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之痕》 第一章 三月陌上 三月。 三月草长,三月莺飞。三月的江南正是所有东西在复苏、酝酿、生长的时候。当然,也包括爱情,还有——江湖中新一代英雄的崛起。 “一箭断飞雪”就是去年三月崛起的一个人物,一个迷一样的人物。有人说他很厉害,至少曾令江湖排名三十位内的六大高手败北;也有人说他根本就是欺世盗名,一点都不厉害,有人曾看到他在杭州城被几个地痞无赖打得遍体鳞伤。 曾有人怀疑过这消息的可靠性。后经丐帮两大长老证明确有其事。为什么那么确定?因为武器! 武器!他不用刀枪,不是剑,更不是毒药暗器,而是“箭”。所以,他随身总是带着一把弓,一把三尺七分长的弓。 ※※※ 任飞也要感谢三月,因为在三月他遇到了云朵儿。 那是他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见到江南三月,第一次看到那毛茸茸的青草,那嫩黄的芽,陌上绚烂的野花……。他贪婪地看着三月爆发出来的生长力,看得忘了刚离家时的不快,看得几乎忍不住要在刚刚生出一两片尖芽叶的草地上打滚…… 这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喊:“哎,呆子……”。任飞微转过头,一个穿粉红色衣服的女子正冲他盈盈而笑。 “哎,你在看什么?” 后来,任飞想,后来他们常会相视而笑的这份默契,大半起源于此吧。后来据云朵儿讲,那天,他的样子笨笨的,呆呆的,傻傻的,令人忍不住就想逗他。 ※※※ 然后,任飞就记得然后他们随着陌上野花一起到了一家酒馆里了。至于怎么就到了酒馆里,为什么会去喝酒,任飞一点也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云朵的话特别多,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云朵的脸特别红,尤其是喝了酒或者说到一件兴奋的事之后。 像云朵这样的小姑娘,本就充满着好奇,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件奇怪的事。 所以云朵看到任飞身后背的那把弓时就充满了好奇。 “咦,你家在山里吗?你常常打猎吗?你箭射的很准吗?山上有没有狗熊啊,老虎啊?” 云朵是江南出身的女孩子,没见过大山。 任飞说:“不是,我家在海边。” 云朵更奇怪了:“海边?难道你不用网捕鱼,而用弓捕鱼吗?” 任飞沉默了一会,道:“是的,基本上是这样。” 云朵这下真的愣住了。 ※※※ 任飞持着酒杯,眼睛盯着窗外落山的夕阳,缓缓地说:“你听过太阳和十个魔鬼的故事吗?”西天几片白云被染成几片锦绣的霞,有的灿烂,有的绚丽,有的像金色的快乐,有的似血色的梦魇…… “据说,很久的时候,天空中住着十个魔鬼。有一天,他们实在闲得发慌,突发奇想把太阳捉过来玩。这一玩不要紧,可害苦了人间百姓。天空里一会儿黑暗阴冷如地狱,一会儿炙热难熬如火炉,龙卷风,冰雹,海啸也乘机发难…… 幸好,这时人间出现了一位神箭手后羿,他一连射死了九只魔鬼,当他寻找最后一只魔鬼的时候,他的妻子嫦娥要求把她送到月亮上去,后羿答应了,将她射到月宫,却弓断人伤,一条手臂从此废了,再也不能拉弓。 所以,天上还有一只魔鬼,偶尔出来作一下恶,扰得人们不得安宁。 云朵似乎听得入迷,“后来呢?后来,后来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呢?弓断人伤。……不过,也有一种说法说,后羿虽然伤了,但其实弓没有断,并且被流传了下来。” 云朵闪着大眼睛,扑到桌上那把弓身黝黑、花纹古朴的弓上,“是这把吗?” 任飞缓缓点了下头,“是的。” “我的家在海边,大伙都靠海过活,需要老天爷照应。每次出海,都焚香祷告,祈求风和日丽,平安归来。但每次总有人丧命。于是听到十个魔鬼的故事后,我就下决心练箭,要把第十个魔鬼射下来。” 云朵眯着眼笑着:“那你现在射下它来了吗?” “我只是没有找到它。” ※※※ 那一次一直喝到日头西沉,新月初升才罢。 酒逢知己千杯少,不是千杯真的很少,而是感觉很少,是还没感到它的多。 话语投机可能也“千杯少”吧! 不然真的很难找出理由让任飞相信到日落的时候他们已经喝掉了整整三坛“竹叶青”。 ※※※ 第二天起床时,日头已有一人高! 任飞起床梳洗完,去叫云朵,敲门敲了数声并无人应。 “她早已起了?”抬手推门,门应声而开,房间内空无一人。 小店小二打门前走过,任飞叫住问道:“小二哥,请问这屋里姑娘起床出门了吗?” 小二也似有好奇:“没见啊,昨晚你们喝多了,以为还在睡的呢。” 任飞心中一紧,快步入内,环顾屋内,陈设如昨。桌上一壶浓茶未动,尚有大半壶,杯中也满,这还是昨晚任飞特地为她要的,怕她酒后要喝茶。 床上棉被卷起一角,似乎主人只是起床取点茶水,并不像起床出门。枕上几根青丝,似还留有云朵身上的清香和余温…… 四壁门窗完好,屋内也无挣扎打斗的痕迹。 “云朵会到哪里去呢?……”任飞一阵思索。 这时店小二推门进来,“是任公子吗?外面有人找你。” 任飞又是一愣,他本不是什么有名的人物,此次出门更是举目无亲,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朋友在杭州。 外面进来一青衣汉子,这位汉子身材魁梧,面容冷肃。 青衣汉子躬身一礼,递上一张请柬。“任公子,我家小姐请您午后‘悦枫亭’一叙。” 任飞打开请柬,几行隽秀的楷体小字跃然其上。 “三月春暖,陌上花开,夕照之下,花霞齐飞,邀君午后城外悦枫亭再叙千杯之谊,望君不弃,其时雅至。”下面落款“云朵”。 ※※※ 当任飞到悦枫亭的时候,正是夕阳西下,层林尽染,落霞漫天的时候。 一路走来,悦枫亭外有成片的枫树林。可惜不是秋天,不能尽阅枫叶从枝上脱落,迤俪而下,在风中轻舞的曼妙身姿;不过也不是冬天,没有那种满目凄凉;不是仲夏,树木也没有那郁葱深浓。春的初暖令树上新芽萌生,放眼一片新绿,充满盎然生意。 云朵一身白衣而立,凝视着西天的那抹残阳。身后两名青衣小童,垂手而立。送请柬的那个汉子垂手立在下手,神情淡然。 不知为什么,看着满天云霞,如血残阳,还有眼前这个白衣如雪的女孩子,任飞心头忽然掠过一丝凄凉的感觉。 任飞踏进悦枫亭的时候,云朵才转过身来,对他微微而笑。轻轻招手,一名小童上前斟上一杯清茶。 两人相对而坐。任飞有点感觉到云朵似乎沉浸在一种伤感的情绪中没回过神来,任飞感觉这种伤感的情绪似乎是西下的夕阳带来的。很难想象眼前这个女孩子就是昨天那个痛饮千杯,直言无忌,对什么事都充满好奇的小姑娘。 呷一口清茶,清香淡雅。任飞还从没喝过这么好的茶。事实上是他还从来没怎么喝过茶,以前就是喝茶也是牛饮,第一次这样慢慢的品。 “不好意思,让你陪我喝茶,”云朵露出一丝歉意的笑容,“本说好继续痛饮的。” 说到这,云朵似乎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侧头看到落日残霞,云朵脸上的笑容又暗淡了下去。 似乎知道了任飞在看着她,云朵对着任飞微微歉意地一笑,似乎因出神慢待了他而做解释:“每次看到日落,我都情不自禁被它吸引,又情不自禁陷入感伤的情绪。每当面对它,总感觉自己很无助,有种无奈的感觉……” 默然良久,任飞看了看两名侍童道:“的确,夕阳有种令人绝望的美。” 其实,任飞还想对云朵说一句他心里更想说的话,只是没有说,“看到你暗淡的笑容,是种令人心痛的美”。 两人不再有话,一切尽在不言中,尽在杯茶中,尽在眼波流转,相视而知的心灵触碰,心思交会的那一刹那。其实世上很多事是不必说的,不必说对方也知道,就象很多事说了对方也不一定知道一样。 寂静其实比喧闹的世界更和谐。 第二章 步步杀机 夕阳的余晖已完全被无边的夜色所吞噬,似乎连人生的最后一点希望,最后一点幸福也已被剥离,剩下的只是无边的恐惧和无尽的愁苦…… 那个中年汉子突然说话了,“小姐,时候不早了,该早点回去休息了,明天还要早点起程呢。庄主和夫人很惦记,很担心你。” 云朵似乎一惊,从暗夜的情绪中回过神来。站起身,望一眼无边的黑夜,道:“哦,丁叔叔,我们这就回去。” 云朵说道:“任公子,很高兴结识你,本想再跟公子把酒言谈,阅遍江南春色,然我离家日久,昨天丁叔叔他们找到我……”,说到此,顿了一顿,接着道:“以后公子可以到苏州‘凌云庄’来找我,希望…希望跟公子有再相见之日。现在,现在我必须走了……” 任飞也站起身,刚要答话,突然一个暗哑的声音道:“哈哈哈,云三小姐现在要走怕是迟了……。” 声音似乎从暗夜深处传来,穿过林梢,一下子就到了云朵任飞身边,显然说话的人内力高深,定然是一流高手。 那位姓丁的汉子一闪身将云朵和任飞护在身后,身手敏捷,动作沉稳,神色还是那么平淡从容。 倏忽间,面前人影一闪,悦枫亭中已多了两个人。一人体形彪悍,满脸络腮,刚才声音显然就是他发出的。另一人中年书生模样,脸色白净,着青色长衫,手持折扇,但面无表情,似乎天下所有的事均与他无关一般。 姓丁的汉子开口道:“在下丁庄,两位何方人物,敢打‘凌云庄’的主意?” 要知道“凌云庄”、“碧水阁”、“齐天堡”乃天下最有势力的三大庄园,敢打他们主意的确实不多。 但来人似乎不愿多说,也不惧“凌云庄”的威名,满脸络腮者抄起一柄板斧欺近前来,与丁庄战在一处。中年书生似乎并不着急,负手而立,似乎一切与他无关,又似乎他同伴已稳抄胜券。 丁庄与络腮汉子武艺近乎伯仲之间,但络腮脸者略胜一筹。战三十多合,板斧与丁庄的青锋剑相碰,“砰”一声响,显然两人都已用了十成功力,两人倏然分开。 络腮者面色凝重,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丁庄面色发白,虎口震裂,显然落在下风。 丁庄趁较力分开退后几步,向云朵小声道:“小姐,等下我把他们缠住,你趁乱而走,立刻赶回去告诉老爷……” 云朵眸目含泪,显然丁庄已存必死之念,可见今晚来人相当扎手。但对方还有一人,而且看样子,此人武功更高,所以就是丁庄以生死相拼,保全云朵逃走,也不定能成功。“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丁叔叔,凌云庄没有不战而逃的人。”云朵这番话以平常语态说出,似是说给丁庄听的,但也是说给所有人听的,已存破釜沉舟之心。 “唉,”丁庄叹一口气,“都是我平常把你宠坏了,你和……,唉,一样的脾性。”此时,云朵已取出一条紫金和玉蚕丝编的金丝绸带在手中,靠近任飞,小声道:“任公子,你我一见如故,但今天骤遇强敌,等下你趁乱而走,希望以后还有再相见之日。” 云朵自己不走却让他离开,任飞有些意外和感动,漆黑的眸子看着云朵,笑笑却不移动脚步。云朵见任飞不愿离开,强敌还环伺在侧,只得想着走一步看一步。 ※※※ 丁庄二人又战在一起,丁庄明显内力不支,至二十余合,络腮脸左板斧一横,格住丁庄所有去路,右斧携千斤之力,挥斩而下。 云朵想上前救援已然不及,而且她所使是软兵器,乃以巧取胜,对于这力劈华山之势也无法阻挡,不由“啊”叫出声来,不忍猝看。 云朵回过神来,场上两人已分开。丁庄完好地立着,络腮脸右手被一支短箭一穿而过,呆立当场,似乎不觉其痛,似乎不相信这一切竟是真的。 那位中年书生脸上终于有了色彩,露出诧异的神色,他也没有看出这一箭到底是什么时候发出的,怎么发出的,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到达的。当他看到发出这一箭的竟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时,他更加讶异了。 “是你发的箭?”中年书生问道。 “是!”任飞左手挽弓,立在那里。 中年书生又打量了他一遍,“请教阁下名讳?” “在下任飞。” “任飞?!”中年书生似乎在琢磨这个名字,沉默了一会,挽上他同伴,倏然而去。 亭外的月刚刚升起,归巢的鸟儿偶尔扑棱两下,似乎被什么惊起。 一切来的快,去得也快,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夜还是这样的夜,月也还是那样的月。 ※※※ 江南三月,草青花香,春风送暖,虫鸟鸣唱,正是踏青的好时光! 杭州城郊一条道上正走来一行人,二男一女两个小童,满脸疲惫,满身风尘,却不似郊游踏青的摸样。 道路的拐角有一个茶亭,屋草犹新,似专为外出踏青春游的人休歇解乏。店小二亦脚勤嘴甜,一边抹桌叠碗一边招呼路人。 那女子道:“丁叔叔,任公子,要不我们歇息一会再赶路吧?我看你们也累坏了。”那位年岁稍长,面容冷肃的中年汉子扫一眼两随童和两个年青人,道:“那就歇一阵吧”。 这正是云朵任飞一行。小二见来了生意,赶忙过来招呼,先上一壶茶,口中唱道:“各位客官请慢用,这是今年的新茶龙井,可是杭州的名产,各位尝尝。” 青瓷茶碗,青绿的茶叶飘在其中煞是可爱,任飞觉得就是不渴不累,也要饮他三大碗! 可奇怪的是任飞却没有马上去动那壶龙井茶,而是伸手向刚转过身离开的小二肩上拍去,似乎还需要些什么,要麻烦店小二。 店小二转过身来,笑着脸问:“客官,您还要点什么……” “什么”还没说完,丁庄的手已经放在他的脖子上了。“说,你是谁派来的?为什么要在茶里下毒?” 店小二露出惊异的神情,忽脸上肿胀,脸色发紫,似被丁庄勒住了脖子,但丁庄早已松开了手,叹口气道:“又自杀了”。 几天来,他们行程不过百里,但已被伏击一次,暗杀两次,还有三次被用下三滥手段暗中行刺,都赖他们高度的警惕和丁庄丰富的江湖经验,一次次化险为夷。 但丁庄脸上却满是凝重,离苏州还有几百里路程,前路遥遥,照这样能否回得了凌云庄绝对是个未知数。 小童清风拍手道:“丁叔叔好厉害,您怎么知道这店小二是在我们茶里下毒?” 丁庄转向任飞,道:“任公子是怎么发觉小二可疑的?”众人目光齐转向任飞,原来他也早已知道了。 任飞脸上一红,微微一顿道:“我只是有几个怀疑的地方。一是刚进来之前发现这间茶亭是新的,而且新盖不久,屋草犹新青;第二点是似乎小二早知道我们不是本地人,这就很奇怪了,为了招揽我们,特地说杭州龙井的诸多好处,弄巧成拙;最后我为试探他有没有武功根基,在他转身的时候去拍他肩,他立时警觉,肩部跳了一下,虽后极力压制,但我已知晓这茶绝对有问题。” 丁庄露出赞赏的神情,第一次看见任飞时就看出他是初出江湖,没想到倒是很聪明,经过几次经历,江湖经验成长得很快。 三月的阳光很好,不似夏阳如火,不似冬日苍白软弱,春天的阳光照在人身上很温暖,微微的风吹过,又带来丝丝的凉意……。春风吹得游人醉,三月的春天,真的是个让人舒服,令人陶醉其中的时候! 可丁庄却不舒服! 因为他很清楚,敌人对他们步步追杀,虽然逃过几劫,但前路必有更狠更毒的暗杀在等着他们! ………… 第三章 似水呢喃 黄昏时分,云朵任飞一行突然改变方向,朝往苏州相反的方向折向东南而行。 这是丁庄的主意。此回苏州凌云庄,必路上有伏击、暗杀等着他们,此转向东南,必使敌人计划落空,再一东南舟山有一大庄园与凌云庄关系甚密,可去那里寻求庇护,那就是“碧水阁”。 “碧水阁”乃天下三大庄园之一,其阁主夫人又是凌云庄庄主的妹妹,近年两大庄园虽来往渐疏,但关键时候总相援相扶。 很奇怪,一路上一直冷峻严肃的丁庄却变得娇羞起来,象第一次去相亲的小姑娘。但这一路行来,果然路上没再出现被伏击暗杀。 接连几天的逃亡,这一路云朵才恢复了几分少女的活泼。 云朵道:“丁叔叔,我妈说我跟小姑长得蛮象的,是吗?”似乎又并不在乎答案,又自顾自地叽叽喳喳地说,“不过好多年没见过小姑了,她似乎也不喜欢回娘家似的……,还是小时候见到过她,不知道她的样子变了没有……” 两个小童也活泼起来,似乎想起原来的这位凌云庄的小姐就踏实了许多,前路似乎也不那么凶险了。这些当然都源于一个原因——碧水阁。 碧水阁为三大庄园之一,又有其独到之处,碧水阁能入得三大庄园,不是因为钱财雄厚,不是因为家丁高手如云,不是倚重前人的声望地位,更不是徒具虚名沽名钓誉,而是靠实力,靠碧水阁阁主伉俪冠绝天下的绝技和侠骨豪情的风范!碧水阁主水漾涛师承武当高人,一手武当剑法已入化境,阁主夫人云碧澜家学渊源,武功也非泛类,甚至有人说其实她的武功在她大哥凌云庄庄主云中天之上。 一行人正行间,沉默许久的任飞突然道:“有一件事我很奇怪。” 丁庄一楞道:“什么事情奇怪?” “怎么这一路这么平静?……平静得让人怀疑!” 大家都愣住了,仔细一想,都觉得似乎确实有点让人怀疑。相比前段时候的疯狂暗杀、伏击,这一段路实在是太过安静,太过安全了! 那么庞大的暗杀组织不可能到现在没探查到他们现在的去向,知道他们的方向,不难猜到他们的意图——前往碧水阁。 那么为什么他们会放弃在路上暗杀呢? 想到这个问题,丁庄心中不由一阵发寒。唉,一想到碧水阁,自己就不能冷静下来。 那么,现在怎么办呢? 敌人的实力每个人都已见到,没有人怀疑他们的实力,更不怀疑他们实施暗杀的能力,那么他们为什么还不实施暗杀呢? 只有一个解释,前面正张着一张网等着他们,而且是张大网! 所有的人沉默! 任飞突然道:“我邀请大家去我家坐坐吧!” ※※※ 曾有人说在三个地方看日出最壮观!山之巅、海之边和天之边! 山之巅看日出可以看光明与暗夜的争斗,体印日出喷薄而出的力量与雄奇! 天之边看日出最好在茫茫戈壁或无边草原,会让你体会到初升的壮美! 海之边看日出体会到则是雄奇与灵秀的结合。前人形容水边日出有一句“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那么春天在海边看日出是红还是蓝? 不知道!云朵也不知道!因为她到海边的时候是傍晚! 落霞漫天,浪花染红的时候,他们到的海边,海边一个小渔村,任飞出生、成长的地方。 碧海无潮,万里无浪,海边的黄昏似乎都是静谧的。西天的落日红得浑圆,云朵觉得似乎比平常见到的要大好多。海水、村庄都披上一层金黄,似乎带着神圣宝光,海边沙滩上两个小儿女在堆沙,卷起裤管,光着脚丫乐颠颠地在沙滩上跑来跑去,忙他们小小心眼里的伟大工程,沙滩上只留下几串深深浅浅胖嘟嘟的小脚印…… 踏入任飞家门之前,朵儿准备了很多客套话,甚至还想着任飞父母和兄弟姐妹的样子,是不是和任飞一样有着渔家的质朴和海一般的深沉。 跨入院子的那一刹那,丁庄已经觉得有些异样,后来才知道原来这异样是因为什么。渔家的生活是勤苦的,院子收拾得很干净,但丁庄就觉得缺少点什么,后来才知道缺的是生活的气息,缺的是一张渔网。一张捕鱼的网,一张全家赖以生活,经常需要修补,经常需要晾晒的渔网!而那天的太阳很好,走过很多家门前,都可见一张张渔网在傍晚的太阳下晒得金光闪闪,发出浓重的海鱼的气息。而走进这间院子却没有那浓浓的湿湿的海鱼气息,只有那晒得干干的海腥味…… 所以当跨入正屋云朵还在讶异的时候,丁庄已经猜到这家就任飞一个人。 云朵微诧异的表情望向任飞的时候,任飞还是淡淡的表情,只说道:“我出门这么多天了,屋子里可能需要打扫一下……” ※※※ 云朵在海边只呆了七天,但这七天却令她终生难忘! 在凌云庄虽也无忧无虑,却没这般自由,没人管着地全身心地去玩。在海边的每一天似乎都是新的,每天都可以看到她以前没见过的东西,做以前没做过的事…… 又是一个黄昏。有风,无浪。一早任飞带云朵出去捕鱼,云朵又在沙滩上疯跑,捉住水洼里的小鱼把它放回大海,挑一个美丽的贝壳,然后见到一个更美丽的再把它丢掉,学螃蟹走路的样子并和它赛跑…… 终于云朵玩得累了,躺在沙滩上,一任阳光把自己染成金黄。 “任大哥,”云朵突然幽幽地,似乎满腹心事地道:“其实,其实这次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我爹爹让丁叔叔出来找我,带我回去……” “那你爹爹一定很着急,发生了这么多事……” “是啊,现在反而想家了,在家的时候那么讨厌爹爹管得严厉,那么讨厌妈妈的唠叨,那么想出来玩……”云朵道。 任飞一笑,似乎看到小妹妹的顽皮,任飞没有妹妹,有时候会好想有一个妹妹。转又想到什么,笑意顿敛,眼神深邃伤感起来…… “任大哥,你是不是也在家呆久了,觉着没意思出去玩的?任大哥你想去哪玩的啊?”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云朵又兴奋起来。 “我,我是因为我姐姐……”任飞低沉的声音,似乎无限的感伤。 “你姐姐?……”云朵很疑惑。 “我有一个姐姐。从小到大,我和姐姐相依为命,姐姐对我特别好,那时觉得她是天下最好最好的姐姐……,后来,我们都长大了,因为,因为一件事,姐姐受了委屈,我却不能做什么。 姐姐说这就是命,就是她的命运。我心胸中一直有一股气在翻腾汹涌,却无处发泄!不知向谁发泄,不知道、想不明白是哪里错了,就是感觉不舒服,感觉憋屈。 在姐姐结婚的那一天,我喝了好多酒,喝了好多酒却不醉,心里老问自己,姐姐为什么这么委屈,姐姐为什么要受这委屈?难道人生下来就是要受苦的吗?我想不通,一直想不通。 姐姐最讨厌我喝酒,那天我终于喝醉了。我看到姐姐对我喝醉皱眉,但她还是扶我去休息,像小时候一样,帮我脱掉鞋袜,盖好被子…… 那一刻好想哭!其实我是故意的,故意喝酒,故意喝醉,故意让姐姐伤心……但,看到姐姐皱眉的时候,你不知道我的心有多疼,我有多难受……” 在心里压了那么久的话一下子崩出来。 任飞好奇怪那么多心里的话竟然对眼前这才认识不久的姑娘说出来。但他觉得说出来以后,似乎心里舒服了许多,以前心上似压着一块大石头,忽然减轻了不少,心胸也变得开阔,心情变得开朗,变得好了起来。 ※※※ 大海。海是暴躁的,海又是温情的;海是苍老深邃的,又是年青活力的。波涛汹涌,似愤怒的咆哮;海浪轻拍,又似温情的呢喃…… 不但大海如此,很多东西如此,很多东西都具有两面,当然也包括——人! 至少云朵觉得任飞如此!刚见到他的时候,觉得是个又傻又呆的傻小子,平常就喜欢默不作声地发愣,眼神总流出深沉。而这些日子,却看到他的温情,他会陪云朵一起疯跑,一起傻笑,一起堆沙,一起赶海,甚至他还给云朵讲了一个笑话。这个笑话却并没有讲完,因为云朵看到任飞讲笑话似乎已经是个笑话了,笑得直不起腰来…… 其实,在凌云庄的人眼中,他们的云三小姐也是如此。自从那件事以后,云朵就常常莫名的陷入伤感的情绪中,此番随情顺性,三小姐在他们眼中都玩疯了。 第四章 漫天飞雪 云朵还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但到第七天早上,打开屋门,看到扎在院门上的那片雪白的叶子的时候,她就知道在海边这小渔村快乐的日子结束了。 云朵起床的时候,丁庄和任飞都已经起床了,正站在院门前对着扎在门板上那片洁白的叶子发愣。这片叶子形状像一朵雪花,呈对称好看的六边形,白得也似一朵雪花,没有一丝瑕疵,没有一丝污点。这片叶子扎入门板内三分之一,露出的部分在晨风里迎迎而动。 任飞仔细看了之后,道:“是真的树叶!竟然还有这样的叶子?” 丁庄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道:“这叶子叫雪花,是雪树的叶子,是‘漫天飞雪’叶千雪的独家标志。” “‘漫天飞雪’叶千雪?”显然任飞对于江湖中的人物还不是很熟悉。 “‘漫天飞雪’叶千雪是江湖中排名第十八位的高手,但他被誉为天下使暗器第一的高手,所以在远战、暗战时他的实力绝对可以排进前八。这雪花是雪树的叶子,雪树只在‘雪叶山庄’存有两株,而叶千雪正是雪叶山庄的主人。他出手之前,必定送上一片雪花,而他所使用的暗器,也正是这雪花。”丁庄凝视着风中微微颤动的雪花。 “天下高手排进前八?”任飞深吸一口气,云朵也蹙起眉头。 叶千雪发出暗器的时候,好像满天都是飞舞的雪花,漫天的雪花有办法躲闪吗?下雪的时候,你能够躲闪着不让一片雪花落到身上吗?不能!所以,叶千雪的暗器下绝少人能逃得掉。 “据说,能在他‘漫天飞雪’下逃生的天下不超过八个人。”丁庄沉重地道。 “那么叶千雪应该排名第九位才是,怎么排名第十八呢?”云朵有些不解。 “这点我倒可以猜到,”任飞道,“因为使用暗器的人都有很大的弱点。叶千雪的暗器很厉害,但他其他方面,例如速度、防御、近战等等综合实力不一定那么厉害,如果别人能够在他暗器发出之前就将他击败,那么他再厉害的暗器也发不出了。” “对,就是这个原因,”丁庄点头道,“所以他排名第十八位。”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在他出手之前就将他击倒?”任飞道,“我也是一样的,我的弓箭也有同样的弱点,但是也有同样的优点。” 丁庄慢慢取下那片雪花,那片雪花很软、很薄,很难想象叶千雪竟然让这薄而脆的树叶扎入了门板里。丁庄忧虑地看着手中的那片雪花,道:“你的弱点比叶千雪的弱点要弱得多。叶千雪是武林世家,家学渊源,就是除去暗器,其他各方面综合实力也能排进天下高手前三十位。何况他还有家传之宝‘玄龟甲’护身,寻常刀剑无法伤其身。” 原来雪叶山庄靠暗器成名,知道自己的短处,所以几百年前,雪叶山庄的主人就千方百计寻找到了一件防身宝物“玄龟甲”。玄龟甲乃以千年玄龟的甲壳组成,坚固异常,寻常刀剑无法穿透。 “漫天飞雪”叶千雪暗器攻击这么厉害,防御又有家传之宝“玄龟甲”,怎么击败他?拿什么击败他? 丁庄把雪花托在手掌中,洁白的雪花在早晨的红日下像被鲜血染红一样,微微映出红光。众人盯着雪花,均沉默地一言不发。 感受到这股压抑的气息,任飞忽然道,“让我来会一会“漫天飞雪”叶千雪吧!” “你有把握?”丁庄转向任飞。 “没有。”任飞摇摇头道。 云朵亮闪闪的眸子盯着任飞,这事情本来跟任飞一点关系都没有,现在面对这么强大的对手,任飞完全可以不管,因为很明显来人要对付的不是他,而是凌云庄的人,但他在没有取胜把握的情况下还毅然站了出来。 “丁叔,我们先进屋吧。”任飞道,“我想先了解叶千雪的所有情况,知己知彼,然后好好准备。” 丁庄、云朵随任飞进屋坐下。丁庄看到桌上有茶壶和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整理一下繁乱的思绪,道:“雪叶山庄自创立已经延续了数百年,叶千雪是雪叶山庄这一代的传人,也是雪叶山庄几百年来最杰出的高手之一。雪叶山庄有一项暗器绝技——漫天飞雪,据说能够发出‘漫天飞雪’所使用的雪花越少,则境界越高。雪叶山庄创始人使用的是两片雪花,之后数百年没人能超过他,有的使用八片雪花,有的使用四片雪花,但都能保持雪叶山庄在江湖中立足而不衰。到了这一代,雪叶山庄出了一个天才,十年之前,叶千雪二十六岁的时候,就用两片雪花发出‘漫天飞雪’击败了当时排名第十五位的‘飞虹剑客’。” 十年之前,二十六岁的叶千雪以两片雪花一战成名,当时可是轰动江湖的大事。十年之后,“漫天飞雪”叶千雪是否还有精进呢?这谁都不知道。 “丁叔叔,雪叶山庄跟凌云庄有什么过节吗?”云朵问道。 丁庄默然思索片刻,道:“应该没有。这几年来,凌云庄实力不如以前,做事也很低调,应该没有得罪雪叶山庄的地方。” ※※※ 任飞是在傍晚的时候见到叶千雪的。 傍晚是渔民收回撒了一天的网,带上捕获的鱼回家的时候,也是猎人把一天的猎物甩在肩上,收好弓箭往家赶的时候。 是不是叶千雪也觉得傍晚是他收网,是他收获猎物的时候? 叶千雪给任飞的第一感觉就像一片雪花。一片高洁、孤清、冷傲的雪花。叶千雪一身白衣,过肩的长发用一根淡蓝色的丝带随意束了一下。风吹起他的衣摆,就宛如吹动一堆雪花,飘了起来。 “你们一起出手吧!”叶千雪负手而立,两只手里什么都没有,手掌干燥而白皙,显然叶千雪有足够的自信在敌人出手前后发先至。那两只手肯定已经练习了几十万次,甚至几百万次,上千万次。 丁庄和云朵都拿出自己的武器。任飞取出那张黝黑、古朴的弓,搭上一支箭,缓缓地拉开。 叶千雪面对任飞三人,却把目光主要投在任飞那把弓上,显然已经意识到那是三人中最难对付的。 四个人在傍晚的暮色里对视着。叶千雪忽然眯缝了一下眼,似乎落日的余晖照进了他的眸子。丁庄和云朵顾不上叶千雪是诱敌还是真的眨了眼,立即欺身抢进,将手中的兵器挥了过去。——因为他们找不到更合适的机会。 就在他们身形闪动的一刹那,叶千雪两手中各发出一道白光,随即交织成漫天飞舞的雪花。谁也不知道他手里两片雪花是怎么出现的,谁也不知道两片雪花怎么变成了漫天飞雪。 云朵看到面前全是洁白的雪花。漫天飞雪纷纷而落,云朵感觉好像雪花落得很慢,但自己的去势更慢,雪花落向自己身上,自己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时间好像在她身上变慢了一样,她觉得漫天的雪花就要将自己埋葬掉了。忽然,光影一闪,漫天飞舞的雪花全消失了,她看到叶千雪一只手中拿着一片雪花,一只手中握着一枝箭,任飞持弓立在原地。 叶千雪静静立在原地,眼中掠过一丝惊异,转而有一丝惊喜。叶千雪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看向任飞的眼神有些异样:“……你是迄今我所见的最接近‘神之一招’的人之一……”,任飞听得有些茫然,又听叶千雪道:“你们走吧,今天我不会杀你们了……,这件事从今天以后我不会管了,你们就自求多福吧……”随后又似自语般轻轻道,“我已经出手一次,也算还了当年欠的那份人情了。” 任飞三人均是一楞,又心头一宽,互视一眼,都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叶千雪扬手发出一支信号箭,信号箭发出“砰”地一声脆响,在空中形成一朵洁白的雪花。片刻,一辆两匹雪白的马拉的马车行驶而来。 叶千雪孤身长立,海风吹动纯白的衣摆,还是那么的孤清。马车已经驶近前来,叶千雪向马车走去。走了几步,叶千雪忽然回过头来,一甩手,那支箭插入了任飞面前的沙地上,箭羽微微颤动。 叶千雪看向任飞,看向任飞手中那把三尺七分长的弓,沉思良久,眼神由疑惑转而热烈起来,尽是期盼地道:“希望你也能早一点领悟到神之一招”。 第五章 神之一招 “神之一招?”随着漫天飞雪叶千雪远去的背影,任飞喃喃自语。 “呀!”忽然,任飞一下子跌坐到沙地上。 任飞一只手捂住胸前,有鲜血正从指缝间流出来。 云朵丁庄吓了一跳,赶忙跑过来。 云朵一脸焦急:“你受伤了?感觉怎么样?严重吗?” “还好,没伤到肺腑,”任飞痛得咧嘴苦笑道:“叶千雪发出的漫天飞雪真是厉害,我已经发箭击中了,又急速向侧向闪避,却还是没有躲开,却还是受伤了。” 丁庄带着满脸紧张的神情,为任飞查看伤势,看到任飞谈说自若,稍放下心来,待仔细查看过任飞的伤势,眉头也微皱起来。 云朵也满脸担心的神色,问道:“丁叔叔,怎么样?” 丁庄道:“伤势不要紧,修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不过有些伤到筋骨,得有一段时间最好不要用劲。” 有一段时间不能用劲,他们一行就少了任飞这一主要力量,能对抗得了他们的追杀吗?所有人的心不禁往下沉。漫天飞雪叶千雪与任飞云朵一战,旁边肯定有人窥视,战斗的结果一定很快传出去,一旦敌人发现任飞受伤,接下来的一定是步步紧随的追杀。 任飞突然道:“叶千雪的漫天飞雪手法好特别,感觉跟我发出的箭有相似之处。” 丁庄道:“叶千雪好像突破了。他临别前说希望你尽快领悟‘神之一招’。好像是你的出箭让他领悟到什么,他才放过我们一马。” 任飞回味叶千雪发出的漫天飞雪,感觉要抓住什么,一时之间又抓不住。任飞想既然我出箭能让叶千雪领悟,那我出箭跟漫天飞雪之间应该有相通之处,漫天飞雪与我出箭应该也有契合之处。 见任飞沉浸在刚才漫天飞雪的场景当中,丁庄对云朵道:“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估计那些杀手很快就会再过来。” 云朵点头道:“根据他们的效率,应该很快就会到来,但是我们下一步该往哪里走呢?”云朵快速思索着,“我们返回内地,快速赶回凌云庄?还是沿海岸往南行,往碧水阁姑姑那里寻求帮助?或者走海路,漂泊海上,找个岛屿先躲避一下,再做下一步打算?” 丁庄道:“回凌云庄路途太远,以我们现在的状态恐怕半路就被杀或被擒了;沿海岸南行,意图太过明显;走海路不易被他们发现方向和线路,而且不会留下痕迹,是一个办法,但是一旦被他们发现,将避无可避,而且在海上也很容易被攻击,在茫茫大海上的攻击绝对将是致命的。” 云朵权衡良久,道:“丁叔叔,我们走海路吧!先摆脱他们再看下一步的行动。” “我也同意走海上。置之死地而后生!”任飞从漫天飞雪的沉浸中回过神来。 丁庄看一眼云朵,再看看任飞,道:“好!我们先出发走海上,从海上摆脱他们,再做打算。不过在出海之前,我们最好做点其他事。” 云朵道:“什么事?” “干扰他们的耳目,让他们以为我们从陆上走。最好让他们意识到我们走海路时我们已经消失得杳无踪迹,让他们想追也无从追踪。”丁庄道。 云朵任飞一齐拍手叫好。 任飞道:“丁叔叔,你来做伪装掩护,我来负责出海的准备。” 云朵关切道:“你身上还有伤呢,你还是休息吧。” 任飞对云朵一笑道:“身体皮肉伤罢了,不能把自己宠坏了。而且对于出海准备,没人比我更熟悉了。” 丁庄云朵默然,的确他们长年生活在内地,对于海上一点不熟悉,任飞确实是准备出海的最佳人选。 ※※※ 无边的夜色中,两辆马车悄悄地驶离了小渔村,马蹄显然用软布进行了包裹,伴随着呼呼的海风和海浪拍击沙滩的“刷刷”声,马车驶近身前显然都不会发出一点声音。 但黑暗中却有两双夜枭般的眼睛,见到两辆悄无声息的马车,立马眼神放光,尾随而上,紧紧相随,同时另一双眼缓缓后撤,而后加速离去。 临近黎明时的一段时间是一夜中黑暗的精华,黑夜要倾全力与白天做最后的搏杀。 在黑夜与白天做最后搏杀时,有三条身影趁夜色在小渔村中一闪而没。 当火红的太阳升到海平面之上时,任飞云朵已经驾船漂泊在海上了。 云朵看着海上日出喷薄的壮美,远去的陆地已经成为一条黑线,平静的海面上只有飞翔的鸟儿偶尔从船侧穿过,紧绷的心才稍稍放下来,脸上现出一丝笑容。在船头和丁庄一块掌舵的任飞看一眼云朵,看到被初生的日出染成一朵花的脸庞,心里也有一丝欣喜的欣慰。 感受着咸咸的海风,云朵对丁庄道:“丁叔叔,清风他们驾马车伪装往内地而去,不会有事吧?” 许是感觉暂时逃离了险境,丁庄的脸上也有了一丝笑容:“你都问第三遍了。” 云朵道:“我还是有些担心他们,我……,我总感觉是我让他们陷入险地……。” 丁庄默然片刻道:“他们逃脱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云朵道:“丁叔叔根据你的安排,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弃车分开隐匿了。” 丁庄道:“恩,清风那么聪明机智,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而且他们也不是那些杀手的主要目标,以前应该没人留意到他们,所以他们应该会安全的,他们一直跟着我们反而是最危险的。” 云朵沉吟道:“……他们的目标应该是我。” 丁庄看一眼身边的任飞,道:“朵儿你不要乱想,现在最要紧的是摆脱他们的追踪。如果被发现,恐怕他们谁都不会留下……。” 任飞云朵沉默,从这段时间杀手的动作来看,的确如此。 任飞突然道:“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应该往哪个方向走?至少也应该有个计划,有个方向?” 任飞说的是“我们”,的确,任飞现在的确也成了无家可去的人,现在也只能跟云朵丁庄一起逃亡。 云朵对任飞歉意地道:“都是我连累了你,害你有家不能回,我们还要你的保护,害你受伤,害得你跟我们一起逃亡。” 任飞露出笑容道:“我姐和师傅从小就教育我应该尽力帮助别人,……能够给予你,……给予你们帮助,是我的荣幸。不要放在心上,这一点皮肉伤不要紧,很快就会好的。而且我这次出去,跟你们,跟丁叔叔学到很多东西,也了解了江湖中很多事情。” 丁庄看一眼云朵,再转向任飞道:“任公子,这是你家乡,想必你对周围海上也非常熟悉。请问在这附近海域周围有没有岛屿,有没有适合藏匿的岛屿?我想我们还是藏匿几天躲过他们的耳目再另行他途,到时候机会大些。” 任飞道:“我家乡这附近岛屿很多,不过大些的方圆超过十公里的只有两个,至于其他小于十公里的小型岛屿数目很多,谁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 丁庄大喜道:“太好了。如果我们找个小型的岛屿隐匿起来,他们找到的机会就很小了。大海上范围这么大,岛屿这么多,他们不可能有太多人手进行搜寻。而且,他们也不能确定我们是离开还是隐匿起来了。只要清风躲过他们的追踪,回到凌云庄,庄主肯定会让人散发我们已经回去的消息或者让人假扮我们在别的地方出现,到时候就有机会了。” 任飞道:“那就由我来做向导找个岛屿吧。” 云朵早已对他完全信赖,无条件支持;丁庄本来还不太放心,但看任飞表现出来的对大海的熟悉和做事的细致用心,也放心的交给他去做。 云朵问道:“任飞大哥,你昨夜两个时辰就把马车和出海的船准备好了,你是怎么做到的?这是海边,出海的船很多,但是我住了这几天,可从来没见过马车。” 任飞狡黠地笑道:“这里是我的家嘛,我当然有我的办法。” 任飞把舵稍稍偏了一点方位,看一眼海天相接的远处道:“我带你们去一个小岛,那是我小时候经常去的地方,那里很少有人知道。” 远处的海天之间忽然变得黑压压的,好像一只披着黑袍的妖魔踩着狂风挟着令人恐惧的巨浪迎面奔来。 “不好,要变天了。”任飞急道。 刚刚还平静蔚蓝的大海忽然间就变了颜色,变成了不安分的黑褐色;刚刚还风平浪静的海面突然刮起了强风,掀起半人高的浪。 云朵丁庄都呆住了。他们是第一次出海,虽然有思想准备,但他们还是没想到海上的天气变化这么快。他们面对突然而来的海面风暴,变得手足无措。 “丁叔叔,朵儿,快来帮忙稳住船。”任飞叫道。 丁庄云朵听到任飞的声音,一下反应过来,赶紧过去帮忙。丁庄暗道一声惭愧,因为从没出过海,刚才竟然一下子被大自然爆发出的力量震撼了。 第六章 海上遇险 这次海上风暴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场暴风雨之后,海面又回复了平静的蓝色。刚才任飞丁庄还感觉无力操控在狂风巨浪中桀骜不驯的小船,此刻温顺得像躺在情人怀中的温情的少女。 经过一场暴风雨的洗礼,任飞丁庄三人都觉得身心疲惫。在与暴风雨的对抗中,每个人心中都泛起一种无力的感觉,无力改变船的方向,无力稳住船而使它不巨幅地摇摆,无力与暴风雨对抗,无力与大自然抗争,不但对人的体能极限进行冲击,而且对人的心理极限形成很大的冲击。 任飞丁庄各据船的一角,云朵则坐在船仓之中,三人相视都有劫后余生的感觉,身心一下从紧绷的状态突然放松下来,浑身的肌肉变得酸痛。他们暂时也不去把握渔船的方向,任小船在海面上随波飘荡。 阳光又从云层中透出来,海鸥又开始在小船边无忧无虑地来回飞翔,海面的一切又是这样的美好。海浪的触手轻拍在船舷上,似乎是轻声的问好,又似对情人浅浅的倾诉,刚才几乎要把小船及他们吞噬掉的狰狞似乎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云朵任飞躺在船上看着大海展现出来的美丽的一面。云朵叹口气道:“现在的大海这么温和可爱,很难想像刚刚它是那么的狂暴凶残。我宁可相信它只有一面,温和或者暴躁,我宁可它变得简单。” 世界上的事物本就是一个复杂的混合体,真与假,美与丑,善与恶,有时候谁又分得清呢?如果你只看到它的真善美,那么可能只是你没有完全认识它;如果你只发现它的假恶丑,那么也许你只是没有完全了解它。 任飞笑道:“那说明你还是个小孩子,还生活在童话里。只有小孩子的世界里才能把美好和丑恶的东西分得特别开,只有在小孩子的世界里美好的东西才都是完美的,邪恶的东西才都是丑恶的。” “我可不是小孩子,我都快二十岁了。”云朵对任飞瞪眼道,“而且,这并不妨碍我喜欢简单的东西,做一个简单的人,过简单的生活。” “喜欢简单的事物,做简单的人,过简单的生活……”任飞收起笑容,丁庄也露出严肃的表情,一时两人都没说话,似乎在咀嚼云朵刚才的话。 丁庄立起身来,站在船尾看远处海天之间,看模糊成一线的海岸线。由近到远可以看到无数的海鸟在海面上飞翔,远处的凝成一个个飞舞的黑点,甚至有的黑点沿着海面一直飞。 丁庄突然生出一丝警觉,再度凝神看远处贴着海面的黑点时,面色凝重起来。丁庄低声道:“他们来了!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 任飞云朵立马直起身来,向远处看去,小渔船与远处模糊的海岸线之间,五条船交错排开向这边驶来。 任飞仔细观察了一会,道:“的确是他们。而且,……而且他们的船比我们的快。……”任飞苦笑着看向云朵丁庄两人,“我们的运气还真是好。” 昨晚任飞弄来的这条船只是一条普通的渔船,普通三桅风帆,速度一般,加上清晨的暴风雨袭击,还是没有逃脱他们的追踪。 任飞云朵三人面面相视,在茫茫的大海上没有任何的障碍物,不管如何变幻方向、路径,他们的一切行踪都将暴露在对手的视野之下。本来一条完美的计划因为一场暴风雨的袭击变成了一条最失败的方案,完全把自己暴露成对手的靶子。 怎么办? 丁庄转头对云朵任飞道:“也许,情况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云朵任飞相对苦笑,自我安慰也算是一种面对问题时的方法,而且似乎目前并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 丁庄认真地看一眼云朵,对任飞道:“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他们不会在海上对我们动手,”似乎料到任飞云朵会问为什么,丁庄顿一顿接着道:“因为我们如果落海,他们可能不会达到他们的目的,不会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所以他们应该不会在海上对我们动手,因为他们不会让他们想要的东西掉到海里。” 云朵似乎想到什么,身体一震倚着船仓没有说话。 任飞心中隐隐感觉到什么,但什么都没说。 三人已经放弃了驾船,任由小船在海面上飘。因为敌人必然发现了他们,逃也逃不掉。 丁庄看一眼云朵道:“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他们为什么要追杀我们?一路追踪还不放过,而且还请到了雪叶山庄的叶千雪。朵儿,除了那个东西之外,我实在想不出还会为了什么。” 云朵低着头一阵沉默,从忘却的回忆中寻找到片片记忆,对着丁庄道:“丁叔叔,那个东西就这么好吗?这么多人都想要它?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不要它。” 丁庄一声叹息,眼中满是疼惜。 云朵转头对任飞道:“任大哥,因为我的事让你受伤遇险。我早就该把这件事告诉你,但我一直不愿意去回忆那件事……,一直拒绝去想……,所以……”。 任飞打断云朵,柔声道:“我知道!所以,你还是不要想起伤心的往事了。你不用对我解释,因为我相信你!”转而对丁庄道:“丁叔叔,他们快到了。” 见任飞如此,丁庄也不再说什么。大家向船后方看去,五艘船很快现出面目,他们乘的船比任飞丁庄他们的大得多,装有多重风帆,所以在大海上航行平稳得多,速度也快得多。每艘船上有七八个人,多身着劲装,长身立于船头。 虽然尚有一段距离,但任飞丁庄也可以看见他们脸上的笑意,猜到他们之间在随意谈笑,似乎看任飞丁庄他们已经是瓮中之鳖,已经是死人了一般。 任飞看到他们的船头和船身时,身体一震道:“不好!” 丁庄也是身体一颤,道:“他们还真是有准备而来,船上竟然装有重弩。” 原来每艘船的船头都有一张重弩,这种弩一般船上都不会装备,只是以前有人偶尔用来对付鲨鱼等庞然大物。任飞丁庄他们的渔船被重弩击中一下,就得分崩离析了,绝对不用再发射第二支弩箭。 任飞道:“不仅如此,丁叔叔,你看看他们的船身后面,估计你的计划也要泡汤了。” 五艘船的后半段都只装了一件东西,一件很平常的东西——捕鱼的网。丁庄看到以后,暗叹一口气,本来还以为他们会因为那件东西而投鼠忌器,现在就是他们自杀跳海,他们也会用渔网把他们“捕”上来。 任飞道:“现在只能全力一搏了。”任飞说完把那张三尺七分长的弓放在手边。 丁庄道:“我们不宜硬拼,应该智取。” 云朵道:“丁叔叔,你想到什么好主意了?” 丁庄看一眼任飞和云朵道:“我们这艘船与他们的船速度和坚实度都相差很多,就是逃也逃不多远,所以我们最好弄一条他们的船,这样我们才有希望摆脱他们。” 任飞云朵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点下了头。 ※※※ 五条船呈半圆弧状环包向任飞他们的小渔船,中间落在最后的一艘船稍大一号,人员也多两名,一位着黄衫年过半百的无须老者立在甲板上,四名青色劲服、五名黑色劲服的汉子立在他周围。 一位青色劲服汉子上前道:“郭公,直接杀了还是抓起来?” 那名无须老者道:“最好抓活的。尤其那个女的,活要人死要尸。” 郭姓老者见任飞等三人立于船头,并无逃离的意思。郭姓老者右手一挥,示意其他船只从两翼包围住任飞等三人的小渔船,然后运内力对任飞等三人拱拱手大声道:“在下郭信,奉家主之命邀三位前往一叙。” 丁庄道:“不知前往何处?贵家主是哪位?姓甚名谁?” 郭信道:“丁先生去了自然知晓。还请云三小姐赏光,家主特别交代,还请云三小姐务必光临。” 丁庄道:“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们就去见识见识贵家主的尊颜。” 郭信一楞,似乎没料到他们三人会答应得如此爽快,不过他也是练达之人,旋即笑道:“那就太好了,先生和我都省去不少麻烦。” 郭信手一挥,五艘船中一艘向任飞他们的渔船驶去。郭信道:“家主有言,为不使各位到处乱跑,须封住三位穴道,免得大家都不好看。” 眼见驶近的大船靠得越来越近,这艘大船上共有五名黑衣汉子,四名青衣汉子。一名青衣汉子足尖在甲板一点,跃至渔船上来。 丁庄道:“郭公家主对待客人如此无礼,那就别怪我们也无礼了。”话音未落丁庄就出手了,一掌劈向青衣汉子,云朵的金丝绸带也往青衣汉子腰上缠去。 那青衣汉子上船来暗揣着警惕,但丁庄云朵联手强攻也让他吃不消,身形一闪避过丁庄一掌,但腰部却被云朵金丝绸缠住,青衣汉子一惊,欲挣脱却脱不开去,丁庄的第二掌又功到,青衣汉子避无可避,丁庄掌缘切在他的脖颈上,青衣汉子脖子一歪,倒在甲板上。 丁庄云朵一上来就解决了一名青衣汉子,准备招呼一声任飞,一齐杀向大船去夺船,忽然发现任飞一动没动。丁庄环视一看,一颗心不由地往下沉。 四艘船上四张重弩对准了丁庄任飞他们的渔船,二十多名黑色劲服汉子掏出各种暗器,瞄准任飞等三人欲发。 第七章 一箫定音 看到任飞等三人越来越黑的脸,郭信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明亮,似乎觉得看着他们的样子实在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郭信笑吟吟地看着任飞三人道:“三位最好还是别乱动的好,否则可能就有人要躺着去见我家主人了。躺着的感觉一定没有站着的感觉好……唔,我忘了,躺着的人可就没有感觉了。” 任飞三人突然弹起,往靠近的大船冲去。 郭信脸一沉,道:“找死”。手一挥,无数道青光向任飞等三人身上招呼过去。什么样的暗器都有,梅花镖、透骨钉、三角梭……,不过射向三人的暗器大部分都往任飞、丁庄而去,只有少量暗器射向云朵,但也只是为了阻一阻云朵的行动。 丁庄身在半空中,见暗器飞来,身体猛的下沉,同时变换身形,一下躲避掉大部分暗器,还有三枚往丁庄而去,刚一近身就被丁庄持剑嗑飞。就在此时,丁庄忽见一道青光闪过,暗道一声“不好”,原来是一枚梅花镖后发而至。发这枚梅花镖的显然是一位高手,时机掌握得非常好,速度很快,显然是后发,但却与其他暗器同一时间到达。这时丁庄在空中身形已经变换一次,姿势用老,只能以手中短剑去击,一击而飞,但那枚梅花镖却分出另一枚梅花镖激射向丁庄,没入丁庄左肩,原来是一枚设计精巧的子母镖。 见暗器射来,云朵身姿在空中一缓,划出一道曼妙的弧形,就躲避了暗器的袭击。任飞早看清暗器的路径,在空中变幻身形,奈何身体受伤还没复原,又遇上暴风雨消耗了太多的体力,身体有些僵硬,一闪竟然避之不开,任飞心一横,身形拔高,躲过大部分暗器,护住身体主要部位,准备拼着两腿受伤来躲避射来剩下的几枚暗器。 任飞突然感觉腰部一紧,原来云朵一直留神在关注着任飞,见任飞遇险,金丝绸射出缠住任飞腰部,微一发力,任飞身形速飞,避过暗器,往大船甲板上落去。 任飞身在半空,立刻弯弓搭箭。大船上共八名劲服大汉,五名身着黑服,三名身着青衣,显然身着青衣的比黑服的身手要好。在任飞落到大船甲板上之前,射出两支箭,两名青衣汉子立刻前胸中箭倒在甲板上。 任飞刚落到甲板上,一名青衣汉子带着两名黑衣汉子立刻围上来。任飞一落地,见三人围上来,竭力地转动身形,躲闪他们的攻击。任飞脸色苍白,胸部伤口崩裂又有鲜血流出,刚才射出两支箭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量,躲闪的脚步都有些踉跄。 丁庄和云朵几乎同时落到甲板上。有五名汉子马上围过来,其中三名围攻丁庄,两名对付云朵。似乎感觉到任飞已经是强弩之末,只留下一名青衣汉子对付任飞,任飞被那名青衣汉子追得满船躲闪。 对付云朵的两名黑衣汉子似乎只是为了拖住云朵,只在云朵身边游斗,并不与云朵进行正面相搏。丁庄的左肩已被他点住穴道,稍稍止血,右手持短剑与三名汉子斗在一起。 云朵看形势暂时陷入僵持,但任飞丁庄都已受伤,越拖下去将对自己一方越不利,暗自着急,手中金丝绸挥舞得更急。 任飞丁庄也都对船上形势看在眼里,心里暗自着急。任飞正躲避青衣汉子一击,忽然脚下一滑,往后侧跌坐而去。青衣汉子大喜,持剑向任飞刺去,突见任飞跌坐在地上,一手持弓,一手拉弦,长长的箭矢正对着自己,青衣汉子一惊,任飞发出箭的威力他是见识过的,急忙护住身前迅速向后退去。任飞弓拉至半满,苍白的脸掠过一丝红晕,弦一松,箭矢平平地飞了出去,青衣汉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旋又一阵惊喜,这箭并没有原先两箭的速度与威力,甚至都失去了准头,箭矢从他左肩外侧掠过。 青衣汉子向任飞冲过去,准备趁弦发而未引之际给任飞一击。耳边却突然传来“啊”一声惨叫,青衣汉子回头一看,原来任飞那支箭射入与云朵游斗的一名黑衣汉子前胸。 云朵趁另一名汉子楞神之际,金丝绸缠上他的脖子,手微一抖,黑衣汉子掉入大海里。 青衣汉子急忙前掠,想先解决掉任飞。任飞坐在甲板上,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一手挽弓,另一只手正将一只箭矢往弦上搭,青衣汉子一惊,忽然感觉脚下一紧,原来云朵已经赶到,金丝绸一挥,青衣汉子就向一侧飞去,跌落到海里。 任飞见云朵赶到,冲云朵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手上的弓和箭就跌落到甲板上,原来刚才持着弓箭对青衣汉子只是虚张声势,任飞原来就伤到筋骨,勉力发了几箭,现在已经没有了弯弓的力量。 云朵眼圈一红,急急赶到任飞身边。 见同伴或被杀或落海,与丁庄缠斗的三名汉子也慌了手脚,慌神间被丁庄刺中一个,另两名直接跳到海里,往另外几条船上游去。 云朵刚挽起任飞的手,扶任飞站起来,就听轰一声响,船身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不好,他们用重弩想把这艘船击碎。”任飞脸色微变。 丁庄云朵脸色也变了。 “砰”又是一声响,重弩又击中了船尾,船尾开始漏水,船身往一侧倾斜,尾部开始下沉。 任飞云朵等三人聚到船头,见郭信已经调整好其他船上的重弩对准这艘船。丁庄环顾四周,见他们来时乘的小渔船离得不远,道:“这船再被击一下就得散了,走,先上我们的小船,我们得把船靠过去一点。”原来任飞他们的小渔船因无人掌控已经随海浪漂移了一段距离。 云朵对任飞道:“任大哥,你先在甲板上休息一下,我和丁叔叔把船靠过去。” 任飞点点头,云朵和丁庄竭力控制船的方向,往小渔船靠去。 任飞坐在甲板上,看着船向小渔船越驶越近。这时又一支弩箭射过来,直指船头。任飞咬咬牙,弯弓、搭箭、开弓,弩箭被任飞射出的箭矢击中,斜斜地落到海里。 任飞射出那支箭之后,伤口再次崩裂,涌出的鲜血染红了上衣,看一眼被击中斜斜落海的那支弩箭,越来越近快可以跃过去的小渔船,似乎远处还有一只小船破浪驶来,任飞实在支撑不住,眼前无数金星,躺倒在甲板上。 天空中有海鸟飞舞,时而飞向高空,时而俯冲下来,低低地盘旋。一曲箫声从远方飘渺而来,又似从云天之上飘洒而来,低沉、哀婉,似乎要向情人倾诉无尽的思念,似乎有向情人表达不尽的缠绵。 丁庄向云朵道:“准备上小船。” 云朵看一眼伤重不支倒在甲板上的任飞道:“丁叔叔,你先走,我带任大哥。” 这时,第四张重弩发出弩箭,“砰”一声巨响,大船分崩离析。 几乎同一时刻,丁庄从大船上跃起,云朵用金丝绸束住任飞的腰,轻轻一挥将任飞抱在手中,向小渔船飞去。 又有暗器飞来,丁庄早有准备,同时留意那支高手发出的梅花子母镖,手中短剑挥出一片剑幕,在空中转几个身形,就往小渔船上落下。 云朵因为用的是软兵器,又多负一个人,显得躲闪不易,闪躲腾挪间身形一滞,空中无法借力,眼看就要落到大海里。丁庄看了暗自焦急,急急驾船往云朵方向驶过去。 就在云朵还有两丈就掉落到海面的时候,忽然感觉一股浑厚柔和地劲力在自己腰间推了一把,云朵借此力道飘然落到小渔船上。 踏足小渔船上,云朵转头四顾,发现一艘比他们小渔船还小的柳叶船在自己左侧十丈左右距离,船上立着一个身着淡青色上衣的长发男子,一手持一根金色长箫,脸上对云朵露出一个笑容,满脸说不出的潇洒。 云朵脸上一喜道:“雷鸣哥哥,谢谢你。”原来刚才正是雷鸣及时对云朵发了一掌,助她踏上小渔船。 雷鸣挥一挥手,一头长发随海风舞动,阳光照在他微微眯起的懒洋洋的眼上,说不出的潇洒。 郭信见雷鸣出现,似乎吃了一惊。郭信与雷鸣打个招呼道:“想不到齐天堡的雷少堡主也来这凑热闹,我等并不想与齐天堡为敌,家主只想请云三小姐见上一面,还请雷少堡主不要插手。” 雷鸣手搭凉棚眯着眼睛看向太阳的方向,声音懒洋洋地道:“郭信你就别打哈哈了,今天有我在这你就别想带人走,还是乖乖地回去给你家主报信吧。” 郭信看一眼云朵,再看一眼雷鸣,似乎想说什么,喉结动了动,又什么都没说。 雷鸣看向郭信道:“我不想让你们都葬身海底,成为鱼儿的腹中之物,你们还是赶紧走吧。” 郭信眼中掠过一抹狠色,手一挥,让船头重又装好弩箭的重弩对准任飞他们的小渔船。 雷鸣脸上微怒,手中金色长箫一横,直指郭信他们其中一艘大船,道:“看来得给你们点厉害瞧瞧才死心。”说着长箫挥动,一枚黄色的小球从长箫中激射而出,奔大船而去。 郭信一惊,大声道:“快退。” 船上劲服汉子均向后躲闪。黄色小球落到大船上发出“轰”一声巨响,燃起冲天火光。原来黄色小球是一枚火器,只一小颗就炸塌了半边船。 郭信大吃一惊,齐天堡的火器闻名天下,但还是没料到威力如此巨大。见一枚小小的霹雳子就如此,更坚决了郭信心中的那个决定。 郭信见今天讨不了半点便宜,道:“齐天堡的火器与‘欢乐金箫’果真是不负盛名,威力不同凡响,今天见识了,我们走!” 被霹雳子炸塌半边的大船已经开始进水,船上的劲服汉子纷纷跳到别的船上。瞬息间,三条船就迎风离去,只留下那半条还在燃烧的船提醒着大家刚才发生的一切。 一根金色长箫和一颗霹雳子,就把一群凶徒惊走,这就是齐天堡火器以及齐天堡重宝“欢乐金箫”的威力。 海面还是那样的风平浪静,就像从没发生过暴风雨,也像那么一群凶徒从来就没出现过一样。 第八章 身心竞老 见郭信带着众劲装汉子驾船退走,云朵丁庄才长舒一口气。 云朵向雷鸣道:“雷鸣哥哥,你怎么来了?谢谢你救了我们。这次要不是你及时赶来,我们……,我们后果不堪设想。” 雷鸣笑吟吟地道:“我也是偶然顺路路过这里,见这边似有纷争,就过来看看,没想到碰到你们。”看向倚着云朵身边坐在甲板上双目紧闭的任飞道:“不知道这位是……?” 原来任飞在雷鸣出箫解决了对手,云朵帮忙在崩裂的伤口涂上药膏之后,药力发作酥麻的感觉加上紧绷的神经一下松弛下来,一阵晕眩困倦,竟然闭目休息起来。 云朵虽然知道任飞在闭目休息,还是忍不住问道:“任大哥,你感觉怎么样?”任飞闻言勉强睁开眼睛,道:“我没大碍,休息一下就好了。” 云朵道:“我来给你们介绍,任飞,这位是雷鸣大哥。”任飞勉力笑了笑,道:“你好!对不起,我得休息会。” 雷鸣露出懒洋洋的笑容,齐肩的长发迎风而动,道:“没关系。” 云朵对任飞道:“任大哥,我扶你到船仓里躺下,来,慢点。”任飞在云朵的搀扶下进入船仓。 雷鸣看着云朵任飞相扶相挟的背影,慵懒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 丁庄正坐在船头甲板上包扎伤口,雷鸣知道丁庄和凌云庄庄主云中天名为主仆,但情比兄弟,在凌云庄有着很高的地位,走过去道:“丁叔叔,我来帮你看看伤口。” 丁庄道:“一点皮肉伤,镖已经取出来了,幸好没扎到五脏肺腑,镖上也没淬毒,已经抹上药,只待它长好愈合了。” 雷鸣道:“那就万幸了。” 丁庄感叹道:“当初跟老庄主征战的时候,那时身上负十几处伤都过来了。现在好久没有过这么激烈的拼斗,好久没有负过伤了,都快有点忘了当年的感觉了。这个伤口让我感觉好像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却也感觉自己老了,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雷鸣躬身道:“丁叔叔,您可不老,正当时候。” 丁庄摇摇头,看着远处的海天之边。也许身手还是当年那么的灵活,皮肤还有弹性,但心却是老了。 雷鸣也看向远处的海天之边,心中也叹息一声,不知为丁庄还是为自己。原本洒脱的神态,潇洒的身姿竟有些意兴索然。 云朵在船舱中照顾任飞。雷鸣抽出金色长箫,拂起衣服下摆,坐在船头。低沉、哀婉的箫声向远处飘去,弥漫在海面上。身边的海鸟似乎也盘旋得更低,飞得更慢了。 低沉、哀婉的箫声逐渐趋得平静、恬淡,有种出尘的味道,是否想抚慰一下世人不平的心? 一曲终了,云朵从船舱中走出来,道:“雷鸣哥哥,你的箫音忧郁的时候比以前更忧郁,平静的时候比以前更平静了。” 雷鸣看着手中的金色长箫道:“这支箫名叫欢乐今箫,一年前我才真正明白它名字的含义。” 丁庄云朵盯着雷鸣手中的金色长箫,丁庄沉吟道:“……欢乐金箫?”丁庄知道齐天堡闻名于天下,不只是因为精于制造火器,更重要的是因为精于制作火器发射器,而“欢乐金箫”就是齐天堡最著名的火器发射器之一。 雷鸣看一眼远方自由飞翔的海鸟,盯着云朵道:“我们活着也许会有痛苦,但最终是为了欢乐,让自己欢乐,让别人欢乐……。” 痛苦?欢乐? 云朵沉默片刻,眼神中有对往事的回避和闪躲。转一个话题道:“雷鸣哥哥,你最近见着我二哥了吗?” 雷鸣道:“最近他没来找我。怎么了?云霄又跟云庄主闹矛盾了?” 云朵叹口气道:“他们还不是老样子,在一起说不到十句就会吵起来。唉,我二哥又是那样的脾气,上次回家呆不到十天又出门了。” 雷鸣沉默片刻道:“云庄主对云霄期望高,难免要求就高些。”顿一顿,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道:“其实,我最佩服你二哥了。他活得真实、自然、真性情……,他才是真正的男儿,他活得才是真潇洒。” 想起凌云庄二少爷和老庄主的关系,丁庄也不禁叹口气,但眼神中也闪过一丝欣喜。丁庄看着云霄长大,虽然云霄跟老庄主性格一点都不相同,但这位凌云庄的二少庄主确实让他很欣慰。而且他也是知道,虽然老庄主跟二少庄主几乎一见面就吵架,但私心里老庄主还是对这个儿子很满意的,只是有些俗事处理上让他头疼罢了。 谈到云朵的二哥,云朵也很欣喜:“我也最喜欢二哥了……,可惜他和父亲两人到一起就……。” 云朵接着道:“雷鸣哥哥,你是我二哥的好朋友,你可要多劝劝我二哥。” 雷鸣苦笑道:“当然。但是每次我跟他谈起,他就不愿意多说。偶尔谈及,他会反驳得我没有话说。——因为我也会觉得他说的似乎很有道理。” “他也总是让我觉得他似乎很有道理。”云朵想起以前的日子笑道,“还记得以前你们总在我家后花园里争论的情景。我第一次见到你好像你就是跟我二哥在评说江湖中过去的人物,争论谁是大英雄。” 雷鸣思绪也回到当初那个与云霄他们几个同龄人一起喝酒论剑,评论历代豪杰,向往天下英雄的时候。 丁庄也想起了他的过去,眼神亮了起来。也许时间不一样,也许对象不同,但每个男人年轻的时候总会有那么一个时期,心中充满了激情与梦想,一心想着建功立业,成名天下,让天下人景仰。 云朵又道:“雷鸣哥哥你真是我的福星。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救过我一次,现在又救了我一次。” 云朵和雷鸣初次见面是在一个冬季。天下了两天的雪,雷鸣和云霄几个人在凌云庄后花园的亭子里喝酒,谈论天下英雄。虽然下了雪,温度却也不非常低,凌云庄后花园的湖上结了薄薄的冰,云三小姐那天非要去湖上滑冰。虽然云三小姐那时还是个小姑娘,身体轻盈,但湖面冰层破裂,云朵吓得惊叫一声掉进了冰窟窿里。听到声音,雷鸣第一个冲出去跳进冰窟窿里救人。当雷鸣把云朵抱上岸来时,云霄说了一句:“你比我还像她哥呢。”后来也大概因为这,云霄和雷鸣成了很好的朋友。 看着小渔船离海岸越驶越远,雷鸣眼神中却似乎有痛苦和躲闪,道:“那次可不算的,这次也只是我偶然……,偶然遇到你们。我……呆半个时辰就走。” 丁庄云朵均一楞,云朵道:“啊,怎么这么着急?雷鸣哥哥你有什么急事吗?” 雷鸣道:“喔,父亲交代我杭州那边有些事情要处理,我必须快点赶过去。” 丁庄道:“奥,那希望没耽搁雷少庄主的行程。如果有用得着凌云庄的地方,雷公子尽管开口。”这次云朵和丁庄他们幸得雷鸣搭救,凌云庄可欠了雷鸣一个大大的人情。 云朵也道:“雷鸣哥哥,你办完事以后到凌云庄来,我和二哥陪你喝酒。” “一定。”雷鸣道:“对了,那些追杀你们的是什么人?你们下一步准备怎么走?回凌云庄吗?走陆路还是海上?如果上岸我们倒可以同走一程。” 云朵看向丁庄,丁庄道:“我们也不知道那些都是什么人,和凌云庄有什么仇怨。我们是准备尽快返回凌云庄,但还想在海上呆一阵子再走。” 雷鸣道:“那也好。你们路上小心。”雷鸣又伸手入怀,从怀里取出几颗黄色小球,正是炸破郭信他们船只的霹雳子。 雷鸣道:“丁叔叔、朵儿,这有五颗霹雳子,希望能对你们有用。” 霹雳子的威力丁庄和云朵都见识过,实在是太有用了,火器在海上应该是最好的武器。 云朵丁庄赶忙道谢。 雷鸣从小渔船上解开自己来时乘坐的小船,破浪而去。 云朵丁庄去船舱看任飞。任飞因为有伤在身又强行拉弓,牵动伤势,加重伤情,经过一段时间休息,虽然伤势没有恢复,精神已经好了许多。 云朵对丁庄道:“丁叔叔,我们下一步怎么办?任大哥伤得这么重,我们得赶紧找个地方让他养伤才行,他现在这样的伤势禁不起海上长期颠簸。” 丁庄道:“为今我们只有找到一个岛屿先躲上一阵时间,待任飞伤势好一点再说。……经此一役,他们不一定猜到我们还会留在海上,应该不会很快发现我们。” 任飞挣扎着想立起身来,云朵赶忙过去让他躺下,嗔怪道:“快点躺下,你起来干什么?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任飞勉力笑道:“不能把自己的身体惯坏了,应该对自己的身体狠一点。扶我到船头,现在只有我能找到那个小岛。……找到那个岛就差不多安全了,那座岛很隐蔽,而且,而且说不定我师傅也在。” “你师傅?”云朵惊异道。丁庄眼神也是一亮。任飞箭法这么厉害,如果有任飞的师傅在,就是郭信他们找过来也不用担心了。 “恩。”任飞点点头。 丁庄云朵将任飞扶到船头,在任飞的指点下,小渔船离大陆渐行渐远。 第九章 二王共岛 任飞丁庄的小渔船在大海上行了一天。小船随着海上风浪颠簸,任飞的身体越来越差,伤势有加重的趋势。 云朵在任飞身边照顾,看到小船稍微颠簸得厉害一点,任飞胸前的伤口就裂开,就有鲜血侵出来,并且止不住的咳嗽,眼圈都红了。 丁庄曾帮任飞换过一次药,换过药后丁庄跟云朵商量,可能任飞伤口的血侵入了肺里,所以咳嗽不止,应该尽快地到一个平稳的地方养伤,应该尽快找到一座岛屿。 丁庄在船头掌舵,远远的看见前方一个小黑点,渐渐地越来越清晰,那个小黑点越来越大,原来是一座不小的岛屿。 丁庄喜道:“看前面的岛屿,我们到了。” 任飞闻声睁开眼睛,道:“这是二王岛,我们差不多行了一半路程。我们要去的不是这座岛,我只是用它来校正方向的,照我们的速度还得一天才能到。” 云朵对丁庄道:“丁叔叔,要不我们就先在这座岛休息几天,等任大哥的伤势稳定了再走?” 任飞道:“我的伤没事。二王岛是我们这第二大的岛,经常有渔船在这歇脚,我们还是不要上岛的好,多一个人知道,我们就多一分危险。” 丁庄道:“我们还是上岛休息两天,等你伤势好一点再走吧。只要我们小心一点,尽量不跟人碰面,看到我们停的渔船,别人只会以为是当地捕鱼的船。” 二王岛是地方第二大岛,呈近圆形,岛上树木郁郁葱葱,非常茂密。 二王岛正对着任飞丁庄他们小船的方向,是一片浅滩,不适合船舶停靠。经过任飞介绍,丁庄知道岛屿后方有一个天然码头,一般船只都去那边停靠。 丁庄并没有把船去码头停泊,而是往浅滩驶去。离海滩还有二十几丈,船就搁浅不能再靠近海滩一步了。云朵用金丝绸把任飞缠住,双手托着任飞跳下船去,三月的海水还微带着残冬的凉意,微凉的海水没过云朵的膝盖,齐云朵的腰间,云朵双手托起任飞,不让任飞浸入海水,一步步往海滩上走过去。 任飞睁开眼,看到云朵右侧脸颊的弧线和雪白的颈,一缕头发不知是因为海水还是汗水粘在脸颊上,白白的颈上软软的绒毛析出细细的汗珠,任飞看见一滴汗珠似乎从远远的高高的蓝天上,从天上白白的云朵里落下来,掠过云朵雪白脖颈上的绒毛,滴落到任飞的眼睛里,瞬间湿润了任飞的眼睛。 丁庄待云朵任飞下船后却把船往海里驶去,待得船离海滩有百丈左右距离才跳进海里,往浅滩游过来。 丁庄满身是水地走上海滩,云朵扶着任飞正坐在海滩边一块石头上,正看向他们乘坐的那条小渔船。丁庄也转过身往海里看去,他们过来时乘坐的那条船已经顺风飘离得更远,船身已经渐渐下沉,只剩下一小部分露出海面。 云朵奇道:“丁叔叔,我们的船怎么放走凿沉了?” 丁庄道:“如果我们在二王岛上遭遇郭信他们,我们驾船也逃不掉,如果我们不把船放走,他们若上岛来,见到我们乘坐的船,肯定会猜到我们在岛上,进而搜岛。所以我们把船放走,反而是最安全的。” “可是我们怎么离开?” “只要我们人安全了,这经常有渔船经过,离开应该很容易。” “我们进那边的树林里隐匿起来,然后查探一下岛上情况再说。”丁庄道。 云朵丁庄把任飞扶到海滩边的树林里,让任飞先靠着一棵树休息,丁庄把伤口的纱布紧一紧,道:“云朵你照顾任飞,我先去看看岛上的情况,找个可以歇脚休息的地方。”说完,挟着那枚短剑往树林深处而去。 丁庄转到树林深处停了停,想想又出树林往岛屿的边缘而去。丁庄想起任飞说起岛屿的另一边有一个适合停船的码头,不管是谁,进出岛屿都得用船,看看码头停泊了多少船就大概可以猜出有多少人,停的都是什么船就可以猜出大概都是些什么人了。当然,除非像他们这样上岛避难生怕仇家发现,把来的乘船也抛弃了的。 丁庄沿岛屿边缘穿过树林,绕过几块巨岩,就看见了一个停船的码头。说是码头,其实比码头差很多,只是临海几块比较高的岩石伸出海去,围出一块半椭圆的区域。三艘大船,两艘小渔船停在围成的港湾里,勉强能泊下,显得有些拥挤。 怎么这荒岛这么多的渔船?丁庄看到那三艘大船,心里禁不住跳了一下,立马更小心地利用树木和巨石为掩体向码头靠过去。 许是经常有渔船以二王岛为中转站,途中停泊的缘故,简易的码头边竟然盖了两间草屋。显是渔民们遇到风暴时,泊港躲避风雨用的。 草屋前有两个拨人,生了两堆火正边围着火谈笑边烤着几条外皮已经烤得微黄的鱼。一堆是五个当地渔民打扮的人,一堆围着火边轻声谈笑的是一群青衣、黑衣劲服的汉子,正是郭信他们一伙的人。 丁庄的心不禁往下沉,没想到会这么早就遇上他们。丁庄仔细观察他们,围着火堆的有十五个人,草屋里不知道有没有人。这时,从左边草屋中走出一个黄衫老者,扫一眼围着火堆的众人道:“别光知道吃,有人上岛了都不知道。” 一个青衫汉子立马站起来躬身道:“郭老,我已经派第二组去各处巡视了。” 郭信点点头,朝另一堆火边的渔民看一眼道:“好好看着,我们离开之前他们不许离岛。” 一众人应齐声答应。郭信看看码头的船只,又返身进了草屋。 丁庄闻得郭信他们有一组在岛上巡视,惊得一身冷汗。他们上岛的时候这一组人不知怎么没有发现,如果被他们发现,那后果……,实在是险。 丁庄略一思索,沿岛的边缘从另一边往任飞云朵他们藏身处探过去。因为知道有一组人在岛上各处巡视,说不定会出现在什么地方,丁庄的行动更加小心谨慎。 足足花了近一个时辰丁庄才从岛屿码头那边回到浅滩这边,没有发现一个人影。丁庄正要往云朵任飞藏身处去,忽然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一个粗犷的声音道:“奶奶的,看我们班头被杀了就欺负我们第二组,让我们组巡岛……,除了那边码头,哪还会上来船。” “我们组就剩四个人了,只能先忍着。我们坐这歇着,刚才走了一圈了,管他奶奶的,估计褚老四他们也跑哪个没人的地方歇着去了。”另一个声音道。 “对对对,来,我身上还有半壶烧刀子……” ………… 他们就在那闲扯起来,丁庄隐身在一棵大树后面听了一会,小心翼翼地离开了。 任飞处于半睡半醒之间,云朵也疲累不堪,丁庄去了有一个时辰了,云朵禁不住担心起来,忍不住地胡思乱想,什么样的设想都想过了,恨不能自己出去看看。 云朵看到人影一闪,丁庄出现在眼前,看了看任飞,道:“走,我找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 丁庄找到的地方只是树林深处一棵普通茂密的树。在几根粗树梢上稍做修整就变成了一张床,当然是一张简易的床。任飞躺在那张树枝编成的床上,随着身体稳定下来,伤势也变得稳定下来。 关于岛屿上的情况,丁庄简单地跟云朵说了一遍。云朵稍微沉吟一下,道:“现今已经这样了,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们先得让任飞的伤势稳定下来,再做计划,现在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丁庄有些担忧道:“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他们不可能算到我们到这座二王岛,看样子是在等人。他们每天都有人巡岛,就怕有一天发现我们,到时候就是正面交手了。” 每天丁庄云朵的活动都很小,尽量减小被敌人发现的可能性。每天的傍晚时分丁庄都去码头那边探看郭信他们的情况,傍晚时分是一个人警觉性最小的时候。两天时间了,郭信他们还是没一点动静,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丁庄隐隐感觉有些不安。 丁庄返回来和云朵任飞商量。在云朵的细心照顾下,任飞伤口已经有好转的迹象,不怎么咳嗽了,伤口也都有些要结痂了。 听到丁庄介绍的情况,云朵任飞也搞不清郭信他们在做什么,只能判断他们可能是在等人,等一个很重要或者对云朵三人很有威胁的人,这个人肯定很有办法,所以他们才一点都不着急。 任飞还躺在那张树枝编成的床上,忽然道:“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丁庄云朵心中一跳,这个想法实在有些太大胆了,想离开这里郭信他们肯定会发觉,现在与郭信共存二王岛虽然很危险,但目前为止还没被发现,如果想离开这里,必须得夺一艘船,那就是主动暴露自己了。 任飞道:“不管他们在等谁,他们目的是追杀我们,夺……,恩,抢夺他们想要的东西。茫茫大海上如果他们都可以找到我们,何况在这小小的二王岛上?甚至他们只要搜索得仔细一点,他们就可以发现我们。如果他们发现了我们,有准备地来对付我们,我们根本一点机会都没有。……所以,我们必须得离开这里!现在在岛上他们没发现我们,不代表他们以后也不会发现我们,一旦他们发现我们,后果……不堪设想。” 经过任飞一番话,丁庄云朵才意识到他们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人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往往就会产生惰性,不想再去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就算这个地方有着危险,但在一次逃过危险的侥幸之后,就幻想着会一直侥幸下去…… 第十章 羽燕千回 郭信一直有个很好的习惯,早睡早起,一觉睡到自然醒。这个习惯说起来容易,事实上有这种好习惯的人百中无一。要养成这个习惯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年轻的时候难免有很多诱惑,所以年轻人晚上难免会比较兴奋,睡得比较晚些;等到年纪大了,精力不足,难免会醒得太早,白天又反而会打瞌睡。 郭信却不会。郭信总是一觉睡到太阳初升的时候,白天也绝对不会打瞌睡的。不能不说,在江湖上能活到这么大的人中,郭信是一个很会享受生活的人,也是一个很好的下属。该休息的时候他总是在休息,该执行任务的时候他总是在执行任务,要做到这一点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过今天郭信却不是睡到自然醒的,也不是被人叫醒的,他是被吵醒的。因为他听到他的属下的声音:“快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郭信一翻身就已经冲出屋去了。他喜欢睡到自然醒不代表他不会醒,事实上有一片枯树叶落在他的屋顶上他都会醒,否则他早就死了几百上千回了。 郭信冲到外面发现他的手下多数都已经起来了,因为他们好多人本来就是睡在外面的。一名中年男子和一名年轻女子放倒了两个黑衣劲服的手下,正跳到他们来时乘坐的一艘船上,那名女子背上还缚着一名年轻男子。 那名中年男子正将船起锚,郭信手一挥,一枚梅花子母镖飞过去。中年男子右手中短剑轻挥两下,将子母镖嗑飞,显然这枚镖在他的意料之中,左手抓住锚头的铁链继续起锚。 这时十多名青衣、黑衣汉子已经冲到码头前,再上前几步就可以跃到船上来了。那名年轻女子忽然手一挥,一枚黄色小弹丸飞起,落在靠前的几名汉子身边,“轰”一声响,离得比较近的几名汉子被炸得支离破碎。 清晨夺船的正是丁庄任飞他们三人。任飞本来声明自己可以走的,云朵坚持用金丝绸负着他,任飞在云朵背上见那些黑衣汉子只是被霹雳子阻一阻又冲上前来,道:“我们上小船,舍弃大船。” 丁庄锚已经起了一半,闻言一楞,瞬间想到其中道理,小船容易启航,大船在海上航行虽稳,但现在已经被郭信他们发现,逃得性命第一。旋跃到旁边一艘小船上去,起锚掉头。 云朵又发出一枚霹雳子,又两名黑衣汉子倒下,但其他人在郭信的指挥下分散开冲了过来。丁庄这时已经划动一艘小渔船,云朵一跃其上,右手轻扬,三枚霹雳子奔三艘大船而去。“砰”三艘大船发出很大的爆裂声,旋即燃起大火。 丁庄全力划船,小渔船船体较小,很快就离开码头几十丈远,云朵在船尾阻了几支发过来的暗器,码头三艘大船均塌了小半边,并燃起大火,那些汉子有的忙着救火,有的到处乱窜,眼看他们是追不上了。 云朵对丁庄道:“丁叔叔,可以慢点了,他们三艘大船被炸了,就剩一条小渔船,应该是不会追上来了。” 丁庄这才有空给渔船挂上风帆,稍稍缓过气来。 任飞在云朵背上道:“快把我放下来吧,我都快被勒死了。”云朵把金丝绸一松,把任飞平放到船上。云朵看着任飞,眼中有晶莹的东西闪过,她知道任飞是不想让她长时间背着。 任飞道:“我们向东南行就可以到那座小岛了,我师傅叫它燕回岛。” 丁庄在船头掌舵,道:“我们先绕几个圈,让他们摸不清我们要去的方向,再去燕回岛。” 小船转了几个弯看不到二王岛后折向东南,航行了约一天以后云朵就见到了燕回岛。 一路上云朵还在猜想任飞的师傅为什么要把一座小岛叫座燕回岛呢?到了燕回岛以后云朵才明白。 燕回岛是一座圆形的岛屿,直径大约三公里左右,岛上林木茂密,最特别的是各种各样的燕子在岛上飞来飞去,辗转千回。 看到熟悉的飞舞的羽燕,任飞也挣扎着要坐起来,云朵赶忙跑过去把他扶起来。 许是想到快要见到师傅的欢喜,任飞苍白的脸色竟有了一丝红晕。任飞道:“丁叔叔,我们到岛的南面去,岛的南面有两块人高的石头,从那儿进岛。……这岛上树木被我师傅摆布过,从别的地方进岛虽然没什么危险,但很难接近到岛中央。” 原来任飞的师傅竟是位布阵高手,丁庄驾船往燕回岛南面驶去。丁庄驾着船,看着满岛飞舞的飞燕,目中微露出诧异的神色。 很快小船就绕到了燕回岛的南面,经任飞的指点,果然有两块人高的灰岩,不仔细分辨跟别的岩石也看不出区别来。 还是云朵与任飞先下船,丁庄依上次样如法炮制把船放走弄沉。云朵还有些不舍得,后来任飞打包票说待伤好了可以做一艘更大的船云朵才不再遗憾。 云朵和丁庄扶着任飞在树林中穿行,树林中除了常见松树还夹杂着一些别的低矮灌木,而且有的地方疏有的地方密,云朵三人在树木中七拐八拐地穿行,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才到燕回岛的中央。岛上除了大大小小的树木,到处可见大大小小的燕子窝,而且越往岛中央走燕子窝越多,而且越往岛中央走燕子的种类也越多,好多种类的云朵都没有见过,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 刚刚走过迷阵任飞就忍不住叫起来:“师傅……师傅……” 转过最后一片树林,眼前豁然开朗。 云朵见眼前是一片还算平坦的开阔地,中央靠左位置有两间茅草屋,屋前有一条小路弯弯曲曲通到云朵他们跟前。小路左边的地里种着几种绿油油的蔬菜,刚刚抽出三五片叶子,右边的土地翻开了,盈盈一片绿意,却是长满了青草。 见师傅没有应声,任飞不禁一呆,一阵狐疑后急急往那两间茅草屋走过去。 云朵在身侧扶着任飞,丁庄一边打量四周,一边跟在任飞身后。 丁庄随任飞走进一间草屋。屋内陈设很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八仙桌,一张条案和两张长凳。八仙桌上一个粗陶茶壶,三只茶杯。这一切都像中原普通的一户农家,唯一不同的丁庄感觉与屋内不相称的是那张条案上竟有笔墨纸砚,而且条案上现在正铺着一幅画。 任飞三人来到条案前,见画面上一块花白的巨岩,巨岩之上一名男子正持弓而立,抬头仰望,天空中一枚羽箭穿日而过,火红的太阳被一箭射落下来,画面背景是一处远山,这座山形状很奇特,是由三座山峰组成,中间的山峰高两侧的山峰低,呈对称的笔架状。 画上并没有题字,书桌上也别无其他说明的文字等东西。任飞看了半晌也不明白,只隐约猜测画的是后羿射日的情景。想起师傅写得一手好字,却很少见他作过画,也不知画这幅画是何意。 丁庄在任飞的身后,看到这幅画眼中掠过一丝诧异的神色。 云朵看到条案一侧有一根蓝色的细麻布绳,捡起细绳在手里把玩,心中隐隐闪一丝什么,思索半晌道:“不对,我怎么感觉哪里有什么不对……” 任飞丁庄光顾看那幅画,猜测画中何意,却没发现原来桌上还有一跟细绳。任飞看到细绳道:“这应该是捆扎这幅画的绳子,没有什么不对啊……”说到这,想到什么任飞突然住口。 云朵点头道:“正因为有这绳子才奇怪。有这绳子,但这幅画却没有捆扎起来,而是铺在桌面上,你师傅又不在,这就有点奇怪了。” 任飞想一想遗憾地道:“上次过来我师父要求我出去江湖上历练历练,还说道他们可能不会再回这里来了……,原来这是真的!” 丁庄忽然道:“你师傅是不是姓燕?” 任飞诧异道:“对啊,丁叔叔你怎么知道的?你跟我师父认识?” 丁庄笑道:“我跟你师傅不认识,但听过她在江湖上的事,所以大概猜的,你师父是个中年女子吧?” 任飞惊讶道:“不是啊,我师父是人到中年,但不是女子。” 丁庄不禁一呆,道:“难道不是她?不可能的。这燕子可是她的标记。”旋对任飞道:“你师父不是叫燕娘?” 任飞道:“我师母叫燕娘,我师父名号是燕千回。” 丁庄恍然,旋又有诧异道:“燕千回?他竟然……” 任飞道:“丁叔叔,你知道我师父师母的事?他们过去在江湖上的事从来不跟我说,你快给我说说。” 丁庄点点头道:“这容易,你在江湖上时间久一点以后自然也是会知道的。” 云朵道:“任大哥,你师父师母可能是因为什么事情离开这里了。如果这幅画是你师父留下的,那他肯定是想到你还会回来这里,留给你的。但是既然是留给你的,那他没有把一幅画铺在桌上留给你的道理,而且只言片语也不留下。” 经云朵提醒,任飞才想到这一层,担心道:“难道他们出了什么事情,着急得都没有时间把画扎起来,还有留下话来?” 丁庄道:“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在你师父他们离开,我们到来之前有人来过这里……” “有人来过这里?”如果真的有人来过这里,那这座岛屿也就没有秘密可言,如果真的有人来过这座岛屿,动过这幅画,那他为什么不带走?他都做了什么? 最关键的是来人是敌是友? 十一章 爱到怜惜 来人是敌是友?三人不禁都楞在那里。 良久,任飞道:“这都还是猜测。如果这座岛真的有人来过,他和追杀我们的是不是一伙人还未可知,就算是一伙人,他也不一定知道我们还会来这里。而且,我们的船已经弄沉了,除了这里我们暂时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去处……” 丁庄道:“目前似乎只有这样了,一切都只能先等任飞的伤势好一点再说。” 任飞沿那张八仙桌坐下,道:“这座岛周围的树林被我师父修整过,普通人根本进不来这里,会是谁能进来这座不起眼的小岛?” 丁庄也搬过一张长凳坐下道:“岛上的这座迷阵好像不是普通常见的八卦形,而是像一朵雪花似的六边形?” 任飞点点头道:“恩,这座迷阵确实是六边形的。还记得小时候师父有一次看着外面的树林突然问我,这座迷阵像什么?我猜了两次都猜不着,后来师父叹口气啥都没说就进屋了。后来我问师母,师母神色很奇怪,摸了摸我的头也什么都没说。……后来长大一点我才知道这座迷阵原来是像一朵雪花。” 丁庄看着云朵任飞两人道:“这阵法像一朵雪花,只因为它本来就是雪叶山庄的阵法。” 云朵任飞同时惊声道:“雪叶山庄的阵法?叶千雪?” 丁庄看一眼任飞道:“你师父其实也不叫燕千回,而是应该叫做叶千回的。” 任飞神色一呆道:“叶千回?叶千雪?我师父是雪叶山庄的人?” 丁庄道:“叶千回曾经是雪叶山庄的少庄主,雪叶山庄当年的庄主继承人,他也是叶千雪的大哥。” 任飞呆一呆道:“……雪叶山庄?……少庄主?……丁叔叔,你快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师父怎么要改姓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云朵显然也没听说过这一段江湖往事,一脸关注的表情。 丁庄先回忆了一下那段江湖往事,整理一下思绪道:“三十多年前,叶千回是当时雪叶山庄庄主出生的第一个儿子,本来可以和他的祖辈父辈们或者武林世家子弟们一样,长大后继承家业,就这样尊贵而平常地过一辈子。 可是,当叶千回六岁的时候有了一个弟弟叶千雪,他的命运也从此改变了。叶千雪是雪叶山庄也是整个武林百年难遇的奇才,从小就表现出在武学暗器上的天赋,据说在他十岁的时候就已经超过了他的哥哥叶千回。 对这么一个百年难遇的天才,雪叶山庄乃至天下武林肯定都倍加呵护、赞誉不绝,实在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后来天下人都只知道雪叶山庄有一位不世出的奇才叶千雪,而没人知道雪叶山庄还有一位少庄主叫叶千回了。 直到江湖上一个人物的出现,全天下人才知道了雪叶山庄除了惊才绝世的叶千雪之外,还有一位默默无闻的少庄主叶千回,也影响了叶千回的一生。” 云朵问道:“啊,这人是谁?” 任飞迟疑地道:“是我师娘?” 丁庄点点头道:“对,正是当时江湖中有名的美女燕娘。不知道是姓燕的原因还是其他,燕娘特别喜欢燕子,喜欢养各种各样的燕子,所以刚上岛时我看到岛上那么多燕子就以为你师傅是燕娘了……” 云朵道:“丁叔叔,快说燕娘和任大哥他师父怎么了?他们发生什么事了?” 丁庄道:“本来也没什么,只是当时江湖中人觉得不可思议,传得沸沸扬扬罢了……。当叶千回二十岁的时候,离家出走了。原来雪叶山庄所有人所有的关注、所有的宠爱都集中在叶千雪身上,却没有人关注到叶千回。这在武林世家中也并没有什么,一般家族里都是看谁的资质好就重点培养,资质好将来才可以光耀门庭,所以从世俗的观念来说雪叶山庄似乎也并没有错…… 叶千回却是一个特别自尊的人,而从小被人忽视又使他极度自卑,他觉得自己一无是处,觉得自己在亲人们眼中没有一点用处,怎么都做不好,根本是可有可无的,而父母长辈眼中雪叶山庄只要有弟弟叶千雪就够了…… 其实叶千回要是在普通武林世家也可以算是中上的资质,只是他弟弟叶千雪实在是太优秀了,两相比较下显得他差很多了。 终于在经历了平静的童年和压抑的少年期之后,叶千回离家出走了。雪叶山庄对于叶千回离家出走并没有在意,反而是叶千回的弟弟叶千雪找到哥哥,劝说哥哥回家。 也许,如果是别的人,如果叶千回的父亲或者雪叶山庄的另一个人就是另一个结果了,毕竟这也只是少年的情怀,少年人偶尔的冲动。但是却是他的弟弟,而他离家出走的原因正是他弟弟太优秀了。所以,当叶千雪找到叶千回劝说他回家的时候,叶千回一冲动,把多年积累的委屈都冲弟弟发泄出来,要和弟弟比试暗器,发漫天飞雪打伤了弟弟叶千雪。那时候十四岁的叶千雪的武功已经比叶千回高了,但是叶千雪似乎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哥哥这么痛苦,弱小的身子就静静站在那里,闪都没有闪躲一下。 叶千回发射漫天飞雪也想起与弟弟在一起的点滴,中途收劲。但这样也让叶千雪受了不轻的伤。看到弟弟静静站在漫天飞雪中看着哥哥的小小的孤单的不闪不避的身影,叶千回的心中满是愧疚和痛惜。叶千回背着弟弟一夜赶了两百公里路连夜把受伤的叶千雪送回雪叶山庄…… 当时雪叶山庄的老庄主,叶千回的父亲很是震怒,把叶千回怒骂一顿,打出了雪叶山庄,不让他再进雪叶山庄的大门,不再认他做叶氏子孙……” “啊……”云朵听得紧张呼出声来。 丁庄继续道:“……,后来叶千回就浪迹江湖,日日买醉,自暴自弃,但他又是个很自尊的人,父亲把他赶出家门,不再让他进雪叶山庄的大门,不再认他为叶氏子孙,他就不再使用雪叶山庄的功夫,因此甚至因醉酒被几个地痞无赖在街头暴打也不还手,也不再使用雪叶山庄的暗器绝学‘漫天飞雪’…… 后来他遇到了燕娘。江湖上有名的美女却看上了落拓浪荡的被赶出家门的世家子弟…… 爱情是一件很奇妙的东西,一个人有时候可能会因为同情另一个人而爱上他,有时候也可能会因为仇恨一个人爱上他,也有时候会因为怜惜一个人爱上他…… 雪叶山庄的这位被赶出家门的落拓子弟却并不买江湖中有名美女的帐,反而是这位美女巴巴地跟在叶千回身边,甩都甩不掉…… 直到发生了一件事,叶千回才不再逃避着燕娘,两个人也才真正走到一起。 雪叶山庄不再认叶千回这个叶氏子弟,但雪叶山庄的仇家却不会这么认为。雪叶山庄延续数百年,必然会结上一些仇家。这些仇家没法找雪叶山庄的麻烦,却可以找到被雪叶山庄赶出家门的叶千回。 虽然江湖上知道叶千回的人很少,知道叶千回被赶出雪叶山庄这件事的人更少,但还是有仇家打听到了这个消息。叶千回就被雪叶山庄的仇家追杀,在一次逃避追杀的时候,中伏被围,燕娘竟然用身体替叶千回挡了致命的一剑……” “啊?!”云朵惊呼出声。 “叶千回那一次没有犹豫,不再顾忌心中的那片软弱的自尊,发出漫天飞雪,将仇人尽诛,然后竟然抱着燕娘快马访遍当时江湖中最有名的五名名医,终于挽回燕娘的命……”丁庄继续道。 任飞第一次听到师父师母的事也听得入神,忽然想起一件事道:“我师母好像是身体不太好的,难道是那一剑的剑伤并没有完全好?” 丁庄点头道:“致命之伤哪有那么容易能够痊愈的,能够捡回一条命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说着眼神有些迷离,似乎沉浸到往昔的回忆中,想起那些曾经并肩战斗的战友。 云朵似乎意犹未尽,道:“后来呢?后来他们怎么样了?” 丁庄看着任飞道:“后来江湖中就没有他们的消息了,只有过几次传闻,也只是他们曾经在哪里出现过。听到他们的消息,人们也只是偶尔当笑话一样谈及这位被雪叶山庄赶出家门的叶氏子弟,谈及江湖中有名的美女舍命追求这位落拓浪荡子的奇闻,没有人去深究……” 云朵接口道:“后来他们应该是在这燕回岛居住下来,结成了夫妇,并且收了任大哥这个徒弟……。呀,不知道当初是什么原因令这位美丽的燕娘舍弃性命都要追着被雪叶山庄赶出家门的叶千回呢?……好想知道啊!” 丁庄笑道:“不错,想不到任飞竟然是叶千回的弟子。……任飞,你是怎么成为叶千回的弟子的?” 任飞黯然道:“我十岁那年跟我父母随船出海,碰到暴风雨,船都被浪打翻了,我父母都葬身大海,只有我被我父亲绑在一条木板上漂流了三天被海浪冲到这座岛上,是我师父救了我。”任飞看了看手中的那张弓,接着道:“……我醒来看到师父屋里有张弓,就求师父教我射箭。那时我只想着我练好箭法,就能把天上做恶的魔鬼射下来,就再也没有暴风雨,没有海啸,没有灾难了……” 丁庄也涩声道:“对不起,让你想起以前伤心的事了。” 任飞道:“没什么,都过去很久很久了。” 云朵怜惜地看着任飞,心里有个声音道:“虽然过去了很久很久,但是在你心里是不是也埋藏得很深很深?” 十二章 搜神一族 郭信正站立在二王岛天然码头边一块突出的青色大石上,向远处眺望。 后面是十来个身着青衣黑衣的劲服男子,其中一个青衣劲服汉子道:“郭老,来的应该是他们吧?” 大海上有两艘大船,正满帆向二王岛驶来,刚刚还是两个小黑点,现在已经大概能看出两艘船的轮廓和船上的风帆。 郭信道:“应该是他们,他们终于来了。” 那名青衣劲服汉子又道:“他们有这么厉害吗,现在都两天了,还能追踪到凌云庄他们一伙人的痕迹,追上他们吗?” 郭信面容严肃,但语气肯定道:“一定能!因为……因为跟他们一起来的有一位‘搜神’。” 丁庄云朵他们从郭信眼皮底下逃走,而且还炸毁几条船,伤了他好几个手下,就像当着众人面扇了他一个耳刮子一样让他难受,他还从没这么失手过。而且,如果这件事被那位‘家主’知道,知道云朵曾与他们在同一个岛上而郭信都不知道,更没抓到人,还被云朵从容离去,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后果郭信也很清楚,他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现在‘家主’竟请到一位‘搜神’,并派‘搜神’来协助他,让郭信沉重的心又重新燃起希望。同时郭信也感觉到‘家主’对这次任务,对凌云庄三小姐的重视。 听说来的两艘船中竟然有一位传说中的‘搜神’,郭信身边的那些劲服汉子都充满新奇,热闹起来。 “哇,竟然来了搜神一族的人。这下肯定是能抓到凌云庄那小妮子,给我们班头报仇,奶奶的,我们班被炸死了三个……” “我最亲的一个弟兄也死了……,最气人的是他们竟然曾经躲在岛上,我们不但没发觉最后还损失了几个弟兄几条船,真是耻辱,这次一定得抓住他们……” “哎,听说搜神一族的都是女人,而且都是漂亮的女人,嘿嘿……” “对啊,真不知道这些女人怎么这么厉害……” “搜神是漂亮的女人。……但我听说这些女人都是冷若冰霜,眼高于顶,不搭理人的……” “我们这些人搜神是肯定不会搭理的了,像于班头这样一表人才,武技出众的肯定是会搭理的了……”一个黑衣汉子对一个青衣汉子调笑道。 “去你的!”青衣汉子一拳捶向黑衣汉子胸膛。 “哈哈,哈哈!”众人大笑。 郭信回过头来道:“别闹了,他们船快进码头了,你们快去准备迎接。” 众人这才散开往两艘船要停泊的码头处而去。 两艘大船缓缓停靠进码头,这两艘船与郭信原来乘坐的船是同一样式,两条船上都是黑衣和青衣汉子,显然与郭信他们也非常熟稔,还没下船就相互招呼起来。 “哎,李老哥,又见面拉,这几天在海上可好啊?没遇上风浪吧?” “张老弟,这次任务你也出来啊,上次我出来的时候你还在扬州呢……” 左手一艘船上出来一名着黑色滚边素服女子,黑白杂色腰带,面容娇美,脸色冷峻,一名青衣汉子在前面引路。 郭信赶忙上前,寒暄道:“海上风浪大,搜神大人一路辛苦了。” 那名被称为‘搜神’的女子只是淡淡地“恩”了一声。 郭信把搜神女子引向岛上那两间茅屋,道:“搜神大人先进屋休息,这荒岛条件简陋,还望见谅,待早日完成任务,回大陆之上再找一上好酒楼向大人赔罪。” 搜神女子道:“我不是来休息的,找到人我就走。带我去要找的人最后出现的几处地方,早点找到人我早点走。” 郭信一窒,旋道:“呵呵,没想到搜神大人办事这么认真。我们这就去他们最近出现的几处地方,请随我来。” 说着,郭信亲自引领搜神女子往找到的云朵他们最近出现的几处地点而去。 ※※※ 任飞回到燕回岛已经两天了,他找到师傅叶千回留下的伤药,伤势已经有了好转。 云朵在岛上渐渐喜欢上了岛上纷飞的羽燕,没事就搬张凳子出去看那些刚刚孵出来的乳燕。岛上两间茅屋的檐下密密麻麻筑满了燕巢,好多刚刚孵出的乳燕探出头嗷嗷待哺,燕子爸妈忙忙碌碌飞来飞去地找虫子喂养自己的孩子。 云朵看一会燕子有什么新发现就跑进屋去告诉任飞,如此来回多趟仍兴致不减。云朵又有一个什么新发现飞奔进屋去告诉任飞,进屋见任飞端坐在条案前,正端详着那副画。 云朵道:“你怎么又在看这幅画呀,都看多少遍了。你的伤还没好,应该多躺着休息才是。” 任飞道:“我没事,伤势已经止住了,剩下的就是随着时间慢慢恢复了。躺着、坐着或者站着都一样,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云朵急得眼圈都有点红了:“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身体?快回床上躺着,别乱动伤口又崩裂了。” 任飞最受不得云朵这样,只好乖乖地躺回到床上去。云朵见任飞躺回到床上,跑过去帮任飞盖上被子。任飞对云朵道:“朵儿,丁叔叔的伤好得怎么样了?” 这时丁庄刚好从外面进门,闻言道:“我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你还是小心照顾好自己吧。” 云朵道:“丁叔叔,你又出去巡视了,没发现什么异常吧?” 丁庄道:“暂时还没有。……刚才我发现其实不用巡视,如果有人靠近或者上岛附近的燕子自然会惊动飞起来,所以岛上的羽燕就是我们的巡逻兵。我只是闲来无事四处走走,顺便看看可以准备些什么东西,为将来离开的时候早做打算。” 任飞道:“我师傅当初也是这样来判断有没人上岛的。” 云朵道:“这座岛离开二王岛那么远,海上这么多岛屿,他们应该不会找到我们的,我们就在这岛上躲些日子,等任大哥养好伤,我们再走。” 任飞也笑道:“大海茫茫,除非他们有通神的本领,不然在这无边大海上找人跟捞针也差不多。” 听到任飞的话,丁庄想到什么,面色严肃起来,略微迟疑片刻道:“如果说有谁能在茫茫大海上找到我们,还真得要有通神的本领,不过天下还真有人有这样的神通。……” 云朵道:“是什么人有这样的神通?” 丁庄沉声道:“搜神一族!” 任飞惊讶道:“啊,搜神一族?还有这么厉害的追踪本领?在茫茫大海上也能把人找出来?” 丁庄点点头道:“对!据说搜神一族追踪搜索的本领天下无双,就算是神仙也能被她们搜出来,所以才被江湖人称为‘搜神’。” 云朵道:“追踪这么厉害的搜神应该没这么容易被我们遇到吧?我们应该没这么倒霉吧?” 丁庄道:“搜神一族虽然避居世外,但却每年都会在江湖中出现一次来完成一项任务。” “完成任务?”云朵任飞有些讶异。 “对。搜神一族对外有一个联络处所,这个处所常年接受追踪任务的预约,预约者自己估价,在来年五月初五这一天会通知估价最高者,接受出价最高者一个追踪的任务。” “噢,这真是一个赚钱的好办法……”任飞笑道,“但是如果她们完不成出价者的任务,找不到出价者要找的人怎么办?” “每年搜神一族都会派出一名女子来完成任务,如果两个月内这名派出的搜神完不成出价者的追踪任务,搜神一族会另派出一名女子来帮助完成任务,如果这两名搜神都完成不了追踪任务,那么搜神一族会双倍退还出价者的银子……”丁庄道,“不过搜神一族接收追踪任务几百年来,退还出价者银子的情况只发生过一次,派两名搜神的情况只发生过五次……” 云朵道:“看来搜神一族完成追踪任务的成功率还是蛮高的,果然名不虚传。” 丁庄道:“据说搜神一族每次派出的一名搜神,只是搜神一族的弟子被派出来接受考验而已。如果完成任务,就算考核通过,如果完不成任务,就不能成为一名搜神。” 任飞道:“搜神一族这办法倒是不错,不但赚到了银子,还培养了人才弟子。” 云朵道:“丁叔叔,为什么搜神一族派出的都是女子?难道搜神一族没有男丁?难道只有女子才能成为搜神?” 丁庄道:“对于这点,几百年来江湖中有各种各样的猜测,但是人们越猜,搜神一族越是显得神秘……也有人试图从出世的搜神入手打探,但打搜神主意的人结局一般都很惨。搜神是追踪高手,而且搜神一族轻身功夫一绝,所以如果成为搜神的对头,不管跑到天涯海角,搜神一族都能找到,如影随形。”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任飞道:“被搜神一族惦记上还真是一件可怕的事……但是搜神一族每年都做一次任务,帮一方找人,必然会得罪另一方啊?” “这是必然的。所以搜神一族发表过一个声明,每次所做的追踪任务都只对事不对人,任务双方的恩怨与搜神一族无关,搜神一族只是拿钱办事,不参与双方的恩怨纠葛。有鉴于此,加上大家也都不愿被搜神惦记上,所以搜神一般与恩怨双方都相安无事……”丁庄道,“可能也为了不牵扯上江湖恩怨,每次出世的搜神女子穿着打扮都是一样的,都是着黑色滚边素服,黑白杂色腰带。” “搜神一族考虑还真周到……”任飞笑道,说了一半突然住口,侧耳细听。 外面传来大群燕子受惊腾飞而起,慌乱鸣叫的声音,云朵丁庄也警觉起来。 “好像有船从北面靠近这座岛,”丁庄马上窜了出去,“我过去看看情况……” 十三章 路转峰回 丁庄飞鸟一般在树林中穿梭,两天来任飞早教会了他在树林迷阵中行走的窍门。 很快来到树林的外围,透过密密匝匝的树枝,丁庄看到海面上有四艘大船鱼贯而行,正绕过岛屿往岛屿南面驶去。一艘船上立着一黄衫老者,身边有一着白底黑色滚边衣衫的女子,身后一众青衣黑衣劲服男子,正是郭信他们。 丁庄见状大惊,没料到他们来得这样快,而且想什么来什么,竟然有一位搜神与郭信同行,逃都无处可逃。 丁庄不敢迟疑,马上回转,往岛上见任飞云朵二人。 云朵扶任飞已经走出屋来,见到丁庄回转,急忙问道:“怎么样?是他们已经追来了吗?” 丁庄苦笑道:“怕什么来什么,此次不只郭信他们,随行的还有一位搜神,就是想躲都没地方躲了。” 云朵任飞都是一楞,竟然来了一名搜神。 云朵咬牙道:“他们还真是看得起我……” 任飞道:“迷阵恐怕也只能阻他们一阻,我们得赶紧想办法。” 丁庄道:“任飞现在身上还有伤,双方实力相差悬殊,除非我们将他们各个击破,他们应该会几个合在一起行动,我们就算有一战的实力,一旦和他们缠斗,他们其他人就会赶来救援……我们只能暂避其锋,但他们有一位搜神相随,我们逃又逃不掉,躲又躲不了……” “所以我们必须要先把搜神除掉,才有可能逃得性命……”任飞道。 丁庄道:“搜神是杀不得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和搜神一族成为对头!” 应该怎么办?束手就擒? ※※※ 郭信他们四艘船都已停靠在燕回岛南侧。每艘船上留两人看守,其他人都随郭信跃下船。 青衣黑衣男子都聚到郭信身前,大概有二十来人。郭信环顾众人道:“现在搜神大人已经追踪到了凌云庄云三小姐的踪迹,她们就在这座岛上。刚才环岛查看,并没有发现她们的船只,所以她们是不可能从海上逃离的。这次我们瓮中捉鳖,一定要抓住云三小姐,以报二王岛之耻!大家五人一组,发现他们立刻发出信号,别的组立刻赶去支援。现在大家出发!” 众人轰然应诺。郭信带着五个人在原地等候,静候同伴发出信号。 那名搜神女子带着五人在树林中行进得最快,搜神偶尔停下脚步来看看周围,或蹲下来看看脚下,甚至有时候还会在周围的树木或岩石上嗅嗅,然后指一个方向,在树林中折折回回地绕行。 拐过一片灌木,转过一片树林,道路旁有一块双人高的灰色大石,前面隐隐在几棵树后出现一小片空地,旁边均是两人高的灰色岩石。搜神停下来,摸一摸边上的灰色岩石,又用鼻子凑近嗅一嗅,有股淡淡的但略显刺鼻的味道,暗道:“不好!”刚要有所动作,忽然感觉身后有破空之声。一支羽箭飞来,却不是射向她,也不是射向身后跟着的几位劲服男子,而是射在身边的双人高灰色岩石上,“砰”地一声,什么东西从岩石上炸裂开来,一股黑色的液体顺着灰色岩石表面慢慢往下流淌,那股黑色的液体往下流过的地方却在灰色岩石上泛起密集的米粒大的气泡,犹如锅里烧开的水沸腾一样,伴随着气泡冒出一股股浓烈的淡黄色烟雾…… 搜神女子一看不好,迅速向后退开,身后紧跟着的五名青衣黑衣男子已把来路挡住,搜神身子一转,往前方那一小片空地掠去。 来到那片空地,搜神女子才发现这片除来来时那条路,三面均是两人高的灰色岩石,竟是一条死路。搜神一惊,脑中电转,身子一拧,就飞起身来,想径直翻过岩石而去。视线刚与灰色岩石上方齐平,看到外面绿色的树叶和褐色的树干,眼前就掠过一片黄中带白的光影,往自己身上而来。搜神半空中硬把一口气泄了,身体急速下降,那条金色光影竟尾随而至,直向她的头顶扑过来。 搜神刚一落地,就倒地往侧边一滚,滚出两丈多远才站立起身来,心里微松口气,忽觉腿上一紧,低头看去,一条金黄夹白丝的绸带正缠绕在自己腿上,不由喟叹一声,静立不动。 来路那块巨石边已经是黄色烟雾弥漫,看不见那五位郭信手下的身影,不知是往来路退去了,还是已经被黄色烟雾熏得昏死过去,刚才有人已经发出了信号,应该很快就有人往这边聚拢过来。不过看样子自己是得做俘虏了,女子想起临行前族长对她说的话:“……如果万一任务失败或者你失手被擒不要反抗,他们也不会动你,你会安然返回来!搜神一族只管搜人,早已通告天下,江湖中人都很清楚,一般也不敢与我们为敌!当然你也不要跟人动手,如果你发生什么事,搜神一族也会多一个敌人,所以你做事之前得掂量清楚……”任务失败了?女子愣愣地看着面前硬邦邦的灰色石头有些出神,眼里似乎都要涌出两颗泪珠来,面前来人都浑然不觉。 面前来人叫道:“姐姐,姐姐!”似乎在叫她。她这才看到面前来人是一个穿粉红色衣服的年轻女子,一双灵动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她,脸上带着迷惑,又带着温柔的怜惜。粉衣女子柔声道:“姐姐,我的‘锁云绸’弄疼你了吗?一会我就把你放了,你答应我别乱跑就好……”搜神一楞,继而点点头。粉衣女子见状高兴起来,但想了想似乎觉得不妥,又取出一根白色丝带来,道:“姐姐,对不起,我暂时得把你手缚住!”用白色丝带,缠住搜神的手腕。那条白色丝带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触手有点凉凉的感觉,绵软而坚韧。 这时又有一个男子粗壮的声音传来:“朵儿,可以了吗?”搜神女子抬头看去,一个中年汉子奔到粉衣女子面前,看了她一眼,道:“他们很快就会来,你带着她,我们去找任飞,快走!” 粉衣女子身子一紧,赶紧催促道:“那我们快走!赶紧跟任大哥会合,任大哥现在一个人……” 两人带着搜神翻身跃上一块两人高的灰岩,一边已经有几个黑衣劲服汉子靠近过来,看到他们大声一边呼叫同伴:“……看到他们了,在这呢!”一边双手连挥,发出几支暗器,以阻缓他们的行动。几支暗器飞到近前,三人早已跃下岩石,在茂密的树林里几个转折,失去了踪迹。 看到同伴发出的信号,不多时多半人已经聚拢来,郭信铁青着脸,一脸严肃地站在那块两人高的灰色岩石前,灰色岩石上还残留着斑斑黑色液体,黄色烟雾已经不再喷发,只偶尔还有几个气泡,冒出一缕淡淡的黄烟。跟着搜神的那五个男子完好无损地站在灰色岩石旁,悻悻地立在郭信面前,脸上有股尴尬。很显然这黄色烟雾看起来吓人,却只是无毒的普通烟雾而已。几人刚遭遇的时候慌了手脚,搜神都被对方擒住掠去。五位男子中一位青衣汉子显然是其中一个头目,是个身材略显肥胖的中年人,一会偷偷瞟一眼郭信板着的脸,一会抬起一条手臂擦擦额头快要顺着脸上沟渠蜿蜒流下来的汗。 郭信看了片刻,没发一言,转过身又往那片灰岩围成的小片空地走去。一名青衣男子跟在后面向他介绍:“……搜神大人就是在这里被擒的,他们离去的时候被我们发现,我们发暗器阻击,他们对地形熟悉,我们追之不及……”看一眼郭信的脸色,接着道:“……这里空间狭小,搜神轻身功夫施展不开,速度大打折扣,而凌云庄的‘锁云绸’最是适合在这种小范围内锁人拿物……” 郭信楞了一下,凌云庄的锁云绸也是一件宝物,锁云绸最是适合小范围内锁人兵器和缚人手脚,算得上凌云庄三大至宝之一,没想到竟给了云三丫头。郭信凝视着岩石上斑驳的纹理,片刻后道:“我们走,回岸边去!不要单独行动,不要从树林上空跃行,注意他们的冷箭!” 那五位跟着搜神的男子提着的心稍稍放下来,心里还有些惴惴地跟在郭信身后往岸边船上而去。郭信到船上岸边后,接着下达命令,收回来一半的人手,只留了两个搜索的分队在岛上寻找云朵他们,又派出一条船沿岛周边巡视。郭信也知道在这么大岛上寻找到云朵他们四个人希望极小,尤其岛上还存在着一个巨大的迷阵,还得提防他们暗中的飞箭,派出人搜寻也只是了解岛上环境而已。 十四章 搜神梦瑶 丁庄引着云朵和搜神女子在迷阵中穿行,来来回回间折返多趟,再确认没人追踪后才往一个掩映在灌木后的所在而去。 三人穿过浓密的灌木,来到一棵大树前。大树有一人围抱那么粗,树上有七八个燕子筑的巢,其中两个巢特别大,估计是特别的品种。随着他们的到来,一群燕子被惊起,离开巢飞起开来,对着他们尖声鸣叫,又久久不愿离去。 丁庄让云朵她们在树下等待,他一个飞跃跳上树上大鸟巢边一根粗壮的树枝上,俯下身子,从鸟巢里抱出一个年轻男子来,这名男子似乎十分虚弱,手中还挽着一把古朴的弓。 丁庄抱着年轻男子刚落地,云朵就凑过来嬉声道:“任大哥,我们成功啦!”旋又注意到身边的素服女子,似乎感觉到这么说有些不妥,顿时禁声,眼里却满是盈盈的笑意。 丁庄将任飞放下来,任飞也对云朵笑了一下,虚弱中也有一丝兴奋。云朵忽然走上前一步,扶住任飞怜惜地道:“别动!你的伤口又崩裂了?赶紧回去我给你看看!”丁庄这才发现任飞的胸前透出一小片红色,应该是伤口崩裂了。 任飞脸色有点发白,却带着笑道:“刚才发出那一箭用力了,扎紧点就好……”顿了顿又道:“我不要紧,他们还在外面……” 丁庄沉吟了片刻道:“他们吃了这个亏应该会更小心谨慎,这样吧,朵儿你先带任飞回去,看看他的伤口,帮他重新包扎一下,我去看看他们的动向。” 云朵一颗心都放在任飞身上,闻言道:“那我们过去了……丁叔叔,你一个人小心!” 丁庄点头应道:“我明白,放心吧!”在树从中转几个弯不见了踪影。 云朵扶着任飞回到那间茅屋,让任飞躺下。搜神女子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跟在云朵任飞二人身后,也随云朵任飞走进了屋子。 云朵刚准备看看任飞的伤口,任飞拦住她:“我的伤先不急,”指指搜神女子道:“你先帮她把丝带解开吧。” 云朵转头看到跟在身后的素服女子,她的双手还被丝带捆缚着,脸上不禁一红,赶紧过去帮搜神女子解开,一边道:“对不起,姐姐,让你受委屈了。”搜神女子只是默默地看着云朵,又看看任飞,不发一言。 云朵解开搜神女子捆缚的丝带就赶紧去看任飞的伤口,伤口前几天都开始结痂了,今天远距离发那支箭又使伤口有些崩裂开来。云朵看到只是用力过猛伤口崩裂,松了一口气,拿出伤药帮任飞抹了,又用新的棉布在肩部斜斜包裹了几道,又扎了个结。 忙完这一切后又嗔怪了任飞一眼,道:“在床上好好躺着,可别乱动了,不然我可不帮你包扎了!”让任飞在床上躺好,又柔声道:“任大哥,你口渴不?我给你倒杯水吧?”经过伤口崩裂和对敌的紧张任飞还真有些口渴,任飞就点了点头答应了。 云朵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任飞倒了一杯水,看到搜神女子还在一边默默地站着不说话,也给女子倒了一杯水,柔声道:“姐姐,坐下来喝杯水吧!” 搜神女子不知在想些什么,云朵叫了两声才回过神来,看了云朵一眼,也不说话,接过云朵递过去的那杯水,依言在一条长凳上坐了下来。 云朵看任飞伤痛得有些伤了神,就让任飞躺在床上休息会,不去打扰他。云朵有心去看看丁庄和外面的情况,但实在不放心搜神女子和任飞两人呆着,虽说从丁庄口中知道搜神一族一直是保持中立,不参与双方恩怨的,但云朵实在不敢冒这个险。 云朵靠近屋门张望了两次,又想想外面有迷阵掩护,丁庄身手也算不凡,只要不遭遇群攻,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悬着的一颗心才稍稍放下半截来。 搜神女子坐在凳子上,手指在水杯的杯口上一遍遍轻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云朵以为她受了委屈,想起丁庄说的不要和搜神一族把关系弄僵的话,就也在一条长凳上坐下来,微微笑道:“姐姐,你在想什么呢?” 搜神女子闻言一慌神,手指一动,水杯里的水洒出一小半来,搜神女子脸色一红,更显慌张了。云朵拿过边上一块干布擦拭桌子上的水渍,一边直说:“没关系,没关系!” 把桌子上水渍擦拭干净后,云朵又坐下跟搜神女子攀谈道:“姐姐,你叫什么名字?我可以问你吗?” 搜神女子看了云朵一眼,脸色还有些微微的红晕道:“我叫做梦瑶!” “梦瑶?梦瑶!真好听的名字啊,果然配得姐姐的漂亮!我叫做云朵,你可以叫我朵儿……” 梦瑶脸一红,道:“妹妹才是好名字,……妹妹更是漂亮的人儿……” 云朵本就有些少女心性,在庄里人人把她宠着,总顺着她,反而觉得没啥意思,见着陌生人反而觉得亲,搜神一族又是透着神秘,云朵不自觉有点被梦瑶吸引,跟梦瑶话多起来。梦瑶比云朵也大不两岁,平常在族中少见生人,也是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只因一直 为了急着完成搜神任务可以去办心中那件事而压下来,现在见着云朵这样和自己差不多同龄的女子,也忍不住有些亲近,两个人就这么从相互有些试探到卡不住壳地聊起来。 丁庄进门就看见云朵和梦瑶头几乎要挨到一起,满脸兴奋地说着话,忍不住都有些好奇这两个女孩子到底刚才是不是针锋相对不相识的陌生人。 云朵见丁庄平安回来,刚才的担忧也一扫而光,差点忍不住高兴得跳起来。人往往在面临失去的危险过后才知道亲人在身边时的珍贵。 “丁叔叔,你没遇到什么危险吧?他们怎么样了?会找到这里来吗?”云朵迫不及待地问道。 “呵呵,我还算幸运,他们没发现我,”丁庄慈爱地看着云朵道,“他们向海边退去了,只留下少数人在岛外围活动!” “哦……”听到危机略微解除,云朵忍不住开心得都要叫起来。连续被追杀,心里的那根弦一直紧绷着,好不容易得弦松一松。丁庄看着这个从小看着长大、被那件事折磨得很少欢笑的丫头,面上一脸的心疼。 丁庄看任飞身体有些疲累,躺着似乎睡着了,就和云朵闲聊几句,和梦瑶说了几局宽心的话,见梦瑶确是个入江湖不久的小姑娘,搜神一族也很遵守承诺,而且和云朵似乎很聊得来,本来提防着的谨慎的心稍稍放下一点来。丁庄有意无意地提到搜神一族的承诺时,梦瑶很大方地承认,但脸色暗淡下来,变得有些沉默。丁庄闻言心中一喜,看梦瑶沉默下来,以为她只是因为年轻,面皮薄,也就岔开话题,和云朵梦瑶两人闲话几句,又出门去了。 丁庄接连出去几趟,直到天黑才回来。 丁庄回来见云朵任飞都在等着他,云朵都有些焦急了。 任飞休息了一下午,气色好了很多,人也有了精神,见丁庄进门,问道:“丁叔叔,外面情况怎么样?” 丁庄看看云朵也一脸询问的神情,道:“郭信他们现在多数人都龟宿在船上,只有两股人在活动。一股人探查岛上情况,一股人乘船绕着岛而行……” “绕岛而行?怕是巡视监督我们,怕我们乘船逃走吧?!”云朵道。 “应该是这样!他们应该猜到我们并没有船,固而想先困住我们,不让我们逃走,再慢慢探明岛上迷阵……”丁庄看看云朵和任飞的眼睛道,看来他早已在想这个问题。 虽然不是很高明的方法,却无疑是最稳妥,也最有效的方法。就如郭信的人一般,沉稳而有效! “不知道他们晚上是否乘船巡视,如果他们晚上不进行巡视,我们还能有机会晚上离开!”任飞思索片刻道。 “我也这么想,晚上我再出去探一探!”丁庄点点头,面带忧色地道:“现在我担心另一个更急迫的事……” “什么更急迫的事?”云朵紧张起来,连梦瑶也瞪着两只大眼睛盯着丁庄。 “夜袭!”丁庄轻轻吐出两个字。 任飞神色一变,这确实是个问题,自己一直在考虑着怎么离开岛,确没想到他们会提前来到。 丁庄见众人有些慌乱的神色,急忙道:“当然这只是最坏的打算!郭信他们初到这里,白天又吃了点亏,他们对岛上地形又不熟悉,依照郭信沉稳的性格,夜袭的可能性也比较小!” 任飞与云朵相视一眼,道:“还是作好最坏的打算!我们只要离开这里,随便找个鸟窝呆在里面,任他们也找不着!” 丁庄笑笑也道:“这里目标太大,只要离开这两间屋子,岛上这么大,树木这么茂密,茫茫鸟巢,又晚上黑灯瞎火的他们确实不好找……只是搜神大人和三小姐得受委屈了。” 云朵也笑道:“我还没住过鸟巢呢,我欢喜还来不急呢!”又向任飞道:“任大哥是住过的,快告诉我舒服不舒服?” 岛上情况任飞最是熟悉,最后任飞说在燕回岛东北部有不少大型鸟巢,住的地方在几个人嬉闹中就过去了。三人再略微商议一番,在东北部找到几个挨得不远的鸟巢,蜷缩进去。 直到天色大明时云朵才醒来,环顾了一圈燕巢,昨晚来时天色已黑,还没好好打量。今天色大亮了,云朵见自己睡的这燕巢全是柔软的树枝和艾草编成,直径大概一米左右,说是睡,其实只是在里面半躺着打盹而已。 云朵头还没探出燕巢外,就听到轻轻的丁庄和云朵说话的声音。他们显然已经下了鸟巢,站立在地面上,从树上高处听他们的话语声格外的清晰。 丁庄的声音道:“……他们晚上巡视半个时辰就会过一趟……” 任飞的声音:“……郭信真是谨慎……” 沉默片刻,丁庄的声音道:“……难道我们只能被困在这座岛上?……” 两人都沉默下来,周围变得一片寂静!边上早晨的鸟儿喳喳地叫着,更衬得这片区域一片的寂静! 云朵也没有勇气打破这沉静,慢慢又靠到燕巢边的树干上。她甚至忍不住开始想是不是要把那个东西给他们,自己一个人承受就好,不能再把任飞丁庄他们拖累进来了…… 她甚至在想自己这样算不算——自私? 十五章 火龙通道 云朵起身轻轻地翻下树来,看到丁庄和任飞坐在一棵卧倒的枯树干上,两人脸上都露出沉思的表情。云朵看着任飞凝思的神情,皱起的眉,像个生病肚子疼的孩子,心里忽然有些痛。 任飞突然急急地道:“你刚才说他们多长时间巡视一趟?” “半个时辰!”丁庄稍顿叹口气又道:“时间太短了,虽然在夜里有夜色掩护,半个时辰根本还是没有机会,很容易就会被发现。而且我们还没有船,等到我们造出船来,他们也差不多把我们找出来了,这迷阵挡不了他们多少时候……” “船的问题不要担心!”任飞道,“燕回岛虽然不是很大,但也不小,夜晚视线不及远,他们还得留心细细查看,船行的速度应该也不会很快,绕着燕回岛环行一圈怎么也得一个时辰才对。” 丁庄点点头道:“如果环岛一圈的话估计得一个时辰以上,那样可能我们还有些机会可以趁着夜色掩护冒险一试。郭信应该也是想到了这点,所以他们的船只是巡视了半圈!” “半圈?”任飞有些惊讶,旋即又有些明白地道:“我知道了,燕回岛南低北高,南部近海处平坦,北部近海处则都是陡峭的悬崖,就是十个时辰也没人能从悬崖上携着船下到海边出海,所以他们只要看好南部平坦的适宜船只出海的地方就行……” “正是这样!”丁庄道:“我今晚跟了他们大半夜,他们到北部陡峭的山岩处就折回……” 任飞忽然笑着坐起来,面对云朵有些兴奋地道:“我们可以离开了这里了,我们可以摆脱他们了!” 云朵看到任飞孩子般的笑脸,心里也暖和起来。 丁庄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任飞想到什么办法离开燕回岛。 任飞整理了一下思绪,向丁庄云朵道:“你们还记得燕回岛北边大概两公里的那座小岛不?” 经过任飞提醒,丁庄云朵记起好像燕回岛北边好像是有那么一座小岛,那座小岛很小,只有一两百米见方,但他们实在想不出那座小岛跟离开有什么关系。 任飞先不解释,话题一转道:“这边的岛屿一般都是中间高,四周低,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个岛屿为什么南低北高?” 丁庄和云朵没出过海,但这次在大海上漂流也见过不少岛屿,此处岛屿一般都呈中间高四周低的近圆形或者盾形,背向洋流的那侧比面向洋流的那侧平坦,但一般背向洋流那侧也都有可供登岸的地方,但像燕回岛这样南低北高,北侧悬崖峭壁不能登岸的岛屿确实少见。任飞这么一问,丁庄云朵细细想来燕回岛与别的岛屿确有很大的不同。 任飞道:“我师傅在燕回岛住了很多年,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而且他还发现燕回岛北侧一座小岛离燕回岛很近,只有大概两公里。” 丁庄云朵有些好奇起来,云朵禁不住道:“这有什么问题吗?一路上我们也见过好几个几乎连在一起的岛屿啊!” 任飞道:“那座小岛离燕回岛不远也不近,那座小岛很小,只有一两百米见方。” “那也没什么奇怪的啊!” 任飞道:“我小时候经常下海游泳,发现燕回岛下面有很多的石洞,深入岛屿岩石里很深,有一次我和我师傅一起探进一个石洞足有一公里都还没到头……” 丁庄云朵也没想到燕回岛下面竟是这般奇特,很是好奇。 任飞接着道:“……我和师傅查探后发现,燕回岛下分布着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石洞,燕回岛北部的那座小岛也不例外。” “呀,这么多石洞啊?” “恩,石洞大多都在海水以下,突出水面上的不多。燕回岛北部的小岛有条很大石洞,穿岛而过,一半露出水面,一半没入海水中。”任飞看看云朵丁庄接着道:“我师傅看了以后说,这条岩石通道真是个天然停泊船的港湾……” “呀!”云朵似乎想到什么,惊呼出声。 任飞笑看着她,点头道:“后来,我和师傅就造了一座船,停泊在小岛上那座天然石洞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确实是个绝好的港湾。” 丁庄有些讶异,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奇事,想想来时看到的那座小岛叹道:“初见那座小岛时没觉得有啥特别的,没想到竟还有这般奇特之处!”稍顿又道:“郭信他们初到燕回岛,应该也不会注意那座无人的小岛,但等他们稍稍安定下来,应该会查看形势,要是去那座无人小岛上查看,肯定会发现你师傅藏的那搜船!” 任飞沉吟了一下,想想那座小岛上的地形和那条石洞的入口,道:“我师傅曾在石洞入口做过一些掩饰,如果离开得远应该不会被发现,但距离近了就很容易被发现了,毕竟那座岛也不算大……我们还是尽快找到那搜船,离开这里。” 丁庄道:“白天在大海上看得极远,我们只有在晚上走!为了让他们不及查看那座小岛,发现石洞里停泊的船,我们最好弄点动静出来,让他们也有点事做,无暇顾及其他……” 云朵任飞均点头称是。众人刚刚满是沮丧的心此刻又充满生的希望来,当下大家一起商量了一下计划,也为晚上离开燕回岛做些准备。 丁庄和任飞利用岛上迷阵在暗处发了几次冷箭,甚至偷袭了一次靠在岸边的船只,射出火箭到甲板上,虽然对船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害,但飞出的几朵火苗,冒出的几股浓烟也引得他们一阵恐慌。 傍晚的时候丁庄任飞不再与郭信他们捉迷藏了,找到云朵梦瑶她们两,见她们都已经准备好干粮和水袋,就启程往燕回岛北部悬崖而去。 他们的计划是由任飞丁庄两人下到悬崖下,乘一个小木筏到北边小岛,找到那搜船,再回来接云朵梦瑶一起逃离。云朵曾闹着也要一起去找那搜停泊在石洞中的船,好不容易才被任飞丁庄劝说住。 任飞丁庄下到悬崖下,乘木筏到海面上都很顺利。虽然天色太黑费了不少时辰,但有黑幕掩映也无疑安全了许多,两人心里也踏实不少。海面上可以看到小岛的轮廓,小木筏划到小岛近前,任飞就开始凭印象寻找那条石洞的入口,夜色太黑,任飞好久没过来,加之心情有些紧张,不知道有没有被郭信他们发现,花费了半柱香功夫才找到石洞入口。 石洞内更是黑漆一片,两人靠着石壁慢慢前行一段才掏出火石来点亮一支火把。火把跳跃的火光驱散周围的黑暗,丁庄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岩石通道确实很大,能有十数丈宽,通道内壁均是黑色的石头,没有明显的纹理,好像是冷凝的黑色油脂,靠右手边有一道突出的檩子,顺着石洞通道一路向前面延伸开去,好像长在怪兽食管壁上的一条突起的筋。 两人又驾木筏向前走了一段,就看到了那条船。岩石通道檩子上被钻了一个孔,船头有条绳子从孔里穿过,船头固定在檩子上,船尾随着海面起伏摆动,真是一个天然的泊船港湾。两人把小木筏靠过去,任飞解开系在岩石通道檩子上的绳子,一跃上了大船。丁庄把小木筏系在檩子上,也跃上了木船,两人一起驾着木船往通道口而去。 两人驾着船返回燕回岛接了云朵梦瑶两人,趁着夜色离岛而去。 看着越来越远的燕回岛,众人紧张而兴奋的心才稍稍平静下来。云朵因为没去成那条岩石通道,非要他们说说石洞通道里面的样子,梦瑶在一边也一脸好奇。任飞跟她们叙说了小岛里岩石通道的情景,看看已经离岛愈远,忍不住又说起他和师傅一起查探燕回岛下面石洞见到的情景。 “那些沉在海面以下的石洞早就成了各种鱼儿的房子,有的颜色鲜艳,五颜六色,有的身体软软的,几近透明……” 云朵梦瑶听得很是神往,云朵想起一个问题问道:“任大哥,你说这燕回岛下面怎么会有这么多石洞呢?” 任飞道:“我师傅在燕回岛上住了这么些年,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后来他告诉我说,燕回岛可能是地下火龙钻出海面来嬉戏,喷出火舌堆起来的,这些石洞可能是地下火龙从地心钻到地面来的通道,火龙虽然蛰伏回地底,但它钻出海面嬉戏的通道却留了下来……” “至于那座小岛,”任飞指指燕回岛北边的小岛,“我师傅认为那座小岛原来与燕回岛应该是一体的。燕回岛原来应该也跟别的岛一样,是中间高四周低的,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也许是因为下面纵横交错的火龙通道掏空了岛屿下面的基础,燕回岛从中间高处断裂开来,北部沉入海里,只留下那座小岛附近的岩石还露出海面,也留下了燕回岛北部靠海一侧陡峭的悬崖……” “噢,原来是这样啊!” 注:火龙通道为熔岩管道。 十六章 美景罔顾 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照在船弦上时,已经看不见燕回岛了。极目远去,全是一望无边蔚蓝的海水,衬着没有一丝杂色的蓝天,两相咬合在一起,只有他们这一只小船在蓝天碧海的舌头上滑行。 看着广阔的天地,任飞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昨晚任飞丁庄一夜未睡,急急地驾船逃离燕回岛,行至大半夜,众人才安下心来。任飞和丁庄仍不敢疏忽,判断好方向守了一夜。云朵也想陪他们,被任飞丁庄好容易劝说了回船舱中睡会。 但第一缕阳光还没出来,云朵就醒了,像个海边船家的小媳妇一样起身生炉子煮水,泡带出来的干粮。一会梦瑶也醒来了,出来一起帮忙。丁庄曾赶紧跑过来,想接过去,云朵就是不让,后来丁庄也就作罢。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众人聚在甲板上吃了一次安心的早餐。早起的海鸟已经在海面上飞起来,看起来也是那么的愉快。 想着就快能回到大陆上,想着回家的路,只有丁庄似乎有些心事,吃得不多,其他人都胃口大开。 云朵看看船只前行的方向,道:“我们这是去哪?” “昨天我和丁叔叔商量过了,现在是去往碧水阁。”任飞道,“昨天夜里有点偏离航向,早上我校正了一下,应该偏离不是很多了……” “去姑姑那里啊!真好!好久没见着姑姑了……”云朵有些兴奋起来。 看到云朵兴奋的样子,加上碧水阁的名头,任飞忍不住也有些期待起来。 梦瑶脸色没有高兴,也没有讨厌,淡淡的表情有点哀伤,云朵他们安全了才会让她走的吧,她淡淡地想。丁庄则有些闷闷地,扶着船舷看着外面纷飞的海鸟,一如他纷乱的心。 船行了一日一夜就见了陆地,众人上了岸,问询了地方,发现碧水阁还在登岸处西南,离此地还有百十里路,大概也就一天的路程。 寻个集市,丁庄买了一辆马车,三匹大马,让云朵和梦瑶躲到马车里,自己和任飞再稍微装饰一番,丁庄自己赶车,让任飞骑一匹枣红大马,在路上行走就好似一个少年公子携女眷出游一般。 任飞在海边长大,尽有机会可以骑过游鱼,骑过飞鸟,却是没机会骑马。所以有机会骑在这高大的马背上开始还着实有些小兴奋,因为他也听说过骑马在草原上驰骋抗击外狄的英雄故事。但随后他就失去了兴致,原来这些高头大马早被训练得只能拉磨载人,早没了纵横驰骋的脚力和英气。 道上行人稀少,偶尔能碰上一两个行人,许是这暖融融的三月把身上的骨头都暖得酥了,虽然在旅途中,行人也走得很是慵懒。 前头就有两个人慵懒地走在三月的春光里,虽然他们两人骑的马英气十足,但他们走得却实在不比步行快多少。说他们比步行快还是多说了,他们实在还赶不上一个着急步行赶路的人。 丁庄在车辕上抽了一鞭,驾着马车超了过去。 任飞落在后面,紧跟着马车也超过了他们两人去。在超过两人的时候,看到两人明显比自己神骏得多的骏马,任飞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那两匹马确实神骏,一看就知道是曾经纵横驰骋过,怎么也不肯被套住高昂的头颈拉磨做苦力的那种神驹,就连任飞这从来没骑过马的人也能看出来跟自己的马不是一个层次的。看马的时候,任飞也见到了那两位主人。一位男子大概二十五六岁,身材有些胖,脸上在不停地出汗,暖暖的春意似乎从他身上骨头里都烤出油来。旁边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拿把折扇在一边替他扇风。 马头越过的时候,两个人也看了任飞一眼。任飞见他们此等情景,禁不住有些好笑。 刚走了一段,忽闻后面有人打马赶将上来,还有声音叫道:“兄台等一等!” 任飞稍稍勒住马,回过头去,见正是刚刚路上遇见的两个男子。那名胖胖的男子一边催马,一边抹汗,来到任飞面前,露出一个笑脸道:“在下姓付,风景秀丽,旅途孤单,想与兄台一路同行,共览江南春色如何?” 任飞见他并无恶意,且他毕竟年少,虽然他不习惯去主动找别人,但对外面新奇的事和人都还有着一份好奇,遂同意与他同行,并通报了自己姓名。 付姓男子是自来熟,道:“任兄弟,春光如此美丽,你们这般匆匆而行,真是辜负上天的美意!”说罢还连连摇头。 任飞哑然失笑,心想:你还真是有雅兴,还管起别人的兴致了,道:“我只是个粗人,实在不懂如此风雅之事。” 付姓男子仍然不住摇头,似乎大是痛惜,忽然眼珠一转,看了一眼前面的马车,凑近任飞道:“我闻到一股香味,难怪任兄弟顾不得四周的绚丽美景,原来是心系车厢内的美人啊……” 任飞面上一红,有些尴尬地朝马车车厢看了一眼,不知道云朵和梦瑶在做什么,听到没有,连忙转移话题道:“还没请教兄台名讳呢?” 付姓男子闻言脸上现出一丝尴尬的神色,连连用手绢擦了擦额头的汗,转过头又冲那名少年道:“都热死了,还不给我扇风扇快点……” 那个少年看来也是平常跟他闹惯了,撅起嘴道:“每次遇到不愿谈的话题了就挑我的毛病,也不换点新鲜的!” 付姓男子一呆,似乎想不到这少年竟然敢顶嘴,脸上神情更尴尬了。 任飞也想不到这普通平常的一问竟然有如此反应,也不想太过尴尬,忙换个话题道:“兄台这是准备往哪儿去啊?” 付姓男子脸上这才缓过劲来,又有些洋洋得意道:“任兄弟,为兄十年寒窗,饱读诗书,应家父教诲,现壮游天下,将来回去好考取个功名……” 任飞奇道:“我虽是粗人,没读过什么诗书,但好像壮游天下一般都是往北方京城去的吧?” 男子闻言一脸得意,道:“他们想去看看京城繁华,疏通关系,我可不是那般俗人!阅遍南国风情,看遍似水女子,不比做那劳什子官强多了?” 见任飞听得有些瞠目结舌,付姓男子一番言论竟刹不住,夸夸而谈:“……我还准备去到南方的蛮族,听说那儿有满树的果子,到处都是飘香的味道,还有风情的女子,据说——”说着突然声音低下来,还四下看了看,凑近任飞耳朵边道:“自己盖一座竹楼,看上喜欢的男子,就拉进自己的竹楼里过宿呢!”说完意味深长地嘿嘿暗笑。 任飞听得面红耳赤,忙换个话题问道:“兄台你家乡是哪里?” 男子似乎还沉浸在自己南国的幻想里,差点掉下马去。那位跟在他身后的少年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他这副样子,嘟囔道:“口水都拖到地上了!” 男子闻言忙在马上坐直身子,伸袖子抹一抹嘴角,道:“哪呢,哪拖到地上了?”任飞见他们两逗乐,也有些发笑。 男子见任飞有些发笑,才注意到刚才两人在笑话他,不由骂了那少年一句:“小崽子,你不是也想去吗?以前你还不是让我给你讲了四五遍,还直问我是不是真的……” 少年辩驳道:“……我,我那是好奇!” 男子不屑道:“好奇还是发春呢?毛还没长全呢就好奇!” “谁毛没长全呢?……”话说了一半,少年感觉到不妥,一脸通红,楞楞说不出话来,气的不再给男子扇扇子了。 男子抚掌大乐。任飞暗想,这两人可真是一对活宝。 男子笑过后,见任飞和少年都不说话了,又赶紧凑过来跟任飞说话。 “哎,我家住济南府,这一路从济南府过来,发现还是这江南的春色美!” “呵,我走的地方少,也不知道哪个地方更美。只是这江南春色自是有她的美丽之处,别处也有别处的美丽所在……” 一路而行,男子和任飞侃侃而谈,直聊得口干舌燥,胖乎乎的额头汗似乎都少出了不少。路过一个凉亭,男子邀任飞下马来喝口茶,凉快凉快。任飞看看日头,都快偏西了,得抓紧赶路,趁天还没黑找个住的地方,于是婉言谢绝了。 男子似乎有些遗憾,不过他是倒是个豁达的人,一会又开心起来,跟任飞挥手告别,临别还直言道:“有缘再会,有缘再会!” 任飞也向男子和少年告辞,跟着马车沿路而去。 十七章 笔架三峰 任飞打马越过车厢,来到丁庄身边。丁庄道:“你对刚才那两人怎么看?” 任飞沉吟片刻,道:“他们俩好像是主仆二人,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公子,但应该不单纯是书香门第,如果我没猜错,他们两人应该有着不错的身手……” 丁庄眼睛里露出一丝赞赏:“你看出来了!” 任飞点头道:“他们下马的时候身子轻盈,应该是练过拳脚,不只是单纯的诗书人家。我也观察过他们的手掌,指肚上有茧子……不过我看他们应该只是碰巧遇到咱们,应该没有恶意……” 丁庄暗暗点头:“暂时还看不出他们有什么不妥,总之一切小心点为是!” 任飞应声称是。 一行四人着急赶路,傍晚的时候路过一个集镇并没有停下,而是又赶了一个时辰路,在一个村舍停留下来,找个户农家,租了个农家小院住下,又弄了点农家饭菜,要了点草料喂了几匹马。 这都是丁庄的安排,刚开始任飞还有点不解,后来才明白丁庄实在是行事谨慎。住客栈的风险确实很大,反而这样随遇而安更安全些,断没有一路遇上的人都能巧装打扮的道理,两位农家夫妇穿着朴实,诚实好客,看着农家夫妇热心帮忙的样子,众人旅途中有些疲累的心也暖和起来,任飞也对丁庄的谨慎钦佩不已。 吃完饭丁庄又去看了看几匹马,见都喂饱了料,喝足了水才回到屋子来。屋子里就任飞一人,正展开着一张画在看。云朵和梦瑶在车厢里闷了一天,迫不及待地去院子里,门前地头上透透气去了。 三月的夜晚还有微微的寒意,屋里有只火炉,上面烧着一壶水。丁庄添了几根晒干的树根,看了任飞一眼道:“还看你师傅留下的画呀!” 任飞眼睛还盯着那副画,答道:“是啊,我看了这么多遍,一直搞不清楚到底有些什么用意。画中这样中间高两侧低的三座山峰组成的山实在是太多了……” 丁庄应声道:“这样的山峰确实很多,出名的也有不少,就是叫做笔架山的天下大概也有好几处的……”稍顿片刻又有些迟疑地道:“我少时跟庄主游历天下,也见过不少各地的奇特地形地貌,风俗人情,笔架山确有多处,但留给我印象最深的该是昆仑山脉密林深处的一处……” “昆仑山脉?”任飞自语道。 “是啊,”丁庄似乎有些想起当年的深入昆仑山脉密林深处时的情景:“昆仑山脉是大陆西边近东西走向偏西北的一条山脉,横向延伸极长,有两千多公里,大多地方人迹罕至,植被茂密,树木参天,毒虫猛兽出没……”“当时我和庄主还有我们凌云庄的众多好手因为……,因为一件事进入其中,那次……那一次凌云庄在昆仑山脉密林深处丢下了十二条性命,要不是云庄主救我,我也把命丢在深山中了……”丁庄似乎有点沉浸在往昔的回忆里,沉浸在跟凌云庄的兄弟们一起热血沸腾的日子里。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火炉中干燥的木材炸裂的声音,和火炉上水壶里的水烧开发出的“嘶、嘶”的声音。 丁庄好一会才会过神来,见任飞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自觉有些失态,哑声道:“……呵,年纪大了!”拿起一块布包住水壶的提手,提起水壶,往桌子上的大碗里倒了两碗,才坐下来。 丁庄在茶碗里水面上吹了吹,沿着碗沿喝了一小口,似乎在回味开水的甘冽,半响才道:“……不过那三座山峰确是像极了一个笔架,中间高两侧低,跟……,跟你画里的一模一样!” “啊!”任飞惊叫出声来。 丁庄点点头肯定地道:“……我见过这么多山川,昆仑山那次是最像的!……只是那里罕有人迹,危险非常,有很多非我们可以想象的危险,你最好还是小心,最好再找找其他线索,那里……那里太危险了!”丁庄的眼里也隐有一丝惧意,当时满腔热血不觉得,后来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 任飞点点头答应。好不容易似乎有了条线索,却又如此让人沮丧。 这时云朵和梦瑶走进屋来,看来她们也不敢在外多做停留,毕竟现在还不是很安全,她们也不想让丁庄任飞担心。 进来坐下,云朵向丁庄问道:“丁叔叔你来过碧水阁的吧?我都从来没有来过!我听说碧水阁在碧水湖中央,你知道怎么进入碧水阁的吧?” 丁庄缓缓道:“我到过碧水阁一次……” 云朵插嘴道:“噢,我记得了,你是姑姑出嫁那次一起去的……” 丁庄脸色有点不自然,点点头接着道:“恩,是那一次。……外人一般逢五、逢十才被允许进入碧水阁,有特殊事情经通报被允许才能进入阁中……” “呀,姑姑姑父他们这么大派头啊!”云朵怪叫道。 “我算了一下,我们现今距离碧水阁只有二十里,今天初四,明天正是被允许进入碧水阁处置事务的日子,我们趁此机会进入阁中,这样做不太那么醒目……”丁庄缓缓地道。 任飞心中暗赞,丁庄真的是事无巨细均考虑得很周到,暗下决心,也要自己做得像丁庄那样好。 看到任飞他们的目光,丁庄还是缓缓的声音:“……在江湖上行走还是多多留心的好,一个不小心都可能造成遗憾!” 接着又道:“碧水湖边有家客栈,叫做碧水人家,住的一般都是等候进入碧水阁议事或者跟碧水阁有生意往来的人,这家客栈其实也是碧水阁的对外联络处……” “明天我们直接去碧水人家,等候碧水阁的船只来接我们去湖中央的碧水阁……”丁庄看向云朵:“到了碧水阁,把你交给你姑姑,你就安全了!到时候通知你父亲,云庄主会过来接你的!” 云朵感觉今天丁庄似乎有些与以常不太一样,但具体又说不上来哪些不同,听丁庄似乎说得有些伤感,于是也有些动容道:“丁叔叔,要不是你我早就不在了,要不是你我们这一路走来也熬不到现在,早就客死在他乡贼人的手下了……” 任飞梦瑶也感觉到今夜丁庄似乎有些反常,他们也不知道有何缘由,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得干愣着。 丁庄一呆,似乎料不到云朵竟会如此,想起这么多年看着云朵长大的日子,强压住情绪的波动,呵呵笑道:“你这丫头,这是干嘛呢?我只是高兴!你这趟跑出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我这把老骨头也这么多年没活动活动了,这次真是活动了一把!现在总算平安无事,找到你姑姑,终于可以返家了……” 云朵丁庄想起在凌云庄恬淡温馨的日子和这些日子来的提心吊胆,担惊受怕,情绪都些波动,说了不少话,多是提到在凌云庄的日子,两人一直聊到深夜…… 第二天任飞起床发现丁庄早已起身了,丁庄还是一副严肃而认真的表情,三匹马均已喂好草料,套好嚼头,都已收拾妥当了。大家都起身洗漱完用过早餐后,一行人往碧水阁方向而去。 任飞时而与丁庄并头而行,相互交流两句,时而打马走在马车车厢后面,观察一下后面的情形,小道上行人稀少,一路走来还算轻松。 走了一段,距离碧水阁还有三四里路程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马蹄声。任飞丁庄转头向来路看去,只见两人两骑一路飞奔而来,马上一人是名少年,一人为一胖胖的男子,却是付姓男子和他随身那位少年。 两人打马飞奔而来,见到任飞丁庄一行人也微有些诧异,勒住马打个招呼,任飞丁庄也抱拳还礼。 付姓男子还待和任飞聊上几句,那名少年急急地道:“少爷,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不然说不定就来不及拉!” 男子冲少年骂了两句:“去你的,我平时白疼你了,关键时候你不提醒着我点,这次要是我赶不及了非把你赶回济南去,不让你跟着我去南国了……” 男子虽然嘴里骂着,但还是打马前冲,转头冲任飞歉然一笑,道:“兄弟,我还有事在身,下次待我办完事了再和你叙旧……” 马蹄远去,声音渐杳,任飞和丁庄相视一眼,眼中都有一丝疑惑,一丝谨慎。 这两人两骑是往哪儿去?赶去有什么要紧的事? 是不是和碧水阁有关? 十八章 碧水一阁 不多时,丁庄任飞也带着疑惑来到碧水湖畔那家叫做碧水人家的客栈。客栈坐落在碧水湖畔一个向内凹进去的一块地域,三面环水,客栈旁侧、碧水湖边均栽种柳树等各种树木,树荫掩映。任飞甚至看到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翁在湖边柳树下甩杆钓鱼,一位面色红润额前有些秃顶的老翁在树荫下挂着两个鸟笼子,一会跟这只笼子里的鸟说话,一会跟另一只笼子里的鸟说话,逗得不亦乐乎! 丁庄任飞一行穿过树荫,来到客栈门前,任飞探头朝里望去,发现客栈里只有两人,正是那位付姓男子和跟随他的少年。两人正在争辩着什么,任飞正犹豫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的时候,男子已经望这边看了过来,见到任飞大喜,直奔过来,叫道:“呀,我们又见面拉!” 任飞也笑笑:“是啊,又见面了!” 这时云朵走下车厢来,付姓男子盯着看了一眼,朝任飞露出赞许的神色,意思似乎是你小子眼光还不错。 当云朵扶着梦瑶走下车来,男子眼睛又瞪大了一圈,朝任飞露出相当暧昧的表面,意思似乎是这小子艳福还真不浅,车厢里竟藏了两个美人! 当他看到梦瑶穿着黑色滚边素服,腰束黑白杂色腰带时,面露一丝疑惑。 丁庄见他如此表情,情知他已经认出梦瑶的身份了。丁庄向众人道:“我们去湖边码头看看有船来了没有?” 众人跟着往湖边一个船舶停靠的码头走过去。付姓男子竟也跟着走过来,凑到任飞身边与任飞攀谈。 来到湖边码头上,此时正是上午,日头晒得水面有层波波的雾气。可以看到广阔浩渺的湖面上,远处一片庄园隐现其上,庄园里的房屋楼阁,层层叠叠,犹如海市蜃楼一般,很是气势非凡。 任飞还没见过这般仙境一般的所在,心中暗自赞叹。云朵梦瑶没来过此地,虽都听说过碧水阁的赞誉,但亲临其境见到碧水阁的精致雄奇,还是忍不住轻声赞叹。云朵更是在心中暗自羡慕姑姑,可以长年住在这么一个神仙所在。 身边付姓男子也是盯着眼睛发光,赞叹道:“真不愧是三大庄园之一,这等气派,又这等精致,此番住上十天半月才不枉来一趟!” 丁庄任飞听得均是心中一动,这男子竟想在碧水阁住上十天半月,与碧水阁的关系渊源恐怕非浅。 男子身边的少年忽然指向水中道:“船来了,你们快看!” 众人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艘画舫正从水雾中缓缓行来。众人知是碧水阁过来接他们的游船,俱都屏息等着。 那画舫看着不快,却转眼见就行到眼前。整艘船长有八九十丈,宽有二三十丈,上面描金饰画,装饰得极为豪华。 快到码头时,从船舱中走出来一中年女子,站立在甲板上。这女子约莫三十来岁,穿着一身翠绿衣裳,长着一张圆脸,看上去很有些笑眯眯的样子,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船行到近前,圆脸女子一双眼睛直盯着丁庄云朵,丁庄云朵也看着这穿翠绿衣裳的女子。 “翠姨?”云朵忽然有些激动又有些不确定地喊出一声来。 那圆脸女子脸上隐隐的笑意明显了起来。这时船离码头只剩下四五来丈,她一个起身,跃上码头来。翠绿的衣服像云朵一样飘散开来,托着她在空中飘过一般。 圆脸女子扑到云朵面前,仔细端详了云朵一番,道:“是三小姐吧?都长这么大了,出落得这么漂亮了!” 云朵脸色红红地瞟了任飞一眼,有些害羞有些兴奋地道:“翠姨,真是你啊!刚才我还有点不敢认呢!这么多年没见你了,你还好吧?我姑姑还好吧?还有巧姨还好吧?” 原来这圆脸女子叫做翠云,和另一名女子巧云是跟随云朵的姑姑云碧澜出嫁来到碧水阁的,从到碧水阁以后,就没再回过凌云庄。云朵还是小时候见过她们,虽然来的路上一直在想着姑姑和两位曾经凌云庄的女子,但刚才一开始还是有点不敢认。 丁庄看着翠云也有些激动,但还是不露声色地道:“我们还是先上船吧!” 翠云看了一眼黑色滚边素服的梦瑶,也没多说什么,马上道:“先上船吧,到船上细说,你姑姑正在阁中呢,她知道你来了肯定高兴坏了……” 丁庄闻言身子一颤,任飞在后面有些奇怪,问了一句:“丁叔叔,你没事吧?” “啊,没事,没事!”丁庄连连摆手,脸色有点发白。 翠云和云朵走在前面,云朵正兴奋地向翠云说着什么,翠云微微转过头来看了丁庄一眼,似乎有些深意地看了丁庄一眼,又转过头去。 刚才云朵和翠云的相认,付姓男子和少年有些意料之外,没想到刚才这女子竟是凌云庄的三小姐。眼见云朵和翠云有些说个没完,男子有些着急了,抢声道:“济南府付……求见水阁主和夫人!”付姓后面两个字说得很快,声音又有些小,任飞竟没听清楚男子究竟叫做什么。 翠云回头看了男子一眼,眼中似乎有些笑意,道:“我们阁主和夫人有请,付公子不用客气!” 男子道声谢,暗暗有些心惊,他们不过刚刚来到碧水湖畔的碧水人家客栈不到一个时辰,碧水阁主就已经知道了,这消息传递得真是够快的,茫茫水域也不知道碧水阁是怎么传递消息的。 一行人上船以后画舫径直往碧水阁驶去。 船舱中云朵和翠云在轻声地聊着天,任飞他们在船舱中坐了会,就跑到甲板上,看湖光水色。 画舫离碧水阁越来越近,到了近前任飞才知道原来这块湖中陆地面积不小,得有一公里长宽,陆地上有几个起伏的土丘,碧水阁依山傍水修林筑屋,把这块陆地建成一个大的园林一般,远远望去,山上的楼台屋宇就像建在水上凌空一般了。 船行靠岸后,翠云在前面引路前行,几人在后面紧步相随。一路花树掩映,怪石嶙峋,犹如置身一个大花园之中。 翠云把他们引到一处假山后的小亭中,让在亭中他们稍坐,等待片刻,就带着云朵一起离开了。 自知道他们一行与凌云庄有关后,付姓男子就对他们颇多亲近。如今见翠云把他们安排在这,只带着云朵离开,大是羡慕。又凑到任飞面前大行赞美之词,又想打听任飞在凌云庄担何要职。 要是他旁敲侧击的问,任飞倒是可以装做不明白,迷糊过去,男子却没有任何遮掩,大喇喇地说件平常事般,不知道他是平常就这么没有什么隐私概念的性格,还是他觉得这根本算不得什么值得保密的事。 任飞面皮薄,也对着男子颇有好感,觉着是个爽快的人,而且看情形男子与碧水阁关系也不一般,任飞也不是会说谎的人,所以迟疑道:“……我,我不是凌云庄的人……” “……噢,原来是……”男子拖长音调,故意意味深长地看了云朵他们远去的方向一眼。 任飞脸上一红,嘴里只是嗫嚅着说不出声来,心里却有些暗暗期待的感觉。 自从踏上碧水阁的陆地,丁庄就有些魂不守舍的,在亭子里也有些坐立不安。梦瑶一直那么有些冷冷的样子,只偶然看到一件新奇的物事,眼波流转才显出她这个年纪少女的样子。 付姓男子和任飞又说了几句话,也悄声不语了。时间就在各人的心思中慢慢地流走,只偶尔传来天空中的几声鸟叫,或是草丛间的几声虫鸣。 过了一柱香功夫,忽然从树丛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姑姑,他们在这儿呢……” 众人都向声音处看去,只见从树丛后转过两个身影,一个身穿粉色上衣的少女,正是云朵,她正挽着一个中年美妇的胳膊,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中年美妇面带微笑,两人一边往亭子这边走来。 云朵在中年美妇耳边说了句什么,中年美妇笑着向看了任飞一眼,任飞感觉那眼神里满是慈爱,心里一突,脸上有点发热起来。 中年美妇和云朵走进亭子,微笑着向众人道:“我是云碧澜,欢迎各位来碧水阁做客!” 付姓男子道:“水夫人太客气了,我这次来到碧水阁真是大开眼界,枉我在京师呆了四年,游历天下三载,要找知道有碧水阁这般美的所在,我早就来拜访了……” 云碧澜淡然一笑道:“付有财你太客气了,谁不知济南府付家富甲天下,你顺着这条路过去吧,翠云在前面等着你……” 付有财本自视风雅的人,却取了如此不风雅的一个名字,本来一直掩饰,被直呼出来,微微有些尴尬,看云碧澜又给他指条路去,显然碧水阁已经明白他此行目的,而且看此情形,似乎成功的可能性很大,不由又有些欣喜,忙向云碧澜告辞,和那名少年沿着指的路而去。 云碧澜看向任飞,刚要说话,突然有个暗哑的声音道:“阿澜……” “阿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