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魅》 引子 乾坤动,吕梁生。天工镂,地貌成。横压八百余里。峥嵘突兀,叠嶂竞险。北起管涔洪涛,南绝龙门津口,东与太行并驾,西携黄河奔流。嗟夫!苍颜古风,可夺骚客之笔;人文史话,一贯百代风流。 古人云:“十步之泽,必有芳草;十室之邑,必有忠士。”刘渊奋起,汉国建于离石;狄青勇猛,西夏披靡边陲。武曌心雄,终成女帝伟业。天下廉吏,于成龙堪称第一;世上直臣,孙家淦满朝无双。诗坛应识宋之问,武后曾为夺锦袍…… ——摘自董洪运《吕梁赋》 第二节 房家兄恶战双狼 晌午,房世英坐在炕头抽完两袋烟,顺手把烟袋搭在脖子上,看了眼炕上躺着的田秀姑,说:“我去染房了。”就开门走了。 房家的染房在村头,规模不大,小作坊。 房世英不紧不慢地走着,大黑跟在后头,有时莫名其妙地吠两声。 房世英到了染房,大嫂花腊梅正站在染缸旁。 “世英,你过来瞧瞧,这布染得行不?”花腊梅见房世英来了,笑着说。 房世英挑起染布,端详了老半天,点了点头。 花腊梅象受到师傅表扬似的,憨憨地笑了。 “太阳那个下山咾,妹子俺那揪心个跳……”离开染缸,花腊梅坐到织布机上,哼着小曲麻利地织起布来。 随着花腊梅“咯吱,咯吱”的织布声,房世英下意识地搅动着缸里的布,恍惚间觉得自己跳进了染缸,变成了一只环眼暴凸的大蛤蟆,冷冷地注视着缸里缸外的世界。 “世英,秀姑妹子这两天怎样了?”不知什么时候,花腊梅已走下织布机,拎起木瓢灌了两口凉水,摸了把嘴说。 “还行。”房世英盯着缸里的布说。 大黑追着花腊梅,不停地嗅着她没穿袜子的脚。 大黑跑到门外,抬腿洒了泡尿,只见泛着白沫的尿水小河似的流起来,淹了正在忙于做穴的蚂蚁。 “老二,你,还没想通?”花腊梅突然有点呢哝却又犹豫地说。 房世英没说什么,抬脚就走到太阳里。 太阳斜歪歪悬在空中,一点动静也没有,只有鸣蝉不厌其烦地叫着。 大黑没有跟着房世英走,睡在门脚边,眯着眼睛晒太阳。 房世英低着头一道弯一道弯的往回走,街上没有行人,也没有畜生转游,可他觉得耳边有千虫万畜在鸣叫,好象在开一个演唱会。 房世英晃晃头,眼前闪出病卧在床的田秀姑,蜡黄的脸就象白狐镇上叫卖的烧饼。他又想起了娘,娘一年四季端坐在铺团上,闭着眼睛不停地数着木珠,木珠从他小的时候数到现在,没多一颗也没少一颗,只是那颜色却变得异常光亮,象夜猫的眼睛。那几案上缭绕如云的香火烟,在一尺来高的狐仙瓷像头顶上环绕盘旋。此刻,房世英觉得那云雾变得五彩斑斓,有点象雨后晴空中的虹,鲜艳夺目。 房世英觉得狐仙的笑容有些象大嫂花腊梅。 一阵阴风吹过,房世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房世英回到院里,见房世杰正在弹棉花,丈余长的硬弓嗡嗡作响。 “二哥,那边怎样?”房世杰抬眼看了看房世英,问道。 “你过去照看一下,布上色了,怕大嫂忙不过来,我到地里看看大哥,响午都过了,也该回来吃饭了。”房世英说罢回了屋里。 房世英进来时,田秀姑正披着衣服坐在炕上剪窗花娃娃。红红的纸娃娃手牵手,一溜串的长。 “我想到染房走走,好长时间没去了,倒是觉得亏了大嫂。”田秀姑放下手头的活说。没等房世英开口,接着又说:“这几天身体好多了,走动走动也好,娘也说,老躺着不行,有点精神了就该活动活动,要不凑了筋。” “不用去了,又不缺人手,在家好好养你的病,还有两服草药,自己熬熬。”房世英瞅了眼田秀姑,皱了皱眉头说,旋即弯下腰,从扣碗桌下拉出一个黑磁罐来,抓了一小把汗烟塞进烟布袋,起身走了。 田秀姑木木的看着自己剪好的窗花娃娃,显得有些茫然。 地在龙头茆的背山处,五亩半,是房世英花了六十块大洋从刘拐子手里买来的。 刘拐子家原是村里的大地主,他爹一死,刘拐子就乱折腾家产。 耳背的房世太把这五亩半分地当作了自己的乐园。 房世太是个种地的好把式,一年下来,全家的口粮也就殷实无荒了。房世英记得大嫂嫁给大哥就是看上这五亩半分地的。想一想,爹死的那年,大哥才十三岁,小妹柳儿才四岁,那日子是叫苦,就如今的活法房世英觉得在秦家湾除了秦霸川家外,他房家在村里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了。 太阳已斜了许多。房世英爬了几道坡,转了几道弯,远远就看到房世太光着膀子在太阳地里晃动。 房世太在锄山药。 房世英蹲在坡上吸着汗烟,瞅着长势喜人的庄稼,心中对大哥不由的充满了感激与敬重。 “哥,该回去吃午饭了。”房世英下到地里,提大嗓门叫道。 “快赶完了,完了省得操心。”房世太没抬头,接着房世英的话说。 “哥,你吸袋烟,我来收拾。”房世英摘下烟袋递过去说。 “今年的庄稼真不赖,要是再有几亩就好了。”房世太蹲在地堎上叭哒起了汗烟,象似跟房世英说,又好象在自言自语。 “多了也侍弄不过了,就你一个人操劳,够吃就行了。”房世英回头看了看大哥,爱怜地说。 地里的活赶完了,兄弟俩起身往回走。 爬上坡来,房世英远远瞭见前面路口蹲着一只大灰狗,心想是谁家的狗在胡乱跑。 “老二,操心着,是狼。”房世太忽然紧张地说。 这年头,人饿,狼也饿,饿狼常出没于村庄地头觅食,时不时就能听到饿狼伤人的事。 房世英警觉地操起锄头,走在哥前面。 狼见俩人靠近了,“呼”地立起身来,吐着长长的舌头,瞪着眼睛一动不动。 房世英下意识地向后一看,猛见另一只狼拖着长长的尾巴远远跟着他们。 “哥,后面还有只狼,你背靠着我,当心些。”房世英心下一悚,大声叫道。 二人慢慢地向前挪着脚步,见前面的狼退一步,后面的狼就紧跟一步。转到一弯处,前面的狼便停下来,瞪着眼睛看着二人一步步靠近。 “哥,小心些,我过去收拾对面那只畜生。”房世英见状,抡起锄头说。 “再等等,一会还有下地的人。”房世太拉了一把房世英说。 太阳越来越偏西了,也没见着有下地的人路过,两只狼一前一后仍不走,空气显得异常凝重。 房世英清楚地感觉到背后的大哥有些微微颤抖。人和狼对峙着,似乎正是两个狭路相逢的武林高手,当彼此互不了解的时候,谁也不肯轻易出招,但战斗一触即发。 “不能再等了,趁现在后面的狼还在那边弯道处,得赶紧解决前面的,天黑了就更麻烦。”房世英的直觉告诉他,与狼的战斗已是无法避免了。 进攻往往是最好的防御。房世英紧握锄头,突然象一头发怒的雄狮,一声咆哮扑了过去,那声音仿佛来自云间,震声如洪。 前面的那只狼似乎从未经历过如此的战斗开场白,就象当年颜良遇上关云长一样,措手不及之间被房世英当头一锄头,击得脑浆迸流,嗷叫一声就死了。同伴的哀叫激怒了后面那只转过来的狼,它张着大嘴,在瞬间的助跑下,“嗖”地扑了上来。 房世太在慌乱中下意识地抱头蹲了下来,剧烈颤抖的身体在抒发他无比的惊恐。房世英见状,迎着扑上来的饿狼,挡在房世太的前面。狼的前爪已搭上来了,房世英的胸口感到一阵剧烈的刺痛,同时,一张热烘烘的大嘴正在对着他的脸。 锄头已经不好施展了,房世英没有多想,用尽平生力气照着狼肚子就是一拳。那狼“嗷嗷”叫着滚出好几丈远,艰难地爬起来,看了一眼死去的同伴,再看看房世英,仰首向天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嚎,掉转身子一步步走了。 房世英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地塄大口喘气,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象在一瞬间没了筋骨,软作一团,脑子里一个劲的闪出前面那只狼被击破脑袋喷血的画面。 房世英胸口的衣服被狼撕下一大块,露出两个血迹斑斑的狼爪印。天就要黑了,房家兄弟抬着死狼,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村了。 暮霭里,远山的余韵异常壮美。 房家兄弟勇斗野狼的事很快传便了整个秦家弯,村里的人们都跑到房家院来,一边观看死狼,一边惊叹房世英过人的胆识。可谁也没想到,就是这只死狼却无意间成就了房世英在秦家弯作为英雄的地位,更让人们想不到得是,也就是这次偶然的成就正在悄悄地演绎着房世英今后的故事。 房世太自打那次遭狼袭击后,目光显得呆滞无神,话语也少了,耳更背了,除了下地干活外,就知道蹲在门口吸旱烟,旁若无人似的。 娘倒是显得很平静,端坐在蒲团上,在烟雾缭绕的空气里不停地数着木珠,三天三夜没停歇过。房世英瞅着娘瘦小的身影,一股酸楚袭上心来,眼角不由的映出一些泪花来。 房世英心里清楚娘为什么不停地数珠子。 “你说大嫂嫁过来也有几年了,咋不见有身子。”田秀姑已下炕了,站在炕角边愣了老半天,问房世英。 房世英没吭声,低着头吸旱烟。 “看我的这身子,老是病,想要个孩子也怀不住。唉!两房媳妇都不争气,看得出,娘心里难受啊!”田秀姑说着就摸起了眼泪。 房世英吸了好几袋烟了,吐出的浓烟自额头钻进头发里,零零总总又从各处缝隙里钻出来,转瞬便和空气融为一体。 “养好身子要紧,别的就不要多想了,我过染房顶替老三,你早点睡吧!”房世英磕着旱烟,拉了件汗衫,开门走了。 天黯淡下来,黑灯瞎火的染房里静得能听见大黑的鼻息声。房世英和衣睡在墙角边的土炕上,心里盘算着如何脱手染好的布,不觉就迷迷糊糊睡了。 已是后半夜了,月儿高挂,皎洁的月光下是寂静无声的夜。 不知什么时候,房世英看见大嫂花腊梅赤裸着身子向他晃来,她饱满结实的双奶尤如两盏明灯在他眼前晃荡。他好久没这样看女人了,忽然间仿佛看到了女人的可爱,让他心中泛起了点点涟漪。又一会,他看见大嫂坐在荷叶上,一脸的笑容象绽开的荷花灿烂无比。他撑着小舟,在那美丽的湖心里划呀划呀,经历着从未有过的快乐。 正当房世英在梦境陶醉时,被一阵磨蹭声惊醒。只见大嫂花腊梅披着窗外投进的月光,饱满丰硕的身子象面镜子一样照射着自己的眼睛。 “大嫂,不行啊!我明白你的心思,也知道你心里的苦,可我不能做对不起大哥的事啊!”房世英猛地坐起来,把头埋在胸口。 “我嫁你房家好几年了,可你大哥不中用,他没能力让房家传宗接代。我想要个孩子,却又不能找外人,我只能找你。我是房家的媳妇,自然要怀房家的孩子。”花腊梅轻轻地抽泣着,有些委屈地说,“娘这把年纪了,见不到孙子,心里也苦啊!” 花腊梅缓缓地躺了下来,闭上了眼。房世英在矛盾和痛苦中挣扎着,最后还是一头扎进去,象暴风雨中失控的小舟,横冲直撞,冲过一个又一个颠峰,来到这美丽动人的湖心里,尽情地泛起小舟。湖上暖风吹拂,碧波荡漾,一声声天籁的回声,宛如奏响了的笛箫合奏曲,悠长而深远。 晨曦渐露,远处的山丘隐隐绰绰,俨如睡醒的巨人,揉动着惺忪的眼睛。 房世英在大黑的叫声中睁开了眼,他试着爬起来,可觉得浑身象散了架一样,一点力气也没有。 花腊梅不知什么时候走了,遗留在土炕上的花裤头醒目地躺在那儿。房世英抓起裤头,慌忙间塞到织布机旁那堆纺锤下。天已渐渐放亮,房世英挥舞着酸麻的臂膀,干嚎一声,努力驱赶着昨夜的阴影。 大黑百无聊赖地挑逗着门外觅食的几只母鸡,居然很开心。 第三节 芙蓉楼初现疑端 转眼到了白狐庙会的日子,这天一大早,娘就忙活起来,香火、供品准备得一样没少,她多么希望白狐庙供奉的胡大仙能够明白她此刻的心情。实在觉得没有再需要准备得了,娘就去催两房媳妇赶路。 花腊梅和田秀姑起床后就梳洗打扮起来,三十里外的白狐镇对她们来说也是出远门,更何况是去赶庙会。在娘的再三催促下,俩人总算觉得满意自己了,就满怀希望地上路了。 自上次大少爷来信后,秦霸川就不打算去赶白狐庙会了,他清楚地认识到,象他这样的大户人家,在外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因为他秦霸川的大名在白狐镇还是小有名气的,既然时局不稳,自己还是在家呆着为好。 五姨太可儿为秦霸川的决定大伤脑筋,她本想借庙会时间出去散散心,再到玉器行里买几件自己喜欢的玉器,好在其他几个太太面前炫耀炫耀,更何况自己象秦霸川笼里的金丝雀一样,时间长了实在渴望到外面活动活动。于是,她整天里缠着秦霸川撒娇买乖,说来事也凑巧,正当她软忙硬施而束手无策的时候,大少爷派人送回了几支短枪,秦霸川一高兴就答应了。 这一天一大早,可儿精心打扮一番,坐在窗前专等下人来传唤。大太太嘱咐老爷顺便到了镇上看看布行,二姨倒没说什么,三姨太庄俏本打算也去,却被秦霸传呵斥了几句,也就没了心思,只不过把满腔的怨恨全集到可儿身上,心里直骂“狐狸精”。太四姨太曼黎好像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似的,一个人呆在房里不出来,倒是也安静。 管家秦喜已准备好了马车。秦霸川特意揣了一支短枪,来到可儿房里,见可儿打扮得水葱似的,心下也就平添了许多欢快。 秦旺挥动着马鞭,马儿在前去白狐镇的路上小跑着。 迎着扑面的暖风,可儿压抑已久的心情被吹得荡然无存,她不停地吟唱着小曲,高兴处也会发出几声“咯咯咯”的笑声,不时引来路人无名状的眼光。 秦霸川眯着眼,晃动着身子,似乎在品味可儿美妙的曲声,全然忘记了自己最初心下的忧虑和不安,惯有的骄横霸道又占据了他整个心灵。 快到白狐镇的时候,赶庙会的人明显多了起来。这时,从岔道上跑出两匹快马,眨眼功夫就就赶上了秦家的马车。 秦霸川警觉的把手放进怀里握紧了短枪,心呯呯跳了起来。 当两匹快马飞驰般从车前闪过时,可儿好奇的立起身子扭头一看,就在这刹那间,头匹快马上的青年男子也扭头看过来,正好四目相遇。可儿心下一紧,猛觉得这双眼睛象在那儿见过,却又想不起来,当她希望再看看的时候,收入眼底的只有马蹄扬起的尘土和远去的背影了。 当秦家的马车到了白狐镇的时候,花腊梅和田秀姑已到了好一会。 白狐镇上,方圆百里的人们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有骑马的,有过轿的,有唱的、吆喝的、耍把手的……各行各业,应有尽有,一时间被包围在一片喧嚣叫嚷之中。花腊梅和田秀英相互拉扯着,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白狐镇地处晋西北的交通要道,自古以来就是军事重镇。袁世凯骗取大总统后,阎锡山为了巩固自己的政治地位,脱离了同盟会,放弃了三民主义,全力拥护北京政府。随着南面讨袁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白狐镇这边陲小镇也增添了些紧张的气氛。此时的白狐镇街头,不时有一小队黑衣警察巡逻经过。 进了白狐镇,秦家的马车顺着城墙脚来到自家的秦记布行。布行掌柜秦良见老爷和五姨太还有大管家来了,忙招呼进来,又是倒水又是沏茶,好一阵忙活。可儿先自走到柜台边,见各式各样的布琳琅满目,心下早已蠢蠢欲动了,一会便选出了两块上等布料,也没问秦霸川,就让伙计扯了下来。这边,秦霸川边喝着茶边询问着布行最近的生意,不自觉得就和秦良扯起了白狐镇时下的政局。 “最近镇上换了一位叫张守义的镇长,此人外貌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来头可大了,据说也是五台人,跟咱们阎主席是同乡。听人说,孙文在南面闹得很厉害,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秦良压着嗓子说。 “要我说,原来的皇帝坐的好好的,非要搞什么共和,还不是打着灯笼杀人,欺别人眼瞎吗?”秦霸川有些忿忿地说。 “老爷,咱们说话还是低点,新来的镇长最近规定,不准人们私下里议论朝政,让抓到了,就按革命党人处理。”秦良四下里看了看,压低声音说。 “布行的生意你好好照应着,别弄出些差错来。”秦霸川打住话题,边嘱咐秦良边站起身招呼可儿。 秦旺把马车安顿在秦记布行门口,叮咛了秦良半天,就随着秦霸川和可儿离开了布行。 绕过几条街,他们来到了柳记玉行。 玉行的柳掌柜不是本地人,是最近从新疆和田过来的。 秦霸川走进玉行,见掌柜的五十来岁的样子,戴着一副石头眼镜正在看书。 柳掌柜抬眼看了一眼进来的人,也没打招呼,仍在看他的书。 可儿一进店,象着了魔似的,瞪大眼睛一会看这一会看那,不时的发出一声声惊叹声,对她来说,每一件玉器都是心仪之物,令她爱不释手。 秦霸川并没有象可儿一样爬在柜台上去欣赏每一件玉器,他被摆放在柜台上的一块大黑石头吸引住了,他端详着抚摸着这块看似粗糟而丑陋的黑石头,掏出随身携带的放大镜,仔细地查看起来,眼里不住地放着异彩。 “阁下对一块破石头也感兴趣?柜台里有的是上等好玉。”柳掌柜坐在边上静静地看着秦霸川的一举一动,好一会,似乎看出点什么似的,就起身走过来,冷冷地说道。 “这个也卖?”秦霸川抬头看了眼柳掌柜,眯着眼睛是笑非笑地摇了摇头问。 “本店经营的本来就是石头,当然卖呀!”柳掌柜突然哈哈一笑,说。 “价格呢?”秦霸川接着问。 “好说、好说。”柳掌柜笑着,用手一指里屋,客气地说:“阁下里面请。” 秦霸川看了眼秦旺,示意他照看好五姨太,就随着柳掌柜进了里屋。 可儿精心挑了一件鸡血红项链和一副翡翠手镯,让秦喜过来付帐。 “五太太,还是等老爷出来了看看吧,小心买了次品回去。”秦旺有些为难却又怕得罪可儿,唐塞着说。 可儿瞪了一眼秦喜,嘴里嘟了声“老奴才”,也就不作声了。 好一阵秦霸川才从里屋出来,见可儿挑好了首饰,也没说什么,示意秦旺赶快过来付帐。 走出柳记玉行,可儿心里美滋滋的,她想象着回去后如何在太太们跟前炫耀自己的首饰;秦旺纳闷地跟在老爷身后,猜想着老爷里屋到底和柳掌柜在说什么;秦霸川背着手一声不吭地走着,此刻他心里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 剩下最后一站就是去白狐庙了,三人一前一后在街上走着。走过一段冷清的街道,他们来到白狐镇最繁华的十字街,这条街是去白狐庙的必经之路。秦霸川嘱咐小桃红注意带好自己随身的物品,又嘱咐秦旺跟在后面多长只眼睛,留心身边的扒手。就在他们小心地在人群中穿行的时候,突然听到前面一片喧哗,只见对面芙蓉酒楼上有人在抛撒传单,那传单象雪片一样飘下来,人们惊呼着,争抢着,乱成一团。 秦霸川有些迟疑地想绕开这纷乱的场面,他实在不想此次出行惹出一丁点事来。 “老爷,楼上好像看到了二少爷。”这时,突听秦旺叫道。 “混帐东西,瞎嚷嚷什么,二少爷好端端的在县城教书,跑这来干吗!”秦霸川有些五雷轰顶似的,瞪大眼睛朝楼上望去,楼上那还有人影,于是回头呵斥秦旺。 这时,只见一小队黑衣警察已到了楼前,挥舞着手中的警棍驱散着人群。人群中不住的传来惊叫声,四处奔走,顷刻间楼下成了一片空地。 “镇里怎么就这么乱,咱们还是不用去白狐庙了,回秦家弯吧!”秦霸川拉着可儿的手慌忙间闪到边上的小巷内,长长地嘘了口气说。 “来都来了,干吗要急着回!老爷你也太胆小了,管它什么人兴风作浪,又不是冲你来着,再说小镇上的一丁点事,能给你惹上什么麻烦,就是惹上了,县里不是还有咱家大少爷吗!”可儿撅着嘴,有些有些不高兴地说。 秦霸川此时心下已有些倦怠,经可儿这么一说,又不想在她面前丢了自己的颜面,思忖良久,见街上没了动静,就依了她,直奔白狐庙而去。 第四节 白狐庙风云突变 这白狐庙依山傍水,气势恢宏,却是一个好去处。绕过百亩余宽的湖泊,便是白狐庙的山脚,放眼望去,山势高峻,蜿蜒曲直。沿着石阶而上,几尽迂回,方至半山腰,再穿过一片茂密的松柏林,顺阶再上,便是一片开阔地,白狐庙就座落在这里。 此时,白狐庙被缭绕的烟雾笼罩着,如坠云间,平添了一些神秘。随着间或而悠长的钟声,庙前形形色色的善男信女们相互簇拥着,渴望自己成为下一个参拜的对象。 花腊梅和田秀姑跪拜在安祥而慈善的胡大仙塑像下,默默地为自己祈祷。 花腊梅想起和房世英惊魂动魄的那一夜,就暗暗祈祷胡大仙保佑自己怀上房家的孩子,完成她首先作为房家长媳妇应该完成而未完成的传宗接代的任务。 田秀姑也为自己往后能怀住孩子而默默祈祷,她相信高高在上的胡大仙会被自己善良而虔诚心所打动。她爱房世英,她不想让自己的男人因为自己的肚子不争气而沉浸在郁闷和痛苦中,恍惚间,她似乎看见自己的孩子笑着脸朝自己姗姗走来,房世英站在不远处笑看着自己,那笑容象灿烂的阳光,格外耀眼……钟声又一次敲响了,回过神来的田秀姑慌忙抽了支竹签站起身来,一转头见大嫂花腊梅圣母般安祥地注视着自己,仿佛被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倒有些腼腆起来。 挤出人群,俩人迫不及待地看起了各自的竹签,可签上的字谁也不认识,又不好意思问别人,就揣在怀里,相互拉扯着朝山下走去。 下山的路上,花腊梅和田秀姑时不时就会遇见上山的人,穿过松柏林,迎面碰见了秦霸川一行三人,只见可儿娇气微喘走在前面,娇好的脸蛋象盛开的桃花。秦旺搀扶着秦霸川走在后面,二人满头大汗的俱是大口喘气。 花腊梅和田秀姑慌忙闪到一边,叫了声秦老爷,就低头不吱声了。 秦霸川略点了点头,也没吭声,在秦旺的搀扶下走了过去。 “吆,这不是房家的俩房媳妇吗!这么早就下山呀?”倒是可儿说话了。 可儿见花腊梅和田秀姑没吭声,她左瞅右看的打量了她俩老半天,忽又莫名其妙得“咯咯”笑了几声,转身也走了。 花腊梅和田秀姑看着秦家三人没入松柏林,骂了声“狐狸精”,依旧顺阶而下。 “听秦家的下人说,每晚秦霸川钻到五姨太可儿的房里,折腾得可儿猫叫春似的号叫,有的下人好奇去大胆听房,才知道秦霸川下面那东西不中用了,尽拿一根玉石棒儿摆弄可儿的私处。”花腊梅边走边笑着说。 田秀姑羞得满脸通红,说了声“老色鬼”就不言语了。 花腊梅见状,笑了笑也就不再说了,想起自己和房世太的事来,一丝凉意突地袭上心来,顿感惆怅万分。 山脚下,百亩余宽的湖面上,晃荡着几只掉了色的画舫,从画舫里不时得传来几声女子的唱腔,时而欢快,时而忧伤,仿佛旧时秦淮河上的情景。 花腊梅和田秀姑满怀心思地绕过湖泊,径直走到大街上,不知不觉中走到刘半仙的算命馆旁,二人抬头看了眼门口飘荡的招牌旗,心照不宣的走了进去。 刘半仙戴着老花镜手托着脑袋正在打盹,听到有人进来了,故作正经地咳嗽了声,慢条斯理地说:“二位有什么事需要帮忙?” “我们想让先生帮忙看看竹签。”田秀姑萎缩在花腊梅身后没有吱声,花腊梅有些迟疑地走上前试着说。 “二位嫂夫人也知道,这签是随便抽来的,碰得是运气,运气好了,抽得自然是上上签,运气不好,也就是下下签了,殊不知这人的命相是与生俱来的,不与运气相承,靠运气来断命运,是对人的糟蹋和亵渎,所以说这签也就是寺庙敷衍出来的一种换取香火的骗人的把戏罢了。”刘半仙上下打量了眼前的两个女人几眼,眼里露出狡黠的目光,有些皮笑肉不笑地说。 花腊梅和田秀姑手里揣着竹签有些不知所措,原本满怀的希望在刹那间飞得烟消云散,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刘半仙一生不知道给多少达官显贵算过,也没见过有谁来踢过场子,倒不是人家不敢来,我刘半仙充其量也就是个算卦的,打死我就象捻死只蚂蚁,可到底没有哇,为什么?雄鹰展翅,飞龙在天,靠得是真本事,咱行里不说行外话,周公解梦,阴阳风水,五行八卦,奇门遁甲没有咱不懂的,俗话说的好,没有金刚钻就不揽那瓷器活,没有四方**就不坐这红油板凳。话说回来,如果二位信得过我刘半仙,我就给二位卜上一卦,算不准你们不要给钱,全当我刘半仙作个人情给二位解解闷,如何?”刘半仙捋了捋山羊胡子,接着又说。 花腊梅和田秀姑有些迟疑地相互看了一眼,她们实在不想错过这次机会,对她们两个女人来说,要不是凑了这每年一度的白狐庙会,随便到镇上走动是断然没道理的,更何况心中的谜团象只兔子钻在胸口一样乱窜,闹腾得人心慌。 “给我们俩都算一卦,得多少钱?”最后,还是花腊梅开口了。 “一块银元。”刘半仙很肯定地说。 “太贵了吧,你这不是凑圪节裁树尽宰人吗!”花腊梅一时间忘了自己是出了门,拉大嗓子叫起来。“一块银元买你俩一辈子祸福,家有金山银山,不如求一辈子平安,你说值不值?”刘半仙有些激动地说。 “刘先生,镇长老爷传话,明早要你去趟镇政府。”就在这时,从门进来一个长袍高个的奶面男人冲着刘半仙说到。 “秘书大人,知道是什么事吗?”刘半仙故作惊慌地问。 “镇长的女儿要出嫁了,让你去择个良辰吉日。”奶面男人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这不,镇长大人明天让我过去看日子呢!你们还嫌贵?”刘半仙长长地吐了口气,看了眼话腊梅说,显出一种既得意又无奈的样子。 花腊梅和田秀姑一半是迫切想诠释自己心中的谜团,一半是被刘半仙话语有所打动,尽管心里有些舍不得花掉一块银元,可是想想揣着一团迷回家后的魂不守舍,就决定让刘半仙给卜一卦。 刘半仙在询问和掐算中演绎着花腊梅和田秀姑心中的谜团…… 花腊梅和田秀姑最终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最佳答案:孩子都会有的。 “我有两句话分别要送给你们,不要问我什么意思,日后自会见分晓。”卦卜完了,刘半仙对花腊梅说。 “说吧!就先说给我。”花腊梅点点头。 “空时有有时空,是非得失难分。”刘半仙合着眼睛,晃着脑袋慢慢说。 “说吧,让我妹子自己记着。”花腊梅看了眼田秀姑,把她推到刘半仙跟前。 “在也罢离也罢,身前身后了了。”刘半仙抬眼看了田秀姑一眼,摇了摇头说。 花腊梅和田秀姑带着满怀的欣喜和些许的悬念离开了刘半仙的算命馆,就动身回秦家弯。 太阳已直上头顶了,白狐庙会也到了最热闹的时刻,搭建在庙中正殿边上的戏班子正在演唱晋剧名段《金水桥》。 镇长和镇里几个名人也坐在前排听戏。 这戏班子是镇长亲自从县城请过来的,名角花旦就是县城红及一时的白牡丹,这白牡丹戏唱得好,人也长得也妩媚,是县城军政两界出了名得交际花。 此时得秦霸川和可儿也夹在人群中听戏。 秦霸川原本是不打算停下来听戏的,他计划一上完香就下山打马回府,可可儿一听到唱戏就粘住了脚,更何况是听名角演唱,实在不想扫了自己心肝宝贝的兴,又见到处是身着制服的警察,也就安下心来听起来。 可儿原本也就是个唱曲爱热闹的人,嫁给秦霸川快一年了,整天里关在大院里,除白天了和那几个太太斗心眼外,就是晚上秦霸川不停的摆弄自己,无聊和厌倦夹杂着恶心让她十分留恋姑娘时的日子,好在秦霸川几乎能满足她物质上近乎疯狂的要求,这样或多或少也就填补了她心中的空虚。 白牡丹精湛的演唱搏得观众一阵阵喝彩声。 可儿听到情动时竟不住也跳动着鼓起掌来,加上她美丽的脸蛋和迷人的打扮,却也成了场下一道靓丽的风景。此刻,她全然没有意识到,在不远处有一双眼睛正在注视着她。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楼台会》在众人的喝彩中结束了。 大幕拉上了,人群一片骚动。 “台下的观众稍安毋躁,白牡丹小姐卸装后马上就和大家见面,她特意对白狐镇的观众为她的演出捧场表示感谢,之后,白狐镇的张镇长和白小姐合影留念。”这时从幕后走出一个长马褂的中年男人向台下抱拳致意。 哗动的人群瞬间静了下了,人们屏住呼吸等待着白牡丹的闪亮出现。 可儿踮着脚拉长脖子瞅着台上,那份心情仿佛是久旱盼甘雨,金榜盼提名。 随着幕布的徐徐拉开,一位婀娜多姿、妖娆华丽的美丽女子出现在观众面前,她娇艳迷人的微笑刹那间使得台下的观众瞠目结舌,心下不由得惊叹:世间竟然有如此貌美的女人。 “这位是白牡丹小姐的搭档紫芍药小姐,在剧目中扮演梁山伯,下面,请白牡丹小姐上台和大家见面。”只见长马褂中年男人出现在台边上,向台下的观众解释。 人群又是一片哗然,交头接耳之声此起彼伏。 幕布徐徐拉上又徐徐拉开,只见台中央婷婷玉立着一位身着白色旗袍的年轻貌美女子,正挥手微笑着向台下的观众频频致意。 随着一阵“嘘”声,台下的观众看呆了,边上卖水果的老人看呆了,喊叫着卖鲜花的小姑娘也看呆了,就连滩上被人耍得猴子也贮脚向台上观望……一时间四周鸦雀无声,仿佛所有的人突然就地蒸发而去。就在人们恍惚于瑶池仙境时,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呼叫“白牡丹,我爱你。”顿时打破了原有的宁静,顷刻间叫声、喊声、口哨声混成一片…… 在台下一直静坐的张守义从椅子上缓缓而起,他习惯性地用手拢了拢本来油光闪亮的头发,在两名警察的护卫下向台上走去。 秦霸川拉了拉可儿,示意她该走了。不是吗,正儿八经的戏唱完了,留下的都是些戏弄老百姓的小曲曲,不是借机宣传自己就是试图往自己身上贴金。 “老爷,我又看见二少爷了,千真万确。”还没等可儿回应一声,秦旺从后面挤了过来,俯在秦霸川耳边说。 “在哪?”秦霸川压低嗓子问。“刚才我到边上去解手,远远看见二少爷和一个络腮胡子站在山门口的大树下,可一转眼就不见了。”秦旺肯定地说。 “回去再说!”秦霸川胸有成竹似的说,“赶快下山。” 就在可儿及不情愿地扭身准备离开的一霎那,“呯,呯“传来两声枪声,枪声仿佛就在耳边,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就听到有人喊:“有刺客,保护镇长。” 四周的警察迅速拥过来来,拉枪栓的声音真真切切。 可儿夹在尖叫拥挤的人群中,惊惶失措地顺着人潮不自觉地快速移动。 可儿和秦霸川他们走散了,一种惊慌和恐惧笼罩在她的头顶。 此时,下山的路不是那么好走了,狭窄陡峭的石阶上除了充斥着惊呼声外,不时传来女人和孩子的哭喊声。 可儿双手抱着边上一颗碗口粗的松树惊慌地看着疯狂拥挤的人群,吓得一步也不敢动。 “快走!”正当可儿六神无主的时候,她感觉到有双粗壮的手抓住了她,那情形好像根本不容她反抗,可儿也没顾得上多想,恰是漂泊在茫茫大海中遇见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不放。在这双壮实的手的牵引下,可儿跌跌拐拐走下山来。 山下的人四处奔散。 可儿长长舒了口气,这时才感觉到自己被抓的手好疼好疼,她用劲从陌生男人手中抽出自己被握疼的手,环眼四周,根本看不到老爷和管家的身影。一路上可儿只顾得想自己如何平安下山,也没注意是什么样的人抓她的手,现在回过神来仔细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青年男人,心下不由的充满了几分感激和惊奇。她感觉眼前的这个男人似曾相识,可又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当她的眼睛和这个男人的眼睛对碰的一瞬间,蓦地,她想起上午来白狐镇的路上,有两匹快马从自家马车旁经过时,头匹快马上回头看她的那双眼睛。是他,就是他。当她确定眼前的陌生男人就是那匹快马上飞奔的青年男人时,一个年轻女子所持有的惊喜和羞涩让她低下头来摆弄起自己的手指来。 “姑娘,现在你去哪里?回秦家弯的话,我快马送你。”陌生青年男人看着她说。 可儿想,秦家的马车还在秦记布行,老爷和管家一定在那里等着她。于是,她摇摇头说:“不用了!我自己去城墙脚的秦记布行就可以。”说罢,冲着面前的男人婉尔一笑,转身朝秦记布行走去。 陌生青年男人静静地站在那里,一直看着可儿的身影从自己的视线中慢慢淡出。 秦霸川和可儿被人群冲散后,留下秦喜找可儿,自己先挤下山回了秦记布行。离开陌生青年男人后,可儿行走在行人稀少的大街上,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可儿急匆匆地走着,回想起刚才的经过,一丝甜蜜爬上心头。虽然陌生青年男人只是在慌乱中拉了自己一程,但是那双眼睛却让她一辈子无法忘记。比起自己整天里陪着一个变态而老不中用的老家伙来说,无疑陌生男人在她的心灵世界里图下了重重的一笔,让她感到新鲜而惊喜。而让她无法解释得是陌生青年男人似曾相识却在记忆中得不到证实,更让她不明白得是他怎么会知道自己住在秦家弯?他又是什么人?在做什么? 其实,可儿作为一个少妇来说,除了能满足物质上的需求外,她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真真的男欢女爱,而她的潜在意识里却无疑就是一座待喷发的火山,一触即发,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罢了。 走过十字街口,秦旺忽地从芙蓉酒楼拐角处转了出来,笑着迎了上来说:“五太太,您下来了,老爷让我出来找你呢,正好在这碰上你。” “我还以为老爷和你都让张守义给抓走了!”可儿鄙夷地瞪了秦旺一眼说。 “那会呢!那会呢!”秦旺陷着眉眼连忙说。 可儿不再搭理秦旺,自顾自己走,她不屑把自己的委屈顷泄在一个下人身上。 秦旺象条挨了批评的狗一样,跟在可儿身后不再吭声。作为一个管家来说,他清楚五太太在老爷心目中的份量,得罪五太太就是得罪老爷。 秦记布行门前,秦家的马车早已准备好了,单等小桃红过来就上路。 秦霸川见可儿平安回来了,也没顾得上她的奚落和埋怨,再三嘱咐布行掌柜秦良设法转告二少爷,让他回一趟秦家弯,之后,带着他从柳记玉行买来的大黑石头,往秦家弯赶去。 第五节 槐树林英雄救美 自从染房那次惊心动魄的夜晚后,房世英有些害怕去染房了,倒不是他害怕见到大嫂花腊梅,而是每当他走进染房,那刻骨铭心的一幕就会浮想在自己眼前,让他久久不能平静,而自己心中的愧疚也就与日俱增,这让他时常处于一种不安和内疚之中,以至于他害怕见到其实什么也不知道的大哥,尤其是大哥那双呆滞而无神的眼睛,仿佛那双眼睛因了他的原因而更显得与世无争。 房世英决定等双印安葬了老张叔就去趟关中,一来出去缓解一下自己的情绪,也许时间一长心中的烦躁就会从胸中慢慢淡出,二来他想去看看关中的毛驴,听说那边的毛驴很便宜,或许做牲口生意更好赚钱。 房世英想找个适当的时间和娘交代交代。他想好了,家就暂时让大嫂照应着,染房就让三弟房世杰多照应些。 房世杰自从上次见到小翠后,身子闲下来的时候就会想起小翠那次轻轻的微笑。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开始注意这个女娃了。 太阳已经斜了许多,房世杰睡在染房门外的干草上,呼噜声此起彼伏。 大黑百无聊赖地在门外荡游着,偶尔朝着对面的山谷叫上一两声,好像这样就能证明自己的存在。 这时,墙角边溜达出一只白毛母狗,也就几声低沉的呼唤,引得大黑全然不顾自己护院得职责,吐着贪婪的舌头,顺溜溜地跟着白毛母狗走了。 房世杰正在干草上做着美梦。他梦见了蓝蓝的天空上飘着朵朵白云,白云下面是满山遍野的万山红,几只飞落在不远处树杈上的喜鹊“喳喳”叫个不停,他站在万山红中,看着不远处手里挥动着万山红的小翠笑着向他跑来,山谷中回荡着她金铃般的笑声,仿佛天籁之音。他张开双臂,等待着小翠扑入自己的怀抱,好像小翠明天就是自己的新娘了,幸福的笑容图满了他黝黑的脸庞。就在小翠要投入自己怀抱的一刹那,房世杰感到身上一阵剧痛,一个猛子翻将起来,只见刘拐子带着三个彪壮的后生站在自己面前,每人手里拎着一根木棒,虎视眈眈地注视着自己。 “噢!算帐来了。”房世杰心下一咯噔,急转身操起门口那把立放的铁锹,横着脸叫到,“好你个王八蛋刘拐子,算帐算到老子头上来了。” “房家老三,翠的事你少插手,你犯哪门子傻多管闲事?”刘拐子木棒指着房世杰嚷叫。 不提小翠到罢,一提小翠,想起搅了自己刚才的美梦,房世杰“嘿嘿”一阵冷笑,说:“我告诉你,刘拐子,小翠的事我房世杰管定了,不仅要管,还要娶小翠做老婆呢!有本事你就灭了老子。”刘拐子也是混世面的人,那经得起房世杰当着弟兄们的面羞辱,仗着人多,叫声:“弟兄们上。”就挥舞着木棒先扑了上去。 木棒和铁锹交相挥舞,哀嚎和怒吼此起彼伏。房家的染坊院里正在上演着一幕惊心动魄战斗。 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房世杰是在为自己而战,自然是一鼓作气,勇往直前,而刘拐子的哥们是为别人而战,讳疾忌医,自然在心理上先输了一酬,至于刘拐子,原本就不是打架的料,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火枪时代的冷兵器战斗结束了,结局以刘拐子在哥们的搀扶下仓惶逃离告终。 房世杰看着刘拐子仓惶逃离的身影,一种男人经过艰辛和危险换来的胜利让他感到一阵的满足和快感。 “刘拐子,我告诉你,再敢打小翠的主意,老子就打瘸你另外那条腿。”房世杰指着刘拐子远去的背影高声叫到。 当刘拐子走出自己的视线后,房世杰才意识到额头上的鲜血已染红了他大半块脸,浑身也酸痛无力。他转身回了染房,撕下一块织好的白布,绕着额头胡乱缠了两圈,一头倒在门口的干草上,“大”字儿摆了身子,细细地经验着暴累后的轻快。 幕色苍茫,已近黄昏。大黑转回染坊,嗅到了一股血腥味,它“嗷”叫一声,猛地转身奔出院内,发疯似的向房家大院跑去。 房家大院里,人们正沉浸在一片喜悦中。 花腊梅和田秀姑离开白狐镇后,说说笑笑一块往回走。 此时已是盛夏季节,道路两旁的庄稼长势十分喜人,一片片玉米和高梁齐整整得站满了所有的田间地头,昭示着白狐镇少有的一派丰收景象。 花腊梅和田秀姑在言谈笑语中走过一段平坦的车马道,准备截道操小路而回,与大路相比,至少近十里路。这时路上行人并不多,赶庙会的人大都还在白狐庙看白牡丹的演出,零星几个行人也就是远山风景里或隐或现的几个小黑点。就在二人拐上小路的一瞬间,突然听到坡下不远处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也许是二人对小孩的渴望和情有独钟,她们停下脚步来,屏着呼吸仔细听,婴儿啼哭声一声紧似一声。田秀姑拽着花腊梅的衣襟,跟着花腊梅寻着声音找去。 啼哭声是从车马道边沿地带的小土垄上传出来的,花腊梅一眼就看到土垄上破碎的小棉被里有一个生命在蠕动。 “秀姑妹子,可能是个弃婴。”花腊梅第一感觉就是不知道又有哪家人家因为穷困而无奈丢弃了自己亲生骨肉。 “那怎办?”田秀姑用疑惑的眼神问花腊梅。 “走,过去看看。”花腊梅显得有些严肃起来。 走到破棉被包跟前,花腊梅向四下里望了望,根本没有一个人影,她轻轻打开破棉被,首先看到的是一块带血的白布,接着,让她惊喜得是里面裹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婴,这与她想象中饿得皮包骨头的模样截然不同。她惊喜得抱了起来,转过身来连忙让田秀姑看。也许小孩感觉到自己得到了别人的关怀,停止了啼哭,瞪大眼睛看着花腊梅。 “大嫂,孩子怎么办?”田秀姑有些不知所措地问。 “抱回去呀,还能让野狼叼去?”花腊梅肯定地说。她的直觉告诉她自己已经喜欢上这个孩子了。 两个女人象挖到尘封已久的宝藏一样,按奈不住心头的喜悦和兴奋,身子也仿佛插了翅膀似的,转眼就到了秦家弯。 站在秦家弯的村梁上,花腊梅望着自家屋上的炊烟,真想大声喊:“娘,我给你抱回个孙子来了。” 小男孩得出现为久未添丁的房家带来了莫大的喜讯。房老太太颠着小脚满屋子转,好几年没有的笑容绽放在她的脸上,阳光似的灿烂;房世太没有多少言语,自己一个人在门外来回走动着,无法掩饰的惊喜荡漾在他那呆滞的目光中,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房世英眯着眼瞅了老半天,独自蹲在屋脚边上吸起了旱烟,那吐出得烟雾正象萦绕在白狐磁像头顶上的香烟,一缕一缕的,久久不愿散去;满头是汗的花腊梅拎着一瓢凉水边“咕噜、咕噜”地喝着,边叫道:“累死我了,累死我了。”田秀姑嘴角挂着轻轻的微笑,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众人爱抚和亲昵着小男孩。 全家人正沉浸在喜悦中的时候,突听院内传来大黑奔跑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几声沉闷的“呜呜”叫声,惨而哀伤。 房世英忽地从屋里闪出来,只见大黑朝自己“汪”了一声,掉头跑出院去,他没顾得上多想,紧随大黑直奔村头染坊。 房世杰见二哥喘着粗气跑进来,强挣扎着坐起来。 “三儿,你这是咋了?”房世英见三弟满脸是血,吃惊地问。 “没啥,和狗日的刘拐子干了一架。”房世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咋打成这样?”房世英边说边蹲下身子查看房世杰的伤口。 “狗日的刘拐子带了三个人过来,也是鸟球本事,没让他们占了便宜,灰溜溜地跑了。”房世杰想起二哥斗狼的事,也就有些自豪了。 “是你招惹他了?平白无辜的打什么架?”房世英疑惑地问。 “哪会,是……”房世杰刚到口的话打住了,他不愿意让二哥知道自己是为了女娃打架,于是笑了笑说,“也就一点小事。” “你也满二十的人了,以后为人处事小心些,不要动不动就和人打架。”房世英见三弟吞吞吐吐的样子,也就没再多问,心疼地说。 房世杰这一架打得整整在炕上躺了五天。 这天大清早,他听娘说大嫂带回个小侄儿来了,乐得赶紧去找大嫂。 花腊梅正在炕上侍弄孩子,见三弟来了,笑着说:“三弟,下炕了,好些了吧?” “早好了,你看我壮得象头牛一样,一点皮肉伤能吓倒我?”房世杰晃动着自己的臂膀说。 “还吹!”花腊梅笑着说:“是为女孩打架得吧!” “没那事。”房世杰撇撇嘴,摇着头说。 “还瞒大搜啊!”花腊梅瞅了房世杰一眼,笑眯眯地说:“是为了小翠吧!” “我的好大嫂,真神了,你咋知道的?”房世杰凑过脑袋压低声音问。 “三儿的事哪件能瞒过了大嫂?”花腊梅“哈哈”笑着说:“大嫂是三儿肚子里的蛔虫。” “这孩子是你和二嫂带回来的,咋就你侍弄上了?”房世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边抚摸着小孩边转过了话题。 “我喜欢呀!”花腊梅不假思索地说,“我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天宝,就是上天送给我的宝贝。” 小天宝在花腊梅的怀里安祥地睡着了,一个女人就意味着他小小的生命得到了延续。 房世杰静静地听着大嫂讲述路上遇到小天宝的故事,蓦地,他想起了纺锤下的花裤头,脸就红起来了。 “想女人了?”花腊梅打趣地问。 “没有。”房世杰掩饰着自己内心的秘密,装出一副坦诚的样子说。 说起小翠,房世杰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思念,二十岁的他第一次隐隐约约意识到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来说,那就是一种骚动和不安,一种有着花裤头一样的吸引力。 “大嫂,你说小翠人怎么样?”房世杰鼓起勇气问。 “怎么,喜欢上人家了?”花腊梅眯笑着眼问。 “好大嫂,你就说怎么样啊!”要不是大嫂象大姐一样照顾自己和小妹,他才不好意思问呢! “是个好女孩。唉!”花腊梅说着叹了口起气,顿了顿又说:“做了秦霸川家的丫鬟,身子等于卖给了秦家,可由不得自己啊!” 房世杰有些伤感起来,无精打采地走出了大嫂的房间。 房世杰走出院门,坐在街外的大槐树下发起愣来,他有些怀疑自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可小翠那次匆匆的一笑点燃了胸中燃烧的火焰,他现在实在想知道小翠对自己的态度。 太阳已穿出了地平线,刺得人有些晃眼,只有零星几朵白云漫无目的地蠕动着,显得那样的孤独。 第七节 房世英半道拾贴 房世英这几天一直在染坊里守着。花腊梅自打有了天宝就很少过来了,房世杰又卧在炕上养了几天伤,只有田秀姑偶尔过来看看。 染坊静悄悄的,大黑也懒得走动,躺在院墙下睡觉。 染坊其实也没什么可做的了,所有的棉花都纺成锭织成了布,所有的布也都染成了成品,就等镇上布行里来人通知送货了。棉花再要收购就得等到收秋季节,以致每年的这个时间里也就成了纺家染坊最最轻闲的日子了。 房世英划算着日子,镇上布行也该到了来人通知送货的时间了,可就单单不见人影,心里越想越着急,就决定先到镇上探探消息。 房世英收拾了一下染坊,把大黑留在院里,锁上院门,也没回家,直奔白狐镇而去。 路上行人很少,房世英走得很快,不到响午就到了白狐镇。 镇上冷冷清清的,走动得人很少,街上叫卖的小商小贩也只是偶尔闪过,沿街的铺子都插上了板门,遇到有敲门的也只见伙计闪出个头来摆摆手,就又关上了,只有不时经过的一小队全副武装的警察似乎还能说明白狐镇多多少少有一些生气……这一切的一切让人感到白狐镇昨夜好像发生过瘟疫似的,这与房世英上次来时大相径庭。 房世英带着疑惑的心情来到了东关的冯记布行,这是好几年来房家染布最大的客户。 冯记布行也关着门,房世英上去扣了扣虎头门环,好一会才听到门“吱呀”一声拉开了个缝,随后挤出一个戴瓜壳帽的小后生来,看上去刚才正在睡觉,打着哈欠揉着眼问:“你找谁?” “冯掌柜在吗?”房世英连忙凑上去问到。 “不在。” “那……”房世英还想再问下去,只见瓜壳帽已缩回门缝里,“哐”的一声关上了门。 站在紧闭的冯记布行门前,房世英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向镇北方向走去。 镇北的胡记裁缝铺虽然铺小,可也是房家的老主户了。 房世英疑疑惑惑地走着,心里嘀咕着镇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时,只见七八个全副武装的警察手里拎着警棍从对面冲过来,他急忙靠墙边躲去。就在他刚站稳的一刹那,只听见一声喊叫“闪开”,肩头已重重的挨了一棍,那份疼呀,就象突然间卸掉了膀子一样。瞅着远去的警察,房世英狠狠地吐了口吐沫,骂声“驴日的”,握着生疼的膀子向胡记裁缝铺走去。 镇北的胡记裁缝铺开在一个很偏僻的小巷里,除了做衣裳的外,平时很少有闲人经过。房世英七拐八拐的转过几个小巷,来到胡记裁缝铺前,见铺子开着门,长长的舒了口气,就推门进去了。 铺子的光线显得有些黯淡,可房世英惊喜地看见铺子的主人胡师傅正坐卧在竹摇椅上打盹。走了一上午的路,终于找到一个自己熟悉的人了,那心情仿佛见到了救命恩人似的。 “胡师傅。”房世英略微推了推打盹的胡师傅。 “谁呀?”似乎睡着了的胡师傅懒洋洋的问了声,摸了把嘴上涎水坐了起来。 “是我呀,秦家弯的房世英啊!”房世英提高嗓子说,他知道还不到六十岁的胡师傅就有些耳背了。 “哦,是世英啊!”胡师傅一边示意房世英随便坐,一边说,“打哪来呀?有事情?” “打秦家弯来,过来问问师傅你还要布吗?”房世英边问边呷了口胡师傅沏上的茶叶水,却又觉得喝不惯,就放到桌上由它冒热气。 “哦!”胡师傅摇了摇头说,“近来生意惨淡得很,几天都没个人影过来了,看来我这个‘胡师傅’也做不下去啦!” “怎么会这样?”房世英不解地问。 胡师傅呷了口茶,面无表情地又摇起头来。 “胡师傅,这好端端的白狐镇咋了?街上也没几个行人,临街的铺子也全都关上门,象起了瘟疫似的。”想起刚才镇上异样情景,房世英试着问道。 “可不要乱讲啊!”胡师傅听着房世英说话,有些惊慌地看了看门口,见门闭得还严实,压低声音说道,“比瘟疫还可怕!”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房世英有些奇怪地问。 “真不知道?”胡师傅有点怀疑地问。 “真不知道!”房世英使劲地摇着头说,生怕胡师傅不相信。 “唉!怪就怪那个戏子白牡丹,好端端的不在县城呆着,跑到这白狐镇来唱什么戏,这不,一亮相就迷倒了赶庙会的善难信女。你说说,在狐大仙面前耍狐媚,会有好结果吗?”胡师傅一脸神秘的样子说。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房世英好奇地追问着。 “后来,枪声就响了。”胡师傅呷了口茶说,“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枪声,子弹直冲白牡丹飞去。那阵势,要不是有的人亲眼见过,谁会相信!” “怎么了?”房世英显得有些迫不及待了。 “谁也没想到,就在子弹击中白牡丹的那一刻,镇上的镇长张守义一把把白牡丹拽到怀里。子弹射歪了,没打着白牡丹,倒是打中了镇长的胳膊。”胡师傅说着说着就来劲了,好像自己不是裁缝师傅,倒是个说书的先生。 “哦!”房世英听到这儿,捻着八字胡若有所思起来,他似乎多少明白了些其中的原委。 “这一枪呀,可打出了乱子!把个好端端的白狐镇搅了个鸡犬不宁。这几天,那些黑衣白沿大盖帽的警察没日没夜的到处抓人,说是有**。”说到这儿,胡师傅停了下来,用狡黠而又猥亵的眼光看着房世英,继续讲道,“知道不,听人说,那白牡丹可是县城的红人儿,嘻嘻,和那些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都有过一腿呢!据说,这事惊动了省里,连阎主席都知道了,你说,白牡丹和阎主席也……嘿嘿!” “也许,也许吧!”房世英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也就没兴致再听胡师傅满嘴吐沫星地讲了,胡乱搪塞了两句,径自离开了胡记裁缝铺。 走上街来,房世英找了个小面馆,要了一大碗面条,三下五除二的吸溜进肚,摸把嘴,就动身回秦家弯。 正当响午,太阳当头,道上几乎没有走动的人,房世英撒开脚大步前行。 当一个人孤独行走的时候,平时顾不上想的问题此时会象演电影似的在脑中排列出现。 房世英也一样,当他的脑子里演电影似的把近段时间里发生的事重新过了一回之后,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不免有些沮丧起来。这时,他又想起刚才胡师傅所说的庙会枪击事件,心下顿时狐疑起来,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革命党为什么要跑到小小的白狐镇来行刺一个唱戏的戏子?即使要行刺,难道省城诺大的地方就没有下手的机会?为什么行刺白牡丹反而镇长受了伤?想到这儿,当他把革命党和镇长联系到一块时,心里顿时明镜似的,同时,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了心头,脚下的步子也不由得更快了。 一路上静悄悄的,只有些从道路两旁的庄稼地里传来的枝叶所发出的干裂声,却又显得杂乱无章。 房世英什么也不愿想了,一门心思地赶路。就在他走到黑风口时,背后突然传来几声枪声和一阵马蹄声,他慌忙跳到路边的庄稼地里,躲在了玉米林里静静地盯着枪声所传来的方向。 马蹄声自远而近,转眼间见一匹快马驮着一个人飞驰般从眼前闪过,顷刻间不见了踪影,只留下那腾起的尘土久久不散。随后,又有两个黑衣大盖帽的警察骑马跑来,速度显然比刚才过去的慢了许多。 “驴日的。”房世英一看到是两个警察,想起肩头挨了莫名的一棍,心里就暗骂起来。 两个黑衣警察策马跑着,眼看到了房世英跟前的时候,突然勒住缰绳不走了。房世英猫着腰,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注盯着他们。 “大哥,别追了,都跑远了。”只听那个瘦猴般的警察说。“狗日的,便宜了这小子。”只听另一个刀疤脸警察说。 “人跑了,我们回去如何向镇长交代?”瘦猴有些着急地问。 “交代个球,他整天里就知道搂着白牡丹睡觉,让老子们在外面吃苦头。”刀疤脸摘下大盖帽边扇着风边说。 “那……镇长问起咋说?”瘦猴迟疑地问。 “就说人被打死了,东西没找着。狗日的,不就是一本小册子吗?死不了人的。”刀疤脸恶狠狠地说,脸上一股不屑的样子。 刀疤和瘦猴又嘀咕了几句,就调转马头走了。 房世英看着他们走远了,钻出玉米林,骂了声“驴日的”,就继续赶路。拐过一道弯,房世英远远看见道中央躺着一个黄袋子,就小跑着过去。是一个黄丝绸袋子。房世英弯腰捡起来,打开一看,是一本小折子。 “该不是刀疤说的那个小册子?”房世英心里嘀咕着,打开看起来。 折子封面上写着“湫水县革命党花名册”的字样,翻开里面,除了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外,什么也没有。房世英胡乱看了几行,一个人也不认识,就在他打算仍掉的一瞬间,他看到了“秦少宽”三个字。 “这不是秦家的二少爷秦少宽吗?”房世英有些好奇起来,当他继续往下看的时候,折子上居然出现了“房柳儿”三个字,这让他大吃一惊,这一惊惊得房世英出了一身冷汗,他慌忙把折子揣在怀里,看看四下没有一个人,就跳上路边的庄稼地,顺着山梁提前截小路往回赶。 房世英回了秦家弯的时候,天还早着呢!于是,他径直走到染坊,扛起染好的布,招呼了声大黑,重新锁好门,直奔家中。 大黑跟在后头,欢蹦乱跳地走着,一路惊扰着觅食的鸡。 一进院,见娘正颠着小脚站在门口张望。 “世英,去哪了,响午也不见你回来?”娘一见房世英就问。 “啊,去了趟镇里。”房世英也没多说,把布扛到东面的小空屋里。 “没什事吧?”娘依旧站在门口关切地问。 “嗯,没什事。”房世英边摸着头上的汗边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娘自语着,转身满腾腾回屋了。 房世英开门见田秀姑不在,就蹲在炕桌下,拉出黑磁罐来,把那黄丝绸袋子埋在了烟叶底下。 靠着铺盖躺在炕上,房世英抽起了旱烟,浓浓的烟一口紧似一口,眨眼间呛人的烟雾在屋里弥漫起来。他想起去年白狐镇的城门上悬挂着的人头,心里就有些寒。那人头血肉模糊的整整挂了七天,后来听说是被**人给取走了,也没过几天,白狐镇的镇长就被枪杀在自己七姨太的被窝里。 房世英不明白为什么柳儿和秦家二少爷搅和在一块,他也不明白革命党为什么要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反对政府,总之,他不愿意看到柳儿受到一点点伤害。现在,他最担心得是柳儿的安危。 田秀姑就在隔壁大嫂的屋里哄天宝,回屋看了眼房世英,见他倚着铺盖上不停地抽旱烟,也不吱声,问道:“去镇里了?有啥事?” “没啥事。”房世英抬了抬眼皮说。 “哦。”田秀姑轻轻点点头,接着说,“少抽点烟,你近来夜里老咳嗽。” 田秀姑见房世英没言语,捂着嘴咳了两声,又过了大嫂屋里。 房世英正在考虑是不是进县城找柳儿,他觉得那小册子事关重大。 “我把事都给忘了,双应前阵子过来,说是明早为他爹送葬,让我告诉你一声。”这时娘颠着小脚过来说。 “哦,晓得了。”房世英转过神来,坐起身子说,“妈,三儿呢”。 “也不知跑哪去了,这几天老往外跑,一天也见不着个人影。”娘摇着头说。 “那我过去看看。”房世英扶着娘回了屋里,就奔双应去。 第八节 送葬路针锋相对 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送葬的前天晚上要为死者点路灯,为得是黄泉路上有明灯指引。点路灯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死者的家人把蘸上蓖麻油的玉米棒芯装在一个篮子里,一边点,一边放在路边上,从院门口点起,直至环村转一圈方算完成。那燃起的路灯远远望去,灯火闪耀,景致颇为壮观。 夜幕已经降临了,远天升起了点点星光,到了点路灯的时间了。 “路灯我没准备,就算了吧!”双应窘迫着脸对房世英说。双应原准备是不点路灯的,死的已死,活的还要继续,对他来说,点路灯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咋不点了?”房世英吃惊地问。 “我实在是开支不起呀!”双应一脸沮丧地说。“再穷,路灯也要点,总不能让老张叔黑灯瞎火 摸着上路。”房世英有些恼怒地说。 “我……”双应显得有些无可奈何。 “去,到咱家拿些蓖麻油过来。”房世英转头推了一下房世杰说。 等房世杰拿到蓖麻油一切都已就绪后,房家兄弟就和就双应点起了路灯。 在点路灯的同时,秦家弯的各家院门口也燃起了篝火,这一方面是对死者的敬畏,另一方面也是对死者的祝福。 善良的人们啊!成天在日子里摸爬滚打,经验着艰辛和苦难,历练着忍耐和承受,每当遭逢在生和死的零界点上,总会流露出一种豁达和宽容。 路灯点到庙口叉时,房世杰远远瞭见秦家大院门口火光冲天,有一些人影在光影中忽闪。 “哥,你不觉得今晚秦家有些反常?”房世杰疑惑地问。 房世英直起腰来,一脸凝重地朝秦家大院瞅了好一阵。提起秦家,胸中的愤恨象久困于笼的猛虎时刻有冲出去的冲动。是啊!往事已不堪回首,如花美娟,似水流年,只空添了一腔惋惜和哀怨罢了。 “点吧!”房世英回过神来,平静地说。 眨眼到了秦家大院门口,只见从火光中闪出一个人来拦住了房世英三人。 房世英看出是秦家的管家秦旺。 “我家老爷说了,不准点路灯的经过大门。”秦旺扯起嗓子叫道。 “为啥?”房世英放下手中的玉米棒芯,冷冷的问。 “我家老爷说,沾上一个讨吃要饭的饿死鬼,一辈子晦气。”秦旺一脸不屑的样子说。 “你……”房世杰忽地一下窜上去,推开房世英,一把揪住秦旺的胸襟,骂到,“老东西,让开!” “怎么,要打架?”秦喜用挑衅的眼光看着房世杰说。 火光中的众下人都走过来,七八个人的样子,不声不吭地站在房世英三人面前。 “三,放开他。”房世英叫了声,环视了一眼众人,冷冷地说,“闪开,我不想让你们做一回龙尾峁的饿狼。” 双应吓得有点哆嗦,站在房世英身后直拽他。 提到饿狼,秦旺先自闪到一边,神色有些慌张起来,看着众人一语不发,垂头丧气地对他们一挥手,说:“回去,都回去!” 看着秦旺他们进了秦家大院,房世英麻利地收拾起东西说:“快点灯。” 路灯象长龙似的从秦家大门口穿了过去,闪耀的光芒仿佛在嘲笑着紧闭着的秦家朱漆大门。 望着一道道一弯弯影影绰绰的灯火,房世英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回到双应家,房世英有些焦虑起来。 “明早送葬看来不会顺利了。”房世英不无顾虑地说。 “那咋办?总不能绕着走小路吧!”房世杰有些坐不住了,叫嚷起来。 “要不重新选个墓地,走卧虎焉方向算了,不用经过秦家大门。”双应试着说。 “那咋行,阴阳看好的墓穴,怎能说换就换,况且时间也来不及。”房世英断然否决了双应的提议。 “不换,换什么换,看他秦霸川明早能把咱怎么着。”房世杰拍着桌子说。 “三,明早多叫些人过来,看情况行事就是了。”房世英沉思了好一会,说,“今晚就到此吧!” 披着暮色,房家兄弟离开了双应家。 深夜,狂风呼啸,电闪雷鸣,瓢泼大雨自天而下,一时间,暴风骤雨吞莫了整个秦家弯村。 房世英整夜未眠,如此大的暴风雨令他始料未及。本来他就担心能不能顺利通过秦家大门,再加上这暴风雨天气,越发让他泛起愁来。 愁也得送葬,总不能因为些许难事让老张叔停柩在家。 天麻麻亮了,雨下得小了许多,房世英披了件外衣,叫上房世杰,带着大黑,踏着雨水去了双应家。 双应孤单单一人守在他爹棺材旁,充满血丝的双眼迷茫地注视着窗外的风雨,当他突然听到外面房世英的叫唤声时,好像白狐大仙降临似的,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大哥,你说这咋办?”双应摊开双手,哭丧着脸说。 “天塌不下来,进屋再说。”房世英拍了拍双应的肩膀说。 进得屋来,房世英先给老张叔点了柱香,随后一屁股坐在棺材旁的干草上,说:“三,把咱隔壁的光棍丸子叫过来,这么大的雨,再叫别人怕人家不乐意。” “就咱四个人送葬?”房世杰觉得有些不可思义。 “咋啦,四个人还抬不动个棺材?”房世英瞅了眼房世杰说,“快去,我和双应准备这边的事。” 房世杰嘿嘿傻笑两声,带着大黑跑了出去。 房世杰去了光棍丸子家,见门虚掩着,叫了几声,没一点动静,就去敲他哥的门。 “大哥,丸子去哪了?”房世杰扣了几下门环问。 “谁呀?是隔壁三吗?”过了好一会听到屋里的人问,“怎么,丸子不在家?” “门开着,没人。”房世杰说。 “三!你试着去三眼寡妇家找吧!”又是好一阵沉默,才听到丸子大嫂说了句。 房世杰猛地醒过来,拍了下自己的脑门,自言自语地说:“我怎么就忘了呢?” 房世杰来到三眼寡妇家,见黑灯瞎火的没个动静,就爬在窗子上叫到:“嫂子,我是房三。” “是房三小兄弟呀,回去吧!明晚早些来。”只听三眼寡妇打了声哈欠嬉戏他。 “不是的,嫂子,丸子在吗?我找他有急事。”房世杰忙解释着说。 “有么急事?”三眼寡妇有些不乐意地说,“外面不是在下雨吗?” “我二哥找他的,要他赶快去。”房世杰一听丸子在,就把房世英给抬出来了。 “唉!知道了。”果然听到光棍丸子说话了,“等等,马上就好。” 等房世杰和光棍丸子到了双应家时,天已大放亮了。 这时,风住了,雨也渐渐停了。 房世英四人拄着铁锹,抬着装殓着老张叔的棺材,急匆匆地行进在寂静的村路上。 大黑紧紧跟在后面,一声不吭。 房世英走在前面,不时地注意着秦家门前的动静。走到庙口叉了,见秦家大门口仍然一片寂静,心头一直绷紧的弦多少松懈了一些。 “大家快点走几步,过了秦家大门就没事了。”房世英提醒着。 眼看就到了秦家大门口了,房世英蓦地看到有一个脑袋从大门缝里转出来,旋即就不见了。 “坏了,看来一大早就得闯鬼门关了。”房世英心里一阵嘀咕。 没出房世英所料,早已守候在秦家大门口的秦旺远远地就注意上了他们,见他们走过来了,忙叫门口候着的水妮进去通报老爷。 房世英边走边心下盘算着,如何应对眼前将要发生的事呢?说实在的,他心里也没底,但他知道,最坏的打算就是强行闯过去。对于秦家,他觉得除了秦霸川为富不仁外,就是几年来一直捂在自己心中的憋闷让他再也难以容忍半点屈辱和增添一丝伤痛。 “站住,不许再往前走了。”正当房世英沉思的时候,见秦旺忽地从大门里闪出来,双手叉腰挡住了去路。 “又是你。”房世英停下来,横眉倒竖,厉声呵斥道,“让开。” “不行,得我家老爷放话了才可过去。”秦旺并不买房世英的帐,摆出一副忠于主子的奴才样。 “大黑。”房世英回头叫道,“去关照关照这位爷。” 大黑得到主人的命令,“飕”地从后面窜过来,直冲秦旺扑去。秦喜见壮如牛犊的大黑扑过来,吓得大叫一声,拔腿就往回跑。 “快走。”房世英示意身边的房世杰。 “慢着。”随着一声“哐当”的开门声,只见秦霸川率领着秦家的老少涌出大门来,举起文明棍,指着房世英说,“房世英,我秦霸川敬重你是条汉子,昨晚点路灯的事就姑且不与你计较了,可今早你竟然抬个棺材来,我是万万不能放你过去的。” 大黑猛见出来一伙人,吓得退到一边。 “秦老爷,你也是一方的名人,你总该知道这路修起来是让众人走的,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条路就成了你秦家的了!” “路没说不让你走,可你得把这讨吃鬼送回去。”秦霸川哼着鼻子说。 “秦老爷,你知不知道死者为大的道理?”放世英一听“讨吃鬼”三个字,厉声问道。 “知道,知道,可再大也大不过我秦家几十代祖宗。”秦霸川傲慢地捋着山羊胡子说,“为了我秦家门庭兴旺发达,长运不衰,我决不允许一个讨吃要饭的死鬼给我们秦家增添一丝晦气。” “如果我硬要过呢?”房世英睁圆大眼,冷冷地问道。 “哼哼,那就休怪我秦霸川不客气!”秦霸川鹰般的眼光直刺向房世英。 “三,把棺材放下。”房世英瞅了眼房世杰说,“别怪哥带你搅这趟浑水。” “球大的事。”房世杰点点头,回头叫道,“放下,放下。” “大哥,咱这就干上了?”光棍丸子放下棺材后,凑过来问房世英。 “嗯!”房世英瞅着丸子点点头。 “没问题,大哥。”丸子咬着牙说,“奶奶的个熊。” 双应见三人铁心干了,心一横,也操起了铁锹。 秦家的下人见状,迫于秦霸川的威严,也操起了家伙慢慢走过来。 秦家的女人们从未见过这种阵势,吓得都屏住呼吸,直勾勾地盯着事态的演变。 “秦家的伙计们,我和你们向来无怨无仇,知趣的就给我闪开,否则就别怪我房世英手下不留情面。”房世英操起铁锹,高声叫道。 走过来的下人都站住了,回头看了眼秦霸川,遇到的是老爷鹰似的眼光,都底下了头。 “大黑,上。”房世英见众人没有退却的意思,招呼了一声大黑。 大黑咆哮着,浑身的黑毛倒竖,一步步逼了上去,下人们吓得步步后退。 房世英四人紧握铁锹,怒视着秦霸川,也逼了上去。 “我看谁敢过来。”站在大门口的秦霸川突然高声叫道,紧接着就是“呯”一声的枪响,子弹冲天呼啸而去。 “枪”房世英第一感觉告诉自己,秦霸川有枪,心里一惊,忙按住房世杰和光棍丸子:“不要乱来!” 所有的人都镇住了,眼睁睁地瞅着秦霸川。 “大耳朵,快回去,快回去。”这时从秦家女人里突然传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叫唤声。 多么熟悉的声音啊!房世英感觉恍如隔世,却明明又在耳边回响。是曼黎吗?是曼黎吗?房世英心中反复地问着自己,一股钻心的疼痛让他寻声望去。是曼黎,是曼黎啊!都几年了,还是那张姣好而熟悉的脸,只是比过去憔悴了些;还是那双满含忧愁和哀怨的眼睛,仿佛还在诉说那段让人伤痛的往事;还是那个身影,婀娜纤细的腰肢和那丰满高耸的胸脯曾经是多么得让自己迷狂心乱却又沉醉其中啊! 爱我的和我爱的女人啊!近在直尺却宛如相隔万重山。 “秦旺,把她带回去。”秦霸川面带怒色地说。 “是,老爷。”秦旺忠实地答应着。 曼黎被秦喜强行拉回去了,只留下一声声凄婉的呼叫声:“大耳朵,快回去,快回去……” 房世杰也注意到门口的小翠了,只见她满含忧虑的眼睛不时的盯着自己,分明是乘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在向他轻轻的摇头。 气氛显得格外紧张,每个人仿佛都被定格在这永恒的一霎那间,无声无息。 “走,回去。”房世英咬紧牙关说,咽了口唾沫说。 棺材重新抬起来了,望着房世英离去的背影,秦霸川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那微笑显得狰狞而又让人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房世英四人抬着棺材,绕过村头,踏着泥泞的小路,把老张叔安葬在对面山头上的一片小树林里。 林风穿梭,落下点点雨珠,如泣如诉。 第九节 四姨太为情受辱 经过房家兄弟闹事后,秦霸川一想起房世英那寒光逼人的眼神,就会感到不寒而栗,再联系起上次白狐镇那乱混混的场面,使他越来越觉得有必要成立自己的护院大队。 秦霸川决定等姑爷金山来了商量此事。 秦霸川首先要解决得是四姨太曼黎的事,他是断然不允许自己的女人睡在自己身边还想着别的男人,何况她公然在纵目睽睽下护着他,而这个男人居然又是房世英。他是断然不能容忍的,他要惩治这个女人,用家法惩治这个竟敢背叛自己的女人。 秦霸川一直认为:家法是一个男人的尊严和权力的体现,也是祖宗制家的法宝。 “老爷,太太们都到齐了,候着老爷发话。”管家秦旺推门进来说。 秦霸川憋着脸一言不发,狠狠抽了两口水烟,“哐”一声把水烟管放在桌子上,背着手出了客厅。 陈列着祖宗牌位的家训房里显得异常寂静,各房的太太们早已坐在那里,默不作声。小翠和水妮木偶似的站在一边。 随着两声咳嗽声,秦霸川“吱呀”一声推门进来,屋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秦旺紧跟着进来。 四姨太曼黎目无表情,泥塑一样坐在那里,显得格外宁静。其余各人怀揣着心思,心照不宣地等待着即将发生的可怕事情。 秦霸川坐在家训房的正中堂,环视了眼在座的女人们,眼里放着奇异的光芒。 “秦旺,把四姨太给我绑在‘大”字桩上。”秦霸川阴沉着脸说。 “老爷,这……”秦旺有些犹豫了。 “恩?”秦霸川鹰眼一闪,一道锐利的目光射向秦旺。 秦旺感到一阵不寒而栗,慌忙奔曼黎而去。 秦家这“大”子桩是专门用来惩罚不守规矩偷情的女人。 曼黎平静地移动着身子,任由喜旺把她绑在“大”字木桩上。 “秦旺,你可以下去了。”秦霸川铁着脸说。 “是,老爷。”秦旺应声退了出去。 除了秦霸川,房里只剩下各房太太和丫鬟了。 “小翠,把四太太的衣服给扒了。”秦霸川示意着小翠。 “吆!老爷。”一直沉默的可儿见状忙站起来,满脸狐媚地看着秦霸川,故作娇艳欲滴的样子说,“念四姐初犯,我看就饶她了吧!” “下去。”秦霸川一改以往对可儿的迁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厉声呵斥着。 可儿讨了个没趣,撅着小嘴泱泱不快地坐下来。 “小翠,还不上去动手!”秦霸川转眼瞪着小翠吼道。小翠颤巍巍地走上去,看着四太太平静而安祥的眼神,自己有些犯罪感似的垂下头,颤抖着双手解起她的衣服来。 曼黎的衣服被解开了,却无法脱下来,小翠恐慌地看着秦霸川。 “没用的东西,给我撕,全撕下了。”秦霸川看到曼黎胸口的红肚兜上绣着的鲜艳的鸳鸯戏水图,象激怒了的公牛,歇斯底里的叫道。 小翠象只被惊吓了的小鹿,慌里慌张的动起手来,却又显得笨手笨脚的怎们也撕不下来。 “一边去。”秦霸川咆哮着,从座位上站起来,扑上去,一脚揣开小翠,自己发疯似的撕起来。 众人屏住呼吸,瞪大眼睛注视着眼前惊恐的一幕。 曼黎的衣服一件件被撕了下来,娇好白净的身体一丝不挂的暴露在众人面前。她一声不吭,闭着眼睛,眼角泪水顺着脸颊慢慢留了下来。 秦霸川一脸余怒地喘着粗气,稍顷,从牌位桌上的抽屉里取出一件东西来,扑通一声跪在桌前,高高举起来。 众人看到老爷那高高举起的东西,惊得倒吸一口冷气。那是件仿男人**用红木雕刻成手把的牛皮鞭子。 小翠和水妮既羞且怕,把头深深地埋在胸口。 “秦家的列祖列宗在上,秦家不肖子孙霸川叩首了。”秦霸川老泪纵横地对这众多牌位说,“家门不幸,出此淫妇,有辱门风,上愧对祖宗,下愧对子孙,今各房太太都在,为了以儆效尤,唯有家法惩之。” 说罢,秦霸川立起身来,眼露凶光,一步步向曼黎走过去。 可儿扑通一声跪下来,颤巍巍地说:“老爷,你就饶了四姨太太吧!” 二姨太淑漪、三姨太庄俏见状,也都跪了下来。小翠原本也打算跪下来,猛见大太太冷冷的眼光射过来,吓得忙把头缩到肚子里。 秦霸川看着跪下的几房太太,嘴角露出了狰狞的微笑,说:“今后但有犯此淫事者,当属榜样。”说罢,举起那鞭子抽向曼黎赤裸的身子…… “呀……”随着一声撕心的尖叫,只见一道带血的鞭痕爬上曼黎白皙的身子上,耀眼夺目。 小桃红浑身一软,瘫坐在地上,瞅着“大”字桩上不住颤抖的四太太,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今后,但有类似者,当以榜样。”秦霸川打了十多鞭子,狠狠地扔下鞭子,冷冷地丢了句话,先自出房了。 众人跟着秦霸川惊恐地走出房来,眼睁睁地看着老爷锁上了门。 怀着复杂的心情,各人陆续回了自己的房间。 惊魂未定的可儿坐在床上,想起白狐庙那双熟悉而又陌生的眼睛,不由的抽了一口冷气,忧虑和恐惧占据了她整个心房。 夜寂静无声。小翠呆呆地蜷在被窝里,想起白天惊恐的那一幕,单纯而稚嫩的心灵仿佛一下子成熟了许多。她隐隐约约感到四太太和房世杰的二哥一定有一段非同寻常的生死爱恋,也因了房世杰的原因,她感觉突然间自己和四太太的距离拉近了许多,亲近了许多,同时也为四太太受此奇耻大辱感到非常难过。黑夜漫长,水妮已睡去了,她感到有些孤独无助,想起房世杰来,又为自己深陷秦家而黯然伤神起来。 曼黎是被众老妈子抬回房的。她显得十分虚弱,蜡黄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整个人看起来与往日的清丽雅致已判若两人了。 淑漪、庄俏和小桃红先后过来瞧了瞧曼黎,就各自回房了。 小翠被淑漪叫了去,塞给一小瓶消肿止疼药,嘱咐她抽时间过去照应照应。 秦家大院里一如往日,给做什么的还照样做什么,仿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 “四太太,还疼吗?”小翠掀开曼黎的被子,小心翼翼地涂着药粉问。 曼黎强装笑脸地轻轻摇了摇头。 看着憔悴的四太太,小翠的眼泪扑簌扑簌地掉起来。 “别,翠。”曼黎有气无力地说,“记住,咱们女人是为爱而活着,我后悔当初自己用孝心赌输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小翠有些懵懂地点着头。 “翠,我看得出你是个好女孩,有机会就离开这这里,别让这囚笼似的大院毁了你。”曼黎抚摸着小翠的手,饱含深情地说。 小翠感激地看着曼黎,不住地点着头。 “有机会见到大耳朵,哦,不,房世英,把这个交给他。”曼黎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块鸡血红玉佩来,交给小翠说,“对他说,曼黎一生一世爱他。” 曼黎提到房世英的名字时,脸上绽出了几朵淡淡的红晕,恰似一个怀春而羞涩的少女,而那眼角间,又分明流露出一丝对时光的眷恋和幸福的诠释。 小翠含着泪不住地点头,下意识地又感觉到四太太好象是在和自己生离死别一样,就紧紧抓住她的手,哽咽起来。 “去吧!做你的事去吧!”曼黎安祥地抚摸着小翠的头说,“别让外人看见你哭,不好。” 小翠点点头,起身倒了杯水,放在曼黎的床前,又深深地看了嫚黎一眼,噙着眼泪跑了出去。 太阳歪斜斜的挂在秦家大院的上空,惨淡的光影有气无力地泼洒下来,仿佛病了似的。 忙碌的人们谁也没顾得上注意远天的景致。太阳最终滑向西去,夜统治了秦家弯的一切生气。 一大早,小翠有些不放心地过去瞧四太太。门虚掩着,小翠轻轻推门进去,猛地见四太太身着大红衣,正挂在屋梁上晃荡,漫长的白凌一直垂在地下。小翠吓得惊魂失散地忙跑向大太太屋去。 “大太太。”小翠撞开门喘着气叫到。 “慌什么?”大太太从蒲团上回过头来,面带愠色说。 “四、四太太、挂、挂在梁上了。”小翠结巴地说。 “死了?”大太太一听,手里的珠子惊得掉在地。 “不,不晓得,正在晃荡。”小翠结巴地说。 “快,叫管家去弄下来。”大太太铁青着脸说。 小翠慌里慌张地跑出去了。 大太太无声地捡起珠子来,对着白狐磁像默默念起来。 …… 第十节 铁骨汉遇女柔情 房世英病倒了。 房世英遭受了秦家门口的屈辱,心里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再加上曼黎的突然出现,使他的精神受到了沉重的打击,铁一般的汉子眨眼就病倒在炕上。 田秀姑也没说些什么,尽心尽力地服伺着房世英。对于房世英和曼黎的事,田秀姑还是多少知道一点的,在她未嫁给房世英之前,方圆左右的人就曾议论过此事,并且她从母亲那儿得知,曼黎是白狐镇王家的女儿。 提起白狐镇的王家,想当年也是响当当的大户人家,在王家鼎盛的时候,就连三岁的孩童也知道王家的掌柜跺一跺脚,白狐镇就得抖三抖。一点也不夸张,王家当年是做药材生意的,整个白狐镇和湫水县几乎都是王家的药铺,如果单是药铺,王家的掌柜还没厉害到那一步,厉害就厉害在晋陕两地的药材几乎都被他垄断,生意最火的时候曾经做到直隶和天津卫。可有辉煌就有黯淡,王家也同样经历了由盛到衰的过程,到了清朝末年,王家其实也就剩下一座大宅院了。 提起白狐镇的王家就不得不提王文远这个人,王文远出生在王家衰败的那年头,可痩死的骆驼比马壮,再衰败也是大户人家,所以,王文远自小还是过着优裕的少爷生活。看着王家衰败在自己手里,王文远的父亲决定让他的儿子读书走仕途之路,也寄希望于儿子日后重振王家当年的大气派,除了光宗耀祖外,也替自己减轻一点对祖宗的愧疚感。 王文远虽然是个富家少爷,书还是喜爱读的,先是在白狐镇读私塾,后来考了个秀才,再后来就到省城上了洋务学校。 此时的王文远正是风流倜傥,书生意气之时,繁华的省城诱发出他骨子里少爷的本性,闲暇之时,也难免去翠云楼里风流一番。 翠云楼里香艳横流,王文远去的多了,也就迷恋上一个叫玉兰的姑娘。这玉兰本是江南一户书香人家的女儿,只因一次夜观华灯,被强人虏了贩卖到翠云楼做了妓女。身为妓女,本不该多情,本不该有爱,可偏偏遇上了风流痴情的王文远,几翻云雨几多情深,玉兰也爱上了眼前痴情而俊朗的王文远。 转眼王文远就要修完学业了,玉兰的担心也多了起来,尽管她已接过连自己也数不清的客人,但王文远却是自己爱上的第一个男人,她担心王文远会随着学业的结束从自己眼前消失,那时,自己依旧会强装笑脸看着不同脸面的男人从自己的身子上爬上爬下。 就在玉兰心事重重的时候,王文远帮她赎身了。离开了伤心滴血的翠云楼,玉兰成了王文远的太太。 王文远的父亲熬不过儿子的祈求,帮儿子娶回了玉兰,可没想到儿子却成天守在家里痴迷玉兰,根本没心思到外面闯荡,时间一久,也就懒得说了,唯一的希望就是王家早点能续上香火。时间一晃两年了,玉兰也没生下一男半女,王文远的父亲才知道做过妓女的玉兰不会生养,就又给王文远续了一房。二房是个很一般的女子,没多长时间就怀孕了,十月怀胎后,二房生下一女孩,取名曼黎。没多久,二房因得了产媷症死了,好在玉兰没有孩子,也就把这小曼黎视为己出,精心抚养。 没有孙子,王文远的父亲总归是块心病。一连又给王文远续了两房太太,可再没见到什么动静。王家断了香火,让王文远的父亲犹豫成疾,没久久死了,把一座大宅院留给了王文远。 父亲死了,王文远为了生计,变卖了一些家当,继续做起了药材生意,生意尽管不是很好,但也勉强说得过去。 光阴似箭,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十七年过去了,当年的小曼黎已出落成一个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了。 曼黎自小生在王家,因为父亲王文远上过洋务学校,少了些保守,再加养母玉兰又是书香出身,识得些字,所以她从小就跟着养母学起了识文断字。这中间,曼黎学到了做女人应有得三重四德,也从《牡丹亭》之类的书中了解了男女之间的风华雪月,所以,除了举止间有着女人应有的矜持外,眉宇之间也多了些成熟女人的妩媚和风情。 王文远见女儿出落成大姑娘了,怕惹出些是非,很少让曼黎出门,心里盘算着给女儿物色一个好人家嫁过去,也了却一番心思。 其实,根本不需用王文远操心,春色满园关不住,当镇上的人们知道王家出了个美人后,提亲的也就络绎不绝了。 王文远自然慎重其事的挑选着上门提亲的人家,可不管自己看上的还是自己满意的,曼黎总是不乐意。逼得紧了,曼黎干脆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任凭王文远说什么就是不开口。 王文远见女儿如此,害怕生出些意外来,也就把这件事暂时搁浅下来。 过了几天,恰逢阳春三月清明时,曼黎突然间念起了自己的生母,执意要为母亲上坟。王文远熬不过女儿,可又担心外面的世道不安全,就唤了药铺的伙计王六陪同一块去。 走上街来,曼黎间见道上的柳枝枝条伸展,抽出了细小的嫩牙,一派生机景象。和煦的春风迎面扑来,抚摸着她久已不见风日的脸颊,心情顿时格外明媚起来。 如此春光,正是踏青的好日子。看着身后跟着个不言不语的伙计,曼黎感到多少有些煞风景。 十八岁的一个大姑娘鬼主意多,曼黎借故要上茅房,摔开了伙计王六,兔子似的独自向镇外奔去。 镇外除了偶尔遇上一两个上坟的人外,并没多少行人。曼黎提着花篮,不觉就到了母亲的墓地。 母亲被安葬在一片空旷的平地上,突兀而起的坟茔显得有些单薄和孤独。 墓畔哀哀,芳草萋萋。曼黎采摘了些刚出土的小草,安放在母亲的坟前,默默地为母亲祈祷。那点点绿意寄托着曼黎的思念,也点缀出了一丝生机。 曼黎抚摸着母亲墓碑上凹凸有序的名字,喃喃地叙说着自己的心事。尽管母亲的容颜已从自己的记忆中淡出,或者说她根本没来得及记忆,但她知道作为女儿的心思只有母亲才懂得。 清风吹拂着曼黎柔软而艳丽的衣衫,显得分外妖娆。 此时,不远的山梁上伫立着一个年青后生,正在痴迷地观看着山下的风景。他浓眉下的大眼睛仿佛是见到了高山上的雪莲,充满了奇异的光芒,微微含笑的嘴角洽似正在独享着一份睡梦中的甜蜜。他穿着染蓝的粗布汗衫,高大结实的身板散发着一股男子汉的阳刚之气,一双宽大的耳朵垂在脸颊两边,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曼黎和母亲悄悄的说着话,浑然不知山梁上有人在注视她。她怎么也不会知道,就是这个人,日后会给她带来无限的欢乐和无尽的哀怨,甚至到死都无法忘怀。 这个年青后生就是秦家弯的房世英。 太阳已爬过中天了,曼黎也许走累了,也许和母亲诉说累了,也许是她不愿意离开孤单的母亲,竟然爬在母亲的坟茔上睡着了。 房世英望着山下的女孩,迟迟不愿离开。他断然没有料到,自己给姑上坟会看到如此美丽动人的姑娘。 时间在悄悄流过,房世英见山下的姑娘爬在坟茔上一动不动,就情不自禁地下了山梁,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穿过平坦的黄土地,房世英来到曼黎身旁。 曼黎枕着双臂,双眸闭合,鼻翼轻起,玲珑小巧的嘴唇不时地轻轻蠕动,正睡得香。 房世英一边惊叹着沉睡的睡美人,一边四下看了看,见旷野空空,没有一人,就安静地坐在在旁边,静静地欣赏起她的美丽来。 约莫半个时辰,曼黎挪动着酸麻的手臂慢慢爬起来,猛地见自己身旁坐着一个陌生的年青后生,惊得忙向后移动。 “你是谁?”曼黎惊恐万分地问。 “小姐,莫怕!”房世英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说,“我也是来上坟,路过这儿,见小姐一个人睡在这荒野,就下来看看。” “那你坐在这儿干什么?”曼黎提高警惕地问。 “小姐不要误会,如今这世道,野狼到处出没,我是担心你的安全,可又不便惊扰你睡觉,就坐在……”房世英不好意思地说着,脸涨得通红。 曼黎见眼前的这个年青后生憨憨的样子,又想到他没有乘自己睡着的时候动手动脚,当下心就宽了许多。 曼黎站起来,拍了拍衣衫上的土,羞涩地说:“谢谢你!”一朵红云就飞上脸颊。 “没啥。”房世英憨笑着说,“天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 曼黎点点头,收拾起花篮,说:“你也走吧。” “嗯。”房世英也点点头。 曼黎和房世英一前一后默默地穿过眼前的黄土地,来到了大路口。这时,路口荒草里突然窜出一只野兔来,惊得曼黎慌忙一躲,可一下子没站稳,左脚给扭了,痛得她蹲下身来直唏嘘。 “厉害吗?”房世英忙关切地问。 “嗯!”曼黎使劲点点头,眼角映出了泪花来。 房世英显得有些速手无策了,两只手没地方放似的,在胸前乱舞。 曼黎看着房世英无助的样子,又气又好笑地说:“傻了呀!快给我揉揉啊!” 面对陌生而又美丽的女子,房世英真有些心虚,可再看看她疼痛的样子,犹豫了一下,低头把他的大手按上去。 曼黎这时才认真地端详起眼前的这个年青男子来。她感到这个人不是她熟悉的父亲型的男人,也不是《牡丹亭》里的柳梦梅,也不是《孽海记》里的色空,更不是《长生殿》里的唐明皇,可又觉得似在那儿见过,让自己沉醉。 “你的耳朵真大。”曼黎惊奇地说。 “呵呵,我娘生下我就这样。”房世英认真地说。 “那我就叫你大耳朵吧!”曼黎想笑又没笑出来。 房世英点着头,继续揉。 曼黎没再说什么,好一阵子,觉得脚疼稍微有点减轻了,才说:“我试着走走。”可当她勉强站起来,刚一迈脚,疼得一下子向房世英靠过去。 “这可怎么办呀?”曼黎急得掉起了眼泪。 “要不我扶你回去吧!”房世英也实在想不出其它的办法。 “也只能这样了,倒是麻烦你了。”曼黎噙着泪珠无奈地说。 房世英说声:“没什么。”心里先自高兴起来。送一个美丽漂亮的女子回家,傻瓜才觉得是麻烦事。 房世英搀扶着曼黎走了一小会,见曼黎疼得实在走不动,就试探性地问:“要不我背你走吧!” 曼黎一听羞得连声说不。让一个陌生男子背着自己走,日后还嫁人不? 房世英似乎看出了曼黎的心思,认真地说:“你什么也不要想,就把我当作是头牛,是你骑着牛回家好了!” 曼黎“噗哧”笑出声来,说:“大耳朵,亏你想得出来,我怎么会把你当作牛看,你又不是牛。” “可不这样,你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家?”房世英一脸认真的样子。 曼黎犹豫了老半天,才羞羞答答地说声:“那好吧!” 曼黎红着脸小心地伏在房世英背上,两只手不好意思地扳着他的肩膀。 房世英倒是认真的,背起曼黎摔开步子就走。 “大耳朵,你家住哪?”曼黎见房世英的认真劲,自己也就放宽了心。 “秦家弯村。”房世英微喘着说。 “哦!”曼黎若有所思地说,“家里一定有好多人吧!” “也不多,有老娘、大哥、大嫂、三弟、小妹六口人。”房世英如数家珍。 “还不多?我家就我一个,没有兄弟姐妹。”曼黎有点沮丧地说。 房世英没说什么,他不知道如何回答曼黎的话。 好一阵沉默。 曼黎实在觉得胳膊累了,就抱住了房世英的脖子。 房世英感到有一股热气不住地吹向自己的脖子,痒痒的,却又甜蜜。 “大耳朵,你怎么不问我的名字?”曼黎见房世英不吭声,好奇地问。 “呵呵,女孩子的名字,哪能随便问?”房世英呼哧着粗气说。 曼黎见房世英累了,又说:“我下来歇会吧!” 房世英慢慢放下曼黎,拉起衣襟擦起额头上的汉。曼黎见状,突然间有些心疼起来,就从怀里掏出粉红色的小手帕来,为他擦了擦,说:“拿着,一会用。” 房世英接过手帕,揣在手里,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歇了一会,房世英重新背起曼黎。一路上走走歇歇,不觉就到了白狐镇。 镇上的街道上人多了起来,曼黎不好意思再让房世英背了,执意要下来。 站在城墙下,曼黎扳着指甲看着房世英说:“进镇了,我可以自己回去了。” “嗯。”房世英看着曼黎红扑扑的脸。 “你也回去吧!时候不早了。”曼黎揪着衣襟说。 “嗯。”房世英看到曼黎的胸高耸起伏。 “我叫曼黎,前面王家大院就是我家。”曼黎抬起头,看着房世英说,“大耳朵,以后还来看我吗?” “会的,会来看你的。”房世英注视着曼黎热烈期望的眼睛。 房世英叫了辆人力车,把曼黎扶上去,再三嘱咐车夫一路上小心。 车夫跑了起来。曼黎回头看着房世英站在那儿向自己挥手,也挥动着手喊道:“大耳朵,我会想你的。“ 送走曼黎,房世英怀着一颗复杂的心离开了白狐镇。 第十一节 房柳儿夜探家门 夜幕悄悄降临了,秦家弯沉浸在一片安祥中。 房世杰经历了几天来的事,人一下子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原先和小翠相好给他带来的无限激动和喜悦,一时间却变成一块硕大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让他觉得窒息。他担心他所爱的人,一个设世未深的女子整日行走于禽兽面前,说不定那一天就会遭到伤害。 夜风习习,房世杰坐在街外大槐树下的石礅上,一会低头想心思,一会抬头凝视远天争先闪亮的星星,显得有些焦虑不安。 大黑静静的卧在房世杰的脚边,样子很安祥。 月儿爬上了树稍头,透过婆娑的树叶,影影绰绰的在房世杰眼前摇弋。 大黑忽地爬起来,一阵狂叫。 房世杰寻声细看,见远处闪动着一个身影,正朝自己走来。 大黑紧紧盯着闪动的身影,嘴里发出阵阵的“呜呜”声。房世杰按住大黑,注视着由远而近的身影。 月影下,房世杰看见是一个女子娇美的身影,随着夜风,如一个舞蹈者。 “谁?”房世杰有些警觉地问,他惊异此时会有什么样的女子敢独自走夜路。 来人似乎有些犹豫地停下了脚步,接着就听到说话声:“是房三哥吗?” “你是柳儿?”房世杰感觉象自家柳儿的声音。 “我是柳儿啊!” 是柳儿回来了。 房世杰一听是柳儿,原先的焦虑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欣喜地跑了过去。 大黑似乎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欢欢地摇着尾巴跑了过去。 柳儿一身学生模样打扮,齐耳短发,修长的眉毛下有一双黑而晶亮的眼睛,隆起的胸脯随着急促的呼吸此起彼伏,她已是一个漂亮成熟的大姑娘了。 柳儿夜间突然回来,让全家人感到有些意外,但毕竟多的是惊喜。 房家几代人里,柳儿是唯一的文化人,作为有文化的女子,只恐怕在秦家弯村也是凤毛麟角了。 房老太和两个儿媳围着柳儿问长问短的,谁也没注意到看上去满脸充满喜悦和略带羞涩的柳儿,眉宇之间却隐隐约约暗藏着些许忧愁和焦虑。 花腊梅和田秀姑跟柳儿絮叨了一阵子,先后回屋睡去了。 柳儿和衣睡在娘的身边,胡乱想些心思,渐渐地在疲倦中进入了梦乡。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房世英见田秀姑已下炕收拾屋子,就支起身子说:“去,把柳儿叫过来。” 柳儿也早早起来帮娘收拾屋子,见二嫂过来唤她,就放下了手里的活。 “你到娘屋里呆会,我有话问柳儿。”房世英见田秀姑和柳儿进来了,示意田秀姑说。 柳儿有些莫名地看着二嫂出去了,见二哥一脸严肃,就坐在炕沿上,说:“二哥,啥事?” 房世英沉默了好一会,看了眼柳儿显得天真无暇的脸,缓缓地说:“柳儿,帮哥把扣碗桌下那个黑磁罐抱过来。” 柳儿机械地过去抱出了黑磁罐。 柳儿从黑磁罐里嗅出了一股磁鼻的旱烟味。 房世英摇晃着身子,从磁罐里的旱烟下掏出一个小册子来,递给柳儿。 柳儿疑惑地接过充满烟叶味的小册子,当她看到封面上的那几个字时,惊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二哥,这册子怎么在你手里?”柳儿一脸狐疑地问。 房世英咳嗽了几声,慢慢讲起了那天的经过。 “谢天谢地!”柳儿听房世英讲完,把小册子贴在胸口上,深深地吐了口气。 “秦少宽也回来了?”房世英盯着柳儿的眼睛问。 “嗯。”柳儿轻轻点点头。 “和你一块回来的!”房世英肯定地问。 “嗯。”柳儿还是点了点头。 房世英沉默了良久,用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语气对柳儿说:“柳儿,你如今也是大姑娘了,你做啥哥不反对,往后,一人在外的自己要多加小心,别让家里人为你担心。” “我知道。”柳儿感激地看着二哥,不住地点着头。 “但是,哥不喜欢你和秦少宽过分的来往。”房世英话锋一转,几乎是用不容商量的口气说。 “为啥?”柳儿有些不解地说,“革命同志不问出身,何况秦少宽和秦家其他的人不一样,是个谦谦君子。” “不用解释,我只知道他是秦霸川的儿子,秦家的二少爷,秦家没一个好人,秦家和我们房家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们两家的恩怨恐怕这辈子也扯不清的。”房世英冰冷着脸,剑眉横挑,眉宇之间蕴藏着无限的伤痛和杀机。 柳儿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自小她是在二哥的威严和三哥的嬉闹下长大的,她深深地知道,违背了二哥的意愿就意味着背叛了整个家。 “人心隔肚皮,多长点心眼没害处。”房世英瞅着柳儿娇美而单薄的身子,心怀爱怜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记住了,哥是为你好,也是为了这个家好。” “知道了。”柳儿鼻子一酸,眼泪先自下来了。 “好了,不说了。”房世英故作有所释然地笑了笑说,“我家柳儿刚回家,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了。”“二哥,你身子好些了?”柳儿拭去眼角的泪,羞涩地问。 “本来也没什么的,过几天就没事了。”房世英一脸慈爱地看着柳儿说。 “嗯。”柳儿点点头说,“二哥,我的事你就别和家里的人说。” “二哥知道,放心吧!”房世英拍着柳儿的肩说。 柳儿满含感激的看着二哥消瘦了许多的脸颊,说:“这本册子我得带走。” “操心些。”房世英一再叮咛。 大嫂花腊梅推门进来,笑着说:“柳儿,过来吃饭了。” 柳儿应了声,深深的看了眼房世英,说:“我去了。” “去吧!”房世英会意的点着头说。 看着柳儿从门出去了,房世英长长地舒了口气,这些天来一直押在心头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他掏了一袋旱烟,“吧嗒、吧嗒”地吸起来。 房世杰端着两碗面进来,递给房世英一碗说:“哥,听说秦家二少爷也回来了。” “嗯,知道了。”房世英接过碗放在一边,继续吸着旱烟。 “你知道了?”房世杰惊奇地说,可又觉得二哥自有他知道得理由,也就没了大惊小怪,多少年来,他清楚二哥做事总是有他的道理。 “哥,狗日的秦霸川因为二少爷回来,大摆筵席呢!”房世杰吸溜着面条,满嘴吐沫星飞溅。 “你咋知道的?”房世英瞪了眼房世杰问。 “我,我刚才路过他家门口听到的。”房世杰鼓着眼睛说,生怕二哥不相信。 “你少给我惹事。”房世英又瞪了他一眼,说,“吃完饭后哪也别去,我有话和你说。” “我又没惹事。”房世杰嘟囔句,可又怕二哥生气,憨憨地笑着开门走了。 房世英隐约感觉到自己所担心的事在房世杰身上即将要变成事实了。 吃完饭后,房家的女人们围在花腊梅的屋子里逗着小天宝,呱叨起家常来。 房世杰来到二哥屋里,坐在炕楞上,问:“哥,啥事啊?” “着什么急!”房世英瞪了眼房世杰,问,“你和秦家的丫鬟到底咋了?” “啥咋了?”房世杰装作不明白的样子。 “大嫂都跟我说了,我也多少思谋了点,你就别装傻了。”房世英不容房世杰否定地说。 “大嫂也是的,啥都跟你说,多事。”房世杰嘟囔着说。 “说吧,咋回事?”房世英追问着。 “也没什么的,就是处上了呗!”房世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你处姑娘哥不反对,你也到了处姑娘的年龄了,可你晓得那姑娘是秦家的丫鬟呀!”房世英变得用一种关切的语气说。 “是又咋的,又不是他家养出来的姑娘。”房世杰卧蚕眉一挑,满脸怒气地说。 “虽说不是秦家养的,可在秦家手里捏着啊!”房世英不无忧虑地说。 这正是房世杰这些时最担心的事。自打上次曼黎出事后,小翠就一再嘱咐他,没啥事就不要叫唤她,免得节外生枝,引起老爷的注意。 “秦霸川要是横拦一杠,我就宰了这老狗!”房世杰愤愤地说。 “混帐话,遇事多动动脑子,来不来就是打呀杀呀的,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再说也不迟。”房世英训斥着。 “那你说咋办?”房世杰一脸速手无策的样子。 “你真喜欢小翠姑娘?”房世英郑重地问。 “喜欢就喜欢,那还有真假。”房世杰觉得二哥问得有些莫名其妙。 房世英不住地掏着旱烟,好一会才划了洋火吸起来。 “处个别的姑娘吧!秦家的丫鬟咱处不起。”房世英若有所思的说。 “哥,你怎么也说这熊人话!”房世杰有些惊诧二哥,狠狠地说,“我是非小翠不处。” 房世英抬眼瞪了房世杰一眼,自顾吸旱烟。 “哥,在男女这事上,我不羡你。”房世杰头一歪,没好气地说。 房世英没言语。 “就象你,本来喜欢着曼黎姐,可为啥供手让给了秦霸川糟蹋。” 还没等到房世杰把话说完,房世英象只脑羞了的狮子,怒目圆睁,“啪”的给了房世杰一巴掌,吼到:“你懂个屁!”之后,猛烈地咳嗽起来。 房世杰一下子呆了,看着二哥清瘦了许多的脸,知道自己说到了他的心痛处,也没顾得自己脸上疼痛,慌忙轻拍着房世英的后背,说:“哥,是我不好,我不该那样说话。” “没事的。”房世英好一阵咳嗽后,直起腰来,心疼地对房世杰说,“疼吗?” “没事的,真没事的。上次和刘拐子干仗我都没哼过一声。”房世杰憨憨地笑着脸说。 “好兄弟。”房世英咬紧牙,狠劲地点点头说,“去吧!” 房世杰应了声,一脸认真地退了出去。 房世英有气无力地靠在了铺盖卷上,眼前又浮现出曼黎迷人的笑脸来…… 第十二节 二少爷怒犯龙颜 秦少宽回家后,整个大院顿时有了生气,原本因为曼黎的事给秦家大院笼罩上的阴影,似乎一刹那间散去了许多。 二少爷回来并未给秦霸川带回太多的惊喜,反倒是三姨太庄俏,一见到儿子回来,喜得拉着儿子的手端详了老半天,却又好像记起什么似的,一脸的吉祥如意。 秦少宽在母亲房里呆了好长时间,一边温和地回答着母亲关爱的问候,一边关切地询问着母亲的身体和院子里的光景。 庄俏毫无掩饰地把近来秦家所发生的一切向儿子全盘托出。 “爹咋能这样做呢!”秦少宽听后有些气愤地说。 “宽儿,你爹的事你最好不要顾问,一来儿子管不了老子的事,二来你是偏房的儿子,他不会听你的。”庄俏见儿子有些激动,连忙劝谏着儿子,生怕儿子惹出些事端来。 秦少宽默声无语的愣了会,就回自己房里歇息去了。 秦霸川当夜并没召见秦少宽,一宿阴着脸,在五姨太小桃红的伏侍下,蜷着干瘦的身子迷迷糊糊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庄俏梳洗打扮一番,一脸精神去找大太太。进得房来,庄俏见大太太坐在蒲团上,闭眼合掌,正在训经,就小心地坐在茶椅上,瞅着那几案上神情静谧却富贵端庄的狐仙像,还有那袅袅而起绕梁三匝的香烟,没敢吱声。 “不用在这等了,我已安排了管家,让他具体安排给二少爷接风,只是到时别惹老爷生气就是了。”过了好一会,大太太依然闭眼合掌说。 “是,是,谢大姐,谢大姐!”庄俏有些受宠若惊似的连忙起身致谢,可见大太太仍旧坐在蒲团上一动不动,也就不再言语,满心喜悦的走出来,急匆匆向儿子的房间走去。 庄俏上得少宽房来,见门虚掩着,推门进去,见房里并没有人,心下自是一番疑惑,思忖良久,也就退了出来。 二少爷一大早是被秦霸川叫去了。 初秋的早晨,秦家客房略显得有些凉意。秦霸川坐在中堂下面左边的椅子上,“呼噜,呼噜”地吸着水烟,一脸阴云。秦少宽坐在右边的椅子上,眉眼之间略显得有些疲惫 “少宽,这些时间你忙什么?”秦霸川吸完一袋水烟,鹰般的眼睛泛着光亮,直逼少宽。 “不忙,只是在学校做些学务罢了。”少宽抬眼看着秦霸川,平静地说。 “哦,在做学务。”秦霸川若有所思地问,“就做些学务吗?” “是的,父亲。”少宽肯定地说。 “哄鬼,你哄鬼!”秦霸川突然站起来,一手指着少宽,睚眦而吼。秦少宽看着父亲犀利的眼光,那光茫如同千米高空的老鹰射向地上的猎物似的,寒气逼人。他没有说什么,端起桌子上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 “父亲,这咋解释啊?” “解释?还用我解释吗?” “我不明白父亲啥意思。” “好,我让你明白明白。我问你,白狐庙会那天,你在做啥?” “我和朋友一起去赶庙会。” “啥朋友?” “我想我没必要向父亲汇报。” “混帐东西,芙蓉楼上的传单是你撒的吧,对不对?” “我……” “白狐庙是你和你的同伙行刺张守义,对不对?” “父亲,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那我就跟你直说了吧,我秦少宽是你的儿子,是秦家弯秦家的子孙,可我同时也是一个中国人,一个有着正义感的中国人。作为你的儿子,我知道孝敬父母双亲是做儿子的本分,可做为一个中国人,为了自己的国家民主富强也是我的责任。纵观历史,但凡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都知道什么叫‘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八个字。所以说,我无论做什么,自信上对得起国家和民族,下对得起秦家的列祖列宗。”秦少宽显得有些激动起来。 “好啊,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可你晓得晓不得,你这样蛮干会害死整个秦家人的,秦家也会因为你而家破人亡的。你口口声声说以孝道为本,难道这就是孝?这是大不孝!你是秦家最大的不肖子孙!”秦霸川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父亲要是这么说,我只能说,自古忠孝难两全,儿子只有先选择国家和民族大义了。”秦少宽大义凛然地说。 “混帐东西,你简直是秦家的丧门星啊!”秦霸川听完儿子的话,气得浑身颤抖,晃着花白胡子,歇斯底里地嚎叫。 秦少宽见父亲如此,起身正要离开,只听门“哐”的一声开了,母亲庄俏声色慌张地闯了进来,便站住了。 “宽儿,你这孩子怎跟老爷讲话的,看把老爷气成什么样了。”庄俏一进来,边数落少宽,边跑上去为秦霸川抚胸捶背。 “滚开,看你生的好儿子,简直是畜生。”秦霸川胳膊一抡,把好心迎上来的庄俏推得踉跄后退几步。 “妈……”秦少宽连忙上去扶住母亲。 “我没事的,宽儿,快向老爷道个歉。”庄俏故作镇静地掩饰着内心的恐惧,带着祈求儿子的眼神又满脸谄笑地向秦霸川不住地点头。 “妈,用不着这样,我们回房去吧!”秦少宽扶持着母亲,一脸的平静。“滚,你们都给我滚!”秦霸川气得抡动臂膀,几近疯狂。 庄俏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进退两难之际,见小翠搀扶着大太太进来了。管家秦旺跟在后面。 “大姐,你看……”庄俏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看着大太太。 “都下去吧,一点规矩也不懂。”大太太狠狠地瞪了庄俏一眼。 庄俏拉了秦少宽,谄笑两声走了出去。 “老爷,筵席还摆吗?”管家秦旺见三姨太和二少爷出去了,有些看风使舵地问。 “摆个屁,撤了!”秦霸川恼怒未消,鹰般的目光直射秦旺。秦旺感到不寒而栗。 “要摆!要摆!”大太太接过话音说,“秦旺,你下去安排料理你的事去。” “是,太太。”秦旺看了眼老爷,见老爷闭着眼喘气,就唯唯诺诺的退了出去。 “就你能多事,给这么个丧门星摆宴,他配吗?”秦霸川没好气地冲大太太说。 “老爷,你也不想想,咱秦家大院好长时间没喜庆事了,反倒是尽出些触霉头的事,让人老是感到秦家大院上空笼罩着一层不祥之气。”大太太顿了顿说,“如今二少爷回来了,不管怎样,一来你答应过三姨太,免得三姨太过后说你说话不算话,成天阴着脸闹腾,二来可以借此机会给大院冲冲喜,驱驱散落在人心中的阴晦之气,这一举两得的事,干吗不做呢!” “畜生,简直是畜生!”秦霸川阴着脸骂着,等稍微缓了口气,又问,“少音和金山来了吗?” “来了,刚来一会,正在二房说话呢!”大太太说。 “那就好,等酒席过后,我有话跟金山说。”秦霸川叹了口气说,眉头也渐渐舒开了些。 大太太见老爷有些平静了,就让小翠搀扶着回房了。 秦霸川坐在椅子上呆了半休,觉得有些无聊起来,就上了五姨太可儿房里。 可儿自从曼黎这事一闹腾,性情大不如以前了,整日里呆在房里,闷声不吭的,也很少再听到她唱曲了。每当暮色苍茫之后,一种莫名的恐惧就会袭上她的心头,一闭上眼睛,曼黎浑身的鞭痕就会浮现在她的眼前,让她赤夜难眠。平日里,她除了晚上要应付秦霸川变着法子玩弄她外,白天里就是拖着疲惫的身子歪斜在炕上迷迷糊糊打盹。 这一天早上,可儿还没有起床,似睡非睡的缱绻在被窝里,想起了自己童年时的伙伴,以及和伙伴们相处的那些美好时光。童年的记忆原本是淡出了她的记忆,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会在脑海里闪烁,就连那童年时的童谣分明也在她耳边回响:背背,倒倒, 妈妈背上宝宝。 一背背,两背背, 背大我孩倒盔盔。 拉拉,扯扯, 道上碰上姐姐。 姐姐搂茅柴, 茅柴有刀刀, 剃了宝贝的光脑脑。 …… 可儿渐渐地陶醉在记忆的童谣里,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生活啊!有时候就是会愚弄人,有的人可以成天浸泡在自己营造的欢乐世界里,有的人却想在睡梦中欢娱一刻也不行。正在歌谣里陶醉的可儿,被秦霸川“吱呀”一声推门声从遥远的童年扯了回来。 “是老爷呀,不是和二少爷谈事吗?就完啦?”可儿翻起声身,揉着惺忪的眼睛,见是秦霸川,问道。 “嗯。完啦。”秦霸川少气无力地说,精神显得异常颓废。 可儿见老爷一脸的沮丧,心中已猜中了八九分。不知为什么,这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快慰,也许是为曼黎,也许是为自己,总之,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秦霸川这么鄢! 秦霸川并没有想往常一样过来调弄可儿,只是坐在茶桌边的椅子上抽起了水烟,那浓浓的烟雾盘旋在他紧锁的额头间,显得他格外的苍老。 可儿磨蹭着穿好衣服,用隔夜的开水为秦霸川泡了一杯茶。 “不喝了,一会酒席开了,我就不去了,我想歇会。”秦霸川灭了水烟,握起可儿的手,摸了摸说,“你去吧。” 可儿一边点着头,一边把秦霸川扶上炕,顺手又拉起被子盖在他身上。看看秦霸川蜷缩在炕上的鄢样,再想起那天他惩罚曼黎时的狠毒,可儿叹了口气,就坐在梳状台前打扮起来。 筵席如期开始。秦家除了老爷不再场外,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出来笑逐颜开欢庆二少爷。 各房太太和少宽、金山、少音坐了一桌。开场白,大太太简单说了几句欢迎二少爷的话,并吩咐庄俏,要她照应好大家,一定吃好乐好,之后,自己唤了小翠,让她吩咐厨房送几个素菜到房里去,就离席回房了。其余各席见老爷和大太太不在,倒是显得没那么拘束了,说说笑笑举杯吃喝起来。 三姨太庄俏几天可谓赚足了面子,满脸风光笑待着房上房下,就连下人们也觉得三姨太今天慈眉善眼的,让人感觉亲近了许多。 “三姐,今天这酒席说啥也有我的功劳呀!”酒过三巡,可儿呷着酒,笑着打趣起来。 “那是!那是!五妹的情三姐我领着呢!怎么?难不成要三姐给你敬杯酒不成?”庄俏眉稍一挑,唤道,“宽儿,帮娘满上,娘要敬你五姨一杯。” “好我的三姐么,我可担待不起,担待不起呀!”可儿见庄俏来真的,笑呵呵地忙摆手。 “得喝,得喝。”庄俏端起满上的酒,满脸微笑递了过去,“五妹要是不喝,就是瞧不起三姐了!” “这,三姐这是那的话。”可儿有些窘迫似的,见众人抬眼看着自己,随接笑着说,“既然三姐抬爱,那我不喝岂不是怠慢了三姐?”说罢接过酒杯,一口呷了个干净。 庄俏连声称赞可儿够姐妹,惹得众人都笑起来。 烈酒几杯下肚,可儿两腮红晕泛起,仿佛绽开的两朵玫瑰花。 “要是四姐在多好啊!”可儿有些醉意了,举杯自饮起来,“那样让四姐做首诗歌加以助兴,岂不快哉!” 众人听到此话,顿时收敛住笑脸,一脸漠然的样子看着可儿。 “看五妹喝多了罢!”二太太淑漪见状,慢条斯理地说,“少音,扶你五姨回房休息去。” 看着可儿远去的身影,一直沉默不语的秦少宽猛喝一杯酒,说道:“老爷子也太心狠了,怎能那么恶意处置四姨呢!” “哎吆,我的小祖宗,你可不要乱讲话,这满桌子的酒菜你是吃的说不的啊!”庄俏一听儿子品评老爷,吓得忙摆手。 “三妹,我说大家吃好了就散了罢。”淑漪起身说道。 “好的,散了,散了。”庄俏生怕儿子再说出些不三不四的话来,先自起坐去拉儿子。 “妈,你们先散罢,我和金山再坐会。”少宽甩开母亲的手。 “你看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固执。”庄俏显得有些素手无策。 “也没什么事的。”淑漪安慰着庄俏,说,“金山,你照顾好二少爷。” “知道了。”金山应允着。 酒席散了,席上的人们陆续都回房了,只有地上桌上显得一片狼藉的,留下来的几个下人默默地收拾着这些残羹剩饭。 秦少宽和金山也倒没做些什么,只是又多喝了几杯酒,也就各自回房了。 可儿被少音送到门口,就自己回房了。 秦霸川还在炕上躺着,断断续续发出一些鼾声。可儿感到有些头晕,也就上的炕来,倚着秦霸川躺下来。 不知过了多少时,可儿觉得浑身燥热,眼前恍恍惚惚觉得有一个熟悉的面孔在晃动,那面孔紧接着贴着自己的脸躺下来,近的分明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和心跳。接下来,那人把手伸进自己的胸口,不停地磨搓着她的乳房,这令她感到一阵惊喜和快慰。旋接,猛地觉得自己体内如同转进一只小兔子来,伴随着铿锵有力的节奏,仿佛自己如同放置于蓝天白云之上,飘飘入仙,如梦如幻,如痴如醉。当她掀开朦胧的醉眼时,似乎看清了那张熟悉的面孔就是上次白狐庙会拉自己下山的那个年轻男人,这又让她感到无尽的喜悦。她感到自己好像是只刚从笼中飞出的百灵鸟,在蓝天白云之间自由地飞翔,尽情歌唱。 终于,体内的浪潮在跌宕起伏中渐渐退去了,直至归于平静,可儿这才觉得口渴得要命,好像喉咙处燃着一把火似的。她翻转着软绵绵的身子,努力爬起来,强睁开疲倦的眼睛,只见炕上睡着的秦霸川不知什么时候已走了,只有那碧绿的玉石小棒儿安静地躺在自己的身边。可儿一惊,这才发觉自己已是袒胸露乳,一丝不挂地躺在炕上。 “畜生!老乌龟!老混蛋!”当梦与现实出现巨大的反差——阳春白雪变成了下里巴人之时,可儿气得眼泪直往下掉,忍不住骂将起来。 秦霸川在可儿身上发泄一通之后,带着王者归来的满足到客房传唤金山谈话去了。 秦少宽趁着酒兴睡了一下午,等一觉醒来,外面已是暮色苍苍了。他草草收拾了下行李,就到母亲房里去道别。 庄俏正坐在炕上打盹儿,见儿子拎着行李开门进来,惊讶地问:“宽儿,这就要走?” “是的,妈,我要走了。您要多保重身子。”少宽坐在母亲身边,拉着母亲的手说。 “哎!妈知道你是干大事的人,想留也留不住的。可妈就是想告诉你,妈在秦家活一天,也都是为了你,你是妈的命根子呀!”庄俏说着,眼圈一红,伤心起来。 “妈,那我走了。”少宽站起来说。 “不去向你爹道个别了?”庄俏问道。 “不去了。”少宽淡淡地说。 “哎!不去也罢。”庄俏叹口气说。 道别了母亲,秦少宽穿过深深的秦家大院,来到了街门外。放眼望去,整个秦家弯就像被漆黑的套子装进去一样,看不见一点光亮。一阵凉风吹过,秦少宽觉得秦家弯初秋的晚上还是有些凉意的,就下意识地掩了掩披在肩上的风衣。 夜几乎一片漆黑。 秦少宽小心翼翼地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玲珑精致的陶损来,忘情地吹奏起来。这悠扬深远的陶损声穿过夜的寂静,飞到了街那头的房家宅院里,惊动了和母亲絮叨的房柳儿。 “娘,今晚我就得走。”柳儿听到陶损声,一脸无奈地说。她多么想在娘身边多呆些时间啊! “黑灯瞎火的,就不能明一早走?”房老太太也舍不得女儿走,试探着问。 “不行的,白天人多,反倒没有晚上安全,再说,还有秦家二少爷结伴,没事的。”柳儿摇着头说。 “柳,妈还是那句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得提防着点,他秦家二少爷再好,也终归是秦霸川的儿子。”房老太太还是放心不下女儿和秦少宽来往。 “娘,放心吧,要相信女儿没有看错人。”柳儿认真地看着娘说。 房老太太满眼心疼的瞅着自己的闺女,眼泪哗哗地说:“走吧,往后要自己学会照顾自己。” 柳儿使劲地点着头,依依不舍地走出娘的屋子,分别和家人一一道别。 夜凤袭袭,房世英默声不语的送柳儿出了大门。 “二哥,我走了。”柳儿回过头来说。 “走吧!”房世英饱含神情地说,“记住二哥说过的话,多保重。” 柳儿点着头说:“知道了,你回去吧!” 房世英站在那里,看着柳儿渐渐的没入在夜的深邃里,久久不愿离开,直到那深远悠长的陶损声“嘎然”而止,方才转身。 第十三节 房老太初释狐魅 房家自上次染坊关门后,一直再没有开工。房世英试图想把染坊重新开张起来,可眼见的白狐镇上雨后春笋似的一连开张了几家大染坊,担心自己占不了市场,也就彻底打消了念头。房世英几经思索,决定去趟关中。 当房世英决定要走的时候,不免又担心起家来。在房家这个大家庭中,他清楚自己在家中的分量又多重,平时有什么事,全家人都以他马首是瞻,惟命是从。他不知道如何去向娘开口。 娘并没有像他想想的那么惊慌失措,反倒平静的很,这让他多少宽心了许多。 “去吧,有娘和三儿在,不会出什么事的,再说,也不会有事的。”娘狠爽朗地说。 “可娘必定是上了年岁的人了,三又没经多少事,冒冒失失的,让我放不下心来。”房世英经娘一说,反倒有些迟疑起来。 “没事的,娘年岁大了,可还不糊涂,三虽说冒失,可也是成年人了,多经历些事,对他日后有好处的。”娘尽力宽慰着房世英。 房世英还是放不下心,特地叫来房世杰,一再叮咛他,遇事要多动脑子,不要莽撞行事,以免生出些事端来,尤其不要去秦家惹事,就是有什么事了,最好暂时忍一忍,等他回来了解决。 房世杰倒是很认真地不住点头,经历了近些时发生的事后,他明显成熟多了。 夜已很深了,房世英瞅着窗外明晃晃的月光,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睡不着?”田秀姑被房世英惊醒后,低声问道。 “嗯,有些。”房世英说。 “睡吧,明一早还要上路,小心身子骨吃不消。”田秀姑说着,把手伸进房世英的被窝里,搭在他的胸口上。 “知道。”房世英说,“我走后,你也要注意身子,和大嫂多照应些。” 长夜过去,当天边泛出鱼肚白时,房时英已包好了行李,挑在一根木棍上,满怀希望地走出了房家宅院。 穿过弯弯曲曲的街道,房世英来到村外的乱坟岗。他回头遥望村庄,默默念道着曼黎的名字,心下一阵酸楚。 太阳慢慢爬上了山,房世英最后看了眼让他心存眷恋和酸楚的村庄,甩开膀子,迎着清风披着晨曦,大踏步向前走去…… 房世英走后第二天,秦家弯就开始下起了连阴雨。天空灰蒙蒙的看不到一丝光亮,空气中到处充满着阴晦和潮湿。 雨整整下了半个月。本来看好的收成转眼成了泡影。房家的五亩半分地里,除了山药外,其它的高粱谷子都发霉出了牙。 房世太呆坐在门口,瞅着院墙边上发霉的高粱穗和谷穗发愣。对房世太来说,庄稼就是他的命,没了庄稼就是要了他的命啊! 房老太倒是看的开,她说,天理轮回,自有它的道理,到嘴的口粮没了,也许是天要收人哩! 当夜,大黑不晓得跑哪去了,几只狐狸环绕在碾道边嘶叫不停,久久不愿离去。房老太起来点了几柱香,推门出来,见四只白狐一大两小绕道相互追逐戏闹。 “去,去,到外面耍闹去。”房老太挥动着手臂,努力地驱赶着。 四只银狐停驻脚,闪着光亮的眼睛注视着房老太,良久,一大背一小,跚跚而去。 第二天一早,田秀姑过来问房老太:“娘,昨晚狐狸进院了?叫得怪让人心惊的。” “嗯。”房老太盘坐在蒲团上,边数着珠子,边应着声。 “也真的日怪,尽然跑到院里来耍闹。”田秀姑像想不明白似的,自说自道着。 “人间世事,什么都难说出个定数,乱世荒年,更是难以预料。”房老太缓缓地说着,“白狐夜进阳宅,也不知是吉是凶啊!” “娘,别老犯疑,四只脚的畜生能知道个啥!”花腊梅从门进来,大大咧咧地说。 房老太离开蒲团,坐在炕沿上,认真地看着两儿媳说:“咱白狐镇为啥叫白狐镇,白狐镇里为啥有个白狐庙,是有来历的。听上辈的人说,在很多年前,白狐镇并不是个村镇,而是个蛮荒野地。有一年冬天,一个王姓年轻将军屯兵驻扎在这里,这个年轻将军屯兵打仗总喜欢带着自己俊俏的妻子呆在身边。一天夜里,一只白狐转到军营来,偏偏又转进年轻将军的营帐里。年轻将军正拥着俊俏的妻子酣睡,被这白狐惊觉。年轻将军一骨碌爬起来,见营帐边角上卧着一只毛似白雪的狐狸,就急取下挂在头顶的弓箭来,拉弓就射。白狐被箭射死后,年轻将军剥下它毛似白雪的皮,给他俊俏的妻子做了一条围巾,把肉分给士兵们吃了。这以后,每到夜里,军营就会传来一声声狐叫,阴森恐怖,听到的人无不感到头皮紧锁,头发倒竖。有天夜里,年轻将军的俊俏妻子突然头颅不见了,只留下一具无头身子,就连那块狐皮围巾也不见了。消息一传开,军营里人心惶惶,接连发生士兵弃械逃跑的事情。年轻将军也怕了,就让部下请来一位法师作法。法师一到,当夜就没了狐叫声。年轻将军送上白银百两致谢,可法师跟他说,那只白狐原是这块荒地的主人,已修炼千年成精,那夜,它是看在邻居的份上想告诉你,不日你将有一场大战,要你提防一个蓝眼赤发的人,那是你的克星,不料却被你一箭射死,可射死也就罢了,千年狐精还会复体的,可你偏偏还剥了它的皮,又吃了它的肉,让它永世无法超生,所以,它恨你,就报复你,先夺去你妻子的命,再让你夜夜不得安宁,心神俱碎而死。年轻将军听后吓得忙向法师求救,法师告诉他,只要你在对面山头上建一座庙,再塑金身一尊,闭庙供奉七七四十九天,方会平安无事。送走法师,年轻将军连夜指挥士兵伐木建庙,仅用了七天时间,庙就建好了,又连夜打造金身狐仙塑像供奉在庙里。一切就绪后,年轻将军就亲自住在庙里,沐浴更衣,断浑吃素,闭庙供奉了七七四十九天。第四十九天临晨,只见庙里一道金光超西疾奔而去。这时,年轻将军方信法师言语不假。年轻将军下得山来,顿感浑身爽快,精神抖擞,恰在此时,士兵传报,有敌人开过来了。年轻将军披挂上马,指挥将士前去迎敌。这一仗,年轻将军大获全胜,可说也巧,对方军中确有一个蓝眼赤发的马上大将,混战中,那人暗箭偷袭年轻将军,要不是年轻将军早有提防,恐怕早就被射下马了。那年轻将军也能耐,见箭飞来,身子一闪,乘势挽弓搭箭,直取对方眉心。蓝眼赤发大将应声摔下马来,气绝身亡。年轻将军这时更加深信法师的话,深感狐言无戏。以后,每到白狐身亡的日子,年轻将军就去庙里上香化纸,以表诚心。再后来,年轻将军转战各地,直至战事结束,就回到这儿选了一块地皮,建房造地,娶妻荫子,定居下来,取名白狐村。到后来,村子里南来北去的人聚集多了,慢慢就形成了今天这个模样。前几年,白狐村改为白狐镇,并设立了政府,管辖方圆几百里地的村子。直到如今,镇上人口就数王姓人家最多,据说都是王姓年轻将军的后代。” 花腊梅和田秀姑听得屏住呼吸,浑身发凉,齐声惊叹着:“日怪!真日怪!” “所以说,狐是通人性的,只是人不懂罢了!”房老太像一个巫师似的,阐说着其中的奥妙,这让花腊梅和田秀姑在惊叹之余又多了些遐想。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花腊梅和田秀姑的肚子也日渐垄了起来。她俩平时很少出门了,除了照顾小天宝外,就做做手头上的些针线活,倒也过得宁静舒心。 房世英走后,房世杰起初就帮大哥收拾庄稼,成天里就知道闷不吭声地干活,可等庄稼一收拾完,不是睡觉就是坐在街外的大槐树下傻愣,显得百无聊赖。 大槐树已没有了盛夏时的翠绿和芳香了。枯黄的树叶随风飘落下来,又三五成群的随风起舞,那光裸的树枝,恰似老人高举的手臂,让人觉得是那么的瘦骨嶙峋,只有那高筑于枝桠上的鸟巢,偶尔会有一两只乌鸦滞留在上面“呕哑”几声,才多少彰显出它存在的生机。 一大早,房世杰坐在大槐树下,远远望着秦家的大门,他多么希望小翠这时候能够出现。他觉得自己有好多话要和小翠说,或者,就是看她一眼,也会让自己焦虑不安的心平静下来。 “房三,傻愣着干吗?跟我串会门去。”光棍丸子突然出现在房世杰面前。 “去哪?”房世杰无精打采地问。 “去了就知道了。”光棍丸子嘻笑着,有些神秘地说。 “烦得狠,不想去。“房世杰摇着头说。 “走罢,走罢。”光棍丸子说着拽起房世杰。 房世杰也没怎么地拒绝,就随了光棍丸子。 走出村子,光棍丸子把房世杰带到乱坟岗上。 “到这干吗呀?”房世杰疑惑地问。 “你站着等会。”光棍丸子拍拍房世杰得肩膀,三步两步跑进乱坟岗里。 岗上杂草丛生,一片荒凉,那一冢冢斑斑驳驳的土坟堆杂乱无章的突兀在那儿,伴随着几声乌鸦的呀叫声,显得更加凄凉而诡异。 不一会,光棍丸子从乱坟岗里跑出来。 “看,这是什么!”光棍丸子从怀里掏出一件乌黑发亮的东西给房是杰看。 “枪?”房是杰见是一把盒子手枪,惊得叫出声来。 “嘘,小声些。”光棍丸子连忙说,下意识地又四下看了看。 “哪来的?”房世杰翻看着盒子枪,显得异常激动。 “这你别问,英雄不问出处,怎么样?”光棍丸子得意洋洋地说。 “嗯!好家伙。”房世杰爱不释手地点着头。 “三,他秦霸川的那是个鸟,女人玩的东西。”光棍丸子摇头晃脑地炫耀着。 提起秦霸川,房世杰就记起那天为老张叔送葬的情景来,当时自己要是也有枪,还怕他不成? “丸子,这枪给我吧!”房世杰说着把枪就往怀里揣。 “不行不行!”光棍丸子连忙说,伸手去抢。 “咋不行,你能耐就再弄一支不就是了。”房世杰一把甩开光棍丸子的手,说,“我在镇上最好的酒店请你喝酒。” 光棍丸子见状,嬉皮笑脸地问:“咱现在就去?” “去就去啊!”房世杰把枪揣到怀里,脑袋一甩,说:“现在就去。” 大晌午,房世杰和光棍丸子就到了白狐镇。 “兄弟,咱们去那家呀?”房世杰拽住只顾往前走得光棍丸子。 “着什么急呀,跟我走就是了。”光棍丸子摇头晃脑地说,那神情好像胸有成竹似的。 穿过几个清冷的小胡同,二人来到白狐镇最繁华的十字街。 “就那儿,怎样?”光棍丸子手指着对面的芙蓉酒楼,向房世杰示意。 “行呀,镇上的爷们去的,咱就去不的?”房世杰抬头瞟了一眼,说,“走,上去。” 二人进得楼来,只见客人满座,人声鼎沸,好一番繁荣景象。伙计见有客人来了,忙跑上来说:“二位,楼上请,楼上请。” 光棍丸子碰了碰房世杰说:“上去吧,上面安静些。” 房世杰随着伙计踏着木楼梯往楼上走着,当他无意间回头向下环视了一眼,蓦地,他看见楼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坐着一张熟悉的面孔,是秦家二少爷,正在独自慢饮。房世杰心下嘀咕:“他怎么一个人会在这里?”当他放慢脚步再看时,见一个络腮胡子的走上前去坐了下来,在秦二少爷耳边嘀咕了几句,转身又走了。 “快走啊!看啥看?”光棍丸子回头拽了房世杰一把。 “哦,没啥。”房世杰敷衍一句,疑疑惑惑的上了楼。 楼上的客人明显没有楼下的多,也没有那么吵。房世杰和光棍丸子在一个边角上坐下来。房世杰示意光棍丸子点菜,光棍丸子毫不客气的点了两道地方特色小菜,特意点了一大盘牛肉,又要了两壶酒,有些洋洋得意的说:“怎样?这地方还算带劲吧!” “嗯,不错,不错。”房世杰不住地点头。他平时很少来镇上,更没有出入过这么规格的大酒楼,出于一种好奇和新鲜,探眼四下里扫了一圈。 其实酒楼并不是特别的宽大,只是比普通饭庄装饰上考究了些,就显得高贵典雅了。这不一样的环境坐下来的感觉也就不一样了。 “真该外面多走走啊!”房是杰看着眼前的情景,低头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鼻子,心想,“有机会一定带小翠出来走走。” 房世杰一番心思罢,回过头来时,见光棍丸子像呆子似的两眼发直傻愣在那儿,就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楼上缓缓进来一个女人,一个身穿紫色外套的女人。哦,这女人是如此的标致妩媚,好像她从头到脚的每一件饰物,以及展现在她外面的每一寸肌肤都是那么的让人沁人心脾,让人幽幽陶醉。会吗?一定会的。一个伤者,一个病人,一个即将面临砍头的死刑犯,这时候看到她,一定会忘记了肌肤的疼痛和心灵的恐惧。这种美啊,让人陶醉,也让人震撼,仿佛是一件尘封已久而豁然呈现于世人眼前的绝世孤品,或者是乐者耳中渴望已久的天籁之音,亦或画者眼中凌空曼舞的敦煌飞天……这简直就是世间的尤物啊! 房世杰使劲的摇了摇头,心里暗自骂道:“没出息,怎么让个娘们给迷了眼!”顺手又推了把光棍丸子。 “绝,真绝,就看一眼,也不枉世间走一遭。”光棍丸子回过头来用手狠狠地摸了一把胡子拉茬的嘴巴,压低声音说。 “出息样!”房世杰护手摸了一把光棍丸子的头,笑着说。 “你笑?等你打了光棍之后,就知道没有女人是啥滋味了。”光棍丸子朝房是杰眼皮一抬嘴一吡,信誓旦旦地说。 二人说笑之间,酒菜已上来了。光棍丸子抓了酒壶,先自倒了一鐏,仰头一口吞下,说道:“好酒,来,给你也满上。” 几鐏酒下肚,二人连声叫着:“痛快,痛快。”房世杰这些天来压抑的心情在这酒杯交错中释放了许多,兴致间,就和光棍丸子划起了酒令。 正当二人酒兴浓时,忽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哄笑声,紧接着听到了女人的叱责声。房世杰抬头看去,见三个油头粉面短衣打扮的痞子正在调戏那个标致女子。 房世杰见状,“呼”的一下站起来。 “兄弟,你可别二杆子,这里可不是咱秦家弯。”光棍丸子连忙拽住了房世杰的胳膊。 “放开!三爷我就是看不惯世间的男人欺负女人。”房世杰甩开光棍丸子的手,瞪着眼珠狠狠地说。 那三个痞子动手动脚的,在那标致女人身上乱摸,不时的发出几声猥亵的笑声。那标致女人像只受了惊吓的羔羊,颤抖着身子来回躲避,却怎么也躲不开那三个痞子的包围。 四周的食客都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充当看客。 房世杰双眼圆睁,浑身的血好像一下子冲上脑门,大吼一声:“住手。”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那三个肆无忌惮正在调戏标致女人的痞子忽听一声吼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见是一个皮肤黝黑,土里土气的乡下佬,马上一脸横气的叫道:“小子,我还以为谁没拴牢裤带露出了个你,把你能的,闪一边去。” “我要是不呢?”房世杰怒视着对方。 “那你就是欠揍。”那三个痞子叫嚷着,向房世杰冲过来。 房世杰仗着酒兴,像头发怒的雄狮,嗥叫着,挥动者铁锤似的拳头,三下五除二的就把那三个外强中干的痞子打爬了。 “三,快走,警察就要来了。”忽听食客中有人叫到。 众人听到叫声,马上回过神来,相继跑下楼去。房世杰看了眼那标致女人,唤了光棍丸子,奔下楼去,挤出人群,顺着回家的路撒腿就跑。 “哎呀,别跑了,再跑我就要没气啦!”房世杰听到身后光棍丸子上气不接下气的叫喊声,方才打住脚,一看,差不多跑出了白狐镇了,就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身后踉跄的光棍丸子,笑着,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哎呀,我的妈,要命呀!”光棍丸子跑过来,像泥样瘫在地上,一脸苍白。 “软球一个。”房世杰嘲弄着光棍丸子。“ “你知道个屁,那三痞子有可能是白狐镇杜金刚的人,得罪了杜金刚,以后你到白狐镇就得小心点。”光棍丸子心有余悸的说。 “我才不怕什么金刚银刚的。”房世杰睡在地上,晃荡着二郎腿,看着天。 “枪?”房世杰忽然记起自己的枪,猛地翻起身来,怀里一摸,说,“老天爷,还在呢!” “走吧。”房世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 “你真是个闯祸的主!”光棍丸子无奈的说。 房是杰看了眼光棍丸子,吐了吐舌头,脸上露出了调皮的微笑。 第十四节 李飞刀进驻秦宅 秦少宽离开秦家弯后,秦霸川就找金山商议组建护院队的事。金山没经多少考虑就答应了秦霸川,决定留在秦家大院效力。少音思索再三,不愿意和金山一起留下来,和母亲少住了些日子,就回了卧虎鄢。 金山挑选了几个年轻体壮的下人,自己动手做了些弓箭刀棒当武器,又简单操练了几日,就行走在大院间,担负了护院的任务。对这样的结果,秦霸川还是比较满意的。他一再叮咛金山:“秦家大院的安危就靠你了。” 金山信誓旦旦地对秦霸川表示:“有我金山在,秦家少不了一根蒿草。” “现在将就点。”秦霸川对金山说,“再过些时,大少爷就会带一部分枪支弹药回来的,到那时,你们就不用舞刀弄棒了。” “晓得了。”金山说,“放心吧,这段时间我会多操心的。” “少音那边需要啥,你就吱一声,我会尽量满足的,你就不用多操心。”秦吧川拍着金山的肩膀说。 过来些日子,大少爷秦少魁派人送回来十几条步枪,并捎口信说,他公务繁忙,一时间抽不出身子回来。 秦霸川把这些枪交给金山。金山唤了护院队的弟兄,每人一支,列队让秦霸川检阅。秦霸川看着自家的护院队基本上没什么大问题了,一直悬在心口头的那块石头也就放下了。 转眼入冬了。秦家弯的人很少出来走动了,没事了就蜷在家里迷瞪;大街上,偶尔有一两只狗晃荡;凄冷的西北风不知疲倦地在街道巷里乱串,卷起的尘土和杂草树叶漫天飞舞。 秦家大院恢复了以往的宁静,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秦霸川的心情也逐渐有所好转,曼黎和秦少宽的阴影随着护院队的建立慢慢从他心头散去。 这天清早,秦霸川让秦旺从地窖里取出上次从白狐镇买回来的黑石头,独自一个人关在客庭里琢磨起来。这块看似粗糙的黑石头,足有三四十斤重。秦霸川拿着铁锤和小凿子,选好部位,小心翼翼地捶打着。裹在石头外面的黑皮一点点飞溅着,秦霸川的呼吸也显得急促起来,额头上的汗珠也慢慢渗出来了。这块黑石头花了秦霸川一千块大洋,尽管他相信自己不会走眼的,可此时他的心情却异常紧张。随着一次锤落,秦霸川轻轻摸开附在黑石头上的细磨,只见一丝白光从里直射出来。秦霸川眼睛一亮,放下手中的铁锤和凿子,长长的舒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狠狠地吸起水烟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一块完整的羊脂玉。”秦霸川暗自思忖着,内心的喜悦溢于眉间。 常言道,羊脂玉大不过巴掌。谁能保证剔去全部黑皮,里面的就是一个颜色?秦霸川急于想知道最后的答案。 “老爷。”秦旺在门外叫到。 “进来吧。”秦霸川眯着眼靠在椅子上继续吸着水烟。 “老爷,大门外来了一老一少两个人,昨天让我刚撵走,今早就又来了。那老者自称是碾玉世家第十三代传人玉雕李飞刀,非要见你。”秦旺推门进来,站在门口说。 “不认识,不见。”秦霸川没有多考虑就说。 “我就这样回话了,可那老者说,有灵光现于本宅,又说,阴阳相补,福祸所依,顽石固本,不破不立。”秦旺紧接着说。 “那老者是这样说的?”秦霸川撂下水烟袋瞪大眼睛问。 “是的,老爷。”秦旺使劲点着头说。 “这么巧?让他们进来。”秦霸川稍作狐疑就挥手示意秦旺。 不大一会,秦旺领着一老一少进来了。秦霸川仔细打量来人,见那老者身材高挑,年纪约莫六十开外,身着黑布长袍,银白色的长须尺把来长自然垂撒在胸口,显得精神矍铄,却又有几分仙风道骨。再看那年青后生,外套粗布兰棉袄,当腰系根黑腰带,两手相拥着,一脸憨憨的样子。 “是你叫嚷着要见我?”秦霸川靠在椅子上,鹰一样的眼光直逼站在对面的老者。 “是的,老爷。”老者平静地说。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秦霸川盯着老者说。 “是这样的。”老者清了清嗓子说,“前天我和我的徒弟外出办事,晚间路经贵村,见贵宅被灵光笼罩,便知定有灵石现世。” “那又怎样?”秦霸川露出狡黠的笑脸问。 “灵石,玉也,采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乃天地阴阳所孕育,遇贵人方得面世。今老爷手拥旷世之奇货,却掩于无名之间,众有灵光流溢,终究是暗香浮动,于事无补。正所谓顽石固本,不破不立。”老者娓娓而谈,言语之间似乎隐藏着某种璇玑。 “何为顽石固本,不破不立?”秦霸川紧接着问。 “玉乃通灵之物,久居深山而择机现世,此谓顽石固本;现世而韬光养晦,一如天才扼杀于萌芽,阴阳不补,祸福无依,其罪昭昭,此谓不破不立。”老者言罢,用一种遇事先知的目光紧盯着秦霸川说,“贵宅近来频出事端,乃掩盖灵光所致。只有凿琢为器,灵光突兀,诸事自然也就平安了。” 秦霸川听罢,不住地点头。旋接揭开盖在黑石上的绸布,满眼诚意地说:“大师请看。” 老者缓缓上前,仔细揣摸端详。只见他眉宇紧缩,一脸凝重,一言不发。 “大师如何看待?”秦霸川屏住呼吸问道。 “恭喜老爷,此乃玉中极品羊脂白玉也。”老者老半天才眉宇舒展,转身抱拳向秦霸川祝贺。 秦霸川有了满意的答案,内心自然是欣喜万分,但他表露在外面的神情却是一脸的平静。 “大师自称玉雕世家十三代传人李飞刀,想必精通碾玉?”秦霸川试探地问。 “那是。”老者捋了捋胡子,说,“我李家祖居新疆和田,世代侍弄玉石,到我父亲辈方才移居山西,传至我已整整一十三代。至于碾玉,上可追溯到齐家文化,下可延续到明清两代,4000余年的历史的沉淀,也造就了一代代碾玉大师,经过前辈们的不断努力和创造,碾琢工艺才达到了今天“精”、“细”、“秀”、“雅”的韵致。呵呵,如果老爷感兴趣,我可以慢慢给你道来。” “好的,好的。”秦霸川笑眯眯地说,“秦旺,快上茶。” “好哩。”秦旺点头应声出去了。 “来来来,李师傅快快上坐。”秦霸川起身向老者招呼。 老者唯作客气,也就上坐了。 “我欲请李师傅碾琢此玉,不知意下如何?”秦霸川指着那块黑石头说。 “这……”老者有些迟疑。 “怎么?有问题吗?”秦霸川有些出乎意料。 “不知老爷欲琢何物?”老者不住地捋着白须。 “哦,不瞒李师傅,我秦家世代供奉白狐大仙,自然希望……”秦霸川有些心虚地说。 “这倒没问题,只是……”老者欲言又止。 “说吧,有什么困难就请李师傅直说。”秦霸川一听没问题,心下一阵欢喜,也就慷慨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的,只是我们琢玉行的规矩。碾玉始,需先敬土神,后火炭陈醋打醋胎熏冶宅中大小角落,以驱不净之物。碾玉期间,玉的主人必需清心寡欲,独居一室,昼不与女流为伍,夜不与女色媾合,不开荤,唯服素,三天一沐浴,五天一更衣,直至碾玉为器,大功告成,方可率性而为。”老者说完,看着秦霸川。 “这,这没什么问题,就照李师傅说的去做。”秦霸川一听要独居一室,远离女色,心内就有点不是滋味,就想到了可儿,但碾玉事大,只好装作心无杂念,满腔诚意。 “好,既然秦老爷这么说,我李飞刀就接了这玉活了。”老者爽朗地说,“明早起来就开始。” 小翠端茶上来,斜眼瞟了眼门口的青年后生,见土里土气的一脸憨样,忍不住想笑出来。 “下去。”秦旺见状,压低声呵叱小翠。 “秦旺。”秦霸川唤道。 “是,老爷。”秦旺回头应允。 “你先下去安排二位师傅住下来。二位师傅有什么吩咐,你一切照办就是了。”秦霸川说。 “晓得了,老爷。”秦旺答应着。 “秦老爷留步,我和我的徒弟就先下去了。”老者向秦霸川打个招呼,唤了青年后生,就随秦旺下去了。 老者和青年后生一声不吭地跟着秦旺。青年后生不时地转头左右观看。经过几道女墙,秦旺带他们来到客房。 “二位师傅,往后就住在这儿了。”秦旺推开房门说,“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谢了秦管家。”老者点头致意。 看着秦管家走了,老者和青年后生转身进了房间,随手闭上了门。 “老姜头,真是块上等好玉?”青年后生冲老者笑了笑说。 “没错。”老者压低声音说,“要不是山爷让我来,我可不跟你趟这趟浑水。” 青年后生朝老者嘴一努嘴,嘻笑两声,一骨碌滚到炕上,说:“先歇喽!”就不再说话了。 老者把行礼整理到墙角边,也靠到铺盖卷上迷糊起来。 秦霸川从客庭出来,抬头看看太阳,觉得圆溜溜的挂在头顶,不晃眼,还满暖和的,说声:“狗日的天,还照应人哩。”就背起手,哼着小调,朝可儿房间走去。 可儿一觉醒来就觉得心跳得慌,就把被子用尽压在心口,还是不顶事,还是跳得欢欢的,直闹心。“日怪哩,也不知会出什么事。”可儿寻思着,从被子里转出来,蹲在尿盆上撒了泡尿,打了一个冷战,慌手慌脚的又转进被窝里,把自己裹得严实起来。 “还睡呀?”秦霸川开门进来说。 可儿没言语,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 “怎么了?”秦霸川走过来问。 “心慌。”可儿微皱眉头说。 “为甚?”秦霸川问。 “不晓得,就是慌得闹心。”可儿摇了摇头说。 “日怪,好端端的慌什么!”秦霸川自语着。 “就是日怪,像是要出什么事一样。”可儿附和着说。 “能出什事?心操多了。”秦霸川说。 “才没呢!懒得操。”可儿说。 秦霸川不言语,坐到椅子上吸起了水烟,咕噜咕噜的,像觅食的老母鸡。 “明日开始,我就暂时不过来了,你自己睡吧。”秦霸川说。 “咋啦?”可儿不解的问。 “没咋,过几日你就晓得了。”秦霸川继续吸水烟。 “懒得操心。”可儿身子一翻,脸朝墙里睡去。 秦霸川见可儿不高兴,也没答理,吸完烟,背起手走了。门没拉上,留了一条缝,有一缕阳光遛了进来,爬到炕沿上。可儿转过身来,眯着眼睛,把一只手伸进阳光里,不住地伸展着五指,一如次第绽放的莲花。 第二天,太阳还没探出个头,秦霸川就梳洗停当,站在上院的土神牌位前等候祭拜。约莫一刻钟,老者和青年后生跟着秦旺急匆匆过来。秦旺在土神牌位前放置了些面羊、面牛之类的供品,抽了三张黄表纸,数了三柱檀木香,交给了秦霸川。秦霸川毕恭毕敬地接过来,跪在土神牌位前,烧化了黄表,上了香,一连三叩首。老者和青年后生也依次跪在土神牌位前,逐一祭拜。 此刻,大院一片寂静,冬的清晨冷得让人不住地哆嗦。 “秦老爷,你就歇着吧,让秦管家引着我的徒弟打醋胎去。”老者说。 “也好。”秦霸川点头说,“秦旺,你引着去各房走走。” “是的,老爷。四太太那儿?”秦旺试探着问。 “也去吧!”秦霸川良久说道。 秦旺会意地点点头,带着青年后生走了。 “秦老爷,打醋胎后,就可以开始动工了,你派人把璞玉送过来就行。”老者又说。 “会的。”秦霸川说。 秦旺引着青年后生到了下院的伙房,往铜碳炉里挟了些红钌炭,取了一瓶陈醋,取了一把铜笊篱,问:“小师傅,够了吗?”青年后生点点头说:“够了。” 挨着下院的房子,秦旺引着,一间一间轮着过。每到一间,秦旺敲开门,等在门外,青年后生就往笊篱上挟块热碳,拿着醋瓶走进房间转一圈,边走边往笊篱上泼洒醋。那醋遇到热碳,烧烤出一股浓而刺鼻的酸腐味。 下院完了,就轮到上院的各房。这时太阳已经爬上来了,院里多少暖和了些。 “小师傅,这碾个玉还得这么麻烦?”秦旺放慢脚步问。 “师傅说,玉有灵气,不可造次。”青年后生回答。 秦旺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二人穿过了女墙,来到可儿住处。 “小师傅,进了五姨太们的房间,多心点,别闹出事来。”秦旺嘱咐青年后生。 “晓得。”青年后生心有准备地说。 这是五姨太可儿的房间。秦旺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隔着门说:“五太太。”房里没有一点动静。秦旺提了提嗓子又说:“五太太,老爷让过来打醋台。” 许久,屋里才传出一句话来:“门开着。” 秦旺示意青年后生快进去,自己下意识地朝后退了几步。 青年后生进了房间,抬头环视了一下整个空间,最后眼光停留在炕上。 “太太,要打醋胎了。”青年后生瞅着炕上说。 可儿没有吭声,身子在被窝里蠕动了一下。 “太太,要打醋胎了。”青年后生瞅着炕上又说。 “打你打吧,谁拦你了。”可儿忽地从被窝里伸出头来,狠狠瞪了青年后生一眼。这一瞪眼,让她惊得忘记了自己上身只穿着红肚兜,“呼”的坐了起来。 “嘘”青年后生连忙打手势,阻止可儿叫出声来。 “咋会是你?”可儿押着声音颤巍巍地问。 “晚上你不要关门,我过来再说。”青年后生没有直接回答可儿的问话,压低嗓子说。 “你,别……”可儿有些慌张地说。 “记住,晚上我过来,秦老爷不会来的。”青年后生不容拒绝地说。 “小师傅,完了吗?”门外秦旺叫问。 “完了,完了。”青年后生附和着,又看了眼好像还在梦里的可儿,匆匆开门出去了。 秦旺继续带着青年后生到各房大醋胎去了。 可儿眼睁睁看着青年后生出去后,傻愣在那儿,半天回不过神来。当她意识到自己心里一直隐藏的男人已经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狂跳的心几乎要从胸口崩了出来。“咋就来了?咋就来了呢?”她不住地问自己。今晚,他就要来了,与自己幽会,能行吗?当脑海中曼黎的哀怨和痛苦闪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如同有一条悬挂在她头顶的蛇一样,让她感到万分的不安和恐惧。 白天,青年后再没出现。可儿在不安中度过了这一天。 黑的夜终于来了。今夜没月亮,外面一片寂静。可儿附在炕沿上,显出一脸的焦虑不安。他来了咋办?把门插上不就进不来了吗?可万一他叫唤呢?外人听到咋办?老爷知道了自己……她感到头胀得好厉害,胸口又像堵着一块东西一样,使她难以呼吸。她又想起了白狐庙会时下山的情景,以及那只强劲有力的手…… 夜,挪走了一半,青年后生并没有出现。到了后半夜,可儿感到一阵寒意卷上身来,机械地打了几个哈欠,扯了被子,精神恍惚地蜷在炕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是一条幽静而深邃的小巷,一眼看到的尽是枯萎的爬墙虎干巴巴的贴在斑驳的砖墙上,了无生机。巷里空无一人。站在巷里,除了前后两个空荡荡的巷口外,什么也看不到。可儿茫然地立在巷中,旋转着身子四下寻找。什么也没有,只听到有沉重的喘息声,自远而近,声声入耳。是谁?是谁在喘息?她努力寻找,但什么也没有,只看到漫天过往的行云从头顶掠过,接连不断。此时,她觉得自己就是坐在井里的碧眼青蛙,除了观天,再没有别的新鲜。她感到胸口异常的沉闷,想放开嗓子唱一段《吕布戏貂婵》,却有力张口,无力发音。惊恐间,见西头巷口有一只耀眼的白狐,摇着硕大的尾巴,眼里放着奇异的灵光,向她姗姗走来。这不是那只传说中的白狐吗?可儿像是被什么牵引似的,缓缓迎了上去。白狐走上前来,突然叫着可儿的名字。可儿惊奇万分,正在诧异间,只见白狐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位青年后生,张开双臂向她走来。可儿按耐不住心头的喜悦,跑上去投入青年后生的怀抱,闭上眼睛,感受着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四周静得出奇,连先前的喘息声也没有了。可儿只能听自己的鼻息声。不知过了多少时,可儿感觉自己抱着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起来,放手再看时,只见那青年后生变成了一具骷髅,那骷髅面部狰狞,手里举着皮鞭,瞅着自己冷笑。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却又一世想不起来。刹那间,可儿全身的衣服都没了,**站在骷髅面前。只见骷髅狞笑着,举起皮鞭狠狠地向自己抽过来,吓得她尖叫一声,胡乱抓狂起来。可儿低头一看,只见自己浑身鞭痕,再一看,骷髅已不见了踪影。可儿迷茫地四下寻找,可巷里空荡荡的,看不到任何有生命的东西。蓦地,那斑驳的砖墙上映出了曼黎哀怨和痛苦的眼神。四姐,四姐,可儿叫两声,却听不到回声。正自踌躇时,只觉脚下一松,一个黑洞豁然打开,自己一下坠入这无底黑洞…… 可儿在梦魇中挣扎。 梦醒了,可儿感到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她抬头看看,没见青年后生的影子,只见窗纸泛白,天就要亮了。 可儿坐起来,被子裹了自己,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屋子。 天大放亮了,门外传来水妮的脚步声。 “五太太,醒了吗?”水妮问。 “嗯。”可儿说。 水妮挟着柴火进来,动手生起火来。 “前院有啥事吗?”可儿问。 “回五太太,来了一老一少两个玉匠。”水妮说。 “哦。”可儿若有所思地问,“老爷呢? “老爷睡了客房。”水妮说。 “为啥?”可儿又问。 “管家吩咐,自今开始,由他侍候老爷,不许丫鬟到客房去,说老爷这几天不见女眷。”水妮麻利地生着火,说。 “又为啥?”可儿追问着。“回五太太,水妮不大清楚。听说与来的玉匠有关。”水妮回头看看可儿说。 可儿没再问下去,想起老爷和青年后生说得话,陷入了沉思。 “五太太,火生着了,我去端洗簌水。”水妮看着可儿,小心地说。 “嗯。”可儿机械地应着。此刻,她在努力地想象玉匠与老爷不见女眷两者到底有何联系。 这一天象往日一样,并没多少稀奇事情发生,可儿哪也没去,闷闷的,独自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一整天,除了水妮又过来了两回,再没个人影,唯有那只睡足了没事干的猫咪在房里窜上跳下的,一如往日的欢快。 邻近黄昏,可儿忽然听到外面传来重重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在寂静的院子里踩得异常的逼真,甚至有些回音。可儿的心立马揪了起来,心神不宁地蜷在被子里,两眼直盯着那扇平时很少注意过的门。 脚步声忽紧忽慢,俄尔停滞无声,继而折转方向,直奔房间而来。 可儿屏住呼吸,尽力抑制着狂乱跳动的心。害怕?惊喜?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反正脑子里一片空白,象一场大雪覆盖了地面上所有的东西,白茫茫一片干净。 终于,那扇门“吱吱呀呀”的被推开,继而探进一颗脑袋来。 “谁?”可儿惊得失声而叫。 “五姨,我是金山。”脑袋开口说。 “哦。”可儿松了口气说,“是金山呀,吓得人没魂了。” “嘿嘿,没事的,没事的。”脑袋一动不动地说。 “有事吗?”可儿问。 “嘿嘿,没事的,查夜,查夜。”脑袋说。 “那你查吧!”可儿忽然觉得有些恶心,一转身拉了被子裹了头,给了脑袋个脊背。 “没事的,我走了。”脑袋晃了晃说,“五姨,该掌灯了。” “知道了。”可儿不耐烦地说。 门“吱吱呀呀”的又叫起来,可儿掀开被子细看,脑袋早已消失于门缝间,接着听到脚步声自近而远,不一会就完全从院里消失了。 “狼不吃的,查那门子夜!”可儿立起身来,啐了口唾沫骂道。 幕夜降临,房里黑乎乎的已分辨不出些什么了,可儿觉得自己如同置身于空旷的荒野,心内感到万分的戚戚,失落和无助同时占据了她的整个心灵世界,即使是到了该掌灯的时候了,她也懒得去做,她甚至突然觉得黑的夜可以吞掉一切不如意,无论是醒着还是睡了,都是一个颜色。到了后半夜了,月光悄悄撒进房来,可儿还没睡着,她想起了自己死去的爹娘和失散多年的哥哥。爹娘和哥哥在她的记忆中是那么的真真切切,以至过了好多年也让她挥之不去。 门“呀”的一声开了,轻轻闪进一个人来。 “谁?”这回,可儿一点也没觉察到有人会进房来,心一惊,惊问到。 “嘘!”来人快速跨过来。 “你还是来了!”可儿长长的吸了口气,压着嗓门说。 来人站在炕边,注视着可儿。月光斜披在他魁梧的脊梁上,一动不动。 “上来吧!”可儿显得有些惶恐的样子说,“别站着,还怕外人看不见?” 来人就是那个青年后生,他没言语,一跃上了炕,翻身转进可儿的被子里。 “都睡了,没事。”青年后生爬到可儿耳边说。 “你就是来的那个青年玉匠?”可儿轻声问。 “嗯。”青年后生应着。 可儿沉默了,胸脯一起一伏的看着房顶,那鼻息声一声接着一声,回响在寂静的空间。 青年后生用他粗壮的手在可儿的胸口轻轻地抚摸着,温情地说:“可儿,还记得我吗?五年前那个跳上戏台给你跪膝献花的毛头小子。” “那是一个有阳光的日子,鲜嫩的野菊花好香好香……”好一阵子,可儿才从记忆中走出来,她安详的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醉了似的。 “可儿……”青年后生轻声呼喊着。 “巴子……”可儿柔声回应着。 月光洒在炕上,爬在花花被子上,摇弋在两个人的脸上。 “来吧,巴子。”可儿闭上眼睛说。 巴子翻起身来,慢慢地解着可儿的衣服。脱下的一件件衣服被巴子轻轻的摆放在一边。 月光如镜,照耀着可儿白皙细腻的肌体,那肌体山峦起伏,峰嶂滴翠,分外妖娆,而颤动的胸口分明又是天使在翩翩起舞。 “上来吧,巴子。”可儿闭着眼平静地说。 ……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青春和欲望次第交织,每一次的撞击把温情和狂放舒展到极点, 可儿尽量压制着自己被激荡而出的呻吟,在理智和放纵的矛盾中,她仍然经历了自己二十多年来作为女人应给经历却从未经历过的喜悦。 原来做一个真正的女人是这样的,此刻,可儿才终于明白了什么是一个真正的女人。 摇弋的月光渐渐平静了,安闲地披在炕上的花花被子上。 “巴子,走吧!”可儿梳理下自己的情绪,说。 巴子没说话,轻轻地抚摸着可儿胸口两只惊起的小鹿。 “走吧,巴子,不要再来了。”可儿平 第十五节 白狐镇房三遇险 冬至已过,天气变得异常坚冷。 今年有别于往年,以往早是白雪皑皑,大地一片银装素裹了,而眼下却不见一片雪花,只有刺骨的西北风成天的穿街呼啸,似乎横下心来要吹干空气中仅有的一点点水分。 房家人聚集在房老太得屋子里,正为房世英担心。房老太盘坐在热炕头,脸无表情,一言不发。 “大嫂,你说,世英走了这么长时间了,也该回来了。”田秀姑抚着凸起的肚子问花腊梅,那种期盼的眼神让人觉得她是多么的想从对方的嘴里知道自己满意的答案。 “唉!眼下兵荒马乱的,又近年关了,也晓不得老二在外面的情况怎样?空让家里的人担心。”花腊梅摇着瞌睡了的天宝,自说自道的,也没在意田秀姑的问话。 “娘,你说说看,世英总不会有事吧!难不成要在关中过年?”田秀姑见花腊梅话不答语的,转头问房老太。 “应该不会有事的,世英这孩子处事稳重,机巧乖张,到眼下不回来,也许有他的道理。”房老太看了眼忧虑的田秀姑,又说,“吉人自有天象,着急也没有用的,也许说回来就回来了。” 房世杰拥着胳膊在房里来回踱着步,一脸的愁云。 “不行,明儿我去镇上走一遭,到驴马市上打听打听,或许会有二哥的消息。”房世杰停下脚步说。 “也使得,打听一下,免得家里人干着急。”房老太接着房世杰的话说。 “三,去了嘴勤些,多问几个人。”田秀姑叮嘱房世杰。 “晓得了,二嫂。”房世杰说,“安心些,应该打听得到。” 第二天,太阳一出山,房世杰就穿了狼皮袄,脖子上搭了抽了筋的狼尾巴,直奔白狐镇而去。 冬日的白狐镇也是一片的凄冷和荒凉。大街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在走动;偶尔有几辆轿车急驰而过,也瞬间消失在掀起的阵阵尘土中;临街的铺子都还没有开门,除了门口或门眉筐上醒目的招牌外,几乎都被掩盖的严严实实;间或有几家房顶上升起的袅袅的炊烟,也该是开张迎客的小饭庄昭示客人的信号了。 房世杰走在寂静的街道上,无心留意凄冷或繁华,径直朝北街的驴马市走去。 北街的驴马市也没多少人,稀稀拉拉的有几匹驴马被拴在木桩上,百无聊赖地嘶着嗓子乱吼。几个驴马主人蜷在靠边的墙角里,眯着眼晒太阳,谁也不和谁言语。房世杰在边上的小饭庄里喝了碗粥,掩紧狼皮袄,凑到墙角里,晒着冬阳眯瞪起来。 不知过了多少时,房世杰被阵阵喧闹声惊醒,睁眼看,见驴马市上熙熙攘攘,一派繁荣景象。 “狗日的,老子还以为没人来呢!”房世杰骂一声,一骨碌翻起身,钻到人群中。 今日是白狐镇驴马市一年里最后一次交易,自然比往次繁荣了许多。行里的、行外的、赶生意的、闲溜达的、满怀希望的、心怀鬼胎的……各形各色的人们穿梭在人与畜生之间,物色着各自的猎物。 房世杰挨着个儿问哪些贩卖牲口的,却都摇头表示不认识房世英,就连关中那边的情况也一点不知道。好容易问到个从关中回来的,也说已是几个月前的事了,再问下去,那人就不再答理他了,还显得嫌房世杰碍手碍脚的防碍他做生意。 房世杰有些心灰意冷了,一脸失望地蹲在路口边,十指插在头发里,一个劲地抓。 “兄弟,你是秦家弯来的?”突然有人拍了拍房世杰的肩问。 房世杰抬头一看,见一个五十开外的干瘦男子盯着自己,就说:“是呀!干啥?” “前些时我从关中回来,听人说有一拨去关中的汉子遭遇了土匪,好像里面就有一个秦家弯的。”干瘦男人说。 房世杰忽地站起来,一把揪住干瘦男人的领口,瞪着眼问:“是真的?” “只是听说,只是听说。”干瘦男人慌里慌张地说,大概是被房世杰吓着了。 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忽地一下子圈了过来。 “哎哎哎,干吗欺负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人群中站出一个胖乎乎的汉子来,推了一把房世杰说。 “狗日的,谁欺负人哩!”房世杰一把掀开胖汉子,气乎乎地说。 “嘿,把你能的,还想打人哩!”那胖汉子用手揉了揉鼻子,横着脸挺胸迎上来。 “干啥,干啥。”人群中又有人叫到,“让开,让开,有杜爷在,看那个不想活的还敢闹腾?” 人群瞬间散开,“哗”地腾出一大片空地来。 “杜爷?该不是光棍丸子提到过的杜金刚?”房世杰警觉地打量着站在场上的几个不速之客。 “杜爷,这小子就是上次芙蓉酒楼显能的那个。”一人指着房世杰说。 “坏了,真遇上杜金刚了。”房世杰心下一嘀咕,来不及细看杜爷长什么模样,猛地一转身,拨开人群撒腿就跑。 “抓住他,不要让他跑了。”后面的人边喊边追。 房世杰跑出街北的驴马市,朝回家的方向猛跑。路经芙蓉酒楼十字街时,房世杰看到对面闪出七八个人,手里握着勾镰,一步步向自己逼来,再回头看看身后,追赶的那几个也上来了,挥舞着勾镰,扑了过来。 “狗日的,看来爷爷今日凶多吉少了!”房世杰站定身子,啐了口吐沫,暗自骂道。 房世杰左右看看,拾起半块砖头,准备迎接这次力量悬殊的搏斗。 就在这时,只见一辆黑色小轿车风驰电闪般地开了过来,停在房世杰身边。 “快上来。”车门被打开,一个标致的女人向房世杰招手。 房世杰没有多考虑,一个箭步冲上去,钻到车里,捂着胸口直喘气。车子重新飞驰起来,转眼使出了十字街。房世杰回过神来,一转头,见那女人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是你?”房世杰吃惊地说。他认出眼前这个女人就是上次芙蓉酒楼被杜金刚手下调戏的那个女人。 女人婉然一笑,点点头,没有说话。房世杰被笑得有些拘谨起来,拥着双臂不自在地半坐在车座上,耳根一阵发热。 车子平稳地向前行驶着。房世杰除了用眼角的余光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正在专注地开车外,就是觉得有股浓浓的香水味不停地往自己的鼻孔里钻,刺得他的鼻孔直痒痒。 车子拐过几个弯,驶进了一座大宅院。 “没事了。”女人停下车,示意房世杰可以下车了。 房世杰从车里转出来,抬眼细看,只见眼前好阔气的一座宅子。房世杰疑惑地看看那女人,只见那女人向他轻轻点点头说:“跟我来。” 房世杰默不作声地跟在女人身后,经过两道女墙,来到一间房前。 “进去吧!”女人说着推开了房间的门,自己先走进去。 房世杰进得房来,见房间并不大,但很整洁,一看就知道不是男人的房间。 房世杰傻傻地站着,拘谨得很。 “哪村的?”女人微笑着问。 “秦家弯的。”房世杰躲闪着女人的眼神说。 “哦。”女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打猎的?”女人又问。 “不,不是的。”房世杰忙说,见女人盯着看自己的打扮,不好意思地说,“碰巧弄死了只狼,这皮袄是我娘做的。” 女人微微笑了笑,说:“这是我的房间,你且呆着,我出去办点事,回来了就送你出镇。” “嗯。”房世杰点头说。 “记住,不要乱跑,等我回来。”女人临出门时回头叮咛房世杰,那语气似乎不容房世杰有一丝的拒绝。 女人走了,房世杰这才松了口气,暗自骂道:“狗日的杜金刚,逼得老子转女人窝,早晚老子会收拾你的。” 房里就剩下房世杰一个人了,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房世杰感到浑身有些乏困,就小心翼翼地斜靠在女人平整的铺盖上。铺盖上散发出一股浓浓的香水味,房世杰觉得这味道和女人身上的一个样。实在是困了,房世杰感到上下眼皮老想合一块,几经挣扎,还是在浓浓的香水味中睡着了。 房世杰这一觉睡得真死,直到太阳落山时,才在一阵凉意中醒来。 女人没回来,整个庭院里静悄悄的。 房世杰坐在床沿边愣了半休,猛然记起自己这次进白狐镇的目的来,又想起那个干瘦男子的话,顿时感到了事态的严重。不管怎么说,那个干瘦男子有板有眼的话是他来白狐镇惟一听到的与二哥有关的消息,这不得不让他承认消息的准确性。该怎么办?回去如何跟娘和二嫂说?他感到二哥一出事,自家的天就要塌下来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女人还没回来,房世杰焦虑不安地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他有些后悔自己干吗非要等那女人回来,难不成没那女人自己就出不了白狐镇?可事到如今,只有继续等下去了,黑天冻地的要是再撞上杜金刚的人,那就是死路一条了。 房世杰徘徊在光线暗淡的房间里,浑身感到阵阵冰凉。他掀开门脚边的火炉盖,见炉火已灭,没有一点余热,很显然炉火生罢好几天了。 “大冬天的,狗都拴不住,还要住人。”房世杰暗自寻思着,见门脚边有些材火,又见火炉上放着火柴,就动手生起火来。 火苗在火炉里往外窜,映照在房世杰棱角分明的脸上。 房世杰蹲在炉火边烤着火,心乱如麻地等着女人回来。 约莫过来两个时辰,房世杰听到门外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他警觉地立起身来,闪到暗处,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扇紧闭着的门。 开门进来了两个人。房世杰判断是两个女人。 “哦,上帝,原来这冰冷的房子是可以暖和的。”女人惊讶地说,“谢谢了,太谢谢了。” 房世杰听出是那女人回来了,松了口气。 那女人划亮火柴,点亮了蜡烛。房子里顿时光亮起来。 借着灯光,房世杰看见跟进来的女人裹着围巾,穿着风衣,戴着墨镜,从头到脚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他觉得这女人有些象柳儿,可他没敢确定。 “三哥。”墨镜女人摘下墨镜,惊喜地冲房世杰叫道。 “柳儿。”房世杰也认出了柳儿,惊喜地叫道。 “三哥,我听紫芍药姐说你是秦家弯的,听她说起你的模样,我就判断一定是你的。”柳儿高兴地抓住房世杰的臂膀说。 “你认识她?”房世杰朝那女人努努嘴说。 “嗯,她是我的姐妹。”柳儿笑笑说,“上次在芙蓉酒楼,幸亏你替她解了围,要不麻烦就大了。” “哦,那天我还看到了秦二少爷和一个络腮胡子。”房世杰说,“那天……” “好了,好了,兄妹俩快别说我了,说些你们自家的事罢!”紫芍药笑着打断房世杰的话。 “是啊,三哥,你到白狐镇做啥来了?”柳儿转开话题地问。 房世杰眉头一锁,在房间里来回走起来。 “到底出啥事了?”柳儿见状,着急地问。 “哎!你上次离开家后,二哥就去了关中,可也看到年关了,还没回来,娘让我到镇上打听打听。”房世杰叹口气说。 “应该没事的,二哥一向做事很干练的。”柳儿肯定地说。 “我也这么想,可今在驴马市上听说,二哥在关中遭遇上土匪了,也不知是真是假,让人怪心慌的。”房世杰说。 柳儿沉默了好一会,说:“三哥,你先回去,我在这慢慢再打听二哥的消息,一有音信,我会设法告知家里的。” “是啊,是啊,你就放心好了,我和柳儿妹子会打听的。”紫芍药说,“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还是先送你回家当紧。” 轿车驶出了宅院,行进在冰冷而寂静的大街上。 “三哥,眼下时局动荡不安,二哥又不在家,以后你就少出门,多照顾家里,免得生出些以外来。”柳儿说。 “知道了。”房世杰说。 “娘也上了年岁,大哥又是那样,如今二哥不在,家里就全靠你了。”柳儿说着,有些伤感起来。 “放心好了,我会照顾好家里的。”房世杰安慰着柳儿。 轿车很快使过了白狐镇,紫芍药把车停了下来。 “芍药姐,天这么晚了,我有些不放心二哥走夜路,就送回村吧,顺便,我也想回去看看我娘。”柳儿忧虑地看着紫芍药说。 紫芍药顿了顿,点点头说:“那好吧。” 披着苍茫的夜色,车子在路上颠簸着…… 拐过最后一道弯,就是秦家弯的村口了。 “看,前面好像有几个人。”一拐弯,紫芍药突然警觉地说。 借着灯光,房世杰细看,只见前面不远出有四五个人,大概是因为见有人来了,正慌里慌张的努力从灯光里往出窜。 “是刘拐子那一伙。”房世杰看见里面有个拐子,叫出声来。 “好像有一个肩上扛着个口袋。”紫芍药说。 “没准又是偷了哪家!”柳儿说。“快,开过去。”房世杰瞅着前面说。 紫芍药加大油门,疾驰过去。 那四五个人见车子过来了,慌忙扔下肩上的东西,跳到路边的地里,转眼就消失在夜幕里。 紫芍药停下车。房世杰下车跑了过去。 “里面有人。”借着灯光,房世杰看见那口袋在蠕动,并且听到“唔,唔”的声音。 紫芍药和柳儿已下了车,也奔了过去。 “解开看看。”紫芍药说。 房世杰蹲下身来,麻利地解开口袋。 “小翠?”房世杰拨开口袋一看,惊得叫出声来。只见小翠被绳子绑了手脚,嘴里塞着块布,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 房世杰慌忙除去口袋,拔出小翠口里的布子,解开身上的绳子,扶她起来。 “房三哥。”小翠一下子扑到房世杰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小翠,你怎么会在这里?”房世杰迫不及待地问。 “走,上车再说吧。”子紫芍药见状说。 上得车来,小翠见有两个陌生女人,就止住了哭声。 “怎么让人给绑了?”房世杰急切地问。 “说来话长,前天夜里,大太太突然得了个头疼,疼得满炕打滚。昨天,管家请了三堰的王医生过来看也没看出个一二三,大家猜想可能是着了邪,今一早,就把茂垣上的臊胡羯子(有本事的驱邪人)请来,一看,说是招惹了过路的猫鬼神,要等到黑夜里作法。我也没去看咋个作法,偷偷的过去看了看四太太,就回了屋,正准备睡觉,听见管家叫唤,就随了去。到了大太太屋里,管家从炕上端了一只碗,让我把里面的东西倒到街畔去。我一看,碗里有半碗水,水里放着个面人,心里就害怕,吱唔着不想去。管家狠狠瞪了我一眼,训斥我说,吱唔什么,还不快去,耽误了太太,看老爷怎么收拾你。我就硬着脑皮,战战兢兢的端着碗出了院门,刚把碗里的东西倒到街畔,一回头,就见几个人从黑影里窜出来,把我给绑了。”小翠哽咽着说。 “是不是刘拐子干得?”房世杰看着小翠问。 “嗯。听出有刘拐子的声音。”小翠点着头,擦着眼泪。 “狗日的,老子下回碰见非劈了他不可。”房世杰咬牙切齿地说。 “三哥,你认得她?”柳儿疑惑地看着房世杰问。 “岂止是认识,还……一个村里,常见,能不熟吗!”房世杰话说了一半,觉得有些冒失,就搪塞而过。 “哦,是吗?”柳儿应了一声。 “没事了就好,赶快回家吧!”紫芍药似乎看出了点什么,笑了笑说。 紫芍药原本说在车里等柳儿,可经不住柳儿和房世杰的好意邀请,也就答应了到一块进村。 村里的人们基本上睡了,黑灯瞎火了的只能看到远处有一两家人家的灯光在闪动,昏黄昏黄的。 房世杰扶着小崔在前面引路,柳儿拉着紫芍药的手跟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向村里。 路过秦家大门时,小翠迟疑地说:“我回去吧。” “咋回去?三更半夜的,大门都关了,谁给你起来开门?”房世杰瞅着小翠说。 秦家大院传来了一阵狗叫。 “走吧,到我家睡一晚,明一早再回。”柳儿接着说。 小翠见大院里没有一点灯光,无奈地点点头,心里却在想,老爷要是知道自己一夜未归不知又如何处置自己。 到了自家门口了,大黑好像嗅到了房世杰的味道,欢欢的呜叫了两声。房世杰扣了几下门环,大嫂,大嫂的叫了两声。 “是三回来啦?”听到屋门“吱呀”一声,传来花腊梅的声音。 “是呀!大嫂。”房世杰应着。 门开了,花腊梅见门口还站着几个人,吓了一跳,细一看,就瞅见了柳儿,喜得朝屋里喊道:“娘,柳儿回来了。”再一看,见秦家的丫鬟小翠跟着,后面还有个及标致的美人,也不知发生了啥事,急忙把他们让进来,赶紧又关上了院门。 田秀姑也忙着穿衣起来。 众人都到了房老太的屋里。房老太见有客人来了,嘴里唠叨着:“回来也不说是早些,看这屋里乱的,客人来了连个坐处也没有。”边念道边把炕沿上的枕头往里推了推,“快,凑合着坐,坐。” 坐下后,柳儿拉着娘的手,也没敢多说些话,寒暄了几句,就和紫芍药起身了。 房老太有些想不明白似的念道:“刚回来,咋说走就走?” 房世杰把柳儿和紫芍药一直送到车里,直到看着车跑起来了,方才弯回了家。 小翠低着头坐在炕沿上,一句话也不说。 花腊梅和田秀姑疑惑地看着房世杰,试图从他身上找出点答案来。 “没啥事的,时候也不早了,二嫂,让小翠到你屋里睡去,明早起来了再说,我实在是困了。”房世杰哈着牙拍了拍嘴说。 田秀姑拉着小翠回了自己屋里,从柜子里拿出一卷新铺盖。 “二嫂。我自己铺好了。”小翠忙说。 “行。”田秀姑说,“困了吧,早些睡。” 睡下了,田秀姑吹灭了灯。 小翠怎么也睡不着,想起自己被刘拐子装了口袋,要不是遇上房三哥他们,真不知道会发生啥事,想想,越想越后怕。 “翠,睡不着?”田秀姑听见小翠不住地翻身,轻声问。 “嗯。” “那,说说话?” “嗯。” “翠,你也去白狐镇上了?” “没。” “那咋跟三他们走一块了?” “先前我出街外时,被刘拐子绑了,正巧碰上了房三哥他们,就把我救了。” “狗日的刘拐子,不得好死。” 小翠抽泣起来。 “没事了,不哭了,以后操心些。” “嗯。” “翠,二嫂问你。” “二嫂有话就问。” “你家四姨太这些时怎样?” “不怎样,整天里一个人呆在屋里,傻傻的,不言不语,让她吃就吃,让她睡就睡,有时还能听到从她屋里传出几声笑声,院里的人都说她疯了。” “真疯了?” “我常偷偷的去看她,可我总觉得四太太没疯,我一去,她就拉着我的手,直勾勾看着我,看着看着就流起了眼泪。可到底咋了,我也说不上。” “唉!可怜的女人。” “二嫂,你恨她吗?” “不恨。” “哦。” “苦命的女人,可怜见地的。” “二嫂真好!” “翠,睡吧,天就要亮了。” “唉。” 第十六节 房世杰义结巴子 立马就是年关了,这一年第一场雪才开始下得紧了。那猫耳朵般大小的雪花不分白天黑昼地昼地铺天盖的压了下来,一眼望去,满眼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好像老天爷憋着一股劲似的,非要把一冬里欠下的雪债一口气还清不可。 房世杰送走小翠后,成天里闷在滚炕头睡觉。这天中午,房世杰放下碗筷又倒头睡了,娘见了,掀了他两把,说:“起来到外面散活散活,好人也睡出病来。” 也真该出去散活散活了,不能因为担心小翠老闷着睡觉,或许出去有她的消息。房世杰爬起来,披了那件狼皮袄,和娘打了声招呼,开门走了。 雪下得正紧。村前村后瞅不见一个人。房世杰踏着齐脚脖子的雪,向光棍丸子家走去。光棍丸子不在,见大哥蹲在地上剥野兔,女人盘着腿坐在炕上纳鞋底。 “大嫂,丸子去哪了?”房世杰问。 “能去哪了,前村贝!”女人翻了下眼皮说 “哦。”房世杰退了出来,心里骂道,“狗日的丸子,又去三眼寡妇家了。”就摔了摔头上的积雪,直奔三眼寡妇家。 房世杰老远就听到三眼寡妇家哄吵哄吵的,好像聚了很多人,也不知在做甚。 “丸子,丸子。”房世杰到了院门口拉开嗓子叫。 “唉,唉。”少一会见光棍丸子从屋里跑出了。 “做甚呢?吵哄哄的。”房世杰揣着两胳膊问。 “三,好玩着呢!你也来吧。”光棍丸子嬉皮笑脸底向房世杰招手。 “合适吗?”房世杰不知道屋里在闹啥,可他猜想有光棍丸子在,总没正经事。 “咋不合适,来你的吧,都是吊蛋子爷们的事。”光棍丸子跑过来就拉房世杰。 “哦,晓得了。”房世杰会意的点点头。 推开门,房世杰被扑面而来的旱烟味呛得连声咳嗽。 “咋这呛人!”房世杰说,“把门小开点吗,都熏成熏鸡了。” 炕上围着的人们好像并没太在意房世杰的到来,依旧兴致勃勃的玩着。 “嘿嘿,是房三小兄弟呀,过来,到大嫂这边来。”三眼寡妇站在后面叫着。 房世杰走过去,笑着说:“嫂子,好地方啊,咋这热闹?” “那还不早来?”三眼寡妇笑着说。 “嫂子,你一个女人家,咋召集的都是些爷们,闹腾得不烦吗?”房世杰问。 “烦?都是送钱来哩,烦什么烦?还有个烦上门的财神爷?哈哈。”三眼寡妇掏着鼻孔打着哈哈。 “也是,也是。”房世杰附和着。对赌博,房世杰是一窍不通的,从来没试过手的。只听人说,十个男人九个赌,有钱的赌钱,没钱的赌米赌面,穷光蛋没赌的了就把婆姨押上作贱。这世上的男女,最要命的不过一个“怕”字,男人最怕心闲,女人最怕心孤。男人心闲了,就会想着法子找乐,吃喝嫖赌抽坑朦拐骗偷,十毒必择一二,不让他赌,他就嫖,要不就成天里溺在酒杯里摇头晃脑;女人心孤了,就会春潮泛起,红杏出墙,就是来个梅开二度也说不得。 房世杰挨个细看,见除了一个人面孔生外,都是本村里的年轻后生,只见有的张牙舞爪,有的屏息而立,欣喜的,失望的,面部表情不一而足。 “哎,三,认得那个穿粗布兰绵袄的年青后生不?”三眼寡妇碰了碰房世杰的胳膊问。 “不认得。”房世杰瞟了眼那后生,摇头说。 “出手可大方哩!听说是从秦家大院出来的。”三眼寡妇撇着嘴说,眼角里流露出些许羡慕和惊讶。 “从秦家大院?”房世杰神经立马绷紧,反问。 “没错!肯定错不了,有人看见是从秦家大院出来的。”三眼寡妇生怕房世杰不相信,趴在他耳朵上神神密密的说。 “晓得了。”房世杰眉头一皱,点了点头,双眼直射向对面那张陌生的脸孔。 场子里好一番热闹。押宝的一滩,摇骰子的一滩,每个滩子上围着七八个人,尽情地发挥着各自的表情。 房世杰注视了许久,耸了耸披在肩上的狼皮袄,走上前去。 “兄弟,可以玩两把吗?”房世杰拨开众人,拍了拍正在摇骰子的青年后生。 “好啊!”年青后生玩得正兴,突然觉得有人拍自己,就停下来,回头一看,愣了愣,旋接笑了笑说,“给。” “兄弟,哪来的?”房世杰接过骰子,嘴角翘了翘问。 “镇上。”年青后生颔首而答。 “奔哪家?”房世杰问。 “秦家。”年青后生答。 “亲戚?”房世杰问。 “不是。”年青后生答。 “近年关了,不回去?”房世杰问。 “活没完。”年青后生答。 “啥活?”房世杰问。 “玉活。”年青后生答。 房世杰笑了笑,掂量掂量手中的骰子说,“兄弟,我从来没玩过这个,担待些。” “好说,好说。”年青后生抱拳微笑着说。 “咋个玩法?”房世杰眯着眼问。 “看你的了。”年青后生微笑着说。 房世杰胡乱摇了两下骰子,往桌上一扣。众人见状,心下自是一番好笑。因为无论从那个角度来看,房世杰实在是一个门外汉。 “三,别玩了。”光棍丸子拉了拉房世杰。 “去,一边去。”房世杰胳膊一横,架开光棍丸子。 “比点数,谁大谁赢。”房世杰摸出两块光头银元拍在桌子上,“压了。” 围观的人们一反常态,停止了叫嚣,都屏住了呼吸,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桌上的骰子。好多人不明白,从来不赌的房世杰今是咋了,这葫芦里到底买得什么药?谁也不知道,但人们多少还是看出了点道道,房家老三今儿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玩得不是钱,是人。 “开。”房世杰高声叫道。 “六点。”光棍丸子叫着报数。 骰子交到年青后生手里,只见他略作迟疑,接着挥臂摇了起来,只听骰子“哗啦啦”的响个不听。 “小,小,小……”众人中有人叫喊。 “哐。”骰子落地,扣在了桌子上。 “开。”年青后生叫道。 “十八点。”光棍丸子叫着报数。 “啊!”众人惊得喊出了声。 “兄弟好手法,光头归你了。”房世杰把银元推了过去。 年青后生倒也不客气,拾起银元,放到嘴边吹了一口,紧接着又放到耳边听听,也没吭声,就把银元揣在怀里。就在年青后生抬臂的一刹那间,房世杰看见了他胳肢窝下鼓鼓囊囊的好像揣着一件东西。“枪。”房世杰心里咯噔一下,差点叫出声来。 “三,跟他再来。”有人叫喊着。 “好了,好了,我房世杰从来没玩过这东西,刚才也是向这位兄弟作个讨教,算是交得个学费。”房世杰抱拳推让。 “我也该回去了。”年青后生站起身了说。 “怎么,赢了钱就走?”有人叫道。 “对,不能走。”众人附和着说。 “唉!唉!”房世杰挥手叫道,“几个小钱算个鸟,愿赌服输,人家是镇上来的,见过大世面的人,可别让人家小瞧了咋秦家弯的爷们,爷们活在世上就是为得一张脸,视钱为粪土,脸面值千金,都这么小家子气今后还怎么混!” “好,说得好,像个爷们。”三眼寡妇在后面叫道。 “谢了!”年青后生向房世杰一抱拳,转身就走。 “兄弟留步。”房世杰连忙说。 “怎么?”年青后生回过头来,警觉地问。 “没啥事。”房世杰笑着说,“我见兄弟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赏个脸,今晚我作东,想请兄弟喝两杯酒,认识认识。” “这……”年青后生迟疑起来。 “去吧,去吧!”光棍丸子走过来指着房世杰笑嘻嘻地对年青后生说,“咱这兄弟够哥们,意气得狠,去了你就晓得没白来过。” “那好吧!”年青后生爽快地答应着。 众人见没戏了,就又回到原位上呼叫着玩了起来。 房世杰拉了把光棍丸子,和年青后生走出了三眼寡妇家。 雪仍旧下得紧。 房老太见来了客人,忙招呼进来。房世杰唤出大嫂,要她和光棍丸子做两个菜下酒,自己就和巴子攀谈起来。攀谈中,年青后生告诉房世杰他叫巴子,是和师傅到秦家大院来做玉活的。房世杰又试探着问了问秦家大院里的情况,也没听出发生什么大的事情,大致也就推断出小翠回去后并没引发出什么事端来,至少巴子没有提及到。 也没多长时间,酒菜就上来了。说是酒菜,其实也简单,光棍丸子剥了只野兔文火炖了,大嫂炒了一盆辣山药条,又烫了两壶本地的光棍烧,就好了。 光棍丸子感觉房世杰明里是请酒,暗里是在摆鸿门宴,等菜一上来,就知趣地走了。 二人坐在小屋滚烫的炕头上,举起了酒杯。 …… “给你看样东西。”房世杰打着嗝,从铺盖底层的竹甸下掏出一把三八大盖。 “你也玩这玩意?”巴子有些惊奇地问。 “你呢?”房世杰瞅瞅巴子的胳肢窝,笑着示意。 “好眼里。”巴子举起酒杯一饮而就,竖起大母子说。 巴子从胳肢窝下取出一把三八大盖来,“哐”的放到酒桌上。 “兄弟,既然你诚心待我,我巴子今向你交个底,以后但凡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就到镇上归云客栈来找我。”巴子有些醉意了。 “我房三也不含糊,为朋友上刀山下火海,两肋插刀,再所不惜,来,干杯!”房世杰咬着舌头说。 “干……” “干……” …… 窗外的雪依旧下个不停。对于身处异地的巴子来说,在大雪纷飞的寒冬腊月里,能够和一个话语投机豪气直爽的人坐在热炕头上,一起喝着滚烫的烧酒,一起说着掏心窝的话,无论怎的,都是一桩很快意的事,这让他全然忘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在彼此欣赏和赞许中,就和房世杰跪在灶马爷前,焚香立誓,结为生死兄弟。 夜幕悄悄降临,房世杰和巴子已歪歪斜斜的醉倒在炕上和衣睡了,那响雷般的鼾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此起彼伏、交相呼应。 巴子觉得他这趟真的没白来,直到后来他死在房世杰手里,也这么认为。 第十八节 三光棍秘议盗墓 房世杰从白狐镇回来后,没有跟娘和二嫂提及二哥遇匪的事,因为除了只是道听途说了些没依没据的话外,他实在不想让娘和二嫂因为二哥的安全而提心吊胆,单是跟娘和二嫂说了些关中路远、消息不好打听、更何况从关中打来回也得几月时间、自己再慢慢打听等搪塞的话。大嫂花腊梅也问了,他没隐瞒,给她说了些打听的情况和自己的想法,没成想大嫂显得很着急,有事没事就找他询问此事,反倒让他觉得倒不如当初一并连她也瞒了,免得心里惶恐,说露了嘴,急坏了娘和二嫂。 日子就在平淡中一天天过去。对于穷人家来说,就连过年这一年里最隆重的节日,也就是眼睛一闭一合的事,没有多大实质性的变化。 房世英和柳儿过年没回来,但对于在家的人来说,日子照旧过得飞快,扳个指头一天就完了。 正月过了十几天了,因为地上的积雪太厚,行动起来不方便,以至闹秧歌呀唱道清呀等群众活动都没进行。 房世太吃完饭后出门下野兔套去了。下套的事很方便也很简单,就是找些路口或者屋前屋后野兔常出没的地方,把细铁丝弯成不大不小的圆圈,再打成活结,固定在树桩和其它移不动的物件上,那怕一棵大石头也行,等野兔经过时,头一钻过铁丝圈,一奔,一拽,铁丝圈就死死的套在它的脖子上了,越惊恐越挣扎,越挣扎越套得紧,直到断气毙命。此法简单易学,效果又好,遇上野兔泛滥的年份,几乎秋冬两季天天有收获。对于村野人家来说,穷乡僻壤的,有粗粮下肚就不错了,能有肉吃,实在是神仙日子了。 房世杰不好赌博,没去三眼寡妇家凑热闹,吃完早饭后就躺在大嫂炕头上逗小天宝。小天宝六七个月了,糖孩孩似的,挺招人喜欢。大嫂花腊梅挺着大肚子,嘴里哼着小调,坐在炕上纳鞋帮。 “哎,三,这几天再没见小翠?”花腊梅用针在头发里划了划,问。 “没。”房世杰逗着小天宝,心不在焉地说。 “多好的闺女,只可惜做了秦家的丫鬟。”花腊梅摇着头说。 “那又有啥?秦霸川要是敢来横的,除非小翠不同意,要不我日得他驴吼。”房世杰瞪着眼光子说。 “哎,你们男人呀,都是些饿狼,为了女人就可以由着性子去吃人。”花腊梅笑着说。 房世杰“嘿嘿”笑了两声,露出一嘴白而齐整的牙。 “晓不得老二如今咋样了,也该有个准信了。”花腊梅又想起了房世英。 “谁晓得,或许二哥正在路上走着呢!”房世杰趴在炕上边逗小天宝边说。 “可能吧!”花腊梅叹口气,抽动着鞋帮上的麻绳。 花腊梅纳着纳着,觉得屁股边上一阵异痒,钻心的难受,就抬起屁股用手隔着裤子挠了挠。没起作用,反倒越发痒得厉害,再去挠,举着一颗大肚子,感觉非常吃力。 “来,三,帮大嫂挠挠,不知咋了,痒得厉害。”花腊梅说着,解开裤带抽了半截,露出硕大白皙得屁股,对准了房世杰。 房世杰自打成年后,就没见过女人的身子,一抬头,猛一见大嫂抬起半个屁股对准自己,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把头藏进裤裆里。 “大嫂,这,我……”房世杰低头无以言对。 “羞个啥?长嫂如母,我都把你当小屁孩呢!你没见人家镇上的西医打针不管男女都得让抽裤?”花腊梅见状,忍着笑,装作一脸认真的样子说,“我自己挺了大肚子不方便,快呀,就在右胯靠上一点。” 房世杰低着头硬着头皮举手凑了上去,估摸着位置挠了两下,问:“行了吗?” “再靠下点。”花腊梅趴着,嘴里指挥。 房世杰抬眼瞄了瞄,一眼就瞄见了大嫂脸盆似的大屁股和屁股下面露出的半块长着绒毛的皱纹肉,慌得忙照着大嫂指挥的位置使劲抠了几下,翻身溜下炕,快步离开。 “哈哈,毛头小子真长大了。”花腊梅拉起裤子,看着房世杰慌张的身子闪出门去,笑了。 房世杰出了屋,觉得裤裆里撑得难受,想尿尿,就快步走到墙角边上的茅厕,解开裤子,弹了出来。没想到弹出来好一阵,只滴嗒了几点,就再没动静了,单是硬梆梆举着,不下去。正在此时,他觉得墙外好像有人在向自己招手,一抬头,见是小翠,慌得拉起裤子,也没顾得上羞,跑了出去。 小翠站在墙角里。房世杰跑上去,一把抓住小翠的手,问:“啥事?” “我估计,过不了多久,秦家就要出大事了。你这些时哪也不要去,就在家里呆着,我怕你惹出事来,就找了借口过来告诉你。”小翠慌里慌张地说。 “到底啥事?”房世杰吃惊地问。 “你甭管,反正记住我的话就行,不过千万不要再向外人提起。”小翠说罢,抽出双手要走。 房世杰一把揽过小翠抱在怀里,低头去亲她的嘴。小翠忙用手挡住,红着脸说:“让外人看见了,传到老爷耳里,还不把我打死?” “哼!早晚我会收拾那老东西的,一准把你娶过门来。”房世杰不屑地说,一只手就向小翠下体摸去。 小翠猛地挣脱房世杰,脸憋得通红,瞥了房世杰一眼,面带愠色说:“你再这样,从今往后我就不搭理你了。” 房世杰顿时觉得自己像犯了罪似的,一挥手,照着自己的脸上就是一巴掌,躲开小翠的眼光说:“是我腌臜。” 小翠见状,掩嘴一笑,转身跑了。 房世杰傻愣愣的站在雪地里,看着小翠远去的背影,摸了把自己乱蓬蓬的头发憨笑起来。 房世杰回到小屋躺在炕上,想了会小翠,眼前又晃起来给大嫂挠痒的一幕,甚至还有染坊里的那件花裤衩,就觉得胸口堵得慌,于是,翻起身来,开门出院,街外溜达起来。不知不觉就来到双应家。 双应一个人坐在炕沿上,一脚踏在锅台上抽旱烟。房世杰一进来,被屋里弥漫的浓烟呛得连咳几声。 “出溜达一会去,不怕烟呛死?”房世杰皱着眉头说。 “到哪溜达去?没去处还不如在屋里龟着。”双应继续抽他的烟,抬眼瞅着房世杰。 “走吧,走吧。”房世杰上去一把拽了双应的旱烟袋,磕掉烟火弹,扔到炕角里,把他从炕沿上扯了下来。 双应笑了笑,就和房世杰走出屋子,转身去闩门。 “有球啥闩的,没人来偷你,走吧!”房世杰瞪了眼双应。 双应没作声,还是认真地扣上了门,上了锁,小心翼翼地把钥匙拴在裤带上,才随房世杰出了院门。 街上冷冷清清的,也没个溜达头,二人就朝三眼寡妇家走去。 三眼寡妇家今没造赌,光棍丸子正和她凑在锅台旁一边烤火一边调情。三眼寡妇一只腿抬起踩在锅台上,光棍丸子一只手伸到她的裤裆里,不住地揣。见房世杰和双应来了,二人大大咧咧的笑了笑,各自收敛起来。 “闲球的没事,晃悠?”三眼寡妇眉眼挤到一块,笑着问道。 “嗯,闲得闷得慌,过来看看你们做啥。”房世杰有些不好意思地骚了骚脑门,笑着说。 “哦,正好套了两只野兔,让三眼炖了,咱哥三喝它两尊。”光棍丸子兴致十足地说。 大正月的,外面又没地方去红活热闹,喝酒自然是个打发时间的好办法。三眼寡妇见没人反对,就蹲在地上动手拾掇起野兔来。三人盘腿坐在炕上,摇头晃脑的东一句西一句扯淡起来。 “人活一辈子,有的人骑在别人头上拉屎尿尿,有的人却被屎尿盖了一身还没看清人家底下长的是个啥玩意,你说活得凹不凹?”光棍丸子说。 “那还不是穷的过?有了钱腰就直了。要是那天我发了,非找秦老龟出出恶气不可!”双应嘴一撇,那神情好似自己立马就要发了。 “寡妇梦见球了,尽想好事。”光棍丸子瞥了双应一眼,敲了他一句。 “说我啥了?”三眼寡妇边忙活边问。 “不是说你,瞎球操心。”光棍丸子挖了一眼三眼寡妇说。 “啧啧,看把你能的,有几个人了就充起了爷,到了黑地里咋就像腌黄瓜一样软球的一根。”三眼寡妇回了一句。 房世杰和双应“哄”的笑了。光棍丸子吐吐舌头,朝三眼寡妇谄笑了两声,回头说:“咱爷们说咱爷们的。” “三,你说咱咋就发达不了呢?”双应问。 “迟早的事,我就不信活着就是为了遭罪。”房世杰瞪着眼说,一脸不愤的样子。 “咦,我有个主意能发达,就看你们敢不敢干。”光棍丸子神秘地说。 “卖球啥关子,说出来看能行不能行,啥敢干不敢干的。”房世杰不耐烦地说。 “你们晓得干啥活最省事最赚钱?”光棍丸子故弄璇玑地说,“挖古墓。” “啥?挖古墓?亏你想得出来,那是断子绝孙的埋汰事。”房世杰嗤之以鼻。 “就是想挖,又上哪挖去?该不是去挖天庭里王母娘娘的墓吧!”双应挖苦光棍丸子。 “好好好,你们一个是好人,一个是憨人,就我是歹人,不干也吧!我这辈子横躺着是条光棍,竖躺着也是个条光棍,横竖了无牵挂,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瞎球操这份闲心是犯了鬼抽筋了。”光棍丸子有些失望,愤愤地说。 “狗日的还耍派呀!”房世杰见光棍丸子较起真来,笑着推了他一把,说,“谁也没说不干,说球的些啥哩!” “说说看。”双应也忙给光棍丸子找台阶下。 “咳,咳。”光棍丸子故意清了清嗓子,瞪大眼光子瞅着房世杰和双应,说,“听好了,去挖秦家的祖坟。” 两人一听怔住了,就连三眼寡妇也停下手上的活,直起腰来瞅着光棍丸子。 “你晓得里面有好货?”双应撑起眼皮疑惑地问。 “驴日的才哄你。”光棍丸子瞪了双应一眼,扭头朝地上啐了口吐沫,说,“我日哄你?嫁汉不如歇身子,我吃饱了撑得?” “你咋知道的?”双应撇着嘴问。 房世杰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听两人对话。 “我爷爷年轻时,在秦家做过长工,亲眼见过秦霸川的老爷下葬,晓得柏木棺材里放了许多好货。他也想着去挖,可有心没胆,直到闭眼时才把这秘密告诉了我爹。我爹更是一堆黄土稀泥,啥也捏不成,又见我哥老实,办不成大事,临走时单告了我,指望我了作爷爷的心事。你们说说看,这能有假?”光棍丸子讲得很认真,生怕他们不相信。 “狗日的,活着时占着,死了还霸着,太能哩。挖!”房世杰突然举拳捶在炕上,狠狠地说。 “真挖?”双应问。 “真挖?”三眼寡妇也问。 “真挖,不挖白不挖。”房世杰点点头说。 野兔炖在火上了,三眼寡妇也凑了上来,一起商量啥时挖。四人经过一番商讨,最后把日子定在清明过后的头天晚上。那时,一来地上的冻土也消了,挖起土来比较省力气,一晚上就干完了。二来清明刚过,不到鬼节七月十五没人来上坟,时间长了,回填上的土也就看不出是曾经有人动过的。 商量好后,野兔肉也熟了。三眼寡妇拿出光棍丸子带过来的烧酒,一人满上一小碗,眉开眼笑的干起来。 “说好了,不到清明过,哪个狗日的也不许再提这档子事,免得说露了嘴,球事还没干,倒先招来祸事。”房世杰撕下一块野兔肉,狠劲咬了一口,说,“谁说露了嘴,就把谁当野兔肉撕个稀巴烂。” 太阳快落山了,房世杰和双应才从三眼寡妇家出来,醉汹汹的踩着积雪各自回家了。 光棍丸子留在三眼寡妇家过夜了,乘着酒兴,不知两人晚间又要闹出些啥花样了。反正,每次三眼寡妇一被压在身下,杀猪般的叫声就能响透半个秦家湾,害得听到呼唤声的年青后生和黄花女子们浑身燥热,一夜思春。 第十九节 疤叫驴夜袭可儿 老姜头急得几乎像热锅上的蚂蚁,有些乱了方寸。他打死也没想到巴子和可儿会被人堵在被窝里,虽说是个丫鬟,又经了巴子和可儿的威迫利诱,可谁又能保证她说不露嘴?眼看玉雕就要完工,秦老爷就要“出关”了,本来就因大雪封山和山爷联系不上而犯愁,偏偏又生出这档子事来,能不急吗? 再急也不能乱了方寸坏了山爷的大事!老姜头和巴子一合计,决定让巴子马上回山联系山爷,及早派人来接应。至于眼前的事,好也罢赖也罢,就看老姜头一人见机行事了。 正月初三一大早,巴子通报了声管家秦旺,谎称自己回家探望老母,就急匆匆离开了秦家大院。 巴子走后,老姜头过去和秦霸川聊了会,秦霸川除了问了些有关碾玉进展的事,也没见有啥反应,这让老姜头多少放宽了些心。接下来,一连又过了好几天,也没见有啥动静,老姜头便放慢速度做起活计,只盼巴子早点回来,办好山爷交付的任务后就立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的秦家大院,其实,一种不安和骚动正在悄然中上演。疤贵自经水妮撞怀,又无意间发现了五姨太可儿偷汉的事后,开始想入非非了,显得异常的躁动。一到夜幕降临,当所有的下人都睡了的时候,他就悄悄的爬出被窝,来到秦家的草房里,拉出自己长满黄毛的长槌子,脑子里想象着可儿光裸着身子睡在男人下面扭动的神情,心中念叨着可儿的名字,哼哼唧唧的就弄将起来。 说起这疤贵,本来也是秦家弯秦姓家族的人,因为一生下来后,满头黄发,额上又有一块巴掌大的胎记盖了半面脸,被家人视作不祥,就给了二十里地外的高姓人家做养子。高姓夫妇不生养,年老得子,自然当作心肝宝贝来养。因养子满头黄发,面有胎疤,甚感金贵,就取名唤作疤贵。可好景不长,有一年,山水发下来,高姓夫妇就到河滩里捞河材,一不小心被巨浪盖头,掀到河里,死首也顺流漂去。这一年,疤贵年方十五。爹娘一死,疤贵四处胡游,饥一顿饱一顿的,受了不少罪。一晃三年过去了,疤贵长成了大后生,腰粗膀圆的,一点也看不出是在饥饿中长大的。 人生变数,悲喜无常,说来也巧,这年胜夏,秦霸川驾马车去五十岭贩卖药材,正直途中,恰逢大雨,车陷泥坑,死活不得出。正在焦急,只见远处一个黄发疤脸的汉子走来,也不问话,挽起袖子,抓住车辕,照马屁股踢了一脚,乘势发力,生生的硬是把车轱辘从泥坑里拉了出来。秦霸川见状,惊叹不已,细问他来历,方知原是本村同族中人,现已父母双亡。于是,征得疤贵同意,带回家中,用作长工。就在这一年,秦霸川从曲班里买回了可儿,封作五姨太。 十八岁的疤贵见证了兜尽风光的可儿,从此就记住了可儿的美丽。一晃又是五年过去了,二十三岁的疤贵想媳妇了,见了女人就眼谗,每当他听到下人间议论老爷和五姨太夜里瞎折腾的事时,心里就觉得不是滋味,只因老爷对自己有恩,可儿又是老爷的女人,就装作不知,全当没听见一样。 这回遇上这档子事,疤贵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老爷对于五姨太可儿来说,是和尚的梳子,摆设。于是,在草房里经过了十几个夜晚的腌臜事后,一个大胆而邪恶的念头逐渐在他的心中滋生起来。他觉得碾玉的师傅能睡得五姨太,自己凭着尺把来长、坚挺无比的黄毛槌子也能睡得。 这夜,天气异常寒冷,西北风正刮的紧。秦家大院的护院家丁除了两个职守大门的外,其余的都回屋睡了。疤贵睡到后半夜,悄悄爬了起来,披着昏黄的月*,摸到了可儿的门口。门反锁着,疤贵轻轻敲了敲,见屋里没动静,就回头四下里探了探,又敲了几下。 “你咋这么快就回来了?”屋里传来可儿低沉的声音,接着就是下炕穿鞋走动的声音。 门“耷拉”一声开了。疤贵轻轻推开门,一忽闪就进去了,从后面一把抱起光溜溜的可儿,直奔炕上。 可儿觉得有些异样,借着昏黄的月*,看见了一张半脸胎记两腮黄胡子的脸对着自己狞笑,惊得张嘴就要叫喊。 疤贵慌得把可儿放到炕上,一把捂住可儿的嘴。 “婶子,我实在是想你了,你就让我干一回吧!”疤贵爬下头来,对着可儿低声说。 可儿使劲的摇着头,浑身乱扭,胸口的两颗大奶子无规则地剧烈跳动。 疤贵爬上炕,一把扯了可儿的衩裤,喘着粗气,急急忙忙解开自己的裤带,一把拉出黑乎乎的槌子。 可儿心下一急,用力扳住疤贵捂嘴的手,使劲咬了一口。 “婶子,好狠呀!碾玉师傅能睡得,我咋就睡不得?”疤贵一索手,咬着牙忍痛说。 可儿一听,脑里“轰”的一下,惊得目瞪口呆,浑身像泻了气的皮球,瘫软无力。 “谁,是谁告诉你的?”可儿喘着气问。 “婶子,你让我干一回,我就不告诉老爷。”疤贵边说,边举起自己的黑槌子。 可儿含着眼泪,闭上眼,无奈地等待着事情的发生。 “啊呀!”可儿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肿胀来自下ti,不由得惊叫一声。 接着,疤贵风驰电闪般的动作起来,随着“呼哧,呼哧”得喘气声,那阵势一如排山倒海一样,一股脑儿向可儿涌去。可儿感到天旋地动,浑身剧烈晃动,仿佛整个屋子就要塌陷下来一般。昏昏懵懵中,一浪一浪的激流汹涌澎湃地向她的周身袭来,使她无法继续持有原本的恶心和腌臜,又无法抗拒地在一次次的激荡中接受着激流的光临…… “疤贵,以后不要再来了。”可儿扯了被子盖在身上,看着立在地上系裤带的疤贵,娇气微喘。 “婶子,你让我晓得了啥叫女人。”疤贵扯着嘴说。昏黄的月*照在他的脸上,显得有些狰狞。 “求你了,以后不要再来了!要是让老爷晓得了,会要了咱的命。”可儿有些哀求地说。 疤贵没言语,拾起可儿的花衩裤,凑到鼻子下嗅了嗅,揣到怀里,转身走了。 一切都平静下来了,可儿闷着头,抽泣起来。当自己守着一个变态而无能的老爷时,心里渴望着能做回真正的女人。巴子来了,让她真正经历和体验到了一个女人从未感知的兴奋,包括不解的风情。可谁想到疤贵也来了,在他糟蹋自己的同时,让她又一次经历和体验到了冰与火的不同。一样的自己,不一样的感觉。她觉得老爷好比是条老狗,变态无用而又厚脸无耻:巴子好比是只训狼,凶猛却不乏温情:疤贵简直就是一头叫驴,骠悍却凸现着粗暴,让人惊喜却又恐惧。可儿觉得自己就好比是三个男人脚下的一叶孤舟,自己不知道将驶向何方,啥时候又可以靠岸。 可儿觉得疤贵已是一个麻烦事了,她得想发子稳住他,起码要在自己离开秦家大院之前稳住他。 风有些小了,昏黄的月*已退出了屋子。可儿扯东扯西的胡乱想了一气,觉得浑身乏困,下ti也开始肿了起来,隐隐约约的疼。 睡会吧!可儿一个劲地提醒自己。 昏昏沉沉中,可儿被几声敲门声惊醒,她一骨碌爬起来,见天早已放亮,外面也传来了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谁呀?”可儿掩好被子,拖着疲惫的身子问。 “五太太,给你看灶火了。”门外传来小翠的声音。 “唔,回来吧!门开着。”可儿说吧,斜歪着又睡下了。 小翠开门进来,觉得屋里凉森森的,揭开火盖,见火早灭了。 “五太太,夜里睡觉时记得多放些炭,天还凉着,小心着凉。”小翠过去帮可儿盖严被子,顺便瞧了眼可儿。 “唔。”可儿闭着眼应了声,说,“翠,水妮咋没过来? “到大太太屋里伺候着,还没回来。”小翠心里“咯噔”了一下,小心地说。 “不是有你伺候着吗?她咋就过去了?”可儿睁开眼,盯着小翠问。 “我去四太太屋里了,四太太昨天病了,烧得怕人。”小翠忙说。 “唔。水妮没跟妮说些啥吧?”可儿试探着问。 “没,啥都没说。”小翠摇着头,警觉地说。 “唔,翠,打明儿起,你就伺候我屋里,大太太要是问起,就说我和老爷要你,是老爷安排的,等过了这阵子,老爷能各房走动了,我再和老爷说。”可儿伸手抓住小翠的手,说,“有空多去看看四太太,做女人真难的。” “晓得了,五太太。”小翠点着头说。 “忙你的去吧!”可儿冲小翠点点头,扯起被子,闷了头,又睡了。 看好了火灶,小翠轻轻的退出了可儿的屋子,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靠在炕沿上发起了呆。她觉得五太太今早怪怪的,看上去没精打采,少气无力,平日里红润的脸也白得有些像糊窗纸,许是一夜没睡觉。可她又想不明白,她晓得巴子已经走了好几天了,没人再去打扰她的。不管咋说,五太太和以前比起来变了许多,少了些喳劲,多了点随和,单是冲她对四太太的关心,就让小翠有点喜欢她了,甚至于有点开始同情她和巴子了。 水妮回来了,一进们,见小翠发呆,以为五太太那边出了啥事,吓得忙问:“出事了?” “没”小翠抿嘴一笑。 “吓死了。看你发呆的样子,还以为五太太那边有事了。”水妮撑着眼吐了口气。 “好了,以后不要再提五太太的事了,当心说露了嘴,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小翠瞥了眼水妮说。她不愿意水妮再说,是她感到五太太和四太太其实也一样,都是好女人,只是五太太平日里显得有些张狂,别人看不惯罢了。 “嗳,对了,刚才路过三太太门时,三太太让我过去问声五太太,看她有没有空搓两圈麻将,说是她干姊妹来了,加上二太太,还是三缺一。”水妮突然想起了三太太话。 “她姊妹?”小翠有些疑惑。 “我也不晓得,反正三太太这么说的。”水妮抓起小翠的手说,“还是你替我过去问问吧!”。 “我回来时,五太太还睡着呢!”小翠迟疑地说。 “问去吧,也许这会起来了,再说,晓得了去不去,我好向三太太回话。”水妮着急地催小翠。 小翠磨磨蹭蹭的又去了可儿的屋里,见五太太还睡着,就没敢去惊扰,直到等了问话,才照着水妮传的话说了。 “好吧,告诉三太太,我一会就过去。”可儿掀开盖在头上的被子,轻声说。 小翠走后,可儿穿衣起来,梳洗了一番,虽觉得头昏脑胀的,还是披了件披风,上了三太太屋里。 麻将已摆好了,就等可儿了。三太太庄俏见可儿来了,起身过来拉住可儿的手,眯着眼睛笑着说:“哎呀,五妹,你可来了,大正月的,也不说是过来走走,可把人给闷死了,这不,也巧我干姊妹过来了,提议要搓两圈麻将,就把二姐和五妹唤来了。” 可儿抿嘴笑笑,点了点头,再侧眼看看立在庄俏身旁的女人,约莫四十来岁的样子,珠光宝气的,也不知是那家的太太,觉得好加面生。 “来来来,都过来坐吧,一回生两回熟的,时间长了自然就成了姐妹了。”庄俏见可儿显得有些眼生,忙拉了坐下来。 “二姐,你也坐啊!”庄俏没忘记招呼二太太淑漪。 淑漪颔首一笑,也就坐了过来。 可儿本来没心思玩,听说二太太也来,就勉强过来了。 一圈很快就下来了,可儿见三太太和那女人玩兴正浓,也没好意思说,接着又开始了。 “妹子,我看你心神不宁的,近来定有啥麻烦事缠身。”打牌中,那女人突然瞅了瞅可儿说。 “没的。”可儿淡淡的说。 “生相由不得人,五太太生就了桃花眼,chun心眉。人常说,桃花舞春风,酒窝女人杀男人。”那女人眉眼挑动,嘻嘻而说。 “你又不是巫婆,看把你能的。”可儿瞥了那女人一眼,没好气地说。 “你可不要不信,我看人看得可准哩!去年我和几个姐妹一块搓麻将时,我见一个姐妹额骨高突,眉毛深黑,嘴宽而嘴角肉厚,就料定她生有一幅上乘的女道(阴hu),男人与她做事(做ai),好比小儿吃奶,好得要死。结果一问,她起初还羞答答不肯说,可又经不住追问,才承认确有这样的事。” “日怪,真有此事?五妹,抬起头让三姐看看,我咋就没留心呢?”庄俏举起的一张牌停下来,摇头晃脑地来回瞅着可儿。 “看,看,看啥看,吃饱了撑的?”可儿一翻脸,噌地站起来,一把掀了麻将,气呼呼的转身就走。 那女人没想到可儿突然翻脸,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脸的尴尬。二太太见状,起身匆匆打了声招呼,也就走了。 可儿当着外人的面说翻脸就翻脸,让庄俏觉得很没面子,气得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远去的可儿骂道:“小骚huo,连个说笑话也吃不住,亏你还啥chun心眉桃花眼的呢,你就是浑身都长上烂*骚肉,老娘眼皮也不抬一下。” “哎呀,三姐,算了,人都走了,骂了又顶啥用。”那女人语气中夹带着愤愤不平。 “还不是你惹得!”庄俏没好气地说。 “三姐,不是我瞎说,我闲得没事了,就爱翻腾这样的书。书上明明白白说着:女主桃花眼,chun心眉。有此面相者,犯淫;久居深宅,必生淫祸。再加你家老爷年老不中用,啧啧,看着吧!不定那天就生出丑事来。”那女人因恼了可儿,煽风点火地辩解着说。 庄俏本来就不大喜欢可儿,经她干姊妹一阵扇阴风点鬼火,终于认定了可儿生来就是一个骚huo,老爷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也就是情理中的事了,不足为怪。 从这以后,庄俏对可儿处处事事多长了个心眼。 第二十节 盗白玉火烧秦宅 明天就是秦霸川“出关”的日子了,对于他来说,能够清心寡欲熬过这几十天,的确不容易。等待和煎熬是为了创造奇迹,一但当奇迹离自己近在咫尺的时候,内心的那份欣喜和激动是无法用话语来表达的。 一早,秦霸川就把管家秦旺叫来,让他着手去准备明儿狐仙像落成仪式的诸多事情,包括他沐浴更衣穿鞋带帽等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一切安顿好后,秦霸川唤了些酒菜上来,坐在桌子边单等李飞刀老姜头过来。 须臾,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是老姜头。秦霸川忙起身开门迎接,只见老姜头满面笑容走上前来,那根根白发井然有序地梳到脑后,一把花白的胡子拢于颌下,显得神风飘逸,格外的精神。 “秦老爷,让你久等了!”老姜头抱拳说。 “哪里!哪里!李师傅,里面请。”秦霸川眯笑着往里让。 二人进了屋里,坐到酒席上,客套了几句,就小饮起来。 “秦老爷,玉已琢成器,明儿等老爷举行仪式后,我也该走了。”几杯下来,老姜头摸着胡子说。 “哦,那我就不强留李师傅了,明一大早就让管家给李师傅送去工钱。”秦霸川眯着眼点着头说。 “好的。”老姜头点头致谢。 “李师傅,你说那玉真是块羊脂玉?”秦霸川话锋一转,瞅着老姜头问道。 “哪能有假!凭我李飞刀几十年的经验,绝不会走眼的。”老姜头胸有成竹地说。 “那就好,那就好。”秦霸川说着,不住地点头,眉宇之间掩饰不住他内心的欣喜和激动。 酒过几旬,二人看上去都有些醉意了。老姜头先起身告辞,回屋了。秦霸川又喝了几杯,就和衣躺在炕上歇了。 老姜头回屋后,顿时显得有些焦虑不安,不住地在屋里来回踱步。此时,他并没醉,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孤注一掷轻率行事的,实在是霸王硬上弓,箭在铉上,不得不发啊! 在老姜头感到一片心神不定中,高悬于天的太阳也慢慢的西沉下去了,整个秦家大院转眼间就坠入了夜幕里。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披着夜幕陆陆续续睡了,偶尔传来的一两声狗叫声,反而让秦家大院显得更加寂静了。 后半夜。披着淡淡的月色,一个瘦长的身影蹑手蹑脚的向秦家大院的草房摸去…… “着火了,着火了。”一声惊喊声划过长空,回荡在秦家大院的每个角落。 不一会,呼啦啦的,有开门的声音,有惊叫的声音,有来回奔跑喊救火的声音……众多声音吵杂在一起,把整个秦家大院搅得全乱了套。 可儿自打巴子走后遭了疤贵的强暴,晚上睡觉老做噩梦,往往一觉醒来,就是大汗淋漓。这一夜,她正在睡魇中拚命挣扎的时候,被门上“哐,哐,哐”的使劲敲门声惊醒过来。 “谁?”可儿没回过神来,警觉地问。 “婶子,快起来,外面着火了。”门外传来疤贵急促的喊叫声,紧接着就听到有人喊救火的声音。 可儿慌得穿好衣服,一开门跑了出来,只见门外乱糟糟的,到处是奔跑呼喊的人。 “五太太,没事吧?”这时,小翠也跑了过来,喘着气问。 “没事。”可儿盯着漫天的火光,忽然又记起啥似的,回过头来问,“四太太跑出来了没?” “出来了,就在前院里站着。”小翠有些感激地说。在这个时候,五太太还能记得四太太,这让小翠觉得五太太的身影在自己的心里一下子高大了许多。 疤贵不晓得啥时候就走了,可儿心里顿时生出一股别样的感觉,心里暗自骂了声:“狗日的疤叫驴。” 火借风势,烧红了半边天。 各房里的能来的都过来了,聚到一块指手划脚的各自发表意见。可儿傻愣愣地站在一边,看着吵杂的人们边喊叫边救火。 不一会,管家扶着秦霸川风风火火的也过来了。 “老爷,草房先起得火,惹到边上的材房了。”金山见秦霸川来了,跑过来,摸了把汗,喘着粗气说。 “唔。”秦霸川见没烧着其它的,黑着脸对金山说,“快去招呼着救火。” 金山应了一声,正要走,见秦霸川脸色突然变得异常的紧张,拽住他问:“守大门的家丁也过来了?” “嗯,过来了。”金山有点懵了,机械地点着头说。 “快,快,快到客房去看看。”秦把川脸色大变,一把扯过秦旺,有些结巴地说 秦旺心里晓得老爷指得是啥,慌里慌张的叫上金山跑了过去。客房门大开着,没有一个人影。秦旺和金山翻遍了整个屋子也没找着那块羊脂玉白狐像,吓得头上直冒冷汗。 “快,快去禀告老爷,就说李师傅和狐仙像都不见了。”秦旺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白得就像贴上了糊窗纸。 金山过来一说,秦霸川就像没了骨头一样一下子瘫软在地上,老泪纵横的干嚎开了。金山慌得忙上去扶着,几位太太也惊得跑过来,只有可儿就像泥胎一样面无表情的傻愣在那里,胡思乱想着。 “死不了!”秦霸川突然高吼一声,推开扶上来的几只手,摸了把泪,强撑着爬起来。众人见他刚才还一脸的秃废和满眼的悲哀,转瞬间就变得面目狰狞了,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金山,多带几个人,给我快去撵,死活不要让跑了,一定要找回那块玉。”秦霸川咬着牙哼着鼻子说,那腔调听起来如同脊背上爬了毛毛虫,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金山呼了好几个护院的家丁,带了枪,挑了灯笼,一溜串的跑出大门,叫嚣着撵去了。 秦家大院的大火照红了房家的窗户,惊觉了房世杰,他一骨碌爬起来,胡乱套了衣裤,揣了“三八大盖”,撒腿跑出了街外。一看,秦家大院一片通红,着火了。他猛地想起前几天小翠找他说的话,不由的为小翠的安全担心起来。他想过去瞧瞧。踩着“叽咕,叽咕”的积雪,房世杰一路小跑着。快到去卧虎鄢的叉路口时,房世杰看见前面有一个瘦长的黑影,忽闪忽闪的。 “谁?”房世杰冲着黑影吼了一声,拔出“三八大盖”跑过去。 那黑影突听一声吼叫,慌得撒腿就跑,转眼间就从卧虎鄢的叉路口跑了下去,没了。房世杰跑了过去,朝路口看了半天,可黑咕隆咚的,啥也看不见,抬脚正准备离开,被一块硬梆梆的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滑倒,低头一看,见地上躺着一个灰布口袋。 “是个偷人的!”房世杰心里暗自发笑,顺手去抓那布口袋,猛觉得那口袋沉甸甸的,心下一疑,借着淡淡的月色,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块玉石狐仙像。 “狗日的,一定是秦家大院里的宝贝。”房世杰“嘿嘿”一笑,扎好口袋,拎在手里。就在这时,房世杰老远看见秦家大院里窜出好几个人来,手里打着灯笼,朝这边小跑着过来,就骂了声“狗日的”,转身离去。 金山出了大门,把人分成两路,分头顺着出村的路口撵去。 可儿在寒风中呆了良久,招呼了声小翠,转身离开了这乱哄哄的场面。 “五太太,您叫我?”小翠跟着可儿进了屋,小心地问。 “翠,你留心一下,看金山姑爷回来了跟老爷说些啥,晓得了就过来跟我说一声。”可儿抓起可儿的手,红着眼说。 “晓得了,五太太,您别着急,我这就去。”小翠点了点头,转身退了出去。 小翠转身走后,可儿感到一阵孤独袭上心头,觉得自己仿佛就是一个弃儿,被遗弃在空旷的原野,任凭自己如何使出气力嚎叫,都唤不来一双关爱的手,就连一双同情的眼睛也看不到,看到的只是黑的夜。 这一夜,秦家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睡了个囫囵觉,直到天要亮时,院子里才渐渐的安静下来。秦霸川阴着脸坐在书房的椅子上,一口紧似一口地抽着水烟袋,那“呼噜噜”的吸水声和着他此起彼伏的干咳声,回荡在狭小的空间里,惊得坐在一旁的管家秦旺连个盹都不敢打,强撑着眼皮陪着他等金山的消息。 金山是在天麻麻亮的时候回来的。他耷拉着脑袋,磨磨蹭蹭的来到书房,一脸丧气地向秦霸川叙说了撵李飞刀的经过。 秦霸川一言不发,一袋接着一袋抽水烟,呼噜噜的吸水声像刀子一样刮在秦旺和金山的脸上。 “人就那么打死了?”秦旺颤抖着声腔问。 “嗯。弟兄们抓住后,搜来搜去的就是不见那玉,问也问不出个一二三,急得一阵乱打,就给打死了。”金山沮丧着脸说。 “尸首呢?”秦旺问。 “还在那扔着。”金山说。 “一会再叫几个人过去,抬到乱坟岗上埋了。”秦旺瞅着金山说。 “不要埋,就在那仍着,让野狼吃了,叫他死后连个鬼也好做不成。”秦霸川突然站起来,一把甩了水烟袋,鹰眼凸起,歇斯底里地吼着。 秦旺和金山吓得喏了一声,两手夹在腿间,垂了头不说话。 秦霸川一吼完,突觉胸口一阵堵得慌,一张嘴,“哇”的就吐出一口血来,接着一头栽倒在地。秦旺和金山慌得把他抬起来放到炕上,就掐虎口就掐人中的,忙乎了好一会才见他缓过气来。秦旺见状,叫金山好好看着,自己慌得就去呼叫各房的太太。 除了曼黎,其他几个太太们都赶过来,可还没进屋就让金山给挡在门外,说是老爷这会没事了,谁也不想见,只想一个人安静安静。几个太太讨了个没趣,站在门口尴尬地相互瞅瞅,就怏怏不快地各自散了。 小翠照着大太太的吩咐,让厨房里熬了碗莲子汤端了过去。金山在门口守着。小翠服伺秦霸川喝完后,拉上门,壮着胆子把金山拉到一边,说五太太也替老爷着急,想晓得撵人撵得怎样。金山一听小翠说五太太想知道,就如实对她说了。 小翠过去照着把金山的话告诉了可儿。可儿坐在炕沿上愣了半休,突然一拉过小翠,从自己脖子上拽下玉项链,塞到小翠手里,垂着泪说:“翠,拿着。” 小翠吓得忙把手抽出来,惊恐地说:“五太太,小翠不敢要您这么贵重的东西,有啥事,您就尽管吩咐。” 可儿见状,收起了玉项链,试了试眼角的泪说:“翠,你是个实在的好女子,我平日里就看得出来。不怕你笑话,这回我是担心碾玉的小师傅巴子。我和巴子早就认的了,他来咱大院也是为了我。如今李师傅被打死了,巴子还晓不得,我担心他哪天回来了,一准会被老爷给抓了。因此,往后你多操个心,见巴子来了,就告诉他,让他赶紧离开。” 小翠咬着下嘴唇不住地点头。说实在的,作为一个丫鬟,主子主动告诉她自己的私密事,已是对她莫大的信任了。 “这个我替你收着,等你哪天要出嫁了,我就把它作个嫁妆陪过去。”可儿抬起手,抚摸着小翠的手,又说,“我打小爹妈就死了,哥哥也失散了,没有一个亲人。别看我平日里咋咋呼呼的,我是作给外人看的,可内心里,我觉得自己就像秋天里离群的孤雁一样,孤孤单单的。真没一个人可以坐下来和我说说真心话,翠,往后,你要愿意,我就把你当妹妹看,有啥需要的,跟姐姐我说声。” “五太太,这……”小翠窘迫着脸说,却又不晓得说啥好。 “不说了,往后,在这大院里走动,多操个心眼,人心难测,隔着肚皮呀!”可儿拍了拍小翠的肩膀,叮咛她。 小翠点着头,不由得就陪着可儿掉起了眼泪。 第二十一节 刘拐子计谋小翠 二月春风似剪刀。在和煦的春风吹拂下,秦家弯走出了一年来最为寒冷的季节,迎来了一片春光。不经意间,地上厚厚的积雪早已融化成了一股股细流,悄然地流进了田间地头;几颗沿街的大柳也不知啥时吐出了新芽;闷了一冬的小孩童们从家里跑出来,相互追逐着嬉闹着,给春的季节带来了阵阵的欢笑。 清早。花腊梅起来生了灶火后,简单拾掇拾掇了屋子,见小天宝还睡着,就挺着大肚子在院子里来回溜达起来。太阳已爬上山口,射出万丈光芒。花腊梅边溜达边看着脑畔上烟筒里冒出的袅袅炊烟,仿佛在欣赏一个俊俏的女子在微风中婀娜起舞。 “腊梅,能不能用下你家的耙?”邻里媳妇从土墙后探进头来,不好意思地叫。 “有啥不能的,进来扛上。”花腊梅呵呵一笑说。 邻里媳妇从门进来,手里拖个小女丫。花腊梅开开材房的木栅栏,指着耙说:“自己扛吧!” 扛了耙,邻里媳妇回头笑着问:“快生了吧?” 花腊梅眯着眼说:“快了,就在这几天。” 说话间,街外的大槐树上落下一只喜鹊,抖着尾巴“喳喳喳”的叫起来。邻家的女丫一听,挑着羊角辫,甩着胳膊,一奔一跳地唱: 喜鹊喜鹊喳喳 你妈死在吴家洼 吴家洼家吃糕了 羡得你么跌跤了 邻里媳妇笑着对花腊梅说:“报喜鸟来了,说不准今就生了。” 花腊梅想,兴许真要生了,就回屋滚了一锅热水,关上门,站在大木盆里慢慢擦洗起身子。对于村里的女人来说,除了坐月子前擦洗一回身子外,一年四季洗不了几回澡。有时遇上暖天到沟里洗衣裳,胆大的女人才会躲在大石头后匆匆擦洗一下,可再胆大的女人也不敢脱得光溜溜的,万一碰上放羊的光棍汉,一准抢了衣裳不让她穿,直到让他连摸带揣的满意了才肯罢休。 近晌午时,花腊梅的肚子真的开始痛了,真要生了。田秀姑和房老太都过来,把小天宝给了房世杰哄着,就滚水的滚水,塞灶灰的塞灶灰,忙活起来。一切就绪后,单等花腊梅生。 太阳偏了中天时,花腊梅努出最后一口气,孩子才“哇”的一声落在炕上。浑身无力的花腊梅强撑着身子爬起来,拨拉开小孩的腿一看,就“呜呜”的哭起来。 “不要哭,谁也不嫌弃你生个丫头,小子也好丫头也罢都是房家的骨肉,生开了,往后还能再生小子。”房老太安慰了花腊梅几句,就翻出一张红纸,剪了几个巴掌大的正方形,出门斜贴在街门上、茅房墙壁上和尿盆上好几个地方。 花腊梅自己心里清楚,自己厚着脸皮好不容易借了个种,原以为终于可以给房家传宗接代了,可谁曾想生出来的偏偏是个丫头片子,叫人空欢喜了一场。她回想起白狐庙会时刘半仙送给自己的那两句话,隐隐约约觉得明白了点啥。 田秀姑本来也是吃力地挺着大肚,帮了会忙后,觉得一阵腰酸腿疼,就先回屋躺着歇了。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暖洋洋的照在她的身上。她眯了眼,想了会房世英,就睡了。 女人多梦。就在这大白天,田秀姑做起了梦。 ……一只母狐背着幼崽,摇摇晃晃的从大门外回来,径直来到她的屋里,不声不响的蹲在地上。田秀姑爬起来瞅瞅,见是一只满含眼泪的白狐,背上还背着一只闭了眼的幼崽,就觉得惊奇。白狐突然哀叫了几声,探起头,伸出冰凉的舌头在她的脸颊上舔了舔,起身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田秀姑醒来后,觉得背后凉飕飕的,觉得怕,就去了房老太的屋里。房老太正在箱子里翻腾几个孩子小时穿罢的衣裤,听田秀姑过来一说,停当了翻腾,迷迷瞪瞪的愣了会,自言自语地说了声“老了,晓不得了。”就移着小脚来到几案旁,点了一炷香,坐在蒲团上,对着狐仙像数起了木珠子。阳光照在木珠子上,明光光的,像黑夜里猫的眼球。 娘也说不出个长短。田秀姑闷闷不乐地转回屋,爬到炕上又开始想房世英,想着想着就翻出那些窗花娃娃瞅起来,瞅着瞅着就落起泪来。 门外。大黑“汪汪”叫了两声,有人趴在街门上喊房世杰。房世杰抱起小天宝出门一看,见双应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往院里瞧。 “有球啥事,不能回来说?”房世杰皱了皱眉说,走了过去。 “沟里有个死人,叫狼啃得快剩下骨架了,吓得过路的人都不敢走。”双应凑过来,趴在房世杰耳朵上说。 “哪村的?”房世杰问。 “晓不得,认不出来。也没听说哪个村死了人。”双应摇头说。 “走,咱去瞧瞧。”房世杰说罢,回去给娘放下小天宝,顺手在门角拉了把铁锹,叫上大黑,就跟双应走了。 死人就在去卧虎鄢的沟壕里,已被狼挖了五脏六肺,眉眼也咬得模糊不清,只有脑壳还残存着一缕花白得头发。惨兮兮的,胆小的人见了能吓得跑了魂。 “就地挖个坑埋了吧!”房世杰唏嘘着说。 “嗯。”双应有点恶心地捂着鼻子点头。 “狗日的,狠心哩!”房世杰骂道。他想起了那次黑夜里闪动的黑影,还有那块白玉,还有那晚从秦家大院里出来的挑灯笼的人。 “三,你晓得谁干的?”双应像是听出了啥意思,撑起眼问。 “晓不得。”房世杰淡淡地说,“埋了。” 拾掇死人骨头时,房世杰意外地捡到一块方寸大小的铁制的腰牌,腰牌上刻着一个呲牙咧嘴的虎头,还有几个字。他不认得字,看不出个究竟,就小心地揣到怀里收起来。 “今埋人的事,不要跟其它人说。”房世杰拍了拍手上的土,瞅着双应说,“这个死人可能有来路,不像是平常人,弄不好会惹出祸来。” “咋会这样,早晓得就不来了,闲得没做的了?”双应后悔似的说。 “走吧!做都做了,后悔个啥?”房世杰笑了笑,拉了一把双应。 房世杰一回家,就把自己关到小屋里。他从灶灰坑里拉出那个灰布口袋,掏出石头玉,又从怀里摸出那块铁制腰牌来,一并放到炕上捉摸起来。他不识货,闹不清石头玉是好是赖,只觉得这块石头玉和铁制腰牌的出现有些蹊跷,加上那个黑影的死,让他更觉得事情远远没有他想象的简单。 天黑下来了,房世杰就到院墙角下悄悄的挖了一个二尺来深的坑,把玉连同灰布口袋一起掩埋了。他原打算把铁制腰牌也一同埋了,可转念一想,要埋也得等弄清楚上面到底写几个啥字,或许那将是解开自己心中谜团的唯一依据,于是就留了下来。可他万万没想到,后来就是因为当时没埋掉这块铁制腰牌,差点要了他的命。 房世太起来上茅房,见房世杰蹲在院墙角上鼓弄着啥,就问了句:“三,不睡觉做啥?” 房世杰也没觉得大哥出来,猛一听,吓了一跳,忙说:“哦,也没啥,打死只大耗子,埋呢,省得霉烂了发臭。” 房世太晓不得听没听见房世杰说话,反正再没吭声,蹲在茅房里拉了阵屎,就提了裤子回屋睡了。 大黑卧在门口,鼻子蜷到肚里,安安静静的,不作声 埋好了石头玉,房世杰躺在炕上,想起了小翠。他想小翠应该晓得点啥,至少比自己晓得的多。想起小翠,房世杰就有点沮丧,自己啥时候才能娶她做老婆,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他想自己应该找个时间去见见小翠。 月儿高挂,万籁寂静。白天里的人们匆忙也罢懒散也罢,欣喜也罢张狂也罢,那怕是浮在脸上的腌臜和猥亵,还是呈现于眉头间的忧愁和伤感,一切的一切都被装在夜的套子里,和成了一色,就像女人一样,无论美丑,夜里一吹了灯就一样了,分不出有啥不同。 小翠也睡不着,眼睛干巴巴的看着天窗想房世杰…… 秦霸川自打丢了羊脂玉狐仙像后,像丢了魂似的,病卧在书房里,哪也不去。几个太太过来了几回,都让他骂回去了,秦旺和金山只好一天几次的跑过来照应。 这天,秦霸川叫过秦旺和金山,若有所思地说:“这几天我躺着思谋,不定那块玉真没出村,是让谁给拾了。你俩下去查一查,兴许能找回来。” 谁能拾了呢?秦旺和金山觉得真要查起来可就难了,满村人都是些穷鬼,一但拾起了,不是卖了就是埋了,到哪查去?更何况穷鬼们见了秦家的人都躲得远远的,问谁去?可老爷这么吩咐的,查见查不见就得查。 秦旺试着到村中转了一圈,少眉欠眼的尽遭了些白眼。金山试着去三眼寡妇家借赌博打听消息,结果去了没人答礼,少说的没做的站了一会走了。 这日,秦旺和金山正为查找羊脂玉狐仙像感到一筹莫展时,刘拐子突然来造访。 “我要见你家老爷。”刘拐子开门见山地说。 “啥事?我家老爷病了,不见客。”秦旺晓得他不务正业,待理不待理的说。 “病?啥病?是心病吧?”刘拐子哈哈一笑说。 “你?你想说啥?”秦旺吃惊地问。 “见了你家老爷就晓得了。”刘拐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那好,我这就去通报老爷。”秦旺说罢,晃着罗圈腿就往书房走。 秦霸川正在迷糊着,听秦旺一说,忽地爬起来,说:“快叫他进来。” 刘拐子跟着秦旺到了书房。秦霸川已撑着坐了起来,尽量表现出一脸的平静。 “刘大侄子,找我有啥事?”秦霸川苍白着脸,点头略示礼貌地问。 “秦老爷,听说您丢了块玉,对吗?”刘拐子劈着单腿,抠着指甲,扭了扭脖子说。 “你晓得谁拿了?”秦霸川眼里透出一丝光亮,探头问。 “晓不得,但有一个人晓得。”刘拐子故意卖关子。 “谁?”秦霸川追问。 “哈哈,你先不要急着打听,得先答应我的一个请求。”刘拐子抬眼瞅着秦霸川说。 “说罢!“秦霸川脸有点阴起来。 “要你家丫鬟小翠做我的老婆。”刘拐子狞笑着说。 “只要找到玉,啥都好说。”秦把川略作迟疑,又显出狠大肚的样子说。 “不行,口说无凭,你得立个字据。“刘拐子露出狡黠的目光,盯着秦霸川说。 “好吧!”秦霸川示意秦旺,有些恶心地说。心底下想,在秦家弯,除了房世英外还没第二个人敢跟自己讨价还价的,你小子算老几。 刘拐子接过秦旺写好的字据,认真地看了看,收了起来,说:“去找房家三儿房世杰,他会给你一个答案的。” 秦霸川一听,自己心里立马也贼亮起来,心想,对呀!我咋就没想到是房家的人干的呢!除了房家,量其它的穷鬼也不敢打自己的主意。想罢,还想再问点啥,就见刘拐子已得意洋洋的从门出去了。 刘拐子刚出门,正巧碰见小翠端着莲子汤过了。刘拐子就冲小翠努了个嘴,哈哈一笑拐着腿走了。小翠把头扭到一边,见刘拐子走后,方才去了书房。秦罢川并没对小翠说啥,喝完莲子汤,抹了抹嘴,示意小翠退下。 小翠出得房来,心“砰砰”的直跳,她晓不得刘拐子来做啥,可心里晓得一定没啥好事。回到屋里,小翠心里觉得忐忑不安,还一个劲地想刘拐子,越想越不安,越想越心慌,老觉得有啥事就要发生了。 第二十二节 房世杰初会金山 可儿一早起来就觉得心里乱糟糟的,烦。这几天夜里,她必需先关好门再睡觉,即使这样,夜里还是老睡不踏实。她清楚老爷这几天是因犯了心病,要不然早就等不得过来了,万一不关门,疤贵突然闯进来就糟了。在这之前,她夜里睡觉从来不关门,这都是老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让自己养成的习惯。有时,她还真想不明白老爷,自己不中用了,为啥还喜欢折腾女人,每回折腾完后,自己唉声叹气不说,还弄得她浑身难受。对于男人,她过去不清楚,现在可明白了啥叫有用啥叫无用。她认为,作为一个女人来说,要求男人首先必需能给她肌体上的满足,否则,再好的男人也是绣花枕头,摆设一件,这就是无用。如果真要自己在老爷和疤贵之间选择的话,她宁愿选择有用的疤贵也不选择无用的老爷。想起疤贵,他心里就砰砰直跳。他真是头叫驴,裆下的那东西粗大的让人惊奇。如果那东西不是垂在疤贵身下,而是垂在巴子身下,她定会爱得要死的,非当亲亲宝贝一样珍惜。如今,老爷就要来了,巴子一去无踪影,而疤贵老要敲门,这叫她如何不烦?真烦啊! 可儿开开门站在门口,见院里枣树上落着两只欢叫的麻雀抖动着羽毛相互嬉闹,便唉叹一声,唱道: 灰不唧唧的雀儿儿呀高枝枝上叫 觉不得啥叫瞅人来呀扑腾腾的跳 都说是雀儿儿呀花离忽梢瞎胡闹 原不想人心最难测呀情事最难料 这就好比是奴家一窝窝的忧愁呀 没拉个地方对人说来还要给人笑 可儿唱罢,见院子里除了灰雀外,空荡荡的再没有一个听众,一时没了兴致,就想关门,忽听外面有人喊了一声“五太太”,一看,见小翠急匆匆的从女墙里走进来。 “翠,啥事?”可儿迎出来问。 “五太太,我刚才给老爷端莲子汤时,碰上了刘拐子,晓不得会有啥事?”小翠胸脯一起一伏的说。 “能有啥事?”可儿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小翠说。 “肯定没好事,可就是想不出来。”可儿急得说。 “想不出来就不想了,没咱的事就不管他。”可儿说。 “可我老觉得怪怪的,好像有事要发生一样。”小翠低下头,嘟囔着说。 “好了,不说了,和我去看看四太太去,好长时间没见她了。”可儿笑着拉起小翠的手说。 小翠没敢再说什么,就随着可儿去了四太太屋里。 门没关。可儿轻轻一推进去,见屋里黑暗暗的,没有一丝光亮,一看,见窗帘还拉着,就去往开拉。小翠慌忙向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动。弄得可儿一时懵懂起来。 “四太太,五太太看你来了。”小翠上去对着靠在炕壁上发呆的曼黎说。 “唔,来了?”曼黎慢慢地直起身子,见了可儿,缓缓点了点头,示意她坐下。 “四姐,听小翠说你病了,好点了吗?”可儿上去坐在炕沿上,看着曼黎苍白地脸,问。 “没事的,我没事的。”曼黎轻轻拉起可儿的手说,“五妹,昨晚上,我梦到了柳梦梅,就在我家的后花园里,还听到他喊我的名字,丽娘,丽娘的,我说与你素未平生,因何到此?他说一片闲情,爱煞你哩!你说怪也不怪,咋就真梦见了呢?” 可儿听得迷迷糊糊,晓不得曼黎说了些啥,嘴里就“唔,唔”两声,算是对曼黎的回答。 曼黎好像从可儿身上找到自己满意的答案似的,呵呵呵地笑了。这一笑,让可儿感到有些莫名的害怕,急忙从炕沿上下来,趴在小翠耳朵上低声问:“疯了?” 小翠摇摇头,眨着眼,不住地看着炕上的曼黎。 “五妹,翠是个好姑娘,你也是个好人,你要好好照顾她,一定给她找个好人家。”曼黎突然说。 可儿和小翠相互看看。 “四姐放心,我会的。”可儿忙说。 “唔,好人会有好报的,会有好报的。”曼黎斜靠在炕壁上,自言自语地说。 可儿见状,向小翠努了努嘴,起身往出走。小翠点点头,上去帮曼黎拉起被子盖在腿上,也追着出去了。 “真可怜!”可儿站在门外的石阶上说。 小翠站在一边没有言语。 可儿还要再说什么,见前面女墙边水妮闪了下身影就不见了,就皱了一下眉头,对小翠说:“我回去了。” 小翠眼看着五太太穿过后面的女墙走了后,才慌张得跑过去找水妮。 “咋了?”小翠对躲在女墙后的水妮问。 “我刚才见管家和金山姑爷带着几个人出去了,手里都拿着枪,晓不得出啥事了。”水妮从女墙后探了探头,见五太太走了,吐了吐舌头说。 小翠一听,顿时傻了,站在那里呆愣愣地想:“一准是巴子回来了!这可咋办?” “小翠姐,你咋了?”水妮狐疑地问。 “没咋,走吧!”小翠回过神来,冲水妮笑笑,一块回房去了。 其实,小翠想错了,管家和金山带着人不是去抓巴子,而是去找房世杰了。 从刘拐子走后,秦霸川和秦旺、金山就合计着如何去找房世杰,可合计了半天也想不出个好办法来。金山急了,就说,合计个球,干脆把他抓来一审问不就晓得咋回事了。秦旺不赞称,说,要是万一抓错了,房家那两个二愣子可不好惹!最后,还是秦霸川说了,你俩带几个人过去先探探口风,看看那小子有啥反应,等回来了再定夺。 秦旺和金山得了秦霸川得话,就带了几个人大模大样的朝房家走去。此时,阳光一片灿烂,快近饭时了。 房世杰夜里突然拉肚子,闹得一休没睡好,正躺在小屋的炕上睡觉。迷糊间,房世杰听见大黑扒在大门上好一阵狂吼,想起来看看,又觉得大白天的能有啥,也就没动行。不一会,娘过来掀了他几把,说,快起来,秦管家带着人在街外站着,要你出去。 房世杰一听是秦家的人来了,“噌”的翻起身来,背着房老太,从铺盖下抽出“三八大盖”来,别在裤腰带里,跳下炕就跑了出去。 街门外。管家秦旺带着五个人一字排开站着,四个手里都揣着杆子枪,一个手里握着盒子枪。房世杰认得手握盒子枪的就是秦家的女婿金山。 大黑见主人出来了,机警的站在一边,好像随时等待主人发号命令。 “哈哈,秦大管家,秦大姑爷,是那个庙里的妖风把你们几位给吹过来了?”房世杰横着眉,歪着嘴,嘲弄着说。 “房兄弟,别误会,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过来问几句话,就几句,问完就走。”秦旺堆着满脸的笑,说一句就点点头,一副小人嘴脸。 “误会?问个话还用得着带这么多人?个个还带着枪?狗日的,啥意思?”房世杰冷笑一声,没好气地说。 “嘿嘿,误会,误会,没啥意思,就问几句话。”秦旺干笑一声,继续堆着笑脸说。 “问?问球啥?我又没招你们惹你们,有啥好问的?”房世杰朝地上吐了口吐沫,瞪着眼说。 “嗳!房老三,咋就火上了?弟兄们就是拿着枪也没把你咋的,不能好好说?”金山看不过眼,突然阴阳怪气地说。 “你是个球?我看你就是比球多得两个耳朵朵。”房世杰瞥了金山一眼,回了一句。 “你……”金山气得眉一横,一抬胳膊,握着枪就过来抓房世杰。 “把你能的。”房世杰边说,边“噌”的从裤腰里拔出“三八大盖”,顺势一拽金山的胳膊,一把就把他扯了过来,挟住他的脖子,用枪顶着他的脑门,吼道,“爷没招惹你们,你们反倒揣着枪过来了,我今要是熊了,往后还在秦家弯咋混?嗯,信不信我一枪爆出你的脑子?” 秦家的人做梦都没想到房世杰会有枪,又见他挟了金山姑爷,吓得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所措。 金山本来也是吓唬吓唬房世杰的,没想到房世杰会来这么一招,吓得嘴里直说:“房兄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问吧!啥事?”房世杰冲秦旺吼道。 “是这样,前几天,我家老爷的一块白玉被人偷走了,可抓到贼时,发现白玉不在他身上,问他,他说掉了。我们四下查找时,有人说见你捡到了,所以老爷让我们过来问问,看是不是你捡到了。我家老爷说,如果你捡到了,还了他,他会重赏的。”秦旺忙说。 “哦,原来你家丢了白玉?是哪个狗日的胡说?回去告诉你家老爷,我房世杰没见到过啥白玉,更没捡到过啥白玉,让他到别处去找,以后少来烦我。”房世杰说罢,一把推开金山。 大黑冲着对面的人“汪汪汪”叫了几声,好像是在警告他们,同时好像也在为主人喝彩。 秦旺见状,晓得再呆下去也没意义了,就带着来人仓惶走了。 却说小翠,以为管家和姑爷去抓巴子了,心里就为五太太着急。捱到水妮去厨房里给二太太盛饭去了,小翠也没想着去厨房盛饭,就慌忙跑着去见可儿。 “五太太,不好了。”小翠一到可儿屋里,见可儿正抱着枕头发愣。 “啥事?”可儿瞪大眼睛问。 “可能管家和姑爷去抓巴子了,好几个人,还带着枪。”小翠弯腰抱着肚子喘着气说。 可儿听罢,脑里“嗡嗡”一阵作响,愣了一会,就靠在铺盖上落起了泪。小翠慌得也没了主张,站在一边眼巴巴地瞅着可儿摸鼻子掉眼泪。 “不行,我得过去问问老爷。”可儿忽然溜下炕,趴在镜子上擦了擦眼,就往外走。 “五太太,还是我去打听打听再说,你就不要去了,万一让老爷晓得你和巴子的事,非打死你不可的!”小翠忙说。 可儿在门口站住,犹豫着说:“好吧!你小心些,一有消息马上就过来告我。” 小翠急匆匆走了,可儿一屁股坐在门口的凳子上,又落起了泪。她倒不是担心巴子被抓住后说出自己,而是担心巴子会因为白玉的事而丢了性命。万一他死了,自己咋办?原来没他的时候,自己也就忍气吞声的由着老爷折腾完后,乘机向他要些衣服首饰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好在其他几个太太面前争宠炫耀。可如今,巴子一把火点燃了自己身子里的激情,让它无法再沉寂下去了。这不是好端端的一个梦才刚刚开始,眨眼就要破灭了吗? “呜呜呜”可儿越想越伤心,不由得哭出声来。 “婶子,你咋就哭了?”疤贵不知啥时候就站在了可儿的面前,眼睛瞅着可儿说。 “没你的事,出去!”可儿吓了一跳,抬起泪眼瞪着疤贵说。 “婶子,有啥事就跟我说声,我去给你办。”疤贵站着不动,还说。 “出去,出去。”可儿又开始哭了。 “唔,我走,夜里我过来看你。”疤贵说罢,开门转身就走。 “你不要来,我……”可儿急得忙对着疤贵的身影说。等她还想再说句时,疤贵已经走远了。 “狗日的疤叫驴,谁让你来能!”可儿抽泣着,嘴里不住地骂疤贵。 一会,小翠端着饭一脸愁云的来到可儿屋里。一进门,小翠见可儿坐在炕上还在暗自落泪,就小心地把饭菜放在门口的桌子上,然后屏着气,低了头,慢慢挪着步子来到炕沿前。 “五太太,您别哭了,我问了看门的家丁,说管家和姑爷不是去抓巴子的。”小翠抠着自己的指甲低声说。 “啥?不是去抓巴子?”可儿像针扎了一般,身子一纵,扭起头,瞪大眼睛看着小翠问。 “嗯,”小翠抬眼看看可儿,害怕地说,“五太太,怪我没问清楚就胡猜,害得您提心掉胆的。” “哈,哈哈,你个死妮子,把我吓得没魂了。”可儿擦了把泪眼,笑骂着小翠。 小翠见可儿并没责骂自己的意思,不好意思的咬起了下嘴唇。 “那抓谁去了?”可儿笑骂罢,眨着桃花眼疑惑地问。 “说是到房家找房世杰问话去了,也没见抓了谁回来。”小翠嘟囔着说。 “哦。”可儿缓缓点点头,蓦地想起了巴子在除夕夜对她说过的话,莫名地摇了摇头。 第二十三节 挖墓穴怒斩花蛇 秦旺带着人走后,房世杰回去和娘交代了几句,就去双应家找双应。双应正从萝卜窖里拿出一捆冬藏的山杨条准备编筐,见房世杰发风风火火进来,问了声:“咋了?” “编得有球啥用!跟我去三眼家。”房世杰上去一把刨了山杨条,拉起双应就往外走。 “有啥事也得等我拾掇下再说。”双应试图甩开房世杰的手。 “走球你的吧!能值球几个钱?以后有你的钱花。”房世杰不容双应再说什么,强拉着出了院门。 双应嘿嘿笑了两声,拽上门,锁好,就随房世杰去了三眼寡妇家。 三眼寡妇家的门倒插着。房世杰捅破窗纸往里一瞧,见三眼寡妇撑起两腿裤子抽到脚脖子上,嘴里哼唧哼唧的,仰天睡在炕上吃烧山药,光棍丸子像个趴在草地上捉蚂蚱的小男童,正趴在她的两腿见全神贯注的拨弄。 “好哥嫂哩,啥时候了还在嘻耍!快来开门。”房世杰敲着门喊。 屋里嘻嘻哈哈的好一阵笑后,三眼寡妇系着裤带开了门。 “大白天的,耍球个啥?”双应进门笑着说。 “闲得没事干,叫丸子给我捉虱子。”三眼寡妇嘻哈着说。 “一边去。”光棍丸子拽开三眼寡妇,问房世杰,“有啥事?” “大事。”房世杰说罢,手指着炕,示意他们坐了再说。 三眼寡妇给每人递了一颗烧山药,也凑过来坐在炕上。 “上回提到的挖墓的事,咱不等清明了,得及早动手。”房世杰咬了口烧山药说。 “咋了?出啥事了?”光棍丸子着急地问。 “狗日的秦霸川,怀疑是我拾起了他家的玉石,刚才叫管家和卧虎鄢的金山过来问我,还都拿着枪哩。”房世杰说。 “你拾起了?”三眼寡妇贼着眼问。 “就你多嘴!”光棍丸子拽了三眼寡妇一把。 “狗日的算计上我了,迟早是个麻烦事,不如早些动手,迟了,就怕没机会了。”房世杰吃完烧山药,摸了把嘴说。 “你说啥时动手咱就啥时动手!”光棍丸子兴奋地说。双应和三眼寡妇也不住地点头。 “天黑了就动手,你们准备好手头的家具,等街上没人走动了就分头摸出村,直接在墓地碰头。”房世杰瞅着双应和光棍丸子说。 “嗳,三眼嫂子,你就在家等着,完了还得到你这儿来。”房世杰叮咛三眼寡妇。 房世杰见事情说定了,又交代了些谁谁应该准备些啥,谁谁务必做到些啥的话后,就散了伙,各自回家准备手头上要准备的事了,只等天一黑就动手。 房世杰一进院,见大哥从地里回来了,正坐在门口抽烟,就和他吭了声,回了自己的小屋。一会,娘过来叫他吃饭。房世杰就过去盛了一碗小米稀饭,挟了两条黑豆面窝窝,蹲在地上闷着头吃了起来。吃罢饭,房世杰找了几根木棍,在上面裹了些棉花,用绳子缠了几圈,又浇了些蓖麻油,做成几个火把,捆好后就放在小屋的门背后。 天黑后,房世杰等娘和大哥大嫂他们都睡了,就拿了一把铁锹,拎了火把,溜出了院。站在街外,房世杰环村望了望,见各家的灯都已熄了,整个街上黑咕隆咚的,啥也看不见。二月下旬的夜晚还是有些凉意的。房世杰扯起衣领,快步向村外走去。 秦家的祖坟就在村外一里地的茆梁上。房世杰摸着月色,不一会就到了。地里黑乎乎的一片,隐隐约约能看到几座突兀的土坟堆。房世杰四下看看,不见光棍丸子和双应,就按事先约好的暗号,划了一根洋火。洋火燃起的火苗在微风中一扑闪一扑闪的,眨眼就灭了。房世杰放下手里的家具,蹲在坟头边,安静的等起来。约莫一袋烟的功夫,房世杰就听到对面传来脚步声,紧接有火苗亮了一下。少些时,光棍丸子和双应就过来了。 “家具都带上了?”房世杰在黑暗中低声问道。 “都带了。”光棍丸子和双应异口同声说。 “好。丸子,你看看挖哪个?”房世杰指着眼前的几座坟头。 光棍丸子来回瞅了瞅,指着靠上面的一座说:“就那个。” 原来,这山村里埋人下葬,也有一番讲究。按照风俗,活人生前就得找了阴阳先生选墓地。一块墓地一般可以下葬三辈或五辈人,第一辈人也就是立门户主,必需下葬在地里靠地壁的位置,接下来的儿子孙子辈就依次下一个台阶,儿子辈的从长子开始,自左向右一字排开,有几个排几个。孙子辈也一样靠在上一辈下面,有几人就一字排几个。如果墓地是三辈墓地,埋了爷爷、儿子、孙子后,接下来的后辈就必需另外选墓地。如果孙子的儿子新选了三辈墓地,想让父亲单独立门,就会挖出白骨倒葬在新选好的墓地里,另两辈就留着自己和儿子用。这样,一个祖宗下面,就出现了一门子孙、二门子孙、三门子孙等。 确定了要挖的墓后,三人一合计,不去平坟头,靠着饭窗口(供奉供品的地方)一步远的地方,开始斜着往下打洞。地里的野风吹着,三人闷着气,舞动着铁锹,拚命地挖。也没多长时间,就挖到了墓门。房世杰爬在下面,慢慢的扯掉墓门口的干草和墓门上插着的木棍。 “快点上火把。”房世杰捏着鼻子爬上洞口说。 双应点了一支火把递过去。房世杰慢慢爬下去,把火把从墓门里扔进去。火把转眼就熄火了。房世杰从洞里爬出来,松开捏鼻子的手,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 “等一会,让风吹一阵再下去,里面有腐气。”房世杰摇着头说。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房世杰又点了支火把爬了进去,把火把再次扔进去。这次火把好好地燃烧着,把墓穴照得通明。 “可以下来了。”房世杰向外喊了声,先自进去了。 光棍丸子和双应各自点了支火把,相继下了墓穴。 墓穴不大不小,呈窑洞状,像一间小土屋。里面停放的棺材基本上腐烂了,唯有棺材边上摆放的檀木小桌子还油光可鉴。房世杰用木棍顶开腐烂的棺材盖,放低火把查看起来。 “有蛇!”房世杰惊叫一声,忙向后推开。 光棍丸子和双应忙细看,只见从棺材里爬出一条六尺来长、足有后生们的胳膊般粗的大花斑蛇来。那蛇盘旋着肢体,四下里探吐着红信子,像是感觉到了周围的威胁。 “三,咋办?”光棍丸子心慌地问。双应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干掉它!”房世杰叫道,“丸子,把你的砍刀给我。” 光棍丸子从背后抽出砍刀,慢慢地走过去递给房世杰。 “你俩退后些!”房世杰举起砍刀喊着。 “三,操心些,这是条吃死人腐肉长大的蟒蛇。”光棍丸子拉着双应边退边说。 大花斑蛇像是看出了房世杰的动机,张开大嘴,“嗖”地扑向房世杰。房世杰大怒,忙用左手举着的火把瞅准大蛇的嘴戳过去。大蛇一惊,忙向后退去。房世杰见蛇怕火,就呼叫光棍丸子:“把你们的火把朝蛇扔去。”火把旋接就过来了。大蛇见状,慌得就往棺材里钻。说时迟,那时快,房世杰一个箭步冲上去,照着蛇头就是一砍刀。蛇头飞离蛇身,喷出的血溅了房世杰一脸。光棍丸子和双应见状,上去对着还在扭曲的蛇身一阵好打,直到不见动静了方才罢休。 “日怪,墓穴里咋会有蛇?”双应喘着气说。 房世杰和光棍丸子就举着火把围着墓穴壁找起来。 “顶上有个大窟窿。”光棍丸子喊。 房世杰和双应凑过去细看,见墓穴顶上角露着一个碗口大小的洞。 “日怪,真想不通,有洞咋就进不来水?”双应摇着头说。 “想不通就不想了,咱又不是来探险考古的,稍歇一会就做正经事吧。”房世杰说。 稍歇了会,房世杰和双应就起身弯下腰去查看棺材里面。 “还用细看?”光棍丸子说着,站起来用劲蹬了几脚棺材。 棺材本来就有些腐了,经光棍丸子一蹬,哗啦啦的就散架了,从边里滚出一堆银洋片来。房世杰叫双应慢慢去捡,自己就和光棍丸子用木棍拨拉着仔细搜寻起来。 这是个合葬墓,宝贝还真不少!房世杰和光棍丸子又找出了些玉石、银元宝和细软,足足包了一包。 “没了吧?”房世杰见再找不出些啥了,问光棍丸子。 “等等。”光棍丸子说着,弯下腰在两个骷髅的嘴里分别摸了一把,掏出两个元宝状的口含钱来。 “走吧!”房世杰见双应包起了银洋,说,“把檀木桌子也拿上。” 到了墓门口,光棍丸子说声“慢点”,掉头跑过去,解开裤带,照着棺材撒起了尿。 “狗日的,地上睡了几十年了,给你们喝壶烧酒解解渴。”光棍丸子笑哈哈地尿着说。 三人爬出墓穴,坐在地上稍歇了会,就回添起洞来。等洞添上后,房世杰在上面用劲踩了一圈,又让双应在土壁上铲了些干黄土覆盖在上面,才停当下来。 “走,回村里。”房世杰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说。 村里依旧是漆黑一片。三人背着宝贝趁着夜色到了三眼寡妇家。门开着,三眼寡妇黑灯瞎火的坐在炕上等他们。 “回来了?”三眼寡妇见三人推门进来,兴奋地问。 “低点声,当心惊了隔壁的邻家!”房世杰压着嗓子说。 三眼寡妇“嗯”了声,爬到后炕点着灯。三人把各自包里的东西倒到炕上,白花花的一大堆。 “这回可发啦!”三眼寡妇眼里泛着异彩,欣喜地说。 “低点声。”房世杰瞥了三眼寡妇一眼,低声说,“清点一下,看有多少,把它分了。” 银洋、元宝、玉石,还有些细软,先由三眼寡妇挑了几件,然后就按多少搭配着分成四份。 “各人包好各人的,悄悄的回家藏起来,等过了些时没事了再花。”房世杰说,“千万不要走露了风声,要不就会送命的。” “这檀木桌子咋办?”双应记起门口放着的檀木桌子。 “就放在三眼嫂子的后窑里,等有机会了再拿到镇上的古货店里买了。”放世杰思量了一下说。 一切做妥当后,房世杰就和双应拿了着各自的东西,溜出三眼寡妇家,趁着夜色回去了。 光棍丸子和三眼寡妇合着把东西一并藏到后窑里,对着灯光相互兴奋地瞅着。 “庆贺一下?”光棍丸子眯着眼说。 “咋庆贺?”三眼寡妇也眯了眼说。 光棍丸子吹灭灯,嘻嘻笑了声,一把把三眼寡妇压倒在铺盖上…… 房世杰到了街门上,怕惊动家里的人,就轻手轻脚的掀开了大门。大黑听到声响,“呜”了一声,见是房世杰,就摇着尾巴就不作声了。房世杰回到小屋,把东西暂时藏在灶灰窖里,和衣躺了下来。 第二天,房老太早早的在门口的材火上给花腊梅熬了碗米汤端过去。 房世太已下地去了。花腊梅爬起来说:“不想喝了,喝得这几天奶水憋得不行,小丫吃不了多少,挤了又觉得可惜,留着它,流得衣裳上老是湿津津的不说,还憋得怪难受呢!” 房老太说:“憋了你叫老大啧嘴吸吸,要不憋着不好,容易生奶子病。” 花腊梅说:“老大不肯吸,说死道活的肯吸了一回,奶水没吸出来,反倒咬得奶头生疼。” 房老太笑了笑说:“老大就是老实,要不叫三过来吸吸?” 花腊梅也笑了,说:“人家三都大后生了,好意思吸吗?” 房老太一脸正经地说:“那怕啥,咱村里吃嫂子的奶长大的小子多的多哩!”说着就去叫房世杰。 房老太过了小屋,见房世杰还在炕上迷糊,就掀了一把说:“起来吧,太阳都照在屁股蛋上了。” 房世杰揉了两把眼爬起来,说:“好瞌睡!” 房老太问:“咋晚做啥去了,后半夜才回来?” 房世杰忙掩饰说:“哦,十里村弹唱,去看了。” 房老太摇了摇头,爱惜地说:“你大嫂奶水憋得难受,你过去帮她吸吸,吸完了过来再睡。” 房世杰眉头一皱,说:“我不去,憋了就挤了!” 房老太脸一拉,说:“灰小子,奶水是人身上的宝,挤了可惜,人家有钱的财主为了吃人奶还专门找奶妈呢!快过去,你大嫂还不嫌你,你羞啥?” 房世杰在房老太的催促下,极不情愿地过去。自从上次大嫂要他挠痒痒后,大嫂那明晃晃的大屁股老在他面前闪,这让他感到极不舒服。他有时天真地想,要是那天要他挠痒的是小翠该多好啊!那一定是件非常欢愉的事了! 在房老太的监督下,房世杰闭上眼,趴在花腊梅硕大肉感的奶子上胡乱吸了一阵,窘着脸说声“不会吸”,就转身跑了出去。房老太见状,皱着眉摇头笑了笑。花腊梅却捂着两颗奶子“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嘴里直喊“哎哟”。 秦家弯的清晨,云淡烟斜,风清气疏。房世杰站在大槐树下,舒展了几下臂膀,深深吸了几口气,方觉通体透彻,一阵轻快。望着对面的秦家大院,他就想起了昨晚的事,尤其是怒斩花蛇,使他的胸中如潮暗涌着一种王者归来的豪情和霸气。 第二十四节 可儿笑骂斗庄俏 秦霸川炕上躺了几天,慢慢的就想明白了。李飞刀和巴子原本到大院来就是有预谋、有目的的,准确地说就是冲着他的羊脂玉来的。但他始终想不明白,二人到底是啥来历?咋就又晓得他手上有羊脂玉的?当秦旺和金山又叙说了在房家怎样会见房世杰的经过后,他越来越感到事情远比他想象得要复杂的多。他甚至于感觉到了有一只无形的黑手已撒出一张巨网,要网的猎物就是他,可他却浑然不知。这对一贯哼哈于秦家弯的秦霸川来说,毫无疑问是种被人强暴的羞耻。他决定先抓紧查实李飞刀师徒的来历,等事情有了眉目,再慢慢收拾房世杰。对他来说,他是决不允许一只威猛的老虎躺在自己的炕头上呼呼酣睡。 午后。秦旺和金山耷拉着脑袋站在书房里由着秦霸川训斥了一通之后,巴儿狗似的聆起耳朵听着秦霸川的安排。单就秦家失了羊脂玉和受了房世杰的羞辱这两件事来说,二人实在觉得一肚子的窝囊和憋屈,有嘴没说处。当下,二人领了秦霸川的旨意,就着手办去了。 窗外已下起了开年来的第一场春雨。秦霸川感到浑身轻快了许多,不觉心下一阵骚动,就想起了可儿。 可儿正斜倚窗台,半托云腮,痴痴地看着窗外。窗外,轻风慢雨,如丝如烟,若渐若离,一如久居深闺的怨女,怀揣一寸柔肠千缕愁,欲说还休。 秦霸川背着几根湿漉漉的白发出现在可儿的面前,惊了可儿的温春雨梦。 “老爷,过来了。”可儿懒懒地说。 “嗯。”秦霸川喉咙里哼了声,眯着淫邪的眼直勾勾地看着可儿。 可儿意识到,几个月没沾腥的老混蛋大白天又要折腾人了,就强掩着恶心移步到炕上,泥一样睡了下来。她心里清楚,自已能够在秦霸川心里占有一席之地,靠得就是她水一样的身体。 秦霸川和往常一样扒在可儿的身子上,哼哼唧唧的像掉了牙的老牛胡乱嚼草一样了着自己的心思。 可儿如睡鱼一样任由秦霸川摆布自己躯体的同时,因了心里默默念叨着巴子,灵魂就在黯然中滋滋沸腾。 秦霸川完事后,歪斜斜靠在铺盖上,一脸的塌气。 “老爷,找到玉了?”可儿慢慢地穿着衣服,装作关心的样子问。 “会找到的。”秦霸川立马鹰眼突兀,阴兮兮地说。 “听说碾玉的老头死了,年青的那个就没消息?”可儿试探着问。 “池里的王八,水再深也会逮着的。”秦霸川恶狠狠地说。 “也是的。”可儿敷衍着说,就不再问了。 不一会,有些倦怠的秦霸川靠在铺盖上张着嘴“呵哧、呵哧”的睡了。 窗外,依旧轻风慢雨。可儿蜷着身子,呆呆地想心思。 约莫半个时辰,小翠过来了,见老爷正睡着,就趴在可儿耳朵上悄悄的说了些话,把个可儿惊得魂飞魄散。小翠等可儿慢慢镇定下来后,才去喊秦霸川。 “啥事?不懂规矩。”秦霸川被喊醒后,阴着脸说。 “是大太太叫老爷过去,说是有要紧事。”小翠垂着头,怯生生地说。 秦霸川瞥了小翠一眼,溜下炕,照直出去了。小翠回头看了眼可儿,也紧跟着出去了。 可儿一脸的蜡黄,心事重重的在屋里来回踱步,不时地擦着额头上渗出的汗。不一会,小翠又过来了,说大太太也让她过去。可儿迟疑半休,心一横,趴在梳妆镜上搓了两把脸,叮咛了小翠几句,就和小翠一块上走了。 大太太屋里。老爷和大太太铁青着脸坐在正中堂下,三姨太庄俏斜靠着大太太坐着,脸上浮着些许幸灾乐祸。 “小翠,没你的事了,下去吧!”大太太扫了眼小翠,说。 小翠掩上门出去了。中堂下的六只眼睛立马像箭一样射向可儿。可儿感到心下一阵寒颤。 “吆,我说老爷太太,这是咋的了?像盯着贼似的。”可儿蛮腰扭动,故作惊奇地问。 “少在我面前狐媚。”大太太瞥了可儿一眼说,“三太太说,老见下院的疤贵去你屋里,有时一呆就是好一阵,你说说,到底咋回事?” “哈哈哈……”可儿一阵笑后,拭着眼角笑出来的泪,轻声漫语地说,“我还以为是啥事呢!原来是因了这档子事呀!” “到底是咋回事?”大太太看不惯可儿的狐媚样,不耐烦地追问。 “我也闹不清楚那个下院的疤贵咋就晓得我心软了,过来一口一个婶子的叫唤着,说是看上了咱家的丫鬟水妮,要我跟老爷太太说情嫁给他。可我那敢啊!要他自己去说,他偏不去,一有空就过来死磨硬缠的,我也拿他没法子。这回也好,一张纸捅破了,只要老爷太太同意,我也落得个耳朵根子清净,免得有些人吃饱了撑得没事干胡乱嚼舌头。”可儿像讲故事一样,神情并茂地一口气说完,末了就朝庄俏瞥了一眼。 “你……”庄俏见可儿指槐骂桑的说自己,就想起身理论,被大太太拦了下去。 “可有此事?”大太太瞪大眼睛狐疑地问。 “老爷,你要不信就叫疤贵过来问问!”可儿朝秦霸川撅着嘴,发嗲。 “你就不心虚?”庄俏用鄙视的目光看着可儿说。“我又没偷人养汉,虚啥虚?我看是你在心虚,大正月的,不晓得从哪个臭婊子的裤裆里扯出来的一只烂*,跑到大院里来充当活神仙,无头无脑的乱嚼舌头。”可儿撑圆桃花眼,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庄俏的鼻子,像个骂街的泼妇一样,嚎叫起来。 “好了,好了。”大太太皱着眉头吼道。 可儿腮泛红云,娇气急喘,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 庄俏更没想到自己一句话惹来可儿的一阵霹雳暴雨,也想发作,可见大太太发话了,就把到嘴的话强噎了回去。 “去把疤贵叫来!”一直没吭声的秦霸川阴着脸对三姨太庄俏说。 庄俏撇着嘴,甩着胳膊三扭两扭的就出去了,没多久就把疤贵叫来了。 疤贵垂着胳膊站在一边,嘴里哼了声“老爷”,等待秦霸川问话。 “疤贵,你跟老爷太太说清楚,是你看上了水妮,又怕老爷太太不同意,就缠着我帮你说情,是也不是?”可儿没等秦霸川和大太太先问,就盯着疤贵责问起来。 “嗯!”疤贵低头点了点。 “谁用你多嘴!”秦霸川朝可儿瞥了一眼,说。 可儿一脸的委屈样,撅着小嘴似要哭出来似的。 “疤贵,我问你,你真看上了水妮?”秦霸川绷着脸问。 “嗯!”疤贵还是低头点了点。 “那你跟我说就是了,何必去缠五太太?往后少往五太太屋里跑!”秦霸川训斥疤贵。 “晓得了,老爷。”疤贵抬眼看了眼秦霸川,点头说。 “细说起来,你也是秦姓本家,又对我秦霸川有恩,想讨个婆姨过日子,也不为过分。不就是个女人嘛,等过了清明,让管家安排一下,就叫水妮过去跟你圆房。一会,就让大太太跟水妮说说,要她作个准备。”秦霸川一本正经地说。 “这……”疤贵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大太太和庄俏没料到秦霸川突然会有这么个决定,扭头相互瞅瞅,一脸的茫然。 可儿听秦霸川一说,悬在心头的石头“嗵”的跌到了肚子里,内心原有的那些焦虑和惶恐刹那间就飞出了九霄云外。 “我说我心软,老爷原来比我还软,一准是见不得那些听风就是雨、背后说长道短的人。如今也好,索性把事情办了,看谁还敢再搬弄是非?要是还那样,倒要先问问她操了啥心肠?打着啥主意?是不是嫌我们秦家不闹腾乱了就碍着她干啥事了?”可儿扭着蛮腰肥臀,笑盈盈地说。 “你……”庄俏原打算揪了把柄让老爷好好收拾收拾一下这个狐狸精,没成想反倒遭了她一通嘲讽,气得满脸通红,话也说不出来了。 大太太鼻子一哼,瞅了可儿一眼,没好气地说:“好了,好了,你也不要得理不饶人再瞎扯了,谁也不盼谁有事,有事了于大家都不好。就这吧!散了,都散了,听着就觉得头疼心烦。” 秦霸川扭头白了庄俏一眼,哼了句:“吃饱了撑的。”就起身背着手先自走了。余下的人见状,或高兴或悲哀,各人带着各人的脸色,各人揣着各人的心思,各回了各的去处。 可儿急匆匆回了屋里,一头钻到被子里哭起来。是伤心?是委屈?还是为以后日子担忧和恐惧?她也说不清,只感到自己四顾茫然是多么的孤独无助。此时此刻,她是多么的渴望能有一个坚强的臂膀让自己靠上去啊!那怕就是一个梦,一个短暂的梦,也好让自己慌乱的灵魂稍作个小憩。 女人啊!当她把哭泣的眼泪当作了自己斗争的武器和凭吊自己悲哀的工具时,已经在不知觉中学会了把心机和怯懦参合在了一起,即使在她内心的深处或多或少还保留着一份女性的柔美和善良,但也变成了一个可怜的女人了;可是,当一个女人连哭是什么都不再懂得或者根本就不再需要流眼泪时,某种意义上说她已经不再是一个女人了,至少说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女人了,如果硬要说成是一个女人的话,也是一个让人心生畏惧甚至于毛骨悚然的女人,不是蜕变得具有超凡的魄力就会是心狠手辣心如蛇蝎。 此时的可儿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哭罢,可儿红着眼来到窗前,默默地注视着窗外静如处子的雨丝…… 小翠不知啥时候过来了,静静的站在可儿面前,眼巴巴地瞅着她不言语。可儿回过神来,冲小翠淡淡地笑笑,眼角里流露出丝丝感激。 “五太太,您没事吧?”小翠轻声问。 “没事。”可儿淡笑摇头。 “五太太,真要水妮嫁给疤贵?”小翠小心的问。 “也许吧!这也是她的命。”可儿面无表情地说,“你去叫水妮过来一下,我有话对她说。” 水妮从大太太屋里回来后,就坐在炕沿上发呆,眼里不住地掉泪蛋。 小翠推门进来后,见水妮还在伤心,又上去安慰了几句,才说:“妮,去下五太太屋里。” 水妮睁着泪眼看着小翠,不住地摇头。 “没事的,去吧!”小翠拉着水妮的手说,眼角也就湿了。 水泥迟疑半天,才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过去。 “妮,过来。”可儿坐在炕沿上,见水妮进来,平静地说。 水妮低着头,颤巍巍的走到可儿跟前。可儿静静地瞅了一会水妮,轻轻拉起她的手,突然就落起了泪来。 “妮,事情都这样了,你也就不要再怨恨谁了,这都是命,女人的命。人都是活命的,胡乱折腾顶什了。哎!嫁就嫁了吧!女丫大了准得嫁人,虽说疤贵人丑点,可还实在,往后会对你好的。”可儿抹着眼泪说。 水妮低着头,开始抽泣起来。 “我给你准备了点嫁妆,算是对你的一点弥补。就别再哭了,要是让人瞧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可儿把事先准备好的几件首饰塞到水妮手里。 水妮“吧哒吧哒”地掉着泪,一颗颗泪珠打湿了手中的首饰。 “不,五太太,我……”水妮颤抖着手,不知咋说。 “叫你拿着就拿着!”可儿突然语气变得硬起来,“嫁过去好好过日子,不要有事无事的跟人乱嚼舌头,那样会害了你,晓得不?” 水妮噙着泪珠点点头,吓得眼皮都不敢再抬起来,低低的说了声:“五太太,那我走了。”就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可儿长叹一声,一屁股坐在炕沿上,眼泪就又下来了。 第二十五节 刘拐子二进秦宅 饭时,秦旺从白狐镇回来后就去见秦霸川。秦霸川正在书房里生闷气,见秦旺回来了,挖了几下鼻孔,翻动鹰眼,问:“咋样,有消息吗?”秦旺面带失望地说:“李飞刀是啥来历,布行的秦良也说不上来,说是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个人。”秦霸川又问:“那大少爷那边咋样?”秦旺摇着头,说:“大少爷那边也联系不上。听秦良说,虎头山的土匪一个月前绑了县长的六姨太,索要五千块大洋。可县长是个铁公鸡,舍人不舍财,派了个人只带了一千大洋去赎人。土匪一恼,收了大洋后,就把送大洋的人卵子给割了,又叫手下的人剥光了六姨太的衣服,一并赶下山去。两人受不得侮辱,就跳崖了。县长也恼了,就命大少爷带着保安队上山去剿匪,结果土匪没剿完,保安队的人倒是死了不少,县长一气之下,就撤了大少爷的保安队长,大少爷也气不过,带着几个弟兄就离开了保安队。秦良派伙计去打听,可也打听不出个底细,只是听人说好像是去投奔警备队去了。” “你再去趟白狐镇,告诉秦良,一定要他打听清楚大少爷的去向,有消息了,立马叫伙计回来通报。”秦霸川听完,锁着眉头闭了眼,用手不住地向后叉着头上白发,沉默良久后说。 秦旺点头“唔”了声,退了出去。 秦霸川心里一阵烦躁,背着手在屋里不停地踱步。他是在担心少魁的前途和安危,因为他清楚,少魁的荣辱也就是他秦家的荣辱,没有了少魁撑着罩着,秦家大院的天就会显得暗淡无光。 太阳偏西的时候,金山带着刘拐子去见秦霸川。到了书房门上,金山说你等等,我进去通报一声。 “老爷,刘拐子来了。”金山进来说。 “是你找来的?还是他自己来的?”秦巴川提起长眉问。 “是我和弟兄们好不容易才找来的,找见这小子的时候,正在前门桥戏滩里耍钱呢!”金山如实回答。 “让他进来。”秦霸川说。 刘拐子进了书房,见秦霸川像一只伺机而起的秃鹰,双手伏在案上,眼里射着寒光,心里就“扑腾”了一下,谄笑一声,说:“秦老爷,找到玉了?” “哼!“秦霸川鼻子一哼,说:“找到了还用请你来?” “咋就没找着?没去找房家老三”刘拐子故作惊讶地说。 “你说说看,为啥说是房家老三拾了?”秦霸川斜着眼问。 “房三和双应在卧虎鄢埋死骨时叫我碰巧看见了,你说说,非亲非故的,要不是有点挂扯,闲得没事做了?”刘拐子有板有眼地说。 “你咋晓得是卧虎鄢的死骨偷了玉?”秦霸川疑问道。 “哎呀!我说秦老爷,你就别装糊涂了,不要说是发生在咱村的里的大事,就是方圆几十里谁家死了只猫呀狗的,就连谁家两口子黑夜里搂着嬉耍,也没有我刘拐子晓不得的。”刘拐子嘻嘻一笑,神气地说。 “哦。”秦霸川邪笑着点了点头。 “秦老爷,那小翠?”刘拐子满脸堆笑问。 “嗳,好说,好说,等有消了息,我就叫管家去找你。”秦巴川一摆手,爽快地一说,接着又卖起了关子:“不过......” “秦老爷,有啥话尽管说,只要我刘拐子能办到。”刘拐子拍着胸脯,豪气十足地说。 “好,我秦霸川就喜欢这样的人。”秦霸川捋着山羊胡子眯笑着说,“你给我盯着房老三,一有啥情况就及时通报过来,我不会亏待你的。” “这还不好说?准。”刘拐子满口答应着,心里却在得意地想:“房三啊房三,你得罪了我刘拐子,就等于得罪了阎王爷,有你小子难受的日子过。” 送走了刘拐子,金山返回了书房,等待秦霸川做下一步的安排。因为他晓得,以秦霸川的做事,后面还会有更大的戏要唱。果然,金山一上来,就见秦霸川阴沉着脸,鹰眼微闭,不停地捋着山羊胡。他心里明白,每当这个表情爬在在秦霸川脸上的时候,标志着一个恶毒的计划像怀胎十月的婴儿一样,就要出来了。 “找个合适的机会把双应弄来,切记,不要惊动房家老三。”秦霸川阴兮兮地说。 金山会意,点头而去。 日子就在不知不觉中过着,转眼间清明节到了。房老太早早起来生了火,就开始捏燕燕(此地风俗,清明时捏燕子面塑)。燕燕有玉米棒子面的、有高粱面的、也有白面的,蒸了满满的一框。全蒸出来后,房老太就把红、黄、白三种颜色的燕燕间隔穿起来,一串一串的,挂在墙壁上。 房世杰天一亮就睡不着了,把头闷在被窝里迷糊了一会,就穿衣过了娘屋里。 “娘,今年咋就捏燕燕了?”见屋里气腾腾的,墙上挂着好几串燕燕,房世杰就笑着问。 “你们兄妹小时年年捏,后来你们也大了,就不想麻烦了,今年家里有了小天宝和小丫,娘高兴,就一个屋里捏了一串。”房老太点点头说。 “娘,抽空熬点献菜(上坟时用的供品),我就把坟给上了,吃完饭后怕有事顾不上去。”房世杰在扳了一块挂在墙上的燕燕放到嘴里嚼着说。 娘忙活了一会,就把上坟的东西都装在竹篮里。房世杰提了竹篮,又拿了把铁锹,上坟去了。房家的祖坟也在一条峁梁上,和秦家祖坟隔着一条大壕沟。到了坟地里,房世杰给坟头上添了些新土,就把娘准备好的斜白纸插在坟头上,白纸如一面面旗子,在风中“呼啦啦”的响个不停。接着,供献菜、洒水酒、点香烧纸、磕头响炮仗后,房世杰就靠在阳坡土壁上瞅着对面峁梁上的动静。 近饭时,房世杰见对面峁梁上秦家祖坟地里匆匆去了两个人,一会又匆匆去了,无声无息的。约莫又等了一个时辰,房世杰没见有秦家的人再过来,就宽了心下了峁梁。晚间,房世杰悄悄叫了双应去了三眼寡妇家,说了些自己看到的和想到的,又叮咛了些花钱小心之类的话,就走了。 清明上坟,秦霸川没有亲自去,只派了管家和疤贵去了趟。往年,都是大少爷和二少爷回来上坟的,今年谁也没回来,也没稍个信,这让秦霸川感到有些莫名的惆怅。 金山自从上次碰了房世杰的硬钉子后,做事也就小心谨慎起来。这几天,他试着找了双应几回,可不是碰上门闩着,就是远远瞧见房世杰在,心里就虚虚的,不知如何是好。说来也巧,这天金山吃罢早饭刚从大门出来,远远瞧见双应挑着一担箩筐正朝村外走,就慌得追了上去,拽了一把扁担,喘着气问:“双应,挑着箩筐去哪?”双应回头见是金山,没好气地说了声:“去镇上。”就继续走。金山又拽了霸扁担,显出不好意思的样子说:“嘿嘿,我也正准备去白狐镇集市上买些箩筐回来呢!嗳,双应,要不这样,你把箩筐挑到秦家大院去,我都买了,既省得你去镇上卖,也省得我去镇上买。价钱你说咋就是咋,行不行?”双应站住脚,抬起眼皮问:“都要?价钱我说咋就咋?”金山堆着笑脸说:“都要,都要,你说说看,秦家那么大的家产,就你这几个还怕不够用呢!价钱也好说,由你要也要不了多少,你就宽心吧!”金山一边说一边往回拉双应。双应本不想去,可转念一想,你狗日的秦霸川有的是钱,这个竹杠不敲白不敲,你不出个好价钱我就走人。想罢,就挑着箩筐随金山去了秦家大院。 金山带着双应去了下院,叫疤贵收了箩筐,又引着他往上院走。经过四姨太的院子时,迎面碰上了正要去五姨太屋里的小翠。双应停下来笑笑说:“翠,忙着呀!”小翠心里“咯噔”了一下,惊奇地问:“你做啥来哩?”双应见金山在前面叫唤,晃了晃手里的扁担说了声:“卖箩筐。”就赶紧撵去。 小翠狐疑地站在那儿看着金山引着双应走了,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摇了摇头,就去找五姨太可儿了。 金山引着双应到了书房外。金山停下来对双应说:“你在外面等着,我进去和老爷说说就来。”一会,金山从里面出来,对双应说:“走,进去吧,秦老爷想见见你!”双应一听说秦霸川要见自己,就想起挖墓的事,心就有些熊了,“咚咚咚”的乱跳,脸也就涨红了。金山见状,咧嘴笑笑,又说:“走,进去吧!” 双应心事重重地推开了门,一眼就看见秦霸川像鹰一样伏在案上,瞪着鹰眼看着自己,就不自觉的有些哆嗦起来。金山进来后把门闭上,站在一边。 “双应,来啦!”秦霸川低沉着嗓子说。 “来了,秦老爷。有事吗?”双应小心地问。 “有一事我想问个明白,我想你是不会不说的,是吧?”秦霸川依旧低沉地说,但话里又有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 “啥事?”双应的心“咚咚”地跳,试探地问着,心里却直怪房世杰,你不说是秦家的人没发觉挖墓吗,咋就叼上我了? “有人在卧虎鄢沟里见过你和房世杰埋过个死人,真有此事?”秦霸川语气有些加重了,鹰眼直逼双应。 “哦,是这事!有有有,是我告诉他的,他说去看看,到了沟里,看了半天,都就觉得碍眼,就埋了。”双应一听秦霸川是问埋死人的事,心一下子放宽了,就照实说了。 “哦。是你告诉他的?”秦霸川如有所思地问。 “我到卧虎鄢沟里担水时碰见了,回来就告诉了他。”双应忙说。 “埋时你们就没发现有啥贵重的东西?比如一块白玉啥的?”秦霸川想牵着双应的鼻子好好走走。 “没见,真的没见,秦老爷。”双应慌得直摇头。 “哼,不会吧!那个人偷了我家的白玉就趁天黑跑了,结果人生地不熟的,就掉崖下跌死了。你说没见,那白玉跑哪了,难不成它自己长脚跑了?”秦霸川鼻子一哼说。 “哎呀,秦老爷,真没见的,谁要哄人了就驴日谁家的婆姨。”双应极力辩解,生怕秦霸川不相信。 “啥也没见到?”秦霸川忽地站起来,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双应,高声问道。 “哦,好像有点,是,是一个铁牌牌的东西。”双应从小被人欺负惯了,一听别人大声吆喝,就会下意识地浑身发抖,连说话也变得有些结巴了。 “铁牌牌,啥铁牌牌?”秦霸川问着,抬眼看着金山。 “就是巴掌大小的一块铁牌,上面刻着个虎头和几个字,我不认得字,以为没啥用,就撂一边了。”金山慌忙说。 “那块铁牌呢?”秦霸川紧盯着双应问。 “房三觉得好玩,就拾起揣怀里了。”双应没加思索地说。他觉得没必要大惊小怪的,不就是一块破铁牌吗,给你说不定你还不要呢? 秦霸川见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些啥了,就示意金山带双应下去。金山就带着双应去帐房取了一块银洋给了双应,问:“够不够?”双应没想到会给一块银洋,心里骂着狗日秦霸川,嘴里说着:“够了,够了。”就接了银洋,称心地出了秦家大院。 金山见双应走了,转身又上了书房。秦霸川阴着脸把金山数落了一通,说了他些遇事不长脑子之类的话后,叫他把管家秦旺也叫了过来,就在书房里安排起他俩近几天来要办的事。 第二十六节 烟雨楼小翠搬兵 光棍丸子和三眼寡妇自得了墓里的宝贝后,就不再开设赌博摊子了,白天没事了不是捉会虱子就是聊天拌嘴时捎的摸奶子或在裤裆里乱揪揣,到了晚上,就钻到后窑里顶着脑门数上半天宝贝。这数呀!是越数越高兴,越数越激动,数得按耐不住了就三下五除二的脱了衣裤,躺在炕上尽情地开始做爱。一做爱,三眼寡妇就会嚎叫。三眼寡妇的那个嚎叫啊!既有杀猪般的嚎叫,又有古筝般的悠长深远和三弦般的刚直明快,仿佛如临山涧幽谷,如闻直泻飞瀑,让人听了绝对是腮红涎下、春心荡漾,个中滋味怎一个痴字了得! 对于秦家弯的人来说,夜里听着三眼寡妇的嚎叫入睡已是很正常的事了,就像瞌睡了枕枕头,冷了穿衣戴帽一样,没有啥大惊小怪的了。倒是晓得三眼寡妇一些过去的人,免不得为光棍丸子瞎操心。晓得三眼寡妇过去的人都清楚,这个女人不一般,自打嫁过秦家弯来,和男人一睡就嚎叫,一嚎叫准是在和男人睡。起初,惊奇的人们一到三眼嚎叫起了就去听门子,结果,听来听去,几乎每夜都有,慢慢的也就心淡了。伴随着三眼的嚎叫过了两年,三眼也没给她男人生下一男半女的。不久那男人就死了,人们便开始瞎猜着三眼男人的死因,猜来猜去,下了个结论,就是让三眼给掏空了身子,虚脱死了。人们就说三眼是妲己转世,阴气重,命薄的男人是附不住的。正当人们还在瞎议论的时候,穷得屁股都遮盖不住的光棍丸子走进三眼寡妇的生活,自此,断了几个月的嚎叫又开始了。人们在唏嘘和瞎操心光棍丸子的同时,情愿不情愿的一天天看着两个人活奔乱跳的嘻笑,想听不想听的到了夜里嚎叫声就在耳边响起。 一次,做爱正到高潮时,光棍丸子对三眼寡妇说,咱结婚吧!三眼立马停了嚎叫,一把把他掀下来,说,以后不要再提结婚这档子的事了,我怕一结婚就叫唤不起来了,你说,就如今这个样子不是很好吗?从那以后,光棍丸子就再没提结婚的事。 有人说,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故事,就是白天劳作和夜里做爱的故事,因为劳作而做爱,也因为做爱而劳作,可一旦某一天谁也不愿意再劳作了,以致于糟糕得夜里连爱都不再愿意做了,故事也就该结束了。 或许是吧! 揣着宝贝除了激动得心跳外还是过着穷日子,这让光棍丸子和三眼寡妇觉得很憋气。过了清明,房世杰过来说了些情况后,两人就有些沉不住气了。经过几个夜晚的合计,两人决定一块搬到镇子里去做生意。做啥生意呢?三眼寡妇想来想去,觉得数开妓院这行保险。光棍丸子说我不懂,反正我的那份交给了你,你看着办吧!想做啥就做啥,就是到时别把我撂了就行!事情这么定下来后,光棍丸子就把房世杰叫到三眼寡妇家,说明两人的想法。房世杰没咋反对,反倒觉得离开秦家弯村不是件坏事,就是叮咛他们钱要慢慢地往出抖,一下子全抖出来了,会让人起疑心的,至于做啥生意,那是你们俩的事,我管不着,但是有一条,要是那天事发了,发在谁身上,谁就一个人独揽了,死活不要连累另外的人。 靠了两三天,光棍丸子和三眼寡妇一大早起来简单拾掇了下家里,跟房世杰和双应打了声招呼,就带上墓子里挖出的宝贝悄悄的离开了秦家弯,去了白狐镇。 光棍丸子对白狐镇并不陌生。合着三眼寡妇的口味,光棍丸子一条街一条街的引着她看,最后就在镇南柳巷里盘下了一家客栈。接下来,光棍丸子找关系托门子,把那些明的暗的,梳拢了的还是没梳拢了的,一股脑儿的买了十几个年轻貌美姑娘回来,又雇用了几个帮衬,在街上请代字先生写了一块“烟雨楼”的牌匾挂了起来。三眼寡妇见事情准备的差不多了,就叫镇上的刘半仙选了吉日,响了炮仗正式开张了。 烟雨楼开张头三天,不管是有钱的还是没钱的,当官的还是要饭的,只要是来捧场的,进了楼来随便要那个姑娘都行,快活完了就拍屁股走人,一律不收钱。一时间,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体面的不体面的,调胃口的还是占便宜的,是个男人的都想往里挤。哇呀呀!一时间车如流水马如轮,人群份拥踏至。如此三天下来,十几个姑娘都吃不消了,可“烟雨楼”三个字却红便了整个白狐镇。三天过后,三眼寡妇给姑娘们每人补了一块银洋打了打底气,就摇着扇子做起了妈妈。 那年头,生意本来就难做,可要把这烟花生意做得有板有眼的就更难了!烟雨楼开张没几天,镇长张守义派人来了,说是有伤风化、有损社会治安,要交罚金;杜金刚的人来了,说是到了杜爷的地盘上,也不懂得去拜个堂口,不过,念你们也是本地人,就先交个保护费,以后逐月主动上交,要不就把这摊子给砸了;其他有脸的没脸的沾上沾不上边的都来了,都想过来蹭些油水。眼看生意搅和的没法做了,把个三眼寡妇急得哇哇乱叫干瞪眼。生意做到这份上了,两人也就顾不得房世杰叮咛过的话了。还是光棍丸子活泛,带了些银洋和几锭元宝壮着胆子找了张守义和杜金刚,送上东西,好话说了一筐,请他们往后多多包涵,多照应照应烟雨楼的生意,并一再说每月按时足额送上保证金。钱送了,门通了,神也灵了。张守义派人在烟雨楼外的街面上站了几天岗,杜金刚的人也过来在楼门口撑了几天门面,这样,镇上的刁人都晓得烟雨楼和官道上黑道上有来往,也就不敢再来胡闹了。转眼间,烟雨楼的生意又恢复了正常。 烟雨楼的生意一天天红火起来了,三眼寡妇这才觉得自己再能也总归是个女人,出门在外混世面主要还得靠男人。惊觉了光棍丸子不仅是自己床底间的宝贝后,三眼寡妇这才想起忙得好几天没跟丸子戏耍了。当夜,三眼寡妇认真洗了个澡,涂了些香粉,学着姑娘们的眉眼把光棍丸子勾上床。顷刻间,销魂的呼喊声响彻整个烟雨楼,此起彼伏,荡然回肠,惊得姑娘们自觉花容渐残,从心底里惊叹原来老鸨妈妈才是个真真叫床的好手。 据秦家弯的人说,这三眼寡妇一生换了好几个男人,结果都没和她相伴到老,都死在了她的前头。尽管她一生勤而好做性事,可身子骨还是硬朗朗的,到八十五岁高龄那年,无疾而终。反正,如今秦家弯活着的高龄人还褒贬不一地说,自秦家弯开村立祖三百多年来,像三眼寡妇这样的女人在秦家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独无仅有的传奇人物。 这天,中日高悬,阳光明媚,三眼寡妇正坐在楼上的走廊里晒太阳,突见楼下一帮衬跑上来说:“老板,楼门口有个姑娘说要见你,不等通报就往里闯。”三眼寡妇一听是个姑娘找上门来,哈哈一笑说:“咱这地方本来就是个鸡窝,还怕鸡往里飞?叫她进来,看她能耍出啥花样来!”说罢就眯起眼睛又摇起了扇子。 帮衬把那姑娘领了上来说:“老板,就是这个姑娘要见你。”三眼寡妇停了摇摆的扇子眨眼一看:这哪是鸡,这是秦家大院的丫鬟小翠、房三兄弟的相好呀!慌得忙拉起小翠的手问:“翠,你咋就晓得我在这?”小翠红着眼圈叫了声三眼嫂子,说:“我跑去问了双应哥,晓得你们最近做了这行,就试着找来了。”三眼寡妇问:“啥事急得想哭?”小翠说:“房三哥叫秦霸川给抓了,被关在大院里的土牢里。”说着就落起泪来。三眼寡妇一听惊得把嘴张了老来大,半天才回过神来,拽着小翠紧张地又问:“啥事就抓了?”小翠摇头说:“我也晓不得啥事,好像是为了疤贵和水妮成亲的事。”三眼寡妇听得有些糊涂了,就领着小翠到里面去找光棍丸子。 光棍丸子正爬在床上睡觉,叫三眼寡妇推了两把,及不情愿地翻开眼皮问:“啥事?人家困得要睡会。”三眼寡妇猛地拉高嗓子叫道:“还睡?房三兄弟出事了!”光棍丸子立马就像被蝎子蜇了一般,一下子惊坐起来,瞪大眼睛问:“咋?你说房三咋了?”小翠拭着眼泪大概说了说情况。光棍丸子听完后说:“管他啥事,先得救人,救出了再说。”小翠哭着说:“丸子哥,你想想法子吧,一定要救出来的。” 光棍丸子拖了鞋,搔头抓耳的在房里不停地晃荡着,嘴里还不住地骂着“狗日的”。三眼寡妇和小翠也盯着光棍丸子晃荡的身子来回转眼珠子,直转得往嗓子眼里不住地咽吐沫。老半天,光棍丸子说了声:“你们等着,我出去一会就回来。”说罢风风火火的就开门下楼走了。 “翠,别哭了!等救出了三,你也不要再在秦家做丫鬟了,干脆就和三一块搬到镇上来住,还不顶你在秦家低三下四的受那些老狗骚猫的气?”光棍丸子走后,三眼寡妇见小翠还再抽泣,就忿忿不平地说。 小翠噙着泪珠抿嘴笑了笑,脸上就泛起了点点红晕。 两人说话间,从门进来一个叫秋月的头牌姑娘,扭腰闪臀的笑着说:“吆!我说妈妈,这是新来的妹妹吧!模样咋就这么水灵标致呀,真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人儿一样。” 三眼寡妇瞪了那秋月姑娘一眼,说:“去去去!到前面招呼客人去,在这瞎拌啥?人家可是个良家闺女!” 秋月姑娘掩嘴笑了笑说:“妈妈真会说话呀,秋月原本也是个书香人家的闺女,可谁想人生难测、世事难料,这不也就误入了烟花深处吗?” 三眼寡妇挺胸吐了口气,缓和了一下口气说:“好闺女,快忙你的去吧,妈妈眼下心里正烦,你就不要再耍笑妈妈了,去吧!去吧!” 秋月姑娘“咯咯咯”一阵笑后,又瞄了小翠一眼,风摆柳叶似的走了。 三眼寡妇抬眼看看小翠,见她把头深深地埋在胸口,红着脸不住地揪着辫子,就笑着摇了摇头。接下来,两人就干坐在床上,谁也不说话,心里焦急地等待着光棍丸子。这一等,直到等得太阳绕过楼房,快要衔了西山时,才见光棍丸子喘着气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咋样?”三眼寡妇突地站起来问。 光棍丸子过来趴在三眼寡妇耳根子上嘀咕了几句,就转身对小翠说:“快!跟我走!” 小翠疑疑惑惑地快步紧跟着光棍丸子下了楼,一出院门,就见门口停着一辆黑色小轿车。惊奇间,又见轿车摇下了玻璃,从里面探出一张似曾相识的女人脸来,冲她叫道:“小翠,快上来!” “是紫芍药姐!”小翠喜得差点叫出声来。上了车,小翠看见除了柳儿也坐里面外,前面副驾上还坐着一个络腮胡子的陌生男人,就低声叫了声“柳儿姐”,红着眼圈又抽泣起来。柳儿抱着小翠的肩膀,简单的问了几句,就对紫芍药说走吧,轿车也就徐徐启动了。 光棍丸子站在大街上,注视着小轿车一溜烟地驶出自己的视线后,嘴里骂了声“狗日的”,转身回了烟雨楼。 第二十七节 斩妖台英雄落难 轿车到了秦家弯时,天已黑了。 车停在了村口,紫芍药熄灭了灯。紫芍药、柳儿和络腮胡子坐在车里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先回家探个虚实,至少先弄清楚房世杰到底是为啥被抓了起来,如果不是啥大不了的事,或许早就放回家了,那样也就没必要直接去秦家大院冒风险了。 街上黑乎乎的,也不见有走动的人。四人摸着夜色小心地向房家宅院走去,柳儿在前面引路,紫芍药和小翠走在中间,络腮胡子走在最后。 大黑老远就吼叫起来。柳儿趴在墙后往院里看看,见屋里还亮着灯,就伸着脖子,大嫂,大嫂的叫了几声。过了一会,柳儿见有人开门出来,像是站在门上听,就又唤了两声。“是柳儿?”有人在问。柳儿听出是娘的声音,就应了声。 开开街门后,房老太问了声你们来了,就把柳儿几个人引到自己的屋里,动手倒起水来。屋里的灯光昏暗黯淡,照在房老太干瘪的脸上,显得异常的憔悴。 “娘,三哥到底咋了?”柳儿过去抓住娘的手问。 “哎,我也不大清楚是咋回事!你三哥也没跟我提起过,大概是怕我担心吧。”房老太叹口气说,“上次秦家的人就来过,还差点动起手来,说是他家丢了玉石,过来问你三哥拾到没拾到?事情过了好几天了,也再没出啥事,我也就没把这事往心里搁。昨天天快擦黑,秦家的管家婆过来说,她家老爷想请村里的几个大族姓的人过去,要拟一拟水妮和疤贵的婚事,说你二哥不在,就叫你三哥顶替去。我还纳闷干啥要请外姓的人,问那管家婆,那管家婆说因为疤贵和水妮没爹也没妈,没个娘家人作主,想让村里的人过去做个见证,并且说玉石找到了,上次纯粹是个误会,她家老爷觉得很过意不去,捎的要向你三哥陪个不是。我一听觉得也在理,心想没必要和秦家再结啥梁子,就叫你三哥过去。你三哥本来不愿去,还是我好说歹说后他才去了。谁想你三哥一去,半夜也没回来,我担心,就让你大哥过去看看。你大哥去了,守门的家丁却连门也不让他进,你大哥就和他们争吵起来,结果事没说成,反倒挨了他们的两枪托。哎!也晓不得狗日的秦霸川要把你三哥咋了?” 紫芍药和络腮胡子相互看了看,继续听柳儿和房老太说。 “那谁也就再没去打探打探?”柳儿问。 “门也进不了,能打探出个啥。娘气得正准备赔了这身老骨头去找哪个狗日的秦霸川时,双应过来了,说小翠到镇上去找人了,劝我等等再说,你大嫂二嫂也这么说。我一想,兴许小翠真会找到你们的,就和你大哥嫂子们在家老等起来。”房老太气愤地说。 接下来,屋里一时没了声音。柳儿看看紫芍药,再看看络腮胡子,不知如何是好。 紫芍药顿了顿,说:“我看在不了解情况之前,我们还是不能冒然行事,我的意思是最好让小翠回去探下虚实再说。” 小翠一听,立马就说:“行,我这就回去,你们在这等着。” “那你小心点。”柳儿拉起小翠的手说。 小翠点着头,看了众人一眼,转身就去开门。 “柳儿,把小翠送出去。”娘说。 清明过后的夜显得有些咋暖还寒,柳儿站在大门外,目送着小翠渐渐地消失在夜幕中。 离开房家,小翠踏着夜步急匆匆地朝秦家大院走去。此时,街上静悄悄的,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外,再听不到一点别的声音,可小翠一点也感到不害怕,想起有芍药姐和柳儿他们要救房三哥了,反倒觉得自己浑身有使不完的劲,胆子也突然增大起来。到了秦家大门口,小翠犹豫了一下,就绕着高墙一直往后走,走到西墙角下,小翠蹲下身子拨拉开地上堆放的一些柴草,露出了一个小洞。这是供狗出入的狗洞。小翠没有多想,爬下来,猫着身子,兑付着艰难地爬了进去。 洞口就在下院墙角茅厕的不远处。小翠一进去,就听到茅厕里传来一阵尿尿声,吓得她屏住呼吸,贴在墙上动也不敢动。小翠听见那尿尿声音像是个女人尿出来的,又听见那声音持续了好一阵才结束。接着,从茅厕里出来一个黑乎乎的身影,只听那身影说了声“憋死我了”,就朝上院走去。 “三太太!”当小翠听到那声音竟然是三太太发出来的时,惊得差点叫出来。“她咋会到下院来?”看着那身影穿过女墙进了五太太院子,小翠觉得有些奇,就蹑手蹑脚的跟了过去。到了女墙后,小翠探出半个脑袋朝里一看,这一看看得她又是一惊。只见三太太正趴在五太太的窗子上,不住地向里看。窗里明晃晃的灯光穿过窗纸照在她的脸上,分明能看到她的脸上挂着是笑非笑的表情,那表情附在她那张被照得蜡黄的长脸上,显得格外的恐怖,就像传说中的狎魂魂(当地人称呼夜间抱小儿魂魄的女巫)。小翠顿时感到脊背后一阵凉飕,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约莫一碗饭的功夫,小翠才见三太太从灯光里移了出来,不一会就隐到对面的另一堵女墙里。小翠等了等,确定三太太走远了,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向五太太屋里走去。 透过门缝,小翠见五太太一个人坐在炕上发呆,就敲了敲门,说:“五太太,快开门,我是小翠。” “翠,咋了?”可儿开开门,见小翠着急的样子,惊奇地问。 “五太太,我……”小翠欲言又止。 “到底啥事?一整天不见你。”可儿拉起小翠的手,疑惑地问。 小翠扑嗵一声跪在地上,拽着可儿的手说:“五太太,我晓得你是个好人,求你救救房世杰吧!” 可儿一听下了一跳,拉起小翠,吃惊地问:“你跟房家老三好上了?” 小翠有些羞涩地点点头,就简单的把房世杰如何两次救自己的经过和可儿说了说。 “咱们两个女人,能做成啥?土牢、大门上都有家丁看着,救不出来呀!”可儿皱着眉头咬着嘴唇摇着头说。 小翠见五太太没拒绝,忙把自己偷着去白狐阵找人的事一五一十地对她说了。 “你走了一整天,大太太那边咋交代的?”可儿问。 “我跟太太说我娘病得厉害了,想回去看看,太太也就答应了,我就让水妮暂时顶替我了。”小翠说。 “你跟水妮没说你去白狐阵吧?”可儿问。 “没。”小翠摇头说。 “那你说,我能做啥?”可儿看着小翠问。 “柳儿他们想晓得房世杰关押的情况,可我想不出法子,想让你探一探。”小翠眼巴巴地看着可儿说。 “不用探,那边的情况我大概晓得些,巴子跟我说他和房家老三是把兄弟,因此上我多留心了些。”可儿说,“从夜里到今早,管家和金山就在土牢里不住地折腾房家老三,听说从他身上搜出了一块腰牌,有图有字,是虎头山土匪的,他们就逼着要他承认通匪。说来房家老三倒也是条汉子,死活都没承认。不过,这回,老爷看上去是铁了心要他死,准备明一早当着全村人的面宣布他通匪后,就按村规处置。如今,土牢门上有几个家丁还守着,我看硬来是不好救,要救得另外想法子。” 小翠点点头,转身要走,猛地记起三太太的事,就回过头来把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幕跟可儿说了。可儿听得心惊肉跳,瞪起了眼,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翠,救出人后,你记得跟房世杰说说,让他一定打听打听巴子的消息。”可儿沉默了一会叮咛小翠。 小翠使劲点了点头,说声:“那我先走了”,就离开了可儿的屋里。 小翠摸着夜色原路返回房家,见众人焦急地等着自己,就把探来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对他们说了。 “芍药姐,你说咋办?”柳儿听完着急地问。 “看来今晚是不好行动了,先让小翠回去,免得打草惊蛇,引起他们的猜疑,然后,我们坐下再来好好合计合计。”紫芍药考虑了一下,神情严肃地说。 送走小翠,三人就坐在油灯下合计起来,直到后半夜了,他们才和衣躺下来。 小翠回了秦家大院,又去见了可儿。可儿听说今晚不来救人了,就跟小翠说,翠,今晚就在我屋里睡,我觉得心虚肉跳的,有些不踏实。小翠感到自己心里也空荡荡的,又见时候不早了,没说啥,点点头就留了下来。 这一夜,小翠几乎没合眼,睡不着。人在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听力会格外的好。小翠极力竖起自己的耳朵想听到外面有点啥动静,那怕是一声狗叫声也好,最起码还能说明狗也没睡着,可是,除了身边睡着的可儿发出微微的鼻息声外,什么声音也听不到。这微微的鼻息声,反倒让小翠更觉出了夜里寂静的可怕。 夜终于过去了,窗纸泛起了白。小翠见可儿还睡着,就独自坐起来,支起耳朵留心起外面的动静。一会,听到外面好像有脚步声了,接着好像有了开门声,到后来,就听到了一声沉闷的敲锣声。小翠心一惊,知道院里要动行了,连忙推可儿。“五太太,他们要动行了。”可儿惶惶地说。可儿翻身也坐起来,似乎也听到了些动静,对可儿说:“再等等,大动静了,咱再出去。”小翠心里默默地数着数,努力使自己砰砰跳动的心平静下来。数了一百又一百,也不知数了多少个百后,听到可儿说:“翠,咱出去吧!” 院里的人大概能起来的都起来了,陆陆续续的向前院走去。小翠拽着可儿,来到前院。人已经很多了,荷枪实弹的家丁们押着五花大绑的房世杰站在院中央,等待着秦霸川的出现。 房世杰挣扎着身子,挺着脖子,嘴里不住地骂:“狗日的秦霸川,耍阴招把老子骗过来,有本事就跟老子明来明去真刀真枪的干!呸!你狗日的的是窑子里的鸡养的,还是大街上的狗日的?你让老子小瞧你!你狗日的不是个爷们……” 小翠爬在可儿的肩膀上,看着满身血迹的房世杰,不住地颤抖。可儿握着小翠的手,一动不动的看着骂不绝口的房世杰,仿佛看到的是巴子似的,觉得一阵揪心的痛。 不一会,秦巴川拄着枣红色的拐棍从书房出来,站在台阶上,鹰眼扫了扫下面的人,说:“手头上没事的人,都到大槐树下去,但有犯事的,当以榜样!”说罢,回头示意随在身后的金山,说:“带到后街的大槐树下。” 金山领命,一挥手,叫道:“走。”众家丁们就推搡着叫骂的房世杰,蜂涌出了大院门。秦霸川在秦旺的搀扶下,跟在后面。 可儿看一眼小翠,点点头,也随在众人后跟出去。 出了秦家大院,一家丁边敲着锣,边叫喊:“秦家弯的乡亲们,大家赶快集中到后街的大槐树下,秦老爷抓了个土匪,要用村规处置喽!” 锣声惊起了一村的人,晓不得出了啥事,放下手头的活,都奔后街大槐树而去。 后街的大槐树上悬吊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闸刀,秦家弯但凡触犯了村规者,都是被这把大闸刀剁了脑袋的。谁也晓不得,这把大闸刀是啥时候被挂起的,反正,在人们的记忆里,这把大闸刀一直就挂在大槐树上,从来没有丢失过。 两个家丁把房世杰推到大闸刀下面,强行把他的头压到木质的刀槽上,然后拉起刀槽上的铁链沿着脖子把头卡在上面。 这刑具虽说原始,却也凶猛好使,当受刑人的脑袋被固定到刀槽上后,把拴在树身上的铁链一放,上面的大闸刀就会猛地坠下,不偏不倚正好砍在固定在刀槽上的脖子上,唰的就身首异处了。 小翠捂这胸口狂跳的心,踮起脚来不住地在人群里来回搜索,好半天,才看见房大妈和房大哥还有柳儿神色凝重地站在人群后面,唯独不见紫芍药和络腮胡子的身影,心里就不免有些焦虑和伤感起来。 这时,人群里发出阵阵的唏嘘和窃窃私语声。只见秦霸川沿着石阶上了半人高的斩妖台上,扫了一眼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清了清嗓子,高声说:“秦家弯的乡亲们,我们秦家弯村自立村三百多年来,各代列祖列宗们为了维护本村的治安,特意在这大槐树下设了这斩妖台,为得是惩治村里兴风作浪、祸害百姓的盗匪妖人。今有房家老三房世杰勾结虎头山的土匪,预谋为非作歹,幸好老天有眼,被我所擒获。”秦霸川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铁制腰牌举在手里,又说:“这块铁制腰牌就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这上面刻有虎头,还明明白白写着虎头山军师姜狮七个字,大家看看,这就是证据,有力的证据啊!今天,我召集大家来,就是要你们亲眼见证一下通匪的下场,同时,也告诫大家,做人要老实本分,安分守己,一旦犯了村规,不管是谁,都将施以闸刀砍头之极刑,绝不饶恕。现在,就请焚香祭天,鸣锣施行!” 一个家丁点燃了香,插在了斩妖台上的香鼎里。另一个家丁走到大槐树下,解开拴在树身上的铁链握在手中,只等秦霸川一声令下就脱手放刀。 房世杰歪着头破口大骂:“狗日的秦霸川,老子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你等这吧!老子做了鬼也不会饶了你,第一个就来取你这条老狗的命……” 秦霸川铁着脸下了斩妖台,对着香鼎拜了三拜,转过身来,猛地鹰眼突兀,高声叫道:“鸣锣……” 第二十八节 房世杰刀下脱险 混在场子里的紫芍药和络腮胡子刚要行动,只听一声枪响,从人群里走出几个短衣打扮的人来,只见一人高声叫道:“秦老爷,手下留情,此人杀不得。”一看,像是杜金刚的手下,就按耐下来,静观事态的发展。 人群一片哗然,秦家的家丁们都警觉地端起了枪。秦霸川下意识地咯噔了一下,举头细看,见人群中又走出两人,一个识得,是刘拐子,另一个个头中等,体态微胖,一身锦衣长袍打扮,嘴里叼着拇指粗细的褐皮卷烟,似有些来头,却又不识得。 “恕老夫眼拙,还请兄台报个字号!”秦霸川见来者不善,上前抱拳向那人致意。 “哎呀!我说秦老爷,你也是咱方圆百里响当当的人物,怎么连白狐镇新月堂的杜爷也不识得呢?”刘拐子接了秦霸川的话,用嘲讽的口气说。 秦霸川皱皱眉头,瞥了刘拐子一眼,正要数落他几句,只见那人推开刘拐子,向他施礼抱拳说:“在下白狐镇新月堂杜金刚,特来拜会秦老爷。” “哦,是杜堂主。”秦霸川颔首抱拳还礼,说:“不知杜堂主来此山野小村有何指教?” “哈哈哈,秦老爷玩笑开大了吧,我杜某人何德何能敢在秦老爷面前擅谈指教,不过,杜某前来倒是有一事,还得麻烦秦老爷。”杜金刚吐了一口烟,哈哈一笑,言语间夹带着恳请也流露着不容对方拒绝得口吻。 “哦,杜堂主既然有事,但说无妨。”秦霸川捋了捋山羊胡子,得出一付绅士的模样说。 “不瞒秦老爷说,杜某此次前来,是想和您要个人。”杜金刚皮笑肉不笑地摆出一付傲慢的架势。 “谁?”秦霸川本能地翻起鹰眼问。 “房家老三房世杰。”杜金刚接着秦霸川的鹰眼一字一句地说。 “这?”秦霸川话刚出口,又咽了回去,显出一脸的疑惑。 “哈哈哈,秦老爷,也许你还晓不得,这房世杰与我杜某人有仇,我必须把他带走,我要当着众弟兄的面剥他的皮抽他的筋活刮了他。”杜金刚举头哈哈大笑,烟气腾腾的嘴里露出了两颗金灿灿的大板牙。 “自我秦家弯开村三百多年来,但有犯了”十该杀”村规禁令者,还没有一个人能囫囵着身子走出过秦家弯。既然杜堂主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人你可以带走,不过,要留下他的一个手指头,否则,我没法向秦家弯的斩妖台交代,也没法向秦家弯的列祖列宗交代。“秦霸川沉思片刻,朗声说道。 “好,秦老爷痛快。”杜金刚爽声叫罢,对前面一个矮瘦个子的手下说,“猴子,去,过去给秦老爷剁个手指头下来。” 人群中传来一阵唏嘘声。小翠吓得趴在可儿的肩膀上,不住地颤抖。可儿使劲抓住小翠的手,心咚咚咚地跳着。 那个叫猴子的矮瘦个子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一脸猥亵地向房世杰走去。 “慢着。”紫芍药高叫一声,拨开人群,和络腮胡子走了出来。 小翠见是紫芍药,喜差点叫出来,忙趴在可儿的耳朵上说:“五太太,他们来了。”可儿点点头,心里在想,好标致的人儿。 场上的众人听到喊声,转头细看,只见一男一女两个人身着警装,腰挂短枪,正向杜金刚走去。尤其那个女的,高挑个,白皙脸,柳叶眉,杏壳眼,樱桃小口直鼻梁,增一份嫌胖,减一份嫌瘦,再配上一身警装,更显得英姿飒爽,清气傲然。也难怪,在这山野小村,人们孤露寡闻,那有机会见到如此貌美女人,一时间竟然忘了悬吊在大槐树上的大闸刀,都伸长脖子痴痴地看起来。 场上顿时鸦雀无声,人们瞬间都好像变成了哑巴。 杜金刚觉得朝自己走来的女人好家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只是眯了眼一个劲地瞅着,心下直叫,好俊俏的娘们。 紫芍药走到杜金刚面前,宛然一笑,抱拳说:“杜老板,别来无恙啊!” “呵呵,好,好,好!”杜金刚收敛了色眼,忙还礼说。 这时,一个手下趴在杜金刚耳上嘀咕了几句。只见杜金刚又是哈哈一笑,眯起眼睛,带着几分戏辱的腔调说:“不知小姐有何见教?” 紫芍药见那手下正是芙蓉酒楼调戏自己的痞子,恶心地瞥他一眼,然后不慌不忙地从上衣口袋里取出证件来,轻轻打开亮到杜金刚面前,一脸严肃地说:“对不起,杜老板,我奉湫水县警备司令部的命令,特来传唤房世杰。” 杜金刚仔细看了看证件,一笑说:“呵呵,乌鸡变成凤凰了,能耐。”说罢转头看着秦霸川,挑逗性地说:“秦老爷,看你的了,手指还要不要?” “要,当然要。不管是那路的神仙,都不能坏了秦家弯的规矩。”秦霸川挥着红色拐棍叫道。此刻,他有些被激怒了,他全然没想到一个房世杰会惹出这么些人为他说话,不管来人是出于啥目的,总之,要想带走这小子,非留下一根手指不行,不杀杀他的威风,以后在秦家弯谁还会惧怕他,他觉得丢不起这个人。 “你敢?”络腮胡子拔出手枪,对着秦霸川吼道。 金山见状,一招呼,只见秦家的家丁们呼啦一声围了上来,举枪对着紫芍药和络腮胡子。 局势顿时紧张起来。柳儿紧紧搂住有些发抖的娘,心里七上八下的,想冲过去,又怕搅了局,眼睁睁看着处于被动的紫芍药和络腮胡子,不知如何是好。小翠和可儿也没想到老爷会这么认死理,心又咚咚咚跳起来,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瞅着眼前的一幕。 就在这时,趴在刀槽下的房世杰突然高声叫道:“都把枪放下,不就是一根手指嘛,拿去!老子剩下九指也照样想做啥就做啥!” 在场的人都把眼光投向房世杰。杜金刚呵呵一笑,说“是条汉子。”就示意猴子过去。猴子走到房世杰面前,只听房世杰叫道:“放开我,我自己会砍!”猴子回头看看杜金刚,见杜金刚点点头,就动手解房世杰。金山见状,走上去,用“三八大盖”对着放世杰,生怕他突然做出啥反抗来。 房世杰从刀槽上爬了起来,舒活了下臂膀,接过猴子手中的匕首,环场扫了一眼,把左手放到刀槽上,对着小指头狠砍下去。场上一片惊叫,眨眼间,只见房世杰丢了匕首,捏着砍下的小指头高高举起,咬着牙来到秦霸川面前,把小指丢在地上,说:“秦霸川,你给我记住,九指房世杰,照样想做啥就做啥!” 秦霸川铁青着脸,朝金山吼了声:“都回去。”就由秦旺扶着先自走了。可儿和小翠也不敢多作停留,远远看了房世杰几眼,没敢过去答话,随着秦家院里的人匆匆走了。 杜金刚见状,向紫芍药一抱拳,说声:“多有得罪,杜某告辞。”也带着手下走了。刘拐子窘着脸,闪着瘸腿跟在后面。 众人见没戏唱了,相继也就散了。 双应怀着一片内疚,默不作声地凑了过来。他心里清楚,是自己心虚说露了嘴,才导致秦霸川有机可乘,在房世杰身上故作文章。 房世杰的断指口不住地流血,柳儿和紫芍药用手绢裹了几次都不起作用,急得头上直冒汗。房世杰见状,干脆扯了手绢,把断指口直接插进地上的黄土堆里,咬着牙坚持了一会,血居然止住了。紫芍药见血暂时止住了,怕时间拖久了再生出些事来,提议马上离开秦家弯。柳儿回头安慰了娘几句,说着说着就伤心起来。房世杰强装出笑脸,说自己没事,要娘不要操心,并嘱咐双应帮他照应好娘。房老太含着泪,说了些不必挂念的话,就催他们上路。 紫芍药机警地在前面开路,柳儿和络腮胡子照应着房世杰,快速离开了事发现场。穿过村子,他们远远看见秦家大院门口簇拥着很多人,看样子都是杜金刚的人,也不知做什么。揣着狐疑,他们到了村头,见除了他们的车外,还有几辆停在不远处。上了车,紫芍药开足马力,向白狐镇驶去。杜金刚的确没有离开秦家弯,而是去了秦家大院。谁也没想到,杜金刚是冲着丫鬟小翠去的。 秦霸川气呼呼的坐在椅子上,好像刚才的气还没出完,颌下的山羊胡子不住地抖动。 “秦老爷,开个价吧!”杜金刚坐在秦霸川对面,吐着烟圈,那口气就像财神爷买东西,不在乎几个钱子似的。 “我就不明白,杜堂主怎就和刘拐子这样的人搅到一块了?”秦霸川岔开话题,心里还在怨恨刘拐子把杜金刚带到秦家弯来。 “哈哈哈,人分三六九等,忠奸贤愚各有不同,杜某人能有今天,说来惭愧,汉王刘季当为楷模。秦老爷不见,当年汉王一亭无赖,只因有萧何为文,韩信为武,张良为谋,小人陈平朝夕围转左右,结果,贵族宠儿的举鼎霸王,垓下一战反倒败在了手无寸力的市井无赖手中,试问,天意乎?人力乎?”杜金刚哈哈哈笑道,得意和狂妄益于言表。 “杜堂主高见!高见!”秦霸川想不到一个堂口的地痞流氓竟然有如此高论,自然就刮目相看起来。 “秦老爷一方乡绅,德高望重,想必也晓得汉朝还有个昭君出塞的故事喽!”杜金刚探过身子,盯着秦霸川的眼睛。 “戏文里有,戏文里有。”秦霸川听出了杜金刚的醉翁之意。 “那秦老爷还有啥想不明白的?”杜金刚眉一横,语气强硬起来。 就在秦霸川还在迟疑时,只见杜金刚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放到桌子上,说:“秦老爷,这是昌盛号五十块大洋的银票,您先收着,不够了我叫手下再给你补上。” 秦霸川觉得再不答应杜金刚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他倒不是舍不得小翠,实在是不愿意刘拐子轻而易举的就得到小翠,那不是便宜了那小子了吗?但,在他心里,他是不愿意和杜金刚因为一个丫鬟而闹翻脸,他觉得凭他目前的势力,他是绝对斗不过杜金刚的。 然而,杜金刚花大价钱卖小翠并非要她去做刘拐子老婆,而是另有企图。这一点,秦霸川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此时,小翠正在自己的屋里想心思。通过今天救房世杰这事,小翠认定了五太太是个好人,也是自己在秦家大院惟一可以靠得住和能够惟一帮自己忙的人。她觉得五太太就像自己的姐姐一样,突然间感到亲近了许多,心中也就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帮五太太打听到巴子的消息。现在,有了自己的经历,她完全能够理解五太太和巴子之间的感情,也能够理解五太太内心里的焦虑和忧愁。对于房世杰,不管怎样,总算平安脱险了,这让她感到很欣慰。但是,刘拐子的出现无疑问又给她心里蒙上了巨大的阴影,她觉得刘拐子就像个瘟神,只要他一出现,总有事情要发生。想起房世杰,想起四太太、五太太还有这个令人厌恶的刘拐子,小翠觉得心里一片迷茫,仿佛身处暗夜,看不到一顶点的光亮。 小翠胡思乱想了一阵,感到浑身乏困得厉害,就靠在铺盖卷上想歇歇,可一不小心就睡过去了。她做梦了,梦见天日黯淡,群鸦呕哑,一只美丽的白狐找不到回家的路,正孤独地行进在荒凉的旷野…… 小翠正在梦里看白狐,被门外的秦旺喊醒,听说老爷叫她,就慌得拢了拢头发就匆匆去了。到了书房,小翠见屋里不止老爷一个人,还有杜金刚和刘拐子,于是,心就提到了嗓门眼上,晓得没啥好事了。 “小翠,你稍微拾掇一下,一会就随杜堂主回镇里去吧!”秦霸川皱着眉头说。 “去镇上?老爷叫小翠去镇上做啥?”小翠有些害怕,但还是装着胆子问。 “混帐!叫你去你就去,哆嗦啥?”秦霸川不高兴地骂了小翠一声,说。在秦霸川眼里,小翠就是他家的私有财产,他要她做啥她就应该去做啥,他想把她给谁就能给谁。 “老爷,我,我不去。”小翠低着头吞吞吐吐地说。 “去也的去,不去也得去。这是我的意思,也是杜堂主的意思。”秦霸川阴着脸一字一句地说,字字句句敲在小翠的心上。 小翠不再言语,试图用沉默来反抗秦霸川。 接下来的事不说也清楚,小翠哭着闹着死活不去,但都是徒劳,最后,杜金刚的手下简单的像抓一只鸟一样把她抓到村头的轿车里。杜金刚一声令下,轿车载着小翠离开了秦家弯。 第二十九节 烟雨楼双应嫖妓 房世杰走后,房老天大概是受了点惊吓,昏昏沉沉的睡了两天。这天饭时,花腊梅过来说,娘,你快去看看,秀姑就要生产了,慌得她强撑起身子就往过跑。 田秀姑蜷缩在炕上,不住地哼叫。房老太叫花腊梅准备了些必备的东西,就守候在田秀姑身旁,等待生产的那一刻。 生产并不顺利,是典型的立生。当从里面先出来的是一只脚时,慌得房老太把两只手插进产道里,找了另一只脚,继而又找了两直胳膊,一边叫田秀姑用劲,一边叫花腊梅乘着劲往出拉。就剩脑袋还在里面了,房老太用两手背用力撑着紧窄的产道,招呼田秀姑赶紧使劲。筋疲力尽的田秀姑干嚎了几声,无奈地泄了气。房老太见状,惊得忙叫花腊梅往出扯,自己小心地护着孩子的脑袋。 孩子出来了,但因缺氧窒息死了。 房老太手里举着孩子,老泪纵横。 田秀姑无力地看了眼孩子,闭上眼,呜咽起来。 傍晚时分,房世态裹着死了的孩子,悄悄的出了村,扔到荒野里。第二天,房世态一早过去四下找找,只见荒野里光剩下了裹孩子的破布,不见了孩子的尸体,确信是让野狼叼了,才闷声不响的弯回家。 在秦家弯,夭折的孩子是不进祖坟的,丢弃荒野喂了野狼就好比是进了天堂,否则,孩尸一旦聚天日,吸地气,采补阴阳,修炼成精,那将成了遗害后世子孙的妖孽,除非请大法师降伏,或有人专门供奉起来,别无他法。如此一来,外人晓得谁家供奉了此等妖孽,谁家生了女儿就没人家敢娶,生了男子就没人家敢把女儿嫁过来,到头来,少不得这家人断子绝孙,香火无继。所以,看是小事,却马虎不得。 接下来的几天,田秀姑不吃不喝,成天不是呜咽就是抽泣。房老太和花腊梅守在跟前轮流劝说,也无济于事,眼瞅着她瘦得三眼四骷髅了,除了干着急叹气外,一点法子也没有。 一脸愁容的房老太记起了田秀姑和自己说过的狐梦,隐隐约约的就觉出了一些天机,开始更加虔诚地拜起白狐像、数起木珠子来。 田秀姑支撑了几天,还是支撑不下去了,眼看就不行了。双应帮着请了大夫过来,大夫一把脉说,有心治病,无力回天,不顶事了,还是尽早准备后事吧!房老太心里明镜似的,晓得田秀姑要走是早晚的事了,就叫双应到镇上去打听房世杰,要是没事了就叫房世杰赶紧回来帮衬着料理田秀姑的后事。 双应收拾好门,揣了几块银洋去了白狐镇,问来问去的找到烟雨楼,见光棍丸子和三眼寡妇都在,就说了说房家的情况和此行来的目的。光棍丸子说你就在这住着,我再去找找,都着急得找了好几回了,不知咋了,紫芍药那儿老没人。 三眼寡妇安排双应住下来后,就去招呼自己的生意。双应白天进烟雨楼时就见到了姑娘们搔首弄肢的妖媚样,如今靠在床上后时不时的就能听到那种男女浪荡的声音,搅得他心里乱纷纷的,裤裆里也老是像撑起伞一样。三眼寡妇中途过来看他,见他目赤口干的,笑着说,要不给你找个姑娘过来,看把你憋得。双应涨着红脸不好意思地摇头。三眼寡妇说,自家的姑娘,又不用你出钱,我瞧瞧谁还空着,叫过来伺候伺候你。 一会,进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姑娘,大概是受了三眼寡妇的旨意,一进来就哥哥长哥哥短的叫上了,也没等双应反应,先就脱了衣裤,赤条条的爬上了床,嗲声嗲气地飞着眉眼向站在墙边发呆的双应招手。姑娘好比红太阳,照得双应满脸通红,口干舌燥。双应愣了半会,突然裤裆里像钻进蝎子一样,慌里慌张的几把扯掉裤子,扑向床上的姑娘。 双应太急了!二十几年的光棍生活就好象二十几年没吃上一顿饱饭一样,咋见了山珍海味,激动的越是想往里吃,越是吃不进去,只折腾得满头大汗。姑娘晓得遇上了初上阵的憨将军,一边帮忙,一边不住地嗤嗤笑起来。 双应像头牛一样把二十几年的力气一口气全使到眼前的姑娘身上,直到累得两腿抽筋了才罢休。 姑娘穿衣走了。双应躺在床上,脑子里还在闪耀着姑娘身子上每一个动人的地方。双应心里想:“有个女人真好!” 天擦黑,光棍丸子回来了,说还是找不到紫芍药和房世杰,就连小翠的消息也打听不出来。三眼寡妇说那咋办?双应说家里还着急着,找不到三我回去怎跟房大妈说?光棍丸子说,三和紫芍药柳儿在一块,应该不会出事的,倒是小翠,一个女娃子,孤身进了新月堂,又不懂得世事,也不知会生出些啥事来,怪叫人担心的。 第二天,双应见没结果,也不好意思再呆着,就准备回秦家弯。临走时,光棍丸子对他说,如今房家在家的男人就剩老实巴脚的房大了,你回去就多照应些,有啥事就过来跟我说一声,咱兄弟俩不能眼看着房家有事脱手不管,你走后,我再打听三和小翠的消息。 双应“啊啊啊”的应了几声,就心事重重地离开了烟雨楼。 房世杰到底去了哪里?光棍丸子在找,就连新月堂的杜金刚也在找。 杜金刚从秦家弯回了新月堂后,叫手下把小翠严加看管起来,并且吩咐手下,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要靠近小翠半步。小翠被安排在一间安静的房子里,一日三餐都有女佣伺候着,除了被人看守着出不了门外,倒也没发生啥事,这让做好了最坏打算的小翠有些莫名其妙起来,任凭她翻来覆去的想也想不明白杜金刚葫芦里到底卖的是啥药?她想见,惟一可能的就是让她给刘拐子做婆姨,因为自始自终刘拐子就在杜金刚身边忽闪着。 小翠不哭也不闹了,心一横,静静地呆在房子里,以足够的思想准备等待厄运的降临。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把生死看淡或者置之度外了,原有的阴暗、烦躁、惶恐以及一切不愉快就会一扫而光,就像瞬间掀去了满天的乌云,看到了一缕缕阳光一样,内心里反倒觉得亮堂了起来。 安顿好小翠后,杜金刚就叫手下尽快查找房世杰的下落。他相信,凭他新月堂在白狐镇的势力,查找一个人还不是什么困难的事。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二十多天去了,房世杰就像从白狐镇蒸发了一般,无影无踪。杜金刚大为光火,责令手下,五日内再找不到房世杰,一律按堂规惩治。 新月堂鱼龙混杂,林子大了啥鸟都有。杜金刚严令一出,手下诚惶诚恐,竭尽全力,动用一切可能动用的力量,全力查找房世杰。 这一查,竟然惊动了白狐镇人尽皆知的白牡丹。 白牡丹自上次阴差阳错的挨了一枪后,被张守义安顿在镇政府大院休养了两个多月,等伤好得差不多了,就要回县城去。你说张守义舍得吗?当然舍不得。别的不说,单是夜里,白牡丹那三点式的玉体往那软乎乎的席梦思上一躺,就让他两腿发软,涎垂三尺。至于那床第间嬉戏之事,更是千般妖娆,万种风情,顷刻间犹如步履缥缈峰,身探幽涧谷,一夕庄生梦碟,胜过十年黄粱美梦。张守义为留得芳心,极力讨好白牡丹,什么房子、车子、票子通通满足供应,就好比说,只要你肯留下来,那怕你要天上的月亮,我也给你去摘,我个子矮够不着,就给你真金白银人工造一个,保证你比真的还满意。白牡丹见状,晓得他贪恋美色被自己吊起了胃口,因碍于情面,又觉得不便得罪,何况金钱饰物又应有尽有,也就住了下来。 紫芍药本来是跟着白牡丹来的,可张守义为了方便自己快活,就哄着白牡丹同意给她买了一处独院,送上一两轿车,任由她在外逍遥自在。 这天,白牡丹闲来正在镇政府的后院楼台上听风且唱,忽见楼下一门卫跑着上来说,白小姐,新月堂的薛二当家的在大门口站着,说要见你。新月堂二当家的薛不刃,人称冷面飞鹰,白牡丹在未来白狐镇之前就听说过这个人,只是未曾谋面。“找我什么事?”白牡丹问。门卫摇着头说:“二当家的只说有要事务必请小姐出去见一面。”因张守义昨天去县城开会去了,白牡丹也就用不着和谁打招呼,整了整衣衫,下了楼来,径直来到大门口。 大门口,薛不刃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站着。白牡丹抬眼细看,心下不由得叹道,好冷峻的汉子。二人相互示礼后,薛不刃就把自己的来意一五一十地说给白牡丹。白牡丹凝眸问道:“二当家的敢肯定是小妹救走的?”薛不刃不含糊地说:“是的,还望白小姐极力帮忙,日后,但有用着我薛不刃的地方,尽管到新月堂去找。” 送走冷面飞鹰薛不刃,白牡丹转身回了房间,坐在椅子上思忖良久后,起身从行李包里取出三支类似炮仗的东西来,唤了门哨,说,把这燃放了。不一会,门外就传来一连三声尖锐的鸣叫声,这声音呼啸冲天,久久回荡在云霄间。 呼啸声划过长空,真切切的,惊动了好几天没有和白牡丹见面的紫芍药。 紫芍药和柳儿正和络腮胡子在他租住的小院民房里一起商量过几天房世杰回村的事,突听窗外三声熟悉的鸣叫声,就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说:“白姐有急事传唤我,我得赶快过去。” “会有啥事?”柳儿不解地问。 “晓不得,但肯定是大事,不到万不得已得时候,白姐是不会用‘相思鸟’传我的。”紫芍药肯定地说。 紫芍药从院墙后开出轿车,一路加足马力向镇政府驶去。 轿车进了大院,紫芍药见大院里静悄悄的,各道门前依旧布着岗哨,并没有啥不一样的地方。停好了车,子芍药向白牡丹的房间走去。 “哎呀!妹子,你可回来了,出事了。”白牡丹正叼着美女牌香烟在房里等着紫芍药,一见她进来,从椅子上一下子弹了起来,着急地说。 “白姐,出了啥事?”紫芍药疑惑地问。 “我问你,前几天你从秦家弯救走了一个叫房世杰的人,是不是?”白牡丹瞪大眼睛问。 “没错,是我一个朋友的哥哥,怎么啦?”紫芍药一听是房世杰的事,紧张的心稍微平静了些,就装作不当一回事的样子说。 “新月堂的二当家冷面飞鹰薛不刃要人来了,要你转告那个叫房世杰的,有个叫小翠的姑娘在新月堂等他,如果他三天之后还不去新月堂,小翠姑娘就是刘拐子的女人了。”白牡丹说。 “啥?小翠被绑架了?”紫芍药吃惊地问。 “闹不清楚,可听那冷面飞鹰薛不刃的口气,好像小翠如今就在新月堂里。”白牡丹猜测着说。紫芍药点点头,说了声:“晓得了。”正要转身出去,被白牡丹叫住。 “妹子,以后尽量不要招惹新月堂的人,那些新月堂的人,连张守义也得礼让三分。等过些日子,姐姐了结了这里的事,咱就回县城去。”白牡丹拉着紫芍药的手,恳切地说,“万一有啥过不去的事,跟姐姐说一声,姐让张守义出面解决。” 紫芍药微笑着点点头,转身告别白牡丹。 小翠被帮架到新月堂,这完全出乎紫芍药的意料,这时候,她的直觉告诉她,从秦家弯搅刑场,再到绑架小翠要胁房世杰,新月堂这样做都是冲着秦家那块丢失的羊脂玉。“难道秦家丢失的羊脂玉真在房世杰手里?”紫芍药一路疑惑地问自己。 回了小院民房,紫芍药见柳儿兄妹和络腮胡子还在焦急地等她,也没急着说话,先自倒了杯水喝起来。 柳儿有些沉不住气,急着问:“芍药姐,到底出啥事了?” 紫芍药回头看着坐在床上默不作声的房世杰,一脸凝重地说:“小翠被新月堂的人绑架了。” 第三十节 新月堂叫板金刚 话一落,房世杰腾地从床上站起来,有些瞠目结舌地问问:“咋回事?”柳儿也感到突然,但还是拽了拽房世杰的衣襟,说:“哥,你冷静点,听芍药姐慢慢说。” 紫芍药把白牡丹传唤自己的原因和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 “我去。”房世杰恶狠狠地说,“看狗日的杜金刚能把我咋的!” 紫芍药看了眼被激怒的房世杰,又看看柳儿,说:“去也好,不去也好,不用着急,有三天期限呢,不在此一时,还是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再说。” 房世杰还想说什么,被柳儿止住,就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床上。 柳儿上前把紫芍药拉到门外,低声问:“用不用和秦少宽商量一下?”紫芍药想起秦家丢失的羊脂玉,心有顾忌地说:“他也很忙,就不用先惊动他了。依我看,新月堂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另有图谋。”柳儿疑惑地问:“另有图谋?”紫芍药意味深长地说:“你不觉得新月堂突然造访秦家弯有些奇怪吗?难道真的是因为上次芙蓉楼打架的事?我看未必。以杜金刚的阴险狡黠、圆滑世故,绝不会为了一点小事兴师动众的。”柳儿迟疑地问:“那为啥?”紫芍药微笑着说:“我要没猜错的话,是为了秦家丢失的那块羊脂玉。”柳儿吃惊地说:“羊脂玉?”紫芍药点点头,就把自己一路上的猜想和计划对柳儿说了一遍,又说:“到时还得你去做你三哥的工作,这一石二鸟之事,对我们的革命事业是会大有帮助的。” 柳儿听得异常兴奋,不住地点头,她打心眼里佩服紫芍药的机警和睿智。是啊!同样是女性,同样是革命者,为了一个主义,为了整个社会,自己比起来是多么的幼稚和狭隘啊! 紫芍药和柳儿、络腮胡子商量妥当后,由柳儿去做房世杰的工作。房世杰起初不愿说出羊脂玉的事,经柳儿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说出了真相,并且同意了紫芍药的安排。 第二天一早,房世杰在紫芍药的一再叮咛下,穿戴整齐,只身去了新月堂。 杜金刚正躺在榻上抽洋烟,见二当家冷面飞鹰薛不刃急匆匆进来,说:“大哥,秦家弯九指房三来了,在门外候着。” “好。”杜金刚忽地从榻上爬起来,说,“召集弟兄们,到聚义厅。” 房世杰在门口等了会,被一个喽啰模样的黑衣人叫进大门,接着,黑衣人领着他穿过开阔的庭院,来到了新月堂议事的聚义厅。聚义厅两侧威风凛凛地排列着腰别斧头黑衣短打扮的彪壮汉子,煞是壮观。房世杰进了聚义厅,一眼就看见杜金刚坐在正面的老虎椅子上,正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 “杜堂主,久等了,秦家弯房世杰不请自来了。”房世杰跨上一步,抱拳朗声说道。 “哈哈哈哈……”杜金刚闻声一阵大笑,继而眯起眼睛,略带嘲讽地说,“九指房三,你到底还是来了!” “杜堂主,咱明人不作暗事,我既然来了,就用不着拽着女人说事,请你放了小翠姑娘,有啥事尽管跟我说。”房世杰没理会杜金刚的嘲讽,用不容商量的口气说。 “好,痛快!”杜金刚爽声叫道,“来人,把小翠姑娘带上来。” 稍顷,小翠被带了上来。小翠一见房世杰,心里先是一惊,接着就说:“房三哥,你咋就来了呢?” 房世杰点点头,问:“你没事吧?” 小翠忧虑地看着房世杰,摇了摇头。 “看见了吧!房老三,小翠姑娘好着呢,没少一根头发。”杜金刚指着小翠说。 房世杰见小翠安然无恙,就剑眉一挑,注视着杜金刚说:“说吧,杜堂主,要我做啥事?” 杜金刚默不作声的瞅了老半天房世杰,突然阴沉沉地说:“我要你交出那块羊脂玉,记住,千万不要说没有。” “凭啥?”房世杰冷冷地说,心下却想,果然不出紫芍药小姐所料。 “哈哈哈哈……”杜金刚又是一阵大笑后,从老虎椅子上弯起腰来,瞪着眼珠,压着嗓子一字一句地说:“凭啥?就凭新月堂这三个字。” 房世杰环视了一眼两边站着的黑衣人,看着杜金刚不作声。 杜金刚见状,指着两侧的黑衣人说:“你们都下去。” 两边的黑衣人立马退出了聚义厅,只留下二当家冷面飞鹰薛不刃和一个师爷模样的瘦子站在杜金刚两侧。 房世杰见众人退了出去,就清了清嗓子说:“玉可以交出来,但必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杜金刚盯着房世杰。 “我要做新月堂的三当家。”房世杰一脸平静地说。 “混帐!”站在一侧的瘦子抢先吼道。 杜金刚脸一沉,止住身边的瘦子,用挑衅的口吻说:“好大的胆子,你就不怕我要你的命!” 房世杰也用嘲弄的口气说:“命?我房世杰有的就是一条打打杀杀不怕死的命,不过,比起你要的羊脂玉来说,我思量着杜堂主会是更喜欢要玉的吧!” 杜金刚没想到房世杰敢跟自己叫板,又因在秦家弯见证了他的胆识和壮举,心里先自喜欢起来,不由的竖起大拇指叫道:“好,是条汉子,有胆有识!有气魄!我答应你的条件,等你加入了新月堂,你就是我杜金刚的樊哙了,哈哈哈!” 房世杰瞅了眼两侧的薛不刃和瘦子一眼,骚了骚脑门,憨憨地笑起来,显得老实憨厚。 薛不刃和瘦子回看了眼杜金刚,想说什么,被杜金刚抬手打住,接着说:“从今往后,你九指房三就是我新月堂的三当家的了,等你交出羊脂玉后,我杜金刚就在这儿当着众弟兄们的面做个宣布。” “好,既然这样,杜堂主要是信得过我房世杰,三天之内,我一定带着羊脂玉来见你。”房世杰抱拳说。 “那得要小翠姑娘留下来。”瘦子插话说。 “不用了,连个放人的胆量都没有,叫江湖朋友知道了还不小看我新月堂无人。”杜金刚摆摆手,胸有成竹地说。 “杜堂主,二当家的,告辞!”房世杰抱拳说罢,转身拉起小翠,头也不回地走出聚义厅。 庭院的角落里,刘拐子远远地看着房世杰拉着小翠离开了新月堂,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就上了聚义厅找杜金刚,问他咋就把小翠给放了,不是说好了给我做女人吗?杜金刚没有多言语,只是警告刘拐子今日之事不许向外人乱讲,要是让秦霸川知道了,我饶得你,堂规饶不得你。刘拐子怏怏不快地退了出来,自此怀恨起杜金刚。 房世杰和小翠出了新月堂,在镇上胡乱转了一圈,确系没有新月堂的人跟踪后,才去找紫芍药和柳儿。 紫芍药听了房世杰过堂的经过后,看着有些害羞的小翠说:“那就让小翠暂时留下来吧,等你回来了再说。” 小翠顿了顿,看着紫芍药说:“芍药姐,我还是回去得好,秦家五太太也是个可怜的女人,我一走,没人给她个通风报信了,定会遭到三太太的算计的,再说,房三哥一个人回去,我也不放心,万一有个好歹,我还可以来找你们。” 紫芍药和柳儿都觉得小翠回去不合适,劝她还是留下来。小翠说你们不要担心,有大太太和五太太在,老爷估计也不会对我怎的,大不了是挨一顿骂罢了。二人见小翠执意要回去,也没强留,就说了些多家小心和注意照应自己的一些话,之后,又再三嘱咐房世杰,回去后一定要小心提防秦霸川。 紫芍药本来打算车把房世杰和小翠送回村,可考虑到万一再惊动了新月堂的人,于事不利,又见二人执意要走回去,想想也是好事,就没再勉强。 上得街来,房世杰想起好久没见烟雨楼的光棍丸子和三眼寡妇了,就和小翠去了烟雨楼。 烟雨楼人来人往,生意一片风光。光棍丸子和三眼寡妇正躺在床上抓虱子,听跟班的说房世杰和小翠来了,慌得胡乱系了裤子迎了出来。真实踏破鞋底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光棍丸子一见房世杰,也没在意小翠在跟前,叫道:“你躲在哪了?裤裆里也揣不着你,前几天,你娘打发双迎过来找你,说你二嫂病重,快不行了,要你赶紧回去。” 这绝对是一个令人心乱如麻的消息。房世杰一听,再顾不得在和光棍丸子说些啥,拉起小翠就下楼,心急火燎的赶向秦家弯。 到了秦家弯,天已黯淡下来。为了免得生出些麻烦事,房世杰和小翠商量着还是在村头就分手,各回各院。临走时,小翠对房世杰说:“房三哥,我答应过五太太,要你替她打听打听巴子的下落,等回了镇上,你一定要记得啊!她整天里提心吊胆的样子,让人见了觉得怪可怜的。” 房世杰点头应允着,抓起小翠的手,嘱咐道:“别光想着别人,你回去也要小心些,等我在镇上站住了脚,就立马回来接你,到时就没人敢再欺负你了!” 小翠羞涩地点着头,从包袱里揣出一块鸡血石玉佩来,交给房世杰,说:“这是曼黎姐给二哥的,本来曼黎姐要我亲手交给的,可一直没机会,也晓不得今后又咋样,怕是更没机会的,所以,还是你收着,等见到了二哥后就交给他,跟他说,曼黎要我告诉他,她一生一世爱他。” 执手相看良久,二人恋恋不舍地分开。 房世杰摸回家,见娘和大嫂正守在二嫂跟前。娘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了声:“回来了。”就轻轻地摇了摇头。田秀姑突然见房世杰出现在眼前,原本呆滞的目光忽地亮堂起来,嘴唇动了动,想说啥似的,却又看着房老太和花腊梅不言语。房老太看出了秀姑的意思,拽了把花腊梅。花腊梅明白婆婆的示意,就一块溜下炕出去了。 “二嫂,你想说啥?你就说吧!”房世杰俯下身子,瞅着奄奄一息的田秀姑说。 “三,你二哥晓不得啥时才回来,看来我是等不上他了,我得先走了,等你二哥我回来了,你告诉他,我对不住房家,也对不住他,没能给他生个一男半女的,我真没用!”田秀姑缓缓地说着,眼角滚下两点泪珠来。 “二嫂,咱不说这些了,这不是你的错!你还有啥心里话要给二哥说?你就说吧!”房世杰听得心一酸,强忍住眼眶里的眼泪。 “这几年,你二哥心里苦,他不说我也晓得,他心里还装着曼黎,可我不怪他。曼黎也是个苦命的女人。哎!人生来就是为了受罪的,谁也脱不开的……”田秀姑缓了口气,接着说,“三,这几年来,我有句话一直憋在心里没说出来,如今,我累了,想好好睡一觉,可我怕睡着了再也醒不来,没机会说了……见到你二哥的时候,告诉他,就说我在意他,心里一直有他……三,我看见那只白狐了,它正哭着朝我走来……” 田秀姑说着,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她苍白而消瘦的脸上看不出有一丝的苦痛,显得是那么的平静、安详。 房世杰摸了把淌出的眼泪,瞅着安然如睡的二嫂,心里无数次地叫喊着:“二哥呀,二哥,你咋就不回来呢?” 房老天进来后,见田秀姑平静地去了,缓缓地摇着头,自说自道:“天意,天意。” 按照秦家弯的习俗,死者当天就得沉酣(当地俗语,装殓之意)。沉酣时,死者要穿戴整齐,口含银钱,手持干草麻鞭,安放在棺材里后,棺材头上再点起长明灯。寓意是:要闯鬼门关了,穿戴整齐,带上买路钱,拿上打狗鞭,有长明灯照路,就会一路平安。 房世杰找来双应,在房老太的安排下,连夜把田秀姑沉酣起来。 一切停当后,房老太对房世杰和花腊梅说,你们都睡去,我给秀姑守头夜,老二不在,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睡着。长夜难眠,房老太端坐在棺材旁,数着木珠子,不时地给长明灯里添些蓖麻油。 到了后半夜,街门外狐声顿起,凄凄惨惨戚戚,哀鸣不绝。房老太数着木珠子,和着狐声,不住地感叹:“天意,天意……” 第三十二节 遭密告可儿夜逃 小翠回了秦家大院后并没掀起多大波澜,只是让秦霸川叫去七东八西的问了些话,又被呵斥了几句,也就没事了。 其实,秦家大院关心小翠的没几个人,要说有,也就是四太太曼黎和五太太可儿了。 可儿自打小翠走后,很少出门,一个人闷在屋里,心事重重的,却又无处诉说,倒是疤贵趁老爷没来过夜时惊扰过她一回,虽说在感情上有些不情愿,但肌体上的快感还是给她带来了一种莫名的欣慰。 一早,小翠就去见可儿。可儿见小翠安然无恙的回来了,惊喜了好一阵,就问长问短的。小翠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只是当可儿问起巴子的消息时,无奈地遥起头来。可儿沉默了好一会,凄然一笑说:“不说他了,就当他死了,好在有你回来,能和我说说体己的话。”小翠拉着可儿的手,深情地说:“五太太,有机会就离开这大院吧,我总感觉要出什么事似的。”可儿苦笑着说:“我一个女人家能去哪儿?好歹这是我的家啊!” 小翠走后,可儿爬在枕头上落起泪来。她恨巴子,恨他一去就杳无消息,恨他的出现搅乱了自己原本还算宁静的生活,恨他的出现给自己的梦插上了无法放飞的翅膀。她也想离开这个大院,不管去哪儿,可又能去哪儿? 喧嚣一时的秦家大院表面上又回复了以往的平静,上上下下该干什么的还干起了什么。至于大槐树下发生的那一幕,对大多数人来说,除了心有余悸外,也就成了睡梦前的短暂回忆。然而,秦霸川却并没有善罢甘休,他要秦旺和金山密切注意房家的一举一动,同时,又派人叮咛镇上布行的秦良,注意打听新月堂里发生的每一件事。 隔了几天,房家二媳妇病死的消息还是传遍了全村。善良的人们难免为田秀姑的不幸发出一些哀叹。一个女人来世一遭,生前得不到男人的垂爱,而且没有子女承欢膝下,那该是多么的悲哀啊! 出殡那天,吹鼓手们奏着哀乐行进在队伍的前面,房世杰一身白衣,不时地抛洒着纸钱,纸钱随风飘舞,像一只只飞舞的白蝴蝶。冷面飞鹰薛不刃腰别双枪跟在后面,几个黑汉子兄则抬着装殓田秀姑的棺材,一脸肃穆地穿过村庄,走出村外。 秦家弯大多数的人们站在自家的街门外,燃起篝火,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出殡的队伍。 房家二媳妇出灵时的阵势和秦良带来的消息进一步证实了房世杰在新月堂二当家的身份,这让秦霸川有所始料不及,内心大为震惊。他无法明白其中的就里,可过去在他眼里的愣头青,转眼成了气候,这让他感到无比的恐惧和不安。在他看来,与房家的争斗,远没有结束,而仅仅是个开始。 自此,秦霸川整天的呆在书房里,闷闷不乐的,很少出来活动,晚间也懒得去可儿屋里过夜。几个太太闻讯先后过去了几回,都被他轰了出去,惹得众人索性不再理会,由着他的性子去了。 秦霸川不去可儿屋里过夜,倒是给疤贵腾出了机会。一到后半夜,疤贵等水妮睡熟后就猫一样溜过来,爬在窗户上低声叫唤:“婶,婶,开门。”可儿情愿不情愿的开了门,闷不作声地由着他爬在自己身上发挥。一连七个夜晚,年壮的疤贵每次总象一头不知疲倦的叫驴,闹腾的可儿浑身像抽了大麻一样,云里来雾里去的,起劲时,可儿就会咬着唇,不由自主地闪动着腰肢百般迎合,整个人完全沉浸在无比的欢乐中,起初那种被人强暴的感觉随着席卷全身的冲浪式的快感以及肌体不住的痉挛早已荡然无存。 一个守着活寡的美艳少妇,当性的饥渴日夜充斥在自己的心肺时,哪怕是突然间面对异性的强暴,她也会感到万分的珍惜和无比的贪婪。 白天挡不住夜的黑,锣鼓长了没好戏,连续七个夜晚的偷欢最终被水妮有所觉察了。说来也巧,第七个夜的夜半,当疤贵前脚刚出门,水妮就起来尿尿,见自家汉子鬼头鬼脑的开门出去了,也就披衣跟了出去。顺着院墙几拐就跟到了五太太的院落,一忽闪就见疤贵进了屋。水妮轻手轻脚来到窗前,趴耳细听,里面传来阵阵肌肤合拍之声,紧接着发出似乎想压制却无法压制的鼻息声。水妮气得心里直骂:“养不熟的狗日的叫驴,自家婆姨有地你不耕,专跑到野地里开起荒了。”想发作,却又不敢,就强咽着怒火离开五太太的院落。 女人好妒,尤其当自家汉子在外偷女人时。水妮虽说丫鬟出身,却也受不了别的女人勾引自家汉子,甭管这女人是老爷的五太太。思前想后,心一横,牙一咬,就打定主意要找四太太庄俏帮忙。 接下来的事情是让秦家大院的每一个人都没有预料到的。第二天一早,金山带着几个护院家丁直奔可儿院里,从睡梦中叫醒了可儿。 “啥事像杀猪似的嚎叫?”可儿有些莫名其妙,边穿衣边没好气地呵斥。 金山见可儿开门路面了,上前低声说:“五太太,三太太把你告到老爷哪里去了,说你与土匪通奸,老爷听后震怒,叫我过来绑你过堂,你得小心些。” 可儿一听,惊得险些晕了过去,心里却已明白,今被绑了,怕是不死也得蜕八层皮。 “等等,容我梳洗打扮一下。”可儿回过神来,略作镇定地说。“唉。”金山点点头,回头示意另外几个弟兄也等等。 可儿回身坐在梳妆台前,描眉涂粉咬口红,认真打扮一番后,翻出红绸嫁装,照着镜子慢慢穿戴起来,直到确认没有一点瑕疵了,方才走出门来,由着金山绑了。 可儿被带到前院家训房。房里各房太太依次坐在两边,老爷正坐中堂。可儿顺势扫了一眼,见三太太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再看看立在她一边的水妮,低着头,不时地泛着眼皮瞅自己,显得惶恐不安。可儿嫣然一笑。该来的到底还是要来的,惧怕发生的最终还是要发生的。此刻,可儿想起了巴子和疤贵,两个曾经给予自己精神和肌体上无比愉悦的男人…… 接下来,可儿在秦霸川极度暴怒中一言不发地应对着来自对方的严厉审问,也许,对她来说,沉默是最好的解释。再后来,可儿安静地闭着眼睛,任凭水妮撕开自己的胸衣,直至把自己剥的一丝不挂,一览无余地暴露在众人眼前。这之间,他突然又想起了爬在自己身上剥自己衣服的疤贵来,一个粗鲁的男人,一个让自己心理上原本排斥的男人,床底之间的努力却让她感到无与伦比的爽快,也许,除了精神上的愉悦外,能给她肌体上带来极度快乐的最佳男人就是他了…… 呵斥和皮鞭接踵而来,打断了可儿的思绪。一阵阵钻心刺骨的疼痛让她不由得嘶叫起来……终于,可儿觉得自己突然间像坠入了万丈悬崖,轰隆一声,什么知觉也没了。 当可儿在一阵剧痛中慢慢醒来后,面前已是一片漆黑,听不到一点声音,也看不到一丝光亮。可儿意识到,自己已被关进了传言中的秦家死亡屋里,等待她的将是无声无息的自然死亡,直至最后剩下一堆白骨,被人抛弃荒野。可儿感到一阵寒意,强支着光裸的身子靠到墙角里,蜷作一团,想起这些时发生的事情,不由得低声抽泣起来。是啊!白天的故作正定是无法掩盖一个渴望美好生活而又惧怕寒夜的真实女人的本来面貌,面对寒夜和死亡,可儿在绝望中不停地哭泣…… 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少妇,在她经历过无爱的懵懂后初尝到爱情的甜美时,面对死神的突然降临,她是多么的不甘心啊!是啊!世间有那个女子不钟情于明媚的阳光而厌恶冰冷的寒夜,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只有在明媚的阳光下她们才会光彩照人,富有生机,变得柔美而动人,像西子湖畔的水,和着明媚的阳光,静也皎然动也可人。 不知过了多少时,迷迷糊糊中的可儿听到了门外发出“哐”的一声响,下意识地靠紧墙角。 “五太太,是我,小翠。”随着一丝微弱的光亮透了进来,可儿听到了小翠呼唤的声音。 “翠,我在这……”可儿一阵惊喜,努力张开干裂的嘴唇回应小翠。 小翠进来后,胡乱给可儿穿了几件衣裤,就朝外面轻声叫到:“疤贵,里来吧。”疤贵闪身进来,没有言语,伏下身子,让小翠把可儿扶在自己背上,起身跨步走出死亡屋。 小翠急走在前面,疤贵背着可儿紧跟后面,不一会就到了下院墙角的狗洞边。小翠一猫身,钻了出去。“疤贵,先把五太太递出来。”小翠在外面压着嗓子说。疤贵小心地从背上放下可儿,缓缓地把她递出洞口,随后,一跃身,翻墙跳了出去。倾刻间,三人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第三十三节 女师婆巧言风水 可儿逃离秦家大院,让秦霸川觉得异常恼火。一个被自己视作宝贝的女人,一时间会把两顶绿帽子戴在自己的头顶上,真丢人败兴啊!想想自己这些年在秦家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威风劲,哪个穷棒子心里不惧怕,不见了他礼让三分?如今倒好,房家处处事事与自己为难不说,就连自己的女人和下人也和自己作对,诚心要自己的好看。秦霸川越想越气人,顺手摔了屋里的几件东西后,把金山叫过来,狠狠地训斥了一顿。作为护院队长,连个女人都看不住,要是那天土匪来了,还不把这大院一锅都端了? 三太太庄俏听见动静后,过来假意劝说了一番,也没等老爷消了多少气,就推说屋里有事,扭身走了。对她来说,四太太的疯癫和五太太的出走,无疑问让她感到欣喜万分。庄俏前脚回屋,她的干姊妹后脚就跟进来。二人盘腿上炕,寒暄几句,就东一句,西一句的就唠上了。 “好姐姐,让我说中了吧!那个五太太,命犯桃花,是个狐狸精,给你家老爷戴绿帽子是预料中的事。”女人神兮兮地撇着嘴说。 “你还甭说,听下人背地里说,疤贵那家伙的裆锤有这么长,这么粗,和水妮干起来刹是威风,那个狐狸精定是贪恋了人家的宝贝,就连主子和奴才的身份也顾不得了,一并私奔了。”庄桥一边比划,一边露出鄙夷的脸色。 “那个雕玉后生不也偷了?”女人明知故问。 “是呀!偷了。一个匪,居然和一个匪通奸上了,啧啧,真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庄俏愤愤地说,“亏了有水妮过来说,要不这顶绿帽子还不知要给我家老爷戴多长时呢!” “要我看,你家定是阴宅或是阳宅风水出了问题,好比妲己重返朝歌,阳气衰靡,阴气邪重,以致做出女主勾搭山匪、淫乱下人的事端来。”女人话锋一转,一脸凝重地说。 “妹子可晓得整治的法子?”庄俏慌张地问。 “这……天机泄露,自取其祸啊!”女人一脸的无奈,摇头摆手,欲说又罢。 庄俏爬起身子,从后炕墙壁洞里扯出一个精致的红漆盒子,摸出一块铜钱大小的绿玉来,放到女人手里,说:“这等玩物,闲着也是闲着,今个妹妹收了,兴许将来还能派上个用场呢!” 女人推作一番,把绿玉收进胸口衣袋里,故作神秘地说:“姐姐休要怪我,妹妹我只是个邪看的师婆(阴阳两世人,小级别的巫婆),对于风水一说,还是个泥腿子,晓得一点点,一点点皮毛罢了!要想根子上整治你家的事,还得去找前门村的高儿,说那高儿神,还真神哩!只要罗经(罗盘)一放,便知前世今生祸福。那高儿出门好把罗经(罗盘)揣在袖口里,因此,人们给他起了个名号:袖里乾坤。” “前门村在啥地方,咋没听说?”庄俏急切地问。 “就在黄河岸边的红枣镇上,你家老爷要是听得进去,我家的那个死鬼汉子常跑那边,熟得很,顺便给高儿稍个口信儿,准能来。”女人换上笑脸,拉起庄俏的手说,“姐姐家的事,就是妹子家的事,用着了就尽管言语,甭见外就是了。” 二人又呱叨了一会,女人说是要回去做饭,到了门口,却又不放心似的,回头叮咛了庄俏几句,方才晃着略显臃肿的身子走了。 瞭着干姊妹远去的背影,庄俏坐在炕沿上细细回想起刚才二人呱叨的话,越发觉得有些道理,心里不免就犯怵起来。“不行,我得找老爷去。”庄俏想。 走出院子,庄俏突然想起二太太淑漪来,心想一并把她也叫上,人多了,兴许老爷就听进去了。 淑漪正坐在炕头上打瞌睡,见庄俏来了,招呼了声:“三妹过来了。”庄俏笑着应了声,说:“二姐咋就瞌睡上了?”淑漪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也晓不得咋了,半夜里梦见白狐嫁女,好一番热闹,醒来后就没了睡意,害得大白天打起了瞌睡。”庄俏心里一咯噔,心里泛起嘀咕:“咋跟狐狸也扯上了边?”淑漪见庄俏有些犯疑,问:“三妹有事?”庄俏稍作掩饰,大致说明了来意。淑漪听后,心里本不愿去,可经不住庄俏拉扯,也就一道去了。 二人扯着闲话来到书房门前,猛见水妮衣衫不整,慌里慌张的一头闯出来,也没言语,闪过二人,头也不回就跑了。二人相互看了一眼,急忙开门进去,见老爷正坐在炕沿上穿衣服,惊得不知说啥好。 秦霸川见二人进来,丢了一眼,没好气地说:“没事做了就在自己的屋里闷着,跑啥跑?” 二人心里已明白咋回事了。庄俏看看淑漪,见她不言语,急着说:“老爷,你咋了?水妮是个下人,又嫁人了呀!” 秦霸川脸一黑,瞪着眼说:“下人咋了?只许疤贵给我戴绿帽,就不兴我睡他的女人?更重要的是她医好了我的病!” 庄俏疑惑地问:“医病?” 秦霸川一脸得意地说:“狗日的,怪不得今个我一见她就起兴,原来她是我的药引子,活宝。” 庄俏还想说什么,见淑漪对自己摇头示意,气鼓鼓地拉起淑漪就走。 “三妹,你说的真还有些道理。”出得门来,淑漪边走边说。 “老不正经,总有一天要死在女人肚皮上。”庄俏气呼呼地说。“老爷也真是的,老都老了的,更何况院里刚出了事,这不添乱吗!”淑漪叹口气说。 “不行,我得问问水妮去。”庄俏一甩头,撇下淑漪,径自去找水妮。 淑漪遥遥头,叹口气,回自己屋里去了。 庄俏上得水妮屋里,见水妮爬在被褥上发呆,就阴着脸问:“你咋就到了老爷屋里去了?把你能得,想做五太太了不成?” 水妮慌忙抬起头,摆着手说:“不是的,不是的,三太太。疤贵走后,我思谋着,要不是因了我,他也不会走,我是过去想问问老爷,能不能让我出去找他,我还年轻,我不想……不想守活寡。” 庄俏没好气地说:“问归问。咋就睡上了?” 水妮耷拉着眼皮说:“我上去还没来得及问,就被老爷摁到炕上,我又不敢咋的反抗,就由着老爷耍弄起来。” 庄俏皱皱眉头,紧追着问:“老爷老了,有病,真个把你耍弄了?还能举起来?” 水妮抬眼看着庄俏点点头。 庄俏圆眼一瞪,照着水妮脸颊就是一个耳光,骂道:“骚货。”随即转身甩上门走了。 装了一肚子怨气和怒气的庄俏离开水妮那儿后,直奔大太太屋里。大太太正在训经,听见有人进来,拉开眼缝一看,见是庄俏,没言语,又合了眼,继续训经。 庄俏坐在凳子上,瞅着一脸平静的大太太,心急火燎的等待着她训经。 “啥事?”正当庄俏等得心焦时,大太太开口问话了。 庄俏咽口吐沫,一股脑儿的把老爷和水妮大白天睡觉的事说出来,急着问:“大姐,你说,你说说,这成何体统,秦家人的还要不要脸了?” 大太太瞪了庄俏一眼,用责备的口气说:“休要胡言乱语,坏了秦家的名声,要说这男人,有个三妻四妾的也是稀松平常的事,反叫人没想到的是五房刚空,就有人算计上了……咳,咳,也罢,反正是一个老不正经了,就由他去吧!” 庄俏原想找大太太主持个公道,没成想反倒碰了一鼻子灰。她没精打采地走出大太太的屋子,迷迷瞪瞪的,不觉来到上院的土神牌位前,慌得忙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神神叨叨地说起来:“土神爷爷,土神爷爷,您老人家是个安家的灵神神,睁开眼看看吧!才不久走了个狐狸精,却又要住进个狐妖(黄鼠狼)来,你说,这阴精咋就瞄上了我们秦家?你老人家可得想想办法啊!如今,老爷老糊涂了,大少爷又是个混蛋败家子,秦家就指望我儿少宽光宗耀祖了。这戏文说得好啊!纣王再昏,总归是妲己乱了朝纲。哎呀呀!莫等我儿少宽一回来,就做了个吊在歪脖子树上的明崇祯……” 三天后,正兑上黄道吉日,大太太亲自为秦霸川和水妮主婚,水妮也就风风光光地搬进了可儿曾经居住过的屋子,名正言顺地做起了秦家的五太太。 自此,秦霸川日夜贪恋在水妮的温柔乡里,暂时忘记了先前的不愉快,尽情享受着久别了的男欢女爱。 庄俏眼睁睁地看着水妮风光十足地做了五太太,尽管心里有一万个不愉快,却又害怕触恼了老爷,因此,请前门村高儿看风水一事也就暂且搁置起来,不再提及。 第三十四节 房世杰初探小翠 天一亮,花腊梅就跑到房老太的屋里,兴冲冲地说:“娘,夜里我梦到咱家老二了,骑着高头大马,后面跟着一溜窜马车,可威风了。”娘放下手中的木珠子,叹口气说:“也回来得了,都快一年了。”花腊梅见娘有些伤感,笑着说:“保准没事的,老二福大命大,说不准还真像梦里的人一样,回来时骑着高头大马,驮着金山银山呢!”房老太抓起花腊梅的手,摸了摸,淡淡的笑了一下,说:“傻闺女,娘啥也不图,只要人平安回来就好。”说中间,街外大槐树上传来一阵喜鹊的“喳喳”叫声。花腊梅爬起身子,掀开窗户向外看,见几只花喜鹊立在高枝上,不停地欢叫,就乐呵着说:“娘,人常说,喜鹊喳喳叫,定有新人到,没准真是老二要回来了。不行,我得回去收拾收拾,准备给咱做饭。”说罢,没等房老太反应,就满脸春光的扭身走了。 到了饭时,花腊梅站在大槐树下,不住的向村外瞭。一会,房世态从地里回来,不解地问:“瞭啥?”花腊梅没多搭理他,拉高嗓门丢了一句:“没啥,回去吃你的饭。” 村口来来去去的人多了又少,少了又多,就是不见房世英的身影。 房老太小脚晃到大门口,说:“不用瞭了,回来吃饭吧,饭都凉了。” 花腊梅惆怅地离开大槐树,心里念叨着:“应该回来了,咋就不回来。要说梦梦是胡梦,喜鹊咋的也哄人哩。” 到了响午,安静的大黑忽然“呜”叫了声,撒腿跑出街外。 听到响声,花腊梅心里一咯噔:“莫不是老二回来了?”慌忙放下怀里吃奶的丫子,跑出院子。 进来的是房家老三房世杰,大黑欢欢地摇着尾巴跟在后面。 “大嫂,晓得我要回来?”房世杰笑着问。 “哦,哦。”花腊梅忙掩饰着,问:“三,咋回来了?” “哦,回来了。”房世杰含糊其辞地说。 “吃饭了吗?”花腊梅问。 “吃了。”房世杰说。 花腊梅还想说什么,听见屋里的丫子哭起来,就冲方世杰笑了笑,说:“正奶丫子呢。” 房世杰到娘屋里待了会,就过来见花腊梅。 “大哥又下地了?”方世杰问。 “一吃饭就走了。”花腊梅放下睡了的丫子,扣着胸口的扣疙瘩说。 房世杰坐在炕沿上,抱起天宝,亲了两口,看着花腊梅,想说啥,又吞了回去。 “三,有啥事,你就说罢,别扭扭捏捏的,像个女娃家似的,其实,你一进门,大嫂就看出你心里有事。”花腊梅笑着说。“大嫂,听说小翠不在秦家大院了,真的?”房世杰红着脸问。 “就连镇上也听说了?”花腊梅有些吃惊地问。 房世杰点点头。 “是真的。”花腊梅皱着眉头说,“是和秦家的五太太,还有下人疤贵一起趁黑跑的。” “没听说跑哪了?”房世杰问。 “村里的人谁也晓不得,就连秦家的人也晓不得,要不早就抓回来了。”花腊梅摇着头说。 房世杰轻轻点着头,像是明白了什么。 “唉!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真快啊!”花腊梅自言自语的说。 “大嫂,你坐着,我去找双应,和他有点事。”房世杰放下天宝,站起来说。 从大嫂屋里出来,房世杰朝地上吐了一口,心里骂道:“狗日的秦霸川,老子早晚要和你算帐的。” 双应坐在砖头上编柳筐,见房世杰来了,放下手头的活,站起来,搓了搓手,说:“三,回来了。” 房世杰冲双应一笑,说:“编,还编个球,没你日子过还是咋的了?” “一个人闲着没事做,闲着也是闲着,顶活练筋骨呢!”双应嘿嘿笑着说。 “讨个女人活练还不顶个编筐?”房世杰打趣着。 “哪有女人肯跟我,你这不是说笑我吗!“双应憨笑着说。 “烟雨楼里不是有姑娘吗?听三眼寡妇说,上次可把你美死了!”房世杰哈哈笑着说。 “你就听他胡说,你就听他胡说。”双应争辩着,脸涨得红皮葱似的。 “不逗你了,咱进屋去,跟你说件正经事。”房世杰扯着双应进了屋,顺手掩上了门。 “啥正经事事?一惊一乍的。”双应坐在炕沿上,点了一袋旱烟,迟疑地问。 “双应,我看你也到镇上去住吧,我和光棍丸子都在那,有个啥事也好照应。”房世杰一本正经地说。 “不想去。”双应眨了好一会眼,说,“我爹就我一颗独苗,走了,时节八分的没人给他上坟,再说,也没啥事的。” “我估摸着,咱挖墓的事,早晚秦霸川会晓得的,把你一个人撂在村里,不放心。”房世杰忧虑地说。 “没事,我多操些心就是了,万一有啥风吹草动的,我就到镇上找你们去。”双应摇着头说。 “那你就多操些心,最好把那些宝贝儿都埋了,别露行,免得秦霸川狗鼻子嗅出来。切记,少和秦家里的人来往,你人老实,没心机,当心人家给你设个套子让你往里钻,弄不好,让人装了麻袋还以为天还黑着自己在屋里睡觉呢!”房世杰见双应没心思去镇上,也就不在强求,又说了些提醒的话后,就走了。 房世杰走后,双应坐在炕沿上闷不吭声又吸了几袋旱烟,方才走出屋来,眼瞅着院当中散落的柳条以及编了一半的筐,心里就念叨:“日他娘的,真该讨个婆姨的。” 房世杰从双应家里出来,又转到光棍丸子大哥家里,见大哥没在,大嫂正爬在锅台上洗衣服,就掏出几块银洋片子,递给大嫂。大嫂眼珠子铮亮地瞅着银洋片子,有些莫名其妙。房世杰就说是丸子让他稍的。大嫂咧着嘴,挨个的把那银洋片子在腰布上使劲地擦拭起来,生怕自己的手脏了似的。 太阳已经西斜了好多,还一个劲地往下滑,让人觉得一不小心就会掉山里去。 房世杰掀开院里的旱井盖,给娘和大嫂屋里扯了几桶水后,见天色不早了,就和娘说要回镇上去。房老太也没说些啥,单是嘱咐了几句让他出门在外照应好自己的话,又说不能住了就早些上路。 房世杰过去给大嫂花腊梅放了几块银洋,说,大嫂,如今二嫂也不在了,娘又老了,家里就靠你多操持照应了,这几块银洋你先用着,不够了下次回来时我再带些。花腊梅说,够了!够了!家里有我照应着,你就放心走吧,只是,到了镇上多打听打听你二哥的事,好让娘宽心。 大黑摇着尾巴跟在后头,一直把房世杰送到村口的轿车前。房世杰叫醒爬在方向盘上睡觉的司机小潘,回头朝大黑喊了声:“大黑,回去吧!”就钻进了车。 轿车拖着一溜烟的尘土奔跑着,房世杰觉得有些倦意,就靠着座背上迷迷糊糊的睡起来。 恋爱中的男女梦多。房世杰隐隐约约地见小翠怀里抱着一只受伤的白狐崽,坐在高山之巅,轻轻地哼唱着自己熟悉的儿歌。浮云环绕,晚霞映照,那柔美的歌声婉转悠扬,在山谷中久久回荡。房世杰静静地端坐在对面的山峰,闭着眼聆听着仿佛来自云端的天籁之声,生怕因了自己的不小心惊扰了小翠的心情……突然,一声凄厉的狐叫从山谷传来,打破了原有的宁静,房世杰心下一惊,睁开了眼。 “二当家的,像是你们村的刘拐子。”司机小潘踩动刹车,车速缓慢起来。 房世杰盯着前面晃动的身影,没作声。 没错,是刘拐子。他一身黑衣绸褂打扮,骑着个自行车,正猫着腰从对面溜过来。 “狗日的好长时了没了踪影,咋就出现了?”房世杰心里嘀咕着。 “二当家的,要不要停车。”司机小潘问。 “不用了。”房世杰说。 刘拐子骑着车一溜而过。房世杰回头一看,只见刘拐子也回过头来,露出一脸的惊恐。显然,就在那一溜间,刘拐子也看到了车里的房世杰。 “二当家的,此人烂心眼,不地道,留着是个祸害。”司机小潘愤愤地说。 “嗯!”房世杰点点头,靠在座背上,闭起了眼。 第三十五节 赵山爷枪打金山 刘拐子到了秦家弯,直接去了秦家大院。守门的家丁认得刘拐子,晓得他是老爷腻烦的主,横竖不许他进去。刘拐子见好说歹说不顶事,就嚷嚷起来,这一嚷,惊动了屋里打瞌睡的金山。金山不知啥事,慌得提了短枪跑了出来,见是刘拐子,就没好气地骂起来:“嚎,嚎,干嚎个啥,死了老娘了还是婆姨叫人糟蹋了?”刘拐子慌忙说:“金山兄弟,是大少爷叫我过来的,我有要紧的事找秦老爷,可这两个兄弟死活不让我进去,你说,误了事算谁的?”金山上下打量打量了刘拐子几眼,半信半疑地说:“当真?那你在门口等着,我去通报老爷一声。” 秦霸川正在水妮房里调情。金山敲了下门,咳了一声,说:“老爷,刘拐子要见您……”一听刘拐子要见他,没等金山说完,秦霸川就不耐烦地说:“不见,叫他滚得远远的。”金山小心地说:“听刘拐子说,是大少爷叫他过来的。”秦霸川一听有大少爷的消息,心头一亮,慌得忙说:“快,叫他在书房等着,我立马就过去。”说完,一把从水妮裤裆里抽出湿漉漉的手来,胡乱在被褥上擦了两把,溜下炕,拾起桌子上的水烟袋,急匆匆赶往书房。 ……秦霸川靠在椅子上抽着水烟,不动声色地听着刘拐子演双簧似的叙说,直到刘拐子把话说完了,还一句不吭地叭嗒叭嗒地使劲抽水烟。 “秦老爷,你还看见我扎眼?不相信我的话?”刘拐子忐忑不安地问。秦霸川异常的安静把刘拐子弄得云里雾里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会,不会。”秦霸川放下水烟袋,捋着山羊胡子,眯着眼睛说。 “那……”刘拐子还是无法从秦霸川脸上读出真正的含义,惴惴不安地想说啥,却又像喉咙上卡着啥东西似的,说不出来。 “不要急,也不要说了,我晓得该咋做了,等会我写封信,明一早你就带回去,记住,一定要亲手交给大少爷。”秦霸川鹰眼直勾勾地盯着刘拐子说。那双鹰眼里透射出的光芒和言语间的冷峻流露着不容置否的威严。 暮霭沉沉,夜已悄悄来临。秦霸川把管家秦旺叫过来,吩咐他安排刘拐子到客房歇息。刘拐子谄笑着说:“秦老爷,客房就不用了,如今小翠跑了,魂都见不着了,就让我在她的屋里睡一夜,好歹也能闻个味。”秦霸川上下打量了一眼刘拐子,似笑非笑地说:“管家,就照他的心思去安排吧。” 睡在自己朝思暮想的女人睡过的炕头上,刘拐子既兴奋,又惆怅,满脑子都是小翠的身影。睡不着。刘拐子满屋子翻腾起来,他试图找到小翠留下来的一点点东西,最好是肚兜还是花裤衩之类的贴身衣物。翻来翻去的,除了搭在锅台上的一双粗步袜子外,啥也没找到。他也不动动脑子,一个下人,能有多少多余的东西可以放到柜子里,拾掇全了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小包裹罢了。袜子也行。刘拐子睡在炕上,嗅着自己视作宝贝的粗布袜子,胡思乱想起来:想象着小翠那双细皮嫩肉的双脚,以及光裸白皙的身子,还有高耸坚挺的奶子……如何的和小翠嬉戏…… 一个窝囊的男人,当他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女人时,对自己最好的安慰和交代或许就是意淫了。 第二天一大早,刘拐子揣着粗布袜子和秦霸川交给的信,离开了秦家大院。 刘拐子走后,秦霸川把管家秦旺和金山叫到书房来,再次叮咛二人,注意打听新月堂的动静,注意观察房家的一举一动,无论事情大小,一有风吹草动,立马报告他。 事情交代完后,秦霸川按耐不住心头的喜悦,打开屋门,眯着眼看着高升的太阳,禁不住摇头晃脑的哼唱起来: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 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旌旗招展空翻影 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 …… 秦霸川唱得正起劲时,见金山慌里慌张地小跑过来,说:“老爷,麻烦事大哩!门口晓不得从哪钻出来的讨吃则(叫花子),越聚越多,轰也轰不走,拦也拦不住,都快挤进院里来了。” 秦霸川瞪了金山一眼,责备道:“慌啥,不就是临县过来的几个穷棒子吗?能掀翻了天?你多带上几个家丁过去不就是了?不是我说你,你又不是脑子里煮了公鸡的人,遇事咋就不多动动脑子?” 金山受了秦霸川的一阵数落后,窝着一肚子火,回头唤上院里的家丁,气势汹汹的赶往大门口。 大门口那十几个讨吃则模样的人正在嚷嚷着往里挤,见金山带着十来号家丁操着家伙跑了过来,就慢慢地退到台阶下。 家丁们呼啦一下子冲出大门口,枪口对着前面的讨吃则,散开个半圆状的包围圈。金山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拎着手枪,高声叫道:“狗日的,都给我滚,滚得远远的。” 站在台阶下的讨吃则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言语。 “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还是走吧!”站在前面的一个年长的讨吃则回头对众人说。 “走?往哪走?这么大的灾年,走到哪里还都不一样?有钱人都是蛇蝎心肠,谁会可怜咱?”有人嚷着说。 “我们两天没吃东西了,再走都饿得走不动了。”有人接着叫着。 “对,多少也得打发咱一点啊!”有人附和着说。 “对,多少打发点再走。” “对,不走了。” …… 眼见讨吃鬼们没有离去的意思,金山害怕生出意外,心一横,举起短枪,朝天“啪”的放了一枪,恶狠狠地叫道:“再不走,就别怪老子心狠了。我说弟兄们,子弹都推上膛,瞅准点,看狗日的谁练过金钟罩铁布衫,能刀枪不入?” 就在这一触即发之时,只听的从远处传来“啪”的一声枪响,紧接着一颗子弹从讨吃则们头顶上呼啸而过,不偏不斜正好打在金山的左耳朵上。金山捂着流血的耳朵,疼得哇哇直叫:“哇呀呀,是哪个狗日的放冷枪?” 众人正在惊诧之间,只见十来骑快马夹着尘土,眨眼间就到了眼前。 “穷弟兄们,大家都闪到后面去。”马背上一个浓眉大眼蓄着黑胡子的壮汉挥着王八盒子叫道。 讨吃则们听到指令后,顾不得多想,磕踢碰腿的陆续都转到了马队后。 门口的家丁吓傻了似的,跑也不是,站也不是,战战栗栗的不敢吱声,眼巴巴地瞅着对面黑洞洞的枪口。 “你们,你们是,是哪个山头的?”金山捂着血耳朵,脑袋夹在门缝里,结结巴巴地问。 “狗奴才,回去通报你家老爷一声,就说虎头山的赵山爷前来造访。他要是敢不出来,爷们就杀进去,闹腾他个鸡犬不宁。”马背上一个赤发红脸的汉子暴着白生生的大板牙吼道。 金山一听是虎头山的土匪,吓得两腿塞糠,直尿裤子,那里还顾得疼痛,招呼了一声吓傻的家丁,先自一头扎进院里。门外的家丁也像黑夜遇上了吊死鬼似的,吓得黄脸白口唇,脚爬手爬的爬进院后,“哐”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再说秦霸川,呵斥走金山后,觉得下裆里有些骚动,就急匆匆去找水妮。水妮正在炕头上照着镜子嗑瓜子,猛见老爷憋着红脸推门进来,晓得又要干那事了,就摸了一把嘴,飞了个媚眼,动手解起裤带来。秦霸川眯起眼守待着,等水妮脱得才露出个屁股腚,就着着急急的摸了上去。 …… 二人正做的欢,突听“啪”的一声枪响,秦霸川下意识地打了一个激灵,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接着又是“啪”的一声枪响,秦霸川便一阵哆嗦,底下已软作一团了。“狗日的金山”秦霸川心里骂着,还不甘心,又努力了一番,见还是缩头乌龟,不成事,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直骂金山混蛋。 “老爷,该不是坏了吧?”水妮爬起来着急地问。 秦霸川板着脸,溜下炕,提溜起裤子,还没等系上裤子,就见金山捂着耳朵一头闯了进来。水妮尖叫一声,慌得拉了被子连头蒙住。 “老爷,土……土……”金山瞪着惊恐的眼睛结巴着。 秦霸川一把拴了裤带,上去照金山右脸颊就是一巴掌,骂道:“看你的个熊样,几个讨吃鬼就把你弄成个阴阳脸了!” 金山晃了晃嗡嗡作响的脑袋,定了老一会才说:“是虎头山的土匪来了,要老爷亲自出去说话。而且撂下话,你敢不出去他们就杀进来。” 秦霸川一听是虎头山的土匪,立马想起前些时的那两个碾玉师傅来,惊得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老爷,你看……”金山歪着脑袋迟疑地问。 秦霸川闭着眼睛抠着脑门不言语,一袋烟的功夫后才睁开他鹰一样的眼对金山说:“你到少音她妈那儿包扎一下,免得惊动了其他人,不顶事还添乱。”说罢,站起来,整了整衣衫,向脑后捋了捋头发,开门走了。 金山见秦霸川走了,抬眼瞅了眼炕上,见水妮还在被子里蠕动,就提了提鼻子,上前一把揭了被子,照着水妮雪白的屁股甩了一巴掌,骂了声:“骚货。” 水妮尖叫一声,赤着下身一骨碌站起来,叉着腰,横眉竖眼地对着金山骂:“狗日的谁着惹你了?把你没大没小的,我是五姨太,你婶,你晓得晓不得?我骚,再骚也轮不上你来揭被子摸腚。想看呀?看,看,看呀!不怕晃瞎了你的球眼珠子!” 金山歪着脑袋皱皱眉,一提气,照水妮腿间吐了一口,撇了撇嘴,嘲讽道:“就你?还五姨太?怕连可儿的脚后跟都踏不上。”说罢,捂着耳朵惯上门走了。 第三十六节 穷叫化说唱快板 秦霸川来到大门口,见几个家丁簇拥在门角里,搂着枪杆不住地哆嗦,当下心里就不舒服起来。几个家丁见老爷过来了,战战兢兢地站起来,低着头看各自的脚掌面。秦霸川阴着脸,凑近踢了一个家丁一脚,呵斥他把门开开。 门开了,秦霸川定了定神,走了出去。 “哎呀!不知山爷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秦霸川满脸堆笑,抱拳施礼。 “老东西,少废话,我家山爷有话要问你。”马背上赤发红脸的汉子用枪指着秦霸川叫道。 “好说,好说,山爷但问无妨。”秦霸川捋了捋山羊胡子,一脸诚恳的样子。 马背上那个浓眉大眼蓄着黑胡子的壮汉就是虎头山的大当家赵铁虎,人称铁板虎头赵山爷。赵铁虎看了秦霸川一眼,拽着马缰在原地打了个转后,只见他猛地一抬手,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响,挂在秦家大门顶檐下左面的那颗大灯笼“啪”的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秦老爷,我问你,前些时到你府上的那两个碾玉师傅还在吗?”赵铁虎吹着冒烟的枪口问。 “回山爷,都不在了。”秦霸川收起笑脸,小心地回答。 “都去哪了?”赵铁虎浓眉一挑,问道。 “唉!回山爷的话,年轻后生说家里有事,先就走了,年长的那个老鬼趁黑偷了我家的羊脂玉也跑了。”秦霸川叹口气,一脸沮丧的样子。 “当真?”赵铁虎问。 “我说山爷,老夫我有几个脑袋敢跟山爷您胡耍笑!”秦霸川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说。 “那好,我再问你,你家里可有个叫可儿的女人?还在不?”赵铁虎话锋一转,追问道。 “哎呀,山爷不问也罢,这等颜面丢尽的事,老夫羞得难以启齿啊!”秦霸川摇晃着脑袋,羞愤地说。 “老东西,照山爷的问话老实说,再敢怠慢,老子一枪崩了你。”赤发红脸的汉子在马上骂着。 “哎!说起来真丢人,可儿原本是我的五姨太,前阵子,不知咋了,就和那个年轻的碾玉后生勾搭上了,再后来,年轻后生一走,又和下人疤贵勾搭在一块了,还没等我收拾他们,两人就趁黑跑了,哦,还有那个丫鬟小翠也跟着跑了。到如今,也没听说跑哪了,许是躲到深山老沟里去了。唉,丢人败兴呀!”秦霸川一咏三叹地说。 “哄……”马背上的汉子、马队后的讨吃则都哄堂大笑起来。哄笑间,从马队后面闪出一个嬉皮笑脸的瘦猴模样的讨吃则来,只见他摸出腰间的竹板儿,噼哩啪啦一阵好打后,就唱起来: 哎,哎,秦老爷,有房有地的呀也有钱; 这不爱呀那不喜, 专好个女人的嫩屁屁; 夜里头呀更稀奇, 顾了东来顾不了呀西; 吃虫草呀熬驴皮, 转眼折腾成了老乌龟; 俏美人呀不过瘾, 勾搭个汉子慢慢的整; 前一枪呀后一炮, 哥儿妹子叫得好热闹; 秦老爷呀好可怜, 戴上绿帽子瞭不见天; 好可怜呀变王八, 伸开个抓抓呀满地爬; 哎呀呀,满-地-爬。 讨吃则瘦猴竹板一收,大伙就大声哄笑起来。秦霸川气得浑身哆嗦,脸青一阵,白一阵,却又不敢发作,光是抖动着山羊胡子,不晓得说啥好。 “好了,都别笑了。”赵铁虎枪一挥,说,“秦老爷,别的话咱就不说了,你看我这么些弟兄,下山来总不能空手而回吧!何况还有这些讨吃的穷弟兄,也得你照顾照顾啊!” “山爷的意思……”秦霸川小心着问。 “两百快银洋片子外加一石粮食,怎样?”赵铁虎说。 秦霸川扫了眼底下的人,见大伙一个个都瞅着他,像要吃了他似的,心里晓得今不给是躲不过去了,就连连点头,挂着笑脸说:“好,好,我给,我给。” 太阳慢慢地悬上中天,秦霸川也准备好了赵铁虎索要的东西。一一查收后,赵铁虎突然仰天“哈哈哈”大笑了几声,脸一沉,瞅着秦霸川说:“秦老儿,你给爷听着,给你家大少爷稍个话,前些时他攻打虎头山的那笔账爷还没跟他算清,他要是再不知趣,还来着惹爷,小心爷打爆他的脑袋,到时候,你就给他收个无头尸吧!”说罢,一抬手,“啪”的一枪打落了大门顶檐下右面那颗大灯笼,方才带着马队和那帮讨吃则们缓缓地离开了秦家弯。 秦霸川傻楞傻楞的在大门口站了老一会,直到瞭不见赵铁虎的人影了,才回头呵斥着身后的金山和家丁:“还嫌不丢人败兴,都给我滚回去。” 第三十七节 占山寨兄妹相认 赵铁虎带着十来骑手下和一群讨吃则离开了秦家弯,沿着弯曲的山路一路西行。自从上次和秦少魁开战后,寨子被攻破了,百十来号人的队伍拼得就剩下身边的这十几个人了。好在兄弟们都是骑兵快马,钻山沟,宿密林,风一阵雨一阵的,倒也逍遥自在。 队伍行进到一座土山岗上,赤发红脸的汉子拽住马缰,高声说道:“大哥,咱歇会吧,后面的那些扛粮的穷弟兄像刚睡过婆娘一样,累得张着大口大喘气呢!”众人听后哄堂大笑。赵铁虎收住马缰,环眼扫视了下四周,点头说:“那好吧,就在这岗上原地歇脚。”赤发红脸汉子得令,回头叫道:“原地歇脚,注意瞭哨。” 风夹杂着热气游丝般吹过土岗,给歇脚的人们多少带来些凉意。那个年长的讨吃则扯着胸口的破衣襟扇着风,步履蹒跚着走到赵铁虎跟前,小心翼翼地问“爷,咱这是打哪去?”赵铁虎瞥了他一眼,问:“你们打哪来?”年长的讨吃则说:“打临县过来的,家乡闹饥荒,死了不少人,实在没法过了,就搭伙过来了。”赵铁虎点点头,抬眼问道:“去,问你的弟兄们乐意不乐意跟着我。”年长的讨吃则一听喜声说道:“乐意,乐意。”赵铁虎摆摆手说:“别忙着应答,跟着爷可是干的刀里来枪里去的掉脑袋营生,不见的比你们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逍遥快活多少。”年长的讨吃则有些激动地说;“不怕爷笑话,如今这天年,活着就是幸运了,说不定那天我们一不不走运就饿死山野,骨头遭狼啃了。我们这些穷讨吃则人穷邋遢,可个个不怕死,说实在的,跟着爷自少不受外人欺负,有口饱饭吃。要是那天真的掉了脑光蛋,也是因为跟着爷走江湖掉的,也算是英雄了一会了,值得。” “好,这老屁放得好,没丢咱临县人的脸。”散坐在岗上的众讨吃则齐声叫道。 赵铁虎拍拍年长讨吃则的肩,满意地点点头,说:“狭路相逢勇着胜,弟兄们不怕死就有饭吃。” 正在这言语间,突听一人叫道:“快看那边上……” 众人一惊,顺着目光细看,傻眼了。只见对面山腰,一个高大状汉跳跃在柴草石林间,正穷追一匹灰毛野狼。那匹野狼夹着扫帚尾巴,嗷叫着东奔西窜。那状汉恰似密林毛猿,举手抬足间,如疾风电闪,眨眼功夫就追上那匹野狼。只见他弯腰一探手,扯起那扫帚尾巴,双臂抡圆凌空一甩,那匹野狼就像射出的箭一样飞向高处石壁…… 众人都看呆了,嘴里不住地发出“啧啧啧啧”的声音。 赵铁虎竖起大拇指赞叹道:“真樊哙也!” 赤发红脸汉子骚着脑袋嘟囔:“奶奶的,世间竟有这等奇人!” 赵铁虎站起来,高声道:“弟兄们,我和暴牙兄弟先去会会对面那条好汉,你们在后头慢慢跟来就是了。”说罢,招呼了赤法红脸汉子,蹬脚跨马一挥鞭,一溜烟冲下岗去。 二人策马一阵快跑,转眼就到了对面山间。来到一片小树林,赵铁虎勒住马缰四下瞅瞅,说:“就在着等。”说罢,跳下马,把马拴在树干上,先自倒头睡在了一滩树叶上。 约莫半个时辰,林外传来一阵厚重的脚步声。赵铁虎直起身来,瞅了眼赤发红脸汉子,低声说:“来了。” 真来了。那状汉肩负死狼,一口气爬上山腰,抬脚进了小树林,刚走几步,就瞭见了前面树上拴着的两匹骏马,惊得站在原地不知进退。正自迟疑间,突听背后传来一声话语:“兄弟,好身手啊!”状汉猛地撂下死狼,转身退后几步,细看,见面前站着两个腰插短枪的汉子,有些吃惊地说:“你们要做甚?” 赵铁虎瞅着那壮汉盖了半边脸的褐红痣,哈哈一笑说:“宽心吧,疤贵兄弟,我们是过路的,刚才瞭见你徒手撵狼,惹眼的很呀!自古猩猩惜猩猩,英雄爱英雄,所以过来讨个脸面,想结识你这位兄弟。” 壮汉抡起胳膊在脖底擦了把汗,憨笑一声说:“感情你晓得我的叫甚了。” 这个壮汉就是从秦家大院里跑出来的疤贵。 赵铁虎笑着说:“在这深山老林里,兄弟走累了,能不能到你家里讨碗水喝?” 疤贵有些迟疑,可见对面两人英气豪爽,不似歹人,就满口应承了。赵铁虎和赤发红脸汉子抬起死狼放在马鞍上,就由疤贵引着穿出小树林。三人一路慢行,赵铁虎边走边留心着四周的地形。穿过两条沟,三人来到一处要紧关口,只见这关口夹在两座高山只间,宽不过丈余,煞是雄壮,赵铁虎心里不由的叹道:真乃天造雄关也。 “两位好汉,过了这关口,爬上对面的山顶就到了。”疤贵指着对面说。 过了关口,赵铁虎抬头上望,只见面前这山山势高俊,满目苍翠,隐约中能看到云雾间几处石壁模样的建筑,仿佛天外飞来。 几经迂回曲折,终于上了山顶。赵铁虎二人找棵树拴了马,方才细看起来。这山顶,除了边上的青石建筑外,空旷平坦,花红遍野,绿草丛生,与其说是上了山顶,倒不如说是进了一片天然的牧马场。 雄关扼口,旷野屯粮,真是一处养兵的绝妙处所啊!赵铁虎看着眼前的景致,打心眼里赞叹。 “大哥,女人。”赤发红脸汉子低声说。前面花丛中,两个女人在嬉戏。 疤贵好像意识到两人看见前面的女人了,回头朝两人了憨笑一声后,就对着前面的女人喊起来:“婶,有客来了。”喊罢,就招呼着二人进了边上的青石建筑。这青石建筑外面看起来小,可里面就不一样了,只见顺着蜿蜒山势,通道阶梯纵横交错,小巧玲珑的碉楼四处林立,分明就是一座古老的屯兵山寨。二人被疤贵引进一间石屋。疤贵笑笑说:“我住这间,”说罢,从石窖里舀了一瓢水递了过来。赵铁虎倒也不客气,咕噜咕噜就喝起来。 “吆,是哪的客呀,还牵了骏马,好不威风。”随着一声女人的娇气声,从外面一前一后进来两个年轻女人。 这两个年轻女人正是可儿和小翠。 这就是可儿?赵铁虎念头一闪,凝神端详起来。这是一张并不陌生的脸,似在哪儿见过一般,尤其那一颦一笑,好像早已烙刻在他的记忆当中,却一时又想不起来。 瞅着拎着水瓢的赵铁虎,可儿莫名地呆起来。 “这位爷好生奇怪,咋一见人家就不知趣,盯得眼珠子都不动了!”小翠上前一挥手,先自把可儿拽到一边。 赵铁虎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太像了,太像了。” 可儿没有言语,轻轻倚着窗户哼起了儿时的童谣: 背背,倒倒, 妈妈背上宝宝。 一背背,两背背, 背大我孩倒盔盔。 拉拉,扯扯, 道上碰上姐姐。 姐姐搂茅柴, 茅柴有刀刀, …… 赵铁虎听着听着,眼睛湿润了。这是一首多么熟悉而又令他寸断肝肠的童谣啊!多少年来,这首童谣一直牢牢地嵌刻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挥之不去。可他没有试着去触摸,他知道那怕是轻轻的有一点点的触摸,必然会勾起他多年前的悲伤和痛苦,因为这童谣啊!一头牵着慈祥的母亲,一头牵着天真烂漫的小妹。 “红妹……”赵铁虎深情地呼唤着可儿的乳名。 没错,眼前的汉子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哥哥。 “老天爷啊!我终于找到自己的亲哥哥了。”可儿欢叫着,张开双臂扑向赵铁虎。 这绝对是个令人始料不及的奇迹。小翠和疤贵,连同赤发红脸汉子当从懵懂中回过神来后,各自用不同的方式表达着内心的喜悦。 兄妹喜相逢,更有说不完的话。可儿拽着赵铁虎到了自己的屋子,喜一阵悲一阵地呱叨起这些年的的事情来。 赤发红脸汉子抽身下山,去接应其余的弟兄去了。 小翠朝疤贵撇撇嘴,挤眉弄眼地说:“这回看你还敢对可儿姐不老实?”说罢,咯咯两声笑,跑到屋外烧水去了。 疤贵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嘟囔着:“我就不信认个亲哥就能不理我。” 再好的山头寨子也得有人来闹腾才有生气。原来,这山头叫做王老婆山,这古寨子自然就叫王老婆山寨了。打这以后,赵铁虎一干人就在这王老婆山寨驻扎下来,弟兄们平日里农垦狩猎,操枪弄棒,有机会下山打打围子,日子倒也过得快活自在。 身居山寨,闲来无事,可儿和小翠也跟着骑马学射起了,数月下来,两人都成了快马神枪手了。是啊!在这乱世饥年里,要想混出个人模样来,首先得学会自保,得有真本事。 第三十八节 痴双应情迷肉肉 双应自上次在烟雨楼嫖宿后,每每到了黑夜里,一上炕,就想起了那个浪里白条一样的姑娘,就觉得浑身燥热不安,眼前也就闪烁着姑娘身上每一处动人的地方,比如那白如莲藕的臂膊、滑如泥鳅的小肚子,还有那颤动如逃兔的奶子……女人,是女人,严格地说,是女人的身体唤醒了双应二十几年来潜意识里的冲动,一个体格健全的男人冲动。 双应觉得他实在需要一个在黑夜里伺候自己的女人。几经思量,在冲动和诱惑的鼓动下,他决定到烟雨楼找三眼寡妇。 烟雨楼上烟波翠,凭栏倚笑千红醉。时近傍晚,烟雨楼灯红酒绿,佳人翘首,正是生意兴隆之时。 三眼寡妇正在忙得招呼客人,见双应来了,叫唤光棍丸子出来招呼双应。光棍丸子问询了些村里的情况后,就问双应过来有啥事。双应红着脸憋了好一会才说,他想把上次伺候过他的女人接回家。光棍丸子说这得问三眼寡妇,她说了算,至于个女人,他是舍得的,不过现在你可以先玩玩,美丢丢一回是一回。说罢就叫唤那女子过来,吩咐好好伺候自己兄弟。女子见了双应,吃吃一笑,扭动蛮腰,说,哥哥到底还是来了,言语罢,就坐在双应腿上挑逗起来…… 三眼寡妇很痛快,说自家兄弟,也该有个家舍的,没有女人不叫家,让他带回去罢!双应揣出几快银元来,交给三眼寡妇,说虽是自家兄弟,但也别坏了规矩,这是为女子赎身的钱。三眼寡妇接过银元,拉住那女子,把银元放到她手里,说,去吧,跟着我兄弟回家好好过日子去,这儿终久不是好人呆的地方,只是以后别亏待了他。女子倒也欢喜,不住点头。第二天天一亮,双应雇了辆马车,和那女子在镇上买办了些东西后,就回了秦家弯。 双应带回个漂亮标致的媳妇,一时间轰动了整个秦家弯村,不过也没咋的,除了村里些许好奇的姑娘媳妇们上门瞧瞧外,没过了多长时间,也就没人稀罕了。 双应自打带回烟雨楼的女子后,也不出门,也不做活,愣是呆在屋里度了个把月蜜月。那女子也乖,无论双应啥时想要她,总是有求必应,乐得双应直呼叫我的心肝我的肉肉。那女子原本是个窑姐,有个艳名唤作香菇儿,可双应嫌叫着妖媚,心绪一来,就唤女子叫肉肉,那女子也没反对,乐呵呵的也就允了。 肉肉是个窑姐出身,平时穿戴自然比普通百姓讲究些,双应心疼她,隔三差五就到镇上给她买办些衣物首饰什么的。女人是鱼,男人是池,水浅养不住鱼,这个道理双应还是懂得的。秦家弯的女人们见肉肉穿戴洋气,心里除了羡慕,更因为知道肉肉是个窑姐后,心底了还是多了一份鄙夷。肉肉倒是没觉得什么,时常东家西家的串门,一来二去的也就和村里的人熟悉了。肉肉最常去的地方就是花腊梅家,花腊梅家的两个小家伙好讨她欢喜。花腊梅没把肉肉当窑姐看,反倒像待自家弟媳一样欢迎她。这天,肉肉从花腊梅家出来,准备回家做饭,到了当街,迎面碰上三太太庄俏的干姊妹。那女人一见肉肉,两眼一亮,贼眼直勾勾地上下打量着肉肉,随后一脸春光,喜眉喜眼的说:“吆,这是谁家的妹子,好不俊俏,咋就这么眼熟呀!”肉肉做过窑姐,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女人,面带春色,嘴含微笑,说:“姐姐既然看着养眼,何不到家一坐。”那女人也不谦让,笑眯眯的应了声,跟着肉肉就走。 双应在家蒙头睡觉,听见肉肉回来了,爬起来看看,见还有个女人,笑笑,就下炕出了屋,蹲在门口看看太阳。 肉肉和女人呆在屋里有说有笑的,约莫一袋烟工夫,那女人才笑着出来,肉肉把她送出院门。双应眯眼看看肉肉,见她一脸阳光的,兴致又起来了,拉起肉肉就回屋,肉肉知道双应又要她了,抿嘴一笑,也就由他了。完事后,双应问:“那女人是谁?咋就眼生。”肉肉笑笑说:“邻村的,刚认的,挺热情的。”双应看看肉肉,说:“和生人打道,操些心,当心昏了头,被人算计了。”肉肉点点头,说:“晓得了。” 过了几天,那女人又来了,叫了肉肉一块出去了,一直到黑里才回来。双应心焦火燎的见她回来就问:“到哪去了,咋黑了才回来?”肉肉说:“秦家玩了会。”双应慌得忙问:“咋就上了秦家?玩啥了?”肉肉说:“邻村的大姐说想打会麻将,正好三缺一,要我凑个数,我想闲着也是闲着,就去了。”双应问:“都是和几个姨太太玩的?”肉肉说:“嗯,是二太太和三太太。”双应愣了半宿,说:“以后尽量少去,咱攀不起有钱有势的人家。”肉肉似乎听出了些什么,点点头,闷不愣声的就上炕睡了。夜里,肉肉梦了个梦,梦见一只白狐流着涎水,趴在自己的两腿间不住地舔,之后,白狐就和自己耍弄起来,那番情景,好似和双应耍弄一样愉悦。 第二天,肉肉想起夜里白狐的事,觉得蹊跷好笑,想跟双应说,却又不好意思开口,心里就念叨:“日怪,真是日怪,人跟畜生咋就交上了!”这之后,但凡肉肉想起白狐一事,就会感浑身不自在。后来,肉肉去了花腊梅家,听房老太说起白狐的事后,心下即惊又怕,心里就咕嘟:“原来白狐是通人性的。” 隔了几天,那女人又来叫肉肉打麻将。肉肉以往过惯了悠闲生活,经不住那女人两片嘴唇的煽动,跟着去了。 三太太庄俏早就等在那儿了,见干姐姐和肉肉来了,忙招呼入座。肉肉因为上次来过,也就不生分了,随意坐在炕沿上。庄俏过来抓起肉肉的手,眯着眼说:“啧啧,看我妹子这白嫩嫩的水葱儿手指,保养得多好啊!一看就晓得是男人们心坎里的宝贝,心头儿上的肉肉了。”肉肉笑笑没作声。一旁的那女人接着说:“要我说,做窑姐也好,比起有些姨太太一辈子守空房,还是有男人疼的,虽说是一夜情分,还是实实在在的在做女人。要不是老鸨盘剥,窑姐倒成了老爷,嫖客反成了姨太太,好不似咱文水县里出来的武则天。”庄俏听着有些不舒服,瞪了那干姐一眼,说:“光晓得让自己腿间的两片肉舒活,真是那样,不就成了五房里那个逃匿的狐狸精了吗?要我看,能穿金戴银,能供自己使唤的丫头婆子成群才是女人最大的福分。”那女人晓得自己说漏了嘴,谄笑着说:“呸呸呸,看我这张没遮拦的臭嘴,尽说些没道理的荤话,还是干妹子说的有理。也是的,瞅瞅肉肉,虽说不是大家闺秀、有钱人家的奶奶,可这一身打扮,哪一处不是显得妩媚动人?谁说不是,见过世面的女人就是和乡间的土婆姨不一样。” 说话间,二姨太淑漪推门进来,说:“呵呵,都到了,叫姐妹们等久了。” 庄俏放开肉肉的手,说:“二姐,忙啥了?不是约好的时间?来迟了,可要罚的!” 淑漪笑笑说:“三妹说笑了,还是饶了我罢,我本要过来,巧在水妮就找上门来,说近几月身子不舒服,来了都是些血疙瘩,心里慌得狠,想问个明白。” 庄俏一听,吐了口吐沫,狠狠地说:“活该,都是些骚货,没明没黑的折腾,两片肉不烂掉才怪了!” 话一落,那女人哈哈笑了起来,肉肉嘴一抿,淡淡笑了笑,淑漪摇摇头,没说什么。 几人胡乱说了一通,就开始搓起麻将了。 肉肉手气败,几圈下来,就把随身带的几个小钱输光了,一脸的秃废。那女人笑着打圆场,说没事的,姐妹们都是闹着开心,再等等,手气就好了。又打了几圈,肉肉见翻不会本了,脱了一只手镯丢下,说声改天再玩,先自离场了。 庄俏抓起手镯,仔细地把玩起来。淑漪见状,打声招呼也走了。那女人起身关闭了门,神兮兮地说:“妹子,姐的眼力不错吧,是个出钱的主,看看,这货成色还可以,正路的。”庄俏点点头,表示赞许。旋即疑问道:“你说双应一个穷鬼,咋就能养得起一个窑子铺里的婊子呢?看看那肉肉,细皮嫩肉的,除了会张腿接客,还能做啥?明摆着是个赔钱的货色。”那女人笑笑说:“看妹子多心的,听说肉肉是镇上烟雨楼的,保不中是三眼寡妇送给双应做婆姨的!如此美人,哪有男人不动心的,男人一动心,女人就成了宝贝,何况肉肉是窑子里出来的,撩人工夫肯定了得,还不把双应迷得神魂颠倒,要啥给啥!”庄俏瞅着手镯,狐疑未消,说:“道理是这样,可总得有东西好给啊?”那女人说:“说不中是肉肉从烟雨楼里带出来的体己钱,婊子也会考虑着将来要养老防身的。” 再说肉肉一脸沮丧的回了家,见双应蹲在屋檐下抽烟,也没搭理,回屋闷坐在炕沿上发愣。双应转身回屋,见状,问:“咋了?谁欺负你了?”肉肉摇摇头,说:“没。”说罢,就落起泪来。双应急得好一阵问才知道是咋回事,松了口气,说:“我还以为啥事,没事的,改天到镇上再买一只不就是了,只是以后不要和秦家的人玩了,实在想玩,我带你回烟雨楼,你和你的姐妹们玩还不好!”肉肉见双应没怪自己,破涕一笑,说:“还是哥懂得疼妹子。”说话间,脑里蓦地闪出白狐来,一眨迷情眼,娇气微喘,说:“哥,想要不?”双应嘿嘿一笑,肉肉也眯眼笑笑。 夕阳西坠,暮色沉沉。双应和肉肉鸾凤颠倒,痴迷于肉欲的激荡中。窗外,悄悄地刮起了风,一阵紧似一阵,吹得院里的东西噼里啪啦的乱响。风过后,霹雳炸雷自空而起,紧接着就是骤雨。雷声雨声此起彼伏,仿佛酒醉的天神在肆无忌惮的乱弹。肉肉附和着雷雨声,恣意喊叫,雷雨声淹没了叫唤声,可双应却听得真切切的。 暴风骤雨中,双应和肉肉变着法儿耍弄,直到后半夜才结束。二人疲倦了,相拥着。双应抚摸着肉肉,说:“以后咱夜夜都耍弄。”肉肉矫情地说:“妹子是你的女人,你啥时想耍妹子啥时就给。” 幸福的人各有各的幸福,此时,双应和肉肉感觉他们是秦家弯最幸福的一对。 第三十九节 盗墓事发捕双应 38 暴雨后,秦家弯出现了少有的恐慌。家户里有的房屋倒塌了,有的院墙倒塌了,有的井窖塌陷了……到处都是唉声怨气。 秦家大院里更是发生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接近午时,出去查看田地的管家慌里慌张的面跑回来,一进大门就叫唤:“老爷,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塌了,塌了。” 一宿没睡结实的秦霸川靠在椅子上正打盹,见管家慌慌张张的嚷着破门进来,就没好气地说:“不就是冲塌了几亩地吗?用得着你杀猪似的嚎叫!” “是,是坟塌了,秦家,祖坟。”管家结结巴巴地说。 一夜的暴雨冲塌了秦家的祖坟,也冲出了秦霸川的愤怒。 秦家几十口人在秦霸川的带领下,一起奔向墓地。 墓地一片狼藉。几十口人踩着稀泥站在那里直勾勾地看,只见有一座墓的墓圪堆没了,墓碑也没了,墓道敞开一个大口子,直通墓穴。秦霸川颤抖着山羊胡子,在管家的搀扶下来到墓道口,向里一看,见墓穴里都是稀泥糊糊,就颤动着嘴唇说:“坏哩,全坏哩。”说罢瘫倒在泥地上。 管家使唤众人在墓旁搭建了个凉棚,扶了秦霸川休息。秦霸川缓过神来后,就吩咐管家和金山,清理墓穴里的泥浆。 泥浆太稀,人进不去。秦霸川遣散了众人,就和管家白天黑夜守了三天,直到墓穴有些风干,才唤来下人们动手清理起来。 墓穴清理出来后,除了两具尸骨和一条腐烂的大蟒蛇外,啥都没有。 “老爷,棺材盖丢到边上,像是有人进过墓穴。奇怪的是棺材旁还有条大蟒蛇。”管家小心地伏在秦霸川耳边说。 秦霸川阴着脸,一语不发,好半天才叹口气说:“这是龙穴啊!可惜啦!”随后又吩咐管家:“收拾好尸骨,嘱咐好下人,不许走漏半点风声。”管家看看秦霸川,迟疑地问:“那蟒蛇?”秦霸川说:“带上。” 回了大院,秦霸川把管家和金山叫过来,吩咐金山去临县请大法师,管家去警备队找大少爷。二人领命,各自驾着马车出了秦家大院,奔驰而去。 秦家大院因为出了事,乱混混了好一阵子。二姨太、三姨太、五姨太凑到一块,神色诡异的搬舌头。下人们也停了手头的活,凑到一起胡乱猜测起来。过了几天,众人见秦霸川回了大院,也没搞出大的动静,也就稍作安静了。 隔了一天,金山把临县的大法师请来了。这个大法师可不一般,不仅通晓阴阳风水,而且会“夜”看,人称双头活羯子。双头活羯子一到大院,就被管家带到了秦霸川的书房。秦霸川传唤了些酒菜,就和双头活羯子喝上了。这双头活羯子年龄约莫五十开外,枣红脸,额头长着核桃大小的一颗黑肉疙瘩,疙瘩上生着三根一寸来长的白毛。 “秦某人要劳累先生了。”秦霸川举杯致意。 “好说,好说。”双头活羯子一口吞下一杯酒,爽声说。 “先生需要秦某人做啥准备?”秦霸川问。 “简单,今夜里叫各房里的点盏油灯放置在门卷上就够了,等老夫夜看后再说。”双头活羯子边喝边答。 夜幕刚刚降临,双头活羯子就一动不动的睡在客房里,开始了他所谓的“夜”看。这“夜”看的说法由来已久,会看的人也大都分布在农村,几乎百里地里就有这么两三个人以此为生,只是本事高低不一,名声大小不同罢了。据说“夜”看之人,卧睡之后,灵魂出窍,游至阴间,能与阴间鬼魂沟通,查考阳间所发生的奇闻怪事,准得很。只是,出窍的灵魂不能长时间在阴间逗留,鸡叫前务必灵魂附体,要不然天一亮就回不了阳间。 第二天一早,双头活羯子就去了秦霸川的书房,约莫一个时辰才出来。接近中午,管家也回来了,说大少爷在新月堂有要事缠身,一时回不来。秦霸川骂了声“畜生”,就叫管家去招呼大太太等几个太太一并到书房来议事。少顷,该来的陆续都来了,都默不作声的按部就班的坐了下来。秦霸川一脸苍白,看上去一天里老了许多,见众人到齐了,就把祖坟被盗的事简单说了说。众人一脸的漠然,除了彼此看看,谁也不作声。 四太太庄俏左右瞅瞅,见众人一脸的漠然,就强装正经的干咳了两声,小心翼翼地说:“前村双应的媳妇肉肉穿戴好不一般,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大伙说怪不怪?”大太太瞅了庄俏一眼,鼻子一哼,说:“人家就是做了公主娘娘,跟你有啥关系!”庄俏一脸的不屑,说:“那可不一样,就双应的穷样,恐怕连个虱子跳蚤都养不住,更何况养得是个做过婊子的女人!” 秦霸川似乎从庄俏的话里听出了什么,就问到底是咋回事。庄俏见老爷对自己的话题感兴趣,心里美滋滋的,就一五一十的把肉肉如何来大院打麻将、如何用玉镯抵钱的事全盘端出来,说着,就从胸口摸出一只玉镯来,递给秦霸川。秦霸川眼放磷光,仔细揣摸着玉镯,没等其他的人再说话,就叫众人散了。 屋里就剩下秦霸川和管家秦旺了。秦旺这才开口说话:“老爷,和双头活羯子说的一样?”秦霸川吊丧着脸,似乎很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来:“你说呢?”秦旺点点头,说:“老爷,您放心,我知道该咋做了。”秦霸川眯上眼,咬牙切齿地说:“记住,对待惹事的穷鬼,不能心慈手软。”秦旺转身要走,又听秦霸川说:“给法师备些厚礼,不要怠慢。”“是”秦旺应声退了出去。 风轻轻地吹,柔柔地抚摸着慢慢来临的夜,间或几声犬吠声,给宁静的村夜增添了些许神秘和诡异。 山村的夜是寂寞无聊的,天一擦黑,双应和肉肉像饭时开始吃饭一样开始了两人每夜必做的功课。这是山野小村最原始最具魅力的夜生活,就像城市里的男女相拥着嬉戏在莺歌夜舞的夜总会里一样令人陶醉。两只毛皮灰愣愣的老鼠夫妻在一惊一乍中好奇地观看着,不一会公鼠就流着涎水爬在母鼠的背上,欢叫起来。 “咚咚咚”,街门上传来一阵敲门声,惊走了老鼠夫妻,也惊起了双应和肉肉。肉肉问:“会是谁?”双应也疑惑,说:“日怪,谁会敲?”肉肉说:“欢些弄。”敲门声一声紧似一声。双应努力完最后一动作,抽身下来,说:“我去看看,回来咱接着在弄。”肉肉迷离着眼,说:“你想弄就弄。”双应整好衣,憨憨一笑,出去开门。 街门开了,是金山和几个护院家丁。金山说:“双应,窑里干婆姨呢?咋听不见敲门声?”双应嘿嘿笑笑,说:“睡死了,有事?”金山说:“秦老爷有话问你,叫你去一趟。”双应吃惊地问:“如今?天明了再去不行?”金山说:“不行,老爷正等着呢!”双应迟疑地点点头,说:“那我去和婆姨说一声。”金山说:“快点,等你。”双应满脑子混沌摸进屋里。肉肉赤身爬起来,问:“谁?啥事?”双应说:“秦家人,要我如今去一趟秦家大院,不晓得啥事非得夜里去。”肉肉“哦”了一声,说:“早去早回。”双应捏了捏肉肉垂在胸口的奶子,说:“晓得,你先睡,回来了咱再接着弄。”肉肉点点头,说:“晓得。”双应看了眼肉肉,出门跟着金山去了秦家大院。 双应走后,肉肉迷迷糊糊的睡了,等她醒来,天已亮了,可还不见双应回来。肉肉纳闷:“日怪,会有啥事?”就麻利地穿衣下炕,直奔秦家大院去了。到了秦家大院门口,守护家丁不让进。肉肉说:“麻烦大哥通报一声五太太,就说肉肉想见她。”家丁看看她说:“你等着。”说罢小跑着去了。少顷,家丁跑回来说:“五太太说有事,顾不得见你,叫你回去。”肉肉急得问:“大哥,那你晓得我家双应不?他有啥事了?”家丁不耐烦地说:“晓不得,晓不得,走吧!”肉肉见进不去也问不出话来,心焦火燎的就去了房家。 花腊梅正在奶娃子,见肉肉火烧火燎的进来,就问:“出啥事了,像火烧着了屁股。”肉肉把前因后果说了说。花腊梅笑笑说:“看把你急得,能有啥事?咱穷人家跟他秦家又没啥挂扯,估计一会就回来了。”肉肉忧郁虑地说:“不对,睡起来我的眼皮就老跳,像似要发生啥事。”花腊梅经肉肉一提醒,想起双应他爹下葬的事,就说:“还真保不准有事,要不你到镇上去找光棍丸子,要他跟三儿说说?”肉肉为难地说:“我一个人?路上不会有贼人吧?”花腊梅说:“要不我陪你去。”说罢放下娃子,出去跟娘打了个招呼,风风火火的就和肉肉上路了。 第四十节 遇不测肉肉受辱 沟里还在发大水,混隆隆的,非常壮观。沟畔上爬着好多人,冒着危险捞河材。花腊梅晃着大奶,喘着粗气说:“妹子,跟了双应还行吧,起码不用你去捞河材。”肉肉说:“嗯。”花腊梅哈哈一笑,挑逗着说:“双应以前没沾过腥,还是个童子鸡!”肉肉脸一红,说:“嫂子笑话人。”花腊梅说:“有个人疼真好!”肉肉莫名地看看花腊梅,没做声。 一路紧走,近午时,花腊梅和肉肉就到了镇上。肉肉路熟,领着花腊梅,七拐八拐的就到了烟雨楼。三眼寡妇正在小憩,听说香菇儿和花腊梅来了,忙叫进来。三眼寡妇问明来因,也有些慌了,说:“丸子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找房三,可到现在还没回来,说不定真出事了。”花腊梅忧郁着说:“三回来罢好些时了,不会真出事吧!”肉肉低着头抠指甲,也是一脸的心事。三人正在猜疑,突听楼下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只见光棍丸子满头大汗的闯进来。三眼寡妇问:“出啥事了?”光棍丸子冲花腊梅和肉肉点点头,抓起桌子上的水壶,“咕噜咕噜”猛喝几口,说:“刘拐子带着警备队的人和新月堂打起来了,听,听,有枪声了。”花腊梅忙问:“那三呢?”光棍丸子说:“没找见。”三眼寡妇说:“那咋办?”光棍丸子说:“能咋办?等等看,只能等等看。” 等到太阳快要落山了时,外面的枪声也渐渐稀了。光棍丸子正准备出去再探探消息,见紫芍药风风火火的上楼来。光棍丸子急得问:“出啥事了?”紫芍药说:“刘拐子带着警备队包了新月堂,杜金刚被打死了,薛不刃被打散了……”花腊梅提着嗓门眼问:“那我家三儿呢?”紫芍药皱皱眉,说:“叫刘拐子抓了。”花腊梅急得眼圈都红了,说:“咋就抓了?得罪谁了?”紫芍药说:“先必慌,我跟丸子说几句话。”光棍丸子和紫芍药到了隔壁房间。紫芍药说:“晓不得出啥事了,你也小心点,看来秦少奎是有备而,横下心要灭新月堂得,也说不中是冲着房世杰来的。”光棍丸子说:“会有啥事呢?该不是……”紫芍药问:“该不是咋了?”光棍丸子抠抠脑门,闪烁其词:“哦,没咋地,没咋地。”紫芍药说:“那你小心些,我回去想办法弄清楚,有事再找你。”说罢转身走了。光棍丸子站在楼上,看着紫芍药匆匆而去的身影,摇摇头,心里范嘀咕:“难道挖秦家祖坟的事走漏了风声?” 光棍丸子转会房里,问花腊梅:“嫂子,你咋来了?”花腊梅就把肉肉找她的事说了说。光棍丸子就问肉肉:“香菇儿,双应到底咋了?”肉肉扑闪着眼,一副不知情的样子,说:“我也晓不得,夜里黑间,我和双应睡得早,睡不着正在耍,突听有人敲门,双应出去看了,说是秦家的人叫他,结果去了就再没回来,让人干着急。”光棍丸子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皱眉冲肉肉说:“耍,耍,一天到晚就晓得耍,到底把事情给耍出来了!”肉肉莫名的经光棍丸子冲了一句,委屈的哭了,说:“他要耍,我能不让他耍,要晓得能耍出事来,我宁愿针缝了,也不糟践他。”三眼寡妇瞅了光棍丸子一眼,说:“干耍屁事!还有守屄的神?有事就说事,没事就堵住你的屁眼窟窿!”花腊梅被逗笑了,拉起肉肉的手说:“没事,丸子逗你呢!”三眼寡妇问:“到底出了啥事?”光棍丸子说:“说不中,还得等紫芍药的消息!”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光棍丸子把花腊梅和肉肉叫过来,说:“你们先回去,听听秦家大院里啥动静,看看双应有事没事,至于房三,有我和紫芍药操心。”花腊梅和肉肉觉得她们留下来也不顶事,瞎添乱,就离开烟雨楼,启程回秦家弯了。 花腊梅和肉肉一走,三眼寡妇就问光棍丸子:“你说挖坟的事漏了?”光棍丸子说:“估计漏了,要不抓双应做什?”三眼寡妇说:“那咋办?”光棍丸子说:“先等等,天黑了我一个人回村探探,完了再说。” 一路上,肉肉不停地问花腊梅:“大嫂,你说真是耍出事了?可我觉得双应要耍就得叫他耍,做女人的不让自家男人耍叫谁耍?”花腊梅安慰肉肉说:“傻妹子,甭听丸子胡扯,耍不耍是你们两个的事,没碍着谁,有心境了就是天天耍夜夜耍,没人说不对。”肉肉红着脸说:“大嫂,不怕你笑话,你说怪不怪,自打跟了双应,老觉得浑身憋着一股劲,双应想耍,我也想耍,双应觉得幸福,我也觉得幸福。”花腊梅摸着肉肉的手说:“幸福就好,幸福就好。”肉肉扑闪着眼睑问:“大嫂,你幸福吗?”花腊梅一脸的漠然,叹了口气,眼前就闪出了房世应的身影,以及那个月光之夜。她想:房世英也该回来了。 二人东一句西一句的边走边说,不觉就回了秦家弯。 肉肉先回家看了看,见双应还没回来,就去了花腊梅家。花腊梅没敢对房老太说房三被抓的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私下里却叫肉肉多留心秦家大院的动静。肉肉心事不宁的在院里来回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出了房家,朝秦家大院走去。刚到秦家大门口,肉肉就让看门家丁拦住,说三太太找她说话。肉肉提心吊胆的跟着家丁进了秦家大院,拐拐巷巷的被带到一间阴暗的屋子。家丁说你等着,我去通报一声。一会,肉肉见一个男人进来,就问:“你是谁?三太太呢?”那男朝她人猥亵地笑笑,说:“三太太来不了了,叫我过来问你话。”肉肉有些慌,问:“你是谁?”那男人依旧笑着,说:“秦家护院队长,金山,听说过吗?”说罢仰天哈哈大笑。肉肉蜷到墙角里,惊恐地问:“你想干什么?”金山说:“不要怕,我问你啥,你就说啥,说完了你就可以回家了。”肉肉说:“我啥都晓不得。”金山问:“你晓得双应把宝贝藏哪了?”肉肉疑惑地说:“啥宝贝?我晓不得!”金山又问:“双应那么待见你,就没告诉你,骗鬼!”肉肉说:“真晓不得。”金山走上前,一把扯开肉肉的领口,恶狠狠地说:“你不说,我就日你。”肉肉慌忙提起领子,说:“我真晓不得。”金山猥亵一笑,说:“婊子院里出来的还怕日?”说着就扑上去。肉肉咬牙蹬腿的招架,还是没挡住金山。金山趴在肉肉身上,说:“唤啊,不是说你很能唤吗?”肉肉一闭眼,干脆不吭声。金山下来后,肉肉冷冷地说:“耍也让你耍了,我该回去了。”金山狞笑着说:“着急啥,我的弟兄们还饿着呢!”说罢走出屋去。旋即,五六个家丁从门挤进来,肉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扯了裤子摁倒在炕上。这五六个家丁上来下去的,轮番呼哧。肉肉咬着牙,等这几个家丁完事后,疲惫地整好自己的衣衫,摇晃着身子走出屋子。外面,阳光刺得肉肉眨不开眼。肉肉冷冷地丢下一句:“你们会遭报应的,不得好死。”金山和几个家丁站在一边,惊愕地看着肉肉一声不吭的摇晃着出了秦家大院。 天慢慢暗了下来,稍不留神就坠进暮色里。秦家大院已关起了大门,掌起了灯,几个家丁在院里来回游荡着,像巡海的夜叉。这时,一个黑影从墙后的狗洞里猫进来,沿着墙根蹑手蹑脚的挪移着,隐在了靠墙角的茅厕边。巡夜的家丁懒懒散散的过去了,那黑影一忽闪,猫一般敏捷的窜出来,直奔四太太曼黎的院落。院里静悄悄的,屋里发出昏暗的灯光。那黑影躲在墙后,四下里看看,见没有人,三窜两窜的,眨眼就到了窗台前。黑影聆儿听听,好像听不见什么,就用手指蘸了吐沫,轻轻在窗纸上捅开个窟窿,机警地向里看。曼黎靠在铺盖卷上呆呆地瞅着油灯发愣。稍后,那黑影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轻轻地塞进窗户窟窿里,旋即转身离开,消失在黑幕里。 曼黎和往常一样呆呆地想心思,突门口听得一声响,像是有东西掉了进来,就疑惑惑的起来看个究竟。是一个红布包,静静地躺在门口的地上。曼黎惊恐地拾起来,快步回到炕上。凑着昏暗的油灯,曼黎颤抖着双手打开红布包。玉,是块娇小玲珑的玉石。曼黎一阵激动,紧紧地把玉握在手心里,贴在胸口,喃喃地说:“是翠,是翠。” 那黑影正是小翠。小翠自打跟着可儿离开秦家大院后,一直没忘四太太曼黎。这天,小翠趁山爷下山离了山寨,就央求可儿答应她回大院看看曼黎。可儿也可怜曼黎,叮咛小翠几句,就答应了。小翠不放心可儿,就嘱咐疤贵,看好可儿。疤贵很乐意,等小翠快马一走,就奔可儿去了。可儿见疤贵来了,问他有啥事。疤贵“婶,婶”的叫了两声,没等可儿反应,就一把把可儿抱起来压倒木板床上。可儿自从上了山寨,一直和小翠睡一屋。疤贵憋着一肚子火气,也没找着机会,这回好容易逮着了,疤贵像个激怒的斗士,嘴里“嗷嗷”地叫着,晃得地动山摇。可儿起先嘴里还“死叫驴,死叫驴的”地骂着,到后来骂声就慢慢的没了,猫叫春似的声唤起来。 小翠快马飞驰,太阳落山时就到了秦家弯,见天色尚早,就打马回了趟家。小翠见父母都安好,就没敢多逗留,留下几块银洋后,趁夜色直奔秦家弯。 秦家弯出奇的安静,小翠似乎嗅出了点异样,但她还是决定夜探秦家大院。从曼黎院里出来,小翠躲过游荡过来的查夜家丁,直奔墙角。就在这时,只见不远处一条黑影,探头探脑的,在夜色中攒动。小翠心里犯着嘀咕:该不会是巴子回来了?见黑影向后院摸去,小翠也就跟了过去。黑影好像没有发现小翠,躲躲闪闪的,不一会就到了后院墙根。后院灯笼高挂,两个家丁守在审讯室门口打瞌睡。黑影几次探身进去,却又缩了回来,显得犹豫不决。小翠立马意识到,有人关在秦家大院的审讯室了,前面这个黑影就是冲着审讯室来的。“会是谁呢?”小翠想,“谁会关在里面呢?”就在小翠犯嘀咕时,只见身后不远处游荡过来查夜的家丁。小翠再看看前面的黑影,好像他根本没有发现身后的险情,还在伺机探进后院。小翠猫似的溜了过去,没等黑影反应过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用手指指身后走过来的家丁。黑影好像明白了,没吱声,也没反抗。小翠示意一下,先自猫腰闪到黑暗里。躲过几道查夜家丁,小翠和黑影来到墙角的狗洞口。小翠扒开掩盖的糜子秸,一忽闪就出去了。黑影犹豫片刻,也爬了出去。墙外。小翠见黑影爬了出来,压低声音问:“敢问是哪路好汉?”只见那黑影扯下蒙面布,低声说:“是小翠吧!我是丸子!”小翠一听是丸子,觉得既惊喜又意外。丸子也觉得意外,打死他也没想到黑天半夜的能在秦家大院碰见小翠。二人说明来头,好一阵沉默。小翠说:“我连夜回山寨,跟可儿打个招呼后,立马就去镇上。”光棍丸子说:“那你先走吧,到了镇上先去找紫芍药。我还得在野地的山药窑里待一宿,等天明儿再看看秦家有啥动静。”送走小翠,光棍丸子在附近寻了个隐蔽的山药窑,找了一捆压过场的谷穗秸堵在窑口,确认野狼进不来了,才歇心地睡了。 第四十一节小翠回山找可儿 鸡叫三遍后,太阳慢慢露了头。秦旺照老爷的安排一早起来准备套了马车去县里找大少爷。守门家丁揉着朦胧睡眼,“哐当”一声打开大门,讨好似地帮秦旺牵马出院。马儿一出大门,突然嘶叫一声,挣脱缰绳,一头撞在立在墙根上的平车上,额头顿时渗出殷红的鲜血。秦旺还没缓过神来,见牵马的家丁像鬼抓了一把,狰狞着脸,歪着嘴巴急急巴巴地叫:“吊,吊死,吊死鬼,吊死鬼。”秦旺被叫得浑身起鸡皮疙瘩,顺着家丁视线看去,惊得差点也跌倒在大门口。只见大门对面的大槐树上,高高悬挂着一具暴眼长舌的女尸,那女尸身着如戏里的宽袍素衣,和着晨风,素衣水袖像皮影戏里的角一样,挥动着,仿佛在起舞。 秦旺歇斯底里地叫唤着:“快,快去禀报老爷。” 又有几个家丁闻讯跑了出来,金山也跟着跑了出来。金山不看则罢,一看惊得浑身上下透凉气,脊背上好像有万条毛毛虫来回爬动,又觉得像鬼爪扼住自己的喉咙,气都出不上来。一个家丁“鬼,鬼”的叫唤了几声,眼一瞪,腿一蹬,口吐白沫,栽倒在门口的黄土里胡乱扑腾。 秦家大门口怪异的呼叫声惊起了习惯早起的秦家弯人,他们相互呼叫着,三三两两的陆续凑了过来。有个女人说:“那不是双应家的吗?”又有女人人附和着说:“像,像是双应家的婆姨肉肉。”有个夹在人群里的马脸婆姨说:“咦,咋就挂上了?婊子都做过了,还有啥想不开的?”她一马平川的脸上分不清是鄙夷多些还是惋惜多些。有个男人人惋惜着说:“哎,年纪轻轻的一朵花,一夜间说败就败了,就好比一个花哨的纸人儿,一夜雨打,就成了烂泥巴!可惜了!” 花腊梅站在人群里不住地掉眼泪。 光棍丸子从山药窑里爬出来,悄悄地来到人群后,看了眼,摇了摇头又悄然离去。 秦霸川抖索着身子出来了,脸上堆满阴气,骂道:“都是些猪,还不快放下来丢到乱坟岗去!”两个胆大的家丁把肉肉的尸体放下来,裹了草席,又扎了几遭草绳,确系扎牢固了,就接过秦旺准备好的买路钱(纸钱),一前一后抬着席子去了村外的乱坟岗。 花腊梅远远站在乱坟岗上,见两个家丁过来了,擦把泪眼,一人塞了一块银元说:“麻烦二位兄弟了,把她埋到对面的小树林里吧,那里埋着老张叔。”光棍丸子不知啥时站在花腊梅身后。花腊梅说:“你咋回来了?”光棍丸子说:“双应一定出事了,你照顾好房大娘,我这就回镇上。”花腊梅看着光棍丸子走远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失声哭了起来。 小翠离了秦家弯,连夜上了王老婆山寨。 山寨灯火通明,巡寨的喽啰三人一队五人一伙的穿梭在各个关隘要口。天还黑着,风扫着地皮刮。小翠来到门口,见黑灯瞎火的,估摸着可儿还在睡,就轻轻地敲了两下门,低声喊:“可儿姐,可儿姐。”屋里传来可儿的声音:“哦,是小翠吗?哦,等等。”接着就听到里面有一阵起床的响声,又是脚步走动的响声,之后,门吱呀一声就开了,疤贵拎着衣衫猫腰闪出来,冲小翠嘿嘿笑笑,转眼不见了。小翠皱皱眉,推门进去,见可儿正爬起来点松子油灯,映出胸口蹦跳的奶子,就说:“姐,咋又和他粘上了?”可儿“呼”一口吹灭手里的洋火根,说:“他是个叫驴,趁你不在就来撒野。”小翠摇摇头,凑到可儿跟前说:“姐,秦家出事了。”可儿忽地坐了起来,问:“出啥事了?”可儿拉起被子,盖在可儿的背上,说:“听光棍丸子说,双应叫秦霸川抓了,关在大院的土牢里。”可儿说:“平白无故的咋就叫抓了?”小翠说:“晓不得,估计是出了大事,听说连镇上的新月堂也让人打散了,杜金刚被打死了,房世杰也让秦家大少爷抓了。”可儿一把揭了被子,露着光腚在脚底下扯裤子,扯起来,瞅了瞅,又抖了抖,就骂:“狗日的疤叫驴。”小翠问:“咋了?”可儿抿嘴笑着说:“裤衩又叫叫驴拿走了。”小翠咯咯一笑,探手在可儿的胳肢窝里挠了挠,说:“叫驴要当笼头用。”可儿在小翠鼻子上刮了刮,说:“还没嫁人,羞不羞?”小翠咯咯又笑,说:“还穿不?再翻件?”可儿说:“不穿了,不穿了,囫囵身子凉快,也省得驻里虱子胡咬。”穿整好后,可儿就一本正经地问:“翠,到底咋回事?”小翠也收住笑脸,说:“我也晓不得,我连夜赶回来就是想跟你说,我想去白狐镇走一遭。”可儿抬眼打量着小翠说:“担心房世杰了?”小翠低了头,说:“嗯。”可儿摸了摸小翠的刘海说:“我跟你一起去。”小翠睁大眼,惊喜地叫:“可儿姐,真的去?真的去?”旋即又有些黯然了,说:“你还是不要去了,太危险。”可儿从枕头下摸出盒子枪,抓起枕巾擦了擦说:“没事的,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小翠眼一红,倚在可儿的肩头说:“可儿姐,你真好。” 天一亮,可儿跟守寨头领说要到白狐镇去。守寨头领不敢怠慢,招呼来两个弟兄要护送可儿。可儿呵呵一笑,拔出盒子枪,一抬手,“砰砰”两声,就见墙外百米高的钻天杨上“嗖嗖”掉下两只麻雀来。守寨头领张着嘴接住后脑勺掉下的帽子,连说:“神枪,神枪。”可儿吹了口枪口,说:“我带着小翠就行了。”守寨头领忙吩咐两个弟兄,赶紧通知关口要隘的弟兄一路放行。 可儿招呼了小翠,跨步上马,一阵风似的下了山寨。二人路上不敢耽误策马快跑,临近晌午就到了白狐镇。镇上死气沉沉的一片萧条。二人找了间驴马店,把马拴在槽里。店伙计过来问吃点啥?可儿说就要两碗面,两碗面汤。店伙计哎了声走了。店里冷冷清清的没几个客人,匆匆来了一两个吃一碗面后又匆匆走了。站柜的先生耷拉着脑袋,靠在藤条椅子上打瞌睡,涎水拉得长长的挂在嘴角想掉却掉不下来。吃完面喝完汤,小翠抹了把嘴说:“可儿姐,咱先去烟雨楼,看看光棍丸子在不?”可儿点点头说:“也行,先打听打听。”说罢,吆喝店伙计过来结账。店伙计过来问:“马还喂着?”小翠接着说:“喂着,先结了饭钱。”店伙计又是哎了声,收了饭钱走到柜台边顺手放在柜台上,也没叫醒站柜先生就靠在墙角边挖起了鼻孔。可儿看着皱皱眉,说:“恶心。”小翠嘻嘻一笑,说:“戴笼头才恶心呢!”可儿起身拍了小翠一下说:“看你也是个骚货坯子,走吧!”小翠嘻嘻哈哈的跟着可儿出了驴马店,抬头看看天,太阳正当头。 穿过几条长长的巷子,二人来到烟雨楼下。可儿举头望望,说:“还可以呀,挺气派的。”小翠说:“是气派,里面的姑娘也气派!”上了楼来,“鸡眼”挡住她俩问找谁。小翠忙说找你家妈妈。“鸡眼”打量了半天,方才带着二人去找三眼寡妇。三眼寡妇又在床榻上攒膘,见小翠二人来了,打了个呵欠,说:“你两还瞎跑,不怕碰见秦家的人?”小翠笑了笑问:“三眼嫂子,丸子哥在吗?”三眼寡妇说:“去了秦家弯,还没回来。咋?真出事了?”可儿拽了小翠一把,小翠就含糊其辞地说:“哦,有点,有点,那我们走了。”说罢拉起可儿就走,急匆匆离开了烟雨楼。 光棍丸子离开秦家弯后,紧走慢走进了镇,没敢回烟雨楼就去找紫芍药。街上虽说行人不多,可光棍丸子还是心虚火燎的不敢在大街上招摇,揣着小心地在小巷里七绕八绕的来到紫芍药住处。光棍丸子抬手要敲门,却又有些迟疑,但最后还是敲了敲。开门的是络腮胡子,手里举着盒子枪,让进光棍丸子就关上了门。光棍丸子进门站在门口,看见屋里除了紫芍药外还有柳儿和秦家二少爷。四个人一语不发瞅着光棍丸子。光棍丸子见状不知如何开口,极不自在地站在那里闪动着眼皮抠脑袋,脑袋上的脑皮哗啦啦往下掉,像筛子上筛糠。紫芍药抿嘴一笑说:“你咋来了?”光棍丸子被笑得有些腼腆,说:“我回了趟秦家弯。”紫芍药问:“情况咋样?”光棍丸子抬眼瞅瞅秦家二少爷,有些犹豫。柳儿好像看出了倪端,就说:“丸子哥,没事,少宽是咱自己人。”光棍丸子点点头,一口气就把自己如何摸黑进秦家大院,如何碰上小翠,如何又在野地里睡了一休,第二天一早就看见了双应家的婆姨肉肉挂在秦家大院门口的大槐树上等等点点滴滴所有感觉要说的事都吐出来。 光棍丸子的话震惊了所有的人。紫芍药看着光棍丸子,莲花般明媚的脸上突然泛起乌云,说:“看来双应真的出事了!我问你,你跟房世杰还有双应瞒着我们到底做了什么?”光棍丸子咬着牙不吭声,被紫芍药问急了,就说:“我们三个约好的,死也要烂到棺材里。”紫芍药急得屋里来回走,说:“问题是现在烂不到棺材里去了,看样子双应把什么都说了,你再不说会害死房世杰和双应的。”光棍丸子“哎”的一声蹲在地上抱住脑袋说:“说,说,让我咋说。”柳儿过来拽了一把光棍丸子,说:“不管做了啥,说出来都是为了解决问题,好想办法救我二哥和双应。”光棍丸子木了老半天,把脑门夹在裤裆里闷声闷气地说:“我们挖了秦家的祖坟。”秦少宽一听,“噌”的扑过来说:“你说啥?再说一遍。”紫芍药见状拉开秦少宽,说:“冷静些。”秦少宽余怒未消的一屁股坐在床上,压得床板“吱吱”几声叫。屋里的空气顿时凝重起来,憋得所有的人都喘不过气来。紫芍药眉头紧锁抱着胳膊来回走着。柳儿一只手按在秦少宽的肩上咬着嘴皮看着紫芍药。紫芍药突然停下来对光棍丸子说:“你先回去吧,我们再商量商量。”光混丸子站起来要走,紫芍药又说:“你得小心些,看来秦家也注意上你了。”光棍丸子点点头,开门一溜烟走了。 光棍丸子一走,紫芍药有点激动地说:“秦先生,不管发生啥事,要记住我们始终是个革命着,要学会冷静,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的不理智而给革命造成不必要的损失。”秦少宽站起来,不高兴地说:“紫小姐,革命道理我懂,我懂!可我总不能面对挖自己祖坟的人强颜欢笑吧?”紫芍药摇摇头,稍作镇静地说:“秦先生,你错了。在我看来,一个彻底的革命者,是必须和过去、现在以及将来所有的封建余孽彻底决裂。我并不反对孝道,可要是把孝道建立在封建势力基础上,试问:我们革命者到底革的是谁的命?我们要追求的民主、自由、博爱又是什么?面对欺压百姓的封建势力和受苦受难的劳苦大众我们又该如何去取舍?的确,在我们的劳苦大众中间还有一部分人还没有完全觉醒,可他们正在自觉和不自觉的觉醒。唤醒他们,帮助他们,改造他们,建立真正的民主共和国不正是我们革命者前赴后继,孜孜以求的目标吗?现在,袁贼窃国,阎锡山政府见风使舵,助纣为孽,在这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的革命多事之秋,我希望先生能够抛开个人恩怨,团结所有可以团结的力量,为建立民主共和国努力奋斗!”柳儿摇摇秦少宽,说:“芍药姐说得没错啊,我看我们还是先商量商量下一步如何救人吧!”秦少宽定了定,说:“紫小姐,对不起,我刚才昏了头,让你见笑了。”紫芍药笑笑,说:“要与封建家庭彻底决裂,需要有大无畏的精神,难为你了,秦先生。”秦少宽沉闷着点点头,说:“我去找少奎。”没等紫芍药在开口,径自出房走了。络腮胡子说:“我也去吧!”也走了。 屋里只剩下紫芍药和柳儿了。柳儿不声不响地注视着紫芍药,好像等待着什么。紫芍药伫立在窗前,紧缩着眉头凝视着窗外。窗外慢慢的起风了,风里夹杂着零碎的小雨点,不均匀的敲打在对面的柳树上,飒飒作响。过了好一会,紫芍药回头看看柳儿,说:“走吧。” 轿车使出巷子,来到了大街上。紫芍药停下车,对柳儿说:“柳儿,先送你回学校去,我一会要去找白牡丹。”柳儿有些不愿意的说:“芍药姐,那你要小心些啊!”紫芍药抿嘴笑笑,说:“放心吧。” 第四十二节白牡丹泪吟琵琶曲 送走柳儿后,紫芍药独自坐在车里,靠在背靠上出神。回想起这些天所经历的事,心里就感到一阵堵得慌,一种难以名状的滋味也就悄然爬上心头。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是爱?是恨?是委屈?是担心?还是有别的什么?她说不上来,只是不知觉中眼角已泛起了泪花。她轻轻粘粘眼角的泪花,缓缓舒了口气,调转了车头。 轿车穿过清冷的街道,不一会就到了白狐镇政府大门口。大门关着,只留一个小门供人进出。紫芍药按了下喇叭,门卫过来敬个礼,示意她出示证件。紫芍药摇下车窗,摘下墨镜,见门卫换成了生面孔,就取出了证件。门卫机械地接过证件,眼珠子却傻呆呆的瞅着紫芍药。紫芍药伸手在门卫的帽沿上刮了下,笑笑说:“小兄弟,看够了吗?”门卫回过神来,吐吐舌头跑去开了大门。 紫芍药来到白牡丹的门前,见门虚掩着,就轻轻推门进去。屋里,窗帘还拉着,光线被挡在了外面显得有些暗,白牡丹穿着睡衣,光着两脚丫,斜歪歪的蜷在沙发里睡觉。她轻轻推了推白牡丹的胳膊,轻声叫唤:“牡丹姐,牡丹姐。”白牡丹呓语几句后慢慢爬起来,见是紫芍药,迷糊着眼问:“你咋来了?”紫芍药坐下来,掏出一盒女士香烟,弹出一支递过去,“啪“地打燃了火。 白牡丹扭了扭腰肢,朱唇轻起,闭眼“咝咝”吸了两口烟,抬头吐了几个烟圈,说:“困啊,困死人了。”紫芍药浅浅一笑,说:“一夜又没睡觉?”白牡丹苦笑一声,意味深长地说:“睡!睡!哪是个政客?活脱脱一个风流情种!哦!我是真累啊!”紫芍药摸摸白牡丹的肩,说:“姐,何苦呢?” 白牡丹摇摇头,把烟卷安放在茶几上的烟缸里,弯腰拾起脚下的琵琶,玉指一绕,浅吟低唱起来:“腮红映酒杯,妩媚媲环肥,夜夜笙歌舞,粉肉一横飞。云起雨落,臂里酣然,不定的等鸡叫又分离。貂皮锦衣佩翡翠,换来了一时金贵。 富贵似将相紫帐,风流如唐明贵妃,这春色任由风摧。蛮腰轻纱,点妆浓逸,雕镂相接,顾盼相依。春光无限花如许,惹得绯红乱如雨。愁的是韶华殆尽颜容逝,恨的是曲尽人散孤鸿泣,爱的是长空夜色舒懒衣。谁与谁归?掩门落帐云鬓散,欢娱一时之间。年年月月夜夜幸,身如在仙境。 恰道是一池春水通宵展,一片朝云尽日悬。到头来美仑般的如玉身,煞是可怜,娇滴滴的水葱儿落了个黄面朝天。”唱罢,烟卷燃尽,双泪横流。 紫芍药起身走到窗前拉开窗帘,一抹斜阳投了进来,霎时光亮起来。紫芍药叹口气,吟咏道:“渔灯暗,客梦回,一声声滴人心碎。孤舟五更家万里,是离人几行情泪。” 白牡丹拭去眼泪,唏嘘一声,笑笑说:“不说了,不说说了!还是说说你,有啥事?”紫芍药回过头来,看看白牡丹,说:“秦少魁借着警察局得名义,灭了新月堂,杀了杜金刚,抓了房世杰,我想要姐姐帮个忙,打听打听房世杰被关在哪儿?”白牡丹换起了惯有的气色,盈盈一笑说:“是胡局长呀,老熟人了,也简单,去问问就知道了。”紫芍药故作惊诧地问:“姐,胡局长你也熟?”白牡丹掩口哈哈笑道:“熟?岂止是熟,就连他裤裆里有几根毛我也一清二楚。”紫芍药脸一红,抿嘴一笑说:“姐,真个不害羞,就连这羞杀人的脏话也说得出来。”白牡丹收住笑脸,愤愤地说:“脏?看看那些当官的,有哪一个不脏?哪一个不是欺世盗名,尔虞我诈,横征暴掠,贪污腐化?你不见?但凡有谁家的女儿或女人被看上了,又有哪个能躲过?还不是一样的被人糟蹋了?遇上晓情趣的女人到后来也许做个姨太太什么的,不晓情趣不知就里的不是送进妓院就是让打死,到头来落了个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好不冤屈!”紫芍药听着,沉默不语。白牡丹见状,淡淡一笑说:“好吧,那你明早过来听消息吧。”紫芍药点点头,心里想对白牡丹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来,就告别了白牡丹,出了政府大院。 紫芍药心里乱糟糟的,在大街上胡乱转了几圈后,来到了白狐庙山脚下的百亩湖畔。但见:湖水碧波荡漾,画舫悠闲自得;放眼远望,满山苍翠欲滴,百鸟迂回旋舞。一时间,歌声鸟鸣,绕耳不绝。紫芍药静静的坐在湖畔边,看着眼前的景致,不知不觉中心情好了许多。 紫芍药坐着,静坐着。湖风拂玉面,细柳弄清影,直到斜阳低垂,日暮苍山,她才离开湖畔,驱车回了庭院。 紫芍药前脚进门,秦少宽和络腮胡子后脚就跟进来,没等紫芍药开口,络腮胡子便说了:“紫小姐,上哪了,我和秦先生等你好长时间了。”紫芍药浅笑一声说:“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哦,那边情况怎样?”络腮胡子不做声。秦少宽捏了捏鼻子,咳了一声,说:“不顶事,白跑了一趟,不要说是说事情哩,就连面都见不上。死磨硬缠了老半天,门卫进去通报了几次,少奎就是不肯见。”紫芍药安慰几句,说:“也不用太着急,你们早些回去休息吧,也许明天就有消息了。”秦少宽看看紫芍药,想问问是怎回事,可见她一脸的倦意,就应了声拉起络腮胡子走了。 这一夜,紫芍药感到从未有过的漫长,尽管自己觉得很困,可就是睡不着,干涩的眼一闭上,房世杰的影子就像兔子一样跳到眼前。她晃晃感觉沉重的脑袋,极力想让自己忘记一切,可越是这样越睡不着,想到明天还有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就有些心焦了,于是,她强迫自己闭上眼,心里默默的数起数字来:1、2、3。。。。。。 夜像蜗牛一样爬行。不知过了多少时,一束阳光悄悄射进来,爬在了紫芍药的脸上。窗外,麻雀叽叽喳喳地鸣叫,依稀也有几声单调的狗吠声从远处传来。紫芍药迷迷糊糊的睁开惺忪睡眼,见黑夜已过天已大亮了,慌忙跳下床,简单洗漱洗漱,就驱车去找白牡丹。 白牡丹应了紫芍药的请求,决定去见胡局长,但她心里清楚,一经去了,胡局长是不会让她轻易离开的,所以思谋着走时还是跟张守义打个招呼为好。张守义的办公室就在王家大院的正院里,离这儿并不远。白牡丹精心打扮一番后,挂了个小皮包就过去了。门卫见是白牡丹,也没阻拦,问声了“白小姐好”就放她进去。白牡丹刚到办公室门口,就听到张守义在里面骂:“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欺到老子头上来了,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招呼也不打个,说灭就灭了,要老子的脸往哪里搁!”白牡丹听不出些原委,推门进去,见张守义一个人正靠在椅子上发脾气。张守义见白牡丹来了,一脸的怒气立马烟消云散,慌忙站起来,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说:“美人,想我了?”说着就把她拦腰抱住。白牡丹扭扭腰,故作娇气地说:“谁惹你生气了?”张守义说:“咱不说那个白眼狼了。”边说边拥着白牡丹来到办公桌边,趁机把手伸进她的旗袍下,揣摩起她的大腿来。白牡丹心里清楚,这个色鬼又想要她了,就半推半就地说:“我想去警察局走走,过来跟你打个招呼。”张守义一听,说:“哦,有事?”白牡丹说:“嗯,有点事,不过去去就回。”张守义淫笑一声,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棵红色药丸放到嘴里,拿起桌上的水杯仰头喝了一口,说:“乌龙搁浅,饥渴难当,美人还是先救救它吧!”说着就把白牡丹上身放倒在桌面上,慢慢掀起了她的旗袍,扯下了她薄如蝉翼的上面绣着一朵白牡丹的三角裤衩…… 白牡丹原本是和张守义来打招呼的,没想到他会在办公室里要她,虽说心里有些不情愿,可还是敷衍着配合起来。挂钟“铛铛”的过一会敲几下,过一会又“铛铛”的敲几下,敲得白牡丹心急如焚心乱如麻,可眼见的张守义像头不知疲倦的耕牛一样不紧不慢的一刻也不停当地耕,就干脆塌下心来耐心地等待起来。挂钟还在“铛铛”的敲,桌子还在不住地晃,直到张守义身子猛地哆嗦起来,白牡丹才故作娇滴滴地问:“完了?”张守义满头大汗,咧着嘴说:“完了,完了,好劲道的药。”收拾停当后,张守义拉开桌上的抽屉,取出一款鸡心钻戒来,戴在白牡丹的手指上,笑着说:“美人,这个送给你。”白牡丹抬手看看,莞尔一笑,说:“谢了!”就提了小皮包,“嘎登嘎登”的踩着高跟鞋走了。 出了张守义的办公室,白牡丹还没等来得及要车,就感到一阵眩晕,肚里就像有什么东西直往上拥,慌得忙蹲在墙角去吐,可吐来吐去什么也没吐出来,反倒把脸憋得热一阵凉一阵的,眼泪也呛了出来。看了警察局是去不成了,她决定先回屋里歇歇再说。 没想到,白牡丹这一歇就歇到第二天,自己没去成警察局,却把紫芍药给送进了狼窝。 第四十三节紫芍药误入魔窟 紫芍药急匆匆来到白牡丹房间,见她腮红面赤,还在被窝里蜷着,觉得不对劲,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火炭般的烫手。没等紫芍药开口,白牡丹挣扎着爬起来说:“妹子,真是不好意思,本想昨天下午去找胡局长,可偏偏生起病了,怕是耽误了你的事了!”紫芍药反倒有些过意不去,就说:“没什么的,我再想想其它办法,倒是姐姐咋就说病就病了,烧得都烫手了,我看还是先寻个大夫过来看看的好。”白牡丹继续说:“哎,真的这么不凑巧,不过我可以写个纸条儿,你拿着它自己去找胡局长,想来他会帮你的。”紫芍药点点头说:“也好,顺便我出去给你找个大夫过来瞧瞧,等我办完事就过来照应你。”白牡丹叹口气,说:“反倒是麻烦妹妹了。”说罢,叫紫芍药拿过皮包来,取出一个小本子来和笔来,写了几句话,撕下来交给紫芍药。紫芍药拿了纸条,看了眼,说:“姐,那我先去了。” 出了大院,紫芍药在镇上药铺找了个郎中,嘱咐他一番后,就驱车直奔湫水县城。这湫水县城离白狐镇不远,也就是三四里地的样子,开车转眼间就到了。这县城虽说是个小县城,但看上去比白狐镇气派多了。那横贯东西的湫水河把县城分成南北两片, 南片为商业区,各种商铺林立,沿街摆摊设点的比比兼是;北片为县政府机关和警察局驻地,比起南片来,就显得清冷了许多,可只因为有了那红砖碧瓦和朱门高墙,又显示出了它的与众不同,让人见了就会生出一丝敬畏感来。 到了警察局门口哨卡,一个岗哨跑过来查问。紫芍药下了车,把纸条递给岗哨说:“麻烦兄弟进去通报一声。”岗哨拿着纸条看了看就跑了进去,不大一会功夫又跑出来,说:“局长有请。”紫芍药一进大院,见有个年青副官迎上来,说:“小姐,这边请。”就带着她穿过几个走廊来到一间房门口,又一挥手说:“局长有请!”紫芍药轻轻推门进去,一眼就见对面桌子后露着一颗光秃秃的大脑袋,那颗大脑袋下转着两颗圆溜溜的老鼠眼正在盯着自己。紫芍药被看得些不自在,就勉强的浅浅一笑说:“胡局长好。” 那个秃脑袋在桌子后忽地高了一小截,向前探了探,张开一张蛤蟆嘴,露着两颗黄金牙,颧骨上的两颗肉疙瘩突突跳了跳,眼眯起了缝摸着秃脑袋,说:“哈哈,紫小姐,晓得的!晓得的!紫小姐和白小姐一出《楼台会》唱响晋西北,名气不小啊!有道是闻名不如一见,今日一见,才晓得紫小姐原来是玉皇大帝的亲闺女,王母娘娘的亲外甥,是飞天的嫦娥,落凡尘仙女啊!对了,那个什么诗的咋说来着,对对对,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就是说你的吧!哈哈哈。”紫芍药听着有些恶心,浑身嗖嗖的起鸡皮疙瘩,可她还是按捺住性子,极力向上提了提嘴角,说:“胡局长过奖了,只是白小姐说的事?”胡秃子哈哈一笑,指指一边的椅子说:“紫小姐坐啊,坐下慢慢说。”紫芍药稍稍的欠了个身,拢了拢旗袍坐了下来,把自己的来意简短的说了一遍。胡秃子两颗老鼠眼一刻也不离紫芍药的胸脯,等紫芍药说完,还在哈着嘴盯着。此时,紫芍药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人剥光了衣服坐在对面专供这个秃子观看一样,恨不得立马转身离开。 胡秃子好像意识到了紫芍药的尴尬,嘿嘿谄笑一声说:“哦,晓得的,晓得的!”紫芍药轻轻回了个笑脸,说:“那就有劳胡局长告知一二,免得我担心,也好让我早些回去。”胡秃子哈哈又一笑,说:“不忙,不忙,紫小姐一来是白牡丹小姐的妹子,二来又是初来警察局,本局长怎么说也得尽尽地主之宜,还请紫小姐稍等片刻,我这就叫副官去安排安排。”说罢,拉开嗓子叫了声:“来人。” 紫芍药站起来,刚要开口,见那个带路的年青副官已经进来了,“啪”的打了个立正,说:“局长有何吩咐?”胡秃子跌回椅子里,两脚翘到桌子上,露着个秃脑袋说:“下去安排一桌酒席。”副官又是“啪”的一个立正,说:“是。”转身要走,又被胡秃子叫住:“回来,带紫小姐到客房先去休息,记住,任何人不要去打扰,要是惊了紫小姐,小心我一枪打烂他的夜壶脑袋。”紫芍药见状,忙说:“胡局长,要不我还是先回去吧!”胡秃子一摆手,说:“不忙,不忙,酒席过后,本局长会给你个满意的答复。”说罢,示意副官带下去。 紫芍药心里暗暗叫苦,她知道自己一时是走不了了,面对这个色迷迷的秃子局长 ,不免为自己的一时唐突感到懊悔。出了办公室,副官带着她穿过两道女墙,来到一个安静的小院。年青副官推开了一间房门,说:“小姐,里面请。”紫芍药进得房来,细看,见里面除了一张桌子两两椅和一张床外,别无他物。年青副官说:“请小姐休息。”说完带上门出去了。紫芍药忐忑不安在房里来回走着,心里就念叨:房世杰呀房世杰,你可把我害惨了。念叨罢,就上前拉开一丝门缝向外一瞭,见院门口不知啥时已布了两个岗哨。怎么办?在这个警备森严的司令部,冲是冲不出去的,难不成真要撞个鱼死网破?紫芍药有些不敢想。 屋里寂静无声,紫芍药坐在椅子上,焦虑地等待着,等待着。窗外,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房里显得有些昏暗起来。又过了些时,夜色完全下来了,房里已没了一点光色。紫芍药起身来到门口,聆耳听听外面,听不出一点声音,就轻轻开门闪身出去,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道光亮来,紧接着就有人进来了。她慌忙退回房里,趴在门缝里细看,见年青副官提着灯笼和两个端着菜盘子的士兵走了过来。紫芍药坐回椅子上,做着最坏的打算。门开了,副官举着灯笼进来,随手摸出一支蜡烛点起来。两个士兵过来把菜碟和酒壶酒盅一个接一个的放在桌子上,完了就出去了。副官把点好的蜡烛沾放在桌子上,说:“小姐,局长就到。”说话间,就听院里一阵沉重的脚步身,接着就听到胡秃子拉着嗓子说:“紫小姐,本局长来迟了,让你久等了。”话一落,一个矮胖如皮球的东西就从门滚了进来。 胡秃子一进来,年青副官看了眼紫芍药后带上门退了出去。映着昏暗的灯光,紫芍药看见对面的胡秃子眯着眼正盯着自己看,那张成0型的嘴里有一团肥肉出出进进的来回蠕动,不时的还不忘记吸溜着流到口边的涎水。忽然,胡秃子猛地吸了一口涎水,嘿嘿笑了几声说:“来来来,本局长给紫小姐满上酒,喝一个。”紫芍药没言语,等胡秃子倒上后,站起来端起酒杯说:“承蒙胡局长抬爱,倍感受宠若惊,只是这天色已晚,不可久作逗留,这杯酒后,还望局长大人放我回去。”说罢一饮而尽。胡秃子哈哈一笑,说:“好好好,不忙,不忙,待我二人尽兴一番后再走不迟。”说罢举起酒杯,“哗”的一下倒进口里,“咕”的一声咽了下去。紫芍药皱皱眉,一思量,忙抓起酒壶给他倒满,笑着说:“局长好酒量,接着喝。”胡秃子呵着嘴,一口一杯地喝将起来,几杯下肚,嘴里就乱说起来:“美,真个的美人儿,小姐真是天上落凡的仙女,画里跳出来的人儿啊!哈哈,让本局长令我看着就直流口水。”紫芍药站起来提着酒壶绕到胡秃子身后,给他又倒了一杯,装作害羞的样子说:“局长笑话人家了,理当罚酒一杯。”胡秃子一听,哈哈大笑一声,突地立起身来,猛然一把揽住紫芍药,嘴里喊叫着:“来来来,美人儿,让本局长尝尝你这颗嫩桃儿!”一只手就伸到她的旗袍下胡乱揣摸起来。紫芍药一惊,举起酒壶就往胡秃子头上砸去。胡秃子好像事先有准备似的,抬臂用力一挡,鼠眼一瞪,反手背腰一把抱起紫芍药就奔床上去。紫芍药惊得胡乱挣扎。胡秃子把紫芍药摁倒在床上,圆球似的身子压了上来。紫芍药边挣扎边骂:“畜生,恶棍。”胡秃子不言语了,“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嘴巴不停地在紫芍药脸上乱啃,紧接着,就开始撕扯起紫芍药的旗袍来。。。。。。 门轻轻开了,小翠和可儿悄无声息的闪了进来,一忽闪的就到了胡秃子的背后。可儿举起匕首,照着胡秃子的脊背狠狠地扎下去。胡秃子哼叫一声,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塌塌的压在紫芍药的身上一动不动了。紫芍药用力掀开胡秃子,直起身来,见小翠和一个陌生女人正站在自己面前,羞得慌忙扯盖起被胡秃子撕扯零乱的旗袍。小翠一把拉起紫芍药说:“芍药姐,快走。”紫芍药疑惑地问:“外面的岗哨呢?”可儿笑笑,说:“放心,都收拾了。” 三人快速出了房间,摸着夜色来到大院门口附近。大门口的几个岗哨还在走动。小翠和可儿一商量先行翻墙出去了。紫芍药掩着撕碎的旗袍穿过大门,见那几个岗哨回过头来挤眉弄眼的看着她笑,她没作理会上了车。不远处,小翠和可儿正在路口等着她。 第四十四节花腊梅夜梦肉肉 三人回到住处,紫芍药换了衣服,拉起小翠的手说:“翠,这回多亏你们了。”说着,看看可儿,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这位姑娘是?”小翠笑笑,说:“芍药姐,你肯定想不到,她就是秦霸川的五姨太可儿,不过,现在不是了。”紫芍药友好地对可儿点点头,又问:“你们咋来了?”小翠叹口气,就把自己和可儿如何逃出秦家大院上了王老婆山寨,自己如何担心四姨太夜探秦家大院,结果碰上光棍丸子,得知了房世杰被抓,如何又和可儿一起下山来到白狐镇的经过说了一遍。紫芍药又问:“那你们咋就去了警察局了?”小翠说:“我和可儿姐来这儿找你没找着,估摸着房世杰是让秦少奎抓到警察局了,心里一着急,就去了,没想到却遇上你。”紫芍药摇摇头,接着又问:“那你们查到房世杰的下落了吗?”小翠有些失落地,说:“没有,查了好几处,也没查出来。”说着就皱起了眉,“你说日怪不日怪,我和可儿姐查遍了整个警察局也没见着房世杰的影,就连秦少奎也好像从警察局失踪了。”站在一旁一直不言语的可儿开口说道:“这个秦家大少爷我太了解了他了,他为人心狠手辣,做事机警小心,和他爹一样是个阴险狡诈的主,难对付着哩!还有他那个老婆,虽说与她没多少来往,可看得出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弯弯肠子,一肚子坏水,鬼精得狠,就连秦霸川对她也是避让三分!依我看,这里面一定有鬼,保不准房世杰根本就不在警察局。” 小翠和可儿的话让紫芍药陷入了阵阵沉思,她凝神蹙眉,来回踱着步,脑子里不停地把这些时发生的事情放幻灯片似的梳理了一遍,渐渐地一切似乎明朗起来,她这才意识到事情远没有自己原来想象的那么简单,此时,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能想象到了事态正在悄无声息的一步一步向可怕的方向发展。她停下脚步,回头对小翠和可儿说:“你们赶紧去趟烟雨楼,我担心光棍丸子也出事了。”小翠和可儿也感觉要出什么事似的,没多问,出门奔烟雨楼去了。 小翠和可儿走后,紫芍药调整了下思绪,从被子底下抽出一把左轮手枪装到皮包里,爬在镜子上理了理头发,决定先去见见白牡丹。刚到院门口,秦少宽和络腮胡子一前一后从月光里走来。紫芍药问:“你们咋来了?”秦少宽看看四下无人,低声说:“上面来人传来话,要我们尽早除掉张守义。”紫芍药皱眉问:“没说在啥场合啥地点?”秦少宽说:“我问了,来人说上面没说,他只是个传话的。”紫芍药点点头说:“晓得了,你们先回去,明一早我过去找你们,记住,不要来我这儿了。”秦少宽疑惑地问:“出啥事了?”紫芍药说:“我有急事要去办,回头再跟你们细说。”秦少宽和络腮胡子说声“晓得了”转身走了。 紫芍药没有开车,趁着夜色操近路去了镇政府大院。白牡丹已睡了,紫芍药轻轻敲了敲门,喊了两声。一会,屋里亮起等来,白牡丹裹着被子开了门。紫芍药进来关好门,扶着白牡丹睡到床上,问:“好些了吗?”白牡丹笑笑说:“吃了点药,轻快些了。哎,你到胡局长那边问得怎样?”紫芍药摇摇嘴唇说:“我正是要和你说呢!”接着,就把自己去警察局的是简单说给白牡丹。白牡丹一听胡局长死了,惊得一脸苍白,颤抖了声音说:“那该如何是好?”紫芍药拉起白牡丹的手说:“牡丹姐,白狐镇近来老出事,我看你还是尽早回县成去吧,要不就去省城呆些日子,守着这个张守义,迟早怕出事。”白牡丹说:“我走了,那你呢?还留在这?”紫芍药说:“我还有些事要处理,等处理完了我就去找你。”白牡丹点点头说:“使得的,明天或者后天我就走,只是你得小心些。”紫芍药说:“我怕是不能送你了,你自己照应好自己。明早我会托人给你送过车上和院门上的钥匙,免得你走时张守义难为你。”白牡丹吃惊地问:“那你住哪?”紫芍药说:“胡秃子一死,警察局肯定要出来抓人,我住在那儿也不安全了,也好说,你不用担心,一个人哪都可以住下来的。”紫芍药见白牡丹同意离开白狐镇了,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下来,因为担心小翠和可儿回来,就告别白牡丹,一路小心地回了住所。 紫芍药黑灯瞎火的在屋里坐着,一会就听到小翠和可儿回来了。紫芍药提着嗓子问:“怎样?”小翠歇口气说:“我和可儿姐去了烟雨楼,见到了三眼寡妇,她说光棍丸子还没回去,也是担心怕出了事,急得要哭似的。”紫芍药神情严肃地说:“看来光棍丸子也让秦少宽抓了!也许你两还晓不得,房世杰、双应还有光棍丸子挖了秦家祖坟,让秦家的人晓得了,秦霸川这回是下了狠心要他们的命。” 这一消息的确让小翠和可儿感到意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愣了半天,可儿突地咯咯一笑说:“好,痛快,叫狗日的秦霸川再咋胡,这回气不死他也损他几年阳寿。”小翠没理会可儿,眼巴巴地瞅着紫芍药,说:“芍药姐,你看这咋办?”紫芍药想了一会,说:“我有种预感,房世杰和光棍丸子还在白狐镇,可一时又说不出个原委来,这样吧,你和可儿连夜回趟秦家弯,再探探秦家大院,看有没有消息,我天一亮就去找秦少宽,看他是啥意见。记住,你们回来了就在烟雨楼等我,不要上我这儿来了。” 小翠和可儿别了紫芍药,去驴马点牵了马,连夜去了秦家弯。秦家弯还在黑漆漆的夜色里沉睡着。花腊梅睡到后半夜就醒了,她一骨碌爬起来,披了袄坐在炕上思谋起刚才做的梦来。她梦见肉肉光着身子来找她,见了她却啥也不说,只是嘴里一个劲的说她怕,问她怕啥,她也不说,一会又哭着走了。花腊梅百思不得其解,心里就嘀咕起来:日怪,听老人们说,人死了光溜溜的埋了,到了下面也是光溜溜的,难道她到了下面也没衣服穿?真要是那样,岂不是叫那些阴曹地府里的色鬼们占了便宜?恓惶可怜的妹子,等天亮了我就去你坟头上烧些衣衣裤裤的,收到了就挑几件合身的穿罢。嘀咕罢,花腊梅就探了锅台角上的灯点了。屋里慢慢光亮起来。房世太闷着头正酣睡,被子里发出猫咪念经一样的声音。女丫尿炕了,被子蹬在了一边。花腊梅给女丫换了尿布,就在簟底下翻了几块碎布片剪起衣裤来。剪者剪着,花腊梅听到娘屋里也动静起来,就溜下炕过去。娘正准备着要念经,见花腊梅过来了,说:“还早着呢,不多睡会?”花腊梅说:“梦梦梦醒了。”娘说:“日怪,听见狐叫,眨开眼却没了,又没梦梦,真是心邪了。”花腊梅说:“兴许是你听错了,院里啥也没有。”娘说:“许是心里有就有了,思来也就不怪了。”花腊梅说:“娘,少念会就歇了吧,还是身子骨要紧。”娘说:“晓得的,你也再睡会吧,明儿还的操持家务。”花腊梅应了声就回来自己屋里,爬上炕又剪起来。 鸡叫了头一遍后,天窗纸上就有些泛白了。花腊梅揉揉眼,收拾好剪下的衣衣裤裤,吹了灯,爬在被窝里迷迷糊糊的又睡了。 天彻底放亮了,花腊梅起来和娘打了声招呼,就带上香纸出门了。街上冷清清的没有一个人走动,甚至连条游狗也没有。花腊梅提起脚,快步向村外走去。经过秦家大门时,花腊梅下意识地停住脚,抬头看了看肉肉上吊过的大槐树。大槐树胳膊腿儿伸的老长老长的在晨风中摆弄着周身的叶子,看不出有一丝的死人气息。花腊梅正自叹息,突听身后“吱呀”一声门响,回头一看,见秦家二姨太淑漪走了出来,不住地朝自己招手。花腊梅没言语,底了头抬脚就走。淑漪快步撵上来,低声说:“房大媳妇,我有话跟你说。”花腊梅停住脚,抬头看了看淑漪,淡淡地说:“啥事?”淑漪把花腊梅拉到墙角里,压着声说:“去告诉你家柳儿,让她赶紧想办法,我家老爷过几天要到坟里枪毙你家老三,还有双应和光棍丸子。”花腊梅不听作罢,一听惊得差点叫出声来。淑漪示意她不要出声,又说:“我也是听三姨太说的,本来我是不该跟你说这些,可我觉得要是老爷造孽多了,迟早会由儿女们来还的,我家宽儿和你家柳儿的事我也晓得一点的,你也是晓得的,我没别的,我只愿我的宽儿平平安安过得幸福就够了。”花腊梅听出了淑漪话里的意思,点点头说:“我晓得了,你快回去吧。”淑漪又看了眼花腊梅,慌忙转身进院了。 花腊梅心乱如麻的一路小跑着到了肉肉的坟里。分头上压上的蒿草还没彻底干枯,但远没了生机。还腊梅抖擞着手点了香纸和衣衣裤裤,趴在地上磕了三头说:“肉肉妹子,你自己出来收拾回去吧,大姐没空和你说话了,得照应你家双应和我家三儿去了。”说罢,花腊梅起身匆匆走出小树林,快到坡下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接着就见两匹快马卷着尘土一路朝临县的方向疾奔而去。花腊梅怔怔地看着,自言自语地说:“乱了,这世道真乱了。” 花腊梅又是一路小跑着往回赶,一进院,见房世太拿着扫帚已扫了大半疙瘩院了。娘在给天宝和女丫穿袄,见花腊梅上气不接下气的进来,就问:“啥事?”花腊梅弯腰喘口气,说:“娘,我得赶紧去趟白狐镇,你照应着女丫。”娘惊奇地问:“到底出啥事了?”花腊梅哄着说:“好像有老二的消息了,我去打听打听。”娘嘘口气,说:“哦,那你去吧,路上小心着。”花腊梅应了声,在屋里不自觉的转了一圈,觉得没啥可准备的,就走了。 第四十五节屠龙说青龙转世 房世太抬眼迷离地瞅瞅花腊梅风风火火的背影,没吭声,依旧弯着腰扫着院子。大黑从染坊回来了,撒腿撵上花腊梅,欢欢的跟在后面。花腊梅回头看看,也没呵斥,觉得跟着就跟着吧,路上也能壮个胆。 到了白狐镇,日头还没照到当头顶,斜着许多。花腊梅没经考虑就引着大黑去了烟雨楼。烟雨楼上没多少客人,显得有些冷清。鸡眼男人前几天见过花腊梅来找过妈妈,又见大黑摇头晃脑的跟在后面,就远远的招呼了花腊梅,把她带到三眼寡妇那里。花腊梅一见三眼寡妇就问光棍丸子在吗?三眼寡妇说走了两天了还没回来,晓不得出啥事了。花腊梅就把自己来这的意思说了说,又说怎能够告诉柳儿。三眼寡妇摇着头,耷拉着眼皮说她也晓不得,要不你就在这等着,兴许有人会过来的。花腊梅觉得自己既然来了就得见上柳儿一面,这么大的事,人命关天的,是不能含含糊糊的,更何况不等也没地方去找她,于是,也没多想三眼寡妇在意不在意自己,坐在椅子上少做的没弄得的就等起来。大黑卧在花腊梅的脚边,不住地嗅着她的脚,嗅了一阵,大概觉得没意思了,睡了。 烟雨楼上客人不多,但时不时的还是有客光顾,那种异样的声音时不时的就跑到花腊梅的耳朵里,让她觉得极不自在。来客了,三眼寡妇就换上笑脸出去打揽生意,回来后又像霜打了的茄子没了精神。花腊梅感到干坐着心慌意乱的,就找话问三眼寡妇:“你说你心慌丸子不?”三眼寡妇瞪了她一眼,说:“屁话,能不心慌?好歹一张被子里活了些日子,不念他别的,就念他给我趴在裤裆里抓虱子也该!”花腊梅被三眼寡妇酸溜溜的呛了一句,没好意思再开口,就自个儿发起呆来。 漫无目的地等待自己殷切期望见到的人是件很痛苦的事,好在花腊梅没有白等,临近晌午,小翠和可儿也来到了烟雨楼。虽说见到的不是柳儿,可必定是自己想见的人,这让花腊梅感到欣喜万分。小翠也感到意外,一见面就问:“大嫂,你咋来了?”花腊梅就把自己尽早去肉肉坟上烧纸时遇上秦家二姨太的事说了一遍。话一说完,马上意识到边上还有个秦家五姨太,就瞅了瞅可儿,又看看小翠,欲言又止。小翠看出了花腊梅的担心,笑笑说:“宽心吧大嫂,可儿姐是自家人。”可儿点点头冲花腊梅浅浅一笑,花腊梅也摸不着头脑地回了个笑脸。可儿说:“看来临县的双头活羯子没骗咱。”小翠点点头说:“咱们就在这等着,也晓不得芍药姐那边怎么样了,都这么长时间了。”三眼寡妇说:“那就再等等吧,到了吃饭时了,我叫下面做上饭了。”小翠说:“三眼嫂子,倒是给你添麻烦了。”三眼寡妇咳了声说:“麻烦啥,都是自家人,你们不嫌弃,我也图得个热闹。” 饭罢,三眼寡妇说:“我给你们隔壁开了间空房,你们去歇息一会吧,我这人一吃饭就要小睡会,睡了就像猪一样哼哼唧唧的乱叫,白害你们笑话。”小翠和可儿抿嘴一笑。花腊梅提了提眉梢,呵呵一笑说:“你这不是啐我们吗,那有肚脐眼嫌肚大的理儿。”三眼寡妇也笑了,说:“没那意思,没那意思。”说笑罢,三眼寡妇回了自己的房间去了。 小翠招呼了可儿和花腊梅去了隔壁的房间,大黑也跟了进去。进得屋来,花腊梅也不避可儿,直接就问小翠,这些时咋就没见你,去哪了?咋就和秦家五姨太走到一块了?小翠拉起花腊梅的手,一五一十的把前情后意说给她听。花腊梅听完后,瞪眼骂道:“该杀的秦霸川,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不过好在你俩没事了,倒是可怜见地的曼黎还在院里受罪。”可儿咬了咬嘴唇,说:“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三人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阵,还不见紫芍药过来,小翠不免担心起来。可儿安慰她说,还是再等等,免得你前脚走她后脚就来了,何况咱没地方去找她。 正在说中间,紫芍药推门进来了。小翠惊喜得嚷道:“芍药姐,正说你呢,总算来了,可担心死我们了。”紫芍药见屋里有个陌生女人,问小翠:“这位是?”小翠嘻嘻一笑说:“没事的,她是房世杰的二嫂。”紫芍药冲花腊梅笑了笑,说:“二嫂好。”花腊梅见是个标志的美人儿,一时想不起是谁,就呵呵笑了笑,敷衍着连声说:“好,好。”客气罢,紫芍药就问起小翠和可儿夜探秦家大院的情况。小翠说:“秦家大院看得很严,进是进去了,可东躲西藏的就是没能探出些有用的消息来。后来,还是可儿姐胆大心细,见三太太去了二太太房间,就悄悄跟了去,趴在窗外一听,正听见三太太对二太太说秦霸川前些时叫金山请回个临县的双头活羯子来,叫夜看过,说是看出了挖墓的人,后来二人说得很低,再没听出个啥来。我们又在别处转了些时,可结果都是白转了,一直转到天快亮时才出了大院。我两一合计就去临县找双头活羯子,好在这人名气大,一打听就打听见了,找到他后,起初他还不肯说,可儿姐一恼,拔出盒子枪一吓唬,吓得他就全都说了。”紫芍药凝眸问道:“咋说的?”小翠缓口气说:“那双头活羯子说,他夜看出了挖墓的人,就跟秦霸川说了,后来秦霸川问他坟地风水破了有没有办法禳破,他说解铃人还得系铃人,得在坟地屠龙才能禳破。”紫芍药疑惑地问:“屠龙?啥龙?”小翠嘻嘻笑笑,说:“那双头活羯子说房世杰是转世的青龙。” 花腊梅听得云里雾里的,可一听说房世杰是青龙转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说啥?说我家三儿是青龙转世?那不就是戏文里说的真龙天子了吗?那日后小翠姑娘不就是皇后娘娘了吗?”可儿被花腊梅的话逗得“咯咯”笑了起来,眼泪都出来了。小翠却被说得满脸飞红,羞答答的摇着花腊梅的肩膀说:“二嫂你真能瞎说。” 屋里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紫芍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三个女人,她们一张张充满阳光的脸,就像三月里盛开的朵朵桃花儿,是那么的鲜美独活,那么的柔情动人。这一刻,她是极不情愿打破这久违了的祥和与安逸,她多么希望时间就此多作停留,好让她们多一阵快乐和欢笑。可眼下的情形不允许她有太多的奢望,她必须作出最后的决断。 三人嬉闹一番后静了下来,抬头见紫芍药正瞅着她们看,觉得刚才有些唐突,就不好意思起来。花腊梅挖了挖鼻孔,自责说:“都是我这张烂嘴,惹紫小姐笑话了。我是不懂得,你们还是谈正经事罢。”紫芍药摆摆手说:“哦,不,没事的大嫂。这样吧,我看这儿你也插不上手,不如早些回去,捎的听听秦家大院的动静。”花腊梅呵呵一笑说:“也是的,那我就回去了,我家三儿就由你们操心了。”说罢,叫上大黑下了烟雨楼。 花腊梅走后,紫芍药拉着小翠和可儿坐下来商量起来。她认为从大嫂和双头活羯子的话来看,秦少奎是有预谋有计划地实施这一切的,虽说眼下还弄不清楚具体的”屠龙”时间,但是最起码能断定秦少宽到时会把房世杰三人押解到秦家祖坟去的,这是一个难得解救机会。小翠和可儿都同意紫芍药的看法,并表示听从她的安排。意见一致后,紫芍药就叫小翠和可人天一黑就回秦家弯去,也不用隐瞒房大娘,跟她说清楚后就悄悄住下来,全天严密监视秦家大院的一举一动。可儿有些迟疑,担心人手少不够用,想回山寨招呼几个弟兄过来帮忙。紫芍药认为秦少奎不会带着大队人马招摇过市,一定会选择个合适的时机秘密行动的,人少了好行动,人多反倒容易暴露,不好行事。三人商一番后,紫芍药就去找秦少宽和柳儿,小翠和可儿呆在屋里,单等天一擦黑就上路。 紫芍药离开烟雨楼后就去了学校,找到柳儿,得知秦少宽已经回了秦家弯,颇感意外,可一时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又见柳儿的情绪很低落,为自己没能拦住秦少宽而倍感懊恼,就安慰她几句后心烦意乱的离开了学校。 紫芍药心事重重的来到街上,决定先找家客栈住下来再说,路经芙蓉酒楼时,意外碰见了幼时的伙伴任美琴。任美琴对意外遇见紫芍药感到惊喜万分,执意邀请她到前门里的舅舅家中做客,紫芍药见她一片诚意,又见天色尚早,就应允了。 前门里是白狐镇最长最古老的一条街,明清两代出了不少举子,所以又有先有前门里,后有白狐镇的说法。如今的前门里住的大多成了生意人,跟以往的官宦人家比起来自然少了一些霸气,但祖宗留下来的那些略显破败的大宅院看上去还是相当的有气派。 穿过不算繁华也不算萧条的前门里古街,来到了任美琴舅舅家的大门前。紫芍药抬头看看,但见灰墙碧瓦狴兽翘首,觉得这门庭虽说不上是前门里最气派的却别有一番精致在里头。任美琴扣了几下了铺首门环,吴嫂吴嫂的唤了几声,不一会就见一个四五十上下年纪的女人出来开了门。进了屋里,任美琴一把合上门,便拉着紫芍药坐在炕上寒暄起来。 寒暄中,紫芍药才晓得当年任家突然搬出信义镇是因为任美琴的父亲一次走生意中,在临县碛口古渡大同碛触礁翻船而死,母亲觉得无以继日就带着她去了前门里的舅舅家讨生活,两年前母亲也得病而死,只留下她一人居住在舅舅家,好在舅舅舅母宅心仁厚,一直把她视作亲生闺女看待,因此,日子倒也过得称心。 任美琴的舅舅韩家英在县衙里做文书,是前门里唯一接了祖上的衣钵吃起官饭来的人,所以街坊邻居见了他都尊称他一声韩文书,每当韩文书夹着公文包点头应承时,就能或多或少勾起人们对曾今辉煌一时的前门里的一点久远的记忆。 第四十六节可儿奇袭秦家坟 二人叙说了半天,紫芍药见天色不早了,想起身告辞,任美琴却一点也不生分,显出极大的热情挽留她。紫芍药思量着自己出去了也得住客栈,再加好意难却,就答应了。一会,吴嫂进来跟任美琴说,老爷回来了,叫你过去一下。任美琴说:“枕头底下有书,闷了你且看着,我去去就来。”说罢跟着吴嫂去了。 紫芍药掀起枕头,见有两本书,一本是魏源的《海国图志》,一本是严复翻译的《天演论》,心下当即就奇了,一个闺中待嫁的女子居然看这样的书,这让她不得不对任美琴另眼相看起来。紫芍药随便拿起本《海国图志》翻起来。不知啥时,一个青年后生推门进来,站在门口惊愕地看着紫芍药。紫芍药抬头不经意的看看,觉得这人好生面熟,就冲他微微笑了笑。那青年后生突然举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哈哈一笑说:“玉树临风,出水芙蓉,紫小姐端得是逍遥自在呀。”紫芍药听了这话语,心一惊,忙站起来仔细打量起对方。这时任美琴推门进来,见紫芍药蹙眉瞅着那青年后生,忙向她介绍说:“哦,这是我表哥韩一非,县警察局胡局长的副官。”紫芍药点点头说:“韩副官,我们又见面了。”韩一非依旧笑着说:“紫小姐,还好吧?”任美琴见两人原来早就认识,笑着说:“原来你们早就认识呀,那还要我多嘴啥。”说罢拉起紫芍药,对韩一非说:“表哥,过去吃饭吧,舅舅舅妈等着呢!” 饭桌上,韩文书只是礼节性的和紫芍药说了几句客套话,吃完后就和太太先自回房去了。紫芍药见状起身假意向任美琴告辞:“美琴,饭也吃了,我也该走了。”任美琴忙说:“不是说好了今晚住下来吗,咋就又变卦了?”紫芍药看了眼韩一非,一语双关地说:“你表哥是警察呀,再不走他就要把我抓起来了。”任美琴眉梢一挑,佯作恼怒的样子说:“他敢?!”一直沉默的韩一非站起来不失风度地说:“紫小姐,安心住下吧,外面风大,当心出去着凉感冒。”紫芍药瞅了瞅着韩一非,又见任美琴刻意挽留,就说:“那就有劳韩副官高抬贵手了。”任美琴似懂非懂的瞅瞅二人,拉了紫芍药离开了饭桌。当夜,紫芍药就住在任美琴的屋里。前半夜,二人东拉西扯的说了些闲话,当任美琴问起紫芍药和韩一非如何认识的时,紫芍药胡乱编了几句就搪塞过去了。后半夜了,任美琴睡了,紫芍药却睡不着,她想起了白天出现的韩一非,这个令她捉摸不透的人,明晓得胡秃子是因自己而死,为啥不说出来?甚至不抓她?明天,该和他说点什么呢?她觉得自己好像有话要跟他说。还有小翠和可儿,她们是不是已经到了秦家弯? 小翠和可儿到了秦家弯已是半夜了。秦家弯整个村子黑灯瞎火的没有一点光亮,昏暗的夜色一动不动的自上而下连成黑乎乎的一片。小翠和可儿牵着马绕开秦家大院到了房家。花腊梅起来把马牵到牛圈里栓了,又把田秀姑的屋子拾掇一下,放了两床铺盖,说:“半夜了,你们睡会吧!”这时,娘穿戴好也过来了,见是小翠和可儿,就说:“跑了咋又回来了,不怕秦家的人晓得?”小翠扶娘坐到炕上,把房世杰被抓和她们来此的目的说了一遍。娘沉默了许久才说:“哦,晓得了。”花腊梅安慰了几句,就把娘扶回屋里去了。小翠心里也是一阵难过,叹口气后用顶门棍顶了门,把枪压到枕头下和衣睡了。可儿问:“不脱了睡?”小翠说:“天都快亮了,不脱了。”可儿说:“我来是光身子睡惯了,不脱睡不着。”说着三下五除二的脱了个精光钻到被子里。 第二天以后,花腊梅一早起来就挎着个粪筐沿街溜达起来,直到傍晚才转回家。这样两天下来了,始终不见秦家大院有一点动静。小翠和可儿不免焦虑起来。这天夜半,可儿迷迷糊糊的起来圪蹴在尿盆上尿尿,突听门外的大黑一声吼叫,唬的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小翠也醒了,一骨碌爬起来问:“可儿姐,咋了?”可儿夹着半泡尿说:“翠,你听,对面好像有马蹄声。”小翠聆耳细听了会,说:“可儿姐,咱得出去看看。”二人穿了衣裳,提了盒子枪出了院。花腊梅开门出来,问:“咋啦?”小翠说:“大嫂,你看着大黑,不要让她跟来,我和可儿姐出去看看。” 小翠和可儿出了大门,沿着街道摸黑来到秦家大院对面的土丘上趴下来。小翠耳朵贴着地听了听,低声说:“好像有两匹马过来了。”说话间,透过昏暗的夜色,果然见有一队黑乎乎的人马从村头移动过来,马蹄声“吧嗒吧嗒”的自远而近,不一刻就到了秦家大门口。小翠和可儿屏住呼吸仔细辨认起来,可夜色必定太暗了,根本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可儿趴在小翠耳门上低声说:“看不清楚有谁。”小翠说:“看不清,估计有十来号人。”二人嘀咕着,突然见秦家大院的大门“哐当”一声开了,一个家丁举着火把跑出来站在门口接应。映着灯光,小翠和可儿同时看清了对面来人清一色的都是警察着装。可儿书说:“咋辨不出房世杰和光棍丸子?”小翠疑惑地摇着头说:“说不上来。”随着最后一个警察进了秦家大院,那个举着火把的家丁也猴似的闪了进去。大门“哐当”一声门关上了,外面依旧成了原来的黑。小翠和可儿从土丘上站起来,小翠问:“可儿姐,你说咋办?”可儿说:“我也不晓得。”小翠说:“你说芍药姐咋还不过来?”可儿说:“也是的,该来了。”二人愣了半休,可儿说:“咱先回去吧。”小翠木木地点点头,一步一回头的跟着可儿回了房家宅子。花腊梅还在窑门口站着,见二人回来,就问:“咋样?”小翠就把见到的情况说了说。花腊梅听后自言自语地说着:“咋就没有三儿呢?”慢腾腾的就挪回窑里了。小翠和可儿也回了窑里,闷不吭声的坐在炕塄上出神。一会,花腊梅过来,说:“我思谋着不对劲,是不是三儿和光棍丸子叫人也穿了警察衣裳?”可儿经花腊梅一点拨,一团疑云顿消,惊喜地说:“对,一定是这样,秦少奎这个灰熊我晓得的,鬼得狠。”小翠想想,也觉得大嫂的话有道理,就要去秦家大院探个究竟。可儿觉得太危险,认为如果真有房世杰的话,秦少奎一定会看护得严严实实,万一弄不好就会打草惊蛇坏了大事。小翠又觉得可儿的话在理,就打消了出去的念头,决定等紫芍药来了再说。 紫芍药并没象小翠和可儿期盼的那样第二天一早就过来,这让小翠和可儿感到有些束手无策。花腊梅依旧一早挎着粪筐沿街溜达去了。小翠和可儿闷在窑里等待着花腊梅探到的消息。刚过了饭时,突听得村里传来一阵敲锣声,接着就有人喊:“上庙了喽,各家各户的上庙喽。”小翠和可儿从窑里跑出来趴在街门上往外瞭。娘也出来了,走到小翠和可儿身后说:“不瞭吧,是秦家承揽着到白狐庙祈平安的。”小翠疑惑地问:“以前咋没听说?”娘说:“平时只是各家随心上庙祈祷,很少有人召集着整村人去祈祷。”小翠又问:“各家非得去人?”娘说:“召集开了就得去,要不白狐就会怪罪的。”娘说罢就回窑里准备香纸去了。 敲锣开道的是秦家大院的管家秦旺,四个人抬着纸扎的白狐跟在后面,路经各家院门时,就有一两个人加入到队伍中去了。走过了半条街,队伍就拉成了长长的鞭子。花腊梅挎着粪筐风一般转回来,说:“日怪,真日怪,秦家除了管家和四个抬纸扎的家丁外,再连一个人也没跟着。”可儿问:“看清楚了?秦霸川和秦少奎也没跟着?”花腊梅说:“灯光子大的两颗眼珠子还能看走眼,真没跟着,连个屁影也没瞭见。”可儿回头看看小翠说:“我看不对劲,说不定又是秦少奎出的鬼主意。”小翠一听,心里一咯噔,慌忙说:“不好,说不定是秦少奎专门引开人们的眼珠子单独去了墓地。”花腊梅着急的问:“那咋办?”小翠说:“等上庙的人出了村再说,咱先回窑里去。” 上庙的队伍到了房家街门前,房世太提了个种地装种子用的柳条筐跟了去。娘手里数着珠子站在门口,目送队伍远远的出了村。小翠和可儿听到敲锣声和人群的喧哗声远了,在牛圈里牵了马,小心翼翼的出了院,绕过窑后土坡,避开村里视线,打马直奔秦家墓地。人儿心着急,马儿奋蹄跑,转眼就瞭见了秦家的墓地。墓地空无一人,只有一只秃鹰当空盘旋。离墓地不远了,小翠和可儿找了颗枣树栓了马,趴在蒿草里注视着通向墓地的大路。 日头高照,碧空万里无云。小翠和可儿趴在蒿草里一直等到日坠西山还不见墓地有动静。小翠问:“可儿姐,你说咱咋办?”可儿呵着牙用力眨眨眼说:“秦少奎夜来黑间刚回来,今就召集村里的人上庙,我看这里面有鬼,再说咱回去了也是睡觉,保险些还是再等等吧,万一今夜里他们来了咋办?” 天边最后一抹余晖隐去了,天色渐渐昏暗起来,一点一点地坠入夜幕。风儿轻起,林草婆娑,哀狐鸣叫。小翠和可儿蜷在山药窑窑里,拴在枣树上的两匹马也打起了瞌睡。小翠低声说:“天黑了一阵了,咋还不来?黑乎乎的怕人。”可儿说:“不来了咱就在这睡了,也不用怕,记不得我们逃出秦家大院时天不也是黑乎乎的?”小翠说:“那时谁还顾得上怕天黑?一心只想着跑,跑得远远的,跑到到荒山野沟里他们抓不着咱才对哩!”可儿抿嘴一笑,拉过小翠靠在怀里,轻轻地哼起了儿时的童谣。小翠听着听着就问:“可儿姐,你心里还惦记着巴子?”可儿唏嘘一声说:“惦记着又能做啥,狗日的一去无影信的,跟死了一样。”小翠问:“那以后见到他你还认吗?”可儿咬咬牙说:“见到他,见到他就咬断他的脖子,喝了他的血。”小翠真切切地听到可儿牙齿嘎嘎咬动的声音,嘻嘻一笑说:“你骗人,要是那样,疤贵就高兴了。”可儿语塞了,脑子里就扑扑的闪出两个男人的影子来,稍停了会又说:“都是牲口。”嘀咕了会,倦意上来了,可儿说:“咱出去看看马,没事了回来小睡会。”猫腰一出窑窑口,可儿一眼就瞭见对面有火把在移动,惊得一把拉住小翠趴倒蒿草里说:“有人上来了。”小翠细看,见一前一后有两把火把在快速移动,隐隐约约觉得有好多人,惊喜地说:“可儿姐,还是等着,要不就坏事了。”火把随着山路转动着,不一阵子就到了秦家墓地。小翠和可儿拔出枪慢慢摸了过去。火把突然一支接着一支又多了起来,把整个墓地照得通红。墓地里,站着秦霸川和秦少奎,还有金山和十几个个端着长枪的警察,房世杰和光棍丸子还有双应被反绑着,嘴巴好像用啥东西塞给住了。可儿看看小翠说:“打吧!”小翠用劲点点头。 秦霸川和秦少奎跪在墓前磕了几头后退开,几个警察把房世杰三人推到墓旁,用枪顶住了他们的脑袋。可儿见时机到了,招呼了声小翠举枪“啪啪”就是两下,只见两个举枪的警察应声倒地。小翠跟着也是两枪,又是两个举枪的警察应声倒地。墓地所有的人做梦也没想到黑天黑地的会有人开枪,顿时慌乱起来。金山拉着秦霸川躲到墓后,秦少奎趴在地上喊叫着让其余几个警察快点扔掉火把快点爬下。一阵对射,秦少奎看出了对面只有两个人,就指挥着剩余的警察快速摸了过来。子弹划过夜空”嗖嗖“的在可儿和小翠的耳边飞,几个黑乎乎的影子也慢慢的向她俩包操过来,情况显得异常的危急,就在这时,对面土疙塄后也响起了枪声,秦少奎两头受到夹击,一时摸不清到底来敌多少,慌得吆喝上剩下的警察护卫着秦霸川脚爬手爬的离开了墓地。 可儿和小翠惊喜万分,心想芍药姐来得真是时候,于是收起枪,朝墓地跑过去。对面一人牵马过来。小翠借着暗淡的火光细看,见来人并不是紫芍药,而是新月堂的冷面飞鹰薛不刃,这让她颇感意外。暮霭沉沉,几人顾不得细叙,趁着夜色快速离开了秦家墓地。 第四十七节房世杰一上山寨 自从小翠和可儿走后,娘就在窑里点上了香,坐在蒲团上默默的数着木珠子,香烟缭绕,笼罩着几案上的白狐瓷像,弥漫了一窑。花腊梅心虚火燎的在街畔上瞭一回瞭一回的,瞭得天黑咕隆咚的了还不见小翠和可儿回来,就焉冥冥的回了窑里躺在被窝里,眼珠子干巴巴地瞅着黑漆漆的窑顶出神。枪声响起了,大黑焦操不安地狂吠,娘出了院子不住地走动着,花腊梅紧紧地搂着女丫,心儿扑闪扑闪的直往嗓门口跳。 这一夜,整个秦家弯被轮罩在一片惊魂不定之中,村里的狗吠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夹杂着一声声沉闷的枪声,使黑漆漆的夜多了一丝神秘和诡异。 秦家大院里也是人心慌乱,没了往日的秩序。猫咪婴儿般的嚎叫,老鼠追逐着嬉闹,墙外哀狐声声不断,大槐树上“呲怪子”呱呱呦呱呱呦地凄叫。二姨太淑漪守着大太太,三姨太庄俏守着二少爷秦少宽,四个行枪实弹的家丁守在三姨太的门外,五姨太水妮没去处跑到四姨太曼黎的窑里没头没脑的听着一些诸如“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甚良缘,把青春抛的远。”的昏话,下人们男男女女各找各的伴鬼鬼祟祟的凑到一块嘀咕,连顺趁乱拉着冬梅钻到柴房里鼓捣起来。 “哐当当”大门一响,秦少奎带着墓地里跑出来的一干人马回来了。院里霎时灯笼高挂,窑里能出来的都跑出来了,见不得人的也都跑开散了。秦旺不知从哪个圪旯里钻出来,狗摇尾巴似的跑过去。秦霸川一脸煞白,软绵绵的由两个警察架着。秦少奎朝秦旺吼:“快扶老爷进去。”几个姨太太和一些下人见着阵势吓得大眼瞪小眼,不敢吭气。秦少奎又朝他们挥挥手吼道:“散了,散了,各回各窑里去。”众人觉见势头不对,窝着头四散了。 柴房里的连顺和冬梅努力完最后一个动作,煌煌乱乱的跑过来,见灯笼高挂,院里空荡荡的没了一个人影,各自鼻子里长出了口气,吐吐舌头灰头灰脑的也散了。 秦少奎站在书房里,一把脱了帽子掼在桌子上骂道:“驴日的,久打山的这回叫鹰啄瞎了眼。”秦霸川趴在炕上有气无力的说:“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秦少奎三说:“话说回来,好在玉石找到了,您老也就不用惦记了。”秦少奎点了袋水烟递过去,秦霸川狠狠吸了几口,有了点精神说:“哎,奎儿,你说宽咋办?”秦少奎轻蔑地说:“由他去吧,我自有主张。”秦霸川叹口气说:“不管咋,宽归根到底还是我的儿啊!”秦少奎说:“爹,咱不说他了,说说房家吧,今黑里一闹腾,房老三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不过,他身上带着伤,估计一时半会不会回来,我就先把带来的警察留下几个,过几天回来时再带上两挺机枪,看那个狗日的再敢来胡闹!明早,我要回县城去,听说警察局长叫人刺了,为了房老三,我几天没回局子里了,也晓不得成了啥样子,我得先稳住脚后跟才能对付房老三。”秦霸川必定老了,折腾了一夜早消受不住了,他“唔唔”了两声,流着涎水就迷糊起来。秦少奎上去拉了块毯子盖在秦霸川身上,悄悄地退了出去。 出了门,秦少奎明知可儿不在了,还是不由自主的来到了五院里。当年,高胸柳腰的可儿初来时,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勾得他食之无味寝食难安,他曾借着几次回家的机会跑过去献媚,结果都是碰了一鼻子灰,连个味都没闻着,徒然增添了些惆怅。五院里亮着灯。秦少奎趴在窗子上往里一瞧,见水妮趴在枕头上眨眼珠子,就敲了敲门。水妮惊得失声问:“谁?”秦少奎说:“我,大少爷,开门。”水妮磨磨蹭蹭的裹了被子溜下炕开了门。秦少奎问:“半夜三更的咋还不吹灯睡?”水妮木木地站着说:“怕黑。”秦少奎说:“上炕去。”水妮挪着小步上了炕。秦少奎上去一把拽了被子。水妮露着光溜溜的身子木木地看着秦少奎。秦少奎三角眼放着异彩,三下五除二的脱了衣裤跨上炕。水妮既惊又喜,稍羞片刻就主动迎合起来。秦少奎却像鸡啄米似的吃了几口就倒头睡了,水妮慌得吹了灯,不敢惊扰,闷声不吭的趴在一边眨着眼挨到天亮。秦少奎起来瞅了眼水妮,没说啥,丢下几块银洋走了。水妮浑浑噩噩的坐在炕上,手里揣着银元发呆。 秦少奎从水妮窑里出来,唤上两个警察,带着满肚子的愤怒和遗憾去了湫水县城。 秦少宽本来想回家劝说父亲不要再做伤天害理的事,放掉房世杰,没成想自己不仅遭到了父亲的臭骂,而且被关到母亲的窑里,由四个行枪实弹的家丁看护起来,这让他进一步看清了作为封建家长的父亲的恶的一面。当他得知一夜枪战后房世杰被人救走的消息后,内心多少有了些慰藉,就不顾母亲的劝说和挽留,悄悄离开了秦家大院去了白狐镇。 柳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左等右等终于等回了秦少宽,一见面,就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抽泣起来。秦少宽以为她是担心房世杰的原因,就把房世杰被人救走的事告诉了她。柳儿并没有停止抽泣,反而泪盈盈的哭将起来。秦少宽觉得不对劲,一问,才知道是紫芍药被张守义扣在了镇政府大院。这绝对是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当秦少宽慢慢回过神来后,心里大致已清楚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柳儿说,络腮胡子刚才来过,等你等不上,又出去探听消息去了。秦少宽十分懊恼,觉得要不是自己自作主张回了秦家弯,紫芍药或许就不会单独行动了,可事已至此,懊恼也罢,难过也罢,当务之急是必须要尽快把她从魔窟里解救出来。到底如何去就?也许只有等络腮胡子回来后才能想出更有效的办法来。然而,络腮胡子带回来的消息并不乐观。据镇政府里的一个熟人说,紫少药不知啥原因突然去造访张守义,可张守义还没见着就被卫兵扣押起来了。也是这个熟人说,县警察局传出消息,说胡局长并没有死,眼下正在县医院住院。秦少宽问络腮胡子,你就没找白牡丹问问。络腮胡子说,去了,前两天刚离开白狐镇,也许去了湫水县城,也许回了省城,不得而知。秦少宽一边叫络腮胡子再去打探,一边叫上柳儿风风火火去了烟雨楼。 自从光棍丸子走后,三眼寡妇老觉得像少了件什么东西似的,做啥啥不顺手,尤其到了夜里,空荡荡的一个人睡在一张大床上了无生气,心里就憋屈得慌,就想,难不成我三眼又要换夫了?白天里,几个窑姐见妈妈不快,闲下来过来想陪她说话,可三眼寡妇手一挥就把她们驱散了,吼着说你们甭管我,照应你们的生意去,几人走了,三眼寡妇就自己一个人靠在摇椅上迷瞪起来。 秦少宽和柳儿找到三眼寡妇时正见她靠在摇椅上迷瞪。柳儿上去说明来意,三眼寡妇一听,肉蛋似的从摇椅上蹦起来,抓起柳儿的胳膊使劲的摇。柳儿说,嫂子你就甭摇了,丸子哥真没事了,我三哥和双应也没事了。三眼寡妇哈哈一笑,探出头朝楼下喊,鸡眼鸡眼,快上来,帮老娘抓抓虱子,又咬人哩!楼下的窑姐们嘻嘻笑将起来。柳儿和秦少宽见房世杰他们没在烟雨楼,就别了三眼寡妇。 房世杰六人离开秦家墓地后并没去白狐镇,而是连夜去了王老婆山寨。房世杰起初不愿意去,执意要去白狐镇,可看到光棍丸子和双应满身是伤,又觉得去了镇上一时也没个好安身的地方,就应了小翠和可儿的请求。 山爷赵铁虎早已回了山寨,为这次下山做了一户大户人家的买卖而连续两天大摆筵席。山寨的弟兄们吆五喝六的正在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时,守山口的喽啰进来报:“山爷,可儿小姐和小翠带着四个人上山来了。”赵铁虎听说妹子回来了,劈下酒碗招呼了赤发红脸汉子出去了。疤贵也放下手里的酒碗,随后跟了出去。 爬上几道山隘,可儿和小翠六人上了山。可儿举着红扑扑的脸蛋笑眯眯地看着赵铁虎说:“哥,你回来了?”赵铁虎哈哈大笑说:“哥要回来啊!回来瞧我妹子给我带回了些啥客人?”可儿笑着一一作了介绍。赵铁虎边向房世杰和薛不刃施礼边说:“好啊!我妹子能行哩,给我带回两条硬朗朗的汉子来了,一个是身陷斩妖台而面不改色的九指房三,一个是闻名湫水河畔的冷面飞鹰薛不刃,好好好,山爷我今儿个高兴,走走走,哥们吃肉喝酒去。”小翠慌忙招呼了几个喽啰把光棍丸子和双应先扶回石屋,又示意房世杰不要逞能。房世杰哈哈一笑说:“瞎!这点小伤还能吓到我房三,既然三爷抬爱,我房三就舍命陪君子了。”说着拽着薛不刃就走。小翠急得看看可儿,可儿抿嘴笑笑,拉过赵铁虎附在耳边嘀咕了几句。赵铁虎回头看看小翠,哈哈笑着去了。小翠羞得满脸飞红,抬手遮了半边脸。站在一边的疤贵一直瞅着可儿傻愣愣的笑,可儿起初还没顾得留心,等众人一走回手去拉小翠时,蓦地看见他那傻样,心里觉得既可笑又可恨,就凶巴巴的瞪了他一眼说:“叫驴,一边去。”疤贵呵呵笑着,嘴角就有涎水流出来了。小翠被逗得“咯咯”笑起来,咬着可儿的耳朵说:“叫驴怕是又要和你借笼头来了。”可儿在小翠脊背上捏了一把,“咯咯咯”的笑着跑了。两个女人一路笑着跑着追逐着,惊起了远处高枝上栖栖的山雀,扇着翅膀扑棱棱的飞了。疤贵立在笑声中,一直看得可儿回了石屋。 石屋虽是简陋,却是个安心歇脚的地方。两个女人打趣了一阵后,又把话题扯到紫芍药身上。小翠说:“怪怪的,也晓不得芍药姐那边出了啥事,咋就没露面呢?”可儿说:“兴许是遇上走不开的事了,要不说得好好的在秦家弯跟咱会合。”小翠忧虑地说:“一定是出了啥事,要不再有天大的事也没救人要紧。”可儿安慰着说:“应该不会有事的,更何况还有秦二少爷和柳儿他们呢?”小翠摇着头说:“可儿姐,我心里不踏实,我想明儿一早再去趟白狐镇。”可儿说:“要不要我和你去?”小翠忙说:“不用了,不用了,两个人太扎眼,我一个人前去打探打探再说。”二人说话间,喽啰端来了饭,小翠和可儿这才觉得又困又饿,胡乱吃了些后就早早的歇了。 第四十八节 房世英荣归故里 花腊梅自打枪声起后心虚火燎的一夜没睡,临到天亮时,街外传来几声狐叫声,引得大黑又是一阵狂叫。娘闻讯过来,神神叨叨地说:“老大家的,我怎么觉得也是狐给咱报信来哩,晓不得是凶是吉,天亮了你去趟白狐镇打探打探吧。”花腊梅宽慰着娘说:“晓得哩,我也正这么思谋着,你过去先歇息会吧,一会还得你照看女丫。”房世太翻了翻身,见娘站在脑头起,爬起来问:“娘,有事?”娘说:“没事,你睡吧。”房世太合了眼,倒头又睡了。花腊梅看看娘,娘叹叹气走了。 天一亮,花腊梅在锅底上摸了两把黑,照着圆镜子在自己脸颊上胡乱搓了两下就上路了,风风火火的走了一半的路程后,突然觉得想尿尿,就跳到路边的洼地里圪蹴下来,热腾腾的尿刚湿了地皮,就听到对面传来一阵阵的铜铃声,慌得探头一看,哎呀,一流窜的毛驴摇着脖颈上的铃铛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四五辆拉着货的马车。她用劲憋气尿完尿,爬上路面盯着过来的毛驴队。毛驴一头不罢一头的过去了,花腊梅心里把数数到了正二十。马车接着过来了,花腊梅侧转身子瞀了一眼,这一眼,瞀得她心花怒放,她清清楚楚的瞀见了头辆马车上端坐着走了一年的房世英,她想叫,她想喊,但她没叫没喊,而是转头撒腿朝回跑,惊得刚过去的毛驴都闪到路边给她让路。车上的七八个汉子被她惹得哈哈大笑,指着她的背影嘴里直叫唤:“快看,疯婆姨,疯婆姨。” 花腊梅足下生风,边跑边抬起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擦拉擦去的擦成个黑花脸。一进院子,花腊梅就“娘,娘”的喊。娘慌忙出来,见花腊梅一脸黑乎乎的,惊吓得问:“老二家的,你咋啦?”花腊梅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拳头使劲捶着地说:“娘,咱家老二回来了,咱家老二回来了。”说罢立马起来拉起娘就往外走。娘诧异地问:“没看走眼?真回来了?”花腊梅擦着脸嘿嘿一笑说:“真切切的,肯定错不了。”娘信了,一时也欣喜起来,晕头转向的不知做啥好,瞅了半天花腊梅的大花脸后,眼泪花花地说:“看把你欢喜的,还不回去洗把脸。”花腊梅这才记起自己脸上还摸着锅底黑,羞涩地跑回窑里摸了两把又跑出来,咧着嘴搀扶着娘来到街畔上远远地瞭。 二十头毛驴和五辆马车进村了,伴着一窜窜脆耳的摇铃声穿街过巷一路招摇走来。家户里的人们都惊得往出跑,三五成群的站在自家街畔上掂起脚尖细看个究竟,还有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七八个男童惊奇地跟在毛驴后面,抓着干草疙枝不住的撩拨。每过一户人家街门口,有人就会笑着脸问候:“房家老二,回来啦?”房世英就会点头送着笑脸回答:“啊,回来啦。”快到家门了,房世英瞭见了站在街畔上的娘和大嫂,慌得跳下马车快步走上去,一把抓住娘的手说:“娘,我回来了。”娘满眼泪花笑着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花腊梅呵呵笑着脸,忙去招呼过来的毛驴和马车上的人。 田秀姑走了,窑里空无一人。房世英坐了半天,娘过来了,叹口气说:“走了,走得倒是很安然。”房世英点点头说:“哎,只是苦了她了。”娘说:“你也甭想多了。”房世英说:“哎,安顿了院里的货物就开几桌席吧!” 花腊梅照着房世英的吩咐,连小带大的拾掇出了几间窑洞,翻出了几年没动过的花花被子铺在炕上。房世太忙着给毛驴切干草,切完了用筛子一遍一遍的筛了尘土倒到牛槽里,倒到浅瓷盆里。毛驴欢欢的吃着草,摇铃响彻整个院子。大黑在毛驴们的胯下钻过来钻过去的,嗅嗅这个,闻闻那个,一副主人的样子。 马车上的货物卸了一大滩,花腊梅指派着那些个汉子把货抬到了闲置的土窑里。汉子们抬完后都到拾掇好的窑里歇着去了。花腊梅过来问:“还行不?”汉子们回答:“好着哩!”花腊梅就问:“你们是哪搭的,听口音不是本地人。”汉子们回答:“关中的。”娘在门外喊叫了,花腊梅赶紧过来帮忙做饭。房世太把家里的桌子凳子都搬出来,长长的摆了一溜。饭菜上来了,房世英打开拉回来的两坛子西凤酒招呼窑里的汉子们出来吃饭。一人一大碗酒倒上了,房世英端起说:“弟兄们,辛苦大家了,往后这儿就是家了,来,喝一个。”汉子们齐声说:“喝一个。” 花腊梅抱着女丫和娘坐在边上瞅着笑,房世太蹲在门口端着大瓷碗吃一口看一看,脸上放出了少有的光芒。 饭后,汉子们醉汹汹的回窑睡了。房世英和花腊梅收拾停当后,先后来到娘的窑里。娘问询了些在外一年的情况。花腊梅说,听关中回来的人说你做了土匪,原来都是胡扯的。房世英简单说了说,并没提及自己做土匪的事。娘说提那些没用的干啥,回来就好了。房世英出去一会后手里提着一个布袋又进来,解开布袋口往炕上一倒,白花花的银洋片子“哗啦啦”地滚出来堆成了小山。花腊梅抓了一把,眉欢眼笑的说:“娘,咱发了。”娘笑笑不言语。房世英说:“娘,往后还要大发呢,我要开办个白狐镇最大的染织厂,我要咱房家坐上白狐镇最最有钱人的椅子上。”娘突然神情黯然起来。房世英问花腊梅出了啥事。花腊梅就把这一年来发生的事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房世英点了袋旱烟,沉默良久后说:“娘就宽心吧,以后会好的。”花腊梅问:“那三儿还没消息呢。”房世英说:“没消息就是有消息,好在还有人照应他。” 消失一年后的房世英突然荣归秦家弯惊动了秦霸川。管家秦旺极力向秦霸川描述着当日街头见到风光,秦霸川听得如坠云里雾里。秦旺说:“老爷,一只豹子还没除掉,如今又回来了只老虎。”秦霸川瞪了他一眼说:“不用怕,牛吃不了赶车的,翻不了天,我秦家到底是还秦家弯的天,不是他房家。”秦旺说:“听人说房老二在外做过土匪,都有一大帮的汉子。”秦霸川一摆手说:“不说这些了,从今以后你就专门注意房世英的一举一动,一有啥异常就赶紧告我,老虎来了,我们必须做到一变应万变的打算。去吧,叫金山过来。”秦旺走后,金山进来了。秦霸川说:“如今局势不好啊,匪患先不说,又回来了个房世英,所以你以后多操些心,我跟秦旺说好了,一会你过去从账上支取一千块大洋,再到四方八邻招募些家丁回来。”金山说:“人好说,枪咋办?”秦霸川说:“大少爷说了,不止是长枪短枪,还会送来机枪的,这你就不用操心,去吧,做你该做的事去吧!哎,再叫二太太过来一下。”金山先去唤了二姨太,之后就忙着招募家丁去了。 淑漪进来后立在秦霸川面前,问:“老爷,啥事?”秦霸川示意她坐下,说:“你也看到了,大太太身子一天不如一天,近来头疼得更厉害了,因此上,我考虑过来考虑过去,还是觉得你把家管起来合适,我也晓得你心和气软对些事不好下手,这不用怕,有啥解决不了的是更我说,我会给你做主的。三太太倒是强些,可她心术刁专,私心太重,不能用。”淑漪有些诚惶诚恐,坚决说自己做不了。秦霸川说:“不用说了,我也跟大太太说好了,你过去和她要了钥匙,该管的就管起来,抽个时间我会和院里院外的说清楚的。”淑漪不好再说什么,起身去找大太太。 秦霸川把一切安排好后,离开书房去了水妮那里。水妮自打秦少奎睡了她后,成天里闭门不出。秦霸川开门进来,见她坐在梳妆台前瞅着镜子发呆,就问:“咋啦?”水妮回头说:“不咋。”起身来到炕上,无声无息的脱了衣裳,光溜溜的睡下。秦霸川过去在她奶子上摸了两把说:“算了吧,我觉得困人,想睡会。”水妮起来铺好铺盖扶着他睡下。秦霸川一会就张着嘴巴酣睡了。水妮穿了衣裳出了院,觉得没走处,就去了四太太曼黎窑里。 曼黎靠在墙角里嘟嘟的在说着什么,见水妮来了,移到炕塄上说:“我给你念念 ,‘是谁家少俊来近远,敢迤逗这香闺去沁园,话到其间腼腆。他捏这眼奈烦也天,咱噷这口待酬言。咱不是前生爱眷,又素乏平生半面。则道来生出现,乍便今生梦见。生就个书生,恰恰生生抱咱去眠。’好不好?”水妮摇摇头,拉了把曼黎说:“不说这了,我告诉你,房世英回来了。”曼黎不念叨了,一个人又回到墙角里发起呆来,片刻功夫,眼里扑簌扑簌落起泪来。水妮见状,觉着没趣就走了。曼黎爬在被子里“呜呜”的哭起来,她伤心,憋屈,有苦难言啊!要不是父亲,她也许正在房家的院子里相夫教子,享受天伦之乐呢! 回想当年,曼黎遇上房世英后,心里就再装不下别人了。父亲王文远得知女儿喜欢上房世英后,极力阻挠他俩的来往。可曼黎认定了房世英是她一生可以托付的人,不顾父亲的阻挠想法设法和房世英偷偷相会。父亲见女儿大了,老这个样子不是办法,可又拗不过女儿,就应允了这门婚事。 一天,王文远到芙蓉楼会见一个药材生意上的一个合伙掌柜,赶巧碰见秦家弯的秦霸川也来了,那客户跟秦霸川也熟,就把他叫到一块儿吃饭。饭见闲聊中,秦霸川说:“前段时间我在布行时见到一个看布料的女子,生得眉是眉眼是眼,端得是俊俏,跟伙计一打听,才晓得是王掌柜的令爱,后来又听说许配给了我们秦家弯的房家了,可有此事?”王文远说:“秦掌柜过奖了,确有此事。”秦霸川摇摇头说:“可惜了,可惜了。”王文远问:“秦掌柜的意思是?”秦霸川哈哈笑笑说:“失言,失言,咱不说这事了,你们谈正事,谈正事。”说罢先告辞了。王文远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吃完饭后别了客户就回家了。隔了几天,王文远见秦霸川突然来家造访,就把他请到客房里说话。秦霸川说:“听前几天那个药材掌柜说王掌柜近日准备和他做一批虫草生意,可有此事?”王文远说:“有啊,咋了?”秦霸川说:“我听那个药材掌柜说这笔虫草生意利头大,你想大做,可苦于没资本,对不对?”王文远说:“是啊,遇上这么一笔生意不做可惜了。”秦霸川说:“王掌柜,我有个想法,我手上有两千块大洋闲置着,可供你做这笔生意,事后你只要给我一分五的利息就可,如何?” 王文远一听,心想那有天上掉馅饼掉到自己头上的事,有些不相信地说:“秦掌柜就不要开我王某人的玩笑了,那有这等好事。”秦霸川笑着说:“我哪敢开王掌柜得玩笑,我是借王掌柜的手为我自己赚钱嘛!”王文远觉得秦霸川说得在理,就答应了。秦霸川当即摸出一张两千的银票来交个王文远。王文远给秦霸川打了张收据交给他说:“秦掌柜收好啊!”秦霸川笑笑说:“王掌柜放心,会收好的。”说罢起身告辞了。 王文远揣着全部家当和秦霸川的两千块大洋跟着那个药材掌柜 去了东北。王文远本想着靠这趟买卖重整王家昔日的辉煌 ,谁曾料几大箩筐虫草在薛公岭上被几个强盗一抢而光。王文远捡了条命回来后就一病不起,女儿曼黎朝夕伺候在左右还不见好。秦霸川听说王文远回来了,揣着收据去找王文远要钱。王文远哭丧着脸说:“我现在除了女儿和宅院啥都没了,那有钱还那啊!”秦霸川说:“那咋办,我总不能不要吧,好啊,有宅院也行,把宅院买了就可以还上了。”王文远说:“宅子是祖上传下来的,我不能在我王文远手上卖掉啊!” 说中间,伙计王六进来说:“小姐,没钱给老爷抓药了。”曼黎翻腾了半天没找着一个子,难过得哭了。秦霸川见了,说:“王掌柜,我看这样吧,你女儿也到了出阁的年龄了,我正好缺房姨太太,干脆跟了我,两千块大洋也就算了。”王文远气得 骂道:“好你个秦霸川,你狗日的趁人之威,没安好心啊!”秦霸川奸笑声说:“那好啊,明儿我就过来接受这座宅院。”说罢就要走。曼黎起身咬着牙说:“秦老爷,我答应你,但你先得给我爹治病钱,等我爹病好了你就过来接人。”秦霸川哈哈一笑说:“好啊,还是闺女懂事,一会我就叫布行的秦良掌柜送过二百块大洋来,给,这张两千块的收据你也拿着。”曼黎接了收据,两把撕成碎片。 秦霸川走后不久,秦良果然送来了贰佰块大洋 ,曼黎赶紧唤了王六去抓药 。 王文远的病并没因为秦霸川的贰佰块银洋好起来,反而一天不如一天。这中间,房世英来过几回都被曼黎拒之门外 ,她知道,父亲不久就要离开人世了,她也不久就要去秦家了,不能跟自己心爱的人长相厮守,何必再给他的心口增添伤痛!不久,王文远病死了,布行的秦良和几个伙计过来装殓后抬着埋到了湫水河对面凤山顶上的王家祖坟里。曼黎守着父亲的牌位过了头七就被秦霸川 派人接到秦家大院去了。 房世英得知曼黎做了秦霸川的四姨太后,一连几天站在村外的高岗上作狼状嚎叫。曼黎听得真切切的,心里在滴血。又过了些时,村里传来了鼓乐吹打声,曼黎一问小翠,才晓得房世英娶了外村田姓家的姑娘做了婆姨。曼黎的心死了,整整哭了一夜。自此以后,曼黎就把那份爱深深的关在了自己的心底,要不是那天房世英面临着万分危险,也许今生一世也不会从心底流露出来。房世英从关中回来后,到田秀姑的坟头上烧了两会香纸,此后,夜里老是梦见曼黎向她哭着走来,那份凄惨让他总是流着泪醒来。房世英思量再三,决定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去见见秦霸川,他觉得自己现在有这个能力了。 第四十九节 可儿阉割张守义 秦少奎回了湫水县城后就去家里找他的婆姨粉面狐狸。粉面狐狸告诉他,胡局长没死,还在县医院住着。秦少奎觉得胡局长遇刺时自己不再局里,局长一定会怪罪他。粉面狐狸笑着说,放心好了,吃了上次亏,总的长一点记性,我去找县长大人了,县长说胡局长不知啥时才能出院,就让你当这个警察局长。秦少奎说这不可能吧你给县长送啥了,粉面狐狸说也就是五百块大洋。秦少奎觉得给个警察局长送这点钱实在是太少了,就拿出两根金条让婆姨赶紧再送过去。粉面狐狸接了金条就去了。县长正在县衙的后院里休息,听说粉面狐狸来了,忙叫进来。粉面狐狸递上金条说明来意。县长笑着说,有你美人儿过来,就不用花这钱了,收着把,权且当做我给你的零花钱。粉面狐狸说那就不客气了,就把金条装回小皮包。县长淫笑着说,那还用客气 ,就把窗帘拉上。粉面狐狸飞了个媚眼,扭腰甩胯上了床,揭起被子盖在身上。县长上来说,明天就让秦少奎上任吧。粉面狐狸嘻嘻笑着说,好啊,他上他的,你上你的,还用客气。县长说,不用客气,那你以后就得常来。粉面狐狸说,不来了你就不要让他做局长。县长哈哈一笑说,怪不得人家叫你粉面狐狸,你简直就是个活脱脱的妲己。 粉面狐狸回了家,秦少奎问她事情办得怎样?粉面狐狸说,你明天上任吧。秦少奎见婆姨两腮飞红,就问她县长没对你怎样吧?粉面狐狸笑着说,县长都是个半壳子老头了,怕是大绳也拉不起。秦少奎疑惑地拉着粉面狐狸上了床。粉面狐狸佯作兴奋状直叫唤。秦少奎疑心顿逝,说你真是我的心肝宝贝儿。粉面狐狸心里嘀咕:真是一头傻牛,自古有累死的牛哪有耕烂的地。 第二天一上班,县长亲自来到警察局宣布秦少奎为新任警察局长。秦少奎就职后,继续留任韩一非做了自己的副官。 秦少奎自从坐在了警察局长的宝座上后,又要应付上面,又要维持县里的治安,抓匪抓盗抓革命党,天天忙到夜里才回家。这倒是给粉面狐狸留下了闲空,秦少奎头脚走,她后脚就去了县衙和县长厮混。 县长宣布完后饭也不吃就走,秦少奎一直把他送到大门上钻进车。不一会,副官韩一非进来报告说白狐镇的张镇长求见。这是上任后要见的第一个客人,而且是个政府官员,秦少奎心里不免就感叹起来:当了官就是好啊! 张守义进来道贺了一番后,开始说:“秦局长,张某无事不登三宝殿,是给局长大人送喜来了。”秦少奎问:“喜从何来?”张守义说:“就在门外。”说罢就叫带进来。进来的是五花大绑的紫芍药。秦少奎一见是个大美人,就问:“我说张镇长,啥意思啊,送来个美人还捆绑着。”张守义说:“秦局长,这可不是普通的美人,她是刺杀胡局长的凶手,是个革命党。”秦少奎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你咋晓得她是凶手?是革命党?”张守义说:“我的线人报告,当天夜里胡局长被刺时,房里就她一个人,你说说看,刺杀警察局长的不是革命党是甚?”秦少奎哈哈一笑,说:“我说张镇长,就连我们警察局里也有你的耳目呀!”张守义忙说:“不会的,不会的。”秦少奎说:“张镇长,那就不客气了,这个喜我秦某人就接了。”张守义又说了几句恭维的话后就告辞了。出了门,张守义心里暗骂:喜?喜个球,给你颗炸弹看你如何处置。 秦少奎细看对面的紫芍药,觉得好生面熟,可又一时想不起来,就问:“你是什么人,为甚要刺杀胡局长?”紫芍药机警地说:“唱戏的,我没刺杀胡局长。”秦少奎问:“那你跑到胡局长后院做甚哩?”紫芍药说:“他想听唱戏叫我过去,谁想我一去他就生了歪念头,把我安排到后院里趁黑想非礼我。”秦少奎问:“那后来胡局长咋就让刺了?”紫芍药说:“我也不清楚,那个胡秃子正想非礼我,只见窗外飞来一把刀,正好扎在他的背上,他哼哼两声就倒下了,之后我就走了,不信你问那夜大门外守班的门卫,他们就见过我从大门口出去的。”秦少奎见问不出个所以然了,就叫副官把紫芍药先带下去。 韩一非押着紫芍药去牢房,走到半路见没人,就问:“紫小姐,你咋就让张守义抓了?”紫芍药说:“韩副官,以后再说,你抽时间回去跟美琴说说,让她去镇上的学校里找一个柳儿的女生,告诉她我到了警察局,叫她不用担心,过几天我就回去了。”韩一非把紫芍药押进牢房后去了局长室。秦少奎说:“韩副官,你去清点一下局里所有的枪支弹药,尽快给我个回话。”韩一非忙忙碌碌的清点了半天,列了张名单给了秦少奎。临近傍晚了,韩一非安顿了值班的警察后就和秦少奎请了个假,骑着自行车回了前门里。 任美琴听韩一非说紫芍药被张守义送到警察局关押起来,就问韩一非:“是不是你告密了?”韩一非说:“我告密?我要抓她不会在家里就抓吗?”任美琴一听也是,就问:“你说咋办?”韩一非就把紫芍药让她去学校找柳儿的事说了。任美琴起身就要去学校,韩一非不放心她一个去,就骑车把她送到学校。 任美琴打听了半天才找到柳儿。柳儿还在上夜课,见一个陌生女人叫自己,就问她有啥事?任美琴转告了紫芍药的话,又怕柳儿不相信,就把紫芍药和自己的关系说了说。送走任美琴后,柳儿急匆匆去找秦少宽。秦少宽感到事情严重了,他没想到家兄会做了警察局长,更没想到张守义会把紫芍药送到警察局,就说:“小翠也许还没回了山寨,她只晓得紫芍药还在张守义手里,一定会带着人去镇政府的救人,那样就会惊动警察局的,我看我得出去找络腮胡子去,让他设法通知小翠,你就在这守着,万一小翠过来找咱,你就把情况跟她说清楚,千万不要让她去镇政府。”商量好后,秦少宽就去找络腮胡子。 原来,小翠一到了白狐镇后就去烟雨楼找三眼寡妇,三眼寡妇告诉她你还是去找柳儿和秦二少爷问问吧,先前他们过来问询过房世杰的事。去了学校,柳儿和秦少宽就把紫芍药押在镇政府的事告诉了她。小翠见柳儿和秦少宽一时也没主张,决定先回山寨找房世杰。 房世杰一早起来去看小翠,见可儿一个人在,就问小翠去哪了。可儿怕房世杰担心,支支吾吾的不想说,经房世杰再三追问,才把小翠去白狐镇的事说了。房世杰好不着急,执意也要下山。可儿劝道了半天,告诉他小翠只是去探听消息,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回来。房世杰提心吊胆的一直等到快下午了,才见小翠上了山寨。薛不刃也闻讯过来了,光棍丸子和双应也拖着伤痛过来了。小翠见众人都在,就把此次去白狐镇得到的消息告诉了他们。可儿说:“还是先跟大哥说说吧,山寨有山寨的规矩,不能乱来。” 赵铁虎赤发红脸汉子刚从后山打猎回来,听说可儿有要事找他,忙叫喽啰传唤众人去聚义厅。山寨的各大头领不一会都到了,赵铁虎就问到底出了啥事。可儿就把要救紫芍药的事说将出来。赵铁虎哈哈一笑说:“那还不好说,我带几个弟兄下山去端了狗日的张守义不就得了。”房世杰说:“不行,大哥是一寨之主,不可去冒险,还是我和小翠去。”小翠说:“你身上有伤,如何去的?”还是可儿说了:“谁也不要争了,我和小翠,还有薛大哥去了就行,人多了也没用。”赵铁虎说:“让赤发鬼也跟你们去吧。”疤贵见可儿要去,也嚷着要去。可儿说:“那好吧,你们都准备准备,一会就下山,天黑前务必要赶到白狐镇。”众人回去准备停当后,快马下山直奔白狐镇而去。 五人一路狂奔,到了白狐镇已近黄昏。街上行人逐渐稀了,他们在南关找了家驴马店栓了马,吃了几碗混沌,就回客房等待起来。天终于大黑了,五人一合计,匆匆离开驴马店向镇政府大院走去。 镇政府大门口灯笼高挂,两个卫兵一面一个把守着。可儿叫赤发鬼和疤贵留在外面接应,自己带着小翠和薛不刃翻墙进去了。这座宅院就是当年王家的府邸,经王家几代经营几代修缮,造就了今天的规模。宅院大院套小院,高墙相隔,女墙林立,环环相扣。三人绕过岗哨,上了房顶,慢慢的搜查起来。偌大的个宅院要想找到个人谈何容易。三人来回在房顶上穿梭着,不一刻就到了主院。借着昏暗的夜色,他们见下面站着四个岗哨。薛不刃正想下去,听到屋里传出一阵女人的笑声。可儿凑过去说:“可能是张守义,先解决了岗哨。”小翠和薛不刃点点头,悄悄下了院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抹掉了四个岗哨。可儿四下看看后也下了院。薛不刃守在们外,小翠和可儿慢慢推门进去。 白牡丹走后,张守义耐不住夜里的寂寞,就从镇上的剧团里点了个角厮混起来。可儿和小翠一进来,张守义惊得甩开那女子说:“你们是什么人?”说着手就伸进枕头下。小翠一个箭步上去用枪顶住他的脑袋说:“放乖些,要不就打烂你的尿壶。”女人吓得直叫,可儿上去就是一记耳光,说:“再叫就打死你。”张守义以为是遇上了女匪,小心陪着笑脸说:“两位姑奶奶,要啥就拿去,当心枪走火啊!”小翠用枪头捅了捅问:“紫芍药在哪儿?”张守义吓得忙说:“不在这儿,在警察局。”可儿上去举起枪把照张守义的裆间就是一下,说:“淫贼,还在胡说。”张守义痛的额头下汗,呲咧着嘴说:“不敢骗俩位姑奶奶,今早间刚送到秦少奎那儿。”可儿摸出匕首,挑断张守义的裤带,裤子掉下,露出裤头来。小翠羞得转过脸去。可儿说:“说不说,紫芍药在哪?”张守义吓得浑身哆嗦,哀求着说:“好我的亲娘哩,真的去了警察局。”可儿手腕一动,只见匕首划开张守义的裤头露出了毛茸茸的根来。张守义吓得直喊亲娘。可儿嘿嘿一笑,手腕一转,那毛根就掉在地上了。那女子吓得尖叫一声昏死过去了。张守义疼得满地打滚,哇哇乱叫。小翠说:“可儿姐,杀了算了,别糟践他了。”可儿没说话,捡起地上的破裤头塞进张守义的嘴里,又扯起床单撕了几根带子,踩着乱动的张守义麻利地捆了。看着张守义痛苦的满地滚,可儿拍拍手笑着说:“走吧。”小翠皱皱眉,恶心得有些想吐,就赶紧随了可儿。院里静悄悄的,三人上了房顶,不一会就出了大院。 第五十节 劫大牢误种埋伏 赤发鬼和疤贵见三人出来了就迎上去问:“没救着?”薛不刃说:“不在这,在警察局。”二人就问小翠:“你不是说在这儿?”小翠说:“叫张守义送到警察局了。”可儿看看小翠,说:“翠,你说咋办?”小翠看看众人迟疑着说:“要不你们回吧,我一个人去。”可儿摇摇头说:“傻妹子,那能让你一个人去,要去咱大伙都去。”薛不刃不无忧虑地说:“警察局可不同镇政府,进去了就有可能出不来了。”可儿撇了他一眼说:“我和小翠上次就进去过,还不照样好端端的出来?你冷面飞鹰该不是被秦少奎打怕了吧?”薛不刃低了头不言语了。小翠拉了把可儿说:“可儿姐,薛大哥也是为咱们好啊!”疤贵见可儿有些生气,讨好地说:“怕?怕个球,咱去,都去。”五人回了驴马店,小翠叫来伙计结了账,各人就牵了各人的马,飞身去了湫水县城。 白狐镇离湫水县城不远,不一会就到了城外的小树林里。可儿招呼着大伙栓了马,徒步进了城里。七拐八拐的摸黑到了警察局的大门外,可儿对大伙说:“紫芍药肯定被关在牢里,咱进去后就直奔牢房,麻利救人,救出就撤,不许恋战。”大伙点头应允。 秦少宽上任后,警察局里每夜都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通宵达旦不间断,看守得极其森严。小翠和可儿翻墙进去后,才晓得跟上次进来时不一样了,所以格外小心起来。薛不刃,赤发鬼和疤贵相继也翻墙进来,紧紧跟在可儿身后。大伙躲躲闪闪山的摸来到了牢房外,可儿示意薛不刃干掉守牢门的那两个警察。薛不刃摸出两把飞刀“嗖嗖”打了出去,两个警察应声倒地。赤发鬼冲过去,解了牢房上的钥匙,打开牢门上的锁子钻了进去。正在这时,换岗过来的两个警察见有人窃牢,慌得使劲吹起哨子。赤发鬼进去还没找到紫芍药,就听到外面枪声响起来,接着听到薛不刃在外面喊:“警察来了,快出来。”慌得就往外跑。警察越来越多,可儿指挥着众人边打边撤。到了中院,薛不刃见警察蜂拥过来,大有包围之势,情急之下飞身上了屋顶,举起双枪啪啪就打,吓得跑在前面的几个警察又缩了回去。赤发鬼和疤贵借势护着可儿和小翠冲了出去。可快到前院时,一颗子弹打中了可儿的小腿,可儿踉跄了两步就倒下了。小翠一惊,正要过去,只见疤贵回过头来,一把扯起可儿背了就往外跑。后面的警察叫喊着又追过来了,赤发鬼和薛不刃边掩护边撤退。好容易到了前院,探照灯突然”哗“地亮了,把个院子照得通亮,只见秦少奎举着枪站在大门口,身后十几个警察都举枪瞄准了他们。五人心中暗暗叫苦。秦少奎哈哈大笑说:“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天外大盗,原来是我们秦家的五姨太和两个贱家奴。”说罢又指着薛不刃说:“新月堂的冷面飞鹰,你还没死?我倒要看看你今夜里如何飞得出去!”后面的警察也上来了,把可儿他们包围了个严实。秦少奎见状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就在此时,秦少奎身后的警察里突然闪出一个人来,趁势一把搂住他的脖子,用枪顶住他的太阳穴,吼着说:“快,叫你的人放下枪,要不就打死你。”疤贵背上的可儿听着这声音好熟悉。没有局长的命令,四周的警察依旧举枪对着他们,一步也不让。那人用尽勒了勒秦少奎的脖子,怒声吼道:“再不叫你的人放下枪,老子就开枪了。”秦少奎大概是被勒得有点喘不过气来,极不情愿地双手示意手下的警察放下枪。小翠见状,招呼着众人慢慢向大门口走过去。那人夹持着秦少奎也向大门后退。出了大门,那人一脚把秦少奎蹬了个马趴,叫声:“可儿,快跑。”可儿这回听清楚了,是巴子的声音。小翠也听出来是巴子,就招呼着他一块向小树林跑去。五匹马还在树林里栓着。疤贵把可儿放上马背,解了马缰翻身坐在后面,两腿一夹,那马就飞奔起来。 小翠一行几人回了山寨后天已大亮了。赵铁虎和房世杰闻讯赶过来,见紫芍药没救出来,反而伤了可儿,气得咬牙切齿,破口大骂秦少奎王八蛋。可儿除了惋惜没救出紫芍药外,倒是觉得没啥,安慰了众人几句后说:“哥,你还没看见我给你带回谁来哩?”赵铁虎和房世杰因为担心可儿的伤,没留心周围的人,猛地见巴子站在眼前,好不欢喜。小翠找来了山寨的枪伤师傅过来给可儿取腿上的子弹,众人见插不上手,就一一退了出去。子弹没伤着骨头,不一会就取出来了。枪伤师傅给可儿上了些金疮药,叮咛了小翠几句就走了。可儿也许累了,慢慢地睡了。小翠出来轻轻关上了门,去了聚义厅。 聚义厅里,赵铁虎决议要带着队伍二次攻打警察局。薛不刃和巴子极力劝阻,认为经他们夜里一闹腾,秦少奎一定会重兵把守防范,危险得狠。房世杰也认为还是打探打探再说。赵铁虎怒气冲地说:“怕个球,他秦少奎上次灭不了我,这次更灭不了我,我赵铁虎算是跟他标上了。”房世杰见赵铁虎去意已定,思谋了半天,思谋了半天,就把赵铁虎拉到外面,如此这般的说了说。赵铁虎听后说:“好,就按房兄弟说得办。” 秦少奎经可儿几人一闹腾,觉得紫芍药并不像她所说的那样是个唱戏的,而是一定有来头的。于是,他吩咐韩副官加紧对紫芍药进行审问,同时,一边重新布设岗哨,一边挑选出一些枪支来,准备尽早送回秦家大院。 县长夜里听到枪声,一早就过来询问秦少奎,秦少奎胡乱编撰了个飞贼偷盗的事日哄了县长。县长说:“近来革命党又抬头了,你一定要设法把他们剿灭干净,还湫水县一个太平。今早,白狐镇有人过来报告说,昨天夜里张守义叫人杀了,连卵子也让人割了,这张守义是个有背景的人,此次被杀在我的地盘上,还不晓得上面如何怪罪呢!”秦少奎听后脊背后一阵发凉,连声称是。县长走后,秦少奎坐在椅子上腿肚子一个劲地抽筋,回想起夜来涞氖拢鸾ッ靼琢苏攀匾逦兑炎仙忠┌装姿透踔料氲搅松彼勒攀匾宓木褪强啥且换锶恕?啥饣锶说降资巧侗尘埃勘澈蠡够嵊惺裁磁哟蟮氖屏Υ嬖冢磕训澜鼋鍪歉鋈烁闯鸲眩壳厣倏较朐胶e隆k龆n泻惫僮攀值鞑榇耸隆 韩一非去牢里例行公事地审问了一番紫芍药,写出了份关于可儿一伙夜窃牢房是因为紫芍药是她以前一块唱过戏的好朋友的口供。秦少奎将信将疑的叫他暂时放下审查一事,赶紧去调查可儿一伙的去向。下班后,韩一非回了前门里就跟任美琴说起了可儿和小翠夜袭警察局以及秦手奎让他调查可儿一伙的事,任美琴说你一定要设法保护好紫芍药,我再去趟学校,看柳儿能不能把这情报送出去。韩一非又说,你稍的再跟柳儿说说,白狐镇的张守义被人阉了,当夜就死在镇政府的后院里,我猜想也是可儿她们做的。 任美琴去了学校见到了柳儿和秦少宽,就把韩一非探到的消息原原本本告诉了他们。秦少宽认为可儿行事太鲁莽,这样一来,营救紫芍药就难上加难了。柳儿说她们也是一片好心,只是可惜络腮胡子没能及时找到她们加以阻止。任美琴走后,秦少宽告诉柳儿,他担心夜长梦多紫芍药暴露身份,所以想去找白牡丹,让她疏通疏通关系。柳儿认为白牡丹居无定所,不好找。秦少宽却认为白牡丹肯定回了省城,她要是还在县城,听到消息一定会主动去救紫芍药的,再说张守义阴差阳措的死了,也算完成了上面的任务,去了省城一方面找白牡丹,一方面设法联系组织上的人,看他们有啥安排部署。柳儿觉得也有点道理,就没多反对。秦少宽嘱咐柳儿他不在的时候有事就和络腮胡子多商量,千万不要一个人行动。 秦少宽去了省城后,柳儿心里就像一下子少了什么,感到孤独无助。女儿家心里一是不痛快就会想起娘亲。柳儿也不例外,她和络腮胡子打了个招呼后就迫不及待的起程了。 房世英拆了村头的小作坊,雇佣了许多泥瓦匠开始修建大厂房。二十头毛驴没明没黑得拉运砖瓦木料。一到夜里,关中来的七八十来个汉子就持着盒子枪四周巡逻。明眼人一看是在建厂房,外人咋一看还以为是在修炮楼。柳儿一进院,就感觉有些不一样,心里正在纳闷,见大嫂花腊梅从门出了,远远的喊了一声。花腊梅看见柳儿回来了,边喊娘边跑过来拉柳儿进窑。柳儿就问:“大嫂,谁来了咋家,咋跟以前不一样了。”花腊梅说:“是你二哥回来了。”柳儿喜得直蹦跳,忙问:“在哪?”花腊梅说:“正在村头修厂房。”柳儿窑也不进就想去找。花腊梅笑着说:“你可是咱家的读书人,身子金贵,还是我给你唤去。”说着解下腰里的腰布就走。娘见老闺女回来了,欢喜得拉着柳儿的手问长问短的,又担心女儿吃没吃饭,就动手做了。 房世英不一会就跑回来了。兄妹一年没见面了,彼此闻讯了些一年多的境况后,就把话题扯到房世杰身上。柳儿极具夸张的把三哥这一年来的所作所为描绘了一番,那流露出的眼神分明是对一个传奇英雄的羡慕和崇拜。房世英听后不住地点头,不由自主地就发出一声感叹:“三儿终于长大了。”柳儿笑着说:“长大?他现在可是我们眼里的英雄了!”房世英说:“没事就好,只是跟土匪混到一块,总是觉得不大合适。”柳儿说:“二哥就放心吧,即使三哥真的做了土匪也不会欺负老百姓,做出卖祖宗的营生来!”娘接了话说:“夜里睡下也老是操心三儿,没事了就好,没事了就好。”柳儿说:“娘,你也不用老操心,你看着吧,秦家迟早会遭报应的。”房世英说:“话说回来,谁的脑袋也不是韭菜,割了就长不出来了,虽说世道乱了,可能安生过日子就不要胡乱生事。”柳儿努起嘴故作不高兴地说:“怕?你说二哥怕?哈哈,我是不到万不得已老虎就不发威。”说着两手张成爪子作虎啸状。柳儿被逗得“咯咯”笑起来。房世英收了手,说:“柳儿,你跟娘呱叨吧,我得赶紧去厂房,那儿还忙着呢!”房世英走后,柳儿又去大嫂窑里看女丫了。 第五十一节 山爷命丧警察局 日头西坠,斜阳晚照,秦家弯外出下地的人们陆陆续续的往回走。活人就得过日子,穷人自又穷活法,早回来的汉子已经端了婆姨送到手的大瓷碗蹲在墙根下吃起了饭。柳儿帮着大嫂去到村头送饭,走到半路,只见对面尘土飞扬,隐隐约约还夹杂着阵阵马蹄声。柳儿站住脚,远远地瞭着。不一会,只见黑压压的一队人马下了村里,呼啦啦就把亲家大院围了起来。柳儿放下扁担,慌张地说:“大嫂,你先去吧。”说完撒腿就跑。还腊梅后面喊:“妹子,多远些。”村里的人们也都惊出来了,一看阵势又都缩了回去,“哐当哐当”的都关上了门。柳儿跑到了当村,躲到一棵大槐树后面细看起来。只听一人高声喊道:“秦家的人听着,我冷面飞鹰找你们算账来了。”说罢“啪啪”照着大门就是两枪。 秦家大院早已慌成一片了。金山吆喝着护院的家丁,家丁们慌里慌张地有的上墙,有的上窑顶,留守的几个警察也帮忙布卡步哨。管家秦旺早已报了秦霸川,秦霸川听说新月堂的冷面飞鹰来了,心想来着不善,定是寻仇来了,就叫秦旺扶着来到楼上的瞭望台上。秦旺指着对面的人马说:“老爷,在哪儿。”秦霸川探头一看,哇呀呀,足有百十来号人马把大院围了一半。对面又喊起话来:“楼上的老狗听着,你家大少爷灭了我们新月堂,我薛不刃今就血洗你秦家大院。”秦霸川吓得有些抖索,强大起精神喊:“好汉不要动怒,且听我说,我儿身在公门,做了对不起各位的事也是身不由己在所难免,今各位好汉到了我秦家弯,我秦霸川是绝不亏待的,说罢,要甚?钱?粮?只要好汉开口,我尽量满足。”薛不刃哈哈一阵大笑说:“老狗你听好了,也今儿个啥也不要,就要你脖子上的夜壶。”说罢抬手就是一枪。子弹“嗖”地飞了出去,从秦霸川的耳边飞了过去。秦霸川吓得差点从瞭望台上掉下来,西斯底里地叫喊:“给我打,往死里打。”顿时,枪声大作,双方交起火来。薛不刃大声地喊着:“弟兄们,给我好好的打,打进秦家大院,喜欢钱的就给钱,喜欢女人的就给女人。” 柳儿沉住气继续观望着,心里一时还想不明白薛不刃来此的目的。 双方对射了一会,薛不刃的人马突然停止了射击。秦家的家丁见状也停了下来,可当他们一停下来,对面就又打起来了,如此停停打打,就像捉迷藏玩似的。金山觉得不妙,赶紧跑去报告秦霸川。秦霸川也觉得奇怪。金山说:“老爷,是不是他们想拖到天黑了进攻?”秦霸川一排脑门说:“有可能,快,派两个人从后门出去,快马飞报大少爷,叫他赶快派兵回来救援。”金山连忙应承着,跑出去唤了两个警察,如此这般的交代了几句,就让他们牵了马偷偷的从后门溜出去。两个警察好容易出了是非之地,一路狂奔不歇气去了白狐镇。 枪声依旧歇歇停停的打着,一会,一个骑马的下了村里,来到薛不刃跟前嘀咕了几句,随后就见薛不刃带着大队人马悄悄的撤了下去,一出村,只见霎时卷起一片尘土,转眼间就没了踪影,只留下阵阵马蹄声逐渐远去直至慢慢消失。 柳儿见薛不刃带着人马走了,也就悄悄地回了家。修建厂房的泥瓦匠们匆匆吃完饭后散了,房世英安顿好关中的汉子们后也回来了。房世英问柳儿:“土匪又来骚扰秦家了?”柳儿摇着头说:“说不上来,可总觉得怪怪的,好像这些人过来不是真的为了找秦霸川算账,倒像是另有目的一样。”房世英问:“啥目的?”柳儿说:“还是说不上来,我猜着说不定跟我三哥有关。”房世英笑笑说:“猜远了,你三哥不是在王老婆山上吗?那儿离这八峁九梁地呢!”柳儿说:“反正怪怪的,保不中还会有事的。”房世英摇摇头不跟她说了,自回窑里歇息去了。 再说那两个警察出了秦家大院后快马加鞭,没用不多少时间就到了警察局。秦少奎正准备亲自审问一次紫芍药,就见那两个警察喘着粗气跑进来,一五一十的把金山嘱咐他们的话原样吐了出来。秦少奎大吃一惊,慌忙叫来韩一非,让他赶快抽调人马准备去秦家弯。队伍不一会就集合好了,秦少奎叫来新任警察队长刘拐子说:“我走后你给我好好收着局子,出了差错我回来就毙了你。”说罢,带着韩一非和大部分警察回秦家弯救援去了。 天已渐渐黑将起来,赵铁虎早已带着房世杰、小翠、巴子、赤发鬼等十人隐蔽在城外的小树林里,密切注意着城里的动向。赵铁虎说:“狗日的,报信的去了好一阵子了,秦少奎也该出来了,该不会是不来了吧?”房世杰说:“应该快来了,我想秦少奎是不会不管他老爹的死活的。”说话间,小翠从前面跑过来,说:“来了,带着好多警察。”接着就听到前面传来了马蹄声。赵铁虎命令身旁的人赶快隐蔽起来。眨眼功夫,秦少奎和韩一非骑着高头大马率领着一队警察跑了过去,转眼就跑远了。赵铁虎站起来问巴子:“出来多少了?”巴子拍拍土说:“大不分出来了,局里估计也就是留有十来二十个。”赵铁虎一挥手,说:“走,进局子。” 街上行人不多,赵铁虎十人不一会就靠近了警察局的外墙。小翠自告奋勇先翻墙进去,余下几人挨个翻了进去。巴子比较路熟,慢慢的在前面带路,也没费多少周折就靠近了牢房。赤发鬼甩出两把飞刀解决了牢门口的守卫,巴子和小翠就冲过去搜出钥匙开了牢门闪身进去了,随后房世杰也跟了进去。赵铁虎和赤发鬼和余下的人守在外面,机警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约莫一袋烟的功夫,小翠和房世杰搀扶着紫芍药从牢房里出来了,巴子顺手捡了地上的两支枪。赵铁虎见状,忙招呼大伙撤退。从牢房到中院几乎没碰上啥情况,撤退得出奇的顺利。说来也巧,合该是赵铁虎要做个梁山上的晁盖,刚到前院,只听身后一身枪响,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胸膛。赤发鬼惊得慌忙扶住赵铁虎。房世杰借着昏暗的月色顺着枪声看去,只见角落里露出一张猥亵的脸庞,正举着枪瞄着他们。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刘拐子。上次剿灭新月堂后,秦少奎念到刘拐子有功,就提拔他当了警察局的一个小队长。刘拐子这人好色,自从灭了新月堂掳回两个女子后,就把两女人藏到警察局隔壁的小院里,一没事了就钻过去鬼混。那两个女子原本也不是什么良家,是杜金刚从窑子里领回去厮混的窑姐,合着见有个主儿成天吃喝供着,所以极尽能事地讨好着刘拐子。秦少奎带着人马走后,刘拐子倒是安排了些岗哨。可一想局里就剩十来号人了,土匪不来则罢,来了谁能顶得住?心里又想,可儿一伙人前几天才闹腾罢,如今又闹腾秦家弯去了,就是土匪再多也不会这么巧地过来。想来想去,觉得还不如过去和那两个女人合欢一阵爽气。那两个女人除了吃就是睡,把个身子养得白白胖胖的。今见刘拐子又过来了,两姐妹一把把他扯到炕上,三下五除二的剥了他的衣服,骑在他的身上胡闹起来。完事后,刘拐子怕秦少奎回来怪罪,扶着酸酸的腰过了警察局。刚到前院,就见从中远闪出几个身影,一看不是局里的人,慌得躲到墙角里拔出了手枪就打了一枪,他做梦也没想到,就是他随随便便的这一枪,尽然把今年来呼啸湫水河畔的山爷赵铁虎给打中了。 房世杰见是刘拐子,怒从胸中起,恶向胆边来,抬手就是一枪,可惜夜黑难辨,没打中他的脑袋,只打中了他的右耳朵。刘拐子“妈呀”一声叫捂着耳朵转身就溜。岗哨上的警察听到前院想起了枪声,霎时间就从四面八方跑了过来。房世杰还想去追刘拐子被紫芍药和小翠拉住了。巴子见情况不妙,一连打出几颗子弹后,吼叫着赤发鬼背上赵铁虎往外冲。好在离大门口不远了,加上来的都是王老婆山寨里挑选出来的好身手,片刻功夫就出了警察局,一溜烟奔南关的驴马店去了。刘拐子见人走了,也不敢去追,先自跑回房里包扎耳朵去了。 山爷赵铁虎伤得很严重,到了驴马店时就不行了。房世杰要去寻个郎中,赵铁虎拉住他说:“不用去了,我看见了勾命无常就在门外等侯着,怕是等时分哩。还有件事放不下心来,就是我妹子可儿,今当着众人的面,我留个话,我死后,就让我的妹子可儿做山寨之主,你们一定要好好帮衬她。”说着瞅着赤发鬼、巴子和小翠,慢慢的闭上了眼。众人见赵铁虎去了,心里好不难过,赤发鬼爬在赵铁虎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紫芍药暗示了下房世杰,房世杰拉起赤发鬼说:“现在不是哭得时候,我们还是先回山寨再说。” 夜深深,暮沉沉,房世杰唤来店主,买了辆马车拉着赵铁虎的遗体,摔着众人离开湫水县城,一路撤向王老婆山寨。 秦少奎带着大队人马急匆匆赶回秦家弯后,根本没见着匪徒的半星点踪迹,只是见空旷的大门外一片狼藉,院墙上和大门上留下了数不清的弹孔。进了秦家大院,见惊魂未定的父亲靠在椅子上,脸色白得像张糊窗纸,二姨太、三姨太、五姨太神色黯然地守在他的身边。问询起战事,金山就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描述了一番。秦少奎一进村就感到有些不对劲,经金山一描述,心里忽然亮堂起来,也没再说些甚,就把带回来的一些长枪和几挺机枪交付了金山,又安抚了父亲几句,摔着全班人马连夜折回了警察局。 第五十二节 插香盟誓易寨主 刘拐子裹着受伤的耳朵出来迎接来秦少奎,凑着夸大其词地把匪徒劫走紫芍药的情况哭诉一番。秦少奎胸中正憋着一股气没处撒,抬手就是两个耳光,骂道:“简直就是废物,你让老子平白无过得受这奇耻大辱。”刘拐子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叫着:“局长饶命,局长饶命。”秦少奎一挥手,韩一非就叫两个警察把刘拐子拉了出去。秦少奎瞅着韩一非问:“我叫你打探这伙匪徒的踪迹,可有消息?”韩一非说:“已经派出好几拨人去了,现在还没一个人回来,估计明儿会有消息的。”秦少奎点点头说:“一有消息马上报告,好吧,你下去吧!”当夜,秦少奎留宿警察局,思前想后的猜测着这伙人的来历,脑子里猛地记起虎头山被自己打散的赵铁虎,心里就泛起了嘀咕:难道这家伙又成了气候。 第二天一早,韩一非就过来报告:“局长,有消息了。”秦少奎说:“快说。”韩一非说:“有探马回来说,昨夜里有两队人马前后去了王老婆山。秦少奎问:“还有吗?”韩一非说:“暂时没了,还得等其他探马回来后才能晓得。”秦少奎说:“再派几个探马出去,尽快摸清王老婆山的动静。”下午,韩一非又过来报告:“局长,又有探马报来,如今王老婆山上盘踞着一窝土匪,匪首就是原来虎头山的赵铁虎。据消息,赵铁虎在夜来浣倮问敝械硗觯趵掀派秸诰僬y俊!鼻厣倏煤龅卮右巫由媳钠鹄矗剩骸澳闼瞪酰空蕴7懒耍俊焙环撬担骸笆堑模殖ぁ!鼻厣倏哈大笑一阵后说:“快,快请刘队长。”韩一非应声而去。 刘拐子被关在了警察局的大牢里,一脸沮丧地等待着秦少奎的发落。人要倒霉,喝凉水也塞牙,人要发迹,挡也挡不住。韩一非过来从牢里提出刘拐子,告诉局长要见他。刘拐子忐忑不安的跟着韩一非到了局长办公室。秦少奎一见刘拐子进来,笑哈哈地上去一把握住他的手,说:“哎呀,我的刘队长,你可是我的福星啊!来来来,坐坐坐。”说着就把刘拐子拉到椅子上。刘拐子诚惶诚恐,哭丧着脸说:“局长大人,您就不要耍笑我了,还是直接把我枪毙了吧!”秦少奎又是哈哈一笑说:“我说刘队长,你小子能啊,夜里浒颜蕴8蛩懒耍趵掀派秸缃裾诎焐ナ履兀 绷豕兆蛹殖げ幌袷强嫘Γ宰右蛔俸傩α诵λ担骸拔乙膊皇兜氖钦蕴3砀呗泶蟮某さ每啵统蜃鸥怂磺梗桑墒腔故侨盟墙僮吡俗仙忠!鼻厣倏担骸芭芰俗仙忠┦切∈拢鞅姓蕴2攀谴笫拢茫悴挥酶赡歉鲂《映ち耍凹柑炜啥换锵骶炀质保吲肿佣映げ恍冶淮蛩溃饧柑煳艺锷龆映と搜∧兀纱嗄闳サ卑桑 绷豕兆诱酒鹄磁镜乩戳烁隽17担骸霸肝殖ご笕诵rΓ钅源烁游伊豕兆有母是樵冈谒幌А!鼻厣倏愕阃匪担骸昂昧耍阆氯グ伞!绷豕兆用雷套痰墓兆湃惩茸吡恕g厣倏院环撬担骸昂惫伲闳ヌ讼卣府跟县长大人回报下情况,记住,现在就去。” 县长正和粉面狐狸在办公室鬼混,一听说警察局来人了,慌忙和粉面狐狸停当下来,叫她赶快走。粉面狐狸收拾好身手后拿了小皮包“咯噔咯噔”踩着高跟鞋些出了办公室,正碰好见韩一非站在门外等着。韩一非见是局长夫人,颇感意外,但还是打了个立正说:“秦夫人好。”粉面狐狸看了他一眼,“咯咯’笑着从他身旁走过去。 韩一非把击毙赵铁虎的事回报给县长。县长很高兴,说:“太巧了,上面正要我交代张守义遇刺的事,没想到你们秦局长就击毙了匪首赵铁虎,这可帮了我的大忙了,这一来,我好歹也就有了交代的。”说罢,拍拍韩一非的肩说:“看见了吧,你们秦局长的夫人刚才过来就是为秦局长说情来了,你说说,张镇长遇刺他能没责任?”韩一非敷衍着点点头,别了县长回了警察局。 秦少奎觉得王老婆山寨刚死了当家的,一时半会不会再下山作乱,就早早的回家了。粉面狐狸一见秦少奎就问:“你们警察局出了甚事?”秦少奎就原原委委告诉了她,说:“这次击毙匪首,余党迟早不会善罢甘休,对此,夫人有何看法?粉面狐狸说:“我看事情都是那个叫紫芍药的女人引起的,说明她是个关键人物,你不如全城张贴告示悬赏通缉她,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抓住了她,还瞅余党不送上们来,到时你就来个瓮中捉鳖一窝打尽,不也去了你和老爷子的一块心病吗?”秦少奎点点头说:“夫人高见。” 第二天,湫水县到处张贴着悬赏捉拿紫芍药的告示,一时间全县上下吵得沸沸扬扬。柳儿目睹了薛不刃戏耍秦家大院的全过程后,一颗心悬起来老是放不下,第二天就回了白狐镇。 镇里一切如初,并没多少变化。秦少宽还没回来,紫芍药也没消息,只有络腮胡子过来一次,但没带来一丝值得她欣喜若狂的消息。就这样,柳儿在担忧中度过了一天后,秦少宽一大早就从省城回来了。 此次进省城,秦少宽没能找到白牡丹,倒是联系上组织,他跟组织上的人反映了张守义被杀和紫芍药被捕的事,组织上最后告诉他,不管采取甚手段,务必救出紫芍药,营救出来过,如果情况允许,叫她继续留在白狐镇战斗,万一条件不允许,马上撤回省城来。柳儿对秦少宽带回来的消息颇感失望,就把自己回家后看到的一幕告诉了他。秦少宽沉默了一会说:“这是围魏救赵之计,如果没猜错得话,不管是好是坏,紫芍药很快就有消息的。”柳儿说:“但愿如此吧!” 中午,络腮胡子过来,见秦少宽也在,就拿出一张告示说:“看看吧,县城里到处都是,就连镇上也有了。”秦少宽看了看说:“紫芍药被人救走了,只是不知在哪搭?”柳儿激动地说:“一定是小翠他们救走了。”络腮胡子又说:“听外面的人传言,赵铁虎被打死了。”秦少宽说:“明白了,一定是赵铁虎干的,紫芍药或许现在就在王老婆山上。” 房世杰带着赵铁虎的遗体上了王老婆山寨后,早有喽罗传报了山寨,顿时,山寨上下一片震惊,举寨皆哀。可儿哭得死去活来的全由小翠照应。房世杰一边吩咐各关口要隘的头领严密镇守,以防官兵趁势偷袭,一边派赤发鬼到山外寻个阴阳先生来选坟地。 阴阳先生来到王老婆山,赤发鬼带着他跑遍了整个山寨几,最后在后山选中了一块墓地。房世杰亲自来到后山查看。路经一片树林时,看到里面有座年久失修的坟疙堆,前立一块石碑,碑上残留有斑斑驳驳的文字,却不识得,就叫阴阳先生来辨认。阴阳先生吃力地看了一会说:“年代久远,残缺不全,难以看出立碑的具体时间,只能辨认出‘王将军夫人之墓、白狐夜闯军营和无头夫人’几个字。”房世杰猛地记起娘曾经讲过的白狐夜闯军营救王姓将军的故事,心里就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个被白狐取了头颅的将军夫人墓?”阴阳先生好像看出了房世杰的心思,没头没脑地说了句:“阴阳轮回,璇玑隐晦,万物苍生,自有天理可在。”房世杰听不明白,笑了笑。到了阴阳选好的墓地,房世杰见地势倒也平坦,说:“我不懂甚是阴阳风水,只想让我大哥找块平整的地方好好安个家。”阴阳先生连声应承。 赵铁虎下葬那天,可儿由小翠搀扶着一路抛撒纸钱,全寨的弟兄头系白带,举枪齐鸣,那枪声穿云透雾,在山谷里久久回荡。 第五十四节 庄俏计夺女掌管 秦家大院经历薛不刃的围攻后,金山加紧招募了几十个家丁,加上原有的家丁,队伍一时扩展到百十来号人,再加上配备了秦少奎送回的轻重武器,攻防能力骤然增强。秦霸川为了更好的防御,叫金山加高了环院院墙,分别又在脑畔的东南西北四方修建了机枪台。四台之间建有通道,可供行人来回走动,通道向外的墙壁上每隔几步就留有射击口。四个机枪台由家丁们按班轮流镇守,瞭望台上也布了两个观察岗哨,昼夜轮回不间断。如此一来,整个秦家大院被裹得严严实实,俨然成了一座铜墙铁壁的碉堡。 庭院有了安全保障,秦家大院里的人们也慢慢的从惊恐的阴影中走出来,一切又显得井然有序起来。 庄俏对淑漪成了秦家大院的女掌管大有意见,可又不敢跟秦霸川言语,心底里就对淑漪多了一份仇恨。本来,大太太犯了头疼病曾一度让庄俏暗自欣喜,她也巴不得这个整日里板着面孔的老太婆早点死去,那样,秦家女管事的位子就会轮到自己了,而一旦成了秦家的女掌管就意味着将来一大笔家产就不会旁落他人。她认为,大太太有儿子做靠山,自己也有儿子做靠山。眼看等得有个盼头了,谁知半路偏偏杀出个程咬金,希望转眼化成了肥皂泡。庄俏不甘心,她觉得如果说大太太对她来说是蚂蚁搬山,无法撼动的话,淑漪简直就是螳螂挡车,自寻死路。 机会永远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能够抓住机会的人永远是生活中的强者,而善于制造机会的人就是强者中的强者。 无独有偶,上回凌辱过肉肉的一个家丁突然在夜里离奇死亡,同榻的好几个家丁在夜里只是听到他吱唔了几句,以为他是梦魇,谁也瞌睡得没理会他,到了天亮出去操练时,怎么也叫不醒他,细一看,早已断了气,慌得几家丁叫来金山。金山不看则已,一看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原来这家丁脖子上深深地烙着几个黑青的手印,模样像是被人掐住脖子窒息而死。惊魂失魄的金山叫家丁人们裹了尸体抬到村外的乱坟岗上草草的掩埋掉。自此,家丁中逐渐传言开了,是肉肉冤魂不散,专门回来索取凌辱过她的家丁的命,离奇死亡的家丁就是被肉肉的鬼魂掐死的。这种说法起初是在家丁中盛传,后来就传到下人中间,言越传越悬,最后就传遍了整个秦家大院。 传言惊动了秦霸川,秦霸川叫来秦旺,让他下去查一查是咋回事。秦旺问询了一些家丁,才晓得肉肉吊死在街门外的大槐树上是因为遭受了金山等人的侮辱后羞愤所致,至于家丁死亡之谜,他是断然不敢妄加评论的,尽管自己也有点倾向于遭报应的看法。这秦旺虽为奴才,却耻于这种男女之事,不免为肉肉叫屈,但他又是个软弱的奴才,平时的咋咋呼呼也是狗仗人势狐假虎威罢了,今见涉及上了金山,心里就泛起了嘀咕,因为如今的金山不仅是秦家的姑爷,更是掌控着百十号人马的护院队长。枪在手,理就有,跟老爷去说一个又有枪又有理的姑爷与此事有关,老爷又能咋样?必定人家是一家人,打折胳膊连着筋,既然不能咋样了,反倒不是得罪了金山?回家跟婆姨一说,婆姨说:“人家的家务事你能甚,如今二太太做了女掌管,不会叫她查去?”秦旺一听婆姨说得再理,就去跟秦霸川说:“老爷,如今家丁都由金山统管,我查了一天也查不出个甚来,要不就叫二太太着手去查,二太太既是大院的女掌管,又是金山的妻母,定能查出个水落石出。”秦霸川听出了秦旺话里的意思,就依了他,唤了淑漪去查。 淑漪是个不爱惹事单图免事的人,心里本来不想招惹这事,可老爷吩咐的事又不能不去做,就硬着头皮去了。家丁见二太太亲自问询起了,觉得事情不妙。有个稀松家丁害怕说得迟了罪加一等,就如实说了。淑漪感到很震惊,就把金山叫来质问。金山见纸里包不住火,痛哭流涕的说自己也是鬼迷心窍一时糊涂,恳求淑漪务必手下留情,不要跟老爷说。淑漪气归气,可觉得金山再不好也必定是自己的女婿,家丑不可外扬,万一传遍了秦家弯,传遍了白狐镇,老爷的面子抹不开,少音那边也不好受,所以就跟秦霸川谎说,没影的事,纯属家丁和下人嚼舌头。秦霸川信以为真,就把这事放下了。 三姨太庄俏放不下。庄俏在秦家大院生活了二十几年,自然有跟自己亲近的人,一来二去的把个事情的前因后果了解得一清二楚后,就去询问秦霸川。秦霸川不想搭理她,就照着淑漪的话说给她,想简单几句就把她打发走。庄俏听后,一脸茫然,说,“哎呀呀,我说老爷,你咱能这么糊涂呀!你也不想想,甚事情能是空穴来风,无中生有?即使是谣言,也有造谣的目的。”秦霸川眉头一皱问:“你想说甚就直说。”庄俏神秘地说:“是金山日得鬼。”秦霸川问:“金山咋啦?”庄俏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说:“啧啧啧啧,二姐也是的,这么大的事也要满老爷,就不怕再出事。”说着就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说了个明白。秦霸川听后不屑地说:“死了的不就是个婊子?何须小题大作?”庄俏趁机说:“老爷想的没错,金山是自家人,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可金山和家丁所犯事小,万一真是冤魂索命那就事大了,如此一来,岂不是咱这大院里要遭殃不成?”秦霸川问:“那你说该咋办?”庄俏说:“既然说是冤魂不散,何不请个法师过来看看,有了就叫他禳破禳破,没了谣言不攻自破,众人也就安心了,省得如今全院上下像中了邪一样一片慌张。”秦霸川说:“也使得的,那你就去办这事。”庄俏领了尚方宝剑,心里一阵窃喜。 第五十五节 房三夜杀刘拐子 房世英没有因为外界的波动而影响其修建厂房的速度,泥瓦工早开晚歇,勤奋劳作,两个月下来,厂房已基本就绪。 转眼已是深秋过去,房世英一边抓紧购置厂房设备,一边派人四处收购棉花,为下一步厂房开工早做准备。 房世太收拾完五亩半分地上残存的庄稼后,每天太阳一出来后就到街门外的土墙根下眯起眼睛晒阳阳。 房世杰和薛不刃把紫芍药安全送抵省城后就回了白狐镇。一到镇里,听说镇里又新来了一个镇长,正在紧锣密鼓的招募保安队员,二人感叹一番,去学校找到秦少宽和柳儿,向他们报告了紫芍药平安抵达省城的消息。 秦少宽说了些感激的话后,就不在搭理二人。 柳儿把二哥回来的消息告诉了房世杰,并关切地寻问他今后有何打算。房世杰没甚打算,只是认为镇长杀了一个又来一个,像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长出一茬,没甚根本变化,紫芍药也去了省城,他也不知作甚好,想回家看看娘和二哥再说。 兄妹二人相互说了些珍重的话后,房世杰就带着薛不忍去烟雨楼找到光棍丸子和双应,趁夜一同回了秦家弯。 房世杰的突然回家让房家一家人高兴不已。娘和大嫂花腊梅拉着他嘘寒问暖了一阵后,晓得他一会就要走,就把时间留给了兄弟二人。 兄弟二人一年多没见面了,自然有好多话要说,可又不知从何说起。房世英见眼前的三弟已不是一年前的那个冒失鬼了,没多说甚,只是喃喃地说:“三,要不你就回来和二哥一起经营这个厂子,省得在外东奔西跑的受罪。”房世杰摇摇头说:“秦家父子俩一日不死,我就一日回不了秦家弯。”房世英说:“秦家那边我去想办法疏通,估计问题不大。”房世杰看看二哥摇头说:“二哥,我劝你还是对秦家不要抱太大的希望,狼是改变不了它吃人的本性,再说,我觉得秦霸川是不会让你安生把厂子开下去的,要我看,想在秦家弯过上安生日子,灭掉秦家父子俩是唯一的办法。”房世英却不这样想:“正因为咱以前穷,没有资本跟他对抗,所以我才开办厂子,等厂子办红火了,钱多了,有人有枪了,看他还敢欺负咱?”房世杰见没法说服二哥,掏出小翠给他的佩玉递给他说:“这是曼黎姐托小翠给你的,叫我转告你,说她是一生一世爱你。”房世英接过佩玉,瞅着一个劲地揣摩,一语不发。 房世杰在院里挖出从秦家祖坟里盗来的财宝,和家人道了个别,带着薛不刃等人连夜离开秦家弯,悄悄地又潜回了湫水县城。四人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客栈住了下来。房世杰叫薛不刃三人在客栈留守,自己乔装打扮一番后,就去前门里找任美琴。 吴嫂出来开门,说任美琴不在家,又见房世杰就是前几天和紫芍药一起过来找小姐的那个年轻后生,就请他到客房里等待。 太阳落山时,任美琴才回来,一见房世杰,颇感吃惊,问:“你咋来了?”房世杰说:“任小姐,你不用担心,我是紫小姐的朋友,紫小姐一路上说了你的不少情况,对你非常感激,我也一样。”任美琴笑笑说:“我倒不是担心你会把我怎样,紫芍药曾在我的跟前也提起过你,我还是对你多少了解些的,我惊奇是你为甚突然会来找我。”房世杰把找她的目的告诉了她。任美琴没加思索地说:“这倒不难,等我表哥回来一问就晓得了,只是你们那样做很危险的。”房世杰有点激动地说:“刘拐子一日不死,赵大哥九泉之下难以安心。”任美琴反问道:“那杀了刘拐子后你又做何打算?”房世杰说:“暂时没甚打算,万一没去处了,就到赫赫岩山做土匪去。”任美琴颇为中肯地说:“如今时局混乱,战事连连,袁世凯死后,孙文正在搞护法运动,往后究竟会发展成甚样子,谁也说不清。也好,先把锋芒收起来,出去躲避躲避,等时局明朗化后再见机行事。”房世杰感激地点点头说:“任小姐,我房世杰是个乡下出来的莽汉,不识得多少字,也不懂得甚大道理,可我还是能分得清甚是善甚是恶,你和紫小姐一样,都是读书人,又懂得大道理,日后,只要用得着我房世杰的地方,尽管开口。”任美琴笑笑说:“言重了,不过,日后说不定我还真要去找你呢!”二人说笑间,吴嫂过来告诉说韩一非回来了。 任美琴出去把韩一菲叫过来,简单作个介绍后,就把房世杰的来意说给他。韩一非告诉房世杰:“刘拐子在警察局隔壁的小巷里养着两个新月堂带回来的女人,几乎夜夜过去鬼混,杀他倒是容易,但一墙之隔,万一惊动了警察局,那你们就很危险了。”房世杰得到了自己要得到的东西后,起身谢过任美琴和韩一非,离开前门里,匆匆回了客栈。 薛不刃三人正在客栈焦急地等待着房世杰,一见他回来就寻问情况怎样。房世杰把从韩一菲那里得来的消息告诉了他们。三人兴奋异常,提议当夜就去杀刘拐子。房世杰没有应承,决定侦察一番后再说。 第五十六节 断头台巴子送命 巴子上了王老婆山寨后,风言风语的听到了一些可儿和疤贵有染的闲话,想去责问,又见她平日里遇见他也是爱理不理的,心中就生了些不快,又因可儿是山爷赵铁虎的妹子,所以不敢造次,就闷在肚里没敢吱声。 赵铁虎死后,又过了“七七”,巴子决定找机会跟可儿谈谈。 可儿做了山寨之主,但居住的房子却没搬,还是和小翠住一块,小翠几次劝她搬回寨主的房里去住,都被她拒绝了。 “七七”一过,可儿思谋着下山去给兄长报仇,就和小翠先说了。小翠认为可儿是受了兄长的遗嘱才做得了山寨之主,眼下人心还不一定全向着她,所以当务之急是如何扎稳脚跟,而不是不兴兵动武。可儿犹豫不决,找巴子和赤发鬼商量,二人都认为寨主新丧,士气低落,只宜休整,不宜动武。可儿见自己最贴心的几个人都反对她下山,终日闷闷不乐的,独自对着后山发呆。巴子见状,借机过去叙旧,均遭可儿白眼相待。 一日,巴子喝了几樽闷酒,出来尿尿,见可儿去了后山,也尾随过去。 可儿到了兄长的坟上,一直坐到快黄昏时才离开。走到半道上的树林里,巴子突然拦住她的归路。 可儿问:“你想作甚?” 巴子说:“可儿,你忘了在秦家大院?” 可儿说:“没忘,但心死了。” 巴子说:“不可能,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可儿说:“说好了,可你没来。” 巴子说:“是不是因为疤贵?” 可儿冷眼瞪了他一眼,“啪”地扇了他一记耳光,说:“你混蛋。”巴子一把抓住可儿的胳膊,把她抱到怀里。可儿挣扎着说:“你放开。”巴子抱着可儿倒在厚厚的树叶上。可儿嘴里骂着:“混蛋,你是个混蛋。” 正在这时,疤贵突然出现,一把拽起巴子甩出丈余远,扶起可儿问:“婶,没事吧?”可儿瞪了他一眼,没吭声就走。疤贵跟在后面,“婶,婶”地叫着。 巴子爬起来,揉着摔疼的腰目送二人出了林子。 可儿回了山寨,趴在床上哭得很伤心。小翠问了几次也没问出个缘由来。正在为难时,喽罗进来报:“寨主,山下传来消息,刘拐子连同两个女人都被杀死在炕上,墙壁上血书‘杀人者九指房三’七个字。”小翠说:“晓得了,下去吧!”喽罗一走,小翠抓起可儿的手激动地说:“可儿姐,房世杰把刘拐子杀了,赵大哥的仇报了。”可儿擦掉泪,笑笑说:“嗯,我晓得了。”这时喽啰又进来报:“寨主,山下刚过了四匹快马,扔下一个木箱子就走。”可儿叫喽罗搬进木箱。小翠打开一看,认出是刘拐子的人头,就问喽罗:“那四人还在山下吗?”喽啰说:“走了,朝赫赫岩山去了。”可儿说:“一定是房世杰、薛不刃、光棍丸子和双应四人。”小翠说:“一定是。” 当即,可儿传了山寨大小头领一起去了后山。可儿亲手把刘拐子的人头供在赵铁虎的坟前,焚香化纸,连磕三头,说:“哥,你的仇报了,你在九泉之下就安息吧!”祭奠完后,可儿领着众人回了山寨,见风情云淡,夜色苍茫,就叫摆酒设宴,举寨庆贺起来。 推杯把盏,几樽酒下肚后,小翠觉得有些头晕,先回房歇了。可儿心里高兴,又经不住众人劝,不一阵就酩酊大醉了。疤贵不避众人眼目,背着可儿离开了宴席。可儿爬在疤贵的背上不住地往他脖子里吹热气,疤贵一激灵,背着她离开山寨,钻到后山的树林里,趁着酒劲弄起来。 巴子喝了阵闷酒,见弟兄们还一个劲地举碗吆喝,就起身在席间寻找可儿,寻了阵寻不见,就醉汹汹的离开酒席去了可儿房里。门虚掩着,巴子推门进去,迷迷糊糊的见床上睡着一人,以为是可儿,顿觉浑身一阵燥热,就爬了上去。 半夜了,可儿由疤贵送到房门口。可儿浑身无力地推门进去,听到小翠蜷在床上泪盈盈地哭,慌得点了油灯,爬过去问:“翠,咋了?”小翠不言语,继续哭着。可儿觉得不对劲就问:“是谁欺负你了?”小翠“哇”的哭出一声,扑在可儿肩上,边哭边说。可儿一阵钻心的疼,摸着小翠的头也落起泪来。 第二天一早,可儿找到赤发鬼,把夜来黑间巴子欺辱小翠的事告诉了他。赤发鬼气得破口大骂。可儿说:“三寨主,你是跟着我兄长一起从虎头山过来的,你说该如何处置?”赤发鬼说:“寨主是我大哥的妹子,也是我赤发鬼的妹子,你说咋处置就咋处置,我听你的就是。”可儿凄然说:“就按山规办吧。”赤发鬼领命而去。 可儿回去扶了小翠去了聚义厅。 山寨敲响了镇山鼓,大小头领闻声陆续赶到聚义厅依次而坐。可儿从虎皮座上站起来说:“各位弟兄,今一大早召集大家过了,是有件大事要处理,这也许是我们王老婆山自开寨以来最让人痛心的一件事。就在夜来黑间,我们的二寨主巴子,趁我不在房的时候,把小翠姑娘给糟蹋了。”可儿话还没说完,聚义厅就炸锅了,小翠也哭起来。可儿安慰了小翠几句,示意大家静下来。 赤发鬼押着五花大绑的巴子进来了。 第五十七节 闲冬腊月年将至 再说秦少奎,没抓着紫芍药却兴师动众的白白的张贴了回通缉告示,觉得脸面上甚是无光,后来听说紫芍药离开白狐镇去了省城,就把这事给慢慢淡忘了。其间,他又回了趟秦家弯,见大院里构筑成铜墙铁壁,也就放下心来。临走时,父亲叫住他说:“如今祖坟里的白骨还在墙外寄存着,走脱了房三等人之后就无法再安葬。”秦少奎明白父亲的意思,安慰他说:“我尽力想办法吧,纵然是脱兔,我也会把他抓回来。”回了警察局,吩咐韩一非尽快打探房世杰的消息。韩一非虚以委蛇,没有实际去做,隔了几天,没等韩一非编撰着回报,就见到了刘拐子被杀死在家中的一幕。秦少奎甚为光火,认为房世杰白墙血书留名就是对他公然的挑战,盛怒之下,命令韩一非在湫水县范围各村各镇张贴告示,悬赏一千大洋缉拿他。一时间,通缉告示铺天盖地,到处张贴,房世杰转眼成了湫水县里家喻户晓的人物。 日子一天天过去,已是隆冬季节了,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恣意飘撒,湫水河畔的槐树上也穿上了雪衣裳,白花花的像绽放的槐花。河畔两岸的人们慢慢地追回了初春抛出去的渴望,龟缩在火炉旁嗅着年关散发出来的味道。 秦少奎也为年前的治安忙碌起来。护法运到起后,各地军阀混战不休,省城也是密切关注,翘首观望,根本无暇顾及地方上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事。上面不喊叫,可下面却不敢松懈,县长把秦少奎叫过去,一再叮咛他要密切注意蜂拥四起的盗贼土匪,防止他们年关出来偷盗掠抢,务必做到年关城区内的治安万无一失。尽管缉捕房世杰的事还没进展,父亲也来信询问了两回,但是秦少奎也只能暂时放手,专心去安排湫水县城年关前的治安。 房家的厂房修造竣工,房世英开付了泥瓦匠们工钱,打发他们回家去过年。 关中来的七八个汉子都是没婆姨的汉子,又值降下厚厚的大雪,就打倒了回家的心思,准备在房家过年。 关中是少有寒冷大雪天,汉子们憋在窑里闷得慌,就照着方世英教的法子出去捕猎野兔。 房世英没出去,一个人靠在铺盖上盘算着年后厂房开工的事。 花腊梅抱着女丫过来,瞅着房世英说:“这是你女丫,自打你回来也忙得没瞅一眼。”房世英没吭声,起来接过女丫抱在怀里不住地瞅着。 女呀突然蹬了两下,脸上露出了笑。 房世英低头亲了亲女丫红扑扑的小脸蛋,递给了花腊梅。花腊梅说:“可惜是个丫头片子,要是再有个长鸡鸡的就好了。”房世英看看花腊梅说:“大搜,就别再瞎想了,抽空多照应照应我大哥,我看他这来时聋得越发厉害了。”花腊梅点点头说:“晓得了,你说你也老不能一个人过,过了年再拾掇个婆姨吧!”房世英说:“晓得了,你忙你的去吧。”花腊梅应了声,抱着女丫走到锅台前拉开火盖,见火残了,弯腰在碳窑窑里铲了几块黑炭撂到火坑里,说:“火残了也不会看看,冻得猴也拴不住。”见没回声,扭头一看,房世英早不在了。 这天是腊月二十三,是旧年里的辞灶日。娘从大瓮里翻出一把干枣刚放到锅台后,见房世英过来,趁着说:“老二,到外面牛槽里抓点干草回来。”抓回干草后,娘舀了一小碗清水连同干草放到锅台后,说:“你过来把这灶马爷像和纸马剥下来,我手抖得剥不了,剥下凑你带着火,烧了。”房世英说:“娘,今是辞灶日?”娘嗯了声说,“明儿是腊月二十四了,你跟那几个汉子把咱的几眼窑扫一扫,快过年了,扫得干干净净的,把一年的龌龊东西都扫出去,来年咱一家人就会无灾无害平平安安。”房世英笑笑说:“娘,哪来的那么多说法?”娘说:“灰小子,老祖宗留下的,谁晓得说甚?叫你扫你就扫了。”房世英笑着应着,做完活后爬上炕睡在滚炕头,瞅着窑顶上垂下来的钱串串(灰尘线)随着门缝里吹进的风来回晃动。 天擦黑时,外出的汉子们木棍上挑着两只野兔嘻嘻哈哈的回来。房世英叫娘把剥洗后的兔肉一锅炖好,拿了两坛西凤酒,坐到东面的土窑里,围着火炉吃喝起就。 花腊梅照应着女丫睡后,就过来坐在炕塄上,两手揣在袖子里,看着满窑的汉子吆喝着喝酒。几个汉子叫她过来喝两口,她摇头不肯。 第五十八节 英雄难过美人关 正月一尽,房世英就从外面请回几个纺织师傅,又雇佣了些纺织工,在纺织师傅的指导下,染织厂就正式开业了。 机器的轰隆隆声响,堆得山一样的棉花变成了一卷一卷的白布,白布经过飘染就变成了花花绿绿的成品布了。 这是房家有史以来最辉煌的时刻,也是房世英最激动人心的时刻。能从一个泥腿子转变到一个纺织厂的掌柜,这是几辈子人做梦也做不到的,然而,房世英做到了。 秦家弯的人都清楚,正是因为有了一年的关中之行,才有了今日的房世英,可一年的关中之行就像一团迷雾一样永远留在了秦家弯几百号人心中,有的人至死都没有解开。 房世英不愿意往开解,没人能够解得开。 房世英在白狐镇和湫水县城里分别开了一家布匹行,几个关中汉子护送着驮着布匹的二十头毛驴隔三差五的往过送货,渐渐地,房家布行里的布一时垄断了整个湫水河畔。 房世英的纺织厂在短短的两个月时间里得到迅猛发展,对于秦霸川来说是始料不及的。他一方面感到了这只老虎的威力,另一方面却揣摩着老虎身后到底有座什么样的大山,是什么样的遭遇早就了这个穷汉子如今的春风得意?秦霸川百思不得其解。于是,他一边叫秦旺密切注意有关房世英的一举一动,一边摧秦少奎在外打听房世英关中过去一年来的活动。然而,就在秦霸川还在小心翼翼的趴在门缝里窥探房世英的时候,房世英却突然找上门来。 早饭后,秦霸川戴着老花镜坐在书房门外的摇椅上翻看《万法归宗》,见秦旺神色慌张的跑来说:“老爷,房世英在门外候着,要见你。”秦霸川心中一震,放下书问:“就他一个人?”秦旺说:“还跟着一个人,手里提着个皮箱。”秦霸川一下跌倒椅子里,眯着眼摇晃了一会说:“叫他进来。”说罢回了书房,正襟危怀地坐在椅子上,等待着房世英的到来。 一会,门外就听到了走动的脚步声,接着门“吱呀”一声响,就见房世英头戴礼帽,身着棕褐色长袍站在门口。 秦霸川起身微欠欠身子,算是对房世英的问候。 房世英抱拳问道:“秦老爷,一年未见,光景可好?” 秦霸川总觉得房世英来着不善,不怀好意,就皮笑肉不笑的说:“房掌柜冒然造访,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说罢勉强请房世英坐了。 房世英也不客气,坐到对面的椅子上微微一笑说:“秦老爷,好几年了,我们之间还有笔账没算清,我觉得如今也该到了情算的时候了。” 秦霸川警觉起来,问:“甚事?” 房世英哈哈哈大笑一阵后,朝门口叫道:“二弟,拿进来吧。”话落,从门进来个短打扮的汉子,提着一只精致的皮箱,放到房世英的脚下,转身又出去了。房世英提起箱子放到秦霸川面前的桌子上,缓缓地打开。 秦霸川惊愕了,他看见皮箱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排排的银洋和几十根黄灿灿的金条。 房世英随手合上皮箱盖,说:“秦老爷,咱们做笔生意如何?”秦霸川缓过神来,点了两下头说:“请讲。” 房世英看着秦霸川,一字一句地说:“把曼黎还给我。” 秦霸川做梦也没想到房世英会提出这样的要求,颤抖着双手从椅子上站起来,突然有些歇斯底里地叫道:“不,这不可能。” 房世英站起来,示意秦霸川别激动,说:“秦老爷,黄金虽有价,可黄脸婆姨必定是腐肉一堆。”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两根金条放在皮箱上,语气变得有些冰冷起来,说:“秦老爷,你也是个聪明人,我想你是一定不会拒绝的。” 秦霸川有些泄气,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闭眼沉思起来。顿时,书房里寂静起来,只能听到彼此的鼻息声。就这样足足坐了一袋烟的功夫,秦霸川突然睁开眼,朝门外叫道:“来人。”秦旺应声进来。秦霸川说:“去,把四太太叫过来。” 秦旺瞅了眼桌上的皮箱,转身跑着去了。书 房里再次没了声息。好大一阵子,曼黎无精打采的进来了,可当她看到房世英时脸色唰地变得一片苍白,身子一阵摇晃,几乎有些站不住脚。 秦霸川咳了声说:“房掌柜,如今当着曼黎的面,我也有笔账想跟你算算。” 房世英点点头说:“秦老爷说。” 秦霸川突然一脸怒气,气呼呼地说:“想必你也晓得的,你家三儿伙同光棍丸子、双应三人挖了我秦家的祖坟,掘了财宝,害得祖坟里的白骨自今还在墙外寄着,没法下葬,你说这笔账咋算?” 第五十九节 袖里乾坤进秦宅 秦家五姨太一夜间疯了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秦家弯,也传到了花腊梅的耳朵里。花腊梅抱着女丫去了房世英的窑里,见他躺在炕上抽烟,就说:“秦家五姨太疯了,村里都传遍了。”房世英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花腊梅说:“明儿毛驴进镇送货时,我也想去趟,柳儿过年也没回来,我想她,娘也说该看看她了。”房世英嗯了声说:“想去就去吧。”花腊梅见房世英这两天染织厂也不去,一个人闷在窑里抽烟,估摸着他心里有事,想问,又觉得要是他不想说,问了也是白问,就没搭理。 第二天,花腊梅搭了驴车去了。到了白狐镇,想起自己没去过学校,就先去了烟雨楼,找三眼寡妇问询。 三眼寡妇自从光棍丸子急匆匆走后,心里思谋着他是一准回不来了,就叫鸡眼男人干脆做了他的替身,抠背捉虱子,自然是该做的一样也少不了的。 花腊梅和三眼寡妇呱叨叨了一阵子后,见问不出柳儿的具体住址,又怕误了回村的驴车,就别了烟雨楼,自己试着询问起来。 白狐镇原本就不是很大,几经询问,花腊梅还是找到了柳儿。柳儿突然见到大嫂,欢天喜地的问这问那的,当问起二哥的情况,也不免为他担心起来。花腊梅倒是不放在心上,劝慰了柳儿几句,在她眼里,房世英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没有他办不到解决不了的事。当花腊梅问起房世杰时,柳儿告诉她,自从去年冬里走后,再没有过他的消息。花腊梅又问起秦少宽,柳儿说他忙得出去了。花腊梅说:“我也不懂得你们读书人,成天起来就是个忙,忙得连年也不在家过。”说罢,从头巾包里掏出一串干燕燕,说,“给你的,娘清明时就捏了,不见你回来,都成了干壳子。” 送走大嫂后,秦少宽也回来了。可儿问:“都便宜了?”秦少宽说:“便宜了。”柳儿问:“那甚时出去贴?”秦少宽说:“夜里吧,夜里不扎眼,好行动。”柳儿表示赞同。 到了月夜,柳儿和秦少宽悄悄出了学校,在大街小巷张贴起传单来。一连三个晚上,支持护法运动的传单贴遍了白狐镇的大街小巷。白狐镇的新任镇长一边派警察所的警察出动搜捕革命党,一边赶紧上报湫水县县长。 县长今正在接待省城来的两位特殊人物,就叫韩文书先接了上报材料。 这两个特殊人物不是别人,正是白牡丹和紫芍药。 紫芍药上次回了省城后,跟组织上汇报了湫水县和白狐镇的情况。组织上经过研究讨论,决定要她利用白牡丹的特殊身份,再次回到湫水县开展工作。紫芍药找到白牡丹,要白牡丹帮自己搞份省政府巡视员的差事。白牡丹倒也爽快,没加思索就答应了。在她眼里,官场如同演戏,生旦净末丑,轮番粉墨登场,今天你还是个人物,明天或许就是阶下囚,今天你还是个不明经传的庶民百姓,明天或许就是炙手可热的显赫政要,正所谓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一纸委任状下来后,白牡丹应紫芍药之邀,一起来到了湫水县。 为甚一个通缉犯转眼成了省里的大员?县长想不通,但还是极其热情地接待了两位美女,一边对省城名伶白牡丹大加赞美,一边对紫芍药亲临县城巡视表示热烈欢迎,并且,代表湫水县政府对她的视察工作表示一万个支持。当晚,县长在湫水县最好的饭店招待了白牡丹和紫芍药,之后,就叫韩文书把她俩安排到香源宾馆住下来。回来县政府,见粉面狐狸已经走了,就叫韩文书把午间白狐镇递上来的报告呈上来,仔细翻阅一番。第二天,县长把警察局长秦少奎和保安队长陈大琪都叫过来,给他们看了白狐镇递上来的报告,并告诉他们省城如今下来了一位女巡视员来视察工作,并已在嘱咐,不管她以前是个甚人物,这回是个带着委任状来的巡视员,一定要配合好,别给他脸上抹黑。 秦少奎回了警察局,一屁股坐进椅子里,顺手从办公桌上拾起父亲前两天的来信,看了眼,又狠狠地摔在桌子上。 第六十节 誓把美人抱家还 埋葬的日子一天天逼近。 对于房世英来说,一头连着地狱,一头连着天堂,一头是魔鬼在狞笑,一头是天使在招手,孰轻孰重?难以取舍。 正所谓恩怨一落地,冰火两重天。 那天,当他走出秦家大门时,已经隐隐约约意识到,为了曼黎,自己将会落入那黑咕隆的万古深渊,死无葬身之地。可是,那一双哀怨和绝望的眼神,那曾经的海誓山盟,甚至于那颤动的红唇和高高的胸脯就像一双巨大的爪子一样牢牢地抓住了自己,使他身不由己地放弃了自己的尊严荣誉,用屈辱和隐忍换取那魂牵梦绕的爱。 房世英睡在炕上,手里揣着佩玉不住地盯着看。这一夜,他彻夜未眠。这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呢?院里,静悄悄的,听不到一丝的响声,仿佛身处空山幽谷。 不管怎么说,微淡的天窗是纸挡不住太阳的出山,再过半个时辰,他就要上路了。 秦家大院灯火通明,送葬的一应人手都准备好了,齐刷刷的站在前院当中。秦霸川坐在椅子上一语不发闭目养神。秦旺立在一边,眼睁睁地瞅着大门口。院墙外刨出的白骨和蟒蛇的骨头分别装置在两个粪筐里,粪筐上再扣上个粪筐,用红头绳拦腰系住,端端正正的摆放在旁边,上面放着一套孝衣和孝帽,还有一根哭丧棒。 房世英来了。众人屏住呼吸,看着他不声不响的穿上孝衣戴上孝帽,抓起了哭丧棒。 秦霸川向秦旺点头示意,秦旺手一挥,队伍出发了。房世英走在前面,墓工们抬着粪筐跟在后面,其余人手一个接一个跟着出了大门。 曼黎站在院当中,面无表情地看着众人走出了大门,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庄俏斜眼瞅了曼黎一眼,叫上冬梅去了三院。 吕梁山这一带,埋人送葬不在白天,而在天快亮的时分。送葬的队伍一路上闭口无语,撵狼趋虎的走得飞快,再重的棺材到了四个抬棺的人肩上,也是足下生风,如坐溜车。等下葬后,堆起了墓疙堆,天才渐渐光亮。 队伍周村转了一遭,惊动了一些早起忙活的人。 邻里媳妇夜里吹了小肚子,起来上茅厕,刚到土墙边,就瞭见一对人马提着灯笼走过来,这才记得今是秦家倒葬祖坟的日子,慌得赶紧往回走,无意间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把她吓了一跳,硬是撑着头皮等到队伍经过去,才证实了自己的眼睛。 这是一个让她无法想象的事实,可刚才真真切切的从自己眼前闪过。队伍走远了,她不死心,出去绕到房家的土墙豁口。 房家宅院里黑灯瞎火的,都还在睡着,只有大黑在叫。 她押着嗓子喊了几声花腊梅。 花腊梅睡梦中听到外面有人叫唤,爬起来聆耳细听,听出是邻里媳妇,慌张得穿了衣裳出来,爬到土墙豁口上问:“甚事?”邻里媳妇说:“你家老二在不?”花腊梅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说:“在呀,作甚?”邻里媳妇说:“我咋看见好像他刚过去。”花腊梅吓了一跳说:“去哪搭了?”邻里媳妇摇摇头说:“我看见他披麻戴孝,给秦家送葬去了。”花腊梅脑里轰地一下,撒腿跑到上院开了房世英的门,一头扎进去。炕上没人,只留着个空被窝。花腊梅跑出窑里,拉开街门闩,发疯似的追了出去。 队伍已快到墓地了。井然有序的队伍经花腊梅一冲撞有些乱了套,人们都站住了看着她。 第六十一节 两寨兵发秦家弯 房世英烧了厂房离开秦家弯大出秦霸川的意料,虽说一个曼黎换来了他意想不到的效果,可一种不祥的预感也爬上了他的心头,让他感到后心骨阵阵发凉。因为他知道,无论怎样,必定是放虎归山,如果他一朝发威,后果是恨可怕的,就像一年前他出走关中一样,一年后回来就成了自己无法解开的谜团。所以,他一面叫金山严守大院,一面写信告知秦少奎,要他设法注意房世英的动向,以便做到心中有数。 秦少奎收到父亲的信后,也俱为震惊。思量再三,秘密派韩副官带着人马把秦少宽和柳儿抓回了警察局。络腮胡子得息后赶紧去县城找紫芍药。宾馆里只有白牡丹一人,紫芍药前一天就去了王老婆山寨。络腮胡子把秦少宽和柳儿被抓的事告诉了她,恳求她帮忙。 白牡丹叫络腮胡子在宾馆等着,自己就去县政府找县长。县长正在和粉面狐狸厮混,听说白牡丹来了,就叫粉面狐狸赶紧回避。粉面狐狸说:“叫她尽管进来吧,怕甚,就不兴我过来找你办事?”县长想想也是,就叫白牡丹进来。白牡丹一进来就见椅子上坐着个妖艳的女人,就和县长问了个好,看着粉面狐狸不说话。粉面狐狸呵呵笑了声说:“我认得你是省城来的名伶白牡丹,你不说我也猜出来,你是想叫县长问询秦少宽和柳儿的事吧?”白牡丹大为吃惊,说:“你是甚人,何以晓得我打听他们?”粉面狐狸笑着说:“因为我是秦少奎的婆姨,秦少宽是甚人,我能不清楚?我这不是给县长回报来了吗?”县长点头说:“秦少宽是革命党,秦少奎能够大义灭亲,其精神实在可嘉。”粉面狐狸又说:“你也不用打听了,说不中少宽如今正和他哥称道地弟,合计着如何抓革命党的事哩。”白牡丹觉得有这个女人在,县长一准不会说甚,就起身告辞。 秦少奎抓了秦少宽和柳儿后,不顾兄弟情面,在审讯室严加审问起来。 自从前段时间紫芍药回了湫水县城后,秦少奎就觉着有些不对劲,隐隐约约觉得这次是冲着他来的,想对她下手,苦于没证据,又碍于她巡视员的身份,因此没敢轻举妄动。如今得知房世英火烧厂房出走后,他觉得不能再心慈手软了,必须掌握所有的情况,一个一个地击破,否则,等几股势力联合起来就没有他的好日过了。 面对血迹斑斑的刑具,柳儿坚贞不屈,表现出大无畏的革命气节,始终不肯吐露半个字。 秦少宽却不一样,到底是秦霸川的种,没等刑具上身,就叫秦少奎连哄带吓的没了主张,看着火炉里抽出来的火红烙铁,心里防线一下子就崩溃了,一五一十的就把自己晓得的情况想秦少奎囫囵倒了出来。 遍体鳞伤的柳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向尊敬而爱慕的老师,指引自己走上革命道路的引路人变节做了叛徒,顿觉五脏俱焚,悲痛欲绝。想起二哥曾经告诫自己的话,那话语无时不在自己耳边回响;想起自己跟二哥和娘讲过的话,内心又是万分的羞愧。这就是自己内心里崇拜的男人?这就是自己内心里喜欢的男人?这就是自己将来想托付终身的男人?造化弄人,这是该是多么大的一个玩笑啊!于是,怀着满腔的失望和羞愧,柳儿面对劝她悔过的秦少宽,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咬舌自尽。 韩一非亲眼见证了秦少宽的变节和柳儿的惨死,担心紫芍药不知,就抽空回了趟前门里,把情况告诉了任美琴,让她设法去县城转告紫芍药。任美琴说:“县城那么大,我一时去哪搭里找?”韩一非说:“我听秦少奎说好像住在了宾馆,具体是哪家,我也不清楚。”任美琴心里大致有了方向,出门雇了辆马车就去了湫水县城。 说起宾馆来,湫水县城也就是数得见的几家,所以任美琴并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白牡丹。白牡丹听到这一消息后内心里大为震惊,可络腮胡子刚走一阵子,也不知甚时回来,只是急得在屋里来回走。 任美琴不敢多做停留,先自回了白狐镇。 第六十二节 秦霸川悬梁自尽 闲话少叙,到了半夜时分,两队人马先后来到秦家弯,里三层外三层,把个秦家大院围了个铁桶。 秦家大院里,早有值班家丁报到金山那里。金山从睡梦里一骨碌爬起来,胡乱拉了件衣裳披上就往瞭望台上跑。才上瞭望台,就听外面有人喊叫:“秦霸川,给老子出来答话,你爷爷九指房三回来找你算账来了。”金山猫着腰探出个脑袋往外一看,哎呀呀,暗自叫声我的亲娘亲妻母,急忙下了瞭望台去找秦霸川。秦霸川早被院里的吵叫声惊醒了,穿好衣裳刚要出门,见金山失魂落魄的跑来,拉个驴脸问:“咋了?像丢了魂一样。”金山说:“房老三带着土匪来了,黑压压的一片,比上回还多,一定要老爷你上去说话。”秦霸川一听是房世杰来了,点了点头说:“到底这只豹子还是来了,走,看看去。”秦霸川没有上回那么惊慌,因为他心里清楚,如今的秦家大院不是过去的秦家大院,不是谁想打进来就能打进来的。爬上瞭望台,秦霸川向下一瞭,惊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下面火把林立,照得秦家弯通红一片。 房世杰在下面有喊:“秦霸川,你个缩头乌龟,怕见你家三爷爷不成,还不搭上话来。” 秦霸川冷笑一声,高声说:“房世杰,上次侥幸叫你小子逃脱了,你还不趁机远走他乡,过你的快活日子去,你倒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你这不是专门跑回来找死呀!” 房世杰哈哈哈大笑几声,说:“秦老二,你三爷爷我从来就没怕过,实话告诉你,今黑间三爷爷我今是灭你门来了,提前跟你打个招呼,叫你死也死得个明白,晓得是死了是死在三爷爷我手里。” 秦霸川看得出房世杰是有备而来,是铁了心和自己杠上了,眉头一皱,对身旁的金山说:“给我打,狠狠的打,告诉下面的弟兄,打死一个赏大洋一块。”说完,下了瞭望台,回了书房,戴上老花镜看起了《万法归宗》。 所有的家丁都上了高墙和东西南北四个射击台,金山吩咐一番后,一声令下,高墙上的家丁首先开火了。 下面,房世杰和可儿的人马扔掉火把,霎时也接上了火。一时间,枪声大作,火线交相映辉,好一场恶战。 枪声持续了一阵后,紫芍药对房世杰说:“大院得赶紧攻下来,万一秦少奎的增援人马一到,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房世杰点点头,向薛不刃一示意,说:“带上几个弟兄摸过去,想法炸开大门。”薛不刃得令,带了炸药,招呼了几个弟兄横穿火线摸了上去。房世杰和可儿命令手下火力掩护。高墙上的金山好像看见了薛不刃几人,命令家丁一齐瞄着射击。眨眼功夫,两个弟兄倒下了。薛不刃顾不得其他,起伏腾跃,一步步靠近。房世杰和紫芍药的心提了起来,眼睁睁地盯着薛不刃。小翠和可儿也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好在二人都是神枪手,趁着高墙枪眼里射出子弹的一刹那,扣动扳机一人一枪击毙两个家丁,连续几次下来,射击口后的家丁都吓得不敢近前。 高墙上的金山见下面有神枪手,急忙命令一直在正面沉默的两挺机枪向薛不刃同时开火。机枪“哒哒哒”射出了一串串子弹。薛不刃没堤防高墙两脚上有机枪,还没来得及躲闪,胸口早已连种数弹。他晃了晃身子,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房世杰,微笑着慢慢倒下去。 薛不刃倒下了,房世杰急红了眼,命令光棍丸子和双应分头带着十几个人从两侧攻上去。 光棍丸子和双应一跃而起,大声叫道:“三儿,哥哥们先走一步了。”带着人马冲了上去。 金山杀红了眼,把背面的两挺机枪也调过来,分头向光棍丸子和双应的人马扫射。顿时,四挺机枪“哒哒哒”地呼叫起来,那一排排齐刷刷的子弹在光棍丸子和双应的身边虎啸着。可儿和小翠沉住气,瞅中机会,接连把两挺机枪打哑火。可不等下面的人缓口气,新换上来的机枪手立马又扫射起来。光棍丸子和双应两队人马顷刻间就都倒在了机枪口下。紫芍药见状,对房世杰说:“不能这样强攻了,伤亡太大。”房世杰见光棍丸子和双应也倒下了,急得大骂:“狗日的,我就不信打不下这个狗窝。”说罢就要招呼着手下的弟兄往上冲。紫芍药和可儿强把他摁住,可儿说:“紫小姐说得没错,得想个办法。”这时,柳儿突然记起了大院背墙下的那个狗洞,就说:“我有办法了。”就跟他们说了说。紫芍药和柳儿觉得可以试试。小翠说:“给我十几个人,我去。”房世杰蹬着血红的眼说:“小翠,操心些。” 小翠带着几个人冲外围绕了过去。房世杰和可儿命令手下人马集中火力一齐向高墙射击,同时,可儿叫疤贵向高墙用力扔炸药包。疤贵力大,炸药包一脱手,就像一只大鸟一样飞向高墙。可儿瞅中机会,等炸药包再不能飞远时,扣动了扳机。炸药凌空爆炸了,把高墙里的家丁震得两眼发黑,分不清东南西北。连番几次下来,小翠一干人就趁着高墙里一阵混乱溜进了大院。 枪声起后,院里的下人和家眷都蜷缩在窑里,没一个胆大的敢出来走动。小翠带着一干人从下院没费多少劲就摸着到了前院。前院的家丁都上了高墙,只留下两个家丁守着大门。两个家丁大概是紧张,不住地趴在门缝里向外瞅,浑然不知小翠一干人到了身后。小翠闪到女墙后,示意两个汉子上去打开大门。两个都是从赫赫岩山下来的汉子,平日里练就一身了贼滑好身手,这时正好派上了大用场。两人四下里瞅瞅,见墙角跟反扣着两条黑瓷大瓮,相互对个眼笑笑,爬过去把瓮掀起来,一人钻了一条,顶着大瓮慢慢地向大门口移动。 大翁慢慢移至两个家丁背后。两个家丁听到背后有些响声,蓦地回头一看,见有两个黑漆漆的东西向自己靠过来,吓得齐声叫道:“鬼,有鬼。”转身就跑。高墙上的几个家丁听到下面喊叫,趴在墙上探身询问。金山觉得不对劲,带着三两个家丁从高墙上往下走,想看个究竟。小翠看在眼里,忙叫身后的人们做好战斗准备。 两个汉子见守门家丁跑了,从大瓮里爬出来,窜上去麻利地抬起插大门的方木。 金山和家丁下了院里,探头探脑的向大门口走去。小翠招呼了两个弟兄,快速摸了上去,用黑乎乎的枪口顶在了金山和家丁的脑袋上。金山和家丁冷不丁的见有人用枪顶了脑袋吓得浑身筛糠,丢了枪举起手来。小翠压低声音说:“金山,放乖巧些,要不就打烂你的脑袋。”金山听出是小翠,颤抖着嗓子说:“小翠姑娘,别,别,我听你的。”小翠说:“秦家大院就要打下来了,你再给秦霸川卖命,只有死路一条。”金山连忙说:“是,是,死路一条,小翠姑娘要我作甚我就作甚,我将功补过,将功补过。”小翠叫手下的两个弟兄看着家丁,自己推了把金山说:“走,上墙去,叫你的人停止射击。”说罢就和余下的弟兄押着金山一步步上了高墙。 第六十三节 损兵折将泪长流 队伍走出二三里地后,前面就能听到断断续续的枪声。房世杰担心二哥的安危,就和紫芍药先带着赫赫岩山的弟兄一路小跑着迎上去。 可儿和疤贵照应着马车,带着王老婆山寨的人马紧随其后。疤贵跟在可儿身后,试探了几回,还是鼓足了勇气开口问:“婶,等打完这一仗,咱还回王老婆山寨不?”可儿说:“当然回去,不回又能到哪搭?”疤贵说:“婶,打仗就要死人,我想跟你说句话你,我怕万一我死了,就没机会跟你说了。”可儿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接他的话。疤贵又说;“婶,你不要见怪我,我这会就想说给你听。”可儿闷声闷气地呛了他一句:“有屁就放,有话就说,黑地里的驴劲跑哪搭去了?”疤贵憨憨一笑,说:“婶,等回了山寨,你就叫我光明正大地做一回男人。”可儿没言语,只顾快步向前走。疤贵说:“婶,从你一进秦家大院,我就待见上了你,要不是你叫我娶水妮做婆姨,我这辈子就等你一个。”可儿听着听着就眼眶湿润了,叹了口气,回头朝疤贵凄然一笑说:“只要能活着回了山寨,我一定叫你做回光明正大的男人,你尽管使出你的驴劲来,我一黑地里伺候着你。”疤贵嘿嘿笑着说:“婶,有你这句话,疤贵当下死了也觉得不亏。” 可儿想起了巴子,心里一阵难受,再没跟疤贵接话,招呼着声身后的人马,一路紧走。 房世杰和紫芍药带着人马风风火火赶到时,关中的汉子们已都战死,房世英也身受重伤,隐在地塄下喘气,而大队警察正慢慢地向他包围过来。 情况异常紧急,房世杰命令人马赶紧隐蔽到路边的地塄下,等对面的警察靠过来后,一声令下,几十条枪同时射击起来。 突如其来的枪声叫秦少奎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赶紧命令队伍停止前进,就地趴下来,唤过两挺机枪,“哒哒哒”向对面扫射起来。 机枪疯狂地扫射着,压得房世杰的人马头也抬不起来。房世杰抖动着落在头发上的黄土,瞪着血红的眼睛,朝对面喊:“秦少奎,老子已经送你的王八老爹去西天了,你们秦家大院如今变成了一片火海,完蛋了,彻底完蛋了。” 秦少奎气得差点背过气,像头发怒的母狼,嚎叫着骂:“房世杰,我日你十八辈祖宗,老子今黑间灭不了你就发誓不回警察局,有种你就不要走。”骂罢,就叫手下仍起了手榴弹。霎时间,一颗接一颗的手榴弹向房世杰这边扔过来,“轰隆隆”的爆炸声此起彼伏,不时有人被炸得飞起来。 紫芍药按住房世杰说:“对方火力太猛,叫弟兄们千万不要出去,等可儿的队伍快到了,绕到他们背后,打他个措手不及。”房世杰强压住怒火,说:“你盯着这边,我过去看看我二哥。”转身溜到后面的水毁沟壕里。 房世英躺在沟壕里,浑身是血。 房世杰扶起伤势严重的房世英,问:“二哥,你咋样?你咋来了?”房世英强努了口气,艰难地问:“三儿,我没事,我,哦,秦霸川死了?”房世杰说:“死了,我一把火把狗日的整个大院也烧了。”房世英说:“三儿,二哥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我不该答应秦霸川披麻戴孝,害得大哥羞愧难忍,撞到街外的大槐树上死了。”房世杰一听大哥死了,摇晃着房世英喊:“二哥,这到底是为甚?为甚?”房世英说:“二哥糊涂,到最后还是没能过了那美人关,是为了你曼黎姐。这几年来,我的心在痛,可碍于你二嫂,我不能有所甚。你二嫂走了,我再不愿意欺骗自己,我爱曼黎,我实在不想让曼黎再在秦家受半点委屈。原打算等我接出她后,装聋作哑也好,装龟孙子也好,只等得壮大了咱家的染织厂后,再寻那秦霸川报仇,可没想到大哥受不得羞辱,连娘和大嫂也没能原谅我,就连曼黎也不理解我。我,咳咳,我好糊涂啊!”房世杰紧紧地抱住房世英,眼泪唰唰地留下来:“二哥,经历了很多事后,我明白了很多,我晓得的,不是英雄过不了美人关,是因为我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是人心中就有爱,爱和被爱是没有错的,你没有错,二嫂也没有错,曼黎姐更没有错,错就错在这个荒年乱世,错就错在不该有像秦霸川这样骑在我们穷人头上随意拉屎尿尿的恶霸,有了这些,我们穷人就没安稳日子过。”房世英淡淡地笑了笑说:“三儿长大了,会思谋些事了,二哥放心了。”房世英紧咳两声,继续说:“村里不能呆了,我思谋着干脆也上山做个土匪算了,到了白狐镇,没等我把镇上的布行料理完,就听说你和秦家的五姨太下山去找秦霸川算账,我担心秦少奎不会眼瞅着你们去胡来,就和一个弟兄去警察局打听,结果在半道上碰见了一个络腮胡子,他觉得我像你,就过来问询我,一来二去才晓得是自家人。他告诉我,是警察局的韩副官传出来消息,秦少奎正在集合队伍,准备赶回秦家弯。我思谋着不能让他赶回去,要不你们就会吃大亏,所以就和络腮胡子一块回了白狐镇,带上关中跟我来的那些汉子,藏在半路上堵他。”房世杰问:“那曼黎姐呢?”房世英大概是说得话多了,开始吐起了血,殷红的鲜血从他的嘴角流出来,染红了他的衣裳。歇了口气,他用微弱的声音说:“在,在白狐镇的布行里,我走后,你一定要照应好她。”房世杰点点头。房世英说:”还有娘和小妹、大嫂,就交……”话还没说完,嘴里猛地涌出一口血来,瞅着房世杰,缓缓闭上了眼。 房世杰仰天一声长啸,豆大的眼泪哗哗地流下来。 一个弟兄跑下来说:“大哥,紫小姐叫你快上去,秦少奎的人马就要包操过来了,弟兄们快顶不住了。”房世杰放下二哥, 擦把眼泪,跳出沟壕。 第六十四节 心如止水照青灯 秦家弯的人们经历了一夜的惊心动魄后,心有余悸地开始了新的一天。当他们小心翼翼的在太阳地里一露头,又见一队人马进村了,吓得拉扯住娃儿们闭上门,缩骨闭气地蜷在窑里,生怕一颗炮弹落在自家的院子里。 花腊梅抱着头裹白带的女丫,伫立在街门外的大槐树下。 经过秦家大门时,可儿停下了脚步,看着昔日辉煌的秦家大院如今已是一片焦黑,心下自是一阵兴叹。 就是这个大院,在结束了她少女春梦的同时,蓦地里换来了几多屈辱和惊心,就在她在麻木和困惑中打发那大好春光时,谁曾料又惹出了一丝刻骨铭心的伤痛,爱也罢,恨也罢,到如今来,她亲过的,爱过的仿佛如过眼烟云都离她而去了,独独留下一个爱她如狂的疤叫驴守护在自己身旁,究竟是喜还是悲? 这真是造化弄人啊! 队伍在马车的”吱吱扭扭“声中来到了房家街门外。花腊梅步履蹒跚地走过来,默不作声地看了眼马车上躺着的几具尸体,自言自语地说:“死了,到底还是死了!”房世杰落着泪说:“大嫂,二哥也走了。”花腊梅吸了吸流到鼻子孔的泪珠说:“晓得了,从他走出秦家弯的那天起,我就晓得会有这么一天的,从那天起,我就叫女丫给他带孝了。”房世杰忍着悲痛叫道:“大嫂。”花腊梅说:“事到如今,也该告诉你了,女丫是你二哥的亲闺女,你二哥就是女丫的亲爹。”房世杰尽管身心疲惫,满腔悲痛,听到这话还是吃了一惊,眼前就浮现出染坊里的那个花裤衩来。看看车上的二哥,再看看大搜,说:“大嫂,咱不说了,回家吧,女丫不管是谁的亲闺女,只要是咱老房家的就行。” 可儿叫疤贵带着人马歇在街外,自己和紫芍药跟着房世杰进了院里。 娘还在蒲团上坐着,房世杰拉开门看了看,又退了出来,转身对可儿说:“可儿姐,要不你带着弟兄们先回山寨吧,埋葬我二哥他们也得几天功夫,总不能老叫弟兄们在街外站着吧!”紫芍药也说:“先回山寨吧,秦少奎没死,还的提防他。”可儿说:“人都走了,万一秦少奎来了咋办?”紫芍药说:“放心吧,估计这会正在挨县长的训,再说,人少了反而目标小。”房世杰说:“等安顿好家里后,就去山寨找你。”可儿点点头说:“也使得,你们小心些。”说完,招呼了疤贵,带着王老婆山寨下来弟兄回山寨去了。 村里的人们见队伍少时间又都走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有了第一个胆大的引路,其他的人也就陆续续的来到了房家街门上看个究竟。 房世杰把他们请进院子来,“扑通”一声跪下来连磕三个响头。 进来的人们没料到房世杰会这样,慌得说也不是,不说过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抖抖索索的不知如何是好。 房世杰嗑罢头起来对着大伙说:“乡亲们,我房世杰今儿个要求大家伙了。”场外有一老者问:“都是一个村里的,就不用说求不求的,有甚事你就说吧!”又有人说:“说吧,如今秦霸川叫你断了根子,没人再欺负咱了。”房世杰说:“好,既然大伙都念我是一个村里的,那我就说了,今有两个外乡的兄弟跟着我没享上福,先走一步了,虽说是弟兄,丢人得是我还晓不得他们是哪搭的人,所以我没法子叫他们魂归故里,落叶归根。他们都是跟着我房世杰出生入死的好弟兄,我不能叫他们死后都没个葬身的地方,因此上,我想把他们埋在咱村的黄土地上,日后要是我房世杰不在了,就麻烦众位乡亲逢年过节给自家老人上坟的时候,也给他们坟头上添一把土,倒一杯水酒,好叫他们在地下不孤单。”众人听罢,纷纷说:“好说,好说,捎来带去的事,你就放心好了。”房世杰抱拳作揖深深鞠了一躬说:“我替死去的两位弟兄谢过乡亲们了!” 众人见死了好几个人,除了几个想留下了帮忙的后生外,其他人觉得留下来也是给人家添乱,就在一片嘘嘘哀叹声中陆陆续续的走了。 第六十五节 粉面狐床第讨兵 回到了客栈,赫赫岩山的几个弟兄还没睡,都在等他回来。房世杰瞅瞅他们,说:“睡吧,睡个踏实觉,明早起来再说。”几人见房世杰平安回来,也就安心睡去。 房世杰几经辗转反侧,总算有点睡意了,就在他迷迷糊糊将要入梦时,听到门上传来轻微的“嘎嘣”声响,接着就听门被推开,一个黑影鬼鬼祟祟的摸进来。他屏住呼吸,等黑影慢慢靠近床前时,突然一跃而起,鹰爪兔子似的钳住对方的双臂,厉声呵斥:“哪来的鸟蛋,竟敢摸到老子头上来了。” 那贼人被房世杰突然的举动吓得腿一软跪下来连声喊:“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房世杰听着声音有些耳熟,疑声问道:“说,你是做甚的,我咋就听着你的声音耳熟。” 那贼人试探着说:“好汉莫不是新月堂的三当家的?” 房世杰说:“是又咋地?不是又咋地?” 那贼人说:“老天有眼,三当家的没死,我是师爷呀!” 这贼人正是过去新月堂的瘦猴师爷。 房世杰点了灯,问:“你咋做起偷鸡摸狗的营生来了?” 瘦猴师爷叹口气说:“我也是被逼无奈,自从咱新月堂叫狗日的秦霸川打散后,我就没了去处,也不怕爷笑话,又因欠了东关里头老鸨的钱还不上,情急之下就干起了这营生,只是没想到会撞在三爷你手里。” 房世杰摸出两块大洋仍给瘦猴师爷说:“好歹咱在一块共过事,拿去用吧!” 瘦猴师爷感激万分,临走时跟房世杰说:“就凭三爷的这两块大洋,我也该告诉你件事。” 房世杰问:“甚事?” 瘦猴师爷说:“我晓得你跟秦少奎是死对头,不除他你是一辈子也不甘心的,如今倒是有个机会,看你做不做?” 房世杰说:“别卖关子,有屁你就快放。” 瘦猴师爷说:“秦少奎前些天和土匪交火后,损伤惨重,按理说县长一定不会轻饶他的,或许你也听到些风声,粉面狐狸和县长打得火热,保不中县长叫枕头风一吹,不但不处理秦少奎,说不定还要重用他,所以,要除掉秦少奎,先得除掉粉面狐狸,断其羽翼,自然就成了孤家寡人了。三爷,你说是不是?” 房世杰点点头说:“多谢师爷点拨。” 瘦猴师爷谦让几句后退出了房间,转眼消失到黑夜里。 瘦猴师爷走后,房世杰完全没了睡意,躺在床上,脑子里东一忽闪西一忽闪的乱盘算,不觉天就亮了。 伙计端过了洗脸水。房世杰胡乱摸了一把,也没和其他几个弟兄打招呼,急匆匆去了布匹行。小掌柜出来说;“漂亮姐姐一早就走了,不知去了哪搭,她只说以后不回来了。” 房世杰哀叹一声,离开了布匹行,向烟雨楼而去。 再说秦少奎连夜逃回县城后,清单了一下队伍,连逃带死已去了将近三分之二,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直骂娘。发泄一阵后,思谋了半天,急匆匆回了家。 婆姨粉面狐狸刚洗完澡,问;“咋就回来了?”秦少奎惊奇地问:“都五更了,咋就想起洗澡了?”粉面狐狸笑着说:“洗净了,等你得胜归来慰劳你。”秦少奎哑一笑说:“我如今吃了败仗,落荒如丧家之犬,那有闲情逸致和你欢悦。”粉面狐狸咯咯笑了几声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必为了一朝一夕的成败而垂头丧气。”说着解掉浴衣,露出光洁洁的身子。 第六十六节 崖畔相约下辈子 探马带路,一夜急行军。五更时分,秦少奎已带着大队人马聚集到了王老婆山下。 月光淡而静谧,披在高耸突兀的山岩上,多了几分诡异。 秦少奎踩着一块大青石,抬头遥望着隐匿在半空中的几盏明灯,心下一阵发怵。 韩一非心里也是万分着急,看着一言不发的秦少奎,试探着问:“局长,看这山形复杂地势怪异,如果队伍冒然挺进,恐怕于我不利。” 秦少奎心里却不这样想,他觉得县长仅仅给了他三天的时间,他是没有选择进退的余地,更何况拿着别人的孩子去打狼,孩子死活不用去考虑,打着没打着狼是关键。然而,他心里这么想,嘴里却没这么说,略做沉思后说:“今番前来,我是势在必得,不灭掉这股土匪,我秦某人誓不下山。孙子曰:险形者,我先居之,必居高阳以待敌。韩副官,命令弟兄们,打起精神悄悄摸上去。” 韩一非没办法,一边招呼队伍向山顶爬去,一边慢慢的离开秦少奎,夹杂在队伍里。 山寨的几盏灯光依旧在风中摇曳。守寨的值班头领带着几个喽罗在各关口要隘来回巡逻着,却浑然不知山下一队人马已经逼上山来。 可儿回到王老婆山寨后,因为失去了小翠,心情郁闷不快,独自坐石屋发呆。昏黄时,疤贵敲门进来,看着可儿说:“婶,不要想了,小翠姑娘是上了天堂,一定会快乐的。”可儿说:“我能看见,看见天堂里有双眼睛在看着我,守护着我,那就是小翠的眼睛。”疤贵东一句西一句陪着可儿说到半夜。月光透过天窗,照得屋里亮堂起来。疤贵说:“婶,咱睡吧!”可儿浅笑一身说:“等不得了?”疤贵憨憨一笑说:“婶,我想做回亮堂堂的男人。”可儿点点头说:“我是欠着你。”说着躺下来,又说,“我成全你!” 月光映在木板床上,疤贵凶悍地嚎叫着,搅乱了它的宁静。可儿一改往日的声唤,平静地承受着疤贵掀起的狂风暴雨,任凭他无休止地制造着各种姿势。 这是一个一等一的强悍男人,也是一个一等一的最佳性伙伴,可是爱呢?爱在哪里?在这摇曳的月光里?还是在那温冷变换的黄土丘里?生与死,灵与肉,谁是谁非? 这夜,疤贵连续不停地创造着一个男人的奇迹,可儿也一声不吭地书写着一个女人的承受能力。 月光慢慢隐去了,天窗上也慢慢显现出了黎明后的光亮。可儿开口说:“歇了吧!”疤贵“唔唔”几声,慢慢停止了扑腾,搂着可儿逐渐睡去。 可儿眼皮打架,却睡不着,她想起自己在秦家大院时,每当老爷作践她时,她是多么的想有一次真正的痛快淋漓,然而,无数次的希望最终都是泡影,她成了老爷变态后的玩物。如今,想有的有了,而且真真实实地满足着自己,可咋就还是空荡荡,虚无缥缈呢? 有此一夜,疤贵白天忙着寨子里的事,夜里就过来蹬蹄撂橛子,不到可儿不说“歇了”不罢休。 一个空虚无助、寂寞寡欢、郁闷伤怀的女人,没办法从其中解脱出来时,也许跟一个自己不算太讨厌的强大男人无休止地去制造爱,从身体上直接释放能量,时间一长,心情自然救会好起来,而这之后,肉体上的依恋又让她离不开了这个男人。 可儿就是这样,几个天下来后,每到天黑,当她孤零零的一个人独对石屋时,心里就情愿不情愿的等待起疤贵来。两人都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耍累了,白天睡一觉,到了夜里照样精神饱满,干劲十足。如此,一连几日,二人夜夜不歇。 这天夜里,疤贵不同往回,开始后就没停下来过,像老牛拉破车一样,吱吱呀呀的光走路不赶脚力。这种情形,可儿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但不一样的情形又是不一样的感觉,这种感觉似曾熟悉,却又遥远。 可儿问:“完不了?” 疤贵说:“婶想完?” 可儿说:“唔唔,弄吧!” 疤贵说:“婶喜欢,我就一直弄下去。” 可儿娇气微喘,说:“有本事你一辈子就不要出来。” 疤贵嘿嘿一笑,说:“婶要是不出石屋,我一辈子也就不出来。” 可儿突然“咯咯”笑了起来,笑声清脆明快,疤贵却听得兴致十足。可儿也奇怪自己怎么突然心情会好起来,这情景有点像小时候母亲拍着自己入睡一样。 疤贵不紧不慢的蠕动着,可儿哼起了儿时的童谣。 疤贵边弄边听,如痴如醉,那样子好像可儿成了歌谣里的母亲,他倒成了将要入睡的孩子。 歌谣伴着抽拉出来的声音,在黑兮兮的石屋里有节奏地回响着,真真切切。 这仅仅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机械地运动吗?不,这绝对是罗素手下创作出来的一尊神秘的连体雕塑。 可儿和疤贵正沉浸在无比的欢乐中时,突听一声枪响划过夜空。疤贵停止了蠕动,可儿止住了轻唱,都机警地提起了耳朵。 是哪搭儿来的枪声?是谁在打出的枪? 枪声来自半山腰,是韩一非趁没人注意冒险打响了这一枪。 秦少奎和秦少宽全神贯注地往山上爬,猛地听到一声枪响后,惊得魂飞魄散,回头责问身后的士兵:“混蛋,是谁开的枪?”还没等对方回过神来,山上已经响起了枪声,紧接着就有子弹从头顶呼啸而下。 队伍霎时乱了秩序,爬到上面的队员伏在石头后面向上还击,还在后面的队员互相推推攘攘,都急于找到一块可以容自己隐身的地方。 秦少奎仗着人多,又见山上枪声依稀,就吆喝队伍不许停留,加快速度向山上爬去。 没等枪声再起,可儿就听到门上传来赤发鬼的声音:“寨主,山下有情况,好像有大队人马摸黑上来了。”可儿一听,一把掀起疤贵,高声说:“你快去召集山寨的弟兄,做好战斗准备。”说罢,也顾不得点灯,胡乱穿了衣裳,抓起盒子枪,开门跑出去。 疤贵慌忙拉起裤子套上,顺便把那依旧硬邦邦的根抬起拴在裤腰带下,拾起木板床上的盒子枪,赤着膀子风风火火地追着可儿跑去。 寨子里乱混混的,从睡梦中惊醒的关口要隘头领正吆喝着各自的人马奔入阵地。 枪声“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渐渐低变得密密麻麻了。 可儿寻思着是秦少奎来了,一边催促还在打着哈欠迷瞪的喽罗赶紧各就各位,一边跑到山寨入口查看。 赤发鬼正在指挥着人马向山下射击。 第六十七节 房三怒杀野鸳鸯 县城里,一片哗然。 县长和粉面狐狸赤条条地挂在城门楼上,过往行人围了一圈又一圈观看。有吃惊的,有高兴的,有指指点点议论的,也有瞅着粉面狐狸凹凸起伏的身子暗自流涎水的,总之,把城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是谁胆敢刺杀县长和局长夫人呢?话还得从房世杰说起。 房世杰一路小心到了烟雨楼,楼下的几个漂亮的姑娘见大清早来了个眉眼周致的后生,就嘻嘻哈哈笑着过来勾结搭背拉扯他。房世杰正是心烦意乱,那里容得她们调戏自己,膀子一轮,厉声吼道:“都滚开,叫你们妈妈出来。” 姑娘们经受不住房世杰的一轮一吼,顿时花容具残,哎呀呀地叫唤起来。叫唤声惊动了躺在床上任鸡眼男人揣摸的三眼寡妇,她一把掀开“鸡眼”,开门趴在栏杆上,朝楼下骂道:“哪里来的野男人,大清早敢来嚎叫!”房世杰见是三眼寡妇,眉头一皱说:“嫂子贵人多忘事,好不自在!”三眼寡妇见楼下一个黑胡拉杂的后生朝自己喊,定眼细看,认出是房世杰,慌得忙又叫道:“是兄弟来了,咋不上来说话,偏偏跟姑娘们一般见识。” 姑娘们见是妈妈的兄弟,嘴儿一撇,没趣地散了。 房世杰上得楼来,正碰上“鸡眼”从门出来,斜眼瞥了他一眼,转头跟三眼寡妇说:“嫂子活得好舒展,倒是忘了丸子兄弟。”三眼寡妇一脸笑容顿时消失,闷声不吭进了屋里,坐在床上不言语。 房世杰跟进来,见这摸样,心里就不快,转身要走,只听三眼寡妇开口说:“丸子他咋啦?是不是回不来了?”房世杰叹口气,说:“本来是来告你的,不曾想你却在快活,寒了兄弟的心。”三眼寡妇眼圈一红,起身来到茶桌前,一把拉开挂在墙上的布帘子。 房世杰吃惊地看见布帘子后面摆放着光棍丸子的牌位子。 三眼寡妇抽了三炷香,点燃后插在牌位下面的小香炉里,抽泣着说:“丸子啊,你真的不要我了?” 房世杰也禁不住流下泪来,说:“大嫂,丸子和双应是因我而死的,我欠他们两条命。” 三眼寡妇擦干眼泪问:“埋了吗?埋在哪搭了?” 房世杰说:“埋了,就在咱秦家弯。” 三眼寡妇又抽泣起来。 房世杰问:“嫂子,今后你做甚打算?” 三眼寡妇顿了顿,说:“总归是要回秦家弯的,只是晓不得个迟早。” 房世杰说:“逢年过节回去给他上上坟,也不枉他跟你好过一场。”这是一个很沉重的话题,房世杰清楚,再怎么跟三眼寡妇说,总归是自己欠着光棍丸子。 离开烟雨楼,房世杰没再想着去别的地方,急匆匆到客栈寻他的那几个弟兄。 人常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房世杰经瘦猴师爷一提醒,就打起了粉面狐狸的主意。 房世杰回到客栈,跟几个弟兄一合计,全力以赴搜寻起粉面狐狸来。要说寻找这个女人,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难就难在谁也没见过她的面,就当她真从他们面前经过,也不定的能认出来。好在房世杰记的任美琴和瘦猴师爷说过粉面狐狸跟县长勾搭鬼混,因此上也没放过到县政府大门外的动静。 房世杰几人分头出去打探,一日下来,没有一点收获。不是粉面狐狸不露面,露了面也是错过了。就算是专在县政府门上扫瞭,偏偏是阴差阳措赶不上点,人家前脚刚进去,你才后脚跟来,横下心来等人家出来,觉着没希望了,你刚离开,人家跟着就出来了。 正所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许是这天是阎王爷打盹,没派出勾魂的野鬼。 第二天一早,房世杰亲自化妆成个要饭的讨吃子,一路向县政府游荡过去。这无巧不成书,凡事讲究个运气。走到半路,迎面碰上了任美琴过来。房世杰心里有些纳闷,想不明白一大早她跑县城来作甚,见四下无人,就走上去问询。任美琴认出是房世杰,颇为吃惊,问:“你咋还敢在街上乱走动?”房世杰说:“想打探粉面狐狸的行踪,不得不出来。”任美琴说;“不用去了,今黑间天一黑,你去县政府去打探,我听我舅舅说,这几天粉面狐狸几乎夜夜在县政府过夜,他也奇怪秦少奎咋就不闻不问由着她胡来!”房世杰说:“是不是秦少奎有甚动静?”任美琴说:“听我舅舅说起过,前几天秦少奎去过一次县政府,后来就再没见过,他担心我表哥,因此上多操了个心。”房世杰说:“韩副官还没消息?”任美琴说:“至你上次去之前回过一会后,再没回来,我也是担心,因此上过来想去警察局打探打探。”房世杰说:“一大早的就你一个人,要不我跟你一块去。”任美琴慌忙说:“不用,不用,你还是小心些,叫秦少奎的人认出来了,跑也跑不掉。”房世杰说:“他狗日的要抓我,还没那么容易哩!”任美琴说:“你住在哪搭?我有消息了过去告你!”房世杰说:“不用了,用不了两天,我叫秦少奎死不了也吓一跳,到时候,他自己就会跳出来。”任美琴疑疑惑惑的,又觉得不便细打听,就叮嘱了房世杰几句,先自走了。 目送任美琴走远后,房世杰返回了客栈,见几个弟兄都在,就倒在炕上蒙头睡了,单等夜里行事。 实在是困了,一觉醒来,正好是暮夜来临,房世杰叫上几个弟兄,悄悄离开了客栈。 第六十八节 关中汉巧遇副官 接近晌午,房世杰就到了县城的城门下。城门下冷冷清清平静如水。驻马细看城楼,空荡荡的,也没甚特殊不一样,心下觉得奇怪,就小心翼翼的牵着马进了城。城里也是异常的安静,好像根本没发生甚事。 房世杰不免有些心慌起来,拦了一个过路的中年人问询了几句,那中年人面带紧张,瞅着他也不言语,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没必要再胡乱猜疑了,找到客栈的弟兄不就晓得了?”房世杰转念一想,跨上马,绕开正街,直奔客栈。 客栈里依然如初,掌柜迎上来问候了一句,接了马,牵到马棚去了。 房世杰跑上房间,见里面没有一个人,仔细看了一番,觉得窑里还是早间出去的样子,就断定那几个弟兄一早走后就没回来过。到底发生了甚事?难道出岔子了?他有些着急了,出门跟掌柜的说了声,就风风火火的出了客栈。 到哪搭找他们呢?秦少奎在不在警察局?房世杰一时拿不定了主意。这时,他想起了前门里的任美琴,心想也许她见到了表哥,能晓得一些情况。于是,顶着炎炎烈日,去了城外十五里地的白狐镇。 镇里还是一片萧条,正值又是正晌午,街上行人很少走动。房世杰心里却觉得有些异样,谨慎小心的来到了前门里。 任美琴也是刚从街上回来,见房世杰找上们来,一把把他扯进窑里,说:“你上哪搭去了,叫我好找。”房世杰问:“有+要紧事?”任美琴说:“我一早去了县城,正好见县长和粉面狐狸赤条条挂在城门楼上,人们围了一大圈观看。”房世杰说:“这么说,县长和粉面狐狸叫挂上去了?”任美琴说:“挂上了。不一会,秦少奎带着保安队从外面回来,一见那情景,气得呜哩哇啦的叫嚷着。几个警察上去把尸体放下来,驮在马背上就进了城。”房世杰说:“见到韩副官没有?”任美琴说:“见到了,也在队伍里,看样子他说话不方便,趁人不注意的时候,递给我个纸条。”房世杰急着问:“写着甚?”任美琴说:“纸条上没说甚,只说秦少奎剿灭了王老婆山寨,可儿和疤贵跳崖死了。” 房世杰其实最担心的就是可儿的安危,如今任美琴一说,心里一阵绞痛,难过地说:“到底还是出事了,这个仇,我得给她报。”任美琴说:“秦少奎如今是狗急跳墙,得当心他。”房世杰点点头,说:“我回县城去,找到那几个弟兄,非把秦少宽脑的袋拧下来不可。”任美琴说:“去吧,等你做完了,一定过来找我,我有话跟你说。” 离开了前门里,房世杰一路紧走返回县城径直朝警察局方向走去。说也巧,到了半路就遇上了那几个弟兄,他简单问询了他们几句后,一块折回了客栈。 这几人咋就说没就没了,说出现就出现了? 原来,这几人也是刚从警察局方向过来。那夜,他们把县长和粉面狐狸挂上城门楼上后,并没马上离开,而是蹲在城外的干草堆上等房世杰回来。等得天亮了,没等回房世杰,倒是把秦少奎等回来了。几人一商量,就尾随着那些伤残哀怨的兵丁进了城。 秦少奎带着县长和婆姨的尸体回了警察局,精神万分的沮丧。瞅着两具光溜溜的尸体,气就不打一出来。心想:你个狗日的县长,叫老子戴着绿帽子活人,我呸!老子叫你死无葬身之地,抛到野地里喂狗喂狼去。这个贼婆姨也是,窟窿里痒得闲不住了?找个半壳子老头能做成个甚?死了好,死了到阎王爷那里找快活去,有的是牛头马面陪伴你。想一阵,气一阵,一狠二狠就叫几个警察把两具尸体扔到城外的山沟里。 秦少奎刚把死人料理停当,还没喘过气来,就见陈大奇带着五六个人过来,跟他要还保安队兵丁。秦少奎气得大骂陈大奇:“好你个陈大头,你这不是趁火打劫,逼我上梁山吗?”陈大奇说:“秦局长,我陈大奇要我的保安队的人有错吗?县长可是叫你借的,不是叫你占着,如今,死伤我就不说了,你把剩下的还给我就是。”秦少奎说:“县长?县长个屁!早他娘的跑到望乡台去了。” 保安队的残余人员听到队长陈大奇来了,呼啦啦都围到院门外,高喊着:“放我们走,我们要回保安队。” 秦少奎见不交出是不可能了,心里想:与其说等着他们哗变,倒不如走了省心。于是,显出一副无所谓得样子说:“带走吧,都带走,看着他们我就心烦。” 陈大奇鼻子一哼,也不客气,出门招呼了残余人员走了。 秦少宽见秦少奎塌气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脸难堪地问:“兄长,如今县长死了,保安队也走了,警察局里的警察死的死散的散,也没几个人了,今后我们该咋办?” 秦少奎瞪了他一眼说:“咋办?有的是办法。县长死了,还会来新的,警察走了还可以去招募,活人还能叫尿憋死。”说罢,又对韩一非说:“去,带两个人到宾馆查查,见到白牡丹和紫芍药就给我抓回来,这两个女人,不除掉,将来也是个祸害。” 韩一飞正愁得没个借口出去,好容易有个机会,很爽快地答应了。出了大门,见有几个懒懒散散的汉子不住地看着他,一时想不起是些甚人,就小心地带着两个警察去了宾馆。 第六十九节 房三血战警察局 这一天最终还是来临了。 接近中午时,警察局门口先后来了两拨人,一拨是三个耍猴戏的,一拨是四个打把势的。两拨人碰面后彼此点点头,算是行了个江湖上的见面礼,之后,各自占了块地盘,摆设好一应的家当后,就雨点般的敲起锣来,招揽着过往的行人。 这年头,沿街卖艺讨饭吃的人比比皆是,过往的行人已是习以为常,碰上了这样的场面,没甚特别要紧的事,都会驻脚围上了看个热闹。 一阵锣声过后,只见打把势的中间站出一人来,脱掉汗衫,赤着膀子转了两圈后,双掌噼里啪啦的在自己的胸脯上一阵猛打,接着用尽勒了勒裤带,顿时,他的肚子就鼓了起来,只见他又转了一圈,一抱拳,开口说:“过往的父老乡亲、大伯、大叔、大嫂、大婶、兄弟姐妹们,大伙儿停一停,站一站,瞀一瞀,观一观,俺们卖艺人行走江湖,靠的是真本事,赚的是辛苦钱,吃的是百家饭,大伙有钱的就捧个钱场,没钱的就捧个人场,表演得好了就来点鼓掌,表演得合不着您的胃口,咱就耐着性子看好后一场。”说罢,直挺挺的倒睡在地上,随手抓起身旁的一颗圆滚滚的大铁球放置在肚子上,一收腹,猛地大吼一声,只见那头球早已飞出丈余远,击中了插在前面的标枪上。 围观的人群发出阵阵叫好声。 旁边场子里耍猴戏的一拨人也正耍得起劲。随着紧凑凑的敲锣声,两只猴子腾挪跳跃,翻滚扮相,煞是滑稽热闹,不时博起人们的一阵阵掌声。 过往的行人闻声也聚拢过来,里三层外三层得围起来,都扯起脖子往圈里看。一个戴着破旧草帽的汉子夹杂在人群中,除了偶尔还以掌声外,不时地注视着警察局门口的动静。就在不远处,一个面目清秀,头戴礼帽的年轻人也站在人群中,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场内的表演。 门外的阵阵掌声和欢叫声惊动了警察局里的秦少奎。他叫来韩一非,说:“去,到大门上看看,是些甚人在喊叫。” 秦少奎说完后就趴在面前的机枪上摆弄起来。韩一非应了声,出去叫了几个警察,一齐去了大门外。 那个戴着旧草帽的汉子见警察局出来人了,转身来到对面的墙根下,推起一副茶蛋炉子走到韩一非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说:“哎呀,是表弟呀,好几年不见你了,咋就当上警察了。” 韩一非正在全神贯注地迭起脚尖往人群里看,冷不丁的见一个卖茶蛋的汉子上来抓住他,吓了一跳,正想责问,当看着那人时,却又有些意外地说:“哦,哈哈,是表哥呀,做上茶蛋生意了?”说着向他使了使眼神。 那卖茶蛋的汉子满脸笑脸说:“表弟好阔气啊,表哥我好羡慕,来来来,叫你的弟兄们过来吃个茶蛋,喝杯茶水解解渴,看这鬼天气,热得人恨不得剥了皮。” 韩一非笑着说:“好啊,好啊。”回招呼出来的几个警察,“过来吃个,我表哥请客,以后见到了他多照应些。” 几个警察见副官发话了,好不高兴,过来一人一个就吃上了。韩一非说:“你们且吃着,我进去跟局长说说,就说外面都是些耍猴卖艺的。” 那个眉目清秀戴礼帽的年轻人悄悄凑上了,冲着忙于倒水的汉子说:“兄弟,生意还好吧?”那汉子抬头一看,心里一惊,旋即笑着说:“还好,还好,目前还好。” 两拨打把势的人停当了表演,都在收拾摊子,人群也慢慢散开了。 这时,韩一非带着好几个警察又从门出来,那汉子忙又招呼他们过来吃蛋喝茶。 却说秦少宽,饭后在郁闷中迷糊了一阵,起来到茅厕解手时,见韩一非正在招呼站岗的几个警察,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对劲,就悄悄尾随着出来。刚到大门口,就见有几个警察歪歪斜斜的瘫倒在地上,惊得朝茶蛋摊子上一看,正好遇上了那个年轻人从礼帽下投过来的目光。这一眼,吓得他魂飞魄散,转身边跑边喊:“不好了,革命党来了。” 街门外的这伙人一听,一齐站起来,掏出了事先藏好的盒子枪。你道这伙人是谁?不是别人,正是房世杰一干人,那个戴着礼帽的年轻人也不是别人,正是男扮女装的紫芍药。 紫芍药怎么会在这里呢?事情还得慢慢说起。 紫芍药上次和房世杰告别后,直接去县城宾馆找到白牡丹,连夜启程回了省城,去向组织汇报湫水县城白狐镇的情况。然而,就是她离开省城的这几天,革命形势发生了急剧变化,轰轰烈烈的护法运动因军政府领导权落入桂系为首的西南实力派手中而宣告失败,阎锡山政府也借机开始加紧破坏革命活动,对革命党人进行大肆搜捕,残酷镇压,革命组织遭到了严重的破坏。为了保存有生力量,组织上要她停止一切革命活动,建议她在可能的情况下,再次潜回白狐镇,除掉秦少宽,并且,尽最大努力,找到房世杰,暂避山野,等待将来革命高潮的到来。 这是一个让人无法接受的事实,紫芍药感到有些迷茫,也有些孤独。想她一个黄花大闺女,为了一个主义,为了一个理想,离开了自己的亲人朋友,投身到革命中来,没想到,到头来,却要用暂避山野的结局来收场。她有些想不通了,革命,难道仅仅就是一个军阀打倒另一个军阀?怀着无法解开的谜团,她在白牡丹的寓所逗留了两日,就这时,传来了湫水县县长被杀的消息。她没有多考虑,决定马上返回湫水县城去找房世杰,她觉得,自从认识房世杰后,无论和他经历着怎样的生死危难,内心里多的还是一份无法用语言表达的牵挂,是爱吗?也许是,也许——不是。想起这,沉寂的少女之心就突突跳起来。 紫芍药清楚,除掉秦少宽,单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是很难困难的,所以,找到房世杰成了她到了白狐镇后的头等大事。为了方便行动,避免引起警察局的注意,她女扮男装,整日里逗留在警察局附近,密切注视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紫芍药了解房世杰,秦少奎和秦少宽兄弟俩一日不死,他就一日不会离开湫水县,她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出现在警察局门口的。 这天,当两拨人出现在警察局门口时,直觉告诉她,房世杰开始行动了。于是,她悄悄地混在了围观的人群中…… 战斗一触即发。 秦少宽惊慌失措跑回警察局的同时,房世杰和紫芍药首先越过瘫在地上的警察冲了进去。 乔装成耍猴打把势的几个弟兄也持枪冲进去。 韩一非把倒在地上警察挨个解了裤带绑起来,随后也跑进警察局。 院里霎时间响起了枪声,为数不多的几个警察在慌乱中开枪抵抗。 秦少宽趁乱向后院跑去。 第七十节 秋水河畔槐花开(大结局) 房世杰挣扎着站起来,看了看四周,见空无一人,就问也是刚刚爬起来的韩一非:“紫小姐呢?”韩一非摇摇头说:“没看见。” 先前,房世杰一心只顾着攻打秦少奎,就忘记了紫芍药一个人去追杀秦少宽,如今,秦少奎一死,猛地就记起了紫芍药,慌得他不顾自己的伤势,踉踉跄跄地向后院寻去。 后院的一间房里,紫芍药和秦少宽隔着几步远,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房世杰一处一处地找,当他找上这间房来时,奄奄一息的紫芍药努力看了他最后一眼后,带着一丝微笑闭上了眼。 绝世美人香消玉勋,带着遗憾告别了她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同时,也带着丝丝眷恋作别了与她并肩作战的男人! 可叹啊!情除开,无以叙,满怀缱绻为君虑。情已逝,爱也逝,为何偏叫流水落花去? 房世杰万分伤痛,上前单膝跪地支撑着身子,一手扶起紫芍药头,一手用袖子轻轻地擦拭着她嘴角的血迹。 对于房世杰来说,小翠的死,是一种失去恋人的悲痛,可儿的死,是失去朋友的疼痛,而紫芍药的死,是一种失去知己的伤痛,不同的三个女人,却在他的心头刻上了永久的记号,让他一生难以忘怀。 韩一非蹒跚着走过来,说:“兄弟,走吧,这儿不是久留之地。” 房世杰抬手试了试眼角的泪花,用尽全身力气抱起紫芍药的尸体,一步一步走出房间。来到前院,房世杰看了几眼战死的弟兄,跟韩一非说:“我无法带他们回去了,凑这堆大火,帮我把他们火葬了吧!但愿他们的灵魂能够在天堂得以安息!” 韩一非费了好大劲把死去的几个弟兄一一送进了火场。 二人带着紫芍药的尸体走出了警察局的大门。 斜对面的街道上,影影绰绰闪动着保安队的身影。 房世杰咬着牙抱着紫芍药的尸体,在韩一非的帮忙下,拐进与警察局一墙之隔的小巷,一步一蹒跚地离开了与秦家父子最后决战的战场。 回到客栈,房世杰取了羊脂玉和一应包裹,叫韩一非跟店掌柜雇了一辆马车,带着紫芍药,披着依旧火热的斜阳,去了白狐镇。 马车一路颠簸,日落时到了前门里。 任美琴闻讯出来,见二人浑身是伤,心里已明白,战斗已经结束了。 房世杰说:“任小姐,我把韩兄弟送回来,我不便进去,还得先回秦家弯去安葬紫小姐。” 任美琴掀开盖在紫芍药身上的干草,看着她苍白却依旧娇美的脸庞,顿时一阵心酸,不觉落下泪来。 房世杰说:“回去吧。” 任美琴擦掉泪珠,看着房世杰说:“你还有伤,我跟你一块去秦家弯。”没等房世杰说,又跟韩一非说,“表哥,跟舅舅说一声,就说我去了秦家弯,过两天就回来。” 韩一非接着说:“房兄弟,就叫美琴跟你去吧,路上也有个照应。” 房世杰见二人一片诚意,又觉得任美琴去了,可以帮着大嫂装殓紫芍药,就没再拒绝,只是跟韩一非说:“韩兄弟,我妹子柳儿到底被埋在哪儿,还要兄弟你嘴勤些问问。” 韩一非说:“房兄弟,放心吧,总会找到的。” 日落了。马车载着房世杰和任美琴沉甸甸的心思离开了前门里,向秦家弯去了。 一路上,房世杰沉默寡言,几乎没开口说话。任美琴安静地坐在他的身旁,不时地看看他。不用别的,就用这种方式,她已经足够能读懂眼前这个男人此时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