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倾嫣》 第1页 [古装迷情] 《娇倾嫣然》作者:y渔昕【完结+番外】 文案: 所谓求之不得。 ——娇娇,下一世,先爱上我好吗? ——不,下一世,我要只爱你一个。 所谓情深义重。 ——陈阿娇,我对你还不够好?你为什么不能多看我一眼? ——你毁了我爱的一切。 所谓情难别离。 ——阿娇妹妹,此去经年,遥遥无期。不让你来送我,只因为我捨不得。 ——荣哥哥,彼此珍重。 阿娇曾经很喜欢穿素色襦裙,因为刘荣格外偏爱白色。每次阿娇进宫,他都在宫门口迎她,一身白色长衣,一把十二骨摺扇,温润含笑,恍若谪仙。 她曾天真的以为,他们是坊间书中的金童玉女,或者才子佳人。他会永远陪在她身边,将她护在身后。时光会一直静好,直到天荒地老。 可某月某日,宫殿一角,那个比她小了一岁的小表弟,说出了一句深得母亲欢心的话。 一场金屋藏娇,葬送了馆陶与栗姬本就不善的交情,她再不许阿娇与刘荣来往,甚至亲手将刘荣送去临江。 很长时间阿娇都不愿意去宫里,不想见到那个日后会在一起的夫君。 直到那个红衣胜血的男子出现在她的生命中…… 娇嫣文,正史党勿入。 不接受ky,欢迎催文及建议。 内容标籤: 因缘邂逅 近水楼台 宫斗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娇,韩嫣 ┃ 配角:刘彻,刘荣 ┃ 其它:长安,青梅竹马,十里红妆 ☆、辞竹马(一) 这一段青梅竹马,陈娇曾以为的一生,她只走了十五年。 四月,天气晴好,鹅黄襦裙少女拽着风筝线一路小跑,身后跟着一个白衣少年。 那少女衣着并不奢华,举手投足间却洋溢着耀眼的气息。 “荣哥哥,快看快看!我的燕子飞起来啦!”少女银铃般的笑声一下子传出很远,附近宫人原本带着倦意的双眉松了许多。 少年跟在她身后半步,笑的宠溺,“阿娇妹妹最厉害了!” 小人儿咯咯一笑,带着风筝跑远,刘荣嘆气,不紧不慢的跟着,“你慢点!” “哎呀你快点嘛!”小人精回头嘟嘴撒娇,不依不饶的腾了一只手扯他的袖子。 “好好好,那你注意点脚下,别摔着!”刘荣无奈,只好跟着她一起向前跑。 跑着跑着风筝忽然落了,风筝线在空中变成了一个弧形,最后跌在了地上。 阿娇盯着地上的燕子看了一会,然后抬头看向刘荣,委屈的沖他喊,“都怪你都怪你,我要是不拉着你的话它就不会掉了,呜呜呜…” 说着就真的掉起眼泪来,看的刘荣一阵心疼。 “好啦好啦,都怪我,那荣哥哥再帮阿娇把它放起来好不好?” 阿娇点头,抽抽鼻子把手中的线给了他。 然后左右的宫人们就看到他们的太子殿下被阿娇翁主指挥着一会往左跑一会往右跑,一会松线一会收线的。 “看,荣哥哥,它飞的好高!” “阿娇让他高,他怎么敢不高呢?” 等风筝在空中飞的稳了,刘荣把线又交回到阿娇手里。阿娇笑着靠在刘荣身上,说“荣哥哥真好!” 刘荣板着脸拉开她,“现在知道荣哥哥好啦,刚才是怎么埋怨我的?” 阿娇也学他板着脸嘟囔了一句小气。 刘荣看着她的样子不由得好笑,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 小阿娇沖他扮了个鬼脸,然后抬头望向空中。 “荣哥哥,”阿娇眼睛一亮,回头浅笑道,“你再帮我放高一些。” 刘荣依言接过线轴,修长手指灵活牵动,风筝果然又高了一些。他回头去看阿娇,却发现那小人精不见了。 “阿娇!”刘荣皱眉,那小人精,一定又要自己陪她玩捉迷藏。他只好摇摇头收了风筝,开始找阿娇。 刘荣有些着急,他想到了阿娇八岁那年失足跌到水中,幸好自己及时赶到,否则后果真是不敢想像。 从那之后,姑姑就禁止她去水边了。 “……殿下,太子殿下……” “怎么了?” 一个宫人行色匆忙的跑到刘荣面前行礼,刘荣认得她,是母妃身边的人。 “娘娘请殿下去披香殿一趟。”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告诉母妃,我马上就过去。” “殿下,娘娘有重要的事要和殿下说,还请殿下这就跟奴婢回去。” 刘荣本来担心着阿娇,无奈宫人催促的紧,只好让随从先去找阿娇,自己去了披香殿。 这边的阿娇避着宫人跑出好远,一路蹦蹦跳跳,想着荣哥哥生气又拿她没办法的样子,笑弯了嘴角。 心情愉悦的转过一处假山,一阵风吹过,阿娇不小心迷了眼睛,单手扶着假山往前走,结果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好在一个人结结实实的扶住了自己。 真倒霉,一天的好心情都没有了。阿娇气愤的想着,睁开没被迷住的眼睛,看到了一角红衣。再抬头往上看,是一个墨发秀眉的少年,长着双很漂亮的桃花眼。
第2页 “你是谁?”阿娇揉着眼睛问道。 “胶东王伴读韩嫣见过娇翁主。”少年扶着阿娇站好,退后一步规规矩矩的行礼。 等阿娇揉好了眼睛,才看清那红衣少年身后站了另一个人,以前似是见过。 “你是胶东王?” “是。” “那……我是你表姐!你们在这里干什么?我和荣哥哥正在玩捉迷藏,我们一起吧,躲到那边去!” 就在阿娇要拉着两人离开的时候,一侍卫模样的人赶了过来,“……翁主,可找到您啦!” 阿娇认得他,是荣哥哥贴身的随从宁安。 “怎么是你,荣哥哥呢?” “太子殿下有些事要处理,让属下来找翁主,先送翁主去长乐宫,殿下晚些会去那里找您。” “荣哥哥最近怎么这么忙啊,好不容易陪我一天的。”阿娇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了,委屈的抱怨道。 “阿娇姐,我们陪你捉迷藏吧!” 阿娇看了一眼刘彘,说道,“不了,下次吧。”然后转向宁安,“我跟你去长乐宫,荣哥哥去了见不到我会着急的。” 看着那少女走远,原地的刘彘攥紧了拳头,他压低了声音冷冷的对一旁的韩嫣说道,“我要娶她。” 刘荣到了披香殿第一眼发现的是满地的陶瓷碎片,看来母亲是又生气了。 “你过来,母妃有事和你说。” 在他的记忆中,母亲一直是这样的,恃宠而骄,目中无人。有时候,他会羡慕刘彘,他有一个那样温婉的母亲。 他走近,行了礼,“母亲。” “荣儿,以后不要和阿娇走的太近了。” 刘荣几乎是脱口而出,“为什么?”他知道母亲一向不喜欢阿娇,觉得她太娇气,可是因为阿娇极受祖母和舅舅宠爱也没有干涉他们的交往,不知今天是怎么了。 栗姬的脸色更阴沉了,“你不必知道为什么,总之以后不许你和她走的太近。你父皇如今年纪也大了,政事上你多帮帮他。太子妃的人选,母妃已经选好了薄氏素沁,等她一及笄就让你父皇给你们赐婚。” 栗姬一想到馆陶的颐指气使就生气,其实她虽然不喜欢阿娇,但能和长公主结亲是件多荣耀的事情,可馆陶不仅一次次送美人进宫,还盛气凌人的说让阿娇嫁给刘荣是瞧得起刘荣。这口气她怎么咽的下去? 想她栗姬也曾是陛下宠极一时的人,如今虽说不如从前,但有一个作为太子的儿子,宫里谁不是上赶着巴结她? 馆陶那样蛮横,说不准阿娇长大会什么样子,若真结了亲,以后受苦的还不是她的儿子? “母妃,儿子与阿娇自幼相识,早就认定了她是一生的妻子。” 栗姬一巴掌拍在桌上,“刘荣,我这不是在和你商量!” “其他的事,儿子都听您的,只这一件……”说到这里,刘荣退后一步直接跪了下来,“儿子不能答应。” “刘荣!”盛怒之下,栗姬将手边的茶杯扫到了地上,滚烫的茶水溅在了他的白衣上。“我警告你,陈阿娇和我你只能选一个!” 刘荣却像有意和她作对似的,重重的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道,“母妃,您永远是刘荣的母亲,但阿娇,我不能放弃。” 说完,他就起身,不顾生气的母亲迳自出了披香殿。 他想,母亲的脾气就是这样,来的也快去的也快,等过几天她消气了自己再来认错。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去找阿娇,自己好不容易陪她一次还中途跑了,还不知道那小人儿怎么闹呢。 果然,一进长乐宫正殿就看到阿娇趴在窦太后膝上撒娇,嘟着小嘴的样子可爱极了。小可爱看见他来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但刚要坐起来就好像想到什么似的又趴回了窦太后腿上。 窦太后眼睛不大好,听到刘荣请安的声音后才知道他来了。“快,你荣哥哥来了。” 阿娇却故意别过了脸,刘荣无奈,只好走到旁边去哄她,结果阿娇又把脸转到了另一边。 “快起来,”窦太后被逗乐了,“去磨你荣哥哥去,皇祖母这老身子骨,哪里还经得住你磨!” “皇祖母才不老,皇祖母万福金安!”小阿娇从祖母腿上起来,很严肃的说道。 窦太后捏着她的小脸蛋,笑的一脸慈祥,“好啦快去跟你荣哥哥玩吧,一会你舅舅又该把他叫走了!” “嗯…那好吧…等晚些阿娇和荣哥哥来陪皇祖母一起用膳!” “好好好!去吧去吧!” “走吧荣哥哥,我们去看那棵梨树,现在的梨花最美了!” 现在是四月,正是梨花纷飞的日子,阿娇最喜欢在梨树下跳舞,虽然一贯跳的不好,但她还是乐此不疲的跳给刘荣看。 阿娇拉着刘荣一路跑到了长乐宫的梨树旁,走到树下转了个圈,“荣哥哥,快来快来,你看,好美!” “荣哥哥,我新学了支舞,跳给你看好不好?” 没等刘荣说话,阿娇已经退后一步跳开,挽花的手轻轻带过飘落的雪白,脚下舞步旋出,口中还念着诗经里的话,‘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第3页 舞虽不算上等,意境却是极佳,刘荣看的入了神,望向阿娇的眼神流露了他一直刻意隐藏的炙热。 而此刻的他,自然是没有注意到远处的一个少年,那少年的眼神中,除了与他相似的炙热,还有嫉妒。 等阿娇跳累了,两人又靠在梨树下说了半日话,知道天色微暗才又回到长乐宫。 一进大殿刘荣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他看到了鲜少来长乐宫的刘彘母子。王夫人正和窦太后说着什么。 他刚要行礼,阿娇就跑到了窦太后怀里,“皇祖母,该吃饭了!” 窦太后扶了一把差点摔倒的外孙女,打趣道,“是你饿了吧,不然怎么捨得拖你荣哥哥回来呢?” “皇祖母怎么能这么想阿娇呢?哼,真是的!诶,这不是彘儿吗?” 撒娇的空档,她注意到了一旁的刘彘,还有一个温和的美人,应该是舅舅的夫人。 “荣哥哥,这就是刚刚我跟你提的彘儿,本来想一起玩的,可是你有事……诶,你身边的那个红衣小哥哥呢?” 刘荣失笑,自己虽然与刘彘不熟悉,但怎么能不认识。至于红衣小哥哥,说的应该是韩嫣吧。 刘彘看了一眼刘荣,从容道,“韩嫣他出宫了。” “哦,他叫韩嫣吗?荣哥哥,你不知道,韩嫣小哥哥他长的可漂亮了,比我还要漂亮呢!” 刘荣笑着揉她的头髮,“真的嘛,天下居然有比阿娇还漂亮的人?” 一边的刘彘恨恨的看着刘荣,在心里发誓,“总有一天,你拥有的一切,我都要抢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在晋江发文,希望大家喜欢~~ ☆、辞竹马(二) 长乐宫 今日的长乐宫格外热闹,刘荣,阿娇,刘彘母子,连馆陶也来了。 阿娇在席间弹了一首曲子,哄的众人拍手叫好。只有刘荣,他默默的坐在一旁,有些不安。果然,让他更不安的事情发生了。 馆陶把刘彘抱到腿上问,“彘儿长大了要不要娶媳妇啊?” “当然要!” 馆陶随手指了一个宫女,“她怎么样?” 刘彘摇头。 馆陶又指了另一个。 刘彘还是摇头,“她们加在一起也没有阿娇姐好看!” 刘荣的脸色越来越不好。 “哈哈,那把阿娇姐嫁给你怎么样?” 刘彘眼睛一亮,“真的嘛?如果姑姑把阿娇姐嫁给我,我一定盖间金屋给她。” “真的啊,那我们阿娇真幸福!” “姑姑…”刘荣终于忍不住,打断了这段对话,“阿娇不是早就许给了我吗?” 馆陶却把眼一横,“别,你这尊贵的太子,可不是我们阿娇能配的上的!” 阿娇也恼了,“母亲!我要嫁的人是荣哥哥!”从记事起,她就认准了刘荣。 “阿娇,听话!” “不要,我才不要嫁给一个比自己小的人。荣哥哥,我们走!” 阿娇拉起刘荣就往外跑,如果是平常,刘荣是不会跟她一起任性的,但是这次,他跟阿娇一起跑了出去。 他们又跑到了梨树下。 “阿娇,姑姑不喜欢我了,你呢?” “我当然喜欢,荣哥哥,阿娇今生非你不嫁。”阿娇急于表示自己的心意,几乎贴到了刘荣胸前。 刘荣退了半步揉她的头髮,“这些话都从哪里听来的,才多大的人!” “戏里说的,才子佳人都这么说!” 刘荣看着她,笑得有些无奈。 “那你呢,荣哥哥?” “我和阿娇一样呢!” “阿娇!” 这时候馆陶寻了出来,正看到在刘荣怀里微笑的阿娇,直接上前拉开了她,“跟我回去!”那语气是不容置疑的。 阿娇从没见母亲对自己发火,这是第一次。 “母亲……”她还想再分辨什么,却被母亲强行拉走。 刘荣落寞的站在树下。 他看到在馆陶之后出来的刘彘,稚嫩的脸上有一抹胜利的笑意。他隐约的知道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回侯府的马车上,阿娇问馆陶, “母亲,你为什么忽然不喜欢荣哥哥了?” 馆陶看女儿的目光有淡淡的为难,但也只是一瞬而已,她马上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母亲是为你好!” “母亲…” 阿娇还想像从前一样撒娇,可是馆陶已经靠在车上闭目眼神了。 她只好小声嘟囔了一句,“可是我还喜欢荣哥哥啊。” 说完她掀开车帘往外看,到了每次她进出宫门刘荣都会站的地方,那个让他安心的白色身影,这次不在了。那时候的阿娇还不知道,此生的以后,她再不能在这里看见那个人了。 接下来的三个月,前朝后宫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有大臣上书, ‘子以母贵,母以子贵,今太子母无号,宜立为皇后。’ 景帝原与栗姬已有嫌隙,闻之大怒,遂废太子荣,改封为临江王,立皇十子彘为太子,改名彻。
第4页 这三个月,阿娇被馆陶软禁在自己的院子里,逃出侯府几次都被抓了回来。而刘荣自顾不暇,忙的焦头烂额,自然也没时间去管她。 被困在房间的阿娇能做的唯一事情就是坐在案前写信,虽然一封都没送出过,但她还是没日没夜的写,希望有一天见到刘荣了,就把这些信一起拿给他看,让他知道自己有多喜欢他。 可是还没等到那天,阿娇先听到了刘荣被废的消息。 那天阿娇正在梳头髮,馆陶拿着一件新衣服进了她的房间。 “阿娇,跟母亲进宫,你皇祖母病了。” “皇祖母怎么会病的?” 阿娇在窦太后跟前长大,与皇祖母关系甚是亲密。 “别问了,路上说!” 结果路上她问起刘荣,馆陶告诉她现在刘荣已经是临江王了,自然是配不上她长公主的女儿的。 阿娇不记得母亲还说了什么,只想快一点到未央宫,看过皇祖母后找个藉口熘开去找刘荣,问问他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到了长乐宫,阿娇看到皇祖母躺在榻上,费力的眨着眼睛,她马上就流了眼泪,提着裙子跑到祖母身边跪下来,“皇祖母,阿娇来了,你有没有好一点?” 窦太后看见是阿娇来了,精神好了一点,拉过她的手笑道,“好,哀家的阿娇来了,皇祖母就都好了!” 这时候有宫女端了新熬的药来,“太后娘娘,该吃药了。” 阿娇接过药碗,“我来。” 她小心翼翼的餵祖母喝了药,然后又陪祖母说了一会话,见窦太后困了就让她休息自己退出了内室。 看来皇祖母的病没什么事,只要好好调养就可以了,阿娇松了一口气。她退到外间环视了一下周围发现母亲不在,就决定去东宫看一看。 蹑手蹑脚的出了长乐宫延着小路跑到了东宫。 还没到殿内,阿娇就听到了母亲的声音,她匆忙躲到了一棵梨树后面。 因为阿娇喜欢梨花,说梨花飘落时就像雪花一样,刘荣在东宫种了许多梨树。 馆陶在殿内正和刘彻说话,声音温和的不像她,“彻儿啊,以后你就是太子了,可不要忘了姑姑和你阿娇姐!” 然后是另一个温和的声音,“这是自然,彻儿能有今天,全都是仰仗公主,公主的恩,我们是不敢忘的!” 彻儿?那是谁?阿娇从没听过这个名字。新的太子?可是她怎么可能连听都没听过? 正愣神间,阿娇一个不注意,右手扶着的梨枝‘邦’的一声断掉,落在了地上。 “谁?” 躲闪已来不及,被冲出来的刘彻撞了个正着。 “阿娇姐…” “彘儿…” “怎么…?” “怎么…?” 跟着出来的馆陶和王夫人看到是阿娇,也是吃了一惊。 馆陶开口问道,“阿娇,你怎么来这了?” 阿娇的神情有点漠然,“皇祖母睡着了…我想来看看荣哥哥……” “阿娇姐,大哥现在很忙,怕是没时间见你,不如彘儿陪你玩吧?” 刘彻看阿娇的脸色不好,想拉她散散步,却被阿娇条件反射似的推开。 “你不忙么?太子殿下!” 接着她又转向了馆陶,“今天我一定要见到荣哥哥!” 馆陶看到阿娇这样,也是心疼的不行,看着她的背影嘆气,对王夫人抱怨道,“这孩子被我给宠坏了!彻儿你跟着阿娇姐去吧,别让她摔着了!” “是!彻儿知道。” 那天阿娇跑遍了大半个未央宫,也没能找到刘荣。刘彻跟着她跑了好久,看着她抱膝蹲在地上哭的梨花带水却不让自己靠近,心里难过的不行。 就在刘彻沮丧的时候,原本到东宫找他的韩嫣寻了过来,看到他无措的站在阿娇旁边,拍拍他的肩膀走过去蹲在了阿娇前面。 “翁主是为临江王哭成这样的吗?在下知道他在哪里。” 阿娇抬头,看见红衣明艷的韩嫣,虽然知道他是刘彻的人,但还是抱着希望问道,“在哪里?” ☆、辞竹马(三) “在哪里?” 蹲在地上的小人抬头,忽闪着一双带水的眸子,看的韩嫣心里一颤。 “在…永巷……” “永巷!”,阿娇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韩嫣,“韩嫣哥哥,你带我去,你现在带我去好不好?” “这个……”,韩嫣为难地松了松阿娇的手,“恐怕……栗姬娘娘不想看到翁主……” 阿娇松了手,跌坐到地上,刚忍住的眼泪一下子又掉下来,她紧紧的环住自己的肩膀,低声哽咽,“为什么…为什么一天的时间都不到,母亲就不喜欢荣哥哥了?” 刘彻从跟着阿娇跑出来就一直难过,本来他刚刚战胜了刘荣是该高兴的,可是看到阿娇这个样子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嫉妒刘荣,从很小的时候第一次看到这个大哥能在那个不苟言笑的父皇面前开玩笑开始就没断过。 这种感觉在他见到阿娇的时候,达到了最顶端,如果他生在那个位置,是不是一切他也可以得到的那样顺理成章。
第5页 韩嫣总说他心思重,其实他也不愿这样,可若是不这样,他怎么得到他想要的,怎么守护他想要守护的? “阿娇姐……”,刘彻想蹲下来说点什么,但是被韩嫣给拦住了。 韩嫣低头想了一会儿,对阿娇说,“翁主,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也许能看到临江王殿下,只不过……” 阿娇抬头,眼里又有了光芒,“不过什么,什么都没关系,你带我去!” 韩嫣搓着手犹豫了一会儿,为难的看了一眼刘彻,才对阿娇道,“我可以带你去,但是我也不能保证真的能见到他,而且,那个地方有点危险……” “没关系没关系,你带我去就好。” “好,那翁主,殿下,跟我来吧。” 韩嫣说的地方也不是永巷,而是一处假山。 “这里?”阿娇不明所以。 “对,就是这里。从这里上去,就能看到永巷。如果临江王殿下正好在院子里,就能看到他。” 阿娇顺着韩嫣指的方向望去,这假山她好像从没来过。想想也是,从前她去的,都是这个宫里最温暖的地方,皇祖母的长乐宫,舅母的椒房殿,荣哥哥的东宫……这种挨着永巷的假山,她是一定没来过的…… 一想到荣哥哥,阿娇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好,谢谢。”阿娇道了谢就开始挽袖子准备爬山,一直默默看着她的刘彻终于忍不住过来拉住了她,“阿娇姐,上面危险,我先上去吧。王孙,你在下面护着点翁主。”后半句是对着韩嫣说的。 韩嫣自然称是,一步一步的护着阿娇到了山上。 其实假山并不高,但阿娇爬起来还是很吃力,期间有一次她踩到了裙子,幸亏韩嫣手疾眼快的扶住了她。 三人在山上找了一处能看到永巷的最佳地方,阿娇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的刘荣。 还是那个喜欢穿白衣的荣哥哥,却不是那个会一直陪她的荣哥哥了。 她忽然转过头来问刘彻,“荣哥哥会离开长安吗?” “这个,父皇还没说……” “翁主,你可以试着扔个东西,也许会正好落到院子里。” 刘彻一眼斜过去,韩嫣马上低了头,暗自在心里嘆了口气。 但阿娇已经捡了块石头,稳稳的朝院子扔了过去。说来也巧,石头正好落在了刘荣面前。 刘荣抬头,与阿娇目光相接。 时间静止。 “荣哥哥……” “阿娇……” “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 听不到彼此的声音,但两个人都哭了。 阿娇哭的是,终于见到了刘荣。 刘荣哭的却是,以后再也见不到阿娇了。 阿娇从没见过刘荣流泪,其实就连他生气也是没见过的。因为刘荣的脾气特别好,尤其是对她,连大声说话都不会。可是现在,那个如玉的荣哥哥,他哭了。 她好难过,因为荣哥哥哭了。 而她不知道,荣哥哥看到她哭,也在难过,难过永远不能为她擦眼泪了。 “荣儿,怎么了?” 刘荣听见母亲唤他,急急地擦了眼泪回了句没什么。 阿娇看到有人出来,也擦了擦眼泪对韩嫣刘彻道谢,说是今天多亏了他们,但话还是对着韩嫣说的。刘彻虽然心里不好受但还是一直陪笑着把阿娇送到了馆陶身边,又一路送她们出了宫。 还是在回侯府的马车上,阿娇问母亲,“母亲,荣哥哥会离开长安,对不对?” “嗯。他会去临江。” “那栗娘娘呢?” “会一直在永巷吧。” “哦。” 馆陶看着目光有些呆滞的女儿,心里有一种难言的滋味,明知道自己谋划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可还是放不下心来让她的小阿娇难过。刘荣是个不错的孩子,可是栗姬实在太难相处,她的掌上明珠怎么能给别人欺负? “阿娇,母亲真的都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母亲,”阿娇伏在了馆陶膝上,“以后,在荣哥哥去临江之前,不要再阻止我们见面了好吗?” 馆陶抚了阿娇的头髮一会儿,才苦涩的说了好。她没有想到阿娇和刘荣的感情这么深,若是知道…… 阿娇知道,母亲的应允也只是宽慰她,荣哥哥离开前她不会再带自己进宫,但是如果自己偷偷跑出去她应该会睁只眼闭只眼的。 所以一个月后的一天,阿娇带着她的贴身侍女慧儿偷偷的跑出了侯府。 但是她不能自己进宫,因为进宫就会遇到刘彻,遇到刘彻就没办法去见刘荣。一想到这里阿娇就泄气了,她只是跑出了侯府,离荣哥哥还是很远。 “翁主,不如我们去找韩嫣公子,他应该会帮我们的。” 阿娇看了一会慧儿,其实她是很相信韩嫣的,但韩嫣毕竟是刘彻的人。可眼下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两个人只好去了韩府。 韩嫣听说阿娇来找自己,扔下和自己练剑的弟弟迎了出来。 阿娇正站在门口,双眉微皱,匆匆忙忙。
第6页 “翁主怎么会来?” “我来请你帮一个忙。” 韩嫣一愣,仿佛一月间,那个还拽着自己袖子叫自己哥哥的小女孩,已长成了一个大人。 “翁主请说。” 阿娇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没什么人,“我没有办法再去宫里了,你可不可以帮我送一封信给荣哥哥。” 韩嫣有些为难,“翁主,韩嫣是太子殿下的伴读,您该知道吧。” 阿娇点头,真诚的看他,“我知道,但是我相信你。” 韩嫣将手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好,那这个忙,我帮了。” 随后阿娇去了韩嫣书房,写下一封信,连同自己绣的荷包一同交给韩嫣请他带给刘荣,韩嫣答应晚间进宫会找机会去一趟永巷。 阿娇听见韩嫣保证,心微微放下,说是欠他一个人情,日后一定会还,然后带着慧儿回了侯府。 韩嫣望着她的背影轻笑,这人情,他还真的要不起。 韩嫣最近出入未央宫很频繁,所以刘彻给了他信物,侍卫不会拦他。他收拾妥当就直接去了东宫,先是帮刘彻处理最近的事情,之后又陪刘彻练剑到很晚,晚上直接留在了东宫。第二天刘彻去上朝,他偷偷的去了永巷,将信带给了刘荣。 刘荣很感谢他,看过信后苦笑着让他把荷包带回去。 韩嫣疑惑问道,“你不给她回封信么?” 刘荣攥着信沉思了一会儿道,“不必了。你帮我带句话给她吧,就说刘荣从前的话,都是骗她的。” “殿下 你……” 韩嫣还想再说什么,被刘荣抬手制止,“此番多谢你冒险前来,我那弟弟也不是好煳弄的主儿,你快走吧。” “那……韩嫣告退……” 等韩嫣走了,刘荣又看了一遍信。 荣哥哥,阿娇在长乐宫梨树下说的话,还都算数。你离开的时候,我和你一起。我等你。 刘荣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带她走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说如今他连自己都未必保得住,就算他真的带的走她,又能去哪里呢?天下之大,会有他们的容身之地么? 这边的韩嫣出宫之后直接去了侯府,借的是为太子送东西的由头。 说出那句话后,阿娇意料之中的哭了。 似乎从初见开始,她就是个爱哭的小姑娘。 他忍不住出声安慰道,“翁主,眼下临江王失势,他这样说也是……。” 阿娇抹了一把眼泪,苦笑道,“为了我好,他要放弃我……” “翁主,您最近像是长大了不少……” 阿娇一愣,对韩嫣点头,“是啊,可我多想永远不长大。” “你回去吧,不管怎样,都谢谢你。” 出于对刘彻的忠诚,韩嫣看过那封信,他没有想到阿娇真的那样相信他。相信到,毫不避讳。这样的信,她居然敢交到自己手里。 真是个容易被骗的小姑娘。 他忽然有些不忍。 那场金屋藏娇,虽然是刘彻主导,他却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扰卿心(一) 初秋难得的凉爽天气,刘荣还是一身白衣,牵着一匹瘦马,萧瑟的站在城外。 没有人来送他,不是没有人牵挂,只是牵挂他的人,一个来不了,一个他不愿见。 阿娇,你要好好的。 此去经年,遥遥无期,不见你,只因我捨不得,不带你走,也是捨不得。 阿娇得知刘荣离开的消息已经是三日后,慧儿小心翼翼的说出这件事的时候,她正浑浑噩噩的躺在床上。 她听完后也没什么表示,只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慧儿不放心的劝了两句,阿娇都没什么反应。 等到她准备退出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噗通’一声,慌忙的回头去看,阿娇已经跪倒在了地上。 慧儿赶紧过去扶阿娇,这一扶就觉得不对劲,摸了摸她的头竟然烫的很。 “翁主,你发烧了……” 阿娇笑着去擦她的眼泪,“慧儿,你怎么哭了?荣哥哥走了,我还没哭,你怎么哭了?” “翁主……” “荣哥哥,你不是说,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吗……” 馆陶和陈午匆匆赶来的时候,阿娇还在笑着,她躺在床上问母亲,“母亲,你怎么跟父亲一起来了?” 近几年馆陶都宠着董偃,很少与陈午亲近,所以阿娇很少看到他们在一起。 馆陶过来摸了摸阿娇额头,转身一巴掌甩在慧儿脸上,“你是怎么伺候翁主的?” 慧儿吓的马上跪倒地上请罪,陈午劝了两句又被馆陶骂了回去。 “这样的人,还留在翁主身边干什么?来人!” “公主饶命,奴婢知错了,公主饶命……”慧儿一个劲的磕着头求饶,但馆陶已经不想再理她。 这时候阿娇抓住了馆陶的手,一边摇一边流眼泪,“母亲,别让慧儿走,我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要强的馆陶看到女儿如此,也心疼的湿了眼眶。 “阿娇……好,这次看在翁主的面子上就饶了你,去院子里跪着吧。”
第7页 “谢翁主,谢公主。” 馆陶扬了扬手让她出去,又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陈午,也不知道自己当初如何看上这样一个人,除了憨厚竟没有其他优点,子女的一切都要自己谋划。 “公主,药来了。”端药上来的,不是阿娇的侍女,是董偃。 馆陶看到董偃,心情好了一点,连头疼也没那么严重了。“怎么是你端药进来?” 董偃恭敬答道,“刚才偃儿去主院寻公主,听说娇翁主生病了就想来看看,正看到丫头端着药进来,就接过来了。” 馆陶沖他点了点头,董偃直接越过陈午走到她身边,想把药递给她,不料阿娇勐的一把抓住了他。董偃本能的一缩手,药碗滑落在地,有几点药汁溅在了阿娇的手上。但她不觉得疼一样,直接扑到了董偃怀里。 “荣哥哥,荣哥哥你终于来看我了……” 董偃一怔,不明所以地看向馆陶公主。 馆陶看着阿娇,一脸心疼。想是看到董偃粉雕玉琢,颇有几分温润之色,年纪又比刘荣长不了几岁,病中的阿娇就将他认作了刘荣。 阿娇忽然抬起头来,想起什么似的推开了董偃,“荣哥哥你怎么来了?母亲不让我见你,你快走你快走,母亲看见一定还会为难你的,你快走……” 馆陶觉得自己的眼泪马上就要流下了,她只好使劲的眨了眨眼把它们逼回去。 “阿娇,母亲不会再为难你的荣哥哥了。”她的手轻轻落在阿娇的背上,声音也轻柔至极,生怕一个不小心弄疼她的阿娇。说完又向董偃使了个眼色,董偃马上会意将阿娇揽在了自己怀里,“阿娇不怕,荣哥哥再也不离开你了。” 又有人端来了药,这次馆陶直接交给了董偃,自己和陈午出了内室。董偃也十分懂事,哄着阿娇吃下药后又陪她说了一会儿话哄她睡着后才出去跟公主復命。 馆陶房内。 馆陶一脸疲惫地揉着太阳穴,“偃儿,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董偃走到馆陶身后给她按摩,一边按一边宽慰她,“公主都是为了翁主好,等她再大一些就会明白的。” 馆陶拍了拍董偃的手,“希望如此吧。这几天就辛苦你去哄她吃药了。” 董偃轻柔一笑,“能为公主分忧,偃儿不辛苦。” 董偃的按摩让馆陶轻松了不少,她拉着董偃坐下,靠在了他的肩上。董偃用手轻轻抚着馆陶的背,仿佛自己真的是呵护她的那个人。 馆陶轻笑道,“难怪阿娇喜欢刘荣那孩子,像你这样温润的性子,谁不喜欢呢?” 董偃被夸的心虚,低头羞涩的回了一句,“偃儿哪有这么好,是公主抬爱偃儿了。” 刘彘自从变成刘彻,就忙碌起来。每天寅时初刻就起床,下朝之后会到宣政殿帮父皇处理事情,又要读书练武。他想成为一个强者,几乎迫不及待,而父皇也有意锻鍊他,每天都分给他好多事情做。虽然每天都很累,但好在他也从来没把自己当成十几岁的孩子。 只是他心心念念的阿娇,就没什么机会见到了。 所以当他听说阿娇生病的时候,即使焦急万分也没办法马上出宫去看她,而且他也害怕阿娇不愿见到自己。母亲以他的名义送了东西过去,只是他终究不放心,思前想后决定让韩嫣替他去看看。 多年以后刘彻眯眼看着大殿中水袖飞舞与阿娇有三分相似的李夫人,忽然自嘲地想到当初对韩嫣的信任来。那时候,自己好傻。原来他这一生做过最错的事,不是除了刘荣,而是漏了韩嫣。 韩嫣原本也很担心阿娇,有了刘彻的授命就更名正言顺了。 他见到阿娇的时候,那小人儿正坐在院子里的鞦韆上轻轻盪着。一旁的慧儿手里拿着披风,说着不要在院子里待太久的话。 阿娇笑着骂她啰嗦,一个回眸就看到了韩嫣。 红衣妖娆,嫣然依旧。 不知道为什么,阿娇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了一个名字,苏妲己。 她忽然就不合时宜的笑了出来。 韩嫣被弄的莫名其妙,“翁主笑什么?” 阿娇脸上的笑却僵住,“可能之前哭的多了,如今只能笑了。” 韩嫣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被阿娇打断,“你怎么这么喜欢红色?” “一种偏执吧。”韩嫣浅笑,桃花眼分外迷人。“看翁主的气色好了不少。” 阿娇点头,不復刚才的颓然,“嗯,我的病来的快去的也快。” 慧儿见阿娇心情不错,就顺势又劝她回屋。阿娇甩了个白眼给她,然后对韩嫣笑道,“走吧,进去说。” 韩嫣却有些为难,“翁主的闺房,韩嫣……” 阿娇道,“别见外了,上次的事还要多谢你。” “慧儿,去倒茶来。让我看看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后半句阿娇是对着韩嫣说的,因为她早就注意到他手里拿了个盒子。 韩嫣把盒子放在了案上,“是桂花糕。听说翁主喜欢甜食,特意带了些过来。” “哇,快让我尝尝!”阿娇迫不及待的打开盒子,捏了一块放到嘴里,“嗯,好吃,你尝尝。”
第8页 说着就又拿起了一块递到韩嫣嘴边。 韩嫣微愣,他很小就没了母亲,几岁就学会取悦别人还有照顾弟弟,后来又遇到不得志的刘彻,替他周详事物。从未有人对他如此温柔过。何况这个人,还是大汉朝万千宠爱的堂邑翁主。 他张嘴把桂花糕含到嘴里,可是这个动作他做的太笨拙,不小心碰到了阿娇的指尖。 阿娇感觉手指一湿也是一愣,然后她意外的发现韩嫣的眼睛在泛着光。 “怎么了?”阿娇问道。 “没事,”韩嫣慌张地错开目光,抚了抚袖角的褶皱掩饰刚才的失态。他笑道,“真的很甜。” 阿娇佯装什么也没发现,继续吃着好吃的糕点。 韩嫣见阿娇没有再问下去,就在她旁边喝起了茶。 其实进过阿娇房间的男子,除去父亲兄长外加董偃外,就只有刘荣和韩嫣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韩嫣如此信任。也许是因为上次他帮了自己,也许是因为第一次见到时就觉得分外亲近。 或者说,韩嫣就是个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人。 韩嫣喝茶的动作很优雅。阿娇自问见过不少美人,其中最美的应该是舅母薄皇后。那是个冰美人,对人淡淡的,唯独对自己喜欢的很。只可惜那是个命薄的美人。 她小时候常常去椒房殿要茶喝,因为舅母煮的茶很好喝,而美人烹茶图更是赏心悦目。 如今她看到韩嫣拿着茶杯,就想起了那个美人,感伤之余又想着有机会一定要去韩府要一杯韩嫣亲自煮的茶喝。 韩嫣发现阿娇一直盯着自己有点不适,“翁主……” “啊?” 有种小心思被看透的尴尬,阿娇急忙拿起茶杯掩饰,无奈茶水太烫,茶杯脱手滚落在了地上。 “啊——” 韩嫣也顾不得什么礼仪,急忙过来拉开了阿娇,“翁主没事吧!” “没,没事……” ☆、扰卿心(二) “没,没事……” 慌忙的叫慧儿进来收拾,怎么自己总在这个人面前失态呢,第一次见面就是迷了眼睛被 他扶住,第二次差点掉下假山也是他护的自己,这次…… “翁主……去换一下衣服吧。” 阿娇这才发现她的袖口和裙角都湿了…… 她不好意思地沖韩嫣笑了笑,“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喏。” 阿娇换好衣服出来,发现韩嫣的目光正在书丛中流连忘返,阿娇看得出这是个爱书的人。 “翁主如此博学,竟收藏了这么多书。 “你说书么?”阿娇笑了,拉着韩嫣向书丛走去,“跟我来。” 阿娇带着韩嫣绕过了书架,韩嫣这才发现书架之后有一小阁。 阁内向阳的一侧开有木窗,其余两侧分别是书架和古董架,书架前有一张长几,上面摞了几本书和一副丹青。画半开着,看不清画的什么。 阿娇在书架上找了本书递给韩嫣。 “这是我最喜欢的书了。” 韩嫣翻开看了看,是一些民间故事。 “你看,”阿娇指着一页美人图笑道,“和你像不像?” “妲己?” 阿娇点头,一副认真的模样,“嗯,我看你把红衣穿的这么美…妖冶,一下子就想到了她,你要是个女子,一定是祸国殃民的命。” 韩嫣被逗笑,“我哪有那么厉害?” 阿娇显得有点吃惊,“诶,你居然不生气啊,我说你像妲己啊,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说她是狐狸精呢!” 韩嫣摇头,“商朝覆灭怎么能算在一个弱女子身上,这千古骂名不该她来背。” 阿娇点头,“是啊,其实我却觉得她很幸运,能在乱世中遇到那样爱她的殷辛。” “只是,”阿娇的视线移向长几上的丹青,伸手将它展开,“我虽生在盛世,却不能和心中之人长相厮守……” 韩嫣这才看清了画中人,是那个白衣儒雅,谪仙般温润的刘荣。他们虽见过几次面,刘荣给他留的印象却很深,可是很奇怪,是那种淡淡的深刻。 那是个翩翩公子,很和善。虽然刘彻斗败了他,但在阿娇眼里,刘彻做多少努力都比不过他吧。 他低头想了一会儿,决定开口劝劝阿娇,他来此的目的,本就是代刘彻来看望她的。 “翁主,韩嫣知道翁主对临江王感情深厚,可是如今事情已成定局,翁主还是不要太执迷于过去了……” “过去那么多事情,怎么放下?荣哥哥他…如今所受的一切苦,都是我的错……” “不,翁主千万别这样想,那些事都是定数,非人力可改。” “命么?我信,可我不认。”黝黑的眸子里,是一种坚定的信念。 “翁主还小,再大些就会明白,命,是改不了的……” 阿娇沉默了一会儿,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抬头问道,“你来看我,是自己想来,还是替刘彻来?”
第9页 韩嫣有些心虚的错开了目光,“……太子殿下他,很惦记翁主…” 阿娇嗤笑一声,“那你替我多谢他!” “翁主,您该知道公主殿下对您的期许,是一定要让您成为太子妃的。” “从前是这样,难道现在,她还会要我嫁给一个比自己小的太子么?我答应过荣哥哥,非他不嫁。” 话是这么说,但阿娇并没有底气,如果母亲真的那样决定,她是改变不了的。 “翁主也许还不知道,临江王殿下如今…已有了王妃……” “…什么?不可能!”慧儿没和自己说过…… 可是就算是真的,慧儿也不会告诉自己…… 看着激动的阿娇,韩嫣有些不忍,“翁主,临江王殿下他,也有自己的难处…嫣还是那句话,如今事已成定局,翁主不要太执于过去了。” “过去……”阿娇抚着画中人的衣袖,苦笑。 韩嫣继续劝道,“翁主,太子生母王夫人与公主殿下感情甚好,翁主的婚事……” “我的婚事……不能自己做主,那还是我的么?” “翁主,韩嫣虽是太子殿下的人,刚才所言却无一不是为翁主考虑。” 阿娇抬头,看了他好一会儿,“你要是荣哥哥身边的人就好了。” 韩嫣却被这没头没脑的话给吓了一跳,想想她应该也不知道刘荣被废和刘彻有什么关系… 但他还是不放心的问了一句,“翁主的意思,韩嫣不懂…”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你陪着的人,一定会很安心。” 韩嫣告辞之后阿娇又在书阁里呆坐了很久。 刘荣走了,她可以装作不在乎,在心里为他编一个藉口,总有一天,他会回来带她走。 坊间的说书先生说过好多这样的故事,为佳人负了天下的君王,为红颜放弃功名的书生…… 可是,他娶了别人…… 荣哥哥,你怎么能这样…… 你有你的难处,可我不想理解…… 你的佳人,美不美? 像不像我…… “翁主,该喝药了!” “慧儿,临江王妃,是谁?” 阿娇自画中抽回深思,抬头问道。 “……奴婢也不知道。” “那就是真的了……” “翁主…” “把药拿过来吧。” 药很苦,往常她一定要磨半天慧儿才喝的,但这次她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饮而尽。 连慧儿都吃了一惊,正寻思着要不要去找些蜜饯来,却听见阿娇说,“你帮我送些东西去给董偃。若是母亲在,就说是感谢他前些日子哄我喝药,若是不在,就请他来这里一趟。” “喏。” 馆陶今天进了宫,所以董偃得闲,慧儿到他院子的时候,他刚从街上回来。 “董偃公子,”慧儿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将檀香盒子装的夜明珠呈给他,“这是翁主送您的,感谢您前些日子对她的照顾。”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翁主不必这样客气。” 他在侯府里也待了两年了,从前阿娇虽然不至于像她两个哥哥一样对他冷言冷语,但也从没这样客气过。 “翁主让公子一定要收下,还说若公子无事,请公子去一趟。” “好,我去换身衣服。” “公子请便。” 董偃进了内室,慧儿开始打量起厅中的摆设来,每一件都精緻有加,足见公主对这位养子的宠爱。难怪翁主要她送窦太后赐的夜明珠来。 “翁主找董偃来可有事?” 董偃特意换了身白衣,刚进门的那一刻阿娇竟有一瞬惊愕,难怪自己会错认,真的好像。 “嗯,有点事,先坐。”阿娇亲手倒了杯茶推到了董偃面前,微笑道。 董偃又行了半礼才规规矩矩的坐到了阿娇对面,温和一笑,“翁主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就好了,不用这么客气的。” “是你太客气了,前些日子若是没有你哄我喝药,我还不知道要病成什么样子呢。” “那都是董偃应该做的。” “你和我大哥一样的年纪,又是母亲的义子,不如以后,我就称唿你偃哥哥吧。” 董偃有些吃惊,“董偃卑微,当不起翁主一声哥哥…” “偃哥哥,你这话可不对!大长公主的义子身份还卑微,还让不让别人活了?” 董偃看着故意板着脸的阿娇,觉得她很是可爱,一时间竟很希望有这样一个妹妹。 “翁主既然这样说,董偃也就不再推辞。翁主若有什么事需要董偃帮忙,我一定尽力!” “我……想请偃哥哥帮忙劝母亲,我……不想嫁给刘彻。” “这事……”董偃有些为难道,“公主的决定,我怕是干涉不得…” 阿娇嘆气道,“我知道,所以也没报多大的希望……只是,还是希望董偃哥哥可以帮一帮忙,毕竟母亲还是能听的进你的话的…”
第10页 董偃低着头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翁主,董偃有一句话……也许不该说……但翁主叫我一声哥哥,我便诚心的说与你听吧。翁主,临江王已经离开长安,日后能回来的可能几乎没有,你还是早早的放下吧。等翁主再大一些就会明白公主的苦心……” 果然,董偃是跟母亲一边的,怎么会帮自己?阿娇忽然想起了韩嫣,那个刘彻的伴读,他帮着自己,究竟是不是真心? “偃哥哥这么说,是不愿帮我么?” 董偃看着阿娇失望的眼神有些不忍,“……我会试一试,只是不能保证劝动公主……” “只要偃哥哥肯帮忙,我就很感激了。” 东宫内殿 自从刘彻当了太子,韩嫣便总是晚上被召进宫,因为他只有晚上才有空。 “久等了,王孙。” 韩嫣听到刘彻进来也不行礼,自顾自的摆弄着手里的茶具。 “韩大公子好雅的兴致,大晚上的还要烹茶?” 韩嫣白了他一眼,斟了半杯茶递给他,“安神茶,对你睡眠有好处。” “还是韩郎关心我啊!不像朝堂上那些老谋深算的臣子,全然不把我当成孩子。” 韩嫣笑道,“还不是你自己不想当孩子的?你最近越来越忙,往后怕是不会有时间同我叙旧了。” “唉,我还不是为了……”刘彻低头,又忽然抬头,“对了,阿娇姐怎么样了?” 韩嫣耸肩,“身体无恙,只是……” 刘彻嘆了口气,幽幽道,“大约还是不愿见我?” “其实……翁主也不是不愿见你……只是一时还放不下临江王…再加上长公主殿下把 你定为她未来夫君的人选,对你有些牴触罢了。” 刘彻一拳砸在长几上,把韩嫣刚倒好的茶水震撒了几滴,“临江王!刘荣!他到底哪里好了?打从我记事,他就是个高高在上拥有一切的人,如今我好不容易坐到了他的位置,竟还要活在他的阴影之下么?” 韩嫣在心里嘆了口气,默默地收他的茶具,这伴君如伴虎的日子,他还真是需要好好适应。 虽说这么想,但他还是开口劝他的好友,“你从前不是很能忍?这才做了几日太子,就 变成这样了?” “我……这不是在你面前么。”刘彻流露出了一个十二岁孩子该有的模样,大概只有在韩嫣面前,他才能放心的如此吧。 韩嫣笑开,另寻了话题,“依我看,娇翁主对临江王的感情是依赖多于喜欢,等时间一长,那感情自然也就淡了。你这段日子还是以政事为主,千万别给人留下什么把柄。” 刘彻点头,“我知道,朝堂上的人我暂时应付的来,只是阿娇姐那边……” “那边我会常以你的名义去看望,寻些有趣的东西送过去。” “王孙,有你真好。你在的时候,我总是会很安心。” 刘彻说的认真,那语气简直接近表白。韩嫣被逗笑,玩笑的回了一句,“那么,我和娇 翁主比,谁更重要一些呢?” 刘彻的眉微皱了皱,竟是认真的考虑了一下才道,“都重要。” ☆、扰卿心(三) 馆陶自宫里回来没见到董偃,以为他是出府去了。问过下人后才知道是被阿娇请了去,正想着要不要去看看阿娇的时候,下人便通报说董君回来了。 董偃一见到馆陶就连连请罪,说不知道公主会回来的这么早所以就没提前到府门口迎接,说的情真意切,好像自己真的犯了多大的错误似的,把刘嫖给逗的合不拢嘴。 “你啊…我那两个儿子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董偃很自然拉着馆陶坐下,自己则在身后给她捏肩,“公子们都是少年心性,总会有懂事的一天的。” “不提他们了,听下人说你去了阿娇那里,她的病可好些了?” “翁主的病已无大碍,只是……”董偃手下顿了顿,“偃儿觉得,公主最近似是有意避着不去看翁主……” “唉,”馆陶长嘆一声,“阿娇这孩子,自小被我宠大,我怎能不心疼?这几日我老是想起她小时候和刘荣一同嬉闹的场景,总觉得是我一时意气,生生的把他们拆散了。” “公主万不可这么想,”董偃一边替馆陶按着太阳穴一边劝道,“想那栗姬平日在宫里飞扬跋扈,若是翁主真的嫁给了她的儿子,不知道要受多少罪。虽说临江王殿下温润如玉,对咱们翁主也用情至深,但他素来仁孝,一旦有什么冲突,他怎么能委屈自己的母亲?” 馆陶拉下董偃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旁,“你说的有道理。王娡性子温顺,且我于她有恩,她将来必不会,也不敢给阿娇委屈受。刘彻虽然还小,但既然能说出金屋藏娇的话来,日后定会好好待阿娇的。” “是啊,偃儿看如今的太子殿下虽然还小,却对咱们翁主喜欢的很呢!” “说起来也是个小机灵鬼。今日王娡还同我说起他们的婚事……”
第11页 “说到婚事,偃儿倒是有几句话想跟公主说一说……” “你说。” “就如公主所说,翁主对临江王的感情很深,不是一朝一夕能放下的。依偃儿看,不如把这件事先放一放,左右太子殿下还小,并不急于这一时……”看馆陶的神色并无不悦,董偃便继续说了下去,“等再过一段时间,翁主对临江王的心淡了,太子殿下的位置也稳了,再为他们定下日子,岂不好?” 馆陶思索了一会儿,觉得董偃说的很有道理,便道,“还是你思虑的周全。我也不想让阿娇太早嫁出去,她能在府里多待几年,我很开心。” “翁主,韩公子又送东西来了。” 最近韩嫣总是会送些小玩意儿过来,玉质的九连环,奇形怪状的小纸鸢,甚至小孩儿玩的拨浪鼓…… 虽然韩嫣说是替刘彻送来,但阿娇清楚,刘彻现在忙的没时间管她,这些小东西都是他收集来的。 自从得了董偃的保证,她似是又做回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小阿娇,每日所做无非就是读书写字,练琴练舞。 韩嫣跟着慧儿进来的时候,她正伏在案上写字,听见他进来也不停笔,只莞尔一笑,“这次是什么?” 韩嫣将锦盒呈到她面前,故作神秘的说道,“这次跟以前不一样,是我自作主张选的,送给翁主的生辰礼物。” 生辰?阿娇一愣,可不是近了,她竟是过煳涂了。 “那我得好好看看!” 阿娇笑着打开锦盒,看到了里面的红色披风。 “我从来没穿过红色的衣服……” 韩嫣将披风取出展开到她面前,“这是云锦阁的当家绣娘云娘出嫁前做的最后一件衣服,昨日我正巧看到,第一时间便想到了翁主。” 阿娇的目光被交领处的仙鹤吸引,不愧是长安一等一的绣娘,这绣功果然了得。再细看下,披风也不是纯红,而是大红中带着暗纹,看起来甚是精緻。 她抚着上面的纹络感嘆,“这样美的披风,若是被不合适的人穿了,岂不是被毁了?” “韩嫣就是不希望旁人唐突了它,才把它买下来送给翁主。” “我……怕是也穿不起吧。” “翁主说笑,普天之下若是只能找一个人能将这披风穿出□□,也就只有你了。” 阿娇看着韩嫣认真的神情,把口中那句‘还有你啊’给咽了回去。 “但愿我可以吧。”她笑着起身,将披风搭在了肩上。 “怎么样?还不算难看吧。” 韩嫣和慧儿都是眼前一亮,尤其是慧儿,她甚至忘记了过去帮阿娇整理系带。 “从前只觉得翁主穿素色好看,今日才知道红色才是最配翁主的!” 阿娇正想问问韩嫣的看法,却看到了他眼中相同的赞赏,不觉间竟红了脸,转过来嗔了慧儿一句,“就你会说,还不去拿铜镜来!”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阿娇有些恍惚,她记得自己一直不穿红色的原因,那是她一直认定新婚之夜才与荣哥哥一同触及的颜色。 一想到荣哥哥,眉眼间的笑就又淡了,她牵着嘴角的苦笑喃喃道,“如今已有人为他穿了嫁衣,可是我呢?” 韩嫣没听清阿娇说的话,只是从她微垂的眼睑上猜出了她的心情变化。 于是他开口问道,“翁主不喜欢?” “不……只是……没什么,很喜欢,多谢…” “翁主喜欢就好。” 腊月二十九,宫中家宴。阿娇终于又走进了长乐宫。 皇祖母的病已好了许久,只是她一直没来看望,倒不是不惦记,只是因着刘荣的事情不愿入宫。 同母亲进宫的时辰很早,馆陶本想带她去王夫人那里,但她提出要去长乐宫,馆陶也就随她去了。 一进长乐宫,就是皇祖母的嘘寒问暖,只是阿娇没有像从前一样趴到窦太后的腿上撒娇,而是规矩的坐到了祖母的旁边,甚至在皇祖母让她过来的时候,还回了一个‘喏’字。 窦太后揉着她的头髮道,“几个月不见,哀家的小阿娇是长大了吗?怎么这样乖巧?” “皇祖母喜欢这样的阿娇吗?” “自然是喜欢的。” “可是,皇祖母为什么不喜欢这样的荣哥哥呢?”眸子里蓄了汪清泉,看的窦太后一阵心疼,一时间有点后悔当初暗中促成了那件事。 “皇祖母没有不喜欢你荣哥哥,只是他母亲太蛮横,祖母怕你将来会吃亏……” 阿娇嗤笑一声,“说起蛮横,谁能比得上大汉朝的长公主?” “阿娇,哀家和你母亲都是为了你好……” 为她好,又是为她好。她们知道怎么才算为她好么? “可是荣哥哥,他有什么错……” “阿娇……你再大些就会明白的。” “可是,我不想明白……”仿佛三个月的积压终于爆发,阿娇趴在祖母腿上哭了起来,这一哭,就不可收拾。 窦太后心疼的抚着阿娇的背,“阿娇乖,过些日子祖母就让你舅舅把荣儿接回来好不好,别
第12页 哭了…” 阿娇听到窦太后这样说,抬头顺了顺气,问道,“皇祖母是说真的吗?” “真的,皇祖母什么时候骗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汉朝的服饰颜色,中国完整的服装服饰制度在汉朝确立的,但应该是中后期,汉代初年,基本上沿用秦朝的旧有服制。在我的文里,大家就不要较真啦。因为最开始就想写红衣明艷的韩嫣,还有白衣温润的刘荣,所以,,,小伙伴们多包涵哈~ ☆、扰卿心(四) 东宫 “不是去长乐宫,怎么回来了?” 韩嫣见刘彻黑着一张脸进来就知道一定有人惹到他了,于是赶紧让殿内的内侍退了出去。 “谁这么大胆子,敢惹我们的太子殿下?” “谁敢?”刘彻冷着脸,“谁不敢?我这个太子做的连千里之外的封王都不如。” 果然又是这件事,韩嫣暗自嘆气,恨铁不成钢的看他,“不是说好忍一段时间么?临江王与娇翁主十余年的情分,你才认识她多久,若轻而易举地就比过,那这感情岂非太不值钱?” 刘彻斜他一眼,甩着袍袖不顾形象的坐到席上,“若是刘荣回了长安,我还要忍么?” 韩嫣眉头轻皱,目光也深沉了下去,“回长安?” “我刚刚亲耳听到皇祖母说的……” 韩嫣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开口道,“这件事情你不用太在意,如今事已成定局,就算太后娘娘真的把临江王接回来也改变不了什么,而且长公主殿下不会乐于看到那样的情景的。不过……” “不过什么?”刘彻追问道。 “为保事情稳妥,我要去一趟永巷。” “永巷?你去那里做什么?” 韩嫣意味深长的笑道,“这个你不用管,给我一样能进永巷的信物就好。晚宴之前,你就一直待在东宫吧。如果我猜的不错,翁主会来看院中那棵梨树的。” 永巷 阿娇一进永巷就感到了寒意,这是她第一次踏进这里,上次只是远远的看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还骗皇祖母说自己是去找母亲了。 “你来做什么?”栗姬眼中再无往日的神采,这几个月,像是几年十几年之久,将她原本的骄傲全部隐去,只剩惨澹。 “只是来看看栗娘娘。” 栗姬冷哼一声,继续做着手里的活。阿娇看得出她是在补衣服,心里暗嘆宫里的人果然都是拜高踩低的。 “若是来看我笑话,如今也该满意了?” “阿娇一直不知道,栗娘娘为什么不喜欢阿娇?” 栗姬怒视着她,“…呵,为什么?看你如今把荣儿害成什么样子,就该知道!陈阿娇,若不是因为你,荣儿会被贬到临江去么?” “我……对不起……” 道歉的话一出口,栗姬又是一惊,她只看到过如何欺负自己儿子的陈阿娇,却从没见过会说软话的她。但是这并不能使她此刻的痛苦减少分毫。 “难道你假惺惺地在这里道一句歉,就能减轻我们母子这些日子所受的苦么?” “我……” “堂邑翁主还是快些离开吧,免得永巷的地脏了你的鞋!” “栗娘娘……我从没想过要害荣哥哥的……” 栗姬冷笑,“你不想害荣儿,荣儿就已经这么惨,你若想害他,他岂不是连葬身之地都没有了?” 出了永巷的阿娇有些恍惚,竟走了一段不短的路才迟钝的反应过来天在下雪。 她一边嘲笑自己一边将披风的帽子戴上,“荣哥哥,如果你早点听栗娘娘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寒风卷落雪花,将几不可闻的嘆息一同捲走。阿娇紧了紧领口,所幸,她披了披风。 “你是谁?” 自来永巷,从没人来看自己,这除夕,竟一连来了两个人。 “太子伴读韩嫣见过栗姬娘娘。” 如荣儿一般的年纪,栗姬却觉得这个人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城府。她狐疑地看向他,“太子伴读?你来干什么?” 韩嫣淡淡看了一眼她紧握剪刀的手温和笑道,“来请教娘娘一件事。” 那笑容没有让栗姬放下戒心,反而更紧张起来。 “韩嫣想问娘娘,自高祖建汗以来,后宫哪位妃嫔最受宠爱?” 栗姬不知道韩嫣想说什么,也没有接他的话。而韩嫣也不需要她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戚夫人,但娘娘知道她的下场吗?” 栗姬的手开始颤抖,“你到底想说什么?” “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相离三千里,当谁使告汝。娘娘可知道这是什么歌?” “可怜戚夫人以为唱了这歌,就能逃离为奴的命运,却不知……” “够了!你到底来做什么?” 韩嫣依旧笑的温和,“娘娘莫怕,韩嫣纵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娘娘怎样。太后娘娘虽然一向不喜欢娘娘,却还是念着临江王的。王夫人更是一向温和,何况如今……陛下还在呢。”
第13页 韩嫣每说一个字都很慢,栗姬已听得浑身发抖。 罢了,她闭上眼睛,入宫为妃,便该有老死深宫的打算。后宫争斗,她胜过,也败过。她被人害过,也害过人,什么下场她都能接受,只是荣儿,她的荣儿…… 韩嫣见栗姬瘫坐在席上,知自己目的已经达到,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梨花纷飞,他伸手去接,冰晶在他指端融化,忽然想起刚才雪中的那抹红影,唇角不自觉的勾了起来。 从前东宫有两种花,四月的梨花和冬月的梨花,现在又多了一株红梅。 刘彻看到这株红梅的瞬间,觉得自己的天地都暗了,就只有这么一个带着万丈光芒的人。 他踏雪行至阿娇身后,将罗伞置于她头顶,轻柔地拂去她肩头的落雪。 这一刻,岁月静好。 “荣哥哥……彻儿。” 刘彻原本被阿娇拉住的手停在了半空,眼中的失落半晌才隐了下去。 “阿娇姐,外面冷,去殿内坐吧。” 阿娇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点头。 东宫的摆设没有多大变化,阿娇还能记得她和荣哥哥在哪里打闹过。 “前些日子我忙的没有时间出宫,也没去看阿娇姐,阿娇姐的病是否痊癒了?” “已好了…多谢你记挂着。” 见阿娇如此疏离,刘彻只是一笑,转身取下了案上的一样东西。 “听韩嫣说,阿娇姐喜欢读民间流传的小故事,我特意命人收集了一些来,希望都是阿娇姐没听过的。” 纸上的字严谨工整,看得出来抄写的人很认真。阿娇暗自吃惊,他竟为了自己的小爱好这样认真。 “彻儿知道,阿娇姐一直因大哥的事记恨我。可让大哥去临江,是父皇下旨,我也无能为力……” 阿娇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表弟,一进殿就忙着为自己扫身上的雪,又是让人取暖茶又是让人送暖炉的。明明比自己还小,却这样懂得照顾人,她心里没来由的升起一阵心疼。也许她不该那样对他,毕竟荣哥哥的事与他无关。 阿娇蹙着眉,缓缓道,“我…也并非记恨你,只是……我最近心里很乱,彻儿,对不起……” 少年堆了满脸的笑意,“不,阿娇姐你不用道歉,只要你不再记恨我,我就很开心了!” 对不起,我只是因为荣哥哥,不想与你走的太近。看着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她忽然不忍心说出来。 ☆、染梨香(一) 家宴少了刘荣,阿娇便不似以往活泼。她乖巧地坐在窦太后身旁,不时为祖母夹菜。 刘启注意到阿娇不如以前活跃,以为她是病还没好,便担心的问,“阿娇可是还病着,不吵吵闹闹舅舅都不习惯了呢!” 要是以前,阿娇一定会顶回去,但她只淡淡一笑,“劳舅舅挂念着,阿娇已好了。” 刘启没料到阿娇会是这个态度,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王娡善解人意的接过话头,“娇翁主如今大了,越发文静了。” 阿娇也只是回以一笑,不做其他表示。 窦太后却知道阿娇是为了什么,她揉揉小人儿的头髮,对着刘启悠悠开口,“哀家如今老了,总希望儿孙能承欢膝下。刘荣那孩子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如今他远在临江,连除夕也不能回来看看哀家…皇帝,他纵然有错,但贬也贬了,罚也罚了,就当给哀家个面子,把他接回来待一段时间。等再过几年,哀家这眼睛彻底看不见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窦太后说的这样伤感,刘启一时为难起来。 刘彻不安地皱起了眉,偏头去看馆陶姑姑,她也有些着急。 气氛正沉重,一小太监匆匆而入,向刘启呈上了一方手帕。 手帕自永巷而来,上面用血书了一行字‘未央漪澜冷,永巷临江宁’ 刘启一下子就冰冷了目光,栗姬这是在嘲讽他? 王夫人看出端倪,揉揉的问,“除夕将至,栗姐姐可是有什么话想对陛下说?” 这话不说还好,说完刘启又是一阵火起。但碍于母后又没办法发作,只好压下怒火,阴沉着脸色将手帕收进袍袖,“母后的意思儿子本不该拂,但旨意已下无法更改,母后喜热闹,不如朕让武弟在长安多待些日子。” “罢了,你是皇帝,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窦太后摆摆手,不想再提这事。她虽然奇怪,但也能猜出与那个手帕有关。暗骂栗姬蠢的同时又心疼起阿娇。目光移到坐于身侧的小人儿身上,将她冰冷的小手握在了手里。 原被维持的不错的气氛彻底冷了下来,无论馆陶和刘武再说什么窦太后都不再理会。 东宫,夜。 家宴从正午开始,只持续了一个时辰,窦太后便带着阿娇回了长乐宫。 刘彻一想到母亲那解恨的眼神心里就十分痛快,特别是母亲在念那行字的时候。 其实他很清楚,栗姬再无能,也不会蠢到除夕惹父皇不快,那字一定是韩嫣写的。 栗姬承欢御前,靠的并非才情,她的字父皇一定不认得,更何况是用血写在手帕上的。 习武之人,流血不算什么,何况这么一点血,但他就是捨不得韩嫣那双比女子还要美的手。
第14页 所以一回东宫,他就让人去韩府送伤药。 派去韩府的人不出半个时辰便回来復命。 “殿下,韩公子让奴婢带回了这个。” 小太监双手呈上来的是盒并不精緻的胭脂。 刘彻有些奇怪,打开后发现除了中间被指甲剜走一小块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沾了一点在手上,慢慢捻着,忽然明白了,谁说手帕上的红字一定要是血,胭脂不也可以? 长安的冬日并不十分寒冷,但于阿娇来说也很难熬。 九岁那年,她失足坠入池水,整整三日高烧不退。比她年长三岁的刘荣日夜守在她边,终于留下她半条命。可从那之后阿娇便异常怕冷。每到冬天都要在屋内烧艾叶才能减缓骨节的疼痛。馆陶仿照椒房,以胡椒和入泥土,重修了她的院子,更是严禁她靠近有水的地方,连水井都不行。 阿娇和刘武都留在了宫里,刘武来看阿娇的时候她正蹲在地上看火盆里的火苗。 刘武拽着长衫蹲在了她旁边,柔声道,“想什么呢?小阿娇。” “在想…临江会不会冷……荣哥哥会不会习惯。” 刘武嘆了口气,心疼地握住阿娇的小手。这一握不由得心惊,离炭火如此近,她的手竟还是这样凉。他赶忙用宽厚的手掌包住了这一双小手,一边呵气一边揉搓。 阿娇扬起盈水的眸子,“武舅舅,梁地冷吗?” 刘武嘆了口气,道,“梁地偏北,所以比长安冷些。临江在梁地以南,应是与长安差不多的……小阿娇,武舅舅倒有个主意,能让你见到你荣哥哥。” “什么主意?”阿娇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刘武嘿嘿笑了起来,大手抚上了阿娇的头顶,“那你得答应武舅舅,以后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阿娇连连点头,“我都答应,只是……”神情又忽然伤感起来,头也低了下去,“其实我最近一直都有好好的,只是今天进宫来见过栗娘娘……” “你栗娘娘从前蛮横惯了,一定是没给你好脸色。” 阿娇低头不语,刘武又接着说了下去,“舅舅知道了你想替你荣哥哥照顾她,其实你只要吩咐永巷的宫侍就行了,他们哪敢不给你面子?” 阿娇苦笑,“也是,那以后,我便让慧儿时常送些东西去吧。” 刘武心疼的揉她的头髮,“真是为难我们小阿娇了,唉,你听舅舅说,等出了正月,天暖一些,舅舅就去求你皇祖母,带你去梁地散心。到时候我们就从临江绕道,去见你荣哥哥,怎么样?” 阿娇终于扬起了笑脸,“好!还是舅舅心疼阿娇!” 阿娇在长乐宫一住就是一个多月,天天粘着窦太后要去梁地。到了二月份,窦太后终于松口。阿娇和刘武便到侯府去磨馆陶。馆陶原本不同意,但刘武和阿娇日日捧着笑脸说这一件事,再加上董偃吹枕边风馆陶总算是点了头。又千叮咛万嘱咐绝不许让阿娇少一根头髮回来,刘武临行前又发了一次誓才肯让他们走。 阿娇离了长安,宫里与侯府自然是都不如以往热闹了。最不高兴的是刘彻。好不容易离阿娇近了一点,这一下子又要几个月不见,何况梁地与临江那样近,他真的担心失去这来之不易的安稳。 刘彻到韩府的时候,韩嫣正在书房与韩说下棋。 “这是刚送梁王回来?”韩嫣私下并不向他行礼,此刻他正握着棋子敲棋盘。 “嗯。” 韩嫣余光扫过刘彻不好看的脸色,无奈对对面坐着的韩说笑道,“小说,你先回房,我与太子殿下有事商量。” “知道了大哥。殿下,韩说告退。”韩说退了出去,刘彻在他的位置坐了下来。 韩嫣把捡好的棋盒推到他面前,问道,“来一盘?” 刘彻却没有去拿棋子,他嘆了口气,道,“王孙,阿娇姐在宫里待了一个多月,我只见过她三次,她待我……很客气…这不是我想要的样子,如今…她与武舅舅去梁地,我怕……” 韩嫣持着黑子稳稳地落在棋盘上,扬唇一笑,“早知你有此顾虑。我已让人暗中跟着娇翁主和梁王,让她随时传信给我。” 见刘彻的面色仍有些不好,便又加了一句,“是我一手带大的人,身手很好,人也聪慧。而且我知会了她必要的时候可以採取非常手段。你就放心吧。” 刘彻脸上的阴霾散去,也露出了微笑,“韩郎一如既往地善解人意!” 听他这样称赞自己,韩嫣哭笑不得,配合着抱拳回了句,“都是殿下教导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觉得男主和男二很配啊!!! ☆、染梨香(二) 出了长安的阿娇终于唿吸到了自由的空气,整个人活跃了许多。刘武看着往马车外张望的阿娇,宠溺的笑了,“出了长安,压抑的性子终于解放了!” 阿娇收回目光,尴尬的吐了吐舌头,“我从来都没有出过长安嘛!”过了一会又问道,“外面有很多好玩的吧,武舅舅?” 刘武不再取笑她,而是望向了车窗外,看着刚吐芽的新绿,思绪飞远,感嘆道,“外面有的,长安都有……”
第15页 “……武舅舅?” 刘武回过神来,见阿娇已坐到了自己旁边,便揉着她的头问道,“嗯?怎么了?” “我是问你我们要多久才能到临江?” “怎么,迫不及待的要见你荣哥哥?” 阿娇忽然低下了头,喃喃道,“就是不知道他想不想见我……” “他敢不想,舅舅要他好看!”刘武一边说一边还做了个动手打人的姿势,逗的阿娇笑了出来。 “舅舅最好了!” 漫漫梨香从长安飘到了临江,阿娇一下车就看到了刘荣。他比之前瘦了好多,阿娇一见他泪水就滚了出来。 “荣哥哥,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的?” 刘荣像是想不到她会突然出现,怔了好一会儿,才走过来,“数月不见,阿娇…你还好么?” “不好不好!”阿娇扑进他怀里,不停地捶打他,“你把我一个人丢下,我怎么会好?” 刘荣眼神怜惜悲伤,语声苦涩,“是荣哥哥不好……是荣哥哥不好……” “荣哥哥,你带我走吧,我们到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去,好不好?” “……好。” “不可以!” ‘咣当’一声,案边的茶盏摔在了地上。刘彻勐地惊醒。烛火跳动,看到眼前跪着的宫侍,他才惊觉自己是做了梦。 “本宫没事,你们都下去吧。” “喏。” 阿娇到临江这片土地的时候确实是梨花飘香,但她没有马上见到刘荣。因为……她心慌…… 原本不到一天的路程,被她整整拖了三天。 刘武只当她是害羞,但在王府外站了整整两刻钟,她还是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他终于察觉出不对劲,“怎么了阿娇?” 阿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有点儿害怕,武舅舅……我总觉得,我不该来打扰他……” “别瞎想,分开这么久,你荣哥哥一定也很想你,快,跟舅舅进去。” 刘武拉着阿娇要往府里走,阿娇却挣开他要往后退,“可是如今,他已有了自己的家……” 刘武嘆了口气,正不知该说什么,就见一辆马车停在了临江王府前。 自马车走下的是一双璧人,男子扶着小腹微隆的女子缓缓而出,姿势暧昧亲昵,阿娇死死盯住了那个白衣男子,那不正是她朝思暮想的刘荣? “我就说……不该来打扰他……” 刘武带阿娇来,自然不会想到会这样,他原本想这两个孩子重逢一定会有很多话说,谁知…… 刘荣似是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可一回头就愣住了,“舅舅……” 阿娇已捂着脸跑远,刘武只好先让人去追,自己又留下跟刘荣说了几句话才嘆息着走了。 刈扬记着韩嫣的吩咐,一切以娇翁主安全为重,所以根本没有听刘武说什么就一句追着阿娇离开了。 阿娇一面跑一面哭,跑了好久才停下来。 她瞒着皇祖母和母亲,千里迢迢跑到这里,看到的,竟是他挽着他的爱妻…… 原来她以为,他是被逼的,离开长安,离开自己,迎娶旁人。可是如今看来,他根本不讨厌这种安排…… “荣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说过非我不娶的,你都忘记了吗……” 看着满面泪痕的阿娇,刈扬只想到一个词,\梨花带雨\。她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安慰,就见刘武已走了过来。 阿娇看到刘武,便不再流泪,反而故作坚强的笑了笑,上了他身后的马车。 刈扬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阿娇,她才那么小,就敢不远千里的来看自己的心上人,即使不被亲人允许。可她得到的,是这样的结果,她又偏偏能扬起微笑。她不知道该怎样形容,只觉得这个女孩子很美好,很值得保护。难怪公子要自己以她安全为重,甚至还交代了不要伤到刘荣。 马车很快驶离这条街道,却在临江与梁地的路上渐行渐缓,像是刻意在等着什么人。 到了第三天黄昏,刈扬终于证实了自己的判断。披着晚霞来的白衣公子,正是刘荣。 “临江王轻骑而来,难道是为了带娇翁主走?” 刈扬思忖间,刘荣已问过店家话上了楼,去的是刘武的房间。 刘荣去的是刘武的房间。 刈扬也不着痕迹的跟了上去。 “叔叔,我恐怕……要让您失望了。” 刘荣的声音很低,如果不是刈扬耳力好,她一定听不到。 “我猜到了……即使你父皇因几句谗言就把你废掉,你还是忠于他的江山……”刘武的声音也很低沉,怒意却仍旧清晰。 但他还没说完,刘荣已急急地打断他,“叔叔慎言,父皇做事自有道理,他的决断更不是你我能猜忌的!” “愚孝!” “叔叔说过的话,刘荣就当没听过,刘荣也劝舅舅一句,莫要作茧自缚。” 言罢,他转身欲走,刈扬正准备躲起,就听到一声闷响,然后是刘武的嘆息。
第16页 “既然来了,我怎么能放你走。不过你放心,待我大事将成时,一定把阿娇许配给你。” 原先刈扬还有些不明白临江王话中之意,但听到这里若是再不明白她就是呆子了。但她也知道自己不能轻举妄动,凭她一人之力根本阻止不了这个阴谋,所以她悄悄离开,将此事飞书传于韩嫣。 梁王欲反,现已软禁临江王。如何行事,请公子意。刈扬。 韩嫣捏着字条看了好几次,长长吐出一口气,嘆道,“这次临江王的命,怕是难保了。” “谁的命难保了?” 刘彻突然出现,韩嫣虽不惊讶,也难免一怔,不过转瞬便恢復神色,笑着把纸条递了过去。 刘彻只看了一眼便皱起了眉,“仗着皇祖母宠他,真是无法无天了!” 韩嫣嘆了口气,道,“你这喜怒于色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更何况这于你而言,是件好事。” 刘彻低头思索片刻,果然转怒为喜,“你说的对,这的确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一来,刘武这个威胁可除。二来,刘荣和阿娇姐再无可能。再者,若处理得当,他的地位就更稳固了。 “只是,阿娇姐还在那里……刘武带阿娇姐去梁地,很可能就是想以她做质……” 韩嫣像是要想到此处,缓缓道,“嗯……不过既然是人质,梁王就会保证她的安全。我会再派些人去辅助刈扬,暗中保护娇翁主,同时搜集梁王罪证,如何?” 刘彻点点头,忽又嘆了口气,“也不知道刘荣哪辈子修来的福分?”不过他马上又恢復了神色,学着韩嫣一贯的微笑,道,“放心,除在你面前,我不会露出这么多情绪。” 刈扬收集罪证的道路很艰难,因刘武实在是个做事极缜密的人。想他隐忍了这么多年,做刘启跟前的好弟弟,怎么能没有一副做事滴水不漏的本事。 她是在夜间潜入梁王府的。 梁王府陈设甚是简单,可刈扬几乎翻遍每一个角落,却一无所获。 刈扬正暗自奇怪:证据找不到还情有可原,可我一路跟着他们回来,临江王并未被转移到其他地方,怎么会不在这里?难道他被藏到地下去了? 地下?夜里的冷风吹得她一个哆嗦,刚颓下去的双眉又精神了起来,她决定再将王府搜一遍。 第一遍她用了将近三个时辰,第二遍原该用更长的时间,但她很幸运,刚搜到第二间厢房,就听见了一阵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 刈扬飞快闪身到窗下,以便听清外面的动静。 脚步由远及近,又移远。刈扬听到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临江王还是不肯吃饭?” “是,奴婢实在没有办法。” 等脚步移远了,刈扬悄声而出,循着声音追寻而去。她一边追一边想,果然不是书房,谁能想到梁王把人藏在没人住的厢房地下呢?梁王心思之缜密,恐怕连公子也比不上的。 想到这里她又摇头笑了笑,公子年纪很轻,而梁王已经营多年,自然是不能相比的。 思虑间,那脚步已停住,进了一间厢房,之后便是轻轻的掩门声。那跟着刘武的小丫头留在了门外,刈扬靠近不得只好远远的等着。 地下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光亮。如刘武所料,刘武将蜜烛熄了。 刘武执着烛台稳稳走下来,悠悠嘆道,“这蜜烛虽是从长安带来,却也算不上十分珍贵,荣儿你不必如此不舍。” 骤然移近的光亮晃得刘荣睁不开眼,他伸出手来挡了挡,哑声道,“叔叔打算把我关在这里多久?” “也不会太久,最多……两月。若不出意外,那时我已到长安。” 刘荣愣住,讶于刘武的自信。 “很吃惊?荣儿,你可知道我为这一天准备了多少年?” 刘武似是回忆起这些年的艰辛,目光越发深沉起来。 刘荣望着他不知说些什么,只好沉默。 “阿娇也许看上你的温润,但她绝不会喜欢一个懦弱的人。” 刘荣终于开口,“难道一定要像叔叔这样,才算不懦弱?叔叔你可曾想过,万一失败……” 刘武打断他,“就算是失败,也是长眠于长安。总好过在这地方,日復一日的捱。” “就算梁地没有长安繁华,也是个清幽宁静的好地方……” 刘武再次低吼着打断他,“生而为龙的人,骨子里怎么能这样安逸,甘心偏居一隅。刘荣,你好歹做了十几年太子,被贬为王,怎么就没有怨气?” 刘荣目光闪躲起来,“有怨气又能如何,这都是命……” “命是自己的,为什么要交给别人?荣儿,你真的就甘心一辈子窝在临江,再不见阿娇。更何况,那一切,本该是你的!” “阿娇的幸福……我给不了……” 刘武冷笑,“那你的妻儿呢?” 刘荣忽然明白,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 “叔叔你,要用素沁威胁我?” 作者有话要说:  刈扬是一个重要角色哦~~ ☆、染梨香(三)
第17页 刘荣忽然明白,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 “叔叔你,要用素沁威胁我?” “我本不想这样对你,”刘武嘆了一口气,继续道,“荣儿,叔叔跟你保证,只要你把兵符给我,你临江王府的人,我一个都不会动。还有,一旦失败,这兵符就是我偷的,与你无关。” 刘荣低头想了很久,终于妥协。 刘武出来的心情显然好了很多,刈扬甚至从他的脚步声中就能判断出。 难道临江王已经同意合作? 果然,她听到刘武低声吩咐那小丫头,“你去通知韩将军,临江兵符已到手,让他三日后就行动。” “喏。” “还有,这些天你一直守在府里,不要让阿娇知道这件事。” “奴婢明白。” 东宫 韩嫣遇事一向从容镇定,刘彻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他。他像是一路跑进东宫的,见到刘彻时不住的喘着气,还差点摔倒。 刘彻着实下了一大跳,“出什么事了?” “快,快去禀告陛下,梁王反了,这是韩安国派人连夜送来的,那人是家父故交,他进不来皇宫,就去了韩府。” “王孙,你……”刘彻心里犹疑,想从韩嫣眼里看到答案。 韩嫣却把布帛往刘彻手里一塞,又压低声音贴近他道,“这是韩安国亲笔,陛下不会疑的,我风风火火进宫来,一定有不少人看到,你快去,不要错过这个机会!” 刘彻瞭然一笑,拿着布帛跑了出去。 馆陶自听到刘武起事的消息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她接连派了几波人去梁地,直到周亚夫传信已平安找到阿娇,她才放下心来。 阿娇回长安的这天,馆陶早早地就带着董偃出城等着了。 “公主别急,周将军今日一定会到长安的。” “唉,阿娇那孩子从来也没离开我这么长过,这次又……我真是不该让她去这一趟……”言罢又是一声长嘆,馆陶半倚在董偃肩上,全身没有一点力气,“还好她没事,不然……” 董偃宽慰道,“常言道因祸得福,翁主是有福气的人,这次劫难后,一定会顺风顺水的!” 班师的队伍终于回城,馆陶在队伍中间的马车里看到了阿娇。阿娇这时候还是迷迷煳煳的,埋在馆陶怀里缓了半天还不确定自己已回了长安。 “娘,我是回来了么? “回来了,回来了……”馆陶轻轻抚着阿娇的背。 “娘,武舅舅他……他到底做了什么事?怎么我一觉醒来,王府就变得一片狼藉,还有人拿着匕首……要带我走……”阿娇的眼神又迷离起来,馆陶听到此处不禁骇出了冷汗,她不能不后怕。 “后来……有一个姐姐救了我,又把我送到了周将军营帐外,她还受了伤……” “那个姐姐是娘派去的么?” 馆陶看了眼董偃,她派出去的人太多,且多数没有回来,一时也不能确定。 只听董偃开口道,“是公主派去的,公主担心翁主安危,一连派了好多人去梁地。” 阿娇抬头看馆陶,发现母亲面容憔悴,不比以往光彩照人,连眼睛也像是刚流过泪的。她忽然觉得自己很不孝,母亲有三个孩子,对两个哥哥从未像对她一样好,那几乎是一种溺爱,当初 栗姬不喜欢自己,母亲还放下身段主动示好。不可一世的大长公主,位她真是操碎了心。 “娘,往后阿娇再也不让您操心了!”阿娇又重新扑回馆陶怀里,哭了起来。 馆陶只当阿娇是惊吓仍未平復,心里也是难过至极,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安慰她,“咱们回家了,往后娘绝不会让人再伤你一根头髮!” 许是太过疲惫,阿娇很快在馆陶怀里睡过去。 馆陶拍着她的手逐渐变轻,脸色却仍十分凝重,她开口问董偃,“派去梁地的人,回来了几个?” “公主先后派出五组人,到今早为止共回来了七个,六男一女。” “女的可有受伤?” “未曾。” “主子还未安全回来,他们復的什么命?我不养这样的闲人。” “偃儿明白。” “还有,那刘荣的事,决不能让阿娇听到一点风声。” “喏。” 韩嫣书房 “刈扬復命。” 韩嫣心情甚好的抬起头,落在刈扬身上的目光充满了赞赏,“你做得很好。” 刈扬恭敬垂首,“谢公子。” 韩嫣欲再问些什么,却发现刈扬的脸色有些白,便道,“你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一定累了,去歇着吧。” “喏。” 刈扬恭敬地退了出去,绕过长廊才露出不稳的脚步。 她受了伤,而且不止一处。但她不想让韩嫣看出端倪。她的任务,是把主人交代的任务做到完美,不留遗憾。所以她决不能让韩嫣看出自己受了伤。 刈扬亦步亦趋地往自己房间走,忽然左膝一阵剧痛,失去平衡跌在了地上。但她只是闷哼了一声,快速扶着栏杆站起来。可是她实在没有多少力气,只能又倒了下去。
第18页 她知道一定是左膝的伤口裂开了,没办法,只好掏出伤药准备简单处理一下。 刚刚把伤口周围的衣料撕开,一双锦靴便出现在她的面前。 刈扬吓了一大跳,抬头一看竟是韩说、 “二公子。”不是韩嫣,她松了一口气。 韩说微笑着点了点头,目光移到刈扬的伤处,眉立马皱了起来。 他马上蹲下来取过了刈扬手里的伤药,小心翼翼地撒了一些在她的伤口上,一边轻柔地将粉末匀开,一边问,“怎么伤成这个样子也不好好处理?一会我叫大夫去给你好好包扎一下。” “不要……不必了,多谢二公子。”刈扬一把拉住韩说的胳膊,由于动作太快又扯到了伤口,她疼得吸了口凉气。 韩说见她坚持,也能猜到原因,只好嘆了口气,“大哥一向待人很好,为什么我总感觉你怕他呢?” “刈扬只是尊敬大公子。” 刈扬低下了头,她不是怕韩嫣,自从韩嫣在街上捡她回来,她就在为成为韩嫣的左右手努力,她敬仰这个才智过人的公子,拼命想要得到他的认可。 韩说从里衣衣袖上扯下两条白绸,分别包上了刈扬膝上和手臂上的伤,“我知道你要强,可你终究是个女孩子,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韩说的眼神充满疼惜,让刈扬的心没来由的抽了一下。 “多谢二公子。”连道谢的声音也带了些颤音。 韩说笑着扶起她,动作十分轻柔,“走吧,我送你回房间。” ☆、染梨香(四) 东宫里,刘彻正支头小憩。 他太累了。从当上太子开始,他的每一步走的都不平稳。先是老臣的不信任和皇祖母的不喜欢,现在又是刘武和刘荣的发难。好在韩嫣早有准备,不然他怎么应付的过来。 宫人请安的声音让刘彻转醒,他一睁开眼便看到了笑得很和蔼的母亲。 王夫人扶住正准备行礼的刘彻,笑着让人呈上了燕窝,“母亲知道你最近辛苦,特意让人熬的,你多喝一点。” “多谢母亲。” 等刘彻喝的差不多了,王夫人挥退宫侍,语重心长地问道,“彻儿,我听说你父皇把这次梁王和临江王谋反的事交给了你处理。” 刘彻道,“是。”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刘彻隐隐地猜出母亲的用意,但还是回道,“自然是按照祖制……” “不可以,彻儿,”王夫人急急地打断他,压低了声音继续道,“你不能这么做,你知道你父皇为什么把这件事交给你么?临江王还在其次,但梁王,你皇祖母一向宠爱他,你父皇不能明着傻他,所以就借你的手。你还小,按照祖制处理别人不会说什么,但你皇祖母一定会因此记恨你。如今窦家在朝野的势力你也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不用母亲说你也会懂……” 王夫人的话让刘彻动摇了,母亲走后他又一个人想了很久。母亲说的有道理,但他不可能轻易放过这两个人。撇开私心不说,朝中的文武百官也不会答应。 窗外月色朦胧,撒下一层光晕,他更累了。 在这个多事的季节里,累的又何止是他刘彻一个人? 刘武辛辛苦苦筹谋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给刘启一个措手不及,没想到刘启早就安插了韩安国这个眼线在他身边。他一生谨慎,却漏了个这样大的隐患。 如今,还白白搭上了刘荣。 “荣儿,叔叔对不起你……” 暴室内,刘武终于没了曾经的沖天豪气。 刘荣表现就平静的多,大概是因为性格使然,他一向随遇而安。 他闭目靠在墙上,一声白衣秽迹斑斑,“叔叔,你早该想到会有今天的。” 刘武苦笑,“是啊,是啊……” 突听‘砰’的一声,刘荣吓得一个激灵,一抬头便看到了刘武倒下的身子。 “叔叔……快来人……” 刘武抬起手阻止他叫人,“……荣儿…韩安国是刘启的人……他会为你证明的……至于我,这样的结局……也没什么不好……” 墙上一片鲜红,如烙在他心上的一片红砂。 堂邑侯府。 “……主,公主,您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馆陶终于从董偃的轻唤中回过神来,拍了拍他为自己揉肩的手,顺势把他拽到自己身旁坐下,道,“偃儿啊,你说陛下会饶了武弟吗?” “公主其实心中已有答案了是吗?” 馆陶嘆了口气,靠在董偃的怀里,“是啊,陛下……可母后那边……” 董偃正准备再劝上两句,就见一个小丫头匆忙跑了进来。那小丫头是馆陶跟前的,一向很识大体。董偃见她如此惊慌,知道一定出了大事,急忙问道,“怎么了?” “陛下……让公主速入宫一趟,说……是梁王殿下出了事……”小丫头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说话也有些不连贯。 “我知道了。”
第19页 董偃有些担忧地问,“公主,偃儿陪您一起去吧?” 馆陶摇头,眼里却含了欣慰的笑意,“不必了,我没事。” 馆陶赶到宫里的时候,刘启正在发怒。 满地的瓷器碎片和跪了一地的宫侍让馆陶再次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馆陶走进殿内还未行礼,刘启就匆忙迎了过来,看到救星般握住了她的手,“姐姐你可终于来了!” “这是怎么了?” “唉,”刘启的面容变得更加悲伤,“武弟他……自尽了……” “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时辰前,而且,母后已经知道了……” “什么?母后是怎么知道的?”震惊之后,馆陶的目光移向刘启身后的宫人们,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发那么大的脾气。 馆陶稍一思索,道,“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我们赶紧去长乐宫向母后请罪。” 刘启为难道,“母后她不肯见朕,所以朕才这么匆忙请姐姐你进宫来……” “好,我现在就去母后那里,你马上派人去接阿娇过来。还有,阿娇不知道刘荣也在长安,让宫里的人一定要瞒住他。” “姐姐放心。你们都听到了?”后半句是对殿内的工人们说的,语气明显比刚刚发脾气时更凛冽了几分。 宫人们唯唯诺诺的以头撞地。 长乐宫窦太后的寝殿里也是满地的碎片,馆陶也没让人通报,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窦太后在流泪,她此刻已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后,她只是个失去幼子的母亲。 馆陶轻声开口唤道,“母后……” 窦太后偏头望向她,沙哑着嗓音问道,“是馆陶吗?” “母后,是我。”馆陶想过来扶起窦太后,却在接近她的时候惊奇地发现母亲的眼睛黯淡无光而且没有焦点。 “母后……” 她颤抖着手在窦太后眼前晃了晃,雷击般地愣在了原地。 窦太后轻轻嘆道,“武儿走了,带走了我的一双眼睛。” “御医,御医——” “不必了,”窦太后摸索着站起来,对馆陶的方向摆了摆手,扶着宫女的手朝内室走去,“走吧,你们都走吧。” 刘武一死,宫里彻底乱了。 刘武虽然很早就被封王离开长安,但窦太后宠这个小儿子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他刚在封地起事的时候,还有很多人猜测这是窦太后暗中支持的。 如今他一死,原本就患有眼疾的窦太后彻底看不见了。 刘启因这件事整日心烦,刘彻受母亲的影响日子也不好过。 阿娇一直在宫里,他却忐忑的不敢去见。 处置刘荣的决定刘启已经不再过问,他也不需要像顾忌刘武一样去顾忌他。可他害怕阿娇会知道。 他做了那么多努力,好不容易才让他们的距离近了一些,他实在赌不起。 可是这么好的机会,他又不甘心就这样放过。 刘荣,无疑是他与阿娇之间最大的阻碍。 韩府内院 浸了六月暖意的月色化在天底染墨的空气中,说不出的惬意怡人。 韩嫣难得偷来半日闲时,正一人坐在院中自斟自饮。 刘彻到韩府的时候,韩嫣正半眯着眼回味口中的醇香。 每次和韩嫣在一起,刘彻都会感觉很轻松。这次也不例外,他原本一团糟的心情在踏入这个小院后很快平静了下来。 “你可不该出现在这里。”韩嫣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些许数落的味道。 刘彻闻言挑了挑眉,十分熟络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宫里太闷。” 韩嫣故意逗他,“你的难题都已经过去了,还有什么可闷的呢?” 刘彻白了他一眼,“是么?” “是啊,地位稳固,美人近在咫尺,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 刘彻把酒杯重重往几上一放,板着脸道,“我在这么美好的夜晚来找你诉衷肠,王孙怎么一点都不领情?” 韩嫣终于败下阵来,起身作揖承认自己不该打趣殿下,又吩咐人添了酒杯,亲自斟满算作赔罪。 刘彻嘿嘿笑了起来,“能听你认回错还真是不容易啊!” 韩嫣不可置否地笑了笑,既而又正色道,“但你实在不该这个时候出宫,你至少该去看看娇翁主。” 刘彻嘆息一声,道,“我也知道,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 “听你这意思,是已经想好怎么处置梁王余部了?” 刘彻摇头,“我这不是来请教你么?” 韩嫣说的虽然是梁王余部,但两个人都清楚,他们在意的只是阿娇心里的刘荣这个人而已。 韩嫣抿唇一笑,“其实这事也不复杂,无非就是两条路,为了娇翁主放过临江王,或者遵照祖制杀了他。” 顿了顿,又接着道,“如果你要他死,韩安国是不会站出来替他说话的。” “但阿娇姐……” 刘彻沉吟了一会儿,看着他道,“王孙,是不是我怎么选,你都为我选好了退路?”
第20页 韩嫣没有点头,却也没有否认,他又露出了那种让刘彻安心的笑容,“回去吧,回去看看太后和娇翁主。” 作者有话要说:  拖了好久了,虽然没什么人在看,但是我会一直写下去的。 ☆、怨夜遥(一) 这是刘武死后的第二夜,长乐宫宁静的有些吓人。 刘彻以为窦太后睡下了,正想悄声退出去,就看见了从内殿出来的阿娇。许是太累,阿娇的脸色有些发白。见到刘彻她愣了一下,才走过来打招唿,“彻儿,是来看皇祖母的么?” “是,皇祖母睡下了吗?” 阿娇点头,又伤感道,“刚刚皇祖母在梦中还在叫武舅舅的名字……” 刘彻嘆了口气,安慰她道,“都会过去的。” 阿娇望着内殿的方向幽幽道,“但愿这事能早些过去吧,也希望皇祖母的眼睛能快点好起来。” “一定会的。阿娇姐,你眼睛都熬红了,快去休息吧。” “嗯,”阿娇心下一暖,挽了个微笑,“你也快回去歇着吧,明日还要早起上朝。” “哎!” 刘彻甚是愉悦的离开长乐宫,阿娇那一句关怀让他心情大好,连走路的脚步都轻了起来。 他想他得赶快做出决断,他一定得留住这一切。 自回长安,或者说自从那天被嘈杂的声音吵醒,阿娇就一直生活在恐慌中。她不明白为什么一觉醒来,一切都变得陌生了。没有人和她解释,她只能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个大概。 可她不敢相信武舅舅会做那样的事,更不能相信他已经不在了。 这一夜她又睡的不好,梦见武舅舅手握长剑孤身一人被人围在中间,她看见他的长袍一点一点被染红,最后以剑支地跪倒了下去。 一层一层的鲜红涌到眼前,阿娇只觉得胃中翻江倒海…… “阿娇……” 她知道这是梦,可叫她的人是谁,难道有人与她入了同一场梦? “阿娇,怎么了?” 好像是二哥的声音。 她终于睁开眼,果然看到了一脸担忧的哥哥。 她一边坐起来一边疑惑地问,“二哥,你怎么在这里?” 陈蟜稳稳地扶住妹妹,解释自己是随母亲来看皇祖母的,又担心地问她,“我看你脸色不好,是做了什么梦吗?” 阿娇回想起那个漫天是血的梦境不禁打了个哆嗦,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陈蟜替妹妹擦了额头上的薄汗,不放心道,“你再睡会儿吧,二哥在这里陪你。” 阿娇却摇头下了床,“我还要去陪皇祖母。”说完便下床准备洗漱。 陈蟜踌躇了一番,还是开口叫住了妹妹,“阿娇,哥有件事和你说。” “嗯。” “是……荣表哥……”陈蟜对刚端水进来的慧儿使了个眼色让她先出去,等确认附近没有旁人后才又沉声开口,“昨夜宁安混进侯府来找我,求我设法救一救荣表哥。本来这事,母亲让瞒着你,□□表哥,我们从小一处玩到大,而且我也知你们的情谊……” 阿娇听到‘荣表哥’三个字后呆了一呆,见陈蟜半天也不说正题只好打断他,“荣哥哥,他怎么了?他不在临江吗?” “他,也被牵连进武舅舅的案子,如今,被关在长安……” 也就是说,他们,是一同回的长安? “到底怎么回事?荣哥哥他怎么可能?” “不管这事是真是假,阿娇,现在能救他的人就只有你了!” 阿娇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头雾水地问,“我?我要怎么救?” 陈蟜犹豫了一下,道,“舅舅现在已不管这事,把她交给了太子,太子那边,你总能说的上话的……” 彻儿?阿娇想起昨夜那个身影,心里莫名的有些不是滋味。 她看得出来刘彻对她的情意,也知那场金屋藏娇并非全是虚言。也是如此,她才一直刻意疏远。她不知道有她的关系在,刘彻会不会反感刘荣。 但荣哥哥,她总不能不管的。 “我现在就去东宫。” 阿娇披了外衣就准备往外走,被陈蟜一把拉住,“别急,太子殿下现在还在朝上,你还是略微梳洗一下再去。” “……好。”被哥哥叫住,她才惊觉自己刚刚洗漱被打断了。 果然妹妹对荣表哥的事,还是这样在意。 就算被母亲发现会惩罚自己,他这趟消息送的,还是值得的吧。 阿娇正要叫慧儿进来,忽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陈蟜,“荣哥哥的家眷现在在何处?” “你是问他的王妃,舅舅顾及她身怀六甲,并未一同关在暴室。具体在什么地方,我不知道……” 阿娇点头,“嗯,我知道了。” “阿娇,有一点二哥要提醒你,荣表哥曾做过太子,又与你有情,当今太子对他恐怕……” “我知道,我会尽力求彻儿的,不惜代价……” 东宫
第21页 刘彻下朝回来发现阿娇在等他又惊又喜,但当他知道阿娇的来意后面色就冷了下来。 这是阿娇第一次主动来找他,居然,是为了刘荣。 “原来阿娇姐,是为了大哥来的?” 他握着茶壶为对面的阿娇斟满茶杯,声音无波无折,阿娇却能听出他的态度。 他不喜欢自己的心上人为旁人求情,而那人还是她的竹马。但她不得不求。 “彻儿,荣哥哥的为人,你也知道的,他绝不会做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大哥从前,的确是仁孝温和之人,但到了临江之后……我就不知道了……”刘彻似笑非笑地看她,声音依旧无波。 阿娇摸不透刘彻的脾气,怕自己说错话火上浇油,寻思了好一会才又道,“彻儿,荣哥哥绝不是这种人,我敢保证!” “人性多变,阿娇姐你也一年没见大哥了,你又凭什么保证?” “我……” 刘彻打断她,“阿娇姐,你与大哥多年情分我能理解,他做出这等事我亦痛心。”又嘆了口气,继续道,“但国有国法……” 阿娇忽然起身绕过两人中间的长几,行至刘彻身侧,双腿一弯跪了下去,“彻儿,我与荣哥哥一同长大,亲如兄妹。如今他谋反是真是假我不想知道,但我求你救他……他若死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说到此处,泣不成声。 刘彻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到,伸手去扶阿娇。无奈她怎么都不肯起,只好嘆息道,“阿娇姐,此事关系重大,并非我想救就能救……” 阿娇抬头看他,眼里的执着让他厌恶,“你能,你一定能的!彻儿,只要你保住他的命,就是贬为庶人也没有关系……” “阿娇姐,你先起来……” 阿娇双手搭住他双臂,盈水的目光直直望进他的眼中,“彻儿,只要你救荣哥哥一命,我……就心甘情愿的做你的太子妃……” 刘彻整个人僵住,呆愣了好一会儿才苦笑道,“原来阿娇姐心中,我……就是这样的人。彻儿的确仰慕阿娇姐,可这样换来的甘愿,我实在……要不起。” 言罢用了力气扶阿娇站起来,又换上那副无波无澜的面容,“阿娇姐放心,大哥那边我会尽力一试,并不需阿娇姐用什么来换。但成与不成,还要看命。” 像是赌气,又像是在自嘲。 刘彻唤来宫侍,吩咐她们送翁主回长乐宫。 “皇祖母那边不见旁人,我就不陪阿娇姐过去了。” “彻儿,我……” 阿娇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或许伤害到了他,想解释几句,却被刘彻打断,“阿娇姐不用解释,彻儿都懂……等事情有了结果,我一定第一时间告知阿娇姐。” 阿娇怔了半晌,才又吐出两个字,“多谢。” 待阿娇的背影看不到了,刘彻一拳砸在长几上,震得茶水都溅出了几滴。砸完似乎还不解气,又一把将茶壶悉数扫落。 宫人们闻声而入,见状皆跪地不敢多言。刘彻扫了一眼他们,缓和了神色,“一时手滑,收拾了吧。” “喏。” 刘彻负手看着她们利落的上前打扫擦拭,又对其中一人吩咐道,“你去请韩嫣公子来。” “喏。” 韩嫣到东宫的时候,刘彻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案前看书或者奏摺,他正站在殿外的梨树下发呆。 因是在殿外,韩嫣便行了礼。 “殿下怎么在这里……”他想了想,用了‘沉思’这个词。 刘彻轻嘆了口气,“王孙可真是会说话,我明明是在发呆!” 韩嫣但笑不语,随刘彻向殿内走去。 等进了殿,两人相对而坐,宫侍们奉好茶水都退了出去,韩嫣才低声问道,“可是做好选择了?” 刘彻颔首,“嗯,第一个吧。” 韩嫣挑了挑眉,颇有点意料之外的意思。 刘彻笑道,“想不到吧?” 韩嫣不可置否,端起茶杯轻嘬了一口,等着他的下文。 “阿娇姐今早来找我,竟说出要以身相许的话来,我若再不答应,她怕是再不会同我说一句话了……” 韩嫣看他眉间都是愁绪,就把准备打趣的话换成了劝慰。 “娇翁主一定是听到这消息慌了神,没办法只好不顾一切地来求你了。” “她这一不顾一切,我……唉……” “至少你可以在娇翁主面前做一次为她枉顾王法的人。” 刘彻露出了一丝苦笑,“王孙,你说,刘荣为何这样好命……” 韩嫣嘆了口气,接道,“各人有各人的命,虽说临江王与娇翁主情谊深厚,但他们终究走不到一起。倒是你,你才是有这个缘的人。” 静默了片刻,刘彻倾身向前,贴近他压低声音道,“我还是不放心,想把路轻的干净些。” “你是说,明着放他走,暗中再……”
第22页 韩嫣食指和中指并在一处在空中划了一下,既而又握成拳抵在了下颔。 刘彻听出他的不贊同,扬眉问道,“或者,你还有更好的建议?” 韩嫣抚着额头沉吟片刻,道,“有法,或可一试。” ☆、怨夜遥(二) 三日后,这件牵连梁地、临江的谋反案终于盖上了定论 刘武在狱中自尽,而刘荣是被人所胁,并未参与此次谋反,临江、梁地国相均是见证。故只罚其三年封路,即日返回封地,无诏不得入京。 这消息是刘彻亲自带来的,当时阿娇正坐在长乐宫的外殿发呆。 听完后她激动的打翻了手里的茶杯,这一幕看在刘彻眼里心酸至极。 他袖子里的双拳紧紧握着,不敢放松一分。他多想学会韩嫣的宠辱不惊,可他最多也就能把所有的情绪都压在心里不表现出来。 但不表现出来不代表他没有…… 他压着怒气,让自己看上去尽量平和,“大哥现在在永巷,阿娇姐……想去看看么?” 阿娇眸中带着惊喜,却犹豫问道,“我可以去吗?” 刘彻失笑,心想我倒是不想让你去,但还是点头,“当然,我带你去。” 刘荣瘦了好多,比上次阿娇见到他的时候又单薄了不少。 他一定又吃了不少苦…… “荣哥哥……” 小院里的人愣了一愣,对上她的眸子勉强一笑,“阿娇……” 阿娇想扑倒刘荣怀里,却在挪动脚步时发现了他眼中的疏离和……厌恶?怎么会这样,难道她看错了? “阿娇,你该恨的人是我,不少素沁。” 阿娇不明所以。 刘荣面容深沉的可怕,“素沁已有五个月的身孕,一碗落胎药下去,她半条命都没了。阿娇,你怎么变的这么心狠手辣?” 突如其来的指责让阿娇愣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上前抓住他的袖子,“荣哥哥你是在说你的王妃吗?我没有见过她……我都不知道她在那里……” “这种事情,当然不用你亲自动手。” 刘荣却从她的手里抽出了自己的衣袖,说了一番让她从头凉到脚的话。 “阿娇,是我对不起你。你如今若是还不解气,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也没有怨言。但素沁,她已经没了孩子,你放过她吧。” 阿娇一个劲摇头,“不是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刘荣没再看他,只是淡淡的转身准备进屋。 “荣哥哥……你为什么不信我?” 阿娇还要上前拉刘荣的时候,就见屋内走出了一个人。 这人孱弱的很,连迈的步子都有些不稳。 “王爷,有什么事么?” 她的声音很温柔,却在目光触到阿娇时变颤抖起来,“你……” 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更没了血色。 刘荣忙扶住了她,“别怕,我在这里,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阿娇记起这个人就是那日刘荣扶着的王妃。她真的滑了胎,可是自己,真的不知情啊! 阿娇忽然上前握住了她的胳膊,“你告诉荣哥哥,不是我……” “阿娇,够了!”刘荣一声怒喝,毫不怜惜地一把扯开她,“有什么事沖我来!” 由于之前身体的力量前倾,忽然失去了支撑点的阿娇不可避免的向后跌去。 刘荣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看见刘彻疾步过来扶住了阿娇才又恢復了冷漠。 阿娇眼里晃了很久的水珠儿终于滑落,“我没有……” 刘彻心疼的看着阿娇,“我知道……” “没事的话,刘荣就先告退。”刘荣不打算再停留,揽着素沁往回走。 刘彻出声叫住了他,“大哥,你怎么能这么对阿娇姐?就仗着她喜欢你么?” 刘荣的脚步顿了顿,嘴角露出了一丝讥笑,“太子殿下言重了,刘荣可当不起娇翁主的喜欢……” 说完,再不停留。 “你……” “荣哥哥……彻儿,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阿娇已经哭成了泪人儿。 “我知道的,我知道。若有人待我这样好,我绝不会不相信她,我一定把她捧在手心藏在风雨都淋不到的地方。” 阿娇听了这话,哭的更凶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事情总是发生的这样突然。当初母亲对荣哥哥态度的转变,武舅舅的事情,还有今天荣哥哥口口声声的厌恶。 她还,只是个孩子啊。 她只是想要身边每个人都好好的啊。 为什么,这么难呢? 夜,好黑,好凉。 阿娇靠在刘彻肩上,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还是那个调皮的惹刘荣无奈的小阿娇。他们在草地里放风筝,在梨树下相对而坐,在长乐宫里追逐打闹。他们在万千宠爱中长大,却不知自己的命运从来由不得自己…… 迷迷煳煳睡了半个时辰的阿娇在这个时候转醒,发现刘彻的半边衣服都被她染湿了。看刘彻的样子,也是维持了这个姿势很长时间。
第23页 “没事的。”刘彻看阿娇负疚的样子急忙摇头安慰。 “阿娇姐……大哥他……” 阿娇摇头,苦笑着站起来,“我该回去陪皇祖母了。” “那我送阿娇姐回去吧。” “不用了,已经耽误你这么长时间了,谢谢你,彻儿。” “阿娇姐……” “彻儿,等荣……等临江王走之后,我就去和母亲说,把我们的亲事定下来。” 刘彻皱起了眉,“阿娇姐,我之前说过了,不用你用什么交换……” “是我愿意的,彻儿。” 阿娇并没有直接回长乐宫,她带慧儿又去了一趟永巷。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总归,是有一点不死心吧。 刘荣不在,她只见到了栗姬和王妃。或者说,她只透过窗上的薄纱看到了那两个人,以及她们的交谈。 那是两个凄凉悲切的声音。 “素沁,是为娘对不起你们,但也只有送走这孩子,才能让荣儿彻底放下陈阿娇……你们才能在临江过得安稳……” “素沁知道……” “唉,想我栗姬手上染的血也不少,不想这一次,竟染了自己亲孙儿的……” 所以,是栗姬亲手杀了自己的孙子? 为了让荣哥哥恨自己? 人生真是无常,栗娘娘之前那样受宠,如今却要用自己亲孙子的命来换儿子的平安。等有一天,自己成了宫中人,也会这样吗? “阿娇?” 带着戒备的熟悉声音传来,阿娇慌忙回头便看到了身后的刘荣。 阿娇一狠心,迎着他询问的目光开口,“对不起荣哥哥。我之前是一时煳涂。我以为没了那孩子……你还会对我好……王妃……她是个很好的人……我对不起她……你们以后,在临江好好的!” 是不是只有这样,才能彼此相安? 荣哥哥,恨我吧,只要你安好。 强忍着说完这些话,她便飞奔了出去。 “翁主……” 慧儿见她这样,心痛而无力,只能在她身后跟着确保她不会摔倒。 阿娇跑出永巷后便不顾形象地蹲了下来。慧儿急忙过去把她拥到了自己怀里。 “慧儿,你说我会像栗娘娘一样吗?” “不会的不会的,公主殿下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翁主的,还有太子殿下……” “彻儿他……也会像舅舅一样吗?舅母那样好,他却……” “不会的……太子殿下虽然还小,但对翁主却是真心实意的……” “翁主……怎么在这里?” “是你……” ☆、怨夜遥(三) “翁主……” “是你……” 韩嫣点头,伸手拉她起来。 “翁主怎么了?” 看到阿娇脸上的泪痕,韩嫣忽然有些心疼。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哭,却从没觉得这样刺眼。大概,是有些愧疚吧…… 阿娇想到他是进宫来找刘彻的,急忙抹了一把脸,“我……没事……你不要和彻儿说。” 韩嫣微微一笑,“翁主放心,那韩嫣先告退。” “等一下……我想请教你件事。” 带着慧儿回到长乐宫,窦太后正在塌上寐着。 看着皇祖母并不安宁的睡颜,阿娇还是不可抑制的哭出了声。 武舅舅走了,荣哥哥也走了…… “阿娇?” 窦太后被惊醒,寻着声音伸出手。 “祖母……”阿娇扶住了要起来的窦太后。 窦太后担心的问,“怎么了,阿娇?” 窦太后并不知道刘荣的事,只一个刘武已经让她失去眼睛了…… “我……” 她还是不要告诉祖母了吧…… 阿娇跪在塌前泣不成声,“我……刚刚梦到武舅舅了……他说他对不起祖母……他说他煳涂……才酿成了今天的局面……让祖母替他操心……祖母……您能不怪他了吗……” 窦太后沉沉的嘆了口气,“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能怪到哪里去呢……我只是怪他太傻……” “祖母……既然原谅武舅舅……可不可以也不怪舅舅了?他也是不得已……” 又是一声长长的嘆息。 “祖母……舅舅一直担心您的身体……您见他一面吧……” “太后娘娘,陛下和长公主殿下来请安。” “让他们进来吧。” 这场政变终于在七月落下了帷幕。 刘武自尽,刘荣回了封地。 最高兴的莫过于刘彻了。 果真如韩嫣所说,刘荣不再是他的威胁。 他的太子之位,也比之前稳固不少。
第24页 而阿娇,自这场政变后,开始频繁的出入东宫,仿佛在昭示整个未央宫那场金屋藏娇的美好。 这天阿娇又带着自己绣的手帕来找刘彻,正遇见昨夜留宿东宫的韩嫣。 “翁主其实不用这样。” 韩嫣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蹦出这句话来。若干年后,阿娇半开玩笑的告诉韩嫣,如果当年他没说那句话,她也许就真的死心塌地的做刘彻的皇后了。 所以,韩嫣也不知道该不该庆幸。 阿娇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翁主难道,不是为了之前殿下帮过你,才对殿下这样好的吗?可殿下说了,并不需要翁主还这份人情。” “我……是未来的太子妃,对彻儿好不是应该的吗?” 韩嫣作揖行礼,“韩嫣越矩,翁主恕罪。” “你……” “韩嫣告退。” 这是阿娇第一次在韩嫣身上感受到除亲切以外的感觉,疏离。 明明她离刘彻近了许多,为什么会离这个人远了呢? “你给我站住!”阿娇的娇蛮劲儿上来,几步过来拦在了韩嫣面前,“你到底什么意思?” “韩嫣只是无心之言,还望翁主不要在意。” “不许叫我翁主,叫我阿娇!” “韩嫣不敢。” “什么不敢,你和彻儿私下不都是直接称唿名字的吗?” “韩嫣……是殿下伴读……” 阿娇继续厚脸皮,“伴读怎么了?那你也来做我伴读吧!” “韩嫣……” “阿娇姐来了?” 刚下朝的刘彻看到阿娇心情很是愉悦。 阿娇见刘彻回来,几步过来扯住了他袖子,指着韩嫣告状,“彻儿,你这位好兄弟欺负我!” 刘彻皱了皱眉,“嗯?王孙,怎么回事?” 韩嫣无奈,“韩嫣……知错了……” “哼,知错不改,还不如不知,是不是彻儿?” 这大概是第一次阿娇沖他撒娇吧,刘彻当然就不厚道的跟她站在一边指责起韩嫣来。 毕竟他一直期待的,那种只能在刘荣面前流露的姿态,终于名正言顺的,属于他了。 “王孙,你认错的态度不够诚恳啊。” “就是!彻儿你不知道他多过分,他嫌我笨不肯做我的伴读!” 刘彻一惊,“阿娇姐……想要王孙做伴读?” “怎么了?彻儿你也嫌我笨吗?” “不是不是……”刘彻慌忙解释,“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好好的,阿娇姐为什么要王孙做伴读?” 阿娇一副有什么好奇怪的样子,“就是忽然想读些书啊,我以后是要做太子妃的人,总不能什么都不会吧?阿嫣学识这么渊博,我想跟他多学学!” 这是韩嫣第一次听到‘阿嫣’这个称唿,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怎么了……彻儿你是捨不得吗?” “既然阿娇姐想,那王孙你就……” 韩嫣有种被卖了的感觉,却还是要笑着答应。 ☆、怨夜遥(四) 韩嫣有种被卖了的感觉,但还是要笑着答应。 “……喏。” 阿娇也就是一时兴起想到要韩嫣做伴读,算是想捉弄他。没想到刘彻答应的这么爽快。 她以为韩嫣会藉故推脱的,所以第二天韩嫣出现在堂邑侯府的时候,阿娇还小小的吃了一惊。 因为昨晚和二哥斗蟋蟀到很晚,所以韩嫣来的时候阿娇还没起。 匆匆洗漱好出来,见韩嫣正站在她的鞦韆架前。 “嗯……早。” “不早,已经卯时了。”韩嫣回身看她,笑的很温和。 “嗯……昨晚……和二哥玩儿的晚了点,先坐吧。慧儿,取茶和点心来。” 初秋的天气很怡人,两人席地坐在园中。 阿娇忽然想到很久以前想看韩嫣烹茶的画面,就试探着问了一句,“阿嫣你……能给我烹次茶吗?” “啊……可以。”韩嫣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了下来。 看韩嫣专注的温壶,注茶,刮沫,注汤,点茶,阿娇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仿佛曾经的伤痛都是一场梦。 很久很久之后,韩嫣问起阿娇最初对他的感觉,她说自己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他不是个坏人。 阿娇捏了块点心放到嘴里,嗅着淡淡的茶香, 只觉说不出的惬意。 如果,一开始就这样该有多好。 “你今天……不用进宫?” “托翁主的福,最近都不用进了。”韩嫣将茶杯奉到她面前,温和一笑。 阿娇吐了吐舌头,小声嘟囔,“谁让你说话阴阳怪气的?” “韩嫣……只是实话实说。” “可有时候,实话一点都不好听。我是没办法像从前喜欢荣……临江王一样喜欢彻儿。但我努力对他好,做一个合格的太子妃,这样有什么不对吗?”
第25页 “没什么不对。” 韩嫣低头抿了口茶,“其实韩嫣之前的意思,只是希望翁主不要委屈自己。”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委屈了自己?你不希望我对彻儿好吗?” “当然不是,韩嫣作为太子殿下的伴读,自然是希望殿下幸福的。其实殿下对翁主的情意,翁主也看的出来……韩嫣自然是希望翁主能真心实意的待殿下的。” 阿娇盯了韩嫣一会儿,低头喝茶。 今日的韩嫣温和依旧,难道那日的疏离,是她眼花? “那……和彻儿一个伴读,也算是真心实意的一种表现吧?今天,我们读什么书?” 韩嫣无奈的笑了笑,“韩嫣是伴读……不是先生。” “那……你就做我先生吧。韩先生,今天教我什么?” 韩嫣总算是体验到娇翁主的娇蛮了。 “……那今天,我们读论语。” “太枯燥了,不如我们读诗经吧!” “………好。”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 “韩先生,你说氓当初的心意,会是真的吗?” “是的。” “那为什么后来,他会抛弃她?” “也许……这才是对两个人都好的选择。” 阿娇和韩嫣一起读书,或者说让韩嫣给她读书的日子过的很快,这一读就读了半年。 有时候刘彻空闲,会到侯府和他们一同。有时候阿娇也会去宫里。 那半年,应该是三个人相处的最祥和的时光了。 刘彻不在的时候,韩嫣也会有意无意的提到刘彻,阿娇知道她是故意的,想让她从心里接受刘彻。 事实上,她也确实没那么牴触了。 而且,每天看韩嫣煮一次茶简直就是享受。 “韩先生,今天我们学什么?” 对于一开始被称作‘先生’这件事,韩嫣也渐渐的适应了。 “昨天我们讲到……” 阿娇出声提醒,“战国七雄!” “对,那我们接着昨天的讲。秦自商鞅变法后逐渐富强,先后吞併其他六国。” “先生,商鞅做了什么让秦富强起来的啊?” “他提出并推广了废井田,重农桑,奖军功,实行统一度量和建立县制等一整套变法求新的发展策略,这一系列的改革让秦国的经济和军事快速发展,成为战国七雄中最强大的国家。可以说,这场变法为秦统一六国奠定了基础。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一做法损害了秦国权贵的利益,最后在王亲贵族的施压下,商鞅被处以车裂之刑……” 阿娇倒吸了一口气,“所以……为秦立下汗马功劳的人,最后居然被他们给……” “对。” 阿娇苦笑道,“所以……人还是不能太聪明,是吗先生?” 韩嫣一时语塞,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阿娇敏锐的感觉到,他在难过。 “翁主,太子殿下来了。” 慧儿的声音过后,阿娇便看到了刘彻。 私下见面的时候,三人并不互相见礼。刘彻径直走到阿娇身边坐了下来。 “王孙今日在讲什么?” “在讲……” 阿娇抢下话头,“在讲战国的事,但他讲的太正经了,我都听不太懂。” 刘彻笑了笑,“王孙还有正经的时候呢?” “咳……”韩嫣无奈的笑开,“殿下你不能为了在翁主前树立形象就贬损我啊!” 三个人都笑开。 “彻儿,你今天来的好早。” 刘彻点头,“朝中没什么事。阿娇姐,父皇让我去甘泉宫一趟,要不要一起去?” 阿娇忙点头,“好啊好啊,我好久都没出去走走了,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怎么样?” “好啊,先生也一起去吧。” “我……”韩嫣犹豫着想拒绝。 刘彻却笑道,“去吧,给我和阿娇姐一同讲课。” 从堂邑侯府离开,刘彻直接跟韩嫣去了韩府。 “殿下,为什么要我也去?” “王孙不觉得,阿娇姐很喜欢你吗?” 韩嫣听到这句话,吓的跪了下去,“殿下……娇翁主她只是……” 刘彻见他跪倒也吓了一跳,急忙扶起他,“王孙你这是做什么,你是我的人,我没有不信你。我说这话并没有别的意思,阿娇姐在单独和我相处的时候,总有一种刻意的亲近,我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气氛就很舒服。所以我想你也去。” 刘彻的语气很真诚,也是真心实意的希望韩嫣帮自己。 韩嫣无奈,“可是,你总是要和娇翁主独处的啊,总不能一直这样。” 刘彻嘆了口气,眼中露出一丝危险的气息,“不如这次,在路上做点文章。”
第26页 “你是说……来一出英雄救美?” 刘彻点头,“上次你派去梁地的人,就很不错。” 韩嫣为难道,“可是刈扬,翁主认得……而且她是我培养的杀手,动手是一定会死人的……再者……殿下既然想要翁主的真心,就该用真心去换,而不是……” “我也想用真心换真心,可这么久了,阿娇姐她还是不肯接受我,所以我才想到……” “但比起之前,已经好了许多了。凡事都需要过程不是吗?这次去甘泉,就是很好的独处机会。翁主总说我讲的书单调,你可以趁机讲些故事给她听……” “王孙,你觉得,阿娇姐她愿意接受我吗?” “至少,她已经不排斥你了不是吗?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说的也是,刘荣刚走的时候,她理都不想理我呢……” “所以,这事急不来。” 阿娇对甘泉之行十分期待,一则是好久没有出去玩过,二则是不用在母亲眼皮子底下待着了。 自从刘荣离开,母亲就看的她死死的,尽管她一再表示自己和彻儿的关系已经很好很好了,馆陶还是不放心。 这次去甘泉,因为是和刘彻一同,馆陶也就没有阻拦。 路上阿娇表示的异常兴奋。 刘彻看到阿娇开心,自己也不禁高兴起来,“阿娇姐应该去过甘泉宫吧?” “嗯,还是几年前的事了,不知道有没有变化?” 马车上的阿娇显然没有那么拘束,刘彻开始庆幸这行的正确。 作者有话要说:  把题目给改了,我才不会承认是因为下一章的七字题目我想不出来(捂脸),另外今天电脑抽风,用手机更的文,你们感受下(?_?) ☆、泉水甘(一) “诶……怎么回事?” 马车忽然被迫停了下来。 韩嫣挑开车帘看了一眼,眉头马上皱了起来。 刘彻不是已经答应了他吗? “王孙,你下去看看。” “喏。” 车外已乱成一团,韩嫣扫了一圈,蒙面人目标明确,就是马车上的人。 “你们是什么人?”韩嫣握着剑拦在车前。 “兄弟们别管他,先把车给掀了!” 几个人上前牵制住韩嫣,领头的人则扯住缰绳往前一带,原本就受了刺激的马发起狂来,马车开始剧烈摇晃,刘彻带着阿娇跃下了马车。 “可真是个小美人儿,可惜了,居然生在长公主家!” 黑衣人冷哼了一声,举剑直接沖阿娇刺了过来,刘彻并没有佩剑,只能护着阿娇向一侧躲。 “小心!”韩嫣及时的扔了把剑过来。 黑衣人一招落空,马上回身又刺出了一剑,被刘彻轻巧的挡开。 “翁主……” 听到慧儿的喊声,阿娇才勐地想起刚刚刘彻带她跳马车的时候把她一人扔在了里面。她担心阿娇,便也跟着跳了下来,但马车颠簸,加上落地不稳,直接摔在了地上。 阿娇正想过去扶她,就觉眼前一阵寒光闪过。 “翁主——” “阿娇姐——” “阿嫣……” 挡在她面前的,是韩嫣。 “王孙……” 变故是在一瞬间发生的,刘彻以为阿娇一直躲在自己身后,便没有分神去注意其他方向。眼见着长剑没入韩嫣胸口,刘彻觉得自己有一瞬间的窒息,快速上前将黑衣人踢飞,举剑朝他挥去。 “小妹!” “大哥!” 去探路的陈蟜和韩说见马车迟迟没有跟上就沿原路返回,结果一回来就看到了这个场景,刘彻拿着剑疯了一样的在砍人,阿娇沾了满手的血,无措地看着怀里的韩嫣。 陈蟜看到这个场面吓了一跳,匆忙跨下马护到了阿娇前面。 韩说看到这一幕也吓了一跳,这与他设想的不一样,原本,应该是刘彻护着阿娇受伤…… 黑衣人见有了支援的人,领头的又被刘彻斩杀,只好讪讪散去。 “我去追!”韩说向刘彻禀告了一声,便去追他们。 “小妹你还好吗?” “我没事,阿嫣他……” “没事没事,”此刻刘彻已扔了剑从阿娇怀里接过韩嫣,安慰阿娇也安慰自己,“阿娇姐,王孙身体一向健硕,不会有事的……我先替他止血,剑要到甘泉才能拔,好在这里离的也不远,我们加快速度赶路。” 由于行路速度很快,马车并不平稳,原本晕过去的韩嫣又醒了过来。 “阿嫣……” 见韩嫣睁开眼睛,阿娇激动的抓住了他的胳膊,但由于太激动没有注意力度,扯的韩嫣闷哼了一声。 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不当,又慌忙的松开了手。 “阿嫣……” “翁主没有受伤吧?” 阿娇一个劲儿的摇头,“我没事,对不起,都怪我……” 韩嫣艰难扯着嘴角笑了笑,“小伤而已,翁主不必担心……”
第27页 刘彻看出他是强撑着的,急忙劝道,“王孙你先不要说话,闭上眼睛歇一会儿,马上就到甘泉了。” “殿下没有受伤吧?” 刘彻愣了一下,“……没有。” “那就好。” 刘彻心里原本因韩嫣甦醒微微放下的石头又抬了起来,今天的事,韩嫣一定猜到是他安排的,不然,他不会问那句话。只是,他猜不到替他安排这些的人,会是他的弟弟。 三天前。 刘彻从韩府离开,刚转过一个街角,就听见有人叫自己。 回头一看,居然是韩说。 韩说比韩嫣小两岁,与韩嫣三分相似的容貌让刘彻觉得有些亲近。 所以看到他的时候,刘彻微笑着问,“小说,怎么了?” 韩说谦恭的抱拳,“殿下,韩说是来替殿下排忧的。” “排忧?”刘彻眉毛一挑,看他的眼神意味不明起来。 “大哥他做事有时不够果断,所以我想,殿下需要一个人来做一些背地里的事……” “背地里的事……”刘彻原本沉重的心情又动摇起来。 “韩家养了很多人,不止大哥手里有……我保证不会让大哥知道。” 于是,刘彻应了下来。毕竟他想要的感情,不是韩嫣希望的那样细水长流。也许是出于对刘荣的嫉妒,他几乎迫不及待的想得到阿娇的心。 可是,当他看到韩嫣倒在自己面前,交领被染成更深的红色。他忽然就后悔了。如果伤的是自己,他会庆幸。可是看到韩嫣苍白的一张脸,他心痛至极。 刘彻面色深沉的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人,其实他心里清楚这事不怪韩说,但还是难免迁怒。静默片刻,他嘆了口气,对韩说摆了摆手,“下去吧,伤的是你大哥,你也不好受。” 如果替他做事的是旁人,即使没错结果出现了偏差,他也不会这样轻易算了的。但是韩说,是韩嫣的弟弟,他自然会宽厚一些。 守了韩嫣一天一夜的阿娇脸色也很不好,慧儿劝了她好久也不肯下去睡觉。 韩嫣除了在马车上醒过一次之外,其余时间都沉睡着。 阿娇只要一想到他是为了救自己才会成这个样子,哪还睡得着。 刘彻又是自责又是心疼, “阿娇姐,你去睡会儿吧……我在这里守着……” 阿娇摇头,“我不困,彻儿你去睡吧。” 刘彻嘆了口气,“王孙这个样子,我哪里还能睡的着……” 于是韩嫣醒来,看到的是两双担忧的眼睛,已经有了血丝却没有半分困意的盯着他。见到他醒,两个人同时兴奋的站了起来。 “阿嫣,你醒了!” “王孙,你终于醒了……” “咳……”刚想说话,却觉得嗓子干的厉害。 刘彻会意的去倒水,阿娇则激动的压住了他。 “你别起来,大夫说你失血太多需要休息。” 韩嫣哭笑不得,只好点了点头。 “阿娇姐,王孙也醒了,一会儿我给他换药,你去歇着吧。” “……好吧,那阿嫣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 阿娇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看到韩嫣也点头就又嘱咐了两句出去了。 阿娇出去后,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有点闷,开个窗吧。” 七月的夜晚很燥热,但之前怕韩嫣受凉阿娇把门窗都给关了。 刘彻应了一声过去开窗,脚步不觉间有些沉重。 晚风并不凉,拂在脸上痒痒的,刘彻蹭了蹭鼻子,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开口。 在韩嫣面前,他从来藏不住任何心思。原本他想的是,事情做就做了,看到他受伤韩嫣也不会再怪他,结果现在伤的人是韩嫣…… “刺客抓到了吗?真的是馆陶公主得罪过的人?”韩嫣看他的目光淡淡的。 “是小说去追的……他们自尽了……” 韩嫣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去睡吧,我没事了。”还是韩嫣打破了沉默。 “那……有什么事,你叫我。” ☆、泉水甘(二) 韩嫣没醒的时候阿娇都一直守着,这好不容易醒了就更要来看救命恩人了。 刘彻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到了屋内传出的笑声。 “在讲什么好玩的事呢?” “彻儿来了,阿嫣在给我讲你们一起学琴时候的事,快来快来,我让慧儿去拿琴,你给我们弹一首高山流水吧!” 刘彻不明所以的看向韩嫣,后者沖他笑了笑,他马上会意。 “弹是能弹……阿娇姐可不要嫌难听啊!” “刚才阿嫣先生可是夸奖你呢,你不要折了他的面子啊!” “王孙又在替我夸大,我琴技很一般的。” “你就别谦虚了,我以前就听母亲说过,快让我饱饱耳福。听说生病的人心情愉悦的话就痊癒的快,阿嫣的伤势,可都在你这一曲了!”
第28页 阿娇一边帮慧儿摆琴一边笑。 刘彻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在琴前,试音,调弦,还不忘打趣韩嫣一句。 “阿娇姐都这么说了,我哪还敢怠慢啊!王孙,你教的学生真是像你一样能说会道,这我要是弹不好,岂不成了罪人了?” 其实他在韩嫣面前,还是多少有些心虚的,所以很希望韩嫣能给他一个如常的眼神。看到韩嫣并非佯装的微笑时,他终于放下了心。 高山流水,是弹给韩嫣的,刘彻很用心。韩嫣自然也听得懂。一曲毕,除了抚掌轻笑,还说了句玩笑话。 “下次,可以组一次曲水流觞,就让殿下来做琴师!” 阿娇连忙附和,“好主意!” “既然是先生的主意,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韩嫣马上撇清关系,“太傅大人尚在,这声先生我可当不起。” “是啊彻儿,你怎么还和我抢上先生了?” 刘彻一脸委屈,这本来是我的人,如今倒成了她的了? “先生这么好我才不要让给你!要不这样吧彻儿,我们不能同一个先生,我让你们同一个先生吧。你教我抚琴,我也叫你先生怎么样?” 刘彻看了一眼韩嫣,后者则几不可查的点头。韩嫣明白刘彻的意思,阿娇自小跟着薄后学琴,琴艺可不差。而刘彻,除了一首高山流水,就没什么能拿的出手的曲子了。但是这么好的相处机会,他也知道不能错过。 “阿娇姐不嫌弃,我当然乐意。” “你不嫌我笨就好,那我们开始吧。今天就学高山流水!” “好,”刘彻往一边挪了挪,让阿娇坐过来。 阿娇的手刚搭上琴弦,就听韩嫣在床上抱怨道,“咳咳……两位殿下……你们能不能出去学……” “你可以一起教我啊!” 虽说他已经没事了,但这么重的伤势,昨夜几乎就没有睡着。刘彻注意到此刻韩嫣的脸色已不如刚才好,连忙拽了一把阿娇,“阿嫣先生需要休息,彻儿先生在这儿呢,走吧!” 断断续续的琴音和笑声传进韩嫣耳中,原本因伤口疼痛紧皱的眉渐渐松弛了下来。 自己挨的这刀,也算有些收穫吧。毕竟给他们制造了相处的机会,虽然这代价……大了点。 天分极高,又很用心,说的大概就是阿娇这样的学生吧。 先生说琴棋可做消遣,他就真的当做消遣来玩,一直没有投入太多的心思。 倒是韩嫣,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看着阿娇认真抚琴的模样,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幸福。 虽然眼前这个人,现在还不属于自己。但早晚,会是他的。 韩嫣躺了小半个月,刚能下床的时候,刘彻被召回了长安。 池边的凉亭里,晚风微凉,吹的人很舒服。 池中的金鱼若隐若现,游的很欢快。 阿娇坐在石桌前,双手撑着下巴,“彻儿匆匆忙忙的就回去了,二哥你说会有什么事呢?” “朝里的事吧,怎么妹妹,关心他了?” 阿娇对二哥不怀好意的笑很反感,“什么啊!我是担心皇祖母,他这么急着被召回去,不会是皇祖母……” “放心吧,”陈蟜揉了揉她的头,“皇祖母要是有什么事,第一时间找的一定是你!” “也是……对了二哥,我看慧儿那丫头最近鬼鬼祟祟的,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啊?我……怎么会知道?” “我就随便问问,你这么紧张干什么?”阿娇嘟着嘴别过了头。 知了吱吱的叫着,听起来倒是不烦。阿娇抬头看着缀满星辰的夜空,想起小时候和二哥数星星的傻事来。 “傻笑什么呢?” “我不告诉你……你继续在这里赏月吧,我去看看阿嫣。” “阿嫣……在看书呢啊!” 案前的韩嫣抬头,对着门口的阿娇微微一笑,烛焰摇晃,将他的身影拉长。 阿娇呆住了,一直知道韩嫣好看,也不是第一次被他的美貌惊艷,但烛光里脸色尚有些泛白的韩先生抬起眼眸的那一刻,她的心还是不可抑制的颤了一下。 “韩嫣……小哥哥?” 一不留神,五个字便从她嘴里熘了出来,话出口脸便红了个彻底。 韩嫣像是没看出她的窘迫,柔声问道,“怎么了?” “嗯……没事,阿嫣你……在看什么书啊?” 阿娇扭扭捏捏的往他身边走,凑到案前看清楚了他手里的书。是《诗经》。 “怎么在看这个?” “因为……翁主说我讲的课枯燥嘛,所以想多想些有趣的故事。” 阿娇兴奋起来,托着小脑袋坐在他身旁。 “韩先生你是要把诗经里每个故事都讲给我听吗?” 阿娇嘟嘴的样子很可爱,韩嫣恍惚了一下。 “嗯……只要翁主愿意听。” “我当然愿意啊,只是阿嫣你身体还没大好,还是不要太辛苦了。我扶你去榻上歇一会儿吧!”
第29页 “白天睡的多了,现在倒是不困,不如去外面走走吧。” “外面风凉,你还是听我的话,去榻上歇会儿,睡不着的话,我可以抚琴给你听啊,彻儿昨天还夸我有进步呢!” 看着阿娇一脸不容置疑的样子,一边起身一边无奈笑道,“好好好,殿下常说我把你教坏了,说话论调都跟我一个样,他这才抢了我的学生不到半月,就把你教成他的样子了。” 阿娇捧着自己的脸问,“他的样子……你是说我长的像他吗?不对,我比他大,要像也是他像我啊!” 阿娇懵懵的样子让韩嫣无奈又好笑,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髮,“对对对,是他像你。” 时间停留在这一瞬,两个人都愣住了。 韩嫣先反应过来,往后退了一步,“嗯……我先去睡了,翁主你也早点回去歇着吧。” “……好,那你有什么事,记得叫我!” 匆匆点了头,阿娇便忙不迭的离开了。 看到她拽着裙子小跑着离开,跑到门口时还不小心绊了一下,好在自己手疾眼快地过去扶住她,却因此扯到了伤口。 “呃……” “阿嫣……没事吧?” 韩嫣摇头,笑容却没有刚才轻松,“没事……” 阿娇愧疚的扶着他往回走,却因为刚才的尴尬不知道说些什么。 坐到了榻上的韩嫣对阿娇微笑,“我没事,翁主快回去吧。” 阿娇不放心的问,“真的没事吗?我叫大夫过来看看吧。” “真的没事,”韩嫣拽住了要出去的阿娇,“要不,翁主给我弹首曲子吧,就当做报答我这个救了你两次的救命恩人!” “……好。” 这次阿娇弹的不是《高山流水》,是诗经里的《野有蔓草》。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韩嫣随着阿娇一同哼了起来。 阿娇抬起头看他,眸子里的清澈倒是如从前的刘彻一样清澈。 “先生也喜欢这曲郑风吗?” “嗯。” 阿娇点了点头,抿起嘴角隐藏了自己的一点小心思。 要是她说,‘有美一人’的人,指的是他,他会生气的吧。刘彻和她说过,韩嫣很讨厌别人说他比女孩子还漂亮这种话。 当然那时候的阿娇还不知道这首诗描写的是情人之间的喜爱,她只是觉得与韩嫣的邂逅与相知让她欢喜。如同当初,她在梨树下为刘荣起舞,随口哼起的那句‘昔我往矣’,也只是觉得符合梨花纷飞的场景,并没有去想寓意这回事。 韩嫣却似又见到了那个伴着梨香翩翩起舞无忧无虑的女孩儿,那夜的琴音,不知乱了谁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男主和女主,终于要开始弹琴说爱了!!! ☆、泉水甘(三) 这大概是韩嫣受伤后睡的最早的一夜了。 阿娇却躺在床上久久都没有睡意。窗外的月被云遮住了,天空并不明朗。她有些心烦,下床披了件衣服想出去走走。 嫌闷的不止她自己,走到迴廊拐角处竟然看到了陈蟜。 正想上前叫一声二哥,就见陈蟜笑着朝另一边走去。 阿娇正奇怪,就听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声音。 “阿融。”是慧儿的声音。 陈融,是他二哥的本名,当时为了避太子刘荣的名讳,便改了‘蟜’字。 “怎么还不睡?” “你不是也醒着?” 就说慧儿那丫头鬼鬼祟祟的,原来是因为她二哥啊!这事瞒着她干什么,她巴不得有人收了这个贪玩的二哥呢! 既然前面的两个人在月下卿卿我我,她自然不好过去,便回头准备回房。 路过韩嫣住处的时候,见里面还亮着光。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阿……” 意料之外的,那人已经睡熟。 原本看到韩嫣睡着她就应该出去的,可就在她转身的瞬间,韩嫣低沉的喊了一声“不要!” 阿娇回头,见韩嫣闭着双眼,眉头紧紧皱着,额上已有汗滴渗出。想来是梦魇了。 她担忧的走到床前,伸手拭去了他头上的汗滴。 “母亲……” 阿娇一惊,手停在半空不知该做何动作。 “不要丢下我和小说……” 这个看上去很强大的人,居然也有不能与人说的苦吗? 阿嫣,你一定很累吧!故事神差的,阿娇居然伸手抚了下他的眉,之后又被自己的举动吓到立马收回了手。 床上的人似是不舒服的翻身,将本来就神经紧张的阿娇吓的后退了一步。好在她身后什么都没有,不然撞到东西惊醒韩嫣自己就更加无地自容了。 阿娇摇头替他掖好了背角,悄声离开。 这一夜,註定无眠。
第30页 之后的几天,阿娇揣着心事,白日奇奇怪怪,夜里辗转难眠。弄得韩嫣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惹她不快。 这日阿娇在亭中见到韩嫣朝这边来,正想悄悄离开,却被韩嫣叫住。 “翁主……” 阿娇扭扭捏捏的行了半礼,“嗯……韩先生好。” 韩嫣无奈的笑了笑,阿娇可从来没跟他这么客气过。 “韩嫣做了什么事惹翁主不快了吗?如果是,韩嫣给翁主赔不是。” 韩嫣抱拳作揖,十成十像在哄孩子。 阿娇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就是怕自己吵到先生!” “哦……”韩嫣点头,也不戳穿她,“刚刚小说吵着要喝茶,我就煮了壶。这里的水和长安不一样,有股特别的甘甜,翁主要不要尝一尝?” “我有点困了,改日吧。” 阿娇匆忙离开后韩嫣又独自站了一会儿,才莫名其妙的往回走。 阿娇一个人坐在亭中抚琴,抚的还是那曲《野有蔓草》。 那夜的事,韩嫣并不知道,所以自己也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更何况,本来就什么都没发生。 平静的湖水像一枚巨大的铜镜,映着天上的浩瀚星辰和一轮圆月。 阿娇笑了笑,打定主意明天一切如常。 琴音在指尖流走,心情也随之便好。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阿娇吟唱的同时,远处传来了箫声,虽是忽然却不突兀,竟与她的琴声和的很好。 箫声由远及近,收到最后一个尾音,吹箫人刚好走上消停。 惊讶却也意料之中的人,是韩嫣。 “这曲子……” “翁主不理我的这几日,我也只好研读诗经,想到翁主也许喜欢这首曲子,就偷偷练了……还望翁主能给韩嫣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看着韩嫣谦恭委屈的样子,阿娇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先生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那……再和一曲?” “好啊。” 琴声再起,箫声也随之而来。 阿娇从来没有与人合奏过,其实她一直都很想去宫里的乐府玩一玩,可是母亲一直不许。没想到今天,是韩嫣先生替她完成了这个心愿。 月光映在韩嫣的侧脸上,微垂的眼眸里都是柔情,阿娇看的有些呆了。 “……先生?” “嗯?” “我们以后可以常常这样合奏吗?很有趣。” 她问的有些谨慎,像是生怕他拒绝一样。 “当然可以。” “真的吗?那说定了哦!” “阿娇。” 极低沉的一声唿唤,阿娇回头,见陈蟜在亭下站着,铁青着一张脸,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二哥,你怎么在这儿?” 陈蟜瞥了韩嫣一眼,快步走了上来,“阿娇,舅舅病重,母亲让我们快些回长安。” “病重?那之前彻儿回去也是因为舅舅……” “是,原本只是感了风寒,可这几日越发严重了……母亲怕……所以让我们快些回去。” “那我们这就动身吧!我回去收拾东西。” 阿娇是被母亲舅舅皇祖母宠大的,虽然大了之后和舅舅没有小时候亲近,但总归是亲舅舅,情分并没有比小时候少。母亲让她快回去,说明舅舅一定病得很重。 原本阿娇想让韩嫣再养些日子,自己和二哥先走。可韩嫣哪能放心,硬是拉着韩说一起回长安了。 回来的路比去时顺利,只是众人都心情沉重。 阿娇一想到那个小时候时常会把自己抱在膝上的舅舅,鼻子就泛酸。 “二哥,舅舅不会有事吧?” “舅舅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陈蟜说的那样肯定,可是阿娇知道,凡是能用到这句话的地方,就没那么吉相了。 “大哥,你的伤……真的不要紧吗?”韩说问坚持骑马的韩嫣。 韩嫣摇了摇头,无奈的有些想笑。那个陈二公子,似乎对他有些敌意呢!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和娇翁主挤在同一辆马车里了。 刘启的身体一直不好,大约是小时候落下的病根,虽然一开始只是轻微的风寒,竟发展到卧床不起的地步。 阿娇在七月初四这天赶回长安,连侯府都没有回直接就去了未央宫。 刘启的状况很不好,可在阿娇回来的这天竟奇蹟般的能吃下东西了。 众人自然高兴,窦太后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虽然刘武的事在她心里仍是个坎儿,可都是亲生的儿子,怎么可能不疼? “阿娇,你可真是舅舅的福星!” “那舅舅要快些好起来,阿娇要好多好多赏赐!” “好,想要什么,舅舅都给你!” 阿娇在宫里待了三日,刘启的身体果然一日好过一日,于是宫里的人都把阿娇称作‘福星’。 阿娇自己也高兴,虽然她不信那些东西,但能带来好运总是好的。
第31页 陈蟜随母亲一同入宫,第一眼见到的便是满面春光的阿娇。 “怎么这么高兴,小妹?” “你没听见宫里的人说吗?我是福星哦!二哥以后你生病就不用看大夫了,我在你床边守两天你就好了!” 陈蟜也没有因她口无遮拦生气,反倒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髮,“我妹妹这么厉害啊?” 阿娇笑着拉过陈蟜的胳膊,“当然啦,不信我带你去看舅舅,他比前些天好多了!” “刚刚从那边过来,母亲去漪澜殿了,我就来看看你。母亲刚还称赞了御医,原来都是我妹妹的功劳啊!” 这话阿娇听着甚是受用,只是在发现陈蟜一直在打量她身后有些奇怪, 阿娇回头看了一眼,“找什么呢二哥?” “没……没找什么。妹妹,今天晚上有灯会,我们去看看吧,还能为舅舅祈个福!” “灯会?”阿娇瞬间就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了,七月初七的灯会,还为舅舅祈福,这个藉口找的也太蹩脚了。 “我看你不是想和我去吧……” 像是被戳中心事,陈蟜马上就慌乱了起来,“…妹妹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不清楚吗?阿融?” ☆、泉水甘(四) “我说什么你不清楚么?阿融?” “……阿娇……” 看着哥哥慌乱的样子,阿娇好笑的摆手,“行了你,跟我有什么好掩饰的?我又没说管慧儿的终身大事!” “那……” “一起去呗,我可不是沖你哦!慧儿,走了!” 长安街头。 “二哥,今天会有猜灯谜的活动吗?” 陈蟜伸手揉她的头,“猜什么灯谜啊又不是元宵节!傻妹妹。” “切,”阿娇撇嘴,一边锤他,“我傻的话你能聪明到哪去啊?” “好好好,我妹妹最聪明了,一会儿哥哥带你去穿针乞巧,让你像织女一样心灵手巧啊!” “你还没完了是不是?把我上次绣的手帕还我!” 说着就要去陈蟜怀里掏手帕。说来阿娇难得送哥哥个什么东西,所以陈蟜也宝贝的很,日日揣着。见小人儿真急了,只好一边揽着一边哄, “好了好了,你手最巧了啊!” 阿娇嘟着嘴不吃这套,抢过他怀里的手帕就跑。 “你慢点……” 陈蟜无奈地看了身旁的慧儿一眼,两人一同追了上去。 “翁主,二少爷这张嘴就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好你个慧儿,你这就开始护着他了是不是?” “没有没有……” 阿娇捧着心口嘟囔,“唉,我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二哥不要我,慧儿也不要我了……” 陈蟜敲了下她的头,“行了你,等母亲发现你偷偷跑出宫来再用这招吧!” 阿娇捂着头瞪他,“喂,我可是为了掩护你们两个才出来的!母亲发现了也是打你,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说不过你行不行?那翁主殿下我们趁着天色尚可快些逛逛可好晚些母亲若是真把我腿打折了,你不心疼可有人疼呢啊!”言罢偷偷瞥了一眼慧儿,后者果然害羞的低下了头。 “看在那人的面子上,我准了。” 七夕不比元宵张灯燃炬一片通明,但仍是月色灯光满长安。手巧的人会编制各式各样的花灯用来祈福,街上也有小摊卖各色的丝线和九孔针。 阿娇真的买了针线想去登高乞巧,“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线我都要了!” “你要这么多干什么?”陈蟜在一边问。 阿娇阴阳怪气的道,“我不是手笨嘛,要多求几次。” 陈蟜正准备再次认错,就见阿娇窜到了另一个摊位前。 阿娇几步走回来把刚挑的花灯往陈蟜怀里一塞,“喏,灯给你们,去放着玩吧,别打扰我乞巧!” 陈蟜知道阿娇这是在给他和慧儿独处的时间,暗自称赞了一回懂事的妹妹。对着她的背影喊道,“那你自己小心啊!我们一会儿去找你。” 阿娇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将刚才买的红色丝线拆开,将两端分别绕在了陈蟜和慧儿的手指上。然后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嗯,很完美。二哥,二嫂,七夕快乐哦!” 说完,笑着跑远,留下面面相觑的陈蟜和慧儿。两人相视一笑,被红线繫着的手暖暖的,一直暖到了心里。 “诶,线怎么掉了?” 刚才跑开的时候,手里的红丝线居然掉了一捆。好巧不巧,她就买了两捆,更巧的是丝线还有一端挂在了她的镯子上。 “还好没跑远……” 阿娇一边好笑的嘆气一边低头绕着红线往回走,这还真是应了二哥说的,笨手笨脚了? 诶?线怎么不在地上……是被人捡起来了吗? 勐地抬头,居然,看到了熟人。 “阿嫣?” 其实回长安的时候韩嫣的伤并没有痊癒,路上一折腾伤口便又严重了,足足在家里躺了三日才下床。
第32页 七尺男儿,不到双十的年纪,怎么就这么娇气了呢?大概是最近说的多练的少? 韩嫣摇了摇头,最近都在想着怎么替刘彻讨好阿娇,疏忽了手下的功夫了…… 七夕的街头自然是十分热闹的。 韩嫣其实并不怎么喜欢热闹,或者说,他不喜欢处在喧嚣中,但他喜欢这种置身繁华之外,徐徐行之的感觉。 “公子,买个花灯送给心上人吧……” “不用了,谢谢。” 听到心上人这三个字时,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竟是那个人的脸…… 摇头否认自己的滑稽,一定是最近和她接触太多,而刘彻又不在的缘故。 今日晚了,明日进宫去和刘彻说一说吧,以后自己就不参与他们两个人的事了。 拐过一处街角,发现有人掉了丝线在地上。 是红色的丝线。 乞巧节的丝线是很受欢迎的卖品,尤其是红色的丝线。 哪个煳涂的人,居然掉了一捆在地上,还是另一端挂在别处掉的。 韩嫣好笑的摇头,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居然把红线给捡了起来。 七夕能见到红丝线,也许是个好兆头呢! 他也到了娶妻的年纪了,若是另一端是身家清白的丫头,也好让父亲了却一桩心事,还能顺理成章的辞了堂邑翁主先生这个职务。 顺着红线往前走,心里竟隐隐的有些失落。 也说不清这莫名的感觉是因为什么,只能低头加快了脚步。 “……阿嫣?” “……翁主……” 看到阿娇的时候,韩嫣是惊慌的。 而阿娇,是惊喜的。 她上前一步拉住了韩嫣的胳膊,“阿嫣你的伤怎么样了?回来的太匆忙这几日我又一直在宫里,也没来得及去看你……” “已经没事了。” 韩嫣拘谨的向后退了一步,这一退不要紧,刚刚缠好的红线竟脱手掉在了地上。 阿娇马上紧张起来,“这还叫没事?连这么轻的东西都拿不稳……别捡了,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初七的红丝线很珍贵的……” “知道,乞巧嘛,二哥刚刚还说让我多求织女姐姐几次让我手巧一点呢!” 韩嫣愣了一愣,想到阿娇也许不知道红线的典故,便笑道,“那……小侯爷的要求还真是高啊,上次我见到翁主绣的野鸭,简直是栩栩如生啊!” 阿娇想了一下他口中的野鸭,想了半天才弄明白是之前自己绣给刘彻却没送出去的那条。不禁一阵火起,撸了两下袖子作势要过来打韩嫣,“什么野鸭子?那明明是鸳鸯!你居然也和陈蟜那个白眼狼一样!” “翁主饶命翁主饶命……” 阿娇顾及着韩嫣的伤势没有真打,韩嫣却很配合的和她闹了一路。 闹到桥边,阿娇看到桥下放灯的人忽然心生羡慕,“不如我们去放个花灯吧。” “好。” 于是阿娇拉着韩嫣在街上逛了一圈,挑了个自认为最漂亮的花灯。 望着那一点光亮在水中一点一点飘远,阿娇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希望舅舅的病快点好起来,这样我就是名副其实的福星。”还真的应了陈蟜那句话,她是出来为舅舅祈福的。 韩嫣似乎被她虔诚的样子感染,也闭上眼睛默默的许了个愿望。 ‘希望我身旁这个女孩儿,永远都有天真的笑脸。’ “好啦,愿望许过了,我该回和二哥约定的地方了,”阿娇拍了拍裙子站起来,“改天我再去府上拜会先生啊!” “那……我就等着翁主了。”原本想说不必可一开口却变了样子。 刚刚闹了一路,虽说没用什么力气还是扯到了刚结痂的伤口,此刻的韩嫣有些不舒服。但为了不让阿娇察觉到异样他还是快速的站了起来。 韩嫣起身太快差一点便撞到了阿娇向前倾的身体,阿娇匆忙向后一躲竟险些向后摔去,好在韩嫣手疾眼快的环住了她的腰。 “谢……谢谢” 不知何时桥上已放起了焰火,在这片绚烂里,阿娇不争气的脸红了。 即使在不安静的街上,她还是听见了很明显的‘咚咚’声。 韩嫣也听到了,因为那一刻,万籁俱静。 “……翁……” “阿嫣……” “翁主……小心些……”手忙脚乱的移开,又向后移了一步。 “我知道了,你……早些回府吧,我去找二哥了……” 月下桥边焰火里,良人尤带青涩的笑颜,少女举手投足的无措,映在了彼此的眼里。殊不知,也映在了不远处另一个少年的眼中。 ☆、红妆别(一) 因为刘启病重,这几日一直是刘彻在处理政事,虽说他的年纪不足以服众,但馆陶看重自己的女婿,别人自然不敢说什么。 初八这天,刘启终于能上朝了,刘彻得了空,下朝便来长乐宫看阿娇。
第33页 阿娇昨夜睡的晚,刘彻来的时候刚刚醒来还未起床。 “彻儿来了啊?” 刘彻走过来扶住了要坐起来的阿娇,担忧的问,“阿娇姐……病了吗?” 阿娇摇头,有些心虚,“没……是昨晚没有睡好。舅舅今日好些了吗?” “父皇精神多了,宫里都在传是阿娇姐的功劳呢!” 阿娇忍俊不禁,“还真的要把我传成福星啊,看来我得找舅舅要些赏赐去……哈……” 阿娇捂着嘴打哈欠的样子把刘彻给逗笑了,他没忍住去伸手揉阿娇的头髮。 阿娇微愣,之后不舒服的往后退了退。 “那阿娇姐再歇会儿,天还早……” “好,最近事情多,彻儿你也要注意身体啊。” 得阿娇一句关心,刘彻立即飞扬了神采,刚刚一点微妙的尴尬随之消散,连连点头道,“彻儿知道了,那晚些我再来看阿娇姐。” 世间的情分很多种。 有人认为离不开的情是爱,比如从前的刘荣于阿娇。 有人认为一定要得到的情是爱,比如阿娇于刘彻。 但其实爱只有一种,相视而乱。 比如,昨夜的阿娇与韩嫣。 她没有过那样的感觉,那种不想靠近,又没办法拒绝的感觉。 难道,这与二哥和慧儿的感情是同一种吗? “咣当”一声,手里的茶碗摔在了地上,阿娇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怎么能对阿嫣有那种想法? 阿嫣,是她的先生,彻儿的兄弟啊…… 连日的晴天之后,忽然转成了阴雨。 韩嫣正在窗前擦着自己的箫。 其实比起琴箫乐理,他更喜欢刀剑。因为生得阴柔,从小父亲就不大喜欢他和弟弟。母亲又是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他拼命的努力,想要父亲看到他,希望他能分些父爱给自己和弟弟。 跟着不受宠的胶东王时,那女人大概不会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吧。宫里最不起眼的一个皇子,居然成了大汉的太子了。 往后太子变成天子,韩家也该扬眉吐气了。 等到那时,母亲的排位,是不是也可以堂堂正正的摆在韩家的祠堂里了呢? “……大哥?” “嗯?” 捻着箫尾穗子的手一顿,韩嫣转过了身。 “小说,怎么了?” 韩说笑道,“没什么,许久没请教大哥棋艺了,不知大哥有空吗?” “好啊,我们兄弟两个也好久没一起说话了。” 韩嫣拿箫的手负在了身后,示意他到席间去摆棋盘。 这个动作引起了韩说的怀疑,他上前一步抢过了韩嫣手里的东西。 “呀,这么精緻的穗子,是出自哪位姑娘之手啊!” “小说别闹,快还给我!” 韩嫣严肃起来,噼手抢回了箫。 韩说也不想与他争抢,只是不肯放过他,继续问,“大哥怎么还害羞了?说起来大哥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了,前几日爹还和我说起这事,问我大哥有没有属意的姑娘。” 听到‘属意的姑娘’这几个字,韩嫣的神情一僵。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反覆摆弄的那个物件,是谁送来的。 七夕一别,他一直没有进宫,阿娇也没有来找过他。 可前几日,忽然让人送了这个来。 是想让他再去与她合奏吗? “大哥?” “别瞎说,这箫是旁人的,我代她保管而已。” “代人保管还这样珍视,那也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吧?” 韩说的眼中闪过一丝狭色,代谁保管,难道是七夕那夜一起放花灯的人吗? 箫坠儿送出有四五日了,阿娇心里一直痒痒的。 她想自己是病了,每夜枕在榻上翻来覆去,一闭上眼看到的就是那人的脸。 这是不是,就是说书人口中的相思病? “滴答,滴答……” 又下雨了吗?阿娇起身披了件外衣,准备去外面走一走。可刚推开门,就听到了慧儿的声音。 “阿融,你说的是真的吗?” “嗯。其实这样也好,阿娇早晚要嫁到宫里去的……” “二哥你说什么?” 突然出现的阿娇吓了陈蟜一跳,“小妹……” “母亲要我嫁到宫里了吗?什么时候的事?” “小妹,你先不要激动……你与太子的婚事是早就定下了的。现在陛下身体大好,母亲和王夫人便想趁这个时间让你和太子完婚……” 阿娇扯着苦涩的嘴角点头,“是啊,早就定下了的,我没办法改。何况当初,我答应了彻儿会心甘情愿的……” 可是,那个人怎么办? 那个她刚刚确定了心意的人怎么办? 韩府。 “恭喜殿下得偿所愿!” 刘彻心情甚好对出来迎接的韩说摆了摆手,“还要多谢你们兄弟两个。王孙今日身体可好些了?” “这几日天气阴晴不定,大哥恢復的不大好,昨夜……还发了高烧,今早才降下来。”
第34页 刘彻嘆了口气,看到从卧房里走出来的人时瞬间皱了眉,“你怎么出来了?” “怎么敢不来恭喜殿下……” 刘彻快步走近扶住了韩嫣,看着韩嫣还有些泛白的嘴唇,又是一阵心疼, “让我说你什么好?这句恭喜什么时候不能说,我看你就是故意让我愧疚!” 刘彻这么说,是因为知道韩嫣已经不在意之前甘泉一行的事情 。韩嫣一向如此,不执于过去,这也是他明知道韩嫣不同意还会那样做的原因。 韩嫣果然没有再说什么,任由他扶着进了屋子,又把自己强行按到了榻上。 韩嫣见他一脸严肃不禁有些好笑,“殿下……看在韩嫣伤得其所的份上,不知能不能求个赏?” “王孙还是第一次和我要赏,说说想要什么?” 韩嫣眼波流转,在韩说身上停了一瞬,“我怕是有段时间拿不了刀剑了,殿下身边不能没人护着,小说的身手不在我之下,殿下封他个东宫侍卫如何?” 连举荐自己的弟弟都要说的这么小心,刘彻在心里觉得韩嫣和他见外。 “只做个侍卫太屈才了,我知道王孙的意思。你放心,他的身手我见过,日后我必不会亏待了你这弟弟。” 韩说并不知道韩嫣要引荐自己,他懂哥哥的意思。官职不分大小,总是要一步一步做起来。哥哥现在这样受宠,不也还是个没有官职的伴读么。 于是当刘彻说出这样一番话后,韩说马上表示太子殿下太抬爱自己,而自己只希望能替大哥护卫在殿下身侧。一席话说的行云流水让刘彻没办法拒绝。 “你弟弟这张嘴好像比你还要厉害两分,看来以后我得分外小心才行!” 刘彻的打趣韩嫣是听惯了,却让韩说诚惶诚恐,马上跪下请罪。 “快起来,别当值第一天就让你哥误会我怠慢你。” “……喏。” “听说先生的伤又严重了?” ☆、红妆别(二) 韩府门口。 韩嫣刚送走刘彻往回走,就听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听说先生的伤又严重了?” 韩嫣脚下一顿,回身牵出笑容,“翁主怎么在这里?” “我来了好几次,你都不肯见我。今天彻儿来,我知道你会出来送他!” 阿娇委屈的咬着下唇,看的韩嫣心里一颤。 他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带着歉意开口,“……翁主找我有事吗?进来说吧。” 阿娇却直接上前拉住了他的衣袖,“你为什么躲我?” “……没有。” 阿娇盈水的眸子实在让人心疼,韩嫣废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没有伸手去抹她的眼泪。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阿嫣?” “翁主……” 韩嫣将她稍稍推离自己,“韩嫣没有躲着翁主,这几天……是真的不大舒服……” 阿娇担心的问,“哪里不舒服?是上次的伤还没有痊癒吗?” “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你骗我,你就是在躲我!阿嫣,我以后不送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了,你不要躲我好不好?” 韩嫣在心里嘆气,以刘彻的控制欲,他现在还是和阿娇划清界限的好。 “真的没有躲翁主,往后韩嫣到宫里见殿下,还是能时常……翁主……” 没等他说完,就被阿娇拉着跑了起来。 “和我去一个地方。” 韩嫣隐约能猜到是什么地方,虽然抗拒却没有停下来。 是七夕放花灯的河边。 阿娇因为跑的急还在喘气。 “翁主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阿娇看着他,眼里闪着坚定的光,“有些话我想和你说清楚。” 说清楚也好,韩嫣一向果决,只是对待阿娇会不由自主的心软。 “翁主请说。” 韩嫣的态度让阿娇感到气愤,“为什么你可以做到这样云淡风轻?你敢说那天你没有一丝的心动吗?” “翁主是要嫁给太子殿下的人!韩嫣身份卑微,怎敢……” “你不要说敢不敢?你只说你有没有?” 阿娇固执的眼神让他心痛,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的那两个字更让他心痛。 “……没” “你骗我!” “翁主……” 韩嫣闭上眼睛嘆了口气,又下定决心般的睁开。 “翁主,如果你一定要听,那韩嫣可以告诉你。” 他眼中射出的寒气让阿娇抖了一下,不安感漫延至全身…… “无论是家世还是容貌,翁主都是一等一的好,韩嫣是一个普通的男子,见到翁主这样完美的人难免会心动,但心动不是感情。太子殿下曾与韩嫣说起过对翁主的感觉,看着会欢喜,不见会思念,第一眼就不想再见别人。那才是爱。” “心动不是感情,那我们的合奏,你为我挡的那一剑,还有……”
第35页 “韩嫣所做一切,都是受太子殿下所託,翁主怕是把这份感情,安错了人。” 安错了人?好残忍的四个字…… 这不是在拒绝她的感情,是在质疑。 或者说,是在宣判,宣判她这份感情,根本就不存在。 韩嫣说完,也没有再管失魂落魄的阿娇,径直离开了。 但他刚走几步,便被人从身后牢牢的抱住。 “阿嫣……你和彻儿,我分的很清楚。你替他做的事情,我也没有归到你身上。我很确定自己的心,对你的这份感觉,和彻儿,荣哥哥,都不一样。” “可是韩嫣也确定,韩嫣对翁主的感觉,不是那样的。” 手被无情的掰开,韩嫣再次迈步走远。 “阿嫣……” 生平第二次对人吐露心声,想要託付余生的那个人,拒绝了她…… 太子大婚,娶的是窦太后最宠爱的堂邑翁主,场面自然盛大。 因有金屋之诺在先,刘彻便真的在东宫里造了一座‘金屋’出来。 鎏金的装饰品琳琅满目,几乎堆满了卧房。 即使透过红纱,阿娇依然看的眼花缭乱。 “若得阿娇作妇,当以金屋贮之……” 阿娇想起了那句话,当时她满心的扑在荣哥哥身上,完全没有在意那个不起眼的刘彻。 没想到时间过的这么快,他已经是可以做自己夫君的年纪了。 “慧儿……” “慧儿在这里,太子妃殿下。” 掌心传来的温度让阿娇心安了一些,可慧儿叫出来的称唿让她又陷入了惶恐。 是啊,她是太子妃了。从现在开始,那个生活了十几年的侯府,是她的娘家,不是她的家了…… “慧儿,你会怪我把你带进宫吗?” 原本,她该把慧儿留在二哥身边的,可是到东宫来,她怕。 现在的东宫已经不是她熟悉的东宫了…… 而自己也不是从前那个自己了…… 慧儿听她这样问,眼圈儿有些红,“殿下说哪里话,慧儿此生必定追随殿下的……” 阿娇想起了昨夜与二哥的长谈。 陈蟜大约是早就看出她的心思,说了许多劝她的话。无非就是她们这样侯门将府里出来的孩子,没有几个是能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的。她多少听进去一些,最后只问了陈蟜一句,“你会娶慧儿吗?” 陈蟜愣了一下,苦笑道,“会的,只是……可能不是正室。” 他的回答让阿娇难过,眼里的无奈更让她难过。 馆陶公主怎么能让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府里的侍女呢? 这个答案,想来慧儿也是知道的吧。 “慧儿……” “在。” “往后没有旁人的时候,你还是叫我翁主吧。” “喏。” “阿娇姐。” 是一声很轻的,带着试探性的唿唤。 这个夜晚,不安的又何止是阿娇一个人。 刘彻能娶得美人归自然是十分高兴,可是他也很清楚阿娇对他的感情。没有厌恶,也没有喜欢。所以他时刻约束着自己,不能做阿娇讨厌的事情。 所以即使是洞房花烛夜,他也是小心翼翼。 缓缓走进内殿,刘彻对一众宫侍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喏。” 慧儿最后离开,即使担心也无能为力。 其实受陈蟜的影响,慧儿也认为嫁进宫来对阿娇是个很好的归宿。 可是那晚刘彻威胁她的模样,她实在是忘不了…… 殿内,刘彻拿着刚斟满的酒杯到喜榻前,“阿娇姐,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夫妻了。” 阿娇立起身来行礼,“是啊,殿下。” 她虽然从小任性到大见刘启时都没有行过礼,但基本的礼仪还是学过的。成亲第一夜,还是应该对自己的夫君尊敬些。 阿娇的态度却让刘彻有些慌张,匆忙放下手里的酒杯扶住她,“阿娇姐这是做什么?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是彻儿,不是什么殿下。” 刘彻的真诚让阿娇有些感动,她笑了笑,“那,不管以后东宫有多少侧妃,彻儿可要一直宠着我啊!” “东宫不会有侧妃,”刘彻握着阿娇的手放到自己胸口处,“彻儿保证,只爱阿娇姐一个人。” 阿娇并没有相信这句承诺,因为当年在东宫的梨树下,曾经把她捧在手心里的刘荣对她说,今生非她不娶…… 当然她的那句非他不嫁,也在风中消散了。 ☆、红妆别(三) 韩府。 夜凉,如水。 韩嫣今日身体不大好,就没去参加那场轰动长安的喜宴。 “大哥,晚风凉,早些回屋歇着吧。” 拢了拢刚被韩说披上的披风,韩嫣笑着问道,“你今日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殿下让我早些回来看看大哥。” 韩嫣一边和韩说往回走,一边问道,“在东宫还适应吗?” 韩说点头回道,“嗯,殿下待人很好。”
第36页 韩嫣轻笑,“你那是没见过他发脾气的样子,伴君如伴虎,在他身边,可不能大意。” 韩说虚心接受大哥的教导,“小说知道。” 没有任务的时候,杀手的生活无非就是磨剑练剑。 刈扬百无聊赖,便顶了旁人的班在府里巡查,没想到竟在院中遇见了韩嫣和韩说。 “公子,二公子。” 韩嫣皱了皱眉,“今天你当值?” “不是。”刈扬低头退了半步,实话实说。 “那怎么在这里?” 还没等刈扬回答,韩说就开了口,“大哥,换班这种事挺正常的啊。东宫里的侍卫,也经常这样的。” 韩嫣意味深长的看了韩说一眼,没再说话。 韩嫣没有发话,刈扬自然不能离开,韩说也不好说什么,一时间空气静的有些可怕。 半晌,韩嫣终于开口,“小说,你累了一天了,早些睡。” “是,大哥也早些睡。” 又转向刈扬,“你也回去歇着吧,明天来我书房领任务。” “喏。” “二公子……您刚刚……不该说那样的话。” “你也知道不该说,那下次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韩说看着身着常服却掩不住英气的刈扬,无赖的笑道。刚才一时冲动,竟然在韩嫣面前替她求了情。韩嫣是多聪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他的心思? “刈扬……不懂二公子的意思。” “我哥都看懂了,你不懂?” 韩说走近一步,继续无赖。 突然的靠近让刈扬感到不适,她退后几步行礼,“刈扬先告退了。” 看着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刈扬,韩说笑开。 冷血杀手,似乎没他想的冷呢! 转眼半月过去,阿娇似乎习惯了宫里的生活。 其实和从前的生活也没有什么不同,只除了见不到那个人。 作为太子身边的人,韩嫣从前常来东宫,可是阿娇嫁进宫后,却一次都没有来过。 阿娇还没说什么,刘彻就先找上韩嫣了。 “王孙你什么意思啊?我大婚你都不来?” “祝福早就送给殿下了,咳……我去与不去有什么差别?” 韩嫣的脸色还是不大好,看的刘彻有些心疼。 “之前的伤口,还没有痊癒吗?” “已经好了,只是前日吹了风有些风寒,这不是怕进宫去把病气过给殿下吗。” 即使有心开玩笑,刘彻还是不放心他的身体,便对与他一同出宫的韩说道,“你去宫里请个御医来。” “小风寒而已,不必……” 韩嫣想要阻止,却被刘彻拦了下来,“和我不要这么见外了!你快些好起来,也好快些辅佐我啊!” 韩嫣打趣了一句,“原来殿下,也不是关心我啊。” 刘彻佯装委屈,“你这就没良心了,我这一下朝连东宫都没回就来看你了。” “那韩嫣就多谢殿下啦。” “最近与翁主……不,该叫太子妃了,相处的怎么样?” 刘彻笑了笑,对他的称唿很满意,“托韩先生的福,都好。诶,王孙在练丹青吗?” 案上的山水图吸引了刘彻的注意。 韩嫣点头,“嗯,最近不能拿剑手里有些痒,便藉此打发些时间。” 韩嫣随口说的一句话又让刘彻担心了起来,“你的伤……从甘泉回来后我还没看过,到底是怎么样了?” “真的已经好了,只是怕復发才一直不敢碰兵器……” 刘彻一脸不信的样子,“给我看看。” “真的没事了……” “王孙你是不是想让我愧疚死?” “殿下……” 拗不过刘彻,只好解开了外衣。 伤口结了很厚的痂,而且不是一层,一看就知道是结好一次后又裂开的。 刘彻很怕把他弄疼,轻轻地碰了一下。 “还疼吗?” “男子汉大丈夫,这不算什么?” 韩嫣不是计较的人,除了刚醒来点过刘彻一句外就没再提过这件事,反倒是刘彻处处记着这伤是替他挨的,而且之前韩嫣明显不支持他这样做。 许是因为风寒,韩嫣的脸色有些泛白。他越是这样云淡风轻,自己就越愧疚。 韩嫣于他,亦师亦友亦知己,如果说阿娇惊艷了他目光,那韩嫣就是温柔了他每段岁月的人。 “王孙,我定护你一世周全。” 匆匆赶回韩府的韩说刚进门便听到了这样一句话,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进来还是该出去。 还是韩嫣先看到了他,看到弟弟脸上的表情才意识到现在与刘彻的姿势有多暧昧。两只手被刘彻握住,一侧衣襟已经滑了下去…… “咳……”不舒服的后退了半步,“小说你回来了。” 刘彻却恍然未觉这气氛有何不妥,还在奇怪韩嫣为什么突然抽开了手。 “殿下……”
第37页 “嗯,御医呢?” “御医……殿下,陛下刚刚在宣政殿晕倒了,属下刚到未央宫便听到了这个消息,于是匆匆赶了回来。” “什么?” 韩嫣也不顾自己衣服还没有系好,赶紧抓住刘彻的袖子,“快,殿下,快回去,这消息一定要封锁,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刘彻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放心。” 刘启这一病,刚刚稳下的朝廷又动盪了起来。 这次,阿娇这颗福星都没有办法了。 刘启打从出生起就身子弱,小时候在代国也没少吃苦,便落下了病根。 刘彻赶回来的时候宣政殿已经跪了一地的御医,阿娇正陪在焦急的母亲身边。他也来不及说上什么就冲着内室去了。 “阿姐,彻儿还小,母后又一直不喜欢他,往后要你多照料了……”榻上的刘启脸色极其不好,枯瘦孱弱的手紧紧攥着馆陶。 馆陶抹了一把眼泪,勉强牵出一个笑来,“别说这样的话,你也知道彻儿还小还担不起这么重的担子,所以你一定要撑过去!” “父皇……” 见来人是刘彻,刘启挣扎着坐了起来,“彻儿你过来,父皇有话和你说……” 刘彻依言走近跪坐在榻前,馆陶则起身退了出去。 “父皇……” “父皇这一走,朝廷局势必定不稳。彻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怎样利用外戚。你姑母虽然野心大了些,但她总归是个女人,只要你没有陈氏血脉的子嗣,她就翻不了天。” “父皇知道你是真心喜欢阿娇,日后你做了皇帝,她就是唯一的皇后,你可以爱她,也可以独宠,但是太子,一定不能是她的孩子!” 虽然这件事刘彻也想过,但由刘启说出口,他还是很震惊。 刘启一向仁厚,没想到对自己的姐姐,他是一直不信任的。 阿娇从宣政殿出来,就和馆陶去了长乐宫看窦太后,很晚才回东宫。 成亲三月,刘彻待她极好,再忙也会每日留些时间与她独处,抚琴、作画,或者讲些从民间搜集的故事。而她除了每天会去长乐宫陪窦太后,其余时间也全留在东宫。 三个月不长,却让她有些习惯这样的生活了。所以当她看到刘彻伏在案前,脸上出现少有惆怅表情的时候,心下也有些郁结。 阿娇提着裙摆在刘彻身侧坐下来,双手撑在长几上歪头看她,“彻儿,舅舅会好起来的,我是福星哦。” 即使眉间仍可见憔悴,阿娇的笑依旧很明艷,若是平时,刘彻一定心生欢喜。可是现在,他正为白日里刘启的话焦虑。 他勉强笑了笑,“嗯,我相信。” 其实对刘启的感情,刘彻怕是还不及上阿娇深厚。 生在皇家,亲情大概是最缥缈的东西。像阿娇这样从小被众多长辈宠到大的孩子实在是少的可怜。像刘彻,他在做太子前,几乎就没有得到过刘启的重视。 “你可以爱她,可以宠她,但是太子,一定不能是她的孩子!” 可是,他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啊…… 刘彻忽然紧紧地拥住了阿娇, “阿娇姐……” 阿娇只当她是太难过,便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嗯,我在呢。” “彻儿爱你,普天之下,彻儿最爱阿娇了!” 他当然没有奢求阿娇能回一句阿娇也爱彻儿,其实阿娇放在他背后的双手只是紧了一些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阿娇姐会一直陪着彻儿的。” 听到这句话,刘彻不争气的流了眼泪。 就在阿娇对他的感情开始变化的时候,他要亲手去剪断这份感情了吗? “不怕,阿娇姐一直在……” 阿娇只当他是因为刘启的病难过,一再的安慰,听在刘彻耳中却更加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回来啦,小伙伴们你们还在吗? ☆、红妆别(四) 刘启到底没熬过那个冬天,在冬月初三这天去了。 日渐消瘦的刘彻更加辛苦,阿娇跟着他接待来京弔唁的诸侯,看他褪了本就少得可怜的稚气的脸,有些心疼。 而刘彻只是笑笑,让她不要担心。 新帝初即位,朝中有很多事要忙。韩嫣也晋升为上大夫,陪着刘彻忙里忙外。 阿娇和刘彻成亲后,还没与韩嫣说上过话,偶尔会在宫里看到,也只是匆匆一瞥没有交流。 有时候她会想,如果她没有挑明自己的心意,韩嫣是不是还能和以前一样,与她逢场作戏呢? 可惜,就算她问,韩嫣也不会给她答案。 宣政殿。 登基大典前夜。 “王孙,这些天辛苦你了。” 这一月,刘彻又稳重了不少,喜怒不再形于色,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和韩嫣越来越像了。 韩嫣谦恭的笑笑,“能替陛下分忧,是微臣的荣幸。” 刘彻对他的称唿有些不悦,“王孙,没有旁人的时候,你不必拘礼,还和从前一样。” “喏。” 韩嫣口上应着,却还是丝毫不敢怠慢。
第38页 “王孙,”刘彻嘆了口气,“你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太约束自己了,我们是兄弟啊。如今朝中真正与我同心的,除了你怕是没有旁人了。” “这种事急不来……” “陛下,陵翁主求见。” “朕不是说了谁都不见?” 难得闲下来与韩嫣说一回话,被打扰的心情真是十分的不悦。 宫侍自然听出了他的不耐烦,只能硬着头皮回话,“陵翁主说……有事禀告陛下。” “告诉她,朕没……” “陛下!” “陵翁主这么晚求见,一定有要紧的事。微臣,就先告退了。” 淮南的国力不容小觑,所以这位陵翁主还是见一见比较好。 刘彻知道韩嫣的用意,便点了头让宫侍去带刘陵进来。 刘陵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韩嫣,从前只听人说刘彻的伴读是位才貌双全的公子,如今一见倒真有些惊艷。 “韩嫣见过陵翁主。” 刘陵含笑回了半礼,“韩大夫与我往日听到的不大一样。” “不知翁主听说的韩嫣是个什么样子?” “传闻说,如今陛下钦点的上大夫是位才貌皆可与子都公子相比的人,如今一见才知传言不可信。韩大夫之貌,怕是当日的子都公子见了,也要自嘆不如呢!” 好一张伶俐的巧嘴啊! 韩嫣摇头笑了笑,“如此谬赞,韩嫣愧不敢当。倒是翁主,如往日听说一般聪慧伶俐,难怪太后与太皇太后都对翁主喜欢的紧。” “不及韩大夫伶俐。” 这个女子很危险。这是韩嫣对刘陵的第一印象。 “翁主快进去吧,别让陛下等急了。” “好,改日到我淮南来,让刘陵好好招待韩大夫。” 这个男子很有趣,这是刘陵对韩嫣的全部印象。 “陵儿,这么晚来找朕,有什么事吗?” “瞧皇兄这话说的,没事我还不能来和皇兄说两句话吗?这次回长安,我还没和皇兄好好说过话呢!” 请过安后,刘陵很随意的坐到了刘彻对面,“瞧皇兄这话说的,没事还不能来和皇兄说两句话吗?这次回长安,小陵儿还没和皇兄好好说过话呢!” “能能能,小陵儿还跟小时候一样伶牙俐齿的!” 之前刘彻还不是太子的时候,除了几个亲姐姐,其他的皇子公主都不大喜欢和他一起玩。皇家的亲情,拜高踩低的,那时候大家都去捧着刘荣了。只有刘陵,像是知道刘彻不是池中之物一样同他亲近。 如今登上高位,身边的旧相识不多,见到刘陵,倒是有几分亲切。而且刘陵的伶牙俐齿,总能让他想到从前的阿娇。 “原来皇兄还记得小时候的陵儿啊,我还以为皇兄现在只看得到阿娇姐呢!” 刘彻笑了笑,“现在你得叫皇嫂了!” “阿娇姐真是这天下最幸福的人了,好羡慕啊!可惜没能亲眼见证那场盛大的婚礼,说起来真是遗憾啊!” 听到‘最幸福’这三个字时刘彻僵了一下,那的确是他最想给阿娇的,可是,刘启死前的叮嘱他不敢忘…… “皇兄?想什么呢?现在连提一下阿娇姐你都会走神啊?” 听到刘陵叫自己才回神,慌忙想了个藉口搪塞过去,“啊……想到明天,有点紧张……” 刘陵当然不会相信这个蹩脚的理由,但她也不会继续追问什么,只顺着刘彻的话接下去,“明日就是皇兄登基的大日子了,小陵儿先在这里恭喜皇兄,顺便替天下的黎民百姓庆幸一下他们有了新一任明君。来,我敬皇兄。” 刘陵很会说话,连不爱听恭维的刘彻都觉得分外顺耳,原本与韩嫣叙旧被打扰而有些烦闷的心情开朗了起来。 不禁感嘆道,“小陵儿真是会说话,要是……你阿娇姐也愿意这样哄哄我就好了!” 刘陵调皮的眨眨眼,为刘彻添上了酒,“阿娇姐啊她被宠惯了,哪里会哄人呢?再说你捨得阿娇姐哄你吗?” “鬼丫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才比皇兄小一岁嘛!” “嗯,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看上哪家公子和皇兄说,皇兄指给你。” “嗯……我觉得皇兄的那位伴读就不错。” “你说王孙?” 刘陵笑着点头,没有漏掉刘彻略微不悦的眼波。 “皇兄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刘彻一惊,这才觉得自己莫名的情愫有些不对,“什么?” 刘陵微垂了眼眸,楚楚可怜道,“其实我对皇兄也……可是现在皇兄已经有阿娇姐了啊……” 许是今日有些醉了,刘彻竟绕了一个弯儿才明白刘陵的意思,可他也没有办法解释,只能干笑两声端起了酒樽。 刘陵见刘彻不准备继续这个话题,当然也不会自讨没趣,便聊起了淮南的生活。 阿娇搬到椒房殿已经一个月,比起那位薄命的舅母,她似乎是幸运的。刘彻即使再忙,也会抽空来陪她说话。有时候她会心疼,让他不用顾着自己,可刘彻总是笑着说他不累。
第39页 阿娇很怕一直这样下去,她会沉溺在那样的温柔里…… “……娘,皇后娘娘……” “嗯?慧儿,怎么了?” “您晚上还没有吃东西呢。” 阿娇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摇头道“没什么胃口,彻儿最近越来越忙了,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去看看他?” “娘娘若是去看陛下,陛下一定会开心的。” “那,就去看看吧。” 阿娇怎么会想到这个场景呢?对她全心全意的表弟,靠在那个“阿娇姐,阿娇姐”叫的比任何一个人都亲的的表妹怀里…… 这是那个每晚都会抱着她说自己心意的刘彻么? 在呆愣中转过头,却看到了此刻最不想看到的人—— “韩大夫,好久不见。没想到再次遇见,会在这样的情境下。” 她很平静,平静的似乎目睹的事情与她毫无关系,甚至对他,还露了一个体面的微笑。 “皇后娘娘……” “你又想替他说什么好话,我听腻了!” “娘娘,陛下今夜醉……” “韩大夫虽是陛下至交好友,但这未央宫的家事,你还是不要管了吧。” 阿娇依旧挽着端庄的笑,连后背都不经意间挺直了两分,刻意提高的声音里带了颤音,听的韩嫣有些心疼。可是就如阿娇所说,他没有立场管这些事情,连安慰她的立场都没有。 偏头看到慧儿手中的糕点,阿娇轻笑出声,“陛下应该也不想吃,那赏给韩大夫了。” 也没等韩嫣再说什么谢恩的话,阿娇直接转身离开了。 倒是慧儿端着糕点有些为难,还是韩嫣过来亲手接的。 “我家娘娘脾气不好,韩大夫别介意。” “我知道。陛下只是醉了,你快去吧,劝劝娘娘。” “大哥?” “小说,今天你当值啊。” “是啊,大哥怎么在外面站着?” 刚下过雪的夜里,连月光都清冷了许多。韩说远远的看到殿外站了一个人很像韩嫣,走近一看还真的是。 “出来透透气,这就进去了。天冷,你多注意身体。” “小说知道。” 韩嫣的心情一向不会影响表情,所以他的话韩说只听不信,不想他知道的他多半也不会好奇。只是留意到韩嫣右手捏着的盒子,想到上次七夕夜在烟火下看到的那一双人影,他怎么想怎么觉得危险…… 韩嫣再次进入内殿的时候刘彻还没醒,倒是被刘陵给扶到塌上躺下了。 对韩嫣的折返有些意外,但刘陵还是勾了一个很甜的微笑,丝毫没觉得自己正在解刘彻衣襟的手有什么不当。 “韩大夫怎么回来了?” 韩嫣礼貌的点头,“韩嫣以为翁主已经回去了。” 刘陵也跟着点了点头,“那韩大夫是找陛下有事?可陛下已经睡了。” “韩嫣不找陛下,韩嫣找翁主。” “哦?”刘陵低眉一笑,转着眼波莲步移到韩嫣面前,“不知道韩大夫找陵儿什么事?” “陵翁主是聪明人,今夜,还是换个地方歇息吧?” “可是都这个时辰了,我一个人出宫很危险的,要不,韩大夫送我?” 韩嫣抿了抿唇,“能送翁主回去,是韩嫣的荣幸。” 阿娇第一次觉得椒房殿的夜冷。 盯着案上刘彻亲手雕的金屋,伴着摇晃的烛焰,阿娇不知不觉间竟流了眼泪。 为什么她想要的人一个都得不到? 是因为她的人生太顺利了吗? 刘荣是被逼的,韩嫣是她会错了意,那刘彻呢? 那个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的刘彻,要用金屋把她藏起来的刘彻,为什么也这样对她? 还是说,刘彻对她的好,是为了他母亲的支持? 她不是那个只会撒娇的小女孩了,所以今天看到刘彻靠在刘陵怀里,她没有冲上去质问而是转身离开,不是因为她觉得刘彻没那么重要,而是她怕自己在刘彻心里没那么重要。 “慧儿,这是我的命吗?母亲知道的吧,我嫁到宫里来,就是要过这样的生活的。哪个帝王不是三宫六院的呢?” “不是的娘娘……陛下今夜是醉了,韩大夫说……” “别提这个人!”,阿娇激动的站起来挥落了案上摆的物件,连带烛台也被扫到了地上。“当初他若是……若是肯带我走……对啊,我忘了,他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我,怎么可能带我走……” “娘娘……” 阿娇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甚至还慧儿笑了一下,“这样的长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呢!” 看着阿娇的样子,慧儿心疼的很,也是眼泪巴巴的。 “陛下承诺过后宫只有娘娘一个人的!今夜的事,也许真的只是误会。而且,宫里还有太皇太后……” “承诺?这世上真的有这种东西吗?当初荣哥哥不也说过一生只对我一个人好?”
第40页 “娘娘……” 抹了一把眼角的眼泪,阿娇苦笑道,“如果命是天定的,我是不是也该认了。” “就算命是天定的,那娘娘的命也一定是天下最好的!陛下和陵翁主幼时有些交情,可能因此亲密些……” 阿娇笑着摇头,“不用再说这些了慧儿,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了。没关系的,还有什么是我接受不了的呢?” 谈不上心灰意冷,只是刚燃起的一点希望又熄灭了。 也许从踏进这个宫门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不该再抱什么希望了。 “阿娇,朕以江山为诺,此生只爱你一人。” 登基与封后仪式均结束后,阿娇一人来了东宫。想起刚刚刘彻扶她下凤辇时在她耳边说的这句话,不禁笑出了声。 她当时是什么反应?娇羞的低头行礼,说着谢恩的话。 荣哥哥,时间真是件可怕的东西,你看,阿娇也会演戏了。 她抚摸着园中的梨树,想起幼时与刘荣在东宫嬉戏的场景,不禁又是一阵心寒。 物是人非,大概就是如此吧。 长长的嘆出一口气,阿娇又笑了,“舅母,我好像能理解你当年的心境了。” 不争不抢,不怨不妒,大约这样的心境,才能在未央宫里活的舒服一些吧。 她本来不是这样的人,但如果命该如此,她也无可奈何。 “娘娘果然在这里。”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阿娇整个人一僵。愣了几秒后才转身, “韩大夫怎么会来这里?” “陛下这几日忙,让臣多陪娘娘说说话。” “呵,陛下倒丝毫不避讳。” 韩嫣从没见过阿娇这样的笑,是嘲讽,又夹着些许凄凉。 这一瞬间,他后背竟然有些凉。 “娘娘……” “韩大夫想与本宫说什么呢?” “娘娘,有些话臣本不该和您说,但昨夜之事陛下毫不之情,臣有必要替陛下解释一下。陵翁主是多伶俐的人想必您比臣清楚,她来长安的目的……恐怕不是为陛下贺喜这么简单。” 其实很多事情韩嫣也不能确定,但他想说出来阿娇会好受一些。 阿娇却不耐烦的打断了他,“韩大夫这次,又想编个什么样的故事呢?” “娘娘,陛下年幼,在朝堂之中根基尚浅,比起淮南王来……” “朝堂的事我听不懂,淮南与长安又有什么关系?” “那娘娘总该知道,太皇太后并不喜欢如今的陛下……” “皇祖母喜不喜欢陛下,陛下都是陛下,这与本宫,也没有什么关系!” 见到韩嫣就会有的火气,阿娇能隐约知道从何而来,但她一点都不想去追寻。 既然打定主意做一个舅母那样的人,就该少些牵挂。 “韩大夫还在这里赏雪吗?那本宫先回了。” 看着阿娇闹脾气一样转身离开,韩嫣无奈的笑了。 刘彻没有让他来陪阿娇说话,更猜不到她会来东宫,是他自己主动想来,想来看看这个人是否安好。 答案是意料之中,却还是会意外的心痛。 想起那曲月下的“有美一人”,酸涩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会勤奋起来的! ☆、红妆别(五) “娘娘,陵翁主来给您请安,在偏殿等了好久了。” “不见。” 珠帘外的宫侍有些无措,慧儿过来拍了拍她,“娘娘刚醒来心情不大好,你就和陵翁主说娘娘身体不舒服,让她改日再来吧。” “喏。” 刘陵找阿娇倒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想多得些太皇太后的好感罢了。见不到阿娇,就直接去长乐宫陪太皇太后也是一样。 慢悠悠的走在宫道上,身后的小丫头忽然开口问刘陵,“翁主,您看这位陈皇后难道也像先帝那位薄皇后一样多病么?” 刘陵心情甚好的回头看了小丫头一眼,“多病倒未必,但当今这位陛下大概会与先帝一样,不让皇后诞下皇家血脉吧。” “如此说来,阿娇姐姐还该感谢我解救了她!” 刘彻登基之后,封王就陆续离开了长安,唯有淮南王迟迟不回封地。 刘陵日日陪着皇祖母,把太皇太后哄的很高兴。用窦太皇太后的话说,有了陵儿,长乐宫每天都是欢声笑语的。 “皇祖母,陵儿过几天就要回封地了,陵儿不想回去,您能不能和皇帝表哥说一说,让我晚几日回去啊?” “好,一会儿你表哥来了哀家就和他说。” “皇祖母最好了!” 刘陵趴在窦太皇太后腿上撒娇,眨眼吐舌的样子像个十岁的孩子。 阿娇踏进长乐宫内殿,便看到了这一幕。 “呵” 太皇太后的眼神不好,阿娇来长乐宫也一向不用人通报,听到这声轻笑才知道是有人来了。 “阿娇姐姐你来啦,前几日去椒房殿,侍女说你身体不大好,如今可好了?” “有你惦记,怎么能不好?”
第41页 论伶俐,阿娇可不比刘陵差,温顺久了的狮子,也还是只狮子。 听说阿娇身体不舒服,太皇太后马上担心的伸出了手,一边摸索着想要站起来,一边问道,“阿娇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怪不得好多天没来看皇祖母了。” 阿娇快步过来扶住了祖母的手, “阿娇没事,这不是看皇祖母喜欢陵妹妹喜欢的紧嘛,怕来扰了皇祖母兴致!再说陵妹妹不常来长安,阿娇是日日都能陪着皇祖母的。” 这话说的不太客气,可刘陵却什么都没听出来一样继续笑着道,“阿娇姐说的是啊,好羡慕阿娇姐能一直陪着皇祖母!皇祖母,不然您做主,把我嫁给长安城里的哪家公子吧?这样我也能和阿娇姐一起陪着您了呢!” “嗯……”太皇太后拍了拍刘陵的手,“这个办法倒不错,改日我和你父王商量商量。” “那陵儿先谢过皇祖母啦!” 刘陵一边蹭着太皇太后的胳膊,一边又含笑沖阿娇眨了眨眼。 “陛下到——” “淮南王到——” “馆陶公主到——” “陛下来了,皇祖母要记得刚刚答应陵儿的事啊!” “好!” 看着祖母笑的和蔼的样子,阿娇不舒服的松开了挽着祖母的胳膊。 一阵请安声后,众人在席间落座。 与往常的家宴不同,坐在太皇太后身旁的换成了刘陵,而阿娇,坐在了刘彻的身旁。 “陛下请。” 阿娇规矩的替刘彻倒酒,像极了相敬如宾的帝后模样。事实上,她也是那么希望两个人的关系的。 “皇帝表哥和阿娇姐好恩爱啊!陵儿好羡慕!” 流转的眼波里,阿娇看到了那一丝挑衅。可惜了,不想争抢的阿娇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可馆陶哪能让别人欺负了阿娇去,马上反唇相讥道,“陵翁主这叫法该改改,帝后早就行过婚嫁仪式,陵翁主该称唿皇后为表嫂!” “是陵儿煳涂了。” “陵儿在淮南野惯了,不会说话,让皇姐见笑。” “淮南王客气,陵儿这张嘴若是不会说话,天下的人怕都是哑巴了。” 自己是娇蛮,母亲就是娇纵了。堂堂大汉朝的馆陶公主窦太主,气势什么时候输给别人过?这么想着,阿娇不禁笑出了声。 “阿娇姐?” 刘彻有些奇怪,但看到阿娇笑自己也就不知不觉的弯了嘴角。 “没什么,想到了有趣的事情。” “我这儿也有件有趣的事,晚上讲给阿娇姐听。” “好啊。” “小两口在那儿说什么悄悄话呢?也说出来让哀家乐乐!” “小两口说的悄悄话,皇祖母还是不要听的好!” 阿娇半是赌气半是撒娇的语气,听在太皇太后耳中可爱的很。 “唉,阿娇这丫头啊,是越来越护着阿彻了,都把哀家这老婆子丢到一边了。” 刘彻笑着解释,“阿娇这两日身体不舒服,皇祖母别见怪。” 太皇太后又担忧起来,“这丫头,到底哪里不舒服,也不和哀家说。” 不舒服,不过是不想见人推脱的藉口罢了。 “就是这两日睡的不大好,没什么大事,皇祖母不用担心。” 酒过几巡,刘彻终于提起了这次家宴的主题。 “这次时间仓促委屈淮南王了,下次再来长安朕一定提前为王叔修缮府邸。” “臣不敢。” “阿彻,你看你王叔难得带陵儿回来一次,不如让他们在长安多待些日子。” 这话,好熟悉啊!阿娇皱眉,却不自觉的弯了唇。 “皇祖母,是想让阿娇和当日的张皇后一样吗?” “阿娇姐……皇嫂这是说哪里话,皇祖母怎么会这么想呢?” 刘陵扯着太皇太后的袖子,糯糯的样子更显的阿娇盛气凌人。 阿娇瞥了一眼身旁的刘彻,案上握着酒樽的手隐忍了他的脾气。 冷笑一声,“陵儿想留在祖母身边,就求陛下指门亲事给你。王叔想留在长安也简单的很,左右陛下的龙椅还未坐稳!” 淮南王没想到阿娇会把话说的这么明,但老谋深算的狐狸怎么会怕?一瞬迟疑后便谦恭的拱手,“皇后娘娘的意思,老臣不懂……” “哪句话没懂,本宫为安弟解惑。” 许久不见这样的阿娇,刘嫖居然有些自豪,哪有不为女儿出头的道理? “王叔不懂,那阿娇不介意说的再明白一些,陛下……” “好了,这事不再提了,哀家累了。”太皇太后头疼的厉害,匆匆打断阿娇便唤了身后的宫侍扶自己回内室,没理会一旁献殷勤的刘陵。 “皇后娘娘,王叔说句不该说的话,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在她老人家面前,还是该识些大体。” “淮南王还知道\大体\二字怎么写?各地封王都回了封地独自一人留在长安?” “姑姑冤枉父王了,父王留在长安只是因为思念故土……”
第42页 “刘陵,皇祖母不在这儿,不用摆这幅做作的嘴脸。大体是什么,本宫的确不懂,王叔若是懂,就想想当日武舅舅的下场!” 桀骜的抚着袖口起身,状似无意的带翻了案上的酒樽。阿娇也不知今天自己是怎么了,也许是见到祖母对刘陵的喜爱有些吃醋,连带着那夜不知名的情绪一同迸发。 “皇后娘娘大汉骄女的风采臣今日才算领教了,真不愧是大长公主的掌上明珠,只是不知陛下的江山今后是否还姓刘?” “不姓刘,还能姓英不成?”(英布,汉朝第一位淮南王,谋反被杀。) “有些话朕不便开口,皇后代朕说罢了。” 刘彻没有看淮南王,也没有看刘陵,而是认真的为阿娇擦起广袖上的酒渍来。 这个动作让阿娇顿了一下,她看着刘彻擦完才向他拂身行礼,“谢陛下不怪臣妾越矩。” 刘彻扶着阿娇一同起身,笑着理了理她的头髮,才又慢悠悠的转向刘安,“皇叔是聪明人,路摆在眼前该知道怎么选,朕就不多说什么了。” “皇兄……” “陵儿,你上次说的事朕考虑过了,不大妥当,日后有好的再与朕说吧。” 刘彻厌恶淮南王,对这个堂妹却讨厌不起来,毕竟是儿时少有的玩伴,比旁人珍惜些。但是韩嫣,他也不知什么原因不愿提起婚嫁之事直接替他做了主。 听到刘彻语气的变化,阿娇又有些不悦,不着痕迹的将手从刘彻手中抽了出来, “母亲,我有事与你说,去椒房殿坐坐吧,晚些我们再来向祖母请罪。” “好。” “王孙,刘安的事,阿娇姐帮朕解决了!” “真的?皇后娘娘好大的魄力啊!” “是啊,你都不知道她当时有多霸气!这被宠大的和朕这被忽视长大的还真是不一样!” “臣怎么听着这话像自嘲,又像炫耀呢!” “哈哈哈,王孙懂朕。” 和韩嫣单独在一起总是刘彻最随意的时候,要说有人陪着他一路成长,那这个人一定就是韩嫣了。 “那陛下这时候,该去椒房殿感谢皇后娘娘啊!” 韩嫣看出刘彻心情很好,就顺着他的话头继续说下去。 “晚些过去,姑姑现在在那里,让她们母女多说些话。王孙,你今日来找朕,可有事?” 提起阿娇,刘彻眼中总会流露出一种平时没有的光芒。所以对阿娇的感情,至少到现在,都还是纯洁的吧。他能做的不多,就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这份感情长一点吧。 “有……是关于淮南翁主的。” 刘彻皱眉,“她找过你?” “臣看这位翁主,比王爷还危险。” “王孙你可知,朕这位堂妹看上你了?” 其实韩嫣心里没有多少诧异,刘陵对他表现出来的兴趣不是一点点,但还是表现出吃惊的样子来,因为他现在还拿不准刘陵在刘彻心里的地位。 “陛下别拿臣开玩笑了。” “朕怎么会开玩笑?她亲口和朕说起,韩大夫,朕昔日的伴读她很属意。” 刘彻的话很平静,不过韩嫣还是听出了一些端倪。 “臣看陵翁主鬼灵精怪,也许是借着臣的名义想醋一醋陛下呢!” 听他这么说刘彻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韩嫣说的和刘陵那晚说的话是同一种意思,不禁又有些心虚。 “陵儿是朕堂妹,王孙你想哪里去了?” “臣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后娘娘怎么想!” “你说阿娇……” 没等刘彻再问完心里的疑惑,便有宫侍进来匆匆行了礼。 “陛下,皇后娘娘请陛下和韩大夫同去椒房殿叙旧。” “好,朕这就过去。” “瞧,王孙,你的面子比朕大,平时阿娇姐可从来不来请朕的!” 这次韩嫣倒是大方的笑了,“那当然,臣是皇后娘娘的先生啊!” 阿娇换了件红色的常服,看上去比白日里随和一些。 “先生好!不对,要先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 今日的阿娇很爱笑,刘彻总觉得自己是沾了韩嫣的光,甚至还要把上座留给他,吓的韩嫣又请了一回罪。 “皇后娘娘可别害我啊!” “彻儿你看,先生欺负我!” 又是这招,韩嫣到现在还记着自己当初是怎么当上阿娇的先生的。刘彻难能抵挡住阿娇撒娇啊? “王孙,是朕让你坐那里的,和阿娇姐没关系。” “要不这样吧,作为阿娇的两位先生,你们都上座。” 言罢把两个人都推了过去,又亲手斟了酒。 “先敬两位先生!” “那就……多谢学生了。”刘彻率先举杯饮尽,只觉得笑起来的阿娇格外好看。 见刘彻这样配合,韩嫣自然也不能说什么,举杯道谢之后也一饮而尽。 “彻儿,我今天在长乐宫的表现怎么样,是不是很出色?”
第43页 像个想要被夸奖的小孩子一样,阿娇托着下巴问刘彻。 刘彻一个劲儿的点头,也像个孩子,“嗯,阿娇姐今天真的惊艷到我了。” “可惜先生没看到,不然也一定会夸我!” 与阿娇视线相接,触到了不加掩饰的炙热,韩嫣抖了一抖。 “王孙冷吗?” “没……没有……” 阿娇眼波流转,勾唇笑了笑,“也许是这酒冷,我去温一温。” “朕去吧。” 刘彻很随意的取过阿娇手里的酒壶,在韩嫣惊讶的目光中朝外走去。 “韩大夫对本宫与陛下的相处模式可还满意?” 再看阿娇,眼中已染了层冷意。 ☆、情难断(一) “韩大夫对本宫和陛下的相处状态可还满意?” 阿娇眼中的冷意倒不吓人,只是韩嫣看了很不自在。 “陛下和娘娘的家事,臣不敢妄言。” “本宫要你说!” 阿娇双手重重落在案上,韩嫣条件反射似的一抖。 “帝后的相处,不是臣子能评判的。” 看着韩嫣面上依旧从容,阿娇更加不悦,“那臣子与皇后的相处状态,就是这样回答问题的吗?” 原本跪坐在席间的韩嫣跪了起来,“皇后娘娘息怒,臣知罪。” “知错不改,还不如不知!” 这话听着十分熟悉,韩嫣想起那段在东宫里的时光,心里有些发涩。 见韩嫣不答话,阿娇干脆拿起酒樽朝他泼了过去。 “娘娘……” “一时失手,抱歉。” 见韩嫣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点情绪,阿娇又重新挽上了笑。 “臣就不打扰陛下与娘娘独处了,先告退。” 韩嫣恭敬的拱手说完这句,便起身准备往外走,没等阿娇答话。 “韩嫣你给我站住!” 面对别人的趾高气昂是与生俱来,可对他的,都是强撑。 什么都顾不上,只想拦住他问一句,“你不能和我好好说话吗?” 韩嫣看着眼前的人,还不过是个强迫自己想法的孩子。她变成今天这样,与自己也有关系吧…… 看着阿娇盈着水雾的双眼,鬼使神差的,竟想伸手去揉揉她的头髮,但他克制住了。他这十几年,都没有什么不能克制的…… “你们站着做什么?” 一个询问的声音由远及近,两个人同时望了过去。 “王孙,你领口怎么湿了?” “刚才不小心打翻了酒樽,想先告退,但娘娘不许臣走……” 刘彻不疑有他,反倒爽朗的一笑,“不就是衣服湿了一点吗,阿娇姐,你这儿应该有我的衣服吧,让慧儿取一件来。” “陛下的衣服,臣怎么能穿……” “王孙,你不用……” “彻儿,先生穿你的衣服确实不合适。我记得从前先生常常宿在东宫,那里应该还有他的衣服吧?不如我让慧儿去那里取一件。” “好,还是阿娇姐想的周到。” 阿娇笑了笑,唤慧儿去取衣服。又拉着刘彻的手回到席间重新替两人斟酒。 席间阿娇如寻常妻子一样替刘彻夹菜,嘘寒问暖,看的韩嫣有些疑惑,不知道刚才那个声色俱厉质问自己的人与眼前这位贤后是不是同一人。 因着淮南王的事,刘彻这些日子都不太顺心,来椒房殿的时间并不多。今日阿娇的态度让他受宠若惊,联想到白日里她替自己说话的情景,他觉得自己的爱情是熬过了严冬,迎来了春天。 这大概是成为皇帝后他最轻松的时候,也是他遇见阿娇后,最幸福的时候。 行酒令过了几轮,阿娇似乎有些醉了,靠在刘彻肩上半眯着眼要酒。刘彻宠溺的把她揽到怀里,轻轻抚着她的背。 温柔的时光总会有人打扰,怀里的人眼睛都已经合上了,宫侍却不识相的走了过来。 “陛下,淮南王说有东西送给陛下。” 被吵到的阿娇蹙了眉,刘彻眉头瞬间跟着皱了起来,“说朕有事过不去。” “淮南王……说……陛下……若是不去……他明日就不走了……” 不是顾及到怀里的阿娇,刘彻几乎要骂出来了。居然敢威胁他? “陛下去看看吧,虽然太皇太后不支持淮南王了,但他的实力还是不容小觑。” 阿娇终于揉着眼睛醒过来,“彻儿去哪里,我也要去……” “彻儿去处理点事,一会儿就回来,阿娇姐你继续睡会儿吧。” “难得一起说说话,还想和两位先生合奏呢!要不这样吧,我和先生同去,在偏殿等你。” 刘彻本来想说天冷,但看到阿娇泛红的脸颊和一闪一闪的眸光,拒绝的话就说不出来了,只能嘱咐一句多穿些。 冬末的风就算不大也是凉的,阿娇吹了一会儿酒便醒了。 “娘娘酒醒了便回殿内吧,别染上风寒。”
第44页 韩嫣站在阿娇身后,对这个一定要来湖边吹风的人无可奈何。 “今日我在长乐宫做的事,不是为了彻儿,更不是为了皇后的位置。我做不做皇后都一样,可没了你,我怎么办啊?” “娘娘……” “韩嫣,你的心意你自己知道,可是我不知道,那我就用这个方式证明一下吧?” “什……娘娘!” 没等他猜透这句话的含义,阿娇已纵身跃入湖中…… 落水声之后是另一个落水声,韩嫣没有犹豫的跳下去抱住了那个人。 湖水甚至还有一层薄薄的冰碴,可想而知有多凉。 “阿嫣,我小时候落水曾落下过病根,你知道我的决心有多大了吗?” 尽管全身都在发抖,阿娇还是含笑看着抱住自己向岸上游的那个人。 “娇娇……” 刘彻赶到偏殿的时候阿娇已经换了衣服,只是长发还湿嗒嗒的垂着。 “怎么回事?” “没什么,就是我想去湖边吹吹风,不小心跌进水里先生没拉住我而已!” 阿娇靠在榻上笑,颇有些四两拨千斤的意思。 刘彻见她还能开玩笑,便微微放了心,只是脸还沉着。 “你们怎么照顾的皇后?” 一众宫侍惶恐的跪下请罪,阿娇看到同跪在榻边的慧儿,不悦的皱起了眉,“慧儿,你刚才又不在,跪什么跪?” 刘彻没有说话,慧儿也不敢起身,况且在她心里,也认为是自己没有照顾好阿娇。可是阿娇心里却很替她委屈,在刘彻面前,慧儿总是表现的很胆怯。 “我的话你不听了是不是,去看看我的药好没好!” 被阿娇这么一闹,刘彻心情更不好了,“你们,都给朕去殿外跪着!” 韩嫣换好衣服准备过来向刘彻请安,就看到了这一幕。他慌忙走近请罪,但话还没出口就被刘彻打断。 “陛下……” “别替他们说话了!” “说到底也是我不对,彻儿你若是要罚,就罚我……一周不吃桂花糕吧?” 这话一出,刘彻的脸终于绷不住了,握下阿娇拉着自己袖子的手,“那你,下不为例!” “你们,都出去吧。” “喏。” 宫侍们都出去后,刘彻学着阿娇刚才的样子问韩嫣,“还有你,立了功还跪什么跪?” 韩嫣不明所以的一愣,阿娇却没忍住笑了出来,“彻儿怎么这么记仇啊?你看把先生吓的,都不敢说话了!” 刘彻无奈的摇头,“真不该让王孙做你先生,现在你可比他厉害多了!” “你现在才知道可晚了,往后我闯什么祸呢,都有先生替我圆啦!是不是,先生?” 阿娇一边说一边朝韩嫣眨眼睛,后者则把头埋的更低了…… 这夜,韩嫣没有留在宫里,他撒谎说自己有事,匆匆回了韩府。 路过韩说院子的时候,竟然看到了行色匆匆的刈扬。 “公子。” 原本打算装作没看到的韩嫣只好点了点头,却在刈扬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看到了她攥在手里的荷包, “你是不是瞒着我做了什么事情?” 刈扬条件反射的低头,“刈扬不敢。” 韩嫣冷笑,“不敢?我从前说过,想瞒着我做事就要有瞒着我的本事。” “刈扬绝没有做对不起公子的事。”, 刈扬依旧低着头,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 韩嫣今天没有多少耐心,见她不打算和自己说实话,便伸手去抓刈扬手里的东西。 刈扬慌忙向后退的时候,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大哥,刈扬去淮南的时候,我曾拜託她为我查一个人,大哥是在为这件事不高兴吗?” 知道他是出来解围的,韩嫣更加不悦,“是去临江查的吗?” “既然大哥都知道了,那我也就不藏着了……之前大哥设计临江王妃流产,让临江王与当今皇后再无可能是为了保住临江王的命,可陛下还是担心,我就让刈扬去了临江一趟,事实证明陛下猜的不错,临江王还留着当日……” 韩嫣不耐烦的打断他,“然后你做了什么?” 韩说倒是镇定,“我让刈扬餵了点东西给刘荣。” “什么东西?” “不致命的药,大哥放心。” “韩说,你还有把我这个大哥放在眼里吗?” 韩说十分谦卑的拱手,“我这也是为了大哥好。” 他的确是为了他好,他不想看着刚刚受到重视的韩家再跌下去,更不想看着韩嫣的前途毁在陈阿娇手里。 韩嫣看不清的,他看的很清楚。 “大哥你要想清楚,你的的心上人可是当今的皇后!” 有种一直藏在心底的秘密被翻出来的羞愧感,韩嫣无言的盯了韩说半天,眼中情绪翻涌了几回,才苦笑道,“既然你看的这么清楚,往后韩府的家,就由你当吧。” “二公子……”
第45页 韩嫣背影让刈扬有些担忧,虽然他走路一向不徐不疾,但此刻却是缓慢的有些萧瑟。 韩说嘆气,带着些许惋惜,“没事,有些话还是挑明的好,不然他永远都在骗自己。” “可我从来没见公子这样过……” “他能挺过去的,韩家的担子还得他扛呢。你快回去吧,天凉,记得照顾好自己。” ☆、情难断(二) 这夜的阿娇格外兴奋,碍于刘彻在旁只好压着情绪。 “怎么还不睡,是不是不舒服?” 知道自己在榻上翻来覆去的吵到了刘彻,阿娇乖乖的躺回了他怀里,“没有,就是……今天很开心,像回到了我们在甘泉的那段日子,每天什么都不用在乎,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在我面前,你永远可以做那个快乐的小翁主,阿娇,我会永远把你捧在手上的!” 刘彻的话掷地有声,阿娇听的忽然有些心疼。 “怎么了,阿娇?” 见她不说话,刘彻又紧张起来。 阿娇把刘彻撩自己刘海的手握下来,微微偏了头,“没什么,只是听你说起永远……有些遥远。” 她现在想不了那么远的事,刚刚在韩嫣那里得到答案,她真的不想猜测他们的未来,只想把心里这份喜悦无限的延长…… “好,那我不给你虚无的承诺,你看我的行动就好。” “那……以后让先生常来看看我好吗?我还有好多东西想请教他。” “好。” 这夜的韩嫣格外失魂,在书房里枯坐了一夜,看烛焰摇曳着自己的影子,分外孤独。 他一直以来压抑的情绪,和隐藏的很好的情意,在阿娇坠入湖水的那一刻,消失的一塌煳涂。 可是韩说说的不错,他们不该有交集。 她是皇后,是国母,是自己侍奉君主的妻子,于忠于义,于情于理,他都不该有任何不妥的想法。 可是那个人,是阿娇啊…… “王孙,如果没有你,这条路我真的走不下去……可是为什么,你要亲手毁掉这条路?” “不是的,我没有……” 烛尽天明时,韩嫣终于伏在书桌前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 今天韩说轮休,不必入宫,早起便想过来看一看韩嫣,见书房门开着,便悄声走了进来,刚想解下身上的披风为他披上,就听韩嫣呢喃了一句,“不是这样的,殿下……” 暗自嘆了口气,伸手去推他,“大哥……” 但这一推韩嫣却仿佛受了刺激,整个人更加紧张,“没有,我没有,韩家没有……” 韩说无法,只好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大哥!” 韩嫣惊醒后见自己是在书房内并没有舒一口气,反而更疲惫了。 “大哥,你刚刚梦魇了?” “不是梦魇……小说,你说得对,我不能由着自己的心错下去。晚些你到宫中代我向陛下请罪,就说天气严寒,我旧伤復发,暂时不能出席早朝了。他若是说得空来府里看我,你就说我染了风寒,不宜见人,更不敢过病气给他。他若是让你带御医回来,你就说家中的大夫已经看过,没有大碍,静养一段时间就可以。” 从惊醒到他提出这一段解决方案,不过就是韩说一瞬愣神的功夫。他在心里敬佩的同时又很心疼这个大哥。 韩嫣只比他大两岁,却在他之前尝了许多苦,韩嫣为他选的是一条相对平坦的路,而他自己,尝尽苦痛后还有肩负的责任。 “大哥……” “你昨天说的话我都听进去了,我不会不管韩家的。小说,你成长的比我想像的快很多,再过几年,你一定就能扛起韩家这份责任了。到那时候,我就离开长安……” “大哥,天下绝色女子甚多,以大哥的才貌……” 抚摸着昨日从刈扬那里得来的荷包,韩嫣喃喃道,“天下女子多如繁星,我却只看的到这一颗。这颗星宿与我甚远,只可望,不可及……” “先生病了?严不严重?是不是昨夜湖水太凉,染了风寒?” 韩说到宣政殿与刘彻禀告韩嫣病情的时候,阿娇刚好在,一听到韩嫣身体有恙,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韩说不动声色的瞥过刘彻,见他并没有因为阿娇过度的关心不悦才回话,“已看过大夫,并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恐怕不能按时上朝了。” 阿娇听见他说韩嫣无事时才微微放了心,“彻儿,等你有空,我们去看看先生吧!” 还未等刘彻回话,韩说已经开口,“陛下,娘娘,微臣进宫前大哥特意嘱咐微臣,请陛下切勿去府中看望,陛下九五之尊,若是将病气过给陛下,就是韩家莫大的罪过了。” 这话一出,刘彻也没办法再说什么,他心里当然是想去看韩嫣,但韩嫣都这么说了他要是还去,估计韩嫣又得唠叨他半天什么不能感情用事啊要顾全大局的,只好叮嘱了几句让他们好好照顾韩嫣,还准了韩说好几日假。阿娇虽然还是担心,却也没有办法做什么,只能跟着一同嘱咐了几句。
第46页 韩说是第一次近距离见阿娇,除去偶遇的那两次,就只在宴会上远远的瞥过一眼。当时只是自动把她划到了上等人那一部分。如今看来,她倒真的和旁人不一样,难怪大哥对她另眼相看。 “刈扬,你说我对那些皇室宗亲的偏见是不是重了一点?” 称病的这几日,韩嫣就把自己手下的势力重新划分,将其中最强的以刈扬为首的一支交给了韩说。 “刈扬也曾有同样的感觉,只是娇……皇后娘娘,似乎是个例外。” 她还记得那个从临江到梁地的日子,那个少女蹲在街角,梨花带雨,美好的让人不忍心伤害。她知道刘荣的苦衷,却无法感同身受。 “是啊,很意外,却也只是个意外罢了,我绝不能让她毁了大哥。” 韩说捏着自己的衣角,含笑的样子有几分像从前的韩嫣,却又与韩嫣不同。韩嫣的笑即使含了许多算计也是温和的,而韩说的笑尽管圆润,却是冰冷的。 “彻儿,先生可有痊癒?” 压了半个月,阿娇终于忍不住问了刘彻。现在不比从前在侯府,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未央宫里,她的一举一动都会传到刘彻耳中。但关于韩嫣,她只能对刘彻愧疚…… “韩说说比之前好了许多……明日早朝之后,我打算去看看他。” “带我一起吧,先生是为了救我,我也很担心……” “这个……还是我先去吧,王孙自从上受伤,身体就一直不大好,我还真是怕他病的严重,我常年习武体质好些,你不一样。” “那我就更应该去了,上次先生受伤就是因为我。要不这样,我们一起去,你看过他无事后再让我进他房间。” 面对阿娇的恳求,刘彻无奈,只好应允,“好,那你乖一点,明日我们便装出宫,你一切都要听我的!” “喏,陛下万岁!” 登基之后,刘彻就很少叫阿娇姐,都是直接叫阿娇,他不想被当成弟弟,他想把她当成孩子来宠,比当初刘荣更甚。 下人通传的时候,韩嫣正在书房读兵书,来不及跑回房间遮掩,只能扯了髮带将头髮弄乱,让自己憔悴一点。事实上,他也的确很憔悴。 “陛下,你怎么过来了?” 见刘彻进门,韩嫣没有上前,而是在原地行礼,甚至在刘彻想过来扶他的时候还后退了一步。 “陛下,臣还染着风寒……咳……” 一边说还一边咳了两声。 “既然病的这样严重,为什么不让朕派御医来?” 装病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对韩嫣这样的人来说,哪有什么不容易的事,就连割捨自己好不容易认清的感情也只需要一夜的冷却罢了。他自嘲的想。 刘彻几步上前扶他坐下,伸手试了他的体温,又对比了自己的,“不烫,还好。那日被冷水侵染,可是伤口又裂开了?” “没有,只是染了风寒……” “什么风寒半个多月还没好,害我和彻儿担心了这么久?韩大夫读了那么多圣贤书,难道不知道令君担忧是最大的罪过?” 熟悉的声音传进来,韩嫣恍惚了一下,他想到刘彻会来看他,却没想到刘彻会带阿娇一起过来。 今日阿娇穿的是常服,橘红色上袄,藏青马面裙,简单的髮髻配着一只梨花玉簪。是很随意的装扮,刘彻不知道,但是韩嫣清楚,上袄是他偏爱的红色,髮髻是他贊过的流云,玉簪也是他以刘彻名义送到侯府的。 她避开刘彻投来的关切眼神,韩嫣只能选择避开。他没有办法,胸腔里的跳动是真的,但那悬于上方的石头也同样是真的。 “微臣……知罪……” 面对突然进来的阿娇,刘彻有些无奈,“阿娇,你把先生吓到了!” “什么嘛,真无趣……还以为先生会教导我两句呢!” “先生是身体不舒服,不想和你计较!” 阿娇撇了撇嘴,“切,我看是懒得理我吧……” 刘彻安抚的拉她坐下,转过身问韩嫣,“王孙,我看你脸色不好,怎么还在书房里看书?” 韩嫣苦笑着开口,“在榻上躺了大半月,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又不能出去,只好小范围的在书房里活动活动了。” “看书也耗费精力啊,还不如进宫找我和彻儿玩……嗯,我们出宫陪你玩也行啊,心情好了,病自然也就好的快了!” 若是以前,阿娇未长住未央宫时,韩嫣应许会回一句,“没有你整天吵吵闹闹,我也许会好的快一些。” 但是现在,他不敢说这样的话,除了因为刘彻在场外,也怕自己好不容易筑起的围墙崩塌。 刘彻很想亲眼看看韩嫣的伤,奈何阿娇在。 阿娇很想单独与韩嫣说两句话,无奈刘彻在。 而韩嫣,尽管面上的微笑很累,他还得一直笑下去。他不能採取之前对待阿娇的疏离方式,因为他应对不来阿娇以身犯险的任何行为。所以他只好一面压着自己的情绪,一面违心的笑。 论心计,阿娇远不如韩嫣,自然不知道韩嫣在想什么,只知道他对自己不像从前那样冷清,直到韩嫣亲自送他们出府,她还沉浸在这份喜悦中。
第47页 “先生,快点养好身体,我们还能像从前那样合奏!” “是啊王孙,未来的太子太傅一职,也是留给你的。” ☆、情难断(三) 送走圣驾,韩嫣即刻回到房间,直接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又湿着在窗口站了半个时辰。 并非不清醒,只是想更清醒一点而已…… 韩说不放心韩嫣,每日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藉口到书房来看看他。 “大哥……你这是……” 泛白的嘴角艰难的扯了一下,“无事,我只是有点累,想再歇几天罢了。” “大哥,一切都会好的。” “会的。” 韩嫣的声音并没有因浑身冰冷而有丝毫颤抖,反而多了几分韩说期待听到的坚决。他的大哥是这样强大的人,绝不会因为这一点小事改变,韩家的未来,一定是光明的! 回宫之后刘彻即刻派了御医去韩府,之前还顾忌着韩嫣会怪他不知避嫌,但如今他去都去了,遑论一个御医。 御医带回了意料之中的答案,风寒,需要静养。 刘彻有些不悦,皱着眉头问御医,“是不是韩大夫让你隐瞒了什么,可是他身上的旧伤復发?” “微臣不敢隐瞒,韩大夫真的是染了风寒,数日未好可能是之前大夫开的方子不对症,微臣已经调整药方……” “若真是这样,那庸医……”简直该杀……思及韩嫣平日嘱咐他的不动声色,便把怒气压了下去。 “明日起,你就住在韩府,等韩大夫痊癒再和他一道回来,对宫内称病告假,朕的意思你可明白?” “喏,微臣明白。” 从韩府回来的日子过的飞快,转眼又是半月,这半月刘彻不在的时间,阿娇偷偷的绣了一个荷包,装的是她喜欢的艾草,因为艾草驱寒,她想韩嫣是需要的,荷包上是一只雏凤。 她是凰,那人,自然就是凤了! “慧儿,先生什么时候能进宫啊!” 阿娇的喜怒哀乐,大概没有人比慧儿看的更真切了。她还记得进宫的前夜,陈蟜来她的房间找她,问她愿不愿意留在府里留在他身边,即使心诚意真,他还是没能忍住说了一句,慧儿,其实你不陪着她,我不放心…… 是啊,不陪着她,怎么能放心?慧儿也的确这么回答,不陪着她,自己真的不放心。 她看到了陈蟜眼里的不舍和感谢。 她的心里也满满的事是这两种情感。 “娘娘,明日隆虑侯会来宫里,不如托他去瞧一瞧?” 阿娇进入未央宫的第二个月,陈蟜便迎娶了隆虑公主,封了侯位。 阿娇还记得那晚慧儿枯坐了一夜,虽未流一滴眼泪,可是她站在离她十步以外的位置,都能感受到她的悲伤。 “慧儿……”阿娇很心疼她,即使自己身份尊贵,也依旧改变不了什么,包括自己那尚在风中浮萍一般的情感。 “娘娘也许久未见隆虑侯,兄妹说说话想来陛下不会拒绝的。” 阿娇的要求刘彻怎么会拒绝呢,更何况还是见自己的兄长一面。 陈蟜来椒房殿的心情是复杂的,一方面他想念阿娇和慧儿,一方面又很怕见到慧儿……不过慧儿没给他这个机会。 “二哥找什么呢?” “慧儿……不在吗?” “去祖母那替我取东西了。” “也好。” “二哥,如果慧儿愿意做你的侍妾,你能像母亲对董君一样对待她吗?”阿娇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妹妹,母亲对你这般盛宠,你依旧要被这座宫殿束缚,更何况是我?我们都是生来就不自由的人,金玉其表罢了。” 陈蟜似乎较之前成熟了许多,除了那句“妹妹”而非“娘娘”的称唿。 “二哥……” “妹妹,你的心思慧……我早就知道了,日后若有选择的机会,二哥一定会帮你的!” 阿娇托他帮忙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一时间竟说不出了。 “二哥……” 小时候贪玩,仗着自己得宠到处恶作剧,在宫里有皇祖母荣哥哥宠,在侯府里就都是这个哥哥替她受罚。阿娇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又酸又甜的几乎要溢出喉咙。 “我也能猜到你叫我来有什么事,”陈蟜故作轻松的眨了眨眼,像小时候发现妹妹的小聪明一样,“听说韩大夫病了近一月了,我这几日寻个理由过去瞧一瞧他就是了……” “二哥……” “好了好了,幸亏我是你二哥,若我不幸在府里序齿第八,你岂不要养只鹦鹉了?” 阿娇盈着眼泪笑了出来,一拳打在他肩膀,却被陈蟜轻巧的接了过来,“你要是感谢我呢,就多多在陛下面前提提我,大哥不当事,往后陈家还是得靠我!”我在朝中能说得上话了,你这个皇后才不会被欺负啊…… “还有,若是看到顺眼的,替慧儿寻个好人家。” 近日朝中不□□宁,窦太皇太后一向敬重黄老之学,刘彻所兴的儒家与之冲突,一连提拔的几个儒学提倡者都被窦家联名罢免,新政更是惹怒了太皇太后,竟在长乐宫说出了刘彻不孝的话来。
第48页 听过韩说带回来的消息,韩嫣知道自己的病是不能再装下去了。 他到宣政殿的时候,刘彻正郁郁的伏在案前看大臣们写的奏摺,每翻一页眉间距离便近一分。 宣政殿的人见是韩嫣来也没有通报,而是悄悄的退开了。 “陛下……” 刘彻见来人是韩嫣,思绪杂乱的头顿时清爽了不少,一直向下的嘴角也弯了起来,“王孙,你终于来了。” 韩嫣颔首,桃花眼里映了三月的微笑,“嗯,我来了。” 与记忆里的少年重合在一起,暖流瞬间涌至刘彻全身。 那日,他被几个哥哥捉弄,在未央宫某个角落里暗自神伤,也是这个少年找到他,伸手拉他起来,拨云见日般的笑着说,“我来了。” 韩嫣给的建议依旧是忍,刘彻也明白除了忍他没有其他出路。 刘彻看着手里的酒樽,有些嘲讽的问,“王孙,我已经是皇帝了,为什么还是不如意呢?” “人生于世总会有不如意,农家担心雨水,商贾担心销路,何况是担着万民之忧的天子.陛下,你如今肩负的,是大汉朝八万里河山的子民,所以这些不如意,您是一定要经歷并且战胜的!胶东到长安的路有多远我们不知道,但一路的艰辛我们比谁都清楚,如今的路,总不会比那时候难走。” “我明白你的意思,明日,你就随我去上林苑狩猎,”刘彻一边自嘲的笑一边替韩嫣斟满酒,“这个解决方式相信皇祖母会喜欢。刚好阿娇一直吵着出宫玩,有你伴驾,算是了了她两桩心愿!” “陛下……” “王孙,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好了,既然已经决定了应对策略,就不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了,我们今夜不醉不归!” 韩嫣想要拒绝刘彻的安排,可是他想不出理由,也不该在刘彻最需要的时候离开。罢了,若是太过迴避反而不好,就还是这样顺其自然吧,到时候叫上韩说一起就是了。 韩嫣许久不饮酒了,他一向是自律的人,自从上次受伤便一直忌着这些东西,当然装病那桶冷水另当别论。 但是今夜的气氛容不得他不喝,他看得出来刘彻的郁郁不得志,那是当年想当太子时都没有的情感。无关乎尊贵的天子之位,那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的不甘,成就不得宏图的不甘,躲在妻族身后的不甘,以及不能给自己母亲荣耀的不甘。 再者,想到明日又要面对阿娇,他心里也很是难过。 “好,今日臣陪陛下好好醉一场!” 怀着不能说的心事,韩嫣第一次醉在了酒光里。 同样喝了许多酒的刘彻趁着最后一丝清明吩咐宫侍将韩嫣扶到床上,自己则去了椒房殿。 “娘娘,陛下来了……” 因为政事不顺,刘彻已有几日未来椒房殿,听到他来的消息阿娇还小小的吃了一惊。 “阿娇,阿娇……” “彻儿……”见刘彻的步伐都有些不稳,阿娇赶忙过来扶他,一靠近,果然酒气浓的很,“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阿娇……” 一边吩咐人去取醒酒汤一边扶着刘彻坐下来,“阿娇在呢,彻儿是因为皇祖母不开心吗?” “阿娇,阿娇你别动,让我好好看看你……” 阿娇哭笑不得的在她面前蹲下来,“好,我不动。” “阿娇,嘿嘿,这是你妹妹吗,怎么从来没听说你还有妹妹?” 阿娇不明所以的顺着他的目光瞧,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人已经醉的看不清她了。 “阿娇的妹妹,你帮我问问你姐姐,什么时候才能喜欢我啊,虽然她现在对我也很好,可是不是我想要的那种好……” 阿娇已经永远不会喜欢你了,彻儿,因为她心里有了旁人…… “娘娘,醒酒汤来了。” 阿娇苦笑着摆了摆手,“不用了,扶陛下去榻上歇着吧。” 刘彻推开过来扶他的宫侍,整个人贴在了阿娇身上,“不要,彻儿不要歇着,彻儿要给阿娇姐讲故事……” 阿娇无奈的拍了拍他的肩,“今天很晚了,明天再讲好吗?” 刘彻退后一步,伸出一根手指委屈巴巴地盯着阿娇,“那……就讲一个好吗?” “好,那就讲一个。” “阿娇姐万岁!” 听完第三个故事阿娇终于忍不住威胁喝醉的刘彻再不睡觉就把他赶出去,这才半哄半吓的把他打发睡着了。 由于前一夜折腾的太晚,第二日到上朝时间被叫醒的刘彻头疼的要命。 怕吵醒枕边的阿娇,他轻手轻脚的下床穿衣,顶着剧烈的头疼准备出门,却听到了身后的一声轻笑。 “彻儿不要走,留下来给阿娇姐讲故事啊!” 刘彻愣了两秒,回身勾唇笑道,“好啊。” 阿娇本来只是打趣一句,并未想到他会真的留下来,更想不到这会成为不久后废后诏书上的一句,“皇后失序。” ☆、情难断(四)
第49页 以留在椒房殿为藉口不去上朝,窦太皇太后并未说什么,窦家人更说不出什么来,倒是刘嫖进宫来说了阿娇几句不能恃宠而骄的话。 不过阿娇丝毫没有把这件事没有放在心上,因为那时候她正为要与韩嫣一同去上林苑开心着。 上林苑是贵族狩猎寻乐的好去处,从前阿娇也常同舅舅来这里,阿娇虽不长于骑射,但打上一两只野兔还是绰绰有余的。 “阿娇,想要什么,彻儿都给你打回来。” “话可别说太早啊,今日就我们几个,可没有人让着你!要不我们比比,你与韩说一组,我与先生一组,怎么样?” “好啊,输的人……” “输的人就给大家讲故事!” 阿娇调皮的吐了吐舌头,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居高临下的看着韩嫣,“先生放心,我是不会拖你后腿的!” 阿娇驾着马跑远,韩嫣看了一眼刘彻才无奈的追上去。 刘彻也很无奈,醉酒之时做了什么事他虽然没能全记得,却也有七八分的印象,虽然都是他的真情流露,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可总被当成小辫子总归是不好受的。 “看来在阿娇心里你哥哥比朕更靠谱呢!” 本来是玩笑的一句话,韩说却听的心惊肉跳,好在刘彻没多停留便也驱马进入了猎区。 “不和陛下一组,你会后悔的!” 林深处,阿娇忽然勒住了缰绳,韩嫣只好随之停下来。 “不和你一组,我才真要后悔,阿嫣。” “娘娘……” “别这么叫我,这里没有旁人,阿嫣,那时候你叫的我什么,再叫一次,好吗?” 韩嫣想要逃开,可是看到阿娇眼里的光,咬着嘴唇的模样,好不容易竖起的冰封就又化了。 “我……” 阿娇笑的更卑微了,“阿嫣,我没有想要什么,就只是一句称唿而已。” “……娇娇。” 一声娇娇,让阿娇瞬间眉开眼笑,却叫的韩嫣心里更加苦涩。 “……我们去寻猎物吧!” “好,我一定说到做到,不拖你后腿!” “……好。” 韩嫣先调转马头,阿娇缓缓的跟在后面,袖间的荷包摩挲着皮肤,甜蜜像是要溢出来。她就是这么容易满足的人啊! 这边两个人各怀心事,那边两个人却是斗志满满。刘彻拼着一口气要赢,韩说自然要全力配合。而韩嫣,一边想着不要抢刘彻的风头,一边又要照顾阿娇玩的开心,很是疲惫。 日头渐渐西移,阿娇竟没能射出今天的第一箭。 望着天边的残阳,阿娇小声嘀咕,“今天是怎么了,一只像样的都没遇上?” 韩嫣无奈,不敢怒不敢言,刚刚遇见一只白狐,阿娇居然说狐有灵性不肯让他放箭。 阿娇还在不自知的抱怨,“阿嫣,我们这样空手回去,肯定会被嘲笑的!” “再找找吧。” “是不是最近上林苑的猎物集体休眠了啊。” “不会,”韩嫣被阿娇着急的样子逗到,面上却还是淡淡的,“也许我们没找对地方。” “我们也走了好远了,除了那两只破兔子什么也没看到……” 在阿娇心里,野兔是她十二岁就能自己打来的猎物,今天才不要带回去丢人。 “不知道回去以后彻儿要怎么嘲笑我……” 韩嫣心里莫名紧了一下,余光瞥见阿娇再看自己,佯装生气的皱了眉,“你还说,刚刚那只狐狸一看就是上等……” “你这是……生气了?我不是看它像你……呀,不是像你,就是……别生气啊,我错了还不行……” 阿娇驱着马凑到韩嫣身旁,想要扯他的袖子撒个娇。 韩嫣条件反射的策马向后撤了一步,阿娇的手抓了空,前倾的身子没掌握好力度,踉跄着就要向下摔,慌忙之中回手去抓缰绳,马却因为她的晃动向前跑了几步。虽然跑的不快也不远,但这一小段距离已经足够阿娇摔在地上了。 阿娇在没抓到缰绳时就知道自己会摔下马,其实学骑马时也没少摔跤,所以自己并没有多少恐惧,反倒因为在韩嫣面前出丑自责,可是她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只能紧紧闭上了眼睛。 预感的疼痛没有出现,撞到的地方虽然很硬,可是好像带着些许温度,睁开眼睛,居然是韩嫣的胸膛。 “……阿嫣?” “你吓死我了!” 韩嫣下意识的把阿娇的头按在了胸前,发现不妥时却晚了,阿娇已经牢牢的环住了他的腰。 “原来你怕这个啊,那你以后见我多笑一笑,不要那种对谁都有的假笑,我就不吓你了,好不好?” 没办法说好,更没办法说不好,韩嫣认命的闭着眼睛嘆了口气。 到底要拿你怎么办啊? “……陛下。” “这事,你知道就行了,不用让你大哥知道。” “喏。”
第50页 “回去吧,清算一下我们的猎物。” “喏。” 早就带着猎物回到约定地点的刘彻和韩说等了许久也不见这两人回来,担心是不是遇到了危险便出来寻,没想到正看到阿娇摔下马的这一幕。 是自己太在乎阿娇了吧,才觉得刚刚她跌在韩嫣怀里的样子有些刺眼。 韩嫣是他最好的兄弟,阿娇是他最爱的人,他怎么能这样揣测对他最重要的两个人呢? 刘彻按了按眉心,一定是因为最近太累了…… “陛下,平阳长公主来了。” 三个姐姐里,刘彻与平阳最亲,听见她来,暂时把烦心事放下打起了精神。 “皇姐,你怎么来了?” “我们陛下有了阿娇,出来玩就再也不找我这个姐姐了!” 刘彻只好跟着赔笑,“皇姐说哪里话,最近心烦,就想出来走走……” 平阳瞥了一眼地上的猎物,又环视四周,问道,“怎么不见阿娇和你那伴读,啊,现在该叫韩大夫了……” 刘彻眯了眯眼,从平阳话中听出几分音来。 “前日去看隆虑,她与我说隆虑侯曾去过韩府,陈家与韩家并无交集,我有些疑惑……” 刘彻皱眉打断了她的话,“皇姐,你别打王孙的主意,姐夫仍然健在,你可不要做这些有损皇家颜面的事情!” 平阳的气势丝毫未减,反而提高了声音,“我们的好姑母,就是当今皇后的亲娘亲,不是就在府里养了……” “皇姐是说董君吗?那是我母亲收的义子!” 阿娇的声音伴着马蹄声由远及近,像是兴沖沖跑回来的。 “长安城的闲话啊,就是传的太快了,不能因为董君生的好看些就说是母亲的面首啊,彻儿你说是不是?我父亲的封号是堂邑侯可不是馆陶侯呢!” 刘彻一边接住从马上跃下来的阿娇一边笑着点头,想着阿娇这一出和当日在长乐宫替自己出头的样子如出一辙,能和姑母在阿娇心里的分量相平,心里不免雀跃起来。只是在瞥见阿娇骑回来的马时眼中的光又暗了不少。 阿娇注意到刘彻的目光,笑着开口,“那匹马不听话,只好交给先生驯服了。” 那边韩说已经帮韩嫣把刚猎的一匹狼抬了上来。 “彻儿你快来看,这箭是我射的哦!” “没想到娘娘箭法这么好!” 阿娇此时不能得罪,平阳很清楚,只好压着性子奉承。 从小被捧着长大,这样的话阿娇自然是听过不少,心里还记着刚刚平阳说的话,也没给什么好脸色。其实她只听到了那么一句,要不是平阳陡然提高声音,她也不会知道这个平时对自己和母亲客客气气的人会和刘彻说这样的话。 刘彻虽然也对平阳说的话不悦,但总归是自己的姐姐,便接了一句,“可不是吗?阿娇还与朕打了赌呢!” “这赌……还是我输了啊!” 看到刘彻带回来的一排猎物,阿娇厌厌的撇嘴,“今天先生都没有发挥实力,好几次都被猎物跑掉了。” 韩嫣只好顺着话接到,“是,许久未碰弓箭生疏了,今日是微臣的错。” 韩嫣说话的时候,刘彻一直注视着他,想从他的神色语气中听出一点点不一样,可是一如往常,韩嫣是个从不表现出自己心里想法的人,即使相处多年,他仍是看不懂。 “那按照赌约,就让先生讲故事吧!” 没有朝堂的纷扰,上林苑的日子很随心,若未发生那件事,这几日刘彻过得还是很自在。 但天子久不居庙堂总是不像话,于是在外待了近十日之后,一行人便打算回去了,启程之日,平阳邀请刘彻到自己府内小坐,阿娇却在刘彻答应之前先开了口。 “彻儿,我许久都没有回侯府了,不如你去平阳姐姐家,我回府看一看,母亲虽然常进宫,可我确实有些时日没见父亲了。” 阿娇说的恳切,刘彻本想说可以先去皇姐家明日再去姑母家,但一想到自己不能再耽误回宫的时间便点了头。不过他们此行并未带随从,他实在不放心阿娇一个人过去,要是从前,他一定毫不犹豫的让韩嫣送阿娇过去了,但一想到那一幕又有些不舒服,开口想把这差事交给韩说,又看到平阳注视韩嫣的视线…… “王孙,韩说,你们送皇后去侯府。” “……喏。” ☆、未央冷(一) 平阳侯府 “陛下好像不大高兴?” “皇姐,我们姐弟说话不必拐弯抹角,有话直说就是。” 平阳似笑非笑的用杯盖刮着浮在水上的茶叶,“该直说的话都已经说了,陛下不许,我还能有什么话说?” 刘彻笑着瞥了席间舞女一眼,暗想自家长姐找的人可不怎么样,“还以为皇姐邀朕来,是有别的办法呢。” “办法是没有,倒是有一件礼物送给陛下。” 话音刚落,舞女向四方散去,两名家僕抬着一人高的白幕出来,烛火映出白幕后面若隐若现的纤纤玉影,一丝兴趣被勾起,刘彻眯了眯眼。
第51页 将刘彻的表情尽收眼底,平阳勾了勾唇。 琴声流水般滑开,四周的灯火全部熄了,只有白幕舞者后有一点光亮。 水袖由柔到刚,是他很喜欢的渐变,琴音之中伴入了鼓声,四周烛火渐明,随着鼓点摇曳,到某刻戛然而止,白幕随之向后面的人影倒去。 刘彻一惊,本能的上前去扶,但他没能来得及触到,白幕破开。 垂首含笑的,是一个温顺的女子,柳眉清秀,双目含情。 “让陛下受惊,奴婢有罪。”女子盈盈拜倒,声音似水。 “是这道白幕的罪,与你无关。” 美人谁都爱看,刘彻自然不例外,但是从前,他最多夸上两句,绝不会有今日的兴致。 皇后不能专宠,是平阳与王太后的默契,可去哪里找一个能和阿娇相比的女人呢,平阳想起那年宴会刘彻看向殿中央甩了几下水袖的阿娇的眼神,便有了算计。 阿娇贪玩,虽然喜欢水袖可从未苦练,更是从未为了刘彻跳过。今日的舞,真是柔到了刘彻心里。 自刘荣走后,阿娇很少着素色服饰,刘彻还曾为这件事高兴过,可如今想想她新偏爱的红色,不正是韩嫣的最爱吗?忆起上林苑跌在韩嫣怀里的阿娇,苦涩又上了心头。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卫子夫。” “与朕进宫吧。” 阿娇比刘彻稍晚回宫,踏进未央的时候刘彻带新人进宫的消息已经传遍了。 阿娇没什么反应,倒是她身后的韩说脸色不大好。 “既然有人陪着,我就不去瞧陛下了,你帮我把这个交给他。” 阿娇带了从前自己抄的故事,原本想给刘彻做今日未陪他去平阳府的赔礼,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可是带都带回来了,总不能扔掉。 “娘娘……” “你不会想说些劝我的话吧,帝王三宫六院正常的很,我才没那闲工夫悲古伤今,你快回去復命吧!” 阿娇笑的很坦荡,韩说看不出来丝毫异样。他忽然想起刈扬,那个嘴硬心软的姑娘,每次一同练剑都会装作不敌输给他…… 阿娇和韩说不太熟,虽然不止一次外出但交流的机会不多,当然这也与她心里只能装下那么一个人有关,其余的心思还得掩着不被刘彻发现,自然没有精力再分心与旁人。 过了几个宫殿的岔口,见韩说还跟着自己,阿娇停下来不解的问,“韩说,你怎么还不走?” “卑职送娘娘回椒房殿再回去復命。” “这未央宫我闭着眼睛都走不丢,你放心吧。” “这是卑职的职责。” 阿娇无奈的蹙眉轻笑,“那如果,本宫想自己走走呢?” “那卑职……远远的跟着娘娘。” “随你吧。” 阿娇倒不是真的想自己走走,这么冷的天,鬼才想在外面漫步,一句“随你”说完,就疾步向椒房殿走去,倒像是赌气似的。 韩说哭笑不得,暗自感嘆这位皇后少女脾气的同时又想起自家大哥,伤感的嘆了口气跟上去。 “慧儿,我带陈叔做得点心回来了,快来尝尝。” 阿娇嘴刁的很,馆陶请了好几个专门做点心的师傅到府里,这位陈叔是在侯府时间最长的一位,也是阿娇最喜欢的一位。 “娘娘……” 慧儿欲言又止的样子把阿娇给逗笑,“你不会也想劝我吧?” 看到阿娇没心没肺的笑,慧儿总算是放了心。 上次撞见刘陵和刘彻后阿娇的模样她还记得,所以才会这么担心。 “但是……” “但装还是要装的,毕竟我是皇后,要大度,也不能不闻不问,刚刚在府里二哥和我说过了,真是奇怪,他居然还有这远见,早就预见到后宫会进新人?” 阿娇一边感嘆二哥成长速度之快,一边把带回来的点心拿出一块递到慧儿面前,“来,我一直在怀里揣着,还热着呢!” “你随皇后回来,可有听到宫中有什么话?” 刘彻这样问,韩说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这传言的源头恐怕就是面前这位主子。顺着他的话,韩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战战兢兢,“卑职……听到有人在传陛下带了一位美人回宫……” “皇后有说什么吗?” 因为韩嫣的缘故,刘彻已经把韩说当成亲信,说话也很少顾忌。 “皇后娘娘……原本带了份礼物给您,但是听到这话……就让卑职把这东西给扔了……” “什么东西?” 被精细丝绸包起来的是几十页纸,看上去有几年光景,笔迹他认得,就是阿娇亲笔,故事,是上林苑里打赌输掉的故事…… 韩说悄悄打量刘彻的反应,见他眉目越发温柔,不禁松了一口气,亏了从堂邑侯府得的丝绸赏赐,总算可以沖淡那日韩嫣在刘彻心里留下的不悦。 “陛下……那位卫姑娘,今夜要怎么安置?” “送去永巷吧。” 刚进宫就去永巷,宫侍不禁为卫子夫的命运多舛感嘆,却不敢表现出什么,只屈膝退下。
第52页 “……喏。” “王孙可有属意的姑娘?” “这个……卑职不大清楚,”韩说不知道刘彻问这话是因为那日平阳的话还是怀疑韩嫣和阿娇的关系,只好小心翼翼的回答,“不过之前大哥曾与卑职说过想娶位贤良淑德的女子,就像……大哥与卑职的母亲一样。” 贤良淑德,似乎与皇家的女子不沾边,起码不会和那位平阳公主和皇后沾边。 刘彻点了点头,又低头沉思了片刻,道,“张汤有位堂妹,我曾见过画像,应该符合王孙的标准,你回府和王孙提一下,问问他的意见。” “陛下这是……” “皇姐的话你也听到了,朕捨不得王孙去她府上,但她毕竟是朕亲姐姐,王孙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了,长安城里想嫁进韩府的姑娘应该不少,让他好好挑挑。” “喏。” 未央宫的长夜是冷的,当然那寒意阿娇从未感受过。 带回新人的这一夜,刘彻依旧来了椒房殿,且一连数日都宿在这里,未央宫就这样埋没了一个叫卫子夫的女人。 帝后琴瑟祥和,是万民之福,可只有真正经歷的人才知道冷暖。 从上林苑回来的第八天,阿娇终于寻到机会拦住了被刘彻召进宫的韩嫣,想把自己绣的荷包送给他,可韩嫣开口说的话却让她满心的欢喜全都凝住了。 “赐婚,和谁?” “太中大夫张汤的堂妹,张云惜。” “你答应了?” “陛下的旨意,不能不应。” 事实上,韩嫣在听到韩说带回来的消息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是个很理智的人,做事必先考虑后果,不和阿娇一直这样下去,最好的方式就是自己成亲,让阿娇断了念想。 可他低估了阿娇的心意,阿娇这样的人,对待感情就是一团火,除非用水浇灭,否则不可能逃开。 “阿嫣,你不喜欢她。” 望到阿娇闪光的眸子,韩嫣有些不忍,但还是狠心说道,“日子很长,总会喜欢的。” 阿娇赌气的扯着韩嫣的袖子,“不行!不许你喜欢!” 韩嫣嘆了口气,想把自己的袖子抽出来,却发现阿娇用了很大力气。 “不许你喜欢她,你不能喜欢她……” 隐忍的泪水一直在阿娇眼里打转,在韩嫣面前,她似乎一直是那个仰望者。好不容易见到韩嫣的让步,她真的捨不得这份小小的幸福。 “阿嫣,你……喜欢我的吧。” 喜欢两个字卡在韩嫣咽喉,不能吐出来。 喜欢,可是有什么办法呢。难道要一直这样厮混下去等到刘彻发现,或者瞒着刘彻,自己终生不娶…… 他能做的事实在有限的很,于阿娇,于自己,都是徒劳。 “阿嫣,不如我们离开长安吧。” 阿娇被自己说出的这句话吓了一跳,其实她从来都没有过这个想法,今天脱口而出实在是被逼急了。 “二哥会帮我们……” “娘娘,事情没你想的这么简单,就算我们能毫髮无伤的离开长安,我们的家人又该怎么办?而且,我不能离开韩家,堂邑侯府也不能没有你。” 阿娇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变得更加苍白了,她松开了拽着韩嫣的手,踉跄着退了两步。 “可是,为什么要让我遇见你呢……下次再见,你就已经是别人的夫君了……就像当初荣哥哥一样,不会再正眼瞧我了……” 也许是阿娇的模样太让人心疼,韩嫣还是没压抑住自己的情感,伸出手去揉她的头髮,“不会的,只要你愿意,我们还是可以和从前一样……” “不会了,你的妻子,会难过的……我已经对不起彻儿,不要再伤害别人了……阿嫣,你再叫我一次娇娇。” “……娇娇。” 眼泪终于决堤,阿娇扑到了韩嫣怀里,“阿嫣……” 阿娇的泪水如利器割在韩嫣胸口,每一滴都是一刀。 而他抚在阿娇后背的手也像是带着千斤重,压的两个人都不好过。 “阿嫣,再给我个机会。你成亲之前,如果我能想到两全的办法,你就带我走,好吗?” 喜欢的东西一定要去争取,这是阿娇十几年来一直坚持的信念,更何况是一生的幸福。 她没有逼他去想,即使她知道韩嫣比她聪慧有见识,但她很怕韩嫣会拒绝。 “如果我想不到,会祝你们幸福的!” 退开一步擦干眼泪,阿娇扬起笑容说了这句十分违心的话,之后,落荒而逃,匆忙的以至于从袖口掉出了荷包也没有发觉。 直到阿娇的背影消失,韩嫣依旧没有从阿娇伤心欲绝的眼泪中缓过神来,不知过了多久,风拂过脸上的清凉,他才惊觉自己是哭了。 情爱之事,当真是碰不得的东西,这一碰,他的前程,韩家的未来,原本的囊中之物,都变成了岌岌可危的东西。 他觉得自己需要一桶冷水清醒,呆滞的转身,视线却略过了地上的某样物什。
第53页 如果没有捡起这件东西,他也许真的与阿娇就此情断,一别两宽…… ☆、未央冷(二) 阿娇没有梨花带雨的回椒房殿,除了脸色仍有些苍白外情绪都很自然。 甚至在与慧儿说话的时候还显得很有兴致, “彻儿带回来的那个卫……” “卫子夫。” “对,她现在在哪里?” “在永巷,娘娘您怎么突然想起来她了。” “你让人去把她带过来,我有事找她。” 阿娇重新梳了髮髻,挑了金钗作饰,又换上只在宴会上穿的繁琐华服才宣卫子夫进来。 卫子夫着的依旧是那日进宫的白衣,在阿娇面前缓缓跪下,如弱柳扶风,有一种美人无骨的柔美。 阿娇勾了勾唇,这不是书里经常提到的美人模样吗? “你就是卫子夫?” “是。” “为子为夫,好名字。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卫子夫缓缓扬起头,低垂的眼眸也随之抬起,浓密的睫毛上沾了水雾,我见犹怜。即使阿娇是个女子,也不能不起怜香惜玉的心。 “陛下近日政事繁忙,也就没什么时间照拂你,你在宫里住的可还习惯?” 卫子夫不明白阿娇叫她来的意思,只好怯怯的点头,“谢皇后娘娘关心,奴婢一切都好。” “听说你善舞,上次没能去平阳姐姐那里见你一舞,想来可惜的很,今日本宫抚琴,便想到了你,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看你一舞?” 卫子夫惊慌的叩首,“奴婢不敢,娘娘想看,奴婢自当竭尽全力。” “娘娘,琴取来了。” 从接下琴到调弦试音,每一个动作都十分优雅,卫子夫看的有些呆了,美人在骨不在皮,身为女子,她的美貌无疑是上等,也是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利器,而阿娇身上的美,是她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 “有美一人,可好?”这样张扬的女子,笑起来居然又是温和无害的模样。 “……好。” 琴声自指尖流出,阿娇沉醉于有美一人的意境中,并无多少心思落在飞舞的卫子夫身上。本来这场舞,也不是为了自己安排的。 卫子夫的舞极美,让踏进椒房殿的刘彻有些恍惚。带她回宫已近十日,却是一刻都未曾念起过。此刻见她起舞,恻隐之心顿起。 “啊……” 琴声随着卫子夫的摔倒停下,阿娇随之站了起来。 “扰了娘娘雅兴,你该当何罪?” “娘娘恕罪……” “椒房殿的宫侍,都这样张狂的吗?” 刘彻几步跨过来扶起惊慌请罪的卫子夫,看到阿娇眼中的不可置信时却忽然有些后悔。正准备放开卫子夫时,阿娇已经拉着慧儿的手走到了他面前。 “慧儿不是宫里的人,原就是怕我在宫里受委屈跟来护着我的,若是陛下看她不顺眼可以卖臣妾一个人情,臣妾兄长陈蟜与慧儿青梅竹马,如今二哥虽然娶了隆虑公主,但想来隆虑姐姐不会介意二哥多娶个侍妾的。” 阿娇声色俱厉的说完,甚至还屈膝行了一礼,“夜深更重,臣妾就不留陛下了。” “阿娇……好,那就依你所言,朕也不打扰皇后休息了。” 阿娇看到了卫子夫倚在刘彻怀里露出的得意微笑,事实上,从刚才卫子夫故意摔倒开始阿娇就知道了这个女人的野心。当然这份野心她很喜欢,甚至很感谢。冷眼着看两个人离开,直到人影彻底消失才拉着慧儿回内室。 “娘娘,您刚才……” “阿嫣答应带我离开,我想来想去,还是只能找到二哥这么一个值得託付的人,虽然不是正室,但二哥的心我知道,一定不会委屈你的。” 比起自己的事,慧儿显然更在意前一句话,“韩大夫说……带您离开吗?” “对,不过在那之前,我还得再做一件事。” 刘彻拂袖而去当然不是为了卫子夫,第一次没了对阿娇的耐心,是因为阿娇口口声声的“臣妾”、“陛下”。在她心里,自己甚至比不过一个宫侍…… 在刘荣的阴影里活了那么久,事事小心,处处留意,生怕一个细微的举动惹阿娇不悦,这样的日子他真的过够了。 “陛下……” 跟着刘彻出来的卫子夫被他的阴沉脸色吓到,懦懦的开口唤了一声陛下。 声音极轻,刘彻却顿住了脚步。 “卫子夫……” “奴婢在。” “想要什么名分,朕给你。” 卫子夫封夫人的消息隔天便传遍了未央宫,在阿娇之前作出反应的,是馆陶。 当然馆陶没有直接去找刘彻,她是去了漪澜殿。 于是傍晚,阿娇刘彻卫子夫,连同隆虑陈蟜都聚到了这里。 “上个月还在长安城传颂的金屋藏娇,不过几日功夫,就变成了未央神话了!” 阿娇到漪澜殿的时候,馆陶正明里暗里的发泄着心里的不快,馆陶出了名的尖酸刻薄,阿娇又忽然有些同情刘彻。
第54页 “母亲,也不能这么说,金屋藏娇都过去多久了,长安本来就是个健忘的地方。” 阿娇越是这样说,馆陶就越是心疼。 “陛下,当年您还是胶东王时说要娶娇娇,是怎样保证的,如今才多久……” 馆陶的跋扈让阿娇有些心慌,“母亲,自古哪家帝王不是三宫六院,彻儿登基也有些日子了,后宫只有我一个人也说不过去。” “小妹进宫数日,倒是比从前懂事了许多。”陈蟜在卫子夫身上扫了两眼,话里有话。 刘彻始终没有说话,王太后只好出来打圆场,“阿娇这么明事理,卫夫人,你以后可要好好侍奉皇后,知道吗?” “喏,臣妾定好好服侍姐姐。” “母亲,我记得我是家里最小的,父亲还一直为您没能再生个女儿烦恼来着?” 馆陶心领神会的点头,“是啊,你父亲还不止一次的念叨你入宫后没人在他身边吵闹不习惯。” 阿娇轻哼了一声,“那这声姐姐,我可担不起。” 刘彻终于开口,因为阿娇这句听上去像是为了他而吃醋的话,“不是皇后说,理解朕的三宫六院吗?” 阿娇继续冷笑,“这和我没有妹妹有关系吗?” 两人一来一回,倒真像是小两口吵架似的。 如果卫子夫能起到这个作用,刘彻想留着她也是可以的。毕竟他在阿娇身上感受到的情谊,太少了。 韩府 距离他应下那门婚事已过去了三日,每一日韩嫣过的都很煎熬。 盼着赐婚的旨意在阿娇做什么事之前下来,又怕阿娇真的会做傻事,到时候即使旨意下来自己也不能不管。 小心翼翼地摩挲手里的荷包,韩嫣自嘲的笑着,“娇娇……拿你怎么办才好……” 荷包上的刺绣并不精緻,可一针一线都是心意,如果没有在灯下将荷包打开,看到里面一张写满了‘嫣’字的纸,他也不会知道这是送给他的。 卫子夫入宫的消息他知道,却不知道阿娇会用这个做文章。 “要我怎么办才好……” 陈家有馆陶,可是韩家,他真的能交给韩说吗? “公子,隆虑侯来访。” “隆虑侯……快请。” 陈蟜自娶隆虑公主,就变了模样,再不是从前的二世祖了。没有什么客套,陈蟜直接开门见山。 “我来只是想告诉你,阿娇为了和刘彻生分,已经把卫子夫送到他身边了。” “什么?” 卫子夫进宫韩嫣当然知道,可是他得到的消息是刘彻始终没有召她侍寝…… “阿娇和我商议,等到时机成熟,她会假死离开未央,并留书求皇祖母将她葬在陈家陵园,到时候我会寻空把她带出来。你只要寻个藉口,说是爱上了哪家商贾的女儿要随她远游,凭陛下对你的偏爱,只要你坚持,他不会不应的……” “侯爷,皇后娘娘还是孩子,您也是孩子吗?” 没有因为他的打断不悦,陈蟜只是很认真的望着他,“韩嫣,我只问你,要不要带阿娇走?” 他不能自私的把韩家的重担撇给韩说,可是同样,他也不能把阿娇扔在深宫中…… 门外不知是踩滑了石板,发出极低的声响,韩嫣警铃大作,即刻奔了出来。 走到门口,瞥见熟悉的衣角,他嘆了一口气。 陈蟜在他身后问,“是谁?” “外面风大,吹折了嫩竹。兹事体大,容我再详细计划一下。” “好,我等你的消息。” 自从知晓自己的心意,韩嫣就只能藉助薰香入睡,今夜燃了许久的香,他却坐在案前,迟迟没有睡意。 “公子……” “刈扬,你来了。” 刈扬是犹豫了许久才来找韩嫣的,可来了之后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公子真的要走吗?” 韩嫣提笔写着什么,没有抬头,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公子……” “小说做事有些鲁莽,你要经常劝着他,原想再留几年,可如今等不得了。刈扬,你懂那种感觉吧?” 刈扬想到韩说在韩嫣面前护着自己的模样,忽然就笑了,是了,她懂。 “公子,刈扬能为您做些什么吗?” “倒是有一件事,只能你做。” “什么?” “我离开这件事,不要告诉小说。这个,我走之后再给他。” ☆、未央冷(三) 那时候觉得自己终于做了这辈子最重要的决定,似乎可以看到未来的模样,可是,变故总是那么猝不及防。 韩嫣打点好一切进宫准备告诉阿娇自己的决定,却被慧儿拦在了椒房殿外。 “娘娘说不想见您。” “娘娘是在闹脾气吗?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说,请慧儿姑娘通传一声。” 韩嫣显得有些焦急,因为他今日进宫匆忙,甚至没有找什么理由就来了椒房殿,被刘彻知道并不好解释。
第55页 慧儿的态度却很坚决,“不用通传,娘娘说了,不管您有什么事,都不见。” 韩嫣想不出阿娇为什么转变的如此之快,不解问道,“慧儿姑娘知道娘娘是因为什么事而生我的气吗?” “不是生气,是心凉。韩大夫,当年荣王妃的孩子,是您向陛下提议打掉的对吗?” 慧儿冷冷开口,话语如冰一样冻住了韩嫣脸上的表情,有那么几秒,他甚至忘记了唿吸。这事,阿娇怎么会知道…… “韩大夫请回吧。” 不知是突如其来的打击让韩嫣失了理智,还是一直堆积的情感终于爆发,他居然推开慧儿向殿内跑了进去,“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娇娇,这件事我可以解释……” 阿娇脸上还带着未干的眼泪,恶狠狠的盯着韩嫣,“解释?你不会要解释那时候就喜欢我,所以容不得我喜欢的人对我还有一丝挂念吧?韩嫣,你知道那时候我有多伤心吗?” 他知道,他当然都知道,可是那不是他的初衷…… 不,是他的初衷,可是他是为了保住刘荣的命,不然,以刘彻的性子,是一定不会留着刘荣的。 “娇娇,你听……” “别叫我娇娇……” 挥开要为自己擦眼泪的手,阿娇转身想往内室跑,却被韩嫣从身后紧紧环住。 “放开过你好多次,这次真的不想再放手了。娇娇,当初那么做事出有因,那是伤害最小的办法……” “什么事出有因?朕怎么不知道?” 刘彻突然插进来的声音让两个人都吓了一跳,韩嫣的本能反应是转身拦在了阿娇面前,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震怒的刘彻阿娇是第一次见,颇有深意的剜了她一眼之后,刘彻过来扯着韩嫣的胳膊将他拉了出去。 韩嫣的身体一直没有恢復好,敌不过刘彻,被拽的有些踉跄。 但刘彻将怒气撒在自己身上,他还是很欣慰的。 可刘彻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冷哼了一声,“不要以为她没事。” “陛下,您误会娘娘了,刚刚是臣妄图染指……” “王孙,你辅佐的刘彘,难道是个傻子吗?” 一句话将韩嫣心中想了好几遍的解释全部挡了回来,只能任由刘彻拖着回了宣政殿。 “陛下……” 当值的韩说被吓到,视线瞥到韩嫣时脸色更是暗了一度。 “都下去!” “喏。” 宫侍全都退下后,韩嫣才踌躇着开口,“陛下,您听臣说……” “你现在最好不要说话,不然朕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刘彻一直没有松开韩嫣,头上的青筋随时要爆开,韩嫣一开口,少有的理智也不剩了,直接将韩嫣往榻上一甩,扯了腰间玉带绑住他的双手,之后又系在了床头的栏杆上。 韩嫣被这举动吓到,一时竟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知道害怕了?”刘彻的笑声像是从地狱传来,让韩嫣不停的发抖,可更疯狂的还在后面,刘彻竟然猩红着眼睛去解自己的衣带,“如果朕想同时留住你们两个,是不是只有这么一种方式。” 韩嫣当然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僵直着身体不敢动,也不敢再说话。 双手撑在他的耳侧,病态的笑从头顶传来,暖气夹着丝丝寒意,“从前我一直以为阿娇的想法好猜,你的心思我从来都看不透,可是现在好像反过来了,阿娇对你的感情我从来都没有看清楚过,你的心却这样明显……” 韩嫣双手紧紧抓住腰带,极为隐忍的叫了一声,“刘彻……” “叫我的名字了?当初我怎样要求你都不肯叫,王孙,我是不是还该感谢你们这段没来得及有结果的感情,让你我的感情更近了一步?” “别再往下了!” “王孙,也是会对我发脾气的啊,王孙,你还记不记得从前问过我,对我来说你和阿娇谁更重要,现在我告诉你答案好不好?” “呃……” 落在锁骨处的手忽然用力,力道几乎可以将骨头折断,刘彻自顾自的笑开,“王孙,天下谁都可以背叛我,只有你不可以。” 移至另一边的锁骨,同样力气的一捏,韩嫣已经疼出了冷汗。 “……臣该死。” “你是该死,可朕捨不得你死。” 刘彻看上去很理智又很偏激,韩嫣不敢再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怕因此激怒他。 刘彻显然也不想听他的任何解释,可不说话的韩嫣同样让他恼火,伸手去扯他已经半开的中衣。本来只是想让他好好看着自己,没想到竟从中衣与外衣中间掉出了一样东西。 韩嫣本能的想去捡,无奈双手动不得,身体刚伏起就又跌了下去。 刘彻因这个举动更加不悦,伸手将那东西捡了起来。小巧的荷包上绣了一只火凤,是阿娇的绣工,他认得,因为他曾因一方方歪歪斜斜的鸳鸯手帕开心了好久。 “这是臣在……” “韩说,去把皇后请来!”
第56页 “……喏。” “陛下……” 从刘彻带走韩嫣,阿娇就一直处在惊慌的状态。 她想跟去看看,又怕自己会让事情更加严重。 “慧儿,他会死吗?” “不会的,陛下一直很重用韩大夫。” 慧儿心里也没有底,但这时候她只能这样安慰阿娇。 “可是刚刚彻儿的眼神,恨不得杀了他。” 都怪她一定要在今日拦着他,若是肯好好听他解释,哪怕当面冷冷的告诉他自己不要和他走了,也不会有这样的结果…… 阿娇见到韩说瞬间就站了起来。 “你哥怎么样?” “陛下让卑职来请娘娘过去。” 韩说的态度算不上好,但阿娇顾不上计较,连外衣都没披就跑出了椒房殿。 “阿嫣……”被眼前的画面吓到,阿娇停在原地不敢迈步。 “阿嫣?” 刘彻挑眉,声调也上扬起来,刘彻什么都没有做,但满室暧昧的气氛像是什么都做了。 “王孙什么时候取的新名字?” 知道此刻自己有多狼狈,韩嫣歪过头闭上了眼睛。。 阿娇慌忙的解释,“彻儿,是我一厢情愿的要喜欢先生,先生一直在拒绝,今天是实在被我逼急了要给我讲道理的……” “陈阿娇!那日上林苑你在他怀里我可以骗自己是意外,今日椒房殿你在他怀里我可以骗自己是情难自已,可这个荷包呢?你是凰,他是凤,我算什么?我这只龙算什么?” 荷包被扔在了脚边,阿娇伸手去捡,却在手指触碰到之前被一股力量提了起来。 “咳……” “阿娇,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吧?每日在我身边演戏,累不累?” 阿娇噙着泪一再摇头,“不是的……” “你不就是仗着我喜欢你,还有你,你们仗着朕的信任,一个两个的都来背叛朕!” “彻儿……” “今天,我就断了你这个念想。” 刘彻松开阿娇,几步跨到榻前压在了韩嫣身上,与刚才的威胁不同,这次刘彻动了真格的,直接去扯他的下衣。韩嫣尽了全力挣扎,却被刘彻轻易的压制。 阿娇呆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一边冲过来拉刘彻一边喊韩说。 可是韩说被刘彻一句话吼在了原地。 “再靠近一步,韩家和你,都给他陪葬!” “刘彻!” 被推倒在地的阿娇忽然吼了一声,取下髮钗抵在了自己颈间。 时间静止,刘彻终于停了下来。 一道血光闪过,阿娇向后倒去,想不到更好的解决方法,阿娇只能伤害自己。 “阿娇……” “娇娇……” 伤口很深,阿娇整整发了三日高烧。 这三日,她一直在念着刘彻的名字,可是说的,却是与韩嫣的故事。 “是我一厢情愿的要喜欢他,和他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他每次都拒绝……” “真的没有关系……” “彻儿,都是我的错,和他没有关系……” “陛,陛下……” 慧儿端着熬好的药进内室,见到刘彻阴沉着脸色站在榻前,惊慌的请安。 没有得到回应,慧儿壮着胆子走近几步,小心翼翼的开口,“陛下,娘娘今日的烧退些了……” “嗯,把药放下吧,朕来餵。” 慧儿有些不放心榻上的阿娇,但也不能违抗刘彻的命令,只好把药碗放下退到了外间。 榻上的阿娇还在梦呓,哆哆嗦嗦很恐慌的模样,刘彻的目光越来越冰冷,端起药碗勐灌了自己一大口就压到了阿娇唇上。 苦涩充满着整个口腔,伴着忍住的泪水直流到心里。 阿娇咳了两声,药呛出了大半。 “不要……好苦………” “你也知道苦吗?” 刘彻冷笑着捞起阿娇,举着药往她嘴里灌。 那一声声为了替别人求情叫的彻儿,让他的心疼自责全都转成了愤怒。 “嗯……不要……阿嫣我不喝……” 阿嫣?你现在就只知道你的阿嫣! 药碗被摔到地上,阿娇也因刘彻起身跌回到榻上。 慧儿一直在外间候着,听到声响立马奔了进来,扑通一声跪下,“陛下……娘娘尚昏迷着,说的都是胡话,陛下不要与娘娘计较。” 刘彻盯了她一会儿,俯身捏起她的下巴,“你说,朕若杀了你,你主子醒了还会自杀吗?” 刘彻说的虽是气话,眼神却格外认真,慧儿一时失了言语。 “你在她心里,应该还没重要到那种程度吧,毕竟当年为了刘荣,她也没有用自己的性命威胁我。” 松开慧儿,刘彻转过身重新审视着榻上的阿娇,因高烧泛红的双颊,因刚刚自己折腾变得更加虚弱的唿吸,以及颈间刺眼的布带……
第57页 从前他以为,总有一天她能看到他的好,如今才知道,她的眼中从来看不到自己。 想离开他么? 不可能! 你想走,朕偏要留着你! 但是旁人,朕不会留情! “椒房殿管事宫女慧儿,服侍皇后不周致皇后病卧床榻,朕念皇后与其感情深厚,今逐出未央。” ☆、未央冷(四) 除去那两个人,刘彻办事一向雷厉风行,当晚慧儿就被赶出了未央,连东西都来不及收拾。 阿娇自尽的事没有传到堂邑侯府,所以不能让慧儿活着走到那里,这是刘彻给韩说的命令。 韩说比慧儿早出宫,提前到府里通知了刈扬,两个人分别去了堂邑侯府和隆虑侯府外等候。 慧儿是一路跑到隆虑侯府的,站在巷口喘气的时候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来时路上的灯火到这里似乎到了尽头,除了隆虑侯府四个大字下挂的灯笼还亮着,目光所及的其余地带都是漆黑。 搓了搓手,刚迈动脚步,就觉眼前一黑,有麻袋套住了她的头。 “救命……” “姑娘,抱歉。” 刈扬利落的抽出手刀准备向下,却在寒光闪过那一瞬被捏住了手腕。 “敢在我隆虑府前杀人,活腻了吧?” 很张扬的口吻,与那个人如出一辙。 夜深人静,刈扬想不到还会遇见陈蟜,一时有些慌乱,握刀的手被限制使不上力,只能用另一只手去切陈蟜的后颈,却被陈蟜警觉的挡开。 “阿融……” 被蒙住头的慧儿听到陈蟜的声音,弱弱的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就是这一声低吟,让陈蟜失了先机,刈扬立刻反守为攻,将刀横在了陈蟜颈间。 “侯爷见谅,我也是为主子办事。” 但是刀背击到陈蟜后颈前,膝盖后侧遭到一记重击直直的跪了下去,因为膝盖受过重伤,这一击几乎是致命的,该死,居然没有防身后! 慧儿头上的麻袋已经被取下,人也被陈蟜揽到了怀里,“怎么是你,慧儿?” “阿融……陛下,陛下要杀我………快去救娘娘,她……” “陛下……阿娇怎么了?” 陈蟜皱眉,若有所思的瞥了双手被擒的刈扬一眼,对他的护卫道,“先把她关到柴房去吧。” “喏。” “阿融……” “慧儿,我在呢,你慢慢说……” “陛下发现了韩大夫和娘娘的事,把韩大夫软禁在宣政殿,娘娘为了救他,想要自尽……” “什么? 慧儿花了很久才把前因后果讲清楚,陈蟜哄着她到深夜才把她哄睡,又调了几个人守着厢房才离开去柴房。 陛下发现了阿娇的事情,他需得快速想出应对之策,现在只能从这个小刺客身上下手。 “把韩大夫软禁在宣政殿……” “陛下发现了韩大夫和娘娘的事……” 刈扬被关在柴房两个时辰,想的只有一件事,公子做事一向周全,陛下怎么会发现? “你叫什么名字?” 不语。 “谁派你来的?” 不应。 陈蟜没有多少耐心,将脚踏在刈扬还流血的膝盖上一碾,“我再问你一遍,谁派你来的?” 剧痛让刈扬额上起了层汗,她咬牙回了一句,“任务失败,我的命就是你的,取……不取是你的事。” 陈蟜目光一沉,附身抬起她的头,轻柔的抹了一把她的汗水,“你主子很有眼光,能挑到你这么好的狗,他也一定是条好狗吧?” 这句话让原本意志消沉的刈扬暴躁起来,“不许你这么说公子!若不是你的好妹妹,他才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愤怒的想起身,却忘了自己双手被绑,腿也受了伤,只能无助的摔倒… 陈蟜变了脸色,“韩嫣?你主子是韩嫣?他要你来杀慧儿?” 自觉说多了话,刈扬一阵懊悔,别过头不肯再多说。 陈蟜当然不能任她沉默,揪住头髮让她看着自己,“阿娇对他情深义重,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陈蟜眼中的质疑让刈扬无法忍耐,“你不如问问你妹妹她在搞什么名堂?公子进宫本来要带她走,可是进了宫就没再出来!” “所以,让你来杀慧儿的人……” “当然不是公子,为了心中所爱,他已经决定放弃一切,怎么会杀她的贴身宫女?” “那到底是谁?” “……我不能说。” “难道你不想救你家公子吗?现在能救他的人,只有我了。” “你可想清楚了,现在能救他的人,除了我挑不出第二个!” 刚才陈蟜说起她的主子,她下意识的就想到了韩嫣,可是明明,韩嫣已经把自己拨给韩说了。 韩说,韩说为什么要让她来杀慧儿,是为了救公子吗? “是韩说吧。” 是肯定的语气,刈扬停顿了片刻,忽然忆起那晚她将韩嫣与阿娇的故事说于韩说听请他帮助韩嫣离开时,韩说那晦暗不明的眼神。
第58页 勐的抬起头直视陈蟜,“你真的会救公子吗?” “除了相信我,你无路可走。” 韩说……真的站在了韩嫣的对立面吗?他们是亲兄弟啊…… 又是良久的沉默,陈蟜没有打断她,她在取捨,他看得出来。 可他没有太多时间,现下宫中情况不明,他需要做充足的准备。 “虽然不知道你与韩说有什么情谊,但韩嫣对你,应该很重要吧。我很欣赏他,当然这欣赏都来源于阿娇对他的好感。所以为了阿娇,我希望他无事。” “你打算怎么做?” “你先说你知道的。” 陈蟜眯了眯眼睛,拂袖坐在了她面前。 “我……” 刈扬说了她知道的,从那日陈蟜走之后他做的决定,到他说起阿娇时他眼底的温柔,以及她说于韩说听的初衷。 “你能先放我出去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可以放你出去,但你不必问,我可以给你答案。” 刈扬愣愣的望着陈蟜,直觉他会说出让她难以接受的话来,但并不是什么残忍的话。 “韩家不能没有韩嫣。” 是从前韩说对她说过的,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和现在的陈蟜一样,面目清冷,无喜无怒。 “我放你走,条件是告诉韩说该杀的人已经杀了。” 阿娇是在亥时一刻醒来的,睁开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烛光才恢復意识,哑着声音唤了一声慧儿,却没有得到回应。 艰难的支起上半身四周打量了一圈,是她的椒房殿没错。 “慧……儿……” 依旧没有回应。 想下床倒杯水喝,可起身已经花废了太多力气,再挪不动一分,只能无力的跌回了榻上。 她睡了多久了…… 慧儿是睡下了吧。 那个人,还好吗? “姐姐醒了。” 这声音怎么……有些熟悉…… 柔美的声音在冷清的椒房殿内显得格外清晰,阿娇忽然记起了这个声音的主人,卫子夫。 “妹妹每天来一次椒房殿,就怕姐姐醒着的时候见不到人心慌。” 阿娇没有听她说的什么,看到她双唇一开一合,直觉头晕目眩。 “倒杯水给我……” 习惯性的命令口气让卫子夫有些不舒服,但阿娇现在毕竟还是皇后,尽管不知何处惹了刘彻不快被冷落,总归是后宫之主,她的话自己不能不听。 倒了水递到阿娇手里,居然还得了一句多谢,望着喝水的阿娇,卫子夫一时有些失神。这样生来就什么都有,一身傲骨又让人讨厌不起来的人,真是让人嫉妒啊! 原本掩着的兇狠目光终于显露,她快速将袖中的布偶扔在了塌下。 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接回茶杯时还问了一句,“姐姐要不要再喝一杯?” “不用了,你帮我叫一下慧儿吧。” “慧儿啊,她因为伺候姐姐不周被陛下赶出宫了。” 卫子夫平缓的语调让阿娇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她去哪里了?” “妹妹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只知道被赶出了未央宫。” 赶出未央宫? “彻儿……” 刘彻,是在惩罚她,罚她背叛了他,可是为什么不冲着她来? “我要去找他……” 顾不上此刻虚弱的身体,慌忙的下床往外走,却被卫子夫一把拉住, “姐姐,姐姐当心身子,这椒房殿,你暂时还出不去。” “什么?” “不信,姐姐出去看看……” 被卫子夫半扶半推的带到殿门,阿娇才看清椒房殿外围了许多侍卫,所以,她是被软禁了? “我醒了,你告诉他吧,没事不要来了。” 把刈扬和慧儿的讲述拼在一起,陈蟜大致知道了整件事的始末。 朝堂中如今还是窦家的天下,刘彻不敢对阿娇做什么,所以才拿慧儿撒气,按照慧儿的描述,也的确如此。 不管怎么说,他须得进宫去看一看阿娇再做其他的打算。 但他不能自己去,因为在刘彻面前有分量的人不是他,是馆陶。 阿娇入宫前劝他不要与董偃起争执,既然母亲的事他们管不得不如坦然面对,兴许哪天还有求得到董偃的地方。虽然心里还是因着父亲厌恶董偃,但那之后陈蟜便不再与他作对,甚至自立府邸后每逢节日还会送去一份薄礼……如今,倒是可以去那里碰一碰运气。 原没有报多少指望,不成想董偃竟答应的很爽快。 匆忙写了几个字交于他,郑重的行了一礼。 “往日多有得罪,有劳董君了。” “小侯爷不必多礼,这是董偃应该的。” 当日阿娇的刻意讨好没有白费,虽没能帮她留下刘荣,却阴差阳错的成全了现在的有情人。 椒房殿又有人来访已经是三日后,阿娇几次想逃出去都没有成功,见到馆陶时她不能不激动。 “母亲怎么来了……”
第59页 阿娇一直是她馆陶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宝贝,几时遭过这样的罪,她心疼的抚着颈间缠绕的白纱,泪光闪闪,“还疼不疼?” “母亲,阿娇好疼……” 泪痕还闪着光,馆陶轻轻的替她拭去,“你这孩子,受了委屈也不知道和母亲说,那卫子夫不过一个贱婢,也犯得着你这样为难自己……” 阿娇的身体微微发着抖,她快速把馆陶的话回想了一遍,琢磨着刘彻应该是解释她在因为卫子夫才如此,不禁苦笑了一声。 “他到底是捨不得,还是不敢动我?” 馆陶以为她还在为卫子夫别扭,轻拍了拍着她的背,“放心,母亲会给你出气的。” 说来真是巧,馆陶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走进了殿内。 “姐姐这几日可好?” “见到皇后居然不行礼,卫夫人这规矩是谁教的?” 卫子夫并不知道馆陶在,她以为阿娇尚在禁足期间不会有人来,而她只是来看看那个娃娃有没有好好的放在床下…… “臣妾不懂规矩,姐姐恕罪……” 不等阿娇回话,馆陶继续道,“偃儿,你来说说这罪该怎么罚。” 董偃笑了笑,“按未央的规矩,对皇后不敬,轻者掌嘴,重者杖毙。” “臣妾知错了,娘娘饶命,公主饶命……” “既然卫夫人知错了,就小惩大诫一下,来人,拖出去杖责二十,离椒房殿远些,皇后听不得鬼叫。” “喏。” ☆、未央冷(五) 卫子夫很快被拖了下去,阿娇还靠在馆陶怀里,她知道馆陶的锋芒太过需要收敛,可此刻她顾不上这些…… “母亲,彻儿在哪里?” “亏得你还惦记着他,他现在在漪澜殿。” “母亲可去瞧过皇祖母了?” “还没有,听你二哥说你和陛下闹别扭,我就先去找了陛下……” “母亲,母亲可有慧儿的消息?” 馆陶脸色变了一变,摇头不再言语。馆陶知道阿娇与慧儿亲近,所以对陈蟜告诉她慧儿被杀的消息闭口不谈。 “彻儿恼我迁怒了她,母亲你在宫外替我寻一寻吧。” “……好。” “母亲去瞧瞧皇祖母吧,我有阵子没去请安了,让皇祖母放心。我有点累,想睡一会儿。” “好,母亲明日再过来看你。” 阿娇急于让馆陶离开,是因为刚刚董偃趁着馆陶对卫子夫发难,偷偷的塞过来一张纸笺,她想知道那上面写了什么。母亲知道了她的处境,不管刘彻是怎样描述他们发生的事情,都不会再软禁她了,但是韩嫣…… 她只记得自己的血在一点一点流失,记得两个声音在喊她,可声音越来越远,后来就听不到了。 梦中都是刘彻要杀韩嫣的画面,她很怕。 打开纸笺,认得是陈蟜的字,“不要相信韩说。” 她几乎立刻明白了二哥的意思,说的是韩说那夜来椒房殿告诉她的事。 “娘娘知道临江王妃的孩子是怎样流掉的吗?” “是大哥。” 就只短短的两句话,他怎么就轻而易举的相信了呢? 韩嫣那样激动的和她解释,她却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如果她肯好好静下心来听一听…… 从前她只想着有一日的快乐就多享一日,可自从传出韩嫣要成亲的消息,她就在认真的想了他们的未来,刘彻不傻,他们的关系早晚会被发现,所以不能这样下去,假死离开,是最好的方法。 可是现在,被她自己弄砸了…… 撑着虚弱的身子下床,出了殿门果然没有再看到那些侍卫。 连外衣都没顾得上披,阿娇几乎一路飞奔,到了宣政殿。 韩嫣依旧以那个姿势躺在榻上,似乎几天都没有动过。 他合着眼睛,眉间尽是憔悴。 “阿嫣……” 韩嫣被惊醒,第一反应是扭过头不想让她看到自己,顿了一瞬又缓缓回过来,“娇娇,你还好吗……” 阿娇摇着头扑倒榻前,“不好,我不好……” 没有眼泪,可是她说一个字就会抖一下,韩嫣看着很心疼,想伸手扶她起来,无奈双手还被束着。 阿娇才想起来去扯绑他的衣带,可是解了半天都解不开。 “别解了,娇娇,被陛下看到又要生气,你不该来的。” 阿娇一个劲的摇头,可是越急手下越乱,看着韩嫣被磨红的手腕,她又是一阵自责,“那时候,我该听你说的……” “娇娇,我是为了保荣王爷的命……” “都是我的错,他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有冰凉滴到韩嫣的脸颊,他仰着头看阿娇,那双早就哭红的眼睛里,此刻都是他。 “娇娇,不要哭……别哭,是我错了,我该早一点看清自己的心,早一点做决定……” “不是的,阿嫣……如果我没有招惹你……”
第60页 “娇娇,下一世,先爱上我好吗?” “不,下一世,我要只爱你一个。” “娇娇……” 手腕间的束缚终于松懈,韩嫣双臂早已麻木,但还是快速直起身将阿娇拥进了怀里。只是除了叫她的名字,他再说不出来一句话。 刘彻的确没有回宣政殿,可他去了椒房殿。 去椒房殿的时候,他打发韩说回去餵韩嫣吃午饭。 因此韩说见到了这一幕。 说不动容是假的,可是理智让他快步过来拉开了阿娇。 “娘娘请自重。” 自顾自的行了一礼,转身过来去捆韩嫣的双手,韩嫣没有反抗,像是已经习惯了韩说对待他的态度。 阿娇再次想起了二哥写给她的话。 “不要相信韩说。” 韩说没有回头,一边替韩嫣调整姿势让他舒服一些一边开口,“陛下去椒房殿了,娘娘快回去吧,宣政殿的人不会多嘴,但是娘娘最好想好藉口。” “回去吧,我没事。” 韩嫣甚至还露了个微笑给她。 是往常让她很安心的微笑,可是此刻,她丝毫不觉得安心。 但她不能不离开,刘彻见不到自己有什么后果她不敢想,但她不想再连累韩嫣…… “大哥想吃什么,我让他们做了送过来。” “滚。” 韩嫣待人从来含笑,极少生气,这几日对韩说,却是除了这个字没再说过旁的。 “那我让他们做些简单的,我猜大哥此刻胃口也不会太好。” 又是自顾自的说完,收拾着东西出去了。 刘彻在的时候,是会解开双手让他自由活动的,当然也是因为他逃不到哪里去。其实就算他不在,自己也不会走。因为阿娇还在这里,生死未卜,祸福难料。 他做事一向不问过程,只求结果,所以即使明白韩说的初衷,也无法原谅他。自己怎样都无所谓,可是阿娇…… 阿娇回椒房殿的时候,刘彻正站在珠帘前发呆。 那珠帘还是从东宫搬来,他亲手串成的,阿娇很喜欢,他也很欢喜。 “阿娇,你去哪里了?” 听见脚步声,刘彻甚至没有回头,便开口问道。 “宣政殿。” 指尖一顿,握着珠子的手一个用力,一线玉珠便散开掉落在地,发出一连串的雨声。 “但是被韩说给赶出来了。” 刘彻终于回头,眸间流着执拗的光,“想见王孙,晚上我亲自带你去。” 阿娇却摇头,“不想。” 刘彻挑眉,“不想?” 阿娇反倒坦然的点头,“嗯,他活着就行。” “阿娇,你还真是无时无刻不让彻儿吃惊!” “陛下没听见长安的传闻吗?馆陶长公主的小女儿从不知民间疾苦,在街上以金珠为玩具,丢的到处都是,可是遇见乞讨的老者,却拿不出银子来。” 这传闻刘彻当然听到过,可是他知道阿娇那时候弹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金珠,只是很像金子的一种玩具而已,再说他们这样的人,什么时候自己带过银子? “陛下,这事是我不对,但你现在动不了我,可是如果你敢动韩嫣,我一定会寻一个你救不了我的方式离开。” 刘彻的眼睛有些泛红,像是充血,“阿娇,你不用威胁我……你不就是仗着……” “刘彻,我可不是仗着你对我的感情……你对我不错,说很好也不为过。但你也可以仔细想一想这么久我对你怎么样?皇祖母为难你,哪次不是我替你出头?” “够了!”刘彻最怕听到他是靠着阿娇才当上皇帝这样的话,不想连阿娇也会用这个来指责他,“不是你,我的确不会有今天,可是我想得到的……” “你想得到的,不是也得到了吗?你要你的孩子不要有陈家窦家的血液,我陈阿娇可没有一句异议!” 刘彻一震,只觉得头脑中有惊雷炸开,“……阿娇……” 她从来都分得清自己的分量,再受宠也要顺着母亲的意嫁人,被人捧得再高也不过是枚棋子,所以遇到韩嫣,她才那么奋不顾身的想试一次…… ☆、云烟过(一) 与刘彻大吵一架后是一段很长时间的平静,皇祖母和王太后几次派人过来阿娇都倒在榻上不肯见人,慧儿不在,她看谁都不顺眼。 卫子夫倒是识趣的没再来过,刘彻对她有没有心思,有多少心思阿娇都不在乎,她现在心心念念的只有韩嫣。 她没再去过宣政殿,因为深知去了也没有用。 几日后馆陶进宫,带了陈蟜一同来看她。 见到陈蟜,阿娇神色鲜活不少,可是碍于馆陶在一直不敢说什么,亏了董偃说要去谢太皇太后的赏赐,给二人留时间说话。 “二哥,你可来了,我在这里要憋死了!” 陈蟜沉着脸点她的额头,“你还说,居然敢玩自尽?醒不过来怎么办?” 手指向下移,轻轻抚着阿娇颈间的白纱,“你那样爱美,留了疤可怎么办才好?”
第61页 被陈蟜说的也红了眼眶,阿娇吸了吸泛红的鼻子,“没事啦,我手下有数的……” “有什么数?我还不知道你,你不就是想着陛下能看在你这条命的份上饶了韩嫣吗?你以为你死了韩嫣就没事了?” “……当时太急,我想不到别的办法嘛……要不是我,阿嫣,阿嫣不会陷入这样的境地……” 陈蟜拂袖起身,别过头去抹了一把迷濛的眼睛,故意狠着语气,“要不是你,我才懒得管!” 阿娇去拉陈蟜的袖子,从小到大,她撒娇的招数百试百灵,“别气了二哥,我错了。慧儿,你有没有慧儿的消息,她被刘彻赶出宫了……” 陈蟜回头还想再说她两句,却隐约看见塌下有什么东西泛着亮,以为是阿娇将什么夜明珠丢到了床下,便蹲下身去捡,却在塌下见到了一个布偶。 “二哥?” “慧儿在我府里,你放心。” “那就好,这是什么?” 陈蟜手中的布偶约有一尺长短,做工倒是十分精细,胸前插了几枚银针,针下的丝绸上还有一排小字。 “这……像是谁的生辰八字……” 阿娇皱眉看了一会儿,笑道,“卫子夫吧,我昏迷的时候她来过。” 陈蟜也跟着笑,“这位卫夫人还真是不安分……” “那我得多谢她的不安分了!”阿娇笑着下床,另寻丝绸笔墨写了刘彻的生辰八字,将两块丝绸一同插在了针下。 “有了这个,他总没有藉口把我留在未央了吧!” “阿娇,你可想好了?” 阿娇点了点头,“嗯。二哥,往后我不在,你要多劝母亲收敛些跋扈的性子,还有父亲,他一生不得志,你常去陪陪他,还有慧儿……” 听着她告别的话,陈蟜心里很不是滋味,苦涩似乎要将他淹没,忍不住一把将她拉进了怀里。 “别说了……” “二哥,我没事……” “傻妹妹……” 宣政殿 听到有人报王太后驾到,刘彻匆忙的迎出来。 “母后,您怎么过来了?” “我不来,怎么能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刘彻,你真是出息了,居然在宫中养起了男宠?” 男宠这个称唿让他皱起了眉,本能上不想听人这样形容韩嫣。韩嫣虽被刘彻困在宣政殿,但除去近身宫侍,未央旁人并不知情,他不知道是哪里走漏了风声。 “母后,您不要听那些闲言碎语……” 王太后不在听他解释,略过他走进了内殿,果然看到一个只着中衣的男子。 韩嫣见到她,忙跪下行礼。 “韩嫣,哀家来问你,身为嫔妃魅惑圣心该被废,那身为臣子呢?” “当诛。” “王孙!” “彻儿,既然韩大夫都这样说,那……” 刘彻阴沉着目光扫了一眼跪着的韩嫣,又瞥了一眼门外的韩说,“母后先回吧,会给母后一个交代的。” “不是给哀家交代,是给阿娇!卫子夫已经让她身心俱疲了,如今你又……” “朕知道了。” 闭上眼睛,刘彻自嘲的笑了,居然是阿娇,透漏这个消息给母后的人,居然是阿娇。 今年的梨花开的悄无声息,也许是最近事情太多,都忘了一年的初始。 阿娇披着披风走在宣政殿前的白玉石阶上,一阶一阶,像是丈量着她的过去。 韩嫣被革了一切官职,是陈蟜传来的消息,她猜测这两日韩嫣就会被刘彻送出宫,所以每日来宣政殿外碰运气,希望能见着他最后一面。 其实他也在赌刘彻不会动韩嫣,一是辅佐他的情谊,一是她的性命威胁。 韩嫣是坐着刘彻的御辇离开的,普天之下大概没有第二个人能有这样的经歷了。 辇布被风吹起一角,阿娇看到了每夜都会梦到的那个人,尽管脸上挂着笑,他还是那样憔悴。 刘彻自然也看到了她,便吩咐宫人们快些走,还在经过她的时候特意加重声音说了一句,“出了长安,一切保重。” 阿娇走的没有御辇快,很快就被落下。 看着远去的两人,阿娇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剧烈的咳起来,只觉喉间一甜,呛出一大口血。 如阿娇所说,她从来没有仗着刘彻的喜欢胡作非为,她仗的,一直是母亲的势。 巫蛊,是个多大的罪名啊,可刘彻还是不能杀她。 这事惊动了王太后,她到椒房殿的时候刘彻的盛怒已经无法挽回,看到阿娇脚边的布偶,王太后心痛的嘆了一句,“阿娇,你好煳涂啊!” 一旁的卫子夫温婉的垂着头,阿娇冷笑了一声,“煳涂,陛下流连他人的时候可曾想过当年的金屋之誓吗?一个卫子夫还不够,还要在宣政殿养一个男宠?” 她说的那样真切悽惨,连刘彻都差点信了,到此刻他才知道,阿娇这样会演戏。可他不知道,阿娇只是把她一直积压的情感以另一种方式宣洩出来而已。
第62页 刘彻凝了她半晌,终于开口,“皇后……失序,惑于巫祝,其上玺授,罢退居长门宫。” “彻儿,阿娇她只是一时煳涂……” “母后不必再劝了,若非念她一时煳涂,明日的太阳她怕是都见不到了。” 最后一句话刘彻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他其实很想问一问阿娇这么久以来对他有没有一点点感情,可是一想到上次她厌恶的眼神,这话怎么都问不出口。 罢了,她既想远远的离开,他也不想留着她添堵,长门是陈家献给他的,如今就当送还给她了。 至于韩嫣,他捨不得,更成全不得。 废后诏书在刘彻袖子里捏了三天,等到韩嫣离开长安之后才昭告天下。 自那日吐血后阿娇一直很虚弱,那三天她几乎一直在床上,每次醒来都是黑夜…… 馆陶在废后这天赶到椒房殿,被侍卫拦在了外面。阿娇拖着不知是谁替她收拾的包袱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母亲。 “母亲……” 她张开嘴想喊,却没有发出声音。 馆陶见到阿娇憔悴的模样更加激动,无奈仍旧被侍卫拦着,只能胡乱挥舞拳头将脾气撒在身边的侍卫和宫人身上,“阿娇!你们放开我的阿娇!刘彻,你就这么对你的结髮之妻吗?” 并没有人束缚阿娇,宫人们只是怕她摔倒才在旁扶着,阿娇踉跄着走过来,仍旧隔着侍卫唤她,“母亲……” 馆陶点头,“母亲在这。” “母亲,皇祖母年纪大了,您往后做事一定要考虑周全。” 馆陶见阿娇说话都没什么力气,居然还在为她考虑,不禁又是一阵难过。 “阿娇,母亲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 “母亲真的不必再替阿娇操劳,护好两个哥哥就好。” “阿娇,你可是还在怪母亲当年……” “母亲!母亲,我小时候常在长门玩,那里很好。” 阿娇不愿再多说,示意宫人带她离开。 其实她没有怪过母亲,只是恨自己什么都不能改变。 唯一一次不顾一切的冲劲,也被自己亲手葬送了…… 不过好在,他还活着。 阿娇出宫的日子选在上朝期间,刘彻有心想借上朝牵绊住自己,让自己不去看她,可是朝臣们说了什么,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阿娇从未喜欢过他,他一直都知道,甚至还想着就一直那样煳涂下去也是不错的…… 为什么会是韩嫣呢? 为什么要让他发现她和韩嫣的事情呢? 皇祖母和姑母的盛怒他充耳不闻,他好想当着她们的面笑出声来,难道他就不难过吗? 背叛,他最怕的背叛啊! 他是借馆陶的势做了皇帝,可他也是真心爱阿娇…… 那年梨树下她为旁人而舞,他的眼里就只有她。 如今那人隔了千里万里,可她的眼中,仍容不下他。 他过够了卑微的日子,在那个常年无君恩的漪澜殿,直到改变了他人生轨迹的韩嫣出现…… 可是这个人,又一次改变了他的人生。 也许他带走的远不如他给予的多,可偏偏他带走的,是他给的最重要的东西…… 他忽然想起刘陵,那时候若是应了那门婚事呢,之后的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陛下!” 刘彻终于回神,看了唤他的窦婴一眼,“大将军何事?” “臣以为巫蛊之事尚有疑点,请陛下……” “巫蛊之事皇后供认不讳,这事不必再议了。” 若非阿娇承认,窦家和陈家就是联手废了他也不会同意废后的,可是偏偏阿娇承认了。呵,她承认了,就是看到那两条丝绸上的不同字迹,他的心才凉了彻底。 他不信巫蛊,可见到这样的东西总归不会舒服,阿娇居然敢冒这么大的机会惹怒他…… 如果说还有什么能让他更失望,就是那排阿娇亲手写下的生辰八字,只对了年月,甚至连日子都没对上。 阿娇从来没有对他用过一分心思。 反倒在离开他的时候,做的这样决绝。 “若无其他事情,今日早朝就到这吧。” 不是怕他们会逼着自己做什么,只是不愿在听到那个名字。 阿娇,阿娇,陈阿娇,这几日拥着卫子夫入眠,心里梦里的那个轮廓却都是她。 ☆、云烟过(二) “韩说,她已经出宫了吗?” “是,已经在路上了,卑职派了最得力的人护着翁主,陛下放心。” 革了韩嫣的官职,他的位置便由韩说填上,如今的韩说已经是上大夫了。 “你大哥……怎么样?” 韩说顿了一下,“大哥去了襄城,像是有在那里久住的打算。” “好,那两个人就留在那里,他的一举一动朕都要知道。” “喏。” 长门并不冷清,说到底刘彻还是不忍心阿娇吃苦,一切用度仍比照皇后,不过这在窦家和陈家人眼中,不过是堵他们的口罢了。
第63页 除去思念韩嫣,阿娇每日过的还算安逸。 馆陶是在一天清晨闯进长门宫的,“阿娇,快跟我去长乐宫!” 阿娇恍然惊醒,见到满目焦急的母亲,忽然想起几年前刘荣还没走的时候,她把自己困在屋里,母亲也是这样闯进来,告诉她皇祖母病重…… “皇祖母怎么了?” “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匆忙披上衣服随馆陶往外走,馆陶连马车都没有准备,只骑了一匹马,带着阿娇一路飞奔进了未央。 未央原本严禁骑马,但如今形势不同,馆陶的马自然无人敢拦。 刘武死后,太皇太后身体一直不好,经歷了阿娇被废一事直接病倒,几日后竟连床都起不来了。 “阿娇,你来了啊!” “祖母,阿娇不孝……” 阿娇一进门,便扑到榻前跪了下来。 此刻王太后刘彻都在,见到阿娇也没有惊讶,馆陶闯进长门也没有人拦着,想必是刘彻允许的。 “傻孩子……时间过得真快,当年的小不点都长这么大……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祖母老了,该去见你祖父,还有你两个舅舅了……” “祖母……” “傻孩子,别……哭……” 阿娇眼睁睁的看着皇祖母的手抬起来想替她抹眼泪,可是在举到她眼前时又无力的垂了下去…… “祖母,祖母……” 一时间室内的人全都跪倒,只余阵阵呜咽…… 阿娇许久不穿素衣了,没想到再次披上白衣,是为皇祖母穿的孝服…… “阿娇不孝……” 阿娇在棺木前跪了一整夜,一直重复这一句话,是愧疚,也是遗恨。 馆陶怎么都拉不起她,只好蹲下来把她圈到自己怀里,“阿娇……” “母亲,阿娇不孝……” 阿娇像小时候一样靠在母亲怀里,明明已经哭到脱力,两只手却紧紧的攥着她的衣襟。馆陶看着心疼的不得了,只能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 “这不是你的错,孩子……” 阿娇似乎更瘦了,从前还有些肉的手如今干瘦的吓人,馆陶想把这双手握住呵一口气,阿娇的手却忽然松开了…… “阿娇,阿娇!” 阿娇睡了很久,久到她似乎又经歷了一个人生。 她梦到了刘荣,年少时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离开的荣哥哥…… 她梦到了刘武,儿时总是带着她各种恶作剧的武舅舅…… 她梦到了皇祖母、母亲、父亲、哥哥…… 还有韩嫣。 “阿嫣,没能早些遇见你,和遇见你,是我这一生最遗憾的两件事……” 手指沾上了湿润,刈扬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阿娇,波涛汹涌的苦涩快要把她淹没了。 “刈扬,做好自己的事,别动不该动的心思。” 这是她刚刚知道韩嫣被刘彻困在宫里时韩说对她说的话。 那时候她很不理解的质问韩说为什么不帮韩嫣离开,韩说就这样回答了她。 今日到了长门宫,韩说也是这样嘱咐她。 阿娇是在烛光里醒来的,看到刈扬很惊讶。 “姐姐,怎么是你?” “翁主还记得我?” “在梁地,就是姐姐救的我。” 刈扬点点头,扶阿娇坐起来,“要不要吃点东西,我让人去准备。” 阿娇摇了摇头,显然对她更感兴趣,“你是堂邑侯府的人吗?” “我是韩府,韩嫣公子的人。” “阿嫣?” “当初公子料到梁王会有动作,让我保护翁主安全,顺便……瞧一瞧临江王。” “当时他就已经料到……” 刈扬点了点头,继续道,“那时候公子就知道临江王的命不好保……后来想出让临江王妃滑胎的下策,也是为了让他对翁主死心,削弱他对陛下的威胁。” “原来……是这样……” 盯着摇曳的烛火,阿娇有些失神,她又想起自己对韩嫣歇斯底里的质问…… 刈扬轻轻唤了一声,“翁主。” “怎么了?” “我有办法送您出去。” “什么?” 韩嫣离开长安的时候还染着风寒,襄城的天气又一直不大好,加上心力交瘁,他整日心神恍惚。 一日难得的好天气,他带了酒到湖边小坐。 也许是因为太过思念,他居然在酒色里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 “娇娇,是你吗?” 她穿着他最爱的红色,遥遥伸出手来,“是我,阿嫣。” 韩嫣只觉得自己连日晕沉的头都清明了,他缓缓站起身,向她迈出了步子。 “公子!” 随着落水声溅起的水花,也许是韩嫣留给世间的最后一抹绚烂…… 韩嫣的死讯传到刘彻耳中的时候他正搂着卫子夫看堂下的美人飞舞,韩说俯身过来轻飘飘的一句话他只听到了几个词。
第64页 “大哥……襄城……跳湖……” 还未待他完全接受这个消息,另有一小太监匆匆忙忙的走近跪了下来。 “陛下,长门走水……” 长几上的美味佳肴骤然被掀翻,刘彻跌坐在地上,没了一丝力气。 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跳湖……走水……韩说,他们是在报復朕吗?” “陛下……” 韩说心里同样不好受,一想到大哥是被他间接害死,他就恨不得亲手剐了自己。 “陛下节哀,人死不能復生。” 卫子夫想过来扶起刘彻,却被他粗鲁的拂开。 “王孙常说高处的寒冷非常人能忍,如今朕才真的明白了……” 长门的火光里并没有阿娇,只有刈扬从乱葬岗里拖来的一具尸体。 此刻阿娇正站在城外的山坡上,站在她每晚都会梦到的人身边,看着长门方向漫天的大火,心里一直空缺的某处被幸福填的满满的。 “能再见到你,我好开心,阿嫣。” 韩嫣伸手把阿娇拢到自己怀里,像是呵护一生的至宝,“我保证,余生的每一天,都会比今天更开心。” “阿嫣……往后我是不是不能这么叫你了?” “嗯,是应该换个名字了,”韩嫣牵着阿娇转身向马车的方向走,抬头望见若隐若现的月光,缓缓笑道,“月行其间,其光隐隐。我们此后要过的也是隐逸的生活,不如我就叫韩隐吧,字逸之。” “韩逸之,好名字,我呢,也给我取一个吧?” “你……”韩嫣的眸子转了一转,揉着她的头髮笑道,“你的名字好取,既然以后是我韩逸之的人,不如就叫……韩夫人。” 阿娇羞红了脸,狠狠拧了一把韩嫣的腰。 韩嫣哎呦一声叫了出来,“谋杀亲夫啊!小心我收几个妹妹给你哦!” “你敢!” 阿娇两只手都被韩嫣抓住,只能看着他干瞪眼。 “对相公好一点嘛!” 阿娇愤怒的小脸忽然温柔下来,笑道,“好,我听话。” 韩嫣正纳闷她转变的迅速,就觉手背一阵剧痛,阿娇已经咬上了他的手,看这力道,是真的生气了。 但阿娇只是刚咬上的时候用了力,后来只是轻轻碾了两下。 韩嫣抽出另一只手抬起阿娇的头,直接含住了那一双娇唇,唇齿相交,分享着鲜腥的血气。起初是情之所至,但韩嫣顾忌着阿娇身体,只是温柔的厮磨,后来置身其中就忘了一切,只记得眼前的人是自己深爱了多年的人。 直到阿娇喘不过来气,韩嫣才放开她,把她揽到胸前平復气息。 阿娇靠着韩嫣,只觉天旋地转,她抬头偷瞄韩嫣,觉得自己是被欺负了,又有点小愉悦。 “知道错了?” 头顶传来的声音让她整个人都麻酥酥的,居然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那以后……” 韩嫣俯下身看她,不料却被圈住了脖子。 下一瞬唇便贴了过来,这一次,是阿娇满腔爱意的表白,如同潮水行知江岸,不留丝毫余地。 韩嫣反倒懵了,他托着阿娇的腰背,怕她体力不支,却又捨不得离开。 纠缠许久,还是阿娇先退了回去。 “到底是谁错了?” 不但不承认自己没了力气,还不依不饶地瞪他。 韩嫣配合的低头求饶,“是相公错了,夫人饶命。” “谁是你夫人啊……” “早晚会是的。” ☆、刈扬番外 刈扬是七岁起跟着韩嫣的,那时候他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年,可他眼里总藏着与他年纪不符的成熟稳重。 是心甘情愿的跟随。 女子气力天生比不得男子,所以每项训练她都得付出更多的努力,但每次见到韩嫣赞赏的笑容,她都觉得格外值得。 刈扬,是韩嫣给取的名字,也没什么特别的含义,就是希望她做个出色的杀手。 即使每次任务都完成的很好,刈扬仍旧不满意,因为她知道,离公子的要求还很远。 她一直很拼命,任务中受再重的伤都不会耽误返回的进程。 杀手不该有感情,刈扬常常想,一定是因为这样,韩嫣才从不关心她的伤势,只是每次知道她受伤都会增加她的任务间隔期。 她要成为韩府最出色的杀手,成为公子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是什么时候,她一直以来的信仰就变了呢? 追随的人似乎是一瞬间转变的,从韩嫣,变成了韩说。 也许是因为那次他替自己包扎伤口,也许是更久远的一次关心。 韩说和韩嫣一样爱笑,可那笑从不达眼底,也许这样的人才更适合做一个家族的掌权人。 韩嫣决定离开的那个夜里,也对她说,小说比我更能撑得起韩家,你往后好好辅佐他。 她想,如果她没有对韩说动心,无论如何都不会贊同韩嫣要带阿娇离开的决定。因为有了那样的情感,才明白真情有多么可贵。
第65页 所以她满怀期待的把这件事告诉了韩说,希望他能帮着韩嫣离开,可她忘了韩嫣交代的事情。不要告诉小说。 她忘了韩嫣比她更了解韩说,也许真的是那份悸动掩盖了她的理智,她竟从来没看出韩说对阿娇的敌意。 那夜韩说说他看错了阿娇,语气中虽然有些微赞赏与愧疚,但更多的似乎是不屑与忌惮。 被陈蟜关到柴房的那个夜晚,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冲到他面前质问一句,你有没有后悔? 答案是有,但不是因为这件事。 我后悔没有早一点让大哥断了念想,才酿成今日的残局。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里依旧带着熟悉的笑,温度却冰的她难过。 她忽然想开口问一句你说的喜欢有几分真心,可是她不敢开口,她怕他说没有一分。 后来,韩说想派人守长门,她自告奋勇,他只是嘆了口气。 “刈扬,做好自己的事,别动不该动的心思。” 撂下这句话,就把她连同阿娇一同扔在了长门。 轻轻揉着睡梦中阿娇的头髮,刈扬无声的笑了。 这一次,我一定会替公子好好守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