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殇》 第一章(1) 大年初一的凌晨五点,夜色正浓,天空飘着雨雪。 阗无人迹的公路上,驶过一辆黑色轿车。 开车的人六十多岁,他满脸泪水,一双眼睛木然地望着扑面而来的湿漉漉的高速路。 拐过一个弯,轿车颠簸着驶下一段窄窄的泥土路。 天已渐渐亮了,一望无际的大海寂寞地守望着又一个黎明。 轿车停在海滩上,贺伟成下了车,对着眼前的沙滩,他泪如泉涌。喃喃地呼唤着:“海岚,海岚——” 海浪轻拍沙滩,天地间只回荡着这悲怆的呼唤。 幻化—— 丽日蓝天下,还是这遍海滩。 一个身材高挑,眉清目秀的少女独自一人在海滩上舞蹈,她反复认真地练着一个动作,一遍又一遍。 沙滩旁的灌木丛中,躲着年轻的贺伟成,他入神地看着少女舞蹈,一边还为她击着节拍。 少女不慎一脚没踩稳,一下摔到了地上,大概是脚崴了,她痛苦地抱着脚直抽冷气。 情急之下,贺伟成跑出了树丛,到了少女身边,关切地询问她:“怎么样,没摔着吧?” 少女看了她一眼,脸上立刻飞起红晕:“呀,你!你是从哪儿出来的?” 贺伟成:“我就在那边。” 少女名叫王海岚,她娇羞地问:“你躲在那儿看我跳舞?” 贺伟成:“对,我都看了好一阵了,你的舞姿真美。是宣传队的吧?” 王海岚:“我是一中校宣传队的,你看过我们演出?” 贺伟成:“没有,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去看你跳舞,你练的是〈红色娘子军〉,对吧?” 王海岚:“你怎么知道?” 贺伟成:“我在建筑学院宣传队跳过洪常青啊,怎么样,不要紧了吧?来,我给你揉揉。” 王海岚不好意思地笑着,听任贺伟成给她揉着脚。 贺伟成:“还疼吗?” 王海岚动了动脚踝:“不疼了,谢谢你。” 贺伟成:“你怎么一个人偷偷地躲在这儿练舞蹈?” 王海岚:“他们总说我没有表现出吴清华苦大仇深,向往革命的感情,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好好地体会体会。” 贺伟成:“我来帮你练,好不好?” 王海岚点点头。 一对少男少女在蔚蓝色的大海边翩翩起舞。 他们并肩坐在海边,看着起伏的波涛。 贺伟成控制不住自己,一下把王海岚揽到了怀里,王海岚抬起眼睛,娇羞地看着他,贺伟成埋下头,寻找着王海岚的嘴唇,王海岚惊慌地躲闪着。 王海岚:“不,你不要,我会怀孩子的!” 贺伟成:“你真傻,你真可爱,这样不会的。海岚,你连这个都不懂吗 ?” 王海岚点点头,红了脸,她低声问:“伟成哥,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贺伟成:“不知道,回去以后我们就下农场,现在还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但我不会忘了你的。” 王海岚:“你知道吗,我以前见过你。” 贺伟成:“在哪儿?我这可是第一次来宁海。我们来实习,明天就要走了,我想一个人悄悄地来看看大海。没想到看见了世界上最美的一幅图画:一个仙女一样的女孩,在万顷碧波前像下凡的仙女一样舞蹈。” 王海岚:“伟成哥,你信不信,我做梦,在梦里就见过你,真的,你也是这么看着我一个劲的笑,我记得清清楚楚,真的是你。” 贺伟成:“我信,我信,海岚,把你的地址给我,我给你写信,我还要来找你,下次咱们再见面,就再也不分开了。” 王海岚:“我等着你,等一辈子我都等着你。” 化出—— 贺伟成闭上眼睛,一任泪水流淌,霰雪打湿了他的头发,衣服,但他仿佛没有感觉。呆立在茫茫的风雪中。 幻化—— 还是那遍海滩,已是中年的王海岚面对大海。 那条泥土路上,开进来一辆黑色轿车,贺伟成下来,一眼就看见了背对着他的王海岚。他像在梦中一样,不由自主地往前挪动了几步,轻轻地喊着:“海岚,是不是你呀?” 王海岚猛地转过身,一下认出了贺伟成,呆立片刻,她跌跌撞撞地向贺伟成跑来,扑进他的怀里。 王海岚:“伟成哥,你到底来了。。我等了三十年,才把你等来了!” 贺伟成为王海岚擦去泪水:“三十年?有怎么长的时间吗?第一次见的你的情景,好象才是昨天的事情。海岚,我给你写信,你为什么不给我回信?” 王海岚:“你的信被工宣队发现了,他们说我道德败坏,还要给你单位发函。我拼命抢,把写着地址的那张信纸抢过来吃了,地址我又没记住,后来,我就下了乡。再也没等到你的消息。“ 贺伟成:“你吃苦了,海岚。“ 王海岚:“回城以后,我几乎天天都来这里等你,我觉得你总有一天会到这里来的。可我万万没想到,这一等等了三十年,才把你等回来。“ 贺伟成把王海岚搂在怀里,他也早已是泪水盈眶:“过得好不好?” 王海岚抽噎着摇摇头。 贺伟成:“一个人?” 王海岚点点头。 贺伟成把她搂得更紧:“海岚,跟我走吧,这回,我们再也不分开了,永远也不分开。” 王海岚望着他,一个劲地点头。 化出—— 海滩上,凄风苦雨。 贺伟成一下跪在沙滩上。疯狂地用手刨着泥沙,失声痛哭:“海岚,海岚,是我害了你呀!” 第一章(2) 一栋旧居民楼。 四楼上,几个人正使劲地撬一扇防盗门。 门开了,几个人赶紧捂住口鼻,其中一人探着头往里看看,一边大声喊道:“有人没有?有没有人在家呀?” 他往里走了几步,推开卧室的门,吓了一趔趄,转身就跑:“快,快,打110,打110!” 两辆警车呼啸而来,停在楼前。 警察们在屋里紧张地工作,照相机的闪光灯不时亮起。 刑侦支队陈队长进来,探头往卧室里看看。 客厅里,刑警李涛正在询问一个中年人,旁边女警邬晓茵正做笔录。 陈队长:“怎么样?” 李涛:“队长,这位就是房东,我们正在问情况。” 陈队长:“先说个大概。” 李涛:“好,死者是个女性,年龄在四十到四十五岁之间,被人用利器割断右侧颈动脉,流血过多导致死亡,因为室温在30度以上,所以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死亡时间要等尸体解剖之后才能定。” 陈队长:“现场有什么异常?” 邬晓茵:“屋里没有翻动过的痕迹,卧室床头柜里有五千四百元现金,梳妆台抽屉里还有几件价格不菲的首饰,但都没有拿走。” 李涛:“所以我们初步认定,这不是一桩入室抢劫杀人案。” 陈队长点点头:“好,你们继续问吧。” 他走进卧室,看见电视机荧屏上有很多黑点,过去用手指触摸。 一个警察:“队长,这是喷贱上去的血点。” 李涛和邬晓茵进来,李涛说:“队长,情况我们了解完了。先向你汇报一下吧。” 陈队长:“说吧。” 李涛:“房东说,死者名叫王海岚,是宁海人。去年春天来租的房。一个人住,平时没发现过她有什么不正常的举止。” 邬晓茵:“邻居们说,从初三起,他们就闻到楼道里有一股怪味,找来找去,发现是从这屋里发出来的,敲门没人理,他们商量后橇开了门,结果就发现了死者。另外我觉得挺奇怪的,这女人租的住房条件并不好,但她的生活用品都挺高级的,里外的衣服全是名牌。” 陈队长:“唔,你们准备从哪方面入手调查?” 邬晓茵:“我们想先去宁海,摸摸她的社会关系。” 陈队长:“行,就按你们的想法先干起来。” 第一章(3) 长途客车飞驶在滨海公路上。 靠窗的位置上,邬晓茵拿着一张王海岚的照片,仔细地端详着。 李涛:“邬姐,看了一路了,看出什么名堂来没有?” 邬晓茵:“她长得不是很漂亮,但很有味。” 李涛:“什么叫味啊?” 邬晓茵:“就是有风韵,能讨男人喜欢。” 李涛:“讨男人喜欢?那她这么大岁数还是单身?” 邬晓茵:“这要等咱们到了宁海之后才能找到答案了。呃,李涛,大姐问你句话你可别生气啊,你这小伙子,又不瞎又不聋,又不瘸又不拐,咋老放单飞呢?” 李涛:“唉,还没遇到投缘的呗。” 邬晓茵:“什么样的才投你的缘呢?来,说给我听听。” 李涛:“人不要太漂亮,端庄就行。不要太聪明,不傻就行。不要太能干,会做饭就行,也不要太温柔,讲理就行。” 邬晓茵:“条件也不是太苛刻嘛,行,有合适的大姐给你领来。” 李涛:“那我就先谢谢大姐了。” 海湾那边,出现了一座美丽的滨海小城。 李涛:“邬姐,宁海到了。” 王海岚的弟弟王海林家。 王海林用纸巾擦着眼泪:“我那姐呀,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她没结过婚,脾气是有一点古怪,可她也没得罪过什么人,谁会下那么狠的手杀她呀!” 邬晓茵:“她为什么离开宁海?” 王海林:“不知道,走得也很突然。平日我们来往不多,去年三月里的一天,她来找我。” 化入—— 王海岚提着一包东西,走进王海林的家。 王海岚:“海林,我来告诉你们一声,我要去北峰了,短时间可能不回来。” 王海林:“你去那儿干嘛?找到打工的地儿了?” 王海岚摇摇头:“就是去住一阵子。” 海林妻端来一杯水:“姐,你坐一会嘛。” 王海岚:“不了,我这就走。” 王海林夫妻把王海岚送出楼门。 王海林:“姐,你到了那儿就打电话回来,把你的情况告诉我们。咱家就我们姐弟俩了,得相互照应着点对吧?” 王海岚:“好吧,我去了就打电话回来。” 化出—— 王海林低头回忆着:“她走了没几天,就打了一个电话回来,把她的地址告诉了我们。” 邬晓茵:“哪个地址?” 王海林:“就是春深路131号,她死的地方。” 李涛:“她别的说什么没有?” 王海林:“啥也没说,不过,去年秋天我去找过她。” 化入—— 王海岚在北峰的家。 王海林打量在屋里的陈设:“姐,你一个人住?” 王海岚端来一盘水果:“是呀,当然我一个人住。”她坐下削着果皮:“海林,你们都好吧?” 王海林:“还行。姐,我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王睿要结婚了,可没房子,咱家的条件你也知道,要买一时半会也凑不出那么多的钱来,我想爸妈的房子你走了就一直空着,能不能让王睿先住着,将来你要回去的话再让他腾出来。” 王海岚:“那房子太旧,得好好装修一下,不然让新婚夫妇住着多寒碜哪。” 王海林:“也拿不出钱来,刷刷白灰就行了。” 王海岚没说话,起身进了卧室,一会拿了一沓钱出来:“哪,海林,这钱你拿去装修房子,就算是我给侄儿的贺礼吧。” 王海林接在手里:“姐,你哪儿来这么多的钱?” 王海岚:“你别问那么多,反正不是偷的不是抢的。” 王海林:“那我替睿睿谢谢你了,姐。” 化出—— 王海林家。 李涛:“你姐以前是干什么工作的?” 王海林:“在一家街道小卫生院当护士。三年前因为身体状况不能上夜班,提前退了休。” 邬晓茵:“你姐的退休工资有多少?” 王海林:“五百多块吧,我知道,我姐不爱存钱,那点退休工资压根不够她花的,真没想到在北峰她会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来。而且我看她的意思,她也根本不打算回宁海了。” 邬晓茵:“最后一次见她,你觉得她跟从前比有没有什么变化?” 王海林:“唔,觉得她比从前更显年轻,穿着打扮更讲究,精神面貌也比在这边的时候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邬晓茵:“按说你姐各方面的条件都不错,为什么她这么多年一直单身呢?” 王海林:“从前,模模糊糊听大人们说过,但那时候不太懂事,究竟为了什么到底也没弄明白。只记得那阵她爱一个人躲着悄悄地哭,不然就跑到海边对着大海发呆。我爸我妈为她操了一辈子的心,到死都没阖上眼。” 李涛:“除了你们,你姐还有别的亲戚吗?” 王海林:“还有一个舅舅,两个姑姑,因为姐姐性情不太好,把老人都得罪了,平时很少走动。” 邬晓茵收起笔和本子:“她的工作单位远吗?” 王海林:“不远,隔两个街区。叫利民卫生院。” 第一章(4) 邬晓茵和李涛走在大街上。 李涛:“邬姐,我真纳闷,她在这里平平安安地住了几十年,为什么突然心血来潮跑到北峰,又莫名奇妙地挨一刀死了呢?” 邬晓茵:“会不会是情杀?” 李涛:“我看不像,既是情杀就该有异性出现啊。可她别说情人,连丈夫都没有,我觉得情杀不成立。” 邬晓茵:“谋杀!” 李涛:“很有可能。凶手一刀割断颈动脉,一点不拖泥带水,说明手法老练,像是个职业杀手干的。而职业杀手往往是受雇杀人。” 邬晓茵:“你说是有人雇凶杀人杀了王海岚?” 李涛:“极有可能!我看王海岚一定是得罪了哪个犯罪集团,所以她急急忙忙地逃离宁海,藏到北峰,深居简出,不和任何人来往,不正说明她是在躲避追杀吗!” 邬晓茵:“但她那样的人,不像和黑社会团伙有瓜葛的人。” 李涛:“邬姐,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再说了,她一下子哪来那么多的钱?我从这一点上就闻出来了,这里头大有黑社会的味道。” 邬晓茵:“有一些道理。那我们就先从这方面入手,先找王海岚的单位,查她的社会关系,然后,去宁海市公安局,查黑社会团伙的情况,看从中能不能找出王海岚的影子。” 李涛:“我觉得她像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又悄无声息地死去。身后一定能牵出一大串人物,邬姐,咱们这个案子,说不定是个惊天大案。王海岚只是其中一个悲剧性的小过场人物,她的故事说不上惨烈,但肯定有几分凄婉。” 邬晓茵:“李涛,构思悬疑小说呀?” 第一章(5) 北峰市公安局大院里。老刑警冯年慢腾腾地从大门进来。背后有人喊他,回头一看,是法医老钱。 冯年:“别,你别过来,这几天你身上味特重,顶着风隔五里地我就能闻见。” 老钱:“嘿你个冯老蔫,嫌乎起你大哥我来了。前几天出的那个现场,尸体在暖气屋里搁了五、六天,你说能没味吗?“ 冯年:“破了吗?“ 老钱:“还早,听说咱邬探和李涛在宁海正查着哩。” 冯年:“为啥去那儿查呀?” 老钱:“死者是从那儿来的呗。” 冯年:“为什么来这,又死在这儿了呢?” 老钱:“那我怎么知道?暧,又勾起你脑袋里的虫子在拱了吧?这样,你今天晚上陪老哥哥下几盘棋,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给你。” 冯年:“你来呀,可有一条,你得好好洗洗,那味忒熏人。” 老钱:“我就差没把皮剥下来刷刷了。你干了几十年刑警,跟死人打了几十年的交道,还没熏出来?” 冯年:“怪,办案子的时候闻不到,一闲下来就觉得熏得难受。” 晚上,冯年家中,冯年和老钱对弈,冯年的老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老钱:“哎哎哎,老蔫,你这卒子啥时候拱到这儿来了?” 冯年:“我早就过去了,你没看见是你的事。” 老钱:“不行不行,你得给我说清楚喽,别想打马虎眼。” 冯年:“臭棋篓子,下不嬴就找碴。” 老钱:“你才臭棋篓子哩!明明刚才你才过河,咋一下子就别我马腿前面了!不是混水摸鱼捣鬼我把钱字倒过来写。” 冯年:“老钱,我若是捣了鬼我把我的姓也倒过来写,这你还不信?” 冯妻:“你们这两个人哪,下了几十年吵了几十年,到老了也还是个吵,闹得人电视都看不清静。” 老钱:“哟,弟妹,对不起了啊。” 冯妻:“没事,我到里屋去看,你们吵吧。” 冯年:“该谁走了?” 老钱:“我呀。” 冯年:“不对吧?刚才那一步你炮沉了底,这一步该我走。” 老钱:“你飞了象!该我走这一步。” 冯年:“得了,明明该我。棋输了木头在,不兴耍赖皮。” 老钱:“甭血口喷人,谁耍赖皮了。” 冯妻笑着出来劝解:“下着下着该谁走都忘了,争着多费劲哪,干脆重来一盘得了。” 冯年:“不行,这是原则问题,不能和稀泥。”这时,冯年的女儿冯敏回来了:“钱伯伯,您来了。” 老钱:“下班了。冯敏?” 冯敏:“啊。你们下吧,我一会来陪你们。” 冯年:“走哇,你!” 老钱:“局都乱了,还下个啥呀,我想跟弟妹说几句话。” 冯年:“那你先告诉我,那案子是怎么回事?” 老钱:“啥案子?” 冯年:“就是那天你说了几句的,宁海那个案子。” 老钱:“哦。我就知道那么多,全都跟你说了嘛。” 冯年用手指头点点老钱,气得不说话了。 老钱:“弟妹,问你句话,冯敏今年多大了?” 冯妻:“满二十四吃二十五的饭了。” 老钱:“有对象了吧?” 冯妻:“没有,正发愁哩。” 老钱:“要求很高吧?” 冯妻:“不高,般配就行,可一直也没有个合适的。我都愁死了,当爹的倒是一点不着急。” 冯年:“你咋知道我不着急,我着急跟你讲了也没用,倒招你唠叨个没完。” 老钱:“好了,你别来劲,我跟弟妹说点正事。” 冯妻:“钱大哥,你是说——” 老钱:“我觉得有一个人跟冯敏挺合适的,这人嘛你家冯年也认识。” 冯年:“谁呀?” 老钱:“二组的李涛,你说如何?” 冯年:“他呀?不行,不行。” 老钱:“怎么不行?” 冯年:“那小子有点牛皮哄哄的,我瞧不上。” 老钱:“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年青人还不许人家有点小毛病?都像你这样的就好,表面上蔫头蔫脑,骨子里是又奸又滑,啊,弟妹,你别生气啊。” 冯妻:“我才不生气呢,你当哥是该好好地说说他,他就觉得天底下像他那样三脚踢不出一个屁来的才是好人。” 冯年:“你来的什么劲。” 冯妻:“好好好,我不来劲。你们接着下,今天,看在钱大哥的面子上,让你开开戒。一人喝两钟。你们下着,我抄俩菜去。” 老钱:“弟妹,就别忙活了。“ 冯年:“让她去,嘿嘿,我也沾沾你的光,你不知道,让她管得三个多月没沾一滴了。来,接着来,这回可不兴再耍赖皮了啊。” 老钱:“谁耍赖皮了,要耍也就是你。” 冯年和妻子把老钱送到了巷口。 老钱:“回去吧,甭送了。” 冯年:“小心点啊,喝得都不知姓啥了。”老钱:“你才不知道姓啥了哩。好,我走了。” 冯年转身回去了,冯妻想了想,追上老钱:“钱大哥,你等会。哎,你说的那个小伙子,人到底怎么样?” 老钱:“弟妹,你放心,我老钱相中的人,绝对差不了。” 冯妻:“那,哪天我上局里悄悄看看去,行不?” 老钱:“行啊,不过他现在不在局里,去宁海出差去了。等他回来,我再告诉你。” 冯妻:“那就让你多费心了。” 老钱:“呃,别说见外的话嘛,那行,我走了啊。” 冯妻脸上堆着笑,看着老钱走远。 第一章(6) 宁海市公安局看守所。 询问室里,邬晓茵和李涛正在提审一个黑社会成员。 邬晓茵把王海岚的照片拿给他看:“这人你认识吗?” 犯人辨认着:“不认识,没见过。” 另一个犯人看着照片,摇摇头。 邬晓茵和李涛有些失望地对看一眼。 邬晓茵和李涛走出看守所大门。 李涛:“还是没戏。” 邬晓茵:“我看咱们再去一趟卫生院,我总觉得在那儿还能挖点什么出来。” 李涛:“走吧,反正咱们不能空着两只手回去,那才无颜见江东父老呢。” 卫生院院长办公室。 院长:“她人真的不坏,工作也不错,就是脾气怪点。” 邬晓茵:“她有知心朋友吗?就是那种可以无话不说的朋友。” 院长回想着,摇摇头:“我还真想不起来她跟哪个人特别知心。” 李涛:“那有没有人特别恨她呢?” 院长:“那就更没有了。” 李涛:“她跟宁海黑社会的人有来往吗?” 院长:“咱这小医院,就这几号人,都是知根知底的。我敢保证,王海岚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是丁点关系也没有的。” 邬晓茵:“她没有知心朋友,那有没有对她比较了解的人呢?” 院长想想:“注射室的张琴,她们之间好象还能说上几句话。” 医院的小院里。张琴在回忆着:“总觉得她这人吧,不像是生活在现实里一样,爱发愣,爱出神,可她想些什么她从来没说过。” 邬晓茵:“她除了上班,回家,还爱去什么地方?” 张琴:“她就爱逛逛商场,她挺爱打扮,几个钱都买衣服穿了。她身条子好,什么衣服穿在身上都好看。我们都说她早生了三十年,不然的话,肯定能当时装模特。” 李涛:“她有什么爱好?” 张琴:“她嘛,对,她喜欢听《红色娘子军》,就是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的音乐,总也听不厌,一听那音乐,她的眼神就变的——,唔,怎么形容呢?特别的沉醉,特别的深情。” 邬晓茵和李涛走出医院大门。张琴匆匆地追了上来:“警察同志,警察同志。” 邬晓茵和李涛站住脚。 张琴:“我想起来一件事,王海岚爱去一个地方,经常一个人待在那儿看大海,一站就是几个小时,有时候下雨天都去。” 李涛:“你带我们去那儿看看好吗? 张琴:”行,我去跟护士长说一声。“张琴把他们带到了那遍海滩。 张琴:“就是这儿。” 李涛转着圈地看,找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有无边的大海默默地荡着波涛。 张琴:“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上班了。” 邬晓茵:“好的,谢谢你了啊。” 他们对着大海久久地站立。 李涛:“这里发生过什么故事呢?邬姐,咱们悄悄地别说话,看大海里的海螺姑娘会不会从波涛里出来,把王海岚的秘密告诉我们。” 邬晓茵一笑:“李涛,以前没看出来,你可够浪漫的。” 李涛:“唉,看起来我们真的是山穷水尽了。” 第一章(7) 显得苍老,憔悴的贺伟成驾车驶过大街。一座高大的建筑,在车窗外旋转。贺伟成耳边响起王海岚的声音:“伟成哥,这楼真高啊!” 化入—— 车在车流里穿行,王海岚坐在副驾座上,高兴的向外看着。 王海岚:“这楼真高啊!我们宁海没有这么高的楼。” 贺伟成:“知道那是谁盖的吗?” 王海岚:“谁呀?” 贺伟成:“我!” 王海岚:“你?!我不相信,你会砌砖头?你会绑钢筋? 贺伟成:“我当然不会干那些活。告诉你吧,海岚,这座大楼是我的公司承建的。“ 王海岚:“你的公司?你是个大老板哪!“ 贺伟成:“不是大老板,是总经理。” 王海岚:“哦,那我该叫你贺总啦。” 贺伟成:“不许那么叫,对我,你永远只能用一个称呼:伟成哥,听见没有?丫头?” 王海岚把头靠在贺伟成的肩头上:“听见了,我知道,你永远都是我的伟成哥,可是我也希望你还像从前一样是个穷大学生。” 贺伟成:“说傻话。听着,海岚,你看看报上的租房广告,找个僻静点的地方,租一套房,住下来。喏,这是两万块钱,你拿着。” 王海岚:“这么多呀!” 贺伟成:“要付房租,要买点简单的家具,还有家电。布置一个像模像样的小窝,咱们俩的小窝。今后,咱们就在那儿相亲相爱地过日子。海岚,办这些事你一个人行不行?” 王海岚:“我行,这些年我一个人过,什么事都靠我自己。” 贺伟成:“以后咱们就能互相依靠了。办完了这些事,你就打电话给我,我晚上去你那儿。好吗?” 王海岚:“怎么都行,只要不要让我离开你。” 贺伟成:“海岚,老天给我们安排这么长时间的等待,一定是要让我们更加珍惜现在的幸福,你说是不是?” 王海岚:“是,是,伟成哥。” 深夜,贺伟成开车。 城郊一座旧住宅楼前。贺伟成停车,在黑暗中辨认出了门牌号:春深路131号。他停好车,轻轻地进了楼门。 在4-4号门前,贺伟成敲了敲门。 门开了,王海岚把贺伟成接进屋里,贺伟成打量在屋里的陈设。 王海岚:“怎么样?伟成哥?“ 贺伟成:“不错,海岚,你真能干。” 王海岚:“不早了,伟成哥,你洗洗睡吧,我给你拿睡衣去。” 贺伟成:“还给我买睡衣了?” 王海岚:“我什么都给你买好了。” 贺伟成睡在床上,王海岚替他盖好被子,伸手准备关灯。 贺伟成:“等等,海岚,给我倒点开水来。” 王海岚:“我这就去给你倒。”, 王海岚倒来了水,看见贺伟成从包里翻出几个药瓶,往手心里倒了几片药。 王海岚:“伟成哥,你吃那么多药啊?” 贺伟成:“我病多呀,高血压,冠心病,一天都不能离了这玩意。海岚,我老了!” 王海岚:“伟成哥,我也一样老了。” 贺伟成:“来,你也上床来。” 王海岚上床偎依在贺伟成怀里。 贺伟成:“住在这个地方委屈你了,海岚。” 王海岚:“不,一点也不,伟成哥,这些天,我的心是浸在蜜罐子里的,你都想象不出来我有多快乐。” 贺伟成:“我想象得出来,海岚,等以后,我要专门为你盖一座房子,就盖在宁海的大海边,我们是在海边相遇的,今后的时光,就让我们守着大海,慢慢地老去,再也不分开。” 第一章(8) 化出—— 泪水纵横的贺伟成,在路边停了片刻后,把车开到一座挂着“成峰建筑工程公司”牌子的大楼前。他拿出纸巾擦干眼泪,然后,下车进了大楼。 大楼里的人都毕恭毕敬地向他打着招呼,又用诧异的眼神偷偷打量他。贺伟成谁也不理,径直走进总经理办公室。 门被人推开,副总经理杜承志走进来。 杜承志:“哎呀,你去了哪儿?一个多月不见你的面,打你的手机你又一直不开,我们都准备报警去了。公司里一大堆事情,你也放心得下。” 贺伟成:“有你,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杜承志:“芳菲和芳蕊也急得不得了,一天十几个电话打过来问。我真打算报警去了,可老刘说用不着。伟成,你到底去了哪儿,遇到什么事了吧?” 贺伟成:“什么事也没有,就是累,心里累,想一个人躲躲清净。” 杜承志:“那你回来的正是时候,明天和巩庄的征地谈判,你得到位。” 贺伟成:“我不参加,你全权负责,条件不是过分苛刻你就把字签了。” 杜承志:“打个电话给芳菲和芳蕊吧?” 贺伟成:“不打。” 杜承志:“为什么?姐妹俩急坏了。” 贺伟成:“谁也别告诉。” 办公室主任办公室里,贺伟成的女婿杨培正压低了声音打电话:“喂,芳菲,老爹回来了,在他办公室里,你赶紧过来呀。” 总经理办公室。贺伟成写了一个电话号码给杜承志:“这是我现在的号码,有事你直接给我打电话,记住,这个号码不能给任何人,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杜承志:“伟成,咱们俩大学宿舍上下床,毕业后一起进建筑公司,又一起下海闯江湖,打出了这片天地。咱们俩算得上是同甘苦,共命运的兄弟了吧?有什么事你不能跟我说,偏偏一个人闷着呢?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贺伟成摇摇头:“我不想说,更不能说,就让它烂在肚子里吧,纸包不住火,总有一天火要烧出来的。可是你记住,谁都没有错,老天爷该惩罚的是我,我才是罪魁祸首。” 杜承志:“伟成,我就不能帮帮你吗?” 贺伟成摇摇头:“你去吧,我想一个人在这坐会。” 杜承志出来后带上门,叹口气走了。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个漂亮的姑娘进了走廊,她们是贺伟成的两个女儿贺芳菲和贺芳蕊。她们喊着“爸爸”,推开了总经理室的门,可是,屋里没有人,两人转身又推开了杜承志办公室的门。 贺芳菲:“杜叔叔,我爸爸呢?” 杜承志:“芳菲,你爸爸说他累了,想一个人呆一阵子,你们别担心,过些日子他就会回来的。” 贺芳菲:“他回来了,你为什么不通知我们?” 杜承志:“他不让我打电话。” 贺芳菲:“真是岂有此理。”说完,她拉着妹妹走了。 杨培的办公室。贺芳菲进来,一屁股坐下:“晚了,他已经走了。” 杨培:“他不在,你们要多过问公司的事情,不能大撒手。不然,咱们要吃亏的。” 贺芳蕊:“有杨叔叔嘛,用得着我们操心吗?” 杨培:“芳蕊,他姓杜,你们姓贺,懂不懂?” 贺芳蕊:“这老爹躲起来不见面是什么意思嘛。” 第一章(9) 刑警队长办公室。 陈队长给邬晓茵和李涛倒开水:“来,一人一杯白开水,慰劳你们。不管怎么说,你们尽了力,还是做了大量的工作。” 李涛:“我们是无功而返,宁海那边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邬晓茵:“这个人实在是太普通了,老姑娘,没情人,没仇人,退了休呆在家里,逛逛商店,听听音乐,没事去海边看看大海,与人无怨,与世无争,说起来任何人都没有理由要杀她。” 陈队长:“既然被杀了,就肯定有杀她的理由。” 李涛:“我们现在认为有可能是误杀。” 陈队长:“好啦,这个案子先放一放。现在局里根据市委的要求,正在全市展开社会治安综合治理百日大会战,要求我们抽调力量配合。你们先休息两天,然后去治安科报到,协助一段时间工作,好不好?” 李涛:“那这个案子不归我们搞了?” 陈队长:“我没这么说嘛,我是说先放一放。” 冯年家。老钱进了门:“弟妹。” 冯妻:“钱大哥,来,快坐,快坐。” 老钱:“冯年不在?” 冯妻:“不在,他说有个案子要去长山,晚点回来。” 老钱:“哦,弟妹,我来告诉你一声,那小伙子今天从宁海回来了。” 冯妻:“那好哇,明天我就去局里。” 老钱:“可你家冯年不喜欢,他要不答应,你看也白看哪。” 冯妻:“管他呢!我的女儿我知道,她喜欢啥样的人我心里清楚,只要女儿满意,他就靠边站站吧。” 老钱:“那你明天早点来,在院子里等着,那小伙子叫李涛,等他出来,我就喊他,你先看看摸样行不行。” 冯妻:“好的,我到菜市场买了菜就去等着,他钱叔,事成了我请你喝茅台。” 老钱:“看你急的,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先许下愿了。” 第二天上午,冯妻提着一篮菜,一只鸡进了公安局大院。四下看看,找了个花台边坐下,喜孜孜地等着。 老钱从楼里出来:“弟妹,来得好早,呆会那小伙子要出去,我叫住他,你可好好地看仔细喽。” 冯妻:“行,我把老花镜都带来了,我先戴上。”说着,她拿出老花镜戴好。 老钱扭头看见了李涛,连忙悄声告诉冯妻:“来了,来了。” 冯妻:“哪呢,哪呢?” 老钱高声叫住李涛:“哎,李涛,你来一下。” 李涛走了过来:“钱老师,找我有事?”老钱:“听说你去了宁海,怎么样,案子有眉目了?” 李涛:“别提了,五指抓风,空忙一场。这是钱师母吧?从来没见过。” 老钱:“不不,她不是,她是——” 冯妻:“哦,我,我是,对了,我来参观的。” 李涛:“参观?参观什么呀?” 冯妻一时想不出怎么回答,手足无措,忘了手里抓着的鸡,松了手,鸡“咯咯”地叫着,连飞带跳地跑了。 冯妻:“哎呀,我的鸡!” 李涛连忙去追,那鸡十分精干,满院里又飞又叫,好多人都参加到围堵的队伍中,东追西截,李涛终于把鸡抓住了,提溜着送给冯妻。 李涛:“大妈,抓好了,别再跑喽。” 冯妻:“哎,谢谢你呀,小伙子。” 李涛:“不用谢,钱老师,我走了。” 老钱:“好好,再见啊。”看着李涛走远,他低声问冯妻:“怎么样?” 冯妻眉开眼笑:“好!长得真精神,动作又麻利,我相中了,回去我就跟冯敏说。” 正说着,冯年从楼里埋着脑袋出来了,看见自己的老婆和老钱一起嘀嘀咕咕,他倒背着手过来。 冯年:“你怎么上这儿来了?谁让你来的?” 冯妻:“我来这儿还要谁批准不成!我也是公安局的家属,凭什么只许你来不许我来?” 老钱:“好了,好了。弟妹你回去吧。” 冯年一低头看见了妻子手里提着的鸡:“刚才鸡飞狗跳的就是你闹的呀?你闲着没事提溜只鸡给我出洋相来了是不是?” 冯妻:“谁出洋相来了!人家就是来问问你,这鸡是炖汤还是红烧?” 冯年:“随你便,这下好了,全局上下都知道我冯年家今儿晚上有鸡吃了。没事快回去,哼,丢人现眼。”说罢,气呼呼地走了。 老钱和冯妻对看一眼。 冯妻:“钱大哥,这事先得瞒着他,你知道他那脾气,倔起来吓死人。” 老钱:“我知道,那就保密?” 冯妻:“保密!” 晚上,冯年家,冯妻和冯敏在小屋里缠毛线。 冯妻:“敏敏,要个什么花样?” 冯敏:“不织花样吧,挺费眼睛的,就织平针。” 冯妻:“唔,还知道疼妈妈。要是能听我的话,那我睡着了都要笑醒的。” 冯敏:“呃,我怎么不听你的话了?” 冯妻:“你听话,听妈的话?” 冯敏:“当然听啦。” 冯妻:“那敢情好,那你立马给妈领个半子回来。” 冯敏:“半子?妈你哪儿学来的呀!” 冯妻:“那些香港电视剧里都管女婿叫半子,半子,半子,半个儿子嘛,你当我不懂!” 冯敏“哈哈”地笑得喘不过气来。 冯妻:“笑笑笑,还笑得出来,都二十五了,连个谱都还没有。你看你同学徐芳,儿子都半岁了,肥得像头小猪崽,妈见了恨不得给他抢过来。” 冯敏:“可不敢哪,妈,那是要犯法的。” 冯妻:“犯法就怨你。” 冯敏:“怨我?怨不着我的,怨你把你的女儿生得太优秀,害得别人都不敢给你当半子来。” 冯妻:“别跟妈臭贫,敏敏,妈妈有话要跟你说,不过,你得先答应妈,一定要听妈的话。” 冯敏:“好,我保证,认真地聆听妈妈的教诲。” 冯妻:“冯敏,说正经的了啊。妈妈替你相中了一个人。” 冯敏:“妈,什么时候的事呀!” 冯妻:“听我说嘛,小伙子个儿高高的,眼睛大大的,方脸膛,浓眉毛,模样挑不出一点毛病不说,还是个热心肠,要不是他呀,今儿晚上这鸡汤就喝不成了。” 冯敏:“妈,是菜市场认识的吧?你可真行啊你!” 冯妻:“啥菜市场的!告诉你,是你爸那院里的。” 冯敏:“我爸院里的?警察呀!” 冯妻:“咋的?警察不好?” 冯敏:“我没说不好啊。” 冯妻:“那你同意了?” 冯敏:“想想。” 冯妻:“想什么呀!闺女,这小伙子是你钱叔看中的。你想,你钱叔是什么样的人,人家眼里有水,不会看错人的。听妈的话,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冯敏:“妈,我小时候经常听你念叨:嫁汉别嫁警察郎,嫁个警察守空房。十天半月回来趟,换下一堆脏衣裳。遇上办案不顺当,来家脸拉二尺长。你自己守一个警察守一辈子没守够,给我也派一个警察呀?“ 冯妻:“我是没守够,下辈子我还守。敏敏,你可是答应了听妈的话的。不许反悔啊,我跟冯叔说好了的,你若是没意见的话,就约个时间到冯叔家里见上一面。” 冯敏:“好吧,既然你们都安排好了,我又答应了要听话,看起来只有无条件服从了。” 第一章(10) 傍晚,李涛穿戴整齐,走出宿舍,在办公楼前,迎面遇见了邬晓茵。 邬晓茵:“哎,小李,去哪儿?” 李涛低声说:“邬姐,钱法医给我介绍了个女朋友,是个小学老师,约好今天晚上在他家见面。” 邬晓茵:“好事啊,好,祝你马到成功。” 李涛走了几步,又倒回来:“邬姐,你找我有事吧?” 邬晓茵:“也没什么事,就是那‘二-0七’案就这么搁下了。心里老觉得不塌实,想问问你最近又有什么想法没有?“ 李涛:“没有。这一阵子才思枯竭,大脑是一片空白。“ 老钱家。冯妻拉着冯敏进来,坐在沙发上的李涛一眼认出了她,赶紧站起身来。 李涛:“哟,大妈,是你呀!” 冯妻:“可不就是我嘛。这就是我闺女,叫冯敏。” 冯敏向李涛伸出手去“你好。” 李涛:“你好,我叫李涛,你请坐,大妈,您也请坐。。” 老钱的妻子端来一盘水果:“来,吃苹果,都是自家人,一点也别客气啊。” 冯妻:“嫂子,别忙活了。你也来坐。” 钱妻:“我厨房里还烧着菜呢,弟妹,老钱买了条鱼,你来帮我看看,咱是做糖醋呢还是清蒸。” 老钱回来了:“都来了,我这当主人的还走在了后头。” 钱妻:“老钱,你去买几瓶啤酒吧,我给忘了。” 李涛:“大妈,别买酒了,已经够麻烦你们的了。” 老钱:“有啥麻烦的,平时请都请不来,来了就一点不能怠慢喽。” 老钱走了,冯妻和钱妻进了厨房,客厅里只剩下李涛和冯敏。 李涛抓起一个苹果送到冯敏面前:“我借花献佛,来,吃苹果。” 冯敏:“不削皮,就这么叫我吃呀。” 李涛不好意思地笑笑,拿起水果刀笨手苯脚地削皮,冯敏见状接了过去。 李涛:“我吃苹果从来不削皮,报上都说:苹果皮营养丰富。” 冯敏:“残留农药还丰富呢。” 李涛:“那是,那是。听钱叔说,你是老师?” 冯敏:“对,我是曙光小学的老师。” 李涛:“现在的孩子都是独生子女,不太好管吧?” 冯敏:“我觉得也没什么,只要摸透了他们的心理,管起来就一点不费力。” 李涛:“对,对,所以说心理学是一门很重要,也很有前途的学科,对各行各业都有用。” 冯敏:“你们不是也要研究犯罪心理学。” 李涛:“是的,我就非常感兴趣,只有摸透了罪犯的心理活动,才能掌握他们犯罪的规律,破起案来,才不会带盲目性。” 冯敏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李涛,李涛推让着:“你先吃,我自己削。” 冯敏:“你拿着,我再削嘛。” 李涛只好接过:“谢谢,“他咬了一口:”唔,还是削了皮好吃。“ 厨房里,冯妻和钱妻在门后头偷听。 钱妻:“唔,小伙子有意思了。就看冯敏怎么想了。” 冯妻笑得合不拢嘴:“嫂子,她同意来见面,就有点那意思了。” 钱妻:“那我就先给你道喜了。” 冯妻:“这得谢你们老钱哪,他处处给冯敏留着心,不然的话,冯敏还不知道哪天才有着落哩。” 艳阳下,李涛和冯敏在漫步。 李涛:“我吧,从小的理想就是当警察,别的不知道,就觉得特神气,坏人都害怕。现在当上了警察,才知道这是一个充满了挑战的职业。要勇敢,因为你每天都可能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要有智慧,每一个案件,都需要你开动脑筋找线索,破解一个个谜团;还得要有健壮的体魄,能吃苦,能受累。而且,要吃一般人吃不下来的苦,受一般人受不下来的累;总而言之,这个职业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干得下来的。” 冯敏:“你干了几年了?” 李涛:“今年是第五个年头。” 冯敏:“我小时候的理想也是当警察。可惜这个愿望没能实现,直到现在还觉得有些遗憾呢。” 李涛:“为什么没能实现呢?” 冯敏:“我爸不同意。” 李涛:“他如果不是太了解这个职业,就是太不了解这个职业了。对警察有偏见。他是干什么工作的。” 冯敏:“他干的工作嘛,也是一般人干不下来的,他干了几十年,越干越起劲,越干越舍不得他的岗位。” 李涛:“究竟是什么工作?” 冯敏:“不能说。” 李涛:“保密?” 冯敏:“对,保密。” 李涛:“现在没几样工作对大众保密了。他从事的一定是一个属于国家高级机密的工作,太了不起了,如果有可能的话,今后一定要好好地向他讨教。” 冯敏一笑,伸手拂开柳枝:“春天真好。” 李涛:“有一幅表现春天的画,题目叫做‘踏花归来马蹄香’,你说他是怎么表达马蹄香的?” 冯敏:“这还不简单,画几只蝴蝶蜜蜂绕着马蹄飞呗。” 李涛:“真聪明。” 第一章(11) 成峰公司会议室里,墙上挂着横幅:签字仪式。 掌声中,杜承志举起酒杯:“这是我们合作的开始,今后,我们还要本着互惠互利的原则,和巩庄的农民兄弟在更广泛的领域开展合作。” 门一下子被推开,贺芳菲沉着脸进来,把桌上的一份合同抓在手里。 贺芳菲:“杜叔,我父亲没宣布退出董事会吧?” 杜承志:“芳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贺芳菲:“没什么意思,我就是想问问:为什么在他不在场的情况下,你们签定这份合同?” 杜承志:“芳菲,合同副本你父亲手里也有一份,这是征求了他的意见,取得了他的同意才签定的。” 贺芳菲:“就凭你这几句话我不可能相信。” 杜承志:“怎样你才相信呢?” 贺芳菲:“除非他站在这里,亲口告诉我,这是经过他首肯的我才相信。” 杜承志:“芳菲,你好象不是董事会的成员,也不属于公司决策层。你有什么权利干预公司事务?” 贺芳菲:“我有!因为我是贺伟成的女儿。这家公司是怎么发展起来的,不用我作讲解吧?各位董事,我和我妹妹贺芳蕊是我父亲的法定继承人,我们有权利代表他对公司经营进行监管。对不起,这份合同我先带走了。” 杜承志:“芳菲,你不能——” 贺芳菲:“我能!”说完,她拿着合同推开门走了 杜承志气坏了,颓然坐下。 一位董事摇摇头:“嘿,弄不明白。贺总那么温良恭俭让的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飞扬跋扈的女儿。” 杜承志办公室里,他正在打电话:“——我求你了,伟成,你快回来吧,这样长此以往,后果不堪设想啊!” 话筒里传出贺伟成的声音:“承志,我今天血压多少,你知道吗?高压二百一十,低压一百五十。” 杜承志:“那,这事怎么办呢?芳菲说,非要当面听你宣布她才相信。” 话筒里沉默着,良久,贺成在那头说:“承志,毁约吧。” 杜承志:“伟成,我看你这段时间太不正常了!毁约!董事会能通过吗?再说,还得交一大笔毁约金呢!” 贺伟成:“你去跟董事会说明,就说是我贺伟成的责任。另外,违约金从我的股份里扣除,一分不少,全扣我的。” 杜承志:“贺伟成,你疯了?!” 话筒里传出忙音,杜承志无奈地放下了电话。 第一章(12) 山间,一座小院坐落在幽静的树林里。 贺伟成坐在院门外,情绪低沉,目光呆滞;林间空地上。两个小姑娘正在跳绳,不时传来她们清脆的笑声。 贺伟成看着她们,眼前隐隐约约地看见了他的两个女儿,她们也只有五,六岁大,正飞快地向他跑来—— 化入—— 幼年的芳菲,芳蕊一路喊着:爸爸,爸爸。飞跑着迎向贺伟成。贺伟成放下手里的东西,蹲下身子,把她们一下子搂在怀里。 一个美丽的少妇笑微微地走来,为贺伟成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她提起包,贺伟成一手一个牵着芳菲,芳蕊,一家人走回家去。 ——病床上,濒危的贺妻拉着贺伟成的手,吃力地说着:“伟成,我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只求你照顾好我们的女儿,不能亏待她们,你对她们不好,我在九泉下也会睡不稳的。” 贺伟成竭力忍住悲痛:“你放心,你放心吧。” 芳菲和芳蕊哭喊着:妈妈,妈妈—— ——墓地,芳菲,芳蕊蹲在妈妈的坟前烧纸。 芳蕊:“阴间买东西贵不贵呀?” 贺伟成:“大概不贵吧?” 芳蕊:“那我们给妈妈寄多多的钱,让她买房子,买车,买电视还要买 好多好多的衣服。” 芳菲:“爸爸,我们什么时候买车呀?蕾蕾的爸爸都买了车了,皇冠,日本的。” 贺伟成:“爸爸现在钱还不多,等以后咱们一定买,爸爸带你们坐着车来看妈妈,好不好?” 芳菲:“好,妹妹,我们告诉妈妈,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让她放心。” 芳蕊:“好的。” 两个孩子跪在墓前,双手合十,向母亲祝告—— 化出—— 贺伟成悄悄拭去泪水。 司机老刘轻轻地过来,把一杯水和几片药放在石桌上:“贺总,该吃药了。” 贺伟成:“好的,谢谢,老刘,你那两个孙女真可爱。” 老刘:“不一般的调皮,有时我都拿她们头疼,唉,快点长大就好了。” 贺伟成:“孩子小的时候巴不得他们快点长大,长大了吧,又觉得他们永远都是孩子更好。” 老刘:“贺总,快把药吃了吧,一会就吃饭了,我老伴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手擀面。” 第一章(13) 夜,贺芳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杨培醉醺醺地回来了,往贺芳菲身边一歪,贺芳菲厌恶地用脚蹬他:“去,离我远点。” 杨培:“你别赶我,我是有话跟你说。” 贺芳菲:“发什么酒疯!快睡去,有话明天再说。” 杨培:“不,我非现在,现在就说。” 贺芳菲:“那你说吧。” 杨培:“芳菲,我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你看着,你老爹的户头上又少了这个数,”他伸出三个指头。 贺芳菲:“三万?” 杨培摇头。 贺芳菲:“哎呀,究竟多少,你倒是说呀!” 杨培:“三万再乘以十,公司跟巩庄毁了约,你老爹把帐全揽到自己头上了,他出的违约金,你懂不懂,违约金!” 贺芳菲咬了咬嘴唇:“这么多呀!” 杨培:“是,三十万哪,三十万,跟水冲了一样,一下子就全没影了。 再这么来几下,咱们就成穷光蛋了。“ 贺芳菲:“杨培,我早跟你说过,你没事少灌点马尿,留点心打听他到底藏在哪儿,你干什么吃的,这么长的时间一点风声都没有探出来。“ 杨培:“我的大小姐,说来说去,一盆子屎全扣到我头上来了?” 贺芳菲:“别说那么恶心好不好。你别借酒撒疯,现在我们必须走好每一步棋。否则的话,一步错就步步错。看来,老爹是打算让咱们靠不上他的边,还有芳蕊,我怕她发病,这些日子,她神情很不对,不是沉默寡言就是瞪着眼发呆。这些事情难道你都不知道,没看见?还这么一味地乱灌自己,我看,总有一天,你才知道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滋味!” 杨培:“芳菲。我不是不知道,可我这脑袋瓜从来就没有你的好使,这你都知道,你说吧,咱们怎么办。” 贺芳菲:“说一千,道一万,先得把老爹找出来,搞清楚他躲起来不见人是何道理。再就是看住芳蕊,不能让她再发病。” 杨培:“好吧,我在公司里把耳朵再伸长点,芳菲,我怀疑杜承志明明知道老爹躲在什么地方,就是不告诉咱们。” 贺芳菲:“所以咱们只有靠自己了,公司那头算你的,我照看芳蕊。好,我给你放洗澡水去,记住,再喝得像个醉猫我可对你不客气了啊!” 杨培:“是,夫人,下次再也不敢了。” 第二章(1) 飘飘洒洒的雪花漫天飞舞。 李涛和冯敏在飞雪中漫步。 冯敏用手接了一片雪花:“今年的雪来得好早。” 李涛:“是早了一点,这才十一月底。” 冯敏:“今年的冬天一定很冷。” 李涛:“也不一定,我记得九八年第一场雪也是十一月份下的,可那年是个暖冬。” 冯敏:“唔,好象是。” 李涛:“我们要忙了,今后,恐怕不能像现在这样经常见面了。我天天都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冯敏:“你们忙什么?” 李涛:“每到年底,局里就要把这一年里没破的案子排排队,安排力量进行侦破。这就叫做‘迎新年,破积案’,我年初搞了一个案子,后来就搁下了,这回局里肯定要把它排上号,就是不知道还会不会交给我,原来和我一起搞这个案子的邬姐已经调到市局去了。走的时候还问我敢不敢再试试。” 冯敏:“你想不想再试试呢?” 李涛:“当然想。这个案子难度很大,但只要是再交给我,我绝对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争取把它拿下来。我觉得吧,如果案子成功,我们,我们之间的恋爱阶段是不是可以结束了。” 冯敏:“你什么意思?” 李涛:“还说你聪明哩,这你都不懂?结束恋爱,你我携手走进婚姻的殿堂啊!” 冯敏:“讨厌,说话曲里拐弯的,显你语言丰富呀。谁要跟你走进那个什么殿堂。” 李涛:“敏敏,你听我说,我今年都二十七了,你也是吃二十五的饭了。岁数拖大了,生的孩子不聪明。” 冯敏:“想得倒挺远。我问你,案子结了就走进婚姻的殿堂,那如果案子破不了呢?” 李涛想了想,笑了:“哦,不管破不破,你我都进入下一道程序。我举双手赞成。可你应该对你未来的当家人树立起信心,这个案子我一定会把啃下来。” 冯敏不说话,扬手给了李涛一下。 第二章(2) 公安局。马副局长办公室。 马副局长:“‘二-0七’入室杀人案排在今年重案第三号,由我督办。你看看,抽调一个得力的,争取把它解决掉。” 刘队长:“原先办这个案子的邬晓寒调走了,李涛还在二组,我看就交给他吧,具体办过,有一定的基础,再给他找个助手。” 马副局长:“我不同意你这个安排,让原班人马上,就带去原先的思路,这对办案没有好处。” 刘队长:“马局,那你看安排谁合适。” 马副局长:“冯年呢?” 刘队长:“他在三组,我考虑他年纪大了,挠头一点的案子没让他上。你不是常说嘛,要从各方面关心,照顾我们的老同志。” 马副局长:“照顾不是说不让他们上重案,老同志经验丰富,越是错综复杂的案子他兴致越高。人家还在岗位上,你就让人家避重就轻,他们心里不一定感激你,说不定背后骂娘哩。这冯年我最清楚,别看他蔫不拉叽的,肚子里货多,心细,爱琢磨,善于揪住疑点。我的意见,让他上。” 刘队长:“行,我没有意见,我马上回去安排。” 刑警队办公室,刘队长正与冯年谈话:“老冯,你是马局亲自点的将;俗话说:老将出马,一个顶俩。这回就看你的了。” 冯年:“我试试。” 刘队长:“不是叫你试试,是要让你拿下它!这样,再给你派个助手,二组的李涛,原先办这个案子的。” 冯年摇摇头:“我不要。” 刘队长:“为什么?” 冯年:“我就是不要。” 刘队长:“老冯,你当是挑女婿哪!你说不要就算数?这是工作。作为老同志,有责任和义务带好年轻人,把你的经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他们,咱们公安系统才能后继有人嘛,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就叫李涛来找你报到。” 冯年:“那你跟他说好,学着稳重些,不要牛皮哄哄的。” 刘队长:“啥叫牛皮哄哄?” 冯年:“牛皮哄哄就是牛皮哄哄。” 刘队长:“年轻人,话多一点, 就是牛皮哄哄啦?你这是一种偏见。要改。” 办公室里,冯年把案件材料铺了一桌子,仔细地看着。 门开了,李涛走了进来:“老冯同志,二组警员李涛奉命来向你报到。” 冯年抬起头,透过老花镜看他:“好,你坐吧。” 李涛往桌上一看,冯年翻看的正是“二-0七”案的材料,话头一下就来了:“这个案子,很怪,不是谋杀,不是抢劫杀人,不是仇杀,更不是情杀。很像是黑社会雇凶杀的人。” 冯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顾自把一张彩色照片拿在手里远远近近地看。 李涛:“我觉得在宁海一定还有一个藏得很深的黑社会团伙,死者肯定和他们有过节,他们要杀她,于是,她匆匆忙忙地来到北峰,但是终究没能逃脱他们的追杀。” 冯年抬起头,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埋下头他说:“小李,你有什么事的话就先去办事,我先看看资料,看过了我们再说。” 李涛的脸一下子红了,他瞪了冯年一眼,转身走了。 院子里,李涛走到一棵树前,狠狠地踢了树一脚,然后,靠在树上喘粗气。过了一阵,他拿出手机拨号:“喂,邬姐,你知道,咱们那案子现在交给谁了?你猜都猜不到,冯老蔫!还让我给他当助手。我想和他说说案情,他带理不理的,最后干脆把我给轰出来了!你说可气不可气?我不想干了,真不想干了!” 第二章(3) 冯年家里,冯年和老钱对弈。 冯年:“事隔将近一年,现场不存在了,只有几张照片还有点琢磨头。” 老钱:“我见你看了两天了,看出点名堂来没有?” 冯年:“女尸外穿软缎手工绣花睡衣,内穿镂空针织胸罩和内裤,老钱,你当时出的现场,你见那内衣内裤什么样儿?” 老钱:“挺花哨的,做工也很精致,像是名牌。” 冯年:“死者已经五十多岁了,按说这个岁数的女人不应该穿这么花哨的内衣内裤,穿给谁看哪?对不对。” 老钱:“闻出点什么味道来了?” 冯年:“闻出这里头有点‘情’的味道。” 老钱:“怎么说?” 冯年:“‘女为悦己者容’,她这样穿,肯定是为了穿给别人看,为了让别人喜欢。” 老钱:“而且这个别人只能是个男人。” 冯年:“可至今为止没有男人的影子啊。这是个神秘人物,来无影,去无踪。会不会就是他杀的人呢?还有,死者终身未嫁,但那尸检报告上说:处女膜陈旧性破裂,死者生前有过性行为是不容置疑的了,这就更证明,这宗血案背后,有一个‘情’字隐藏。明天,我打算再去现场看看。” 老钱:“老蔫啊,那儿不可能有啥发现了,李涛他们都抄了个底朝天,啥也没找着。后来东西都让死者的弟弟拉回了宁海,房东早把房子清理了,又等着出租哩。” 冯年:“那也要去看看,我就不相信没有漏下的。” 老钱:“呃,对了,听说李涛给你当徒弟去了?你可得好好带带人家。” 冯年:“什么徒弟,是助手,小子一来就想给我上课,说是什么黑社会雇凶杀人,我当时就没给他好脸色看。” 老钱:“老蔫,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年轻人,头脑灵活,敢想敢说,听听人家的意见也没什么不好嘛。” 冯年:“我就是不能听他的,我怕他又把我的思路引到死胡同里去。我得自己看,自己想,自己找出线头子来。” 老钱:“你这个老蔫啊!走啊,老慎着干什么?” 冯年:“该我啦?好,卧槽,看好了啊。” 第二章(4) 李涛开车,冯年坐在副座上。车在春深路131号楼前停下,冯年开门下车,李涛锁好车门也跟了进去。 楼上,房东打开门,让冯年和李涛进去。 房东:“我算是倒了血霉了。这房子怎么收拾都不行,还是一股味,没人敢来住,一直空着,唉,我怎么这么倒霉呀,好好一套房子,算是白瞎了。” 冯年打量着空空的房间:“这屋里东西一样没留下?“ 房东:“她兄弟全搬走了。连把笤帚都没拉下。” 冯年:“她当初来租房的时候,说了些什么?” 房东:“啥也没说,四下看了看,问了价钱,立马就掏钱给我,一下子就付了半年的房租。” 冯年:“她从不跟人打交道?” 房东:“可不是,除了买菜买东西,很少出门,遇见邻居头一埋就过去了,从来不跟任何人往来。” 冯年:“有没有人来找过她?” 房东:“住了将近一年,好象只有她弟弟来过。对了,后来我听住对面的老太太说,有时候半夜两三点钟时听见她门响。” 冯年:“好,谢谢你,你有事就先忙去吧,我们随便看看。” 房东走了,冯年慢悠悠地一间间屋里看着,进厨房转了一圈,又拉开厕所的门,厕所里一个成色很新的马桶,引起了他的注意。 冯年:“小李,你去把房东找来。” 李涛白了他一眼,转身去了,一会,他把房东领来了。 冯年蹲在厕所里,正里里外外看着那个马桶。 冯年:“师傅,这个马桶是新装的还是原先就有的?” 房东:“是她来了才装的,还硬拽着我出了三分之一的钱,你说我冤不冤哪!” 冯年:“她为什么要装这个马桶?” 房东:“她说她有高血压,不能蹲。” 冯年:“哦,好,谢谢你。” 法医室里,老钱正在一具尸体旁忙碌着。 冯年闯了进来:“老钱,问你一句话。” 老钱:“是你呀,你不嫌熏得慌了?” 冯年:“废话少说,我问你,‘二-0七’案那个女尸的胃内容物你们化验了吗?” 老钱:“例行公事,能不做吗?” 冯年:“检验出什么没有?” 老钱:“有哇,她喝了葡萄酒,吃了扒鸡,香肠,熏鱼,总而言之,最后的晚餐挺丰富的。” 冯年:“有没有药物成分?” 老钱:“什么药物?” 冯年:“治高血压的药。” 老钱:“没有。” 冯年:“你敢肯定没有?” 老钱:“笑话,我老钱是谁?北峰法医界的元老级人物。呃,尸检报告不全写着的吗?” 冯年:“我得亲自问问你才放心。她说她有高血压,这病需要长期服药,胃里不可能找不到药物成分。这说明她在说谎,患高血压的不是她,那马桶是为别人装的。” 老钱:“什么什么呀!又扯出一马桶来,你嫌这里味还不够重啊!” 冯年:“老伙计。我找到一线头子啦!” 第二章(5) 办公室里,冯年又在消化那堆材料,李涛百无聊赖地坐着,拿起一本书翻了几页,又扔下了。 冯年看着,沉思着,突然,他又想起了什么,站起身说:“走,小李,再去春深路131号。”说完,腾腾腾地出了屋。 李涛慢慢地站起,伸了个懒腰,对一旁看着他的一位年轻警察做了个鬼脸:“跟抽风似的。” 李涛开车,坐在旁边的冯年说:“我总觉得,那屋里还应该藏着什么。” 李涛:“还能藏什么呀!上回我们都翻了个底朝天,啥有价值的也没找出来。” 冯年:“那是没用心找。” 李涛:“还能怎么用心!一张纸片都没放过。现在只剩下几堵墙壁了,连只蟑螂都没地藏,还会有啥呀!” 冯年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房东打开了门:“你们还找啥呀?不会她在这屋里埋了一罐金砖吧!” 冯年进屋,看着几堵光墙壁,不时用手在墙上敲打,细听着墙壁发出的声响。李涛背着手,和房东站在一起看着冯年的举动。 房东:“那你们忙,我下去了,店里没人。” 冯年叫住了他:“等等,这屋里还有哪些地方她动过?” 房东:“就装了个马桶,其他好象没动哪儿了。哦,对了,卧室里那盏壁灯是她安的。” 冯年一听,到卧室里抬头看那盏壁灯:“李涛,你跟他下去,借一把起子,再搬一张凳子上来。” 李涛去了,一会,搬着凳子回来了。 冯年:“你个儿高,上去把灯座卸下来。” 李涛上去用起子下着螺丝,灯座松了,一张纸条从里面掉出来,飘飘地落到了地上。冯年拾起来,眯着老花眼使劲地看,那是一张银行存款条。李涛下来,接过一看,不由吐了吐舌头。 冯年:“是多少,我见有个五字,是五万吧?” 李涛:“五十万!天哪,她可真趁钱!” 冯年:“哪儿来这么大的一笔钱?” 第二章(6) 冯年和李涛走进“春深路交通银行”。 一个干部领着他们到了一个柜台前,询问一个女营业员。 女营业员:“我记得,那天快下班的时候,一个老头来存的。” 李涛:“多大岁数?” 女营业员:“六十多岁。” 冯年:“什么长相?” 女营业员:“瘦瘦的,花白头发,抬头纹挺重。用一个密码箱把钱装来的。” 李涛:“你看他像个干什么的?” 女营业员:“反正不象个大老板。” 冯年:“他说话是哪儿口音?” 女营业员:“本地口音。” 冯年:“存款不是要实名制吗,你看他身份证了吗?” 女营业员:“他拿的是王海岚的身份证。” 冯年:“好,谢谢你们了。” 队长办公室。 李涛十分兴奋:“这五十万恰恰证明了我的推断,这个王海岚肯定和黑社会有染。” 陈队长:“小李呀,你为什么死死地咬住这个想法不放呢?” 李涛:“你看啊,一个普普通通的退休人员,几辈子不吃不喝,也不可能攒下这么大一笔钱,只有走黑道,钱才会来得这么容易,而且一来就是一大笔。再结合起来看王海岚死亡现场的情况,她一刀毙命,只有黑帮杀人才这么狠,这么干净利落。” 陈队长:“老冯,你说说你的看法。” 冯年:“我的想法还不成熟,但我有一个考虑,这笔钱后面可能也有一个‘情’字。” 李涛:“你说这笔钱是她的情人给她的?我认为不可能!如果这个王海岚只有二十来岁,顶不济她三十多岁吧,有个大款找她我信,可她五十多岁的人了,人老珠黄不值钱,谁会要她?就拿你老冯来说吧,如果让你找一情妇,你会去找一个五十多岁的吗?” 冯年生气了:“你这是怎么说话呢!你要是我儿子,我今天非给你俩嘴巴子!” 李涛:“放心,我下辈子也不当你儿子。” 陈队长:“吵什么吵!你们这个样子怎么在一起工作!” 李涛:“不管怎么说,我坚持我的意见,只有再去宁海才能找到破案的线索。” 冯年:“告诉你,去宁海只能是白费力气白淘神,王海岚为什么要装那个马桶?是为那个和她暗中往来的患高血压的人装的。而那个人也极有可能就是给她五十万的人,这个人就在北峰,找到她,就能找到王海岚的死因,找到凶手。” 李涛:“说破天我也不相信,哪个大款会找王海岚做地下情人,除非他有恋母情结。” 冯年:“人上一百,形形色色。究竟怎么回事,我不好妄下结论。但我也表个态,我也坚持我的意见:在北峰市展开调查,先找出给王海岚五十万的人。” 陈队长:“唔,李涛,老冯的看法有一定的道理,我看,咱们就先按他的意见办。” 李涛:“组织上我服从,但我保留意见。” 说完,他气鼓鼓地走了。 陈队长:“这个犟驴脾气。” 冯年:“陈队,要不把他撤下去,我一人干,我就不信了,没了张屠夫,还吃浑毛猪不成。” 陈队长:“你这个态度成问题啊!我觉得李涛这小伙子不错,敢于坚持自己的观点,不人云亦云,你好好带带,将来准是把好手。” 冯年:“我倒是想带,可人家不服啊。” 陈队长:“你得让他服嘛,拿点真东西出来,到时候,他想不服都不行。” 冯年:“得了,这年头,老家伙不吃香,成臭狗屎了,咱们这些层次低,脑袋瓜笨,又快退休了的老头子,人家哪只眼睛会瞧得上咱们!咱也不想让谁服气,干好自己的事就百事无忧了。” 陈队长:“你看看,牢骚怪话这一大堆!我知道你这是说给我听的,是,我过去只注重了照顾,没注重发挥老同志的主观能动性,我检讨,希望老同志谅解,咱们共同搞好工作。姜还是老的辣,这才是颠扑不灭的真理。” 冯年:“陈队,你怎么又扯到你头上去了,好好好,我不说了。下个礼拜,我们就开始查那五十万,你还有什么指示?” 陈队长:“别的没有了,就是希望你们一老一少搞好团结,一心一意扑在案子上,当然了,你是老同志,应该给年轻同志起好表率,搞好传帮带嘛。就这些。” 冯年:“我记住了,请队长放心。” 第二章(7) 一间茶楼里,冯敏和李涛相对品茶。 冯敏:“你今天怎么闷闷不乐的?” 李涛长出了一口气:“算了,不想那些了。” 冯敏:“哪些呀?说给我听听嘛。” 李涛:“今天我跟那老家伙吵了一架。” 冯敏:“哪个老家伙?” 李涛:“就是跟我一起办案的。” 冯敏:“他叫什么名字?” 李涛:“冯年,人都叫他冯老蔫。” 冯敏一笑:“李涛,听我一句劝,要和老同志搞好关系,虚心向老同志学习,争取给老同志留下一个好印象。你和他吵,显得你多没涵养。” 李涛:“我事后想想,也觉得我有些话说得太没道理,但案子按他的思路走,我不服气。冯敏,这个双休日,你没事吧?” 冯敏:“没事。” 李涛:“那你陪我去趟宁海好不好?” 冯敏:“去那儿干嘛呀?” 李涛:“我想再去找找线索。” 冯敏:“让我跟你去办案哪?” 李涛:“对,你不是说你也想当警察吗,去见习见习。” 冯敏:“好吧,我舍命陪君子。” 李涛:“那星期六早上我到学校去接你。” 晨,李涛和冯敏坐在去宁海的长途汽车上。 李涛领着冯敏走进宁海市公安局的大门。 一间办公室里,李涛和当地刑警田永军握手。 田永军:“李哥,大礼拜天的又跑来干嘛?这位是谁呀?也不介绍介绍。” 李涛:“她叫冯敏,是,干脆点说吧,她就是你未来的嫂子。” 冯敏笑着打了李涛一下。 田永军赶紧伸出手:“哟!这可不能怠慢喽,今天中午我请嫂子的客,吃海鲜去。” 李涛:“你兜里那几个子想往外蹦啊?得了,你帮我一个忙,抵得上请我吃十顿海鲜。” 田永军:“说,李哥的事就是我的事。” 李涛:“上回那案子我来找过你,还记得吗?就是那件入室杀人案。” 田永军:“记得,死的那女人是我们宁海的。” 李涛:“对,现在还是没线索,我想请你再去你们看守所,把那些凡是和黑社会团伙有关的人都给我捋一遍,看他们里头有没有人认识她。”他把王海岚的照片递给田永军。 田永军:“行,我立马就去。” 涛:“永军,我等你的消息啊,一有结果立刻给我打电话。” 海边,李涛和冯敏望着冬日的大海。 李涛:“这地方不错吧?这是王海岚生前最爱来的地方。” 冯敏:“她的生活说不定就是在这里有过转折,发生了变化,在这里她或许是遇到过什么人,一定发生过让她终身难以忘怀的故事。她来这里,是为了追忆往事,排遣情怀,或者就是为了想起那位让她难忘的人。” 李涛:“这也是心理学?” 冯敏:“我是在推测。李涛,听了你说的那些情况,我觉得具有王海岚那样气质的女人,不可能和黑社会搅在一起,我觉得吧,和你一起办案的那位老同志的思路是对的,王海岚也许真的就是为情殉身的。” 李涛“:我左想右想也想不通,她这一把岁数的女人,有谁还会让她作情妇,而且还塞那么大一笔钱给她,可能吗?” 冯敏:“你认为不可能的事,它并不可能不会发生。” 李涛:“冯敏,我将来的老婆,真是一个深沉睿智的女中英杰,别的人都说服不了我,你言简意赅的几句话,让我的立场开始动摇了。” 冯敏:“你贫不贫哪!” 李涛:“不,冯敏,我是真心实意夸你呢。你这个充满智慧的脑袋瓜,一定是受到了你父亲的影响,我猜的没错吧?” 冯敏:“是这么回事。” 李涛:“啥时候引见引见?让我也受受熏陶?” 冯敏:“时机成熟了,就让你见他。” 李涛:“还等时机?是不是他不同意我们的事啊?” 冯敏:“没有,你别瞎猜,丑女婿总得见老丈人。见面是早晚的事,只是现在他太忙,没时间见你。” 李涛:“哦,那我就等吧。” 手机铃响,李涛接听:“喂,永军,你说,哦,我们也猜到了是这样的结果。好,谢谢你了,不,我们就不去了,还要赶回北峰,明天我们都要上班。好好,再次表示感谢,再见。” 夜,李涛和冯敏依偎着坐在返回北峰的长途汽车上。 李涛:“冯敏,累了吧?” 冯敏:“不累。” 李涛:“唉,害得你也跟着我白跑一趟。” 冯敏:“没有白跑,至少证明了你的思路走不通。下面,你该把你的思路好好整理整理,和那位冯老蔫同志一起,两个脑袋往一块使劲,再复杂的案子也不在话下。” 李涛:“冯敏,我听你的。” 冯年家。 冯年放下报纸,看看墙上的钟:“哎,我说冯敏这些日子怎么了?经常半夜三更不着家。” 冯妻:“人家孩子有人家的事,她是班主任,事多。她都二十五了,你还成天看这么紧。早点睡吧,她知道路回家。” 第二章(8) 贺芳菲家。贺芳菲正在打电话:“喂,桂玉呀,给我叫一下二姐听电话。她不在?一早就出去了?好吧,她回来你告诉我一声。” 贺芳菲放下电话:“芳蕊越来越不对劲了,叫她不要去找他,她又去了。你倒是说说怎么办啊!” 杨培:“最好是赶紧把老爹找回来,大家坐在一起,商量商量家庭和公司的善后事宜。” 贺芳菲:“说得轻巧,你倒是请呀!“ 杨培:“我正打算和你说呢,他这回藏得真严实,连杜承志大概都不知道他在哪儿。不过,我看出点名堂来了,司机老刘在这里头起的作用很不一般。除了杜承志,你老爹在公司里最信任的就是他了,老爹会不会躲在他家里。” 贺芳菲:“就凭这一点?” 杨培:“不,还有,你老爹自己开的那辆帕萨特停在公司一直没动,老刘和他开的宝马经常不在。有时候老刘到公司里来,在杜承志那儿呆一阵,出来就匆匆忙忙地走了,我看他在中间起联系作用,百分之八十老爹就在他那儿。” 贺芳菲:“下回他到公司来,你立刻给我打电话。” 杨培:“行,芳菲,怎么样,我又立了一功吧?” 贺芳菲:“你立功?给谁立的?还不是为了你自己。” 第二章(9) 22) 那座林中小院,在夜色中寂静无声。 灯下,贺伟成拿着一张王海岚的照片,久久地凝视着。 化入——,王海岚的笑脸特写。 王海岚轻轻地关上门,接过贺伟成的风衣:“我包了饺子,你要饿了,我 这就去给你下。” 贺伟成:“别,海岚,太晚了,咱们睡吧。” 厨房里,王海岚倒好热水,把毛巾放进盆里:“伟成哥,洗吧,洗完了我让你看一样东西。” 王海岚打开厨房的门,让贺伟成看新装好的马桶。 贺伟成:“前天我来还没这玩意呢。” 王海岚:“伟成哥,你血压太高,蹲得太久我怕你出意外,所以,我赶着装了一个。” 贺伟成把王海岚揽到怀里,抚摩着她的头发:“海岚,走,我也要给你看一样东西。” 卧室里,贺伟成打开提包,从里面取出一张存款单和王海岚的身份证,放在王海岚的手心里:“海岚,收下吧,我的一点心意。” 王海岚仔细一看,惊诧地瞪大了眼睛:“啊!不!伟成哥,我不能收。” 贺伟成:“什么也别说,听话,收着!这是你应该得到的。” 王海岚把存款条塞回贺伟成的手上:“不,我跟你来北峰,为的不是这个,是为了我三十年的心愿。伟成哥,你错看我了,你把我看成什么样的人了!” 贺伟成为王海岚拭去泪水:“海岚,你听我说,为了海边那次偶然的相遇你为我耗去了三十年的时间。一个女人,能有几个三十年哪!这不是我对你的补偿,世间没有什么能够补偿得了那漫长的等待,我也是为了我的一个心愿,让我心爱的女人在今后的日子里能够衣食无虞,风雨无忧。你知道,我现在一身的病,如果没把你安顿好,就到另一个世界去了,你说,我能无牵无挂地走吗?你一定得收下,你如果再拒绝,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王海岚:“我收下。但我一个子儿也不会花的,我把它藏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地方,我一定为你把它收好。” 化出—— 贺伟成看着照片,泪水缓缓地在他脸上流淌,耳边还回响着王海岚的声音: “伟成哥,那灯好看吗?你记住啊:它值五十万!” 贺伟成在心里对王海岚说着:“海岚,我害死了你!我对不起你,把你一个人扔在那黑洞洞的屋里,不管不问,不是我心狠,是我实在太难了,你知道吗?我太难了!” 第二章(10) 刑警队办公室里,冯年拿着从银行录象带上拷下来的司机老刘的照 片看着。李涛背着手在屋里转圈,突然,他站住,对冯年说:“老冯同志,我有个想法,你看行不行,这么大一笔钱,提出来银行肯定有记录,我们到市里各大银行去查,看有谁在那几天里提走了五十万,不是一下子就能查清了吗!” 冯年:“对,走。” 他们进出一家家银行,翻看着一份份记录。 夜,灯下,冯年和李涛正在研究一份名单。 李涛:“成峰公司,总经理贺伟成,五月十八日一次性提款五十万元。在市商业银行,提款人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特征和存款的那家银行营业员描述的差不多。” 冯年:“就是他了,明天去成峰公司。” 冯年和李涛走进成峰公司大楼。一个女秘书把他们领到了杜承志的办公室里:“杜总,这两位先生是公安局的,他们要找贺总。” 杜承志:“请坐,实在对不起,贺总不在公司,请问二位有什么事?” 李涛:“他去哪儿了?” 杜承志:“这我不太清楚,他因为患严重的高血压,心脏病,医生嘱他静养,我估计他去了乡下,几个月没到公司来了,有什么事我们都是用电话联系的。” 冯年拿出老刘的照片递给杜承志:“麻烦你认一下,这个人是你们公司的吧?” 杜承志:“他是我们公司的司机老刘,专给贺总开车的,人很厚道,是个好老头。怎么,他出什么事了吗?” 冯年:“去年五月十八日他从商业银行贺伟成帐户上提走了五十万元现金,随即又存入了一个叫王海岚的女人名下。今年春节大年初一,这个女人被人杀害。有些情况,我们现在需要找贺伟成调查。” 杜承志惊呆了:“王海岚?这个名字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贺总也从没有跟我提起过这个人。他不在,我也没办法帮你们 李涛:“你把老刘找来好吗?” 杜承志:“哦,对不起,他开的车是贺总用的,贺总不在公司,所以他现在也很少来,估计他是和贺总在一起的。” 冯年:“你给贺伟成打个电话,请他回来一趟好不好。” 杜承志“:我没有他的号码。电话都是他打过来的。” 李涛看了看桌上的电话机:“你这部电话有来电显示,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号码呢?” 杜承志:“我接电话从来不看来电显示,有电话我就接。” 李涛:“杜总,你在有意隐瞒吧!” 杜承志:“我有什么可隐瞒的?我确实是什么也不知道。” 冯年站起身:“好吧,今天就谈到这儿,希望你今后继续配合我们的工作。” 冯年和李涛走在大街上。 李涛:“就是这贺伟成没跑了,只要找到他,这案子就结一大半了。” 冯年沉思着,没有说话。 第二章(11) 杜承志办公室里,他正在打电话:“对,他们是来调查你为什么把 五十万块钱给了一个叫做王海岚的女人。还把老刘在银行的照片摄下来要找老刘。伟成,你那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给我透个底好吗?我也好尽可能地帮帮你呀。” 老刘家里,贺伟成接着电话:“谁也帮不了我,只要我自己自作自受了。” 他放下电话,呆呆地坐着。 老刘轻轻地进来:“贺总,那几份您签了吗?杜总前天就打电话来让我送回公司去。” 贺伟成点点头:“我知道了。老刘,公安局盯上你了。” 老刘:“真的!” 贺伟成:“你别怕,到时候你就说老实话,是我让你存的钱,别的你什么都不知道。” 老刘:“贺总,我不打紧,就是您不能再这么煎熬自己了。” 贺伟成:“ 我已经万念俱灰,再煎熬也就这么回事了。” 老刘把车停在公司楼前,进了大楼。 杜承志办公室里,老刘把文件交给杜承志:“杜总,这是贺总让我 送来的。“ 杜承志:“老刘,我要见他。” 老刘:“杜总,没有贺总的许可,我不能答应你。” 杜承志:“不行,我一定得跟他谈谈,他究竟打算要干什么!公司成了这个样子,他竟然一点也不着急。还牵扯到命案里去了。这对公司形象是毁灭性的打击,他懂不懂!” 老刘:“杜总,您别着急,我回去就请示贺总。”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杜承志接听:“喂,我是,老刘在我这儿,唔,好的,我马上跟他过去。” 杜承志:“走,老刘,贺总让我跟你一起过去。” 杨培办公室,杨培在打电话:“芳菲,老刘来了,在杜承志那,你赶紧过来。” 贺芳菲开车驶进海月小区,停在小楼前面,贺芳菲下车匆匆忙忙地开门进去。 小保姆桂玉迎了出来:“大姐,您来了?” 贺芳菲:“二姐呢?” 桂玉指指楼上:“她在楼上。” 贺芳菲上楼,推开门,坐在桌前的贺芳蕊猛地转过身来:“谁?” 贺芳菲:“是我,芳蕊,你干嘛呢?” 贺芳蕊:“我能干什么,啥也没干。” 贺芳菲:“走,芳蕊,快跟我走。” 贺芳蕊:“去哪儿?” 贺芳菲:“找爸爸去。” 贺芳蕊:“找他干什么?” 贺芳菲:“走吧,芳蕊,有些事得找他说说,他把我们抛下不管不问到底是什么意思。” 贺芳蕊:“我不去。” 贺芳菲硬把她拉了起来:“走吧,听姐的话,爸爸还不知道要摊上什么事,他今后是管不了我们姐妹俩了,我们只有相依为命了。有些事必须要跟爸爸谈好,不然以后我们要吃亏的,快点啊,去晚了又找不到他了。” 贺芳蕊:“我不想见他。” 贺芳蕊:“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们的父亲,我们是他的亲生骨肉,我们有权利向他提出我们的要求。走,听姐姐的话,快点。” 姐妹两人上了车,车飞快地驶出小区。 车上,贺芳菲接电话:“往哪条路走的,内环?走了多大一会了?好我知道了,芳蕊在车上,放心,去了肯定跟他谈好。” 贺芳菲开车在车流中穿插,鸣着喇叭超过前面的车,终于发现了那辆宝马。 不远不近地跟着它。 第二章(12) 宝马驶上林间公路。 贺芳菲减慢了速度,也上了林间公路。 宝马停在老刘家房前空地上,杜承志急急忙忙地走进小院。 远处,贺芳菲也停好车,她下了车,远远地注视着那座农家小院。 杜承志在老刘的带领下上楼走进贺伟成的房间,他上前一把握住贺伟成的 双手 ;“伟成,两个月不见,你怎么成这样了!” 贺伟成:“哀莫大于心死啊!我只能是这个样子了。承志,我已经听得见死神的脚步声了,它踢踢踏踏地越走越近。我已经对什么都无所谓了,该来的都来吧,早来早了!” 杜承志:“快别说了,伟成,我到这儿来不是听你说这些的。” 贺伟成:“你坐下,承志,我们好久没有这么坐在一起了。” 杜承志:“伟成,你听我一句劝吧,赶紧回公司,不要成天在这里胡思乱想的,自己折磨自己。” 贺伟成摇摇头。 杜承志:“有件事,你听了我不信你还能坐住!兴盛公司承包了咱们江花别墅园区的地下网线安装,可他们转身就把工程转包给了没有任何资质的兴业公司。我找他们,他们说合同上没有写明不能转包。那份合同确实给他们提供了可乘之机。责任全在我,这事弄不好只有上法庭,我看他们一定是察觉出你不在打理公司业务,所以才敢这么胆大妄为。” 贺伟成:“上法庭就上吧,请个最好的律师。” 杜承志:“还有,我们报名参加中央商贸大厦建设工程投标,今天建委来电话吹风,我们大概已经跌标了。这事你从前已经操作到大有成功希望,可现在没了咱们的资格。伟成,我知道你不会怪我,我从前对公司技术方面的工作侧重一些,这些事有你定夺根本我就用不着操心,可现在一下子都压到我一个人身上来了,我撑不起成峰这片天哪!这样下去,公司只能是每况愈下,我只怕最终毁在我的手上,当然,也就是毁在了你的手上,因为,你拿她不当回事!” 贺伟成:“承志。你应该体谅我,我已是身心交瘁,什么都顾不上了。而且以我现在的状况,我还是远远地离开成峰好一些,你记得那句诗吗: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我如今就是一叶沉舟。一棵病树,我远离成峰,成峰才不至于被我拖入身败名裂的地步,今天我找你来就是要告诉你,今后,成峰只有靠你和全体员工了。” 杜承志:“伟成,你一定遇到了非同小可的事,让你伤透了心,告诉我,是不是那个王海岚?” 贺伟成点点头:“我杀了她,我准备今天就去公安局自首,让你来面谈,是为了把这个交给你。” 贺伟成把一份文件拿给杜承志,杜承志一看是一份“股权转让书”,不由大吃一惊。 贺伟成:“我把我拥有的五千万元股份,无条件地转让给成峰公司,同时,我退出董事会,并辞去总经理的职务。” 杜承志:“你疯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伟成:“我去给海岚偿命,钱财身外之物,我不能带到阴曹地府去吧?留给成峰,就算我还活在成峰,至于芳菲和芳蕊,我已经给她们留足了财产,遗嘱在公司律师那儿,足以让她们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杜承志:“你这么安排,她们姐俩能同意吗?” 贺伟成冷笑道:“她们办事,又问过我答不答应吗!承志,你用不着担心,这几份文件都已经作过公证了,谁都翻不起浪的。只希望你今后放开手干,领着成峰几百号人再打出片天地来,那时候,你到我坟前来告诉我一声就行了。“ 杜承志:“伟成,我真的一点也不能帮你吗?“ 贺伟成:“你和老刘送我去公安局吧,好了,时间不早了,咱们走吧,晚了他们该下班了。“ 第二章(13) 贺伟成,杜承志在小院门前上车。 贺芳菲拉着贺芳蕊,向正在发动的宝马跑来,两人站到了车前。 贺芳菲:“爸爸!“ 贺伟成又下了车:“你们怎么来了?”他回望杜承志,杜承志摇摇头表示 不知道。 贺芳菲:“爸爸,你不知我们做错了什么,你避而不见我们,可我们是你的女儿,是你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的亲人,你不见我们,可我们想你呀!这究竟是为了什么!爸爸,你就不能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们吗!” 贺伟成摇摇头:“说了又有什么用,一切都过去了。” 贺芳蕊在一边站着,一言不发,贺伟成向她笑笑:“过来,到爸爸这儿来吧。” 贺芳蕊慢慢地走到父亲身边,贺伟成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芳蕊,爸爸对不起你,你本来能成为一个优秀的钢琴家,老师都说:从来没见过这么有天赋的孩子。可你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是爸爸害了你。你可以恨我,骂我,但你一定要明白:爸爸是爱你的,不管你干了什么,你都是爸爸没有长大的孩子,爸爸永远都牵挂着你。” 贺芳蕊:“爸爸,你要去哪儿?” 贺伟成:“我去给她偿命,不然,她就含冤九泉了。” 贺芳菲一听,急了:“爸爸,你不能去,你没有杀她。您听我说,你无论如何也不能去。” 贺伟成:“我得去,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的事,芳菲你聪明的得连这个都忘了吗?芳菲,爸爸对你只有一个请求:你要照顾好妹妹,让她键键康康地活着。还有,如果能找到那个小伙子,就让他们结婚吧!芳菲,我还要对你说一句:在这世上安身立命,不能过于高估自己,把自己看得至高无上。还是要谨谨慎慎地做人才好。我走了,你们今后都好自为之吧。“ 贺伟成挣脱贺芳菲的手,上车后示意老刘开车。 贺芳菲和贺芳蕊呆立着,看着绝尘而去的汽车。 公安局大门外,车停了,贺伟成独自一人下车,慢慢地走了进去。 车上,杜承志和老刘痛苦而无奈地望着他的背影。 第二章(14) 讯问室里。 李涛:“说说你的作案经过。“ 贺伟成:“大年初一早上四点钟左右,我到了她那儿,她又问我要钱。我说,我的钱也不是大水冲来的,你不能贪得无厌哪!她气坏了,转身从厨房里抓起一把菜刀向我扑来,我拼命地夺她手里的刀,不知怎么就见她脖子上往外喷血。” 冯年:“左边还是右边?” 贺伟成想了一阵:“好象是左边。” 李涛:“什么好象!说清楚,到底是左边还是右边?” 贺伟成:“左边。” 冯年:“肯定是左边?” 贺伟成:“右边吧?当时气昏了头,把她杀了之后又吓糊涂了,我也记不清楚了。” 冯年:“那你当时站在什么位置?” 贺伟成:“跟她对面站着。” 冯年:“你们发生争执是在哪间屋里?” 贺伟成:“卧室。” 李涛:“凶器呢?就是那把菜刀。” 伟成:“哦,我开车去了宁海,把刀扔到海里去了。” 冯年:“你事后就直接去了宁海?开那么老远的车,就为了扔一把菜刀?” 贺伟成:“不,还有我的睡衣,拖鞋,洗漱用具,凡是和我有关的东西,我都包成一包扔进了海里。” 李涛:“怕我们找到你,可我们还是把你找出来了。” 冯年:“你跟她是怎么认识的?” 贺伟成:“在宁海偶然遇见的。她看起来很年轻,人又很有风度,我当时以为她只有三十多岁,就把她带回了北峰,在春深路租了一套房子让她住下,晚上两,三点钟的时候去她那儿过夜。后来才发现她已经五十多岁了,我就有些后悔,也就不经常去了,她就问我要钱,一开口就要五十万,我给了她,可她还嫌少,一有机会就问我要,说我欺骗了她,还说我欺负她一个弱女子。” 冯年:“那你欺负她没有?” 贺伟成不答话,慢慢地低下了头。 冯年:“我再问问你,你那天究竟是什么时候到的?又是什么时候动手杀的她?” 贺伟成:“我没记错,是四点过几分去的,大概四点三十分左右我就离开了。” 李涛:“来去匆匆啊!你是早有预谋要在那天晚上动手的吧?” 贺伟成:“你们怎么认定都可以。我知道我罪大恶极,我愿意以命抵命,还她一个公道。” 冯年:“人都死了,她拿这公道来干什么用?她既然从宁海跟你到了北峰,就是打算把她的终身托付给你。而且据我所知,她对你并非无情无义,厕所的那个马桶就是专门给你安的吧?你呢?反而叫她死于非命,这哪里还有什么公道!” 贺伟成痛苦地埋下头:“你别说了,我情愿给她偿命。” 第二章(15) 办公室。陈队长给冯年和李涛倒水。 陈队长:“来来来,你们劳苦功高,没什么好慰问的,一人一杯白开水。” 李涛:“这全是老冯同志的功劳,陈队,原先我们费了那么大劲一无所获, 就是因为现场勘测不仔细,今后,我一定永远记住这个教训。“ 陈队长:“好,吸取教训就行。” 陈队长看看一言不发的冯年:“老冯,怎么不说话呀!” 冯年:“我在想,这个案子疑点还有不少。像贺伟成说的,那个王海岚是他萍水相遇的出卖色相的女人,他已经对她心存厌恶,可为什么一出手就给了她五十万,这个数目太大了点,不像是打发一个毫无感情的地下情人。” 李涛:“那不是王海岚问他要的吗!” 冯年:“要多少就给多少哇,出手未免太大方了点。” 陈队长:“唔,是有点离谱。” 冯年:“还有,说到死者的伤口,贺伟成一会左边,一会又是右边,杀了人,再怎么惊惶失措也不至于连伤在什么地方也说不清楚吧。王海岚是宁海人,贺伟成为什么一杀了她立刻就开车去了宁海?也就是他们相遇的地方,刚刚才恨得不共戴天杀了她,放下刀就去她的故乡,这也不符合凶手的心理。另外,李涛你当时勘测现场时发现厨房里有刀吗?” 李涛:“有,我记得是一把不锈钢菜刀。” 冯年:“尸检报告上说:伤口深达三厘米,造成颈动脉完全离断。一把不锈钢菜刀能造成这么重的伤害吗?凶器应该是一种比菜刀锋利许多倍的家伙。” 李涛:“是不是还有一把菜刀,贺伟成不是说他扔掉一把吗?” 冯年:“王海岚那样的女人,不可能在烹调上下多大的功夫,她不可能置办那么多的家当。这些都在其次,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李涛,王海岚的伤口究竟是左是右?” 李涛:“右边,我记得清清楚楚,是右边。” 冯年翻开案卷:“你没有记错,是在右边。你来,站过来,现在,你是王海岚,我是凶手,”冯年站到李涛对面,手里拿了一支笔“我右手持凶器,向你刺来,怎么样?” 李涛:“我的刀口应该在左边。” 冯年把笔换到左手:“现在,我左手持凶器。” 李涛:“我的刀口应该在右边。” 陈队长:“凶手是个左撇子。” 冯年:“对!但贺伟成签字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他用的是右手。” 李涛:“这么说,他根本就不是凶手。” 冯年点点头。李涛:“闹了半天,还悬着哩。” 陈队长:“年轻人,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要泄气,跟着老冯好好干,案子结了我请你们师徒喝酒。” 冯年:“陈队长,你这话不对,我算哪门子的师傅啊!人家小李是正经八本警官大学毕业生,喝的墨水能淹死你我,我呢,基层派出所片儿警上来的,两人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你可别当着人家小李的面,一口一个师傅师傅的,我脸上直发烧。” 陈队长:“你就别谦虚,能者为师嘛,小李,你说对不对?” 李涛点点头,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 第三章(1) 贺芳菲驾车驶进小区,在家门前停好车,楼里传出丁冬的钢琴声,她抬头看看窗口,摸出钥匙打开门,桂玉迎上来:“大姐,你可来了,我正想打电话找你呢。” 贺芳菲:“怎么回事?” 桂玉:“你那天不是来把二姐叫走了吗。回来以后她就开始弹了,天天都弹,从早上弹到半夜,她也不累,叫她吃饭,她也不理我。就那么一个劲地弹,弹来弹去老是那一个调,搞得我脑袋成天嗡嗡地响,丢了这样就忘了那样。大姐,你来得正好,赶紧劝劝二姐去。” 贺芳菲上了楼,推开门,见贺芳蕊端坐琴前,弹得十分专注。 贺芳菲轻轻过去,扶住贺芳蕊的肩头:“芳蕊,弹的什么曲子?” 贺芳蕊:“你没听过吗?这是《安魂曲》,莫扎特的,他想要安抚别人的灵魂,自己写完却先死了。” 贺芳菲:“芳蕊,听姐的话,别弹这个了。” 贺芳蕊:“可我不弹我干什么呢?” 贺芳菲:“你不能总弹哪,听桂玉说,你都弹了好几天了,你不累吗?” 贺芳蕊:“不累,怎么会累呢!只有弹琴,而且只有弹《安魂曲》,我才能忘掉一切。我觉得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变成了一个个音符,在空中自由自在地飞来飞去,像一个个美丽的小精灵。有一双手,我想那应该是莫扎特的手吧,在轻柔地抚摩着它们,把它们托在手心里,仔仔细细地看着它们,我想他一定是想把我的细胞组成一支新曲子,一支所有的死人听了都能安息,所有的活人听了都能安静的曲子。” 贺芳菲:“别说了,芳蕊,你怎么大白天说梦话!你分明完完整整地坐在这儿。听我说,芳蕊,爸爸叫我照顾你,我记着他的嘱咐,今天特意过来看看你,别弹了,来,和姐聊聊天。” 贺芳蕊:“聊什么呀!姐姐,你说来说去就要说到爸爸,可我不能想他,更不能说他,我心里一团糟。我不知道该怎样对他。只有弹琴,我才能不想爸爸。” 贺芳菲“好吧,你弹吧,不过,要吃饭,要睡觉,晚上不能太晚,不能让邻居上物管那投诉你。” 贺芳菲关上门,下楼去了。 琴声如泣如诉,在空中飞扬。 第三章(2) 贺芳菲家。贺芳菲不慌不忙地回答着冯年的问题,李涛在做笔录。 贺芳菲:“我们从来不干涉我父亲的私生活。平时我们也很少去我父亲家,只有过年过节,我和我丈夫才到我父亲家里去,只是吃一两顿饭就回家了。” 冯年:“你还有一个妹妹,她是和你父亲住在一起的吧?” 贺芳菲:“是,她是和我父亲住在一起的。” 冯年:“她跟你说起过你父亲有什么异常吗?” 贺芳菲:“说过,她说父亲突然很少回家了,她害怕一个人住在那大房子里。不过,我希望你们不要去找她,她得过抑郁症,精神一直不是很正常。” 李涛:“抑郁症?她是受过什么刺激吧?” 贺芳菲:“是的,我们一家人对她都很照顾,连重话都不敢多说一句,我请你们也一定不要去打搅她,她很脆弱,我爸爸出事以后,她已经有些不正常了。” 冯年:“好,如果不是十分必要,我们一定考虑你的要求。” 贺芳菲:“实在对不起,其他的我也没有什么可以提供给你们的了。那个女人我从没见过,甚至连名字都没听说过。她是怎么和我父亲搅到一起的,我真的是一点也不知情。” 冯年:“好吧,给你添麻烦了。谢谢。” 贺芳菲:“不用谢,请慢走。” 贺芳菲刚把冯年和李涛送出门,电话铃就响了。她过去拿起话筒:“喂,谁呀?” 话筒里传出桂玉的声音:“大姐吗?我是桂玉,大姐,二姐又弹了一天了,两顿都没吃饭,她还把门给闩上了,我使劲敲她也不开,大姐,你过来劝劝她吧。” 贺芳菲:“好的,我就来。” 第三章(3) 院里,贺芳菲打开车门,发动了车。 车停在楼前,琴声如叹,在萧瑟的冬景中分外凄切,贺芳菲和等在门外的桂玉一起进去。 门外,贺芳菲敲门:“芳蕊,芳蕊,快开门,我是姐姐。” 琴声停了,贺芳蕊打开了门,贺芳菲进去,放下琴盖:“芳蕊,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贺芳蕊:“姐,从小到大,我一直都听你的话,我还没有过不听你话的时候,可是,姐姐——” 贺芳菲:“芳蕊,别说了,你想一想,姐姐干任何事,是不是都是为了你好?” 贺芳蕊:“为我好?” 贺芳菲:“当然,你不承认?” 贺芳蕊:“我想了好些天,想得头都痛,可是我一直都没想明白,这到底上怎么一回事?” 贺芳菲:“那就别想了,怪我,光顾了那头,把你给忘了,其实现在你才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以后,也只有我们姐妹俩相依为命了。你要相信姐姐,眼前是道难关,你难,我也难,但要迈过去也并不是难事。芳蕊,只要事情过去了,你要干什么姐都不阻拦你。” 贺芳蕊依偎在姐姐胸前,抽抽噎噎地哭了:“可是爸爸呢?我们就不管他了吗?” 贺芳菲:“芳蕊,我心里也难过,也着急。但又一想,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把咱们好端端的一个家搅成了今天这个样子,芳蕊,你不是也说,你恨他,一辈子也不能原谅他吗?” 贺芳蕊:“可我没想到,他会自己到公安局去。” 贺芳菲:“他肯定也觉得他罪孽深重,觉得内疚,他应该那么做,那是他唯一的选择。不然,他的良心得不到安宁。芳蕊,你就是心太软,所以我总是放心不下你。我给忘了:你一个人住在这大房子里,桂玉又跟你说不上话,所以你才东想西想地折磨自己。走吧,芳蕊,跟姐姐走。” 贺芳蕊:“去哪儿?” 贺芳蕊:“到姐姐家去。我们还像小时候一样,挤在一张床上睡觉,我还要给你讲故事,给你唱歌,你肯定能睡好觉。芳蕊,你不怀恋我们小的时候吗?我可是经常都想回到小时候。” 贺芳蕊:“我想,人为什么要长大呢?人一长大心也要长大,要有好多好多的欲望,才能填满这颗大起来的心。” 贺芳蕊:“看那,又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走吧。” 贺芳蕊过去,拿起桌上一祯母亲的肖像,放进提包。 贺芳菲:“芳蕊,就别拿去了,你又不是不回来了。” 贺芳蕊摇摇头:“我们都走了,不能把妈妈一个人扔下。”贺芳菲:“好吧,你带上吧。” 车上,贺芳蕊想着什么,她有些犹豫地说:“姐姐,我们去看看爸爸好吗?” 贺芳菲:“干什么?” 贺芳蕊:“就是想看看他去。” 贺芳菲:“别去,去了咱们也见不着他。” 贺芳蕊:“他还是不愿意看见我们吗?” 贺芳蕊:“不是,案子在侦察阶段,公安局不允许和他见面,这是他们的规矩。” 贺芳蕊:“我天天晚上都梦见他,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我觉得他有好多的话想和我说,可我一走近他,他就不见了。” 贺芳菲为了避让路上的行人,来了个急刹车:“哎呀,芳蕊。你别说了,你看,让你闹的,差点出了事。我告诉你,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咱们只有静观其变,看公安局怎么办这个案子吧,估计他们只能是白费力气。” 贺芳蕊:“他有病,在监狱里有人给他治病吗?” 贺芳菲:“当然有,芳蕊,你就别担那么多心啦。” 贺芳蕊:“可他是我们的父亲,这辈子我们只有他这一个父亲。” 贺芳菲:“芳蕊,叫我怎么说你,你这人太矛盾,心硬的时候恨不能杀了他,软下来又这么柔肠寸断的。” 贺芳蕊没有再说话,闪过的路灯照着她脸上星星点点的泪光。 贺芳菲拉着贺芳蕊进了家门,杨培急急忙忙地迎了上来:“芳菲,你去哪儿了!打你手机你也不接。” 贺芳菲:“我接芳蕊去了,手机没带在身上,怎么,看你心急火燎的,出什么事了?” 杨培:“完了,全完了,我刚得到的消息,老爹把他的五千万股权,无条件地转让给了成峰,还辞了董事长,总经理。” 贺芳菲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这一手也太狠了!他怎么下得了这样的狠心!” 杨培:“怎么办?” 贺芳菲:“让我想想,芳蕊,你听见了吧?这就是我们的父亲!” 贺芳蕊:“姐,你别急,不就是一点钱嘛,我们去找杜叔叔要回来就行了。看在爸爸的面子上,他不会不答应的。” 杨培:“芳蕊,你永远都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 第三章(4) 成峰总经理室。冯年和李涛正在询问杜承志。 杜承志:“我跟贺伟成是大学同学,我们私交一直很好,我和他打了几十年的交道,可以说对他十分了解。他属于循规蹈矩那种男人,结了婚,一心一意爱自己的老婆。有了孩子,更是疼爱有加。他根本就不可能在大街上随随便便见一个女人就带回家作情妇,除了这个王海岚,我敢保证他和别的任何女人都没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我更不相信他会动手杀人,除非是他重新投了一回胎!” 冯年:“春节以后,你们见过面吗?” 杜承志:“说实话,我们见过两次,一次是他突然到公司来找我,跟我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搞得我当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李涛:“他说了些什么话?” 杜承志:“记得是我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回答我说:不想说,更 不能说,只能让它烂在肚子里。有句话我记得特别清楚,他说:老天爷该惩罚的是我,我才是罪魁祸首。” 冯年:“第二次呢?他又说了些什么?” 杜承志:“第二次是他叫我去他那儿,他交给了我一份股权转让书,他对 我说他已经是心如死灰,他要去公安局自首,给王海岚偿命。” 冯年:“那位司机老刘在吗?我们想跟他谈谈。“ 杜承志:“他在,我叫秘书把他找来。” 冯年:“不用了,你叫秘书带我们去就行了。” 车库旁的一间小工具间里。 老刘:“大年初一的上午九点钟左右,贺总突然来了。” 冯年:“什么地方?” 老刘:“我大儿子家,在远郊大洪山下。以前贺总跟我去过几次,他说他喜欢那个地方,清静。当时一看见他,可把我给吓坏了——” 化入—— 贺伟成衣冠不整地从车上下来,跌跌撞撞地走进院门。 老刘惊讶地迎上去:“贺总,你怎么来了?哎呀,你身上哪来的血呀!” 贺伟成颓然地坐在台阶上:“海岚,海岚她死了!” 老刘:“是怎么回事啊?贺总!” 贺伟成:“不知道,是我把她给害死了!我不该再遇见她,我不该把她带到北峰来,我不该把她一个人扔在那黑屋子里,她孤零零地一个人,浑身的血都流干了。” 老刘抱住痛哭流涕的贺伟成:“贺总,贺总,人既然已经死了,你再伤心也没有用。你自己的身体要紧,快,把衣服换了,躺下睡会,你这样会犯病的。” 贺伟成:“我想和她一起死掉算了,可是这笔孽帐怎么了啊!” 老刘:“贺总,你不能这样。” 老刘硬把贺伟成扶进屋去。 化出—— 冯年:“贺伟成是让你替他给王海岚存了五十万元钱吧?” 老刘:“对,他拿给我王海岚的身份证,我去存的。” 冯年:“当时他怎么交代你的,告没告诉这个王海岚是什么人?” 老刘:“没有,我也没问,你知道我们这行的规矩,让你知道的老板自己会告诉你,不叫你知道你就当哑巴。” 李涛:“你见过王海岚吗?” 老刘:“没见过,贺总一般自己开车去,我送他去的话,隔一条街他就让我停车,他自己走着去。” 冯年:“以你平时的感觉,你觉得贺伟成和王海岚的关系咋样?” 老刘:“那关系可不一般,每次我送他去都觉得贺总心情特别好。” 冯年:“怎么个好法?” 老刘:“怎么说呢,就觉得他很高兴,有时候他还小声哼曲子,边哼还边给自己打拍子。” 冯年:“什么曲子,你记得吗?” 老刘:“是从前一个样板戏的,听着挺耳熟。” 李涛:“你记得就哼给我们听听。” 老刘:“跑调,你们别笑话,有一段是这样的:米拉多拉来,来拉梭米米来多来——” 冯年:“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第一幕第一场〈常青指路〉。” 李涛:“呃,对了,我们在宁海调查时,有人说过:王海岚也最爱听〈红色娘子军〉的音乐。” 第三章(5) 看守所医务室,贺伟成躺在病床上。 悲怆的音乐在贺伟成的耳边萦绕—— 化入—— 又是丽日蓝天下的大海。海滩,少年王海岚翩翩起舞,拍岸的海涛仿佛在为她击着节拍。 ——深夜,春深路131号,只有四楼的一扇窗户亮着灯。 屋里,王海岚拿出一合磁带:“伟成哥,让你欣赏一段你久违了的曲子。” 贺伟成:“又让我惊喜?” 王海岚:“对,你等会啊。” 她把磁带放进录音机,按下按键,〈常青指路〉的音乐流水般倾泻出来。 贺伟成入神地听着。 王海岚:“伟成哥,喜欢吗?” 贺伟成:“当然喜欢。” 王海岚:“我存了二十多年了,每当想你的时候,我就听它,听着听着,你的样子就清清楚楚地出现在我眼前,你好象就在我的身边,我甚至能听见你在呼吸,能闻到你身上的气味。我自己一天天地老了,你却一直都是那么年轻,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你时的模样。因为我想象不出来你变老了会是什么样儿,我只好把你想得像我们初次见面时那样年轻。” 贺伟成:“我不信,你一定想得出来我老了的样子,所以那天我一叫你,你一眼就认出了我,一点都没迟疑就向我跑来了。” 王海岚:“不是,你听我说,那天,不知怎么回事,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那是一种预感,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我不知道什么事在等着我,不知道是福还是祸,我就在心里祝告,求老天爷不要再为难我。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那片海滩。你喊我的第一声,我就知道了:我的预感它没骗我,我等了三十年的时候它终于来了,没有回过头,我就已经猜到了是谁在叫我的名字。” 贺伟成:“事前我可一点也没想到会再见到你。我就是想到那地方去看看,看看老天爷让我第一次见到你的地方。我一下车,一眼就看见海边站着一个人,我的心一下子跳得又急又重,我想:这该不会是海岚吧?我大着胆子试着叫了一声,没想到真的就是你,我就像是做梦一样,呆呆地看着你挂着眼泪向我跑来。” 王海岚:“命运对我们太不公平,为什么不让我们早点重逢,偏偏等到我们都老了才安排我们相见。” 贺伟成:“不要抱怨了,海岚,过去的事别想了,今后的日子我们一定要好好珍惜。” 王海岚:“伟成哥,那为什么你不天天都过来呢?” 贺伟成:“我要忙公司的事,另外,我那两个女儿虽然已经成年了,但她们对我很依恋,特别是我的二女儿芳蕊,她和我住在一起,从前她受过刺激,不太健康,我得给她们留点时间,你说是吧,海岚?” 王海岚:“她们知道我吗?” 贺伟成:“不知道,我暂时还不打算让她们知道。” 王海岚:“为了不破坏她们心目中好父亲的形象?” 贺伟成:“不,我们的小天地里只能有我们两个人,不能叫任何人掺进来。” 王海岚:“伟成哥,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是隔十天半月才能见到你,我也不怨你。” 化出—— 贺伟成一动不动,他眼前全是王海岚充满哀怨的眼睛。 第三章(6) 一个小饭馆里。冯年和李涛在吃饭。 李涛:“贺伟成一句老实话没有。照司机老刘说的,他跟王海岚感情好得不比一般,可他却说他因为恨她就把她给杀了。” 冯年:“现在看来,他非但不是凶手,倒像王海岚一样,是个可悲的受害者。” 李涛:“受害者?” 冯年:“对,受害者。第一,老刘说的,贺伟成大年初一到他家的表现,不但不象是刚行凶杀了人,倒像是遭到了突如其来的重大打击。第二,他对自己财产的处理,和对自己一手创建的公司的态度,也表现出了他确实是万念俱灰,这也符合一个人受到沉重打击之后的心理。还有,你记不记得杜承志说的:贺伟成说过的一句话:老天爷该惩罚的是我,我才是罪魁祸首。” 李涛:“这是他觉得对不起王海岚。” 冯年:“这句话可以从两个方面理解,第一,他话里的意思可能是:在他和王海岚之间,凶手该杀掉的是他,而不是王海岚。第二,有人杀了王海岚,也是因他而起,因此,罪不在杀人者,也不在王海岚,而在他!” 李涛:“这么多的说道。那么,老冯同志,你认为这个凶手会是来自哪方面?” 冯年:“贺伟成自首,又跟咱们编了一套听起来跟有道理的杀人动机,他的目的是为了竭尽全力来保护真正的凶手。这个人,贺伟成像对王海岚一样有着很深的感情,而且在某种程度上感情更深一些。对他,他同样不愿割舍,同样不愿他受到伤害。” 李涛:“这么说,到底是谁杀了王海岚,贺伟成心里一清二楚。” 冯年:“:我认为应该是这样。” 李涛:“那就好办了,那咱们就不用费力气了。” 冯年:“为什么?” 李涛:“这还用问吗!揪住贺伟成不放啊,上看守所提审他,他硬扛,咱们就上点压力,我就不信,他能扛过咱们!” 冯年:“我不同意。” 李涛:“呃,为啥呀?他现在是犯罪嫌疑人,咱们有权力对他进行审讯。” 冯年:“他既然是下了决心牺牲自己来保护凶手过关,我们对他这个堡垒轻易攻不下来的。他心脏病,高血压都很严重,现在还在医务所治疗,在这种情况,我们不能对他采取非常规的方式。” 李涛:“那你说咋办?” 冯年:“另找路子。” 李涛:“老前辈,放着通天大路不走,还得漫山遍野去找路,这是什么路数啊!那还得拖到什么时候呀!发案已经快一年了,再过两个月又要过春节了,咱们还结不了案,说老实话,这身警服我已经没脸往身上穿了。” 冯年:“不管怎么说,我不同意在目前这样的状况下提审贺伟成,这么做只能更麻烦。” 李涛:“不审他才更麻烦。” 第三章(7) 看守所讯问室。李涛和一个女警正在提审贺伟成。 李涛:“贺伟成,你受过高等教育,应该明白事理,用不着我们过多地启发帮助吧?说老实话,谁杀死了王海岚?” 贺伟成:“我已经说过了,是我杀了她。” 李涛:“贺总经理,你是不是把我们警察都当成了幼儿园小班的小朋友,排排坐,吃果果,你怎么哄我们怎么信?” 贺伟成:“我没有哄你们,真是我杀了她。” 李涛:“你奋不顾身挺身而出,是想掩护真正的杀人凶手脱逃。但我告诉你,他逃得过一天两天,但他最终是逃不掉的,不信,你就等着瞧。” 贺伟成:“警察同志,请你相信我,真是我干的。” 李涛:“像是你干的,但真还不是你干的。” 贺伟成痛苦地用双手包住了头。 李涛:“想跟我泡蘑菇,我正告你,再泡多久也泡不过去,老实交代才是上上之策。” 贺伟成:“我没什么可交代的。” 李涛:“你要扛到底!好,我奉陪,一天不成咱两天,两天不成咱三天,一年不行咱两年,两年不行咱就三年。我可是有耐心的,看谁能磨过谁!” 贺伟成:“别,别逼我了,我的头要炸了!” 李涛:“甭装,我不吃你这一套。” 贺伟成突然一歪,倒在椅背上。 女警碰碰李涛:“你看他!” 李涛到跟前,推推贺伟成,贺伟成不动,翻开他的眼睛一看,李涛也慌了:“快,叫救护车。” 救护车长啸着驶过夜色中的街道。 急救室里,冯年问刚听完贺伟成心脏的医生:“大夫,怎么样?” 医生摇摇头,没说话。 走廊里,自知理亏的李涛对从急救室出来的冯年说:“老冯同志,老前辈,我以我的人格担保,我没有对他使用任何非正常方式,不信,你可以去问小易,她和我一起审的。” 冯年:“我问谁呀!我哪有资格当你的什么老前辈?你也没有必要喊得这么肉麻,我听着难受,你还不如叫我一声冯老蔫,我听着还顺耳一些。” 冯年说完甩手走了。李涛气得直喘粗气,:“这活没法干了。” 第三章(8) 小学操场上,正进行接力赛跑。 冯敏指挥着她的学生们领了先,小学生们大呼小叫,操场上热闹极了。 冯敏一转眼发现李涛闷闷不乐地站在操场边小学生堆里,连忙跑了过去。 冯敏:“怎么现在有空来了?不是还没下班吗?” 李涛:“心里烦,出来走走。” 冯敏:“是谁惹着你了?我来猜猜,对了,一定是 那个冯老蔫!” 李涛憋不住笑了,很快又绷起了脸。 冯敏:“李涛同志,上回我就跟你说过,要尊重老同志,这样对你的成长进步只有好处,而没有任何的害处。“ 李涛:“我是想尊重他来着,我承认,搞案子他有几手,比我心细,善于捕捉蛛丝蚂迹,可他脑子不转弯,典型的一根筋,明明有捷路他偏偏不走,非要去绕弯子。说话还特尖酸刻薄,一点不给人留面子。我真没耐心再跟他一起工作了,回去我就打报告,退出专案组。“ 冯敏:“挺大的个子,咋这么小肚鸡肠的,一点亏都吃不得呀!那以后咱们俩过日子,你也跟我斤斤计较啊!” 李涛:“你另当别论,谁的亏我都不吃,只吃你一个人的,行了吧?” 冯敏:“不行,你必须跟冯老蔫同志搞好团结,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争取早日拿下‘二,0七’案。” 李涛:“你怎么老帮着他说话呀!” 冯敏:“这不是帮谁说话的问题,是我觉得你应该尊重老同志。” 李涛:“我想不通,自己的老公受了欺负,来找她寻求安慰,她倒好,一口一个尊重老同志,一句贴心话都没有。” 冯敏:“你贫不贫哪!谁承认你是老公了?气消了吧,那就快滚远一点,我不想再听你贫嘴,滚吧!” 不知啥时候全班学生都凑了过来,他们学着冯敏的口气,异口同声地说:“滚吧,滚吧!” 李涛对冯敏和学生们挥挥拳头,笑着走了。 第三章(9) 晚上,冯年家里。 冯敏和母亲正说着什么,笑得十分开心。冯年进来,她们立刻停止了说笑。 冯年:“嘀咕什么呢?” 冯妻:“这是我们娘俩的秘密。” 冯敏接过冯年的外衣:“爸,最近手上的案子挺麻烦的吧?” 冯妻:“肯定挠头,不然回来就搭拉着脸,好象这屋里有人借了他的谷子还了他糠似的。” 冯敏:“妈,你别这说,要理解爸爸。” 冯妻:“我怎么不理解他了?回来尽跟我撒气,我也没把他怎么着,照样好吃好喝的给他端上桌。我忍气吞声几十年了,这警察的老婆,最不好当了。” 冯年:“冯敏,听见你妈的话没有?你呀,一定不能找警察。” 冯敏:“我要是已经找了警察怎么办呢,爸爸?” 冯年:“赶紧的,退了,要让我遇见你们都没好果子吃。” 冯敏和母亲相对做个鬼脸。 冯年坐下,拿出笔记本写着什么,嘬着牙花子琢磨。 冯妻偷偷地指指冯年,悄声问冯敏:“他知道了?” 冯敏摇摇头:“两个都不知道。” 冯年:“又嘀咕啥?” 冯妻:“破你的案吧,你管我们说啥呢!” 第三章(10) 刑警队办公室。 马副局长:“这个案子现在可以说已经初见端倪了,下面的工作就是寻找真凶。我同意老冯同志的分析,既然贺伟成牺牲自己来保护凶犯,那么这个凶手肯定和他关系密切,感情深厚。咱们的侦察范围就基本上可以圈定了。” 李涛:“我先作个检讨,我不应该擅自提审贺伟成,不但没有解决问题,相反还给案子的侦破设置了障碍。” 陈队长:“没这么严重。好了,过去的事咱们都不说了,还是讨论下一步的工作如何进行吧。” 冯年:“李涛,你把咱们初步了解的情况汇报一下吧。” 李涛:“好的。我们初步摸查了贺伟成的社会关系,他是河北唐山人,文化大革命前就读于我市的建筑学院,后来就分配到北峰,跟家乡那边的亲戚朋友基本上没有来往,妻子多年前患病死了。只有两个女儿,大的叫贺芳菲,今年三十二岁,丈夫杨培是贺伟成公司的办公室主任。贺芳菲开了一家美容院,和丈夫在外面买了房子,平时很少回家。二女儿叫贺芳蕊,今年二十八岁,原先是省音乐学院的学生,后来不知为啥退了学,一直在家闲着。据说她得过抑扬症,贺芳菲要求我们不要刺激她。所以我们一直没碰她。 冯年:“我们找贺芳菲谈过话,她很有城府,说话滴水不漏。“ 李涛:“从她那里,我们可以说是一无所获。她还声称,从来没见过王海岚,甚至于连名字都没听说过。“ 冯年:“成峰公司副总经理杜承志说,贺伟成从来就不喜欢杨培,甚至有几分讨厌他,说他是自己身边的克格勃。如果他是凶手,我想贺伟成根本就不会下这么大的血本。目前看来,贺伟成一心想要保护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贺芳菲,一个是贺芳蕊。” 陈队长:“这两个人和死者有直接的厉害关系,怕她夺走了父亲的爱,怕她分走父亲的遗产,所以说,她们有作案动机。我有个想法,如果她们要杀人,也用不着自己动手,可以买凶杀人,因为她们都有钱哪。” 马副局长:“说一千,道一万,关键是要找到证据。没有证据,再多的分析,推理,判断,都是嘴上抹石灰――白说。” 陈队长:“老冯,你们手上现在有个切入点没有?” 冯年摇摇头。 冷场。马副局长看看大家:“怎么,都没有语言了?我知道,发案时间过去快一个整年头了,现场早已清理,不可能再找到什么物证,贺伟成又拒不合作,案子是个棘手的案子,但我们是干什么的,我们是刑警,再怎么难,我们也必须从迷雾中找到方向,找到线索,理清这团乱麻。” 冯年:“马局,你放心,后年我就要退休了,我不能叫这案子挂着自己回家去养老。” 陈队长:“李涛,你呢?” 李涛:“竭尽全力,争取尽早破案。” 马副局长:“好,我相信你们的能力,一老一少,老的有经验,小的有冲劲,叫个黄金搭档我看一点不过分,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第三章(11) 成峰公司总经理办公室里。气氛紧张,杜承志坐在大班桌后,贺芳菲,贺芳蕊,杨培在他对面或坐或站。 贺芳菲:“杜叔,终于坐到那去了,但我发现你坐在那儿差点底气。虽然你现在是个最大的赢家。” 杜承志:“芳菲,我已经再三向你们解释了,这一切,完全是你们的父亲的安排,并非是我杜某人算计来的,其实我是一点也不愿意坐在这儿的。” 贺芳菲:“相争,渔夫得利,这就是你得到这个位置的原因,你想过没有,不是我父亲,你到死都只能是国营建筑企业的一个小职员。” 杜承志:“是的,我永远都感激你们的父亲,所以,他托付给我的事情,我就必须倾全力完成,否则,我就对不起他对我的信任。” 贺芳菲:“我父亲托付给你什么了?” 杜承志:“他把成峰托付给了我,把成峰几百员工托付给了我。” 贺芳蕊:“杜叔,你占了他的位置,又拿走了他所有的钱,你还说是他托付给你的,他这么做,你就照单全收,连拒绝一下都没有吧!” 杜承志:“芳蕊,我没有理由推辞,我更没有理由拒绝,因为成峰不仅是他和我的产业,还是成峰十几位股东和几百成峰员工的产业,成峰垮了,他们就没了饭碗。现在这种情况下,你们的父亲不能亲自掌管成峰,他把这副担子交给了我,我惟有挑好这副担子,才能让你们的父亲放心。” 贺芳菲:“芳蕊,别听他那些冠冕堂皇的鬼话,一句话,他对不起父亲,父亲对不起我们,我们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杜承志:“芳菲,你们受了什么害!贺总早就跟我说过,你和芳蕊,他已经做了妥善的安排。” 贺芳菲:“安排!什么样的安排!像对待他带回来的那个婊子一样,甩给我们一人五十万?在他心目中,我们就和那个不要脸的女人一样,只值得他给这么一点残羹剩饭?” 杜承志:“你不能这么说你们的父亲,这些年我看得一清二楚,为了你们,如果需要他把心掏出来,他都不会舍不得的。现在,他处在那样的境地,作为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你们为什么不去关心他,帮他洗清罪名?” 杨培:“杜总,你平白无故地捡了个五千万,你为什么不去帮他?” 杜承志:“我想帮他,可我无能为力。你们和他朝夕相处,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你们肯定不会一点也不知道。王海岚究竟是被谁杀的?只有你们才知道,要救他,只有靠你们了。” 贺芳菲:“对不起,我们一无所知。不要把事情扯远了,我们现在谈的是你非法侵占贺氏产业的问题,把这里的问题解决了,我们自然会去救我们的父亲。” 杜承志:“芳菲,芳蕊,作为你们的长辈,我想说几句不该说的话,生养你们的父亲,此时此刻身陷囹圄,而你们一定很清楚,他没有杀人,他是冤枉的,你们对他不管不问,不去想办法救他出来,反而为了财产跑到这里来兴师问罪,你们这样象话吗?我可以告诉你们,只要你们的父亲能洗清冤枉,恢复自由,这五千万我立刻完璧归赵,这把椅子自然还是他来坐。” 杨培:“你很聪明,你心里很清楚,他这回怕是不能出来了,公安局搞了快一年了,没弄个子午卯酉出来,恐怕凶手只能是他了。” 杜承志:“你们居然也相信他会杀人!” 贺芳菲:“他杀没杀人该公安局去确定,我们就是想管也管不了。杜总,说吧,我们今天上门来找你,你总得给我们一个答复吧!” 杜承志:“你父亲没让我和你们谈判,所以咱们之间无话可说。” 贺芳菲:“杜承志,你太过分了!” 杜承志:“芳菲,不论怎么说,我也是你们的长辈,今天,你们来和我讲条件,我不可能答应你们,你就对我一点也不客气。我说,你是不是也有点过分了。” 杨培:“我们没什么条件好和你讲,那五千万是贺家的财产,芳菲和芳蕊有无可争议的继承权,因此,贺家的人必须进董事会,按照股份占公司总资产的份额,总经理的位置你也得让出来。” 杜承志:“行,这些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们。但是有一条:必须是贺总获得自由之后的事情,由他自己来决定,他说该怎么办我决没有二话。” 贺芳蕊站起来,走到杜承志桌边:“杜叔,你拿了我父亲的五千万,又坐上了总经理的位置对不对?” 杜承志:“芳蕊,我再说一遍:这五千万是贺总无条件转给成峰公司的,与我个人无关,我只不过是执行他的委托。” 贺芳蕊:“我不管那些,现在我听明白了,钱真的在你手里,那你就该去把我父亲救出来。” 杜承志:“芳蕊,我做不到,作为个人,我没有能力跟国家的法律抗衡。” 贺芳蕊:“好杜叔,你口口声声说,只要我父亲出来,就把钱和总经理的位置都还给他,可你却不肯花一点点力气去救他,他出不来,那这些钱和这个位置就永远都是你的了。” 杜承志:“芳蕊,你听我解释——” 贺钫蕊:“不,我不想听,这个世界我越看越不明白了,父亲说他最爱我的妈妈,可他却突然领回来一个女人,把我死去的妈妈扔到了脑后。杜叔一直说他是我父亲最好的朋友,甚至超过了亲兄弟,可是我父亲现在遇到了难处,杜叔你不管不问,只管收他的钱,占他的位置。你们都骗人,你们全是伪君子。” 贺芳菲:“杜承志,不要以为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好吃,吃着舒服,你不要得意的太早。我们要到法院起诉,这份转让书是你胁迫我父亲,在他神智不清的情形下骗他签定的。” 杜承志:“芳菲,我们可以上法庭,可你考不考虑给你父亲留点面子?” 贺芳菲:“我们不考虑,他做事没有考虑我们,我们也不会给他挣什么面子。走,芳蕊。” 贺芳蕊走了几步,挣脱贺芳菲的手,冲到桌前,对着杜承志天真地笑了笑:“杜叔,我真想杀了你。” 望着被摔上的门,杜承志目瞪口呆。 第三章(12) 贺家居住的小区。雪后初霁,一个穿工作服的人正在甬道上扫雪。他正是冯年,在贺家的住宅前,他停住脚步,聆听着从屋里传出的钢琴声。 小保姆桂玉提着一蓝菜从外面回来,走到冯年身边,她好奇地打量着他:“大叔,扫雪哪?” 冯年:“啊,天可真冷。” 桂玉:“你是新来的吧?从前没见过你。” 冯年:“下岗工,没法子。这是哪家在弹琴,听着真舒服。” 桂玉:“是我们家二姐在弹。” 冯年:“你就是这家的?他们家几口人哪,住这么大一栋房子。” 桂玉:“本来是我,二姐,老先生三个人住,大姐结了婚搬出去住了,不常回来。后来吧,老先生又出了事,现在,就剩我和二姐住了。” 冯年:“老先生出啥事了?” 桂玉:“说是杀了人,把他的情人给杀了。” 冯年:“哟,这事可大了。那二姐不着急呀,琴弹得挺自在的。” 小保姆四下看看:“这家人怪得很,跟一般人不一样。” 琴声嘎然而止,二楼的窗帘撩开,贺芳蕊站在窗前,冷眼看着这边,小保姆一见,吐了吐舌头,赶紧提着菜蓝回家了。 冯年又使劲地扫起雪来。 贺家,桂玉在厨房里择菜,贺芳蕊走来站在门口:“你刚才和谁说话?” 桂玉:“哦,是新来的清洁工。” 贺芳蕊:“说些什么?” 桂玉:“没说什么,就说天真冷,雪下了一整天了。” 贺芳蕊:“以后不许和别人随便聊天。” 桂玉:“二姐,你成天不和我说一句话,又不许我跟别人聊天,我都快憋出神经病了。” 贺芳蕊瞪起眼睛,一步步逼向桂玉:“神经病!你说谁是神经病?” 桂玉:“二姐,我是说我都快成神经病了。” 贺芳蕊瞪了她几眼,转身走了,一会,二楼又响起了钢琴声。 桂玉冲着琴声的方向做个鬼脸:“你就是神经病,说的就是你,还不许跟人聊天,就聊,我见人就聊。” 第三章(13) 刑警队办公室里,冯年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小保姆”三个字,并打了三个惊叹号。 公安局大院里,李涛拉住陈队长:“陈队,我没法跟他合作了,他已经撇开我,独自行动去了。” 陈队长:“李涛啊李涛,你这个徒弟是怎么当的?师傅都不要你了,你还有脸跟我诉苦!小伙子,好好找找自己的毛病吧!” 李涛:“我有什么毛病,我都不知道我错在哪儿?” 陈队长:“还要我一五一十地跟你说出来吗?明摆着的事,你不尊重人家,态度不端正,人家能爱见你吗?李涛,你别看那老头蔫不拉叽,人家肚子里有货。就说人家从那空屋子里找出五十万来,你小子就不该不服吧?” 李涛:“我服,我服,我服还不行吗!” 陈队长:“就你这态度,像是服气的样子吗?” 李涛:“那你说我怎么办?” 陈队长:“拿出行动来,放下架子,认认真真当个好徒弟。” 李涛:“我怎么拿行动啊,今天早上来上班,就见桌上一纸条,叫我写案情小结,直到现在也不见他的影子。” 陈队长:“人家去海月小区蹲坑去了,说年轻人性子急,不耐烦干这活。李涛,你没说过你不愿意蹲坑吧?” 李涛:“我对毛主席发誓,我从没提过半个字。” 陈队长:“其实我说呀,这活该年轻人干,他那么一把岁数,在这风天雪地里够受,万一冻出个好歹来,这案子不又得撂下了。” 李涛:“陈队,我去。” 陈队长:“好,你去小区找宋经理,看你能扮个什么角色。” 李涛:“我去当个保安吧。” 陈队长:“行,去吧。” 李涛一溜小跑地去了。 小区里,冯年正用扫帚刷在树上的积雪。穿一身保安服装的李涛悄悄来了:“老冯同志,我来了。” 冯年回头见是他,笑着点点头。 李涛:“我来蹲,你回去,你上岁数了,冻病了不是个事,这活本来就该我来。” 冯年:“也行,不过,装保安不好,还是当清洁工吧,到处都能去,还好找人聊天。” 李涛:“还是您有经验,好,我就当清洁工,您回去吧,放心。” 冯年:“贺家有一个小保姆,想法接近她,从她嘴里能掏点东西出来。” 李涛:“行,你走吧。” 第三章(14) 夜,办公室灯下,冯年又在翻看“二,0七”案件材料。 老钱进来:“看什么哪,又是这‘二,0七’宝典,真是百看不厌哪。“ 冯年:“来,正想找你去呢,还真是宝典,每看一遍都有新发现。李涛他们的前期工作做得不赖,挺详细的,你的尸检报告也是细致入微啊。“ 老钱:“我和李涛能得到你的表扬,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冯年:“来,坐下,你来看。“ 老钱:“老狗鼻子越来越好使,又嗅出什么来了?“ 冯年:“说正经的,开什么玩笑。来,你看这里:王海岚右手睡衣袖子上有几个带血的指纹。” 老钱:“是呀,是贺伟成的指纹。” 冯年:“没错,是他的。老钱,你还记不记得,王海岚的两只手是什么姿势?” 老钱:“记得,左手掌心向下,手指卷曲,垂在身体左侧,右手微微摊开,手心向上,放在地上。” 冯年:“为什么王海岚的右边衣袖上和她的手腕上会留下贺伟成的指纹呢?右手又是摊开的,我琢磨,贺伟成是不是从王海岚手上取走了什么东西。” 老钱:“唔,有这个可能。” 冯年:“这样东西,是王海岚在与凶手搏斗的时候抓到手里的。” 老钱:“行啊你!” 冯年:“行什么呀,就是个猜测。” 老钱:“我知道你,没谱的东西你不会胡猜的。” 冯年:“可我猜不出是件什么东西。” 老钱:“找贺伟成问去呀,东西不是他拿走的吗!” 冯年:“问他,他肯告诉你吗,他要肯开口万事大吉,李涛结案报告早交上去了。” 老钱:“老蔫,你那个搭档怎么样,小伙子还不错吧?” 冯年:“还行,就是嫩点,看问题,办事简单化。” 老钱:“好好带带,老蔫,咱好后继有人哪。” 冯年:“年轻人多着呢,就他一人就后继有人啦!” 第三章((15) 小区里,李涛脱了大衣,扫着积雪。 桂玉提着买的东西回家,小心翼翼地在扫出来的路上走着。一不留神踩着了一块冰碴子,“哎哟”一声摔了一跤。东西撒了一地,李涛赶紧过去帮她检着。 李涛:“没摔疼吧?” 桂玉:“还不疼啊!都怪你,不把冰碴子扫干净喽。” 李涛:“对不起,对不起,来,我帮你提着。” 李涛提着袋子在前面走,桂玉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到了门口,桂玉掏出钥匙开了门,李涛把袋子递给她,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桂玉:“进来吧,二姐今天不在,她要在家,我连话都不敢跟你说。” 李涛走进客厅:“呵,真够气派的。” 桂玉:“看惯了觉得就那么回事,来,坐呀,谢谢你帮我拿东西。” 李涛:“呃,听口音咱们好象是老乡啊!” 桂玉:“我怎么没听出来你是我老乡。” 李涛:“我当兵出来得早,这么些年很少回去,口音也改得差不多了,连我老乡都听不出来了。” 桂玉:“是不容易听出来,但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还是有点咱们那儿的味道了。” 李涛:“老乡就是老乡嘛,我骗你做什么。哎,小老乡,咱们春节做伴回家好不好,我好多年没回去了,路上有个伴热闹,免得一个人走闷得难受。你去年春节回去了吧?” 桂玉:“没有,老先生不放我走,说给双倍的工钱。” 李涛:“那你开心罗,票子一大把吧。” 桂玉:“开什么心呀!怪事一大堆,老先生失了踪,二姐发了神经病,闹得一个春节都不安宁。” 李涛:“你仔细说给我听听,我这人最喜欢听怪事了。” 桂玉:“不行不行,今天不行,二姐快回来了,她要是看见我把你领到家里来了,不把我撕巴撕巴吃了才怪呢!” 李涛:“要不咱这样,找个时间我请你吃顿饭。我知道有个地方,专门经营咱家乡饭,咱们聚一聚,好不容易见到个老乡,得好好庆祝庆祝。” 桂玉:“有啥庆祝的呀,我不去。” 李涛:“不去不行,你要不去我天天到门口来叫你。” 桂玉:“好好,我去,没见你这么清客的,不去硬逼着去。” 李涛:“好啦,说定了,有了空我来接你。” 冯年家,冯年还在冥思苦想,下意识地做着抓东西的动作。 冯妻把汤端上着,拿起碗来盛饭:“吃饭了,吃饭了,别比画了,要在外面让人看见,非把你当精神病。” 冯年坐上饭桌。这时,冯敏回来了,脱下大衣,她穿一件黑色毛衣,戴了一串珍珠项链,吸引了冯年的目光。 冯年:“咋才回来,来,坐下吃饭。” 冯敏:“爸,这么热情哪,我都受宠若惊了。” 冯年:“冯敏,你戴的是啥项链,怪好看的。” 冯敏“假的,不值钱。爸爸。你今天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冯年:“随便问问,吃饭吧。” 小区门前,冯年和李涛在墙角站着。 李涛:“冯师傅,有门,那小保姆漏了几句话出来,值得咱们穷追猛打,我准备找机会约她出去吃顿饭,再掏掏她的话。” 冯年:“好,看来咱们大方向没错,小李,辛苦你啦。” 李涛:“没事的。” 冯年:“我也有个新发现,我觉得王海岚临死前手里抓住了什么东西,现在就是不知道她抓住了什么。” 李涛:“一定是凶手身上的东西。” 冯年:“我也是这么想。行,没啥事我就走了,你多注意点。” 李涛:“放心吧。” 第三章((16) 法院大门外。贺芳菲,贺芳蕊在台阶上看着杜承志上车离去。 贺芳蕊:“我不明白,法院凭什么判我们败诉。” 杨培:“老爹手续办得滴水不漏,找不出一点毛病,还经过了公证,我们根本就不可能胜诉。” 贺芳蕊:“姐姐,我们去问问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钱是小事,他凭什么对我们这么绝情。” 贺芳菲:“算了,没必要去问他。现在你都明白了吧?爸爸有多么憎恨我们,杜承志当面好话说尽,背后坏事做绝,是最无耻的奸诈小人。我还叫了他几十年的叔叔,他还一直假惺惺地说他就是我们的半个父亲,可一见到钱,他就像饿狼一样地扑了上去,死死地一口咬住就再不松口,根本就不管我们家刚刚经历了大变故,不问问我们有什么感受。芳蕊,这个人,用人面兽心来形容他再恰当不过了。” 贺芳蕊:“人面兽心!这种人没有资格活在这个世上。” 杨培:“芳蕊,只有你才有资格这样宣判他,你干任何事都可以不负法律责任。” 贺芳蕊恨得眼里要喷出火来:“他还坐的是爸爸的车!” 第三章(17) 夜,杜承志出了成峰公司大楼,驾车离去。花坛边,一辆红色轿车跟着发动了,尾随他而去,开车的是一脸凶光的贺芳蕊。 杜承志的车驶上郊区公路,后面的车猛然加速,向杜承志的车撞去,杜承志猝不及防,车冲出公路,下了斜坡,重重地撞在一棵树上,杜承志趴倒在方向盘上,压住了喇叭,喇叭一直鸣叫着。 红色轿车在路边上停了一下,然后,调头驶入夜色中。 贺家,贺芳蕊打开门,把大衣甩在沙发上,到洗手间洗手,她拢拢头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嫣然一笑。 夜色中的小楼,钢琴声锵然响起。 医院病床上,杜承志头缠纱布,正在接受交警询问。 杜承志:“是我突然感到头昏眼花,没把住方向盘,就一下子冲下去了。” 交警:“不对吧,我们在事故现场发现了一辆车的轮胎印,很明显,是那辆车向你冲撞,把你撞到沟里去的。” 杜承志:“我记不住了,你们也别再问了,真的,是我自己冲下去的,我自认倒霉该可以了吧!” 交警:“好吧,头不昏了你想起什么来,就向我们讲清楚,我们也是为了维护你的利益。你休息吧。” 交警走了。杜承志靠在床栏上,清楚地回忆起了夜里的情景,想起了那辆红色的轿车,车里亮着顶灯,照着贺芳蕊美丽而凶狠的侧影,她狠打方向盘,一头向他撞来。 杜承志:“芳蕊呀,你真的想置我于死地吗!为了你父亲,我只有让你恨我了。” 司机老刘轻轻地推开病房门进来。 杜承志:“刘师傅,你来了,坐吧。” 老刘:“杜总,你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以后你千万不要自己开车了,我给你开,多晚我都等着。贺总已经那样了,你可不能再出事了!” 杜承志:“我以后小心就是了,刘师傅,没事的,你放心。” 老刘:“杜总,你没去看看贺总?不知他在里面现在怎么样了?” 杜承志:“我去过公安局,人家说案情在侦破阶段,不能探视。” 老刘:“贺总明明没有杀人,他们凭什么扣住不放呢!” 杜承志:“人家讲的是证据,没有真凭实椐,他们不能随便放人的。” 老刘心事重重,欲言又止。 杜承志:“刘师傅,你有话就说吧。” 老刘下了决心,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递到杜承志手里:“杜总,我跟了贺总十几年,就办了这么一件违背他嘱咐的事,可我不这么做,他就得死在监狱里头。”杜承志打开一看,是一条精美的铂金项链,镶着一颗绿色的钻石,项链从中间断开。 老刘:“贺总去自首之前,把这个拿给了我,说如果他死了,就把它交给芳蕊。” 杜承志:“芳蕊?” 杜承志沉思着。良久,他把项链包好,还给老刘:“刘师傅,你把它收好,这事只有你和我知道,别再告诉任何人。” 老刘:“杜总,那贺总呢?” 杜承志:“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想让芳蕊永远记住他是最疼爱她的,他原谅她做的事情,我们不能违背他的意愿。” 老刘:“杜总,你已经知道——” 杜承志:“我猜到的,芳蕊啊!这姑娘心软的时候柔肠千转,狠起来她什么事都敢干。我们拿她怎么办呢?她是贺总最疼爱的女儿啊!贺总为了她,连自己的命都舍得。” 第三章(18) 一弯冷月,清光似水,透过铁窗,照着不眠的贺伟成。他的耳畔,回响着凄婉的小提琴独奏,倾诉着一个少女在雷雨交加的夜晚的孤独无助—— 化入—— 泪水盈盈的王海岚,深深地沉醉在乐曲声中,贺伟成凝视着她,伸手轻轻地碰了碰她:“海岚,别听了,我看你挺伤感的。” 王海岚:“我不是伤感,我是想起了我这一辈子,好象做了一场梦,一醒来,头发都白了。” 贺伟成:“海岚,都是我害的你,这场梦就是漫长的,没有希望的等待,是吧,海岚?” 王海岚:“不,我心里一直藏着希望,所以我才心甘情愿地等这么长的时间。” 贺伟成:“你恨过我吗,海岚?” 王海岚:“你想我会恨你吗!我想过:你不来找我一定有我不知道的原因,但你肯定不会忘了我。” 贺伟成:“那么自信?” 王海岚点点头:“唔,我相信我的眼力,虽然那年我才十九岁,还不懂啥叫爱情,但我觉得,你不是那种不把感情当回事的男人,你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贺伟成:“海岚,这么些年,我一直记得我给你揉脚时,你对我那娇羞的一笑,从前读过一句诗,巧笑倩兮。你对我的那一笑,让我知道了什么样的笑叫做巧笑。我当时在心里头说:我要天天看见这张笑脸,我要永远让它笑得这样灿烂。哪晓得命运让我一等等了三十年,才又看到了它。” 王海岚:“伟成哥,我现在还经常觉得我是在做梦,有时候一觉醒来,还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我真怕我们还会——” 贺伟成:“不会了,不会了,傻丫头,别担这份心,没有谁能把我们再分开,也没有哪个敢来把我们分开。” 王海岚:“可我还是怕,怕得心里打颤,伟成哥,你相信人有预感吗?” 贺伟成:“别说傻话了,什么预感哪,那都是些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偶尔撞上了,哦,就赶紧胡吹:瞧,我的预感真灵,其实没那回事。” 王海岚:“可是,遇见你那天我真的有预感,所以我才去了海边。” 贺伟成:“那是因为你太想我了,现在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就是‘石头开花马生角,冬雷震震夏雨雪,’我们也不分开。睡吧,以后不要再听这些曲子了,越听心情越忧郁,生出些怪念头。” 王海岚:“好,我不听了,可是,伟成哥,你能天天都来吗?” 贺伟成:“我想天天来,可是不行呀,海岚,你要体谅我。” 王海岚看着他,无奈地点点头。 化出—— 贺伟成望着月亮,凄婉的音乐还在他心头萦绕。 第三章(19) 一家小饭馆,李涛一个劲地往桂玉碗里夹菜:“多吃点。多吃点,在这里不容易吃到咱家乡的菜。” 桂玉:“够了,够了,你想让我长成个马桶腰啊!” 李涛:“不会,桂玉你这么苗条,再怎么吃也是个杨柳细腰。” 桂玉:“你可真会说好听的,不过不是吹,你看,我在老先生家,天天大鱼大肉,可直到现在我才长了二十五斤。” 李涛:“是是,天天大鱼大肉,可没这味道好啊!” 桂玉:“那可不假。二姐不许我吃羊肉,她说膻得很。” 李涛:“他们一家人对你怎么样?” 桂玉:“马马虎虎吧。老先生好,大姐凶,二姐怪。” 李涛:“怎么个凶法,又是怎么个怪法?” 桂玉:“大姐从不拿正眼看我,我有点怕她。二姐她有精神病。” 李涛:“她怎么得的精神病?” 桂玉:“这个我不清楚,好象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反正老先生和大姐都让着她,怕她再犯病。” 李涛:“春节的时候,都有啥怪事呀?说给我听听。” 桂玉:“事情得从春天那会说起啦,老先生从那时候起,经常晚上不回家,回来吧有时半夜一,两钟又悄悄地走了。大姐,二姐不知发现了什么,有一天,他们关起门来吵了好半天。” 李涛:“都吵些什么?” 桂玉:“听不清。后来,大姐,二姐就气呼呼地出来了,剩下老先生一个人坐在里面,闷闷地坐着,我叫他吃晚饭他说他不想吃。” 李涛:“大年三十晚上又是咋回事?“ 桂玉:“老先生开始不在,八点钟过了他才回来,吃着年夜饭,他们就争了起来,声音很大,不知说些什么,后来,老先生睡着了,二姐出了门,大姐,大姐夫到客厅里来看电视。” 李涛:“二姐去了哪儿?” 桂玉:“那我可不知道了,出门的时候,我见她很不高兴。” 李涛:“大姐和大姐夫也不管她?” 桂玉:“他们边吃零嘴边看电视,跟没事似的,到了十点左右吧,他们叫我关好门,就开车走了。” 李涛:“我当什么怪事呢,不就是一家人拌了几句嘴嘛!” 桂玉:“怪事在后头哩,大概一点多钟的时候,我听见院里有刹车的声音,就悄悄地到窗户跟前去看—— 化入—— 院里昏暗的灯光下,一男一女拥在一起,后来男的轻轻地推开女的,女的又过去拉住他,男的俯下头在她耳边悄声说着什么,过了一阵,男的放开女人的手,转身欲走,但女的又上前拉住了他,男的扶着女人的肩头,很激动地说话,然后,女的放开他的手,男的站在夜色中。女的对着他站的方向看了很久,后来拿出钥匙开门,进去,一会,小楼里传出钢琴声。 化出—— 李涛双眼瞪得溜圆:“这是大年初一凌晨一点钟以后的事吗?“ 桂玉:“当然是啦,我记得一清二楚。” 李涛:“你看清楚了,是一个男的和二姐?” 桂玉:“肯定错不了。” 李涛:“那男的什么样儿,你看清楚了吗?” 桂玉:“模样没看清,但身材我看清了,高高的,肩膀宽宽的,穿一件黑甲克。” 李涛:“在这之前你见过他没有?” 桂玉:“没有,二姐经常开车出去,一出去就是一整天,不知道是不是去找他。” 李涛:“那天老先生是什么时候离开家的?” 桂玉:“大概三点多钟吧,二姐弹琴闹得我睡不着,可能把老先生也吵醒了。我听见门响,起来一看,是老先生穿着大衣,围着围巾,打开车门把他的车开走了。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李涛:“吓!看你这个春节过的,都可以写一本小说了。” 桂玉:“哎,你这人才怪呢,人家家里的事,你打听得这么仔细,你打算干什么呀?” 李涛:“我打听得仔细,你回答得也满仔细,我可真得好好谢谢你,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李涛拿出警官证,在桂玉眼前一晃。 桂玉:“哎呀,你是警察!我的妈呀,我可把什么都告诉你了。” 李涛:“桂玉,你还知道些什么,干脆点,来个竹筒倒豆子,全说出来得了。” 桂玉:“我可不能再说了,吃着人家的饭,拿着人家的钱,还乱讲人家家里的事,我不干了,我走了。” 李涛:“坐下!每个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都有义务协助公安机关侦破案件。你的公民意识太差,我得批评你。” 桂玉:“原来你装我老乡,请我吃饭,就是为了套我的话,你可太狡猾了。” 李涛:“这不是狡猾,这叫足智多谋。懂不懂?桂玉,和你交往才两回,我就看出来了,你的观察力很了不起,你一定还看到了不少,都告诉我,别憋在肚子里,你看,这么多的新鲜事,憋在肚子里没人听多难受啊,除了我,你跟谁说去呀,说吧。” 桂玉:“没了。” 李涛:“真没了?” 桂玉:“真的没了。” 李涛:“你看着我的眼睛,一双警察的眼睛,能看穿所有不老实人说的谎话,你不敢看,说明你没说老实话。” 桂玉:“你太鬼了。我缠不过你,让我走吧。” 李涛:“不行,不说我就不放你走。” 桂玉:“好吧,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二姐本来戴了一条项链,可漂亮了,铂金带钻石的,那颗钻石有这么大,像波斯猫的眼睛一样,绿得透亮。可从大年初一我就没见她再戴。本来,她喜欢得要命的,天天都戴着从没取下来过。” 李涛:“她没到处找?” 桂玉:“没见她找,也没听她说是怎么弄丢的,那项链挺贵,听说上万哩。” 李涛:“还有,再说。” 桂玉:“这回真没了,警察大哥,我不敢跟你撒谎。” 李涛:“好吧,我相信你。吃饱了没?” 桂玉:“饱了,让你吓得没胃口了。” 李涛:“那就再吃。” 桂玉:“行了,我不吃了。” 李涛:“好,你可以走了,再次向你表示感谢,公民桂玉。” 桂玉:“那我走了。” 李涛:“走吧。” 第三章(20) 刑警队办公室。冯年正往小本上记着什么。 李涛:“老冯同志,你说这男的是不是他们请的杀手?” 冯年:“听你描述的,到像是一对恋人。” 李涛:“这案子到这会越发扑朔迷离,疑云四起,老冯同志,我认为贺芳蕊大年三十晚上出门肯定是直扑王海岚去了,半道上又邀了一个帮手,完事之后,那男的送贺芳蕊回家,两人在门口难分难舍,顺便又订好了攻守同盟。” 冯年:“小保姆的话也证实了我的那个想法,王海岚临死前从凶手身上抓下了一样东西,死死地握在手里,后来,贺伟成去了发现了那样东西,同时他也知道了凶手是谁。这件东西基本上可以断定是贺芳蕊的项链,这样我们也可以断定:杀害王海岚的凶手就是贺芳蕊。” 李涛:“现在,我们需要解决两个问题,一是找到贺芳蕊的那条项链,二是找到那个初一早上出现在贺家门前的男人,只要是找出其中一样,这个案子就可以揭开谜底了。” 冯年:“这两个问题,一个要找贺伟成,一个要找贺芳蕊,可这两个人都碰不得,一个重病缠身,一个精神失常。” 李涛:“真是老虎咬刺猬,找不到地方下口啊。” 冯年:“也不至于。只不过要下点苦工夫。李涛,只有辛苦你啦。贺芳蕊 经常开车出去,她极有可能是找那个男的去了,只要把她盯紧了,咱们就有戏。” 李涛:“我明白。” 冯年:“我呢,去找贺伟成谈谈,他现在病情已经稳定了,就看他想法改变没有,如果能有变化,我们可以省些力气。” 小区门口,李涛把车停在大门门岗后面,注视着进出的人们。 看守所医务室,冯年把一包东西放在床头柜上,在床边坐下:“好多了吧?” 贺伟成:“谢谢,我是犯了重罪的人,你们还这么关心我。” 冯年:“你总说你犯了重罪,其实这不凭自个说,要看事实。” 贺伟成:“我杀了人,这还不是重罪吗!” 冯年:“你没有杀人,杀人的不是你。”: 贺伟成:“是我,是我杀了她。” 冯年:“究竟是谁杀了她,相信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的。这个请你放心。好了,不说这些了,咱们聊点别的吧。请问贺总今年贵庚多少?我记得你快满六十了,对吧?” 贺伟成:“对,你没有记错。” 冯年:“我比你小一岁,还有一年多,我也就要退休了。我从警三十多年,经手了多少案子,我自己都记不清了。‘二,0 七’案要算比较复杂的一宗,这就得怨你贺总了,你给我们摆下了一个难进难出的迷魂阵。” 贺伟成:“警官先生,你不是说我们不谈这个事吗?” 冯年:“嘿,我给忘了。好。咱们说别的,说什么呢?你先说。” 贺伟成:“我们之间说不了别的,只有这个话题,要说就说吧,不管怎么说我都是杀人凶手。” 冯年:“贺总,你平时有什么爱好?” 贺伟成:“年轻时喜欢下象棋,后来忙于生意,什么爱好都没有了。” 冯年:“那我们可是有共同的爱好哟,我也喜欢下棋。贺总,等以后有机会,咱们来切磋切磋。” 贺伟成:“我只有一败涂地的份儿,好多年都没摸过了。” 冯年:“我下了几十年了,可长进一点不大,我脑子笨哪,虽然笨我偏偏喜欢用脑子,除了破案,就是下棋,这两件事,都需要动脑子的,所以嘛,动脑子就成了我这辈子唯一的爱好,破一个案子,嬴一局棋,都让我感受了人生莫大的乐趣。” 贺伟成:“你活得很实在,我羡慕你。” 冯年:“可我穷啊,这一点我羡慕你,你是腰缠万贯的大老板啊!” 贺伟成:“钱不是好东西,真的。” 冯年:“贺总,你是因为钱太多了,才说这个话的,让你过几天身无分文的日子,你肯定不会这么说了。” 贺伟成:“人只要温饱就足矣,钱多了害人哪!” 冯年:“钱不是好东西,那什么才是好东西呢?我想贺总你一定会认为情是世上最好的东西罗。” 贺伟成:“不,你错了,这世上有两样东西能杀人,杀了人还见不到血!” 冯年:“一样是钱,一样是情?” 贺伟成点点头。 冯年:“可如今满世界的人都拼着命地追求金钱,追求爱情,可见它们不是你说的那么可怕,相反,是人见人爱的好东西。” 贺伟成:“它们是神,它们是要用血去供奉的,古往今来,那祭坛上有数不清的人作了它们的祭祀品。” 冯年:“王海岚就是其中之一,她就是一个殉情者?” 贺伟成别转脸,不回答他的问题。 冯年:“你也是个殉情者,不过你殉的是另一种感情。另一种爱。世上的爱有好多种,而每一种爱都联结着责任,为了承担这种责任,有的人情愿付出生命来作为代价。我也是做父亲的人,我理解你,也有几分同情你。” 贺伟成盯着冯年,一言不发地听着。 冯年:“许多年以前,就是文化大革命那会吧,你和王海岚因为对《红色娘子军》共同喜好而走到了一起。” 贺伟成:“你怎么知道的?” 冯年:“通过调查呀,你们都喜欢听《红色娘子军》的音乐,这么多年都难以忘怀,说明它对你们的生活有过不同一般的影响,你们没有忘记它,也证明你们没有彼此忘记,你们内心里保留着一段感情旧债,要用今后的岁月来偿还这笔旧债。” 贺伟成默认。 冯年:“你是深爱王海岚的,她为等你一直未婚,她也是为你而死的,从宁海跟你到了北峰,却不明不白地死于非命。你爱她,却不肯给她一个公道,让她含冤九泉。从这一点来看,贺总你心里没有真正的感情,王海岚死得太冤了。” 贺伟成还是一言不发,只是泪水在他眼眶里打转。 冯年:“你也别太难过,毕竟人死不能复生。我知道,你心里很矛盾,很痛苦,但是你应该知道,良心不承认感情,它只承认事实,你应该拿出勇气来面对事实。” 贺伟成:“我没有勇气,我办不到,我已经尽了我全部的力气,如果还是办不到我想办的事,我也没有任何办法了。” 冯年:“贺总,我可以告诉你:案情已经越来越明朗了,你想隐瞒确实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我现在想问问你,二月七日凌晨四点左右,你进入春深路131号四楼四室,发现王海岚已经死亡,接着你做了一件事,你回想一下,你做了什么?” 贺伟成:“我不愿意再回想了。” 冯年:“我帮你回想一下吧,你从她手里取走了一样东西,我想问你,那是一样什么东西?” 贺伟成:“警官先生,我永远也不会回答你这个问题,你就让我把它藏在心里头,让我为我的一份爱尽最后的责任吧。” 冯年:“好吧,我只能尊重你的感情了。你休息吧,我该走了。” 贺伟成:“警官先生,请留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一个人有病,对她自己的行为不能完全控制,你们量刑时,会考虑这一点吗?” 冯年:“量刑是法院的事,但我觉得会考虑的。” 贺伟成:“谢谢你。” 冯年点点头,走了。 第三章(21) 输液管的液体一滴滴滴落。 贺伟成双目微闭,他眼前又出现了那串精美的项链,绿宝石熠熠生辉,他把它拿给贺芳蕊看—— 化入—— 贺伟成给贺芳蕊戴上项链:“好看吗,芳蕊?” 贺芳蕊:“好看极了。爸爸,我只戴它了,到死我都不取下来,因为它是你给我买的。” 贺伟成:“又说傻话,什么死呀死的,小小年纪,总爱说这个字!” 贺芳蕊:“爸爸,你不喜欢听我说这个字,你怕它,可我一点也不怵它,我觉得,人死了他的灵魂就会飞起来,在空中自由自在地飞来飞去,想飞到哪儿就能飞到哪儿。那时候,我就飞去找我妈妈,找到她,我就拉着她的手,在天上飞,再也不分开,我还要和妈妈一起来看你。” 贺伟成:“你看你都说了些什么!芳蕊,你本来应该活得很快活,是爸爸害了你,爸爸对不起你,爸爸心里真后悔。” 贺芳蕊:“爸爸,我已经不怪你了,我知道,你和姐姐都是为我好。” ——死去的王海岚手里攥着那串项链,贺伟成呆呆地看着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慢慢地蹲下,想抽出项链,可是抽不动。贺伟成看看王海岚的脸,轻声说:海岚,把它给我,听话,给我吧。 他用手掰开王海岚已经僵硬的指头,拿到了项链—— 化出—— 贺伟成闭目长叹:天哪,我到底怎么得罪了你,你要这样惩罚我! 第三章(22) 贺芳菲家,贺芳菲正在看一本法律书,杨培回来了。 杨培:“芳菲,杜承志今天出院了,脑袋上还缠着纱布,我看着别提有多解气了。你说芳蕊也是的,干都干了,为什么送佛不送到西天上去,还给他留条命。” 贺芳菲:“算了,别再说这事了。芳蕊只会吓吓人,压根不会杀什么人。” 杨培:“那——” 贺芳菲:“那什么那,别扯这些没用的。想想咱们该怎么办吧。” 杨培:“怎么办?咱们下一步棋可得走准了,不然又让杜承志检便宜。” 贺芳菲:“他再别想。” 杨培:“呃,你天天研究法律,研究得怎么样了?” 贺芳菲:“人家读法律读好几年呢,我才看了这么些天,能怎么样?” 杨培:“芳菲,我说我们的宝还是要押在老爹身上,只要他不死,只要他出来,他就还是成峰当仁不让的董事长,咱们还是当然的继承人。杜承志不也亲口说过,只要老爹出来,他就完璧归赵。” 贺芳菲:“问题是现在能把他弄出来吗?唉,没想到的是他会自己进去,还剥夺了咱们的继承权。” 杨培:“他不是凶手,这点公安局现在肯定也有数,我看放他是早晚的事,如果他出来咱们可不能再让他躲得没影,咱们得直接把他接到成峰公司,让公司上上下下都看到:胡汉三又回来了。看他杜承志到时候还有什么话说。” 贺芳菲:“干脆,我们到公安局去,问问能不能把他保出来。” 杨培:“而且要快点去。” 贺芳菲:“先申请见见老爹,看他现在怎么个想法。” 杨培:“对,说不定他也想见咱们呢,到了那里头想法不可能不产生变化。” 贺芳菲:“但愿他现在善解人意了。” 第三章(23) 漫天飞雪,李涛坐在驾驶室里,冻得直往手上哈气。手机铃响,他哆哆索索地摸出来接听:“喂,冯敏哪,你在哪儿?哦,我吗,我在执行一个任务,很重要的任务,走不开呀,一分钟也不能离开。你别生气嘛,等任务完成了我陪你一整天,该行了吧?哎呀,这天贼冷,我前胸后背都像开了两扇窗户,冷风飕飕地往里灌。呃,你别来,千万不能来,我是在执行任务,你来了碍事啊。好好好,我错了,你从来也不碍事,军功章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冯敏,我不能跟你吹了,目标出来了,我得去跟她,再见。” 贺芳蕊的红色欧宝驶出大门,李涛赶紧发动车跟了上去。 欧宝在积雪的街道上驶过,李涛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贺芳蕊驾车驶进一个住宅小区,在一栋楼前停下,楼上一扇窗户打开,贺芳菲探出头来,向贺芳蕊招手,贺芳蕊锁上车门进了大楼。 李涛的车赶到,他把车停在花坛旁,盯着贺芳蕊走进楼门。 公安局院里,李涛在车旁跺着脚,冯年从门里出来,李涛忙迎了过去。 李涛:“老冯同志,还蹲吗?这么些日子她一直没出过城。” 冯年:“坚持到最后一分钟,才能见分晓。冻得受不了吧,我去顶几天,你在家缓口气。” 李涛:“别别,还是我去。你开车技术不如我,这大雪天开出去万一出点事,我的脸就找不到地方搁了,咱们还是老分工,你运筹于帏幄之中,我决胜于千里之外。我去了啊。” 李涛上车后把车飞快地开出大院,冯年目送着车远去,脸上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影。 冯妻抱着一个大包袱,探头探脑地走进公安局大院,又前顾后盼地进了大楼。 法医室,冯妻推开门进来。一眼看到了老钱。 冯妻:“钱大哥,你忙啊。” 老钱:“这会正好没事,你来找我的?” 冯妻:“就是找你的。你知道李涛在外面执行啥任务吗?说他冻得受不了啦,冯敏急了,赶着去给他买了一件羽绒衣,让我送来,他不在局里,怎么交给他呢?” 老钱:“听说是在外面蹲坑哩。这天是够他受的,你交给我吧,我让老蔫给他送过去。” 冯妻:“可千万不能跟他说是冯敏买的,怕他乍毛。” 老钱:“我知道,你放心。” 冯妻:“那就谢谢你了,我不耽搁你,我走了啊,告诉李涛让他小心点。” 第三章(24) 局长办公室。马副局长和陈队长正在接见贺芳菲和杨培。 贺芳菲:“你们既然已经初步认定我父亲不是杀人凶手,为什么还不释放他呢?” 陈队长:“有一些问题还在调查之中,在没有彻底查清之前,我们暂时还不能放人。你们放心,我们在生活方面是尽可能地照顾他的,他的病的治疗也不成问题。” 贺芳菲:“能让我们见见他吗?” 马副局长:“完全可以,老陈,你安排一下,叫冯年带他们去看守所。” 陈队长:“好的,请二位跟我来。” 看守所接见室里,贺芳菲和杨培等待着。 监舍走廊里,冯年正苦劝贺伟成。 冯年:“你还是出去见见他们吧,他们很挂念你的。” 贺伟成:“我不见,我谁也不见。” 冯年:“我实在是想不通,你为什么不愿见他们?” 贺伟成:“我经受不起了,见了他们,只能使我心里更不好受。麻烦你转告他们,我一切都好,让他们放心,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冯年:“唉,我想说你一句,你这当父亲的,有点不近人情啊。” 接待室,冯年进来,对贺芳菲和杨培摇摇头。 冯年:“他有些不舒服,再加上心情不太好,让我转告你们,暂时就不见面吧,过好你们的子他就放心了。” 贺芳菲和杨培对看一眼,伸手和冯年握别。 贺芳菲:“谢谢。” 第三章(25) 刑警队办公室,冯年进来,看见老钱正坐在他的位置上等他。桌上放了一个大包袱。 冯年:“这是什么呀?” 老钱:“老蔫,你天天呆在暖哄哄的办公室里头,风吹不着是雨淋不着。你那徒弟在外头可是快冻成冰棍了。” 冯年:“哪有这么娇气,你忘了,十年前我和你破哑巴杀人那案子,冰天雪地里熬了半个月,就在那雪窝里蹲着,也没见冻出什么毛病来呀。” 老钱:“你那会是你那会,别把你那老黄历翻出来。喏,李涛的亲戚给他买了一件羽绒衣,你抽个空子给他送去吧。” 冯年:“行,我现在就去送。” 冯年抱着包袱走进小区。 保安小屋后面,停着李涛的车,李涛坐在车里,戴着耳机听音乐,看见冯年来了,他急忙取下耳机拉开车门下了车。 李涛:“老冯同志,你怎么来了?” 冯年:“怎么样?有动静吗?” 李涛:“没有,在家里弹了一天的琴了,叮叮咚咚的,跟她住在一起真是倒霉,我都听烦了,只好用这个把耳朵堵上。” 冯年:“这是你亲戚给你买的,交到钱法医手上,他又拿给了我,我就立刻给你送来了。快穿上吧。” 李涛:“这是哪个亲戚给我买的?我在北峰没有亲戚呀。” 冯年:“老钱没说,管他呢,指着名送你的,会有错?” 李涛:“嘿,是暖和,再蹲个十天半月也不成问题。” 冯年:“那我走了。” 李涛:“放心走吧。” 冯年走了,李涛又钻进车里。看看身上的衣服,他一下想起了什么,摸出手机拨号:“喂,冯敏,是你给我买的衣服吧?我说呢,有哪个亲戚会对我这么疼爱呀!想来想去只有你,这个世界上如今你是最疼我的人了。暖和,太暖和了,从脚趾头一直暖和到头发丝上,也不想想是谁给我买的!谢谢你了啊!不用谢?好吧,不谢,老婆给老公买衣服,天经地义的事。” 第三章(26) 夜,监舍里,贺伟成大睁着两眼。他依稀看见了两个小姑娘,笑咪咪地牵着手向他走来。他向她们招手呼唤,她们像小鸟一样张开双臂向他跑来,他也张开两臂,把她们拥在怀里。 化入—— 贺芳菲怒不可遏:“——堂堂董事长,道貌岸然的绅士,竟然在一个破屋子里养情妇!这事传出去,爸,你让我们怎么见人!” 贺伟成痛苦地:“芳菲,你别说了好不好?” 贺芳菲:“你都做出来了。我又怎么说不得呢!爸,你看看芳蕊吧,昨天她知道了你这破事,当时就楞了,直到现在,她都没说一句话。爸,你把她给吓坏了!” 贺伟成:“芳菲,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贺芳菲:“你神魂颠倒,整夜整夜地不回家,芳蕊她害怕,来找到我,我想了好多办法,终于让我发现了真相!爸,她是个什么人?她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你不仅养着她,你还给了她五十万!爸,你都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你还想干什么呀!” 贺伟成:“芳菲,我是六十多岁的人了,那又怎么样?我难道就不能有我自己的生活吗?” 贺芳菲:“你该有,但你不能毁了我和芳蕊的生活!” 贺伟成:“你们已经长大成人了,不是三岁、两岁的小孩子了!离了我你们同样能生活得很好,我又怎么会毁了你们的生活?” 贺芳菲:“你自私,你只顾你自己!你就没想我们心里是什么滋味。你根本就不愿意想!好端端的一个家,突然冒出来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一向慈爱的父亲,突然之间变得魂不附体,半夜三更也不回家,只想着和那个女人在爱巢里共度良宵,大把大把的钱捧给他,一点也不心疼,一点也不吝惜。爸,四年前我问你要钱开美容院,你也没有这么大方,没有这么痛快呀!” 贺伟成:“芳菲,你这么逼我,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贺芳菲:“你要还是我们的父亲,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应该明白。” 贺伟成皱紧眉头,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出着粗气。贺芳蕊见状赶紧过去,从他衣袋里摸出药瓶,倒出几粒喂进贺伟成嘴里。 贺芳蕊:“爸爸,你不要紧吧?姐,你先不要说了。” 贺芳菲:“芳蕊,爸没事,他很健康,精力过人,精神好得很,夜里一、两点钟不睡觉他也不觉得累。” 贺伟成:“芳菲,我求你,别再说了行不行?” 贺芳菲:“要我不说可以,你马上打发她走,哪儿来的上那儿去,这样的臭女人,我们家里没她的位置。” 贺伟成:“她不是臭女人,你们见过她就知道了。” 贺芳菲:“见她?办不到!爸,你不会还打算让她做我们的后妈吧?” 贺伟成艰难地吐着言辞:“她当你们的继母,不会辱没你们的。” 贺芳蕊突然猛地放开贺伟成的手:“爸,你太过分了!你立刻让她走,我们不可能接纳她,我们心里永远只有我们的妈妈,任她是谁,也别想挤进来。” 贺伟成:“芳蕊,爸没那个意思,我知道,你心里只有你死去的母亲。” 贺芳菲:“那你是什么意思?爸,我真想不明白,这么些年你都过来了,你说,有我和芳蕊,你这一辈子就满足了。可你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了,变得不可思议,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把你的亲生骨肉扔到了脑后。” 贺伟成:“她不是来路不明的女人,她等了我三十年,整整三十年,你们知道吗?三十年,人的半辈子啊!” 贺芳蕊:“那你在和我妈妈认识之前就有了她?” 贺伟成点点头:“三十年前,我们偶然走到了一起,后来又阴差阳错地错过了,可是我一点也没想到,为了那不到两个小时的相遇,她竟整整地等了我三十年。” 贺芳蕊:“这么多年,你一直也没忘了她?就是和我妈结婚以后也还想着她?后来,妈妈死了,你就去找她,终于找到了她,你就把她接到了你身边,要把她从前没有的都给她?” 贺伟成:“芳蕊,你理解爸爸了?” 贺芳蕊:“我理解你,可你理解过我吗,爸爸?” 贺伟成低下头,深深地叹息着。 贺芳蕊:“爸爸,我记得清清楚楚,七年前你对我说过的话,你说:地位不相等的人之间不可能有爱情,层次低的人压根就不懂感情,他对你好,是心怀鬼胎,是想通过你达到他的目的,跟他们谈爱,是对爱的亵渎!那么爸爸,她看中了你什么?你连手都没对她招一下她就跟着你来了,她有什么目的?是不是想你的钱?有了你给她的钱,她就能当贵妇人,就能从地上飞到天堂。就能过从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贺伟成:“不,她不是,我们见面,她根本就没问我现在干什么,更没有问我现在有没有钱,她就跟着我来了。她只想跟我在一起。我们都老了,剩下的日子不会太多了,我们只想互相依靠着,走完人生最后的岁月。” 贺芳菲:“你甩出五十万她就迫不急待地笑纳了?” 贺伟成:“那是我心甘情愿给她的,我欠她太多,这债还是还不清的。芳菲,你没有权利干涉我。” 贺芳菲:“无权干涉?哼,你见一个女人就撒出五十万,那点钱够你撒几回呀?” 贺伟成:“我只有她一个人,今生今世,再也不会有其他人了!” 贺芳蕊突地立起,几步跨到贺伟成面前:“那妈妈呢?你把妈妈放到哪儿去了?爸爸,你骗了妈妈,你骗了我们,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贺芳蕊泪流满面,破门而出,贺芳菲恨恨地瞪了贺伟成一眼,追了出去。 贺伟成坐在椅子上,把头埋在手掌里。 化出—— 晨光熹微,监狱操场上,犯人们正在出早操。 监舍里,狱医给贺伟成量完血压:“又上去了,你这几天休息好没有?药按时吃了吗?” 贺伟成:“按时吃了的。” 狱医:“想事想多了吧?” 贺伟成:“不想不可能啊。” 狱医:“想要想,但要往宽处想,你的案情我听说了些,你做事欠理智呀。”当然,你有你的难处,但不能拿国家法律当儿戏。” 贺伟成:“谢谢你,我再想想吧。” 狱医走了,贺伟成坐在床上,眼前不由自主又出现了王海岚哀怨的双目。 化入—— 泪水涟涟的王海岚接过贺伟成递给她的纸巾揩着眼泪。 贺伟成:“她们什么时候来的?” 王海岚:“今天下午,伟成哥,你的女儿太美了,美得叫人不敢正眼看她们,在她们面前,我只觉得自己太丑,太脏,恨不得眼前有条地缝好钻进去。” 贺伟成:“海岚,你一点也不丑,在我眼里,你比天底下所有的人都耐看。” 王海岚:“我跟你说过,我有预感。可是没想到它来得这么快,我连一点准备都没有,才做了几天好梦,一下子就被踢醒了,你这辈子注定不是我的男人,今生今世我们没有缘分啊!” 贺伟成:“海岚,别说傻话,她们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 王海岚:“她们很客气,一看就知道她们不是一般家庭的孩子。她们说,很早母亲就去了,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父亲是唯一爱她们的人,父亲是她们唯一的依靠,她们不能失去父爱,不愿失去从小陪伴她们长大的平静安宁的生活,我一出现,她们的父亲就变了,变得很陌生,很固执,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慈爱、随和。她们很痛苦,无处求告,只有求我来了,求我离开你,还她们一个完整的家庭,还给她们平静幸福的生活,说到后来,芳菲哭了,芳蕊就那么直楞楞地盯着我,我也流了泪,在她们面前,我像是一个犯了不可饶恕大罪的犯人,我,我真是觉得自己无地自容。” 贺伟成:“海岚,你没有错,我也没有错,她们要幸福,我们难道就没有得到幸福的权利?不要听她们说得可怜兮兮的,她们心里头不知打的什么算盘。” 王海岚:“我怎么办?伟成哥,要不然我还是回宁海去吧,我怕她们还会来找我。” 贺伟成:“你哪儿也别去,海岚,不用怕,我们用不着像个叫化子似的,从别人手上去乞讨幸福。过些日子,等她们闹够了,我们就堂堂正正地登记结婚,谁也没有权利干涉我们。” 王海岚:“伟成哥,我怕我没有那个福分。” 贺伟成:“怎么,你不想当我名正言顺的妻子?你等这一天,不是等了三十年了吗?” 王海岚:“我想,我想极了,想得不能再想了!只是我怕我等不到那一天了!” 贺伟成:“为了什么?你为什么会有这个念头?” 王海岚:“我有预感,伟成哥” 贺伟成:“你不许再说什么预感,我不相信那个,也不许你信它。” 王海岚:“可是我真的有啊!我信它,我被命运戏弄了几十年,不祥的预感缠绕了我几十年,我怕它,可又不得不信它。” 贺伟成:“海岚,你现在有我了,你还信它干什么?” 王海岚:“我也不想信它,可它就是缠住我不放,天天都缠着我,它在我耳边反反复复地说: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不会有好下场的。只有你在的时候,它才不来。” 贺伟成:“看来,海岚你还是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会让你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好了,海岚,你看着我,我用我的生命向你保证: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你用不着再担惊受怕。我们的好日子在后头,我们的好日子还长着哩!等过一段时间,我们就结婚,我要给你买一只钻石戒指,刻上你,还有我的名字,还要你买最漂亮的婚纱,我要把我的新娘子打扮得像九天下凡的仙女一样。” 王海岚:“五十多岁的新娘子,人家要笑话的。” 贺伟成:“要笑、要说由他去。我们恩恩爱爱,相依为伴,他们只有羡慕的份!我们去旅游,坐船漂过大海,海是我们的媒人,我们让它知道我们有多幸福。” 王海岚笑着,笑里带着凄凉:“我跟你去,走到天边我都跟着你。” 她的笑容定格在贺伟成的脑海里,久久也不散去。 化出—— 贺伟成倚墙坐着,像泥塑木雕一样,两行老泪在他脸上流淌,他在心里对王海岚说话:海岚,我后悔没有让你离开北峰,没有让你远远地躲开,可是,我一点也没想到,我真的一点也没有想到啊! 第四章(1) 傍晚,,白雪覆盖的海月小区,一缕钢琴声,若有若无地在暮色中飘荡。 贺家,贺芳蕊正在弹琴,柔和的灯光照着她宁静的脸庞。 车上,李涛在打电话:“——我不冷,真的一点不冷,穿上你给我买的衣服,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暖透了,我发现:有老婆的人太幸福了!什么,你还不是我老婆?那是,不过,已经快完全彻底地成我老婆了。春节我就领你回家,怕什么,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嘛。再说了,你要算丑媳妇的话,那天底下就没有漂亮女人啦!呃,啥时候让我见见你父亲哪?丈母娘我早就见过了,可老丈人一直深藏不露庐山真盲目。什么时候我才能拜见呢?时机不成熟?啥时候才成熟啊?怎么这么神秘呀——” 这时,一辆红色欧宝顺在积雪的甬道轻轻地滑行过来,雪花在车灯的光束中飞舞,李涛眯起眼睛,努力地看清了车牌号。 李涛:“冯敏,有情况,我得收线了。” 欧宝驶出小区大门,李涛发动了车,跟了上去。 欧宝在城市主干道上行驶,李涛穿过车流,紧追不放。 手机铃响,李涛:“喂,我是李涛。” 刑警队办公室里,冯年正打电话:“刚才你的手机一直占线,打了好久也打不通。我想让你早点撤下来,今儿太冷,零下十五度,别冻着了。” 李涛:“不能撤了。目标出窝了,我正跟她。” 冯年:“用不用支援?” 李涛:“不用,我一人行了,保证跟不掉。” 冯年:“那好,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我在办公室等你消息。” 李涛放下手机,踩了一脚油门,跟上拉开一段距离的欧宝。 欧宝出了闹市区,上立交桥,过收费站,上了高速公路。 李涛从另一收费口进了高速路,不远不近地跟在欧宝后面。 夜色已浓,欧宝飞驶,超过了许多车辆。 李涛紧盯不放。 拐了一个弯后,欧宝下了一条狭窄的水泥路。 李涛关上车灯,减慢车速,跟在后面开进水泥路。 路尽头,是一个小渔村,几条木船,寂寞地停泊在风雪交加的海岸边。 欧宝亮着大灯开进村道,在一块空地上停下。贺芳蕊下车,锁好车门,往村里走去。 李涛把车停在路口,下了车,拔出枪,打开保险,尾随贺芳蕊进了村子。 一栋砖瓦房前,贺芳蕊敲门:“妈妈,是我,芳蕊。” 门开了,一个老妇人出现在门口:“下这么大的雪,你怎么跑来了?快进来,冻坏了吧?” 贺芳蕊:“我不冷,海生呢?” 老妇人:“还没回来,走,快进去暖和暖和,我这就打电话叫他回来。” 贺芳蕊:“别叫他,我等他。” 她们进去。门关上了。 李涛下车,轻轻地走到门前,看清了门牌号。然后,坐到车上等着。 雪越下越大。李涛跺着脚,搓着手,眼睛一直盯着那栋房子。 一辆摩托车亮着灯,“突突”地开了过去。李涛下车跟过去。 驾摩托车的男子在那房子前熄火下车,转身敲门。 开门的是贺芳蕊,她喊了一声“海生”和那男子拥在一起。 李涛待他们进了门,回到他停车的地方,打开车门上去发动了车,倒过头开出村去。 风雪中一遍灯火渐现,李涛把车开到“三屿镇派出所”门前,下车进了派出所。 第四章(2) 刑警队办公室。 李涛:“大年初一凌晨出现在贺家门前那个人,我看十有八九就是这个许海生了。” 陈队长:“听你们说的情况,这两个人交情不浅,搂搂抱抱的,不是恋人就是情人。” 李涛:“派出所的同志说,许海生是七年前从省音乐学院被开除回家的,原因是把一个女大学生搞大了肚子,其他呢,没有犯罪前科,没有劣迹。现在在镇上开了一家音像店。家里只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母亲。” 冯年:“他在此案中的作用尚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有同谋的嫌疑。” 陈队长:“立刻拘传他,把那个小保姆请来指认一下。” 冯年:“我看把贺芳蕊也拘进来,就是传讯她,看看她能有多大的动静。” 李涛:“她不是有病吗?” 冯年:“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我看她绝不是脆弱得不堪一击的人物,相反,她神经很坚强,杀人手都不打颤的。” 李涛:“好,我现在就去三屿镇带许海生。” 冯年:“走,我们一起去。” 李涛:“师傅,我一个人就行了,天都这么晚了,你还是回家休息吧,你得睡得足足的,咱这案子全靠你运筹决断哩。” 陈队长:“干脆放一晚上,反正他也没惊,不会跑的。你们俩都回去睡觉,人一拿到了事情且有得干呢。” 冯年:“是,我们听陈队的。走吧,小李,睡觉去,明天一早咱们分头行动,你带几个人去请许海生,我呢去找贺芳蕊。” 第二天上午,刑警队办公室里,陈队长和冯年正在讯问贺芳蕊。 陈队长:“贺小姐,知道为啥把你请到我们这来吗?” 贺芳蕊:“你们又没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 冯年:“你认识一个叫许海生的人吗?” 贺芳蕊一怔,很快又掩饰过去:“不认识。” 冯年:“不认识?那你昨天晚上去没去过三屿镇?” 贺芳蕊:“你们跟踪我?手段太不光明正大了吧!我没去过,你们认错了人。” 陈队长:“贺小姐,许海生的态度可不像你这么恶劣。” 贺芳蕊:“怎么,你们把他也抓来了?他在哪儿?他什么也没干过,你们没有权利乱抓人。” 冯年:“他什么也没干,那你一定是干过什么?比如说去年大年初一的晚上,那天你干过什么,还记得吗?” 贺芳蕊:“我?我干了什么?问我我是肯定不会开口告诉你们的。要拿出证据来,否则你们无权抓我,更无权抓许海生,他只是我的一个朋友。我去看他,没有犯法,你们凭什么把我们抓起来。” 陈队长:“贺小姐,太嚣张了吧!坐好了,请你来只是配合一下我们调查,你看你,话还没说完你就摆出一付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一点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贺芳蕊:“我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我也不需要什么风范!你们告诉我,海生在哪儿,我要见他。” 冯年:“要见他现在不行,你得把你的问题讲清楚。” 贺芳蕊:“我没有问题,许海生更没有,你们没有证据。” 陈队长:“好吧,既然你不合作,我们也不能强迫你,你可以回去了,回去再好好想想,想好了咱们再谈。” 贺芳蕊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陈队长:“老冯,你去送送贺小姐。” 冯年答应着出去,陈队长拨打手机。 另一间办公室里,李涛的手机响了,他过去拉起坐在对面的许海生,往门外走。 走廊里,贺芳蕊一眼看见从对面走来的许海生,奔过去拉住了他:“海生!” 许海生:“芳蕊,你怎么来了?” 贺芳蕊:“海生,你告诉他们,你什么也没干,这件事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许海生:“芳蕊,该怎么说我自己知道,不用你教我。” 李涛带走了许海生,贺芳蕊要追上去,冯年拉住了她:“不要激动,你赶紧回家吧。” 贺芳蕊:“那海生呢?你们为什么不把他也放了,我已经说了,这件事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冯年:“他和你不一样,他有重大嫌疑。” 贺芳蕊:“我跟你们说,他没有!你们抓错人了!海生他什么也没干,是我,是我一个人干的!” 冯年:“我们不能凭你说呀,你也知道,我们要的是证据。” 贺芳蕊:“证据?好,你们把许海生放了,我给你们找证据。” 冯年:“该放的时候肯定放。贺小姐,你回去吧,有什么事咱们随时联系。” 贺芳蕊往身后看了一会,拖着脚步走了。 第四章(3) 贺家门前,贺芳蕊开门出来,上车发动了车。 一家银行,贺芳蕊停车,进了银行。 柜台里,营业员把几捆钞票递出来,贺芳蕊数也不数,抓过来放进一个提包。转身出门,把包甩在车上,开车离去。 许海生家。 许母:“芳蕊,你跟我说实话,究竟出了什么事,海生他干了什么?” 贺芳蕊在许母面前跪下:“妈妈,我对不起您,是我把海生给害了。从前,我就把他给害苦了,现在,他又是受了我的连累。” 许母把贺芳蕊拉了起来:“怎么能怪得了你呢?从前那是海生没出息,把你给祸害了,你没跟他计较,还出面救他,不然的话,他七年前就进了大狱。” 贺芳蕊:“妈妈,你的心太善了,你根本就想不出来我有多坏。” 许母:“芳蕊,你果真有那么坏的的话,海生会把你当成命根子吗!孩子,你瞧得上海生,是他的福分。你也不嫌弃我这个穷老太太,一见面就叫我妈,虽然我一直不敢应承你,但我心里早把你当成我的亲生女儿了。我帮不了你什么忙,只能陪你掉掉眼泪。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就告诉我吧!” 贺芳蕊摇摇头:“妈妈,我一直是真心真意地喜欢海生的。可我把他的一生都给毁了。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您,这次,我拼了命也要把他救出来。如果他几年时间不能回来,我也不在人世了,这些,就是给您养老的。” 贺芳蕊把包往桌上一倒,一大堆钱滚到了桌上。 许母惊呆了:“芳蕊,你这是干什么呀!” 贺芳蕊:“妈妈,您收下,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了,如果见着海生,您就告诉他说我说的:忘了芳蕊,忘了过去,去找幸福。” 贺芳蕊说完转身就走,许母追出去,见车已经开走。 第四章(4) 讯问室里。 李涛:“许海生,你跟贺芳蕊究竟是什么关系?” 许海生:“就是认识,一般的熟人。” 李涛:“熟人?熟人能半夜三更搂搂抱抱地舍不得分手?” 许海生:“什么时候?” 冯年:“春节大年初一半夜一点钟左右,你和贺芳蕊从春深路131号出来以后,你把她送回了家,就在她家门前演出了这一幕。你不要否认,我们有现场目击证人,经她确认:那天就是你出现在贺家门前。” 许海生:“你们说是就是吧,我没想否认。” 李涛:“你跟她是在音乐学院认识的吧。她读大二,你是学院后勤处的一个花工,虽说地位相差悬殊,你们却走到了一起,这里面一定有一段曲折复杂的故事。” 许海生:“不曲折,也不复杂,很简单。” 李涛:“说说。” 许海生:“能让我抽支烟吗?” 李涛过去给了他,帮他点上,烟雾缭绕中,许海生开始了讲述:“八年前的一天,我在琴房外面的花坛里剪枝,听见里面有人正在弹琴,我忍不住趴到窗台那去往里看,就见到了芳蕊,说老实话,我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女孩子,就呆在了那儿—— 化入—— 琴房里,贺芳蕊也看见了许海生,她歪着头看了他一阵,一笑,站起身走到窗户边。 贺芳蕊:“你是谁呀?“ 许海生:“我,我是后勤处的,对不起,我——” 贺芳蕊:“哎,你别走呀!回来,你说你是后勤处的?” 许海生:“是啊。” 贺芳蕊:“不,你是从特洛伊城来的吧?” 许海生:“什么城?我真的是后勤处的,你看,我在这儿剪枝。” 他把花剪拿给贺芳蕊看。 贺芳蕊:“我看见了,但我觉得你手里不该拿这个,你该拿一柄长矛,或者是一把长剑。” 许海生:“我干吗要拿那玩意?” 贺芳蕊:“因为你是赫克托耳啊!” 许海生:“什么赫耳,我不知道。” 贺芳蕊:“他是个英雄,悲剧似的英雄,我最喜欢他,梦里看见过他。 你就像我梦里见过的赫克托耳。“ 许海生:“我叫许海生。” 贺芳蕊:“许海生,海边生的吧?好,海边生的赫克托耳,来,进来听我弹琴。” 许海生:“不不,我不能进去。” 贺芳蕊:“没事,你快点,有人来了,我就说是我让你进来帮我搬东西的。”她把窗户大大打开,许海生迟疑了一阵,终于经不起诱惑,他双手往窗台上一撑,越窗而进。 贺芳蕊搬来凳子,让许海生坐下,然后,她坐到琴旁开始弹琴。 贺芳蕊:“喜欢吗?” 许海生红着脸点点头。 贺芳蕊:“喜欢你就经常来。我弹给你听。” 许海生局促地坐着,渐渐地,他忘了一切,入神地听着。 化出—— 李涛:“你的故事听起来怎么像是《天方夜谭》里的事。穷小子遇到了美丽高贵的公主。” 许海生:“开初,我也觉得不可能,可芳蕊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想干什么就一定要干,谁也拦不住她。从那天以后,她就经常来找我,送东西给我,帮我干活。我还以为她是无聊了找乐子散散心,可是有一天她突然说她要嫁给我——” 化入—— 月白风清,月季花开得正艳,花丛边,许海生慌乱地挣开贺芳蕊的手臂:“不不不,这决不可能!” 贺芳蕊:“我说可能就可能,海生,看你吓成这样!这么一个大男人,一点小事就把你吓坏了,没出息。” 许海生:“这是小事?芳蕊,你是在拿我寻开心吧?你是大学生,我是个穷花工,我有哪一点值得你喜欢啊!” 贺芳蕊:“有啊,你是赫克托耳呀。他是我最崇拜的英雄。从小,妈妈就给我念《荷马史诗》,听到他死了,我哭得好伤心,哭得妈妈也哭了。我们都为赫克托耳难过。在我眼里,你就是他的化身,他一定是知道我爱他,才变成了你,来到了我身边。” 许海生:“芳蕊,你看那些怪书看的太多了,人都有些不正常了。” 贺芳蕊:“我很正常,告诉你吧,我有一个想法,这辈子我不会苦苦地去寻求什么真爱,我相信我的直觉,只要遇到第一个让我心跳的男人,不管他是干什么的,我都要和他做夫妻。那天,我一看见你,披一身阳光站在窗前,我的心一下子跳得好凶,我想:这人分明是穿越时空,从《伊里亚特》里走出来的,是天神给我送来的,那么高大,那么英武,又一脸的天真无邪。我就对我自己说:嘿,就是他啦。他真的来啦!” 许海生:“芳蕊,我不听你说这些莫名奇妙的话,我走了,你也该回宿舍去了。” 贺芳蕊一把抱住了许海生:“别走,你不相信我,好吧,今天,我就把我所有的一切全给了你,你总该相信了吧!” 说完,贺芳蕊跳起身,紧紧地抱着许海生使劲地吻他。许海生开始还在挣扎,但越来越没有力气,终于,他伸手抱住了贺芳蕊,他们一起滚到了地上,滚进了月季花丛中—— 化出—— 讯问室里。 许海生:“那时,我们都年轻,没经过事,也没考虑后果,再加上我也非常爱芳蕊,我实在不能控制我自己,我们就——,就那一次,芳蕊就有了身孕,她非不听我的劝,准备退学,一心要把孩子生下来。” 化入—— 学院一间办公室里,坐着怒气冲冲的贺伟成和贺芳菲。 贺伟成:“说吧,你要多少钱,才肯从她身边滚开!” 许海生:“我一分钱也不要你们的。” 贺芳菲站起身,走过去,狠狠地扇了许海生一记耳光:“猪狗不如的东西,你竟敢玷污了她,她是什么人,你也敢碰?” 许海生捂着脸,一言不发。 贺芳蕊:“我告诉你,我可不像我父亲那么好说话,他还想用钱买你的悔恨,我不,我对你用不着客气,我要去告你强奸,让你蹲一辈子监狱。” 化出—— 讯问室里。许海生:“是芳蕊救了我,她答应她的父亲和姐姐,从此不再和我来往,我才没蹲监狱。我离开了音乐学院,回到了老家。走的时候,我没见到芳蕊,不知她怎么样了。我想她应该很快就把我给忘了。可是去年,她突然找到了我,经常一个人开车来看我,到我的小音像店一坐就是一整天,要不然就一个人坐在旧船上看大海。我们都没提从前的事,也没说过以后怎么办。只要是能经常在一起,我就很满足了,芳蕊也是。” 冯年:“他们俩发生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许海生:“什么事?” 冯年:“就是贺芳蕊的父亲和死者王海岚之间的事?” 许海生想了一阵:“那一天,芳蕊来找我,她流着泪说,她已经没有父亲了,世界上只有我和她姐姐是她的亲人。父亲有了一个女人,为了这个女人,他如今一点亲情也没有了。” 冯年:“她跟你说过她准备怎样对付这件事情吗?” 许海生:“没有。” 李7:“那二月七号的事是怎么发生的?” 许海生又沉思了一阵:“我不忍心看着她伤心,看着她郁郁不乐,我听说她从前得过抑郁症,我怕她受了刺激会发病。所以,我就下决心把这件事处理掉。大年三十的晚上,我拿了一把藏刀,一个人去了春深路131号。” 冯年:“你是怎么知道那个地址的?” 许海生:“芳蕊告诉我的。” 冯年:“你到了那儿,然后呢?” 许海生:“我敲门,她给我开了门,我就进去了。” 李涛:“打住!她不认识你,半夜三更的,那么轻易地就让你进去了?” 许海生:“我说我是公司的,贺总让我给她送东西去。” 冯年:“你的故事编得不怎么样,她不会这么轻信你的。” 许海生:“哦,她正隔着门问我话哩,芳蕊来了,她见过芳蕊,就开门让我们进去了。” 李涛:“真是无巧不成书啊,她偏偏那个时候也赶到了,你们是约好了一起去杀人的吧?” 许海生:“不是,我们从没有商量过,是我自己要干的。芳蕊那天晚上和她父亲吵了架,她是去我家找我的,我妈告诉她说我出去了,不知去了哪儿,芳蕊不知怎么就猜到了我去的地方,于是她急急忙忙地追到了春深路。她来是要劝我不要动手,可是我下了决心要干的事任谁也拦不住。” 冯年:“那天晚上是除夕夜,万家团圆,家家都吃年也饭,你们俩不约而同地往那儿跑,是鬼迷心窍了吧?” 许海生:“是有点,正因为那是个机会,在那天晚上动手没人会发现,所以我才去了。” 李涛:“说说经过。” 许海生:“进去之后,我没说别的,直截了当地对她说:离开贺总,不要毁了别人的家庭。她说她是决不会走的,死也不离开贺伟成。我说:你不走,我让你活不到大年初一。她把脖子伸过来,说:有本事你就下手吧!她一定是以为我不敢。可当时我喝得半醉,浑身窜火,哪里经得起她激我,我甩手就是一刀,割在她脖子上,那血往外直喷,她倒在床边,眨眼工夫就没气了。” 冯年:“贺芳蕊呢,她不是来劝阻你的吗,她当时就站在旁边看热闹?” 许海生:“她拼命拉我来着,可她根本就拉不住我,我只用一只手就把她搡出好远。” 李涛:“你记不记得你大概是几点钟动的手?” 许海生:“夜里十二点,电视上正撞钟哩。” 李涛:“动手的时候,王海岚在什么位置,你在什么位置?” 许海生:“她见我掏出了刀,就慌了,跑进卧室,我追了进去,趁她回过神来想叫还没开口的时候,我就给了她一刀。” 冯年:“你割在什么地方?” 许海生:“脖子上。” 冯年:“左边还是右边?” 许海生:“我跟她对面站着,反正就是顺手的那边。” 冯年:“顺手的那边是哪一边?” 许海生:“左边吧,慌慌张张地没记住。” 冯年过去,把一支铅笔拿给许海生:“你把你当时的动作做给我看一下。” 许海生接笔在手,比画了一下:“就是这么样。” 李涛:“杀人之后,你们又干了什么?” 许海生:“芳蕊拉我快走,我觉得应该把灯关了,就关了灯,到厨房里洗了手,然后,我们就走了。” 冯年:“凶器呢?” 许海生:“回家之前,我把它扔进了大海。” 冯年:“你哪儿来的这把藏刀?” 许海生:“在音乐学院的时候,芳蕊送给我的。” 冯年:“好吧,请你看看笔录,如果你认为没有不实的地方,你就签个字。” 李涛把笔和本子拿到许海生手上,许海生用右手接过笔,在记录本上签了字。 李涛和冯年交换了一下眼色。 第四章(5) 夜已深了。李涛和冯年走在冷清的大街上。 李涛:“师傅,你饿不饿?” 冯年:“有点。” 李涛:“我可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咱找个地方吃点?” 冯年:“这么晚了,上哪儿吃去?” 李涛:“油坊街有家小面店,通宵营业,出租车司机都上那儿吃消夜。味道挺不错的,咱们去吧,怎么样?” 冯年:“好,走。” 小店里,李涛和冯年吃着热气腾腾的面条。 李涛:“味道还行吧?” 冯年:“唔,不赖。” 李涛:“师傅,杀人的不是许海生?” 冯年:“何以见得?” 李涛:“刚才他显然是在现编现说,漏洞不少。他作案的动机也牵强,贺芳蕊并没有去投河上吊,就是在他面前掉了几滴眼泪,至于让他怒火填膺去杀人吗! 冯年:“对。” 李涛:“他编一套谎话往自己身上扯,您说,他又是为什么?” 冯年:“很简单,跟贺伟成的动机是一样的。” 李涛:“为了保护贺芳蕊?” 冯年:“现在看起来是这么回事,你看着吧,过不了几天,贺芳蕊也要来投案自首的” 李涛:“她?” 冯年:“唔,因为我觉得这个人身上有一股气,非正非邪,说她属于精神不正常也好,总之她身上这股气左右着她,她随时都可能做出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而且这人有个特点,很重情感。不是一般的重情感。” 李涛:“这家人真是不可思议,你折腾过去我折腾过来的。” 冯年:“都是个‘情’字推波助澜啊,贺伟成是为了父女之情,许海生是为了爱人之情。贺伟成曾经跟我说过:一个情字,有时候也能杀人,他说得有理,没有理智的情感,有时候就是一把杀人的刀。 李涛:“人真是世上最复杂的生物,这样那样的感情太多,要是只知道吃饭,睡觉,咱们省多少麻烦。“ 冯年:“光知道吃,光知道睡,那咱们现在还在类人猿的阶段。“ 李涛:“不,师傅,那比猿猴还低级哩。” 两人走在大街上。 李涛:“师傅,跟你跑了两个多月,我觉得我的脑袋瓜有些开窍了。不像从前那样一根筋了,以前我认死理。咬住啥都不松口,还总以为自己比别人站得高,看得远,就是不晓得天外有天的道理。想想那阵真是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冯年:“年轻人,都有点傲气,这也不能说就是毛病了,有时候它其实能成为一种动力,不服输,就得拿出劲头干点名堂出来呀,一来二去的,事情往往就是这么干成喽。小李,其实我从你身上也学到不少的东西,你热情高,干劲大,敢想敢做,从不瞻前顾后的,给自己留活路。我可就没你这个胆量啊,总怕弄不好毁了自己一世英名,处处小心谨慎,走一步看三步,把案子的时间拖长了点。” 李涛:“师傅,这其实一点也不能怪你,牵扯进来的这些人给我们摆了太多的迷魂阵,我们是在团团迷雾中摸索前进,这话一点也不夸张。不过,现在总算是已经看到曙光了。” 冯年:“我到了,你回哪儿?” 李涛:“我回局里单身宿舍。” 冯年:“你看你,陪我走了这么远。还没成家呀?” 李涛:“没呢,还年轻不是。” 冯年:“赶紧回吧。” 李涛:“哎,师傅您也赶紧回家。明儿见。” 冯年:“明儿见。” 冯年目送李涛远去,然后,转身进了胡同。 第四章(6) 成峰公司,杜承志办公室。 贺芳蕊飘然而入:“杜叔,你好。” 杜承志:“芳蕊,你怎么有空看你杜叔来了?快坐下。” 贺芳蕊:“我是特意给你道歉来了。” 杜承志:“道什么谦?芳蕊,你没有得罪过你杜叔啊。” 贺芳蕊:“那天晚上是我。你看不见我人还认不出来我的车?” 杜承志:“哦,芳蕊,我早把那事给忘了。我是大人,大人哪能记小孩子的错呢?来,芳蕊,喝茶。” 贺芳蕊:“杜叔,想听我说实话吗?” 杜承志:“说。” 贺芳蕊:“我真的很恨你,真的想让你死掉。过去常听你说,你跟我父亲情同手足。可是,在他最倒霉的时候,你不仅不帮他一把,还接收了他的财产,连客气话都没有一句。” 杜承志:“芳蕊,当时我就拒绝了,我说,你疯了吗?你这么做,芳菲和芳蕊能答应吗!可他半句话也不听我的。看他伤心欲绝,我也只好接受了他的委托。芳蕊,你父亲把他的财产给了成峰,而不是给了我杜承志,这一点我希望你和你姐姐要消除误解。” 贺芳蕊:“我已经无所谓了。但当时我非常在意,感情上我不能容忍你对父亲的背叛。我最恨的就是言而无信的人。可现在我已经想通了,我也理解了父亲,他剥夺了我们的继承权其实是为我们好。钱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它可以给人带来数不清的好处,但它也能让人走向毁灭。” 杜承志:“芳蕊,你竟然有了这样的见地,可见,你是你父亲的女儿,他没有白疼你。” 贺芳蕊:“不,杜叔,你错了,我对不起我父亲,是我害他到了今天的地步。” 杜承志:“芳蕊,从小我就喜欢你,为什么呢,你单纯、善良、很重感情,七年前的事,我也知道一点,但你父亲真的以为你是受了别人的欺骗,他没想到他的女儿付出的是真爱,而对方也不是个可恶的江湖骗子。他很后悔,他常跟我说,他对不起你,他把你的一生都毁掉了。如果他走了,他在世上最大的牵挂就是你啦。” 贺芳蕊:“我知道。海生为了我,一口咬定凶手就是他,只有深爱一个人,才肯做出最大的牺牲,海生爱我,他才这么做,同样父亲也是为了我,才向公安局自首。开始我还觉得他是自作自受,是良心受到了谴责。现在我体会到了:父亲爱我有多深,他情愿用生命来换我的平安。父亲和海生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两个人,我不能让他们为我顶罪。人是我杀的,应该是我给她偿命。” 杜承志:“芳蕊,这怎么可能?” 贺芳菲:“真的是我,只有我才能下得了手。” 杜承志:“芳蕊,杜叔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贺芳蕊:“杜叔,我来找你,是想问你要一样东西。” 杜承志:“什么东西?” 贺芳蕊:“我留在杀人现场的一样东西。回到家我才发现它不见了,父亲去那儿的时候一定发现了它,把它给藏了起来。他肯定不会扔掉它的,因为我对他说过,到死我都要戴着它。” 杜承志:“芳蕊,你说的到底是什么?” 贺芳蕊:“一条镶钻石的铂金项链,三年前,父亲从香港给我买回来的。” 杜承志:“我不知道,它不在我手上。” 贺芳蕊:“我不相信,爸爸最信任的人就是杜叔你,他去公安局之前一定把它交给了你,而且,他让你在适当的时候还给我。我知道自己的父亲,他决不会把它扔掉的,因为那是我最心爱的东西。” 杜承志沉吟着。 贺芳蕊:“警察说他们要证据,这条项链就是我杀人的证据,有了它,爸爸和海生就会无罪释放。杜叔,还给我吧,我求你啦。” 杜承志:“芳蕊,真不在我手上。” 贺芳蕊:“杜叔,我是相信你才来找你的。” 杜承志:“芳蕊,你父亲没交给我,我决不骗你。” 贺芳蕊:“杜叔,这些日子我受的骗太多,我谁也不相信了。”她从提袋里拿出一把手枪,顶在太阳穴上:“我买到了一把自制的手枪,它威力很小,但近距离还是可以致人死命。杜叔,你今天不把项链还给我,我就在你面前结束我的生命。然后,请你一定把项链交到公安局去,答应我,杜叔,照顾好我的父亲。” 杜承志:“芳蕊,你别,你别!项链在老刘那儿,我马上让他来。” 杜承志拿起电话:“芳蕊,你把枪放下,我这就打电话。喂,老刘,你立刻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把贺总临走之前交给你的那样东西拿来,快点,越快越好。” 贺芳蕊放下了枪:“谢谢你,杜叔。” 一会,老刘气喘吁吁地跑来了,见了贺芳蕊,迟疑着不知怎么办好。 杜承志:“老刘,东西带来了吗?” 老刘楞了一阵,慢腾腾地把纸包摸出来,交给杜承志。 杜承志:“芳蕊,你看,是这个吗?” 他打开纸包,取出项链,蓝宝石在灯下折射出冷森森的光。 贺芳蕊:“是它,杜叔,给我吧。”她接在手里:“我猜得没错,爸爸真的给我留着。我走了,。杜叔,如果爸爸出来了,希望你别忘了你答应过的话。” 杜承志点点头:“你放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贺芳蕊:“谢谢你们。” 杜承志和老刘看着被贺芳蕊带上的门,互相看看,说不出话来。 第四章(7) 公安局大院,贺芳蕊进了大门。她抬眼望望大楼,迈步走了进去。 陈队长领着贺芳蕊进了冯年、李涛的办公室。 陈队长:“老冯,贺小姐要找你们谈谈。” 冯年:“请坐,坐下说。” 贺芳蕊:“杀人犯也可以坐在这里吗?” 李涛拉过一把椅子,让贺芳蕊坐下。 贺芳蕊:“人是我杀的,这就是你们要的证据。”她把项链拿出来放在桌上:“在我用刀刺向她的同时,她从我脖子上抓下了这个。上面肯定还有她的血迹,你们赶紧拿去化验吧。” 李涛拿起项链,出去了。 讯问室里。冯年:“你把经过详细地讲一讲。” 贺芳蕊:“既然来了,肯定要讲的,请记录吧。” 化入—— 贺芳菲和贺芳蕊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 贺芳菲:“没过过这样的春节,这个家冷得像座——,算了,不说了,太不吉利。” 贺芳蕊:“姐,今天我们再和爸爸好好谈谈,再劝劝他。” 贺芳菲:“他已经是铁了心了,不会理会咱们的。你看,到现在他都不回来,肯定是又去那儿了。” 贺芳蕊:“要是妈妈还在就好了。” 贺芳菲:“芳蕊,现在靠谁都没有用,只有靠咱们自己让老爹回心转意了,但看起来很难哪!” 电视荧屏上,主持人宣布春节晚会开始。 饭厅里,桌上摆着丰盛的酒菜,贺芳菲、贺芳蕊、杨培坐着,谁也不原动筷子。 贺伟成笑呵呵地走进来:“芳菲、芳蕊,还等着我呀!唉,几个公司的老总来拜年,跟他们坐了一阵。想着你们一定等我等急了,赶紧往回赶。还好,没耽误多大一会,嘿,这顿年夜饭有水平,桂玉是越来越能干了。来,大家都动啊。” 贺芳蕊为他斟上了酒:“爸爸,今天过年,你可以多喝一点。” 贺伟成:“怎么,今天放任自流了?那好,我可得趁此机会多喝几杯。” 贺芳蕊:“不能放任自流,我让你喝几杯你就只能喝几杯。” 贺伟成:“好,我听你的。来,为我们全家又迎来一个新春,干杯!” 贺芳蕊:“爸爸,为我们全家团圆,干杯。” 贺芳蕊:“爸爸,我来敬你一杯,祝你新年有新成就,事业更上一层楼,成峰再攀新高峰。” 贺伟成:“好,芳菲,说得好,爸爸干了。” 杨培:“爸,我也敬你一杯。芳蕊,给爸爸倒上。” 贺伟成伸手盖住杯子:“杨培,我心领了,但我不能再喝了。” 杨培:“爸,你不给我面子,你看,芳蕊还没发话呢,你就再喝一杯吧。” 贺伟成:“我不能再喝,一会,我要开车出去一趟。” 顿时冷场。过了一阵,贺伟成低声说:“请你们体谅我,也体谅她,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我答应她了,今天晚上去陪陪她。” 贺芳蕊立起,气呼呼地盯着贺伟成,贺伟成避开了她的目光. 贺芳蕊:“爸爸,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还是要走,她究竟是个什么人?在你心中的位置真的比我们还重要!” 贺伟成:“芳蕊,三十年前我们相遇,后来她整整等了我三十年!” 贺芳菲:“三十年前,那是个什么年代!不要以为我们没经历过,我们就什么都不知道!那时,只有政治狂热,哪里有什么感情可言.再说,你们在一起呆了不到两个小时,人生短短的一瞬间,有可能产生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吗!说出来有谁会相信?反正我不信,芳蕊也不信.老爹,你是在骗我们,也是在骗你自己,你不过是在找借口安慰安慰自己的良心,也好对我们九泉之下的妈妈有个辩解的理由!” 贺芳蕊:“什么我都可以原谅你,但你对不起我们的妈妈,这一点我永远也不能原谅你!” 贺伟成:“芳菲,芳蕊,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求你们能理解我,我自忖这一辈子对得起你们,也对得起你们的母亲.现在我老了,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想有个知心知情的人共度晚年.我已经陪你们过了二.三十个春节了,就让我陪她一年行不行?另外,我想征得你们的同意,明年除夕,让她和我们一起吃年夜饭,一起守岁.” 贺芳蕊:“爸爸,你要把我们逼到哪一步你才甘心哪!” 她把手上的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墩,酒杯碎了,红色的葡萄酒在桌上流淌. 贺芳菲:“芳蕊,算了,今天我们不说这件事了.以后咱们再跟爸爸慢慢商量.杨培,你去到一杯水来,让爸爸吃药,大年初一不吃药,这是妈妈从前定下的规矩.她说:大年初一不能吃药,不然的话,这一年都得吃.所以呀,要赶在放炮仗前把药吃了.爸爸,你还记得吗?” 贺伟成点点头. 杨培端了一杯水来,又把药瓶递到贺伟成手上:“爸爸,把药吃了,要去你就去吧,用不用我开车送你.” 贺伟成摇摇头,木然地把药吞了下去. 贺芳蕊气愤地出了饭厅,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 贺芳蕊:“爸爸,你刚喝了酒,出去冷风一吹容易犯病,等会再走.最好是让杨培送你去.你不愿意那就算了.杨培,你陪爸爸坐会,我看看芳蕊去,让她别生气了,大过年的闹得多不好.” 贺芳菲轻轻地推开了房门,见贺芳蕊伏在母亲的遗像前,肩膀在抽动. 贺芳菲挨着贺芳蕊坐下:“芳蕊,爸爸执意要让那个女人进家门来了,我们不接受也没有办法.姐和你一样心里不好受,姐也想妈妈,天底下没有谁能代替得了她。” 贺芳蕊哭出声来:“妈妈,我的好妈妈,你为什么扔下我们一个人走了!” 贺芳菲:“芳蕊,别哭,今天是过年,不能这么哭啊!妈妈活着的时候,每到年三十,总是千方百计地哄我们开心.”说着说着,贺芳菲的泪水也纷纷滚落:”妈妈,十七年了,一想起你,我就止不住伤心.从前,你为什么要对我和芳蕊太好,你一走,再没有人真正地爱我们,疼我们,你既然要早早地就离开我们,你就该把我们也一起带走!” 贺芳蕊抬起泪眼:“姐姐,想办法,阻止他!” 贺芳菲:“芳蕊,姐姐没有办法了,姐姐已经心力交瘁了.天天晚上姐姐都靠安眠药才能睡得着觉.心脏也出问题了,成天乱跳.我已经没有气力和爸爸理论,只有随他去了.芳蕊,姐姐还不想死,姐姐不能就这样走了,姐姐放心不下你啊!” 贺芳蕊:“那只有我去了,我不能再忍下去了,再忍再让,她就真的要来把妈妈从这个家里赶走了.” 贺芳菲:“芳蕊,你要干什么?” 这时,杨培走了进来:“爸说他头晕,我把他扶去睡下了.” 贺芳菲:“睡了好,但愿他今天晚上就这么睡过去.” 贺芳蕊:“正好,我去找她,现在就去,叫她马上就走,让爸爸从今以后再也找不到她.” 杨培:“对,这是个好主意.趁这工夫,把问题解决掉,一劳永逸地解决掉.” 贺芳菲:“杨培你打的什么主意,这事能让芳蕊去吗?真是异想天开,我平时一句重话都不敢对她说,她要去了那个女人不知会怎么对她,芳蕊能受得了吗!你真是越来不着调了,这事提也别提,走,让芳蕊一个人静静地呆一会,她会把这事想开的.反正妈妈也去了那么多年了,也不会在乎哪个来跟她争什么名分的.芳蕊,听姐的话,别想这事了,天要下雨,爹要娶人,都是没有办法的事,随他去吧.” 贺芳菲拉着杨培走了,贺芳蕊想了一阵,下定了决心,她从墙上取下一把藏刀,掖在衣袖里. 客厅里,杨培和贺芳菲正在看电视,贺芳蕊从楼上下来,往门外走去. 贺芳菲:“芳蕊,你去哪儿?” 贺芳蕊:“出去走走.” 贺芳蕊出门发动了车. 车在阗无人迹的大街上飞驰,闪过的路灯光照着贺芳蕊冷竣的面容. 第四章(8) 化出—— 讯问室.贺芳蕊:“我就带着那把刀,开车到了春深路131号.我也不知道我会干出什么事来,只觉得一股股热气堵在我的胸口,使我不能呼吸.” 冯年:“贺芳蕊,根据你的供诉,你是在意识完全清楚,具有自制力的情况下实施的犯罪!” 贺芳蕊:“我知道,警官先生,我是预谋杀人.对不对?但我当时已经不能控制我自己了,一想到我死去的妈妈,我心里就怒火燃烧,我什么都敢干,就是杀人我也不在乎.” 化入—— 楼道里,贺芳蕊敲门.门很快就开了,出来的王海岚一看是贺芳蕊,脸色一下就变了.她站着不知怎么办才好,贺芳蕊不由分说推开了她,兀自进了门.王海岚跟着进来,关上了门,贺芳蕊冷冷地看着她,一言不发,脱下大衣,扔在沙发上. 贺芳蕊:“你在等我父亲吧?他来不了啦.” 王海岚:“他怎么了?” 贺芳蕊不语,在沙发上坐下. 王海岚:“芳蕊,他是不是病了?” 贺芳蕊:“他是病了,被你缠得病入膏肓了!” 王海岚:“他在哪儿?让我去看看他吧.芳蕊,我求你了,带我去看看他.” 贺芳蕊:“你别求我,该我求你才对,求你离开他,要多少钱我都给你,提什么条件我都会满足你,只求你别再缠着他!” 王海岚:“芳蕊,我没有缠他,我苦苦地等了他三十年,如果你妈妈现在还活着,我决不会——” 贺芳蕊眼露凶光,一下子逼到了王海岚面前:“住口!不许你提到我的妈妈,你没有资格!” 王海岚:“芳蕊,我没有什么企图,我和你父亲都上了岁数,都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我们只想相互照应着度过晚年.” 贺芳蕊:“你不要花言巧语,我们本来是安宁幸福的一个家,可自从你来了,这个家就没有了。我的父亲就不像个父亲了!他只想着你,有空就往你这跑,把和他度过患难的结发妻子,和他相依为命的女儿都扔到了脑后。” 王海岚:“芳蕊,你父亲没有忘记你们,每次一提起你们,他的眼睛里就充满了疼爱。好象你们还是没有长大的孩子。他跟我说,他不能天天来这里,他还有把时间留给你们。” 贺芳蕊:“留时间给我们?留点残汤剩饭!你倒还算大方,还没有把他完全霸占!” 王海岚:“芳蕊,我今年五十一岁,遇见你父亲那年我才十九岁,从十九岁起,我就开始等他,这一等就是三十年,我都没想到我会等这么长的时间。好不容易我才等到了,等到了幸福的一点点残渣余孽,就算是残渣余孽,在我心里也比什么都宝贵,我把它看得比我的生命都贵重。我没有霸占他,我也根本不敢霸占他,我只是想尽我的心,好好地照顾他,你知道,他有病,他病很重,有我在他的身边,他也算又有了一分依靠,你们也好少担一分心,我想,就是你们的妈妈。她在地下也会更安心的。” 贺芳蕊猛地立起,狠狠地扇了王海岚一记耳光:“住口!不许你提她,我告诉你,今天晚上你必须离开这里,你必须从我父亲身边滚开!” 王海岚:“贺芳蕊,你逼人太甚!怎么说我也算是你的一个长辈,你竟敢动手打人!我也告诉你,让我走可以,但我必须见你父亲一面,如果是他亲口对我说:你走吧,你远远地走吧。那我一定转身就走,决不留恋。你没有资格让我走,我不会听你的。” 贺芳蕊:“你别做梦了。今生今世,你休想再见到他!” 王海岚:“不,我一定要见他一面,就是让我死,我也非要看他一眼才咽气!” 贺芳蕊拿出那把藏刀,拔刀出鞘:“你再也别想看见他了,就是我答应你,这把刀它也不会答应你,我妈妈痛苦的灵魂就附在它上面,她决不会答应你再缠着我父亲,只有她,才是世界上最爱我父亲的女人。” 王海岚看着闪着寒光的刀刃,凄然地一笑:“芳蕊,真没想到你这么美丽,这么文雅的姑娘会拿着这玩意,逼迫一个无处求告的女人。我绝对不会相信,你会拿着它杀人!” 贺芳蕊:“我会,我是个疯子!你不知道吧,我曾经爱过一个人,可我父亲他不允许我们相爱,他说那个男人不怀好意,他要把他送去坐牢,我只好离开了他,父亲还逼着我打掉了我们的孩子。我就疯了。后来,我原谅了父亲,因为我看出来他是真心爱我的,他想我好,想我幸福。这次他把你带到北峰,还想让你进入我们的家庭,我也想原谅他,可我办不到,因为这次他欺骗的是我母亲。我死去多年的母亲。有好多个夜晚我都听见她伤心地哭,哭得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哭得我的心都一块一块地碎掉了。哭得我又要发疯了!我只好来求你,走吧,你快走吧,我这是最后一次求你啦!” 王海岚:“芳蕊,既然你都有过那样的遭遇,被人从心爱的人身边带走,再也不能相见,你为什么还要来逼我。芳蕊,我活了一辈子,不知道幸福是什么滋味,直到你父亲找到了我,我才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你可怜、心疼你死去的妈妈,可你为什么不可怜可怜我?我也同样是女人哪!芳蕊,我再求你一次,让我留下,我不会去干扰你们的生活,我也不强求和你父亲生活在一起,只要能让我留在这里,过几天能看到你父亲一眼,我就满足了!” 贺芳蕊:“痴心妄想,不可能!你还想跟我比,你比得了吗!我们的爱情,不为金钱,不为权势,不掺任何杂质,你呢,你为什么死死地缠住我父亲,不就是为了钱吗!我可以给你,你说吧,除了那五十万,你还打算讨多少!” 王海岚:“芳蕊,我不是为了钱,那五十万我现在就还给你,我什么都不要,就是讨饭我也要陪伴在他身边。” 贺芳蕊:“我不想跟你再费口舌了,你该走了,天亮之前你必须离开这间房子。” 王海岚:“如果我不走,芳蕊你真的要杀了我?” 贺芳蕊:“我对你说过了:我是疯子,我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王海岚:“我早就知道我不会有好结果,只是没想到它会来得这么快,而且还是他的亲生女儿来逼迫我。我有什么办法呢!老天爷他就是这么安排的,我只有认命了。芳蕊,我不会自己走的,只有让我的血打脏你那双雪白的手了。死之前我只有一个请求,请你告诉你父亲:活着我等了他三十年,死了到地底下我还等着他。“ 贺芳蕊:“那边有我的妈妈,轮不到你头上!” 王海岚:“地上地下,都容不下我啊!芳蕊,让我换件衣服,我不能穿着这身上路。” 她转身进了卧室。 电视屏幕上,人们撞响了大钟。窗外,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贺芳蕊握着刀冲进卧室里去。 化入—— 讯问室。冯年:“这就是全过程?” 贺芳蕊点点头。 冯年:“没有遗漏的?” 贺芳蕊又点点头。 冯年:“那许海生是怎么知道你去春深路的?” 贺芳蕊想了想:“我告诉他的。” 冯年:“什么时候?” 贺芳蕊:“去的路上,我打手机告诉他的。” 冯年:“他没劝阻你?” 贺芳蕊:“他劝了,可我不听,他就马上赶来想阻止,可他来晚了一步。” 化入—— 贺芳蕊从卧室里出来,惊魂未定的样子,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贺芳蕊:“谁?” 许海生在门外答道:“是我,芳蕊,快开门。” 贺芳蕊打开了门,许海生进来:“芳蕊,你干了什么?” 贺芳蕊不说话,许海生探头往卧室里一看,不由大惊失色。他拉着贺芳蕊到厨房里洗了手,进卧室里取出了那把藏刀,找了张报纸包好,关上了屋里所有的灯,关好门,拉着贺芳蕊慌慌张张地走了。 化出—— 讯问室。李涛:“你那把藏刀是哪儿来的?” 贺芳蕊:“我父亲从西藏带回来给我的。” 冯年:“你曾经送过一把给许海生吧?” 贺芳蕊:“没有,绝对没有。你们问了这么久,所有的问题我都如实地回答了。现在我累了,我想休息了。“ 李涛:“你弄清楚这儿是什么地方,还耍你那大小姐脾气?” 冯年:“还有几个问题,问完了你就可以休息了。你是站在王海岚面前,跟她面对面地动手划她的脖子,对不对?” 贺芳蕊:“是的。” 冯年过去,递给她一支笔:“这就是你的那把藏刀,你做给我看看,你是怎么杀的她?” 贺芳蕊把笔拿在右手,随手比画了一下:“就是这样的。” 冯年:“好吧,今天就到这儿,你看看笔录,如果没有不对的地方你就签个字。” 贺芳蕊走到桌前,拿过记录本,看也没看就签了字。 女警押走了贺芳蕊。 冯年点起一支烟抽着,李涛对着笔录出神:“怪了,她也不是个左撇子。那这凶手究竟是哪一个呢?莫非还有一个隐身杀手?来无影,去无踪?” 冯年:“是啊,疑点还有不少。我得再想想,我总觉得许海生搅进这案子里来有些突兀,缺少铺垫。这里面一定还有隐情。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李涛:“你也赶紧回家啊,明儿见,师傅。” 冯年:“明儿见。” 第四章(9) 办公室里,冯年在灯下翻看案卷。 夜已深了,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冯年合上卷宗,伸了个懒腰,关上灯,离开了办公室。 冯年背着手走出大楼,老钱从后面追上了他:“老蔫,这时候才走啊?” 冯年:“没法子啊,一遍云山雾障,老也摸不出去。” 老钱:“你也长吁短叹了?唉,慢慢摸呗,过两年,你想摸还没人叫你摸呢!哎,给棵烟抽抽。” 冯年:“你咋也挨到了这会?” 老钱:“没听说呀,南安湖里捞上来几包腐尸,我一个下午加半个晚上,给他接成个囫囵人了。哎呀,腿都站得不会打弯了。” 冯年:“辛苦了。呃,这案子谁上了?” 老钱:“瞧你,吃着碗里还念着锅里的。没你的份了,市局重案组拿了去。” 冯年:“唉,可惜了,这又是一宗有搞头的。哎,老钱,有件事想请你给帮帮忙。” 老钱:“说吧,说吧,说呀,跟我还用得着吞吞吐吐的?” 冯年:“我听说李涛是个单身汉,还没成家?” 老钱:“这个嘛,我早就清楚。” 冯年:“那我家冯敏多大了你知道吗?” 老钱:“我当然知道哪,满二十五吃二十六的饭了。” 冯年:“哼,我白跟你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冯敏就像你亲闺女一样,她都要成老大难了,你就看着不管?” 老钱:“嘿,闹了半天怪到我头上来了?老蔫,我知道你是啥意思,想让我当月下老是不是?” 冯年:“聪明,是这么个意思。” 老钱:“以前我跟你说过这事,你一口就否决了嘛。” 冯年:“那是以前,此一时彼一时,观念要不断地更新。” 老钱暗笑:“你们师徒天天在一起,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直接跟他提出来多好?” 冯年:“我开不了这个口啊,要是他一口就回绝了,那我们以后就不好相处了。” 老钱:“我跟你说呀,现在的年轻人不时兴旁人介绍,要两个人直接交往,心灵碰撞出火花,那就妥了。我说,干脆你哪天找个机会把李涛领到你家里去,再把冯敏叫回来,两个人一见面,保不定就一见钟情了哩!哪用得着你我瞎操心。” 冯年:“唔,是个高招。那就这么着了。老钱,要能成了,你也算是半个媒人,我请你喝大酒。” 老钱:“什么半个,我就是一整个。这酒我肯定喝得上。” 冯年:“好,借你吉言。” 第四章(10) 深夜,公安局单身宿舍,李涛在灯下仔细地翻看询问笔录,不时在本子上记着什么。 同屋的伙伴翻了一个身:“李涛,都几点了,你还不睡?跟着冯老蔫你也熬成个夜猫子啦。” 李涛:“你睡,你睡,我这就完。” 他拿起几张报纸遮在灯上,又专心致志地看着。 刑警队办公室。李涛拿着笔记本侃侃而谈:“我反复地看了笔录,找出了几个要点,分析得不是很深入,不对的地方,师傅你给我提着点。对于作案时间,贺芳蕊和许海生的供述一致,而贺伟成说的时间要晚几个小时。他肯定是在王海岚死后才到的现场,死者倒下的地点,现场情况他们三人供述一致。三个人都说是杀了人,现在,贺伟成可以排除在外,说贺芳蕊、许海生其中一个是凶手,也缺乏直接证据,而且他们两人都是右利手。他们的口供也有不少的破绽。我觉得,那把藏刀他们三人说法不一,但它应该存在,王海岚伤口的情况也符合藏刀锐利的刀刃。现在,没有新的突破,我想我们的重点可不可以放在藏刀上,还有那个打给许海生的电话,虽说我们可能找不到这件凶器,但我们能通过对它的追查,通过这几个人的供述,找到它真正的所有者,从而找到凶手。” 冯年:“唔,许海生说是贺芳蕊送给他的,而贺芳蕊又说是她父亲给她的,贺芳蕊已经否认了,她没有送给许海生,那么,就该问问贺伟成送没送了。” 李涛:“我现在就去看守所。” 冯年:“去吧。” 第四章(11) 讯问室里,贺芳蕊直视着冯年和李涛:“该问的你们都已经问了,该说的我也已经都说了,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我再向你们重复一遍:我就是凶手,就是我杀了王海岚。你们现在该做的,就是把我绳之以法,把我的父亲放回家,他身患重病,需要治疗。还有海生,他家里有个六十多岁的老母亲,风烛残年,身边离不开人。既然事实已经摆到了你们的面前,你们为什么还扣着他们不放?你们还讲不讲点人道!” 李涛:“贺小姐,你刚来自首说是你亲手杀了一个人,转眼就指责我们不人道,这不是有点滑稽吗?” 贺芳蕊咬咬嘴唇,没有说话。 冯年:“贺芳蕊,我们今天只想问你一个问题,那把藏刀究竟是从哪儿来的?许海生说是你在音乐学院的时候送给他的,你否认了,你说是你父亲从西藏给你买回来的,他也否认了,究竟从何而来,希望你能如实地告诉我们。” 贺芳蕊:“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冯年:“不知道?你想杀人,它就从天而降飞到了你手上?不可能吧?如果真像你说的:人是你杀的,那么,你实施犯罪的时候,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只有许海生在现场,这把刀就是他递到你手上来的,或者干脆说就是他动的手,其实就是他杀的人!” 贺芳蕊:“不!不是他,是我从他手上抢过来的。我咬破了他的手,硬抢过来的。” 冯年:“可我记得你上次不是这么说的,你当时说,你已经把王海岚给杀死了,许海生才匆匆忙忙地赶了来,我们到底该信哪一回啊?” 贺芳蕊:“随你们吧。” 冯年:“你不老实,太不老实了,我弄不清楚,你撒这些谎有什么意思,到底对谁有好处?我看,反正对你是一点好处也没有,你也许觉得:我无所谓,我不在乎,但如果是对许海生也没有一点好处,你也无所谓吗?” 贺芳蕊想着:“那,我这回说的是真的。” 冯年:“你夺过了他手里的刀,是不想让他动手,是怕他犯死罪,对不对?” 贺芳蕊:“是的,我不能让他搅进来,我已经把他害掺了,我不能再害他了。” 冯年:“可你已经害了他!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杀人现场?他是怎么知道你去了春深路?你说你给他打了手机,可他却说没有接到你的电话,只是偶然心血来潮想起来去杀个人玩玩。” 李涛:“我们已经查清了他家电话的通讯记录,在大年三十晚上十一点三十八分打进去的,是另一个号码,是电话亭的号码。就是接了那个电话,他骑着摩托发疯一样地赶到了春深路。” 贺芳蕊:“我不知道,我累极了,什么我也不想再说了,我只有两个请求:第一,判我死刑,第二,死之前让我见见我父亲。” 冯年:“你以为一死就能不受良心的谴责?就能让你父亲从此过上安生的日子了吗?他为了你,把他的余生都搭上了,因为他觉得他是为了救他的女儿,他死得其所。可是,你不领他的情,反而在千方百计地搅浑水,让真正的凶犯逍遥法外。” 贺芳蕊:“我已经说了一千遍了,人就是我杀的,这没有任何疑点,你们为什么非逼我找什么凶犯。” 冯年:“有疑点,所以我们才不厌其烦,苦口婆心地和你交谈,你烦了?我们不烦,因为我们干的就是这个,结一个案子,必须不留任何尾巴,也就是不留一个疑点。希望你静下心来,和我们一起好好地回想一下:藏刀是哪儿来的,怎么到了你和许海生手上,还有那个电话,是谁打给许海生的?他又是怎么到的犯罪现场?”他站起身,把一张纸巾拿给贺芳蕊:“贺芳蕊,你很爱许海生吧?” 贺芳蕊:“是,从来我也不想隐瞒,我爱他。” 冯年:“我看不尽然。你这个富家小姐是看外国神话看多了,想入非非,想标新立异,闹着好玩罢了。你从来也没爱过他,你要是真的爱他,明知道杀人犯的是死罪,你为什么还要把他叫过来给你帮忙?还有可能,你是抄着手站在一边,让他动的手吧?” 贺芳蕊:“不,我没有,我根本就没让他知道我去了春深路!” 冯年:“那又是谁让他去的,谁给他打的那个电话?” 贺芳蕊突然歇斯底里大发作:“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是个疯子,我就是杀了人,信不信随你们的便。” 她站起身,想往墙上撞去,李涛飞步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第四章(12) 马副局长办公室。贺芳菲和杨培正和马副局长谈话。 贺芳菲:“——像我爸爸这样的知名企业家,对市里经济的发展做出了重大的贡献。现在我妹妹已经承认,是她杀的人,我父亲的嫌疑已经完全排除了。我们听说他的病一直很重,在里面也不可能有正规的治疗。所以,我们想申请保外就医,这个请求不过分吧?” 马副局长:“当然不过分。这样,我们马上研究,我想应该没有问题。另外,你父亲还是有些问题没有说清楚,他的态度直接影响了本案的侦破,回去以后,希望你们多做做他的工作,请他配合我们。好不好?” 贺芳菲:“没有问题,父亲对我们一向都是很听信的。那就麻烦你们了。马局长,如果批准了请你直接通知我们一声,我们来接他。” 马副局长:“行。” 杨培:“那我们就告辞了,谢谢。” 第四章(13) 医院,一间高级病房里。贺伟成躺在病床上。 贺芳菲轻轻地进来,把一大包东西放在桌上:“爸爸,医生说治疗很见效,血压已经稳定了。唉,我们该早一点把你接出来,可公安局一直不松口,他们没能力破案,就老扣着人不放,我跟杨培三番五次地去找他们,他们只好答应了。爸,你想吃什么尽管说,只要是地球上有的,我们都给你找来。你受苦了,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天天都是以泪洗面,不知流了多少眼泪。要是能进去换你出来,我一点不会犹豫的。爸爸,你要赶紧好起来,我们不能离开你,从前还没有体会,这些天才知道你对我们来说有多么重要!过去的事就让他一风吹,从此再也不提它了。我和杨培都商量好了,等你出院,我们就搬回去住,在你身边照顾你,经过这场风波我们才懂了:爸爸就是爸爸,我们永远也不能没了你。” 贺伟成:“芳菲,芳蕊呢?她怎么一直也不来?” 贺芳菲:“爸爸,等你情况再好一点,我就告诉你,好吧?” 贺伟成:“不,你现在就告诉我,我现在就要知道。” 贺芳菲想了想:“爸爸,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听了一定不能激动,医生说:你现在一定要保持情绪稳定。” 贺伟成:“我不激动,你说,你快说呀!” 贺芳蕊:“芳蕊到公安局自首去了,承认人是她杀的。公安局现在已经初步认定她就是杀害王海岚的凶手。爸爸,你别太生气,芳蕊是做得太过分了。一家人的事,怎么都好商量,为什么非闹到这一步呢!她从小就是这个脾气,一上来谁的话都不听。那天晚上我劝了她好久,好话歹话都跟她说尽了,可她就是不听,等我和杨培走了,你在睡觉,她就跑去了,本来她说她去让王海岚离开。不知怎么就闹成了一桩血案。” 贺伟成呆了,良久,他长吁道:“芳菲啊,我只想问你一句,那天晚上我吃了药为什么就睡着了,以前我吃这些药从来就没有这种反应。我不睡着,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就没有这些事了!” 贺芳菲:“爸爸,那天晚上不出事,保不定哪天一样要出事,芳蕊的性情你难道不清楚,她从小就是这样,要干什么事就非干不可,谁也拦不住。” 贺伟成老泪纵横:“芳蕊,芳蕊啊!” 他头一偏,闭上了眼睛。 贺芳菲:“爸爸,爸爸,你怎么了!”她摇着贺伟成,可是贺伟成一点反应都没有,贺芳菲急了,站起身冲到走廊里大喊:“医生,医生,快来呀!” 昏迷中的贺伟成又回到了那个夜晚——化入—— 贺伟成鼾睡着,突然,一阵钢琴声把他惊醒,他起身一看表,已是凌晨三点二十了。他忙套上衣服往外走,路过贺芳蕊弹琴的房间,琴声潮水一般地涌出来,他无瑕顾及,一溜小跑下了楼,打开大门,发动了车,向夜色中驶去。—— 楼道里,贺伟成摸出钥匙开了门。屋里一遍漆黑,只有卧室门缝里透出电视机幽幽的光。贺伟成推开门进去,电视上正演着电影《过年》,剧中老大媳妇举起花瓶,狠狠地砸在衣柜的穿衣镜上。 贺伟成:“海岚,海岚,你还在等我啊!对不起,我睡着了,让你等久了,海岚,你睡着了?” 他摸索着开了灯,一眼看见了靠在床边的王海岚,鲜血染红了她的半边身子。 贺伟成惊呆了:“海岚,这是怎么回事?海岚,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他扑到王海岚身边,拼命地摇着她已经僵硬的身体。忽然,他看见了王海岚右手攥着的项链,顿时怔住了,好半天,他长出一口气,仰天长叹道:“天哪天哪,你让我怎么办哪!” 墙上的钟敲了四下,贺伟成猛然醒悟了过来:“海岚,把它给我吧,听话,快给我。” 他想从王海岚手里抽出项链,可是抽不动,他只好用力掰开王海岚的手指,取出项链,然后,他在王海岚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海岚,只好对不起你了,我要走了,你好好地睡吧,你等着我,等我把事情都处理好了,我就去找你,那时候,我们就再也不分开了。” 雨刷飞快地摆动,贺伟成开车行驶在高速路上。 夜色如磐,闪光的路面向贺伟成迎来。 海边,黑色的大海波涛涌动。 贺伟成把一个大包抛入大海。随后,他掏出项链,拿在手里看了很久,最终又把它揣进了口袋。 第四章(14) 化出—— 一大群医生护士正围着贺伟成忙碌。 贺芳菲拉住一位医生:“何主任,你一定要把我父亲抢救过来,我要他活着,我们不能没有他。” 何主任:“我们一定尽最大的努力。但你也知道,你父亲的病情很重,即使能把他抢救过来,他也不可能恢复到从前的状态了。” 贺芳菲:“我只要他活着,能喘气、能眨眼睛就行。” 何主任:“好吧,我们尽全力。” 昏迷中的贺伟成,隐隐地听到了贺芳菲和医生的对话。他在心里说:芳菲,你真的这么爱你的老父亲?你的心思,爸爸经常摸不透,你太聪明,聪明得不像我的女儿了。 走廊里,杜承志和司机老刘脚步匆匆地来了,站在门口,他们焦急地往里张望。贺芳菲看见了他们,走出去拦在门口:“杜叔,你怎么来了,消息好快呀!” 杜承志:“芳菲,怎么样?” 贺芳菲:“很好,离开追悼会还早得很。” 老刘:“大姐,你让杜总进去看看贺总吧。” 贺芳菲:“用不着,我父亲好着呢!杜叔,他现在出来了,你当初的诺言还没忘吧?” 杜承志:“我肯定说话算数。芳菲,让我进去看看他吧,我已经好几个月没见着他了。” 贺芳菲:“等他出院回到公司,你天天都可以见到他了。我可以告诉你,我父亲现在情况很好,你把你的承诺变成现实以后,他会更好。请回吧,我父亲现在除了我任何人都不见!” 昏迷中的贺伟成,在心里喃喃地自语:芳菲,你找他做了什么承诺?是不是问他讨还你父亲的票子、位子,我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你要回来作什么用!哦,你大概不是为我要的,是为了你自己吧!真想不通,你为什么这么看重这些东西?你要来做什么用!芳菲,你恐怕是白费心思了,爸爸这辈子决不会让你拿着一大笔钱肆意妄为的,你这个人,没钱才能安分些。 门外,杜承志:“芳菲,你不许我们见他,那就请你转告贺总,我们成峰的全体员工都盼望他能够早日康复。” 贺芳菲:“谢谢,谢谢你那几滴鳄鱼的眼泪。” 心电监护仪屏幕上的心搏曲线渐渐地恢复了正常图形。 贺伟成喃喃地呼唤着:芳蕊,芳蕊。 贺芳菲俯下身子:“爸爸,爸爸,我在这,我一直守着你,你会好起来的,你一定能好的。” 贺伟成在心里自语:我不想好起来,但我也不愿意就这么走了。芳蕊,你来看看爸爸呀,我等着你来,来吧,芳蕊。冯年和李涛走进长长的走廊,他们在门口看在床上的贺伟成。 走廊尽头的窗前,贺芳菲在打电话,她甩着披肩发,边说边比画。 冯年注意着她,不动声色地看了很久,很久。 李涛:“这家里就她一个人没事。” 冯年点点头。 李涛:“她怎么就能一点不沾边呢?” 冯年:“问得好!” 院里,腊梅开得正艳。 冯年在努力地回想着:“小李,你还记不记得小保姆说过的话。” 李涛:“哪一句?” 冯年:“贺芳蕊离开家以后,小保姆说,大姐和大姐夫在看电视,吃水果,跟没事一样。” 李涛:“对,她是这么说的。” 冯年:“贺芳蕊一腔哀怨地走了,后来发生的事谁也难以预料,而且当姐姐的明明知道妹妹精神不是很正常,常常不能完全控制自己举动,她让妹妹一个人去面对一件难以处置的大事,而她却若无起事,这未免有点太不近人情了吧?” 李涛:“贺芳蕊没走多大一会,他们夫妇俩就打道回府,既然一家人闹得年都没过好,妹妹又独自去找王海岚去了,他们好象对这件事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居然也不等等结果,拿起脚来就走,是不是在躲避什么?” 冯年:“躲避杀人大案。一走就可以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与我无关。” 李涛:“那个电话会不会就是他们打的?” 冯年:“有极大的可能。小李,如果你深爱一个人,你会把他拉扯进一桩人命官司里去吗?你绝对不会这样干吧?贺芳蕊不会让许海生在那个时候去春深路,那他为什么又准时出现在现场呢?他义无反顾地去了,一定是有人事前给他做了大量的工作,给了他一把藏刀,又及时地给他打电话,向他通报贺芳蕊去了春深路。” 那边,贺芳菲和杨培从大楼里出来,贺芳菲正对杨培激烈地说着什么。杨培频频地点头。 李涛:“师傅,你看她那双眼睛,就像一部电影里说的眼睛后面还有一双眼睛。” 冯年:“她在里头究竟起了什么作用,我们只有从许海生那儿才能找到答案。” 李涛:“可那小子不知打的什么主意,抵死不讲半句真话,我让他给烦透了。” 冯年:“再烦也得跟他磨去,谁能磨到最后谁就是赢家。” 第四章(15) 67) 讯问室里,许海生低头不语。 李涛:“我简直搞不清楚你是太傻呢还是聪明过了头。讲一句真话就那么难? 看你牛高马大的,以为你是个男子汉,一点没想到你这么肉!“ 许海生:“不,我不像你说的!” 李涛:“那你是个什么样的,你要拿出行动来证明哪!” 许海生:“我有难处。” 李涛:“你能有什么难处?我说,你不把事实讲出来那才难呢!” 许海生:“可是,可是,可是芳蕊她不许我讲,她说,要死她一个人去死,她不愿再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冯年:“许海生你一个堂堂一表的男子汉,就让她几句话给唬住了?她不想活,你既然爱她,就该想办法让她有信心活下去呀!她还这么年轻,想着和你有一天能破镜重圆,她寻死觅活的,你就由着她?难道你心里好受,她要真死了你会不受良心的谴责?” 许海生:“可我答应了她。” 李涛:“你答应她什么了?说呀!” 许海生:“我答应她,把事情藏在心里,永远也不告诉任何人。” 冯年:“你知道,贺芳蕊生过病,她精神上一直不是很正常,她考虑问题往往跟正常人出发点不一样,你不能让她牵着鼻子走嘛,你应该有自己的主见,她让你不说,你就不讲,那你还顶着自己的脑袋瓜干什么?你该用自己的脑袋前前后后地想一想,这件事,讲出来对谁有好处,是对你自己和贺芳蕊有好处,还是对指使你拿着刀去杀人的那个人有好处,其实这个用不着想,傻子都知道,你讲出来到底对谁有利。” 许海生:“可是——” 李涛:“还可是呀!许海生呀许海生,说你你还不服气,你呀,真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肉的男人!” 许海生:“我,我说了你们也不会相信的,反正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李涛:“你说都不说出来,你怎么就知道没有用?” 许海生:“可以让我见见芳蕊吗?” 冯年:“不行,堂堂七尺的男子汉,自己的事自己讲清楚,犯不着跟别人去请示汇报!” 许海生:“见不到她,我什么也不想说。” 李涛一拍桌子:“许海生,你搞清楚喽,你现在是犯罪嫌疑人,只有坦白交代的份,你当和我们做买卖呢,讨价还价,推三阻四,一而再,再二三,你烦不烦哪!” 冯年:“许海生,我们苦口婆心跟你说了三个小时了,就是个石头人也该有点反应了,是个真正的男子汉,就敢作敢当,有什么就说什么,不要像个婆娘似的,扭扭列列地叫人心里腻味。” 许海生:“我不是个婆娘,正因为我是个男子汉,我才不能牵连别人。” 李涛:“别人?总算漏了一点出来,有个‘别人’。” 冯年:“别人是谁?” 许海生摇摇头。 冯年拿了一支烟过去递给他:“抽支烟,再想想,这个别人值不值得你拼死拼活地为她扛着?” 许海生不接烟,盯着地下出神。 冯年:“她答应事后给你什么好处?给你几十万?再把她妹妹贺芳蕊嫁给你?条件很优厚啊,怪不得你要为她卖命。” 许海生:“你,你啥都知道啊!” 冯年:“我们干的就是这个,你们那点把戏太粗浅,瞒不了人,我还可以告诉一些你不知道的事,大年三十贺芳蕊家里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执,贺芳蕊后来直奔春深路,你知道她在干什么?她悠然自得地和老公看春节晚会,吃从美国进口的葡萄!她连自己的妹妹都不放在心上,更何况你这穷渔民的儿子。” 李涛:“指使别人去杀人行凶,自己坐收渔人之利,你想想,为她这种人死扛值不值吧!” 许海生:“你们既然都知道了,为什么还非逼着我问?” 李涛:“我们要人证。” 许海生:“可你们治不了她。她说过:在任何情况下,你们都找不到她的直接证据,根本就不可能把她怎么样!七年前,我就领教过她,从她身上,我算懂得了‘最毒不过妇人心’这句话。我死了没什么,可我还有个六十多岁的老母亲,她没享过福,反倒是受我的连累,为我担心,为我害怕,我放心不下她,我怕她会又受我的牵累。” 冯年:“恶人没有人治,善良人更免不了担惊收怕。没有直接证据,我们一起努力去找哇,她要干违法的事,不可能一点不留痕迹。来,把烟抽了,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办。” 许海生接过了烟:“好吧,我也看出来了,你们更不信邪,即使是我不讲,你们肯定上天入地也要把她给抠出来。” 第四章(16) 化入—— 小镇上的音像店,许海生正在修一台录音机,地上,映出一个长的身影,它慢慢地进到店里。 许海生抬头一看,大吃一惊,来人是贺芳菲。 贺芳菲关上录音机:“不认得我了?” 许海生点点头。 贺芳菲:“不让我坐?” 许海生起身拉过一把椅子,贺芳菲坐下,她看看店里,问道:“芳蕊今天没来?” 许海生:“她从来就没来过。” 贺芳菲:“想瞒我,瞒得了吗?我早就知道她找到你了。” 许海生:“她是来过几次,但我们什么也没干,我记得你七年前的警告,我还劝她不要再来了。” 贺芳菲:“她很烦闷,你要好好地待她。” 许海生诧异地看着贺芳菲,一时说不出话来。 贺芳菲:“七年前,你倒是一走了之,可你知道芳蕊她怎么样了!她得了精神病,整天就对着墙壁坐着,不吃不喝,也不睡觉,嘴里喃喃自语,,她是在喊你的名字!后来,她在精神病院里整整呆了三年。她这一生从此就毁了,就毁在你的手上,你知道吗你!她和你又有了来往,这我早就一清二楚,可我不敢再干涉她,不是怕你,是投鼠忌器,怕她再发病,再一次发病她就可能永远也不能再清醒过来了。“ 许海生:“你说的都是真的,没有半句假话?“ 贺芳菲:“我能骗你吗?我没事拿自己的亲妹妹来找乐子吗!” 许海生:“可她一个字也没对我说起过。” 贺芳菲:“她那是不想用过去再让你心里不安。七年前,她一生病,我才看出来,芳蕊对你是认真的。你呢,一脱了身转脸就走,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你算把芳蕊的心伤透了。” 许海生:“那时,你会让我见芳蕊一面吗,恐怕不会吧!” 贺芳菲:“不管你怎么辩解,我看你心里对芳蕊的感情不及她对你的万分之一。” 许海生:“不,芳菲姐,这么多年我一直单身一人,就是因为我忘不了她,就是因为我对她也是万分认真的!” 贺芳菲:“这么说来,你也是真心爱她的?” 许海生:“是。” 贺芳菲:“你会一辈子保护她,再不让她受一点伤害?” 许海生:“老天在上,我可以发誓。” 贺芳菲:“为她去死,你干吗?” 许海生:“我干!” 贺芳菲:“好吧,看来我来找你没有错!海生,我也是万般无奈,犹豫了好久我才下定了决心,想来想去,只有你能救芳蕊,只有你才能帮我们家。” 许海生:“出什么事了,芳蕊她怎么了?” 贺芳菲:“好吧,海生,我已经没把你当外人,但你得答应我,一定要救救芳蕊。” 许海生:“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 贺芳菲从提袋里拿出一件用报纸包着的长条东西,打开,那是一把精致的藏刀。贺芳菲拔刀出鞘,刀在灯下闪着刺眼的寒光。 贺芳菲:“你看看这个!这是我昨天从芳蕊房间的抽屉里找出来的。” 许海生:“这是怎么回事?” 贺芳菲:“你听我慢慢地讲:今年春天,有一个不知从哪儿来的女人缠上了我父亲,把我父亲迷得神魂颠倒,把一切都丢到了脑后,天天晚上跟她住在一起。这还不算,他还一下子给了她五十万块钱。我和芳蕊求过父亲,也去低下气地求过那个女人,可他们都置之不理。你知道,芳蕊非常依恋我父亲,她受不了父亲对她不管不问,她恨死了那个破坏我们家庭的坏女人。昨天晚上,她哭了一晚上,她说:她已经不能再忍受下去了,她要去跟那个女人拼个你死我活!” 许海生:“你劝劝她呀,她弱不经风,能拼得过谁呀!” 贺芳菲:“要是能劝住她我就不会来找你啦!我守了她一个晚上,也劝了她一个晚上,可芳蕊的脾气你应该知道,她要干的事,一百头牛也拉不住啊!我怕她总有一天干出什么傻事来,实在不放心,趁她出去了,我在她房间里翻,就找到了这个!” 许海生看着那把刀,沉默着。 贺芳菲:“你怎么不说话?” 许海生:“你叫我说什么呢?” 贺芳菲:“你猜到我想要你干什么了吧?” 许海生:“我猜到了。” 贺芳菲:“你害怕了,你后悔刚才发过的誓了?你言之凿凿的保证也不算数了?好吧,”她站起身:“就算我今天没来找过你,就算我今天什么也没对你说过,如果芳蕊以后真出了事,你也尽可以装成什么也不知道。不过,你的良心能过得去吗?下半辈子我敢肯定它每时每刻都会拷问你:在你最心爱的女人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做了一只缩头的乌龟!唉,芳蕊太傻,太傻,她总一口咬定说你爱她,我看她是有眼无珠啊。” 贺芳菲做出打算离开的样子。许海生蓦地立起:“你等等!” 贺芳菲:“海生,我就知道你不会让芳蕊失望的。”她走过来,把那把用报纸包着的藏刀放在桌上:“那女人住在春深路131号四楼四室。是租的房子,周围的人都不知道她的底细,我父亲一般晚上一、两钟才去她那儿,邻居从来没人看见过他。你放心,她死在那里烂成泥巴都没有人知道。” 许海生:“你父亲呢,他一去不就发现了吗?” 贺芳菲:“他!他即便是发现了也只有哑巴吃黄连说不出口来。海生,事成之后,我就让芳蕊和你结婚,你也别开这小破店了,我给你一笔钱,办个音像公司,开到市中心去。” 许海生:“你先别说这些,让我跟芳蕊商量商量行吗?” 贺芳菲:“不能告诉她,告诉她更麻烦,你一个人干,小心点,别留痕迹,干完就离开,就是神仙下凡,阎王现世,也找不到你头上!” 许海生看着那个报纸包,点点头。贺芳菲也点点头,悄没声息地出了小店,踏着暮色走了。 第四章(17) 化出—— 讯问室。许海生狠狠地抽着烟:“我想了好久,那地方我也去转悠过好几回,但始终下不了决心,那毕竟是杀人,不是杀一只鸡。芳蕊这之后也来过,她从没有提起过这件事,就是看上去更不爱说话,总是显得很忧郁,我没敢跟她提起,直到大年三十的晚上,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个男的打来的。” 冯年:“什么时间?” 许海生:“晚上十一点以后,他别的什么也没说,就说芳蕊已经去了春深路131号,问我:你答应过的事忘了吗?当时我只怕芳蕊会吃亏,也顾不得多想,拿了那把刀就出门去了。” 化入—— 夜,许海生骑着摩托飞驶在简易公路上。 到了春深路那栋楼下,他把车停在楼角,然后急急忙忙地进了楼道,往楼上跑着,家家门里传出春节晚会的声音。 许海生三步并做两步上了楼,在404室门外敲门。 王海岚打开了门:“你找谁?” 许海生:“我找贺芳蕊,她在你这儿吗?” 贺芳蕊推开王海岚,出现在门口:“你怎么来啦!谁让你找到这里来的?” 许海生不容她多说,把她推进屋里,随手关上了门:“芳蕊,你先告诉我,你来这儿干什么?” 贺芳蕊:“我不要你管,你说,是谁让你来的?” 许海生:“芳蕊,别说那么多了,咱们走吧,你不能胡来啊!” 贺芳蕊:“谁跟你说我要胡来?我只不过来劝劝她,可惜呀,她连半句好话都听不进去。你手里拿的什么,叫我看看,”她一把从许海生手里抢过藏刀:“你还带着它来了!海生,你真傻,你搅到这里头来干什么!还嫌我把你害得不够惨哪!” 许海生:“是我自己来的,我自己愿意,为了你我什么事都愿干。” 贺芳蕊:“让你杀人你也干?” 许海生:“你让我干我就干。” 贺芳蕊笑笑,把刀从鞘里拔出来,对着灯光看着,她走近王海岚:“你看见了这个,脑子该清醒了吧? 王海岚:“你们想怎么样?” 贺芳蕊:“我警告你,你今天晚上不走,我们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王海岚:“芳蕊,你们恨我真恨到了这个地步了吗?我不是不走,我只求你让我再见你父亲一面。” 贺芳蕊:“想得倒美,见了他你就走不了啦,他是不会放你走的,所以我才瞒着他来找你,你别打这个主意,今生今世你休想再见到他!” 王海岚:“这么说,只有到了阴曹地府我们才能再见面了。活着我等了他三十年,以后,我只能到地底下去等他了。” 贺芳蕊:“你妄想,等他的是我的妈妈,轮不到你。” 王海岚:“芳蕊,我想跟你说几句话,你听我说完好吗,我早就知道我不会有好下场,可我万万没想到,会是他的亲生女儿,一个长得像天仙一样的姑娘来逼我。竟然还拿着刀!芳蕊,不管你是不是真的要杀我,我都情愿挨你一刀,活在世上不能相见,那比死了也好受不了多少。芳蕊,告诉你父亲,我谁也不怪,只怨我自己命苦,只怨我这辈子不该遇见他!” 许海生:“别说那么多了,赶紧的,收拾收拾东西走吧。” 王海岚:“我没什么要收拾的,什么我也不要,我干干净净地走,”她慢慢地走近贺芳蕊,:‘芳蕊,你太美了,可你的心为啥那么硬呢?我不能让我肮脏的血脏了你的手,你让我自己来吧!” 她猛地从贺芳蕊手上抽出刀,闪身进了卧室,就手关上了门。 贺芳蕊拿着刀鞘怔了一阵,醒过神来她扑过去推开了门,这时,电视里撞响了新年的钟声,窗外,鞭炮齐鸣,礼花在空中炸开,不时亮起的闪光照亮了王海岚痛苦的面容。她摇晃着,贺芳蕊跑到她身边,伸出手想扶住她,王海岚的手无意地在贺芳蕊胸前抓了一下,然后,倒在床边,倚着床栏不动了。 许海生进来打开了灯,他用手在王海岚的鼻子前试了一下。察觉她已经咽了气。藏刀落在她腿旁,许海生拾起刀,关上灯,拉着王海岚匆匆地出了卧室——。 第四章(18) 化出—— 讯问室。李涛停笔,抬头惊愕地看着许海生,又看着冯年。 冯年看看手表:“时间不早了,今天就到这,你回去休息吧。” 法警押走了许海生。 李涛:“嘿!真是石破天惊哪!自杀!该不是他编的吧?” 冯年:“我看不像。” 李涛:“就以‘自杀’结案?” 冯年:“别忙嘛,‘一切结论,产生于调查研究之后,而不是调查研究之前’ 这是谁说的,知道吧?” 李涛:“不知道,总是哪位伟人说的。” 冯年:“是伟人,是毛主席说的,记着吧,这是真理啊。” 李涛:“我把这话写下来。” 冯年:“又是小半夜了,我倒有些饿了。” 李涛:“师傅,咱们去那小面馆吧,我好久没去了,怪想那味的。” 冯年:“又酸又麻又辣,我说没啥吃头,这样,上我家去,让我老伴给咱们做点好吃的。” 李涛:“不好吧,都这时候了,师母怕都睡了好一会了。” 冯年:“她呀,跟我一样,属夜猫子的,这会,正守着港台电视剧哭天抹泪哩。走吧,没事的,呃,你去换件衣服吧,穿暖和些,你那亲戚给你买的那羽绒衣不错,你去换上它,我打个电话,等着你啊,快去啊。” 李涛答应着去了,冯年打电话:“喂,老婆子,还没睡吧?你赶紧炒两个菜,烫点酒,我带个人回来。呃,冯敏回来了吗?没有,那你赶快打个电话把她叫回来,晚什么晚!叫她打车回来。一定要回来,不回来我饶不了她。快点。” 放下电话,李涛就来了。 冯年上下打量了一会:“唔,走吧。” 冯年家。冯妻和冯敏正往桌上端菜,冯年和李涛就进来了。 冯妻和冯敏一见李涛,都瞪大了眼睛,李涛看见了她们,也吃惊不小。 冯年:“小李,这就是我老伴,这是我女儿,冯敏,小学老师,今年二十五了。哎,这位就是和我一起办案的小李,李涛。” 冯妻:“知道,就是搭档。” 冯敏偷偷地对着李涛做鬼脸,让他装做不认识,李涛没醒过神来,糊里糊涂地答应着:“哦哦,师母,冯敏,你们好。” 冯年:“坐吧,坐吧,一点也不用客气,跟到了家一样,来,来,尝尝你师母的手艺。冯敏,酒呢,快拿去呀,今天得喝够,庆庆功!” 冯敏:“案子破了?” 冯年:“差不多了。” 冯妻笑得合不拢嘴,拿过酒瓶:“来,我给你们倒上,今天是得好好庆贺庆贺,真是个皆大欢喜的大结局啊。” 冯年:“你瞎说些啥呀!你今儿晚上又看啥肥皂剧了,说起话来这么咬文嚼字的。” 冯妻:“喝吧,喝吧,你是大功臣,破了案,脑袋瓜又开了窍,你喝半斤我都没意见。” 冯年:“小李,喝!” 李涛:“师傅,我不大会喝酒。” 冯妻:“李涛,你就陪你师傅喝点吧,他好久没这么高兴了。” 冯敏:“不是师傅,是冯老蔫!” 李涛吓坏了,手里的酒杯都差点掉了,冯年朝冯敏瞪眼,冯妻顺手拍了冯敏一下:“这孩子,当着外人跟你爸没大没小的。” 冯年:“什么外人,小李他就不是外人。” 冯妻:“对对,他压根就不是外人!” 冯年:“就是这话,小李,你觉得没啥的话,你以后就常来。” 李涛:“没啥,是没啥。” 冯年:“既是一家人,那你就别客气,喝!” 李涛:“喝!” 冯年给他夹了一大碗菜:“吃,赶紧吃!” 冯妻:“你催什么呀,有你这么催着人家孩子吃的吗?” 冯年:“你懂啥,我们明天还有事,早点吃完了好让他回去休息。” 李涛:“师傅,不急的,我晚点睡没关系的。” 冯年:“小李,明天得早点起来,我们得去宁海,这案子最后的一个疑点,要去那儿找答案。” 李涛:“我知道了,我也吃得差不多了,师傅,师母,那我就回去了。” 冯妻:“再吃点,那么个大小伙子,吃东西咋跟个猫似的。” 李涛:“师母,我真的饱了。” 冯年:“好,不留你,赶紧回去休息吧,冯敏,你替爸爸去送送小李。” 冯敏:“行,我去送他。”她对着李涛一笑,过来挽起了他的胳臂:“走吧,大侦探。” 两人一出门,门外就响起了冯敏的笑声。 冯年呆了:“怎么回事,一见面就这样?就是一见钟情吧,也不应该这么快呀!” 冯妻暗地好笑:“年轻人嘛,没有那么多的虚礼数,相互中意,当然见面就亲热。你没看那些电视剧,这样的情节太多了。” 冯年:“那都是瞎编的。” 冯妻:“管他编不编,只要孩子们愿意,你犯的什么嘀咕啊。” 第四章(19) 清晨,冯年和李涛坐在长途汽车上。 远远地,现出了海湾边宁静的小城。 李涛:“师傅,宁海到了。” 冯年:“好地方啊,听说才获得了联合国的什么奖,生活在这里,有福气哟。” 李涛:“王海岚离开的时候,一定没想到她再也回不来了。” 冯年:“是啊,她是奔幸福去的,可幸福只打给她一个擦边球。人生真是莫测啊。” 李涛领着冯年走过挂上了红灯笼和彩旗的街道。来到了王海林家的楼下。 李涛:“师傅,就是这儿。” 冯年和李涛进了楼门。 王海林家,王海林张罗着给他们沏茶。 王海林:“案子有结果了?太好了,那我姐姐可以闭上眼了。” 李涛:“王师傅,还有一些问题要找你核对一下,请问你姐姐是个左撇子吗?” 王海林:“是呀,她是个左撇子,打小吧,我妈说怕惹人家笑话,非逼着她改,可那是天生的,能该得过来吗?没法子,所以,她一直就是个左撇子。警官同志,你们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李涛:“这与案情有关。等结了案我们会把最后结果通知你的。” 王海林:“那就太感谢你们了。这案子拖了快一年了,你们也真够辛苦的,这位李警官我就记得他前后来过两回了。” 李涛:“没什么,这是我们的工作,来,麻烦你在这签个字。” 王海林签了字,他试探地问:“我听说我姐姐名下有五十万块钱,是那大款给她的。” 冯年:“是,有这么回事。” 王海林:“那,我们该有继承权吧?我们是我姐姐唯一的亲人,她不在了,她名下的东西理应归我们,我找律师咨询过的。” 冯年:“这事不归我们管,你等结案以后找法院去。” 王海林:“好,谢谢你们啦。” 冯年:“听说你姐姐的骨灰还在北峰,你既是她唯一的亲人,就该去把它领回来,让她入土为安嘛。” 王海林:“哦哦,等结了案,我就去。” 李涛和冯年走出楼门。 冯年看看身后,摇摇头:“人都忘了,钱还记得,我看这王海岚这一辈子也够惨了。” 李涛:“师傅,回去我就可以做结案报告了吧?” 冯年:“做。” 李涛:“师傅,这个结果你从前预料到没有?” 冯年摇摇头:“没有,这倒是个好结果啊,至少对贺伟成来说是个莫大的好消息。” 第四章(20) 医院病房,贺伟成戴着氧气面罩睡在病床上。心电监护仪上的光点节律不稳地跳跃着。 冯年轻轻地进来,坐在床边,他凑近贺伟成的耳边:“贺总,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贺伟成的眼皮微微地颤动着。 冯年:“我是特地来告诉你我们调查的结果的,你的女儿贺芳蕊没有动手杀人,她只是用刀逼迫王海岚离开你,王海岚宁死也不愿意和你分开,她是夺过刀去自杀的。” 贺伟成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冯年:“不过,贺芳蕊还是触犯了法律。这一点也要告诉你。” 贺伟成轻轻地点点头。 冯年:“好吧,你安心养病,我不打搅你了。” 贺伟成突然挣扎着,要取下氧气面罩。护士赶紧过来,贺伟成示意她取面罩,护士摇头,贺伟成非要取,护士无奈,只好替他取了下来。 贺伟成的手颤巍巍地伸向冯年,冯年赶紧握住了他的手。 冯年:“贺总,你有话要说?” 贺伟成:“谢谢你——,冯警官,谢谢你来——告诉我——,我放心了。” 冯年:“不用谢,你不能多说话,快把面罩戴上吧。等你好起来,我们再聊。” 贺伟成点点头,闭上了眼睛,两行老泪,顺着他的鬓角流下来,一直流着。 冯年轻轻地带上门,走了。 清晨,雪花飘飘。 病床上的贺伟成,已是弥留阶段。 他眼前又出现了蔚蓝的大海,王海岚在海边轻盈地舞蹈。 海天茫茫,天地间仿佛只有王海岚翩翩的身影—— 忽然间,大海涌起波澜,海浪铺天而起,吞没了王海岚—— 贺伟成拼命地跑过去,冲进大海。也溶进了那遍蔚蓝—— 伴随着幻影,是贺芳蕊悲怆的琴声—— 心电监护仪长叹一声,停止了跳跃。 护士跑出病房去喊医生。 医生匆匆赶来,用听诊器听着贺伟成的心脏。 来了好多的医生,护士,他们围着贺伟成的病床抢救。 第四章(21) 走廊里,贺芳菲和杨培脚步匆匆地赶来了。 一位医生从病房里出来,贺芳菲上前拉住了他:“刘主任,这是怎么回事,他的病不是已经有起色了吗?” 刘主任:“你父亲心脏功能已经衰竭,随时都有可能停止工作,再加上又出现了脑血管出血,病情十分危重,这些我早就告诉过你们,你们应该做好思想准备。” 杨培:“大夫,请你们一定全力抢救,一定要把他救过来。” 一位医生出来,把刘主任叫了进去,隔着窗玻璃,可以看见刘主任用听诊器听着贺伟成的心脏,一会,他摇摇头,收起听诊器,示意停止抢救。 杨培:“完了,全完了。” 贺芳菲呆呆地看着护士给贺伟成盖上了白被单。在心里说:老爹,原来你早就打好了主意,不管不问,撒手就走,留给我这一摊子。算我白忙了一场?不,我不会服输,随你怎么样,我也不会放弃,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墓园里,鲜花簇拥着贺伟成的新坟。 杜承志、老刘和成峰的许多员工在墓前致哀。 贺芳菲一袭黑衣,和杨培站在一起,冷傲的目光不知投向什么地方。 杜承志过去和贺芳菲握手,贺芳菲看着他,不伸手。 贺芳菲:“杜总,谢谢你,不过我们的事还没完,哪怕是耗尽我的一生,我也要夺回属于我的东西。” 杜承志:“芳菲,你父亲尸骨未寒,在他灵前,我们不说这些吧。” 贺芳菲:“好,那就后会有期。” 第四章(22) 讯问室里,许海生的脸笼罩在他喷出来的烟雾里。 李涛:“许海生,今天请你来,还有个问题想问问你,为什么贺芳蕊要一口咬定王海岚是她杀的?” 许海生:“我们下楼以后,我送她回家——” 化入—— 夜,远处还响着零落的鞭炮声。 贺芳蕊一言不发地开着车,许海生在旁边担心地看着他。 车进了小区,在贺家楼下停下。 许海生拉开车门:“芳蕊,我走了。” 贺芳蕊一把拉住他:“海生,别走,今晚你陪陪我。” 许海生:“不,我不能进这个门。再说,我的摩托还在那附近停着,我得把它骑走。” 贺芳蕊:“等会,海生,等会再走。” 许海生:“芳蕊,你用不着怕,她是自杀的,我们没有责任。” 贺芳蕊:“我不怕,我就是心里难受。” 许海生:“你怎么了,芳蕊?” 贺芳蕊:“海生,这一晚上经历的事,比从前所有的经历更让我伤心。今天晚上,爸爸和姐姐一下子都变成了另外的人。变得让我认不得了,先是爸爸,为了一个萍水相遇的女人,竟然连大年三十都不肯在家里过,还说要把她接回家,再就是姐姐,她一定是叫杨培在开水里放了安眠药,爸爸喝了就睡着了,她又怂着我去找王海岚。海生你说,是不是她找到了你,给了你一把刀,让你和我去当杀人凶手。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呀!” 许海生:“别想了,事情都出了。你再想也没有用了。” 贺芳蕊下了车,站在雪地上,举目望着没有一点星光的夜空。 许海生也下车来到她身边:“芳蕊,进去睡觉吧。” 贺芳蕊:“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有宁静的梦境了,现在,她还站在我面前,痛苦,绝望,我看出来了,她对我父亲是真心的,就像我对你一样。她宁肯死也不愿意离开我的父亲,我却把她逼上了绝路!我恨我父亲,是他,让我这双手沾上了鲜血,叫我欠下了还不清的债。他一直说他最爱的是我,他撒谎,他欺骗了我。姐姐也在骗我,他们都把我当傻子,编出些故事来骗我。” 许海生:“芳蕊,不管那么多,这世上你还有我,我永远也不会骗你的。” 贺芳蕊:“我知道,只有你真心对我好,正因为这样,我才再也不能害你了。” 许海生:“没有,你从没有害过我,我清楚,你是一心一意爱我的。” 贺芳蕊:“我爱你,却只能给你带来灾难,这,我心里也清楚,我是不是个灾星啊!海生,我对所有的人都没有好处,我活着只能给别人造成痛苦,爸爸如果知道王海岚死了,他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许海生:“你就实话告诉他,她是怎么死的。” 贺芳蕊:“不,他不会相信,他只会想到是我这个疯子杀死了她。他会恨死我的。” 许海生:“芳蕊,要不然我们离开这里,躲得远远的,忘掉这些事。” 贺芳蕊:“良心上欠了债上躲不掉的,背上了这么多的债,活着倒是一种沉重的负担,只有死了这一切才能忘得掉,你说是吗?海生!我想好了,如果公安局找到了我们,我就说王海岚是我杀的,叫他们枪毙我,我去给她抵命。一死百了,什么念头也没有了,安安静静地睡在地底下,多好啊!” 许海生:“芳蕊,我求你不要起这样的念头,你要死,我就陪着你去死。” 贺芳蕊一把推开了许海生:“你敢,许海生,你敢再说什么陪我,我饶不了你!” 许海生上前去又搂住贺芳蕊:“芳蕊,你不想叫我陪你去死,那你就答应我。 好好地活,你从前跟我说过,时间是最高明的医生,再大的苦痛它也能让你忘掉。芳蕊,事情总会过去的,我们没有杀人,你父亲和你姐姐以后还会对你好,你哪里用得着这么伤感呢?听话,我看着你进去,睡不着,你就弹琴,你不是说吗,一弹琴你就好像在天上飞,什么苦恼都忘记了。去吧,我也该走了,大过年的,我把妈妈一个人扔在家里,时间长了,她会起疑心。” 贺芳蕊不舍地放开手:“你走吧,小心点。” 许海生:“不,你先进去,我听你弹一会琴我再走。” 贺芳蕊点点头,转身欲走,许海生又上前去抱住了她:“芳蕊,我求你,千万不能干傻事,你答应我。” 贺芳蕊两眼含泪,又轻轻地点点头。 贺芳蕊进了家门,一会,夜空里回荡起忧郁的琴声。 雪花在灯光下悠悠地飞落,琴声凄怨,许海生悄悄地离开—— 化出—— 讯问室里,李涛放下笔,问道:“你又为啥说人是你杀的呢?” 许海生:“我想芳蕊进来一定要说是她杀的,倒不如我先揽到自己身上,我一个大男子汉,总不能让她抢在头里吧。” 冯年:“好,有种,见义勇为,可惜没人给你发奖金。” 许海生:“芳蕊爱我,那就是最高的奖金。对了,我可以问一下吗,我和芳蕊会不会判刑?” 冯年:“会,你们虽没有杀人的预谋,但你们导致了他人自杀。”许海生:“要判多少年?” 李涛:“这个我们不太清楚。” 许海生:“不会判我们死刑吧?” 冯年:“肯定不会。” 许海生:“那就好,那总会有盼头,等到我们出去的那一天,我就把她接到我家里去,如果她愿意,我们就赶早把事办了,了她的愿,圆我的梦。我再也不许什么人拿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折磨她。我们呆在小渔村里,过安安生生的小日子。两位警官,等我们大喜的日子,请你们来喝喜酒,到时候你们一定要赏脸啊。” 冯年:“去,有酒喝一定得去。” 第四章(23) 看守所,监房外,管教人员喊道:“二五七号,听着,后天,也就是一月十三号,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庭将对你和许海生胁迫他人自杀一案进行庭审,这是通知书,你签收一下。” 贺芳蕊接过来签完字:“管教,开庭前,我请求见我父亲一面。” 管教人员:“你还不知道吗?你亲属接见时没告诉你呀?” 贺芳蕊:“没有,什么事?” 管教人员:“你父亲已经去世了。” 贺芳蕊摇晃了一下:“什么时候?” 管教人员:“半个月前。” 监舍的门关上了,一会,里面突然传出一阵惊呼:“管教,管教,不得了啦,快来人哪!” 看守所医务室里,贺芳蕊头上缠着纱布。躺在床上输液。 护士端着药盘来了,她取下套在针头上的小瓶,把药推入液体瓶中。临走时,她忘了带走床头柜上的小瓶,贺芳蕊伸手把它拿到了手里。 夜半时分,护士来量体温,她轻轻地推推贺芳蕊,贺芳蕊没有反应,她一看贺芳蕊的脸色不对,连忙揭开被子,见里面一遍血红,不由惊呆了。 贺芳蕊像睡着了一样,美丽,安详—— 第四章(24) 殡仪馆停尸间。 陈队长揭开被单:“她用一个小药瓶的碎玻璃,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李涛:“才二十八岁,许海生还想着和她破镜重圆哩。” 陈队长:“一定是她父亲的死讯,使她下定了最后的决心。可我奇怪呀,她不也很爱那个许海生嘛,就舍得下他?” 冯年:“她觉得她使许海生受了连累,撒手一走,就是对许海生的解脱,许海生以后就能过平静幸福的生活了。” 陈队长:“哦,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啊。” 停尸间的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白衣白帽的贺芳菲悄然而入。她仿佛不知道还有人,径直走到推车旁,揭开被单,久久地看着妹妹,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良久,她才抬起眼睛,盯着陈队长三人。 贺芳菲:“你们折腾了快一年了。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了吧,谁是真正的凶手,是不是她?” 李涛:“不是。” 贺芳菲:“是许海生?” 李涛:“也不是。” 贺芳菲:“那是谁?” 冯年:“没有凶手,王海岚是夺过你妹妹手上的刀,自杀而死的。” 贺芳菲:“闹了半天,是这么一个结果。好了,让你们费心了,我还是要感谢你们,使一桩无头案真相大白。” 冯年:“没有真相大白,还有一些谜团没最后揭开。” 贺芳菲:“什么谜团?难道还有一个凶手?” 李涛:“不是凶手,而是一个手段高明的策划者。她在事前给了许海生一把藏刀,又在大年三十的晚上打电话给他,通知他去春深路131号,和你妹妹一起干掉王海岚。她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王海岚夺刀自尽,你的父亲,还有你的妹妹也先后成了这桩命案的牺牲品。” 贺芳菲:“你好象还有话没有说完,你想说的大概是:只有你活着,你毫发无损,因此,你就是这桩案件的策划者。我猜得对不对?” 冯年:“对不对只有问你自己才清楚。” 贺芳菲:“问我?我可能吗?贺伟成是我的亲生父亲,贺芳蕊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会干出那样的事吗?你们把我看得太卑鄙了吧!” 陈队长:“我们不看表象,我们只尊重事实。” 贺芳菲:“我明白了,一定是许海生一口咬到了我的头上!我告诉你们:他的话你们不能采信,他是条疯狗,血口喷人!他恨我七年前拆散了他和芳蕊,现在借机报复,你们信他的话,就未免太没水平了吧!” 冯年:“他是不是血口喷人,总有一天我们会搞个水落石出。” 贺芳菲:“对,你们重证据,所以你们总是千方百计地要找出证据。你们慢慢地找吧!告诉你们,警官先生,我贺芳菲干任何事情,总是千方百计地设法不留下一点点你们想要的证据。” 陈队长:“贺小姐,你好好看看,你妹妹睡在这里,她究竟是为什么死的,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她到死都没有说半句对你不利的话。现在你面对着她,你的良心很坦然吗?你真的一点也不感到愧疚吗!” 贺芳菲:“你们不懂,我只为她感到高兴!这是她最好的结局了。她心里有太多的烦闷,从小她就常常折磨自己,一点小事她就可以装在心里,像装一口油锅那样在心里煎熬。想不通她就狠不得掐死自己。不瞒你们说,我早就预感到她早晚要走这条路。” 李涛:“是你促使她早早地就走上了这条路,从而,你也少了一个障碍。” 贺芳菲:“我不懂你话里的意思。你们是外人,不了解我的家庭,也无权对我和我的家人妄加议论。” 冯年:“咱们再说说你父亲吧,他养了你一场,古诗说: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你又是怎么报答他的?” 贺芳菲:“我有我的报答方式。你们不可能理解,做儿女的,对父母养育之恩有各种各样的报答方式。而最好的报答,除了让他们幸福地过晚年生活,还要提醒他们保持晚节,保持一生的清白。父亲晚年滥用感情,丢掉了他应该珍惜的一切:事业、财产、亲人,他也丢掉了他作为父亲的责任心。在这一点上,我承认我做得不够,我有责任。我没有很好地报答他。我非常痛心。虽说人死不能复生,但我觉得我有必要纠正他的过错。” 李涛:“他有什么过错呢?” 贺芳菲:“我可以坦白地告诉你们,他最大的过错就是把他亲手创立的基业拱手让人。这也是我最不能容忍的。我也决不会退让,我已经聘请了最好的律师,不论付出多大的努力,我也要打赢这场官司,夺回属于我们贺家的资产,夺回成峰!” 李涛:“办不到吧?法院又不是你开的,你要怎样就怎样?” 贺芳菲:“在我贺芳菲这一生中,还没有我想办而办不到的事情。” 她再次揭开被单,看着贺芳蕊宁静的面容:“睡吧,芳蕊,那边没有人世间这么多的烦恼,你的灵魂可以安宁了。” 贺芳菲转身准备离去,冯年追上几步:“贺小姐,请留步,我有一句话想告诉你,你听说过‘人过留影,雁过留声’这句话吗?我觉得吧,不论早晚,总有一天,你还是得为你做过的事情买单的!”李涛:“对!‘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用心去找,证据总会找到的!” 贺芳菲淡淡一笑,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队长三个人都无言地看着那扇轻轻晃动的门。 李涛:“我认为啊,她父亲最大的过错,就是有她这样一个女儿。” 陈队长:“走吧。” 李涛又过去揭开被单,看了看,最后离去。 第四章(25) 那片海滩,海水寂寞地拍打着沙滩。 李涛弯腰把一束鲜花放进大海,目送着它渐渐地飘远。 冯敏:“李涛,为什么把花放进大海?” 李涛:“因为人类的情感,只有大海才能容下我敬畏它。” 冯年家,冯年和老钱正在对弈。屋外,不时响起鞭炮声。 老钱:“你个冯老蔫,看你不吭不哈,真个蔫有主意啊!带出个好徒弟,又顺手捎带搂了个好女婿,你小子可是公私兼顾,一箭双雕啊” 冯年:“走吧,走吧,你嘴就没停过,三心二意的,输了又耍赖皮。” 老钱:“输!说谁输!你看我这一步,见血封喉!” 冯年等他走棋,拿起一张报纸看着,一则标题吸引了他的目光:股权转让又起风波,授权证书被控伪造。文章右下角还有一副照片,贺芳菲正举着一份文件示人。 老钱:“老蔫,你看好了啊!” 冯年一瞄棋盘:“老家伙,你想干什么!” 老钱得意地眨眨眼,拿过报纸:“咦,这不是你那个女当事人吗!又打官司争她爹的遗产。嘿,长得真没说的,漂亮!” 冯年:“我跟你说,就是那句话;貌若天仙,心如蛇蝎。” 老钱:“可就是把她没辙?” 冯年:“你说的?告诉你,早晚的事!” 老钱:“你们还在查她?” 冯年:“查!李涛上专案,放过她,老天都不答应!” 老钱:“不已经结案了吗?” 冯年:“她唆使杀人,另案调查。” 老钱:“能查出来?” 冯年:“你也怀疑?好,那就等着让事实给你这怀疑派上一课。我先告诉你一点内部消息,李涛说:线索已经有了!” 老钱:“什么线索,哎,说给我听听。” 冯年:“不行,暂时保密。” 老钱又看了看那张照片,摇摇头说:“这女人算狠的,自己的父亲、妹妹等于是死在了她的手上,她是半点亲情都不讲啊!” 冯年:“她身上就应了一句话:人情似纸张张薄。” 老钱点点头,盯着棋盘,眼睛突然一亮,提起一子,重重地落下,然后得意地看着冯年:“老蔫,我这里是:世事如棋局局新喽。看好了:将军!” 冯年对着棋盘琢磨了许久,后来笑了:“得意得太早了!” 终 2004.1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