。而孙策,恐怕即便自己此时拱手送上自己的女儿,他也不可能再喊自己父亲了。 “曹阿瞒与孙家小贼一南一北,遥相呼应,已对我淮南形成了夹击之势。众卿都说说吧,该当如何应对?” 发完了脾气的袁术,也冷静了下来。他心里还是很清楚的,只是愤怒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 仲氏王朝的大司空杨弘眨了眨眼睛,高声应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既然曹阿瞒与孙氏小贼不知死活前来自取其辱,那主公也莫要心慈手软。新朝新气象,正是扬威之时,便拿他们开刀立威好了。” “废话!” 袁术怒道:“我问的是,应该如何开刀,而不是应不应该开刀,你听明白了吗?” 第二零一章 孙伯符阵前扬威 杨弘猛打一个激灵,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又道:“兵法云,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曹贼拥兵五万,兵多而势强,只可徐徐图之。而孙家小贼,却不过只有万余新兵,少有操练,或可一战而擒。因此,微臣建议,陛下可先南而后北,派兵驻于涂山,龙亢等险隘之处全力守御,集结优势兵力,南下庐江先灭孙策,消除后方之患后,再与曹贼一决胜负!” 袁术沉吟着点了点头,挥挥手示意杨弘退下,又问道:“其余人还有何建议?” 稍微停顿了一下,见没人主动搭腔,袁术便直接点名了,“张勋,你是孤的大将军,统帅三军,不能什么都不说吧?” 纪灵战死之后,张勋便成为了袁术麾下当之无愧的头号大将。袁术再糊涂,也还是有一些识人之明的。 张勋犹豫了一下,沉声道:“回陛下,方才司空所言,句句金玉,臣以为可行。” 文武重臣都已经表态了,袁术稍作沉吟之后,缓缓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由你率一路兵马北上御敌可否?” 张勋咬了咬嘴唇,抱拳道:“臣必定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袁术笑着摆摆手道:“你的能力,孤信得过,别说什么死不死的。曹阿瞒不好对付,这我也知道,所以我给你五万兵马,不要求你能将曹阿瞒打退,只要能坚守到我灭了孙家小贼回师北上与你汇合便可!” 张勋狠狠一点头,“臣必定不负陛下所望!” 袁术满意地点点头又道:“至于南边的孙家小贼,便由孤御驾亲征取了他的项上人头!” 此时袁术直接控制的地盘,虽然只有淮南两郡,但却是这个时代人口最稠密的地区之一。所以,虽然在豫州损失惨重,但袁术很快又拼凑起了十几万的兵马。 庐江郡,西接江夏,东邻丹阳,南以江水为界与豫章隔河相望,境内河湖交错,港汊密布,水土丰沃,原本就是人口稠密的鱼米之乡。自中平年间黄巾乱后,更是接纳了无数的南逃难民,一跃成为了当时大汉人口最多的大郡。 在这个时代,有人的地方,便会有世家豪族的存在。而庐江最大的世族,便要数周瑜所在的周家了。 舒县周家,在整个庐江郡都有着巨大的影响力。所以,孙策对于这一战,也是充满了信心。 袁术亲率七万大军,御驾亲征而来的消息,传到了孙策设在居巢的大营之中,孙周二人却俱是满脸笑容,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紧张。 孙策一身铁胆,自然不惧。而周瑜,更是仿佛看到了一群土鸡瓦狗一般。 袁术打仗靠兵多,这已是不成文的规律了。无论在什么时候,袁术好像都是战场上兵马更多的一方,但是很遗憾,兵多的袁术,好像还从来没有打赢过正八景的战斗。 居巢县,地处庐江两个大县舒县和皖县之间,背倚白荡湖,地势复杂,易守难攻。再加上周瑜曾担任过数年的居巢长,深得民心,民望极高。所以,孙策才选择在这里与袁术决战,因为天时地利人和,都在他这一面。 生平第一次御驾亲征,袁术对胜负看得很重,因此对于皇帝的威仪也格外看重。 一路吹吹打打,走走停停,等到他们赶到居巢的时候,孙策已经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居巢低矮的城墙上,孙策远远望着袁军连绵数十里的营帐,嘴角溢出一丝冷漠的笑容,满脸不屑地道:“我若是袁术,便绝不会如此扎营。” 周瑜脸上也挂着藏不住的笑容,“对面若是伯符领军,这会儿恐怕我已经远远遁开了。” 孙策皱眉道:“难道他就不知道,冬春之际,天干物燥,火势一旦烧起来,便是灭顶之灾吗?” 周瑜摇头道:“他不是不知道,而是他根本就没有把我们这区区一万人马放在眼里。恐怕在袁术心中,此时你我已是待宰羔羊了吧。” 孙策咬牙道:“那我便让他瞧瞧,羔羊咬人的时候有多疼!” 周瑜问道:“伯符打算怎么做?” 孙策狞笑道:“明日两军对阵,我先杀杀他的威风再说。” 正如周瑜猜测的那样,袁术也的确并没有太过重视对面的两个黄口小儿。此时的他,悠闲地坐在锦榻之上喝着碧螺春,享受着身后两名侍女小手地按摩,无比惬意地吩咐坐在下首头都不敢抬起来的梁刚道:“孙周两个小贼,虽然少不更事,但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上战场,兵力悬殊如此之大,我相信他们心中即便再害怕,也不会甘心束手就缚的。所以,我断定,今夜他们绝不会甘于寂寞的。” 梁刚会意道:“我向陛下保证,今夜如果孙家小贼敢来劫营的话,定会是有来无回!” “嗯。” 袁术满意地点点头道:“下去准备吧。” 以少抵多,趁着敌兵远来立足未稳之时发动夜袭,的确是上佳之策,但是这一次袁术的敌人,是让曹操坐立难安的江东狮儿孙策以及堪称是三国时期第一战神的周瑜。虽然,他们两个人的年龄加起来也没有袁术大,但是他们的军事天赋,却足以甩出袁术一条街那么远。 梁刚精心布下的埋伏,空等了一夜,却没收获到任何的猎物,这让踌躇满志的袁术,很是抹不开面子。 于是,次日一早,袁术便调集兵马,趾高气昂地出现在了居巢城下。 “命人前去喊话,问那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敢不敢出城与我相见!” 袁术坐在装饰奢华的马车中,好整以暇地看着居巢那低矮的城墙,一颗心却已经飞到了北边的涂山上。 曹操,才是他的对手。孙周两个黄口小儿,不过是送过来给他磨刀的而已。 袁术笃定,孙策一定不敢出城,因为两军实力悬殊太大,固守城防,或许还有可能苟活几日。出城作战,除了加速他的死亡之外,毫无益处。 可是偏偏,孙策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地出城了。 一千锐卒左右排开,孙策跃马挺枪来到两军阵前,白袍银甲,英武异常。 手中的凤凰枪遥遥一指袁术,朗声开口道:“袁术,你篡号自立,谋逆叛国,惹得人神共愤,千夫所指,还有何脸面苟活于世?还有何勇气在这耀武扬威?” 袁术愣了一下,随即发狂一般地吼叫道:“孙策小贼,孤今日定要送你去九泉之下和你的父亲相会!孤登基称帝,乃是天意使然,人心所向,又岂是你这个黄口小儿胡言乱语几句,便能改变的?” 孙策哈哈仰天长笑,好像听到了从未如此好笑的笑话一般,一直笑的袁军士卒面面相觑,笑的袁术心里发虚脸也变成了猪肝色。 袁术被气得浑身颤抖,咬牙切齿地喝问左右道:“谁可与孤去取了这个狂妄小贼的项上人头?” 孙策曾经在袁术帐下效力过很长时间,大多数袁军将领,都对他的本领心里有数。因此袁术话音落下之后,半天都没人应答。 孙策哈哈大笑道:“袁术,看到了吗?这才叫人心!这才是天意!如今你已是众叛亲离,人人得而诛之。我劝你早日醒悟,下马请降,或许我还能看在昔日的情分上,饶了你这条狗命!” 袁术疯了一般地站起身来,狠狠地跺了跺脚,又喊道:“诛孙策者,赏万金,封万户侯!”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虽然大多数人都是理智的,心里很清楚这个钱有命拿没命花,但总有人被这厚赏迷了心智,红了眼,抱着侥幸的心理挺身而出。 “陛下勿忧,俞涉愿往!” 一员骁将顶盔掼甲,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飞马挺枪,便朝着孙策杀去。 “来得好!” 孙策冷笑一声,一拉马缰,迎上了俞涉,手中凤凰枪疾刺而出,如蛟龙出洞一般,迅捷凶猛。 这一枪迅若闪电,势如惊雷,骇的俞涉顾不上反击,马上一个闪身,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要害。但饶是如此,他仍然是惊出了满头的冷汗。 俞涉是在孙策去往江东之后,才投奔到袁术帐下的,虽然平日里偶尔也曾听人提起过孙策的万夫不当之勇,但也没有太过当真。 但是今天,自负勇武的他,才明白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孙策的勇武,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但可惜的是,他明白的太晚了一些。 因为,只是第二个回合,他便躲不开了。当冰冷的枪尖,刺穿他喉咙的时候,他才幡然醒悟过来,战场,不是逞强的地方。 孙策一脸嫌恶的将俞涉的尸体挑落马下,摇头晃脑地看着袁术道:“难道,堂堂仲氏皇帝帐下,就只有这些上不了台面的臭鱼烂虾么?” 孙策无情的嘲讽,让袁术的脸色很难看,他麾下的众将,同样也好受不到哪里去。毕竟孙策骂的不是袁术,而是他们这些所谓的“臭鱼烂虾。” “还有谁?” 孙策一脸寂寞如雪地摇着头,无比嚣张地抬枪划过面色晦暗的袁军众将,“要不然,你们一起上吧。” 第二零二章 孙伯符单枪冲阵 后世评说三国的猛将,一吕二赵三典韦,孙策只排在第九位,黄忠之后太史慈之前,但实际上,如果不是英年早逝,孙策绝不会只是这个排名。 而太史慈,之所以能跻身前十,其实更多也是沾了孙策的光,正因为他和孙策在神亭岭的一番大战方才名扬天下。但实际上,当日一战,太史慈是全力一搏,而孙策很显然是因为惜才而有意放水。所以,才会战到最后也没有分出胜负。 孙策之勇,好似万钧雷霆,重重砸在了袁术的心头,让他终于感觉到了一丝冰冷的恐惧。 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袁术又加重了筹码道:“阵前击杀孙家小贼者,着升一郡太守,封列侯!” 雷薄与陈兰对视一眼,齐发一声喊,刀枪并举,两骑齐出,嘶吼着给自己壮着胆就朝着孙策冲了过去。 孙策好整以暇的冷笑一声,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双腿用力一夹马腹,便如离弦之箭一般迅捷地迎了上去。 雷薄陈兰,也都是袁术麾下数得着的上将,弓马娴熟不说,彼此之间配合也颇为默契。 左边陈兰挺枪举火烧天,丈二长枪直取孙策的面门而去;右边雷薄挥刀横江拦截,百炼钢刀横削孙策的腰肋。 孙策恍若未见一般,速度不减,手里的凤凰枪在头顶划出一道刺目的弧光,同事就在三马碰头之前的一瞬间,双腿猛一用力,居然丛马上飞了起来,不但轻松躲开了雷薄来势汹汹的那一刀,而且正好借力高高跃起,居高临下一枪劈砍而出,朝着陈兰的兜鍪势不可挡地砸了下去。 孙策的凤凰枪,和吕布的方天画戟类似,也属于是那种很难练成的奇门兵器,可挑可刺可劈可砍。这一枪砸下去,呼啸如雷,不下万钧之力,而且速度奇怪,陈兰还未反应过来,脑门上便挨了重重一下。 大脑好像炸开了一般,陈兰的口中一股鲜血不可抑制地喷涌而出,眼前一黑,栽落马下。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等到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孙策的胯下良驹,准确地接住了落下来的他。 雷薄满脸惊恐地勒马回身,狠狠地咬了咬牙,不忍在去看躺在血泊里人事不知生死未卜的陈兰,瞳孔中散发出一股野兽般的光芒,仰天怒吼一声,狠狠地催动战马便又朝着孙策冲了过去。 孙策轻蔑地摇了摇头,不慌不忙地迎了上去。 雷薄又一次挥刀劈了出去,这一刀,用尽了他浑身的力气;这一刀,是有去无回的一刀,是同归于尽的一刀。俞涉和陈兰的下场就在他眼前,他心里很清楚,这个时候拼死一搏的话,或许还有可能逃得一条性命。稍有保留,他就会步陈兰和俞涉的后尘。 但是,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再多的努力,也都是徒劳的。 “吭”的一声巨响,天生神力的孙策,只是轻描淡写地抬枪一挡,便轻而易举地挡住了雷薄的所有攻势。不甘心就此认命的雷薄,紧咬着牙关,还想要再加一把劲,让手中的龙雀大环和孙策来个亲密接触。 却没有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两马相交,孙策猿臂轻舒,准确地抓住了他的勒甲绦,微一用力,便将他从马上拽了过去。 将雷薄挟在肋下,孙策缓缓回归本阵,在己方将士的呼喊声中,得意洋洋地回头看了袁术一眼,冷哼道:“这些臭鱼烂虾,也就你袁公路这个不长眼的逆贼看得上!” 两个回合枪挑俞涉,同样也是两个回合阵斩陈兰,生擒雷薄,孙策强横到逆天的武力,让袁术生出了一股无法抵御的冷意,牙关颤抖着,袁术恨恨一跺脚道:“擂鼓,进军!” 斗将比不过人家,就只能靠兵力优势找回场子了。 不能说袁术这个选择不对,但是毕竟此时孙策的凛凛威风已经对袁军的士气造成了重大的打击,同时他还是有些低估了孙策的无双武力。 楚汉荥阳之站,项羽仅以三万兵马,杀的拥有数十万大军的刘邦狼狈奔逃,原因有很多,但最重要的,便是项羽将个人武力发挥到了极致,并且与兵士的士气联系到了一起,如同巨鹿之战时一样,大大鼓舞了全军的士气,发挥出平日里十倍甚至百倍的战斗力。 而外号“小霸王”的孙策,同样也是一个能够凭借一己之力改变战场局势的天生猛将。当初仅率两千人过江的孙策,却能在与兵力十倍甚至数十倍与他的刘繇军的战斗中屡战屡胜,他个人的勇猛无畏,在其中便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 数万袁术大军,同时发一声喊,拔刀拔枪,在隆隆鼓声中,朝着他和他身后的一千江东军潮水一般地涌了过来。 人上一万,无边无涯,更何况是数万大军一起发动? 而孙策,对此却不屑一顾,将雷薄狠狠地掼在地上,朗声长笑道:“儿郎们,可曾战栗?” “无所畏惧!” 这一千江东军,是孙策丛袁术手底下借来的,也是当初跟随他父亲南征北讨的孙氏旧部。汜水关外对上如狼似虎的西凉兵都没有畏惧过,又怎么会将袁术临时拼凑起来的这些乌合之众看在眼里? 孙策深吸了一口气,凤凰枪高举过顶,“儿郎们既然无畏无惧,那便随我向前冲杀吧!” 将是兵之胆,自古亦然。 孙策的铁胆热血,一直都是江东军的信仰所在。虽然他们只有一千人,在数万袁军面前好像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但是,他们却没有人一个畏缩退后,或者止步不前,紧跟在孙策的身后,一千江东军以五人为一小队,互为掎角,互相保护,悍不畏死地冲进了密密麻麻的袁军阵中。 孙策的目光,始终都无比的坚定,高高飘扬在天的袁军大纛,便是他唯一的目标。 任何人,都无法阻挡他靠近那里,都不能让他停下来将当初袁术给予他的耻辱抛在脑后。 “挡我者死!” 孙策的一张俊脸,此时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当然,全都是别人的血。 重逾五十斤的凤凰枪,在他手里好似没有分量一般,上挑下撩,如无无人之境一般,直插袁军的腹心,也是袁术所在的方向而去。 连袁术麾下武力值最高的俞涉和陈兰雷薄,都只能在孙策的枪下坚持两个回合,更不用说那些普通的小卒了。 蚂蚁多了,虽然能咬死象。但是如果蚂蚁没有悍不畏死的精神,没有团结一致的目标,也绝没有那个可能。 而此时的袁军,已经变成了一盘散沙。勇不可挡的孙策,在他们眼里就好像天神下凡一般,根本就可能是他们能抵抗的了的。 所以,自然而然的,袁军又乱成了一锅粥。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们,怪只怪袁术太着急,刚刚招募来的新兵,还未经过训练便匆忙拉上了战场。 如果打的是顺风仗,或许袁军经验不足的问题,还不会暴露的那么严重。而打硬仗,却决不能他们所擅长的。 “挡住他,围住他,千万不要让他靠近啊!” 袁术终于慌了,眼看着孙策距离他越来越近了,手忙脚乱地爬下马车,面色煞白地呼喊着。 袁术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很多次明明占据优势的战争,却总是以失败收场。当然,这所谓的优势,仅仅只是兵力数量上的优势而已。 原因其实很简答,他真的没有太大的军事天赋,也绝不适合亲自带兵出征。 如果这个时候,他能够及时调派兵马,对孙策形成围追堵截之势。那么就算孙策再凶猛无匹,也会感觉到累的。人力有时穷,袁术已经为低估孙策而吃了一个大亏的。却怎么都不会想到,高估了孙策,同样也会给他带来麻烦。 “废物!饭桶!你们这么多人,却连他一个人都拦不住!我要你们何用?” 袁术跺着脚翻身上了一匹高头大马,一挥手将梁刚叫到了身边,“吩咐弓弩手上前准备!” “啊?” 梁刚愣了一下,犹豫着劝道:“可是陛下,如果此时放箭的话,必定会伤到我们自己的兄弟啊……” 袁术一挑眉,不满道:“孤的诏令,你只需照做便可,问那么多做什么?” 梁刚只能是无奈地摆了摆手,转身去准备了。 “袁术老贼,纳命来!” 浑身浴血的孙策,眸子中满是冲天的杀气,一声虎吼落下,竟然是让围攻他的袁军愣在了当场。 而孙策也及时抓住时机,突围而出,人在马上掣弓在手,丛背后箭壶中取出箭来,瞄准了袁术所在的方向,便在马上弯弓搭箭。 “陛下小心!” 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袁术的亲兵挺身而出,帮他当了这来势凶猛的一箭。 但是,危机还远没有结束,因为此时孙策距离袁术,已不过数十步的距离了。 “撤,先撤!” 袁术的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上,狠狠一打马鞭,飞速逃离了战场。 第二零三章 谋士斗法高下立现 出身于高门贵第,从小便接受了良好教育的袁术,当然不可能是一个一无是处的草包。只是,袁氏四世三公,精通的是为官之道,权谋之术,而袁术从小所接触学习的,也大多都是政治上的尔虞我诈,对于军事方面不能说一窍不通,但也绝不算上顶尖。而深谙用人之术的袁术,却偏偏又缺少识人之明。这就直接导致了,袁术在孙坚死后屡战屡败的结局。 军事才能稀松平常的袁术,偏偏又没有自知之明,总喜欢率军亲征,却不知道他自己,其实才是最大的软肋所在。 比如说这一战,如果他能咬牙坚持住,而不是被孙策的神威吓跑。那么多达数万的袁军,即便战力再不济,在绝对的人数优势下,也绝无可能被只有区区千人的江东军击败。 帅旗一动,军心必乱。 这是战场上不成文的规矩了,袁术不是不知道,而是当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他就全然顾不上其他了。 这一战,人数是江东军数十倍的袁军,却被区区千余敌人杀的丢盔弃甲屁滚尿流,一直退出去了将近五十里,才因江东军鸣金收兵方才站住了脚。 惊魂未定地瘫坐在帅帐中,袁术满脸后怕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一国之君的风采。陪伴在他左右的,只有两个花容失色的侍女。 军营是严禁女人出入的地方,更不允许随军携带家眷侍女,这都是战场上的铁律。可是享受惯了的袁术,哪里会管这些,再加上他本以为此战非但必胜,而且会胜得很轻松。所以,才会毫无顾忌的丛后宫秀女中挑选了两个,随军伺候他的起居与生理需求。怎么说也是一国主君了,袁术随时随地都想要表现出自己的与众不同来。 但可惜的是,他的敌人,可没有因为他的身份不同了,就对他另眼相待。恰恰相反的是,下手比以前更狠了。 一战折损了近万兵马不说,还赔上了俞涉,陈兰,雷薄三员大将的性命,这让袁术的心在滴血一般的疼痛。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可是袁术偏偏天生就是个健忘的人。他可以靠着老袁家的名望,在任何地方都能在短时间内拼凑出一支大军来,但是老袁家的名望,却没办法让他在战场上取胜。 袁术很迷茫,对于这一战,已经失去了信心,可偏偏又无路可退。一直以来,他都不相信个人勇武能够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负,不要说孙策这个黄口小儿了,就是当年巅峰时期的吕布也做不到。可是偏偏,孙策今天却给他好好上了一课,让他明白过来,吕布做不到的,初生牛犊的孙策,未必就做不到。 “去把杨弘找来!” 纪灵战死僵场,张勋戍守北方,阎象被他一剑刺死,如今他身边还能与他商量大事的人,居然只剩下了一个除了溜须拍马别无所长的杨弘。 破落世家出身的杨弘,却能成为最终出身门第的袁术身边的大红人,当然不可能全无是处,他也绝对算得上是一个聪明人。只不过可惜的是,他的聪明只是难登大雅之堂的小聪明。 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上,他能做到头头是道。但是涉及到事关生死的大事,却永远都指望不上他。 不得不说,袁术识人的眼光,真的稀松平常,一个十里之才,愣是让他推到了司空的高位上。而最让人无奈的是,时至今日,袁术仍然对杨弘抱有很大的期望。期望着他能帮自己指点迷津,为刚刚立国就风雨飘扬的仲氏王朝指点出一条明路来。 战战兢兢地来到帅帐内,杨弘的脸色也很不好看,白天的那一幕,也是把他吓得不轻。他认识孙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的时候,还没少刁难过他,但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孙策的可怕之处。 想到以前的种种,杨弘差点就吓尿了裤子,他不敢想象,当自己成为孙策阶下囚的时候,会遭受怎样的报复与羞辱。 所以,他绞尽脑汁的想为袁术献上一条破敌良策,但饶是他想破了头,大脑里也依然是一片混乱。 孙策太猛了,猛的简直不像是个人。如果他还在袁术帐下听令,那么杨弘随随便就能想出一百种办法来收拾他。但可惜的是,如今的孙策,已经是虎入深山龙归大海,之前套在他头上的枷锁,已经彻底被他甩开了。 所以,之前对孙策还能百般刁难的杨弘,现在却是束手无策。 杨弘脸上的沮丧,让袁术感觉到一股深深的失望,生平第一次,感觉自己是那么的独孤。也隐隐约约的,开始后悔当初下手太狠,怀念那个当时看上去无比可恨的阎象。 袁术与杨弘,愁眉苦脸,相对无语。 而在居巢城上,孙策与周瑜这一对主臣却是意气风发。 虽然表面上从来不说,但孙策心里清楚,袁术就是他的一道魔障。他永远都忘不了,当初他在袁术手底下那些屈辱的日子。 袁术表面上对他极好,但明眼人却都能看出来,那只是装装样子。否则的话,杨弘等人又怎么敢为难孙策? 所以,正如周瑜所说的那样,孙策对于袁术,只有仇恨而没有其他任何的感情可言。所以今日这一战,孙策才会奋不顾身的舍命向前,宁肯拼着同归于尽也要一雪昔日之耻。 他的目的达到了。 当他看着袁术就好像一头丧家之犬一般慌不择路的时候,他的内心里,是从未有过的畅快。 “公瑾,你猜袁术接下来会怎么做?” 孙策是个热血男儿,但却绝对不是个冲动的人,亡父的前车之鉴,让他时时刻刻都保持着警醒与冷静的头脑。 周瑜手扶城墙,远望着挂在天边的孤星,信心满满地道:“袁术这个人,和他的哥哥袁绍一样,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我想今日一战,恐怕已经吓破了他的胆,所以断然不会再与我军正面交战了。而他又是个爱面子的人,轻易不会退回寿春去,所以我想,他现在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分兵驻守舒县与皖县,以掎角之势钳制我军。” 孙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舒县与皖县都是大县,易守难攻,而我军兵少,强攻损失太大。所以,袁术难不成是想等我们粮尽自去?” 周瑜点头道:“我猜测,应是如此吧。” 孙策皱眉道:“若果真如此,那倒是个不小麻烦。” 周瑜自信道:“无妨,我料定袁术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孙策讶然问道:“为何?” 周瑜嘿嘿笑着反问孙策道:“伯符今日一战可过足瘾了吗?” 孙策摇摇头道:“自然没有,若不是担心将士们体力出问题,我定会一路杀到寿春城下!” 周瑜钻进了双拳,“既然没有的话,那今夜伯符何不再去找袁术聊聊?” 孙策恍然大悟道:“袁军一日大败之后,军心士气必然低落,而袁术又是无谋之人,少谋寡断,断然猜不到今日大胜之后,我军还会发起夜袭!” 袁术不是不明白打铁趁热这个道理,但是正如孙策所说的那样,他的军事天赋很有限,战场嗅觉也非常一般。所以,此时的他,压根没想过一场灾难即将再次降临,而是抓耳挠腮的在想着破敌之策。 陪着他抓耳挠腮的杨弘,眼前忽然一亮,猛拍着大腿道:“有了,我想到了一条妙计!” 已经对他失望到顶的袁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猛的一掌拍在了他的脑袋上,“那就快快说来!” 杨弘也顾不上喊疼,眉飞色舞地道:“相比于江东军,我军的优势在于兵多粮足,陛下以为然否?” 袁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下去!” 杨弘缩了缩脖子,也不敢再卖关子,道:“但坦白讲,相比于久经沙场的江东军,我军将士的整体战力要稍逊于对手,更缺少像孙家小贼这般可以以一当千的猛将。所以,正面与敌人交锋,无异于我们以短击长。所以,我认为我们应该扬长而避短,利用我军的优势来克敌制胜!” 袁术耐着性子点了点头,但是眼中威胁的意味已经很强烈了。如果杨弘再啰嗦下去不说重点的话,那么阎象的下场,就会是他杨弘的结局。 杨弘敏锐地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马上道:“皖县与舒县,都是庐江大县,城池坚固粮草充足,若陛下分兵驻守两地,则必能以掎角之势钳制住江东军,让他们束手束脚,不战而自退!” 袁术沉吟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即便此战得胜,但若传扬出去,天下人岂不是以为我袁术是缩头乌龟么?” 杨弘连忙摆手道:“陛下放心,绝对不会!成王败寇,自古亦然。孙策渡江而来,随军所携粮草必然不多。待其粮尽,军心必乱,到时候陛下再挥军掩杀,定获大捷而归!如此一来,天下人只会赞扬陛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而不会说半句诋毁之词!” 第二零四章 孙伯符猛虎出笼 袁术思考了很长时间之后,最终还是决定采纳杨弘的计策。脸面虽然很重要,但在生死面前,还是可以暂时放下的。 于是,心事尽去的袁术,左拥右抱,这一觉睡的很沉很香。 而就在袁术酣梦的时候,居巢县内的点将台上,一身戎装的孙策,在火光的映衬以及一万顶盔掼甲的簇拥中,显得格外威武。 漆黑的夜空中,月隐星稀,只有挂在天边的一颗启明星在闪烁着微弱的星光,证明着这片寂静的苍穹还没有完全睡着。 孙策长身站于将台之上,先拜天再拜地,最后又团团一抱拳朗声道:“袁贼名术,叛汉自立,其罪当诛。凡忠义之士,莫不翘首以盼袁贼授首伏法。我孙策受命于天,奉旨剿除不臣,自当尽心竭力,为天子分忧,为天下除祸!日间一战,袁贼虽已胆寒,退兵五十里下寨,但贼心依旧不死,所以我决定,趁今晚夜袭叛军大营,一举扫平叛匪,保我大汉江山完好如初!我江东儿郎,自古慷慨忠义,不知可愿随我一战?” “战!” “战!” “战!” 有句话叫做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反过来也是一样,无双猛将带出来的兵,大多都是可以以一当十的精兵强将。孙策一往无前的勇猛,早已经深深感染到了每一个普通士卒,不管他们以前是个什么样子,但是进入江东军后,就再也没有一个怂包软骨头了。 震耳欲聋的附和声中,孙策满意地点了点头,稍稍后退一步。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该周瑜出场了。 孙策是个世间罕见的猛将,而周瑜,则是百年出一个的绝世帅才。 孙策负责鼓舞士气,率军作战。而周瑜,则负责指挥全局,布置作战计划。 两个人之间的配合,天生一般的默契无间。 羽扇纶巾的周瑜,一身白衣,飘飘若仙般站上点将台,并不着急开口,而是微眯着眼睛看了看漆黑的夜空,等到喧嚣彻底平静了下来之后,这才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今夜之战,若是顺利,将袁贼能一举成擒的话,则我江东军的赫赫威名必将传遍天下。但若不幸失败,则我们多年的辛苦打拼就将毁于一旦,江东基业也会灰飞烟灭。所以,我要求各部将领,务虚谨记我的命令,不能有半分差池。你等,可曾听清楚了吗?” 在江东军中,周瑜的地位与威望,虽然稍逊于孙策,但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在某些人眼中,周瑜甚至比孙策还要可怕。 因为孙策是个念旧情的人,而周瑜则不然,平日里看到谁都笑呵呵的,但是认真起来,却往往谁的面子不管用。 所以,周瑜此话一出,所有将领全都是噤若寒蝉,小心翼翼地点头应答。 周瑜脸色冷峻地环视了一遍众将,这才继续道:“现在是一更末二更初,距离天色大亮,大概还有三个时辰左右。而从这里到袁军大营,大概需要两个时辰的时间。所以,此战务要一击必中!” 稍微停顿了一下,周瑜看向孙策,“主公,我与你一千敢死精锐,踹营突袭,不求多造杀伤,但务必要制造混乱,纵火惊马,明白么?” 周瑜站上帅台的时候,孙策就会自动化身成一员普通将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所以孙策毫无意外地站出来拱手一抱拳,“我知道了!” 周瑜点点头,又看向程普道:“德谋将军,我与你一千兵马,并两千俘虏,换上贼兵衣甲,打着袁军旗号,直取约百里外的袁军屯粮之所,放火烧粮,不得有误!” 程普跟随孙坚多年,可以说是看着孙策和周瑜长大的,如今却位居二人之下,他却毫无怨言,拱手应诺道:“普保证完成任务!” 周瑜又点将道:“公覆将军,义公将军,我与你二人各两千兵马,分左右两路接应主公,一迄主公得手,见到袁军大营火起,便左右齐出,相互呼应,一路衔尾追杀不放!” 稍作停顿之后,周瑜又继续下命令道:“凌操将军,我也与你一千兵马,去往杭埠河断桥毁船之后,渡河设伏,莫要放一个袁军过河!” 黄盖,韩当,凌操等各自领命之后,周瑜又点到一将,“子明,你点齐一千兵马换上袁军服饰,前往舒县诈开城门,切断袁贼后路!只是此行风险甚大,你可愿往?” 年仅十八岁的吕蒙,胆气过人又机灵善变,脸上非但没有半分惧色,反而是大喜领命道:“末将定不辱命!” 周瑜满意地点点头,又点将道:“幼平,我也与你一千兵马,去往龙舒城外断魂谷设伏,提前备好引火之物,一旦有袁军败兵进入,便绝不能再放他们离开!” 水匪出身的周泰,是最近刚投奔到孙策帐下的,只是急需立功之时,自然欢喜鼓舞地领命。 周瑜想了想,将最后一个任务,交给了和周泰一同来投的蒋钦,“公奕,你带一千兵马,多带响物,前往袁军营后埋伏,等到火起之时,便制造声响来加重袁军的惊慌!” 六万大军,联营扎寨,方圆足有十里之遥。 孙策亲自率领的一千敢死队,人人都是身着黑衣,口悬利刃,潜伏在袁军大营约两里之外的山包上,并不着急发起攻击,而是很有耐心地潜伏着。 丑时末寅时初,是夜最深的时候,也是睡眠最沉的时候。这个时候,黑夜即将过去,黎明即将到来,本是发动夜袭的最佳时间。但是,孙策却是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袁军的防范,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严密。 他和周瑜本以为,昨夜白忙活了一场,再加上今天又吃了败仗,袁军可能会疏于防范。 梁刚是如今袁术麾下,所剩不多的大将了,也是袁术最信任的将领。 他的武力稀松平常,指挥作战也很一般,但他也不是一无是处的,他最大的优点便是谨慎。 虽然,昨夜白白辛苦了一场,空等了一夜也没有等来江东军。但是,梁刚依然不敢有半点大意。 袁术并没有特意叮嘱他要提高警惕,他也根本没有想到,江东军会在今夜发动突袭。但是梁刚,却依然尽职尽责地率领着一队兵马四处巡逻,哪怕熬了一夜眼眶都红了,上下眼皮一直打架,他也不敢回营去歇息。 江东军或许有可能来,但也有可能不来,梁刚不敢赌,也赌不起。 袁军不能再败了,再败,刚刚开国的仲氏王朝,恐怕转眼间就会土崩瓦解。梁刚没有读过太多书,但也知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管袁术在别人眼里看来是怎样的,但是在梁刚心里,却一直都是效忠的对象。 他的命运,很早之前就已经绑在袁术的身上了。袁术生他生,袁术死,他也不可能活下去。 所以,梁刚哪怕只是为了自己的性命,也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可恶!” 孙策咬牙切齿地瞪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袁军大帐,那一队队来回穿梭的值夜巡兵,让他心里如焚又无计可施。 他只带了一千人,而巡营的袁军,粗略估算至少也有三千人。 如果对手只是这三千人,那么孙策毫无压力。可是,想要无声无息地干掉这三千人,却是几乎没有可能的。 眼看着天边隐隐已经露出了一丝鱼肚白,没有退路的孙策,只能是一咬牙站起了身来。 也许是袁术篡位自立,惹怒了上天。就在这个时候,平地间突然刮起了一阵猛烈的狂风,飞沙走石迷人眼,呼啸呜咽乱人心。 “老天助我!” 孙策满脸兴奋的低吼一声,一挥手当先朝着袁军大营疾跑而去。 而此时的袁军大营之内,原本还井然有序的巡营袁军,瞬间乱作了一团。这狂风来的太突然,让他们措不及防之下,竟然有为数不少的人直接被挂倒在地。 坚持了将近一整夜,表面看上去还能坚持的袁军,实际上早已经是强弩之末,身体虚弱到了极点,莫要说这么大的风,便只是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们的神经高度紧张。 梁刚不知为何,心里突然生出了一股很不好的预感,一边手忙脚乱地维持秩序,一边奋力朝着营门口挤了过去。 旗幡猎猎作响声中,孙策飞一般的出现在了梁刚的面前,二话不说,挥刀就砍。 逆风而行的梁刚,武艺原本就差了孙策不少,再加上被风沙迷眼,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满脸不敢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蛇无头不行,梁刚一死,原本就乱糟糟的袁军,更是完全没了秩序,在江东军的猛攻之下,节节败退,很快就彻底败下阵来。 江东军顺风猛攻,袁军却是被迫要逆风防御,在战斗力原本就相差悬殊的情况下,就更不是对手了。 冲在最前面的孙策,就好像是虎入羊群一般,刀下没有一合之敌,短短一炷香不到的时间,就已经彻底突破了袁军的防线,闯入了大营腹地之中。 第二零五章 袁公路穷途末路 睡得正香的袁术,忽然莫名其妙的丛噩梦中惊醒。满头冷汗地坐起身来,耳听得帐外的凛冽风声,一颗心好像吊在半空一样。 深吸了一口气,袁术推开挂在自己身上的粉臂玉腿,使劲揉了揉太阳穴,缓缓下床就要去帐外巡视一番。 可是还没等他穿好鞋袜,耳边就猛地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厮杀声。 “不好!” 袁术大惊之色,顾不上再去穿鞋,赤着脚就跑到了帐外。 只看了一眼,袁术的那颗心,就变得从未有过的冰冷。 曾经,乐进袭营,差点就要了袁术的性命,但是袁术却没有像今天一样绝望过。 当初乐进的攻势虽猛,但归根结底其实并没有伤害到他的筋骨。但是今天不一样了,因为在肆虐的狂风相助下,冲天的火舌,变得无比的可怕。只不过短短一瞬间,袁军大营就已经沦为了一片火海。 那一次,丛乐进的必杀一击下救回袁术性命的,是桥蕤。 这一次,在关键时刻出现在袁术身边的,依然是桥蕤。 正因为当初的救驾之功,桥蕤才会在袁术称帝之后,被封为武将中地位仅次于张勋的骠骑将军。 桥蕤在和乐进一战后,虽然调养了很长时间,但无奈伤势过重,到现在还没有完全痊愈。这一次南征孙策,袁术本来是不打算带上桥蕤的,想留他在寿春安心养伤。只是桥蕤坚持,他也不好拒绝。 抱着病体的桥蕤,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力挽狂澜,根本力不从心。一来他在军中的威望其实并不高,二来因为重伤未愈,他的行动受到了很大的限制。所以,他所能做的,只能是保护袁术突围出去,收拢残兵再做打算。 心如死灰的袁术,面无表情木偶一般的,被两个亲兵搀扶着,丧家之犬一般地逃出了大帐。 六万大军,此时还跟在他们身后的,却只有不过区区千余人。 桥蕤亲自将袁术扶上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也是飞身上马,朝着东北舒县的方向赶去。 六万袁军,在火海中四散奔逃,抱头鼠窜。 而会和了黄盖,韩当两路援兵之后,兵力总数也不过只有五千的江东军,却是越战越勇,一个个全都化身成为了冰冷的战争机器,残忍地收割着一条又一条袁军的性命。 舒县,是庐江郡的治所,城高池深,粮草充盈,所以桥蕤才会在第一时间选择了逃去那里。其实,除此之外,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这一战,输的太惨,几乎输光了袁术所有的老本。因为桥蕤分明能看到,就在他们逃出大营的同时,他们设在桐乡的粮草大营方向,也是冒起了冲天的火光。 那里,可是囤放着淮南两郡积攒了多年的粮草辎重啊! 现在,一切全都没了。 和梁刚一样,桥蕤虽然失望到了极点,但也没办法改弦易张,另投他人。他是仲氏王朝的骠骑将军,是天子敕令中,明文规定不可饶恕的贼酋之一。 他心里很清楚,一旦他落到孙策或者朝廷手中,定然是遇赦不赦的死罪无疑。所以,明知道恐怕袁术要完蛋了,他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舒县,春秋时有国名舒,后被楚国所灭。汉时置舒县,定为庐江郡治所。 之前的庐江太守刘勋,被袁术击败后归降,如今被袁术赏了个虚职困在寿春城中。如今的庐江太守,则是袁术最信任的丛弟袁胤。 站在舒县城下,桥蕤挺枪高声喊道:“我乃是骠骑将军桥蕤,奉陛下旨意来此公干,城上守军,快些通传让袁胤来见我。” 袁术的身份太过敏感,再加上此战败得太惨,所以桥蕤不敢过分声张,只是想着进了城再做打算。 袁胤的身份,注定了他永远都不会背叛袁术。所以,这也是桥蕤选择来此的一个很重要原因。 “是桥蕤将军么?袁胤在此!” 桥蕤的话音落下不久,就听到了城头上传来了袁胤的声音,只不过听上去,似乎又和袁胤的声音有些细微的差距。 只不过,情况紧急,桥蕤也顾不上多想,扯着嗓子又道:“时间紧迫,快些开城门让我进城吧!” 袁胤并没有着急命人开城门,而是又问道:“桥蕤将军,你果真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前来的吗?那为何我未曾接到过任何旨意?” 江东军的追兵,随时都有可能杀到,桥蕤焦躁地跺了跺脚,不耐烦道:“秘密任务,陛下特意嘱咐过,不可惊动任何人。难道,你还信不过我桥蕤么?” “开,开城门!” 袁胤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声音不但在剧烈的抖动,还明显夹杂着深深的恐惧。 桥蕤冷哼一声,耳听到“吱呀”的开门声,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袁胤虽然是袁术的丛弟,深得袁术信任,但是桥蕤却一向都不是很喜欢他。若不是这一次走投无路,他也不会来这里自讨没趣。 “撤,快撤!” 一路之上,都好似在神游天外,一言不发的袁术,忽然尖叫了一声,惊恐莫名地拔脚便往后跑。 桥蕤愣了一下,虽然满头雾水,但也只能追上去问道:“陛下,这是为何?” 袁术慌乱道:“袁胤不对劲,他恐怕已经被人所制了!” 桥蕤大吃一惊,回过头远远地望了一眼,却只见城头上一片漆黑,心里面一个咯噔,明白过来。 之前他就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现在终于想明白了,原来是城头上没有火把。 虽然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但正常情况下,这个时候绝没有可能熄灭火把。所以,舒县恐怕已经生变了。 再联想到袁胤的异常,桥蕤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二话不说,领着袁军残部护着袁术便逃之夭夭。 袁胤的死活,和袁术比起来,根本无足轻重。 “可恶!” 舒县城头上,吕蒙满脸遗憾地跺了跺脚,眼看着袁术就要落网了,可却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这又让他如何不懊恼万分?生擒袁术,这是比天还大的功劳啊,就这么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年轻的吕蒙,虽然成功地骗开了城门,控制了舒县城防,但在最关键的时候,还是暴露了自己经验不足的弱点。 袁术虽然指挥作战不行,但却是个善于揣测人心的老狐狸,再加上他对袁胤又十分的了解,所以还是被他在关键时刻看出了破绽。 既然自己的请君入瓮之计已经被袁术识破了,那袁胤留着也就没什么用了,随手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吕蒙物资不解恨一般的又一脚将他软趴趴的尸体踢到一边。手抚在城墙上,看着天边浮起的鱼肚白喃喃道:“袁术,我倒是要看看,你的命到底有多大!” 吕蒙手里只有一千兵马,堪堪能掌控住舒县的形式。分兵追击袁术,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口气跑出去不知道多远,桥蕤才勒住了马,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没精打采地问道:“陛下,接下来我们该去往何方?” 在马背上颠簸了这么长时间,对于养尊处优的袁术来说,这是从未有过的磨难,哪怕是之前被曹操数次击败,他也从没有这样狼狈过。 孟春时节,天气乍暖还寒,只穿着一身单衣的袁术,又冷又饿又累又犯恶心,趴在马背上吐个不停,哪里顾得上回答桥蕤的问题。 桥蕤皱了皱眉,将自己的大氅脱下来披在袁术的身上,轻叹一口气又道:“如无意外,桐乡大营也已经丢了。陛下,末将建议先撤回寿春,再做打算。” 袁术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气若游丝一般地摇了摇头,“孤不甘心,不甘心啊!” 桥蕤咬着嘴唇,一声不吭。败给两个黄口孺子,他又何尝甘心了?可是败局已定,他再不甘心也必须要面对现实。 而袁术,偏偏又不是一个敢于直面现实的人。 “主公,将士们奔波了大半夜,都已经是人困马乏了,若再迁延下去,只恐生变啊!” 桥蕤压低了声音,凑在袁术耳边低声提醒道。 此时跟在他们身后的袁军,大约在两千人上下。除了一小部分桥蕤的亲兵值得信任之外,余下大部分都是在淮南强行征募来的新兵,心思难测。 袁术猛打一个激灵,使劲点了点头,关系到他自身的性命安危,立即恢复了几分力气,强撑着开口道:“众将士都辛苦了,你们放心,只要你们不负孤,孤绝不会负了你们!相信孤,等回到寿春之后,一定为你们加官进爵,厚封重赏!” 虽然只是空头支票,但军心士气还是明显的为之一振。对于大多数都是出身苦哈哈的小兵来说,长期形成的尊卑观点在他们心里还是根深蒂固的,但凡能看到一丝希望,他们也不会站起来反抗。 或许在他们的心里,恨不得袁术立即去死。但是,他们却不希望袁术是死在自己的手下。 第二零六章 孙策退兵袁术捡命 龙舒水,又称南溪,发源于岳西县猫耳尖,河长约三百里,河宽平均在两百步左右。 袁术一行,饿着肚子一路狂奔,丢盔弃甲,辎重器械沿途扔了一地,只为早一刻赶到这里,渡河回到寿春。 可是,等他们好不容易来到渡口的时候,却被眼前的茫茫大江拦住了去路。 龙舒渡不算大,可平日总归也能停靠七八艘小舟,以为行旅客商渡河所用。可是今天,龙舒渡却空荡荡的,不要说船了,便是人影也没有一个。 袁术只感觉到一股彻骨寒冷丛脚底板涌到了天灵盖上,这个时候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江东军已经提前赶到了。 河对岸,人影憧憧,旌旗招展。 “天亡我也!” 袁术凄然仰天长叹一声,跪倒在河堤之上,心里面充满了绝望。 桥蕤苦笑着喃喃自语道:“之前我还疑惑,为什么江东军没有追来。原来,他们早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 “去龙舒!对了,我们还可以去龙舒!” 袁术咬着牙,满脸不甘地站起身来,“孙家小贼只有一万人,我就不信,他能将孤的退路全都堵死!” 连续两次北返的希望落空,桥蕤的心里面,对于突围已经不抱太大的希望了。但是,坐以待毙什么都不做,就真的彻底没有希望了。 所以,也只能硬着头皮试试了。 不管是舒县的吕蒙,还是龙舒水的凌操,都只是眼看着袁术重新逃走,而没有派兵追杀。不是因为怕了袁术,而是要把他推进周瑜早已经为他准备好的墓穴之中。 龙舒县外,断魂谷。 这里山清水秀,风水极佳,而且山中还有羹颉侯刘信的墓地。让袁术到了九泉之下,还能有这样一个名人做伴,也不枉他五世三公的身份。 周泰在此,已经布下了真正的天罗地网,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着袁术自己走进来了。 可是,就在袁术离此不过十里的时候,周泰却意外地接到了周瑜的命令,撤掉包围,退兵回营! 眼看着袁术就要自投罗网了,眼看着一场泼天功劳就要拿到手了,周泰内心里充满了不甘,不解与不忿。但是,他天人交战了很长时间之后,还是无奈地退兵了。 在江东军中,他初来乍到,资历很浅,本无资格担此重任,但是周瑜却选择了他相信他,可以说对他有着知遇之恩。所以,他不能违抗周瑜的命令,哪怕,或许这只是一道乱命。 周泰没读过书,又当过水匪,也只有周瑜这样用人不拘一格的帅才才肯重用他。而越是这样的人,却往往越是看重“信义”二字。 这正是,君投我以桃,我报之以李。 有惊无险进入龙舒城的袁术并不知道,他刚才离死亡只差了那么一点点。但即便如此,他的精神状态也比死强不了多少。 龙舒城小,本不已久留,但无奈袁术进城之后就病倒了,高烧不退,嘴里面胡话连篇,根本没办法启程。所以尽管桥蕤心急如焚,也只能耐下性子来等待。 提心吊胆的桥蕤,却很意外地等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江东军退兵了! 桥蕤的第一反应是这绝无可能,然后又怀疑这可能是孙策和周瑜的诱敌之计,但再转念一想,如今自己身边剩下的这点人马,根本就不够江东军塞牙缝的,完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所以,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江东军真的退出了淮南! 张帆东渡的江东军帅舰上,周瑜临风而立,衣带飘飞,如同画里走出来的谪仙人一般。 而站在他身后的周泰,却相当破坏画风,黑盔黑甲黑脸庞,与白衣白袍的周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周瑜缓缓开口问道:“幼平,可知道主公为何突然退兵?” 周泰木讷地点点头,“嗯,听说是因为泾县祖郎伙同山越作乱,乱兵已经围住了丹阳。” 周瑜又道:“淮南早晚是我军掌中之物,所以不必急在一时。而江东却是我军根基所在,不容有失。祖郎虽出身草寇,但却是狡猾多端,很不容易对付,又有作战勇猛的山越为其羽翼,绝对不容小视。” 周泰机械般地点着头,眼中的疑惑,却依然存在。 周瑜笑了笑,问道:“我想,让你感到疑惑的,应该不是主公选在这个时候退回江东,而是只要给你最多一个时辰,你就可以拿下袁术的人头了,可是我却在那个时候,严令你收兵回营,所以你很不解,对吗?” “嗯嗯!” 周泰猛地点着头,满脸期待地看着周瑜。 他的确很不理解,为什么周瑜要放袁术一条生路。 周瑜眯着眼睛摇着头叹了口气,“说实话,我和主公,比你们任何人都更想看到袁术的项上人头,但是,至少现在,袁术还不能死啊!” “为何?” 周泰梗着脖子问道:“袁术篡号自立,无君无父,在淮南更是横征暴敛,骄奢淫逸,惹得民怨沸腾,要我说,便是死上一百次也不为过!” 周瑜呵呵笑道:“话虽如此,但他依然有不能死的理由,幼平你不妨想想,是什么样的理由。” 周泰鼓着嘴想了半天,美貌都快要拧到一起去了,仍然毫无收获,最终还是摇着大脑袋瓮声瓮气道:“我想不出来。” 周瑜转过身来,笑看了周泰一眼,很有耐心地道:“那我们不妨这样想,假设你没有撤回,成功杀掉了袁术之后,接下来会怎样?” 周泰皱着眉头想了想道:“袁术死后,淮南必将大乱,他一手建立的伪政权也必将土崩瓦解。接下来,我军撤走之后……” 周泰的双眼,突然瞪得老大,猛地一拍大腿兴奋道:“我明白了!因为祖郎和山越同时作乱,主公不得不率军撤回江东。而这样一来,等于是我们为曹操做嫁衣,白辛苦一场却反而将淮南拱手让出!” 周瑜满意地点了点头,“想明白了就好,我们与曹操,名义上是盟友,但早晚有一天会在战场上兵戎相见。所以,淮南要地,是一定要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的!” 在庐江,袁术御驾亲征,惨败而归。 而在九江,张勋却没有让他失望,虽然在兵员整体素质上与曹军有着明显差距,但张勋却充分利用了地利优势,将心急如焚打算要速战速决的曹军,拖入了持久战。 丛龙亢到涂山,短短数十里的距离内,张勋步步设防,处处扎营,虽然且战且退,但却让曹军步履维艰,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不希望曹操得到淮南要地的,可不只有孙策一个人,另外一个不希望曹操扩张势力的人,在孙策退兵的同时,也悍然出手了。 “什么?河北军陈兵黄河,随时都有可能渡河南下?” 曹操揉着脑门,看上去无比的痛苦,战事不顺再加上后方生变,让他一时间心烦意乱,头疼欲裂。 董昭犹豫着劝道:“孙策退回江东之后,袁术再无后顾之忧,可以肆无忌惮地调集所有兵马来与我军交战。若是迁延日久,河北军当真南下的话,我担心……” “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啊?” 曹操满脸痛苦地摆摆手道:“可若是就此退兵,我心实不甘啊!” 董昭苦笑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军连年征战,早已经疲累不堪,如今还能坚持住,是因为心中尚存希望。若是后路被断,我担心……” “不要说了。” 曹操好像不敢再听下去一样,拦住董昭道:“明日便拔营回师吧!” 淮南之战,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落下了帷幕。参战的三股势力中,似乎谁都没有得到好处,而战争却往往又都是这样。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啊!这滚滚黄河,千百年来,见证了多少王朝的兴衰啊!” 韩俊站在黎阳城上,眼望着化冻之后,汹涌东来的黄河惊涛,眯缝着眼睛感慨道:“就好像,当年袁绍站在这里的时候,又何曾想过他的人生会因为我这么一个大多数人眼里的纨绔子弟,而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呢?” “也唯有大将军这样胸襟的人,才会说出这番气势滔天的惊人之语吧!” 韩俊的身后,站着一个两鬓微白的中年男人,一身普通人的装扮,但言谈举止中,却又露出了一副世外高人的架势。 韩俊笑着摇摇头道:“元图先生恐怕不是在夸我吧?” 此人,正是当初被韩俊软禁于壶关,并且一关就是数年的逢纪。 逢纪摇摇头诚恳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逢纪此生,从未说过违心之语。” “是吗?” 韩俊浅笑着反问道:“那请问元图先生,当日向袁本初献计之时,可曾说过韩馥无能,,莫不如取而代之这句话?” 逢纪脸上的尴尬之色一闪而过,抿抿嘴点头道:“的确如此。” 韩俊冷笑一声,“那请问先生,何为大能?何为无能?” 第二零七章 黄河边韩俊说逢纪 韩俊这一问,命题太大,逢纪一时竟无言以对。 或许韩俊本来也没指望逢纪能答的上来,只是稍微一停顿后,他便继续道:“古之大能,尧舜禹汤,可曾有一人视民如草芥?元图先生,你跟随袁本初多年,自然不会不清楚他对于平民百姓的态度,似他这般轻民重社稷的人,又岂能称之为能?但社稷一词又从何而来?社为土神,稷为谷神,若无百姓,何来社稷?所以,袁本初倒行逆施,才会有今日之下场。元图先生也是眼明心亮之人,我且问你,袁本初治下之冀州,相比于我父执政之时,孰好孰坏?” 逢纪讷讷道:“彼时立场不同,我也别无选择。” “呵呵。” 韩俊冷笑道:“那时至今日,元图先生依然立场不改么?” 逢纪深吸一口气道:“这是自然。本初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也绝不是那改弦易张之人。所以,大将军若是想招降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韩俊又笑了笑,一摆手道:“既然如此,那我言尽于此,元图先生请吧。” 逢纪愣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软禁了他数年的韩俊,就这么轻易的放他离开了。 怎么可能这么轻易? 韩俊转过身去,负手悠然道:“最后提醒先生一句,袁本初生性多疑,你此时前去,必会引来猜忌,若再有人从旁挑唆,恐怕先生的一颗赤诚丹心,反会为你惹来杀身之祸。” 逢纪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阴晴不定的神情,他在洛阳时便已奉袁绍为主了,距今已经十余载了,可以说对袁绍的为人秉性再了解不过了。他心里很清楚,韩俊刚才的话,并不是在虚言恫吓,而是十有八九就会如此。 见逢纪似乎有些动摇了,韩俊趁热打铁又道:“若袁本初此时正值鼎盛,那么见到先生或许还不会见疑。但恰恰相反,此时的他,穷途末路,就好像丧家之犬一般,见到你岂不会多想?杯弓蛇影,到时候先生枉送了性命,岂不是悔之晚矣?” 逢纪深吸了一口气,跺跺脚咬牙道:“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舍生而取义者也!本初公未曾有愧对逢纪之处,逢纪也绝非贪生怕死之辈!” 韩俊哈哈大笑道:“难道,时至今日,先生仍然执迷不悟吗?我曾听到过这样一句话,叫做是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而在我看来,先生就是这样一个不敢面对现实,只会沉浸在自己幻想中不敢睁眼的人!” 逢纪表情痛苦地摇了摇头,好像被韩俊戳中了软肋一般,双腿一软,瘫坐在地,面如死灰地摇着头道:“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韩俊却不管不顾,继续添油加醋道:“当年,他为了换回颜良,郭图,宁愿掏空了冀州府库的钱粮。可是,这些年来,他却对你不管不顾,孰轻孰重,这不是很明显么?” 逢纪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敢再往下想了。虽然他心里也清楚,当初袁绍割地赔款的最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颜,郭二人,但他仍然无法原谅,袁绍这几年来对他的不闻不问。 所以,逢纪动摇了。 “元图先生大才,袁本初却看不到。而我韩俊,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最擅长的就是量才而用。元图先生若是不弃,便请出任冀州刺史,为百姓奔走,为生灵造福!” “什么?” 饶是逢纪见惯了大风大浪,此时仍然满脸震惊,不敢相信地看着韩俊问道:“我没有听错吧?大将军是让我这个无用俘虏出任一州之尊?” 韩俊笃定地点点头道:“先生没有听错,我正是此意!只是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逢纪动容了,不是因为高官显爵的诱惑,而是感动于韩俊对他的信任。 曾经袁绍对他表面上也非常器重与信任,但逢纪心里清楚,那种信任如同无根之木一般,全都建立在袁绍的喜怒之上。 而韩俊则不一样,逢纪这些年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如果他相信一个人,便是无条件的信任。比如说并州的荀谌,关中的沮授以及河内的张辽,韩俊对他们从未有过任何猜忌。而这在袁绍身上,是永远都看不到的。 所以,逢纪一咬牙不再犹豫,纳头拜倒,“主公如此看重,纪若再推辞不受,便是不识抬举了。从今以后,纪定然对主公忠心不二,鞠躬尽瘁!” 韩俊连忙扶起了逢纪,满脸喜悦道:“得先生相助,诸事可定矣!” 逢纪踌躇道:“纪新降之人,骤登高位,恐有不妥。况纪不过中人之才,治理一县或可勉力为之。但一州之地,于我而言,恐怕是力所不及。而据我所知,主公帐下人才济济,比如审配审正南,便足可担此重任。逢纪不才,愿在正南先生麾下任一佐吏便于愿足矣!” 韩俊摆摆手道:“我话既已出口,便无收回之理。先生放心好了,在我麾下,虽不敢说人人无私,但也绝没有那些蝇营狗苟的破事。至于正南先生,我另有重用,所以先生不必多虑。” 逢纪闻言,也就不再坚持,拱手道:“承蒙主公信任,纪必肝脑涂地以报!” 搞定了逢纪之后,韩俊的心情大好,再加上现在整个黄河以北,都全部掌控在了他的手中,所以理所应当的,他便把目光投向了河对岸那片广袤肥沃的中原大地。 但是,冀州南部数郡这些年来,在袁绍的治理下可以称得上是千疮百孔,百废待兴。所以,韩俊明知道曹操现在正是虚弱的时候,但也不得不耐下性子来先解决了后顾之忧。 也或许,在韩俊的内心深处,始终对于曹操都有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畏惧。 还是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往前走吧! 刚请逢纪坐下,准备与他谈一谈对治理冀州的看法,那边郭嘉却一溜小跑了过来,手里提着一篓子黄河鲤鱼,满脸兴奋地嚷道:“黄河锦鲤甲天下,肉质肥厚,细嫩鲜美,主公今日有口福了!” 韩俊一脸无奈地翻了翻白眼,“是我有口福了,还是你有口福了?” 郭嘉嘿嘿讪笑道:“一样,一样的。” 韩俊努努嘴道:“放那边吧,过来陪元图先生说说话。” 郭嘉眼珠一转,立即明白过来,哈哈笑着在逢纪身边坐下道:“元图兄迷途知返,为时未晚。当初我在袁本初麾下时,便曾提醒过你,袁本初好谋无断,绝非明主,今日你总算幡然醒悟了!” 逢纪面露尴尬讪笑道:“奉孝见识过人,远胜于我……” “停停停!” 郭嘉不客气地摆摆手打断了逢纪道:“袁本初看重这些虚礼,所以才会落到今日这步田地。而主公,却正好与他恰恰相反,所以元图兄不必有任何顾虑,只要持身中正,主公便绝不会因言定罪!” 韩俊撇撇嘴,一巴掌扇在了郭嘉的脑袋上,“那也不能像你一样放浪形骸,完全视礼法于无物!” 郭嘉也不生气,嘿嘿笑道:“主公,这鲤鱼放久了,可就不好吃了啊!” 郭嘉能够戒掉五石散,韩俊的厨艺居功至伟,所以不管嘴上怎么说,他心里也绝不希望郭嘉变成历史上那个英年早逝的病痨鬼。 提起鱼娄来,白了郭嘉一眼不忿道:“今天你可是沾了元图先生的光,所以,说话客气点,别那么没大没小的。” 郭嘉摆摆手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吧。” 逢纪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一切,心里面多年的尊卑观念轰然倒塌,使劲揉了揉眼睛,实在不敢相信那个提着鱼娄下厨的韩俊,就是名满天下的大汉大将军。 郭嘉转过身来,满脸期待地道:“黄河鲤鱼我以前吃过很多次,但估计全天下,只有主公才能把黄河鲤鱼的真正味道做出来吧!” 逢纪苦笑着摇了摇头,刚想要开口,却见郭嘉一伸手拦住他道:“不要和我说,君子远庖厨,那是因为你没有尝到主公的手艺。以前文若也曾说过,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但是后来呢?吃的比谁都多,也没见他哪里不忍了。” “背后说人坏话,非君子也!” 荀彧满脸羞愤地瞪着郭嘉,“主公若不是为了帮你这个登徒子戒掉五石散,又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来?” 郭嘉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道:“非也,非也,主公几番下厨,据我所知,可都是为犒赏你这个股肱重臣。至于我,按主公的原话说,就是个蹭饭的而已。” 荀彧不再理会郭嘉,而是躬身对逢纪一礼道:“彧久闻元图先生博学大名,今有幸得见,足慰平生矣!” 不说颍川荀氏的赫赫大名,便是荀彧此时在韩俊麾下的地位,也足以让逢纪不敢托大,匆忙站起身来回礼道:“文若谬赞了,纪不过一无用儒生,才干学识都远不能与你相比,实当不起文若如此大礼!” 第二零八章 黄河金鲤跃龙门 郭嘉懒洋洋道:“文若你现在的鼻子,可是越来越灵了啊!主公还没生火呢,你就已经闻到了黄河鲤的肥美鲜香了?” 荀彧没好气地瞪了郭嘉一眼,扶着逢纪重新坐下道:“冀州新得,千头万绪,百废俱兴,我哪有你这般清闲!我过来,是想要主公尽快任命冀州刺史,否则的话,仅凭我一人之力,便是累吐了血,也很难在短时间内稳定住局面!” 郭嘉调笑道:“你可是主公的心尖肉掌中宝,他怎么舍得让你累吐了血?冀州刺史的人选,这不就在眼前么?” 荀彧微微一愣,随即回过神来,转头望着逢纪一拱手道:“主公高见!元图公的确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逢纪连忙谦逊地摆手道:“是主公抬爱,纪惶恐不已。以后有不懂之处,还望文若能不理赐教!” 荀彧笑道:“赐教不敢当,互相协助查漏补缺而已。有元图公在,我也能省心不少啊!” 郭嘉无奈地翻了翻白眼道:“真受不了你们两个人这个啰嗦劲,哎,幸亏有主公这个同道中人,否则的话,我的生活该有多么无趣!” 荀彧懒得搭理他,只顾着和逢纪说话。他如果放在两千年后,就是一个标准的工作狂。原袁绍掌控下的冀州南部几个郡,相比于北边中山,河间,渤海等几个郡,这片原本富庶冠绝大汉的地方,如今却称得上千疮百孔,破烂不堪,让荀彧这段时间来没睡过一个好觉。如今终于有人能和他一起分担解决这压力了,他又怎会轻易错过? 好在逢纪也算得上是治事之才,虽然相比于荀彧略有逊色,离开冀州也有一段时间了,但毕竟胸有丘壑,一言一语,都能切中要害,也能从不一样的角度,提供给荀彧新的视野。 这两个人交谈甚欢,可就苦了一边无所事事的郭嘉,对于治理地方,他不能说一窍不通,但却是全无半点兴趣。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眼珠子一转,从怀里摸出一副扑克牌来,笑嘻嘻的在荀彧面前一晃道:“文若,想不想把你荀家祖传的松烟墨赢回去?” 荀彧狠狠地瞪了郭嘉一眼,咽了一口唾沫,犹豫了一下,摇摇头道:“主公说了,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我不和你玩。” 逢纪好奇地看了一眼郭嘉手里那些奇怪的硬纸片,又看了看好像百爪挠心一般的荀彧,不解地问道:“文若,这是为何?” 郭嘉将扑克牌摊开,清了清嗓子道:“虽然说玩物丧志,但此物却非凡物,而是世间罕见之奇物,也唯有智者方能驾驭,不知元图兄可感兴趣否?” 逢纪脸上,立即露出了感兴趣的神情,轻轻掂起一张扑克牌看了一眼,“纪虽非智者,但也想试上一试!” 郭嘉立即奸计得逞一般的放声大笑,摊开牌,开始为逢纪讲解起规则来。 黄河鲤鱼本以糖醋为最佳,但无奈这个时代对糖的提炼技术还很落后,无论是蔗糖还是砂糖纯度都很低,所以韩俊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做了一道油泼鲤鱼。 以葱姜为佐料,以酒调味,自然更少不了韩俊精心配制的海肠粉,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一道可以养身补虚,色香俱全的美味便出锅了。 等他兴冲冲地端着菜回到河边的凉亭上,眼前看到的一幕,却是让他目瞪口呆。 温润儒雅的荀彧,仪态庄重的逢纪还有洒脱不羁的郭嘉,全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三个白胡子老头。 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韩俊将鱼放在桌上。 闻到了香味的郭嘉,立即将脸上黏着的纸条一扒拉,抽着鼻子兴冲冲地赞誉道:“我就说主公出手,必属精品!这黄河鲤鱼,全天下也唯有主公才能将它的味道熬制出来!” 酒足饭饱之后,韩俊又命亲卫奉上香茗,双手端着玲珑剔透的茶盏递到逢纪面前道:“元图先生再尝尝这雨前龙井,刚刚采摘下来的嫩芽,最是鲜香醉人!” 一道油泼鲤鱼,吃的逢纪大呼过瘾,这会儿兀自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舌头,双手接过茶盏来感谢道:“纪惶恐,怎敢让主公亲手奉茶?” 韩俊满不在乎道:“你我虽名为主臣,但也只是名义上如此,平日里大可不必如此拘谨。这方面,多学学那个浮浪子,这样你也轻松我也轻松。” 浮浪子早已经迫不及待地品了一口盏中香茗,砸着嘴感慨道:“相比于碧螺春,这龙井茶要更加浓郁甘醇,但饮后又有太和之气弥漫于齿额之间,实是茶中极品啊!” 韩俊撇撇嘴道:“这是自然,子义可是费了好大劲,才在余杭左近的峭壁之上,寻到了这几棵野生的茶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不过只得到了不到一斤的茶叶。” 郭嘉闻言,双眼顿时眯成了一条线,嘿嘿贼笑地看着韩俊。 韩俊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又道:“只不过,这不到一斤的茶叶,蒸煮煎炒之后,只剩下了一两多,今天喝完,就再也没有了。” 郭嘉一脸诚恳地看着韩俊,“主公,我相信你。” 真的相信我么?恐怕比起来,你更愿意相信鬼吧? 韩俊腹诽一句,也没有敢再搭腔,及时转移话题道:“三位以为,接下来,天下形势会如何?” 说起正事来,郭嘉立即严肃了许多,轻咳一声,沉吟道:“我以为,若主公再驻足观望,恐怕将会形成天下四分之势!” “哦?” 韩俊挑了挑眉,感兴趣地看着郭嘉道:“说下去。” 郭嘉点点头,道:“中原曹操,虽师老兵疲,然手握大义,不可轻视,更兼我观曹操用兵之道,颇合兵家之奥义,绝非易与之辈!江东孙策,虽刚过弱冠之年,然颇有其父之风,勇烈刚毅,素有江东小霸王之雅号,若无意外,早晚会吞并刘繇,坐拥江东六郡。荆州刘备,虽自起兵之后便屡遭败绩,颠沛流离,然正因如此,可见其志坚毅,早晚必成大器。荆襄世家,各怀鬼胎,绝非铁板一块,若刘备能徐徐图之,各个击破,则终有一日必会坐稳荆州之主。若其身侧再有睿智之士提点,西进巴蜀刘璋必非其敌。如此一来,孙策据长江天险,刘备守巴蜀要道,若两家再摒弃前嫌联手相援,则主公再想要横扫天下,难度必将大增!” 韩俊之所以能一再容忍郭嘉的不靠谱,原因就在于,在关键时候,他总是最靠谱的一个。 这一番推断,居然与历史惊人的相似。只不过,此时雄踞河北的人,并非历史上的袁绍,而是横空出世的韩俊。 想到历史上三国相争近百年的混乱,韩俊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又问道:“那接下来,我们该先打哪里?” 郭嘉神秘的笑了笑,并不着急回答,而是看向了逢纪。 逢纪愣了一下,犹豫着开口道:“臣下心里倒是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只是不知……” 韩俊笑道:“直说无妨!” 逢纪沉吟道:“臣以为,应先图中原。” 韩俊点点头,用鼓励的眼神看着逢纪道:“说说理由。” “是。” 逢纪拱拱手又道:“中原膏腴之地,虽经多年战乱,但根基尚在。曹军连年交战,钱粮兵员损失都极其惨重,若此时我军以雷霆之势渡河南下,或可一战而定乾坤。占据中原之后,我军便可占据战略的绝对主动,无论是向东还是向南,都可长驱直入!” 韩俊思索着点了点头,并没有着急拍板,而是又问荀彧道:“文若怎么看?” “元图兄方才所言,乃老成谋国之论,彧并无意见。只是,”荀彧歉然地看了逢纪一眼,话锋一转又道:“幽并两州,虽经数年休养生息,如今虽已恢复了几分元气,但因主公税率定得低,所以短时间内仍很难为大军提供给养。而关中,辽东等地,本就地广人稀,虽有大量流民涌入,但也不过堪堪能维持自给自足而已。糜家的茶叶生意,虽能提供一部分军需,但也只是杯水车薪。所以,在不破坏当前安定局面的前提下,恐怕很难大举用兵。” 韩俊无语地揉着脑门,“为什么明明形势一片大好,却总是无可用之粮。而中原,淮南等地,民生凋敝,十不存一,曹操和袁术却总能屡屡兴兵?” 荀彧苦笑道:“正因为主公甚少举兵,所以才会有这大好形势。反过来,正因为这大好形势来之不易,因此也更加要珍惜。主公心怀苍生,不愿加赋于民增加百姓负担,所以粮草才会短缺。而袁曹之辈,则恰恰相反,横征暴敛不说,更是强征强募,致使壮丁稀缺,田地荒芜。如此这般恶性循环之下,只会自己走向穷途末路!所以,主公无需太过心急,稳坐如山,静待良机便可。我断定,袁曹之间,早晚必然还有一战。而这一战后,天下局势也将走向明朗!” 第二零九章 使川蜀逢元图荐崔琰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么? 荀彧的话,让韩俊脑海里不由浮现出朱元璋的战略来。只是,这个将朱元璋推上九五之尊宝座的战略,适合现在这个时代么? 韩俊不知道,他也不敢真的坐视曹操坐大。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曹操的可怕了。虽然赤壁一战,成就了周瑜的赫赫威名,但除此之外,曹操却鲜有败绩。 更不用说,让天下人目瞪口呆的官渡之战了。 如荀彧所说的那样,看着曹操吞掉袁术,收下玉玺,笑纳淮南肥沃之地?风险太大,韩俊不想也不敢去冒这个险。 所以,韩俊又把目光看向了郭嘉。 郭嘉难得一本正经地开口道:“臣也不建议,此时攻伐曹操。” “为何?” 韩俊皱眉问道,心里隐隐担忧,莫非历史的惯性,导致了这两人对于曹操有种天生的好感么? 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岂不就是白忙活了一场? 郭嘉沉声道:“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曹军虽因连年征战,师老兵疲,看似不堪一击,但实则不然。换一个角度来看,这也为曹操练出了一支百战雄师,而这样的兵马,在绝境中往往又会爆发出惊人的能量。而且,主公若要伐曹,以何为名义?” 逢纪替韩俊回答道:“曹操以外臣身份行废立之事,此为大逆不道之举,人人可得而诛之!” 郭嘉笑了笑道:“没错,这的确是最好的理由。但是,元图兄想过没有,攻进许昌之后,主公将如何面对天子?或者说直白一点,如何处置他?奉他为主?那岂不是认可了曹操的僭越之举?另行废立,那又与董卓,曹操之流何异?” 逢纪顿时无言以对,虽然全天下人都知道,汉室已再无中兴希望了。但毕竟是统治华夏四百余年的王朝,根深蒂固,深入人心,短时间内,想要取而代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韩俊无奈道:“那你们要我等到何时?” 郭嘉悠然道:“主公莫要忘了,天子虽不甚聪慧,但许昌城内,心系汉家天下,不甘朝局被外臣掌握的,可是大有人在啊!” 韩俊眨了眨眼,问道:“奉孝的意思是,里应外合?” 郭嘉点头道:“没错。主公主政朝堂之时,朝野间反对声不断,但我想时至今日,恐怕他们绝大多数人,都会倍加思念主公吧。尤其是,那个力推当今天子登基的刘皇叔,对主公更是很有好感。所以,我大胆猜测,或有一日,将有密诏而来,要主公举兵勤王,诛杀曹贼!那个时候,就是主公横扫中原之时。而现在,我建议主公丛关中出兵,得陇望蜀!” “得陇望蜀?” 韩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示意郭嘉继续说下去。 郭嘉侃侃而谈道:“汉中张鲁,川蜀刘璋,皆是碌碌无为之主。而且两者之间,怨仇极深。主公何不遣一使者入蜀,联合刘璋,共伐张鲁。然后顺势再取川蜀之地,若能川陇并得,则退可拒雄关险隘而自守,进可居高临下而取荆襄。江南之地,再无险阻可言。” “妙计!” 逢纪忍不住抚掌赞道,面带崇拜之色道:“以前常听人言,郭奉孝有鬼神莫测之智,今日得见,真鬼才也!” 韩俊也忍不住连连点头,郭嘉这一策,正合隋末之时,李靖攻取江南之法。 荀彧犹豫了一下,正要开口之时,却见韩俊一摆手道:“文若,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这一次,无论如何,你也无法拦阻我。” 荀彧苦笑着叹了一口气,拱拱手道:“彧尽力而为。” 郭嘉摇头笑道:“文若不必犯愁,若是运作得当,或许我军不必筹措一粒米粮。” 荀彧眼前一亮,兴奋道:“正是如此!” 韩俊和逢纪也不是笨人,很快便想明白了郭嘉的意思。 片刻的兴奋之后,逢纪突然皱眉道:“刘璋虽是庸人,可他麾下也不乏智谋之士,恐怕不会看不出这假道伐虢之计吧?” 郭嘉放声大笑道:“看出来又如何?我断定,刘璋一定不会放弃这为母复仇的大好良机的。只是,能不能让他负担我军的粮草,就要看出使之人的本事了。” 韩军沉吟道:“那派谁出使,更为合适呢?” 郭嘉立即摆手道:“蜀道难行,我身体有痒,肯定是不行的。” 韩俊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那你就帮我选出一个合适的人来,否则的话,那就让你去!” 郭嘉立即生出了一种被过河拆桥的无奈,一脸可怜巴巴地看向荀彧。 举贤荐能,那是荀彧的长处。无助的郭嘉,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荀彧身上了。 “要不然,我为主公举荐一人吧!” 荀彧还在皱着眉头思索,逢纪却已经开口了,“我举荐之人,姓崔名琰,表字季珪,清河东武城人,声姿高畅,威严疏朗,曾经师从于大儒郑玄,胆大心细,足可为使。” “哦?” 想到崔琰,韩俊便想到了“捉刀”的故事,能够让曹操器重而又敬畏的人,自然不是凡人。 “甚好!” 荀彧击掌赞道:“此人之名,我也略有耳闻,称得上是文武双全,辩才了得,绝对可以胜任此行任务!” 逢纪举荐,荀彧附和,韩俊自然没有异议,只是,在他印象中崔琰不是袁绍的人么?又怎么可能为自己做事呢? 似乎感觉到了韩俊的疑惑,逢纪又解释道:“崔琰在跟随郑玄求学之时,青州黄巾攻破北海,郑玄避难于不其山,身边只留下一个孙乾,而将其余人都遣散了。崔琰回乡之后,常以琴书自娱,也曾时常感叹自己怀才不遇。因此我想,只要主公征辟,他断无拒绝之理。” 韩俊满意地点点头道:“如此甚好,那便请元图先生代我邀请崔琰出仕吧。另外,通知公与先生,命他在关中做好出征准备。” 荀彧问道:“主公此次,又要亲征么?” 韩俊毫不犹豫地点头道:“这是自然,汉中川蜀地形复杂,我亲自去,或许能更安心一些。” 荀彧又问道:“那主公打算带多少兵马随行?” 韩俊想了想道:“蜀地难行,兵多也是无用。所以,我打算丛幽州调拨两万人,丛关中征用两万人,总计四万人就已经足够了。” 此时的韩俊,信誓旦旦要率军亲征。可是没过太长时间,他便犹豫了起来。 唐姬怀孕了! 不是蔡琰,也不是貂蝉,最先怀上自己骨肉的,竟然是那个让自己不惜与天子决裂的女人。 两世为人,韩俊第一次要做爸爸了! 虽然从没有过做爸爸的经历,但是韩俊依然很清楚,这个时候的女人,最需要的便是男人的陪伴与关怀。 自己如果去了川陇,再回来,恐怕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让自己的孩子,出生看不到爸爸,韩俊不忍心这样做。所以,在欢喜的同时,他也陷入到了深深的犹豫之中。 抱着这个一脸幸福的女人,韩俊努力不让自己内心的纠结表现出来。对于唐姬,最初他并没有太多的感情,而她之所以成为自己的女人,更多也是因为一个意外。 但是不管如何,她以后就是自己孩子他妈了。 韩俊宠溺地捏了捏唐姬挺翘的鼻尖,柔声道:“我已经吩咐子义,命他将你父亲丛会稽接来与你作伴。” 唐姬抿了抿嘴,“夫君不必为我担心,有昭姬姐姐与蝉儿妹妹陪着我,妾身不会有事的。” 韩俊愣了一下,疑惑地看着唐姬问道:“莫非,是有人和你说了些什么?” 唐姬连忙摇头道:“没有,是妾身自己猜的。” “哦?” 韩俊好奇地问道:“你猜到了什么?又是怎么猜到的?” 唐姬抱着韩俊的胳膊,“我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这些年来,他一直对我不闻不问,对夫君也,也没有太多好感。所以,他是肯定不会自愿前来的。而夫君方才却和我说,已经派太史慈将军去接他了,我想,太史将军的手段,不会那么温和吧?而夫君宁愿拼着被人骂忤逆不孝也要这样做,我想,你恐怕是又要出征了吧?” 韩俊早就知道,自己的这些女人,没有一个是吃干饭的。但却怎么都没想到,只凭着这一点蛛丝马迹,她便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难怪小和尚要唱了,山下的女人是老虎。 轻叹了一口气,韩俊无奈道:“这个时候,我真的不舍得离开,可我又……哎!” 唐姬沉静的笑了笑,如绽放的鲜花一般柔美,“夫君不是常说,男儿志在四方么?你是做大事的人,不能够因儿女情长束手束脚的。我喜欢的,是夫君顶天地里的豪迈,而不是憋屈地陪在我的身边。” 韩俊连忙解释道:“陪在你身边,我只会无限欢喜,不会有办分憋屈的。” 唐姬嫀首轻抬,媚眼如丝地揽着韩俊的胳膊道:“我当然知道,但正因如此,我就更不能束缚夫君的手脚了。你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而是属于全天下的人!” 第二一零章 刘季玉左右为难 益州牧刘璋,时年三十岁左右,面相敦厚,体态雍容,天生一副仁君之相。说起话来也是四平八稳,不疾不徐,眯着眼睛打量着阶下昂然而立的崔琰,感叹道:“大将军麾下,果真是藏龙卧虎,英才济济啊!贵史之名,以前还从未有所耳闻,但今日一见,这般气度胆略,却足以让我益州百官为之心折啊!” 崔琰淡然笑道:“刘益州谬赞,琰愧不敢当。我家主公麾下,才干学识强于我者,车载斗量,难以数计。” “既然如此的话,那大将军为何派遣你来益州?难道,在他眼里,我家主公就这般不堪么?派一个无名小卒前来,是来给我们益州难看的么?” 刘璋还未开口,旁边就有人冷着脸插话了,拂袖轻哼一声,站在崔琰面前冷笑道:“我益州再是不济,也有沃土千里,上将百员,带甲数十万,容不得任何人小看!” 崔琰面不改色,拱手问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征束中郎将赵韪!” 赵韪,昔日刘焉帐下第一爱将,跟随刘焉丛极北幽州不远万里来到益州,深得刘焉信任。兴平元年,刘焉因两子被斩于长安,心疼之下忧思成疾,背疽发作而死。刘焉死的太急,还没有来得及定下接班人。在温仁的刘璋与急躁的刘瑁之间,大权在握的赵韪,理所当然地选择了更容易控制的刘璋。虽然,在民间刘瑁的声望更高,对益州也更加的了解。 推刘璋上位,他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让刘瑁继位,他赵韪恐怕就很难风光下去了。 刘璋刚刚从长安到益州不久,无根无基,只能依靠自己;而刘瑁则不然,首先他有一个在成都当地根基深厚的大舅哥,然后他本人也和川蜀本地派打得火热,一旦让他掌权,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根本就没有犹豫太久,赵韪就果断率兵进府拥立刘璋成为了益州之主。 当然,赵韪权势虽大,但也不是全无反对他的人,刘瑁的大舅哥,时任益州兵曹从事的吴懿,便是最看不惯他的人。 吴懿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但他有个了不起的叔父叫做吴匡,十常侍作乱谋害何进之时,时任洛阳步军校尉的他,与袁氏兄弟,曹操等人共同举兵攻进宫城,将十常侍斩杀殆尽的同时,还把何进的弟弟何苗顺手咔嚓了,一战而名动天下。同时,吴懿还有一个命格贵不可言的妹妹。另外,吴懿也算是跟随刘焉来益州的元从老臣,因此哪怕赵韪权势滔天,他也是凛然不惧。 闷哼一声,吴懿站在赵韪面前厉声道:“益州,乃是大汉之益州,刘家之益州。益州再强盛,恐怕也和赵中郎没有多大关系吧?” 赵韪面色阴冷地瞪了吴懿一眼,咬牙道:“吴兵曹,我忍你很久了!我劝你,不要挑战我的忍耐极限!” 对于眼前的争执,崔琰漠不关心,而是径直看着刘璋又道:“刘益州,我奉命前来,可不是为了看你们益州内斗的。贵属这般吵吵闹闹,一旦传扬出去,恐怕刘益州脸上也是无光呀!” “都给我闭嘴,退下!” 刘璋再是暗弱,也是一方诸侯,被崔琰当着面讥讽,脸皮再厚也是挂不住的。虎躯一震,罕见地拍着几案暴怒道:“你们不嫌丢人,我还臊得慌呢!” 赵韪和吴懿同时一震,不敢再争辩下去,各自拱手退到了一边。 崔琰冷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在自言自语一样,“如此这般,也难怪阖一州之力,也对汉中弹丸之地无可奈何了!” “你说什么?” 赵韪脸色巨变,一个没忍住,刚想要反驳回去,却被刘璋狠狠瞪了一眼,又不甘心地退了回去。 刘璋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冷峻地看着崔琰问道:“贵使此行,难道只为羞辱益州而来?” 崔琰不慌不忙地摇摇头,“非也,只为助益州一臂之力而来。” “嗯?” 刘璋露出了深思之色,又细细地打量了崔琰一眼,“直说无妨。” 崔琰拱拱手道:“汉中张鲁,其祖张陵,又名‘米贼’,乃天师道创始人,死后传于鲁父张衡,而鲁母也信道,重养生,兼挟鬼道,虽年老但有少容,而这也为她招来了杀身之祸。其中缘由,无需我细说,刘益州自然明了。张鲁继其父祖之道,以道惑人,于初平二年以阴谋诡计先后戕害汉中太守苏固,益州别部司马张修,截断斜谷道,封锁汉川,与朝廷对抗。主政汉中以来,却不修德政,而自称‘师君’,大肆传道,致使汉中‘鬼卒’‘祭酒’等道众横行,祸害苍生,荼毒百姓,不下于当年黄巾之祸。我主大将军韩俊,为民请命,表奏天子,欲提雄兵出子午谷,剿灭鲁贼,平定汉中,不知刘益州意下如何?” “那等妖妇所出,就该千刀万剐!” 刘璋终于还是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因为崔琰方才提到的那两个人,是他这辈子都无法原谅的。 虽然,其中的一个,已经被他命人乱刀砍成了肉泥。 也正是因为如此,曾经和他称兄道弟的张鲁,才会与他翻脸成仇。所以,这两个人的名字,就是刘璋心里的一根刺。 暴怒的刘璋面前,崔琰却依然淡定自若,微笑着又道:“益州与汉中之间,连年交战不休,却至今仍难分胜负,不知刘益州可愿与我家主公结盟,南北夹击,平分汉中?” “万万不可!” 人群中站出来一员气势逼人的中年武将,大步走到崔琰面前沉声道:“汉中乃我益州治下,我主与张鲁之间的争执,乃是我益州的私事,与大将军并无关系。还请贵使回报大将军,就说我主谢过他的好意,但是结盟一事,却再也休提!” 崔琰淡淡问道:“你是何人?” “益州牧府从事中郎,严颜!” 站如松声如钟的严颜,威势逼人,神态坚毅,目光里透着宁折不弯的坚毅。可是崔琰却根本不为所动,甚至眼皮都懒得抬一下,“难道,在这益州,除了赵中郎之外,随便蹦出来的猫猫狗狗都能替州牧做主了?” “你大胆!” 崔琰这句话,可不止惹怒了严颜一个人,那边赵韪也是火冒三丈,手指着崔琰喝骂道:“莫非你以为,我的刀,没有杀过人吗?” 崔琰不以为意地摇摇头道:“赵中郎可曾记得,有一个旧人名字叫做甘宁的?” “锦帆贼甘宁?” 赵韪色变道:“他现在何处?” 崔琰抚须笑道:“甘宁将军,现任我幽并水师副统领一职。我来之前,他曾与我说,要想与益州结盟,只需说动赵中郎便可。只是我左思右想,还是认为,在这益州,赵中郎权势再大,恐怕也很难做到一手遮天吧?正所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不认为,在这益州,赵中郎说出来的话,比刘益州还管用。所以,结盟与否,我只听刘益州的意见。” 刘璋脸色阴晴不定地想了好久,最终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强挤出一丝笑容对崔琰道:“此事重大,我还需慎重考虑,仓促之间,很难给贵使一个明确的答复。我已备下薄酒,贵使远来辛苦,还请先去馆驿歇息可好?” 崔琰痛快地点点头道:“如此,我便客随主便了。” 刘璋站起身来,拱了拱手。 崔琰回了一礼,便在侍者地引领下,前去馆驿就餐歇息不提。 等到崔琰离开之后,议事厅上顿时炸开了锅。大将军韩俊的赫赫威名,他们之前早已有所耳闻,今天见到了崔琰的风采,更是议论纷纷。 “都给我闭嘴!” 赵韪被崔琰含枪夹棒地骂了一通,心情自然美丽不起来,脸色难看地对刘璋道:“主公,韩俊居心叵测,此次结盟与我益州而言,是祸不是福。所以,臣下建议不予理会。” 刘璋眯着眼睛点点头,问其他人道:“还有谁想说点什么吗?” 赵韪反对的,吴懿向来都是支持的,这一次也不例外,朗声回道:“主公,想来你也听说过,大将军韩俊在北疆战功赫赫,威名远扬,麾下幽并铁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因此他既已决议攻伐汉中,便绝不因未能与我结盟而放弃。而以汉中兵马之力,将幽并铁骑挡在阳平关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无论我军出兵与否,汉中都注定易主。既然如此,那主公何不顺水推舟,与大将军结盟而分一杯羹呢?一者可雪主公心中之恨,二者也能为这些年来战死僵场的川蜀儿郎报仇雪耻,三者又可收回汉中旧地。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呢?” 刘璋不动声色的又点了点头,继续问道:“还有呢?” “还有就是,主公若无进取之心,则趁早将益州拱手送与他人,如此或可免于刀兵之祸,安享荣华!” 第二一一章 董扶遗言 法正归心 “董扶,你此言何意?莫非,你要怂恿主公将君郎公辛苦创下的基业,拱手送与他人不成?” 赵韪阴沉着脸,盯着站住来的那个人,目光之中,杀意凛然。 董扶,广汉郡人,跟随刘焉更在赵韪之前,当初也正是他,坚定了刘焉割据一方的决心。但董扶不好与人相争,更对名利没有太大兴趣,因此虽深得刘焉信任,却并不像赵韪一样四处结党,一向独来独往。但即便如此,也没人敢小看他,而赵韪,更是深知他的能量,所以董扶刚站出来,他就神色大变,厉声斥责。 董扶呵呵笑了一声,也不去理会赵韪,而是定定地看着刘璋。 刘璋对于董扶,向来敬重,因此他的话虽然有些过分,但也正色回答道:“我虽然没多大本事,但也绝不会让九泉之下的父亲死不瞑目!” 董扶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道:“既然主公尚有进取之心,那么我建议,与张鲁结盟,共抗北军!” “什么?” 刘璋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董扶,生恐自己是听错了一般又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与张鲁握手言和,罢兵止斗不说,还要出兵与他共同抵御大将军的兵马?” 董扶笃定道:“没错,正是如此!” 刘璋冷笑一声,神情坚定地摇头道:“这绝无可能!我与张鲁,有不共戴天之仇。让我与他结盟,除非他能跪在我面前承认他母亲是个无耻下贱的****!” 赵韪也在一旁讥讽道:“听说你前些日子去了一趟键为郡,不会是瘴气入体发了癔症吧?退一步讲,即便主公屈尊和张鲁结盟,张鲁又岂敢答应?益州与汉中之间,争斗多年,仇深似海,又怎可能化干戈为玉帛?再退一步讲,即便结盟了,你敢肯定汉中军不会出卖我们吗?腐儒之见,登不得大雅之堂。所以,你还是继续去求你的仙,问你的道吧。” 董扶深深地看了赵韪一眼,又抬头看了看刘璋,轻叹了一口气,拱拱手道:“今日之天下局势,正如当年秦末之群雄逐鹿。主公若无鲸吞宇宙之志,便应学河南王申阳一般,早择明主而侍。千万莫要像西魏王魏豹一般首鼠两端,降而复叛,最终落得个身死族灭的悲惨下场!” “董扶,你大胆!” 刘璋霍然站起身来,冷森森地瞪着董扶,手按着剑柄,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着。 董扶无所谓的笑了笑,一脸坦诚道:“这些话,我本不应该在此时说,但正如赵韪方才所言,我已身中瘴气,时日无多,念及君郎公知遇之恩,所以不得不说。主公要杀我也好,贬我也罢,臣下都绝无怨言。只是,还望主公能够未雨绸缪,为将来之危局早做准备。关中韩俊,荆州刘备,俱是虎狼之辈,对于川蜀沃土必然虎视眈眈,主公不可不防啊!” “胡说!” 刘璋怒斥道:“大将军仁义无双,刘玄德更是我同宗兄弟,又岂会是你口中的虎狼之辈?身体有疾,那便快去请医官问诊,而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 董扶闻言摇头苦笑道:“韩俊丛并州起家,这些年来,征辽东,占关中,吞河内,据幽州,一统河北,又怎称得上是仁义无双?至于刘玄德,除了他自己到处宣扬之外?又有谁能证明他是皇亲帝轴?退一步讲,即便他果真是汉室遗脉,那又如何?主公不见刘景升之下场么?” 刘璋的脸色巨变,神情也不由得慌张了起来。 董扶剧烈咳嗽了几声,艰难的继续说道:“如有一天,幽并军大兵压境,刘玄德提出要引兵入川助主公御敌的话,我劝主公严词拒绝。” “为何?” 刘璋终于还是被董扶说动了,他的胆略见识,都远不如他的父亲。而连刘焉都言听计从的董扶,又岂能搞不定一个耳根子本来就软的刘璋。 董扶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呼吸也越来越粗重,整个人看上去都无比的虚弱,强撑着回答道:“因为,投降韩俊,主公还可得善终。而若是被刘备鸠占鹊巢的话,那么主公死期不远矣!” 说完这句话,董扶也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元气,“哇”地吐出了一大口乌黑的鲜血,两腿一软,缓缓倒在了地上,双眼翻白,只有进的气而再也没有出得气了。 刘璋傻呆呆地看着董扶的尸体,不忍地闭上了眼,挥挥手道:“抬下去吧,按公卿大臣之礼厚葬,命其子承袭他的爵位,好生抚恤。” 赵韪抿着嘴,神情复杂地点了点头。他与董扶,虽然彼此看不惯,但却是当年最早随同刘焉南下的老人。如今刘焉,董扶,先后离世,又如何不让他心生感慨? “另外,和大将军结盟之事,我还需好好考虑一番。诸位若是没有要事,便先回去吧!” 刘璋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神情看上去无比的落寞。 对于自己离开之后所发生的这一切,崔琰自然是不知情的。此时的他,正坐在馆驿之中临窗品酒,蜀中六月,虽然赤日如火,但也别有一番不同景致,空中无风,云面似镜,溪流涓涓,竹海如浪,这一切都让他这个北方人倍感新奇。 只不过,崔琰的惬意并没有享受太久,馆驿外就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而崔琰,也丝毫没有感觉到意外。 “蜀中小吏,法正法孝直见过季珪先生。” 前来拜访的,是一个刚过弱冠的年轻人,眉清目秀,眼神中却又隐藏着与年龄不相符的狡黠。 崔琰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刘益州曾言,我居于此处,任何人不得打扰。阁下此来,难道就不怕刘益州责罚么?” 法正哈哈大笑出声道:“砧板之鱼,又有何可怕之处?大将军假道伐虢之计,瞒得了高高在上在上的益州文武,却瞒不过我这个低贱小吏!” 崔琰缓缓点了点头,不动声色道:“说下去。” 法正也不推辞,跪坐在崔琰对面自信道:“汉中与大将军而言,得之自然最好,不得也无关紧要。但是巴蜀之地,我想大将军是势在必得的!” 崔琰心里面惊涛骇浪,表面上却是平静无波,为法正倒了一盏韩俊赏赐的雨前龙井。虽然一言不发,但却代表他已经默认了法正的话。 法正双手接过茶来,放在鼻前闻了一下,忍不住赞叹道:“清香扑鼻而来,直让人陶醉其中而不能自拔。世人皆言大将军文武双全,无一不精,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崔琰笑了笑,伸手请法正品尝。 法正却将茶盏放下,“这盏茶,我还不能喝。” 崔琰好奇问道:“为何?” 法正回道:“因为,我还没有这个资格。” 崔琰也不勉强,点头道:“那我且问你,为何我主会对川蜀势在必得?” 法正想也不想便立即答道:“因为大将军胸怀天下之志,腹藏宇宙之气,自然不会坐视江南之地偏安旁落。而从北及南,有长江天堑阻隔,南人驾船北人乘马自古亦然,因此渡江作战,风险极大。而若是丛巴蜀出兵,则有居高临下之势,顺水东下,一日千里,江南传檄可定矣!” 饶是崔琰见多识广,这会儿也忍不住面露惊讶之色,盖因为年纪轻轻的法正,却有着与他年龄全部相符的成熟与睿智。 法正方才所说的这一切,若不是韩俊提点,便是他自己,也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微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崔琰只能感慨有些人天生就拥有和别人不一样的眼光,羡慕不来。 缓缓丛怀中摸出了一封书函,崔琰递给法正道:“孝直能有如此见识,也不枉我主在我临行之前特意提及。” “当真?” 刚才还镇定自若侃侃而谈的法正,立即就不淡定了。他是谁?一个无名无望的郡中小吏罢了。韩俊又是谁?那可是名满天下,权倾朝野的大汉大将军。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就好像天地之间一样遥远。 所以,也就难怪法正会这般失态了。 崔琰看着如获至宝一般捧着信函欣喜若狂的法正,无奈道:“这便是我家主公写给你的信函,你拆开看过就知道真假了。” 法正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函,然后逐字逐句地看了起来。 半晌之后,法正忽然收起了脸上的喜悦,面北而跪,双手捧着信函,面色肃穆,郑重其事的三跪九叩之后,沉声道:“主公知遇之恩,正此生必定当牛做马以为回报!” 崔琰不知道信中具体写了些什么,但看到法正这么严肃的样子,也不由得认真了起来,“我家主公素有识人之能,他能这般看好孝直,孝直也必有过人之处。方才一番推论,虽不全中,但也十有八九。所以,我此行能否成功,就要仰仗孝直帮忙了。” 法正拱手道:“这是自然,我既已奉主公为君,就一定会竭尽所能,哪怕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第二一二章 法孝直定计除赵韪 阻碍韩刘的最大障碍来自何处? 崔琰和法正心里都很清楚,那个人的名字叫赵韪。 只是赵韪在蜀中威望很高,即便是刘璋,也轻易动他不得。更不用说崔琰一个外来人和法正一个小吏了。 “赵韪不除,此事难成啊!” 法正端着茶盏,轻抿了一口,顿觉得口吃生津,回味无穷,思路也霍然洞开,猛地一拍大腿道:“有了!” 崔琰满脸期待地看着法正,只见法正微闭着眼睛,又在脑海里盘算了一番之后,猛然站起身来道:“赵韪虽不容易对付,但也不是全无破绽,想要让他闭嘴,还要从刘璋身上着手。” 崔琰缓缓点了点头,赞同道:“刘璋虽然暗弱,但毕竟也是一州之主;赵韪再是才高八斗,也是臣属。以下犯上,本就是大忌。我今日所见,恐怕刘璋对他,早已经是忍无可忍了吧!” “正是如此!” 法正重重点了点头,攥紧双拳狠狠道:“只是慑于赵韪多年的威势,刘璋心中再是不满,也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我们要做的,便是火上浇油,借刀杀人!” 刘璋兄弟四人,其实刘焉本来属意的接班人并不是他而是三兄刘瑁。只是刘焉死的太急,没顾上身后事,这才便宜了他。 长幼有序,嫡庶有别的观念,在大多数人的心目中根深蒂固,再加上刘璋本身才具一般,所以在益州人的心目中,刘璋的上位并不是那么能让人心服口服。 刘焉最喜欢的,是三子刘瑁,这丛很多方面都能得到证明。比如,当初南下川蜀之时,他将长子刘范,次子刘诞以及幼子刘璋都留在了洛阳,唯独带着刘瑁随行。再比如,他听说吴家女有大富大贵之相,便毫不犹豫求来许给了刘瑁,而不是其他几个儿子。 对于父亲的心思,刘璋自然心知肚明,也很清楚他这个州牧的位置,更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所以,继位之后的刘璋,对自己的三哥也是百般提防,虽然好酒好肉伺候着,但却决不允许他离开成都半步。 脑海中董扶的遗言挥之不去,刘璋的心里面也好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一般,莫名其妙的就想到了刘瑁。虽然川蜀距离幽燕有万里之遥,但韩俊的赫赫威名,却依然如雷贯耳一般,让他胆战心惊。 在刘璋的内心深处,他是不愿意和韩俊结盟的。他虽然见识不多,但与虎谋皮的道理还是明白的。 但是,他却有点不敢拒绝。 正如董扶临死前所说的那样,得罪了韩俊,如果幽燕铁骑大兵压境,他将如何抵挡? 而且最关键的是,川蜀之中,韩俊也未必只能和自己结盟。刘璋一点也不怀疑,如果刘瑁代替他成为益州之主的话,朝野之间恐怕只会更加的欢迎。而刘瑁,现在所缺少的,便只是一个机会。而这个机会,韩俊可以轻松给到他,那就是大义的名分。 刘璋为什么能出人意料的上位?除了赵韪等人的支持外,便是因为他是朝廷正式任命的益州牧。 想到这里,刘璋便再也坐不住了,轻车简从,便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刘瑁家。 可能是心有愧疚,也可能是为了安抚自己的三哥,刘璋精心挑选了一栋可以称得上成都城内最豪华的宅院送给了刘瑁。 守门的卫兵,也是刘璋亲自安排的,目的自然不只是为了保护刘瑁的安全。看到下车的人是刘璋,卫队长连忙迎上前来,但也只是行了个礼。 刘璋点点头,压低声音问道:“这两天可有陌生人登门?” 卫队长同样压低了声音回答道:“并无生人,只有广汉太守张肃之弟张松上门拜访,停留了大约半个时辰左右才离去。” “张松?” 刘璋皱了皱眉,想起了这个人来,沉吟道:“张子乔与三兄向无往来,冒然登门,却是为何?” 卫队长不敢随便搭腔,悄悄退到了一边。 刘璋带着疑惑,背着手走进了刘瑁的宅邸。 刚一进门,刘璋便听到了一阵激昂悲壮的琴声,虽然距离尚远,但他还是感觉到了浓浓的杀伐之气。 深吸了一口气,刘璋的目光中,倏然露出了一抹戾色,朝着琴声传来的地方,便大步走了过去。 “不知使君驾到,未曾远迎,妾身该死!” 内宅中,匆忙忙走出了一个布裙荆钗的女子,虽然未施粉黛,素面朝天,但依然如出水芙蓉一般美艳,不是别人,正是刘璋的兄嫂,有大富大贵之相的吴氏。 刘璋心头的怒火,随着这个妇人的出现,神奇般的消减了不少,微闭着眼睛点了点头,“是璋冒昧来访,未曾通报,无礼在先,嫂嫂不必介怀。” 刘璋之所以闭上眼,是因为不想看到这个女人,而不是不敢看。因为只要看到她,他便会想起当年父亲的偏心,进而更加的仇视刘瑁。 吴氏又施了一礼,“贵客登门,还请使君上座稍后,我这就去请夫君过来。” 刘璋摆摆手道:“不必了。多日未曾见到兄长,心中甚是想念,我自去寻他好了,就不劳烦嫂嫂了。” 吴氏心里一惊,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福了福缓缓退了下去。 听到吴氏的脚步声走远了,刘璋这才睁开了眼,耳边又传来《十面埋伏》的琴曲,让他心头的火气再度燃烧了起来。 十面埋伏? 谁是项羽?谁又是韩信? 刘璋很想当面找刘瑁问个清楚,可是还没等他走近,琴声便在最高氵朝处戛然而止。 气冲冲的刘璋,顿时好像重重一拳砸在了棉花上,满腔的怒火不知从何处发泄了。 早知道自己的这个嫂嫂非等闲之辈,却没想到嗅觉是这般敏锐,自己已经尽可能隐藏起情绪来不动声色了,可还是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了怒火的味道。 琴声既停,刘璋也就不好再兴师问罪了,毕竟这个人名义上是他的兄长,过为己甚的话,不但会引来天下人的非议,更会使得川蜀动荡,威胁到他的统治。 所以,刘璋只能尽量平静的在刘瑁身前坐下,开口问道:“兄长近日一切可好?” 手里端着茶盏的刘瑁,这才如梦方醒一般,连忙起身施礼道:“不知州牧大驾光临,草民惶恐,罪该万死!” 刘璋强扯着嘴角笑了笑,扶起刘瑁道:“你我兄弟,无需如此多礼。三哥这般,是要折杀小弟么?” 刘瑁一本正经道:“话虽如此,但君臣之礼不可废。先有国而后有家,同理,我也应先为臣而后为兄。” 刘璋干笑了两声,松开刘瑁道:“多日未见兄长,心中甚是想念,因此冒昧登门,还望兄长勿怪。” 刘瑁表情平静地回道:“自然不会。这处宅院,本就是州牧所赐,也是州牧之物。州牧想来之时,自然随时都可以来。” 刘璋努力克制着心里的怒火,深吸一口气不再继续绕弯子了,“弟今日前来,还有一事,要和兄长商议。” 刘瑁刚要开口,却被刘璋粗暴地打断,“兄长请听我说完!” 刘瑁于是闭上了嘴,拱拱手等着刘璋把话说完。 刘璋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道:“今日有使臣丛幽燕来,说要与我益州结盟,南北夹击汉中鲁贼,我踌躇难决之下,因此特来请教兄长。” 刘瑁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军国大事,非是我一介草民可参与其中。州牧问我,是问错了人。” 刘璋心里暗松了一口气,拱手施礼诚恳道:“兄长见识,胜我十倍不止,只是造化弄人,我才侥幸继承了父亲的爵位。今日之事,关系到益州百万户口安危,更关系到父亲基业存亡,璋拜请兄长不要再藏拙,直言相告,愚弟不胜感激!” 刘瑁站起身来,负手来到窗前,固执地摇摇头道:“非是我有意藏私,实在是这些年来我寄情山水花草之中,对于权谋政治不再有半分兴趣。虽有心想帮,但实在是无从着手。季玉,为兄实在是爱莫能助啊!” 刘璋悻悻地离开了,望着他登上马车远去的背影,刘瑁的嘴角,勾勒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看起来,他对你的戒心,丝毫没有减弱啊!” 刘瑁的身后,响起了一阵银铃般悦耳的声音,而发出这个声音的,是一个看上去很奇怪的女人。 奇怪之处在于,她的眼中,明明饱含沧桑,但一张脸却如同妙龄少女般娇嫩,她的肌肤,也如水般滑腻。 “这是自然。” 刘瑁冷笑着转过身来,长叹了一口气道:“我这个幼弟,胆小是真,懦弱也是真,但正因为如此,他比任何人的猜疑心都更重。只要我一日不死,他的戒心便一日也不会消减。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年龄越来越大,对我的忌惮也一定会越来越深!” 女人幽幽叹口气道:“只可惜,当年棋差一招,否则的话,他又如何……”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刘瑁表情痛苦地摇了摇头,紧咬着牙关,却挡不住丛嘴角溢出的鲜血。 第二一三章 孟达离间 刘赵反目 从怀里掏出一条洁白的手帕,擦掉了嘴角的污血,又深吸了几口气,刘瑁这才感觉好受了一些,目光如鹰隼一般地盯着女人缓缓道:“韩大将军,就要出兵对付你儿子了,你心中有何感想?” 女人的神色一紧,随即平静如初地摇摇头道:“此乃天数,不可违逆,我儿自有他自己的造化,我便是再担心也是徒劳。” 刘瑁直视着女人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道:“你在担心。” 女人低下了头,不敢再与刘瑁对视。 刘瑁自嘲的笑了笑,“其实,这也是正常的,天下父母心嘛。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忘了,你现在不只是张鲁的母亲,也是我的奴隶!我从刘璋刀下救了你,是希望你能找到机会为我一出胸中这口恶气,也为你自己报仇。所以,在这个目标达成之前,我不希望你出现任何的差池,你明白吗?” 女人黯然点了点头,“主人放心,我记住了。” 刘瑁眼中的精光一闪,咬牙道:“而我们一直苦等的机会,终于来了。一个时辰之后,刘璋会出现在赵韪的府上。所以,你明白该怎么做了?” 女人好看的眸子中,射出了一道慑人的寒芒,缓缓点了点头。 女人没有问,刘瑁是怎么摸清楚刘璋动向的,也没有问,为什么要在赵韪的府里下手。她是个为仇恨活着的人,心里唯一所想的,都只有复仇而已。 赵韪虽然在益州位高权重,堪称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他的府邸,却有着与他身份完全不相符的低调。 不过只有一进的院子,四间低矮简朴的房舍,让人完全不敢相信,这里住着益州权柄最重的大人物。 赵韪的党羽很多,但是有资格走进这间院子的人却是屈指可数,而此时坐在他面前的一个年轻将领,就是那为数不多中的一个。 正襟危坐的赵韪,是个很重礼仪的人,平素里的一言一行,都要严格恪守礼数,即便在他自己家里也不例外。 “子敬,你不在军营好好练兵,突然跑我家里来做什么?” 赵韪的眼中,丝毫也不掩饰对这个表字子敬的年轻人的欣赏,嘴里说出来的虽然是责备的话,但神情中却没有半分要责备他的意思。 这个子敬,不是大名鼎鼎的鲁肃鲁子敬,而是同样在三国中闯出不小名堂的孟达孟子敬。史书中,孟达表字子度,那是因为刘备入川称帝之后,孟达要避讳刘备叔父刘子敬而不得已改字。所以,此时的孟达,还完全没有改字的必要。 时年约二十岁出头的孟达,目若朗星,英姿勃发,双手一抱拳铿然答道:“达此来,只为救赵公而来!” 赵韪一瞪眼道:“这是什么话?小小年纪,知道什么轻重?无非是听到了几句不该听到的流言蜚语,便这般慌张失态,将来怎么会有大出息?” 孟达眼神坚定道:“若只是道听途说,那么我只会一笑了之。但是赵公可知道,我不日将会被调离出东州军?” “什么?” 赵韪蹙眉道:“是你犯了什么过错吗?” 东州军,乃是由刘焉招募丛南阳,三辅等地逃难而来的流民当中,选拔出来的精壮之士组成的一支兵马,战斗力极其强悍。而孟达,便是东州军中的一个校尉。 孟达苦笑着摇了摇头,“赵公真的还没有想明白吗?” “想明白什么?” 赵韪疑惑地看着孟达问道:“有什么话就直说,不要在我面前还藏着掖着!” 孟达点点头,咬着嘴唇道:“不止是我一人,东州军中所有与赵公过从甚密的将领,恐怕全都会被调离出去的。也就是说,有人已经对赵公起了杀心了!” “那不可能!” 赵韪大吃一惊,断然开口否定道:“当初若不是我,他焉能上位?若没有我,这些年来各地叛乱又怎能快速消弭?况且他向来胆小怯懦,又怎有这样的胆量?” 孟达苦笑道:“赵公已经猜到了是谁要对你下手了,对吧?州牧再是胆小,也是一方诸侯。再是怯懦,也不会甘心永居人下。赵公细想,最近一段时间,州牧对你的态度,是否有所变化?” 赵韪张大了嘴,满脸不敢相信又不得不相信地摇了摇头,“如果真是如此,那我该如何是好?” 孟达眼中闪过一道厉芒,沉声道:“观刘璋当初对付张家母子之狠辣,一旦出手,必是杀招。所以赵公若想自保,就必须要早作打算才好!” 赵韪木然点了点头,又很快摇了摇头,“以下谋上,无异于叛国作乱,万万不可,万万不可!我赵韪自问从未有过亏待他刘璋之处,我也不相信,他当真会对我下手!” 赵韪的反应,早已经在孟达以及另外一个人的预料之中,所以孟达也没有再坚持,微微笑了笑又道:“赵公若是不信,请州牧过府一叙便可。若是州牧心里没鬼,自然不会拒绝。可若他找借口推脱拒绝,那么,恕我直言,赵公若不能先下手为强,就只能束手待毙了!” 赵韪咬着牙想了很久,才最终下定决心一跺脚道:“就听你的!” “赵韪请我去他府上,说有要事相商?” 刚回到州牧府坐下,屁股还没坐热,赵韪的邀请,便送到了刘璋的案前。 多事之秋,容不得刘璋不多想,可是翻来想去,他也猜不到赵韪的目的所在。 “难道,是鸿门宴?” 刘璋在心里,很快又推翻了这个可能。推翻了自己,赵韪也不可能坐上州牧的位置,他只有刘瑁这一个选择。可若是他要选择刘瑁的话,就不会等到今天才动手了。 所以,没有想太多的刘璋,犹豫了一番之后,还是决定了前往赴宴。 当然,刘璋对赵韪也不是全无提防,他招来了大将张任随行。 张任的武艺,在益州一干武将之中,绝对是数一数二的。有他保护自己,刘璋还是非常放心的。 对于刘璋的如约到来,赵韪心里是非常高兴的,自然也就格外的热情。 宴席之上,心情大好的赵韪频频举杯劝酒,而有张任守在一边的刘璋也来者不拒。他们君臣,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坐在一起痛饮了。 为什么后世的国人,都喜欢在饭桌上谈事情,原因就在于酒。酒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可以让两个原本互不相识的人,称兄道弟。更可以让彼此仇视的人,暂且忘掉心中的不快,把酒言欢。 而刘璋与赵韪,大概就属于后者。 酒入半酣,两个人都已经喝了不少,嘴里面都变得含混不清起来,手脚似乎也不是那么听指挥了。 “主公,我再敬你一樽!愿我们君臣二人,永远如今日这般和睦。” 赵韪又一次举起了酒樽,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摇头晃脑的继续道:“我赵韪对天发誓,此生对主公忠心不二,永不叛离!如违此誓,必将死于乱刀之下!” “啪!”的一声脆响,赵韪的胳膊突然一酸,好像被什么东西打中了一样,再也握不住酒樽,手里一松便掉在了地上。 美酒洒了满地,众人却已经顾不上惋惜了。因为就在这个时候,原本蹲在刘璋桌前布菜的侍女,忽然丛托盘下面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刃来,朝着刘璋的腹心便猛刺了过去。 “刘璋,纳命来!” 美艳如花的侍女脸上,此刻却如同地狱爬出来的夜叉一般狰狞。 “妖妇!是你?” 刘璋倒吸了一口凉气,只感觉四肢百骸一片冰凉,一颗心好似沉入了谷底一般。是的,他认出了这个刺客,也瞬间想起了当年那个在乱刀之下不住恳求自己的妖妇。 “狗贼休要猖狂!” “去死!” 锋利的剑尖,已经刺破了刘璋的衣服,扎进了刘璋的肌肤,只要再往前刺入一点点,就会钻进刘璋的心窝,让他七窍流血而亡。 但可惜的是,就在大功告成之前的那一刻,女人的脸上,却浮现出了深深的遗憾与失望。 她持匕的右手,丛肘部往下,被张任一刀斩断。她的心窝正中,被一柄宝剑深深地刺穿,而手握的宝剑的人,正是将她领进赵府的孟达。 “刘璋,你,不得好死!” 女人知道,她被人无情地利用了。但是她无怨无悔,因为她已经拼尽了全力。即便最后功亏一篑,九泉之下,她也能对自己冤死的儿子有个交代。 “赵韪,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勾结妖妇,摔杯为号,谋害主公!” 什么叫做恶人先告状,孟达这就是。 吃了这一吓,酒已经醒了不少的赵韪,浑身颤抖地指着孟达,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心里,大概已经清楚了,但是他却无从申辩。 邀请刘璋前来赴宴的是他,刺客也是出现在他的府中,他就算有一百张嘴,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不可能说清楚的。 刘璋狠狠地瞪了赵韪一眼,吩咐张任孟达道:“我们先走!” 第二一四章 刘季玉死里逃生 刘璋心里面恨透了赵韪,恨不得现在就将他碎尸万段,但是相比之下,他更看重自己的性命。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能够平安离开这里,他有的是时间和赵韪算总账。 赵韪不是刘璋肚子你的蛔虫,但是刘璋此时心里所想的,他大概也能够想到。所以,赵韪一咬牙,双眼赤红地拔刀在手,大声招呼自己的亲兵,“关紧大门,不要放跑了一个!” 赵韪心里,其实并不想对刘璋下杀手,但此时他已经别无选择了。刘璋不死,死的人就只能是他自己了。 没有人愿意死,所以赵韪只能将错就错,横下一条心来先杀了刘璋再说。 近百亲兵,张牙舞爪的各持兵器,丛四面八方涌了上来。刘璋固然是高高在上的益州之主,但是在他们眼里,却和路边卖菜的老叟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吃的是赵家的饭,花的是赵家的钱,所以他们只为赵韪一个人卖命。不要说赵韪只是让他们杀人了,就是让他们横刀自杀他们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张任和孟达,堪称是蜀中最顶尖的武将,若是没有刘璋这个拖累,他们想要冲出去或许并不太难。但让他们抛弃刘璋根本是不可能的,再加上势单力薄,一时间竟然是被逼得连连后退。 传说张任是枪术大师童渊的高足,平日里最擅长使的也是一柄丈余点钢枪。只不过赴宴之时,刘璋担心张任携枪而至的话,会让赵韪多心,命令他弃枪持刀随行。 如果有长枪在手,张任此时一定不会被三两个小卒子围攻而毫无还手之力。 张任心里那个恨呀,可是一方面兵器不趁手,另一方面又必须要分心照顾手无缚鸡之力的刘璋,几乎咬碎了钢牙也难以改变被动的局势。 刘璋已经完全被吓傻了,呆若木鸡一般傻乎乎地楞在那里手足无措,若不是张任见机得快,两次拼死替他挡刀,估计这会儿他已经到地下去和他父兄相会了。 “主公勿忧,我估摸着援兵马上就要到了,张将军咱们再坚持一会就好!” 浑身上下血迹斑斑的孟达,猛地挥出一刀将一个乱兵砍为两半之后,狠狠地吐出了一口血水,眸子里充满了野兽般的气息。 张任顾不上开口搭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强忍着浑身上下的剧痛,将一柄环首刀舞得水泼不进。 赵韪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转来转去,恨不得提到亲自上阵,只不过自家事自家知,他自己又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冲上去非但于事无补,反而只会帮倒忙。 眼看着已经将刘璋三人逼到了角落里,赵韪只感觉自己的那颗心好像要跳出来了一般的紧张,紧攥着满是汗水的双拳扯着嗓子吼道:“兄弟们再加把劲,拿到刘璋首级者,我定有重赏!一千金!” 一千金,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虽然在秦汉时,这个“金”所指的并非是黄金,而是黄铜。但就算如此,一千镒,也就是大概一千五百斤黄铜也足以令所有人疯狂。有了这笔钱,下半辈子就算什么都不做,也完全能够吃喝不愁地做一个安乐的富家翁。甚至,省着点花的话,几辈子都不一定能花完。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张任和孟达,瞬间感觉到压力倍增,所有乱兵都好像打了鸡血一般,奋不顾身地往前冲。漫天的刀光中,张任和孟达只能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当盾牌,保护着蜷缩在他们身后瑟瑟发抖的刘璋。 张任已经数不清,自己身上挨了多少刀了,更不清楚,自己流了多少血了。他只知道,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了,双臂的力气也越来越小了。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头,让自己不至于昏死过去,张任扯着喉咙问孟达,“你说的援兵,到底有还是没有?” 同样也是浑身浴血的孟达,脸色惨白如纸,气若游丝地点着头道:“相信我,援兵马上就到了!” 仿佛为了响应孟达的承诺一般,在他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赵府那扇不算结实的大门轰然倒塌,一个个全副武装,如狼似虎的东州兵,洪水一般地涌了进来。 “大事,休矣!” 赵韪仰天慨叹一声,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魂魄一般,双眼无神地跪倒在地。 一夜之间,成都变了天。 曾经在成都城地位尊崇,风头一时无两的赵韪,以谋反罪被乱刀分尸,满府上下共计七十三口无一走脱全部下狱。 赵韪一倒,曾经依附于他的党羽,也全都没落到好,有一个算一个,全部被刘璋打发到了越隽,云南,建宁等偏远郡县去忍受瘴气毒水。随之而来的,则是以张任,孟达,法正,张松等一大批新贵的飞速上位。 刘璋死里逃生,最不开心的人,除了死去的赵韪之外,便要属与他血脉相连的嫡亲兄长刘瑁了。 当张松再一次来到刘瑁书房,站在房门外,看到满室的凌乱之后,脸上是诚惶诚恐的,心里却是在感叹,刘焉怎么说也算得上是一方枭雄了,可是他的儿子,却一个赛着一个的没用,本来还以为刘瑁算个人物,可是如今看来,连这点自控力都没有,也就不过尔尔了。 披头散发的刘瑁,状若疯狂一般地冲到张松的面前,揪着他的衣领厉声斥问道:“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你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保证万无一失!可是现在呢?他还在好端端地活着!为什么?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身材矮小的张松,双脚几乎已经离开了地面,一张脸被勒的通红,呼吸急促地摇着头。 “哼!” 好在刘瑁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气哼哼地放下了张松,拂袖背对着张松,冷哼一声道:“听说你高升为别驾从事,真是可喜可贺啊!” 张松苦笑一声,连着深吸了几口气,这才缓过劲来,叹息道:“我知叔珏心中不快,可是此事的确怪不得我!” “不怪你,那怪谁?” 刘瑁猛然转回身来,咬牙切齿道:“刘季玉手无缚鸡之力,杀他如宰牛屠猪一般容易,若非你等人不肯尽力,他又焉能逃过一死?” 张松很想告诉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哥,宰牛屠猪,绝不会比杀一个人更加轻松。但是,理智告诉他,这样说只会彻底激怒刘瑁。而刘瑁,此时还有他的利用价值。所以,他稍加思索之后,还是摇着头道:“非是我等不肯尽力,而是那个女人报仇心切,提前暴露,才让刘璋有所防备,以至于功亏一篑!” “什么?” 刘瑁挑眉想了想,疑惑地盯着张松问道:“此言当真?” 张松满脸坦然地点头道:“绝不敢有半分欺瞒。” 刘瑁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了,眼中的怒火,也更加炽热了。他想到很多种可能,但是唯独没有想到,最终坏事的会是那个和他同仇敌忾的女人。 刘瑁抓扯着自己的头发,看上去无比的懊恼,“赵韪死后,再也没有人能掣肘刘季玉了,他的位置,将会变得稳如泰山。这样的话,我还有什么机会?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张松的嘴角,勾勒出一丝不明显的阴冷,定定地看着刘瑁缓缓道:“叔珏可知,韩大将军即将攻伐汉中一事?” 刘瑁不明白,张松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一茬,但还是下意识地回答道:“可那又与我何干?刘季玉若是个聪明人,必定会选择与韩俊结盟。有了韩俊的支持,刘季玉的位置,自然就更加无人可以撼动了。这对我而言,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张子乔,你到底安的是何居心?” 张松冷笑一声,“叔珏以为,大将军的目的,只是区区汉中弹丸之地么?” “啊?” 刘瑁心里一惊,猛地一拍额头,想明白了过来,惊愕莫名地看着张松迟疑道:“子乔的意思,大将军的兵锋所指之处,并非汉中,而是川蜀?” “这是自然。” 张松信心满满道:“观大将军用兵,向来大开大合,焉有得陇而不望蜀之念?” 刘瑁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五味陈杂,寄希望韩俊鲸吞川蜀,又隐隐不愿意自己父亲的基业毁于一旦。脸上阴晴不定地想了半天,最终还是颓然叹了一口气道:“若果真如此,则恐益州再不姓刘矣!” 张松笑吟吟地问道:“那叔珏,又作何打算?” 刘瑁呆呆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张松猛然提高了声调,“我有一计,不知叔珏愿听否?” 刘瑁深吸了一口气,拱手施礼,“还请先生教我!” 张松老神在在地坐下去,气势也为之一变,脸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唯唯诺诺,翘着二郎腿悠然道:“叔珏若想要自保,气势只有一条路可走!只是,一旦踏上了这条路,便再也不能回头了。” 刘瑁狠狠地摇了摇嘴唇,攥紧了双拳狠狠道:“只要能保住父亲基业,刀山火海面前,我也凛然无惧!” 第二一五章 争权势兄弟反目 崔琰再一次见到刘璋的时候,明显能够发现,他的气势与之前有了明显的变化。 将这么多年来,一直压在他头顶上好像一团黑云般密不透风的赵韪推翻之后,刘璋的身上,终于有了一方牧守应有的威严。 但是对于崔琰而言,这样的变化,却根本不能影响不到他。一本正经地施礼之后,崔琰淡然问道:“结盟一事,不知刘益州考虑的怎么样了?迁延日久,我担心大将军会等不及。” 刘璋眯着眼睛扫了崔琰一眼,笑着问道:“冒昧问一句,大将军将会统率多少兵马南下?” 崔琰反问刘璋道:“刘益州希望我家主公率多少兵马?” 刘璋呵呵笑着摇了摇头,“贵使若是一直这样藏头露尾的,只会让我置疑你此行的诚意。” 崔琰神情一凛,拱拱手道:“刘益州误会了,非是我不肯直言相告,而是临行之前,我家主公曾嘱咐我,兵马数量必须要和刘益州商议之后再做决定。” “哦?” 刘璋挑了挑眉毛,心里隐隐生出了一股被认同的成就感,满意地点点头道:“依我之见,相比于大将军的赫赫神威,鼠辈张鲁实在不值一提。只需兵马两三万,汉中弹丸之地也必然不堪一击。” 崔琰笑道:“这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家主公也是这般看法。” 刘璋顿时得意的大笑,看崔琰也顺眼了许多,点点头道:“那便由大将军出兵三万,益州也出兵三万,南北呼应,两路并进,如何?” 崔琰喜道:“这么说,刘益州是同意了?” 刘璋颔首道:“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我有什么理由反对?” 崔琰道:“既如此,那我这便禀告主公,另外还要辛苦刘益州早日备好粮草,做好出兵准备。” “这是自然。” 刘璋忽然感觉到似乎哪里有些不对,看了崔琰一眼,疑惑地问道:“贵使方才所言,是什么意思?” 崔琰一脸理所当然地道:“自然是要刘益州为我幽并铁骑备好兵粮马草了。难不成,我军大老远的丛幽燕跑来汉川为刘益州劳心出力,还要我们自备粮饷不成?” 刘璋很想要告诉崔琰,你无耻的样子,很有我当年的神韵。 但他只是坚定地摇了摇头,“这不可能!” 崔琰无所谓的笑了笑,“刘益州想清楚了?” 刘璋冷哼一声,反问崔琰道:“你是在威胁我?” 崔琰耸耸肩,“如果刘益州一定要这样理解的话,也未尝不可。听说当年君郎公四子之中,论及才干魄力当属三子刘瑁。但最后,刘益州令人费解地成为了君郎公的接班人,坐上了益州牧的位置。这其中的缘由,很是值的推敲啊!” 刘璋的一张脸,顿时变成了猪肝色,红中透黑,紧咬着牙关怒瞪着崔琰厉声道:“你不怕死么?” 崔琰正了正衣冠,脸上一片肃穆,沉声回道:“太史公曾言,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琰本乡间一耕夫,承蒙主公抬举,委以重任,心里也早就做好了打算。此行,不成功便成仁!” “很好,那我便让你求仁得仁,成全了你!” 刘璋神情阴冷地点了点头,一挥手打声招呼道:“来人!” “请主公三思!” 眼看着崔琰就要被如狼似虎的东州兵架出去了,刚刚被刘璋任命为律令师的法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站了出来,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更何况此人是为结盟而来呢?主公今日若是杀了崔琰,固然可解心中之气,但会因此而触怒大将军不说,还会惹来天下人的非议,实为不智!” “法正!你大胆!” 刘璋猛地站起身来,跺着脚吼道:“你刚才也听到了,他都说了些什么!如果还留他活在世上,岂不是会被人笑我益州软弱可欺么?” 在刘璋的怒火面前,法正毫无惧色,冷笑一声,直视着刘璋道:“主公若能凭一己之力平灭张鲁,又何惧天下人的看法?反之,即便杀了崔琰,又岂能改变天下人的看法?杀一崔琰,而为益州引来灭顶之灾,主公认为值么?” 刘璋恼羞成怒一般地咆哮道:“法孝直,若不是我看错了你提拔了你,今天你根本就没资格站在这里和我说话!难道,你就是这样报答我对你的恩情吗?” 法正不卑不亢回答道:“正因为主公对我有知遇之恩,所以我才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站出来!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主公若是认为法正说话难听,那大可让我闭嘴。” “那你就给我闭嘴吧!” 刘璋狠狠地瞪了法正一眼,又转过头去怒吼道:“你们还都愣着干啥?将他拖下去,重大四十棍,赶出益州!” 虽然表面上,刘璋对法正的话不屑一顾,可是内心里,却还是受到了影响。 东州兵架起了崔琰,转身就要往外走,可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对面却大步走来了一个面色冷峻,神情凛然的中年人,一个他们并不陌生的人。 他们东州兵之前的主将,前益州牧刘焉三子,刘瑁。 “滚到一边去!” 自从刘璋继位益州牧之后,刘瑁便好似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当中。 所有人都以为,刘瑁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在刘璋的阴影之下苟且地活着,与琴酒美人为伴,也算不上太委屈。 但是只有刘瑁自己知道,这些年来他活的有多憋屈,虽然有美人在侧,虽然有佳肴在手,但他却一点都快活不起来。 人都是这样,如果没有希望,也就不会有奢望。可是希望明明就在眼前,可偏偏又在眼前破灭,恐怕任何人都会和刘瑁一样,对这个不公平的老天充满了愤懑,更对那个破灭他希望的人恨之入骨。虽然,他们是一母同袍的亲生兄弟。 虽然,刘瑁已经淡出东州兵很长时间了,但是他的余威却仍并未完全消失。六七个原本还张牙舞爪的东州兵,在刘瑁出现之后,立即变成了小绵羊一般乖乖地站到了一边。 刘璋铁青着脸,语气不善地冷冷问道:“三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瑁躬身施了个礼,这才好整以暇地开口道:“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你才对吧?” “你我虽是兄弟不假,但我是益州之主,而三哥却无官无职。我是什么意思,好像三哥还没有资格来问吧?” 很显然,刘瑁的来意不善,那刘璋也就没必要继续给他留面子了,这句话好像尖刀一般,狠狠地戳进了刘瑁的心里,戳到了他的痛处上。 刘瑁来之前,虽然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仍然是被刘璋这句话给刺激到了,狠狠地一咬牙,狞笑道:“你虽是益州之主不假,但请你扪心自问,你有什么资格坐在这把椅子上?” 刘璋拱手朝着北方虚拜了拜,呵呵笑道:“我有没有资格,我说了不算,你说了更不算,只有陛下才说了算。陛下明旨诏令,我刘璋为益州牧,那我刘璋就算是再不堪,也是不敢违抗天子旨意的。” 刘瑁冷笑着点了点头,突然丛怀中掏出了一卷黄绸来,郑重其事地捧在手里,上前几步,在刘璋面前展开,“那你看一下,这是什么?” “什么?” 刘璋只是随意地瞟了一眼,脸色便即大变,因为他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相比于刘瑁,他唯一的优势就在于大义的名分,也就是说,天子的旨意。 可是,眼前的这道圣旨上,分明写明白了,从这一刻起,他刘璋就不再是朝廷认可的益州牧,刘瑁才是。 恋栈权位,是所有人的通病。如果这道旨意,在刘焉刚刚离世的时候出现在刘璋眼前,那么或许他不会有任何反应。因为在那个时候,几乎所有的益州人,包括他自己在内,都认为刘瑁比他更有资格继承大位。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刘璋吃到嘴里的肉,自然就不会再舍得吐出去。尤其是,在如今他已经和刘瑁反目成仇的前提下,他就更加不会退位让贤了。 调整了一下呼吸,刘璋满脸不屑地拿起圣旨来,冷笑道:“这是什么?不过是一道伪造出来的圣旨罢了。难不成三哥以为,凭借这道莫名其妙的圣旨,你就能一跃飞到我的头顶上去?” “为什么不能呢?” 刘瑁直视着刘璋狠狠道:“我隐忍多年,为的就是眼前的这一刻。刘季玉,我明白告诉你,你已经别无选择了!” “是吗?” 刘璋阴测测的笑了笑,突然抬高了声调对阶下目瞪口呆的群臣道:“刘瑁伪造圣旨,意在谋反,其罪当诛!你等以为如何?”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不想遭殃的人,在胜负分出之前,自然缄口不言。尤其是在赵韪,董扶这两位益州元老先后离世之后,益州群臣之中,剩下的,大多都是所谓的“小鬼”。 第二一六章 崔琰翻手弄风云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隐忍了这么些年的刘瑁,如果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是绝不会也不敢冒然发难的。 曾经董扶和赵韪还活着的时候,刘璋认为他们是自己最大的阻碍。但是等到他们先后离世之后,刘璋才突然发现,原来,一直以来,他们才是自己最大的依仗。 浑身发抖地看着阶下沉默装死的群臣,刘璋很想大喝一声问问忠臣何在?但是很显然,在他和刘瑁分出胜负之前,恐怕是没有人会站出来的。 益州群臣心里都很清楚,如果保持中立的话,不管这兄弟二人谁最后上位,他们最多也不过辞官回乡而已,而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一旦站位错误,等待他们的,就只会是狂风暴雨了。 刘瑁得意的笑了,这么多年终于真正的笑出了声来,换了一副谆谆教诲的口吻对刘璋道:“季玉,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难道时至今日,你都没发现,益州在你手中这些年,一直都是死气沉沉,万马齐喑么?若不是你昏聩无用到了极点,又怎么会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你说话?人心所向,我不想看到更不会允许,我刘家的基业断送在你这个不肖后人手里。” 刘瑁掷地有声的这一番话,如同重锤一般敲在了刘璋的心上,让他面色惨白,身如筛糠,嘴唇剧烈抖动着却又说不出话来。 一时间,偌大的议事厅上,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低着头,等着刘璋的决定。 刘璋,会拼死反抗,还是黯然让位呢? 刘璋瘫坐在了地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目光里充满了绝望。而刘瑁,则是满脸得色,神采飞扬,好似已经取得胜利了一样。 眼看着,刘璋哆哆嗦嗦的就要开口了,阶下却突然传来了一阵放肆的大笑声。 循着笑声看过去,只见崔琰摇头晃脑地道:“刘益州,现在,你还要打我杀我吗?” 刘璋猛打一个激灵,苦笑着摇了摇头。他马上就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益州牧了,运气好的话,或许还可以做个闲适的富家翁。运气不好,在监狱里度过余生甚至人头落地也不是没有可能。而且,依刘璋对刘瑁的了解,后者的可能性甚至要更大一些。 崔琰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笑着问刘璋道:“那刘益州现在可愿意为我幽并铁骑无偿提供粮饷?” 刘璋虽然暗弱,但却并不是笨人,丛崔琰的话里,隐隐捕捉到了一丝反败为胜的希望。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猛地站起身来,满脸希望地看着崔琰重重点头道:“只要贵使能帮我渡过此劫,莫说只是提供粮饷,便是再多出三倍五倍,我也愿意!” 刘瑁不屑地扫了崔琰一眼,摇摇头叹口气道:“季玉你莫非是急糊涂了吗?他不过是一个外人,又怎么可能帮到你?不要忘了,我手里拿的可是天子诏令……” 被人小看了的崔琰,不满地挑了挑眉,笑了笑看着刘瑁问道:“谁能证明,你手里的天子诏书是真的?” 刘瑁愣了一下,不自觉地朝着一个方向看了一眼,轻咳一声稳了稳心神,狠狠地瞪着崔琰反问道:“那你的意思,是我手里的圣旨是假的?” 崔琰一脸诚恳地点了点头,“没错,是假的!” 刘瑁顿时像被人踩到了尾巴一样跳起来指着崔琰的鼻子骂道:“你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使节,从来都没见过圣旨的人,又凭什么判断真假?你不要以为刘季玉饶了你,你就安然无恙了。我告诉你,别人怕他韩俊,我可不怕。惹火了我,将你五马分尸看他韩俊敢不敢说一个‘不’字!” 崔琰像看傻子一般盯着刘瑁,轻轻摇了摇头叹口气道:“刘君郎也算是一代人杰了,却没想到生出来的儿子,却个个如豚犬一般不堪大用!” 在这种场合说出这番话来,崔琰得罪的,可不是一个两个人。他能有这样的胆量,有天生铁胆的因素,更重要的是,他背后站着的韩俊,是当今天下所有人都要仰望的存在。当然,除了刘瑁这样坐井观天的人除外。 “你该死!” 火冒三丈的刘瑁,狠狠地指了指崔琰,“将他给我推下去,乱刀砍死之后再扔到野地里喂狗!” 崔琰老神在在地背着手,毫无惧色的笑着摇了摇头,“刘瑁啊刘瑁,你不过只是一个无官无职的庶民罢了,真以为凭着一纸矫诏就能够一飞冲天了?” “你们几个,还傻站在那里做什么?没听到我的话么?” 刘瑁气急败坏地瞪着那几个纹丝没动的东州兵怒吼道:“难不成,你们想要造反吗?” “这罪名太大,我们臭当兵的承受不起,还请公子慎言!” 人群中走出来一个裹的像粽子一般的武将,拱拱手道:“自先州牧君郎公组建东州兵以来,近十年来,东州兵为两任主公宿卫值守,从未出过任何差池。不知公子造反一次,从何而出?” “你,你是何人?” 刘瑁也的确不认识孟达,他已经淡出益州的政治圈很长时间了,似孟达这般的后起之秀,也的确入不了他的法眼。 “公子是前任东州兵主将,而末将不才,正是现任的主将孟达,孟子敬!” 孟达那天虽然伤的极重,但胜在年轻力壮,所以恢复的极快。刀伤虽然仍在,但精神却是极好。 刘璋感动地看着孟达,忍不住感慨道:“卿不负我,我必不负卿!” 这下子,轮到刘瑁被气得浑身发抖了。他做过东州兵的主将,自然知道在东州兵中,除了益州牧与主将的话之外,其余任何人的命令都不管用。 所以,虽然以前的孟达毫不起眼,但是现在的他,却是足以改变局势的关键人物。 “公子刚才问我,我为什么知道你手里的圣旨是假的。原因其实很简单,那道圣旨,是我亲手交给张子乔的!” 崔琰今天,是打定了主意要语不惊人死不休了。刚才一句话,得罪了满座的益州文武。现在这句话,却是要把自己推到天下人舆论的风口浪尖上的打算。 矫诏,可是要诛九族的弥天大罪。当年曹操陈留举兵,手持的便是矫诏,但是直到今天,他也不敢承认。而崔琰,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承认他矫诏的罪状,他是疯了吗? 背靠大树好乘凉,天下人都不敢做的事情,他做了,那是因为他身后站着的是韩俊,大汉大将军韩俊。 所以,崔琰无所畏惧地笑了笑道:“在我临行之前,大将军听闻瑁公子更为贤明通达,因此才表奏天子任命你为益州牧。但是今日我所闻所见,瑁公子对天子对我家主公,都毫无敬畏之心,而且处事草率,为人急躁,绝非能为大汉牧守一方的良臣。因此,这道圣旨也就失去了意义,和假的又有何区别?” “天子金口一开,岂有轻易收回之理?” 刘瑁咬着牙,不甘心地挣扎道:“而且就算天子要罢黜我,也需明诏天下方可。现在,我就是天子钦点的益州牧,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崔琰又笑了,很开心地笑了,缓缓抬起胳膊来,从怀里摸出了同样黄澄澄的一卷锦帛来,“罢黜诏书,就在这里,瑁公子要看一下么?” 刘瑁看了一眼缩在角落里一声不吭的张松,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只感觉天旋地转,绝望到了极点。 突然,殿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让困顿萎靡的刘瑁陡然提起了精神,满脸的期待之色。 可是,残酷的事实,让他很快又陷入到了绝望的深渊之中。因为昂首走进来的人,并不是他期待的那个人。 严颜全身披挂地拜倒在刘璋面前,朗声禀道:“末将听闻有人意图不轨,急调巡城营兵马于府门外设伏,生擒聚兵持械的贼将吴懿,听候主公处置!” “原来,这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刘瑁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梦醒了,我也该去我该去的地方了!” “逆贼刘瑁,欺君罔上,大逆不道,罪在不赦!命将其连通贼将吴懿一并下狱,呈报朝廷之后,秋后处斩!” 这正是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刘瑁萎靡了,刘璋立即变得眉飞色舞。 崔琰淡然拱拱手道:“恭喜刘益州轻描淡写间将一场祸乱消弭于无形,接下来的事情,外臣不宜在场,还请刘益州恕罪。” 崔琰,或者说是他背后韩俊的能量,今天着实让刘璋大开眼界,因此再也不敢有半点轻视了,慌忙回身还礼道:“贵使还请自便,今日让你看笑话了。烦请贵使回去之后,替我转告大将军,只要他但有所求,璋绝无不允之理!” “那就先谢过刘益州了!” 崔琰施施然地离开了,只留给了益州群臣一个洒脱的背影。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们今天的表现,让我很失望!除了孟达之外所有人,停俸三月,以儆效尤!” 刘璋在崔琰面前气焰全消,可是在益州群臣面前,他却变得硬气了许多。 第二一七章 韩伯颜兵进关中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崔琰,回到馆驿之后,却立即命人准备好了热水木桶。在别人眼里,他好像当年的蔺相如一般镇定自若,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后背早已经湿成了一片。虽然临行之前,郭嘉曾反复宽慰他,此行绝不会有任何凶险。但刀斧临头的那一刹那,崔琰依然被吓了个不轻。 只是,重任在身的他,很好地伪装起了自己的恐惧。因为只有这样,才会让益州君臣认为,这一切自己都胸有成竹。 热水侵入到皮肤里,将身体里的虚汗蒸了出去,崔琰这才感觉舒服了一些。 只穿了一件宽松的中衣,拖着木屐崔琰浑身舒泰地走回了前厅,刚想着泡上一壶龙井解解乏,眼前看到的一幕,却让他连滚带爬地地又回到了后间。 过了好一会,穿着整齐的崔琰,才重新走了回来。 “世人皆言清河崔季珪品德高洁,正直收礼,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崔琰的耳朵里,传进了一阵春风般和煦的声音,而在他的对面,正跪坐着一个白衫长裙气度雍容的女人。 也正因为如此,非礼勿视的崔琰,才会匆忙返回更衣。 是从大儒郑玄的崔琰,对于礼法的重视,要远超过一般人。莫说等在这里的是个女人,便是一个男人,崔琰也绝不会允许自己衣衫不整的见客。 只是,这个女人来的太过蹊跷,为何驿卒没有为自己通传呢?而最关键的是,她又为何而来呢? 女人不说,崔琰也不问,问多了都是麻烦。所以,他好整以暇地沏了一壶龙井,然后便正襟危坐在了女人对面。 比拼耐性,曾经在乡间耕读一呆就是数年的崔琰,还从来没输给过任何人。这个女人,自然就更加不是他的对手了。 “季珪先生,妾身刘门吴氏,冒昧来此,只有一事相求,恳请先生施以援手,若能救出夫兄,妾身必定结草衔环以报!” 碧绿清澈的龙井,还没盖满杯底,吴氏一咬牙,跪倒在崔琰的面前祈求道。 崔琰连忙放下茶壶,闪身避开,连连摆手道:“夫人快快请起,如此大礼,琰万万承受不起!” 吴氏固执地摇摇头道:“先生若不答应我,妾身宁愿跪死在这里!” 崔琰眼神一冷,负手转过身去,“既如此,那我就只能拜托刘益州为我换一处居所了!” 窗外的绿竹,随风摇曳,婀娜多姿,沁人心脾,可是崔琰却只感觉到一阵心烦意乱。刘瑁这件事,他的确不好插手。刘璋已经给足了他面子,他也不能不识抬举。而且最关键的是,如果他再横生枝节的话,只恐节外生枝。坏了他自己的性命事小,坏了韩俊的大事,他可就百死莫赎了。 眼前的风吹竹叶,好似萧声羌笛,优美动听。可是他的身后,却突然也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崔琰心里一惊,猛然转过头去,入眼所见景象,让他瞠目结舌,慌忙遮住了眼,心里默念了无数遍的清心咒才冷静下来。 “夫人这是做什么?快些将衣裳穿上,不然的话,我就喊人来了!” 已过而立之年的崔琰,当然不是没有见过女人,但是时间又有几个女人,有吴氏这般完美的酮体呢?所以,刚才的一刹那,他真的生出了兽血沸腾冲上去的冲动。 但是,这些年的书,毕竟还是没有读到狗肚子里,崔琰很快便恢复了冷静。 吴氏抱着衣衫抿着嘴,抽泣着道:“妾身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家中虽有些薄财,但思及先生乃高洁之士,想来看不上那黄白之物。而妾身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夫兄去死,只有出此下策,还望先生见谅!” 崔琰苦笑着摇了摇头,“夫人,你要我助你,却又要害我。如此这般,让我如何替你说话?” 吴氏连忙解释道:“先生误会了,妾身如此绝无他意。只盼先生事后能怜惜妾身,为我夫兄说一句话便可。” 崔琰苦笑道:“你穿好了衣衫,我与你细说可好?” 吴氏楚楚可怜地咬了牙,坚持道:“妾身自负还算有几分丽色,不知先生为何视而不见?请先生放心,妾身一定用尽浑身解数,让先生,让先生今夜如在云霄梦境之中。” 崔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吴氏带来的绮念逐出脑海,咬着牙斩钉截铁道:“你若执意要害我,我也不会对你再客气了!” 吴氏吃了一惊,满脸惊慌地摇着头辩解道:“天地良心,妾身绝对没有要害先生的意思,不明白先生为何不愿相信妾身满腔的诚意。” 崔琰叹口气道:“夫人身具大富大贵之相,天下皆知,琰位卑权小,如何敢据为己有?若是被主公知晓,定我一个僭越之罪,我又向谁去哭诉?” 女人,不是不能碰,但绝不能随便碰。 崔琰刚刚投入韩俊麾下,对于韩俊的为人秉性还算不上太了解。但是对于暗影阁的厉害,却已经心里有数了。 所以,不管吴氏有多么天香国色,不管他有多么的冲动,为了他自己的身家性命着想,他都必须要克制。 吴氏愣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轻蹙着眉摇了摇头,还是将衣衫重新穿在了身上。 刘瑁的经历告诉她,男人对于权利的追求,是能够克制一切欲望的。所以,她也就想明白了崔琰坚决不肯碰她的原因所在,同样也是权欲作祟。 想到正在牢狱中受苦的夫兄,吴氏不由得悲从中来,泣不成声地软倒在地,目光中充满了绝望。 崔琰再是铁石心肠,这会儿也不由得生出了一丝丝怜香惜玉的情绪。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崔琰皱着眉头安慰道:“刘益州已经做出了决定,至少在深秋之前,你夫兄的性命无碍。所以,你也并不是全无机会。” 吴氏闻言,目光里顿时挂上了一丝希冀的神采,牵住了崔琰的衣带恳求道:“那我应该怎么做,请先生教我!” 崔琰犹豫了一下,偷偷看了看窗外,最终还是长叹了一口气道:“时机成熟之前,我不会透露半句的。我相信,到那个时候,不用我多说,你也会明白该怎么做的。” 送走了吴氏,崔琰花了很长时间才终于将激荡的心情平复了下来,这次益州之行,带给了他太多的感触。也终于让他明白,之前躲在乡下家中闭门造车,还天真地以为天下英雄不过如此是多么的幼稚可笑。 表面上,他仅凭一己之力将益州君臣玩弄于鼓掌之中。但实际上,若是没有暗影阁的从旁策应,没有郭嘉提前布下的周密计划,他崔琰,将会毫无收获! 汉泰平元年夏至,一年中最热的时候,重修之后总算恢复了几分昔日气象的长安城外,却迎来了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兵。 两万幽并铁骑,整齐肃穆地进入了巍巍长安城中,秩序井然,没有引起丝毫的噪乱。 沮授与徐晃,关中的文臣武将之首,迎候在灞桥边,满脸的渴盼之情。 沮授跟随韩俊的时间,比所有人都要早,这些年来任劳任怨,丛幽并到关中,从未有过任何不满。执掌关中这数年来,更是让曾经一度在战火中几近荒芜的关中地区,重新焕发了勃勃生机。 而徐晃,当初韩俊提拔他之前,不过仅仅是白波军中一个无足轻重的下级将领。韩俊对他,本就有知遇大恩,更是因为韩俊的信任器重,他才有机会独领一方。 “公与先生,公明,想煞我也!” 远远的,韩俊便飞身下马,朝两人疾走而来。 沮,徐二人,自然不能站在原地等着韩俊走过来,大步迎上去的同时,满脸的激动之情怎么也掩盖不住。 “主公英姿,更胜当年,实在是让人不胜欢喜啊!” 沮授笑容满面地拱手施礼,可是还没等他弯下腰去,便被韩俊一把托了起来,“这些年来,辛苦公与先生了。一路走来,见关中再不复当年的凋敝荒凉,全赖公与先生之功啊!” 稍微停顿了一下,韩俊又转头看向徐晃,“当然,公明戍守在此,保得一方平安也是功不可没啊!最让我高兴的是,你二人合作无间,相得益彰,实是当今之廉颇与蔺相如啊!” 跟在韩俊身后,郭嘉背着手溜溜达达地走过来了,但是在沮授面前,却难得正经了一次,恭恭敬敬地施了个礼。当年沮授主动让出军师之位,可以说是卖了郭嘉一个人情。郭嘉再是玩世不恭,这点礼数还是懂的。 “这个浮浪子,你二位自然是认识的。锦荣,伯达你们也不陌生,这一位,则是我要为你们重点介绍的,黄忠,黄汉升!神箭无双,更有万夫不当之勇!” 对于韩俊的识人之能,沮授向来是十分佩服的,能够让韩俊如此隆重介绍的,就一定不会是平庸之辈。所以,沮授也丝毫没有拿架子,和颜悦色地拱手道:“主公很少夸人,而黄将军能得主公这般评价,定然是世间罕见之神将!” 第二一八章 ****荣直取阳平关 沮授是谁?那是韩俊麾下资格最老,身份也是极高的元从老臣。而黄忠又是谁?说难听点,不过是一个刚刚投效的降将罢了,若不是韩俊介绍,恐怕都没有资格与沮授说话。 而黄忠,又是最懂进退的,所以慌忙回礼道:“主公谬赞,先生谬赞,忠愧不敢当!” 徐晃盯着黄忠看了很长时间,才终于点点头感叹道:“汉升兄猿背蜂腰,手脚粗大,步伐沉稳有力,双目精华内敛,必是一个高手无疑!” 黄忠谦逊的笑了笑,“这位想必就是死守安邑力挫大汉军神皇甫嵩的徐晃徐将军吧?与你相比,我不过只是萤火之光罢了。” “行了,你们都别谦虚了,我韩俊的人,没有一个不是人中龙凤!” 韩俊哈哈大笑着打断道:“上次来长安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废墟,没有半分的王者之象。今日故地重游,才终于明白,当初高祖皇帝定都于此,还真是高瞻远瞩呢!” 沮授点点头附和道:“关中易守难攻,又能俯视天下,的确是龙兴宝地。” “狗屁!” 郭嘉不屑地撇撇嘴道:“这世间,有人中之龙,而绝无地中之龙。关中若是宝地,八百里秦川又岂会被项羽一把火烧为白地?长安又岂会毁于赤眉之手?” 韩俊和沮授相视一笑,都没有再与郭嘉辩论下去。风水之术,本就是玄而又玄,如果能够讲清楚道明白,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必要了。 大汉未央宫,曾经西汉帝国的大朝正殿,魏巍皇权的象征,却总是在战火中最先倒下。沮授初来长安之时,在西凉兵祸中饱经蹂躏的未央宫,早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气象,沦为了一片杂草丛生的废墟。 经过这两年的重新修葺整理,破落的未央宫总算是重新焕发了生机,虽然比之以前少了几分皇者之气,但却又平添了几分雍容华贵。漫步在鹅卵石铺成的甬路上,韩俊的心情,颇有一些复杂。想当年,他正是在长安认识了蔡琰和唐姬,也正是在这里,他一跃成为了位极人臣的大将军。 可以说,长安是改变了他命运的福地,所以这一次丛幽燕跋涉而来,就好像回家一般倍感亲切。 曾经,只有两汉天子才能坐的位置,韩俊就这么不客气地坐了上去。当然,为了避嫌,那把笨重又占地方的龙椅,早已被沮授命人抬走了。 “诸位请坐吧!” 韩俊意气风发地挥挥手,好似天下已尽在他怀中一般,“此次南下,旨在汉川两地,若能得陇据蜀,则天下三分已得其二,又有从北到南,从西到东的居高临下之势,消除割据,扫平天下也将不再是奢望!” 稍微停顿了一下,韩俊转头看向沮授问道:“不知关中准备的如何了?” 沮授正色回道:“接到主公军令之后,我与公明将军不敢有一丝松懈,厉兵秣马,积极备战,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韩俊满意地点点头道:“公与先生办事,我向来放心。益州那边传来消息,刘璋已经同意,为我南征大军提供粮饷。所以,关中只需准备大军一月之粮便可。” 沮授咂咂嘴犹豫着劝道:“关中前些年虽几乎毁于西凉兵祸之中,但毕竟根基尚在,再加上这几年来鼓励耕垦,休养生息,较之以前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所以,授敢保证,关中府库存粮,供应大军三月食用不会有任何问题。汉中益州,山势复杂,地窄路狭,粮食转运困难,况战场之上,风云变幻莫测,为防万一,臣下斗胆建议主公随军带足三月之粮,如此也可确保此战万无一失!” 韩俊叹口气道:“我又何尝不担心战事不顺,陷入胶着,到时候进退不难,更知道刘璋并不值得信任。但关中能有今天这般安稳祥和的景象来之不易,我实不忍心因为战争的缘故,打破这种平静,让那些好不容过上安稳日子的苍生受到牵累啊!” 沮授自信地回道:“我敢立下军令状,若关中有一丝骚乱,主公可唯我是问!” “当真?” 韩俊深吸了一口气,定定地盯着沮授问道。 “千真万确!” 沮授拱手道:“主公仁义之名,关中上下莫不感怀。而且近两年来,在关中落户的流民,十有七八都是来自汉中,因无法忍受张鲁及五斗米道的荼毒,而不得不撇家舍业地翻山越岭地逃出汉中。而在这些人的心里面,无时无刻不在渴盼着王师南征!” 韩俊重重点了点头,攥紧了拳头狠狠道:“我必不让他们失望!” 两万幽并精兵,两万关中锐卒,南征大军总计四万人,于泰平元年初秋,大将军韩俊,军师郭嘉,大将徐晃,张绣,高顺,黄忠等人,在长安南城安门外,设坛祭天,誓师出征! 荀彧,荀谌,荀攸叔侄,分别坐镇冀,幽,并三州。赵云坐镇黎阳,防御曹操。徐荣,张颌,张辽分别驻守辽东,徐州以及河内,确保后方稳固之后,韩俊在前线才会心无旁骛。 一路走扶风,武功,过陈仓古道,绕太白山进入汉中境内,却依然没有遇到一兵一卒的敌人,韩俊对此,不由得心生警惕,郭嘉却是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坐在舒适的马车里品着上好的碧螺春,看上去无比悠闲地感叹道:“若不是在幽州呆的久了有些闷,想要出来散散心,这趟汉中之行,其实根本无须主公亲征,随便遣一大将便可立功而回。汉中地狭兵少不说,这些年来更是被张鲁折腾的天怒人怨,所凭借者,不过阳平关而已。只消阳平关一破,则汉中再也无险可守,直取南郑,不过翻手般轻而易举!” 这些年来的东征西讨,已经将韩俊的身子骨打磨的越来越结实了,马术也是越来越好,因此早就不喜欢呆在马车里了。但是没办法,郭嘉身子骨弱,受不了颠簸之苦,随军必须要配备马车,而韩俊也只能强忍着不耐烦留在车里陪他了。 耳听着窗外萧萧马鸣声,韩俊本来就够心烦意燥的,再听了郭嘉这番狂谬之言,更是怒火中烧,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警告你,当初是你坚持让锦荣做先锋的,若是一旦他出了什么差池,我唯你是问!” 先锋人选,韩俊本来属意的是黄忠,一来是因为他刚在自己麾下效力不久,骤登高位,恐让别人心里不服,所以需要给他创造机会力工;二来黄忠谨慎又不保守的性格,也很适合为大军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但是,郭嘉却力荐张绣出任先锋,理由是他年轻气盛,锐不可当,必将会以摧枯拉朽之势直捣汉中腹心而去。 因为和邹氏的那件事,韩俊心中,对张绣始终都怀着一丝愧疚。虽然张绣表面上不以为然,但韩俊知道,这件事必将会在他心里埋下一颗钉子。所以也不好公然拒绝郭嘉的提议,生恐让张绣更加的不痛快。 同意是同意了,但是韩俊的心中却始终都不放心。张绣是一员骁将不假,但也正因为如此,韩俊才会担心他落入到汉中军的圈套中。历史上曹操南征汉中之时,张颌和夏侯渊这样的名将组合,都曾经在汉中军面前吃了亏。张绣,他可以吗? 同样也是因为邹氏的缘故,张绣在韩俊帐下的身份略显尴尬。所以,为了避免被别人嘲讽自己是靠着女人的裙带上位,张绣着急建功的心情是比任何人都更加迫切的。但也正是因为这种迫切,让他很快就吃到了苦头。 而张绣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本在郭嘉的预料之中。 懒洋洋地伸了伸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下,郭嘉悠悠道:“张绣若是不先败一阵,又怎么能在最短时间内攻下阳平关呢?” “什么?” 韩俊愣在了那里,眼神复杂地看着郭嘉,打不得骂不得的郭嘉。 郭嘉笑了笑,摆摆手道:“主公放心好了,张绣不会有事的。怎么说他也是西凉名将,自保的能耐总还是有的。” 韩俊咬牙道:“那平白枉死的将士们呢?他们又犯了什么错?我们完全可以设计诈败,为什么非要用将士们的鲜血,来为你的计策做出牺牲呢?” 韩俊面色不善,郭嘉却是一脸的平静,沉思了片刻之后,缓缓道:“主公是主君,所以自当以仁心为本。而我是谋士,心若不狠不毒,如何能辅佐主公成就大业?我只知道,汉中虽多酒囊饭袋,但真败与诈败之间,还是有一些区别的。而若是一旦被敌察觉到,再想要征服阳平关,则必然要多流数倍乃至数十倍的鲜血才可以!” 韩俊沉默了,他不是个笨人,更不是个固执的人,因此很快就接受了郭嘉的说辞。但是他的心里,却仍然刀割一般的难受。大概,这就和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是一个道理吧。 张绣统帅着五千精锐,一路急行,所向披靡,很快就来到了阳平关下。 第二一九章 张绣遇袭拼死断后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而蜀道之难,正是始于阳平关。 始建于西汉的阳平关,最早名叫阳安关,北依秦岭,南临巴山,米仓山,雄踞于西通巴蜀的金牛道口与北抵秦陇的陈仓道口之间。地理位置极其重要,可谓是极天下之至险。当年楚汉相争,汉高祖刘邦蛰伏于汉中,正是丛阳平关出兵,暗度陈仓才有了大汉四百余年的天下。 汉中最险无如阳平! 阳平关下,张绣此时就生出了这种感觉。他本以为,斜谷道已经是天下少有的难行之路了。但是到了这里,远望着崇山峻岭间的迤逦蜀道,他才知道,原来斜谷道是那般的宽阔平坦。 雄关如铁,却拦不住张绣心中的万丈豪情。手里的虎头蛰金枪仰天一指,扯着嗓子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大喊道:“关上藏头露尾的无胆鼠辈,可敢开关来与我张绣一战!” 回答张绣的,除了迎风飘飞的旗子呼啦作响,再无半点回音。 “北地枪王”的大名,或许在中原还不是那么响亮,但是在关中,汉中,却算得上家喻户晓。十七岁就单枪匹马闯入叛军阵中,斩杀贼首麹胜后安然返回,一时间名噪天下。 所以,面对张绣的挑战,阳平关守将,张鲁的胞弟张卫以及汉中大将杨昂,只能是当做聋子一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张绣一直喊哑了嗓子,也没见汉中军有任何反应,只能是摇摇头返身往回走。汉中军有地利优势,闭门不出的话,他也毫无办法。眼看着天色以暮,只能是引兵退后二十里扎营,虽然满心的不甘但也不得不将这个情况禀报韩俊处理。 邹氏跟了韩俊,要说张绣心里面一点想法都没有也不可能,但却绝不会像历史上一样恨曹操那样。一来是因为邹氏已经跟他说得很明白了,并不是韩俊用强,而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二来他身边现在也没有贾诩那样的人撺掇,所以尽管在韩俊面前还有些不自然,但却并没有生出要举兵叛乱的心思。 韩俊对他的态度,张绣自己也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要说一点提防都没有肯定是胡说,但更多的,恐怕是对自己的愧疚。否则的话,就算他再器重郭嘉,也不可能在郭嘉并没有充分说服他的前提下,而改变自己原本的打算。 夜色已经深了,张绣还了无睡意,高高在上的阳平关,就好像一块压在他心里的大石头一样,让他根本合不上眼睛,阳平关的样子,在他的脑海里反复盘旋,却怎么都想不到叩关而入的好办法。当然,除了强攻之外。 可是,他手里只有五千兵马,而阳平关内,却至少有两万敌兵。兵法有云,十而围之,五而攻之,在兵力只有对方四分之一的前提下,若是不管不顾地发起强攻,无异于自取死路。 所以,张绣只能很憋屈地等着,眼前的困难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之外。 辗转反侧的张绣,忽然猛打一个激灵坐起身来,手搭在耳朵旁一听之下,一颗心差点沉入万丈深渊之中。 “糟了!” 张绣匆忙下床,抓起长枪来也顾不上披甲了,掀开帐帘往外一看,顿感觉一阵阵的天旋地转。 张绣怎么都不会想到,在他眼里胆小如鼠的汉中兵,居然真的敢打开关门冲了下来。他更想不到,在他印象中战斗力不值一提的关中兵,看上去一个个的却好似猛虎下山一般,汇聚在一起又好像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一般,气势磅礡地冲进了幽并军的军营之中,一边嘴里还高喊着“师君指路,战无不胜!”,一边大砍大杀,四处放火。 “将军,怎么办?” 混乱的人群中,一个红发碧眼的九尺大汉须发皆张地挤到张绣身边,左右手里各提着一柄开山大斧,浑身的肌肉块好像要炸开了一般,看上去十分的狰狞可怖。 胡车儿,是西域胡人,据说是丛康居那边一路流落到了北地郡,天赋异禀,力大无穷,一双脚更是跑动如飞,日行七百里不在话下,脚力甚至要比一般的西域骏马还要快。 只因为当年落难之时,张绣救了他一条性命,从此便忠心耿耿地跟在张绣身边。当年张绣枪挑麹胜之时,胡车儿在外策应也是立下了大功的。 “胡车儿,你怕死么?” 张绣狠狠地攥着虎头蛰金枪,目光狠厉地咬了咬牙,飞身上马。 胡车儿大声回道:“将军长枪所指之处,刀山火海,我眼睛也都不眨一下!” “好!” 张绣怒吼一声,跃马挺枪“既然如此,那就由你我二人断后,掩护大军撤退!” 普通士卒的性命,在袁术等人看来,不过如同草芥一般。但是在韩俊的眼里,却是无比的宝贵,幽并军的战死抚恤,也是高的吓人。因此张绣心里很清楚,他可以打败仗,但败了之后,如果他只顾自己逃命,而对麾下的士卒不管不顾,那么韩俊就算再看重他,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眼见败局已无法挽回,所以张绣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可能的减少损失,哪怕为此付出他自己的性命。 张绣一马当先,胡车儿甩开两条大长腿紧随其后,两个人就好像螳臂当车一般,义无返顾地冲进了密密麻麻的汉中兵阵中。 张绣的马上长枪,如同毒龙出洞一般,直刺破千军,横扫一大片;胡车儿的马下双斧,则像是猛虎甩尾,上劈如泰山压顶,横砍似狂风呼啸。两个人方圆十步以内,血雨腥风,残肢断臂,就好像两个杀神降临一般势不可挡。 “那是,张绣?” 这两个人制造出来的动静,很快便吸引到了杨昂的注意,他的目光也瞬间变得无比炽热。 张绣是谁?那可是鼎鼎大名的“北地枪王”,当年纵横天下的西凉军中顶尖人物。杨昂又是谁?不过只是张鲁部下的一个不起眼的偏将罢了。而对于他这样的人说,做梦都想着一跃成为天下闻名的名将。怎样成名最快?踩着别人肩膀上位自然是最佳选择。而此时的张绣,就是一个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想到这里,杨昂不由得双眼放光,深吸了一口气,手中百炼环首刀朝着张绣的方向狠狠一挥,“兄弟们,小贼张绣既敢来汉中撒野,那就决不能让他活着离开!师君的道民,祭酒们,为天师道效力的时候到了!生擒张绣者,道民升祭酒,祭酒升治头大祭酒!” 张鲁在汉中,以道执政,********,自称“师君”为最高统治者,然后在其控制区域内分设二十四治,各治不置长吏,以治头大祭酒管理所有失误。所以,对于天师道的道民而言,能够成为师君的亲信,也就是治头大祭酒,便成了最高的理想。 杨昂的许诺,对于他们而言,甚至比白花花的金银珠宝要更有吸引力。这就直接导致了,张绣与胡车儿的压力大增,一个个红了眼的汉中兵,对天师道的狂热让他们变得舍生忘死,就好像死亡不可怕,活着才是耻辱一般。 张绣吸引了几乎所有汉中兵的注意力,这就给了其余幽并军逃生的机会。身强力壮又大多久经沙场的幽并军,无论是单兵作战还能结阵厮杀,其实战斗力都远比汉中兵要强很多。但一来因为被偷袭之后措不及防,二来也是因为汉中兵大多都是狂热的信教徒,所用的全都是两败俱伤的打法,让幽并军很不适应,所以才会落入了下风节节败退。 “将军,这些人都不怕死么?” 天生神力的胡车儿,终于感觉到自己的力气有些不够用了。这也是正常的,毕竟再强悍也只是个人,而不是机器。人力有时穷,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汉中兵丧命在自己的大斧之下了,但是他毕竟只有两天胳膊两把斧,就算是杀到天亮,也不可能将所有的汉中兵斩尽杀绝。 所以,胡车儿的心里面,开始打起了退堂鼓。他再悍不畏死,也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乱刀之下。 胡车儿气喘如牛,汗如雨下,张绣也轻松不到哪里去,而且相比于胡车儿,他对汉中兵的仇恨吸引要大得多。所以,尽管还能强撑着坐在马上挥枪,但两条胳膊却早已像灌了铅一样沉了。 “那你怕死么?” 张绣双眼瞪得老大,浑身上下血迹斑斑,有他自己的血,但更多的是惨死在他枪下的汉中兵喷溅而来的。 胡车儿晃了晃大脑袋瓮声瓮气道:“将军不怕,我就不怕。将军若要死战到底,我定不离不弃!” “连累你了!” 张绣苦笑了一声,又是狠狠一枪刺穿了两名敌兵,顾不上往外拔,咬着牙顺势一扫,又扫到了一大片前赴后继冲上来的汉中兵。胡车儿也不含糊,两把大斧挥舞的水泄不通,正应了后世评书里的那句话,沾着死碰着亡,手下无一合之将。 张绣和胡车儿马上步下凶猛无匹,但有句话叫做是蚁多咬死象,杀不完的汉中兵,一波接着另一波,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将张,胡二人,团团围了起来…… 第二二零章 黄汉升夜引雕弓 “果然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北地枪王啊!” 远处的小山包上,杨昂咧着嘴啧啧感叹道:“不过,好虎架不住群狼,今日你张绣注定要成为我杨昂成名之路上的垫脚石了!” 信心满满的杨昂,命手下打起了火把,火光下他远远地看着困兽犹斗一般的张绣和胡车儿,嘴角勾勒出一丝狰狞的笑容,缓缓地抬起了手里的环首刀,高举过顶,双眼冒着炽热的光芒,满脸兴奋地张大了嘴,一股豪情壮志丛喉咙处喷薄而出,“建功立业,就在今朝!师君忠诚的道民们,再加一把劲,张绣已经快要不行了!” 围拢在他身边的汉中兵,一个个也都是摩拳擦掌地跃跃欲试。杨昂刚才说的话,他们可都是听得清清楚楚,或者为了卫道护教,或者单纯只是为了升官发财,他们一个个眼睛里都散发出了饿狼一般的目光。在他们的眼里,垂死挣扎的张绣,已经不再是那个神威赫赫的北地枪王而只是盘里的菜,碗里的饭,张开嘴便能够轻而易举地吃下去。 事实也的确如此,已经血战了一个多时辰的张绣,早已经到了体力的极限。现在的他,每挥出一枪,都好像要拔山填海一般的困难。浑身上下,已经鲜有完整的皮肉了,乌黑的血水,丛身体各处汩汩冒出。而他胯下的西凉骏马,更是早在半个时辰之前,就已经被几个汉中兵联手砍断了腿,虽然张绣很快就为他的爱马报了仇,但却也无法再挽回那匹陪着他征南讨北的爱马性命了。 胡车儿的情况,比张绣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张绣吸引了更多的仇恨,拉走了更多的火力,但有好几次,若非他飞身上前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替张绣挡下了汉中兵的必杀一击,张绣恐怕也不可能坚持到现在还没有倒下。 张绣受的伤虽多,但几乎都是不足以致命的皮外伤,而胡车儿的伤势虽少,却要严重许多,也幸亏他天生的皮糙肉厚,体质迥异与常人,这才还能留住一口气。 但是,如果没有意外,恐怕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倒下再也起不来了。 气力飞速流失的张绣,视线已经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呼吸也越来越艰难了。头晕眼花的苦笑了一声,无力地摇了摇头,“却没想到,我张绣会丧命于此!” 眼看着张绣头重脚轻身子一歪就要倒下,胡车儿连忙奋力挥出两斧,将围在身边的汉中兵暂且逼退,迈出两大步去扶住了张绣,也不说话,一沉腰把张绣背了起来,凶兽一般的怒吼一声,不管不顾振臂就是两斧,也不知道排头砍翻了几个敌兵,不管不顾地杀出了一条血路来,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突围而去。 杨昂远远地瞧了个清楚,生恐煮熟的鸭子飞走,连忙高声喊道:“莫要放跑了,啊!” 杨昂满脸惊恐地抓着好像从天而降一般,正射进自己嘴里的雕翎羽箭,再也说不出话来,白眼一翻,软倒在地。 “锦荣莫慌,黄忠来也!” 一箭狙杀了杨昂之后,黄忠挂弓取刀,猛一打马,高声呼喝道;“兄弟们,莫要放跑了一个敌兵!对面的汉中兵都给我听好了,你们已经无路可走了!识时务者弃械投降跪在路边可既往不咎!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早已经精疲力尽的胡车儿,远远地听到黄忠的声音,心里憋着的那口气立即就松了下来,然后就感觉到一阵阵的疲累铺天盖地而来,两腿一软,竟是再也跑不动了,就那么直挺挺地摔倒在了地上…… 张鲁以五斗米道理政,又以五斗米道治军,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但与此同时,也有着不可避免的缺陷。那就是再信仰失去之后,他的军队战斗力会在瞬间大打折扣。对于这些汉中兵而言,他们的信仰便是杨昂,可是杨昂却被黄忠的惊天一箭轻而易举地秒杀了,这就让汉中兵瞬间陷入到了迷茫之中,紧随而来的便是巨大的慌乱。 失去了信仰的汉中兵,就好像待宰的羔羊一般,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锦荣,你没事吧?” 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黄忠统帅的幽并军便控制住了战局,除了小部分的汉中兵趁乱逃了出去之外,大部分都顺从地跪在了路边,成为了幽并军的俘虏。 黄忠满脸愧疚地走到张绣身前,轻轻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忍不住泪湿眼眶内疚道:“若我能早一刻到,锦荣也不必吃这么多苦!是我太晚了,对不起!” 张绣虚弱地摇了摇头,轻轻抓住了黄忠的手,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道:“汉升兄今日救命之恩,绣必永世不忘!汉升兄也无需自责,是绣自己疏忽大意,方有今日之祸,怪不得任何人!” 黄忠犹豫了一点,沉声道:“主公令我替他问你一句话,今日之败,你有何感想?” “什么?” 张绣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然坐起身来,满脸惊愕地问黄忠道:“难道,主公已经料定了我此战必败?” 黄忠尴尬地点了点头,“临行之前,军师曾对我言,汉中兵虽表面不堪一击,但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锦荣威名在外,又是年轻气盛,轻敌之下必然防范不严,或会与敌可乘之机!” 张绣脸色难看地咬着牙问道:“既然如此,那军师为何会力荐我出任先锋?又为何事先没有提点我一二?” 黄忠苦笑道:“锦荣若是听完我接下来的话,或许便会明白军师的苦心了。” 张绣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请讲!” 黄忠表情凝重地问道:“阳平关地势险峻,易守难攻,非数倍兵力,耗费日久不可下。锦荣以为然否?” 张绣点点头赞同道:“诚然如此。” 黄忠又道:“军师有一计,可使我军轻而易举破关而入。只是,这需要锦荣的帮助。而我现在不确定,锦荣还有没有力气站起来!” 张绣咬了咬牙,艰难地站起身来,使劲地拍了拍胸脯朗声道:“汉升兄但有差遣,绣粉身碎骨也不敢推拒!” 黄忠拍了拍张绣的肩膀,“那就要委屈锦荣一下了。” 张卫,表字公则,时年二十五岁左右。上面有一个兄长张鲁,正是朝廷钦封的镇南将军,汉中太守。下面有一个弟弟叫张愧,刚刚加冠不久。而实际上,张卫还有一个幼弟名叫张徵的,虽然死难时不过十岁出头,但却早早展现出了对天师道的天赋,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惹来刘璋的忌惮惨遭横祸。 和张鲁以及其他两位胞弟不同,张卫对于父祖的衣钵兴趣并不是强,他更喜欢的是,是手握大权定人生死的那种快感。因此,才会主动请缨前来守御阳平关。 夜间反复思量之后,张卫同意了杨昂的请求,让他率领着一半守关兵马出城偷袭幽并军的大营。如今三个时辰已经过去了,东方已经露出了一丝鱼肚白,可是还没有传回消息来,这让一夜未眠的张卫,不由得担心了起来。 幽并军强横的战斗力,天下皆知,张卫自然也不可能不知道。在他最初得知韩俊亲率幽并军南下的消息之时,他甚至都生出了弃关投降的心思。 只不过,耐不住杨昂再三的恳求,张卫壮着胆子同意了他的请求。但是杨昂离开不久,他就又后悔了,因为他和出身寒门的杨昂不同,他是张鲁的亲弟弟,只要张鲁在位一天,他就能享一天的荣华富贵。他完全没有必要,像杨昂一样为了出名而拼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张卫也是略懂几分军略的,心里清楚兵马既然已经派出,若是毫无理由地召回来,只会平白地消耗士气。 所以,张卫只能站在阳平关上暗暗祈祷,祈祷杨昂能够不负他所望,带回给他一个好消息。 残月西沉,旭日在东方喷薄欲出的拂晓之际,就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城头转来转去的张卫,却只等回了一群狼狈不堪的败兵。 张卫只感觉,自己的一颗心,沉入了万丈深渊之中,不用问也能看出来,战事不是那么顺利。 大约有千余人的败兵,没头苍蝇一般地涌入城中,看到他们那一个个失魂落魄的样子,张卫也没心情去开口相问了。还有什么好问的?胜败已经再明显不过了,他现在什么都不想知道,只想要自己一个人好好的冷静一下。 厚重的关门,吱吱呀呀的重新关上了,张卫定定地看着天边的一丝红晕,心却如死灰一般的绝望。 远远的,又是一队汉中兵跑了回来,只不过看上去,这大约千余人却与之前的败兵截然相反,无论是精神状态还是队列阵型,都不像是打了败仗的。 张卫的那颗心,陡然又活了起来,神情复杂地盯着关下的兵马大声问道:“你等是谁的部下?” 第二二一章 利刃营摧枯拉朽 “回禀大祭酒,杨昂将军以诈败之计大破幽并援军,生擒敌酋张绣,命我等先带回交由大祭酒处置。” 关下兵卒之中,闪出一个校尉打扮的壮汉,大声回答着张卫的问题。 张卫细细打量着这个有点眼生的校尉,轻轻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张卫呢?” 校尉立即回答道:“杨昂将军正在指挥兵马,围堵聚歼幽并援军,生恐大祭酒担心,因此特命我等先回来报信!” “是这样吗?那我为什么从未见过你?” 张卫眼中,闪过一道寒芒,猛然取弓在手,瞄着那个校尉,便是一箭射了过去。 张卫武艺稀松平常,这一箭歪歪扭扭,速度又慢,本来毫无威胁。可是鬼使神差的,却正中在那个校尉的肩胛骨上。 张卫一脸错愕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满脸的不敢相信之色,他自己又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这一箭射出去也只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态度,警告一下关下那些图谋不轨来意不明的人,自己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万万没想到,这一箭居然会取得这样的成果。 “我乃是南乡祭酒杜文,斗胆请问大祭酒为何无故伤人?” 校尉捂着肩膀痛苦地蹲了下去,他身边另外一个校尉满脸愤懑地站出来,咬牙切齿地抬着头毫不客气的厉声质问道。 “杜文,你这个叛徒,师君不会原谅你的!你一定会受到天罚,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就在张卫有所动摇,为错怪了这些忠诚鬼卒,祭酒而暗生愧疚的时候,他的身边突然窜出了一个败兵,手指着城下的杜文破口大骂。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杜文,脸色瞬间剧变,情不自禁地倒退两步,满脸不自然地看着那个跪坐在地上的校尉。 校尉缓缓站了起来,丛肩胛骨上把羽箭拔了出来,轻笑着摇了摇头,“既然被识破了,那就别怪我黄忠不客气了!” 黄忠不紧不慢地取弓在手,将羽箭搭在弦上,弓开如满月一般,轻轻吐了一口气,笑着道:“到了九泉之下后,可千万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身边那个多嘴的夯货吧!” 张卫面带冷笑,狠狠地拍了拍城砖,咬着牙一字一顿道:“狗贼,你不得好死!” 张卫的话音越来越小,瞳孔却越瞪越大,耳边刺进一股催命般的呼啸声,让他好像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思考忘记了所有的一切一样。 “大祭酒,快躲开!” 旁边指认杜文的那个败兵,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飞身扑上挡在了张卫的身前。 但可惜的是,三国第一神射的全力一击,并不是他相挡就能挡得住的。黄忠的这一箭,屏息凝神,用尽了全力,势弱流星飞坠一般,又狠又稳又准,精确地刺进了张卫的咽喉之中。 杨昂死在了措不及防,而张卫的死,却完全是因为他战阵经验不足。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么远的距离,这么暗的光线,黄忠还能够如有神助地带走他的性命。 喉咙里“咕咚”一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张卫满脸不敢相信地倒了下去。 一箭射杀张卫,黄忠却满脸的平静,就好像干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一样,又丛箭壶中取过一支羽箭来,瞄准了城头上的大纛,轻轻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爆喝一声,又是惊雷一箭而去。 这支箭,是一枝响箭,目的不仅在于摧毁守军所有的自信心,更是发出了一个信号。 响箭一响,还等候在城门口排队等候验明正身进城的汉中败兵,突然爆发出了严重的骚乱。 无数人同时发一声喊,各自掀开了衣服,将藏在里面的兵器拿在手里,三五人组成一队,见人就杀,朝着城门的方向突围而去。 汉中守军的反应速度不可谓不快,但他们匆忙组织起来的防线,却被混进城来的幽并军砍瓜切菜一般地撕成了碎片。 因为他们的对手,是韩俊耗费无数钱粮心血打磨而成的利刃营,吃得最好,挣得最多,练得最狠的精锐之师。 虽然,他们只有两百人,但是在主将高顺的统领下,他们瞬间爆发出来的能量,甚至要比两千人甚至更多人都要猛烈。高顺随手练出来的八百陷阵营,都能被后世评定为三国第一强兵,而在韩俊要人给人要钱给钱的全力支持下成军的利刃营,又在韩俊的建议下引入很多后世训练特种兵的方法,所以利刃营的八百锐士一个个都好像是丛地狱走出来的勇士,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能以一敌十的兵王级别。 在一台台冷漠仿佛不带一丝感情的杀人机器面前,汉中兵很快就崩溃了。 “甲字营,开关门!丁字营,在外护卫!” 高顺的表情,永远都像是万年不化的冰川一般冷峻。也唯有他的这种性格,才能震慑住利刃营的那些骄兵悍卒。 城门,很快就打开了。 早已等在关外心急如焚的黄忠,第一个跨马挥刀冲了进来,跟在他的身后,五千幽并铁骑如狂风过境一般势不可挡。 张卫被黄忠狙杀在城头之上,而除他之外,阳平关内再无一人能在短时间组织起有效地抵抗来,所以阳平关的陷落,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阳平关一下,汉中则再无险可守,张鲁立即就慌了。顾不上心疼战死的张卫,匆匆忙忙地召集了手下的文武共商对策。 “幽并军来势汹汹,仅耗时不过一日,便攻取了阳平关,不知诸位有何御敌良策?” 曾经的张鲁,也是一个丰神俊朗,英姿勃发的青年,因此才会被刘焉看重派来汉中,但是这些年的养尊处优,让他的体重飙升,整个人的精气神也萎靡了许多。 天已过初秋,相比于炎炎夏日本已经凉爽了许多。但张鲁满头的虚汗却如泉涌一般怎么都止不住,虽然他自己在不停地擦拭着,身后也有一个侍女执扇,却依然无济于事。 体虚气促,这也是长年服食丹药引起的后果。再加上激怒攻心,若不是张鲁年轻时身体底子还可以,这会儿恐怕已经是撑不住了。 阎圃是巴西安汉人,很早就与张鲁结识,又因为他见识过人,因此深得张鲁的信任,在汉中堪称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极高。因此张鲁话音落下之后,阎圃便第一个开口了,“阳平关乃是汉中门户,此关一失,则汉中境内再也无险可守,幽并铁骑随时都可长驱直入兵围南郑。所以臣下建议主公,暂避锋芒,退守巴西,与杜濩,朴胡等夷王联手拒敌!” 张鲁沉吟着点了点头,随即又皱着眉头问道:“賨人与七姓夷人隐居深山之中,向来与世无争,岂会因我之故而与韩俊为难?” 阎圃笑着摇摇头道:“主公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賨人与夷人当年瘟疫横行,若非令祖援手施救,恐早已灭族了。所以别人上门求助他们可以置之不理,但主公您的请求,我料想他们断然不会拒绝的。” 张鲁这才如释重负的长出了一口气,可是那边杨松却又站出来给他添堵了。 杨松出身汉中本地豪族,背后势力极其雄厚,再加上他本人又是能言善辩,巧合如簧,所以也颇得张鲁的信任。 杨松眯着眼睛看了看阎圃,沉声道:“主公若是如此,则必将死无葬身之地尔!” 张鲁陡然一惊,猛地坐直了身子,盯着杨松厉声问道:“为何?” 杨松不急不忙地捻了捻须,吊足了张鲁的胃口,这才缓缓道:“令祖当年的确对賨人,夷人有救命大恩,但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賨人夷人之中,虽不乏重情重义的忠义之士,但更多的都是见利忘义的小人。若是韩俊许之以重利,焉知他们不会恩将仇报,将主公拱手送出?” “一派胡言!” 阎圃忍不住斥责道:“杜濩,朴胡等人,皆是我之旧识,为人性情如何,我心中一清二楚!主公若是不信,圃敢以全家性命为担保!” 张鲁挑了挑眉,又看向杨松,却只见杨松嗤笑一声,满脸不屑道:“我不是信不过你的为人,而是主公身份高贵如九天云彩,又岂能与蛮夷这等卑贱之人同居一处?正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明明有万全之策不用,却非要主公冒险,阎圃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居心?” “万全之策?” 张鲁兴奋地问道:“计将安出?” 杨松并不着急回答,而是又问了张鲁一个问题,“臣下斗胆请问,主公的抱负为何?在天下还是在万民?” 张鲁皱着眉头想了想,沉吟道:“我之志向,只愿万千生灵安居乐业,无病痛之苦,无冻饿之困,无兵戈之厄!将天师道发扬光大,信徒遍布天下!” 杨松笑了笑道:“既如此,主公又何必将目光局限在汉中一地?” 阎圃眼中精光一闪,立即明白过来,抢在张鲁开口之前,断然打断喝骂道:“杨松,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劝你莫要为了黄白之物而迷失了心智!” 第二二二章 张鲁和亲抗韩俊 杨松贪财,全汉中无人不知,但偏偏这一次阎圃是误会了杨松,所以杨松立即瞪大了眼,拍着胸脯大声道:“阎圃你莫要无证无据的血口喷人!我杨家良田万顷,房舍千间,什么样的奇珍异宝我没见过?什么山珍海味我没吃过?我胸中这颗赤诚丹心,对主公忠心耿耿从未有过半分动摇!你若有证据,便拿出来面呈主公,你我当面对质!若是拿不出来,便是无中生有的毁我名声!” 越说越气氛的杨松,面对着张鲁一躬到底,“还请主公为我做主!” 张鲁只感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左右为难,无奈地摆摆手和稀泥道:“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吧!你刚才不是说有万全的退敌之策么?说出来我听听。” 杨松不依不饶地摇摇头道:“主公若是如此偏袒阎圃,请恕松不敢苟同!” 阎圃冷冷笑道:“若是你的计策当真管用,不用主公处置,我自去你的府门前跪上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为你赔罪!” “君子一言?” 杨松一挑眉,挑衅地看着阎圃。 阎圃昂然挺身,声若洪钟地回道:“驷马难追!” “好!” 杨松傲然点了点头,又一拱手道:“韩俊尽起关中兵马来犯我汉中,后方必然空虚!主公何不遣人带厚礼出使西凉,说动西凉马腾与我结盟,兵出大散关,则韩俊必将匆忙引军北返,如此则汉中之危自解!此乃围魏救赵之计,主公以为如何?” “万万不可!” 阎圃又站出来反对道:“兴平二年,三辅****,屯驻于长平岸头的马腾,非但没有出兵勤王,反而趁势作乱,袭取了苏氏坞堡,大肆掳掠。由此可见,马腾其人不忠不义,绝不可以倚为臂助唇齿!西凉凋敝,关中富庶,若是联马抗韩,则无异于饮鸩止渴,到时候前门驱虎,后门进狼!汉中再无宁日矣!” 张鲁沉吟片刻,咂咂嘴道:“也不是不无道理。” 杨松眯着眼睛想了想,“若是主公担心马腾过河拆桥,松还有一计,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此时的张鲁,就好像溺水一般,不会放过任何一根肯能救命的稻草,立即一挥手道:“快讲便是!” 杨松点点头,问张鲁道:“主公可知马寿成长子马超之名?” 张鲁想也不想便答道:“这是自然,狮盔兽带锦马超,西凉人皆言其勇武不亚于吕布,我又岂会不知?” 杨松道:“马孟起虽是庶出,但却是容貌俊秀,风流倜傥,最难得的是武艺高强冠绝天下,主公以为如何?” 张鲁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如无意外,马孟起他日成就,必在其父之上。” “既如此,主公何不纳之为妹婿?” 杨松此言一出,张鲁立即面色大变,猛地站起身来想要斥责杨松,但话到嘴边,却犹豫了一下,重新坐了回去,面带思索之色。 张鲁有三个弟弟,其中两个都已经先他离世了,只剩下一个比他还痴迷于道术丹炉的张愧。另外还有一个妹妹,名叫玉兰,时年二十出头,已过了及笄之年,但却不知何故,却始终没人上门提亲。 张鲁的母亲卢氏,年过五旬尚且容颜宛如妙龄少女一般,作为她唯一的女儿,张玉兰的姿色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但可惜的是,和她的那几个兄弟一样,张玉兰最感兴趣的事情,也是求仙修道,世俗之人,自然是入不了她的法眼了。 天师道并不禁男欢女爱,因此张玉兰也就成了张鲁的一个心病。眼瞅着自己的这个妹妹要变成老姑娘了,父母亡故,长兄如父,他平日里可没少为这事操心。 杨松刚才的建议,乍一听来荒谬不已,但细细想来却也不是没有一番道理。 只有一点,张鲁无法接受,那就是马超的庶出身份,所以他皱着眉头又想了想,还是摇摇头道:“玉兰金枝玉叶,我不舍得让她远嫁到西凉去受那风沙之苦。所以,还是算了吧。” 杨松不甘地咬了咬嘴唇,“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主公总不至于献城投降吧?” “绝不可以!” 杨松身后,窜出了一条昂藏大汉,跪倒在张鲁面前哀求道:“主公莫要忘了,韩俊与您之间,可是有着不共戴天的杀敌之仇!” 杨松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杨任,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给我滚到一边去!” 杨松是杨家家主,而杨任却不过只是依附于他的一个偏房,平日里自然是为杨松马首是瞻,不敢有丝毫不敬。但是此时的杨任,却好像失去了理智一般,两眼通红地攥着双拳狠狠道:“幽并军虽强,但我汉中兵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主公若是信我,我定能主公带回韩俊的首级来!” “狂妄!幼稚!” 杨松不客气地啐了一口不屑道:“幽并军南征北战,鲜有败绩,请问你的信心从何而来?” 杨任梗着脖子坚持道:“我愿立下军令状,若不能得胜而归,情愿引颈就戮绝无半分怨言!” 张鲁苦笑着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我知杨昂战死,你心里难过,着急为他报仇的心情,我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我要你拍着你的良心回答我,你有几分胜算?” 张鲁的问题,杨任无法回答,因为他心里很清楚,与幽并军正面交锋,以汉中兵的战斗力,他的胜算微乎其微。正如张鲁所说的那样,他从来都不是个狂妄无知的人,只是胞弟杨昂的战死,让他有些失去理智了。 杨任脸上犹豫迟疑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所以张鲁也彻底杜绝了最后一丝与幽并军死战到底的念头。 “賨人,夷人,真的可信么?” 张鲁又想起了阎圃的建议,但杨松的话又让他心里迟疑,所以不放心的又问了一句。 “主公放心,若出现任何差池,可拿我是问!” 阎圃信誓旦旦地拱拱手,但随即话锋一转,犹豫道:“只是退去巴山之后,再想要杀回汉中就比较困难了。我刚才仔细想了想,联马抗韩或许可行!” “嗯?” 张鲁满头雾水地盯着阎圃,不敢相信地追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阎圃不去理会杨松那挑衅的眼神,抿了抿嘴唇沉声道:“马超庶出,而且性格太野,绝非玉兰良配。但马超之外,马腾尚有嫡子马休,马铁。马铁年纪尚幼,暂且不提。马休年纪虽比玉兰要小两岁,但也到了婚配之龄。因此臣下建议主公,招马休入赘汉中!如此一来玉兰不必远去西凉,二来也可让马腾有所忌惮。” “可是,玉兰会愿意么?” 张鲁犹豫着点了点头,又愁容满面地摇了摇头,他对自己的这个妹妹,宝贝的不得了,真正是捧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阎圃一咬牙道:“生死之际,顾不上那么许多了。主公切莫因小而失大啊!” 张鲁为难地点了点头,左右看了一眼,“那谁愿意为我去西凉走这一遭?” 杨松偷偷使了个眼神,那边他的胞弟杨柏站出来拱手道:“臣下愿往!” 张鲁点了点头,又看向兀自跪在那里的杨任道:“我与你两万精兵,去定军山下寨,不求你能破敌取胜,但一定要给我守住了!明白吗?” 杨任重重点了点头,慨然道:“主公放心,末将定与定军山共存亡!幽并军若想要跨过定军山,首先一定是丛末将的尸体上跨过去的!” 定军山属于大巴山山脉,共有秀峰十二座,号称“十二连峰”,如游龙戏珠一般盘桓在汉中大地上。自古有言“得定军山而得汉中,得汉中而得天下”,由此可见定军山的重要性。 定军山很重要,韩俊不会不知道,但他却并没有着急出兵,而是在阳平关内修整了足足三天之后,才不紧不慢地率领着大军来到定军山前扎营下寨。 “张鲁,这是铁了心要顽抗到底啊!” 韩俊自然不是真的不着急,而是耐着性子等着暗影阁将所有打探到的消息传回来之后,才会做出下一步的决定。 如今的韩俊,早已经在战斗中飞速成长为了一名合格的统帅。 郭嘉耸耸肩道:“要怪,就只能怪黄汉升箭法太准了。若张卫不死,或许张鲁还有可能拱手称臣。但可惜的是,黄汉升一箭射断了他的后路,让他别无选择了。” 韩俊翻了个白眼道:“那你说,张鲁的选择是什么?” 郭嘉懒洋洋地回答道:“狗急跳墙呗,还能如何?” 韩俊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说明白点!” 郭嘉无奈道:“益州刘璋,与张鲁有杀母害兄之仇,他自然不会前往投奔。另外还有巴山深处,山高林密,但不到走投无路之时,我想张鲁不会甘心退去山林做野人的。而估计他心里又很清楚,单只靠他手下的那些虾兵蟹将,断然不可能是我幽并铁骑的对手,所以,他就只剩下唯一一条路可走了。” 韩俊眼前一亮,手指了指西北的方向。 郭嘉一脸“孺子可教”表情地点了点头,“没错,就是马腾!” 第二二三章 谋西凉韩俊驱虎吞狼 韩俊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面带担忧地问道:“那你说,马腾会出兵么?” 郭嘉自信地点点头,“一定会的!” 韩俊不甘心地问道:“为何如此确定?” 郭嘉摊手道:“因为马寿成,从来都不是一个安分的人。否则的话,他也不会假借马援后人之名,在西凉作威作福了。” 韩俊撮着牙花子问道:“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郭嘉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噙着冷笑缓缓道:“张鲁用的是围魏救赵之计,那我们便还他一个驱虎吞狼好了。” “哦?” 韩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在的凉州牧韦康,虽有‘雅度弘毅,伟世之器’的名声,但年纪轻轻却能骤登高位,更多是因为得到了其父韦端的余荫。西凉,国之边塞,军事重地,州牧要职,却交到他一个黄口孺子的手里,我实在有些不放心啊!” 郭嘉笑吟吟地问道:“那主公打算怎么做?” 韩俊一脸理所当然地道:“当然是上表天子,请求另选贤能任此要职了。” 郭嘉又问道:“那主公属意何人?” 韩俊笑着反问道:“奉孝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么?” 郭嘉提议道:“那你我二人,就各自将这个人的名字写于掌心之上,主公以为如何?” 韩俊自无不允,于是两个人各自提笔,在掌心里写下了一个名字。 落笔之后,两个人各自翻掌,相视大笑。 韩俊写的是“韩遂”,而郭嘉写的则是“九曲黄河”。 九曲黄河,韩遂,韩文约。 韩遂是金城人,早年间曾在大将军何进麾下效力,但因为向何进献策诛杀宦官没有被采纳,心灰意冷之下黯然离去。后羌人北宫伯玉起兵反叛,挟持了韩遂以及当时的凉州督军从事边章为人质,斩杀了金城太守陈懿之后,韩遂被迫丛贼,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韩遂丛一介儒生摇身一变成了枭据一方的军阀。 中平四年,韩遂用计斩杀了同伙边章,北宫伯玉等人,大权独揽于一身,先后攻破陇西,汉阳等地,斩杀凉州刺史耿鄙,入寇关中三辅,作恶无数,但却在陈仓被大汉战神皇甫嵩打得大败,而不得不重新退回西凉。 李儒掌政之时,为了拉拢人心,扩大影响,因此让天子下旨赦免了他全部的罪孽,并加封他为安羌将军。若不是有着羌人血统的马腾横空出世与他分庭抗礼,则韩遂恐怕这个时候已经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西北王”了。 黄河九曲,弯弯绕绕,以此来形容韩遂深沉的心机再恰当不过。马腾能够迅速崛起,一是因为他身上的羌人血统,二是他假借了在西凉威名赫赫的“伏波将军”马援之名,第三则是因为他有一个勇猛无敌的好儿子。反观武力平平又没什么外援的韩遂,却能够和马腾分庭抗礼而不落下风,唯一凭靠的,就是他那缜密阴沉的心机了。 以韩遂牵制马腾,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韩俊哈哈大笑道:“那我这就表奏天子,罢免韦康,任命韩遂为凉州牧,并命令他剿除叛贼马腾!” 郭嘉眯着眼睛想了一会,皱眉提醒道:“韩遂心思难测,主公不可不防,还需做好两手准备才是。” 韩俊点头道:“这是自然,我欲调并州铁骑南下关中,奉孝以为如何?” 郭嘉赞同道:“一直以来,飞燕骑都鲜有上前线作战的机会,张燕对此,早已是满腹牢骚,有他坐镇关中,就算韩遂反水,也肯定讨不了好!” 韩俊一拍手道:“那就这么定了,希望韩遂那个老狐狸,不要玩弄他的那些花花肠子,否则的话,定让他后悔莫及!现在,说说咱们眼前的这座定军山大寨吧,奉孝有何良策破之?” 刚伸了个懒腰,想要放松一下的郭嘉,顿时苦着脸抗议道:“以前我不在的时候,你是怎么打仗的?事事都要向我请教,我很累的好不好!” 韩俊一瞪眼道:“怕累,那需要我派人将你送回幽州去吗?” 郭嘉立即没了脾气,嘿嘿讪笑道:“听说定军山的守将杨任,和张鲁一样,与我军也有着杀弟之仇,所以,就算他心里明白固守才是上策,激将法面前,恐怕是很难再控制住的。” 韩俊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命人将黄忠喊了来,将先锋重任交给了他。 黄忠箭射二将,速破阳平关之后,在幽并军内声名大振,一时无两。所以这一次,再也不会有人对韩俊的命令提出质疑。甚至在大多数人的心里面,黄忠就是先锋大将的不二人选。 杨任出身不高,虽然面前也算得上是杨家人,但既是偏房,又是庶出的身份,让他无论什么事情,都只能依靠自己。 杨任是个有本事的人,也不是个性格暴躁的人,但是正如郭嘉所预料到的那样,当他看到杀弟仇人趾高气昂的在山下耀武扬威,当他听到一声比一声歹毒的叫骂声后,他终于再也无法忍耐了。 汉中兵的实力,远逊于幽并军,他心里是很清楚的。固守定军山,是最佳选择,他也不是不知道。但是,一个兄长的责任,让他还是义无返顾地冲了下来。 虽然,这样做的结果,很有可能会辜负张鲁对他的信任,会让他到下面去和弟弟团聚。但是他,别无选择! 张鲁的知遇之恩,他只能来世再报了! 两千精兵,一字排开,杨任手持长柄大刀,面色阴沉地拍马上前,好像毒蛇一般地盯着黄忠冷森森地开口道:“你就是黄忠吗?” 黄忠拍马舞刀,哈哈大笑着点头道:“没错,我就是黄忠!” “是你就好!” 虽然丛阳平关逃回来的败兵,将黄忠的箭术吹得神乎其神,但杨任还是不愿意相信的,他对于自己的武力,也是有着很强的自信的。他是汉中的第一勇将,十个杨昂捆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黄忠看上去虽然像是有几分本事,但杨任也全不惧他。 双腿用力一夹马腹,杨任双手抡刀,朝着黄忠便冲了过去。 “来得好!” 黄忠眯着眼睛点了点头,同样也是催马舞刀迎了上去。 第一个回合,两把钢刀就在半空中,碰撞出了一团刺眼的火花。 回马再战,两个人又是来了一次硬碰硬,依然是难分胜负。 顶级武将中,黄忠虽然不以力量见长,但却也绝对差不到哪里去。而名不见经传的杨任,居然只用了两个回合,就让黄忠浑身上下都好像散架了一般的难受,可见他的自信,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有点意思!” 黄忠笑了笑,活动了一下身体,遥指着杨任抚须颔首道:“如果你识时务,此时下马投降,主公面前,我非但会为你求情,还会大力举荐你!” “白日做梦!” 黄忠的两臂酸软,虎口发麻,杨任自然也轻松不到哪里去,狠狠地吐了一口浓痰,杨任振奋精神,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再来!” “不知死活的东西!” 黄忠眼中的寒芒一闪,手下也不打算再留情了。残酷的事实摆在面前,他可是杨任的杀弟仇人。正常情况下,杨任无论是向谁投降,都绝不会臣服自己的。 所以,如果再因为爱才而手下留情的话,倒霉的,可能就是他自己了。 高手相争,胜负只在毫厘之间。 杨任并不是个软柿子,历史上能够和夏侯渊大战三十回合不分胜负的猛人,绝对算得上是这个时代第一流的勇将。但可惜的是,他今天的对手,是凌驾于绝大多数人之上的超一流神将黄忠。 年过六旬的黄忠,都能将夏侯渊一刀斩于马下,更何况现在的他正值壮年,无论战斗经验还是血气力量都处于巅峰阶段。 所以,当黄忠用上全力之后,杨任很快就落到了下风。 杨任的气力惊人,但刀法却很一般。虽然说一力降十会,但是在两个人力量相差无几的前提下,在黄忠娴熟狠厉的刀法面前,杨任很快就失去了还手之力。 终于,二十个回合之后,杨任招架不住了,被黄忠抓住了破绽,狠狠地一刀拍在了他的后背上。 “哇呀”一声,杨任痛叫一声,趴在马背上喷出了一大口鲜血来,再也无法坚持,拨马便往本阵逃去。 黄忠也不去追,而是好整以暇地挂刀取弓,丛背后箭壶中取出一支狼牙箭来搭在弦上,嘴角勾勒出一丝冷漠的笑容,不疾不徐地松开了扣弦的手指。 一弓三箭,甚至一弓五箭,对于黄忠而言,都像是吃饭喝水一般简单。但是,那不是他的风格。神射黄忠,杀人从来不用第二箭。 一箭,便足矣! 狂奔逃窜的杨任,耳听的身后恶风声传来,心里面一个激灵暗道不妙,生死一线之际,爆发出了惊人的反应速度,迅如闪电一般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堪堪抢在飞矢逼近之前,躲到了马腹下面。 第二二四章 黄汉升再立奇功 “哎呀!” 两军阵中,同时发出了一声喊。 只不过,幽并军这边,语气中更多的是惋惜,而汉中兵则是感觉到一阵阵的庆幸。 “躲得掉么?”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杨任会逃过一劫的时候,黄忠却表情复杂地摇了摇头,杨任的反应再快,也快不过离弦的箭,更何况就算他躲得过,他胯下的战马,也不可能也躲开的。 而事实就是这样,杨任虽然躲到了安全的地方,可是还没等他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见战马悲鸣一声,然后轰然倒塌。 刚刚来了一次神级反应的杨任,透支了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这会儿再想要躲,却已经是力不从心了。本来和黄忠的一番激战,就几乎耗光了他的体能,刚才间不容发之际的一躲,彻底掏空了他的身体,只能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四五百斤的战马,整个压在了杨任的身上,饶是他筋骨强健,也是抵受不住,又是一口鲜血喷溅而出,整个人脑袋一歪,和跟随他多年的爱马,死在了一起。 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杨任的惨状,让黄忠微微叹了一口气,但旋即就恢复了正常。在战场上,怜悯之心是万万要不得的。 一场单挑,当然决定不了一场战争的胜负。但是如果主将身死,非但会极大地动摇士气,更会导致军队的指挥系统瞬间崩塌。除非副将能够在这个时候及时站出来接过指挥权,否则的话,士卒们就会变成一只只没头的苍蝇一般,缺少配合地乱冲乱撞,还怎么可能打胜仗? 杨任的副将,并没有随他下山,而是留在了山上镇守大寨。 远远地望见杨任战死,副将第一时间命人关闭了寨门,严防死守幽并军趁机攻来。 至于杨任带下去的那一千人,只能是祝福他们各自好运了。大局为重,副将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是无可厚非的。 但是,对于山下的千余汉中兵而言,这样的结果是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因此当他们连滚带爬地逃上山,死里逃生捡回了一条命,却被自己的袍泽挡在门外之后,他们不满的情绪,在瞬间爆发了。 汉中兵以道治军,这就导致了汉中兵的军纪必然相对松弛,信奉人人平等的败兵,自然无法理解副将所说的大局,所以不用紧随而至的幽并军驱赶,他们就主动对自家的营寨发起了冲击。 黄忠率军不远不近地缀在败兵的后面,眼看着发了狠的副将,对寨外骚乱的败兵下达了攻击的命令,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再次取弓搭箭,瞄准了那个满头大汗的副将,便是一箭射出。 黄忠的无敌神射,在汉中兵的互相传扬下,早已经变成了催命符一般可怕的存在。只可惜这个副将一直都守在定军山大寨,还没有听说过黄忠神射的可怕,因此也就没有留神提防,被黄忠一箭爆头之后,才猛然醒悟过来,杨任都躲不开的神箭,他为什么就不知道防范一下呢? 只可惜,一切都太晚了,副将的忏悔,很快就变得模糊起来…… 主将,副将先后战死,失去了有效指挥的汉中兵,很快就全面崩溃了,被黄忠驱赶着连破了三座大寨,仅仅用了不到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将张鲁寄予厚望的定军山防线全面突破。 阳平关,定军山这两战,也彻底打响了黄忠的名头,让这个在刘表手底下默默无闻的中年人,一跃成为了大汉家喻户晓的先锋神将。 阳平关丢掉的时候,张鲁还能保持冷静的话,那么定军山再丢掉,他就彻底慌了神。 杨柏虽然已经动身前往西凉了,可是一来一回,最少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而幽并军,还能给他这么长的时间么? “怎么办?怎么办?幽并军马上就兵临城下了,我该怎么办?” 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张鲁急得团团转,可是他的大脑却是一片混乱,全无半点头绪可言。 阎圃,杨松等人,脸上的表情也都很不好看,虽然对幽并军的战斗力,他们已经做到了心中有数,可是依然不敢去想,他们的敌人,居然可怕到了这个程度。 阳平关和定军山,都是易守难攻的险要之地,却被幽并军轻而易举地攻占下来。那么,城墙不算太高,城门也不算太厚的南郑呢?又能在幽并军的猛烈火力下坚持多久? “趁着幽并军还没有形成合围之势,我建议主公当机立断,焚毁府库粮草,引兵退入大巴山,再做打算!” 阎圃冷着脸站起身来,脸上挂着一丝丝的懊悔,早知道会有今天,当日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劝说张鲁转移。 张鲁想了想,摇摇头道:“若我如此,则定然会失尽人心!汉中可以不要,但天师道决不能弃!” 阎圃犹豫了一下,也不忍心再劝下去,只能是拱拱手道:“主公宅心仁厚,道民们一定感怀莫名!” 张鲁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汉中是他自己的功绩,所以被别人抢走也没什么。但是天师道,却有着他祖孙三代人的心血,绝对要比汉中重要得多。 今天的杨松,出奇的安静,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自然也就引起了张鲁的注意,轻轻咳嗽一声,开口问道:“你以为如何?” “啊?” 杨松猛打一个激灵,回过身来,匆忙拱手回道:“主公所言,甚是有理,松钦佩不已。” “我说什么了?” 张鲁阴着脸问了一句,大概猜到了杨松的想法,也就懒得再问下去,闷哼一声对阎圃道:“我给你五千兵马先行,为我联络賨王,夷王等人,替我转告他们,我张鲁向来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他们只要答应与我结盟,金银财宝,荣华富贵皆会唾手可得!” 阎圃站起身来,刚要领命,厅外却就在此时跑进来一个上气不接下气的亲兵来,铿然跪倒在张鲁面前急促道:“梓潼太守庞義出兵两万,经阆中,走汉昌,兵锋直指南郑而来!” “什么?” 张鲁面色惨白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只感觉到好像掉进了冰窟一般,四肢百骸无一处热乎的地方。 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啊!张鲁本来已经决定了,放弃汉中,引军退往大巴山深处。可是庞義偏偏在这个时候出兵了,而目的,似乎正是为了切断他这条唯一的退路。 “天杀的刘璋!我完了,对你能有什么好处?你以为韩俊狼子野心会放过你吗?” 张鲁咬牙切齿地咒骂,可除了给自己添堵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阎圃紧皱着双眉,欲言又止。 反倒是杨松壮着胆子开口道:“主公,为今之计,摆在主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可走了。” “说明白点!” 颓然坐下来的张鲁,对于杨松的话,已经不再抱希望了。汉中兵与幽并军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在这样绝对的差距面前,他不认为杨松还能有回天之力。 “其一,号召南郑城内所有道民们,卫道除魔,上城守御!” 张鲁勉强点了点头,“第二呢?” 杨松轻吐出一口浊气,“第二,就是……” “你闭嘴!” 阎圃猛然出声,打断了杨松的话,厉声道:“第二条,提也休提!主公是绝不可能投降的!” “为何不能?” 杨松翻了翻小白眼,抬头问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你可是说过,要在我府门前跪上三天三夜的。可是时至今日,却始终不见你露面?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这般无信无义之人,还有何资格在主公面前大呼小叫?” 阎圃顿时被噎了个大红脸,他不能否认自己说过的话,也没法说杨松其实是出了个馊主意,因为杨松的围魏救赵之计最后他也是投了赞成票的。他本以为,杨松看在两人同殿称臣的份上,会选择性的失忆。可他却忘记了,杨松从来都不是个大度的人,如果阎圃捂起耳朵来装聋作哑,或许他还不会说什么,但是阎圃自己跳出来找不自在,他又怎么可能会手下留情?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这些没用的!” 张鲁不满地摆摆手,问阎圃道:“我为何不能投降?” 阎圃深吸一口气道:“他可以降,我可以降,唯独主公你不能降!张鲁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阎圃一字一顿道:“因为,你是数十万天师道鬼卒道民的师君!因为,他韩俊是你的杀弟仇人!” 张鲁闻言,黯然点了点头,不可否认的是,即便他真心归降,恐怕韩俊也是不会相信他的诚意的。 为弟报仇,天经地义,在绝大多数人眼里看来,张鲁对韩俊一定是恨之入骨的。但是只有张鲁自己知道,虽然自己的亲弟弟死在了黄忠的手里,但是他对韩俊,还真的恨不起来。 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幽并等地的景象,就是他和他的父亲以及祖父,一直为之不懈努力的目标。 第二二五章 郎舅反目刘瑁发狠 最开始的时候,张鲁其实就打算要投降的,他心里很清楚,汉中兵虽有地利,但和幽并军的实力相差太过悬殊,是不可能笑到最后的。 但是,张鲁又担心如果自己表现的太过无用无能的话,投降之后,也不会赢得韩俊的尊重。所以,他才硬着头皮把兵马派去了阳平关。 阳平关,定军山两战打下来,也彻底打醒了张鲁,打消了他内心里最后的一丝奢望。幽并军的强大,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在庞義丛梓潼出兵之后,现在留给张鲁可走的路,其实只剩下三条了。抵抗到底,玉石俱焚之外,便只能献城投降了。只不过区别在于,是投降刘璋还是投降韩俊。 这两个人,都和他有着不共戴天的杀亲之仇,但是张鲁对于刘璋的恨,却要远远超过韩俊。 黄忠射杀张卫,是在两军阵前,各为其主,刀枪无眼,算是误伤,而且韩俊也并非直接行凶者。但是刘璋就不一样了,当年的张鲁,对于刘氏忠心耿耿,封锁斜谷道断绝与关中的往来,也是因为刘焉的命令。可是刘璋上位之后,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张家人视为谋逆,不由分说地斩杀了张鲁的母亲卢氏以及幼弟,让张鲁把他恨到了骨子里,因此才会有这些年汉中与益州之间的兵戈战火。 张鲁一直在思索,阎圃和杨松面面相觑,均不知再如何开口。 良久的沉默之后,张鲁终于缓缓开口了,“我此刻心乱如麻,你二人先回去吧,容我再好好想想。” 阎圃抿抿嘴,还想要再劝,却被杨松拽着袖子拖出了厅外。 “你为何要拉我?” 阎圃怒视着杨松,双目喷火一般地高声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主公自寻死路!” 杨松不屑地嗤笑一声,“你以为,死守南郑,主公便能死中求活么?” “为何不能?” 阎圃傲然道:“南郑虽比不得阳平关险峻坚固,但城中上下齐心,粮草丰足,足以坚守数月。而韩俊后方一旦生变,必然无心再恋战。彼时再从后追杀,必获大捷!” 杨松也不答话,只是定定地看着阎圃。 阎圃也从不是个盲目乐观的人,被杨松看得心虚,声音也越来越小,“就算不能获大捷,至少也可保汉中无虞。” 杨松又笑了,很开心地笑了,捧腹大笑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 阎圃铁青着脸,瞪着杨松怒气冲冲地喝骂道:“危难之际,也只有你这般没心没肺的禽兽,还能笑得出来!” 于是,杨松就不笑了,一本正经地问阎圃道:“请问,阳平关守了几日?定军山又守了几日?” 阎圃无言以对,只能是恨恨的道:“那是张卫,杨任无能,才给了敌军可乘之机!” 杨松冷笑道:“那我再问你,可知幽并军中有一种名叫投石车的攻城利器?若是用于轰炸南郑,又当如何应对?杨柏出使西凉,路途遥远不说,马腾会做何选择也不得而知。而南郑,莫要说坚守两个月了,便是两日时间,也是难于上青天!” 阎圃傲然道:“人心齐,泰山移,区区投石车,可以将城墙轰烂,但却击不垮汉中的人心!只要我等同心同德,上下一心,定能够将……” “腐儒之见,可笑至极!” 杨松不耐烦地打断道:“我和你明白说吧,如今的南郑城中,早已经是人心惶惶,莫要说与你一起上城御敌了,恐怕大多数人都已经在盘算着迎接幽并军进城了!” “这不可能!” 阎圃咬牙道:“只要主公不愿放弃,万千道民就一定会随他抵抗到底!” 杨松冷笑道:“你又如何知道,主公不会放弃?” 阎圃满脸震惊地摇着头,“不,这不可能,主公一定不会投降的。韩俊可是他的杀弟仇人啊!” 杨松满脸同情地看了阎圃一眼,叹息道:“你虽跟随主公时间最久,但却从未真正看透过他。论治事理政,出谋划策,我不如你;但这察言观色,揣测人心的本事,你却比我差得远呢!” “主公,难道你真的,会臣服于你的仇人吗?” 杨松已经走远了,阎圃却兀自没有回过身来,瘫坐在地上,满脸不甘的喃喃自语。 成都,使臣馆驿。 崔琰满脸凝重地送走了一个神秘的黑衣人,凭窗站了许久,才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把亲随叫了进来。 “去请刘夫人吴氏来一下!” 吴氏来得很快,甚至没来得及梳妆打扮,蓬头垢面的,就出现在了崔琰的面前。 这些天来,吴氏简直好像是度日如年一般。夫兄命垂一线,她又哪里还有心情打扮自己。 崔琰,以及他身后的韩俊,是吴氏现在唯一的希望。她不是没有想过,也不是没有试过去找别人帮忙,但整个成都的达官显宦,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趟这趟浑水。刘璋与刘瑁之间的事情,是家事也是国事,这一脚插进去不难,但再想要拔出来,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吴氏本来已经快要绝望了,甚至也做好了为夫兄收尸的准备。但是崔琰的召见,却让她将死的心,重新焕发了生机,进门之后便不由分说地跪倒在地,满脸期待地看着崔琰。 崔琰尴尬的笑了笑,想到刚才黑衣人的话,不由得心生愧疚,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夫人品行高洁,令人敬重,因此我不想骗你,我家主公的确有意相救令夫,但原因却并非因为夫人。” 吴氏喜不自禁道:“只要大将军肯施以援手,无论因为何故,妾身都感激涕零!” 崔琰叹口气又道:“救出令夫之后,你二人便需离开川蜀,永世不得返回,夫人愿意么?” 吴氏答道:“我夫妻二人,本就是中原人,能够重归故土,自无不允!” 崔琰又问道:“那令夫会同意么?” 吴氏道:“烦请先生转告大将军,若我夫君有幸得救,今生今世,我夫妻二人,甘愿为大将军驱使,永不叛离!” 崔琰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夫人便回去准备一下吧。若无意外,今夜子时后,便可与你夫兄相会,离开成都了。” 刘瑁下狱的这段时间,吴氏在外面为他奔走饱受煎熬,他在里面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虽然对他恨之入骨,但毕竟是同胞所出,因此刘璋倒并没有小家子气的故意为难他,但也绝不会给他优待,一切都按照普通犯人的待遇管押。但是对于从小便养尊处优的刘瑁来说,牢狱内的折磨,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吃的是臭味熏天的馊米菜汤,穿的是乌黑油亮的囚衣烂麻,手上脚上还戴着厚厚的锁链手铐,肩胛骨被刺穿了,脚筋被挑断了,他每天都必须像狗一样地爬着吃饭放风,若不是心里那口恶气咽不下去,那股仇恨无法了却,恐怕早就自寻了断了。 在监牢里,整天不见天日,根本就没有时间的概念。只能凭着狱卒送饭的时间,来大概估算一下时辰。 又到了吃饭的时间,刘瑁强忍着恶心,将破碗里漂浮着的几条蛆虫挑出来,然后闭着眼睛捏着鼻子,把那碗散发着恶臭的菜汤灌了下去。 他还有大仇未雪,他不能死! 刘瑁艰难地翻了个身,擦了擦嘴角的污渍,仰望着漆黑的天花板,胃里面翻江倒海一般的恶心,几次都差点喷出来可都被刘瑁强行又咽了回去。 这的确不是人吃的饭,但是刘瑁,这个时候已经不把他自己当人看了。 为了能活下去,他可以忍受再多的苦,再多的折磨! 武人出身的吴懿,虽然自小也没吃过什么苦,可毕竟胜在身强力壮,因此无论是精神状态还是身体状态,都要比刘瑁好得多。但是,和刘瑁不一样的是,他却好像认命了一般,整日里吃了睡睡了吃,摆出了一副等死的架势。 刘瑁扭过头去,恨铁不成钢一般地看了吴懿一眼,狠狠地咬了咬牙,挣扎地爬了过去,压低了声音道:“难道,你忍心看到你的好妹妹,变成人尽可夫的****不成?” “放屁!” 吴懿猛地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爬过去隔着栏杆狠狠地抓住了刘瑁的衣领,“我现在最后悔的是,把我妹妹嫁给了你你知道吗?” 刘瑁用力地挣脱开吴懿的束缚,挤出了一丝残忍而又冷漠的笑容,“后悔?如果你再不能给老子振作起来,让你更后悔的事,还在后头呢!” 吴懿变色道:“你想要干什么?” 刘瑁咬着嘴唇狠狠道:“你以为,这些年我真的只是弹琴作画什么正事都没干?你以为,我会连后路都没有准备么?我刘瑁,是注定要成就一番大事的人,怎么可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吴懿,你知道吗,刚才送饭的那个狱卒,其实是我的人。” “那又如何?” 吴懿冷冷道:“无权无势的一个小喽啰,难不成,你指望他把你救出去么?” “当然不会。” 刘瑁眼神狠厉地摇了摇头,“我只是让他帮我传出去了一句话而已!” 第二二六章 劫大狱暗影出没 “什么话?” 吴懿面色剧变,神情紧张地盯着刘瑁问道。 刘瑁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不管是谁,只要能救我离开此处,我便会将你妹妹拱手相送!” “我掐死你!” 吴懿顿时怒发冲冠,双目喷火一般地伸出手去却抓了个空。刘瑁心里很清楚,自己刚才那句话说出口后,一定会彻底激怒吴懿,他又怎可能没有防范? “都说她是大富大贵的旺夫命格,可事实上呢?若不是因为她,我能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么?这种克夫坏夫的女人,我还要了他作甚?哈哈哈哈,吴懿,或许用不了多久,你就要换一个妹夫了!只不过,我估计你是看不到了!” 刘瑁发狂一般的大笑声,自然引来了差役的注意,两鞭子下去,他顿时笑不出来了,只顾得上满地打滚地喊疼了。以前的刘瑁,高高在上,眼高于顶,在这个小小的差役眼里,就好像天神一般的存在。可是现在,他却匍匐在自己的脚底下,臭虫一般的可怜又让人恶心。想到这些年来,为了保住饭碗,自己见到谁都要毕恭毕敬地装孙子,差役不由得怒从心头起,两条胳膊上青筋暴起,每一鞭子都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因为唯有这样,他才能将心里的憋屈彻彻底底的发泄出来。 “痛苦只因多痴念啊!” 差役打得正起劲的时候,他的耳边,突然听到了一个口音古怪的声音。他的身后,也多出了一个将全身都裹在黑暗里的人。 差役猛打一个哆嗦,可是还没等他转过身去,后心处就传来了一阵刺骨的冰凉。 “你……” 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差役便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 “你是来救我的吗?” 刘瑁一下子来了精神,也忘记了遍体的疼痛,满脸期待地看着黑衣人问道。 黑衣人却不理他,而是回过头努努嘴,只见黑暗中又出现了一个黑衣人,手脚麻利地打开锁,又从身上摸出一个麻袋来,不由分说地套在了刘瑁的头上。 另外一边,吴懿也被打昏套上了麻袋,扛出了监牢。 整个劫狱的过程,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等到牢房管营反应过来的时候,刘瑁和吴懿,已经是人在成都城外了。 要犯丢失,这可是要杀头的大罪。管营派人仔仔细细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刘吴两人的踪迹,干脆也就不再找了,一咬牙一跺脚,也不上报,带着妻儿老小收拾了一大包金银细软,趁夜逃出了城。无论何朝何代,掌管监狱,都一定是个流油的肥差。管营这些年来,明里暗里早已经吃了个肚肥腰圆,又哪里舍得就这么送命?益州地广人稀,地势地形又足够复杂,他随便找个山旮旯一躲,便绝不担心会被找出来。 这些年贪墨的钱财,足以让他过个安稳富足的下半辈子了。 因此,等刘璋知道刘瑁被人劫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 火大的刘璋,几乎要气炸了胸膛,将贼曹从事张肃喊来骂了个狗血喷头之后,又咆哮着命令道:“光天化日之下,这些狗贼是吃了狼心豹子胆了么?速速发下海捕文书,通告全州,各处关隘戒严对来往行人详加盘查!再命人封锁四门,满城搜索,我就不信,他刘瑁还真能插翅飞走了不成?” 张肃连忙躬身领命,心里面将那些天杀的劫狱罪骂了无数遍。他心里很清楚,一天抓不住他们,自己一天就得不到安生。 这边张肃愁眉苦脸,那边张任也皱着眉开口了,“主公,我想起了一件事情,似有蹊跷之处,或许与监牢被劫一案有些关系。” “哦?” 刘璋挑眉问道:“何事?” 张任想了想道:“昨夜晚间时分,崔琰连夜离城,我本就感觉有些仓促,现在想来,或许……” “不可能!” 刘璋断然摆手道:“崔琰深夜离城,是得到我允许的。而且,他原本的打算是今早再走,也是我催着他连夜启程的!” 张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退到一边不再吱声了。 这边成都城四门紧闭,满城戒严,人心惶惶;那边崔琰一行,却是一路快马轻骑畅通无阻地离开了剑阁,有刘璋手书的通关牒文,又有刘璋眼前的红人张松随行,所过之处,竟无一个人胆敢上前盘查。 蜀道难行,一路颠簸。马车里的刘瑁,终于幽幽醒转了过来,虽然浑身酸疼好像散架了一般,但重见光明的喜悦,却让他完全忘记了伤痛,兴奋的大喊了一声。 “如果你不想再回去受苦,最好给我小点声!” 崔琰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满脸的不屑。 “夫君,你终于醒了,可是吓坏我了!” 那边满脸担忧的吴氏,忍不住喜极而泣,嘤咛一声,张开怀抱,就要把温暖分享给自己的男人。 “你给我退下!” 吴懿森冷的声音,让吴氏顿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不解地扭头看着自己的哥哥问道:“兄长,为什么?” 吴懿缓缓地坐起身来,狠狠地瞪了刘瑁一眼,冷森森地开口道:“这个狼心狗肺的男人,从今天起,和你再也没有半分关系!” “兄长,你莫非是发癔症了么?” 吴氏委屈地低下了头,语气柔和但态度坚决地摇了摇头,“我既已嫁于刘家,此生便是刘家之人!纵然身死,也是刘家之鬼!” 吴懿暴怒,伸手就要打人,却被崔琰一句话拦了下来,“你三人的事,以后有的是时间处理。现在,我要说说对你们的处置了。” 刘瑁暗送了一口气,连忙低头哈腰满脸谄媚地开口,“使君有何指示,但请吩咐便是。” 崔琰摆摆手,“我只是大将军府中一佐吏而已,使君一称,再也休提,这一点还望瑁公子谨记。” 刘瑁哪里敢说个“不”字,讪笑着点了点头,“先生放心,瑁记下了。” 崔琰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继续道:“我想告诉二位,我们既然能轻而易举地将你们救出来,自然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将你们再送进去。之所以救你们出来,一是看在令正苦苦哀求的面子上。第二呢,是因为你们还有利用的价值。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够认清形势,明辨是非,懂么?” 吴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郑重拱手道:“大将军若是不弃,在下愿牵马坠等相侍!” “很好!” 崔琰满意地笑了笑,抓着吴懿的手道:“以后,你我二人同殿称臣,可要记得相互扶持才是啊!” 吴懿面露感激之色,重重点了点头,“先生放心,懿虽不才,但必定永感先生今日相救之恩。” 刘瑁眨了眨眼睛,刚想要开口,却被崔琰伸手拦住,“瑁公子乃是帝胄之后,血统高贵,我主特意吩咐过,要待瑁公子如上宾。” 刘瑁面露失望之色,心里面却是暗松了一口气,干笑道:“瑁不过是一阶下囚罢了,又有何高贵可言,大将军谬赞了。” 丛成都到汉中,足有千里之遥,崔琰一行虽一路疾行,但也用了足足三天时间,才赶到了定军山幽并军的大帐。 这三天时间,韩俊让所有人大为不解的按兵不动,也让南郑城里的张鲁,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生出了一丝侥幸。 但是,只有郭嘉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清楚,韩俊在等什么。 韩俊是个享乐主义者,吃的喝的住的,从来都没有委屈过自己,但那只是在蓟县城中。出征在外,韩俊却从来都没搞过特殊化。他的帅帐,也仅比普通的营帐大一些而已,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特殊之处。 因此刘瑁才会满脸讶然地看着韩俊,满脸的不敢相信,似乎怎么都没有想到,位极人臣的大汉大将军,会住在如此平凡朴素的营帐之中。 韩俊笑吟吟地看着千里跋涉而来一行人,站起身来端着一盏香茗双手递到崔琰面前道:“季珪辛苦了,这盏茶敬你,聊表我的谢意。” 崔琰慌忙接过来,躬身感激道:“多谢主公!此乃琰分内之事,主公无需言谢!” 韩俊点了点头,又看向另外三人。 刘瑁故作镇定,拱拱手道:“大将军仁义之名虽早有耳闻,但今日一见,胜过传闻十倍,真可谓是义薄云天,仁义无双!” 韩俊笑了笑,没有理会他,而是看着吴懿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可愿为我做事?” 吴懿也是个痛快人,拜服在地拱手回道:“主公但有差遣,懿虽万死不敢辞!” 韩俊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你便去张绣那里报道吧。锦荣年轻冲动,凡事你多提醒他。” “末将遵命!” 吴懿领命之后,站起身来,深深地看了自己的妹妹一眼,重重叹了一口气,咬牙道:“我知道你从小固执,认定了的事情,宁死也不会回头。但为兄还是要提醒你,擦亮眼睛,好好认清楚他的真面目!” 第二二七章 刘叔珏卖妻求荣 “你想要报仇么?” 韩俊笑吟吟地看着刘瑁问道,眼前这个遍体鳞伤的男人,让他想起了那个被他关过小黑屋的弟弟韩仪。同样是来源于对权力的渴望,让他们两个人做出了相似的事情,也遭遇到了相似的失败。 只不过,韩仪要比刘瑁幸运得多,因为他有一个疼爱他的父亲,正是因为韩馥的干预,才让他捡回了一条性命。否则的话,当时韩俊恐怕真的不会手下留情。 被韩俊教训怕了之后,韩仪乖乖地跟在韩馥身边呆了一段时间。韩俊看他表现还算不错,还不算是无药可救,因此也就扔给了他一个差事。一个看似微不足道,但其实非常重要的差事——《幽燕月报》的主编。 办报扫盲,是韩俊蚕食世家的一个重要举措。若不是韩仪的能力到了,韩俊还真的不敢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 有韩俊这样一个兄长,是韩仪的不幸,但也是他的幸运。 而刘瑁,有刘璋这样一个兄弟,对他而言,却绝对是一种最大的不幸。 刘璋能取他而代之成为益州之主,不是因为他的能力像韩俊一样突出,恰恰相反却是因为他的平庸,这也就成了刘瑁最大的心结。所以,这些年来,他才会夜不能寐,茶饭不思,睁眼闭眼都想着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所以,刘瑁现在心里最大的心愿,也是唯一的心愿,便是韩俊所说的“报仇”! 是刘璋,让他成了一个一事无成的闲散废物;更是刘璋,让他遭受了炼狱之苦;也是刘璋,让他不得不奴颜婢膝地站在韩俊面前。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刘璋。刘璋不死,刘瑁就永远不会释怀。 所以,他丝毫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一咬牙跪倒在韩俊的面前,“大将军若能助我,等我夺回益州之后,一定为大将军马首是瞻,永不叛离!” 韩俊笑着摇了摇头,扶起了刘瑁道:“瑁公子客气了,即便你不说,我也绝不会让刘璋这等小人窃据高位,祸害无辜百姓。我愿助瑁公子一臂之力!” 刘瑁心头剧震,激动的不能自已,浑身都在猛烈地颤抖着。 韩俊又道:“等我平定汉中之后,便会派兵随瑁公子入川,还望他日瑁公子执掌益州之后,莫要忘了今日所说的话才是。” 刘瑁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郑重道:“大将军放心,你的相助之恩,瑁今生不敢忘。” 稍微停顿了一下,面带歉意地看了一眼吴氏,刘瑁又道:“我在牢狱之中时,曾经许下一个诺言,还望大将军能够成全。” “哦?” 韩俊挑了挑眉,想起暗影的汇报,顿时好笑地摇了摇头,“我救公子,只为大义,不图回报。瑁公子不必介怀!” 刘瑁固执地摇了摇头,诚恳道:“贱内吴氏,人皆言其有大富大贵之相,但这些年来随着不才深居浅出,哪有半分富贵可言?念及此处,瑁惭愧不已,又思前想后,也唯有大将军这般大英雄,才有资格享此盛名。贱内虽已是败柳之神,但还算有几分颜色,性情也算柔顺,还望大将军不要嫌弃才是。” 韩俊对此,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因此脸上不动声色,眼里面鄙视的神情,却怎么都藏不住。 如同晴天里一道霹雳砸在了头顶上一般,吴氏双眼无神地看着刘瑁,嘴巴张得老大,根本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耳朵里所听到的。 她总算明白了,吴懿对刘瑁的敌意是从何而来。也终于看清楚了,这个让自己无怨无悔陪伴在身边的男人的真面目。 韩俊笑而不语,吴氏傻傻呆呆,倍感尴尬的刘瑁干笑了两声,牵起了吴氏白玉一般的小手将她引到了韩俊面前,深吸一口气道:“你我夫妻一场,情分尚在,故此今日和离,从今以后再无纠葛!” “拿开你的脏爪子!” 吴氏突然爆发了,先是猛地甩开了刘瑁的手,反手又是一巴掌重重地扇在了刘瑁的脸上,脸上虽然清泪纵横,但神情却是无比的坚定,冷森森开口道:“刘瑁,你记住了,今日是你负我,而非我负你!如你所言,从今日起,你我之间,再无纠葛,无情无恨,从此陌路!我的生死,与你再无半点关系!” 刘瑁捂着脸,眼神如夜枭一般可怖地瞪着吴氏,狠狠地咬着嘴唇,重重地点了点头。 吴氏满脸生无可恋地仰起了头,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再流出来,缓缓走到了营帐一边,突然发疯一般的丛兵器架上取下一把横刀来,对着自己的玉颈便斫了上去。 刘瑁满脸的震惊之色,却拼命地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来。 韩俊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脑门,努了努嘴道:“把她带下去,送到吴懿那里去吧。” 在锋利的刀刃距离自己只有一指远的地方,吴氏再也发不上力了,因为她的身侧,鬼魅一般的出现了一个人抓住了她的手腕。 敢在帅帐之中拔刀,若不是韩俊下令及时,高顺亲手训练出来,负责保护韩俊安全的利刃营精英,早已经将她拿下了,而绝不会放任她继续拿着刀。 “瑁公子一路跋涉,想来也是累了,也先去歇息吧!” 吴氏这一闹,让韩俊的好心情顿时一扫而空,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下了逐客令。 刘瑁情知自己的小算盘,恐怕瞒不过韩俊的眼睛,心里面也是暗暗懊悔的同时,也隐隐有着一丝期待。 目送着刘瑁的背影离开,韩俊的脸上,顿时换上了一副冷漠的表情。卖妻求荣这样的事,在韩俊原本的意识中,恐怕只是捉刀史家夸张编造出来的故事,却没想到,这让人极度不齿的一幕,居然就真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韩俊不敢想象,为了那飘渺的权力,还有什么事是刘瑁做不出来的。所以,对待这样的人,韩俊向来都是一棍子打死。只不过,刘瑁现在还有利用价值,所以,只能再留他多活几天了。 “禀告大将军,帐外有一人自称是天师道仙姑求见。”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韩俊内心的激荡还未完全平复的时候,亲卫的传话,让他的脑袋又一次大了起来。 天师道,仙姑? 只是听到这两个称呼,韩俊就十分的反感。一直以来,他最烦的就是这种人。 所以,他果断地摆了摆手,“就说我不在,让她哪来的回哪去吧!” “子曰,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大将军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岂是待客之道?” 人未到,声先至,而且还是那么好听的声音,但这般曼妙的声音,听在韩俊的耳朵里,却让他越发的烦躁了。 狠狠地瞪了通传的亲卫一眼,韩俊不满地摆摆手道:“去高顺那里,领五十军棍!滚吧!” “难道,大将军就这般不欢迎我么?” 帐帘挑起,款款走进来一个姑射仙子一般的白衣女子,眉黛远山,目若星辰,袅袅婷婷,摇曳生姿,绝对算得上是个一等一的大美女。 “张玉兰,是吧?” 韩俊皱着眉头扫了她一眼,冷冷道:“你兄长拿你像宝贝一般,难道,你就不怕我拿你来要挟他?” 张玉兰掩嘴笑道:“大将军若是这样下作的人,又岂会有今天这般君临天下的气势?而且南郑城对大将军而言,唾手可得之,又何必用这样的话来糊弄小女子呢?” 韩俊笑了笑,“强攻南郑,损失必然不小,想来你也听说过,我韩俊最怜惜的,便是士卒的性命,而最不在乎的,恰恰是自己的名声。最完美的人质主动送上门来,又焉有拒之门外而不受之理?” 张玉兰清凉的眸子扑闪扑闪地看着韩俊,又忍不住笑道:“若大将军执意如此,小女子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 “哦?” 韩俊惊讶道:“难不成,你是有意自投罗网来了?” 张玉兰点点头,“的确如此。” 韩俊不解地问道:“为何?” 从进门起,张玉兰的脸上,始终挂着春风一般的笑容,能够融化所有坚冰的笑容,看在韩俊眼里,却又是那般的可怕。 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尤其是这种神神道道的女人,是最毒辣也是最可怕的。所以,韩俊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问道:“如果你能给我一个让我满意的解释,那么,我不介意成全你。” 张玉兰一脸天真无邪地回答道:“因为,我不想嫁给那个西凉的小崽子啊!” 韩俊差一点一口血喷出来,为张玉兰这个回答而郁闷不已。 “看起来,你兄长的确是把你给惯坏了啊!大兵压境,你不思为疼你爱你的兄长排忧解难,反倒是里通外敌要毁掉你兄长这些年来辛辛苦苦的心血,真是让人不解啊!” 张玉兰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兄长胸无大志,进取不足,汉中早晚必被他人所得。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便宜了大将军你呢?毕竟,你可是为数不多我看着还算顺眼的男人哦!” 第二二八章 庞義毁约攻南郑 韩俊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这个表面看上去毫无心机的女孩,沉声问道:“那你想要得到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张玉兰伸出蛇信般的小舌,极具诱惑地舔了舔嘴唇,媚眼如丝地看着韩俊呢喃道:“小女子今生所愿,便是能拜服在一位大英雄的身下……” “你给我打住!” 韩俊只感觉自己的血压瞬间飙高,口干舌燥地摆摆手道:“收起你的放荡,我不吃这一套。若是没其他的事了,便请回去吧,我有些累,要歇息了。” 张玉兰得意的笑了笑,盈盈走上前来,“那就让小女子伺候大将军歇息吧!” 使劲深吸了一口气,韩俊努力将脑海中的绮念驱逐了出去,一拍手吩咐道:“将她带出去!” 两个如狼似虎的亲卫,立即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地架起了张玉兰便往外走。在韩俊面前,她可以得寸进尺,那是因为韩俊怜香惜玉。可是在亲卫眼里,她长得再美丽也不过只是一具红粉骷髅罢了。 “韩俊,你不能这样对我!” 张玉兰立即就慌了,挣扎着想要留下来,可是她那小胳膊小腿的,哪里会有什么力气,根本就不可能是两个亲卫的对手。眼看着韩俊离他越来越远了,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张开嘴狠狠一口咬在了亲卫的手腕上。 这点疼痛,对于地狱里摸爬滚打熬出来的亲卫来说,自然不算什么,和被蚊子叮了一口没有太大的区别。可是张玉兰又哭又闹的哭喊声,却让韩俊感觉到一个头两个大。 “打昏了,拖出去!” 泥人尚有三分土性,更何况韩俊呢?他对张玉兰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她漂亮是真的,但一直以来,韩俊最讨厌的,便是她这种人。自以为长得不错,便能够凌驾于所有人之上,让所有的男人都围着她转。凭什么? 见韩俊动了真怒,两个亲卫也不敢再墨迹下去了,竖掌成刀就往张玉兰的后脑处砸去。 亲卫下了死手,终于逼出了张玉兰的真本事。能够一个人在深山老林里穿行数十天,她自然不可能没有防身的利器,只见她猛一回头,从嘴里激射出了一枚细小的银针,直指亲卫的眼睛而去。 韩俊的亲卫,都是按照后世训练特种兵的方法练出来的,身手矫健不说,反应也是远快于一般人。这么近的距离,银针的速度又是那样的快,可他硬是在间不容发之际一扭头,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而另外一个亲卫,则是飞起一脚重重地踹在了张玉兰的身上。这一脚的威力,足以断金碎玉,张玉兰血肉之躯自然无法承受,只见她一声闷哼,飞起了足有一丈多高,嘴里喷出一口鲜血,重重地甩在了地上。 韩俊神情森冷地看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张玉兰,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这又是何苦呢?” 张玉兰艰难地抬起头来,面如金纸一般,嘴角挂着血渍,有气无力地道:“命中注定,我是大将军的人,即便吃再多的苦,我也甘之如饴!” “荒谬!” 韩俊负手冷漠道:“神鬼命理之说,玄而又玄,又岂是你这么一个丫头片子能够参透的?所谓的天师道,与当年的黄巾贼唯一的区别就在于,你们的势力还小,还不足以举事造反罢了。我坦白告诉你,我此行最主要的目的,并不在于城池土地,而在于拔除天师道这个汉中最大的毒瘤!” “你,不能这样做!” 张玉兰惨白的脸上,又浮现出一丝绝望的灰暗之色。她之所以会独身前来,也正是猜到了韩俊恐怕会对天师道下手。天师道,是他们祖孙三代的心血,她不忍心也不允许就这样被韩俊摧毁覆灭。 所以,她来了,但却毫无用处。 没有人比韩俊更清楚宗教,尤其是邪教的可怕了。所以,在他的治下,是绝不会允许出现这样不稳定因素的。他有足够的信心,也有足够的能力,所以天师道必须要彻底消失。 张玉兰状若疯魔一般,披头散发地吼叫着,“韩俊,你敢对天师道下手,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韩俊懒得再理她,闭上眼睛轻轻摇了摇头,“把她交给伯达严加看管,不准任何人与她接触!” 一个疯狂的女人,通常都会做出疯狂的举动,所以韩俊不得不谨慎一些。 随着董扶与赵韪先后离世,当初跟随刘焉入蜀的元从老臣,已经所剩无几了,而庞義,就是其中最为刘璋器重的一个。 庞義是河南人,因为人机警办事精细被刘焉看重,委以重任,在刘焉死后又准确判断对了风向,这才得以继续坐在梓潼太守的位置上。 这些年来,和汉中兵之间大小战役打了无数,虽然互有胜负,但庞義更多时候都是处于守势。刘璋和韩俊结盟之后,庞義终于是大出了一口恶气。因为张鲁将精兵强将都调到了阳平关,定军山等地守御幽并军,所以庞義一路畅行无阻,竟然是没费多大力气,就杀到了南郑城下。 而这个时候,幽并军还驻扎在定军山上按兵不动。 远望着并不是很高大的南郑城,庞義的心思,不由得发生了一些变化。 在原本商量好的计划当中中,益州兵是要与幽并军一南一北,同时发起对南郑城的攻击的。破城之后,两军再以南郑为界,平分汉中。至于南郑城的归属,则要看到时候哪一方率先破城而入了。 对于这个约定,庞義意见是非常大的。因为这里面的门道,窝在成都城中从未领过兵的刘璋,是看不出来的。益州兵与汉中兵厮杀多年也难分胜负,战斗力相差无几,想要破城而入,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难度是非常大的。但是幽并军则不然,那就是一群来自北方的狼,易守难攻的阳平关,他们不过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便踩在了脚下。无险可守的南郑城,又能挡他们多久? 所以,如果按照约定,南郑城十有八九是要归属幽并军的,这是庞義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接受的。 世人皆知汉中富庶,而汉中粮草财富,十之六七又集中在南郑城。拿下了南郑城,便等于是抓住了汉中的命脉。 庞義深吸了一口气,将两员副将雷铜与泠苞喊到了身边沉声道:“我欲在此时发起对南郑的攻击,你二人意下如何?” 泠苞为难地皱了皱眉头,犹豫道:“主公不是命令我们与幽并军联络之后,约定时间,同时发动吗?” 庞義冷笑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主公从未离开过成都,又怎知战场形势之千变万化!他日若是主公怪罪下来,由我一人承担便是,你二人无须担心!” 雷铜慨然道:“使君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二人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我只是担心兄弟们一路马不停蹄,跋山涉水,辛苦不已,若是未经歇息便直接上阵,只恐怕是欲速则不达啊!” 庞義深深叹口气道:“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啊?只是,我实在不甘心啊!你二人之前问过我,为何此行我军携带的军粮,是正常情况下的数倍有余,对吗?” 泠苞点点头道:“但使君却始终未曾为我二人解惑。” 庞義狠狠道:“我不告诉你们,并不是要瞒着你们,而是不想让你们和我一样憋屈!因为,那些粮草之中,一大半是给别人准备的!” “什么?” 雷铜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主公做出如此荒谬的决定,难道就不怕寒了兄弟们的心么?” 庞義苦笑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主公对张鲁恨之入骨,世人皆知。如今终于有机会拔除他的这根眼中钉,便是条件再苛刻一些,他恐怕也一样会答应的。毕竟,对他而言,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要怪,就只能怪你我兄弟无用了。” 泠苞与雷铜,顿时无言以对,同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庞義又道:“若是我军能攻下南郑,非但可大涨军心士气,震慑群小,城中的如山粮草也可尽归于我,可谓是一举数得。退一步讲,即便是攻城无果,也并无甚损失,两位以为如何?” 雷铜狠狠一咬牙,“干了!” 泠苞犹豫了一下,也缓缓点了点头,“既然使君决心已定,那我们就干!” 两万益州兵,顾不上安营扎寨,在低沉洪亮的号角声中,迈着坚定却又有些沉重的步伐,朝着南郑城发起了攻击。 泠苞在左,雷铜在右,两人各领三千精锐,簇拥着井栏云梯等攻城器械,呐喊着冲向了寂静的南郑城。 庞義坐镇后方,抡开膀子,亲自擂鼓助威,目光中充满了对胜利的渴盼。 这一战,对他,对整个益州而言,都太关键了。 如果能顺利攻陷南郑,再紧闭城门不出,则幽并军势必会因为粮草告罄而被迫退兵。只是,他没有想过,如果南郑城连他们都挡不住的话,又怎么可能挡得住幽并军的铁蹄?或者,他只是不愿意去想罢了。 第二二九章 益州兵血战南郑 小睡了一觉的韩俊,精神好了很多,喊上郭嘉一起,在定军山上闲逛起来。 定军山虽然是军事要地,但风景也相当不错,尤其是站在山顶上,俯瞰苍茫大地,顿感觉到一阵阵的神清气爽,让人心旷神怡,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无比的舒服。 郭嘉眯着眼睛,远望着连绵群山,“此情此景,主公何不赋诗一首?” 韩俊连忙摆手拒绝,他现在的地位,已经不需要这些点缀了。正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现在的他,低调才是王道。 郭嘉正要再劝,身背后黄忠大步走来,一拱手道:“主公,庞義果然没忍住。” 韩俊轻轻点了点头,“他要是个明白人,就不会合一州之力,而对汉中一郡之地束手无策了。” 郭嘉附和道:“庞義其人,小聪明是有一些的,眼力也还不错,勉强称得上是一个干才。但是军略上的事情,他最多也就是一知半解罢了。用这样的人为将,可见刘璋识人辨人的眼光有多差。” “行了,不说刘璋,免得煞了风景。” 韩俊笑着摆摆手道:“若无意外,庞義必然无功而返。等他求过来的时候,我就不见他了。” 郭嘉脸上挂着古怪的笑容,拱拱手道:“主公放心,我若是不能让他吐血三升,以后我就不叫鬼才叫蠢才好了!” 南郑城上,张鲁铁青着脸望着黑压压一片涌过来的益州兵,狠狠地一咬牙,高声问道:“天师的鬼卒们何在?” “回师君,我们在!” 高声回应张鲁的鬼卒,遍布城墙的每一个角落,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道惊天动地的洪流。 张鲁满意地点了点头,手指着自己脚下又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鬼卒们又齐声回答道:“南郑!” 张鲁再问,“城下的这些人,又是从哪里来的?” 这些年来,汉中兵与益州兵连年交锋,城上所有的守军,几乎都曾上过战场,因此对于益州兵的甲胄旗帜一点都不陌生,所以他们很快又回答道:“是益州狗!” “没错!” 张鲁冷森森地点点头道:“那我再问诸位,可愿与我一起打狗?” “愿意!愿意!!” “师君所令,无有不从!” “我愿拼上性命,与南郑共存亡!” 至少在汉中的道民之中,张鲁的个人魅力是非常强的,这就是宗教的力量。 只要他一句话,便会有无数人踊跃上前,哪怕是去赴死,也心甘情愿。 冲天的喊杀声,同时丛城上与城下响起,终于靠近了城墙的益州兵,嗷嗷叫着把一架架云梯搭在了城墙上,轻装上阵的先登营,一个个口衔利刃,奋不顾身地往上攀爬。川中多山路险,在这种恶劣环境下长大的川民,大多数都是身手矫健,爬山涉水如履平地。而先登营中,更是遍布攀爬的好手,因此只是短短一瞬间,就已经有为数不少的先登死士爬到了云梯顶端。可惜守城的汉中兵也不是吃醋的,虽然在幽并军面前不堪一击,但益州兵可是他们的老对手了,彼此之间再熟悉不过了。因此虽然已经被敌人冲到了眼前,也是不慌不忙,一排排长矛刺出,凭借着人数的优势,不但将所有先登死士赶了回去,而且顺势又把所有的云梯全部推倒,轻而易举的就解决掉了第一波危机。 一身戎装的阎圃,有条不紊地指挥道:“长矛兵退后,弓弩手上前!” 顿时,城上箭如雨下,密密麻麻地笼罩在益州兵的头顶上,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杀伤。 “快快快!弓弩手给我还击!井栏呢?怎么还没到?” 眼看着一排排缺少重铠保护的先等死士不甘地倒下,雷铜只感觉心如刀割一般的疼痛,那可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百战精锐啊! 顶着刺眼的阳光,在一排排巨盾的保护下,匆忙冲上前来的益州弩兵,与城上的汉中兵展开了对射。 但是,在汉中兵居高临下的优势面前,他们的反击,却显得那样的无力。虽然有巨盾保护,他们的损失很小,但是他们射出的箭矢,大多数时候,甚至都够不到城墙,更不用说威胁到汉中兵了。 川人身材普遍短小,下肢粗壮,但上肢力量相比于秦川汉中人却稍逊一筹。更不用说,汉中兵里面,还有很多是从关中,西凉等地逃难来的粗壮大汉,身强力壮,膂力惊人,每射一箭都能给益州兵带来巨大的威胁。 雷铜也是一员沙场宿将了,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样下去,益州兵只会越来越被动。所以他当机立断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当然,只是暂时的撤退。 攻城一旦开始,便绝不会因为眼前的这点困难而停下来。暂时的撤退,只是为了更好的进攻。 终于,雷铜等来了姗姗来迟的井栏,休整之后的益州兵也再次投入了战斗。 巨大的井栏,缓缓靠近着城墙。井栏上的弓弩手,每一个都是臂力过人射术精湛的精锐,虎视眈眈地盯着脚底下的城墙,以及城墙上那密密麻麻的人群,张弓搭箭,等待着最佳的射击距离。 南郑城高五丈左右,而益州兵的井栏,却足足有八丈高,这样一来,拥有居高临下优势的,就变成了益州兵。 而指挥战斗的阎圃,却依然是沉着冷静,目光如电一般地盯着那四架好似洪荒猛兽一般的庞然大物,不慌不忙地摆了摆手,“火箭准备!” “这些井栏外蒙铁皮,火箭没用的!” 弓箭手的队伍中,一个年轻的面孔,壮着胆子皱着眉头提醒了一句。 “嗯?” 阎圃不悦地扫了他一眼,呵斥道:“何平,你放肆,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么?你懂什么?照做便是!” 名叫何平的年轻人,满脸不服地点了点头,还想要再说什么,却听到耳边猛然传来了飞矢破空的呼啸声,顾不上多想,猛地向前一扑,将阎圃扑倒在了地上。 “你这个混账,难道想要造反不成?” 被压在地上,摔得浑身痛不可挡的阎圃,怒气冲冲地呵斥道,可是他的话音刚一落下,整个人就傻在了那里。 就在他的眼前,一道乌光从天而降,险而又险地落在了他的脑袋旁边不远处。 阎圃不傻,他一眼便看了出来,如果不是何平拼死推了他一把,恐怕这会儿自己已经到了九泉之下了。 何平一个灵巧的翻身,站了起来,取箭在手,搭在拉满的弓弦上,瞄着井栏上刚刚偷袭的那个益州兵,大吼一声,便是流星一箭射出。 每一架井栏上,都站着大概一百人左右的益州射手,而站在最顶上的那个,站得最高,视野最好,只差那么一点就立下大功的他,这会儿正在跺着脚懊悔呢,却不成想汉中兵的反击来的这么快,更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一箭竟然会要了他的命。 这一箭,气势如奔马,来势似流星,根本没给他任何反应躲闪的时间,便干脆利落地射穿了他的面颊。 一声闷哼,脑袋一歪,他整个人就直挺挺地摔了下去。 城墙之上,顿时传来了一片兴奋地呼喊声。何平这惊天一箭,让所有的汉中兵都振奋不已,他们的士气,也在瞬间达到了高峰。 阎圃目瞪口呆地看着何平,忍不住伸出大拇指赞叹道:“好小子,以前我倒没发现,你居然有这本领!” 何平腼腆地笑了笑,但当他重新弯弓搭箭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却是荡然无存,反而是冷冽如冰一般。 井栏逼近,给守军带来了无比巨大的压力,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何平那样的本事。在从天而降的箭雨洗礼下,他们完全没有任何还手之力,正如刚才被他们压着欺负的益州弓弩手一样的憋屈。 井栏的出现,瞬间改变了战场的局势。在井栏的压制下,汉中兵的防御,自然也就远没有之前那样的严密了,也就重新给了先登营可乘之机。 云梯又一次搭上了城头,悍不畏死的先登死士又开始与时间赛跑。这个时候,时间就是生命,哪怕短短一息对于他们而言都无比的珍贵。 阎圃这个时候也没了之前的冷静从容,因为正如何平所说的那样,汉中兵的火箭,没有给益州兵的井栏,带来任何的威胁。 满头大汗的阎圃,只能是低下头去向何平问计,“我刚才错怪你了,事实证明,你是对的。” 何平无所谓的笑笑道:“是我年少冲动,胡言乱语,冲撞了使君,还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见怪才是。” 阎圃尴尬地点了点头,一张脸憋得通红,想要问的事情,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何平咬咬牙道:“其实在我看来,想要摧毁这些井栏,难度虽然有些大,但也并非全无希望。” “哦?” 阎圃兴奋地问道:“子均有何妙策?” 何平攥紧了双拳道:“使君若是信我,便请拨付给我五百精锐,出城去摧毁掉它们!” 阎圃深深砍了何平一眼,叹口气道:“也只能如此了!我答应你!” 第二三零章 死士出城立奇功 年仅十六七岁的何平,是阎圃的巴西老乡,因幼年丧父,自小便是被寄养在外祖父家长大。而他的外祖父,又和阎圃的父亲相交莫逆,因此将何平推荐到阎圃手底下做个亲兵。 何平打小性子就野,对读书写字深恶痛疾,最爱的便是翻山越岭四处游荡。他外祖父年纪大了,精力不济,管了两回见没什么成效之后,也就懒得再管了。何平八岁便敢一个人背张弓进山打猎,十二岁时便一个人干翻了一头大野猪,名震乡里;十五岁时在深山里偶遇賨人,一言不合与对方发生了冲突,在二十几个对手的围攻之下,何平却愣是射伤了七八个之后毫发无伤地安然返回。 他外祖父担心继续放任下去,何平会闯出更大的祸来,因此才会送过来让阎圃代为管教。 阎圃对这个很擅长闯祸的小老乡,一直以来也是头疼得很,几次都差一点没忍住将他再送回巴西去。不过,阎圃此刻心里面却是在暗暗庆幸。也只有何平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才敢在这种危难时刻挺身而出。 何平换上了一身重铠,左右手各自紧紧缠上了一把长刀,深吸一口气,站在城门口处,仰天大吼一声,“开城门!” 跟在他的身后的百余精壮,都是天师道最忠实的信徒。坚定的信仰,让他们无惧死亡,而只会欣然赴死。 “吱呀呀”刺耳又难听的声音响起,何平瞪圆了双目,双刀举起,爆喝一声,“不怕死的,跟我来!” 厚厚的城门缓缓开启,但却只开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小缝。 何平第一个冲出去,双刀飞舞,目呲欲裂,就好像杀神下凡一样,靠近他的益州兵沾着死碰着亡,很快就清理出了一片真空地带。 抓住这个时间,汉中死士也纷纷冲了出来,跟在何平的背后,朝着让守军头疼不已的井栏义无返顾地冲了过去。 何平的两条腿,是在深山老林里追鹰逐兔练出来的,速度奇快无比,仿佛只是眨眼间,他便无不可挡地冲到了距离最近的井栏下面。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益州兵的井栏,都是用铁皮包裹着的,水火不侵,坚固无比。 而每一架井栏的周围,都有大概百人左右的护卫,他们自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汉中死士破坏掉他们的攻城利器,只是在猛虎下山一般的何平等人面前,他们的防线几乎在一瞬间就土崩瓦解了。 何平手里的两把刀,就好像两股威力强劲的龙卷风一样,所过之处寸草不留。而在他身后,一个个出了城就没打算再回去的死士,也在他的带动下,爆发出了极强的战斗力。一百多个人,汇聚成了一道无坚不摧的洪流,瞬间吞没掉了益州兵的防线。 百余人一起发力挥刀,“咔嚓”不绝的声响中,井栏上摇晃个不停的益州兵,也情不自禁地发出了惊慌的叫喊声。 “再来!” 何平满脸狰狞的怒吼一声,双刀再度挥起,瞄准了一个豁口用上了全身的力气。 一阵阵刺耳的金铁交鸣声中,一排排刺眼的火星绽开。而摇摇欲坠的井栏,终于再也无法保持平衡了,轰然倒塌。 何平一行人顾不上庆祝,立即又冲向了下一个目标。 每损毁一架井栏,城上守军的压力便会小上一分,在六架井栏全部倒下之前,他们不敢有丝毫放松。而最关键的是,他们必须要在雷铜回过神来派出重兵围堵他们之前,尽可能多地毁坏南郑城最大的威胁。 雷铜的反应很快,几乎就在汉中死士刚一出城的时候,他便猜到了汉中兵的打算。但是无奈何平的动作太快,攻势太猛,等到他派出的援兵抵达战场的时候,给南郑城带来了极大压力的井栏,居然只剩下两架了。 雷铜满脸焦躁,心如刀割的时候,阎圃却是眉飞色舞,大喜过望。他之所以会同意何平带人出城,也不过只是死马当成活马医罢了。却怎么都没有想到,何平居然带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 “如此无双猛将,竟让他蒙尘于走卒之中,这是我的失职,实在是惭愧啊!” 张鲁也是满脸的喜色,声音颤抖地问阎圃道:“这人叫什么名字?现居何职?” 阎圃脸色微红地回道:“此人名叫何平,之前是我手下的一名亲兵。” “哎呀,你啊!” 张鲁满脸遗憾地道:“若早知此人只能,又何至于连战连败?” 阎圃尴尬的笑了笑道:“主公,正所谓亡羊补牢为时不晚,眼下敌兵阵势已乱,何不出城反攻?” 张鲁沉吟着点点头道:“此言有理,你安排便是。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让这些该死的益州狗知道,汉中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杨任杨昂兄弟先后战死,杨柏远赴西凉,阎圃遍观众将,竟无一人能让他放心,不由地叹了一口气道:“只可惜,何平只有一个。若上苍真的眷顾我汉中,为何不多派一员神将来助我啊?” “何平虽猛,但末将自问也不输他!末将昌奇情愿立下军令状,若不能得胜而归,这大好头颅我就不要了!” 阎圃这番话,虽然没有明说众将无能,但这个意思却已经再明显不过的表达了出来,所以自然,就有人听不下去了,愤然拱手请命。 看着这个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阎圃却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个人他认识,本是杨昂手下的副将,阳平关失守之后,连夜屁滚尿流地逃回了南郑。若当时他能有此时一半的勇猛,恐怕幽并军也不可能那么轻易地攻破阳平关。所以,此人不值得信任! 阎圃懒得理他,下不来台的昌奇,满脸尴尬的刚要继续请命,却听他身边传来了一个有些稚嫩而又无比果决的声音,“我愿率军出城与益州狗决一死战!” “公仁?” 阎圃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拒绝道:“不行!” “为何不行?” 张鲁的三弟张愧,表字公仁,时年十八,生的眉清目秀,肤白唇红,虽然身披甲胄,但依然难掩他身上的文弱气质。 张鲁三个弟弟,已经没了两个,只剩下了张愧这一根独苗,阎圃又怎么敢让他去冒险呢? “让他去吧,我张家男儿,从无怕死之辈!” 两个人僵持住的时候,张鲁轻叹一口气开口道:“公仁,你要记住,战场之上,刀枪无眼,万事小心!” 张愧昂首挺胸高声回道:“兄长放心,弟若是不能破敌,便无颜回来面见兄长!” 张鲁犹豫了一下,缓缓点头,“为兄,相信你!” 张鲁已经拍板了,阎圃自然也只有同意的份了,轻叹一口气道:“既然如此,那我便给你一万兵马。” “多谢长史!” 张愧朗声道:“我必不会让长史失望!” 阎圃点点头道:“你出城之后,切记不可恋战,引军直捣敌兵后阵便可。只要能扰乱敌军阵势,则我军便可获大胜!” 张愧狠狠地点了点头,清秀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戾气,一咬牙道:“益州狗贼,我必让你们不得好死!” 南郑城内,张愧已经点齐人马,整装待发;南郑城外,何平却陷入了苦战之中。铺天盖地而来的援兵,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压力。以一对十他们凛然无惧,敌兵再多他们也不会害怕,但是他们毕竟不是刀枪不入的机器,他们也会感觉到累,也会流血流汗。所以,就算神勇如何平,也难免会挂彩负伤。 眼看着身边还能站着战斗的袍泽,已经越来越少,而自己体内的能量,也在飞速的流逝,何平终于感觉到了一丝绝望。 只剩下最后两架井栏,他们就能完成任务了,可是对他们而言,这本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他们的宿命,在出城的那一刻起,其实就已经决定了。 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何平不怕死,从小就不怕,但他害怕自己死得不明不白不值得,所以他还在拼,哪怕两条胳膊都好像灌了铅一般,也不愿意轻易放弃。 一波接着一波的益州兵,前赴后继地往上冲,随着包围圈越缩越小,剩下的汉中死士越来越少,他们也越来越兴奋,眼神越来越狂热,挥刀也越来越狠辣。 “该死!” 何平一个不留神,被一枪刺中了大腿,虽然他第一时间便挥刀报了仇,但腿上却永远留下了一个比碗口小不了多少的窟窿,大量的鲜血涌出,让何平的头变得无比的沉重,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 “这个天杀的狗贼,已经顶不住了,兄弟们再加把劲!” 何平的惨状,落在益州兵的眼里,顿时让他们更加的兴奋了。这个“天杀的狗贼”,手上已经站了太多川人的鲜血,他终于要遭到报应了吗? “轰”的一声巨响,就在这个时候,南郑的城门大开,戴金盔披银甲的张愧跃马挺枪,第一个冲了出来。 在他的身后,一队队吼叫着的汉中兵,个个如狼似虎,势不可挡地冲向了已经散乱的不成样子的益州军阵。 第二三一章 郭奉孝敲竹杠 斜阳西垂,凉风习习,坐于遮阳伞下,品一杯香茗,酷暑尽去的韩俊,说不出的惬意舒坦。 身背后脚步声响起,韩俊略显诧异和郭嘉对望了一眼,扭回头去问黄忠道:“益州军败了?” 黄忠的脸上,挂满了不可思议,“败了。” 郭嘉问道:“败得很惨?” “很惨!” 黄忠点头道:“十折六七,一直退到了百里之外。” “怎么可能?” 韩俊撮着牙花子摇头道:“杨氏兄弟之外,汉中已无可堪大用之将,庞義就是再无能,也没有可能这么快就败下阵来啊!” 黄忠苦笑道:“据斥候来报,汉中兵之所以获此大劫,是因为两个人。” “哪两个人?” 韩俊眉头一皱,赶紧问道,他现在最怕的,就是出现不可控的意外出现。如今的幽并,汉中,益州三处兵马,就好像历史上北宋末年的宋辽金三国幽云之战有些类似。辽兵在金军面前不堪一击,却又能打的宋兵落荒而逃。 汉中兵在和幽并军作战的时候,连还手之力都没有,而益州兵真的弱到了这种程度么?韩俊是不信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益州与汉中之间的战斗,也不会持续好几年不分胜负了。 所以,黄忠所说的那两个人,就很关键了。 黄忠沉声答道:“其中一个,是张鲁的三弟张愧,但他上阵只是起到了鼓舞军心的作用。而另外一个人,则是改变这场战役走势的关键人物。他之前只是阎圃手下的一个亲兵,在守军被益州井栏压制的时候挺身而出,率领一百死士冒死出城血战,摧毁井栏四架,杀伤无数,并且扰乱了益州军的阵势,为后来张愧率大军出城决战创造了条件。” “是他么?如果是他,那就对了。” 韩俊脸上露出了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何平这个名字,在三国历史中有些陌生,那是因为他后来改名字了。 蜀汉前将军,安汉侯,汉中太守,王平,王子均。 虽然在蜀汉后期,人才凋零,以致出现了“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的局面,但是王平能够代替魏延,镇守汉中近十年,他的能力却是毋庸置疑的。 郭嘉不满意地撇撇嘴道:“我发现这天底下的能人异士,就没有主公你不知道的。我觉得吧,你和张鲁应该是一路人,神神道道的,不像个正常人。” 韩俊哈哈笑道:“行了,你也别在这抱怨了,我估计用不了太久,庞義就该上山来了,你也赶紧去准备准备敲他的竹杠吧。” 郭嘉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一抹奸诈的笑容,端起茶盏来轻抿了一口,点点头道:“主公放心,川蜀多竹,我一定会把他搜干刮净剥成光猪的。” 把事情交给了郭嘉,偷得浮生半日闲的韩俊,溜溜达达地看起了山景来。满天星斗下,韩俊只觉得胸中开阔了许多,也唯有像现在这样站在高处,才能体会到天地的广袤与辽阔。 黄忠跟在他的身后,不远不近,恪守着一个臣子的本分。对此,韩俊表面上不说,心里还是很满意的。虽然对黄忠的为人很了解,但韩俊之前心里面还是暗自担心他翘尾巴。不过如今看来,却是他自己多虑了。 “汉升,你以为,天师道如何?” 想起了张玉兰日间那痛不欲生的表情,韩俊心有所感,随口问道。 “和黄巾一般无二,早晚必成祸害!” 黄忠咬着牙道:“举事之前,慈眉善目,一旦露出了反意,便立刻就会撕掉伪善的面具,哄骗那些无知的道民,为他的野心卖命!” 韩俊叹口气道:“话虽如此,可如何才能够让那些道民明白这个道理啊!你要知道,对他们讲道理是没用的。可是如果下手太狠,我又担心会引起民变,真是为难啊!” 黄忠犹豫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道:“逼反!” “我不忍心。” 韩俊纠结地摇头道:“而且,据我所知,张鲁好像并无太大的野心。他和张角不一样,他心中所想的,只是单纯的继承他父祖的遗志,将天师道发扬光大而已。” 黄忠沉默了半晌之后,缓缓道:“可是,人是会变的。张角我不认识,但是据我所知,张曼成最早,也是没有任何野心的。” “我向你保证,天师道永远不会造反!” 黑暗的角落里,突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黄忠大吃一惊,下意识地弯弓搭箭,刚要松手射出却被韩俊拦住了,“别紧张,她不会害我。” “大将军为何有这般信心?” 张玉兰笑吟吟地走近了韩俊,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一般。 韩俊却是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虽然知道看不住你,但我也不希望再见到你,难道非要逼我把你捆起来送给张鲁,你才满意是吗?” 张玉兰连忙摇了摇头,“大将军错怪小女子了,如果你不信我,小女子唯有以死明志了。” 韩俊冷笑道:“那你就去死吧,从这里跳下去,我保证你不会再有任何烦恼!” 张玉兰顿时苦了脸,她惯常用的招数,在韩俊身上毫无作用,这不由得让她有些恼羞成怒了,咬着贝齿,气哼哼地道:“大将军果真这般无情么?” 韩俊不耐烦地摆摆手道:“我最后和你说一遍,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是决不允许看到天师道存在的。你若是执迷不悟,大可和你的兄长一起,娶我看不到的地方传教!” 张玉兰委屈地瘪瘪嘴道:“天下谁不知道,这天下早晚是大将军的,我们又能到哪里去呢?” 韩俊哈哈笑道:“天下太大,总有我到不了的地方。比如说在极西之地,那里有一个罗马帝国,而在大汉与罗马之间,还有安息,贵霜两个大国,在那里,宗教是被允许的。你若是真的对天师道有信心,大可以去那些地方传教!” 张玉兰满眼小星星地看着韩俊,崇拜道:“哇,大将军果然见闻广博,连万里之外的事情,都知道的这么清楚。” 韩俊一瞪眼道:“老老实实地给我滚回去睡觉,不要再弄这些幺蛾子,真惹怒了我,一定没你的好果子吃。” 张玉兰撇撇嘴,刚想要开口,却见韩俊一努嘴,那边黄忠大步走过来,抓住她的衣领子提起来,不由分说地朝着营地走去。 郭嘉看到庞義的时候,差点没忍住一口将嘴里的茶水喷出来,盖因为这货的扮相,实在是太狼狈了一些。 虽然之前从没有见过他,但郭嘉也听说过,庞義是个很重仪表的人,哪怕衣服只是有一点点褶皱,他就不会穿出门。可是现在,却好像一个逃荒的难民一般披头散发,让人不由得为之莞尔。 郭嘉脸上似笑非笑的讥诮,落在庞義的眼里,让他不由得恼羞成怒,可是有求于人他有火也不敢发,只能是沉着气开口道:“下臣有事求见大将军,却不知阁下是?” 郭嘉斜着眼耸了耸肩,“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家主公早就躺下了,若是没有要紧事,你还是明天再来吧。” 庞義强忍住想要揍人的冲动,咬着嘴唇道:“十万火急之事,还请通报一下。” 郭嘉不以为意地摇摇头,“对你而言,十万火急。但对我而言,此事却无关紧要。所以,很抱歉,你还是等天明再来吧。” 屈辱,天大的屈辱! 庞義恨恨地攥紧了双拳,指甲嵌入了掌心之中,血渍顺着手指滴下来,他却感觉到丝毫的疼痛。 郭嘉老神在在地坐了下来,叹口气道:“都这种时候了,还端着架子不肯放下,你以为求人办事,是那么简单的么?” “你说什么?” 庞義猛然抬起头来,双目喷火一般地瞪着郭嘉。 郭嘉又岂会被他吓住了,冷笑出声道:“你莫非以为,全天下只有你一个聪明人不成?不甘心乖乖将答应我军的粮草奉上,又看到汉中兵连战连败,便打起了捡便宜的心思。违背盟约,擅自进攻南郑,只为了城中那堆积如山的粮草。却没有想到,在我幽并铁军面前不堪一击的汉中兵,竟然是那般凶猛。现在没辙了,想起我们这个盟友来了。庞義啊庞義,这天底下的好事,不能被你一个人全占了吧?” 庞義使劲咽了一口唾沫,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郭嘉,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郭嘉也不去看他,自顾自的继续道:“这场惨败,一旦传入到刘璋耳朵里,依着他的性格呃,一定不会轻饶了你。所以,你必须要在败报送进成都之前,用一场大捷来掩盖你的无能。可是你手下的两万兵马,一场大败之后,已经所剩无几了。所以,你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我家主公能够出兵相助,让你有机会戴罪立功。不知道我说得对不?” 庞義木然地点了点头,他还能说什么,他只是感觉自己现在,好像脱光了一丝不挂地站在郭嘉面前一样。 “可是,凭什么?” 郭嘉猛然站起身来,表情一紧,厉声喝问道。 第二三二章 刘叔珏起兵靖难 在郭嘉咄咄逼人的目光面前,庞義终于低下了头,懦懦答道:“因为,贵我两军,份数同盟,理应同进攻退。大将军仁义之名满天下,总不能眼见盟友落难而见死不救吧?” 郭嘉冷笑一声,“同盟?庞使君你记错了吧?” 庞義干笑道:“怎么会?我家主公曾再三叮嘱,一定要与幽并军互通有无,同进攻退!” 郭嘉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眼泪都快要笑出来了。 庞義怔怔地看着郭嘉,心里有火却不敢发,只能闷哼一声问道:“不知阁下为何发笑?” 郭嘉兀自笑个不停,捂着肚子摇着头问道:“在下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庞使君,同盟这个词语,到底是什么意思?” 庞義愣了一下,咬牙道:“《左传》有云,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后,言归于好。盟约结成,便不可毁弃,否则定为天下人所不齿!” “说得好!” 郭嘉拍着手掌赞叹道:“世人都说庞使君不学无术,但今日看来,此言却大谬矣。以后谁再说庞使君是个草包,我听到了可是要和他好好理论一下!” 庞義的脸上青白相间,难看到了极点,若不是有求于人,这会儿老大的拳头,早就招呼到郭嘉那可恨的脸上了。 郭嘉叹口气道:“只可惜,庞使君只知其表,而不知其理,虽非草包一个,但也强不到哪里去啊!你我两方盟约之中,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限期一月之内,益州需为我幽并军提供军粮三十万石,可时至今日,我却没有看到一粒来自益州的粮食,请问庞使君这是何故?” 庞義张了张嘴,刚想要辩解,却被郭嘉伸手拦了下来,“另外,你我双方事先已经约好,南北夹击,会师于南郑城下之后,同时发起攻击。进入汉中以来,我军先破阳平关,再破定军山,所用不过数日,本能一鼓作气下南郑,但因盟约之故,我家主公按兵不动,静等你庞使君赶来会师,可谓仁至义尽。但庞使君是怎么做的?背信弃义,撕毁盟约,自私自利,人神共愤!如今你丢盔弃甲,损兵折将,却在我面前大言不惭地说同盟?我且问你,你的脸皮究竟有多厚?才能说出方才那般厚颜无耻的话来?” “哇呀!”一声,又羞又怒的庞義,急火攻心之下,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郭嘉却毫无恻隐之心,面无表情的继续道:“今日之事,我家主公会如实通报给刘益州,结盟之事,就此作罢!” “我求你,莫要如此!” 男儿膝下有黄金,但干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富贵前程,庞義也顾不上那么许多了,竟然是直挺挺地跪倒在郭嘉面前,满脸乞求之色。 郭嘉冷漠地挥挥手,像赶苍蝇一般满脸的不耐烦,“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庞使君还是快些离去吧!” 庞義一咬牙,深吸了一口气,居然是额头触地,连着给郭嘉磕了三个响头。 庞義也是发了狠,一下比一下用的力气大,抬起头来,竟然已经是满脸的鲜血淋漓。 郭嘉好像终于被打动了一般,不忍地闭上了眼睛叹口气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看你也并非无可救药之人,便为你指一条明路吧。” 庞義的眼睛上,混杂着汗水与鲜血,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却顾不上去擦,而是慌忙应道:“先生请讲!” 郭嘉轻轻点了点头,“我且问你,刘璋其人如何?” 庞義想了想,刚要开口,却听郭嘉又道:“我要听的是实话,你想好了再回答。莫要忘了,只有你自己才能救你自己!” 庞義咬了咬牙,重重点头道:“色厉内荏之辈,昏庸无道之徒,空有人主之名,而无人主之相!” 郭嘉满意地笑了笑,又问他道:“那如果在刘瑁和刘璋之间做选择的话,你会辅佐谁?” 庞義又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郭嘉居然会问他这个问题,于是只能继续说实话道:“当初,刘君郎更加中意刘瑁,益州文武也相对要看好他一些,我也并不例外。” “那好,那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郭嘉眯着眼道:“刘璋无道,弑父逼兄,凌母欺嫂,残暴不仁,忘恩负义,其兄刘瑁,不忍见百姓受苦,苍生蒙难,振臂一挥,起兵靖难,而你梓潼太守庞義,便是第一个举兵响应刘瑁的,明白了吗?” 庞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道:“刘瑁其人,虽才敢略强于刘璋,但性情乖戾,气量狭小,又是个野心勃勃的人,拥他为主,对大将军有百害而无一利。” 郭嘉满不在乎的笑笑道:“益州如何,我家主公并不是十分关心。之所以要帮刘瑁一把,只是为了还他个人情而已。” 看着庞義满脸疑惑的样子,郭嘉只能一脸诚恳的继续解释道:“刘瑁将他的妻子吴氏,拱手送给了大将军。正所谓投我以桃,报之以李,我家主公乃是知礼明礼之人,这赠妻之恩,焉能不报?” 庞義艰难地咽下去一口唾沫,皱眉道:“川蜀膏腴之地,地沃民丰,足可养兵百万,大将军为何弃之不要?” 郭嘉摊摊手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是因为何瑁公子投契,不忍心夺兄弟基业吧!” 庞義默然点了点头,拱拱手道:“先生放心,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郭嘉拍掌赞道:“庞使君是个聪明人,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只希望你能尽心辅佐瑁公子,助他早日夺回益州。” 庞義沉吟道:“只是,以梓潼一郡之力,区区万余兵马,虽得天时人和,但却输于地利,只恐难以成事……” 郭嘉摆摆手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家主公自会调派精兵强将随行。” “公明,此行切记,在攻陷成都之前,明面上你都不能出现在世人眼前,明白吗?” 帅帐中,韩俊也还没有睡,而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喊来了徐晃,将这个重任交给了他。 徐晃重重点了点头,“主公放心,晃必牢记于心。” “嗯。” 韩俊想了想又道:“另外,我将利刃营交给你,蜀道艰险,攻之不易,有利刃营在,或许会立下气功也不一定。” 徐晃犹豫了一下,想了想并没有拒绝,“如此,就多谢主公了。” 韩俊叹口气道:“得陇望蜀,人心不足啊!公明你说,我是不是有些太贪心了?” 徐晃果断摇头道:“刘璋无能之辈,窃据益州,本就不该。主公雄才,足可吞吐宇宙,区区川蜀之地,更是不在话下!晃发誓,此行若不能成,必然无颜再与主公相见!” “这是说的什么话!” 韩俊瞪眼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更何况川蜀之地,易守难攻,便是有雄兵百万,也难言必胜,更何况你只有两万兵马。公明你要记住,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于我而言,你的价值胜过千军万马,所以此战无论结局如何,你都必须要给我好好地活着!明白吗?” 徐晃虎目含泪,咬着嘴唇使劲点了点头,跪倒在地激动道:“主公知遇之恩,末将纵死,也无怨无悔!” 韩俊扶起了徐晃,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川蜀那边的情况,我已经都和你说了,剩下的,就只能靠你自己了。若是你能平定川蜀,我必上表为你请功封侯!” 翌日一早,两万幽并军并万余益州败兵,集合与定军山下整装待发。刘瑁金盔银甲,身披红色斗篷,胯下一片纯白踏雪骓,意气风发地迎着朝阳朗声道:“重将听令,全军出发!” 在他的身旁,庞義,吴懿,雷铜,泠苞四将,表情各异地挥动令旗,跟在刘瑁的身后,朝着南方迤逦而去。 韩俊站在山腰,远远地挥了挥手,脸上的表情却是无比的古怪。 对于刘瑁这种得志便猖狂的人,他实在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形容了。昨天还在自己面前装孙子,睡了一觉起来,便顿时感觉拥有了能和自己平起平坐的感觉,也不知道,他的信心是从哪里来的。 郭嘉和韩俊,几乎称得上是朝夕相处,对他的心思把握,也远非一般人可比。因此,虽然韩俊什么都没说,但他已大概猜到了韩俊的内心想法,撇撇嘴笑道:“所以,虎父犬子一说,还真不是没有几分道理。刘君郎当初,勉强也算的上是一方枭雄,却没有想到,他的儿子却是一个赛着一个的没用。” 韩俊摇摇头道:“也未必如此,或许,他只是憋闷的太久了,忍不住想要发泄一下吧?” 郭嘉嗤笑道:“若是连这点城府都没有,他最多也不过是一县之才罢了。” “这倒也是。” 韩俊点头赞同道:“不过,得志便猖狂的人,其实也并非是一无是处。至少,他的气势很足,而这在与和刘璋的争锋中,其实是很关键的。” “是啊,兄弟阋墙,想争相斗,估计川蜀百姓,只会痛骂狗咬狗两不相帮。但若是以主公的名义侵入,那么排外的川人,或许真的会同仇敌忾上下一心。” 郭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向韩俊的目光里,隐隐夹杂着一丝崇拜。 第二三三章 祸国殃民天师道 有行事稳重,为人谨慎的徐晃在益州前线掌控大局,韩俊很放心。所以他的目光,自然也就转回到了汉中。 之前按兵不动,只是因为要给庞義挖坑,如今庞義已然入彀,自然就没必要继续留着张鲁了。 益州兵在南郑城下吃了大亏,前车之鉴摆在眼前,韩俊自然也不敢有半分的疏忽大意。阳平关与定军山没有遇到太顽强的抵抗,却不代表攻打南郑也会一样轻松。 南郑没有阳平关那般险峻的隘口,也没有定军山一样复杂的地形,但是南郑城中有张鲁! 张鲁在汉中,以道理政,以道治军,将他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无所不能的形象。所以,有他在的地方,精神有了寄托的汉中兵,便会爆发出无比强悍的力量。益州兵的惨败,一方面是因为准备不足,另一方面是因为何平与张愧的横空出世,但归根结底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张鲁。正因为张鲁的存在,汉中兵才会变得无所畏惧。所以,想要攻取南郑,首先就必须要拔除掉张鲁对汉中兵的影响。 可是,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韩俊与郭嘉商量了半夜,可最终还是没有商定出万无一失的策略来,只能是失望的长叹了一口气,满脸不忍地道:“我实不忍心效法当年皇甫嵩的所作所为,可是如今看来,除此法外,又并无良策。” 郭嘉咬咬牙道:“唯有杀鸡儆猴,方能永绝后患。主公若想要汉中长治久安,也只有如此了!” 韩俊苦恼地摆摆手道:“皇甫嵩当年在广宗杀的血流成河,尸积如山,可此后数年甚至十数年,黄巾余孽仍然前赴后继,由此可见,此法也并非万全之策!” 郭嘉眯着眼睛摇了摇头,“话虽如此,可细想来,这些年来的黄巾余孽多是活动于中原青徐等地,在河北却几乎绝迹。也就是说,皇甫嵩当年之举,还是有效果的。” “你们不能这样做!” 韩俊挑了挑眉,一脸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这个张玉兰,还真不是个安分的主,没想到黄忠那样的本事,都看不住她。 郭嘉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拱拱手道:“夜已深了,我就不打扰主公安歇了。” 韩俊拉住郭嘉,朝着门外闷哼一声,“有话进来说,不要偷偷摸摸的像做贼一样。” 张玉兰满脸灰暗,目光呆滞地走进来,瘪了瘪嘴,似乎在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韩俊努努嘴,示意郭嘉重新坐下,这才开口问道:“说说吧,我为何不能那样做?” 张玉兰终于还是没忍住,“哇呀”一声哭了出来,猛地跪倒在地,哀求道:“汉中苍生百万,天师道徒只有不到十万人,大将军你不能滥杀无辜啊!” 韩俊皱眉厉声道:“我刀下从来不杀不该死之人!” 张玉兰深吸了一口气,壮着胆子道:“可是,大将军刚才明明已经动心了……” “没错!” 韩俊沉声道:“若是有人执迷不悟,我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张玉兰辩解道:“可是,天师道教人向善,道民之间互助互爱,与黄巾贼全然不同,又岂是大将军口中的执迷不悟之徒?” 韩俊冷笑道:“我且问你,可知天师道来源于何处?” 张玉兰立即答道:“天师道乃我曾祖道陵公所创,汉安年间,他老人家厌倦了官场的纷争,辞官致仕归隐于山川秀丽的蜀地,历时两年著《老子想尔注》,以黄老之学为本,以《道德经》为典,创天师道,传于巴蜀。” 韩俊点点头道:“说的没错,那我再问你,可知太平道之来历?” 张玉兰贝齿轻咬,为难地摇了摇头。 韩俊表情漠然地问道:“是不知道,还是不能说?” 郭嘉笑了笑道:“我来说吧。太平道,与天师道一样,来源于黄老之说,以奉天地,顺五行为本,多巫觋杂语,以符水疗病,以善道教化天下,转相诳惑,十余年间,便已有众徒十数万。所以,在我看来,天师道与太平道虽有不同之处,但归根溯源,却并无二致,皆是邪教无异。” 韩俊补充道:“还有一点,张角遣弟子使于八方,以‘方’为单位组织教徒,每方皆设‘渠帅’统领。而汉中天师道,则是以‘治’组织教徒,以祭酒统领。两者之区别仅在于名称不同,而其意近乎雷同!” “不会的,不会的,我兄长为人豁达宽厚,慈悲善良,绝不会做张角那样的叛贼!” 张玉兰尖叫着捂住了耳朵,不敢再听下去了。 历史上,张鲁最终的确没有反,而是归顺曹操之后,便安分守己地呆在北方传教。但是,韩俊却不敢冒这个险。 无论现在的天师道,是教人为善还是唆使人作恶,在韩俊眼里都没有任何的区别。邪教如果没有披上伪善的面具,也根本就不可能发展壮大。恐怕当初张角刚创立太平道之时,也未必就有反心,最后之所以揭竿恐怕更多也是因为被自己掀起来的洪流推到了那个地步,而身不由己罢了。 韩俊又皱着眉头想了想,冷森森开口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到万不得已之时,我韩俊也并非嗜杀之人。所以,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 绝望到了极点的张玉兰,顿时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般,满脸期待地抬起头来,“大将军,请讲!” 韩俊点了点头,缓缓道:“你现在就下山去,替我转告你的兄长,若他能献城投降,并且愿意解散天师道的话,那么我可以饶他不死,只是今生今世,你张家人不得再踏足汉中半步!” “啊?” 张玉兰为难地摇了摇头,“兄长虽然最疼爱我,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恐怕他……” 韩俊不耐烦地摆摆手,“那就怪不得我了!” 张玉兰艰难地点了点头,咬咬牙站起身来,“我一定会努力劝说他答应大将军的条件的!” 张鲁会答应韩俊这样苛刻的条件么?如果是三天前,或许他还会考虑一下,但是现在的他,听到了张玉兰的转述之后,却是满脸倨傲的冷哼一声,“痴人说梦!” 张玉兰的脸上,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情知自己再劝也是无用,她只能用希冀的目光看向阎圃。 阎圃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附和着张鲁道:“韩伯颜自以为打了几场胜仗,便不把我汉中儿郎放在眼里了,我料定,这一战他必败无疑!” 杨松眨了眨小眼睛,暗暗笑着摇了摇头。 张鲁和阎圃两个人信心满满,那边在之前大战中立下首功的张愧,却是为难地叹了一口气,踌躇道:“幽并军的战斗力,远在益州兵之上,用天壤之别来形容也不为过。兄长,还是不要大意为好。” 阎圃不以为然道:“现在大意的,不是我们,而是韩俊。兵法云,骄兵必败,而幽并军连夺阳平关与定军山后,必然骄狂不可一世,以为我汉中铁军不过尔尔。所以,只要我们上下一心,就绝无可能再丢掉南郑!” 张鲁狠狠地攥紧了拳头道:“正是如此!替我给韩俊回信,就说我张鲁虽不中用,但也不会将汉中拱手相让。他若是有本事,就自己来拿好了!” 张愧犹豫了一下,咬着嘴唇看了何平一眼。 麻雀变凤凰的何平,一跃成为了张鲁手下的头号红人,昂然站出来朗声道:“主公说的没错!幽并军若是敢来,末将定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张愧闻言,顿时笑了,只是他的笑容,看上去却是无比的苦涩。 阎圃欣慰地看了何平一眼,点点头道:“我军在阳平关,定军山连败两阵,士气低落,急需一场胜利来重塑信心。子均,可愿为主公大业再尽一份力么?” 何平抱拳铿然回道:“愿尽全力!” “很好!” 阎圃点了点头,转身向张鲁建议道:“幽并军南犯以来,我军始终处于守势,难免就会助长敌军的士气。因此臣下建议,携大胜益州兵之势,主动出击,以一场胜利来扼杀掉幽并军的嚣张气焰!” “主动出击?” 张愧哑然失笑道:“你没搞错吧?幽并军屯驻于定军山上,居高临下,我军若是强攻,必然损失惨重,若稍有不慎,败阵而归,则军心士气必然受损,如何还能守得住南郑?” “未战先怯,乃是懦夫之举!” 何平傲然道:“我倒是很想看看,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幽并军,是不是长了三条胳膊四条腿!” “有志气!” 张鲁拍手赞道:“子均真乃是上天派到我身边的神将,有子均在,诸事无忧矣!若你果真不怕,我便遂了你的心愿!” 张愧无语地看着眼前这一切,长叹一口气道:“兄长若是铁了心要主动出击,还是让臣弟领兵吧!” 张鲁犹豫了一下,刚想要改口,却听何平愤然道:“末将若不能胜,情愿引颈就戮!” 第二三四章 韩俊定计困何平 对益州军的大胜,冲昏了很多人的头脑,上至张鲁,下到一个普通的小卒,都对战胜幽并军充满了渴望与信心。丛一方面说,这是一件好事,士气振奋,军心高涨之下,对幽并军自然也就不会再像之前那般恐惧。但凡事过犹不及,自信太过就会变成自大,而自大会引起什么后果? 张愧满脸担忧地看着身边一个个自信满满的人,轻轻摇了摇头不再开口了。 真理虽然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但少数人却往往又是孤独的。张愧虽然贵为张鲁的同袍兄弟,又刚刚立下大功,但是在这个时候泼凉水,却依然没有任何效果。 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是很难受的。但幸运的是,在南郑城内他并不孤独,因为还有一个人,和他一样忧心忡忡。 “三哥,你说这一战,咱们能打赢么?” 张玉兰满脸愁容的远望着离城出征的汉中兵,压低了声音问张愧道。 张愧反问道:“你认为呢?” 张玉兰轻蹙着眉头摇了摇头,“恐怕,很难。” 张愧又问道:“为何?” 张玉兰心有余悸一般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如果没有接触过韩俊,就不会知道他有多么可怕!” “哦?” 张愧感兴趣道:“他不过也只是一个鼻子一个嘴的普通人,有什么可怕的?” 张玉兰仿佛不愿意去回忆一般,咬着嘴唇艰难道:“走一步看十步,未虑胜而先虑败,年纪虽不大,但心机之深眼界之远却让人望而生畏。更可怕的是,他身边文武人才济济,总能为其查漏补缺,确保诸事万无一失。” 张愧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提醒兄长?” 张玉兰凄然苦笑道:“兄长能听进去么?” 张愧神情也黯然下来,“自然是不会的,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他更是不会允许任何人泼凉水的。” 张玉兰颓然道:“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大好男儿踏入火坑,我们却什么都做不了,三哥,我真的好难受啊!” 张愧长叹一声,“我又何尝不是啊?只希望,何平不是那种只知道逞血气之勇的莽夫了!” 何平是莽夫吗? 四十岁以后的他,肯定不是,否则的话,也不会接替魏延镇守汉中重地。但如今的他,却还不到二十岁,正是年轻气盛,无知无畏的年纪,打了一场胜仗立下大功之后,理所当然的有些飘飘然了,心气也变得从未有过的高。 丛一文不名的小卒,到统率两万大军的大将,何平的人生转折,来的太快也来得太突然,难免就会让他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来到定军山前下寨,何平登上一处小土坡极目远望,只看了两眼,嘴角便忍不住勾勒起了一丝笑容。 “人皆言韩俊知兵,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罢了!” 何平满脸惋惜地摇了摇头,“这般安营扎寨之法,漏洞百出,处处都是破绽,真不知道他那偌大的名声是从何而来!” “子均何出此言?” 站在何平身旁的,是随军出征的阎圃。虽然何平在南郑一战中立下了奇功,但他的年纪与威望,还是让张鲁有些不放心,因此才派来了阎圃。 何平眯着眼睛冷笑道:“包原隰险阻而结营,乃兵家大忌尔!看幽并军所扎之营,树栅连营,皆傍山依林,如此虽可避暑,但若我以火攻之,则韩贼必败无疑!” 阎圃慌忙左右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子均低声,小心隔墙有耳!” “哈哈,便是真有细作在附近,听到了我方才所言,也是来不及了!” 何平自信满满道:“破敌,就在今夜!” 阎圃缓缓点了点头,“你是三军主将,若是下定决心,我自无不允!” 同一时间,高处的山崖上,韩俊负手而立,也在观察敌情。 在他的身边,郭嘉满脸不解地开口道:“主公,你大费周章设下这个圈套,我以为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韩俊笑问道:“为何?” 郭嘉耸耸肩道:“我担心汉中兵的主将,看不出破绽也想不到火攻之策。” 韩俊摇摇头道:“莫要小看了天下英雄!这何平虽然名不见经传,但本领可大着呢!另外,阎圃也不是个善茬,这两人搭配到一起,想要在正面战场上将汉中兵击溃,虽然不是没有可能,但也一定会付出比较大的代价。我军分兵之后,只剩下了不到两万人,强攻南郑的话,本就稍显不足,自然就要尽可能减少不必要的损失了!” 郭嘉说不过韩俊,只能无奈地摆摆手道:“但愿,主公不要弄巧成拙才是。” 韩俊自信的笑了笑,“放心吧,不会的!” 两万汉中兵,两万幽并军,兵力相差无几的前提下,想要获胜,就必须要另辟蹊径。汉中兵的整体战斗力,与幽并军还是有着一定差距的,对于这一点,何平就算是再狂再傲,心里也是有数的。而他在来之前,已经立下了军令状,所以此战,他不允许自己有任何失误。 定下了火攻之策后,何平又精细筹划部署了好久,才终于赶在落日之前安排好了一切。 有些人,生来就是大将之才,给他们一个机会,就会猛烈地绽放开来。而何平,无疑就属于是这种天生的将才。 虽然他的晋升,根基似乎并不稳固,颇有些一飞冲天的架势,但对于指挥作战,他却没有丝毫的生疏感,一切都安排布置的井井有条,也是让阎圃连连点头,放心不少。 是也,月隐星稀,微风徐徐,二更时分,沉寂在夜幕之中的汉中兵大营,突然醒了过来。 何平披盔戴甲,满脸肃穆地站在高坡上,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韩贼无端引军犯境,意图破坏我汉中长治久安之稳定,可恨可恶至极,凡我汉中热血男儿,皆不应坐视不理。天幸苍天有眼,韩贼无谋,自取灭亡,而今夜之后,我汉中兵必将名扬天下,而诸位也必会立功受赏,封妻荫子!” 何平突然啐了一口,擦了擦嘴角恶狠狠地道:“奶奶的,这些文绉绉的话,说起来真是别扭!说实话,我何平没读过几天书,不懂那些大道理,所以我明白告诉你们,拿起手里的刀,每砍翻一个北方贼,就能换回一吊五铢钱!要是能砍掉十个脑袋,就能一跃成为祭酒!荣华富贵,应有尽有!所以,为了你们每个人自己的前程,都给我提起精神来!” 阎圃无奈地笑了笑,但看着军心被何平这一番粗话彻底调动了起来,也就无话可说了。 深吸了一口气,何平缓缓举起了手里张鲁赏赐给他的百炼环首刀,“第一营,准备引火之物;第二营,各带响器,制造混乱;第三营,第四营,第五营,随我去杀人!” 或许真应了何平所说的那句“老天有眼”,就在汉中兵出发之前,凛冽南风平地卷起,旗幡烈烈声响,引得何平喜笑颜开,连喊三声“老天助我!” “子均,你有没有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阎圃突然沉吟着开口问道:“幽并军好歹也是天下有数的强军,防备怎可能如此疏忽?” 何平微微一凛,随即笑着摇摇头道:“幽并军进入汉中以来,连战连捷,接连攻克阳平关与定军山之后,定然已是骄狂不可一世,已经不把我汉中兵放在眼里了。防备松懈,也在情理之中。” 阎圃轻叹了一口气,“但愿如此吧!” 满心就是建功立业的何平,已经没心思去多想了,或者说如今已经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不管幽并军是有心还是无意,他都没有退路了,唯有拼死一搏了。 “起火了,起火了!” 何平长舒了一口气,兴奋地攥紧了双拳使劲一挥沉声命令道:“二营,上!” 顿时间,山上火焰漫天,山腰响声彻地,山底刀枪出鞘,随着何平迈开大步,就朝着定军山兴冲冲地冲了上去。 阎圃紧张地闭上了眼睛,手心里全是汗。 这一战的胜败,实在太重要了。如果何平得手,那么至少五年以内,汉中将再无祸事。但若是他败了,则恐怕汉中易主将再也无法避免。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此时幽并军的大帐,已经完全变成了一片火海。连营数里的大帐,竟在眨眼之间,被熊熊的烈焰全部吞没掉了。 冲上山头的何平,却突然满脸惊慌地停住了脚,浑身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糟了,中计了!” 何平绝望地悲鸣一声,转身就要往山下逃,同时不忘下命令道:“后队变前队,全军撤退!” “既然来了,那为什么还要回去呢?” 漆黑的夜空深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冷冰冰的声音,让何平浑身毛骨悚然的声音。 “你是谁?” 何平壮着胆子,扯着嗓子大声问道。 “我是谁,并不重要。而你是谁,也并不重要。” 惊慌失措的汉中兵四周,突然亮起了一团火把,而火光中走出了一个人来,远远地点了点何平,“我只知道,你若是不降,所有人都会为你陪葬!” 第二三五章 说王平韩俊琢玉 “好一个请君入瓮!” 何平咬着牙抬起头来,满脸的汗水下面,双眸散发出野兽一般的厉芒。 韩俊放声大笑,摇着头朗声道:“你说错了,这不叫请君入瓮,而应该是,关门打狗!” “你莫要欺人太甚!” 何平怨毒地看着韩俊,浑身都在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着。 韩俊一脸无所谓地摆摆手,“我只给你一盏茶的考虑时间,时间一到,如果你手里还是拿着刀的话,就莫怪我不给你机会了!” 是投降,还是死战到底? 难以抉择的何平,只感觉大脑好像要炸裂了一般嗡嗡作响。他心里很清楚,如果抵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条。可要是投降,又对不起张鲁的知遇之恩。 这正是,生与义,两者不可得兼。 是舍生取义,还是忘恩贪生?何平虽然大字没读过几个,连孟子是哪一位都不知道,但是却并不影响他做出和亚圣一样的选择! 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地攥紧了手里的宝刀,何平用力一擦嘴,刚要振臂砍杀,却听到耳边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子均莫要冲动!” 何平一下子愣住了,已经举起来的环首刀不甘地放下,回过头去满脸不解地盯着急匆匆跑过来满头大汗的阎圃。 阎圃顿住了脚,尴尬的笑了笑,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子,开口劝道:“子均,败局已定,莫要再做无谓的牺牲了,降了吧!” 何平固执地摇着头,“先生,我虽没读过书,但也知道忠臣不事二主的道理。主公对你我,信任备至,恩重如山。今日虽败,但如能血染疆场,马革裹尸而还,也不失为大丈夫所为!” 阎圃轻轻摇了摇头,叹口气道:“子均,你跟随主公的时间还短,对他也不够了解。想想杨氏兄弟吧,他们死后的下场如何?杨家满门老幼,无一幸免,全都被张鲁打入了大狱!我阎圃虽不怕死,可也要为全家老小着想。所以,我别无选择!” 何平咬着嘴唇,脸色阴晴不定。 见到何平有动摇的迹象,阎圃趁热打铁又劝道:“若张鲁是有为明主,那子均你以死相报也不是不可。但坦白讲,相比于大将军,张鲁才具气度都差了不止一筹,最多算是一条守户之犬罢了。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子均你不是个糊涂人,这个道理不会不明白吧?” “可是……” 何平咬着牙艰难地摇了摇头,刚想要开口,却见阎圃一摆手又道:“子均是英雄豪杰,悍不畏死,可是你可曾为你身边的兄弟们想过?他们和你不一样,你孤身一人别无牵挂,可是他们,却一个个都是有妻儿老小的人啊!他们若是枉死在这里,你让他们的家人怎么办?” 何平愣了一下,颓然转过身去,只看到一张张可怜巴巴的脸,和脸上那充满了祈求的神情。 何平铁石一般坚硬的心肠,突然就软了下来,仰天长叹一声,用力地咬着嘴唇,将环首刀狠狠地插在了地里面。 韩俊满意地点了点头,对左右道:“传我将令,自何平,阎圃以下,凡有愿降者,皆免于死罪!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兵不血刃,尽收两万汉中降卒,韩俊的心情非常的好,虽然损失了不少军资,但却在最大程度上避免了麾下士卒的伤亡,这对他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无论在什么时候,人,才是最宝贵的财富。只要人在,就能够创造出一切。 被解除了全副武装的何平,满脸屈辱地坐在角落里,而在他的身旁,阎圃满脸赔笑地擦着额头的冷汗,不敢和韩俊直视。 韩俊笑了笑,走上前去请阎圃坐下,诚恳道:“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先生不必过于紧张。我这人优点虽然不多,但说出来的话,还是算数的。所以,待明日先生与家人团聚之后,便可一同北上就任魏郡太守一职了。” 阎圃连忙又站起身来,一躬到底,“大将军,哦,不,主公厚爱,臣下铭感于心,必将鞠躬尽瘁以报!” 韩俊扶起了阎圃,宽慰道:“先生大才,本不该屈就区区一郡之地,但魏郡重地,北拱邺城,南据黄河,还望先生莫要让我失望才好!” 安排完了阎圃,韩俊又笑眯眯地看向何平,“王平,王子均,是不是心里面很不服气?” 何平,也就是王平猛然站起身来,满脸惊骇地看着韩俊问道:“你怎知我本姓?” 韩俊摊摊手道:“我知道的,可远不止这一点。你以为你败得很冤,但其实一点都不冤枉,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王平一脸不服地瞪着韩俊,一言不发。 韩俊笑了笑,缓缓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对你所有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你却对我一无所知,你又怎么可能赢了的我?” 王平浑身一震,终于第一次低下了头去。 韩俊又道:“成王败寇,这个道理想来你也是明白的。所以,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王平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问道:“请大将军赐教!” 韩俊点点头道:“第一,做我帐下的一个小小亲兵;第二,就是我放你回南郑去,继续做你的领兵大将。” 王平满脸不解地看了韩俊一眼,咬咬牙刚要开口,却听韩俊慢悠悠的又道:“但是我认为,你最明智的选择,应该是卸甲回乡,躲在山中,等时局平静了再出来。” “不可能!” 王平断然否定着咬了咬牙,抬头看着韩俊愤声问道:“你当真,敢放我回南郑去?” 韩俊哈哈笑道:“这有什么不敢的?我能赢你一次,就自然能赢你两次。只是你确定,张鲁还敢让你统兵么?” “他一定不会的。” 阎圃轻叹了一口气,诚恳地看着王平道:“子均,你祖父将你交给了我,我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自寻死路。虽然,我现在所说的,可能你听不进去,但我却不能不说。我跟随张鲁将近二十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的,他不会允许一个败军之将,再出现在他面前的。而且最关键的是,他身边还有一个与我一直都不对付的杨松。有他在旁边煽风点火,你非但没有机会重新掌兵,而且活下来的机会也微乎其微。子均莫要忘了,你出征之前,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立下了军令状的!” 王平沉默了,韩俊的话,他可以当成耳旁风,但是阎圃的警告,却让他不得不谨慎考虑。 阎圃与杨松的矛盾有多深,他担任阎圃亲兵的时间也不短了,平日里全都看在了眼里,因此并不怀疑,杨松会把对阎圃的怨恨,发泄在自己的身上。所以,王平犹豫了。 “我的耐心有限,所以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韩俊负手丛王平身边走过,嘴角勾勒出一丝古怪的笑容,“相比于杨任,你要幸运得多,至少,你还活着!” 王平浑身又是一震,神情复杂地看着韩俊的后背。 阎圃犹豫了一下,跟着韩俊出了营帐,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问道:“主公,子均虽然冲动易怒,但也不失为一员斩将夺旗的勇将,只让他屈居于一介亲随,臣下斗胆以为,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韩俊停下了脚,若有所指地问阎圃道:“可曾读过《史记》?” 阎圃紧张地抿了抿嘴,恭敬回道:“烂熟于心!” 韩俊又问道:“那对《西南夷列传》自然也不陌生吧?” 阎圃倒吸了一口凉气,瞬间明白过来,拱拱手不敢再搭腔了。 韩俊叹口气道:“滇王与汉使者言曰:‘汉孰于我大?’及夜郎侯亦然。以道不通,故各以为一州主,不知汉广大。夜郎自大,听起来是不是很可笑?” 阎圃面红耳赤,无言以为。 韩俊笑着拍了拍阎圃的肩膀,“王平勇则勇已,但与我帐下诸将相比,却也无甚特别之处。凡名将者,智信仁勇严,缺一不可。王平年少,骤登高位,难免心浮气躁,骄狂不可一世,此乃为将者之大忌。虽是美玉之材,但若不加雕琢,必会像流星一般,转瞬即逝,蒙尘黯淡,难成大器。所以,唯有磨平了他的心性,我才敢加以重用。” 阎圃这才一脸恍然,拜服道:“主公苦心,圃竟未能察觉,实在汗颜!” 韩俊轻叹了一口气,“希望,他能自己想明白吧,否则的话,任何人都帮不了他。” 王平会想明白吗? 但不管他怎么想,其实最终他都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乖乖地留下来,听凭韩俊差遣。 战场上,王平从来都不怕死,死得其所于他而言,是一种莫大的光荣。但如果是被奸人构陷而死,那么那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够接受的。 所以,一炷香只是燃到一半,他就咬着牙脱下了将军的盔甲,换上了韩俊亲兵的装束。 从简入奢易,从奢入俭难。从一个统领万人的大将,一步跌落成一个小小的亲兵,王平的心里,无论如何都是不好受的。 第二三六章 张公祺弃城而逃 “阎圃无能,王平误我!川人果然不可相信!” 张鲁脸色苍白地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地喘着粗气,目光中充满了愤怒,以及恐惧。 两万精锐,只逃回来不到千人,这对张鲁的打击,甚至超过了阳平关与定军山的两场惨败。 阶下群臣之中,表情各异,但无一例外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张愧轻叹了一口气,刚想要开口,却不想那边杨松已经抢先一步道:“主公,此战败的蹊跷,不可不详查!” “哦?” 张鲁眯着眼坐直了身子,想了想之后咬牙道:“说明白一些。” “是!” 杨松缓缓道:“据败兵所报,何平是在亥时二刻出兵,但子时刚到我军就已全线溃败下来。我军再是不堪,以何平之能,也断无可能连短短一个时辰也坚持不住。而且最重要的是,之前张卫,杨昂,杨任无一例外全都战死于沙场之上,何平与阎圃却为何能毫发无损?何平或许是因为运气好,但阎圃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却能在乱军之中活下来,恐怕他便是有齐天的鸿运也很难做到吧?”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有什么用?” 张愧怒不可遏地指着杨松厉声喝道:“若没有破敌良策,便请你闭上尊口。当此危难之际,还在玩弄这些蝇营狗苟的小把戏,杨松你有几个脑袋?” “你给我闭嘴!” 张鲁勃然大怒道:“莫要以为立了点芝麻绿豆大的功劳,便把尾巴翘上了天去。在座众人,哪个不比你见多识广?哪个不比你心思缜密?” 张愧羞红着脸咬了咬牙,狠狠地拂袖坐了回去。 杨松得意的笑了笑,拱拱手道:“师君莫要动气,公仁也是一片好心,只不过年轻人有些急躁,也是正常的。” 张鲁又瞪了张愧一眼,深吸了一口气,对杨松道:“你继续说。” 杨松点了点头,道:“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若内有隐患未除,又如何能化解外患?阎圃跟随主公多年,对汉中的一草一木俱是了如指掌,所以,主公不可不防啊!” “你的意思是?” 张鲁咬着嘴唇,不敢相信又不得不相信地长叹了一口气,“我以国士待之,他却如此对我,莫非是良心都被狗吃了么?” 杨松回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他果真叛主投敌,则南郑城的虚实必然会完全暴露在韩贼的眼前。如此,我担心……” 张鲁猛地站起身来,满头的冷汗疯狂涌出,一双手藏在背后剧烈地颤抖着,咬牙道:“马上命人去阎圃的府邸,将其一干家眷亲属全部收押,仔细看管,不得有误!” 杨松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眼睛,满意地笑了笑,缓缓退到了一边。 但是很快,杨松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气喘吁吁的亲卫,很快就空着手回来了,跪在张鲁面前禀报道:“师君,我们去晚了,一个人都没有了,全都跑光了。” “什么?” 张鲁只感觉到手脚一片冰凉,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哆里哆嗦地拍着几案吼道:“那你为什么不立即去封锁城门,严加盘查?” 亲卫小心翼翼地回复道:“小的已经命人去了,但是,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张鲁瞪着眼睛喝问道:“为什么?” 亲卫使劲咽了一口唾沫,“因为,根据阎圃的邻居汇报,早在一个一个多时辰以前,阎府上下就已经打点了行装离开了。” 张鲁眼前一黑,无力地瘫坐在地,神情呆滞地摇了摇头,“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 张愧犹豫着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艰难道:“兄长,请恕小弟直言,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已全部在我,南郑,恐怕是守不住了。” 此时的张鲁,就好像失去了所有希望的孤苦老人一般,双眼无神地抬起头来,喃喃问道:“真的,守不住了么?” 张愧果断地点了点头,“除非有天兵天将下界,否则,守住南郑的可能,微乎其微!” 杨松眨了眨眼,突然抢出身拜服在地哭着喊道:“师君,万万不能投降啊!” 张愧愤然指着杨松骂道;“你这个佞臣给我闭嘴!杨松,你就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 张鲁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问道:“为何我不能投降?” 杨松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回答道:“阎圃可以降,何平可以降,甚至臣下也可以降,唯独师君你不能降啊!因为你是汉中百万苍生的领袖,声望崇高,地位尊贵,必然让韩伯颜忌惮不已。彼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师君何以自处又何以自保?” 张鲁皱着眉头,长叹了一声,“战也不是,降也不是,那难不成我就只能困守于此束手就擒了?” 杨松抿了抿嘴,缓缓道:“臣下有一计,可保主公无虞,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鲁不耐烦的一挥手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速速道来便是!” 杨松恭敬地拱拱手回道:“方才公仁言,南郑已不可守,臣下以为也是如此。孟子云,知命者不立岩墙之下。南郑城破在即,臣下以为,师君此时,应及早脱离险境,暂避贼军锋芒。避祸偏僻乡野,于暗中积蓄力量,他日卷土重来也为时未晚!” 张鲁颓然叹口气道:“似乎,也只能如此了。” “兄长,万万不可啊!” 张愧满脸焦急地跪倒在地,“若弃南郑而去,则相当于放弃整个汉中,兄长十年心血毁于一旦,岂不可惜?” 张鲁翻了翻白眼,问道:“你有破敌之策么?” 张愧颓然低下头去,无言以对。 “就这么决定了!” 张鲁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日我准备不足,暂且忍下这口恶气来,早晚有一天,我会让那韩俊小贼后悔今日的欺我辱我!雪耻报仇!” 杨松眼含热泪道:“师君放心,你走之后,我定会率阖城百姓,与南郑城共存亡,与那韩俊小贼拼个鱼死网破!” “嗯?” 张鲁狐疑地看了杨松一眼,问道:“你不与我一同离开么?” 杨松咬着牙摇了摇头,“我杨氏已经扎根南郑数代近百年之久,先人留下的基业,杨松无能无法守住,但也不愿轻易送给别人。所以,我杨氏儿郎,若是不能保住宗族基业,便再无颜活在世上!而且,若是无人为师君断后,则幽并铁骑必将长驱直入,师君恐怕也很难全身而退……” 张鲁热泪盈眶感动道:“如此,便辛苦你了。我向你保证,有朝一日,必将重修你杨家宗祠!” 离开了经营近十年的南郑城,张鲁的眼睛中,充满了不舍与留恋,长时间驻足于城门下,迟迟不愿离开。 张愧轻叹了一口气,拉着缰绳上前劝道:“兄长,事不宜迟,幽并军瞬间就到,还是早些离开吧。” “早晚有一天,我会重新回来的!” 张鲁狠狠地一跺脚,翻身上马便走。 张愧仰起头来,看了看高高飘扬着的大纛,咬着嘴唇,用力地一挥马鞭,却很不小心地抽在了拱手站在一边的杨松身上。 “哎呀!” 杨松痛苦一声,跌倒在地,眼中的仇恨一闪而过,瞬间又恢复了平静,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前路难行,公仁可要当心了。要是再走错了路,可就没那么容易回头了!” “行得正坐得端,自然正气浩然,也不会像那些只知道蝇营狗苟的小人一般,夜晚都不敢出门!” 张愧冷哼一声,懒得再去理会他,打马而去。 杨松站在原地,凝望着张愧越来越远的背影,嘴角慢慢勾勒出了一丝狰狞的笑容,一双拳头也用力地攥在了一起。 张鲁丛南城门离开了不长时间,雄壮如林的幽并大军,便出现在了南郑的西门外。 而曾发誓与南郑共存亡的杨松,却是满脸谦卑地跪伏在大开着的城门外,头都不敢抬起来。 “主公,打算怎么处置他?” 早晨的阳光,有些刺眼,郭嘉手搭凉棚,面带不屑地看着杨松,表情古怪地问韩俊道。 韩俊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好钢应该用在刀刃上,至于他这样的人,自然也有他的用处。” “汉中别驾杨松,闻听大将军率天兵神威天降,不敢抵抗,特率阖城百姓乞降,奉上太守印绶,愿拜服在大将军羽翼之下,听您差遣!” 杨松的声音,要多虔诚有多虔诚,态度要多恭敬有多恭敬,脸上的表情中,既有期待,也有恐惧。 韩俊缓缓下马,背着手走到杨松的面前,不轻不重地点点头“嗯”了一声,接过印绶来瞟了一眼,便递给了身后跟上来的高顺,傲然问道:“刚才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你是何人?” 杨松不敢怠慢,慌忙刚要开口,却听韩俊又道:“算了,是谁无所谓,我也没兴趣知道。” 杨松尴尬地咽下去一口唾沫,不敢再吱声了。 韩俊突然提高了声调,厉声问道:“张鲁去哪里了?” 第二三七章 杨松献城 张鲁搏命 杨松浑身一震,慌忙答道:“张鲁被大将军的神威吓了个半死,不敢再负隅顽抗,因此连夜逃窜出城了。” 韩俊又问道:“那你可知,他逃去了哪个方向?” 杨松小鸡啄米一般的连连点头答道:“知道知道,是往南边巴山那里逃去了。” 韩俊再问:“随行有多少人护卫?” 杨松答道:“只有区区几十人而已。” 韩俊好奇道:“怎么只有那么点人?” 杨松连忙表功一般抬起头答道:“是我劝他,人多嘴杂,难免会暴露行踪,所以他才只带了五十名最信任的信徒。” “是这样啊,” 韩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杨别驾,那你可愿为我效力?” 杨松面带狂喜地连连点头,“荣幸之至,大将军,哦,不,主公愿收留我,杨松不胜感激,必将抛头洒血以报!” 韩俊满意地点点头道:“我不需要你抛头洒血,只需要你为我将张鲁抓回来,你可愿意?” 杨松想都没想便痛快答应道:“臣下定不辱命!” 韩俊满意地点了点头,终于换上了一副笑脸拍着杨松的肩膀鼓励道:“汉中杨家,世代忠良,对朝廷都是忠心耿耿,我相信你也不会例外。此事你若能办好,我必会为你向朝廷请功,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杨松激动地浑身都在颤抖,使劲咽下去了一口唾沫兴奋道:“主公放心,我早已命人偷偷跟在了张鲁的身后,他便是腋生双翅,有通天彻地之能也绝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这样最好。” 韩俊笑眯眯道:“既然如此,那事不宜迟,你可以去了。” 杨松拱拱手,站起身刚要走,却听那边郭嘉提醒道:“天师道深入人心,信徒几乎遍布汉中兵之中,所以,汉中兵不可轻调,否则很有可能在关键时刻自乱阵脚,你明白吗?” 杨松低着头沉吟了片刻,拱手道谢,“多谢先生提醒,松记住了。” 韩俊想了想,对杨松道:“嗯,既然如此,那汉中兵就不要动了,你家的私兵,应该足以成事了吧?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调拨一支幽并军给你。” 杨松慌忙摆手道:“多谢主公,但不需要,我府上的奴才虽不成器,但勉强也能用,绝出不了什么岔子!” 杨松兴冲冲地离开了,韩俊凝望着他的背影,表情却有一些森冷。 郭嘉摇头晃脑地叹着气道:“这人虽脑后长了反骨,但也并不是一无是处,以主公的威势,我相信压制住他不敢再生异心也不太难,为何一定要?” 韩俊幽幽道:“以前势单力孤的时候,被逼无奈,有些时候我只能兵行险招,所以很多时候,我都感觉在刀尖上行走一般,受够了那种提心吊胆的感觉,所以,我现在不会允许出现任何不可控的因素。有些时候,宁肯放慢脚步,也不愿再去冒险了。” 郭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边韩俊已经将高顺和王平喊到了身边,压低了声音吩咐了一番。 离开南郑之后,张鲁一行数十人,马不停蹄,好似丧家之犬一般没命地往南奔跑,不敢有任何的懈怠。 从小便养尊处优的张鲁,虽然坐在马车里,但几乎没吃过什么苦的他,仍然是吐了一路,头晕目眩地瘫在那里,面无人色,好像已经丢掉了半条命一般。 张玉兰表情复杂地凝望着自己的长兄,幽幽叹了口气苦笑道:“也不知道,这究竟是谁对谁错,是谁是非!” 张鲁咬牙切齿地艰难道:“这一切,当然全都是那个天杀的小贼的错!无端犯我疆土,欺我道民,难道他还有理了?玉兰,我听别人说过,那小贼相貌不错,但你可千万不要被他迷惑了啊!” 张玉兰的俏脸微红了一下,随即平静如初地摇头道:“大哥,时至今日,难道你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吗?” “嗯?” 张鲁愣了一下,反问道:“你的意思是,我错了?” 张玉兰默默点了点头,满脸的可惜。 “你胡说!” 张鲁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抓狂地嘶吼道:“汉中在我治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人人安居乐业,我********?你又不是没有去过川蜀,关中,有哪一地能比得上我汉中子民的生活?” 张玉兰平静地问道:“那大哥这两年时间去过河北么?去过关中么?” 张鲁讷讷回道:“我诸事繁忙,哪有那么多闲工夫。” 张玉兰叹口气道:“我去过,古人云夜郎自大,坐井观天便是如此。大哥以为,汉中已是世间难寻的安乐之地,殊不知河北等地的景象早已胜过汉中数倍数十倍!” “不可能!” 张鲁断然摇头道:“想那小贼,不过弱冠之龄,又哪里来的那么大能耐!” 张玉兰呵呵笑道:“这两天我一直在想,祖父创立天师道,目的何在?我张家三代人辛苦传道的原因又是为何?大哥能给我一个答案么?” 张鲁想也不想就攥着拳头回答道“自然是为了造福天下万民,救万千苦难生灵于水火之中!” “只是这样吗?” 张玉兰淡淡问道:“难道,大哥心中就真的没有利用天师道来谋权夺利的心思?” 张鲁脸色一变,怒瞪着张玉兰气呼呼斥责道:“放肆!有你这么跟大哥说话的吗?” 张玉兰直视着张鲁的眼睛,好似星辰一般眨也不眨一下。 张鲁忽然没了力气,又瘫坐回去颓然叹了口气道:“便是我有那么一丁点私心,但也绝无愧于汉中百万生灵!” “那大哥,为什么就不能降了呢?我相信,大将军仁义为先,不会太过为难大哥的!” 张玉兰的这句话,顿时再一次点燃了张鲁心中的怒火,可他却也没有力气再发火了,缓缓闭上了眼睛,不肯再开口了。 张玉兰见状,也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希望大哥好好想一下我刚才说的话,我张氏一脉,可不能就此断绝啊!” 张鲁冷哼一声不屑道:“等小贼派兵追来的时候,我们早已经躲进了大巴山之中,山高林密,他便是有通天遁地之能,也断无可能发现的!” 张玉兰哭笑不得道:“如果,是杨松率军追来呢?” “不可能!” 张鲁脸色一变,随即咬着牙狠狠道:“杨松在我面前立下了军令状,定要与南郑城共存亡。这些年来,我对他一直不薄,他不可能叛我的!” 张玉兰长叹了一声,“但愿如此吧!” “大哥,糟了,后面有人追上来了!” 张愧满脸焦急地掀开帘子,咬牙切齿地道:“而且,很可能是杨松那个狗贼!” “什么?” 张鲁浑身一颤,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死过去。 “他带了多少人?” 张玉兰倒是要冷静很多,毕竟这本就在她的预料之中。 张愧咬着牙道:“远远看去,至少也要有三五百人的样子。” “这狗贼!” 张鲁满脸羞愤地捶打着自己的大腿,“哇”的一张嘴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来。 张愧和张玉兰面面相觑,对张鲁的反应都无比的失望。 立功心切的杨松,率领着三百私兵,一路飞奔,不敢有片刻的停留。烟尘滚滚地冲到张鲁一行前面之后,顾不上做别的,一个个全都是在那大喘着粗气歇息。 “杨松,你意欲何为?” 张愧阴沉着脸,策马上前,怒瞪着杨松厉声问道。 训练有素的私兵,都受不了这般的奔波,更不用说文弱的杨松了,瘫坐在马上,浑身都好像散了架子一般,哪还有力气开口答话。 张愧却是错以为杨松心中有愧,敏锐地捕捉到了逃生的希望,不自觉地提高了声调又呵斥道:“你心中但若还有半分良知,就应速速退到一边让开去路,从此之后,你与我张氏恩断义绝,再无半分瓜葛!” 南郑一战,打出了张愧在汉中军中的威望。但是对于杨松以及他的三百家兵而言,此时的张愧,却如同纸老虎一般的可笑。 呼吸总算稍微平稳了一些,杨松这才一脸好笑地看着张愧摇了摇头,“如果是你大哥,他就不能说出这样愚蠢的话来。张愧,真以为侥幸打赢了一场必胜的仗,你就是战无不胜的战神了?实话告诉你,和大将军相比,你还差得远呢!” 张愧阴沉着脸,攥紧了手里的钢枪,眼望着杨松,好像要喷火一般。 杨松不再理会他,而是抬高了音调大声喊道:“师君,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看在你我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我给你指一条明路,早些认清形势,放弃抵抗,下马受降吧!” 张鲁缓缓掀开了帘子,一脸悲怆地看着杨松,目呲欲裂,愤怒到绝望地笑着。 “杨松,今日我便是死,也定要拖着你一起下地狱!” 张鲁缓缓掣出了腰间宝剑,手指长天,铿然道:“众兄弟们,可愿随我死战到最后一人?” 虽然,跟随张鲁的,只有区区五十余人,而他们的敌人,却足足是他们的五六倍,但却没有一个人退缩。所有人,都大步上前,挥刀抡枪,组成了一道看上去坚不可摧的人墙。 第二三八章 王平斩杨松 高顺擒张鲁 “哈哈,哈哈哈哈!” 杨松在马上捧腹大笑,手指着张鲁差一点笑出了眼泪来,“汝不知夫螳螂乎,怒其臂以当车辙,不知其不胜任也。张公祺,我本欲要给你留一条活路,既然你一意求死,那我就成全了你!” 张鲁冷着一张脸,缓缓从腰间掣出了宝剑来,那是他的祖父张道陵当年遍寻天下名匠锻打而成的利器名曰劈风,,削铁如泥,吹毛得过,锋利无比。但可惜张鲁生性不好习武,这么多年来以来,宝剑蒙尘藏于鞘中,终于得见天日的那一刻,竟然发出了一声龙吟般的清响,弥漫的杀气,让数十步外的杨松,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深吸了一口气,杨松稳了稳心神,眼中闪过一抹戾气,一咬牙挥手吼道:“给我上!除了张鲁,一个不留!” “给我上,把他们所有人全都杀光!” 杨松只感觉身后响起了一个炸雷,腿一抖差点又丛马上跌落,还没来得及回头去看,便听到耳边传来了一声声惨叫。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壮着胆子回头看了一眼,杨松的一张脸,顿时完全变了颜色,只见在他的身后不远处,走来了一个个蒙面的劲装大汉,留在外面的眼睛,好似随时都要择人而噬的野兽一般可怖,而走在最前面的那个首领,更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一般,让人只看了一眼,便再也不敢去看第二眼了。 “我乃是汉中主簿杨松,尔等何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拦路害命,难道就不怕死么?” 杨松浑身都在剧烈颤抖着,可是求生的渴望,让他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吼了出来。 “那又如何?” 贼酋狞笑了一声,摆弄了一下手里的弩机,缓缓地对准了杨松的心口,“如今这个世道,谁的拳头硬,谁说出来的话才管用!所以,很遗憾,去死吧!” “不要啊!” 杨松瞪大了眼睛,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满脸都是对活下去的渴望。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加重要了。但最终,他还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心口传来的剧痛,让他的四肢抽搐着,眼中的蓝天变成了白色的,然后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片可怕的漆黑之中…… “杀,凡杨府私兵,一个不留!” 贼酋冷漠地扫了一眼躺在血泊中一动不动的杨松,手里的弩机再度抬起。 三百杨府私兵,都是杨松斥巨资打造训练而成的,但是在人数仅只是他们三分之一的山贼面前,却好像是纸糊的一般,毫无还手之力。不过短短一会儿的时间,就无一例外的全倒在了他们的主子杨松身边。 被杨松拦截的时候,张鲁没有害怕;面对六倍于自己的敌兵,张鲁也没有害怕。但是,当山贼对杨府私兵一边倒的屠杀映入他眼帘的时候,他害怕了。 他从来都不知道,更没有想到过,在他的治下,竟然会有一波如此生猛可怖的山贼。 所以,当贼酋的目光投射到他身上的时候,向来最重仪态的张鲁,居然是带着哭腔恳求道:“这位壮士,想要钱财粮草尽管开口,我全都可以给你。但是请你,不要再害命了。” 贼酋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居然是让张鲁大吃一惊地转身而去。 张鲁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使劲地咽了口唾沫,生恐贼酋再改变主意一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何平,你给我站住!” 但就在这个时候,让张鲁肝胆俱裂的一幕出现了。张愧上前两步,手指着贼酋的背影厉声道:“我张家对你不薄,为何你要叛变投敌!” “你给我闭嘴!” 张鲁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然扑上前去捂住了张愧的嘴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喝道:“别给我节外生枝!” 贼酋没有回话,也没有回头,甚至都没有停下脚步,就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一般地走远了。 “大哥,你放开我,我确信,他就是何平!” 张愧拉开张鲁的手,眼睛瞪的溜圆,满脸的愤懑之色。 “他是谁,很重要么?” 见贼酋走远了,张鲁这才长出了一口大气,瘫坐在地无力地摇着头道:“不管他是谁,至少,他现在能要了我们的命!所以,激怒他,对于我们而言没有任何好处。既然如此,那为什么非要把他指出来呢?” 张愧不理解地跺了跺脚,刚想要开口,却见张鲁一摆手又道:“你真以为,他身后的那些杀才只是普通的山贼么?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一定全都是韩贼丛北边带过来的蛮子!惹怒了他们,你我兄弟还有活路可走么?” 张愧咬着牙低下了头,双拳紧握在一起,一股莫大的屈辱,从他的心里涌上来。 张鲁爬起身来,深吸了一口气,“抓紧时间赶路吧,只有进了大巴山,我们才可以确保安全!” “张师君以为,事情真的有这样简单么?” 张鲁的视线范围内,忽然出现了一道雄壮的身影,身着皮甲,腿缠铁板,目如鹰隼,声如洪钟,紫黑色的脸膛好似生铁铸成的一般没有丝毫笑容。 张鲁那颗刚刚平稳了一些的心,再一次狂跳了起来,满脸惊骇地问道:“你是谁?” “高顺。” 惜字如金的高顺,平静的就好像一潭死水般,深不见底又平静无波,带给别人的,是说不出的寒冷与恐惧。 张鲁无法控制地打了个冷战,倒吸了一口凉气缓缓问道:“你,意欲何为?” 高顺伸出两个手指,淡淡道:“要么,跟我走。要么,死!” 张鲁仰天长叹了一声,“我跟你走!” 高顺点了点头,轻轻一挥手,跟在他身后的利刃便冲上来缴掉了所有汉中兵的武器,结结实实的都捆了起来,包括张愧在内也不例外,只给张鲁和张玉兰留了点颜面。 南郑城内,韩俊眼望着眼前混乱的景象,只感觉一个头两个大,他心里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和其他任何地方都不一样,张鲁在汉中以道治政,南郑居民十之六七都是天师道的道徒。所以,在张鲁莫名失踪,幽并军大举入城之后,他们表现出了十足的敌意。虽然幽并军没有任何的扰民之举,但骚乱还是不可避免的出现了。 韩俊对此,虽然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一时之间,还是难免有些慌乱。 眼看着平民奔逃,四处火起,他的指甲已经嵌入到了手心里,可是依然难以下定决心。 “主公,下令吧!拖延下去,局面就真的无法控制不可收拾了!” 郭嘉紧蹙着双眉,站在韩俊的身边,脸上写满了担忧。 韩俊犹豫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叹口气道:“再等等吧。” 郭嘉满脸不解道:“主公,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局势继续恶化下去,便是张鲁出面,恐怕也是无能为力啊!” 韩俊使劲咬了咬牙,提高了声调厉声道:“传令下去,全城戒严,严禁任何人上街走动,违令者拘!严禁任何人高声喧哗,制造恐慌,违令者拘!凡有趁乱作恶者,杀无赦!” “大将军,不要啊!” 韩俊的声音很高很亮,因此张鲁在很远的地方就听了个一清二楚,闻言立即色变,连滚带爬地跑上前,跪倒在韩俊面前恳求道:“大将军,南郑子民,皆是顺民良民,鲜有作乱凡科的恶人,还请您手下留情啊!” 韩俊冷冷地看了张鲁一眼,转身对亲卫道:“还不快去传我的命令!” “大将军,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大哥已经臣服,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张玉兰冷着一张脸走上前来,扶起了面无血色的张鲁,瞪着韩俊又道:“南郑混乱,原因并不在我兄长,我想大将军也是心知肚明,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韩俊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又吩咐亲卫道:“丛即刻起,天师道为叛国邪教,凡天师道徒执迷不悟者,不必手下留情!” “大将军,不要啊!” 张鲁又一次跪倒在地,涕泗横流,“请大将军给我一个时辰,我保证还你一个安稳的南郑!” “当真?” 韩俊终于转过身去,炯炯目光如炬般盯着张鲁问道。 张鲁咬着牙重重点了点头,“若做不到,张鲁甘愿就死!” 韩俊慢悠悠地点了点头,“天师道和太平道本无二致,都是蛊惑人心的江湖邪教,绝无可能带给人间真正的安稳祥和。我的意思,你明白了么?” 张鲁艰难地点了点头,只感觉他自己的心在滴血一般的难受,但也只能别无选择地答应道:“大将军的意思,张鲁明白了。我向您保证,从今往后,天师道将永远地退出汉中!” 张愧和张玉兰,一左一右地搀扶起了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的张鲁,脸上挂满了悲戚与愤恨,但和张鲁一样,他们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咬着牙毁掉父祖辛苦多年的心血。 第二三九章 天师道风流云散 南郑点将台,台高三丈,占地两亩有余,宽阔雄壮。当年张鲁初入南郑之时,便曾在此布台讲道,为天师道在汉中的开花结果开了一个好头。 但沧海桑田,时过境迁,如今的点将台,还是那个寄托了张鲁梦想的高台,但再坐在上面,他的心境,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信仰的力量,是非常大的。道众的虔诚,在很多人眼里看来,都和疯子一般无二。但正因为如此,历史上的那些野心家,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利用道徒的虔诚起事,踩着他们忠诚的血肉之躯,实现那所谓的飞黄腾达。 或许曾经某一天,张鲁也这样想过,但是最终,他的性格还是决定了他与那些人终究是不一样的。他的心里,装着的不是野心,更是近百万汉中人的生死存亡,所以他才会不顾颜面地跪倒在韩俊的面前,因为他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虔诚的人无辜的死去。 台下,团团围坐着密密麻麻的道众,他们都是天师道最虔诚的信徒。在他们的心中,韩俊再好,也是邪魔外道,张鲁才是他们头顶上唯一的那片天。 不忍心地闭上了眼睛,张鲁缓缓地开口了,“张鲁蒙受天子信任,授命署理汉中以来,不修德政,不恤下情,不问苍生,一心只想着求仙问道,痴迷其中而不自知,如今想来,实在是罪孽深重,难以言表。昨夜偶得一梦,梦到了先祖道陵公,对我一番谆谆教诲,好似醍醐灌顶,令我如梦方醒,这才想明白,原来我已在错路上行走了这么久,这么长……” “师君不要这样说,你永远都不可能错的!” “卫祭酒说的没错,师君你怎么可能走错路呢,常言道物极必反,梦也是一样,师君一定是误会了道陵公的意思了!” 张鲁苦笑着摇了摇头,摆摆手将议论纷纷的声音压了下去,清了清嗓子抬高了声调又道:“孰是孰非,谁对谁错,历史会有公论,但是现在看来,是我错了!先祖道陵公当年弃官传道,原因便在于见不惯官场之上弊端丛生,卖官鬻爵,而不忍见民间疾苦苍生倒悬,因此才创下天师道,想着为万千苦难创造一个大同极乐世界。张鲁愚钝,才智不及先祖万分之一,接掌师君以来,浑浑噩噩,躲在府中异想天开,而对道民生死不闻不问,致使汉中百姓不思生产,不谋进取,日益穷困,潦倒度日。如今想来,实在罪孽深重。因此我决定,从今日起,天师道就此解散,望众兄弟各回乡里,重拾犁锄。我也相信,汉中在大将军治下,定能够百废俱兴,重现昔日欣欣向荣之景象。” 一个满脸虔诚的壮汉,怒气冲冲地挺着胸膛吼道:“师君,我汉中从来只有断头的勇士,而绝没有磕头的懦夫!只要您一句话,数十万兄弟人人都可挺身而出,为师君所用!” 张鲁无力地摆摆手道:“汉中,乃是朝廷的汉中,而非我张鲁的私人领地。尔等,都是大汉的子民,而非我的私人奴仆部曲。所以,以后休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好好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大将军胸有韬略,腹藏天下,定能够带你们过上安居乐业的好日子!” “师君,韩贼兵虽盛,但我等若能齐心协力,也未必不能够……” 壮汉还要纠缠下去,却见张鲁一瞪眼怒吼着打断他道:“陈丰收,难道你真的要让我汉中血流成河,满地死尸么?难道这段时间来,汉中死的人还不够多么?你有没有去那些死难者的家里看看,你有没有见到那些孤儿寡母的可怜模样?我最后再说一遍,从现在起,再有念念不忘天师道对大将军不恭敬的,便是我张鲁的仇人,凡我汉中子民,人人皆可得而诛之,你们记住了吗?” 陈丰收不过二十岁出头,穷苦人家出身,虽然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但却是天生神力,满身的肌肉块子高高隆起,被张鲁指着鼻子痛骂了一顿之后,仍然是满脸的不服气,但也不敢再说下去,只能是闷哼一声,咬着牙扭头便走。 当然,似陈丰收这样固执的天师道徒,还是很少的。毕竟和生存比起来,信仰虽然重要,但也不是最重要的。更何况,他们之前心中至高无上的信仰张鲁,都已经轰然倒塌了,他们又怎么可能继续坚持下去? 所以,陆陆续续的,这些天师道徒都散去了,只剩下很少的一部分,和陈丰收一般兀自不肯罢休,聚在一起压低了声音商议着对策。 陈丰收没读过什么书,看上去也是头脑简单的那种莽汉,但实际上,他的脑子却非常好用。否则的话,也不可能年纪轻轻的便成为一方祭酒,张鲁的心腹。 去而复返的陈丰收,将和他一般,不肯向韩俊低头的道众,召集到了一处隐蔽的院落之内,小心地关上了院门之后,长叹一口气道:“很显然,师君已经怕了,你们怕不怕?” “怕个逑!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怕死的话,当初老子也不会走上这条路来了!” “说的好!” 陈丰收表情阴鸷地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恶狠狠道:“师君被邪魔外道侵入,已经迷失,那我们就要帮他清醒过来!我决定了,今夜三更时分动手,与那韩贼血战到底!” “血战到底!” “血战到底!” 十几个赤着上身的大汉,齐声高喊,壮志凌云,却没想到就在他们热血沸腾的时候,“轰”的一声巨响尘土飞扬,足足有两三百斤重的实木大门倒下,满脸冷笑的高顺,便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是hb狗!和他们拼了!” 陈丰收第一个反应过来,回身抽出一把砍柴刀来,面目狰狞的便朝着高顺劈砍了过去。 陈丰收力大无穷不假,身手敏捷也是真的,但是在高顺面前,他不过只是在垂死挣扎罢了,没有半点的威胁可言。 只是一个轻松的躲闪,顺势轻飘飘地踢出了一脚,陈丰收就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死狗一般再也爬不起来了。 “一个不留!” 高顺冷哼一声,上前一步伸出脚重重地踩在了陈丰收的脑袋上,一咬牙一发力,陈丰收那个还算是聪明的脑袋,便好像是砸在地上的西瓜一般炸裂开来。 夜凉如水,冷风如刀,熟悉的景色,心情却大不一样了。张鲁的面前,放着一个精致的酒壶,纯银打造,巧夺天工好似龙吸水一般。 酒壶已经空了,但张鲁却没有半分醉意,而且此时的他,心里面从未有过的清醒。 祖孙三代,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如今却毁于一旦,张鲁的心里,又如何能好受的了。 “大哥,不要太难过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不了从头再来!” 张愧清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在张鲁心中激不起任何波澜,他的目光,依然如一潭死水般的沉寂。 “从头再来?” 张玉兰目光漠然地摇着头道:“自汉安年间祖父初入巴蜀创立天师道至今,历时五十余载,祖辈父辈三代人的努力,天师道才有了今日的规模。你我兄妹三人,无论才智还是心志,都与祖父相差甚远,守成尚且不能,从头再来谈何容易?” 张愧咬着牙问道:“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张玉兰左右看了一眼,比划了一个不是很和谐的手势压低了声音狠狠道:“趁着人心还在,何不刺杀韩俊,制造混乱,或可收拢人心,重拾河山!” 张鲁眼前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叹口气道:“韩贼身边的那些护卫,身手了得,等闲人怎可能得手?若是不能成事,只会弄巧成拙,害了你我兄妹的性命。” “我去!” 张玉兰咬着嘴唇坚定道:“世人皆言韩俊好色,我就不信,他会对我毫无兴趣!只要他动了心,那么他的命就是我的了!” “我保证,我家主公对你,没有任何想法。” 神出鬼没的高顺,让张鲁差点吓尿了裤子,让张愧下意识地把手放在了腰间,也让张玉兰满脸绝望,死灰一片。 “如果我是你,这个时候一定老老实实地把手举起来。” 高顺淡然地扫了张愧一眼,慢悠悠道:“你应该庆幸自己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否则的话,我敢保证,你的刀还没有拔出来,你就已经躺在地上了。” 见识过高顺手段的张愧,果真乖乖地举起了双手来。高顺的话,他不敢不信,更不敢去冒那个险。 “好好的安适日子不过,非要去想那些没有用的。师君,两位,请吧,我想应该给你们换一个住的地方了。” 高顺看着张愧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笑着伸手邀请道。 张鲁垂头丧气地站起身来,想要说点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了一声长叹。 张愧神情复杂地看了自己的妹妹一眼,摇摇头,默默地跟在了张鲁的身后。 第二四零章 围魏救赵 再行离间 “你,等一下!” 行尸走肉一般双眼无神的张玉兰,疑惑地抬起头看着高顺。 向来不苟言笑的高顺,很难得地笑出了声,“主公对你虽然没有兴趣,但他却缺少一个伺候起居的丫鬟。” 屈辱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可是张玉兰却只能咬着牙默默承受着。她心里很清楚,从今天开始,在韩俊面前,她将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以前她能够在幽并军大营中肆意胡闹,那是因为背后有张鲁做靠山,也因为韩俊不愿意和她一般见识。可是如今,失去了所有的利用价值,她已经没有胡闹的资格了。 张愧站住了脚,攥紧了拳头,刚想要回身,却被张鲁拉住了,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张愧恨恨的一跺脚,满脸不甘地松开了手。 南郑大牢,已经空置很多年了。张鲁执掌汉中以来,便基本上停用了大汉的刑讼律法。教化百姓,惩处作奸犯科,基本上都是依靠着天师道的道规。 所以,曾经汉中的土皇帝张鲁,也就成了三年来,第一个住进这里的人。 阴冷潮湿又散发着腐臭味的空气,让张鲁几乎将自己的胆汁胃液都吐了出来,一向养尊处优的他,还从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受过这样的罪,趴在枯草垫子上,干呕个不止的同时,嘴里面将韩俊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张愧静静地盘腿坐在角落里,脸上无喜无忧,表情古井无波,好似老僧入定,又像是睡着了一般。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哪怕是丛小看着他长大的张鲁。 终于没有力气再骂下去的张鲁,敏锐地丛张愧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倒吸了一口凉气,张鲁艰难地爬到了他的身前,咬着牙摇着头道:“听为兄一句劝,好好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明白吗?” 张愧好像没有听到一样,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鲜血,却止不住的从他紧握着的双手缝隙间流出来。 张鲁无助地叹了一口气,从未有过的无力感,弥漫了他的全身,让他很想就这样闭上眼睛再也不醒。 曾经那么熟悉的雕梁画栋,抄手游廊,如今却是这般的陌生,张玉兰就像是一截可以移动的木头一般,跟在高顺的身后,走进了那间曾只属于她兄长,如今却换了主人的居所。 张鲁不好奢华,因此房间内的陈设向来简单,但他唯独对光明十分的向往,因此四壁之上,都镶嵌着一颗巨大的夜明珠。因此虽已是深夜,但屋内却是亮如白昼。这突如其来的亮光,让张玉兰很不适应,再加上心神恍惚,一头撞在了停住脚的高顺后背上差点摔倒。 张玉兰的惊呼声,惊动了正埋头在沙盘上的韩俊,抬起头来错愕地看了高顺一眼,努努嘴问道:“你把她带到这里来,是什么意思?” 高顺干笑了一声,犹豫道:“夫人们都留在了幽州,主公身边没个女人伺候着,我担心……” “担心你个头啊!” 韩俊忍不住爆粗口道:“我这名声,就是被你们这群人给败坏了!老子风流不假,但绝不下流!高顺,你是个老实人,别跟着瞎胡闹,赶紧给我把她送到该去的地方去!我这里,不需要人伺候!” 高顺讪笑道:“主公,我小时候听村里老人说过一句话,我觉得还挺有道理的。” “什么话?”韩俊翻着白眼问道。 “死猪不怕开水烫……” “你给我滚!” 韩俊勃然大怒,上前便是一脚不轻不重地踹在了高顺的屁股上。 高顺自然不敢还手,灰头土脸地扭头便走,留下了满脸错愕的张玉兰。 “等等,把她给我一起带走!” 韩俊的话,高顺是肯定听不见了,在韩俊的身边呆久了,古板如高顺,棱角也被磨平了不少。 “这个混蛋,以后就应该让他离郭嘉那个混球远一点,否则的话,早晚会被那个浮浪子给带坏了!” 韩俊悻悻地骂了一句,转身看着张玉兰道:“我知道你心里恨极了我,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扔下十八层地狱。对此我虽然很不愿意看到,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汉中想要做到真正的长治久安,天师道都不得不除。” 张玉兰抿着嘴,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韩俊道:“我只问你,若是今日我兄长来的迟了一些,你会不会真的挥起屠刀对无辜的汉中百姓大开杀戒么?” “我会。” 韩俊平静地回答道:“我别无选择。” 张玉兰点了点头,不再开口了。道不同不相为谋,说多了也没用。 相对无语,剩下的,便只有尴尬了。 韩俊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道:“不早了,该歇息了,这里你比我熟,回去睡吧。” 张玉兰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平静如水地盯着韩俊问道:“你真的敢放我离开?” “有何不可?” 韩俊耸耸肩道:“如果你心里不在乎两位兄长的安危,尽可接着折腾下去。反正,张鲁的死活对我而言,根本就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总有一天,你会为今日的决定而后悔的!” 张玉兰缓缓站起身来,深深地看了韩俊一眼,退出了房间。 张玉兰去了哪里,韩俊并不关心。乱世之中,一个女人想要出头,倾国倾城的美貌与远超常人的心机之间,后者要重要得多。所以,张玉兰虽然有点小聪明,但想要让韩俊后悔,还是非常困难的。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韩俊便听到了一个不算太好的消息,西凉马腾,韩遂合兵一处,东犯关中! 年纪十八岁的沮鹄,一路马不停蹄,浑身上下都是脏兮兮的,跪在韩俊的面前,满脸的疲惫之色,咬着牙奏报道:“西凉兵蓄谋已久,来势汹汹,仅一天时间,便连下杜阳,云阳,漆县三城,我父苦于兵力不足,无奈之下只得收缩防线,固守长安待援。后张燕将军率并州骑兵昼夜驰援抵达,在池阳一番血战,虽暂时逼退了西凉兵,但张燕将军却被马超所伤,青牛角,黄龙二将战死沙场,不得已只能退回长安休养。如今长安被围已有月余,还望主公早日回援!” “张燕没事吧?” 韩俊倒吸了一口凉气,忧心忡忡地问道。 沮鹄强笑了笑道:“主公放心,医匠说了,张燕将军并无大碍,只是皮外伤而已,静养一段时间,便可痊愈。” 韩俊这才稍微放心了一点,扶起了沮鹄安慰道:“你一路奔波,想必早已经累坏了,快些洗漱吃点东西休息去吧!” 沮鹄被亲卫搀扶着离开了,韩俊看了郭嘉一眼,摇摇头叹口气道:“树欲静而风不止,这韩马二人,还真不是省油的灯啊!” 郭嘉咂咂嘴道:“韩马既已合兵一处,那就说明,主公之前设下的离间之计没有起到效果,而关中要地,万不能有失。所以,回援关中是一定的,而且迫在眉睫,不能耽搁!” 韩俊头疼地捂着脸道:“可是汉中初定,人心不稳,我若此时离开,焉知不会生变?” 郭嘉沉吟了半晌,一咬牙道:“那就要看主公,能不能信得过阎圃了!” 韩俊叹口气道:“不管信得过信不过,也只能如此了!” 魏郡太守阎圃,还没来得及走马上任,又被韩俊留在了汉中。韩俊和郭嘉心里都清楚,让阎圃暂代汉中太守,是有一定风险的,毕竟新降之人,心思难测,若他心中不忘旧主,势必会造成大麻烦。但正如韩俊所说的那样,此时他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徐晃南征,带走了两万兵马。韩俊又给张绣留下了一万人,镇守地方的同时,也能起到监督阎圃的作用。到最后,韩俊北返,只带走了不到万人兵马。 韩马联军,加起来足足有五万余骑,再加上西凉骑兵,素来难缠,所以想要以少胜多,难度极大。 车辕上,韩俊远望着苍茫的北方,不由地长叹了一口气悠悠道:“得陇望蜀,果真不可取啊!” 郭嘉倒是自信满满地笑了笑道:“西凉骑兵虽堪称精锐,但在我眼里,却是不堪一击。主公尽管放心好了,此战,我军必获大胜!” “当真?” 韩俊皱了皱眉,不是很相信地追问道。 郭嘉自信而又神秘地点了点头,“战国时,魏攻赵,围邯郸,赵求援于齐。齐国大将田忌,军师孙膑引军不救赵而攻魏,大梁空虚庞涓不得不撤兵回师。齐军埋伏于桂陵,趁魏军疲惫之机,大获全胜,此乃围魏救赵之计也!” 韩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弃长安于不顾而直取西凉?” “然也!” 郭嘉皱着眉头冷冷道:“而且韩马两人虽已结成同盟,但势必做不到亲如一家。表面上同进攻退,暗地里肯定互相提防。所以,我建议主公,绕开金城,陇西,直取北地,安定!” “妙计!” 韩俊放声大笑道:“我有奉孝,足可抵得上十万精兵也!” 第二四一章 韩遂打援 马超激将 灞桥边,西凉联军大营。 帅帐之中,年过四旬的马腾,却依然精神抖擞,气势昂扬,怎么看都更像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一身青乌铠,据传是传自他的先祖,东汉开国大将,伏波将军马援,虽因年代久远,色泽暗淡,有些地方更是已经生锈了,但马腾仍然视若珍宝,哪怕睡觉也舍不得脱下。 背着手站在沙盘前端详了许久,马腾紧蹙着的双眉也没有舒缓下来的迹象,长安城实在是太高了太大了,幽并军闭门不出,而他们西凉铁骑最不擅长的又偏偏是攻坚战。所以,虽然围城已有月余,但仍然没有什么太大的进展。 “寿成兄,这样下去不行啊!” 韩遂的年龄没有马腾大,但面相上却要苍老得多,颔下胡须都已经半灰半白了,双眼也是浑浊的,微弓着腰凑到马腾的身边,叹口气道:“沮授这个老狐狸,打定了主意闭门不出,我们的兵力便是再多出一倍,对此也是无可奈何呀!” 马腾被韩遂说中了心事,不由得怒从中来,重重一拳捶在了沙盘上闷声道:“不要让那个老匹夫裸在我的手里,否则的话,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韩遂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捻须沉吟道:“事不宜迟,迟则生变。寿成兄,我们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 马腾烦躁地问道:“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就这样灰溜溜地退回西凉去?” 韩遂摇头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我兄弟既已选择了与韩俊为敌,那便等于是赌上了我们的身家性命,是万万不能回头的!” 马腾咬着牙问道:“进又不能,退又不行,那你说怎么办?” 韩遂打量着沙盘上的一山一水,慢悠悠地踱了两圈,抿抿嘴道:“寿成兄以为,韩俊会不会弃长安于不顾?” 马腾嗤笑道:“怎么可能?今日之关中,已经再不复往日之凋敝。仅此一地,便足可养兵百万,更兼关中易守难攻,又是我大汉龙兴之地,若我是韩贼,说什么都不可能放弃的!” “然也!” 韩遂点点头道:“据我所知,关中精锐,大多都被韩俊带去了汉中,长安城内所剩下的,虽不全是老弱病残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我断定,韩俊一定会派出援军前来的。而我们要做的,便是围点打援!” “围点打援?” 马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可是,我军的粮草供给……” “这个,寿成兄无须担心!” 韩遂自信满满地道:“天下看不惯韩俊的,可不只有你我二人。曹操,袁绍,刘备甚至孙策,对其都怨恨颇深。所以,只要我们将幽并军的主力拖在关中,再修书去其他各路诸侯处言明利害,结成同盟,齐心讨韩。如此,四处火起之时,韩俊必然焦头烂额,手足无措,再想破之就不难了!” 马腾哈哈大笑,举起大拇指赞叹道:“高招!文约果真不愧为西凉第一智者。我有贤弟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父亲,我以为,大可不必如此麻烦!我西凉铁骑,天下无敌,为何要和他人共分一杯羹?” 霜临渭桥船载月,雪满通关马嘶辕。玉魂松骨锦马超,银枪白袍出天山。 狮盔兽带的马超,年约二十岁出头,身长八尺有余,目似朗星,英武过人,直直地站在马腾身前,高昂着头朗声道:“若用激将之法,或可起到奇效也说不定!” “激将法?” 韩遂忍不住笑出声摇着头道:“若沮授不在长安城中,激将法或许有用。但有那个老狐狸在,便是你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骂上无数遍,他也会无动于衷!” “不试一下,怎么知道不行?” 马超目光炯炯地瞪着韩遂,沉声问道:“叔父莫不是怕我攻破了长安,抢了你的功劳不成?” 马超的诛心之言,顿时让韩遂无言以对。他是个聪明人,所以很聪明地选择了闭嘴。虽然马超嘴里面喊着“叔父”,但韩遂一点都不怀疑,如果真的激怒了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混蛋,自己恐怕就很难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马腾想了想,点头道:“那我就给你一天时间,如果不能破城,以后就给我消停一点,明白吗?” 马超重重的一抱拳,兴奋道:“父亲放心,儿子记住了!” 长安城西北西城门,西汉时称雍门,王莽篡汉后改为章义门,刘秀重修长安城后,命名为西城门。 西城门内,是长安的东西两市;西城门外,则是直通雍凉的大路。因此,西城门也就成了西凉兵的首选攻击目标。 数年之前,当时还籍籍无名的徐晃站在西城门上,指挥若定,将李蒙,王方率领的西凉兵一波又一波的猛攻挡了回去,称得上是一战成名。 如今的西城门上,沮授也是一样的淡定从容。哪怕于毒,杜长等原黑山众将炸了锅一般的沸反盈天,他也根本不为所动。 城下,西凉兵的骂声,已经越来越难听了。韩俊的宗族十八代,沮授的男女后人,以及张燕的徒子徒孙,无一幸免,全都成为了西凉兵嘴里的男盗女娼。 可是,沮授却仍旧笑的很淡然,滔天的叫骂声涌入他的耳朵里,就好似清风拂过一般,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的烦恼和困扰。 “公与先生,和他们这些西凉狗杂种拼了吧!” “是啊,咱们hb汉子,可不是他们嘴里的缩头乌龟啊!” “咱们幽并军纵横天下,无人可挡,几时受过这样的鸟气!俺忍不了了!” “你们都给我闭嘴!” 黑山军的原二号人物,现在的中郎将杨凤阴着脸吼道:“你们一个个的,懂个什么?公与先生胸有成竹,岂是你们这些匹夫可以洞察的?” 沮授满不在乎的笑了笑道:“无妨,诸位若是信得过我,就听我一句劝,西凉兵已经是黔驴技穷了。姑且再忍一段时间,我相信用不了太久,这风水,可就轮流转了!” 杨凤拱拱手问道:“非是末将信不过先生,只是我担心,这样下去的话,士气军心会受影响啊!” “无妨!” 沮授自信地摆摆手道:“西凉兵的长处在于野战,而不擅攻坚。而且我料定,他们的粮草供给坚持不了太长的时间。长则一月,短则数日,贼兵必退!到那时候,我们再出城衔尾追杀也为时不晚,我保证会让诸位将军一雪今日之耻!” 杨凤犹豫着点了点头道:“张将军吩咐过,让我等一切都听从先生的调派,既然先生这样说,那我们大家就再忍他一忍好了!” 沮授笑着拱拱手道:“谢杨将军!” “这帮没种的缩头乌龟!” 眼看着落日西沉,可是城头上依然毫无动静,马超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城上的无胆匹夫给我听好了!阵斩黄龙,枪挑张燕的西凉马超马孟起就在这里,刀劈青牛角的庞德庞令明也在这里!想要报仇的,尽管下城来找我为你们的兄弟报仇好了!当然,如果你们一个个都是把脑袋藏在裤裆里的鼠辈,把兄弟情义看的比粪土还轻的懦夫,你们大可以继续躲在城上装缩头乌龟!” 回应马超的,只有丝丝的凉风和长空的雁鸣,因为一众黑山将令,早已经被沮授撵了下去。 年龄与马超相仿的庞德,轻叹了一口气劝道:“孟起,收兵吧,没用了!” 马超不甘心地挥舞着手中的丈二银枪,烈烈成风,仰天大吼道:“早晚有一日,我定要将长安城踏为平地!” 幽并军闭门不出,西凉兵不得寸进,这一僵持,便又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 打定了主意要围点打援的马腾,又坐不住了,因为他刚刚得知,他们随军所带的粮草,已经只够三日嚼用了。 如坐针毡的马腾,目光狐疑地瞪着韩遂问道:“文约,半个月的时间,汉中的幽并军,便是爬,应该也已经爬到长安来了吧?” 韩遂的脸上,一如既往的淡定。马腾的怀疑,他自然看在了眼里。可是只要马腾没有明说出来,他便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因为他心里清楚,此时他与马腾,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闹翻,对两家都没有任何的好处。 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韩遂沉吟道:“汉中的情况如何,我们远在数百里之外,所知并不详细。所以,我想要找一个汉中人问一下。” “汉中人?” 马腾皱着眉头想了想,“你说的是,那个叫杨柏的?” “正是!” 韩遂点点头道:“此人虽看似胆小怯懦,但张鲁既派他出使,想来也不是等闲之辈。我想,从他嘴里,应该能问出来一些我们之前忽略的东西。” 马腾点点头,“让杨柏过来!” 杨柏是杨松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有那么一个哥哥,杨柏的为人品性如何,也就不用多说了。唯有一点,杨柏强于他哥哥的地方就是,他从小习武,胆气也要大一些。 第二四二章 九曲黄河 面和心离 大步来到马腾帅帐中,杨柏左右看了一圈,抱拳拱手朗声道:“数日不见,马将军气色更胜从前,当真是可喜可贺!” 马腾撇了撇嘴,懒得理他,朝着韩遂努了努嘴。 韩遂会意,缓缓站起身来,慢步踱到杨柏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眼,叹口气道:“可能你还不知道,汉中已经易主了。” “我知道。” 杨柏坦然地笑了笑道:“而且我还知道,师君兄弟二人沦为阶下囚,家兄杨松命丧荒郊。” “哦?” 韩遂狐疑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何如此坦然?” 杨柏苦笑道:“要不然,还能怎样?哭哭啼啼地求着马韩两位将军出兵相援么?如今杨柏已是无根之木,无主之人,对两位将军而言,已毫无利用价值。马将军能继续收留在下留在营中,已是不胜感激!” 韩遂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眼神突然一凛,厉声问道:“那你就从没想过为你家主公雪耻复仇吗?” 杨柏凄然道:“想过又如何?韩贼权势滔天,单凭我一人之力,便是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是一样束手无策。” 韩遂眯着眼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可知,为何韩贼既已拿下汉中,为何迟迟不回?” 杨柏点点头道:“我知道,但两位将军最好不要问我。” “糟了!” 韩遂猛地一拍大腿,抓住了杨柏的领口双目瞪圆怒吼道:“韩贼是不是绕到我们背后去了?” 杨柏咬着嘴唇,轻轻点了点头。 “混账!” 韩遂重重一拳擂在杨柏的心口,面容狰狞的大吼一声。 马腾面色也是大变,倒吸了一口凉气颤抖道:“文约,现在我们该如何是好?” 马超挑了挑眉,阴仄仄笑道:“这正是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韩贼胆大包天,竟敢自投罗网。父亲,请给我一支兵马回返西凉,瓮中捉鳖,将那韩贼一举擒获!” 韩遂身后也站出一员大将来,躬身请命道:“小婿也愿立下军令状,若不能生擒韩贼,甘受军法处置!” 韩遂苦笑道:“若只是这般简单,也还罢了。可我担心的是……算了,不说这个了。事不宜迟,阎行我与你一万精骑,即刻回师西凉,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韩贼扑杀,明白吗?” 阎行拱手抱拳,重重点了点头,转身便走。 马超见状,生怕阎行抢了自己的功劳,急火攻心,居然直接跪在了马腾身前,“父亲,请您下令!” 马腾看了看马超,又看着韩遂沉吟道:“长安城急切难下,我等后方安危又是重中之重,由不得半点大意。所以,我的意思是,文约你留下来监视长安城内幽并军的动向,我亲率本部兵马回返西凉,围剿韩贼,不知贤弟意下如何?” 韩遂还没来得及回答,马超就抢先道:“杀鸡焉用牛刀!谅那韩贼,所率不过区区数千人马,无需父亲您亲自出马,只需与我五千精锐,便足可以奏凯而归了!” “你给我闭嘴!” 马腾不耐烦地瞪了马超一眼,干笑了一声,又对韩遂道:“这孩子身上有羌人血统,性子太野,让贤弟见笑了。” 韩遂笑着摆摆手道:“无妨,孟起这是真男儿真性情,寿成兄这么说可就有些见外了。” 稍微停顿了一下,韩遂沉吟着又道:“我以为,孟起方才所说,颇有一定的道理。正所谓兵贵神速,寿成兄若是亲率大军回返,所需时日必多。而若只是由孟起统率数千精锐日夜兼程的话,必能极大的缩短时间。” 马腾愣了一下,干笑道:“话虽如此,可孟起生性鲁莽,而韩贼又是出了名的狡诈,我担心……” 韩遂哈哈大笑道:“寿成兄这是说的哪里话?孟起之赫赫勇威,整个西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些年来南征北战,征讨羌人,他可曾让你失望过?再加上我那个不成器的女婿从旁协助,我完全相信,广袤的西凉大地,会成为韩贼的葬身之所!” 马腾无言以对,只能是恨恨地瞪了马超一眼,“你还不快给我滚!” 马超一头雾水地站起身来,拱拱手转身便走。 杨柏壮着胆子问道:“两位将军,若没有其他事,在下,也告辞了?” “滚!” 心情不好的马腾,粗暴地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般。 反倒是韩遂,若有所思地盯着杨柏急匆匆的脚步,点了点头。 “孟起将军,还请留步!” 杨柏一路小跑,紧赶慢赶,总算是追上了马超,气喘吁吁地拦在他面前道:“孟起将军,我知你公务繁忙,本不应打扰,但受人之托,无法推拒……” 马超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喝道:“有屁快放!” 杨柏弯着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干笑道:“孟起将军可曾记得在下的来意?” 马超不以为意地点点头,“不是来和亲的么?” “正是如此。” 杨柏压低了声音道:“我家师君,久慕孟起将军勇略超群,气度恢宏,早有心与你结交,但无奈马将军一言九鼎,将我家师君视若掌上明珠的爱妹,许配给了令弟马休。孟起将军难道就没有一点想法么?” 马超不耐烦道:“好男儿,当志在四方,又岂能困于美色?更何况,我连她面都没有见过,又能有什么想法?” 杨柏嘿嘿一笑道:“那将军想不想见上一面呢?” “什么意思?” 马超一把推开了杨柏,“我现在很忙,没时间听你啰嗦!你更不要想着挑拨我们父子的感情。否则的话,我不介意拿你的人头祭旗!” 杨柏吃了马超一推,腿一软差点摔倒,好容易重新稳住了身体,又像是狗皮膏药一样地跟了上去,“如果我说,这个人,可以帮将军击败韩俊呢?” “当真?” 马超停下了脚,回过头鹰隼一般的目光瞪着杨柏。 杨柏认真地点点头道:“将军神威骇人,便是再给我一个胆子,我也不敢骗你啊!” 马超想了想,对庞德道:“你先去点兵聚将,我一会就到!” 曲折的祁山道,蜿蜒数百里,饶是韩俊这些年来南征北战已经熬炼出了一副好筋骨,但依然有些吃不消了,强撑着徒步走了百余里,还是坚持不下去了,忍受着郭嘉的嘲弄挤上了车去。 “现在才刚过武都,距离安定,还有足足五百里,主公这就吃不消了?” 戒掉了五石散之后,郭嘉的身体,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虽然一路颠簸,但精神倒还不错,捧着一卷《战国策》看的有滋有味。 腰酸背疼的韩俊,只觉得浑身都要散架子一般的难受,哪里还有力气去和他斗嘴,靠在车窗上,龇牙咧嘴地按捏着自己好像灌了铅一般的小腿,皱着眉头道:“陇道已是如此难行,蜀道有多凶险,简直不敢想象,也难怪会有人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了!” 郭嘉手不释卷,目不转睛,只是摇着头笑了笑。 “看什么呢?那么入神?” 韩俊自言自语了一通,得不到回应,顿时不满意了,上手就要去抢郭嘉手里的书卷。 郭嘉一闪身躲开了,掩卷笑问道:“主公,可曾听过苏秦之名?” 韩俊一脸懵逼地点了点头,想不明白郭嘉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人来。 郭嘉轻叹了一口气,满脸向往道:“苏秦苏季子,师从鬼谷子,学成纵横术,佩六国相印,使强秦十五年不敢出函谷关,可谓一时之无双国士。主公以为,苏秦此人如何?” 韩俊想了想道:“苏秦起于微末之中,虽屡屡受挫而其志不堕,终做成一番大事,可称我辈之楷模。” 郭嘉目光幽深地看向窗外的连绵群山,幽幽道:“那主公可曾想过,苏秦为什么能够合纵六国?” “自然是因为秦国太强一枝独秀,其他诸国若仅一一国之力,无法与秦相抗……” 韩俊突然说不下去了,满脸惊骇地看着郭嘉,犹豫道:“奉孝担心的是,曹刘等人联手与我为敌?” 郭嘉闭上眼睛轻轻点了点头,“似曹操,刘备等人,皆是人中龙凤。主公的势力,一日强似一日,他们又岂会无动于衷,坐等灭亡?所以,结盟自保就成了最佳选择。我方才读到秦知赵之难与齐战也,将恐齐、赵之合也,必阴劲之。赵不敢战,恐秦不己收也,先合于齐。秦、赵争齐,而王无人焉,不可。王不去周最,合与收齐。而以兵之急,则伐齐无因事也。心有所感,若天下合力,与我为敌,则主公何以自处?” 豆大的冷汗,顺着韩俊的额角,一颗颗地滴了下来,后背凉飕飕的,手心里也是不断地往外冒汗。 使劲地咬着嘴唇,韩俊摇了摇头,“姑且不说,当今之世,会不会有苏秦那般口若悬河,舌灿莲花的鬼才,即便是有,似曹操刘备那般仇深似海的冤家,又怎么可能化干戈为玉帛。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第二四三章 韦端归心 马岱出援 心里面再是担忧,但路还是要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讲究“中庸之道”的儒家,已经被韩俊抛弃,所以他就必须要直面“枪打出头鸟”的结果。 “前面,就是冀城了,主公难道就不打算去拜访一下那位被你上表罢黜的韦刺史?” 郭嘉掀开帘子,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窗外,笑眯眯地问道。 韩俊砸着嘴叹道:“京兆韦家,势力庞大,若在盛世,他韦端也算是个人物。只可惜,生逢乱世,他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便是有通天彻地之能,在这民风彪悍的凉州,也不可能有太大的作为。” 郭嘉摇头晃脑地道:“韦端若是圆滑一些,左右逢源,驱虎吞狼的话,也未必不能将马韩收为己用。但可惜的是,他的刚直,让马韩二人不得不联手结盟,架空韦端。再加上羌人为祸不断,韦端也就只能缩在这冀城之中了。” 韩俊撇撇嘴道:“他若是识相,便应该在前面等着我。若是固执己见,那我也没有办法。” 郭嘉点了点头,又道:“暗影阁传来消息,就在两天以前,阎行,马超各自率军回返西凉,主公有何打算?” 韩俊沉吟道:“西凉兵最擅野战而不擅攻坚,所以,拒城而守方为上策。命令全军加快速度,务必要抢在马阎二人抵达安定!” 右扶风,槐里县外。 马超与阎行,各自在马上一拱手,相对无言,各引兵马,分道扬镳。 马超往北,阎行往南。马腾与韩遂背地里不管如何,但至少表面上却亲如兄弟。而这两个人,彼此间却连一句话都懒得多说,就更不用说让他们联手对敌了。 马超自不用说,阎行骨子里也是一个极度高傲的人。所以,对于比他还要傲的马超,他从来都是好感欠奉。 滚滚尘烟飞扬,马超嚣张的背影越来越远。阎行攥紧了手里的铁矛,轻吐出一口浊气,恨恨地啐了一口。 “他们的人比我们少,咱们要不要……?” 副将成宜凑上前来,压低了声音比划出了一个手势,满脸狰狞地看着阎行问道。 阎行使劲咽下去一口唾沫,艰难地摇了摇头,“大敌当前,不宜多生枝节。待我擒杀韩贼之后,腾出手来再收拾马家的人也不迟!” 又狠狠地瞪了一眼马超离开的方向,阎行用力一挥马鞭,“走,回金城!” 庞德回头看了一眼,沉吟道:“阎行眼里,有杀气!” 马超冷哼一声,“我岂会看不出来?若不是怕两败俱伤被韩贼占了便宜,我也不会轻饶了他!” “不管你与他以前有多大的矛盾和冲突,眼下都必须要先放到一边。因为,你目前最大的敌人是韩俊。如果说阎行是狼,那么韩俊就是比他要凶猛十倍甚至百倍的恶虎。” 马超身边跟着的一个亲兵,虽然一身皮甲重铠,但却依然遮不住她那婀娜的身姿,声音更是清澈透亮,好似莺穿柳浪一般悦耳。脸上刻意搽了一层黑粉,但灵动而又明亮的眼睛,还是出卖了她女扮男装的事实。 “韩俊,真的有那般可怕?” 马超不自然的笑了笑,满眼的柔情蜜意,转过身压低了声音问道。 庞德惊愕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满脸的不敢相信。在他的印象中,除了在马腾面前会恭敬一些之外,马超还从未对任何人有过这般的脸色。 女人抿着嘴狠狠地点了点头,“只会比我说的,还要可怕一千倍!” 马超忍不住笑出声道:“那我对这一战,就更加的期待了。” 冀城,长亭中。 凉州刺史韦端,满脸不自然地看着韩俊,双手递上一盏香茗,“大将军为国事奔波,不辞辛苦,实在是我辈之楷模!” 韩俊接过茶来,轻轻抿了一口,笑着摇头道:“休甫先生谬赞了,无非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罢了,没什么了不起的。反倒是休甫先生,扎根凉州近十载,羌胡不敢犯边,护佑一方平安,实是难得啊!” 韦端脸色微红,尴尬地笑了笑道:“却不知大将军此来凉州,所为何事?若有需要帮忙之处,在下有十分力便绝不会只用九分!” 韩俊笑吟吟地放下茶盏,坐直了身子,正色望着韦端问道:“此乃休甫先生肺腑之言么?” 韦端郑重点了点头,“韦端丛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否则的话,也不可能一直冒着危险留在这里。马韩二贼,目无君上,割据一方,鱼肉乡里,我早已经恨之入骨!今大将军率天兵而至,心中不胜欢喜,又怎会虚言相告?” 韩俊沉吟道:“那休甫先生以为,马韩二贼,最大罪是目无君上,还是鱼肉乡里呢?” 韦端神情一震,深深地看了韩俊一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狠狠一咬牙道:“欺君该死,欺民更是罪不可恕!孟子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我深以为然。天道有常,而人道无常,大汉享国已历四百载,正如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潮涨潮落,花开花谢,天下万物,皆有轮回,正如暴秦无道失其鹿,而天下共诛之。在下以为,人不能选择双亲,却可选择主君!” 韩俊双手持壶,为韦端续上茶水,笑着道:“既如此,那休甫先生,便在冀城准备一下,整个凉州的担子,可是不轻啊!” 韦端拱手道:“主公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 两个人相视一笑,默契的共同举杯,一切已尽在不言中。 一直没有说话静观其变的郭嘉,在韦端放下茶盏的时候,终于开口了,“休甫先生,你也知道,马韩二贼在西凉根深蒂固,势力庞大,想要击败他们并不容易,所以还需你鼎力相助才是啊!” 韦端笑道:“此乃端分内之事,不敢推辞,奉孝有什么吩咐,尽可直说便是。” 郭嘉左右看了一眼,确认无人偷听之后,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我需要你派出一支兵马,打着幽并军的旗号,奔袭泾阳,围而不攻!” 韦端想了想,皱眉问道:“然后呢?” 郭嘉自信地摆了摆手,“没有然后了,只需做到这一点,此战休甫先生便足以成为首功之臣!” 韦端也不是个笨人,随即明白过来,自己还没有完全得到郭嘉的信任,因此也就知趣的没有再问下去。 马腾东进关中,带走了大部分西凉精锐,留守安定的,是他年仅十二岁的幼子马铁以及十七岁的侄子马岱。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马腾发迹也就这几年的事情。所以马铁年纪虽不大,但也骑得了烈马,挽得了硬弓,一身的力气不比成年人差多少。 而马岱则更不用说,因为其父早亡,所以自小便被马腾收养到了膝下当儿子养。这些年来都是陪着马超一块习武练功,自然也是水涨船高,身手过人。 清爽爽的早晨,迎着朝阳打上一套拳,称得上是人生的一大享受。在鸟语花香中吐纳,更是让人神清气爽,马岱只感觉到自己的四肢百骸,就好像有一股暖流在四处游动一般的舒服。 “兄长,大事不好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马岱的耳边传来了一阵惊慌失措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便看到了惊慌失措跑过来的马铁。 “怎么了?” 马岱深吸了一口气,收势问道。 “二哥,二哥……泾阳被围,危在旦夕!” 马铁抚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满脸的焦急之色。 马岱吃了一惊,连忙稳了稳心神又问道:“别急,慢慢说,是休弟派人来求援的么?” 马铁咬着牙点了点头,“是马成,二哥派他来的。” “哪里来的贼子?竟敢这般放肆!” 马岱咬着牙一跺脚,攥着双拳恶狠狠地吼道:“我定要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马铁使劲咽了一口唾沫,有点胆战心惊地回答道:“是,是幽并军!” “什么?” 马岱一挑眉毛,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不可能!叔父兵围长安,幽并军自顾尚且不暇,又怎可能绕到我们背后去?” 背着手蹙着眉来回踱了两步,马岱猛然顿住了脚,使劲一拍自己的后脑勺,“我明白了!” 马铁满脸期待地看着马岱,急促地呼吸着,难以掩饰内心里的紧张。 马岱懊恼地抓着头发,咬着牙道:“是韩贼亲自统兵丛汉中过来的!” 听到了韩俊的名字,马铁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不管表面上对韩俊是怎样的不屑一顾,但是在很多人的心里,对他其实是又敬又怕。“不败战神”的美名,是他用一场又一场的胜利换来的。而在马铁这样的半大孩子眼里,韩俊的形象是非常高大的。所以,在他听到要和韩俊正面为敌的时候,心里面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 马岱已经过了“盲目追星”的年龄,所以对于韩俊,他只有满腔的战意而不会有半分的胆怯。 盘算了片刻之后,马岱沉声道:“铁弟,你留守临泾紧闭城门不出,我亲自率军前往泾阳援助休弟,如何?” 第二四四章 鬼才鬼谋 也赖天助 秦始皇横扫六合一同全国之后,废分封而立郡县,临泾便是先秦g县之一。刘邦定鼎天下,丛北地郡中分出21县置安定郡,临泾便是其中之一,而且是最重要的一个县。自西汉初至如今四百余年,临泾一直都是安定郡的治所。 因临近泾河,取名临泾,山川秀丽,土地肥沃,是广袤的凉州大地上,很少见的水土丰沃之地。 临泾古城,始建于秦初,历时数百年的发展,已经成为了凉州境内数一数二的高墙坚城。 站在临泾城头之上,马铁满脸的担忧之色掩藏不住。留守临泾的兵马,不过六千人左右。马岱驰援泾阳,一下子便带走了一大半。城中只剩下不到三千守卫,而且大多都是老弱病残,这让马铁的一颗心,始终选在了半空中。说到底,他心智再早熟,也毕竟只是个没怎么经历风雨的孩子。 遥望着远方黑乎乎的云层,马铁忽然有种想要放声大哭的冲动。猎猎凉风袭来,让他忍不住地打了个寒战。缩了缩脖子,马铁的眼睛猛地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老大再也合不上了。 他的视线尽头,黄沙漫舞,马蹄声动地而来,粗略看去,足足不下万骑之多。 心里面一直担心着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马铁一时间手足无措,脑袋好像要炸开一般,痴痴地望着眼前这一切,傻傻地看着敌骑在不远处列开阵势。 使劲地咽下去一口唾沫,马铁双手抓着城砖,深吸了一口气扯着嗓子吼道:“城下的,可是韩将军部下?” “三公子好眼力,在下阎行,久慕三公子神童之名,心生向往,因此特来一睹三公子的无双风采!” 一员武将,顶盔掼甲,神采飞扬地跃马上前,哈哈大笑着拱拱手又道:“三公子想必也听说了,韩俊小贼不知从何处偷入我西凉,兵围泾阳,为祸作恶,令人发指。你我两家,情同兄弟,互为手足,自不能坐视不理。因此,我听到消息之后,连夜点起精锐兵马,星夜兼程,赶来临泾相助!” 马铁愣了一下,狐疑地看着阎行,轻轻摇了摇头,沉吟道:“阎将军好意,马铁心领了。只是韩贼主力都在泾阳,临泾一时半会儿没什么危险,只能是辛苦阎将军白跑一趟了。” 阎行闻言,立即大怒道:“马铁,你什么意思?” 马铁淡淡道:“阎将军不辞辛苦赶来相助之事,我必会如实禀报给父亲知晓,再由父亲出面感谢阎将军的一番美意。” “好!好!很好!” 阎行狞笑着点了点头,猛然拔出腰间铁矛,戟指着马铁厉声道:“我连夜行军数百里不曾歇息,只为全结盟之义,可是到了这临泾城下。你不让我们兄弟进城歇息也就罢了,连口水都不给喝!马铁,是你不仁在先,休怪我阎行不义了!” 马铁心头狂跳,深吸了一口大气,也是提高了嗓音喝道:“阎行,你意欲何为?不要忘了,你我两家订有盟约。你若是弃信毁约,就不怕天下人的耻笑吗?” 阎行冷笑道:“世人毁誉,与我何干?今日我胸中这口恶气不出,我绝不会与你善罢甘休!马铁,你给我听好了,现在我给马寿成一个面子,饶你一条小命!但是你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若超过这个时间还在临泾城中,就休要怪我破城之后,大开杀戒了!” “你敢!” 马铁目呲欲裂,狰狞吼道:“阎行,我长兄马超,正在日夜赶来,你若是不怕死,便尽管来攻好了!临泾城内所有人,都是铮铮铁骨的好男儿,宁愿站着死也绝不会跪着生!” 阎行伸出大拇指哈哈笑道:“马铁,好骨气,好气魄!我知道你不怕死,可是我更知道,临泾城内只剩下不到三千的老弱残兵,还有最重要的,你的母亲,妹妹也都在城中对吧?你有想过她们的下场么?哈哈哈!” 马铁沉默了,他再是威武不屈,也毕竟只是个心智还没完全发育成熟的孩子,又怎么可能是阎行的对手?所以,在他被阎行戳中了软肋之后,便再也无法反击了。 马铁失魂落魄一般地消失在了城头上,阎行却是长出了一口大气,暗暗地拍着胸脯咧嘴问身边人道:“高将军,我没露出什么破绽吧?” “还不错。” 高顺满意地点了点头,“只是你的关西话还是不太标准,也幸亏离得远,否则的话,肯定会被马铁发现破绽。这个小崽子,年纪不大,心思倒还蛮深沉的。” “阎行”心有余悸一般地点了点头,“那高将军以为,他会弃城出逃么?” “这很重要么?” 高顺淡然道:“就算没有投石车,我也有把握在半个时辰内破城而入!但军师让我们等一个时辰,那我们就等着好了,他这样说,一定有他的道理!” 郭嘉料定了马铁会出逃,马铁也果真没有让他失望地逃离了临泾。正如“阎行”所说的那样,马铁不怕死,可他必须要顾忌到自己的母亲和妹妹。 就这样,假冒的“金城兵”兵不血刃地进入了临泾城,没有遇到任何的抵抗,因为马铁,将几乎所有的守城兵马都带在了身边。 而与此同时,韦端手下的头号大将赵昂统帅的凉州兵,也解除了对泾阳的围困,退回到了汉阳郡的境内。 站在临泾城头的韩俊,远望着苍茫的东方,担忧地叹了口气问郭嘉道:“临泾对阎行真的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么?马超,真的会上钩么?” 郭嘉眨眨眼神秘兮兮地摆了摆手,“不可说,不可说啊!” 韩俊怒瞪了他一眼,忧心忡忡的深吸了一口气吩咐高顺道:“将临泾的粮草都收拾干净了,稍作休整之后,点兵西进泾阳!” 假的阎行,已经解除了伪装,随着幽并军大队拔营西进了。而真的阎行,此时则正在狂奔向临泾的路上。 成宜满头的尘沙,满脸的不愿意,大声地抱怨道:“将军,我就不明白了,幽并军和马家人打个你死我活,不是正好么?我们为什么还要费尽辛苦的前去相助呢?” “你懂个屁!” 阎行瞪了他一眼,“知道你读书少,但总听过鹬蚌相争的故事吧?现在,我们就是要做那个得利的渔翁,早一天赶到临泾,便能早一天收获胜果,明白了吗?” 成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刚想要再问,却被另外一边的杨秋扯住了,“听将军的,错不了!” 真的错不了吗? 当阎行傻呆呆地看着城门大开的临泾城的时候,成宜忍不住又小声嘟囔道:“一路上,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给我闭嘴!” 阎行不客气地骂了一句,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双铁矛,咬咬牙喝道:“进城!” 杨秋忍不住劝道:“将军,小心有诈!” 阎行咬着牙道:“顾不上那么多了,临泾对我们而言太重要了了。若是临泾在手,就不必再去看马腾的脸色了!” 杨秋拉住了阎行,“那请将军稍安勿躁,让末将先进去探探路可好?” 阎行犹豫了一下,想了想道:“这样也好,注意安全,稍有不对便赶紧撤出!” 杨秋进去了半个时辰,然后满脸古怪地走了出来。 早已等的心急如焚的阎行,连忙迎上去问道:“如何?” 杨秋缓缓点了点头,“城中并无一兵一卒。” “太好了!” 阎行兴奋地挥了挥拳头,“一定是马铁那个小败家子不明白临泾的重要,尽起所有兵马去泾阳了!真是天助我也!” 金城兵大摇大摆地进了城,没有遇到任何的抵抗。 阎行满脸意气风发地站在城头上,想到得意处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快马传信,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主公!另外,别忘了告诉他,小心提防马家人狗急跳墙!” 临泾在手,天下我有吗? 阎行的得意,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因为,马超也不早不晚地杀到了临泾。 这正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郭嘉苦心筹谋,精心布局,几乎绞尽了脑汁。可若是马超比阎行早到的话,那么他所有的布局都会化为乌有,更有可能将韩俊及一万幽并军逼上死路。 但造化弄人,马超只是比阎行晚到了不过一个时辰,却足以改变很多人的命运了。 马超阴着脸,单人独骑地来到临泾城下,抬头仰望着满脸得意的阎行,忍不住怒从心头起,放声大骂道:“阎行狗贼,背信弃义,天地不容!我马超今日在三军阵前发誓,若不能将你碎尸万段,如同此箭!” 说着狠话,马超丛箭壶中抽出一支羽箭来,也没见他怎么用力,好好的一支箭,便在他手中断为了三截。 马超的勇力超群,阎行却也不差。马超的这一手,或许能吓到很多人,但是在阎行眼里看来,却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幼稚。 嗤笑一声,阎行满脸不屑地嘲弄道:“马孟起,你是在吓唬三岁的小娃娃吗?” 第二四五章 马孟起左右为难 马超以枪指天,嘶声吼道:“阎行匹夫,你可敢下城,与我堂堂正正一战?” 阎行嗤笑道:“马孟起,你傻还是我傻?想单挑?机会有的是,但绝不是现在。我可是听说了,泾阳城被幽并军团团围了起来。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兄弟马休,可是急等着你这个大哥前去相救呢!” “准备攻城!” 马超几乎气炸了心肺,面孔扭曲地大吼道:“日落之前,我要让阎行人头落地!” 庞德皱眉拉住了马超,“孟起,不要冲动!小心中计!” 马超红着眼睛吼叫道:“此贼不除,我心不甘!是兄弟,就不要拦着我!” “放开他,让他疯让他闹好了!是我瞎了眼,竟然看上了这样一个愚蠢又冲动的男人!” 清冷的声音,如同一盆冷水般浇在了马超的头顶上,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一个激灵,缓缓转过头去望着那双让他第一次见到便怦然心动的眸子,轻吐出一口浊气,咬着牙道:“张玉兰,别把我对你的宠溺当成你任性的本钱!我警告你,这里是西凉,是我的地盘!如果你让我不满意了,信不信……” “你没必要威胁我,若想我死,那我便死给你看好了!” 张玉兰说着话,丛怀中摸出一把匕首来,对准了自己的玉颈,毫不犹豫地切了下去。 “不要!” 马超脸色大变,猛地伸出手去拉,可张玉兰的动作实在太快,饶是他反应再快也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着张玉兰就要血溅当场香消玉损了,一道乌光砸在了她的胳膊上,也让锋利的匕首偏离了方向,躲开了咽喉要害,而只是在领口处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印。 庞德表情凝重地收刀在手,若有所思地叹了一口气。 而这个时候,马超也已经回过神来了,双脚在镫上用力一踩,整个人就如同飞鹰展翅般腾空掠起,准确地落在了张玉兰的背后,不由分说地用力抱住了她。 “你放开我!” 张玉兰使劲地挣扎着,脖颈下血流如注却完全不去理会,一心只想着以死明志。 庞德皱着眉头道:“孟起,眼下的当务之急乃是泾阳,我们的头号大敌也非阎行而是韩俊。若是叔升与伯瞻有个三长两短,你如何向主公交代?” 马超闭着眼睛咬着牙用力地点了点头,“那就听你的,传我将令,暂不攻城,改道泾阳!” 泾阳城外,马腾次子马休满脸古怪地看着风尘仆仆的马岱,干笑了一声道:“辛苦伯瞻兄了,不过贼子数日之前,就已经撤兵了。快请进城歇息吧!” 马岱看了马休一眼,又抬起头看了看城墙,倒吸了一口凉气,使劲的一跺脚,“不好,中了韩贼的调虎离山之计了!” 马休满脸不解地问道:“此言从何而出?” “顾不上多说了,休弟你记住了,我离开之后,紧闭城门,除非我或者大兄亲至之外,都不要放任何人进城,记住了吗?” 马岱急匆匆地翻身上马,不放心又叮嘱道:“西凉此时正值多事之秋,诸事都务须小心谨慎为上!” 马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伯瞻兄吩咐的,我记住了。” 泾阳无事,那出事的,也只能是临泾了。心急如焚的马岱,很快就碰到了同样心急火燎的马超。 “兄长,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远远地看到了马超的身影,马岱就好像是找到了依靠一样,急匆匆的就迎了上去问道。 马超勒马挺枪,皱眉问道:“泾阳如何了?” 马岱的神情,立即黯淡了下去,犹豫着回答道:“泾阳一切无事,我想,我们应该是中计了。” “哦?” 马超转头问庞德道:“你怎么看?” 庞德沉吟着问马岱道:“你可曾派人沿路打探韩贼的下落?” 马岱摇头道;“未曾,但料想不是在泾阳,那就是在临泾了。” “你糊涂啊!” 庞德不由地叹口气道:“好一个狡诈的韩伯颜!孟起,泾阳之围既已解除,韩贼又躲了起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马超嗤笑道:“韩贼懦弱,只会在背后煽风点火,这样的人,不足为虑,我只需一个手指便足以将其擒杀。倒是阎行那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是时候和他算总账了!” 庞德踌躇道:“强攻临泾,恐非上策。依我之见,还是先禀报主公,由他和韩遂商议之后,再做决定吧!” 马超面带不悦,刚要开口反驳,却见庞德脸色忽然一变,失声叫道:“糟了!” “怎么了?” 马超,马岱同时问道,他们三个人是总角之交,亲如兄弟。而在三人之中,庞德的心思最为缜密,所以平日里很多时候,都是以庞德的想法为主。 庞德懊恼地拍着脑袋道:“若是韩遂抢先一步,发动兵变,那主公,主公岂不是……” 马岱闻言,吓得差点丛马上掉下来,“哎呀!那我们还等什么,兄长快下令吧!” 马超却是一反常态的冷静,沉默的如同一座冰山一样。 庞德似乎想到了什么,也闭上了嘴,不再说话了。 古怪的气氛,让马岱感觉到有些莫名其妙,左右看了一眼,疑惑的目光便停留在了张玉兰的脸上。 张玉兰也很配合地开口了,“这是你的家事,我本不应插手多言。但你我既然已经情定终身,那我就必须要问你一句,是想要做一个鸟尽弓藏的走狗,还是威震一方的西凉王?” “你闭嘴!” 马超脸红脖子粗地呵斥了一句,攥紧的双拳上青筋暴起,呼吸也变得从未有过的急促。 马岱就是再笨,这个时候也已经想明白了,满脸不敢相信地看着马超,犹豫着刚想要开口,却被庞德拉住了,“她刚才说过了,这是孟起的家事,你我都不要多管,我相信孟起自有决断!” 马岱满脸痛苦地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坚定道:“兄长,不管你作何决定,我都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马超仰起头来,辽阔的苍穹下,他感觉自己是那么渺小。耳边传来的猎猎罡风,又让他的心中波澜起伏,久久无法平静。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马超嘶声狂吼,可是回答他的,却只有呼啸的冷风,以及飘渺的回音。 庞德苦笑着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眼神陡然变得无比冷冽,“此地距离长安,足有千里之遥,便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最快也许三日之久。若是韩遂有心发难,我等恐怕也是鞭长莫及了。所以,孟起,我建议还是先攻临泾,保住后方不失吧!” 马超之所以迟迟不下决定,所等的,也正是庞德这句话,所以他马上爽快地点头应道:“就听你的!” 庞德默默地点了点头,接下了这个锅。这样一来,即便到时候有人指责马超不孝置父亲于危难而不顾,他也可以把责任推卸掉了。 张玉兰翘了翘嘴角,对马超道:“从此以后,你即便是负天下人,但也决不可负庞令明!” 马超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抖擞精神,高声喝道:“全军听令,合兵一处,攻向临泾!” “阎行这个糊涂混账!” 长安城外的西凉军大帐中,韩遂气呼呼地将一张快马传信摔在了桌案上,满脸的恼怒之色。 站在韩遂身后的一个年轻人,默默地捡起了书信来,粗粗浏览了一遍,苦笑着摇了摇头道:“韩贼送来的诱饵太香,也不怪阎行会动心。坦白讲,便是主公当此良机,恐也是做不到无动于衷吧?” 韩遂闻言愣了一下,旋即叹口气道:“怪只怪韩贼太狡诈,的确怪不到阎行的头上。子荣以为,韩贼此举的目的何在?” 子荣,复姓成公,单名一个英字,是韩遂的金城同乡。中平年间,年仅弱冠的成公英,便投效在了韩遂的帐下,这些年来随同韩遂南征北战,出谋划策,已经成为了韩遂最为倚重的心腹。 成公英和韩遂一样,都是出身普通人家,但自小便不甘寂寞,胸怀大志,因此两个人也算是一拍即合,成为了忘年之交。 成公英手捻着书信沉吟道:“此计并不难猜,无非是离间罢了。只不过,想要破之却并不容易。” “是啊!” 韩遂长叹一声道:“人性贪婪,便是上古大贤至圣也不例外。想我韩遂,也不过只是凡夫俗子,又如何能免俗呢?只是子荣想过没有,韩贼的目的,或许并不只是这么简单?” “哦?” 成公英疑惑道:“他还能怎样?” 韩遂无力道:“之前是我小看了他,没想到小小年纪,行事却这般老辣。此计一出,我与马寿成之间,再无回旋的余地了。也就是说,其实摆在我们面前的,也只有一条路罢了。” 成公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太确定地问道:“先下手为强?” 韩遂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没错,而且从此之后,也只能奉韩俊为主了!” 成公英不甘心地咬着牙道:“难道,我们就不可以……” 第二四六章 韩遂夜袭 马腾身死 “何其难也?” 韩遂脸上的笑容,无比的苦涩,缓缓摇着头道:“观韩俊布局行事,足称得上是一步十算,步步为营。他能有今日之偌大成就,绝非侥幸。若无意外,一统天下之势已不可阻挡。我昨夜仔细盘算过,除非昔日六国合纵之局重现,否则的话,三五年内,天下必将改姓换天!” 成公英沉吟道:“可是,主公之前不还曾言道,若是天下联合共抗韩俊,则他便是有三头六臂也挣不出这困龙之局么?” 韩遂叹口气道:“此一时,彼一时也。若我们能与马腾同心同德,齐心协力,在韩俊覆灭之前足以自保。但今日不同往时,因阎行之举,我们与马腾的联盟,必将土崩瓦解,稍有不慎,便会被韩俊各个击破。所以,若想要自保,就必须要未雨绸缪,早作打算!” 成公英倒吸了一口凉气,问道:“那主公的意思是?” “先下手为强!” 韩遂眯着眼睛恶狠狠道:“先灭了马腾,然后向韩俊输诚!” 成公英咬着嘴唇劝道:“还请主公三思!马腾盘踞西凉多年,根基深厚,又与羌人过从甚密,除之,绝非易事啊!” 韩遂拔剑在手,“顾不上那么多了,现在我不动手,等临泾之事传到马腾耳朵里,他也绝不会善罢甘休!你去通知梁兴,候选,张横,李堪,各自拣选精锐,枕戈待旦,等我军令!” 成公英转身刚走了两步,又听韩遂在身背后嘱咐道:“务必要严密封锁消息,不要走漏了风声!一旦发现有人偷偷出营或有什么异动,格杀勿论!” 韩遂军营里的异动,或许瞒得住马腾,却躲不过暗影阁的耳目,无孔不入的暗影,很快便将消息传到了长安城里。 “韩遂,不甘寂寞了啊!” 沮授笑眯眯地将纸条放在火盆里,摇着头笑道:“诸位不妨猜猜,这老狐狸是打算要做什么?” 肩膀上缠着厚厚纱布的张燕,狠狠地一跺脚道:“还能做啥?无非是打算要夜袭我长安城了!他也是不长记性,吃了多少亏了,还不带脑子出门!” 沮授神秘地摇摇头道:“非也,韩遂没那么白痴。若我猜的没错,恐怕他的剑锋所指之处,并非长安,而是他的联盟!” “啊?” 张燕惊道:“这怎么可能?马韩联盟,合则两利败则两伤,我们都能看明白的道理,韩遂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沮授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西方悠然道:“那就要问我们的主公,用了什么样的手段了。” 张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公与先生我们该怎么办?” “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沮授想了想又补充道:“为防韩遂狗急跳墙,也需要加强戒备,通告全军,今夜不要睡得太死。” 张燕点点头,领命离开了。 是夜,月暗星稀,天寒风高,向来有早睡习惯的马腾,在这种天气里,睡的就更早了。只是在天刚一暗下来的时候,应付公事一般地巡视了一遍营帐,他便早早地返回了自己的帅帐,吹灭了灯烛,往被窝里一缩,进入了梦乡。 马腾从来没想到过,被他看作是手足兄弟的韩遂,会在他的背后捅刀子。更没有想到的是,他的亲生儿子,会亲手把他推向无法回头的黄泉路上。 在混乱的火光与噪杂的吵嚷声中被惊醒的马腾,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搞不清楚状况便极不耐烦地吼道:“是幽并军不知死活的来劫营了吗?快去通知韩将军,让他派兵与我前后夹击,围歼了这伙不知天高地厚的河北杂种!” “叔父,来劫营的,是……是韩将军的部下啊!” 马腾的亲兵队长,也是他的从子,马岱的亲哥哥马威跌跌撞撞地滚进大帐中,声音中带着哭腔嚎道。 “什么?” 好似一个炸雷从天而降,正劈在了马腾的天灵盖上,双膝一软,差点摔在地上,脸色煞白地摇着头问道:“这不可能的!你看清楚了吗?” 马威捣蒜一般的猛点头道:“千真万确,我看的清清楚楚!领头的,正是韩遂手下的大将梁兴!” “韩遂狗贼,枉我视你如手足,你却如此待我!我对天发誓,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马腾浑身颤抖地抓起龙雀大环,可是两条腿却不听他的话,像是灌了铅一样,怎么都抬不起来。 马威连忙上前扶着马腾带着哭腔道:“叔父,韩贼来的太突然了,弟兄们没有防备,吃了大亏了!” 马腾使劲地推开马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怒吼着道:“去告诉弟兄们,都给我挺住了!就说我说的,只要击退了韩遂狗贼,有一个算一个我全都重重厚赏!” 马威艰难地咬着牙点了点头,刚想要出去传令,却只见两支火箭正好射在了营帐上,熊熊的大火,立即就无法控制地燃烧了起来。而帐外,也传来了乱哄哄但又让马腾心惊胆战的呼喊声。 “不要放跑了马腾!” “活捉马寿成,分地分钱分女人!” “我命休矣!” 马腾掉转刀口,对准了自己的脖颈,横眉立目,大喊一声,“韩遂,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话音落下的同时,马腾的身体,也软倒在了冰凉的血泊之中。 “马腾自杀了!” “可恨!这老儿太无用了!” 第一个冲进帅帐的梁兴,满脸遗憾地跺了跺脚,余光瞥到了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马威,不耐烦地摆摆手,“将马腾枭首交给主公,其他人,乱刀剁死吧!” 一代枭雄马腾,就这样梦归黄泉,让人为他感到惋惜又悲凉。 旭日东升,薄暮冥冥,韩遂长身站在灞桥上,极目远眺,目光复杂地喃喃自语道:“寿成兄,一路走好,莫怪我翻脸无情,实是造化弄人,遂,不得不如此啊!” 梁兴神情古怪的笑了笑,恭恭敬敬地拱手禀道:“主公,昨夜一役,两万余马家兵卒,战死者十之二三,趁乱逃逸者十之二三,余下近半,皆已被我军俘虏,听候主公处置发落!” 韩遂眯着眼睛叹了一口气,“送去长安吧!” “什么?” 梁兴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问道:“马家兵卒的战斗力,并不比我军相差多少,昨夜能获大胜,原因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若是正面交锋,便是我军精锐,恐也未必有必胜把握。若是将其打散……” “按我说的去做吧!” 韩遂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道:“如今我军已是骑虎难下之势,便是兵马再多,也已是回天乏力。所以……算了,和你说这个做什么?你又听不懂,按我说的去做就可以!” 梁兴阴着脸,拱了拱手,咬着牙离开了。 成公英站在桥下,目送着梁兴走远直到消失不见,这才面带忧愁地走到韩遂身边压低了声音道:“主公,我看梁兴心里不服,恐生事端啊!” 韩遂自信地摇摇头道:“他不敢,没这个胆子!” 成公英又劝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主公莫要忘了,梁兴并非我西凉人,而是当年李文侯在河东带兵时……” 韩遂长叹一口气道:“边章,北宫伯玉,李文侯,王国,阎忠,还有马腾,无一不曾视我如兄弟,可最终他们却尽皆死于我之手。子荣,你说以后还会有人与我亲近么?” 成公英抿着嘴闷声道:“主公行事,自有主公你的道理,那些凡夫俗子,又岂能看得懂?主公无须自责,青史自有公论!” 对着滚滚灞水,韩遂长吐出一口浊气来,喃喃道:“子荣,我累了,我已经快六十岁了,我的精力和体力,都大不如前了,我不想再折腾下去了。所以,无论梁兴想要干什么,那就让他去干好了,我不想管也懒得再管了。” 成公英脸色大变,跪地劝道:“莫说主公还正值壮年,便是真的年过花甲,也必是老当益壮。姜尚七十始出山,高祖四十方斩蛇,主公万不可因一点挫折便心灰意冷,解甲归田啊!” 韩遂眯着眼睛打量着成公英,笑着扶起了他来,“子荣,我意已决,你就莫要再劝了!依韩俊的性格,是无论如何不会容下我的,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所以,我若想安享晚年,便绝不能凑到他的面前去自取其辱!” 成公英张了张嘴,一时间却又无话可讲,只能是满脸不甘地攥着双拳。 韩遂慢悠悠的又道:“昨夜一役,马腾全无准备,由此不难推断出,马超有意隐瞒了临泾的情况。否则的话,马寿成断不会对我军全无半点防备。子荣你不妨猜测一下,马超为何会如此做?” 成公英愣了一下,沉吟道:“马超并非嫡出,又有羌人血统,虽骁勇过人,但素来不被马腾所喜。或许,是马超怕被马腾责备,所以……” “没那么简单!” 韩遂自信地摇了摇头道:“马超这个人,和你我都没少打交道,你认为,他是那种怕事的人吗?” 第二四七章 马孟起错失良机 “应该,不是吧!” 成公英不确定地看了韩遂一眼,犹豫着回答道。 “自然不是!” 韩遂放声笑道:“他马孟起非但不是无胆之辈,恰恰相反,却是个胆大包天之徒!野心勃勃,志比天高,绝不会屈居于他人之下!所以,我大胆揣测,很有可能是马超故意封锁消息,借我们之手,清除他野心之路上的最大障碍!” 成公英满脸的惊骇之色,似乎怎么都不敢相信,“这不可能,这不可能的,马超再是不孝,也不会这般狂悖忤逆的……” 韩遂放声大笑道:“莫要忘了,马超的身上,可是有着一半的羌人血统,所以他能做出这般无君无父的行径来,我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意外。” 成公英沉吟道:“马超明知道主公很有可能对马寿成动手,却按兵不动甚至故意封锁消息,那他就更不可能与主公您联手了。” “当然不可能!” 韩遂哈哈笑道:“非但不会与我联手,还会以找我报仇的名义,纠结兵马,进而达到掌控整个西凉的目的!只可惜,马超并不知道,我与他,都只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罢了。韩俊于无声间布下的这盘大棋,实在是太高明了。便是我见惯了云雨波诡,都束手无策,更不要说他马超一个黄口孺子了!” 成公英沉默了许久,颓然长叹一声,“西凉,从此多事矣!” “大谬!” 韩遂摆手道:“大乱之后,必是大治!如果所料不错,如今临泾城下,正有一场血战!但无论是马超胜还是阎行胜,最后得利的,都一定只能是韩俊。” 临泾是安定郡的治所,又是抵御羌人入侵凉州的战略要地,因此相比于其他县城,临泾的城墙修筑的要更高大也更坚固。 马腾丛三辅退回西凉之后,临泾便成为了他的大本营所在,城内屯粮无数,却因马铁的懦弱,全都白白落入了阎行的口袋里。 坐拥坚城,兵多粮足,阎行对于城下山呼海啸一般的马家军,心里面没有丝毫的畏惧。 马超骁勇,整个西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无人不怕,但是唯独阎行,对此却从来都是不屑一顾。马超勇则勇矣,但他阎行也是能缚虎搏熊的大猛人,很早之前就有了和马超一较高低的想法了。 面若寒霜一般,马超静立在临泾城下,望着那熟悉的城砖咬紧了钢牙,猛地一踢胯下骏马,希律律马嘶声中马超以枪指天,大吼一声好似平地起了个惊雷,“阎行狗贼,可敢出城与我一战?” “有何不敢?” 城上的阎行,冷笑一声,掣矛在手,转身便走下了城墙。 一刻钟左右,厚重的城门吱呀呀地推开,一身黑衣黑甲骑黑马的阎行,杀气腾腾地出现在了马超面前。 “狗贼,好胆!” 马超驭马上前两步,指着阎行冷森森道:“就凭你这份胆色,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阎行冷笑道:“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马超,你真以为自己是天下无敌么?” “多说无益,狗贼,吃我一枪!” 马超低吼一声,奋起神威,迎面一枪如狂风一般朝着阎行的面门刺了过去。 “来得好!” 阎行挥舞双矛,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大吼一声便迎了上去。 长枪似蛟龙出海,双矛像巨蟒盘根。枪去如狂风过境,矛来似黑云压城。两个人在马上各展身手,互不相让,转眼间便激斗了五十多个回合。 “庞德,上去助孟起一臂之力!” “什么?” 清冷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庞德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张玉兰,“你说什么?” 张玉兰面无表情地重复道:“我让你上去,帮着孟起干掉阎行!” 庞德坚决地摇头拒绝道:“这不可能!” 张玉兰挑了挑眉,“为什么?” 庞德沉声道:“以多欺少,我不屑为之,孟起更不会答应!” 张玉兰皱眉道:“这都什么时候了?生死存亡之际,哪里来的那么多穷讲究?我听韩俊说过一句话,擒贼先擒王。若能将阎行立毙于城下,韩军必生大乱,则我等定能够不费吹灰之力而破临泾。有何不可为之?” 庞德固执地摇头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主公经常教导我们,仰不愧天,俯不愧敌。输要输得磊落,赢也要赢的光明正大!我若上前,必为天下人所耻笑!” 张玉兰恨恨地咬着牙道:“糊涂!胜者王侯败者寇,你想过没有,若是不能夺回临泾,在这西凉,可就再也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了啊!到那时候,一群无处落脚的丧家之犬,难道就不被人耻笑了么?” 庞德紧锁着眉头,沉吟不语,很显然张玉兰的话还是触动了他,让他的内心里做着翻江倒海的斗争。 “令明,当断不断,必受其乱。阎行已经和孟起厮杀了七十余合,依然未显败相,精神抖擞,气力充足,依我之见,孟起即便能胜了他,至少也还需三五百合,可如今天色将暮……” “不要说了,我去!” 庞德闷哼一声,咬紧牙关,绰刀跨马,爆喝一声,“孟起,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酣战中的马超和阎行同时吃了一惊,各自收招后撤。 “来得好!世人皆言锦马超是我西凉的第一勇士。没想到,庞令明竟然也丝毫不逊色于你!” 阎行冷笑着摇了摇头,“即便你二人并肩齐上,我却也不惧!来吧!” “庞德,给我回去!” 马超的一张脸,变得无比的难看,阴冷地瞪着庞德。 庞德愣了一下,硬着头皮来到马超身边,压低了声音解释道:“孟起,不要逞一时之气,而坐失良机啊!” “你给我滚!” 马超暴怒地狂吼道:“我马孟起便是死,也绝不会这般下作无耻!” “不来了吗?那我可就不伺候了!马孟起,好男儿,告辞了!” 阎行也不等马超答话,扔下一句讥讽,转身便走。 庞德急忙吼道:“阎行,你往哪里跑?” 马超一把扯住了庞德,怒道:“你还嫌丢人丢的不够是吧?跟我回营!” 庞德愣了一下,懊恼地咬着牙点了点头。 阎行头也不回,飞马回到城中,这才抚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劫后余生一般地自语道:“好险,差点儿就回不来了!” “庞德,告诉我,你脑子是不是受风了烧糊涂了?这般丢脸的事情你也做得出来!亏你也是和我丛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马超气呼呼地走进大帐,越说越气,直接飞起一脚踢翻了桌子,发疯一般地抡着马鞭乱挥乱砸。 庞德木着脸,一言不发。马超的愤怒,马超的骄傲,他都完全能够理解,他也早就想到了会有这一幕。 “马孟起,错失良机你尚且不自知,还有脸在这发疯?” 马超很恼火,张玉兰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气呼呼地指着马超的鼻子骂道:“自以为天下无敌,却不知只是一个有勇无谋的匹夫罢了!” 马超缓缓回转过身来,凶兽一般的目光投射到张玉兰的脸上,粗重的呼吸声,让空气好似凝滞了一般。 张玉兰毫不畏惧地瞪回去,刚想要继续开口,却听到旁边庞德惊呼一声,“快走!” 张玉兰怔怔地望着眼前一道白光一道黑影,猛烈地碰撞在一起,惊呼一声,扭头便往外跑。 匹夫一怒,尚且血溅十步,更何况马超这样的无双猛士呢?当他真的发起火来,又岂是张玉兰这个弱女子能够硬抗的? “孟起,你冷静点,玉兰固然有些过分,但也全都是为了你着想啊!” 也就是庞德,武力值和马超相差不算太大,否则换一个人来,想要拦住盛怒的马超,根本是想都不用想。 “玉兰?什么时候,叫的这么亲密了?” 马超怒瞪着庞德,大声地质问道:“庞德,我警告你,如果你再纠缠我,就莫要怪我不顾兄弟情分了!” 庞德愣了一下,不敢相信地看着马超,怔怔道:“孟起,你说什么?” 马超盛怒之下,哪里顾得上细想,一把推开庞德,大步就往外追了出去。 庞德满脸悲苦地望着马超的背影,轻缓而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张玉兰,你给我出来!” 马超怒气冲冲地提着刀,在大营内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张玉兰的影踪,只能是站在夕阳下,发疯一般的乱吼乱叫着。 “马岱,你带人去给我找,哪怕挖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 马超气呼呼地扔下这句话,便重新翻身上马,带着一队亲卫又回到了临泾城下。 马超跨马舞枪,满眼期待地望着城上,“阎行,刚才打得不过瘾,你可敢与我挑灯夜战?” 阎行的回答,却让马超那颗炽热的心,瞬间凉透。 “马孟起,你是打算要诳我下城,然后暗藏埋伏,行那阴损卑劣之事对吧?我阎行虽然不聪明,可也并不傻。吃亏上当,也只有之前那一次了!从今日起,你马孟起的小人之举,天下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