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拂晓》 第一章 燃烧的海 日近黄昏,无风,大群大群银白色的海游燕在空中盘旋着。 海面上,无数着火的船只正在沉没,浓烟直冲半空,将云彩都要熏黑,残骸掀起漩涡,卷走试图伸上海面的手掌。在水与火之间,一只漆黑色的旗舰正在缓缓入港,黑色的船体黑色的帆,宛如从冥河深处驶来,它的背后是更加庞大的船队,蔓延至视线所不及的地方。 一只游弋而下的海游燕降落在巨舰旁,一具躯干卧在一只简陋的木筏头部却沉在水中的尸体上,瞧了瞧正在驶过的巨舰,便低下头开始享用食物,每次海面上升起浓烟,总会有数不尽的食物。 它尖锐的喙用力地啄下。 只听一声惊叫,“尸体”动了,直接反手揪住正在惊讶的傻鸟,用力地抽打在海面上,一张有些年轻的脸从海中扬起,“噗”地一声吐出一口海水,还有一条活蹦乱跳的银鱼。 银色的头发贴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狼狈。 伊泽迷茫地打量着这个如此陌生的世界,看着那似曾相识的黑帆,他的心里充满了疑惑,但是同时也意识到在这茫茫的海面上,无人可为他做出解答。 “这里是哪里?”刚欲思索,一阵剧痛便在脑海深处爆发,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头痛欲裂如同被一把斧头直接劈中一般。 “我是……易泽,还是……伊泽·普兰?”他紧咬着嘴唇,拼命地抵抗着脑海中剧痛,直到嘴唇的鲜血滴入大海。 这是一种难言的滋味,就像有两只军队在他的脑海里交战,伊泽的双手紧紧地抱住几乎要炸开的脑袋,翠绿色的双目布满血丝,面目有些狰狞。 终于,他眼中的痛楚隐去,渐渐恢复清明。 “艾兰”他眼中的意味有些复杂,属于“前世”的记忆在他累计死亡次数达到三次时戛然而止。 三次,对于玩家意味着永堕冥府。 “那么这里又是哪里?”伊泽的视线往远处看去,一些曾经属于过往的记忆开始浮现,“黑帆……这里是索洛海,珊瑚海还是动荡之洋?” 海水开始转凉了,对于身体的感知也逐渐增强,伊泽感到一种无力感开始蔓延,他饿了。 那些破碎的记忆并不能告诉他这具身体曾经被饿了多久,但是如果这么在海上呆着,绝对难逃一死。 太阳已经过了灼目的时刻了,橘红色的光,从前方弯曲的岸身后软弱地蔓延至无限远的海。 天黑之前,必须到达海岸,不然的话……伊泽的喉咙鼓动了一下,那可不是什么美好的事情。 燃烧的船只都已经卷入一个又一个或大或小的漩涡,海面上回荡的呼救声渐渐变弱,有另一种声音渐渐出现在海中,有些凄厉,有点悠长,仿若风的哀嚎。海战最激烈的部分已经过去了,现在是最残酷的时间。 伊泽从海面上拾起了两块长条状的木板,它们曾经属于一艘船的一部分,被一颗炮弹或是一次猛烈的撞击断了,两端呈现出很尖锐的形状。身下的木筏窄小得让人缺乏安全感,在渐渐汹涌的海浪中仿佛随时都会被掀翻一样,这是海盗们用来流放的木筏,简简单单的几根木头用麻绳粗糙地捆绑起来,仿佛随时会被一个浪头打翻,然而在此刻的海中,它与诺亚的方舟没有任何区别。 海面上,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打量着这个木筏上的年轻人,他看上去很瘦弱,那过分年轻与憔悴的脸上似乎还带着几分漂亮,这样的人,在这片海上,就宛如被煎得金黄的牛排一般可口。 终于,一个独目的海盗几下划水,便冲到伊泽的木筏旁,一只如同黑铁的手搭在木筏上,向下用力便欲翻上木筏,另一只手上的弯刀悬在肩上三分,下一刻便要将伊泽一刀两断。 见眼前的瘦弱青年仿佛如同被惊呆的海鸟般一动不动,独眼海盗露出了狰狞的笑容,然而下一刻,青年微微退后便躲过了这一刀,尖锐的木头便直直地戳中了海盗的面颊,溅出的血液染在他的苍白的脸上和银白的头发上。 海面上那些注视的眼睛仿佛都瞬间转移了视线,连海浪也似乎不再那么汹涌。 伊泽夺下了海盗因疼痛而丢下的弯刀,海盗的武器往往偏向轻盈以适应海上颠簸的环境,冥冥之中也正合适自己这副并不算强壮的身体。 伊泽轻轻叹了口气,“这具身体,好弱。”刚刚他明明想刺中那个海盗的喉咙来着。 就在伊泽借着阳光端详着手中的武器时,三把细剑刺穿了木筏,接着,迅速地收回,又再次刺穿木筏,若不是伊泽正站着,估计身上已经多出了几个窟窿。接着,三只手掌从三个方向搭上了木筏,瞬间增加的重量险些把木筏拖入海中。 伊泽的眼睛中流露出火一样的神采,他飞快地蹲下身子,三次挥刀,三只手掌离开了他的主人,三双怨毒的眼睛浮出海面,用不甘的眼神最后看了一眼他们的仇人,便沉入了渐渐冷却的海面,血液在海中扩散开,不知被暗流卷向何方。 伊泽疲惫地坐在木筏上,手里紧紧地攥住弯刀,这是他手上为数不多的牌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因为快要入夜,海水正在上涨,海浪正在将自己带向海岸,可这却并不完全是好消息,在艾兰世界,夜晚从来都不是安全的代名词。伊泽前进的速度并不快,他很饿、很累,不只是身体上,还有精神上的疲惫,无数破碎的记忆不住地涌现在脑海里,如同尖锐的碎片,又像是漩涡,几乎将灵魂都刺出血来。 “伊泽·普兰,庄园主的儿子。”伊泽透过无数的混乱无序的碎片整理着自己的身份,这不是个简单的工作,因为有效的信息只占一小部分,其余的信息都是无意义的,但是两者却同样如同刀刃一样尖锐。 “那是我的母亲吗?真是美丽啊。”在一份碎片中,伊泽发现了一个美丽的女性,她有着纯净的金发碧眼,身着便服,素面朝天,但那份钻石般的美丽却比那些戴银冠的贵女们更加闪耀,“琉克勒西娅·普兰。”伊泽念出了她的名字。下一幕则是葬礼的场景,年幼的伊泽站在黑色的棺材面前。 阳光已经很微弱了,海水变得近乎黑色,波涛开始愈发汹涌,周围已经没有人的声音,那种古怪的声音在黑暗中酝酿着,给人一种深重的不安感。 “明明可以靠脸吃饭,为什么非要去想着冒险呢……”伊泽看到了自己从庄园里出走的画面,不羁的少年带着为数不多的财产,偷偷骑上了家里的老马,一路前行,直到身后的庄园融入夜色。 之后同行的商队就在路上遇到了强盗,连人带马被抢走,那匹老马被做成了菜,而伊泽被满脸刀疤的头目盯着看了半天,见多识广的头目将他送上了开往财富之城的运奴船……某些特殊的人才在财富之城的贵妇圈里很稀缺…… “如果不是出了意外,这家伙的人生也是很丰满呢。”他看着身边的海面,虽然什么也看不到。 他的左手食指上配着一枚银色的戒指,戒指上只有寥寥几道纹路,显得格外简朴,这是他母亲的遗物。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行进了多一半的路程了,他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对于恢复精力没有半点益处,身体和精神上的疲惫,加上灵魂深处的痛楚,几乎把他压垮了,他现在需要的是火、食物和淡水,最好再加上一张床。 暗夜泯灭了最后一缕晨曦,下弦月散发出淡淡的银辉。 风声更加剧烈,海面在动荡。 突然,一道黑影从伊泽身后的海面中飞出,直奔伊泽毫无防备的后背。 仿佛已经看到了鲜美的猎物变成宵夜的画面,丑陋的猎杀者狰狞地张开大嘴,但下一刻,这份狰狞便化作了惊惶,一块木板突兀地插入了它张开的大嘴,它剧烈地挣扎着,腥臭的血液将青年渲染得如同浴血的魔神,终于,它的双臂无力地垂了下去。 “鱼人,你挡住月光了。”在意识归入混沌之前,循着血液的气息到来的鱼人仿佛听到少年说了什么,虽然完全听不懂。 一点光芒从死去的鱼人身上快速地浮现,然后汇入伊泽的胸前,带着一种轻微的温暖感。 那是一种一闪即逝的感觉,很容易便被人归为错觉的东西。 但是,伊泽太熟悉这种感觉了,所以他手中的刀开始微微颤抖。 终于,他看向前方渐渐接近的海岸。 今夜的海岸,比满月的时节都要明亮。 “系统,系统,打开属性!”他的声音有些急切,还带着几分忐忑几分激动的颤音,但是整个世界的改变,却要从此开始…… 第二章 伪装 这种感觉很多人都曾经有过,那种感觉触手可及而又患得患失的心情。 等待了大约三次心跳,一排淡绿色的数据浮现在伊泽的视野中。 力量1。0,灵巧1。5,体质0。9。 智力1。1,感知1。5,魅力2。0。 接着,是一页整整齐齐的数据和文字。 伊泽·普兰,人类男性,等级1 生命:6(体质*10)(内伤-3) xp:0(见习剑士0级:未就职,需就职凭证) 就职—— 旅者【基础知识(1级),地理知识(1级),野外生存:(1级);杂学:(1级)】 见习剑士【基础剑术(1级);技击之术(1级)】 天赋奖励—— 【魅力非凡】你的身上有一种让人如沐春风的气质,更容易获得他人的好感。 似乎……自己真的可以过上靠脸吃饭的日子了? 伊泽看着最后一项数据,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今夜的宁静港注定比历年的酒神节的狂欢还要热闹,火光照亮了整座城市。 伊泽的小木筏终于在松软的海滩上停下,伊泽几乎是跌下木筏的,他太疲惫了,几乎要昏睡在海滩上了,可是还不能,如果他还想看到第二天的阳光的话。 今夜注定有人会彻夜不眠,但绝对不是伊泽……伊泽艰难地爬上了一棵大树的枝桠,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真的累坏了。 …… 宁静港中,阳光比往日更加明媚,然而整座城市的中却仿佛弥漫着散不开的黑暗。曾经刺破了长夜的火光已经熄灭,混乱却并未结束,大街上每一个海盗的口袋里都发出金币银币叮当作响的声音,他们肆意地在大街上游荡,踢开每一扇他们感兴趣的房门,俨然已是这座城市的主人。城里的原住民已经不多了,仅存的一些都躲在房屋中最偏僻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自己的命运,大量的居民在昨夜就逃出了他们的家乡,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像尘埃一样消逝在了前往邻国的路上,另外一些也都客死他乡。 杀戮,掠夺,抢劫,往日秩序的街道似乎已经彻底被混乱统治了。 一个匆匆的身影穿行在道路中,歪戴着宽阔的帆布帽子,腰上挂着两只缺了剑鞘的短剑,衣服破旧如同流浪的乞丐,黝黑的脸庞有点瘦弱,带着被被海风和烈日塑造的如同盐粒般的粗糙,只是那双翠绿的眼眸显得格外明净。 然而这双眼睛却蒙上了一层阴霾,伊泽感觉某种力量在他的体内不安地躁动,因为紧张,但更多的是因为愤怒。他不动声色地偏过头,不去看那些被拖到小巷中蹂躏的女人,不去理会房屋中让人心惊肉跳的各种求救声、狂笑声,那些上一世作为“玩家”时都不能平静面对的事,在此刻看来更是如此触目惊心。他曾见过真正的地狱,但是比起那个充斥着硫磺与岩浆的地方,这里更加让人感到绝望。另一份破碎成碎片的灵魂也开始疯狂地颤动。就像一团狂炽的火焰,几乎将伊泽的灵魂也燃尽。 这条街道曾经是整座城镇中最繁华的一条,但是在海盗入城之后,却又成了最先遭殃的一条,福兮祸兮,谁说不是呢。 对不投降的港口,攻破之后纵欲三天,这是从阿斯罗德成为船长的就开始实行的规则;而这条规则的起源则可以追溯到他在成为海盗船长时,从那一天开始,他将每一艘敢于反抗他的船只的船员都丢进了大海。他是这片海域的梦魇,他定下的规矩也是这片海域上没有人能违抗的规则,包括他自己,此时此刻,就算是海盗王也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更何况他根本没有阻止的心思。 伊泽一边沿着前世带着几分模糊的记忆前进着,同时努力地摆出一种气愤中夹杂着不甘的姿态。在其他海盗的眼中,这很明显是一个因某种意外而错过了盛宴的倒霉蛋,几个明显是满载而归的家伙甚至在路过伊泽的同时用力地晃了一下腰间那盛满了金币的口袋,然后在金币叮当作响的撞击声和气愤短促的呼吸声中得意洋洋地迈开步子离去。 伊泽没空理会这种无聊的挑衅,他要找到个地方,一个可以让他手中的牌变多的地方。 “倒霉的小家伙,放弃吧,这里的每一枚金币都已经有了新主人了。”一个步履踉跄的老海盗打了个酒嗝,用他那见过了无数风浪的独眼看着一无所获的小海盗,真是可惜啊,这种盛宴,大概十几年也不见得遇到一次吧。 “可我想总有一些人不会太珍惜轻易得到的金币,当另一些人想要得到更多的时候。”伊泽的眼神中透着属于他年纪的锐利。 “哦,当然。”老海盗爽朗地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姜黄色的大板牙,还有三颗金牙——昨晚刚刚从一个富商嘴里拔下来镶上的,“你也许可以去富人区的鲸齿酒馆去试一下运气,虽然我不清楚现在叫什么名字。”他用戴着金指环的左手搔了搔头,那指环上戴着微微的血迹,不难想象是如何取下,“你带好你的赌注了吗?” “我的命够吗?”年轻的海盗拍了拍两边的剑。 四周的海盗凡是听到的,都发出放肆的笑声。 “那可不太够啊。”老海盗露出了苦恼的表情,用他的独眼扫了一圈,“这里的人命已经不值钱了……除非像这些蠢家伙一样身上的金币多的可以当铃铛。”他明显是喝醉了,一句话就得罪了一大批人,不过周围海盗一看老海盗那三颗金牙,也只是骂了几句“老疯狗”。 “那我身上有价值的大概只有这些了。”小海盗从怀中掏出一只脏兮兮的袋子,“我听说东方有一句古语,‘如果一个人从巨大的灾厄中活下来,那么他一定可以得到一些好运。” 他将袋子一抖,一枚闪着光的小东西就跌入了他的手中。 “一枚银币。”海盗们爆发出巨大的笑声,在这场盛宴中,这大概是最寒酸的一份收获了……如果把那群已经输掉命的倒霉蛋去掉的话。 “一枚西斯的银币。”小海盗一本正经地说道,西斯是黄金与白银的国度,数座巨型的金矿和数量更多的银矿维持了西斯数代奢靡王族的统治和一只可以镇压一切反抗的军队,也为行走大陆的商人提供了一种方便而又纯正的货币,在大陆上,一枚西斯金币往往可以兑换数倍的普通金币。 然而周围的笑声还是随着海风游荡到好远好远。 “看来你的运气确实不错啊。”老海盗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看不清里面流转着什么神色,“我叫杰克,或者你可以叫我老杰克或是独眼杰克,正好我也要去赌两把呢,要一起去吗?” “哦,那可是再好不过了。”小海盗的眼睛也眯了起来,像是一道新月,“不过你的运气够吗?” “酒量大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老海盗打了个酒嗝。 周围的海盗们正在忙着将洋溢着橡木与蜜汁气息的酒从木桶中倒入银质的酒杯,一边看着一老一少一起并着肩往鲸齿的方向走去。 “那个小鬼估计会把命给留下吧。” “不清楚,不过我想那个老鬼会把牙留在那里。” “哈哈哈哈” 海盗们开始狂饮起来,一个刚刚发现的酒窖足以让他们兴致大发,更别提刚刚看到了足以佐酒的笑料,能够畅饮的时光可是要用尽全力去挥霍,虽然他们分不清那是十年还是二十年的窖藏,也不知道它曾经的主人用了多大的气力和自制力才拥有了一座装满了酒的漂亮小酒窖。 第三章 赌徒 鲸齿酒馆的位置正靠在深水港一侧,也就是曾经萨尔敏萨第二舰队的停锚之地。 在宽大的帽子所制造的阴影下,一双眼睛正散漫地打量着酒馆中的每一个赌徒,在这个充斥着烈酒与喧哗的酒馆中,大厅角落里那抹孤独的身影显得格格不入。 他的身上罩着一件宽大的暗棕色斗篷,整个身体几乎都被笼罩于披风之中,只有一双手正把玩着被斟满了葡萄酒的银杯,他的手指白皙而修长,在银杯的映衬下,足以让那些整天躲在城堡里的用牛奶泡澡的小姐们为之赞叹。 可是这么一双手的主人,却偏偏是个男人,而且是一个正坐在一个充斥着海盗的酒馆里,看着他们用带着血腥味的金币和银币一掷千金的男人。 他自称尤利塞斯,是浪迹天涯的旅者。 他已经在酒馆里坐了很久了。 “哈哈哈,又赢了,我的,都是我的!”一张硕大的赌桌上,一个留着一脸络腮胡的壮汉兴奋地涨红了脸,伸出粗壮的手臂将桌子上的金币都拦到自己的身边。 “今天的运气真是不错啊。”壮汉的眼睛眯了起来,“还有谁要来吗?”眼睛中充斥着贪婪的光,他已经得到了很多,现在他想要更多。 尤里赛斯的嘴角划开一个微小的弧度,他将酒杯送到鼻下,轻轻一嗅,接着便一饮而尽。 他直起了身子,一步一步走到壮汉的对面,用阴影中的眼睛俯视着壮汉——他的身高略带压迫性,“要来一局嘛?” “你的赌注呢?”壮汉不以为意,反而是挑着眉毛寻找尤里赛斯身上可以藏下金币的地方。 “这里。”尤里赛斯变戏法一般取出了一只小皮箱。 “这可不够。”壮汉摇摇头,任谁都可以看出,这只皮箱比壮汉面前那堆金币小了数倍。 尤利赛斯微微一笑,将皮箱上那小巧的纽扣打开,闪闪的金光瞬间吸引了贪婪者们的目光。 “西斯的金币。”尤里赛斯扬起了下巴,“我想应该足够了吧。” “这可不好办啊。”壮汉感到了几分燥热,舔了舔干渴的嘴唇,“金币到底怎么兑换可是个大问题。” “一枚换两枚怎么样。”尤里赛斯的眼神带着几分危险,可惜被金光给晃晕了头的人是注意不到的,不过就算是注意到,也不会舍得这些金光闪闪的小东西吧。 尤里赛斯合上了小皮箱,周围那些贪婪的目光这才收敛了几分,如果此刻不是在鲸齿酒馆中,这一箱金币就能引发一场死斗,毕竟,它的主人看起来是那么瘦弱。 “好。”壮汉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笑意,在他眼里,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如何赢光一个人口袋中的每一枚金币,尤里赛斯是这方面的大师,这并非是说他逢赌必胜,也不是因为他的赌技在世上高的无人能及,他的赌法在大陆上也算是别具一格的。 “我的,都是我的。”壮汉如同狂饮了一桶烈酒一般癫狂着,连输三次之后,尤里赛斯的小皮箱已经空空如也了,他的脸色也苍白得如同海边那泛起的浪花。 “我还没输。”尤里赛斯那纤细的手掌抵在桌面上,带着几分颤抖,他的声音也带着几分颤抖。 海盗们都笑了起来,对于落魄的家伙,他们是毫无同情心可言的,“倒霉的家伙,你还有什么可以作为赌注的,都拿出来吧,说不定可以当一个好价钱。”一个凑热闹的海盗讥讽道。 尤里赛斯从斗篷中颤颤巍巍地掏出了三件东西,一份羊皮卷,一个精巧的银匣子,一个刻着繁密花纹的短剑。 仿佛是又有了几分底气一样,他的声音洪亮起来,“一份泰因王国王城的地契,上面有一座漂亮的小宅院,可以称得上是完美的退休住所。”他的食指抵在羊皮卷上,又滑到银匣上,顺着那光滑的边缘,“侏儒打造的八音盒,如果你有机会去拜访某位侯爵或是伯爵的话,它说不定能为你换回一个爵位。”他的手指滑过匕首精致的纹路:“矮人打造的剑,虽然是随手之作,但也是难得一见的魔法兵器了。” 他一把抽出身后一个海盗的弯刀,一刀斩向短剑。 一道剧烈的金属鸣击声在酒馆中回响,那柄看上去卖相不错的已经被切出一道深深的缺口。 酒馆中充满了粗重的喘气声和吞咽口水的声音。 壮汉充血的双眼高高地鼓着,就算是不了解前两件物品的价值,单单是第三件匕首就足以让全场疯狂,全场人的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只匕首。 即便是十数年间也难得遇见的掠夺盛宴,但是这些在酒馆中肆意地挥霍着金币银币的,却远远不足以称为这场盛宴的主角,他们看似豪迈的手笔在那些船上的大人物看来和小孩子过家家时拿贝壳当成金币的游戏没什么区别。 武器对于这群海盗有些过于遥远了,甚至这些人当中许多人的船长都没有一件,哪怕是匕首。 “来吧,我的赌注已经摆好了。”尤里赛斯的嘴角勾勒出危险的弧度,“贪婪的海盗啊。”他喃喃低语道。 赌法是很简单的掷骰子,五枚骰子在桌面上来回转动着,牢牢地吸引住酒馆中每个人的目光。 壮汉胜了两次,当第三局赌局开始时,他浑然没有发觉尤里赛斯上的骰子已经不是最开始的那五颗了。 所以,当尤里赛斯的五枚骰子呈现出五枚相同的六芒星时,壮汉险些喷出一口血来,当尤里赛斯连赢三局时,壮汉直挺挺地晕了过去,他可能活不长了,因为他的起始赌资中有很大一部分不属于他。 “真正的赌徒从来都是赢了还想赢,从来如此。”尤里赛斯先生略微摇摇头,不带一丝怜悯地将壮汉身前的财物统统取走,也许是时候走了,赌博只能当做偶尔消遣而已,今晚还有正事要做呢。 刚要把金币打包,尤里赛斯便感觉到了一道锐利的目光,不是那种带着贪婪的杀气,而是另一种目光,就像是,就像是…… 很熟悉的一种感觉,可是尤里赛斯却偏偏记不起这种目光,他的目光又开始在大厅中游走起来,很快,他注视到了一张有些不起眼的面孔。 黝黑的脸庞,简陋的衣服,看上去有些年轻,手指上戴着一只造型简单的银戒,浑身上下大概只有一双翠绿色的眼眸算是亮点了。 尤里赛斯整理了一下帽子,“是多心了吗?”他收拢财物,走到那张赌桌。 萨罗伦萨纸牌,一种照搬上个世界的********的纸牌游戏,********每局只有一个赢家,输家都赔赢家,也就是说一桌上一起玩的人越多,越会有暴赢的机会。所以当尤里赛斯看到年轻人的面前堆着的一小堆金币时并未惊讶。 年轻人,也就是我们的主角,看了一眼暗牌,便毫不犹豫地将面前的金币全都推了出去,“梭哈。”他脸上的神采就仿佛是看到了幸运女神在他面前解开了袍子。 他的牌面并不太好,甚至可以用全场最差来形容,“3,5,9,k“每一张牌都互不相关,然而赌局的魅力正在于此,在底牌揭晓之前,谁也无法断言胜负。 就是这种局面,全场居然没有一个人跟注,桌子上的人都用尽气力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破绽,然而却纷纷以失败告终,一个个摇头不跟。 “那么,这局就是我赢咯。”年轻人的口气有些轻狂,这是他这个年纪常有的症状,他伸手便要从其他五位的金币堆中取出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周围看热闹的海盗纷纷开始议论起来。 “真是厉害啊。”一个大胡子海盗不停地将手放在腰间的大砍刀上。 “居然从从一枚银币赢到这个地步。”一个从头看到尾的海盗发出惊叹。 “说不定是动了手脚呢。”一个海盗眯着眼睛,试图找到年轻人动作中的马脚。 “是个高手吗……”尤里赛斯眯起了眼睛。 “等等。”赌桌上的一个秃顶海盗叫住了年轻人,“可以让我看看你的底牌吗?”他是所有人中牌面最大的。 “好啊。”年轻人翻开两张底牌,“7,j” 依旧是最小的牌。 秃顶海盗的喉咙上下滚动数次,一双眼睛圆睁得几乎要喷射出去。 “喔喔喔”他的喉咙中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胡乱地将他的那份金币揽到怀中,头也不回地逃出酒馆。 “这是个真正的赌徒。”尤里赛斯听到身后有人说。 第四章 胜负手 尤里赛斯先生坐到了年轻人的对面,靠窗的位置,他下意识地看向了年轻人的手,即使阳光已经带着几分昏暗的意味,从他的角度也还可以看出那是一双粗糙的双手。 “难道真的是运气吗?”尤里赛斯用细长的手指抽出一张牌,他的眼睛死死地注视着年轻人,他还需要好好地观察一下。 就在他盯着年轻人时,年轻人也在注视着他,不同于对方那种隐藏在阴影中的目光,伊泽的目光是灼热而盛气凌人的,直直地逼视着。 伊泽抓牌的方式有些简单粗暴,但是配上他的气势,便有了一种狂风巨浪般的快意,反而是尤里赛斯的细腻手法在这里显得有些太过小家子气了。 尤里赛斯有点迟疑,他见过很多赌徒,但是很少见到如同眼前这个年轻人这么有自信的,“也许还需要试探一下。”他的打法愈加谨慎起来。 伊泽看着眼前这个带着宽大帽子的家伙,心中也并不如他面上那么自信,只是他知道,在这个家伙面前时绝对不能露怯的,而且……伊泽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 “你的筹码呢?”伊泽伪装出一副高傲的姿态。 “这里。”尤里赛斯摆开了箱子,于是赌局开始了。 其实如果排除那些外在影响的话,纸牌只不过是一道数学游戏罢了,计算自己的牌,计算对方胜过自己的概率。关键是要算几率,胜率大的时候要拼死一搏,觉得危险的时候要果断弃牌,砍了尾巴逃走。 只不过,这个游戏很多时候都并不单纯,比如伊泽的右臂袖管中就藏了两张纸牌,他不知道尤里赛斯藏了几张,但是肯定比自己多。 其实变戏法只有一个技巧——别露馅。 当然,对于熟悉戏法的人来说,还有一点很重要——别揭穿。起码在你不能保证自己的身上全无破绽的时候,别揭穿对方的戏法。 于是两人都在小心翼翼地积攒着自己的牌又去猜测对方手中的牌,虽然明面上一个侵略如火,一个不动如山。 酒馆老板愁眉苦脸地把一杯杯提神的薄荷酒端给站在一旁观战的海盗们,虽然此刻是在做着无本生意,他还是无比市侩地嘟囔着,“普露托斯(黄金女神)在上,这可比不得葡萄酒的利润。”他之前一直在暗中帮数家海盗销赃,所以他的酒馆也由此成为少数幸免于难的地方。 其他的赌局都已经停下了,明明是坐在酒馆边缘,两个人却像是是暴风眼一般,牢牢地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力。 当然,这种吸引貌似只是一时,很快就有聪明的海盗又摆开了赌局。 “压胜负,压这两人的胜负。”兴致大发的海盗卖力地吆喝着,而其他海盗在此刻也分外配合,总的来说,一身神秘、出手阔绰的尤里赛斯先生还是赢得了多数人的信任,毕竟很多时候神秘都会让人产生敬畏之心,而另外一些海盗则格外垂青拥有着连胜的好运的小海盗,在很多时候,运气都会成为天平上左右胜负的砝码。 海盗们旗帜鲜明地站到两人身后,虎视眈眈地看着对方。 “诶,我的人可是比你多不少。”尤里赛斯的声音有些挑衅的意味,黄昏的光从他的背后透过,形成如同剪影的轮廓,看不清他的脸。他身后的海盗爆发出一轮张狂的嘶吼。 “可是最后决定胜利的,却往往是少数人啊。”伊泽眯着眼,计算着手中的牌……和天上的时间,“天就快要黑了,尤里赛斯先生,你一点也不急吗?”他的心里默念着,手上的动作也变得愈发沉稳起来。在伊泽身后的海盗也发出了声势不小的咆哮,很快,两边的海盗就开始对骂起来,不得不说……比起前世的论坛,这群人的功力可是差得远,就是声音有点吵而已。 阳光开始变得愈发微弱起来,酒馆老板在海盗们的催促下点起了油灯,昏黄的灯光将整间酒馆渲染上一层迷蒙的颜色。 赌桌上两人曾经爆发过三轮交锋,伊泽两胜一败,不过却是用尽了手中的底牌。虽然占到了便宜,他依旧不能起身离开,一是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还没得到,二是赌局进行到此刻,已经不是能随两人的意志,而是必须以一人的筹码输尽才能结束的,不然先起身的那个人一定会被原本支持自己的海盗乱刀砍倒,再吊到码头的灯柱上去风干,在此刻混乱的宁静港,他们真敢这么干。 伊泽眯起眼睛看着尤里赛斯,“已经很晚了呢。”他摩挲着左手上的指环,这是另一份灵魂留给他的习惯。 尤里赛斯心中一惊,他几乎以为眼前这个小海盗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可是就算知道自己的身份,也肯定不会知道自己今晚有要命的任务要去执行,而且自己认识的那群混蛋也不会这么无聊吧。 “确实有点晚了。”尤里赛斯点头同意到,无论怎样,这场赌局都要尽快结束了,毕竟,只是消遣而已。 周围的海盗们开始兴奋起来,那种不温不火的节奏实在是不适合这群整日在海上靠着朗姆酒解渴的匪徒,轰轰烈烈才是海上男儿的追求。 尤里赛斯将身前那堆比刚开始时明显瘦了一圈的金币一下全部推倒在桌子上,然后将空空如也的双手亮出来。 伊泽瞬间有一种在看前世的香港老电影的既视感,只不过是西幻风格的。他也毫不犹豫地将面前的金币分出一堆,十个一摞的金币还是很好处理的。 大厅里的气氛瞬间火爆起来,只是当尤里赛斯掀开暗牌的时候,他身边的人都像是吃了什么一样,脸色黑得像是带着风暴的乌云,而伊泽背后的海盗们纷纷大笑起来,有人还催促了老板赶紧上酒。 “这种牌你也敢推筹码?”获胜的海盗们纷纷取笑着,在他们看来,这位尤里赛斯先生不过是一个失败的模仿者而已。 尤里赛斯身后的海盗有些甚至直接转换了阵营,说不定还可以挽回一些损失呢? “老板,这里最烈的酒是什么?”没有理会喧杂的众人,伊泽叫住了正在忙碌的老板。 “极冬之地的焰龙,只要一杯,就能让你在雪地里做上整整一晚,可是一种名贵的酒。”老板露出一种男人都懂的笑容。海盗们也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我可没有那种爱好。”伊泽一脸嫌弃,“给我来两瓶。” “现在喝吗?” “不,打包。” 海盗们齐齐发出了嘘声。 尤里赛斯的嘴角划过隐秘的弧度,“还要来吗?” “当然。”伊泽将自己的金币重新整理好,笑得像一个小狐狸,如果是其他盗贼自己能保证不输都是一件难事,但是眼前这位喜欢宽檐帽大斗篷的家伙在自己的面前可是全然没有秘密。 “赌骰子怎么样?”尤里赛斯询问道,他身后的海盗勉强打起了精神,他们还记得这位神秘的先生上一轮是通过骰子取得最后的胜利的。 “好啊。”伊泽点头同意。 两个人都感觉自己胜券在握,不过不妙的是伊泽早早地就知道了对方的底牌。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伊泽毫无疑问地取得了第一轮的胜利,伊泽知道这是对方故意让他取得的胜利。 “其实,我更喜欢那件匕首。”伊泽在拿到了羊皮卷后并没有什么兴奋之色,而是突然开口,“何不先来决定那把匕首的归属呢。” “好的东西难道不应该留到最后吗?”尤里赛斯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毛,他自诩并非多疑的人,但是来自小海盗的建议还是让他有些举棋不定,他并不清楚对方的建议是无心之举还是早有预谋。 “如果我用全部的筹码来做抵押呢?” 尤里赛斯忍不住去看年轻人的眼睛,但是却毫无收获,“心理战术吗?”尤里赛斯在心里嘀咕着,作为赌场和地下圈子的常客,他见过很多玩弄人心的高手,但是却没见过这种年轻人,明明只有白阶的气息,但是却浑身洋溢着一种必胜的信心。 “可以。”毕竟,只是消遣而已。尤里赛斯怀着满腹的疑窦同意了,同时下定决心速战速决。 在艾兰,双人赌骰子的方法很简单,两人先后摇,比赛大小。一个真正的赌场高手可以直接从声音判断出骰子的点数,当然,一些透视类的法术和道具也可以做到这一点。 所以,艾兰正规的赌场里面一般都有一套甄别魔力的装置和一条戒律:风能进,雨能进,魔法不能进。一些特别的地方还会采用禁魔材料制作部分赌具。 “可以换一套新的骰子吗?”伊泽向老板要求到,顺手丢出了三枚金币——西斯的。 “当然。”新的骰子很快被送来、 尤里赛斯微微松了口气,眼前这个年轻人似乎也不过如此,要知道刚刚自己可没有动手脚,随意提这种要求可是一种胆怯的行为。 “您先请。”伊泽将骰子和骰盅推到尤里赛斯面前,翠绿的眼睛中倒映着橘红色的火光。 尤里赛斯几乎是下意识地便将骰子换成了自己特制的骰子,他的手很快,只靠技巧和熟练就可以构成现实世界的魔术,那么加上速度之后呢。尤里赛斯自信自己的手法无人可以看穿,却陡然间又感觉到了那曾经引起他注意的目光。 在尤里赛斯揭开骰盅之前,伊泽的手便按了上去:“用水银骰可是会被剁手的啊。”他压低了声音“崔斯特先生。” 崔斯特瞬间感觉到头脑中有一瞬间的混乱,在下一刻,他眼前的画面便转到了伊泽用那把矮人的匕首往特制的骰子猛力一击,溅出的水银在空中划出流畅的轨迹后,落在伊泽身前的金币上。 瞬间,崔斯特便察觉到了来自身边那噬人的目光,尴尬地笑了一下,右手护住帽子,原地向后一跃,下一刻,三把刀就劈在了他刚刚站立的位置,紧接着,外面就传来了重物落水的声音,好几位输了钱的海盗都直接跟着翻出了窗子,于是窗外又传来接二连三的落水声。 当所有人的目光从窗子移回时,那个好运的小海盗已经不见了,跟着不见的还有那把匕首和羊皮纸,那堆金币似乎也小了一圈。 于是又一场骚乱瞬间爆发了。 第五章 不眠的人们 今天的街道格外冷清,即便被许诺了三天三夜的放纵,可是海盗们也许要时间来休息,再说,这地方也已经没有什么油水可捞了。 海浪击打在码头上,开出白色的飞花,空气中带着盐分的味道。水汽渐渐饱和,街道上开始迷蒙起来,这种海雾在万物复苏之月(三月)很常见,一般在会持续到第二天的破晓时分。 伊泽裹着宽大的斗篷,行走在迷雾中。他的左手中握着来自崔斯特先生的矮人的长剑。 没错,长剑,那群平均身高从来没有突破过一米四的矮子(人类男性人均一米八)在打造武器的时候从来都没有顾及过什么精灵-人类标准,他们那强大的力量和粗短的身材让他们的武器普遍粗短而厚重。 伊泽被自己握在左手的剑——貌似曾经使用这把剑的矮人还要更矮一点。 剑的尖端被打造成倾斜的梯形,繁密的的花纹粗犷中透着细腻,剑体有些重,显然曾被被反复锻打过。 剑刃上刻着矮人的文字:剑刃如山,镇杀敌酋。矮人没有浪漫的细胞,连铭文都显得分外粗犷。 剑中流转着一种力量,在伊泽的记忆中,这把剑叫做“孤山之斩”的长剑,除了拥有力量+1。5的属性之外,还拥有坚固,重刃两个属性。没有修习鉴定术之前,是不能探测出一把武器的具体属性的,不过并不影响你使用这把武器,只不过你可能会遗漏这把武器的一些功效。 正式就职剑士之后,伊泽终于可以正式开始今夜的计划了。 剑士的就职在前世初期是一个比较坑人的任务,取得一把评价在青铜之上的武器即可完成就职任务“剑士之刃”,当初可是让几个新手地区的监狱人满为患,直到玩家的等级逐渐提高,青铜武器变成了大众货色之后,这一职业才开始兴盛一时。 此刻伊泽的职业属性变为了: 【就职】冒险者1级【基础知识(1级),地理知识(1级),野外生存:(1级);杂学:(1级)】 剑士1级【无名剑术(1级) ;技击之术(1级) ;疾风步(1级)】 无名剑术(1级):你接受过某种剑术训练,你的剑法呈现出这种风格,只是你并未被告知这种剑术的名字。运用该剑术时,灵巧+0。1,感知+0。1 技击之术(1级):基础的格斗技法,知识基础而已。 疾风步(1级):剑士奔袭之步法,灵巧判定+0。25,移动速度提高2倍。——疾风常伴吾身。 他向着码头区一步一步走着,他的脚步很轻,像猫一样,这是来自前世在暗夜中行走的经验,月隐雾现,杀人之夜。 …… “头,咱们真的不用去巡逻一下吗?”一个身材瘦小的海盗向着鹰钩鼻的前辈询问道。 “巡逻个屁,一点油水都没有。”鹰钩鼻骂骂咧咧地说着,“能拿刀的人昨天都被砍死了。”突然,他竖起耳朵,转身喝道“谁?!” 迎接他的是一把剑,从他的脖颈处划过。 一剑枭首,血光冲天。 一旁的瘦小海盗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伊泽反手一剑刺穿了喉咙,在伊泽拔出剑的时候无力地捂着喉咙跪倒在地。 矮人的剑不适合刺这种手法,但也仅仅是相对而言。 两点光芒汇入伊泽的胸膛。 鲜血的味道唤起了鲜血的回忆。 鲜血的回忆引向一个黑暗的梦。 在梦中他行走在暗夜中,手起刀落,杀人如麻。 可是总有些东西是杀戮所不能守护的。 伊泽摇摇头,想要甩去脑海中的杂念,鲜血使一些记忆变得鲜活起来,而一起涌上来的还有一种强烈的恶心感,对于在此世第一次真正杀人的伊泽来说,这是正常的反应。 迈开步子快步走开,今夜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伊泽舔了舔嘴唇,空气中有些味道已经开始蔓延,要抓紧时间了。 剑士是偏向敏捷的职业,但与同为敏捷侧的盗贼却有有所不同,盗贼们会收敛自己的气息,隐藏自己的踪迹,无声的接近目标,然后从背后偷袭,务求一击杀死或重创目标;剑士则不同,剑士的袭击是像风一样的,加快自己的步伐,在敌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剑砍上去。 所以剑士的第一个自带技能便是疾风步。 带着海水咸腥气味的雾中开始染上了鲜血的气味了。 长在刀口上舔血的海盗们对于这种味道并不陌生,但是他们此刻所处的环境却已经不是海上了。 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拥有黑铁阶下游的实力,这种实力的在这个世界已经可以加入一个王国的正规军团了。 但是这并不能掩饰他们没有经过严密的组织和训练的事实,虽然很多时候杀戮就已经是最好的锻炼了。 疾风步,拔剑,砍杀,将剑上的鲜血以一种抖雨伞的方式抖落,收剑。伊泽默默地收割了五个人的生命之后,第六个人的时候遇到了一点阻碍,那个黑铁中游的海盗用尽全力发出了一声尖叫,然后就再也叫不出来了。 血腥味和尖叫声让剩下的人意识到,肯定发生了什么,纷纷聚拢在一起,形成一种背靠背的阵型。海盗轻易不会相信同伴,除非有性命之忧。 伊泽在雾中停下了脚步,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赚些经验值也不容易啊。”这个世界中的造物毕竟都是鲜活的生命,不过前世的自己也不止一次有过那种想要骂人的感觉——那群npc的ai实在是太高了。 这个银发年轻人身怀的剑术并非自己前世所熟知的任意一种,既不是招式华丽的西斯战阵剑法,也不是大开大合的雷欧迪狂风战法,也不是极端侧重速度的萨尔敏萨飞鱼剑术……不属于那种大众化的战阵剑术,反而像是一种专门为了以一对多创造出来的群战杀人剑术。 他的身影隐没在雾中,刚刚杀戮取得的经验足够他把等级提高到2级了。 xp:49 “系统,升级剑士职业。” 一股暖流在体内流转开来。 力量+0。1,灵巧+0。2,感知+0。1 连翻看属性面板的时间都不用,伊泽便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明明这个世界如此真实,如果不是随时可以唤出那淡绿色的半透明面板,伊泽几乎真的以为前是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一个属于易泽的梦。 剩余的海盗们看着离去的身影,都明显松了口气。 “那是什么人?”他们的心头被疑问缠绕,就像他们被雾气缠绕一般。 “不会是复仇的亡魂吧。”一个人突然开口。 雾气似乎骤然变冷了。 “快去报告给海盗王阁下,有一个杀手还在这个城市里伺机报复。” …… 曾经的总督府,装饰华丽的书房中。 “杀手?”留着浓密的黑色络腮胡须的高大男子声音中带着一丝愤怒,“一个黑铁境的杀手居然需要我来处理吗?!”也难怪他生气,因为只是靠着偷袭杀人,还让那几个不成器的海盗发出了惊叫声,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黑铁境的三流盗贼而已。 如果进过严密的训练的话,是个白阶的盗贼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就是这种层次的事,居然直接捅到自己这来了!居然需要珊瑚海的海盗王阿斯卡罗特来处理! 自己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处理,可是这群手下却一点也不能让人放心,如果被其他几个海盗头子知道,自己的面子就算是丢大了。 而且如果事件继续扩大的话,说不定连定好的计划都得发生变动。 “梅尔维尔,你去召集一些人手好好搜查一下。”阿斯卡罗特对着自己的水手长吩咐道,“我今晚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 “绝对不能不能出现意外。”他抚摸着自己浓密胡子,眼神阴翳,“在我的地盘,没人可以闹事。” “听好了,是绝对!” …… 曾经属于一座贵族的宅邸中。 “都布置好了吗?”一个头发明媚若火焰的艳丽女子问着半跪在身前的手下。 “一切都准备就绪,首领。”手下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看着潮湿的地板。有些女人是不能招惹的,越美丽越危险,这句话不只适用于丛林里的蘑菇。 “听说海岸上出了些乱子?希望这不会有什么影响。”艳丽的女子配上了弯刀,”走吧,今晚的宴会肯定会很热闹吧。“ 她披上黑色的外衣,少少遮掩了一下暴露的装束……不过,似乎这种半遮半掩的姿态反而更加魅惑。 …… 昏暗狭窄的船舱里,只有一盏盏破旧的油灯在摇曳着。 一个罩着斗篷戴着宽檐帽的身影一边潜行一边嘀咕,“那个小子到底是谁派过来耍我的,等回去后一定叫他好看。” 他看着手中的指南针,“希望那个娘们没说错吧” “等做完这一单,我就可以退休啦。” 第六章 各自的步伐 复苏之月的海水微冷,复苏之月的海雾迷蒙。 伊泽此刻的样子着实有点狼狈,全然没有在暗夜中拔剑杀人时的狠厉。 他正泡在微冷海水里,借着迷蒙的雾气,一点一点地向着一艘通体黑色的巨舰游过去。 海雾掩盖了伊泽的身影,也遮挡了他的视线,但是好在身为阿斯卡罗特的座驾,也是整个舰队的旗舰,“黑旗”是所有船只中最独特的,也是被摆放在最醒目的位置的。 昨晚那群在海里打猎的鱼人们已经离去了,或者说,被遣散了,所以伊泽才不用去费力气搞一条船来预防半路被拖进海里。 鱼人是娜迦的喽啰,阿斯卡罗特是娜迦的傀儡。这个傀儡的地位似乎应该比喽啰高一些,所以阿斯卡罗特手下总有一群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炮灰,重要的是,不需要工资和阵亡抚恤金。 因为这个原因,还曾经被前世的玩家们冠上了“咸鱼王”的称号。 不过这条咸鱼最后却以惊世的姿态成功地翻身。直接的后果就是一个国家的破灭。 曾经以海洋贸易闻名的萨尔敏萨城邦从那以后便成为了海盗、赏金猎人、亡命之徒、海洋种族的聚集区。 逐浪旗(萨尔敏萨旗)的风逝预示着一个动荡时代的降临。 自己也许没有力量去阻止那个时代的降临,但是也许可以让它变好一些。伊泽心里想着,脑海里却不由得浮现出一道凄艳的身影。 守护往往比毁灭更有价值…… 掏出飞钩,随手一抛,钩子便稳稳当当地勾住了船的边缘。不得不说这东西要是在其他地方还真不好找,在海盗身上却经常有出产。 几个腾跃便翻上了船头,不得不说,这艘船确实是挺大的,只是此刻甲板上一片空旷,只有高高的桅杆上还有放哨警戒的瞭望手——此刻估计正在睡梦中等着换班吧。 伊泽看着空旷的甲板,不由得冷笑起来,如果阿斯卡罗特只是靠着这群水手的话,自己今晚也就不必做那么多准备了。 不知道那只大老鼠现在已经溜到哪里了,今晚可是还需要他帮忙呢。 伊泽一脸坏笑地走到火炮的一旁,然后掏出两块燧石敲击起来,等到引线被点燃,便冲进了船舱之中。 一场华丽的演出怎么能缺了盛大的烟火呢。 不过自己好像最多算是点了颗大炮仗。伊泽心里想着,循着记忆中的路线迈开了脚步,全知全能即为神,就算做不到全知全能,但做到先知先觉却是不太难的。 …… “为了我们共同的利益,我想我们需要更加严密的组织,更紧密的联合。”阿斯卡罗特在船长会议上慷慨陈词,目光从每一个与会者的脸上扫过,“我想应该没人有异议吧。”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联合之后又会怎么样呢?”独耳的“魔蛇”号船长艾略特一脸阴翳地问道。 “我,阿斯卡罗特,将成为所有人的船长。”他的手按在弯刀上,“我的提议,谁赞成,谁反对!” 诸位船长都适时地保持了缄默,不甘心,也不会有人甘心,海盗们喜欢劫掠,但是一旦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们就不会太喜欢了。 但弱肉强食,强权即真理,这就是海盗的法则。 “我反对!。”一个如同棕熊般健壮的中年男子站了起来,他有着一身的古铜色皮肤,一身肌肉如同战神殿前的大理石浮雕,腰间悬着一把单手斧,“没有人可以夺走我的船,除非先夺走我的命!”说着起身往门口走去。 “尤文,我想你需要考虑一下。”阿斯卡罗特说道。 “这不……”尤文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剑光便在屋内亮起,激起的风,回荡在房间中,吹在每个人的脸颊,灯火摇曳,面色阴晴。 尤文的手正握在他的斧头上,但是现在他再也不能用它来斩断敌人了。他的脸上还保留着惊惧的表情,,一道从左腹延伸到右肩胛骨的线把他整整齐齐地分成了两半。这个出身竞技场奴隶,一路厮杀成为海盗船长的壮汉终于回归了最后的安宁。 “滴答,滴答。”血珠从刀尖上滴落,在地面破碎成一朵朵花。 “黄金境!”船长们纷纷察觉到这样一个事实,没人去看地上的尸体和血,对于他们来说,一个死去的船长并不比一颗尘埃更重,”能一刀斩杀白银巅峰,绝对是黄金境的强者。“ 此时的阿斯卡罗特无疑拥有了可以碾压全场的武力,就算是在座的都是白银境,但是谁有能保证没有人已经提前倒向了海盗王呢? 多疑是海盗的美德。 诸位船长的眼神在空中无声地交错着。 “我的提议,谁赞成,谁反对。“阿斯卡罗特单手持刀,站在所有人的中央,只有最血腥的手段才能慑服最桀骜的海盗,这是他去世的父亲教给他的。 就在此时,一声巨响从海面的方向上传来。 阿斯卡罗特的手上顿时青筋暴起。 外面负责站岗的手下跌跌撞撞地冲进会议室:”船长…黑旗号…黑旗号起火了。“ 在座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站起来,眼神游移不定。 所有人都有一种预感,有大事要发生了。 没有人注意到一位焰发的女郎怔怔地看着海面的方向,眼神中似乎有一丝慌乱……一丝暴虐。 …… 比起远在海岸的船长们,身处船舱中的崔斯塔尔更是切身体会到了爆炸的冲击。 那道剧烈的震动几乎让他以为那个疯婆子提前动手了,自己明明还没有送出任务完成的信号吧,果然和海盗合作不是个好主意。 拍了拍身上的木屑,崔斯塔尔开始认真地考虑其自己的退路来了,但是还没有容他想好,地面上由远及近的震动就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 闭上眼睛竖起耳朵,似乎……大概……也许……是冲着自己来的?崔斯塔尔得出一个让自己不太相信的结论。 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湖南的灯光下,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用远超常人的速度向自己冲过来。 “快跑,都被发现了!”那个人风一般从自己身边冲了过去,把一块东西丢了过来。 “被发现了?”出于多年的职业素养,崔斯塔尔伸手一抓,“燧石?” 回过神来,迎面冲过来的一群海盗正死死地盯着自己手中的燧石,就像是看到了抢了自己半生积蓄还有两个情人的家伙一样。 “靠,又tm坑我!” 第七章 死者之船 “臭小子,有种别跑。”崔斯塔尔的咆哮声在船舱的间道中回响,可以听出来那个以放荡不羁、独行天下闻名于盗贼圈的老手今天确实是被气坏了。 “崔斯塔尔先生,也许我们可以商量一下。”伊泽可没有停下脚步的打算,继续坚定地向着深处跑去。 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是作为一个前世比较出名的任务副本,“黑旗”的攻略在各种论坛可是随处可见。 非生者所独居,非无魂之死物。 这是当年那些标题党喜欢放在场景介绍开头的一句话。 “商量什么,快停下来让我揍一顿,说,你是谁的徒弟,老鼠布里,还是游蛇霍尔?”崔斯塔尔不依不饶,只是当又一次低头看中的罗盘,他惊讶惊讶地发现,似乎……那个小子走在正确的方向上,而且,速度似乎比自己也不逞多让,就是……脚步似乎有点飘。 北地的烈酒拥有强烈的驱寒效果,这条消息在被一个玩家发现后几乎让抗寒药剂在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市场上,只要喝杯酒就可以解决的事为什么要去喝药呢?只是唯一的缺点就是如果实力或者酒量不够的话就会很容易喝醉。 不幸的是,伊泽同志的硬件实力仅仅处于白阶,作为一个好孩子,在今天之前也没有喝过酒。而易泽的灵魂却是用前世的印象判断了自己的酒量,所以,他喝醉了,并不是烂醉的那种感觉,而是一种飘飘然的微醉,具体表现为精神亢奋。 “崔斯塔尔先生,其实我们没有冲突,我也并不是谁的徒弟。” 崔斯塔尔几乎被气得咬碎了牙,先是坑走了自己的匕首,又追上船来陷害自己,这是什么仇什么怨,还敢说没有冲突?!而且能够揭穿自己的把戏的,估计也只有那几个混蛋能教出来了。 “光靠着技巧可是取不到苍蓝之心的。”伊泽的话让崔斯塔尔不由得一愣。 “你究竟是谁?”崔斯塔尔感觉又惊又怒,这条消息应该只有自己和那个女人知道才对啊。他嗅到了一丝不好的气味。 那些海盗的脚步,似乎消失了…… 身为一个经验丰富的盗贼,崔斯塔尔立刻将身影隐藏在黑暗之中。 “没用的,那个女人大概没有告诉你吧。”伊泽抽出了短剑,“这艘船可并非生者独据。” 一个个白色的幽影从两边的木质墙壁中飘出。在船舱的更深处,一种呆滞的脚步声开始响起。 不只是身前,似乎连来时的路上也多了无数的埋伏 崔斯塔尔下意识地一摸胸口,才想起自己的匕首已经被那个卑劣的家伙给骗走了。 “喂,把我的匕首还给我。”他恶狠狠地看向了银发的年轻人。 “没有必要。”伊泽瞥了一眼,“你的靴子里不是还有一只吗?” 崔斯塔尔用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着伊泽。 “一看你的步伐就知道藏了东西嘛,拙劣的把戏。”伊泽试图掩饰自己的失言,果然喝酒误事这句话一点没错。 取出用一只酒袋,这种用鲸鱼的胃器加上一些毛皮缝制的袋子在沿海地区很盛行。 割开酒袋,名为焰龙的烈酒瞬间泼洒在来时的路上,浓郁的烈酒香气似乎驱散了空气中的潮湿味道,伊泽用燧石敲击剑刃轻轻一擦,火星点点,继而火光四射。 一道火焰升起。 “这就是你的解决方案?”盗贼先生讥诮道,“如果火势蔓延起来连我们自己都没有办法退去吧。” “崔斯塔尔先生,先把自己的退路断绝,然后才能寻到属于生的那条路啊。”伊泽看着前方缓缓接近的怨灵和骷髅,“一往无前才是剑士的浪漫啊。”烈酒的劲力似乎还没有退去,要是平时,伊泽绝对不会说出这么羞耻的话来。 “真可惜,我是个盗贼。” “那真可惜,对了,你肯定带着圣水了吧。” “你这个臭小子。”盗贼先生骂骂咧咧地掏出了一个玻璃瓶子,这可是他留着保命的东西,他已经不想去计较为什么这个年轻人会知道他一个盗贼随身带着圣水了。 然后他就心疼地看着年轻人一把拧开瓶盖,将圣水倒出在一块羊皮手帕上,然后用手帕快速地在剑刃上擦拭着,一种温暖而鲜活的神彩在剑刃上显现出来。 “诶诶,少倒一点。”盗贼先生这样说着,伊泽便把手帕和圣水抛还了回去。 “不付出怎么可能有回报。”伊泽一本正经地教训着盗贼,浑然忘了眼前这位正是做无本生意的,而自己前世似乎很多时候也在从事这种买卖。 “生者,你来到了不该来的地方。” “生者,欢迎到来死者的世界。” “苦痛,痛苦,不可自拔。” 如同毒蛇般嘶哑的声音,那一道道幽影一居高临下的姿态打量着来着,已经多久都没人闯入了,鲜血的滋味,真是怀念。 只是这两个人身上似乎带着某种讨厌的味道。 伊泽踩着疾风一般的步子一头冲进了幽魂之间,剑势一道回环,被剑刃触及的怨灵纷纷发出尖锐到几近震碎玻璃的尖啸声,他们身上被斩过的部分,如同本烈阳照射的积雪般消融。 “剑士吗?”盗贼先生压下心中的疑惑,也擎着匕首冲了上去,他的攻击全无章法,但是很快。倒持的匕首如同毒蛇的尖牙一般锋锐,灵巧的身法在被围攻的状态下也如同水中的游鱼。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句话还是有一点道理的。 在没有恰当的应对方法时,灵体类的敌人确实会让物理系的职业者万分头疼,在游戏中具体表现为33%的闪避率和50%的减伤率。 而在现实中则似乎更加难缠,没有其他法术手段的话,除非你砍中那个飘渺的灵魂核心,要不然和砍空气没什么区别,而且负能量的侵袭会让你出现一些诸如精神恍惚之类的小症状。 所以当面对一群幽灵时,你就需要一个施法者……或是一瓶圣水。 从效果上看,这瓶似乎是品质不错的十三号圣水,光明圣殿为了取代制作成本过于昂贵的七号圣水而生产的替代品,对于治疗伤势和对抗低级黑暗生物有奇效。 这也是市面上可以弄到的最好的圣水了。 怨灵们开始逃散。 有智慧的个体,都会对消亡有着本能的恐惧。 骷髅没有智慧,所以骷髅们依旧踩着单调的步子冲了上来。 他们都是曾经反抗过阿斯卡罗特的水手,在战败后处死,身躯被拘役于此,来守护着憎恶者的宝藏。 惨白的骨架上因为潮湿而密布着苔藓,在曾经属于眼睛的位置有两团绿油油的火焰,那是他们的灵魂本源。 骷髅兵在亡灵生物中属于最低级的序列,没有智慧,只会依照指令行事。但是却也失去了大多数的弱点,不会恐惧,不会疼痛,若果不击碎它的灵魂本源,即使你将它的四肢都砍断,它也依旧能用头颅去撕咬。 伊泽的剑轻而易举地将一个骷髅的头颅劈成两半,绿幽幽的灵魂本源如风中之烛般熄灭,更多的骷髅被他从脖颈处一剑枭首,在狭窄的行道中,一个个骷髅头飞起,就像是前世拙劣的灵异电影。 伊泽可以看到星星点点光汇入自己的身体。 “苍蓝之心就靠着这些东西守护吗?”崔斯塔尔又一次将匕首从一个骷髅的头骨中抽出,伊泽这才注意到有一点更加微弱的光向自己飞来。 组队经验? 这个念头在他心中一闪即逝,“怎么可能这么简单,这只是第一重而已,我们必须快一点了,在阿斯卡罗特回来之前,另外,你没发现这里似乎大了不少吗?” 第八章 攻略 通道确实有点长,而且似乎高了一点。 崔斯塔尔伸出左臂:“大概高了一臂的距离。”他看着伊泽的眼睛,“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空间扩展魔法,不过水平比较不到位。”伊泽说道。 “这里是巫师布置的?!”崔斯塔尔的脸色瞬间精彩了起来。 伊泽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崔斯塔尔对巫师的畏惧心理似乎在前世也是一个不小的谜团,有很多人都认为这可能是一条隐藏的任务线,只是这位盗贼先生对于法术力量异常惧怕的同时又异常的渴求,居然铤而走险去试图抢夺传说中能够改变体质的金苹果,最终尸体都不知道被扔到哪条水沟了。 看来前世论坛上的话应该是真的,那么那份攻略也应该是是真实的。 “所以,跟着我说的做。”伊泽故作神秘地说道。 崔斯塔尔没吭声,只是点了一下头,算是默认了。 让他一个白银境的盗贼去听从一个表面实力不超过黑铁的剑士的吩咐,也算是很丢面子的一件事了。虽然他只是个空有白银境界的战五渣而已。 消灭亡灵的战斗看似十分激烈,但是也仅仅消耗了不多的时间,阿斯卡罗特现在应该正在主持海盗会议,所以不可能抛下一切地赶过来,因为他的野心,因为他对这些布置的自信。 “阿斯卡罗特与一众船长聚集在总督府的一间孤立的会议厅之中,他们所有的手下都被禁止入内,最信任的侍卫们被派遣在房屋之外警戒,一切进入的,不论理由都将被处死。那是一个无比漫长的夜,对于房屋周围的护卫尤其如此,所有人都死死地盯住了不同势力的人,攥着刀剑的手始终都是潮湿的。” “房屋中传来了呵斥声、咒骂声,乃至金属相击的声响,海面上,由一条船只率先开火,引发了乱战。” “所有人都忐忑地等待着,直到破晓时分,房门被推开,阿斯卡罗特第一个迈出,所有人都知道,珊瑚海盗王正式诞生了。” “那天出来的人少了九位。” 伊泽回忆着前世在论坛翻看过的一篇资料,按照那上面所说,阿斯卡罗特就任海盗王绝对不是一帆风顺的,而能够一举聚集所有海盗船长的机会绝对不多,所以他并不会直接赶来,至少应该是在掌握了全局之后才会过来确定进入的小偷是死是活。 伊泽走在通道中,或者说,以一条直线向着深处冲去。 “喂,你不要命了啊。”崔斯塔尔说着,却也跟着冲了出去。身为一位资深盗贼,自然知道很多陷阱并非是在触发点发动的,有时可能是之前几步,有时可能是之后几步,也可能全盘崩溃,“你怎么知道这里没有陷阱。” “我自然知道。”伊泽的语气坚定不移。 可怜的崔斯塔尔,他不知道伊泽的自信来源,不然一定会抽出匕首和伊泽拼命的。 前世的崔斯塔尔又足够的时间来排除陷阱,所以实际上如果没有伊泽的到来,他可以有足够的时间来一点点靠近,当然,在抵达宝藏之前的最后一层守卫后又会灰溜溜地离去。 然后中间发生的一切都会被他得意洋洋地记录在一本日记中,伊泽记得,这本日记在崔斯塔尔身故后还掀起了几个大型玩家组织的抢夺,最终被分成了四份。 “布置这条通道的一定是个大师,在遇到了一堆怨灵和骷髅之后,谁又会想到这一整条通道没有一个陷阱呢。但是在走完之前,每前进一步都会愈发地心惊胆战。” “生平第一次,我期望能踩中陷阱,这样可能会好过一些。” 这些都是清清楚楚记载在崔斯塔尔的日记中的。 所以当崔斯塔尔一脸惊异地看着伊泽时,伊泽心中暗笑,“这就是用自己的钱把自己给泡了的感觉吧。不知道这一世的日记,你会怎么写呢?” 通道的尽头是一个门,很大的门,占据了整个廊道,门上有上中下三个钥匙孔。 “先开中间,再开上面。”伊泽吩咐道,这几个锁孔没有用到什么高明的技巧,但是却用数量给开锁人设了一个难题。 “你确定吗?”崔斯塔尔问着,一边从头发间摸出一套精巧的开锁工具,“如果你说错了会怎么样?” “很不幸,那样你应该只能留不超过十个单词的遗言了。”伊泽躲得远远的,“因为会有超过两位数的弩箭从你的身体中穿出。” “有人说过你就是个混蛋吗?”崔斯塔尔咬牙切齿地说着。 “很多死人曾经这么说过,不过女人一般会叫我坏蛋。” “你是个混蛋。” “谢谢。” 崔斯塔尔轻轻几下便打开了锁,“要来亲手开门吗?” “随意。”伊泽走上前伸手,握在门把手上,轻轻一推。 门开了。 又是一个长廊。 “你怎么知道应该推开?” “因为我来自未来。”伊泽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道。 “看来你不光是个混蛋,还是个骗子”崔斯塔尔明显不信“你肯定是从哪里骗到了这里的图纸,是那个建造了这里的巫师吧。” 很多时候你说实话别人反而还不信了。 “是那个巫师的儿子。”就伊泽所知,还真有这么一个巫师,就在距离两人不远的地方。 “我就猜是这样,你怎么可能蒙蔽一个巫师。”崔斯塔尔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伊泽满心的郁闷,似乎在这个人心里,巫师都是能看透人心的存在? 怎么在前世的时候觉得这个人还算是正常呢,果然是因为接触太少的缘故吗? “我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崔斯塔尔扶了扶宽檐帽,“这里还是应该一往无前地冲过去吗?” “当然不是。”伊泽从怀中掏出了另一个酒囊,“除非你想被一群冰凉黏腻的家伙层层缠绕再吞进肚子。” “蛇?!”崔斯塔尔看着前方的地面……看上去很平滑,不是吗? “我想它们应该不会喜欢喝酒。”崔斯塔尔又说道。 “肯定不会,要尝一口吗?”伊泽递上了酒囊。 “你在里面下了毒吗。”崔斯塔尔可以闻出一种异样的气味。 “一小块矿石而已。”伊泽将酒水洒在两人的衣服上,味道浓郁得像是刚从酒缸里被捞出来,“一小块鸡冠石而已。” “很少有人会把它放在酒里。” 伊泽说着将门归位,从门后搬下一块木板“家乡的一点小风俗。”将木板铺在地上,木板很长,大约有八英尺(2。5米)。 “现在可以走了。”伊泽向着前方走去。 “难道没有其他陷阱了吗?”崔斯塔尔问道,在不知不觉间,伊泽已经建立起了一种权威,一种仿佛是先知般的权威,这种权威在很多时候会起反作用,但在此刻,却无疑是好用的。 “崔斯塔尔先生,你的藏宝地一定被设计得很严密吧。” “我对这点很有自信。”崔斯塔尔自豪的说着。 “我猜你一定设计了不下十道陷阱,而且都布置刁钻,要人性命。” “谁会布置那么多杀人陷阱,难道是想杀死自己吗?”崔斯塔尔说着一愣。 “崔斯塔尔先生,看来你终于明白了陵寝和宝库的区别。”伊泽赞扬似地点点头,“前者只要杀死一切入侵者就可以了,后者……还不能给自己找麻烦。” “快点走吧。”伊泽催促道,“前面还有人在等着我们呢。” 第九章 演技 狮头,长颈,龙翼,一个黑曜石的类似滴水嘴兽形象的雕像被被镶嵌在两人身前那面由整块的青铜打造而成的墙壁上,原本应该属于眼睛的地方只有一个大大的孔洞,而青铜壁上刻满了繁密而精细的纹路。 老实说,在一艘船中看到这东西确实是挺违和的。 “禁行之道。”崔斯塔尔面容不善地看着巨大的青铜墙壁,这种东西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这里是阿斯卡罗特给自己准备的坟墓吗?” “那么,你打算怎么通过呢?”崔斯塔尔看着伊泽走向滴水嘴兽。 “uxo(醒来)”伊泽用一种包含威严的声音说出一个别扭的的音符。 “口技?”崔斯塔尔用一种惊奇的眼光看着伊泽,这个家伙……真的是一个头脑简单的剑士而不是一个擅长坑蒙拐骗的盗贼?还有,他说的是哪一种语言? 大概在盗贼的眼中,其他的物理系职业者都是头脑简单的家伙。 可惜伊泽前世曾经作为一个在虚拟世界混迹了整整七十三年(与现实世界比例15:1)职业玩家,在索洛海钓过鱼,在迷雾山脉刷过boss,在浮空岛偷过书,和北地蛮人掰过手腕,人生阅历和知识不要太丰富,古老的巫师语还算是一种基础性的语言了。 眼前这个雕像中被拘禁的,正是布置整个宝藏的盗贼宗师,可惜他犯了两点错误:高估了自己的水平,又没有能够控制贪欲的自制力。 被剜去的双眼意在表示不要去窥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这尊雕像也被很有新意的做成了一尊声控装置。 “欢迎回来,我的主人。”滴水嘴兽空无一物的双眼突然冒出了一团幽蓝的火焰,在昏暗的廊道里,有种过时惊悚片的感觉。 “崔兰,开门。”威严的声音回荡在廊道中,如果有黑旗号的水手在这里,听到声音一定会以为是阿斯卡罗特亲临而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地,“esfiraxan(以海洋的名义)” “遵从您的意志。”滴水嘴兽眼中火焰一闪即逝,“海盗王阁下。”墙壁开始以中心点为中轴线旋转,分出两条通路来,滴水嘴兽正好抵住了一边的墙壁。 “真是有野心的家伙啊。”崔斯塔尔特感慨道,从黑曜石像的色泽上看,阿斯卡罗特想当海盗王绝对不是一两年的事。 “人总会有野心,崔斯塔尔先生。”伊泽看了看阿斯卡罗特,没有动,“如果是我的话,绝对不会再离胜利遥遥无期的时候,就急着考虑怎么使用指环里的毒针,您说呢,崔斯塔尔先生。” “是啊,是啊。”崔斯塔尔点头应道。 “还有,您最好把袖箭也收好。”伊泽的右手按在剑柄上,“那可是危险的东西。” 崔斯塔尔此时已经被惊出了一身冷汗,盗贼是行走在阴影中的职业,孱弱的身体让他们对于两个目标有着几乎偏执的追求:一击必杀的技巧;保住性命的手段。 可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居然对这些都了如指掌。 盗贼的隐秘手段就等于他们的生命。当生命被别人攥在手中是什么感觉? “他到底是什么人物?!”崔斯塔尔的内心在咆哮,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他久经锻炼的手指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一种恐惧感席卷了他的内心,手掌下意识地就摸向被缝制在衣服下摆处的卷轴,就像是溺水之人的挣扎一样。 “崔斯塔尔先生,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伊泽登时把剑横在了崔斯塔尔的脖子上,他的剑很快,就像是流光,“你说待会儿是你先撕开卷轴,还是我先斩断你的脑袋!”他的眼中倒映着油灯的微光,眼神幽幽,几欲择人而噬。 崔斯塔尔颤颤巍巍地收起了手上的小动作,一种绝望的感觉开始在他的心头蔓延。还有什么事这个开起来像是年轻人的家伙不知道的呢,自己只是接受了一个任务而已,没必要为此搭上性命。 伊泽飞快地割下了卷轴,摊开一看,顿时后背的汗就冒出来了,鬼知道这个独行贼怎么会带一个“控制人类心智”的四环卷轴,现在的自己要是挨上一记,估计真的可以去死了,豁免判定绝对通不过。 将卷轴塞进了自己的怀里,伊泽转身走去,“如果你想要通过的话,最好趁现在过来。”滴水嘴兽被缓缓推动,墙壁开始了旋转,如果从另一面进入,等待来访者的是超过两位数的铁矛。 崔斯塔尔连忙冲了上去,跟着眼前这个人,至少可以取得任务的报酬吧。崔斯塔尔心里已经没有反抗的心思了。 他不知道的事,伊泽此时也是毫不轻松,眼神不时警惕地瞟向崔斯塔尔,紧紧地攥在剑柄上的右手,已经布满了汗水。 和盗贼相处,警惕之心连一刻都不能放下。 伊泽很清楚这种态度,因为前世被他给坑了的那群npc就是这么对待他的,也可能是坑的人过多,而且经常换着小号坑,没有积攒足够的rp,最后居然被本阵营的神灵给轮翻了,只要一想起来就是满满的耻辱啊。 面对这个职业,通常来说制造神秘感来保持威慑力是个好方法。 被一连串的打击给打懵了的崔斯塔尔只能灰溜溜地跟在后面,没有看到伊泽脸上的复杂神情,只是感觉前面的人,似乎,更加阴沉了? 墙壁的后面是门,门上挂着一幅画像,倚靠在面朝大海的窗口,一个穿着黑袍、留着山羊须的老人正在一脸专注地看着手中厚重的图书。 不知怎么的,崔斯塔尔感觉到了一种宛如实质的被注视感。 下一秒,画动了。 窗外的云开始流动,海洋开始翻滚起来,书页被飞快地翻动,老人的眼睛缓缓抬起,直直地注视着两人。 “年轻人,你们想要取得老朽所看守的东西吗?”老人的声音很轻,如同一个温和的长者。 “没想到可以在这里遇到门托法师。”伊泽右手抚胸,右肩前倾侧沉,“愿奥秘永存。” “哦哦哦,奥秘学派的礼节。”老人似乎开心起来,脸上挂上了温和地笑容,“有多少年没有人对老朽行过礼了,现在的年轻人居然还有人认识我呢。” “您在紫藤花之年失去踪迹后,很多人都试图找过您。”伊泽继续说道。 “哦,居然有人挂念老朽吗?”老人的脸上有些惊奇。 “白塔的肯尼法师,浮空岛的奥东尼大师,至高之森的崔蒂尔女士都很关心您的下落。”伊泽一脸微笑地说道。 “这几位老朽居然还记挂着老朽啊。”老人的脸色依旧温和,“不愧是老朽的至交啊。” 伊泽的心里一阵冷笑,如果不是知道眼前这个老头的底细,一定会被他这副一脸慈祥的老爷爷形象给骗到。 伊泽之前提到的那三个人就是被这个老头给坑的最惨的佼佼者。一个在绘制卷轴时用了兑了水的恶魔之血,结果后来卷轴失灵差点没有死在一处遗迹里;一位因为信任门托,将大半身家借给了门托,结果这个老不要脸的居然卷款跑了;性格火爆的崔蒂尔女士则是被老头影帝级别的演技给蒙蔽,结果为了帮助老头而和另外两个人打了一场。 于是仇就这样结下了。 前世有个任务就是搜捕门托,任务的赏金似乎还不低。 “门托法师,我该怎么把你救出来呢?”伊泽装出了一副焦急的表情,论演技的话,伊泽表示前世的黑夜主宰可不是白混的。 “你们没有触发前面的机关吧?”门托开口问道,“如果触发的话,阿斯卡罗特会得到警报很快回来的,你们会很危险的。” “脚步很轻。”伊泽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们的行动时隐秘的。”伊泽可是知道眼前这个老家伙纯属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全。 “嗯。”老人念起了山羊须,“在里面的一个架子上,我不确定是哪一个,有一个护符。主体是晶蓝宝石,以秘银缠绕,很好辨认。找到它,把它击碎就可以了。” “我一定把您救出来。”伊泽面色激动,微微泛红。 “好孩子。”老头也一脸慈祥。 崔斯塔尔面容呆滞地看着一老一小在那里飚演技,他有种感觉,最后那个老头一定会被坑得很惨。 门开了,在走过一小段路程之后,一阵金光几乎晃花两个人的眼睛,一个堆满了金币的房间。 只是伊泽看也不看,就从金币堆里穿了过去,同时暗暗告诫自己以后一定要找到一件空间装备,看到金币却带不走什么的真是太糟糕了。 崔斯塔尔也跟着走了上去,谁知道这里会隐藏着什么陷阱,还是跟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比较稳妥。 可怜的盗贼先生,已经接近失去自信的边缘了。 一个苍老的咆哮声出现了 “谁允许你们窥视我的宝藏。”擎着刀的身影俯视着窜进财宝堆的两人,就像在看两只老鼠。 “阿斯卡罗特!”崔斯塔尔匆匆看了一眼,一声惊叫,他感觉自己真的要晕过去了。 第十章 冥河的契约 崔斯塔尔现在是什么心情? 大概就是趁着邻居外出,去勾搭人妻,结果正要天雷勾动地火的时候,人妻那个黄金境的丈夫穿着锁子甲、扛着双手剑冲进来了一样了一样。 “谁允许你们窥视我的宝藏!”很熟悉的声音,就像是伊泽刚刚模仿的一样。 崔斯塔尔感觉双脚有点晃,对于一个经验丰富的盗贼,这是很不应该的,也是很致命的。 “可是据我所知,这艘船属于阿斯卡罗特船长,珊瑚海之王。”就在崔斯塔尔已经开始认真地考虑现在回去放弃任务还来不来得及的时候,伊泽开口了。 “眼前这个不就是嘛。”崔斯塔尔心里居然还能够反驳。 “所以,这个宝藏并不属于你。”伊泽直视着魁梧男子的双眼,身影不摇不晃,“而是属于阿斯卡罗特船长。” “哦?”魁梧男子的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你可知道你在与谁说话吗,小老鼠?” “一个失去了自己船的船长,一个失去了肉体的灵魂而已。”伊泽摊开双手,“黑旗号的前舰长,血鲨文森特。” 崔斯塔尔这才注意到,眼前之人的身形似乎有些虚晃,胸部的位置有一道狭小而深邃的伤疤,胡须散乱,脸上呈现出不正常的苍白。 “黑旗?真是糟糕的名字。”文森特摇摇头,擎着刀的手并没有松开的征兆,“很少有人都活着到达我的身前。” “那么,为什么不在听完我的话之后再做决断呢?” “你有三分钟的时间,说服我放过你。”他的眼睛已经枯萎了,但是仍泛着阴翳的色彩。 伊泽笑了,很开心的那种笑。他知道自己至少开了个好头。 魔影文森特,曾经是珊瑚海最让人恐惧的名字之一,整个萨尔敏萨地区最臭名昭著的海盗,当然,也是最富有的那个。 黑旗现任的船长阿斯卡罗特,正是他的独子。曾有人担心魔影的继承人会像温室的花朵一般被宠坏,但事实却恰恰相反,海盗的教育方式没有半点仁慈可言,因此他对小阿斯卡罗特的要求也格外严厉。就算还是一个孩子,阿斯卡罗特也如蛇鼠一般卑贱,据说连睡觉都睁着眼睛。 直到他在十八岁那年生日的时候,他终于成为了最冷酷无情、最令人惧怕的海盗,然后把匕首送进了他父亲的胸膛。 在黄金境之前,无论实力多么强悍,都会存在致命的弱点这种东西,都会在战斗中飞速地消耗体力。在黄金境之前,暗杀,毒杀,围杀都是行之有效的手段。 但是一旦进入黄金境,生命的本质就会得到升华,在这个世界,被称为超凡——超越凡尘之境。 所以黄金境的海盗王孤身一人可以形成碾压之势。 “也许我们可以做一个交易。”伊泽的声音很平静,烈酒的效力消去后,他就一直很平静。 做到这种平静并不容易,这点只要看他身后还在发抖的崔斯塔尔先生就可以了。 阿斯卡罗特有一个不好的爱好,他喜欢将他的被害者制成傀儡、石像乃至幽灵之类,却又让他们保持清醒,不只是保留智慧,甚至可以进行一些不超过权限的决断。 “反抗啊,渣宰,懦夫,真是悲哀。”在他的手段之下,一切的反抗都被镇压。 其实一切本不必这么麻烦的,如果崔斯塔尔真的有白银的战力的话,如果自己就职潜行类职业的话,很多问题完全可以避免。 潜行者们注定只能行走在阴影中,人们这种根深蒂固的印象使潜行者天生就缺乏领导力,进而甚至会影响就职者的心态。 但也并非没有好处,很多人的口才和谋略都能在其中得到不少的提升。 “忤逆的子嗣,会失去他最期盼的东西,在黑夜结束前。”单凭谋杀生父这条罪行,绝对不可能被文森特饶恕。 “背叛的水手,都将感受到由衷的悔恨,在拂晓开始前。”绝大多数的海盗都参与了阿斯卡罗特的叛乱。 “燃烧的船只,将会沉入深海,就在不久后。”文森特对船的关注度,在某种程度上比对他儿子的恨意还高。 伊泽直接摆出了自己的条件,在曾拥有“血鲨”称号的文森特的面前,讨价还价可不是一个好主意。 文森特的双眼眯了起来:“你的直率让你可以多活一阵。” “可是我仍旧不能信任你。”那柄匕首形成的伤疤,甚至烙印在文森特的灵魂上,“一回头,迎接我的是一把匕首。” “您可以信任我。” “为什么?” “因为我可以与您签订冥河的契约!” 崔斯塔尔几乎被这个年轻人给吓住了,这是传说中连神都不可能违背、无法挣脱的契约啊,一旦签订,如果不执行,听说下场会很悲惨的,至于有多悲惨,讲故事的那个诗人并没有细说,只是说了一句:“没有见过的人无法想象,见过的人无法形容。” “你清楚会经历什么吗?”文森特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该说是无知,还是无畏呢? “背约者的灵魂会被撕裂为两半,一般留下供信约者驱使,一般被拖入炼狱,经受连语言都无法形容、文字都不能记载的刑罚,最终被放于冥河之中消逝,永世不得轮回。”伊泽的眼睛如古井般平静,但是内心中却在暗笑,作为一个资深玩家,在前世的时候没少和一些高端的npc订立冥河契约,而且还专门和魔鬼学过契约的文书格式,“不过最好快点,一旦阿斯卡罗特回来,我们都得完蛋。” “你答应我了三件事,所以我也只能允许你从文森特船长的宝藏里拿走三件宝物。”文森特吝啬地说道。 “公平的交易。”伊泽暗笑,难怪水手们会跟他造反,在这种时候还想占便易,过去当船长的时候就更不用说了。 虽然在这个没有海盗法典的时代,各个船只的分成都是随心所欲的,但是血鲨文森特却是公认的那个最苛刻的。 听说他的手下之所以愿意造反,是因为阿斯卡罗特允诺了提升水手们一倍的分成——然而之后黑旗号的薪金仍然处于海盗行业的中游,直到阿斯卡罗特在攻陷第一个港口后,正式开始实行血洗三天的政策,才得到有效的改观。 “那么开始订约吧,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伊泽说着就开始飞快地念诵。 崔斯塔尔听不弄其中的任何一个单词,也不明白这些单词的意义,只是感觉随着伊泽的吟咏,每一句话都带着一份邪恶,浓郁得就像是萨尔敏萨从霸王墨鱼体内提取出来的墨汁,抹不掉,化不开。 文森特隐隐能够猜测出这是一个魔鬼的呼唤之名,用来招来地狱中的魔鬼投影,只是他并未精研魔鬼语,对于冥河之誓也仅仅是了解而已。 “凡人,要订立契约吗?”一个有着如女子般精致面容,身着红底银边贴身礼装的金发帅哥一脸笑意地出现在了两人之间的空地上。 第十一章 骗术师 如果将所有的地狱领主排成一列,从头看到尾,墨菲斯特绝对不是其中最强大的,甚至连中游都不能达到;也不是其中最聪明的,他的计谋基本上拐不了几个弯;美貌在地狱中没有什么用,更何况比他俊美的的领主也比比皆是。 但是他有两个优点就足够在地狱中立足,并且一度在主世界中恶名远播。 他似乎有着看破命运的目光和孤山一般的耐心。 从黄昏战争开始,他就活跃在艾兰的世界,通过俊朗的外表,优雅的言辞以及魔鬼那蛊惑人心的本事,他出入在贵族的城堡里,将领的军营中,牧羊人的木屋前,劝说每一个他看好的对象。 鲜有人能够拒绝他的交易,因为他的目光直抵人心,他开出的价钱让人很难拒绝,而他的要求却往往看上去微不足道。 而当黄昏战争结束后,这一切都得到了回报。没有人知道有多少神明和他做过交易,也没有人知道有几个王室仍旧保持和他的联系。 他一帆风顺地走下去,直到他遇到了史上最负盛名的骗子。 没人知道他付出了什么,但是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放弃过任何可以取得报酬的工作,战战兢兢的工作态度就像是伊泽前世所知道的那群背着房贷的打工族。 比如,为一个亡灵和一个凡人订立一份看上去有点小气的契约? 墨菲斯特饶有兴致地看着年轻人用一口流利的魔鬼语告诉自己契约的内容。 很有趣的契约,严谨而合乎条理的格式下隐藏着难以为人发觉的精明和诡诈。 “有趣的小子,很有潜力。”墨菲斯特在心里想着,“也许是一个不错的投资对象呢。”当注意到伊泽的眼睛始终不看向自己时,又为他加上了谨慎的标签。魔鬼的对视是一种类似于天赋型的能力,中招者一般会经历两轮的意志判定,伊泽并不准备冒险,即使他知道一个魔鬼的投影并不会保留多少的能力。 “作为契约订立的代价,你们需要向我献祭一个高素质的第三方的灵魂。”墨菲斯特的价格在一种魔鬼中算是比较实惠的,一些更加贪婪的魔鬼甚至会让你血祭几个村庄。 崔斯塔尔瞬间就感受到了两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来自文森特船长的,和来自那头长得很俊的魔鬼的。 “我的实力很弱的。”崔斯特尔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只是刚刚进入白银境而已。” “白银境……”墨菲斯特拖着长音,“已经足够了,做人不能太贪心,不是吗?” “你不是一个魔鬼吗?”崔斯塔尔感觉那魔鬼的目光就像是磨锐的刀尖一样锋利。 “魔鬼就更不能贪心了。”事实上墨菲斯特一直很鄙视那群动则就逼人签卖身条约的同行们,因为他们的原因,魔鬼在地面的名声一直不太好。 “他还有些用。”伊泽从一排排的架子中找到了一个灵符,晶蓝宝石作为主体,上面缠绕着秘银抽成的丝线,显得精致而不至奢华。 “这个算作三件宝物之一。”伊泽吧护符抛给墨菲斯特,“在门的后面,有一副画,画中有一个法师的灵魂,至少是白银甚至是白银巅峰,这是控制他的灵符,我想作为祭品已经足够了。” “很恰当的祭品。”墨菲斯特并不挑剔,优雅地将宝石令符捏在手中,手腕轻轻一抖。 崔斯塔尔便看到一道苍白色的幽影从他们来时的地方飞了过来。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听到了尖锐的的叫声和咆哮声。 “那么契约如下。”按照魔鬼一贯“公平公开公正”的原则,墨菲斯特需要用通用语来宣读一下契约内容。 省略掉甲方乙方,证约人之类的繁琐细节,大体内容就是。 “伊泽需要让背叛文森特船长的水手得到惩罚,使弑父的阿斯卡罗特失去一件最重要的东西,将冥渊号(黑旗号在文森特时期的名字)沉入海中,这一切应在一个星轮(24小时)的时间内被完成。” “伊泽可以得到宝藏中的三件,来作为上述行为的报酬。” “双方在契约完成前,不能相互伤害,否则率先攻击的一方将被视为违约。” 简单的条约,却有着致命的漏洞。 伊泽可以感受到墨菲斯特的目光,他知道自己耍的小手段骗不过这个存在时间比人类历史还要长久,心思比蛛网还要缜密的魔鬼。 不过也并不需要骗过他,一个过期的海盗亡魂与一个颇有潜力的人类,相信这个魔鬼只要用脚趾头就可以做出精准的衡量。毕竟,人情投资也是投资的一种重要形式。 伊泽和墨菲斯特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虽然他们的目光并非交错,但是笑起来确实有一种莫名的默契。 崔斯塔尔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不敢说话,今天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做魔鬼的微笑,还是一次两只。对,那个狡诈的小子一定是骗子,不,应该是魔鬼才对! 契约一定有问题!崔斯塔尔的直觉再提醒他,但是一抬头看到魔鬼的双眼,他便决定不去想太多。 崔斯塔尔在内心安慰自己:“这对自己并没有危害,不是吗?”想了想,又在心中默默补上一句“至少在眼下看来。”他的脚步无声无息地移向了距离伊泽稍远的方向,阴影在上,他还没有忘记那个被反手卖掉的法师。 伊泽伸出之间在契约上刻印下名字,一种冰凉的缠绕感顿时出现在心头,又在眨眼间退去。这份契约会烙印在灵魂上,知道它被完成,或是被违背。 文森特面无表情地将契约上形成自己的印记,也许是在潮湿而孤僻的船舱里呆久了,这个以吝啬、残暴著称的前任海盗头子并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妥。 “快去吧。”文森特侧开身子甩了甩手,“记住我们的约定,还有冥河的见证。” “我一定会记得。”伊泽面带微笑地走了过去,“崔斯塔尔先生,一同进来吧,这里也有你的一份。” “……”崔斯塔尔没有说什么,也迈开步子走进了藏宝室的深层。 魔鬼微微一笑,瞬间消失在空气中,不管怎么狡诈,这也仅仅是一个没有任何攻击力的投影而已。 文森特的眉毛有些褶皱,十几年的幽闭生涯使他的思考能力出现了不小的下降,他需要时间来好好梳理一下。 比起外室那种龙穴一般的金碧辉煌,藏宝室的深处明显低调不少,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寒酸了。 四壁挂着的青铜灯台提供的光线远远不足以把整个空间照亮,使整个空间充斥着迷失的幽闭感。 简陋的木架子上固定着一个个没有标注、装着不明液体或是生物部分的玻璃器皿。阿斯卡罗特的兼职中确实有巫师这个职业,嗯,那个灵魂被伊泽转交给魔鬼的老头教的。 不起眼的角落里堆放着一堆同样不怎么起眼的武器和铠甲。这些主要来自那些被袭击的商队和港口,还有几个自不量力的勇者。 几个卷轴被摆放在桌子上。阿斯卡罗特并不会抄写卷轴,这些应该是他买来以防万一的,当然,也有可能是某次战斗的副产品。 崔斯塔尔的目光早早地就被一个物品吸引过去了——一块水滴形的海蓝色宝石,如同天然形成一般没有任何打磨痕迹,在灯火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可是他并没有触碰到那块宝石,并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因为此时他的脚步被牵制住了——伊泽抓住了他的肩膀。 “你终于要出手了吗?”崔斯塔尔握住了匕首,他并没有反杀的信心,仅仅是为自己壮胆而已。 “那是假的。”伊泽说道。 “假的?”崔斯塔尔看向宝石,在昏暗的灯光下,它是那么的引人夺目,“怎么可能,证据呢?” “没有证据。”伊泽摇摇头,“但是你只能相信。”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 “那么我可以得到什么?”崔斯塔尔握在匕首上的手略微放松。 “我的一个人情。”伊泽风轻云淡地说道。 “你是个骗子。”崔斯塔尔松开了匕首,如果拔出匕首,自己无论胜负都会一无所有。 “相信我,那是比这里的一切都有价值的东西。” “骗子。”崔斯塔尔明显不信。 伊泽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走到架子旁,随手拿起一个装满琥珀色液体的玻璃罐子,又走到堆放武器的角落,抽出一条银白色的锁链。 “那是什么?”崔斯塔尔指着玻璃罐。 “烈性炸药,炼金术士的杰作。”伊泽将瓶盖打开,一种类似于花椒和清漆的混合气味散逸出来,“足够我们在船壁上开个足够大小的通道。” “你疯了。我们都会被炸死的。”崔斯塔尔感觉自己眼前的人不只是个骗子,还是个疯子。 伊泽自顾自地找到一件小号的锁子甲,将四边封死,只露出颈部的空隙,将罐子拧紧后塞了进去。 船舱的墙壁并不厚,被伊泽用一柄长柄锤轻松破开。 “这些已经超过数量了吧。”崔斯塔尔一脸呆滞地看着年轻人作者莫名其妙的事。 “确实。”伊泽点头。 “那么为什么你的灵魂没有被魔鬼拖走。” “因为我并没有得到。”伊泽若无其事地说道,然后从挑出一身布甲塞进了锁子甲中,将灯油倒进去,扔进被锤子砸出的空洞,最后用略显沉重的书架堵住了被砸破的洞。 “这个船会沉没吗?”终于崔斯塔尔最后问道。 “会,但应该不会再今晚或是明晚。”伊泽蹲在地上,捂住了耳朵,“谁说只有一个船叫做冥渊了?” “骗子。” “请叫我骗术师。”话音未落,金黄色火焰便卷着巨响,猛然爆发出来。 今夜的宁静港似乎会比前夜更加热闹。 第十二章 烈焰与弯刀 滔天的巨响吸引了每个人的注意。 金黄色的炽焰裹挟着破碎的木屑从黑旗号的船体上破茧而出,喷溅而出的燃料在海面上随波摇曳,久久不能熄灭。 一种无色无形的火焰也在码头区的每一个人心中升起,从一点火星,到一团烈焰,炽烤着他们那蠢蠢欲动的灵魂,和握在刀柄上手心的汗水。一种名叫野心的东西如同瘟疫一般在人群中扩散开来。 阿斯卡罗特紧握着弯刀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刚刚闯进会议室的那个冒失鬼的头颅正一脸惊愕地躺在浅黄色的地毯上,流出的血殷染出了大片大片的红色,然而此时已经没有人去关注他了,所有人都被窗外的景象所吸引,被那道黄金般的火光所吸引。 这次不会有人敢于闯进来报信了,不过也不需要了,因为那道火光已经传达了太多的信息。 他可以感受到周围那渐渐蠢动的目光,那种海中潜伏的白鲨在闻到血腥味时不由自主地露出兴奋目光,只等看到破绽,便一拥而上,用利齿将猎物撕裂吞噬,连渣宰也不留。 深深呼出一团气,看它在空中凝结、破碎,阿斯卡罗特知道,自己失去了一个机会,一个可能再也不会有第二次的机会——自己成为真正的珊瑚海之王的野望,自己用尽权谋、铁腕;来试图达成的梦想,似乎如同那团白雾一般昙花一现,而后支离破碎。 “不,并没有结束。”阿斯卡罗特喃喃自语道,他可以感知到自己的船,“并没有结束。”他的声音渐渐洪亮起来,“我!阿斯卡罗特!依旧是珊瑚海之王!” 他转过身来,怒张的须发如同狮子的鬃毛,圆睁的眼睛闪现着巨蟒一样噬人的光芒。 “我是珊瑚海之王,谁赞成!谁反对!”弯刀倒映着火光与船长们不安的眼神。所有人都清楚,现在招惹阿斯卡罗特绝对不是个好主意,他的势力可能在今晚之后遭遇重创,但是在黎明到来之前,这个如同铁塔般站立在他们面前的男人依旧是不可战胜的。 “很好,我希望你们记住。”阿斯卡罗特的眼神中开始浮现出一种狂热的神采,“反抗我的人,背叛我的人,都要死。” 沉默,海雾一般的沉默,尽管窗外的火焰让人蠢蠢欲动,但是内心的火焰并没有烧毁一众船长的理智。 阿斯卡罗特的身影终于消失在了会议室的门外,他也不得不离开,被火焰摧残的黑旗是必须拯救的,可耻的入侵者和背叛者是必须死的,对了,还有那群无能的水手,他们也必须得到终身难忘的教训。 沉默被打破了,先是宛如耳语的的低声讨论,继而是喧哗的相互争执声和嘲讽声。 焰发的女子不置一词,静默地走向了门口,“我想我需要回船休息了,今晚真是发生了不少事呢。”她嘴角挂着弯弯的弧度,明亮的眸子轻轻一眨,“夜还很长呢。” 被提醒的船长们这才纷纷想起,在这种时候,没有什么地方比自己的船上更加安全了。 会议室很快就空荡了起来,只有被斩断的头颅和殷红的地毯在无言地诉说着什么。 …… 黑旗号上弥漫着木材的焦糊味和鲜血的腥味。空旷的海面上,除了海风与海浪声以外再无其他声音。 失职者的鲜血浸没了甲板,却浇不灭阿斯卡罗特心中的怒火;从岸上返回的幸运者们畏畏缩缩地行动着,却不能给他带来半点成就感;黑色的船帆已经升起,在黑色的海中劈开白色的浪花,但是似乎再没有往日那种纵横的气势。 阿斯卡罗特站在被炸开的空洞处,手掌狠狠地抓着残破的缺口,他的手指上多了一枚黑铁指环,一枚黑宝石嵌在上面,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涌着,如同活着的噩梦。 金色的火焰已经熄灭了,但是他心中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炽烈。 海风愈来愈烈了,海面翻涌起了黑色的浪潮,透过被吹散了些许的雾气,他可以看到黑暗中有光在移动,那是船上的灯火,还是炮口的反光?那些贪婪的鲨鱼,已经按耐不住自己的耐心了了吗? 突然,他的眼睛眯了起来,黄金境的直觉让他可以敏锐地感觉到投放在自己身上那恶意。 先是火炮发出的火光,然后才是炮火的轰鸣声,炮弹划过空气的尖啸声,炮弹入水的撞击声。 寂静又一次被打破了,这次被一同打破的还有港口中仅存的秩序,和正在观望的船长们心底的那根弦。 暴躁的船长都用咆哮声命令着手下的海盗们装填炮弹准备还击;几个谨慎的船长也在黑暗中起锚,升帆,试图找准时机便脱离这个可能很快就会炮火连天的地方。 阿斯卡罗特在黑暗中冷笑,“来吧,来吧,让烈焰和弯刀来告诉你们,谁是真正的王!” “全体水手准备,击沉一切妄图反抗的船!”他的咆哮声回荡在港口,又随着风传出好远。 他飞身跳上了甲板,在他离开空洞后,一具具长满了苔藓的骷髅带着渗人的笑容一点点涌上来,无言地将缺口填满,然后任由身后的同伴们用一种稀奇古怪的药剂将他们固定,直至成为船壳的一部分。 水手们取出了巨大的海螺,一种悠扬而凄厉的号角声在黑旗号上吹响,在海面回响,而后深入到海底视线不能急的地方。 阿斯卡罗特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距离他船只不远的地方,有两个人正满身狼狈地在往远处游着,其中一个肩上还缠着一圈圈的锁链。 “我说,你闹出的动静是不是有点太大了。”崔斯塔尔一脸的苦闷,任谁在差点被喷涌的火焰燎成烤肉后,又一下跳进冰凉的海水中,心情都不会太好。而最重要的是,他直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自己图的是什么,“我们本可以从原路体面地返回。” “然后被吊在黑旗号高高的桅杆上,供人瞻仰。”伊泽毫不犹豫地反驳道。 “至少可以省下半瓶圣水。”崔斯塔尔咬牙切齿地说着,天可怜见的,那可是他好不容易才从黑市里淘换出来的,可是一晚上的功夫之后就只剩下了一个瓶子了。 崔斯塔尔还记得这小子把瓶子换给自己的时候,连个谢谢都没有,只是说了一句,“口感不错。” 不错个毛!这东西是自己买来救命的,不是用来给这个臭小子取暖的! 叹了一口气,今天绝对是自己出道以来亏得最严重的一个晚上,崔斯塔尔取出被放在胸口的空瓶,“看来只能留作纪念了。” “我想我们最好快一点。”伊泽的声音打断了崔斯塔尔的留恋。 “为什么?”崔斯塔尔问道、 “因为海里有东西就要出来了。” “是什么?鱼人吗?”想到对阿斯卡罗特的事迹那点仅有的了解,崔斯塔尔的的眉头紧锁起来,看来今晚确实是个倒霉的夜晚。 “或许更加恶劣。”伊泽侧耳听着海面上回荡的号角声,似乎在努力地分辨着什么。 第十三章 锁链 当伊泽终于把匕首钉在一艘船的船壁上时,海水开始颤抖了,不是被月亮牵引而产生的那种浪潮,而是如同海底的热泉在爆发中喷涌到海水的表层,大片的气泡在海面上爆裂开来。 一道道背鳍慌乱地窜出海面,然后便迅速地四散逃开。 “它们被吓走了。”崔斯塔尔喃喃道,见血不休的白鲨居然被惊走了,“这底下到底有什么怪物啊。” 首先是一声巨响,然后是五道桅杆冲出了海面,它们围绕在黑旗号的四周,扬起的海水散发出水汽,给人一种噩梦般的恐慌感。 炮火声似乎都为之停滞了数秒。 随着水汽的散去,人们终于看到了数艘船的本来面目,那是一种介于破损与完好之间的状态的船,保持完整的船体上满是深色的海藻与朽木,扬起的帆上是大大小小的破洞,挂着腐肉的僵尸拖拽着武器从船舱蹒跚走出,一种长相类似娜迦的腐败生物发出尖利的嘶吼声,一具具骷髅眼中闪着幽幽的火光在甲板上整列,一团团幽灵在甲板上露了个脸便又回到船体之中。 “幽灵船,阿斯卡罗特招来了幽灵船!” “我们难道要和死人战斗吗?!” “完蛋了,他会把我们都拖进深海里,把我们变成怪物!” “海神在上,我不想当海盗了。” 一瞬间,海风中便夹杂了无数的惊叫声、哭喊声、甚至是祈祷声。 伊泽都不知道现在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这群海盗简直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做乌合之众,什么叫做杂牌军中的杂牌军。 “这群海盗到底是怎么几次三番地战胜萨尔敏萨的正规军的?”伊泽的的心头冒出大大的问号,“不会只有阿斯卡罗特带着娜迦的舰队冲锋陷阵,剩下的人都是用来摇旗呐喊打秋风的吧。” 伊泽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太一厢情愿了,还没有搞明白具体的情况呢,就直接开始扩大海盗内乱,制造火并了。 而且……看上似乎去不是一次十分成功的行动。 自己只是想将混乱的力量削弱一些,让前世记忆中的乱世晚一些降临,真的就这么困难吗? 萨尔敏萨难道注定成为一切混乱的开端?还是混乱的降临本就不可避免? 炮火并没有停止,只是伊泽可以感受到,叛乱海盗们之前那种取胜的气势已经消散了,气势散了,胜利也就变远了。 有些恍惚的伊泽终于翻上了自己所攀附着的船尾,崔斯塔尔也跟着翻了上来。 迎接他们的是弯刀和刺剑,就在一瞬之间,他们被包围了。 崔斯塔尔感觉今天绝对是自己的倒霉日,要不然为什么会碰到这么多倒霉的事,被坑掉了匕首,被坑掉了圣水,被搞砸了任务,现在终于被包围了——刚刚的行动明明毫无声息! 伊泽倒是有些知道原因,看了一眼缠在自己肩上的锁链——没想到效果是这么立竿见影啊。 效果:【正大光明】装备持有者无法进入潜行/隐身状态,且更容易被发觉。 “把你们的船长叫来。”伊泽喊道,“我和她之间有一笔交易。” 崔斯塔尔敏锐地辨别出了伊泽口中的“她”字:“这是复仇女郎号?!”他的脸色一白,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聚集在宁静港的海盗中只有一个女船长——委托他盗取苍蓝之心的那一位。 “我不记得和你做过交易。”焰发的女郎握着锋利的弯刀,海风带走了她属于女性的柔媚,却恰到好处地赋予给她了一种蓬勃的野性。 现在,这双野性的眸子扫过伊泽,落在崔斯塔尔身上:“崔斯塔尔先生,我的苍蓝之心呢?希望你不要浪费我战斗的时间。” “这个……任务出了……一点问题。”崔斯塔尔试图解释,手掌在空中焦急地晃动,“任务总有失败的概率,杰娜船长。” “但是并非每个人都能付得起失败的代价。”焰发的杰娜转身想要去继续指挥战斗,“把他们的腿打断,扔下喂鱼。” 水手们纷纷聚拢上来,似乎要在两人身上找回阿斯卡罗特身上丢失殆尽的勇气。 “杰娜船长,我想我们还有商量的余地。”伊泽说着,伸手拦下了试图冲上去求饶的崔斯塔尔。 “可是我已经没有了谈判的时间和耐心。”杰娜船长没有停下脚步。 “在做出今晚的计划之前,杰娜船长真的没有留出余裕吗?”伊泽笑道,“还是在决定开火击沉黑旗号时没有做好失败的准备,杰西卡·格莱斯顿小姐。” “你知道些什么?!”杰娜转过了头,手中的刀直指着伊泽。 一发炮弹从空中划过,击碎了一根桅杆,巨大的帆布从空中抖落,使甲板上更加混乱。又一发炮弹击飞了两架火炮,巨大的冲击力将它们掀飞到空中三层楼高的地方,然后在重力的作用下狠狠砸下,在甲板上留下了两个坑洞,和一个抱着短腿哀嚎的海盗。 异常的恐慌伴随着船只的颤抖席卷了整艘船。 “你是谁,你知道些什么?!”杰娜却完全不在乎,手中的弯刀进一步向前送去。 “我想我们没有时间了。”伊泽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背身向后跌去。 崔斯塔尔也向海中一跃。 杰娜怔了一下,立刻冲了上去,白银境的身躯拥有五倍于常人的素质,她可以感受到手指触碰到衣料的感觉。 但是终究还是慢了一拍。 杰娜不甘地从船壁上望下去,她看到了一条银色的锁链,从护栏处一直延伸到甲板。 一句古怪的音节在空中炸响“mraeneur(星界语,束缚阴影)” 她心生警觉,可惜太晚了。 一股猛烈地力道被释放在她的脚踝上,那是一道银色的锁链,有些纤细,却足够结实。 杰娜瞬间被拽到空中,她甚至感受到了脚踝处传来的的强烈的撕裂感。 如果不是白银境的身躯确实强悍,她的脚掌真的会被拉断的。 另一种力量迎面冲来,她撞在海面上了,海水拼命地从她的喉咙和口腔涌入,她挣扎,却惊恐地发现再也感应不到往日那种强横的力量。 伊泽一个手刀把她击晕了过去,然后就看到崔斯塔尔对自己露出那种男人都懂的微笑。 “如果我说我是为了救她,你信吗?”伊泽问道。 “我倒是相信你会把她送上天堂。”崔斯塔尔笑得更明显了,“在能把你的腰给累断的滚滚波涛之中。” “我们需要一个向导和一个水手。” “现在这里最不缺的就是这种人。”崔斯塔尔一脸不信地看着海面,这种人在这片海域里面就像是下饺子一样。 “但她是最合适的那一个。”伊泽说道道。 “我倒是更加好奇你那条锁链到底是什么东西。”崔斯塔尔看着伊泽用银色的锁链把女船长绑到自己身上。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伊泽向着海岸的方向游去,那里已经没有海盗了,“一个很久远的故事。” 伊泽抚摸着铭刻在上面古拙的文字——“约束自己,束缚敌人。” 【锁影之缚】 【装备/奇物/白银】+2意志 效果:【正大光明】装备持有者无法进入潜行/隐身状态,且更容易被发觉,善良阵营限定。 【恶魔死敌】只能对邪恶/混乱阵营生效,对黑暗生物造成每秒5~7d伤害。 【束缚】每日三次,你可以对一个不高于本装备等级的角色释放一次束缚,并使他的主属性大幅下降。 【用戒律约束自己,用锁链束缚敌人。】 这是一件曾是一位圣骑士的装备,不过对于伊泽来说也意外地好用——至少对于作为剑士的伊泽来说——很好用。 限制越多的武器,往往在某一方面更加强大。 第十四章 神殿 在刚刚被海盗肆虐过一番的宁静港中,找到一处可以安静地睡上一晚的地方并不算困难,毕竟在此刻,这片地方绝对称得上是十室九空。 但是如果再加上充足的食物,干净的饮水和不错的舒适性等条件,可供选择的范围就不大了。 而在具备上述条件的前提下,还得加上一个“足够安全”的前缀的话,那么在这个港口里,应该只有一处地方可以满足伊泽的需求了。 神殿——供奉海洋女神的神殿。 这并不是一所特别大的神殿,在这场海盗入侵的灾祸降临之前,这里既不是宁静港装饰最光鲜的神殿,也不是信徒最广的神殿。 很难想象在一个群岛国家中,海洋女神的神殿居然不是一座城市中最宏伟的那个,不过这也是事实,这个国家更加推崇带来财富的财富与贸易女神渥金,而不是制造灾祸的海洋女神多丽丝。很大程度上,混乱阵营的神明在秩序国家都不太受欢迎。 在出海的商人把一袋袋金币供奉给财富女神祈祷一本万利时,出海的渔民只是用可怜的铜板来祈求海洋女神给他们送来满船的海鲜和尽可能少的风暴。 伊泽的眼光从绘满了怪异而凶残的深海海兽的墙壁上收回,印象里,这位神明有点不那么美好的审美也是她不太受待见的原因之一。很少有谁会喜欢堆砌着沉船和礁石的建筑。 焰发的杰娜船长此时仍旧正被他绑在背后,而另一位狡猾的同伴却在昨晚的夜幕和海浪中消逝了身影——毫无疑问,从昨天开始的霉运让他下意识地离年轻人远一点。 在战乱的时间想要进入一间神殿寻求庇护可并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尤其是当你背着一个长相可人的女子的时候——某些善良侧牧师甚至可能直接就抽出武器来试图解救一下被挟持的少女。 幸好海洋女神并是不是一个多么善良的女神。 而她在这里的任命的牧师又是个理智而豁达的慈祥长者。 而当这位慈祥长者又并不太富裕,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在这里呆几天?没有问题。”在现在这位长者正一脸慈祥地接过着伊泽递过去的装满了金币的袋子,不经意地晃动一下,然后就一脸欣慰地听到了独属于那些金光闪闪的小东西的欢鸣声,“你和你的…嗯…姐姐会得到一间比较不错的小房间,当然,还有干净的食物和水。最近来了很多人,但是神殿中还有空着的房间。”身为一个神明的牧师,传播收集信仰是最重要的一项工作,而筹集足够的资金也是传播信仰的一个重要环节,更多的资金就意味着更大的神殿,更宏伟的庆典。 亚德里恩此刻应该很感激海盗们,因为他们让他可以借庇护富人的机会来改变他们的信仰,顺便大赚一笔。 “如果他们可以把抢劫到的金币供奉给女神就更好了。”这位年长的牧师在心底说道,“那么我说不定可以更进一级。”牧师的实力增长速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们取得的神眷,而这种眷顾往往和天赋、贡献相挂钩。 他的身后就是海洋女神的神像,这位只有上半身的女神,穿戴着贝壳制成的上衣及以海蜇编织成的紫色披风,她的指尖长有利爪、手肘长有鱼鳍,头发则是活生生的海草。 “赞美女神,海水包裹着万物。”在这位爱慕虚荣的女神的神殿中,伊泽并不吝啬赞美之词。 “波涛终将吞噬一切。”老牧师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用手掌做出波浪的轨迹,仿佛之前下令把那些没带够金币的乞求者丢出去的不是他一样,“贝芙丽,带客人们去他们的房间。”他向身边的见习牧师吩咐道。 “是,亚德里恩大人。”穿着淡蓝色紧身衣少女点了点头,“请跟我来,客人们。”然后便转身带路。 在伊泽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黑夜里,很多富人都慌不择路地冲进神殿里寻求庇护,不过很多人都去了财富女神的神殿,然后被海盗们拖出来斩首——渥金女神的名义在海盗面前并不怎么管用,更何况渥金的神殿里面堆积了太多的金币——在前世的记忆里,在未来甚至波及众神的动荡中,海洋女神最终成功地夺去了海洋贸易的神职。 至于那些来到海洋女神的神殿祈求庇护的聪明人,他们大多数都得到了保全,至于那些没有想起带够足够的金币的人——很不幸,海洋女神的词典里面可是没有赊欠这个词。 “客人们,到了。”少女把两人带到之后便转身离去,只有在收取供奉或是召唤风暴时,海洋女神的牧师们才会更多展现他们热情的一面。 伊泽走进房间。 确实是一间很小的房间,而且很简陋,只有一张并不算是宽敞的床铺在靠近窗子的方向,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味,地面上还残留着一团海水。 总体而言,这个房间似乎远远衬不上伊泽所付出的金币——那些金币足够他在任何一个人类王国的最繁华的都市痛痛快快地玩上半个月,而现在却被用来支付可能不到七天的住宿费。 伊泽粗暴地把杰娜扔向床的位置,下一秒,杰娜就像是被激怒的雌豹子一样一跃而起,运起蛮力将伊泽掀翻在地面上,左腕紧紧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是不是没有料到呢。”杰娜舔了舔嘴唇,用野性的眼神紧紧地瞪着伊泽,“猎人变成猎物的感觉很糟糕吧。” “事实上,这个体位确实很糟糕。”伊泽一脸抑郁地盯着自己身上的这个女人。 杰娜此时正跨坐在伊泽的身上,而且好死不死的接触位置有点不太对,再加上一只纤细而有力的手掌正攥在伊泽的脖子上,让伊泽都有一种自己被**的感觉。 而关键的是,自己现在的体位,似乎还是那个m! 杰娜也意识到了现在姿势的暧昧,但是海盗的生涯让她只是挑了挑眉毛,“将你所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会考虑会不会松开你的脖子。” “你说是我的剑先穿过你的心脏,还是你的手先掰断我的脖子。”伊泽的话让杰娜脸上的笑容一僵,“杰娜船长,或者说杰西卡小姐?” “你到底是谁?”杰娜又一次问出了昨晚的问题。 “我是谁真的不重要。”伊泽一脸神秘地说道,“重要的是我能给你什么。” 小屋的门被推开了,端着白面包和饮用水的贝芙丽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然后默默地把盘子放在门口。 “抱歉,打扰了。”见习牧师迅速地关上门。 “相信我,这是个误会。”伊泽开口道。 第十五章 海盗小姐 苏纶的贵族常说:接受什么样的教育,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这句话虽然有些过于绝对,但是在很大程度上确实有它的正确性。 从污水池中长出纯洁无暇的白莲花这种事情,往往只存在于比较单纯的植物界和比较单纯的人的想象中。 接受贵族的教育会变得优雅,接受苦难的教育会变得坚忍,接受强盗的教育会变得残忍。 那么一个同时接受了三种教育的女人会是什么样子呢? 伊泽看着坐在自己对面正用小银刀将白面包慢慢地切成片状的女人,很难想象刚刚就是这个女人像饿狼一样把自己扑倒在地。 “在交谈之前,为什么不把手中的剑放下呢,小弟弟~”杰娜的嘴角挑起一条诱惑的弧线,美目笑盈盈地看向伊泽,就仿佛之前用手掌攥住伊泽喉咙的人不是她一样。 “这个女人。”伊泽暗道,“难怪可以在前世掀起那么大的风浪。” “如果你可以保证不用你手中的银刀贯穿我的喉咙的话。”伊泽依旧保持着随时可以拔剑的姿态,“我倒是很乐意那么做。” “我保证。”杰娜小口咀嚼着面包,风轻云淡地说道,明显是受过相应的教育。 真正的贵族淑女是就算在嘴里含着十颗玻璃珠也可以正常开口交流的怪物一般的存在。 “我不信。”伊泽直截了当说道。 “驶向大海的渔船,和走进集市的商人,他们一定有所求。”杰娜说着萨尔敏萨的谚语。 “巴伦·格莱斯顿,苏纶子爵,白水城的继承人之一。”伊泽用近乎低语的声音念出一个名字,“这个名字是不是很耳熟呢,杰娜船长?” 杰娜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发生在一个或许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伊泽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杰娜的脸色,“需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杰娜没有说话,银牙死死地扣住殷红的嘴唇。 “那是一段以爱情开端,叛逃作为发展,告密担当暗线,最终以屠杀在高潮中结局的故事。”伊泽的手一直按在剑上。 “说谎!”杰娜手中的银叉猛然掷出,被伊泽用剑身挡住,发出一声脆响,下一秒已经钉在了木质的天花板,发出“铎”的一声,尾部还在不住地抖动,“没人可以侮辱我的父亲!”她的头发在摇晃,就像火焰在燃烧。 “你最好冷静一下,杰娜船长。”伊泽用剑架住了杰娜的餐刀,然后一个错步后退至门旁,“我们现在并不在你的船上。海洋女神可不会容忍有人在她的神殿中放肆。” “只要你管好你的嘴。”杰娜示威地瞪了伊泽一眼,似乎要用目光从他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我只是对一些旧事比较好奇而已。”伊泽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似乎没有引起注意的样子。 “那并不是你应该知道的故事,而你也不应该知道这件事。” “可是我偏偏知道了。” “你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很多。”伊泽做出标准的微笑,露出六颗牙齿的那种,“包括密谋者、参与者。告密者、实施者在内,一条完整的链条,一份角色齐备的名单。” 杰娜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可是她的语气却分明已经是相信了,至少是有些相信了。 “我并不强求你相信,但是你终究会相信的。”伊泽直接从盘子里捏起一片面包,很好的面粉,还加了蜂蜜,带着一种柔和的甜味,在这里已经算是能够让人满意的食物了,要知道如果在贫民区里丢一片面包,甚至有人会为此拼命。不过倒也算不上是物超所值,伊泽付出的住宿费要远远高于这些的价值。 不知怎么的,伊泽突然想起了前世的法式小面包,一种略带惆怅的感觉在心中划过。 “我的父亲是被陷害的,他一生从没有做过任何违背准则的事。”杰娜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刀,“他是被陷害的。” “有人在他的房间里找到了毒药。”伊泽只是说着,“和下在白水城主的葡萄酒的是同一种毒药,而且是十分稀有的毒药。最重要的事,那瓶酒是他亲自献给城主的。” “有人潜入了他的房间,把毒药放在了那里,酒也可能早就被掉包了。没有会用这种一眼就会被看穿的手段。” “可是毒药偏偏是在他柜中的暗格里发现的,而且直到被搜出来之前,他一直睡在那张床上。” 杰娜咬紧了银牙。 “他选择从白水城的监狱中越狱,这一点直接让就算支持他无罪的人,都说不出话来。” “有人用我和母亲来威胁他。”焰发的船长闭上了眼睛,“如果他不逃跑的话,我和母亲都会被杀死,或者更加凄惨。” “但是他最终还是死在了流亡的路上。”伊泽补充道。 “那时阿斯卡罗特还没有自封为珊瑚海之王,没人知道它为什么会在那处海域出现。”杰娜的脸色像是回忆到了一个噩梦,“他们杀光了所有人,然后焚毁了船只,黑烟很浓,连月亮都隐没在云层里。” “可是你还是活了下来。” “当时我藏在一个木桶里,被恐惧撕扯着,连哭声都发不出来,泪水悬在眼眶里,落不下去。”焰发萎靡地垂了下去,“我是为了复仇而活下来的。” “我猜你当时应该有黑铁镜的实力了。” “黑铁战士,我在十岁时就完成了就职。”这么说着,她的脸上又开始带上了一种自豪感。 “当时你应该是十一岁。” “窥探一个女士的年轻并非是绅士所为。” “所以我在以一个剑士的身份和一个海盗头子说话,杰娜船长。”伊泽在内心中渐渐完善了一块拼图,“不得不说,杰娜小姐,你真的很幸运。” “我知道。”杰娜点头。 “可是为什么你一点也不去珍惜呢?” “人活着总有一些事是即使死也会去做的,不然活着就不能说是活着。”杰娜说着,便站起了身,“这些积满了尘土的故事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了,我现在需要的是重新找一艘船。” “然后去和阿斯卡罗特拼命?你难道想一辈子都不知道谁是你真正的仇人吗?” “难道你知道吗?”杰娜用挑衅的语气问道。 “我当然知道。”伊泽转身离开,“你也会知道,只要再等待一些时间。” “你到底是谁?”杰娜又一次问道,“难道你也是没落的贵族?但是你的发色不属于苏纶。你到底是谁?是浮空岛的传承者吗,还是外国的探子?” 伊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离去,有些时候,无言比语言更加有力,因为对方会帮你把一切可能的漏洞补完,并且对此深信不疑。 “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杰娜感觉自己面前不是一个似乎还没有长开的少年,而是一个年轻而老练的魔鬼,处于一个女性的本能,她紧紧地护住自己的衣襟。 “不要把我想得太坏,杰西卡小姐。”伊泽笑了,笑得很纯,“我还是个孩子。” 直到伊泽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以至消失时,杰娜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不屑啐了一口“孩子,屁的孩子。” “他究竟是真的知道,还是单纯的在骗人。” “不管了,敢骗我的话,就剁成肉酱。”她在空空的房间里自言自语着。 第十六章 艾兰的星空 夜晚的海神殿是安静而空旷的,虽然白天也并不吵闹。 进入神殿中祈求庇护的人并不在少数,但是那些贵族们大多数都在白天里战战兢兢地竖起耳朵,就像是被惊吓到的鹌鹑一样在自己的窠臼中瑟瑟发抖,到了晚上自然是没有精力再随处乱逛。 而剩下的那些心理素质比较好的应该也没有大晚上不睡觉在一个邪恶阵营女神的庭院里乱晃的心情。 所以伊泽很容易就找到了一条做工不错的长椅,枕着双臂,端详起了夜空。 艾兰的世界也许有着各种缺点,但是它的夜空是个很迷人的地方,诗人能从里面看出故事,法师能从里面看到魔力的潮汐,女巫甚至能从里面分辨出未来的一缕。 尽管在自己租住的房间里还有一个身材凹凸气质佳的野性美人,但是伊泽还是觉得自己一个人看星星挺不错的。 越是美丽的女人越是危险,尤其是这个女人还拥有着爆烈如火的山民血脉时——那头火焰一般的头发可骗不了人。 “如果我真的住下那才叫傻瓜。”伊泽觉得自己还是谨慎一点的好,如果没有彻夜不眠的觉悟,那么最好的选择就是换个能够安心睡觉的地方,要不然第二天醒来要是发现自己身上少了某个部件那才叫大事不妙——虽然这个世界确实有断肢重生这个技术。 今夜的月色有些黯淡,所以星空就愈发显得璀璨起来。 “大哥哥,你也在看星星吗?”一个清脆如银铃的声音传来,是一个七八岁的小萝莉,穿着雪纺纱的白色连衣裙,正一副想要亲近却又有点怕生的表情。 伊泽愣了一下,这种被突然搭话的情况在前世里并不常见,但是很快,伊泽就想起了自己属性栏里的那个天赋。 【魅力非凡】你的身上有一种让人如沐春风的气质,更容易获得他人的好感。 魅力是对一个人身上的综合气质的概括,而不单单指长相,魅力值爆表却长得不怎么样的圣骑士或是术士在这片大陆上并不是稀有种。 但是无疑,初始魅力高的绝对都长着一张不错的脸。 伊泽就是因为这张卖相不错的脸险些被贩卖到财富之城从事某种特殊职业——如果处在和平时期,就凭这这张脸,伊泽就绝对不至于饿死。 伊泽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这辈子终于不用再忍受被精灵禁止入城的屈辱了,想起来都是泪啊——可为什么被吸引过来的是一个小萝莉? “大哥哥?”小萝莉看着看着表情不断变换的伊泽,苦恼地咬着手指,突然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踩着“哒哒哒”的步子转身跑开了,“大哥哥你等一下。” “?”伊泽这才回过神来,摇摇头,自己看来真的有点累了,居然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刚刚闭上眼睛,却又听到了“哒哒哒”的脚步声,小姑娘又跑了回来,手上多了一块白面包,并不大,只有伊泽手掌大小,一个指节的厚度。 “大哥哥,你一定是因为太饿才睡不着吧。”小姑娘把面包送到伊泽的身前,“可是莉莉家的面包也不多了,今天只剩这些了。”小姑娘自顾自地说着,好像还因为自己能够给出的帮助太少而自责起来。 如果放在贫民区,这个小姑娘分分钟就会被一群饿狼撕碎吧。 在以后越来越混乱的世道,她能安定地活下去吗? 伊泽突然觉得自己的思绪有点乱,明明在之前没有感觉到的,这种感觉,这个世界,明明和前世那么相似,还有一个系统的页面都有一个,为什么却总是感觉哪里不对呢? “大哥哥,吃吧,莉莉已经吃饱了。”小萝莉睁着大大的眼睛,她觉得这个大哥哥一定是在担心自己没有足够的食物,所以才没有吃——要不然一个饿着肚子的人怎么可能拒绝一块白面包呢——这就是小孩子的逻辑,简单,幼稚,却能够照亮一块小小的区域。 这个世界,已经不是游戏的世界了啊。 伊泽在心底叹了口气,接过了小萝莉手中的面包,这对一个前世的盗贼来说是不可思议的事,毫无戒心地品尝一个陌生人的食物,在盗贼玩家的世界里简直就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但是伊泽还是做了,在艾兰的星空下,去担心一个小姑娘面包里是不是被加入了迷药或是毒草,那样真的就太悲哀了。 自己已经不是那个盗贼玩家易泽了啊,这里的人也并不是一个个智能高的离谱的npc,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和自己并没有什么区别。 伊泽觉得心里很乱,那种身为玩家高高在上的视角被打破之后,总会有一种不适应的感觉,简而言之,就是一种巨大的落差感和一种古怪的融入感。 也许自己本来不该去担心那个多的事情,可是心乱了,又怎么能平静下来呢? “大哥哥,你知道星星的故事吗?”莉莉眨着大眼睛,“侍女小姐说天上的每一个星星都有自己的故事。” “嗯。”伊泽躺着长椅上,把身子挪开一点,让小萝莉坐下,此刻他的心里真的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只是给小姑娘讲故事而已,虽然这一般都是老爷爷干的事。 “在天空的西北角最偏远的四颗星,是长蛇座,虽然我不知道四颗星是怎么组成一条蛇的。” “在天空的西南方,最亮的十二颗星象征着精灵十二神,在那片星光的之下是属于金精灵的永日岛,精灵是姿态优雅的种族,最大的缺点就是小心眼和看脸。” “哥哥你一定很受精灵喜欢。” “或许吧。” “为什么总感觉哥哥你提到精灵时咬着牙呢?”小孩子的直觉有些时候很讨厌。 “那是错觉……在天空的最中央,也就是我们头上的位置,是最容易辨认的星座。”伊泽指着天空。 “很漂亮吗?”小女孩总能把话题引到奇怪的方向。 “并不是很漂亮,但是却被很多人喜欢。”伊泽说道,“九颗最耀眼的星构成了一个完美的孤心圆形,贯穿其中的,是星空中最璀璨的星河。” 小萝莉一脸茫然地问道:“大哥哥,星河是什么?” “星河就是……”伊泽突然愣住了,星河不就在天空之上吗?突然,一个想法如同电光火石一般击打在他的心头。 “莉莉,那里有什么?”伊泽指着星环的位置。 “什么也没有,一片黑漆漆的。大哥哥,怎么了?是莉莉做错了什么吗?” “莉莉,没什么。”伊泽深深呼了一口气,如果这个世界是真实的话。 “那叫魔法星河,也叫术士之空。”杰娜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是只有施法者才能看到的星。” “ugur”伊泽没有理她,轻声念到。 于是小萝莉一脸惊讶地看到,一段深蓝色的电弧在这个不知道名字的大哥哥手中出现。 “真漂亮。”小萝莉赞叹道。 “是啊,真漂亮。”伊泽看向了杰娜,又看到了躲在远处不敢上前的一对贵族夫妇,“回去吧,做个好梦。” “记得,告诉你的父母,不要绕远路。” 第十七章 在路上 能够在拂晓的第一缕光中出发的人们,一定有着他们的目标。 扬帆起航的黑旗号是为了进行那场决定这片海域的归属的战役。 那么伊泽又是为了什么了? 伊泽轻拉缰绳,让身下的马放慢脚步,等着一路在后面追赶的杰娜。 这个世界里面马匹并不是很稀罕的事物,但是在和平时节要弄到两匹军马依旧不是很简单的事。幸运的是,这块地方现在并不和平,而且刚刚被海盗而不是土匪洗劫过。 伊泽得道这两匹马的过程比他想象的还要容易一点。 很多时候,一点点的金币就可以搞定很多事情,就好像慈祥的亚德里恩牧师拼命地要挽留伊泽多住两天,但是在伊泽付出一袋的金币后还是依依不舍地和两人告别,还为两人准备了白面包,以及两匹可以充当战马的马匹。 可是即使这样的马,现在看起来也不是很够用。 “你这样下去,这匹马会被你夹死的。”伊泽看着杰娜身下气喘吁吁、面带痛苦的马,他觉得自己真的很累,千算万算居然没算到这个白银境的女战士不会骑马。 “很快它就会老实了。”杰娜的脸上露出一圈微不可查的红晕,对于贵族的子嗣来说,不会骑马并不是一件多么光彩的事。 “我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伊泽叹了口气,“如果把它给弄死的话,你就只能靠跑的了。” “难道作为一个绅士不应该主动把坐骑让给女孩子骑马?”杰娜一脸不忿,脱离了海盗的生活后,她变了很多,只是在伊泽的眼中,似乎变得更加精分了。 “如果让我跑完全程,那么真的会死人的。”伊泽说着,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路——其实并没有路,只是一片荒野而已,他们已经在荒野中行进了很远的距离了,远到在身后只能看到荒野,“距离安尔博还有很长的一段路呢。” “如果要去安尔博,难道不应该去西南方向的湖光镇,然后取道远山之径绕过迷雾山脉吗?”杰娜一脸的不解,海盗并不是如同一些人想象中的一样至于海洋打交道,事实上,杰娜对于这片地域就比较熟悉,“那条道路不仅便捷,而且安全。” “那条路起码会消耗我们超过半个月的时间。”伊泽随手捞起了一根草,把草茎叼在了嘴上,然后平躺在马背上,让阳光可以均匀地照在自己身上,“而我们需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到达那里,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道理你的老师一定教授过你,杰西卡小姐。” “我有种感觉。”杰娜突兀地换了个话题,女人的思维往往都比较跳跃,“你似乎变得年轻了。”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杰西卡小姐。”伊泽阖上了眼睛,“我出生在紫荆花之年,虽然不太记得自己的生日,但是怎么想也只有十六岁而已,最多十七岁。除非中了一记衰老射线,不然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怎么也不会老的。” “你明白我说得并不是你的年龄。”杰娜斟酌着用词,“而是那种很内在的东西。” 伊泽当然明白,自从在看过了那一夜的星空之后,一种缓慢而坚定的变化就开始在他的灵魂里发生着,他开始做梦,做各种各样的梦。 关于前世的梦,关于游戏的梦,关于伊泽·普兰的梦,各种各样的梦。 一开始,这些梦是泾渭分明的,但是随着梦境的深入,伊泽觉得自己的却渐渐地在不能把它们分离开来。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而且并不是很难接受——如果接受了一个人的全部记忆和感情,那么你和那个人又有什么分别呢? 这样想着,伊泽又睁开眼睛,阳光并不刺眼,而且带着一种柔和的触感,但是伊泽发现自己果然还是更加喜欢星光一些——很多东西不是你想要改变就要改变的。 “你有心事。”杰娜看着伊泽的眼睛,“只有心事沉重的人才会有这种眼神。” “那么你一定见过这种眼神了?” “在逃亡的路上,我的父亲总是带着这种眼神。”杰娜想了一下,说道。 “你有一个好父亲。”伊泽从马鞍上的包裹中取出了一块麦饼,又递给杰娜一块。 “谢谢。”杰娜接过麦饼,不只是在感谢伊泽的麦饼还是伊泽的赞美。 这种做工粗糙的干粮的口感并不好,一些低劣的商家会往里面掺木屑,一些放置过久的也会让人有种自己在啃木头的错觉。唯一的好处就是管饱,只要一小块,就可以让你半天不会饿。 “远山之径上有什么,对吗?”就在伊泽打算在马上小睡一会儿的时候,杰娜突然问道。 “……”伊泽没有说什么,只是闭上了眼睛。 杰娜感觉在这一刻他身上的阳光也衰弱了不少,整个人都带着一种阴阴冷冷的感觉,“那条路上到底有什么?”但是她还是不打算跳过这个问题。 “这种好奇心真的会害死猫的,杰西卡小姐。”伊泽叹了一口气。 如果前世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 “如果他们可以绕过湖光镇的话,就说明他们命不该绝。”伊泽的声音很轻,“那座湖里,有着超过五十的鲨鱼人。他们是她最忠实的奴仆。” 伊泽只是用“她”来代称海洋女神,神明的名字中含有不可揣测的魔力,凡有呼唤着必会有所感知。 “为什么?”杰娜问出之后就有些后悔,自己似乎真的会被好奇心害死。 “她所谋划的东西很大,所以绝对不允许出现意外。”伊泽的声音回绕在旷野上,“无论是阿斯卡罗特,还是娜迦,海神牧师,都是在完成她布置的任务而已。” 杰娜屏住了呼吸,她真想用手掌把耳朵捂上,这样就不用听得心惊肉跳的。 “从很久之前,她就开始谋划,她掀起巨浪召唤风暴,用一条条的沉船来警告萨尔敏萨人。” “但是在仅过了漫长的岁月后,她发现自己的神殿居然还比不上一个金光闪闪的,远远比自己弱小的家伙,无论是规模还是信众,统统比不上。” “于是她生气了,并且决定换了一种方式,一种更加隐秘也更加高效的方式。” “于是有了阿斯卡罗特这个自封的珊瑚海海盗之王,于是在阿斯卡罗特威望尽失后接近失败时,娜迦的幽灵舰队又恰到好处地出现。” “如果不进入海洋神殿祈求庇护,就会被杀死;如果进入海洋神殿,不付出一些代价别想出来;如果非要离开海洋神殿,就要做好被袭击死在湖光镇上的打算。” 杰娜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就像是围棋的游戏,一些棋子早就在很多手之前就埋下了,但是直到棋局进行到了关键时刻,所有伏笔一起爆发出来,人们才知道,当时为什么要在那里落下一颗棋子。” 前世的时候,那些一环套一环的剧情,有多少都是早就被排好了剧本,准备好演员,然后盛大开幕的呢? 伊泽轻轻抖动着缰绳,却发现杰娜还停留在原地。 “那么你又想做什么呢?”杰娜的眼中有些迟疑,为什么,他要和自己说这些,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些。一个个的疑问在她的心头不断地浮现。 “我啊。”伊泽吐掉了嘴里被嚼得有点烂的草茎,“我想要改变一些事,我想要守护一些东西。” 杰娜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不是那么可怕了,“小屁孩。”骂了一句,便抽动缰绳绝尘而去。 伊泽也立刻跟上,毕竟,还有很长的路要赶呢。 第十八章 反常 在迷雾山脉,每年都会有大量来自珊瑚海的水汽被拦截,然后化作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将石头上浅浅的土壤冲走,也带走了这片土地中仅存的养分。 所以迷雾山脉的山脚下只有野草,松松散散的过腰的野草,这片贫瘠土地供养不了太多的生灵。 但绝对不至于这么安静。 “我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伊泽叹了口气,他们已经在荒原中行进了两天了,一路上很和平,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迷雾山脉已经就近眼前,那隐约的影子,仿佛伸手就可以触碰。 “能让你叹气的事情一定不简单。”杰娜仍旧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年轻人可以毫无保留地信任自己,这对一个海盗来说是如此的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到杰娜在守夜的时候好几次都把手摸向腰间的弯刀,想要试探一下这个年轻人是不是真的对自己付出了信任。 但是她终究还是没有那样做,因为她知道,一些事情一旦做了,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这里发生过一些事。。”伊泽的眼睛在野草中扫视着,在他的记忆里,这里可是一个著名的新手练级点之一,盛产狗头人——这种语言类似于“汪汪汪”变奏曲,成年后也只有一米左右的残暴的小怪兽有着深暗的铁锈色鳞状外皮,最弱的亚龙属生物,没有之一。 即使是一个农夫都可以轻松干掉一只狗头人,但是遗憾的是,这种生物往往并不是单独行动,他们的繁殖速度和野兔有的一拼。 “在这片野草中,有着大大小小、数不胜数的洞穴。”伊泽说道,对于不明白情况的同伴说明情报是他前世的习惯之一,虽然他很多时候都独行,“每年轻雨之月(四月),大雨会淹没这些洞穴,狗头人就会向南方迁移,直到繁叶之月(七月)才陆续返回这里,我想杰娜船长对此并不陌生吧。” “狗头人浪潮。”杰娜点点头,“每年宁静港的大人物们都要为此头疼几天。” “狗头人是欺软怕硬的生物,并且有点脑残,一旦遇到数量在他们一半以下的生物就会一拥而上。”伊泽说道,“尤其是在晚上的时候。” “可是这两天晚上都没有一点动静。”杰娜也反应了过来,“这就是你一直在意的问题吗?” 其实并不只是这些,伊泽觉得自己还是有点低估这个世界的神明了,有着千百年的时间,连个猴子都可以翻天,更何况是神呢。 看上去头脑比较简单地那群神明,大多都是被神性给烧坏了脑子。多丽丝没有被烧坏脑子,所以她并不简单。 “如果我能早点遇到这东西,一定掉头就走。”伊泽一脸苦笑。 杰娜也是一脸不善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先是一个断裂的车轮,然后是一个翻到的车身,周围还有衣服的残片。 “尸体呢。”杰娜问道。 伊泽没有说什么,只是站上了马背,眯起眼看了看四周,便一跃而下,向着一个方向走去,杰娜也下了马。 终于,他们走到了一处草丛。 杰娜感觉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看时,才发现是一节白色的骨头,上面有着细碎的齿痕,中间被敲开了一个孔洞,骨髓曾经从这个小孔中流出。她一想到这种画面就觉得有些反胃,她也曾把人丢下海水喂鲨鱼,但是很少会去关心具体的画面,而现在,这种画面被她清清楚楚地想象了出来。 “齿印很新鲜。”伊泽将杰娜脚下的骨头拾起,放在阳光下细看,“应该不超过四天。” 杰娜的一张俏脸已经开始发青了。 “这是马骨。”伊泽瞥了她一眼,继续往深处走去。 杰娜觉得自己想要砍人。 地上的骨头越来越多了,并不只有马骨。 一个有着十几个小洞穴的平整地面出现在两人面前,在周围还有着简陋的篝火和石锅。 杰娜的脸色很不好,很少有人在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还有一副好脸色,尤其是女人。 伊泽取下了身上的酒袋,里面装满了北地的烈酒——焰龙,就是伊泽曾经在黑旗号上点燃过的那种酒。这种被北地人视为圣品的酒被前世的玩家开发出了各种的功用,包括医用、药用、充当武器。 这是应该是个有着三十个左右狗头人的小型聚落,迷雾山脉下每年数次的大雨使这里的狗头人很难形成中型以上的聚落。 伊泽用剑割下野草,今年的第一场雨还未落下,这些植物都很干枯而易被引燃,实际上浇上焰龙的东西很少有不容易引燃的。 前世的玩家们经常用这种方法围猎狗头人,但是很少有人会用按照金币计价的焰龙来做燃料,那是一段很多玩家都为了一口饭而加入杀人放火金腰带的邪恶阵营的时期。 “他们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不然当我捡起那块骨头的时候,他们就应该一拥而上了。”伊泽示意杰娜把干草放在洞口。 洞穴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很难想象它们会被别人吓到。”杰娜还在意着骨头的事。 “所以我要抓一个探子。”伊泽点燃了草堆,只保留了四个洞口,“玩过砸地鼠吗?” “什么?” “没什么。” 确实和砸地鼠差不多,把第一个冒头的用拳头砸晕,然后之后的就直接一剑抽翻就好了,这种弱小的群居生物能够提供的经验和他们的战斗力一样渣,前世之所以成为练级怪那是因为玩家可以有充足的时间以量取胜。然而伊泽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在杀死了十几只狗头人后,洞中传来悲鸣声,有狗头人从被火焰覆盖的洞口处冲出,拼命地挥舞着手中破旧的短毛,胡乱地投掷着石头。 强光会使它们陷入致盲的状态,火焰会让它们烧伤。而对于一个混乱生命来说,陷入异常状态会让它们疯狂,一些生物疯狂起来绝对会让伊泽避退三舍,但是狗头人明显不在这个范围之内,它们的疯狂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 很快,周围就飘起了肉香味,有点像是蛇肉。 杰娜觉得自己快要呆不下去了,即使是曾经漂泊海上连续三天三夜的狂风巨浪都没有让她如此想吐,但是这堆烤肉却偏偏让她有这种感觉。 伊泽觉得还是不要对她讲,前世那些崇尚荒野求生的玩家,把这种生物当做口粮的事比较好。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伊泽在狗头人睁开眼睛,张开嘴吠叫的时候突然说道,这只狗头人的老鼠一样的尾巴被他粗暴地钉在了地面上。 “什么事?” “我不会狗头人语。”前世的时候玩家都自带有简单的翻译系统,至少可以通过字幕的方式明白意思,但是现在,谁能知道这只“汪”了半天想要说明什么。 第十九章 袭杀 杰娜觉得伊泽绝对是在耍自己,就像他在过去几天中曾经做过的那些事一样。判断敌人的位置,找到敌人的巢穴,然后用近乎屠杀的方式把敌人从洞穴中逼出来,最后却发现双方语言不通?谁会相信。 杰娜是不会相信,在她看来,这个有着魔鬼灵魂的少年又要玩弄他的把戏了。 伊泽皱着眉头思索着,他已经大致勾勒出了整条链条,但是来自作为一个玩家的谨慎,还是让他想要弄清楚任务的细节。 狗头人的竖瞳在不安地乱转,声音像一只被活活拔光了毛的猎狗一样剧烈,让人恨不得一刀贯穿他的喉咙。 杰娜几乎就要这么做了,但是在她的刀就要斩下时,伊泽制止了她。 更确切的说法是,伊泽制止了狗头人。 他踩在狗头人的胸膛上,低下身子,一种无法用文字记载的声音从他的喉咙发出,扩散到空气中,最终传至杰娜的耳朵。 杰娜分辨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语言,只是觉得如同走进了一间倾塌的宫殿,有一种被尘埃包裹的悲凉感。只是当想要回忆时,却怎么也想不起伊泽说出的是什么音节。 狗头人像是被什么异常的恐怖震慑到一样,在地上一动不动,连瞳子也静止着。 杰娜可以感受到它眼神尽头的挣扎,她看到它的瞳孔在渐渐放大。 终于,在杰娜以为这只怪物已经死去或是陷入了某种僵化的状态时,她发现狗头人的竖瞳似乎变得明亮了起来。 接着,它又听到了那种苍凉的语调,这次,是从狗头人的嘴里发出,有点模糊,但和伊泽之前发出的,应当是同一种语言。 …… “你之前说的是什么语言?”当杰娜已经可以看到迷雾山脉上空盘旋着的飞鸟时,她终于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我还以为你会先问我从那只狗头人身上得到了什么情报。” “我想你不需要我来出谋划策,不是吗?”一旦决定放下对伊泽的防备,杰娜就觉得呆在他的身边很不错,因为你需要思考的东西会变少,而心情也会因此轻松不少,“我还是对那种听不懂的语言比较在意。” “那是龙的语言,不要问我怎么会龙语,这一点我自己也不太明白。”伊泽眯起眼睛,看着远处的丛林,“准备好战斗吧,前面已经有敌人在等着我们了。” 杰娜把手按在刀柄上,“可是我并没有感觉到有其他人的气息。” “因为他们并不在这里,看见那些飞起的鸟了吗?”伊泽指着迷雾山脉的上空,“还有还有半个星刻就要天黑了,它们却还没有归巢,我们的敌人还在丛林中。” “有多少?” “你不能指望一个狗头人能分辨出五以上的数字。”伊泽为杰娜普及着野外的常识,“它说有一帮,其中一个穿红袍的让它印象深刻。” “红袍?” “在狗头人的群体中,红绿色盲是一种比较常见的症状,实际上地底种群普遍眼神不好。” “那就是一个绿袍了。”杰娜的表情凝重了起来,海洋女神的牧师居然直接插手了,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尤其是在自己这一方没有施法者的时候。 说道施法者,杰娜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往伊泽身上飘她还清晰地记得那天的星空下,伊泽手指上那道清晰的电弧。 但是伊泽骑着马往着迷雾山脉的方向前进着。 “你的身上,究竟还隐藏着什么呢?”杰娜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问道,她感觉伊泽的身影越来越迷蒙,就像眼前这道笼罩着迷雾的山脉一样。 她也扯动缰绳追了上去,这些东西还是等以后在想吧,战斗即将到来,还是把心思放得专注一些比较好,“也许会是一场苦战呢。”多久没有经历过苦战了,是被冠上了烈焰女郎的名头的时候,还是在击沉了第十艘船的时候?记不得了,已经经历了太多,也忘了太多。 …… 天已经黑了,但是天黑对于一些人来说并不意味着一天的结束,比如此刻正站在树上树下放哨守卫就明显没有睡着。 “真是倒霉,就在城里住了一晚居然就被带到这种鬼地方,老子的钱还没抢够呢。”这个海盗在树上站得很稳,他原来在船上就是担当瞭望手一类的工作,经常性地在木头杆子上爬上爬下。能够在海中爬桅杆,在陆地上爬树自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你是在怀念那天晚上的女人吧。”另一个海盗笑了起来,不过不得不说,那真是个十分美妙的夜晚——对于海盗来说。 黑暗中另一个严肃的声音传来“安静一点。如果因为粗心放了人过去,咱们都会被那位大人拿去喂怪物。” “嘁,哪里还会有什么人。”最初的那个海盗这样说着,还是收了声,毕竟要是得罪了那位大人的话可不是闹着玩的。 “叮铃铃。”铃铛声在幽静的林中响了起来,这是队伍中一个雇佣兵布置的警报。 “该不会又是兔子吧。”这两天他们已经收获了很多的兔子了。 但是接下来,一道影子就映入了他的视野,是一道骑着马的身影,在只有熹微月光的晚上,不知为何却如此清晰。“在东南方向。”树上的海盗立刻出声示警,他心头生出一种很荒谬的感觉,那道身影,似乎是主动出现在他们眼中的? 一种莫大的危机感在他的心头升起,他曾经凭借这种感觉逃过数次死亡的威胁,可惜,今天他不会再有好运了。 一把剑刺入了他的喉咙,贯穿了他的气管,他想要回头看看杀了自己的人的样子,却再也驱使不动往日般灵活的身体。生命从他体内飞快地流逝,他看到同伴们点起了火把,照亮了几乎被剁成几段的马匹上,上面只有一只画着笑脸的稻草人,缠着一条亮晶晶的链子。 “晚安,已经很晚了。”他听到耳边的声音说道,那声音真的很年轻。 铃声又一次响起,杰娜从黑暗中策马冲出,一跃落至人群中,一把刀舞得像风一样,伊泽觉得如果她在几天前能把餐刀舞出这种气势,自己八成会输,而且输得很难看。 不过,倒也没有浪费伊泽的一番谋划,这群海盗中居然真有白银境的“高手”。 “海狼尤米尔,居然是你。”杰娜认出了眼前之个人,这是在那个夜晚中下令向黑旗号开火的船长之一。 “烈焰杰娜,你还活着。”海狼舔了舔嘴唇,“那天在黑夜中第一个开火的就是你吧,你的手下们都已经被吊在码头上了,你说我能用你的头去找海盗王换什么呢?” “找死!”杰娜的刀更加凶猛,一刀接一刀将尤米尔不断击退。 “这个女人……”伊泽叹了口气,她的刀法已经乱了,虽然看上去占据了优势,但是这样下去很快就会落入下风的。 伊泽不喜欢麻烦,所以他直接把手上的尸体朝海狼砸了过去。 海浪听到头顶的风声,下意识就是一刀把尸体分成两段,然后他就看到,一把剑从被分开的尸体后斩了出来。 慌乱中的招架是用不上多少力气的,但是将近两个大阶段的差距还是让作为偷袭者的伊泽双手也微微颤抖起来,如果是在剑术决斗中,伊泽应该已经已经输了。 但是好在现在不是决斗,所以海浪的心口被杰娜的弯刀给斩出了一道伤也不是什么怪事了。 落地的伊泽呼了一口气,挥剑,刺。 xp+180 抢怪成功。 第二十章 矮人之径 “迷雾山脉之中,居然有一条隧道!”声音并不大,但仍旧回荡着,杰娜骑在马上从门后一个转角转出,举着火把照亮高高的石壁,上面那依稀可以看到刀削斧凿的痕迹让她万分惊讶,,隧道的顶端大约有三人高的高度,地面上因为经年的潮湿而积了一摊死水,“是谁开凿了这条隧道?”她心中猜测这应该是以战争为目的的,这个高度甚至可以通行投石车,而在入口的地方,居然还有一块巨石恰到好处地隔绝视线。只是周围那些不时出现的略高于人的小洞是什么? “很少有人会有耐心在花岗岩的山体中开凿一条用来偷袭的小道,就算有,也不会设置这么多的弯曲。”伊泽也骑在马上,“这只是一个矿洞而已。” 杰娜一副你在逗我的表情。 “在黄昏纪之前那段已经只能从传说中辨认出的历史中,高地矮人曾经建立过一个强盛的国家,他们对于矿产有着近乎偏执的追求,他们沿着矿脉建立隧道,一直到群山的深处,大地深处。”伊泽在说着前世“诸族复兴”之后才被发掘出来的矮人传说,“这里只是他们发掘的矿脉之一。” “后来呢,这些矮人呢?”杰娜对于矮人的印象还停留在她在苏纶当贵族小姐的时期,矮人很少出现在萨尔敏萨,因为他们晕船。不过记忆中他们确实都是一身脏兮兮的衣服整天围着铁匠炉子。 “死了。”伊泽直截了当地结束了这个话题,他正在提升自己的等级,那天的在黑旗上干掉的一票亡灵一共给了他198的经验,加上之前干掉的那些海盗和狗头人,足够他把剑士的等级升到6级——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用,即使他把等级提升到白阶满级(10级),也只是会有+0。5力量+1灵巧+0。5体质+0。5感知+0。5意志的增幅而已。还没有腰上这把矮人铸造的剑增加的属性多。 白阶从来都是打基础的阶段,一直以来黑铁境比较优越的只是因为他们的经验和技巧而已,大多数黑铁的物理系职业者都会拥有至少一项的武器精通,但是在伊泽的眼中,即使是黄金的技巧都远远不够啊…… 本来打算留着去学习几个很有用的技能的,但是计划往往比不上变化,有一些时候,即使你知道一些筹码留下来可以赚更多,你却依旧会去将其兑换成可以立刻发挥作用的东西。 就像伊泽选择升级一样。 “等级为3级,体质+0。1意志+0。1” “等级为4级,灵巧+0。2力量+0。1感知+0。1” “等级为5级,体质+0。1意志+0。1” “等级为6级,灵巧+0。2力量+0。1感知+0。1” 伊泽做好准备一般闭上了眼睛,一道道浅绿色的数据在他黑暗的视界中倾泻而过,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巨大的痛楚,不仅是痛楚,还伴随着那种浑身被蜂虫叮咬、被蚂蚁爬遍的酸痒感,在酸痒的尽头是一种浑身性麻痹。 但是在麻痹退去后的那种力量感,足以让人心甘情愿地接受一轮,当然,在前世,大多数玩家都会很自觉地点开痛觉屏蔽。 短短十数秒,汗水便浸透了他的衣服内衬。这就是在短时间内就获得他人夜以继日的修炼成果的代价。 “你似乎有些不舒服?”杰娜似乎觉察到了什么。 “事实上。”伊泽睁开眼睛,“从没有像现在这么好过。” 战士的升级除了白银之后的每个大阶段,一般都是悄无声息的,所以杰娜最多觉得伊泽似乎精神了一点,脸上似乎除了很多汗。 “这里明明不是很热啊。”杰娜悄悄在心里埋下疑惑。实际上在山洞中甚至有点冷。 “走吧,我们抄近路。”伊泽终于在一个洞口前翻下了马。 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洞口而已,和之前经过的那些没有本质的区别,只是看上去高了一点而已,比杰娜高了一臂的高度——至于伊泽,尽管不想承认,但是这具身体确实比杰娜还要矮上那么一点点,大概一拳的差距。 没有自卑!绝对没有!绝对可以长高的!杰娜或有或无的笑意让伊泽的心情有点变坏了。 “因为这个洞口有风。”他一本正经地说道。 “伊泽!”是在敷衍自己吧,绝对是在敷衍吧,“明明有大道,为什不沿着走下去呢?” “听我的没错。”说着,伊泽就先一步解开马匹的缰绳,走入洞中。 杰娜咬了咬嘴唇,也跟了进去。 两人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进去后不久,另外一行人却从前路上返回了,二十个人的队伍,每个人身下都有一匹马。 “这条路太长了,我们的干粮居然支撑不了对这条路的探索。”一个满脸黑色胡须的大汉阴沉着脸。 “但是这也正表明了这条路绝对可以跨越迷雾山脉。”骑马走在队伍中间的绿袍女子却并没有多少沮丧,“在山洞中没有可供马匹食用的草料,这也是我考虑不当。” “大人,当然不怨您。”大汉立刻诚惶诚恐地说道,“都是我们没有早作打算。”说着用恫吓的眼神看了一眼周围人。 其他人立刻也纷纷出言主动承担错误。 女子的脸上于是又得意起来,如果伊泽在这里,一定可以认出这个自傲的女人,陶吉尔——未来沉船湾的主祭司,在更遥远的未来中似乎成为了萨尔敏萨地区的大祭司,一个喜好浮夸而喜怒无常的女人,但是却是一个修行上的天才。 “停下。”陶吉尔的脸色突然间垮了下来,她看到了一匹马,被解除了马鞍后仍然稳稳当当地立在原地的马,停在一个洞口处——在萨尔敏萨地区,这么老实的马并不多,在宁静港地区,更是只有海神殿的马才会这么安静。这些马应该在洞口处的,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她布置的守卫人员都被解决了! 伊泽在前世时和海神殿打交道的机会并不多,所以他甚至不知道海神殿会养马,更不知道经过海神殿的驯养之后,马匹会变得异常温顺,即使是被解除了缰绳也不会跑掉。 所以在不知不觉中,他惹上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更加糟糕的是,他本人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 “追。”陶吉尔咬着牙下着命令,握着三叉戟的洁白的手上已是遍布青筋,这种直接屠杀她部属的行为让这个好面子的女人怒火中烧,“你们三个人,去宁静港报信,找亚德里恩说明这里的情况,顺便问问,他到底放走了多少人!”不过她并没有失去理智,直接叫出了一个神殿侍卫和两个海盗,“把这些马匹都带走,直接赶去,昼夜不停。” “谨遵您的吩咐,海水包裹着万物。”被叫出的三人点了点头。 “波涛终将吞噬一切。” 第二十一章 冰冷迷宫 分叉口,分叉口,大厅,分叉口,大厅。 杰娜已经不记得自己已经经过了多少分叉口和大厅一般的空洞了,这个地方给杰娜的感觉就像是一个迷宫,一个犹如蛛网般纵横交错的迷宫,唯一能够直观感受到的就是他们一直在往下走,提醒她注意到这一点的并不只是重力,还有周围那变得越来越冷的气温,已经超过凉这种程度,而有一种冰的感觉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会这么冷,虽然并不会让她感觉多么不适,白银境的战士都有一身的好体质,前世还有外国的爱好某种特别活动的玩家尝试过在冬天的雪地里只拎着一把剑行走——然后被仇家射成了刺猬。 事实上,杰娜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呼出的空气凝结成白色的水雾,这让她想起小时候的冬天。 伊泽的体质却不允许他这么做,所以他正在喝酒,在离开之前他买了很多的焰龙,实际上帮他买酒的那个年轻女牧师在听到这个要求时,都是一脸惊讶地看着这个长相清秀的小贵族,他买的分量足够撂倒五个壮汉了——难道他深藏不露? 伊泽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把那个满眼秋波的女牧师给直接关到门外的,“对不起,我还是个孩子。” “杰娜。”伊泽感觉现在身上又出现那种微微发热的感觉了,好在增长的体质并非没有半分作用,他感觉现在应该可以多喝一些。 “嗯?”杰娜被从回忆中唤了回来。 “你应该不怕蜘蛛吧。”伊泽问道,一见杰娜一脸鄙弃的表情,又加上了一句,“很大只的那种。” 杰娜还没问出“有多大”这句话,就看着前面的地道中就弹出几团黑影,凭借着白银阶的体质,杰娜可以看出那是几只浑身长满黑毛的蜘蛛——有半个人头那么大。 “这是寒狼蛛,一种比较常见的地下生物。”伊泽的剑不是很快,但是却像符合某种律动一般,将五只蜘蛛全部在空中扫断,绿色的汁液喷溅在墙上,伊泽像是抖去雨水一般将残液抖去,“——的幼体。” 杰娜的额头浮上一条黑线,能够想象这种蜘蛛的成年体有多大。 “记得,如果待会儿出现什么意外的话,往有风的洞里走就好了,如果蜘蛛太多的话,就用酒点火然后往前冲就好了。”伊泽又说道,“记得不要迷路。”说着,这货又眨了眨眼睛,然后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这种酒很受北地人的喜爱,但是一旦喝醉,到时候那种五脏都被烈火灼烧一般的滋味也确实不足为外人道。 杰娜用力地握了握手中的刀,有时候真的想给这家伙一刀,把他的脑子打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种程度的迷宫可远远不是两个人就可以探索的过来的,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连一张地图都没有却这么有自信。 “这种蜘蛛没有毒腺,也不会结网。”伊泽开始科普起魔兽小常识来,实际上这种穴居的肉食蛛经常会在地面捕猎,甚至可以把小鹿给拖进洞穴,“尽量不要被它们的血液溅到,会被冻伤的,小个的蜘蛛还喜欢抱脸。”就凭抱脸这条属性,这个蜘蛛就足够恶心人的了,当年不知有多少女玩家因为这一点对这张地图闻之色变。 杰娜面无表情,一刀把一头磨盘大小的长满白毛的蜘蛛劈成两节,血液被刀风扫向道路的前方。 看来至少她把不接触蜘蛛血液这条听进去了。 “继续往前,不要停下。”如果没有配置法系职业的话,那么最好的选择无疑是快速通关,被一群蜘蛛给围在地道里可不是什么好体验。 两人的速度很快,因为一个毕竟是白银阶的战士,按照游戏中的说法还是个精英模板,那数倍的力量和灵巧甚至已经超过副本等级了。 伊泽虽然是个白阶,但是在疾风步的使用时限结束之前,他绝对可以和白银阶的剑士掰掰手腕。 在撕开了一张卷轴后,伊泽的身前出现了一个柔和的光团,虽然海洋神殿的东西有点小贵,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火把在高速的移动中会熄灭的,两人可都没有黑暗视觉这项天赋。 在他们之后不知道隔了多少个拐角和隧道的地方,另一场战斗也在进行着,他们有十几号人,但是在狭小的地道中却有种施展不开的感觉,围着他们的蜘蛛也远比围着伊泽两人的要多,前仆后继的样子就像是在奔赴一场饕餮盛宴。 在场的都是从各条船上和海神殿中选出的好手,但是此时也是带着几分狼狈,尤其是几个人在无意中被寒狼蛛的血液溅到之后,身手立刻变得迟缓起来,再加上很多小蜘蛛开始从头顶发起攻击,情势立刻变得雪上加霜,可能在他们的敌人还不知道他们的存在的时候 陶吉尔正一脸暴怒地咒骂着:“该死,这群蜘蛛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单手挥舞着海神三叉戟,如同狂躁的夜叉,“快点把这些蜘蛛解决掉!” “如果追丢的话,你们都得去喂章鱼!”她的手上拿着一个罗盘似的东西,上面箭头所指的方向,正是伊泽他们前进的方向。 “大人,蜘蛛太多了啊。”正在前面死命抵挡的海盗叫苦道。 “废物。”陶吉尔的声音不大,但是回荡在几个神殿守卫的心头,却比这见鬼的气温更加寒冷,他们知道,陶吉尔真的生气了。 陶吉尔最不喜欢听的,就是属下的抱怨,那种无力的声音,还是消失最好。 她开始祷念神文,一种蓝色的光纹在她的身上浮现出来。 海盗们以为这位牧师大人终于要开始像传闻中那那些牧师一样给他们加持各种增益buff,甚至都准备好感受一下那种神力无边的感觉时,却没人注意到几个护卫在陶吉尔身边的神殿守卫已经悄悄地分散开来,仿佛让出了一条道路。 下一刻,光纹消失了,但是海盗们却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变化,就在海盗们问问开始感到疑惑,甚至隐隐有些躁动时,陶吉尔动了。 就像是一道海啸一般,直至地往前冲去,“废物,让开!” 她直接冲上去,手中那本来被海盗们当作仪式用具的三叉戟被舞成了一团光刺,大片的蜘蛛被直接贯穿在空中,速度之快仿佛第一只蜘蛛还没被刺穿,第二只就已经被刺中了一样。 蜘蛛们如潮水般涌上来,然后就在名为陶吉尔的礁石上撞得粉身碎骨。 不是所有牧师都需要站在队友身后放治疗术控血线。 当这波蜘蛛被陶吉尔屠戮一空时,众人才纷纷回过神来。 “继续前进。”陶吉尔转身往队伍中央走去。 “陶吉尔大人真是……”之前抱怨的海盗口中的漂亮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身后一阵风声,接着,就看到自己的胸口多出来三节枪尖,他的眼睛睁得鼓鼓的,刚要说话,血液却从嘴里止不住地冒了出来。黄金以下的人类,心脏、肝脏和肺同时被贯穿后,无论如何是活不下去的,除非他身边恰好有一个神术高超的牧师。但是多么不幸啊,就是这个牧师把他送入了死亡的境地。 “我不喜欢听到抱怨声。”陶吉尔抖动三叉戟把他一把甩出去,就像是拍死一只蜘蛛一般轻松写意,“下次注意一点。” “听到了吗?”她的声音有多轻柔,海盗们的心里就有多冷。 刚刚那个人,可也是白银阶的存在啊。 第二十二章 饮鸩止渴 伊泽这边的情况有点不太美妙,或者说,已经到了可以称得上糟糕的程度了。 他此时的脸色很苍白,用力地呼吸着,,身体也从那种血脉喷张的炙热中恢复过来,转眼间就陷入了一种发冷的状态,从杰娜的视角看,他的瞳孔已经开始放大了——这是低血糖综合征的表现之一,如果伊泽此时打开属性面板,就会看到自己身上那种名为酒精中毒的debuff,全属性降低50%,灵巧下降80%,现在的伊泽在某种程度上还比不上一个正常的成年女子。 游戏和现实是有着巨大差异的,不管是制作得多么精良的游戏。哪怕是在那个时代号称是100%仿真的游戏,它和现实之间也是有巨大差异的,不论是为了娱乐性还是安全性,这种措施都是很有必要的。 但是此刻,这种差异所带来的一系列后果有时候是很要命的,比如伊泽在前世就从来没有听说过在游戏中有谁因为酒后剧烈运动而导致身体不适,但是在现实中却也知道饮酒后不能剧烈运动的“常识”。很不幸的是,这种常识在玩家的脑海中占据的分量实在是太轻太轻,轻到只有当他们从梦中醒来,看着灰白的天空、林立的高楼,在城市的阴影中神色匆匆的人群才能想起来。伊泽再也看不到那个世界了,现在那个曾经的现实世界反而更加像一个梦了。 梦中的事就会无可避免的变得模糊。 要不然伊泽绝对会去想办法搞到两瓶抗寒药剂或是一件厚一点的衣服,而不是为了省钱和伪装而选择烈酒。 “你必须要休息一下了。”在杰娜看来,伊泽应该是使用了一种可以在短时间内大幅度提升速度的秘法,代价就是使用过后的巨大虚弱,“这种秘法应该会有巨大的消耗吧。”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并没有蜘蛛。 酒醉影响的不只是肉体,按照伊泽现在那变得有些迟钝的大脑判断,这应该属于几个蜘蛛巢穴之间的空白位置。 他本来打算在抵达蜘蛛分布区域的中端再休息的,但是现在的体力明显不允许他这么做,实际上他们现在也只是刚刚通过了四分之一而已。 一旦陷入蜘蛛的包围中,死亡绝对不是说说而已,这个世界可不会有两次的复活机会供自己挥霍。 可是就在他决定休息,把宿营的毛毯围在身上取暖,刚刚闭上眼睛的时候,一阵风吹过,瞬间就将他的睡意给驱走了一半。 那是一种带着咸味的风,伴随着若有若无的涛声,刮在脸上,有点潮湿。这种风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这是海风。 “看来我们有麻烦了。”伊泽摊手道,海风术是海洋女神殿的独有神术,被用于搜索、侦敌、开地图,这一点在前世并不是什么大秘密,甚至由于这一点,海洋牧师在洞穴、陵寝类的副本十分受欢迎。 “而且是个大麻烦。”杰娜不清楚牧师的神术,但是对于这种海腥味还是很熟悉的,“我想我们也许马上就要面对一个海洋女神的牧师了。” “还有至少两个神殿守卫。”伊泽叹了口气,扯开了毛毯,咽下两块干粮,又饮下了一口酒。那种灼烧感又一次顺着食道蔓延至内脏,这并不是一种美妙的感觉,但是有时候,即使明知是毒药,你也得咬着牙喝下去。“走吧,趁着我们还有距离的优势。 在饮酒的buff覆盖了酒精中毒的debuff之后,伊泽甚至产生了那种力量回归的感觉,代价就是他的疾风步看上去已经可以改名叫迷踪步了。这是前世野蛮人发明的一种战法,野蛮人狂暴所产生的虚弱可以通过再次的狂暴来解除,但是代价却是彻底失去神智和之后更长的虚弱。 但是两人不能停下来,如果停下来的话,也许就没机会走出去,杰娜可没有在有一个拖累的情况还能一个打十个的本事。 于是两人只能又一次从蜘蛛群里义无反顾地杀过去,像之前那样,只是速度却无可避免地减缓了下来。 他们需要走出足够远的距离,至少走到真正可以躲藏的地方,因为下一次酒精的反噬一定会更加猛烈。 “杰娜,记住,往有风的地方走。” …… 在两人身后的某处大厅中,剧烈的风在吹了好久之后终于停下了,陶吉尔睁开了眼睛,放下了高举着的三叉戟,周围已经没有蜘蛛涌上来了,或者说,没有蜘蛛敢冲上来了。在她四周的空间中遍布着蜘蛛的尸体、墙壁上像是涂了一层浓绿的汁液之后,这些八足的毛茸茸的魔兽终于产生了害怕的情绪,再也没有冲上来。 智慧是一柄双刃剑,再让生命变得灵动的同时,又给他们的灵魂中植入了无法抹去的软弱。就像你可以通过杀戮来吓退狼群,但绝对阻止不了一队行军蚁。只要有智慧就会感到恐惧,就会衡量得失,这就是智慧的软弱。 “陶吉尔大人,找到线索了吗?”擎着三叉戟的神殿守卫一脸焦急地问道。 他并非为了那几个身份不明的人物而焦急,而是在上司面前,焦急的态度往往能够得到好感。 “跳进油罐里的老鼠,是跑不掉的。”陶吉尔一脸淡然,她在心里已经开始思索着自己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明明只要自己一个人就可以解决的问题,自己却发动了十几个人,而且——还是一群废物。 这么想着,她又看了一眼那群海盗,眼神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要不是这群废物拖累了速度,自己现在大概已经可以在那两个胆大妄为者鲜血淋漓的尸体上肆意地践踏了吧。 废物就该有废物的自觉,冒犯者就该有冒犯者的死法,这就是陶吉尔信奉的道理。 “走吧。”陶吉尔迈开脚步,“海风已经告诉了我一切。” “加快脚步,跟不上的人,没有资格让人等待。”她的脚步很快,明明看上去动作幅度不大却可以瞬间走出去很远,“当然,也许你们可以试一试自己能不能走出去。” 海盗们虽然神色大变,但是仍旧默默地跟了上去。 暴力也许不是最好的手段,但往往是见效最快的。 第二十三章 渐变 “往有风的地方走。”这句话并不是一句玩笑,而是前世那万万千千的玩家在洞穴中因为一次次迷路被轰杀至渣后用鲜血总结的经验。 流动的水是活水,那么有着流动空气的路就是活路了。只有和外界连通,空气才会流动,才能产生风。 当然,在迷宫中行进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尤其是一个工程量看起来比秦始皇陵还要大上不知多少倍的工程。 没有人可以记住那些像蛛网般错综复杂的道路,大多数玩家在有地图的情况下也经常在这里转的发懵,前世快速通过这里最经典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选择有风的洞,从自己进入点的左手方向开始,给每一个风口标注数字,然后用记忆圆周率的方法记录下来,很多玩家在当时都记录过这组数据,因为下面的东西绝对称得上是诱人。 可惜他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去管下面那个东西了,因为他晕过去了。 没错,在连续嗑药,不,饮酒之后,伊泽终于撑不住后劲,光荣地晕过去了。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禁止未成年人饮酒还是很有现实意义的。 杰娜却在继续拽着刀往前冲,一往无前地往前冲,身上裹着一层毯子的伊泽被她用锁链紧紧地固定在背后,看上去就像是一出角色反转的童话剧。 杰娜不明白,这个看上去只能称得上是少年的家伙,怎么敢于一点都不在意地在她眼前晕过去,要知道,她可是海盗啊,海盗之间是不存在信任的,因为那些把背后交给他人的那群海盗都被来自背后的匕首刺死了。活下来的人,也会日夜****着那作痛的伤口,用警惕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接近者。 不过,这种被信任的感觉,真的很不错啊……她却没想到,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将自己的后背不设防呢。 杰娜目光一凝,单手运刀,刀光如电,风一般的穿插而过,留下一地被劈成两半后腿脚仍在不住抽搐的寒狼蛛。 她可以感受到一种暖流从背上流像四肢百骸,就是这种力道让她即使是背上一个人也如此迅疾。 不,不是伊泽,而是伊泽强硬地要求她背着的剑。一把魔法武器,当她握住剑柄的时候,就知道伊泽递给她的是什么。这是能够引发几场死斗和两位数人命的东西,但是却被伊泽强硬地放在自己身上。 她的速度很快,但是却也是一种负担,即使是达到传奇的境界,也仍旧会感到疲惫,不会疲惫的只有亡灵。 杰娜不是亡灵,更何况她的背后还背着一个人,所以她的体力在不住地流逝,这种情况在短时间被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一旦持续下去,她的速度就会不由自主地变慢。 当又一次劈飞从身后袭来的蜘蛛时,杰娜皱起了眉头。 速度,开始下降了。 她有点羡慕起似乎睡得很香的伊泽来了,至少他现在不用担心身后的敌人,和周围的蜘蛛。如果伊泽还醒着的时候,自己现在完全不用去费神思考该怎么从这里走出去。如果他还醒着,也许仍能从包裹里一脸淡定地取出那些普通却有用的东西吧。 打断她思绪的,是一道风声。 带着呼啸的锐响,从身后破空而来。 杰娜只感觉头皮一麻,下意识地一矮身子,一柄三叉戟就从上空飞了过去,擦在捆绑在伊泽的锁链上,发出剧烈的金属摩擦声,尖锐得让人恶心。 “这是想串肉串啊。”杰娜暗暗心惊,慌乱中侧头一瞥,只见一个穿绿袍的女子正一脸遗憾地看着自己。 尼玛,遗憾你妹啊。 杰娜一看对方只有一人,登时没有忍住自己的火爆脾气,身形一转便向绿袍女子杀了过去。 “竟敢反抗!”因为手下人太过缓慢而孤身追赶上来的陶吉尔也一个冲步,一边拔出了左手边的单刃剑,剑刃还未完全从剑鞘中抽出,杰娜的弯刀已经到了。 巨大的力道击打在剑身上,将剑身弯曲出了一个夸张的弧度,就好像随时会被折断一样。 在矮人宝剑加持的力量之下,杰娜将陶吉尔生生地逼退几步。 但是当弯曲达到最大之后,剑刃便开始反弹,新力未生的杰娜瞬间被弹飞出去,落到了好远之外的一个入口之前。 “女人,你还算有几分实力。记住陶吉尔这个名字吧。”陶吉尔用剑尖直指着杰娜,神色张狂,“因为你会死在这个名字的手下。” 杰娜心中的怒火已经渐渐冷却了下去,她知道在刚刚的那次交锋中,自己已经输了。 自己用的是最惯用的弯刀,对方用的却将作为主武器的三叉戟掷了出去。自己暴起攻击,对方却连剑都没有完全抽出。 在这种前提下的势均力敌,和输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但是,自己可并不是为了决一死战啊。 杰娜的嘴角划过一个狡黠的弧度,眼前这个女人也许很强,但绝对不聪明。 浮空岛的法师们常说“智慧源于比较。”这句话放在这里应该是十分合适的。 就像杰娜知道,一个聪明人是不会在一个爬满蜘蛛的地穴里面浪费本来就不富裕的时间的,也不会再一片随时可能掉下蜘蛛的洞穴在中间摆开架势。 在听到洞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时,杰娜就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 一个个狼蛛像下饺子一样从洞顶上跃了下来,从人头大小到磨盘大小应有尽有,向着陶吉尔的头顶砸落下去。 如果三叉戟在手,陶吉尔还不会在意,但是现在,她的手中只剩下一把单刃剑了。 一把剑当然不能和一柄长兵器相比,熟悉的兵器和不熟悉的兵器在运用上也理所当然地存在差距,所以陶吉尔不出所料的陷入了围攻之中。 不过杰娜却没有看到这愉快的一幕,在这之前,她就哼着小曲走进了身后的洞口,顺手,捞走了被陶吉尔射在墙上的三叉戟。 “我们是海盗 凶猛的海盗 左手拿着酒瓶 右手捧着财宝 我们是海盗 有本领的海盗 美丽的姑娘们 请你来到我的怀抱 我们是海盗自由自在的海盗 在骷髅旗的指引下 为了生存而辛劳 我们是海盗 没有明天的海盗 永远没有终点 在大洋上飘荡的海盗……” 直到哼唱完之后,杰娜才突然想起,自己已经没有船了。 没有船的海盗,还算是海盗吗? 就在杰娜这么想着的时候,背后的毯子突然动了一下。 第二十四章 往最深处 “唔。”伊泽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剧烈的抖动显然让他不是太过舒服,但是这种程度还远不能让他醒过来,下一刻,他又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杰娜此时真想找一桶冰水来浇在伊泽的头上帮他醒醒酒,可惜他们唯一的水资源储备容不得轻易浪费。 所以她只能采取最简单、直接的方式。 左手反手摸向了伊泽的脸,确定位置,一个响亮的耳光,伊泽的左脸以后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唔。”伊泽本能地睁开了眼睛,只是看那没有聚焦的眼神就知道,这家伙根本没有真正意义上醒过来。 杰娜的右手立刻又是一巴掌。 现在对称了。 “下次你叫醒我时,可以用优雅一点的方式。”神智又回到伊泽的体内,虽然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头痛,“用耳光叫人可不是淑女所为。” “如果我是淑女,我就不会在身后挂上一个男人。”杰娜瞥了身后一眼,“我叫醒你可不是为了聊天。” “看得出来,你刚刚遭遇了敌人。”伊泽努力地试图摆脱宿醉的头痛,“用三叉戟的,应该是海神女神的牧师吧。”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背上别着一根棍状的东西。 那群海盗可没有精通长兵器的。 “她叫陶吉尔。”杰娜说道,“我面对她很难取胜。” 伊泽立刻回想起这个名字的出处,“一个自大、凶残但实力强大的女人。” 伊泽的心中开始构建起一条前世未曾浮出水面的线。 前世这个名字是在宁静港再次沦陷时才开始引起关注,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在那时才来到萨尔敏萨,在那场血腥的战斗中,这个女人同境界以一敌四不落下风。在此后的岁月里,她将成为阿斯卡罗特最重要的盟友之一。 但是,在这个世界,她应该不会等到那一天了。 “我想那群蜘蛛最多拖住她三分钟。”杰娜面露忧色,“我们很快就会被追上的。” 伊泽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我们似乎下降得有点超出预期了。”事实上附近的温度已经接近冰点了。 杰娜听到伊泽在念叨着一串古怪的字符,重复而无序的字符——这个世界的数字当然不可能是中文发音,杰娜也自然听不懂。 “下个路口左转,我们去最深处。”伊泽指挥道,“然后在那里摆脱敌人。”他满脸豪气……如果不是被卷在毯子里的话,应该会更有气势。 不知怎么的,地面渐渐开始变得愈发倾斜。 “放我下来。”终于,又来到一个洞口前的时候,伊泽吩咐道。 这个洞口和两人之前所进入的,都有所不同。 狭小的洞口被装饰的如同水晶世界的入口一般。当温度达到冰点,水分便开始结冰了。 光亮术照进了这个水晶的世界,晶莹的光折射开去,可以看出,这个洞异常地倾斜,即使是穷尽目力也无法窥测到它的尽头,如同通往九幽地狱。 “要不是那群从背后最过来的人,我几乎以为你能够预测到一切。”杰娜看着伊泽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很少听说哪位预言大师会因为醉酒而晕过去。”伊泽熟练地将毯子铺在身下,“只要提前做好准备就好。锒铛之人常说:‘即便一无所有,也要未雨绸缪。’” 杰娜的心中人保留着怀疑,但是这种怀疑并非是坏事。 “跟在我的后面。”伊泽说着就滑了下去。 你能想象在一处布满冰晶的地洞里裹着一张滑行是什么感觉吗? 可能和大多数人想象的不太一样,这绝对和浪漫扯不上什么关系,幻境般的景色掩饰不了这冷酷的环境。飞速划过的冰棱有时候会像刀子一样锋利,划在裸露的肌肤上,立刻就是一道血痕。 杰娜眯着眼睛,忍受着从前面飞起的冰晶。她甚至怀疑前面那个家伙是不是故意的。 伊泽需要做的更多,这里曾经是矮人的用来倾泻矿物的通道。在上面采集的矿物都会经过这条通道输送到下层一个最大的空间,在经过一个个通道口时,设置的法阵会对矿物进行分类和处理,使其进入不同的通道。 伊泽本来不需要麻烦地去记忆这些通道,如果没有那场毁天灭地的大战的话。那场战斗的余波是如此剧烈,以至于这座建立在花岗岩中的矿场的大部分都被撕裂。 这里的判断比之前的更加困难,因为你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而是得靠着记忆的本能去前进并躲开那些可能将你直接贯穿的冰刺了。 伊泽的反应力不错,冰冷的气温也确实能让人保持清醒,所以他的方向十分正确,并且躲开了几乎所有的致命危险——唯一付出的代价就是他的左手衣袖被割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理论上,这段冰道足以让他们躲开身后的追兵,极低的温度会冻结。 但是伊泽却并不想这么简单地躲过去,然后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一路上都在做记号,矮人宝剑所加持的属性让他可以获得足够的力气来用剑刃在冰道中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这是故意做出的记号,甚至就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身后的追杀者自己的踪迹。 也许有人会因为这种太过明显的痕迹而迟疑,但是陶吉尔不会。 面对弱者的挑衅,她只会做两件事:冲上去;干掉对方。 一种近乎病态的意志和信念,这是支撑着她一路厮杀的力量。 信奉着强者生,弱者亡的丛林法则的人时不会在面对弱者时后退的。 没有最好的计谋,只有最合适的计谋。 剑的轨迹划过了好远,洞中的寒意也越来越重。 伊泽银灰色的头发上已经附上了一层白霜。 “等一下,一定要抓住我。”伊泽抽回剑刃,将银色锁链紧紧地抓在手上。 伊泽身上的光亮术熄灭了,两人眼中的世界登时陷入一片黑暗。 但是下一刻,就是无限的光明。 几乎是在冲出洞口的一瞬间,伊泽就向着记忆中的方向甩出了手中锁链“mraeneur” 银色的锁链在空中如同游蛇一般,缠绕上了一块呈挂钩状的岩石突起。 杰娜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 为什么不在空中拽住裤腿?抱歉,伊泽身上穿的衣服还没有这个质量。 一种巨大的力道拽住了伊泽的右臂,甚至使他的肩膀发出擦咔擦咔的声响,直到用来控制平衡的左手也攀上锁链,这种撕裂感才得到缓解。 恒定在石壁上的法阵在经历了千百年的光阴后仍在发光,,透过洞中的冰晶发出绮丽如仙境般的折射。 地面也在反射着光线。在最外层的,是一条由金币组成的巨大圆环,数量之多简直如同流动的护城河。火焰般炽烈的红宝石,湖水般清澈的蓝宝石,端庄的祖母绿,多彩的碧玺……简直连城的宝石凌乱地堆积在地面上,用堆来形容这些宝石简直是侮辱,用山来形容却是恰到好处。 “天……。”杰娜的惊呼还没出口,便被她紧紧地压制在喉咙里。 在这座山岳之上,还有一座巨物。 用尽世上一切词语都难以形容它的雄壮和玄奥,但是也可以用一个简单的字眼来描述。 龙。 白色的巨龙,盘踞在宝石的山岳之中。 第二十五章 龙之怒 杰娜感觉自己的喉咙仿佛被某种无形之物扼住一般,几乎忘记了呼吸。 下方那个巨大的生物正在散发着巨大的威势,那是一种近乎融入了血脉的来自生物链顶端的压迫。 龙并非是艾兰的造物,他们是时空的流亡者,自从被他们称之为“国”的世界因无休止的征战而破灭之后,他们便在多元宇宙中开始流亡。 当黄昏笼罩艾兰之时,他们降临了这个世界,从苍穹的裂缝之中倾泻而下,巨大的羽翼几乎遮蔽阳光。 先民称其为“遮蔽天空的造物”,这就是艾兰世界中龙的来历。 此刻盘踞在宝石之上的,是位列五色龙之末的白龙。 传说中,白龙喷吐的龙息能冻结火焰,它们喜欢把洞穴安置在冰洞之中来欣赏珠宝的的光芒在冰雪中折射出璀璨的色泽。 白龙是无五色龙中最懒惰的种族,它们不会像红龙一样焚毁城镇,也不会像绿龙一样玩弄阴谋,黑龙称霸一方的野心在白龙看来无疑是无聊的,甚至于它们连想蓝龙那样捕食的兴趣都没有。 但是在一种情况下,它们会变得极具攻击性。 那就是当有人闯进了它们的巢穴,窥测它们的珍宝的时候。 打量着身前这头白龙,伊泽的眼神有点微妙。前世的副本中,伊泽曾经斩下它的头颅,沐浴龙血,不过那是在他达到传奇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杰娜的眼神也有点微妙,“这可不是未雨绸缪就可以解释的事。”可惜现在的环境不适合问问题。 他们此时悬在空中,洞口的背面方向,锁链轻轻地摇摆着,像是老式落地钟表的摆钟。 这个高度对于他们来说并没有多少余裕,虽然不是致命的高度,但掉下去也绝对不会毫发无伤。 但是他们并没有直接跳下去。 他们在等待。 杰娜在等待伊泽做出决断。 伊泽在等待着实际的到来。 以小搏大,以弱胜强,往往需要耐心和勇气。 还需要一点点的运气,正如东方有言:“成事在天。” 于是当那抹绿色的身影出现在伊泽的视野中的时候,他是很开心的,就像是猎人亲眼看着一头老虎踏进了精心设置的陷阱。 然后一道蓝光就在空中划过了月牙般的弧线,杰娜异常果断地掷出了原属于陶吉尔的那柄三叉戟。 在空中的人是是很无助的,但是陶吉尔居然在滑出洞口的瞬间就做出了应对,生生地借着腰力在空中将身子扭转,双手交错,硬生生地将三叉戟的去势在空中止住。 但是她终究还是陷入了劣势,无从卸去的力道带着她向前飞去,锋利的戟尖刺穿了她身上的神力防护,刺进了她的胸口,在衣袍上殷染出大片的血来。 “走。”伊泽荡开了锁链,向着一方墙壁飞去,锁链时而横直时而弯曲,在前端偶尔还结出套索的环节,在岩壁上不断地钩动着力点,营造出近乎于飞的效果。 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里刚刚的地方远远的,因为有某种力量被洞中的回响和鲜血的气息牵引着,正在不断复苏。 最开始是一双眼睛,那冷冽的色泽,似乎已经是一块凝结的坚冰。 接着是一声吼声,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和暴风雪的气息,在洞穴中席卷而过,所过之处,冰层开始加厚,冰刺开始生长,连同那巨大的宝石山,都瞬间被冰雪所覆盖。 即使是躲闪得远远的。伊泽依旧可以感受到那种刺骨的冰冷,血液似乎都为之冻结。 “有些尊严是不容被触犯的。”伊泽看着那头瞬间陷入癫狂中的白色巨龙,“但是却也是值得利用的一点。”他惊讶地看到那层层冰雪中有一抹绿色的身影还在屹立着。 陶吉尔身上的神术灵光时隐时现,依然是快要枯竭了。 杰娜清楚陶吉尔拥有着怎样的战力,那种不只是源于天赋还是努力而形成的近乎于本能的技巧,使她在同阶之中近乎无敌。 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物,居然会仅仅因为巨龙的一声咆哮就陷入濒临死亡的境地——这究竟是怎么样的力量啊,一怒之威竟然可以达到这个地步! 龙族具有黄金的血脉,在达到黄金境之前,它们的身体中没有桎梏可言,这种强横的血脉使每一只成年的龙族都拥有着黄金之上的实力。而在巨龙漫长的生命周期中,它们的实力还会随着岁月和战斗而不断增长着。 杰娜心有余悸地看着洞穴中心那冰雪塑造成的景色,和那个行将死去的牧师。 牧师可以轻而易举地击败自己,但是却被巨龙更加轻易地击败,就像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一般简单。 可是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正在抱着的这个男人的算计。 “他是不是早就算好了一切?”她的心中升起一阵的恐慌,眼前的一幕对她的冲击如同一颗陨石落进了平静的湖面,登时掀起了滔天的波澜。 “其实只是一点点谋划加上一点点运气而已。”伊泽一看杰娜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这种大白天一开门就看见十二头巫妖在自己家门口开圆桌会议的眼神真心不要太明显。 杰娜麻木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信了。 另一边,上方的洞穴中滴出了鲜红色的液体,一点一点滴落,在空中时便凝结成红色的冰晶。那是跟随着陶吉尔的踪迹下来的神殿守卫和海盗们的血,他们中的大多数,正被突然暴涨的冰刺死死地钉住,那种冷厉的触感,将寒意注入了他们的骨髓,又仿佛将他们仅存的勇气都冻结了一般。 惨叫和哀嚎回荡在洞穴之中。 唯一咬紧牙关的居然是处于风暴最中心的陶吉尔,尽管身体因为寒冷而不住颤抖,身上密布着被冰雪割裂的血痕,但是依然拄着海神三叉戟,狠狠地盯着眼前的白色巨龙。 “真是个可怕的对手啊。”伊泽赞叹道,这种赞叹与阵营、正邪无关,只是出于一种对于对手的尊重。 即使是拥有着那么多的缺点,但是光凭着这份意志,她便可以在强者之路上披荆斩棘。 “可是她还是会死在这里。”杰娜眼中流露出一抹莫名的神采。 “记住,老鼠们,我并非被你们击败。”陶吉尔擎起了手中的三叉戟,摆出了冲锋的架势,“龙啊,来一战吧。”她拼尽全身力气一般,身形化作疾影。 “波涛终将吞噬一切。”她的身上闪起宝蓝色的神光。三叉戟的威势也变得如同大海般狂暴。 但是胜败很多时候并非是意志可以扭转的,大海也会因为冬天的降临而结冰。 所以杰娜看着那个曾经几乎使自己绝境的对手,在狂风中,化为一道水晶的雕像,然后碎裂成粉末,随风而逝。 陶吉尔,永远地死去了。 突兀的,空间中传来潮汐的怒吼声。 第二十六章 挑衅 潮汐的声音,似乎回荡在整个空间,即使是想要忽略,却依然听得清晰。 这是直接在心中响起的声音。海洋女神的意志在这正在这块地方盘旋,但是这里真的离她的权能之所在太远了,远到她的神力无法顺畅地抵达这个地方。 果然,此时陶吉尔已经是一名选民了啊——神的眷属,被选中之人。 选民被杀死对于神明来说是一件十分丢面子的事,更何况眼前这只巨龙出于谨慎的考虑擒下了陶吉尔的灵魂。灵魂是有价值的,强大的、有潜力的灵魂更是无价之宝,神明的国度中需要灵魂来充实,神的使者需要信徒死后的灵魂来担任。 苍白的灵魂此刻正被拘束在巨龙的掌中,举动激烈,状若疯狂,口中咆哮着,却发不出声音,凡人与灵魂的阻隔让人听不到她在说些什么。 “可真是一个不小的麻烦。”当潮汐声响起后,巨龙就收敛起了被触犯而产生的疯狂,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惹了一个麻烦——得罪一个神明,尤其是一名实力强大的神明,可不是一件能让龙轻松的事。 竖起的鳞片渐渐收起,转动着巨大的头颅,他坚冰一般的眼睛转向伊泽两人。 “我希望能都得到一个解释。”他的眼睛一眨都不眨地凝视着两人,一种有些苍老的声音响起,“没有地方会欢迎带着厄运的乌鸦。”龙族那漫长的寿命足够他们掌握数量众多的语言。 “我们本来无意打扰,嘉比里拉先生。”伊泽也用通用语说道,“只是人往往为生存所迫。” “哦?”白龙迈着步子来到两人身旁,巨大的身躯形成一个圆环将两人圈在中间,“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巨大的眸子细眯起来,紧紧地打量着这个弱小的人类。 “您的名字在血脉中得到传承。”那种古老的腔调又从伊泽的口中出现,“就像极冬之地永覆的寒冰般永不消退。” “花言巧语并无用处,人类。”白龙这样说着,可是他的语气越是明显和缓不少,“你的价值将决定你的未来。”长久的生命足够让他拥有足够的处世智慧。 “没有谁喜欢带着麻烦前去做客。”此时任谁来看,伊泽绝对是一个恭谨谦逊的好少年。 但是杰娜可不这么想,虽然听不懂这一人一龙在聊些什么。但是在她眼中,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这次应该是准备要坑龙了! 诸神在上,这可是一条货真价实的巨龙,陶吉尔再强,也终究还处在人类的范畴。 而眼前这条龙,那闪耀着铠甲般光华的鳞片,即使是让自己去砍,恐怕也砍不穿。那庞大的身躯,恐怕只是压下来都足够把两人压死吧。 那不是凡人可以抗衡的威势。 可是身边这个少年却依然如此淡定自若,“没有谁愿意承受一位神祗的仇恨。”他换回了通用语。 “这种简单的事情无需你来陈述,人类。”白龙若有所思地看了杰娜一眼,冰冷的鼻息让杰娜感觉浑身冰冷,“我想我们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 潮汐的声音在变强,另一种压迫感,似乎越来越近了。 “我无意违逆您的吩咐,嘉比里拉先生。”伊泽依然镇定地说道,“然而我的胆量不允许我在没有保证的情况下就在白龙的洞穴中活动。” “我随时都可以杀死你,人类!”白龙仿佛被激怒一般狂啸着,狰狞的巨口在距离伊泽不到三米的地方张开着,巨大的獠牙反射着冰雪的光,仿佛随时就要将两人撕碎吞噬,“若是惜命的话,你就不该挑衅龙族的耐心!” “然而在我听闻的传说中,大人并不具有怜悯的美德。”伊泽的语言既然恭谨,但是却带上了一分针锋相对的味道,“我相信拖延下去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杰娜感觉已经麻木了,也许没有什么是这个少年样的男人不敢做的吧。 潮汐的声音愈发清晰,巨浪拍击礁石的声音已经近在耳边。 “她”的力量就要降临了。 一人一龙在静静地对视着,无声的较量着。 “你赢了,人类。”白龙终于率先开口,那种渐强的声音已经不允许它拖延下去了,神明的愤怒对于他这种太古的存在也许不致命,但绝对很麻烦。 白龙讨厌麻烦,他们朴素的幸福观就是在成堆的财宝之上睡到世界崩塌。 “作为承担这一切麻烦的报偿,我希望可以得到您的保证:‘除非我先出手,不然您不得对我产生恶意的行为’。当然,如果再加上一小瓶您的血液自然是再好不过。”伊泽笑了起来,“这一切应以龙神的名义起誓。” “人类,收好你的野心!”白龙的怒吼声几乎又一次掀起冰雪。 “然而和一名神明的仇恨相比,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伊泽不卑不亢,尽管他已经被冻得面色铁青,连话语中都带着颤音。 “好吧。”白龙的鳞片吸张着,“以至高龙神哈莫雷特的名义……” “不……”伊泽直视着白龙,“并非以至高龙神的名义,请用毁灭龙神奥杜因的名义来见证这誓言。” “人类……”白龙嘉比里拉又惊又怒,他没想到这个人类居然懂得这么多,至高龙神早在黄昏纪元之时便已陨落,以他的名义来见证的誓言当然不会有效,但是毁灭龙神奥杜因却绝对有能力抹杀掉胆敢无视他的龙族,哪怕自己已经成为太古之龙。 “奥杜因,永恒的毁灭者,在您的见证下,我立下这誓言……”那种炸雷一般的声音逼迫着他这样做。 杰娜看着伊泽,就像是在看一头怪物,“他居然真的赢了……” “人类,履行你的誓言。”立下誓言之后,白龙似乎失去了争辩的力气,懒洋洋地爬回了珠宝堆,连空气都仿佛升高了一些温度 “把她的灵魂给我。”伊泽说道。 白龙立刻把陶吉尔的灵魂抛了过来。 “抱歉。”伊泽看着半透明的灵魂,白龙的处理手段异常粗暴,陶吉尔的灵魂几乎已经失去神智而近于昏迷的状态了,灵魂之火摇曳着,随时都会消逝一般。她的力量已经快要消失殆尽了。 灵魂是世上最坚固又最脆弱的存在。它可以是人类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但是它的本体却又是如此的虚弱,连移动一块石头都做不到。 伊泽手中的剑直直地刺入了灵魂之火的所在。 陶吉尔仿佛瞬间清醒一般,剧烈地挣扎着,但是却反而加速了灵魂的扩散。她的眼中流露出怨毒、愤恨、不甘的情绪,但是最终归于虚无。 虚空之中传来了怒吼声。 “多丽丝,看着吧,我毁灭了你的选民!”伊泽对着虚空大吼道。 杰娜这次真的要晕过去了。 他居然挑衅了一位神明,一位暴虐的神明!!! 第二十七章 中转站 安尔博是一个繁华的城市,事实上,坐落于商路上的城市少有极为寒酸的。 这里是连接萨尔敏萨与苏伦帝国的重要节点和中转站,从琥珀城而来的商人们会在这里用珠宝、奢侈品、工艺品来换取萨尔敏萨的那用深海墨鱼的墨汁熬制的墨水,这种号称永不褪色的墨水被广泛使用在重要文献和法师的卷轴中,尤其是在被特殊的香料熏染后,更是被贵族名门们追捧的极品。来自更南方香料群岛的香料也在这里被交易,在某种意义上,整个萨尔敏萨城邦也是一个大型的中转站。 在这样一个城市中,花销自然是不菲。 就像伊泽走遍了半个城市,直到正午,才用一枚金币,在一个叫做号角的小旅店中换来了一个宽敞一些足够住下两个人的房间。这个价钱已经可以在琥珀城找到一间带着鲜花的舒适小房间了。 “生意从来没有这么好过。”旅店的老板一脸兴奋地和眼前这对年轻夫妇攀谈着,“要知道,要不是今天刚刚那位客人退了房间,整个安尔博恐怕连一个空房间都找不到。”他似乎在安慰着因为付出了太多的房费而有些懊恼的伊泽。 得益于一种不知名的药草的汁液,他和杰娜的头发此时都已经变化成了常见的棕色,银灰色和红色在这片区域实在是过于显眼了。夫妻一起出行经商并不常见,但是如果妻子是一位美人的话就可以解释了。可能招致误会的剑与刀也被很好地隐藏了起来,现在的两人,就是一对商人夫妻。 与旅店老板的兴高采烈相对的是在旅馆的楼下就餐的房客们都是一脸的愁云惨淡。 两人不动声色地来到楼下的餐桌上等待就餐。 “已经多少天了?”等待牛排的伊泽可以听到商人们在低声议论,实际上也不是那种刻意地为了保密而收拢声音,而是因为情绪上的低落而产生的有气无力。 “已经七天了。”另一个商人叹了一口气,“整整七天都没有从萨尔敏萨过来的商队。” “城里已经有人传言,宁静港已经被攻破了。”一个年轻商人忧心忡忡地说着他从城中探听来的消息。 “不可能,从宁静港取道远山之径,至少是快马,也要半个月的时间才会到达这里。”一个满脸沧桑的商人一口一口地抽着烟草,“即使宁静港沦陷,消息也不会这么快传来。来一口鹧鸪丘陵的烟草,小罗萨,它应该能让你镇静下来。”说着一把将烟嘴塞到年轻商人的嘴里。 “咳咳。”罗萨被呛住了,烈性的烟草不适合他这样的年轻人,“可是货物已经积压很久了啊,咳咳。” “一些小的动荡无关大局。”老商人擦了擦烟嘴,又抽了起来,“不过是那些无良的商人们联合起来耍的把戏罢了。” “我还是不放心。”罗萨拉起了帽兜,“我再出去看看。”随手拿走了一块白面包。 “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老商人吐了口烟雾。 “走吧。”伊泽拉起了杰娜,那盘分量有些欠缺的牛排已经被他三口两口扫进了肚子,光看他现在的样子,任谁也不会相信这个人在十天之前几乎被成了冰棍。 没错,在嚣张地逼迫一只白龙签订不平等条约又赤果果地挑衅了一位神明后,在走出白龙的宝藏的瞬间就直挺挺地倒下了,典型的帅不过三分钟。 浑身僵硬地就像是一块大理石雕塑,也就是心脏的位置还有一点余温,能够活过来不真不知是该说是生命的奇迹还是诸神的庇护。 说真的,要不是这个家伙还没有告诉杰娜她的仇人是谁,连怎么出隧道都没有说,杰娜绝对会把他丢在洞里任他自生自灭。 而不是现在居然和这个得寸进尺的家伙假装夫妻。 明明已经做好了只要这个混蛋摸过来就运尽力气,把他一脚踹出去,结果这家伙居然又从包里取出一块白面包细细地嚼着,好像自己还没有那块面包诱人一样。 “你似乎一点也不着急。”杰娜终于还是先开口了。 伊泽咽下了一块面包,“对于一个迟到的人来说,一分钟和一小时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我们晚了吗?”杰娜皱起眉,伊泽昏迷的那几天,她基本上是在隧道里乱转,耽误了时间并不算什么奇怪的事。 “只是晚了一点点。”伊泽说着又取出一块面包。 “幸好。”虽然不知道错过了什么,但是听上去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有一条舰队和超过五千名水手将葬身海底。”伊泽风轻云淡地说道,“因为我们晚了一点。” 杰娜险些一口气没有喘上来。 “逐浪旗已在海风中飘摇,它将升起,还是落下?”伊泽看着窗外的天空,一如既往的晴朗,迷雾山脉阻隔了太多的东西。 “事实上,这和你无关对吗?”杰娜可以从伊泽身上感受到一种淡淡的伤感。 “对,和我无关。”伊泽叹了口气,“其实我真应该从那条远路走的。” 杰娜没有结果话茬,而是直视着伊泽:“你说过会告诉我谁是我的仇人。” “当然,这是绅士的承诺,杰西卡小姐。”伊泽起身窗旁,“但是不是现在。” “为什么?” “如果非要打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的话。”伊泽看了一眼杰娜,嘴角弯起了弧度,“就像猎人从不会喂饱他们的鹰。” “你……”杰娜紧紧地攥了攥了拳头。 “耐心有时候真的很重要。”伊泽摊开手,“在消息到达之前,我们还是静下心好好等待吧。” “等待什么?”杰娜下意识地问出口,她可不想又等到一头白龙或是一个神明的报复。 “他来了。”伊泽的视角中出现一个神色匆匆的身影。 杰娜立刻冲到窗边,却只看到一抹有点眼熟的帽兜。 “时间到了。”伊泽说着向房门口走去,“请吧,夫人。” 楼下的餐厅比杰娜想象得还要热闹,事实上,这群喧闹的商人几乎快要把旅店的屋顶给掀起来了。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连旅店的老板也是一脸的兴奋。 人们纷纷在讨论着,那满面的红光,激昂的声音,就仿佛他们已经满载着货物和金币回到了他们出发的地方。 在那吵闹而纷杂的话语中,有一个词语被反复地提起,而这也是为什么人们为之疯狂的原因。 “奴隶。” 第二十八章 蒙尘的尊严 杰娜自以为猜到了他们为什么而兴奋。 香料群岛盛产的不只是香料,还有奴隶,一个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人口都为奴隶的国度是永远不会缺少奴隶的。 不过从北地的蛮人到草原上的野蛮人再到丘陵中的地精,大陆上从来没有缺少过奴隶。有些手眼通天的商家甚至会攻击精灵的部落来掠夺人口。 能让商人们不远万里前来的,肯定不是普通的奴隶。 在那个拥有着天堂般景致的岛屿中,每一名奴隶的女儿都会在她们十岁生日的时候被专门的人员仔细地考察,然后决定她们未来的命运。 地位低下的,用来劳作和生育的奴隶,和地位较高的,准备供高高在上者享用的奴隶。 前者的悲惨遭遇暂且不提,后者则会在十六岁岁之前过上一段近乎完美的生活,用加了香料的汤水来沐浴,享用着甘甜的水果,每日被教导着必备的礼仪,唯一的职责就是保持着她们的美貌——直到她们被售卖或是选中的那一天。 每一位被这样教育出来的女孩儿,都会带着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柔软香气和妖娆风情,而且每一个都异常温顺。 这样的“货物”,当然可以引得这群逐利的商人为之疯狂。事实上,所有商人都在向着城门的方向飞奔,与那些无生命的香料比起来,自然是有生命的女孩儿价值更高一些。 那名叫做罗萨的年轻商人确实很沉不住气,所以当酒馆中的一大群商人如同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一般冲到城门时,城门才刚刚打开。 穿戴着破旧的半身甲,擎着不再崭新的长枪的士兵们站在一边警戒,同时确保道路的畅通。因为缺少足够分量的敌人,这块区域一向武备松弛。 被马匹牵引着,一辆辆实木打造的车辆缓缓驶入,在青石铺成的街道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杰娜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当时被伊泽用锁链偷袭都未让她如此吃惊。 整条街道也想被施了沉睡的魔咒一般,连吵闹的孩子都呆滞住了,连狂热的商人都失声了,除了马车行进的声响,整条街上再没有其他的声音。 好久,才有人发出第一个声音:“天啊,他们怎么敢……” 那是远比香料群岛的少女更加珍贵的“货物”。 那囚车之中,所关押的,哪里是香料群岛的奴隶,一车接一车的,分明都是萨尔敏萨贵族。 往日的贵气已经从他们身上看不见,那曾经光鲜的衣袍已经因为一路的逃亡和苦难蒙上了尘土,优雅的贵女们都纷纷用衣裙遮掩着失去粉黛的脸,无声地哭泣,充满了一种大厦将倾的没落感。 伊泽又看到了那个小姑娘,只是她的眼睛却再也没有那天的活泼了,只有失去了灵魂一般的呆滞,她承受着她这种年龄不该承受的东西。 “谁给你们的权力,谁给你们的权力!”一位中年贵族死命地抓住栏杆,冲着两边的士兵怒吼道。 可惜,他的愤怒注定的不到回应,反而是大街上的人们,都像是被惊醒一般,开始纷纷议论起来。 骑着马的事务官,一脸倨傲地从囚车旁打马而过,在不到一个月之前,他还对着每一位贵族谦卑地鞠躬,将身体压到不能再低。 事务官解答了围观人群的疑惑。 “萨尔敏萨城邦,一直在吞噬着王国的利益,寄居在王国的身体上吸血!“他情绪激动地宣讲着手中的羊皮卷。 “他们将来自香料群岛的货物转手以十倍的价钱卖给我们,又拼命地压低我们手中货物的价格。”他的演讲首先得到了商人们的喝彩。 “现在,这种日子要结束了!”他的声音愈加高亢,街道边的众人也愈发地疯狂。 “明天,在城市广场,他们将迎来最终的审判!”事务官收起羊皮卷,“是该让他们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我们中间拿回被掠夺的金币!” 街道上已经被一种狂乱的气氛所弥漫,那些壮年的男人们都像是饱饮了一桶烈酒般激亢,他们早就对沿海邻居们富足的生活眼馋不已。 商人们也激动起来,很多人都从中敏锐地嗅到了什么。 只有老人们都叹着气消失在人群中,他们已经过了那种可以被轻易地点燃起激情的年纪了。 同时消失在狂欢人群中的还有伊泽两人。 旅店的门敞开着,里面完全不复之前的热闹,从老板到旅客都被那场狂欢吸引过去了,只留下一个侍应生站在门口远远地眺望着远处的动静。 杰娜沉默了一路,直到走进房间才像失去了力气一样依靠在房门上,今天的事情给这位贵族出身的前船长带来的冲击实在是有点大,“这个世界是怎么了,他们做错了什么,竟然会被如此折辱?” “他们没做错什么。”伊泽开始整理包裹,“只是权力与野心的牺牲品而已。” “谁的权力?又是谁的野心?”杰娜立刻拔出了衣裙下的弯刀,似乎要随时去和那些野心家拼命。苏纶教会每个公民保护尊严,而贵族所受的教育尤其严厉,当年杰娜的父亲的逃亡甚至被斥责为丧失了贵族的品德。有些东西一旦烙印下去,就很难消失了。那群民众和商人的目光让她很难受,“他们的目光就像那些嗜血的鲨鱼,是谁让一切变成这样!” 那个男人一定没有料到自己的乖乖女儿会成为一个性烈如火的海盗船长。 就像杰娜没有料到自己会遇到今天的一切,从她遇到伊泽开始,某些东西似乎就开始被悄悄改变了。 “不要去怪他们。”伊泽开始打理着从包裹中取出一件白色斗篷,看得出,针脚很精致,“一群人很多时候并不如一个人的时候理智,站在广场中的人群只是在听从最强的那个声音而已,不管那是对还是错。”这种思想在易泽那个世界被称为广场效应,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经常被采用。 很简单,但是却异常好用。 “其实你知道吗?我真的想生活在一个没有悲剧的世界里,也许不会很精彩,但是绝对不会太累。”伊泽将别在斗篷上的一双金叶子标记摘除,随意在脚下抿成粉末,“真的。” “这套衣服是怎么来的?”杰娜没有回应伊泽的感慨,因为她隐约能够感受出其中的真心。 有些真心话是不好回应的。 “金叶子裁缝铺是一家老店,偶尔遇到一个喜欢衣服又不想留下线索的客人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伊泽又找出一件,用同样的手法除去了标记。 “在和平的年代你一定会被抓到监狱里去好好反省的。” “我觉得老托尔做梦都会笑哭的,我可是留下了十枚金币。”伊泽满意地把袍子抛给杰娜,“从那时起,我就知道金叶子从没有生产过两件白色的斗篷。” “试一下尺寸,很快,我们又要忙碌起来了。” 第二十九章 暗道的行者 整个城市都仿佛陷入了欢乐的海洋,人们神采飞扬地谈论着明天到底会发生什么,只差买好鲜花和酒水就要去参加庆典。 在这样的白天,谁会注意两道白色的影子? 当上古的先民开始眺望夜色的时候,便将夜色视为了危险的象征。黑夜里有野兽出没,黑夜里有魔物出没,黑夜里有盗贼出没。 在人们的认识中,盗贼仿佛就应该穿着深色衣服在黑夜里、小巷中、甚至下水道里偷偷摸摸地行进一样。 不得不说,这种歧视有时候还是有好处的,比如一路上的民众都把两人当成了原来的旅者,还一个劲地提醒两人明天一定要去城市广场参加庆典。 伊泽也一一答谢了,没人会怀疑一个带着妻子态度友善的旅人的。 “我们要进入城主府里看一看。”伊泽压低了声音,对着身边的杰娜说道。 “何必多此一举呢?”杰娜有些不解的说道,按照她的朴素观念来说,两人完全可以直接冲入地牢里救出那些贵族,要知道,宁静港的贵族多是当年萨尔敏萨开拓军团的后裔,作为萨尔敏萨唯一一支保留着尚武传统的贵族,还是有几分战斗力的。 当然,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他们还是会带着萨尔敏萨的狡黠来逃避灾祸。 “世界的运行有其规则,贵族之间也有其规则,这种规则是有迹可循的。”伊泽说道,“当一个区域的规则发生改变时,那么一定会有变革发生,有些人会成为牺牲品,而有些人会踩在牺牲者的尸骨上爬的更高。” “我不想成为牺牲者,所以我要知道,这改变是源于什么。贵族用这种方式来羞辱另一个区域的贵族,这还是第一次。就算蒂列特一个人和萨尔敏萨有着不为人知又不可调和的矛盾,那么他的事务官呢,他的下属,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来阻止他。这是一件反常的事,反常的背后都是藏着巨大的恐怖的。” “要想挽回这悲剧,先要弄清楚这悲剧为什么会发生。” 萨尔敏萨地区一直是文明的边缘区域,前世的玩家对这片区域的关注远远比不上对于主大陆区的关注,很多关于这里的资料都来自于一部部个人的传记和玩家们由此得出的推断。 玩家们对于将在明天发生的惨剧的主流观点是,安博尔城主蒂列特为了拉近与新的贸易伙伴阿斯卡罗特势力,而对之前的合作者们进行了无情的蹂躏。而安博尔也的确在之后的时光中和阿斯卡罗特建立了牢不可破的贸易关系,并以令人惊讶的速度堕落成一座黑金之城。 很符合情理,但是却并不太符合规矩,如果要结交阿斯卡罗特的话,完全可以直接把这些贵族运送回宁静港,而不需要折辱他们。 “一定有什么东西被漏掉了。”伊泽仔细地观察着守卫森严的城主府,根据一个玩家的直觉,里面应该有他要找的东西。 一道简单的数学题,城主府一共有五十人的护卫队,在外面巡逻的就有四个十人队,留在里面的能有多少呢? 于是已经摸上了腰间的弯刀准备冲进去的杰娜又被伊泽默默地拉走了。 “为什么不冲进去呢?”杰娜好斗地摸着弯刀,“那些黑铁境可拦不住我。” “冲进去很简单,但冲进去之后会遇到什么却是未知的。”伊泽将她的手从弯刀的位置上移开,“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只是来观察一下而已。” 伊泽说着,便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越走越偏僻。 终于,在一个无人的小巷中,在杰娜目瞪口呆的眼神中,收起白色的斗篷,掀起了下水道的入口,纵身跳了下去。 “进来吧。”伊泽的声音从下水道中传来,“事实上,这里比你想象的还要好上不少。” …… 确实好上不少,托那源源不断的流水的福,并没有杰娜想象中那成群成堆的苍蝇。 只是你不要指望一个城市的下水道里能保持多么的清洁,尤其是里面没有定居者的时候。 一种因食物腐败而产生的恶臭努力地钻进杰娜的鼻孔,这种滑腻、肮脏的环境总是会让人厌恶,在空寂的环境中,来流水声都有种让人想要逃离的冲动。 但是这并不能阻止两人的前进,伊泽从怀里取出一根黄瓜,用手指一剜,便成了两对简易的鼻塞。 “我留了钱的。”伊泽风轻云淡地说道。 杰娜在带上鼻塞后,畅快地呼了一口气:“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如果那样的话,你现在就要抱怨这东西不方便了。”伊泽借助着施展的光亮术,仔细地辨识着方向,在这种地方是不能点燃明火的,前世不止一个玩家因为在下水道中释放火球术而被炸了出去。 伊泽曾见过这条通道,但又有很大的区别,那条通道在经历了后来为数众多的寄居者改造之后,要比这还要复杂上十倍。 但是伊泽却更宁愿碰到那条通道,至少,不用去分辨眼前的路到底与前世中的哪条路线重合,还得在经过的墙壁上刻下标记。 专心前进的两人没有注意到,在两人走过之后,污秽的水面中,浮现出一双双赤红色的眼睛,苍白的面孔上挂着诡异的笑容,直直地看着两人走过的方向。 杰娜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只是转头时,只看到了水面上那被风吹开的层层涟漪。 在下水道中是很难判断时间的,只是偶尔可以看出从地面渗下的阳光在模糊地提醒着时间。 伊泽的脚步开始越发变得缓慢,有时候一条路需要确定几次。 越往富人区,下水道的通路就越复杂,多次的下水道工程足够把这里变成一条迷宫。 终于,伊泽找到了一面墙,一面很普通的墙,表面看来和其他墙壁一样滑腻。阴冷。 伊泽曲起指节,在墙壁上敲打起来。 杰娜也反映了过来伊泽在寻找什么,连忙也加入了敲击的行列。 终于,在一块砖之后,传来了空响。 “门已经找到了。”伊泽抽出剑,开始撬动起墙砖,“接下来只需要一点点的工作就好。” “让开。”身后传来杰娜的声音,处于对这个女人的认识,伊泽下意识地跳开。 下一刻,杰娜便像一辆坦克一般向着墙壁冲去,下水道中立刻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响,夹杂着砖石落水的声音。 烟尘散后,一地残砖。 通向城主府的道路,开通了。 第三十章 不洁的庭院 城主府的面积很大,作为一座城市最高统治者的象征,这是很有必要的。 高高的院墙上面竖立着带有尖刃的护栏,外面有一队队士兵在昼夜不停地巡视着,再加上不知被布置在何处的陷阱和警报,连下水道都被封死,看上去就像是被铜墙铁壁围绕的盾阵一样坚不可摧。 理论上除非遇到一位盗贼宗师,不然这里理论上应该是不会被传说之下毫无警报地入侵的。 恐怕连这里的设计者都没有想到有人会从被封死的下水道中找到一个入口。 很不巧,伊泽偏偏对这里的地下十分熟悉,于是潜入进来也是顺理成章了。 在一处偏僻的建筑之后,伊泽掀开了被草丛遮盖住的出口。 杰娜直接纵身跳了出来,将鼻子中的鼻塞一摘,大口地呼吸了起来。 “小声点,还不到放松的时候。”伊泽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前面已经准备了这么多,要是在这里失手,那就只能在明天尝试一下劫法场了。 除非天降一头巨龙一口龙息把那群护卫军给灭了,要不然单凭自己这两人,这种高风险事务的成功率基本上无限趋近于零。事实上,要是到了那种地步,能够全身而退都是一种不错的结果了。 伊泽不想做没有胜算的事,所以只能努力地在这里取得胜机。 要不然,自己这付身板可拦不住对锁影之缚早有防备的杰娜。 “这里有问题。”周围的环境实在是有些诡异,连杰娜那粗大的神经都察觉出了不对。“太安静了,带着一种让人不舒服的气息。” 确实,异常的寂静让人很不舒服。 就像是只有流水声的下水道一般,只有风吹动着落叶发出飒飒的声响,除此之外,一无所有,连妇人们的交谈声都没有,连一点点的脚步声都听不到。 “难道蒂列特没有仆人吗?”杰娜在伊泽的手臂上刻画着文字,寂静的环境会将一切声响放大,她担心一旦开口,声音就会将什么招惹出来。 虽然以她的实力,城主府中似乎没有什么值得她惧怕的。泰伦王国在这片区域最精锐的边防军都驻扎在远山之径上,以防备似乎不太可能发生的敌国入侵。 但是这寂静还是让人感到恐慌,和实力无关。 伊泽也小心地在阴影中挪动着步子,一边在杰娜的胳膊上回复道:“不可能。” 蒂列特早在五年之前就来到了这座城市,五年的时间都不蓄养仆人的话,就不是伊泽印象中的那个残暴、疯狂、穷奢极欲的蒂列特了。 他可是亲眼见过在遥远的未来后,这位精力充沛如同猛虎的城主的奢靡生活,那种享乐的程度,简直能够比肩国王。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一个仆人,除非他是精神分裂。 可是院子里确实没有属于人类的声响。 就像是一块墓地一样死寂,尤其是当枯黄的树叶被吹落的时候。 等等,树叶。 现在正是万物复苏的三月,还远远未到万物凋零的季候,而城主府的树木又绝对不会缺少水源,不存在草木干渴的可能,树叶怎么会无端枯萎。 而杰娜和自己也感觉到一种不适。 这样想想,原因就变得有些清晰了。 负能量充盈区。 如果长期生活在充斥着负能量的环境的话,那么仆人们都陷入重病而不能行动也不是无法理解的事了。 “我们得快点了。”伊泽扫视着周围,试图快速地判断出哪条道路会通向自己要到达的地方。 会笼罩这么广的范围的负能量不会凭空产生,一定有一个中心点的存在,可能是一个法阵,也可能是一间物品。 可是这件物品会在哪里?卧室,还是书房,或者一个隐秘的地洞里? 可供选择的选项实在是太多了,而且彼此的方向有南辕北辙。 “伊泽,那边的气息更加让人不舒服。”杰娜突然指出了一个方向。 伊泽立刻判断出那是书房的方向。看上去是一个比较不错的答案。 现在似乎只要到达那处所在就好了。 “我们必须快点。”伊泽已经感觉身体上有一些不适了。白阶的体质还不足以让他免疫负能量的侵袭,哪怕只是无意识的负能量,只要时间足够,就足以让他生病,甚至直接死亡。 直到伊泽将锁影之缚从包裹中取出,那种不适感才渐渐消失。 那群死灵法师招人恨不是没有理由,这些浑身充满了福尔马林味道的家伙就喜欢这种大范围无识别杀伤。 一路上都被布满了陷阱,从密集程度就可以看出,这位城主一定充满了被害妄想症,那些暗藏的弩箭足够干掉一个二十人的佣兵团,而箭头上那湛蓝色的光泽表明上面图着足够撂翻二十头大象的毒药。前世可没有听说这里有这么多的陷阱。 哪怕走错一步都可能会丧命,就算侥幸躲开,也不一定有多少的陷阱在等着,陷阱的组合产生的威力远远胜于单纯的叠加。 不过伊泽虽然丧失了盗贼的技能,但是盗贼的眼界却并没有因为换了一具身体就被全然丢失。 于是在杰娜眼中,伊泽就像是未卜先知一般将一个个陷阱绕过去,要不是他从来没有使用过阴影的技能,杰娜几乎以为伊泽是一位盗贼宗师。 虽然伊泽前世的地位比总是还要高上不少。 如果不考虑那些密密麻麻的陷阱,城主府中的道路并不难走。只是短短的几段廊道而已。 书房的大门已经近在眼前,伊泽心头的不安却在扩大,但是遍布在这片空间的负能量让他实在没有过多的精力去思考除了陷阱之外的问题。 门上并没有布置陷阱,伊泽松了口气,他虽然还保留着前世的知识,但是真要让他解除一个陷阱,还真是强人所难。 知识和能力很多时候并不是完全挂钩,伊泽很清楚这一点,如果知识就能代表能力的话,那么前世中就不会有那么多落魄的高材生了。 他伸手去推动房门,似乎,作为书房,这个屋子有点大? “一路上都没有遇到其他人。”杰娜皱起了眉毛,“连巡逻的侍卫都没有。” 伊泽的心头一惊,城主府有五十名守卫,外面有四十名,那么剩下的是个人呢? 一点寒芒从门后穿刺出来,锐利的枪尖,反射着湛蓝的光。 第三十一章 披甲的亡者 没有杀意也没有征兆,仿佛只是单单为了攻击而攻击,这种纯粹的偷袭最难防范。_﹍8 没有杀意的偷袭最为致命。。 在风声袭来的一瞬间,伊泽就知道埋伏在门后的是什么了,那种浓郁的负能量气息,也只有在这种环境中才能得到隐藏。 一点寒芒之后,又是两点寒芒,整齐如程序控制的机械一般。 伊泽尽力地弯曲身体,但是那湛蓝的枪尖却似乎更快一筹。 一道银月般的弧光自下而上后先至,拦下了似乎无从闪避的锋芒。 杰娜出手了,从进去这个庭院开始,诡异的环境就让她的注意力始终保持着高度的集中,直到她可以听到门后那兵刃切割空气出的风声。 三杆淬毒的长枪被她的弯刀挑向上方,在厚重的大门上滑动着,划出大片的木屑。 相反的力道在门上对峙着,将整座大门都碎裂开来。 门后并没有人,或者说,并没有活人。 四具持枪的骷髅正站在门后,失去眼球的眼眶里充斥着幽幽的灵魂之火,正直视着两人的方向。 和黑旗号上那些惨白的骨架不同,这几具骷髅之上,都遍布着浓郁到化不开的黑色,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金属的色泽。_﹍8 他们身上的铠甲,与城卫军的铠甲分明是同一制式,只是也同样覆上了不祥的黑色。 黑武士,白银初阶的黑武士,黑暗国度的中坚兵种,相比他们那些白色的近亲,力量和敏捷都有大幅度提高,硬度更是提高了不止一个层次。 只是这些骷髅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距离那个正在暗中崛起的黑暗国度可不是一点两点的距离。 难道这个城主是一个死灵法师?这年头死灵法师还是稀有产品吧,像阿斯卡罗特那种,最多也就算是一个半吊子的黑暗法师而已。 可是未来的那个城主身上并没有黑暗的气息,甚至生命活力比一些年轻人还要旺盛。 在二楼栏杆的位置,五个黑武士已经拉开了手中的硬弓,两个持刀盾的守卫在上楼的阶梯上。和那些只能听从命令的骨架不同,这些精锐的黑武士会有限地保留着生前的武技,有些还会回忆起生前的记忆。 拥有着白银阶的实力,这些黑武士在正常情况下确实足够保证这座书房的安全,可惜,伊泽现在最不怕的就是黑暗生物,而且是没有完整智慧的黑暗生物。 银白的锁链,横贯了空间,直接缠绕在一具持弓的黑武士身上,圣武士是最克制黑暗的职业,为他们专门打造的武器自然也是黑暗的死敌。﹎>>吧﹎w`w·w=.= 黑武士身上被缠绕的位置立刻呈现出被灼烧一般明亮的的赤红色,还有什么被盔甲的声响。只是失去了连同痛感在内的全部知觉的黑武士依然在努力地摆出开弓的架势。 一种暖融融的力量从锁链上传入伊泽的体内,那是圣武士的力量源泉,来自于太阳、光明等领域的力量。 “下来!”伊泽双脚站定,腰部用力,向后用力一晃,生生地将一具持弓黑武士拽离了位置,连带着冲撞到了旁边的两具,冲破了栏杆,在地面上叮叮当当摔成一团。 下一刻,两杆淬毒的箭矢便射在了他刚刚的位置,箭杆深深地嵌入地面,连漆黑的尾羽也陷进去了一半。 另一边,杰娜还在努力地应付着三个持枪的黑武士,她明显缺少对付这种防御高又不知畏惧死亡、受伤的不死生命的经验和道具。而黑武士行动呆板的缺点也被他们的数量很好的补足了。 伊泽反手抽回了锁链,又立刻将它甩出,直接缠绕上了一架持枪黑武士的未覆甲的脖颈。 黑武士的灵魂之火立刻动摇起来。 “好机会。”杰娜一刀便让那个呆滞住的骷髅头离开了他的肩膀。 伊泽有些叹息,如果有时间的话,他绝对会选择自己亲手将这些黑武士一一了结,那些经验绝对足够他达到黑铁阶还远远富余,而现在,队友杀敌,再加上这个队友还是个大号,分到的经验不要太少。 xp+4o,真心有点低。 可是现在真心没有时间啊,蒂列特现在恐怕很快就会反应过来,他的秘密被人现了,到时候围上来的恐怕就不是城主护卫队这么简单了。城主可以直接调动足足有上百人的城卫军。 面对只剩下两具的黑武士,杰娜明显变得游刃有余起来,纵身一跃,劈退了两具骸骨,一脚将其中的一具踢飞,凌厉的一刀对准另一具,直接削飞了连带着盔甲的半边头骨,刀过之后,刀刃上似乎还燃烧着幽幽的灵魂之火。 伊泽的锁链又卷住一个持弓黑武士,光明力量加持之下,直接将他的右臂拽下,少了一只手臂可是没有办法拉弓的。 杰娜捡起了落在地上的长枪,轻轻一掂,便将剩下的那个钉死在了墙上。 那三个落在地上的黑武士在爬起来之后便现自己的硬弓全部因为落地的冲击折断了,用仅剩的智商思考了两秒,便抽出腰间的短剑冲了上来,却被杰娜和伊泽联手在三息之间全部打散了灵魂之火。 两个刀盾黑武士也被用同样的方法直接解决。 最终,十个黑武士,伊泽只是一剑把那具被钉在墙上的灵魂之火打散,没办法,这种情况真心不好抢怪。 门被杰娜直接一刀破开。 地面上被涂满了一层粘稠的黑色物质,一种头烧焦的味道充斥其中,中间还夹杂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火药?”这种味道让杰娜想起了烈焰女郎号上的火药室。 “是硫磺。”伊泽面色阴沉地走到书桌旁,曾经坚韧的柳木书桌已经被灼烧得黢黑卷曲,只有一件东西还在上面光,一枚印着羊图案的金币。“恶魔的灾币,沟通地狱的信物。”居然有一个恶魔参与其中吗? 恶魔和魔鬼都是下层位面的生命,但是与秩序的魔鬼不同,魔鬼是充满混乱的造物,甚至传说第一批恶魔就是在最原始的混乱之海中产生的,混乱意味着强大的可能性,所以恶魔的展方向多种多样,出现一个会亡灵转换术的并不稀奇。 “地面上是什么东西?”杰娜皱着眉,这种粘稠的让她有种不好的联想。 “你一定会后悔问这个问题的。”伊泽看了她一眼,“那是烧焦的血液。” “不知道蒂列特付出了什么代价。”想要得到的越多,付出的代价就越多,这是多元宇宙通行的真理,“明天的惨案,又和这有什么联系呢?” 杰娜擦拭着被浓烟熏黑的镜框,努力地不去注意脚下的地面。 一张苍老而又阴翳的脸在镜框中显现出来,画像的主人有一双秃鹫一般的眼睛,右下角用固体的书写手法写着一行隽永的字母:蒂列特·欧内斯特,安尔博之主。 围墙之外已经响起了城卫军集结的号角。 “我们必须要走了。”伊泽的眼神匆匆扫过画像,缺失的环节,已经被完全补上了。 第三十二章 诡异的血脉 在昏暗的下水道中快速地跑动绝对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但是很多时候事情就是这么的无可奈何。 伊泽可以想象现在的城主府中一定站满了士兵,在蒂列特发现他的黑武士都被解决之后,一定会发动士兵将院子将整个院子从里到外挖地三尺。 院子的面积一共就那么大,而两人又几乎没有隐藏入侵的痕迹,被找到那个下水道的入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好消息是在这位城主大人的手下应该没有专门负责追踪的人才,所以两人应该不用担心会被追兵撵上。 坏消息就是发现阴谋败露的蒂列特很可能提前发动仪式。 和下位面的领主们做交易不一定需要货真价实的钱币或是生命一类的东西,有些恶魔偏爱一些在凡人眼中无可理喻的东西。 比如痛苦的情绪,受折磨的灵魂,乃至某种单纯制造“恶意”的仪式。 组织一场大型的荒淫舞会,或是打破神明的塑像来举行渎神仪式。 蒂列特所要举行的比上述的更加恶劣,那是通过某种特定的程序来取悦下位面的领主来获得恩赐的取悦仪式。 在一座文明的城邦之中,将俘虏的男性贵族统统绞死、枭首,将女性贵族用近乎低贱的价格全部当做奴隶拍卖,虽然不一定绝后,但绝对可以称得上是空前了。至少在黄昏纪之后有记载的历史上,并没有出现过这种仪式。 至于他得到的…… 伊泽想到了前世记忆中的蒂列特与画像中那垂垂老矣的安尔博城主。 恐怕就是记忆中那猛虎一般的体格,黄金巅峰的实力,再加上被延长的,可悲的生命吧。 人越老就越恐惧死亡,这句话还真有一定的道理。 至少在伊泽的记忆中,不管是哪一世的历史上,都不缺少这种为了延长生命而不择手段的人。 打断伊泽思绪的是水声。 并不是水流动的声音,而是什么东西击破水面发出的声音。 下一刻,伊泽的小腿便是一痛,接着就失去了知觉,低头时,面对的是一双赤红色的眼睛,镶嵌在半透明的头骨中。 “水鬼。”伊泽瞬间认出了这种生物,被抛弃在水中的尸体,遇到浓郁的负能量时,就有可能转化为这种生物。 可是记忆中这片下水道里没有水鬼啊。 伊泽这样想着,受伤的动作并未减慢,直接砍在了扑上来的爪子上,又将剑向前一送,击穿了水鬼那还在跳动着的透明心脏。 这种生物的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行动敏捷而诡异,但是一旦出现在明处,就有点不够看了。 杰娜也停下了脚步,转身护卫在伊泽身旁,“伤得怎么样?”,她能够感觉到,在浑浊的水面之下,有捕食者的视线在注视着。 伊泽接着光亮术看到了自己的伤口,已经被染上了一抹惨绿色,散发着一种海草腐败的臭味,连自己的状态中也增加了一行“尸毒”的字眼。 “帮我守着一点。”,伊泽从包裹上撕下了两团布料,一团扎紧了血液流向心脏的方向,一团塞在了口中,将长剑对准伤口的位置,一点点地切割起来,汗水立刻浸泡着全身。 这种毒素虽然没有蒂列特抹在兵刃上的毒素强烈,但是却更为麻烦,至少需要找到一个正规的牧师才能祛除。 但是这座城市中有牧师吗?前世伊泽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这里已经完全被黑暗笼罩了,没有神殿愿意来到这里宣扬交教义。 但是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呢? 伊泽忍着剧痛开始拼命地回忆起来,一边用手将血液从创口处挤出,一开始时绿色、腥臭的血液,坏血流尽之后,才有暗红色的血液流出来。 伊泽点燃了火焰,灼烧着伤口,暗能量充足的地方一般是不容易引发爆炸的。汗水瞬间模糊了他的眼睛。 杰娜看了一眼,飞快地移开了自己的眼睛——光是看上去就能想象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痛楚。 水鬼们在水中游动着,他们在寻找着破绽,赤红的眼睛中,带着毫不隐藏的食欲,他们渴望着新鲜的血肉。 伊泽险些因为这种痛苦昏厥过去了,忍不住发出了痛楚的鼻音。 “好了吗?”杰娜听到声音,扭头问道。 水鬼们立刻扑了上来,带着的恐怖面容发出诡异的叫声,有些带着破碎的眼镜,有些还长着海藻般的长发。 迎接他们的是杰娜的弯刀,巨大的实力碾压之下,每一刀都能带走一只水鬼的性命。 伊泽突然发出了更痛苦的闷声,瞬间的巨大痛苦,就像是无数根钢针同时刺入了他所有的毛孔,本来柔顺的头发瞬间如同刺猬一样炸裂起来。 昏暗的光下,他的皮肤上开始渗出一条条一缕缕的血丝,在幽暗的下水道中,就像是厉鬼一般可怖。 他的气息在发生着某种变化,杰娜可以感知到这种变化,她记忆中经历过这种变化。 但是,怎么可能?! 痛苦却是可以激发潜能,但是这种曾度的痛苦,已经超过了激发潜能的程度了吧。 那是突破黑铁阶时的气息。 源源不断的经验终于让他足以突破黑铁的界限。 此时伊泽紧闭的双眼中,一连串的绿色数据如同洪流一般倾泻而下。 “等级为7级,体质+0.1意志+0.1” “等级为8级,灵巧+0.2力量+0.1感知+0.1” “等级为9级,体质+0.1意志+0.1” “等级为10级,灵巧+0.2力量+0.1感知+0.1” “等级为11级,灵巧+0.5,力量+0.5,体质+0.5,意志+0.5,感知+0.5,魅力+0.5” “恭喜您进入黑铁境。” “您获得剑士技能,闪步(1级):可以在三米的范围内以十倍的速度移动,冷却时间:(30-体质*5)s。” “您获得剑士技能,拔剑(1级):战斗中,发出第一击时,灵巧+1,力量+0。5” “您可以从下列天赋中觉醒一个血脉天赋。” 人族是黑铁的血脉,天生就没有强大的力量与寿命,也没有其他,但是在历经了那场破碎了大陆,几乎毁灭世界的大战之后,大地上的黑铁族裔都不可避免地受到那扩散的气息影响,体内开始混入各种力量。 所以人族的血脉天赋应该是驳杂而又无序的,前世中,人族玩家们只有通过击杀那些高位种族,然后进行血脉仪式来提纯体内的血脉才能是自己的血脉天赋有序地增长。 伊泽眼前的选择面板却并不是那种混乱无序的情况。 前世中连那群转生成各种奇葩种族的玩家都没有晒出过这种诡异的天赋排列。 两道不同颜色的天赋序列,如同两条厮杀的盘蛇一样,紧紧地绞在一起,如果不是有颜色的提示,伊泽甚至都分辨不出那是两道天赋树。 一道中遍布着和力量、体质相关的能力,应该属于某种龙族,也是伊泽可以张口说出龙语的根源。 另一道却是灵巧、魔力之类的天赋。 这是哪个家族生出来的奇葩…… 伊泽看着眼前异常扭曲的天赋树,久久不语。 第三十三章 折断的勇气 太阳还在空中悬挂,城市的中心区域却已经不复之前的欢快气息,一队队的城卫军占据了空旷的街道,紧握着手中的兵器,来回巡视着,偶尔还会冲入一两家的大门,搜捕着那不知性别,不知容貌,不知职业的邪教徒——将城主大人的家眷屠戮一空的邪教徒——事情总要有个解释。 书房之中,议事厅中,蒂列特面色恐怖地看着身前跪了一地的贵族们。 蒂列特有理由怀疑是某个试图反对自己的贵族策划了这件事,他在这里已经五年时间了,很清楚辖区中的平民没有那个大的能耐,从错综复杂的下水道中找出一条通道,然后一路避开陷阱再干掉自己布置在书房的十具白银阶黑武士,怎么想也不可能是平民能够干出来的事。 要知道,当初为了取悦那位大人,自己不仅献祭了偷掠来的平民,还将自己的仆人全部杀死放血,将他们的动脉纵向割开,看他们因为在恐惧中因为失血而死亡。 外来者也是没有什么嫌疑的,要知道即使是本地的盗贼都不会那么熟悉那条下水道。 错误的想法会把人引导向错误的方向,这位城主果断地把搜索重点放在了贵族区中,当然,这些贵族在平民区的私产也不能放过。 城中的喧嚣并不能影响到城外,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还方便了伊泽的行动。 两人直接默默地摸到了下水道出城的位置。 他们要去的地方,就在城外,一座低矮的山头上。 杰娜因为震惊而沉默,她现在想起拿在下水道中狂舞的银链都觉得脊背发寒,总有种自己也不能全然挡下那种对攻击的感觉。 伊泽也在沉默,不过确实因为完全不同的原因,用一件属性克制的装备逼退一波敌人并不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 伊泽脚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毒血虽然被挤出,但是毒素却已经在全身扩散,这个世界可没有中毒时间一小时这种鬼话。 更令他纠结的是,自己血脉天赋居然点不亮,居然点不亮! 客服,我要投诉! 不管是哪一个天赋,只要自己一点上去,就立刻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白色,然后显示一句“血脉冲突,当前天赋不可选。” 这是bug吧,这绝对是bug吧,自己作为玩家仅有的几项福利就这么又消失了一项? 幸好他还记得自己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要不能把自己锁在小黑屋里纠结一整天。 在安博尔西北方的骑士国格雷顿,有一件关于安博尔的任务,也是出了净化邪恶之外,唯一关于安博尔的任务。 大骑士艾弗森会委托玩家前往安博尔城外的圣殿废墟,寻回被遣送到安博尔接受戒律试炼却意外身亡的,亲生弟弟的佩剑。 那个任务的奖励称得上是丰富,不但能收获一位骑士长(黄金巅峰)的友谊,还能够得到一件优秀的武器。只是有一点要求就断了大多数玩家的念头,必须是圣武士或是圣殿骑士才能接受这件任务。 而在那个时间节点,圣武士进入安博尔境内基本上和送死没有什么区别。 那个任务,叫做折断的勇气,事实上,极少数完成任务的玩家所找到的,也是一柄断剑。 但是在现在,那座圣殿,应该还没有化为废墟吧。 伊泽一路打听着圣殿的位置,正在狂欢的人们也没有拒绝这个外乡人的请求,只是眼神多少有些奇怪。 直到伊泽亲眼看到这所圣殿,才知道为什么人们的眼神有些奇怪。 宽阔而平坦的石阶上已经长满了青苔,本来应该清澈的喷泉也被淤泥堵塞而长满了杂草,那高大的罗马柱上缠绕的,应该是藤蔓吧。看上去即使没有重大事故大发生,这座圣殿也和废墟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住在里面的到底是什么人,才能把侍奉光明的圣殿弄成这幅模样啊。 “里面真的有人吗?”杰娜怀疑地问道。 “应该。”伊泽说着,走了进去,如果没人的话,麻烦可就大了。 空旷的大厅中弥漫着草木和尘埃的气息,全然不像是有人类居住的地方。 只是从圣殿的深处,传来了锵、锵的声音。 伊泽推开了通往主殿的门,主殿中没有草木,一座战士造型的神像被供奉在大殿当中,周围有龙族的塑像在拱卫着,那是大殿中唯一没有蒙尘的东西。 圣武士和圣殿骑士大多不信奉具体的神明,而是信奉正义、光明、太阳等领域,少数圣武士也会信奉一些善良守序的神灵。 比如正直之神托姆,晨曦之主洛山达。 神像之下,便是声音的来源。 一个穿着灰色武士袍的国字脸大汉,正在专心地磨剑,从衣服上那不均匀的痕迹可以看出,这件衣服原来是白色的。 明明已经醉眼朦胧,他的力道很大,剑每在磨刀石上打磨一次,都会爆发出一阵的火星。房间里弥漫着酒气,倾倒的酒瓶就在他的脚下。 看着磨刀石中间那道月牙般的凹陷,估计连一杆青龙偃月都能磨成西瓜刀了。 注意到有人来,大汉才停下手上磨剑的动作,用惺忪的醉眼看了两人一眼,抬手便是一记“侦测邪恶”的神术。据说世间万物的一切行为都会倒映在笼盖世界的法则壁障之上,而这些行为的倒影便是这个世界判断阵营的标准,用通俗的语言来解释的话,就是论行不论心,哪怕整天想着毁灭世界,只要你不说出来也不付诸行动,那么就一点也不妨碍你成为善良阵营的一员。 伊泽身上没有什么反应,杰娜身上却冒出了红色的光,那是邪恶阵营的象征。 大汉的眼中的醉意立刻散去,眼神明亮起来,提起了手中的剑,正要摆开攻击的架势,却又想到什么一般,颓然地放下了手上的剑。 瞬间,他的眼中又恢复了那种醉意朦胧的感觉。 他的剑依然带着锃亮的光泽,应该被附上了永固之类的祝福,这样的剑是不会锈蚀、也不会被磨损的。换言之,他在做无用功。 杰娜皱起眉头,不是因为眼前这个圣武士没头没脑的敌意,而是因为,眼前这个人,实在是太弱了。 即使没有更加准确的观测方法,杰娜也可以感受出,眼前这个人的实力,最多不超过黑铁境。 而且居然连出手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这样想着,杰娜的眼神开始变得不屑起来。 “已经没有时间迷茫了,骑士长艾弗森之弟,大骑士戴纳。”伊泽看着这个落魄的男人,谁能想到,这个男人在圣殿的号召下,冲入财富之城审判邪恶。 财富汇集之地,往往也是邪恶滋生之所,在那场被各方势力都有意识地略过不提的战斗中,血液几乎洗遍了整个城市。 圣武士的血,堕落贵族的血,恶魔的血,魔鬼的血,还有无辜者的血。 那场战斗流了太多的血,太多不该流的血,太多本应活下去的生命因为那场混乱而消逝,因为他们为了维护正义而掀起的一场杀戮。 不止一个年轻圣武士因为那场战斗而怀疑起坚守的道义,一些甚至因此迷失。 自己眼前这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他日复一日地磨剑,也是在日复一日地拷问着自己的内心。 他们所维护的正义,真的是正义吗? 这就是年轻的代价,他们热血、勇敢、善良,却不知妥协。不与敌人妥协,也不能轻易与自己妥协。 戒律试炼,也是一场自我放逐。 伊泽可以感受到,戴纳身上的那种神圣力量已经快要消失了,他身上的勇气也被自己深深掩埋。 勇气消逝之日,长剑折断之时。 第三十四章 逝去的光 “我已经不是大骑士了,甚至已经不能说是圣武士了。”听到伊泽的话,大汉抬起头,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容。从窗子中透射过来的日光,打在他的脸上,可以看出,他有一张俊朗而坚毅的脸。 然而现在这张脸上却充满了疲惫与暮气,渐渐昏暗的阳光使这种暮气更加强烈了。 杰娜已经对这个人全然没有期待了,也许趁着现在还有时间,两个人突入地牢也是个不错的注意,至少好过在这里浪费时间来劝说一个已经病了的圣武士。 不是肉体上的疾病,而是精神上的疾病。 对于圣武士来说,没有比精神上的疾病还要痛苦的事了,他们的力量不像战士一样来自于训练与厮杀,也不像法师那样得自知识和冥想,甚至和牧师那被神明赐下的力量也有本质上的不同。 他们的力量来自于信念,这种只对自己坚守的正义效忠的信念,让他们成为了震慑多元宇宙的强大职业,但是也让他们在某种情况下显得无比脆弱。 杰娜拉起伊泽的衣袖,试图离开这里,“他的心已经死了,什么要可以来救呢?” 其实眼前这个还算是好的,只是失去了力量而已,要知道艾兰的历史上并不缺少那种因为信念动摇直接堕落的圣武士,他们会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但是却成为了过去最为痛恨的那种人。 “可是还有一个城市正处在邪恶的窥伺之下,即将被黑暗笼罩。”伊泽取出了羊首的金币,将它放在戴纳的眼前,直视着戴纳琥珀色的眼睛,却只看出了迷茫的雾气和深藏其中的悔恨痛苦,“守护光明,驱散黑暗,这不就是你们持剑的意义吗?” “可是我现在连磨剑都几乎磨不动了,连持剑的力量都失去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去对抗恶魔呢。”戴纳向后一仰,那柄长剑被他随意地抛在地上,翻出清脆的碰撞声,颜色却愈加黯淡,“我曾与他们血战不休,却发现有更多的无辜者因我而死,这样的正义,真的是我所追求的正义吗?”他的眼神渐渐陷入死寂,身上的黯淡的圣光也想一个老旧的灯泡一般剧烈地颤抖着,仿佛随时会破碎一般。 他的力量一直在变弱,两人的到来似乎在无意之中加快了这种状态。在经受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自我拷问和放逐之后,他的信仰终于行将破灭了。 当光芒彻底消散之时,他就会变成一个普通的战士,可能还远远不如,因为他的灵魂也会因为圣光的破灭而破损,也许此生也只能做一个黑铁阶的战士,在某个小小的佣兵团中潦倒地度过自己的一生。 放在前世,作为邪恶阵营的伊泽最多顺带着给他一刀解除他的痛苦,但是在转生之后,在睁开双眼时,他就想明白了很多事。 这个世界还是需要阳光的,圣武士无疑就是这样的阳光,也许他们有时会偏执而冲动,但是,只要他们还存在一天,这世界就不会变得太坏。 “你还不够强大,还不足以抹除所有黑暗。”伊泽的声音高昂起来,宛如狂风暴雨,“因为你不够强大,所以当你和邪恶战斗时,会有无数的无辜者死于非命。” 圣武士茫然地坐起了身子,声音嘶哑,就像是从沙漠深处吹出的一缕风,饱含着砂砾的苦涩,“黄金境还不够吗,那么需要什么样的力量才能够阻止悲剧?” “黄金算是什么。”伊泽的眼中露出一丝不屑,,“在世界大棋盘上,黄金连改变一场战役的能力都没有,甚至连作为棋子的资格都没有。”他曾经经历过那个混乱的年代,即使是传奇之上都得小心翼翼地活着。 “如果你能拥有传奇之上的实力,那么就能够改写悲剧了。”杰娜听得翻起了白眼,传奇境就已经是能够在大陆的繁华区域支撑起一座自由城市的强者了,传奇之上,那就是能够庇护一个国家,改写一场战争,并且肯定会在大陆的史册上占据一个专门的篇目的人物了。 劝一个曾经也仅仅达到黄金,现在已经只剩下黑铁实力的圣武士去冲击传奇之上,真是给人家画了一张大饼啊。 圣武士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神采,但是转眼间又像烛火般在风中飘逝,“太晚了。” 他撑着剑缓缓地站了起来,杰娜这才注意到他的身材是多么的魁梧,就像是一尊铁塔一样,如果没有成为一位圣武士的话,他也许会成为一位强大的战士吧。 可惜,太晚了。 他身上的那层蒙蒙的光,已经几近于无了。 大概两人真的只能考虑一下冲进地牢去救人了,说不定趁着夜色还有几分成功的把握。杰娜叹了口气。 “拿着我的佩剑,去格雷顿吧,我的兄长艾弗森应该可以帮助你们。”他将已经失去光彩的剑递向伊泽,“我去安博尔,看看能不能阻止你说的邪恶。”他眼中的悲伤如同海底的深渊。 “挨饿的马匹是等不到还在生长的青草的,你现在的实力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情也没有任何意义。”伊泽的眉头皱了起来,毫不遮掩的说道,升级增长的体质让他对毒的抗性增强许多,但是那隐藏在体内的毒性还是让他有些不安,而明天的惨剧更让他有种被命运的狼狂追的感觉。 “也许还来得及。”杰娜突然开口,“圣典上记载,逝去先贤们的灵魂将会升上最高的天空,注视着后来者,若是有误入歧途又想要回归的,得其承认,必可返回。” “那么你一定知道,先贤的目光注视大地,但其意志却只有通过载体才能得以显现。”戴纳眼中的痛苦几乎快要满溢出来,眼看着悲剧的发生却不能阻止的感觉对每一个圣武士都是一种莫大的折磨,他经历过这种痛苦,现在却要再次经历一次。 “什么载体?”伊泽前世也翻阅过圣典,但是对于这本大部头的神学读物的了解也仅限于读过的程度。 “圣遗物。”杰娜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色彩,不怀好意地看着伊泽。 “可是附近又哪里能够找到圣遗物。”戴纳苦恼地抓着鸡窝一般的头发。 杰娜看着伊泽,嘴角的弧线毫不遮掩。 一道闪电从伊泽的心头划过。 【献给埃达·卡缪,今天是他的十八岁生日,愿他在光明之路上一往无前。】 史诗圣武士,立约者埃达·卡缪。 黄昏战争,十二神圣武士之一,执掌戒律之人。 第三十五章 夜的狂乱 锁链缠绕在戴纳的左臂上,发出剧烈的白光,并非是认同的光,而是惩戒的光。 他左臂的血肉被灼烧得通红,空气中弥散着肉香味。这是对他抛弃圣光的惩戒,也是每一个想要重返光明之道的人的必经之路。 杰娜正要亲眼见证这个圣骑士完成这条可以称得上是伟大的行动,却反而被从门外返回的伊泽拉走。 “又要去做什么。”杰娜一如往常的问道。 “单纯的等待无益于任何事情。”伊泽伸手指着安博尔的方向,昏暗的天幕之下,有一片灯火显得愈发明亮。 “城市广场。”杰娜认出了那个方向喃喃道,“真像是被命运追赶一样,无论你怎么跑,都能听到身后那让人窒息的呼吸声。” “被命运追杀的人可不是你。”伊泽拍了拍杰娜的肩膀,“也许蒂列特只是想连夜赶制一下看台呢,走吧,一场盛大的晚宴肯定会有让人发疯的冗长前奏。”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一直很想揍你一顿”杰娜突然说道。 “那么现在呢?” 杰娜没有回答,迈开步子就向着安博尔冲去。 城市广场是在一座远古时代的竞技场的基础上改建而来的,这座因修补而略显斑驳的巨大建筑物,足以容纳下安博尔的所有男人加上女人。 伊泽看着一条条大街也被升起了灯火,每一个转角都被设置了士兵,来防止充当观众的人们因为夜盲和迷路而错过这这场盛宴。 一个盛大的节目是需要足够的观众的,没有观众的节目是不完美的。 伊泽循着卫兵的指引走进看台,只是一眼,他就有理由相信,安博尔所有的男人,除去走不动路的老人和不会走路的稚子之外,都已经被集中在这座闪耀着火光的建筑中了。 所有人都一脸兴奋地谈论着崇高的城主会为他们准备什么节目,这种兴奋的气氛足以驱散他们一天的劳累和由此带来的睡意。 号角旅店的老板很高兴能够看到他的客人,他并未怀疑他的客人去参加了什么不法的勾当,因为那件白色的斗篷还像新的一样。只是对伊泽带来女伴的行为表示出十分不解。 “你该把她放在旅店里,今晚不用担心安全问题。”老板将伊泽拉离了杰娜,热心地劝告着,“而且今天的节目可能有些不适合女人观看。”确实,整片广场少有女人。 “其实我本来打算好好地睡一觉来着。”伊泽没有答话,而是笑着转移了话题,他的笑容很温和,眼光却在属于贵宾的区域搜索着,“可是外面的气氛真是太热烈了。” “你一定不会后悔少睡一觉的,今天的节目绝对是史无前例的精彩。”旅店老板豪爽地拍着伊泽的肩膀,“整个城市的健壮男人都在这里了。” “我想一定还少一个。”伊泽看向城外圣殿的方向。 “是谁?”老板疑惑地问道,周围的声音突然喧哗起来,他不得不大声地喊起来。 “我的一个朋友,他不喜欢热闹。”伊泽回应了一句,眼睛的焦点便转移到了场中,“节目开始了,狂乱的夜开始了。”他的叹息淹没在人们的声潮中。 两个贵族退身后的四名士兵押送着,从两边的通道中出来。 伊泽认出了其中的一个,是白天向着士兵怒喝的中年贵族,他身上已是遍布着血痕,华贵的衣服已经碎成了凌乱的布条。 “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杰娜叹着气,来到伊泽身旁,周围那如同浪潮般的欢呼声和喝彩声让她不用可以压制音量,“我不信一个这样的贵族是一个坏人。” “我也不信,所以我才会来这里。”伊泽终于锁定了自己的目标,站在最上层来回巡视的卫兵,三人一组,三角阵型,在一般的情况下,是一种很安全的阵型。 当然,只是在一般的情况下。 伊泽压低斗篷,迈着步子向着上方走去,这种时候是不需要放轻步伐的,周围的人群能给他最好的掩护,人们都紧紧地看着场地中间,唯恐错过哪怕一个细节,谁会注意从他们身边走过的人呢。 两柄锈蚀的铁剑被士兵抛给了贵族,事务官那尖刻的声音经过法阵的扩大响彻在广场中。 “捡起地上的剑吧,你们这些贪婪的贵族,卑微的吸血虫,胜利的那个人将被恩准活下去,死去的人会被挂在城墙上让来访的客人看看你们的英姿!” 一切仿佛都颠倒起来了,贵族们站在他们不知多少年前的同行们修建的竞技场中,为了生存而战。 载着女囚的囚车也从两侧开了出来,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乱,站在最下层观众们纷纷伸出了手掌,像是要去触摸那娇嫩的肌肤一般。 “而失败者的家眷,也会被当场拍卖,起价三十枚金币。”事务官的声音刚落下,人群中就爆发出更加狂乱的声潮,就像是在沸腾的油锅中浇上一碗水一样。 伊泽看到穷人们开始叹气,看着富人们开始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看着那个豪迈的旅店老板拼命地翻看自己的钱袋,看到连巡逻的卫兵也都在眼巴巴地张望着场中。 这是陷入疯狂的征兆,人一旦陷入疯狂,那么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了。 他的脚步接近了,白色的斗篷和柔和的脸庞让他更像是一个无害的旅者。 “请回到你的座位。”一个卫兵注意到了伊泽,塔接到的命令是不准有人接近围墙。 “请问……”伊泽的脚步并未停下,反而加快了,像是风一样,切割进三角阵型的一条线上,晋入黑铁阶之后,他的各项属性已经变为了: 力量3.5(+1.5),灵巧3,体质1.9 意志1.6,感知2.5,魅力2.5 三倍于常人的力量和速度,再加上疾风步的加持,足够晃过这些黑铁阶士兵的眼睛,黑铁与黑铁之间的战力也是不同的。 按照前世官方的说法,玩家都是出生自带英雄模板的。 虽然大部分玩家都会被英雄单位虐成狗。 专为杀人而设计的剑术,让两个士兵连发出警报的时间都没有,更不用提他们的同僚们都还在兴致勃勃地看着下面展开的厮杀。三角的最后一段察觉到了风声,但是还没等他回过头来,一轮银月就刺透了他的半身甲,从心脏的位置穿透出来。 中年贵族的剑术十分高超,愣是把一柄锈剑舞得如同水银泼地一般,他对面的那个年轻贵族的身上已经遍布着血痕了,可以明显看出,那个中年贵族在留手。 不然那个年轻贵族的家人现在应该已经被摆上拍卖场了。 年轻贵族跌倒了,中年贵族的剑指在他的喉咙上。 “杀,杀,杀。”人群中爆发出盛大的呼啸声。 中年贵族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但是还没等挥剑,一柄锈剑就刺中了他的腹部,鲜血顺着锈蚀的纹路流了下来。 “对不起。”年轻的贵族嚅动着嘴唇,又一跤跌在了尘土里。中年贵族倒下了,身上铺满着尘埃。 人们的眼睛瞬间被鲜血染红,像是饱饮了葡萄酒一般,陷入了欢乐的海洋。 “那么,现在,第一轮拍卖……”事务官那极具煽动性的嗓音戛然而止。 欢呼声也戛然而止,人们这才将视线转移过去。 这位能口吐莲花的大人再也不能煽动人群了。 一支箭正插在他的喉咙上。 另一边,伊泽将抽出了另一只箭。 “人们啊,你们有祸了。” “圣光将会审判一切有罪者。” 第三十六章 混乱 血,真是一件神奇的东西,它能让人狂乱,也能让人冷静下来。 高台上,事务官张开嘴,试图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摇摇晃晃地从刻印着扩音法阵的高台跌落下去,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有抓到。直直地跌落在地面上,摇起了大片的尘土,像是一个破旧的麻袋。 伊泽一面感慨着生命的脆弱,一边提醒自己以后要小心从远处飞来的箭矢。 那片刻的寂静足够让伊泽的声音扩散出足够的距离,他张着弓,看着下面纷纷如梦初醒一般的人们。杰娜腰间也多了几袋用来投掷的配重标枪。 将人类作为奴隶贸易在大陆是被禁止的,这是被每一个大陆人所知的政令,尽管在很多地方这条政令名存实亡,但是无疑,这还是一条正规的通行政令,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一个皇室或是政权试图去直接推翻它。 而伊泽所说的圣光将会审判一切更是将众人那脆弱的神经狠狠地挑动了一次。 能够和圣光联系在一起的,应该就是那群圣武士了吧。 而人们对于圣武士的第一印象,基本上就是: 烧!烧!烧! 不对。 应该是对抗黑暗、审判邪恶,顺带着维护一下法律之类的。 当伊泽果断地用手中的十字弓射杀了七个试图冲上来维护秩序的士兵之后,人群中瞬间变得更加混乱起来。 “天啊,我们都做了什么。”一个中年人痛苦地捂着头,就好像之前那疯狂地喊着“杀!杀!杀!”的不是他一样。 “我们是商人,来自琥珀城的商人,我们没有罪啊圣武士老爷。”一个小商人面色苍白的辩解着。 “我们真的只是来看热闹的而已。”一个年轻人一边说着,一边向着出口的方向挤去。 面色苍白的号角旅店老板当然认出了他的房客,他已经在心里给伊泽安上了一个圣武士先遣军的身份,一边想着广场之外是不是埋伏着大队的圣武士,只等着摔杯为号就立刻冲进来将自己这些罪人全部抓起来。 连士兵们都开始动摇起来,畏畏缩缩地拿着武器不敢向前。要知道,虽然圣武士在很多地方不受待见,但是公开攻击圣武士,就是直接与圣殿决裂了,到时候那种被大群大群的圣武士和圣殿骑士围起来的画面真实太没不敢想象啊。 他们是听着圣殿的故事长大的人,现在,故事又真实的出现在他们的眼前,而他们,似乎很不幸的成为了故事中那注定被钉在十字架上烧成灰的一方,这无疑十分的考验他们的心理素质。 伊泽也不说话,只是一点点地向着 “一群蠢货!”城卫军的指挥官,有着上位白银实力的沃纳咬牙切齿地咒骂着,自己明明已经一再叮嘱过了,可是他们居然还是放松了巡逻,光是在无声无息中被突袭致死的士兵就有超过四组十二人,罔自己居然还会觉得这种阵型万无一失。而且那名喊着圣光审判一切的白袍……他的身上有哪怕一丝的圣光气息吗? “他们根本不是什么圣武士!”一些反应过来的军官也开始大声的呼喊起来,但是场面实在是太乱了,以至于他们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多远。 伊泽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擎着弓箭,小心地警戒着,慢慢地向着高台的位置移动过去。 他看到竞技场中,那个年轻的贵族趁着士兵们一瞬间的失神,已经干掉了两个,正在用夺来的长剑按,将一间间囚车劈开,放出他被囚禁的家眷。 伊泽的目光在游走着。 还缺少一个重要的人物,最关键的安博尔城主蒂列特还没有出现。 伊泽可不会相信他会这么放心地让手下来帮他完成这么重要的取悦仪式。 何况他的这群手下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看上去都没有能够让人眼前一亮的人才。 更重要的是,他还没有发现法阵和祭坛之类的存在,取悦仪式大型仪式可不是简简单单就可以举行的,如果没有得到满意的祭品或是环境不合适,被召唤的下位面领主绝对会直接干掉召唤者——那些下位面的存在什么样的都有,就是没有一个是好脾气。 伊泽看着从高墙的另一边冲过来的那名白银巅峰的将领,沃纳·迪福,未来安博尔的二号人物。 他没有松开手中的弦,因为没有必杀的把握。 威慑力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的东西,而且是伊泽现在必须要努力维持的东西。 就像拿破仑远征俄国失败之后,被镇压的各国立刻开始反抗;就像项羽在被韩信拦下后一蹶不振。 一旦他射出去的箭矢被对方打落,那么之前用连续七箭换来的自己箭无虚发,战无不胜的错觉就会瞬间崩塌。 到时候围上来的那些士兵可就不是用一把十字弓就可以解决的了。 在没有正面硬抗的实力之前,就要避免正面冲突,这是伊泽前一世恪守的真理。 就在沃纳冲到距离两人百步之遥的地方,刚刚要发动冲锋,冲上去把这个招摇撞骗的混蛋斩于剑下时。 伊泽突然转身了,就像是一面墙壁的翻动,就像是事先排练好的一般。 转过来的是杰娜,手中的投矛抛射出去,带着几乎突破音障的速度向着沃纳的膝盖飞去。 开着冲锋去迎接飞过来的重型投矛,绝对是傻瓜才会做的事,巨大的相对速度绝对会穿透身上这件看上去很坚固的盔甲,然后在身上留下一道永恒的纪念。 沃纳不是傻瓜,所以他生生地止住了自己的技能,向着一边跃去,却不知他这样的动作让本来就忐忑不安的士兵们更加的胆战心惊了。 连最强的指挥官都在对方的攻击下被被迫停下了平日中战无不胜的秘技,看来对方真的是圣武士无疑了。 要是被沃纳知道了手下的想法,说不得会从城墙上跳下来先教育他们一顿。 可惜,现在的沃纳已经应接不暇了。 远程武器在低阶时本来就对近战单位有着强大的克制,更不用说这位指挥官大人现在几乎是在单兵作战,试图通过这种从正面硬上的举动来试图挽回那低落的士气。 反正现在士气已经行将崩溃就对了,要不是伊泽一方自始至终都只有两个人,这些士兵们早就脱下身上的铠甲逃跑了。 你不能期待一个一百年都没有遇到战争的地方有多少尚武之风。 伊泽举起了手中的弓,向着天空射出一箭,箭簇上带着骨哨的箭矢,在空中发出巨大的尖啸声。 “那是哨箭!他在召唤援军!” “完了,我们被包围了。” “跑吧,混进人群里面肯定能跑出去。” 早就动摇的士兵们纷纷开始脱下铠甲抛下武器,加入了从出口拼命挤出去的大军之中。 只有沃纳险些喷出一口鲜血,“蠢货!那是我们的箭!” 第三十七章 背叛与疯狂 竞技场中渐渐安静下来,沃纳用眼神的余光看向场中。 场中的人已经涌出大半了,连士兵们都开始解除身上的铠甲。 当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无论是士兵,平民,商人还是贵族,都会变成一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也不会有人特意去寻找他们的麻烦,毕竟,他们从来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坏人。 沃纳突然有些心灰意冷了,如果那些手下拥有跟随他冲锋的勇气的话,他们是绝对可以擒下这两个入侵者的。可是无论是深居简出的蒂列特还是作为外来者的沃纳都没有树立起让士兵们令行禁止的威仪。战斗的结果早在伊泽一箭射穿事务官喉咙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当沃纳下意识地闪身避开一支投矛时,伊泽又一次转身了。 不得不说,习惯是个很要命的东西,就像沃纳已经习惯了单对单的战斗,而现在却发现自己突然多出一个拿十字弩的对手。 伊泽的右手扣动了扳机,在空中无从借力的沃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支短小而有力的弩箭向着自己飞来,然后,就感觉膝盖一痛,接着就是一种扩散开来的麻痹感。 “你在上面淬了毒药,你们绝对不是圣武士,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沃纳倚着剑立在地上,眼睛死死地盯着伊泽,他有种直觉,这个实力微末的少年才是着两人中主事的那一个。 “何必管这么多呢,来自塔兰的佣兵沃尔森先生。”伊泽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只需要告诉我们蒂列特的下落就好了。” “你们果然对这里谋划已久。”沃纳握剑的手渐渐放松下来,他意识到,自己已经牵扯进了一件谋划已久的密谋之中,这种密谋的背后注定站着一位或几位贵族。就沃纳所知,安博尔作为边境贸易城市,其中的利润早就让一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眼红。这种人物可不是自己能够抗衡得了的。沃纳的眼神逐渐放松起来。 而这正是伊泽想要看到的。 如果失败是有自己所不能改变的理由的话,那么接受失败就变得容易多了。 更何况沃纳作为一个雇佣兵所效忠的,从来都只有金钱而已,在这个世界如此,在属于易泽的那个世界亦然。 “我不知道蒂列特具体去了哪里。”他的话语明显换了语气,眼神也谄媚了起来,“这个竞技场的地下,应该有一个空间,但是除了蒂列特,没人知道入口。” 伊泽的眉头皱了起来,前世的印象中可没有一座地下室,不出所料的话,应该是蒂列特为了抹去法阵的痕迹而将整个地下空间都毁掉了。 整座竞技场的建筑风格,属于黄昏纪元前期的产物,那个逝去的年代是整个世界文明最为鼎盛的时期,即使是在一座边境城市上,拥有一个颇具规模的竞技场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而竞技决斗中,通过一些地下的机关来制造某些令人兴奋的场面显然是一种有效且廉价的事情。而整修这座竞技场并将其更名为城市广场的,正是蒂列特。 但是暗门会在在哪里呢?伊泽扫视着这座竞技场。 “蒂列特命令我们,在他进入半刻之后就可以安排观众入场。”看着伊泽沉吟的样子,沃纳反而是有些着急了,拼命地从自己的脑海中搜刮着细节。 背叛者往往比敌人还要凶残,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一旦失败,下场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 半刻钟……不会是在高处,从那副画像上看,现在的蒂列特只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年贵族而已。 也不会是在观众席中,暗道安放在普通席位中很可能发生意外,而安放在古族的席位中也不符合他们的身份。 伊泽看向摆放在竞技场中心的已经干涸的喷泉,那是整座竞技场最为破旧的一件事物,洁白的大理石上遍布着裂纹,有些地方几乎快要破成碎块了。 “马上就要结束了。”伊泽收起十字弩,往喷泉的方向冲去,这种地方一般都被设计为出口,但是加上一个进入的机关显然也不算困难。 杰娜右手拿着弯刀,左手提着投矛跟了上去。 沃纳看着两人都上去,咬了咬牙,拄着剑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他没有选择了,一旦蒂列特活下来,哪怕只剩下一口气,也能够有一百种方法让他变成一条丧家之犬。 蒂列特必须死,他咬牙切齿地诅咒着,就像是在诅咒他的杀父仇人。 找到一个没有被刻意隐藏过的机关并不是一件难事,就像此刻伊泽一眼就看到了一块白皙的石砖,在其他地方都蒙着一层尘土的情况下。 轻轻地一推,一种巨大而笨重的齿轮声便从喷泉内部传来,那是石制齿轮特有的响动。 暗门中传出了硫磺的味道,在光亮术的照射下,伊泽可以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尸骨。 人的骨头,动物的骨头,有禽类、有兽类,甚至还有一些植物的枯茎,从茎干的形态来看,应该是一种食人植物。那是个文明而又血腥的时代。 所有的尸骨都被随意地扫向角落里,在地面上和墙壁上,有着红黄双色交织的法阵,手法一如在书房中的那样粗糙。 暗红色的血,灿黄色的硫磺,诡异而夸张的花纹,带着浓郁的不祥气息。 取悦仪式在一开场时就已经被阻止了,但是伊泽却没有掉以轻心的打算,却到最后关头越要小心行事,这是从前世得到的经验教训。 有两种人是最不能招惹的,一种是一心求活的人,另一种则是知道自己不管怎样都难逃一丝的人。 前者为了活命可以做出任何事,后者则不会再顾及任何事情。 沃纳是前者,而蒂列特则是后者,从那副画像的气象来看,即使没有遇到其他灾难,他也最多只有不到五年的寿命。 伊泽无疑打破了他求生的希望。所以蒂列特现在最可能做的,就是拖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在一个转角之后,伊泽就看到了虚弱地倚靠在椅背上的蒂列特,和侍卫在他身边的十个黑甲侍卫。 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散发出黑铁巅峰的气息,一个明显是侍卫长的人身上还带有白银的气息。他们才是蒂列特最为倚重的力量,也是他的利益共同体。 “你毁了我的一切。”蒂列特那浑浊的眼睛中刮起了风暴,“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与我作对!”他的眼睛越过伊泽,看到跟来的沃纳,“连你也背叛了我,谁还忠诚于我!”他灰暗的须发抖动起来,“所有人都在害我,用诅咒使我衰老,又将我打发到着偏远的城想让我无声无息的死去!” 沃纳更加坚信了自己卷入到了一起滔天的阴谋之中。 伊泽不动声色地取出了十字弓,这故事对于现在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我等誓死追随,直到九幽地狱。”黑甲侍卫们齐声喝道,他们都是被蒂列特亲手训练出的死士。 “那么就开始吧。”蒂列特取出一枚血色的晶石。 “阻止他!”伊泽立刻扣动了十字弓,弓箭直线飞向蒂列特的右手。 杰娜听出伊泽声音中的焦急,也抛出了投矛。 伊泽的箭被那些侍卫用身体挡住,杰娜的投矛也被侍卫长一剑拨开。 晶石在地面上碎裂开来,伴随着让人窒息的鲜血的气息。 法阵被强行催动起来,散发出不祥的光。 硫磺的气息愈发浓郁起来,伴随着一阵阵的热浪。 “我愿献上十名侍卫为祭品,只求让我复仇的力量。” 第三十八章 炎魔 地面上刻印着的法阵还是被启动了,只不过用来启动的媒介从贵族们的鲜血换成了一块血色结晶,这种只有在血战或屠杀之后的战场才会生成的晶石,如果数量充足,绝对可以代替大型血祭仪式。而它的另一个效果更是它身价倍增,如果能够想办法消除其中的阴暗气息的话,这种晶石是可以用来延长数年的寿命的。 看来蒂列特为了延长寿命确实做了不少工作,可惜看起来,他仇人的势力似乎还要更高一筹。 要不然以蒂列特的财力,绝对不会连一个愿意为他进行转化仪式的牧师都找不到。 “后退。”伊泽大声喝道,向着身后退去。这种仪式不是自己这三个人可以打断的,至少需要达到黄金境,触碰到法则的边缘之后,才能够勉强一试。 硫磺味的风刮起来了,以蒂列特的身体为中心,越来越快,将尘埃都卷起形成肉眼可见的旋风,那些黑甲侍卫的身体也开始发生可怖的变化,就像是卷进了风力形成的磨盘,省上的铠甲开始剥落,身上的皮肤被生生磨去,露出血肉,就像是深夜档的恐怖电影。 而下一刻,血肉却也被生生卷走,将旋风染成了暗色,只剩下一具具惨白的骨架。 旋风开始向着蒂列特的方向收缩,最终消融在他的体内,他的衰老的身体因为这巨大的痛楚,直直地从座椅上跌落下来。 下一刻,异变产生,他的身体开始膨胀起来,以至于撑破了身上的丝绸衣袍;那衰败的肌肉开始鼓胀起来,很快便成了一幅筋肉盘结的模样;肌肤变成了一片暗红色,上面遍布着一道道神秘的恶魔刺青;他的头上生出了山羊的角,背后又生出了蝙蝠的翼,手上又生出了猛禽的指甲。火焰毫无征兆地从他的身体上涌现出来,将原本昏暗的地下室照的如同白昼一般明亮,每一次吐息都有两道火焰被喷出,眼中的神智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下两团疯狂燃烧的火焰,直直地望着伊泽的方向。 伊泽的眉头皱了起来,有着黄金初阶并且气息有些虚浮的炎魔,在这种狭窄的空间内,对于三人来说简直就是大杀器一般的存在。 不提那可以媲美人类黄金巅峰战士的体质,也掠过那诡异的多器官结构,光是那遍布着火焰和高温的皮肤就让人有种躲得远远的欲望。 沃纳的心态则有些不同,他的心情此刻甚至是有些轻松的,被自己背叛的那个人已经变成一头失去理智的恶魔了,已经没有人可以威胁到自己的未来了。他现在只想转身从这个地宫里逃出去,然后找一个谁也不认识自己的地方,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一个白银巅峰是有这种自信的。 阻止他这种想法的是伊泽,因为此刻他的袖子正被伊泽给紧紧地攥住。 沃纳觉得自己要哭了,那个恶魔身上的气势即使是自己状态最好的时候恐怕都不能力敌,更何况自己现在已经瘸了一条腿呢。他并不太担心那只弩箭上的毒药,因为对于他这个等级,一般的毒药基本上不会短时间要了他的性命,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去找一位牧师或是术士来治疗。 伊泽一句话就打消了他的念头:“如果你留下来,能收获我的友谊;如果你选择离开,恭喜你,你会获得我的仇恨。”伊泽一边说着,一边扣动了手中的扳机,一支弩箭直直地射向炎魔的尖角,却被炎魔随手挡住。 看来他的弱点应该还是头上的双角,伊泽想着,在前世时,恶魔的尖角就是他们的力量源泉和最大的弱点,砍下之后能让他们的实力减半。不知这个世界,砍掉双角会有什么效果。 沃纳也愁眉苦脸地拿着剑直指着已经变成炎魔的蒂列特,艾欧在上,他真心不想和这种东西战斗。 “我们必须出去。”杰娜感觉出空气开始变得稀薄,而且她手上的投矛也已经用尽了。 蒂列特仿佛不知痛苦为何物一般,迈开步子往前冲着,命中在他身上的投矛,木质的矛杆已经被他表的火焰焚烧成灰烬,只剩下铁质的矛头留在他庞大的身躯之中。 除了那些圣武士,没人愿意和这东西开战,可是离伊泽最近的圣武士还在城外闭关,不知道能不能通过先贤的试炼呢。而如果选择逃跑,面对这个敏捷还没有点满的家伙,成功率倒是极高,只是先不说这只恶魔的仇恨似乎已经恒定在自己身上,光是 汗水从三人的体表流下,转眼就被蒸发。在失去阻滞手段的情况下,在狭窄的地宫之中与一只炎魔交战可不是什么好主意,伊泽和杰娜夹着行动不便的沃纳便向着入口处冲去。 蒂列特扇动着翅膀试图加速,但是地宫的屋顶阻碍了他,他的角在大理石的坚固屋顶上擦出火花。 伊泽随手扳动了机关,暗门便在巨大而笨重的齿轮转动声中开始缓缓闭合,但是在还剩一个缝隙时,一只覆着鳞甲的利爪便生生地将机关遏制住,并且试图将它反向拉开。 伊泽立刻深吸一口气,从原地跃向半空,手中的剑刃高高扬起,凌空斩下,将蒂列特粗壮的手臂斩落下来。 血液溅落在地面上,将地面上腐蚀出了或大或小的深坑。 地宫之中立刻传出一声痛苦的怒吼,火焰冲出缝隙形成一道炎浪,一股巨力轰击在砖砌的石壁上,将坚固的墙壁一把击穿,然后将伊泽直直地击飞出去。 伊泽跌落在地面上,喷出一口鲜血,他看到蒂列特从地宫中直接撞击在被轰出的缺口上,近三米高的身子直直地钻了出来。 这个高度,即使是想要攻击中他位于头顶的要害也是异常困难。 黄金境的气息在竞技场中暴躁地宣泄着,伊泽现在的处境却好像是千年前被击倒在地的角斗士一样无助。 好在,自己已经斩断了他的一只手臂。 伊泽抹去了嘴角的鲜血,一种铁锈味充斥着他的口腔。 但是,现在,他还没有输。 一轮弩箭混合着弓箭射向了恶魔的头部,那些被解开束缚的贵族们捡起了士兵们抛弃的武器,开始守卫着他们的家人。他们的模样无比落魄,但是斗志却异常地高昂。 “上,中,下三段击。” 炎魔被激怒一般,火焰四散而出,却被杰娜和沃纳联手死死地拖住,两人在竞技场中且战且走,杰娜灵巧地绕着炎魔围攻,沃纳依凭着体质抗住炎魔一次次的攻击,那些落魄贵族射出的箭矢也给炎魔制造了或大或小的麻烦。 伊泽知道,这种阻挡只是暂时的。 但是这种程度的阻挡已经足够了。 伊泽能够感受到从身后照射过来的那一道光。 圣武士到了。 看来自己可以保住一瓶龙血了。 第三十九章 晨曦 圣白色的光芒辉耀着,那是属于圣光术的光华。 沃纳身上那被抓伤的伤口开始愈合,腿上的箭头被排出,新肉的生长让他觉得有些痒。 杰娜身体上那因灼烧而形成的焦黑迅速地剥落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略带粉红色的肌肤。 银白色的光辉闪耀着,那是属于祛病术术的光芒。 伊泽的身上蒸发出黑色的云气,又很快在光辉中消解。 戴纳的身上仍然披着那件灰色的长袍,身下骑着一匹瘦弱到几乎只剩下高大骨架的的战马,但是眼中却在没有半分迷茫与彷徨,而是充满了阳光的,尽管脸上那凌乱的胡须还未刮去,但是他身上的气息,仍然是带着光耀的。 他左手上缠绕的是秘银的锁链,腰间佩戴着那柄被反复打磨过的剑,剑上重新显现出光泽,就像是明净的湖光。 “抱歉,我来晚了。”他跃下战马,嘴角挂着歉意的笑,“而且并未完全恢复。”他身上的气息,应当处于白银上阶。 “实际上,刚刚好。”伊泽将十字弩放回腰间,现在这个并不是很必要了,“已经足够了。” 蒂列特那被火焰包裹的身体上出现了类似于被灼烧一般的大片焦痕,痛苦地嚎叫了起来,他用憎恨的眼神死死地看着圣武士,并不仅仅是因为那道圣光,更是来自血脉深处的憎恶。 恶魔与圣武士。 一个代表最极致的混乱与邪恶,一个却拥有着物质位面最为正直而善良的品格,磁极的两端注定对立。 更不用提两者之间的战争几乎在第一个圣武士出现时就已经开始了,圣武士们曾远征无底深渊,恶魔们也曾攻入主物质位面,死亡者的血渗入大地,融入了血脉的最深处,这仇恨至死方休。 但是蒂列特的眼中却开始出现挣扎,他的愿望是杀死毁掉他希望的伊泽,但是本能却要求他去杀死那个突然出现的圣武士,然后抽出他的灵魂在手中把玩。 但是还没等他做出决断,一道锁链便横空飞出,直接将蒂列特死死地缠住,锁链上充斥着让它万分厌恶的,圣光的气息,它用力地想要挣脱,却发现自己居然用不出全力。 失去理智的它开始更加剧烈的挣扎,胸口也开始鼓胀起来。 “退后。”眼尖的伊泽率先向身后跃去,那是炎魔要喷火的前奏, 火焰从蒂列特的口腔、鼻腔中喷涌出来,肆虐地燃烧着,接触在地面上,立刻融化了一层泥土。 那威力确实让人咂舌,上天让这些来自地狱的生命生命失去了狡诈的大脑,却给了它们,蛮横的肉体和血脉法术。 不过看来这种补偿并不能弥补恶魔的劣势,它的半条小腿此刻已经深陷入融化的地面,而且随着它的怒火越陷越深,几乎成为一个立在原地的巨大靶子。 即使是那群贵族都可以在原地用弓箭解决它,当然前提是他们中的有些人得练习一下瞄准,一个贵族少年的箭矢就险险地从伊泽的头顶飞过去,吓得他冒出一身冷汗。 “解决他吧。”伊泽向圣武士示意,对于一个圣武士来说,斩杀一个高阶的恶魔无疑是一种巨大的荣誉,甚至可能直接让他恢复原本黄金阶的实力。 朋友往往比经验值要重要,伊泽已经送出一条锁链,就不介意再送出一条恶魔,至于经验值……在这个没人抢怪的世界,似乎并不是那么难以取得。 “不。”戴纳摇摇头,“这是你的荣耀,不是我的。荣耀就该诚实地取得。” 他身上似乎染上了立约者埃达·卡缪的一丝气质,这并非是坏事,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光凭借着这一次的试炼成果,他的未来就不会止于黄金阶。 似乎是感受到仇恨所在的两人正在轻松愉快地让着人头,蒂列特愈加狂暴起来,浑身的筋肉暴起,火焰汹涌着,将皮肤都染成了赤红色。 可是在场的除了那些战战兢兢如惊弓之鸟的贵族们,已经无人在意它了。 附在锁链上的圣光让这件为圣武士打造的武器更加的强大,它的挣扎反而给自己增添了更多的痛苦,锁链深陷入它的皮肤中,炙烤着血肉,形成的痛楚让他拼死挣扎,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戴纳,绕到它的身后,拽倒它。”伊泽没有兴趣去试图将已经变成炎魔的蒂列特用远程的手段慢慢射死,那样不但低效,而且浪费。 恶魔的血肉可是被很多高等魔法实验的材料,而伊泽刚巧知道这些材料在哪里可以卖出一个不错的价钱。 戴纳醒悟过来,立刻绕起弧形向着蒂列特身后跑去。 膝盖不可能向着前面弯曲,蒂列特正是凭借着这种支撑来与戴纳角力,但是一旦戴纳绕到它的身后,它就没有借力点来应付了。 炎魔那庞大的身躯开始向后仰去,他开始慌乱起来,血脉深处的本能告诉他,一旦到底,等待它的就是不可避免的死亡。 “杰娜,准备好投矛,等到它胸口鼓起,就丢向它的胸口。”伊泽说着,将剑归入了剑鞘,半蹲下身子。 然后,如同风一般向着蒂列特冲了过去,在半途之中一下跃起,蒂列特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它又感受到了那种死亡的预感。 它的胸口开始鼓胀,试图用火焰来阻挡那个扑上来的人类。 投矛就是在这个时候从下方刺入它的胸口的,像是一根火箭射入了一个油壶,伴随着一声炸响,大片的火焰立刻从它的胸口处向下宣泄出去。 伊泽的剑斩在了它的弯角上,发出金石的撞击声。 一脚踏在蒂列特胸口上方,反手又是两剑。 暗色的角这才被削断,露出里面还在蠕动着的白色物质。 这是恶魔的大脑。 当伊泽的剑刺入其中,蒂列特身上的火焰立刻黯淡下去,庞大的身躯不受抑制地向后倒去。 当伊泽砍断它的第二只角时,它身上的气势已经萎靡到白银中阶,在圣光的炙烤下,只剩下不断的哀嚎而无力挣扎了。 “你确定吗?”伊泽看向戴纳。 “荣耀当然要靠自身取得。”戴纳的脸上没有半分不舍,“这是你的荣耀。” 伊泽的剑重重地斩下,斩断了蒂列特的头颅。它终于停止了挣扎。 晨曦的光穿越迷雾山脉照耀下来,那巨大的尸体如同被点燃的纸一样,被燃成了灰烬。 男性贵族们和家眷抱在一起,放声地痛哭着。 杰娜毫无淑女气质地躺倒在地上,用力地呼吸着晨曦的空气。 沃纳跌坐在尘土中,几乎喜极而泣。 戴纳牵着他的瘦马走出了竞技场,他的老伙计被他遗忘太久了。 伊泽爬上最高处,看向了竞技场的外面,一扇扇的望门被打开,人们小心翼翼地出来。 噩梦结束了,当晨曦照耀的时候,又是新的一天。 一切都会变好的。 第四十章 选择 任谁在经历了颠沛流离又被送进牢狱折辱,最后又因为大战而一夜战战兢兢不敢入眠之后,都会想要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觉。来自萨尔敏萨的贵族们当然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却又不能就这么睡过去。这里发生的事情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中都会死死地纠缠着他们,在这种地方睡觉,是会做噩梦的。于是戴纳的容身处第一次迎来了这么多的客人,也没有人挑剔那丛生的杂草和硬邦邦没有任何铺垫的地板,也第一次没有了任何家族之见,只是简单地划分出男女的区域。人们都太累了,就这么在破旧的圣殿中睡了起来。那个小姑娘在临睡之前认出了给她讲故事的大哥哥,努力地抬起眼皮,跑到伊泽眼前道了一声“谢谢。”就睡到在地上。戴纳没有谁,他在清理着圣殿中的杂草,虽然杰娜提醒了他完全可以从城中请几个佣人来打理一切,但是他还是执意自己动手。锁链还缠绕在他的左臂上,为此他一再向伊泽表示歉意。尽管伊泽心里有些滴血,但还是不得不做出一副“这算不上什么,安心收下的表情。”看得杰娜在一旁暗笑不止。杰娜还记得他在阳光下拼命用不知从哪里搞来的瓶子抢救下了三瓶的恶魔血液,又把那两只弯角塞进包裹里。一个小气又爱面子的家伙,海盗小姐已经在心里给伊泽又贴上一张标签。伊泽软软地躺在正直之神托姆的神像之下,就是那个被金龙和银龙簇拥着的那个战士像。他也累坏了,在中了尸毒的情况下整整忙碌了一个晚上,尽管拥有着超越常人的体质,但是还是感到吃不消。这是他第一次全力去战斗,光是不停地绞动十字弓的弓弦就让他的手指还在隐隐作痛。恍恍惚惚间,他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一种类似于呼唤的声音,将他拖拽入梦境之中。……一片静寂的空间,似乎是一个战场。剑在半空扬起,却始终不能落下;盾牌被高举,等待着那团袭向它的火焰;投矛被擎在健壮手臂上,那线条如同战神殿中的大理石雕。仿佛是被按下了定格键一般,一切都是静止而又无声。只是从角度上可以看出,所有人都在想着一个目标冲去,他们中有白发苍苍的老者,也有面带青涩的少年,他们身上都佩戴着一个图案为铁手套的徽章。他看向人们面对的方向,在闪电与火光之中,只能看出那是一个巨大的身影。伊泽能够感受到身下那坚硬而又柔滑的物体,他意识到了什么,视角转移。那是一条巨龙,鳞片是纯粹的金黄色,脸上留着长髯,使它们看起来博学多才,它的瞳孔像是一团熔化的黄金,身上散发着一股混合薰香的气味。伊泽在空中看着这一切,他看到了很多,甚至包括每个人的面孔,还有从停滞在半空中的水滴。等等,我是怎么看到这些的。伊泽突然醒悟过来。然后,水滴落下来。滴答。滴落在巨龙的金鳞上,破碎成一朵水花。时间开始运转,世界变得嘈杂起来。暴雨的冲刷声,雷电的轰鸣声,火焰的噼啪声,军势的号角声。 还有一种更为玄奥的声音,轻微如耳语呢喃,一缕缕汇聚,如荒漠之沙,入海之流。 巨龙在空中游动起来,俯冲而下,穿破云层,怒吼几乎让雨水倒流。 注意到金龙,地面上的人们纷纷停下了动作放下了手中的兵刃,开始祈祷起来。 那种声音立刻浩大起来,盖过了暴雨声、雷鸣声、焚烧声,号角声,龙鸣声,就像沙漠卷集风暴,大洋涌动海啸。 伊泽感觉到身体内汇聚起一股强大的力量,感觉只要挥手就可以掀起风暴,只要冲锋就可击垮山脉。 耳边的声音开始清晰起来。 “吾主,愿集我等之力,助您杀敌。” “您的剑刃斩断邪恶,您的光芒永远辉耀。” “此战必将胜利。” 伊泽看着身上的铠甲和手中的利剑,突然明悟了些什么,这个梦境,应该就是来自那位伟大存在的劝导了,只是没想到,自己会被他看中啊。 “谢谢。”伊泽低声说到,“不过这条路并不适合我。” 世界崩塌,一种无边的黑暗伴随着强烈的失重感袭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重新感知到那熟悉的重力感。 睁开眼睛,明亮的光线有些刺眼。 “已经到中午了?”伊泽适应着眼前的光线。 “确切的说,是第二天的中午。”杰娜戏谑的声音传来,“睡得好像是冬眠的熊。” “那还真是挺久。”当外界的画面映入他的眼中,他有种自己睡了一个星期的错觉。 主殿中的杂草已经被完全除尽了,连同大理石的地面上都反射着被冲洗过的光泽,壁画上蒙着的那层尘土也被认认真真地清扫干净。 画面的中心是一个驾御金龙的战士,剑刃如电,直指着远方的巨人神明。在画面的下方,是成千计的祈祷者,他们是虔信者,光辉者,也是殉难者,牺牲者。 他们是圣武士。 那个御龙的战士,便是正直之神托姆,圣武士的守护者。 戴纳看向伊泽的眼神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惋惜,他知道伊泽经历了什么,但是圣武士的品格让他绝不会因此嫉妒,只会替伊泽惋惜。 他知道伊泽放弃了什么。 伊泽也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不过这种事情一般不会发生在玩家身上,而通常出现在那些英雄的传记中,以至于他在初入梦境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拒绝了一位神明的邀请,拒绝成为他的选民。尽管如此,他的状态栏中还是多出了一行特殊的状态:被祝福者:你受到了一位神明的青睐,尽管你拒绝了他的邀请,但是他仍旧愿意为你祝福。感知+0.5,体质+0.5。 伊泽转身看着威仪的神像,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俯身鞠躬。这是对一位坚守正义并愿意为之牺牲的战士的敬意。 戴纳走到他的身旁,声音无比惋惜,“你本来可以成为传说的。” 伊泽站直了身子,“可是,我更想要成为神话。” 第四十一章 恶魔之书 伊泽本来是抱着大赚一笔的心态打开蒂列特设置在地下的藏金室的,但是当他看到那空旷的布局时,心里就已经凉了一半。 在仔细地检查了那几个灰扑扑的物什之后,一颗扑通扑通的心脏更是凉透了。 只有两小袋金币,再加上三只装满成色斑驳的银币的铁制箱子,还有一些用玻璃封装的水银、粉末状的硫磺——普通的施法材料,更加普通的是它们的价格。 从灰尘的痕迹来看,这里曾经有过很多装满钱币的箱子,只是陆陆续续地被转移了。 至于被用到了什么地方也是可以猜到。 伊泽想到了那两个法阵还有那枚被摔碎的血晶石,能和法术扯上关系的东西,少有价格低廉的。 戴纳也跟进了这个密室,作为一个圣武士,在离开这里之前他有必要去清除一下隐患。如果被那个化身炎魔的城主遗留下什么邪恶的东西,在他的心中,无疑是他的失职。 在确定没有隐患残留之后,他将回到骑士国格雷顿,然后再去选择接受何种历练。 “这里隐藏着邪恶的气息。”戴纳如同闻到什么不好的味道一样,皱起了眉头。 “那个城主并不是什么良善的人,这里当然会有邪恶的气息。”伊泽说着,却是怔了一下,圣武士们释放“侦测邪恶”的方法还是通过法则之壁的反馈,但是对于所谓邪恶气息的感知却完全不同。 正能量对于邪恶能量的本能厌恶就是这种能力的来源。与其叫做感知邪恶,不如说是感知邪恶能量比较好。 这里可没有什么充斥着负能量的东西,伊泽打量着充满灰尘的房间。连四面的墙壁都是直接一体砌成的,基本上不可能隐藏着什么机械机关。而且自己的队伍中可没有施法者或者法术盗贼,对于隐藏的魔法机关根本无能为力啊。 “气息在哪个方向?”杰娜询问着圣武士,他们两人能够和平相处真可以称得上是奇迹,要知道,杰娜的阵营直到现在还没从混乱邪恶偏移过来。 “正前方。”戴纳回答道,不过语气还是略微有些僵硬。 伊泽对此已经很欣慰了,要是这两个人突然变得亲密无间,他才要感到害怕。 杰娜转身离开,当她回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柄破甲重锤。在伊泽已经见怪不怪的眼光中,一锤抡圆,轰击在墙壁上。 墙上立刻铺上了一层扩散的裂纹,天花板上的尘土开始簌簌地掉落下来。 “等……”伊泽话还没说完,杰娜第二锤就砸在了墙上。 伊泽似乎听到了某种不堪重负的战栗声。 杰娜一刻不停又是一锤,重重地轰击在已经遍布着蜘蛛网般纹路的墙壁上。 墙终于被击穿了,紧跟着的是一阵的摇晃,似乎随时要倾塌下来。 “杰娜!这是蒂列特设置的承重墙!”伊泽哀嚎一声,咬着牙冲了进去,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说的应该就是这个了。 一套蒙着尘土的小桌椅,在桌面上凌乱地摆放着一本灰色蒙皮的书和一叠被钉在匕首上的纸张。 伊泽伸手抓过书,又随手一拉匕首,却并没有拉动,直到第二次才把匕首拔下来,将纸张胡乱地塞进怀里。 还没等三人冲出密道,土石的崩塌声立刻淹没了整个密室。 过了好久,留在地面上的沃纳才听到又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地面上破开一层,大片的泥土冲上天空,将整个院子都弄得一片狼狈。 从里面当先走出拎着破甲重锤的杰娜,脸上的一层细土掩盖了她略微发红的脸色。 之后是同样灰头土脸的伊泽和戴纳。 “你拿到了什么?”戴纳紧紧地盯着伊泽的胸口,他能感受到那种肆意散发着的混乱能量,充斥着来自地狱的气息。 沃纳也在紧盯着,不过不是看伊泽的胸口,而是眼中带着贪婪看着几个一看就很有分量的铁箱,直到伊泽一脚踢开箱子,露出里面的银币,他才转移开目光。 银币不足以吸引他的贪婪之心。 伊泽让沃纳出去帮助那些贵族打理一下,这才取出那本暗色的书,上面遍布着宛若天生的诡异纹路,一眼看上去,就能感受到一种黑暗的感觉。 “恶魔的皮肤。”戴纳当然认识这种材料,他的手握在剑柄上, “这是最早期的恶魔术士写就的书籍。”伊泽翻开了暗色的封面,书中写满了一种密密麻麻的、充满了扭曲感的文字。 杰娜从一旁看了一眼,就感觉到一种光怪陆离的眩晕感,赶忙将眼睛从书页上移开。 “把书合上!”戴纳的剑已经亮出了一节剑刃,厉声喝道。 伊泽又翻开了一页。 “合上它!”戴纳左臂上的锁链也闪耀起圣白色的光芒。 伊泽缓缓合上了书页。 杰娜似乎听到从阴影中传出的叹息声,仔细感受时,却再也感觉不出什么异样。 “其实你不用这么在意的。”伊泽看着如临大敌的戴纳,“我可不认识这种渎神的文字,这种文字一般只在恶魔术士的血脉中和浮空岛的图书馆里得到传承。” “把它交给我,我来毁掉它。”戴纳这才收回了剑,“这种不洁之物本就不应该存在于世上。” “你毁不掉它。”伊泽看着戴纳,他不认识这上面的文字,但是对于这种材料,他却碰巧有些了解,“这是第二代恶魔,奥比斯恶魔的皮肤,你的剑连刺穿它都做不到。” 戴纳右手一拔剑,明净的湖光在空间中渲染开来,一把刺向伊泽。杰娜愣了一下,拔出了腰间的弯刀。 流光却在伊泽的身前戛然而止,暗色的书页死死地顶住了光,纵然伊泽被击退数步,书页上也不见一点破损。 杰娜见状,这才放下了手中的弯刀。 “总会有人可以毁掉它。”戴纳皱着眉,“把它给我,我会将带着它回到格雷顿,那里总会有人能够毁掉它。” “奥比斯恶魔是匹敌神明的存在,更何况上面写满了渎神之语。它对于圣武士来说就是最毒的毒药。”伊泽将书籍放进包裹,“我会带者它去它该去的地方,相信我,它在我身上会更加安全。” 戴纳默默地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这才问道:“你们想去什么地方?” “苏纶帝国。”伊泽看向北方,“我欠人一个承诺。” 第四十二章 离去 伊泽迈出城主府时,外面已经等着一排马车了,那些落魄的贵族们正披着士兵们的铠甲,持着弩箭,正在不住地巡视着周围,就好像敌人随时都会出现一样。 马车的贡献主要贡献者是城中的商人,他们无疑是一群理智而懂得变通的合格商人,在沃纳这位城卫军指挥官的友好交涉之下,伊泽用了一个十分合适的价格便收购了他们用来运货的马车和一部分的货物,并且收购了一批的衣物。反正他们一时半会儿也等不到从宁静港来的商人和货物了。 在队列的最前方,是三匹马,最瘦的那个属于圣武士,剩下的两只则由我们亲爱的指挥官友情提供——伊泽向他保证他可以继续在安博尔继续担任指挥官,至于这个承诺有多少机会被兑现,主要取决于这座城市继任者的心情和能力了,毕竟一个白银巅峰在这个偏乡僻壤也算是一个值得招揽的战力了。 历史的轨迹已经被伊泽一脚绊到了另一条岔路,未来会发生什么事,又如何能说得清呢。 伊泽骑在马上,回头看着正在率领士兵目送自己离开的沃纳,他的眼光是那么热切真挚,不过却并不是希望伊泽留下来,而是期盼着伊泽离开。 这个世界是没有真正的傻瓜的,伊泽叹了口气,连混乱的恶魔也会行动前稍微动一下脑子。 沃纳当然知道,他那些边防军的同行们在发现城主恶魔化的事实之后,最先用的手段一定是杀光所有的知情者,而只有在让他们认识到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之后,友好而温和的谈判才能得以展开。 在离开了沃纳的视线之后,伊泽就开始下令车队改变走向,从通向琥珀城的青石板道路上转向崎岖的小路。 马车很不适应这种道路,或者说,这些用来装货的马车从来没有考虑过舒适性这个问题。驾车的成年男性还好些,坐在车上的贵妇小姐们几乎一个个都被颠簸得小脸泛白,几乎就要因为晕车而呕吐出来了。 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要求掉头返回那条平坦的路,尽管他们在马车启程之前才被告知了这个计划。 当然有人反对过,生活在海边的人对于山的印象,总是带有一种奇幻感的。山里有烧杀抢掠的山贼,山里有暴虐成性的山民,山里有层出不穷的魔兽。 总之,山里的东西让他们有足够的理由绕过山,前往苏纶。 萨尔敏萨和苏纶的亲缘关系并不算太久远,只不过当年他们的公主正是苏纶现在的皇太后而已,这位皇太后在宣布两国的贵族可以在双边得到相同的待遇时,一定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有一大群穷亲戚来投奔她。 伊泽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压下了所有的反对进山的声音:“我能够把你们从囚笼里救出来,自然也能够让你们安全的活下去。”他之前战斗的英姿已经深深地刻入这些落魄贵族的心中,以至于其中的很多人都认为他是来自一个遥远土地的正在进行历练的贵族少年。 当然,疑虑仍然深藏在人们的心中,毕竟,很少有人会喜欢山路,即使其中没有危险,那缓慢的速度也让想要快点离开这个地界的贵族们倍感煎熬。 就像现在,有些人就已经坐不住了。 “史蒂文先生,我一直以为您是一位沉静而有耐心,即使仆人通知您蛮族攻入城堡,也会安安静静地把红酒喝完的绅士。”伊泽打趣着从身后赶过来的中年贵族,就是那个腹部被刺了一剑的贵族,他不错的体质和来自圣武士那及时的治疗救了他一命,不过他现在的脸色仍然因失血而苍白。 顺便提一句,他还是那个叫做莉莉的小萝莉的父亲,这让伊泽不由感叹命运的神奇。 “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足够的耐心,额,伊泽先生。”史蒂文面带歉意地说道,“而且,很多人对于从夏尔丘陵穿越而过感到不解。” 夏尔是一个古称,在黄昏之战前,这里是半身人世代居住之地,半身人在丘陵上开辟梯田,挖掘房屋,建立错综复杂的地道,过着与世隔绝而无争的生活。 直到远古的先贤们开启了与黄昏的战争,天空碎裂,有火光从天空坠落,那是艾兰先民们所见的第一只龙,旷古红龙,焚灭者因赛纳什。 巨大的冲击改变了夏尔的地貌,而暴怒的红龙焚毁了半身人的祖居,从那以后,半身人再也没有回到夏尔,现在,这片土地被林地精灵、山地矮人和山民们以及一些穴居种占据着。 而这片丘陵,也因为地貌过于复杂,而被玩家称为凌乱丘陵。 “史蒂文先生,您还保留着贵族的委婉。”伊泽打趣道,“应该是所有人都反对从丘陵间穿越而过吧。” “不。”史蒂文摇着头,脸上多了一抹笑意,“至少我的女儿对于这条决定是举双手赞成。” “实际上,这是最安全的路了。”伊泽指着脚下的土地,“至少比那条平坦的道路要安全,史蒂文先生,好好想想,难道你忘记是谁将你们装进囚车带到安博尔的?” 恍惚了一下,史蒂文本就因虚弱而苍白的脸色更加失去血色,继而咬牙切齿道,“泰伦王国的边防军。” “我昨天发出的哨箭无疑是一个信号,尽管是假的。”伊泽重新将视线聚焦到前面的道路,“但是他们仍会很快赶回来,我想您不会认为我们的实力可以镇压边防军吧。” “我会去向他们解释的。”史蒂文叹了口气,“我知道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我们会成为俘虏,而您会成为解救者。” “我相信你们是因为连日的惊吓而失去了往常的理智。”伊泽安抚道,“不过在接下来的路上,还是请尽量忍耐一下,毕竟,不会再糟了。”伊泽说着,策马冲上附近的最高点开始观察地势,在这种地方行进需要足够的谨慎和耐心,不然即使是最高明的猎人都可能迷路。。 杰娜也策马奔上了最高处,“别告诉我你不知到有三个国度在这片土地上征战不休。” “更准确的说,应该是超过三十个部落。”伊泽自顾自地分辨着地形,一边掏出一张纸在上面勾勾画画,“而且他们并不是每天都闲着没事打仗,一般战争发动的时间是冬天的最后一个月和入秋的第一个月,换言之,我们现在再安全不过了。” “他们会攻击进入他们土地的任何人。” “所以我们要从他们中间绕过去。” “你在开玩笑吗?” 第四十三章 凌乱丘陵 “我从未听说过这些部落之间有界域的划分。”直到天色渐渐昏暗,人们将马车围成一圈用来防御,在圈子的中心升起篝火,杰娜还有保持着充分的怀疑。 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开始相信着伊泽,但是还没有到那种盲目信任的程度。更不用说她的怀疑是有理由的,那一头正在与火光交相辉映的烈焰般的长发就是最好的证明。即使是他们已经在伊泽的带领下,平安无事地在凌乱的丘陵中穿行了整整三天,就像是一次平和的野外郊游。 她比那些山外之民更加了解这片土地。从幼年时,她就在母亲那带着烈烈山风的歌谣中入眠,那些歌谣描绘了这片土地的混乱与富饶,征战的血肥沃了土地,肥沃土地上长出的草木结出了粮食,对粮食的争夺掀起了征战,战争让这片土地上洒下了更多的鲜血,周而复始,永无穷尽。青年人死去,妇女们只有躲在石头屋子中垂泪。 她还记得母亲在独自一人时哼唱的山民的歌谣: “盛开荒野的花朵啊 能不能请你告诉我 这争斗何时才能得以平息? 凛然绽放的花朵啊 你眼中又为何倒映着悲伤? 你为何始终不发一言? 看着同伴渐渐枯萎 你心中又有何感受? 当夏天的阳光照着酸涩的果实 野草在血浇灌的大地上野蛮生长 大概只剩你在歌唱着吧 为那如尘埃般消失的生命” 她不记得母亲在哼唱歌谣时是作何表情,只知道,那声音,让人很想哭。 这片混乱的土地上从来没有地图,也没人会去绘制地图,因为没有一个部落拥有固定的领土,一个下午就可能让一片土地改换主人,在第二天的晚上可能再被夺回去,一张地图在它被绘制完成之前,就已经成为一张废纸了。 这是一座斗兽场,一座囚笼,每个活在其中的生命,都在始终抗争着,从第一声啼哭到到后一声叹息。 而令她更加不能平静的,还是这片丘陵之后的那片地方。 “你没听说过,不代表它不存在。”伊泽借着火光在翻看着那些曾被匕首深深地钉在桌子上的信件,他不会去解释原因,也无从解释原因,“你的心情似乎不太平静。” “并不。”杰娜继续看着手中的兔子,不过明显可以看出,她的双瞳正涣散着,而并未聚焦在兔子的身上。 伊泽的眼睛越过信件,看向了那头不幸的兔子:“一个平静的人是不会把兔子烤成焦炭的。” 杰娜这才注意到那弥漫在空气中的焦糊味,忙将兔子翻了个面——虽然有一半的肉已经没有抢救的必要了。 “你也许需要好好地睡一觉。”伊泽的眼睛又回到了信件上面,“这种状态可不适合守夜。” 大多数女人和孩子已经睡去了,即使只是坐在马车上,她们也被颠簸得筋疲力尽,这种运货用的马车可不会奢侈到加上减震用的弹簧,唯一的好处就是足够结实,足以在低矮而崎岖的丘陵中穿行,并且在一些情况下可以充当起营墙的作用,只需要将车辆的首尾相连,再把加置在一边的木板插入地上。 持着弩箭的男性们正在上面放哨,尽管已经过了三天,他们的动作还是带着让人可以一眼看出的业余。 唯一值得表扬的是他们的态度还算认真。 杰娜没有说话,继续把注意力放在手中的兔子上,山里兔肉并不好吃,带着一种古怪的膻味,但是对于长年生活在海边的人还是有一种特别的诱惑。 伊泽每看完一页,就将一页投入火中,直到看着它彻底燃成灰烬也收回目光。 杰娜的目光被吸引到了。 “你该专心你手中的兔子,杰西卡小姐,或者想想怎么面对你那些多年未见的亲戚也不错。”伊泽当然能够感受到这种目光,毕竟,那是如此的不加掩饰。 离海边越远,杰娜的改变就越加明显,她在面对伊泽时越来越不加掩饰,让人能够一眼能够看出心情的那种,越来越像一个充满勇气的少女,而不是伊泽印象中杀伐果断的风暴大君。 伊泽说不清这种改变是好是坏,只是能够感知到自己的内心——在隐隐担心的同时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之情。 伊泽熟悉这种感觉,前世的生活教给他很多,但是也让他带上了与年龄不相匹配的谨慎。 这也许是好的,也许是坏的,没人可以下断言。 “里面说了些什么?”杰娜显然没有放弃她的好奇心。 猫有九条命,女人的好奇心能害死猫。 伊泽只有一条命,所以他要比猫更加小心,小心女人那与生俱来的好奇心。 “一些人心当中最阴暗的东西,就像沾满了鲜血的匕首。”伊泽随意地翻看着剩下的书页,“我应该让它们永远的留在那间密室的,就算是带出来,也应该在看了第一眼后,就丢进火里。” “可是你还是看了。”杰娜嘴里咀嚼着只剩下一半的兔子。 “不只是女人的好奇心能害死猫。”伊泽叹了一口气,随手把剩下的信纸全部都丢进火里,静静地看它们在火焰中蜷曲成一团,再慢慢化为灰烬,“我真的不想惹麻烦,但是麻烦却总是不请自来。” 杰娜一脸不信地看着他,腮帮子鼓鼓的,塞满了兔子。 “林子里什么声音。”放哨的年轻贵族突然出声道,他叫……,因为曾经刺伤史蒂文而不敢面对他,整个白天都缩在马车里不愿出来。他也是所有人中最专注的那个。 一种类似于尖啸的声音从树林深处传来。 “是狼吗?”那声音让杰娜回忆起小时候的一次围猎,上半身挺直了起来。 “不,只是风声。”伊泽侧着耳朵,“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好消息。”杰娜咽下了口中的兔肉,又随手抹去了嘴上鲜亮的油脂。 “要下雨了,雨水会遮盖我们的痕迹,我们不必担心身后那可能得追兵。” “坏消息呢?” “暴雨要来了,杰西卡小姐。” 第四十四章 暴雨 第二天叫醒杰娜的,不是往日那被阳光照射而产生的暖洋洋的温度和舒缓的虫鸣,而是某种截然相反的东西。 一种炒豆子一样的讨厌声响和那种湿冷而凝重的空气。 暴雨果然倾盆而知,杰娜披着防水的斗篷走出营帐,那低矮而透风的空间在这种情况下不适合安眠。中心的几处篝火早已熄灭了,在雨声响起的那一刹那就被扑灭了。 生活在内陆的人们,对于水的第一印象一定是洁净而温柔的,所以人们喜欢用水来比喻温婉的女子。 但是杰娜却对此嗤之以鼻,因为她正在见证水狂暴的一面。 昨天经过的那条小路已经失去了它原本的形态,一条反射着在黑暗中展现出白色的东西取代了它的位置——那是一条新生的小河。 她当然见过更加狂暴的雨,在珊瑚海上,暴雨往往伴着如同从世界尽头吹来的狂风掀起狂风巨浪,那种热带风暴总会让处在甲板上的人试图去抓紧一切可以固定身子的东西。但是每当那个时候,她往往懒洋洋地窝在自己的船长室里那宽厚暖和的鲸鱼皮小床上,再架起一个小火炉,安安静静地等待风暴过去。 现在回想起来,杰娜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因为在她的认知中,只有疯了的人才会因为一句虚无缥缈的承诺,放弃那间漂亮的船长室来到一顶破旧的小帐篷。 这种情况当然是不适合行路的,即使是再赶时间的商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选择停留两天,等待雨停后再走。 杰娜在一颗树上发现了伊泽的身影,他的身上带着光亮术的光芒,踩在一只并不太粗壮的树枝上,看向昏暗的世界。看得出来,他的眉目中带着一些纠结。 杰娜突然感觉自己的心情变好了一些。 伊泽跳了下来,稳稳地落在了湿滑的地面上。 “我想我们必须要停下来呆几天再前进了,伊泽大人。”从另一处黑暗中传来一声大喊,是史蒂文,他在这个小集体中威望提高得很快,几乎成为了贵族们公认的群众代表。 “合理的要求。”伊泽也大声地回应道,这是大雨中传递信息最快的方式了,“可是只要天放晴,我们就需要重新启程了,所有的饮用水都要加热,最好再往里面加入一些姜。”伊泽吩咐道,如果在这种地方生病,可是会死人的。 “杰娜,你和我出去看一下。”伊泽一眼看到了杰娜,“我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 在层层的雨幕之中,他似乎看到了一只黑色的大鸟携着一缕银光,从天空中踉踉跄跄地向着地面坠落。 如果是记忆之中的那种鸟的话,问题可就大了。 伊泽循着印象中的轨迹向着河道的方向走去,身上的光亮术已经被他自己消除了,在昏暗的环境中顶着一个光球肆意行动简直是在自己找死,野外的土地上从来都不会缺少埋伏者, 事实上,一路上伊泽和杰娜也秘密地解决了其中的一些,包括两头好奇地盯着车队的魔纹豹和一窝试图杀死马匹、盗走内脏的地精,前者为车队的伙食做出了重大的贡献,毕竟,野兔肉一点也不好吃。 在昏暗的环境中去试图寻找一只黑鸟,绝对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在目标地点还有着一片接近人高的灌木丛。谁也不知道里面潜藏着什么。 有可能只是一条枪杆粗的草蛇,也有可能是一条水桶粗的鳞甲巨蟒。 伊泽拨开灌木丛,走了进去,如果是印象当中的那种禽类的话,说不定可以得到一些意外的收获——他体内的玩家之魂又开始汹涌沸腾了,而这种称得上是随机限时的任务无疑是诱发症状的根源。 这种环境中,眼睛起到的作用并不太大,只能说是聊胜于无的程度。 伊泽感知到了一股血腥味,这种不属于普通人类的能力,源自于他体内那不知种类的龙族血脉。 他移动着步子,向着那个方向走去,杰娜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亦步亦趋地跟着。 两人的脚步都很轻,伊泽是因为前世盗贼的经验,杰娜单纯是因为在前一天踩出了一窝狂暴的土拨鼠。 接着昏暗的光,伊泽看到了那个大鸟,本来可以直接拆下来直接充当贵妇人手中折扇的漂亮翅膀此刻已经如同被擒住的家鸡一样凌乱,在左翅上,还插着一根纤细而精巧的羽箭——那道银光就源于此。 伊泽毫不怜惜地拨开大鸟的羽毛,得以窥见箭的全貌,通体由金属打造,精巧的花纹一看就不属于那种流水作坊的产物,尾端上那枚用来替代尾羽的金属叶子,更是将它从武器提升到艺术品的档次。 即使是将它作为艺术品摆在客厅中,也不会有挑剔的客人前来指摘。 伊泽还未抬头,就听到了雨水中,传来几道风声,和轻盈如同鸟类的脚步声。 “人类,你们惹上大麻烦了。”清澈的语调让人想起吹过湖面的风,但是他口中的话语却一点也不客气,“你们最好放下武器,以免引起不必要的伤亡。” “开什么玩笑。”杰娜手中的弯刀刚刚举起,已经有三把弓箭对准了她,那绷紧的弓弦在告诉她,这并不是玩笑。 伊泽缓缓地低下头颅,举起双手。 “把你的武器丢在地上。”那道清澈的声音继续说道。 伊泽的回答是一段简介的咒语,“ictu” 光在昏暗的环境中骤然亮起,在这一瞬间,伊泽就是原地一个翻滚,随手把那只大鸟丢向了清澈声音的来源。 弓箭破开雨幕,却并未射中它原本应该到达的地方。 伊泽的身上满是泥水,狼狈地站起了身,抽出腰间的剑和包裹中早已上好弦的十字弩。 “为什么喜欢宅在树林中的长寿种,居然会专门跑出森林,袭击山地矮人的渡鸦了?”伊泽直视着眼前这群一个个都可以称得上是俊男美女的家伙,毫不掩饰嘴角上的讥讽,“你说这是为什么呢,喜欢吃果子的尖耳朵们。” 他面对的是一群精灵,更确切的说,一群林地精灵,也叫木精灵。 第四十五章 雨中的对峙 人们提起精灵这种生命,一般都是绝对不会吝啬赞美之词的,什么貌美,优雅,高尚之类华丽而又不需要支付哪怕一个铜板的漂亮话被那些满大陆乱窜的吟游诗人们在每一间酒馆、旅店、贵族府邸里面翻来覆去地吟唱着,然后再写成书出版到贵族小姐们的床头桌角。 这种被赋予了人类所心目中一切美好品格和愿望的长寿种,简直是人类幻想中的存在。 但这并不能改变伊泽对他们糟糕的印象……一群小心眼的死颜控。 这种根深蒂固的印象绝对不是因为精灵王城那个高鼻梁的事务官拒绝给从未在魅力上加点的伊泽办理居住资格许可,绝对不是! 漫长的寿命和悠久的传承让这些尖耳朵的家伙普遍具有超人的实力和技巧,具体到林地精灵来说,他们的弓已经成为了他们身体的一部分,拉弦就是他们的本能。 伊泽现在正被三张这样的弓指着,纤细的弦被纤细的手指拉伸着,弓身弯弯,如同满月。 另外四张弓正对着杰娜,看得出来,他们快速地分辨出了谁最具有威胁性。 但是伊泽却并不怎么慌张,毕竟,尽管这些尖耳朵有些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是他们还是讲道理的,漫长的生命让他们有着远超人类的耐心。 伊泽的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尖耳朵的家伙,即使是男性,也比大多数的人类女性还要柔美,就像是月光的造物。 他们黑色的长发让伊泽的情绪悄悄柔软了起来,只是这本来顺滑如丝绸的长发此刻却被雨水打湿,凌乱地披散在脸上。这是很反常的,要知道,精灵无比爱惜他们的整洁,可是从他们衣角的泥泞来看,显然已经在雨中奔袭了很久了。 这是反常的,而反常的事情之后往往藏着秘密。 伊泽显然又要忘记他昨天提到的“好奇心害死猫了。”运用前世惯用的手法,将从渡鸦上获取的信件不动声色地向着衣袖移去。 “山外之民,交出你藏在衣袖里的信,我们便会离开。”一位看起来地位稍高的女性,也是七者当中唯一的女性精灵向着伊泽说道,当然,她的箭也是直指着伊泽的,“我们无意与你们为敌,山外之民,只要你们交出那封信件,无论你们是因为什么东西而来。”精灵的微光视觉让她可以洞悉这一切,尤其是在之前已经知道渡鸦身上带着一封信件的时候。 “有趣,有趣。”伊泽的手指在接触到纸张的瞬间,就已经知道,自己应该切入了一件隐秘的事情之中。 那种纸质并不属于矮人。 没有桑树的地方当然不能生产出桑皮纸,就像没有蚕的地方绝对生产不出丝绸。 也不属于精灵,精灵们会用另一种特殊树种枯死后褪下的树皮制造另一种更加优秀的纸——当然,成本也是一如既往的精灵特色,昂贵到可以承载一切的名画。 这种纸只会来自人类,而且必须是山外的人类,因为这片土地上连桑树生长的土壤都不存在。在这种地方没人会去种植这种结不出果子的树。 而在这里的势力当中,能够与山外之民产生交流的,应该只有山民,当然,这种交流往往会带着一种让人想要将那一页直接翻过不看的血腥。 为什么一张山民掌握的纸张会出现在矮人特有的信使身上,又被冒雨奔袭的精灵一箭射下来,实在是一件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的事情。 “把信交出来!”女性精灵厉声喝道,可以看出,他们手中的弓箭更加弯曲了,“以我艾尔莎·叶舞的名义,我保证你们可以安全离开这里。” “然后被大批的精灵卫队团团围住?”伊泽反问道,一边努力地检索着脑海中的情报,他对于这片土地的了解,很大部分是关于这里的地形以及各族之间设置的那些隐秘的地标,正是通过判断一处地方有没有标记,他才能在这片地方畅行无阻。 “你……”艾尔莎一愣,本来被雨水打得白皙的脸色涨得通红,“人类,我容许你对我的冒犯,但是前提示,你必须将信件交还给我。” “不然,你绝对会见识到精灵的怒火。” 能让一向以涵养自我要求的精灵说出怒火这个词来,看得出来,她真的很在乎那封信件。 能被一位部落的公主在意的信件肯定不会是那些用来问候的家书。 伊泽仍然在保持沉默,他当然可以判断出那名自称艾尔莎的女性精灵的身份,因为她在七者之中,是气息最弱的那一个,只有白银初阶,但是却隐隐是身份最高的那一个。 林地精灵可没有卓尔精灵那样女性至上的习俗,他们的社会关系是男女平等的,能让人尊重的只有两种东西,实力,和身份。 实力并不强大,那么肯定就是身份高贵了。 伊泽的手掌在信纸上面不断地摩挲着,能让一位精灵的小公主亲自率队而出,这上面,到底记载着什么呢? 他看向那些紧紧绷起的弓弦,要不是担心伊泽两人鱼死网破将信件毁掉,恐怕那七支弓箭会径直地射向两人体内吧。 他毫不怀疑如果那些精灵选择开战,自己会被一箭射穿,但是他还是没有放下手中的十字弓和剑。 他在等待,等待着谈判破裂的临界点。 “你该相信,外乡人。”那位最先开口的男性精灵开口道,他的声音如同一道激流,“将撕碎的信件还原,不过是多费一些功夫而已。” “放下你们手中的武器,尖耳朵的家伙。”粗壮的声音传来,是史蒂文,那道在地面绽开的闪光提醒了他,有某些事情发生了,“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十几张上好了弦的十字弓对准了精灵,局势似乎一瞬间翻转了。 伊泽随手把桑皮纸制成的书信丢向了艾尔莎:“遵守你的诺言。”他始终没有回忆起和叶舞这个姓氏相关的任何事。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这场对峙的根源已经在空中了。 艾尔莎一把接住信件,展开之后,又迅速地合在手中,咬了咬牙,狠狠地瞪了伊泽一眼,转这才身。 “我们走。” 无声无息,超过二十个身影从灌木丛中出现,让一众贵族本来不解的脸色瞬间苍白了起来。 赶到对峙之地的,原来并不只有一只援军。 第四十六章 复刻的文字 雨势开始减小,天空呈现出略显黯淡的灰色,地面上稍稍明亮起来,但是营地里的气氛似乎更加沉闷了。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只有那些被分配到站岗任务的人们,用力地举着手中的十字弓,紧张地看着车阵之外的世界。 那二十几道箐着弓箭的背影让他们想起了,这是一片多么危险的地域,那些因为三天的安逸时光而被他们埋藏下的忧虑又被重新挖掘了出来,以一种更加具现的方式呈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在这种地方,如果这个年轻人走错一步的话,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一张张以家庭为单位分布的帐篷中,窃窃私语的声音被隐藏在滴答的雨声中。 他们在焦灼地探讨着,是应该趁着现在还没有深入太久,即使返回大路,通过琥珀城转向苏纶;还是应该跟着年轻人继续向着凌乱丘陵的深处。 只是没有人愿意率先发问,因为里面最为为核心的一批人并没有加入到这场讨论中,这些中年贵族也是所有人中最为冷静的一批。 他们都在等待着那个年轻人的决断,因为他们清楚地明白,没有那个年轻人,自己这些人现在估计已经吊死在了安博尔的灯柱上,或者被那些精灵的弓箭钉住喉咙。 那么此刻,伊泽又在做什么呢? 他和杰娜正坐在马车中,顶上的一盏油灯提供了有限的光亮。 杰娜并不明白为什么伊泽会把她叫来,但是现在的她她不会去问,她知道,有些事情,该她知道的时候,这个男人自会告诉她。 伊泽已经在这只队伍中初步地建立起了权威,甚至在杰娜的心中,已经给他贴上一个先知的标签了,尽管在杰娜之前的认识中,先知一般都是那种整天坐在占星塔里看星星的白胡子老爷爷。 他的眼睛就好像能够透过命运的迷雾看遥遥的彼岸一般。 伊泽微眯着眼睛,盯着马车那并不太光洁的地板,从他那不断皱起的眉毛可以看出,他应该在思索着什么。他的手中,是一根刚刚从营火中拾起的,还带着火焰温热的木炭。 他弯下身子,手中的木炭接触到地面,轻轻滑动,便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黑色的印记。 手指一拐一动,地面上便形成了一个类似于符号的东西,一开始的速度并不快,偶尔还会停顿一下,但是越往后,他的速度就越快,有时候一笔就可以勾勒出一个符号。在接受过贵族教育的杰娜眼中,那并不是一种书写的方式,然而更像是一种绘画的形式,有时候模糊的地方还会被加重几笔。一行行的略显古朴的符号就这样出现在了地板上。 杰娜依稀辨认出了这些古怪的字符——山民的文字,一种基于先民语言,因为长期的隔绝而迥异于大陆通用语的文字。 她转到伊泽的身后,开始看着这些文字,伊泽的抄写并不是那么完善,一些语句之中还夹杂着一些显而易见的语病和书写错误,就像是一片被不断涂抹的小学生作文。 但是杰娜已经对伊泽十分佩服了,毕竟,看起来他对于这些文字也不是多么的熟悉,要不然有着抄写文字的工夫,他应该早就将这封信的内容解读出来了。 大体上的内容应该是一个粗犷的盟约,约定联合攻击一个被称为叶子的势力,那个符号,应该是叶子的含义。 上面并没有写明盟约两方的具体名称,应该是为了保密的要求,也可能是因为这种约定本来就没有多少效力。 在这混乱的地界里,信誉并不如外面的世界那么值钱。 杰娜想到这里,不由得咂咂嘴,似乎她之前所处的地方,也遵守着拳头最大这种简洁的真理。 伊泽看向了杰娜,从她的表情中,他就知道,杰娜已经看懂了这片文字。 她那已经死在逃亡路上的母亲自然会教给她的这种可能一辈子也用不到的文字,是出于什么目的,伊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只要知道,他现在不必去冒险去审问一个山民的舌头了。 “这是一份盟约,我不知道为什么上面没有具体的姓名和日期,连战利品都只是谁得到就归谁。”杰娜看出了他眼中的询问,“但是大体上,就是两个势力决定联手去攻击另一个被用叶子标示的势力。” “叶子。”伊泽被木炭染黑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在地板上,如同雨水的节奏,“叶舞。”他想起了那个用箭指着他的精灵,“艾尔莎·叶舞。” 他取出那张一路上被他不断添加修改过的地图——只是一张简单的地形图而已,铺在地板上,又用剑将木炭截成方方正正的小块,在地图上一点一点地比划起来。这是一项基础的能力,用手边的东西来作为比例尺,更好地规划地图。 杰娜无聊地掀开马车的布帘,看着外面越来越明净的天空,雨快要停了,这雨来的快,结束得也如此着急。 那道小河的声势也弱了下来,从那两边被冲垮的植被可以看出它曾经的位置。它消失的速度让人有种肉眼可见的感觉。 “在半身人定居的时代,他们在地下挖掘了超乎人们想象的地道来作为自己的联络网络和预警体系。”,伊泽已经大致完善了手中的地图,“很显然,其中的一些还在发挥着作用。” 他已经知道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做“叶舞”的部落了,一个在人迹罕至的深山中被消灭的精灵部落显然不能被玩家们所知晓,被山民和矮人掠夺后,剩下的居住地也很难让玩家们将其和精灵联系起来。 也许是一个机会……他暗暗地想着……一个因为自己的好奇心而被推过来的机会。 伊泽不认为那些小心眼的精灵会真的放自己离开,更不相信自己这支队伍能够跑赢精灵的脚程。 杰娜瞥了一眼那张已经面目全非的地图——上面充满了某种方方正正的鬼画符,看起来像是一种专用的密码,就复杂程度上看,很有可能是一个家族式传承的密码。 杰娜当然是不知道汉语的,这个世界也不会有人知道,所以被当成密码也是理所当然,这是伊泽一个人的密码,也是一个人的孤独。 “雨快要停了,我们要去哪里?”杰娜问到,“是向前,还是往后?”她的问题也是队伍中大多数人想要知道的。 前面充满了危险,后面也安全不到哪里去。 “我们哪里也不用去,自然会有人来找到我们。”伊泽看着外面的天空,那是雨过后特有的天青色。 “对了,这几处奇怪的地方有什么含义,感觉很不流畅的样子。”伊泽指着地板上的文字。 杰娜,“……” 那是正是书信中的错误所在。 第四十七章 如期而至 当杰娜手中的木刀已经劈坏九块半人高木桩的时候,精灵的使节终于到了。 说是使节也不太合适,因为很少有哪个国家的使节会背着弓提着剑再披上一层软铁甲地来拜访,不过考虑到这里的混乱程度,似乎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那群神经衰弱的贵族们在心理这样自我安慰着。 带头的是那天最先开口的的那个男性精灵,一个自称是维西尔的精灵。 “吾王邀请你们前往林中一叙。”穿上铁甲的他话语冷漠起来。 “我觉得车马行进的速度会让你们失望的。”伊泽说道,他在试探精灵们的决心。 一队全副武装的精灵铁卫,既是一种邀请,也是一种示威。 一个人的行为和他自身的思虑是息息相关的。 伊泽已经从地图上推算出了这群林地精灵的聚居地,那应该是前世一个叫做幽暗密林的副本,盛产蜘蛛,各种各样的蜘蛛在那里结网,捕食,繁衍。扩张。 距离这里的路程,应该恰好是步行一天。 单从这一点看来,无疑,这队精灵的背后一个拥有着强大意志和决断力的人物。 现在的问题是,这位没有出现在历史中的第四位精灵领主。有没有足够的智慧和预见力,够不够资格成为伊泽预想之中的合作伙伴。 “吾王早就最好了充足的准备。”维西尔右手轻挥,一排精灵便向着车阵冲去,要不是伊泽早就吩咐过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许出手,那些贵族们手中的弩箭八成已经飞出去了。 他们的整齐划一的展开一张卷轴,念动着咒文,并未将卷轴撕裂,而是将它直接贴在马车上。 站在车阵上警戒的贵族们立刻感觉有一种几欲飘起的感觉从脚下传来。 “飞行术!”史蒂文一脸惊骇地看着自己的脚下,他从祖先的日记中了解过这种魔法、 “是浮空术。”伊泽纠正着他的说法,浮空术是飞行术的弱化版本,这个二环魔法只能够让物体浮起来。 不过已经足够让伊泽见识到那位的决心和预见力了。 伊泽已经了解到三点,一点就是这个群落里面应该有一个精灵法师,第二点就是这个精灵领主的决心不是一般的大,居然会用那种价格堪比黄金的纸张来记录二十几个二环魔法来让他们的法术效力大大延长,第三点则是在那天遭遇之后,自己一行人在回到营地的路上就已经被跟踪了。 伊泽转过脸吩咐道,“解开车阵,我们可以启程了。” 既然对方展现了诚意,伊泽当然不能够回绝,他要看看这如期而至的麻烦到底有多大。 …… 人们对于精灵的印象往往停留在浪漫、美丽、优雅的层次上,这种想法的产生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没有亲眼见过精灵的军队。 自从黄昏之战中,精灵王城被攻破,世界树被伐断后,精灵就陷入了四分五裂的境地而纷纷归隐,远远地离开了最为繁华的区域。当然,在幽暗地域中的那一支倒是异常的活跃。 即便在失去世界树的庇佑之后,血脉退化的精灵们失去了近乎永生般的生命,但是所剩余的那些仍旧足够令人类仰望。与人类想象中的恰恰相反,这冗长的生命并未被他们用来学习音乐、艺术、礼仪等内容,而是大多数地奉献给了手中的弓与剑。只有强大,才能守护美好。 整齐的队列让伊泽想起了前世的某种阅兵活动,只不过更加的自然,漫长的岁月让他们能偶自然而然的做到这些。 而那些在丛林中若隐若现的哨兵也让伊泽对这个群落的实力有了一个更加清晰的认识。 也许这会是一个比想象中还要强大的聚落,伊泽在看到那边界处林立的岗哨和里面随处可见的树屋时产生了这种想法。 人口和疆域,在这个时代,是衡量一个群落是否强大的一个重要标准,对于精灵来说更是如此。 树林中一片静谧而活泼的气氛,那些在树林间穿行的身姿,眨着带有几分好奇的大眼睛,让几个年轻男性的眼神都有些发怔,握着十字弩的手掌也在不知不觉间放松了下来。 然后他们就迎来了杰娜鄙视的眼神,在杰娜的眼中,他们简直把人类的脸给丢尽了。 伊泽骑在马上,细细地估算着这个群落的人口,将近五百个成年人口,这个数据让他暗暗心惊。 在林地精灵的种群中,这代表着至少五百个黑铁巅峰的存在,而且他们往往还有着惊人的战斗技巧。 这些精灵如果列阵作战,足够和琥珀城那三千人编制的禁卫军硬碰硬,如果在丛林、山地之类的地形作战,甚至可以轻松地全灭对方。 能够消灭这支军队的,肯定不会是简简单单的两个部落的联合。 马车被停在了一片较为空旷的地带,在维西尔的带领下,他们走进了一座用大门布满荆条的,在丘陵之中直接构建的城堡。 宽阔而高大的通道在花岗岩中被打通,燃烧的银色灯火带着一种如同月光的柔和感,灯芯来自银月草的茎。 一个身穿银袍,头戴花枝的高大男性,正背对着伊泽一行人,专注地看着被绘制在墙壁上的壁画。 家园破碎,兽人如潮,兵戈染血,巨树倾倒。 那是精灵王城——至高丛林艾提米斯被攻破时的情景。 在世界树倾倒之后,迁移至世界各地的精灵们获得了新的形态。 在大地上游荡的那一族不断分散,最终成为了野精灵,他们的美丽像是午后温和的阳光,明快而亲切。 进入草原的一族保留了强壮的身体,他们有着小麦色的肌肤,头发是秋天野草般的灿黄。 进入树林的一族拥有了灵巧的活力,他们分为南北两支,南部为黑发的埃雅,北方的则是金发的辛格。 渡海的的精灵发生了分裂,一支投入黑暗,成为了蛇尾的娜迦,另一支则开始了作为海精灵的隐居生涯。他们都拥有水中呼吸的能力。 一支进入了幽暗地域,成为了蜘蛛神后罗斯的眷属,他们的皮肤带着黑暗的色泽,头发苍白如同地底的坚冰。 但是眼前这一位却和上面的那些精灵不同。 他有着一头银色的头发,不是伊泽的那种银灰,而是一种秘银般的颜色。 银精灵,上古精灵的王族族裔,月光的眷顾者。 ”您的客人到了,吾王。“维西尔唤道。 第四十八章 银精灵 ”您的客人到了,吾王。“维西尔轻声唤道。 “哦。”就像是一片树叶坠落湖面,凝视着壁画的王者顿时从静止的状态变得生动起来,他这才转过身来,精致而充满威严的面庞正对着众人。 他的身材很高大,却不是那种遍布着肌肉的高大,也不是空有一副骨架的样子。 他身上的气息是柔和而富有生机的,蓬勃如高大挺拔的银冠树。 “真抱歉,没经过你们的同意,便把你们请到这里。”他的声音潺潺如流水穿越山谷,又飒飒如秋风扫过树冠,宽厚、温和,却又无可阻挡。 “我知道您的所作所为必有原因。”伊泽在心口划着树形的图案,向着这位先古的族裔致敬。向着一位至少经历过千年岁月,度过那场浩劫的强者致敬,这并无什么不妥。 “这片土地并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人类。”银发的王者直视着伊泽的眼睛,“如果你们相信我的话,现在就该原地返回,我,瑟兰凯尔,允诺你们可以平安的退回起点。” 一众贵族的心里已经开始动摇起来,毕竟,能够退回山外确实很有诱惑力,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即使是有追兵,也应该退去了。 “精灵的王,您不但睿智,而且仁慈。”伊泽笑着回应,“但是我还是坚持从这条路上过去。”他还是坚持从凌乱丘陵中横穿而过。 山路崎岖,其中的行者,往往有所求。 “你从这条道路上得不到任何好处。”瑟兰凯尔的声音中不知不觉带上了一丝寒意,“还是说你们对这里有什么图谋?” “那个叫做艾尔莎的精灵答应过让我们离开。”杰娜大声喊道,“你可以把她叫出来对质。” “我也确实让你们离开了那个小丘陵,如同我那不懂事的女儿所允诺的那样。”瑟兰凯尔的眼睛随意地瞥了她一眼,便重新转向伊泽,“那么现在,山外之民,告诉我,你们到底为何而来。”他的眼神像是深渊,一股磅薄的气势从他的身上扩散开来。 远比阿斯卡罗特强大,但是却似乎隐隐有些残缺,就像是满月被生生地咬去了一口,杰娜隐约地察觉到了这一点。她的身上也升起白银的气势作为对抗。 伊泽却没有什么表示,甚至连升起气势的反抗都欠奉,他对于这种对待没有什么不满,在看到那一头银发的时候,他甚至已经开始放下了一半的戒心。 他在翡翠之森所受的不公对待可能让他对于精灵没有什么好印象,但绝对不止于牵连到一位银精灵,而且看上去是一个从先古时代存活下来的银精灵。 银精灵,月光的眷属,诸族之中最为高尚的存在,品行如同水晶般纯粹。 “是否是艾提米斯的陷落让您如此警戒,尊敬的王者?”伊泽反问道,“毕竟,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的缘由,值得古老的银精灵如此警惕。” “……”瑟兰凯尔闭上眼睛不再说话,身上的气势也随着呼吸缓缓地收了回去。 除了伊泽和杰娜,其他人都开始用力地呼吸起来,刚刚的压迫感让他们都本能地屏住了呼吸,却险些把自己给闷死。 “你似乎知道很多,年轻人。”瑟兰凯尔指向了壁画上那棵倾倒的巨树,“你当知道那棵树的名字。” “世界树,上古精灵最初的家园。”伊泽看向那幅壁画,从某些地方那略显厚重的颜料可以看出,这幅壁画在完成之后还被重新修缮了数次。 眼前的这位,很可能是那场大屠杀的幸存者之一。 也难怪这位有着王者气质的银精灵领主这么失态。 “精灵禁卫军发现了作为前哨的兽人,却误以为他们只是一些小股部队。”伊泽诉说着记载中的历史。 “然而随之而来的是无边无际的兽人军队,他们翻越绝望山脉而来,数量不可计数,聚集如沙。”瑟兰凯尔坐在木质的王座之上,面露疲惫,“因为忽视了明显的征兆,精灵们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家乡。”他的语气顿了一下,“……和血脉。” “可是我们并不是兽人的探子。”伊泽说道。 “也可能是山民、矮人、或者是山外之民的。”瑟兰凯尔右手拄在王座的扶手上,扶着自己的额头,“流着龙血的人类,你叫我如何相信你?”看得出,他真的不是故意要为难伊泽。 受过一次伤的人,往往会把伤口看守得更紧,就像是过敏反应一般。 “如果你不能让我相信你,那么我觉得,地牢里这个舒适而安全的地方应该比较适合你们。”瑟兰凯尔诚恳地说道,“等待一切事情结束后,我会放你们离开。” 他说得没错,精灵的地牢在玩家的监狱体验排行榜中排名第一。 “我提供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伊泽的话让一众贵族都脸色大变。 如果不能取得眼前这位的信任,真的被关进地牢吧,眼前这位身量高大的精灵领主,看上去可不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存在。 “但是我想,如果把我们抓进地牢,那么打开牢门的……”伊泽并未理睬身后一种贵族那让他收住话头的暗示,“恐怕就不是您的族人了。” “你说什么?!”瑟兰凯尔还未表示,维西尔的剑已经搁在了伊泽的脖子上。 杰娜的弯刀也顶上了西维尔的小腹。 “住手!”瑟兰凯尔厉喝道,“西维尔,退下!” 西维尔将手中的剑流畅地归入剑鞘,看向精灵领主的眼神欲言又止,但是最终还是一声不发地退出了大厅。 杰娜的弯刀却并未收回。 “留着山民血脉的小姑娘,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但是有时候还是当收敛一些为好。”瑟兰凯尔看着杰娜手中的弯刀,“你的刀法让我想起了艾力卡条顿。” 杰娜纹丝不动。 “杰娜,收回你的弯刀。”伊泽也温言说道,“眼前的这位并不是敌人。” 她这才不情不愿地收回了弯刀。 “你可以继续说下去了,人类。” “尊敬的瑟兰凯尔先生,月光的眷顾者。”伊泽用上了敬语,“您身上的伤已经严重到什么地步了?” 第四十九章 先古盟约 “受伤了?!”贵族群体中传来惊呼声,在他们看来,眼前这个人是多么的不可战胜啊,但是他现在却仍处于受伤的状态。 那么当他完好时,又该是如何的强横呢。 只有杰娜能够从气势上分辨出些许征兆。 伊泽做出这个判断则完全是因为他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 在那场被称为零落浩劫的战役中,能够活下来的银精灵,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随精灵王子在大陆上讨伐黑暗的精灵远征军。 另一种则是最为精锐的精灵禁卫——银叶卫士。 前者因为在远方征战没有与兽人大军交锋,后者则是凭借着强横的实力在乱战之中活到人族援军的到来。 但是两支军队中成员的实力,即使在那个传奇不如狗,巫妖遍地走的时代,都是极端强横的,更不用说在渡过千载岁月之后。 反正伊泽只听说过精灵会因为年龄的增长而愈发睿智,没听说过精灵会因为衰老而实力下降的。 “西维尔,带着这些客人下去吧,他们远来疲惫。”瑟兰凯尔向着大厅之外吩咐道,“你单独留下来。”他指着伊泽。 杰娜却纹丝不动。 “接下来的事情,需要她在场。”伊泽说道。 瑟兰凯尔点点头,便吩咐侍卫带着众人去用餐。 大厅中很快空旷了起来。 “你拥有着超越你的年龄的智慧和眼光。”瑟兰凯尔疲惫地眯起了眼睛,“我开始觉得,我的地牢也不一定能够锁住你了。” “您完全不必如此担忧。”伊泽摊开双手,“我说过,我们并非敌人。” “艾提米斯的悲剧不能重演!”一提到那个词语,他如同大海般平和的双眼就像是掀起浪潮一般,露出里面血与火组成的暗礁,他的脸上甚至因此挂上了一丝让人不安的潮红。 “艾提米斯的悲剧不会重演。”伊泽诚恳地看着瑟兰凯尔,语气温和而坚定,“因为我来了。” “可是我至今判断你到底是敌是友。”瑟兰凯尔的眼中的风暴渐渐平静,“我当然知道这种猜忌并无缘由,但是请你相信,这并非针对你。” “艾提米斯的陷落让天下所有向善的生灵都为之悲伤。”伊泽点头表示理解,“但是我知道,在艾提米斯的废墟之上,最后的王子,精灵的共主蒂尼切尔曾经在倾倒的巨树前与前来救援的九位人类国王立下盟约。” 瑟兰凯尔闭上眼睛,念诵着古老的语言。 “最后的王子在最初的故土上立下此约,与人族的九王结下永恒的盟约。” “银精灵一脉,连遵从银精灵一脉的诸族都算在里,都当遵守此约。” 伊泽也用通用语开始念着誓词。 “与九王之血的传承者,连同其承认的继承人都算在内,都当恪守此信条。” “我们的箭指向相同的方向。” “我们的剑守护彼此的后背。” “一日为盟,终生为盟。” “精灵血脉为证。” “艾兰诸神为证。” “我等践行此约,直到世界上最后一片树叶离开它的树木,直到所有的花朵都不再盛开。” “我等维护此约,直到天空上最后一颗星辰坠入无底深渊,直到所有的光辉都归于黑暗。” “我当然记得这份盟约,所有见证者都不会忘记这份誓言。”瑟兰凯尔的眼神平和了起来,“可是九王的国度早已衰败,他们的血脉散落在大地之上。” 他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伊泽,“并且,我不记得九王之中,有哪一脉身上流着龙血。” “当然不会是我。”实际上,他知道现在也没有搞明白自己的身份,伊泽侧开身子,让出站在他身侧的杰娜来,“九王的血脉并未断绝。” 银精灵的眼睛亮了起来,“小姑娘,告诉我你的名字。” “杰娜。”充满了海盗面对敌人时的暴力简洁。 “不,并不是这个名字。”银精灵像一位老者一样循循善诱道,虽然人类中像他这种年龄的老者大多数都只剩下一把骨头了,但是还是很难把他和衰老这个词语联系起来,“是你的姓氏,你传承自先祖的姓氏。” “杰西卡。”杰娜缓缓地开口道,“杰西卡·格洛利亚。”在这个名字从她的口中说出时,她的姿态就发生了某种变化,只是一瞬间,就如同一位真正的贵女一般。 “我等为了践行盟约而来。”伊泽说道,没人可以用精灵的誓言来欺骗一位银精灵,要不然,一定会被这群小心眼的家伙追杀到天涯海角、无底深渊。这世界上总有一些东西是效力持久而不可妥协的。 “我没有理由拒绝一位长久的盟友。”瑟兰凯尔平和地笑了起来,像是月光一样柔和,“尽管有些……弱小。”他的微笑是善意的,“也许你们可以帮忙守卫一下这座丛林的核心区域。”这毫无疑问是一种善意,因为这座丛林的核心区域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除非整座丛林都被攻破,不然绝对不会有任何危险,毕竟,山民和矮人的群体中普遍缺乏魔法师和盗贼。 “我的盟友,好叫你知晓,人类立足于大地之上,所凭依的从来都不是强壮的体魄。”伊泽知道,他已经达成了一个不错的开局。 立在一旁的杰娜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眼前的场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自己,是不是也是这样被他三言两语坑成盟友的? 于是瑟兰凯尔莫明地感受到杰娜看向他的眼神中多出了一种难以言明的怜悯…… “我能够感受到生机在从我的体内流失,就像是被夏风吹走的蒲公英一般,一去不回。”瑟兰凯尔还是诚恳地说道,“但是在我前往安格瑞思的国度之前,应该尚且可以震慑住那些贪婪的山民,和粗鲁的矮人。”在提到矮人这个词时,他的牙齿紧紧地咬了一下,“虽然这世界并未给我留下太多的时间感慨。” “也许比您想象的还要短暂,瑟兰凯尔阁下。”伊泽摇着头,“在上一个冬夜,矮人拥有了他们的第五位黄金境。” 第五十章 对策 在凌乱丘陵,矮人部落并没有真正上的最高领导者,毕竟,把分布在几十座山头上的矮人部落统一起来需要的绝对不只是决心和实力那么简单,这群矮胖的家伙最欠缺而急需的,是一颗不会受血液酒精浓度影响的大脑。 尽管这些山丘之民最喜欢的活动就是让自己的血液里酒精度数超标,但是他们还是拥有一套自己的联合政府机制,不能不说外界压力让他们做到了这一点,一个松散的部落联盟就能够有效地解决内耗并且将简单的联合作战变为可能。 每七年的都灵之日,他们都会通过一场盛大的酒宴来决定由哪个部落来行使那份至高的权力——很矮人话的风格——哪个部落的代表喝得最多,他所属的部落就会取得下一个七年的领导地位——很草率,但是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了,如果采取民主投票,就凭他们那经常性受酒精浓度影响的脑子,估计一辈子也选不出一个能让大多数人满意的代表;至于比武…… 第一任的联盟执政官,确实是通过比武产生,但是在被他们只有在一口干尽一桶烈酒后才会吐露的那段黑历史里,大多数矮人部落之间的死仇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结下的。 而从那以后,历任执政官最大的任务就是缓和各个部落的内部矛盾。 每当矮人群体中诞生一位黄金境,他们就会在最大的部落——黑石部落中,立起一块两人高的黑曜石碑,在上面刻上这位强者的部族、经历、族谱之类的东西。 伊泽当然能够知道矮人在这个时候已经有了五位黄金境强者,那是他在十年之后一块一块数过的。 他也知道,在这一年之后,五位黄金境只活下来两位,其他三位在记载中都暴病而亡。而凌乱丘陵西北方的三位精灵领主以世界树的名义结成联盟,与矮人和山民血战不休,现在想来,似乎也是在这一年的中的事情了。 瑟兰凯尔脸上带上了淡淡的忧色,并非是为了自己的生命,而是为了种群的存亡。 本来因为势均力敌而苦苦维持的局面已经被打破了,在这个精灵部落中,也仅有三位黄金境。 瑟兰凯尔有把握以一敌二不会输,但是对上三位黄金境,他却很难能够留下性命。 毕竟,他身上的伤势一直在折磨着他,让他不断地虚弱。但是他的对手却在变强。 “这可真不是一个好消息。”瑟兰凯尔的声音中多出了一丝虚弱,“更不用提,他们还争取到了山民来充当他们的援军。敌人近在咫尺,蠢蠢欲动,而我们可能得到的援军还在千里之外。” “山民只是被他们当做消耗力量的炮灰而已。”伊泽宽慰着瑟兰凯尔,“他们之间并不会建立起持久的友谊。” “但是这股力量足够把我们淹没,山民也许实力不强,但是他们却是最悍不畏死的一支。”瑟兰凯尔很清醒,精灵并不会受衰老的影响,年老昏聩这个词语永远也不会被用在他们身上,“而且他们人数是如此众多,以至于如果没有战争的损耗,一旦没有获得足够的猎物,他们中的老者和幼者会因为饥饿而死。” “最简单的办法是自然是把村子迁往更加外围的土地。”伊泽说道,“变远的距离会让他们失去近在眼前的敌人,而不能带走的资源也足以引起他们的内讧。” “精灵们热爱他们的家乡。”瑟兰凯尔从王座之上站起了身子,“胜过他们的生命。也许你可以把孩子们带走,他们还太年轻,幼苗需要时间来长大。” “您的坚守让人尊敬,在密林之中,只要设置好埋伏,安排好军势,即使面对数倍的敌人,也并非不可以一战。”伊泽鞠躬以示敬意,但是心里已经把这个计划判了死刑,“但是恕我直言,您的族人们会在这场战斗中流尽鲜血。” 前世瑟兰凯尔所采用的应该也是这一方案。 而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鲜血流干并非只是一句虚言。 “我想,你并不是来向我叙说这场灾难不可阻挡。”瑟兰凯尔敏锐地洞察了伊泽嘴角的笑意,在他经历的漫长岁月里,这种笑容往往象征着绝对的自信,“现在,你可以说出最终的方案了。” “我记得有人说过,没有永远的朋友,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伊泽说着另一个世界的谚语,如果印象没有出错的话的,应当是出于一个外交官之口。 “但总有一些敌人不会被原谅,就像那些背信弃义的矮人;也总有一些朋友不会被金钱收买,就像那些从先古传承下的盟约。”高尚的银精灵明显对这句话并不怎么认同。 “但是矮人所得到的援军却不是如此,甚至他们都算不上是盟友,只是一群被利益和饥饿维系起来的暴徒。” 瑟兰凯尔的眼睛亮了起来,“只要不是向那群背约者妥协。” “因利益而结成的联合,注定会因为利益而崩溃。”伊泽对着瑟兰凯尔说道,“山民们所要求的只是粮食而已,我们完全可以给他们粮食,而且不用承受流血的威胁和精灵的仇恨。拥有山民血统的杰娜可以轻松地解决沟通的问题。” 杰娜像一个淑女一样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突然觉得自己输得一点也不怨,而那天洞穴里面的那条巨龙能够活下来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对付伊泽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他刚刚张开嘴还没有说出第一个单词之前就一剑把他的舌头割下来,再把他握笔的那只手打断,然后缝上他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之后就可以一边切着牛排一边摇晃着红酒杯红酒,优雅地享受胜利了。 可惜她现在不会像想的那样做,也不会告诉别人这个办法,因为她已经踏上伊泽的贼船了。 “可是……”瑟兰凯尔的面上却有些尴尬,“我们没有足够的粮食。” “尊敬的王者,其实这并不算是多大的问题。”伊泽转过身,“有些时候我们真的要感叹命运的神奇,外面那二十架马车中,装的正是粮食,还有食盐。” “但是只有这些还不够。”伊泽继续说道,“我们还需要五十头鹿或者野猪的肉,我想这对于精灵的神射手来说并不成问题,除此之外,我们还需要一位精灵作为使节陪同我们前去。” “当然。”瑟兰凯尔的眼中清澈如微风吹过湖面,“我会派艾丽莎与你们一起同去。她一直在埋怨我的决定。” 第五十一章 山民 伊泽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么崇高的人,即使在来到这个世界后的一言一行都符合着那至高的善之法则,即使圣骑士的侦测邪恶在他的身上察觉不出哪怕一缕的红光,也没有让他产生自己很崇高这个错觉。救助那些落魄的贵族,有七分的原因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政治上的制高点而已,在苏纶内部,萨尔敏撒出身的政治力量虽然不算强大,但是却也聊胜于无,而且异常团结。至于剩下的三分,大概是因为那个小姑娘看着星空的眼睛吧。 而从凌乱丘陵穿行,则是要为了给未来的白水城之主找到一支可靠的军事力量。伊泽清楚地知道,没有力量支撑的权势就像无根之萍,在雨水降临之时就会如泡沫般碎裂。 这股军事力量当然不会来自精灵,就算不提他们那贫瘠的人口。单说那恋家的天性,估计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除了被外敌入侵,不然伊泽恐怕都不能指望来自精灵的援军了。他们在伊泽的旅途上,只能算是意外之喜而已。 伊泽需要的是武技娴熟,数量庞大而忠诚可信的兵源,只有上述条件全部满足,才能跟随着伊泽从未来的漫漫长夜中杀出一个黎明。 幸运的是,在凌乱丘陵中,真的有这么一支兵源——山民。 在苏纶帝国的边防军团眼中,这些满头红发的家伙只是活在山里一群野蛮人而已,每过几年,他们就会从山中冲出来,然后在被打得头破血流或是抢到一点粮食后退回山里。 在玩家们大量进去凌乱丘陵开荒后,山民的文明才开始为人所知。 他们拥有自己的耕种体系,拥有自己的文明,拥有自己的秘法,其中的一些人还会说通用语。 凌乱丘陵制约了他们,而他们那强大的排外性也限制了他们。 但是凡事总有意外。就像谁会想到,白水城的血脉居然会生出烈焰般的长发呢? 伊泽在山中居民们警戒的目光中和超过二十个持骨矛的山民士兵的簇拥下走进了他们的村落。 杰娜隐藏在斗篷的阴影中的脸露出了微微惊讶的神态,这个村落与她想象中的混乱,肮脏,破败的聚居地有些不同。 虽然布局有些杂乱,地面也只是被压实的土壤,但是整个村落里,却异常的干净,不是一尘不染的那种属于大理石宫殿的干净,而是……没有一点的垃圾和腐烂的气息,即使是庞大的兽骨,也被很好地风干起来,成为木屋上粗犷的装饰。 在木屋之前,有母亲在哼唱着歌谣哄哭着的孩子入睡,是自己的母亲没有哼唱过的歌曲。 【通过吧,通过吧】 【这是去往何处的小道】 【这是至往天神的小道】 【无需见解,难以通过】 【去时凉风,返时倦怠】 【我心倦怠,能否直达】 歌声安静而平和。 在最中心的岩穴中等待着他们的,是一位年老的族长,他的头发就像是衰败的火焰一样黯淡下去,皮肤上也生出了层层的皱纹,目光如无波的古井,打量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十二名扛着骨刀的兽衣武士护卫在他的四周。 “你们来晚了,老朽已经和山地中的矮人达成了协议。”谈判还未开始,他似乎已经想让它结束了。 “山民没必要介入精灵和矮人们的仇恨。”伊泽知道,自己遇到了一个难缠的对手,他尽管失去了实力,但是岁月和苦难让他有着老年人特有的睿智,“山民和精灵之间没有必要发生战争,精灵的树林里没有多余的粮食。” “无需多言,你们可以回去了。”族长果断地下了逐客令,“如果一个人能够随意背弃盟友,那么还有谁会愿意愿意和他成为朋友?”他执拗得就像是山里的石头。 杰娜觉得,伊泽终于遇到他解决不了的对手了,这个老去的山民已经把自己的耳朵用某种东西堵死啦,是任你怎么舌绽莲花都没有用。 “那么,就此别过。”出乎众人意料的是,伊泽转身就向着洞外走去,没有半点的拖泥带水,连一丝挽回的努力都没有做。 连山民族长那古井一般的双眼都泛起惊讶的波纹,杰娜的嘴半天没有合上,艾尔莎的脸上更是一脸懵逼。 明明还什么都没做呢吧,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锲而不舍地向着那个执拗的老头阐明利害关系,摆出自己的诚意,然后把他拉拢过来,或是至少让他保持中立吗? 可是伊泽已经走出了洞门,杰娜也跟了出去,艾尔莎咬了咬嘴唇,也转过了身。 波澜敛去,山民族长的双眼又恢复了古井的姿态,只是在古井的深处,还有名为疑惑的泉水在涌动着。 岩穴外的世界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那些该戒备着他们的眼神依旧在戒备着。 只是那个哭泣的孩子已经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母亲也停止了唱歌,只是眼睛深情地凝视着孩子瘦弱的脸。 “你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伊泽突然问道。 杰娜想了想,却不知道他这样问的深意,“很干净。”最终她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可知道这里为什么这么干净?”杰娜感觉到伊泽声调的变化,那种像是要展开恶作剧一样的音调让她有种不祥的预感,但同时涌上来的还有那压抑不下去的好奇。 “为什么?”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因为骨头上的一切肉都已经被一丝丝地剃干净了,骨髓也被接的人们掏空充饥,干净到连蛆虫都无法生存。”伊泽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在萨尔敏萨的平民窟,人们可以靠捡拾富人区的垃圾维生,可是在这里,他们却只能和野兽搏斗,而且一不小心就会成为野兽的食物。” “所有的可能产生的垃圾都已经被他们自己消耗完了。”他自诩说道,“这层贫瘠的土地上结不出太多的粮食。” 杰娜的喉咙上下蠕动着,当那层平静的表皮被无情地揭下,残酷的事实便血淋淋地呈现在她的眼前,她想要阻止伊泽继续说下去,因为她音乐能够感受到伊泽所说的并非是最残酷的部分。 “看到那个睡着的孩子了吗?”伊泽指向那个在母亲怀里安眠的孩子,“他就快要死了。” “怎么会!”杰娜忍不住出声反驳,那个孩子虽然瘦弱,但是仍然是健康的。 “他因为难以忍受的饥饿而嚎哭,但是村子里已经没有多少粮食了。”伊泽盯着杰娜的眼睛,恶狠狠地说道,“大人还可以忍受饥饿,但是孩子们却只能通过哭声来表达不满。” “在几天之后,母亲就会带着这个孩子吃一次饱饭,前往更深处的山中。” “在那里,结束他受饥饿的苦难。” “这就是通往天神的小道,前去的道路上,有孩子们的笑声,但是回来时,只剩下一个人的痛苦。” 杰娜的脸色发白,她见过海盗间的诡诈、阴谋,充满了血与火的东西。 但是她还记得来自亲人的爱,那种如同阳光一样的东西。 是怎么样的饥饿,才能逼迫着一个母亲杀死她的孩子…… “需要我怎么做?”她低下头问道,眼圈泛着不想为人所见的微红。 “去用你的刀,划破装着粮食的袋子,然后把装满了食盐的口袋摔碎在地上,站在马车的最高处,揭下你的斗篷,向他们高声宣布:‘苦难的日子已经结束了,精灵、山民和白水城已经结下了牢不可破的联盟,你们将在平原获得土地,上面的粮食收割不尽;你们将在河谷处获得土地,里面的鱼足以充饥;你们将不用受饥荒之苦,因为……’” “苦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你将成为他们的王,带领他们战胜一切苦难。” “去吧。”伊泽转到杰娜的身后,将她轻轻地推了出去,“这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情。” 第五十二章 造势 当山民族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额欢呼声时,他就预感有什么糟糕的、超出他预料事情发生了。 等他急匆匆地走出常年不出的岩穴时,眼前的景象几乎让他觉得自己产生了错觉。 他看到孩子们用手掌将尚在地上的脱了壳的饱满小麦粒抓起,塞入口中,眯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咀嚼着;看到女人们在一旁看着孩子们,喜极而泣;看着卫兵们也没有任何阻止的意图,甚至一个男人还捡起了粗糙的盐块,用舌头粗鲁地****着;他看到一个焰发的女子站在高高的马车上,声势激昂地向着他的族人宣讲;那个银发的年轻人面带微笑在旁边看着,不发一语。 “苦难行将终结,美好而富足的日子就要降临了。”声音富有力量和煽动性,“你们将得到富饶的土地,泥土柔软而厚重,足以插进一柄双手剑而触碰不到一块石头。” 人群欢呼着,尽管他们甚至都没见过双手剑。 当他看到这一切都这样发生,他就知道,这已经不是自己能够阻止得了的事情了。在那个男人走出岩洞之前,他面对的只是一队来自精灵的人类使节,他们并不强大,甚至自己身边的十二侍卫就可以把他们全部留下。 在那个男人走出岩洞之后,他面对的已经是整个部落的期待,而悲哀的是,这个部落在一刻之前还全然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而现在——山民族长能够感受到身后侍卫们的沉默——恐怕整个部落都不会有人来赞同自己了。 既能获得果腹的粮食,又可以免受流血之苦,有多少人会拒绝呢? 而且,这些粮食近在眼前,但是矮人的承诺却没人能够看到有半分兑现的迹象。 他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古井般的眼睛几乎变成枯井,一瞬之间仿佛年老了十岁。 “你为什么要如此祸害我们这些被驱逐者。”山民族长走近伊泽,痛苦地看着正在搬运着粮食的众人。 “我给了他们食物,希望和未来,又怎么能说是害他们呢?”伊泽直视着这位老人。 “这样下去是没有未来的。”衰老的族长摇着头,他的心里并没有多少怒火,只有一种浓浓的悲哀之情,他觉得他的族人始终没能理解他的苦心,“只要能够攻破精灵的聚落,那么即使我们得不到能够立即享用的粮食,我们也可以得到那片林地,然后在第二年的春天,我们可以在那片土地上耕种,得到的粮食足够养活更多的人口。”他叹着气,本来弓着的背部愈发佝偻。 伊泽静静地听着,他知道老人的决定在此时无疑是正确的,但是却并不符合伊泽的目标。 在伊泽的心中,但是妨碍自己抵达目标的,都是应该搬开然后绑上石头沉到摸不到底的河里。 “你今年带来了一车的粮食,能够让很多人活下去,但是明年呢?这山里面虽然物产丰富,但并非取之不竭,如果有一年我们拿的多了,第二年肯定会饿死人。”仿佛被击垮了一般,他现在唠叨得像一个普通的小老头,“明年会饿死更多的人,这会形成一个死循环,能够打破这个循环的机会,向来是少有的,将来即使是遇到了另一个机会,但是却不一定会有发现机会的人,即使有另一个山民发现了打破的机会,但是却不一定有足够的力量和决心来完成这一切了。” 伊泽看着这个絮絮叨叨的小老头,他有机会,有发现机会的智慧,也有抓住机会的决心。这样的人居然会因为前任的首领太过强大,待人也没有半分不妥而在很长的时间中得不到伸展的机会。直到首领老死,他才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能够施展一番的位置。 但是可惜,他碰到了一个一心想要坏他事的人,更可惜的是,这个人拥有足够的方法来截断他的路。 “那么,你为什么不试着阻止我呢?”伊泽问到。 “在岩穴里的时候,我能够阻止你,因为你缺乏周旋的余地;在你刚刚走出岩穴的时候,我能够阻止你,因为当时族人还站在我这一边。”小老头说着瞥了众人一眼,“但是当你们划开粮食袋子,倾洒盐块后,我又有什么办法开阻止一头尝过鲜血的饿虎吃肉呢?” 伊泽几乎要为这个小老头鼓起掌来。这个老头前世的成就并非出于偶然。主流文明的界域之外是很难出现智者的,但是一旦出现一位智者,那么便是非要搅出一番大事来不可的。 伊泽很幸运,他处在老人最虚弱的时候到达了这里。 如果他早到几年,这个老人凭着一腔尚未被层层丘陵磨平的锐气,一定会和他拼一个头破血流。 如果他早到几个月,那么没有经历饥饿之苦的山民们不会这么轻易地接受他的善意。 如果晚到几个月……那么早点洗洗睡,然后去更北方招募一些佣兵性质的山民应该是个不错的主意。 一个人的襟怀是随着他的境遇而发生改变的,如果在遇到艾尔莎之前,有人告诉伊泽他可以收服凌乱丘陵的山民势力,那么他一定会嘲笑对方是不自量力的傻瓜。 但是现在,他觉得如果自己不这样做才是真正的大傻瓜。 他看着小老头,诚恳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明年不会有第二辆装满粮食的车过来呢?” “即使有,那么也只会带来灾难。”小老头的眼里还满满地带着敌意,“一旦这种情况持续三年,这个部落也就完了,一个吃惯了面包的人是不会费劲心思去漫山遍野地采摘野果的,但是能让山民时代延续下去的,却正是酸涩的野果。” “面包会有的,鱼也会有的。”伊泽指着正在给山民分发粮食的杰娜,“你看见那一头红发了吗?那做不得假,她的父亲本是白水城的第一继承人,却被陷害而死,而母亲也是更北方山民首领的女儿,但同样死在流亡的路上。相信我,这样的机会,是上天对于凌乱丘陵中山民的恩赐,如果不抓住,你死后去见先祖也不会安心的。” 小老头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已经看到了伊泽所说的可能性,而且他深深地明白,能够拥有这种野心的家伙也绝对不会在一小块土地的问题上背弃信用。 比起精灵的丛林,当然是外面平沃的土地更具诱惑。 “她的祖父现在怎样了?”小老头问道。 “手握军权,尚在人世。” “你需要什么?” “军队,越多越好的军队。”伊泽露出了笑容,“还有你的拐杖。” 第五十三章 延长的队伍 他出发的时候身后只带着一车粮食,但在他返回的时候,身后却跟随着整整一百名红发的山民士兵,他们的队伍有些散乱,但是目光却无比坚定,只有对未来充满了信仰的人才会流露出这种目光。 艾尔莎站在枝桠上,看着队伍在丘陵中延伸,指尖随意地拨动着弓弦,发出缭乱的清脆声。 即使是生性有些纯真的精灵也明白,这一队士兵用在战场上,最多只能当做一些消耗品而已,但是在这种时候,却无疑向矮人传达出一个信号——你们的盟友中出了叛徒。 一棵树上一旦出现了一颗毒果子,那么对这棵树上的所有果子都产生怀疑也是一种必然了。 这种怀疑足以让墙壁上生出裂痕了。 艾尔莎明白,这一次的危急已经过去大半了,她由衷地为此高兴。父亲没有将形式的危急告诉任何人,但是数百年的相处下,那种因为忧心而发生的细微变化又怎么能瞒得住她? “艾尔莎。”她尖尖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呼唤的声音,这声音来自伊泽。 艾尔莎在树枝上跳跃着,步伐轻盈而优雅,只是隐隐之中还带有一点的慌乱,她还记得自己曾将弓箭拉成满月,直指着这位银发的少年。 “艾尔莎,离这里最近的山民部落是哪一个?”伊泽询问道,山民经常性地为了食物进行迁移,所以想到还是找一个本地人比较好。 “不就是刚刚离开的那一个吗?”艾尔莎有些惊讶,事实上,她觉得事情已经可以到此为止了,剩下的事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这些山民带到精灵的密林就可以了。 “还不够,只有一个部落是远远不够的。”伊泽摇着头,“一些怀疑也许会影响他们的合作,但是还不能达到让合作破裂的目的。” “裂痕远远不够。”伊泽指着黑石部落的方向,“我要让它坍塌。” “我明白了。”艾尔莎说着,又跳上了树枝,给众人指引着方向。能够给矮人制造麻烦,是每个精灵都不会拒绝的事情。 最后的王子,精灵的共主蒂尼切尔就曾率领精灵大军前往矮人要塞莫利亚,然后在射出了三轮遮天蔽日的箭雨后大笑离去。 除非世界行将毁灭,不然休想让我和这群矮子做朋友。 这是蒂尼切尔的原话。 “伊泽。”一路上始终沉默着的杰娜轻声问道,“我许诺的那些,真的可以实现吗?”看得出来,她十分纠结,身后那些山民们灼灼的目光让她感觉后背在被灼烧。 这是她在当船长的时候没有感受过的目光,海盗们是如同毒蛇般狡诈而冷血的存在,在你强大的时候,他们当然会收起毒牙温顺地盘在你的手臂上,但是一旦那被他们发现机会,他们绝对会凶狠地咬上一口,将毒素注入你的体内。而当他们的首领死去,他们只会冷冷地在一旁吐着信子,未必会感到半分伤痛或是无所适从。 这种一大群人被期许,被托付的感觉让她很不安,甚至产生了一种负罪感。因为她不知自己的允诺有多少的可能实现,甚至,那如果只是伊泽的有一个恶作剧呢? “我不知道。”伊泽轻轻地瞧了她一眼,杰娜现在的形象可是和伊泽印象中那个呼风唤雨、攻灭城池的风暴大君差距有点大。 但是伊泽却没有什么懊悔之情。 毕竟,他需要的是能够交托后背的伙伴,而不是一个暴虐无情的战神。 既然已经把她的命运线撕扯搅乱,那么自己就得负责把这团乱麻梳理成一团锦绣的布匹。 但是只靠自己可是远远不够的,他将头转向处于炸毛边缘的杰娜,认真地说道:“他们托付生命、为之效忠的人是你,他们的未来,也握在你的手掌中。这种事情,又怎么是我可以置喙的。” “是你教我说的那些话,该对此负责的人是你!”杰娜低声地吼道,“可是你却说你不会管?!”她能够感受到伊泽所图甚大,这种女人的直觉是毫无道理可言却让她深信不疑的。而这种预感所带来的压力甚至比复仇给她的压力还要大。 “你如果成为一名将军,他们自然会在你的麾下冲锋陷阵;你如果成为一位城主,也可以划出一片土地供他们耕种。”伊泽策动着马匹向前跑去,“如果你成为一位国王呢……未来的事,谁又会知道呢?”他的话语被风吹散了,散落在层层的林叶之中。 杰娜恨恨地咬着牙,“骗子!” 又一座山民聚落已经近在眼前了。 和之前那位年老的小老头盖尔不同,这位族长是一位典型的山民壮汉,腰间围着一块兽皮,****着上身扛着一把粗糙的铁制巨刃刀气势汹汹地迎了上来,那股扑面而来的汗臭味几乎让嗅觉灵敏的艾尔莎直接晕过去。 只是在看到伊泽身后那群跟随的山民时,他的脸色却变得疑惑起来。 “喂,你们不是老盖尔的族人吗?”好在他还认出了几个人,“为什么会跟着这个小子。”他居高临下地指了指伊泽。 “族长已经重新和这位大人结成了盟约,大人带来了足够的粮食,我们今后再也不用再挨饿了。”一个山民回应道。 “吃饱?”壮汉的眼睛里带上了光,但是下一刻又满是疑惑,“可是我们不是和矮人结盟一起对付那群尖耳朵吗?” 伊泽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就是一个把点数全部加在力量上的主,在前世的印象里,似乎会成为老盖尔身边的一员猛将——只管冲锋陷阵的那种。 伊泽抽出了别在腰间的拐杖,一根普普通通的拐杖,只是头部的位置被反复摩挲过以至于反射着乌黑的油光。 “老盖尔的决定肯定没错。”壮汉拍着看到拐杖后,脸上的疑虑也一扫而空,“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我狄克的盟友了。”他用力地拍打着胸膛,发出砰砰的闷响。 “对了,足够吃饱的粮食呢?” 之后,一支看上去长了不少的队伍来到了另一处山民村落之前。 “快出来和这位伊泽大人结盟吧,有足够吃饱的食物!”一身肌肉的狄克当先高声呼喊着,一边挥舞着手臂,“我和老盖尔都同意了!”只是他那鼓起的肚子有点不符合他威猛的形象。 伊泽掩面……他有些怀疑起自己带的粮食是不是足够了。 第五十四章 挑衅 在一处隶属于黑石部落矿脉之中,一位略显肥胖的老矮人正在喘着粗气,他的汗水如同瀑布一般从手臂上、额头上不住地流出,结好的辫子被一圈一圈盘绕在脖子上,形成了一种蛇形。 他在敲打着一块铁,并不是很好的一块铁,甚至可以说是劣质的。在缺少优秀矿物和冶炼工具的凌乱山脉,冶炼不出太优秀的金属。 但是他还是敲打得异常专心。 他手上的小锤子每次落在铁砧的一个点上,周围三个矮人壮汉手上的重锤便紧跟着落下,叮叮当当响成一片,敲打出的火星在整片洞窟中飞溅着。 不知在多少次敲击之后,一柄铁剑的轮廓才终于在被烧得通红的铁板上显现出来,等待在一边的另一位少年的矮人连忙用铁钳子将它拉起,投入一旁早就准备好的冷水中淬火,一边用一块冷毛巾为老者擦去身上的汗。 “我老了。”老者看着在水中反射出光泽的铁剑,吐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小锤子丢在一边,大口大口地向着嘴里灌着冷水。 他曾经是部落里最强壮的战士,也是手艺最精湛的铁匠,但是现在,一柄普通的刀剑就足以让他精疲力竭。 “……”一旁的矮人壮汉都沉默不语,他们都是以一当十的猛士,但是却不擅长用语言去宽慰人,尤其是宽慰一个自怨自艾的老人,尤其是当那个老人是他们的族长的时候。 这个老者正是黑石部落的族长,泰克林·黑石。 “这片丘陵是一个牢笼,他囚禁着我们,直到死亡。”泰克林看着一种沉默的手下,“只有打破这个牢笼,我们才能拥有未来。”他捡起那柄已经冷却的铁剑,用力地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发出撕裂空气的声响。 “真是一柄上乘的武器。”一旁的侍从夸赞道。 “不,特若本,我的幼子,我曾游历过山外的城市,即使是一个人类的铁匠,也可以打造出来不输于这柄剑的武器。”泰克林叹着气将剑放在一旁。 “不可能,矮人是最擅长冶炼的种族。”被称为特若本的矮人少年一脸的不信。 “当然。”特克林说道,“但是我们没有优秀的铁矿,这些从山石里刨出来的的矿石中带着太多的杂质。” “我的幼子,记住我的话,如果这场战斗我们失败了,就将我的头颅割下,送到精灵的森林,跪在地上求他们原谅。” “这不可能!”矮人少年激动地说着。 “我已经老了,老到快拿不动锤子了,死亡并不是一件多么意外的事情。”老者叹着气,但是下一刻,他的眼中便迸发出火星来,“但是你一定要记住,总有一天,你要亲手打败那群精灵,夺取他们的领地,然后将整个部落迁移过去。” “父亲,我们和精灵之间的仇恨有那么严重吗?”特若本感觉自己快被弄迷糊了,什么时候一向豁达的父亲也像那群小心眼的精灵一般记仇了? “有些事情无关仇恨。”老矮人在特若本的耳边低语道,“在精灵的树林之下,埋着一座铁矿,记住,如果我死了,你也要亲手打造出一把绝世的武器,然会把它埋入我的墓地。” 还没等特若本回过神来,一个穿着铁甲的矮人就冲进了锻造室。 “族长!外面有一队精灵路过。” “他们什么时候这么大胆了?”特克林问道,“难道是瑟兰凯尔亲自带精灵杀过来了?”他第一时间就想起了自己的老邻居,不禁脸色一整。 在矮人军队尚未集结的时候,确实很容易被各个击破。 但是,那些精灵有勇气深入矮人的隧道中作战吗? “只有十几个精灵,其中的一个是瑟兰凯尔的女儿,队伍的最前端是一个银发的人类。”矮人慌乱地解释道,“他们的背后,还有山民的大军。” “什么?!”特克林彻底变了脸色。 …… 滚过雪球的人都知道,只要发现很湿的雪和很长的坡道,那么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冰块、石头或者就是一把雪,在雪地上滚几下就会迅速膨胀成一个大雪球。 只需要短短的五天工夫,伊泽便拜访了十几个的山民部落,身后更是如同滚雪球一般聚集起了千百人的山民大军。 到了最后,他只要和杰娜、艾尔莎三人带着数个部落的族长信物,就能够让一个部落倒向自己的的阵营,同时提供一百名士兵。 艾尔莎现在觉得,只要他们自身不出什么问题,现在已经可以直接攻入矮人的聚落,将这些矮子彻底地从凌乱丘陵中驱逐出去了。 能够赶走这些讨厌的邻居绝对是一件让精灵开心的事情,尤其是这个邻居始终窥测着你的家时。 伊泽骑着马,遥望着矮人的聚落。 与精灵的丛林和山民的木质村落都不同,从外表看,就是一座光秃秃的石头丘陵上带着一张半藏在山体中的城墙。 凌乱丘陵的山地矮人在岩质的丘陵中挖掘洞穴,整个聚落就是一座小型的半地下要塞。这种结构不会太舒服,但是绝对易守难攻。任何来犯者都会在这面墙之前撞得头破血流,即使攻入地下,也会在那密密麻麻的坑道中陷入血战。 在地道战中,无论是山民还是精灵都不是矮人的对手,不是因为属性问题,而是因为无论是山民还是精灵,都不会适应矮人地洞的高度和视界。 伊泽能够感受到从城墙上射出的敌意的目光。他能够分辨出,其中最为锐利的一道,来自一个年老到快要生锈的矮人。 …… 特克林的眼睛圆睁着,死死地看向那个队伍开头的年轻人类,从位置上看,这个人无疑是整支队伍的领导者,也是造成眼前这种情况的始作俑者。 他身边的城墙上,矮人们已经拉开了用来迎击来犯者的巨弩,只等对方进入有效射程,便叫他们领教一下矮人的厉害。 只是对方在向前二十步,环掌粗细的巨大弩箭就能够把他们钉在地上,让他们连哀嚎声都来不及发出。 可是这些入侵者却始终停留在射程之外。 特克林的声音响了起来,虽然苍老,但仍然像铜钟一般,“狄克,我的盟友,你们为什么站在这些人的背后?” “山民有权利选择他们的盟友。”狄克按照伊泽的吩咐说道,连续五天充足的小麦已经让这个猛士对他的新盟友充满了好感和信赖,要是在五天之前,他估计是不会说出这样的挑衅话语的。 特克林的呼吸立刻粗重了起来,炽烈的气息从他的鼻孔中喷出,让他活像一个老旧的蒸汽炉。 但是他还是很快冷静了下来,即便失去了并不坚定的盟友,但是凭借坚固的要塞,他们完全可以一战。 “弓箭手就位,刀盾手准备。”他吩咐着手下做好战争的准备,然后用眼睛挑衅地看着骑在马上的伊泽,“你们敢上来,试试老爹的锤子吗?!”他抓起身边侍卫手中的重锤,将它挥舞着砸在地面上。 他见过许多年轻的人类,他们也许有才华、有能力,但是这种才华和能力却也让他们骄傲的像一只时刻炫耀着自己华丽羽毛的山鸡。对付这种人的最好方法就是激怒他。 他欣慰地看到伊泽的手臂半举起,这是命令部队准备的手令。 然而现实却让他他注定失望。 伊泽的手臂向着后方轻轻一挥,这支军队就缓缓地隐没在丛林中。 “杰娜,记住,绝对不要去做你的敌人想要你去做的事情。”他故意放大的挑衅话语从树林中传出。 特克林拄着重锤,大口地喘着气,“通知各个部落,计划取消,所有部落都要坚守在自己的壁垒之内。” 第五十五章 善意的礼物 “为什么我们不去进攻呢,族长大人!”年幼的特若本激动地问着他的父亲,“只是一千多个山民而已,给我三百名士兵,我来冲散他们。。” “你需要看到的不只是那一千个山民,还有他们身后的东西。”老矮人继续看着远处的树林,“他们背后的树林并无动静,可能里面空无一物,但是也可能藏着一队精灵,” “您为什么这么肯定里面藏着精灵呢?”特若本问道,“毕竟,里面可能真的什么都没有,不是吗?” “特若本,我的幼子。”老矮人转身想要回到壁垒之中,“我们赌不起。” …… 并不太整齐的队伍在丛林之中行进着,所过之处,鸟兽退散。 没人有去询问为什么伊泽不发起进攻,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想要凭借这支队伍攻入一座被坚守的矮人城堡,无疑是痴人说梦。 他们并没有矮人所预料的伏兵,事实上,伊泽也没想过采用伏击战术。 艾提米斯的陷落留给精灵们的不仅仅是充满了泪的回忆和洒满了血的仇恨。伊泽相信,即使自己真的能说破天来,瑟兰凯尔也绝对不会将他的半数主力调出密林。尽管他看上去十分地好相处,但是底线就是底线。 只有狄克不断地摆弄着自己的重刃刀,他好战的血液刚刚沸腾就被伊泽一桶冷水生生降下了温,这让他看着伊泽的眼神多少有些幽怨。 “我们要去哪里?”树枝上的艾尔莎询问道,她作为整支队伍的向导,却还不知道这支队伍要去向何方。 “直接回到密林,我们已经在山中跋涉了好久,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伊泽看向身后的队伍,事实上,除了狄克和杰娜之外,其他的人都带着浓浓的疲倦,为了节约时间,他们很多时候日夜兼程。强行军消耗了他们太多的体力,有些人的脸上已经带上了浓重得如同熊猫一样的眼圈。 好在作为山中的住民,山民们不需要砍伐木材搭建营地,也从未想过要掌握过扎营这一技能,这节约了伊泽不少时间。 “还要经过矮人的壁垒吗?”艾尔莎问道,这种现在远处看着矮人气炸肺的事情让这个从小就被父亲用艾提里斯的事例教育的精灵身心愉悦。 “不,最好不要。”伊泽立刻制止了艾尔莎这个危险的想法,“不是每一个矮人都拥有理智的头脑和足够敏锐的目光,有些把戏可以骗得了聪明人,但绝对骗不到傻瓜。” “而且,你需要和我先行返回密林。”伊泽能够感受到队伍里弥漫的疲惫感,这种气氛之下是很难快速行军的,“狄克,你来指引方向,记得,远离矮人的城堡。” “我呢?”杰娜下意识地问道,但是立刻又合上了嘴巴。只是长期的朝夕相处让她对分离产生了一种不适。 “你是他们的希望。”伊泽看着那些山民,他们衣着破旧,武器凌乱,“你是他们的王,王如果脱离棋盘,那么棋局如何可以继续下去呢?” 杰娜盯着伊泽的脸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让伊泽险些吐血的话,“你是王后吗?” …… “你是王后吗?” 直到看到瑟兰凯尔那亲切的面容,这句话才从伊泽的脑海里结束了循环。 “欢迎回来,我的朋友。”瑟兰凯尔站在密林的入口处,身后是层层林立的精灵卫队,斑驳的阳光照在他们的甲上和剑上,“鸟儿带来了你凯旋的消息。” “这是我的荣幸。”伊泽翻身下马,“我也很高兴士兵们都披着坚甲,配着宝剑。” “自然。”瑟兰凯尔温和地笑着,“矮人们还在这块土地上繁衍,还远远没有到可以庆祝的时候,我的士兵时刻都做好准备,随时都可以保卫我们的家园。”他的话语倒是充满了铁血。 从那个时代拼杀 “有些血是没有必要的。”伊泽直接说道,“我回到这里,并不是为了带走您的族人。” “那么……”瑟兰凯尔一脸了然,“你一定是要为那些山民披上铠甲了,我也早已准备充足。” “我带不走太过沉重的东西。” “精灵的铠甲一向轻盈。”他轻轻拍了下手掌,一旁的精灵就端着一个盖着白色布料的盘子上来,“这是精灵的软甲,也是我们友谊的证明。”他揭开布料,露出下面闪着银光的东西——一套锁子甲,但是看上去要更加轻薄一些,而且材料看上去不太像纯粹钢铁,应该掺入了一些稀有的材料,也许是精金,是秘银也说不定。 “我想你是需要它的。”瑟兰凯尔将它交到艾尔莎的手中,“艾尔莎,为我们的恩人和朋友披上它。” 然后这套锁子甲就被面无表情地艾尔莎强制地披在了伊泽的身上,只有从那尖尖耳朵末梢的红晕才可以看出,她在害羞。 伊泽没有见过这件铠甲,自然也无从得知它的属性。只是能够感觉出,这套铠甲,轻盈得像是一片叶子,本想抽出矮人的剑来测试一下,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 在一个银精灵之前挥舞矮人的剑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主意。 “尊敬的王者,我想要带走的,并不是这些。”伊泽用斗篷将这副闪闪发光的锁子甲隐藏了起来,他摸到了铠甲旁边的一行小字——艾提米斯,黄昏降临之时。 这来自于一位精灵工匠,只是似乎完成的太过匆忙,以至于只是完成了一道最基本的“轻盈”附魔。 他并没有拒绝这份来自瑟兰凯尔的礼物,因为这是他该得的。 在很久的以后,他才知道自己得到的是一份多么珍贵的礼物。 但是现在,他还在向着难得慷慨的精灵所要着,“阁下,我想要得到一枚戒指,一枚镶嵌着宝石和附魔的戒指,看上去足够漂亮的戒指。” 维西尔几乎是瞬间变了脸色,就他所知,这样的戒指,在这里只有一枚。 “你想用它做什么?”瑟兰凯尔摩挲着指上的戒指,上面镶嵌的三色的水晶,在阳光下流转着神采。 “送给矮人。”伊泽如实说道。 第五十六章 分化瓦解1 早上的阳光透过墙壁上精心开凿的洞口,暖暖地照射了下来,让躺在床上的德瓦林·锤石舒服得打了个响鼻,神采奕奕地睁开了眼睛。 他悠闲地穿上了蓝色的外衣,然后为他那光秃秃的,纹着黑色矮人符文的大脑袋戴上烂银打造的王冠,将黄色的胡须结成辫子别进他的金腰带中,满意地在巨大的铜镜中看到自己英武的倒影,然后就准备前去巡视自己的领地——一座不输于黑石部落的山中城堡,这是被众多部落所承认的事实。 最近基本上没有什么让他不开心的事情,尤其是在上一个冬夜,他的部落中诞生了又一位黄金阶之后。 只是这种好心情在又一次看到侍从肩膀上那只黑色的渡鸦之后便荡然无存。 “已经是第几只了?”德瓦林朝着侍从不满地抱怨着。 “这个月的第五只了。”侍从连忙回应道。 “特克林那个老家伙,他的胆量已经像黑石部落地下的矿脉一样,越来越空了。”他展开了手中那粗糙的纸张,然后就把它随手丢掉,“又是要我们守在壁垒中,不要轻易外出,还要派专门的事务官过来,他当他是国王吗!” 他对黑石部落一直压在锤石部落的上面心怀不满并非最近几日才开始的事情,而是由来已久的敌视。只是这种不满在之前的日子里,还会被那种真实存在的实际差距所压制,但是自从两个部落的高端战力持平,这种不满就随着春天那漫山遍野的野草一样在锤石部落的每个人心中滋长出来。 此刻那名侍从一脸赞同的表情,就是一个不错的明证,虽然他总是一脸赞同。 他烦闷地走向城墙的位置,希望饱满的阳光能让他忘记这份烦恼,就像以往那样。在矮人这个群体中,这是一份不太常见的爱好,通常矮人都会更加喜欢铁匠炉中金属被熔炼所散发的能瞬间蒸干汗水的炽烈光芒。 天色确实晴朗得不成样子,只是山前以往一片空旷的平地上,此刻却多出了一些东西。 一个红发的身影,一个山民。 “是山民的一个族长,狄克。”侍从认出了那个壮硕的身影,“只是他没有拿着他的那柄粗糙的重刃刀。” “哦,哦。”德瓦林也从模糊的记忆中找到了那个壮硕的身影,那比矮人足足高半个身子的身躯让人很难忘记,“可是他来干什么呢?我记得特克林那个老头说,山民已经和精灵结盟了。” “大人,执政官说过,不要接触山民和精灵派来的人。”他身边的一位卫兵队长提醒道。 这让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连同头上那巨大的符文也褶皱起来,要不是这位队长是侍奉过他父亲的人,早就被他换下去了。 “特克林只是被选出来调节各个部落的执政官。”一名眼尖的侍从连忙跳了出来,他清楚地知道自家族长对于在这二十几年间执政官这个职务被特克林占据,是多么的耿耿于怀,“他可不是统治矮人的国王,无权命令伟大的锤石部落。” 看了一眼为自己造势的手下,德瓦林很满足这种被人追捧的感觉,他示意这位忠心的手下不要说话,同时瞥了一眼那位多嘴的卫兵队长,“让他上来。”他想了想,做出了决定,“我们没有理由拒绝一位手无寸铁的使节,即使他来自我们的敌人。” “族长,执政……”卫兵队长话还没说完,便被德瓦林狠狠地瞪了回去。 “我是锤石部落的族长,现在,我,命令你,把他用竹篮拉上来。”德瓦林抚摸着他的大胡子。 还不等卫兵们动手,那名侍从已经一马当先地冲向了竹篮的位置,那是为了在封闭城市的时候进出壁垒而设置的。 “干的不错,菲力。”愉快的锤石族长不吝夸奖,于是他欣慰地看到那名被称为菲力的矮人将摇杆旋转得更加快了。 只是当高大的山民狄克终于被摇上来时,德瓦林却开始隐隐有后悔这次草率的接见了。 没有其他深层次的缘由,只是因为狄克确实是太过高大了,即使在人类的群体中,也算是出类拔萃了。 现在这粗壮的身躯立在矮人面前,就像是一根石柱一般。 即使是跪下身子,也仍然比德瓦林高上一头,更何况在他淳朴的世界观里,没有对于神灵之外的存在行跪拜礼的必要。 于是德瓦林不得不抬起头迎接那来自山民的俯视目光——这让他很不舒服。 “山民,你前来觐见伟大的锤石部落的主人,是为了什么?”菲力朝着狄克叫嚷着,试图为他的主人找回一些尊严。 “你叫什么?”山民却突然转向他,问出一个奇怪的问题。 “菲力。”他一边说着,一边把身子缩向德瓦林的身后。抢上司的风头可不是聪明的行为。 狄克这才重新面向心中已经隐隐有些不满的德瓦林,在一众矮人警惕的目光中,将手掌伸入破旧的衣服中,然后取出一只精巧的用秘银丝来装饰的布袋,倒出一个小巧的木盒,直接丢向了德瓦林。 木盒被侍从一把接住,很轻的分量。 “精灵与山民决定与矮人中最强大的锤石部落结为盟友,那只木盒里就是信物。”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 侍从连忙冲上去:“无理的家伙,你还没有向族长致敬!”却被狄克一把推开,跌坐在地面上,脸色发白。 狄克下去要比他上来要更加直接,他直接拽起了拴着竹篮的绳子,一下跳了下去,然后半空松开,便轻松地降落在了地面上,然后向着远处奔去。 “弩箭准备,瞄准那个山民。”卫兵队长下令道,“杀死那个挑拨离间的奸细。” “你想要让族长背上杀害使节的恶名吗?!”菲力有些变形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弩箭准备!”卫兵队长似乎要一意孤行了。 “住手!索克!”德瓦林暴躁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狂喜。 木盒被打开了,在阳光之下,秘银的戒身上,流转着三色宝石的光彩。 “你做的对,忠心的菲力。”德瓦林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戒指,“比某些人,你也许更加适合卫兵队长这个职务。”他斜了一眼一脸抑郁的卫兵队长,转身向着壁垒深处走去。 菲力紧跟在他的身后,右手紧紧地捂着被山民推搡时触碰到的胸口。 他能感受到纸张的柔软……还有宝石的硬度。 第五十七章 分化瓦解2 当特克林·黑石的使者到达锤石部落,并被接引到德瓦林的面前时,他就发现这位喜好阳光奉承和浮夸的领主正坐在他的石头椅子上,对着阳光观察他的手指,或者说,他手指上的那枚东西。 一枚戒指,一枚宝石戒指,戴在德瓦林粗粝的如同熔岩凝结的手指上,就像是给一只牛头怪套上宝石项圈那样怪异。 “它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眼尖的使者在心里说道,“那是精灵的戒指。”不要怀疑矮人们在鉴赏力上的眼光,实际上,这种源于血脉的犀利洞察力要远远超过他们在吟游诗人的诗篇中所表现出来的。 “咳咳。”忠心的菲力恰到好处地提醒了他的主人,“黑石部落的客人到了。”他说道。 于是使者便看到,德瓦林那岩石般的手掌立刻缩回了身后,就像是摸到了一条电鱼一样。 “尊敬的德瓦林阁下,我带来了执政官的命令。”虽然满心疑虑,但是使者还是礼貌地向德瓦林问候,“执政官希望阁下可以在山上设立烽火,用来预警。” “哦,哦,烽火。”德瓦林心不在焉地回应道,“菲力,带他下去吧,我有些累了,要休息一会儿。” “是,大人。”菲力说着,拉起使者便向外面走去,他的力气并不大,但是外来的使者并不想在这里驳他的面子。 在走出大门的瞬间,借着眼角的余光,他看到了德瓦林又一次举起了那枚流光四溢的戒指。 大门被合上,那声音如同使者的心情一样沉重。 “族长大人刚刚接见了尊贵的客人,可没有时间招待你。”一出大门,菲力立刻收敛了那种卑微的神态,立刻变得趾高气扬了起来。 使者的脸色不由一变,但是下一刻就被他调整了过来,他是带着特克林使命而来的,可不能像往常一样任由行为被喜恶主宰。 他努力地保持着冷静,然后在菲力略带戏谑的眼神中走向自己的处所。 大约三刻钟后,菲力便看到那名镇静的使者走向了城墙,放飞了一只渡鸦,渡鸦飞向高空,对着黑石部落的方向。 菲力面带微笑地松开了手中那只乖巧的翠蓝色小鸟,看着它如同飞弹一样钻进了树林里,转眼间失去了轮廓。 既能给黑石部落那群杂碎找麻烦,又可以赚到外快,何乐而不为呢? …… 翠蓝色的小鸟落在了艾尔莎的肩膀上,亲昵地在她的身上蹭着羽毛。 “你回来了,翠丝。”艾尔莎一边用手指凝聚水珠替翠鸟梳理那略显脏兮兮的羽毛,一边解下被粗暴地绑在它腿上的纸条,“一切顺利。”她念道。 “比预想的还要早。”伊泽正站在她的身边,透过树林,观察着眼前的这条小河,波光粼粼,正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候。它的周边是大片的如同新漆的麦苗地。它的后面,是一座精巧的矮人要塞,三面环山,一面向水,城墙并非往常那样突出出来,而是如同某种猛兽的巨口一样凹陷进去,无论从哪里发起进攻,都会迎接超过两个方向的箭雨和投石。 燧石部落,九个矮人部落中,也拥有中流的实力,虽然缺少黄金强者,士兵也只有不到三百之数,但是艾尔莎觉得自己宁愿面对两个黄金境,也不愿面对矮人的城堡——这些乌龟壳太让人讨厌了。 “我们没有攻陷这座堡垒的兵力。”杰娜也理智地做出了判断,“除非有超过三千人的部队和至少两个黄金强者。”她能看到那些塔楼上露出的黑黢黢的物体,她曾见过那些东西,在她曾经的那条船上。 火炮。 攻打这样一座城堡,无疑是失去理智的行为,尤其是在此刻,她的手下并不是那些自私自利的海盗,而是一群信任着自己的淳朴山民。 她不愿意看到这些人的鲜血把城墙染红,那样不会有半分喜悦可言。 “我觉得,似乎还有余裕。”伊泽看了一眼身后的军队,超过两千名的山民军队,还有一百名精灵,“你变柔弱了,杰娜。”他取下了杰娜腰间的弯刀,向前一挥,“柔弱的人是无法掌握军队的。” “在走出林地之前,每个人都要扛着一根木头。”伊泽策着马从山民的队列前走过,手中的弯刀指着矮人的方向。他的命令让精灵微微皱眉,但是一考虑到这是关乎精灵未来的战役,精灵们所能做的,也只有转过头去了。 队列缓缓地走出了树林,拖那条河流的福,山前的树木都被矮人砍伐一空,取而代之的就是这片麦地。 比起耕种和狩猎,矮人们更喜欢挖掘和铸造,在凌乱丘陵之外的土地上,矮人们往往专注于他们的爱好,用矿产和铁器、银器、武器来换取大量的食物和烈酒。 但是在凌乱丘陵的南方,却偏偏分布着整块大陆最为繁华的琥珀—香料商路,在北方处于主宰地位的又是没有什么特产的山民,内部的三个种族又彼此没有什么多余的好感,于是,矮人们也只得想办法自己获取食物了,在河边捕鱼,在山中猎猪,顺带着采摘果子。 燧石部落做得似乎更加认真一点,他们还种了麦子,在春天的时候,将种子撒在地上,然后将它们用踩进泥土里,就可以等待秋天的粮食了。 他们会在麦地上撒上一种特制的、价格低廉的毒药,每一头试图尝鲜的野兽都会获得一段悲惨的回忆,通常的下场是被矮人们抬回去充作粮食。 这世界上总是有那么些好命的人,不需要劳作也会有收成,即使每天躺在城堡里,粮食也会落在他们的口中。 那些好命的矮人,现在正缩在城堡里,长期的安逸生活似乎让他们变得比其他同类丰腴而白胖了不少,不过凭借着脚下的的城堡和手边的火炮,他们也没有惧怕过任何敌人。 巨大的盘羊角制成的号角被吹起来了,一队队的矮人披着铠甲在城堡上摆开阵型,一架架火炮被对准了精灵-山民联军。 但是伊泽并没有如同他教训杰娜那样立刻让军队展开围攻,而是让山民们将肩上的木头放下,顷刻间就成了一座营地。 山里的矮人们开始惶恐起来,敌人似乎是准备围城了,这座城市可没有秘密的通道,要是被他们围上两个月,山里可是会断粮的。 矮人指挥官犯愁地看着那支尚在射程之外的军队,凭着自己这些人出去,绝对是有来无回。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手下都是什么德行。 “点燃烽火,呼叫援军。”他看着侍从肩膀上那只黑色的渡鸦,眼睛亮了起来,“执政官有义务来解决这些敌人。” 于是伊泽很满意地看到,火光从山顶上升起来了,浓浓的烟,即使隔着无数的山头都可以看到。 第五十八章 分化瓦解3 战斗并没有如同杰娜想象的那么快速,那么血腥地降临,事实上,连续两天,整个营地都没有进行集结或者出动的准备,似乎伊泽所做的完全是将这群矮人围到断粮的打算。 城堡被围困了三两天,城头的烽火也燃烧了两天。有着山上的三道溪水,燧石部落矮人们在短时间内其实并不需要太过担忧,但是长期的安逸生活明显让他们缺少了应有的胆量,所以他们只能一边缩在堡垒里,一边不厌其烦地放飞渡鸦,向着任何可能的援军求援。 但是杰娜知道这种情况是不会持续太久的,无论是在什么地方,军队作战都是需要后勤的供给的,无论是海洋和陆地,都是需要食物的存在才能完成作战的。 在海洋上,海盗们也需要通过劫掠和不时的入港贸易才能持续航行,在难过的日子里,他们还会从最底层的船厢中,翻出不知多久前购置的渔网,来尝试用他们不喜欢的方式养活自己。在大陆上,也只有北地的兽人和遗忘国度的亡灵大军不需要后勤补给。 这只军队既不是兽人也不是亡灵,更没有用意志征服肉体的本领,所以,他们还是需要充足的食物的。 为了供应这支军队统,有三分之一的山民都被伊泽派去森林里进行狩猎活动,而精灵们也被派去远处进行巡视和警戒——精灵是不会在丛林中饿死的。 这种情况在短时间内还好,但一旦持续上更长时间,就会不可避免地陷入崩溃。在经过了这些战士连续三天的连续,方圆十里之内已经没有比兔子还要大的猎物了,在这个时间的这个地点,就算是一只猎犬,也能称得上是兽中之王了。 杰娜还记得她向伊泽汇报时,他那淡然的表情。 “在第二天的黎明之前,这座要塞就会属于我们。”他言之凿凿的语气让人信服,“通知下去,要有至少一千名士兵需要为今夜做好准备。” 杰娜大约猜到了伊泽的计划——无非是在对方放松警惕之后的突然袭击罢了,只要能够做到足够的迅速和周密,他们完全可以趁矮人不备一举夺下城墙,然后通过巷战摧垮对方。 另外三分之一的士兵被他派去了林中砍伐木材,此时应该已经制作出简单的攻城器具了,之前,应该已经制作出能够翻越城墙的器械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只被伊泽东拉西扯拼凑出来的部队,并不是多么擅长巷战,尤其是在矮人的地盘上和一群披着厚实的装甲的矮个子进行巷战。 她抬头望着天空,正是新月,那一弯光芒,细得像是艾尔莎眯起来的眼睛。 “除非我们会飞……”艾尔莎注视着要塞,精灵那如同鹰隼的目力让她能够看到在城墙之上,一队队的矮人正在巡视着,甚至比起白天还要认真。 确实是偷袭的好时机,但是那群矮人明显也想到了这一点,只需要即使点燃几堆火焰,就将要塞外的一圈地面照得通亮。 “不然恐怕难免要进行一场血战。”她这样说着,眼中却并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 精灵不畏惧死亡,在他们看来,死亡只是生命的一个节点而已,就像是冬天草木枯萎,而春天,草木又会茂盛生长。 “每个人都要在嘴上衔上一枚叶子,每十个人需要在结成一组,不能有一个人掉队。”他的吩咐着。于是一众山民纷纷在咬上了早已准备好的叶片。 狄克衔着叶子的大脸充满了苦闷,因为他被勒令将那柄威武的重刃刀留在营地中,不然就不能参加今夜的战斗。 “可是,攻城的器械呢?”一片寂静中,杰娜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响亮。 “这是今晚你能问的最后一个问题了。”伊泽取下口中的绿叶,“我们并不从城墙上过去,要攻城的器械又有什么用呢?” “难道真的……”她还没问完,嘴巴里就被伊泽塞进了一枚叶子。 “我说过,这是今晚的最后一个问题。”伊泽接着又转向艾尔莎,说道,“我听说精灵的时间一向很准。” “确实如此。” “二又二分之一星时之后,你要集结起营地中的所有士兵,点燃所有火把。”伊泽吩咐道,“不要问我原因,因为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会做到的。”艾尔莎保证到。 “那么,我们可以出发了。”伊泽说着,在自己身上释放了一团光亮术,“在黎明时,我们大概就可以迎来胜利了。” 他说着,当先走了出去,在他的身后,山民组成的队列也无声无息地运转了起来。 从火光下,走到黑暗中,所跟随的,只是一团小小的光源。 杰娜感觉心里的疑惑在折磨着她,就像是一团带着刚毛和尖爪的虫子在她的好奇心上爬来爬去。 他们在走向相反的方向! 燧石要塞上的一个卫兵心中也产生了疑惑,他看到一团光在敌人的营地之外移动,如果这团光是移向他的岗位,他自然可以敲响那被放置在城头的铜钟,或是向他的上司汇报。但是这团光现在却是向着丛林的方向移动而去。 “也许只是一个巡夜人。”他这样对自己说着,“并不是什么需要汇报的事情。”他这样想着,却发现,那团光已经不见了。 这下他不用纠结该如何处理了。。 …… 那团光并非因为时效而消失,而是因为他此刻已经不在地面上。 “啪嗒,啪嗒。” “滴答,滴答。” 关于水的声音在封闭的空间中回荡着。 杂乱而无序。 然后是一团光,两团光。有光亮术的光,但更多的还是火光。 单调的光线照亮了石壁,幻化出绮丽的色彩。 谁能想到在小河中,还藏着一个绵长的洞穴呢? 一行人的衣服都被河水给浸透了,湿漉漉的头发凌乱地披散着,让他们看起来如此的狼狈。 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脸上带着沮丧。 山民们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奇景,这段经历已经足够他们回去后向那些同乡们吹上三个月了。 杰娜却只是注视着伊泽,紧紧地咬紧嘴唇,想要询问,却又不想被伊泽嘲笑。 “其实矮人知道这个洞穴,每当枯水的季节到来,洞口就会显露出来。”伊泽的声音在洞穴里发出回响,“只是他们却忽略了它。” “……”杰娜咬着嘴唇。 “因为这个洞穴,并未通向任何地方。” 第五十九章 分化瓦解4 “懦夫,燧石部落简直愧对矮人之名,他们就是一群懦夫。”年迈的特克林一把将手中求援的信件摔在石头桌子上,那巨大的力道掀起的的风让一旁的油灯险些熄灭,这是他这三天来接到的第六封求援信了,“” 按照信里的描述来看,燧石部落几乎已经到了十万火急,几乎都不一定能够撑到下一个黎明的紧急事态了。 如果不是特克林再之前就派去了专门的使者,他几乎都会信以为真并且召集军队前去救援了。九个矮人部落,任何一个只要被攻占,所造成的影响都不是一星半点的事情。 使者发回来的信息只证明了一件事情,不要相信燧石,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充斥着能够把河流比作大海的夸张与虚假,当然,除了被包围这一点,这一句确实是真的。 “我要去睡了。”老人对着他的幼子兼侍从说道,“这些天的事情真是让人疲惫。” 让他疲惫的不只是那个懦弱的燧石部落,而是在另一个方向上,已经数天了无音信的锤石部落。 他有理由怀疑锤石部落已经在安迪中背叛了联盟,或者与那些尖耳朵达成了什么协议,这让他的心中很不安。但是他却对此无能为力,一旦率先发难,极有可能把还在摇摆中的德瓦林直接推向对方的阵营,到时候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但是就这样看着吗?他问着自己,有时候,一些事情之所以难以完成,不是因为人们对此一无所知,而是因为这些聪明人看到的太多了。 他们会将所有的条件及后果摆上天平的两端,然后仔细地斟酌着得失,寻找着最佳的解决方案。 然后错过最佳的时机。 “如果那群懦夫再有求援发过来呢?”特若本问道。 “无视它,或者撕碎它,随你喜欢。”特克林走向卧室,“对了,再向锤石部落送去一封信,询问一下近况。” “措辞不要太严厉。”他说。 …… 在另一边,临近燧石部落的地底下,伊泽却碰到了一点小问题。 他将手中得自瑟兰凯尔的卷轴对准洞壁,然后一把将精美的精灵纸张撕开,看着法术灵光喷涌而出,轰击在厚重的岩壁上,然后缓缓渗进去,就像雨水渗进沙土一般。 将手放上去,轻轻一抹,收回时手上便是一层灰色的沙。 杰娜的弯刀一下刺了进去,手腕横向一扫,在细微的悉索声中,已经化为灰色砂砾的石灰岩便大片大片的坍塌下来,从两人的脚腕处流过,然后在水分的作用下开始凝结成泥。 “沙土还有些板结。”杰娜如实说道,“但是不是什么大问题。” “卷轴的效力还不太够。”伊泽皱着眉看着被腐蚀出来的洞壁,尚且没有一人高,一臂长,若是仅仅钻进去当然没有什么问题,他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卷轴是否够用,以及……自己能否在约定的时间抵达。 前世玩家手中的卷轴为制造出一片方形的空间,但是很显然吃,这个世界里魔法传播的贿赂和前世似乎有那么一些区别。 他看着塌陷出的半圆形空间——这种形状可不适合行军,而且在一定程度上浪费了卷轴的效力。 “我们也需要绕远路了。”他这样说道,“希望还来得及。”他在心里计算着卷轴的数量和用量。 这些卷轴也许不足够在直线上开辟出一条空间,但是用来打通薄弱处,大概已经足够了。 “如果时间不够的话,加快速度就可以了。”杰娜说道,“也不知某人说过的黎明前的胜利,是否会如期到来。” …… 艾尔莎分辨着天空的星辰来计数着时间,山民士兵已经被召集起来,在黑暗之中静默地等待着。 精灵喜欢一切的光,无论是日光、月光。但是他们最喜欢的还是星光,宁静而悠远的光。 整处军营只剩下风吹过的声音,战士们呼吸的声音,和远处的虫鸣声。 四十个精灵散落在整个军阵中,防止因为黑暗的环境而出现混乱,但至少到此时为止,他们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在能够吃饱的情况下,山民的武装是最为服从的军队。 当巫王座的第三颗星闪耀在地平线上,艾尔莎便知道,约定的时间到了。 “星光如此美好,但是我们却注定不能每天都安静地欣赏星光。”她挽住手中的弓箭,直到它满弦,“因为我们有必须要守护的东西。”银色的弓箭在空中穿行而过,刺破了风声、呼吸声已经虫鸣声。 四十团火焰被当先举起,继而是五百道,原本黑暗的空间瞬间光明起来。 “全军。”艾尔莎骑在伊泽留下的马匹上,“随我前进。” 军队缓缓移动了起来。 …… 铜钟那巨大的轰鸣声还在隐隐回荡,盘羊号角的呼啸声知道刚刚还在吹响。 哈摩尔·燧石正站在城头,狭小的眼球死死地盯着山民们组成的阵列,静止得像是一尊石像。 “他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他骂骂咧咧地说道,“难道是想上来送死吗?” 他不能想象,一支没有攻城器械的军队会用什么方法来攻陷这座城池。 而且这种进军速度也实在是太过缓慢了,与其说是在行军,还不如说是在挪动。 他并非不同军略,能在这混乱之地登上族长之位的,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傻瓜。至少在哈摩尔看来,谨慎和怯懦是再分明不过的两回事。 他当然可以看出,这些军队主要由山民组成,他所担心的精灵并没有过多的参与进来,但是这种情况却更加让他不安了。 “也许他们还有不为人知的后手。”哈摩尔这样告诉自己,这种诡异的情况容不得他大意。他看向山民军队之后的那片黑暗——越看越觉得其中隐藏着什么。 “将所有火炮都塞上炮弹,对准城外,一旦对方达到射程,就立刻开火。”他吩咐道,“将烽火烧得更旺,把渡鸦招来,我要亲笔向特克林写信。” “我要问问他,他允诺的援军到底在什么地方。” 第六十章 火光 直到渡鸦融入夜色之中,哈摩尔·燧石那颗不断跳动的心脏才稍稍平缓了一些。 “族长,他们的人数,似乎少了一些。”一位眼尖的侍从只用一句话就让他的心一下又被提了起来。 他连忙向对面望去,山民的军队已经接近许多了,五百人一个的方阵,一共有四个方阵,很容易辨认。 只是众人在之前都因为山民的突然夜袭而处于慌乱之中,没有注意到而已,一旦被人点破,就瞬间清晰明了起来。 艾尔莎下令组成的标准精灵方阵此刻却暴露了自己的底细。 “那么,剩下的敌人呢?”哈摩尔紧紧地盯着那处营地,“难道留守在营地吗?” 他已经嗅到了密谋的味道了,这种如同匕首尖上淬着毒药的味道让他的全身肌肉都不由得绷紧起来,他用力地睁大眼睛,试图从战场上找到那只消失的军队。 他看到更远的地方有影子在摇晃,在微弱的月光下反射出微光。 可能是被隐藏起来的军队,但是更大的可能是被晚风吹动的树木,或是单纯的因紧张而产生的错觉。 “谁能告诉我,对面到底是在打什么注意。”他咬着牙说道,由黑暗中的未知引发的恐惧感让他的后背上开始流下汗水。 “族长大人,我们的防御是完美的。”侍从这样劝慰道。 “完美的吗?”哈摩尔在心里默念道,这种在一天之前还坚守着的信念此时已经开始动摇,他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往日里为之自豪的壁垒中是不是有什么隐藏着的漏洞。 他并不担心在白天如同山崩一样冲杀过来的军队,但是这种处处诡异的局势却让他时刻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有云飘过,遮盖了月光,天地之间瞬间更加黑暗。 这时,有渡鸦从夜色中飞来,落在城墙之上,用喙温柔地清理起翅膀。 哈摩尔能够认出,这只渡鸦并不属于燧石部落或是黑石部落,而是来自他的一个凶蛮的同族。 “大人,远处升起了火光。”侍从脸色发白地提醒道,显然,这个发现让他紧张不已。 …… “殿下,我们的背后有火光。”在一次侧视中,一位精灵敏锐地察觉到了身后的亮度变化。 艾尔莎这才转过身来,他太专心向前,居然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的方向,不得不说缺乏经验确实是身为将军者的致命伤。 “全军止步。”她命令道,“后半阵,转。” 被她布置在军阵中的精灵立刻开始组织各自负责的部分。 艾尔莎骑着马,从队伍的最前列走进了队伍的最中央。 她擎着手中的弓箭,等待着那队火光的主人现身。 “是矮人。”精灵们最先开口,“坚石部落的矮人。” 那群矮人和立在城头上的那一批最明显的不同,就是他们大多数都仅仅装备着半身甲,有些人甚至只是在身上裹了一副皮甲,他们在狂奔着,铠甲上还保留着渡河时留下的水渍,头发还因为湿漉而在奔跑中不断地滴下水滴。 他们脸上那诡异而夸张的花纹,配上他们夸张而暴虐的表情,在火光的照映之下,像是从深渊中冲出的生着双角的恶魔一般,那狭小而疯狂的目光择人而噬。 如果在精灵心中,矮人都是粗鲁、野蛮的象征,那么坚石部落的矮人,就绝对是其中最野蛮凶悍的一支。 他们甚至连修理城堡的心思都没有,在凌乱丘陵中游荡为生,只有在遇到矿脉,才会偶尔停下,冶炼武器和铠甲。 他们和精灵争斗、山民争斗、和野兽争斗,甚至和不愿意支援他们的矮人争斗,不断地拼杀和死亡让他们部落中的每一个人身上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班恩庇佑我等!”为首的矮人高呼着战争之神的神名,冲在整个队伍的最前列。他的头上是黑铁打造的头盔,只露出双眼和浓密凌乱的胡须。 右手上是劈柴的斧子,但是没人会怀疑他是不是能够将眼前的敌人像是劈柴一样劈成两半;右手是木质的盾,也没人会怀疑他是否会将敌人直接撞飞出去。 木匠摩顿,整个凌乱丘陵中最臭名昭著的矮人领袖,他砍杀敌人时,就像是劈砍木头一样。 只有不到三百人的步兵,在他的带领下,居然发出了千军万马般的声势,让人有种地动山摇的错觉。 “杀,杀,杀,杀,杀!” “砍倒,砍倒,砍倒!” 随着暴躁的喊声,战场上似乎瞬间飘起了一股血腥味。 艾尔莎看到,有些山民握着兵器的手指已经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他们应该来自遭遇过摩顿·坚石的村落。 艾尔莎没有遭遇过摩顿,但是那种血腥的名声却早已经传进了密林之中。 他劫掠,他焚烧,他屠杀,他无恶不作。 但是以往的时候,拥有着世界上最优秀的神射手的精灵们却没有太过在意这只连铠甲都没有装备完全的军队。 但是现在…… 艾尔莎看向那黑铁头盔下的眼睛,那双眼睛也在放肆地看向艾尔莎的方向,带着贪婪、兴奋。已经暴虐。 瞬间降临的恐惧几乎让艾尔莎颤抖起来。 “他的目标,难道是自己吗?”一瞬间,艾尔莎的心头就闪过一个念头,这种想法让她的嘴唇泛起了白色而微微有些颤抖起来。她意识到这支军队并未为了救援,而是为了毁灭而来。 这支由山民组成的军队,大概会被一击冲散吧。她的心中开始迟疑。 “殿下,快下令吧。”一旁的精灵催促着,“敌人已经临近了。” 那双红色的眼睛已经越来越近了,在火焰的照应下,闪现着狂暴的红色。 眼下可不是发呆的好时候。 “全军结阵,三角阵型。”她说出了命令,在命令出口的一刻,她的心中开始平静下来,源于银精灵的那种不屈血脉开始让她的心跳平静下来,“这场战斗还未开始。”她在心中说道。 “我还没有输。”弓被她拉成满月,然后平复为半月,流光般的箭,直直地射向那红色的眼睛。 箭矢被木盾格挡,留在盾外的箭尾还未摇晃几下,就被暴怒的矮人用斧头一把砍断。 但是,他却不可避免地停住了脚步,虽然,只是短短的一下。 在这还不够秒针划过十二分之一圈的时间中,山民已经找他们的勇气,他们的手臂,已经停止了颤抖。 “精灵与山民,随我迎敌。” 第六十一章 剑鸣 伊泽面色沉重地站在一处石壁之前,无疑,他们的进程陷入了停滞,而这种停滞并非是由外力,而是由于计划本身的容错性太低造成的。 “还有卷轴吗?”杰娜试探着问道,但是在开口的时候,心中已经预料到了结果,“这种卷轴,或是类似效果的。” “刚刚的就是最后的一张。”伊泽摊开手。 化石为沙是一种并不常见而法术等级颇高的魔法(五环),实际上,他手中的那些为数不多的卷轴还是靠着瑟兰凯尔手下的那群稀缺的法师挥霍着优良的纸张才制造出来的。 但是现在,卷轴已经用完了,而他们却没有抵达应该到达的位置,伊泽也不太清楚眼前的岩壁究竟有多么厚,也许只有一个手指的长度,但也很可能厚如城墙。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而让伊泽感觉更糟糕的是,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在一直提醒着他,外面的军队正在遭遇着一些重大的危机。 这种预感是毫无征兆及依据的,但是就伊泽所知,不相信这种预感的,大多都陷入了难以自拔的灾难之中。 “有一种让人不舒服的味道。”狄克打着喷嚏,那种用入他鼻孔中的味道尖锐而刺激。 “是硫磺,我们所在的地方,实际上是一座硫磺矿。”伊泽当然知道这种味道,正是依凭着这座矿洞,燧石部落才锲而不舍地发展着火器。 “也许比我们想象的要好一些。”杰娜敲击着洞壁,听它传出的声音。 一种异常沉闷的声音,伴随着轻轻剥离而下的岩壁,证明着里面没有可供利用的夹层。 “石头变得酥脆了。”伊泽拾起剥落的岩壁,也许还来得及,“砸!”他说着,抽出了腰间的长剑,用力地击在岩壁之上,让长剑发出鸣动声。 …… 精灵的箭只持续了三阵,就不得不抽出腰间的的叶形长剑准备迎击近在咫尺的敌军了。 他们都是能够百步穿杨的神射手,但是此刻却显得有些无力,他们的人数太过稀少了一点,只能够抽出二十个人来进攻,剩下的一半人手却不得不留在军阵之中,组织着山民们摆开阵型。 他们面对的与其说是一群矮人,不如说是一群野蛮的、红着眼睛的凶兽。 艾尔莎亲眼看到一个被箭矢击中眼睛的矮人直接用双手将箭尾折断,然后继续冲锋,也看到一个矮人被射中了膝盖,然后一声不吭地倒下,被后面的同伴踩成肉泥。 没人愿意招惹这样的军队,因为一旦那注定着太多悲伤的事情。 以摩顿为首的矮人队伍狠狠地撞击在了由艾尔莎率领的山民军队之上,就像是一支矛狠狠地刺进了一面盾牌。 最前列的山民们顿时被那股强大的冲力击退出去,只有包括艾尔莎在内的精灵防线成功地阻滞住了敌人的进攻,但也只能说是苦苦支撑。 矮人的阵列在两边取得进展迅速,将山民的部队不断地向后击退去。 身材矮小有时候并不是劣势,就像他们有时候突然就弯下腰,挥舞着手中的战斧或是镰刀,只要你一个不备,被他们勾到了脚腕,你就要和你的脚别离了,在战场上,一个失去脚的人,就算是活着,也和死了没有什么区别了。 艾尔莎就看到了一个山民,披散着红发,将手中的骨刀顺着铠甲的缝隙,刺进了那个刚刚因为饱尝鲜血而兴奋不已的矮人的心脏,然后被另一柄斧头砍下了头颅。 艾尔莎身边精锐的精灵卫队也开始出现折损了,他们从小就被教授着战斗的技巧,比人类的总体寿命还要漫长的成长期让他们各个都能够成为技巧娴熟的战士。 但是他们的技巧还不足以应对同时挥砍着的三柄斧头。 艾尔莎悲伤地看到,又一个精灵士兵被那张厚重的盾牌直直地撞飞出去,就像是被石弹击中的鸟儿一样落在地上,奄奄一息。 “该死的矮人!”艾尔莎擎着宝剑,一跃而上,“摩顿·坚石!” 她的剑狠狠地劈在了矮人的战斧上,然后,一种莫大的力量就就从剑刃传向她的手臂、肩膀,她不由得踉跄了一下。 她切身体会到那被撞飞的精灵的感受了,因为她的剑上发出嗡嗡的鸣动声,几乎因为那股力量而瞬间脱手,半边身子也因此陷入麻木,在一瞬间几乎没有多少抵抗或还击的能力了。 矮人往往为了保护自己而将自己包裹进厚重的甲胄之中,让自己看上就是一团移动的钢铁。 但是一旦抛弃了笨重的铠甲,那如同凝固熔岩一样的身躯中的力量才会汹涌地爆发出来。 艾尔莎已经已经看到摩顿那口如同豪猪般露出的牙齿和他狰狞恐怖的笑容了。 一个半身麻木的人是很难做出反击的。但是精灵那经受了无数时光的训练让她如同飞鸟一般灵敏,她顺势倒下,如同夏至节上阳光照耀下的舞曲一般,然后睁着眼看那柄斧头从她的鼻尖上掠过,带走几缕发丝。 一个精灵战士如同排练过一般扶住了她倾倒的身子,另外两个精灵从侧向施展着长剑,将暴怒的摩顿拦下。 “谢谢。”艾尔莎轻轻地说道,又一次提起了剑。 但是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号角声,和那种表示警惕的尖啸声不同,这种号角声是浑厚而雄壮的,就像是屹立于群山之巅的猛虎发出的威慑声。 一种生锈齿轮一般的嘎吱声从身后的方向缓缓传来。 一直在城墙上看戏的燧石部落终于选择出兵了,哈摩尔并不是一名优秀的将领,他的谨慎和多疑足以葬送他那本来就没有多少的军事天赋。 但是即使如此,他也完全可以看出,这是一个难得的战机,那些山民已经被那群坚石部落的蛮子死死地纠缠住了,在队伍中负责协调的精灵们也已经应接不暇起来。 这时候只要他派出军队,就可以成为压倒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虽然他觉得自己的分量比稻草要重上许多。到时候,不管对方布置了什么后手,他都可以从容应对。 吊桥落地,掀起大片的烟雾,从烟雾中,走出了一支队伍,他们阵容齐整而甲胄分明,脚步每一次落地都仿佛铁锤砸地一般,和坚石部落完全是两种风格。 他们之间只有两个共同点。 都是矮人。 而且同样致命。 第六十二章 狂袭 伊泽在狂奔,就像身后追着一群地狱三头犬一样,就像是前面有着他梦寐以求的宝藏一样,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近乎狂暴的速度之中,只是他的表情,却是无情而近于冷酷的。 这种突兀的变化,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杰娜回想着,一边一脚踢开矿洞中那具挡在他路上的无头地精,这种小型生物经常出现在矮人的矿洞之中,来弥补矮人那有时并不充裕的劳动力。 是在众人刚刚在岩壁上敲开一个洞的时候吧,一个只能容许鼹鼠通过的小洞。 就在杰娜刚刚从那个洞中看到微弱的火光的时候,伊泽就如同接收到了不为众人所知的信息一般,突然一下撞向了那个鼹鼠大小的洞,巨大的力道让岩壁上都产生了丝丝的裂痕。 “撞开它。”他命令着,“立刻。”脸上的焦灼渐渐变成了冷厉。 狄克庞大的身躯轰击在岩壁上,一次两次,直到第三次,才终于制造出一个可以供一个人弯腰通过的洞穴。 就在狄克还想继续扩大这个洞的时候,伊泽制止了他。 “先让我过去。”他说,然后就钻了进去。 杰娜也立刻跟了进去,然后就看到伊泽一把将一个目瞪口呆的地精一剑枭首,动作利落地就像是剁开了一只粗萝卜。 那具尸体就像是被惊住一般呆滞了片刻,然后才颤抖着倒下,鲜血如同广场上的喷泉一样瞬间涌了出来。 只是还没等血液落在地面上,伊泽已经如同豹子一样冲了出去,比豹子更快,而且更加凶猛,等到杰娜反应过来,视野中已然失去了伊泽的身影。 但是她并没有在矮人错综复杂的地道中迷失方向,因为伊泽留下了再明显不过的道标——一地的尸体和附着其上的血腥味,最开始主要是是地精,但是随着越来越接近地面,渐渐地,手中持鞭的矮人身影便多了起来,他们是监督巡视地精工作的监工,如果没有他们手中的鞭子,那群并不怎么勤奋的小型生物绝对会将工作无限延期。 在矮人之中,监工一般是由缺乏战力的群体组成,残疾者、年老者,甚至是女人,虽然在外人看来,矮人无论男女都差不多,都是矮胖如酒桶的身材,一个大大的酒槽鼻,满头满脸的浓密毛发——对,女矮人大多都会长出胡须(如果比较稀疏的话,她们会粘贴上假胡子),以至于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认为矮人们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杰娜并不太关心这些,她更加关注的是那些尸体上的伤口。 光是看到那些伤口,她就可以瞬间还原出那幅画面。 一处颈部的贯穿伤,从左侧捅入,右侧穿出。这个矮人应该听到了什么动静,只是他还没有转过头,一柄剑便阻止了他的举动。 一个卫兵打扮的披甲矮人,他那没有覆甲的喉咙上有着一道割伤,带着惊讶和惶恐的眼珠瞪大,几乎在下一个瞬间要喷出去一样,颈动脉的失血让他的生命力飞快地流逝,就像是从水龙头里放出的水一样。 他的剑鞘里空空如也,那剑并不在他的手上,而是嵌在十步开外,另一个矮人的头上,从正当中,几乎将那肥大的头颅分成两半。 在他的五十步开外,是三个聚集在一处的矮人,他们似乎是被什么惊吓到一般,正在向更外围的方向跳去,但是却被瞬间的四剑刺穿了心脏。 至于为什么是四剑……杰娜看了看那个胸口中了两剑的矮人,他的心脏生在右边,但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幸运的事,反而增加的他的痛苦——虽然只是一瞬间——在下一秒,伊泽就将剑刺入了正确的地方。 就像是一个死神,面无表情地挥舞着手中的镰刀,将生命收割,如同收割田地中成熟的麦穗。 她的速度并不慢,但是还是跟不上伊泽的速度,这种源于秘术的速度拥有极强的爆发力,但往往具有极大的副作用, 这种想法让杰娜下意识地提高了自己的速度,在这种地方陷入虚弱之中,几乎等同于自杀。 …… 伊泽当然会焦急,当他接收到一份微弱而真实存在的经验值时,他就知道,一些超出他预计的事情发生了。 按照前世的了解,燧石部落的那个恨不得在自己的床头挂上“谨慎”两个字的族长,是绝对不会主动出城作战的。 而剩下的几个部落要不就是过远来不及赶到,要不就是和燧石交恶,没有前来支援的理由。 而唯一可能乱入战场中的,估计也只有一支了。 砍伐者摩顿,坚石部落之主,战争之神的信徒。 “要支撑住啊。”他一边调整着自己的步伐,一边拿起左手的十字弓,抬手击中了那个正举盾的矮人卫士的膝盖,然后趁着他受痛弯腰的瞬间,疾风一般的步伐迅速切到它的背后,一剑已经切断了他的脊髓。 他的一连串杀戮虽然高效,但是仍不免惊动了处于战争状态的矮人。 如果不是行动迅速的话,他大概会被涌出的矮人给堵在走廊之中,那时候,即使他的剑再快,步伐再灵活,也来不及了。 …… 黎明的光照之下,却发生着血与铁的战事。 如果说坚石部落的军队如同火焰一般疯狂,那么燧石部落就像是一座移动的铁壁一样。 他们披着两层的甲,外面是用一整块的铁压制的板甲,内层则是用铁线串联起来的锁子甲,行动起来有一种金属摩擦的声音。 他们的步伐并不快,但是却整齐,一点点地向前,压迫着山民们的空间。 “持钝器的,出列。”艾尔莎看出了矮人们的弱点,但是此刻他的命令已经传达不出去了,整支队伍与其说是通过命令来调度,不如说是靠着本能来反击了,毕竟,这只是一只刚刚组建起来的军队,缺乏足够的训练。 有些人想要前进,而另一些人则想要后退,造成的踩踏让本来就焦灼的占据更加混乱。 要不是山民这边占据数量上的绝对优势,而艾尔莎的调度也确实在前期起到了不少作用,恐怕要就被摩顿带队击穿冲散然后屠戮了。 燧石部落的矮人们已经开始兴奋了,他们已经太久没有尝到过胜利的滋味了。 但是就在这时,他们突然听到了身后的号角声突然中断了,然后就是火炮轰鸣的声音。 一个圆形的物体在空中划过轨迹,然后落在距离他们百步远的位置,在地面上碰的一声爆裂开来,化作满地的血浆和渣宰。 他们认不出那团已经分辨不出的东西,但是却认得出那顶扭曲的银冠。 震惊的眼神开始移向哈摩尔之前的位置,却看到了一个身影立在城墙之上,一手斩断了旗帜,在阳光的照耀下,擎着滴血的剑,将一具无头尸体摔向城下。 “工匠之神在上!”军势瞬间崩溃,如同见了阳光的积雪般消散。 第六十三章 胜利 “反攻,围杀他们。”艾尔莎高举着剑,高呼着,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让她有种从曙光中走出的战争女神的感觉,她抿去了脸上的血迹,“叫这些矮子知道我们的厉害。” 阵型开始弯曲起来,就像是从弯月渐渐恢复到圆月的姿态,至于那些燧石部落的矮人,已经没有多少人去管他们了,一群笨重的铁皮罐头,又能跑得了多远? “刀兵在前,枪兵在后。”艾尔莎命令着,于是精灵们立刻率领着自己队伍中的士兵开始在战阵之中交替布置,从天空中看下去,就像是在一张布匹之上穿针引线,留下一道道细密的针脚,在片刻之间就形成了一个向内的圆阵,将处在其中的坚石矮人们团团裹住。 摩顿依然保持着向前冲杀的姿态,但是渐渐地他就发现,自己冲不动了,每一次前进,都会有超过三柄刀和五支枪挡在自己的路上。即使是一身神力,但是在没有披上甲胄的情况下,这些简陋的武器依然会让他受伤、流血乃至死亡。 最强大的摩顿都是如此,那么其他的矮人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事实上,他们面对的威胁还要更大一些。 因为包围圈开始收缩了,在精灵的指挥艺术之下,就像是套在脖子上的铰链一般,缓慢而坚决地收缩了,虽然力道并不太大,但足够能够让他们感受到渐渐窒息的感觉。 他们也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开始疯狂地四面冲击起来,但是在被合围的情况下,每一个冲上去的矮人都必须同时面对两倍以上的敌人,在一开始,他们的疯狂确实干掉了几个不备的山民,但是这反而激发了他们的警觉意识,相互之间的契合变得更加顺畅。 在那种因疯狂而沸腾的血液减减冷却,他们也失去了一开始的冲劲,而圆形的战线也限制了他们的发挥。尤其是内圈的矮人,他们的前面都是自己人,即使是发起冲锋,也无法用上全力,要不然很有可能自己把自己冲散。 他们就像是困兽犹斗一般抵御着,然后再一次发起冲锋,但是在没有助跑的情况下,这种冲击的效果已经远不能与最开始相比,直接的结果就是不出意外地又倒下了数十人,取得的成果仅仅是击杀了七个山民,重伤了三个。 这种战果让他们不由得陷入了沮丧的情绪之中。 摩顿气喘吁吁地停留在原地,身上那遍布着的密密麻麻如同蜈蚣盘结般的伤口将他整个人几乎染成了一个血人,他的左眼沾染上了鲜血模糊不清,黑铁的头盔被生生砍下了一角,左手边的木盾已经只剩了半块还在他的手中紧握着,他三次杀入了敌人的阵型,却又连续三次被赶来支援的精灵挡了回来。 “艾尔莎!可敢出来一战吗!”他咆哮着,他现在已经不求胜利突围了,只是希望能够亲手斩下那个女人的头颅,用战士的方式决出胜负。 “全军退后。”一个男性的声音传来,年轻却带着威仪。 山民在精灵的指挥下,向着身后的方向整整齐齐地退去,当然,依然用敌意的眼神警戒着矮人,握着武器的粗大手掌,也没有半点放松的打算。 摩顿透过完好的右眼看到,下命令的,是一个年轻的人类,看发色,还似乎是一个山外的人类,持弯刀的杰娜跟在他的身后。 “人类,叫艾尔莎出来。”摩顿暴躁地说道,他能够感觉到,每一秒,就有一丝力量从他的体内流失,“我要用战士的方式来决一死战。” 伊泽打量着眼前这个偏执的矮人,他知道这个战争狂人渴求的是什么。 “可惜。”他突兀地说着,看向矮人的眼中真得带着一丝惋惜,“你本可以成为我麾下的勇士的,如果你能够等待到黎明的话,一切都不是什么问题。” “叫艾尔莎出来!”摩顿大声地咆哮着,他身后的矮人们也大声地咆哮着为他们的领袖助威,尽管,他们只剩下不到百人而且个个带伤。 “你们的夙愿是可以得到实现的。”伊泽说着,“我完全有能力为你建起一座宏伟的战神殿,让你们日夜供奉。” 他的话语让身后的山民们隐隐躁动起来,眼前的这群矮人在刚刚可是还干掉他们不少兄弟。 精灵们更是一脸的不满,艾尔莎也走到了伊泽身边,试图劝阻他。 至少,他们无法饶恕那个挥舞着盾牌和战斧的刽子手。 只是刚刚还一脸激动的矮人们却平静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摩顿遍布着血污的脸上已经看不出惊讶,但是他的内心中却已经泛起了滔天骇浪,以至于声音之中都带上了一种走形的尖锐。 “我还知道,你们把财富和妇孺都藏在了哪里。”伊泽无视了摩顿那几乎要吞噬自己的眼神,“你们将所有劫掠来的财宝、材料都屯放在凌乱丘陵西北处的一处洞穴之中,至于妇孺的位置,还需要我说出来吗?”他的嘴角,挂着玩味的笑容。 “不要!”摩顿大喊道,“你不能断绝我们的希望!”他的声音中已经掺入了一丝哀求。 所有人都不相信,这个眼中似乎只剩下杀戮的蛮子,居然会发出这种哀求的声音。 只是坚石部落的矮人们,一个个地低着头,保持着沉默。 “你想要怎么样?”摩顿本来不怎么灵光的脑袋突然开了窍,“你和我说这么多,一定是想要我们做什么对不对!” “你将被斩首,他们将作为我的奴隶,为我征战十二年,十二年之后,还你们自由,并替你们建起一座神殿。”伊泽说着。 “不可能!坚石部落永不为奴!”摩顿顿时激动起来。 “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们的先祖,不正是一个逃亡的奴隶吗?”伊泽说着转过身,“而且,你们已经没有了选择。” “弓箭手就位。”一排排的弓箭平举起来,山民之中并非没有弓箭手,只是在最开始时因为调度问题没有发挥作用而已。 摩顿颓然地丢下战斧,“你赢了。” 矮人们想要暴动来挽救首领的姓名,却被他一个眼神压制了下去。 “记得你的承诺。”他说。 “这胜利比你应允的晚了许多。”杰娜低声地说道。 “但它终究到来。”伊泽回应道,“扶住我。” 说着,身体便软倒下去。 第六十四章 余波扩散 之后的事情似乎变得简单而顺理成章起来,在将坚石部落的蛮子们全部缴械收拢之后不久,山民们就在林地的边缘找到了那群逃走的燧石部落的铁皮罐头,他们正相互扭打在一起——在山民的眼中无疑是这样的——陷入了某种奇怪的内讧状态,丢弃了武器而选择用手掌。 直到山民们将他们包围,才弄明白,这些矮人之所以扭打在一起,是为了解开彼此身上那厚重而繁琐的甲胄以方便逃跑。 伊泽站着城头上,看着山民们将逝去者收拢,为他们整理着仪容,在远处,还有另一群山民在挖着土壤,掘出一块一块长方形的浅坑。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付出的伤亡也有点超过了他的预计——即使没有过兵不血刃取得全功的打算,但是他原本还是打算将伤亡限定在一百人之内,但是最终却有超过两百个山民和十数个精灵为此付出了生命。在他的预计中,主要的战斗应该发生在这座壁垒之内,而他也有选择地带上了比较精锐的人手。而在现实中,却是留在城外佯攻的部队受到了重创。 即使收到幸运女神的眷顾,也不能事事都顺心如意,而且,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带来的并不只有坏处,它所带来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他看着那些已经被剥下铠甲和兵器的矮人,其中伤痕累累、满身污垢的是坚石部落的,而一边显得略微整洁却满脸沮丧的,是属于燧石部落的。 凌乱丘陵的九个矮人部落,已经有两个被他击败了,虽然并不是最强的两个,但是也绝非最弱的,这应该已经足够震慑其他的矮人了,更不用说他们。 “你们会作何反应呢?”伊泽看着远处错落的丘陵这样想到,一边对坐在另一处城垛上发呆的杰娜说道,“你为什么不去采摘草药,放在口中咀嚼后,将草药亲口敷在伤者的伤口上?” “我觉得,人心不该以这种方式被收买。”杰娜摇摇头,“带给他们胜利的是艾尔莎,不是吗?” 远处,艾尔莎正从树林里出来,怀里抱着草药。 她并非刻意邀买人心,仅仅是出于对生命的关怀罢了。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的弓箭能贯穿世界上大多数的铠甲,但是世人(包括一些刻意而为的诗人)还是宁愿把他们想象成一朵在风中摇曳的小白花的原因。 在能够用柔软的鲜花解决问题的时候,他们是不会愿意举起手中冰冷的剑的。 …… 火焰在纸张上肆意的延烧着,****着上面的文字直到扭曲无法辨认,让纸张变得蜷曲而焦黑,直到被被夹杂着困意的叹息声震成一堆飞灰。 特若本很疲惫,他在这件安静得让人发疯的屋子里苦苦地支撑了一夜,却只收到了一封来自燧石的求援信,中间还夹杂着莫名其妙的指责,诸如责问他们为什么不去搭救处于万分危急之中的盟友之类。 “简直莫名其妙。”他说着,又打了个哈欠,这间屋子真的不适合矮人呆着,没有能用蜡烛点燃的烈酒,也没有高歌的女矮人,甚至为了保持这间屋子的尊严,他就连发呆都得握着那支该死的、纤细的鹅毛笔。 事实上比起在这里发呆,他更宁愿去那冒着火光的铁匠炉上挥洒汗水,听着那嘈杂而富有节奏感的打铁声。 “难怪老爹这么喜欢打铁。”他喃喃自语道,一边准备在那坚硬的石桌上小睡一会儿,已经天亮了,应该不会有什么警报传来了吧。 但是下一刻,一阵焦急的脚步声就让他的打算变成了铁匠炉上那一闪即逝的火花。 “真希望您不是为了燧石部落又加高了烽火或是点起了狼烟而来,那么你可以回去了,德克大叔。”特若本认出了老爹的侍卫长,在这种人物面前是不需要刻意保持那种虚无缥缈的威仪的,“您在刚刚过去的那个夜晚已经来了三次了。” “实际上,我也不希望。”德克那张像是火山岩般黝黑的脸上满是严肃,“恰恰相反,哨所报告,燧石部落的烽火,突然熄灭了。” “什么?!”特若本立刻从石椅上直起身来,那只纤细的鹅毛笔,已经被他生生捏断成三节。 …… 当西维尔端着用银盘盛装的水果和用银壶装的葡萄酿来到林间那精灵领主的小憩的场所时,他看到了他的王。 瑟兰凯尔一身柔软的银袍,正在抚摸着掌心的那只翠鸟,他的心情似乎很好,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袍子一样柔软,只是眼中却还是带着一点点的忧伤,类似于湖水里加了盐。 “看来我们的小公主带回了不错的消息。”西维尔说着将银盘放在了洁白的大理石桌上,“也许我准备的水果会有些少了。”他了解他的王,如同了解自己的五指,一般在高兴的时候,这位优雅的领主会多吃一些,大约一串葡萄,或是两个石榴。 “实际上,我们的那位亲切的盟友又一次取得了胜利。”瑟兰凯尔放飞了那只翠鸟,顺带着将一小串葡萄放在了它的爪子上,“不过我们也有十几位同行者,前往了安格瑞斯的殿堂。” “他就像是一个行走在地上的战神,从一个胜利走向又一个胜利。”西维尔说着,眼中却带着些许疑虑,“但是请恕我多虑,我想那个人类,也许……” “西维尔,血脉并不能代表什么。”高大的王者将葡萄酒倒入银杯,“龙血并不代表着纯粹的邪恶,就我所记得,巨龙的血脉除了来自于那种残忍的****,也有可能来自于战胜者的荣耀。” “我的王,请恕我保持这份疑虑。”西维尔鞠了一躬,“也许时间会证明您的英明,就像以往的那样,可是现在,还是请让我保持着疑虑吧。” “恐怕我却是等不及了。”瑟兰凯尔闭上了眼睛,“我希望你能够像信任我一样信任他,西维尔,请相信我的眼光吧。” “我的王,请不要这么说。” “我能够感受到安格瑞丝的召唤了。”瑟兰凯尔微笑道,“只是一段新的旅途,不是吗?” 第六十五章 石殿中 寂静的石殿之中,叹息声在回荡,如同是秋日里层积的落叶压断枯枝的声音,低微中带着沉闷。 特克林坐在石椅上,眼中带着浓浓的疲倦,脸上更是遍布着皱纹,如同一夜之间衰老了二十岁。 自从收到那件由三个渡鸦一同携带的扭曲银冠和那封文笔犀利的信件,他就一直呆坐在石椅上,像是一个普通的垂暮老人一样,双眼浑浊,行动迟缓。 “族长大人。”特若本小声地在耳边唤着他的父亲,他知道昨晚的事情给了父亲多少打击才让这位喜爱打铁的老者变得精神恍惚,“父亲。”他继续唤道,但是却没有什么效果。 那些在凌乱丘陵上肆意游荡的好战蛮子先不提,燧石部落坚守在要塞中,却依然被精灵和山民攻破,这绝对会动摇其他部落的信心,而倡导让各个部落坚守的黑石部落更是会成为众矢之的。 当联盟对它的领袖失去信任,那么其基础就已经动摇了,基础动摇,则大厦将倾。 至于大厦倾塌的后果……一想到这个,石殿中的每个人的呼吸都不由得颤抖起来。 主座上的老者还是不发一语,底下的众人却再也沉不住气。 “也许我们可以和他们谈一下。”有人小声提议道。 但是立刻就被暴怒的声音压下,“难道你想做可耻的懦夫吗?!” “可是已经有两个部落被攻破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一旁说道。 “我们还有六位盟军,他们个个兵强马壮。”又一个激昂的声音说道,“我们还保持着兵力上的优势。” “但是这优势如此微不足道,而且锤石部落已经开始摇摆不定,这样的盟友,又怎么能依靠。”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在诉说着,锤石部落和精灵进行接触的事情,在黑石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了,在这个密闭的小空间里,秘密扩散的速度比风还快,“至于余下的那些,难道有比坚石还要武力凶残的吗?” 如同蜜蜂一般嗡嗡作响的嘈杂声,让石座上的老人缓缓抬起了眼,他涣散的目光缓缓地聚焦,直到眼前的一切清晰地映射在他的瞳孔上。 “安静!”他顿时勃然大怒,高声咆哮道。自己只是发了一会儿呆的功夫,手下们居然先自己吵起来了,这在以前,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他突然感觉到一阵惶恐,这是否是他统治力下降的标志,他用警戒的眼神扫视着或激动或躲闪或沉默的手下们,直到看到满眼担忧的特若本,他的眼神才柔和了些许。 “我的幼子,我没事。”特克林说道,“我没事。”他说。 但是眼中那浓浓的担忧却始终无法散去。 他从众人的目光之中看到了某种不好的东西,他认得出那种名为野心的东西,这种东西曾近被自己的手段狠狠压制,但是现在却又出现了复燃的端倪。 那些旧日对手的子嗣们,已经成长起来了。他们虎视眈眈,却不知道这份无用的野心对于部落的存续没有半分益处。 心中的惶恐仍然纠缠着他,似乎有一只巨大的史莱姆紧紧地包裹住他的心脏,几乎是要吧心脏捏爆一般,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众人仍在默默地看着他,眼中带着敬畏,但是一些人眼中的这种敬畏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和老者的沉默而变得愈发稀少,甚至底下已经又开始出现了如同蜜蜂般的嗡嗡声。 这股声音让他烦躁而心烦意乱,让他心中生出一种无论说些什么都好,先将这种声音压下去的欲望。 “我们需要反攻。”特克林突然说到,底下的声音立刻平静下来。 “敌人还立足未稳,而且兵力上并不占优势,燧石的壁垒中也不足以容纳三千人的军队。”他说着,眼神也愈发明亮了起来,“只要解决掉这支军队,山民和精灵的盟约就会不可避免地陷入破裂,而我们将重新掌握这场战争的主动权。” 在一旁的特若本有种错觉,似乎那些流失的活力又开始重新汇集在父亲的身上,这种情况让并未让他有多少喜悦,反而令他担忧。 在理智时,父亲亲口定下了各自防御的命令,但是现在,他却要亲自违反它了,这是混乱的命令,但是现在,却似乎没人想要反对它。 那些叫嚣着通过一场战斗来证明矮人的勇武的家伙们是没有什么理由反对的,事实上,如果能够在一场轰轰烈烈的战斗中英勇战死,他们反而会很开心。 而那些心中暗藏着阴谋的矮人们,也更加期待通过一场战斗来观察这位老者还剩下多少的力量。 特若本也不能,因为他是父亲最宠爱的幼子,即使是所有人反对父亲,他也不能。 这种想法让他隐隐有些不安,但是他却无能为力。 “佰恩德、博若特、伊贝克、因克、佰达克,你们前去其他五个部落求援。”他指派了三个年长的儿子与两位忠心的侍从。 他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提起锤石部落,也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在一旁一脸期待的幼子。 “军队开始集结吧,连同一半的矿工和所有的铁匠也一起。”特克林看着下面的众人,眼神炽烈如同燃烧的火炉,“留下一百人的正规军。”他直视着众人,直到他们低下头不再与自己对视。 这已经是倾尽全力的程度了,一旦出现变故,整个黑石部落甚至会荡然无存,与其说是果决,不如说是豪赌比较准确了。 如果在人类的国度中,这种指令只有独裁的暴君才可能发出,但是在矮人的世界里,却无疑是契合传统而彰显荣耀的。 “都去准备吧。”特克林挥退了众人,只留下他的幼子。 在石殿的大门沉重地合上后,特若本清晰地看到,自己父亲双眼中那燃烧着的火焰,似乎也随着大门的关闭而熄灭了。 “特若本,我的幼子,在这场战争中你跟随在我的身边。”他闭着眼睛,发出异常冗长的叹息,“不要劝我什么,不管怎样,一杯不可预料的毒酒,总要胜过逼近喉咙的斧头。” …… 当伊泽看到艾尔莎肩头站着一只翠鸟走向自己的时,他就露出了了然的微笑。 “两个消息。”艾尔莎没有卖官司,“矮人军队出征了,以及,你带来的那些贵族似乎在抱怨精灵的食谱里没有肉。” “一切都已经就绪。”伊泽看着城下的劳动场面,山民们正在搬运着一根根的木材,顺带正在将城外的营地不断扩张,使其变得更加庞大而坚固,“我们在这里等了如此之久。” “只为等侯最后精彩的落幕。” 第六十六章 空营里 一支军队在丘陵之间逶迤,如同一只钢铁铸造的长龙,铠甲是它的鳞,长毛是它的爪,所过之处,无论是草丛遮挡还是岩石阻隔,无不被开辟成一条平坦的小路。 矮人论战力不及兽人,论技巧不及精灵,论战术不及人类,但是却拥有着其他种族难以企及的优势——身负重甲长途奔袭的耐力,让他们可以将自己装饰得像钢铁魔像一般,只有最高明的剑士或是最锋利的剑才能攻破他们的防御。 这只军队足够让它的统帅精神高亢起来,哪怕是一个胡须已经泛起灰白的垂暮老者。 特克林骑着盘羊走在队伍当中,在他的右手边,有一只巨大的铜锤,顶端有他的头颅那么大,这是他的武器——在他还年轻的时候。 但是这支军势让他感觉又一次焕发了活力,尤其是当一路顺利,没有遇到半点袭扰,并且顺利地与其他三个矮人部落顺利会师之后,至于另外两个,也都用谦卑的语气发来了信件,用不像矮人的繁琐语句,来解释了自己部落的困难。 这当然是可以让矮人志得意满的。 “也许一开始就应该直接召集军队,攻破那群尖耳朵的林子。”他这样对着他的幼子说道。 特若本只得点头,眼神却不由得飘向了父亲坚甲上那倒映着的苍白色天空——钢铁让阴翳着的天空更加冰冷了。 他们顺利地走过了丘陵,穿过了丛林,最终在正午时分,趟过了小河——那道远远地环绕着燧石要塞的小河,今年的天气有些干燥了,河水刚刚足够没过战士们的脚腕。 但是直到他们全部越过小河,都没有哪怕一个敌人出来阻挡他们。 特若本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出征,简直就是一次轻松愉快的野外郊游,整个过程中,唯一的伤亡来自于一个倒霉的醉鬼——他用藏在甲胄中的烈酒灌醉了自己,然后摇摇晃晃地跌进树林,当他的伙伴找到他时,他的半边脸已经被一条野狼啃烂了。 他的目光很快就转向了不远处的那座营寨,拥有五米高的寨墙(这对如同矮人是一个不可逾越的高度),用木头构成主体,一些黏性土壤附着其上用来加固,在边缘处还特意设置了倒刺来提防可能的入侵者。 “也有敌人在里面等待着?”矮人们想到,于是整理起阵型,举着盾牌向着营寨进发。 但是里面并没有弓箭射出,甚至没有一个人。 只能看出这座营地原本的住民撤退得很匆忙,营火里的木炭上还留着趋近于暗红的光,平坦的地面上脚印凌乱,在一处用很好的油布搭建的营帐里,还搜出了几袋小麦。 特克林一脚踢开了那个正准备晚餐准备小麦粥的矮人,抓起一把麦粒放在鼻子下。 似乎,没毒。 也许敌人真的已经撤退了,他看着远处的那处壁垒,毕竟,他的对手看上去并不是什么敢于硬碰硬的人物。 “原地驻扎。”特克林大声的下达着命令,欢呼声立刻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他满意地看到在出发之前还在暗藏着不满的人们也一起欢呼起来。 如果不是军队中没有携带着烈酒而特克林还保持着应有的理智和谨慎,他们甚至还要专门为此举行一个酒宴才会罢休。 但是这群兴奋的矮人还是一直兴奋到很晚才睡去,他们唱歌,摔跤,用剑和锤子敲打着铠甲来伴奏。 接连两个部落覆灭造成的阴霾已经被一扫而空,而在他们得到这座营寨之后,更是由一桶冷水变化成了一桶烈酒,将他们的雄心燃烧了起来,还有什么比对手不战而逃更能衬托他们的勇武的吗? 特若本坐在父亲的营帐旁,双眼漫无目的地扫视着天空,他心中的那份担忧没有因为一路的顺利而减少,反而更加强烈了,他知道这是没有缘由的,因为这座营地已经被反反复复地检查过了,既没有隐秘的暗道,也没有阴险的机关,而四座大门也被哨兵牢牢地控制起来。 这里是安全的,他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但是还是挥之不去,他用手掌拔出了腰间的短剑,在不久之前,这只手接触得最多的还是那些风箱和添加煤炭的铲子——他还没有被允许去亲手打造一件武器。 起风了,夜里的风有些燥热,那种暖意让他绷紧的神经都渐渐柔软了下去。 不对! 怎么会燥热! 源自灵魂深处的惊悸如同铜钟般在他的脑海中炸响。 他立刻翻身而起。但是睁眼时却没有发现火光,热量并非来自地面,而是从地下传出,就像北地人们铺置在墙壁中的暖水道。 工匠之神在上,这里可不需要取暖。 他冲进了父亲的营帐,摇晃起正在昏昏欲睡的父亲。 “特若本,怎么了?”年老的矮人疲惫地睁开了眼睛。 “父亲,快走,要不然就来不及了!”特若本一把将他的父亲拽到了背上,然后向着帐篷外走去。 “到底……”还没等正处于困倦中的特克林问完,另一种声音就代替特若本做出了回答。 那是一种类似于雷电的声音,不过要更加沉闷,这声音并非从天空,而是从地下传来的,伴随着大块飞溅的泥土和一股呛人的味道。 沙土迷住了特若本的双眼,但是等他终于拭去了眼中的泥土,却又下意识地想要闭上。 因为他的眼前已是一片火焰的地狱。 那些油布帐篷被从地底喷射出的火焰成片的引燃,就像是点燃了一片失去水分的秋叶,无数矮人从营帐之中惊慌地冲出,惶恐地握紧手中的武器,再不复白日的勇武。 地面上已经开始变得炙热起来了,如同渐渐加温的铁板一样。 在东、南、北四个方向上的大门已经燃成了一团炽烈的火炬,所有矮人都在下意识地向着背离燧石要塞的西门冲去。 “那是陷阱!”特若本扯着喉咙喊道,但是混乱之中,这只曾经鳞甲鲜明的军队已经一片涣散,很多传令官已经不明不白地葬身火海,而其他人也已成惊弓之鸟。 矮人们还在向着西门涌去,但是很快,第一批冲上去的人就倒在了地上,他们身上的铠甲,尤其是铁靴的部分,已经成了发光的赤红色。 矮人们熟悉那色泽,那并非是血的颜色,而是钢铁被熔炼的色彩。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肉香味和惨嚎声。 “冲过去!”在最危险的时候,年老的特克林如同被惊怒的狮子一样,狂啸了起来,“踩着尸体,冲过去!”他命令着。 常年的积威让他的命令的到了执行,一批批的矮人在他的命令下前进,然后倒下。 空气中充斥着焦糊味。 地面上出现了一条跨越火海的桥。 大批的矮人默默无言地,流着泪从桥上冲了过去,有些人甚至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特若本也走了过去,背着他的父亲。 他们一直跑,直到河边,矮人们才停下脚步,然后纷纷向着水中扑去,用清凉的河水冲洗着身体。 特若本这才将父亲放下,伸手想要取水来整理父亲那被烧焦半边的胡须。 然后,他就听到了水流的声音,像是大群的奔马,也像天边的落雷。 他看到奔涌的水,裹挟着一条条的巨木,直冲而下。 他看到在族中以勇武号称的勇士,被巨木击中,本来挺起的胸膛立刻塌陷下去。 他死得如同那些永远地留在营寨中的人一样,没有半点勇武可言。 第六十七章 幕落 当杰娜率领着山民从河流上流冲下,将矮人团团包围起来时,她却发现,已经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她来动手了。 在经过了火焰和激流后,这些矮人已经十不存一,而且缺少武器和铠甲,全都失去灵魂一样四散在地上,偶尔有一两个站直了身子冲向山民的阵型,立刻就会被箭雨所覆盖。 哪怕是仅存的两位黄金境,也只是在原地做出了防御的姿势,防备着敌人可能的攻击。他们并非失去了一战的勇气,但是面对数以百计张弓以待的箭矢和投矛,即使是拼死,也不过是飞蛾扑火,如果他们死了,矮人族的希望只会更加渺茫。 在人群的最前列的,是低着头跪倒在地上的特若本,他的怀中抱着已经失去生机的父亲,一把短剑插在特克林的胸膛之上,血液从中流了出来。 他浑身颤抖着,不只是因为悲愤还是恐惧。 这是他第一次违背父亲,他这样想着,将父亲的尸身抱得更加紧。 在生命中的最后时刻,老矮人抓着特若本的短剑刺入了自己的胸口。 “记得,总有一天,你要打造出一件能让人记住你的武器,我的幼子,我最具天赋的幼子。”老者的脸上以惊人的速度渲染上了一层灰白之色,“割下我的头颅,去投降吧,能够在短短的一个月之间就改变整片凌乱丘陵的局势的人物,他一定有着海一样的胸襟。去向他投降吧,我的幼子,追随他,大概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打破这囚笼吧。”他的声音愈发虚弱而断断续续。 “父亲,不要说了。”眼泪从他的脸上落了下来。 “唉……”在一声悠长的叹息后,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老者陷入了永恒的宁静之中。 杰娜觉得,现在就是把弯刀搁在他的脖子上,这个伤心欲绝的矮人都不会眨一下眼。 她对于这种人,是没有多少经验的,幸运的是,伊泽就在她不远的地方。 “我接受你的投降。”伊泽的话让那些矮人的眼中都燃起了光,但是下一刻,他就浇了一盆冷水,“但是你们将作为我的奴隶,为我工作十二年,才能得到自由。” “……”矮人们纷纷默不作声,算是同意了这条建议。 “那么,我的奴隶,你可以把前任族长的头割下来了。”伊泽对着特若本说道,他当然能够看出两者之间的亲密关系。 这位年轻的矮人在二十年之后就会成为一名优秀的铁匠。 也许要不了二十年,他对自己说。 “我……拒绝。”特若本虽然颤抖着,但是仍旧挺直了脊梁,和伊泽对抗着,“这是我的父亲。”他说。 “如果我一定要的话呢?”伊泽的眼中升起一丝笑意,果然,他还是那个重视亲情的忠厚矮人,即使是现在也是如此。他的眼中没有仇恨,只有浓郁的悲伤和坚决,因为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成王败寇,仅此而已。 “那么请割下我的头吧。”他直视着伊泽,“因为我已经是黑石矮人的族长了。” “他说他是你们的族长,你们承认吗?”伊泽看向了特若本身后的众人,“毕竟,他看上去似乎有些年轻。” “我们承认。”一种矮人立刻说道,这时候,只有最为白痴的野心家才会去争抢这种会要了矮人命的头衔,尚能延续的寿命和转瞬即逝的虚名,他们尚能分辨得出孰轻孰重。 “那么,你就是黑石矮人的族长了。”伊泽风轻云淡地说道,接着又将头转向另外三处铠甲略有区别的群体,“你们呢?” “我们愿奉特若本·黑石为族长。”他们立刻低下了头,异口同声地说道,唯恐稍微晚了那么片刻,就被割下了头。 “真有趣,你现在是四个矮人部落的族长了。”伊泽拍着手笑道,杰娜在他的身后没好气地看着。 凭着长时间的熟悉,杰娜敢肯定,那些矮人很快就会后悔的。 “那么,割下我的头吧。”特若本抱着特克林的尸骨,“但是请将我葬在父亲的身旁。” “不急。”伊泽说道,调转马头向着一旁走去,“去召唤你剩余的氏族吧,我暂时是不会杀死你的,在你失去作用之前。” “埋葬好你的父亲,他是一位睿智的王者。”河水已经开始消退了,他要去组织人手打捞那些沉入河底的铠甲了,那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为了未来,伊泽必须像一只秋天的松鼠一样,不断地储存着松子,只有这样,才能在即将到来的严冬之中生存下去。 他走了,只留下一脸懵逼的特若本,这个在刚刚还慷慨赴死的年轻矮人感觉有些迷糊。 所以,现在,自己是四个部落的共主了? 但是怀中父亲渐渐失去温度的尸骨却让他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 也许,有一天,自己真的能实现父亲的遗愿,打造出一柄能够让世人记住的武器。 但是,那之后呢? 他没有想,只是将父亲的尸体背在身后,将渡鸦召唤过来,模仿着印象中父亲的口吻开始写信,他要开始接手父亲曾经做过的事情了,这对他有些沉重,却也能让他快速成长起来。 其他的矮人默默地追随在他的身后,能为逝去的父亲付出自己的生命的人,值得他们追随。 伊泽看着艾尔莎放出了前往精灵密林联络用的翠鸟,躺在马背上,任由马匹向着远离战场的方向走去,轻轻地闭上了眼。 “我还以为你会……”艾尔莎欲言又止。 “我会很兴奋?”伊泽说出了她的疑惑。 “你就像是战神的选民。”艾尔莎双眼阴晴不定地看着他,“行走在大地之上,从一个胜利走向有一个胜利。” “我看上去就那么像那个疯子吗?”实际上在前世玩家的口中,那个狂热地喜欢发动战争的家伙,就是一个疯子,“而且他已经死了,与正直之神托姆同归于尽了。”当然,在不久的未来,战争之神会在战火中复活。这话他没有说出口,因为说了也没什么用。 “但是流的血真是太多了。”她曾远远地眺望过那处战场,那场景几乎让她呕吐了出来。 “没有牺牲,就没有胜利。”他说,“世界上哪里能够取得两全的方法,在取得胜利的同时,又不会有人死去。”他这次并没有收获什么经验,似乎陷阱击杀并没有算在他的头上。 不过,已经足够了,世界上哪里能够有两全法呢。 这一幕,终于要落下了,自己应该没有耽误太多的时间吧。 他躺在马背上,闭着眼。 第六十八章 北上 当伊泽又一次见到那群被他带到精灵密林的贵族时,他就知道为什么这群贵族这么快就已经到了想要离开地步里。 他们饿了。 当然,不会是那种因为缺少粮食的饥荒而导致的饥饿,精灵的待客之道不允许他们这么做。 “我几乎以为自己快要变成一只兔子了。”史蒂文向着伊泽如此抱怨着,可以看出,这位中年汉子的脸上少了些赘肉。 精灵是一种少物欲的物种,即使他们在艾提米斯巨树倾倒之日之后,后代不可避免地出现血脉退化,但是除了堕落的几支之外,他们还是少物欲的。 表现在具体得分生活之中,就是吃得少,喜欢吃素。 在北方的辛格精灵因为气候原因还会打猎小型动物来补充能量,而在南方的埃雅则干脆一年四季吃素了,他们的食谱就是这片林地中的各种水果。 这对于习惯了肉食的贵族当然是一个坏消息,更让人啼笑皆非的是,为了表示自己的优雅不输于这些尖耳朵,他们对精灵的食物从来都是微笑面对。 “如果你们已经收拾好行李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发了。”伊泽笑着道,“下次遇到这种问题,你直接去找他们反应就好了。”埃雅精灵不吃肉仅仅是因为没有必要而已,这群尖耳朵手中的弓与剑也不是摆设,“不过我觉得,多吃些水果有益于健康。”他的话让史蒂文翻了个白眼。 头上没有带任何装饰的瑟兰凯尔也一脸温和地走了过来,“你要走了吗,我的朋友?” “我已经在这里叨扰了太多的时间。”伊泽也温声说道,“是时候该离开了。”他能看到站在瑟兰凯尔背后的西维尔松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 “我已经和北方的三个领主达成了协议,你可以从他们的领地之中穿过。”瑟兰凯尔将一枚绿叶造型的徽记别在伊泽的领口,他很高大,以至于连一脸温和地赠送礼物都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味道,“没有精灵会主动攻击你的。” “除了那些海里的和地底下的堕落者。”伊泽看着那枚绿叶造型的装饰品。 【自然徽记】 【装备/饰品】 效果:【自然之友】当你处于密林、树林、草原的环境中,你的感知判定+3。 【精灵之友】所有非邪恶阵营的精灵势力都不会对你主动产生敌意。 【倾塌的世界之树,为他的子民留下了最后的恩泽。】 靠着这片叶子,自己完全可以和众多的精灵村落展开外交,要知道,除了野精灵之外,其他的精灵都拥有着强大的排外性。 就连瑟兰凯尔,在最开始时与其说是相信伊泽,不如说是相信他的谋略和先古的誓言。 “卓尔和娜迦,确实。”瑟兰凯尔抚着手掌,“看来你要远离海洋和地底了。” “也许在近期。“伊泽笑着翻上了马,地底的卓尔不说,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没有多久,自己可是把海洋女神给得罪了个彻底,”但是等我过去时,那个因此而害怕的人,恐怕就不会是我了。” 击杀选民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你要是找个犄角旮旯偷偷地杀了,那么神明可能也懒得花上许多力气去寻找亵渎者的踪迹。但是光明正大的在神祗的意志之前击杀,那就是态度问题了,这种明目张胆的挑衅,即使是态度温和著称的善神,估计也无法忍受,更不用提,伊泽得罪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神,而且还是混乱邪恶阵营的。 但是为了阻止未来那场悲剧,伊泽终究还是得往大海上走一遭的,绝对不能指望那些信奉着海洋女神的娜迦不来找自己的麻烦,这样想来,估计这片叶子的仇恨加成也大不到哪里去。 “等一下。”瑟兰凯尔看了看伊泽,又看了看他的女儿,终于还是出言说道,“请带着艾尔莎,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父亲!”艾尔莎惊呼道。 “也许外面的世界,能让她得到足够的历练。”瑟兰凯尔说着,两眼温和地看着艾尔莎的眼睛,“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艾尔莎。” “父亲……”艾尔莎低下了头,赞同了父亲的观点。 “去吧,女儿,我等你回来。” 罕见的,一直对伊泽表示质疑的西维尔没有出言反对。这让伊泽不禁地挑了挑眉。 看来者为王者对此应该早有打算。 于是北上的队伍之中又多了一位精灵。 就如前文所说的,精灵热爱他的家乡,当然,如果只是游历的话,也并非不能接受。 艾尔莎明白父亲的苦心,但是当她骑乘在父亲往日骑乘的雄鹿上,仍不住地回望着精灵密林,她有种不好的感觉,就像是要失去什么一样。 “只是暂时离开而已。”她对自己说道,“对于精灵来说,只是一瞬而已。”精灵的寿命在正常的情况下,都可以达到千年之久,而上古精灵的生命更是没有止境。 伊泽所率领的队伍已经扩大了不少,五百个山民庇护在队伍的两翼,他们在树林间可能显得如此不起眼,但是在平旷的土地上足够摆出阵型,作为一支先遣军,已经是绰绰有余。 “我们会在穿越精灵的领地之后,再从北部山民的领地旁掠过。”他看着手中已经有了大致轮廓的地图。 “北部山民?”杰娜记得,这个词语似乎在伊泽的口中出现过。 “就是你的祖父所统帅的部落。”伊泽继续在自己那张未完成的地图上增添着线条。 “需要我去见他吗?”杰娜问道。 “你的祖父是一个豪爽的战士,如果他听闻你的到来,一定会在半路拦截也要见到你。” “可是。”杰娜皱着眉毛,她感觉伊泽又一次瞒着自己做了什么,“他又怎么会知道呢?” “因为我已经拜托瑟兰凯尔阁下代为转达。”伊泽一脸的无所谓。 杰娜深呼了一口气,道:“瑟兰凯尔阁下的女儿,可真是一个美人呢。” “确实。”伊泽随意地答了一句。 然后他就看到杰娜一鞭子狠狠地抽在了马上,气鼓鼓地策马冲了出去,然后将手中的弯刀掷在了一只路过的兔子身上。 第六十九章 苹果 行军是一件枯燥的事情,无论在何处,都是无聊的事情,尤其是在山民和矮人加入队伍后,连魔兽来袭的问题都会被山民们用长枪和利剑干净利落地解决,然后再同样高效地扒下毛皮,刮去油脂,将大块的肉在巨大的行军锅里煮成香喷喷的肉汤之后。 山民们已经装备上了铁制的刀枪,来自于矮人的手艺。只是他们还没有穿上被改造成合适尺寸的铁甲,他们声称那种又冷又硬东西会阻碍自己的活动。伊泽考虑等到平原地区再强迫他们穿上,要知道,能有一副矮人打造的铁甲,是山外多少士兵的梦想啊。 矮人们的兴致不太好,任谁见了故土化为一片瓦砾,然后又被迫背井离乡之后,性质都不会太高,如果要形容的话,死气沉沉应该是一个不错的词汇。 甚至于他们的低落让整个队伍的士气都沉闷起来了。 但是这是值得的,伊泽想着,凌乱丘陵的矮人势力再也翻不起风浪来了,就算锤石部落仍然拥有两名黄金强者,也不能,没矮人会愿意和在战争中背弃盟友的人合作,即使他并不知道那场战斗的发生,但是……谁会相信。 数个部落的壁垒已经被伊泽用炸药爆破了,他将瓦砾挖开一些后就知道,这块土地已经不适合矮人了,那松散的石块伴随着山体坍塌,如果非要在这里靠挖掘建造出一个堡垒,即使有足够的法师帮助,也需要至少一代人的时间,更何况,矮人中没有法师。 伴随着一个势力的衰减,另外两个势力必然会在一定程度抢得到增强,而且空出的生存空间足以让他们在较长的时间内相安无事。 至少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在向着好的地方发展。 他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的星辰,这样想到。 在前世的时间里,伊泽在无聊时会偶尔会去逛一逛论坛,或者去看一些有趣的视频。 但是在这个世界,可是永远找不到一个登出选项,所以他在无聊时,也只能用体力劳动或者脑力劳动来让自己疲惫。 简而言之,就是练习武技和谋划未来。 但是当瑟兰凯尔赠与的纸张都被他写满了汉字时,而后感觉练剑练到身体被掏空之后,他就只能躺在草地上看星星了。 艾兰的星空比故乡的那片更加绚丽,因为上面点缀着魔法与诸神的光辉。 艾兰的星空也比故乡更加神秘,因为里面隐藏着命运的轨迹。 一个圆润的物体向伊泽的头部砸过来,被伊泽反手抓住。 一个青色的小苹果进入了他的视野,还有莉莉那苹果般青涩的小脸。 “苹果啊。”伊泽看着手中的果实,“就快要到了呢,仔细想想,也是走了好久了。” 是啊,苹果都已经结出了青涩的果实,这段旅程,也终于要到达可以暂且停歇的节点了。 …… 在这个世界的另一处地方,一处同样被笼盖在星空之下的地方。 一座纯白色的塔上,有坐在地上的两个。 盘坐在地上的那一个,披着的是黑色的皮质斗篷,那斗篷看上去毫不起眼乃至于被尘土略微遮住了光泽,但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上面用隐秘的手工绘制出如此雅致的图案,在斗篷的表层之下,还用秘银丝勾勒出了一个繁复的法阵。用来别住斗篷的,是一个男人指节一样长度的湛蓝宝石。 跪坐在地上的那一个,则穿着纯白色,不代半点杂色的的亚麻长袍,配上他的白发和白须,让他与这座白色的高塔浑然一体。 两个老人正在下棋,西洋棋,黑白双色水晶制成的棋子在平滑如镜的双色大理石棋盘上对峙着,如同黑白的军势。 只是与两位老者那副让人一见之下就会感到信赖的“老爷爷”形象以及脸上那专注的表情不太相符的是,棋局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凌乱。 就像是两个捧着《国际象棋入门》的新手所下出来的棋局一样,凌乱而没有章法。 但是还是能够看出,执黑子的一方取得了明显的胜势。 “我想。”白袍老人盯着棋局很久,才开口道,“你大老远地跑过来,连都碰上的尘土都没有掸去,并不是为了和我下棋,不是吗,我的老友?” “我本来心乱如麻地赶过来,本想得到一些告解。”黑衣老者将手中的骑士随手向前放置,“却发现还有个人比我还要心乱。”他叹了口气。 白袍老人的眼睛继续向了棋局,良久,才开口道,“这局棋让我想起了十几年前的一局棋,当然,也可能是几年前,我的记性最近越来越差了。” “到底是多少年前。”黑衣老者问道。 “这不重要,但是我还记得,当时下棋的那个人同样焦急。”白袍也随意地提起王后向前走去,“只是当时获胜的那个人是我。” “没错。”黑衣老者举起棋子,却又将它放回原位,“我又梦到巴伦了。” “就我所知,你这些年一直在做着噩梦。”白袍老人看着棋盘,“自从十几年前,你告诉我梦到你的幼子溺死在盛满水的棺材里。” 黑衣老者打了个哆嗦,“但是这次并不是噩梦。”他说,“他说他要回来了。” “看来你仍然不相信你的幼子会对你下毒。” “……”黑衣老者沉默了。 “但是如果被查证属实,你却又会失去你的次子。”白袍老人说道,“可怜的老罗德,十几年前我跟你说过,只要你可以下赢我,你就可以得知真相,但是即使我故意放水,你也还是输了。” “我梦到我的幼子了,他在对我笑,告诉我,他要回来了。”黑衣老者继续喃喃道,“我要你给我看真相。”他的身体在颤抖着,就像是老旧的机器一样。 “抱歉,我的老友。”白袍老人这才抬起了头,他的眼睛有些特别,具体来说就是…… 他没有瞳孔,眼中如同纯色的牛奶一样。 “至少,现在而言,我办不到。”他站起身子,将视线投向星空的位置。 “为什么?”黑袍老者惊讶地问道。 “因为我看不到了。”白袍说道,一边指着棋盘,“我在昨夜里和无数的夜里,从星空中看到,看见无数的白棋厮杀,各自阻挡,陷入困境,黑棋渐渐壮大,积聚如沙。” “我看到白色的城堡被摧毁,白色的骑士被击杀,白色的主教呐喊却得不到回答。” “我看见白王在呼唤着他的骑士,白后忧伤地看着她的王。” “我看见局势已经注定,白色行将崩溃。” 他白色的眼瞳中似乎刮起了狂风,但是下一刻,又闭上了眼睛。 “那么之后呢。”黑袍老者问道。 “你觉得你赢了吗,老友。”白袍老人说着,将双手插进了宽松的衣袖。 “似乎是这样。”黑袍老者确认到,然后,他就看到一个红润的物体从白袍的袖子里直直地砸在了棋盘上,将本来已成定局的砸的一片混乱。 “我看到了一个苹果,我的老友。”白袍说道,“一个砸在棋盘上的苹果。” 第七十章 入城 同样一块玉石,放在不同的地方售卖,得到的金钱也会不尽相同。人当然不能简简单单地比石头做类比,但在有的时候,道理却又是通用的。 就拿在城门处的收税官来说,在乡下收税的,只敢将那张几乎能滴水成冰的冷脸面向那些衣着寒酸的商人或者贫穷的佣兵收税,一旦遇到一些穿着贵气的人,他们就会用那如同秋天熟透的苹果一样的真诚笑脸和涂了蜜糖一样的嘴巴来礼遇对方,说着各种不要钱的漂亮话,然后期待对方能够从口袋里掏出真金实银来。 而当这位税务官站在一个帝国的王城的城门之前,当然就不必顾虑这么多,正如东方的古语:宰相门前七品官。 站在一座王城的城墙上,即使是一个矮子也会觉得自己高大无比。 亚尔弗虽然没有现在城墙上,但是身后的那道用四层实木包裹了三层金属的大门,已经可以给他足够的底气,他打量着来来往往的客人,将所有没有贵族纹章的车子拦下,然后对车上一切有价值的货物收税。 他有一个鹰嘴一样的鼻子,目光阴翳,伊泽前世听说过一句话:将工作当做乐趣。大概就是此人的真实写照。 现在,他的目光越过一队队的车队,开始盯上了一队车队,说是车队可能也不太合适,最多可以说是十几个杂乱的货车临时拼凑出的队伍,再随意地点缀上各式各样的纹章,就敢于行走在贵族专用的通道上,却不知在尤利西斯的眼中,他们就像暗夜里的萤火虫一样在闪闪发光。 他已经做好准备,一个深呼吸,让他那个吸足马蹄扬起尘土的肺部储足了空气,只等着那个骑着马的年轻人走上前,就将这伙胆敢冒充贵族的家伙一网打尽。 冒充贵族可是重罪,足够让所有敢于用这种方式逃税的家伙留下一段终身难忘的回忆。随着这些马车的接近,他愈发确定了这一点,那些陌生的图案,加上看上去就像是乡下人随手涂鸦画上去的纹章,都确凿地证明了这群人的身份。 虽然队伍最开头骑着马的银发青年,确实器宇轩昂如同乔木,而旁边的红发女子,也不能不说是美艳如同玫瑰。 但是这并不能动摇亚尔弗大人那颗热爱工作的心脏,“停下。”他伸出手臂,一脸的正气凛然,仿佛不是为了那能够中饱私囊的一份似的,“立刻停下。”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看向身后的城墙,如他所期望的那样,城上的弓箭手看到他的手势之后,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把敢于触犯王国威严的罪犯击毙在城门之下。当然,也仅此而已,他们是不敢向着一名贵族拉开弓箭的,尽管似乎他们亲爱的税务官已经认定了对方是冒充的。但是他们还是不愿意冒多余的风险——尤其当这种风险可以避免的时候。 但是这已经够了,亚尔弗挺直后背,扬起下巴,以求让自己看上去更加的……威严。甚至这位大人已经在想象着那位焰发的美人屈服在自己的身前了。 迎接他的不是柔软的话语和忏悔的道歉,甚至连一句客套话都没有。迎面过来的,是风声,还有鞭子,用牛皮鞣制的鞭子打在了他的脸上,很结实,顺带着还抽飞了他的两颗牙齿。 然后又是一鞭,直接缠绕在了他的小腿上,然后就是一股无法抗拒的牵扯力量,让他不由自主地跪倒下去,痛得连泪都出来了。 “事情发展不对啊!”亚尔弗在心底呐喊道,却只听到那个银发的青年用高高在上的语气说道:“是谁允许你拦截十几个贵族家族了。”声音平淡得像是面对一只横在脚前的爬虫。 亚尔弗听到这声音,立刻开始惶恐起来,他拼命地翻阅着大脑深处的知识库,希望能够找到那十几个贵族纹章的出处,同时开始自己之前有没有得罪这位青年,以至于这位上来就是两鞭子。 那冷漠的声音让他对在十秒前还深信不疑的事实动摇起来。 以他的性格,在此生当然不可能得罪一位贵族,但是这并不妨碍伊泽顺手惩戒一下这位在前世给玩家找了不少麻烦的税务官,尤其是这位长着鹰钩鼻的家伙似乎又想要找自己麻烦——伊泽选择性地忽视了那些货运的马车和上面那位三流画家的作品。 “大人,请说明你的家族”。亚尔弗死活想不出来,这些以海蓝色为主题颜色的纹章到底属于哪里,也许对方只是单纯的骗子? 这样想着,他的头慢慢抬起,便看到了伊泽那阴翳的双眼。 于是他的头以十倍的速度低了回去,那种上位者的眼神可骗不了人。 “你的愚蠢真是让人印象深刻。”伊泽模仿贵族的语气简直称得上惟妙惟肖,甚至连杰娜都觉得,他应该出身于一个气派的大家族,他的行为虽然狂妄,但是并没有超出贵族的标准。 不得不说前世的盗贼虽然有着无法回避的缺点,但是它带来的好处也是如此可观。 至少就伊泽所知,很少有战士能掌握这种学什么像什么的能力,和随心所欲的绳艺。 “但是我还是决定饶恕你的无知。”伊泽说着策马向前走去,“好叫你知道,萨尔敏撒贵族不容轻辱。”说着,便打马从正在吃土的亚尔弗身边走过,他看了一眼正在城墙上的士兵,他们个个都站得身姿笔直,目不斜视。 只留下这个并不怎么招人喜欢的税务官直到好久之后才拍了拍身上的土,站了起来,“一群土包子,乡下的蛮子。”他低声骂到,又突然想到了些什么,连忙收住了口,谨慎地看了看四周。 “萨尔敏萨。”他用唯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着,“难道是那位大人的亲属吗?” 这样想着,他的身子就像是遇到了冬日的寒风一样发起抖来,亟不可待地和另一位税务官换了班,向着一个方向跑去。 第七十一章 包装 暂且不提伊泽这只小飞蛾在蛛网上引发的颤动最终会传递向何方,无论这份讯息会在那一座座华丽的府邸中酝酿出何种后果,至少就现在而言,这并不妨碍这支队伍度过一个愉快的下午。 没错,一个愉快的下午。 这座王城中有太多值得女孩子浪费时间的东西了,尤其是当这个女人经过了数个月的长途跋涉和囚禁之苦以后。 更何况伊泽的队伍之中可不是只有一个女人,而是有一堆女人。 在货车改造的马车行进在街道中的时候,她们就已经开始满怀着好奇心掀开马车的帘子来观察这个世界里。 无论是青果大街上散发着奶油和水果香气的甜点还是流光大街上被摆放在店铺中那闪着琉璃色光泽的小饰品都让这些女人恨不得跳下车去,好在她们还记得贵族的基本礼仪,而之前接受的苦难让她们对于伊泽这个神秘剑士的命令也怀着充分的遵守,这才没让伊泽更加头疼。 实际上,就连杰娜也用眼角的余光看了那些饰品一眼。整个队伍中能够免俗的也只有艾尔莎这个精灵,她似乎对那些异域的建筑更加好奇一些。 他们的目的是橡木大道,一个能够给他们提供暂时安身之所的地方。 王城之中旅馆的生意很好,时常会因为住宿客满让人头疼,因为作为一个贸易的重要节点,这里从来都不会缺乏逐利者驻足停留,但是伊泽并不需要面对这种苦恼。 因为他的目标是那些拥有着柔软的大床,干净的地面以及足够宁静幽雅的环境的地方。因为他带着的是一群贵族,不要说他们是一群落魄贵族,哪怕现在就传来消息说萨尔敏萨被灭国,他也要把他们包装成一副光鲜亮丽的样子。 所以他在到达旅馆之前,还必须要再次停留一下。 金剪刀康奈尔的裁缝店也许不是整个王城之中最大的,但是本地贵族之中绝对是公认的手艺最好的,传说他的祖辈曾经为国王缝制礼服。当然,价格也是同样的昂贵。以至于这家点经常处于相当冷清的状态,单是那些用整块琉璃装饰的巨大沉积木窗子就能够让普通人望而却步,更不用说里面摆放的各种华美的衣服,让人心生向往的同时也会意识到自身的位置。 但是现在这间店铺现在已经被一群外来的莺莺燕燕占领了。 老康奈尔看着一辆又一辆绘制着陌生纹章的马车在自己的店铺前停下,然后从下面走出一个男性贵族,然后是一个或者几个女性贵族。 他并没有怀疑他们的身份,因为那被伊泽专门调校过的礼仪,不说足够完美,但绝对足够优雅。 甚至老康奈尔都开始在内心自豪自己的店铺的名声已经传到外国了——他看着那些陌生的纹章这样想到。 “我想要一批衣服,包括常服,礼服。”他的眼神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了一圈那些被摆放在衣架上作为装饰的完成品——它们都是那么的,华丽而无用,“有人向我推荐了你。” “不胜荣幸,大人。”老托尔感觉自己的双手在发抖,连嘴角那两撇胡子都弯弯地翘起来了。这可是一笔大生意,而且,无疑,这能让自己的名声大增。 “我相信你的手艺,但是我们的行程很急。”伊泽的食指滑过柔顺的丝绸,“我希望所有的衣服可以在半个月之内完成。” “而且十天之内,我需要至少一套常服和一套礼服。”伊泽展开手示意,“所有人。” “可是大人,这是……”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沉甸甸的袋子就落在了桌子上。 伊泽轻轻抽出了丝带,于是一片星光般明净的色彩便在这件裁缝店中绽放了出来。在康奈尔凑上去之前,又被立刻用迅疾的手法打上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但这足以让康奈尔那双用于穿针引线的眼睛看清那一颗颗麻雀脑袋大小的可爱宝石——来自于黑石部落的遗赠,他们并非缺乏财富,而是缺乏使用财富的途径而已,伊泽帮他们解决了这些。 “整个王城之中并不是只有一家裁缝店,而且我们真的很急。”伊泽说道,“人们应该相互理解,不是吗?” 康奈尔鞠了一躬,“我想大人们肯定还需要一套猎装。” “确实。”伊泽轻轻颠了颠怀中的那袋碎宝石,“还有猎装。”他的怀里发出流沙般的声音。 “实际上,店里的衣服还有很多是没有付清尾款的。”康奈尔想了想道,“也应该有符合诸位……呃……各位的尺寸的。”他看着伊泽身后正在讨论着衣料的男男女女。 “不会惹出麻烦吗?”伊泽问道,“我讨厌麻烦。” “并不会。”康奈尔摇摇头,实际上一件定制衣服的交货时间是十分充裕的,那些已经完工但是还没到日期的衣服会被放置在店铺中作为展品,一种不错的宣传手段——无论是对于裁缝,还是贵族。 于是诸位贵族女士便很开心的前去试衣服,至于男性,则由康奈尔量出尺码。 本来杰娜对漂亮衣服也是颇有兴趣的,但是那件束腰鲸骨裙让她本来就不多的兴趣立刻消失殆尽,转而去伊泽推荐的酒馆试图让自己的心情变好一些。 王城里是不会缺乏好酒的,无论是青果大道清香的苹果酒,还是橡木大道浓郁的金朗姆,亦或是蝴蝶大道那醉人的玫瑰酒,都无疑是在别处难求的上品。 伊泽并不担心她会遇到什么危险,与其担心这位,不如担心那些敢于把目光放在她身上的人。 伊泽清楚这个女人,玫瑰般艳丽,亦如玫瑰般危险。王城中的毒酒浸染不了这个能把巨浪当成音乐听安安稳稳地在自己的小窝里入眠的女人。 她拥有着能够在这片土地上壮大的一切条件:实力,血脉,美貌,手腕,眼光。 唯一欠缺的就是一点点的和贵族打交道的经验已经更加柔和一些的方法。 但是只要再等一些时日,这一块短板也会被补足。 自己既然拿走了她成为风暴大君的未来,自然要给她一份更好的。伊泽这样想着,也这样相信着。 他循着康纳尔的指示走进了一间试衣间,由坚固的红木打造,里面点着四盏明灯,还有一面巨大的落地铜镜,显得大方而美观。 他背对着镜子脱下了身上的长衫,然后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那柄匕首就是在这个时候刺向他的第二根和第四根肋骨之间的。 第七十二章 新仇旧怨 匕首无声无息地滑向伊泽后背,光滑的金属刃上开始倒映出杀手露出的眼睛,泛着笑的眼睛,他自觉这一套动作简直完美,就像水从高山流向低谷一样顺畅。 只有最蠢笨的盗贼才会将攻击变得声势浩大,真正的刺客的攻击从来都是无声无息的。 他曾经用冰制的匕首暗杀过一个正在巡视庄园的大人物,直到那位大人走出庄园的门口,他才发觉自己受了致命的伤,然后倒在了地上。 真正的刺杀,从来都应该是无声无息的。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叹息。 那是一种对手这么弱,让人都看不下去的叹息。 他的动作并没有因此发生变化,面对任何情况都能保持冷静到冷酷的心态,是一个杀手必备的素养。所谓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便是如此。 但是就在不到二分之一秒之后,他就知道自己这次恐怕不能成功了。 一条柔软而坚韧的东西缠上了他的脚踝,就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 他的匕首落空了,虽然距离伊泽那不着寸缕的后背只差一指的距离,但是他有种预感,这应该是他这一生中最后一次失手了。 下一刻,他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在大脑因为与地面的剧烈碰撞和一只踢向他下巴的脚而失去知觉之前,他看到了一双眼睛。 翡翠般的眼睛,如同最毒的蛇。 然后就是无边的黑暗。 …… 伊泽轻轻呼了口气,这个刺客还真是高端得不像话,就伊泽的印象中,少有法师愿意为盗贼加上一个隐身术,也许这个刺客来自于某个自己熟悉的地方。 他毫不客气地挑断了他两只手的筋络,然后在他被疼痛惊醒(也许仅仅是被打破了伪装)时,将一团破布塞进了他的口中,又一拳锤在他的下巴上。 伊泽用这个刺客的匕首挑开了他那被黑色夜行服紧紧包裹住的左臂,要说盗贼还真是一项不怎么让人愉快的职业,刺客更是如此,这位居然到了流火之月(七月),还将自己紧紧地裹在黑衣里面,本就如同大理石一般的皮肤已经被闷得如同水泡过一般。 一颗以黑色光芒为背景的骷髅头纹身,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这只骷髅没有下颚。 “我还没有找到你,你就已经找上我了啊。”伊泽轻声低语道。 “伊泽大人,没事吗?”艾尔莎的尖耳朵敏锐地感受到了某种声响,她的双手不动声色地握住了腰间的细剑。 “没事。”伊泽温和的声音传出,“不过你可以去让我们亲爱的裁缝暂时离开一会儿吗,有些不适合他所见的事情需要处理。” 他看着这名已经晕倒的刺客,这种行走在暗夜中的杀手是没有什么节操可言的。 也许可以从他的口中得到一些消息,但是在这之前,还是靠自己发现吧。 伊泽从此刻的胸口中摸出了一卷羊皮卷轴。 艾尔莎纤细的手指推开了木制的门。 “凯瑞克的牧师?”她首先看向了那个黑色的纹身,谨慎的艾尔莎用了一个变种名来避免神灵的感知,那位神明的本名应该希瑞克。 “确切地说,只是一个信徒。”伊泽展开了卷轴,“应该只是从哪里搞到了一张隐身术的卷轴而已,真是可惜了一张卷轴。”光滑的羊皮纸上用精致的笔触画着伊泽和杰娜的脸。 “看来海里的那位神明对于她的信徒还是很看重的。”伊泽收起了卷轴。 “你还惹上了一个神明?” “怎么,害怕了?” “他是善的还是恶的?”艾尔莎问道。 “能请凯瑞克出手的,还会是一个浑身都洋溢着正能量的神吗?” “自然的子民不会畏惧邪恶,无论是何时,何地。”艾尔莎抽出细剑,“要结果他吗?” 伊泽摆了摆手“不,不能在这里。”他说着,又开始在这位刺客身上实验起前世印象中的某种小手段,不知道,长久的安逸有没有让自己生疏。 于是在外面的人们就莫名其妙地听到了一阵噼里啪啦炒豆子的声音,只是一路上养成的谨慎和信任让他们没有多言,而是继续的讨论着店铺中的衣服。 而试衣间内的艾尔莎看向伊泽的眼光已经有些敬而远之的味道了。 “你的手法真是……”她思索着用词,“熟练。” “想学吗?”伊泽一掌把刺客再次切晕,“我教你啊。” “并不想。”艾尔莎摆手,这种手法让她想到了书中记载的红袍,他们是主物质对于人类身体研究足够深入的一群人,但往往也足够的邪恶。 艾尔莎不希望自己的同伴是一个邪恶之徒,应该说,这也是大多数精灵的想法。 “父亲叫我相信你,西维尔叔叔却叫我警惕你。”艾尔莎呼了一口气,平静了下来。 “那么你的判断呢。” “我会用我的双眼去寻找答案。” “祝你成功。”伊泽说着将被那个已经拆散了全身的骨头软的如同面条一样的单手拖在地面上,“带着所有人前往银木旅馆,那里总会有足够的房间。” “柜台上的那个招待每间房会问你要十枚金币,你到时候直接拍给他七枚就好了。”伊泽说道,又想了想,“去宝蓝大道的狂风酒馆把杰娜找回来,我觉得这样的通缉应该不是对于我一个人的。” “可是为什么要去宝蓝大道?”艾尔莎围着这眉毛。 “不喝朗姆酒的海盗,还是海盗吗?”伊泽满意地从门缝之中看到,老康奈尔连同他的伙计,已经被远远地叫开去讨论衣服的细节问题了,“我去拜访一位老朋友,可能要耽误一些时间。” “我突然觉得应该多听一些西维尔叔叔的话。”艾尔莎也跟着走了出去,她的手优雅地搭在腰间,那是她藏着细剑的位置。 “那你倒不如期望着杰娜能够喝得少一点。”伊泽耸了耸肩,扶着刺客走进了一架没有纹章的马车,然后罩上一只白色的袍子,充当起了车夫的角色。 “真是让人怀念。”他低声说道,“看来命运都想让我回报你的馈赠呢。”然后一鞭子轻轻地抽动了马车上。 于是青石板上马蹄声渐行渐远。 第七十三章 老朋友 这个世界是平衡的。 光与暗,善与恶,秩序与混乱被以一种精妙的手法播撒在世界上,让他们厮杀,让他们纠缠,让他们妥协,让他们共存。 既然王城主城区那写高大的建筑、整洁的街道显得如此秩序而光明,那么自然有一处混乱而污秽的地方能够作为它的反面。 帕梅拉区就是这么一个地方,它有一个更加通俗的名字——贫民区。 伊泽的白袍在这里是醒目的,因为无论是因为工作性质实在不适合这种纯粹的颜色,还是单纯的因为浅色的衣服容易被弄脏,这里的人,大多是穿着深色的衣服的。 这里凌乱的建筑和杂乱的布局,在白天的这里尚且算是安静,但是一旦到了晚上,屋子里的人纷纷走出五门,就能够让人感受到什么事百鬼夜行。 幸运的是,伊泽不需要再重温一下当年糟糕的回忆。 因为他只是来找老朋友叙叙旧而已,可能只是用蜜酒就可以解决问题,当然,一旦情况不顺,蜜糖也会变成毒药,刀剑也会成为必需品。 那节装载着刺客尸体的车厢,已经被他随意地停留在这个城市的某一个角落,这种没有标记的车厢除了可能引发一位多管闲事的治安官的好奇之外,不会带来半点坏处。毕竟,这位不知道名字的老兄左臂上的圣纹做不得假。不要问伊泽为什么不从那位刺客口中审问出什么,因为那位同时兼顾着谎言神职的疯子把他的信徒也变成了一群疯子。 当你无法确定听到的到底是谎言还是疯语,那么有两种选择,第一是捂上自己的耳朵,第二则是关上对方的嘴。 于是伊泽现在正骑着一匹马独自一人在向着目标前进,那张沾染着海草腥味的羊皮纸让他更愿意相信这是一次凡人与凡人的联合,或者说,信徒之间的——谋杀之神与海洋女神的信徒。 他能够感受到周围注视者的目光,从各种自以为隐秘的角落想自己投射而来,墙角的阴暗处,半开的窗子后,还有帽子下的阴影中。 不只是人的目光,还有箭矢的目光,都紧紧地注视着这个不知来意的闯入者。 这种带着敌意的目光随着他的深入,还在不断增加,直到伊泽都不愿意去花费精力分辨这些目光来自何处。 他来到了二层的白石小屋之前,和其他的屋子没有什么区别,同样的凌乱、破旧,甚至已经被藤蔓缠绕了大半,看上去被废弃已久。 但是伊泽知道,自己已经到了,身后弩机钩动发出的金属咔哒声和铁矢划过的声音这样告诉他。他用一种巧妙的角度,径直地躲入了马腹之下,然后取出斗篷中的十字弓,直接顶在了那个正手持匕首向自己逼近了盗贼的额头上。 “这就是银指的待客之道吗?”伊泽对着白石小屋喊道,“还是说帕梅拉区的盗贼兄弟会已经改信了杀戮之神了?” 屋中依旧一片沉默,就就好像它自始至终都是一间空屋。 “如果你想要的是交易,那么应该去索塔克的酒馆。”直到伊泽就要扣动扳机的一刻,屋中才传出了声音,更确切的说,从门前隐蔽的铜管中传出声音,就像是躲藏的老鼠。 “这笔交易可不是他能够裁断的。”伊泽不动声色道。 “他是这样告诉你的吗?” “不,我自作主张,不请自来。”伊泽掀开了自己的斗篷。 “就像是羊羔就进了狼窝来交易。”铜管里的声音变得生动起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张脸应该出现在那群疯子的悬赏令上。” “可是我确信,我们之间还是能谈一下生意的。” “为什么?” 伊泽亮出了孤山之斩,“因为这可能是你少数可以得到的关于老朋友的消息了。” “我认得这把剑,崔斯塔尔。”铜管里的声音说道,“进来吧,朋友,也许你可以告诉我一些老友的近况。” “你们是朋友吗?” “老实说,亲密无间。”们打开了,用一种奇怪的方式,缓缓地向墙壁的两端收去。 “不胜荣幸。”伊泽收回了十字弓,反肘把那个盗贼击倒在地,“另外,我讨厌有人用匕首指着我。” …… 当艾尔莎走进狂风酒馆时,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当然不是因为那飘散在空气中的混杂着汗臭味的劣质酒的气息,也不是因为里面那嘈杂的环境,这些虽然让她本能地不喜欢,但是还不至于露出表情的程度。 她所惊讶的是,在酒馆的正中央,一个涂脂抹粉将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贵族正在跳舞,他的舞姿明显不是市井的风格,而身上那花纹精致的靴子和帽子也足以证明他的身份。 但是问题是,他的身上也只剩下靴子和帽子了,至于他的衣服——艾尔莎不确定在另一边的那堆华丽布片是不是属于他。 她本来在进来的第一秒就像退出去的,这种情景让她感觉自己的精神都受到了污染,需要找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好好睡一觉才能得到些许舒缓。 但是她却还得叹着气走上前,因为她看到了正在人群中鼓掌叫好的杰娜,她的一头焰发简直再好辨认不过,而且不知为什么,人群在她的周围空出了一圈的位置。 精灵的直觉告诉艾尔莎,眼前的这一切和那个一脸兴奋的女海盗逃不开干系。 “艾尔莎。”虽然已经有些醉眼朦胧,杰娜还是发现了艾尔莎,“你知道吗,居然有人试图用朗姆酒灌醉一个海盗,一个珊瑚海的海盗。”她亲昵地搂着艾尔莎,虽然那浓重的酒气让精灵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毛。 “但是还是太过分了一点。”她依然不悦的看着杰娜。 “本来不至于此,如果他没有试图往酒里加调料的话。”杰娜说着运起力气将艾尔莎拉进怀里,亲昵地低下头,只看得周围的一圈看客们喉头上下滚动。 “不要动。”杰娜在艾尔莎的尖耳朵边低声说道,“我能感觉到不坏好意的注视,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我的命。” 她呼出的热气让敏感的精灵感觉身子抖了起来。 第七十四章 交锋 希瑞克是一个疯子,或许还是诸神之中最强大的疯子,在诸多位面之中,能与他有的一拼的,估计也只剩下下位面无底深渊的那些混乱意志化身的恶魔领主了。 作为他信徒的暗杀者当然也是一群偏向混乱的疯子。 但是混乱并不意味着不可接触,哪怕经常为了获得神恩而打得不可开交,希瑞克的杀手们,偶尔也会尝试着合作。 就像此刻有两把弯刀,三支弩箭和四柄匕首同时向杰娜冲来——看起在海洋女神的悬赏中,杰娜的实力要高于伊泽。 但是他们的合作看上去并非那么亲密无间,就像那个冲上来刺客,一只手持匕首向前,另一只手则游走在背后,在防备着谁简直一眼可见。分心是要付出代价的,于是他的匕首在下一秒就顺着一道流畅的弧线刺入了他的脖子——精灵的武技一向优雅而高效。 三支弩箭也在空中便被杰娜的弯刀斩断。那三个盗贼本来想再一次上弦的,这无疑是一个错误。 有些错误可以得到原谅,但是有些错误却能让它的当事人再没有改正的机会。 在至多不过二十步的距离上面对一个精灵神射手就是一个错误,过于相信他们那些持匕首和弯刀的同伴是又一个错误,如果只有一个错误,他们也许还有机会,但是同时犯了两个,他们就得付出一点代价了。 于是他们把命留了下来,三支羽箭直直地插进了他们的心脏,而下一刻,艾尔莎便将弓弦缠绕在了又一名刺客的脖子上,轻轻一抹,弦上便沾染了血。 干净利落的身手让精神亢奋的杰娜吹了一个口哨。然后一刀迎上了那个双刀贼,她能够感觉到,这个才是这场刺杀的主菜。 一切发生得非常快,酒馆中乱糟糟的众人这才意识到了什么,那些衣着华丽的公子们慌忙地向着门口挤过去,那些衣着暴露的女性开始尽情地卖弄着她们的高音,几个佣兵放倒了桌子将他们与现场分隔开来,还有两个直接撞破了窗子远离了战场,至于酒馆的老板,早就在刺客发出弩箭的时候就从酒馆的后门冲出去了,只有那个裸男还在酒馆的中央自顾自地跳舞,让整个画面添上了一丝滑稽剧的色彩。 杰娜持刀而立,她感知不到这个双刀贼的气息,就像是,面对着一团空气一样。 无形杀机最为致命,因为你很难时时刻刻都保持警戒。 但是很快,双盗贼已经近在咫尺了。 杰娜的刀砍在黑色刀锋上,就像是砍中了一缕黑色烟雾,只是被轻轻阻滞便直接切过去。 “小把戏。”她不屑地说道,眼睛却凝重起来。 下一秒,杰娜的刀便划过一道上弦月,倒握在手中,向着身后的方向掩杀过去,发出让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双刀贼本来有机会赢的,因为他到现在为止也只用了右手上的一把刀,在他的左手上,还有另外一把刀在蓄势待发。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团光,一团剑光。 所以说,精灵是一种经常让人产生错觉的生物,你岂能因为她的背上背着弓就以为她腰间的剑是装饰品呢?精灵的剑舞者可并非跳舞助兴的存在。 当艾尔莎的双剑从腰间拔出时,她的斗篷脱落下去,如同瀑布般的黑色长发流淌出来。 双刀贼的经验让他挡住了艾尔莎的细剑,但是却无论如何挡不住另一把角度刁钻的细剑,他立刻向后跃去,试图离开战场。 他成功了,但是却永远地失去了他的右手,这并不能让他犹豫,因为失去了手臂还能再长出来,失去了性命可没人愿意帮他复活。 他在空中便化作两道阴影,飞快地向着窗子的方向移动。 剩下的三个刺客立刻扑了上来,他们的实力并不算强大,尤其是在已经暴露形迹的时候,但是当他们拼死一击,仍然牵制住了两人的动作。 当三个刺客死去,那道黑影已经跃出了窗外。 艾尔莎并不想在逃跑的杀手身上浪费时间,而杰娜也对追杀没有兴趣。 但是就在她们打算立刻打道回府的时候,一把宽刃剑钉在了酒馆的墙壁上,沿着穿透墙壁的剑尖,有血流下。 “也许两位可以解释一下这里发生的一切。”伴随着拔剑的摩擦声,一个刻板的声音传来,“在下王城巡查骑士梅菲斯特。” 杰娜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在珊瑚海那块不法之地了。 …… 白石小楼中,伊泽正面对着一面充满小洞的白色墙壁品着酒,带着淡淡的蜂蜜甜香的蜜酒,虽然普通,但是想要在“银指”的王城分部喝道,也是需要经过一番努力的。 就比如伊泽前面那一滩正在一边滋滋作响一边将地面腐蚀出坑洞的白沫,就是第一杯酒。 当伊泽不动声色地将那杯酒全部倒在地上之后,身边的地精立刻诚惶诚恐地端过来另一杯,也就是伊泽正在享用的一杯。 其实最开始站在白石小楼中的是两只地精,至于另一只…… 当伊泽一脚踹开了通向地下的暗门,然后一把抓起两个负责指引他上楼的地精,将他们那两颗丑陋的绿色头颅狠狠地撞在了一起,然后将其中的一只丢进了幽深而狭窄的通道之中,侧耳倾听着弓弩声,落石声,刀斩声,击打声、 然后才施施然走了进去,同时不忘在血迹消失的地方将手中的另一只地精丢过去,确定没有动静之后,然后再跳过去。 如果把盗贼比作狐狸的话,能成为立足在王城中的盗贼工会头目,就是其中最狡猾的那一只。只有足够的狡猾和小心,才能躲过淬毒的匕首和藏在斗篷下的弩箭。 但是现在这份狡猾似乎失去了作用。 在通向二楼的楼梯上,藏着超过七十道的不知名陷阱,只要有一道被触发,就足够束缚住这个年轻人的手脚。 但是他却没有走。 在通向地下的狭窄通道上,隐藏着至少五十道陷阱,而且数量每天都会发生变化。 但是他却用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破解了,包括最后一道混乱传送陷阱。 莱尔从设置好的空隙中观察着这位不期而至的来访者,这种经过无数折射和反射而造就的精巧设施和四周附带着的蔽息法阵能够有效地屏蔽对方的探查,同时经过训练的身体足够让自己控制着杀意,除非把整座房子拆除,不然莱尔相信,对方绝对不会发现自己。 “我要‘影杀’的资料。”伊泽说道,“全部。” “单凭我那位好朋友的资料,可是不够的。”莱尔的声音就像是被劣质的砂纸野蛮地打磨过一般,带着一种让人不舒服的沙哑,“交易要公平,不是吗?”他的声音充满了底气,因为这里是“银指”的王城分部,是他的地盘。 “确实。”伊泽说着放下了酒杯,抬起眼睛。 莱尔在一瞬间居然有一种脸颊被刺痛的错觉,他惊讶地低声语道,“玉石般柔和的脸上,怎么会镶嵌着一双剑一般的眼睛。” 更让他不安的是,他感觉对方似乎可以“看见”自己。 第七十五章 公平的交易 伊泽知道那个狡猾的狐狸躲在哪个洞穴里,即使是对面墙壁上足足有上百个如同眼睛一样的孔洞,他还是知道哪一个空隙能够连接隐藏的目光。 时间真是一件奇妙的东西,河水般流淌,卷积起泥沙将历史层层掩埋,偶尔却又会将一些掩埋在河底的东西带出。 伊泽所知的历史之中,这个盗贼会死在七年之后,为了争夺银指最高首领的位置,死在一个和他不相伯仲的盗贼手上,而他生前拼命所维护的种种秘密,也在第二天的日出之时瞬间崩塌。 那么,这一世呢。 伊泽用眼睛看着对面的墙壁,就像是在与人对视一般,他没必要道破对方的行藏,,但是还是会施加压迫。 当然,这对于一个资深盗贼是不是如同想象中的那么有用,还有待商榷。 “影杀会是一群盘踞在王城之中的疯子。”莱尔心中很清楚,自己惹上了一个麻烦,这个年轻人自从进入小屋,可没有半点羔羊该有的样子,反而如同老虎一样睥睨四顾。他试图试探对方的想法,要知道,作为盘踞在苏纶最大的盗贼组织,“银指”对影杀会不满意已久,但是仍然在各种暗地的对抗之中落入下风。 这也许是一个机会,莱尔在内心之中打在属于自己的算盘,“他们是一群疯子,但也是一群实力强大的疯子。我不知道你从何处得知了崔斯塔尔和我的关系,但是他还不值这个价钱。”就算是这样说着,但是他在念到崔斯塔尔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狠狠地咬了一下牙。 伊泽挑了下眉,他当然知道莱尔打的是什么主意,无非是待价而沽罢了,“但是就我所知,银指和影杀的仇恨由来已久。” “那和我们的生意并没有什么必要的联系。”莱尔从伊泽的眼神中恢复过来,一旦冷静下来,他就像是一个地精商人一样,紧紧地握住手中的每一枚金币,即使是必须松手,也会试图用指甲刮下一层金沙。 “看来谈判破裂了?”伊泽问道。 “如果你肯把你身边的那个红发女人送来当人质,也并非……”莱尔闻言,立刻说道,要知道,做成生意无非是赚多赚少的问题,但是一旦生意不成,呢么下一个买主的出现可就不知道需要等到什么时候了。当然,崔斯塔尔的消息对于他来说,也确实价值非凡。 但是他失望地看到,伊泽果决地转身向着房门的方向离开。 这令他十分不解,这个男人,似乎,直接略过了讨价还价的部分。 这是不符合做生意的规矩的,要是王城之中有哪个商人敢这么做生意,那么要不了半个月,他就会不得不离开这座城市了。 但是伊泽的脚步确实没有停留。 只是在抬起步子迈上第一级台阶之前,他却停住了,那柄悬在他腰间的剑,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握在手上,以一种无声的姿态,直直地插入了墙壁之中,然后身体紧随其上,将看似坚固的墙壁撞出了一个孔洞。 一支弩箭从他的头顶划过,随之而来的是一只匕首,莱尔已经做出了他的应对,即使是在心理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属于盗贼的机警还是让他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应对。 但是迎接他的却是一柄短剑,在他的匕首抵达对手的要害之前,已经紧紧地抵在了他的脖子上,锋锐的剑尖,让他的血如同珠子一般滚落。 他的双眼在一瞬间有些赤红,但是下一刻就被他压抑了下去。 “不得不说,您的身手让人印象深刻。”他紧紧地盯着伊泽,还有脖子上的剑,“可以把这柄剑拿开吗?这柄剑硌得人很不舒服。” “恐怕不能,莱尔先生。”伊泽的嘴角露出了笑意,有点邪恶的那种,“您的身手在我所见的商人之中绝对堪称一流。” “不过也许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伊泽打量着,那种打量着货物的眼神让莱尔很不爽。 “是什么?”但是他还是不得不冷静地询问着,这种冷静,使他能够成为“银指”最年轻的分区会长而不是一名低端扒手的重要原因。 “双方的价码,似乎变得公平起来了。” …… “这么说,你们是被袭击后才被迫做出的反击。”骑士打扮,胸前挂着铁勋章的梅菲斯特·莱茵一边擦拭着自己的剑,一边询问着杰娜和艾尔莎。 他的脸型略显年轻,但是却十分粗糙,就像是被沙子磨过一般。本来淡黄的袍子,已经被血染红了,当然不是那种因为受伤而流出的血,而是他正在用衣袍擦拭着宽刃剑,简简单单地划过,剑刃便光洁起来,然后被他收回鞘中。在血迹退去后,可以看出,剑上布满了各种细碎的。 “山民和精灵,为什么会出现在王国的腹地之中。”他打量着杰娜和艾尔莎的眼神,是审视的,单纯的,没有敌意的审视。 “王国的法律吧可没有拒绝山民与精灵入境。”杰娜反驳,但她对于这个骑士,并没有什么恶感。 不仅是因为他帮她们杀死了敌人。 “当然。”骑士似乎突然陷入了某种词穷的状态,“但是你们最好不要再这里呆太久,也不要去招惹这里的法律。”他的话语很容易让人不舒服,“至少在我的辖区之中,不要去试图违背它。” 就如艾尔莎现在就很不舒服,因为对方的眼神从一开始就放在自己的身上。 木精灵不是什么热情开朗的存在,从来都不是。 好在杰娜按住了她的手,要不然她已经给了这个“轻薄之徒”一个难忘的教训。 “只要麻烦不主动上身。”杰娜随意地耸了耸肩,“但这不是你能保证的。” “只要我看到了,就必然是要管的。”他的手下已经陆陆续续地赶到,但是比起这位骑士,那群人的精神状态可不敢恭维,“不要在我的地盘上作恶,不然我是一定要管的。” “那么我想,我们可以走了。”虽然对于这种正直的骑士没有什么偏见,但是面对一个榆木脑袋还是让杰娜赶到有些头疼。 “不,还不行,你们还得交罚金。”骑士一般一板一眼的说道。 “难道因为这场刺杀导致的家具损坏还得算在我们头上?” “并不。”梅菲斯特指了指酒馆的中央,“是那个。” 那位兴致高涨的贵族终于完成了他的最后一曲圆舞曲,顺带着,把帽子抛了出去。 第七十六章 达成 “你在思索着什么,艾尔莎?”杰娜带着艾尔莎从酒馆中走出,低沉的阳光在西天幻化出一片彩霞,街道上的人稀疏起来,这让她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变好起来,当然,也可能是因为那只被要求了一枚金币的象征性的罚款——显然,那名有些榆木脑袋的巡逻骑士对于低劣的贵族行径,也不怎么看过眼去。 “我在想,酒真是一个糟糕的东西。”艾尔莎看着杰娜手中的酒杯——装满了厚重如同蜜蜡一样的液体——也许是杰娜心情不错的第三个原因。 “但是实际上,这真是最好不过的东西。”杰娜将瓶盖拧紧,“它能够给人勇气、力量、以及决心。” “可它也会带来麻烦。”艾尔莎瞥了瞥那个被被梅菲斯特打晕后裹上毛毯,粗暴地丢在马背上的贵族,“然而这也太过……” “确实太过儿戏。”杰娜摇晃着酒瓶,听着里面发出清脆的流水声,“我应该将装着媚药的酒替换成毒药的,这种人渣,即使是被送上绞刑架都不为过。” “你当清楚我的意思。”艾尔莎皱着眉毛,精灵不惧杀戮,但绝对不喜欢杀戮,“只是一杯酒而已,并未造成什么损害。” “只是一杯酒。”杰娜的嘴角带上了一丝冷笑,“在看到你指挥军队厮杀的时候,我本以为你不是那么天真。” “什么?” “我的意思是,有些时候,你们这些精灵,确实单纯得如同巢中的雏鸟。”杰娜的语气中没有带着丝毫客气,“只是一杯酒而已……如果饮下那杯酒的不是我呢。” “可是……”艾尔莎感觉自己的头脑有些发蒙起来,她已经隐隐猜到了那种可怕的后果。 “艾尔莎,把你的良善隐藏起来吧,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配不上它。”杰娜看着艾尔莎充满了迷惑的双眼,“有时候真心羡慕你们,只要呆在林子里不出来,就可以远离世间大多数烦恼。” “但这也是历练的意义,不是吗?”她的嘴唇轻轻贴上了精灵的尖耳朵,“艾尔莎,我清楚黑暗中的邪恶,因为我曾直面它。” “对抗吗?” “不。”焰发的女子握紧了拳头,“比这更深入,也更加刻骨铭心。”她的指甲深陷入皮肤。 …… 与一般人想象的不太一样,实际上,盗贼并不都是一群贼眉鼠眼,举止猥琐的家伙。 至少伊泽在此世所见过的有点身份的盗贼,都不算太过低端,比如最开始的崔斯塔尔,以及眼前的这位莱尔先生。 这位先生长着一张年轻的大众脸,甚至如果看得久了,还能看出几分神韵来。 但是此刻,盗贼先生的处境并不是太过美好。 “这不可能。”盗贼发出了类似于呜咽的哀鸣声,那柄曾经给他带来痛楚的剑又一次被搁在了他的脖子上,并且更加的用力,以至于他连呼吸都不敢太过用力,“这笔数目太过庞大了。” 毫无疑问,伊泽擅自调整了交易的价格,那可以称得上是狮子大开口的价格,让莱尔这个分部会长都有些接受不了。 “那些钱并不属于我。”莱尔极力试图打消银发少年的想法,“工会中也许有足够的财产,但只是暂时由我保管,但是事实上,它们并不属于我。”他劝说着,几乎到了口干舌燥的程度。 但是伊泽还是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只是手中的剑轻轻地摩挲着,带给盗贼冰冷的触感,以及血液的温热。 莱尔确实有些也许能让他摆脱目前困境的想法,但每次当他刚刚准备将心中的想法付诸现实,伊泽冷酷的打击就接踵而至,知道他老实下来,才仁慈地停止。 他脖子上那从一个点延伸成一条线的伤口来自于他的第二次努力,而在这之前,他的三根肋骨已经被打断。他成为“银指”王城分会的会长,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的管理才能、盗窃手段,而不是战斗技巧。这曾经让他引以为豪,但是现在却令他懊悔不已。 他能够感受到断掉的骨头正戳着自己的肺部,这让他连呼吸都变得痛苦起来。 “我都说了,只是借款而已。”伊泽像是面对一个老朋友一样,“有借有还。”他清楚谈判的技巧,即使他在前世并不经常能用到。面对黑暗中的人,坚硬的拳头往往比柔软的舌头有效率,当然,作为一项辅助的话,语言还是不错的。 但是显然,盗贼并不相信他的话语。 “其实你应当明白。”伊泽的语气还是那么的温和,“我有很多选择,而你只有两个选择,答应我的要求,或者死。” “但是你的要求同样会让我死无葬身之地。”盗贼的声音已经近乎于哀求了,“我会提供给你资料作为交换,我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一个是可能,一个是必然,”伊泽手上的剑加重了力道,“这种选择简直再简单不过。”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银指的各个分部,会在每年的四月和十月,将搜集到的四分之三财富运往本部。”伊泽的笑容让莱尔感觉有一只大手正握住自己的心脏,而且还在不断地施加力道,“你至少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来筹措这一切,或者相信我会将这些如数归还。” 盗贼的心思活跃起来,确实正如剑士所言,自己还有时间。 要求手下的盗贼提高几个月的上交份额并不是什么太过困难的事情,又或者,自己可以从眼前这位的身上将失去的钱财夺回,三个月的时间足够支撑起一场谋杀——即使盗贼对于这种粗糙的手段并不喜欢。 他们并不是什么擅长战斗的职业,但是论起阴谋诡计,除了那些衣着华贵的贵族,少有人能出其右。 于是莱尔妥协了,即使伊泽随后告诉他自己并不清楚崔斯塔尔的下落,他也还是无言地妥协了。 当人失去所有的希望的时候,就会变得无比可怕。但是只要能够看到希望,他们总是愿意妥协的,至于自己那个仇人——难道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吗? 伊泽的剑一刻也不曾离开盗贼的脖子,在死亡的威胁下,无论是谁做事的效率都会变得很快,于是在夜幕降临之前,伊泽就已经坐在橡木旅馆里用银色的小刀切起牛排了。 那个象征着“银指”王城分部一般财富的凭据被他随手放在一旁,压在杰娜的酒壶之下。 第七十七章 穷亲戚 在整个苏纶王城之中,橡木旅馆也许不是最豪华的,但是在伊泽所能够选择的旅馆之中,它的床绝对是最软的,卫生也是最整洁的。 虽然椅子上没有雕刻的花纹,但是至少也没有缺少一条腿,插在花瓶中的新摘薰衣草正在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床上是新换的月白色床单,只要一眼看上去,就会让人产生很洁净的感觉。 床下更是能看出这家旅店的用心,不要说这个年代旅店之中最常见的臭虫和蜈蚣,连灰尘都不见。 伊泽会知道这,只是因为他此刻正躺在床下的空间内,尽管一尘不染,但是绝对称不上是什么舒服的地方。 幽闭、狭小,在流火之月的苏纶王城之中,还带着让人几乎无法忍受的闷热,让伊泽不由得想起了某种熟悉的食物。 但是这是必要的,毕竟,他需要好好地休息,而又不能指望自己安眠的时候,不会被一把匕首割断喉咙,橡木旅馆虽然舒适,但绝非什么警戒森严的地方。那种在熟睡之时被杀意惊醒,在伊泽看来,在自己的感知没有达到超凡之境时,还是不要考虑为好。 他曾经就行走在黑夜之中取人性命,但是现在却要担心别人来取走他的性命了,因为他的身上已经背负了更多的东西,背的东西多了,步伐自然不会像之前那么洒脱。 但是伊泽并不后悔,这个世界是公平的,你要得到什么,就必然会失去一些其他的东西,也许身上的重量会拖累他的速度,但是也可以让他走得更稳。 于是他选择把自己藏起来,一个手法精妙的刺客是不会用匕首劈碎一张床的,于是床底便成了一个不错的选择。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无比心安,所有该做的准备都已做好,剩下的,无非是听天由命。 …… 在王城的另一头里,一座华贵的府邸之中,一个留着漂亮卷曲胡须的贵族看着手中的书信,却无论如何睡不着了。 就文笔而言,这封信是无比考究的,辞藻极尽华丽,用无比恭谨的语言叙述了两家之间深厚的历史渊源,同时委婉地表达了希望能够过府一叙的请求。 从情理上讲,作为一个贵族最起码的体面,他是不能拒绝这样一个邀请的。 但是在信封上波浪纹的火漆和信件末尾处的署名却让他心生疑虑。 “萨尔敏萨,萨尔敏萨。”他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就像是字念诵着什么咒语一样。 那是他理论上的故土——他的祖父出生在那里,这是他与那块遥远土地的唯一联系——然而他一生都没有见过海,甚至连王城的范围都很少出。 但这并不妨碍他对于那片土地有着些许的了解,而且这种了解在近期得到了相当的完善,从珊瑚海上吹出的烈风已经在不久前扫过了苏纶,还在想着更远的地方传播。 那些从宁静港中逃出的商人如同四处乱窜的老鼠一般散播着名为瘟疫的流言。 有人说萨尔敏萨的三大主力舰队已经被全部歼灭,萨尔敏萨已经全境沦陷,王都被夷为平地。 有人说在西南岛屿上还有着以海军副帅为首的抵抗势力存在。 有人说亲眼看见娜迦和海盗联合在了一起,他们的舰队铺盖了海平面,所过之处,无论是陆地还是海洋,都火光冲天。 有人说其他临近海域的海盗也在向着萨尔敏萨移动,他们会在萨尔敏萨的旧都——狂涛岛之上建立一个全新的国家——一个海盗、走私商人和海神祭祀主宰的国家。 消息真真假假,变化莫测,让人难以分辨。 甚至有人传言身在宫中的萨尔敏萨出身的王太后为此彻夜不眠,平添皱纹。 但是有一条消息确实准确无疑,萨尔敏萨,这艘曾经航行在海洋上的巨舰,已经濒临沉没。 “艾兰诸神在上,最近的世道真是越来越混乱了。”贵族扶着额头,眼睛无力地眯起。让他头疼的不是远在天边的萨尔敏萨,而是近在眼前的问题。 当你刚在新闻联播里听说你的远房亲戚家里遭了在,后脚就听到了敲门声和亲人那熟悉的声音,你会产生什么猜想? 无非是来投奔顺便要一些救济而已。 问题是……萨尔敏萨遭受的可是灭国之灾,他可不觉得这群在族谱上能拐出九个弯的亲戚真的只是在这里盘桓一下而已。就像是你从地震灾区逃难过来的亲戚和从叙利亚逃难过来的亲戚绝对不是一个量级的。 想到这里,他不禁又一次扶额呻吟起来,然后借着烛火无力地开始翻看起薄薄的账本——贵族的体面逼迫着他这么做。 在这一夜里,同样不眠的人们,还有很多。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即使拥有着宽敞而柔软的大床和畅通的空气也不能安然入眠。 …… 艾尔莎的眼睛已经闭上,双手平和地放在胸前,但是偶尔晃动的耳尖暴露出了她还未入眠的事实。 她在思索着树林之外的世界,以及父亲让自己的出来历练的目的。 “父亲,为何你不亲自指引于我。”她的声音如同夜莺的低语。 …… 瑟兰凯尔也并未睡着,他在咳嗽,剧烈地咳嗽。 这并未因为疾病,在这个世界之中,几乎所有的疾病都可以用祛病术来解决。 他咳出的血丝之中带着淡淡的银色——那是他的生命本源。 他手上的笔却并未停下,在纸张上飞速地书写着古老的精灵语。 西维尔侍立在一旁,无声无语。 他知道,一旦这位王决定要做什么事情,那么即使诸神亲临,也是改变不了的。 上古如此,今日亦然。 …… 杰娜将琥珀色的佳酿狠狠地灌入口中。 她一路上路过了大大小小的城市,但是这一座尤其让她印象深刻。 她还记得自己上次来时缠着父亲要店铺中的糖果,要镶嵌着玻璃的发卡。 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喝酒的呢? 是在海上渴得别无他法的时候,还是在风暴之中躲在舱室之中流泪的时候? 想不起来了,想不起来了。 她把酒瓶随手地丢出窗外,然后瘫倒在床上。 酒醉能助人入眠。 但是她喝得不够多。 第七十八章 下午茶 苏纶城之外的的一座精致典雅的小庄园里,此刻正是一幅繁忙的景象。 阿兹克正在安排着晚餐,老实说,这在平时而言并不算困难。一场过得去的宴请,无非是精美的菜肴,名贵的葡萄酒和剔透的水晶杯而已,如果尚嫌不足,就去街上找来一位会七弦琴的吟游诗人(那是他们的常用乐器),当然,如果这位诗人还会拉小提琴,那简直再好不过。 但是遗憾的是,阿兹克要准备的不是一场足够精致能显示自己富裕并且让主宾皆欢的宴请。于是他便不得不忙碌起来了。 “对,把这幅画摘下来,放到什么地方?!把它藏到没人能找到的地方就好,诸神在上,这种小事不需要请示我。”他的语速很快,就像他的脚步一样,如果伊泽在这里,一定会想起一种叫做踢踏舞的舞蹈。 啊,受人尊敬的阿兹克先生,王国的子爵,他是多么的殚心竭虑啊,宴会既不能太过寒酸以至于失了贵族的体面,也不能太过奢华以至于让他的穷亲戚有开口的理由——无论是借记亦或是长久的逗留。这比以上两者都要困难,以至于他不得不事必躬亲。说实话,如果他在平日里能用这份态度来打理他的财产,估计今日就不会这样窘迫了。 那些鎏金的装饰已经被全部撤下去了,精致的酸枣枝木椅被换成了白桦木的,于是那些银餐具……银器当然必不可少,只是细心的阿兹克子爵已经换上了一套旧的、不再闪闪发光的。 这些工作从前一天的下午开始,持续到第二天的中午才算结束。 可怜的阿兹克子爵,他还得耐心的等待他的客人到来(虽然他已经疲惫不堪),诸神在上,他终于把他的精致小庄园变成一座朴素中还带几分清雅的小宅了。 他看到了十几辆马车正沿着小道向他驶来,不过这些马车越是靠近,阿兹克子爵脸上的笑容就越是僵硬。 那些马车……似乎……和传言之中不太一样啊。 只是一眼,阿兹克就认出那绝非是传言中那些货车改造而成的马车,除非肯付出一笔远超于马车本身的改装费,那种端庄的形态,几乎不可能从其他的马车改造出来——除非找到一个专精雕刻的侏儒——而这显然不太可能,因为那份价格绝对会超过一架马车的价钱。 “诸神在上。”阿兹克看了看越来越近的马车上那些精致的纹章,又回头看了看自己那简朴的宅院,瞬间感觉汗从背上流下来了,“我都干了什么。” 子爵大人甚至能想象一会儿之后自己被怜悯的眼神注视着的情景了,那画面真是太美不敢想象,一个苏纶王国的子爵,被一群流亡者怜悯。 但是来自贵族的涵养还是让他压下了自己的惶恐。 “也许他们只是为了体面才买了马车。”阿兹克子爵这样安慰着自己。 “您就是阿兹克·博斯韦尔子爵吧。”银发的青年左手抚胸右手摘帽,“见到您是我的荣幸,大人,尤其是在这种年景里。” 阿兹克也连忙回礼,事实上在看到青年的优雅做派时,他心中就已经想把昨天那个小气的自己给一把拍死。 是多么愚蠢的人才会选择在十几个从故土而来的贵族面前装穷啊,苏纶贵族的连都被自己丢尽了。 等到后面的马车依次打开,那些贵妇和小姐拉着男性贵族的手走下地面,这种心思就像是被摇晃后又猛然打开的可乐一样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那些衣服,显然是金剪刀康奈尔的手艺,只有这个老头才会在袖口处绣上一支金色的郁金香。 如果按照贵族们起码三套礼服,六套常服,再加上两套猎装,这些人花在衣服上的价钱就可以买下十数座庄园——还能加上里面的家具。 阿兹克感觉口干舌燥起来,他感觉脑子里一片混乱。 “阿兹克大人,也许我们现在应该进去了?”伊泽带着阳光的笑容,好笑地看着这位留着漂亮卷曲胡须的中年贵族,“让大家里在外面可不太好。”他当然可以看出,这栋房子,经过了一点点的改装。 伊泽身后的贵夫人们都表现得好像真正的贵妇人一样(其实本来就是),用折扇遮住嘴巴,轻轻交谈着,眼神却看向了那栋素雅的小楼,那略带怜悯的眼光差点让阿兹克爆炸。这些当然是伊泽亲自教导过的,一旦发生的事情与自身利益相关,那么人就能爆发出无穷的潜力。一个曾经险些饿死的人是不会在意给别人一点小小的欺骗的,尤其是在对双方都无害的情况下。 “啊,啊。”阿兹克就像是突然被唤醒一眼,“离晚餐还有段时间,也许我们应该先在草地上喝下午茶。”他刚说完就想反手给自己一巴掌。 这世界上何时有过下午茶呢,这种一戳就穿的谎言简直太过拙劣。 谁知伊泽却是一脸的迷惑,“下午茶,是苏纶特有的风俗吗?”他的心底却在暗暗发笑,这个中年贵族真是太过紧张了,看起来他在改装房屋上真是下了不少功夫。就他所知,这个世界原有的下午茶风俗,还是被未来的某些玩家给强行带入的。 做事情应该留一线,除非你确定对方身上已经没有价值。 于是伊泽就看到阿兹克子爵叫来了自己的管家,耳语几句,那个白发苍苍的老管家就如同上了发条的汽车一样飞驰了出去,奔向了那座小宅。 然后他就看到窗户后的人影散乱起来,像是皮影戏中人物一样来回奔走穿梭。 “看起来这位子爵终于找到了正确对待我们的态度。”史蒂文凑到伊泽的身边,低声说道,看得出来,他对于阿兹克之前的小动作是极为不满的。 “不要这样说,史蒂文。”伊泽轻轻抿了口被匆匆冲泡出来的茶,这种由遥远东方运输而来的茶砖冲制而成的茶水味道十分浓郁,带着一种清香的味道。 茶叶在这里是奢侈品。 “他是我们的朋友。”伊泽将茶水缓缓送入口中。 “你一定会有很多朋友的。”史蒂文也抿了一口茶水,看得出,第一次饮用令他有点不适,“我不喜欢这种饮料。” “你会喜欢上的,我的朋友。”伊泽笑道。 …… 当阿兹克将众人送出庄园时,他们已经俨然是最好的朋友了。 “下午茶”的发明让这位子爵有了充裕的时间来准备好精致的菜肴、最好的葡萄酒和用作装饰的名画。而不错的心情让他对于这些“老乡”的观感也大幅上升,痛快地答应了在未来的某件事上为他们说好话。 总而言之,主宾皆欢。 在马车渐行渐远后,阿兹克想起了他们偶尔提起,在明天要去拜访另一位萨尔敏萨出身的子爵,于是这位大人仔细思索了一下,就提起笔来,准备起信件。 除了告知那位好友不要有多余的举动,还有“下午茶”。 很快,下午茶的说法,就在萨尔敏萨贵族的小圈子里流传开来,开始在整个城市里流传着,并且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就向四周开始辐射出去。 下午茶就这样从一个子爵的胡言乱语变成了一项习俗。 第七十九章 尾巴 “一切都在朝着你预料中的方向发展吗?”杰娜的声音有些厌烦,就像是一只被打搅了午睡的狮子,她正在翻阅着一页又一页的信,“最近的信件可是越来越多了。”各种五颜六色的纹章被烙印在信封之上,让她觉得自己的头都被晃晕了。 这种被伊泽成为必要的训练已经持续数日。 “大体如此。”伊泽的眼光从窗外收回,顺势拉上了帘子。 “有麻烦吗?”杰娜注意到了伊泽的动作,“那群刺客?还是盗贼?” “不,他们不会那么蠢。”伊泽随意拾起一封信件,“他们会用妓女、孤儿和流浪汉作为眼线,但是很少亲自上阵。” “那么注视着我们的又是谁呢?”杰娜将阅读完毕的信件用一把大折刀狠狠地钉在了桌子上,就像对待敌酋的首级一样。 “一些小麻烦,意料之外的小麻烦。”伊泽看着那把折刀叹了口气,“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杰西卡小姐……” “要优雅。”杰娜像一个真正的淑女一般浅笑颔首。 …… 如果人只有一面,那么生活无疑会容易许多。 可惜这只是一个奢望而已,人类不管是作为群体还是作为个体,都是充满变数的。 就像伊泽本以为万无一失的处理方法(那个被抛弃在路边的影杀会刺客),还是收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关注。 这些略显多余的关注来自一个年轻的治安官(治安官和巡逻骑士组成了这个城市的警察系统,相当于片警和武警)——德夏,一个充斥着正义感和好奇心的治安官。 那具尸体被发现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时分了,高温导致的腐臭让居民们发现了他。 “影杀会的渣宰。”经验丰富的治安长官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被老鼠撕咬去小半的纹身,那浓重的尸臭味让他捂住了自己的鼻子,他简单地翻动着尸体,“身上没有其他伤口,被直接掰断了脖子,看来他招惹了一个不该招惹的人物。” 德夏少见地看到自己长官的脸上有点轻松,这可不是对待凶杀案的态度。 “长官,您看上去,有些高兴?”他不确定地问道。 “高兴?”治安长官一挑眉,“当然,因为你只要带着这个尸体去领赏金就可以了。” “可是,长官,这是一起凶杀案啊。”年轻的德夏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乱,就像是被人从后脑处敲了一棒子。 “德夏,你还年轻。”治安长官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我们没有必要去关心一个杀手是怎么死的,更不用说这群杀手的目标通常都是一些大人物。”他压低了声音,劝解着自己这个不错的晚辈,“这些人既然选择了这个职业,那么他们的人权就已经被剥夺了。” “可是,这是凶杀案啊。”德夏的脸涨红起来,“法律就应该被遵守,不是吗?”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我们管不了的事情,德夏。”治安长官没有半点采纳意见的打算,“如果找你的说法,那么把这个城市的富人们召集起来排成一排,那么每三个杀一个都没有冤枉的。” “照我说的做,德夏。”治安长官用双手摇晃着自己手下的肩膀,“即使必须要追究,这也不是我们该管的事情,这种事情自有那些整天叫喊着圣光净化一切的圣武士和负责重大犯罪的巡逻骑士来负责。” “把那辆马车焚毁了吧,没人会用到它了。”他说了便离开了。 只剩下德夏留在原地,对着马车若有所思。 于是不到一个星期,伊泽就痛苦地发现,自己的身边多了一个盯梢的榆木脑袋,而且是那种完全没有经过系统培训,在跟踪上也缺乏天赋可言的一个年轻治安官。 跟踪可不是直接和车夫说一声“跟上前面那架马车”就可以,盯梢也绝对不是在对面的餐厅点一份肉排,然后盯着窗口就是半天。唯一可以称道的就是他的经历真心很充沛。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那家是一间高档餐厅,目测这个治安官应该没有余力坚持超过一个星期。 伊泽真心不知道这个治安官哪来那么大闲心,为了一个杀手就直接堵门来了,比那个被称为“正义伙伴”的巡逻骑士梅菲斯特还要夸张。 “为什么不解决了他呢?”杰娜也从窗口看到了那名治安官,“这个人真是……明目张胆呢。” 杰娜觉得,这种既弱小又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是活不下去的。 海洋的法则是大鱼吃小鱼,丛林的法则是弱肉强食。人类的法则则比海洋和丛林复杂得多,也危险得多,它没有被刻写在任何一张石板之上,至于那些被书写在羊皮纸上的律法,也只不过是九牛一毛。但是凡是违背这个规则的,都得不到长久。 那个年轻的治安官就在违背规则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我是好人,杰西卡小姐。”伊泽说道。 “那么这个世界上便少有坏人了。”杰娜笑着将一张信件放在烛火上,“你相信吗?居然已经有人向我这个萨尔敏萨子爵(某个在宁静港被干掉的家伙)的养女求婚了。” “是哪个家族?”伊泽翻看着被杰娜拆开的信件,一边问道。 “我忘了,你看,纸张已经被燃尽了。”杰娜的话是不可信的,如果一个白银阶的高手都会健忘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几个记忆力正常的了。 不过伊泽也没去追究,这就是两个人的默契。 “我比较好奇你把艾尔莎派到哪里去了。” “一个精灵在王城之中还是太过显眼了。”伊泽随手将裁信用的折刀拾起,随手掷向一张巨大的苏纶地图(来自于银指兄弟会的贡献),“我让她去了合适的地方。” “那里有什么吗?”杰娜看着地图,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哪里有什么特产或是新闻。 “一片贫瘠的土地,在未来还会有一片同样贫瘠的山民士兵。” “你打算占领一片荒地?” “我们可能会在那里呆上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 第八十章 效忠 “你确定吗,大人?”史蒂文谨慎地确认到,“用这些金币去换取那片土地?” “很宽阔的领地,不是吗?”杰娜用纤细的手指将十三个箱子依次关上,让那些几乎从窗口喷发出去的金光收敛起来,“那可是十数个骑士领,或者说,三个男爵领,又或者,一个子爵领的土地。”不得不说盗贼们的财富实在是让人惊讶,虽然这些箱子底部都铺垫着一层厚厚的银币。 “可是。”史蒂文的神色依然有着犹豫,“那是一片彻彻底底的荒地啊,不止是没有出名的物产,甚至连作为商业要道的资格都没有。”看得出,虽然来到苏纶没多久,但是他已经开始研究这个国家了——至少是和自己利益攸关的那部分。 “那就是说,很难收回成本了。”杰娜打开一个箱子,用手指拨动着金币,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也许那里一年的税收都不见得会出现金币。”这位萨尔敏撒贵族现在已经把伊泽当成自己经营的中心了,“这是一次赔钱的生意,杰西卡小姐。” “可是你又何必在意这些呢,子爵阁下。”杰娜取出两枚金币在掌心搓动着,“这对‘你们’并没有什么不利,不是吗?” “可能我的话还不能让您相信。”史蒂文躬下身子,“但是自从我们被那个大人从凌乱丘陵之中带出,我就觉得那位大人值得跟随。” “哦~”杰娜挑着眉看了他一眼,不得不说,这个女人很有成为上位者的天赋,无论是海盗还是贵族的身份,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她都能驾驭得很好,“是吗?”她的语调就像是调制的玛格丽特,带着清鲜的果香和龙舌兰酒的热辣香气。但是一瞬间,她的弯刀已经抵住了史蒂文的脖子。 “是的,大人。”史蒂文的瞳孔瞬间放大,却并未作出任何试图反击的动作。 “屈尊于一个身份并不怎么高贵的年轻人手下,不会让你感到屈辱吗,子爵大人?”她的弯刀挑着史蒂文的下巴,“还是说你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如果年龄就能决定一切,现在的世界应该还是属于老人家的;如果出身就可以决定一切,现在的王室应该都是先民血脉。”史蒂文盯着那柄刀,汗水沿着他苍白的脸颊流了下来,“我今年三十七岁,杰西卡小姐。萨尔敏萨的****让我体会到了很多东西,我知道,有些东西不是靠自己就可以守护的。” “所以?”杰娜收回刀,就像她拔刀一般迅疾。 “还有什么比托庇于一位雄主的麾下更加安全的呢?”史蒂文的身子稳定下来,“我看过大人俯视山丘的眼神,那是狮子的眼睛。”他看着杰娜,目光恳切,“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你最好记住今天的话。”杰娜将盛满金币的箱子推到子爵的面前,“以及,做出你应有的贡献。” “那片土地属于苏纶王室,去找到他们的负责人,无论是诉苦、利诱、劝说还是恐吓,拿到这片土地。”杰娜的手紧紧地攥住弯刀,“那是一切的基石。” “也许会花上不少时间和金钱。” “这就是为什么箱子有十三个,我们并不缺少金钱。” …… 伊泽正坐在一架马车之中,即使不伸出头去,他也能够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至于是谁,不用说,肯定是那个满腔正义感的愣头青。 一架马车跟在另一架马车后面跑了半个城市,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想的。 要是在伊泽印象中的那个王城,明天早上八成可以在穿城而过的玛瑙河里找到这位年轻人的身影。 这个世道,还是太过温和了,以至于伊泽这种从刀枪火海中拼杀出来的盗贼都有一种不适应感。 但是他转眼就把这种想法抛出了脑海。 无论如何,至少对人类而言,秩序总是比混乱要好的。 伊泽撩开帘子,辨认着方向。 “下一个路口,左转,遇到路口再右转。”他说。 “可是那是贵族区。”老练的马车夫很显然知道哪里是他不能去的地方,自己这种出租马车是没有资格进入的。 “这家马车多少钱?”伊泽询问道。 “五十个银币,大人。”马车夫的眼中冒出一丝精光。 “最好收起你的小聪明,车夫。”伊泽当然知道,一件标准的出租马车的价格只需要二十枚银币而已,他将一个袋子别进车夫的腰间,一脚把他踹下马车,“我本打算给你十枚金币的。”说着牵起了缰绳,向着贵族区冲去。 “跟上去。”德夏看到了那名被踹下车的车夫,但是理智催使着他跟上那架马车,更不用说,那位怀揣着钱袋的车夫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就钻进了人群中——像一只灵敏的兔子。 “那是贵族区,大人。” “我是治安官,听我的命令,跟上去。”德夏一只手扒着马车的门框保持平衡,另一只手攥住了他的佩剑,一把镶嵌着一枚宝石的剑——那是他祖传的珍宝。 “就像追着兔子的鬣狗。”车夫的表情瞬间滴落下来,嘴里嘟囔着含糊不清的内容。 心情自然不会太好,因为载上一个治安官一般意味着你今天的劳动成果都是为城市的长治久安做贡献了,至于车钱……为了这座美丽的城市做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贡献,怎么能谈钱呢。 但是他还是听从着这位大人的吩咐,要是违逆了治安官的吩咐,说不定这架马车都不是自己的了。 伊泽进入贵族区的方式简单而又粗暴。 只需要一个装满金币的袋子,就可以让一切顺理成章起来,尤其是在周围缺少见证者的时候。 但是德夏却不得不在大门口浪费一点时间,来向这些市侩的卫兵解释自己是跟踪着嫌疑犯而来。 当然,卫兵们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曾经让一个逃犯流窜入内,他们甚至要求德夏交出自己的佩剑来避免他试图不轨,当然,是为了安全还是那枚宝石,就只有天上诸神才能知道了。 让他得以进入的不是他的口才,而是另一个人。 巡逻骑士梅菲斯特,他接到举报,贵族中有人包庇着邪教徒。 第八十一章 金色的阳光 如果说整个王城之中有可称之为阳光的人,那么一定就是弗雷·了。 这位年轻的侯爵在外人眼中简直是完美的化身,被太阳眷顾而生的子嗣。 在他十四岁时,有四个神殿的主教来亲自邀请他成为自己所侍奉的神明的信徒,但是却统统被他婉拒,因为他是父亲的独子。 在他十六岁时,就继承了父亲的爵位,在少女的眼中,他有着阳光般的金发、天使般的面容和晨曦般的眼,而在男人的眼中,他出剑时的煌煌之威也如同阳光一样能让一切带着敌意的人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 他在十七岁那年生过一场病,一场迅速而足够严重的疾病,可怜的弗雷几乎因此死去了。那天是一个雨夜,暴雨耽误了牧师们的行程,他在床上痛苦辗转数个小时,他的每一次咳嗽都声嘶力竭、以至于咳出血来。 没人知道他在床上痛苦喘息,因为噩梦而惊醒,因呕吐而窒息的时候看到了什么,人们只看到,在那天之后,他身上的光彩依旧,甚至可以说,更加夺目了。 在世人眼中,就像是一场暴雨,没有让一棵世上绮丽的幼苗折断,然而让它开出了最美丽的花。 在这个时候,尚且无人能够分辨,这是一丛罂粟,还是一枝虞美人。 但是伊泽知道,在那场暴雨中带着的毒液,浇灌出了一朵有毒的花。 现在这一切还无人知晓,只有伊泽能通过前世流传的只言片语推测出支离破碎的真相。但是他却不能告诉别人,如果现在有人拿着鲜明的证据走进监察厅,那么肯定会被直接冠上诽谤罪的罪名。 阳光是纯粹的,没有污点的,这就是弗雷。 但是只要伊泽知道这束阳光也有阴暗之处,也足够了。 来自盗贼的情报早在两天之前就被摆放了伊泽的案头,这些王城的老鼠也许实力不济,但是一旦王城之中有什么风吹草动,往往瞒不过他们在窄巷里、下水道中竖起的耳朵。他们足够多疑,足够阴暗,足够险恶,所以他们的情报足够详尽而充满了不负责任的恶意揣测。 当然,这些情报大多是杂乱而又未经整理的,大量错误乃至于荒谬的消息混杂其中给伊泽带来了不小的工作量,凌乱的就像是一个蹩脚的情报官员经手,看得出莱尔对这份工作不是那么的满意。 也正是这种满含着恶意和不负责任的态度,才让伊泽得以分辨出了影杀会最可能的藏身之地——弗雷的宅邸之中。 擅闯一个贵族的宅邸,无疑是一项重罪,哪怕最终被证实是为了正义的目标,那些带着白色假发的法官也不会有半点留情。 更何况伊泽即将闯入的是金色阳光弗雷的宅邸。 如果将苏纶王国中,伊泽不愿意交锋的人物列出一份名单,那么这位金色阳光绝对会位列其中。 至少在此刻,他是多么耀眼啊。 不过幸运的是这位侯爵今天已经恰巧去赴约了一场宴会,伊泽所要对付的,只是躲入他宅邸中的一队影杀会杀手而已。 或者在一段时间后的官方版本中,会是一群潜入贵族宅邸图谋不轨的杀手。这个世界就是那么的奇妙,有时候居然会因为谎言而显得光明美好。 他在精巧的庭院之中移动着,他的动作很熟练,在建筑反复、花圃茂盛的庭院之中更是如鱼得水,他从草地走过,就像是一只猫一样轻灵,踩出浅浅的痕迹。 即使是主人不在,府邸中的佣人们也在用心地打理着,这给伊泽的潜入添了一些小麻烦。 在这里行走还有个好处,不用担心会出现无处不在的陷阱,这让那些辛劳的佣人只是成为一个小小的,可以绕过而不被惊动的麻烦。 阳光毕竟是阳光,即使被掺上了杂色,但是只要他一日被人称为阳光,那么他就要受到这个称号的束缚,就像他收到这个称号的祝福。 金色阳光普照的庭院中是不应该充斥着陷阱的,至少,不会在花园、走廊等可以轻易到达的地方布置上陷阱。 “不会在人数最多的佣人区,也不会是在经常有人进出的庭院和大厅,只要神经正常,也不会让一群疯子离自己太近。”伊泽的脑海中勾勒着可能的路线,毕竟,他得到的情报只是简简单单的“弗雷宅邸肉类订购量长期超过消耗量”“在五个月之前的月蚀之日,侯爵府中为了迎接客人,似乎进行了一场小规模的庆典”“午夜的守夜人似乎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总而言之,毫不负责的情报。 但是偶然发生的太多的话,就一定会指向某种必然,而真相也往往被掩埋在被称为细节的碎叶之下。 伊泽计算着时间,向着仓库的方向走去。 …… 伊泽的留下了足迹,他的鞋底沾染上的红色泥土虽然微小,但是仍瞒不住梅菲斯特的眼睛,这位巡逻骑士有着野兽般的目力和直觉。 “梅菲斯特先生,嫌犯进入这座府邸了吗?”德夏看着眼前这一面高高的围墙,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 并不是因为要搜查贵族而紧张,而是因为和偶像一起相处的那种兴奋而引起的颤抖,就像一个三流侦探突然发现自己的搭档是夏洛克·福尔摩斯一样。 “确实。”梅菲斯特抬头辨认了一下周围的环境,“金色阳光,弗雷。” “是弗雷大人!”德夏立刻肃然起敬,也许平民对于贵族有一种天然的隔阂感,但是弗雷不会让人有这种感觉,他就像是阳光,公平的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我们要从正门拜访吗?” “不,我们就从这里过去。”梅菲斯特看着院墙,“我有种感觉,对方就像是故意引我们前来一样。” …… “这瓶二十年的葡萄酒就是否不合您的胃口,阁下?”杰娜将一瓶葡萄酒斟入剔透的玻璃杯中,“您似乎有些走神了。”她此刻一身大红宫廷裙装,鲜艳如火。 “就葡萄酒而言,我更喜欢新酒。”金发的男子回过神来,“另外,叫我弗雷就好。” “那是为什么呢?” “因为那种欢快的味道,终将一去不回。” 第八十二章 黯淡的影子 一个有理智的贵族当然不会将一批杀手大大咧咧地摆放在家中,至少,但是有时候为了某种目的,却又不得不这样做。 弗雷需要一批可以随时听候派遣的尖兵,于是他便这样做了。 希瑞克的走狗们也许足够强横,足够凶残,但是他们却普遍缺乏智慧与长远的眼光,这一点上,他们所侍奉的神灵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毕竟,诡计多端的人绝对不希望自己有一群诡计多端的手下。因此,弗雷有信心用自己那精妙的手腕来慑服他们,收买他们,让他们为自己所用,成为一柄朝外的利刃。 他的计划本事万无一失的,因为那群杀手确实被他牢牢地束缚住,尽管在很多时候他们会不听命令擅自行动,但是直到数分钟之前为止,他们都没有给这位金色的阳光身上带来半点的损失。反而给他带来了可观的收益,三个子爵和一个伯爵的财产以及一半的土地。这些财富让他的底牌更加充裕起来,使用起贵族的手段也更加志得意满而随心所欲。 但是此刻,他的心情却不是那么平静,以至于他手中的红酒甚至微微飞溅了出来。 他腰间悬挂的一个金色的小铃铛突然震荡起来。 “叮当叮当叮当。”清脆悦耳如同泉水击打山石。 “真是一个精致的饰品。”旁边的贵族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可是它为什么突然发出响声呢。” “也许是今天的阳光不错。”弗雷迅速收敛了眼中的惊异,夹着水晶杯的手指也平稳起来,“不是吗?” “如同您的光彩一样。” 不得不说,一个人如果肯于如此真诚地去赞美他人,那么一定会有一个好前程。 不过可惜的是,他所奉承的这位的注意力并不在这里,所以这位男爵的努力几乎如同打了水漂。 “哦。”弗雷心不在焉地应答着,“我突然想起有一点急事。”他说着将酒杯放在一旁,向着主办者的方向走去。 “我想我不得不暂时离开一会儿了。”他的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让人无论如何也生不出恶感来。 “那可真是遗憾啊。”举办宴会的是一位萨尔敏萨出身的老伯爵,但是如果究其原因,还是史蒂文表示了希望能宴请弗雷的愿望,“好多少女可是在朝您看呢,侯爵大人。”显然,他以为这位洁身自好的侯爵是为了躲避那群莺莺燕燕,这种烦恼从弗雷十六岁时就开始产生了。 “不,是真的有事情。”弗雷郑重的解释道,“感谢您的款待。”他说着,走向了自己的马车,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弄清楚为什么布置在“那里”的警报会被触发。 王城如同一个漩涡,所有在其中行船的,都要警惕黑暗中的手,因为一不小心,它就会将你拖进深不见底的所在。 弗雷将这句话铭记在心。 …… 伊泽能够感觉到,空气中有什么东西断掉了,就像是一根无形的线,在不为常人所见的空间中如同琴弦崩断。 “正确的位置。”他在心中默想着,然后伸手推开那张被虚掩着的仓库的门,然后飞速地退开。 有三只毒箭和两把飞刀从门后射出,飞刀钉在了地上,毒箭射向了半空。 “果然在这里啊。”伊泽看着那扇打开的门,“这个疯子的信徒们,还是那么不喜欢陷阱啊。”他能够分辨出那是靠人力发出的攻击。 希瑞克的信徒们以传播纷争和谋杀为己任,他们中大多就职刺客,但也有那么一小部分就职幻术师。 刺客专精刺杀之道,几乎不会使用陷阱(他们认为那是盗贼的伎俩,虽然在游戏中刺客都是由盗贼转职),而幻术师……在剑之年以前,伊泽估计自己应该见不到这种人数稀少的职业。 “我说,疯子的信徒们,你们真是很弱呢,就像你们侍奉的神灵一样。”看着门后毫无动静,伊泽果断地开启了嘲讽模式,“躲在仓库里的小老鼠,这个称号怎么样。”虽然这样说着,但是他的眼中却还是一片冷静。 言语只是一种武器而已,如果被它扰乱自己的内心,那就得不偿失了。 伊泽感受到身后空气中那不规律的波动,立刻向前扑去。 一柄漆黑的匕首在他的身后浮现出来,然后是一个黯淡的影子,可以看出,这个杀手在之前明显没有做好战斗准备,以至于他只穿着一身清凉的亚麻料衣服,脚上也只穿着一双草鞋,他的脸上带着冷笑,仿佛在说,不过如此。 伊泽在落地后,立刻向着左侧一个闪身,躲过了另一柄从空气中浮现出来的短剑。 “原来是一个黑铁境的小家伙。”那个亚麻衣的杀手立刻分辨出了伊泽的实力,“你可知道自己走错了地方。” 又一枝箭自上而下,从伊泽的耳边划过,带走了他的一缕头发。 “你说谁是老鼠!”看起来放箭的这位应该更在意伊泽的话语。 “解决他,到有另外两股气息在朝这里赶来。”仓库的屋顶上传来另一个带着威严的声音。 “探子吗?”亚麻衣说着,身体渐渐隐没在空气中。 “杀掉就好了。”拿短剑的那位在伊泽不注意时,已经消失了身影。 伊泽的身形略显慌张,向着墙边跑去,“希瑞克的牧师,躲在什么地方”他心中暗暗想到。 那个牧师绝对是这群杀手的核心,而且在一个地区之中,一般只会有一个希瑞克的牧师,阴谋之神的每一个牧师的诞生,都伴随着藏在酒里的阴谋,隐在眼神里的杀意和淬在匕首上的毒药,如果不是这个世界上为了得到力量而不计代价愿意侍奉希瑞克的太多,希瑞克的牧师甚至可能因为这种选拔方式绝迹。 那名持着短弩的刺客在屋顶上瞄准着,他手中的弩箭已经重新上好,这一次,他不会再射偏了。 即使对方正在移动,但是周边可没有供人藏身的地方。 他的嘴角扯开了一丝狞笑右手食指搭在弩机上,瞄准目标,三点一线。 下一刻,他的笑容凝固了。 伊泽的身形陡然化作了一阵风,向着他的方向袭来。 疾风步。 第八十三章 交汇 持弩刺客的反应很快,来不及捕捉伊泽的身影,便凭着直觉立刻扣下弩机,然后将整张短弩投掷了出去,也不去看结果如何,单脚一踏,整个身子就向后飞去,在半空中右手就摸上了腰间装着匕首的皮套。 然后他就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灵巧,像一个被掀翻的乌龟跌落在地面上,然后他脑海中感受到的,才是贯穿骨髓的剧痛。 他的双腿已经被从脚踝上方齐齐削断,还没等他将疼痛喊出口,他的喉咙就已经被刻上了血痕,涌出的血液,淹没了他的最后一丝声响。 还没等他的身子完全倒下,伊泽已经抓起了他的肩膀,一股扭力由腰部延伸至手腕,将他和那个杀手瞬间调换了位置。 伊泽的上方立刻传来箭矢透过皮甲进入血肉的声响。 这群希瑞克的信徒是真正的恶徒,他们的心目中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误伤友军这种事情,甚至不存在友军这一个概念,所以他们的箭矢来得快且密集。 最激烈的交锋是不允许存在杂念的,因为每一丝杂念都会拖累你的速度,甚至影响整个战局,那些在沙场中浴血的士兵,当金锣敲响时,甚至会忘记他们之前在干什么。 他们已经把所有除了战斗本能的东西抛诸脑外,所以才能带着喘息声听着收兵的命令。 希瑞克的信徒们除了制造杀戮、传播混乱之外别无他念。 所以他们是整个大陆上最让人恐惧、最令人厌恶的杀手。 好在伊泽足够了解这些家伙,他了解这些杀手那温热的血液只是一种假象,对着他们挥出的剑不需要半分迟疑。 他也有办法对付他们,因为……他的名字曾经比这些杀手更加令人生畏。 莹莹之火,如何与皓月争辉。 伊泽摸到了那个装着匕首的皮套,轻轻一甩,便刺中了一个杀手的躯干。 “下次隐身时,记得留神飘落的叶子。”伊泽翻身从另一边跳跃下去,他看到那名杀手的嘴唇已经乌黑……独家调配的见血封喉的毒药,是很少有人能够在死亡之前配出解药的,这个杀手虽然苟延残喘,但是已经与死亡无异。 伊泽单手撑住地面,如同黑猫一般优雅,他看到一个骑士和一个治安官的身影。 风吹过流淌着的血液,让空气中染上了一种淡淡的血腥味,这无疑是最好的道标。 “束手就擒吧!”德夏就像是看到了香肠的猎犬一般,向着伊泽冲了过来,反而是梅菲斯特持剑站立在原地,仿佛是在思索着什么。 “有罪的可不是我。”伊泽此刻蒙着面,头发也已经被他在马车上通过一些小手段改变了颜色,“而且,我们见过吗,治安官先生。”伊泽将腰部后仰,间不容发地从德夏攻击的空隙之中滑过。 然后是金属相撞的声音。 德夏的单手剑被一柄漆黑的匕首死死地架住,任凭他如何用力,也不能前进分毫。 “这就是后续的部队?”着亚麻衣的刺客嘴角露出了一丝轻蔑地嘲笑,“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治安官现在也敢这么大胆了。” 德夏的脸颊已经涨红,但是却还是奈何不了希瑞克的杀手。 然后,这个年轻气盛的治安官就被一记膝撞大的弯下了腰。 可是也只是到此为止了,因为他看到了德夏身后那个并不怎么起眼的巡逻骑士。 “雪狼梅菲斯特!”他惊叫了一声,两只不安分的眼睛立刻为他的主人寻找起退路,整个身子在说话时便踩着鬼魅的步子向后移动。 然后他就被一记快而狠的肘子击碎了半边脸颊。 梅菲斯特看了看白色罩袍上的血迹,“我现在是一个巡逻骑士,仅此而已。” “你…对我们…出手,大人是不会…放过你的。”杀手试图倚着墙壁直起身子,含糊不清地说道,被击碎了脸之后,他也只能说出这种场面话了。 躲闪至一旁的伊泽竖起了耳朵,他仿佛听到了空气中有一个声音在咒骂道:“蠢货。” 然后就有七支弩箭从不同的角度向着那位刺客射去,在七支毒箭之后又跟着另外七支。 然而在一位黄金初阶的巡逻骑士身上,这种手段也只能说是仅此而已。 梅菲斯特仅仅是翻转手腕,那十四支弩箭便被他左手的那柄双手重剑斩落。 伊泽默默地退向一旁,现在可不是与梅菲斯特交涉的好时候。 也许这位骑士会一时因为影杀会而被吸引住目光,但是一旦他的双手空闲出来,私闯宅邸可就是一项重罪了。 而这位骑士的时间一定会很充裕,因为那群杀手已经如同变色龙一样逃跑了,只留下了三具尸体——在德夏试图去逮捕那个被击碎脸的亚麻衣杀手时,才发现他已经气绝,在他后背的左侧,连通着一个被利刃刺穿的洞口,顺着这个洞口,他的心脏已经被绞碎。那一定是很快的刺剑,因为他连痛呼声都没有来的及发出,脸上也没有半点多余的表情。 “您最好准备一下。”伊泽的声音从某一处传来,听在德夏的耳中,就像是一座迷雾中的山一样,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 “束手就擒吧。”德夏激动地喊道,被一个杀手在力量上击败让这个年轻的治安官很受伤,“你这种罪犯,一定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我并不是罪犯。”伊泽的声音变得渐渐远,“也许比起这个,你们需要考虑一下,这是谁的宅邸。” “金色阳光,弗雷。”梅菲斯特放下了杀手的左腕——那里刻一颗以黑色光芒为背景的缺少下颚的骷髅头纹身。 “弗雷大人会理解我们的。”德夏依然红着脸叫喊道,只是声音微弱了许多。 只是他已经等不到伊泽的回话,那声音彻底消失了,就像是层层云雾将山岳掩埋,再找不到一缕痕迹。 “德夏,到我的身后来。”梅菲斯特站起了身子。 “去哪里呢,梅菲斯特阁下。”德夏看了看那具尸体,“也许需要处理一下?” “不需要。”梅菲斯特直奔主题,“我有些事情,需要请弗雷阁下协助调查一下。” “为什么他的宅邸中,会出现影杀会的杀手。” 第八十四章 种子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金色的阳光是不会混入杂质的,至少在世人的眼中,是不会有杂质的。 当梅菲斯特看到这个笑得像阳光一样的男人时,便突然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需要询问的了。 就像是一个无风的下午,阳光普照,大地上一片祥和,一切都如此的安静,死一般的宁静。 “这世界上总有一些不让人那么愉快的事情。”弗雷抬起头来,看着梅菲斯特,“不过这里已经没有事情了,巡逻骑士。”他的双眼很干净,就像他的华服一样一尘不染,“正如你所见,这些该死的杀手杀手去了他们该去的地方。” 尽管地上已经布满血红,却蔓延不到他的靴子,那些影杀会的杀手都死了,一剑封喉。 弗雷将长剑一抖便完成了血振,现在,他真正的一尘不染了。 梅菲斯特转身便离开了,一个能在血海里真诚地笑的人,他的心灵必定是无比强大的。而当他的身上一尘不染时,他的武力也是强大的。 能在地狱中保持清澈的,他的心中不是最圣洁的天堂就是最纯粹的深渊。 这样的人,不是自己可以击败的,至少,不会在这里被击败。 “下次记得走正门。”弗雷真诚地说道,“如果需要的话,我会把这些尸体送到警视厅。” “不需要。”梅菲斯特斩钉截铁地说道,“下次为我留一个能够开口的就好。” 德夏犹豫了一下,向着弗雷鞠了个躬,便追上了梅菲斯特。 伊泽的眼睛隐没在黑暗之中。 怀疑的种子已经埋下,只能着时间催它发芽,或者枯萎。 至少不会有什么坏处。 伊泽轻手轻脚地离开,待在弗雷的身边,让他有一种不安全感,擅长伪装自己的,往往能够发现伪装。 伊泽现在没有信心战胜完美状态的弗雷,所以他需要远离,当有一天他不需要远离时,那一定是他能够斩杀对手的时候。 借梅菲斯特除去影杀会,斩其一臂,只是最开始而已。 一个好的开始。 凡事有开始,就一定有终结,从这个开始出发,伊泽确信明天街头巷尾就会流传起关于金色的阳光凭借一己之力剿灭欲图不轨的影杀会杀手,而之后,在两年之内都不会找到行走在黑暗中的盟友。 …… 果然,在第二天的傍晚时分,流言已经伴随着夏风吹过了整个苏纶城,而且向着更远的地方扩散开去。 “有一道无数道金光从弗雷阁下宅邸的上空划过,伴随着金属融化的声音,之后不到半个小时,就有超过一百具穿着黑衣的尸体被从侯爵府里搬出,被运往城外的墓地。”一个佣兵打扮的大胡子绘声绘色地叙述着,仿佛是亲眼所见。 “明明只有一道光而已,弗雷阁下杀人怎么会出第二剑。”一个醉鬼睁开了眼睛,眼角斜吊着说不出的轻蔑。 “就算是弗雷阁下,面对那么多人也……”大胡子涨红了脸争辩道。 “我怎么听说,尸体只有十几具。”另外一个消息灵通一点的酒客突然开口说道。 “我可是亲眼……” “省省吧,你这个家伙连贵族区都没有进去过吧,还在这里吹牛。”一个明白大胡子底细的家伙开口揭穿,他的身子就像是麻杆一样。 然后那个多嘴的人就被恼羞成怒又喝了三杯酒的大胡子打倒在地。 所以说在管不住自己的嘴之前,最好考虑一下自己能不能承担这句话所引发的后果。 周围的人们没有劝阻,反而纷纷下起注注。 伊泽用拇指弹出一枚金币,看着它在空中翻转,然后被酒馆老板熟练地接在手中。 一般的酒馆老板很少有这么快的身手,因为这家酒馆属于“银指”。 包括那个大胡子佣兵,也是“银指”安排的人手。 在昨晚影杀会偷袭弗雷的宅邸中被斩杀这条消息在某些隐秘的圈子流传开来时,莱尔就带着银指另外六分之一的财产来到伊泽的下榻之处表达了忠心,那副愿为主公抛头颅洒热血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一条苏格兰牧羊犬。 可惜伊泽知道这只是一条暂时将尾巴伏下的狼。 知道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知道的多了,开心就少了,而假装开心是很累的,至少在伊泽的心中,比愤怒、悲伤、仇恨等情绪要更加沉重。 但是好在他确实还是有一点开心的。 就像杰娜看着伊泽将一杯调制的酒倒入口中,“你的心情似乎不错。” “确实。”伊泽承认道,“尽管枝叶尚存,但是影杀会在王城的中枢已经断绝。在一年之内,这个组织对我们不会构成任何威胁。” “可是这又意味着什么呢。”杰娜有些不解,在珊瑚海上,海盗们构成了最大的黑暗势力,而这种势力的存在令其他诸如盗贼、杀手之类的组织失去了它应有的影响了,沦为了那种毫无节操和底线的情报贩子一类的存在,为了利益,这种人会将一份情报拆成三份售卖,也因此从来都是诸位船长的眼中钉。 所以杰娜并不清楚这些组织在一个具有稳定之需的区域拥有着怎样的影响力。 “在未来的一年内,银指就会是王城地下世界之中最具力量的势力。”伊泽又接过一杯,“而这个势力正被我们所支配。” 他喝酒的方式很特别,先用舌头在酒杯边缘轻轻****,然后才开始饮酒。 伊泽已经过了那种不为人知的阶段了,在未来的一段时间中,他不得不面对那些过去不需要考虑的烦恼了。 好在他对此并非一无所知。 “可毕竟是黑暗中的势力。”杰娜皱着眉说道,“这是秩序的国度,我们需要贵族们的支持,而不是……”她压低了声音,“盗贼的。” “在这个国度里,光与暗是可以相互转换的。” “,多笑一下杰娜,其实你当船长的时候,应该比现在快乐的多。”伊泽继续倒着酒,“如果未来有一支舰队和一座城市,你会选哪一个?” 杰娜顿时被问住了,但是还没等她想出答案,伊泽就继续说道,“你不需要现在就给我一个答案,我们未必能够拥有一座城市或是一支舰队。” “但是想想还是不错的。”伊泽将那瓶酒一饮而尽,“其实你可以试一下这种特产,将酒精滤尽后,便成为一种特殊的饮料了。” “虽然我还是喜欢带着酒精的酒。” 第八十五章 警告 “我并不需要快乐。”杰娜说道,“我要的是复仇,我父亲失去的,会由我来夺回。”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复仇当然也是快乐的。”伊泽点着头表示了赞同,然后将身子前倾,凑向杰娜的耳朵,“进展怎么样。” “有三家接受了我们的礼物并承诺会进行帮助,其他的数家态度暧昧。”不得不说,身为一个贵族,史蒂文的工作态度就像是一个事物官一样勤勉。 “将那些人的名单整理出一份。”伊泽起身,“莱尔会处理好这一切。” 整个酒馆都安静下来,突兀的就像是一个卡掉的视频,当一切重新开始运转,那个大胡子已经和那个麻杆亲密地相互搂着肩,虽然大胡子的左眼上带着淤青,而麻杆的鼻子正在流血。刚刚还在喝彩的人们纷纷收起了粗暴的一面,开始安安静静地喝起酒来。当然,一只眼睛始终盯着桌子上自己的赌资。 当然不是因为伊泽,而是因为那个从门口走进来的高大身影——梅菲斯特,王城的巡逻骑士。 他就像是一个教会圣骑士,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祥和……或是一片血雨。 为什么光明和血总是联系在一起。 真是奇特,光明与血之间似乎冥冥之中有着一种特殊的联系。 好在梅菲斯特现在并不打算理会那些酒鬼,他径直地走向伊泽,自顾自地来到座位边,将背上的那柄双手剑轻轻插在了地面上。 “其实我正打算离开。”伊泽真诚地说道。 “陪我喝一杯酒花不了多少时间。”梅菲斯特双手热情地按着伊泽的肩膀,将他按在座位上,“我有一些事情需要问你。” “我们应该没有见过面,”伊泽不负责任地说道。 “我记得我们在昨天才见过面。”梅菲斯特一双虎目紧紧地盯着伊泽。 “那么你一定是记错了。”伊泽面不改色,“像我有时候也会忘记一些事情,尤其是在喝了酒之后,每次醒来,就会记错一些事情。” 梅菲斯特松开了手,叹了一口气,“为什么还不上酒来?”他对着吧台喊到,过了好久,才有一个小酒保战战巍巍地过来,告诉梅菲斯特老板有急事出去了。 伊泽相信那一定是很紧急的事情,因为这间酒馆就是老板的家,一个人如果连家门都没有关上就急匆匆地跑出去,那一定是遇到了火烧眉毛的事情。 梅菲斯特长得并不吓人,但是从他坐下开始,酒馆中已经渐渐地空旷起来了,他的袍子被他洗得很白,可是那些嗅觉灵敏的人还是能从中嗅到一丝血腥味。 这种味道既可以醒酒,也可以解怨。 梅菲斯特淡定地举起酒杯饮了一杯,他要的是北方的烈酒,听说是雪水酿成的,却带着火一样的味道。 酒保的手不太稳,以至于酒水微微洒了出来,在一个伙计看来,能让自己的老板落荒而逃的人,无疑是可怕的。 梅菲斯特叹了一口气,眼睛真挚地看着伊泽,“王城里面的动荡要增加了。” “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王城之中又多了一个聪明人。”梅菲斯特放下酒杯,“而且他想要的东西好像很多。一个笨蛋如果得不到他想要的,就只能干干地看着,但是一个聪明人就会想到一切可以想到的恶毒法子,去得到他想要得到的。” “我想要的东西并不多。”伊泽说道。 “一个无欲无求的人是不会和影杀会扯上关系的。”梅菲斯特的双眼亮得就像是要迸发出火来。 “我想我已经说过,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伊泽依然坚持着自己的说辞,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的道理,他可是再清楚不过。面对梅菲斯特这种人,最大的好处就是你不用担心他一把将你打晕然后将你的手指蘸着墨水按在供词上。君子可以欺其方,只要在规则之内进行游戏,那么和这种人成为对手,是一种很舒服的事情。 “王城之中的聪明人太多了,就像是四处打洞的狐狸,将这座城池蛀蚀得千疮百孔。”梅菲斯特也没有管,只是继续说着,“我曾经在北地作战,那里有兽人、有蛮族,但是最令人头疼的却是人类,他们拖累自己人的手段,比那些凶残的异族更胜十倍。我能扭断雪熊的脑袋,却找不到可以对付狐狸的手段。一个有点头脑的人类比是个蛮子还要难对付。” “我想只要您还在一日,这座城市就还是坚固的。”伊泽笑着说道,这并不容易,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肩膀正在作痛,能够拗断雪熊的脑袋,那么把一个剑士的双肩捏得近乎骨裂,既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愿。”梅菲斯特说着拔出了嵌在地面上的双手剑,“不要让我抓到你们。” 他的眼睛从伊泽的脸上扫过,又看向了那个酒保,然后毫无留恋地走了。 伊泽觉得,自己也是时候离开了。 一个能够和巡逻骑士梅菲斯特谈笑风生的人,是不会受到喜欢在这间酒馆中消磨时间的人的欢迎的,尽管伊泽觉得,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话题。 但是那些家伙应该并不会这么想,他们是不惮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的。 那个酒保跌坐在地上,像一只阳光暴晒下的鱼,他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真是一件怪事,明明天气并不怎么热。他的掌心处尤其严重,几乎如同浸在水中一般。伊泽从他手掌的边缘处,看到了一些白色块状物质,那是粉末状毒药被凝固后的状态。 幸好他没有那样做,不然绝对会被一剑拍死的。 而现在,最多应该是被他的老板教训一顿,至于是口水还是鞭子,那就不是伊泽可以知道的了。 “他在警告我们。”杰娜看着那个骑士离开的背影。 “世事已经很艰难了,你就不要再戳穿了。”伊泽苦笑着揉了揉肩膀,“警视厅的力量中,巡逻骑士和治安官只是一层表象。” “那么里面是什么?” “一种鱼。” “鱼?” “沉在海底的鱼。” 第八十六章 地图 这世间万物如同冰山,大多人所见的,只是其中一角。 伊泽一直觉得,那些只能够看到冰山一角的人是幸福的,因为他们不必担心那些隐没在水里的,不为人知的部分。 除了那些广大的,鱼龙混杂的线人体系之外,无论是苏纶的警视厅还是西斯的鹰卫卫,都会将一批精锐的成员隐藏起来,让他们通过各种方法进去黑暗势力之中。用抛弃了阳光之下身份的代价,去像一块石头一样沉入黑暗海洋的最深处。因为种种意外(比如上级的意外身亡,参与一些特殊的事件),他们中的一部分,一生也不会再得到重返光明的机会。还会有人选择彻底抛弃阳光下的身份,彻底融入黑暗。 一群可敬而又可悲的人。 可是确实让伊泽现在有些被动。 就像伊泽在想起警视厅的沉底鱼之前,他可以将“银指”指挥得如同手臂一样,但是在想起来之后,他就不能像之前那么放肆了。 这让他有种拘束感,就像脖子上被套上了一个无形的绞索,这对他的生活没有影响,但是总给人一种不安全感。 不过他们应该不知道自己已经暂时控制了银指,莱尔是不会告诉手下人这种不怎么光彩的事迹的。 伊泽也不打算指使莱尔去进行清洗。这种方法不但对沉底鱼毫无影响,还会把海水搅浑,到时候就不一定有多少牛鬼蛇神冒出来了。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关于他们头衔的册封已经下来了,连带着还有一大片土地的所有权。按照正常的流程,这本需要至少半年的时间,一层层的官僚机构足以消磨掉一个人所有的耐心。不要因为梅菲斯特和德夏的存在就觉得这是一个充满朝气和正义感的国家,事实上,这种人只占王国的一小部分而已。 如果这个国家的人都有梅菲斯特的品格,那么这个国家一定会成为大陆上最为强盛的国家,但是可惜,这种人注定是个例,于是梅菲斯特只是一个巡逻骑士长(连一个爵士的爵位都没有)。 权利一旦失控,金钱便上下其手。 于是那些官僚的速度快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实际上这和伊泽选择的那片土地也有关系,那里的特产只有乱坡,杂草和兔子,连粮食都长不出多少。 这样的土地是很难产生价值的,甚至当得知这些避难而来的贵族们只得到了这样一块土地,都过来好言安慰甚至义愤填膺起来。在这些人看来,那种地方比较适合流放犯人而不是供一群体面的贵族居住。 好在史蒂文表示,他们只是想象征性地总有一块土地,才打消了那些人的念头。 但是在城门关闭之前,还是有三队侦骑向着那片荒芜的封地疾驰而去。 这世界上总有一些人想得比其他人多一点,他们会活得很累,但往往能得到更多。 不过这次他们恐怕得空手而归了。 苏纶建国有三百年,而那片土地也在两百年前就被纳入了管辖。伊泽不认为这两百年里的苏纶人都是傻瓜,也当然不会认为那三队人马(也许更多)会比之前两百年的前辈们聪明许多。 所以伊泽没有半分担心。 反而是杰娜近来太过沉闷了一些,来到王城之前的杰娜是充满活力的,她相信可以完成复仇,夺回失去的一切。但是等到她渐渐地明白她要面对的那些贵族阶层,她便开始沉郁下来了。尤其是在伊泽久久没有行动之后,这股火焰便在她的胸中闷烧起来。 她已经砍断十九把钢刀了,而且似乎还想要砍断第二十把。 苏纶王城不是一个可供随意发泄怒火的地方,尤其是对于一个女人。 一个能在海盗群众洁身自好的女人。 他看着手上的地图,这是伊泽现阶段所能得到的最精确的地图了,在图纸之上,地形和势力都分布在其上,只是有些地方却不可避免地陷入模糊。 那是伊泽记忆中模糊的部分。 杰娜在看到这张地图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将这张巨大的羊皮纸卷起来,然后在封口处滴下火漆,看着火漆彻底凝固,这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样。”伊泽接过了巨大的地图。 事实上,伊泽对于这张图还是不太满意的,在前世,玩家的系统中都有一副全面的世界地图,虽然充满了未标注的地方,但是还是要比这张要清晰。 “如果西斯王得到这张地图,说不定能凭着它向苏纶讨要几座城市。”杰娜脸色复杂地看着那张被封印起来的地图,“可是留在我们身上只是一个祸害,只要这张地图被别人发现,咱们就只能连夜逃亡了。”她还保持着基本的理智,怒火还并没有烧坏她的脑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伊泽当然清楚这个道理。 “你在说什么语言。”杰娜敏锐地问道。 “家乡的俚语罢了。”伊泽说着将那张羊皮纸放在烛火上,看着蓝色火苗在光洁的纸上眼神。 “你疯了。”杰娜抢过地图,一掌将火焰扑灭,“这可是宝物,只要拥有这张地图,你将战无不胜。” “可是你说过,它是祸害。”伊泽看着杰娜的双眼,他能看出那双眼睛中充满着迷茫,“你能让它发挥作用吗?”自从来到了王城,杰娜的心中那团名为复仇的火焰就在炙烤着她。 仇恨是会让人的双眼看不见路的。伊泽需要的,是一个冷静的指挥官,而不是一个愤怒的女人。 伊泽不会教导一个女人学会一笑泯恩仇,那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叫一个女人忘记仇恨,比让一个男人做同样的事情,要难得多。 所以伊泽要将她的注意力转移到更远的地方,让她心中的火焰有一处可以延伸的地方。 大海就是一处不错的地方。 “我没有陆地作战的经验。”杰娜想了想,将地图还给伊泽。 “那就去大海上征战怎么样。” “我们没有舰队。” “你会得到的,一支比娜迦海妖强大的舰队。”伊泽展开地图,看着属于海洋的部分,“不会等太久。” 第八十七章 延伸 “你早就算好了一切?”杰娜用双臂将地图整个摊开,俯下身子仔细的观察着,她的眼睛从山脉和海洋上越过,最终停滞在了苏纶王国的疆域上。 世界很大,但是有时候却很小,小到可以微缩进一张薄薄的纸张之中,让一个人用双手就可以掌握,用双眼就可以纵览。 对于一个没有见过大陆地图的人来说,这种冲击是很大的,大到一个君王可能为了那片还没有染上自己颜色的土地而兴起杀伐。 好在杰娜并没有产生不该有的错觉,她只是在静静地看着地图而已。 不必观察的多么仔细就能够看出,那块被伊泽所要求的名为怀恩领的地方,西面正毗邻着白水城,南方靠近着凌乱丘陵,东面则沟通着海洋。 除了土地贫瘠,位置偏僻之外,那里并没有什么坏处。 而且这两点并不总是坏事,土地贫瘠才让伊泽有机会用较少的代价来换取,而位置偏僻却恰好便利调度那些被安置在凌乱丘陵中的军队。 “你到底打算干什么。”杰娜双眼盈盈地看着伊泽,“难道还不打算让我知道吗?”“很快。”伊泽转开了眼睛,“只要再等待一点点时间。” …… 弗雷也在观看着一份地图,不过比起伊泽的地图来说,这张地图要更加的袖珍,仅仅局限在苏纶及其周边的疆域。 对于一只盘踞在蛛网之中的蜘蛛来说,蛛网的每一丝颤动都是值得注意的,它需要细心地感受那些颤动,分辨出哪些是有益的,哪些是有害的,哪些是猎物,哪些是陷阱。 但是这项往日中顺畅无比的工作现在却不是那么顺利。 因为往日中作为黑暗一端的影杀会现在已经和自己反目成仇,那柄淬着毒药的匕首现在要对着自己了。 而金色阳光斩杀黑暗势力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苏纶的酒馆,甚至已经有吟游诗人开始将这件事改编诗歌了。 一想到这个,弗雷就开始头疼起来,他感觉得到,有人在算计着自己,尤其是在得知现场曾经有过一个没有出现在传言中的人物的时候,这种感觉便更加清晰了起来。 不幸的是,那些杀手已经被自己全部处决了,不过这也是情势所迫,如果他们被梅菲斯特逮到,天知道那个从北地回来的狼能问出什么来。 幸运的是,那天在场的并不只有影杀会,梅菲斯特当然不会说出什么,这头和兽人、蛮人厮杀过的雪狼连骨头都是冰雪铸成的,他懂得什么叫做守口如瓶。 但是那个叫做德夏的治安官就好对付的多,这种头脑被正义感烧坏的年轻人让他想起了十六岁的自己,冲动幼稚而又头脑简单。甚至不需要去询问,直接从他的举动之中就能够嗅出嫌疑人。不过可惜的是他被梅菲斯特紧紧地约束在身旁。 所以弗雷直接让人调查了德夏之前的作为。 于是他便不免对那名叫做伊泽的新晋男爵产生了好奇。 “怀恩领。”他将手指在地图上轻快地滑动着,从王城移动向一块不起眼的地方。 一小队的人马已经被他派遣去了那片将被赐予给萨尔敏萨难民的荒地,期望能够在那里发现一些端倪。 弗雷看着地图,他很少看地图,因为每一次都会有一种巨大的饥饿感从他的内心升起,领土往往和权力联系在一起,而每一次,他总会看到,自己的权利是多么的衰微。 他渴望着更多的权力,如此地渴望,但是他还是会将地图封好,除了必要之外从不打开,避免被心中那团名为野心的火焰烧坏了脑袋。 一个没有脑子的人是没有资格攫取权力的。 十七岁的那场暴雨教会了他这些。 “萨尔敏萨。”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弗雷将羊皮纸卷好,就像是手中是一副名家画卷一样,“远在地图之外的地方,你是凭借着什么过来的。” “勇气,武力,智慧,运气,还是……野心。” “你够资格成为我的对手吗?” …… “夫人,咱们还要在这里呆多久啊。”狄克说着,一口咬掉了手中已经被烤熟的兔子那只反射着油光的后腿,“我觉得我们可以尝试一下兔子以外的食物。” “我都已经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夫人。”尖耳朵的艾尔莎一脸的恼怒混杂着有气无力,这片荒地里最多的就是兔子,这给食素的艾尔莎添了不少麻烦(怀恩领的野果又小又难吃,带着一种强烈的酸涩味),实际上,自从走出丛林,艾尔莎都是在靠着干粮度日,“伊泽只是让我带着你们隐蔽起来而已。” “可是大人明明把军队都……”狄克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口,因为艾尔莎的弓箭已经上好了弦瞄向他的舌头了。事实上在他看来,一个男人肯把军队交给一个女人,绝对是有着极其亲密的关系,而一个人类和精灵明显扯不上什么亲属关系……只是剩下的关系,不是很好确定吗。 于是他看向艾尔莎的眼神更加意味深长起来,这让艾尔莎险些松开了弦。 你不能要求一个啃了半个月干粮的精灵有太多的好脾气,尤其是身处在一片荒地,身边又有一个没脑子的话唠的时候。 艾尔莎不喜欢这种地方,林地精灵对于草原的观感和他们的近亲(草原精灵)大不相同,也许旅行还好,至于定居……艾尔莎表示自己还是喜欢住在高一点的、有遮阴的树叶的地方。 一想到这里,艾尔莎就恼怒地看了一眼狄克,不得不说,这些山民做起冲锋打猎之类额度工作,绝对是一把好手,但是一旦让他们闲置下来,那种整天无所事事的状态让怀恩领的兔子们遭了秧的同时也让艾尔莎的耳朵倍受摧残。 相比起来,那群矮人就安静了许多,身为阶下囚的他们,整天除了在艾尔莎划定的范围内四处乱走,挖掘土壤做些研究之外,没有什么怪异的举动。 这支队伍隐蔽在怀恩领的边缘处,当然,也不能说隐蔽,因为这里本来就没有人烟。 太贫瘠的土地长不出粮食,又没有矿产,自然养不活人。 养不活人的土地是不会被重视的,不然王室也不会对这种远在边境处的土地保有主权(因为送不出手)。 但是这里终将迎来它真正的主人。 艾尔莎立在山坡之上,看向北方。 第八十八章 棺材 一片合格的领地应当拥有足够土地来供人类栖息、充裕的人口来耕种土地、一定的产业来补足税收,在这之上,还需要一支精良而不臃肿的卫队来免受一些袭扰。 在艾尔莎率领队伍来到这里之前,这里可谓是了无人烟。 在艾尔莎来到这里后,却发现以这里的生态,要长期供养一支千人的军队,基本上没有什么太大的希望。要不是从凌乱丘陵中获得了矮人族的存粮,这支队伍早就该饿死在这里了。 真是太荒凉了,荒凉到边界线只存在于地图上,整片领地之中只有靠近北方的数个小镇过着自给自足的贫苦生活。如同有某种不可知的魔力笼罩了这里一般,在大多数地方,都是疯长的杂草,即使是第一天连根拔起,在三天之内又会重新生长出。 在饥荒时节,山民会暂时地成为这里的主人来获取更多的食物,而当粮食足够的时候,连山民都不愿意来到这里。 不过好在足够荒芜,才能隐匿一支军队。 艾尔莎在高处眺望着,她在等待着伊泽的回信,发往王城的翠鸟早在四天前就已经出发了。 这支队伍需要粮食,大量的粮食。 现在这支队伍与其说是军队,不如说是一群猎户的聚集体。没有行阵、没有章法,甚至连粮食都要自己筹措,这样的军队是缺乏战斗力的。 艾尔莎突然注视到了一些不和谐的地方,在她视线的边缘处,有一些黑点在移动,速度很快。 她眯上了眼睛,双手已然取下背后的长弓,将身子微微蹲伏直到完全隐没在草丛之中。 “骑兵?”很快,她就看清了那些正在飞驰的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她的眼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有什么变故发生了吗?”她喃喃低语道,一边向着骑兵的方向移动。 也许留下一个活口是个不错的主意。 如果他们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的话。 …… 苏伦王国虽然并不生产粮食,但是要找到可以供应千人的粮商却也不是一件太过困难的事情。 困难的是如何将粮食用一种不被人怀疑的方法运送到怀恩领的南部。虽然在易泽的那个时代,一千人只是相当于一所小学的规模。,要知道在这个时代,一千人的军队并不是一个小数目。 尤其还是外来的异族军队。 这种不确定因素足以让当权者和邻居们生疑了,而怀疑的病灶一旦产生,灾祸就会接踵而至。 所以伊泽要秘密行事,当然不是用全程保密,有时候过分的遮掩反而会招来注视的目光,而一旦被注意到,那么以伊泽现在的力量,事情暴露也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用一件更加无关紧要的事情来遮掩事情的真相,似乎就成了一个不错的主意。 王城之外的某处,伊泽坐在一间简陋的酒馆里,摩挲着手上的银戒指,他面前那杯麦酒纹丝未动,尽管看上去比别家的粗制麦酒要清澈,但是这可不是质量好的表现,恰恰相反,这说明老板给酒里掺水的时候多了一些,当然,也可能是往水里掺酒的时候加少了。 这在这种乡下地区的酒馆是很常见的事情,偏远与贫穷并不总是意味着淳朴,反而让这里的商人们都沾染上了一丝地鼠般的狡黠。 这里是贝罗镇唯一的酒馆,所以即使是酒的成色差的过分,也不会缺少生意。 伊泽已经在这里两天了,每天的三餐时间他都会点一杯麦酒。 看起来在另一家酒馆建起之前,这里的老板是不会考虑改变酒和水的比例了。 “你既然看不上我这里的麦酒,为什么还要点呢?”酒馆老板坐到了伊泽的对面,他有着一副熊一样的身材,脸上的浓密胡须也像棕熊的毛皮一样,如果将来他的酒馆破产,那么绝对可以凭借这一副尊荣去取得一个保镖之类的工作。 “我最近多出了一些钱,不知道怎么处理。”伊泽说道,“只能多点一些,可是里面似乎掺了一些东西。” “我可没有往里面掺过水。”老板一脸的义正言辞。 “不。”伊泽将酒一饮而尽,“里面的酒太多了,请给我来一杯水吧。” “真是奇怪的要求。”老板嘟囔着,走回吧台给伊泽又续上了一杯。 不是水,而是一种十分浑浊而看不见底的液体——不掺水的粗制麦酒。 看起来还不如加了水的。 伊泽又一次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将两枚银币拍在桌子上,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出酒馆。 在踏出酒馆之后,他就走到了一个隐秘的角落,然后掏出丝巾将一枚闪着金光的小东西吐在上面。 一枚成色不怎么样的钱币,只能这么说,因为里面的金子和铜的比例实在不好界定,而且似乎还加了一些铅进去。 看起来确实是烈酒,伊泽感觉自己的头开始有些发晕了,这种症状往往需要数倍的烈酒才能办到,现在却被一杯麦酒做到了。 伊泽在酒醉时喜欢谁上一觉,只要一觉醒来,那么肯定会感觉好很多。 可是小镇上似乎没有旅馆,而且这里的居民也不是那么的好客,即使是大白天,也都纷纷紧闭着房门。 于是伊泽只好随意找了一个地方躺了进去。 一座墓园里当然拥有足够的位置,伊泽走到这里可是花了不少的时间,一路上和不下三个扒手经过了友好协商,仅仅是让他们的手指痛上几天,并不会影响他们未来的营生。 他能够感受到那些注视着的目光,但是因为酒力的影响,却很难分辨他们的具体位置。 但是似乎自己已经不需要担心那么多了。 因为棺材里铺着的榻子确实很柔软,对于一个喝醉了酒的人来说,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在彻底进入睡眠之前,他听到了锤子的敲击声,棺材的盖子被一点点钉紧。 现在,伊泽可以安心地入眠了,在酒中药物的影响下,想靠着感觉来记忆路线,绝对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而且伊泽也并非对自己的目的地一无所知。 一座陵墓,或者说,一座地下的城市。 第八十九章 假面 当伊泽醒过来时,正巧感受到棺材被放在地面上的动静,当然,也可能是这一次抖动让他从睡眠中惊醒了过来。 棺材中的榻子很软,而且带着一种安神的香气,也许就是这种香气才让伊泽睡着,毫无防备的样子就像一个举着匕首的孩子都能杀死他,如果,那个孩子能搬动棺材盖的话。 然后是钉子被一根根启开的声音,然后是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客人,可以了吗?” 伊泽的手掌摸索了一下,果然,一个带着金属冰凉的东西就躺在自己的右手边——一个面具。 人总有一些时候是不希望暴露自己的身份的,尤其是,从事一些不值得放在阳光底下研究的事情的时候。 而且有些时候,戴上面具的人们比不戴面具时还要真诚,不得不说,真是讽刺。 “可以了。”在戴上面具的瞬间,伊泽的声音顿时变得沙哑,既然决定带上面具,就要演完全场。 然后有光从四周涌入,温顺而柔和的烛光,恰到好处地将伊泽的视野照亮。 有四个戴着恶鬼面具的壮汉分别抓住了棺材的四角,使厚重的棺材盖稳稳地上升,就像是由程序操控的机械一样,并非棺材太过沉重,而是只有四个人同时用力才能将它平稳地抬起。 一个戴着蝴蝶面具的侍应侍立在一旁做接引状。 棺材的左侧早就摆放了几级台阶供人通行,上面铺着猩红色的软毯。 “客人应该是第一次来。”那个侍应的声音就像女人一样阴柔,只是脖子上的喉结实在是让人提不起兴趣,“这个面具还是崭新的。” “那就带我好好逛逛吧。”伊泽依旧沙哑着嗓子,一步一步地走下了台阶。 “哑着嗓子可是对声带不好哦。”那侍应走在前面,他的动作也像是拂柳一般摇曳。 “你不需要管这些。”伊泽感觉头疼起来,怎么前世没有听说过这里有一个死人妖当班,“带我去交易区就好。”但是他还是要装作第一次前来的样子。 “真是性急的客人呢。”那侍应咯咯地笑起来,但是之后还是收住了声,默默地带着伊泽行进。 光线开始渐渐增强起来,这里被开辟得很大,空间布局没有半点寻常地下空间的压迫感,周围的大理石墙壁极尽打磨在灯火下泛着盈盈的光,并不是简单地在山体原本的石头之中掏空建造。因为苏纶附近没有大理石构成的山,将山体掏空再塞进大理石,只是想想就能感受到那庞大的工程量。 这里曾经是黄昏纪年之前一位王者的墓穴,那位王者一生恪守节俭,在他临死之前,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他的墓穴深埋地底、隐秘世人,墓穴之中不能放置任何贵重的随葬品以免在徒耗钱财的同时又招人窥测。 于是他的后代为他建了一座石头的城池。 然后却没人料到,黄昏之战让无数国家灭亡的同时,那种巨大的能量冲击,也让许许多多的守护法阵失去了它原有的功效。 在无数年后,一伙盗墓贼误入了这里。在付出了不被记载的代价之后,他们抵达了最终的陵寝之中。 但是却一无所获。 因空手而归而愤怒的盗墓贼们将王的枯骨丢弃入深渊,为了防止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又将所有的刻着王的名字的石碑刮除。 于是世界上多了一位无名的王。 在不知多少岁月之后,另一伙人马重新占据了这里,他们比那些盗墓贼要聪明,但是这世界上的罪孽大多数是聪明人犯下的。 他们将陵寝就地改造,向里面运送粮食,在里面继续战士,将通风的管道架设在隐秘之处,将邀请函发放给一切需要的、或者可能需要的人。 于是一座黑市就在扎根、生长,最终壮大到令人设想不到的程度。 没人知道这一切从什么时候开始,因为在官方找不到任何关于这里的记录。 有人称这里为遗忘之城,因为一旦进入这里,就会忘却所有的烦恼。 有人称这里为财富之城,因为在这里流转的财富甚至超过了近在咫尺的王城。 有人称这里为世外之城,因为有记载的战乱都没有波及到这里,一切人世的纷争,也在这里终止。 有人称这里为罪恶之城,因为这里发生的交易,从来都和光明之类的词汇没有什么关联。 尽管这里的灯火是如此通明而又从未熄灭。 “客人,我们到了。”侍应停下了脚步说道。 确实到了,即使只是听那种喧闹的声音,就知道,这里已经是最繁华的区域了。 伊泽的眼前是一个广场,正圆形的广场,听说最初立在广场中间的是王策马奔驰的雕像,但是现在却是一个竖立的金币,在照明法阵的光亮下反射着夺目的光。 广场中秩序而有嘈杂,围绕广场的,是围了四层的各式店铺,广场中间,还有着数不尽的摊位。在店铺和摊位之间,无数的人在穿行着,身着斗篷蓄着浓密胡须的沙民,在夏天也穿着皮衣的北地人,穿着绮绣的贵族,裹着黑纱的神秘客。 不只是人类,还有衣着破旧带式口袋却叮当作响的地精,摆弄着精巧机械的侏儒,将梳着辫子的矮人。 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 他们的脸上都戴着假面,各种各样的假面,金属的、木材的、陶土的,有的被雕成尖嘴的鸟,有的却是长着鬃毛的狮子,还有的只是一张带着孔洞的铁面而已。 伊泽突然有些好奇起来,将手指抚上了脸上的假面。 “客人带着的,是龙的面具。”侍应说道,“这里是最繁华的市场,只要是客人要找,那么就肯定没有找不到的东西,如果在这里找不到,那么在苏纶之中,绝对也找不到。”在说这话时,他的声音刚强了起来,其中带上了毫无掩饰的自豪。 “如果我要龙血呢?”伊泽问道。 “苏纶已经好久都没有龙的消息了。”侍应说道,“当然,如果客人您说的是地行龙的话……” 第九十章 龙血 “我要的是龙血。”伊泽打断了侍应的话,“上古龙血。” “从灰烬纪年之后,苏纶就没有过龙的传闻了。”侍应思索着说道,一旦提起生意,他身上那种摇摆的姿态就消失了,“也许客人你可以去西方看一下,那里有巨龙的国度。” “不,就在这里,一定有龙血。”伊泽说道。 “那一定有许多人愿意捐出多半的身家来得到它。”侍应冷笑着,声音尖锐起来,“可以他们中有多少人等了不知多少时间也等不到这个机会。” “那么看来他们不需要再等了。”伊泽的手伸进了衣服内侧,取出一个厚皮子缝制成的口袋,可以看出,当它出现在空气中,周围已经凝结了一圈淡淡的白雾。 广场中瞬间有无数双眼睛望向了伊泽所在的位置,聚焦在那个口袋上面。 伊泽从里面轻轻地取出一个瓶子,分辨不出它原本的材质是水晶还是玻璃,因为上面结了一层厚而透明的冰晶,里面是红色的液体,处在液体和固体之间的粘稠态,如果要找一个合适的比喻,应该是流动着的红宝石。 美中不足是,只有半瓶。 但是这半瓶,居然让一个双鬓斑白,戴着群星面具的老人直接一个闪烁来到伊泽的身旁,“这瓶龙血我要了,价钱随意。”他伸出干枯如鹰爪般的手,向着那半瓶龙血抓去。 一个戴着半截式羽毛面具,浑身散发着药材味,血味和矿石味道的男人抓住了他的手,“你拿去太可惜了,交给我炼药怎么样。”他的声音带着诡异的扭曲,像是被人用刀子在嗓子里胡乱刻画过一样。看上去,他是一个炼金术师。 然后群星面具的身上便浮现出了一层火焰,一层波纹以及一层无形的壁障。 只是炼金术师直接捏碎了火焰,撞碎了波纹,最后穿透那无形的壁障,向着群星面具的右手伸了过去,似乎要将那只干瘦的手也一起捏断。 群星面具下的眼神一阵闪烁,最终还是移开了胳膊。 “讲道理,这里的东西可以买,可以换,但是也不能抢。”炼金术师也笑着收回了手臂,他的笑声,像是玻璃的摩擦声。 人群开始向这边为了过来。 “剩下的那半瓶呢。”一个戴着黄金帽子和黄金面具的地精几乎将眼睛睁大成了金币的大小,“摩尔·金币老爷有很多好东西可以换。” “把他给我。”一个矮人铁匠胡须颤抖着,“我要将它融入武器之中。” “那头龙在哪里?”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沉着声音问道,看样子,他似乎想做出一番屠龙的壮举。不过伊泽有理由相信,一旦自己说出白龙嘉比里拉的位置,自己身体中那不知名的龙血绝对会立刻开始燃烧起来,而白龙的洞穴里也只是会多出一堆废铜烂铁……至于骨头……应该会被冻成渣宰吧。 “只要价钱合适就可以达成交易。”伊泽将瓶子放回了皮袋子,“至于另外半瓶龙血和龙,不能说。” 于是众人便停止了询问,一个地方能够稳定地运行,自然有它的规矩,这些规矩在很多时候不会被书写在纸面上,但是往往比王国的律法还要为人遵守。 不可强求,不可下药,不可伤人,不可诱导他人破坏上面三条规矩。 越简单的规矩越是能得到顺利地遵守,条例越多只会造成越多的漏洞。即使是再雄辩的律师,也不能让一个杀人犯逃过刘邦入关时定下的“杀人者死”的规矩,却可以从现实的法律中找出无数对自己有利的条件来为罪犯开脱。 并不是没人想要破坏过这些规矩,而且可以说有很多,只是真正这么做过的人都死了。即使是成功杀人,也会被闻风而至的侍卫围杀,即使躲过了第一波的围杀,也可能因为找不到出路而被困死,即使拥有空间传送卷轴也没用,因为整个陵寝都被包裹在数层隔断空间额魔法阵之中。就算有足够的实力和智慧逃出去,也会面临数十年如一日的追杀——无名黑市的悬赏榜一直都颇受地下势力的欢迎。 至于买凶在无名黑市中杀人的那些……就伊泽所知,已经有至少十三个名贯大陆的商人和至少三个伯爵,一个公爵因此而死,他们的名字被刻在最醒目的位置,来提醒着后人遵守着规矩。 有规矩的地方是好说话的,所以众人也停止了毫无意义的争抢和套话,转而开始纷纷报起价来。 “一万金币。”那个自称摩尔·金币的地精率先报出了价格,“只是半瓶龙血而已,一条龙可是能榨出不少这种玩意儿。” 他故意地压低着价格,要知道,龙身上的血液虽然多,但是真正能够起到关键性作用的,却只有龙的心头血,流动在龙的逆鳞之下,蕴含着魔力的血液是龙的魔力源泉,也是为众人所追求的炼金材料。至于其他的血液……用来滋补也许效果不错。 其他人也少见地收住了声,如果能够将起始价格压低,自然能够较低的代价来获取这半瓶龙血,而这无疑符合众人的利益……当然,龙血只有半瓶,这种合作势必不能久持。 “呵呵。”伊泽发出了冷笑声,“一万金币?什么时候太古龙的血液居然这么廉价了,或者说,就算只是普通的龙血,也不止这个价格吧。” 或许在数百年前,龙血还不是这么昂贵,但是在这个魔力衰退的时代中,龙族早就隐世不出,想要找到那些巨龙,除了去寻找那被金属龙隐匿在尘世之外的龙岛,就只有跨越绝望沙漠去西方龙裔建立的国度,说是龙裔的国度,但是那里真正的主人却还是五色龙,人类在那里被奴役着。 前者就算是神明都不一定能找到,后者就算是神明真身降临,去了也不一定能回来。 而那些将自己隐藏在山岭、冰原、沙漠,一个个都收敛了声息,有实力的人不一定有运气能找到,有运气却没有实力的人找到了也只是送死的命运。 但是龙血的作用却是很少能够找到东西代替的,无数的炼金术师苦苦寻找,为了炼制出能扬名于世的魔药;名匠寻找,是为了用龙血洗练来赋予武器新的力量;战士寻找,是为了淬炼身体,拥有新生;在法师的手中,龙血意味着更强大的魔法。 现在,就有这么一瓶龙血摆在他们面前,触手可及的地方。 “五套附魔装备。”矮人铁匠率先沉不住气,“或者我为你工作五年。”他说着,眼睛却一直盯着那瓶血液。 “二十年,一个半步传奇二十年的时间。”那名战士将手中的剑插入地面,地面立刻以他为圆心碎裂开来。 “也可以说是一个传奇的二十年。”那名炼金术士在一旁说道,确实,战士想要龙血肯定是用来淬炼体魄。 “我们又怎么知道这是太古龙血。”那带群星面具的法师思索了片刻,说道。 “无名黑市之中,当然不会缺少鉴定的人。”炼金术师咯咯地笑道,“你看,人群中不就一个吗?”他乌黑色的手指指向了人群之中。 一个粗布衣蒙着布面具的老头。 第九十一章 交易 布衣老者的身材有些佝偻,长满皱纹的眼睛微眯着,他的手中有一根木拐杖,每走一步都要顿一下。 他的身上没有半分力量的气息,但是在他所经过之处,人们却都纷纷自动地让出一条通道,并不是因为畏惧可能被隐藏起来的力量,毕竟从表面来看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老头而已。人们敬畏的是他的身份,无名黑市的鉴定师。 在苏纶进行鉴定有两个权威的地方,一个是王宫旁的苏纶皇家图书馆,再一个就是无名黑市的鉴定所。 “给我看看。”老者的声音平和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这是一种长期处于巅峰之中才会有的感觉,无论是什么行业,只要能够做到顶峰,都会出现这种气势。 伊泽将撑着龙血的瓶子取出,却并未递给老者。 “龙血。”老者看了一眼便做出了判断,“纯种白龙的血。” 人群中的气氛再次活跃起来,无疑,龙血传说之中的功效足够让人们疯狂……历史上屡屡出现的屠龙英雄们,可不只是为了斩杀恶龙匡扶正义而已。 “但是不一定是上古的龙。”老者的话还没完,不过周围人的眼珠已经开始转动起来,上古这个词汇往往有着非同寻常的魔力,一切和它有联系的,基本都和昂贵这个词汇逃不开关系,“因为我也没有见过上古龙的血液,上一次见到纯龙的血液,还是在十三年前的一个西斯商人手中。” 也许可以凭着这一条压下价格。人们的心中纷纷泛起了心思。 “但是它确实是上古龙的血液。”伊泽沙哑着声音说道。 老者看着瓶子,“可否将它给我,我还需要再确认一下。” 伊泽将瓶子跌给了老人,隐藏在面具之下的嘴角犹自挂着一丝冷笑,这老人的小心思他如何猜不透。 老人的手因为寒冷而微微颤抖起来,但还是坚持着打开了瓶子。 一股寒气弥漫开来,让老者的眉毛上都挂上了点点白霜。 “龙血。”他的眼睛中泛起了某种光,纯种的龙血。他已经七十岁了,对于一个没有半分实力的普通人来说,已经不再年轻了,这瓶龙血让他看到了某种东西。 “老人家,超过承载范围的力量是有害的。”伊泽的声音带着冰冷,将老人心中刚刚燃起的火苗吹熄,“在做一件事情之前,最好考虑一下它的后果。”不知不觉间,他的手已经捏住了瓶子的瓶颈。 而刚刚还在因为这瓶龙血中包含的寒冰力量而惊叹的人们这才注意到,瓶子的开口处,已经向着老者便宜了不少。 “哼。”被点破心思的老人狠狠地收回了手,“我不敢确定这不是上古龙的血,但是。”他看向了伊泽,“如果这真的是上古龙的血,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手中。” “它刚刚也在你的手中。”就算在平时伊泽对于这种为老不尊的人也不会有半分留面子的想法,更何况戴上面具之后。 “我不会承认这是一瓶上古的龙血。”老者说着拂袖而去。 “并不需要你承认。”伊泽冷笑道,“因为它是我的,自然需要我来制定价格。” 人群安静下来,无名黑市有它的规矩,别人的东西,不给你,你不能抢。也许出一个适当的价格是个不错的注意。 当然,还有一些人在人群中悄悄地隐去了身影,他们没有财力,但是并不缺乏武力。 也许直接用武力夺取也不错。无名黑市的规矩,自然只能管理地下的世界。秩序之外的世界,是可以凭着拳头来决出胜负的。 “二十万金币。”摩尔·金币抢先嚷嚷了起来,这个无耻的家伙直接把价格翻了二十倍,期待着能够吓退其他的竞争者。 可惜,来到这里的人,除了有钱人,其他的都是不在意钱的。 “四十年。”半步传奇的战士咬着牙说道,“我可以立下灵魂的誓言,来效忠你的血脉。” 这一条让人么纷纷侧目,效忠血脉就意味着,即使伊泽因为各种原因身死,他的后代也会得到战士的忠诚。 “桀桀桀,真是一个好赌注啊。”炼金术士诡笑了起来。 效忠一个人四十年,对于一个有希望成为传奇的强者来说是一个充满束缚的条件,但是想一想,效忠一个能够取得龙血的人,也算不得是什么屈辱的条件,或者正如炼金术士说的那样,一个赌注,赌输了不过赔上二十年的光阴,但是一旦赌胜,得到的好处可是不可计量,也许一套龙皮的铠甲就不错。 想到这里,人们看向战士的眼光立刻变得警惕起来,一旦一个人有了力量又不缺少智慧,往往会受到这样的注视。 法师想了想,决定等待其他人的报价,他的心中很清楚,最后一个报价的往往具有优势,而且在场的人虽然不少,但是有能力争抢的人却并不是太多,他先前的举动,真的是太过心急,一旦与他人的条件持平或者只是略占优势,那么绝对会处于不利的境地,只有等到所有人的报价结束之后再说出价格,才能确保拥有优势。 “四十万金币。”摩尔·金币又嚷嚷了起来,他从其他人的报价之中嗅到了不祥的气息,其实至少就他所知,至少有四位大人愿意为了延长生命,恢复活力付出至少五十万金币的价格,或者是售卖贸易许可证。 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只要他能够找到一位靠谱的炼金术士。 “七成。”炼金术士终于报出了自己的价格,“这半瓶龙血炼制的药剂,七成归你所有。” 众人的人纷纷发出惊叹声,要知道,药剂的炼制可不是凭借一味材料就可以完成的事情,而是一门精密的艺术,越是高级的材料,往往需要与之同级的材料炼制。 换言之,这是一笔绝对的赔本生意。 如果一个人打着即使赔本也要把生意做成的念头来做生意的话,他绝对会成为一个受人欢迎的人。 法师一言不发默默地转身离开。 也许在无名黑市之外做生意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成交。”伊泽说道,“另外,摩尔先生,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谈谈药剂的事情。” “当然,当然。”本来沮丧的摩尔·金币立刻双眼冒光的跑了过来。 但是他矮小的身子却被一个不识相的小子挡住了。 “喂,小子,让开,摩尔·金币老爷要去做生意了。” “哦,是吗?”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那么让我先如何。”带着毒蛇面具的男子说道。 那声音几乎让伊泽打了个哆嗦。 弗雷·博尔吉亚。 金色的阳光。 第九十二章 朋友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也许我们可以谈谈,领主大人。”被隐藏在毒蛇面具之下的面容发出柔和的声音。 “我并不是什么……”伊泽下意识地感觉,弗雷是在诈自己。要知道,自己的头发已经换了色泽,对方对自己的了解应该也达不到能凭借着眼睛和轮廓就能认出自己的程度。 “也许我们可以找个更安静的地方,从海边来的大人。”弗雷自顾自地说着,“附近的耳朵太多了。” “如果不知道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我会睡不着觉的。”伊泽轻声说道。 “我刚好知道,王城中有一位新人消失了三天,而三天之后,无名黑市中又多出了一位新的来客。”弗雷温和的笑让人生不出恶感,而轻声的言语也透露出他的善意,“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吧。” “请您带路吧。”伊泽说着转身看向一旁的炼金术士和摩尔·金币,“耽误一会儿,两位应该不介意吧。” “摩尔·金币老爷的时间……”地精正理直气壮地说着,却看见了弗雷似有似无的笑眼,“当然足够。”他将已经到了嘴边的那句“很值钱”生生地咽了下去。 “最好快一些。”炼金术士则紧紧地盯着伊泽的怀里,“我的双手已经饥渴难耐了。”配合着他阴恻恻的眼神,他的话总能让人想到某些不好的东西。 剩下的人群,也很快地散去了,虽然充满未知的故事同样吸引人,但是生活还是要继续,有心情去探寻他人隐秘的眼睛,并不是太多……当然,也不会太少。 …… 戴着毒蛇面具的弗雷轻车熟路地带着伊泽七拐八拐便走进了一条小巷子。 最后停在一个门内有四只披挂着铠甲的六臂鬼面娜迦侍卫的门口,然后便走了进去。 四名娜迦侍卫一动不动,透过鬼面的眼孔伊泽能看到她们黛翠色宝石雕刻的眼睛,和铠甲连接处青铜的皮肤。她们的腰上挂着双刀、剑、单手斧,有一个的腰上还背着连枷。 伊泽毫不怀疑这些精美的雕塑在主人有需要的时候会一涌而起,将所有来犯者削成肉块或者砸成肉泥……伊泽看了看那柄连枷,想象一下同时面对二十四支手臂,那该是多么让人绝望的体验啊。 一段小段螺旋走廊之后,是一个小小的会客室。 “每次走进这里我都会抱怨一番。”弗雷热情地取来了酒和水晶杯,摆放在茶几上,“这里的地价昂贵到让人想要扩大一点点的空间都如此困难。”他笑着摘下了毒蛇的面具,露出如同金色阳光一样的面容,“我们之前也许有过一些误会,但是现在,这些误会,应该已经被消除了。” 不得不说,弗雷这样的人如果不成功,那么往往不会被认为是能力不足,而是因为天命不眷顾于他。 “我和影杀会的私仇而已。”伊泽也移开了面具,这种时候再遮遮掩掩,反而会落了下乘。 “那么这段仇恨现在应该平息了。”弗雷热情地为伊泽斟满了酒,那种粘稠的血红色液体让伊泽产生了某种不太好的联想,“干一杯,如何。” 伊泽将酒杯放在鼻下,一种甜腥味,“干杯。”虽然这样说着,但是他轻轻抿了一口,便将杯子放在一旁。 “您知道吗,在王城的生活很累。”弗雷也默默地收起了酒杯,“每次我乔装前往乡下,酒壶之中都会一滴不剩。” “那么您来邀请我是为什么呢,在这种地方?”伊泽看着伊泽。 “我是来交朋友的。”弗雷说道,“您让我失去了很多的朋友,所以我不得不再找一些。”他的话语很有感染力,“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您。” “所以……?” “您一定很愿意成为我的朋友,对吧。”阳光的笑容在伊泽的眼中却像是毒蛇吐着信子,那亲切地拉着伊泽肩膀的手也可能在下一刻就扭断他的脖子。 伊泽有些后悔了,也许招揽那个半步传奇的战士会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我不喜欢被人靠近。”伊泽轻轻挣扎开弗雷,“我们也许可能合作,但是却不太可能做成朋友。” “你凭借着什么来和我合作呢。”弗雷的脸上没有半分不快,“是靠着那些萨尔敏萨的同乡,还是你隐藏在怀恩领边境上的山民大军?” 伊泽闻言,双眼一凝,手掌几乎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的剑。 “不得不称赞一声,你的那个女精灵属下真是有一手的好箭法,被我派出去的十个骑士全都死在了那片阔野上。”弗雷说着这种话,眼睛却一眨不眨。 他的阳光全都释放出去了,留在胸膛中的,只有一颗靠着野心取暖的冰冷的心。 “可惜,还有一个活下来的。”弗雷看着伊泽的眼睛说道,“要不要为了这个幸存下来的人,再干一杯?” “我该走了。”伊泽举起杯子,“合作愉快。”他径直地撞向了身后的墙壁,脚步很快,以至于弗雷的手还没有伸出。 就像他之前判断的那样,只是薄薄的一层刻了隔音法阵的木板。 他一个翻身停在了小巷的中央,在空中便已经将面具重新戴好,抬头便看到了弗雷毒蛇面具之下冷漠的双眼。 “为了那位幸存者,干杯。”伊泽笑着将满杯的酒泼洒在地面上然后转身离开了,能够看到这位大人失去常色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弗雷未来一定会后悔今天和自己说了这么多的,也许现在已经后悔了。 能够掏出精灵射程的,一般不会是跑得最快的,而应该是最无害的那一个。 在精灵的眼中,大概没有什么东西是比食草动物更加无害的。 也许是一头鹿,或者一匹马。 一个德鲁伊。 正统的德鲁伊是不是供人驱使的。 伊泽一边笑着一边向着广场处走去。 希瑞克的信徒、叛离自然之道的德鲁伊,这位侯爵大人真是给自己惹了不少麻烦。 伊泽衷心的祝愿那位幸运儿能够见到下一次日出。他看到了那位神经兮兮的炼金术士和正在一旁做争吵状的地精。 再好不过了。 伊泽走向了炼金术士,“先帮我调配一些解药如何。”他的笑容有些虚弱。 真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啊。 第九十三章 药剂 如果你以为一个炼金术士的房间都会在架子上放置一排排用各式各样的玻璃瓶各种奇怪、可疑的各色油状、水状、粘稠状的液体的同时,又散发着令人不爽的化学制剂的味道的话,你一定是对炼金术士这个职业存在一些偏见。 这些邋遢的家伙的房间里可不只是各种不明液体那么简单,而且房间中充斥着的也远不止药品的味道。 当炼金术士把门拉开的一瞬间,伊泽就眼睁睁地看到着那个一路上絮絮叨叨的地精瞬间吸了一口气,然后整个身子都停滞下来,透过面具边缘处的空隙,能看出它的面部陷入了一种痉挛的状态,最后一个喷嚏,就直挺挺地向前倾倒在地面上。 伊泽紧紧地屏住了呼吸,却也能感受到嘴唇上产生的淡淡的酥麻感。 炼金术士似乎颇感遗憾地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便扣动了门边的一个按钮。 一股强风在小屋内爆发开来,伊泽能感受到脸上轻微的刺痛感……来自空气中漂浮着的各种矿石粉尘。 等到风停之后,周围那些敞开着窗户的房屋中纷纷传来了咒骂声以及物体划破空气的声音,伊泽一听到这声音,就立刻拖着人事不省的地精走进了炼金术士的小屋,炼金术士也紧跟着关上了屋门。 木制的屋门上传来一阵有节奏的嘟,嘟,嘟的声音,等到炼金术士把门重新打开,查看时,上面已经多了两柄飞斧三杆投枪。 “又要换门了。”炼金术士嘟囔着将门摔了回去,然后从角落中随手取来一杯浑浊的液体浇在地精的头上。 就像是被噩梦惊醒了一样,地精立刻直起了上半身,一双眼睛睁得像是浑圆的玻璃球,大口地喘息着,又突然想起什么,嘴巴顿时一动不动起来,双眼惊恐地在眼眶里打着转。 “也许我们可以谈一下龙血的事情。”炼金术士摘下了面具直截了当的说道,展现在伊泽面前的并不是人们想象中的一张被强酸腐蚀过的脸,但是说有多么好看,也是强人所难。 如果硬要形容的话,这是一张能够随时混入人群中的脸。 “至少应该等到我身上的毒药解除之后。”伊泽绕过那些被随意堆放在地上的杂物,拽过一只三条腿的椅子,然后靠了上去。 “你身上的毒要不了你的命。”炼金术士皱着眉去翻动他的瓶瓶罐罐,“最多会带来一段短暂的虚弱。”看得出,他十分讨厌麻烦,尤其是不会带来什么严重后果的麻烦。 这一点从他屋中那凌乱的布局就可以一窥端倪,带着鲜血的骨架和矿石被混置在一处,地面上布满了各种痕迹,干涸的血迹、药品腐蚀而出的洼痕,火焰灼烧的灰烬、爆炸产生的碎屑,角落处堆放着灰尘扑扑的箱子……多到让人以眼看上去,就会失去将这里清理干净的欲望。 当然,对于另一些来说也许意义完全不同。比如摩尔·金币就像是走进了一间宝库一样,几乎要放出光来的双眼从那些杂物上扫视而过,“无影豹的骨架、一千金币,雷鸣石,这么重,应该差不多五千金币了。”它一边神神叨叨地嘀咕着,一边从地面上揩起黑色的粉末,“是哪个混蛋把这些圣甲虫烧成粉末的?!简直是暴殄天物!”他暴跳起来,几乎有伊泽那么高了(地精的身高一般在三到四英尺,也就是半人高),骂骂咧咧地又要去翻动那些箱子。 然后他就被炼金术士随手一块石头砸中,晕倒在了伊泽的脚边。伊泽可以想象,如果他还醒着,一定会将那块砸中他的矿石抱在怀里。 “你的运气不错,如果你在多喝一点或者少喝一些,那就真的很麻烦了。”炼金术士又看了一眼伊泽,一边向着手中的试剂瓶中随意添加着各种粉末,然后用一种带有凝滞感的液体将它们调和在一起,“少喝的话,你估计撑不到见到我,多喝的话,你就不得不做他的朋友了。” 伊泽知道他说的没错。 弗雷的毒药抹在杯沿之上,只要沾唇便会中毒。 但是他的手法比这世间大多数下毒的人要精妙。 他会在酒中下好解药,说是解药也不太合适,因为那只是一种压制毒性的药物,进入体内的毒药越多,毒性就会被压制得越久,也会随着时间愈发强烈。 如果一天毒发,最多会卧床三天口不能言,如果一周毒发,估计会昏厥上一周,如果一月毒发,那么黄金之下撑不到三刻之外。 “好了。”炼金术士将瓶子随意地摇晃几下,便抛给了伊泽。 一种咖喱色的液体,闻起来像是混合了番茄汁的芥末酱,说不出的怪异。 “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伊泽举起瓶子,不得不说,这瓶液体,实在让人兴不起饮用的欲望。 “阿布罗施特。”炼金术士催促着,“快点喝吧,我想要快点开始交易了。” “好的,阿布罗施特先生。”伊泽把瓶子走进唇边,“不过我还有一点小疑问。” “什么?” “药剂师先生,这瓶药剂的副作用是什么?” “会让你的身体的某个部位生出一些黑点。”阿布罗施特下意识地说道,继而目光一凝,“你是谁?” “一个知道点什么的过路人而已。”伊泽将那瓶不明药剂一饮而尽,不得不说,味道差极了,“下次记得加一些糖,阿布罗施特先生。” 阿布罗施特戒备地看着伊泽,好一会儿才道,“如果你不满意的话,交易可以结束,只要你保证不说去。”他好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一样,“如果你能说出是谁告诉你的,我还可以送你几瓶药剂。” “崔斯塔尔。”伊泽毫无压力地甩锅。 “啊,是那个家伙,我就知道的。”阿布罗施特恨恨地说道,“知道我身份的,也只有那么几个人而已。”他看向伊泽,“你走吧,屋里的药剂随便取几件,顺便带走那只地精。” “交易并未结束,阿布罗施特先生。”伊泽看到地精有转醒的迹象,就在他的脖子上又切了一掌,“我对于侏儒药剂师的技术还是挺信任的,当然,如果能够少一点副作用的话,那就再好不过。” 阿布罗施特。为了创造出一种“伟大”的能让自己成名的药剂,从成年开始就开始四处旅行, 老实说,他的手艺不差,要不然也不会敢于用龙血作为材料,但是不幸的是,这位“天才”喜欢在药剂中尝试混合进其它材料来尝试改良。每到达一个富裕的聚落或者在旅途中碰上合适的目标,经过法术的易容后,他就开始推销自己的“试验品”。 当然,在十数年前到达无名黑市之后,他就有了一个据点,如果从地图上看便能发现,这天才祸害过的区域接近一个以无名黑市为圆心的同心圆。 这些试验品确实是有益的而非毒药,只是常常伴有令人尴尬的副作用。比如卖给战士熊之坚韧药剂(理解为体质药剂就好)持续时间比原版更长,可是使用者全身都会长出浓密的体毛,即使药剂效果消失也不会随之消退。卖给喜好宴饮的贵族的炼金解酒药不但能解酒还能令人立刻精神百倍,然而一整天都在频繁打嗝。 当他销售出一份试验品,就会使用幻术将自己的身影掩盖,悄悄地有耐心的跟在买家身边,观察并记录药剂的效果,并且在恼怒的买家开始寻找自己之前逃之夭夭。 也许是这次龙血的诱惑太大,这货居然在黑市之中就敢接单了! 不得不说,冲动是魔鬼。 第九十四章 非法贸易 “药剂做出成品来最快需要多少时间?”伊泽问道,一边看着自己袒露在空气中的左臂。【ㄨ】 不得不说,炼金术士的解毒剂确实立竿见影,但是与之相对的,副作用也是清楚得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伊泽的左臂上已经布满了黑色的斑点,有种黑死病的感觉。 按照阿布罗施特(以下简称阿布)的解释,那是身体中被中和的毒素所剩余的杂质,至于这些杂质为什么不以更稳妥的方式排出来,我们亲爱的药剂师表示他正在着手研究这些问题,只是受限于实验体(那些不幸的、被阿布罗施特坑到的人们)一直不太多,所以进度一直比较缓慢。 “一个月。”阿布一边摇晃着试剂瓶一边说道。 “一个月!”伊泽还没有发话,摩尔已经蹦了起来,“居然需要一个月!摩尔·金币老爷居然还需要在这里等上一个月!”他瞪着眼珠子,伸出他那枯瘦的、惨绿色的手指着阿布,“你可知道这一个月的时间足够摩尔·金币老爷失去多少商机、少赚多少金币!”他说着开始扳着手指算了起来,“商品队在库房里需要地租、雇来的人手需要工资、而且老爷我还得管上每天两块黑面包的饭钱!(看得出,他对这一点十分愤慨)” “安静一会儿,不然交易取消!”伊泽实在是忍受不了地精的唠叨,实际上整片大陆上也很少有人能受得了。 于是摩尔·金币立刻就像是被施了咒一样,嘴巴还维持着一张一合的状态,嗓子里却发不出声音来。 “如果你想要的是那种混合了龙血的,可以喝一口能让人围着王城跑上十圈然后暴毙而亡的饮料的话。”阿布虚着眼看向地精,“那么明天就可以过来取了。” “啊……哈……当然不是。”虽然地精商人以黑心著称,但是却也绝对不敢用那种药剂去祸害别人,不是因为良心之类的顾虑(这种东西在地精中很稀缺),而是因为后果太过严重,能买得起延续生命的药剂的,绝对是非富即贵。如阿布所说的那种立刻就会被揭穿的假药,是不可能得到尾款的。 或许更糟,地精似乎想到了自己的尸首被挂在绞架上的样子,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哆嗦。 当然,如果利润足够大的话,伊泽相信这个绿皮的家伙绝对会把绞死自己的绳子卖给刽子手。 “那就闭嘴。”阿布继续自顾自地调试着药剂,“炼药是一门精密的艺术,如果不懂的话,就不要随意插嘴。” “记得我的‘活力药剂’。”地精嘟囔了一声,“要四个标准瓶。” “两个标准瓶。”伊泽插嘴道,然后看着地精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否则交易取消。” 地精咬牙切齿地定在原地,好半响才无奈地低下头,“两瓶。”他知道自己讲不了价格,因为龙血是十年也不见得遇见的东西,而肯交易龙血的人能绕着黑市一圈。 至于这个家伙会不会把药剂兑水去卖给那些富户,就不是伊泽需要关心的事情了,不过伊泽看着地精那副死了亲爹一样的双眼,就觉得这只地精一定会这么做。 就算卖出去八瓶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如果再咬咬牙,十六瓶也不在话下。 “摩尔·金币老爷这次可是赔大了。”地精叨咕着,“人类,你想换什么东西?四十万金币,不能再多了。” “我要的是其他的东西。”伊泽说道,“你一定会很开心,因为你马上又会多出一笔生意了。” “什么生意?”一听到这两个字,地精的耳朵立刻兴奋地竖了起来,“低于十万的摩尔·金币老爷可看不上眼。”实际上,就算是地上有一枚银币,这家伙也会立刻扑上去。 “你一定会很感兴趣的。”伊泽的手指在椅子的把手上轻敲着,“我要奴隶。” “什么奴隶?”地精舔了舔干涸的下唇,奴隶贸易如果放在地球上,无非就是买卖劳动力的生意,但是在这个世界,却丰富得多。 因为这个世界那繁多的种族,侏儒、矮人、地精、野蛮人、半精灵、龙裔……不同的种族有各自的擅长之处,自然也有不同的价值。地面上自然有相应的法律(多半是来自某些善神的号召)来禁止这些贸易,但是地面下却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只能做些杂活的地精(缺少文化传承的野生种,完全丧失了商业天赋)卖上五个金币都能算是高价;而用作战争的野蛮人,却能轻松卖上40个金币的价格;一个矮人要便宜一些,大概40枚金币,但是如果这个矮人是一个不错的铁匠的话,那么价值就完全不同了。 当然,最贵的还是精灵,美貌的、高贵的精灵。 摩尔·金币就曾经亲眼见过一场拍卖,七个杀红了眼的贵族把一对辛格精灵姐妹炒上了十万金币的天价。 “野蛮人,山民,矮人。”伊泽说出三个种族。 三个种族各有用途,野蛮人是用来增强核心的军力,山民主要是为了收揽人心和耕种怀恩领那大片的土地,矮人则是为了平衡山民的势力。 平衡制约的游戏,令人厌烦的同时也很有效。 “多少?”地精本来兴奋的眼睛黯淡了下去,要知道,这三个种族,都属于那种挖不出什么多余价值的,根本赚不了多少钱。 “二十万金币。”伊泽报出了一个价格,“五成野蛮人,三成山民、两成矮人。剩下的金币中有一半来采购粮食、农具和武器。再剩下的全部兑换成宝石。” 地精立刻双眼朝天心算起来,“至少七万金币的利润。”这让他感到自己的毛孔都舒张开来,再没有什么事情比赚钱更让他开心的了。 但是随后他就警惕起来,“你是一名领主?!”他用了领主这个词汇来指代伊泽拥有领地。 地精喜欢和领主们打交道,因为他们出手往往很大方。 地精也讨厌和领主们打交道,因为他们很多时候还得小心不被自己的交易人整只地吞入口中。 一个领主如果想要迫害一只地精,真是再简单不过了。 因为……地精这种生物,确实不太受待见。 “我先说好,摩尔·金币老爷可是有五万金币的复仇基金的。”地精强撑着说道。 “我没有恶意。”伊泽微笑着,“只要你的价格合理的话。” “五万金币。”地精的内心哀嚎道。 第九十五章 被禁锢的 粗粝的岩石,悠长的隧道,悬挂的长明灯,冗长的回音。让人有种身处幽暗地域的感觉,而隧道中涌动着的风,似乎也在证明着这一点。 但是这里无疑比幽暗地域要狭窄而拥挤,真正的幽暗地域,有一处处被隧道联接的巨大的空洞组成,黑色的岩石组成了天空,而在这里……也许用屋顶更加合适。而且这里也没有地底那常见的微光蘑菇,就地面而言,这里过于昏暗了,对于地底而言,这里又太过明亮了。 幽幽的灯火之下,带着面具的人无声的行走在甬道之间,如同重重鬼影。 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有一道守卫森严的关卡,带着铁面具的侍卫有的挺着长枪,有的竖起盾牌,在后面还有端着硬弩的,两边的墙壁中,还有寒芒透出,似乎隐藏着夺命的机关。在这种压迫感之下,就连喜欢废话的地精也安静了下来。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奴隶市场,据说被安置在整个黑市的最深处,当然,也有人说是第二深的地方,最深的地方是黑市主人的居所,如果这里有主人的话。 在经过了弯弯曲曲的道路和六道关卡之后,快要被绕晕的伊泽才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迎接伊泽的,是混杂着臭味、血腥味,以及淡淡的,某种东西烧焦的味道的空气。 然后才是一片广阔的空间,从那高高的穹顶可以看出,这里是由一个天然的地底空洞改造而出的市场,仓库与囚笼。 黑色的岩石地面上,是一座座的笼子,小臂粗细的钢筋联接而成的笼子,就像是鸟笼一样,有圆柱体的主体和弧形的顶组成,钢筋深入黑色的地面,如同从土地中生长出来一样。 愈是接近,那种味道就愈是强烈,映入眼中的情景也愈是触目惊心。 被摆放在最开头的是野蛮人,他们中有些人的脸上还涂着粗犷的油彩、但是却已经没有了那种呼啸原野的豪气了,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在地面上或卧或坐,见到有生人到来也依然保持着无神而又麻木的眼神,就像是被抽去了灵魂之后一堆等待着腐朽的血肉,而且是一群缺乏营养而瘦骨嶙峋的血肉。 他们并非本来就如此,而是被长久的折磨之后,才呈现出这种了无生趣的状态。 奴隶贩子自然会有各种手段让奴隶安静下来,最常用的是饥饿,其次是鞭打。 不少野蛮人的身上都遍布着鞭打的血痕和结痂,与之形成对比的是那些小臂粗细的钢铁栏杆上,也有着数不尽的扭曲,尽管微小,却依然显眼,因为上面往往覆盖着一层黑色的物质——干枯的血。 “这里有多少野蛮人?”粗粗计数,伊泽大概统计出每个牢笼之中大概有千人,十个牢笼大概就是万人,但是他需要说些什么,才能让自己嗓子中的哽咽不再累积,一个常规的野蛮人部落,老弱妇孺应该只占上小半的比例,但是现在,这群野蛮人之中,居然有一半的女人,剩下的部分中还有一半的老人和孩子。 游戏中,这部分的内容没有被呈现在玩家眼前,确实有它的道理。真实的世界往往比游戏更加残酷,也更加让人无法直视。 伊泽缓缓地呼出一口气,眼神重新坚定了起来。 “两千七百五十一户。”在一旁带着丝绸面具的商人准确地报出数值,“九千三百二十三人,按照每个野蛮人四十金币的市价,大概就是……”他说着便要开始计算。 “等等。”伊泽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奴隶商人,“什么时候野蛮人的市价变成四十金币了?”在商言商,伊泽可不允许自己滥发善心把这个野蛮人部落全部按照战士的价格买回去,到时候估计整个黑市都会知道戴着龙面具的新人是一个冤大头。 “可是市价就是……”奴隶商人一边说着,一边向着他的老朋友摩尔·金币挤弄着眼睛。 地精耸了耸肩,眨巴了两下眼睛,表示这个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欺骗冤大头。 “是我记错了。”不得不说,在这里做生意的,基本上都有一副能瞬间变天的脸和像风滚草一样的嘴,“如果整户整户地买的话,那么价格要低上四分之一,也就是……” “低上多少?”伊泽的手已经按在剑柄上了,仿佛一言不和就要开打。 “四分之一,这是行内的规矩。”奴隶商人一边抹着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一边示意着地精为他解围。 地精默默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如果伊泽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菜鸟的话,他绝对会配合着自己的老相识坑上他一把,顺带着收取一笔小小的酬劳。 可是…… 摩尔·金币虚着眼看着不断向自己使眼色的奴隶商人……谁会在这种情况下去糊弄一个对业内情况知晓得一清二楚的雇主啊,生意不想做了是怎么的。 超不过十万金币的交情,以为和你很熟吗? 这样想着,地精开口道:“虽然是行规,但是这群野蛮人,成色也太差了吧,至少要地上三成,不,四成的价钱啊。” 奴隶商人面具下的脸都涨红了,这位在奴隶市场中摸爬滚打过商人,没想到居然在自己的地盘上经历了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只是伊泽面具之下一片了然,不知道这位商人什么时候产生了可以和地精做朋友这个错觉。他感觉今天做了一件好事,不管能不能让这批奴隶逃出苦海,至少,可以让这位商人在之后的日子里多一些心眼,不至于被坑到。 “四成太低了,三成……”奴隶商人的鼻孔里喘着粗气,几乎把他的丝绸面具掀飞起来。 “五成。”伊泽沉声道,“五成,我们可以立刻交易。” “这不可能,光是成本就……”商人话才说一半,就被他自己收了回去,“总之,不可能。” “一半的价格,你还有得赚。”伊泽看着那群野蛮人,“这些人应该是来自北方的草原。” “是又怎么样?”商人冷笑着。 “他们中最好战的那一批已经死了,他们的战力已经失掉了一半。”伊泽说着,“剩下的人也因为漫长的路途而变成了这副鬼样子,光是让他们恢复健康,就需要至少一个月的时间,恢复战力更是需要两个月。”伊泽一句一句地说着,每说一句,商人的额头上就要冒出一层冷汗,“加上你这种对待牲口的态度,等到两个月之中,这些人能活下来七成都可以算得上是奇迹。” “你自己想想吧,这样的废物,除了我,有谁会要。”伊泽的声音愈发激昂,几乎就要指着奴隶商人的鼻子了。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句低沉的声音。 “小子,你说谁是废物。” 第九十六章 解决 声音是嘶哑的,不管是一个人类还是一个野蛮人,在三天没有喝水之后,他的声音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出声的是一个野蛮人,不过他被单独安置在一个笼子中,这种做法在这里,一般都代表着四个字——奇货可居。 野蛮人的手上是合腕粗的镣铐,材质非铁非铜,他的脚下是半指厚的钢锁,连着一个浑圆的石球,身上是无数的结痂和血痂脱落后的新生皮肤,让人不禁怀疑他的血液怎么还未流干。 但是最先让人注意到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眼睛。 他有三只眼睛。 一双布满了血色的双目,和额头正中间如同翠玉般的第三目。 “天眷者?”伊泽看向了那第三只眼,毫无意外地得到了野蛮人一个大大的白眼。 天眷者,被上天所眷顾的子民,指一些拥有非常特殊能力的人,这类能力大多是天生的,也有一些是后天形成的,但其过程往往不可复制,或者称之为激发更为适当。这些能力并不能形成系统,也没有行之有效的办法使之增强,或者消除。有些人会得到野兽般的直觉,对危险的感知变得异常强大;有的能够预判出硬币落在地上会是花面还是字面;有人能通过风感知到天气的变化…… 但是眼前这位……伊泽看着那只熠熠生辉的眼睛……是不是有点张扬了。 “小子,把咱放出来,让你知道野蛮人的厉害。【ㄨ】”虽然被层层禁锢,但是野蛮人还是挺直了脊梁,直直地迎上了伊泽的眼神。 “天眷者。”奴隶商人点了点头,被面具遮盖的脸上露出一丝得色,“为了擒住他,我们可是付出了上百的士兵。” “为了一个白银境都不到的野蛮人?”伊泽一挑眉。 “他的力量就像取之不尽一样。”奴隶商人舔舔唇,“我们从白天将他围到晚上,涂抹在箭上的麻药才发挥了作用,但是不到两刻,他就又醒了过来,几乎挣脱出去。昨天他大闹了一场,被赏了一顿鞭子,但是现在……”他的眼神不言而喻。 看来这个野蛮人的天赋是恢复力,伊泽点了点头。 “放我出去,只会使诡计的人类!”他的双拳紧握,第三只眼一阵翠芒,手上的锁链被拽动得嘎吱作响了起来,“来啊!”他摇晃着头,头发披散,状若野兽。 这种人,靠着鞭打、恐吓、饥饿、干渴不是能让他屈服的。 “把他放出来。”伊泽说道,“这种人不是你能驯服的,说个价钱吧。” “这是非卖品。”奴隶商人说道,眼中闪着光,“我会把它调教成我的侍卫,最强大的侍卫,没有什么人可以抗拒魔法的威力。” “看来你一定得到了操控卷轴。”伊泽叹了口气,“可是操控卷轴对于天眷者来说,只能限制他们在黄金阶以下的时间,一旦他们到达了黄金中位,卷轴的效力就会下降。到了黄金巅峰更是会彻底消失。” “已经够了。”奴隶商人冷冷地回应道“如果有一个黄金阶的天眷者作为侍卫,我做梦都会笑醒。你不用再诈我了,这种态度可视做不成生意的。这个人我是不会出手的,至于那批奴隶,三成的折扣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如果再低,我宁愿把这批货烂在手里。”他冷笑着,之前被击散的底气渐渐回到身上,“如果你们不打算谈的话,可以去找别家,但是你们估计找不到这么多的奴隶了。” “暂且忍耐吧,不要反抗,要不了多久,你就能获得自由。”伊泽走到笼子前。 “这里已经不欢迎你。”奴隶商人显然看不过别人在自己的眼前挖墙脚。 “只是一个代理人罢了,也敢如此猖狂。”伊泽冷笑道,“摩尔,你应该知道他的上级的联系方式吧。” “当然。”地精点着头,他大概猜透了伊泽的想法,“只是他现在大概不在这里。” “你家主人多久回来?”伊泽问着一边的侍卫。 “大概三天到一周。”铁面具下透出的声音也是冷冰冰的。 “可以等。”伊泽看了僵立着的奴隶商人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不去看看山民和矮人吗?”地精问道,“这两类都属于那种比较……好获取的,价格也更加公道。”他试图让伊泽尽快地进行消费。 “我想和你打一个赌。”伊泽说道。 “打什么赌?”地精的眼睛转动起来。 “三天之内,那批奴隶的价格就会降下来一半,那个野蛮人天眷者也会被开出一个合理的价格。” “不赌,不赌。”地精把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样,“别人开出的赌局,我都不想参与。” “你一定会赢许多。”伊泽笑着,“只要你不贪心的话,就一定可以活着享受到你的筹码。” “那还是把我的命拿走吧。”地精咂咂嘴,“当然,不要像是那个商人那样窝囊。” …… 消息来的比伊泽预料的还要快上一些,在第二天到来之前,他就已经动身前往奴隶市场了。 那名奴隶商人死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商人手无寸铁地面对一个身强体壮的野蛮人天眷者,要是不死才是怪事。更让人无话可说的是,那个奴隶的笼子是他下令打开的,手上的锁链也是被商人亲自解开。 商人似乎还打算为野蛮人解开脚链,但是在他付诸实践的时候,野蛮人扭断了他的脖子,然后在侍卫们反应过来之前,就把商人的尸体丢进了另一边的大笼子。 等到侍卫们打开笼子驱散开疯狂的野蛮人们,只找到了一堆碎布片和一双鞋子。 伊泽说谎了。 操控卷轴对于天眷者,别说到黄金阶,就连黑铁阶都不一定会起作用,尤其是对想那个野蛮人一样意志坚定的人。在经过了短暂的彷徨之后,他就会从中挣脱出来,之后的事情也是可以预料的。他一定没有告诉那位为他制作卷轴的法师(或者术士),不然在那个时候他估计就已经被法术控制了。 伊泽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因为照着那趋势发展下去,早晚这个商人会死于自己的虚荣心。 为什么总有人会去争夺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哪怕会死在这条路上。 奴隶商人的副手接替了他愚蠢的前任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邀请函发给了伊泽,直接答应了五成的折扣和交易那名野蛮人天眷者。 本来他打算将那名天眷者直接送给伊泽的,但是伊泽还是留下了一万金币。 昨天还是副手的商人看着那份万金的凭据,轻轻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表示“到此为止”的意思,显然,那个大人物并不太想和他搭上关系。 然后他就开开心心地去接管前任的遗产了。 皆大欢喜,所有事情都得到了解决,伊泽得到了折扣,副手得到了地位,地精了结了买卖,奴隶不用被虐待。 但是伊泽还得面对一个问题。 “你确定要和我打?”他看着身材高大的野蛮人。 第九十七章 胜 野蛮人天眷者确实有他的本钱,但是在经历了血战、监禁、饥渴和折磨之后,这副已经变得骨瘦嶙峋的身躯还能爆发出多少力量,却是让人怀疑的。 地精觉得这个野蛮人真是蠢到了极顶,一个奴隶、即使是高级奴隶,他所应该做的都是顺从奴隶主,取得他的信任,获取更大的自由,然后再去图谋其他的事情。像是这种在刚刚被接手时就挑战将自己救出牢笼的人的时候,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忘恩负义了,被涂上蜂蜜去喂火蚁都不为过。而在自己没有恢复的情况下就这么做,更是和拿一把剑自己抹脖子没多大区别。 “先去吃饱。”伊泽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三只眼的野蛮人,“如果你能胜我,我就放你自由。” “好。”野蛮人的眼中闪过一道光,“如果我输了,这条命就是你的。” 伊泽点了点头。 地精想要笑,他觉得这两个人一定都没有脑子,一个奴隶的命不属于他的主人,还能属于谁呢,偏偏这两个人却好像本该如此一般。 他努力地屏住呼吸,以至于整张脸都拧成了一个扭曲的弧度。 野蛮人没有半分作为奴隶的觉悟,他吃的很多,以至于需要两名侍从连续不断地上菜,才能勉强供应他的需求,当他吃下一头牛的时候,身上还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脸色变得红润了起来,当他吃下第二头牛时,身上的肌肉便开始鼓动起来;当吃下三头牛之后,他已经变成了一个筋肉盘结的巨汉了。 “不愧是天眷者。”伊泽拍了拍手掌。 “如果你感到后悔的话,可以停止决斗。”野蛮人转动了一下脖子,顿时发出一阵空气爆破般的声响。 地精缩了缩脑袋,他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眼前这位领主大人和那位野蛮人的形体差距确实有那么一点大……那个野蛮人的手臂,应该有伊泽的大腿粗了吧。 “你用什么武器?”伊泽自顾自地问道。 “斧头,一人长的斧头。”野蛮人握了握拳头。 “给他。” 于是一柄双手斧被送了上来。 野蛮人单手便将斧头提起,挥舞起来,如同飞驰的车轮一般,有了一把锋锐的武器,即使是一个白银境战士也不敢说一定可以击败他,就算是黄金境,一个不小心,也肯能被他鸡皮防御,这就是野蛮人,而眼前这位,无疑是野蛮人之中的佼佼者,他虽然看上去沧桑,但是实际年龄恐怕超不出二十岁。 这种人如果出生在北方莽荒之地的中心地带,而且能够活到三十岁不死,就足够成为苏纶的隐患。 可是他现在却身处在这座奴隶市场之中,不得不说,命运无常。 “要铠甲吗?”伊泽问道。 野蛮人摇头。 于是伊泽的右手摸上了剑茎,微蹲身子。 野蛮人也不敢托大,将斧头用双手握住,斜拖在右后方,屏气凝神。 周围的人纷纷让开,即使这个领主自己作死,他们也没有必要劝阻,毕竟,账单已经被那个矮人付清了。 地精一直觉得,先动手的应该是野蛮人,虽然他摆起了一个反击的架势,但是野蛮人缺少耐心一直是大陆上公认的事实。 果不其然,野蛮人动了,他的动作很快,一柄斧头被挥动着,竟好像有三柄斧头同时在空中旋转。一旦速度到达一定的境界,便已经超脱于一些技巧之上了。 他的斧头直直地劈下,让人想起樵夫砍柴的姿势,瞬间,似乎眼前的人也要像木柴一样被劈成两段了。 但是这一副却落空了,斩在地面上,将青石的地面都击断,飞溅的石头,划过地精的面具,发出清脆的声响。 各个职业的第一个技能,往往是这个职业的核心技能,无论是战士与骑士的冲锋,猎人的精确打击,盗贼的潜行,野蛮人的狂化,牧师的第一个神术……都可以成为技能体系的核心。 在那个世界里,疾风步算不上一个多么强大的技巧,因为冲锋技能那强大的爆发力足够车飞一切的腾挪闪躲。 但是在这个世界里…… 伊泽将身子伏下,躲过了野蛮人横扫过来的一斧头,他能感受到被激起的疾风,刮得脸上的皮肤都隐隐作痛。 在这个连血药都买不到的世界里,想要买到技能书更是痴人说梦。 在这个世界中,至少在到达一定的层次之前,遇到能够克制自己的武技,概率简直不要太小。 剑划过了野蛮人的脚上,却并没有能够阻止他的动作,一个不能忍耐痛苦的人,即使拥有再大的实力,也称不上是强大。 术士和法师们会通过痛苦训练来增加对于痛苦的忍耐力,西方龙之国度中出师的术士,甚至可以做到在一只眼睛被匕首刺破时仍然保持施法姿势。 野蛮人不需要特殊的训练,因为他们的生活本身就是一场严酷的训练;野蛮人也不需要特定的检验,因为凡是通不过的,都死在了敌人的刀剑之下。 斧头在地面上滑动着,带着擦动的火花,留下一道半圆形的黑色印痕,向着伊泽的腰部砍去。 在那一瞬间,地精认真地思索了一下自己是否应该闭上眼睛。 同样在那一瞬间。 伊泽轻轻地刺出了一剑,刺在了野蛮人左臂的关节处。 他不该刺在那个位置的,有了这个时间,还不如逃出野蛮人的攻击范围,他本来是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如果他没有刺出这一剑。 地精闭上了眼睛,在闭眼前的那一霎那,他似乎看到了野蛮人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奇怪的是,他在伊泽的脸上也看到了相似的表情。 想象中的声音没有出现。 闭着眼睛的地精觉得那个野蛮人一定是一个聪明人,因为一个人如果曾经能够杀了你却没有杀了你,那么他多半是可以信任的。 于是地精睁开了眼睛,他不觉得那个野蛮人的身份会因为一场赌局而改变。 因为如果伊泽履行了他的诺言,这个野蛮人绝对会被现场抓回笼子里。 他料到了结局,却没有料到过程。 因为伊泽的剑正横在野蛮人的脖子上。 一个人的曲池穴如果被刺中,那么他的半边身子绝对会瞬间陷入麻木而不懂动弹。一个人如果半边身子不能动弹,另半边也势必会受到影响。 那一剑当然会出现在那个位置,因为伊泽想要刺中的就是那个位置。 于是野蛮人的动作就慢了半拍。 这半拍的延误是致命的。 于是野蛮人低下了头。 前世玩家们总结得出的经验,在这个世界中,一样有效,这才是伊泽能够生存下去的关键。 第九十八章 阳光 野蛮人并没有死,因为伊泽在随意地划过野蛮人的喉咙,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后,便又回到了剑鞘。 剑法,从来都应该收放自如。 野蛮人也并没有半点丧气的样子,只是摸了摸凉飕飕的脖子,便一脸憨笑地站了起来,“从今以后,我对你效忠。” 伊泽觉得这个野蛮人一点也不笨,反而聪明的过分。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处于什么位置,所谓的决斗,也仅仅是出于一种展示的心理而已。 地精也是这样觉得,因为那个野蛮人将那柄价值三千金币双手斧紧紧地握在手中。但是他又确实配得上这把斧头。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但也只有将你的能力展示出来,才会有人愿意接受,愿意回馈他。 伊泽自然弄得这个道理,于是巴瑞思就成了伊泽的贴身侍卫,而那柄大斧也成了野蛮人的武器。 没错,他的名字叫做巴瑞思,一个前世不知被命运的河沉没到何处的小船。这世界上总会有许多人注定无法被后人知晓,有些人是因为无能,有些人是因为无命。 命运有时候真的特别神奇,不然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 伊泽在检视着被采购来的武器时不仅如此想到。 大批的武器被放置在一起,反射出的寒光,竟能让人想起漫天的星星。 星空为什么总和命运联系在一起呢? 要加快脚步了,伊泽看着点点的寒光,感觉一种力量正在从身体的深处蔓延开来。 “还有皮甲、盾牌和粮食。”伊泽继续吩咐道,“还有马匹和弓箭。” “我的大人,难道你要发动战争吗?”地精嘴上这样说着,脚步却丝毫不见迟钝,要知道,这可是一笔大买卖。 至于战争……战争是另一项更赚钱的生意!只要战争的车轮开始转动,物资的消耗、钱币的流通都会加快,而商人们也自然有更多的机会,去充实自己的口袋。 还有什么事情是比金币源源不断地流入另自己的口袋里更能让一个地精开心的吗? 摩尔·金币还没有找到那种事情,所以他赚起钱来万分用心,人在做能让自己开心的事的时候,往往都会万分用心的。 于是伊泽很快就见到了大批的皮甲、盾牌、粮食和弓箭。至于马匹,会在一段时间后被送到怀恩领。 而地精也开始在账本上用心地计算起自己的利润,当然,他没有忘记把那四瓶龙血药剂算进去,那才是大头。 货物会在之后的一个月之内被陆陆续续地运送到怀恩领,不必担心没有没有可供车辆通行的道路,走的人多了,自然会有一条道路被开辟出来。 这么大的物资移动,自然瞒不过一些有心人的眼睛。 甚至他的身份,此时在地下黑市中也算得上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即使是带上了面具,又能隐藏得了多少秘密呢,脸上面具,与其说是蒙蔽别人,不如说是安慰自己更为妥当吧。 在即将离开的时候,伊泽又一次见到了弗雷,并且被他亲近地拥抱着。 他的手轻柔得像是女人,他的拥抱就像是春风一样恰到好处。 伊泽的身子在片刻的紧绷之后,也用同样的姿态去拥抱这位朋友。 对,朋友。 当伊泽活着又一次见到弗雷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是朋友了。 至少,暂时是朋友,两个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可化解的仇恨的年轻人,他们做朋友的话一定比一个做敌人要愉快得多。 如果连这一点气量都没有,是很难在贵族的圈子里混下去的。 “我原谅你在我的房子里做过的事情。”弗雷面具之下展露着真诚的微笑。 “我并没有做过什么事情。”伊泽也微笑着回应。 “我也不知道那杯酒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弗雷将手轻轻松开,连带着将戒指里的毒针收回。 伊泽也笑着将短剑从弗雷的心口处挪开,“我们是朋友?” “朋友。”弗雷让开了身子,“至少现在是。” “那么以后呢?” “也许是,也许不是。”弗雷说着便离开了,如果他的脸上没有面具的话,一定会更加热情一些,也许还会为伊泽亲手斟一杯酒,祝他一路顺风。 也许还会在他的双颊吻上两下? 一想到这里,伊泽便庆幸起弗雷还戴着面具了,一旦对方摘下面具,自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而站在一旁的摩尔·金币的身体已经开始发抖了,不过在片刻之后又被他压制了下去,至少在伊泽还能为他提供生意的时候,他是绝对不会因为对方的手腕圆滑了那么一些就离开的,金币就是地精的命,或者说,胜过他们的生命。为了得到更多的金币,再大的风险都是值得的。 阿布罗施特则轻轻地“哼”一声,然后便转身向着自己的炼金小屋走去了,只要将那扇门关上,外面世界,就与他无关了。 巴瑞思依旧扛着巨斧,双眼中带着疑惑,他也许可以感知到一些不好的气息,但是更具体一些的东西对于他来说,确实强人所难,贵族之间的较量对他来说就像是一盘错综复杂的围棋,即使是将一切都摆上明面,都不一定能够看明白。其实这样的人,本应是最幸福的,因为他们知道的少,至少比他们能力所能负担的要少,取得幸福自然也更加简单。 只可惜,这并不是一个平和的世界。 伊泽一步一步迈进了棺材,在旁边,有一口更大的棺材——临时赶制出来,显得有些粗糙——因为巴瑞思死活也不肯放下他的斧头,所以整个黑市不得不为他专门制造一口,好在,这里并不缺少木匠和木材。 当伊泽睁开眼时,所见的,便又是澄净的天空和明亮的阳光了。 从黑暗到光明的转化似乎太过突兀,以至于他不得不眯上了眼睛,忍住几乎要流下来的眼泪,然后才缓缓地恢复了视觉。 巴瑞思怔怔地看着阳光,然后便拄着巨斧蹦到了地面上,双手拍打着胸脯发出鼓声一样的闷响,对着阳光发出阵阵的吼声,一边吼叫,眼泪从眼睛里流了出来。 也许每一个第一次从棺材里爬出来,回到阳光之下的人,都会有这种激动吧,只是表达的方式会不同。 伊泽不由得想到。 然后便拽走了巴瑞思,毕竟,在墓地里大吼大叫,似乎不是很礼貌的样子。 即使棺材里装的不一定是骨头。 第九十九章 准备 王城的上空每天都会飞舞着大批的鸽子,洁白的鸽子,灰色的鸽子,生条纹的鸽子,在城市之中飞进飞出。【ㄨ】 有些落在城市中央的广场之中,有的落在一座座宅邸之中。 它们是否在传递着什么消息,远方友人的来信,还是近在咫尺的密谋? 最近在城市中进出的的鸽子似乎格外的多,这说明有什么变化正在发生,就像是平静的水面上突然泛起了涟漪,一圈一圈地扩散开来。 “有一位新任的男爵要去他的领地就封了。” 这本来不是什么大新闻,甚至连充当茶话会的谈资都显得有些大惊小怪了,如果没有后面那一条消息的话。 “怀恩领上出现了上万的野蛮人、山民和矮人奴隶,以及可疑数量的武器和粮食。” 只需要进行简单的计算,就能得出这位男爵,或者说,萨尔敏萨贵族们拥有着怎样的财力,以及,他们将这份财力迅速地转化为了军力。 按照常见的比例,这将至少组织出将近三千人的军队,即使是缺乏训练,也足以称得上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了。 每一个被派往怀恩领的探子都带回了可靠的消息,那片荒凉的土地上已经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帐篷和木屋。 可是平日里脑袋都无比灵光的贵族们,此刻却都想不明白一个问题。 一只鸽子飞过了原野、最终降落在了一座官邸之中,让他的主人把身上携带的纸条解下,然后便去啄食一旁的谷粒。 “要这么多的军队和奴隶做什么。”穿着黑色丝绸长袍的男子随手将刚刚收到的纸条丢进火炉中,然后看着它一点点燃成灰烬,“难道是想要进行战争吗?这里可不是萨尔敏萨那种边缘之地。”他的脸上挂上了一缕嘲讽的笑,但是眉目之间却仍然一片凝重。这让他消瘦的脸显得更加阴翳起来。 他说得没错,苏纶并不是什么混乱之地,这里并没有什么反政府势力(比如萨尔敏萨的海盗),连超过百人的强盗势力都没有几个,虽然王全在近百年间一直呈衰弱之势,但是仍然可以震慑蠢蠢欲动的地方贵族,和许多神殿也一直维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至于战争……更是数十年没有听闻过的事情了。 可以说,在这个国家,维持一只巨大的常备军队,绝对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就连自己的城市中也仅仅维持着一千人的城卫部队和三百的骑兵。当然,如果算上在凌乱丘陵边界戍守的两千“寂静丘陵”的话,那倒是有不少。 不过只可惜“寂静丘陵”的将领到现在都还没有向自己正式效忠,这几乎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一想到这里,康尼·格洛利亚的眉头更皱了起来,虽然他知道,这是完全可以交给时间去解决的问题。【ㄨ】 也许可以试探一下,他随手拿起一张羊皮纸,并将鹅毛笔饱蘸上墨水。 以什么理由比较合适呢,他的左手轻敲着桌面。 城主的六十岁生日,应该算是个不错的理由吧。 羊皮纸上渐渐多出了一行行清瘦的字迹。 …… “这里长不出粮食,土地太过贫瘠了。”艾尔莎满脸忧愁地看着看着眼前刚刚被开垦出来的菜地,“除非有一大群精通自然之道的德鲁伊或者牧师施放肥沃土地。” “我要这块土地,并不是用来种植粮食的。”伊泽回应道,在他的身边,聚集着杰娜、艾尔莎、狄克、史蒂文、巴瑞思,“只是一个起点而已。” “我们在这块土地上可是花了不小的价钱。”杰娜看了看四周,“不得不说,这里比我想象中还要贫瘠一些。”她似乎在为劫掠来的钱用在这种地方而鸣不平。 “会收到回报的。”伊泽道,“如果你能教会那些野蛮人组成阵法的话。” “去找艾尔莎,我可不会陆地的战法。”杰娜皱着眉头看向不远处乱糟糟的营地,不得不说,这些野蛮人的纪律……比海盗还要差。 “如果您只是想要让他们防御作战的话,大概……需要一个月。”艾尔莎用有点心虚的语气说道。 众所周知,野蛮人的个体战斗力极强,在北方草原上生活的他们,基本上每一个都是天生的战士,身强体壮,忍耐力强,士气高昂不畏战斗。 只是有一点阻碍了他们从合格的战士变成合格的军队。 缺乏纪律性,容易冲动,导致他们基本上很难跟着指挥官的口令变换阵型,更不用提令旗了。 伊泽印象中前世最出名的野蛮人军队是某个大型公会旗下的维京战斧团,他们成名据说是因为整个部队只有一个口令。 冲锋。 虽然有些夸张,但是却也证明了对于野蛮人来说,口令越简单,他们能够发挥出的战斗力越大。 这和精灵的战法是相悖的,但是伊泽却也没有时间去寻找一个合适的将领了。 也许到时候让狄克和巴瑞思直接带头冲锋就好了。 伊泽瞅了瞅身后的两个正在相互捶拳头的壮汉,不得不说……这俩货的相性出奇好。 “总之,越快越好,至少教会他们如何举起盾牌挡住箭矢。”伊泽看向西北方向,“我们要提早做好准备。” “做好什么准备?”史蒂文问道,伊泽的语气让他想到了一个不太美妙的词汇。 “战争。”伊泽斩钉截铁的说道。 “这里没有战争,大人。”史蒂文说道,“甚至没有战争的预兆。” “你要习惯这种事情,史蒂文。”杰娜一脸的轻松,“我们这位那男爵阁下走到哪里,哪里就会掀起纷争。” “和谁的战争?”史蒂文又问道,“难道我们要重返凌乱丘陵?”他意识到了一个可能性。 “不。”伊泽看向了杰娜,“我们去向一位阴谋家复仇。” 杰娜不由自主地偏过头去,那目光炙热到让她有些承受不住。 众人的目光也向杰娜集中了过去。 杰娜这才正过脸来,“你确定吗?” “再确定不过。”伊泽牵起她的手,面向众人,“杰西卡·格洛利亚小姐,白水城的继承人。” “真是令人惊讶。”史蒂文愣了一下。 “真是深谋远虑呢,领主阁下。”艾尔莎的眼神有些玩味。 “白水城是什么?”巴瑞思问道。 “有食物吗?”狄克挠了挠头。 “狄克,下次议事,你可以带着食物过来,免得太过无聊了。” 第一百章 归来之时 “我想你需要平静一下,杰娜。”伊泽说着,放下了马车的帘子,“你看上去有些太过紧张了。” “并没有。”杰娜面色如常地说道。 “你的手在发抖。”伊泽叹了口气,“是紧张,还是兴奋呢?” “马车太摇晃了。”杰娜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看着伊泽,手掌已经摸向了藏在束腰长裙下的弯刀。 “收好它。”伊泽目光一凝,“除非情况紧迫。” “我想情况应该不会太轻松。”杰娜虽然这样说着,但是手掌依旧收回了腰间,“我比较好奇为什么我会突然多出一个未婚妻的身份,要来一曲交谊舞吗?” “额……这不能怪我,毕竟只收到了一张请柬。”伊泽辩解道。“我觉得我更像你的姐姐。”杰娜笑盈盈地看着伊泽的头,“你瞧……” “不说这个,我们还是朋友。”伊泽虚着眼睛。啊,我们亲爱的男爵大人,虽然容貌上绝对可以说的上是俊朗,但是身高上却还是有点小缺憾,不过好在,这个缺憾正在以一种不算慢地速度缩小——但是你要明白,男人对于某些东西的计较,是永远无法止境的。 “白水城。”杰娜挑开了马车地帘子,眼前的那城市,声音如低吟、如晨祷。 与其说是城市,不如说是堡垒更加合适吧,围成圆形的岩石城墙外是环城而过地河流,澄净而透明,但是一旦城门前三座吊桥地吊桥被关闭,这里便会成为让敌人难忘,或是永生不想想起的地方了,尤其对于缺少器械地山民来说,更是如此。 城门之后还有一层高墙,那是数百年的设计了,那时候人族的处境远没有现在这般惬意,当然,也不像现在这般僵硬。 而就杰娜所知,距离上一次敌人攻破城墙已经有上百年的时光了。一座没有敌人的墙还能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就像是海中没有鱼,要渔夫又有何用呢。 那道高墙也自然失去了它原本的作用,转而变成了一种类似于风景的东西,栽满了蓝色的蔷薇。 真不知该赞美,还是哀叹。 “我离开的时候,这里还飘着雪,等我回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是开满了花了。”杰娜的语气带着淡淡的讥讽,“也许城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忘了,城主有过三个儿子?” “但是只要有百分之一的人还记得,你就得回来。”伊泽的眼神渐渐如同阳光暴晒下的海一样升起大片的白雾,杰娜不知道里面包含着什么。 也许没人会知道。 “保持微笑就好了。”他说。 “我们到了。”车夫瓮声瓮气地说道,事实证明,只要给定了方向,连巴瑞斯都是可以驾好车的。 …… 杰娜笑起来如同沐浴着阳光的红玫瑰,一个经历过海盗生涯后还能如此的女人,她的花瓣底下一定生满了尖锐的、钢针一般的刺。 可是这里的人们大多不知道她的经历,就像看不到她的刺,所以他们才敢如此亲近。如果被这些人知道那裙子下藏着两柄刀,估计他们大多都会惊叫着,翻滚着逃出去。 然而他们还不知道,所以他们还像是春天的蜜蜂一样嗡嗡作响,却像是苍蝇一样酿不出半点蜜糖。 康尼当然不会如此浅薄,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半点亲近女人的打算,无论这个女人是多漂亮,诱人。 他俯瞰着杰娜的眼光,仅仅是带着某些探寻的,那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让他有些好奇,仅此而已。 当一个人有了拼命想要追求的东西的时候,往往都会忽略掉其他的东西。 康尼当然有所求,因为白水城主的称号,直到今天,对于他而言仍旧仅仅是个表示尊重的称号,而不是一个确实的头衔。直到今天,这个头衔仍旧属于另外一个人——他的头转了一个弯,跟着他的眼睛,转向了一扇尚未被打开的门——他的父亲,今天的主人。 即使是在完全放手了白水城的管理之后,那个老头仍旧紧紧地占据着那个位置,就像是……就像是……仍然相信有什么希望一样。 他这样想着,便将目光又移向了喧嚣的宴会现场。 突然之间,他有一种淡淡的心悸感,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尤其是在他失去了兄长和弟弟之后。 因为这感觉太过陌生,以至于他甚至恍惚了一下,然后就是随之而来的不适感,这种久违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这预感到底是源于什么呢,到底是冥冥之中命运的启迪,还是身体对于未来的一种响应,亦或是人群中的一个敌意的眼神? 这感觉一闪而过,就像是幻觉,亦或是因为疲惫而产生的,半醒的梦。 还没有等他去寻找那心悸的源头,他身后的门已经开了,被推开的。 一个老人。 披着的是黑色的、蕴含着暗纹光泽的皮质斗篷,隐秘的手工绘制出雅致的图案,在斗篷的表层之下,还用秘银丝勾勒出了一个繁复的法阵。用来别住斗篷的,是一个男人指节一样长度的湛蓝宝石。 喧哗的会场立刻安静了下来。 是因为这个老者值得尊敬,或是他太久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以至于众人没有反应,还是他推门的声音太过巨大,以至于惊吓到了正处于软红翠玉中的贵族们。 “吱吱。”打破沉寂的是一只猴子,从老人的身后爬到他的肩膀。 一个老人,尤其是一个优雅的老贵族身上,挂上一只猴子,是否太过滑稽? 但是却没人笑出声来,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值得发笑的事情。 “我回来了。”老者的眼光扫过整个会场,从每一个脸庞上划过,最终才落在他的次子身上,语气平淡,就像是一杯纯水一样。 “欢迎回来。”康尼·格洛利亚露出真诚的笑容,“我的父亲,你离开太久了。” 时针开始转动,它拨转的,是时间,还是命运? 人群中,杰娜缓缓地抬起头,目光迎向老人,在心中默念道,“我回来了。” 第一百零一章 感知 康尼微笑着迎上了他的父亲,伸出手想去拥抱他,他的笑容是轻松而又真挚的,足够让大多数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认为这对父子的关系,确实对得起血浓于水这个词汇。 可是对于那些了解了一星半点的内情的人来说,就有些辛苦了,一个在十二年间都甘愿住在边防军营中的老人,若不是视战如命的狂徒,那么其中一定隐藏着的什么让人不太舒服的东西。 格洛利亚家的老主人当然不是那种人,在他主政白水城的日子里,凌乱丘陵的边境基本上平息了战事,而且他的幼子更是迎娶了一个山民女人,这在当时的苏纶贵妇的下午茶话会中和各地的酒馆里甚至引发了一阵的经久不衰的波澜。 但是在场的宾客的脸上,都是带着笑容的,不管是否真诚,都是带着笑容的,至于笑容的深处隐藏着什么东西,就不是伊泽愿意探究的了,他正在观察着白水城的老城主,罗德·格洛利亚。 老者的身手比起许多年轻人也毫不逊色,从他干净利落地抓住康尼的手臂,在对方略带错愕的眼神中将手臂用力扬起,就能看出这一点。 猴子向着康尼呲牙咧嘴地叫了起来,宾客们也纷纷鼓起掌来,康尼尴尬地笑了笑,然后便抽回了手臂。 “欢迎回来,城主大人。”他又一次说道,声音中不免的带上了一丝僵硬,“我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ㄨ】” “我也是。”罗德说着,眼睛中不由得露出一丝悲哀。 杰娜几乎瞬间控制不住自己,眼中爆发出一阵的波澜,海面炸开,露出里面的礁石,身上的气势甚至差一点爆发出来冲上去一刀干掉那个冠冕堂皇的杀人犯。 好在她的理智让她没有这样做,不然伊泽一定会很头疼。 以罗德·格洛利亚的能力和心志,他本不必露出这种悲哀的眼神的,因为即使他的儿子死于非命、自己的实力也因为毒药失去七八,他也绝对有力量和决心能够为他报仇。 悲哀的是,证据指向了他的幼子,而更让他痛苦的是,那些伪证,很可能出自他的次子之手。 为什么知道的越多,越是会痛苦。 他本来应该静静地老死的,因为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对自己仅存的后代出手,他的次子并没有子嗣。 白水城的主人没有后代,是不是因为在害怕着什么呢。 罗德的眼光突然毫无征兆地扫到了杰娜的脸上,然后就是长久地停留,明明她的面貌已经经过了不小的伪装,那眼神却还是惊疑中带着笃定的。 是因为杰娜险些爆发的气势,还是因为冥冥中血脉的感应? 伊泽宁愿相信后者。 康尼的眼神也顺着罗德的方向看去,却只看到了一脸微笑的伊泽,只要愿意踮起脚尖,那么无论是什么人,都可以长高几分的,而这段高度,足够让伊泽将还在愣神的杰娜挡住,然后轻轻将她拉扯到身子的一边。 “开始吧。”老城主也回过神来,说道。 人群开始攒动起来,一旦动起来,想要继续分辨之前罗德这个老家伙之前到底看到的是谁,便立刻成了一个有难度的事情。 康尼的目光立刻变得阴翳起来,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而且这事情似乎并不在他的掌握之内。 事情会在今天结束吗? 他冰冷的手掌开始出汗,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兴奋。如果有人此时握他的手,一定会以为握住了一条毒,一条正在吐着信子的毒蛇。 所有的事情,今天就可以结束了。 他看着手中的水晶杯。 他会成为白水城的领主,唯一的主人,在今天结束之前。 他想不出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止他,就像他想不出自己失败时的模样。 所有想要成就大事的人,都要有这种自信。 一个人若是畏首畏尾,那么他的行动就会变慢,而行动一旦变慢,那么离失败就不远了。 二十年前,康尼听到了这句话。 罗德当时一定没有想到在他教导长子为政之道的时候,次子一直躲在书房之外,不然他一定会阻止后来那一切的发生的。 可惜他失去了机会,当他从毒药造成的昏迷中醒来,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这样想着,康尼将被盛满了就得杯子递向了他的父亲,“生日快乐,父亲。”如果当年的毒药再毒上几分,一切是不是会顺利许多?他突然之间有了一丝悔意,是他让这个老人这样痛苦的同时给自己添了这么多麻烦,这个老头当初就应该干净利落地去某位神明的殿堂的。 一个人如果思想已经偏执成了他的这个地步,那么做出什么来都是不太奇怪的。 罗德看了看他,将杯子递给了他的猴子,猴子便立刻开始欢快地吸吮起来。 “这可是西斯运过来的好酒,您却把他喂给了……”康尼揶揄道,“一个畜生。” “猴子有时候比人还适合做朋友,至少他们不会背叛。”罗德说着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康尼,一边移动着脚步向着下方走去,“如果没有我的猴子,我早就死了。” 那只猴子还蹲在他的肩上,因为尝了美味的酒而欢快地叫着,一边够向了杯子,期待着能得到更多。 老者面带笑容地向每个来访者碰杯,而每个访客也都向他敬酒,祝他长寿。 随着老者的接近,杰娜的手指开始颤抖起来,无论是什么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颤抖吧。 老者微笑着向伊泽的方向举起了杯子,他笑得很真诚,也很开心,眼中倒映着晶莹的光,手中的红酒微微起了波澜。 伊泽甚至怀疑他手中的酒杯会不会摔在地上。 “真是个美丽的姑娘。”老者赞美道,“如果我有孙子,你一定可能当他的妻子。” “那似乎不太可能,老先生,因为她……呃。”伊泽低呼了一声,继续说道,“已经是我的未婚妻了。” “哦。”老人一挑眉,面色略带古怪地说道,“很好,很好。” 杰娜的鞋跟在伊泽的脚掌上开始碾磨起来。 伊泽突然发现,康尼城主,似乎,消失了。 第一百零二章 亲人 一场宴会的组织者,突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只剩下一个金发管家,还在维持着整个会场的秩序。 不只是伊泽发现了这一点,不少机敏的贵族也发现了这一点。 但是他是是么时候消失的,又是为什么消失的? 人们对此一无所知。 所以有人开始向那位管家询问,有人开始低声议论,有人开始试图向着大厅外走去。 去向管家询问的人没有得到任何的答案,议论的人则渐渐将眼神投向了白水城的老城主,试图走出大厅的折身返回。 通向外界的大门已经被封住了。 不管桌子上被烹制好的茶点到底是什么味道,反正在场的贵族们都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罗德城主,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位胸前别着翠宝石别针的中年人走过来问道,查尔德家族的嫡子当然有资格这么问。 罗德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那个年轻的管家,叹了一口气,“我记得,你是在十八年前被康尼收养的孤儿。” 那管家没说话,只是弯腰鞠了一躬。 “他待你确实不薄。”罗德的眼神渐渐变成了刀子的形状,“已经值得你陪他去赴死了。”一个在军营苟活了十二年的人,怎么会没有戾气? 他掀开了斗篷,众人这才看见,这位老人的腰间居然挂着两把剑。 “老城主,你的时代过去了。”管家笑着,就像是正在看一场精彩的表演一样,“看看你肩头上的那只猴子,你确定,你还拿得起剑吗?” 罗德这才想起,自己肩上的僧帽猴,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叫唤了。 就在他扭头的瞬间,那管家居然直直地冲了上来,修长的衣袖,瞬间被两道光芒切割开。 袖剑。 罗德本来是有自信避开这一击的,只是他已经看到了他的猴子,正有气无力地趴在他的肩膀上。是啊,康尼早就知道了他随身都会带着试毒的猴子,怎么还会用那种会致死的毒药呢。 他之前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些呢。 突然之间,一种莫大的无力感就蔓延到了他的全身。 这是毒药的功效,还是心理的作用,罗德不得而知,他只知道,自己的反应慢了那么一拍。 反应慢了,拔剑和闪躲的速度也会变慢,速度变慢,岂不是会丢掉自己的性命? 罗德本应该闭目等死的,一个老人在面对生死危机的时刻,是不应该太过慌张的。 但是他不想死,因为他刚刚找到了一直以来想要找回的东西。 亲人。 只凭着血缘来定义亲人,是否过于偏颇呢,真正的亲人,是可以相互亲近,相互依靠的人。 他一直在等待,今天终于等到,难道命运还要继续摧残自己这个老头子? 他的手紧握在剑上,运起了力气,向着管家刺去,尽管看上去,不足以挽救他自己的生命。 然后他就看到了又一道光闪过,下一个刹那,他的剑刺入了管家的体内,心脏的位置。 杰娜的刀很快,因为她没有半分犹豫,伤害她亲人的,只能死。 于是她一出手就斩断了管家戴着袖剑的双腕,而她的祖父也自然可以刺穿一个人的心脏,即使他身上的力气正在如月落时的潮水般泄去。 被刺穿了肺和心脏的人当然是活不下去的,已经活不下去的管家,居然还有笑的力气,即使血液正在从他的口中不断的涌出。 他是个俊美的男子,此刻被鲜血染红,居然有了凄美的感觉,甚至让不少贵妇人都产生了一丝恻隐之情。 “主人会取得他想要的一切。”他用力地捂住胸口,不是为了多活几秒,而是为了说完他想要说的话,“他总能做到。”他的眼睛中闪耀着虔诚的光,一般在极度崇信某种事情时,才会有这种眼神。 杰娜的刀划破了他的喉咙,无论是谁在经历过珊瑚海的狂澜之后,他的怜悯都会变得珍贵而吝啬。 罗德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杰娜,里面包含着开心、欣慰、痛苦、愧疚、自责。 会在见到剑光的第一瞬间拔出刀来,本身已经说明了许多事情,而能达到这种速度,一定会经过了无数让人不愿意去猜想的磨练,就像亚马逊的女人为了更好的拉弓而举行割礼一样,只有伴随着巨大的痛苦,才能取得与之匹配的力量。 “没时间可以浪费了。”伊泽打断了欲言又止的老人,“一切可以等到出去之后再谈。” 一瞬间,罗德感觉这个银发的年轻人比自己还要威严。 “房门都被锁紧了。”几个贵族试图去推动屋门,却发现纹丝不动,似乎大门已经被某种异力封印了一样。 “冲出去。”伊泽喊了一句,然后就将藏在衣服下的长剑取出,开始破坏起墙壁,杰娜也立刻加入进来。 现在他们最缺少的就是时间,要知道,他们正处在康尼的势力范围之内,而且对方还有一只颇为精锐的部队。 更何况……伊泽的眼神移向了一旁的贵族,一旦这些家伙反应过来康尼只是想让他们不要插手格洛利亚家的麻烦就可以,那么这些人的立场,恐怕就会出现不小的问题了。 罗德倚着剑立在一旁,看着他的孙女几刀便将厚重的墙壁开凿出了一个半人高大洞,他感觉一种虚弱感正在从身体向着内心蔓延,眼睛开始模糊,不全然是因为毒药的缘故,当一个人发现他一直追求的东西实现时,往往会如此。 “你的时代过去了。”罗德突然回想起了那个管家说的话,他的内心突然升起了这么一种感觉,似乎,那个人说得也并不是全无道理。 “孩子,过来。”他轻声唤道。 杰娜知道他在叫谁,示意了一下伊泽之后,便来到了老人的身边。 老人用粗糙的手掌抚摸着她的脸,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湿润了他的掌心,也卸去了杰娜脸上轻微的伪装。 罗德摘下了杰娜连着假发的帽子,让她的长发如火焰般宣泄出来。 “红发!” “巴伦·格洛利亚和山民的女儿?” “她还活着。”贵族群体中传来一阵惊呼。 “欢迎回来,杰西卡。”罗德紧紧地拥抱着他最后的亲人。 “虽然打断您很抱歉,老先生。”伊泽一脸凝重地竖着耳朵,“但是我想我们似乎有个麻烦需要解决一下。” 墙壁外传来了嗒嗒的声响,让屋内的贵族们全都脸色发白起来。 白水城的骑兵! 第一百零三章 白日焰火 自从罗德·格洛利亚带着寂静丘陵从白水城出走之后,白水城的防御力量,就只剩下了不足千人的城卫军。在最开始的一段日子里,康尼·格洛利亚甚至连城外地区的税收都没有办法做主。 为此,他直接通过某种手段取得了大量的资金,替自己武装起了一支三百人的骑兵部队,其中还夹杂着二十人的近卫骑兵。 靠着这支机动力量,他才将终于取得了白水城周边大部分地区的控制权。 而现在,这支部队,似乎又一次被召集了,而目标正是众人所在的位置。 “您的部队在哪里?”伊泽询问着老人。 “就在十公里以外。”老人叹了一口气,“但是我想他们应该不会赶过来了。” “为什么?” “因为康尼是个聪明的孩子。”老人的眼中浮现起痛苦的神色,“他一直很聪明,所以那支部队一定不能及时赶来。”有些时候,太过聪明反而会成为一种灾祸,有时候给自己招来苦难,有时候是给别人带来灾难。 “人数太少的话,绝对拦不下精锐的寂静丘陵。”伊泽终于将墙壁破开了一个洞,那马蹄声顿时更加喧嚣。“他至少需要士兵来把守城墙。”他跃出了洞口,然后从外部继续扩大起洞口的空间。 “至少,他的城卫军暂时被牵制住了。”老人的眼中中闪过了一道精光,“不管由谁来统领,一千的城卫军都足够在城墙上防御住三千人的寂静丘陵了。”也跟着跨过了那个洞口,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困守都不是一个好主意。 “您把寂静丘陵全部带过来了?”伊泽闻言立刻兴奋起来。 “然而只是牵制,城门估计应该被封闭了,我的军队甚至还没有做好攻城的准备。”罗德仍然保持着一个老人该有的理智,“我们还得面对三百人的骑兵,尽管这里的地形并不适合骑兵施展。” “已经足够了。”伊泽说道,“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寂静丘陵有三千人,这一点已经足够了,更不用说不管是谁,坐拥着足够的士兵和高耸的城墙,都会认为自己能够守住。” “难道有什么问题吗?”罗德明显愣了一下,他已经多年不关心贵族圈子,对于这位年轻人,也缺少足够的了解。 看样子,这个年轻人似乎有些实力的样子? 老人的眼睛迅速地在他的身上扫视了一圈……就是年纪似乎有点小,个头也有点…… “当他们坚信着他们的敌人已经尽在眼前,而且完全不会对自己产生威胁时,那么他们离失败已经不远了。”伊泽说道,“太过自信从来不是什么好事。” “然而你现在就是一副自信的样子。”罗德腹诽道。 “只要找到一处地方据守……”伊泽还没说完,就有一个人打断了他。 “我想,我们并不适合参与进你们的家族恩怨,格洛利亚伯爵。”查尔德侯爵家的嫡子皱着眉头说道,“虽然我并不太明白一位新晋男爵为什么会参与进白水城的家事,但是请恕我直言,我并不像卷入这个麻烦。” 他的话立刻就打动了不少的贵族。 “对啊,着关我们什么事。”他们纷纷说着。 不过仍然有一些人保持着沉默,不得不说,康尼的罪行一旦坐实,那么绝对不是一个死刑就可以解决的问题。 为了爵位和自己的兄弟在私底下厮杀并不是什么大事,甚至很多家族还会鼓励这种竞争,只有保持着竞争,才能让继承者们拥有强壮的精神和意志,只有最优秀的继承者才能将家族传承下去,发展壮大。 但是谋杀、栽赃、迫害却是不容饶恕的行为,因为那已经超脱了竞争的范畴,而极有可能导致家族分裂的后果。历史上因为分裂而衰落乃至消亡的家族,可谓是比比皆是。 更不用提他甚至还有试图弑父的罪行。 如果今天他们对此保持沉默,那么未来,面对这种情况,估计也没有什么会帮助他们了。 “难道你想要帮助那个杀兄弑父的家伙?”伊泽直接拎起了查尔德的衣襟,从名义上,一个男爵当然有资格这么做,“还是说你和那个家伙早有勾结。” 一些本来围绕在查尔德身边的人立刻散去了,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更不要提一旦罗德·格洛利亚或者杰西卡·格洛利亚能够逃出白水城,那么康尼无论在今天取得怎样的胜利,都难逃一死。 没有人愿意和一个死人做朋友。 “老伯爵,你应该知道怎么走出这里吧。”伊泽说道。 “虽然这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但却有些秘密只有我能知晓。”罗德被杰娜搀扶着,毒药让他的身体虚弱起来,“你想去哪里?” 马蹄声在围墙之外回响着,看来那些骑兵一时之间并没有得到进入的命令。 “你的军队在哪里?” “城市的西面。” “那我们去东面。”伊泽说着,“如果你身上带着信号的话,现在就发动它吧。” 老人用惊异的眼神看了伊泽一眼,然后就掏出了一个小球,拍碎之后,便有一道黑色的光芒被流转出去,在天空中绽放出一道黑色的玫瑰。 白日的烟火,岂非是越黑暗,越艳丽。 …… “封锁所有的街道。”康尼几乎将自己的牙齿咬碎了,任是谁发现自己长久的谋划被破坏时,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当他发现自己的管家死在大厅的时候,更是处在了几乎要发狂的边缘。 他扶起了倒在血泊中的管家,眼角上挂着泪。 “没用的家伙。”但是在心中,他却疯狂地抱怨着,哪怕之前他忠心耿耿地跟随自己,但是现在,他却已经死了,而且从现场的情况上看是在任务失败的情况下死去的,“简直是废物。”他恨恨地诅咒道。 “等此间事了,将他厚葬。”他说着,一边抹去了眼角的泪水。表面上的工作还要做好,不然无以聚人心。 “搜索每一条街道,掘开府中每一块石头。”他的掌心已经被自己的指甲按压出一道道的血痕,“一百多人的队伍不会凭空消失,白水城的开创者也不会建造一条用于逃亡的密道。” “他们一定还在城里的某个地方。” 第一百零四章 追杀 密道之所以为密道,就是因为它是隐秘的、不为人知晓的存在,人们很少会毫无目的地去寻找它,或者即使想要寻找,也因为可能的目标太多而失去了目标。 而当你确定一个地方存在密道之后,无论它隐藏的多么深,你都能找到它。 康尼看着眼前已经被达成碎石的假山以及暴露出的幽深洞口,毫不掩饰眼中的杀意。 “点火,用烟把他们熏出来。”他下着命令,同时吩咐道,“派骑兵巡查各个街道,这么多的人,不可能完全藏进暗道里,白水城的地下不可能有大型的空间。” 白水城周边环绕着河流,将地面撅开五米都可能冒出水开,这种条件先天便制约了这里的地下空间。 康尼很清楚这一点,他相信他的父亲也清楚这一点,这条密道只是将斗争爆发的时间延后了一些而已。 他相信,自己能赢得这场斗争。 一直以来,他总能赢。 “尤贝尔先生,找到他们,杀了他们。”他对着身边的布衣老者说道,这老人的皮肤就像枯死的树皮褶皱,胡子就像是深秋的野草般枯黄,一双眼睛就像是污水池一样浑浊。 他若是静止,一定会被人当做一节枯木或是一丛野草。 老者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便缓缓地退来,然后,他消失了,只留下一件破旧的布衣证明着他的存在。 …… “我们需要出去。”伊泽将房门开了一个缝隙,然后便看到了正在外面纵横驰骋的骑兵,轮起冲锋陷阵的本事他们可能还不错,但是对于搜捕这个领域,伊泽只能给出这样的评价——专业不对口。 搜查可不是看到一处房子就像虎狼一样冲进去,然后将屋里的摆设翻得一团糟,甚至将床榻都翻过来,然后再用同样迅疾的动作冲向下一家。 有意思的是,这些人似乎对于那些破旧的房屋没有太大的兴趣,而暗道的另一段,连接的恰恰是一栋布满灰尘的小房子,在伊泽掀开那块地板之前,甚至被几个孩子所占据。 太久没有使用过的房子,往往会被当做无主之物而被占据,比如此刻正昏迷在墙角处的几个衣着破旧的孩子——年幼的盗贼,也可能是打手。 他们是空房中的常客,因为他们从来不用担心房契、法律、赔偿一类的事情。 从他们那如同被抢了食物的小狮子一样的眼神来看,这里已经被他们占领很久了,长到他们都以为这就是自己的东西了。 伊泽当然不会介意教几个熊孩子做人的道理,然而他现在需要一个安静一些的环境,于是他直接踩着疾风步就把这几个误入歧途的孩子打晕了,然后堆放到墙角——在这种关头,并不能要求他做太多了。 “这里的空间太拥挤了,一旦被发现就会立刻处于劣势。”伊泽一脸冷静地分析着眼前的情况,虽然他的心中还是有些惴惴不安,按理来说,康尼·格洛利亚是不会发现杰娜的身份的。 但是他却提前退场了,而且顺手还安排了管家来充做刺客试图提前结束这场争端,并且立刻召集了骑兵部队。 “杰娜,你能感觉到身上有什么异常吗?”他感觉问题还是出在杰娜身上。在这个世界上探查血脉可不需要dna检测。 “没有。”杰娜闭目感知,然后睁眼道。 罗德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转到杰娜的身后,撩开了她的一头焰发。 “在这里。”老人开口道,下一刻,伊泽已经转到了杰娜的身后。 一只通体赤红的小甲虫,只有一个指节的大小,正伏在杰娜洁白的脖颈上,好像是为她点上了一点朱砂。 它的口器已经刺入了杰娜的皮肤,而杰娜却对此一无所觉。 “看来这位城主大人手下还圈养着一位术士。”伊泽的目光一寒,伸手便去抓那虫子,处于本能,它还想挣扎,却被伊泽直接捏爆。 殷红的血液从他的手指间渗出。 “我们的位置,已经暴露了。”伊泽扫视了一眼众人,“也许他们已经向着这个方向进军。” “也许我们可以和他们谈谈。”查尔德侯爵家的嫡子继续聒噪道,“派我过去,让我来谈条件,我有把握说服他们。” “然后把我们贴上标签卖掉?”伊泽直接一掌切在了他的后颈上,然后这为侯爵家的贵公子就立刻闭上了嘴巴,“这场死斗可没有外交家发挥的余地。” 查尔德家族的祖先,便是靠着一张利口为当初新生的苏纶王国缔造了数张盟约的存在,他的后代也将他的话语奉为了自己的准则。 没有绝对的朋友,没有绝对的敌人,只有绝对的利益。 如果派出这个家伙,那么这里的大多数人都能活。 但是伊泽、杰娜、罗德却必定会被当做交易的筹码死在这里。 伊泽不想被当做筹码,杰娜不想死,罗德不想他唯一的亲人再受到伤害。 这三个人的意志在这一刻已经主宰了整支队伍的意志,不愿意服从的,还是闭上嘴巴比较好。 “跟上我的步伐。”伊泽说着,便推开了门。 咯吱的响声传出,尘土抖落下来。 有一名骑兵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左手拿起了挂在脖颈上的骨哨准备示警。 一只剑贯穿了他的喉咙,然后是紧随而来的右手,直接抽出了那把剑,迅疾的速度牵扯着风,带出了大片的血雾。 “我有多久没有杀戮了?”伊泽问着自己,一边将骑兵的马刀和弓箭卸下,直接丢给了不远处的贵族们——他们并非全无装备(比如手杖,有的灌了铅,有的能弹出剑来)——但多一些战场的兵器,还是有不小的好处的。 “康尼麾下的骑兵,说起来,都是他的死忠呢。” “既然已经没有收服的可能性了。”伊泽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跳向了另一个骑兵,“就只有杀掉了呢。” 剑切开铠甲的感觉,就像是剁断一颗胡萝卜。 突然,罗德惨叫了一声,然后便一脸苍白地跪倒在地上。 一条有着枯木纹路的蛇闪电一样逃窜开来。 他的眼睛,就像是浑浊的池水。 第一百零五章 不想别离 “德鲁伊?”伊泽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那条看上去行将枯萎的蛇,安安静静地盘成一团,没有吐信子,“背弃了自然之道的枯萎者。” 不说话的狗咬人,不吐信子的蛇,岂不是要择人而噬? “我的道路不是你能插嘴的。”带着一种嘶哑冰冷的腔调,那蛇开口道,“有这个时间,不如关注一下那个快要死的老人如何。”它的话还没说完,便如同一道激流一样射了出去,下一秒,一柄弯刀便钉在了它原本的位置。 “听说用蛇胆泡酒可以解毒。”杰娜冷冷地说道,“不知道你可否奉献一下呢。” 虽然无论是法师还是牧师都拥有着祛毒术之类的技能,但是很不幸的是,他们一时之间找不到这两者,白水城唯一的神殿在城市的西边。 罗德咬着牙割开了伤口处的衣服,在深陷的两点伤口周围他的血肉已经开始溃烂,一种腥臭的味道散发了出来。 “不要试图激怒我,小丫头。”蛇的嗓音开始改变,他的体型也开始不停变化,像是一个气球一样膨胀起来,瞬间又变成了一头两人高的巨熊,通体雪白只有毛发尖端染上不祥的血色。 北地无夏之森的雪熊,也是北地食物链的上层,单纯凭借着一身的怪力,就可以匹敌白银乃至于黄金野蛮人。 “如果你们没有准备好棺材的话。”他的口中发出近乎咆哮的声音,之后数顿重量的身体便如同一颗炮弹一样向着杰娜冲去,那威势让每一个亲眼目睹的人都不怀疑它能轰塌一段城墙,“也许化作灰烬,回归泥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周边的骑兵听到吼声,也开始纷纷靠拢过来,但是这种松散的队形,面对一群蓄势待发的贵族,只能充当运输大队的作用。 没有战力的女人们已经被分散到周围的房屋了,剩下手持兵器的贵族们基本上都拥有着黑铁以上的实力,而且比起十数年没有经历过战争的骑兵部队,甚至可以在实战经验上拥有优势。 在远离王都的边境地区,贵族尚武的风气虽然有所衰弱,但却并未消失殆尽。 雪熊直接撞进了一旁的房屋,巨大的身体赋予了它巨大的力量,却又让他失去了应有的灵活。那房屋顿时摇摇欲坠起来,一阵风吹过,便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化作了一堆瓦砾。 远处的骑兵指挥官显然注意到了他的士兵在近战中并没有占到太多便宜,狭窄的街道限制了他们的发挥。 “射箭,限制他们的行动。”他对自己的副官命令道道,“等到援军到来,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正确的命令,大人。”副官低下了头,然后便一剑刺向了指挥官的心脏,“可是真是抱歉,可惜我的主人不愿意让您这样做。”他说完话,便一个翻滚躲过了十几只射向他的弓箭,身子一晃便冲进了一旁的屋子。 贵族们纷纷若有所思地看向了人群中一个一脸病容的瘦弱青年。 “影子伯爵弗洛伦萨的暗棋吗?” “不愧是弗洛伦萨家族啊。” “发动的有些早了。” “咳咳。”青年咳嗽了一声,“他们的阵型乱了。” 指挥官被副官毫无前兆地一剑干掉,换成任何一支部队,都会陷入混乱。 伴随着一声怒吼,毛皮上满带着灰色尘土的雪熊四肢着地冲了出来。随手一拍、一撞、一甩,便击飞了试图阻挡的三名贵族,他们手上的剑甚至没有没有刺穿雪熊的筋肉,便被打向空中,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响声,然后撞在墙上滑落,之后便再也站立不起来,只是尚在起伏的胸部在证明着他们还在人间。 杰娜本来有把握闪开那一次撞击的,比起那些纯粹的战士,生活在海上而身手灵活的她显然更加容易对付笨重的熊,就像巨大的蓝鲸无论如何也吞食不掉金枪鱼。 但是当她想要跃开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前一刻的想法当真太过简单。 她感受到了一股束缚的力量,就在她的脚腕上。 一截枯死的藤蔓正死死地缠绕在上面,而她之前却因为太过注意眼前的敌人而没有及时发觉。 直到这时,她才想起自己面对的,并不是一头被本能驱使的雪熊,而是一个变幻成熊的德鲁伊。 她扬起了弯刀,魔法召唤出的藤蔓往往不容易被割断,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一刀重创这个德鲁伊。 既然无法闪躲,那么久将一切寄托在狭路相逢的勇气上就好了。 德鲁伊抬起了前肢,双脚支撑用一种扑击的姿势向她冲去。 她准备劈断这头熊的脖子,在她将自己拍成一团肉酱之前,那种死法一定很难看。 但是还没等她的决死之志付诸现实,德鲁伊那边就出了状况。 就像是一辆撞击在石头上的马车一样,他的右脚高高地翘了起来,然后便失去重心一样向着左边冲去。 这个德鲁伊不该用双足站立的,因为伊泽的速度不足以让他同时斩击熊的两只脚,当在北方狩猎的时候,伊泽就知道在雪熊的后足的上部,有一处防御最薄弱的地方,配合着矮人的宝剑,他几乎将那里削成两段。 德鲁伊的变化在继承了所变化生物的优点的同时,必然会将缺点也一同继承下来。 雪熊总算用三只脚支撑住了整个身体,然而他却已经失去了机会。 因为它的喉咙上已经殷染上了一层血迹。 杰娜的弯刀可不会因为敌人受伤而迟疑。 他的身体开始收缩,最终彻底变换回了人类的模样,干枯如柴,喉咙上还带着一道伤口。 “饶了我。”他用手掌捂着自己的喉咙,勉强发声道,“我愿意为你们服务。”德鲁伊掌握着治疗法术的,但是一旦堕落为枯萎者或是牧树人,这种能力变回永远地从他们的身体中消失。 “不需要。” “难道你不想救你的父亲了吗?”枯萎者说道,抬起的眼中闪烁着邪恶的光,只是瞬间,他的眼睛就惊恐地瞪大,变得如同浑圆的玻璃珠一般,那嘶哑的嗓子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我在十五年前经应该死掉的。”罗德倚着剑一步一顿地走上前,“我活了十五年,只是为了与最后的亲人重聚。” “只要能够重聚,那么多么漫长的离别都可以承受。” “为了不再离别,一切都可以舍弃。”老人的剑钉入了枯萎者的眼睛,他再也不能变化成马匹或是苍鹰来逃脱了。 杰娜扶住了老人,泪拼命没有滴下来。 老人的一条腿,已经被他自己斩断了,伤口在简单地上药之后便用衣料简单地缠住。 “别哭了,战斗还要继续。”罗德平静地说道。 正在和贵族们捉对厮杀的骑兵突然退开,整理起阵型,一轮箭雨将没有负甲的贵族们直接挡了回来。 “我的父亲,想要和你好好喝一杯,可真是不容易。”一个夹杂着恨意的声音,便这样传来。 第一百零六章 逆转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十五年前如此,十五年后亦然,为什么总是不能满饮杯中的酒呢。”康尼骑在高高的马上,嘴角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冷笑,“其实何必呢,明明只要答应我的条件,把我想要的东西给我不就好了。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有半分城主的样子。”他的身边有而是人的着黑甲的黑骑士,将他的周边围的水泄不通。周围也挤满了端着单手剑的骑兵,而在街道两边的屋顶上,已经站满了手持着弓箭的士兵——如果有必要,骑兵当然也可以下马作战。 “……”罗德用尽力气拔出剑拄在地面上,一言不发,他感觉自己的胸口处仿佛有一处巨大的气团在窒息着他,爱、恨、悲、悔如同一柄柄利剑刺入他的肺部,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康尼·格洛利亚!”杰娜向前踏出一步,身上凌冽的杀机就像是燃烧的海,“你该为过去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她小麦色的手臂上青筋暴露,但是却没用抢先动手。 在这种情况下,在一堆持盾士兵的包围下强杀一人,实在是太过困难的一件事。 “每个人都会为他所做的事情付出了代价。我死后,自然会去地狱受苦,不劳你担心。”康尼满眼的不屑,“不得不说,你们拖延时间的伎俩,真是……差透了。” 康尼扬起了手掌,所有的士兵立刻将弓弦拉得更开,对准场中众人。 “靠着寂静丘陵吸引我的注意,让我将主力布置在西面城墙上,好让你的那支杂牌军攻破虚弱的东面城墙。”他的嘴角扯出了讥讽的笑容,“伊泽阁下,你是否……觉得我太过愚蠢,以至于会忽视你从上任伊始,就开始为一场战争做准备。” 随着场面平静下来,人们开始听到了从城市两边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喊杀声。 这些东西并为他一开始便明白,而是在匆忙退场之后,才渐渐理清楚了思路,所谓的事后诸葛亮就是这种人,只要给出了结果,他当然有一百种办法倒推出过程, 人们纷纷看向了一直低着头的伊泽,如果康尼说得是真的,那么自己这些人,现在恐怕要经历一场苦战了。 而且死亡的可能性实在不小。 “康尼阁下,查尔德家族无心与你敌对。”查尔德家的嫡子艾德蒙说道,“我们之间本来没有冲突,不是吗?”不得不说,他见风使舵的本事一旦使出来,还真让人无话可说。 “已经到了这一步了,你还是去死比较好。”康尼连看他一眼的心情都欠奉,这让艾德蒙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不得不说,比起他的祖辈,他的修养显然不到家。 “那么伊泽阁下,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呢。”在确定胜势的情况下,他不介意浪费一点时间。 “如果我是你,在第一时间就会下令放箭的。”伊泽缓缓地抬起头,嘴角同样挂着不屑的笑容,他的眼神更然人印象深刻,那是一种让人信任又让另外的人心慌的眼神,“即使你侥幸地猜对了一半,也改变不了你是个蠢货的事实。” 周边的贵族们几乎都本能地向旁边移动了两步,刚刚生出的那半点信心都被来自本能的谨慎取代,站在这个家伙的身边,恐怕会被第一时间射成刺猬吧。 康尼的手抖了抖,但是仍然没有挥掌,真不知他摆出这副姿态给谁看。 也许是对他的父亲的最后一丝尊重? “只要不缺少眼睛,当然会看到三千人的寂静丘陵,同样,也不会忽视掉我的军队。”伊泽笑吟吟地看着康尼。 “你想说什么?”康尼的心思立刻开始转动起来,可是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出自己算漏了什么。 他是那种从来想要什么东西,就一定要拿到手的人,这种人若是在平日中有胜有负也就罢了,但是一旦将自己放在了“不败”的位置上,那么一生也就是那样了。 想要一直赢下去,结果只会是一败涂地。 “既然你已经看到了两支军队,那么为什么,不去猜测一下有没有第三支军队呢。”伊泽将剑上的熊血震落,如果有前世的朋友在场,他们一定会认出,这就是伊泽想要杀人的标志,如果可能的话,他每一次杀人,都会让自己的剑保持清洁,“那么,到底是你根本没有想到有第三只军队的可能,还是说,你下意识地,就忽略掉了这种可能性。”他端起了剑,知道与胸平齐。 “放箭,放箭。”康尼的心中顿时警兆大作,不知挥动着手臂,甚至喊出了声来。 他如愿听到了弓弦的震动声和箭矢划过空气插入肉中的声音,却没有看到贵族们中箭的情景。 康尼看到了伊泽手中的剑不知在何时,已经挥落下去,变成了斜指地面的一种状态。 然后,他听到了街道的两边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 不需要去看,他知道落地的是什么。 他感觉他的心也被摔在地上,变得支离破碎无法捡拾,“伊泽·普兰!杰西卡·格洛利亚!”他的眼睛睁大着,几乎要跳了出来。就像是一件被打破的瓷器,他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将它还原如初了。 他眼角的余光已经看到了屋顶的两边,一队长着尖耳朵的家伙手持着弓箭,腰佩着叶子型的宝剑站在了士兵先前的位置,这让他绝望了起来,“冲锋,冲锋,杀了他们。” 但是还没等他们开动,便被贵族纠缠上了,没有冲刺的距离,骑兵又如何获得速度,而没有速度的骑兵,又有什么威胁可言? “将骑兵摆在狭窄的街道中,甚至抛弃坐骑爬上两边的屋顶充当弓箭手。”伊泽用惋惜的语气说道,“不得不说,就算整天将杀伐果断放在嘴上,你也从来都不知道怎么打仗,更不用提什么是战争。” “像你这样的人,死于战争中,并非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 伊泽说着便向着康尼的方向冲了过去。 “退后,退后。”康尼仓促地命令着他的亲卫队,却反而造成了更大的混乱。 伊泽还没有冲过去,不少士兵已经开始自相踩踏了。 当伊泽配合着居高临下的精灵弓箭手干掉七个黑骑士的时候,康尼已经崩溃了。 “原谅我,父亲,原谅我。”他一边高呼着,一边滚下了马。 战场之上一片寂静。 因为有一半的人突然不知道,他们改为什么而战了。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一百零七章 继承 如果说一个人哭得越狼狈就越是悔过,那么康尼一定是真心悔过。 留下的泪水连带着空气中的灰尘,让他的面貌几乎瞬间变成了一副落魄者的尊容。 “父亲,饶恕我。”摔落在地上一定很痛,以至于他甚至是在地面上爬向罗德,“我是你仅存的孩子啊!” 当精灵射手们纷纷就位的时候,他就没有半点胜利的希望可言了。 而一个人面对这种情况,不论是做出什么事情来,都是正常的。 潜藏在内心的英勇会变得更加英勇,而怯懦也会被无限放大。 城市周边的厮杀声变得更加清晰,而城市的中心处反而像是暴风眼一样安静了下来。 那些在前一刻还在被挥动的兵器,现在已经有不少都落在了地面上,发出安静的乱响,只有那仅剩的十三个穿黑甲的骑士,仿佛是被闪电劈中一般一动也不动,任由着战马随意地走动。 在场的人,岂非都被这变化震惊。 “站住,你这个卑劣的小人!”杰娜擎着刀拦在了他前进的方向上,她的眼中除了仇恨,又多了一抹悲哀。 任谁知道自己因为这种怯懦小人而身世坎坷,都会感到悲哀吧,败于枭雄往往会比败于小人更让人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 “杰西卡,我是你的亲人。”他抬起了模糊不清的脸,用乞求的眼神看向杰娜。 “杀死我父母的,不配当我的亲人。”杰娜用刀尖抵着他的额头,“你这种人,永远不知道要如何的挣扎,才能活下去。” “因为你根本不配。”因为愤怒而增强的力道,让她的刀尖在康尼的额头上刺出血来。 “父亲,饶恕我。”康尼看向了罗德的方向。 老人咬了咬牙,一步一步移动到他的面前。 “我可以饶恕你,但是巴伦和洛尔又如何会同意?”他的身体几乎颤抖了起来,“你一早就在内心赦免了自己,又如何能真正赎罪。” “这么说,我是非死不可了。”他的眼中闪现出一丝奇怪的神色。 空气中有些东西开始躁动。 “为了康尼大人!”在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的时间中,黑骑士们已经得到了足够的距离,开始奋力冲刺起来。 那些普通的骑兵们则被黑骑士的气势吓到,几乎本能地勒马避向街道两旁。 “放肆。”平淡的一声呵斥,却清晰地传到众人的耳中,随之而来的连珠一般的三支箭矢,直接透过面甲上的缝隙,射中了三名黑骑士的眼睛。 艾尔莎的箭术在精灵之中,也属于出类拔萃的。 但是更让众人震惊的是,即使是被贯穿了眼睛,那三人也继续平端着着剑向前冲锋,一瞬之间又收割掉九个不及闪躲的骑兵的头颅。 杰娜一刀便要枭下康尼的头颅,却发现自己的手无论如何都动不了了,她的弯刀被康尼的双手紧紧地禁锢住,这位在前一刻还哭喊着求饶的城主大人,此刻居然也无视了双手上被刀锋割裂的疼痛,一脸狂热地诡笑着。 “陪我,下地狱吧。”他的声音刚落,伊泽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一把匕首刺入了他的心脏。 “有你的骑士做伴,也算不上孤独。”一剑已经斩断了这位的双手,然后将他向着黑骑士们投掷出去。 伴随着火焰和巨响,康尼的身体猛然炸裂开来,就像是一枚烟火一样,在整条街道上掀起血肉的风暴。 那些放下武器的骑兵们因为下意识地远离,仅仅损失了小半,但是活下来的看上去也像是被震傻了一样,失魂落魄的离开了他们的战马。 十三个黑骑士只剩下了三个,摇摇晃晃地向前面冲锋着,直到被精灵的箭矢射成了刺猬,才轰然倒下。 周边的房子都纷纷倒塌,好在伊泽算则了远离众人的方向,所以那些回过神来的贵族们还来得及把他们的家眷从房屋中抢救出来。 血肉的渣滓散落在整条街上,艾德蒙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湿迹,在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后,立刻跪倒在地上呕吐不止。 呕吐出来是好事,只要面对这种场面还能呕吐,那么这个人,至少可以说明,这个人之前的世界,是正常的。 “炼金炸弹。”杰娜死死地咬着牙,“这算是什么,葬礼上的烟花吗?!”她发狂的将身上的血掸落,然后狠狠地践踏近泥土里,然后放肆地哭了起来。 伊泽理解她的感受,当你特别痛恨一个人时,你是一定要亲手杀死他才会感到畅快,你要让他知道是你杀了他,这才算是复仇。 伊泽这样想着,抬头看向了天空,太阳的遮掩下,看不到星星。 要亲手杀死他,然后告诉他,是你杀了他,为什么杀了他。 “都过去了。”伊泽轻轻缚住了杰娜的手,“该考虑之后的事了。” “我终于可以退休了。”罗德轻轻地拄着剑走向前,“我等了十五年,才终于……”他看了一眼狼藉的场面,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康尼的手下应该还有一个炼金术士为他服务,或者一个掌握炼金的术士,他为康尼制造了血脉虫、炼金炸弹和狂化药剂。”那个一脸病容的瘦弱青年带着一脸的不爽一边搽拭着自己的脸一边走上前,“可是刚刚那个人并没有出现,您要小心这一点。”他自顾自地说着。 “我是弗洛伦萨家的次子,克拉克·弗洛伦萨。”他点了下头,“向您致敬,白水城未来的主人。”他说完,便随手搭上了一匹无主的马,“我想我们会成为朋友的。” 因为杰娜和伊泽站在一起,所以看不出,他在向谁致意,也不知,他在向谁告别。 周围的贵族们这才意识到,就在刚刚,白水城已然易主了。 在日渐沉寂的苏纶,这绝对可以算的上是一个大新闻了。 城市周边的喊杀声,不知何时已经沉寂了下去。 本来就是一场佯攻,要停下来自然实在是简单不过。 “白水城终于迎来了它的新主人。”罗德说着,将手指上的戒指摘下,“格洛利亚家族必将重获新生。” 他将戒指递了出去,“继承它,也即是继承格洛利亚的荣光,白水城的责任。” 第一百零八章 波动 当一颗石子投入水中,整个湖面都会抖动起来。 “我的次子,你让我很失望。”铺着红色锦缎的椅子上,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倚着把手,看着正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的艾德蒙。 克拉克咬了咬牙,一声不吭,汗水从他的头上、后背上涌出,流淌过因为鞭笞而产生的伤口,让他的神色狰狞起来。 “更可悲的是,你直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错在什么地方。”影子伯爵弗洛伦萨双眼冰冷地看着他的孩子,就像是看着棋盘上的棋子。 “我不该主动交好白水城,嘶。”克拉克一开口,便忍不住发倒吸凉气。 “弗洛伦萨之所以能被称之为影子,就是因为我们从来都不主动介入任何事端。”弗洛伦萨伯爵点点头,缓缓说道,“影子只随着光与物的变换而变化,从不主动移动。绝对中立的影子,才是最好的影子。” “可是,父亲……”克拉克神色一动,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你也有你的理由。”弗洛伦萨伯爵的话风一转,“至少,你看到的比查尔德家的那个嫡子要多的多。” 克拉克不动声色地抬起了几分身子,“山民、精灵、矮人组成的军队,再加上白水城的寂静丘陵……” “凌乱丘陵和白水城,已经连成了一片,只要经营得当,白水城就不必受人口的制约,而凌乱丘陵的三族也会失去空间的桎梏。“弗洛伦萨伯爵说着,一边从椅子上站起,“而在更远的方向上,萨尔敏萨虽然已经沉没,但是它的残骸仍漂浮在海面上,它掀起的漩涡仍未停止。” “就是如此。” “即便如此,这也不是你去交好那个白水城的理由。”弗洛伦萨呵斥道,“更何况,她身体中一半的山民血脉会让她举步维艰。” 克拉克突然笑了,“父亲,我要交好的并不是那个人,而是她身边站着的那个人啊。” “弗洛伦萨的祖上在最后一刻选择了苏纶大公,成为了开国伯爵,那么如果早一点做出决定,又会怎么样呢。” “……”弗洛伦萨伯爵看了看克拉克,“你是我最聪明的儿子,也是我最看重的一个。” “我大概可以猜到。” “聪明既能带来福报,也会带来祸患,弗洛伦萨必须保持中立。” “父亲!” “但是克拉克可以做出抉择。”他从怀里取出一枚黑色镶翠的令牌,“去吧,守成的事情就该由长子去执行,次子只要负责开拓就好了。” “父亲……” 克拉克低吟着,站起身,从一旁的仆人手中接过自己的外套,转身离开。 “谢谢。”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弗洛伦萨伯爵才说道:“出来吧。” “主人。”一个浑身被黑色布匹包裹的人凭空出现在屋子的角落之中,“为什么要让小主人去,白水城现在太过……” “危险。”弗洛伦萨独断地打断了他,“康尼·格洛利亚并非没有盟友,只是他的败亡太过迅速,以至于那些家伙完全没有用上力,而罗德那个老家伙的孙女的身份也实在是一个问题。” “那为什么?” “等到他经历过这种局面,只要不死,就绝对可以执掌弗洛伦萨家,甚至,做得比我更好。无论这一场冒险成功、还是失败。” “可是,长公子……” “如果他不在妓院里喝醉的话,说不定还有那么几分机会。”弗洛伦萨的眼中毫无波澜,“一日为影,终身为影,喝醉的影子,离消散之日,还有多少时间呢。” 黑影消失了,就像是他出现时那样。 …… “白水城、精灵、山民、矮人。”在一所大厅内,一张巨大而粗略的地图被几个仆人费力地钉在了墙上,“罗德那个老狐狸,可真是下了一手的好棋。” 查尔德家的家主手持着镶嵌着白宝石的手杖,从宁静港到安博尔再经过凌乱丘陵,最后抵达了白水城。 “这么远的距离,他凭什么跨越?”他喃喃自语道,“我的嫡子,你说,他凭借着什么联结了这么多凌乱的势力,或者这些弱小的势力之间,本来就有某种冥冥中的联系?” “他的剑很快……”艾德蒙思索了半天,才讷讷道。 “一柄剑能够杀多少人,又能征服多少土地?”查尔德侯爵不悦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他能够将这些势力聚集在自己的麾下,足以说明他有口才和领导力。他本来能够成为一个出色的外交家的。”他说着,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本来?” “失去生命的人当然不能成为亡灵以外的职业。”查尔德侯爵摩挲着自己的手杖,“他确实很出色,可惜却犯了三个致命的错误。” “第一,他不该选择白水城作为根基,那里的贫瘠甚至养活不了多余的人口。” “第二,他不该让一个山民血脉的女人来掌握白水城,那会成为各大势力群起而攻的最好借口。” “第三……” “第三呢?”艾德蒙立刻问道,他清楚自己父亲的那些心思,别人主动询问,无疑会让他有种满足感。 “苏纶不需要太多的变数!”他拄着手杖的样子,确实有种权威的味道。“准备庆祝你的婚礼吧,还有你弟弟的。爱德华子爵的女儿听说是个美人,泰伦伯爵的女儿也很……嗯……健美。” “就我所知,父亲,爱德华子爵的女儿才十岁,泰伦伯爵的女儿能拽住九头牛。”艾德蒙感觉自己的父亲一定是疯了,只有疯子才会想出这么让人头疼的联姻计划。 “彩礼还在筹备中,不过这并不要紧,你可以带着礼单前去。”查尔德伯爵将手杖在地图上轻轻点了两下,“记得,你的目的地在这两处地方。” 艾德蒙瞬间明白了自己父亲的念头。 这两位实地贵族的领地,正横在查尔德家与白水城之间。 “局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艾德蒙顿时有些失魂落魄起来。 “整个王国就是一座复杂的天平,任何一个新增的砝码都会影响它的平衡。”查尔德伯爵用白宝石的角在地图上刻画着,“查尔德家族的使命就是维持苏纶的平衡,直到……” “直到?” “直到无法挽回。”查尔德淡淡地说道,“我有种预感,这一刻正在逼近,神权正在衰落,王室想要复兴,地方想要自主,这一切争端,总会有了结的一天。” 第一百零九章 糟糕的现状 如果你不亲手去做一件事,那么你就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情…… 有多么糟糕! 当伊泽翻开白水城的账本,翻看了两页之后,便直接跳到了末页,然后足足呆滞了十个呼吸的时间,几乎想要将账本丢到自己眼前这位一脸肥膘的账务官的脸上。 一个经营了上百年的领地,不仅没有一点的结余,甚至还欠下了好多乱七八糟的债务…… 你tm一定是在逗我! “咳咳,剩下的呢?”伊泽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看向这位长得颇有富态的官员——怎么看都是一个贪官啊…… “剩下的?”那税务官也是一脸的无辜,“大人,所有的账目都在这里了啊。” “那你告诉我这些亏空是怎么回事!不要以为我不知道,白水城作为边荒地区,每年都会有来自中枢的军事补贴。”伊泽瞪着眼睛,虽然他并不是白水城主,但是确实已经把这块地方看成了自己的产业。 “可是那些钱都被老城主截留了啊!”税务官两个眼睛挤成了一条缝,里面有豆大的水光,眼看着都委屈的要哭了出来,“而且靠近凌乱丘陵的地区,也已经有十五年没有赋税,和凌乱丘陵的贸易也完全停滞,哪里有富余啊!”说着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咳咳。”斜躺在一旁的罗德尴尬地咳嗽了几声。 “那些借款是怎么回事?”伊泽也直接略过了这一茬,“这笔数目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吧。” 二十万金币的借款,怎么看,都有些超过一个白水城所能负担的限度了,更不用提这还只是本金。 十三年前的借款,加上这个时代利滚利的借款程序,光是利息累积下来,就是又一个天文数字。 康尼是怎么会想到寻求这样一笔借款,又是如何取得这样一笔借款? 难道他将整个白水城抵押了出去不成? “一千城卫军,白水城骑兵,和二十位黑骑士。”税务官立刻解释道。 伊泽也立刻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白水城位于苏纶的南部,距离北方的战马主产区有着不小的距离,附近有没有什么大型的草场,再加上训练骑兵的费用和一身的装备……也难为康尼拼着借款也要拉扯出这么一只骑兵。 可是更让伊泽郁闷的是,这支骑兵有一半的人在那场巷战中直接殒命,剩下的那一半也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要不是伊泽直接命令部队将他们围在营地,说不得会出现逃得只剩下小猫三两只的情况。 “真是难为白水城还能运行到今天……”伊泽皱着眉头,一只手指在桌面上轻敲着,“这笔借款来自谁,或者说,哪个势力?” “借据只有城主大人,哦,不,是叛乱者康尼本人才持有。” 伊泽朝他挥挥手,“你下去吧,不用担心,你仍旧是白水城的税务官。”他好言安慰道,在这种糟糕的情势下,要是再去随意变动白水城的人事,那纯属给自己添乱。 “长期的对立确实影响了,咳咳,白水城的发展。”罗德斜躺在软榻上,在失去了一条腿后,他的健康也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弱化。 “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伊泽摇了摇头,“并非您的过错。” “等到杰西卡将城卫军和骑兵重新整顿,加上我原本的威望,白水城就会平定下来。”罗德垂着眼睛,缓缓说道,“等到一切平定之后,寂静丘陵只需要保持一个维持建制的数字就可以了。” 甚至伊泽都被这个老人的决心给惊到了,在成功夺回自己的城市之后,不为部队封赏,反而去削减军队的规模。 伊泽可以想象,凭借着老人的威望,这一切都可以成功推行,但是在事情终了之后,老人绝对会背负上一个忘恩负义的骂名。 仿佛是看出了伊泽的顾虑一般,老人微微笑道,“我已经活了很久,能够在死前完成这些年的心愿,很多东西都会看淡,名声这种东西,对于一个死人来说,也不过如此罢了。” “寂静丘陵不会被消减,白水城卫军和骑兵也不会。”伊泽开口说道,“就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会需要能用到的每一分力量。” 他明白未来将迎来怎么样的乱世,而在乱世之中,军队,无疑是他手中最大的牌。 因为他亲眼见到过,那个乱世,充满了血与火的世界,连悲鸣的声音都听不到的乱世。 前世他亲手推动的,今生却要亲手阻止…… 这算不算是一种报应。 老人叹了一口气,“有一个朋友曾经跟我说过,他看到过许多东西。” “海风穿山,丘陵移转,乱丝隐匿,离叶回归。” “棋盘之上,黑暗崛起,兵卒厮杀,骑士死斗,权杖掉落,王座崩塌。”老人看着伊泽,“我一直在想,他是否太老了,以至将梦中的场景当做了未来的启示,直到……杰西卡回到我的身边。” “前面似乎是在预示我们从萨尔敏萨前来,以及寂静丘陵和杰西卡回到白水城。”,伊泽点了点头,“如果一场梦的上半场应验,那么它的下半场,自然也很有可能不期而至。” “看来老的是我,在做着梦的也是我。”罗德苦笑一声,“我不能帮助你们太多了。” “可是您活着,就是对我的最大的鼓励了。”杰娜推开门,“我看到了一辆有着橡实纹章的马车,停在一家旅馆之前。” “查尔德家……”罗德沉吟道,“他们来白水城做什么?” “哦?”杰娜一挑眉,“那个胆小鬼的家族吗?” “处事方式不同而已。”罗德说着翻下了软榻,他的剑已经被铁匠改造过,变成了更容易拄持的形态。 “应该,是一件麻烦事。”伊泽看着自己闲暇时绘制的地图,查尔德家的领地距离白水城并不算远,就算是处于内地,单论军力也绝对在白水城之上,足以看出其强大。 查尔德这个姓氏在前世名声不显,应该是在不久之后的那场大战中受损严重。 而在那场战争中,苏纶受损严重的派系…… 伊泽的眼睛眯了起来。 是一场试探? 还是…… 第一百一十章 不速之客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如果一个人陌生人不请自来,那么带来的多半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就比如正一脸倨傲的站在伊泽面前的这个家伙,约翰·奥尔科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却带着看起来有点吓人的身份——查尔德侯爵的使者。 “我是查尔德家的约翰·奥尔科特,侯爵大人希望您能驱散领地内的异族。”这个叫做约翰的官员扬起了他的鹰钩鼻,有一种命令乡下土包子的语气说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白水城几乎被异族占据族这一事实,着实让人十分的……不安。”他甚至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杰娜的红发,“查尔德连同数个家都认为,白水城最好不要出现奴隶之外的异族。”他甚至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杰娜的红发 换在独断而残酷的香料群岛,光是这一眼,就足以让他被活活鞭挞而死。 用随意这个字眼来形容似乎太过随便,或者放肆这个词汇比较能够概括他现在的这种态度。 凭依着一种虚无缥缈的地位,便产生了这种奇怪的心态,居然开始用一种高傲的姿态随意发号施令起来。 这种人,不论在何处都能看到。可悲的是,在很多时候,这种人往往能够获胜。 “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伊泽逼视着这位不知所谓的事务官,“无论是白水城,还是怀恩领,似乎,都不是那位大人可以插手的地方。”他的左手按在剑鞘上,似乎一言不合,便要血溅五步。” “区区一个外乡的男爵和一个混血的……”使者的话说到一半,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伊泽的剑已经横在了他的脖子上,“凭着你刚刚的话,我完全可以杀掉你而甚至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他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比剑的锋芒更加锐利。 奥尔科特的牙齿上下撞击,发出凌乱的声响,他能感觉到伊泽身上的杀气,比家族中那些从北地退伍、最好战的士兵还要强上百倍,几乎是面临一个从尸山骨海中爬出来的血肉。 诸神在上,这个年轻人真的只是一个从小国家逃难出来的领主?亏自己还以为这是一份美差,在了解了任务之后,认认真真地摆足了气派过来。 奥尔科特几乎要哭了,说起来这份任务,还是自己主动争取的,这更让他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这种人,作为一个传声筒也许还可以,但是现在却混成了一个使者,这就有点不知所谓了。 没有面对剑的勇气,也没有让对方放下剑的口才,这种人能活到今天,真得称赞一下这个世道——真的是太过平和。 “留你一命,回去告诉你的主人。”伊泽收回了剑,但是奥尔科特却还是犹如被摄住心魂一样口不能言,“白水城不接受威胁,怀恩领也不会接受。” “格洛利亚从不妥协。”杰娜的眼神如刀一样在奥尔科特的喉咙处和胸口处剜过,“你可以滚了。” 奥尔科特连忙先后退去,慌不择路如同丧家之犬一样,差一点就撞上了侍卫的枪尖,若不是苍天见怜,伊泽就得自己找一位信使去向查尔德家报信了。 他本来还想说两句狠话,只是一抬头就对上了伊泽的眼神。 没人知道他从里面看到了什么,反正,听路人说,这位事务官在奔出了城主府之后,连房钱都没有结,直接冲进了旅馆的马厩,割断了绳子,便策马飞奔出城。 旅店老板着实发了一笔小财,那架精美的马车让他得以在三个月后又开了一家旅馆,直到他垂垂老矣,都还在讲这个幸运的故事。 …… 查尔德家的动作很快,几乎就在奥尔科特单身匹马地回到查尔德家的领地的时候,一切工作都有条不紊地展开了。 以查尔德、爱德华、泰伦为轴心,一个新的联盟被建立了起来。 与其说伊泽是这个盟约的目标,不如说是成立盟约的契机更为恰当。 一个拥有潜力但缺少实力的势力,无疑是适合成为对手的。 当盟约正式成立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军队封锁了自家通向白水城和怀恩领的道路。 当然,封锁这种行为适不适合放到明面上来说的,所以三家只是声称设立了税收关卡。 确实,只是税收关卡而已,只是高达500%的税率,怎么看都不想诚心让人通过。 当然,要是商人们选择从关卡周围绕行,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遇到强盗、劫匪的时候,就不要有什么抱怨了。 最近三个领地确实盗匪横行,以至于有了几分萧索的感觉。 在查尔德的眼中,这就像是深秋的时节,落叶归于泥土,终将肥沃来年的花与果。 他开始默默地计数着时间。 …… “大人,难道你不想反击吗,相信我,摩尔·金币会为您提供充足的武器和补给。”在人类的眼中,地精几乎都是一个样子,所以伊泽在第一眼看到这个瘦小的地精时,几乎没认出来。 当然,这和摩尔·金币的装扮有些关系。 任谁看到一个整个身子都使劲地附在一匹瘦马上,骶骨上还插着一枚箭矢的秃头地精时,都不会把他和一个腰缠万贯的商人联系在一起。 甚至守城的卫兵差一点就把这个“入侵者”直接击毙了。 “他们搞掉了摩尔·金币大人的帽子,还抢劫了一个车队的物资。”地精泪眼婆娑地看着伊泽,就像是一条被主人丢弃的小狗,“那群强盗,无耻的、卑劣强盗!我认识那个大胡子,他是泰伦家的亲卫队长!”伊泽觉得这应该是地精怂恿自己出兵的主要原因。 对于地精来说,被抢走一枚金币都算得上是刻骨的仇恨。 一马车的物资……这已经可以作为世仇延续下去了。 “真希望你没有搞丢我的龙血药剂。”伊泽缓缓开口说道。 “这个……”地精眼神开始闪烁起来。 “不然我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塞上稻草当球踢。”伊泽恶狠狠地说道。 “当然没有!地精的信誉有保证。”地精说着,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五瓶被弄得脏兮兮的药剂,“都在这里,当然,还有摩尔·金币大人的四瓶……”他说着将一只药剂递了过来。 迎接它的是伊泽的手和剑。 “把全部的药剂交出来,然后我们再来谈其他的。”伊泽按住了地精的右手,作势要砍断它,或者说,砍断带着戒指的食指,“不然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了。” 地精瞬间红了眼,却又瞬间清醒了过来,“算摩尔·金币大人倒霉。”他嘟囔着,抽回了手,然后又取出了五瓶。 “这些是摩尔·金币大人的。”地精流着泪将四瓶药剂揽回了自己的怀里,就像是抱着自己的孩子,当然,地精对待孩子绝对不会这么轻柔。 “接下来,我们可以谈谈其他的了。”伊泽微笑着将六瓶药剂拿回自己的身边,“比如,开辟凌乱丘陵的市场。” 他满意地看到,地精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 ps. 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第一百一十一章 准备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ㄨ】 这是上古先贤在千年前就了解到的事情。 而生活在几千年后的伊泽对这种事情感触更深。 如果有100%的利润,资本家们会铤而走险;如果有200%的利润,资本家们会藐视法律;如果有300%的利润,那么资本家们便会践踏世间的一切。 实际上这句话又何尝只是被限制在一个人群的范围内,如果有三倍或者以上的利润,任谁都会为之疯狂。 凌乱丘陵三族给伊泽带来的并不仅仅是人口和兵源,论起人口来,没有比人类更强盛的种族,伊泽真正重视的,是精灵和矮人积累了数百年的财富——宝石、铠甲、利剑、工艺品,这些东西足以吸引王城之中那些男男女女的目光,而能吸引目光的东西,自然可以引来商人。 在见到摩尔·金币往自己的身上套了三层的盔甲,然后红着眼睛开出价钱要求雇佣士兵作为护卫之后,伊泽就觉得自己的想法没有理由会失败了。 一个人的贪婪已经足够他心甘情愿地跳进充满珠宝的悬崖。 一群人的贪婪足以让查尔德所谓封锁的成为一个笑话,再好笑不过的笑话。【ㄨ】 到时候不要说是查尔德家用军队来伪装强盗来袭扰商队,就是有一条巨龙宣布定居于此,都阻止不了逐利的人们。 伊泽已经可以想象自己北方的邻居们头疼的样子了,那些商人们雇佣的护卫足以让试图掠夺他们财富的人喝上一壶,而他们身上携带的财富和查尔德、泰伦。爱德华的领地正处于混乱的消息无疑会吸引来真正的匪徒——当一块玻璃破碎,整条街都会被染上一种****的气氛。 为了阻止大的混乱,一切小的动荡自然在所难免。 伊泽冷眼望着查尔德家的方位——这是他们自找的,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伊泽将宝石变成金币,然后将金币换成一位位士兵。 相信十名士兵足够让摩尔·金币和他的商队安全通行,而马车中的宝石和晶石也拥有足够的吸引力——尤其是对女人,晶石对应平民、宝石对应贵族,简直再合适不过。 伊泽觉得,如果定居在凌乱丘陵最外围的种族不是耕种的山民而是擅长挖掘的矮人,大概在数百年前,商队就会为白水城踏出数条宽敞的大道。山民将一切都维持在了最原始的情况,直到伊泽进入凌乱丘陵,或者更早,当罗德允许他的儿子迎娶一位山民公主的时候,一切就开始发生变化了,一种冥冥之中的变化,造就了今天的一切。 伊泽这样想着,一边拉低了自己的兜帽,一手牵着自己的马,从城门中穿过。一些伪装是必要的,伊泽一点也不想自己被围杀在王城的街头,他对自己的能力有一个正确的估计, 总有些事情需要亲手去做,比如,去督促一下某个正在王城之中妄自尊大的盗贼,有些关系,你不去维系,就会出现不可避免的松弛。 作为这个世界的后来者,伊泽对于信鸽这种东西有一种特殊的不信任感,知道的越多越不轻松的缘故就在于此,当你知道某件大事是因为信鸽而失败的,你就会警惕这种方式了。 至于那个地精却是不需要监督的,只要知道从伊泽的手中可以赚到更多的钱,那么他就会尽力维持与伊泽的合作关系。 而盗贼……伊泽觉得适度的威慑是有必要的,所以当伊泽无声地推开被加了七道机关的房门时,便直接踹飞了被隐藏在墙角的盗贼拿在手里的十字弩,出鞘的剑直接抵在了盗贼的胸口。 “你在戒备着什么?”伊泽微笑着,“银指未来的领袖,莱尔先生。” “并非针对您,我的主人。”莱尔一听到伊泽的话,眼睛中的惊恐便瞬间收敛起来,“只是一些必要的防备。” “我希望下次不会再是被弩箭欢迎。”伊泽说着,将剑归入剑鞘。 “只要您提前告知。”莱尔从地上爬起来时,眼中没有半点不满。 对于莱尔这种人,只要你保持足够强大的姿态,他就会成为一种助力,而当你陷入虚弱之中,第一个从背后递刀子的也绝对会是他。 伊泽不觉得那七道新加的机关是对付别人的,但是他并不准备说出来。 “城里最近会有流言。”伊泽缓缓说道,完全无视了被莱尔斟满鲜艳红酒的酒杯。 “是什么流言?”莱尔立刻问道,他明白,自己这位无端多出来的主人并不会说些多余的话。 “白水城会与凌乱丘陵之间展开贸易。”伊泽注意到莱尔的眼睛缩了一下。 “和山民?”盗贼小心地问道,显然,他联想到了白水城十数年前的波澜,以及最近的新闻。 “你只需要让这条消息扩散就可以了。”伊泽摆了摆手,“我想传播消息应该不需要知道太多。” “当然。”盗贼立刻谨慎地低下了头,“我的主人。” “我要整个城市的人都知道,在半个月之后。”伊泽命令道,“当然,贵族区不需要顾及。” “当然。”莱尔松了一口气,这种工作对于盗贼来说也是轻车熟路,只是传播到贵族区那里可能有些麻烦,而现在,这个麻烦也不复存在了。 “最近城市里有什么变动?”伊泽从莱尔的眼中确定了,这个人在短时间内,还是可以信任的。 “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除了白水城……”莱尔说着,小心地瞧了伊泽一眼,不得不说,伊泽突然之间成为一个货真价实的领主,也是让他没有轻举妄动的重要原因,“以及弗雷侯爵宣布将前往西斯游历。” “哦。”伊泽隐约记得这件事情,似乎这位金色阳光会在这次出游之后多出一个如花似玉的新娘,和一份不菲的嫁妆。 “从东方来的商船比平时多出了不少,他们装载着无数的丝绸、瓷器和茶叶。”莱尔继续说道,“他们用这些货物换取黄金和……” “武器。”伊泽握剑的手变得用力起来。 也许,自己的准备需要加速了。 东方…… 第一百零二章 瓷器 东方…… 遥远的而又亲切的,熟悉而又陌生的,真实发生的,被诗人传唱的……古老的国度。 在吟游诗人的歌曲中,那里的山林中遍布着散发着清香的茶树,河水清冽如同最纯净的水晶,黑瞳黑发的子民都使用着比少女肌肤还要光滑的、上好的瓷器饮食,用着从群山中和大海里获取的香料沐浴。 东方的中心在一个名为夏的国家,如同太阳一般,足够遮掩其他诸国的光彩,而实际上,夏与东方,几乎可以当做同一个词汇。 夏国的子民生活在最大的安宁之中,完全不用诉诸战争和动用武力,他们精通铸造,拥有着最锋利的刀,却很少将它们用于战争;他们善于建造,制造了宽阔平坦的大船却只用来贸易,事实上,东西方的贸易,一直都是靠着东方的船队来维持,因为只有东方的宽大船只才能通过浩瀚的大洋,只有东方的水手才知道,两地之间的航道。 东方人喜欢将他们的产品带来西方,却很少会在本地采购商品,苏纶人对这点深有体会,因为每一年,都会有一大批金银被从西斯、泰因、甚至更西方的恶龙的国度运来的黄金,被夏的船队带离这片土地。 传说他们的王居住在一座黄金的城池之中…… 这些或真或假的传言构成了这块大陆对于东方的印象……一片充满着财富的土地。 如果有可能,伊泽倒是更希望这些人将东方想象成撒哈拉沙漠的样子,那样估计会少上许多的故事。 可惜伊泽无论如何是做不到这一点的,他甚至连阻止的能力都没有。 轻轻地用手指敲击一下,绘制着水墨梅花的瓷器罐子便发出清脆的回声,而这样图案的罐子,在店铺之中摆放着不下十只,伊泽可以想象那个与自己远隔重洋的地方已经到了怎样一个地步。 东方出口过来的瓷器,一般都会绘制着贴近西方的图案,比如纤长的帆船、吞水的鲸鱼,策马的骑士…… 水墨的图案在这里是没有什么市场的,而一种不适合出口的商品却被大量出口,只能说明它的拥有者急于得到资金,大量的资金。 有什么事情会让一个传说中的国度需要通过扩大出口来募集资金…… 伊泽闭上了眼睛。 “客人,你需要什么吗?”一个有些拘束和生涩的声音打断了伊泽的沉思。 一个黑头发的、白皙的女孩,穿着绘淡粉色桃花的羽织,身上有着很好闻的味道。 伊泽很努力地回忆,才分辨出那是兰花的味道——淡香清雅。 “客人?”女孩儿的声音有点紧张。 “这种图案的,还有很多吗?”下意识地,伊泽指向了那些水墨的瓷器。 伊泽当然知道,即使是这个世界的东大陆,和自己原本的国家,也有着无数的差别。 但是那些相同的东西,却足够让人感动。 比如黑色的眼睛和头发。 “太好了,还以为真的卖不出去呢。”女孩儿用东大陆的语言喃喃道,反应过来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又想起了什么,看了看伊泽的一头银发。 “客人稍等。”她鞠了一躬,蹦蹦跳跳地便离开了,“爹,有个冤大头来买那一批水墨瓶子了。” 伊泽尴尬地站在原地,这种有人在自己面前一副这货听不懂中国话大家畅所欲言的场景……这个世界真是奇妙。 “客人,小女失礼,让客人见笑了。”一个一脸和气留着山羊须的中年男子用一口熟练的西大陆语说道,“客人可真是有眼光,这一种瓷器在本店,可以称得上是质量最上乘的了。”他的头上戴着冠。 “爹,明明是一直没有卖出去吧(东大陆语)。”黑发女孩扯着中年男子的衣角。 “确实。”伊泽抬起一个绘着山水的罐子,便在底部看到了一块方方正正的朱红色印记。 这种印记一般表明,这件瓷器是某一个为官方服务的瓷窑生产的。 “可是这里很少有人会欣赏这种图案。”伊泽试探地问道,“为什么不多运一些带着类似帆船、骑士一类图案的瓷器呢?” “那种单纯为了出口而生产的瓷器,本来就没有什么库存。”商人苦笑道,眼角蔓生的皱纹让他看起来苍老了不少,“而能够绘制那种图案的工匠,也并没有多少,而王命……” “爹……(东大陆语)”黑发少女立刻扯了扯父亲的衣角,“那件事可是……” 伊泽心底一片了然,看来东大陆那边已经开始通过加征军费的方式来敛财了。 而本地的市场却早已趋于饱和,所以这些商人才会希望能够通过西大陆来恢复一些财富。 可惜不论是从现实还是历史的角度,他们的打算都不会成功,西大陆和东大陆已经分割了将近千年,而在这近千年的历史中,东西方之间的交流几乎全部通过来自夏的商船和那些随船前往东大陆游历的人们进行。 西方固然对东方充满向往,这从吟游诗人的诗歌中就可以分辨出来。 但是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不会去大量采购这种瓷器。 因为千年的隔绝,双方的审美,价值,艺术都已经变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体系,更为糟糕的是,在这之前,夏并未向西大陆诸国辐射过文化。 这场商业的远航必然以失败告终。 而且这些远道而来的商人的收获可能比前世更糟。 伊泽看到不远处人头攒动的珠宝店。 宝石这种东西不同于黄金。 黄金是在千百年的历史中被反复淬炼过的硬通货,只要铸造成金币,那么无论走到何处都可以花出去。 宝石就不太一样,很少有人会用宝石去直接兑换物资。 只有变成金币,银币之后,才会有这样的作用。 这种奢侈品只有在珍惜的时候才是值钱的,伊泽一点也不怀疑如果有一天宝石的产量超过玻璃,那么就不会比玻璃高贵到哪里去。 就像人世间第一块是比宝石还要珍贵的存在。 地精很会做生意,摩尔·金币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当他发现一处地方同时汇入大批量的宝石会使这种宝石的价格如同高台跳水一样下降时,他就开始红着眼睛改变策略了。 和他那些贪婪的同族联系,将宝石行销到更远处,只是第一步。 而将宝石精加工成各种能让女人抚着胸口挪不开眼睛的首饰是第二步。 伊泽甚至已经听到城市中有流言说,凌乱丘陵之中出现了一座宝石搭建的城池。 最疯狂的佣兵们已经开始收拾行装了,而谨慎些的也已经开始张望。 当财富的总数是一个定值,一处多了,另一处就必然会少。 伊泽衷心地为这些东大陆的人祈福,愿那块遥远的大陆可以在巨大的****之后重获安宁,就像伊泽在前世的历史书中无数次看到过的那样。 也希望这个世界可以重获安宁。 而不是像前世那样。 他是无缘无故地来到这个世界,在无数的夜里,他这样告诉过自己。 一句话听多了,自然会深信不疑。 至少伊泽在此刻是相信,自己的使命,和未来的混乱,息息相关。 第一百一十三章 贪婪 白水城从来都没有这样热闹过。 当第一个人从半臂深的土壤里刨出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蓝宝石,整个苏纶都被搅动起来了。当流言成为现实,那么影响便会成百倍地增长,当第一批抵达落魄的佣兵和流民带着宝石回到王城时,瞬间便成为了另一些人心中的偶像。 更多的人出发了。 而有流动的人口,各种商人也就像是闻到了腐肉的秃鹫一样接踵而至,而当财富开始流动,各种阴暗的东西便开始滋生了。 白水城目前尚处于安稳之中,绝对要归功于充足的军力,以及被吊死在城门之上的二十八个劫匪。而查尔德家现在几乎已经成了苏纶的笑柄,在和平时期,他的领地上几乎变成了一处小型战场,当第一个佣兵为了保护自己的劳动成果举起剑之后,战斗就像是瘟疫一样传播开来。 骤然暴富的佣兵、逐利而来的商人、闻风而动的盗贼、尝到甜头的军队、煽风点火的间谍。 伊泽觉得如果第二天醒来听说查尔德家的城堡被包围,他一点也不会惊讶。 就像每一个舞台都需要“托”,在该鼓掌的时候带动观众鼓掌,在该流泪的时候第一个哭出声来。 第一个拔出剑来砍掉士兵脑袋的佣兵就是他的手下。 更确切的说,是他手下的手下。 时间要回溯到数天之前,当他走出那家水墨风的瓷器店之后。 在一个转身的瞬间,一只不知从何处伸出的手就毫无征兆地搭上了他的肩膀。 “我已经注意你很久了。” …… 然后那只手的主人现在还只能躺着吃饭。 伊泽看着一旁如同一条咸鱼一样软在躺椅上的克拉克,不知是不是错觉,伊泽总感觉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这位情报世家的子嗣并没有多么显赫的武力,按照他本人的说法,过于强大的武力会让人的智力受损,而一个白痴是干不好情报工作的。 所以他被伊泽一脚踢断右胸第三四五块肋骨也不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实际上,要不是伊泽感知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意而及时收住了力道,这位主动投效的可能需要去一趟生命神殿然后再向伊泽宣誓效忠了。 这世界上永远都不缺少喜欢冒险的人,那些为了宝石而冲破查尔德的封锁线的人是在冒险,伊泽横穿凌乱丘陵时也是在冒险。 甚至查尔德家的谋划本来就是在冒险,通过隐秘的劫掠来打击重获新生的白水城,并试图以此来获取足够的资金。 可惜他的气量有些太小了一些,以至于根本控制不住****的场面。 而克拉克是另一种冒险者,他比前面的任何一种都要理智和冷静,所以他清楚自己的定位。 一个永远冷静的人不适合成为首领,一个领袖如果没有情绪如同机器,那么愿意追随他的大概也只有冰冷的机械。 他是心甘情愿成为影子的。 伊泽也清楚这一点,而且他隐隐可以感觉出对方为什么选择自己。 像是三流小说中那种虎躯一震,小弟纳头便拜的情况,伊泽觉得在现实世界里是不存在的,就算存在,也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伊泽最大的优势就在于他亲身经历过这个世界,然而这件事他并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也不可能告诉其他人。 伊泽觉得自己的身上唯一强于其他势力的,就是他本身的弱小和未来的潜力。 就像诸葛亮选择了落魄的刘备一样,因为其他的势力已经没有位置可以提供给他了,所以他只能选择一个还处于弱小却有着可能性的势力。 伊泽觉得这种人活着会使轻松的,因为他只需要办好自己英爱做的事情就好而不需要考虑更远的东西。 “查尔德家最近应该会很乱。”伊泽看着自己这个正在享受阳光的新任情报头子,他并非完全信任对方,只是在这个时候,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完全是利大于弊。 至于信任,倒是可以慢慢培养。 “虽然我不清楚您说的很乱到底是哪种程度。”克拉克略带虚弱地抬起眼睛,“但是我可以回答的是,这完全取决于您,白水城、怀恩领已经凌乱丘陵的主人。” “那么能乱上多久呢?”伊泽对于克拉克的称呼没有反驳。 “这也取决于您。”克拉克一脸的无所谓,对于影子来说,命令就是命令,只要结果是成功的,那么无论过程怎样都可以接受。 影子不需要思考太多。 “我们能否攻入查尔德家的城堡?”伊泽又问道,就他所知,崛起于海滨同盟(苏伦王国的前身)的查尔德家族,曾经在一段不短的时间内获取过碧瑶金矿的所有权(直到它在一次地震中沉入海底),而在那长达十五年的时光中,所积攒下的财富,无疑会是巨大的,即使会因为时光的流逝而折损,但仍值得关注。 克拉克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他的领主。 “领主大人,不得不说,有您这样一位不择手段的上司,真是……”克拉克似乎在酝酿着措辞。 伊泽已经准备迎接部下鄙视的眼光了,实际上杰娜曾经不止一次抱怨过,他敛财的速度比海盗的劫掠还要快上那么几倍。 “真是太棒了,领主大人。”克拉克真诚地说道。 伊泽这才想起躺自己眼前的是一个老牌情报家族培养出来的人才。 也是自己未来一段时间内的特务头子。 这让伊泽突然有了一种大反派的感觉,“我们在查尔德家族周边有多少武装力量?”这种想法让伊泽整个人都变得有些奇怪。 “狡猾的兔子不会只为自己准备一个窝。”克拉克摊手,“所以大人,希望通过一场劫掠来获取充足的物资,是不可能的,强行进行的下场比查尔德家的闹剧好不到哪里去。” “那么我们最近似乎是无事可做了?”伊泽认真思考了一下自己的日程规划,然后便可悲地发现自己似乎把现阶段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而未来的那些事情在未到来之前,自己都对其无能为力。 也许该去某个副本刷刷装备练练级,或是该去其他国家联络一下感情? 第一百一十四章 众神与国王 “领主大人,萨尔敏萨仍处于一片混乱之中,而安博尔也遭到了海盗的洗劫。【ㄨ】” 人的记忆总是那么的不靠谱,如果不是克拉克的提醒,伊泽几乎已经忘记那片土地了,可是一旦被点醒,就会像是被加了油的锁头一般,变得重新顺滑起来。 “在半个月之前,有一批海盗沿着不知名的道路攻陷了安博尔,远山之径上的守军也被突袭覆灭。”克拉克在展示着他的价值,只要不与主君发生冲突,手下的价值越大,所受到的重用便会越大,“我想,沿着凌乱丘陵我们可以战胜那群海盗,进而掌握那块土地。”他为尚且是男爵的伊泽描绘了一张王国的版图,而且是近在眼前。几乎伸手就可以触碰的版图。 单论起野心,克拉克绝对比伊泽更加狂热。 伊泽的野心来自于对未来的体验而恐惧。 而克拉克的野心则来自他的内心。 内心的力量是弱小而又强大的。 如果弗洛伦萨家族不是世代相传的阴影,那么他绝对会成为搅起腥风血雨的人物,而不是成为伊泽的影子,而就算是选择成为伊泽的影子,他也希望能够成为一个强大的影子。 成为一个男爵的影子和成为一个国王的影子自然不可一概而论。 伊泽觉得自己有必要压制一下手下过于激进的想法,因为他亲眼见过那群海盗爆发出多么强大的力量,在娜迦的支持下,没有任何一个人类国度的海军能够独立战胜那个新生的混乱国度。 现在的萨尔敏萨地区比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时期都要强大而混乱,那里已经成为了海盗、走私商人、逃犯、战争贩子的集中营。 当然,还有海神祭祀。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萨尔敏萨已经成为了一个神权的国度,这在神权衰落的今天,简直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众神与国王的战争,被海洋女神走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诸神已经开始观望国王们会做出何种应对了,在这种时候,任何试图跳出来捣乱地都会被天上的那群家伙毫不留情地一棍子打死。 伊泽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向着萨尔敏萨的方向扩张,那里现在已经成了全世界的焦点,也是最不容易出现意外的地方。 像是戏耍阿斯卡罗特让他们自相残杀这种好事几乎不可能被伊泽遇到第二次。 伊泽从没有心怀侥幸。 在那个战场之中,心怀侥幸只能死无葬身之地。 伊泽死掉过一次,所以他更能体会死亡是一宗怎么样的恐惧,虽然在艾兰的世界有着数种死者复活的手段,但是伊泽一种也不想尝试。 因为对死亡的畏惧,所以才有勇气活下去;因为不想死去,所以才会变得更强。 “我们只要等待就好,顺带着看能否敛聚更多的财富。”伊泽很满意地看到自己的情报头子瞬间又恢复冷静,至于他的内心是否平静,就不是伊泽需要考虑的了,“然后将它们转化成我们需要的东西。” 建立信任有时可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可是对于两个阅历丰富的家伙,要建立信任绝对比那些一腔热血的愣头青要困难。 但是还在年轻人都有时间……和耐心。 “派人去国王码头,等待一艘船。”伊泽闭上眼睛,“一艘很大,很宏伟的船。” “可否具体形容一下?”克拉克很好地收起了眼中的疑惑。 “等你们看到时,就一定会知道,就是那艘船。” …… “陛下,已经查实了消息。”在一座宽阔的大殿中,一个一脸阴翳的中年人正在汇报着消息。 坐在白色大理石制作的王位上的,是一个尚未成年的、戴着白色王冠的男孩,在他的一边,则侍立着一位穿着公主袍的亭亭玉立的少女,这两人的发色,都是晨曦般的金色。 “宝石的来源是凌乱丘陵的深处,虽然并未查探到具体的地点,但相信应该是矮人定居的所在。” “这么说普兰男爵沟通凌乱丘陵的事情属实,而那里应当有着巨大的矿藏了。”男孩儿还没说话,少女的眼睛已经亮了起来,“可否将其收归王室所有。” “那位男爵的手下确实充斥着各种种族,但凌乱丘陵不一定有着多大的矿藏,市面上涌现出大量的宝石,更有可能是那位男爵在透支矮人们数百年的积累。”中年男子皱着眉毛说道,“而且,我们似乎缺乏正当的理由去干涉凌乱丘陵,甚至无法对其征税。” “强行出兵的可能呢?”少女皱着眉头问道,听这话,似乎她还是一名好战派。 “那位男爵最近向着贵族之神和财富之神的教会捐了一大笔钱,他们肯定会不对此坐视不理。”中年男子一脸的为难,“而且至少要有一万人的正规军,我们才有希望荡平凌乱丘陵的一切不稳定因素。” “军队不是问题,王城近卫军和皇家骑士团以及三分之一的贵族仍然在坚定地对王室效忠。完全可以先将军队准备好。”少女想了想说道,“而一个,或者多个矿藏足够解决王室最近的财政危机,至少,暂时解决。”然后她看向了正在王座上发呆的男孩儿,“是吧,弟弟。” “对……姐姐。”男孩儿呆愣愣地回应道。 “去寻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少女如天鹅一般扬起了脖子。 “可是教会那边……”男子有些迟疑。 “你是对王室效忠还是教会效忠,我亲爱的监察长官?”少女的眉毛立刻竖了起来,“这是战争,战争!让那群在高高的天上的家伙去管好天上的事情就好,地上的事情不需要他们操心!”她的情绪如同火山一样爆发了出来。 “属下不敢。”男子顿时低着头,一步一步地退了出去。 过了好久。 “姐姐,那个男爵似乎不是坏人。” “那姐姐是坏人吗?” “……姐姐也不是。” “有时候,我们必须去做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为什么不能和他好好谈谈呢。” “因为一个能够穿越前人没有走过的路,做出前人没有做出的事情的人,一定有着非凡的能力。”少女温柔地拍着少年的肩膀,“而我从他的行动中,看到了野心,一个有野心而又有能力的家伙,对于现在的苏纶来说,再糟糕不过了。” “可是……” 少女按住了男孩儿的嘴,“我答应你,军队只是最后的手段。” “……姐姐,王座上真的好凉、好硬。” “因为祖先要让我们知道,王座从来都不舒服。” “王冠真的好重。”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少女轻柔地为男孩儿将王冠扶正,“别低头,你是苏纶的王,一日为王,终身为王。” 第一百一十五章 山雨欲来 一个国家的王城应是它秘密最多的地方,也是它最没有秘密的地方。 人心多了,秘密会变多,而眼睛多了,秘密就会变少。 伊泽将手中的羊皮纸随意地靠近了油灯,看着它一点点变成灰烬,又在桌子上铺开另一张材质完全不同的纸。 这封信来自王城,更确切的说,金色阳光——弗雷。 王室会对凌乱丘陵的矿藏感兴趣这件事伊泽并不感到惊讶,如果放着眼前没有任何危险的宝物不去取,那么这个人一定是傻瓜。凌乱丘陵能够这么多年维持一个相对封闭的状态,只是因为外面的人不知道里面蕴藏着多少的宝藏,当秘密变得不再是秘密,屏障就已经被打破了。 苏纶的摄政长公主并不是所有人中最贪心的一个,但却一定是所有贪婪者中最性急的一个,杀伐果断这句话被她直接片面的扭曲成了果断杀,这种性格会让人躲避,却不会让人忌惮。 伊泽更加在意那位毒药侯爵的动向,,毫无疑问,这两个一有机会绝对会杀死对方的家伙暂时处于一种奇怪的合作期,这种状态无关于理念,而在于目的。 两人都不想让这个世界太过平静,太平静的水面里,再峥嵘的礁石都只能永远沉没,只有滔天的风暴,才能让他们胸中的沟壑显露出来。 如果有前世十分之一的身手,伊泽绝对会第一天取到王宫中的帷帐,第二天取来国王的枕头,第三天再将长公主头上的发簪拔下来,然后第四天再派人恭恭敬敬地送回去,优雅地恭候王室的反应。 然而他现在只是一个黑铁境,即使当初在安博尔猎杀的那只恶魔让他的经验值抵达了黑铁巅峰的境界,也仍旧只是黑铁而已。 等级:203700/2710 灵巧:4.5力量:4.5(+1.5)体质:2.4感知:3.5意志:3.1魅力:3 人类是黑铁的族裔,理论上只要这个人没有残疾并且活得足够长,那么只要坚持训练,都可以达到黑铁的层次。 但是在抵达黑铁巅峰之后,却是一道门槛,当然,根据人的不同,门槛也会不尽相同,有些人只要抬起就可以迈过去,而有的人却是用尽力气也蹦不上去。 而对于玩家来说,这种瓶颈拥有着比较具体的表现形式——境界任务,在完成任务之前,即使杀死再多的怪,吃再多的经验药也只会按照一定的转换率积累到经验池里。 然而…… 伊泽看了看自己的系统界面…… 自己穿越过来的时候,貌似,只带了一张人物面板…… 这就比较尴尬了…… 提升不了武力确实是一个大问题。 不过好在自己面对的问题并不只有武力的解决方式。 将从东方商人那里采购过来的笔墨纸砚一一摆放好,伊泽便闭上眼睛开始回忆起前世所学来。 睁眼,笔走龙蛇,龙飞凤舞,一句句经过精心编排的语言便跃然纸上。 不得不说,掌握一门外语的感觉真不错,尤其是当你恰好需要的时候。 两个大陆长时间的隔绝让很多东西都变得似是而非,伊泽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东大陆在苏纶这个沿海国家拥有很多秘密的网点,而伊泽,恰好知道其中的几个。 在将信封按照东方宫廷的样式封好之后,伊泽就直接从窗口跳了出去。 他现在已经换了一张面孔,作为一个陌生人,显然不适合从正门出去。 这间旅店远不如克拉克的秘密据点舒适,但是却也足够的偏僻。 “约克街。”伊泽随手将一枚银币抛给了马车夫。 “那可真不近。” “钱够的话,就可以出发了。”,然后便将整个身子都埋进了马车蓬的阴影之中,“走最近的路。” …… 伊泽觉得那个马车夫今天应该会赚,至于赚多少完全取决于他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客人已经中途下车了。 直接坐着马车就赶去自己真实的目的地,简直就和杀手打滴去做事一样不靠谱。 伊泽今天要到的地方,在数天之前他便已经来过,而且还买了为数不少的瓷器。 白帆大道是王城之中最为繁华的商业街,也是东方商人们的主要聚集地。 这里的景象和上次已是大不相同,却很难说出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那些平素里坐在柜台后面举止沉着冷静的商人如今纷纷在店铺面竖起了亏本甩卖、买一赠一、限时折扣之类含义的字眼。 不过也拜这种手段所赐,街道之上流动的客人也多了起来。 伊泽看到那名用中文说自己坏话的少女正一脸欢笑地将瓷器包好,而一旁的中年人却一脸的苦笑。 这种一时的繁荣却是在饮鸩止渴。 不管什么东西,再经历了这种行业性的大甩卖之后,都是很难恢复到之前的价值的。 他们已经在牺牲整个行业的未来了,而在牺牲了未来之后,还会剩下什么呢? 也只能苦笑了吧。 伊泽径直走进了另一间店铺,比起周围的店铺,这一间要明显清冷不少,因为这是一间售卖药材的店铺。 在神术和魔法盛行的西大陆,这种店铺是很难生存下去的,一般只有那些将要远离文明的主体区域,而又缺少足够医疗手段的团队,才会选择携带一些药材,比如商船和前往北地的商队。 “老板,我要罗勒、月桂叶、百里香蜜。”伊泽走进门,开口说道。 “这些都卖完了,如果需要的话,请下个月再来。”老板低垂着眼睛打着算盘,他的脸枯萎得如同陈皮一般褶皱。 “太慢了,实在是等不起,那决明子和龙眼呢。” “那要半年的时间才能运过来。”老者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抬起。 “半年很短,当然可以等。” “王上有什么消息。”老者一脸激动地拉住了伊泽的双手,一双枯萎的手居然瞬间变得如同铁钳一般,“那边怎么样了?” “在我的怀里。”伊泽面色不改,完全无视了老者那股巨大的力道,“将它传递给苏纶的官方。” 老者的一只手顿时化作一支蝴蝶,从伊泽的怀里取出信件,“亲王印记,最高加急。”刚一看到那龙纹的封印,他的另一只手便瞬间松开,“难道……” “将它传递给苏纶的王室,只有这些。”伊泽说着便向后退去,“要快。” “真龙不灭。”老者说着点了点头。 “凤魂永存。”伊泽顺手带上了门。 整间屋子瞬间陷入黑暗之中。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东方来使 当克拉克又一次见到伊泽时,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眼中惊讶的意思。 “王室突然之间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他用好奇的眼光看着伊泽,“如同已过一锅滚水突然平静了下来。” “他们并没有平静下来,只是因为已经被加热到极点,所以才失去声音而已。但是其中爆发出的热量,却会很快地传递出去。” 克拉克点头,尽管他并不清楚自己主君的意图,单这并不妨碍他意识到,一些可能到来的危险已经解除了。 这让一种淡淡的挫败感如同阴云一样锁在了他的心头。 “联络你所认识的所有武器商和铁匠铺,开始收购并定购武器、铠甲。”伊泽吩咐道,“而且定制的违约金要设高。” “是。”克拉克冷静地应道,但是却感到一股热血从心脏处猛然冲向四肢百骸,那惊人的热量让每一根毛孔都舒张开来。 武器、铠甲意味着战争。 难道有什么比战争更加适合一位崛起的领主的吗? …… 克拉克回想起几天前的场面,突然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在海面上漂泊的愚者,所观察到的永远都是冰山一角。 码头已经被人潮占领了,比克拉克印象中最盛大的庆典还要拥挤上十倍。 身无立锥之地并不是一个形容词,他就亲眼看到一个瘦小的年轻人被拥挤着悬在了空中,用尽了气力却还是不能让脚掌重新接触到地面;一位正在急着卸货的商人想要到前面去指挥一下,却被周围以为他要抢位置的人毫不犹豫地撂翻在地。 港口的最前方倒是略显空旷,因为一支衣甲鲜明的军队已经将那里隐隐地围成了一个圈。很多人并不能分辨那纹在盾牌上的利剑纹章,克拉克却清楚那是一只什么样的军队。 “国王之盾。”整个苏纶王国中最精锐的部队,他们的一生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拱卫国王。国王在哪座城池,他们就会驻扎在哪座城池。 岂不是说国王也在这个港口? 在士兵的身后,是一批东方人,他们的人数是如此之多,匆匆计算之下,克拉克得出一个有点可怕的结论。 “整个王城的东方人都跑过来了!” 这么恢弘的场面,迎接的,又会是什么? 莫名其妙地,战争这个词汇从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却又被他转眼甩开。 人潮突然沸腾起来,一个模糊影子在海平面上浮现了出来。 一条船,克拉克眯着眼睛,看向天边。 在最开头的旗舰之后,是十数条渺小得如同砂砾东方船只。 随着船只越来越近,克拉克觉得自己的心脏在加快跳动。 那哪里是矮小的船只,分明是往来东西方的与众不同的宽底大帆船。无论是那大的出奇的体积。还是建造地格式都和西大陆的任何国家地区不同,只有这些东方人有着最先进的造船术,能造出这样能穿越彼岸之海那无穷无尽的风暴、漩涡、暗礁,的巨大般只来到这里,卖出珍贵的香料,瓷器。丝绸,换回成箱的金块和宝石。 而之所以会被错认成矮小的船只,完全是因为在它之前的参照物太过庞大。 那艘主舰,如同一座移动的海上堡垒一般,不像是从海面上浮起,而像是从神祗的国度降临,其雄壮,即使是割据大海的王者们最为恢弘的梦中,都不会出现。 克拉克并没有见识过法师们的引以为豪的浮空岛,却也知道那种东西并不能移动。 而眼前的渐进的巨舰,劈波斩浪直往港口而来似乎可以瞬间冲垮半个港口,巨大的白帆之上装饰着巨大的、金色的方块字体,在阳光的照射之下熠熠生辉,如同神灵的法旨一般庄严。 克拉克看到那一队国王内卫居然开始隐隐躁动起来,尽管身子依然笔直,但是身上的气势却已然发生了改变,就像是面对着某种强大的生命或是某种自然的伟力一般。 数支烟火被凌空点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欢迎仪式,但还是有许多人能够识别出,那是用来呼叫军队的魔法烟火。 巨舰愈发地靠拢港口,眼尖的人已经看到了船上士兵们所穿着的反射着银光的铠甲,以及那一支撑开的华盖。 巨舰突兀地停了下来。 这时才有人想到,港口的水深,大概不足以供这条巨舰停靠。 大概整片西大陆上也没有哪个港口可以容纳这种巨舰。 整个港口不知在何时变得空旷起来,剑已出鞘的士兵们已经封锁了整个港口。 最先从船上下来的是一群银甲的卫士,手持长戟,腰佩宝剑。 然后是一个身着王袍的男子。 “烦劳各位久等。”出人意料的是,他居然可以说得一口熟练的西大陆通用语,尽管声调上难免带着几丝怪异。 “孤乃大夏泰王楚茗轩,为与西方诸国永结盟好而来。” 克拉克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窗户,他知道,自己大概是完成不了主君布置的任务了。 他不清楚为什么伊泽会让他设法除掉那个穿着龙纹锦衣的东方人,而且为何在说出这任务时无比挣扎。 所以他永远不会明白,当杀掉一个人就可以推迟甚至消除乱世,却无能为力的那种痛楚与无奈。 那是只能由伊泽一个人背负的重量。 …… “大人,你确定还要继续?”摩尔·金币小心翼翼地问道,他的双眼因为这几日近乎疯狂的奔波而充满了血丝,但是现在这双眼睛却用以惊恐的眼神看着自己眼前的引发少年。 由不得他不惊恐,整个王国已经有将近一半可以打造铠甲的铁匠铺被他下上了可以忙上三个月的订单,并且都约好了高昂的违约金。 而配合着眼前这位语言的情况,到时候铠甲的价格涨上五倍都不是问题……实际上因为他的疯狂采购,现在市面上铠甲的价格已经开始上涨了。 一个月的时间内,五倍的价差。 地精觉得自己绝对会被那群愤怒的工匠们用铁锤砸成肉酱然后在铁匠炉里煎成肉碳。 “继续。”伊泽咬着牙说道,“这是战争,战争允许一切手段。”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东方之乱 西大陆诸国对于东方的了解,长时间之中都处于一种雾里看花的感觉。 一方面,一些民间的冒险者以及旅客确实会带回不少信息,而另一方面,这些信息大多数是凌乱而独断的,很难通过其来系统地了解遥远的东方。 而且因为黄昏之战的遗留问题,东大陆已经成为了一片魔力混乱的土地,甚至诸神都不能直接踏足其上。 但是这一切的不解,都会随着眼前这位东方亲王楚茗轩的到来而得到解决。 那层半露半隐的面纱即将被揭下,而面纱之下的世界,也将在西陆众人的眼前展露出它的一角。 “这是一场战争……”楚茗轩扫视了周围那些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的王公贵族,缓缓说道。 …… “这是一场战争……”伊泽站在白水城的城门上凭栏而望,在他的面前,是一支看上去堪称是精锐的军队。 任谁看到那些林立的兵刃,反射着阳光的锃亮铠甲,手持着利器、身披着坚甲的各族壮汉,都会下意识地认为这是一支无比精锐的部队。 然而杰娜和罗德都断定这支军队远远称不上精锐,甚至比不上杰娜在珊瑚海时那群衣衫褴褛的海盗。 “他们缺少杀气、经验和凝聚力。”杰娜说道,“你把他们喂得太饱了,没用吃饱这个动力,很难在短时间之内将他们训练好。”她的语气有些抱怨,因为伊泽对这支军队施加的影响。 “我们缺少时间。”伊泽当然知道,让一半的人吃饱比让所有人都吃饱更能锻炼一支军队的意志、热情和战力,但是就像他之前所说的那样。 没有时间。 伊泽在不久之前得到的,只是一群被饥饿、囚禁、鞭打折磨得骨瘦嶙峋的奴隶而已,只有每天都供应足够的肉食,这些人现在才能以最大的速度恢复健康的体质,至少,能够挥动武器,背负坚甲长时间作战。 “而这些盔甲可以保证这些士兵有时间和机会成为一支真正的军队。”就像是磨盘会将谷物的表皮磨砺成粉末,只余下里面作为精华的粮食。 “东方有多远?”艾尔莎的眼睛看向了日出的方向,却只看到了一片阔野。 “有人说坐最快的船,从王城港口出发,将船头指向东方,需要六个月的时间;最善于飞翔的鸟,尽力飞翔,需要两个月;如果一个人能够行走在海面上,那么他至少需要半生来走完这段路。” “人们跨过这么远的距离将自己投入战争,是为了什么?” “为了欲望、野心、荣耀、财富,为了众神与国王。” “这是否是命运……” …… 无论殿堂的言语之中是否充满了主观的判断以及为了自身利益而做出的隐瞒,至少,在他侍从的叙述之下,一个远在山与海的彼端的强大帝国第一次褪去了身上的迷雾。 忽视掉那些无关痛痒的风土人情以及国家历史,那么剩下的便只有一件了。 东方发生了战争,一场规模空前的战争,在这场狂澜之中,已经维持了千百年的秩序甚至都在分崩离析。 东方本来不应当发生战争的,因为那里是一个和西大陆迥然不同的世界,尽管在大陆的边缘有着如繁星般散落的小国,但是真正占据大陆的,却永远只有一个国家——夏,如同正午的太阳一般牢牢地占据着整片大陆最为广阔而富庶的土地,其国力、军力乃至文化领域,都如同太阳一般,让群星都失去光芒。 甚至于很多人都以为东方大陆上只存在一个国家。 这份和平本应是长久而稳定的,甚至有人认为这回事永恒的。 可是这一份稳定却终是被打破了。 也许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永恒不变的东西? 这个强盛的帝国,不是因为外敌的入侵,也不是因为自然的灾难,却最终因为内部的缝隙而陷入崩解的边缘。 大夏的先帝没有确认继承人。 东方的立储体系是一个精密的体系,很大的程度上,它并不单纯以人的意志,或者依照神的意志来运行。尽管东大陆将强大而善良的金属龙和中立的宝石龙供奉为神龙,但是却不会被他们主宰。 负责观测星辰的司天监会在第一个皇子十岁,或者皇帝意外身亡时来询问天意,以作为皇帝选择皇储的参考。 占星会在一处名为鹿台的地方展开,那里拥有着世界上最大的浑天仪,据说也是世界上最精准的,台高九十九丈,耗费倾国之力三十年方才建成,台上浑天仪运转之时,一丝一毫之差都会影响无数人的命运。 那一天的结果,也确实影响了整片大陆的命运。 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都被预示拥有昭昭天命,三者任何一人成为皇帝,都会让大夏更上一层。 天无二日,国无二王,混乱由此产生。 大皇子为人宽厚,熟读百家,若为国君,定然会让大夏政令清明,百姓富足。 二皇子的想法比较激进,他想把这个国家一分为七,兄弟们一人一国,然后彼此竞争、适者生存。这种带有“丛林法则”性质的分裂思想,让他获得了其余皇子的支持。 而余下的七皇子则是最有军略,也最有武学天赋之人,同时征服欲也最强,他根本不管什么王位,直接插手影响军队,有包举宇内之心,若为国君,定能让大夏再辟疆土,武运恒昌。 持家守业的贤主、勇于进取的雄主、征讨天下的霸主! 这三个派系彼此不服,从一开始的朝野冲突,直到后来公开对抗。 而先帝却始终没有下定主意,直到因病身故,也没有留下半句有关皇位的遗嘱。 战乱由此而生。 这是开始于数年前的事情了。 但若仅是如此,却也不会让一位亲王不远万里亲自来到西大陆求援。 现在大夏最具势力的,并不是最为宽厚的大皇子、二皇子乃至七皇子。 而是另一位少年,身披黑衣,腰悬黑剑的少年,传说他的眼睛也是最纯粹的黑色。 楚茗轩说道这里的时候,身上竟然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然后说出了他的名字,那语气神态竟仿佛在说一个禁忌。 “楚舜华。” 不为天命所预料到的第八子。 第一百一十八章 命运的车轮 一直偏居与大陆边缘的苏纶,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便无可争议地成为了整块大陆的中心。 而在它的王城之中的景象已经不是热闹或者繁华之类的词汇可以形容的了,即使是城中最年长的老人,也未曾见过如此盛景。 行人如云聚,车流似水流。 就像是将半个大陆的人口、商人、财富都瞬间塞进了这片狭小的土地一样,让整个苏纶,如同新年之夜的烟火一般喧闹。 披着白袍骑着骆驼的西斯人,乘坐着马车的浮空岛的法师们,戴着红羽高冠的敏尔人,穿着毛皮骑着苍狼的的北陆人,装饰着圣辉的格雷顿圣骑士,驱使着战车的赛因人,甚至还有劈波斩浪、穿越封锁而来的萨尔敏萨人…… 都如同被磁石牢牢吸引的金属一般,从各自的土地不远万里穿行而来。 从天空上俯瞰,就像是一支支黑色的河流一般在苏纶的王城汇聚,如辽原野草、群山乱石、荒漠黄沙。 当一个月前传讯法术的灵光如同群星明灭一般闪烁,信鸽飞满天际,信使们一人三骑昼夜不息奔行之时,整片西大陆便如同一个岩石的巨人一般,缓缓地抖落身上的泥土,展露出狰狞的躯干来。 整个西大陆诸国都在向着苏纶王城进发,而他们的终点却在更远的地方 ——东方。 遥远之地,财富之地,神秘之地,应许之地。 千百年前,西斯帝国便开始筛打沙土,从无数的黄沙之中分辨出那一粒金砂,顺着若隐若无的轨迹前往大漠深处探寻金矿,牺牲无数的奴隶、士兵、工匠,开采、运输、铸造,最后变成一块块金砖,一件件金饰,经过苏纶的中转换取柔滑的丝绸、精美的瓷器、清香的茶叶,最终跨越海洋抵达那个彼岸的国度。 这样的交易已经持续了千百年之久,长久到连最精确的史书、最精明的商人都算不清有多少财富离开了西大陆。 但是所有人却都知道,西斯最大的七个金矿,国王头顶上最耀眼的七颗明珠,已经有五个陷入了枯竭,但东方的丝绸、瓷器、茶叶,却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入西大陆! 每一个有眼光的国王都能看到这一点,但是在之前却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这种贸易的进行,东方人将这片阻断东西方的海洋经营成了一道铁壁铜墙,任何没有经过允许的船只都会被东方的海盗、海军击沉在浩渺的大洋上! 没有谁能通过那片海,连遥望都做不到。 所以西大陆人将这片海称之为不见之洋。 但是现在,每一个西大陆的君主都看到,那道被经营了千百年的铁壁铜墙,已经裂开了一道缝隙。 不,不能说是一道缝隙,说是完全崩溃都不为过,只要那个名叫楚茗轩的男人所说的是事实的话。 而天上的诸神也已经将目光投射到了这片土地上,甚至为了确保消息的准确性,有三位神祗暗中出手对楚茗轩施加了吐真、搜魂之类的暗示。 得到的结果是令人欣喜的,那个人所说的,基本上是属实的。 而之所以说是基本上,完全是因为,楚茗轩所在的原属于二皇子的势力,与楚舜华的势力之间,已经完全称不上是僵持了。 楚舜华的军队几乎是在单方面碾压,现在二皇子派能掌握的地盘,也只有沿海的一片区域了。 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楚茗轩才想起了一直维持单方面通商关系的西大陆诸国。 他们也许算不上富有、各国之间也有颇多龌龊,但是通过东方商人们以及混杂在商人之间的探子的观察,其各方麾下,确实都拥有规模不小的军队,而其强者的数量,也似乎可以超过东大陆。 若是能够引来这支军队的话,也许就可以…… 这是一场心甘情愿的交易,交易之中的各方都对自己拥有着绝对的信心。 在楚茗轩的眼中,西大陆的军队即使抵达了东方,也只是无源之水、无根之萍,完全可以在发挥其价值、击破敌军之后用少许代价便清除。 而在西方诸君眼中,东方第一次对自己敞开了大门,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抓住,便可以获取大量的财富、荣耀、权力,乃至于在东方的桥头堡、土地。他们当然有这个信心,任谁登上苏纶王城的城头,看到那聚拢如沙般的军势,都会产生一种天下谁是敌手的错觉。 而诸神的算计中,完全可以凭借着这一次的机会,将信仰扩散到东大陆,那片人口稠密、地域广阔的土地上。他们在这块狭小的世界中困了太久了! ……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愚蠢的,大家都各有各的算计,区别在于,总有人能够看透别人的算计、而不被别人看穿。 伊泽将手中那盖着王印的信函传阅了下去。 “苏纶王令,所有领民在千人以上的领主,都需要派出超过半数的军队随远征军作战,所有爵位在男爵以上的贵族,除非国王亲自任命,都需要亲自参加神圣的、荣耀的远征军。” 西大陆的君主们所算计的,并不仅仅是西大陆的财富那么简单,在战争开始之前,他们就已经开始规划起战后的未来。 一种新的,****、强大的秩序。 在这一场旷世的远征之中,会有很多东西被碾压、会被打碎、会被燃尽、它们的残渣、碎屑、余烬,会以一种新的样貌被重组。 在亲眼见到之前,没有人知道它是好的,还是坏的。 但是所有人都觉得事情会像自己所预料的那样发展。 伊泽突然有些希望自己完全不知道历史的下一页是什么,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轨迹会滑向何方。 如果他对世界的认知是一张白纸,那么就不必但有所谓的未来、所谓的命运、所谓的已经注定的东西。 创造比改变这个词更加富有激情和活力。 创造未来想必也比改变命运来得开心。 然而,这只是一种奢求罢了,命运就像一只巨大的战车,逼迫着伊泽不断地向前方奔跑。 “寂静丘陵留守、其余军队,随我前往王城会盟。”伊泽的眼中似乎有周天的星辰的明灭。 历史的车轮既然开了倒车,他就决心不让它再从自己的身上碾过一遍! “是,大人(阁下、主君、领主)。” 第一百一十九章 帆 如果有人在此时登上伫立在岸边矮山顶端的灯塔,就会发现,苏纶王城已经变成了一座巨大的,无法用言语来描述的工厂。 众神与国王共同的意志一旦施展起来,确实拥有搬山填海、毁天灭地的力量。 在这股意志之下,整个西大陆都被调动起来。 跨越千万里将军队调动到苏纶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是与全局比起,这件事真是再简单不过了。 在南面,王国的士兵们从绝望山脉中斩下十人合围的巨木,作为舰船的龙骨;在北面,北陆的苍狼骑兵将成群的蛮牛猎杀在原野上,以获得足够的肉食和用来制作弓弦的筋;浮空岛的法师们使尽法术,将原本需要三年才能使用的材料在一个月内制成;来自各国的巧匠们得到了东方的技艺,在工地上施展起他们的雄心;西斯的商人们在大地上行走,带回了比山还要高的粮食。 听说南面绝望山脉的一侧已经只余下山石,而北方草原上的蛮牛也险些绝种。 众神在天上,国王们在王座上,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如同他们所预料的那样。 拥有这种力量,这世上的事情,大概没有几件是做不到的。 当这支舰队最终成型,被晨曦的第一缕光展示在众人眼中,每一个见识到的人都为之颤栗。 白色的帆,如同盛夏的叶般繁密。 士兵的甲胄,如同夜空中的辰星。 巨大的船体,如同上古洪荒的猛兽。 不像是现实中的舰队,反而是想从神话、从传说之中走出来,从那些先古的壁画之中活过来的一样。 连海面都似乎被这只力量所镇压而变得平静起来。 来自各国宫廷的画师们纷纷丢下画笔抱头痛哭出来,如此盛景就在眼前,他们却发现自己连提笔的力气都失去了。 史官们用鹅毛笔在牛皮纸写了一页又一页,然后抓狂一般将它们撕成碎屑,搜刮着满腹的词汇,至少,要配得上这史诗一般的场面。 诗人们的那生莲的妙口也都紧闭着,一个个都涨红了脸,良久,才有一个人扑通一声跳入水中,他突然感觉,这场面不需要点缀,便是一首诗。 这种摄人心魄的军势,在诸侯割据的西大陆上,自黄昏之战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当这种力量聚集起来,那么这世界上是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得了的。 包括这股力量本身。 就像传说之中出鞘必见血的魔刀,这种力量只有在毁灭掉什么之后才会停下,毁灭敌人,或者毁灭自己。 起风了,白色的帆扬起了。 它将驶向何处。 东方、地狱、还是天堂? …… 史诗之所以成为史诗,是因为它浩大的场面,悲壮的剧情、或英勇无畏、或举世无双的主角。 而非其中所掺杂的杂质、隐约可见的血渍、不雅的姿态。 时光和距离会将那些杂质打磨,让正义的变得极致的无暇,罪恶的变得极致的丑陋,让史诗成为史诗,让它变成后人所见到的样子。 但是在现在,时光尚且没有发挥它的作用,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它上面的那些清晰可见的斑点。 伊泽在呕吐,几乎将自己的胆汁都吐了出来,不过看到后世的风暴大君杰娜也脸色发白的倚靠在栏杆上,他便觉得自己这样着实算不上丢脸。 这场声势浩大的远征终究还是有着弱点,君王的意志能够搬山填海,可以在短短四个月之间组建起一只恐怖的舰队,却找不到足够的人手来驾驶船只。 风暴一般都会在三天之内结束,但是在这风平浪静的五天里,很多船都开出了行驶在风暴中的快感。 伊泽觉得阿斯卡罗特一定会很伤心。 在离港的前一天伊泽就听说,沿海的区域几乎已经没有水手,甚至连渔民也剩不下多少了,所有能够驾船的已经全部被请过来了。 本来还残留着的几分不信,在这几天之中已经全部被大海的浪潮还有船长那令人惊艳的技术给消磨殆尽了。 不是每一个船长都能驾驶着一个帆船在海面上走出s形的。 伊泽为那名应该是刚上任的船长祈祷,希望他能够安全地完成工作的交接。 按照伊泽两世为人的经验,发火的女人往往比大海里的鲨鱼更要可怕。 惹毛这么一种可怕的生物无疑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虽然在某种意义上,自己这艘船的情况应该还算是不错的。 伊泽亲眼看见两艘船相互剐蹭着前进了一个小时,当它们分离的时候,上面的士兵都纷纷跪下来赞美诸神。 而杰娜认为他们最应该做的不应该是祈祷,而是冲进船长室把里面那个家伙丢进海里喂鲨鱼。 就像她现在想要做并且似乎正在付诸实施的那样。 伊泽挣扎站起来了一下,然后便顺从着身体的意志躺到在了甲板上不去理那个不敬神明的女人,新制的船只,还残留着木材和桐油的香味、而非咸鱼的腥臭味道,这给了伊泽唯一一丝的宽慰。 只能祈祷杰娜在王城中学到的那些贵族礼仪在大海上还能保留那么些许,虽然看只要一看到这一望无垠的大海,伊泽就觉得这种可能性并不算大。 动物园中的狮子和草原上的狮子完全是两个物种。 在王城中的杰娜和在大海上的杰娜自然也是不同的。 但是至少还是有的吧…… 这样想着,伊泽将身子摊开,如同一只大号的咸鱼。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支急速飙升的烟火,以及一声海鸥被射穿翅膀般凄厉的喊叫。 “敌袭!” 一支黑色的舰队缓缓地从海洋的尽头浮现。 “我认得那艘船。”伊泽不知何时已经站起了身体,如同利剑一样笔直,“黑帆的冥渊。” 然后一道黑影就从伊泽的上空径直掠入了海面,溅起好大一朵水花。 那名悲剧的船长非正式地结束了他的职业生涯。 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 伊泽随手将一条缆绳抛进水中,然后风一样地跃上了舰桥。 “阿斯卡罗特!”杰娜发出母狮一般的咆哮。 第一百二十章 逆风 阿斯卡罗特的舰队,获得了萨尔敏萨的遗产之后,他的实力就开始突飞猛进地增长。比起伊泽在海面漂浮时所见到的那支舰队,眼前的舰队已经多出了三倍的数量。 然而在西大陆诸国的合力所制造出的庞然大物之前,这支舰队又是如此的单薄。 就像一只试图拦下奔腾马车的螳螂一样,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了西方联军船头所指的方向上。 而在看清这支舰队的规模之后,瞭望手立刻停止了歇斯底里的尖叫,看了看周围,就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黝黑的脸呈现出一种醉酒的红色。 旗舰发出旗语,不出所料,“照常前进。” 一切试图阻止这支力量的,都会被碾压成碎屑沉没入大海的最深处,没有什么能够例外。 将白帆吹得鼓胀的海风,身下这支无敌之姿的舰队给了他们这种信心。 他们都觉得,眼前这只漆黑的船队最好的选择,就是主动挪开位置,像狗一样夹着尾巴逃窜。 伊泽觉得阿斯卡罗特应该也是这么想的,这个有着鲨鱼的凶残、狐狸的狡猾的海盗王,现在最应该做的不是来和没有半点油水的诸国大军硬刚,而是将他的水手训练成步卒,然后进入内陆劫掠,或者干脆在航道上蛰伏起来,等待着满载宝物回归的舰队,如同最娴熟的狼一样伺机咬下一块肉。 阿斯卡罗特出现在这里,显然不是出于自身的意愿,而是受到了另一种更强力量的压迫。 人们在大地上厮杀,神明在天空上落子。 那该是一双双多么冷漠残酷的眼睛…… 杰娜正在拼命压抑着自己近乎狂暴的心情,久违的大海赋予了她这种感觉,而舰队尚算整齐的阵型又令她感觉无比的束缚。 旗舰被紧紧地包围在队伍的最中央,围绕其的是整支舰队最强的力量,这是什么鬼阵型! 就像一头把自己关进笼子的狮子,请来一群绵羊当守卫。 阿斯卡罗特的座驾,突然地动了,如此的突兀,甚至让人本能地产生了一种不适感。 被称作黑旗的黑船,当先冲出,整个舰队,刹那间由一条直线,变成了一支短小的矛头,锋矢一样向着联军飞射过来。 动的不仅是阿斯卡罗特的舰队,在短短的时间内,伊泽有种一种力量从海洋的最深处迸发出来将整片海洋都搅动起来的错觉。 也许不是错觉。 伊泽就听到水手们在惊呼着。 “风向,风向,风向变了!” 不仅改变了,而且变得更加的狂暴。 阿斯卡罗特的舰队如同生了翅膀的鲨鱼一般扑了过来,而联军的舰队却在短时间内陷入了某种程度的混乱之中,被突然变向的狂风吹下桅杆的水手,一时之间并非少数。 就像是一头饿狼了待宰的羊群中,霎时间血雨腥风,火炮的爆鸣声骤然响起,木屑纷飞。 而中心的舰队,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置之中。 数道巨大的,不祥的阴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舰队的下方,他们头尾相接,在徘徊、在等待、在盘旋,游动时的搅动的水流隐隐沸腾,甚至掀起了巨大的漩涡,几乎将最中央的数十艘巨舰都囚禁了起来。 一声类似于熊的吼声沿着风的方向扩散开来。 只见一个光头布衣、浑身散发着金光的武僧直接从舰船上一跃而起,在起跳的瞬间,整条巨舰似乎都下沉了些许。 不破金刚——奥莱森。 一拳轰击在海面上,便将好大一圈海水清空,露出下面丑陋而狰狞的怪物。 比人们所知道的最强壮的鱼类还要巨大,口中喷着火焰,鼻子冒出烟雾,拥有锐利的牙齿,身体的表面有着属于金属的鳞光。 “这是什么怪物?!”武僧顿时吃了一惊,虽然因为东大陆上肆虐着的魔法乱流,浮空岛那些学识渊博的法师们无一例外都没有参与此行,但是牧师们依照神典记载中的只言片语,推测出了那怪物的名字——利维坦(leviathan)。 海洋女神居然请来了这等凶兽! 被显现出真容的瞬间,那怪物立刻蒸发出大片的蒸汽,狂怒起来,巨大的身子在海水中奋力一扭,便如同炮弹一样向着一条舰船冲去。 “下去!”奥莱森又爆发出一声怒吼,凌空一拳击下,几乎可以击碎城池。 然后他便立刻倒飞了出去,不知坠向了海洋的哪个方向。 如果在大地之上,他这一拳也许可以阻挡利维坦片刻。 然而,这里却是大海的领域。 战舰上的火炮鸣动起来,伴随着巨大烟雾喷涌而出的钢铁炮弹,被利维坦的鳞甲轻易地挡下。 那怪物顿时猖狂起来,口中的火焰狂涌,灼烧在战舰上,逼迫着牧师们拼命祈祷,才唤出守护的护罩拦下这一击。 “死!”手持弯刀的西斯宫廷残月刀圣趁势一刀将利维坦头顶的鳞甲斩破。 “为了苏纶!”手持长剑的苏纶老者,也发出一声苍凉的长啸,一剑刺入伤口。 溅出的血液顿时燃烧了起来,伴随着口中不息的火焰,似乎海面都燃烧起来,当老人被数位传奇强者救回船上,一条命已经半条入了黄土。 这样的海兽还有三头,有七头的大蛇,有头生十角的巨兽。 尽管无论如何也无法匹敌诸国的强者,但是却以一种决死的姿态,紧紧地缠住了主力舰队的步伐。 而另一边,阿斯卡罗特的船队如同一只精准的剃刀,狠狠地划入联军船队,让它流血,黑帆所过之处,一片火海与残骸。 他的眼中倒映着海面上的火焰,胸中的火焰却比眼中的火焰更胜。 被人逼迫的感觉并不好受,被神逼迫的感觉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看着那些被打得头破血流鳞甲剥落的海兽,就像是看到了自己。 被当做棋子的感觉很糟,被兑子的滋味更是糟糕。 “都去死吧!!!”他对着海面狂吼着,下令将一切阻挡他的轰碎、击破。 也许他的船最终会失去动力,沉没在这片陌生的海域。 但是现在,他却只想杀出一条血路,因为只有活到最后,才会有继续活下去的价值。 他看着那些船开始纷纷退散,甚至和友军撞击在一起。 这让他觉得,也许自己能在这场该死的战役中够活到最后,能够得到想要得到的,摆脱想要摆脱的。 他就是在这个时候看到那个红发女人还有她的船的。 “阿斯卡罗特,受死!”他听那女人这样喊他,身上的血瞬间涌上了脑子。 “该死的是你!”他的眼睛瞬间赤红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浪涌 联军本来尚算齐整的阵型,已经被阿斯卡罗特精准的突刺和海兽们疯狂地袭击给撕裂了数道伤痕。本来便算不上凌厉的还击更是因此而虚弱了几分。 但是有一艘船例外。 杰娜的焰发在狂风的吹拂下张扬如火焰,她的心在嘶吼,那些原本阻碍她的船只已经全部清空了,她的眼中此刻只有宽阔的海面,还有那艘悬挂着黑帆的船。 舵盘被她掌在手中,如同连成一体,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 “注意风向,我们要冲锋了!”她猛打舵盘,将船头对准了阿斯卡罗特的冥渊。 船只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伊泽觉得,这个女人一定是疯了。 然后他将手伸入怀中,在触碰到水晶试管刺骨的冰冷之后,才重新镇定了一下心神。 “我也是疯了……”说着,抽出了剑,微伏身子保持重心,双眼认真地眯起,“来吧,凡是我引发的,终要我来承担。” 当速度变快,距离就会变短。 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两艘船已经近在咫尺,近到伊泽能够看清阿斯卡罗特那浓郁的络腮胡下,是怎样的一种愤怒神态。 作为一个海盗王,阿斯卡罗特不是一个容易被激怒的人。 但是一旦被激怒,他绝对会疯狂地不是人。 炮火轰鸣起来,伊泽感受到自己脚下的船只开始悲鸣、颤抖。 而黑旗却是在真实地悲鸣。 一道黑色的枯瘦幻影浮现在船身上,歇斯底里地发出恐怖的尖啸声。 血鲨文森特的亡魂再也不需要费尽心思报复他的儿子,并将这艘船作为陪葬了。 他已经被融入了这艘船的船体之中,彻底成为了它的一部分,被用最为血腥恐怖的神术,彻底地炼制成了一件只知道痛苦和哀嚎的物件。 在他的极端痛苦之下,一片不祥的黑雾弥散开来,里面隐约有无数的面孔哀嚎,但是黑旗号的本体却毫发无伤。 “不愧是亡者之船……”杰娜狠狠地咬着后槽牙。 在上一次被伊泽弄沉过一次之后,这艘船变得更加强大了。那么它的主人,萨尔敏萨的阿斯卡罗特呢? 杰娜顿时感觉心头一冷,但随即便爆发出了更强大的火焰。 “这场战斗,还远远没有结束。”舵盘一打,转身便如同一条敏捷的金枪鱼,船头的撞角,瞬间便击碎了想要上前捡便宜的海盗船的半面船身。 黑旗开始回转,阿斯卡罗特的恨意压制住了他的理智,已经过了多少个夜晚了,他始终无法忘记那天第一艘开炮的烈焰女王号,和那个嚣张至极的女船长。 那个将自己的野心丢在地上狠狠践踏、放置在冰水里死命煎熬的夜晚啊! “准备跳帮,一个不留。”他猛打舵盘逼退数支敌舰,狂怒着,须发皆张,“发出旗语,三艘副舰组成锋矢,继续凿穿。” “那么我们如何突围?”大副战战兢兢地问道。 然后阿斯卡罗特的的刀尖就顶住了他的胸膛,“记住,在大海上,没有什么能阻挡我,没有什么能够阻挡萨尔敏萨的王。” “如果再问同样的问题,你就死定了,现在,组织海盗,我要那个贱人的脑袋!”锋锐的刀尖,让大副的胸膛上止不住的流出血来,“不,我要亲自割下那个贱人的脑袋!” “但是你仍要记住你的任务,阿斯卡罗特阁下。”一直立在一旁一动不动的海神祭祀开口说道,“大海赋予一切,也能收回一切。” 阿斯卡罗特恨恨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也该是时候了……”海神祭祀看了看海面,从怀中掏出一只骨笛,就这样无声地吹奏了起来。 海面上的浪潮似乎更加汹涌了。 普通的海盗们,需要借助悬挂在桅杆上的绳索的力量荡到对方的船上,然后展开战斗。 阿斯卡罗特当然不需要绳索,将舵盘交给舵手之后,他直接冲到船只的边缘,一跃而起。 不过当他停留在半空中的时候,他就有些后悔了。 眼前的战局似乎没有多好供他插手的余地,或者说,对手弱到让他没有什么战斗的欲望。 那些在地面上颇有几分悍勇的士兵,在这种大海的环境中,根本发挥不出几分的战力,一个个软的就像是沸水里的面条一样,不堪一击。而少数几位来自凌乱丘陵的黄金境,能发挥出的力量甚至不如白银境的海盗,白银境的战士们正在和黑铁境的海盗们硬拼。 那名前任船长如果还侥幸还活着,那么最好祈祷这艘船上的船员永远不要找到他,不然他绝对会经历比死还要难过的事。 伊泽一剑割断了又一个海盗的喉咙。他脚下被割喉穿心而死的海盗,已经不下十具,动荡的甲板丝毫无法影响他鬼魅一般的动作,反而令他的动作更加飘忽起来。 当速度达到了一种程度,已经很少有人能够拦下他的一剑了。 但是阿斯卡罗特明显不在此列,在伊泽的剑击打在阿斯卡罗特的刀锋上之前,他就有这种觉悟了。 一股沛然如海啸山崩的力量由剑刃至剑柄最终传递到他的手臂上,整个身子便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撞在桅杆上,吐出一团血雾来。 两个境界的差距,几乎是不可逾越的。 杰娜的弯刀也含恨出手,快如流光闪电,却最终也只是不过十合便无奈退回。 “黄金巅峰……”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的手摸向了怀中的水晶试管,刺骨的冰冷。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船只更加摇晃起来。 不是船只在摇晃,而是大海在翻涌。 阿斯卡罗特的表情突然凝固起来。 伊泽连忙将裹在兽皮中的试管取出,直接想也不想就丢尽了自己的嘴里。 想要拔出被冰冻住的试管塞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于是伊泽只能用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啦汲取药剂中的力量。 就像是一口饮下最冰冷的、带着冰棱的雪水,被未及时吐出的玻璃碎片割伤的口腔、喉咙还未流出血,就已经被冻结,失去知觉。 一种冰冷和痛楚从喉咙蔓延至胸膛。 一种灼热和力量从胸膛延烧到全身。 属于黄金的血裔——龙的力量。 第一百二十二章 暴龙 痛苦,无穷无尽的痛苦,如同肌肉被寸寸撕裂然后重组,如同血管被刀子条条割破撒上淋上海水。 伊泽的瞳子开始变色,左眼喷涌着赤红色的火焰熔岩,右眼却如同熔炼的黄金。 他的指甲开始变得长而尖锐,细密的鳞片刺破了他的皮肤,在他的手臂上、脸上形成了一种诡异的美感,淋漓的鲜血还未扩散,伤口已然封闭。 他的肉体我毁灭,又在重生。 一种无比痛苦而凄切的嘶吼声响彻在战场之上。 进入白银境有着无数的方式,行程漫长的游历,感悟自身的突破,强行提升的秘药。 但是对于黄金血裔来说,最为方便的方法,却是直接激发血脉中的力量。 一瓶上古白龙的源血炼制的药剂足以引发深藏的血脉,不管是增益,还是激怒。 但是却绝对不该有如此强烈的反应,就像想要点一刻大炮仗却引发了原子弹的热核反应一样。 伊泽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在黑铁境的时候始终无法激活血脉天赋了。 因为这种力量一旦激活,他不知道第一个死在那种力量下的人不一定是谁,但是最终死的却一定是自己。 这种力量因为冲突而悲哀,因为悲哀而绝望,因为绝望而强大。 金属龙与五色龙的对立与仇恨,龙族的分裂与残杀,是一部比所有以文字记载的书,以口头传授的诗更加久远的,充斥着血腥味的历史。 这种历史只能由血脉来传承。 一具身体里,如何能够容纳金龙与红龙这两种彼此冲突而又同样强大的力量! 巨大的力量在驱使着他,若是在前世之时,伊泽也曾经掌握过远胜于今的力量,只怕在血脉激发的瞬间,变会化做一头没有理智的凶兽。 而在此刻,他至少还保全了一丝的灵明。 “再来!”一声暴喝,只余下原地一点残影,剑锋一扫,便是一贯寒光。 阿斯卡罗特的弯刀似乎变得缓慢而无力,被伊泽的剑刃抵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声。 海面上掀起狂涛,船只沉没的漩涡接引着天空的风暴。 战争才是这个世界上永恒不变的主题。 伴随着海面的翻滚和诡异的号角声,娜迦的船队已然浮出了海面,以一种悍然之姿,直接与联军的舰船撞击在了一起。 而在更边缘的地方,蛇人也将海草结成的坚韧绳索抛上船只,口里衔着弯刀短刃,成群而上展开了突袭。 这南北两族一同出现,代表着一个可怕的事实。 一直抵御两族的海精灵,八成已经经历了某种极为可怕的灾难。 一支三叉戟径直刺入了正在于阿斯卡罗特角力的伊泽的后背,而他的肩膀上,已经被镶嵌了两把弯刀。 生活在黑暗海域的娜迦,既然不会在意人类的决斗规则。 更何况…… 战争允许一切手段。 “伊泽!”杰娜顿时发出了如同杜鹃啼血般的叫声,她一手把持着舵盘,另一手紧握着弯刀,手腕轻挑,地下便布满了娜迦的尸体。 混杂着金色光芒的赤红色血液从伊泽的口中喷溅了出来,将阿斯卡罗特的身上弄得一阵狼狈。 “哈哈哈哈。”伊泽却不惧反笑,“还不够,还不够啊啊啊啊!!!”阿斯卡罗特他们如何知道,着身体上有形的创伤,如何及得上伊泽身体中正在发生着的毁灭,而如果伊泽有闲暇观察一下属性面板,便会发现自己的各项数据正在剧烈的抖动着,就像是一个不稳定的化学反应一样,随时可能爆炸,而表示生命状态异常的红光更是不住地闪烁着。 然后阿斯卡罗特就看到几个娜迦脸上露出了一种十分惊惧的神情。 他本来没有明白那种神情的含义,但是突然之间却又懂了。 因为他也产生了那种感觉。 那镶嵌在伊泽肩膀上的两柄弯刀,已经真正的镶嵌在那里了,在伤口的两边,生出了新的肌体和鳞片,两个娜迦武士运足力气。 然后阿斯卡罗特便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臂,在不由自主地后退。 一种无力感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蔓延滋生,不是因为肉体上的疲惫,而是灵魂上的压制。 如果有亡灵巫师在场,一定会发现,伊泽那狂暴的灵魂,已经与一头真实的巨龙没有什么本质差别,甚至因为那不可调剂的疯狂,而更要富有攻击性。 奋力地一扭身子,在身后娜迦武士骇然的目光中,左手一掰,将三叉戟的头部错断开来。 然后便是如同鬼神一般的一剑,传承自身体的无名剑术在本能的驱使之下,展示出了它最血腥的一面。 一剑枭首,甲板上便多了三具无名的尸体,传来了三声闷响和三声清脆的金属声。 那三颗头颅直到落地,还是一脸的不可置信的表情。 那弯刀和三叉戟,被伊泽的肌肉和鳞甲硬生生地挤出。 阿斯卡罗特见状不改枭雄本色,手上弯刀一晃便是一片幻影,脚下更是奋力一蹬,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一个箭步便跳向了黑旗号。 他能够成为珊瑚海的海盗王,最为依仗并不只是手中的弯刀,而是一颗既能勇猛如虎又能胆小如狐的心。 只有勇猛如虎才能驯服桀骜不驯的海盗,只能胆小如狐才能在一次次的血战中恰到好处的活下去。 但是他却忽略了,伊泽的速度。 或者说,伊泽出手的速度。 依照着本能的反应,伊泽手中的剑被他飞掷了出去,然后他也跟随着飞剑飞扑了出去。 “伊泽,停下!”杰娜几乎被伊泽给惊出了魂来,全船的士兵凡是看到的,也被他们领主大人的凶残惊出了一身冷汗。 对面可是阿斯卡罗特的旗舰,虽然缺乏黄金境的战力(成为萨尔敏萨之王后,阿斯卡罗特将黄金境都分封做了船长),但是只是车轮战,就足以将狂化的伊泽拦下。 而众所周知,像这样的狂化,是绝对不可能持续太久的,而且结束之后,不出意料,会出现一段虚弱期。 幸运的是,伊泽的一剑在半空中便追上了阿斯卡罗特的左脚。 而不幸的是,两人同时跌入了大海。 海里有海怪,海里有娜迦,海里有蛇人。 杰娜险些晕了过去。 而就在这时,黑旗的甲板之上,突兀地多出一个正在奔跑的,衣衫破烂的人来,在一众海盗莫名其妙的表情中,一个标准的跳水动作跃入大海。 “我终于自由啦。”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两个骗子 起初,天地混沌,无尽的虚空之中透出第一缕光。 那是一切的开始。 伊泽先是感知到了一团温暖而朦胧的光线,然后,一种巨大的痛楚便开始撕裂他还保持着混沌的意识。 就像是有人将你全身的骨头一寸一寸敲断,然后再碾压成粉末,那种巨大的、非人的痛苦。 “锵锵锵,又见面了呢,小子。”一个有点熟悉、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声音传来,“你可是把我坑得好惨呢。” 人如果被倒吊起来,那么和平日的形象,总会有上许多的不同。 但是伊泽还是一眼辨认出了他是谁。 “崔斯塔尔。” 即使离开了他的宽檐帽和纸牌,他还是崔斯塔尔,不会改变。 “真没想到在这见到你。”伊泽勉强地笑了起来,但是就连被笑容牵扯的肌肉,都会有一种莫大的疼痛。 “我也没想到,在海里随手一捞,居然将你这个混蛋给救了起来。”崔斯塔尔因倒吊而有些涨红的脸上,显露出一种一场疑惑、古怪而又扭曲的神色,就像是遇到了一个无可解释的谜,或是莫名其妙的梦,“我本来应该一露出水面,就直接扭断你的脖子的,自从见到你,厄运就如影随形。”他脸上的疑惑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变成了懊恼,“我应该在你睡梦中直接干掉你的,那个疯女人,居然敢把我和你放在一个房间。” 他说着,身子直接如同游蛇一样从缠绕得紧密的铁索之中脱落出来,对于他这种凤毛麟角的盗贼来说,只要不想被束缚,那么世界上便很少有锁链能捆缚住他。 “……”伊泽的脸上也露出了古怪的神色,不过却很快这种表情就发生了变化,“我知道你现在一定还想要杀死我。”变成了一种促狭的,让人想要一拳打烂这张脸的灿烂笑容,“可惜你现在大概是杀不死我了,即使是把刀塞到你的手里要你杀我,你也杀不死我了。” “为什么?”崔斯塔尔脸色阴郁地从指间变出纸牌,也许他确实经历过严密的搜身,但是仍有一百种方法藏起一张纸牌。 “因为是你把我从翻卷的海流中救了出来,人是最复杂不过的动物,一旦一个人救了另一个人,不管是处于什么理由,他是很难会杀了他的。” “那可不一定。”崔斯塔尔冷冷的说道,手上却收起了纸牌,转身融入了油灯所照不到的,墙角的阴影里,“居然能驯服那个女人……你也是……” 他似乎相信了伊泽的话。 而伊泽有些明白他为什么会被倒吊起来了。 …… 伊泽眯起了眼睛,在十层锦缎铺的床上,即使外界有在大的风浪都影响不到这里的安逸。 他感觉浑身发痒,如同有十个人捧着狗尾巴草同时在搔他的痒,经过了不知时间的沉眠之后,他的伤口应经开始复原了,新生的肉如此娇嫩,只要一点摩擦,就几乎让伊泽呻吟出来。 他需要用到十分的力气才能让笑意憋在肚子里,而不是传递到嘴边,以免刺激到自己身边这位盗贼,以致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腹部绷紧的肌肉又让他感觉到痛苦。 他又需要闭上眼睛绷紧脸才能掩饰住那种古怪的表情。 有些话,别人愿意相信时,它才是真的,别人不愿意相信,即使说上一千次一万次,他也是假的。 伊泽就从来不相信一个人会因为救了一个人而对那个人有哪怕一点多余的宽容。 能给出的,就要收得回;拿起前,先要想好自己是否放得下。 他觉得崔斯塔尔在平日里九成九也不会相信,只是这个盗贼足够聪明,所以他才会选择在这里相信。 会相信那句话的只有最正直的侠客,最愚蠢的傻瓜,和最聪明的骗子。 崔斯塔尔是个骗子,当伊泽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在骗人。 直到现在,他还在骗人。 只有傻瓜才会在一艘属于别人的船上干掉他的主人,也只有傻瓜才会在毫无凭证的情况下才会孤身登上不属于友军的军舰。 在没有日内瓦条约的艾兰,俘获敌军一般会充足奴隶、俘虏,而大海上并不需要奴隶和俘虏。 这是个很不幸的事实。 但伊泽也因此才幸运地活了下来,才能躺在十层锦缎的床榻上,感知自己最新获得的力量。 白银的力量……和龙的力量。 他的属性已经变为了 等级:21(白银初阶)300/3800 灵巧:5.4力量:7.2(孤山之斩+1.5,被注视+0.5,龙脉觉醒+1)体质:5.3(龙脉觉醒+1)感知:4.9意志:4.1魅力:5(龙脉觉醒+1) 不仅是晋升白银所增加的6点属性,还有龙脉觉醒所增加的三点属性。 这并不太符合伊泽所知的游戏进阶。 至少就伊泽所知,前世的白银进阶,除了少数稀有职业会增加四点属性之外,其他都应当增加三点主属性。 更不用提龙脉居然额外增加了三点。 三倍于普通进阶的加成,换在前世,只会让他感觉到如同爆炸般的兴奋感。 而现在,他的兴奋中却掺入了一缕浓郁到化不开的犹豫。 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的使命是什么? 这具身体,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他感觉很忧郁。 于是他睡了过去。 没有比睡梦更能消愁的了。 …… 船舱之外,杰娜无声地将刀归入了刀鞘,当听到一道平缓的呼吸声时,她就知道自己可以安心去做船长的工作了。 他从来都没有相信过那个喜欢带着宽檐帽和纸牌的盗贼,即使是那个人一口气干掉七只想要捡便宜的鱼人,身上带着四条伤口将伊泽带回了船上。 信任对于有些人来说,是必需品,对于有些人来说,是廉价品,对于有些人来说,却是必需品。 杰娜有资格吝啬自己的信任。 就像那个盗贼居然在整整二十天中一直靠着秘法保持着假睡的状态,可惜却还是瞒不住杰娜的感知。 自从那天伊泽龙化之后,其他舰船都开始若有若无地疏远起来。 这是一件幸运的事。 因为那些浮空岛的法师和西北的术士家族都因为东方的法术乱流缺席。 不然杰娜实在想不出伊泽有什么活下去的机会。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另一场战争 世人都说女人心,海底针。 然而大海又何尝不是如女人般多变。 宽厚时如哺育孩子的母亲,热烈时如饮酒的舞女,哀伤时如远望的新寡,暴怒时如嗜杀的亚马逊女战士。 明明短短半天之前之前尚且是风暴盘旋,如同大军压境,此刻却如同泡沫幻影,烟消云散。 那风吹来了北方的雪、水、和空气。 海面上的浮冰折射着日光,竟然让乘客们有一种见到宝石组成的海洋的炫目感。 而船长、舵手和瞭望手们却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每一块浮冰之下都可能隐藏着一座冰山,而任何一座冰山都比十艘敌舰更有破坏力,任何敢于忽视它们的,都会付出无比沉痛的代价。 那场突兀的海战如同一剂猛药,让整个西方联军都剧烈地呕吐起来,将那些污血和杂质呕吐干净,渐渐变成一副真正的军队的样子。 如果阿斯卡罗特率舰队此时再一次冲阵,绝对会被轰击得连一块甲板都剩不下。 真正的史诗,真正的战争,直到此刻,才刚刚拉开了帷幕。 …… 在世界之外一处空间中,另一场战争也接近闭幕。 一座碧蓝色的、排布着无数礁石珊瑚的神殿,如今已经变得伤痕累累,几乎随时都可能陷入崩塌的地步。 本来透明的水,如今已经添上了一层不祥的红色。 “光辉之主,不要太过分了!”一个歇斯底里的女声传来,无边的液体顿时激荡起来,汹涌怒潮,狂澜肆虐,“你想挑起战争吗?” 女人是水做的,大海与女人,冥冥之中是否有着什么必然的联系? 当大海与女人的狂暴加在一起,又会是怎样的震怒呢? 海洋女神多丽丝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三叉戟,其身姿矫健如同上古传说中的女武神,三叉戟所过之处,数位神明纷纷避散。 但在场的每一个神明都明白,最为狼狈的,就是这位看似勇武的海洋女神。 多丽丝在受伤,在流血,只是每一处伤势都会被狂涌之国中储存的神力反馈而治愈。 当神力存在,神明就是无可匹敌的。 而当神力用尽,便应当是神明陨落之时。 她的心里无比的焦灼,却又无可奈何,因为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人类神族居然会强攻她的神国,她最为强大的地方。 如果没有料到一件事情的发生,岂不是已经输了一半? “挑起战争的是你,多丽丝。”一个无比平淡却又充满威仪的声音传来,如同最为正统而又高贵的王,仿佛开口间就能裁决一切的君主。 光辉之主,人类的保护神,人类神族的诸神。 当他开口的瞬间,激烈的战斗已然停下。 这战斗并非他亲自参与,却由他主宰。 “好笑,进攻我的领地,居然想将罪责推到我身上吗?”多丽丝抓住时间,将自己的身子退向更远的地方……虽然这无济于事,“又或者,人类已经有信心同时对诸族宣战了吗?”她在等待,等待她的盟友。 单凭她一人,既没有勇气,也没有力量来搅动那么大的风浪。 袭击西大陆的远征军,便是在与所有人类的神明与国王作战。 而有勇气这么做的,也只能是…… “多丽丝,不要期待你的盟友了。”光辉之主淡淡的声音如同审判、如同裁决,“你觉得,那些一直躲藏在世界的边缘苟延残喘的家伙,他们真有正面抗衡人类神系的勇气吗?” 一片光芒之中看不清他的脸,不知在此刻,他是在得意地笑,还是平淡地看? 多丽丝的眼中生出了怨毒,她感觉光辉之主说的是真的。 她被抛弃了,当做一枚棋子一般抛弃了。 而作用仅仅是为了试探人族的底线? “我不信!” 她的脸开始狰狞起来,头上的蛇发开始嘶吼、盘结,剧毒开始在她的心中酝酿。 她一定是已经相信了,或者至少相信了部分,不然为何为如此的愤怒? “人族崛起,诸族隐退,是世界的潮流,所有逆流者,都将尸骨无存。”光辉开始消失了,从一开始,光辉之主都没有打算在神国之中彻底杀死一位神明,那样的损失未免会太得不偿失了一点,“你和你背后的那些,最好都认真地考虑一下。如果再有下一次,人族并不畏惧。”他的声音如同在耳边响起,而人族众神的身影却已经渐渐隐去,“无论是……” 如果不是海水仍是红色的泛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多丽丝几乎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梦,一个真实而又无助的噩梦。 神明惧怕消亡,因为他们真实地感受过永生的美好。 但是下一刻,她眼中的怨毒就盖过了心底的恐惧。 一位位身影在她的身边浮现。 “他退走了吗?”一个身着蓝衣的苍白女人问道。 “又为何退走?”另一个女人也问道。 寒冰姐妹一向同出同进。 “光辉之主那个阴险的家伙,居然在狂涌之国的外面布置结界。”一位身边常伴暴风雷电的神明一脸的愤慨,手中挥舞着巨大的铁锤,似乎只要光辉之主一出现,就要将他砸扁。风暴主宰的脾气一向爆裂。 “原来如此。”多丽丝平淡的说道,眼底的怨毒一闪即逝,“人类!”咬牙切齿的面容,充斥血水的神殿,任谁这里,都会相信她的愤怒已经全部加载到人类身上了。 大海是多变的,女人也是,她能瞬间狂暴,也能瞬间平和,而其那里的险恶暗流,又岂是他人所能窥测的? “人族。”伴随着悠长的叹息,一阵灼目的光芒传来,充斥着审理的世界,居然也被灼烧得沸腾起来。 “太阳神,我们似乎并没有邀请你。”寒冰姐妹的眼光充满了警戒和敌意。 “可是已经到了必须要联合的时候了。”带着黄金面具的神明,用苍老的语气说道,“在数千年前,人类还只是大地上的爬虫,用卑微的姿态向诸族祈求和平,而现在,人族已经占据了整块大陆,所有不被其信仰的,都受损严重。” “这其中应该不包括你,太阳的掌握者。”寒冰姐妹的语气却是开始和缓下来。 “我还想要更多,更多……” 第一百二十五章 抵达东方 风暴之后总是晴空,海啸之后少有波澜。 平静的海面之下,是依旧平静,还是在酝酿着更强大的暗流? 伊泽眯着眼看着海面,从昨天开始,海面上就多出了一道风景——一种通体银白,两翼生金边的海鸟,成群结队,如同金色的盘龙在凌空起舞。 金银燕,东方近海的特产,他们的尾羽可以用来制作最好的羽箭,当人们看到这种鸟的时候,东方已经近在咫尺,近到会让你感到触手可及,似乎连空气中都开始弥漫着茶叶和黄金的味道。 伊泽能感受到的更多,越接近东方,空气中弥散的魔力便越强大,越躁动,越混乱。 而混乱的又岂止是魔力,在魔力的牵引之下,伊泽感觉血液都开始躁动起来。 像伊泽一样眺望着海面的人并不在少数,不过他们的眼神大多不在那美丽的鸟儿身上,而是探向了更深处的地方,比海平面更远的地方。而即使将自己封闭在舱室里的人们,也无法拒绝那种灵魂深处的悸动,杰娜将一张从商人手中得到的地图摩挲得看不清内容,崔斯塔尔手中的纸牌越洗越快一不留神就如同狂暴的蝶一般乱飚,在无人看见的宽袖中伊泽必须紧握着剑才能让右手停止颤抖。 东方…… 天堂…… 征服…… 旁近的那条船上的眺望手已经如同铁打一般站在桅杆的顶上圆睁着眼睛看了一天一夜了,可以想象在海风中这该是怎么一种酷刑,但他却毫不在意,那双再也合不拢的眼睛中反而散发出一种兴奋的红光。 这种可怕的眼神每一次出现,往往都会掀起血雨腥风。 “大陆,大陆,我看到了大陆!”突然,那瞭望手尖锐地叫了起来,他的嗓子被海风吹得沙哑,声音却异常地高昂,“东方!流着蜜的天堂!” 如同一声令下,甲板上顿时堆满了黑压压的人群,如同蚁群一样,将整条船体都压得倾斜,几乎要倾覆过去一般。 “东方!东方!”士兵们在欢呼着,不见之洋,不见之洋,看不到尽头的海洋,他们是跨越了多远的距离,才来到这片土地啊。 而现在,在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们的了。 伊泽默默地转进了船舱,他并不怎么兴奋,因为知道的越多,就越痛苦,就越不快乐。 世界是如此公平,是谁在执掌天平。 …… 巨大的舰队开始变换它的阵型,这是个精细而又复杂的工作,在无数的旗帜的指引下,两翼开始分散,中间开始突出,由一个圆阵结成了一个锋矢。 箭头处是起七艘最为强大的旗舰,升满了帆,向着案的方向疾驰而去,如同七座从九重天空坠落的巨城。 那海面上尚存着东方的海军,却也被命令着避让开了前进的通道。 七艘巨舰并没有停下来的驱使,甚至连帆都仍保持着扬起的姿态。 如同一头狂吼的狮子,如何会在羚羊的面前收起自己的爪子,西方诸国,从一开始,便不是为了救赎与解放而来。 楚茗轩低垂着头,不去看那岸上惊恐的人民。 这位曾经的东方皇子,此刻又在思索着什么呢?又或者,他是否曾预料到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呢? 巨大的船体,径直冲入了港口之中,无数火炮齐射,如巨龙吐焰,一时之间,震天动地。 旗舰继续向前,居然径直冲上了海岸之上,坚硬的木材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那遮蔽阳光的大片阴影,惊散了还处于疑惑中的人群。 以一种几乎强横的姿态,西大陆的军势抵达了这里,敲开了东方那曾经紧扣着的大门。 不管在后世的史书之中这一页会被描绘得多么光辉,会被冠上多么华丽的名义,至少在此时此刻,这场名为救赎的远征,有了一个野蛮的开端。 “也许所有的远征都是野蛮的。”伊泽说道,一边随手接过路旁东方居民献上的用陶壶盛装的酒,“这美好的画面,只是粉饰而已。” 楚茗轩是个聪明的人,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他曾经有六个兄弟,其中五个死于非命,而他还好好地活着,甚至为自己招来了一只无比庞大的援军,这样的人如果都算不上聪明,那么这世界上就没有什么聪明人了。 也只有最聪明的人才会大开城门,将一切装点得如此冠冕堂皇,树上被结满了各色的锦缎,城市中洋溢着香料的味道,街道中全部是欢迎的人群,任谁在看到有人双手奉上所能及的礼物之后都不会产生自己动手去掠夺的想法,尤其是在这天堂一般的城市中。 楚茗轩当然不会亏待西大陆的联军,因为这是他夺回皇位的希望,没有人会毁掉自己的希望。 而西方联军一旦失去东大陆本土势力的支持,这支无比庞大的远征军不过只是无源之水无根之萍。 这是早就被计算好的,也是早就被默认的。 平衡就是这样被小心翼翼地维持,而且会一直维持下去,直到它的支点崩塌。 它会在何时崩塌…… 伊泽的眼睛眯了起来,如同一只鹰一般,盯向了东方的方向。 “远处是什么让你如此心不在焉,连姑娘手中的鲜花都不去接受?”温和的声音,如同午后的阳光一般,一路的颠簸,却也没有减损弗雷的半分神采,“真高兴能在这么遥远的地方见到你,白水城的阁下。”他伸手揽过欢迎用的鲜花。 “只是碰巧想起了一些事情罢了。”伊泽不动声色地答道,“就像在东方的街道上偶遇到金色的阳光一样。” “可否说一下是什么事情令白水城的阁下分神?”弗雷展颜一笑。 “一些小事罢了。” “白水城的继任者,居然并不在您的身侧呢。”弗雷笑得越发灿烂,那笑容似乎发自真心,“看来您也有同样的想法啊,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伊泽看了看弗雷那宝石般的眼睛,什么也看不出,就像是一片碧蓝的海,你不知道海面之下,到底隐藏着什么。 “东方,不是天堂。”伊泽点头道,“正如我们不是敌人。” “我很高兴,我的盟友。”弗雷说着调转了马头,“我的朋友,我们深入严冬,唯结伴方能取暖。” 第一百二十六章 诱惑 伊泽并不认为他会和弗雷那样的人成为朋友。 因为真正的朋友无论何时都绝对不会往你的酒杯里投毒,向你的背后递匕首。 但这并不妨碍两者之间进行一些必要的合作,从而结成同盟一类的东西。 当伊泽在弗雷的指引下走进这个东方风格的宫殿时,他瞬间就有了一种预感,无论自己做出怎样的努力,这场远征都不会以胜利告终。 “那位是北地的霜狼公爵库德沃夫,这位是西疆的钢铁公爵伊瑞恩,这是泰伦伯爵,听说你们之前有些不愉快?” “不,我们之间第一次见面。”伊泽说着上前拥抱了这位穿着黄色丝绸衣服,带着宽松帽子,像商人多过贵族的伯爵。任谁在这样的场合,被弗雷这样的人以这样的语气询问,都给不出更好的答案了,“而且一见如故。” 当伊泽看到苏纶王国三个公爵中,除了与王室有姻亲的白帆公,剩余的两个都参与进这次会议中的时候,他就知道,分裂已经不可避免。 在这片远方的土地上,地方与中央的冲突变得****起来。 王室会利用这次远征中的指挥权来消耗地方贵族的力量,而地方贵族自然不会任人宰割。 而选择中立的,无疑会成为双方手下的第一个牺牲者。 想要维持平衡的查尔德家族已经陷入了无可挽回的境地了,在船队起航之前,查尔德家主的命令已经出不了城堡,而他的盟友们也纷纷弃他而去,站在这里的泰伦伯爵就是最好的明证。 伊泽不想成为那样的牺牲者,或者说,在他的目的达成之前,一点也不想。 “正确的选择。”弗雷低语道,嘴角的弧度如同月牙般锋锐,“我们的力量又壮大了一分,而对手却开始变弱了。” 战争的要旨,便是壮大己方,削弱敌方。 这场远征的第一个作战计划,似乎是针对身边的同僚,而非楚舜华的大军。 这真是一种悲哀,属于人类的悲哀。 “那个被野心操纵的女人终将为她的行为付出代价。”库德沃夫啐了一口,这位一声戎马的公爵的左眼上有一道见骨的疤,谈吐之间似乎有烟与火的味道。“她难道以为国王的命令比将军的战旗更加有力,国王的王冠比战士的剑更加沉重吗?” 自从幼王即位之后,北地的军税就高了五成,而北地的士兵也少了三成。 如果这话在苏纶王城之中被说出,那位杀伐果断的长公主一定连夜会派出杀手和禁军。 但是这是东方,再辉耀的权杖都无法将光辉照到这个地方,而作为王党领袖的白帆公爵也缺少硬撼两位边地公爵的实力。 于是大厅之中响起了掌声,震天的掌声。 “贵族拥有保障其权利的权力,也将永远拥有这种权力。”自从立国以来就被分封西疆的鲍德温家族的继承者,钢铁公爵伊瑞恩也开口道,“没人可以夺走它!” 欢呼声此起彼伏,如同海浪一般连绵不绝。 自神权时代过去后,王权和贵族之间的冲突,终于积累到要拔剑的地步了!一方兴盛,便注定另一方要衰落。 历史的车轮为何如此残酷,定要碾出鲜血方才罢休? 伊泽已经可以想象这一场战争会乱成什么样子了。 十数个大大小小的国家,数十个互相提防的势力,即使交由亚历山大、拿破仑一类不世出的战争天才来指挥,在想法设法缓解内部问题之前,都别想看到半分获胜的希望。因为这些势力并不仅仅怀着对外的目的,而且保留着对内的野心。 更不用提到现在为止,整个联军都没有一个完备的、可以号令全军的指挥体系。 而更加让人担心的是,那些上位者,已经开始乐观地照着楚茗轩提供的东大陆地图,开始谋划起战后布局来了,他们甚至不知道敌人有多少人,在何处。 “你看,水面开始浑浊了,世界开始混乱了,战争要降临了。”弗雷的低语传入伊泽的耳中,“联合起来,我们会变得更强,不要拒绝,我从你的眼光中可以看到你的渴求。”他的言语似乎忌惮,而周围的人也如同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 以弗雷为中心的一小片区域,已经被他以某种精妙的手段笼罩住了,“来自东方的小道具。”他轻笑道。 “混乱绝对不是一件好事。”伊泽说道,他觉得这位未来的毒药公爵似乎隐藏着某种更大的野心,比公爵更大的,还会有什么呢? “我翻阅过所有可查的史书,朗诵过无数传世的诗歌,在和平的时候,一切都保持稳定,国王之子为国王,贵族之子为贵族,农夫之子为农夫。如同一潭死水,毫无鲜活可言。而当乱世之时,国王可能送上绞架,贵族沦为囚徒,农夫成为英雄,一切都被打破,所以一切都会重组,以一种截然不同的面貌。”弗雷白皙的面庞上露出一丝病态的绯红,“而我们可以决定着它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重组。” “我们现在足够弱,比谁都弱,所以我们可以变得更强,比谁都强。”在伊泽的眼中,弗雷此刻如同化身成俊美的魔鬼,头上长出了弯曲的角,用蜜一样的话语引诱着堕落。 更糟糕的是,伊泽必须承认,自己心动了,如果和弗雷联手,自己甚至有超过八成的把握在三年之内将整个苏纶变成一个历史名词,然后在上面建立属于自己的基业。 因为足够弱小,所以无人注意,所以可以在缝隙之中游走,所以才不会受到各方的压制,而因此,才会以一种惊人的姿态生长。 “我们也许可以联手。”伊泽克制住内心的冲动,“但未来的走向恐怕不太能够照你的心意进行。” “未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定呢?”弗雷笑着,没有给伊泽说话的机会,一挥手便撤去了身边的屏障,一转眼,便不知去找哪位贵族攀谈了。 “未来……变强……真是好大的野心。”伊泽的心底浮出一丝冷笑,“戴在别人头上的东西,还由不得弗雷你来指摘。”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战争的脚步 战争是一个精密、复杂、又缓慢的过程,我们所熟知的那一系列的千军万马、枪林箭雨的战斗,只是一场战争之中最短暂而又灿烂的节点,璀璨到能让旁观者忽视掉其他那些看上去不是那么重要的过程。 但是这过程却又是亲历者们必须所经历的,而且,和舒适与荣誉都没有半点联系可言,这可实在是不怎么美妙。 尤其是平民都以一种警惕而不信的目光沉默地注视着你的时候,连那平坦的青石路也似乎变得崎岖起来。 那种诡异的氛围,如同若隐若无的飘渺毒烟,在这陌生的土地上,会让人发疯。 “这里真是天堂吗?”狄克感觉被一路上的眼光盯得发毛,如果是被怨恨、被咒骂尚且可以发泄,但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眼神,加上几分不屑的神色,比最冰冷的海水还要使人窒息。 甚至连那个被派来引路的本地人,都是一脸的倨傲。 那是一种只有长期唯我独尊的国家才会有的姿态。 类似于尔等皆为蛮夷,不配享我国礼遇之类的上国姿态。 “前几天你喝酒吃肉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伊泽虚着眼说道。 “哈哈哈哈……”狄克豪爽地笑了起来,这个山民壮汉,在那几天之中,吃下的绝对不止一头牛。 …… “那个家伙的耐心,终于用尽了啊。”会议室中,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 当联军全部上岸的时候,城中大宴三天三夜,连同外面连绵如云海的军营一起,被丢弃的骨头能堆成横山,喝下的酒水能流成大河,当第四天的太阳升起来时,好多人已经忘记了他们飘过重洋是为了什么了,醉眼朦胧中,他们所见的光景,与传说中的天堂的少许区别,就是少了云彩做成的宫殿和长着翅膀的天使。 这种心态是很正常的,这些敞开肚皮的士兵三天就干掉了楚茗轩六个月的粮食储备,以至于在第四天的正午,他们就被礼貌地请出了观海城的范围,而去与楚舜华的军队作战。 虽然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之前都没有听说过楚舜华的名字。 不过好在,不是所有人都只顾着饮酒,会在短时间内沉溺在酒肉中的,只有那些下层的士兵而已,也只有士兵们才能去无忧无虑地放纵自己。 那些能够决定未来命运的人们,从来都不会抱着盲目迷醉的想法,他们表现出的乐观,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对于现状的判断。 东方已经衰弱,而这变得衰弱的势力却拥有着能够令所有西方君主都为之疯狂的巨大财富。 这种衰弱与主君是否贤明、天意是否顺从没有多少关系,而是一种必然的趋势。 一个以霸主之姿独享一片大陆的精华,数百年没有经历过大规模对外战争的国家,已经从内部失去了活力,无论是实力、经济、军备都必然陷入一种停滞不前的局面,如同一潭死水,迟早会窒息其中所有的生灵。 如果没有外力的出现,它的崩解,也只是时间问题。 而更让诸位国主与统帅所欣喜的是,楚茗轩所处的形式,已经可以用危如累卵来形容了,在联军到来之前,其手下的将领凭借着海外贸易取得的重金支撑,才勉强保下了对自己最为忠诚的沿海区域,其他区域都沦陷敌手。 属于敌人的,皆可掠夺,所掠夺的,怎么可能无偿奉还? 换言之,这些都是可以取得的筹码,而取得的筹码越多,最终能够得到的好处就越大。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楚舜华在哪里,以及,何时会被击败。 处于权力边缘的部队已经被分散出去索敌了,贵族们虽然与王权敌对,但是却无法违抗堂堂正正的军令。 “只等决战展开,便会成碾压之势。”一个轻狂的声音说道。 “只需要等待就好了,对吗?”一个沉稳的声音问道。 “也许可以抽出时间,来看一下那些各怀鬼胎的家伙,会闹出什么样的乱子。” 等待鱼儿上钩和看野兽们互相厮杀,都会使人心情分外的美好。 “我们会是最后的赢家。” “合作愉快。” …… “与其说是担任探路的职责,不如说是送死更为合适。”在一片绵长的军阵之中,弗雷看上去似乎格外的悠闲,从队伍的末尾,策马到首端,竟然被他做出了一种郊游的姿态,“完全被当成炮灰了啊。”明明说着令人沮丧的话,却没有半分被算计者该有的沮丧。 “这不是你正想要的吗?”伊泽眯着眼,看向了位于队伍最前列,弗雷的军阵,“处在后方,怎么可能安全地博取战功和荣耀?” “你啊,可真是一个可怕的家伙。”弗雷的眼睛微不可查地缩了一下,“即使在这种境地中,居然还这样冷静呢。” “何以见得?” “只有冷静的家伙,才会将自己的队伍主动靠向前方。”弗雷比划着队伍的形状,“整个队伍,是一条蛇,想要击溃它,最简单的方法自然是攻击它的七寸,只要将队伍从中截断,让它首尾分离,就已经胜了多半。” “所以攻击队伍的肯定是敌方的精锐。”伊泽冷笑道,“而不巧的是,处在队伍中央的,恰好也是我们中的最强战力,一旦敌方来袭……” “王对王,兵对兵,再合适不过。”弗雷笑得如同阳光般灿烂,“不过我想,我们应该比士兵强一点。” “敌人会在哪里发起进攻?” “已经正午了,南边山脚下的那座镇子却没有炊烟,北边的那座树林上空一直有鸟雀盘旋,敌人多半就在这两个地方。”弗雷说着,扬起马鞭,“如果我是你,绝对不会将这消息告诉其他人。此刻的牺牲,是为了未来更少的牺牲。” “也许,没有牺牲,就没有胜利。”伊泽的脸沉了下来,“只有获取足够显赫的战功,才能获取左右这场战争的能力。” “我们一定会胜利的。”弗雷戴上了他的面甲,“合作愉快。” 第一百二十八章 冲阵 穆云寒低伏着,将身体完全隐没在树丛中,绿油油的叶倒映在他棕色的瞳子之中,将他的眼变得如同狼一般幽绿。 现在,这双狼一样的眼睛,正在打量着他的猎物。 一直看起来比他麾下所有人马庞大上十倍有余的军队,正行走在笔直的青石道上,日光照映,如同擎天铁柱倾倒在地面上。 这并没有让他产生半点对于对手的畏惧之情,反而让他兴奋了起来,如同眼前有一位素裸的绝世美人,激得人血脉喷张,整张脸都涨红了起来。 他喜欢战争,如同飞鸟喜欢天空。 对于这个三年前还在山里猎狼的年轻将领来说,战争通常只是单纯地意味杀戮、头颅和战功,这样的人,是很难会讨厌战争的。 他的眼睛瞪得更大,而手中的弓握得更紧,混入精金的弓身甚至都发出隐隐的哀鸣。 然后他好像看到了什么异常奇怪的东西一样,先是眼神错愕,继而嘴角居然露出了笑容,不是嗜血的笑,而是一种自嘲的笑。 这令身边两位侍卫都感到无比的不解,却又被禁口的军令束缚着,死活不能将心底的疑问吐露出来,一个心好像落在了一百棵狗尾巴草当中。 只是下一刻,他们便将这种好奇心抛到了脑后。 穆云寒倚着树干,径直将手中的弓拉得半满,半指着当空。 离弦之声,裂帛碎玉,凌空之势,穿云裂石。 一支狰狞的军队卸下了伪装。 地面开始颤抖起来。 穆云寒一跃而下,直接跃上了飞驰的奔马,长刀一挥,“随我杀!” …… 伊瑞恩感觉自己的身心疲惫,胜于夜以继日在府邸之中批阅文件。 管理一支军队本来就并非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而他的手下却并非只是一支军队那么简单。 若不是爵位在那里压着,他相信这支队伍大概会在半周时间内就自然消失小一半。 归属于各位贵族的职业士兵还好,那些自备干粮赶来凑热闹的游荡骑士、连同他们的扈从,以及少量的征召兵,简直完完全全是一群不知道军纪为何物的存在。 不是哪一只军队都能将行军变得像是野生动物大迁徙一般,就像是一群遵从着本能的牦牛一样随性地移动着。 甚至侍卫通报他,前一夜有一个喝高了的白银骑士想要闯进来,原因是因为没有女人…… 如果不是当时正处于睡梦之中而第二天再也没有找出那个骑士,伊瑞恩绝对会把那个不知轻重的混蛋吊死在旗杆上,看看能不能让现状有所改观。 好在还没有进入敌境,还有时间来改观。 他这样想着,却听见了一声尖锐的,如同撕裂空气般的响声。 “有埋伏。”这是他的第一个想法。 “被那个向导给坑了。”这是他的第二个想法。 “全军结阵防卫!”这是他的第三个想法,幸好,他的副官已经帮他喊了出来。 然而…… 似乎…… 并没有什么卵用…… …… 当两军相冲,刀剑相向的时候,头脑中本来不应该有太多的想法,因为你的脑子里的杂念越多,你身体上的动作就会越慢。 而变慢的身体想要躲过迎来的刀枪,自然会困难上不少。 所以在战争之中,很少有人会想太多。 穆云寒的两个侍卫则不然,他们甚至有闲暇笑了起来。 因为他们突然发现了一件事情,敌人,似乎自己乱了起来。 当军阵中传出一声类似于命令的大喝的时候,他们本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一排整齐的枪阵或是一轮强弩,毕竟,为了隐蔽,穆云寒将埋伏的地点设置得很远,而这,会给对方足够的反应时间。 但是先上来的却是一队凌乱的骑士,并非说他们身上的铠甲不够耀眼,只是上面的罩衣实在是五光十色,连同实力也驳杂得如同一丛杂草园。 当先白银境的两人端着粗大的骑枪,并未来得及施展,脖子上就多出两个血洞,其身后又相继倒下五个骑士,之后,战场上才想起了弓箭破空的声响。 那些骑士倒下之时,眼中还带着不可置信的神采。 “挡我者死!”穆云寒的刀很快、掀起的风,似乎就能将人的衣甲撕裂,而手下的军势运转起来,却更加的可怖。 游荡骑士们中实力出众的并不在少数,但是却都倒在了东方的铁蹄之下。 一杆枪如何斗得过迎面而来的至少四个武器,狼群最擅长的,就是以强凛弱,以多欺少。 骑士的阵势被瞬间冲散,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水中,只激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而伊瑞恩的阵势,却被那些视荣耀为信仰的骑士,给硬生生地冲散些许,露出了一片破绽。 他的长枪手还没有摆开平面,弓弩手还没有就位,重装步兵甚至还没有组织起来。 丢失一个钉子,坏了一只蹄铁;坏了一只蹄铁,折了一匹战马;折了一匹战马,伤了一位骑士;伤了一位骑士,输了一场战斗;输了一场战斗,亡了一个帝国。 那在战场中露出这样的破绽,岂不是要死无全尸? 当穆云寒纵马冲向伊瑞恩本阵的前方时,他的两个贴身侍卫就笑了起来。 只有三种人会在战场中放肆地笑,必死的人,杀死别人的人,不会死的人。 他们突然明白为何穆云寒会露出那种惊愕的神情了。 眼前的与其说是一支军队,不如说是多支军队的强行聚合体,他们看起来也许会很强大,但是一旦被惊扰,就会露出虚弱的本质,就像在海中聚起巨大阴影的小鱼,在面对真正的捕食者时,只能仓皇逃窜。 他抬弓,对着伊瑞恩的方向,又是一声哨箭。 一声金属的巨响,伊瑞恩座下骏马的左蹄前方补足寸许之处,便多出了一个空洞。 伊瑞恩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他感觉到背后的地面也开始了颤抖。 “环阵绞杀!”穆云寒发出了兴奋的嘶吼声,一刀又是飞起一颗头颅。 …… “那个人未来也许会成名的。”伊泽冷笑着,扣上了面甲,拔出了骑战用的长剑。 “为什么是也许呢?”弗雷的声音自面甲下传出,“有作战的直觉、约束手下的能力,只是凭着这两点,就可以称之为良将了。” “因为他可能活不过今天了,自然也谈不上未来。”伊泽的声音,带上了冰冷的质感。 第一百二十九章 箭 骑士这个概念,绝对不是士兵和战马的单纯相加,一个武技娴熟的士兵,在没有骑马作战之前,永远也无法体会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战当速度变快,自己的剑会变得锋锐,而铠甲会变得脆弱。 一合之前,跃马纵横,一合之后,血溅尘埃。 抓不住速度的,会死得很惨。 幸运的是,伊泽的剑很快,而且更加幸运的是,他的马也很快,当两者结合起来,伊泽突然发现,斩断一个敌人的盔甲,就如同斩破一张纸片一样轻松。 而躲开对方刺过来的刀枪剑戟,亦不是什么难事,当他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就毫不犹豫地将束缚住视野的头盔砸了出去,然后心情颇为愉悦地看着一个一脸错愕的东方骑士被砸落下马。 他用的并非骑兵的战法,而是剑士的战法,迅疾如飞鸟,灵活若游鱼,每一剑都能从最对方最没有防备的地方刺入,每一柄刺向他的剑最终都会刺向不该刺的地方。 狄克亲眼看到有三支长枪同时杀向伊泽,,还没等他上前救援,却发现马背上已经空空如也。 没有会在奔跑的战马上飞跃起来,那三个人绝对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三颗头颅带着迷茫的眼神跌落进尘埃中,,转眼被铁蹄淹没。 在那之后,一直紧缚着身体的板甲也被伊泽直接解开,裹挟着数支射向自己的箭矢,如同一颗炮弹砸进了敌阵中。身上所剩下的,只剩下一身黑色的劲装。 这样的装束在战场上,自然是引人瞩目的,一个骑士在征战之中抛弃了他的甲胄,和直接抛弃生命相比,似乎只是多出了一两个步骤。 但是伊泽却活得很好,因为没有一柄剑能快过他的剑,所有想要杀死他的,都被他先一步杀死了。 甲胄只有在被攻击到的时候才会发挥作用,没有被攻击到的时候,只会拖累自身的速度,不是吗? 以伊泽和弗雷为锋矢,两支队伍如同两根楔子一般,直直地钉入了穆云寒的军势之中,中心的,而被分割在外围的其他几支队伍,也在各自将领的领导下,各自作战,一时之间,联军的崩溃,居然被生生止住了。 …… “失算了啊。”一刀劈飞又一名拦路的西军士兵,穆云寒的眼中闪耀起阴森的光,“军队中的指挥权分散之后,反而不容易彻底击溃吗?” “一眼就看出我的破绽,直接挥军冲击过来,蛮夷之中也有擅长兵道之人啊。”他这样想着,以便重新观察起场中的局势来。 无疑,战局在向着对他不利的方向发展,即使占据了天时和地利,即使抢先出手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也无法阻止在对方回过神来之后,战局的恶化。 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的士兵太少了,如果给他五万而非五千骑兵,他有把握将对方全部留在这里。 但是现在…… 手掌回转间,他的手上便多了一支羽箭,弓弦半开,斜指虚空。 “如何?”他轻声问道,可是在这充满着兵戈马蹄之声的战场之中,这轻若呢喃的声音,又能传达给谁呢? “可。”虚无缥缈之声,从虚空之中传来,如云如烟。 “那么,就开始吧。”羽箭离弦,划出彩虹般的弧度。 战场中刹那间回荡起一股激越之声。 伴随着这声音,本来被伊泽与弗雷所阻挡、压迫的环阵,开始发生了某种变化。 所谓的如臂使指,大概指的就是这种境界吧。 然而这还不够,第一箭尚在空中,穆云寒的手又够向了自己的箭囊,摸出箭来。 不是一支,而是三支。 一支被送上弓弦,另外两只悬在腰上。 箭在弦上,向何处发? “我看到了。”战场依旧喧嚣,他身上的意境却似乎变得如古寺般幽静起来,看向无物之处的眼神空洞而诡异,“去吧。” 第一箭当先出手,在空中划出异常美妙的弧线。 然后,几乎连喘息的间断都不愿浪费,他又接连射出了第二箭,第三箭。 每一箭都是朝半空随意而发,每一箭都不带丝毫杀气,每一箭都透着一种虚无缥缈,每一箭都悄无声息。 似乎这三箭本来就不是为了杀人而射出,而是郊游之时随性而发。 谁会去注意这样的箭矢呢? …… 在前一秒的时候,伊瑞恩的心情还是无比地畅快地,任谁在发现自己完全可以将一场狼狈地遇袭变成东征圣战之中的第一场胜利的时候,他的心情都不会太差。 但是下一刻,他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僵硬起来。 绘制着钢铁双剑的家族旗帜突兀地掉落下来,无疑,这在剧烈的交战之中,是实实在在的凶兆。 但是伊瑞恩已经没有心情去关注军心的问题了。 因为他发现了让他更加恐惧的东西,恐惧到没有半分多余的力气去关心战局。 一支毫不起眼的箭,从绳索断裂之处,径直向他而来。 箭矢不快,却硬生生地分让他生出了避无可避,躲无可躲之感。 明明轻飘空中,却似万钧山峦倾覆,沉重之感几乎让他失去拔剑或是闪躲的力气。 那种感觉,就像是 …… “先有了我被射中的结果,再有了射出那一箭的原因。” 伊泽的眼睛因为疼痛眯起,一股钻心的疼痛之后,是驱散不开的麻痹感,现在,他已经完全感知不到自己的右臂了,一支羽箭镶嵌其上,血,从里面源源不断地流出。 那柄短暂跟随伊泽的长剑在于羽箭全力冲撞之后,只剩下了半截,而这半截的代价,却只让羽箭从自己的喉咙转向了自己的右肩。 “那群方士也出手了啊,只是不知是经天宗的,还是数命宗的方士。”伊泽努力地将自己右肩上的那支箭划过的轨迹与前世的记忆联系起来。 他反手绕过自己的后背,摸到了箭头后,运起蛮力,生生地将箭矢扯了出来,然后不出所料,看到了箭杆上锋锐若狼牙的倒钩。 一旦被狼牙箭射中,要么就让它完全通过,要么就要做好丢掉一大块肉的准备。 箭尾上刻着一个汉字。 “穆。” “早晚有一天,这是要还给你的。”伊泽笑着将带着血的箭悬在腰间,“即使你不知道,被射中的,是我……” 在三位将领中箭,军队混乱的那段短时间之内,穆云寒已经率领着骑军穿插而出。 伊瑞恩的黄金境侍从为他拦下了那箭,但是麾下却由于旗帜掉落而短暂混乱。 伊泽中箭后,他手下的人马自主地停止了冲锋。 最惨的是一位拦在穆云寒去路上的侯爵,一声不吭就圆睁着双眼捂着喉咙跌下马去。 区区三箭,居然影响了整个战局。 第一百三十章 星术 穆云寒没有任何理由理由将手下的骠骑消耗在一场无意义的战斗中,所以他走得比谁都快。 伊泽和弗雷也没有用手下的生命来为自己换取荣耀的想法,所以他们追得比谁都稳。而其他有这个想法的,却没有单独追击的实力或者勇气。 而当伊泽看到穆云寒带着手下骑兵一股脑钻进了树林,他就更是没有半点追进去的打算了。 “可惜。”伊泽有点遗憾地摇摇头,“如果队伍中有法师或是术士,完全可以将这整片树林用火焰包裹起来。” “你似乎很确定里面有埋伏。”弗雷也很理智地停下了队伍。 “只有傻瓜和阴谋家才会带着骑兵往林子里窜。” 而伊泽很确定那个埋伏自己一行人的并不是傻瓜,当然,似乎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故布疑阵也说不定。”弗雷说着,却是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开始命令部队扎起营地来,激战之后,再请强迫部队行军,无论如何都显得不是太人道。 “这世界上大多数的诈术,其实都是为了那些普通人或是自作聪明的人设下的。”伊泽笑了起来,“很少有人在面对一个一无所知的人设陷阱之前,会考虑该设三层还是两层。” “你似乎很清楚这些伎俩。” “因为我坑过不少人。”伊泽没有丝毫遮掩的想法,“如同你一样。” …… 丛林深处,在层层幽木掩映之间,居然有一片开阔之处,立着一座营地。 “敌军没有追上来,在远离森林的地方扎起了营地。”一个斥候回报到。 “蛮夷之中,果然也是有聪明人的,是我大意了。只是可惜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下次再想突袭,恐怕是难了。”穆云寒虽是这样说着,言语之间却没有任何沮丧之气,翻身下马,“时刻注意着他们的动静,好好休整,天亮前出发。” “诺。”斥候说着,转身便前往森林的边缘。 “多亏先生助我三箭,不然今日恐怕就要陷在蛮子的阵势里出不来了。”穆云寒朝另一边抱了抱拳。 军营之中,居然不只有营帐、岗楼,还有一小座木头搭建的台子,两层高的木台,几乎高过许多树木。 上面纹饰着金色的纹路,一层层,一缕缕,如同天地之间的规律。 “忠君之命而已。”台上传来声音,如烟缥缈,竟与战场上那幻觉般的声音分毫不差,“那三箭也唯有借将军之手才能射出,也只有将军才能承担命运的重量。”只是若细听,却仍能听出声音深处那种苍白。 “比平日里拉弓稍稍沉重些许而已。”穆云寒一边说着,一边挥动着手臂,“如果靠着就能改变一场战争的局势,再重上十倍也无妨。” “……”道人久久不语,半响以微不可查的声音自语道,“只希望将军未来不要怨我。” 牵扯命运的线,迟早会被命运织成的网纠缠,牵扯得越多,纠缠得越紧,命术越为高深,受到的反噬越大。 只是改变命运的美妙,和被缠绕的窒息,孰轻孰重呢。 数命宗号称执掌命数,最终能善终的,又有几人呢? 这样想着,一股难言的疲惫突然席卷了他的全身。 “施术过度吗?”他呐呐道,“容我休息一夜吧。”对着穆云寒说完,他就走下了高台。 临近帐篷之前,他看了一眼天空,“今夜无月。” “月黑风高杀人夜,可惜,今天我可没打算杀人。”穆云寒听见,毫不在意地走进了属于自己的营帐。 …… 上古的终章,黄昏之战,剧烈的战斗改变了地貌,强烈的波动之下,无数的士兵化为粉末,史书记载,当时整个大陆超过半数的军队,所有的精锐军队都加入了那场讨伐黄昏的战役,却无一人生还。 而黄昏之龙陨落时常人难以想象的炸裂甚至移动了大陆,破碎了星界和虚空的壁障,在这里,星空倒影的命运会变得清晰,而源于虚空的魔力会变得强大而混乱。 任何法术在这里都能获得数倍乃至十数倍的威力,只是在施展之前,施法者就可能因为那巨大的不稳定性而被法术反噬自身。西大陆联军之中法师与术士缺席,便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是在千百年的时光之中,东方历代的天才们却将这个问题完美地克服了。 以符文、结印等方法,降低魔力的波动,加强对魔力规律的研究,以更好地控制它。 在不知多少代的努力之后,一种被命名为方术的手段,就此诞生。完美使用的方术,甚至不会激发一丝的法术波动,自然不会受到混乱魔力的反噬。 而方术中的一支,更是将方术的研究与对命运的研究联系在一起。 他们成功了,通过使用方术符文进行演算,他们甚至可以号称掌握了命运,这种掌握与西大陆那种对命运长河朦朦胧胧的窥视相比,就像是钻石之与河水一般的比较。 他们甚至可以操纵它,通过术法的方式改变它的流向,使它流向自己的想要它抵达的方向。 人们将它从方术中分离出来,称为星术。 被诅咒的术法。 魔力的反噬能够被克服,但是命运的反噬,又有谁能够阻挡呢。 …… 当弗雷见到伊瑞恩活得好好的,只是因为惊吓而摔下马受了些瘀伤的时候,他充分地表现出了如何带着如阳光般灿烂的微笑对于一个同僚该如何地嘘寒问暖,只恨不得射出那一箭的人立刻受天打五雷横死当场,即使他对这个人没有哪怕半点的敬畏之心。 而在走出伊瑞恩的营帐之后,他的脸上又立刻地挂上了浓浓的遗憾之情。 “可惜。”他毫不掩饰的说道,“虽然猜到他没死,但是亲眼看见他还活着,还是有那么点遗憾。” “你又不是第一天看透我。”他笑得也同样古怪,看着天空的眼色也有几分古怪。 他回过头,便看见伊泽一脸奇怪地看着自己。“你这种人若是不能扬名立业,那么这世上便没有几个人能够成名了。” “活着很累,但是想要活的精彩,就不能太轻松。”他看着天空的眼睛变得明亮起来,“至少在这里,是得不到清闲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火 一阵如芒在背的感觉将穆云寒从半梦半醒之中陡然唤醒。这位骁勇的将军一个起身,身上鳞甲在幽暗的烛火下闪起寒光,紧握在手中的剑,瞬间出鞘。 然而营帐之中什么也没有,连一只敢于吱声的老鼠都没有。 “将军,出了什么事?”在外把守的侍卫提着剑走进营帐,那突兀的剑鸣让他们着实吃了一惊。 “无事,噩梦而已”穆云寒摇摇头,可是头脑中却没有半点噩梦的印象。 两名侍卫的眼神有点惊疑,是什么样的噩梦才能让这位为战而生的将领惊醒呢。 “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大约子时。”侍卫回答道。 “下去吧。”他说着摆摆手,只是在营帐被撩开的一瞬间,他突然看到了一丝明亮的火光。 无月的昏暗夜晚,自然需要火把来照明,不然无疑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门帘被放下,营帐之中又只余下昏暗的烛火。 穆云寒突然发现自己再也睡不着了。 …… 一个人能不能得到清净,很多时候其实取决于他自己。 整个世界的安宁都平息不了一颗被充斥着烈火的躁动的心,而身上还未愈合的伤口无疑是极好的燃料。 如果不烧毁一些什么东西将这股火焰释放出去,这股火焰迟早会将它的拥有者毁灭。 不过好在伊泽的眼前就有着一堆再好不过的燃料,足够将他心中的火焰宣泄出去。 穆云寒的营地。 寻找这件营地并不算多么困难,伊泽对于这片土地的熟悉远胜于他在旁人眼中所表现的那样。 所以在绕过一座小山,窥视到那林中的一缕火光的时候,他便率领着部队悄悄地向着那处所在移动过去。 他麾下山民军队的强大在这一刻才开始展现,对于这些自幼便开始捕猎为生的山中子民来说,眼下的事情与在山中追猎没有多少区别。 “我不与你争功。”弗雷则很爽快地摊开双手,表示他对于这份功绩没有多少觊觎之心,而将部队收拢在稍远的位置。 即使是天上只有微弱至极的星光,伊泽也能感受到弗雷那张俊脸上那若有若无的欠揍笑容。 先入场的不一定能够赢得最大的那份功绩,而后入场的却绝对可以保证自身的安全。 更何况弗雷很清楚眼前这位新晋男爵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决断,以及他带着什么样的准备来到了这里。 要不是碍于自己这盟友那睚眦必报的态度,他只恨不得将部队彻底地撤出这片森林。 “那我就不客气了。”伊泽也回以无声的笑容,“准备开始吧。” 伴随着他的口令,一千余名山民如同散珠落地一般散开,不多时,就隐隐地包裹住了穆云寒的整片营地。 空气中传递着颤抖的水声。 …… 穆云寒双眼凝视着烛火,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盯着一团渺小至极的火焰,但是却又想不出有什么其他的事情需要自己去做。 自从被没有理由地惊醒之后,他就生不起一丝一毫的睡意,即使明知在未来数天乃至数月都要四处奔袭难得清闲,他也无法说服自己的身体去好好休息。 一种奇怪的情绪在他的心底蔓延开来,这种情绪他很少有过,也很久没有过,久到让他好好地回忆了一阵才想起。 上一次这情绪来自一匹狼,毛皮带着甲胄般亮色的巨狼。 自己那骁勇的父亲就死在那匹狼的口中,那撕咬的剧痛让父亲发狂般挥舞着斧头,但无论用斧子砍了多少下,那狼身上都多不出一处伤痕。 父亲被吞食地干净,在他的眼前。 而他却被狼王的眼光定住,如同被绳子捆缚,被钉子钉入四肢一般。 他本以为自己会死,但是那狼却懒洋洋地趴在地上,似乎已经吃饱。 但是他却始终忘不了那种眼神。 直到他亲手杀死它,一刀一刀地割开它的喉咙,刺入它的心脏。 但是现在又是什么在注视自己? 蜡烛熄灭,回忆中止,他也如坠冰河一般清醒。 他不该沉默这么久的! “立刻去叫醒林道长,就说我要见他。”他急切的声音传出营帐,随手又取下挂在帐中的弓箭。 当弓箭被他握在手上的时候,那冰凉使他的头脑更加清醒。 “不,去把所有人都叫醒。”他转念又命令道,声音如同利剑一样决绝,“我们连夜出发。” 也许这若有若无的预感是错的,或者来源于单纯的畏惧,但是有时候,却又不能不去遵循着它的启示。 营帐突然变得光明一片,并非来源于一个方向,而是来自于四面八方,如同四方都有大日升起。 “全军上马!”他的声音响彻起来,眼睛却痛苦地闭上,如同被他亲手斩杀的巨狼一样 …… “全军后撤。”烈焰中,伊泽也只能靠着吼声来指挥军队,再将周围的林地都用火油淋了一遍之后,他就将所有的人手都聚拢了起来。 穆云寒是一个优秀的将领,自然不会忽视掉营寨的防火问题,但是在一片森林之中设营,有些问题不是人想要规避就可以规避的。 军营周围那一圈防火带在焚天的大火前是如此的渺小,更是无法阻挡那滚滚的烟雾。 如果穆云寒选择坚守营地,伊泽一定会很开心地看着他如何全军被活活呛死。 但是穆云寒似乎并不像按照伊泽的想法来出牌。 空气中多了一丝湿润,隔着火焰,伊泽看见一名穿着东方道袍的人头也不回地登上了营地之间的那座高台,盘坐着念念有词,在火焰的映衬下,竟如同要羽化成仙一般。 空气开始变得湿润。 “箭。”伊泽命令道。 数百支羽箭立刻飞向了毫无防备的星术师,即使只有十支能够射中,也绝对可以夺走那羸弱的生命。 十名持着小盾的东方士兵阻止了伊泽,与其说他们是靠着小臂长的盾牌,不如说是靠着身体更为恰当。 “准备迎敌。”伊泽的眼中倒映着火焰,他能感觉到降落在面庞上的湿润。 一场小雨自然浇不灭伊泽搬空营地才搜刮到的火油所燃起的大火,却足以短暂地消去浓烟,让穆云寒判断出战场的形势。 而且被淋湿的士兵确实可以在短时间内无视火焰。 伊泽的想法似乎要落空了,失去了火焰的遮蔽,靠着手下千余人的山民士兵,想要阻挡穆云寒,似乎只是奢求而已。 …… “你这种人啊会下地狱的,绝对会的。”弗雷映着火焰的脸上,挂着邪魅的笑容,“就像我一样。” “全军准备!” 第一百三十二章 局 穆云寒的骑术异常高明,甚至不逊于他百步之外一箭封喉的射术,即使在层层的密林之中,他也可以策马奔驰,而他手下的人马,竟然也不逊色多少紧随其后,在火光的映衬之下,居然如同一群披甲的奔狼。 而反观弗雷这一方,为了应付林地的环境,却主要是以步卒为主体,不足百人的骑手,面对层层的密林,也多显狼狈。 但是弗雷却一点也不着急,因为他知道,他必然可以追上前面的猎物。 “哦,你看,他们摔倒了。”他语气轻快地对着副将说道。 而他可怜的副将差点因为分神而撞在树枝上。 只见那些东方的骠骑,座下那训练有素的战马居然纷纷哀鸣着倒地,顺带着将上面的骑士也摔得七零八落,如同剑刃般锋锐的阵型,一时之间,居然土崩瓦解。 借着火光的反射,副将勉强看到了地面上有着如同星空一般的光。 他的瞳孔顿时一缩,似乎想起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 “专注战场。”弗雷的声音唤醒了他,“注意脚下。” …… 伊泽并不奇怪眼前会出现这种惊人的战果,反而愈发平静地催促手下们将手中的弓箭在最短的时间内都投送到战场之中。 如果在收取白水城之后无数谋划却换不来什么战果,伊泽才需要惊讶一下。【ㄨ】 如果将钉子打造成四面的形状,就会成为克制骑兵的铁蒺藜,尤其在这种狭小的环境中,更是将它的威力数倍地发挥了出来。 四面皆为利刺的铁蒺藜,不需要如何布置,只需要随意地播撒在地面上,就是一道能让人绝望的陷阱。 “如果你的两边有两个敌人,一个强大一个弱小,你会选哪一个?”伊泽问着正一脸兴奋地抚摸着自己巨大铁刃的狄克,自从充当了伊泽的侍卫之后,这位壮汉就失去了生命中的很多乐趣,当然,绝对没有半分不满,因为伊泽让他的部族都能吃得饱饱的。 只是太多闲暇让他对每一件能够挥洒汗水的事情都带上了浓厚的兴趣,尤其是在跨越无尽之洋之后。 “自然是强的那个。”他的言语中带着自豪。 “你呢,巴瑞思。”伊泽摇摇头,心中下定主意狄克这个憨货这辈子也就是个亲卫队长的命。 “我为您而战,大人。”经受奴役之苦的巴瑞思想了想回答道,额头上那翠玉般的第三只眼睁开,似乎随时准备迎战。 “那就准备吧,我们前面这位算是强的,而且,恰好与我为敌。”伊泽说着,抽出了剑,他肩膀上的伤口在神术的作用下,已然恢复了大半。 不同的人面对敌人的时候,应对是不同的。 狄克会去用手中的巨刃追求 …… 痛苦是一种,十分古怪的东西。 有时它会让人变得比任何时候都强,有时也会让人变得前所未有的脆弱,有时,它能让人拼尽性命去反抗,有时,却又会让人失去所有的斗志。 然而归根结底,它的效果却只取决于,那承受痛苦的人,内心够不够强大。 敏捷的身手保护住了穆云寒,让他从奔马上飞落下来时只是陷入了几分狼狈之中,头发散乱如疯如狂,而面对接踵而来的箭雨,他立刻全身蜷缩一个翻滚,数阵清脆的鸣响,这位骁勇的将领已然变作了一副刺猬的模样,坚固的铠甲保护了他,却也让他心中的痛苦更胜了几分。 他手下的骑兵们没有他一样的宝马,自然也无法配上更加坚固的铠甲。 这些衷心的手下,已经有不少和日夜相伴的战马一起躺倒在地面上,真正做了一副刺猬的模样了。 其中不乏一起跟随他从部落里从军的伙伴。 然后他听见了身后的砍杀声,不需要转身,他就知道,那本远远落后于自己的另一方军队,已经赶上来了。 穆云寒一直以为战争是一件令人快乐而又荣耀的事情,而那些因为战争而伤感憔悴的人统统都是懦夫。 现在他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似乎有点错误,一场失败令他意识到了这些。 但是他终究不是一个软弱的人,燃烧的火焰和火焰般流淌的血液倒映在他的眼中,如同魔神的倒影。 “随我杀出重围!”他大吼一声,一手便牵住一匹倒毙的战马,全力挥舞之下,那战马横扫着地面而出,将地面犁去一层,自然,也带走了一片的铁蒺藜。 满含着怒火,他攀上一匹主人被流矢射杀的战马,重新开始冲锋了起来。 无论有多少的陷阱,他相信,至少,眼前的敌人是可以战胜的,而身后的敌人,也杀不死他。 他能赢。 …… “果然,一开始直接选择了看上去就比较弱小的我,遭遇陷阱之后,又开始对周围的黑暗忍不住起疑。”伊泽紧握着剑,看着正在不断逼近的穆云寒,却并不感紧张。 因为眼前的场景与自己的设计并没有什么区别。 放火并不是浇上四面随意浇上火油就可以了,那样属于孩子的放火手段如果不将自己点燃都算是幸事,伊泽刻意将火场布置成了一个两边宽阔,两头薄弱的形状,就是为了让穆云寒自己冲上来。 当人面对毫无头绪的问题时,可能做出随意的,不可判断的选择,但是面对“两个”选项时,他能够做出的判断却变成了可判断的。 赢得一盘死局的最快捷的方法就是在一开场时掀了棋盘,用对手所不能预料,或者说预料到也无可奈何的变化去应对对方。 然而他终究还是没有选择掀桌子,或者说,这个选项在他的脑海中,已经直接被忽略了。 而另一边的弗雷,也因为穆云寒心中将领所谓的“理智”而被舍弃。 伊泽觉得如果他冲过去,弗雷绝对会很大度地在他付出足够的“功绩”之后放他离开。 而伊泽,却并没有任何,可以放弃的余地,因为穆云寒已经冲杀了过来,身上插着箭,身后燃着火。 …… 从铁蒺藜的所在到伊泽的阵势,只有短短的一百二十步距离。 这个距离,是弓箭的有效射程。 也是生与死的界限。 而现在穆云寒的眼前,还有着另一层界限。 数支长枪已经要抵住他的胸口。 第一百三十三章 名 当武力达到一个层次,一些常识性的东西就会发生改变了,比如人海战术,比如天险雄关,比如层层设计。 穆云寒当然没有到达那种层次,黄金境的他在这场战斗中并没有什么改写胜负的可能性。 但是他的刀挥舞得却更加有力。 一旦将胜负抛诸脑后,人便能多几分力气用在战斗上。 “告诉我,你的名字!”也不管伊泽能否听懂,他仍旧声嘶力竭地咆哮着,他的眼中和刀上已经遍布着火与血的颜色了,而他的部下已经大半躺在血与火之中了。 似乎每倒下一个人,他手中的弯刀似乎都要快上一分,似乎死去的英灵都纷纷寄托在他的刀锋之中,一刀接一刀,一刀连一刀,如同暴怒的龙卷一般,在无风的夜里吹起了大片的叶。 伊泽倒是更相信,是穆云寒将死去的将士们寄托在心中,点燃了生命来拼死搏杀。 可惜他仍旧不够快,至少,到现在为止,他的每一刀都距离伊泽的要害有不断的距离,又或者,被伊泽的剑刃直接挡下。 他有些惊讶地发现,眼前这个身上还带着白银气息的西方少年,出剑的力道和速度丝毫不弱于自己,刀与剑的每一次的相撞都会有火花电弧被激起,而刀刃上传来的力道,甚至对于黄金境的自己,也能造成不小的压力。 但是如果给穆云寒足够的时间,他相信自己绝对可以单对单搏杀了这个小子。 然而两个货真价实的野蛮人以一种极其粗糙的手段阻止了他的这个念想。 极其粗糙却有效的手段,以伤换伤,以命换命。 …… 在艾兰世界中,曾经一段很长的时间内,伊泽一直都将武力当做智力的助力,在他的计划中,也仅仅算是占据了一个比较重要的地位而已。他思考,他观察,他谋算,他效忠,都是在依靠智慧来获取最大的好处。 而他确实也通过这种手段获取过不逊于其他人十倍努力才能获取的东西,而这种收获也反哺了他的思想。 这种想法一直维持着,但是被终结的时间却只有短短的一瞬间。 当被阴影主宰算计,落荒而逃最终身死的一瞬间,他就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这个世界上没有傻瓜,很多时候你在算计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算计着你。 而不同的是,很多时候一旦直面强大的武力,智慧其实没有多少还手的余地。 当面对那头山脉中的上古白龙的时候,伊泽的手其实一直在发抖,并非完全出于寒冷,而是知道一旦失误,便万劫不复。 而智慧在这个世界中,很多时候,都是让对方的武力得到限制。 就如同眼前的穆云寒。 伊泽又一剑挥出,不偏不倚地挡在穆云寒运刀的必经之路上。 如果穆云寒还身处于自己的军队之中,伊泽绝对没有机会挥出这一剑,因为肯定有至少三把刀会阻止他去拦下穆云寒的刀,亦或者直接刺入自己的身体。 而现在,被拦下的却是穆云寒,这位东方将领只感觉一身的力气都施展不出来,至少有四成的精力被周围两个虎视眈眈的野蛮人给牵扯住,一旦有一丝以伤换命的举动,那柄巨斧和铁刃就会毫不犹豫地以最直接的方法向自己攻来。 穆云寒也许可以去用自己的伤换取伊泽的性命,却绝对不愿意用自己的伤去换取野蛮人的性命。 因为那样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失去自己的命。 他首先是一名将领,然后才是一名战士,身为战士的穆云寒可以疯狂,但身为将领的穆云寒却必须要保持理智,因为只有保持着理智,他才能活下去,才有机会活下去。 一代霸王项羽就是因为任由武者的自豪遮掩了帝王的野心才会在乌江自刎而死。 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应该牢记住自己的身份。 铭记身份的穆云寒一直在为自己寻找一线生机,他这样的年轻将领,只要不犯下赵括长平丧师四十万,马谡大意失街亭一般的错误,是不会被轻易抹杀的。 不止他相信着这一点,连同他手下所有的将士也都相信这一点,即使营地失陷损失惨重,而且身处包围,他们也没有半点投降的欲望和打算,反而因为身处险境,拼杀得更加英勇。 一时之间,伊泽也不得不不断地后退起来,因为如果不后退,那么以一敌多的那个人很可能会变成他自己。 “你的名字!”穆云寒又是一声大吼,虽然不断前进,他的心中却没有半分兴奋之情。 他的部下,只有不到五百人了。 如果有可能,他想要杀死眼前这个挡路的家伙,再去干掉那个抄自己后路的家伙。 然而他终究不能这么做。 一个人的身份越多,岂非顾虑越多? 仅仅是两层的身份,在此刻的站战场之中,仍旧让穆云寒感觉沉重。 伊泽看了一眼正在远处观望的弗雷,那家伙即使在火光之中,也能够有凤凰一般浴火的优雅,他早已停下了手中挥舞的长剑,这也是穆云寒的军队还没有被从后路彻底击穿的一个原因。 似乎察觉到了伊泽的目光,这家伙居然还笑了,笑得如同在郁金香盛开的花园里漫步一样。 然而这个家伙的心思却比任何人都要毒。 一个明证就是他自从认识伊泽之后,就没有放弃过杀死伊泽这个美妙的念头。 伊泽相信,如果不是自己的身上有着不小的利用价值和不弱的武技,此刻应该早就不知去往哪个轮回了。 直到此刻,弗雷都没有放弃过让伊泽死去这个打算,只是却又不让他死在自己的手里。 因为那没有任何益处,没有好处的事情,弗雷是不会去做的。 伊泽并不怪他,因为有这种想法的人绝对不止弗雷一个。 “我叫伊泽,伊泽·普兰。”伊泽开口便是字正腔圆的大夏官话,其突兀和标准,险些让穆云寒忘记了自己的刀。 好在他没有完全忘记,不然伊泽倒是可以省下不少功夫。 “追在你后面的那位,是金色的阳光弗雷,想来你以后会经常听说他的名字。”伊泽一边笑着,一边不著痕迹地退去。 如果弗雷可以减弱攻势让穆云寒从容地攻击自己的正面,那么自己,有什么拼死搏杀的必要呢。 一声雷鸣,整片森林中变得一片明亮。 伊泽看到了那高台之上的道士,一瞬之间,青丝白发。 而借着电光,穆云寒却是看到了伊泽肩膀上的伤口,他的脸色一瞬之间变得十分难看。 只是下一个瞬间,暴雨便倾盆而至。 第一百三十四章 雨 突来的暴雨吞没了林地之中一切的光线,天地之间似乎重新回归了洪荒的最开端,只能感受到如瀑般的暴雨倾泻,只能听到无穷的雨声,似乎整个世界都被大水淹没,再容不下其他事物。在这种层次的天灾面前,一切人力都显得如此渺小。 伊泽没有半点去找到那个星术师的心思,因为他知道那个人绝对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即使只是一个山沟里的天象,如此大的变动也不是一个随军的星士能够轻易改变的。 不只是天象的变动,还有命运的变动,足以让那个星士连尸骨都不一定能剩下。 窥测命运的凡人,靠得越紧,看得却清楚,被捆缚的也就越深。 然而现在已经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了,在这种暴雨中,伊泽所能做的,就是尽全力向着记忆中的高处奔去。 穆云寒为了隐蔽而将营地设置在山的背面凹陷处,而这种地方,一旦降雨,便是很难不发生内涝的。 伊泽感觉行走在地面上,就像踩在溪水中一样,整个脚掌已经被完全浸透,令人感到虚弱的阴冷感侵袭。 他似乎隐隐约约听到了脚步的声音,但是在雨中,再大的脚步声都无法听得真切。 “咒语(光亮术)”一个硕大光团在伊泽的头上浮现了出来,比起它在西大陆常见的,类似于瓦丝灯泡的姿态,现在的光亮程度简直可以说……在头上顶着一颗小号的太阳。 巴瑞思的第三只眼睁得大大,看着伊泽赞叹道,“主人,还有比您更像天神下凡的人吗?” 伊泽发出光亮并非只是为了照明,更多的却是为了指引,指引正处于迷茫中的军队,一根火柴的光照不亮多远的黑暗,但是很远的黑暗之内都能看见一根火柴。 队伍开始聚拢了,人流逆着水流的方向,开始向高处走去。 很多时候一旦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那么问题就已经解决了一半。 伊泽的脚步开始变得很快,在黑暗中暴露自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因为你不知道在这黑暗的森林中紧盯着你的,有多少目光是带着恶意来打量你的。 而伊泽前脚刚离开一个地方,下一秒就会有不止一枚羽箭追赶似的钉在那里,不知是来自于不死心的穆云寒,还是隐身黑暗的弗雷。 黑暗是一件很糟糕的东西,这种糟糕并非源于他本身,而是源于行走其中的人。 黑暗的笼罩下,一些源于内心深处的糟糕东西就会拼了命地涌现出来,一些平日里需要遮掩的、不需要遮掩的,都为黑暗所遮掩了…… 雨水渗进崩裂伤口的感觉不逊于一场酷刑,而胸膛之中因施法而带来的炸裂感如同肺部被灌进了一斤的辣椒粉,那感觉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但伊泽却没有停下来喘息的时间,他跑动的轨迹愈发缭乱,如同踩着蝴蝶的舞步一样,而每当他踏出几步,总会有数支利箭如影随形。 即使透过了层层的如同悬瀑一样的雨幕,连带着穿过层层的森叶,附加在箭上的力道,仍然足以将合抱的巨木射个通透。 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在这块小战场之中,显然并不太多。 即使是愚钝如狄克,在借着伊泽的光亮看到尾羽都几乎浸没在巨木中的箭之后,也明白了什么,高举着巨刃便在骤雨中咆哮起来,“是谁在放暗箭,出来!”其声阵阵如同滚石山崩。 一支羽箭精确地瞄准了他的脑袋,如果不是巴瑞思上去将他一把推开,他基本上没有可能发出这般雄浑的咆哮声了。 在黑暗中堂堂正正地发出挑衅,是再胡闹不过的行为,因为你永远也不可能期许对手用堂堂正正的手段回应你。 “全军待命!”如同一身炸雷一般,伊泽的声音穿透雨幕,响彻在山林之中。 也是如同闪电明灭一般,来自伊泽的,骤雨中唯一的光亮消失了。 林地之中重归黑暗,或者说,比最初更加让人感觉到黑暗。 就用像接触冰的手再去接触热水,就会有一种被烫伤的错觉。 整支队伍都静止住了,黑暗之中,一时间只剩下了雨声,奔跑带来的慌乱逐渐褪去,每个人,都默默地握紧刀剑,等待着黎明。 …… 弗雷有一种被某种凶兽紧紧盯住的感觉,自从伊泽身上的光亮消失之后,这种感觉就开始产生,而且挥之不去。 这实在是一件很荒谬的事情,即使伊泽再强大,也不过是一名白银剑士而已。 而弗雷晋入黄金境已经有三年了。 “怎么可能有什么危险。”弗雷小声地轻笑着,脚下却是毫不犹豫,迈着步子便开始转移自己的位置。 在这种黑暗中,即使靠着黄金境强大的感知,弗雷也自觉一身势力发挥不出五成。 在自己不熟悉的环境中作战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弗雷不喜欢这种不为自己掌控的危险。他确信,即使对方能够根据箭矢的轨迹判断出自己的位置,也绝对不会跟踪到自己的轨迹。 黑暗遮掩了很多东西,连同视觉、听觉、嗅觉都一起遮蔽掉了。 弗雷感觉到自己踩到了什么东西,像是一截树枝却要坚硬而有韧性。当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的时候,他就一个翻滚跃至一旁。瞳孔收缩着,却感知不到哪怕一缕光线。 他知道自己踩中的是什么。 一张硬弓,应该来自于他的某个部下。 他已经猜想到那名手下的结局了。 然而黑暗之中,却似空无一物,即使明知在这小小的土地之中堆积着以千计的部队,仍有这种似乎独自一人的怪诞感。 弗雷开始下意识地后退,鞘中的剑被紧握着,感知弥散开来探测四周的气息,整个身体保持着一种随时可以爆发的姿态,如同他紧绷的神经。 然而暴雨之中,这种探查,也只能限于周身数米而已。 然后,突然,是一种如同被钢针穿刺一般的幻痛穿透了他的铠甲。 如同离弦的箭一样,弗雷的身体爆发速度离开原地。 可那剑的方向,在他的感知中明明在前一秒,还空无一物。 他似乎味道了,空气中那危险的甜腻味。 这真是再危险不过的一种错觉。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夜尽 当一种感官被夺取,另一种感官就会变得更强大。 ≧ 就如同将一个人束缚在黑暗无声的空间之中,不需要多久,他就会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动如同洪钟,血脉奔涌胜似大河,这种极致的体验会将一个人活活逼疯。 就如同遮天蔽月的暴雨之中袭来的乱剑,击打在弗雷的剑刃上,每一下都要带起电光花火。 这种无可还击的无力感,对于弗雷来说,比遇袭的剑伤还要难受。 就好像善于织网的蜘蛛踏入别人的陷阱,这种巨大的落差是如此的强烈而鲜明,如同在一块冰上燃起火来。 “你是谁?”一个不慎,弗雷的肩胛骨上便中了一剑,“‘他’的手下,居然还有你这种人才。”他一贯平淡的语气中却是多了一点波澜。 黑暗中没有回答,只有利刃如同骤雨,而且愈演愈急。 …… 伊泽当然不会回答弗雷的任何问题,就像弗雷从来没有光明正大地在人前展示过他拥有一手不错的箭术与一颗永不停歇的野心。 一些话一旦说开,一些事情就不好办了,就是因为人们会去分辨那些事该说哪些事不该说,这个世界才会显得如此平和。 如果人类突然之间都变得思想透明,那么迎来的绝对不是一个太平盛世而是一场灭顶之灾。 一切都在黑暗之中不言而喻地生着,明明是厮杀,却如此的波澜不惊。 如此的平和…… 他现自己有点享受这种黑暗的氛围,这对于这具身体而言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自从人类的第一个王捧着火种从森林走进原野,建立文明,刀耕火种之后,人类就开始渐渐畏惧黑暗,而在人类的文明中,对于夜与月的信仰,也从未被摆上过主位。 人类对于黑暗的印象,应该是神秘而远离的,这种印象几乎刻入了血脉之中,愈来愈浓。 只有一些特殊的存在才会喜欢黑夜,而只有一些更为特殊的存在才会喜欢黑暗。 伊泽能体会到弗雷的焦躁,任谁在这种环境中作战,都很难保持心境的平和,即使身处千军万马铁壁铜围之中,也会有孤身一人的寂寞感。 但伊泽却对此感到无比的亲切,不是今生,而是前世,他曾经主宰过黑暗。 他能够感受到踩在积水中的脚步荡起的波纹,也能觉察到雨水打在剑上的回声。 其实只要集中注意力,这本是很容易认清的东西,只可惜很少有人可以做到。 伊泽觉得弗雷可以,只要战斗的时间一长,现自己没有性命之虞之后,他就很有可能自然而然地感知到这种事情。 伊泽不打算让弗雷知道这种事情,所以他的下一剑,直接瞄向了弗雷的喉咙,这种事情即使在绝对的黑暗之中,也是很难做到的事情。 剑在刺击的时候是最难改变的,刺的要旨就是快,但一旦将所有的精神和力量都投入其中来让它的度达到极致,你又能如何去掌控而改变它的走向? …… 弗雷也感知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只是随手一挥,便轻易地将那柄剑撩向上方,火花迸现之中,他看到了一双带着戏谑的眼睛。 然后他就觉察到脸上划过一丝冰冷,比最冷的雨还要冷。 再无法抑制一般,他的身上闪耀起了金色的战气,将周围的黑暗一扫而空。 然而周围又哪里有可疑的敌人? 他知道他已经输了一局,一道血痕浮现在他俊俏的脸上,距离他迷人的眼睛只有不到指节长度,近到这种程度,夺走他的一目也不过是举手之间。 然而就算如此,他的眼中却也不带暴躁,一旦回归与光照之中,整个人都如同平静下来一样,又似乎是想清楚了一切,露出一种恍然的神色。 “我杀不死你,看来你也杀不死我。”他摸着伤口,“已经有多久,没有受伤了。” 周围的士兵认出了他们的主将,纷纷围拢过来,在大雨之中组成圆阵,用警惕的目光看着伊泽一方的兵马。 “不要用枪尖和剑刃对准我们的盟军。”弗雷开口道,“黑暗过去了。”他若无其事地说道。 如同是呼应着他的言语一样,暴雨也渐渐停歇,天边露出了一片月光,继而是一片晨光。 夜尽天明。 …… 伊泽当然不会杀死弗雷,那样对于他没有半点好处,一旦弗雷出事,钢铁公爵伊瑞恩绝对会在自己的营帐中笑出声来。 因为那意味着一支数千人的精锐,弗雷暗中培养了多年的武装力量会名正言顺地落入他的手中。 被努力维持的天平,其平衡一旦被打破,那么它倾斜乃至崩塌的度,往往会比人们所预料的要快得多。 在大雨中糅杂在一起的两支队伍在阳光之下如同两颗被倒出锅的豆子一样泾渭分明起来。 一种莫名的气氛蔓延开来,大雨之中似乎生了什么,但又没人知道生了什么,一切都在静默中完成了转变,只有几具尸体似乎想要证明着什么。 只有狄克用毫不遮掩的愤怒眼神死盯着弗雷那张脸,那道伤疤没有给弗雷带来半点缺损,反而添上了几分英气。 他看向伊泽的眼神不带半点仇恨或是敌视的气息,反而有一种更胜以往的信任。 当有一个人可以对你造成更大的伤害却最终浅尝辄止时,你一定要思考那是为什么,哪怕因此整夜地睡不着觉。 伊泽看着弗雷脸上的伤口说道,“是我大意了,没想到即使在这样的雨中,那帮东方人居然还要尾随上来偷袭。”只言片语,他就给昨天黑暗中生的一切定下了调子。 一切都是那样的顺理成章,就像雨过天晴的天空总是格外的澄净,再没有比这还要明显的事了。 “下次一定要杀了他们。”弗雷轻轻地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剑归入剑鞘,“等到下次见到的时候。” “恐怕要等上一段日子了。” “不急,总会等到的。”弗雷轻轻地笑着,一边用手触摸着脸上的伤口,“这伤痕会替我记住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天平 当伊泽亲眼看到那一夜的骤雨积攒而成的一湾湖面时,他就没有半分在这处山谷中停留的打算了。 山腰之上遍布着被大水赶出洞穴的老鼠,黑压压的一片,能让任何有密集恐惧症的人头脑眩晕,可以预见的未来里,这一恐怕要被老鼠占据一段不小的时间。 新生的湖面是浑浊的,带着泥土和浮叶的色泽。 伊泽只是看了一眼,就不打算再看第二眼,那景致实在是太粗狂了一些。 “是钢铁公爵的人马。”眼神很好的巴瑞思看清了远方的旗帜。 “他一定会很高兴见到我们。”弗雷笑了起来。 …… 伊瑞恩确实很高兴,至少在伊泽看见他的时候,那一张饱经风霜的老脸笑得像一个缺水的橘子,和他年轻时闯下的钢铁名号沾不上半分关系。 伊泽不确定他是在听到东方骑士被歼灭大半这个消息之后,还是在看到弗雷脸上那道伤疤时才这么高兴。 只是当伊瑞恩笑得眯起的眼睛向伊泽望过来是,伊泽却是本能地感觉到不怎么舒服。 这种老狐狸般的角色如果不是你的亲人或者亲人般的长辈,而且恰巧位高权重的话,被他的目光扫过之后的选择就是打起十二分的小心,然后想方设法躲得远远的或者直接弄死他。【ㄨ】 当然,即使是亲人,恐怕也要多上几分小心才好。 “此行应当是没有障碍了。”伊瑞恩一脸的欣慰,“至少不会有一支千人规模的骑兵来骚扰我们的行军,这真是再好不过。”他不动声色地说道。 “逃出去的应当不足五百人,大火之中实在难以计数。”伊泽也从容的应答,“也许白天的人马也并非全部。” 作为昨晚阻截的主力,他并不觉得自己需要给眼前这只老狐狸什么保证。 因为这种老头记性一般都不错,尤其是对于这种年轻人的“狂言妄语”来说,更是会印象深刻。 伊泽此刻充分展示了什么事东方人的狡猾,在眼前的形势下,任谁也不会拿这种春秋笔法般的描述来压制他。 “那么斩首人数可就不好确定了。”伊瑞恩摩挲着他整齐的络腮胡须,“算一千如何。” 大凡是惊采绝艳的年轻人,多少都会有些诸如骄傲、不服气、情绪化易激动的特征,这并非是坏东西,但是在精于此道的老手眼中,却是不折不扣的破绽。 “可以。”伊泽淡淡地答应道。 伊瑞恩看向伊泽的眼光开始凝烈起来,如同在心头浇了一瓶**************。 伊泽的眼光瞥向了旁边的弗雷。 伊瑞恩的眼光也转向了弗雷。 一个新晋男爵和一个老牌侯爵一个新晋男爵绝对是不能相提并论的,无论何时,这两者都不是可以相提并论的,至少在近来千百年的时光中,无论一个男爵拥有多少的力量多大的财富,他得到的礼遇,都绝对比不上一个真正的侯爵。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座天平,一个人所要经历的万事万物都要在上面被称量。 弗雷无疑是一颗大号的砝码,这种人在天平上所占的分量,远远不是伊泽可以比得上的。 尤其是,弗雷与伊泽同样年轻。 至于弗雷对于伊泽那有些特殊的态度,也被想不明白的伊瑞恩简单的归类到年轻人的惺惺相惜与对未来手下的拉拢之中。 这注定是他这一生中最错误的一个判断,当然,对眼前的形式,似乎没有多少影响。 伊瑞恩心中那原本平稳如山的天平瞬间就动摇了。 “斩首两千,也算是不小的功绩了。”伊瑞恩继续摩挲着他的胡子,“如果他们是某只精锐的话。” “无论在西大陆哪一国里,想来都不会多余的战马来配给杂牌的军队。”伊泽捕捉到了伊瑞恩眼中那一闪的犹豫,又看到那份犹豫被毫不犹豫地抛去,整个过程如同行云流水一般。 “确……” “而被我军干掉的三千敌军,现在正躺在山中的那片小湖里。”还没等伊瑞恩说出赞同的话语,“可以一一清点。” 伊瑞恩的眼睛眯了起来,他发现这个年轻人也许不怎么骄傲,但是绝对十分地贪婪。 他不喜欢贪婪的人,因为这世上有超过半数的失败与不幸是由于贪婪而产生的。 就像是草原上游荡的鬣狗,不管是什么东西,他们都想要上去咬上一口。 眼前的年轻人就是一只鬣狗,不知节制地,只是看到他丝毫的退步,便以为自己站住了上风吗,如果不是弗雷手下拥有不逊于自己的骑兵……? 是他气恼的并非那微不足道的战功,而是伊泽这种得志便张狂的态度。 而正在这时,他看到了弗雷微微皱起了眉毛。 一个人的细微之处最难骗人。 伊瑞恩确定自己看到了他想要看到的东西,钢铁公爵虽然年老,眼神却依旧明晰。 “然而我们没有时间。”想了想,伊瑞恩并没有直接拒绝伊泽的要求。 他需要确定一些东西,不需要太多时间。 “我可以留下一支队伍将他们收敛。”伊泽立刻说道。 伊瑞恩注意到弗雷已经回到那种风轻云淡的姿态了。 “可以。”伊瑞恩点头答应,“我听说过东方有一个规矩,斩杀敌人之后就割下他们的左耳来证明自己的战功。” “您会看到的。”伊泽说着,转身离开。 “埋葬在山谷中的,有多少敌人?”伊瑞恩向弗雷问道。 “三千,只多不少。”说完,弗雷也微笑着告辞了,似乎打算去追赶先行离开的伊泽。 “真是……”伊瑞恩摩挲着下巴,“这种贪婪,在天平之上,需要多少东西,才能平衡呢。” …… “你打算留下多少人。”弗雷看向伊泽的眼光幽暗难明。 试图通过不完整的表象去推断事情的全貌绝对是一项有风险的活动,失之毫厘便会差之千里。 伊泽这样的人是不会想不到,战功在这片土地上唯一的用处就是让你死得更快。 “一千五百步兵”伊泽直接回答了他的疑问,这种不能隐瞒的事情是不需要隐瞒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意志 弗雷在听了伊泽的话之后,一双眼睛都短暂地张大了开来。 在这种远离己方领土的荒山野岭布置近半数的兵力,一般都是疯子才能做出来的事情。一支千余人的队伍在这茫茫的群山之中,就如同树下的蚍蜉一样渺小。 “看来你对这场战争的前景是不怎么看好了。”弗雷不动声色地问道,“伊瑞恩不了解你的过往,从一个片面的角度展开推测,他注定看不到太多东西。” 一个像伊泽这样的年轻人只有在不看好前路的情况下,才会去费尽心思布置什么后手,就如同你很难想象一个没有劣行身家清白的官员会在他的床底下开出一条暗道来。 “未雨绸缪而已。”伊泽并不打算吐露太多的东西,“伊瑞恩继承的是西疆的爵位,在他成年之前,他就已经加入军队开始与西疆的敌人们作战了。” “那是一片荒凉的土地,而越是荒凉的地方越是能出勇猛的战士,西疆的军队中不缺少野蛮人战士,而它的敌人中也不缺少。” “只是那些不肯归化的野蛮人虽然更加凶猛,却缺少坚固的铠甲和锋锐的兵器,他们主要的获取手段就是从敌人和战友的尸体上继承。”看了一眼伊瑞恩的营帐,“出身西疆公爵,见到我贪婪的眼神,自然而然就会把我当成窥探那接近四千副装备的人了。【ㄨ】”伊泽若有若无地看着弗雷的眼睛。 与有些人合作时,要毫无保留展示诚意,但是和弗雷合作,诚意往往不怎么重要。 利益与神秘感更能比一切的誓言条约都来的长久,要知道,这世界上被废弃的誓言比干涸的海洋、烂掉的石头要多得多。 “……”弗雷少有地沉默了,他在思考。 这可不是伊泽原本所在的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即使一个人宅在家中也不会影响他对世界的了解。 在这个时代,信息的传递是缓慢而阻塞的,你很难想象一个人会去关心另一个和他隔着近乎半个王国的贵族势力,尤其是当两者几乎不会产生半点交集的时候。 这个时代的大多数贵族,是不会去操心距离自己领地需要快马一天以上距离的事物。 弗雷是个少有的例外,因为他有野心,有才能,也有实力。 这种人是不愿被距离的假象所束缚,也不会为距离所束缚的。 而伊泽,他自然有才能,野心也应当不小,但是他拥有跨越距离的实力吗? “一座城池沦为废墟,总有人能够得到其中遗留的宝物。”伊泽若有所示地说道,和弗雷这种人说话,只要你给出只言片语的提示,他自然会做出最合理的推断,而且坚信不疑。 “哦。”弗雷点了点头,“需要我留下一些人马来帮忙吗?陌生的领域之中,还是小心一些最好。” “精锐的骑兵可不应该消耗在后方。”伊泽毫不犹豫地回绝,“我们的战争还要继续啊。” “那你为什么还要将半数的部队留在这里。” “那里有能至少武装三千人的装备,而且能够保存实力,我为什么将不部队留下来呢?” …… 弗雷一定不会相信伊泽所说的话,至少在可以预见的未来里不会相信。 聪明人绝对不会简单地相信别人告诉自己的话,而是会用自己的思考去寻找所谓的正确答案,而且或多或少地,他们对于别人告诉自己的那个答案,总是存在些许偏见,这种偏见的倾向性取决于双方的关系。 伊泽觉得弗雷一定会回去胡思乱想上不短的时间,而他也需要时间来选择由哪些部队来留守。 “似乎也不需要如何考虑。”伊泽看着自家的部队,突然感觉有种残念。 其实如果抛开衣甲阵型等条件,伊泽的部队绝对是各支军队中,无他,种族最复杂。 这只三千人的队伍中有原属白水城的寂静丘陵,有凌乱丘陵的山民、矮人,还有伊泽从苏纶地下黑市中买来的野蛮人。 一千个人中会有一千的哈莫雷特,伊泽手下这三千个人中没有一个哈莫雷特,但是却实实在在地有着千百种的想法,每多一个人,就会多出一种想法,想法多了就会有意见,当意见多了,争端也就接踵而至,而有了内部有了争端,你再想去外部取得什么成绩,就会变成十分困难的事情。 矮人和山民更是来自各个部落,如果不是每一次排兵布阵都将两支队伍远远地隔开,伊泽觉得他们互相下起黑手来绝对会比对敌人还要凶残。 有时候伊泽甚至会觉得老子所设想的那种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生活状态实在是在完美不过,它将一切的争端都解决了。当然,也将一切前进的道路统统截断。 所以伊泽一直以来做的,不是给他们每人分一块地让他们老死不相往来,而是通过自己的意志来将他们拧成一股绳,让一个个的小团体融合成一个大的集团。 这是个痛苦的过程。 统一的衣甲,统一的着装,统一的旗帜,统一的命令。如果不是时间不够,他甚至还想统一他们的语言。 而这种队伍的装配也是必须的,不是哪一个势力都能像斯巴达人一样靠着处于人口劣势的本族精锐部队就镇压各种反抗并且大杀四方。 各个种族的人马必须都参与到这次远征,这是稳定的前提。 寂静丘陵的军队是整支队伍的一个核心,只要他们的力量犹在,其他队伍就不会起太大动荡。 以家庭为单位的野蛮人,只要他们的家眷还安全地生活在伊泽的领地之中,就会成为一支再忠诚不过的力量。 山民门却好纪律不好约束,但是在山地作战之中却是再好用不过的人手。 而只有矮人这个种族之中,才会拥有那种可怕的工匠比例,实际上,每一个矮人都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工匠。 可以将被击打、浸泡过的兵甲修理得焕然一新。 有时候世界就是这么奇怪,你说假话的时候他信以为真,你终于说些实话,他反而不信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消息 “我几乎想把我的骑兵也留在这里了,哪怕让他们作为步兵作战。”当弗雷在第二天启程的时候看到伊泽的部队时,他是这样说的,“而如果被伊瑞恩看到你的配置,他绝对会派你去担任先锋的位置。” 一夜之后,伊泽的队伍已然缩水了一半,那些体型夸张的野蛮人和矮人都无声无息地从队伍中消失了。 无论从什么角度上看,留下这样两支队伍都是毫无道理的。 但是只要看到伊泽剩下的部队,弗雷就明白了伊泽的道理。 山民步军和寂静丘陵,这两支军队唯一共同的特性只有一个,尤其擅长在山地等复杂地形作战,而且行动迅速。 弗雷不觉得伊泽有在东方的山野之中奔袭纵横、斩杀百里的本领,上次偷袭东方骑士所用的战术,也仅仅适用于那一次的条件。 东方的山地对于众人来说是陌生的,而陌生的环境之中,一切危险都会被放大,而一切危机都会被隐藏。 而机动性除了有助于进攻,还有利于什么也就不言而喻了。 “我自然知道。”伊泽骑在马上的状态有些萎靡,“不过想来他也不会有什么闲心和胆量来巡视队伍的末尾,所以你还是操心一下你的骑兵比较好。” “你似乎总能看到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弗雷说着也离开,“不过倒也不是很重要,毕竟,我们是盟友。”他的身影绝尘而去。 “开什么玩笑,整支队伍中谁操心也轮不到你操心,倾尽博尔吉家族数代的财力,通过你的手腕所打造出的全骑兵的队伍。”伊泽吊着一双死鱼眼,打着哈欠,“一旦形势发生不可逆的转变,最容易脱身的,怎么想也不会是山地步兵吧。” 说完,他又伏在马背上,将身体调整成一个舒适的姿态,安心地休息了起来。 疲惫中,他一点点地回想着在那片已经变远至不见的山谷中所做的布置。 …… 当伊泽将统领半数军队的权力交给巴瑞思的时候,这个野蛮人的表情是惊讶而慌张的。 “主人,我不明白你的选择。”巴瑞思的第三只翠瞳中流转着异彩,“为何会选择将我留下,您知道……”他的语气中不由自主地呆滞惶恐。 巴瑞思是一个严谨的人,严谨到即使权力已经摆放到他的眼前,他也会将其视为一个烫手的山芋、或是一个重逾千斤的高冠。 这是源于一种对于自由的本能向往,每一个被囚禁,乃至得知可能被永远奴役的人都会有这种感受,只是表现方式不同而已。 有的通过愈发放纵自己,不加约束地呼吸所谓的“自由的空气”;而有的却约束自己,不让自己陷入“不自由”的境地。 巴瑞思是后者,自从他到达白水城,就主动将族长的身份丢给了伊泽,果断地像是从被火焰炙烤的岩石上跳进清凉的河水中。 “只有最为险恶的环境中才能孕育出最强壮的野蛮人,而最为强壮的野蛮人也往往不好驾驭。”伊泽缓缓说道。 “主人……”巴瑞思张嘴想要辩解。 “我并未怀疑你们的忠诚,如果要一个纯正的野蛮人变节,恐怕比让麻绳穿针眼还困难。”伊泽继续说着,“我也从未将你们当做奴隶,不论在哪支队伍中,也从来都没有让奴隶披甲执锐的先例。” “我需要你的忠诚,替我镇守这片土地。”伊泽拍了拍巴瑞思的手臂,“野蛮人只有拥有一个强大的统领,才能发挥出最强大的力量,从现在起,你就是白水城野蛮人的副族长了。” “主……大人……”巴瑞思惶恐地单膝跪倒在地上,按照人类的礼仪,“我愿为您流尽最后一滴血。” “在不久之后,会有其他人到来,也许是敌人,也许是朋友。”伊泽扶起了巴瑞思,“你能带领着族人在戈壁上活下去,自然也可以在这片山林中活下去。” …… “呵呵,你真地放心那个野蛮人独自统领军队吗?”一阵不太悦耳的沙哑笑声打断了伊泽的回想,“更不用说,那其中的主力,大多是他往日的部族。” “如果我用人的时候但凡多上几分无益的怀疑。”伊泽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戴着帽子的不速之客,“那么我在清醒的第一天,就会下令把你丢到海里喂鱼。” “一直以来吃亏的,可是我。”崔斯塔尔收起了笑容,“我以为你会惊讶一些的,毕竟久别重逢。”他说的并没有什么错误,自从船只靠岸的那天起,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的身影了。 “吃亏是福,对于你这众人尤其如此,想要做坏事又不吃亏的,不是已经去了地狱,就是已经成了神明。”伊泽看着崔斯塔尔,一字一句地说着,“至于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觉得对于一个不会说东方通用语的家伙,无论是去赌场还是去诈骗,都算不上是甚么好主意,尤其是这个家伙对于小偷小摸并不是特别感兴趣。” “所以我就只能来找你这个熟人了?”崔斯塔尔叹了口气。 “你还可以去找杰娜,相信她绝对会把你剁碎之后再送去喂鱼。”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想绝对是由于你的原因。”崔斯塔尔冷笑道,“还是说,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伊泽继续一副懒洋洋的状态。 “给我一箱宝石。如同你在苏纶王城中行贿贵族那样,相信我,这条消息比你在苏纶的那片荒地更有价值。”崔斯塔尔说道。 “崔斯塔尔,我一直觉得你很聪明。”伊泽摇摇头“可是用你的脑子想想,我为什么会带着宝石来到这片土地上呢?” “呵呵,可是如果不付出一些代价,你一定会后悔的。”崔斯塔尔发出阵阵的冷笑,“说不定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我相信我不会后悔。”伊泽干脆闭上了眼睛。 崔斯塔尔转身,他相信自己可以找到另一个合适的顾客。 可惜他注定找不到了。 因为一百余张强弓已经对准了这个盗贼。 来到别人军队中谈问题,最好不要太过想当然。 尤其是当别人的手下都不认识你的时候。 第一百三十九章 山里有座庙 “领主大人,你是不是太过自信了”崔斯塔尔敢于只身来到伊泽的军队之中,自然不会不考虑眼前的这种情况,至少,他知道伊泽从来都不是一个多么仁慈的人,“我们之间的距离可并不远,您的部队,真的能够找好准头吗?”他的语气中带着隐隐的威胁,一只手已经握住了藏在胸前的匕首。 “你不是那种能够拼命的人,崔斯塔尔。”伊泽很真诚地笑了起来,“放下你手中的匕首,我们从来都不是敌人。” “朋友可不会任由手下将弓弩对准朋友。”崔斯塔尔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移动着脚步。 “如果你不是抱着索求而是警告的想法来到我眼前,我一定会制止他们,不过现在,你最好留在这里。” “那可由不得你。”话音未落,崔斯塔尔的脚步便动了,如同雷霆一般,身影瞬间化为一道残影。 弓箭手们被瞬间的变动所惊动,一支支羽箭如同白鸟般扑飞,却只留下一道道的破空声。 原地只有一张纸牌在轻轻飘落。 “你不该在我面前变戏法的。”伊泽说着,身形也是一闪,如同一道笔直的闪电,便扑向了卫兵的队伍之中。 在他出手之前,没有一个人意识到队伍有什么问题,只是当伊泽的剑飞临半空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看到有一道白色的影子从一名茫然的士兵背后飞起。 剑与匕首在空中相撞,发出刺耳的声响,感觉被戏耍的士兵们,纷纷丢下手中的弓箭拔刀向前。 “散开。”伊泽却是暴喝一声,对于敏捷的盗贼来说,这种水准以下的敌人却多,他们应对起来就越是游刃有余。 “我将这消息告诉了其余的三个人,如果我不回去的话,他们绝对会将消息告诉该告诉的人。”在这种境地下,崔斯塔尔居然很嚣张的笑了起来,“放我回去,我保证不会向别人透露这消息。” 他的嚣张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任谁的脖子上被架上一把吹毛断发的利剑后,都或多或少会收敛一下。 “你是个骗子,崔斯塔尔,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在骗人。”说着,伊泽的左手直接擒住了崔斯塔尔的右臂,那只手上还有一张纸牌,“你不该试图将这件事宣扬出去了。” “你的心已经黑了,你这是找死。”崔斯塔尔狠狠地说道,“还要拖别人去死。” “也许。”一个手刀,伊泽便将还想要继续骂下去的崔斯塔尔击晕过去,“将他带下去,塞上他的嘴,捂住你们的耳朵。” …… 在上千年的光阴之中,西大陆与东大陆的联系,是微弱而稳定的,这种联系被寄托在一条遥远的航线上。 距离使纷争得以息止,而交流的方式也愈加的精致。 在伊泽看来,东大陆对于西大陆最大的影响其实并不是那一件件易碎的瓷器与醇香的茶叶,而是那种传统的修行方式。 自从七百年前第一个武僧抵达西大陆开始,西方的职业体系才日渐变成了今天的这个样子,东方的技巧与心态更是默默地渗透进了这一种武学的体系。 在西大陆,武僧们往往会在大陆上游历以此磨练自己的武技和意志。 而在东大陆,选择终老在寺庙中的僧侣却不在少数。 东方的庙宇很多,伊泽眼前就有一座,被修建在山顶的平地之上,不提精致的建筑,光是平整土地,恐怕就需要耗费不小的力气。 只是这建筑看上去已经失修已久,一眼看上去便是满满的时光留痕,如同风化十年的木头。 狄克并不理解为什么伊泽会选择突然进入山中,并且会在群山之中发现这样一个庙宇,只是属于山民的直觉告诉他,伊泽现在的状态有些不对劲,而眼前的庙宇也有些不对劲。 崔斯塔尔的身体被精钢打造的锁链束缚着,经过伊泽指点的捆缚方式,就算是浑身柔韧如蛇也别想挣脱。 “狄克,你看这周围的山岭,像不像是一条锁链。”伊泽突然问道,还没等狄克回答,却是已经推开了庙门,“你在外面等着。” “崔斯塔尔先生,如果你保持沉默的话,我会很开心的。”突然想到了一样,他对崔斯塔尔说道。 他推门的举动无人制止,门开之后内里也悄无声息,似乎这里已经荒废已久了。 “居然还有这种地方啊。”从身后传来的声音,让狄克险些将崔斯塔尔当做武器抡了出去。 明明在他的感知之中,身后空无一物。 “我只是因为好奇才跟了过来,仅此而已。”弗雷轻声笑道,“真是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地方。”他的语气有点古怪,“那么这位先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告诉我。” 狄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崔斯塔尔的眼睛已经瞪得如同蛮牛一般。 “弗雷,进来吧,接下来的事情,也许还需要你帮忙呢。”伊泽的声音传来。 “你似乎早就猜到我会过来。”弗雷的语气也并不意外。 “我还知道你一定在我的军队中布置了暗子,在周围布置了密探。”伊泽说道,“进来吧,如果你想杀死我,以后恐怕没有什么机会了。” “我的盟友,你在说些什么。”伊泽的眼中闪过一道危险的光,脚步却是向这庙宇之中移去。 狄克想了想,一个手刀砍在崔斯塔尔的脖子上。 那瞪圆的眼睛在这种环境中实在有点吓人。 …… “真是无聊的游戏啊,明明已经下了这么大的决心,却还在勾心斗角呢。”一个腰上悬着黑色宝剑的男子,自言自语着,“在这种心态之下所聚集起来的军队,脆弱的就像是沙滩上的城堡啊,只要轻轻一推,就会哗啦一下地倾倒啊。” 他站在一张巨大的沙盘之前,若是这张沙盘被任何西大陆的高层所看到,他们一定会更加谨慎的评估其这次远征。 战争至目前为止的所有局势,都被清晰都呈现在沙盘上,在上面进行的推演,大多都会被在第二天所实现。 “就从这里开始吧。”他用剑尖推开一块摆在地图上的木牌。 伴随着一声声的击打声。 一张牌压倒一张牌。 一瞬间,沙盘上的形势便瞬间崩塌。 “那些企图夺走我的东西的,连同性命也一起留下吧。” 第一百四十章 转变 无人应答的寺庙中,风吹动着残破的窗子,敞开的红木房门衰败如同盐水侵蚀,阳光透过带着空洞的屋顶照在空无一物的屋内,偌大的寺庙之中,只是没有杂草的庭院还保持着往日的整洁。 空间中明明一片明亮,却又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阴冷之感。 感觉与视觉在这个地方似乎分离开来,如同一部静默的灵异电影,又像是一场怪诞的噩梦的开端,让人有一种本能地想要逃离的冲动。 “如果你有什么疑问,现在可以问了。”伊泽定定地看着这衰败的庭院。 空荡的庭院之中。一个人也没有。 “虽然不清楚你想要做什么,但是大体上应当不是什么好事。”弗雷的右手紧握着剑,身体紧绷着如同被拉伸的弓,“这是什么地方?”周围的环境让他异常的警觉,那种被危机笼罩的滋味,就像是被寸长的钢钉顶在心脏上。 “一座寺庙。”伊泽看了弗雷一眼,即使如弗雷这样的人,在面对这种未知的环境的时候,也会有着那种本能的反应。 人面对未知的事情,往往恐惧,虽然不知道他们所恐惧的到底是什么,伊泽很确定如果这时候有个扮鬼脸的幽灵突然出现在弗雷面前,弗雷的剑不会有半分软弱。 当然,伊泽觉得如果他说出他想要做的事情,弗雷绝对会二话不说就掉头离开这个地方,如果可以,还会将自己的军队撤离得尽可能远。 “弗雷,你一直说我和你其实是一种人,只有在那些上古传说里的乱世中才能绽放光彩,如同天空之中闪耀的群星一般。”伊泽缓缓说道,这种感觉很奇妙又很普通,当一个人孤独到一定的程度,就会不自觉的倾诉,可能是对着山石草木,也可能是对着人。伊泽很孤独,这个世界上可能没有比他还要孤独的人了,那是一个世界面对另一个世界时的孤独。“可是最闪耀的群星背后,却又是最漆黑的夜。” “我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个好人,却突然想要做些好事,你说,我该怎么去做。” 当你想去做一件危险的事情时,也多半会有一种找人倾诉的心理 伊泽现在想要做的事情已经不能说是多么安全了,他的眼睛看向寺庙的极深处,“我来这里只是为了确认一件事情而已。”隐隐约约之中,似乎有极微弱又极明亮的光。 “神经病。”弗雷的牙齿磨动着,发出毫不悦耳的声响,“你肯定是疯了,疯到你连当初亲口定下的盟约都要遗忘了。看来我选择盟友的眼光,还有待加强。”他冷着脸嘲讽道,一边转身离去,毫不拖泥带水。 伊泽觉得这个潇洒的贵族现在一定被自己气得够呛,如果你发现你一直引以为心头之患的对手居然是一个神神叨叨的疯子,你一定也会情绪激动地摔门而去。 “还真是图样图森破啊。”伊泽说着,也转身离开。 狄克还是呆呆傻傻地站在那里,崔斯塔尔幽幽转醒,一双本来极小的眼睛睁得极大,似乎随时可以喷出火来。 “如果我是你,一定会离开这个地方。”伊泽只是轻轻几下,便解开了捆缚住崔斯塔尔的锁链,“这里将要发生巨大的变动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崔斯塔尔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伊泽,手上的纸牌转动两下,转眼间身影便融入了森林之中。 这世上总是有这么一种人,不想走常人走的路。 …… 每次仰望星空的时候,伊泽都会想起一些奇奇怪怪的词汇,比如时空、神明,命运,也只有广袤的星空才能承担得住这种浩大的幻想。 伊泽总觉得自己来到这里并不是一种巧合,也确定自己现在并没有生活在大脑中的幻想世界。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属于自己又不属于自己的世界,充斥着矛盾与纷争的世界。 当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伊泽的感觉是自由而又无所不能的,他可以随心所欲地进行毫不负责的谋划,可以肆无忌惮的去夺宝杀人,用诡辩的谎言以及对于未来的那么几分记忆,来谋取最大的好处。 然而这个世界却又是如此的真实,这种感觉不是来自杀人时被血液溅到脸上的温度,而是来自于绝望山脉之中那种虚弱到极致的无力感,只能躺在杰娜的背上,被背负着,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从那一天起,某种东西就开始不声不响地发生了改变。 在王城中的那个伊泽绝对可以说出,“诸君,我爱战争。”这种极端不负责任的话,但是在东方的伊泽却发现这句话有些糟糕。 他想要这场战争快点结束,而非前世那样慢慢地将两块大陆的骨血都消磨殆尽。 那绝对是这个世界的灾厄。 伊泽很高兴的发现,这场战争双方的高层,无论是楚舜华还是西大陆的君主们,基本上都有着这种想法。 这真是一种惊人的默契、 当然,弗雷持有反对意见,只是从来都不在人前表达,而且绝对不会承认。 这对于整场战争而言,只是一个小水花。 “想要解决战争,有三种方法。” “第一种,双方打不下去或是不想要再打下去,自然握手言和。”伊泽摇着头排除了这种想法,战争到了这种地步就好像是两个磕了药的猛男,不把人脑子打成狗脑子,是无论如何停不下来的。 “第二种,干掉西大陆军的高层……”伊泽再一次摇摇头,先不提这么做的技术难度,光是一想起至少三个王国同时失去主君、两个王国失去王太子的画面,伊泽就觉得让两片大陆打到心平气和是个不错的注意。 “第三种……”伊泽的嘴角弯起一道让人惊心动魄的弧度。 …… 在门口站岗的狄克感觉自家的主君心情一定很好,在他的认知里,一个人如果心情不好,是不会笑得像个止不住的铃铛。 …… 崔斯塔尔默默地将匕首收在怀里,他觉得如果现在他敢冲进去,一定会发生一些很恐怖。 ……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不讲道理的事 停止是一种很奇妙的状态,它几乎是一种完美的衔接,只要是还存在于世人头脑中的发展或者转折,都可以在一段停止之后毫无违和感地出现。 原本行进中的军队已经停了下来,十数座或大或小的营地已经在这短短两天中被修建了起来。 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庆祝着难得的闲暇,有人在饮着随军商人售卖的劣酒,有人在打磨着自己的刀剑,还有的人,干脆在阳光之下摊开身子酣睡了起来。 弗雷的军队中却是一个例外,不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无论是多么骄纵懈怠的士兵,在看到自家主帅一张冰冷得几乎要滴水凝冰的脸,都会好好掂量一下松懈的后果。 自从伊瑞恩以生病为由让军队停留下来,弗雷的脸色就没有好过,而在最近的两天,他甚至都没有露出过笑容,像他这样的人,如果连微小的力气都不想去付出,一定是出了什么极为严重的事情。 当他第三次请求见到伊瑞恩被拒绝后,这位侯爵便不耐烦地去往了伊泽的营地。 这里的景象和别处不太一样,营寨伫立之处,一座小山已经失去了原来的样貌,被伐倒的树木,被翻出的岩石,都被糅合进眼前这座小小的营寨之中了,一道五米高的木墙看上去异常的坚固,。 一道二人深的壕沟环绕着营寨,让弗雷都不禁怀疑一旦挖出水来,这里会不会被顺势变成一道护城河。 而就算已经如此,整个营地之中还是充满了一片劳动的火热感。 “伊瑞恩在两天之前就已经离开了这里,被带走的还有他的两个黄金境侍卫。”弗雷一进帐篷就说到。 “伊瑞恩那种家伙,即使怀揣着再多的野心,在面对危险的时候,也会像是看见了狮子的狐狸一样跑回自己的洞中。”伊泽看着弗雷,他一点也不意外弗雷会找过来。 在前世的时候,弗雷最终能够成功在归国后成为著名的毒药公爵,那么在这个时间线上,他没道理察觉不到暴风雨来临之前的种种征兆。 “你还真是……看得透彻。”弗雷的眼睛用一种冷漠的眼光看着伊泽,“只是不知我的盟友,你又将如何应对接下来的这场风暴。”他强调了盟友这个字眼。 当风暴来临的时候,一艘船上所有人的命运都要开始绑定。 “总比你带领着军队逃离这里要强,我的盟友。”伊泽端着茶杯的手很稳,“伊瑞恩是公爵,他自然可以不动声色地逃跑,只要在亲近的贵族中事先交代,找到几个证明他奋战到最后一刻的证人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但是我们却不行。”弗雷接着说了下去,“无论是苏纶的王室还是伊瑞恩,都不会同意逃离战场的我们继续活下去。” “你看的真是十分清楚。” “却也没有你有远见。”弗雷的眼睛很冷,冷得如同悬崖上垂下的万丈寒冰,“其实本职作为怀恩领男爵的你,是不需要亲自来到这里的,对于一个男爵来说,只要拿出一支千人队,就不会有任何人提出反驳的意见。”他的脸上不是平日里礼节性的微笑,枭雄之间的言谈本来也不需要多少礼节,很多时候,只要利益与提防便已经足够。 当抛弃了温情的假面,弗雷会比所有人都冷血,此刻,他的脸上噙着饱含着冷意的狰狞笑容,“说出你的布置吧,我倒要看看,你与我能否成为同台的棋手。” “我们现在有一个机会,来结束这场战争。”伊泽缓缓说道,“通过我们的双手……我们自己的力量……” …… 战争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东西,因为如果人人都讲道理的话,压根就不会有战争这种东西存在。 黑袍的青年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将这场没道理的战争以一种讲道理的方式结束,但是他没有想到他的叔叔比他要更加的不讲道理。 于是精于数算的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敌人的数量超过了自己军队的数量,甚至在个体的质量上也有些许超出。 这并不是什么问题,黑袍青年今年二十七岁,他人生的前十七年,都一直过着白天看书,晚上数星星的生活,那是一段无比平静而又值得追忆的日子,天空只有那么一片,池塘只有那么一许,荷花只有那么几朵。 没人比他更加熟悉那一片的夜空,也没有比他更加熟悉那一片小小的池塘。 那时的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未来会是如今的这种样子,十三岁的那年,他曾经无疑翻找到一本残缺的古籍,上面那繁密的公式他如今还记得,闲暇时,他便开始计算着命运的轨迹,通过一篇残缺的古籍与一片残缺的星空。 当他终于算出了一切,却发现一切已经到来,而自己,再也不是那个可以半夜数星星数到睡去的孩子了。 当他走出重重的禁宫,便发现这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止自己了。 自从踏上战场的第一天,他就在征战之中度过,自十七岁开始的前七年,他几乎每一战都是在以弱胜强,而在之后的三年,天下再也没有能够正面抗衡他的队伍。 他本来没有打算要那些亲人的命,可是他没料到七皇子无比勇烈,被围城中大宴兄弟,当场毒死了两个,然后便干脆地抹了脖子。 大皇子在混战之中死于流矢,二皇子在战败之后没于乱军,就像是那经天派的星术师非要算出自己没有皇命,却生生地吐了三口血,当夜便魂归星空大道一样。 这都是没法预料与阻止的事情,却被世人生生地将恶名扣在了自己的身上,要说其中没有各方星术师与 楚舜华觉得这实在是没有道理的事情,而且也认识到在不讲道理的战争之中想要讲讲道理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现在,改用不讲道理的手段结束这场不讲道理的战争了。 他的眼睛瞄向了远处朦朦胧胧的山脉。 只要突袭的势头足够凶猛,矛头足够锋锐,这种松散的联盟便会形同虚设。 楚舜华的势头绝对凶猛,全国半数的军队已经陆续集结在前线。 而矛头也绝对锋锐,由皇帝亲自率领的突刺,不知道对方的皇帝,敢不敢下场接下……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一切都在开始 来自西大陆的国王们自然不会有心情和余裕去亲自应对楚舜华将来未来的突袭,或者说,自从登上西大陆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开始忙于做一件心照不宣的事情,这件事情是如此重要以至于他们甚至刻意地去延缓决战来临的时刻。 他们在有条不紊地消耗着贵族们实力,必要时还要去消耗贵族们的生命。 贵族的实力越弱小,国王的权力越集中,一个国家就会越强盛,这一条在数百年前绝对不可以想象的言论,在西斯第十三世皇帝扫清内部贵族势力,是西斯从一个长期处于混乱与内部纷争的国家一跃成为了西大陆的第二大势力,也是最为富有的国度之后,几乎所有的君主都开始不约而同地想要效仿——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这句话虽然在有些时候站不住脚,但是确实有它的道理。 直到现在,这场低烈度战争之中所流的,也只是各个地方贵族的血液罢了,而王室则坐在高高的宝座之上,看着手下厮杀,也逼迫着贵族们去流血。 被解开束缚的崔斯塔尔如果不将东方军队逼近的消息想方设法透露给伊瑞恩,那才是咄咄怪事,而即使没有崔斯塔尔,久经沙场的伊瑞恩通过周边的异动分析出一些隐藏的东西,也不是多么奇怪的事情。 当他发现周边正在包围着自己的是大夏皇朝的精锐部队时,这个老家伙唯一能做的,大概也只有带着自己的最核心力量逃出包围圈,因为一旦军队这一层次的力量出现调动,敌方的攻势便会如同洪水,倾泻而下。 前世,在失去统帅的情况下,这一路的兵马会在短短数天之内陷入混乱,然后再不到一天的时间内被毁灭殆尽。 唯一逃得生天的只有弗雷的军队,通过不为人知的手段,或是不为人知的运气。 伊泽觉得既然在东征者的名单中能够多出自己的名字,那么在生还者的名单上再加上自己,就不算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那么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让未来的一份阵亡名单变得更加漂亮一些。 在寺庙的尽头,是一盏青色的琉璃灯,灯中的油近乎枯竭,微弱的火焰,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但是在旁人的眼中,这位微弱如风中之尘的火焰,却也无比的明亮,只要接近火焰的范围,便会有一种温暖与清净感油然而生。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奇妙到让你想要在这光芒中安歇,想要在这光芒中永眠,永远地抛却外界的烦恼。 伊泽在这光芒中恍惚了一个眨眼的时间,一个眨眼之后,他便一剑将这盏美丽的琉璃灯扫成了地面上那美丽的碎片。 这是不得不做的事情,哪怕在挥剑之前有半分的犹豫,伊泽的下场也不会比先到这里的前辈们好到哪里去。 光芒散去,黑暗便涌现出来,只是一眨眼,地面上便多出了累累白骨,他们的衣着齐整,武器被安静地放置着,想来死亡的时候也是异常的安详。 空气中某种力量开始躁动起来,如果伊泽此时走出寺门便会发现,寺外的景色,在短短的时间内,已经如同深秋,树叶无力地垂落在地面上。 它们已经被杀死了,如果非要打个比喻的话,就像是一只刚刚被采摘下的树叶与一只被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树叶的区别,这种诡异的情况足够吓退一些人。 似乎连从屋顶破洞中透射而下的阳光都变弱了几分。 “来谈一场交易吧。”伊泽的嘴角噙着冷笑,“想出去的话,就不要阻止我。” 空气中的异动,似乎收敛了起来。 伊泽抬起脚,奋力地向地板上踏去,一次,两次,三次。 然后,他就感觉脚下一空,接着便是迅速变暗的视野,以及耳边呼啸的风声,风声中有断断续续的话语,声音冗长而和缓,只是还没等伊泽细听,他的眼前就出现了光,光明而又澄净的光。 然后,他感触到了大地。 …… 弗雷已经面无表情地在会议室的营帐之中坐了一整天了,而他手下的将领们,也已经站了整整一天。 他们本来是来商讨弗雷的作战计划的,不过虽说是商讨,但是至今还没有谁能够在军事上正面对垒并赢过弗雷。 当一个人的判断比大多数人的联合判断还要准确的时候,民主的存在价值,很多时候会成为只有存在过的价值。 无论你对政治的看法是什么,你都无法否定,独裁的运作效率要远超于民主,这种高效的作战风格将让她在未来的生涯中赢得一次又一次的胜利,自然,也会赢得一群所谓民主精英的口诛笔伐。 但是现在,这种制度又展现了他脆弱的一面,当弗雷这位主将都在梦游的时候,一些本来应该顺利的事情,也会变得复杂。 准备散布流言引发混乱的探子们已经准备就绪,而弗雷这位主将居然陷入了沉思之中,甚至单凭神态和眼神看上去,还是不可自拔的那一种。 这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命运的恶作剧一样。 伊瑞恩逃离的消息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那些自称是理智的家伙,无论在平日里表现得多么冷静,甚至恨不得在他的仆人告诉他一伙强盗闯进了他的宅院后还坚持品完一瓶红酒再去观察情况或是逃跑,但是面对爆炸性的新闻时,却绝对不会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定力。 当诸侯们发现他们的临时统帅已经脱离,而他们已经身陷重围,愤怒与绝望交织之下,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都可能发生。 一场混乱在所难免。 混乱无疑会招来正伺机而动的东方人,而东方人的入场会反过来加重这地方的混乱。 平静的湖面上,一个拇指大小的石头打起的水花都能传出好远;而在汹涌的海里,你就是扔一块千斤的石头下去,也很难说掀起了什么风浪。 混乱比黑暗更能隐匿行踪,在混乱之中,通过无意间发现的地下暗河离开,绝对是一件十分安全的事情。 而让弗雷在犹豫不定的只有一件事情。 伊泽想要做什么? 是什么东西,让他敢于说出亲手结束战争这句鬼话来。 “开始计划。”弗雷沉声道,“我会留在这里,最后撤退。” 第一百四十三章 幻与真 伊泽的自信并不是没来由的,无论是对于这场战争的认识还是对于东方的认识,他都不输给任何一个人,而建立在这种认知上的决断,即使有所偏差,也错不到哪里去。 东大陆上有着数之不尽的寺庙,寺庙中有数之不尽的僧侣。 但是这个世界的寺庙和伊泽前世中那种已经沦为旅游景点的寺庙不同,里面的僧侣也和那群大多为了敛财的假和尚有着天壤之别。 没有人会把这里当做是旅游景点,也不会有人敢于将这里作为一道风景。 因为每一座建于黄昏纪年之后的寺庙,都不是为了修行与居住,而是为了镇守与封印而存在的。 没人知道在一座座寺庙之下到底封印着多少魔物,他们不知道这些魔物曾经自己险些倾覆人类的王朝,甚至连不少镇守寺庙的僧侣们也不知道,他们所封印的存在,是否依旧存在。 但他们依旧在用全部的生命来维持着封印的稳固,最终…… 伊泽叹了口气,绕过一尊端坐着的金色枯骨,即使是修炼成金刚体的强者,也终究逃不脱这份命运。 黄昏破碎之后,强大而混乱的魔力涌入这片大陆,那是一个比黄昏时代更加让人绝望的时代,人类沦为鱼肉,甚至被迫躲入山洞地底,不见天日。 直到数百年的时光过后,人类才开始重新君临这片大陆,而在这一过程中,处于势弱的人类,完全是靠着一位位强者的生命,才得已封印强大的魔物。 而以生命开启的封印,也必须用生命来维持……奉纳之生命如灯油,结印之术阵如灯火,灯油存一日,封印便一日不能被解开。 僧侣中有天分的会被派出游历以增强自身,但是一旦有朝一日足够强大,他就需要回到他的寺庙,奉献出所学与生命,来修补随时间破损的术阵,直到生命燃尽的那一刻。 当生命的力量全部耗尽,他们便会化为地上那一排排的枯骨,金色的,银色的骨。 一路走来,有三十六具枯骨端坐于此,每一具尸骨之上都附带着如山岳般沉重的气息。 以生命为代价的献祭往往被冠加上残酷,血腥之类的名义,但是眼前的情景,却是如此的让人感动,有无数的慈悲的声音带着悲悯的意味从伊泽的内心深处涌起,一遍又一遍地劝说着他沿着原路返回,远离这片纷争与不祥的土地。自伊泽进入这里开始,每向前踏出一步,心底的回响便要更强烈一分。 有那么几个闪瞬,伊泽真的打算转身离去,将这片地域永远地封存在记忆之中。甚至于,他的脚步已经停滞,身子已经开始偏转。 然而就在他缓慢地完成转身这个原本并不复杂的动作时,却是突然停住了,“可不能听你们的,虽然你们是好意来着。”伊泽看向了那一具具的骷髅。 伴随着他的脚步停下的,还有那似乎从心底传出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很真实的幻觉,可惜……”伊泽继续迈开了脚步,“我见过的幻觉,远比出现在我心中的那些噪音要使人迷惑。” 伴随着他的自言自语,佛骨上的金银光彩开始褪去,另一种沉重的感觉开始压在他的身上。每他进一步,都似乎要沉重上一分,最开始如同背负着一块巨石,最后,竟然如同背负着一座山峰一样,一动也动弹不得。而周围的环境,也愈发的寂静,明明在空无一物的甬道中,伊泽居然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 “又是幻觉啊,在失去了补充之后,短短的时间内,你们残留下来的力量,便已经衰退到这个程度了啊。”这种幻觉在真实感上甚至还比不过那在心底回响着的劝诫声,如果封印保留下的力量还剩余三成,伊泽此刻甚至连感受都可能成为困难,在极强的幻术暗示下,他的血管和筋肉,在压力超过临界点的时候,就会爆裂开来。 如同被高山巨石碾压一般。 然而他现在的状态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即使明知道是幻觉,脚步却偏偏被牢牢地钉住,再也不能向前一步。就像你明知道眼前是一场噩梦,却始终无法醒过来。 “白银境,果然还是太早了一点啊。”伊泽说着,拔出了剑,“明明还想要对你们更尊敬一点的。” 剑锋入体的声音,在幽静的直道之中响起。 拔出剑锋,血红色的液体,顿时喷涌着溅落在地面上,将地面染上了一缕不祥的色彩。 下一秒,这血迹便消失了,就如同被一只隐形的怪兽吮吸殆尽一般。 点点滴滴的血液滴落,却又在落地的瞬间消失,如同跌进了虚无的空间之中。 那四周的佛骨,已经近乎完全失去了温暖的色彩,变得苍白干枯起来。 甬道两侧的灯火也变得苍白起来。 “果然,已经醒了吗,早就醒了吧,被幽闭在这种空间中,很痛苦吧。”伊泽的脸色伴随着血液的流失逐渐苍白,另一种黑暗的气息开始缠绕在他的身上,“稍微等一下如何,很快地。”他滴落的血液,甚至还没有落在地上,甚至在空气中延烧起来。 空气都似乎颤抖起来,是在兴奋,还是在恐惧? 从甬道的尽头传来了一种声音,就像使用玉石从高空坠落的破碎声,又像是一场在山腹中爆发的潮汐。 在伊泽变色的瞳孔中,一尊琉璃色的身影一步一步地自黑暗中走出,每一步,都像是山岳起落。 “龙血者,死,死,死!”只要听到那滂湃的声音,眼前便能浮现出金刚怒目的情景,伊泽甚至感觉自己的耳朵,都要在这声音之下失去作用。 一股强横无比的气势在狭窄的甬道之中爆裂开来,明明还未有动作,伊泽却如同被带着千钧之力的一拳打中心脏,一阵黑暗涌上眼前。 “估计我的名字,不会出现在阵亡名单,却是会出现在失踪名单上吧。”带着无法挣脱的苦笑,血液,从喉咙用了出来,“居然还有个真的啊。” 第一百四十四章 解封 伊泽看着那道琉璃色的身影放出无限琉璃色的光芒,强烈的光将整天甬道都照的透亮,几乎恍瞎了伊泽的眼睛。 “龙血者,死!”又是一声暴喝,那身影一步踏碎了地面坚硬的青石,流转着玉石色泽的右臂,如同陨石天降一样,直直地向着伊泽冲来。 这本是极为普通而又简单的一拳,最为简单的冲拳,简单到伊泽只需要微微侧过身子,或者向旁边越出一步,就可以躲开这一拳九成九的威力。 但是他发现自己却偏偏迈不出那一步,就像深夜里面对着一辆正在全速向你冲来的火车,明明,强烈的光亮和轰鸣下,大脑变成一片空白。 琉璃境的传奇武僧,即使在死后,居然也能使身体拥有着强大的力量和本能,这种强者本来是不应该出现在这处地方的,需要一名琉璃武尊用生命镇压,怎么看都不是前世一具简简单单的传奇五色龙可以概括的。 一切似乎都已经要终结,即使这位武僧因为死亡多年力量已经衰退大半,但是即使是剩下的力量,也不是伊泽可以抗衡的。 伊泽似乎已经看到了这一拳击穿自己的心脏继而将自己整个人都轰杀至渣的情景。 “死!”又是一声如雷鸣的暴喝声,伊泽甚至能够看出他眼中那抹快意,在寂灭了无数的岁月之后,居然还保留着对龙血者的恨意,实在难以想象想象,在那个灾乱,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吼!!!”自甬道的尽头,一面刻尽了玄奥纹路的金刚墙内,突兀地传来了一声吼声,充斥着喜悦与愤怒,挑衅与不安等种种矛盾的嘶吼声,一瞬之间,地动山摇。 一道黑色的气息如同爬山虎一样缠绕在伊泽的全身,他突然发现,对面的琉璃色身影的动作毫无征兆地慢了一拍,而那宝玉般的双眼,因充满了痛苦与挣扎而合拢。 而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动力。 “抱歉了。”血脉沸腾,伊泽的双臂之上也腾起了黑色的焰,如同毁灭在燃烧,“但是死人,可没有任何立场叫别人去死。”一种暴虐瞬间填满了他内心的每个角落,这种纯粹的感觉,如同最强烈的毒品与酒,在肆意的挑弄着伊泽的每一根神经。 一阵疾风爆发在甬道之中,伊泽的身影如同闪电,一拳之间,便将琉璃武僧击飞空中,而还没等他落地,伊泽的身影又突兀的消失了。 当身影重新浮现,那只琉璃色的手臂已经被伊泽紧紧地握在掌心“这就是你想要用来杀死我的手臂。”黑炎缠绕的伊泽,如同现世的魔神一般,嘴角露出狰狞而血腥的笑容,一双本来明亮如星的眼睛,此刻竟弥散着无边的黑暗。 “我夺走了。”巨大的力量自血脉的深处迸发出来,与空气中弥散的黑暗气息相融合,百十倍地被释放出来,一声如同大河横断的声响,那节琉璃似的手臂,已经被伊泽硬生生地扯了下去,断口处如同被野兽啃食,却没有半点血液流出。 毕竟,眼前的存在,早已寂灭多年,强横的肉体表面上依旧强横如斯,内里却已然出现腐朽。 空气中的黑暗力量开始流动,一处向着甬道深处延展,一道向着琉璃武僧的尸体上聚拢,慢慢积聚,如同实体。 那本来圣洁的颜色,眨眼间便已成了最为浓郁的墨玉的色泽,一双漆黑如夜的眼睛看向伊泽,带着揶揄、嘲弄、讥讽的意味,接着便往甬道的前方走去,紧接着,就传来了一阵咔嚓咔嚓的断裂声以及一阵噼里啪啦的落地声。 黑烟散去后,黑炎燃尽,当不属于自己的力量脱离身体,伊泽的理智开始回归。 一些本来混沌的东西变得清晰,一些不明白的东西变得明白。- “被控制了吗?”在长久的岁月中,黑暗的力量一直在试图支配琉璃武僧的尸骨,而琉璃武僧残存在肉体中的意志会让尚未完全消散的灵魂则会本能地反抗这一过程,这种拉锯战可能已经持续了上千年,而且本来起码还会延续上数十年的时间,如果不是伊泽强行打破了这里的平衡的话。 接着武僧对于龙血者无边的怨恨,来诱导情绪的爆发,而情绪爆发之下,本来就所剩不多的力量开始集中,封印松动,黑暗的力量此消彼长,而后更是附体在伊泽之上,接着燃烧龙血所得到的力量,将武僧力量与精神的所在,他的右臂,剥离。 不过,这代价,还真不是一般的重啊。 伊泽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全身的血液冷寂下来后,一种巨大的虚无感与焚尽感几乎将他彻底撕裂开来。 他想要劈开自己的头,却发现连举起剑的力气都失去了。 “这个世界,真的糟糕啊。”苍老如枯木的声音,自黑袍之下传出,“这个世界,变得如此糟糕。这么糟糕的世界,你们大概,都离开了吧。” 只要勉强用余光看了一眼,伊泽就有种想要迫不及待地去死的冲动,并非他知晓了什么,只是一种单纯的冲动,就像你遇到喜欢的女生要去告白,遇到喜欢的东西就要将他买下的纯粹的冲动。 幸好他现在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只能静静地躺倒在地面上,否则他切断自己的脖子甚至用不上三秒。 “有趣的血脉。”他的眼睛似无意之间瞟向了伊泽,突然之间就像是发现了世间最好笑的事情,“那两个家伙,如果见到你,那表情一定很奇妙。” “只是可惜,连龙血燃灵术都承担不起。”那声音冷了下来,“弱小的生命,连当做玩具的资格都没有啊。” 伊泽一动也不动,他眼中倒映着一副诡异画面。 黑袍说着,竟然甩下了一瓶试管,类似于玻璃的材质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永远的生,也是永远的死。”他说着,一步一步向着出口处走去,“弱小的生灵啊,我朵高索斯归来将你们拉入死亡的怀抱了。” 黑袍落下。 第一百四十四章 破封而出 伊泽看着那道琉璃色的身影放出无限琉璃色的光芒,强烈的光将整天甬道都照的透亮,几乎恍瞎了伊泽的眼睛。 “龙血者,死!”又是一声暴喝,那身影一步踏碎了地面坚硬的青石,流转着玉石色泽的右臂,如同陨石天降一样,直直地向着伊泽冲来。 这本是极为普通而又简单的一拳,最为简单的冲拳,简单到伊泽只需要微微侧过身子,或者向旁边越出一步,就可以躲开这一拳九成九的威力。 但是他发现自己却偏偏迈不出那一步,就像深夜里面对着一辆正在全速向你冲来的火车,明明,强烈的光亮和轰鸣下,大脑变成一片空白。 琉璃境的传奇武僧,即使在死后,居然也能使身体拥有着强大的力量和本能,这种强者本来是不应该出现在这处地方的,需要一名琉璃武尊用生命镇压,怎么看都不是前世一具简简单单的传奇五色龙可以概括的。 一切似乎都已经要终结,即使这位武僧因为死亡多年力量已经衰退大半,但是即使是剩下的力量,也不是伊泽可以抗衡的。 伊泽似乎已经看到了这一拳击穿自己的心脏继而将自己整个人都轰杀至渣的情景。 “死!”又是一声如雷鸣的暴喝声,伊泽甚至能够看出他眼中那抹快意,在寂灭了无数的岁月之后,居然还保留着对龙血者的恨意,实在难以想象想象,在那个灾乱,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吼!!!”自甬道的尽头,一面刻尽了玄奥纹路的金刚墙内,突兀地传来了一声吼声,充斥着喜悦与愤怒,挑衅与不安等种种矛盾的嘶吼声,一瞬之间,地动山摇。 一道黑色的气息如同爬山虎一样缠绕在伊泽的全身,他突然发现,对面的琉璃色身影的动作毫无征兆地慢了一拍,而那宝玉般的双眼,因充满了痛苦与挣扎而合拢。 而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动力。 “抱歉了。”血脉沸腾,伊泽的双臂之上也腾起了黑色的焰,如同毁灭在燃烧,“但是死人,可没有任何立场叫别人去死。”一种暴虐瞬间填满了他内心的每个角落,这种纯粹的感觉,如同最强烈的毒品与酒,在肆意的挑弄着伊泽的每一根神经。 一阵疾风爆发在甬道之中,伊泽的身影如同闪电,一拳之间,便将琉璃武僧击飞空中,而还没等他落地,伊泽的身影又突兀的消失了。 当身影重新浮现,那只琉璃色的手臂已经被伊泽紧紧地握在掌心“这就是你想要用来杀死我的手臂。”黑炎缠绕的伊泽,如同现世的魔神一般,嘴角露出狰狞而血腥的笑容,一双本来明亮如星的眼睛,此刻竟弥散着无边的黑暗。 “我夺走了。”巨大的力量自血脉的深处迸发出来,与空气中弥散的黑暗气息相融合,百十倍地被释放出来,一声如同大河横断的声响,那节琉璃似的手臂,已经被伊泽硬生生地扯了下去,断口处如同被野兽啃食,却没有半点血液流出。 毕竟,眼前的存在,早已寂灭多年,强横的**表面上依旧强横如斯,内里却已然出现腐朽。 空气中的黑暗力量开始流动,一处向着甬道深处延展,一道向着琉璃武僧的尸体上聚拢,慢慢积聚,如同实体。 那本来圣洁的颜色,眨眼间便已成了最为浓郁的墨玉的色泽,一双漆黑如夜的眼睛看向伊泽,带着揶揄、嘲弄、讥讽的意味,接着便往甬道的前方走去,紧接着,就传来了一阵咔嚓咔嚓的断裂声以及一阵噼里啪啦的落地声。 黑烟散去后,黑炎燃尽,当不属于自己的力量脱离身体,伊泽的理智开始回归。 一些本来混沌的东西变得清晰,一些不明白的东西变得明白。- “被控制了吗?”在长久的岁月中,黑暗的力量一直在试图支配琉璃武僧的尸骨,而琉璃武僧残存在**中的意志会让尚未完全消散的灵魂则会本能地反抗这一过程,这种拉锯战可能已经持续了上千年,而且本来起码还会延续上数十年的时间,如果不是伊泽强行打破了这里的平衡的话。 接着武僧对于龙血者无边的怨恨,来诱导情绪的爆发,而情绪爆发之下,本来就所剩不多的力量开始集中,封印松动,黑暗的力量此消彼长,而后更是附体在伊泽之上,接着燃烧龙血所得到的力量,将武僧力量与精神的所在,他的右臂,剥离。 不过,这代价,还真不是一般的重啊。 伊泽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全身的血液冷寂下来后,一种巨大的虚无感与焚尽感几乎将他彻底撕裂开来。 他想要劈开自己的头,却发现连举起剑的力气都失去了。 “这个世界,真的糟糕啊。”苍老如枯木的声音,自黑袍之下传出,“这个世界,变得如此糟糕。这么糟糕的世界,你们大概,都离开了吧。” 只要勉强用余光看了一眼,伊泽就有种想要迫不及待地去死的冲动,并非他知晓了什么,只是一种单纯的冲动,就像你遇到喜欢的女生要去告白,遇到喜欢的东西就要将他买下的纯粹的冲动。 幸好他现在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只能静静地躺倒在地面上,否则他切断自己的脖子甚至用不上三秒。 “有趣的血脉。”他的眼睛似无意之间瞟向了伊泽,突然之间就像是发现了世间最好笑的事情,“那两个家伙,如果见到你,那表情一定很奇妙。” “只是可惜,连龙血燃灵术都承担不起。”那声音冷了下来,“弱小的生命,连当做玩具的资格都没有啊。” 伊泽一动也不动,他眼中倒映着一副诡异画面。 黑袍说着,竟然甩下了一瓶试管,类似于玻璃的材质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永远的生,也是永远的死。”他说着,一步一步向着出口处走去,“弱小的生灵啊,我朵高索斯归来将你们拉入死亡的怀抱了。” 黑袍落下。(.. ) 第一百四十五章 死而复活 寺庙之外的世界里,正是一片如同修罗血海的可怖场景,弗雷和楚舜华对于时机的把握都已经达到了一种天才应有的水平。而夹在两者之间的西方联军则成了最大的牺牲者,被突然传来的情报扰乱心绪,还没等他们聚集起来商量出一个对策,又被大夏的精锐骑兵以动若雷霆的姿态侵袭,这种条件之下,即使军中有精于军阵的名将,能够断尾求生的机会也超不过三成。 更何况如果真的有能够拯救时局的将领,又怎么可能放任局势到这个地步? 大夏的骑兵一经冲出,便如同见了血的凶兽一般,顷刻间便将联军松散的营盘肆虐,在片刻之前还能让人感觉到温暖的阳光,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变得惨淡而灼热。刚刚还在闭着眼享受着阳光的人,此刻却在无力地看着天空。 这种剧烈的反差几乎让人崩溃。 弗雷就看到伊萨尔子爵直接打着白旗试图逆着崩溃的军队投降,这种在平时应当被立即斩首的行为,此刻却变得如此不是那么引人瞩目,弗雷甚至觉得,自己也许是在这混乱中少数关心这一幕的人。 似乎同样注意到了,一队大夏的骑兵径直地迎向了这位子爵,在这种情势下,一旦出现一位足够分量的倒戈者,整个战场的情势便会彻底滑向无可改变的深渊。 弗雷要摇摇头,在他的身后,多数的军队已经进入了隐秘的地下通道之中。 这场战斗,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甚至让人连看下去的**都没有了。 下一刻,他的眼睛便睁得极大,其中满是惊骇与不解。 那位子爵被如丛的乱箭射成了刺猬,本自带着一份窃喜的眼中只剩下了惊骇与不解,失去了控制的战马将他抛起,身体坠落地面,如同一个破烂的麻袋。 “朕养活东方的子民已经是一件十分不易的事情了,可没有什么精力来养活西方来的强盗呢。”楚舜华骑在一头高大的黑马之上,眉宇之间带着毫不掩饰的冷酷,“想要劫掠他人的人,就要做好连自己的生命也被一同夺走的准备!” “月落之前,剑不归鞘!”他冷漠地命令着他的军队,宣判着侵略者们的命运,如同死神勾决着他的名单。 两支血红色的旗帜被竖起,所有见到旗帜的东方骑士,都如同饮了十坛烈酒一样,脸色涨红,挥舞兵器的力道也凭空增强数分。 “这旗帜最初为白色,然后为浅红色,血红色。”楚舜华的目光蔓延至无限远的远方,“只是不知道你们的血,够不够把它染成黑色。” 一阵突如其来的地动迫使他收回了目光。 “地震吗……不对!”一种突如其来的危机感笼罩了他,纠缠的杀机如同冷腻的毒蛇缠上了他的脊背,他清楚那绝非自然而生的现象,天时这种东西一旦确定,便很少会出现巨大的变动,除非…… 下意识地,楚舜华猛然抬头看向天空,掌握星象的星士,即使在白天,也能够窥见命运的轨迹。 可是还没等他看清,一声震天撼地的嘶吼声便爆发出来,座下那头带有龙脉的骏马,居然毫无征兆地跌倒下去。 然后他看着天空的眼睛,就看到了一道如墨般的黑影自眼前掠过,掀起的风让他的双眼刺痛,如同被刀尖划过一般。 若不是那马匹适时地一矮,那只拳头本来应该轰在他的头上的。 如果那样的话,命运又会拐入哪一条不可测的线中呢? 楚舜华此刻没有想那么多,这位大夏国君直接抽出了自己的佩剑,黑色的剑身散发着暗敛的剑光,直接镇压住了浮动的军心,“两翼骑兵继续绞杀,中央步兵压迫,击溃西军。让在后面负责阻击的队伍撤下去,这支军队,注定不会在今天彻底毁灭。”他不动声色地下着命令,一边用凝重的眼光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怪物。 黑色的身躯反射着玉石的色泽,筋肉盘结如同铁铸铜打,那沙包大的拳头上正滴着血——错过了楚舜华的一拳,直接击杀了两名尚未反应过来的亲卫,并且击弯了第三名亲卫手中的剑刃,这种骇人的力量和身体…… “武僧……镇压上古邪物的武僧?!被邪气侵染控制了吗……”楚舜华一眼便看穿了来者的身份,“小心戒备……”他的感知开始探查起四周,“在这附近被镇压的怪物是……” 他疑惑的话音还未落,便听到了军中的传来阵阵的呼喊声。 “死人,死人拿着刀剑爬起来了。” …… 伊泽感觉自己快要死去了,即使身体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伤痕,甚至就在不久之前还将一位曾经的传奇武僧的右臂连根扯断,但是现在,却是躺在地面上,每动一下都有一种刺骨的疼痛传来。 他现在的身体,比一个布满了裂痕的瓷器娃娃好不到哪里去,而且随着周围黑暗气息的增强,那种被侵染的迷失感也在逐渐增强。 勉强坐直身子,伊泽看向了那瓶被随意抛弃在地面上的药剂。 “永远的死,也是永远的生,这一次,可是解封了一个不得了的存在啊。”伊泽接触到充斥着不祥药剂的瓶子,并且确认了那是他所听说过的那一种,“最初的龙巫妖,龙巫教的创立者之一,不死魔龙朵高索斯,终究还是活着回来了。” “足以杀死成年巨龙的毒药,也足以让龙族变为巫妖,而就算只是龙血者,只要血脉足够纯正,经过了检定之后,也能够成为强大的龙巫妖。” 伊泽有点理解为什么前世的玩家会将这里封印者的存在误认为普通的传奇五色龙,那是游戏开始的第三十九年,也是目前时间轴的三十七年之后,赤流星划破苍穹,魔力回归,元素回归,诸族回归,在那样一个乱世之下,多出一个朵高索斯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而现在的情况却是不太一样,早于前世三十七年回归的朵高索斯,无论是做出什么事情来,伊泽都不会感到奇怪,在缺少制约的世界中,指望一个龙巫妖去遵循道德,不如期望一个天雷灭了他比较快一点。 摇着头,伊泽拾起了那瓶试剂。 “真是可惜了……”(.. ) 第一百四十六章 拒绝 “真是可惜了……”伊泽看着手中充满了不祥感的瓶子,他有种预感,只要他打开盖子将着药剂一饮而尽那么站着走出这里的可能性还是不小的,这种毫无理由的判断,让伊泽都觉得好笑。 “这不是游戏啊,变成骨头架子什么的,只要想一想就觉得很糟糕啊。”几乎是挣扎着,伊泽拔出了自己的剑,“而且在这种负能量浓郁的地方,即使是立刻死去,也会被你唤醒成为不死不活的奴隶吧,朵高索斯。”锋利的剑刃缓缓划过掌心,带来冰凉的刺痛感。 如果是在西大陆自然不需要这样麻烦,但是在接近星界与魔力海洋的东大陆,凡是与法术或者神秘相关的东西,几乎都难逃混乱魔力的干扰,而想要进行与召唤相关的仪式,也需要额外的步骤与额外的……代价。 而所有能够提高定位能力的方式中,可供伊泽使用的有一种,也是唯一的一种。 剑光一闪,殷红的血液涌了出来,“怎么感觉,每个月总有那么几次……”只要这样一想,伊泽就觉得自己满头黑线,随即便开始轻声念诵,他念诵的并非主位面的任何一种语言,但是所有听到这种语言的人都能感受到其中蕴藏的无边的黑暗与邪恶,就如同这是黑暗自身所衍生的一样。 在幽暗的甬道之中,伊泽一遍又一遍的念诵着,没过一段时间,他都会用剑刃将伤口挑,阻止结痂。 血偿是一种危险的手段,通过血液中的魔力来与空气中的魔力共鸣,来建立属于自身的魔法道标。 本来在东方即使是血祭上百人也才勉勉强强,只是伊泽作为龙血者,血液自然会有点特殊。 只是伴随着血液的流失,他本就苍白的脸变得没有了半点的血色,就像是从经年的墓地中捞起的白骨一样,如同浓雾般的黑暗,逐渐占据了他的视界。 “凡人,要与我……”一道优雅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又突然停顿了一下,“是你啊。”穿着红底银边贴身礼装的金发男子说道。 …… 甬道之外,西军与东军的战斗已经暂时性的画上了一道休止符。 突然出现的第三方势力以一种野蛮的方式破解了楚舜华的军势,这股属于亡灵的势力最强盛的地方,是死者最多的地方,也恰恰是两军交战最为剧烈的地方,你能想象正在冲锋的时候,一只脚被爬起的尸骸握在手中的感觉吗?在这种情况下,再振奋的士气,再骁勇的军队,都会不可避免的出现一丝迟疑,更何况那些尸骨所做的,并不仅仅的抓住你的脚腕那么简单。 “亡灵法师吗……”弗雷以一种惊异的眼观看向了那道正处于山顶之上的黑影,并非他的目力有多么出色,而是那股强烈的魔力反噬太过显眼了。 肆虐的死亡力量以那道黑影为中心,已经肆虐了半座山,一个层次鲜明的同心圆被刻画了出来,最边缘是刚刚开始干枯的嫩黄色,向内依次是正在干枯的土黄色,完全干枯的褐色,以及最中心的……黑色与白色,如同最纯粹的死亡一样。 在东方大陆,一切的术法都会被增强,而一切的代价也同样会被加倍。 弗雷觉得那肆虐的死亡力量足以让它的主人毁灭十次,不论是生的还是死的,在纯粹的死亡面前都难以逃脱。 然而那道身影,却始终立在那里,而战场上的亡灵,也排布着诡异的阵势,开始巩固自己的领地,并且不知为何,主要的进攻方向,集中在了楚舜华的一方。 “趁现在,打出令旗,指挥全军撤离。”弗雷的眼睛眯了起来,沉声下着命令,“还有,把这个洞口给我毁了。”毫无疑问,这个暗道对于现在的情况有些多余了。 “主上,这……” “无需任何疑惑,照我说去做。”弗雷挥挥手,“局势已经发生改变了。”他的眼睛不经意间看向了山间近乎倒塌的寺庙。 你大概是……已经死了吧。 这样想着,他的心情变得有些好,也似乎有些坏。 天地之间突然又是一声怒吼,如同承受不住痛苦一般,那道诡异的黑影猛然炸裂开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更为可怖的阴影。 很多士兵在这一次甚至都忘记了厮杀,只是呆呆地望着那道阴影。 遮天蔽日的羽翼,撕裂高山的利爪,身上没有半分的血肉作为装饰,反而更加增强了那股号令死亡的气势,布满阴影的眼眶之上,幽幽的紫色火焰肆意燃烧,如同通向冥界的大门,在看着它时,许多人甚至会看到致命的景象,眼前满是漆黑,除了骨,没有其他白的东西。 “龙巫妖,死亡的杰作。”弗雷凭借着自己在古籍中所见的插画认出了眼前的东西,接着,他就看到,那道阴影,猛然向着下方掠去,而目标的终点是……东方的皇帝! “结束战争有三种途径,第一种,长年累月之后,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徒耗钱财,最终言和;第二种,西方联军遭遇惨败或是后路被断,东征无以为继;第三种……东方皇帝去世,一切的纷争自然可以放在谈判桌上去解决。” 见证命运的时刻,到了。 …… “是你啊。”优雅的魔鬼墨菲斯特认出了眼前的人类男性,毫无疑问,虽然他接待的客人不少,但是能够精通古魔鬼的人类,还真是很难不让魔鬼印象深刻。 古魔鬼语在某种意义上,可以称得上是最复杂的语言了,那些繁碎的单词、释义、构词法足够让普通的人类将它归到有生之年这一类的事情中去,而眼前的人类居然能够用它来制定契约,不得不说,算是相当伟大的成就了。 越复杂的语言越是精确,墨菲斯特知道现在一旦回想起,还能为这个人类精妙的算计而喝彩,无本的买卖不过如此。 “你看上去,情况有点糟糕啊。”墨菲斯特优雅地一鞠躬,“我能否招待你前往地狱呢,没有比那里更适合你的地方了,对于你来说,那里甚至美好更胜过天堂。” “我用那条手臂来换取我的健康。”伊泽强撑着说道,“一位传奇武僧相信值这个价,其中还有他的意志残留。” “很不错的交易。”墨菲斯特点头道,“可是还不够,毕竟,你已经不是你了。” 伊泽想了想,明白了墨菲斯特的意思。 龙血觉醒者,在某种程度上说,确实不是人类了。 “再加上这瓶药剂,相信它能配得上朵高索斯的身份。” “朵高索斯是个蠢货,但是在死亡的领域上,即使是死亡神系中能够强过他的也寥寥无几,可以称得上是,差强人意的砝码。” “那么交易达成?”伊泽问道。 “不。”墨菲斯特的嘴角翘起,如同刚刚开了一个拙劣的玩笑,“我拒绝。” 第一百四十七章 接踵而至的杀机 “我拒绝。≧ ”墨菲斯特的眼角带着一缕古怪的笑意,就这样看着伊泽虚弱地倚靠着冰冷的墙壁,“你这样的人啊,活在世上简直太可惜了。” “哦?”伊泽有气无力地睁着死鱼眼。 “和我定下契约前往地狱吧,那里才是适合你的世界,我允诺你可以保留你的记忆和智慧。”墨菲斯特说着,“还是说,就连像你这样的人,也保留着对于地狱的偏见呢?”他手掌翻动之间,周围的场景瞬间变成了一座优美的宫殿,地面上铺着红色的天鹅绒,墙壁上挂着精美的珠宝与石雕,伊泽正躺在一张黑色的锦缎床上,梅菲斯特已经消失,只有几名千娇百媚衣着暴露的侍女正端着精美的食物和美酒软软地依偎在床边。 那宫殿能配得上世间所有的国王,那珠宝能吸引世间所有的少女,那锦床足以睡下最挑剔的公主,而那几名美人,足够让世间九成九的人甘愿抛弃一切的牵挂与誓言,即使……你明知那只是一种幻觉。 “你将作为我的副官,在各个世界中享受着乐趣,我的女儿会侍奉你十分殷勤。”伴随着墨菲斯特的话语,那几名美人居然眼含春水般看向了伊泽,背后不知何时蹿出的三角形尾巴,没有半分狰狞,反而平添了几分魅惑。 “墨菲斯特,既然我没有选择屈服于朵高索斯,那么也就没有半分理由选择屈从于你。”伊泽冷笑着,“光凭着一些碰不到摸不着的幻觉,你就打算引诱我堕落吗,墨菲斯特。” “与魔鬼做交易的你,在某些人的眼中,早已与正义之类的词汇绝缘了吧。”随着墨菲斯特的声音,宫殿、珍宝、锦榻、每人、珍馐,都如烟而散,伊泽所处的,依旧是那个幽寒的甬道,“我不会用暴力杀死你,我只需要等待就好了,顺带说一句,你还有三分钟的生命。” “没想到你还会做这种没有好处的买卖,墨菲斯特。”伊泽看着那双璀璨如红宝石的眼睛,“如果我不得不死亡的话,那么带走我的灵魂绝对不会是你。” “我不觉得你还有机会。”墨菲斯特充分地展示着魔鬼的优雅,“即使必须遵守着我的誓约不能以任何手段杀死、伤害或是阻碍希望达成契约而召唤我的人,但是你的生命,无需我动手,也仅仅剩余了两分钟而已。” “你太小看我了,墨菲斯特,血偿的时间还没有结束。”伊泽说着便满意地看到这名魔鬼的脸色一变,“我忠诚的祝福您,**与邪恶的仇敌,圣武士的守护神,伟大的战士,忠诚者……”伴随着古老的埃雅精灵语,伊泽的眉心浮现出一道光芒。 “等等,停下!”墨菲斯特瞪大了眼睛,却看到伊泽已经在念诵那个神圣的名字,“契约成立!”先前由伊泽提出的契约条理瞬间声称文书,而墨菲斯特的右臂,也直接抵在伊泽的心脏处,嘴里还一边念叨着,“亏大了亏大了。” 伊泽停下了念诵,只是冥冥之中,他似乎听到了两声叹息,一声苍老,一声冗长。 “用一点生命精华来换取琉璃武尊的骸骨、不死之龙的药剂,你还算是赚了不少。”伴随着升级的输入,伊泽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复苏。 伊泽并没有死去,尽管因为被强行操纵施展龙血燃灵术而导致生命衰竭,但是也并非彻底的油尽灯枯,只是表面上的生命力量被消耗殆尽一时之间难以恢复而已。 就像是一口看似干涸的压力井,只要一瓢清水倒下去,再用力压几下,就有可能引出水来。 “可是如果你死了,我连那些生命精华都可以省下,而且还可以多一个不错的帮手。” “如果我进入地狱,绝对会算计死你的。” “再将你转生之前,我会先替你印上灵魂烙印。” 伊泽满头的黑线已经浮了起来,心中算是明白了三件事,第一件就是以墨菲斯特这种赚的少就是吃亏的心态,那么没有道理投资收益过低;第二件就是在虚弱的时候永远不要和魔鬼打交道;第三件就是迟早有一天,他要冲进地狱里亲手在这孙子的脑门上烙一个印,让他知道有些话永远都不需要说出口,有些想法还是藏在心里比较好。 “外面似乎生了很有趣的事情啊。”墨菲斯特优雅地一鞠躬,“可惜,我的时间似乎也不够了。”魔鬼的投影通过契约与堕落的法则,能够显现在各种人们想要召唤他们的地方,并且能够传递力量与信息,但是本身,却也仅仅是一个投影而已,“如果有一天决定来到地狱,记得要找我啊。”火光漫过他的黑色的靴子,红色的礼服和金色的头,火光过后,只余下空气。 “一定。”伊泽冷笑着说道,一边向着甬道之外走去,一路上只有苍白色的火焰,照耀着无一物的地面。 刚刚处于濒死的状态还感觉不出来,一旦恢复了状态,便能感受到外界空气中激烈的的冲突与颤抖。 连空气都在颤抖,更何况被空气仅仅包裹的山丘呢。 这一点在他亲手刨开堆了数寸的碎石,拨开七八根倾倒的梁柱之后,更是确认无疑,楚舜华身边的那支披着黑甲打着血色大旗的骑军已经不多了,稳坐军中的一支血色大旗都残破了半面,大夏军的尸距离楚舜华最近的不过五十步。 金色的骨,黑色的甲,银色的剑,红色的旗,纷纷折断在战场之上。 而最中心一处,却是一只半截的骨翅,斜插在地面之上,如同上古生物的经过亿万年的变迁后形成的化石,截口之处平滑如镜,看得出来朵高索斯异常干脆地撤离了这里。 干脆到它甚至没有试图去补全自己的身体。 伊泽还没想明白一些事情,他就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带着敛聚的杀机与霸气的眼睛。 “是你把‘它’放出来的?”没人想到,在十六岁之前甚至没有出过皇城的楚舜华,居然说得一口流利的西大6通用语,“吾今天有三千骑军,九千步卒战死此地,便拿你的命来偿吧,不够的部分,朕自会去取。” 一剑挥下,军旗变化,饱含着杀气的骑军,便直往山上冲来。 “我可不能死在这里啊。” 第一百四十八章 想赢(上架第一更,求订阅) 期待魔鬼的好心是一件很多余的事情,就像魔鬼们在做交易的时候绝对不会去做没有收益而且多余的事情。 伊泽的身体并未完全恢复,毕竟,他拿武僧的躯体、朵高索斯的龙巫药剂向墨菲斯特那个吝啬鬼交换的是活下去,而非是恢复到巅峰状态。 这种约定俗成的事情,只要能够让魔鬼觉得他占了便宜,那么交易就能很顺畅地进行下去,反之也是一样。 不过这也算不上是什么问题,因为就算伊泽晋升黄金境,也不可能正面单挑成群结队的大夏的精锐骑兵,一对一的时候,他有自信将他们一一斩落马下,但是一旦对手的数量突破十,他就要小心地移动来获得优势,一旦数量破百,他就只余下落荒而逃和英勇战死这两个选项。 伊泽从来都不是什么勇敢的人,只是他却在山顶的方位上,那座寺庙也被朵高索斯变成了废墟,退无可退避无可避,所以他的选择也就明晰了。 提着剑,以一种随意的姿态,一步一步向着山下走去。 伊泽就看着那一队队骑兵向着自己冲来。用骑兵在山地作战,本是一件极为愚蠢的事情,但是一旦被那个皇帝施展出来,却又无往而不利。 那个皇帝用兵,堂皇正道的手法中总是带着一份化不去的诡黠。 山这种东西,往往越往高处越是陡峭,伊泽倒是听说过极东的地方有一座上下一体挺拔如剑的剑神峰,只是那地方似乎出过几个剑圣之外没起到其他的什么作用。 至少,骑兵不会往那种地方冲锋。 地面的角度已经接近45度,马匹的铁蹄再也支撑不住那种如风的速度,不由自主地受到了抑制,这是自然本身的限制,怪不了什么。 “下马。”一声令下,所有骑兵都翻身下马,继续着向伊泽的方向冲锋。 “骑兵只有在马上的时候才能称之为骑兵,一旦被迫下马,一身的装备就会全然失去用武之地,为了高速骑战而设计的武器、甲胄,在步战之中能够发挥的武器还不及廉价的长矛。”伊泽看着正在高速逼近的下马骑兵,看到他们直接解下了背后的弯弓,“当然,作为弓兵的话,勉强及格。” 伊泽当然不可能正面抗衡数百支弓箭,即使是骑兵用的弯弓也不可能。 伊泽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支骨哨,一声如同如同杜鹃啼血的尖啸声,地面之下,隐隐传来了声响。 “放箭。”将领摸样的人继续下着命令,一张坚毅如钢铁的脸看上去即使此刻天塌地陷,他也要想将皇帝的意志贯彻。 然后伴随着一声巨响,地面顿时塌陷,半数的骑兵登时落入其中,而另外半数也因为一时的惊讶,而失去了开弓时的镇定,射出的箭自然也毫无准都可言。 伊泽只是轻轻移动脚步,便避过了九成九的箭矢,尚有几条漏网之鱼,也被他剑直接凌空斩断。 山腹之上多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从远处看上去,就像是山的眼睛,一队队的披甲步兵从中冲杀出来,瞬间便将那一队骑兵完全剿灭。 失去了战马的骑兵,在步兵面前,威力实在是有限,无论是过于注重正面的铠甲还是专为借力而制造的马刀,都发挥不出五成的力量。 楚舜华的脸色一时之间变得十分难看,因为他发现,那群士兵直接向着自己冲了过来。 而自己的身边,只有不到五百的骑兵,而且无从蓄势,这真是在糟糕不过的局面了。 “来吧,楚舜华,看看我的人和与地利,能不能打破你的天时。”队伍的最开端,伊泽一步当先。 “朕能走到今天,靠的难道仅仅是天时吗?”楚舜华将漆黑的宝剑高擎,顿时四面的山林之中,便有数道旌旗升起,树林起伏,如同翠色的大蟒在林间穿行。 牌局不到最后一刻,怎么能打出自己底牌? “为了皇帝!”仅剩的骑军将领高呼一声,便从掌旗官的手中夺过了血色大旗,一手持枪,一手擎旗,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迎接他的,是如星陨般的投枪,在重力的牵引下,贯穿坚硬的铠并不比贯穿一张轻薄的纸片困难多少。 “你本来可以轻易退走的,却非什么毫不珍惜,我身后就是数万大军,在一刻之内就足以抵达,到时候,你就再无任何生路可言。”楚舜华的声音透过空气,传至伊泽的耳朵。 “所以这一刻之内,就是命运的时刻。”伊泽的一剑斩断了刺向自己的长枪,只手将那骑士拉了下来,“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天命,与你的坚持。” “我倒要看看,大夏龙雀楚舜华在战场之上,是不是能够始终寸步不退。”龙血的气息铺张开来,伊泽看到楚舜华脸上终于出现了表情,“看看你这个禁忌之子,到底继承了什么东西。” 无论是挑起的眼睛、扬起的眉毛还是抿着的嘴,都透露出一个信息。 这位东方最有权势的男人,此刻很不爽,异常的不爽。 “如果近日我退后半步,就算我输。”楚舜华的眼中已经饱含着杀意。 在两人交谈间,两支队伍已经纠缠在了一起,铁甲与铁蹄,钢剑对铁枪,声势更胜暴雨雷鸣。 论起实力,自然是楚舜华的骑兵更胜数筹,无论是在兵源的选择、平日的训练还是实战的经验上,都有着伊泽无可比拟的优势。 只是经历了一番死斗之后,即使是侥幸生存下来,又能留存几分战力呢,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便是如此。 只是在楚舜华的身后,已经扬起了烟尘,留给伊泽的时间,并不太多。 “你赢不了我,也没人能赢我,所有名利该有的不该有的变数与定数,都赢不了我。”楚舜华的话还没说完,就发现吗,伊泽的身影,已经从战场上消失了。 一个红发壮汉大喝一声,手中那支浑铁的巨刃便倒卷着风飞了出去,如同铁流星一般,刮倒了十二三个士卒与七头战马,最终划过了与楚舜华一臂之隔的位置。 一转眼,便有三支长枪刺入了他的身体,又被他狞笑着拗断。 楚舜华突然感受到到了伊泽,一转头,便发现他就处于自己身后二十步的位置,手上握着一支通体黝黑的钢弩,如星芒般的箭带着幽蓝色的光。 被射中的话,绝对会死吧。 这样想着,他就看到伊泽已经扣动了扳机。 “可是我也想赢。” 离弦,箭如流星。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 变数 一场数万人规模的战役,放在往日的西大陆上倒是也可以算是一场难得的大战,只是在诸国齐聚的东大陆上,这种规模的战役按理说是很难产生什么影响的。 弗雷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这场战役的影响扩散开来,自从他率领着聚集起来的军队沿着地下的暗河出现在百里之外的地界时,他的心中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所有步骤。 在传奇强者出手的现在,普通军队与将领能够发挥的作用便会大大减少,这对他来说实在是个不折不扣的坏消息,因为最后的奖赏肯定会于战功这种东西挂钩。 而黄金境的他自问就选拼尽所有队伍,也不够传奇强者一只手杀的。 那种境界的差距,就像两个世界的距离一般遥远。 唯一能够让功绩不再贬值的手段,就是虎头蛇尾地结束这一场战争,这无疑是对西大陆的一众背叛。 但是…… 这种时候,谁又会管这么多呢,一个人光是对自己尽忠,就已经很累了。 而且偏不巧,他知道有不少人会有这种相同的想法。 只要提出一个合适的理由,被无情地当做棋子消耗大夏军对锐气的贵族们,一定不会有什么反驳的意见。 只是在这之前,他要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比楚舜华的军队更快一步地抵达联军的聚集地。 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工作。 …… 楚舜华并没有死,即使伊泽已经拿出了自己最有把握的附着剧毒的特制钨钢十字弩,即使发出的弩箭到达楚舜华眼前所用的时间不足十分之一秒,但是楚舜华还是没有死。 如同命运一般,一支自背后袭来的狼牙箭直直地洞穿了伊泽的左肩。 一个人的肩膀受到外力乃至创伤的话,他的姿态自然会不由自主地变形,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变形的姿态会导致变形的动作,变形的动作会影响箭矢的轨迹,而箭矢的轨迹,偏偏又影响着未来的命运。 又或者,这就是命运本身,不容许任何人来更改? 那一箭其实已经足够近了,近到掠走了楚舜华金色的龙冠,将他的头发散乱开的同时,也让他连人带马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 这位皇帝的脸铁青了起来,即使他真正的主力已经到来,即使眼前的敌人已经变得他只需要一言就会死无全尸,他此刻的脸色,还是铁青的。 一种强横而又诡谲的气势自他的身上浮起,他本就披散的头发开始变长,脸上浮现出黑色的印记。 “不亏的是皇帝与巫女的儿子。”伊泽伸手,将那贯穿的箭头自前段拔出,“龙与凤的血脉纠缠在一个人的身上,才是大夏的龙雀。”他清楚自己已经失手了,不管是命运的缘由还是其他的原因,他都已经失去了立刻结束这场战局的机会。 其实只要他杀死楚舜华,那么之后的一切都不是问题,没有子嗣的楚舜华只要身故,那么对于他的忠诚自然而然会转移到皇族唯一的继承人楚茗轩的身上,而作为楚茗轩所邀请的盟友,自然有足够的立场来成功脱身。 但是的情况却不太一样了,楚舜华一日未死,伊泽现在就只是一个试图杀死皇帝的敌军罢了。 “你似乎对我了解的很清楚,蝼蚁。”黑色的纹路浮现出来以后,不只是力量,连语气都透着一种黑暗的气息。 “集合了皇朝的龙气与星士的命运之力而孕育而出的皇子,不被承认的皇子。”伊泽抿去了嘴角的血迹,“你本来不应该成为皇帝的,这是命运所决定好的。” “然而我还是成了。”他的语气中带着某种自得,“就如同你今天赢了一样。”他话中的意思是伊泽本没有任何赢得可能。 “你不也是不相信命运,才会想要杀死我,”他看着伊泽,不知不觉居然有了一种奇怪的熟悉感。明明眼前的人是想要杀死自己的,“我允许你活着离开这里,并且带走一样东西。” “亏了。” “能活着离开这里,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楚舜华居高临下地盯着伊泽,“又或者你想把命留下来?” “只是碰巧有个人告诉我,如果不能赚得最多,就是赔了。” “那么他不是罪犯,就是富豪。” “他即使罪犯,又是富豪。” “一个小时后,我的军队会倾巢而出。”楚舜华策马走过伊泽的身边,“我允诺你两件东西。”他的瞳子极黑,黑到让人看不透,“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保得住。” “那么,我想要的东西是……”伊泽笑着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然后他就看到了楚舜华略带惋惜的眼睛。 “放他们离开。”楚舜华终于还是说道。 …… 楚茗轩接到属下方士汇报在战场的方向出现传奇强者的战斗波动时,手中的精致的水晶杯都被他直接摔了出去,变成了地面上一片漂亮的碎末。 “那些蛮子当中有传奇强者擅自出手?!”本来一向以贤良的形象示人的他此刻的眼光却是择人而噬,他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是凭借着什么才能成为棋盘之上的执子者而非是楚舜华的棋子,不是西方那些看似庞大的兵力,而是东方那古老的游戏规则。 传奇强者在各种意义上都超出了常人所能及的层次,其所能造成的杀伤与破坏,也是常人所难一起企及的,历史上不乏有传奇强者毁灭城池崩碎山峦的记载,因而传奇强者是不被允许参与进皇位的争夺的,最开始插手的传奇强者必然受到其他所有势力传奇强者的围杀。 这是制约,也是保护,保护皇朝的权力在构建的初期尽量不受个人武力的影响。 这也是楚舜华在战争初期能够凭一己之力逐个击破其他皇子的一个原因。 也是战争后期,楚茗轩即使只剩余了沿海的一小片领土,也没有被淘汰出局,除了楚舜华在连死六位亲人后所产生的奇怪心态之外,也有这方面的因素。 传奇强者们都不太愿意拥有一位性格强势而惊艳才绝的君主,而在他们的默默支持下,楚茗轩才终于等到了能够翻牌的这么一天。 西大陆的强者自然不能尽数来到东方,但是他们的普通军队,却是楚茗轩最需要的。 只要,一切不出问题的话,不出现变数的话。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死死地盯着传信的侍从。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不同的归途 从那座封印着朵高索斯的庙宇之下,一路上,弗雷经过了五十七个营地,而每经过一个营地,他的队伍都会扩大一分。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只需要一个人发出号召,就能收获到云集的响应。 而弗雷作为一个侯爵时没有的号召力与公信力,在他将被伊瑞恩抛弃的队伍活着带离战场,并且在第一场战斗中获得平手的时候,就已经得到了补足。而在他经过了七个营地,得到了十九位子爵、六位侯爵甚至还有一位公爵的推荐信后,他的影响力已经与一名大公没什么区别。 至少在回到西大陆之前,大概如此。 当他遇到第五十八个营地,终于遇见了想要阻碍他的人,他就知道,自己总算返回了比较安全的地带。 “弗雷侯爵,你应当返回前线,毕竟,那里才是战场,而你的军队,看上去也远远没有到无力作战的地步。”一名曾经为他所熟识的宫廷子爵这样对他说道,“在王上没有下命令之前,请坚守在你该坚守的阵地上。” “雅尔福子爵,看来你还没有搞明白状况啊。”弗雷看着这位苏纶第二骑兵团的副统帅,眼中没有半分尊敬可言,“楚舜华的大军已经到来,伊瑞恩那个懦夫却抛弃了他的封臣和士卒,我们拼尽全力,才能得以避免全军覆灭,现在,又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能够阻止我们去讨还我们的血债呢。” “您的队伍似乎并没有缩小,就我的印象,比您出发时还要扩大。”一听到事关贵族内部的纷争,雅尔福连对弗雷的称谓都不动声色地换上了敬语,对于地方贵族的内部冲突,王室以及依附于王室的宫廷贵族一向是乐见其成的。 “如你所见,我的朋友很多。”弗雷笑着将手压在剑柄上,“那么告诉我,雅尔福子爵,你是我的朋友吗?” “当然。”雅尔福说着调转了马头,对跟随他的骑军下令到,“让弗雷侯爵通过这里。” “这真是再好不过。”弗雷策动着马匹,便要向前而去。 “楚舜华的军队真的已经接近了?”雅尔福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如果一切顺利,一个月之内你就能够见到他。” “真是糟糕的事情,只是不知道弗雷子爵能不能帮我带一些东西回去。” “只希望不太沉重。” “几封家书与一些特产而已。”雅尔福拍拍手,便有四名壮汉扛着一个浑铁打造的箱子走了上来,“顺带替我向伊瑞恩公爵问好。” “我倒是认识一个叫做伊瑞恩的家伙,可惜他已经配不上公爵的名头了。” …… 伊泽的处境比起弗雷而言,可以说是远远不如,他的队伍一路上已经少了三十五人,有人被丛林中突袭的魔兽叼走,有人滑入难测的深谷,有人沉入了不知通向何处的暗河。 日夜不息的奔逃不知会消耗一个人的身体,也会折磨他的精神,而带着疲惫的精神行军,发生什么意外都不算奇怪、 这种牺牲对于战士来说,简直如同一种侮辱,死在逃亡的路上,没有半分荣耀可言。 “我会带领着你们活着走向胜利,而不需要你们用死亡来换取**之机。”伊泽已经第十三次命令狄克放弃带领一支军队回头决一死战的想法。 “他们追逐着我们,就像是山中的铁背狼追逐着黄羊。”一种沮丧的情感压抑着狄克的内心,“可是黄羊也会用尖角抵抗。” “我们不是黄羊,而且抵抗的黄羊都死了。”连同一向勇毅的山民统领都已经沮丧到这个地步,伊泽能够想象这支军队的士气已经低落到了什么地步。 一支军队的战力是与战绩挂钩的,一群乌合之众如果能百战百胜,那么绝对会变成一支百战精锐,而一支精锐如果连战连败,也会衰退成一群乌合之众。 伊泽感觉自己的军队就在向着乌合之众的方向发展。 这不能怪他们,因为天下任何一支军队在一连奔逃三天三夜之后,都不可能还保留着原本的士气与军心。 伊泽觉得这一切都应该怪楚舜华,任何一个有心胸的皇帝都不会因为个人恩怨,在决战前夕动用一支最精锐的部队去追杀一支小部队。 楚舜华手中可以称得上是精锐的部队比比皆是,像是那天充作先锋的血旗骑军,不过是若干普通精锐中的一支,却又恰好被楚舜华选中罢了。 这位被称为龙雀的皇帝手中最精锐的部队,从来只有六支。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风林火山阴雷,自楚舜华第一次走出深宫的时候,他就开始计划着,而在不久之后,这六支军队构成了楚舜华南征北战罕逢敌手的基础。 而现在摄在伊泽的后面的,正是以速度见长的风字部队。 一人三骑的骑军,能够伏在马上入睡而不坠的骑手,配备上混杂着魔兽血脉的战马,其续航能力能让天底下所有的军队都为之汗颜。 专门训练的的铁鼻犬伴骑兵而行,钻山越林,日夜索踪。 而在天上,也盘旋着白羽的海东青,日夜监视着地面。 如果不是伊泽一路之上专门选择偏僻之处,逢山如山,遇林钻林,甚至还找到了数条地下的溶洞,只怕早已被那支千人队衔尾绞杀。 即使地形上占据优势,而是士气上也在某种意义上达到了哀兵必胜的程度,他也没有半分与那支军队公平一战的信心。 前世风林火山阴雷六支队伍,除了阴字部队随着楚舜华的身死而下落成谜,其余的五支军队,都是被十倍于己的队伍围杀而败。而即使是这种境地,风火雷三支军队也成功地破围而出,直到后来伊泽封神的时刻,都没有听说他们被消灭的消息。 但是,却也并非没有机会。 身后的军队在这几天之中完全没有分兵包围的打算,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他们的人数,不会超过千人。 只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与一个合适的地点。 伊泽默默地计算着距离。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大雾 作为风字部队的千夫长,李寻风觉得自己做得挺失败的,这种感觉自他接受这个任务的第三个时辰就开始产生,但现在为之,已经持续了三天四夜了,这实在是一件令他难堪的事情。 谁能想象,帝国最为精锐的轻骑兵,追逐一队离开不足半个时辰纯步兵部队,居然会让这场拉锯战持续三天以上。 一切本应在两个时辰之内就分出胜负的,而现在,即使他成功完成了皇帝的命令,恐怕得到的也不会是嘉奖而是训斥,失去了速度上的威望,风字部队的名声恐怕要被火与雷压上一阵子了。 唯一能够宽慰他的,就是眼前出现的一片辽阔的平原,谷间峡,被两条山脉相夹的一块平原,虽然平坦,却是一块不折不扣的荒地,即使是大夏最为鼎盛的时刻,都没有半分想要开垦这里的打算,两座雄伟的山脉不仅阻断了往来的道路,而且遮挡了来自两个方向上的水汽,每年,只有在最为炎热的夏日过后,融化的雪水会在这里短暂地形成数条浅浅的河流。 但是没有养分的土地,即使再多的浇灌,也长不出花来。 “将军,他们在半个时辰之前,刚刚经过这里。”一名哨骑回报到,“他们在前方生了火,然后没有处理踪迹,便直接向着前方走去。” “前方是什么?”李寻风问道,他看向前方,却只看到了迷蒙的雾气。 太阳老早就应该升上来了,然而,阳光却穿不透笼罩在平原上的雾气。被两座山脉夹在中间的平原没有风,一点都没有,在昨天白日中被蒸腾而出的水汽在夜里凝结成的浓雾,没有半分要散去的样子。 “只有一片平原,将军。”那哨骑继续汇报道,“谷间峡一片平旷,即使是再大的雾气,只要策马驰骋就足够了。” “这么说,我们距离敌军,只有不到四分之一的时辰的距离吗?”李寻风估算着,“那么,全军突进,一举拿下敌军。”他回望着聚拢在身旁的军队,发现自己居然只能看到最近的五六个人,再远些的,连面部都看不清楚。 这实在是一场惊人的大雾。 “将军,敌人为什么会选择进入平原而不是前往山地呢?”一个百夫长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在这种雾气中,连同僚的脸都看不清楚,说不得敌人在前方布置了什么陷阱。” “你太多虑了,敌人终究是外来者,连我们都不熟悉的地形,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渠道去了解。最多不过是依仗着雾气摆出的空城计罢了。”李寻风摇摇头,他的心中也曾有过片刻的犹豫,只是想到自己所耽误的时间,那一丝的犹豫便被无声无息地搁置,“而且如果他们半个时辰前离开这里,那么就断然没有时间去布置陷阱。”他是在安慰别人,还是在安慰自己呢。 “可是……”百夫长还要劝。 “住口吧,伍千。既然你这么担心,就由你的百人队来担当后卫吧。”李寻风说完,用力喊道,“敌人就在前方,将士们随我冲杀过去。” “为了风的荣耀,为了皇帝,举枪。”他说着,将手中的长枪竖起,高指天空。 “为了皇帝。”茫茫雾气中,传来将士们的齐声回答,在不见人的环境中,如同千军万马。 “放出猎犬,直击敌军。”他满意地下着命令,很快,这一切的煎熬都要结束了,如同风一样结束。 铁鼻犬一旦被刺伤后腿,就会爆发出惊人的速度,而无数日夜训练而成的本能,又会让它们径直咆哮着冲向敌军,用作追踪也许不算很好,但是在茫茫雾气中用作突袭,却再合适不过。 只是眨眼间,十六只铁鼻犬就带着凄厉的惨叫声窜入了茫茫雾气之中,紧随其后的,是一千如风的骑兵,当他们策马驰骋,连如同铁幕一般的雾气,都要切割开来。 当速度变快,连时间度似乎要被扭曲,没过多久,李寻风就听到了一阵喧哗声,即使听不懂西方的语言,从那语气中他也能够分辨出一二,那带着浓重不屑、仇视与不甘心的声音,除了辱骂与挑衅之外,应当不作他想。 雾气被奔驰着的人马分开而沿着左右的方向流动,马蹄踏在地面上发出战鼓般的响声,被骑兵们擎着的枪被附着的雾水****了,闪闪发着耀眼的光芒。 “听到了我们的马蹄声,因而打算放弃逃跑,准备在这里决一死战吗?可惜了,如果早三天你们能这么做,说不定就会被称为勇士了。”李寻风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长枪压平,只要敌人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他就有绝对的把握将他们刺穿,“其疾如风,贯穿敌军。” 一阵稀稀拉拉的箭雨被轻而易举地躲开,在浓雾之中,弓箭之类的东西完全是累赘,浪费体力的累赘,步兵少有的能够克制骑兵的手段已经废除了一项,再加上对方一向轻装简行翻山越林,根本不可能携带诸如重盾、超长枪之类的兵器,李寻风觉得,这世间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将这一支小小的部队碾成尘埃散落在谷间峡的雾气之中。 就连雾气也敌不过骤雨雷鸣般的马蹄声,因为看不到明确的身影,反而更让人有一种难以掌握的恐惧感。 李寻风已经能够想象对方惊惧的眼神,颤栗的手掌连武器都拿不稳当,只等马蹄践踏长枪突刺,便如草木般随风而倒。 随风而倒,到么美妙的词语。 只是突然之间,这种幻想便戛然而止,伴随着前方的铁鼻犬发出一阵临死前的哀嚎。 他们被敌方的羽箭不行命中,亦或是敌人在地面上布置了铁痢疾一类的陷阱? 只是这声音为何在下坠? 只是须臾之间,连思考的闲暇都没有,如风般的战马便带着骑兵们体会到了那些探路的铁鼻犬所遭遇到的事情。 他们脚下的地面突然消失了,地面原本应该存在的位置,一道巨大的裂缝横贯在那里,涌满了雾气的裂缝,似乎要吞噬掉一切的光与幻想,连同风也一起吞噬。 “停,停。”跃马当空的李寻风绝望地喊道,他突然发现,敌军的喊叫声停住了。 取而代之的是羽箭的破空声。 如同骤雨一般。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摆脱 迷雾之中的弓箭缺乏准头,但是对于此刻的风字骑兵来说,仍足以称得上是致命的打击,因为他们几乎不能做出有效的反击,并且他们大体的行踪已经因为之前的马蹄声而暴露无遗。 “这是怎么回事!”凭借着高潮的骑术与反应,李寻风在空中便将身体调整,整个身子站在马背上,一杆长枪如风车旋转,便打落了十五六支箭矢。只是这并没有让他感到有任何的喜悦,然而让他愈发痛苦,他的将士,往往并不具有他这样高超的武艺。 生命如野草,死神的手里紧握着镰刀。 谷间峡绝非单纯是一片空旷的平原,尽管它的大部分区域确实如此。 每年,被阳光融化的雪水都会自两条山脉之中奔流至此,在缺乏植被与人力的区域内,千百年下来,自然足以形成一道宽阔的沟壑,或者说,河道。 这本来并非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因为即使是最厌倦尘世的隐士与最富有勇气的冒险家,也不会选择谷间峡作为自己的目的地,而且每年的夏季、河水的声音足以令人警觉,而在春冬,河流则会完全干涸,只留下干硬的河床。 李寻风他们来的不是时候,还没有来得及完全干涸的河流,此刻形成了一片泥潭,如同沼泽一般,将马蹄深陷。 铁鼻犬的叫声警告了后来的骑兵,但是这种警告却又是致命的,被下意识收紧的缰绳,将马匹的速度降低了一截,但是无论全速冲锋还是及时停止,都要好过这种结果。 嵌着铁的马蹄在空中高高扬起,然后猛然落下便深陷入了泥潭之中,被限制住的战马被激起了凶性,鼻孔中喷着粗气奋力挣扎,却又不可避免的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完全来不及降低速度,一批又一批的骑兵便这样撞入了泥塘之中,更有甚者,后方的骑兵收拢不及踏中前方的骑兵,混乱便如同瘟疫一般蔓延开来,只有归属于伍千的士兵因为谨慎的命令,而放缓了速度,得以即使停留在断崖之前。 即使是天下第一的骑兵,面对这种情况,也没有太多的方法,相反,荣誉感、失败感、耻辱感冲突在他们身上,如同一滴水点进沸腾的油中,猛然炸裂开来。 也并非没有人拿起弓箭还击,只是茫茫的迷雾中,想要判断出敌人的动向简直可以说是痴人说梦的事情,即使拼命去感应,也会被耳中不断传来的惨叫声所影响、妨碍。 无能为力是一种痛苦,对于越强的人来说就越是痛苦。 “卑鄙的懦夫。”李寻风朝着雾气之中吼道,“你配不上你所劫掠的荣耀。”他的手臂绷得很紧,几乎要将手中的钢枪捏成一团铁泥。 “战争允许任何手段。”雾气中传来一个声音,他听得真切,那边是回报情况的哨骑的声音。 几乎是在听到声音的瞬间,如同暴起的猎豹一样,李寻风手中的钢枪就被他猛然掷出,那一枪汇聚了他所有的力道与精神,也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李寻风觉得,自己最为巅峰的时刻,所能做出的攻击也不及这一枪的十分之一,所过之处,雾气都为之敛聚凝结成一条珠玉般的水线,就算是他自己,也没有半成把握在淬不及防的情况下躲开这一击。 他竖起耳朵,只等待雾气中传来长枪贯穿肉体所发出的声响,只要这声音传来,那么一切都还有一线生机,在经历了三天四夜的追杀之后再失去将领,那么无论是多么优势的局面,都会被顷刻颠覆。 他听到了声音,却只是长枪击入泥土的声音,以及一句淡淡的回应,“不要去责备你忠诚的部下,他是你的队伍中第一个献身者。” 士气如落潮般从他的体内散去,甚至让他无心去拨档射向自己的箭矢。 “伍千,你是对的,不要试图来救援我们了,去回报皇帝,风字第九队并非败于敌手,而是败于阴谋。”箭矢刺入身体的疼痛让李寻风清醒过来,“敌人之中有熟悉东方的人物,日后务必要小心着一点。”他说着,将一块豹子模样的铜印丢向后方,“如果陛下重建第九队,你便是千夫长,如果这个编制注定被撤销,便将它埋入我的坟冢。万事拜托了。” “这是军令。”仿佛是担心那位执拗的百夫长一意孤行,他加重了语气,然后才满意地听到背后马蹄声渐渐远去的声音,然后,他便用力地仰倒在沼泽之上,一边紧握着弯刀,只等待箭雨停止,敌军走近,再决一死战。 他等了很久很久,他等到了箭雨停止,等到了渐落的日光打在他的脸上,却始终没有等到接近的脚步。 眼前的雾气已经散去了,只是他的心中却仍然充满了迷雾,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活下来,明明对方取走自己的生命已经易如反掌,却偏偏却在最后的关头戛然而止。 但是这场追袭却已经不能继续下去了,他仰面看着天空。 用于索敌的鹰隼在遭遇第一轮箭雨时,就已经四散惊飞,此刻已经早已不能找寻,这在经历如此的雾气之后,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至多不超过半天,李寻风相信它们就会自己飞回。 只是失去了全部的铁鼻犬之后,即使天空上的鹰隼目力再强,也难以在山林地洞之类的地方索敌。 “我败了。”他此刻比身处浓雾之中,还要颓然上七分,拥有着赴死的决心却因敌人莫名的怜悯而生还,这足以让他一颗心都陷入迷茫。“撤退。”他犹豫半天,最终还是下了命令。 …… “战争允许任何手段,因为只要取得胜利的果实,那么一切罪过都会被修改。”伊泽看着渐渐消失的太阳,已经周边渐起的雾气,“历史是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只是,战争虽然没有约束,人类自身却存在着约束。” “我们终究不是为杀戮而杀戮的血肉。”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火焰将手中的人皮面具燃成灰烬。 “耽误了一些行程,但应该不算太迟。”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背叛 当楚舜华的大军在向着西大陆联军主力所在的方向推进时,西大陆联军的内部却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冲突,更确切的说,苏伦王国的内部势力发生了一些小小的不愉快。 “阁下,我来到这里并非为了威胁、勒索或是恐吓,而仅仅是为了求得一个合理的解释。”弗雷恭敬地向着钢铁公爵伊瑞恩施礼,那姿态即使是最严苛的宫廷礼仪师也挑不出分毫的差错,但是那言语中暗藏的机锋却足以让任何一个粗通政治的人汗毛立起来,“看在在这场战争中奋勇杀敌却失去生命的九千五百三十七名士兵,二十九位骑士(白银境),三位子爵和七位男爵的份上,我希望能够得到您的答复。” 伊瑞恩的脸色已经如同钢铁般僵硬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第一个对自己出刀的并非来自于王室,而是来自于地方贵族,更要命的是,这些贵族有着充分的理由来攻击自己。 如果如同伊瑞恩所预料的那样所有的贵族都被包裹在包围圈中最终全军覆灭,那么即使有天大的证据,他也可以一口否认不战而逃的罪名,甚至反而指证对方凭空污蔑。 这对于贵族来说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手段,但是现在,这种手段却已经失去了任何的意义。 但是看到那些聚集滋弗雷身后用仇视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贵族们,伊瑞恩就觉得如果弗雷一旦走开,就会有超过十只的白手套被摔在自己的脸上作为决斗的邀请。 “你该明白,现在是在战争之中,弗雷。”伊瑞恩试图延缓这场冲突,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自然会用利益与权势来改写众人的态度。 包括这个惹人烦的金发小子,自己的算计被打破他至少占了九成的责任。 实际上,前一世弗雷的势力之所以能够在归国之后迅速扩张,也离不开伊瑞恩的资助。 只是当时他只将自己救了出来,并没有充足的立场来当众要挟伊瑞恩;当伊泽介入这段进程之后,他却成功地将大部分的贵族带了出来。 做到的事情变多了,自然能够要求更大的奖励。 弗雷觉得伊瑞恩给不出令自己的满意的报酬,即使有这份能力,也不会有半分这种意愿。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伊瑞恩。 “阁下,就因为实在战争之中,所以事情就不能太过拖延。”弗雷一步步逼近,浑然不顾伊瑞恩越来越不善的眼神,“阁下,我只是想要得到一个理由而已,为什么连这种简单的要求您都满足不了呢?” “你……”伊瑞恩觉得眼前金发小子的可恶程度瞬间超过了那些肮脏的半兽人。 “又或者说,您连承认畏惧那位皇帝的实力,抛弃为您而战的将士不战而逃的勇气都已经丧失了呢?”弗雷的眼睛瞬间变得如同燎原野火一般富有侵略性,“真是可悲啊,钢铁狮子伊尔·莱恩的子嗣,居然是一个如此的懦夫。”他的声音在军营之中扩散而去。 原本仅限于前来声讨伊瑞恩的贵族们的讨论声,瞬间扩大开来。 “公爵阁下是抛弃了将士们,才换来现在的苟活吗?” “怎么可能,公爵年轻的时候可是……” “可是他现在已经老了,已经拿不动剑了,甚至连快一些的奔马也驾驭不了。” “我们居然在为这样的人效忠吗……” 在西大陆上,勇武永远是评价一个统帅是否合格的重要标准,身先士卒的将领永远比运筹帷幄的统帅更能得到士卒们的敬重,这并非一时而成的标准,而是经过千百年演化而形成的价值观,而伊瑞恩的行为,明显与勇武或是荣誉之类的词语绝缘。 一个人的身份并非单独存在,当他作为一个将领的名誉降低时,作为一个领主的荣誉,自然而然要受到影响,而且绝非一星半点。 伊瑞恩就看到原本身体笔直、目光坚毅的卫兵们态度开始变得漫不经心起来,而在更远处他目光所压抑不了的地方,已经如同菜市场般热闹。 一句一句的议论声,如同诛心的箭,一根一根地深入伊瑞恩的心脏,让这位一直以钢铁自诩的老人的脸色,活像一颗将要炸裂的番茄。 “伊瑞恩阁下,请问您是否觉得自己仍然能够承当苏纶之盾,钢铁雄狮的称号。”弗雷恭敬地问道,只是语气却是确凿。 伴随着他的发言,周边立刻沸腾起来,甚至连前来助阵的贵族们,都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 弗雷的行为,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勒索威胁那么简单了,一旦说出这话来,其中牵扯的仇怨,几乎不可能用利益的方式解决。 他想要干什么,解除莱恩家族“钢铁狮子”的家族封号? 家族的封号与其地位相联系,一旦封号被剥夺,爵位也往往不复存在。 他打算逼迫一名公爵放弃自己的爵位,而且正在这么做着。 一瞬间,至少有七成的助阵贵族搭起了退堂鼓,要知道,苏纶帝国三大公爵的体系已经维持了近百年了,而自三百年之前,苏纶大公国刚刚立国之时,莱恩家族就是作为最顶尖的侯爵,而后随着苏纶升格为王国,其家族也升华为公爵,到现在已经两百年了。 “你可知道你在干什么,毒蛇一样的小子。”伊瑞恩吹着胡子,一双眼睛几乎要喷出血来,“你在挑起一名公爵的怒火。”他知道自己处于理亏的状态。 但是这个世界的道理,很多时候,都要通过拳头来阐释。 “以勇武之名著称的钢铁雄狮,自然不能由一个懦弱者来继承。” “我还是公爵,小子!”伊瑞恩一拳想要出手,却被弗雷紧紧地握在掌心。 “你已经老了,公爵。”弗雷眼中的快意一闪而逝,“老人就该在家里泡泡茶钓钓鱼,安心养老。” “我要和你决斗!”伊瑞恩的眼睛真的要喷出火来。 “我同意。”弗雷立刻点头道。 “你……”伊瑞恩此刻只想转身离去,在这种场合之中,只要他打死不承认,那么不可能有任何人强迫他认下决斗的誓言,除非…… “我见证。” “以国王的名义。” “以白帆的旗帜为名。” “霜狼的旗帜下不允许谎言。” 一时之间,局势就抵达了所有人都看不懂的地步。 “你们背叛了我。”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 出现 “我们从来都并非是你的手下,也没有立下任何的誓言,何来背叛一说。”库德沃夫的眼神冰冷如同霜狼打量着他的猎物,“背弃自己的从属的你,还有什么立场指责他人背叛呢。” “钢铁的荣耀经历了三百年的风吹雨打,依然生锈了啊。”白帆公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 “你们早已联合在一起了吗?”即使被突如其来的背叛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但是数十年的领主生涯还是让伊瑞恩迅速地弄清楚了自己当前所处的境地。 与霜狼公爵库德沃夫那靠着来自王室的共同压力所维持的同盟本来就十分脆弱,而在自己露出了破绽之后,更是干脆的崩断了开来。 是什么导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自己的逃亡只不过是一个诱因而已,而更深层的原因,恐怕与利益这个诱人的词语逃不开关系。 “现在还是战争期间,我觉得这种情况下无论如何都不适合举行决斗。”伊瑞恩说着,脸上的怒气已经被他收敛起来,“尤其是在一个侯爵一个公爵之间。” “然而就是在战争期间,才需要强调贵族的勇武与荣誉。”库德沃夫一旦展露獠牙,便没有收回去的打算,“不然如何能够号令将士们去应用赴战呢。” “还是说,你连维持名誉的自尊与勇气都失去了。”白帆公席勒言语之间也是带着利剑。 伊瑞恩手下的贵族们已经分为两派,被他抛弃的那些人眼中满是讥诮与嘲讽,而另一些没有直接牵扯进去的,也都用灼灼的目光看着他们的领主。 那些眼光几乎将伊瑞恩逼到了一个退无可退的地步。 “如果我无力承担公爵的名号,难道你们还能够找出一个公爵吗?”伊瑞恩的眼睛也变得极冷,“还说是,你们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选。” “自然会有合适的人得到被你抛弃的荣耀。”来自王室的代表,皇家骑士团的团长,也是第一大骑士凯渥雷斯平静地说道。 无疑,在抵达苏纶的聚集地之前,弗雷已经施展了他精妙的手段,一时之间,几乎所有的势力都被他调动了起来,本来只有十分的势,被他营造出了百分的效果。 “简直可笑,你们难道打算让这个毒蛇一样的金发小子在角斗场上杀死我吗?”危险的预警在心头千回百转,伊瑞恩的手已经下意识地握在自己的剑上,无疑,在远离领土的东方大陆上,无从借力的他没有任何手段来反抗苏纶其他势力的合力,甚至连希图其他国家势力介入的可能都没有,荣誉与责任这种东西在没人在意时自然一文不值,只是一旦被需要,便又会顷刻间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威。 不过,这种毕其功于一役的打算,是不是太过想当然了。 伊瑞恩的眼睛自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仿佛要将他们死死地记住。 “如果两位公爵与大团长都认为我已经承担不起公爵的名誉,那么,我自然也不配继续进行这场神圣的战斗了。”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我要准备回去了。” “难道你不打算在未来的战争之中用功绩来补过了吗?”白帆公的眼神有些闪烁。 “敌人太多,我老了已经拿不动剑了,已经杀不过来。”但他的语气中,却又充斥着无形的杀气。 “三大公爵镇守三条边境的情况,已经持续了两百年了。”凯渥雷斯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传至每个人的耳中,“也只有稳固的铁三角,才能维持着王国的稳定。” 本来略显凌乱的场面顿时寂静起来,所有人都像是中了石化的魔法,甚至连正在离开的伊瑞恩的身影都顿了一顿,落针可闻的环境中,只能听到一道道炽烈的呼吸声。 “军功最为强盛的,自然可以获得失落的荣耀。”伴随着白帆公的话语,所有人的眼光,都聚向了场中的那个英伟的身影,在战争没有展开的现在,在前线一再糜退的军队,又如何比得上带着友军全身而退的弗雷呢。 而即使未来会爆发出更强烈的战斗与决战,除了王室与两大公爵之外,在场众人的兵力,又有哪个比得上在经历了撤退后实力不降反增的弗雷呢。 军力越强不代表军功会越强,但是如果加上一名超群的名将,那么情况就变得截然不同起来。 在弗雷的手中,即使弱旅也能取得强军的功绩,更何况一支实力大增的部队。 这个年轻人就像是毒蛇,尖锐的利齿中注满了见血封喉的毒液,每一次出击,总会杀死强大的敌人,斩获丰盛的猎物。 但是,最强大的蛇,与巨龙又有什么差别呢。 “看来,我来的并不算太晚啊。”,就在众人仍自思索之时,一个如同刚刚睡醒的声音自所有人的后方清晰地传出,伴随着声音的出现,除了弗雷之外的所有人都开始下意识地回望。 那是一个骑在马上的略显瘦弱的身影。 在所有人看不到的角度上,弗雷的表情变得异常的古怪,连同眼神之中也带上了前所未有的一丝惊惧。 那个人,本来死了的,绝对应该死了的,没有半分可以活下来的理由才对。 他亲眼看着楚舜华的骑军向着那人孤单的身影冲去,那阵势连他身处军队的护卫之中都觉得有种不敌之感,那人有什么理由能够活下来。 而且,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他又回来了。 弗雷的身子转了过来,看向那到突兀的身影。 “看起来,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啊。”伴随着慵懒的声音,一件物什被丢在地上。 弗雷的眼神瞬间凝固了起来,而白帆公、霜狼公的眼中在片刻的疑惑后,也变得异常的恐怖,至于凯渥雷斯,这位皇家骑士团长如同不相信眼前所见的事物,已经开始揉起眼睛来。 那是一面旗子,一面黑底金纹的旗帜,用极其华丽的笔法,描绘着吞噬天地的有翼巨龙。 大夏皇帝楚舜华的皇旗!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 对证 “这不可能!”弗雷几乎是咆哮了出来,即使是内心深沉如他,在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面前,也不能保持着一贯的冷静与优雅。 “可是那做工看上去不像是作假。”如同被纷纷唤醒一般,贵族们以十倍于先前的热情沸腾了起来。 “那人不是和侯爵阁下同一队伍的人吗,明明只是个男爵,却偏偏拥有着远远超过的兵力。” “这种滔天的功绩,很容易就可以查证吧。” “这也说不定,必然见证战争的两方,一方是大夏的皇帝,一方却又是有望公爵的英雄啊。”一个中年贵族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弗雷的方向,位置决定立场。无论是楚舜华和弗雷,都有充分的理由隐瞒 “事情越来越有趣了,难道王国中容得下四个公爵的位置吗?” 白帆公的咳嗽声阻止了众人越来越大的脑洞,他走到伊泽的面前,用审视的眼光打量着伊泽,“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应该是怀恩领的男爵伊泽,伊泽·普兰男爵。”他的眼光愈发的柔和而趋于一个和蔼的老者,“罗德对你多有赞誉,而你也确实配得上那些赞誉。” 白水城就方位上而言,却是位于白帆公的影响范围之内。只是伊泽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两者之间有什么紧密的联系。 “那面旗帜的真假还不确定。”弗雷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冷冷地说道,“而且就算是真的,那么它的来历也是可疑的。” “不过如果是真的,那就真的是滔天的功绩了。”霜狼公爵库德沃夫看了一眼弗雷,又看了一眼伊泽,表情不置可否。 骑士团长凯渥雷斯干脆闭上了口,就这样默默地看着局势的发展,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局势向着哪个方向进展,对于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 “没人能够证明这不是楚舜华的皇旗,不是吗?”伊泽看着弗雷,在他进场之前他已经大致了解到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无非是利用着所谓的道义,将本来可以略过的问题无限扩大,然后借机打击对手的阳谋而已,归根结底,不过是利益引发的龌龊。 “那么问题来了,也没有人能够证明它就是楚舜华身边的那一支。”弗雷少有的寸步不让起来,在这种众目睽睽之下,所有的周转回旋都已经被封死了。他刚刚利用这一点逼退了伊瑞恩,而不过转眼间,居然被人以同样的方式逼迫着,这种感觉令他有一种从心底而生的难受,每个像他一样骄傲的人遇到他所面对的事情,都会产生这种郁闷,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 命运是一个喜欢恶作剧的孩子,被人愚弄尚且可以报复,只是被命运愚弄,你又能去报复谁呢? “并不,这天下除了楚舜华之外,还有一个人有资格证明,如果他都没有资格的话,那么天底下也便没有第二个人可以证明。”伊泽的嘴角浮起了微妙的弧度,眼神环视着全场最终定格在弗雷那张保持着风度的脸上,“而那个人正在此处!” 他缓缓地说出了一个名字。 …… 弗雷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就已经预感到自己的谋划已经变成了镜花水月,而且会为伊泽做一身漂亮的嫁衣。 苏纶国内确实没有能够证明那道旗帜身份的人,只是这并不代表着就没有人能够证明。 弗雷的眼光还是不够超脱,所以他理所当然地算漏了一个人,一个至关重要的人。 楚茗轩最近的心情有点糟,实际上自从正式双方的军队开始正是作战以来,他的心情都不算好。 任谁看着那数路军队同时溃散的雪崩事态,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即使那些军队只是雇佣军性质的军队,却也是他唯一能够翻本的牌了。 为现在这支他明面上唯一能够依恃的力量,居然还在不间断地内耗之中,从那些如同雪花般飞到他的案前的战报来推断,不少军队在正式开战之前,已经开始准备撤退了,不然就无法解释那些如同闪电般结束的战役与那些如同春风细雨一般的伤亡。 因为皱眉太多,他本来平滑的额头上甚至出现了一道浅浅的悬针纹,这对他来说,还真不是一个好消息。 而即使是这样,他居然还要被请去分辨一件不清不楚的东西,被怀疑为楚舜华的皇旗的东西。 这怎么可能,自从楚舜华当政以来,皇旗从来都是专属于他自己的东西,他将一切都紧紧地握在手中,不要说是皇旗,哪怕是象征着皇帝权威的剑都没有交付过他人。 而从楚舜华的手中夺过他的皇旗……只要想想楚舜华的战绩,楚茗轩就有种眼前一黑的感觉。 自出道以来大小不下百战,前三十七战每战必先,杀死每一个敢于违抗或是违抗过他的人,以后的数十战役每战都稳居军中,皇旗随侍左右,皇帝从未后退半步,皇旗自然也没有退过半步。 对于每一个看到吞天龙雀旗的人来说,那面旗帜本身就代表着遥不可及,那旗帜下的人就是绝望的具现。 夺来皇旗,怎么可能。 而因为这件事情,居然会招来如此多的人,从衣着看,大概一国的贵族已经尽皆聚集于此了。 “亲王阁下。”最为年长的白帆公当先问候,“劳驾您的到来。” “并非什么复杂的事情。”楚茗轩也不得不露出礼仪性的笑容,尽管他的心里想的只是看一眼便立刻转身就走,顺便建议将那个掀起事端的人处死,枭首也许是一件不那么痛苦的刑罚。 “自从楚舜华篡夺帝位后,皇旗就没有离开过他身边百步的距离,而在战场之中更是如影随形。”他一边走着一边介绍到,只是为了让片刻之后自己的鉴定过程变得尽可能简单。 “那么说,几乎没有可能夺走他的旗帜了?”弗雷的眼神有些闪烁。 “除非那个人能够击溃楚舜华的本阵和后手。”楚茗轩昂着头,“虽然背负着残暴与夺位的名声,但不得不说,他对于战局的操纵,已经达到了令人心惊的地步,和他对战就像是面对着棋盘之上最强大的棋手一样绝望。”他的话突然戛然而止。 因为凯渥雷斯已经撩开了营帐。 被摆放在最中间的,就是他正在谈论的旗帜,大概,就是楚舜华的那一面。 楚茗轩如同被捏住脖子的鸭子一样,声音堵在嗓子里死活出不来,整个眼睛都几乎鼓了出来。 “楚舜华的人头呢,没有道理他的头颅不被一起带回来!”半晌,他才恢复了动力,开始四顾着询问。 弗雷的一张脸已经如同冬天的第一抹落雪一样苍白。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 公爵,鸡肋 如果说在之前人们还因为着各种怀疑与不信而稍稍保持着克制的话,那么此刻,他们就如同饮下了一桶烈酒的旅人一样健谈了起来。 “竟然真的将对方的皇旗夺取了吗,仅仅凭借着他的那些人手!”有些人惊叹于他以小搏大所取得的功绩。 “大概是借助了某些恰当的时机,不过是一些取巧的法子罢了。”而有些则是一副吃不着葡萄的酸溜溜的语气。 “可是寻找恰当的时机切入从而获取最大的胜利,难道不正是名将所需要的品质吗?”有些人敏锐地看到了伊泽所表现出的潜质。 “可是谁又知道这里面没有什么其他的龌龊或是交易,毕竟没人见证这一切。”当然,也不乏阴谋论者。 “这确实是楚舜华的皇旗无疑,凡是皇室的衣着旗帜,都是由专门供养的衣匠制作,那手艺世代相传,无从流出,是绝对造不了假的。”楚茗轩捧起那面旗帜,眼中的炽热令伊泽怀疑下一刻这面旗帜会不会被他撕得粉碎,“这针脚、暗纹、图案都造不了假。” “可是谁又知道那个东方皇帝是不是故意做戏呢。”人群中传出反驳的声音。 弗雷将头压得很低,白帆公一脸和蔼,霜狼公爵一脸的冷漠,凯渥雷斯摇了摇头,楚茗轩干脆投之以鄙视的目光。 “你以为你们是在和谁作战,你们是在与东方七百年以来最为强大的篡权者作战。”楚茗轩说着将旗帜丢在一旁,“他是暴君,是所有皇室血脉的敌人,从他拔出剑的那一天起,皇朝的血脉就开始遭受前所未有的灾难,我的六个兄弟都死在他的手下,甚至连我也被迫前往西方求援。”他顿了一下,扫视着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那双眼睛之中,身为王的威严显露无疑。 “我无比地想要杀死楚舜华,将他的血肉碾为尘埃,结束这场灾厄,但是,作为一个强大的对手,却没有人可以侮辱他。”他说着,径直走出,“他没有精力来玩一场阴谋的游戏,如果他果真这样做了,那么,也就不足畏惧了。” “银发的年轻人,你会收到大夏皇室的感激。”在走过伊泽的身旁时,楚茗轩微微俯身以示感激,“虽然所谓的皇室,如今也只是孤家寡人罢了。” “您为之奋斗的的事业尚未失败。”伊泽也回礼道,对于能够给予自己好处的人,他从来是不会失了礼貌的。 “那么,也许新的公爵可以诞生了。”看着楚茗轩渐渐消失的身影,白帆公点了点头,“我想在可以预见的未来,是不会有比抢夺敌人主君皇旗更为显赫的功绩了。”他若有所示地看向弗雷。 比敌军的皇旗更有价值的,岂非是一国君主的脑袋? “从男爵到公爵,这在王国的历史上并没有先例。”霜狼公爵库德沃夫想了想,还是说道,“有时候飞得太高,对于鸟儿是致命的。”他并未对白帆公的话语一味赞同,毕竟,如果伊泽真的成为三公爵之一的话,即使在短时间内霜狼的势力会不受限制地增长,那么地方贵族的势力必然会大大地削弱。 “并非没有先例。”凯渥雷斯终于开口,象征着皇室利益的他自然会支持白帆公的言辞,“从男爵到公爵,不过是跨越了四个阶段而已。而人类的第一位皇帝在开创基业成为皇帝之前,只不过是一介平民而已啊。” 这位看似憨厚的皇家骑士团长的话语,几乎让在场的每个人在心底都骂了一句“老狐狸”,要知道,第一皇帝所处的时代,正是神明离开地面,去往高高的天空开辟独属于自己的国度,大地之上政权混乱的时期,那个时期,甚至连爵位这个词汇都还没有产生,更何谈出身。 “拿上古的故事来解释如今的现实,是否过于荒诞了。”弗雷勉强地说了一句,他突然发现,自己现有的唯一的优势,居然变成了自身所拥有的侯爵的爵位,这个爵位不像伊泽的男爵,距离公爵也只有一步而已,但这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踏不出这一步,在王国的话语权永远都不会太多。 “不过改为提升三级,册封为侯爵如何。”他希图将伊泽的功绩抵消,然后凭借着所争取到的牌从新取得优势,再将优势转化为胜势。 “大家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情,伊泽大人可不仅仅是怀恩领的领主而已。”令弗雷所没有想到的声音响起,是曾与伊泽产生矛盾的泰伦伯爵,此刻竟然也选择将砝码压在伊泽的身上,“他与白水城的关系,可不仅仅是紧密那么简单,而白水城主,又是实实在在的封地伯爵啊。” 伊泽的眉毛皱了一下,但是也没有反驳。 “白水城吗。难怪。”霜狼公爵看了看伊泽,又打量了一眼弗雷,没有再说其他的话语。 他终于明白了伊泽的军队来自何处,一个伯爵领,在这种情况下,再合适不过了。 “看来只需要向王上讨来一封册封的书信了。”白帆公的眼睛已经笑得眯了起来,可以看得出来,他很高兴,十分地高兴。 “可是弗雷侯爵的功绩也是实打实的战功,一万五千将士与数十位封号贵族的性命,也是不小的功绩。”库德沃夫犹自说道,“难道不应该封赏有功的将士吗?” “难道霜狼公你愿意将肩上的重担卸下来交给这位你极为看好的年轻贵族?”在达成了想要的目标之后,凯渥雷斯的语气变得毫不客气起来,一只大手也将剑刃从剑鞘中微微抽出,那反射的凌冽剑光提醒着旁人,眼前的男子正是皇家骑士团的第一骑士。 “可是按照王国的律法,获封侯爵以上的爵位,必须连同所匹配的土地。”弗雷说着,就转身离开,“难道你们会西疆莱恩家族的土地,让给别人吗?”一声冷笑,他走出了营帐。 除了那个高高的位置,以及位置之前的一级级台阶,他又何尝在意过其他的东西。 “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愉快地得到,没有领地的公爵名号,只不过是鸡肋罢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 优势与胜势 弗雷所遗留下来的话语确实是个问题,但却从来不是什么大问题,尤其是当高层之间彼此达成一定程度的共识的时候。 至少白帆公就很大度的表示可以替伊泽向国王求取萨尔敏萨公爵的位置,库德沃夫则表示在他领地的背面尚有大片可以开拓的土地,凯渥雷斯想了想,便邀请伊泽在找到领地之前暂且前往王宫王城,并真诚地说皇家骑士团的训练能够对他的武者生涯有所帮助。 “如果是你的话,确实当得起一块需要用勇气与智慧去治理的衬得上你未来身份的领地。”楚茗轩表示可以在东方的范围内为伊泽选出一块土地。 “不,并不太需要。”伊泽在听到“勇气”与“智慧”这个词汇的时候,就立刻摇头表示拒绝。 一块富饶、安全与秩序的土地是不要要勇气与智慧的,需要这两者的土地总会与穷困、危险与混乱之类的词汇紧密相连,毕竟,即使是再平庸的人也能完成享受税款这项工作,但是建设领地开拓财富,以勇力守护领土,却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到的。 “如果真的非要给与我什么东西作为赏赐的话,我希望能够得到足够的战船。”伊泽认真地说道,提出了符合自己身份的要求。 “就连首次夺取过楚舜华皇旗的你,也看不到击败楚舜华的希望了吗?”楚茗轩的脸上不自主地出现了一抹灰暗,自从伊泽将楚舜华的旗帜带回后,他就在心里将这个年轻人摆到了一个很高的位置上,“只是战船的话,当然不是问题,恐怕有一天,我也会坐着船只前往他国避难呢。” 他的心思很清晰,他的眼光看得比大多数人都要明白,所以当他的六个兄弟先后身死,他还能东拼西凑起能够一绝死战的力量,期间他所付出的努力所做出的牺牲,足以在任何一本史书中占据有自己的位置,他的六位兄弟也是如此。 他唯一的失败,就在于他遇到了楚舜华这样一个对手,在太阳的辉耀下,任何星辰都会失去光芒。 “等到决战的时刻,一切自然会揭晓,在此之前就开始谈论失败未免太过悲观了。”伊泽安慰着楚茗轩,“我方也并非没有强军与名将啊。”对于能够给与自己好处的人,他一向不吝啬言语上的礼仪。 一切都在自然而然的发生着,楚舜华在势如破竹般突进,西方联军在不断的溃败、撤退中收缩力量、集合军队。 就像是被一个被不断套上橡皮筋的西瓜,橡皮筋收缩得越紧,西瓜所积攒的破坏力也就越大,直到崩裂的那一刻,那股惊人的破坏力如果不打中什么东西,是不会停下来的。 “如果你们能将主要精力放在讨伐楚舜华这件事上,我倒是会安心许多。”楚茗轩看了一眼伊泽,终究没有说出心中的话。 即使是自己所欣赏的人物,但是终究还是西方的人物罢了,就如同楚舜华即使再惊艳才绝举世无双,也改变不了那些天然的立场。 “你所要的战船会在一个月之内准备好,连同水手在内。”楚茗轩淡淡地说道,言语之间已经全然没有了之前的亲近,“现在,你可以下去了。”对于一个一心想要远离战场的人,似乎也没有什么优待的理由,仅仅需要自己所需要尽到的承诺就可以了。 “亲王殿下,如果我是你,就一定会准备好船,至少,要发挥自己的优势,避开对方的优势,不是吗?”伊泽留下这句话,便起身离开,在说出这句话之后,他就觉得自己对于楚茗轩已经足够仁至义尽了,只要楚茗轩能够想明白其中的关节,那么未来的一战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如果你能够明白的话……优势便会成为胜势。” 虽然因为伊泽的缘故,他要面对的,恐怕是全力出手并且失去了一个弱点的楚舜华了。 楚舜华一生不败,所以当他第一次失败的时候,就是他最虚弱的时候,只可惜这一处破绽因为伊泽的缘故被错过了,再想在吸取了教训的楚舜华身上重现一次,不知道需要付出如何的代价。 那个男人一旦发挥到极致,这个时代几乎没有能够阻止他的人物。 “优势,优势……”楚茗轩咀嚼着伊泽的话语,于是思索,脑海中愈是如同乱麻,“我的优势在何处,无论是态势、能力、将领都逊色一筹,甚至连本来能够占据优势的兵力也因为那些西方贵族的龌蹉而居于颓势。” “如果我能够侥幸获胜,那么楚舜华有几乎整个东方的土地作为缓冲,而一旦我失败,却只能逃进海中。”他的眼睛几乎变得一片赤红,“优势,我的优势又在何处,整个大夏都被那个人占尽了啊。”脑海中的想法百转千回,楚茗轩只觉得自己已经拐进了一个死胡同,四面八方已经被完全封死。 “我的六个兄弟都已经死了,我本应继承的土地也已经尽数沦丧了,支持我的势力已经被楚舜华一个一个灭亡了,甚至连最为倚重的盟友也多是居心叵测的外来者,还有什么优势可言!”他抽出了佩剑,发疯一样将整张桌子连同上面的地图劈砍得粉碎。 地面上顿时一片凌乱,地图的碎片混杂着碎木,居然给人一种山河破碎的感觉。 地面上的碎块,大多是象征着楚舜华的黑色。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楚茗轩的眼中恢复了清明,只是清明之中却又带着一丝喜悦到极点而产生的狂乱,“我的优势就在于我一无所有啊,我的兄弟已经死绝了,所以我没有顾及;我的领地已经尽数沦丧,所以我不需要分散力量来保护土地;明面上敢于支持我的势力已经尽数被剿灭了,所以**********的力量就显得无比强大;以为我的援军居心叵测,所以牺牲起来自然无需顾忌。” “我有如此多的优势,没有道理找不出一丝的胜势,楚舜华,胜负还未可知。” 门外不远处,伊泽耸了耸肩迈开步子,一脸的无奈,“我可什么都没说。”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黑了心的人们 楚舜华崛起的时间仅仅是在短短的十年时光之内,这对于大夏那广阔的疆域而言,实在是一项前无古人的丰功伟绩。 但是在大夏千百年的历史面前,这十年的时光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破绽,即使是天纵奇才如楚舜华一般,也不可能将一切明明暗暗的东西在十年的时光之内推翻重来。 底蕴如同陈酿,无法通过快捷的手段来说的的,只能通过时间的积累,而时间却又是他所缺少的。 一无所有的王者可以建立起新的秩序,但是在新的秩序被建立的过程中,旧的种子也会渗入其中,从新的土壤中汲取养分,最终生根发芽,这个过程如此自然,如同春雨一样润物无声。 楚舜华是不世出的皇者,然而没有身上的大夏皇族血脉以及不被皇室所承认的身份,他是没有办法在十年之内从无到有建立基业的,这是助力,也是阻力,旧有的力量在他的身上被继承了一大部分,而这一部分,最终被掌握在楚茗轩的手中。 “将楚舜华所有的情报都找出来,但是不要关于军略的部分。”楚茗轩此刻的神情无比沉静,但是他的心中却已经有一个赌徒在拼命地摇晃着骰子,“楚舜华,你一定有弱点,而我一定会找到。” “因为一无所有的不是你,而是我。” …… 伊泽不想去了解楚茗轩现在正在干什么,一点也不想,本来只是寄希望于西方联军的楚茗轩猛然之间发现又一条生路,为了胜利,他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奇怪。 简而言之,那个人应经完全黑了心了。 为了打败楚茗轩,他先后有六位兄弟死去,即使原本他们之间并没有剩下多少兄弟之情,但是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与楚舜华的日渐逼迫,这种感情也会日益加厚,就像每过一天,他就会认为原本不太可能归属于他的东方本来应该是属于他的领地,就像是被不断堆叠起的淤泥,就像被不断磨砺开的剑刃,在这种感情的推动下,他做出什么疯狂举动伊泽都不会惊讶。 没有底线的人,本来就是世界上最无法预料、也是最可怕的人,如果现在的楚茗轩成为大夏的皇帝,伊泽所能做的也只有连夜抵达海港,带着尽可能多的战船,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东方。 “楚舜华比楚茗轩要强上不止一筹,无论是魅力、谋略、勇气,他都要远远胜过楚茗轩,乃至其他六位已经死掉的皇子。”伊泽缓缓地说道,“他几乎是完美的。” 的 “那楚茗轩这个名义上的亲王岂不是只剩下了一个大义的名声。”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平静如无风湖面,没有人想到这个声音的主人会出现在这里,因为他本来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在昨日还剑拔弩张的两人,此刻居然会在黑夜里会面,这实在是一件离奇的事情。 弗雷的脸在下弦月的映衬下,如同夜般沉静,“你大概没有想到我会选择与你会面。” “连我都想不到,其他人就更不会想到。”伊泽点了点头,就在昨夜,他刚回到营帐中的时候,弗雷的密信就接踵而至,一行行俊秀的文字如同早已打好草稿一般,“你一定恨我入骨。” “并不会,我们本来就是盟友,而并非亲人。”弗雷摇着头,“盟友之间划分战利品的方式,自然要按照公平的方式来。” “你的盟友一定很多。”伊泽叹道,“而你也总是能够无往不利。” “我只想知道,你到底隐藏了什么样的后手。”弗雷目光灼灼,直胜过天上的星光,“从西方传来的消息,已经有七个临近萨尔敏萨旧地的亲王领被消灭了,而这已经是两个月之前的消息。无论是在海洋还是陆地,那个大胡子的实力已经膨胀到了一个很大的程度,而他,将是你归国后不得不面对的敌人。” “边境亲王……一个笑话罢了。”伊泽当然明白那些在国内甚至敢号称国王的亲王们都是一群什么货色,一群被流放者的后代而已,与另一处流放之地不太相同,在现在萨尔敏萨、凌乱丘陵与苏伦王国之间的荒野山地之中,被流放的并非犯了过错的法师或是凶恶的堕落骑士,而仅仅是一群走私贩、偷税者、甚至盗窃者而已,在灰烬年代最为艰苦的日子里,国王们会将那些罪不至死的囚徒赶到国境边缘,然后逼迫他们前往遍布着野兽的野外。 在国王们的想法中,他们本应该在人们所看不到的地方死去的,但是事实却恰恰相反,虽然大多数人死于自然之中,但是仍有一些人像野草一样在片荒野之中扎下了根,甚至通过劫掠村庄来获取粮食、物资、和女人,当王国的军队来到时,便逃入山中,当军队撤去,便再次出现。 在不知多少年后,居然成为了盘踞在荒野之中无法剪除的势力,甚至在萨尔敏萨立国后,通过香料商路,成功地成为被大陆承认的国家。 只是当阿斯卡罗特蛇吞萨尔敏萨之后,那些山贼后代的好日子也到头了,试问他们如何能跟一个现役的海盗争锋呢,即使是在陆地上。 “但是只要你不想去北地或者王城成为他人手中的傀儡的话,那么南方就是你唯一的选择。”弗雷分析得很出色,如果在他眼前的是其他人,大概早就应经被他的热诚所感动,继而选择将计划都告知眼前的人,希望能够一起寻找办法了吧。 可惜,伊泽看着弗雷。 对于这种人,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有值得信任这种错觉吧。 “我们是盟友,弗雷。”伊泽说道,“盟友之间有所保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就像你向楚茗轩要求的战船?”弗雷的语气变得有些不那么平静了,“你应当知道,擅自逃离战场的后果。” “我当然清楚,我们会有今天这一次的会面,就是因为这世界上有一个惜命的白痴。”伊泽笑道,“如果伊瑞恩回到西大陆上,那么一定会将我视为仇人,毕竟,他没有你这样的涵养。” “他是我们共同的仇人。”弗雷的神色不带一丝的作伪,“而且他无法越过王室、白帆公以及我的领地。” “我也希望如此。”伊泽转身的毫不犹豫,“当我需要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只是现在。” “利刃还需亲手握持。”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 命运的倒数 弗雷此刻希望远离战争的心态其实比伊泽还要严重,即使没有得到预想中的收获,但是对于数十位贵族的救命之情如果利用得当,绝对是一笔取之不尽的财富。 因为人情债是这个世界上最可靠的债务,只要一个人还能够被人情所束缚,那么基本上他就不会有什么赖账的可能,而如果一个人连人情都不认,那么这样的人应该也不会再有人施舍与他人情,这是再正常不过的道理。 而一个有所收获的人最想要做的就是能够安全地返回出发的地方享受自己的收获,因为无论收获的是钱财、物资、荣誉或是人情,都只有在生命能够存续的情况下才能发挥应有的作用。 只是他此刻全然没有结束战争的法子,所以才会将希望寄托在伊泽的身上。 战争的脚步一经踏出,在撞得头破血流之前,就没有停下来的道理,于是牵连巨大的战争越是如此,被带动的力量越是强大,那么能够制止它的力量就越是稀少,一般而言,只有当两方都受到了极大的创伤,或是一方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停战这件事情才会被提上议程。 可惜的是,上述的两个条件,在目前看来,距离达成都遥遥无期。 你不能要求一群为了荣耀与利益跨海而来的人一箭不射就灰溜溜地夹着尾巴逃回西方,成为一个笑话,你也不可能寄希望于楚舜华突然之间大彻大悟将皇位抛给楚茗轩或是随意一个人,然后跑去深山之中修心,这种奇怪的想法甚至连最荒诞的幻想中都不会出现。 但是如果对即将到来的战争保持放任的态度,那么可以预见,在一场惊天动地的厮杀之中,一个人的命运只能如同风中之尘般飘摇,就像一滴水无论如何也主宰不了一场海啸会走向何方。 “如果你知道我的想法,多半会哭吧,弗雷。”伊泽看着远处的平原,“其实连我也是将一切都交到了命运的手中啊。” 为什么命运这个简单的词汇,总能轻易地概括一切过去的、现在的与未来的轨迹。 被命运的线牵引的人,是否也在牵引着命运? 乌云遮过,那陡然变暗的原野,连同上面的草木,如同顷刻之间出现了千军万马一般。 “黑云压城城欲摧。” 决战的日期被定在九天之后,命运已经开始默默地倒数。 …… 军营之中有两个中心,一个是西方诸王的议厅,另一个则是楚茗轩的营帐。 在西方诸王关起门来商讨时,楚茗轩的营帐几乎是如同港口一样吞吐着行色匆匆的官员。 这位亲王最忠心的侍从已经被他尽数派出,最为得力的属下都被他一个个安置人物,最为隐秘的关系被他一条条动用。 “还不够。还不够。”楚茗轩随手挥退了又一名上前汇报的侍从,一边喃喃低语道,这也是他最近两天所重复最多的话语。 在这个侍卫之前,已经有超过七个侍卫携带着七枚不同的印玺来到他的面前,七个金质印玺象征着有七个属国愿意效忠于他,并且派出军队参战。 当最终的决战来临,被夹在两方绝强的势力之间,不管是多么谨小慎微的统治者,都必须要做出他的选择,不然无论任何一方获得胜利,那么两不相帮的小国都会不得不经历极为悲惨与屈辱的故事,至少在伊泽的印象中,所有敢于保持中立的国家,在地图上好像都已经找不到了。 大夏是东方大陆的主体部分,但绝非是唯一的一个部分,在这个庞大国度的周边,有二十三个小国如同繁星般散落,虽然被统一称之为国家,但是相对于西方大陆那种以实力立国,拥有多少的力量就拥有多么尊贵的封号的手段。东方大陆在这一方面上却是不太讲究,简而言之,基本上依靠着大夏的心情与态度来决定。 最小的一个国家甚至只有象征性的一个城市,面积甚至要比白水城的领域小一圈,幸亏东方数百年未曾遇到巨大的动荡所以在人口上才得以超出。 “只有这些吗?”楚茗轩看了一眼正在小步上前的侍从,从来人的脸上,看不出半分的喜悦之情。 那侍从摇了摇头,接着便退下。 “两不相帮……真是天真的想法。”楚茗轩冷笑着,藏在袖子下的拳头却是悄然握紧。 有三个人对他摇头。 第十一个没有走进来,进来的只有一个端着盒子的人。 楚茗轩的眼睛一瞬之间变得极为恐怖,甚至让那个端着盒子的人跪了下去。 楚茗轩清楚盒子里盛装的是什么,但是却没有半分想要开启的心思,不得不说,即使是打破了吞天龙雀楚舜华不败的神话,但是在强烈的对比下,楚茗轩依旧是不被看好的那一方。 在他的眼前已经端端正正地摆放了十四个盒子,之所以多了一个,是因为有个国家的国王本来打算加入楚茗轩一方,但是却被将军直接枭首。 “竟至于此。”楚茗轩说着转身走入另外的隔间,在那个隔间之中,有着数十人个人正在一堆如同小山的文件之中忙碌,而在小山之后,还有数座更高的小山。 “帝王起居注中并没有介绍先皇与某位宫女产生纠葛,至少在可能产生‘龙雀’的时间段内,先皇的行踪是无比的规律的。” “每一次临幸都有记录,但是也许存在因资料不全的可能。” “文件之中并没有时间上的错漏,所以资料应该是完整的。” “所以楚舜华的母亲应当不是在皇宫之中。” “传言楚舜华是星官与皇帝的后代,所以才会有天命庇护。” 一条条的琐碎信息被挑拣出,然后被归类统计。 “可是坊间的传言想来当不得准,而且能够被称为星官的,一向都是天生能够占卜星辰的命运之女,一旦破身就会丧失能力,所以即使是皇帝,也不能够作如此的事。” “这种言论是在楚舜华成名的第二年传出,也许是某个皇子制造的耀眼也说不定。” “但是在那一段时间内,确实有一位星官被封为星见,只需要专门为皇帝进行占卜。” “那人是谁?”楚茗轩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 “曾经的第一星见,东方梦容。”那侍从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可是第一星见在十三年前就已经暴病去世了。” 难到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