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纪年》 一、少年慕玄不知愁,坐而论道心自收(上 绵绵若存,用之不勤……吐故纳新,抱元守一…… 李慕玄一身青色道袍,端坐于蒲团之上,头发随意盘起,手结定印,双目微敛,面容似喜似悲。 良久之后,似乎有一根红蓝两色的气柱透出天灵,须臾不见。李慕玄身子微微动了动,接着缓缓睁开了双眼,重重的叹了口气,似乎忧愁万分,但配上他尚带细细绒毛的稚嫩脸庞,不禁使人发笑。 “这部《日月同辉诀》我已修到第二重巅峰,辅助修炼的功效简直不敢想象,真想修成第三重啊!师父的批注上说:第一重,骄阳炽热,冷月寒绝,淬炼法力,扎牢根基;第二重,暖阳创生,清月孕物,吸纳灵气,事半功倍;这两重我都已经领悟了!” “可这第三重,日月同辉,变化由心,破执忘相,神通遂成;却怎么也理解不了,即使翻遍内门典籍,也无有印证。是不是该去问问师父?” 沉思许久,李慕玄才站起身来,整整衣衫,向洞府外走去。 李慕玄所在宗门乃是“玉清门”,在整个东洲的浩瀚地界上都享有盛名,相传是太古大能玉清道人传下的道统。 宗门嫡传功法《玉清诀》,中正平和,玄奥莫测,内蕴乾坤真意,是道家固本培元的无上玄功。 此决修习时进度似与普通功法差异不大,可若有身具大智慧、大毅力、大机缘之人,将其修至高深精微之处,便能演化种种神通。这些神通虽因人而异,却均是威能绝大,鬼神辟易,也因此成就了玉清门的偌大威名。 李慕玄出了洞府,径直向峰顶行去。 此山名为玉清山,正是因玉清道人在此开山立派而得名,原名已失落于漫漫时光中,再无人知了。 玉清门中有三座巨峰:玉清、凤鸣、通宝,其中以玉清山为最高,通宝山次之,凤鸣山再次。传说远古之时此处群山环绕,巨峰绵延,却被玉清道人以不可思议的道法炼山化脉,成为如今的三山格局,并借此布下惊世大阵,护卫宗门。 话说这玉清山乃是门中菁华之地,只有筑基期以上的核心弟子才能在此开辟洞府。不过凡事皆有例外,由于李慕玄的师父是门中的元婴老祖,故而可以在山脚下开辟一座小小的洞府。 当今修士,炼气为基:意指炼气期是修炼界的基石,绝大多数修炼者都挣扎在此境界中,穷极一生难以突破,虽有道法傍身,但本质上与凡人差别很小,若能养身延年,或可添数十年寿元。 筑基为本:筑得仙基,羽蜕脱凡,才算是真正踏上修行之路,可称修行之人,享寿三百载,超出凡人百年大限远矣,是各门各派的立足之本。 结丹为宗:既结金丹,享寿五百,融炼精、气、神结于金丹之中,圆融浑朴,恍若天成,气脉悠远,不假外求,举手投足间,破山断水,不过等闲,故称宗师。 元婴为祖:碎丹成婴,鬼神齐哭,长生久视,悠悠千载。返本溯源,仿若先天婴孩,沐浴天地灵气,吞吐日月精华,力能移山填海,慧能洞天晓地,是可以开山立派的存在,尊称老祖。 至于元婴之上,传闻还有化神境界,封为道君,太古之时常有,上古之世鲜闻,到如今更是闻所未闻,其寿元境界,神通奥妙,只余片语只言,残章断句,令后人徒然凭吊而已…… 炼气境界分为十重,以三层为间隔,称为前、中、后期,到了十层境界,就称圆满,意指随时可以冲击筑基境界。 值得一提的是,修炼者的法力境界其实并无太过明显的标志,无非是将法力进步较大的节点划分为一层一层,以此相称。判断他人境界,一般都是根据气机感应来判断,这种方法会因各人功法差异而出现偏差,因而修炼境界到底如何,一般只有修者本人才能清楚,又或者修炼有某些灵目、灵觉等特殊能力,才能有较高的准确性。 由于炼气期修士人数最多,划分的也最为详细,且因炼气属于刚刚起步,一般不会有太多差异,所以判断修为也最为准确。等到了筑基以上的境界,各类奇功密艺层出不穷,法力划分就更加笼统,也更加难以揣测他人的境界。因此,低调行事,少行争杀,不失为保身之道。 如今的李慕玄正是炼气八层的修为,以其一十六岁的年龄来看,可称天赋异禀,进境神速了。不过,这也要归功于他的师父──云水道人。 云水道人便是李慕玄的师父,也是玉清门中的一位元婴老祖,叫做王玄一,道号云水,取意:心似白云常自在,意如流水任东西。 这位云水道人生性淡泊,与世无争,以慧眼识才而闻名,善于教导弟子。当年李慕玄年方六岁,就被云水道人青眼相加,破格收为弟子,让门中一片哗然,须知一般元婴老祖的弟子,即使出类拔萃,也要有筑基修为,因为起码得修至筑基期,才能较准确的看出修炼者的天赋才情。 时年六岁的李慕玄就这样懵懵懂懂的成为了云水道人的第七个弟子,也是最小的弟子,其上还有四位师兄,两位师姐: 大师兄赵德阳,乃是一个修仙世家的长子,因醉心修道,不堪家族中种种鬼蜮谋算困扰,于十六之龄,炼气八重修为离家出走,偶遇云水道人,被收归门下。其人惊才绝艳,特别是金系剑法上悟性高绝,曾以筑基中期修为越境斩杀金丹妖修。 那一战,大师兄单人只剑,身陷数十妖修的围困阵法之中,主阵的更是金丹大成的妖修。当时,正值旭日初升之际,大师兄兀立孤峰,身临绝境,反而顿悟剑道,一剑既出,尽毙敌手,放声长啸,化虹而去! 此后更是勇猛精进,如今修道一百八十余载,却已甄至金丹巅峰修为,更有传闻其人已得上古剑道真意,杀伐酷烈,锋锐无匹,力敌元婴而不落下风。 大师兄在修行界声望极高,门中弟子莫不引以为傲,甚至认为门中就要出现第五位元婴老祖。不过大师兄常年在外游历,李慕玄至今未能得见,常常引以为憾。 二师兄王卓,是云水道人早年捡来的弃婴,随水漂流而不沉,水中诸兽俱不伤,且簇拥护持,对于水之道天生亲和。为人正直傲然,对诸位师弟妹严厉而关切。如今修道一百六十余载,已至金丹后期修为,一身水属性神通冠绝宗门,历次宗门间比试未尝一败。二师兄常年侍立师父左右,如徒如子,与师父感情极深,更是常常关照李慕玄。 三师姐泠月华,是云水道人的好友之后,身具罕见的冰灵之体,修习冰系法术得心应手,威力无比。为人孤高冷傲,却也清丽绝伦,修道一百八十余载,金丹初期巅峰修为,被不少弟子暗中钦慕。但是由于性格清冷的缘故,与李慕玄只见过两面,谈不上熟悉。 四师兄郑晨,乃是散修出生,天资聪颖,擅长经商交际,曾经帮助尚是金丹修为的师父打理产业。在结丹之后才被云水道人收归门下。如今已然修道三百五十余载,金丹初期修为,为人谦恭和蔼,经营着云水阁商铺,为师父和众位师兄弟提供修炼必须的资源,也能起到收集消息、散播消息的作用,在宗门中有“郑财神”之称。 五师兄赵德刚,是大师兄的亲弟弟,修道近一百六十载,却仅仅是筑基后期修为,只算是记名弟子,平时都在家族中。当年大师兄离家出走以后,数百年间从未归家,家族几经动荡,嫡传一脉有倾覆之祸。 当时刚刚筑基的赵德刚在不得已之下找上玉清门,本意是找早已金丹大成的兄长主持大局,怎奈那时大师兄游历在外。云水道人思虑良久,决定收赵德刚为记名弟子,并传音给其家族,方得平息暗流。后来更是多方支持,一路扶助赵德阳至筑基后期修为并坐上家主之位。不过五师兄受天资所限,再加上云水道人曾说其凡心过重,此生恐难结丹了。 六师姐季霏,于水系一道上也是天资非凡,在筑基之后被云水道人收归门下,青春活泼而又爱心泛滥,曾主动请缨照顾李慕玄,常常花费大量时间和法力,用灵水之术为李慕玄反复洗练身体,当然,也不排除是其个人的洁癖…… 季霏师姐常常采集百花晨露,将自己和李慕玄抹得异香扑鼻,还喜欢将李慕玄打扮的十分“可爱”。最终在李慕玄十二岁时,二师兄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为李慕玄申请了独立洞府,又言传身教,要将李慕玄培养为方正刚毅的君子。 当然,在李慕玄的心中,季霏师姐确是亦母亦姐的存在了,对其有着深深的孺慕之情。季霏修道仅仅四十载,筑基中期修为,不过季霏的专长多是水系的幻境、疗伤、滋养方面,战斗能力堪忧。不过大道三千,因人而异,据云水道人所说,六师姐在水练丹法上颇有天赋,以后有望传承其水练丹法的衣钵。 一、少年慕玄不知愁,坐而论道心自收(下 几位师兄师姐的情形暂且表过不提,单言李慕玄一路向峰顶行去,景色甚是怡人,但见: 青松翠竹,郁郁苍苍,奇花异草,争奇斗艳。道家福地,仙鹤唳时霄汉远;蓬莱胜景,瑞鸾翔处彩云飞。赏不尽仙家之景,道不完心旷神怡。 李慕玄犹记得小时常常被季霏师姐和王卓师兄带着游览宗门盛景,三大福地,十二洞天曾令李慕玄惊叹不已,永世难忘。单说三大福地: 古月福地,其中无日夜之分,始终只有六轮紫月轮转,六轮紫月明暗不一,交替生落。每当三年之期,六月齐出,高挂天穹,紫气氤氲,瑰丽万分,真乃震心憾神之景!那时在其中打坐炼气,更能接引紫气炼体,具洗髓之奇效; 踏空福地,其中永是黄昏之境,云霞漫天,壮丽磅礴之景非言语可及,在其中恍如摆脱尘羁,凡人都可蹈空而行,李慕玄曾在其中“御剑飞行”,速度奇快,念动即至,福地中全无陆地,唯有茫茫云气,却也孕育出许多奇异的生物,令人大开眼界; 定星福地,其中无数星辰周列,运行变动无方,传闻可使人悟道,又传闻精通易数的修士可在其中窥得天机,易天改命,神秘万分。各个洞天也是奇妙非常,景致各异,且各有其特殊的功用。 玉清峰上奇景无穷,处处可见金丹宗师们的洞府、药园、茶亭、棋舍,又有异兽、珍禽、童子、仕女漫步其中。或有二三道友,坐而论道,或有两两玄客,究古谈今…… 李慕玄每见此情此景,总忍不住心生羡艳:若是有朝一日,我也能有此修为,千载岁月,逍遥自在,方才不枉修道一场! 移步换景,已至峰顶,玉清峰顶平坦异常,却有四道门户悬于空中,若隐若现,分立四方,正是门中四位元婴老祖的洞府所在。李慕玄拿出一面灰色玉牌,向其中打入一道法诀,玉牌灵光一闪,少顷,一道接引光柱打下,罩住李慕玄,倏忽杳无痕迹。 李慕玄从传送阵法中走出来,便来到了一个幽深的山洞之外,洞顶用古篆刻着“云水”二字,篆字好似云雾环绕朦胧难辨,又仿若水流变化无有常形,显然包含着云水道人对于水系一道的领悟和注解,玄奥莫测。 “慕玄,进来吧。”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正是云水道人,于是李慕玄依言走入山洞之中。 洞内十分明亮,就像身处阳光之下,然而环顾四周却找不到任何光源。这曾一度令李慕玄十分困惑,后来才慢慢了解到,这是元婴修士才能掌握的空间神通,像是储物袋,就只有元婴修士才能将空间做的极大,普通储物袋不过是用小块空间属性灵石炼成的小型空间罢了。 云水道人的洞府十分简单,不过一方矮桌,三只蒲团,地面以青砖铺就,四壁似乎还保持着山洞的原貌,有些坑洼不平。 洞府中还有三间石室,分别是炼丹、炼器和修行的所在,另外还有一处巨大的药园,隐于峰顶虚空之中,同样是以空间神通开辟的一处秘园,其中天地灵气浓郁非常。 矮桌旁坐着一位穿着灰色道袍,随意披散头发,面目恬淡的中年道人,和一位金冠玉带,身着玄金色道袍的年轻人,正是云水道人和二师兄王卓,都微笑着向他望来。 “拜见师父,见过二师兄!”李慕玄躬身行礼。 “坐吧。”云水道人说着,而后一挥袖子,变出了一套茶具来。只见他慢条斯理地将茶具摆好,向壶中慢慢注满了水,然后对王卓说道:“卓儿,上次我让你炼化的异火‘爆炎炽金’炼化的如何?这次便以它来烹茶吧。” “是。”王卓一脸苦色,这爆炎炽金火乃是天地奇物,炽烈阳刚,与水系一道简直背道而驰,云水道人却偏偏让专研水系的王卓炼化此火,可以说是吃尽了苦头。只见王卓屈指一弹,一缕赤金火焰就覆满了壶底,徐徐加热。 “卓儿,似你这般,何时才能喝上茶啊?为师可是等急了。”云水道人拈须而笑,意有所指。只听轰的一声,赤金火焰熊熊而起,包裹着茶壶,恍若一团金色火球,显然是二师兄发力了。 “卓儿,差不多了。你这一番施为,茶倒是好了,只是这木桌就快点着了。”云水道人说道,语调里带着几分笑意。 火焰忽地熄灭了,也不见云水道人有何动作,只见茶壶缓缓浮空而起,壶底深褐色的矮桌上出现了一块拇指大的黑斑。 王卓见此,微微脸红,若有所思。三人静默了一会儿,云水道人提起茶壶,给每人的玉杯里倒满了茶。 茶色深绿,晶莹剔透,好似凝成冰块,香气清新,沁人心脾。李慕玄端起玉杯,甫一入口,只觉苦涩异常,入口又有冷热交融之感,颇为奇异。 “修道之人,首重心性,次则灵性,再次根骨,最末外物,却又缺一不可。心性不到,外魔重重;灵性不足,寸步难进;根骨不佳,事倍功半;外物萦怀,根基崩坏。此四者,皆为道途之本,亦可化为道途猛虎,噬人无数。我辈修者不可不察,不可不慎……”云水道人悠悠道来,似在自语,又似慨叹。 王卓和李慕玄俱是静心聆听,沉思不语。 “观慕玄今日,心气浮躁,是否已至瓶颈?不思反躬自省,一心想着求助为师?夫道者,戒骄戒躁,不假外求,叩问本心,以身印证,千锤百炼,方得圆满……” “如今慕玄你只历二八岁月便已至炼气八层修为,虽则灵性根骨俱佳,又有外物辅助,一路高歌猛进,却终不免历练太少,心性不到。须知我传你那《日月同辉诀》乃是本门最强辅助功法,借助日月伟力淬炼法力,吸纳灵气,最终形成神通。而今你在短短时间修至二重巅峰,已是根基不稳,还不警醒吗!” 说至最后,云水道人生出一股莫名威势,直如当头棒喝! 李慕玄听罢,悚然而惊。反思之前种种心行,不觉汗透青衫。良久之后,方才重重呼出一口气,颇有再世为人之感。 “唔,孺子可教也!”看到李慕玄的反应,云水道人显得十分安慰。 待得李慕玄回过神来,又笑眯眯的递给他一只储物袋,说道:“里面有一枚阴阳道火的火种,再附上些许“水火奇树”的树叶,回去后你依玉简之中的炼火术,先炼化此火,再以火烹茶,细细品味,庶几有得。然则,切记时时自省!” “是,师父。慕玄明白了。今朝听得师父一席话,如晨钟暮鼓,震心憾神,又如醍醐灌顶,豁然开通……” “好啦好啦,去吧。你这拍马屁的修为,可比为师当年差远啦,就不要献丑了。去洞府好生修炼吧,莫要懈怠,却也莫要枯坐。”云水道人先是戏谑的调笑,随后又勉励了几句。 于是李慕玄拿起储物袋,起身拜别了师父师兄,下山去了。却是不知在他走后,洞府里的师徒二人还在谈论他的修行。 “卓儿,你可是有些不解?” “是,师父。阴阳道火虽非奇珍异宝,却也是难得之物,水火奇树的树叶更能助水火属性者悟道,但这些终是旁门左道。以这两样外物辅助小师弟修行,我担心拔苗助长,反而不利于夯实道基。” “卓儿,我就知你有此疑。慕玄此子,与众人不同:中正平和,心性绝顶,天资不凡,根骨上佳,虽是稚子,却堪受长久闭关之苦,简直是为修道而生。水火灵根相辅相成,即使进境神速,法力却凝实浑朴,堪比筑基,此种情况为师也闻所未闻,大为惊叹。况且,我略通易数,隐隐算出此子前途,不可限量,更可能是光大本门的唯一契机,我又怎敢轻忽呢!” “师父,小师弟固是惊才绝艳,我自叹不如。可大师兄也是天资傲人,冠绝当世,已然是光大本门了。” “哈哈,卓儿,你虽言自愧,实有自矜。修道一途,从来莫测,别说是我,就算是太古大能、化神道君,也不敢断言未来。况且天道无常,古往今来多少天才人物,谁又敢说大道在手,得大自在。” “卓儿你的灵性根骨也是上佳,更兼体质特异,可是心性修为却是稚嫩不堪。修道至今,一百六十载春秋,却对为师、对宗门太过依恋了,外出历练,每多沦为形式。可有多少生死一线,痛贯肝肠,柔情百结,豪气干云之时?” “欲要修道,先要入世,于滚滚红尘之中洞明万物、体察万情,方是千锤百炼,大道之机。你心如赤子,爱憎分明,固然专心向道,但是不经大死大生,终难窥见道径,登堂入室。依为师之见,当游历百年,方能更上一层楼!” 王卓默然良久,对着师父深深一躬,飘然而去。只有一声轻叹,似乎环绕在洞府之中,久久不散…… 玉清峰顶之上,万载灵松承云接露,拥霞绕彩,于万载不变的青翠中,悄然抽出了一丝新绿…… 二、阴阳道火通造化,日月同辉显神华 李慕玄自拜别师父,下得山来,回到了山脚下的洞府之中,闭上府门,来到静室,盘足定坐,将此行种种思量许久,若有所悟。于是心神慢慢放空,沉静下来,将自身所学道法慢慢的梳理了一遍,又运起《日月同辉诀》,隐约间更进了一步,却还是不得突破之法。 李慕玄拿出师父所赐的储物袋,里面只有一尺见方大小,装着一方封灵玉盒,一只长颈玉瓶和一块普通的玉简。玉盒之中盛放着水火树叶,玉瓶中封印着阴阳道火的火种,玉简中记录有炼火之术。 李慕玄手握玉简,以神识读起了玉简中的炼火之术,此术就叫《炼火术》,是如今修炼界最古老、最普通的炼火控火之法,说它古老,是因为传说它乃是上古之时流传下来的炼火之法,说它普通,是因为它随处可见,简便实用,也流传的十分广泛。 《炼火术》虽然修炼简便,但同时也很“鸡肋”。此术开篇就说天地异火,皆秉一点灵性而生,有其特质。若是修行人自身的体质、功法、天性与异火相合,便可以运使炼火术与其沟通,渐渐使其亲近,最终炼化此火,为己所用,这便是小成境界了。 但说来容易,其实何其难矣!或许普通修士所遇的一些异火以此法炼化较为简便,只因寻常火焰的灵性并不强大,甚至难以察觉其灵性所在,只要属性相对适宜,即可缓缓炼化。但是这类异火往往也对修士帮助甚小,而一旦遇到某些珍奇异火,灵性格外强大,想要沟通炼化就难比登天。用此法要么与异火相斥,引火烧身;要么手段太强,异火灵性泯灭,沦为凡火。因此,如今的修炼界多是针对不同类型的异火特性创造出许多特殊的炼火之法,有些甚至是门派的根基道法,不传之密。 玉简之中已将《炼火术》的来龙去脉、优劣特点述说的很详尽了,其修炼法理也论述的格外详尽,直指本源。按理说此法不适合炼化阴阳道火,因为即使隔着玉瓶,李慕玄都能够感受到阴阳道火充足甚至是雀跃的灵性,不过师父既然如此吩咐,必含深意,李慕玄还是决定照做。 按照《炼火术》之法,李慕玄将玉瓶托于手心之上,以心念和法诀透过玉瓶,与阴阳道火沟通,另外以《日月同辉诀》带动《玉清诀》不断运转,细细体悟着、沟通着阴阳道火的灵性。李慕玄既知此法艰难,也不焦急,只是心无旁骛的运转功法,渐渐归于空明之中。 咚……咚咚……阵阵跳动声响起,李慕玄忽然觉得心神之侧仿佛多了一个小生命,在不断地跳动,似乎带有某种情绪,却又不明所以,无从下手。 “呼……”李慕玄从入定中醒转,大约已过三日,腹中甚是饥饿。炼气期修士还不能脱离饮食,李慕玄因为体质特殊,加之修炼水系功法,所以能够不饮水,不过进食是肯定需要的。到了筑基之后,一般修士就可以吞吐日月精华,吸风饮露,伏气辟谷。稍作休整,李慕玄出得洞府,向外门弟子所在的凤鸣山行去。 玉清门三山之中:玉清山遍布福地洞天、传承密地,乃是玉清门的核心所在;凤鸣山中有内务堂、外事堂、执法殿、灵兽阁、凤来阁等等功能性建筑,也是外门弟子的居所,传说曾有凤凰停驻长鸣,故而人才辈出;通宝山中无数商家云集,坊市密布,也有无数小宗门、家族和散修参与其中,每天都流转着无数异宝奇珍。 李慕玄要去的正是位于凤鸣山上的外门弟子食堂。虽说通宝山上有更好的酒楼,各类珍馐美酒数不胜数,灵石花费也不在话下,但是李慕玄自小被季霏师姐带着来食堂吃饭,已然形成了习惯。 时值晌午,若在俗世,正是吃饭之时,不过有一定练气基础的修士几天只需吃一顿,且时间上相对随意,所以偌大的食堂里只有寥寥三十余人。李慕玄刚一进去,就听见食堂之中小声的议论着: “此人是谁?看起来十分陌生。为何一身核心弟子装束,却只有炼气修为?” “哦,你连他都不知道啊!他就是上次大开山门之时被云水老祖收归门下的六岁小儿呀!今年才一十六岁。” “他就是季霏师叔的小师弟吧?季霏师叔天赋极高,当年一手凝雾化阵之法在外门引起轰动,才被云水老祖收归门下,他进山门才六岁,凭什么?” “怎么?你还不服气?云水老祖最是慧眼识人,选他为弟子,人家一定有过人之处。看看赵德阳师祖,修道一百八十载,力敌元婴,实在高山仰止!” “你说要是我能打败这小子……” “别做梦了,人家不过二十不到,你都三十有余了,都是练气八九层的样子,就是我也知道谁的天赋高了!” “哼,要是我有云水老祖指点,说不定比他强得多……” ………… 类似的对话,李慕玄从小到大已经听了无数遍了,小时候是季霏师姐运使法术使他听到的,现在随着他修为渐高,六感敏锐,想听不见都不可能了。有羡慕、有嫉妒、有怀疑、有不屑,让李慕玄从开始的无所适从到现在的淡然以对。季霏师姐自他小时便带着他来食堂,就是想去去他的傲气,让他更加清楚认识自己,不过李慕玄始终道心坚定,不骄不躁罢了。 食堂里只提供几种常见的灵果和重瞳兔的肉汤作为外门弟子的食物。精粹清灵而少杂质,谓之灵果,既能满足炼气期弟子进食的需要,又不会增加身体的负担,是修道之人理想的主食。重瞳兔是低阶妖兽,肉质鲜美清爽,兼有些许明目之效,其肉汤也很受弟子们的欢迎。这几样食物看似简陋,但却已经羡煞散修和小宗门弟子了,常年以这些作为食物,不但身体中杂质更少,修炼时的瓶颈会相对容易些,也可以少许增益法力,促进修行。 妖兽之属,依照成年之后普遍实力,比照修士的练气、筑基、金丹分别被称作低阶、中阶、高阶妖兽,若是有了元婴期的实力,就可变化形体、隐介藏形,故而被称作化形妖兽。妖兽多以肉身强大,天生异能而著称,等阶越高的妖兽,其肉身越是强大,甚至天生具有莫大神通,威力惊人。不过妖兽成长期相对漫长,修炼进阶也是异常困难,只是寿元相比人类要长得多。 有些旁门左道修士,运用一些特定的方法,修成半人半妖的样子,确实可以极大的延寿,不过十分凶险,基本逃不过走火入魔的下场。由于这类修士极易迷失本性,变得嗜血狂暴,极度危险,造成了无数破坏,因此被修炼界称作妖修,可谓处处剿灭,人人喊打。 妖兽的血、肉、皮、骨等往往都会有特殊的用处,比如辅助修炼、布阵制符、炼制法器傀儡等等,有些具有异能的部位更是珍贵,例如重瞳兔的眼珠经过炼制,就能够成为破除幻境的“破幻珠”,只不过限于重瞳兔本身实力,效果比较微弱。 李慕玄性喜清净,也可以说不善交际,找了一个角落匆匆吃完后,就回到了洞府。依旧揣摩起炼火术来。 这一次李慕玄刚刚入定,就立马感受到了心神之侧传来的喜悦之情,正如久别重逢的挚友一般。李慕玄也是心中喜悦,不断地与它沟通着,细细的体悟着它的每一次跳动,展示着自己的心意。渐渐地,李慕玄仿佛“看到”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小男孩神情热烈,不断地跳跃欢呼,兴高采烈;小女孩则有些害羞,许多想法都是欲言又止,更多的是好奇和探究…… 日月同辉,汇而为一,恰如阴阳。阳者,阴之基;阴者,阳之用。此二者同出而异名,有清有浊,似动似静。日月同辉,阴阳相推,而道生焉…… 不知不觉间,《日月同辉诀》的文字悄然流淌,阴阳道火已然钻出了玉瓶,在瓶口扭动跳跃,此等灵性,实在令人惊叹。只见阴阳道火慢慢覆盖住李慕玄结印的双手,又渐渐消失不见。 李慕玄的心神似乎沉入了空濛不可知之境,只觉玄而又玄,莫可名状。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好像在跟着他一起遨游天外,嬉戏欢笑。无数的场景和故事似乎在他们的身边发生,一路飞啊飞啊,渐渐融为一体,他就是他们,他们就是他…… 恍惚之间,李慕玄自定中醒转,一时不知身在何处。随后从忽的明白过来,他大概已经成功炼化了阴阳道火。看着手中空空如也的玉瓶,感受着体内充沛的灵力,他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已经突破了练气八层,达到了练气九层的境界,这若在平日里自然值得开心,但此时李慕玄却无暇顾及,而是运起《日月同辉诀》。以往令他苦恼万分的瓶颈悄然破开,似乎突破到了第三重境界,可这境界总是朦胧,如同雾里看花,有些不太真切,并且似乎没有衍化出任何的神通来。 李慕玄顿时迷惑了,兴奋劲也消退了大半。接着他又灵机一动,以内视之法找起阴阳道火,遍寻全身,最后在灵台之中找到了它。此时的阴阳道火静静地在灵台中燃烧,时而阳火大盛,时而阴火高涨,李慕玄能够感觉到他们的灵性犹在,且更为强大了,只是陷入了某种沉睡的状态。 这时的李慕玄才感觉到自身的灵台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话说灵台乃是神之居所,神魂寄托其中,是修者的根本。以前李慕玄只能隐约感觉到自己的灵台所在,迷迷蒙蒙的一片,可如今却有如实质,清晰可感,而且神魂居于其中产生一种十分稳固舒适之感。 “化生灵台,纳神养魂,孕育识海,金丹大成。”李慕玄的心中突然闪过这一句话。将自身灵台化生的有如实质,是金丹期修士的标志之一,然后在修炼的过程中一步步巩固灵台,最后借此孕育出广大的识海,才是金丹大成的体现,下一步就可以为冲击元婴期做准备。 虽然目前李慕玄离孕育识海还是遥不可及,但是能够在炼气期拥有如同金丹修士一般的灵台还是让他觉得如坠梦中,难以置信。从此以后,他的神魂就会被实质化的灵台慢慢孕养,有些奇功密艺就可以借助神魂的优势来修习,而他的神识强度也将远远领先炼气期修士,甚至在质量上领先筑基期修士。当然,神魂的强化是一个渐进的过程,李慕玄的当务之急是好好的体会身体上的变化,适应这有些“陌生”的身体。 “阴阳道火,真不愧这个‘道’字,果有造化之能,《日月同辉诀》也是神妙无方,竟能使我进入悟道之境,从而顺利炼化道火,这两者相辅相成,妙不可言啊!”李慕玄如是想着,又沉入了更深层次的修炼之中…… 三、水火剑诀修苦行,精英荟萃演道坪(上 “唉……”李慕玄长叹一声,眉头紧皱,显得烦恼不堪: 数日前他体悟身体的种种变化时,突然发现自己的额头之上多出了一个红蓝参半,不断相互流动的火焰印记,散发着淡淡的灵光。 这印记功用不明,和沉睡的阴阳道火有着微妙联系,只是对于灵觉敏锐的修士来说,实在太过显眼,也太过奇特,可以想象,自己一旦出门,其他修士都会第一时间看向他的额头。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疑惑的低语在小小的洞府中回荡着。 这几天时间,李慕玄不断地的探究着印记,想要将它消除或掩盖起来,可是均告失败。无奈之下,李慕玄只好以手掩额,一路逃也似的奔向了云水洞天。 刚一进去,就听见季霏师姐清甜的声音响起:“咦?慕玄,你的额头怎么了?没出什么事吧?快让师姐看看!” “……应该没事吧,师父?”好不容易躲开了师姐的“魔爪”和贴上来的脸庞,李慕玄连忙问道。 “没什么大事,因为阴阳道火的威力太大,目前你虽将它炼化,但是并不能完全承受它的威能,故而灵火自我封印,给了你慢慢消化的余地。这也说明你与此火异常契合,甚为可喜啊!”云水道人笑呵呵的说道。言罢,打出了一道法诀,将印记隐去了。 李慕玄又将炼化阴阳道火的过程和灵台的情况一一诉说给师父听,云水道人听罢,沉吟半晌,说道: “《日月同辉诀》第三重境界所衍化的神通因人而异,并无定法,不过若说此神通即是开辟灵台,又不太可能。由于你如今尚不能完全炼化阴阳道火,所以依靠它突破第三重而产生的神通也尚不完全,以后等你完全掌握灵火,或许还有更大的惊喜。” 李慕玄只觉能在炼气期开辟出有如实质的灵台,已经是不可思议的神通,而师父竟然说这只是不完全的神通,这使他十分惊讶,喜形于色。 这时,一直在旁静静倾听的季霏突然拉着云水道人的袖口说道:“师父,你偏心哪!把好东西都给了小师弟,霏儿眼红了啊!”季霏师姐开始“胡搅蛮缠”起来。 “霏儿啊,你看你每次在为师这儿打秋风,得去的东西还不是便宜了卓儿和眼前这小子,又何必呢?”云水道人笑呵呵的说道。 “呃……”季霏心虚的看了李慕玄一眼,发现他没有任何反应,于是松了一口气,继续纠缠起云水道人来。 “对了,二师兄呢?”李慕玄突然发觉不对劲,以前二师兄都是常年侍奉师父左右,当季霏师姐来时,二师兄更是形影不离。如今看不到二师兄的身影,李慕玄感到有些奇怪。 “呵呵,你二师兄有感于心性磨练不够,决定出外游历一番,立志元婴得望,方才回返宗门。”云水道人轻声说道。 “这个呆瓜,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我……”季霏师姐情绪有些低落。 “霏儿,吾辈修道之人,当以奉道为本。况且道途之上,咫尺天涯,悠悠岁月,毫不容情!你须放下执念,从容闲适,方可精进道业哪。”云水道人面色肃然,语气却充满慨叹与怜惜。 季霏茫然了一阵,向云水道人躬身说道:“霏儿天资愚钝、心魔深重,要回去好好想明白。” “去吧。天若有情天亦老,千载道业可容情?” “我走了,慕玄。二师兄外出游历,你也莫要懈怠,争取早日筑基啊!”说罢,季霏匆匆离去。李慕玄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师姐转身离去的一刹那,却分明看到了她眼角的一抹晶莹…… “师父,师姐这是怎么了?”李慕玄觉得心里有些堵,同时也感到迷惑。 “唉,你师姐是心生魔障了。若能化解心魔,当可更进一步。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逐欲而行,则心难静,神难清,心魔生矣。慕玄你要切记时时自省,莫使道心蒙尘。吾辈修者,福兮祸兮,常系一心。” “我相信师姐一定能够化解心魔,更进一步的!”李慕玄大声说道。 “哦,你对霏儿倒是有信心,不过对自己呢?”云水道人抚须轻笑道。 李慕玄一脸迷惑,云水道人接着说道:“当年你六岁入门,正是大开山门之际,如今你已一十六岁,算来又到了大开山门、广纳弟子的时候了。每到这时,也正是十年大比之期。所有入门十年的弟子,都要同台较技,一来是宗门和你们自身评估实力和潜力,二来也能鞭策所有弟子精勤道业,三来更可激励刚入山门的新弟子,为他们树立榜样。怎么样,慕玄,对自己有没有信心啊?” “……可是……可是我从未与人争斗,也没学过太多杀伐道法……”对于这个宗门大比,李慕玄既有些期待,同时又感到心中忐忑。 “谁人是天生就会争斗杀伐的呢?你修道近十载,皆在为师和众师兄的关照之下,所以从未有过争斗。然则修炼之人,与天争命,与地争禄,与人争利,总是争斗不休、杀伐不断,否则,何以立足?你斗法经验太浅,是日后的祸根,要及早弥补才是啊。” “为师这里有一本《水火剑诀》和亲自炼制的水火双剑,你拿回去好好练习。至于杀伐道法,以你天资,炼气层次的道法修习甚易,只是需要花费些时间罢了。回去好生修习,三个月之后,就是大比之期,到时看你能不能让为师长长脸。哈哈,去吧!”见云水道人难得豪情,李慕玄也只有硬着头皮应下,回洞府修习去了。 二十天后………… “唉……”李慕玄又是一声长叹,从师父那里回来已经二十余天,杀伐道法像是火弹术、水箭术、扰灵术、风刃术、陷地术等等他都掌握很快,唯缺实战的演练了,这也要归功于二师兄平日里的相关教导。可是对于《水火剑诀》的领悟却差强人意,更别提实战了。 说起来,李慕玄对于水火之道的天赋是极其惊人的,这从他短短十年间,就将《日月同辉诀》修至第三重境界就可见一斑。按理说,他修炼起同出水火之道的《水火剑诀》应该比较容易才是,但是李慕玄才一上手,就遇到了很大的困难。 既然是剑诀,当然需要在剑招变化间不断运转法力,周游变化,方有不测之威。可是李慕玄却很不适应在剧烈运动之中将身形、剑招、法诀相契合,无数变化和微妙调整让李慕玄有些难以适应。这也是由于在他这十年修道生涯中,很少修习此类功法。十年“静坐”修行,已成习惯,突然让他于剑光环舞间运挥洒自如,着实太过难为他了。 “不如我先试着练熟剑招,再配合法诀,如此循序渐进,应该容易一些吧?”李慕玄想着,就投入到下一轮的高强度修炼中去了。 《水火剑诀》御使双剑,修者起码要能“心分四用”,双剑双决,相互配合,协调一致,方能变幻莫测,威力绝大。托阴阳道火的福,李慕玄已然如同金丹修者那样开辟灵台,神魂强大,“心分四用”不在话下,算是过了一道大坎。可是虽能运用,却不能精妙配合,在剑招的起承转合间尚不纯熟,只有苦练剑招。 李慕玄也修习过一段时间的剑法,据说是大师兄所创,由于只是世俗剑法,大师兄没有放在心上,却是连名字也没有。然而云水道人却觉得这套剑法虽然没有任何神通威能,但精妙纯一,隐隐脱出剑法樊笼,直指剑道,故而记录了下来;后来见李慕玄年龄尚幼,体魄未成,就让王卓传授给李慕玄,作锻炼筋骨之用。 二师兄王卓最喜金色,又敬大师兄,故名之《金阳剑法》,不过李慕玄当时对剑道兴趣不大,只练了不到半年时间,就放下了此事,并未深研。 如今在不得已之下,李慕玄也唯有硬着头皮,绞尽脑计的练成水火剑诀,方能不负师父师兄的教导。在三月之期的逼迫下,李慕玄几乎是疲于奔命般的勤修苦练,可以说是修道十年间最下苦功的日子了。 《水火剑诀》取意水火之性:水者,飘渺无形,变化万千,无孔不入,绵绵不绝;火者,阳刚霸道,炽烈火爆,无形无质,熔金烁石。水火双剑就有水火之性,水剑使来,至阴至柔,火剑使来,至阳至刚。然而习至深处,或可逆转水火,突出奇招,或可水火合一,一锤定音,端的是威力绝大,玄奥莫测。 于是李慕玄一边演练剑招,一边运起《日月同辉诀》,借此体会水火真意,由于此诀并非剑诀,没有太多复杂微妙的变化,也算是以另一种形式来磨炼法力吧。 李慕玄在修行之路上一直顺风顺水,却在这剑诀上饱受打击,学起来总有涩滞之感,好在他生性坚毅,丝毫不以为苦,只是当作修行路上的小困难,奋勇向前。 日复一日,洞府中时时闪动着李慕玄翻飞的身影和道道明亮的剑光,他像是陷入魔障般,睁眼就练剑,疲乏就打坐,饿了就吃些备好的灵果……渐渐地,他开始感受到了手中水火双剑的呼吸、律动,仿若某种玄妙的灵性寓于剑中,他们欢快的低鸣着、震颤着,而李慕玄也沉浸其中,渐渐生出了莫大的乐趣…… 三、水火剑诀修苦行,精英荟萃演道坪(下 修炼无岁月,出关已千年。一转眼,三个月就到了,只见一道传音飞剑自天外径直穿至李慕玄的洞府前,发出阵阵鸣响。李慕玄长身而起,只觉神满气足,虽无双剑在手,却在心中听见了双剑铮然作响。 李慕玄走出洞府,接过传音飞剑,打入了开启法诀。 “慕玄,宗门大比就在眼前,上山随为师去。”飞剑中传出云水道人的淡淡的话语,李慕玄又打入一道法诀,一抬手,飞剑倏忽而去。 这传音飞剑曾是修炼界的一大创举。传闻太古之时,有大神通者可以万里传音,天视地听;上古之时,修士们在世间布满了传送阵,亿万里间,转瞬即至。 到如今,化神大能销声匿迹,传送阵大多崩坏遗失,便有前辈创出飞剑传音之法,法力高强的元婴修士可使飞剑传送传音,筑基期只能在飞剑中灌注法力,飞遁传音。 此种飞剑传音之法所用的飞剑乃是特制,一般只能用于传音,形制小巧,飞驰极快,难以截获,若无事先约好的特定法诀,即使被截获,也无法得到里面的传音,是筑基期以上的修炼者常用的传讯手段。而炼气期修士就只能接收传音飞剑,无法发出。 李慕玄上了山顶,只见云水道人正在和一位身着紫色员外袍、面容和蔼的富态中年人交谈着。 “拜见师父,见过四师兄。”李慕玄躬身行礼。 “呵呵,不必多礼。慕玄啊,最近修行如何?水火双剑用的可还顺手?”云水道人问道。 “师父,《水火剑诀》我只是初步掌握,招式练熟而已,剑诀中逆转水火、水火合一的要诀都未领悟,剑招也不能变化由心。”李慕玄实话实说,他觉得这样已经是目前的极限了,就是再练三个月,进步也十分有限。 “嗯,不错不错。《水火剑诀》看似平常,实则晦涩难学。是前辈高人所创的杀伐悟道之法,既要悟性高绝,又要杀伐酷烈,方得练至大成,更妙的是具有反哺修为之效。如今你只是闭门苦练,未经杀伐洗炼,剑诀的玄奥精微之处自然难以体会。你能学个大概,应付宗门大比想来较为容易。你四师兄素来爱凑热闹,这次与我们一道前去,走吧。” 说罢,云水道人袖袍一挥,三人脚下忽然生起一片云气,稳稳的升上天空,飞向了凤鸣山。 “小师弟,据为兄所知,此次宗门大比有三位筑基弟子,最高的已是筑基前期巅峰修为,不过你倒不用和他们争斗。不过宗门大比向来卧虎藏龙,平日里低调处事的出色弟子都想在此一鸣惊人,千万不可疏忽。最麻烦的是修炼特殊功法的弟子,有些争斗杀伐凌厉,一个照面可能就生死立判,师弟要格外小心啊……”郑晨师兄和蔼的对李慕玄说道。 “四师兄不愧是门中的‘郑财神’,连宗门大比都打探的清清楚楚,他已经是金丹修为,还细致收集着大比的消息,看来还是为了我啊。”李慕玄心里想着,感激的说道:“四师兄费心了,慕玄定当竭尽全力,不丢师父和师兄的脸面!” “费心?你郑师兄心量大着呢,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打探清楚,什么热闹都想去凑一凑,才能抽空修炼……”云水道人语气有些揶揄。 “师父啊,我自己有多少斤两自己清楚,当初结丹,也是费了您无数心血,搜罗海量天材地宝辅助方得成功,如今更是难得寸进。我只愿全力经营云水阁,为师父和师兄弟们解决后顾之忧而已。师父不必再劝,郑晨心意已决!”四师兄先是有些失落,随后却坚定了起来。 “唉……郑晨啊,你我相识数百年,你一直任劳任怨,不过大道无情,你却常常分心旁顾,我实是不忍心见你修为不进,百年空老啊!” “师父……师父之恩,郑晨粉身难报,然则道途悠远,奇峰处处,郑晨疲了,倦了。此生能够结丹,已是万分侥幸,愿为师父打理俗务,在道途上可助师父和众位师兄弟一臂之力!”四师兄一番话情真意切,李慕玄为之动容,心中酸楚。 “罢了罢了,人各有志,我也不强求……”云水道人一声长叹,有些意兴阑珊。 “师父不必感叹,说实话,经营之中也有无穷妙趣呢。”似乎说到了四师兄的专长,只见他转过头来,对李慕玄说道:“慕玄,十年大比很重要的,好些机缘都在其中,我拣几个靠谱的和你说一说……” ………… 在四师兄眉飞色舞的介绍中,云头已到凤鸣山,停在了演道坪附近。 演道坪是凤鸣山一景,有“道坪晨雾”之说。其本身只是一座方形的演武场,由玄青石铺就,呈暗青之色,古拙宏阔。传闻自立派之初就一直作为宗门大比的场所,历经无数岁月,渐渐演化出一丝道韵,在清晨的濛濛薄雾之中,依稀能够看见演道坪里雾气流涌,似有朦胧身影,不断演练精妙道法,神乎其神,而且历来也确有前辈在此悟道,留下无数传说…… 演道坪的正中央是一尊灰色古鼎,四面四足,厚重无比,被称为“道鼎”。四面分别绘有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取意镇压四方。 每当大比之时,道鼎中就会燃起三根定魂香,有镇定安神,契合道境的神妙功效,等闲金丹宗师,也是苦求不可得。燃此香者,一则祭告前辈,显宗门长盛,二则蕴养古鼎,延道韵长久,三则关照弟子,引悟道之机。非是高门大派,断然无此气象! 铺就演道坪的玄青石是低阶法器中常见的炼材,其色纯青,其质坚固,掺加在法器中可以增加法器的坚硬度,不过由于其法力传导较差,量多时会使法力流转涩滞,故而一般只用于炼制低阶法器。 所谓法器,演法之器也。法器可以将修炼者的法力更好的引导和释放出来,产生更大的效果和威能。一般的练气和筑基期修士都使用法器,不过品阶越高,威力越大就是了。 法器的品阶分为低阶、中阶、高阶和顶阶。每上一阶,都是巨大的提升,对使用者的要求也越来越高,一般说来,修为较低的修士使用高阶法器还不如使用最契合自身修为的法器威力大。不过,顶阶法器较为特殊:他们多数并非人为炼制,而是天地间生成的奇珍异宝再经机缘巧合而形成,其威力不一定大,对使用者的要求也不一定高,但是均具有极其特殊的功用,比如大名鼎鼎的辟水珠、定风珠等。它们的价值往往超越了大多数法宝,是难得的珍宝。 所谓法宝,汇灵之宝也。法宝均具有灵性,可以看做是特殊的法器,往往只有金丹、元婴期的修士才能沟通其灵性,从而驾驭他们。法宝所具有的灵性,不仅使其在斗法中威能更大,而且能够灵活多变,攻敌之弱,甚至自主御敌。 法宝同样分为低阶、中阶、高阶和顶阶,顶阶法宝的成因也与顶阶法器相同,区别只在其灵性而已。不过传闻有些法力高强的元婴老祖,将自身的高阶法宝蕴养千年,再得机缘,可以将其晋升为顶阶法宝。 顶阶法宝的灵性已然达到了巅峰,少数甚至与人无异,有思有欲。故而有些宗门会将此种顶阶法宝尊为“祖师”,盖此种法宝若是灵性未损,存续可达万载,远远长于元婴修士的千载寿元。不过万载之时,顶阶法宝都会引来天劫,抹灭其灵性,打成顶阶法器。至今尚未听说有安然度过万载天劫的法宝。 法器与法宝暂且不提,单说李慕玄此刻立于云气之上,环顾演道坪: 东面是一排排巨大的石质看台,其整体依山势而建,层层叠叠,宏伟壮观。看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前来观看的前辈,一般只有筑基期以上的核心弟子才能登上看台观看。演道坪的四周更是围满了普通弟子,三三两两的交流讨论着,其中就有一些明显是新进弟子,正左顾右盼,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郑晨带着李慕玄徐徐降落在看台上,与众位结丹宗师寒暄着。偶尔会有结丹宗师称赞李慕玄,少不得要谦逊一番。不过许多结丹宗师对李慕玄的态度有些冷淡,想来也是,李慕玄区区炼气修为,可以说未入修道之门,就因为有一位元婴老祖作师父,在门中辈分陡长,地位超然,处处得利。须知有些结丹宗师都没有元婴老祖的师父呢!所以许多结丹宗师对李慕玄的态度都是淡淡的,认为他不过是天赋不错、运气逆天的小辈罢了。 站在看台之上,下面就是纷纷攘攘的众位同门,李慕玄不由感到一股豪气直冲胸臆,不吐不快! 同样是炼气期修士,他不愿也不会输给任何人! 身后,正是初生旭日。蓬勃的朝阳点亮李慕玄的侧脸,也映出他走向演道坪的颀长身影:凝定沉静,云淡风轻,隐隐然已有飘然出尘的宗师气度…… 四、宗门大比显英豪,一飞冲天气凌霄(上 铛……铛……铛……悠扬渺远的钟声响起,闻之身心畅快,杂念断除。 这便是凤鸣十二景之一的“天辉晨钟”,也是门中一位掌钟使掌管的高阶法宝。 这位掌钟使神秘无比,每天卯时一刻,都会以深厚法力和博大情怀奏响此钟,有涤荡心神、洗脱尘垢之妙用,千百年来已经成为外门弟子早课修行的标志。 在今日,同样的钟声拉开了宗门大比的序幕。 宗门大比有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将所有入门十年以内,且修为达到六层以上的炼气期弟子在擂台上两两比斗,决出一定数量的优胜者,通常来说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比斗。 第二项阶段是将优胜者们与最近十年来新晋筑基期的弟子们一起,送入由演道坪的“演道秘境”之中,各自去寻机缘造化,这却是潜力与气运的考验,虽然这种“比试”不在明处,但同样至关重要。 按照宗门大比的惯例,进入秘境的炼气期弟子不得超过二十人,但所有筑基期弟子都能够进入。 “本次宗门大比,炼气期弟子计有四十六人参加,筑基期弟子计有十七人,确认无误,炼气期弟子的比斗即将开始。待众位炼气期弟子进入演道坪后,阵法会自动将你们两两分在一起,决出胜负。斗法时不得蓄意杀死同门,否则废除修为,逐出宗门。任何一方出现意识模糊、重伤、认输、法力透支即判负,会被阵法自行排斥而出,优胜者面对下一轮斗法。在斗法中不得使用超出自身境界和驾驭能力的外物辅助,不得使用非独力降服的妖兽……” “还有没有什么疑难之处?现在可以发问。”一位看起来年岁颇高的老者宣布了大比的规则,众位弟子都是了然于心,不是特别在意,毕竟规则一直如此。倒是李慕玄之前忙于修炼,没有认真了解规则,所以认真的听了一遍,仔细思考了一会儿。 随着大比的开始,场上炼气期弟子间的气氛慢慢变得有些凝重,大多在相互打量着,暗暗地评估着彼此的实力。由于炼气期弟子的神识较弱,离体困难,所以只能通过相互间的隐约感应。而李慕玄由于灵台已辟,蕴养神魂,所以感应的十分清晰: 此时场中,除了那些显得“高深莫测”的筑基期弟子外,其他炼气期弟子多是七到九层修为,不过有五位弟子已经是十层修为,端的厉害。 “看来我的炼气九层也算不得最顶尖的,罢了,过会儿手底下见真章吧。”李慕玄如是想。 就在李慕玄评估着其他弟子修为的时候,身周慢慢的暗了下来,仿佛置身于浩瀚的星空之中。天幕群星璀璨,周天星辰生灭变幻,倒与定星福地有七八分相似。这星辰生灭间仿佛蕴藏着大道至理,令李慕玄不觉沉迷其间,信步而行。 恍若过了许久,又恍若只是一刹,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嗡鸣,天色转明,群星隐没,李慕玄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位炼气期弟子。不过李慕玄还有些沉浸于方才的星辰天幕中,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哼!”一声冷哼将李慕玄从恍惚中拉回了眼前,定睛一看,对面站着一位年轻英俊的白衣男子,只见他微微抿着的薄唇,高高扬起的头颅显出一副倨傲的神情来。其修为正是十层,在这批弟子中算是顶尖了,难怪他对于李慕玄方才的“无视”十分不满,轻蔑的看着李慕玄。 “在下李慕玄,见过这位师兄,还未请教师兄名讳?”既然来者修为高于自己,就叫一声师兄吧,李慕玄心想。 “连我也不认识吗?我就是‘凤鸣六剑’之一,极火剑——钟纬。师弟识相的话,就认输吧!我手中的极火剑可不是浪得虚名,到时候动起手来,误伤了师弟你就不好了!”钟纬满不在乎的说道。 钟纬如此目中无人,倒不是他太过托大,而是看李慕玄修为已是九层却十分面生,认定李慕玄属于闭门苦修的修士,空有修为却少经斗法,搏杀之技十分生疏。 这类修士钟纬见过不少,在大门派的新进弟子中尤为常见,斗法时甚至弱于修为低他们数层的善战修士。钟纬就自认是“善战”修士,修真大族出生,法器精良、经验丰富,收拾这个修为低于自己一层的对手当是手到擒来。 “呃……原来是钟师兄,久仰大名。不过师弟还是想讨教一番,请师兄多多指点。”说话间,李慕玄心念一动,从储物袋中取出水火双剑,摆好剑势,肃然以待。 炼气期修士由于神识法力都很弱小的缘故,很难隔空御剑,最多只能驾驭飞针、飞虫之类,却因其阴险诡异,不适宜在正道宗门公开运用,倒是不少魔道、妖道修士擅使飞针飞虫。一般的炼气期斗法,都是手持法器,辅以法术灵诀,至于世人所景仰的御剑飞仙,起码也是筑基期修士了。 “不知师弟双剑何名?”似乎是看出了李慕玄水火双剑的不凡,又似乎只是出于剑者的习惯,钟纬略显凝重的问道。 “双剑无名,我称之为水火双剑。” “师弟出招吧!师兄统统接下便是!”钟纬手持极火剑,仿佛又变得张狂无忌起来。 说起来,他的极火剑确实不凡:通体金红色,剑身较平常宝剑更阔,且时时闪动着金红交织的灵光,隐现之间勾勒出一道道火焰纹路,仿若随时会爆发出来,毁灭一切。 相比之下,李慕玄的水火双剑就显得寻常些,只是泛着淡淡的红蓝灵光,若不是剑身之上不时闪动的水火光影,有如呼吸,怕是要把他们当成寻常的世俗宝剑了。 既然钟师兄如此谦虚,李慕玄也不客气,双剑由下至上一划,陡然发力,如同火势滔天,水势汹涌般冲向钟纬。这是《水火剑诀》中的突击步法,借水火之势为己用,不仅速度极快,而且气势惊人,挫敌心志。 钟纬心中大惊,如同面对一团汹汹水火,迎面撞来,不过钟纬到底久经斗法,不慌不忙的催动剑诀。极火剑忽然爆出一团刺目火光,晃得李慕玄双目茫茫,气势不由一滞,剑招不攻自破。 钟纬抓住机会,果断一剑斜刺,角度刁钻,无声无息间,剑锋赤红,直指慕玄左肩,显是想要先废去一臂。 既不能致死,就断其一臂,这钟纬的手段堪称狠辣,什么让师弟出招之类的言语大概都是事先埋好的陷阱,甚至之前狂妄的神情话语,也是为了诱使“李师弟”心浮气躁,好让他一击制胜。 只是他到底小瞧了李慕玄。李慕玄斗法经验虽然不足,双目中招后断了剑势,可是神识强大,已然将钟纬的招式尽收心底,并非坐以待毙。 李慕玄干脆闭上双眼,使出了“静水火莲”。此剑式以水剑作为静守,火剑作为动守,宛如平静水面上盛开的艳丽火莲,虽是守势,但内蕴凶猛杀招,就看钟纬如何应对了。 钟纬见李慕玄不慌不忙,摆出守势,便改刺为削,想要试探虚实,再随机应变。 “嗤”的一声,场间火光大作,又倏忽不见,正是钟纬的极火剑与李慕玄的火剑之间第一次碰撞。钟纬只感到一股强韧的力量传来,极火剑震颤不已,不由心中一顿,另一只手猛地掐诀,身形暴退。 另一边的李慕玄虽有后招,但奈何经验不足,稍一迟疑,就已然错失最佳的反击机会,索性立在原地。 钟纬见李慕玄并未追击,暗道侥幸,将手中的极火剑细细打量一番,发觉其剑身并未受损,却略微黯淡,金红灵光再不复之前的霸道,不由心痛无比,又忌惮非常,不知李慕玄到底是何方神圣,不仅法力凝厚,而且肉身强大,最可怕的是一招之间便损伤了自己的法器威能! 不过钟纬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他心中清楚,宗门大比是一场大机缘,家族寄望甚大,更是关系到他今后的道途,一定要赢!于是压下情绪,凝重的望向李慕玄,想要寻他的破绽。 李慕玄倒是被他看的莫名其妙,宗门大比而已,这位“钟师兄”怎么搞得苦大仇深。随后李慕玄在眼前附上了一层水膜,这是水系法术的运用小技巧,功能保护、疗伤,附在双眼之上还有微弱的明目、破幻之效,是他从季霏师姐那里学到的独门秘术,如今正好派上了用场。 解决了“前顾之忧”,李慕玄再次前冲,不过这次用的是“曲水流火”步法,善能混淆感知,给人以难辨方位的错乱之感。 钟纬见此,又是一惊,只觉眼前这位同门手段层出不穷,剑招、步法、法器均是不凡,更兼修为高深、根基稳固,早该闻名于外门弟子之中了,却为何默默无闻?难道真是一心苦修,今日在大比上一鸣惊人? 直到如今,他还不知道李慕玄就是当年那个“走了狗运”,被元婴老祖收为门下的“小儿”呢!论名气,李慕玄早在十年前就已经甩出钟纬数个境界了…… 四、宗门大比显英豪,一飞冲天气凌霄(中 演道坪之上,钟纬与李慕玄战成一团,却是越打越没有底气。李慕玄所使的剑招、步法均出自《水火剑诀》,故而相辅相成,威力倍增;主修的《玉清诀》乃是宗门嫡传,正大浑朴,再辅以《日月同辉诀》的时时淬炼,虽然修为弱于钟纬一层,但法力深厚凝练,实乃远胜之。 因此无论在招式上还是法力上,李慕玄都全面压制了钟纬,使其疲于应付,战至如今,钟纬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 场间,钟纬渐渐不支,额头上沁出密密麻麻的的汗珠,不断地闪转挪腾,以求喘息;反观李慕玄,则是愈发得心应手,甚至生出几分悠然之感,好似渐渐进入了某种意境之中,剑招挥洒间有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又如双龙出水,气势非凡……显然是在斗法中对《水火剑诀》有了更深的领悟,渐渐契合道境。 两人身形稍分,就在钟纬以为李慕玄后继乏力,可以让他略作调整时,慕玄突地双剑相合,一刺一削,就像火剑要从下至上刺中水剑一般,正是一招“燃冰溶火”。 此招逆转水火之性,水剑炽烈爆燥,势不可挡,火剑阴柔诡魅,无孔不如,一下子打乱了钟纬的阵脚。极火剑被水剑霸道而粘滞的一击打偏、缠住,火剑趁虚而入,速度奇快,在钟纬尚未想到弃剑时,便抵在了他的颈间! 直到此时,钟纬才不由的闭上了双眼,眼中似乎还浮现着方才势不可当的一剑:如此威能,让他毫不怀疑自己已然身首异处…… 时间定格,钟纬感受到了颈间冰凉的触感,如坠深渊,锋锐之气刺的他全身汗毛倒竖,心头狂跳。 等等!为何李慕玄的火剑如此冰寒刺骨?钟纬睁开了双眼,见李慕玄微微低头,目光迷离,仿佛还在体悟着刚才的一剑…… “我……认输……”钟纬的内心仿佛也被火剑的寒凉所冻结,嗓音异常沙哑,听起来死气沉沉,完全不像是从自己口中说出的话。 他忽然想到自己所学的家族剑诀,其中曾有介绍,若能将族中火系剑法修炼到绝顶之处,便能逆转火性,于阴柔寒绝中内蕴炽烈阳刚,方能妙用无方,威力无比。难道眼前这位一看就十分稚嫩,绝不超过二十岁的师弟,就已然将剑道修行到如此境界了吗?如此手段,堪称剑道,自己这点本事,输的理所应当罢了。 “李慕玄胜,进入下一轮;钟纬负,淘汰。”似乎是之前那位老者的声音传来,听着悠长渺远,在超然中依稀带着几分惊奇。紧接着,钟纬手持极火剑的身影消失不见,李慕玄也重新进入了星辰天幕之中…… 钟纬被排斥出了演道坪,刚刚收起极火剑,就被平日里熟识的师兄弟们围拢上来,询问此战的情形。 在演道坪的外围,悬空立着二十三面水镜,时刻将斗法的场景向外围的弟子们呈现着,甚至还会不断变换角度,拉伸远近,放缓速度等等,像是一位负责的师长在解释着每一场斗法。 在大比之后,这些斗法场景还会周而复始的呈现好几天,把每一场斗法零拆碎解,便于大多数弟子的观摩学习。事实上每一次宗门大比对于所有外门弟子而言都是一次提高自身眼界和实力的机缘。只不过水镜之术毕竟只能现出图像,难以传达诸如声音、气势等微妙变化,所以还是有许多弟子好奇的围上来,想要打听钟纬为何如此轻易的落败。 须知钟纬得来“凤鸣六剑”的称号并非侥幸,乃是无数场斗法和历练中得到众人认可的。虽然许多年纪较大、积淀较深的师兄要么淡泊名利、隐迹苦修,要么云游四方、寻求机缘,要么钻营权势、创建家族,都不太参与凤鸣山上的事务。可是要在接近千数的外门弟子中崭露头角,也绝非易事。 作为新进弟子,钟纬入门不过十年,如今只有二十八岁,又是修士家族出身,法器精良、法力高深,素有“新秀”、“天才”之称。如今惨然落败,成为第一个出局的弟子,怎能不让众位师兄弟心中疑惑呢? “唉,别提了。原本我还以为遇到了一位苦修的师兄,修为虽高,手段不足,没成想却是一位剑法高绝的师兄,不但剑法高深莫测,法力也是浑厚无比,直打得我毫无还手之力……” “诸位师兄弟有认识这位师兄吗?为何面生的紧?”钟纬稍稍解释了一番,当然,隐去了自己先前的狂言和斗法时的机心。 “哎,钟师兄还不知道啊,此人叫李慕玄,就是当年被云水老祖收归门下的六岁小儿啊!人家有元婴老祖作师父,随便给点功法、法器不比我们强上无数倍啊!我看也不见得比钟师兄你高明!”一位炼气六层,身形矮小的弟子说道。 随后大家就议论开了,有的说从没见过李慕玄的剑法,不知道是何种奇功秘法;有的说李慕玄有个元婴期师父,用尽好东西,法力高深不足为奇;有的在反复观看研讨李慕玄的剑招,不时比划两下,以期有所启发;还有的已经在观看其他场次的斗法,毕竟其他场次也是十分的精彩。 之前发话的矮小弟子名叫刘慧生,经常以各种方式讨好钟纬,俨然是小跟班一样的存在。此时他就凑在钟纬的身边,不断地贬低着李慕玄,夸赞着钟纬,说是李慕玄有此实力全是靠师父,自身如何不堪,根基不稳云云。 钟纬眉头微皱,一言不发。他心中想着,李慕玄的水火双剑并不是特别逆天的法器,至于功法剑诀,都是威力越大,修炼越难,对资质悟性要求苛刻。自己修炼的剑法在家族中并不算是最顶尖的,尚且觉得晦涩难懂,更好的剑诀想来自己也是无法领悟。况且李慕玄并不高傲,倒是显得比较谦恭,看来是值得结交之人…… 钟纬思量既定,越发觉得李慕玄家世背景如此惊人,天资潜力不可限量,正是值得好好拉拢结交的对象。再转眼一看,心中觉得眼下这个修为一般、天资中下、出身小家族偏支的刘慧生师弟是如此讨厌,一直喋喋不休,难道是想挑唆我和李慕玄结怨吗?用心险恶! 于是钟纬也不看他,自顾自的对周围的师兄弟说道:“诸位,今日钟某经此一战,颇有感悟,就先回去了,还请大家多包涵,改天请大家喝酒!”说罢,稽首而别。 “好说好说!钟师兄有所感悟,正是大喜事,请自便。”众人纷纷稽首作别。倒是那位“刘师弟”有些尴尬,随着众人说了两句告别的话。 且不提底下诸位弟子的种种表现,就说看台之上观礼的众位金丹宗师,此时也是议论纷纷。 这钟纬的实力不容置疑,算是这批弟子中的顶尖人物了,“凤鸣六剑”的称号虽然不放在金丹宗师的眼中,但是将来钟纬要是更进一步,未必不会成为宗门的未来柱石,如今的许多金丹宗师当年也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而李慕玄虽然是云水道人的弟子,但平日里声名不显,众人就有些看轻的意思,没想到大出预料。 宗师们议论一阵,又不约而同的陷入了沉默。以金丹修士的神识强度,虽然隔着阵法,却也能够清晰的感知斗法的详细过程:李慕玄初战的生疏,交手的浑厚法力,使出的精妙剑招,战后的静立感悟,都在他们的眼里。众人十分震惊于李慕玄的天赋才情,在这场斗法中展现了许多东西,有些超出了宗师们的想象。 “唉……观此一战,方知贫道不过坐井观天,见识有限。云水师叔的识人之能、教化之精我是彻底服了!”首先打破沉默的是掌门一清子。 历代玉清门掌门均能获得一清子的称号,一般是由门中所有元婴老祖和结丹宗师共同推选的,能够代表玉清门作出大多数决定,位极尊崇,身份地位几乎与元婴老祖等同。 掌门的任期为一百至两百年,若无重大变故,至少一百年,至多两百年。超过一百年,就可以提出退位,以求专心大道。这一任的一清子已经执掌宗门八十余年,修为隐隐到了金丹巅峰,而且将宗门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在门中威望极高。 “掌门师兄言重了。慕玄师弟只是运气不错,临场有些感悟,才勉强达到‘物极而反’的门槛,而且只限于剑法中的水火之道罢了。”郑晨笑呵呵的说道,似乎毫不在意,轻轻揭过。 于是众人也就默契的不再谈论李慕玄,至于自家心里到底怎么想,有没有暗中神识传音,就不得而知了。 接下来,宗师们又开始谈论起其他几个表现出过人之处的弟子来,如果有看得上眼的,或许会收为记名弟子,平时偶尔指点一二,等到顺利筑基,再决定是否收为亲传弟子,大力培养。 在玉清门中,师择徒,徒亦择师,师徒间情深谊浓,毕竟日后可能会相处数百年,既是师徒,也是道友。漫漫求道之路,若没有这样的道侣为伴,大概只能步步荆棘,沦于枯寂而已…… 四、宗门大比显英豪,一飞冲天气凌霄(下 首战得胜,此时的李慕玄漫步于演道坪中,身处周天星辰之下,隐约感受到了某种呼唤,却总是朦朦胧胧,把握不住。 又过了一会儿,星辰天幕再度隐去,出现在李慕玄眼前的是一位花白头发的老者,竟是十层巅峰修为,身着门中弟子很少会穿的黑色劲装,显得渊渟岳峙,气势十足。 其实在进入演道坪之前,李慕玄就已经注意到他了,当时还觉得十分不解,宗门大比都是入门十年的弟子才能参加,这位“老伯”怎么看也得六七十岁了,难道当初宗门会收一个五十岁的老人入门? 一般来说,男子一十六岁,女子一十四岁之前都是根基未定,在这之前入门修道,传授宗门功法,才不至于误入歧途,损伤根基。所以,宗门当年不太可能收下年龄如此大的弟子。 虽然十分疑惑,但是对手已经出现,斗法已然开始,他自然不好直接去问这位“老师兄”的具体年龄和入门原因,况且别人也未必愿意回答这类隐私问题。 这位老师兄是认识李慕玄的,因为他稍稍楞了一下,然后就皱眉思考着什么。李慕玄见此,就主动说道:“在下李慕玄,见过这位师兄,还未请教师兄名讳?” “老夫张勇烈,你就是那个被云水老祖收归门下的小娃娃吧。我看也没甚出奇,走运罢了。”张勇烈语气轻蔑,仿佛认为李慕玄不值一提,只不过有个元婴期的师父罢了。 李慕玄听着,心中平静如水,一来这类话他从小到大听到了无数遍,二来他隐约猜到这位张师兄恐怕是在用言语激他,想使他心浮气躁,露出破绽。上一场面对钟纬时,他已经吃过亏了,又如何会再次上当? 于是他就不再废话,剑势一展,脚踏“曲水流火”步法,谨慎的游走上前,想要一探虚实。只听张勇烈大喝一声,取出一杆长枪,正是:沉腰似坠马,枪势若寒梅! 霎那间,张勇烈的枪尖上亮起一抹金红交织的光芒,瑰丽华美,却让李慕玄生出面对千军万马、避无可避之感,只好使出“水火并进”交剑格挡。 李慕玄只觉枪尖上传来一股沛然莫当的巨力,震得他双手微麻,同时袭来一股奇异的力量,直冲心神。李慕玄拧转身形,疾步而退,而张勇烈似乎也被李慕玄的反击之力所阻,未做追击。 李慕玄心中讶然,他从张勇烈的枪上感受到了金系的锋锐,还有煞气的扰人心智,意外的是,此种煞气正大阳刚,恍惚间让李慕玄有种身处惨烈沙场之感。 “沙场血煞?”李慕玄灵光一闪,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哦!你这小娃娃倒还识货。老夫正是自沙场之中,杀敌无数,方才凝成了这股血煞,同时借此突破先天,得以走上修行之路。怎么样,滋味不错吧?”张勇烈哈哈大笑。 说起来,沙场血煞也算是一种异宝,乃是产生于惨烈战场,于残酷杀伐中汇聚的血煞之气,此种血煞不同于一般煞气,不但毫无阴柔邪恶、污秽黑暗之气,反而正大阳刚,有震慑心神、破秽驱邪的作用。 “突破先天?张师兄是‘以武入道’的武道修士?”李慕玄问道。 “以武入道又如何?张某虽不是你们这些天生灵根上佳,自小养尊处优的所谓‘天才’,但自信不比任何人来的差了。自踏足先天至今,一路艰辛,多少白眼冷遇!老夫不服!定要以这一人一枪,杀出一条修行之路!” 张勇烈似乎被触到了什么痛处,说话间面色愈发狰狞,枪尖微抬,向李慕玄直冲而来。 其实李慕玄倒没有小瞧他,反倒有些佩服。他自宗门典籍中看过,以武入道对灵性、根骨几乎没有任何要求,任何人把凡间武学练至绝顶,以武学练出的真气强行贯通全身气脉,机缘巧合之下,就能够再进一步,将真气转化为修士的法力,晋入武学中的“先天境界”。 武者晋入先天境界之时,转化出的法力多寡与武学真气的质量有关,一般相当于炼气期五六层的法力。不过以武入道太过困难,单是将凡间武学练至绝顶已是不易,何况贯通气脉时一个疏忽就可能走火入魔,经脉受损,最后即便贯通了气脉,所谓机缘更是飘渺茫然,无从寻起。 武者踏足先天,便被称作“武道修士”或“武修”,以后的修行相对容易,瓶颈极少,一般都能慢慢修炼到炼气十层,同时近身搏杀远胜同阶修士。不过对付武修也有好办法,一旦拉开距离,不断地以远程法术灵决攻击,取胜不难,但是在宗门大比这种限定场地的斗法中,武修就显得格外强大了。 上面这些都只能说武修和普通修士各有千秋,但是武修还有一些致命的缺陷:一是法力回复速度慢的令人发指,一旦法力用尽,往往十数天都无法复原,而一般修士至多三天,故而武道修士不耐久战;二是武道修士往往不善调理阴阳,身体内留有暗伤,许多都是永久性的损伤,故而容易衰老,甚至寿元不及凡人;三是武道修士一般对天地自然、大道至理领悟不足,想要晋入筑基,基本无望。 这三个缺陷几乎无法弥补,故而普通修士大多瞧不起武道修士,认为以武入道是走了邪路,即使一时风光,难免求道无门,晚景凄凉。 这些且先表过不提,但见张勇烈抬枪直冲,看似故技重施,气势汹汹,实则是个惑人耳目的虚招,想要引诱李慕玄硬拼,在寻其破绽挑之。李慕玄再次面对这雷霆一击,心中镇静,只当清风拂面:他常年于云水道人座下听讲,于气势抵抗上颇有心得,再加上他神识过人,故而丝毫不乱。 李慕玄从容使出一招“水深火热”,此招凝实厚重,水火相济,是一记守招,防御极强,更可抵御强大法术。 张勇烈面对纯然防守的一招,接连六下刺击均是无功而返,气势不由稍减。 就在这一霎,李慕玄双剑格住长枪,气势暴涨,爆发的气势在原地卷起一阵旋风,接着便使出“水火易位”,此招借力使力,移形换位,身影倏忽不见,只留一团朦胧光影。 “不好!”张勇烈心中一紧,眼角余光见得李慕玄竟然转到自己的侧后方,一剑划来,于是运起枪决,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使出“回马枪”,此枪以一个万分刁钻的角度急速刺向李慕玄的肋下,似乎有后发而先至之感。一旦李慕玄不及回剑,被这枪击实,必是一枪毙命的结果! 就在此时,李慕玄心中暗动,“爆!”只见张勇烈身后的朦胧光影猛地炸开,一团刺目火光直扑张勇烈,接着突破了薄薄的护体灵光,击在张勇烈的后背上! 张勇烈之前虽然暗中有所提防,却不料此光影陡然炸开,威力不小,不但身形被微微带偏,也灼伤了半边身子,使他回刺一枪的速度和力量都打了折扣。 高手相争,一分一毫都至关重要,眼见张勇烈枪尖未至,而李慕玄的火剑就要划开他的上身时,张勇烈一声断喝,枪杆爆出一团血光,竟然迅速弹起,挡住了必杀一剑,又化作一团血影轰向李慕玄,暂时逼退了他。 李慕玄快退几步,拉开了距离,心中惊叹于方才电光火石之间的交手,这种生死一线的感觉让他心头无比畅快,仿佛在一霎间得到了某种升华,全身都激动的微微颤鸣。 此时,张勇烈心中叫苦:后背的灼伤虽然不算严重,但是影响了他的身体协调能力和反应速度。而他又只懂金系的少量法术,其中没有可以治疗或压制伤势的,刚才为了脱险,又消耗了大量的法力和沙场血煞,如今法力只余三四成,引以为杀手锏的血煞短时间内再也无用,可以算得上技穷了。 李慕玄看到张勇烈没有追击,而且后背还散发着自己残留的火系波动,猜想方才张勇烈已然负伤,状态不佳。想着自己以九层修为在近身搏杀中压制十层的武道修士,不由得有些振奋。 总算是没丢师父、师兄的脸!李慕玄心中大快,一时豪气冲天,一声长啸,竟然使出“水火遁形”的步法朝着张勇烈猛然撞去! “水火遁形”乃是《水火剑诀》中相对高深的步法,之前李慕玄理解不够,始终不得入门,难以施展,此时却似乎借着战斗中的感悟,自然而然的施展了出来。 此招借水火之势,反复激荡碰撞,产生极其可怕的速度,甚至带出了音爆之声和一串水火残影,融水火之势于身周,带有极强的攻击性。 “轰!”音爆声戛然而止,可是张勇烈却感到枪身上传来一股陨星撞来的可怕力量! “啪”的一声,张勇烈长枪应声而断,再伴着巨大的声浪脱手而出,他的全身更是鲜血飞溅,抛飞出去! 不过原本足以使张勇烈粉身碎骨的一招却消弭在了蒙蒙星光中,只见张勇烈的身上发出点点星光,随后跌入了茫茫星空深处,消失不见…… “李慕玄胜,获得进入秘境机缘,张勇烈负,淘汰。”声音再度响起,然后归于沉寂。然而李慕玄转眼间就把这句话抛于脑后,又被这无尽星空所吸引。 李慕玄漫步在星空之中,看着环绕身周的无量星辰,心中宁静而喜乐。他好似在星辰的闪烁排布间得到了某种启发,走着走着,就渐渐恍惚起来,不知身在何处,彷佛一步之间就跨越了无尽星河,直抵光芒璀璨的最深处…… 五、演道秘境传承现,机缘系处剑光寒(上 恍惚间,李慕玄的身周已然换过了天地,置身于巨大的山腹之中。 他豁然惊起,打量起四周的环境来:自己像是处在一座被掏空的山腹之中,抬头望去,极目不见尽头,山腹的四壁浑圆光滑,上面镶嵌着无数如星辰般明灭不定的玉石,发出神秘梦幻的蒙蒙光彩,山腹的方圆只有数百步,在可见的地方没有任何出路,往上看去也丝毫不见收窄。 这绝不是天然形成的山腹,李慕玄心想。不料刚迈出一步,四壁镶嵌的玉石蓦然大亮,所有的光辉交织汇聚,竟然在虚空中凝成一个模糊的人影! 人影渐渐凝实、清晰起来,是一位中年男子的模样:峨冠博带,儒衫古朴,形貌不凡。但李慕玄印象最深的还是这位男子的眼睛,那是怎样一双深邃沧桑的眼睛啊!双眸之中似有无尽星辰生灭周游,李慕玄只是与之稍稍相触,全部心念神魂就仿佛要全部投入其中一般…… “吾名南宫思,自号星君,汝知晓否?”人影一字一顿的对着李慕玄说道,声音温和,措辞古雅,不似今人,却让人生出无尽威严之感。 李慕玄听得此名,心中陡然掀起惊涛骇浪,这位星君在门中可是鼎鼎大名的人物。据宗门大典记载,星君乃是太古之末,上古之初的化神道君。 据载,太古之末,修炼界遭逢大劫,玉清门的前辈大能俱都不知所踪,护山大阵都被强敌攻破,危在旦夕。此时星君横空出世,以一身惊天动地的星辰神通连毙强敌,转战数十年,方才保得门派周全。 待强敌尽除,星君又以自身的神通感悟为根基,穷极无数人力物力,建成了玉清门如今的护山大阵——“星天大阵”。此阵经历上古至今的无数岁月,始终屹立不倒,甚至在上古之末的大劫中也挺了过来,是玉清门的骄傲。 星君凭此大功,成为宗门中地位声望极高的祖师,被誉为继往开来的绝顶道君,传说其后飞升上界,杳无踪迹…… “汝既入此阵而无恙,必是我玉清一脉嫡传,亦是吾之后辈。”星君淡淡的说着。 “汝既能悟道于星光大阵,且传送至此,资质高绝、体质特异必也,可传承吾之衣钵,得星辰神通。” 李慕玄听了星君的话,一时间震撼的说不出话来,这可是化神道君的传承啊,如今化神绝迹,化神道君的传承是何等可遇而不可求之物! 只听星君接着说道:“昔年,吾与师尊道路不同,信念冲突,负气之下,脱出宗门,自立门户,创建‘星辰派’,力行吾道。一时,发觉大劫在即,终是难舍宗门,只身赶赴宗门大战。及大敌暂退,大阵重建,可保道统不失,遂飞升上界,相助师尊。临行之际,心血来潮,于星天大阵中留此传承,一则使吾一脉神通不致失传,二则希汝顾全香火之情,寻找星辰门人,三则截一线天机,留缘于后人……” 星君一席话,隐隐透露出不少太古秘辛,但说到后面却又语焉不详,令李慕玄好生费解,继续聆听着。 “后辈,片刻之后,自有阵法发动,汲引周天星力为汝洗练“三宝”,吾之传承亦在其中,需汝渐次修习引动。汝既得传承,切记:不至结婴,不得开派做祖。道途苍苍,好自为之……”说罢,星君全身的星光渐渐模糊起来,再不成人影状。 李慕玄尚在思考星君所说,就有一道磅礴光柱直贯而下,浓浓的星辰之力争先恐后的钻入他的身体,同时脑海中也多出了许多莫名的图像、文字、气息,这些东西相互缠结,越来越多,越来越快,李慕玄只觉全身剧痛,灵台震荡,终于昏迷过去…… 若是此时还有别人在此,一定能看到一副终身难忘的奇景:虚空星辰之间,粗大的光柱横亘虚空,其中悬空立着一位少年,虚空中无数星辰交相辉映,各有演化,交织出无数图景,有大地陆沉、雄峰崩碎,有天空倾倒、日月齐出,有海浪滔天,巨兽隐现,有仙府出世、瑞彩千条…… 不知过了多久,李慕玄才悠悠醒转。他晃了晃脑袋,只觉头疼欲裂,思绪纷乱。 虽说星君已然将传承分解,只待传人修为到了,再渐次引动,可是对于李慕玄来说,开辟灵台使他接受了远远超过炼气期的内容,这么多内容对他来说消化的太过艰难,整个头颅都有种沉重发涨之感。 李慕玄经历这一次星光洗练,修为自然而然的跨入了炼气十层,若是平时,自有一番惊喜,可是此时,李慕玄盘膝而坐,艰难的摒除了纷乱念头,在脑海中细细梳理着浩如烟海的星君传承。 星君的传承包涵一功、一诀、一法:《星辰生灭功》、《星光淬神诀》、《参星万法》。 《星辰生灭功》是星君所创的修炼功法,习之可沟通星辰,接引周天星力,帮助修士增进法力,至高深之处更可得星辰神通。不过星君在传承中提到,这部功法还未全功,凭之化神多有疑难,远不及《玉清诀》博大精深,让传人作借鉴之用,日后若有机缘,补足可也。 《星光淬神诀》乃是星君所创的辅助功法,可引星光淬神,使自身神识强大坚韧、细致入微,练至最高境界,神识可以游历于天地之间,全知全晓,神妙无比。 《参星万法》包罗万象,是由星辰演化启发而成的种种功法秘诀,网罗炼丹、炼气、布阵、遁行、敛气、易数等等方面,是星君收集整理前人无数精华的产物。周天星辰自有无数妙用,星君希望传人能够不断钻研,完善此法,使其真正能当“万法”之名。 其他的还有一些星君的经历见闻,不光是文字,连图像、气息、意境都囊括其中,不过只有很少的部分,大多数都封印在李慕玄的神魂深处,难以触及。 不过眼前看来,最宝贵的都不是这些,而是一副演道秘境的地图,这才是李慕玄最想要的东西,因为目前他还被困在山腹之中,没找到出路。 在仔细的研究完地图后,李慕玄才知道如今自己所处的山腹乃是演道秘境的阵枢所在,位于秘境的中央,也是整个玉清门星天大阵的阵眼之一。整座山被星君施展大法力遮掩变化,在外面看来只是个毫不起眼的小山包。 在地图上还标注了当年星君布置的其他几处大机缘,有奇功秘技,有法器法宝,有天地奇物……不过星君奉劝传人不要贪图,因为星辰传承已是最大的机缘,适可而止,方是成道之要。 但其中有一处星君推荐传人去试一试。据星君解释,早年他在元婴后期曾击杀过一个元婴大圆满的魔道修士。此魔修法力奇诡高妙,手段层出不穷,星君几度苦战,数经生死,最终辗转十余万里才击杀此獠,却不料魔修死后竟然凝结出了一颗罕见的魔种。 说到魔种,就不得不详细介绍一下魔修的特点。传闻魔道功法最初是不存在的,只是在地底魔族入侵之后才渐渐流传的一种左道功法。魔功大多奇诡,剑走偏锋,一味寻求速成,毫不顾忌心性体悟,因而极易导致魔修心性扭曲,心境无法驾驭修为,甚至沦为野兽。 而魔修在死亡时,尤其因修炼出错、法力反噬而死时,就有可能凝成一颗魔种。魔种具有法宝的特征,却又像是某种有血有肉的活物。凝结的魔种会吞噬魔修的神、气、精“三宝”,即神魂、法力和肉身,有时甚至连金丹元婴,法宝法器等都吞噬一空,极其可怕。 如此,形成的魔种便会集合所有精华,最终成为一种具备传承、法宝、丹药等许多功用的魔道至宝,可以迅速的造就一个大魔头,这也是魔道修士屡禁不绝的部分原因。 当时星君见此魔种,原想毁去,防止流毒无穷。但是一来魔种难得,星君也想要探究一番,二来此魔种十分特殊,呈心脏状,十二瓣膜如玲珑伞盖,隐隐具备化神道韵,故而星君不舍毁去,带在身边想要炼成一件法宝。 再后来,星君成就化神,取九天神水,九幽冥火,辅以自身的星辰神通,反复洗练融锻,尽去其中与魔修的法力、经历等相关的负面因素,保留了大部分有益功效,将其改造成内含极大空间,具备储物、隐匿、传承等功能的高阶法宝,就取名魔心。这颗魔心曾经给予星君极大的帮助,只是随着星君修为渐高,渐渐用之不上,就被置于演道秘境中,以待有缘。 星君直言此魔心虽含魔功,可是境界高妙,另辟蹊径,隐约有行至绝境,重辟道途之大气魄、大智慧、大功德,传人可借此印证无数修行疑难,得到启发感悟。尤其是魔道传承中许多炼体法门,星君直言超出道门远矣。 星君希望传人能以《星光淬神诀》炼神,《玉清诀》炼法,魔道中撷取善法炼体,若能调和驾驭、唯精唯微,必能开一代风气之先,通达大道! 只是星君也在传承中提到,放置魔种所在危险不断、考验重重,让传人随缘随分而已,不可强求。 既然祖师有所吩咐,李慕玄也欣然应命。初步的整理好传承的内容,熟悉了自身的变化,李慕玄站起身来,向着一处山壁走去,却见他在山壁前站定,静息敛目,以神识散发出某种波动。不多时,山壁悄然消失,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通道来。李慕玄毫不犹豫的走入通道中,身影迅速被黑暗吞噬了…… 五、演道秘境传承现,机缘系处剑光寒(下 幽深的通道,一片寂静,只有李慕玄的脚步声回荡其中,给人以莫名的压力,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 事实上,这通道是由星君以大神通折叠空间而成,通道里散发着无形的威势,神秘而博大,若是心志不坚,真的会迷失其中,永远寻不到出路。 走了许久,李慕玄突然出现在一处山洞之中,山洞既小且浅,柔和的光线落入洞口,静静的包裹起李慕玄来,一股久违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令人神清气爽。李慕玄心情大好,迈步正要走出洞府。 “啊!你这登徒子!”一道清亮剑光劈面而来! “叮”的一声,李慕玄几乎是本能般的召出水火双剑,眼疾手快的以烈焰焚天式由下及上架住剑光,同时以水剑直刺“偷袭者”。 出乎李慕玄意料的是,“偷袭者”的长剑被轻易击飞,似乎威胁不大,于是李慕玄改刺为撩,涛涛水波晃住敌人的双目,水剑已然架在了他的颈间。 这一切如电光火石,但李慕玄从仓促应对到数度变招,再到制服敌手,行云流水般的应对体现出自身的神魂、法力和肉身都已经有了质的提高,相互间协调无比,念动即至。 李慕玄之前虽有预料,此时心头也是微惊,心想自己这番变化可谓脱胎换骨,这大概就是星光洗练的功效吧,实在玄妙万分!李慕玄笑容满面,恨不得仰天大笑一番。 “你……你想做什么!我我,我是绝不会让你这禽兽如意的!” “偷袭者”竟然发出了轻脆的女声,原来是一位紫纱白袍的清丽女子。只是声音有些颤抖。等等,她说什么?李慕玄沉浸在喜悦中,一时没有在意。 “想不到外门弟子中竟然出了你这个败类,你要杀便杀,却不要有其他妄想!” 什么?李慕玄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是你先偷袭于我,若不是我眼疾手快,此时已然身首两分,我怎么倒成了败类?说!你方才是不是想杀人夺宝!” 李慕玄刚得星君传承,正是“身怀重宝”,心中警惕万分的时候,极度怀疑眼前这位女子想要杀人夺宝。这种事他在典籍上看到许多,却想不到在门派中被自己遇到了。 “什么?你这登徒子穿着不堪入目,想在洞口埋伏本姑娘,图谋不轨,竟然说我杀人夺宝!门中怎么出了你这种败类!”女子情绪激动,使得李慕玄在剑上加了数分力道震慑于她。女子雪白的颈间慢慢渗出一道红线,在水剑的闪动的波光上映衬的美艳绝伦…… 李慕玄却无心于此,他心中暗想,我穿着怎么不堪入目了?是宗门制式的道袍啊。略微一扫,不由得满头大汗!原来他的道袍竟然变成了半透明的样子,有些若隐若现…… 什么?若隐若现!李慕玄心中大汗,飞速思索着道袍变化的原因。 这难道是星辰法袍?李慕玄的脑海中浮现出星君传承的内容。星辰法袍是修炼星辰神通的修士,不断采集星辰精华,慢慢贯注在品质极高、可塑性极强的底料炼材中,经过长年累月不断洗炼而形成的法器。 这种法袍可谓是修习星君传承的必备法器,兼具防御、幻化、敛气等功效,最珍贵的是这种法器可以在修士修炼星辰神通时吸收逸散的星力,储存起来并慢慢消化,从而随着修士一起成长,甚至会一路提升到法宝级别。当然,作为底料的基础炼材越是适宜,以后的提升就越是容易。 原本李慕玄的道袍乃天蚕丝所制,是二师兄送给他的礼物,而天蚕丝正是能够炼制星辰法袍的材料之一。传承光柱中自有大阵积攒的无量星力,故而在传承时,逸散的些许威能就将李慕玄的道袍贯注为星辰法袍,只是到底火候尚浅,需要熟悉磨合。 李慕玄立马找到了传承中运使法袍的诀要,虽不熟悉,初步的小运用还不成问题。见到身上的星辰法袍渐渐由半透明转为深青色,法袍上的星辰气息也收敛起来,才松了一口气。 此时的法袍看上去与之前的宗门道袍形制无异,这是法袍自带的幻化之能,被高阶修士以神识一扫便会露出本来面目。不过如今的这件星辰法袍已是高阶法器级别,算是十分难得。 “咳……咳……原来是一场误会。不过就算在下方才衣着不当,这位师妹直接动手,未免太过鲁莽了!要是在下道行不够,岂不是冤死剑下,不得瞑目?” 李慕玄仿若无事的收剑而立,故作老成状,将眼前的“师妹”教训一番,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女子既知李慕玄并非欲行不轨的“流氓败类”,再加上李慕玄“换过”了衣服,于是抬起头仔细的打量着他,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败在谁的手中。 “啊!我认出你了!你是季霏师姐的小师弟吧?一定是你没错了。谁是你师妹啊,当年你入门的时候我都十四岁了,你还在喝奶呢!而且我在你小时候还抱过你呢!”这位“师妹”突然拍手大叫道,指天画地,哪里还有半分畏惧! “呃……既是误会,我也就不追究了。还有要事,告辞。”说完,李慕玄就要开溜,被眼前的“师姐”认出来,他觉得还是快跑比较好。 “等等,你如此冲撞师姐,就想一走了之?想不到啊,当年的小屁孩,现在长这么大了,还不穿衣服在师姐眼前晃,虽然师姐当年也看过,但是毕竟不一样了嘛!”不愧是师姐级人物,说话如此彪悍! 李慕玄脸上唰的一红,也不答话,赶忙使出水火遁行的步法冲了出去,带出了一连串的轰鸣之声,逃也似的遁走了,速度相较平时更快三分。 “我叫王青青!你……”身后传来了师姐最后的余音。 李慕玄埋头跑出去好久,才慢慢的停下来,这倒不是他的法力不足,恰恰相反,是他从尴尬中缓过来,发现自己使出水火遁行这么长时间,法力居然还十分充裕,才惊讶的停步,探究起自身的法力回复速度。 李慕玄如今正处在一片小树林边,于是在树荫下布置了一个简易的防御阵盘,盘膝而坐,想把星辰法袍好好的熟悉一番,并再次提高自己对身体的掌控能力,以应对寻找魔心过程中可能遇到的凶险。连星君都说危险重重,李慕玄当然丝毫不敢大意。 普通法器可以凭借炼制时打入的一定数量的法禁来额外提升法器威力,进而提高品阶,而李慕玄的星辰法袍如今只是凭借其中的庞大星力和星力贯注过程中天然生成的一道法禁,就已经属于高阶法器之中的佼佼者了。如果李慕玄日后能够继续贯注星力并且增加法禁数量,将它提升为顶阶法器甚至法宝都不成问题,以后更是可以随着李慕玄修为提升而不断提升威能,可谓是一件最适合李慕玄的至宝。 依照传承中的指点,李慕玄花费了三个多时辰就已经能够较为熟练的运使星辰法袍了,这一方面是李慕玄天资不凡,但更重要的是蕴含在传承中的宝贵经验和体会感悟,这也正是传承的珍贵之处。不过布置一道传承太过艰难,不仅要修为高深,更主要的是需要倾注大量的心血和资源,甚至损伤元气,所以一般的修士都不能,也不会轻易留下传承。 星辰法袍是一件综合性极强的法器,可谓攻防一体,妙用颇多。李慕玄初步摸索出在进攻方面,一是可以聚集法袍中存储星力凝练成射线,从法袍的任何位置射出,穿透力极强,克制大部分的法力护罩,二是可以用法袍中的天然法禁为引,迅速布置出一片星辰阵法,有困敌杀敌之效。在防御方面,一是星辰法袍自身的防御力,二是释放出星力凝成“星盾”,抵挡攻击。至于敛气幻化等功效李慕玄只能够初步的运用,局限在收敛星辰法袍本身的气息和星辰法袍外形的幻化。 演道秘境极大,其中没有黑夜,天色由明亮稍转晦暗一轮,便是一天。进入的弟子满十五天之后就会自动传送而出,但由于李慕玄直接被接引至传承之地,身上不会有牵引印记,因而没有时间限制。这就需要他自己去找到秘境中的一处传送阵,传回宗门。 秘境中灵气充沛,犹在玉清峰之上,故而灵草灵果生长极快,凭机缘可自取之,但不可断根,这也是修炼界通行的规矩。这些灵草灵果对于炼气期修士来说助益不小,但对筑基期修士来说只是鸡肋,不过秘境中机缘无数,就是金丹宗师来此,也必能有所收获。 既然已经熟悉了星辰法袍,李慕玄就转而参悟起《星光淬神诀》来,此决十分玄奥,特别是涉及了神魂和星象的大量知识体悟,让李慕玄无从下手。李慕玄虽然天资悟性高绝,但是一来境界太低,只有炼气期,许多奥妙都未能接触到,二来修道时间太短,时间大多用来增进法力,虽然在同龄人中算是涉猎颇广,但显然还算修士中见识浅薄的一类。 几个时辰过去,李慕玄所得甚少,且神魂隐约感到疲倦,再加上身处秘境之中,显然专注不是修习《星光淬神诀》的好时机。 李慕玄长身而起,在秘境的地图上确定了魔心的方位,收了阵盘,径直朝着魔心的方向行去。 六、秘境闲闲珍宝拾,魔渊深深此心知(上) 演道秘境之中,李慕玄一路朝着魔心所在处行去,悠悠然,丝毫不见焦急之态,只给自身加持了一个轻身法术,这在修士看来就是很慢的行进速度了。 这一带多是山脉丘陵,只是植被并不茂密,所见的巨树甚少,连丘陵上的灌木丛也是稀稀疏疏的样子,这种情况出现在灵气充沛,无人破坏的演道秘境中显然是不正常的,必有缘由,说不得便是一场机缘。 不过,李慕玄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却不准备花功夫去探寻原因,可能是他觉得此行已然福运甚隆,不可再强求机缘吧。 走着走着,李慕玄突然注意到,前方不远处的一块山壁似乎有些特异,于是他稍稍转身,从侧面绕到了山壁前,果然有所发现。 此处的山壁光滑平整,似乎是用法力直接削成的样子,由上至下刻着四个大字:道心惟微。这四个字开始刻的遒劲刚毅,仿佛有一股唯我独尊的睥睨之感扑面而来,但是到了后面却细腻淡泊起来,尤其是最后的“微”字,写的婉转凄清,好似有无数衷肠款款而诉…… 这四个字的意境冲突极大,却又被巧妙的放在了一起,越是仔细观摩,越是令人心头烦闷,焦躁不安。李慕玄强忍不适,逐字观摩,随后发现自己的神魂竟然壮大了一丝,这一丝极为微小,若不是李慕玄已然铸就灵台,甚至不能够察觉。 即使如此,还是让李慕玄心中惊叹:仅凭四个字的意境就能使人神魂壮大,堪称神乎其技!留字的前辈必然精研神魂奥妙,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和感悟,才能有此造诣。 于是李慕玄更加仔细的体会着四字形神,虽然有所感悟,但却不再有壮大神魂的功效了。大半个时辰后,李慕玄对着山壁行了一礼,继续向前行去。 虽然不断的翻山越岭,但是李慕玄将沿路的奇峰盛景尽收胸臆,倒也闲适自在。两日后,他终是走出茫茫山脉,来到了一片大平原上,依照地图,估算着离魔心所在只余一天的行程了。 平原风景秀丽,植被茂密,更重要的是平坦开阔,一览无余,李慕玄即使边走边看,也是速度极快。 不多时,他来到了一处废墟旁,倾倒破碎的石柱和残缺开裂的石墙兀立原野,静静的诉说着逝去的古老时光…… 李慕玄刚想走近,看看这处遗迹,就感到天旋地转,紧接着被摄入了一处阵法之中。 阵法中昏暗迷蒙,到处笼罩着濛濛雾气,极尽目力,所见皆是灰色石壁,不远处,幽深的通道张着大口,令人不寒而栗。 这便是修炼界最常见的阵法——迷踪法阵。迷踪法阵基本放弃了攻击性手段,只以困人为目的,若是不知破阵之法,即使以蛮力破开石壁也只能来到另一处通道,且修士会被阵法牵引一直不停的破开不同方位的石壁,而破开的石壁也会很快修复,无法真正脱身。 想要布置迷踪大阵,不仅需要高超的阵法造诣,还得有筑基修为,更需配合大量的灵材辅助才能真正全功,因此也十分厉害,是许多小家族的门户阵法。 由于身处传承秘境,李慕玄也不慌乱,猜出了这大阵应是前辈的考验,其中必然另有玄妙,不可以蛮力破阵。李慕玄盘膝坐下,静心阅览《星辰万法》,果然找到了阵法之道。 由于时间所限,李慕玄并没有深入了解阵道,只是初步学会了一种破除迷踪阵的取巧办法。 他长身而起,两手掐诀,配合着奇异的步法,与周天星辰之力取得感应,再运转法决接引星力,不断感应着星力的投射,从而找到阵法中的薄弱之处。李慕玄一番施为,失败十数次,最后才发现身边最薄弱的地方竟然就在自己的脚下! 于是李慕玄当机立断,取出水火双剑,汇聚全身法力,使出一招“水深火热”,将双剑的威力尽数发挥出来,击在了脚下的石板上。 李慕玄的剑招刚刚发出,就被弹出了法阵,而且是以倒立的姿势弹向了天空。好在弹力不大,李慕玄凌空转身,以一副狼狈的姿势落了地,身旁还多出了一方玉璧。 李慕玄以神识一扫,玉璧中的内容就像是深深地刻印在了他的脑海中,原来是一部《北斗布阵纲要》,乃是一位精研阵法的元婴前辈留下的阵法笔记,主要阐述了北斗七星在布阵中的运用心得和几个特殊的布阵之法,以供精擅阵法的后人参考学习。由于此笔记是以神念形式铭刻,可将各类阵法形制与感悟直接铭刻在受术人的心里,所以具有很高的价值。 然而,这方玉璧在李慕玄神识扫过之后,就渐渐灰暗起来,不复之前的温润光泽,变为一块看似普通的石头…… 平原景致处处相似,李慕玄被阵法弹出后,难辨方位,于是运用《星辰万法》中的“勘星术”,借助星力才确定了方向,不致迷失。 平原虽广,总抵不过修士的脚程。此时,李慕玄已将平原远远甩在身后,进入了泥泞的沼泽。沼泽中栖息着数种妖鸟怪鱼,不仅皮糙肉厚、生性凶猛,而且还集群出没,不时发出水箭术、荆棘术等几种低阶术法,难以对付。吃了几次亏后,李慕玄只好远远避开水塘和树林,隐匿身形,迂回着前进。 不知走了多远,李慕玄在一棵枯树下看见了一株极品灵草——万年瑶光,不由心中纳闷: 瑶草本是一种常见灵草,对环境的要求很低,在世俗中也可种植存活,功能固本培元,温和养气。但与大多数灵植一样,其成长环境越是适宜,药性的最大年限也越高。 例如在世俗一些豪门中种植的瑶草,即使倍加呵护,也只能长到十余年的药性,再难成长;在宗门的洞天福地之中,千百年的瑶草都可以慢慢生长和培育。 而在传说中的仙家胜景之中,天地灵气有如实质,瑞气菁华滋养孕育,便会生出万年瑶草,又名“万年瑶光”。因其药性达到了某种极致,甚至会发出淡淡的光华,沐浴在光华之中即可得药用之效,固本培元、洗髓伐毛,神妙无比,因此得名万年瑶光。 虽然李慕玄在此前也发现过许多灵草灵材,却只是顺手采取少量年份较久的,顶多只有两百多年的药性,但是在这样的沼泽中竟能发现万年瑶光,也太过惊世骇俗了。 李慕玄心念微转,浮现出诸多疑点:一是此处灵气不算特别充裕,甚至比不上福地洞天;二来此地妖鸟怪鱼如此之多,怎么也不会放过嘴边的温和灵草;三来此地并不隐秘,每十年必有一批十数位弟子进入,不可能一直没有发现万年瑶光的弟子啊! “必有古怪!”李慕玄心想,抬手射出一团火球,这团火球被他刻意减小了威力,目的就是试探一下这灵草的古怪。 “呱!”一声嘹亮的蛙鸣声响起,震的李慕玄神魂晕眩。只见“万年瑶光”拨地而起,竟然蹦出了一只巨大的蟾蜍,一口吞下了火球。 “小辈挺聪明嘛!幻神大爷竟然骗不了你!”一道尖锐的声音灌入李慕玄的脑海,只见一只浑身青紫的大蟾蜍蹲立在李慕玄的眼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道,声音刺耳,带着金石之声。 李慕玄怡然不惧,直接对上了蟾蜍紫红色的眼睛,镇定的看着它眼中不断流转的红色瞳仁。 “算啦算啦,本大爷也不欺负小辈,你告诉我是如何识破我的幻术,我就把本大爷自创的《幻神诀》送给你,怎么样?”蟾蜍和李慕玄对视了一会儿,突然放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说道。 “这蟾蜍应该是某位前辈的灵兽吧,怎么有些疯疯癫癫?”李慕玄心中想着,却也恭敬的答道: “小子李慕玄,见过前辈。前辈神通高妙,我的确无法分辨灵草的真伪,但一来此地灵气不足,二来不够隐秘,故而不可能存在万年瑶光,是以心中存疑,出手试探。” “哦!原来如此!我说呢,本大爷变啥是啥,毫无破绽,怎么被你这小辈识破了?看来还是人类狡猾啊!下次本大爷只变个五百年灵草,专门待在偏僻的地方骗人!呱!这个给你!”蟾蜍从嘴里吐出一块小小的石头,就钻入地下不见了。 “这位前辈脑子不太正常,去偏僻的地方还能骗到谁呢?但是这一手‘土遁’之术当真惊人哪!”李慕玄如此想着,上前拾起了蟾蜍留下的小石头,原来也是一枚玉简。 李慕玄探入心神,读了起来。这蟾蜍的原主是一位自号幻元子的金丹期前辈,他创出一套《幻元诀》的功法,最善幻化迷惑,以假乱真。 《幻元决》不仅能够幻化出各种气息和灵压,如幻化成更高一层的修为,幻化出各种气质和特点,练至高深境界甚至能够以金丹修为幻化出元婴,且拥有真正元婴的几分威能,堪称天纵奇才。幻元子前辈也凭此闯出了偌大名头,许多元婴老祖都对他的奇思妙想击节赞叹。 不过可能是幻元子前辈一生幻化无数,心境失常,最后竟然在突破元婴时疯癫大笑,坐化而去。奇妙的是幻元子似乎对此了然于心,提前将他人生的经历与教训记录了下来,再将许多“石头”玉简交付其灵兽幻蟾,安排它先用《幻元诀》的功法设下圈套骗后辈一次,再择人传下玉简。 只是如今看来,这灵兽幻蟾的神智也出现了一些问题,不但自称幻神大爷,而且在《幻元诀》的后面附上了一段《幻神诀》,此诀可以将修习者身体的一部分炼化和改变外形,颇有妙用,不过李慕玄却也不太敢修炼这种灵兽自创的功法就是了。 读完了幻元子前辈的人生悲喜,李慕玄不禁感慨:大道无情,多少惊艳才俊纵横一时,意气风发,却又半途陨落,徒留白骨而已…… 六、秘境闲闲珍宝拾,魔渊深深此心知(下) 秘境之中,李慕玄郑重的收好幻元子的遗赠,收拾心怀,重新上路,终于来到了传承魔种的所在——魔渊。 魔渊乃是星君一手创立,当年,星君查观地形,在一片盆地峡谷中,布下“玄阴元魔大阵”,不断吸纳玉清门广袤范围内的阴气魔气,千百年后自然形成了此地的魔渊。 玄阴元魔大阵奥妙非常,不仅可以吸收天地间自然产生的阴气魔气,更可以吸聚修士心中的阴邪魔祟,最终产生玄阴之气和元魔之气,产生种种妙用。 此阵的功能堪称逆天,一来可以借助此阵来滋养传承魔种,保其灵性不失甚至更强;二来可以净化宗门内的灵气,减少门中弟子定坐时的外魔侵扰,降低了弟子们走火入魔的可能性;三来可以借助魔渊的环境产生和培育一些特殊的天材地宝,比如玄阴和元魔二气就是非常珍贵的材料;四来可以作为一处重要的试炼场所,让弟子们熟悉这类阴魔之气无比强盛的地方,锻炼门中弟子。 魔渊中黑灰之气弥漫,岩峰间怪石崚峋,断层累累,仿佛无数魔头撕扯留下的爪痕。李慕玄大略的沿着魔渊的边缘走了一会儿,发现地势十分陡峭,处处深不见底,且山壁坚硬非常,都散发着淡淡的魔气。 “看来只能徒手爬下魔渊了。”李慕玄如是想着,好在山壁虽然坚硬,但并不光滑,以李慕玄的眼力和体力,寻到小小的缝隙攀爬而下并不困难。 只见李慕玄沿着山壁,小心的向下爬去,时时运转法力,以防不测。一开始比较顺利,但是刚刚下去不到五丈时,李慕玄便发现一股股黑色的雾气慢慢涌来,仿佛有灵性一般围绕着他,甚至想往他的身体里钻,使得李慕玄又痛又痒,几乎要攀附不住,跌下魔渊。 “难道是魔气灌体?”李慕玄调动全身法力,遍布体表,一边抵抗魔气入侵,一边牢牢抓住山壁,思考如今的处境。 “应该不是魔气灌体,传闻中魔气灌体强横无比,直接改变体质,甚至能异化形体,哪里会如此轻柔?估计是此地阵法的作用,阴魔之气缓缓渗透吧。”李慕玄心想,然后大胆的放开了部分防护,任由阴魔之气附着在体表。 渐渐地,李慕玄身上的痛痒之感消退了许多,黑色雾气也不再钻入他的身体,这才能够继续向下爬去。 越行越深,魔渊中的滚滚雾气勾画出一幅幅诡异的图景,令人心寒。随着李慕玄的继续深入,身周的阴寒之气愈发浓烈,这使他四肢僵硬,思维似乎也变得迟钝了。 于是李慕玄心分二用,一边继续往下,一边运起《日月同辉决》。随着《日月同辉决》与炎日相感应,发出了阵阵暖流,李慕玄的血脉之中也多了些许的暖意,虽然不能完全抵御魔渊中刺骨的阴寒,但起码缓解了四肢僵硬的状态,可以继续安全的向下探寻。 约莫大半个时辰过去了,李慕玄的耳边渐渐传来了若隐若现的啼哭哀嚎之声。这是魔道常见的魔音手段,威力大小不一,但均是以声音为媒,引动七情六欲,集扰敌、惑敌、伤敌于一体,是魔道中最令人头疼的手段。 只是这魔音虽然厉害,但李慕玄一来心思纯凝,不为外境所动,二来修习的《玉清诀》乃是玄门正宗道法,最擅抵御邪祟外魔,因此李慕玄只当是清风拂面,毫无影响。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当李慕玄的法力和体力都隐隐难以为继时,终于下到了魔渊之底,踏上了潮湿腐化的实地。 魔渊之底,暗无天日,四周如同鬼蜮,所见不过眼前两三丈的范围,处处弥漫着阴魔之气,黑暗中像是潜藏着无数魔怪,阴森可怖。 李慕玄放开神识,却吃惊的发现平日里能够轻松掌握身周十数丈范围的神识如今只能发散出五丈左右,而且格外吃力,这让李慕玄生出一种如在笼中,不得自由的憋闷感。 再次确认过地图,小心翼翼的向前走去,李慕玄将神识固定在身周四丈方圆,摸索着前进,不多时,就进入了一片“魔林”中。 魔林中有许多树木,大多都是外界常见的林木,只不过被此地的阴魔之气经年累月的侵蚀,变得怪异扭曲。魔林中盘绕着无数鬼哭藤,不时发出凄厉的哀嚎。 鬼哭藤通身灰色,常常生长在魔气浓郁之地,攀附在高大的灵木上,藤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裂口,形貌狰狞,而魔音正是从这些裂口中发出的。 单个的鬼哭藤威力很小,世俗凡人都可抵御,可是一旦形成一定的规模,威力就十分可观,金丹宗师大概也不愿招惹。所以李慕玄刻意绕过了魔音最盛的区域,从魔林的边缘穿了过去。 走着走着,身周的气氛越发诡异,浓浓的黑雾凝练的有如实质,完全遮盖了视野,只能凭借神识感应,四周传来的魔音似乎也渐渐变得声声入耳,呢喃不休……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继而低沉和清晰起来,似乎有一些可怕的魔怪就要扑来! 李慕玄在不知不觉间,已然坠入了心魔幻境之中:这里的魔林、魔气、魔音等等看似杂乱,其实是被阵法组合了起来,形成了心魔幻境。 修士若在幻阵中生出恐惧、忧虑、焦躁、嗜血等魔念,幻境就会一步步激发起来,进一步引发心中更深层次的魔念,使心魔幻境越发强大,越发难以应付。修士如果心境不够,一直无法克服内心的魔念,最后幻境的威力就会像山崩海啸一般,将人的神魂意念统统摧毁,最终丧失神智、手足狂舞而死。 正因此地的心魔幻境凶险,历代进入演道秘境的炼气期弟子都被告知魔渊乃是禁地,绝不可以身犯险;只有最出色的筑基期弟子才被允许来此碰碰机缘。只是李慕玄乃是半途传送进来,之前也没人警告过他,所以浑然不知刚刚已然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李慕玄完全没有意识到幻境的可怕,就这么平平常常的走了过来,丝毫没有异常,最多觉得气氛稍显凝滞了而已。既然心魔幻境没有被触发,就不会衍化出无穷幻境,因而被李慕玄轻松走过,只花了小半个时辰就彻底走出了这片魔林。 李慕玄刚出魔林,精神不由一振,因为眼前出现了一片宏伟的广场:广场的地面平滑如镜,铺设着无数方正的白色石板,散发出淡淡的光华,整座广场丝毫阴魔之气也无,在这魔渊的环境中更显宏大与圣洁。 极目而望,隐约可见远处有一处凸起的圆台,应该便是魔心的所在。于是李慕玄踏上广场,朝着圆台走去。 正在这时,一道神识印入:后辈弟子谛听,吾乃玉清门星君,于此地留下一件由魔种炼化而成的空间至宝——魔心,以待有缘。此处大阵可以检验汝与魔心的契合程度,若是大阵对汝斥力极强,切记不可强求。望汝好自为之,当行则行,当止则止…… 李慕玄这才知道这白色广场原来是一座检验后辈体质是否合适的大阵,不由感慨星君前辈行事周密,且对后辈弟子大力提携。李慕玄试着往前走了一步,只听嗡的一声,一股强大的斥力包裹在李慕玄的身周,缓慢而坚定的将他向广场外推去。 这股斥力李慕玄虽然还能抵挡,不至于立马被推出,可是这种程度的斥力似乎已经告诉他体质不契合魔心了。就在李慕玄慢慢放弃运用法力抵抗斥力的时候,这股包裹他的斥力突然间消失了,再无一丝痕迹,似乎刚刚的强大斥力只是他的错觉。 李慕玄又试探着再走一步,果然丝毫斥力也感受不到。这让李慕玄有些迷惑,不过还是朝着圆台的方向走去。 慢慢走到近处,才发现凸起的圆台是一座三层的祭坛状建筑,由无数漆黑色的石头垒成,古朴肃穆。拾级而上,宽阔的黑色石阶上看似随意的绘着几许粗犷的线条,配合着祭坛上的淡淡黑雾,就像跃然欲出的狰狞凶兽,时不时闪过诡异的红光。 李慕玄在淡淡的黑雾中走上了顶层,上面有一方小小的祭台,就像一座小小的石碑。祭台的正面是一段古篆文,写明:后辈弟子至此,需将自身的鲜血滴在祭台上,再摒除杂念,盘膝定坐,感应魔心的所在,若是体质适宜,天赋较高,自然就能直接将魔心牵引而出,再借助祭台直接炼化。若是不能,自可退去。 李慕玄依言划破了手腕,在祭台上滴了几滴鲜血,紧接着鲜血就被祭台吸收了,继而将整座祭台慢慢洇成血色。李慕玄虽觉奇异,但接着就盘膝坐下,感受起了魔心的所在。 在祭台上定坐似乎特别容易,在一片空濛中,李慕玄直接“看”到了身前的祭台,仿佛和他有种血脉相连的感受:渐渐的,仿佛有无数的血线从自己的身上发散而出,互不交汇的向着四面八方延伸出去,直至无穷无尽……而李慕玄似乎也在借助无数血线的伸展感知到了更深更细的波动,美妙无比却又玄奥难言,让李慕玄深深沉浸其中…… 不知何时,无数血线同时一振,将李慕玄从玄奥的境界中惊醒,只觉得无数血线都隐隐带着金光,不断的回缩。随着无数血线的飞快回缩,血线上的血色与金光都越发浓郁,最后变成了深沉的暗金色泽,上面似有花纹,闪烁着神秘的光彩。 等到所有血线都回到了李慕玄的身周,竟然在他的体内交融起来,不断蠕动变形,成为了一颗拳头大小的暗金色心脏! 李慕玄豁然睁开双眼,简直难以置信:魔心直接进入了他的体内,而且已经炼化完成了!要知道起码要金丹修为,才能够炼化法宝,并在丹田中另辟空间,将本命法宝纳入体内啊!为何魔心竟然直接被自己炼化入体呢? 于是李慕玄不确定的以心神感应着体内,发现魔心赫然在自己的右胸之中,并不跳动,却在呼吸间闪动着暗金色的光芒,仿佛在呼应着他。他又试着向魔心中注入了些许法力,果然在心神之中打开了一片极大地空间,有十数丈方圆,是师父所赐的极品储物袋的十倍大小,而且李慕玄可以感觉到取用魔心中储存的物品要更加快捷,得心应手。 至于魔心的传承、隐匿、敛息等妙用,李慕玄暂时没有发现,不过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他想出了演道秘境之后再慢慢探究,毕竟已经在秘境中盘桓了十四天,再不出去,师父师兄该着急了。 “此行无数机缘,如坠梦中,不过能有如今收获,已是极多,不应贪着,还是尽早出去吧!”李慕玄心中想着,向着祭台躬身致意,朝着原路离去了。 刚刚走出广场,进入魔林,李慕玄就发现周围的魔气竟然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自己的体表,甚至形成了小小的漩涡,似乎是被魔心直接吸收了。而远处传来的魔音反倒让李慕玄有种悦耳动听、提神醒脑之感。 “魔心的确妙用非凡,可是这样我会被误认为是魔道修士吧?这机缘又不好向别人解释……”李慕玄喃喃道,觉得有些苦恼。 接着,魔心震颤了一下,就停止了吸收周围的魔气,而且将气息完全的收敛起来,甚至将本体也隐介藏形,只能凭心神内视感应到它的存在。 “好!果然是至宝,竟通灵若此!”李慕玄惊喜之下,似乎全身都轻快了三分,迅速的走出了魔林。 李慕玄未曾察觉是,就在他刚出魔林的瞬间,魔心突然闪过一道血红的光芒,犹如深渊里最可怖凶兽睁开的眼瞳…… 青衣少年的身后,是一片阴森诡异的魔林,在魔气缭绕中,若隐若现……更远处,一颗裂开大半的魔树,忽然微微发光,仿若一张庞然巨口,在吞噬着,嘲笑着…… 七、功成身退返师门,天机莽苍陌路人(上) 平原茫茫,草木依依,一袭青衫疾驰而过,惊起飞鸿无数…… 李慕玄法力充沛,神完气足,带着意气风发的慑人神韵;体内的魔心不断地渗出淡金色的浆液,随着气血运行散布全身,潜移默化的改造他的肉身,如今一天一夜过去了,效果十分惊人。 李慕玄毫无顾忌的运行着水火遁行步法,越奔越快,如同天雷现世一般轰然前行,只觉无比的快意,凭空生出上天入地,唯我独尊的意气来,不由放声长啸,声震百里! 长啸既罢,李慕玄忽的心生警醒,他一向是中正平和的性子,为何此时反倒狂喜难抑? 于是收摄心神,平心静气,将水火遁行慢慢调整,力求不发出如此大的动静。半日之后,李慕玄遁行间已然不闻水火风雷之声,可速度却丝毫不减,甚至于悄无声息之中愈加迅疾三分。 这一路行来,李慕玄只顾赶路,对于沿途可能得到的机缘毫不顾及。他深知获得星君传承和魔心已然是天大天大的机缘,若是一味贪求,失了常性,反要受不测之祸。须知世事想来福祸相倚,难以预料,又怎能不知进退?诚如先贤所言:抱残守缺,全身之道也。 两日之后,李慕玄来到了秘境的出口:一处以幻阵掩饰的传送阵旁。 幻阵从外面看来就像是一小片灌木丛,李慕玄依着地图的指引,打出一道法诀,就轻松的进入了幻阵,来到了传送阵旁。这座传送阵十分简陋,以三座小石柱组成,平淡无奇,一次只能传送三人以内。却不知其他弟子是如何进出秘境的,大概是通过大型挪移法术罢。 李慕玄站在传送阵的中心,试着打入引导的法诀,三座石柱渐渐亮起,闪烁出十分繁复的灵纹,更有几道光柱探入了李慕玄的体内,似乎在探究着什么。又过了片刻,传送阵中白光一炽,李慕玄的身形骤然消失不见,传送阵再次闪过几缕白光,随后沉寂了下来…… 李慕玄只觉天旋地转,甫一现身,已在演道坪的中心位置——道鼎所在。按理说道鼎周围设有许多阵法禁制,等闲金丹修士也难以破解,而李慕玄却直接出现在了道鼎旁,且未触发任何阵法禁制,奇哉怪也。 不过此时的李慕玄也没有心思想那么多了,因为他正被无数道神识牢牢锁定,还有十数位心急的金丹修士,已然从看台上飞跃至道鼎的阵法外,紧紧盯着他看,眼中闪烁着好奇、羡艳、探寻的光芒。 “师兄!”李慕玄浑身紧绷,这是被无数神识和目光笼罩的结果。所以当他看到了四师兄的身影,就连忙上前行礼。 只见道鼎周围的阵法微微波动两下,就轻易的将李慕玄放了出去。这让众位金丹宗师又惊奇了一番,因为就在他们刚来的时候就已经感受到了阵法一触即发的状态,使他们不敢越雷池一步,而李慕玄竟然直接走了出来,没有引动阵法的攻击。 “小师弟,你终于出来了!你怎么没有被方长老接引,就直接进入了秘境?还有怎么现在才出来?让为兄好生担忧,害怕你出什么意外。”郑晨快步上前,拍了拍李慕玄的肩膀,关切的问。 “师兄,我这次……”李慕玄正待要说,天空中传来云水道人淡淡的声音:“慕玄,须知机缘二字,从来福祸难料,你此番自入秘境,是福是祸,皆由自己承担,静观演化便是,还是莫要将这段因果告诉他人罢!播散福缘祸根,终为不美。且自回去,好生体悟,莫给他人徒增忧扰!” “……是,师父。”李慕玄若有所思的应道。 “去吧,小师弟。是为兄失了分寸,听师父的话,回到洞府好好感悟一番,自己把握住机缘便是。”郑晨突然想起了十六日之前的场景,恍然说道。 话说当日李慕玄在演道坪的比斗中直接消失,令众位金丹宗师大吃一惊,不知出了何事。随后就有几位见闻广博的修士想起了宗门秘典中的记载:若有修士被演道秘境的阵法接引进入秘境,即是大机缘,可得上古祖师传承,乃宗门之幸也。 一念及此,众位金丹宗师再也坐不住了,可称上古祖师的均是化神修为,其传承的价值可谓无量。 当下,不少金丹宗师脸色变幻,暗中传音,甚至有几位已经发出了传音飞剑,也不知是向何人传音,不过飞剑不能飞出宗门大阵,想来也只有向同门好友或元婴老祖传音。 此后,一众金丹宗师都未曾离开看台,倒是陆续有不少金丹宗师来到了看台,与其他同门打听情况,窃窃私语。七八天后,看台上就聚集了不下六十位金丹宗师,一起等着看李慕玄能否回归,究竟有何机缘。再后来就出现了李慕玄刚刚出现,就被团团围住的一幕。 之前发生的事情李慕玄自是不知,他听从了师父师兄的嘱咐,向着眼前的众位宗师行了一礼,径自回洞府去了。 有云水道人出面,纵然有些金丹宗师心中不甘,却也丝毫不敢造次,默默让出了一条道路,只是众人久久地盯着李慕玄离去的身影,仿佛能透过他,看到化神大道的影子…… 虽说玉清门乃是道家正统,最讲究简事漫心,清静自守,但面对这天大的机缘,不少金丹修士都是心中火热,有些修士心中暗想:“这演道秘境之中所留的传承都是祖师的福荫,李慕玄不过是炼气期小辈,就算有些天赋,又何德何能独占此大福缘?” 却不想他们当年也是小辈时,也曾进入过演道秘境,不过是资质机缘不够罢了。 且言云水道人见此事已告一段落,虽然有些人可能会有小动作,但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于是就调转云头,回返洞府。 就在这时,一道淡然的声音响起:“王师弟果是慧眼识才,琢磨有道,观慕玄此子,不仅资质过人,且器宇超凡,假以时日,必可光大门派。” 云水道人目光一闪,就见着一位身形魁梧,面容英武的劲装大汉立在半空,笑容满面的说道。 这大汉话音未落,虚空中又闪出了一位枯瘦的老道,捻动着两撇半黑半白的胡须,眼中连连转动,接着说道:“对极,对极!这李慕玄好大的机缘,日后说不定远超我等呢!” “李师兄,方师兄,这话就折煞了这些晚辈。慕玄不过炼气修为,大道茫茫,步步天堑,能到哪一步尚未可知。我等做长辈的,只需尽心尽力便罢,剩下的都看他们的造化罢了。”云水道人长叹一声,向着两位师兄稽首作别,驾云而去。 望着云水道人离去的背影,中年大汉伫立良久,说了句:“可惜,可惜!”就化为一道长虹遁走。 干枯老道摸了摸唇边两撇半黑半白的胡须,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倏忽消失不见…… 且言李慕玄回到洞府,闭了府门,端坐于静室之中,将这一次在演道秘境的机缘细细的整理了一番,其中最重要的机缘自然是星君传承,它们都静静地烙印在李慕玄的神魂深处,浩如烟海,以至于李慕玄只把最表层的内容浏览整理一番,就已经过去了十日光阴。 李慕玄在星君传承中迷醉忘怀,回过神来,发现已过十日,自己也大为吃惊。须知十日时间不饮不食,不眠不休,放在以前早已损伤了元气,而如今却依然神采奕奕。 李慕玄猜想,应当是由于自己的神魂与肉身,俱都经历了星光淬炼和魔心强化,所以开始慢慢转变气质,变得超凡脱俗起来。 这十日使李慕玄受益颇多,太古之末的星君传承,果然不凡。如今李慕玄对于修炼之路的认识和把握,可谓高屋建瓴,拨云见日: 太古修士,注重修炼三才之道,特别是在炼气期,被认为是大道启蒙,重中之重,一定要打牢根基,方可希求大道。 三才者,天地人也:立天之道,成就天才,与天命相合,阴阳反复,淬炼神魂,浩渺清明;立地之道,成就地才,与地运相承,刚柔并济,磨炼肉身,广博深沉;立人之道,成就人才,与天地交感,顺逆由心,凝炼法力,变化万千…… 星君在传承中数次警示后人,若是未能踏足三才之道,切莫贸然筑基,否则就是自毁道途,终身化神难望,遑论大道;若是能够在炼气期扎牢根基,立足三才,日后才能成就不凡,大道可期。 星光淬体,堪称是助人踏足天道的捷径。因为修士经无量星辰之力的洗练,必定会对天道产生朦胧的感悟和亲近,不仅神魂强大,而且更加容易领悟天道。 魔心辅助,是帮助修士踏足地道的巨大臂助。盖魔心自有无数炼体奥妙,潜移默化中就可使人与地运相合,对于磨炼肉身可谓是最佳法宝,只是还须修士自身领悟得宜,方可成就。 玉清法决,化繁为简,直指大道,于法力修炼中引人明悟天地至理,更能凝练法力,筑牢根基,堪称修炼法力的无上妙法。 三才之道,人居中位,上达于天,下继于地,可谓卓然而立。只有在道途中立住人道,才能真正逍遥于天地之间,得大自在。 有此见知,李慕玄更坚求道之心,自此立下大愿,此生定要超脱樊笼,叩问大道之门! 七、功成身退返师门,天机莽苍陌路人(下) 小小的洞府之中,李慕玄整理完星君传承,又翻出了《北斗布阵术》和《幻神诀》,这次却没有花太多时间,只是将《北斗布阵术》的文字图像刻录了一遍,收集起来。 将刻好的玉简放在了魔心里的一角,李慕玄却是再度沉下心神,细细的探寻起魔心来。 魔心得来的过程太过轻松,简直让李慕玄难以置信:星君所言的种种困难他仿佛都没有经历过,一帆风顺的来到了魔心所在,轻而易举地将其炼化于身。 因此,李慕玄心中隐隐不安,况且他也未能掌握魔心的种种妙用,故而十分迫切的想要了解和掌握它。 右胸里的魔心还如同之前那般,细若微尘,只是不时地闪烁出暗金色的光芒。这一次,李慕玄将全部的心神投入其中,发现了一些之前未曾发现的细节: 魔心的表面有无数玄奥异常的符文,每一个符文都深邃无比,仿佛各自蕴含着大道至理一般,在光芒闪烁间涨缩不定,又仿佛连接着无比广袤的虚空,让李慕玄的心神为之荡涤…… 心念一闪,李慕玄的心神沉入了魔心的储物空间之中,数十丈方圆的巨大空间再次让李慕玄暗暗咋舌。 更可贵的是,放置在魔心中的物品不像是在储物袋中,只能有模糊的感应,而是可以无比真切的随时呈现于心神之中,倒有些像描述金丹期修士体内所蕴养本命法宝“随心倏动,念出必至”的情形。可即使是金丹修士也只能将本命法宝融入体内空间,想把任何物品都置入体内,大概只有到了元婴期,掌握了空间神通之后才能做到罢? 李慕玄暗暗心喜,又打量起储物空间“之外”的东西,与寻常储物空间外的空无不同,魔心的储物空间四壁均是厚重的玄黑色“晶壁”,光洁剔透,甚至能映出自己的样子。 “等等?如今我是心神进入,为何竟有肉身的投影?”李慕玄大吃一惊,随后又若有所思。他调整了心神,做出盘膝练功状,果然看见投影也盘膝而坐,修炼起来。 在李慕玄的心神中,仿佛有两个自己在同时运转《玉清诀》,只不过晶壁中的“自己”只有一丝微弱的法力运转。 尝试着用心神调动更多的法力注入晶壁之中,李慕玄发现,随着“本体”的法力渐渐减少,晶壁中的投影法力气息越加强大,不过也只能达到全身法力的一半左右,之后任是如何调动,再也无法注入更多的法力。这难道就是魔心的敛息之能?李慕玄心中想到。 不过随后他又发现,随着投影不断的修炼法力,他的法力竟然被淬炼的更加凝实,且魔心强化筋骨脉络的能力也有所提高。须知李慕玄本身的肉身法力都是不凡,如今还能借助魔心更上一层楼,其惊喜不言自明。 随后,李慕玄将全部心神集中起来,慢慢的贴近晶壁投影,感受到了更具体的细节:投影中没有血肉骨骼,五脏六腑,只有无数的气脉通道纵横交错,如丝如缕的法力在其中环绕流转。 李慕玄渐渐沉寂下来,将心神贯注在法力运行的气脉路线中,发现投影中的气脉通道看似简洁,其实分支细脉无数,心神绝难窥得全貌。于是李慕玄不再细细探究,转而感应起投影整体的修炼状况。 许久之后,仿佛福灵心至一般,投影轻轻一颤,其法力运行竟然与李慕玄外在的肉身产生了玄妙的感应,一下子将他惊醒。 李慕玄吃惊的发现,自己身体中的一半法力似乎通过某种渠道与投影中的另一半法力产生了共鸣: 投影中的法力可以瞬时融入身体中,也可以长久的保持修炼状态,但如果出现这样的共鸣状态,身体中的法力就可隔绝与外界的交流,也就是说,在其他修士看来,李慕玄现在是一个毫无法力波动的凡人! 李慕玄心念一动,解除了共鸣的状态,体内的法力又恢复了与外界的联系,毕竟平日里要通过不断吸纳外界灵气来提升修为,但这种高妙的敛气手段无疑是惑敌与远遁的绝佳选择,用途极广。 沉浸在魔心的种种妙用中,不知不觉间已然流过月余光阴,如今李慕玄已经初步掌握了魔心的几种妙用:一是储物之用,二是投影的时刻修炼之用,三是与投影共鸣产生的敛气之用,四是包含了魔道的炼体传承,只不过炼体法门大多需要外物辅助,才能起到绝佳的效果。 出关的李慕玄发现自己如今已然可以辟谷不食,且一直神采奕奕,算得上意外之喜。 整理完此次的收获,李慕玄还是决定上山禀明师父,虽然他知晓此等机缘是何其诱人,但心中视云水道人如同慈父,想着以星君传承的修炼经验,也许能够帮助师父更进一步。 动念之间,李慕玄出了洞府,向着峰顶行去。刚一出门,就感受到了数道隐蔽的神识一扫而过。若是从前,他是决然发现不了的,但如今的慕玄神魂强韧清明,六识敏锐之极,一下子就感受到了身周的神识波动。 “哼。看来门中还有不少金丹‘前辈’对我念念不忘啊!”李慕玄面无表情,实则心中暗怒。 “同门之间,尚存如此炽烈的觊觎之心,若不是有师父威名,怕是在门中永无宁日了……”转念一想,玉清门道法,最讲究冲淡平和,此等修士如此贪求,大概是自绝道途吧? 且不说李慕玄作何感想,单言那几位潜藏的金丹修士神识扫过李慕玄之后,都觉无比惊讶。有两位似是关系亲近的修士以神识交流着: “怎么回事?这李慕玄为何法力不增反减?月余之前还是十层圆满,为何此时只有八层修为?” “嗯,要么是这小子在秘境中收获了某种连你我都无法看破的的敛息秘法,要么就是化神传承的奥秘,有某种散功的过程?” “那我们现在怎么做?就这样看着他上去见云水师叔?” “还能如何?他出了洞府,直接去云水洞天,哪里有我等插手的余地?几日前还有师弟隐隐提出,让李慕玄公开此次秘境的收获,却被掌门师兄以门规处置,现在谁敢放肆?宗门毕竟是老祖们说了算啊!” “唉……看来这小子的机缘我们是没指望了。若有宝贝,即使云水师叔不动心,但为安全计,也会代为保管;而可能涉及的化神传承,必有师叔的神念守护,想要完美破除,化神之下几乎不可能!” “除非是有人疯了,现在就出手抢夺?” “抢夺?醒醒吧!现在师叔的神识说不定都已经锁定在咱们身上了!不过现在这种情况,大多数师兄弟都动心了,尤其是那些卡在瓶颈,不得寸进的老师兄们。我们就这样暴露在这里,反而证明我们并不想用歪门邪道的手段,落得坦荡。” “你说得对,不过我们还是走吧。近来总觉得门中气氛不对,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听说不少师兄都借故游历去了,我等还是守拙为上。” “说得对,我们走……” 在无数或明或暗,或喜或悲的关注下,李慕玄轻车熟路的进入了云水洞天之中。 云水道人独自坐在蒲团上,见到李慕玄,双目一亮,充满喜意的说道:“噫!敛而不发,神澈气凝,宝光绕身!好!好!好!” 李慕玄低头一礼,就待说起秘境中的种种经历,却不料云水道人摆了摆手,示意慕玄坐下。 只听云水道人拈须说道:“慕玄啊,为师一生蹉跎,道业不精,只是在易道术数上有些天赋。当年为师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你是我苦苦寻求的那个人,可助为师了却夙愿。” 李慕玄有些迷茫,了却师父的夙愿? “越是修为渐高,越是觉得天机莫测啊!但我却一直相信我的预感。慕玄,你的未来辉煌璀璨,可也劫难重重。我仿佛看见了你身周的无穷血海!无尽戾魂!但你的气息,依然浩然博大,飘渺出尘,难道竟有人能够不沾一丝凶戾污秽,因果业力?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不能束缚你、局限你,修道之人,本该唯我唯道啊……”云水道人的语气一下子沧桑慨然起来。 接着云水道人又递给李慕玄一块兽皮,说道:“这段法诀名为《和光同尘》,能够完美的掩饰精气神的外溢宝光,兼具蕴养形神之效。乃是为师早年探索一处遗迹所得。” “此卷乃是心念密卷,故而只供一人参悟,凝成特殊法印后才能运使由心。你且留此地,将此决参透后,出山游历去吧!宗门虽好,非是久恋之家。”说罢,云水道人垂帘定坐,寂然不语。 李慕玄有些惶然,师父这次的交代显得十分郑重,带着风雨欲来之势,却又点到即止,给李慕玄以不祥的预感。不过就算师父不说,李慕玄也打算近期出山历练一番,三才之道,非闭关苦修能成。 于是李慕玄也不再言语,而是仔细的参悟起手中密卷:“知其余,守其缺。和其光,同其尘。见素抱朴,常德乃足……” 旬日之后,李慕玄领悟了法决,拜别师父,直到临行前,云水道人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让李慕玄去四师兄那里一趟。 向着师父躬身到地,离开了云水洞天,李慕玄没有收拾什么行装,径直向着通宝山行去…… 玉清峰顶,两座洞天的主人正以玄妙的手段交谈着: “嘿嘿,这李慕玄来时气息虽降,却神完气足,宝焰灼灼,如今走时宝气全无,王老弟下手,又准又狠哪!” “方师兄想得差了,云水师弟自李慕玄六岁时就将其收归门下,可谓如师如父,以其心性,必不会夺弟子机缘,保管罢了。” “嘿嘿,对极,对极!不过老道却有些好奇,这李慕玄到底有没有得到化神传承?” “哼!化神传承,别人不知,方师兄难道还不知吗?何必明知故问?” “师兄说笑了。不过李慕玄此子,资质、机缘、心性均是超凡妙品,又是你的苗裔,数百年后,必超我等,不知师兄当年为何不将他收归门下?” “天机苍茫,从来莫测,惊艳之才,直如过江之鲫。他若能超越我等,自是宗门之福,然则……” “哈,哈哈,对极,对极!”声音的主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打了个哈哈,便沉默不语。 远方,金色的朝阳挣破云海,奋力升起。 玉清峰的山雾之间,李慕玄青衫飘飘,徐徐走入朝阳之中,仿若神仙中人…… 有诗赞曰: 暖日融融映紫烟, 宝玉玲珑出深山。 石破天开凤初鸣, 风云涌荡乾坤转。 八、云水阁中师兄嘱,通宝山上红颜裾(上) 一时,李慕玄来到通宝山,只见无数修士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通宝山的山顶平坦无比,传言是大神通者将此山拦腰削平,布下法阵,以作坊市之用。 通宝山坊市规矩清明,加之经营有方,故而声名远播。外来修士只需留下自身的法力气息,定时缴纳一定数额的灵石或灵材,就可获得在通宝山中自由进出的令牌,自行摆摊交易。 若是有卖家稳定持续在此交易,且口碑很好的,就可得到玉清门的认可,准建阁楼商铺,以每年供奉大笔灵石为代价,加入玉清门的商坊联盟,获得许多方面的便利,类似依附势力一般。 在玉清门的漫漫历史中,无数的修行家族和散修就是借助这种机会,一步步壮大成长,最终成为了修行大族或是门中的大势力。 通宝山的布局暗藏玄机,若从高空看去,所有的街道和商铺依托地势而建,鳞次栉比的排列着,形成某种阵法。不过玉清门威名在外,即使是凶神恶煞之辈,来此也不敢造次。 李慕玄来到了最繁华的通宝街,街的中段有一家云水阁,就是四师兄经营的云水一脉的店铺。站在云水阁前,五层高阁傲然耸立,俯视周遭,其主体结构由云石堆砌,纯白无暇,在日光下缭绕着薄薄雾气,令人见而忘俗。 云石是低阶法器的炼材,适用于炼制迷幻类和隐匿类的法器,在低阶炼材中属于相对稀有的一种,却在此用作建筑材料,实在奢侈,不过也宣示了云水阁的实力与信誉。 云水阁门口的牌匾上,云水道人手书的“云水阁”三字,古拙大气,听二师兄说乃是当年师父还在结丹期时所写。牌匾的右下角镶嵌着三个同心圆般的玉环,代表了云水阁在玉清门商盟中极高的地位。 李慕玄甫一进门,一位少女就面带微笑的迎了上来。这位少女身着纯白色宫装,面容姣好,环佩叮铃,清雅中透着高贵之气,李慕玄神识一扫,大概只有炼气二层的修为,心中微微惋惜。 这位少女走到一半,心中微微发愣:眼前的这位修士看上去十分年轻,感应起来有炼气高阶的实力,开始认为是青年才俊,可他身着玉清门核心弟子的装束,那就只能是隐匿了气息的筑基前辈吧? “这位前辈,欢迎来到云水阁。不知有什么可让雪儿效劳的地方?” 少女的笑容又妩媚了三分,如此年轻的筑基前辈,让她有些遐想……只是按照惯例,筑基期的生意她只能将客人领上二楼,由几位掌柜亲自接待。 正在这位雪儿姑娘心道可惜的时候,传来了李慕玄淡淡的声音:“我找郑晨师兄,烦请带路。”李慕玄莫名的对眼前这位侍女有些冷淡,可能是觉得拥有相对安逸的修炼环境,此女却只有练气二层修为,白白浪费了机缘。 雪儿姑娘吓了一跳,心中立马将李慕玄升级为“金丹前辈”,于是越发不敢怠慢,有些楚楚可怜的说道:“前辈,阁主正在和另一位前辈洽谈生意,能否请您移步贵客室稍待?” “好。麻烦了。”李慕玄回道。 “不麻烦,不麻烦。能为前辈效劳,是雪儿的荣幸。前辈请!”就转身为李慕玄带路。 一路上,李慕玄左右打量,显得对云水阁十分陌生。事实上,这云水阁他来过两三回,小时候被季霏师姐带着来此“打秋风”,胡闹了几次。 店中宽敞简洁,只有在墙壁和支柱上绘有古朴的纹饰,在云石铺就的地面上似乎也有道道线条,却被淡淡云雾所遮掩,看不真切。 一层中错落有致的摆放着桌椅、长柜、方几、格物架等,显得古雅精致,其间有三五个炼气高层的修士正在几位少年的介绍里寻找着心仪的法器、丹药、灵材等等…… 李慕玄被带着上楼,也引起了几位客人和侍者的注意,心里都有些犯嘀咕:这个修士看上去如此年轻,竟然是筑基前辈?因为云水阁的规矩,在一、二、三、四楼分别接待炼气、筑基、金丹、元婴期的客人,五楼不开放。所以他们才会作此猜想。 到了二楼,已经不再是开放的大厅,而是一个个隔开的小间,似乎是分门别类的摆放着不同类型、不同层次的物品。雪儿见李慕玄似乎驻足观望了一下,笑着解释道: “前辈,这二楼是专门为筑基期的前辈准备的高阶法器、丹药、符箓、消息等等,种类繁杂,有时还需要隐秘的交易,所以被划分成一个个单独的房间进行交易。上面的几层也大体如此,只不过那些宝物的级别之高,大概都超出了雪儿的想象了。”雪儿软糯的声音里带着娇媚,忽闪的眼眸像是会说话一般看着李慕玄。 李慕玄点点头,一言不发,对这位“雪儿”的殷勤不假辞色。 “哼!木头!修为高些有什么了不起!”雪儿的心中有些愤愤:金丹修士她也引领过不少,但凭借着云水阁的地位和自身的姿容,却鲜有被如此冷淡对待的,不少出手阔绰的前辈还会赏赐一些小东西。只是不论心里如何不满,脸上还是笑容不减,作为迎宾侍女,该怎么做已成本能。 刚刚走到三楼,李慕玄就看见郑师兄和一位三缕长髯、羽衣星冠的中年道士寒暄着走过来。 只听那位道士笑着说道:“郑兄,王某每次到你这云水阁,不掏空了全部家底,那是决然走不出去啊!” 郑晨也笑道:“堂堂王家家主,在老郑这儿哭穷?好东西都扒拉在自己怀里呢!说什么掏空家底的话逗我开心……” 说话间两人走近,那位王道人突然咦了一声,对着李慕玄说道:“这位道友好高明的敛气之术!贫道王清友,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哈哈,王兄,这位是我的小师弟,李慕玄。还没有筑基呢,来,慕玄,快见过王清友前辈!” “小子李慕玄,见过王前辈!”李慕玄稽首行礼。 李慕玄只拜下了些许,就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只见中年道人拈须笑道:“好你个郑晨,处处给我下套!让你师弟叫我前辈,然后被云水师叔拍死?哈哈,李师弟不必多礼,是老郑在开玩笑呢。有空去我盘龙岭做客,也让家里的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们看看什么才是人中龙凤,青年才俊!” 顿了一顿,王清友接着说道:“今天第一次见到李师弟,又愧受师弟半礼,送师弟一块盘龙令,执此令,便可调动我盘龙岭弟子全力相助,以备不时之需!” “哈哈,我替小师弟感怀王兄盛情!我这小师弟自幼修行,阅历太浅,最近正要四处游历,王兄此令,正是雪中送炭!多谢多谢!” “好说,好说!郑兄,贵师弟既来,必有要事。我就先告辞了,郑兄且回,不必相送。以我等交情,何用虚礼?”说罢,王清友向着郑晨与李慕玄点头致意,径自下楼去了。 “王兄(前辈)慢走!”郑晨说罢,又对着雪儿说道:“雪儿,还愣着作甚,还不去恭送王前辈!” “……啊,是!阁主。”宫装侍女雪儿似乎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走吧,小师弟。我们去五楼雅间详谈。”郑晨带着李慕玄走上五楼,进入了一间宽敞的静室,静室里十分空旷,只摆着一方矮桌,两只蒲团而已。李慕玄方一走入,关上房门,只见房间里光芒一闪,随后又黯淡了下来。 “这是一个自动开启的隔音法阵,防止谈话泄露。当然,房间里远远不止这一个法阵,如今小师弟身陷阵法之中,若是师兄我有不轨之心,危矣!”郑晨收敛了笑容,严肃的说道。 “是,师兄。在游历时我会时刻小心谨慎的。”李慕玄答道。 “唉……慕玄,虽然你自幼博闻强识,通读典藏,且有师父从旁解说,然而修炼界的许多事情,不经亲身体悟、求证实践是不会明白的。我辈修士,自当于风霜雨雪之中,直指本心,求得大道啊!只是切记保身为要,小心行事……” “谨记师兄教诲,不瞒师兄,慕玄自大比之后,只觉天高海阔、茫茫世间,我辈修士当丈量以身,吞纳以心,纵横以行,方不枉修行一场!” “小师弟有此雄心,师兄十分欣喜。其实主要问题在于小师弟你只有炼气修为,若能有筑基修为,自保手段就多出了很多,师兄也不致如此忧心。” “师弟这次下山游历,就是为了磨砺道心,以期将十余年所学融汇贯通,寻觅踏入筑基的机缘。请师兄宽心,慕玄定当凡事谨慎,如履薄冰。” “先贤有言,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然则在外行走,既要以柔弱处事,也要有雷霆决断才可,小师弟当细细揣摩……”郑晨师兄细细的嘱咐着: “小师弟,今日便将我云水一脉的重宝——东洲堪舆图,传授与你。虽然我觉得为时过早,但是师父坚持如此。”说罢,师兄取出一面玉牌,神色郑重的交到了李慕玄的手上。 八、云水阁中师兄嘱,通宝山上红颜裾(下) 在云水阁的静室之中,李慕玄以双手接过郑晨师兄递来的玉牌,行了一礼,方才以神识探入玉牌。 李慕玄神识初入,一股庞然灵识涌入自己的灵台之中,使灵台嗡嗡作响,片刻间,一幅巨大的画卷在他的心神之中轰然展开:涛涛江河,巍巍群山,茫茫平原……又有无数狰狞凶兽、奇异境地、要塞巨城……李慕玄心神为之震颤不已,隐约间只有无尽空间不断流淌在其中。 “呼!”李慕玄到底是心神坚毅,半刻钟之后,终于回过神来,重重的呼出一口气,仿若重见天日一般。 “哦?小师弟果然天赋异禀,想当年师兄我已是筑基修为,刚得到这幅东洲堪舆图时却差点心境失守,实在惭愧!”郑晨万分讶然后,面带喜色的说道。 李慕玄满脸震惊的问道:“师兄,这堪舆图是?” “这幅东洲堪舆图乃是我云水一脉千万年来无数先辈前人心血所系,整个东洲地界,尽在其中矣!每年,师兄我都会在此基础上不断收集信息、完善细节,并委托派遣得力人手实地勘察。实际上,但凡我云水一脉的嫡传弟子游历世间,完善堪舆图也是应有之义。小师弟在外游历,可对照堪舆图上标注的机缘和传闻行事,以免入宝山而空过啊。” 郑晨语重心长的说道:“小师弟莫要心急,以你炼气期的神识强度,尚不足以完全容纳堪舆图上的所有信息,但是这些信息会慢慢的融于你的神识之中。这堪舆图的种种妙用,也要到筑基期才能慢慢展现,我脉至宝,又岂是一张地图而已!” “小师弟,此图可助我辈修士开阔胸臆。夫天地广渺,东洲不过一隅耳!岂得自闭斗室,坐井观天?忆往昔师父求道之时,溯洛水而至极北之域,觅兽灵直抵南荒大山,游西域登揽天山之巅,访东陲信步万妖祖庭。其间数不尽的百战艰辛、万千锤炼,方有今日元婴成就!遥遥追思,真令我等弟子既敬且佩,心向往之!大师兄便是有感于此,以师为范,数百年在外游历,只是偶尔回归山门。”伴随着师兄款款道来的话语,李慕玄热血沸腾,仿佛能够看到堪舆图上无数前辈先贤、师父师兄的身影。 “小师弟,你此番游历,可有什么目标吗?” “师兄,我此次准备先回皇都一趟,见过父母,了却尘缘。” “尘缘难断哪!随境生心,皆是尘缘,如何轻易断却?不过小师弟既然要去皇都,不妨顺路去一趟河洛城,城外即是天河与洛水交汇之地,清浊合流,阴阳交汇,形成一幅‘河洛图’奇景,蕴藏着天地间大道至理,古往今来无数修士曾以此悟道,前人有诗赞曰: 河洛汇流转阴阳, 五行衍化世苍茫。 有无相生复相推, 天地无常道有常。 如今师弟正处炼气瓶颈,或可前去一试。” 李慕玄谢过师兄指点,表示一定回去河洛城一趟,寻求破境机缘。 随后,郑晨又递过一只储物袋。“小师弟,这里有五千下品灵石,五百中品灵石,五十上品灵石,各系属性均有,但以水火两系为多,聊作路上花费之用。” 李慕玄有些迟疑,刚想推辞,郑晨劝道:“师弟莫要推辞。这是师父师兄的一片心意,在外游历,岂可无灵石傍身。其实上中下三品的灵石之中,灵气的数量不过相差十倍罢了,不过高阶灵石所含灵气更加精纯而已。” “现在市面上通行的兑换比大约是上兑中一比二十,中兑下一比三十左右,不过这都是指聚灵法阵产生的标准灵石,许多特殊灵石的价值都极高,甚至堪称宝物。师弟可知‘玉清星光大阵’也产灵石?” “哦?还请师兄解惑?”李慕玄一下子来了兴趣,玉清星光大阵乃是当年星君所布大阵,阵图似乎都潜藏于他的灵台之中,只是尚未引动。 “嘿嘿,这玉清星光大阵,除了可以护佑山门,还可聚纳周围灵气产生五行灵石,还有诸如冰、雷、风等属性的灵石。其中最珍贵的是一种‘星灵石’,内蕴星辰伟力,妙用无穷,炼丹、炼器、布阵均有妙用,一块星灵石,价值五枚上品灵石,还往往有价无市,只可以物易物。我还在储物袋中放了一枚玉简,上面详细介绍了市面上大多数物品的价值和用途,小师弟在路上可要细细了解啊。” “是,师兄。以前这些知识我只是有所涉猎,从未深究,如今看来事关道途,处处大意不得。” “师弟有此知见,甚是可喜!多少天才人物,自恃甚高,心性浅薄,致使半道身死,殊为可叹!师弟此去游历,当处处小心,时时珍重啊!” “此去经年,慕玄只恨不能常侍于座下聆听师长教诲。然则,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大道不成,百年空老。惟愿师兄多多珍重,道业精进!”说罢,李慕玄向着郑晨师兄深深一躬,告辞而去。 静室之中,郑晨默然良久,叹道:“小师弟,你这一去,真是福祸莫测,也不知师父到底作何打算……” 李慕玄在一众迎宾侍女“热切”的目光中走出了云水阁,因他心中郁郁,表情淡然,倒也无人敢来纠缠。 李慕玄出了云水阁,信步行于通宝街上,看着街上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修士,只觉兴味索然。 “咦!慕玄小师弟,这么巧啊!”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拂过李慕玄的双耳,回头一看,赫然是那位在演道秘境中让他十分尴尬的王青青“师姐”。 当日在演道秘境中情景尴尬,李慕玄也未细细打量,此时一见,身着浅绿色裙装、缀以蓝色飘带的王师姐,俏生生的立于街边,清丽脱俗。 李慕玄双颊微微发烫,不过还是装成若无其事的平淡口气说着:“哦,原来是青青师姐。多日不见,师姐的修为愈发精进了。”相比于上次见面的练气八层,王青青的修为已然更进一步,踏入九层。 “嘻嘻!在小师弟面前,哪敢提什么修为呀!想必小师弟早已是炼气绝顶的修为吧,却还要装作炼气八层的样子。”王青青美目顾盼,巧笑嫣然。 “呃,那个,王师姐若无其他的事……” “今时的慕玄小师弟怎么还害羞起来啦?当日在山洞中可凶猛的很哪!” “误会,误会。师姐,我……” “小师弟专心道业,大概不久后便要四处游历,寻求破境机缘,从此再难得见。不如今天陪着师姐在坊市中四处逛逛吧?” 李慕玄看着王师姐的一双剪水秋瞳,刚想拒绝,却鬼使神差的说到:“呃……好吧。我对这坊市十分陌生,今日便跟着师姐见识一番罢!” “那就走吧!师姐对这里很熟的,今天便带你游遍通宝山!”王青青十分高兴,一下挽住李慕玄,“拖着”他向坊市深处去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王青青和有些晕乎的李慕玄逛遍了通宝山上各处有特色的商家:奇门遁符、特异法衣、奇妙配饰、偏门法器……可以说让李慕玄大开眼界,受益不少。 不过李慕玄倒是极少出手买东西,只买了两张血遁符,此种遁符有些特异,并非纯以法力催动,而是以修士自身精血为引,产生类似血祭的力量,遁距极远,厉害非常。血遁符只消耗极少法力,也不受五行遁符的环境所限,可以说是保命利器,唯一的弊端就是损耗精血,有伤道基,故而不到生死关头,绝不能用。 之前郑晨只为李慕玄准备了一张血遁符,五行遁符倒是不少,李慕玄初次游历,心中难免忐忑,于是多买了两张精品血遁符备用,花去了300颗下品灵石。 能与美丽的师姐把臂同游,自是人生快事。谈笑间,两人的关系似乎变得愈发亲密起来。漫步而行,来到了一处小摊前,卖的是各类小饰品,看上去十分精致古雅,摊主是一位清秀书生,却是丝毫法力波动也无,令李慕玄稍感诧异。 只见王青青师姐驻足摊前,一番精挑细选之后,拿起了一根苍青色的玉簪,对着李慕玄说道,“慕玄,你一心向道,于仪表上不甚在意,师姐送你一根玉簪,帮你把头上的木簪换下吧?” 李慕玄心中微暖,应道:“多谢师姐!” 王青青素手纤纤,轻轻取下李慕玄头上的木簪,温柔的挽住他的发髻,插入了刚买的玉簪,李慕玄神识微动,却发觉玉簪之中刻着小词,正是一阕《蝶恋花》: 锦绣雕栏升层幕。月华如练,淡淡凝为雾。星屑细洒鹊桥路,怅然回首知何处? 多情怎堪韶光度。万语千言,无计诉离苦。玉镜沉香描红酥,秋水涟涟眉黛舒。 便在这时,那位书生开口道:“二位金童玉女,正是一对璧人,却怎的挑了此簪,这阙《蝶恋花》怨离情满,意蕴哀婉,不妥,不妥啊。” 王青青师姐微微一礼,说道:“夫子所言固然有理,然则此簪词韵,深合我心,小女子甚是喜欢呢。” 书生没再说话,王青青便挽起李慕玄,去其他摊铺游览起来。 转眼之间,已近黄昏。松鹤楼上,王青青举起酒杯,对李慕玄说道:“慕玄此去游历,多加珍重,万水千山,自有相逢之日!只愿你不要一念之仁,反被奸恶所趁。” “师姐放心。慕玄虽然未经世事,但自问饱览群书,世间的阴谋鬼蜮,人情百态都已懂得,唯缺亲身历练。若遇大奸大恶之辈,自当扬三尺青锋,行卫道之义。” 王青青听罢,欲言又止,过了片刻,才又说道:“等师姐到了炼气瓶颈,大概也会出外游历,到时会先回族中盘桓数月,若是师弟有暇,可来盘龙岭游历。” “哦?之前有一位王清友前辈,也邀我去盘龙岭做客,他是?” “嗯,是我的三爷爷,如今是金丹初期巅峰的修为了,他是族中的长老。” “师姐,若我游历时途径盘龙岭附近,定会前去拜山。我打算先去河洛城,感悟一番,随后再回皇都见见家人,师弟我自幼上山,修道十余载,连家中情景都不甚记得……” 说话间,李慕玄拿出一方玉简,正是自己刻录的《北斗布阵纲要》。 “师姐恩情,难以为报。既然师姐在阵法之道上有所涉猎,便将此书送于师姐,望师姐莫要推辞。” 见王青青默默收下,李慕玄又为她斟满灵酒,举杯说道:“感谢师姐为慕玄践行,然天涯之远,莫若比邻,还请师姐满饮此杯,慕玄就此别过了!” 四目相对,脉脉无言……良久,李慕玄起身一礼,下得酒楼,朝着坊市出口而去了。 松鹤楼上,一位绿衣少女轻倚栏柱,凝视着少年远去的背影,久久伫立。斜阳向晚,微醺的暮色映照着她清丽的容颜:有喜悦,有激动,有黯然,有挣扎…… 天边的云霞壮阔瑰丽,宛如茫茫天地间的宏大画卷。画卷徐徐展开,一抹血色云霞恍如利刃,横亘于苍穹之上! 九、林中忽闻火狐音,古庙逢迎座上宾(上) 玉清门附近的山脉并不如何险峻高绝,却也属人迹罕至之处,极目而望,群山苍苍,森林莽莽。 经由无数年来宗门长辈巡查、门中弟子探游,方圆数万里之内,风平浪静,形成了十数条安全快捷的出山路径。只是这些跟李慕玄毫无关系,因为此时的他已经迷失在山林之中,偏离了出山的正路。 李慕玄自六岁上山修道,从未亲身经历长途跋涉,这第一次外出,经验不足,驾驭着宗门中领来的花斑豹一阵乱走,终于迷路了…… 李慕玄骑乘的花斑豹乃是在宗门内务堂中领取的代步猛兽。以其核心弟子的身份,每年均有五百宗门奖励点,累积起来可以兑换不少好东西,而李慕玄自忖各类外物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只在内务堂里花了两百奖励点兑换了五瓶解毒灵丹,十五奖励点领取了这只花斑豹。 解毒灵丹的用处自不必多说,而此种花斑豹乃是宗门特别驯养的猛兽,达不到妖兽的层次,但胜在体魄强健,耐力超群,翻越险山峻谷不在话下,可运使门中的驭兽印记指挥如意,是一种理想的代步骑兽。更加可贵的是此种花斑豹十分好养,既可喂以肉食,也可喂以特制的兽丹,非常方便。 只不过再厉害的花斑豹也不能自己寻路,被李慕玄这个“路盲”主人驾驭着乱走一气,只好跋涉在深山密林之中,前路未卜。 发现自己迷路了,李慕玄也未放在心上,运使法力与日月星辰相感应,定好方位,直接对照着堪舆图朝河洛城方向行去。 森林之中不见天日,处处都是数人合抱的参天大树,潮湿的气息混着阵阵腐朽之感,扑面而来。为了防止林间瘴气,李慕玄早早的给自己和花斑豹施加了“清心诀”,功能平心静气,亦有些许避毒之效。 此时的李慕玄,将星辰衣变化成了普通外门弟子的青色道袍,催动着花斑豹穿行于莽莽森林之中。忽然间,李慕玄感到了淡淡的低落,既像是思念师父、师兄、师姐,又像是思念自己那小小的洞府,还像是思念那自小离开,只有模糊印象的王府院落和父母家人…… 行路间,李慕玄轻轻的哼起了小曲,曲调悠远宁静,是季霏师姐在他小时候哄他睡觉而唱的小曲。此时此刻,这曲声回荡在昏暗的林间,竟也生出几分静谧之感…… “哟!这位小哥好生俊俏,不知可否让小妹陪你同行一阵,也让漫漫旅程,不显寂寞呀!”一阵银铃般的话语声,突然从侧后方传来。 花斑豹猛地转身,同时发出了低沉的咆哮。李慕玄抬头看去,十数丈外的一株大树旁,一位身着短装红裙,手执轻罗小扇的二八少女盈盈而立。少女明眸皓齿,身形娇小,顾盼之间显出一股活泼娇柔的风采,却又偏偏身材火爆,衣着暴露,光洁平坦的小腹、胸前深深的沟壑都透出了妖冶迷人的风情…… 李慕玄不为所动,直接放出一股的强大神识,在神识之下的又是另一幅光景:树旁一只火红色的狐狸人立而起,身周散发着蒙蒙光影,身后一只醒目的大尾巴左右摇晃着。显然方才所见不过是一种掩人耳目的幻化之相,施法的就是这只狐狸。 “哈哈哈!我道是谁,原来是一只炼气四层的狐狸精,这一手幻化之术,倒也巧妙的紧,有趣!有趣!”李慕玄哈哈大笑道。 刚刚李慕玄神识扫视之下,发现这只狐狸约莫只有炼气三四层的修为而已,故而直接点破,同时周身法力已然暗暗提转,魔心投影中的一半法力也时刻准备进入本体之中,第一次在野外见到这样已开灵智的妖族,李慕玄丝毫不敢大意。 “哥哥器宇轩昂,一看就是名门大派的青年才俊,小妹只想与哥哥同行一程,绝不敢有什么恶意的!”小狐狸“楚楚可怜”的说道。 “哦?是吗……”李慕玄一边假装沉吟,一边想着:人族与妖族早已结盟数十万年,高层之间一直相互约束,不致大打出手。若是遇到为非作歹、残害生灵的妖族便直接诛灭,若是不曾招惹便莫加理会,这只小狐狸未见明显歹意,还是莫加理会吧。 于是李慕玄高声说道:“在下孤身一人惯了,倒是不喜同行,这便告辞!” “哎!这位小哥恁个狠心,放奴家一人在这密林之中,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哥哥就是见死不救啊!”少女作出一幅柔弱的样子。 “是吗?在下虽然孤陋寡闻,但也明白一只狐狸敢在我玉清门域内招惹炼气高阶弟子,怎么看都有几分底气啊!”李慕玄不假辞色的说道。 “小哥哥好生厉害,我这幻术,应该只有筑基修士才能看破,莫非小哥哥身怀秘宝?”小狐狸眼睛滴溜溜一转,狡黠的说道。 “秘宝?也许吧。就看你有没有胆量来取了!”李慕玄冷冷回道。 “小哥哥年纪不大,口气不小。却不知有没有胆量随小妹共赴南中小会?” 南中小会?李慕玄心中微微一动,他曾在一位前辈的游记中看到过:这南中小会举行于南中谷之中,是一场大量散修参与的盛会。 这南中谷最初是一个大宗门的坊市所在,因其谷口石壁上有化神道君亲手书刻的:“南山胜景,中道大行”八个字,得名为南中谷。后来大宗门遭逢剧变,分崩离析,却是被一部分原来的宗门弟子继承了些许底蕴,一直经营下去,慢慢演变成了散修们的圣地。 如今的南中小会是由东洲的散修联盟发起的盛会,旨在为人族、妖族的散修们提供一个交流、交易、交友的机会,每七年一次小会,七七之年一次大会,在散修中影响非常巨大,也有许多宗门修士慕名而去,获益颇多。 我此次下山,志在行游磨砺,如今这小狐狸提起南中小会,便是缘起,虽有诸多未知可疑,然而我辈修士自当披荆斩棘、勇猛精进,便是随她去看看,又有何妨?李慕玄心中暗想,于是朗声说: “南中小会,在下也是慕名已久。倒要跟着‘姑娘’去见识见识。” “哈哈,太好了!小哥哥随我来!”只见小狐狸从树旁一跃,向着树林深处走去,连身上的幻术也不再维持,直接以狐狸原身领路。 李慕玄催动花斑豹,谨慎的跟了上去。开始时,花斑豹极不情愿,还是李慕玄动用了驭兽印记,才安抚住它,使它一路跟随。 小狐狸始终保持着不快不慢的速度,时不时回望两眼。李慕玄则是留意观察着四周环境,特别是探查附近有无阵法波动,小心不要自蹈绝境。 原始森林中散发着蛮荒的气息,偶有一束光亮穿过莽莽林海,映照林间,似有某种神秘的灵息缭绕…… 一路上特别的安静,不闻鸟叫虫鸣,唯有远风吹过林海的阵阵哗然声、花斑豹踩在枯枝碎叶上的沙沙声。李慕玄可以“看到”:森林中潜藏的鸟兽蛇虫,都被小狐狸外放的气息所慑,静默着不敢出声。 一狐一豹就这样安静的穿行于森林中。中途小狐狸数十次变换方向,行进路线曲折蜿蜒,李慕玄稍稍思虑,还是决定静观其变。 两个时辰过去了,天色已暗,林中更是昏暗不堪。李慕玄能够感觉到花斑豹的速度已然变慢了不少,周围树冠里潜伏的蛇虫也开始躁动不安起来。 便在这时,小狐狸快跑几步,出了森林,站到了一处小山坡上。只见她人立而起,振奋的回头说道:“终于走出来了!小哥哥且看,前面就是我家!” 李慕玄随后走出森林,站在小山坡上,登高而望,视野为之一阔:远处是两座低矮蜿蜒的小山,并排形成了一处浅浅的山谷,谷口掩映在云雾之中,在夕阳下泛起淡淡紫意。山谷前的小平原上零落的分布着几座灰墙绿瓦的寺庙和数段倾颓残缺的绿色围墙,李慕玄敏锐的从布局之间察觉到了某种阵法的痕迹,却又对这阵法产生了一种熟悉亲近之感。 带着警觉和疑惑,李慕玄跟着小狐狸走下山坡,渐行渐近,只见灰绿斑驳的庙墙风霜满面,风蚀模糊的檐兽寂然不语,他们静默着、注视着,仿佛在执着的守候着归人…… 一股莫名的心绪使李慕玄心头惴惴,他翻身跳下豹子,一步一步的走到前方一座风蚀严重、破败不堪的牌坊下。 牌坊的外表已经剥落的不成样子,但主体宽阔高耸,是由大块的金刚岩堆砌而成。 金刚岩本身就是中阶法器的炼材,坚硬无比,从金刚岩中,可以进一步筛分出珍稀的金刚砂,乃是炼制高阶法器的上好材料,若是能够进一步淬炼出金刚晶玉,便是法宝的炼材。如今这样多的金刚岩竟被用作牌坊,可以想象这牌坊当年的金光耀目、厚重肃穆,也证明了此地庙宇曾经的香火鼎盛、庄重辉煌…… 李慕玄轻轻抚摸着残破的基座,认真的看着,依稀还能分辨出牌坊四周的铭刻的火焰云纹和瑞兽图案;抬头看去,牌坊的名字却被风蚀的太过严重,无法分辨。 “火云寺……”李慕玄喃喃道,声音嘶哑,仿若哭泣…… 九、林中忽闻火狐音,古庙逢迎座上宾(下) “火云寺?火云寺啊……”一声慨叹,让李慕玄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只见牌坊下突兀的转出一位老者,白发赤须,身穿紫色员外袍,神情复杂的看着李慕玄,拈须沉吟。 “爷爷!”小狐狸娇声叫道,飞身扑进老者的怀中,亲呢的磨蹭着。 老者怜爱的抚摸着小狐狸的头,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半晌之后才对李慕玄说道:“不想小友如此年少,却是见闻广博,竟知火云寺之名。高门大派,名不虚传!” 李慕玄此时心中暗惊,周身法力运转到了极致,因为眼前这位老者赫然散发着筑基中期以上的气息,更加可怖的是,小狐狸刚刚喊他爷爷,若这老者也是妖族,起码是金丹修士,怎么不让李慕玄心惊。 “哦?小友不仅见闻广博,修为也是不凡,小小年纪就是炼气圆满。只是周身气息略有燥意,尚未圆融,还需多多磨练才行。哎呀,我也是老糊涂了,小友此时出山,不正是要磨砺自身、寻求机缘吗!” “前辈慧眼如炬。小子李慕玄,玉清门弟子,这次出山,就是要在世间游历一番。还未请教前辈高姓大名?” “哈哈哈,老夫云不羁,前辈之名实在惭愧,不过痴长五百岁罢了!” “前辈是金丹宗师?小子失敬了。” “金丹哪……紫阳道君有言: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何等气魄,何等豪情!但老夫恐怕没有这一天了……如你所见,老夫正是火云狐族一脉的族长。小友若是不弃,可称一声云老。” “敢问云老,您既未结丹,为何能够化为人形?莫非是某种强大的幻术?”李慕玄继续问道,眼光有意无意的落在了小狐狸的身上,却见小狐狸状若凶恶的朝他呲了呲牙。 “小灵儿,不得无礼!小友之前在火灵儿身上看见的并非幻术,而像老夫这般也不能算是化形为人。此种秘法,正是我火云狐一脉的传承,不便详说,还请小友见谅。” “云老言重了,家族传承,自然不能外传,是小子唐突了。只是不知云老引我来此,究竟有何用意?” “不瞒小友,老夫近期打算带着族中子弟前往南中谷,因此派出家族中几个晚辈,在附近的几条大路上寻找贵门中外出游历的弟子,乃是打算借重玉清门大名,震慑途中的宵小之辈,保证族中晚辈安全。” “云老已是筑基后期的修为了吧?这等修为难道还不能护得后辈周全?宗门声名,终究比不过修为境界。” “唉……这碧玉皇朝的地界,终究是人族大兴之地,妖族成群出没,多有不便。小友炼气圆满,必是宗门菁华,出山游历,必然身怀神魂留影之法,门中必有高人前辈精通术数,等闲歹人是万万不敢招惹小友的。望小友怜惜我族修行不易,一路护持,我族永感盛情,必有后报!” 李慕玄见云老说的诚恳,再想起之前的莫名情绪,略微沉吟之下,点头说道:“既然云老如此信任,再加上贵族能够立足于我门范围之内,必有渊源,我也不好再加推辞,就结伴而行吧!我也正想着去南中小会见识一番,还要劳烦云老指引呢。” “好!小友如此仁厚,是我族的大恩人。还请移步寺内,容我族招待一番。” “云老明鉴,我既下山历练,便要四处留心。观贵族寺庙格局,隐隐环绕强大阵法,可否让我见识一番,增广见闻?” “好说,好说。说来也是惭愧,本族阵法历经无尽岁月,威能十不存一。小友既要见识,老夫这就运使开来,小友小心!” 说话间,老者抱着小狐狸走入牌坊,消失不见,李慕玄紧随其后,一步踏入牌坊,进入阵法之中。一霎间,李慕玄仿佛读出了小狐狸眼中的嘲笑之意。 “滋滋!”忽然之间,李慕玄立身于一片火山熔岩之中,入目所及,尽是熔岩地狱般的景象。霎时间,李慕玄周身通红,被狂猛火力烤的滋滋作响,数道岩流喷溅而出,眼看就要撞在他的身上! 李慕玄不为所动。他身怀阴阳道火,铸就灵台根基,幻境如同水上浮油,历历分明,不能惑乱他的神识,更不能伤他分毫。李慕玄一步踏出,眼看要跌入熔岩河中,却是步履坚定,丝毫不乱。 幻境再变,下一刻,李慕玄只觉熏熏然,置身于一间隐秘闺阁之中。但见闺阁中香烛丛丛,红纱处处,一位妖冶妩媚的女子正在眼前翩翩起舞,她的全身仅裹着一条粉红色纱裙,腰身似蛇,媚眼如丝,舞动间曼妙身躯若隐若现,一股股兰麝之香轻抚李慕玄面颊…… 稍远处,声声雅乐传来,一方淡紫画屏后,隐隐可见一位宫装女子螓首微抬,纤纤玉手拨弄着一方古琴,引人遐思…… 眼前似乎映成了淡淡的粉色,身周有阵阵热流涌动,李慕玄只觉一股粉红色雾气涌入全身,灵台微震,法力流转立时凝滞,随即就反应过来,运起玉清诀,配合着体内的阴阳道火将全身一炼,就神识清明,法力流畅,体内的粉色雾气烟消云散,再也无法进入体内。 “好!好!好!”一阵鼓掌声传来,李慕玄身周幻境消失,云老出现在李慕玄的面前。 “小友定力不凡,如此连破二境,不费吹灰之力。尤其是第二层红粉幻境,小友气血未定,情窦初开,竟能不为声色所迷,着实令人惊叹!” 李慕玄刚要答话,心头一阵警兆传来,神魂微微一震,刚要反应,却又平息了下来。 云老拈须微笑道:“宠辱若惊,身心相违;如萍浮水,安能得定?” 李慕玄方才惊觉,自己方才竟然身处第三层幻境之中,被云老一番奉承扰乱了心境,露出破绽,当时若被幻境乘虚而入,必定是致命一击,说不得就要神识重创,法力涣散,任人宰割。 “多谢云老教诲!小子心性浅薄,若非云老当头棒喝,怕是异日身遭暗害、走火入魔而不自知。请受一拜”李慕玄深深一躬,向云老谢道。 “小友连破二境,确实心性了得。然洗练道心,当时时返观,刻刻内省,千锤百炼,方能圆融如意。小友前途无量,就更要加倍小心,莫要误入歧途啊!”云老说着,感慨颇深。 “云老教诲,小子铭记于心。观贵族幻阵玄奥莫测,专攻神识,防不胜防,实乃杀伐大阵!” “小友谬赞了!其实此阵需要起码一位金丹修士催动,六识皆迷,方可真正发挥威力,妙用无方,可惜后辈不肖,令祖先蒙羞。” “老夫不过是筑基后期修为,在族中竟是修为最高者;几名出外闯荡的优秀子弟数十百年音讯全无,凶多吉少。故而此次老夫打算带上族中最出色的几名弟子,在南中小会上碰碰机缘,希望日后可以有出色子弟振兴宗族。小友请入族庙,让我火云一族略尽地主之谊。” 李慕玄逊谢一番,就随着云老朝着中间的一处寺庙走去,看着寺庙旁倾颓斑驳的院墙,忍不住问道:“云老,依我看来,贵族并非十分窘迫,您老更是筑基后期修士,何不将此地的几处寺庙修缮一番呢?” 云老轻声回道:“值此衰败之景,方能时时警醒后辈,曾经何等繁盛,如今又何等衰落!惟其如此,后辈子弟更应时时以振兴宗族为念,不负祖辈基业……” 李慕玄默然而立,思绪万千。 少顷,李慕玄随着云老走到庙前,云老停住脚步,示意李慕玄进入。李慕玄一步踏入,花木清香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尊端庄秀丽的女子塑像,摆在了庙宇正中位置。女子神情和善,拈花微笑,身边长着几束丛生的紫色花草,映衬的煞是美丽。 只见塑像前方摆放着几个席位案桌,摆满了各式灵果、灵露等。寺庙的四周回廊错落分布着奇花异草,栏柱上攀缘着翠绿的藤蔓,庙顶遍布着乳白色的花苞,发出柔和的白光,照耀庙内,舒适而明亮。 回廊的一角,六七只火狐正演奏着古琴、编钟、琵琶等乐器,声韵优雅,立意高远。 “小友请上座。”云老指着中间的席案说道。 “不可!小子怎能喧宾夺主,云老请坐。” “小友恩荫全族,若是不能上座,就是我火狐一族不通礼法,怠慢了贵客!” 见云老说的认真,李慕玄不好继续推辞,坐了下来。 “小灵儿,还不为贵客斟酒?”云老环顾四周,高声说道。 话音刚落,编钟之声大作,原来是小狐狸正“恶狠狠”地敲打着编钟,一边敲打一边示威般的看着李慕玄。 “真是胡闹!雅乐是你能奏的吗!还不快过来,向贵客斟酒赔罪!平日的礼教都白学了吗?”云老似是愠怒的说道。 “云老何必动怒,吓着她了。我看灵儿妹妹天真烂漫,自由自在,倒有我辈修士的几分洒然之态。又何必身染世情礼教,反失本心。” “小友有所不知,火灵儿乃是我的亲孙女。早年我胸怀壮志,在外游历不归,我儿又先天不足,缠绵病榻,以致她无人管束,自小游遍山林,常与痴呆鸟兽为伍,不仅全无家族遗风,反倒顽野不堪。老夫见她天性已成,方才不对她多加约束,让小友见笑了。” 谈话间,火灵儿走到近前,满不情愿的给李慕玄斟了一杯灵酒,然后眼珠一转,迅疾出手,想要拿走一枚青色果子。 “啊!”也不见云老有何动作,火灵儿便吃痛的缩回手来,神情委屈的看着云老,泫然若泣。 李慕玄笑着说道:“清灵果虽是佳果,清心润神,然佳果易得,一笑难求。云老何不成全?” “哼。既然小友如此说了,小灵儿,拿一枚罢。还不道谢!” “小灵儿年幼无知,冒犯了师兄,还望师兄谅解。”火灵儿微微低头,轻声说道。说罢,便侍立一旁,不再嬉闹。 李慕玄微微点头,便与云老谈论起修炼界的奇闻轶事,海北天南,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云老在说,李慕玄在听,但李慕玄偶尔间的一些见解,却有高屋建瓴之感,让云老思虑良久,拍案叫绝。 两人越聊越是投机,直如忘年交一般。数个时辰之后,李慕玄偶息谈兴,才突然发觉周围的火狐们的奏乐有气无力,火灵儿更是蜷缩在案桌下沉沉睡去了。 于是李慕玄歉疚的说道:“与云老清谈,如聆天籁。小子不知不觉间已然忘形,却是打扰了云老和诸位休息。” 云老哈哈笑道:“小友见知不凡,我这老家伙也是受益颇多。还请小友到后堂就寝,明日晌午时分,一起出发,路上还要多多仰仗小友。” “不敢当,不敢当。我与云老一见如故,直如忘年,结伴同行正是人生一大快事。” “小友请。”云老起身,对着周围的火狐们说道:“你们且去休息吧!火灵儿,起来!” “唔喵喵喵……”火灵儿睡眼惺忪,在地上翻滚一圈,伸了伸懒腰,发出了小猫一样的叫声。 云老黑着脸,略显窘迫的对李慕玄说道:“小友,我们走吧。” 说罢,云老带着李慕玄走向后堂。后堂略显昏暗,回廊之上攀缘着许多淡紫色的藤蔓,上面开放着紫红色的小花,发出淡淡紫光,有种温馨之感。 数间厢房并列廊道左侧,多走几步,便可见到右侧的精致庭院:假山荷塘、雕栏画道、塑像石刻……赏不尽的婉转幽寂之景。虽然看上去有些残破,但被打理的十分精致,于衰落之中凸显蓬勃生机,月色下显得清幽静美…… 不多时,云老在中间的一处厢房前停步,推开房门,领着李慕玄进入厢房。房中布局简单,环顾内室,仅有一套桌椅、一张小床、一方蒲团而已。 “山野之地,居所简陋,万望小友包涵。” “云老客气了,修炼之人,便是荒山野岭也可住得,何况此清雅之所?” “此刻已是丑时二刻,夜色深沉,还请小友安歇。” “云老也休息去吧,涵养神气,才好长途跋涉。” 两人又交谈了数句,云老走出房间,以神识御物的手法将门关好。 李慕玄初离宗门,在森林中跋涉了一整天,又经历了幻阵的重重考验,此时空暇独处,只觉身心疲倦,便坐在房里的蒲团上,放松身心,默运功法,于惺惺寂寂间,悄然入定…… 十、火云送别见英灵,香车美人漫漫行(上) 一点灵光触动,李慕玄从定中醒转,已近晌午时分。起身下座,略带疑惑的推开门,只见两位宫装少女侍立门外,却是两只炼气三层的火狐以幻化之身婷婷玉立,手托丝绢、玉盆、食盒等物,恭敬地看向李慕玄。 “这是?”李慕玄不解的问道。 “回禀公子,妾身火舞娇,这是我的妹妹火舞魅。我们姐妹听闻公子愿意帮助我族,是我们的大恩人,想着与妹妹一起来感谢公子,料想公子孤身一人,无人服侍,便自告奋勇前来服侍公子。”一位端庄典雅、身段婀娜的宫装女子款款说道。 “啊,不用不用。洗漱清洁用浣花术足矣,何必劳烦二位姐姐!”李慕玄连连拒绝。 “嘻嘻!公子乃苦修之士,于世俗享受全不动心。不过偶尔享用一番,不失为一种历练嘛!公子就当体谅一下舞娇姐姐,她可是鼓起好大勇气,才来见公子的呢!”身材小巧、声音娇俏的火舞魅说道,倒是羞红了火舞娇的双颊,美艳不可方物。 “这……好吧,那便生受二位姐姐了。” 李慕玄一想,既然下山历练,确实要多多经历体悟,方能有所收获。他曾在典籍之中看到,许多修为不高、定力不强的修士在下山之后,就迅速的被世俗富贵所迷,在世俗享受上比王公贵族更甚,欲壑难填,导致修为难得寸进,心性更是一落千丈,纵然之后醒悟,也因时光蹉跎,大道无望。 因此有人将修士初次入世称作“红尘劫”,意指稍有不慎,便坠入红尘,断了修行之路。 “二位姐姐叫我慕玄好了,公子什么的,实在不是修道之人能够消受的。” “嘻嘻,世俗间流传的狐仙鬼魅,才子佳人的故事不是都这么称呼的吗?是吧,慕玄公子,你是不是该自称小生哪?” 李慕玄:…… 嬉闹间三人回到厢房,只见火舞魅端起玉盆,其中已然盛满清水,漂浮着几许花瓣,献宝似的说道:“这是姐姐亲手采集的百花晨露,配以清晨初开的花瓣,再施法点染其灵性,清新明澈,有生肌活血之效。” “劳烦舞娇姐姐了,没想到其中还有如此多的讲究。”李慕玄点头致谢道。 火舞娇拿起丝绢,轻轻的沾湿了,轻启朱唇,柔柔说着:“公子未经世事,却不知世间富贵荣华,权势欲望何等可怕。说来可笑,我们火狐一族最擅幻化之术,却反倒最重心性修为,公子道途远大,切莫被外相所迷,诸相非相,不虚不实。” “姐姐精通玄理,说的极是。我辈修士,把握本心,才是唯一正途。” 说话间,火舞娇拈起丝绢,细细的拂拭着李慕玄的脸颊,阵阵清幽的香气沁入心脾,时而感受到纤皓柔荑的美妙触感,直如身处潺潺流水之中,说不尽的温柔缱绻…… “好,好,好。姐姐自五感而入,通神识而触妙乐,技近乎道矣。慕玄惭愧,不觉间已被带入意境之中。” “慕玄公子宅心仁厚,毫不设防,才是真正令舞娇惭愧。虽然心如冰雪,利于道业精进,不过游历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呢……” 李慕玄安然的享受了两姐妹的服侍,其中还有舞魅按摩推拿的手艺:力道适宜,节奏恰当,端的享受非常。 随后火舞娇将食盒放在桌子上,在舞魅期待的眼神中打开了食盒,内里三菜一汤,精致非常、香气扑鼻。舞娇柔声介绍道: 马踏飞燕——取弯角马猝然发力时的后腿跟腱,佐以羽灵燕双翅闷烧,浇以青灵蜂蜜,功能轻身顺气,固本培元。 空谷幽兰——采撷后山山谷中特有的紫心兰草,整支取下,以法力激活其灵性,趁新鲜时吃下,对修士凝炼法力有益。 雨后初晴——精选雨后灵笋,以灵水熏蒸,灵露浸润,有明目清心之效。 相忘江湖——取筑基期蛟鱼龙珠,以忘川之水、三昧真火反复熬煮成汤,圆融一体,可消解淡化修士心魔…… 李慕玄听得呆了,这几样菜色相互搭配、各有灵效,显是有精通此道的修士精心选配而成,近乎丹法之效,全无药石之害,可以说珍贵万分,便是在宗门通宝山最好的酒楼之中,也从未听闻有此等灵效的菜式,看来火狐一族虽然没落,但传承底蕴亦是非同一般。 李慕玄道:“二位姐姐,结伴而行只是互利,如此大礼,实在受之有愧,我这便与云老分说。” “慕玄公子,云爷爷已经说了,这几道菜肴虽好,总好不过举族光大的希望,况且公子宅心仁厚,师承名门,修为高超,心性超凡,前途不可限量,就当火狐一族结下一份善缘,万望慕玄公子不要嫌弃!”火舞娇说着,柔弱中带着坚定,令人不忍拒绝。 “云老盛情如此,慕玄愧领了。” 李慕玄美美的享用了这次饭食,由于烹调者的高超技艺,吃完后只需静坐片刻即可消化,其效果会在半月内潜移默化的实现。 “请问是族中哪位前辈的技艺,且容慕玄当面致谢。” “是天语姨娘呢,她做的菜可好吃了!人也很好,我经常缠着她,从她那里弄好吃的!”舞魅开心的说道:“一会儿就能见到啦,现在大多数族人都在祖庙的广场前呢。” 稍作收拾,一行人走出厢房,去往广场。 广场之上,聚集着七十余只火狐,有些窃窃私语、依依话别,更有些相拥而泣…… 广场的边缘,云老和一位中年女子并肩而立,正笑呵呵的同一位身着玉清门外门弟子服饰的矮小男子交谈。 李慕玄和两姐妹走上前去,云老笑道:“小友昨夜睡得如何?这位是老夫的族妹,筑基修士,火天语。这位是小友同门,想来不需老朽介绍了。” 矮小男子看向李慕玄,又扫过火舞娇姐妹,眼中惊艳之色一闪,接着躬身行礼,讨好的说道:“慕玄师兄,在下刘慧生。自宗门大比得见师兄英姿,好生景仰!以后还请师兄多多指点!” 李慕玄却不认识他,看年龄像是上届入门的弟子,虽说修炼界达者为先,但李慕玄毕竟也不托大,诚恳的说道:“刘师兄客气了,师兄之称,实不敢当!慕玄入门不久,涉世尚浅,倒是要向刘师兄早晚请益才是。如是师兄不弃,叫我慕玄便是。” 刘慧生连忙说:“咱们份属同门,相互扶助是应有之义。哥哥我痴长三十六载春秋,慕玄你既是自谦,便称我一声刘哥罢。” “刘哥此次也是下山历练吗?”李慕玄从善如流。 云老笑道:“刘道长高义,下山时被天语妹子碰见,此次也要一同护持我族去往南中谷。” “慕玄也要参加南中小会?说来惭愧,老刘我卡在六层瓶颈已有半年,即使观摩了宗门大比后,亦无寸进,所以想在南中小会上寻些机缘。” “小弟此次下山游历,旨在磨砺自身,倒是没有什么明确目标,只是南中小会声名在外,小弟也想着见识一番。” “有二位相伴,此去南中谷便是康庄坦途,且受老夫一拜。”云老说着,稽首为礼。 “云老切莫如此。慕玄还未向天语长老道谢呢,长老一片苦心,慕玄感念万分。” “不必如此。公子愿意相助我族,这些不过是应有之义,聊表寸心。”中年女子的声音稍显嘶哑。 云老适时说道:“二位恩人稍待,老夫再交待一番,我等便可上路。”于是李慕玄与刘慧生自觉后退几步,将位置留给云老和火天语长老。 云老徐徐举起双手,似在拥抱,又似祈求…… 广场上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火狐都看向云老,其中有十余只火狐周身腾起光影,赫然化作俊俏男女的样子。 “各位族人,本族自玲珑娘娘在此立下道统,至今已有四万三千年矣。其间虽屡遭大难,却幸赖无数前辈英烈护持,一直屹立不倒,繁衍生息。” “现如今,子孙不肖,算来族中竟只有我与天语两位筑基,实乃生死危亡之秋也。为保宗族延续,我决定选出五位天资较好的青年族人,一起前往南中小会,以期寻求机缘,振兴我族。之前点出的五名族人,现在站出来!” 只见五位男女从族群中走出,其中就有火灵儿、火舞娇和火舞魅,还有两位英俊不凡的青年男子。 “长途跋涉,万分艰险,即便我全力护持,也不知能活下几人。若是你们几人有谁心存畏惧,大可留在族中,心志不坚,便是寻得机缘,亦难造就。”云老郑重地说道。 五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坚定的看着云老,连一向活泼跳脱的火灵儿,也是神色坚毅。 “很好,都是我族的好儿郎!族人们,依古礼送别我族的孩子们,祝福他们一路平安!” 话音刚落,剩下的七十余只火狐手拉着手围成一圈,将五位男女围在正中,齐声唱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修我矛戈,与子偕行。 王兴于师,征战烈烈。 靡不曰归,我戍未定。 …………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蒙蒙的红色光影从族群中升腾而起,晦明变化间仿佛有许多勇士出征与沙场争杀的场景掠过,却又看不分明。渐渐的,光影如有灵性般的汇向中间,慢慢吸附在场中的五人身上,随着众人的歌声起伏涨缩,其后随着歌声的平息缓缓消失不见…… 云老和火天语似乎都从这些光影中看出了什么,眉头紧锁,但是随着仪式的结束,还是叹息一声,舒展开眉头。 仪式结束后,许多火狐眼含泪光,五位将要远行的男女似乎只有火灵儿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其他四人的眼中也有蒙蒙水汽,毕竟他们自出生以后的数十年光阴,都是在族中度过,陡然外出,怎不感伤难言呢。 “礼成!出发!”云老振臂一呼,火狐们轰然应诺,声遏行云! 十、火云送别见英灵,香车美人漫漫行(下) “笃笃笃……”清脆的车马声回荡在寂静的森林之中,格外空旷悠远。李慕玄、刘慧生、云老还有五位火云族俊彦一行八人,乘坐着马车赶向南中谷。 森林中本不宜马车通行,然而此处的森林似乎被开辟出了一条仅供一架马车通行的道路,平稳之极,想来是火云狐一族的准备,李慕玄没有多问。 轮流驾车的是两位火云族青年男子:云广德和云意澜,分别是炼气三、四层。这架马车也是不凡,车厢整体以铁精薄片打造,坚固耐用且美观轻便,四周以透明宝石镶嵌,有蒙蒙光晕流动,内部是阴沉木的点缀,古雅高贵。 拉车的两匹骏马紫眸黑鬃,身披细鳞,是火云族世代驯养培育的异种──紫鳞马,乃妖兽之属,虽灵智未开,却有着相当于炼气二层的修为,跋山涉水,等闲事耳。 由于一路上有妖兽紫麟马代步,更加方便,李慕玄将自己的花斑豹寄放在火云族中,托付他们代为照料。 如今正值云意澜驾车,其他七人都在车厢中休息闲谈。由于车厢稍显狭长,火狐一族的四位都以狐狸原身示人,火灵儿一直缠着云老,说是要听故事、长见闻,其他几只小狐狸也是一脸期待的样子。 云老无奈说道:“既然你们想听,我就先跟你说一说这马车吧。这架马车是我族一位金丹前辈所制,看上去不起眼,可是车身上描摹了许多小型阵法,可以减少行路震荡、增强车身防御、隔绝神识探查,甚至有不俗的攻击威能,可谓是我族的一件宝物,包含着高深的炼器和阵法造诣。” 众火狐大喜,自豪崇敬的四处打量和抚摸着车厢,云老捻须微笑道:“以此马车赶路,即使在外驾车的意澜以幻身从筑基后期修士前驶过,也不虞被看出端倪,而且身上的妖气,都会被遮掩的干干净净,不露分毫。” 李慕玄奇道:“既然此车如此神异,可以遮掩妖气,那一路上应该风平浪静才是,云老何谨慎若此?” 云老叹道:“既是带领孩子们寻求机缘,自然不能一直待在马车上赶路,南中小会上有数家妖族是我火云一族的夙仇,不得不防;况且一旦看破我族幻形,有些心术不正的人族修士也会肆意掳掠。否则我族也不必一直避世而居,连出行也要谨小慎微。” “唉……怀璧其罪的道理我等还是明白的。不过此行有慕玄在此,我想长老无须担忧。”刘慧生笑着说道。 “刘哥过奖了,说实话,慕玄头一次出门,可谓两眼一黑,手足无措,看起来镇定,其实心里慌着呢!”话音刚落,几只小狐狸就嗤嗤的笑着。 “哈哈哈,小友倒也实在!不过任谁头一次出远门,心中也是忐忑,小友只要多多留心,时时砥砺,一飞冲天指日可待,何须忧心。” 一行人言笑晏晏,不觉间已是玉兔当空。渐渐地,众人不再说话,云老、李慕玄和刘慧生闭目养神,而几只小火狐挤在一起,似乎都睡着了。 “喵呜呜呜……”天光大亮,火灵儿在睡眼朦胧中,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小爪子四处舞动着,发出呜呜的声音。随后她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在李慕玄的怀中,小爪子正在李慕玄的胸口间划动着…… “啊!”一声短促的尖叫,火灵儿哧溜一声逃开,躲在了云老的身后,只露出了不断抖动的小尾巴,昭示着心中的慌乱。 李慕玄笑笑,不以为意。昨夜火灵儿睡着后在车厢里滚来滚去,恶形恶状,最后两只小爪子抱着李慕玄的腿才安静下来,于是李慕玄就把她抱在怀里,让小火狐美美的睡了一觉。 马车行驶的极快,然而林中小路无论如何算不上十分平坦,因此虽有车厢中的神奇阵法,还是免不了些许颠簸,不过在场众人都是修士,涵养神气是最基本的修行,些许颠簸无关痛痒。 刘慧生殷勤的向李慕玄介绍着周围的情况,玉清门周边有三座大城,六座小城,一行人马上将要经过的大城便叫做玉灵城。 玉灵城是古老的六边形城池,据说从前是一座战城,用以拱卫门派,其建造时间已不可考,是一座修士之城,里面即使有凡人,也是修士的家眷。 城中有玉清门外事堂特设的驻点,可以为弟子交接任务、兑换宝物提供方便,同时也会将门中的大宗物资在此发卖,因此吸引了许多修仙家族和小门派常年派驻子弟,互通有无。 玉灵城的另一个重要作用还在于初步筛选弟子,由门中的金丹长老坐镇,经过观察和考验,将天赋心性较好的筛选出来,分发号牌,给予他们入门修行的机会。 “唉……可惜玉清门从不招收妖族,否则以我火云族与贵门的渊源,何至于舍近求远!”云老感慨的说道。 “云长老不必担忧,我门虽不收妖族弟子,但挑选一二后辈,作为优秀弟子的侍从,也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呀?以云长老慧眼,想必不难吧?”刘慧生笑吟吟道。 云老捻须沉吟半响,说着:“虽说修炼界有此先例,但侍奉于人,必定受制于人,难得自主。我火云一族虽然没落,却也不想后辈受制于人,不过若是出于自愿,倒也未尝不可,且看机缘吧。” 红日西沉,马车才堪堪驶出森林,李慕玄回头看去,林中的道路悄然消失,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 云老轻声道:“小友不必奇怪,一些遮掩的小技巧罢了,筑基修士仔细寻觅,秘道便无所遁形,只不过没什么价值而已。” 李慕玄点点头,云老接着说道:“前面不远处就是一家客栈,是族中的产业,平日里住客很少,我们今晚在那里歇息,明早卯时三刻出发前往玉灵城。” 两匹骏马奔跑如飞,终于在日落之前赶到了一家客栈前。客栈是两层四方形小楼,规模不大,式样也普通,但以某种上等木料为主材建成,所以显得古色古香。 车厢里的众人还未下车,便有一位红袍老人带着青衣小厮迎了上来,老人约摸八层修为,青衣小厮也有五层修为。老人向着驾车的云意澜拱手问道:“客人从何而来?意欲何往?” 云意澜回道:“自火中来,入云中去。” “小哥辛苦,却不知哪位长老带队?方笃行失礼了。” 云老最先走出,笑道:“方掌柜辛苦,此次正是老夫带队。” 方掌柜显是吃了一惊,问道:“云长老竟然亲自带队,看来此次出行非同小可。信儿,还不见过长老!” “长老在上,请受方信一拜!”说着,青衣小厮恭敬下拜。 “好!多年不见,方掌柜喜得麟儿,可喜可贺。小公子年纪轻轻,便有五层修为,可见资质不凡!这只玉佩,便是见面礼,功能清心去秽,是一件辅助灵器,正是合用的东西。” 方信正犹豫着,方掌柜笑道:“长者赐,不敢辞。云长老算是为父的长辈,信儿你便收下吧。云长老,诸位,请进!” 于是众人下得马车,方信明显对几只小火狐颇为好奇,但还是忍住没问,招呼着云意澜将马车驶向后院。 方掌柜带着众人,进入客栈大堂,大堂里摆放在五六张大桌,却空无一人,显得十分冷清。方掌柜解释道:“之前收到族中的传讯,知道此次事关重大,于是暂时遣走厨子和伙计,这时节也没什么客人,可放心歇息。” “方掌柜办事,老夫自是放心的。我与孩子们共住一间便可,这两位李公子、刘公子单独一间。”云老吩咐道:“先把两位公子安顿下来,送上吃食。” 此时云意澜和方信也到了大堂,云老笑着说道:“两位,这方掌柜乃是我族挚友,在他的店铺歇息,就跟在我族中歇息一样!今日旅途颠簸,还请两位早些歇息吧。” 于是方掌柜吩咐方信带着众人去房间,他和云老似乎还有话说。 二楼的甲一、甲二两间分给了李慕玄和刘慧生,一众小火狐去了甲三房间,临走前的火灵儿偷偷看了李慕玄一眼,又迅速的扭过头去,让六感敏锐的李慕玄暗笑不已:当初活泼可爱,敢拦路魅惑自己的小狐狸竟然恁的害羞,只不过抱了一晚上,就再也不敢正视自己了? 进了房间,李慕玄四处打量着:房间里连床榻都无,只有一只蒲团,一张矮桌和四只坐垫,看来是专门为修士准备的,因为修士极少躺着睡觉,平常都是通过打坐涵养来休息。 以神识细细扫过房间的每一寸,没有发现任何阵法禁制,倒是发现房中不起眼的蒲团另有乾坤: 这蒲团是以某种灵草为底料,有遮掩气息之效,这倒不太稀奇,但是再仔细探究,就会发现蒲团下有一支小小的聚灵分阵,应该是某个聚灵阵法的分支,这种手法较为奇异,显然在对灵气的充分利用上有所建树。 半刻钟后,方信端着一盘菜式来到门口,李慕玄打开房门请他进来,只见托盘上摆着一只烧鸡、一盘青芽叶、一碗米饭还有一壶酒,正待发问,就听方信利落的说道: “公子请看,这烧鸡和米饭还是普通,但这道绿蔬可了不得,乃附近林中刚采摘的青浦草嫩芽,用山间灵水煊蒸,清新可口,回味悠长,这灵酒更是本店秘制,入口香醇,任是英雄豪杰,也要闻香下马,保管公子一喝难忘。” 李慕玄听着方信一副客店伙计的口气,乡间俚语的说辞,微觉奇异,通宝山上酒楼店铺里的伙计也是言辞文雅,姿态略微矜持的,这方信如此做派,倒叫李慕玄惊奇,只是也没多说什么,拱手致谢,随后方信便恭敬的退了出去。 几道菜式分量不多,李慕玄很快吃完了,其中的青浦草确实清新可口,另外就是烧鸡味道很好,可能是由于普通烧鸡杂质太多的缘故,从小到大李慕玄没有吃过几次,这一次却是吃的很开怀。 饭食毕,理衣衫,静心绪,敷座而定…… 十一、伫倚危楼风雨急,夜中剑舞群魔起(上 甲一号客房的蒲团之上:李慕玄自定中猛然醒转,突如其来的感应让他心念微动,似乎有某种恶意正在蔓延过来,全身汗毛根根挺立…… 李慕玄蓦然起身,才待推窗,便突然闪身侧退,避让开来! “笃笃笃”伴着一阵密集的打击声,十数根弩箭穿破窗户,钉在了房内的墙壁和地板上。李慕玄刚松一口气,就敏锐的发现弩箭上似乎散发出某种气味,心道不好,立刻闭住呼吸,飞身而起,以水火双剑破开房顶,纵身来到屋顶,神识全开,看看究竟是何人暗算。 此时正是子夜,圆月高悬,清亮的月光让大地上的一切纤毫毕现:客栈门前十几丈外的空地上,清晰可见数十位彪形大汉身着黑衣,手持强弩、大刀,将客栈围住。放眼看去,神识扫动间发现其中有四五位炼气高阶修士,其他人不过炼气一二层修为,只能以微薄法力增强弩箭威能,其他方面与凡人相类,不值一提。 便在此时,刘慧生也悄然上到屋顶,来到李慕玄身侧,李慕玄刚要说话,刘慧生手一扬,轻声说道:“慕玄,先看情况,随机应变,这局面不像是针对我们。” 李慕玄点点头,心中却另有想法。 人群中走出一位身形格外魁梧的黑衣大汉,他的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几乎贯穿整个面颊,月光下有如一条长虫攀附在他的脸上,恐怖异常。只见他舞动大刀,朗声说道:“今夜兄弟们是来找客栈主人的晦气,无关人等一律退走,我们也不计较,否则,嘿嘿……” 李慕玄心头微怒,方才不声不响的一阵强弩齐射,现在又让无关人等退走,这些歹徒的做派何其嚣张! 才待出声,就听到方掌柜淡淡的声音传来:“诸位道友,先是对小店强弩齐射、释放迷烟,现在还想引蛇出洞,分而破之,都是些下九流的手段,不必丢人现眼啦!将硬手段都拿出来吧,大家都是修士,自然凭实力说话,难道还会被几句狠话唬住不成?” “好!看来方掌柜是要死战到底,那我就成全你。”话音刚落,四个炼气高阶的大汉就欲上前,方掌柜和方信正欲上前迎敌,忽觉头顶之上一股威势凌空压下,如山如海,正是李慕玄! 李慕玄见到四个大汉上前,方掌柜父子显是不敌,于是毅然跳下屋顶,以水火遁形催动身形,猛地扑向四人,在空中发出阵阵轰鸣,气势夺人,一时间四个大汉顾不得方氏父子,俱都举起长刀迎向李慕玄。 李慕玄火剑挥舞,却是一招月华流珠,这式剑法乃是《星辰万法》之中的上乘剑招,绵密圆融,更可与明月交感,借月光之力伤敌,如今圆月高悬,正是威力最大的时候。 蒙蒙月华凝为实质,从李慕玄的剑光之中细细洒下,绵绵不绝。如今这些看似无害的月华却如同道道银针,在四个大汉的护体真气上身上激起无穷涟漪…… “激发玉佩!杀了他!”一位大汉见李慕玄身具十层修为,发出的剑招又威力奇大,心中骇然,大声喊道,话音刚落,四人身上都腾起一阵土黄色光晕,而后相互配合,组成刀阵,齐齐向李慕玄全身要害砍去! 李慕玄处变不惊,趁着水火遁形余势未消,用水火易位,转到一位大汉的身后,同时将原地留下的光影立刻引爆,扰乱敌人感官,想也不想,双剑合一,以燃冰溶火剑式刺向敌人胸腹。 四人只觉眼前一花,身前爆开了一团炫目光华和滚滚火浪,却是不见李慕玄身影,正待回身防守,南侧的大汉一声惨叫,胸腹间已然洞穿! 李慕玄势如风火,撤剑回步,在东侧大汉刚刚回转刀锋时双剑递出,由于剑出仓促,火剑倒是未能一击破开土黄色光晕。大汉骇然掐诀,长刀抵住水剑,心中稍松半口气,一道亮紫色射线就从李慕玄道袍中猛然射出,正中其心窝,立时毙命! 为首的刀疤汉子怒吼一声,拖着长刀,飞身上前,剩下的炼气一二层喽啰也慢慢上前,准备帮助首领们。此刻,场中剩余二人面目惊恐,却还是咬牙挥刀砍向李慕玄,他们久经战场,明白此时畏缩只会死得更快! 方氏父子举起兵刃,截住刀疤首领。方掌柜的法器却是一支奇门兵器判官笔,方信使一把长剑,两人相互配合,一同发力,不求有功,只为将刀疤首领缠住;而刘慧生却挥动青色长剑,带起如水剑光杀向一众炼气一二层修士。 李慕玄面对二人夹攻,又因法力流转过猛而全身刺痛,只好一边仓促招架,一边吐纳回气。两个大汉得势不饶人,状若疯虎,似乎要将之前的恐惧化为力量,刀刀致命! 李慕玄心如平湖,意守中宫。如今他的局面看似危险,其实连星辰法衣中的星盾也未激发,尚留三分余地,关注着场上的局势: 方氏父子虽有两人,但修为不足,方掌柜更是气血衰落,面对炼气九层的刀疤首领,只能堪堪招架,不可久战;刘慧生倒是势如破竹,只要留心避开些许弩箭,斩杀练气一二层的修士便如砍瓜切菜一般,一时间血肉横飞…… “叮!”李慕玄抓住破绽,以曲水流火步法闪开右侧大汉的竖劈,火剑横斩,大力磕飞了左侧大汉手中大刀,水剑斜刺,虽被土黄色光晕所阻,但随后再补一剑,还是洞穿了敌人的咽喉! 最后一人目呲欲裂,反手一刀,终于砍在了李慕玄身上,但见青色道袍华光一闪,飘出一块巴掌大小的星盾,托住刀身,只是泛起一阵涟漪,随后在其惊惧不甘的神情中,被李慕玄的水剑刺穿了心脏,缓缓倒地,扬起一片尘埃…… 与此同时,刘慧生也斩杀了第八个敌人,剩下的歹徒在绝望中一哄而散,刘慧生也不追赶,立在原地,目光看向与方氏父子纠缠的刀疤首领。 “啊!”刀疤首领大吼一声,刷刷两刀,疾若奔雷,劈伤了方掌柜,逼退二人。只见他后撤三步,对着李慕玄厉声叫到:“炼气十层!玉清门弟子!” 李慕玄沉默不语,头颅微低,面色上看不出喜怒。刀疤首领更是怒火万丈,他虽是九层巅峰修为,但修行路上血战无数,何曾被人如此小视! 若说李慕玄目中无人,倒是冤枉他了,他未经世事,首次出山,便连杀四人,虽然死的都是恶徒,但是对李慕玄的心神冲击颇大。最令他心中寒冷的是:如今战事稍歇,慢慢从专注兴奋的厮杀状态回转过来,心中竟然对这次杀戮感觉平淡,对着一地的尸体,心湖不波,还在下意识的总结着此战的优劣得失…… “这就是……我吗?我,竟是这样冷血的人……”李慕玄心中茫然,总觉得自己不应该是这样,但内心的漠然不会欺骗自己。 “小子休要猖狂!玉清门弟子又如何?莫要小觑天下英豪!”说话间,刀疤大步上前,长刀如风,斩向李慕玄。 今夜是一场混战,本不必讲究什么单打独斗,何况生死搏杀,无所不用其极。但是刀疤汉子既提到玉清门,就有挑战宗门声望的意思了,如今李慕玄和刘慧生都未出声,方氏父子也不好贸然上前帮助,以免二人不快。 刀疤的长刀非常诡异,通体黝黑,挥动间丝毫光亮也无,似乎连月光也能全部吸引进黑色的刀身里,应是中阶法器中的佼佼者,却不知有何妙用。只见黑色长刀划出森然轨迹,劈向李慕玄的胸腹,同时发出阵阵鸣响,尖厉急促,令人胸口烦闷。 李慕玄从感慨中脱离,水剑横舞,火剑直击,辅以月华流珠剑式,无数月华倾泻而出,想要试探虚实。 “喝!”刀疤首领一声断喝,声波竟有如实质般散开,吹动衣袍,扬起无数尘土! 李慕玄虽是法力深厚、肉身强悍,乍闻此声,也不由得劲力微泄,双耳嗡鸣! 与此同时,刀疤首领全身骨节发出恐怖的噼啪声,身躯凭空暴涨一截,双目血红,宛如在世魔神一般,手中长刀突然变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切而来,眼看就要将李慕玄一刀断头! 一声厉啸,一道火红剑光凌空飞过,直取刀疤首领头颅,若其不回刀防守,必是殒命之局。 刀疤首领没有回刀,反而在眼中多出了一抹喜色,手中长刀似乎更快三分,就要将李慕玄立毙刀下! 轰!一道绚丽火莲大放光华,李慕玄以静水火莲的守势堪堪格住长刀,却也虎口开裂,双剑直欲脱手! 李慕玄尚未来得及调整身形,便察觉到一只森然鬼爪自方掌柜身上飞出,目标正是刚刚出现在客栈门口的云老。此时的方掌柜,赫然竟是筑基中期修为! 霎时间,刀疤首领的怀里飞出一道符箓,青光大作,竟然将火红长剑定在半空,弹动不得! 转瞬之间,杀局显现。原来这群人自始至终的目标都是云老,如此苦心孤诣,步步为营,都是为了逼出云老的飞剑,再以符箓困住。若是平常,云老催动法力,其飞剑在数息之间也就能破出束缚,但此刻出其不意,被同阶修士近身御器攻击,必然无暇顾及飞剑。 云老也是万分果决,于电光火石之间断开与飞剑的联系,拼着吐出一口鲜血,暂时压住了法力反噬,抛出一只雪白方巾,迎向鬼爪…… 刀疤首领在符箓飞出后便不再管它,趁着李慕玄气势衰落,双手乏力时一阵强攻,刀刀硬砍,就要以力压人。 李慕玄只得强提法力,举剑相迎,刀疤首领挟法力之盛、气力之强、法器之利,此时李慕玄若有一招失手,便是身死之局! 十一、伫倚危楼风雨急,夜中剑舞群魔起(下 清亮的月光之下,战事如火如荼、千钧一发: 云老在战斗中明显处于劣势,雪白方巾腾挪变化,终究疲于防守,再加上飞剑被夺,心神受创,在斗法中劣势极大;另一边的李慕玄在刀疤首领的强攻下左支右绌,虽然身形潇洒,却如同在刀网中起舞,随时性命堪虞…… 方信见场中局势大好,飞身上前,试图截住刘慧生,防止他逃跑。刘慧生早已是六层巅峰修为,应对五层修为的方信自然轻松。 只见刘慧生一边信手挡住方信的抢攻,一边大声喊道:“敢在我玉清门范围内截杀我门弟子,当真是不知死活!就算我们师兄弟技不如人被杀,到时印记留身,门中金丹长老一炷香之内就会赶来,在场的能走脱一人吗?也许诸位俱是死士,都要杀身成仁?” 方信明显颤抖了一下,玉清门的威名,亦是由无尽岁月间,尸山血海般的杀戮铸成,杀死玉清门弟子的后果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刀疤首领惨笑道:“就算知道你们是玉清门弟子,箭在弦上,也是不得不发。顶多最后关头手下留情,废掉你们一身修为便罢!” “观阁下精气神不断流逝,还能出此狂言,实令我佩服!”李慕玄冷冷的说道。 原来刀疤首领自劈出那魔神般的一刀后,虽然强攻不止,但精气神明显在飞速流逝,开始十数刀尚能威胁生死,后面的刀招便渐渐疲软,故而李慕玄借机出言试探。 “黄口小儿!若不是门派的无穷资源堆积在你身上,你连给我提鞋都不配!”刀疤破口大骂。 李慕玄不再搭话,双剑起舞,渐渐逆转颓势,倒是让对手疲于应付起来。刀疤首领一声怒吼,突然放弃防守,刀刀搏命,但也只是拖延时间,垂死挣扎罢了。 便在此时,刘慧生舞出一片剑光,架开方信的长剑,一根青色飞针闪过,被方信的法力护罩稍稍一阻,便穿透而过! 方信趁着青针稍阻的空隙,闪过心脏要害,但左肩还是被穿透,他正待说话,全身法力突然一滞,手下就慢了几分。刹那间,剑光一绕,大好头颅就此飞起,鲜血喷涌! 刀疤首领见场中局势不妙:方掌柜还在与云老纠缠,短时间内分不出结果,而自己却随时可能毙命,那边的方信已被斩杀,若是再被这两人夹击,今日定无生理! 于是刀疤首领探手取出一道红色符箓,就要激发,就在他攻势稍缓时,李慕玄突然爆发,双剑舞成两道光轮,红蓝光影纵横交织,势如破竹般碾向大汉,正是水火并进的变招! 一声沉闷的鸣响,刀疤手中的黑色长刀断做两截,尚未来得及激发的符箓被绞成飘飞的碎片,胸腹也被无数剑光划开,当即身死! 刘慧生正待上前,想要阻止刀疤首领激发符箓,就见李慕玄大发神威,强势击杀敌手,不由敬畏的看了李慕玄一眼,说道:“慕玄你真不愧是我门菁华,连毙强敌,势不可当!” 李慕玄却担忧的说道:“云老已是岌岌可危了!我……” “慕玄你千万不要冲动啊!两位筑基中期修士的斗法,不是我们现在能插手的,我们不妨暂时退走,去玉灵城中请求帮助。敢在这里截杀我门弟子,够得上金丹长老亲自出手了!”刘慧生急忙说道。 李慕玄不为所动,看着云老多处残破的长袍,苦苦支撑的身影,眼中似有火焰燃烧。对着刘慧生说道:“刘师兄,慕玄拜托你带着几只小狐狸去玉灵城求助,我来会一会这方掌柜!” 刘慧生张了张口,还想劝说一下,看着李慕玄决然走去战团,叹息了一声,便朝着客栈掠去,想要带着火狐们撤走,此时硬拼,他以为殊为不智。 以筑基修士的神识与六感,自然将李慕玄与刘慧生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云老见李慕玄欲要上前,高声说道:“小友高义,老朽殒身难报!然小友援手无益,不若与刘道友同去玉灵城。几个小辈我已先行安排他们躲藏了,料无大碍!” 刘慧生停下脚步,看向李慕玄,却见李慕玄向他点点头,示意他先走。 李慕玄飞身上前,双剑合一,以燃冰溶火剑式直刺方掌柜后腰。刘慧生再度长叹一声,几个起落,身影消失不见…… 方掌柜头也没回,抬起左手打出一道灵光,飞向李慕玄胸口,正是中阶法术—冰枪术。 法术灵诀分为初、中、高三个阶层,初阶和中阶法术炼气期就可习得,高阶法术须得筑基修为才能施展,至于金丹期以上修士施放的法术灵诀,由于千变万化且蕴含灵性,统称为顶阶法术。金丹以下,通常只能按图索骥的修习和施放法术,所以大同小异,只在威力上有所差异,容易辨识。 冰枪术是中阶法术中的佼佼者,凝聚天地间水系精华化为冰枪,锋利无匹,奇寒透骨,一般的炼气期修士只有专精冰系,加之天赋较高者,才可勉强掌握,但此时由筑基修士释放出来,不但信手拈来,而且威力奇大。 只见此冰枪刚刚成型,四周温度陡降,枪头乃是锋利的三棱形,血槽勾连,枪身上也刻印着几许花纹,成型的冰枪看起来比通常冰枪更加短小,但是显然速度更快,威力更强! 李慕玄以水火双剑交缠点向冰枪,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冰枪上冰屑纷飞,透骨奇寒似要冰住双剑,却被火剑驱除、水剑消弭,抵消了大部分威能。 砰!剩余的大半枪身突然爆开,细密的冰片纷纷射向李慕玄,将他的身形湮没其中! 下一刻,场间一轮圆月升起,冰片纷纷消融不见,却是李慕玄将月华流珠运使到极致,引月华附着于双剑之上,化成一轮圆月高悬,将冰枪术完全化解。 方掌柜轻咦了一声,显然没想到李慕玄竟然能毫发无伤的化解自己的法术,如今见李慕玄毫无怯意,再次挺剑而来,不由稍觉不妙。 须知筑基修士间斗法,手段层出不穷,一旦分心,就可能落败身死,故而全神贯注是基本要求。此次方掌柜通过种种谋算,将云老最强的飞剑废去,还伤了他的神识血气,所以才能死死的克制住云老,就算如此,短时间内都无法拿下,更何况如今有李慕玄这样的强手在一旁不断袭扰? 嗤嗤嗤! 李慕玄觑得破绽,水剑斜划,火剑直刺,俱被方掌柜身周的法力护罩挡住,发出阵阵闷响,法力护罩也相应淡薄了几分。 此时的云老已经取出另一柄飞剑,代替了方巾,以御器之法操控着与鬼爪相斗,不让鬼爪有机会伤到李慕玄。 而李慕玄从旁游斗,数次化解了方掌柜的中阶法术,且寻机数次攻向其周身要害,虽然都被法力护罩抵挡,但这样一来方掌柜的法力与心神都在被快速消磨着…… “啊!”方掌柜一声长啸,猛攻数下,趁着云老连连招架时又打出一阵迷雾,纵身而走,显然不愿恋战。 只见他祭出一柄飞刀状法器,召回鬼爪,一个纵跃,便想要御器飞离。 电光火石之间,李慕玄全身法力涌动,飞身上前,火剑凌空劈出,在方掌柜的法力护罩亮起阻挡时竟然触动了其余四点亮光,五处光点大放华光,法力护罩突然打开一条巨大的空隙! “怎么可能!” 方掌柜心中狂吼,刚待反应,水剑沿着火剑开出的空隙,如同蛟龙般瞬时刺穿了方掌柜的右手手心,又沿着手臂直刺心胸! 咚! 方掌柜左手挥袖,狂怒一击,将空门大开的李慕玄远远的扫飞出去,火剑脱手而出,水剑却被带起,从方掌柜手臂中猛地抽出,又让他一声狂啸! 只见方掌柜忍住剧痛,在飞刀上摇晃了一下,终究没有掉落,正欲强提法力遁走。云老一声断喝,飞剑凌空斩来,倏忽而至,在方掌柜惊惧的目光中,斩落了他的头颅! 云老看也未看方掌柜正从半空跌落的无头尸体,立刻来到了李慕玄身边查看。李慕玄尚且清醒,勉强被扶起,咧嘴笑道:“不碍事,只是断了两根肋骨,将养半月就好。” 云老见他状态尚好,不由松了一口气,柔声说道:“先贤有云:‘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小友身具大智大仁大勇,实令老夫惭愧!” 李慕玄声音嘶哑的说道:“哈哈!咱们还是先去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吧。” 云老笑道:“小友放心,老夫以神识查探过了,附近再无敌人出没。我将小灵儿她们都藏在了车厢里,小友且待老夫收拾完残局,立刻出发!” 李慕玄站在原地,借助法力运转逼出体内淤血,吐出一大口鲜血后觉得胸口舒服了许多,接着就以法力包裹温养着断裂的肋骨,魔心中也涌出莫名能量,修补着断口处,一时间痛痒难耐。 为了转移注意力,李慕玄抬头看着云老收拾场地,只见他“熟练地”检查着方掌柜的尸体,从中摸出一只储物袋,将遗留场间的法器收在自己的储物袋中,又在为首的几个炼气高层尸体上摸索了一阵,似乎收获不断。 半刻钟不到,云老打扫完战场,将所有尸体堆在一起,以真火迅速烧尽,又以低阶法术—流沙术将些许残余陷入地底,整个过程可谓行云流水、了无痕迹…… 在李慕玄呆滞的目光中,云老身心舒畅的走回来,搀扶着李慕玄,向着客栈后院的马车走去。 刚走几步,云老轻咦一声,望向前方,一道青衣身影奔来,原来是刘慧生。 “刘道友好手段,在筑基修士神识范围外敛息伪装起来,欲要支援我等吗?”云老淡淡说道。 “哈哈,长老见笑了。老刘天生胆小,遇到危险总想着自保为先,还请长老和慕玄原谅!” 云老见他说的诚恳,再者方才的局势确实也不能强求别人拼命,脸色缓和了许多。至于李慕玄,从来不会要求他人如何,自小师父就对他说过,修行之路,各凭本心,每个人的行事方法必然有所差异,分不出对错。 刘慧生略显局促的笑笑,上前一同搀扶着李慕玄,三人缓缓的走向了客栈后院。 夜空如洗,月华似练。雪白月光遍洒大地,仿佛在三人的身上围起一层轻薄的白绫,随风舞动…… 十二、历战琢磨洗明镜,纵谈精思鸣钟磬(上 马蹄清脆,轮辙悾悾,乌云蔽月,夜色深沉。一架马车急速行进在黎明前的黑夜之中…… 车厢里,李慕玄疲惫的靠在软垫上。刚刚结束的大战,他先是击杀了四个炼气六七层修士,又击杀了炼气九层、开启自残秘法的刀疤大汉,最后和“方掌柜”这个筑基中期修士一番拼斗,阻其逃亡,废其一臂,可谓战果辉煌,令人惊叹!饶是如此,一身法力十去八九,尚且留余一二,可谓法力浑厚,根基扎实。 此时,李慕玄已将剩余的法力尽数包裹在断裂的肋骨处,再加上魔心的神效,断裂的肋骨不到两个时辰已然初步愈合,行动无碍,照此速度,两天之后便可恢复如初。 李慕玄舒服的躺着,但经脉中隐隐传来的刺痛还是让他眉头微皱,这是由于法力运转过猛,致使细小经脉出现损伤所致,修养数天方可痊愈。 由于肉身与法力都处在低谷之中,慕玄一改之前的英姿焕发,显出几分儒雅柔弱之感,倒是让火舞娇怜惜万分,现出幻身,细细的照顾起李慕玄来。 虽然身心俱疲,但是大战之后的李慕玄,只觉得自身的神识,法力和肉身如同洗炼一般,变得更加紧密凝实,圆融如意,心中也有新的体悟。等完全恢复之后,必能更上一层楼,这就是外出历练的益处,虽有凶险,但可增进道业。 火舞娇取出几个小软垫摆好,让李慕玄靠的更舒服,又将李慕玄倚在自己的香肩上,轻轻地按摩着。 火灵儿显出幻身,处理完云老的伤口之后,便又还为原身,定定的看着李慕玄,眼中似有泪光闪动…… 李慕玄拒绝了云老的疗伤丹药,不愿借助外力疗伤,靠在软垫上,看着云老带着满身伤痕服药打坐: 云老的外伤是被鬼爪划破所致,虽然伤口不大,但是带有丝丝阴寒之气,如跗骨之蛆,十分麻烦,需要以法力渐次祛除;内伤是法力反噬、神识受创和法力运使过度所致,需要慢慢化开丹药,于定坐中涵养三宝。 “呼……”云老吐气如绵,丝丝黑气从他的身上漫开,被刘慧生施法打散,化为虚无。 半响,云老睁开双眼,缓缓说道:“此战确实凶险,观此局面,步步周密,一心想置老夫于死地,应是我火云族夙敌的手笔。小友和刘道友的相助之恩,我族没齿难忘,但生死之事,不可不慎,二位若是就此退出,老夫绝无怨言。” “慕玄既是答应同行,自然善始善终。若是真到生死关头,自问有能力遁走,此时退缩,道心蒙尘。” 李慕玄平静的说道,自经一番生死大战之后,便似洗脱一层尘垢,气质愈发沉凝,颇有渊渟岳峙之感。 “慕玄说得对!我老刘虽然胆小,可也是重诺之人,万万不会此时退出的!”刘慧生也附和道,明确表示不会退缩。 “哈哈哈,两位都是义士,其实从老夫发现的情况看来,情况倒也没有那么糟糕。请看此物?”说着,云老探手从储物袋中取出两枚令牌。 令牌呈四方形,只有半个手掌大小,通身黑色,其中夹杂如同发丝一般的红色纹路,显得有些妖异,却不知以何材质制成,令牌上雕刻着面目狰狞的鬼怪面孔,只是两个令牌上雕刻的鬼面形状也略有不同。 “鬼面楼?”李慕玄与刘慧生异口同声的说道,对视了一眼。 “正是,看来两位似乎都对鬼面楼有所了解?”云老悠悠问道。 刘慧生急忙说:“我在此前的游历中遇见过鬼面楼的杀手,只是无意中卷入了一场刺杀,就险些身死,回宗门后查阅典籍,才得知这鬼面楼乃是三大杀手组织之一,由于加入条件宽松,组织约束很少,故而声势浩大。” “我还听说加入鬼面楼不问来历,不问身份,只要有炼气七层以上修为,通过一定的试炼即可。而且杀死鬼面楼的杀手,只要夺得其令牌,完成一次刺杀任务,也可加入。” 云老点头道:“正是。而且鬼面楼的令牌分为天地玄黄四级,需要相应的等级才可接受更多的任务,这枚令牌就是玄级令牌。” 说着,云老将令牌抛给李慕玄,“这枚便是黄级令牌,两者的鬼面图案有所差异。”又将另一枚抛给了刘慧生。 云老接着说道:“令牌里面就有鬼面楼的几处据点位置,只要炼化令牌就可看到。你们俩的令牌现在还没有什么作用,须完成鬼面楼的一次任务之后,令牌才会激活。今后就可以在鬼面楼中接受或发布任务,并领取相应的报酬。至于两位是否加入鬼面楼,不是老夫可以左右,不过接受各类刺杀任务并想方设法去完成它们,确实是对自身的绝佳磨砺哪!” 李慕玄心中一动,问道:“云老,莫非您也是鬼面楼的杀手?” 云老笑道:“老夫自炼气期游历时便加入了鬼面楼,直到回归宗族后才沉寂下来,数百年间可谓杀人如麻。不过老夫自问杀得都是罪有应得之徒,小友倒不必替天行道。” 李慕玄说道:“多谢云老关照,既然这鬼面楼并非全然是邪魔外道,我倒也有些兴趣,日后游历时途经鬼面楼,去看看也未尝不可。” 这时,刘慧生解释道:“慕玄不必担心,我也有所了解,这鬼面楼确实非正非邪,保持中立,发布的任务也来者不拒,只要付出报酬,任何任务都可以接受,但是能不能完成则不予保证。这个立场也保证了鬼面楼可以半公开的存在了那么久,没有被那些大势力清剿,毕竟大势力也有不方便出手的时候,借助鬼面楼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云老感慨的说道:“三大杀手组织,鬼面楼,烟雨阁,万魔谷。烟雨阁皆由女修组成,精于查探情报、筹谋布局,据说许多势力的败落崩坏都与她们有关,十分可怕。万魔谷皆是妖修魔修,经常针对刺杀人族和妖族的天才俊彦,可谓举世皆敌,但是其行事隐秘非常,又实力极强,故而活跃至今……” 将三大杀手组织缓缓道来,云老告诫道:“两位以后出门在外,一定要多警惕这三大组织。不过在其中最没有威胁的大概就是鬼面楼了,我们这次碰上鬼面楼的杀手,也不知是福是祸。” 刘慧生问道:“既然鬼面楼势力极大,成员极多,云老之前怎么能确定是夙敌的手笔?莫非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云老稍作沉吟,说道:“若只是通过鬼面楼令牌是无法得到任何线索的,但是在筑基杀手的储物袋里,老夫发现了一份玉简,详细说明了我火云狐一族的两位长老的外貌和修为,并将我族的几处落脚点情况标注出来,显然是对我族十分了解的夙敌才能如此。从玉简中的描述看来,是千幻狐族的可能性最大。” “百态千姿红尘相, 幻化无穷众生殇。 超脱根性原非道, 还欠一层妖狐障。” 李慕玄缓缓念道,凝重的问:“这首《狐殇》所写,就是千幻狐族吧?” 云老点点头,说道:“正是此千幻狐族,也是如今妖族中的几大势力之一。想当年我族和其同列,俱是狐族大势力,彼此扶持,历经无数岁月。其后不知发生什么变故,致使我族日渐衰落,慢慢与其不再来往……” “但是,近百年来,千幻狐族在碧玉皇朝的分支开始觊觎我族秘传,想方设法要夺得我族传承,我怀疑近年我族精英的不断失踪也与此有关,老夫很久以前在鬼面楼就曾看到关于我族秘传的悬赏,赏格非常之高。不过由于千幻狐族是大族,在碧玉皇朝的分支一直受到打压,处处掣肘,毕竟这里是玉清门的范围,所以只能通过悬赏的手段。” 刘慧生略显激动的问道:“也就是说,只要我们逃过了这次追杀,以后只要小心不暴露行踪,警惕那些被悬赏打动的修士即可,不用担心千幻狐族亲自追杀?” “从目前的情况看来,确实如此。不过事关生死,再警惕都不为过。此次在玉灵城是我们最后做一次补给准备,之后我们就一路绕开人烟密集之所,从荒山僻野取道前往南中谷,将风险降到最小。”云老睿智的说道。 “云老这是老成持重之策,只是慕玄对那个方掌柜如何伪装骗过云老倒是有些好奇呢?难道是千幻狐族的秘法?”李慕玄思索片刻,才慢慢问道。 “唉……方掌柜也是为我族效力的老人了,算来也有六十载春秋,如今因我族而横死,倒让老夫唏嘘不已。”云老抚须长叹道: “小友有所不知,这是鬼面楼提供兑换的一种伪装之术,需要将一人以秘法杀死,取其面部皮肉与眉心精血,再以秘法炼化,就可将面部塑造成那人的样子,不是金丹修士,绝难看破。此种秘法只可改变面部,对身形声音全无效果,这次是老夫大意了,许久未见方掌柜,对他的身形声音有些模糊,未察觉出其中的蹊跷,以致被刺客突袭。” “哦,此种秘法虽然局限不小,但若用得巧妙,也有出其不意的效果啊!”刘慧生有些意动,李慕玄听了,不置可否。 “两位若是感兴趣,不妨去鬼面楼看看,这个秘法的兑换条件并不苛刻,获得较易,也是鬼面楼的招牌法术,老夫其实也有兑换,不过更多是出于探究之心,对我族并无大用。囿于传法誓言,老夫却不能外传。” 云老似乎对鬼面楼好感很深,一直向两人推荐着鬼面楼的种种好处,倒是勾起了李慕玄的好奇之心,能够让云老如此推崇,必有奇特之处,心中暗暗决定日后前往鬼面楼探究一番,就当增广见闻便是。 十二、历战琢磨洗明镜,纵谈精思鸣钟磬(下 车厢之中,众人静静的思索着未来可能遇见的种种情况,就听云老接着说道:“这次刺杀虽然凶险,但是依靠两位相助,总算是有惊无险,下面就该把战利品分一分了。刘道友,老夫看你还未有储物袋吧?这只储物袋得自那筑基期修士,内里容量尚可,只不过道友最好拿到玉灵城的店铺之中,改变其外在的形貌,以避免可能出现的麻烦。” 刘慧生满脸激动的站了起来,他只是小家族弟子,家族无法提供太多资源,再加上修道二十余载才炼气六层修为,在宗门中属于垫底,宗门也基本放弃他了,所以在修炼的外物上一向窘迫,如今这储物袋虽说不算特别珍贵,但价值上也不下于一件中阶法器,怎不令他喜出望外! 虽然如此,还要谦逊一番:“云长老折煞老刘了!我在此战中几乎没有出力,最后关头还想着自保,已是汗颜无地,实在不敢接受这么贵重的东西!” “刘道友这是哪里的话?若不是刘道友斩杀了许多低阶敌人,又将自称方信的刺客杀死,此战又会横生枝节!再者此后路途遥远,可能还会遭遇恶战,有了这只储物袋,想必能让刘道友的实力再增一层,还请刘道友收下。” “这……云长老盛情,我老刘愧领了。” 接着,云老又取出一把飞刀和一块火红色的石头,对着李慕玄说道: “小友,这把飞刀是筑基刺客遗留的中阶飞行法器,观其形制气息,应是功效超群之属;这是高阶炼材血火晶,是炼制高阶法器的极品材料,甚至可以掺加在一些法宝的炼制中,能使法器法宝与修士更加契合,更能产生伤敌血肉的霸道血焰,厉害非常。这么大块的血火晶,老夫尚且第一次见到,可谓异宝。” 李慕玄恭敬接过,立马收入魔心之中,消失不见。对云老说道:“长者赐,不敢辞。慕玄谢过了。” 云老呵呵笑道:“这些刺客的琐碎物件和身上的灵石,老夫就厚颜全收了,族中各类耗费,老夫也是头疼啊。话说回来,此战若无慕玄小友大发神威,鹿死谁手,尚在两可,遑论杀敌分宝!此战虽险,倒也让老夫回忆起那段朝不保夕、杀伐不断的峥嵘岁月啊!那时虽然修为低下、身处险境,也是快意恩仇,酣畅淋漓,如今身负宗族大任,心头总是沉重些……” 云老抚须慨叹,一时车厢中寂然无声…… 云老回过神来,自失一笑道:“老啦,总想追忆往事,迷而不觉。” “慕玄,你此战真是神勇,便如法力无尽一般,这是宗门的哪部功法?抑或是某种秘传?若是慕玄你不方便说,也就罢了。”刘慧生大约是思虑良久,最终慢慢的问道。 “这倒没什么不方便说的,我的主修功法正是宗门的《玉清诀》,辅修《日月同辉诀》以淬炼法力,故而法力相比同阶更加浑厚凝练,与人斗法时稍占优势。” “岂止是稍占优势,简直有同阶无敌之感!那个刀疤刺客爆发秘法之后,便是一个肉身极强的炼气巅峰修士,还是被慕玄你斩杀,筑基刺客的法术灵诀,普通十层修士便要拼尽全力抵挡,难以全身而退,而你轻易接下,还能废其臂膀,真是可畏可怖!”刘慧生羡慕的说着: “《玉清诀》乃是宗门根本法决,自然神妙莫测,不过想先要积攒一万贡献点,方能兑换,即便如此,修习《玉清诀》还需心性悟性高绝,有许多筑基师叔们即使贡献点足够,也并未转修此决,由此可见其修习之难。”李慕玄倒也把一些深层的情况和盘托出。 在一旁听着的云老说道:“《玉清诀》大名,老夫也有所耳闻,端的是威力绝大,以致贵门修习此决的修士同阶之中少有敌手。外界有所传闻,只有修习《玉清诀》的修士才算得上宗门嫡传,余者不足以论,不知确否?”言罢,刘慧生也略显紧张的看着李慕玄。 李慕玄淡淡一笑,答道:“大道万千,殊途同归。宗门现有的主修功法,大多是由玉清诀化生而来,据慕玄所知,凡门中可供修炼的主修功法,都有依此而修炼至元婴期的先例,故无论修习何种功法,均是宗门嫡传。前辈们已经探索出了无数可行之路,我辈渐次起修,看似坐享其成,但也当为后辈开拓才是。”李慕玄话语淡然,却莫名有种传道授业般的宗师风范。 刘慧生恍然谢道:“多谢慕玄指点,请受一拜。枉愚兄修行二十余载,竟执于名相,心生疑卑,如今得慕玄一席话,自当奋勇向前,更无他疑!”说着,竟闭目定坐起来。 “小友谈吐间寓道于声,感同身受,击鼓而钟磬齐鸣,隐然有神通雏形,显是师长境界高妙,道法精深,小友悟性高绝,耳濡目染之效。刘道友困于瓶颈久矣,此时明悟,可喜可贺。” 云老感慨不已,又说着:“高门大派,教化不凡!我火云狐族虽有渊源,亦有天资,惜为妖身,不得入门修习,反而远赴他门,着实可叹!” 李慕玄安慰道:“云老不必伤怀,贵族历史悠远,自有传承,所需不过是触类旁通罢了,几位后辈天资不凡,何愁没有机缘,在我看来,此次出山便是转机。” “多谢小友。再有数个时辰,我们便可到达玉灵城,届时稍作伪装,补给休整之后立刻出发,小友若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东西,便可做好准备,预计我等在抵达南中谷之前,再无补给物资之处。” “好的,届时慕玄还要四处游览,见识一番玉灵城风貌呢。” 说罢,车厢中再次陷入寂静,云老显然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于是继续定坐修养。李慕玄也静静的倚靠在火舞娇身侧,却未定坐,只是在迷蒙间悠悠睡去…… 李慕玄睁开眼睛,天光大亮,只觉身周一片温软馨香,对上了一双深情缱绻的明眸。火舞娇温柔的看着他,静静的将他抱在胸怀之中,眉目间无比怜惜。 李慕玄刚待说话,火舞娇将青葱柔荑放在他的唇间,轻轻说道:“公子许久未曾睡觉了吧?公子睡时恬然欢愉,可以想见在平日里都是定坐炼气,从不松懈。精进虽好,但偶尔沉睡一次,有益身心,舞娇希求公子以后偶尔放松一下自己吧。” 于是李慕玄也不再说话,继续躺在火舞娇的怀中,物我两忘,神思飞驰。这一刻,清晨的阳光映在她美丽的侧脸上,恍如神女般圣洁宁静…… 过了一会儿,前面赶车的云广德回身喊道:“长老!我们到了,是玉灵城!” 闻言,李慕玄慢慢起身,来到了云广德身旁。在一处高坡上放眼望去,一览无余: 巨大的城池屹立在广阔的平原之上,傲然独立,俯视周遭。晨光之下,高耸的城墙反射出金属一般的光泽,仿佛向着所有人宣示它的坚毅和超凡。宽阔的大河纵贯全城,如一条温润玉带装点着玉灵城,又汹涌着流向远方。一座小山自城中拔地而起,自然生出险峻陡峭之感,小山上弥漫的层层雾气却又遮掩住山腰之上的部分,令人遐想万千…… “慕玄!这便是玉灵城,我们的玉灵城!”刘慧生说道,声音中竟然带有阵阵激昂: “这是我玉清门无数先辈历经艰险,守卫宗门的堡垒,也是我们后辈出山游历,一飞冲天的基石,据说有化神前辈在城门前刻印着:‘历战之地,玉清之殇。天生何幸,恢弘道法。’这十二字真言,激励无数玉清弟子奋勇向前,精进道业!” 李慕玄重重点头,说道:“既然来此,便要好好游览一番玉灵景致。倒是刘师兄厚积薄发,突破至七层,当真可喜可贺!” “嘿嘿,还要多亏慕玄你一番指点,不然老刘我还不知何时才能参透!”刘慧生感慨的说道,但脸上止不住的笑容却让他看上去很是欢喜。 人族修士在炼气期多以三、六、九层为瓶颈,此次刘慧生突破六层瓶颈,便踏入炼气高阶之列,想必修炼至九层都不会有太大的难关,所缺不过是时间与磨练罢了,所以刘慧生才会如此高兴。 云老也从定坐中醒来,笑道:“行程刚起,刘道友便传来喜讯,当真否极泰来,古人诚不我欺。” 说罢,一手掐诀,施法将马车形貌变换,也将场间所有人的气息略作改变。片刻之后,云老说道:“老夫刚刚将马车的外形和我们的气息稍作改变,防止敌人通过气息追踪秘法尾缀我等,再经过玉灵城中庞大的法阵气息遮掩,我们再次出城时就会被抹去所有原本气息,截断所有追踪线索,敌人再想追踪,难如登天。” 刘慧生叹道:“还是云长老想得周全!” 云老笑道:“一是我火云狐族天赋小技,二是依靠先辈法阵玄奥,老夫实在不敢夸耀啊。” 说话间,一行人乘坐黑色马车,被两匹漆黑的骏马拉动着,向玉灵城的方向缓缓行去,片刻后悄然融汇在入城的车水马龙之中,消失不见。 十三、漫游玉灵揽八风,宴坐东来嗅软红(上 玉灵城,金光门前。 黑色的马车随着车流缓缓向前,到了近处,高耸的城墙恍如无限拔高,直插天际,带着庞然威势压向众人心头,令人胸中憋闷,艰于呼吸…… 车厢里的小火狐们都向后缩了缩身子,唯有火灵儿还是好奇的四处打量,刘慧生长出了一口气,而李慕玄心中一紧,随后便升腾起不屈的意志,他立下大志,又怎会在此退缩! 众人的反应尽收云老眼底,看到火灵儿仿若未觉,心中暗自点头,又感受到李慕玄身上升起的一股强烈的战意,抚须微笑。 在李慕玄的眼中,高耸天际的城墙渐渐“变矮”,闪烁金属般的光泽,似乎可以在巨大石块间看到法阵运转的细微灵光。李慕玄放开神识,想要更加仔细的研究一下城墙的构造和其中法阵所起的作用,却被城墙毫不留情的拒绝了:连坚硬的金属矿物都能够渗透些许的神识在这些石块上毫无建树。李慕玄明白了过来,这些石块被法阵连为一个整体,想要破坏或是探究城墙的任何一处,就像是与整座城市对抗。 “小友是否对城墙中的法阵有些兴趣?”云老似乎看出了李慕玄的疑惑。 “不瞒云老,我对阵法之道亦有涉猎,只是见识浅薄,所知大多是玉简中的生涩知识,所以对所见的阵法都会有些好奇。” “小友不必心急,这城墙的阵法十分简单,甚至可以算得上简陋,但是传承久远,自成体系,小友不妨在城中多多留心,或许可以亲手造一块石砖,以解心头困惑。”云老呵呵笑着说道。 刘慧生也笑着说:“慕玄啊,其实所有修士都可以参与到这城墙的建造中去,老刘我当年也出于好奇,亲手制作了不少,以阵法之道来说,城墙中使用的阵法确实简单,但是这大巧若拙的阵道亦有其不凡之处呢。” 两人一唱一和,倒是把李慕玄说的一头雾水。云老又接着说道:“入城之后,路边那些臂带黄色徽记的凡人就是玉灵城中的侍者,可谓玉灵城百事通,随便叫住一个,就可让他带着你游览玉灵城。有什么想见、想去的地方,都可以直接询问。” 说话间,众人进入城中,李慕玄只觉一道灵光闪过,似有探究之意,云老就解释道:“这是玉灵城检查入城之人的手段,若有妖修魔修,法阵运转之下,立成齑粉。” 火灵儿奇怪的问道:“爷爷,魔修狂乱嗜杀,乃是众生之敌,可妖修为什么也要赶尽杀绝呢?” “唉……妖修背离人族修炼之道,以人类之身,强修妖族之法,掠夺妖族精血,混合人族元气而凝结妖丹,延长寿数,故而被两族共弃。尤其是人族修士,对于妖修一向赶尽杀绝,以儆效尤。”云老悠悠的说道: “在玉清门范围内我们妖族尚能容身,但许多其他人族修士对我们妖族又何尝不是赶尽杀绝呢?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可不是空谈……” 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了起来,虽有两族盟约,约定互不争杀,但实际上还是冲突不断。连人类之间尚且杀伐不断,何况妖族的皮毛骨肉、妖丹精血都堪称宝物,遇见了岂有不夺之理? 看到场间静默下来,云老笑道:“话虽如此,也只是让你们几只小狐狸明白外面的凶险,多多注意。无论人族妖族,都有大奸大恶之辈,也都有大慈大爱之士,切忌一叶障目,以偏概全哪!” 众小不住点头,其中几只还偷偷看向李慕玄,似是领悟了什么大道至理,倒让人哭笑不得。 云老接着说道:“两位道友,既已入城,我们不妨暂时分别,各自准备一番,今夜或明晨再次出发。这是两张百里同心符,两位各拿一张,贴身放好,等我安排好出发的地点和路线,就会以母符向二位发出消息,还请随时留意。” 刘慧生笑道:“这样最好不过,老刘我新得储物袋,正要逛遍大小店铺,采购一番,也好应对日后凶险。慕玄,你是否和我一起?” 李慕玄轻声说道:“我在门中已准备好远行的诸多物品,接下来打算在玉灵城中好好游览一番,便不与刘哥同行了。” “也好,那慕玄你随便找一个侍者便是。玉灵城内法禁森严,不得斗法争杀,不过我们玉清门下在城中受到特殊保护,若有人胆敢冒犯,以身份玉牌便可调动法禁捆缚,不必容情。”刘慧生提点道。 “多谢刘哥。想来只是游览一番,不会起什么冲突。我们便下车吧。”李慕玄说着,和刘慧生一起向云老拱手作别,下了马车。 城中大道以白石铺就,显得宽敞大气,纤尘不染。刘慧生笑道:“这玉灵城可谓是三步一阵,五步一禁,所以秩序井然,倒不像有些地方混乱不堪,深巷僻角之中罪恶累累。慕玄且看,前面那些身着玄色长袍、臂带徽记的就是侍者,有他们带路和介绍,想必慕玄可以游览的尽兴。” 李慕玄拱手道:“刘哥自去,我这就寻一侍者解说。”于是二人作别,刘慧生轻车熟路的走向另一处街道。 李慕玄向前略走几步,来到一位身材略瘦,面容清秀的侍者旁,问道:“请问你是这玉灵城中的侍者吗?我欲要游览全城,不知你是否熟悉?” 那侍者看到李慕玄玉清门弟子装束,稍稍一愣,接着喜道:“仙长放心,我等常年在此,就是专门为来往的仙长们领路和解说,对玉灵城可谓熟稔无比。” 李慕玄奇道:“看你年级轻轻却气血充盈,有一身不俗的武艺,在凡俗中不难出人头地,为何来此做侍者呢?” 青衣侍者微笑道:“我们都是玉清门的仙长从世俗中挑选出来的身家清白、根骨较好的少年,在此读书识字,修习武艺,做侍者服务满二十年后,便可带黄金百两和一身所学回到世俗,无论是建功立业还是逍遥一生,都是绰绰有余。更重要的是子孙三代都可凭此到玉清门下的仙城测试灵根,以期仙缘,便是不成,只要根骨较好,一样可以留在仙城之中,做一侍者。” 李慕玄听了,若有所思:这些侍者看似不起眼,但经过玉清门的教育引导,再回到世俗中去,莫不是一方豪杰,一地领袖,这样以二十年为期,一批批的放出去,再一批批培养他们的子孙后代,便是在潜移默化中扶持出了无数世俗中的势力,掌控了整个世俗界。再者说其中总有些根骨绝佳,可以晋升先天境界的高手,这些人虽然难以筑基,但精擅搏杀,也是不小的助力…… 青衣侍者见李慕玄沉思不语,也只是恭敬的侍立一旁,不再言语。 李慕玄回过神来,问道:“那就有劳你了,还不知如何称呼?” 青衣侍者似乎有些受宠若惊,连称不敢,答道:“仙长称我清石便是,即是侍者,只依入门时的称号。不知仙长想要去何地,这就给您引路。” 李慕玄微微沉吟,说道:“方才入城之时,见城墙法阵玄奇,想要一探究竟,听有些道友说可以亲自制作这种石块,却不知是在何处?” 清石微笑道:“确有此事。在城中有处‘八风阁’,便是专门负责这玉灵城中各处物资调拨与法阵维护的所在,在那里所有五层以上修士都可以申请制作城墙所用的石块,制作合格更可领取报酬。”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向着城中的北面“掠去”。说是掠去,完全是因为清石用了轻身之法,所以速度飞快,健步如飞。 清石见李慕玄言谈和蔼,再加上是玉清门弟子装束,无形中多了一层亲近之意,便主动开口解释道:“仙长们高来高去,所以我们也得会轻身功法,轻身功法若是练得不到家,就只能去做别的,像有些金石矿物开采、货物运输……” 两人边走边聊,大多是李慕玄在问,清石在答,可谓事无巨细,对答如流,倒让李慕玄心中暗暗点头。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处高阁前,正是八风阁。 此阁高有八层,重角飞檐,形制古雅,通身石质,其上流转的阵法气息似乎与城墙同源。不少修士正在阁中进进出出,显得颇为热闹。 清石悄声说道:“此阁同样也是玉灵城中大宗物资的流转之处,许多大大小小的仙门望族在此交易,修士还可以在阁中发布和接受许多宗门、世家的任务,报酬不菲。” 李慕玄点点头,和清石一起步入了八风阁之中。进去一看,才发现阁中别有洞天,内部的空间远比外面看上去的要大得多,显得空阔大气,这样的道术必须是精通阵法之道的宗师级人物,或者在空间之道上有所钻研的元婴修士才能掌握。 这种手段虽然神妙,但是李慕玄见的多了,倒也不以为意,却是让清石暗暗称奇,这位仙长在一路交谈中问题不断,显然是初次下山历练的弟子,进入八风阁竟然没有大吃一惊,倒让清石心中有些莫名的失落起来:大概看着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仙长们大吃一惊的表情,已经成为他的某种乐趣了吧! 十三、漫游玉灵揽八风,宴坐东来嗅软红(下 八风阁中,李慕玄仔细打量着四周,这一层穹顶极高,装饰古拙大气,墙壁上几道简单的线条纹饰,反而显得庄重凝实,令人沉静。 正中的地面上立着一块方柱玉石,灵光闪耀,上达穹顶,周围有许多人静立着,沉思不语。 清石轻声解释道:“这就是阁中发布任务的石柱,仙长可以神识查探,听说任务划分为炼气、筑基、金丹三层,层级分明,只有神识强度足够,才能看到更高一层的任务呢。只要记下任务的内容,去左侧做一个登记,就视为接受任务,一般是需要出示身份证明,表示个人或家族有能力完成的,才可以顺利接到任务。” 李慕玄心道:在宗门时,一心只想着下山游历,不知行止何处,故而没有接受任何宗门任务,此时既知要去一趟南中谷,不如看看有没有顺路的任务,也好尝试一番。 心念转动间,李慕玄走到玉石柱下,以神识探入,无数道信息如在眼前:有些条目朦朦胧胧,看不真切,显然是神识达不到要求,有些字体微微泛出“蓝光”,闪动不已,数量最多的还是普通信息,平平无奇的映在神识之中: 长期收购“风桐果”,熟果三十下灵,或三比一兑清风丹。 寻求奇虫“鬼蜮”的线索,两千下灵,或面谈条件。 解读碑文,现录有十字,知晓者可自去玉清门寻马珣长老。 收购三十斤白珉精石,需精粹,八百下灵,或面谈换取其他金石矿物。 ………… 李慕玄浏览许久,终于找到了两个合适的任务:第一个是于南中谷观摩并摹写南中谷口“南山盛景,中道大行”八字,交由谷中聚宝楼,视拓写水准给予报酬;第二个是查探南中小会中有无妖修混入,格杀或揭发成功,皆由玉清门与散修盟共同给予奖励,玉清门弟子可额外获得贡献点。 这两个任务都是顺手可为,不必消耗太多时间,所以李慕玄决定接下。并且,第二个任务是宗门发布的特殊任务,能在游历的同时为宗门出份力也是好的。 主意既定,李慕玄便走到一旁的登记点,两位外门弟子装束的玉清弟子立在那里,见李慕玄走来,其中一位十层修为,中年面貌的男子笑着说道:“这位师弟眼生的紧,大约是这一届才出山的弟子吧?九层修为,天赋出众,不知此次接了那些任务啊?” 李慕玄将所接的两项任务编号报给了眼前的师兄,感觉到他以神识扫视了一下手中的白色玉简,似乎稍有些吃惊,只听他低声说道: “师弟所接的两项任务均为长期任务,其实不用特别登记,在完成后直接在南中谷领取报酬即可。只是南中小会七年一遇,在小会期间,宗门与散修盟联合提高了击杀妖修的报酬,不过有胆量去参加南中小会的妖修,起码也有筑基修为,且在气息隐匿上有其独到之处,师弟千万小心,可以伪装成散修高手查探情况,莫要被奸人所趁。” 李慕玄拱手谢过,中年师兄接着说道:“将你的身份玉牌拿出,我做个登记。”于是李慕玄取出了身份玉牌,催动法诀向着师兄手中的白色玉简一照,便完成了身份勘验。 “哦?原来是李慕玄师弟?大名久仰了!”中年师兄惊讶的说道,一旁的年轻师兄也好奇的看了李慕玄一眼,旋即转过头忙自己的事情了。 中年师兄笑道:“李师弟的大名,让我们的‘阵痴’王师弟也动容了。李师弟六岁上山,被云水师祖收归门下,倒让无数师兄弟羡慕得紧哪!” 李慕玄苦笑道:“当时慕玄尚是懵懂幼童,侥幸被恩师收为门下,师兄就不要取笑我了。” 中年师兄道:“你自六岁修道,如今已是九层修为,确实天资不凡,可见云水师祖识人育才之能。不过师弟你这次出山,到底经验较浅,万事小心!” 李慕玄虚心受教,与师兄拱手道别。再次找到清石,向他问明制作法阵石块的地方便在此阁的二层,便从角落里的一处石阶上了二楼。 二楼一览无余,有序的摆放着一摞摞平整的石块,有些石块堆的旁边有修士正在忙碌的刻画法阵,整个二层看起来倒像是一个巨大的石料场。 李慕玄刚来到二楼,驻足观望了一会儿,跟上来的清石便轻声说道:“仙长只需选一处无人的石堆,按照石块上划好的纹路,以法力游走灌注在纹路之中,便可完成制作。制好的石块自然会微微发亮,场间游走的那位仙长自会收取制成的石块,并当场支付报酬,每完成三块付给一枚灵石。” 李慕玄感兴趣的走上前,选了一处无人的石堆,约莫三十个石砖整齐的堆在一起,十分可观。试着以驱物术搬动一块,约莫有数百斤的重量。李慕玄举重若轻的将石块放在脚下,仔细的观察起来: 石块只是质地坚硬的普通岩石而已,但是上面的纹路却别有奥妙,让李慕玄有种熟悉之感,回忆良久,发现和曾经学过的古篆字“御”有所形似,就像是将御字拉长拆分,稍作变形,再围裹于石块的五个切面上,而纹路之中涂抹着特殊的可吸收法力的粉末。 李慕玄想起上古大能言出法随的大神通,师法天地万象,每一字、每一言便是道法神通,引动无穷灵气,妙用非凡。难道这也是其中的某种传承? 于是李慕玄静下心来,调动全身法力,灌注在纹路之中,缓慢的顺着纹路游走,同时以神识观照着纹路中的法力流动,纹路中的粉末吸收了法力,立刻变得活泼起来,还有慢慢向周边延伸流动之感。随着李慕玄以法力沿纹路缓慢游走,纹路上汇集了一处处法力节点,犹如布置法禁的一个个阵眼阵枢一般,只是纹路上的法力节点随着法力的灌输还在不断的流转变动,显得神妙非常。 “嗡”的一声轻鸣,李慕玄身前的石块光芒大作,其上的纹路像是活过来一样,如流水般九曲回环,轻轻响动。李慕玄闭上双眼,只以神识观照整个石块,“御”字纹路竟然依托着刚刚注入的灵气,自发的形成了法禁,调动天地灵气,将石块强化起来。 就在李慕玄仔细感应的时候,场间的一名道人走了过来,他身着水蓝色道袍,面容苍老,颧骨高耸,约莫有筑基后期的修为。只见他在李慕玄身前站定,看着李慕玄身上的青色道袍和脚下光芒大作的石块,也不说话,只是拈须微笑。 待李慕玄睁开双眼,那道人才悠悠说道:“师侄见真言而有悟,可喜可贺!” 李慕玄连忙起身行礼,道人摆摆手,淡然说道:“上古真言,失传久矣。老道虽有心专研,奈何天资浅薄,师侄筑基后若有余暇,可来此寻我,便有三五颗真言相赠。” 又指着地上犹在发光的石块说道:“城墙所用石块,还需老道亲手调整,待得其强度相似,气息相契方可使用,师侄所制石块,法力厚重,流转间又不失灵活,本是最好的材料,可惜与大多数修士所制差距过大,调和困难,老道可是不付灵石的,若师侄还想练手,倒是能再试几块。”说道后面,老道俏皮的翻了翻眼睛,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李慕玄说道:“师叔重拾上古真言之道,为往圣继绝学,令人钦佩。我此番游历,正是要广见博闻,待筑基之后,自然向您请教。”说着,便径自走开,倒显出几分无礼来。 老道这次却哈哈大笑,看着李慕玄的背影:“奇哉!奇哉!未若求道如玉,清心如雪!” 且言李慕玄出了八风阁,看着已是响午时分,便向一旁的清石问道:“不知附近有无凡人常去的酒肆楼馆,正要见识一番。” 清石答道:“附近就有一家‘东来居’,因菜式精致,价钱实惠,倒有许多凡人光顾。” 两人一路走向城中更北处,道路渐渐狭窄起来,两边的房屋也不再缥缈大气,倒显得精致小巧起来。李慕玄好奇的四处打量,清石解释道:“城中最好的地方都是专门为仙长们服务的,气势非凡,可这一块的居民多是仙长们的凡人后代,凡人日常所用所需,自然与仙长们不同,多以精致舒适为主。”李慕玄点点头,表示理解。 不多时,来到了一间三层的木质酒楼前,门牌高踞,上书“东来阁”三字,看起来倒也古雅大气,只是门窗楹栏间雕纹繁复,极尽工巧,细微之处又显红尘富贵。 看来这店主确实不凡,胸中自有丘壑。李慕玄心中暗道。 先前听清石介绍,这店主只是凡人,却白手起家打拼出此番事业,以凡人酒楼竟然能吸引到一些修士光顾,可谓难得。 入得店内,倒是让堂中为之一静:李慕玄风采气质在修士中也算出众,何况在此凡人聚集之所? 堂中小二连忙迎上,殷勤说道:“两位贵客请上三楼雅间。” 清石也不答话,看到李慕玄点点头,才说道:“那便去三楼临窗雅间,菜品不要多,却要几个拿手的好菜端上来。” 小二连声应承,将二人引向楼上。李慕玄轻轻抚过木质扶梯,但见纹理宛然,温泽如肤,是上千年树龄的桃木,其中已经产生了极其细微的天然法阵,有辟邪去秽之效,在世俗界算是千金难得之物。 三楼雅间宽敞清雅,饰以木质,雕饰古朴,檀香悠远,似有出尘之意。小二恭敬问道:“贵客是否要红妆服侍?” 李慕玄笑道:“既来此处,倒要见识红尘百态!” 小二躬身退出,不一时,便有三位清秀女子低眉敛目的进来,一者摆开精致茶具,玉杯瓷盏,香木燃炉;一者怀抱琵琶裾坐,素手芊芊,雅乐渐起;一者紫衣明眸婉转,盈盈下拜,轻歌曼舞…… 又有各式看菜呈上,果品佳肴,珍馐玉液,极尽受用…… 清石渐渐迷醉,应和着打着拍子而不觉,李慕玄也微微眯着双眼,雅间内云雾缭绕,直如人间仙境一般。 “不住色、声、香、味、触、法,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李慕玄忽然一字一句的说道:“以大定故,生发大慧。” 正在场间起舞的紫衣女子忽然停下,定定的看着李慕玄,似乎连眼眸也透着诡异的紫色。 “果然千姿百态,幻化无穷。这幻境六尘具足,非千幻狐族术法大成不可为也,尊驾起码是结丹修为吧?”李慕玄淡然问道。 紫衣女子妩媚一笑,整个世界似乎都被擦亮了,流动着一股汨汨然、活泼泼的意境来。一旁的清石早已魂飞天外,不知身在何处,只有李慕玄瞳孔一缩,感觉到极度的危险:这种幻术已经不是小技,而是沟通天地的大道,举手投足,亲切自然,仿若世间宠儿,可令众生倾倒! “道长既然入世,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若然全身心沉浸,未尝不是一番历练呢!”紫衣女子的声音婉转清脆,恰如雨后清溪。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先贤教之,慕玄亦行之!”李慕玄语调坚定,吐字如刀砍斧劈,铁骑金枪! “道长今日单凭无上道心破我幻术,实令人叹为观止!亦使我获益颇多!玉清门,不愧为玄门正宗,气运渊海。既然道长棋高一着,我千幻狐族就此收手,不再寻火云狐族的麻烦。记住,我叫玉紫菱,我会再找你的!”说着,紫衣女子身上光华一闪,杳无踪迹,只余阵阵暗香浮动…… 光影变幻,场间一切消失不见,三楼雅间里,只剩李慕玄和犹在出神的清石。李慕玄看着神思不属的清石,明白他以凡人之身历经六根极乐,过后难免神思恍惚很久,便向他身内打入一道清心诀,使他沉沉睡去,一觉醒来,便可无碍。 李慕玄长叹一声,飘然离去。之前所经幻境凶险万分,稍有沉沦,便是道心失守,大道断绝!更有甚者堕为他人玩物,死生不由自己。当然,挺过这一关,便是洗练道心,千锤百炼。 空荡荡的房间里,似乎还浮动着万丈繁华后的余韵,东来阁的小二和掌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疑惑着自家三楼的雅间里,为何莫名其妙的躺着一位睡得十分深沉的侍者…… 十四、清茶忘尘涤玄览,花灯夜市遁大川(上 李慕玄一袭青衣,走在玉灵城的街道上,引来了许多羡艳的目光。 此刻,“劫后余生”的他却沉浸在深深的疑惑之中:千幻狐族的金丹高手玉紫菱,为什么不去找云老,而是直接找上了自己呢?她又是如何直接在城中准确找到自己的呢? 李慕玄找不出头绪,猜想自己身上可能已经被种下了某种追踪印记而不觉,正想着如何祛除,灵机一动,便分出部分神识探入东洲堪舆图,看到了玉灵城中的种种介绍,其中就提到了一家名为“忘尘轩”的店铺。 这一家店铺看上去是制卖品评灵茶的所在,在玉灵城中颇有声名。可实际上,店铺的主人乃是一位自号忘尘叟的散修奇人,金丹大圆满修为,精通匿息隐迹,此时隐居在玉灵城中寻求突破元婴的机缘。 由于忘尘叟是云水道人的至交好友,堪舆图标注可向其出示云水一脉的信物,寻求帮助。 既然这位忘尘叟前辈精通匿息隐迹,那么想来也十分擅长分辨和祛除追踪印记吧?李慕玄心中想到,便对照着堪舆图前往忘尘轩拜访这位奇人。 忘尘轩在玉灵城的东南角,是一座精巧的二层竹楼,看上去满目青葱,窗棂旁、门框边,还生长着几许翠****滴的竹叶,使竹楼格外鲜活灵动起来。清风拂过,枝叶摇动,令人见而忘俗…… 李慕玄走进竹楼,便有一位炼气九层的年轻修士迎上来,微笑着为他引路。 环视堂中,只坐着三两位修士,显得十分寥落,但这几位修士却都有筑基修为,令李慕玄心中微动。 “本店提供各类灵茶香茗,道友可有偏爱?”年轻修士轻声问道。 李慕玄答道:“云水门下,前来拜见忘尘叟前辈,还请道友引见。” 年轻修士略显惊讶的看了李慕玄一眼,正待说话,两人的耳边都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你便是李慕玄吧?不错的小家伙。黄芽儿,领他上来罢!” 于是这名为黄芽的年轻修士带着李慕玄上楼,来到二楼的一处角落,只见宽大的云床上放着一方矮几、一提红炉、一只黑茶壶。 定睛一看,有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正盘膝而坐,右手轻轻的搭在左手上,随意敛为定印,双目半开半闭,意态自若。 二人走上前去,李慕玄端容行礼,正待说话,却不防老者蓦然睁开双目,刹那间似有无穷光芒迸射,虚室生白! 黄芽不禁闭上双眼,后退了一步,李慕玄却不为所动,直视老者双眼,似要捕捉老者目光中的神韵。 “法力凝厚,肉身强健,云水倒是收了一个好徒弟!黄芽儿,你平日自视甚高,瞧不上名门子弟,现在如何?须知慕玄师侄不过二八之龄呢。” 黄芽缓过神来,惭愧的说道:“黄芽坐井观天,如今见慕玄道友风仪,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李慕玄谦逊道:“小子能有如今修为,多赖师父外物辅助,却是做不得真,黄芽道友不必过谦。” 老者只是微笑,而黄芽摇摇头,没有说话,上前取出三只玉杯,伺弄起茶水来。 李慕玄恭敬说道:“前辈,小子扰您清修,十分惶恐,却是因为怀疑自身被种下了某种追踪之术,特来向前辈求助。” 忘尘叟静默片刻,才开口说着:“纯以神识之力探究,并未发现什么印记气息,但天下追踪定位之法玄妙颇多,神识难以尽查。古语云:涤除玄览,能无疵乎?老夫一生沉溺茶道,便有一盏清茶,名为玄览。饮之心身为之一清,内外明澈,有洗髓明心之效。饮下此茶后还需全力运转法力相配合,但此时神魂犹千针攒刺,肉身若万马奔腾,稍有不慎,不但灵效大失,更会元气大伤,师侄意下如何?” 李慕玄毫不犹豫的说道:“还请前辈赐茶,慕玄愿意一试。” “好!方才师侄若有半分迟疑,便就此作罢。如今看来,师侄道心坚毅,料应无碍。” 只见忘尘叟轻轻抚摸着黑色茶壶,壶上散发着淡淡灵光,其上似有山河大地图案流转不休,恍若在方寸间周游无穷景致,可谓玄妙非常。 见李慕玄十分好奇的样子,忘尘叟解说道:“此乃山河壶,是老夫的本命法宝,擅收水火草木之息,老夫曾游历无数地域,遍采山河、水火、草木之气息精萃,如今可凝神意为茶,品其神而不品其形,取其意而不取其垢,创神意茶道。” 李慕玄不禁赞叹:“前辈学究天人,于茶道中另辟蹊径,必可依凭成道!” 忘尘叟微笑道:“老夫茶道未成,难以破关,故而此在潜心研习三十余载,越发觉得茶道高妙难测,三千大道,百万妙门,岂是虚言……” 又过了片刻,忘尘叟拎起茶壶,慢慢的向玉杯中注满茶水,却是丝毫香味热气也无,只是茶色青黛,观之如见雨后春山,明澈自然。 忘尘叟说道:“老夫以清灵之气围裹此茶,师侄饮下后只需如平常修炼一般运转法力便可,然切记意守中宫,纵然痛极,不可中断或是开口。” 李慕玄点点头,端起玉杯,一口便饮尽茶水,杯中便连半分湿意也无。 玄览茶味道极淡,微微苦涩,入口厚重,如铅似汞,却偏偏给人清灵之感,饮下后似有舒适之意直冲天灵。 李慕玄盘膝定坐,意守中宫,运转起全身法力,辅之以日月同辉诀,将状态调整到最佳。 蓦然间,胸腹之间流淌的茶水似乎变成了熔岩,霸道的热力在一刹那烘透了李慕玄全身! 运转的法力好像在无尽大火中无情肆虐的狂风,风助火势,火借风力,将大火一直烧到了灵台神识之所。 李慕玄只觉无数烧红的金针刺在神魂之中,在捻动着、穿刺着神魂,一波又一波,无穷无尽…… 李慕玄全身法力尽数运转,十层圆满的庞然气势霍然涌起,似乎不下于普通的筑基修士,令侍立一旁的黄芽骇然色变! 这时,只见李慕玄身体微微涨大,裸露在外的皮肤发红发烫,先是细密的汗珠爬满全身,接着汗珠便化为蒸汽,模糊了他的身形。 不多时,蒸汽之中出现了一股奇异的甜腥之气,其中还混杂着清新的草木之香…… 接下来,李慕玄的天灵之处闪过道道金光,迅速凝成一卷金色书册的模样,云水道人的身形在书册上腾起,向着忘尘叟点点头,接着金册慢慢化成道道金色流光,消失不见…… 李慕玄只觉身处炼狱,每一瞬都像被无限拉长,“千疮百孔”的神识却还是精细入微的向他反映着身体的情况: 体内的杂质进一步排出体外,血肉骨骼更加明澈清爽,神魂肉身中的痛苦却也更加剧烈! 在这剧痛之中,李慕玄还是坚定的运转着法力,痛苦没有动摇他的道心,他似乎感受到了一种超脱于神魂之上的主宰,居高临下的旁观着,坚定不移、如如不动。 这就是道心吗?李慕玄自问着…… 不知过了多久,痛苦减轻,接着就如潮水般迅速退去,随之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轻盈舒适,肉身神魂像是抛却了所有的羁绊,飘然欲仙,熏熏然让人想呻吟出来。可李慕玄依然定坐不语,运转着全身法力,一遍又一遍,继续洗炼全身。 在黄芽的眼中,李慕玄的身体微微嗡鸣,发出道道毫光,天灵之上更有一红一蓝两道气柱冲天而起,纠缠旋绕,化成两只相互追逐流转的小鱼儿,片刻后再次没入李慕玄天灵之中,消失不见…… 良久,李慕玄缓缓呼出一口气,呼出的白色气流便如大江大河,带着几分博大的气概,流转翻腾间神异非凡。 睁开双眼,入目所见,已是夜晚,四周闪动着阵法的蒙蒙光亮,忘尘叟不见踪影,只有黄芽坐在他的对面,定定的看着他。 李慕玄感激的对黄芽说道:“黄芽道友,还请容我当面向前辈道谢,这玄览之茶实乃无上妙品,不仅祛除了在下身上的追踪印记,更是彻底洗炼了肉身神魂!如今我方知这茶道之妙,必不下于丹道也!” 黄芽听了很是高兴,又有些佩服的说道:“慕玄道友法力浑厚,道心坚毅,令我动容。师父说这玄览茶在你的身上发挥了十二分的功效,可谓物尽其用,与有荣焉。” 稍稍停顿,黄芽接着说道:“师父之前交待,慕玄道友如今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印记全部祛除,就算以后有人在你身下设下印记,也会被立刻觉察。但追踪之法还可能依附在身周的物品之上,若有心疑之物,只须置入特殊的储物袋中,不再随身佩戴,追踪自解。道友如今醒转,还请自便,师父却是有事外出去了。” 李慕玄长叹一声,对黄芽拱手说道:“前辈高风亮节,慕玄感念于心。只可惜慕玄游历心切,又受人嘱托,不得长留于前辈和黄芽道友身边,否则品茗论道,求真解惑,岂不快哉!” 黄芽眼中露出了向往的神色,说着:“其实慕玄道友你能出门游历,才是令我羡慕,我自记事起就在这玉灵城中聆听师父教诲,不觉已近二十载,最远也不过去往玉清门,每每听师父师兄说起外面种种际遇,虽然惊险无比,倒也精彩之极。却不知我何时才能如同道友一般出门游历?” 李慕玄微笑道:“道友莫急,茶道广博,修行之路更是处处艰险,须要打好根基,才可希求大道。如我这般,也是筑基在即,师父才让我出山历练。” 黄芽笑道:“你说的是,看来我还要按捺心情,打好根基,待师父觉得我根基稳固时,一定会让我外出历练的!” 说话间,黄芽将李慕玄送至忘尘轩门口,相互攀谈间,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又在门口交谈了许久,才稽首作别。 黄芽静静的看着李慕玄飘然而去的青衣身影,久久伫立着,眼中充满向往之意…… 十四、清茶忘尘涤玄览,花灯夜市遁大川(下 李慕玄走在夜晚的街道上,原以为会十分清冷,没料到城里花灯处处,明星点点,来往的修士凡人也未见少,反倒有些更加热闹的意味。 迷惑不解之下,李慕玄拉住一位侍者打听情况,方知晚间时分正是夜市盛行之时: 有些来路不明、作用不明、价值不明的“三无”物事就会放在夜市中售卖,夜市中彼此不问身份,买卖全凭眼力,不可事后追究。比的是见识阅历,当然还有机缘运气。 买到什么逆天秘宝,自然一飞冲天,买到赃物被苦主追杀,也只能怪自家眼力不行、时运不济。 夜市每晚都有,但今晚却有些特殊:街面上花灯璀璨,城中点亮了照明阵法,光芒变幻间,颇有些梦幻般的气息。这却是由于今晚正是上元佳节,家家户户点上花灯,穿上彩衣,走上街头,欢庆佳节。 今晚普天同庆,故而玉灵城也不再严格管制,任何人均可摆摊售卖。 对于修士来说,在今晚的夜市,会出现不少凡人摆摊售卖各类“奇物”的情况,由于凡人大多要求黄白之物,对修士来说价值不大,所以凡人们的小摊往往更受囊中羞涩的修士们欢迎,当然,取得有用之物的可能性也更小。 李慕玄问明情况,也是暗暗咋舌:以往他就曾在前辈的游记中看到世俗界的上元节是如何如何盛大繁华,便有“十二楼前灯似海,承平街外月如霜”的诗句描述皇都玉京城的上元夜景,能让玉清门的前辈修士在游记之中大加赞赏,自然不凡。如今李慕玄未至玉京,倒要先在玉灵城中领略一番上元风致。 漫步城中,只见人头攒动,彩灯光舞,佳人婉转流连,处处暗香浮动…… 美中不足便是“才子”绝少,此处毕竟是仙城,凡人男子多在城中执役,却不能如普通才子一般儒衫飘飘,吟诗作对。 不过今晚的佳人们显然兴致高昂,有些胆大的便对着男性修士频传秋波,暗送娟帕,其亲人朋友倒也乐见其成,毕竟再是落魄潦倒的修士也不是凡人可比。 李慕玄便受不得此中妙处,身穿玉清门弟子青色道袍的他走到哪里都是美人们的焦点,再加上他气质超凡,年少英俊,不知有多少怀春少女秋波明眉,挨挨挤挤的凑过来,逼得他展开步法,逃也似的冲向了修士们的交易区…… 拣了一条僻静些的小路行走,李慕玄听着不断传来的欢声笑语,看着每家每户门前悬挂的奇花、瑞兽、天女等等精致图案的彩灯,不禁想起了山上的师父师兄、季霏师姐,或许在内心深处,还悄悄的藏着一位绿衣飘飘,秋瞳剪水的女子? 修士的交易区显得相对安静,因为大多数凡人不会来此,而修士们都是小声的买卖交谈,不会高声叫卖,嬉笑谈论。 场间都是摆摊售卖,许多修士卖主身穿隔绝气息的服饰,静静的守在摊旁,让往来修士自己查看探究,偶尔有问及价格的,回应一声,至于来历绝口不提,这也是此道的规矩: 随便看、随便研究,但是不会介绍,也不要多问,全凭自择,愿者上钩而已。 相比而言,不少凡人的摊贩就喧闹了许多,有自夸传家宝的,有吹嘘从洞府中拿到的,有山里九死一生挖出来的,有收留的“世外高人”赐下的,种种故事,团团迷雾,倒让许多经验浅薄的小修晕头转向,心动之下纷纷对着那些不明来历的东西慷慨解囊。 若是以为凡人售卖都只要金银那便错了,有些凡人张口便是灵石灵材,要价的胆子也是极大,数百灵石张口就来,把自以为“身家不菲”的修士老爷们吓得不轻。 此刻,李慕玄饶有兴趣的晃悠在各处摊贩上,时不时蹲在小摊边,仔细的查看着。 一件风铜灯座引起了李慕玄的兴趣,风铜是常见的中阶法器炼材,轻盈坚韧,传导法力的能力也较强,所以被广泛应用在中阶法器的炼制中,缺点是坚硬度稍差,法器碰撞间容易受损。 李慕玄蹲下身子,将灯座拿在手上,这件灯座以风铜打造,还掺加了其他炼材,在暗青之中带有紫红,形制古雅,刻纹细腻。李慕玄以神识细细感应,竟然发觉其上的刻纹隐隐有八风阁中所见的真言神韵,但无法辨认出是何种真言。 李慕玄再仔细的研究着,发觉灯座上的刻纹似乎损毁了一些,灯心处多处破损,而且应缺失了一件灯罩,灯罩上应该也有符文与其呼应,配套之后,方能发挥最大威力,也才能让人一窥全貌。 征得摊主同意后,李慕玄尝试着注入法力,只见灯座微微发出青光,环绕着风灵的气息,但是许多都从缺损处流失,不成气候,又欠缺了灯心处的核心禁制,不知道能够发挥出什么样的威能。 “不知这件灯座要价几何?”李慕玄问道。 摊主全身黑袍,遮蔽了气息和面貌,低声说着:“一百下灵。” 李慕玄摇摇头,若是刻纹完整,即使没有任何威能,一百下灵他也会买下研究,但如今刻纹多处损坏,想要凭此参悟难如登天,而此灯座注入法力后也无甚威力,连低阶灵器都不如,而一百灵石已经可以购买一件精品的低阶灵器了。 摊主可能也明知要价高了,以稍高的声调说道:“八十。” 李慕玄刚想离去,却敏锐的察觉到这位摊主刻意掩饰的声线里,有一丝女性的柔气,带着些祈求与焦急,让他心中一动。 算了,不是有句话叫做“江湖救急”嘛!我虽不是江湖侠客,但这位同道可能有什么难事,索性便帮她一把吧!李慕玄心想,于是取出了八十块下品灵石,递给了摊主,摊主急忙用一只黑色口袋接过,微微躬身,似在道谢。 李慕玄拿起灯座,收入魔心,只见摊主又拿起一个半圆形石碗,递给了他,轻声说道:“这件也是一起的,送给你。”李慕玄一愣,实在想不出这两者如何能配的上,却也未拒绝,将石碗一并收起,转身离去。 接下来李慕玄逛遍了各处小摊,大多是走马观花,略略看过,只是在遇到感兴趣的东西才会停下来看看,总的说来,倒是在凡人们的摊贩前驻足更久。因为在这里卖的东西不但稀奇古怪,而且可以听到更加稀奇古怪的故事,李慕玄觉得他们的故事倒要比所卖的东西更能吸引自己的兴趣…… “那一次,我和几个朋友一起摸进了一处古墓,肯定是一处仙人墓穴,什么,你问我怎么知道的,看看我摊上这几把仙剑,都是在那里拿出来的,那墓穴寒气刺骨,几乎要把我们冻成冰块,越到里面越是寒冷,辛亏我口含家传的阳炎珠,可以不被寒气冻僵……” “最后只有我一个人摸到了一处寒潭边,看见了一座白玉冰棺,才要接近,前身就被冻伤,最后无奈,只带走了冰棺旁零落的几只玉佩和附近快要枯萎的几株灵草,都在这里了!”一位二十几岁的凡人摊主口沫横飞的介绍着他的“冒险奇遇”,顺带推介着他的收获。 李慕玄饶有趣味的听着,也查看着他摊上的东西:几把剑明显只是凡间工匠最精湛的手艺,外面看完好无损,可是以神识查看,里面已经遍布裂纹,不堪使用;玉佩倒是灵光藻玉所制,只是玉质中杂质很多,上面的花纹也很杂乱,就算有些许纳灵之效,也微不足道,大概只值一二枚灵石;灵草更是生机全无,残缺不全,认不出是哪种灵草,显然一文不名…… 津津有味的听了半天,还向摊主询问了许多“曲折的”经过,李慕玄倒也不好扭头便走,就以五枚灵石的价格买下了玉佩,不过也没打算佩戴。 看着周围的一些修士包括凡人摊主略带笑意的眼神,李慕玄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众人眼中未经世事的冤大头了。 在交易区流连许久,突然发觉袖袍内侧微微震动,原来是云老所给的百里同心符发出了讯号,李慕玄神识一闪,只见同心符上写着:今夜子时,金星渡口。 如今已是亥时二刻,眼看已临近子时,李慕玄便对照着堪舆图,快步走向金星渡口。 来到渡口,只有稀稀落落的几只船停泊在此,显得颇为凄清,岸边倒有几只花灯飘荡着,发出温暖的光彩,为漆黑的河面增添了些许亮色。 李慕玄运使法力,以灵眸环顾,倒是发现了一艘中型木船中似乎有着马车的轮廓,散发着微薄的灵气,笑了笑,走上前去。 下一刻,云老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岸边,笑呵呵的说道:“小友速度很快啊,老夫传讯不过半刻钟,小友便到了。” 李慕玄正待答话,见云老面色一动,随后就是一阵纵掠之声,原来是刘慧生也在此时赶到。 “既然人来齐了,我们这就上船吧!此次我们从水路进发,可以抹除不少痕迹。”说着,云老当先上船,似乎有些急迫。 李慕玄与刘慧生对视一眼,也随后上了船。 这帆船形制普通,不是很大,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因为主仓中装载马车的缘故,空间稍显局促,船上只有六七名凡人船员,正在忙碌着,准备升帆起航。 哗哗哗,阵阵水声传来,帆船收起锚索,高挂风帆,缓缓驶入横穿玉灵城的碎玉河中。李慕玄在船舷旁负手而立,遥望着灯火璀璨的玉灵城,踏上了新的征程…… 十五、魂游水府神灵道,斗法龙宫剑戟啸(上 一艘帆船平稳的行驶在碎玉河中,青衣少年盘坐船头,初升的红日将他沉静的面容染成金红之色,微微扬起的衣角下蜷缩着一只火红的狐狸…… 一人一狐契合无比,连呼吸都协同一致,与四周的环境隐隐产生共鸣,甚至吸引了许多灵气汇聚船头。 云老站在甲板中段,羡慕的看着船头。身旁的刘慧生不解的问道:“云老,我怎么觉得慕玄现在的状态很玄妙啊?” 云老的眼中闪过羡慕之色,说道:“依老夫看来,慕玄小友这是进入了悟道之境!老夫修行一生,也只经历两次,一次是筑基之时,一次是将家族道法融汇贯通之时,慕玄小友真是好机缘哪!” 刘慧生连忙道:“那慕玄是要筑基了吗?” 云老摇摇头,抚须说着:“观慕玄全身法力气息,汨汨然无所不至,便如同这碎玉河一般,静静涌流,倒不像筑基时精气法力喷薄欲出的意境。倒是小灵儿好福气,心思纯净,毫无机巧,融入了慕玄小友的境界之中,必定受益匪浅!” 刘慧生也羡慕的说道:“传闻悟道之时,修士的精、气、神无比贴近大道,对身心都有莫大的好处,福缘深厚的更是可以借此亲近天地至理,甚至衍化神通!” 云老轻声说着:“刘道友说的不错,老夫两次悟道,都获益无穷。不说别的,单看这灵气汇集的异象,慕玄小友的法力必然能再上一个层次。他原本就法力浑厚,再这样继续凝练法力,夯实根基,筑基之后,必然一飞冲天!” 不知何时,船头附近慢慢聚拢起一片白雾,将李慕玄和火灵儿的身影围裹起来,船上的众人丝毫没有察觉异常,但李慕玄和火灵儿却已在迷迷蒙蒙间进入了另一片天地。 ………… 宏伟宽阔的广场,晶莹剔透的宫殿,铺满各色贝壳、宝石的小径,高耸华贵的珊瑚圆柱,随处可见的珍珠、玛瑙、砗磲……李慕玄和火灵儿突然置身于此,入目所见,皆是奇景。 “慕玄哥哥,我们……我们不是应该在船上吗?我……我害怕!” 周围华丽的景象并没有使火灵儿得到安慰,反而让她有些恐惧,她不禁向着李慕玄身旁凑了凑。 “小灵儿,不要怕。你想啊,你没有使用术法就以这样的人身出现,可见现在我们是神魂出游。可能是我们刚刚碰巧进入了某种境界中,被牵引至此。”李慕玄反手拉住火灵儿,轻声的安慰着她。 “没事的,小灵儿,周围的环境,倒让我想起一位前辈的游记,似乎是龙宫水府?我还能感受到与肉身的微妙联系,只要心念一动,自然能够瞬时离开,不用害怕的!我们上前看看。” 李慕玄拉着火灵儿,慢慢穿过广场,向着水晶般的宫殿行进。 他们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四周,无数珠玉奇珍,甚至灵材灵草都被拿来用作装饰,令李慕玄暗暗咋舌。而此地的天地灵气也十分密集纯净,身在其中非常舒适。 慢慢的,火灵儿也不害怕了,倒是一直被李慕玄拉着有些害羞,但却更不愿意挣开,在羞喜交加中迷迷糊糊的跟着李慕玄,根本没有仔细的看清周围。 眼看着两人快要走到宫殿前,却见宫殿白玉般的大门缓缓向外打开,随着次第展开的仪扇,一位身着王侯衮服的年轻人缓缓走出,身后跟着两队宫装侍女,熏香华盖,仪仗俨然。 李慕玄十分好奇,走近一看:为首那青年剑眉星目,英姿昭昭,身上的紫色衮服华贵异常:上衣绘山、川、龙、虎、火五章花纹,下裳绣藻、米、黼、黻四章花纹,行走间雍容庄重,仪态万千。 走上前去,衮服青年朗声道:“我是玉清诸河龙王敖广之子,碎玉河主,敖烈。两位悟天道而游太虚,直入龙宫,是我族的贵客!父王特命我前来迎接,还请两位贵客随我来!” 李慕玄见场间庄重肃穆,便没有开口询问什么,与敖烈并排走入宫殿之中,一旁的火灵儿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李慕玄的手,跟在了后面。 两队侍女如流水般渐分渐合,手捧香花、熏炉、璎珞、钟磬等等,先是执器以特定的礼节向李慕玄二人表示欢迎尊敬,再一路随同回宫,奏乐不绝。 龙宫极是宽旷,甚至有清冷孤僻之感,宫中装饰全无,只矗立着六根巨大的水晶盘龙玉柱,地面如同水波,光可鉴人。每走一步都会荡起阵阵涟漪,自顾自的扩散出去,却又互不扰动。 李慕玄还敏锐的察觉到后面的两队侍女在行走中却不会散出涟漪,只是不知何故。 以修士的标准来看,这种行进速度简直极慢,但却有种仪式庄严之感。就这样过去了半刻钟,李慕玄终于看到了前方的王座与台阶。 渐行渐近,依稀可见纯黑的巨大王座上坐着一位身形魁梧的青年男子,正不耐烦的四处张望。 王座下有三级台阶,台阶下肃然立着两排身影,场间还有些侍女侍候着。 敖烈带着李慕玄和火灵儿径直来到台阶下,敖烈刚要说话,王座上的男子便开口叫道:“我儿下去吧!请问贵客大名?你看上去像是是玉清门弟子,倒是身边这位小姑娘神魂奇异,似人似妖?” 李慕玄抬头看去,王座上的男子应该便是刚刚敖烈所说的玉清诸河龙王——敖广。只是看上去全无威仪,身上随意裹着一件紫金色袍服,显得有些凌乱,言语间也十分随意。 但是在李慕玄的感应之中,他身上的气息浩如渊海,举手投足间似乎都涌动着磅礴的力量。 李慕玄正待答话,敖烈便开口道:“父王,今日贵客在旁,还请父王注重仪态!” 敖广哈哈大笑道:“最近好不容易才把你娘劝回家探亲,把你的几个弟弟妹妹都带走了,老子好不容易才松快几天,你就别扫兴啦!你娘刚走,我们这儿就迎来这样的贵客,可见只有随意些儿,才会有修士神游至此!” 敖烈一脸无奈,又不好直接顶撞,只好退在一旁。 李慕玄平静的说道:“在下玉清门弟子,云水道人座下末徒,李慕玄。这位姑娘是火云狐族,火灵儿。拜见敖广王上!”说着,躬身行礼。 敖广豪迈的摆摆手,示意两人不必多礼。高声说道: “说起来我这玉清诸河,还在你们玉清门的治下。不过神灵之道,却和你们修士不同。借山川河海之力,香火请愿之助,灵而有性,神而明之,筑地气以理阴阳,纳愿力以修道德,通天运以转虚实,亦是超脱之正途。只是如今天地异变,气运波折,道法显世,民智大开,这神灵之道,也慢慢衰落不堪啦!” 李慕玄闻言,心中大惊,敖广看似无关紧要的几句话,却透露出许多干系重大的信息,隐隐的指出了神灵之道的本质,以及人道演化的气数。 这在宗门的述著之中都少有提及,怎不令李慕玄心中讶异,神思百转! 看到李慕玄身上竟然放出蒙蒙光华,敖广也是惊讶,大声嚷嚷:“奇怪!我不过随意说了几句,你便领悟了这样多?竟然与我这水府地脉隐隐共鸣,真是修行神灵之道的惊世天才!干脆你便弃了玉清门,我让你做这诸河水主,不出五百年,包你化虚为实,达成地君!以后更进一步,天帝可期啊!” 李慕玄微微一笑,说道:“小子蒙受师父和宗门大恩,怎么会改换门庭呢。倒是王上可否为我讲授一番神灵之道?”说着,又是躬身行礼。 敖广说道:“当然可以。如你们玉清门这样的道门正宗,确实很少会跟你们提及神灵之道,怕你们走入别路,等你们金丹有成,神气精混而为一时,再全盘托出,以作触类旁通之用。” 稍稍顿一顿,敖广接着说道:“神灵之道,清虚质实,最明显的好处就是寿元悠长,动辄数以千计,甚至许多神灵都是死在万载天劫之下。” “神灵之道,划分以天帝、地君、灵王三种身份,分别对应着道门的化神、元婴、金丹,至于灵王之下,不成气候,统称神官。我现在正是灵王顶峰的境界,所以似虚似实,一旦突破至地君,便可化虚为实,与血肉生灵无异,且虚实转换间,妙行无住……” 看着李慕玄惊讶沉思的样子,敖广似乎有些得意,高兴的说道: “神灵之道,有先天之灵,有后天之灵。天地化生者,先天之灵也,秉气运而生,其质纯凝,即使不依靠愿力、地气,也能达至极高境界;生灵滋生者,后天之灵也,诸如庙宇香火,草木精英而成灵者即是此类,其质千差万别,良莠不齐,大多难成大器。” “玉清门地域内不许私自祭祀,庙宇的控制很严格,会将香火愿力一律收集起来,所以域内倚靠香火愿力积累之路基本断绝。如我这般龙宫水府,由于庇护一方,偶尔还能得到一些香火祭祀,但主要还是靠这玉清诸河的天地灵秀……” 接着,敖广又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的说道:“本王曾经听闻前辈们谈论,你们玉清门将草木香火之灵收拢门下,以收集的香火愿力为助,让他们成长为门中护法神灵。” “玉清门疆域如此之广,香火愿力多如星海,这样多年过去了,那些护法神灵必定境界极高,恐怕地君多有,就不知是否有天帝级别的强者?我还听闻,有些资质极高,神魂纯澈的玉清弟子,若是修道半途肉身陨落,但是神魂完好的,还有机会转修神灵之道!唉,你们玉清门不愧是道门正宗,不服不行哪……” 敖广似乎打开了话匣子一般,索性吩咐侍女搬来长桌长椅,走下王座拉着李慕玄不断说着,将无数秘辛奇闻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 敖烈有心阻止,却被敖广斥退,只好退而求其次,让场间的众神官、妖族等侍臣退下,自己也坐下来一起听着,毕竟李慕玄乃是道门高第,身怀化神传承,时不时插一句见解,说几句感悟,也令敖广和敖烈击节赞叹,兴致高昂…… 十五、魂游水府神灵道,斗法龙宫剑戟啸(下 龙宫水府之中,敖广、敖烈、李慕玄和火灵儿围坐在一起,畅聊起来。说到兴起之处,敖广突然拍案而起,大声说道:“痛快!痛快!只是光说还不过瘾,慕玄,我们来大战一场吧!” 李慕玄心中一愣,这也太突兀了吧? 却见敖烈起身劝道:“父王,不可!慕玄道友只是筑基境界,父王已是灵王巅峰修为,即使切磋指点,也未免有欺人之嫌。不如让孩儿我来,才是势均力敌!” 原来这父子二人都是战狂啊……李慕玄心中暗想。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交流,火灵儿也不再害怕,撇撇嘴说道:“慕玄哥哥只是炼气九层修为,敖烈哥哥还是欺负人哪!” 这一下敖广敖烈都傻眼了,敖烈喃喃道:“九层境界神魂就如此凝实,一旦筑基,那还不远远超过我呀……到底谁是专修神魂的呀……” 李慕玄忙道:“其实我早已是炼气十层圆满的修为,只是以秘法压制修为,以期筑牢根基而已。” 敖广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慕玄此举隐隐有古修之风,传闻上古修士,有大毅力者,在炼气圆满之后,还要不断锤炼神魂、肉身、法力,使神魂超神道,肉身超妖兽,法力超同侪,直指大道!故老传闻——炼气真意,一十三重,圆满无暇,天地皆惊!” 李慕玄却是接道:“据师门长辈指点,炼气十三层不过以讹传讹,但筑基之前多多锤炼神魂、肉身、法力,确是成道之基,故而长辈希望我可在历练中千锤万炼,荷担大道!” 敖广不由赞叹:“果是道门真种子!” 随后又感慨道:“可惜我神灵之道专修神魂,却是不能齐头并进!但晋升地君之后,由虚化实,肉身法力皆为天地法则所化,未尝不能龙虎交汇,风云变幻!” 敖烈听得有些呆了,回过神来,满脸期待的说道:“慕玄道友,不如我们还是来切磋一番吧!早闻玉清门大名,常常感叹困居水府,不能一会天下英豪,还望慕玄道友成全!” 敖广哈哈一笑,说道:“好!你这小崽子倒有几分老子当年的风采!当年老子我也游遍了三山四海、五岳六奇,一路打过来的。遇见意气相投的,直接开打便是,文绉绉的惹人生厌!慕玄正是下山历练,说不定早有此意啦!” 李慕玄大方的承认道:“不瞒二位,能和敖广道友切磋,慕玄求之不得!” 于是敖广挥手收走桌椅,连台阶王座也一并消失,带着火灵儿走到一旁,豪迈的说道:“说打便打!你们放开手脚,随便动手,有我在,不会出任何意外!” 说着,敖烈便取出一杆银色长戟,说道:“此戟名为断水分光戟,重三百六十六斤,以整块深海银母三百年打磨精淬,灵性天成。请道友赐教!” 李慕玄习惯性的要取出水火双剑,突然想起他们神魂出游,哪来的兵器啊?敖广见此,也是把头脑一拍,说道:“慕玄没有兵器!不知惯使哪种兵器?” “我一般都使剑器。” 李慕玄话音刚落,眼前就突然出现了数十个灵光闪闪的武器架,上面摆放着各类剑器,琳琅满目,怕是有上百件。 敖广颇为自信的笑道:“慕玄尽管选,我这儿倒还有些珍藏!” 李慕玄细细看去,架子上的每一把剑都不下于高阶法器,甚至拥有灵性的法宝之类也多有。 突然间,李慕玄看到一柄平平无奇的木剑,木质玄黄,似乎是一件高阶法器,只是心中觉得此剑与自己特别投缘,便不再多想,取了此剑。 敖广见李慕玄选好剑,称赞道:“慕玄好眼光!此剑名为蛰藏,看似平凡,却是海底水灵之属孕育木灵,又在海底火山之中沉浮无尽岁月,水火二气相容于木中,天地塑成剑型,是我龙族前辈取材炼制,实乃好法宝!” 李慕玄向敖广拱手谢过,看向了敖烈。 敖烈说道:“听火灵儿妹妹说慕玄你还未筑基,想来不太适应御器相斗。我们便持器斗法吧?” 李慕玄点点头,右手提起蛰藏宝剑,以水火遁形的步法飞身而上,水火轰鸣间气势汹汹! 敖烈一声断喝,平地间响起一声龙吟,长戟一挥,便似划开一片空间,霸道无比。 “叮!”的一声,剑戟相交。就在两者稍有碰撞时,李慕玄已使出水火易位,转到敖烈身后,一剑穿心! 敖烈不慌不忙,身形侧开,长戟顺势劈开身前的水火光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划成一个大圈,拦腰劈来,要将李慕玄立劈两段! 李慕玄手中长剑蓦然加速,便似脱手飞出一般直刺敖烈右肩,同时左手掐诀,毫无征兆的放出一道冰雾,冲向敖烈面门! 见此,一旁的敖广长叹一声:“未经习练,以神化法,当真神道天才!” 场间形势危险至极,却见敖烈身子微微抖动,似有雷鸣之声传出,冰雾忽的消散,却又化成一道水球,飘忽的反向李慕玄打了过去!同时敖烈将大戟横栏,欲要封住刺来的长剑。 水球看似威力平常,但当胸打来,李慕玄却微微色变,以曲水流火之步法向侧后方退去。退至半途,水球轰然炸开,无尽雷霆之意漫卷,其中还有万钧水压,重叠涌来。 “葵水神雷!” 李慕玄心中大叫,却丝毫不敢怠慢,步伐灵动,避开了大部分威力。 便在此时,李慕玄眼前一戟飞出,便似虚空中一点微尘化做天地,占据了全部视野,似乎天地全系在戟尖一点,无穷威势似要将李慕玄直接碾成碎片! 危急时刻,李慕玄爆发出全部潜能,摆脱这如同幻境一般的感受,一剑刺出,水火合一! 手中木剑蓦然亮起,其木质变成了半透明之色,清晰可见内里水火涌流,一时间交相辉映、色彩华丽,却也是威力绝大! “轰!”剑尖对戟尖,便如时间瞬时停滞一霎,观之令人烦闷欲呕。 一旁的火灵儿低哼一声,面色一红,似乎要吐出血来。敖广眉头轻扬,一团水球便将火灵儿围起,让她好受了许多。 下一刻,庞然力道在剑戟间爆发,两人身形俱都微微一顿,却又不由分说的再度战在一起: 敖烈招式大开大阖,却偏偏速度奇快,许多不可思议的招式信手拈来;李慕玄的剑招则既有刚猛爆裂,又有阴柔奇诡,一时间也是不落下风。 敖广双眼微闪,场间形势,李慕玄明显处在下风,论及刚猛,敌不过大戟,欲要阴柔,对敖烈神出鬼没的戟法无效,心中暗暗想着:“烈儿的八荒六合戟法已至‘八荒之内,念动即至’的境界,隐含空间大神通,慕玄到底修行时日尚浅,虽然剑法精奇,到底不敌……” 只见敖烈吐气开声,场间龙吟再起,大戟便如恶龙一般,轰然抢来,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格住蛰藏宝剑,一股大力传来,便要夺去李慕玄的兵器! 李慕玄也是大叫一声,将燃冰溶火与水火合一之式同时用出,水意炽烈,火意寒绝,逆反水火,再次相合,立刻爆发出无比强大的力量! 蛰藏宝剑陡然大亮,接着光芒收敛,竟然化为一道龙形光影,震开大戟,张牙舞爪的冲向敖烈! 龙影汹涌间,仿佛有一阵无形波纹传向四周,即使是身在水球保护中的火灵儿,也是浑身一震,仿佛听到了恐怖至极的凶兽仰天嘶吼! “剑意化形?”敖广低呼一声,若有所思: 这剑意化形乃是剑修之道的标志性能力,以剑意化作各种形态,山石草木、飞禽走兽、日月星辰,无所不包,这种化形之术不仅仅是将法力变化成某种外在形态,更重要的是其中蕴含了剑修的精神意志,灵性十足,一般只有金丹期的剑修强者才能掌握。 “不不不,这道化形而出的龙形剑意更多的还是蛰藏剑本身蕴含的灵性意志,并非慕玄掌握了剑意化形之道。”心念电转之间,敖广又看出了新的东西。 龙形光影凶猛霸道,身形游动间向着敖烈当面撞来,敖烈下意识就想闪躲,却立马斩去此念:这化形剑意灵而有性,试图躲闪只会败下阵来,何况我修行至今,也有无数底牌! 只见敖烈身上卓然腾起一股霸烈的威势,双手微微发红,手中长戟银芒大作,便似无尽雾气中隐现的神龙一般,缠向蛰藏剑所化光影,以一股缠绞之力抵住。 尖锐的爆鸣之声不断响起,场间光芒大作,失去了所有的视线…… 等火灵儿再度睁开双眼,李慕玄与敖烈已然分立两边,遥遥相对:敖烈手持长戟,双手却在微微颤抖,而李慕玄的身形隐隐变淡,发出流水一样的波纹来,蛰藏剑不知飞到了何处。 “凝!”敖广大喝一声,一个水球同样在李慕玄身上出现,将他包裹起来。 大战后的李慕玄只觉浑身绵软无力,念头松动。但在水球出现后,便似身处无尽海底,巨大的水压将他整个人压缩成原来的一半大小,痛苦万分;但随后水球中出现一种透明粘稠的胶液,缓慢的滋补着他的神魂,让他舒适不少。 “神魂之道,凝为至坚,化为至柔!原其自性,本摄万法!”敖广庄严肃穆的声音传来,带着神异的波动。 李慕玄在水球中盘膝而坐,体会着这种境界。另一边,敖烈收起长戟,静静站着,似乎也有不少感悟。 半响之后,李慕玄睁开双眼,身周水球散去,其神魂回复原本大小,只是更显凝实厚重,火灵儿跑上前去,抱起他的胳膊问道:“慕玄哥哥,你没有事吧?” 李慕玄满脸笑意的说道:“没事。” 接着看向敖烈,却见敖烈也睁开双眼,李慕玄高声道:“敖烈兄手段高强,慕玄自愧不如,实在获益匪浅!不仅剑道有所进益,便是这神魂灵识,也是突飞猛进!”说着又转向敖广,深深一躬,谢道:“多谢敖广前辈成全!” 敖广只是摆手一笑,敖烈却摇摇头,诚恳的道:“慕玄,你的神魂修养,实远胜我!我历经六十年修行,日夕淬炼,方有如今修为。而你修行只经十载,令人惭愧!同样时间,我不能及你万一。” 敖广哈哈大笑:“慕玄天纵之才,令我大开眼界!你如今神魂再次凝练,略胜筑基前期修士,再加上刚才的剑意化形之技,我便能断定你的实力当不下于一般筑基中期修士!神魂回归之后,神、气、精相与为一,威力更大!若是以后再有机缘,得意完全掌握剑意化形,金丹之下,当无你一剑之敌!” 他接着说道:“敖烈孩儿也不必灰心,我如你这般大时,尚且懵懂,遨游水中,似鱼似蛟,便连你百一也多有不及。神灵之道,贵在绵延不绝,若求速成,本心失守,堕入魔道!” 敖烈躬身应是,似乎领悟颇多。李慕玄还想开口说什么,不想火灵儿一声痛呼,身形便有消散的迹象!李慕玄反手扶住她,求助的看向了敖广。 敖广微微一看,沉声说道:“火灵儿乃是跟随慕玄你神游至此,道行尚浅,又在你们的斗法中略受波及。她的神魂弱小,我不能强行补益与她,看来坚持三个时辰,已是极限了。慕玄小友,我这便送你们回归肉身罢!” 李慕玄心念一动,还能感受到肉身的牵引,随时可以回去,便单手向敖广、敖烈行礼道:“敖广前辈,敖烈兄,慕玄多谢款待,这便去了!二位多多保重,有缘还当拜访!” 敖烈也是躬身为礼:“慕玄道友,多多保重,日后还当与你坐而论道,再行斗法!” 敖广说着:“此次相会缘法甚深,小友福缘深厚,日后定然道途远大!我送你们一程!” 话音刚落,一道伟力便包裹着李慕玄二人,倏忽之间,便带起二人,穿过无尽距离,消失不见…… 十六、回魂漫谈龙赠剑,风云际会望金丹(上 清风一阵,矮桌一方。 云老和刘慧生相对而坐,火舞娇化为人形侍立在旁,静静的为二人煮茶。甲板的后段,火舞魅和云广德两只小狐狸玩心不改,还在打闹嘻戏着,一片祥和之景。 甲板上有几位闲下来的船工,总会偷看火舞娇,虽然他们有些家在仙城,自问看过的“仙子”不在少数,但是看到火舞娇这般高贵与妩媚完美交融的仙子,还是有些把持不住,心猿意马起来。 船工看着火舞娇,火舞娇却在看着船头:三个多时辰过去了,烈日当空,船头的雾气与灵气都渐渐消散,李慕玄与火灵儿却还未醒转,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突然,船头仅剩的雾气与灵气微微扰动,之后才彻底消散开来,船上有修为的众人(狐)都停下动作,看向船头,致使几个船工也一道看过去: 雾气灵气蓦然散开,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灵风,随后,李慕玄与火灵儿一同醒转。 火灵儿突然抑制不住的现出幻化的人身,惊呆了几位船工,她身上的气息扩散开来,赫然已是炼气五层修为,且气息深沉,倒像是在五层磨练了很久一般。 李慕玄第一时间扶住火灵儿,连忙问道:“灵儿感觉如何?身体可有不适?” 火灵儿低声回道:“慕玄哥哥,我感到有点头晕。之前我是不是突然昏过去了?” 李慕玄答道:“之前我们神魂出游,你神魂不够强韧,无法离体太久,还是敖广前辈护持着我们回归了肉身。你先去休息,应该没事的。” 火灵儿内疚的说道:“若不是灵儿不争气,慕玄哥哥本可以在龙宫之中待得更久的,一定能受益更多!是我拖累了哥哥……” 李慕玄轻轻拍着火灵儿的手背,安慰道:“没有这回事!这次能够神游龙宫,本就是机缘巧合,若是没有灵儿同我一起,说不定连进入龙宫的机会都没有呢!再者说,我如今已然受益匪浅,许多收获还未消化,一味贪多求全可不行呀。你不要多想,好好去舱内休息!” 云老和刘慧生走上前来,几只小狐狸也围了过来,火灵儿还想说些什么,却还是觉得头晕目眩、身形不稳。一旁的火舞娇若有所思的瞥了李慕玄一眼,似有嗔怪之意,随后将火灵儿接过,扶回船舱中休息去了。 刘慧生当先开口道:“恭喜慕玄!你这一坐便是三个时辰,看来是悟道之境哪!必定所获良多!”云老却只是好奇的看着李慕玄,似乎有些疑惑。 李慕玄笑道:“方才我和火灵儿一坐三个时辰,并非悟道,而是在机缘巧合之中共同神游这玉清诸河的龙宫水府,遇见了一位灵王前辈,得到了他的指点。” 刘慧生不知道灵王是什么,云老倒是见闻广博,但也不确定的问道:“灵王?难道是专修神道的金丹高人?” 李慕玄点头道:“灵王确实相当于金丹境界,只不过神灵之道自成体系。我估算着那位前辈在这玉清诸河附近,借助水脉之力,怕是元婴老祖到此,也能势均力敌,进退由心。不过前辈送我回来时特别叮嘱,让我不要大肆宣扬此事,还请大家为我保密。” 众人先是倒吸一口冷气,想不到这玉清诸河中还有这样的强者,随后俱都严肃的点点头,应承了下来。 李慕玄接着说道:“这次神游龙宫,灵儿神魂不够强韧,受了些损伤,休养数日,便可无碍。” 说着,一行人回到矮桌旁坐下,几只小狐狸也乖巧的趴在云老的身边。 云老高声对着几个缩在甲板后面的船工说道:“你们放心,我们不是鬼怪,只是具有变化能力的修士而已!但是你们在这船上看到的、听到的东西在我们下船之后最好都忘了,不然……” 几位船工畏缩的对视了一眼,还是一位看上去是船老大的中年汉子走上来,硬着头皮说道:“几位都是神仙人物,我们自然不敢乱看乱说,我们这便下到舱中,有事您再吩咐!” 见云老点头,几位船工一溜烟的下到船舱中去,看来是不打算再上来了。 不一会儿,扶着火灵儿去休息的火舞娇回来了,坐在李慕玄的对面,为他添了一杯茶水,轻声说道:“灵儿妹妹已经睡下了,我看她睡梦中也眉头微皱,估计伤的不轻啊。” 李慕玄才待说话,云老眉头一皱,有些严厉的说道:“这就是小灵儿的机缘!我们妖族炼气之难,你应该深有体会。小灵儿此次虽然神魂受损,但修养一些时日便好,但她晋升五层而气息沉凝,就省去数十年苦功。我们这次出来,就是为了寻求机缘,便是刀山火海、无间地狱也要受得,这才是修真求道的觉悟!你们如果还没有做好准备,不如速速回归族中罢了!” 几个小狐狸都低下了头,他们自小在族中长大,不说是无忧无虑,起码也安稳舒适,如今听了云老一番话,都有些惭愧。 火舞娇也低着头,李慕玄看到她的眼中似有泪光闪动,心中不忍,说着:“云老也不必太过苛责,众位都是俊彦,只是以妖族寿元来论,现在都还很小,又是第一次出门游历,以后自然慢慢坚定。” 云老叹了一口气,说道:“老夫如他们这般大时,已是五层修为,族中尚有六位筑基长老,现在他们中只有小灵儿达到五层,还是托小友之力,而族中长老只剩两人,让我怎么不忧心呢!若是后辈子弟连筑基都不能,我火云一族,就要彻底断了传承了……” 一时间,气氛沉闷了下来,刘慧生连忙说道:“之前云长老提到在玉灵城中,又是被千幻狐族盯上,还有留言,云长老说给慕玄听听吧!” 云老又叹了一口气,说道:“之前慕玄你进入奇妙境地,却是没来得及告诉你。昨日下午我在玉灵城中,忽觉法袍内侧发热震动,神识一扫,上书‘气运流转,火云不绝,千幻暂退,以观因果’这十六字,吓得我一身冷汗,必然是千幻狐族的金丹高手,才能悄无声息的在我法袍内衬里留字。面对这样的高手,我们可以说是毫无反抗之力啊!” “不过从千幻狐族的留字看来,她们会暂时收手,不再为难我等,但是老夫也丝毫不敢大意,立马找到这艘船,走水道离去,掩人耳目。” 李慕玄说道:“那个金丹妖族应该便叫玉紫菱,晌午时分我便在东来阁酒楼里见识了她的幻术,当真厉害!我无法看破,只能坚守道心,最后她主动退去了,临走时也说不再寻火云族的麻烦,但是还会回来找我。” 云老和刘慧生这才恍然,云老感激的说道:“我族能脱此难,全是小友之功!传闻这千幻狐族通晓因果气运之术,所以能逢凶化吉,处处借力。这次定然是小友坚持庇护我族,而这玉紫菱看出小友你身怀大气运,不敢用强,但幻术也奈何不得小友,所以才会退去!请受老夫一拜!”说着,云老站起身来,便要下拜。 “使不得!”李慕玄刚要扶住,云老已然拜下。李慕玄只得将云老托起,感叹的说道:“无论如何,慕玄经历这玉紫菱的幻术,洗炼道心,也是受益之事,云老大可不必如此!”说着,众人再度坐下。 云老捻须沉吟道:“这正是千幻狐族的高明之处!她们能处处结下善缘,规避灾劫,甚至能在人族实力最强的玉清门地域留存支脉,可谓长盛不衰啊!听了小友说明,我才真正放下心来,看来我们不用担心千幻狐族突然出手了。不过为小友留下后患,老夫心中难安。” 李慕玄笑道:“这却是我的机缘了。所谓‘超脱根性原非道,还欠一层妖狐障’,日后机缘来了,我倒是可以把这狐妖障给去了!” 此语一出,众人俱都会心一笑。 “慕玄小友,你方才提到神游龙宫,遇见灵王指点,有所受益,这是好事。但是如今在这玉清门地域,神道受到玉清门的压制,不可显化,小友要心中有数才好。”云老又是提点道。 船上的众人又聊了一会儿,李慕玄便起身离去。进了船舱,先是去火灵儿的房间,见她眉头已经舒展了许多,睡得很沉,便回到了自己的舱房,默默感悟修炼了起来…… 转眼已是深夜,李慕玄突然感受到船边的河道中传来一道呼唤,并非神识传音,只是一种微妙的感触。 他立马睁开双眼,起身来到甲板上,只见船下的河流涌流不定,突然现出一道小小的龙形阴影,直觉便告诉他这是敖烈! 李慕玄才待说话,敖烈的声音便在李慕玄心头响起:“慕玄,这是我们神道的灵传之术,有筑基修士的神魂强度,便可随意传音,比神识传音更加隐蔽方便。” 说来也怪,李慕玄立马就掌握了这门术法,对着敖烈传音道:“敖兄请上船,容我招待一番!” 敖烈道:“这却不必,玉清诸河都有法阵监视,我们神道中人不宜出现,我就不上来了,这是我送给慕玄你和灵儿妹妹的礼物!” 说着,一团被水雾包裹的东西飞了过来,李慕玄一把接过,发现是蛰藏宝剑,还有两件龙纹手镯,但是这几件在水雾中的物品却完全遮蔽了神识,在神识感应中空无一物。 李慕玄才要推辞,敖烈又说:“慕玄千万不要推辞!你我一见如故,是我敖烈的第一个朋友,这也是我第一次送人礼物!这两件龙魂玉镯,送给你和灵儿妹妹,其中打入了我蜕变时脱落的神魂碎片,经过父王的炼制,戴在手上就可以抵挡金丹修士数次神魂神识的攻击,筑基修士就算有神识攻击秘法,也绝难突破它的防御,长期佩戴更能缓慢壮大神魂神识。这玉镯对你来说恐怕作用不大,权当纪念吧,但对灵儿妹妹却是正合用的东西。” 说完,敖烈便龙尾一摆,干脆利落的消失不见了。 李慕玄收起几件礼物,向他躬身道谢,却在灵传之术中感应到他迅速的游入河底,杳然无踪…… 十六、回魂漫谈龙赠剑,风云际会望金丹(下 第二日清晨,李慕玄依旧盘坐在船头,对着尚未升起的朝阳吐纳呼吸。 每天的卯时初刻与酉时末刻,日月交替,正是天地灵气最为活跃之时,此时吐纳,进境最快!李慕玄虽然已经炼气十层,但自觉距离真正的圆满还差许多,因此从不懈怠。 当太阳完全升起时,刘慧生来到甲板上,看着吐纳炼气的李慕玄,苦涩的一笑: 他自从七年前法力毫无寸进时,就已经放弃了这卯酉二时的炼气,懈怠下来。之前突破瓶颈,达到七层修为,却还要沉淀一些时日,才好用功,如今看着李慕玄沉静的背影,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片刻之后,云老和众火狐也来到了甲板活动,妖兽修行大多缓慢,绝难主动炼气吸收天地灵气,大多依靠天赋本能吸收沉淀,增进修为。有些妖兽即使有着筑基实力,也依然灵智未开,懵懵懂懂,更不要说学习炼气之法了。 云老立马抓住机会,教导一众火狐道:“你们看看慕玄小友!卯时未到便来此打坐炼气,我族也有秘法,可在子时沟通月华之力,增进修为、锻炼妖身,你们有没有每天坚持去做呢!多数时候都在偷懒罢!” 众火狐不敢做声,只有云广德瓮声瓮气的说道:“云爷爷,不是我偷懒,实在是我每次运转秘法时,筋骨皮肉奇痒难当,秘法必然中断,实在是没有办法!” “唉……我们妖族原身,虽然强悍,寿元也久,但是修行时身障太甚,动、痒、轻、重、冷、热、涩、滑,八触一旦发动,强烈至极,是人族的千百倍!你们道行还浅,定力不够,实在忍受不了就算了吧,不必勉强,反倒伤了身体。”云老长叹一声,有些无可奈何的说道。 转眼间,卯时初刻已过,李慕玄停止了炼气,将大多数神识转入魔心之中,温养着蛰藏剑。昨夜,李慕玄在舱房中炼化了蛰藏,才发现这柄宝剑起码是中阶法宝级别,异常珍贵。 蛰藏长两尺四寸,剑柄长三寸,宽两寸许,重二十六斤有余,通身木质,天地自成剑型,被一位龙族灵王级别的强者自海底火山熔炎之中捞起,以神魂之力刻下一十八道法禁,又在灵穴之中温养了三百年,诞生灵性,并与法禁完美契合,可谓异宝。 由于其制作之初便是神灵所用,法禁之中有一道神魂驾驭之法,只要神魂强度合格,都可驾驭,但难以真正沟通其中的灵性。那位龙族前辈将此剑的成因、缘法、妙用等信息都纳于法禁之中,任何修炼者只要炼化此剑就可以看到,胸怀可谓博大。须知许多炼器大师都会在法器中加入一些小手段,防备甚深,机心甚深。 蛰藏剑天生灵性,原是海底深渊中孕育出的灵水,历经无数岁月诞生木质,又沉入火山熔炎之中沉浮,夺天地之造化,水火之性融合于木质之中,自成灵性,可能是天地之间独一无二的材质。神魂刻阵后经三百年灵穴温养,促进催发其灵性,形成了这样的至宝,令李慕玄爱不释手。 李慕玄是水火灵根,蛰藏是水火木三重属性,但炼化之后却无比契合,甚至能够感觉到剑灵的蠢蠢欲动。只不过李慕玄如今修为太浅,即使日后沟通剑灵,也不过发挥三四成威力,除非是他的神魂达到灵王级别,或是法力神魂都达到筑基后期,或可让蛰藏真正名副其实:隐潜则藏匿九渊之下,飞腾则凌驾九霄之上! 蛰藏天生灵性,因此需要常常温养,才能渐渐达到人与剑合的状态,威能莫测。而魔心妙用无穷,放入其中的蛰藏就像是炼化在李慕玄的体内,如金丹修士将本命法宝融于窍穴之中一般,对蛰藏有莫大的好处。 半晌之后,李慕玄神识退出魔心,蛰藏宝剑上只余一点灵光关照。不到危急时刻,他不准备用蛰藏宝剑,一则其威力太强,动用太多未免形成依赖,有损道心,二则此剑太过珍贵,等闲金丹宗师也不可得,随意现世难免遭怀璧之罪。 李慕玄站起身来,天光已是大亮,河面上劲风阵阵,大船劈波斩浪,快捷的行驶在碎玉河上。 自神游龙宫之后,李慕玄对“龙气”更加敏感,随意的站在船头,都可以在神识中感受到碎玉河上散发的莫名气息,让他直接想到了敖广和敖烈身上的气质,所以他称其为龙气。 船工们不敢再上甲板,所以显得有些空荡。云老和刘慧生依然坐在桌边谈天说地,品茗论道。李慕玄走了过去,云老笑呵呵的问道:“小友怎么只坐了一个时辰便收功了?” 李慕玄答道:“我的炼气功夫渐瑧圆满,日常炼气难得寸进,只有在子、午、卯、酉四时各一刻时分才能借天地之力,继续磨练和积累法力,其中尤以子时为要。” “哦?此是道家不传之秘,自古法不传六耳,小友竟要传授我等?”云老惊喜交加的问道。一旁的刘慧生也既喜且忧的看了过来。 李慕玄淡然的说道:“师父曾说,自古道门隐匿口诀,害怕所传非人,便遭劫难,有道是天之重宝,未可轻易示人。”云老和刘慧生闻言,不由露出失落的神色。 却见李慕玄接着说道:“然道者天下之道,公器也!正人修法,邪法亦正;邪人修法,正法亦邪。况天地之道,何分正邪?必超脱于善恶之上矣!我辈持心而行,逍遥世间,自然百无禁忌。心有敬畏,其大者不过天地之蠹虫,何期挟太山以超北海,绝云气而负青天?” “子午者,要在子午流注。流者,往也。注者,住也。子午之间,谓刚柔相配,阴阳相合,气血循环,时穴开阖也。何以子午要之?子时一刻,乃一阳之生;午时一刻,乃一阴之生。故以子午分之而得乎中也。得中而行,无往而不利……” 李慕玄见云老、刘慧生和一众火狐都在认真的听讲,稍稍一顿,接着说道:“先贤已经指点要诀,所谓—— 冬至子之半, 天心无改移。 一阳初动处, 万物未生时。 子时之半,阴转而阳生,正当一阳初动未动之时,非阴非阳,清净无为,一念即是,妙趣无穷也!” “至若活子时者,变动由心,愈加高妙。天心即是我心,天地即是我身,四时运转皆是身心中物,随取一刻之应用,自有一年之节候,自此生死在手,变化由心矣!” ………… 李慕玄将云水道人所传子午时分的修行要诀和盘托出,细细解说了一番,只是有些地方他自己也不能完全理解,只能将云水道人的原话复述出来。 众人当中,云老收获最大,一直闭着眼睛,似乎领会了许多。刘慧生就差了不少,大约只掌握了些许应用之法,对子午运用的道法至理不能理解。而剩下的几只小火狐大概丝毫没有听懂,云意澜目光呆滞,口中喃喃有声,其他几个都目光茫然的看着李慕玄…… “子午道法虽有法决,更多却是渐修自悟,师父也没对我细细剖开,慢慢讲解,大概只有自家领悟,才能自家受用吧!如今我已将法决毫无保留的传给大家,也不枉一路同行结伴……” 李慕玄心中这样想到,刚刚的讲解也触动了他自身的一些感受,于是闭上双眼,开始参悟起来。 刘慧生似懂非懂,想了许久,看看早就松懈下来,懵懵懂懂的几只小火狐,露出苦笑,自己大概也没比这些小火狐领会更多的东西。 不过他还是非常欢喜:悟性不够没有关系,还可以在实修当中慢慢证悟,听了李慕玄的讲法,再去修证领悟,总归能不断精进。只是他的心中却越发苦涩的厉害。 又过了两个时辰,已至晌午,众人围坐在一张大桌上吃饭。有从家族中带过来的各类糕点,有从玉灵城中买来的灵酒佳肴,还有李慕玄刚刚从碎玉河中“钓”来的一只黑鱼,可谓丰盛非常。 几只小火狐不时看向另一边端坐参悟的云老,李慕玄笑道:“大家不用担心,云老法力深厚,见闻广博,正是厚积而薄发之时。看其周身法力涌动如大潮,其修为可能会更上一层楼呢!” 话音刚落,一股庞然气息从云老身体中冲腾而起,惊得众人全都站起身来! 只见云老身后蓦然出现一只火狐光影,跳动了两下,又灵动的转了十数圈,速度越来越快,几乎形成了一层火红色光圈! 顷刻,光圈轰然炸开,色泽更加耀眼,却是变成了一道道流光,再次没入云老的体内。与此同时,云老的气息节节攀升,风云涌动间异象惊人! 又过了两刻钟,风停云止,云老睁开双眼,明亮非常,似有火焰在其中不住流动生灭,神秘无比。 李慕玄上前两步,左手虚握,右手伸出,以特殊的礼节躬身贺道:“恭贺云老!此番晋升,洗脱尘羁,天高海阔,金丹在望!” 云老起身,豪迈的长啸一声,仿佛突然间变得年少张狂,桀骜不羁起来。 长啸既毕,云老端容正立的对着李慕玄躬身一礼,这次李慕玄倒未推脱,传法之恩,当受此礼。 云老直起身,无比感慨的说道:“自我八十年前被仇家打伤,求医无果,经络萎缩,自以为前路断绝,心灰意冷之下回归宗族,锐意全失,所幸日常功夫尚未放下。今日得聆正法,领悟气血融通之妙理,坎离相交,一举理顺气脉,冲关筑基后期成功。八十年沉珂,一朝痊愈,八十年停步,一朝突破……可惜,可悲,可叹!” 众火狐都高兴的围绕着云老,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刘慧生也是万分羡慕的看着他。云老接着说道:“慕玄小友此番点化,更让我隐隐得窥金丹门径,不过自古金丹难成,磨劫无数,唯奋勇向前耳!” 李慕玄高声说道:“云老八十年积累磨练,潜龙在渊,一朝飞腾,必然冲天而起,莫可阻拦!”刘慧生与众小也是不住附和。 云老哈哈大笑,状极欢欣,众人兴致高昂,不断拿出灵酒佳肴,围坐在桌旁庆祝,一时间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大船也被这样热烈的气氛感染,轻快了数分,徜徉在波光粼粼的碎玉河上,悄然驶入这美丽的诗画之中…… 十七、戈壁闻见明空僧,妙定争胜除魔任(上 荒无人烟的大戈壁,尖锐的石块与裸露的岩层随处可见,几丛零落灌木点缀其中,更显荒芜。炙热的太阳如火龙一般,将他所有的威力肆意倾泻在这片生机寥寥的土地上。 “哒哒哒……哒哒哒……”远处一阵奔马蹄声传来,回荡在空旷的戈壁上,惊起一只伫立在高岩上的暗红色鹫鸟,发出嘎嘎怪叫。 宽敞的车厢之中,刘慧生佩服的对云老说道:“云长老妙计迭出,让我等夜半下船,却在船上留下拟气之符,混淆视听,可以说是大大减少了行迹暴露的危险啊!” 云老微微一笑,说道:“这只是一些小伎俩罢了,依水而行可以断绝许多追踪之法,且追踪者易将船与人等同,其后我们趁夜离去,而船会一直开到泽远城再停下,这样就可以最大程度的防止有心人通过行船推测我等踪迹。” 李慕玄也点了点头,表示受教。云老经验丰富,选择了一个轻松省力的办法就可以摆脱许多有心人的耳目,可谓通达世事。 车厢里只有火舞娇和火灵儿化为了人形:火舞娇依旧为众人服务,而火灵儿则挽着李慕玄的手臂,呼呼大睡。休息了两天,醒来后的火灵儿因为修为提升过快、根基不稳,云老吩咐她时常化形,多加适应,只是看起来她毫不在意,抱着李慕玄的手臂就睡了起来。 火舞娇的目光隐晦的扫过李慕玄和火灵儿的左手,上面都戴着一只青白色的龙纹玉镯,其内时有光晕流转,纹饰简约大气,显然是成对之物,让火舞娇神色黯然…… 车厢外,云意澜神情平静的赶着车,他和云广德是一对表兄弟,年岁也相近,但他的性子却要沉稳的多。在这荒芜广阔的戈壁上驾车,不但需要精准的判断方向,更要耐得住性子,摆脱环境带来的心理压力,不焦不躁。为了更好的照顾云广德,现在的他每天驾车八个时辰,每两个时辰换一次班。 突然间,云意澜发现远处的乱石间出现了一个瘦小身影,正面对着马车的方向,静止不动,宛如雕塑。云意澜睁大了双眼,想要确认自己没有出现幻觉,随着马车渐驶渐近,他清楚的看见一位身形瘦小的灰袍僧人,双手合十的站在前方。 云意澜拿不准应该怎么做,只觉情景诡异,最好不要理会,于是继续驱车行进,便要越过僧人,却发现不论自己如何偏转马车,僧人似乎都站在马车的正前方。眼看便要撞上这僧人,云意澜终于发现情况超出了掌握,一边向着马车里的众人发出示警,一边驾驭着紫鳞马,让它们停下。 “嗤嗤嗤!”略显刺耳的摩擦声响起,马车最终停在了灰袍僧人身前三丈之外,好在车厢中法阵不凡,更兼车内众人都有修为在身,却是无人受伤,若是凡人车马,这一下非要出事不可。 云老吩咐火狐们不要出来,和李慕玄、刘慧生出了马车,用眼神示意云意澜不要紧张,便看向灰袍僧人,合十为礼,朗声说道:“大师何方宝刹?有何见教?缘何阻住我等行路?” 李慕玄定睛一看:这位瘦弱僧人身披一件破旧的灰色僧袍,赤着双足,全身灰蒙蒙,显得十分邋遢,但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李慕玄与他对视一眼,不由想起了玉清山上清澈的泉水,明亮而活泼。 灰袍僧人干枯的嘴唇张开了一些,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又过了片刻,才有一道枯涩的声音传来:“小僧妙定,明空寺弟子,如今行游荒原,感闻妖氛,一路行来,偶遇几位檀越,延误行程,还请包涵。” 云老心中一惊,这明空寺远在东陲,向以降妖伏魔闻名,有诗赞曰: 明灵宝刹何曾空, 无边妖魔镇其中。 四海加行修福慧, 八方定坐我称雄。 妙定僧接着说道:“这位赶车的檀越虽是妖身,但全无凶戾之气,见小僧拦路,也未起丝毫凶暴之心,可见非是恶妖。老檀越不必忧心,明空寺虽习金刚怒目,以降妖伏魔为己任,却是非分明,众生皆有佛性,无论何种何类,若然一朝顿悟,当可立地成佛!” 李慕玄不由点点头,对明空寺有些好感,但云老却丝毫没有松懈,说道:“大师所言甚是,我等虽为妖类,但自小蒙受佛光,与佛门倒也有一番香火缘分,大师若有吩咐,直言便是,若能帮上忙的,必不吝出力。” 妙定僧顿了一顿,似乎在组织言辞,半晌才看着李慕玄说道:“小僧见这位檀越身着玉清门服饰,必定道法妙湛,不知可否与小僧切磋一番?倒让小僧见识一番道门玄功。” 李慕玄双眉一挑,对明空寺升起的好感荡然无存:都说明空寺淡泊名利,专事降妖除魔,造福万民,怎么刚刚见面,就要与我切磋争胜?不过游历在外,总不能跌了宗门脸面,于是忽略了云老让其拒绝的眼色,上前一步,高声说道:“既然大师出言,小子李慕玄,领教明空寺高招!” 说着,取出水火双剑,水剑斜伸,火剑横拦,摆好架势。妙定僧叹道:“贵门与我寺世代交好,小僧并无冒犯的意思,实乃事出有因,还请檀越出招。” 李慕玄见状,也不作态,直接使出曲水流火的步法,诡魅的“流”向前去,显然在龙宫一行之后,对水之道有了更深的感悟,步法间不带丝毫形迹,更加令人捉摸不定。 “好!”妙定轰然叫好,直如平地一声炸雷。只见他双手平伸,摊开,结印,明明是繁复之极的印法,却令旁观者生出心平气和,不疾不徐之感。 李慕玄将他当做劲敌,直接使出一招水火并进,双剑齐出,看似平平无奇,全无气势,实则英华内敛,威力绝大。妙定不慌不忙,双掌翻飞间迎上双剑,只是轻轻一触,水火双剑上爆发的能量就被震散、压制,发出金铁交击般的铮然声! 云老已经将马车带向更远处,招呼众火狐出来观看。高手对决,最能开阔眼界,更何况眼下只是切磋斗法,没有太大的危险。即使如此,云老也是一边为众人解说,一边将飞剑挽在手边,蓄势待发。 看到妙定僧以肉掌击向剑器,众火狐都是一阵惊呼,云老却是快速的解说道:“你们不用大惊小怪!这妙定僧人看来是明空寺苦行一脉,摒除一切外物,专修心性。这种苦行僧一旦修行有成,最是可怕,心念机圆坚定,肉身几同法器,一旦近身,十分难以对付……” 此时李慕玄也有些震惊,他虽知道苦行僧肉身强大,但真遇到这样徒手接剑的对手,还是一阵头疼。李慕玄双剑刚对上妙定双掌,便觉强大的震荡之力不断传来,令他难以发挥剑法的全部威力。 李慕玄刚待变招,剑身上传来的震荡之力突然变为吸附之力,致使李慕玄身形微微偏转。妙定乘机以左掌拨开火剑,右掌顺势劈来,中途结成奇妙法印,速度奇快。李慕玄只是看一眼法印,就觉得有无穷奇妙蕴藏其中,这手印圆满之极,一眼看去,就像是包含了人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一般…… 不好!李慕玄心中一惊,于刹那间回过神来,手印离他的胸口已然不足一寸! 李慕玄只得强行使出水火易位,偏转开来,由于事出仓促,光影暗淡,且只遁到妙定的左手边。 逆转水火!水剑带着一股爆裂的气劲,迅疾的刺向妙定面门! 妙定从容不迫,屈肘上抬,于刹那间以手肘、手背、手指三次击在了水剑上,每次均是一触即收,丝毫未被爆裂的气劲伤到,反而在三击之后将水剑抬高,以一股沛然力道破坏了李慕玄的剑招,接着侧转身形,趁李慕玄右手的水剑高抬时作势撞向了李慕玄怀里! 李慕玄左手所持火剑蓦然光华大作,腾起一道龙形光影,直冲欺近的妙定。妙定此时身形半侧,正是发力半途之时,偏偏龙形光影速度奇快,眼看就要扑到他的身上,张牙舞爪的将他吞噬! “剑意化形!”云老惊呼一声:“这难道是剑意化形?传闻只有金丹剑修,在剑道上浸淫已久,可以使用法宝发出真实不虚的成形剑意,形神皆妙!” 刘慧生闻言,大惊失色道:“难道慕玄的实力已经可以媲美金丹修士了?” 云老又摇摇头:“这条火龙看似惊人,但徒具其形,未得其神。况且这龙形只有光影之象,还不能栩栩如生,只能算剑意拟形罢了。即使如此,等闲筑基修士,也很难应付哪!” 场间风云变幻,眼看火龙就要冲到妙定的身上,却见妙定猛然间双手合十,一阵梵音传来,同时妙定的身形突然消失,出现在了二十丈之外。 李慕玄并未追赶,而是站在原地,看向妙定。妙定僧双手自然下垂,以明亮的目光定定的看着李慕玄,微笑道: “檀越小小年纪却剑法精深,竟已得几分化形之妙,更难得的是化作龙形,威力惊人。小僧佩服之极!玉清上宗,实至名归!” 李慕玄见他突然夸赞,颇有几分前倨后恭之感,便说道:“大师方才说切磋乃是事出有因,如今能否告知何因?” 妙定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小僧于道门御剑之术尚未得窥全貌,心痒难耐,现欲以这天龙掌法相对,还请檀越施主成全!若能胜小僧一招半式,自然言无不尽。” 云老等人对视一眼,有些莫名其妙。李慕玄眉头微皱,只觉得这妙定和尚真是胡搅蛮缠,好生无礼! 十七、戈壁闻见明空僧,妙定争胜除魔任(下 戈壁之上,李慕玄与妙定僧分开二十余丈,相互对峙着。 自龙宫一行之后,李慕玄神魂凝练,堪比神魂强大的筑基前期修士,于是在船上的这段时日里,专心琢磨着玉清门的御器法门,如今只是略有所得。 普通的御器之法,不外乎将神魂依附在法器上,再注入相应的法力,最后以神识辅助,便可御器。神魂神识越是强大,御使法器就越是灵活百变;注入的法力越是深厚,法器的威力就越是惊人。 当然,御器斗法对法器的质量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一般来说,只有高阶法器才能让筑基期修士驾驭随心,变幻莫测。中低阶法器若在筑基期激烈的斗法中因材质不足,被敌人损毁,神魂受创之下立马便有身死道消之虞。因此,少数身家丰厚的筑基修士所持法器材质几乎媲美法宝,只是其中未能诞生灵性,因此又有“法宝雏形”一说,其实指的便是这类高阶法器中的佼佼者。 水火双剑貌不惊人,之前李慕玄甚至以为他们只是中阶法器精品,如今看来,起码也是法宝雏形的等级。睹物思人,李慕玄对云水道人和宗门生活着实有些想念…… 玉清门的御器之法玄妙无比,载入了宗门的玉清诀中,乃是宗门嫡传。修的此法的修士,可将神魂按照奇异法门结成“符文种子”,打入法器法宝之中,数量从三三之数、四四之数直到最后的九九之数,方才大成。 当然,九九八十一道符文种子,再加上无比繁复的相互呼应、变幻,以元婴修士的神魂强度也难堪重负,目前李慕玄所学不过是最基础的三三之数,初步掌握了九个符文。 神魂结成九个不同的符文后,要以特定次序将其纳入法器之中,协调配合,时刻变化,才能有无穷妙用。其间虽然有协同调和的法门技巧,不能说是心分九用,但也繁复之极,绝难做到。如今的李慕玄也要准备片刻才能完成,远远算不上运使由心。 这门御器之法,神魂结成的符文均要注入一定量的法力相配合,才是完整的符文种子,所以对修士的法力要求也很高。 符文种子结成之后,会自然诞生更强的神识之力,御器迎敌于电光火石之间,得心应手。因而这门御器之法不仅仅是御器的法门,结符文于神魂识海之中,也是增强锻炼神识的法门,李慕玄试过几次,效果虽好,却极易使神魂疲惫,昏沉难当。 事到如今,李慕玄也看出妙定可能有事相求,之前的交手令他觉得自己的实力还有所不足,所以叫嚣见识玉清门御剑之术。虽然反感于他的激将手段,但是李慕玄还是决定全力以赴,在斗法中掂量自己的实力。 “嗖嗖嗖……”一道道符文种子凭空浮现,陆续没入水剑之中,水剑光华一现,接着回复平静。斗法中这样的准备时间便是致命的破绽,但此刻妙定只是微笑着立在原地,没有丝毫乘虚而入的意思。 “嗤!”水剑迅若蛟龙,蓦然划过长空,刺向妙定,剑身飘忽难测,似乎带起了道道残影,声未至,剑先发! 妙定肃容以对,突然劈掌打向侧后方,于虚空之中迫出一道剑光。接着寒光大作,虚空中突然开出一道银花,似有无数道剑光笼罩妙定全身! 妙定双手结印,全身金光大作,肉身如同涂上一层金漆,全身现出繁复的纹路,隐隐然便是虬龙之形! “叮叮叮叮……”细密的撞击声响起,水剑在妙定的僧袍上留下十数道剑孔,却无法刺破他的肉身。 “疾!”妙定一声断喝,双掌齐出,如疾风暴雨一般打在水剑的剑身上,每一击都伴随着若有若无的龙吟声,极是玄奥! 无数道震荡之力源源不断的传来,再逐渐渗入剑身之内,饶是水剑里的符文种子的坚固无比,此时都被震荡的微微散乱。 “定!”六次拍击之后,妙定一指点出,恰好点在剑身的关窍之处,一股大力透过剑身,直达神魂凝成的符文种子,试图震散一道符文! 若是符文真的被震散,这御剑之术就立马被破,反噬之下,李慕玄神魂定然受损。 刹那间,只见水剑通身华光大放,飞速旋转起来,不仅借助摇动抖散了侵入的指力,且在光华朦胧间长出鳞爪须尾,纤毫毕现,一声龙吟,卷向妙定! 妙定眼中似是闪过惊讶,双手合十,身形消失,不但避开水剑锋芒,更是欺近李慕玄身前数尺,以合十双手直刺中线,一双肉掌流转着淡淡金光,便如一只龙头扑面而来! 一股锋锐之极的气息直冲胸臆,李慕玄身上的星辰法衣微微亮起,已经开始自动护主,须知妙定双掌尚未击实,单凭气息便如此可怕,李慕玄立刻判断出此招不可硬挡。 水火易位!李慕玄在心中大叫一声,立马遁至妙定身后,火剑斜削而至,似要将妙定分作两截! 妙定似乎早已料到一般,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飞身而起,一脚踢向李慕玄咽喉!好一记神龙摆尾! 场间局势立马翻转,李慕玄与妙定都已使出遁技,短时间内不能再行遁走,何况强行遁走必然越发被动。 妙定飞身出脚,势若奔马、巧若飞燕!不但避开了李慕玄的斜削,还趁着李慕玄水剑在外,火剑失手的时机发起凶猛攻势,一旁的刘慧生和小火狐们都是惊呼出声! 李慕玄瞳孔一缩,场间龙吟再起,手中火剑涌出无穷烈焰,继而脱手飞出:一道粗大的火焰龙爪自下而上,径直撞向妙定小腹,滚滚热力在第一时间便焚毁了妙定的僧袍! 妙定第一次露出惊讶的神色,踢出的腿似乎在空中碰上了一堵无形墙壁,竟然借助这不可能存在的反震之力,身形暴退,令火焰龙爪击在空处! 李慕玄脸色苍白,看着还在半空的妙定翻滚出掌,灵巧无比的在空中与刺来的水剑交击四下,最终还是因为借力不便,被水剑刺中右臂上方与左脚踝骨,血花飞溅! 李慕玄收手而立,水火双剑齐至,来到他的身前,在空中缓缓游动,好似两个忠实的护卫一般。妙定自空中落下,虽然受伤,却还是稳稳站住,身上的金光变得黯淡,伤口却不再流血,只余两处小小的孔洞。 妙定僧衣被毁,周身散发着淡淡金光,虽然胸腹间的少许火焰燎痕使他略显狼狈,但见他静静站立场间,却油然生出法相庄严之感。 尘埃落定,远处的云老等人也长松了一口气,走上前来。 李慕玄脸色苍白,不过方才酣畅淋漓的斗法使他对这妙定生出几分佩服,便勉强笑着对妙定说道: “大师佛法高妙,技艺超群,慕玄佩服。适才斗法间不慎损坏了大师的衣物,还请以此袍将就。”说着,取出一件普通道袍,发力送向妙定。 妙定接过道袍,抖开穿好,躬身谢过,开口说道:“檀越小小年纪,道行精深至此!是正道之福,亦是人族之福!”李慕玄眉头微皱,他性子淡泊,乍然听见正道、人族的字眼,总有些不以为然。 妙定见他眉头微皱,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檀越虽然神魂强大、法力凝实、手段高强,但从气息来看,似乎尚未突破筑基吧?有些秘辛,事关邪魔,想来贵门尚未告知檀越。” 李慕玄眉头皱的更紧,邪魔之事,他之前也有所耳闻,但翻阅宗门典籍,确实未加记载,询问师父,也被告知不宜过早知晓,于道心不利。 妙定见李慕玄沉吟不语,微笑说道:“邪魔之事,确然关系重大,骤然闻听,难免影响道心,故而贵门一般只会告知筑基之后的核心弟子。便是在明空寺中,也只向心性坚定且需云游在外的弟子心传口授,不落文字。” 李慕玄开口道:“大师只管道来,慕玄自问道心坚毅,无可动摇。况且大师马上便要说道具体事宜,便是隐瞒不说,也是不能吧?” 两人交谈间,众人也围拢过来,都对所谓的邪魔之事很是好奇,几只小火狐扑闪扑闪的看着妙定,似乎已经准备好要听一段神奇的故事。 却见妙定还是摇头,朗声说道:“不瞒诸位,小僧在两千余里外的一处地穴之中,感知到魔物的气息,以气息判断,这魔物实力极强,小僧没有降除的把握,又怕打草惊蛇,致使魔物流窜他方,酿成大祸。所以想寻求诸位帮助,共同杀死这魔物,还一方清净。” 云老朗声说道:“连大师都觉得棘手,即使我等愿意帮忙,也未必有什么大用,况且这不比斗法切磋,伤亡难免……” 妙定解释道:“击杀魔物,也不是人手越多越好。原本小僧只想着邀请老檀越一人相助,后来见这位李慕玄施主气息精深,难以揣度,便以斗法切磋相试探……” “如今小僧便想邀请二两位檀越相助,战后若有所得,尽归两位!况且这魔物性极残暴,若流窜至人烟密集之所,便是人间灾劫,两位便忍心见到这种结果吗?” 李慕玄略微思量,便坚定的说道:“此处是我玉清门地界,所有弟子当有守卫之责。说起来慕玄反而要多谢大师一片仁心,除魔卫道!虽则我还不完全清楚所谓邪魔之事,但除魔之举,义不容辞!” 云老听罢,笑着说道:“老夫混迹世间多时,魔修见过几个,却从未见过魔物形状,既然只要我等三人前往,其他人安全无虞,老夫便同去出一把力吧!” 妙定躬身谢过,说道:“事不宜迟,我们这便上路吧!为免被魔物提前察觉、也防止法力消耗过甚,我们便以腿脚赶路,两位檀越意下如何?” 云老和李慕玄都没有什么异议。云老叮嘱众人依托马车,结阵自保,遇事听从刘慧生的意见,又拿出阵盘,布下了一道防御阵法,才放心的点头离开。 李慕玄握住凑上来的火灵儿,安慰了几句,让她好好待在阵法中不要出去。而分别时火舞娇略带哀怨忧愁的眼神,却被李慕玄理解成了担忧,向着她挥了挥手,示意不用担心,向众人道别之后,转身离去。 一行三人不使用任何法术,向着茫茫戈壁的西北方向急速掠去,渐行渐远,消失不见…… 十八、随使巧智探地穴,旋以拙行抵魔劫(上 宁静深邃的夜幕,繁星遍洒,如同镶嵌在神秘女郎黑色面纱上的颗颗宝石。 星光之下的大戈壁格外清冷寂寥,然而此时,三个弹丸般不断纵掠疾驰的身影却为这凄清的荒野增添了一抹生气。 三人刚开始赶路时,妙定有意考量一下李慕玄的脚程,走得飞快,不料李慕玄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放缓了速度,云老也跟着慢下来,二人闲庭信步,谈笑自若,最后妙定只得恳求两人加快速度,让李慕玄暗笑不已。 在赶路的同时,妙定也详细的介绍着魔物的一些特点,只是语气略显凝重:“不瞒二位檀越,这次我们要面对的魔物十分可怕!小僧曾以‘止息’之法慢慢的接近这魔物所在的地穴,发现连石壁与地面都被浓郁的魔气沾染,变得气息森然,普通人只要吸入分毫,便会心智错乱、发狂而死。” “能有此等魔气,要么是非常强大的魔物,要么有魔气源头的存在。其后小僧继续深入,看到了魔物的部分躯体,根据蛛丝马迹推断,这魔物本身应该只相当于筑基修为。但是由于魔物盘踞在魔源处,很可能会发生异变,一旦异变之后,不仅会实力大增,难以击杀,更可能会导致魔源扩大,造成可怕的灾难!所以此次我们必须尽快将其击杀,迟则生变!” 云老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老夫大约有筑基后期的实力,慕玄小友爆发之下,战胜筑基中期不成问题,就不知大师实力究竟如何?事到如今,总也要让我们心中有数啊!” 妙定笑道:“小僧不才,云游四十余载,只差最后一步便可铸就金身,启发神通,与道门金丹修士相类。此间事了,便要回寺闭关,静心突破。” 李慕玄接道:“大师佛法精深,方才的斗法却是敷衍在下。这便罢了,只是我等目前对那魔物之事所知甚少,万一深入魔巢之后,却发现这魔物实力过强,无法应付,岂不酿成千古之恨?” 妙定苦笑道:“我寺大多手段均是对抗妖魔邪物,实在不擅与人争胜。唉,看来檀越还是对邪魔之事念念不忘……也罢,小僧便少许透露一些吧!” “其实在我们脚踩的大地之下,别有一方世界,潜藏着无数魔物,一心想要冲出那暗无天日的世界。这些魔物凶残暴虐,一旦让它们得逞,必然是众生灾劫。所以无论何门何派,都会派遣弟子守卫地底世界与地上的通道,将它们死死遏制在地底。然而世事无绝对,有些时候便会有零星的魔物通过各种手段途经绕开守卫,直接来到地表……” 李慕玄和云老都陷入了沉思,似乎一时间难以消化这些信息。过了一会儿,李慕玄抬头问道:“那么这些零星的魔物究竟是如何来到地表的呢?这才是最急迫的问题吧?” 妙定赞许的看了李慕玄一眼,沉声说道:“正是如此!我们与地底世界所隔,并不仅是沙石岩层,更多是界蜮空间之力的封锁,只是两个世界总有些紧密结合的通道,只有这样的通道才能容纳大规模魔物跨界而来!如果这个魔物只是因为空间之力波动等偶然原因出现,倒不是太过要紧,若是……” “若是再出现一处通道,特别是未能及时发现并守卫的通道,便是大灾难了吧?”云老突然说道。 妙定凝重的点头道:“小僧最忧心的正是此事,然而三日前小僧潜入魔穴时差点被那魔物发现,不得不退了出来。原本打算赶往玉清门禀报此事,路上恰遇两位檀越,故而邀请二位帮忙,共同对付魔物,消灾灭劫。” 云老若有所思,突然恶狠狠的说道:“这里距离玉清门足有十数日路程,你要拉上慕玄,无非是料定如果魔物太强,我等不敌身亡后,玉清门能够立刻知晓消息,慕玄少年天才,必然会有高手第一时间赶来,从而阻止这灾劫吧!好恶毒的机心啊!” 李慕玄听罢,也是一呆,看向妙定。 妙定丝毫不惊,淡然说道:“我明空寺弟子,常常云游四方,向以行善积德、降妖除魔为己任。十万年来,任凭血流成河、尸堆似海,也是无怨无悔。不会施恩图报,更不会鬼蜮谋算。此事厉害我俱已讲明,如何行事,全凭二位自择!” 见妙定说的坦荡,云老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明空寺的声名,老夫还是信得过的,但总改不了这多疑的毛病,我向大师道歉!” 云老可能故意如此说,既是向李慕玄提个醒,也是想着试探一下妙定的意思,没想到妙定从容应对,讨了个没趣。 李慕玄也暗暗点头,心中却是想道:我还是按本心行事吧,当行则行,当止则止,这样的机心善巧,我可做不来! 一路疾行,天色数度明暗…… 这时,妙定示意两人停下,肃然道:“此处距离魔穴不足十里,根据之前的探查,此魔物听觉极其敏锐,但神识之力不强,所以我们现在必须无声无息的接近它,最好能够打它个措手不及。” 见两人点点头,妙定接着说道:“小僧对‘他心通’略有所得,能以心识传音,既无声响也无神识波动,二位檀越意下如何?” 见云老和李慕玄点头同意,下一刻,他们的心中响起妙定的声音:“二位放心,小僧技止于此,绝无可能窥探二位隐私,并且只能由我向二位传音,不能相互交流。” 三人休息了一阵,再次商量了对付魔物的几种对策,便接着向魔物的巢穴行去。 这一次,众人的速度便慢了许多,到了他们这等修为,心与身合,行走间悄无声息十分容易,只是速度上不免慢下许多。据妙定所言,接近魔物巢穴时他会传音提醒,那时连心跳呼吸、血液流动的声音都要控制在极小的范围内,以防魔物警惕觉察。 在沉默中慢慢行走,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子时:夜空漆黑一片,星星和月亮都躲进了云层之中,不愿将光亮照进眼前这个幽暗阴森的地穴…… 三人对视一眼:地穴入口较窄,勉强可容两人并行,然而在这类狭窄的环境中若是因拥挤而相互影响,殊为不智。 三人的心跳呼吸和血液流动均是降到最低,妙定传音要求二人将神识固定在三十丈以内,避免魔物觉察。 随后相互分开丈许距离,鱼贯而入。 由于妙定曾经下过魔穴,对情况最是熟悉,因此第一个下去,考虑到李慕玄实力差些,便跟在妙定的身后,居中策应,最后是云老,负责断后警戒。 李慕玄跟在妙定身后,缓缓走在魔穴之中。 刚开始没有任何异常,就像来到了一处寻常的地下溶洞一般,倒垂的钟乳石锥与夹杂的嶙峋怪岩共同构成了这个不见天日的地下世界。 魔穴中的道路渐渐向下,随着一行人渐渐深入,气氛变得有些诡异,迎面吹来阵阵阴冷的微风,但仔细感受却又仿若错觉,因为这“风”未曾吹起些微衣角或发丝,好像只是在每个人的心底一直吹拂着、流动着…… “两位檀越感受到了吧?这魔穴之中有极其精纯的魔气涌流,因其纯粹洁净,甚至不会让我们产生污秽不适之感,反倒有补益资生的错觉,可一旦妄图吸纳,便会化为最可怕的毒物,腐蚀所有生灵的心智!” 妙定严肃的声音在李慕玄心中响起,显然是担忧两人不知轻重,做出吸纳魔气之举。只是李慕玄未曾察觉,他体内的魔心此时微微涨缩,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将逸散四周的魔气悄然吸收,就连对魔气十分敏感的妙定僧也同样没有觉察。 李慕玄随着妙定走出一处石洞,眼前一亮,产生豁然开朗之感: 高踞的洞顶,宽阔的地下“平原”,数十根巨大石柱横亘其间,上面攀爬着无数蓝光盈盈的苔藓,就像数十道“光柱”寂然矗立,随处分布着千奇百怪的层岩、怪石、锥柱,蔚为壮观。 李慕玄微微发呆,第一次领略到如此壮丽的地下奇景,让他心神摇曳,沉浸其间。妙定的声音适时响起:“檀越在外游历,诸如此类自然造化、鬼斧神工,亦是助道妙品!” 李慕玄微微点头,心中无比欢欣,造化之能,令他大开眼界,暗暗决定日后四处游历时,一定要加倍留意自然奇观,细细品味,得其妙趣,才不枉修道一场。 经此奇景,李慕玄的心中对将要前往的河洛汇流之处更加希冀。 片刻后,妙定声音再起:“二位檀越,我们走吧,魔物所在距此尚有一段路程,接下来我们要加倍小心,防止魔物提前觉察偷袭!” 于是,众人沿着一处凸出的陡峭坡路缓缓向下行去,没有走向“地底平原”的正中,而是从其边缘处慢慢绕行,路经无数幽深的洞口岔道。 期间,妙定曾在不少洞口外驻足,仔细分辨着什么,最后,终于在一处平平无奇的洞口前默立良久,面沉如水的走了进去…… 十八、随使巧智探地穴,旋以拙行抵魔劫(下 地下洞穴之中,妙定领着李慕玄与云老,悄无声息的行走着。 随着众人的不断深入,浓厚的阴冷气息缠绕周身,缭绕不散,并且丝丝缕缕的向着众人的皮肤钻透,偏偏又不能使用法力抵御,只好咬牙承受。 “此处魔气过于浓郁,已经产生了些许魔气倒灌现象,不过程度十分轻微。只要不主动吸收炼化这些魔气,它们最多只能熏染发肤表层,出去后自然消退,甚至具有一些炼体效用,只是切记不要吸纳,否则魔气真正入体,极难排出体外!”妙定再次提醒着魔气的可怕。 李慕玄和云老下颌微动表示明白,李慕玄在演道秘境的魔渊之中经历过相似的情况,故而十分镇定。 不过李慕玄体内的魔心一直微微发亮,明灭涨缩间悄无声息的吸纳魔气,并在他的体内极其缓慢的释放着莫名的气息…… 妙定在一处石洞转角处停下,指着角落里的一个东西传音道:“两位请看,这就是小僧上次发现的魔物身蜕!” 李慕玄与云老走上前去,以神识之力细细打量着: 这是一截尺余大小的“蛇蜕”,灰黑之色,皱缩通透,上面有着细密的鳞片纹路,还带着斑点状凝固的紫色血迹,里面似乎聚集着许多魔气,但在外面看来,毫无魔气,似乎连这洞穴里的魔气都丝毫不能沾染一般。 “两位檀越不要大意,这蛇蜕看似寻常,但是对比着寺中的记载,是出自一种非常可怕的魔物,熔火黑蛇。此种魔蛇最大可长到数十丈长、丈许粗,蛇身水火难侵,坚韧异常,加之灵智较强,口吐熔岩毒火,寻常金丹修士也不是对手!” 见云老有些色变,妙定接着传音道:“从这灰黑色的蛇蜕来看,此魔蛇目前的阶位较低,甚至尚未成年,最多只有筑基期的实力。然而此蛇的另一个特点就是擅长逃逸,钻地快速无比,极难阻止。若是在火山熔岩之中,更是神出鬼没,难觅影踪,所以我们一定要加倍小心,防止其逃走。” 见李慕玄与云老微微点头,妙定领着二人继续向里走去。 李慕玄随手将这一段蛇蜕收进了魔心中,想要以后再加研究,脑海中便响起了妙定的传音:“檀越心细如发,这魔蛇残蜕具有定神祛邪、解毒明目之用,若是研细后混合水行蜂蜜服用,更可增加微量的水火抵御能力。不过无论炼丹制药,切记中和其内的魔性,否则易生祸患。” 随着一行人的继续深入,魔气更加浓郁,四周石壁都被魔气熏染,变得坚硬黧黑,在聚散和合间形成了许多诡异恐怖的图案,随合随分,卷动不休。 周围的温度渐渐升高,让人感受到丝丝躁意。 “小僧上次便是查探到此处,由于被魔物觉察,悄然退了出去。这魔物应该就在前方不远,而且很可能盘踞在地火肆虐之处,这也十分符合熔火黑蛇的习性。这次我等三人走到此处,魔物却是没有发现,我们继续……” 便在此时,一阵低沉压抑的嘶吼声传来,声音中蕴含的痛苦之意不加掩饰。三人身形一顿,接着便很有默契的继续向前。 片刻之后,一行人见前方的红光耀目,妙定打了个手势,独自走向前去,看了一眼,似乎有些愣神,但迅速的回过神来,向着两人传音道:“糟糕!是变异魔物!你们慢慢过来,这怪物正在异变!” 李慕玄与云老对视一眼,慢慢走上前去,只见: 火红的地穴中,一大片沸腾的熔岩湖嘟嘟作响,湖岸边趴着一只身长三丈有余的丑陋怪物。李慕玄实在难以形容这只怪物的长相,似狗似鹿的身子,布满了角质与鳞片,前爪似龙,生有尖利明亮的四爪,后腿似马,长着扭曲反转的蹄子,尾巴粗短火红。 最怪异的是,在这怪物粗壮的不像话的脖子上长出了两只头:一只是长着弯曲犄角的野兽,另一只却是两丈长短的纯黑色巨蟒,正缠绕在兽头和犄角上,用力的勒紧,兽头双眼紧闭,发出了痛苦压抑的低吼,而蛇头不仅同样闭目嘶吼着,还会时不时松开兽头,狠狠地将蛇身打在熔岩湖中,溅起无数滚烫的熔岩,如雨点般飞溅四周,却是不能伤害怪兽的身体分毫…… 李慕玄与云老都大吃一惊! 哪怕在最深沉荒诞的噩梦中,两人也从未想象过世间有如此扭曲怪异的“东西”,更不要提此刻的怪物身上散发出一阵阵强大的威压,嗜血凶暴之意有如实质,即使在无意识间,也压得众人心中惴惴,有些喘过不气来。若是有凡人接近这只魔物,恐怕会立刻被这气息侵染,要么立刻崩溃死亡,要么变得疯狂嗜杀,这样的凶兽魔物,委实太过可怕了! “这次是我估算有误!这魔物既像是地狱恶犬,又像是熔火黑蛇,更具有许多其他魔物的特征,是极其罕见的多重变异魔物!观其气息,应该有着金丹实力!两位若是不想冒险,便就此退去吧,我再去玉清门寻求帮助便是!”妙定声音凝重,头一次失去了微笑淡然的神色,而是面色铁青。 云老有些意动,看着李慕玄,显然不想与这种凶物硬拼。李慕玄却是坚定的摇了摇头,缓慢的抬起手,指向了怪兽身旁的熔岩湖。 妙定僧眉头一挑,传音道:“没想到慕玄也看出来了,这魔物身后的熔岩湖魔气滔天,气泡翻滚处,无数魔气涌流,正是魔源所在!看此地情况,这魔源很有可能会不断扩大,招致更多魔物出世,形成浩劫!” 看着李慕玄无比凝重的面孔,再看见云老稍稍犹豫,又变得坚定起来的眼神,妙定传音道:“我代世间众生谢过二位高义!熔火黑蛇不惧水火,几乎没什么弱点,只能攻破一点,再不断扩大其伤口,将它慢慢磨死;地狱恶犬凶戾猛恶,但是暴躁冲动,不难对付。何况这只魔物混杂不堪,就算气息强大,身上定然有不协之处,我推测它的脖子便极有可能是最大的弱点……” “虽然如此,但是我们千万不能大意,面对这种面目全非的变异魔物,可能会有千奇百怪的情况发生,这次我先打头阵试探一番,云老协助,以飞剑刺杀其身体各处,寻找弱点,慕玄从旁策应,查遗补缺,必要时使出最大威力的化形之术,救援或是重创魔物……” 妙定在心灵传音中看似说了许多,但这是部分他心通的神通具现,不付诸文字言语,动念即是会意,所以在顷刻之间便交待了无数对付魔物的信息策略,三人做好准备,进一步欺近魔物,想要在出其不意间偷袭斩杀。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众人慢慢的靠近魔物,到了六十余丈的距离停下了。这个距离不但能够使飞剑威力发挥到极限,更能相对保护御剑者的安全,已经算是非常理想的出手距离了。 妙定僧传音让李慕玄和云老停下,随时御剑出击,自己却继续上前,想要更加的靠近。 突然间,紧闭双目的兽头与蛇头同时睁开双眼,只见它站起身子,一红一黑两对眼眸紧盯着三人,兽头张开血盆大口,发出震天动地般的巨吼,将洞顶坚硬的黑色石锥震落无数,蛇头高高扬起,鲜红的蛇信伸缩不止,狰狞的毒牙纤毫毕见! “喝!”妙定大喝一声,口中似有一道白光发出,不断扩大,直冲魔物! 与此同时,妙定双手一合,倏忽消失,再次出现时已然从天而降,一掌击在了兽头上,发出铮然之声! 霎那间,云老也抛出了自己“红羽剑”,剑身响起一道如云雀般的厉啸,飞速射向魔蛇双目! 李慕玄严阵以待,御使着蛰藏宝剑,试探着刺向了魔物的脖颈交汇间! 兽头被妙定一掌击实,猛地低下,几乎要被摁在身下的岩石上,脖颈处吱呀有声。其蛇头不管不顾,无比迅疾的扑向妙定肩膀,就要狠狠咬下! 眼看着妙定和尚力道用老,无法变招,就要被蛇头一口咬实,白光堪堪飞到,沐浴在白光之中的妙定法相庄严,未见其任何动作,竟然又消失不见,一闪间已经出现在魔物的前爪侧后方,铲起一脚,重重打在魔物前爪的关节处! 兽头打落尘埃,蛇头一下扑空,前爪又遭重击,魔物不由自主的失去平衡,半跪下来! 此时,红羽剑光华暴涨,再次加速,毫不容情的穿向魔蛇双目,蛰藏剑也不甘人后,趁着魔物脖颈间空门大开的机会,作势便要深深刺入两头的交缝中! “轰!” 在这生死关头,魔物四只眼眸全都变成血红之色,全身上下陡然爆开一层血焰,无比强大的威能不仅瞬间弹开两柄飞剑,更化成一只巨手,抓向妙定! 妙定丝毫不惧,在白光的余韵中身形再次一闪,来到了魔物的尾部,双手连环,打出两道金光手印,伴随着阵阵梵唱声,急速击向魔物的会阴与魄门,阴狠刁钻! 直至此时,魔物的兽头才刚刚抬起,血焰巨手一把捞空,在坚硬的岩石上带出深深的印痕,印痕立马发红烧融,将周围的岩石都化为炎水! 接着,血焰巨手迅疾的转折了方向,顺势捞向弹飞的两柄飞剑。 “叮!” 两只金光手印竟然破开了魔物身上薄薄的血焰,带着黯淡许多的金光打向魔物,击在了实处! “吼!”魔物发出万分痛苦的嘶鸣声,蛇头竟然发出了雀鸟一般尖锐刺耳的鸣叫,可见其痛! 经此一击,空中的血焰巨手溃散了许多,速度与准头大减,没有抓住任何一柄飞剑,而是径直打在了洞顶上,开出了深不可见的通道。接着通道里便有一股暗红色的岩浆从天而降,汨汨不绝的流淌下来,形成了一道岩浆瀑布! 魔物屡遭重创,在一照面中就陷入了绝对劣势!见识到血焰威力的云老和李慕玄不约而同的在飞剑上再加一层法力保护,动念间便要再度刺向魔物。 妙定在击出两道手印后微微喘息,瞬息调整之后,作势便要再度发出绝技,攻向魔物。明空寺降妖除魔之能,果然不虚,这一连串的攻击得手,几乎全是妙定之功! “呜呜呜!” 阵阵怪声响起,魔物全身的口鼻鳞尾全部张开,无穷无尽的黑红色烟雾喷出,在接触到周围浓郁的魔气之后更是急剧扩大,变得更加黑暗庞杂,迅速布满了整个洞穴,淹没了一切…… 十九、不恤身命除魔怪,旋得机缘炼残骸(上 地下魔穴之中,魔物屡屡被动挨打,陷入绝对劣势的局面,却不料它周身上下竟然能够喷出浓浓黑雾,触及洞穴中的魔气后更是飞速扩散,转眼淹没了一切! “怎么可能!这是蚀骨吐烟魔的魔烟!快做好防护,在这魔烟之中,视觉、神识、声响几乎被隔绝,小心被魔物偷袭!虽然在这魔烟中,它也会受影响,但它很可能有其他手段……” “你们尽量站在原地不要动,我立马到你们的位置来,我们一同退走!这魔烟一出,我们没办法将魔物斩杀,还是退出魔穴,回报玉清门!”妙定的传音适时响起,急迫而严肃。 李慕玄在第一时间便撑开了星辰法袍的防护。他与云老相隔不过丈许,竟然迅速的失去了云老的踪影,甚至在烟雾扑来的刹那,一股诡异气息瞬间干扰了他的五感,使他耳目茫茫,不辨东西,无法第一时间与云老汇合。 场中间,魔物竭尽全力的喷发出无穷烟雾之后,全身都像是缩小了一圈,特别是那只兽头,耸拉着脑袋,发出沉重的喘息,显得格外萎靡。魔蛇再次高高扬起,吐出鲜红的蛇信,轻轻的摆动着,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妙定凭借着他心通的感知,没有动用任何法力,静悄悄的绕了一个大圈,想要与李慕玄等人汇合。正在此时,黑雾翻滚间冲出了一只魔蛇,待妙定察觉时,狰狞的蛇吻离他已然不足两尺! 一阵腥风扑面,通红的蛇信几乎快要刺到妙定的眉间,妙定全身泛起金光,似乎有金沙覆体,既细密无穷,又粒粒分明! “孽畜!” 妙定吐气开声,身上金光大作,在剧烈的爆发中,妙定周身的金黄色泽有了向紫金色转变的趋势,甚是瑰丽! 这种紫金之色,于佛家大有讲究,被称作“阎浮檀金”,其色赤黄而带紫焰,最为稀有,乃佛家金身的最高成就。此时妙定在生死之间,超脱樊笼,心念纯一,竟然达到这至高成就的边缘! “叮!”清脆的打击声传来,魔蛇的四颗毒牙狠狠的咬在妙定的肩颈处,却只发出一声脆响,留下了四个小凹痕,未能破开金身!随后,无穷热力在魔蛇的口中酝酿,下一刻便要化成洪流,将眼前的一切湮没! 妙定自然不会束手待毙,只见他一声断喝,威猛无比的以单臂抵住蛇吻,另一只手并指成刀,绝然插向魔蛇口中! 魔蛇眼眸狠狠一缩,巨大的蛇身迅速扭动,便要避开这一往无前的一击,不料妙定攀住它半尺长的毒牙,死死的抓住不放,即使被魔蛇的巨力带在空中,亦不放松!更在全身微细的调整中将这股动势融入右手,一刀插在了魔蛇的上颚,其后力道未尽,直捅魔蛇大脑! 蛇首下面的兽头直接进入狂暴状态,眼中红光喷出丈许,整个兽头笼罩在红光之中,额头上更是浮现出一道诡异的血色符文,趁着妙定将全身劲力集于右手,腿脚胸腹间金光黯淡时,昂首咬向妙定! 与此同时,兽额上的血色符文猛地飞出,甚至在一阵尖厉的呼啸声中撕开了兽头的皮肤,溅起一朵血花,打向妙定! 妙定瞬间危险至极! 他本可再次动用遁法神通脱走,但若放过这次重创甚至杀死蛇首的机会,魔物躲在烟雾之中不断偷袭,李慕玄与云老肉身脆弱,神识受限,几乎毫无幸理,自己带伤之身,也极难独自逃生;反之,如果自己拼死一搏,重创杀死蛇首,另外两人逃生几率大增,即使走脱此魔物,起码能在玉清门高人出手后遏制魔源,不致酿成大劫…… 无数想法转过妙定脑海,由于他智慧已开,无数因果变化瞬间理清,心中有了决断,于电光火石之间,一边传音让云老与李慕玄立马脱走,回报此间情况,一边金刚怒目般大吼一声,右手金光耀目,继续刺入魔蛇脑袋,甚至放弃了其他部位的防护,黑色的雾气都开始熏染他的皮肤,更不必说瞬间扑至的兽首与符文! “嗷吼!嗷吼!” 高亢的龙吟声大作,暂时驱散了周围的浓浓魔雾,龙吟声中的巨大威压让魔蛇身躯微微发僵。 一条威猛神骏的白龙张开双爪,分别击向兽首与符文,正是蛰藏宝剑! 原来李慕玄虽然一时被魔烟笼罩,有些晕头转向,但体内的魔心迅速做出反应,股股热流涌动,竟然使李慕玄在魔烟中渐渐能够视物,同时,魔心大力的吞吸着李慕玄身周的烟雾,一时间使得李慕玄的身形慢慢显露出来,被云老所见。 云老一个纵掠来到李慕玄身边,正待说话,视觉慢慢恢复正常的李慕玄却立马发现了妙定身处险境: 当机立断,全部神识法力运起,蛰藏剑化作张牙舞爪的白龙,在声声龙吟间排开周身烟雾,径直射向兽首! 云老在魔烟中虽不能视物,但见李慕玄剑意化形威能若此,也祭出火羽剑,随着蛰藏划过的痕迹,飞向魔物。 白龙双爪分击,迎向了兽首和符文,凶猛的兽首一下子撞在龙爪上,将其生生击散,符文印在另一只龙爪上,却轻若无物,随后化成一阵血红光晕将化形白龙瞬间染成血龙! 连遭重创,白龙再也无法保持化形之态,身躯寸寸崩碎,露出清亮的剑身,兽首一往无前,将蛰藏撞飞开来。 若是仔细观察剑身,就会看到剑身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红色印记,还有继续扩大的趋势。 李慕玄感同身受,附着在蛰藏剑中的九个符文种子剧烈震荡,其中的神魂法力竟然被打散了不少。更可怕的是,包含了李慕玄神魂法力的符文种子被诡异的红色印记侵蚀,元气大伤! 蛰藏剑失去掌控,倒飞而出;兽首微微一顿,去势不减的咬向妙定,看来此魔物打定主意,必除妙定而后快! 正当此时,红羽飞剑杀到,剑身红芒大作,虽无化形之妙,但其上法力雄厚、势大力沉,显然不是李慕玄可比。 云老也将几乎全部法力神识灌注在红羽剑上,使其不仅灵巧万分,而且力道巨大: 只见红羽剑在瞬间击出八次,直刺、斜刺、平削、斜削、直拍、侧划…… 无所不用其极的八击,不但在兽首上留下数道伤痕,更是有效的阻碍了兽首对妙定僧势在必得的一咬! 另一边,妙定怀杀身成仁之念,金色手刀势如破竹的插进了魔蛇颅骨深处,一直向内,直至在魔蛇扁平的后脑处开出一道巨大的血口,黑红色蛇血从后方剧烈喷出,甚至带着蛇脑中的不明器官与液体! “呃呃呃!”兽首七窍喷血,化作一阵血雾,眼中带着疯狂的恨意,突然低下头颅,头上扭曲的犄角猛然炸裂,刺向妙定,同时形成一道黑色光幕,横扫全场! 此时的妙定不为所动,右手狠狠的在蛇颅中搅动起来,左臂松开蛇牙,抓住蛇吻,抡起尚未死透的蛇首,稍稍裹绕,灵巧的躲在了蛇身后方! 另一边,黑光横扫之下,云老与李慕玄的神识被强行隔绝,肉身被一股大力推开,红羽剑也是呆立空中,继而被黑光打飞出去! 魔物爆开的犄角尖端锋锐无匹,不管不顾的瞬间刺穿蛇身,直击妙定,妙定才欲遁走,却被黑光干扰,无法脱身! 千钧一发间,妙定双手一合,夹住尖角,猛地将射向胸腹间的尖角移向侧后方! 尖角又快又猛,虽然稍稍偏离,还是直接穿过妙定右肩,将他的肩骨打得粉碎,留下了巨大的创口!妙定夹住尖角的双手几乎血肉全无,白骨森森,只有手背与手指尖端还残留着一些血肉,更显狰狞恐怖! 犄角飞出之后,魔物几乎便要跪倒在地,却还强自挣扎着,以不慢的速度扑向熔岩湖中,妄图逃跑。 场间: 妙定重伤,跌落尘埃;云老神识严重反噬,一时无法御剑,况且周围的魔雾还十分浓重,难辨东西;李慕玄虽然也神魂受创,御剑无力,但还是取出水火双剑,手持双剑,勉强运起水火遁形的步法,直冲魔物,下定决心击杀此獠! 魔物似乎一心逃跑,对快速追上的李慕玄视而不见。就在李慕玄火剑直刺魔物后身时,它猛然调转身子,一直拖在身下、一动不动的蛇身突然自下而上的缠过来,同时兽首猛然低头一咬,双管齐下,便要将李慕玄绝杀在此! 水火易位! 李慕玄心中大吼,爆发出全部的潜能,万分艰难的移动到了魔物的脖颈后侧: 蛇身与兽首同时扑空,且被原地留下的水火光影爆发所迟滞,李慕玄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时机,双剑分刺魔物的脖颈深处! 燃冰溶火!水火合一!陡然爆发,身首三分! 魔物脖颈轰然爆开,兽首与蛇身同时飞起,血泉喷涌!浇的李慕玄如同血人! 数丈外,掉落的蛇身犹自不断扭动着,兽头双目圆睁,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败亡! 魔物巨大的身躯轰然倒下,洞穴里的无穷黑雾竟然飞快的汇集到魔物的尸体之中,片刻间分毫不见。整个洞穴就像重见天日一般,格外明朗…… 十九、不恤身命除魔怪,旋得机缘炼残骸(下 面目全非的地穴中,经历最后爆发的李慕玄全身脱力,却顽强的以水剑撑地,火剑再度刺向魔物的身躯和双头,终于确定这魔物已经死透,再无任何气息。 远处的云老松了一口气,将跌在地上的妙定半扶了起来,李慕玄也一步一步的走上前去,顺手接过云老递来的蛰藏剑。 随后,凑上前的两人无比惊讶的发现妙定虽然惨不忍睹,右肩粉碎,两手白骨森然,全身皮肤溃烂,但是意识仍然清醒。 他仰起头来,想要说话,却已然艰于开口,于是传音道:“不必担心我,这种伤势还不致命!那魔物死了吗?一定要格外小心,防止魔物诈死脱身!” 李慕玄开口道:“大师放心,我以飞剑反复刺击,魔物毫无反应,走过来的时候也在加倍提防提防着,魔物没有‘死而复生’,看来是真的死了。” 妙定传音道:“魔物异能千奇百怪,再如何谨慎都不为过。我们大都负伤不轻,如今暂且调息疗伤,待伤势好转,再图处理这魔物和魔源。” 妙定在云老的搀扶下跏趺坐定,拒绝了疗伤的丹药,将两只“骨手”交叠而放,在脐下结成奇妙手印,入定而去…… 云老和李慕玄对视一眼,云老笑道:“小友当真有化腐朽为神奇之能,让老夫大开眼界!” 李慕玄也微笑道:“自慕玄出山以来,屡遭恶战,徘徊生死之间,若没有云老帮助,再怎么神奇也只有饮恨而已!云老法力境界一日千里,料想假丹之期不远!” 云老捻须而笑,随后才说着:“小友调息疗伤吧!老夫为你们护法,这场大战虽险,但老夫除了神识震荡之外,毫发无伤。小友损耗颇大,这便调息吧!” 李慕玄也不谦逊,离开妙定数丈,找了一块相对平整的岩石,坐了下来,检查伤势:全身剧痛无比,法力临近枯竭,血脉多处受损,神魂震荡不止…… 不过,与神魂上的血色印记相比,这些伤势都不算什么。 方才李慕玄接过蛰藏剑时,剑身上的血色印记也突然消失,烙印在了他的神魂中,如同一朵血红色的小花,难以抹灭。 李慕玄调动大部分心神镇压净化,也只能将它逼迫在神魂一角,无法完全祛除。随着李慕玄沉下心神,仔细的探究起来,才惊讶的发现这次可能是因祸得福了,因为这血色印记很可能是一枚神通印记,又叫神印。 所谓神通,指的是蕴含某些大道至理、奇异法则的特殊术法,他们往往威力奇大,妙用无穷。 如传说中大名鼎鼎的“法天象地”,便是一种能将身形变化至数万丈大小,顶天立地的大神通。又如云水道人稍有涉及的“大衍易数”,也是号称穷搜天地,算尽鬼神的强大神通。 由于神通太过特殊,在略窥门径时便会在神魂中结成一道神通印记,再慢慢成长完善。神印中包涵了领悟者对神通的所有理解感悟,他人得到后便能使照此感悟和慢慢掌握此种神通。 当然,凝成神印后一旦失去,便会永远失去这部分神魂与相应的大道法则,几乎不能再度结成同样的神印了。 李慕玄所修习的日月同辉诀,突破第三重时便能形成神通。宗门嫡传玉清诀,修至高深处更能衍化出种种神通,妙用无穷。 这也正是名门大派相比于普通宗门的巨大优势,修行时更容易贴近大道法则,神通一出,其他术法便要黯然失色! 如今,李慕玄所得的神印正是一门侵染玷污神识神魂的神通,应是死去魔物的天赋神通。由于魔物对这神通的领悟十分浅薄,在生死相搏中只好将神印逼出伤人,应用之法幼稚可笑,而且威力不大,所以被李慕玄接下并镇压。 若是魔物能够完全领悟这门神通,李慕玄在中招后便会神魂污浊,浑浑噩噩,发疯而死。李慕玄了解到这枚神印的威能,也不由得一阵后怕,接着他便慢慢沉浸在神印繁复奇妙的纹路结构中,飘然忘我…… 沉浸在神印中好久,不断对照星辰万法中的符阵与神魂方面的知识,再结合神印本身包含的感悟理解,李慕玄慢慢厘清神印的复杂结构,有了领悟: 这枚神印既可撕裂神魂神识,也可不断吸纳秽污之气。平日里,可沟通神印锤炼神魂、灭除自身的神魂杂质;对敌时,又可将敌人的神魂撕裂,继而打入秽污之气,迅速沾染侵蚀其神魂,克敌制胜。 现如今,李慕玄只能初步应用其锤炼神魂之效,进一步净化自身神魂,对敌妙用暂时未能理解掌握,并且这枚神印只是神通的基础,还需要不断的领悟与完善,任何神通,都是伴随修士终身的强大手段,不可能一蹴而就。 便叫“秽神血印”吧!李慕玄心中想到。 睁开双眼,便看到妙定与云老站在熔岩湖边,讨论着什么。他站起身来,不远处的两人第一时间回过头,妙定笑道:“慕玄檀越好机缘,这一坐便是三天三夜,定有收获!” 李慕玄惊讶的问道:“大师浑身伤势,全都好了?”妙定微笑点头,合十行礼,只见他的双手白净中闪烁金芒,似乎更胜往昔。 云老接道:“何止如此!妙定大师的伤势,我们心中有数,原以为至少要将养数月,谁知两天之后之后,不但尽数复原,而且再度精进!明空寺佛法殊胜,令人神往啊!” 妙定笑道:“云老施主若然一心向佛,未尝不可拜入我寺呀!只是寺规严苛,施主未必真的愿意罢了。” 云老正色说道:“大师明鉴,我族有几个不成器的后辈,大师也曾见到,资质尚可,一路行来,慕玄小友也是知道的。万望大师法雨普度!” 李慕玄也开口道:“贵寺向来弘法利生,广开法门,火云狐族世代崇佛,从未退转。如今一朝相逢,正是缘法甚深,大师何不结下善缘?” 妙定点点头,说道:“两位檀越秉性纯良,重大义而轻生死,既有此托,小僧定然成全。只是寺规森严,戒律繁多,并非逍遥道场,还需几位小檀越自己愿意才是!” 云老连忙说道:“这是自然!既然慕玄小友醒转,我们便一同将魔源封印,离开此地吧。” 李慕玄看向妙定,妙定解释道:“方才我与云施主已然查探清楚魔源所在,就在这三丈深的熔岩湖底,这处魔源魔气精纯,但规模很小,小僧一人便可封印,只是需要两位以法力排开熔岩,护持小僧下到湖底,只需一刻钟便能完成封印,慕玄施主的法力回复的如何?” 李慕玄点头表示全无问题,他取出火剑,在云老身旁站定,两人运转法力,相互合作,以剑光化作光幕,慢慢排开熔岩,露出漆黑的湖底。 妙定纵身一跃,赤脚踩在滚烫的玄武石上,蹲下身子,在湖底一寸一寸的仔细摸索着,很快便找到了魔源所在。 从外表看来,魔源处和其他地方的岩石并无区别,李慕玄即使以神识细细扫视,也只是察觉到魔源处的魔气要比别处更加活跃一些罢了。 妙定伸出右手食指,在坚硬无比的湖底岩石上刻下道道纹路,随后划开左手手腕,将淡金色的鲜血滴落在纹路之中,激起淡淡的血雾。 妙定在血雾中双手结印,一连变化无数法印,血雾渐渐收拢凝实。“止!”,只听他大喝一声,血雾尽数拢入纹路当中,金光大放,将魔源处化作一片金色岩石。 这些都做完之后,妙定又一寸寸的细细摸索,确定封印没有漏洞,随后单手一撑,跳回岸边,点头示意云老与李慕玄放开法力,让熔岩湖重新复原。 李慕玄好奇的问道:“这魔源的封印如此简单?虽然看不明白大师所结法印,但是方才刻下的阵法却十分简易呢!” 妙定笑道:“经过仔细查探,此处魔源只是单纯的喷吐魔气而已,基本不可能联通两界,所以封印起来十分简单。况且这封印本身可以吸纳灵气和魔气不断加固,越是经年累月,越是牢不可破。失去了魔源的支持,地穴中的魔气便会渐渐消散,此处地脉灵气也能渐渐复苏。” 李慕玄问道:“既然此处魔源不能沟通两界,这魔物是如何出现在此的呢?” 妙定答道:“据寺中典籍记载,我们与地下魔界的空间相隔很近,有时会出现摩擦交汇之处,这魔源与魔物便是因此而生,但这种机会转瞬即逝。此地能有如此强大的一只魔物,已经是十分巧合的事情了!” “空间交汇?”李慕玄喃喃道,云老也是不解。 妙定笑道:“小僧也是照本宣科,拾人牙慧罢了,此中道理一无所知。四方上下曰宇,往古来今曰宙,宇宙之妙,大道之用也!据说元婴修士也少难以触及此道皮毛,明悟宇宙奥妙,可称寻道本源!” 李慕玄眼眸微亮,妙定似乎不愿多谈,连忙说道:“这魔物身躯不能任其腐烂,还需劳烦慕玄檀越以真火炼化,小僧的佛门真言其实也可,只是耗时颇久。” 李慕玄点头,走到魔尸旁,将两只头颅与尸身拢在一起,唤出真火,团团裹住,大力炼化。 李慕玄身怀阴阳道火,虽然其中的灵性未能觉醒,但是体内真火威力极大,炽热的火焰慢慢将魔尸中的一切杂质炼成虚无。慢慢的,尸体只余骨架,看上去骨节横生,十分怪异。李慕玄继续加力,却见骨架在真火煅烧中不断缩小,慢慢晶莹剔透起来…… 两刻钟之后,李慕玄的额头已然见汗,真火中的魔物骨架尽数烧融,成为一团透明液体。 直到此时,妙定才开口道:“慕玄檀越,可以停下了。这团灵液乃是魔物血气骨髓之精华,纯净无比。以此灵液为主材,调配成魔骨灵液,辅以炼体法门,可显著增强肉身。”说罢,在李慕玄的心念中传来魔骨灵液的配方,李慕玄拱手谢过。 此间事了,三人便离开了地穴。 大战之后的地穴坑坑洼洼,断石无数,魔物以血焰巨手打出的深洞一片漆黑。 深洞尽头,冷却的熔岩之下:一条小小的蛇形黑影浸泡在熔岩中心的岩浆中,两只鲜红的眼眸似能透过无数岩石,冷冷的看向众人离去的方向…… 二十、遨游九霄化长虹,诛灭群狼启梵宗(上 寥廓天际,白云万点,晴明如碧。 红黄蓝三色虹光你追我赶,交游分合,绚烂奇妙。凡人若是得见,定要大呼神迹,顶礼膜拜。 却是妙定、云老、李慕玄三人驾着遁光翱翔天宇…… 清晨时分,三人出得地穴,李慕玄见天清地阔,思及强敌尽除,一时欣喜,驾起水剑,直冲天际!云老与妙定均是哈哈一笑,一同驾起遁光,飞天而去。 李慕玄驾驭水剑,俯身其上,形成一道蓝色遁光,薄薄的光幕结成锥形,不断撕开前方扑来的强风,极速飞驰。 剑中的九枚符文种子排成专用于御剑飞行的阵列,以此御剑,不但遁速极快,而且消耗法力较少、神识逸散最低,可谓玄门妙法。 云老依然驭使着火羽飞剑急速飞行,剑光前端隐隐现出红色鸟喙的虚影,自然排开强风,遁速快捷。 只见云老潇洒的站立在火羽剑上,撑开一道红色光幕,双手背负,长须飘飘,一派神仙气象。然而,从他微微皱起的眉头上便可知此时并不轻松…… 妙定僧的遁法最是奇妙:只见他左手拢在胸口,右手微微前伸,全身腾起一道金色遁光,便冲天而起。妙定身子俯平,前伸的右手捏成法印,淡淡的金光便推开风阻,他的双足也微微泛光,竟然形成一股加速的推力,使他后发而先至,迅速的追上了云老和李慕玄,一马当先! 李慕玄飞行于天穹之上,俯视山河大地、戈壁石林,无数景致尽收眼底,而后飞掠而去,只觉逍遥洒脱、酣畅淋漓,在空中长啸不止,遁速在啸声中再次加快,似要赶超妙定。 妙定也是玩心大起,由俯身变为仰躺的姿势,在空中摇摆躯干,划动四肢,恍若凡人游水一般,竟也悠游自在的再次加速! 云老若有所思的看着两人,在神识法决变动间渐渐低下身子,转变光幕,使得遁光慢慢加快起来…… 三人追逐长空之上,飞遁白云之间,好不自在!李慕玄心有所感,高声唱道: 乾天苍苍远无极, 世间鸠雀徒嘁嘁。 一朝海运升羊角, 振翼水击三万里! 全诗唱罢,焕然间天远地清! “好好好!小友豪气冲霄,志比天高!人生快意至此,当浮一大白!”云老高声应和,长啸相对,遁光吞吐间,轰然有声! 妙定虽然默不作声,但也摇头晃脑,似是沉醉,全身金光嗡嗡作响,梵音阵阵,欢喜赞叹,溢于言表…… 两刻钟之后,三人不约而同的放慢了速度,一直保持急速飞遁对于修士法力消耗甚巨,况且李慕玄毕竟尚未筑基,云老与妙定在不经意间还是对他颇为照顾,却不知以玉清门御剑法门之妙,再有李慕玄根基法力之纯,长时间的急速飞遁不成问题。 不过李慕玄也不逞强,保持着不快不慢的速度飞遁,亦别有一番趣味…… 几个时辰之后,众人已然接近了马车的所在,却忽然发现马车的四周奔窜着数十只牛犊大小的土黄色野狼,将马车隐隐围在中间,咆哮不止;时而有数只野狼上前撕咬扑击,凶猛异常。 场间,云广德与火灵儿分别护住车厢和紫鳞马,艰难的应付着…… 李慕玄与妙定才待下去施以援手,却被云老伸手制止,只见他缓慢而坚定的说道:“我族后辈,不能一直做托庇于长辈羽翼下的雏鸟,要做历经狂风暴雨、百折不挠的雄鹰!现在他们还能应付,我们且看着吧!” 于是李慕玄与妙定只好立在空中,随后云老还施法将三人行迹隐匿,就在半空之中看着马车上的众人与狼群奋力搏杀。 这些土黄色狼群正是出没于这一带荒原戈壁上的霸主——裂爪恐狼。 裂爪恐狼在低阶妖兽中属于极难对付的一类,它们在成年之后便有炼气四五层实力,狡猾凶猛,长着一双巨爪,其锋利程度不亚于低阶法器中的精品,这利爪一击抓实,开金裂石,故得名裂爪恐狼。 然而更可怕的是它们喜好群居,往往数只甚至数十只结群捕食,因此即使炼气高阶的修士单独遭遇狼群,也要立刻退避,否则恐有殒身之祸。 此时,马车被狼群团团围住,其周围布置的阵法已然产生了损坏,露出一道缺口,不断有狡猾的裂爪恐狼在此钻进钻出。 好在阵法虽然破损,但尚余部分威能,因此进入阵法的裂爪恐狼实力会被其压制,速度有所降低,越是靠近马车,对裂爪恐狼的速度压制便越发明显,这才使众人得以喘息至今。 场间,云广德手持一根暗黑色的降魔杵,立在车厢顶上,每当有裂爪恐狼想要接近时,便会狠狠的挨上一道黑色光影,将裂爪恐狼打的嗷嗷直叫,逼迫其退走。 若是云广德想要乘胜追击,彻底打杀某只裂爪恐狼时,它便会狡猾的退走,让云广德难以追击,或许冒险一些也可以追上,但云广德身上几道血迹未干的伤口还是让他稳稳立足,丝毫未有冒进。 云老沉声说道:“广德这孩子,天赋根骨俱佳,唯一不足便是生性鲁莽、遇事冲动,现在看来,他在这次厮杀之中明白了守护之责,不冲动、不浮躁,有所长进哪!” 妙定也十分欣赏的看着云广德,说道:“这位广德施主性子憨直,却是利于修行小僧的苦行之道。且观其御使佛器,游刃有余,显然在法力之外,于我佛门妙理别有一番感悟才是。” 云老点头道:“大师明鉴,广德手中的降魔杵乃是我族的传承法器——善智奔雷杵。此杵以毗梨勒木、金刚砂、风铜、赤铁、妖骨等五种炼材混融磨炼,置放于寺庙之中蕴养百年,只差些许功夫,便可瑧至高阶法器。” “广德自幼习得佛法,直直行去,从不退转,只是心思不够善巧,少有所得。此次外出,老夫见他心许此善智奔雷杵,便将其赐给广德护身,没想到他运使起来,威力却是不小!” 云广德在车厢上牢牢护定,群狼难以建功,可一旁的火灵儿面对的压力却更大。 原来这两匹紫鳞马自小在火云族的呵护下长大,从未遇见过裂爪恐狼这样的凶猛妖兽,饱经惊吓之后本能的就想跑走,所以火灵儿必须要一边驱走扑来的恶狼,一边安抚两匹马儿。 只见火灵儿神色坚毅,丝毫不见平日的嬉笑模样。她的右手反握一条血红色长鞭,舞出道道鞭影,化为无数血色长蛇,狞恶万分的抽向轮流靠近的裂爪恐狼;左手挽住两匹躁动不安的紫鳞马,以神识不断的安抚着它们,让它们不离车厢左近…… 如此一来,纵然以火灵儿炼气五层的修为和过人的神识,也是脸色发白,额头上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来。 突然间,血色长鞭猛然卷住一只裂爪恐狼的右前腿,鞭身上腾起的火焰猛烈的灼烧着,将恶狼的皮肉毛发烧的嗤嗤作响,正在此时,另一头恶狼猛然扑上,对着紫鳞马就要狠狠一抓,于是火灵儿不得不放开鞭子,重新驱赶起这头近在咫尺的恐狼…… 身在高空的众人可以清楚的看到:狼群轮流上前,隐隐形成了一个巧妙的车轮阵,不断消耗着场间两人的法力、体力和精神。稍有受伤的裂爪恐狼退在稍远处休息一会儿,又能龙精虎猛的咆哮一声,冲向战圈! “想不到这群裂爪恐狼竟然精通配合,却又偏偏不使全力,看样子是想要将大家生生耗死!”李慕玄惊讶的说道。 云老沉凝的说道:“正是如此。妖兽不比普通野兽,起码具有少许灵智,这群裂爪恐狼数量不少,又擅于配合,很可能便是这片荒原的霸主般存在。它们使用这种战法,显然是想用最小的伤亡取得最大的战果!不过眼前局势早就明朗,一味死守只有败亡,一味等待我们更是落入下乘,且看他们如何破局吧……” 无比艰难的三刻钟过去了,眼看着云广德和火灵儿的法力体力都渐渐不济。特别是火灵儿,法力与神魂透支的厉害,挥出的鞭子也慢慢乏力,威能大减。 狼群敏锐的察觉了到了两人的虚弱,变得躁动起来,将攻击圈子慢慢缩小,更加肆无忌惮的扑向火灵儿身旁的紫鳞马,惊得它们闪躲踢腾,嘶鸣不止,使得火灵儿的处境一下子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眼看火灵儿险象迭出,李慕玄甚至已经忍不住想要下去救援时,一直默默无声的车厢里陡然爆发出强烈白光! 几道光束自车厢中飞快钻出,不断穿梭,势不可挡;车厢周围的阵法也同时浮现出道道光华,将狼群猛地摁在原地,动弹不得!如此双管齐下,狼群立马遭受重创,一时间死伤七八只,群狼哀鸣! 与此同时,车厢里也跳出三人,正是刘慧生、云意澜、火舞魅,只见他们手持各式法器,凶猛的杀向哀嚎不止的狼群,一阵穷追猛打,将群狼尽数击杀。 唯有一只毛色发黑、身材纤瘦的裂爪恐狼,在白光放出前便有所预感,第一时间逃向了阵法出口,趁着众人大开杀戒时便要逃脱。 “铮!”清越的剑鸣声传来,一道虹光蓦然自空中贯下,眨眼间便将最后一只恐狼的颅骨死死钉在了地上,剑身全部没入狼头之中,只余一段剑柄,微微颤动,轻鸣不已…… 二十、遨游九霄化长虹,诛灭群狼启梵宗(下 地面之上,众人察觉到飞射而下的火羽剑,一阵欢呼。 下一刻,云老、李慕玄、妙定三人便出现在众人的身边,余下的诸人兴奋的将三人围住。几只小火狐热烈的围在云老身边,七嘴八舌的讲述着几天来的经历。 火灵儿先是高兴的凑在云老身边,看到李慕玄后又惊喜的冲上前,略显娇羞的抱住他的胳膊,却是再也不愿意放开,好像生怕他消失一般,倒让李慕玄莞尔一笑,轻轻的理了理她略显凌乱的头发。 根据小火狐们的描述下,他们在云老三人离开后的第四天,于黄昏时分遭遇了这群裂爪恐狼。当时这群恐狼一拥而上,众人依托着事先布置的阵法一场恶战,其间刘慧生拼着受伤激发秘法,一举击杀了三只恐狼,才使狼群暂时退却。 然而在当天夜晚,狼群再度袭击马车,在第一时间便合力破坏了阵法,并在黑夜的激战中咬伤了云意澜和火舞魅,还给车厢和两匹紫鳞马造成了一定的伤害,最后留下了两具尸体,退了下去。 次日上午,修整后的裂爪恐狼第三次围住马车。这次狼群学乖了,一直以车轮战的方式消耗着众人,不再硬打硬拼。但众人也不是傻瓜,不断轮流顶住,而火舞娇一直在车厢中不断的钻研着车厢内部铭刻的种种阵法,最后终于不负众望,激发了阵法之力,一举歼灭狼群。 说到这里,云意澜急切的对着云老说道:“云爷爷快去看看舞娇吧!她激发出阵法之后便突然昏过去了!” 众人簇拥着云老,来到了车厢里,一只火红色的狐狸蜷缩着躺在在车厢中,不省人事。 云老挽起她的前腿,以法力细细查探了半晌,轻轻松了一口气,说道: “舞娇只是神魂神识运用过度,昏厥了过去,没有什么大碍,应该很快就能醒来,静养旬日便可。” 众人放下心来,又好奇的问起云老等人这几天的经历,不过由于事涉邪魔,云老只说了三人在魔窟中一番恶战,扫除了邪魔,其他细节都是轻轻带过,没有细说。 看到云老的回归,一众火狐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开始有条不紊的打扫战场。大家将裂爪恐狼的皮毛、爪牙仔细的处理妥当,收拢起来,因为妖兽的皮毛爪牙往往都有一定的价值,这裂爪恐狼的一对前爪甚至能够在技艺精湛的炼器师手中制作出中阶法器,更加珍贵。 火灵儿在危险过后,恢复了活泼好动的天性,拉着李慕玄忙前忙后的穿梭在场间,欣喜异常的收集着战利品。 突然,火灵儿高兴的跳起来,娇嫩的右手紧紧抓着一颗“小石头”,献宝似的拿给李慕玄看。 李慕玄无奈的看着“戳到”自己眼前的小东西:其色晶莹,微微发黄,几缕深黄色丝絮缓缓飘荡其中。 “妖晶?”李慕玄惊讶的说道。 妖晶,乃是妖兽一身的法力神魂精华,是在妖兽的死亡瞬间凝结而成的珍贵晶体,与魔修死后凝成的魔种相类,但是极为纯净,使用时却不像魔种那样弊端重重。 妖晶出现的几率非常之小,但是由于妖晶可以广泛应用在炼器、炼丹、炼体、布阵、制符等几乎所有领域,有独特的功效,因而珍贵异常。 这枚妖晶形如小石,透明中带有黄色丝缕,只是最低级的妖晶,即使如此,也价值两三百颗下品灵石,可见其价值不菲。 妖族曾与人族订立约誓,人族高阶修士不得大规模屠杀妖兽,掠取妖晶,同时妖族也不能肆意捕猎吞食人族,违者共击之,炼魂五百年,这项约誓也是两族盟约的基础,一直被很好的遵守执行。 “小灵儿运气可真好!快快将妖晶收好吧!”李慕玄笑着说道。 “不!我要把它交给爷爷,然后让爷爷奖励小灵儿更好的好东西!”火灵儿欢快的回答道。 李慕玄:“……” 且言一行人打扫完战场,再度聚集在车厢之中,云老将几只小火狐叫在身边,无比郑重的说道:“这位便是明空寺的妙定大师,佛法高深,心志坚毅,乃佛门龙象。如今他愿引荐我族弟子晋入明空寺,当然,各凭本心,看你们是否有这缘法了。” 云老言毕,几只小火狐面面相觑,显然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妙定双手合十,轻声说道:“我明空寺广开门户,观各位檀越,一旦发心,皆是有缘之人。观其本心,与我寺结缘者,唯有广德施主,舞魅施主而已!” 云老与李慕玄相视一眼,皆是明了。妙定于他心通略有所得,引渡梵门,最讲缘法,若然心中无愿,灵山自远,不可强求。 于是云老问道:“广德,舞魅,你二人愿意拜入明空寺门下吗?” 云广德微微一愣,然后点点头,火舞魅却是咬了咬下唇,抬头对妙定说道:“大师明鉴,舞魅自幼礼佛,埋首经卷典籍,心中自然向往。只是姐姐昏迷,不省人事,我放心不下;况且姐姐也一心向佛,自小为我讲论经典,启蒙般若,舞魅恳请大师等姐姐醒来,将我们一并收归门下。” 妙定微笑道:“善哉,善哉。舞魅檀越与令姐情深义重,然而明空法理,实相非相;世事难免,成住坏空。今日施主强求缘法,又何尝不知是明日苦果。罢了,施主既有此意,等令姐醒转,问明她愿意后,自可与她相伴,一同去我明空禅寺,届时还有一番考量。如今,小僧行游之期尚未圆满,未知广德檀越可否陪伴小僧同行一程?小僧先行谢过了。”说罢,向着云广德微微一礼。 云广德连连摆手,又是还礼,局促的说道:“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同行,同行!” 云老眉头微皱,接着又舒展开来,捻须道:“大师愿意带着广德这孩子行游四方,正是他的福缘到了!以后他有不到的地方,还望大师包涵。若是舞娇醒了,老夫也定会让她凭心自择,请大师放心!” 妙定点了点头,向着众人合十行礼,淡然说道:“众位檀越,缘起则聚,缘灭则散,小僧这便告辞了!” 众人稽首作别,礼送妙定下车。没想到云广德不仅性子憨直,行事也是干脆,向着云老深深一礼,不舍的看了众人一眼,微微张嘴,却又一言未发,径直走出车厢,随着妙定向远方行去。 众人一同下车,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各人感慨,想来俱是不同。 几只小火狐的眼中泪光隐现,在晚霞中映出淡红色的光圈,众人沉默不语,唯有刘慧生轻声念道:“嘿!确是佛门真沙弥……” 告别了妙定和云广德,一行人再次上路,遵照着云老指定的方向,一路都是人迹罕至之所。 火舞娇整整昏迷了五天,醒来后也是毛色黯淡、身体虚弱,火舞魅似乎一下子长大了许多,细心的照料着她。火舞娇自醒来后就一直沉默寡言,听到云广德已经拜入明空寺之后更是如此。 火灵儿还是没心没肺的样子,一路上缠着云老和李慕玄问东问西,对车窗外的一切都十分好奇,倒是让漫漫旅程多了些活力和欢笑。 这一日,火灵儿欢快的驾驶着马车,奔驰在一片草原之上,她一边东张西望,一边与身旁的李慕玄闲聊着,时而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让李慕玄十分怀疑如今马车的方向是否正确…… 渐渐的,马车驶上一处翠绿的高坡: 波光粼粼的湖面映入眼帘,蓝色的大湖一眼望不到边,仿佛一块绝美无暇的水晶,浅蓝、碧蓝、黛蓝、深蓝……依次呈现,却又温柔婉转,令人沉醉。 湖边环绕着大片大片的花海,鹅黄、柳绿、腮红、粉紫……无数花朵好似在一瞬之间汇集起天地间所有的色彩,让整个世界鲜艳明亮起来。 远处,巍巍雪山低头默立,好像也在沉醉于此地的美景,又好像在美丽绝伦的“花镜”之中尽情欣赏着自己的绝代风华。 明澈的阳光映照在雪峰之巅,为她戴上俏丽的花黄,也为这镜湖添上一抹神圣的淡金之色…… 李慕玄与火灵儿定定的看着前方,久久不语。两匹紫鳞马也停下了脚步,昂起头来,呆呆的看着,车厢里的众人相继看到了这样美丽的景色,一时间心神震撼,悄无声息…… “呼……”云老最先回过神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似有无限欣喜赞叹,包含其中。接着,众人也相继醒转,眼中尽是迷蒙的光彩,但还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仿佛少看一眼,都是莫大的损失。 “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奇景!可歌,可叹!”云老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将尚未回神的火灵儿、火舞娇、火舞魅拉回了现实。 “这……这……这真是仙境一般呀!所谓洞天福地,我看都不如此地美丽不可方物!”刘慧生结结巴巴的称赞道。 李慕玄倒是去过十几处洞天福地,虽然他们各有特色,也曾令他震撼莫名,但只论自然造化、贴近人心,确实比不上此地此景,令他赞叹造物之奇,果然鬼斧神工! 几只小火狐几乎都说不出话了,还是一味贪看着美景。片刻后,云老闭上眼睛,平静的说道:“虽然此地至美,但我还是觉得不太对。” 李慕玄也若有所思的补充道:“确实不合常理。此地非凡,我却从未在宗门典籍中看过,这便十分诡异。此处再是偏僻,有此美景,总不该默默无闻才是!但我又不觉得此地有任何危险,即使心中警惕,也生不出远离的念头来……” 听到两人这么一说,大家都渐渐回过神来。经过一番思索讨论之后,众人还是决定穿过花海,行至湖边,慢慢接近这梦幻般的美丽仙境,仿佛要揭开此地神秘的面纱…… 二一、同游雪山卧龙鸣,改天换地伟力惊(上 淡紫色的花树丛中,隐约可见一位红色宫装的少女斜倚树下,螓首蛾眉,露出美艳动人的侧脸。 佳人轻启朱唇,低声吟唱: 绿草萋惜描峰眉,紫露点绛凝青翠。 贪得山水融融醉,和风细雨不须归。 少艾难负韶华泪,采薇柔止亦伤悲。 遥相思慕徒折柳,惟愿不负三春晖。 一曲唱毕,便有幽幽长叹萦绕在花丛之中,似有暗香浮动,婉转不绝…… 数个时辰之前,李慕玄一行人穿过花海、行至湖边,不断惊叹于沿途的美景,真可谓处处有景,步步悦目。 只是任凭众人如何查探,也没有发现此处有任何异常之处:灵气并不浓郁,低阶灵草只有少许几株,且年份不久,山水泉源也很正常,只蕴藏着微不可查的一点儿灵气。 既然察觉不到异常,而大家又因赶路而显露疲态,云老便在湖边布阵扎营,决定在此修整一日,众人可随意游玩,约定在黄昏前返回营地。 既然有了难得的放松机会,李慕玄也准备四处的游览一番,饱览盛景。不料却被火灵儿缠住,非要拉着他一起去爬远处的雪峰。 眼看着火灵儿便要黏在李慕玄的身上,却见慕玄哈哈一笑,拔足飞奔,将火灵儿急的直跳脚,索性化作火云狐原身,飞快的追赶着…… 一逃一追间,远处的雪峰也渐渐变大,自秀美娴静慢慢变得雄浑壮阔起来。 李慕玄与火灵儿之前都没有见过雪:因为在玉清门的宗门范围内只有三山,且覆有阵法,调理阴阳,因而宗门三山不论如何高耸,峰顶都是和似春秋,从不见狂风皑雪。 山脚之下,李慕玄和火灵儿极目仰望,山上颜色分明,十分美丽:雪白的峰顶、灰青的苔原、青葱的林地、沁绿的草场…… 李慕玄将这无穷景致尽收眼底,只觉心胸开阔,充满欣喜。 接下来,两人一起上山,火灵儿以原身攀在李慕玄的肩上,左右顾盼,时不时的发出一声惊叹,对着李慕玄问东问西。 李慕玄无奈的问道:“小灵儿,之前说好我们‘一起’爬山,如今你站在我肩膀上不下来,不就成了我一个人爬山了吗?” 火灵儿得意的说道:“谁让我小呢!我变幻身形,毫不费劲的站在你的肩膀上,有本事你也把自己变小,站在我的肩膀上,我同意哦!” 李慕玄一时无语,只好放慢了速度,向峰顶行去,欣赏起沿途的美景,不时应付着火灵儿这个好奇宝宝的各种问题。 山脚下的大草场十分壮阔,许多牛羊点缀其中,悠闲的吃着草。不远处,一道清澈的山溪涓涓而下,几只角鹿聚在溪边,低头喝水,它们弯弯的大角引得火灵儿一阵惊讶。 继续往上走,高大的常青木蔚为壮观,笔直的树身犹如道道利剑,直指天际;午后的阳光穿过厚厚的针叶林,在灰黑色的土壤上显出道道光带,使林间散发着淡淡的木质香气,隽永绵长。 树林间活跃着许多动物,特别是在树林与草地的交界处,李慕玄还发现了几只草灰色花纹的猎豹,身上的皮毛特别柔顺光滑,兼具自然与流畅之美。 虽然刻意放慢了速度,但以李慕玄媲美筑基修士的实力,还是很快的穿过灰青色的苔原,来到了雪线上。 到了此处,山势便突然变得十分陡峭,凛冽狂风带着漫天雪渣,呼啸着扫过冰封的山岩;皑皑白雪反射着刺目的阳光,使李慕玄微微眯起了双眼。 “呜呜呜!好冷啊!”火灵儿颤抖的说道,随后便要往李慕玄的脖子里面钻。 李慕玄一把抓住火灵儿的尾巴,不让她钻进去,笑着说道:“既然是爬雪山,当然会冷啦!你堂堂妖兽,难道还不如小动物耐寒吗?” 火灵儿撅着小嘴,不情愿的回道:“人家是火狐呀!当然怕冷啦!再说这峰顶这么冷,哪有什么动物啊!慕玄哥哥,让人家进去吧!我保证只躲半个身子!” 李慕玄无奈的笑了笑,放任火灵儿躲在自己的脖颈处,只见她再次缩小了一些,灵巧的将四肢藏好,只露出头来,东张西望。伸出的蓬松长尾轻轻地围在李慕玄的脖间,倒像是世俗界御寒的围巾一般。 李慕玄只觉得有些好笑,语气轻松的说道:“小灵儿,你说这峰顶上不会有动物,我却觉得有呢!” 火灵儿猛地摇摇头:“这雪山如此酷寒,普通动植物都活不下来,就算妖兽能够忍受,但总要吃东西呀!所以也不会待在这里哦!” 火灵儿自信满满的说道,扬起小鼻子,一副骄傲的样子。 李慕玄也不争辩,径直走上峰顶,因为他在刚抵雪线的一瞬间,于峰顶的寒雾缭绕中隐约看见了一个身影,此时也是心中惊讶,想要前去一探究竟。 李慕玄脚踏着硬实的雪地,缓缓向峰顶走去。 他惊讶的发现:越是接近峰顶,温度越是寒冷,风霜越是凛然,但空中散发的灵气也越发纯净浓郁,带着一种清冽的气质,让李慕玄大感惊奇。 火灵儿也感受到了这异样的灵气,有些不安的扭了扭身子,这里的灵气中蕴藏着冰寒气息,让她的火系法力有些凝滞,实力有所下降,因而本能的觉得不安。 李慕玄倒是不为所动,顶着呼啸来去的寒风与扑面打来的冰晶,坚定的向上走去。 眼看着峰顶渐近,前方的浓重寒雾慢慢盖不住视线,两人(狐)惊奇的看见,在前方的一块岩石上,竟然有一个人形轮廓端坐着。 突然间,一道烈风卷动,驱散了附近所有的雾气与冰雪,现出了一位盘膝而坐,全身长满白色毛发的“异人”来。 “两位小友远道而来,欢迎之至。” 一道声音忽然响起,如金玉交击般清远悠长。 火灵儿一时有些害怕,李慕玄躬身行礼,说道:“晚辈二人不知此地是前辈洞府,一时误闯,还请前辈恕罪!” “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既在这天地之间,又何处是洞府,何处不是洞府呢?老朽只不过恰好在此静坐修行罢了,谈不上什么恕罪。”这位白发白毛的老者摆了摆手,和声说道。 李慕玄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观此老者,时时刻刻与周围的天地融为一体,仿佛天地自然的一部分,无比和谐,举手投足间,便让人心神投入。 这种感觉李慕玄最有经验,云水道人讲课时便是如此,由此可见,这位老者起码是与云水道人一个级别的大能者! 李慕玄恭声说道:“不瞒前辈,我等游历至此,见此地气象不凡,于是便想着四处游览一番,倒是打扰了前辈的清修。” “无妨!两位小友于此时踏雪而来,与我倒有一份缘法。老朽本是这‘留翠山’上的一只雪猿,机缘巧合之下开得灵智,入得道门。其后步步行来,虽历经艰险,倒也未遭横死之祸,一路修至元婴后期。至如今,屈指算来,一千八百载矣!如今老朽大限将至,本应化归尘土,然一生修行,未得窥见大道之万一,实难甘心。”老者语调苍古,悠悠道来: “百年来,老朽日夜冥坐在此,一边回顾此生种种,一边梳理地脉灵气,直至前不久,方才两全……” “梳理地脉!您是要,封神?”李慕玄惊道。 “哦?小友倒是见识广博!”老者微微惊讶,然后肯定道: “是的。老朽在此静坐百年,将整个留翠山方圆千里的地脉一一梳理清楚,便如掌上观纹,历历在目;同时以念布阵,时时运转,调理此地的天地灵气,根植影响。如今便要转为地君之身,以此留翠山为道场,延续法统,再参大道!” 李慕玄端起双手,庄重行礼道:“前辈重塑法身,便如新生一般,吾辈法喜,莫大于此!大道同行,再添一人!晚辈李慕玄敬贺!” 老者哈哈大笑,鼓掌笑道:“妙哉!妙哉!老朽一生修行,孑然一身,没想到直至此生将尽,彼生未来之时,倒有两位小友观礼道贺,幸甚至哉!” 说着,老者一摆手,指着岩石下的一块地方,悠然说道:“两位小友,还请在此处定坐稍待,随后老朽便要散去全身修为,尸解此生,将元婴完全融入地脉之中,重新凝为地君之体。其间会有天地异象、元气波动,但小友只需安坐在此阵枢之地,自然不受侵袭。” 李慕玄虽然非常想要见识元婴修士究竟如何转修神道,却还是压下心思,说道:“前辈这等大事,我们在此会不会给前辈造成影响?不如我们先下山去,等前辈功成之后前来恭贺。” “哈哈哈,这倒不必。小友在此,也是为我护法的意思啊。山下的几人,也不会受到伤害的。百年苦心,便看今日!” 老者说罢,缓缓闭上了眼睛,随后,只见他的头颅慢慢低下,身子稍有晃动,便一动不动,如凡人睡着一般。 呼! 一股庞然气势自峰顶陡然爆发,甚至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气浪,席卷而下! 天空之中忽然噼啪作响,眨眼间乌云密布,无穷无尽的灵气蜂拥而至,凝为道道流光溢彩的带状灵云。 整个留翠山微微震颤,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方圆千里之地,灵气汹涌沸腾,地脉震荡不休,天地间充斥着莫名的气息…… 无数光亮渐次闪过,无穷阵法轰然发动,一体运转,气势磅礴! 二一、同游雪山卧龙鸣,改天换地伟力惊(下 湖边营地,云老独自坐在湖边,面前摆放着小巧的案几与几件精致的酒具,一边赏玩湖景,一边自斟自饮,好不惬意。 突然,他右手一摆,碧蓝色的酒水一下子洒出大半,却浑然不觉,只是万分惊讶的看着远处的雪山,眼中甚至带有一丝惊惧! 在他的眼中,原本秀丽静美的雪山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峰顶上乌云笼罩,电光涌动,无数灵云闪动着光辉,整个雪山似乎在不断的颤抖,似乎下一刻便要倾覆而下! 一股磅礴的气势轰然扫过,平波如镜的湖面恶浪翻滚,变得浑浊起来;无数花草摇曳舞动,甚是骇人! 方圆千里之地,每个生物的心中都仿佛出现了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心神狠狠攥住,投下一片阴影,让人恨不得立马逃走,远远地离开。 云老猛然站起身来,一边布下重重阵法,一边联系几只小火狐立刻回返营地,但在他时不时看向雪山的眼神中,可以读出此时的惊惧、疑惑和不安…… 山下的云老如临大敌,然而峰顶之上,李慕玄二人的立身之处却是稳如磐石,连丝毫晃动也无。 李慕玄无比惊叹的看着头颅低垂的老者,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老者的身体渐渐发光,一开始是淡淡的黄光,而后迅速转亮,变为无比耀眼的白光,甚至穿透了乌云,与天上的阳光交相呼应! “噼!” 一声短促低沉的声音响起,白光陡然耀眼百倍,便是李慕玄,也不得不闭上双眼…… 白光减弱之后,李慕玄再次睁开眼睛,老者的肉身已然消失不见,原地盘坐着一个面容稚嫩、身形娇小的婴儿,只见他法相庄严,两手掐诀,随后化为流光,遁入下方的岩石之中,须臾不见。 山体的抖动愈发剧烈,漫天乌云迅速汇成巨大的漏斗状,直指老者元婴遁入的岩石,无数银蛇狂舞,似乎化成了漏斗四壁上的金银色纹路,久久不散,煞是奇妙。 留翠山方圆千里之地,从天空至大地,都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似乎整个凝固起来,像是大海中新生的浮冰一般,慢慢浮出水面;无数动物惊慌失措,拔足狂奔起来,扎根大地植物们纷纷摇摆着枝叶,仿佛诉说着什么…… 嗡…… 一阵奇异的嗡鸣声响起,整个空间微微颤动,无数微不可查的流光其四面八方汇聚而至,在峰顶合为一道光影,正是一片大地与高山的模样,可不正是留翠山方圆千里的微缩地貌? 渐渐地,光影奇异的扭曲变形,化成了一位身着白色儒衫、面容英武的青年男子形象,其样貌与之前的老者截然不同,却偏偏流露出相同的气质。 “轰轰轰!”青年男子刚刚凝成形体,甚至尚未完全凝形,无数蛇电争先恐后的狂扑而下,凌空传来巨大的威压甚至透过阵法保护,将火灵儿死死的摁在地上,动弹不得!李慕玄的脊梁咯咯作响,硬撑着站直,依然目不转睛的看向空中。 青年男子猛然睁开双眼,面对着铺天盖地般的无数银雷,夷然不惧! 但见他右手高举,呈擎天之势!道道狂雷仿佛被一道无形屏障托住,徒然炸开无尽雷光,却连丝毫声响都未发出;青年男子五指一合,雷光齐齐湮灭,再无作为。 然而,峰顶的乌云还未散去,空中传来的威压不但未减,反而更加浓厚。 青年男子哈哈大笑,随后纵身一跃,只身穿入乌云之中,不见了身形。随后,乌云里闪过阵阵白光,在一瞬之间,李慕玄只觉有无穷伟力自周围投入乌云之中,酝酿着浩瀚的力量…… “开!”一声清斥响彻雪峰,随后,天上的漏斗状乌云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再也无法保持运转的状态,来自空中的威压一下子减少了大半。 “收!”显露身形的青年男子再次开口,裂开的乌云迅速没入山峰上的某处虚空,消失不见。 乌云既散,天朗气清。 青年男子静立空中,剑眉微皱,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李慕玄抱起全身脱力的火灵儿,发现其没事后,也是静静站在原地,反复思考回味着刚才的情景,揣测个中玄奥,想要解明妙理。 半刻钟之后,青年男子回过神来,发现李慕玄还是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由哈哈大笑,落回峰顶,问道:“李慕玄道友!不知有何领悟,可不可以和我说说?” 李慕玄闻言,也是笑道:“适才观摩前辈转为神灵之体,确实受益匪浅!大道艰深,实难蠡测!不过看前辈如今气息,飘飘然、涣涣然,定已脱去前躯,再获新生了吧?” 青年男子笑着点头,说道:“我如今已是新生,过去种种,犹如镜花,虽则历历在目,只觉两不相干。慕玄道友证我新生,就不必叫我前辈了,叫我雪月吧!” 李慕玄拱手贺道:“恭贺雪月道友新生!看刚才道友破开劫云的威势,已是地君巅峰的修为吧?” 雪月略微沉吟,答道:“不瞒道友,目前我的形体尚未完全稳固,只是地君中阶的修为。想要再次晋升至巅峰,三五十年的水磨工夫,必不可少啊!” 李慕玄惊道:“观道友在挥手间便驱散劫云,地君中阶竟有如此威能?” 雪月道:“慕玄有所不知,一者留翠山领域,方圆千里的地脉灵气尽数被我激发,正是力量最强之时;二者我原本有元婴后期的底蕴,自然比普通地君强大几分;三者此劫云并非晋级之劫,仅仅是转化神灵时天地元力扰动而生的塑身之劫,威力不大。” 李慕玄点头受教。这时,怀中的火灵儿悠悠醒来,好奇的看着雪月,有些疑惑的样子。 雪月挑了挑眉,开口说道:“这位狐族道友身具奇特火灵,尤为适合我门传承,修我门‘天火化灵’之术,进境必当神速!更难得的是让我一看便有眼缘,不知道友可有师承?可愿入我门下?” 火灵儿愣了愣,缓缓开口说道:“小灵儿还没有师父,前辈神通广大,身上的气息又令小灵儿非常舒服,我自然愿意!只是我爷爷还在山下,我想先问问他。” 雪月点点头,说道:“我早已发觉‘凝碧湖’边的几人了,他们正寻找你们二人呢!你的爷爷就是其中筑基后期修为的那个老人吗?” 火灵儿点点头,只见雪月缓缓抬手,一道光影显现,云老的身影竟然凭空出现在了场中! “挪移神通!”李慕玄惊叫出声! 一般而言,修士达到元婴修为时,便能自动掌握元婴瞬移的神通,但是这项神通只能用于元婴瞬移,即使如此,其速度之快也远超同阶修为遁速,甚至超过绝大多数法宝的速度,是元婴修士的保命底牌。 然而,雪月竟能将湖边的云老瞬间挪移至此,显然在空间领悟上有极其深厚的造诣,自身瞬移也必然不在话下,这雪月如此神通法力,实在可畏可怖! 云老突然被挪移至此,一时稍乱分寸,李慕玄立刻传去一道神念,迅速将情况介绍了一遍,着重提到了雪月的神通和他想要收火灵儿为徒的意愿。 云老接收了神念,迅速的了解到情况,心中不由狂喜:要知道,这是一位媲美元婴后期的大能修士想要收徒啊!而且还是首次收徒,必然会对火灵儿关爱有加,他怎么会有丝毫意见呢! 虽然心中一万个同意,但云老还是端容说道:“在下云不羁,忝为火云狐族族长,承蒙前辈不弃,看中了我族后辈,谨同意族人火灵儿拜入前辈门下。火灵儿年幼顽皮,万望前辈包涵!” 雪月见他同意,心中也自欣喜,两世为人,这还是第一次收徒。于是他微笑着温言道:“族长不必担心,我也曾是妖兽之属,顽劣不堪,如今既收火灵儿为徒,自然倾囊相授,视其心性资质,未来传以心印,亦是未尝不可!” 云老闻言,更是惊喜的连连道谢。心印之说,以心印心也,一般是师父将自身的神通道法,通过心念证印的方式传于弟子。 由于心印之法极为艰深,对于施印与受印两方都有较大的风险,因此非衣钵嫡传不授。而心印一旦成功,徒弟就能完全掌握这门神通道法,并获得师父对神通道法的理解与感悟,突飞猛进。雪月如此承诺,显然是认可了火灵儿的嫡传身份,也无怪乎云老如此欣喜。 雪月在云老和李慕玄的见证下,正式将火灵儿收归门下。 他的章程倒也简单,只是要火灵儿拜了两拜,交出一丝包含了神魂法力气息的精血。收徒礼毕,雪月取出两枚碧绿色的灵果,说道: “两位道友见证观礼,我也要有所表示。此乃‘冥灵’树上所结冥灵果,修士吃后,数月之内都会无比契合天道,对突破修为瓶颈有较大的助益,难得的是毫无后患,还请两位收下!” 李慕玄二人相视一眼,这冥灵树乃是上古相传的神树,存续可达数十万载,无有天劫加身,可谓天地神物,几不可见。这两颗冥灵果的价值可想而知。 云老略微犹豫,还是开口说道:“我已风烛残年,大限不远,恐无福消受此等神物。还请前辈将其赐予火灵儿,对她来说此物作用更大。” 雪月回道:“道友马上便将突破假丹修为罢?有此冥灵果,再加上其他一些灵材辅助,想来结丹还是有几分把握的,不必妄自菲薄。至于火灵儿这里,更多的要靠她自己的天资与精进,必要时我自然有更好的灵物。” 既然事情都交待的差不多了,李慕玄和云老便准备告辞下山。火灵儿不舍的看着两人,几乎就要哭出来,两人连忙安慰一番,李慕玄更是保证几年内一定过来看她,给她带来好吃好玩的东西,才暂时安抚了她的情绪,使她露出了笑脸。 高耸的岩壁上,火灵儿凝望着李慕玄和云老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道:“爷爷,慕玄哥哥,你们等着我,小灵儿会快快长大,快快修行,很快就能帮到你们的!” 午后的太阳有些刺眼,但也只是为雪峰披上了一层亮金色的外衣。峰顶上大雪飘零,很快便遮住了火灵儿单薄的身形,将她隐没在茫茫雪雾之中…… 二二、将抵南中纷念涌,魔影夜袭来势汹(上 且言李慕玄与云老回到湖边的营地,安抚住慌作一团的众人:之前云老突然在说话时消失不见,让剩下的众人极为慌乱,不知如何是好。 云老向大家稍稍解释了一下,之前的动静乃是一位前辈高人在雪山之中修行,李慕玄与火灵儿有缘得见,那位高人修行有进,十分高兴,见火灵儿投缘,便收归门下。 说罢,云老又催促着众人收拾行装,立刻启程,免得惹前辈不快。 众人听罢,都在感慨火灵儿机缘非凡,去雪山游玩都能够被前辈高人看中。但这本就是个人缘法,虽然羡慕,但也知道强求不来,都各自散去,收拾杂物、整理阵法。 火舞娇若有所思的站了一会儿,看着李慕玄,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绯红色的宫装将她映衬得美丽不可方物。 “舞娇姐姐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李慕玄笑着问道。 “公子,小灵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就像是我的小妹妹一样。请问她是拜哪位前辈为师?也不知将来的日子好不好过?”火舞娇微微低头,柔声问道。 李慕玄答道:“这位前辈自称雪月,是一位元婴期的前辈,从他的述说来看,应是散修中难能可贵的大能修士,神通法力深不可测。小灵儿跟随他修行,缘法不浅!” 火舞娇点点头,说道:“散修修行确实不易,但舞娇也听说他们的境界一旦到了金丹期以上,一定是同阶修士中的佼佼者,必有过人之处呢!小灵儿能够拜在这位前辈门下,想是极好的。” 李慕玄也笑道:“是啊!我刚刚发现,这一路走来,广德跟随妙定大师修行,灵儿拜入雪月前辈门下,便是姐姐和舞魅,也都能有机会拜入明空寺修行,火狐一族真可谓福缘深厚啊!” 火舞娇躬身道了个万福,谢道:“这一路上的事情,舞娇看得分明,公子先是在客栈舍命厮杀,又在魔窟历经艰险,这次更是陪着小灵儿一起上的雪峰,若要说我族最大的福缘,便是能得公子一路护持,不离不弃……” 火舞娇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不待李慕玄说话,便带起一阵香风,娉娉袅袅的走了。 三刻钟之后,众人启程。这还是由于核心的几个阵法需要云老一步步拆解,回收布阵材料等,所以才花费了这样长的时间。 云意澜坐在马车驾前,抖动挽绳,赶车出发。 如今的马车上,只有云老、李慕玄、刘慧生、云意澜、火舞娇姐妹这六人,比起来时的八人显得空旷了些许,尤其是活泼好动的火灵儿不在,和火舞魅一路玩耍的云广德也走了,车厢中的气氛稍显沉闷。 众人再度回望此地:漫天花海残落凋零,面目全非;碧蓝的湖波也不再平静清澈,而是涌动着阵阵波涛,翻滚不休。唯有远处的雪山看起来依然如故,但李慕玄知道,如今的雪山已是方圆千里内地脉阵法的中枢,灵气浓郁、钟灵毓秀,只是再也不能随意进出了…… 李慕玄最后看了一眼远处美丽圣洁的峰顶,脑海中不由浮现出火灵儿娇俏的身影,再一次默默的祝愿她修行顺利,李慕玄便闭上双眼,回想着雪山之行的见闻收获,再结合着宗门的玄奥道法和星君传承,相互印证,渐渐沉静了下来…… 转眼间便是数十天过去了,李慕玄在车上不断思索证验神灵之道,所得颇多,唯一可惜的便是没有精修此道的修士与他相互印证。 不过从李慕玄接触到的三位“神灵”来看,此道颇多神秘,许多关节处都不可明言,让他颇费脑筋,不过在触类旁通之下倒也受到了许多启发。 这段时间一直是云意澜与刘慧生轮流赶车,虽然辛苦,倒也乐在其中,原因便在于火舞娇的嘘寒问暖,体贴关怀,云老也会不时传授众人许多修行经验与小法门等,这些对李慕玄没有什么大用,但对缺乏专门指点的刘慧生来说,还是受益不少的。 李慕玄还耐心的解答了刘慧生的许多关于宗门法决的疑难问题,其立足之高、角度之新常常会让刘慧生惊为天人,赞叹不已。 今日,云老将一行人召集在车厢内,肃然说道:“以我们现在的速度,明日午时便能到达南中谷,有些事情还要与你们分说。” 见众人都是端容静听,云老接着说道:“南中谷虽然以散修势力为最强,但是也有大大小小的各路势力,在此盘根错节、纠缠不清。之前我族面临危机,不得不来此搏一场机缘,但如今广德、舞娇、舞魅、灵儿四人都有了好去处,老夫又突破金丹有望,就不必过于急迫了……” “此行我们以稳妥为要,在南中小会前多转几家商铺,参加几次小型拍卖会,以期寻觅到一些有用的灵材资源,一来是供给舞娇你们三人以后在明空寺的修行,二来是为我以后结丹做些准备,三来是助力族中发展。所以此次我们只要低调的来,低调的走便是,希望大家遇事多些忍让,以免节外生枝……” 众人都是点头,只有云意澜表情有些黯淡。 云老看着他,和声说道:“意澜,你心性沉稳练达,资质根骨皆为一时之选,在众人之中,我最是看中你,你可明白?” 云意澜终是忍耐不住,略带哭腔的伏地说道:“爷爷,是意澜没用,辜负了你的期望!” 云老将他扶起来,看着他的眼睛,郑重说道:“傻孩子,只有像你这般心系族人的性子,才能在以后长久守望宗族,成为族中领袖,让我族代代绵延。当年我的资质比你多有不如,一路走来,其中艰险难以形容,但是正是因为对族人的热爱,才能够咬牙坚持,直至如今,你明白了吗!” 云意澜感动万分,一字一顿的说道:“意澜必定时刻砥砺自己,不辜负族人的期望!” “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啊!”云老欣慰的感叹道。 且说众人各自收拾情怀,继续向着南中谷方向行去,傍晚时分,来到了一座茂密的树林边,云老见此地抱山背水,是一个扎营的好地方,便吩咐众人在此扎营,又是布下重重阵法。 此地已然临近南中谷,中途已经遇见数个过路的修士,如今扎营在外,自然再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有了阵法预警,刘慧生还是自告奋勇的要求值夜,说是要让大家睡个好觉。这些日子以来都是他和云意澜轮换赶车,李慕玄只是偶尔替换,这种辛苦,对刘慧生来说已然不在话下。 李慕玄安坐在温暖的锦帐之中。这顶锦帐也是特殊炼制的法器,叫做彩云布,收起时只有巴掌大小,张开却能变成一杆宽阔的锦帐。虽然只有薄薄一层,但是寻常刀剑难伤,发热发冷均可,还兼具少许藏匿的效能,是集体出行的好宝贝,火云族中也只有两块,如今男女各用一块。 不知为何,今夜的李慕玄一直心头惴惴,几次尝试入定,都无法真正静心,好像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一般:修炼之人,六感敏锐,心血来潮的印证往往都十分灵验,于是他悄然传音给云老,诉说了他的担忧。 云老听罢,也十分重视,便在锦帐边再度布下一层阵法。这次的布阵,云老更加认真,拿出了一面火红色小旗,念动法决,飞速的刻下道道阵纹,而后投下几枚中品灵石,将小旗插在锦帐的正中,发出隐隐红光。 云老略带得色的说道:“这是我族前辈留下的火系阵旗,堪称高阶法器中的精品,以此旗为阵枢便可快速布下‘火灵搜天阵’,我们身在阵中,神识与感知都会被极大增强,不虞被宵小偷袭,且这阵中的火灵身具筑基巅峰修为,一身火源绵绵不绝,十分厉害。有此阵打底,慕玄大可放心!” 李慕玄见此阵确实厉害,也就放下心来,垂帘端坐…… “呼呼呼!” 突然间,一阵诡异的响动传来,李慕玄睁开双眼。下一刻,眼前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入目所见,尽是一片血芒!李慕玄处变不惊,骤然运起玉清诀,法力在全身不住流转,第一时间抹去了眼前的血芒。 “桀桀桀桀桀!” 刺耳的大笑声传来,火灵搜天阵光华大作,却被一道黑影飞速钻入,幻化出的火灵刚刚凝形,地面上的阵旗就被黑影中飞出的一团蠕动血浆糊住,整个大阵骤然黯淡,唤出的火灵也仿佛一下子失去了神智,呆呆的立在半空。 黑影略一盘旋,就朝着李慕玄飞来,并在半途中不断涨大,化作一片漆黑的幕布,以遮天蔽日般的气势,对着李慕玄便是凶猛一扑! “嗷吼!” 高亢的龙吟声大作,一条银龙自李慕玄身前飞出,张牙舞爪的飞向黑影;一声清亮的鸣叫声同时响起,一只纤毫毕现、浑身烈火的红色火影也急速飞来,火影的前端犹如金红色的鸟喙,击向黑影的尾梢,直如陨星坠地一般,威势惊人! 下一刻,李慕玄满脸骇然:张牙舞爪的银龙悄无声息的寸寸崩碎,化做点点银光!炽热无比的火雀在钻入黑影后,猛然一黯,瞬时湮灭无踪! 二二、将抵南中纷念涌,魔影夜袭来势汹(下 急速袭来的黑影眨眼间破去了李慕玄与云老二人合击,甚至连飞剑上的法力神识也被尽数抹除,眼看着黑影扑至,而李慕玄的神魂兀自震荡不休,可谓身陷绝境! “金丹修士!”李慕玄在心头狂呼,左手暗扣血遁符,拼着法力反噬,紧咬牙关,强行发动水火易位,便要暂避锋芒。 “桀桀桀桀桀!”黑影再次发出鬼哭狼嚎般的怪笑,只见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波纹迅速扩散了出去,李慕玄只觉烦闷难当。但幸好体内的魔心微微颤动,化解了绝大部分威能,让李慕玄顺利的使出遁法,身形在右侧三尺处显现出来,猛然吐出了一口鲜血! 黑影无比灵活的略一转折,重新扑向李慕玄,却见李慕玄稍微腾出空间,身周血光一闪,团团血雾将他包裹起来,血线一闪,瞬间失去了踪影! “该死!”黑影愤然咒骂着,其声音苦涩嘶哑,却莫名的有种熟悉之感。 场间:锦帐破裂倒塌,阵旗暗淡无光,云意澜昏迷不醒,想来火舞娇姐妹俩此刻也是昏迷! 云老须发皆张,一股庞然气势自他稍显苍老的身躯中猛然爆发起来,正想飞天而去的黑影不由得停滞了下来。 “碎丹!你疯了!”黑影有些气急败坏的骂道! 金丹修士最强的时刻便是他们碎丹之时:此时,修士以破釜沉舟般的意志,将全身精气神所凝的金丹骤然烧起,在短时间内甚至能够爆发出不逊于元婴修士的威力! 这也是修炼界到了金丹便称为宗师,等闲元婴修士也不愿轻侮的根本原因。当然,这种爆发会对修士的身体造成永久性的伤害,碎丹之后,起码要跌回筑基修为;而那些燃烧过猛,中途便神魂俱灭的金丹宗师也不在少数。 云老此时尚未结丹,但他却用秘法将体内凝成的假丹瞬间破碎,以此爆发出极强的威能,两刻钟内当可媲美金丹修士! 此时他含恨出手,一道金线自他手中脱手飞出,眨眼间便穿入黑影,在黑影之中留下道道金色锁链,驱散黑雾,现出黑影的真容来。 “刘慧生!竟然是你!!!”云老惊怒的看着眼前被锁链捆住的男子,正是刘慧生!只不过此时的他披头散发,肤色苍白,一双眼睛却鲜红的吓人。 云老愤然欲狂,紧绷的皮肤上渗出丝丝血迹,却毫不犹豫又是一道红光飞出,直取刘慧生项上人头! “老东西!坏我大事!”刘慧生发出嘶哑的怒吼,过分苍白的面孔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光泽,而后飞速的爬满无数道皱纹,披散的长发迅速枯黄掉落,甚是可怖! 只见刘慧生气息也猛然暴涨,一下子挣脱了锁链的束缚,破碎的锁链化为一只小小的金锥,无声的落在地上。刘慧生匆忙祭出一道黑色剑光,便要截住云老的飞剑。 “原来你是魔修!”云老在修炼界混迹多年,一下子便认出了刘慧生的跟脚:牺牲血肉寿元获取力量,乃是真正的魔修所为! 云老在痛斥的同时,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只要刘慧生不是实实在在的金丹修为,他就有信心能够和他继续交战,否则即使自己碎丹,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红黑两色剑光交击,黑光崩碎,显露出一只灰黑色的符文阔剑。 这次碰撞,明显是云老取得了上风。云老得势不饶人,红色光影连连闪动,不再管运转涩呆的黑剑,而是径直飞向刘慧生,想要将他立劈! 刘慧生的眼眸中露出了惊恐之色:之前他为了一个照面击杀李慕玄,动用秘法强行穿过火灵搜天阵,并用心头精血秽污了阵旗,又耗损元气废去两人的飞剑,刚才更是再次戕害肉身寿元,才解开金色锁链的捆缚,一系列争斗下来,早已是强弩之末,面对决然碎丹的云老,似乎只有败亡一途。 便在此时,刘慧生御使灰黑色阔剑,急速刺向昏迷不醒的云意澜,同时放出无数黑色虫云,飞向四面八方,更有许多恶虫飞向后方火舞娇姐妹的所在,阴毒无比! 与此同时,他自己却是头也不回,急速遁走,想要逃之夭夭。 云老心中滴血,此时的他虽然有把握追上并杀死刘慧生,却不得不调转飞剑,帮云意澜挡下致命一击,同时放出真火,化作无数股,迅疾追向虫云,将它们烧作虚无。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刘慧生几个起落,消失在夜幕下的森林中…… 这边刘慧生狡诈脱走,暂且不提。 之前李慕玄祭出血遁符,由于事出仓促,献祭的精血较少,只是遁出了八十余里,便无力的栽出虚空,落回地面。 不过即使是金丹修士,也少有神识范围超过五十里方圆的,至于百里之内,历历在目,那是元婴大能的手段。 于是李慕玄略微放下心来,小心的处理好周遭的痕迹。他如今虽然法力还余近半,但全身精血亏损的太厉害,实在不宜斗法争杀,想着无声无息的藏入山林,觅地躲藏便是。 “赶快找一个合适的地方,用土遁符遁入山川大地之中躲藏,即使是金丹修士也不可能一寸寸搜求。想不到这次竟然有金丹修士偷袭,一心要杀掉我,是什么原因呢……”李慕玄一边心潮翻涌,一边寻觅躲藏之处。 “小子!真是能躲啊!” 一阵戏谑的声音响起,接着便有一股庞然威势重重向他压来。李慕玄悚然回首,只见半空之中立着一位黑衣老者:黑袍罩体,红瞳碧发,形貌枯槁,看起来甚是狞恶。 李慕玄心中苦涩,这老者来者不善,却是实实在在地金丹修为,从身上的威压看来,还是金丹后期的修为。什么时候金丹宗师能够这样成群的往外面冒了? “玉清门的小崽子,怎么不跑了?不是还有血遁符吗?世人都说我们魔修擅用血遁逃跑,看你这名门子弟,用起来也不错嘛!”黑袍老者继续用戏谑的口气讥讽着李慕玄。 虽然身临绝境,李慕玄还是飞快想着脱身之策,从老者肆无忌惮地口气来看,他并不害怕李慕玄用血遁符逃脱,而且短时间内也无法多次使用血遁符,会导致肉身崩坏而死! 李慕玄的脑海里掠过无数想法,便在此时,身在半空的老者周身涌出道道金辉,将他映衬得煞是威武! 见此,李慕玄不惊反喜,大喊一声:“师兄救我!”便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 “九天星碎剑!”黑袍老者满声恨意的叫道,面容扭曲,周身黑光大作! 无数道金辉在眨眼间便化作无数只金色长剑,剑光攒动、周游穿梭,竟是布下了一道金色剑阵,将黑袍老者团团围住。到了此时,剑阵上空才现出一位身着玄金色衮服的青年男子,正是王卓! “你是云水老儿的二徒弟吧?没想到啊,没想到,这老贼把这件成名法宝都传给了你!”黑袍老者恨声说道。 “血阴!血魔宗长老!近十年来,一直仗着血遁术,丝毫不顾金丹修士的颜面,疯狂出手屠戮我门低阶弟子!死在你手中的门下英才不计其数!如此不要脸的老贼,我是生平仅见!今日便是你授首之时!”王卓傲然独立,朗声斥责,剑阵中杀意翻滚,无穷道法演化,金锐之气纵横! “哈哈哈!老子宰杀你玉清门猪狗六十有三,真是痛快!想杀老子,换你师父来,再说此大话吧!”黑袍老者状若疯魔,身上涌出的无穷黑气同样幻化出无数形貌,律动间隐隐也成阵法。 王卓不再言语,只是漠然的看着下方,催动法决,金色长剑上燃起缕缕金色火焰,却如同水波流转,丝毫烟火之气也无。 无数金剑势如破竹的摧毁了老者身周涌动的黑气,其上水波般的金色火焰如同黑气的克星一般,所到之处,黑气便似烈阳下的白雪,纷纷消融。 “爆炎炽金火!云水老贼,真是处心积虑啊!” 老者见此火威势,便知事不可为,发出一声困兽般的长嗥,身周黑气尽数化为血光! 只见他整个人都模糊起来,汇融于血光之中,身上气息更是再度膨胀,隐隐要突破金丹的界限,达至更高的层次…… 这是真正的碎丹威能! “封灵!”王卓肃然开口,阵法为之一变,阵中虚空仿佛凝成团块,滞涩无比,黑袍老者身上的血光也不再涌动,直如凝固一般。同时,他疯狂上升的气息陡然停滞,又不可逆转的开始下滑! “夺魄!”剑阵中无数金剑汇流交击,发出清越的长吟,李慕玄听着毫无影响,而阵中的黑袍老者却发觉体内金丹颤动不已,精、气、神竟然开始出现分离的趋势,将他骇的亡魂大冒! “降魔!”一声霹雳炸响,剑阵金芒耀目,极远处观战的李慕玄也不由得视野茫然,难辨东西…… “啊啊啊啊啊!” 黑袍老者痛苦的大叫起来,李慕玄再度睁眼,只见他已然不成人形: 漆黑的上身只余骨架,血肉无多,腰部以下更是不知去向,胸间有一团漆黑的火焰燃烧,发出惊人的威势,只有头颅还相对完好,但原本额头与两颊的地方都是森森白骨! “我要杀了你!”半身骨架发出刺耳的鸣叫! 远处的李慕玄瞬时心神受创,软倒在地。同时,其左腕上的龙魂玉镯猛然破碎,体内的魔心也是阵阵波动。 王卓不为所动,猛然催动剑阵;阵中的半身骨架挟庞然威势,左冲右突,却都无法破开阵势。 “成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血阴,事到如今,你已无力回天了!你再继续燃烧金丹,只有神形俱灭的下场!”王卓泠然说道,虽然被碎丹之威崩坏了许多金剑,但大阵依然运转不休,而血阴已是后继无力,再难破开剑阵了。 “我既入魔道,早知有这么一天了!只恨苍天何其不公!不能手刃云水老贼!我甘心啊啊啊啊啊!” 说罢,剑阵中一声爆响,暴烈的血光将无数金剑湮灭,剑阵终于被破开,然而血阴已然神魂俱灭,再无一丝痕迹! 王卓凝立半响,似在反复确认血阴究竟有没有形神俱灭,李慕玄见战事终结,飞身上前。 李慕玄刚要向二师兄行礼,却见王卓面如金纸,只是微微抬头对着他一笑,便忽然昏厥过去,身形直直坠落…… 二三、魔去人空憔悴损,初临峰谷窥乾坤(上 且言李慕玄背着昏迷不醒的王卓师兄,回到了营地。 只见火舞魅大哭着迎上前来,央求李慕玄救救姐姐,醒来的她找遍了四周,都找不到火舞娇的踪迹,小小的人儿哭的令人心碎…… 李慕玄还待发问,不远处的锦帐中传来云老疲惫的声音:“慕玄回来了?能平安回来就好啊!快进来吧!” 李慕玄走进帐中,将王卓师兄放在一方矮榻上,让他舒服的躺好:大战之后,李慕玄发现师兄只是力战昏迷,并无大碍,才放下心来。 抬头望去,云老面色惨白的坐在椅子上,脸上的皱纹变得刀刻斧凿般显眼;法力气息也是起伏不定,一会儿似乎是筑基前期,一会儿又是筑基中期的样子。 李慕玄大惊,连忙要问,云老却是摆摆手,神色中带着浓浓的疲惫,低声说道:“老夫之前激发了族中秘法,将假丹破碎,方才堪堪自保。慕玄伤势如何了?” 李慕玄愧疚的说道:“那黑影三招两式间就将小子逼得危如累卵,不得不血遁而走,现在只是精血亏损而已。本以为他会立刻追杀于我,也算是将强敌引开,没想到还是连累了大家!” 云老坚决的说道:“不能怪你!真不敢相信哪,那黑影就是刘慧生!他竟然是魔道修士!起码也是筑基后期的修为,又不惜精血寿元激发邪法,差点将我们一网打尽!” “什么!”李慕玄几乎跳了起来,胸中烦闷欲呕,一口鲜血再次喷出! 即使如此,他还是满脸不可思议的问道:“刘慧生!他竟然是魔修!这,这不可能!他是如何瞒过宗门前辈的!” “一定是他没错了,身形容貌与法力气息都是一致的!”说话间,云老又将其与刘慧生的斗法过程详细的描述了一番。 过了一会儿,李慕玄才无力的说道:“他在门中是外门弟子,一直伪装成练气低阶修士,不受重视;只要他在入门之后再修习魔道,有了外门弟子身份掩饰,只需小心不被外门的警戒大阵发现,便可蒙混过关了……” “云老,听你之前所言,这刘慧生应该便是血魔宗布置在我门中的棋子。之前我血遁近百里之远,还是遭遇了血魔宗金丹长老血阴的追杀,幸亏我师兄王卓及时布下剑阵,才将这老魔击杀,否则,我等尽皆难逃魔爪!”李慕玄心有余悸的说道。 “唉!如今舞娇下落不明,意澜被魔气侵体、经络破损,老夫碎丹之后,只能堪堪保住筑基修为,你师兄又昏迷不醒……”云老纵是身经百战,如今也有些叹息,只觉情况已经坏到了极点。 “云老无需担忧,我师兄只是脱力昏迷,相信不久就能醒转,届时让他看看您老和意澜道友的伤势。但是舞娇姐姐……” 一时间,李慕玄也不知如何是好。 云老摆摆手,说道:“我们都是修士,生死之间、万劫不复都是寻常事,老夫早就看开了。舞娇孩儿若是命该如此,我们也只能接受。修炼路上,得到的机缘才是机缘,得不到的就是命!慕玄,你不必内疚,说实话,在族中出发之时我便有所预料,便是全军覆没,老夫也无怨无悔!” 云老一番劝慰,倒是让李慕玄更加低落起来:初次外出游历,便有朝夕相处的朋友因自己而重伤、失踪,更有信任有加的同门对自己残忍背叛! 看血魔宗的邪魔手段,若是落入敌手,舞娇姐姐也许还有比死更糟糕的结局,让他如何能够释怀! 众人在愁云惨淡的氛围中度过了三天:云老的修为稳固在筑基前期,日后再想突破,难比登天;云意澜虽醒,但被魔气侵体,修为尽废,形神皆伤;李慕玄补足了大部分损失的精血,正努力的涵养受创的神魂。 锦帐之中,李慕玄盘坐在地上,不断祛除着神魂中的丝丝黑气,想不到血阴的摄魂魔音霸道至此,他只不过略受波及,至今神魂尚且玷污! 好在李慕玄根基浑厚,再加之魔心相助,“秽神血印”又有淬炼神魂、吸纳污秽之效,再花费些时日,便可完全消除魔音的后患。 “小师弟?”耳边突然传来王卓师兄细微的话语声。李慕玄连忙起身,只见王卓躺在矮榻上,双目微睁。 “太好了,师兄,你终于醒来了!你的伤怎么样了?”李慕玄将王卓半扶而起,轻声问道。 “唔,不过是神魂透支,不碍事。我昏迷了几天?”即使受伤,王卓也是勉强的站了起来,风采傲然。 “师兄已然昏睡三日了,要不是见师兄你神魂日渐恢复,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现在师兄感觉如何?” “已经差不多复原了。幸好我提前服下了‘皎月玉珠’,护住了神魂,否则在血阴自爆之下,只有神魂撕裂、发狂而死的下场!不过这场凶险也是值得,除去了血阴这个魔头,等于救下了无数后来弟子啊!”王卓感慨的说道。 见李慕玄沉思,王卓又说道:“慕玄,这血阴乃是我云水一脉的大敌。他出生于修炼世家,师父在游历时发觉其家族暗中抽取生灵精血魂魄修炼魔功,残忍歹毒,于是代天行罚,雷霆诛灭,却是被这血阴逃走。偏生这血阴天资高绝,继续修习血魔功法,不足两百载,便有金丹巅峰修为……” “此獠复仇心切,又是邪魔心性,竟然完全不顾身份,四处偷袭击杀我门弟子。并且,凭借他的惊人灵觉和血遁之术,等闲元婴修士也抓不住他!” “这次师父推算他极有可能截杀于你,而你的身上天机混淆,他的灵觉定然无效。师父便吩咐我暗中守护,若遇血阴,就找准机会布下‘九星混洞大阵’,将其击杀!让你身处险境,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此獠进阶元婴,就是宗门的心腹大患了!” 李慕玄点头道:“正当如此!这样的魔头,人人得而诛之。只是师弟此行却是连累了同行的几位道友,内心甚是愧疚!” 王卓苦笑道:“刘慧生堕入魔道的事,我也是在他发动魔功时方才发觉,真是隐忍啊!当时我为了不打草惊蛇,便没有出手打杀,但是与你同行的火云族族长不惜碎丹搏命,让他燃尽了精血寿元,就算被他自残逃走,今后也是废人!” 李慕玄心中十分苦涩:这一路上与刘慧生朝夕相处,竟然没有发现他的真面目,反倒让他暗算偷袭,损失惨重,实在是平生之耻! 王卓接着劝慰道:“魔修与我道门争斗万载,一直死而不亡,论及魑魅魍魉的手段,的确令人防不胜防!火云族族长既然愿意为你拼死击退魔修,我门自然不会袖手。稍后其族长回返,为兄便与他分说,火云族可为我云水一脉护法,每代遣送数位优秀子弟在门中听讲,当可保他代代传承,也算是尽到了咱们的心意。” 听到王卓如此说,李慕玄才觉得心中好受了些,云老一生致力于复兴宗族,如今能够倚靠在玉清门之下,起码可以保证代代传承,日后光大宗族可期。 见李慕玄心绪有所好转,王卓便和他聊起一路上的趣事,大都是李慕玄一行人离开后的拾遗补缺:比如在碎玉河的水晶宫中与敖广激战半日,最后让其低头,并保证封河百年;在魔窟中将封印再次加固、隐匿起来,还顺手灭杀了潜藏的熔火黑蛇…… 师兄弟正说得热闹时,云老回到了锦帐,见王卓已然醒来,便俯身行礼,甚是恭敬。 王卓朗声说道:“云族长,此次你为了救护小师弟,不惜碎丹,族中子弟也身受重伤,我云水一脉感念在心。以后火云族可为我脉护法,受我门庇护,未知云族长意下如何?” 云老听罢,喜不自胜,连忙说道:“多谢前辈!” 王卓微微颌首,接着说道:“方才我以神识探察,你的神魂、法力、肉身皆有伤损,而且伤势相互淤结、相互牵扯,即使是元婴修士,也难以根治。” 云老再次行礼谢道:“前辈费心了,我早年便是屡经恶战,如今又碎丹搏命,积重难返,此残朽之身,实在没有更多的念想;只望前辈能够多多照拂火云族,于愿足矣!” 云老一席话,情真意切,李慕玄不禁动容。 王卓赞许的说道:“虽说修道人以身心外物为根本,有些失之偏颇,但心念纯一,自能永不退转。云族长假使能够常保本心明澈,再时时修养身心,未尝不能凭借水磨工夫,渐渐恢复。” 稍微顿了顿,王卓接着说道:“至于云族长那位受伤的晚辈,是魔气入体致使的灵气逸散,我道门已有对症丹药‘清心化魔丹’,待我将此事缘由禀明师父,日后云族长去我云水一脉时立刻奉上。” “此丹妙用非凡,不仅可以弥补伤损的经脉,还有较为明显的提升资质之效,火云族寿元漫长,再得此丹洗髓伐毛,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谈话既毕,众人再次准备出发,再有一天的行程便可抵达南中谷,云老总不能立马回归宗族,还是想着在南中谷交易一番。 临行前,王卓对李慕玄说道:“小师弟,南中谷鱼龙混杂,还须小心在意。离开南中谷后,你可易容换装,以散修甚至凡人的身份、心情游历世间,惟其如此,才能见识到许多不同的东西。师兄我的历练也尚未结束,这便去了。” 李慕玄感怀的说道:“慕玄还以为此番游历无穷艰险,却没想到还有师兄在旁一路护持,何其幸也!但是修炼之道,必是亲身求证而来,慕玄一定持如临深渊意,行勇猛精进事!” 王卓点点头,拍了拍李慕玄的肩膀,向着稍远处云老等人挥一挥手,化作一道金虹而去…… 二三、魔去人空憔悴损,初临峰谷窥乾坤(下 日上中天,骄阳似火,炎炎热力使远方的景物扭曲变形,波荡不休。 大道上,一辆灰色马车缓缓驶来,一位面容清秀的青衣少年淡然驾驭着两匹神骏的黑色鳞马款款而来,正是李慕玄。 一路上行人不绝,让这世外之地多了几分繁华之感。可以见到不少修士或骑乘、或纵掠的赶路,但最多的还是一队队凡人,驭马套羊,运载着各类货物。偶尔还能见到一道遁光飞过头顶,落入前方的山谷,而后消失不见。 “云老,为何这些凡人都拉着这些杂物来这南中谷?修士所求的不外乎法器法宝、天地灵物,他们哪里寻得到?运这些世俗物事做什么?”李慕玄看着路上凡人所拉的货物,疑惑不解的问道。 云老解释道:“慕玄,你的起点太高,却不知世事多艰哪。这些凡人的货物,大多是金银财宝、世俗灵材、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南中小会,不仅仅是散修的盛会,也是这些凡人的盛会,若是能够在小会上交换到凡人合用的灵材、丹药、修炼功法、修士的承诺等等,对于世俗中人来说,可是极其珍贵的东西啊!不少有渊源的豪门世家,都从不错过这样的盛会,并且凭此屹立不倒呢!” 顿了一顿,云老接着说道:“对许多散修和小型修炼世家来说,金银财宝、低等灵材也是需要的。并且大多参会的修士都有兴趣来逛一逛这些凡人的摊点,以期淘换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宝物。世俗中人虽不能深入大山大泽,但胜在有大量的人手穷搜山野,倒也真能找到不少好东西,曾经还有散修在凡人的摊贩中购得上品法宝的先例!” 李慕玄点点头,看着蜷缩在车厢角落里的两只小火狐,心中叹了一口气。一路上,云意澜和火舞魅都以原身现前,静静呆着,一句话也不说。 虽然师兄的承诺让云老心中安定,满怀希望,但两只小火狐内心的伤痛却不是宗族未来复兴所能抚平的…… 问过云老之后,李慕玄已经下定决心,在南中谷中寻到鬼面楼,先成为鬼面楼刺客,再发布任务,尽力追寻刘慧生和火舞娇的下落,这也是对自己、对火云族有一个交代。 一刻钟后,南中谷已近在眼前。等到接近之时,才知这山谷是何其雄伟: 两座山峰拔地而起,谷口数百丈宽,一览无余,越至高处,却是越发收窄,及至最高处,只余一线,莫名的令人体会到稳固与倾危两种截然不同的意境来。 远远望去,山峰上寸草不生,肃杀之气扑面而来。整个南中谷便如一柄绝世神剑,深埋地下,稍露其锋;又如一位绝世剑客,沉默的矗立在这片葱茏的大地上,遗世独立。 “好剑!好剑法!”李慕玄称赞道。 云老眼中露出羡慕的神色,开口说道:“传闻南中谷尚是大派之时,便以剑修法门为第一。可惜,剑修心念纯定,宁折不弯,在大劫中往往形神俱灭,南中谷剑修一脉,就此断了传承。如今即使有门派遗脉,却再也不复往昔风采了……” “门派兴衰,自为常理,大道之门,固可永存。今日能观南中妙景,追今抚昔,更当继往圣之绝学,寻道不息而已!”李慕玄见云老言语中多有低落,豪情的说道。 云老点点头,不再言语。马车慢慢的走近,李慕玄惊讶的看到路上有许多叩首呆立的凡人们。说来也是,李慕玄初见南中谷时都会仰慕赞叹,凡人一眼望去,心神被夺,生出朝拜之心,也是常事。 一行人走到谷口,才发现宽阔的场地上已然设立了两个不同的入口:一边是熙熙攘攘的凡人,另一边却是相对冷清的修士。 修士入场,竟然还要收费:炼气以下,每位二十下灵,炼气以上的修士不予收费。至于凡人,会被引导进入山谷旁的驻营中休息,未到盛会开始的那一天,是不允许进入的,算来还有三四日光阴。 李慕玄老老实实的付了六十下灵,门口的炼气小修初时看着一行人灰蒙蒙的马车,还有些不屑的神色,待发现云老“深不可测”的筑基修为时,立刻变得恭敬无比。 其人前倨后恭至此,倒让李慕玄心中感慨:如此心怀品性,简直比世俗凡人更加不堪,谈何炼气修行? 接过四只铁质令牌,一行人终于进入南中谷中。才一入谷,映入眼帘的便是谷内右侧山壁上垂下的两列大字,上书:“南山胜景,中道大行”。 这两行字便是南中谷的由来,传闻是化神道君留下的字迹,经久不散,蕴含着高妙的剑意和神韵,历来有无数修士曾在此石壁下久久琢磨,感悟触动。 所以,此地总是有许多修士在石壁下观摩、临摹,经年累月的体会着字迹,希望有所收获。 这八个字约莫都有一人大小,排成两列,字体呈金紫之色,以古篆文写就,放射着金属般的蒙蒙光华。 李慕玄仔细的观摩着,只觉这些文字浑朴大气,合于道韵:虽有泠然剑意,却圆润内敛,直如山间溪水般活泼自在,透出一股汨汨然、无所不在,熏熏然、无物不容的高远气度,令人心中向往…… 渐渐地,山壁中传出一阵嗡鸣声,粗拙的山石慢慢变得如玉石般通透起来,两行字迹之间隐隐现出一条狭窄的通道,只是若隐若现的看不真切…… 山壁前观摩的修士都喧哗鼓噪起来,李慕玄一时被扰动,退出了某种境界,山壁也随之沉寂了下去,重新变成粗糙的山岩。但之前的景象,却让所有人明白,这山壁绝不简单,内部定然隐藏着天大的秘密! “嗖嗖!” 两道白色剑气闪现,转眼便将山壁前的两位修士头颅穿透,又倏忽飞回,踪影全无! 众修士哗然散开,看着两人的尸体,心头大骇! 方才有十数人飞身上前,试图进入通道,却被山石所阻,及至发觉通道隐没时,这两人情急之下,以随身法器攻击山壁,当时便被山壁弹飞。 没想到当时无事,山壁变回原状时却有犀利剑气飞出,将这二人立斩。其中一人应是炼气高阶修为,毫无挣扎便暴死在众人眼前,怎不令众位修士心惊难平! 片刻后,一位绿袍修士纵跃而至,朗声说道:“诸位!刚才这两位道友无理攻击我南中谷宝地,触动阵法反击被杀,各位道友都是见证!如今,还请众位入得谷中休息,让我们来处理善后事宜!” 说着,绿袍修士环视场间,身上散发出金丹修士特有的威压,让场间的修士不敢相争,都向着内谷走去。 李慕玄对云老点点头,一行人便也向着内谷走去,绿袍修士微不可查的看了这边一眼,便转过身来,凝重的看向石壁,以神识之力仔细的感应着…… 南中谷,密室之中,一位鸡皮鹤发的老妪对着旁边的干枯老道感慨的说着:“云水老道端的厉害,大徒弟来时,万剑齐鸣,硬是被他带走了‘紫霄残月’,让剑阁的一干老东西心疼了好久!如今他的小徒弟来了,只是站着感悟了一番,南中石壁门户洞开,总不成还要取走谷中仅剩的传承?” 干枯老道则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懒洋洋的说道:“门派传承,本来就是留待有缘,若总由长辈牢牢把持,哪有我等今日?如今我脉本就衰微,不得不依靠着散修盟的名义立足,你还操着哪门子的心哪,顺其自然吧。” 老妪又叹息一声,看着水镜术里还在仔细感应的绿袍修士,无奈的说道:“我不是担心这小娃子得到什么机缘,只是眼看着门中后继无人,心中感叹罢了。” 老道不屑的说道:“原以为散修中必有菁华人物,当可择而育之。谁知这么些年一一看过,诡诈、机巧、野心看得多了,真种子却是寥寥,我们又不能在凡人中大肆搜寻,真是进退两难!那些长老看起来威风,只不过尸位枯骨罢了,半分求道无悔之心也无,着实令人失望。” 老妪想了想,还是劝道:“你不要这么消沉,能在大劫之中留存道统已是不易,之前甚至出现过一位金丹坐镇全局的情况,如今我俩俱为元婴,守成足矣。再说我脉不是还有龙儿吗?” 或许是提到了龙儿,老道笑了笑,说着:“龙儿自是让人放心的,只是性情过于清冷了些,倒是和你年轻时截然不同啊!也不知你这师父是怎么教的?” 老妪恶狠狠的说道:“我自然能教好龙儿,要你这老东西多事!这次你的徒子徒孙们要是贪心不足,惹了云水老道的徒弟,看你如何收场!” 老道笑道:“几个徒弟早没有当年的豪情了,比我这个老头子还要胆小,至于那些徒孙,一群废物!能不能找到人家都是两说呢!那个小子运气不错,有他大师兄前车之鉴,谷中弟子没有再敢过分招惹的。” “唉……”两位老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叹息了一声。随后,水镜消弭,归于沉寂…… 二四、邂逅涵璃疏郁结,挥毫有灵心中悦(上 南中谷内,李慕玄漫步在精致明亮的隧道中,好奇的四处张望。 这南中谷景致特异:谷内平坦的盆地上只有巨大的广场和交易场,却在山谷四周的山岩中开凿出无数隧道,隧道周围的石室中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洞府和商铺,如蛛网般延伸出去,给人以无穷无尽之感。 李慕玄一行人来到山岩高处的洞府之中,这是南中谷统一建造的洞府,专供外来修士留宿之用。 这处洞府居高临下,宽敞大气,是南中谷接待修士看到云老的筑基修为,特别给出的优待,当然,价格也更高。 安顿下来之后,李慕玄本想和大家一起出去游览一番,不料两只小火狐兴致缺缺,云老也神神秘秘的不愿意同行,于是李慕玄只好独自一人,游览南中。 南中谷的隧道四通八达,仿若有无数岔道,好在每个路口都立着一块小小的玉碑,详细的标注着整个隧道的全貌,以及这处玉碑的位置,只消以神识一扫,便再无迷路之虞。 整个隧道群呈现出年轮状,由十二只同心圆环构成,圆环间有无数隧道连接,纵横交错,宏伟繁复,令人惊叹。 如今,李慕玄便走在内圈的第一条隧道中,这条隧道也是最繁华所在,分布着散修联盟的几家大商铺,各有特色: 金光阁,以各类精良奇异的法器闻名;天水居,灵材丰富,丹药齐全,价廉物美,甚至收藏有不少上古丹方和炼丹之法;钟灵会馆,来历神秘,可以在其中购买到外界难得一见的珍奇灵兽…… 在这些商铺中,李慕玄最感兴趣的要数钟灵会馆,传闻馆中的奇兽来自南荒十万大山的最深处,打通了数位大妖王的关节,才能一路至此,其中艰险可想而知,这些奇兽的价值也不言而喻了。 钟灵会馆占地极广,却只有约莫三分之一建造在山壁里,其余部分都伸展在高高的山崖外,一眼望去,酷似一头望月长啸的绝世凶兽,兽首直插云霄,气势不凡。 走近了再看,原来是会馆的整体是以巨石砌造,却浑然天成,仿佛是由巨岩直接长成的一般,不见丝毫匠气。 李慕玄穿过厚重的石柱,来到会馆的门廊前,立刻被门前的一对异兽吸住了目光: 这对异兽身形不大,散发着炼气高阶的威势,身如狮虎,头似苍鹰,肋生双翅,还拖着一根金色长尾,一身毛发金光灼灼,更难得是纹丝不动的守卫在门前,威风凛然! 普通炼气修士来此,恐怕就要被这对异兽的气势震慑,所购灵兽的价格自然也是水涨船高了。 不过李慕玄丝毫不惧,只是从未见闻过如此奇兽,好奇难耐,便围着左边的那头,无比仔细的打量着,神识更是毫不客气的涌上前去,感应每一处细节。 那奇兽初时尚且忍耐,待到李慕玄以神识将它包裹时,终是忍耐不住,眼中冒起嗜血的凶光,便欲抬爪扑来! “慕玄道友好生促狭,为何要捉弄这两头灵智未开的翼狮兽呢?” 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传来,奇兽不由地下了头颅,退至一旁。 李慕玄抬头一看,只见钟灵会馆的门前站着一位身着水蓝色纱衣的蒙面女子,观其气息,大约是筑基前期的修为。 “这位道友请了。在下却是从未闻听翼狮兽之名,心中好奇,看得入神些,冒犯之处还请道友见谅。未请教道友名讳?”李慕玄稍稍行礼,以示赔罪。 蓝衣女子抬手还礼,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道友随我来。”说着,转身向内走去。 李慕玄略一迟疑,却接到了她发出的一道神念,心中印证一下,便跟了上去。 会馆里空间极大,刚一进去便是高高在上的穹顶,四周描绘着无数神兽、凶兽的形貌,张牙舞爪间生动灵性,直欲自穹顶上猛然扑下,择人而噬。 李慕玄见这些石刻古朴大气,隐然有再临蛮荒之感,再加上这些石刻散发出的法力波动,显然并非只是装饰,更可能是某种阵法。 蓝衣女子并未走向会馆中心的交易区,而是带着李慕玄穿过了侧面的秘门,沿着布满纹饰的甬道一直向里走去。 一路上,李慕玄敏锐的察觉到,有五次金丹修士的神识扫过,可见将要到达的地方守卫何其森严。 半晌之后,李慕玄来到了一座亭台旁,又惊叹了一次: 亭台凭依山崖而建,由整块琅玕美玉堆砌而成,伴邻清泉飞瀑,激流叮咚,飞荡的水花在亭下的玉阶上形成了小小的池塘,清澈澄净,几尾锦鲤欢快的游荡着,灵动而自在。亭前,一株红梅开的正是热闹,数枝疏斜点缀,火焰宛然,淡描的几道金眉微蹙,明媚动人…… “观此园景,虽由物作,宛自天成,赏之可旷胸臆、可得幽静。道友心中自有乾坤真意,在下佩服之至!”驻足赏玩片刻,李慕玄敬佩的说道。 蓝衣女子款款取下面纱,露出一副美丽绰约、英气不凡的面容,只见她朱唇轻启,以沙哑磁性的声音说着:“我叫龙涵璃,是你二师兄王卓的未婚妻。方才不方便对小师弟你吐露实情,还望谅解。” 李慕玄不由大惊:未婚妻?为何从未听见师父或是二师兄说起? 同时心念电转,二师兄明明伤势未曾尽复,却执意不愿来南中谷养伤,而是匆匆离去,难道她说的是真的? 见李慕玄迟迟不开口,龙涵璃有些黯然的说道:“这门婚事是长辈定下的,王卓他,一直不曾答应,大概从来没对你说起过我吧……” 说着,龙涵璃解下脖颈间的一块玉佩道:“我曾去拜会云水前辈,前辈虽未认可婚事,倒也给了我一块云水一脉的信物,你细观便知。” 由于玉佩乃是是龙涵璃的贴身之物,李慕玄没有接过,而是以神识扫视,玉佩确实是云水一脉的信物,内书:涵璃龙氏,通脉之谊。 玉佩里还留有一丝气息和映像,正是眼前的龙涵璃无误。 李慕玄点点头,行礼道:“师弟李慕玄,见过龙涵璃师姐!” 所谓通脉之谊,就是指龙涵璃也如同本脉的嫡传弟子一般,可以给予绝对的信任和帮助,是与云水一脉关系最亲密的人,因此李慕玄以师姐相称。 “噗,小师弟这一板一眼的样子倒是像极了王卓,却跟你大师兄的刚毅果决大相径庭啊!你可不要被王卓教坏了才好。”许是拉近了关系,龙涵璃轻轻一笑,俏皮的说道。 说话间,两人来到亭前坐下,李慕玄好奇的问道:“龙师姐见过大师兄吗?说实话,我从来都只在玉简和传闻中了解大师兄,从未当面见过呢!” 龙涵璃笑着说道:“那太可惜了!你大师兄呀,任何人见了一面,都会印象深刻的!这南中谷、散修盟的弟子们,至今还对你这师兄咬牙切齿,又敬又怕呢!” 李慕玄一下子来了兴趣,问道:“师姐,我怎么从未听说大师兄在南中谷有什么事迹呢?师姐你跟我说说!” “小师弟莫急,听我对你慢慢道来。”龙涵璃以动人的嗓音娓娓道来: “当年,你大师兄来我南中谷游历,不知怎么,就触动了上古大派——心剑宗的传承,得到了顶阶法宝——‘紫霄残月’,这下子引来无数散修盟弟子眼红,要他交出宝剑,否则绝不可能走出南中谷。” “然后呢?” “然后呀,你大师兄也不答话,仗剑出手,只是筑基巅峰修为,却让全谷八十三位筑基弟子无一合之敌,甚至最后一拥而上,也被大师兄横扫而过,统统打落尘埃!场中竟然没有一个还能站着!” “然后,便有金丹修士气极动手,其中还有几位结丹多年的长老,没想到大师兄手持紫霄残月,悍然不退!连战六天六夜,上天入地、血染周身,却是连败一十三位金丹,重创八人!自此万马齐喑,威震全谷!” 李慕玄听见大师兄如此伟迹,心绪激动,只听龙涵璃接着说道: “最后呀,谷中元婴修士出手,一击打来,本意是想让他重伤濒死,再救治回来,挽回些颜面。孰料竟然被谷中法阵抵挡!原来你大师兄已然与紫霄残月剑心意相通,被谷中心剑宗的遗留阵法视作剑种嫡传,死死护住,让元婴修士也无可奈何,最后只得将他驱出南中谷,并责令众弟子不得报复,也不得再提起此事……” 李慕玄遥想当年情境:大师兄长身玉立,威风凛凛,在人家的本营之中,单人只剑,死战不退,剑气纵横间越阶连败金丹一十又三,所向无敌!最后引得元婴老祖出手,亦是夷然不惧,全身而退!此情此景,真是波澜壮阔! 见李慕玄心向往之,龙涵璃轻笑道:“从前王卓听我说起此事,大呼如此盛事,当浮一大白!可惜当年我从不饮酒,也未备酒,但是今日师弟来此,正有好酒相待!” 说着,龙涵璃取出两只碧玉酒杯,和一只白玉酒壶,优容的斟出两杯琥珀色美酒,对着李慕玄说道: “好男儿,以剑杀敌,以战佐酒;生死在手,变化由心,最是快意不过!涵璃至今思及德阳师兄风姿,犹自心折。慕玄且满饮此杯,同为大师兄贺!” 说着,龙涵璃豪迈的将美酒一饮而尽,李慕玄不落其后,端起琥珀美酒,同样一饮而尽! 感受着着醇绵沁透的酒香,李慕玄只来得及高声赞一句:“好酒!”便软软醉倒,不省人事…… 二四、邂逅涵璃疏郁结,挥毫有灵心中悦(下 飞流瀑下、白玉亭中,李慕玄趴在玉桌之上,呼呼大睡,眼带泪痕,时而轻声呢喃着…… 龙涵璃静静的坐在一旁,怜惜的看着他,轻叹道:“小师弟,你也是个可怜人哪!明明心中有许多事,还要强自压抑。希望这忘忧仙酒,可以让你醉而忘忧吧!” 玉阶下的锦鲤,不知游过了多少个圈儿,李慕玄方才悠悠醒来,抬头便对上了龙涵璃星辰般明亮的眼眸。 李慕玄不由得有些难为情,起身谢道:“龙师姐以如此美酒相待,只可惜慕玄不胜酒力,倒让师姐见笑了。” 龙涵璃微微一笑,示意李慕玄坐下,这才开口道:“小师弟本是性情中人,自有爱憎,又何必时时压抑呢?积累的久了,对身体和道业都是不利。” 李慕玄擦擦眼睛,苦笑道:“原本小弟在山上时,只知静虑修行,觉得是世上最快乐的事情。即使偶尔困在瓶颈,向师友问道,抑或是印证典籍,都令我心中喜乐。” “可自从下山之后,顿觉前路茫茫。世间种种,令我困惑难解,所见修士,大多欲火炽盛,心外求法;又擅鬼蜮谋算,自云智巧。我深以为苦,却也在不自觉间被沾染了许多,经历了这样多事,我心中不再平静如水,似是有一团熊熊烈火,便要冲天而起……” 龙涵璃长叹一声,眼波流转,温言劝慰:“小师弟,岂不闻先贤坐忘之要?内不觉其一身,外不知乎宇宙,离形去智,与道冥一,方可宠辱皆忘、万虑皆遗!师弟被红尘所苦,如果生出厌离之想,岂非一叶障目?深山枯坐,只能得死寂罢了。” 李慕玄低下头来,沉默了半晌,才说道:“我不是厌离尘世,但心底悄然生出许多杀意戾气,比厌离更加可怕!道法只是卫道之用,修炼之本在于寻求大道!我却渴望学会更多的杀伐手段,以暴制暴、以力取胜!这是我的心魔……” 龙涵璃微微战栗,仿佛在李慕玄低沉的声音中听出了滔天血海一般。 她不由仔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个腼腆的少年,摇了摇头,驱逐掉这个奇怪的念头,安慰道:“小师弟不用担忧,修行人每时每刻都在与魔念争斗,你刚出山就经历了许多事,有些杀意不足为奇,谨守本心,常拭心镜就是了。” 龙涵璃见李慕玄不再低沉,开心的说着:“小师弟,你应该也知道散修盟发布的长期任务——摹写谷口的真言吧?” 李慕玄点头说道:“知道啊,不瞒师姐,我还在宗门接了这个任务呢!” 龙涵璃笑道:“这本来是散修盟的长期任务,关系到一处秘地的开启。你们玉清门却另外发布任务,先在门中弟子那里拿到优秀的摹品,再高价卖给散修盟,当时可把几位长老气得不轻!” 李慕玄也是轻笑,他也和门中的几位执事打过交道,确实精明的不像话,只是有些迷惑的问道:“龙师姐,你跟南中谷的散修盟是什么关系呀?为什么在这里拥有这么大的势力?” 龙涵璃回答道:“我是散修盟里元婴老祖的弟子,却不算是散修盟的弟子。至于这钟灵会馆,是我一位长辈的产业。这位长辈也算是王卓的长辈吧,你是王卓的小师弟,在这会馆也算半个主人哦!” 李慕玄连忙摆摆手,表示不敢当。龙涵璃狡黠的笑笑,循循善诱的说道:“不如这样吧,小师弟你将石壁真言摹写一遍,我便带你去会馆里挑选一只上好灵兽,怎么样?这不是两全其美?” 李慕玄也是笑道:“原本师姐有命,师弟无有不从。但师姐有琅玕作亭,金梅为伴,豪奢非常!师弟若不多讨些好处,岂不太过痴愚?” 虽然只与龙涵璃师姐相处短短时间,李慕玄却觉得亲切之极,再加上心结稍解,竟然少见的开起了玩笑。 “好呀,你这小猴儿,得寸进尺!”龙涵璃咯咯笑着,青葱玉指没好气的点在李慕玄的额头上。 笑闹间,龙涵璃取出一张微微泛黄、一指来厚的纸卷,铺在了玉桌上,又递过一只白玉毛笔,说道:“以龙灵笔和黄芽纸留你墨宝,总不算慢待了你吧!” 李慕玄接过玉笔,略微注入法力,只觉笔尖凝出一缕纯净异常的灵气,不禁感叹一声,好笔! 既然龙师姐拿出了如此纸笔,李慕玄自然无比郑重。 他平心静气,微微闭目,回想着初见“南山盛景,中道大行”时的微妙感触:如今心结解开,再次回想起来,又有了新的感悟。 白玉亭中,一位青衣少年迎风而立,执笔而书;一位蓝衣少女俏然陪伴,凝神观看,此情此景,当可入画…… 小亭中陡然涌起一道泠然剑意,初时锋锐非凡,引得亭边金梅无风自动,微微发亮;随后,剑意转柔,似乎溶化在了山崖间的水雾之中,使得飞瀑流水之声更欢快了些许;最后,剑意完全消散不见,但整个亭台飞瀑,都多出了一股灵动和神韵,妙不可言…… 最后一笔写完,亭中的两人默默无言,沉浸在微妙的意境之中。半晌,龙涵璃先回过神来,犹自不可思议的看着李慕玄,仿佛见到了怪物。 李慕玄随后醒转,看见黄芽纸上几乎淡不可见的字迹,满意的笑了笑。在神识的感知中,纸上的八字饱含灵气和剑意,甚至组成了天然阵法,如今的纸卷,堪称一件宝贵的阵图! 他转过头来,看着刚刚平静下来的龙涵璃,笑道:“师弟这幅字写得如何?可还能入师姐法眼?” 龙涵璃有些神色复杂的说道:“我曾见过你大师兄、二师兄,都让我惊为天人,自愧不如。但是今日见慕玄你的天资悟性,甚至要让师姐道心不稳了……” 李慕玄挠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傻傻一笑。 “噗!天资再高,还是个傻小子呢!”龙涵璃见到李慕玄尴尬的样子,不由噗哧一笑,百花绽放。她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李慕玄的头,笑道: “嘻嘻!师姐我还是趁着你修为低时,多欺负欺负你吧!要不了多久,你就要远远甩开我啦!” 开过玩笑,龙涵璃收起纸卷,说道:“慕玄,走吧!师姐带你去大开眼界,见见各类珍禽异兽!” 李慕玄也是十分好奇,他在宗门中见过许多异兽的图鉴,小时候对这些异兽极为好奇,一直想见识一番;奈何云水一脉无人豢养灵兽,李慕玄压根没有见过。 李慕玄跟着龙师姐,快速走过长长的甬道,通过几道秘门,三转两转,竟然来到了一处小小的草原上。应该是散修盟划出的隐秘地域,处在南中谷盆地之外。 这处草原不是很大,李慕玄能隐隐望到尽头,但是灵气浓郁,布置了不止一处聚灵法阵,可谓大手笔。 龙涵璃带着李慕玄,信步而行。刚走几步,一只毛茸茸的肉团一路“滚”了过来,一下子趴在了龙涵璃的脚面上,发出吱吱的叫声。 龙涵璃笑着弯下腰,将它抱了起来,抛向天空,旋转了两圈再接住抛起,逗弄的小肉团十分开心,吱吱的叫个不停。 李慕玄好奇的看着它,只见龙涵璃将它捧在手上,拨开它头上的绒毛,让李慕玄看得更清楚: 这肉团四肢短小,长着浅黄色的细细绒毛,小小的尾巴几不可见,脸庞倒是和猿猴有些类似,发现李慕玄看着它,眼睛滴溜一转,害羞的别过脸去,把头抵在龙涵璃的指缝间,小屁股高高撅起,短短的尾巴左右摇动着,可爱极了。 龙涵璃笑着说道:“慕玄不要小看了吱吱,它可是金毛吼的后裔哦!” 李慕玄不由一惊,金毛吼乃是上古异兽,传闻身似巨狮,头生独角,口吐烟火,踏空而行。行南山而食猛虎,入北海而捕蛟龙,威势无匹。 但是这异兽只在上古时昙花一现,便杳无踪迹,如今李慕玄听到这小肉团便是金毛吼的后裔,怎能不惊。 龙涵璃接着说道:“吱吱是我家长辈在十万大山的最深处发现的,当时它就在地火熔浆之中,浑浑噩噩的沉浮着。后来看这小家伙在南荒总是蔫蔫无力,就送到了这里,倒是精神起来了。” 说着,龙涵璃将它在两手间抛来抛去,玩的不亦乐乎。 “别看它一副小兽的样子,其实身具金毛吼的稀薄血脉,只要它放出气息,普通妖兽定然倒伏不起。只是吱吱实在是太小,除了以气息克制妖兽,以天生的威势震慑鬼魅,其祖先的神通威能,现在看不出一丝来……” 李慕玄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伸出手来,想要逗逗它。 “吱!吱吱!”小兽先是极力闪躲着,最后还是没能逃过“魔爪”,被李慕玄捧在手心。 到了这时,小兽吱吱倒光棍,不再反抗,而是低着头在李慕玄的掌心中闻了闻,随后伸出粉色的小舌头,小猫一般的舔舔,呜呜的叫出了声。 “咦!吱吱竟然这么快就认可你了?”龙涵璃惊叹道:“别看吱吱幼小,但是血脉高贵,所以极难接近,更别说是认可他人了,慕玄,你真是屡屡出人意料啊!” 李慕玄闻言,也很是高兴,觉得与吱吱十分投缘。 小吱吱闻着气息,顺着李慕玄的手臂一路爬到心口,随后毫不客气的钻进了他的道袍里,发出舒服的呜咽声,看样子找到了新家,再也不准备出来了…… 在龙涵璃难以置信的眼神中,李慕玄得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只灵兽,吱吱。 摸着怀里的小家伙,李慕玄开心极了,也不再看其他灵兽,便辞别了龙师姐,并约好南中盛会时把臂同游。 金光亭下,龙涵璃微笑的看着亭边抽出新枝的洒金梅,心想这位小师弟真是个神奇的人呢…… 二五、森森鬼楼血色泓,幽幽鬼池觅影踪(上 南中谷,宽敞的隧道之中,李慕玄怀揣吱吱,站在了“鬼面楼”前。 鬼面楼作为天下间有数的杀手组织,可谓担着尸山血海般的仇怨,因而一向不在明面示人。但是在南中谷中,却光明正大的标注在每个路口的玉碑上,很是张扬。 鬼面楼的门脸便是狰狞的鬼怪状,青面獠牙,头生独角,血盆大口张到了极限,吐出淡淡的红雾,像是传闻中的太古凶兽饕餮一般。 此时的李慕玄已然变换了身形外貌,看上去像是一位精悍的中年人。他裹着纯黑色的大袍,带着兜帽,周身法力运转到了极限,缓步的走进鬼口之中。 方一走入,便有一种淡淡的不适之感:先前通过的鬼口处应是布设了一座短距离的传送阵法,将所有进入者挪移了一小段距离。 “看来鬼面楼的这一处据点不是毫无防备,而是戒备森严哪!”李慕玄心中想到。 环顾四周,李慕玄发觉自己身处巨大的石洞之中,入目所见,黑红色的基调将洞中气氛渲染的如同鬼蜮: 大片大片的黑色钟乳石柱,上面浮刻着无数杀戮、死亡、痛苦、狂欢的场景;稍远处,红色的岩浆池翻滚不休,咕嘟作响,映出片片红光;周围的石壁上,鲜红的符文如同鲜血般淋漓下来,发出渗人的光芒,如呼吸般闪动不休…… “这哪里是什么中立组织,邪魔外道,莫过如是!”李慕玄心中思量,犹豫着还要不要成为鬼面楼的杀手。 此时,一位身着青衣,脸带鬼面的小厮快步走上前来,殷勤的问道: “这位前辈,应是第一次来我鬼面楼吧?发布任务的话请随我来。” 李慕玄以嘶哑沧桑的声音问道:“你怎知我是发布任务?” 鬼面小厮答道:“凡持我鬼面楼令牌者,进入此地后身上便会浮出濛濛血光,遮掩形貌,以免交接任务时暴露了身份。前辈身上没有令牌,难道是申请加入我鬼面楼?” 李慕玄心道原来如此,便从魔心中取出云老所赠鬼面楼令牌,身上立刻浮现出淡淡的血光,还带有黑色的鬼面虚影,显然是鬼面楼的阵法识别出令牌,在李慕玄的身周投下一层遮掩法术。 鬼面小厮见此,语调更加恭敬的说道:“前辈所持乃是楼中的‘求离鬼’令牌,只是尚未完全激发,还请前辈随我至考察之处,需完成一次考察任务,方可享受求离鬼级别的一切待遇。” 取出了令牌之后,李慕玄便察觉到周围的景像发生了变化:血红之色逐渐褪去,场间白光照耀,黑色石柱、石壁更显厚重沉默,其上花纹褪去,再无杀伐残酷之意,反倒有粗拙肃穆之感。 李慕玄心中称奇,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随着小厮向右侧的石道行去,沿路见到了十余位血色人影进出,他们在看到李慕玄血影上浮现的鬼面时,都有些愣怔。 李慕玄问道:“为何一路上的修士见我的血影,都感到十分奇异?” 鬼面小厮一边带路,一边回道:“前辈的令牌,乃是杀死上一位求离鬼而得,如今尚未激发,所以血影跟他们的都不相同。求离鬼基本都是筑基期前辈,数量稀少,而且许多都会选择隐藏身份,这些爱离鬼大惊小怪罢了。” 既然已经发问,李慕玄索性问到底:“我之前听闻鬼面楼杀手分为天地玄黄四级,如今听你所言,似乎另有渊源?” “是的,前辈。天地玄黄只是常用的简称,在我鬼面楼内部,将之命名为——五阴鬼、怨离鬼、求离鬼、爱离鬼。”小厮尽心尽责的解释道: “此四鬼出自《增一阿含经》,佛门谓之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五阴炽盛,尤以后四者为最,所以名之四鬼……” 李慕玄闻言,默然良久,心中闷闷。 不一时,两人来到了一处石洞前,鬼面小厮站在洞口,向着里面躬身行礼,随后对李慕玄说道:“前辈,请入内吧,我只能带到这里了。” 李慕玄向他点头致谢,跨步走入了石洞之中。 进入石洞后,李慕玄身上的血影消散。只见石洞中光线柔和,宽敞亮堂,正中的黑色石柱下盘膝坐着一位头陀打扮的僧人,蓬头垢面,一袭破烂僧衣,光着双脚,双目紧闭。 虽然这头陀貌不惊人,李慕玄却丝毫不敢小觑,他可以感觉到这头陀身上蕴藏这庞然之力,怀中的吱吱也不安的动了动,发出了警告。 正待上前行礼,这头陀缓缓开口,说道:“这位施主,既然夺得求离鬼令牌,必是修为不俗,请接老衲一杖!” 话音刚落,头陀的身体中便冲出一支黑色禅杖,如怒龙席卷一般,挟裹着万钧巨力,打向李慕玄! 李慕玄不由色变,观此禅杖威势,起码是金丹修士才有!于是祭出蜇藏宝剑,凭空化作银龙,张牙舞爪的向黑色禅杖扑去。 “好高明的剑意化形之术!道友果然不凡!”头陀缓缓称赞道,只是声音中丝毫起伏也无,实在听不出一丝称赞之意。 场中,银龙数度变换身形,却还是被黑色禅杖结结实实的击中了龙头,不由一声哀鸣,现出玄黄色的木质剑身,其内隐有水火光晕流转,甚是奇妙。 “好厉害的法宝!道友福缘甚深!”头陀又是开口称赞道,与此同时,击散了银龙的黑色禅杖并未追击,而是凌空飞回,遁入了头陀体内。 “道友法力凝练,剑术高明,法宝犀利,可谓强大至极。这令牌的原主不过是擅长隐匿偷袭之辈,栽在道友手下可谓理所应当。”头陀依旧音调平板的说道: “老衲既然动手试探,必定不会让道友失望,还请道友将令牌予我,待老衲抹去其上的印记,道友便可留下全新的气息,成为正式成员。” 于是李慕玄取出令牌,抛向头陀,只见鬼面令牌在头陀身前丈许的空中定住,接着光芒大作,少顷,便缓缓飞向了李慕玄。 “多谢大师!”李慕玄谢道。 “道友不必多礼,洞外侍立的小厮算是鬼面楼的外围弟子,道友有何疑惑,尽可询问于他,以道友如今身份,他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完,头陀便不再言语,李慕玄深深的看了一眼,便拱手离开了。 “玉清诀……玉清门的嫡传弟子?求离鬼?有趣,有趣。”头陀低声说道,石洞中的亮光渐渐消失,盘坐的身影被黑暗吞没,消失不见…… 门口的鬼面小厮依然恭敬的站着,见李慕玄出来后,身上更加浓郁数分的红影鬼面,躬身行礼道:“恭喜前辈,正式成为我鬼面楼求离鬼大人!” 李慕玄心中却毫无喜意,反而充斥着浓浓的疑惑:这鬼面楼究竟是何跟脚?竟然随便拿出一位金丹期佛门修士?而且观此佛修身上的气息,不似明空禅寺,难道别有隐秘传承? 此时此刻,李慕玄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完全掌握东洲堪舆图,这样便可阅览其中收录的无数隐事秘闻,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虽然心中有些懊恼,但李慕玄还是淡淡的对身旁的小厮说道:“我想去接受任务的地方看看。” 小厮立马点头,带着李慕玄走向任务发布之所,边走边解释着: “前辈,我鬼面楼每处据点均有‘鬼池’,里面设有招魂榜、纳魄榜和鬼听榜,其中,招魂榜用于发布各类任务,纳魄榜用于完成任务后领取酬劳,鬼听榜发布各类消息……” 行走间,小厮将鬼面楼的组成、运转方式、注意事项等,细细的向李慕玄讲述着。 李慕玄心念转动,却不言语,半刻之后,二人来到了鬼池旁。 顾名思义,鬼池是一方巨大的黑色池塘,池中充满着灰黑色的粘稠液体,翻滚不休;池塘中央呈品字状排列着三座凸出的黑色石柱,池塘中有无数细小的黑石道路纵横,连接着中央的石柱与池塘岸边。 此时,黑池中的石柱旁已然站立着七十余位修士,濛濛红光似要连成一片,很是壮观。 小厮见李慕玄驻足观看,便出言解释道:“前辈,这里便是鬼池了。池中央的三座石柱,便是招魂、纳魄、鬼听三榜,前辈只消沿着石道走上前去,便可以神识读取三榜信息。” 李慕玄心中好奇,问道:“你可知这石柱与黑水是何材质?” 小厮沉吟一会儿,才说道:“这在下着实不知,只是听有些前辈说是与阴魂石、阴魂水相类,反正发布和完成任务的悬赏都可自水中投入、浮出,且以光影蒙蔽,外人不知,成员们贡献的消息若是有价值且核查属实的,也会在此拿到奖励。” 李慕玄看着场中,一位修士的身旁浮现出一团红光,融入了自身的红光之中,不禁点了点头,即使是金丹修士,也不能独自对抗此地的阵法,可谓极是隐秘。 从一路上的种种细节看来,这鬼面楼结构精密、秩序俨然,更重要的是跟脚神秘、实力强大,难怪声势浩大,屹立多年而不倒。 李慕玄心中这样想到,朝着池中的黑色石柱走去…… 二五、森森鬼楼血色泓,幽幽鬼池觅影踪(下 鬼面楼中,李慕玄漫步鬼池之内,以神识查探着池中黑水,却发现神识无法渗入一丝一毫,反而被慢慢消磨,无功而返。 一路上的几道红色人影感受到李慕玄身上鬼影的波动,略微骚乱了一番,却都让出道来。 李慕玄很快便来到了黑色石柱下,仔细的观摩起来: 石柱粗拙不堪,看似浑然天成,但李慕玄敏锐的发觉了石柱底部阴刻的十二道符文,有种玄奥之感;黑石的内部不时闪动着米粒大小的星光,竟显出几分浩瀚博大的味道来。 李慕玄以神识探入石柱,便在神识中展开了无量信息,正是招魂榜。 招魂榜中,无数任务按照其报酬和时间排列开来,其中大多是刺杀任务,当然也有探听消息、寻找物件、捕获妖兽等任务,其中,排名在第一位的任务赫然便是: 刺杀玉清门弟子赵德阳,时间地点不限,需取眉心精血为证,神魂碎片最佳。报酬——高阶法宝日月环一对、中阶法宝遮天掩日阵旗一套、低阶法宝大传送令牌一只(可立即使用)、六千年紫朱果两枚、定婴丹一枚、筑基期纯阴炉鼎一对……确定接下此任务的杀手可获得相关情报,杀手组团,视整体实力给予额外灵石酬劳、行踪掩护等帮助。 李慕玄看到第一条赫然是刺杀大师兄的悬赏,心头微惊,继而便生出怒意:不知是哪方势力,花费如此大的代价,要杀大师兄,而且把刺杀者的退路都安排好了!这鬼面楼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接受这个任务,而且将之挂在了第一行! 紧接着看向后面,李慕玄的怒气便烟消云散了。只见这条悬赏的最后面以血字写着:鬼面楼特别提醒——自六十年前颁布此任务以来,因此而死亡五阴鬼七人、怨离鬼四十六人、求离鬼不计其数,警告诸位鬼面量力而行! “也许大师兄对这些没有半点在意吧,可能还希望有人不断找上门去,让他试剑呢!”李慕玄慢慢心平气和,接着向下看去: 刺杀圣巫教大长老,或提供有关其真正身份和行踪的情报; 刺杀天剑宗当代执剑长老——天慧,夺得其佩剑——神煌; 刺杀金狼族少主——金曜尘,须剥其狼皮为证; 追寻荒古奇兽——九婴的足迹,须金丹后期以上修为、深入十万大山内部,接下任务者可获得九婴一缕气息为佐助; 刺杀合欢宗魔修——合欢老魔,若能得其完整生魂,再加一倍报酬; 寻找遗落在西海的鲲鹏尾羽,详细说明接下任务后可见; 探听北海紫鳞族举族迁徙的真实原因,须得紫鳞级祭祀的亲口讲述,炼魂留影为证; 追查东南大城——晚晴城所有凡人尽皆失踪的线索,接下任务后可获得目前收集的全部讯息; ………… 李慕玄快速浏览了数千条悬赏,看过这些任务的描述与报酬,着实增长了不少见闻,有些任务甚至已经发布了数百上千年,有些奖励的甚至是尤为罕见的至宝,却还未曾完成,可见其艰难。 其中有些任务李慕玄还是感兴趣的,但以其求离鬼的身份,排在稍前的任务都不能够接受,让他有些郁闷。 快速的浏览一遍,李慕玄最终找到了一条与他有些关联的: 刺杀玉京城十六王爷,要求在街面之上当众杀死,取其首级为证。报酬——低阶法宝云天剑或八百枚中品灵石,九濯灵水洗练全身。 李慕玄的父亲乃是玉京城十二王爷,这十六王即是他的王叔,却不知何人竟然肯出一件法宝的代价杀他。 李慕玄想了想,决定接下这个任务,借此了解更多的消息,看看以后有没有机会提醒一下这位素未谋面的王叔。 李慕玄只觉身上的令牌微微一动,这任务便被他接下,再以神识扫过这项任务时,便发觉其上多出了不少信息: 十六王,李维霖,练气七层修为,深得当代皇帝李昭祥信任,掌握玉京城天牢,致力于维护皇族利益与威严,暗中结纳修士、培植死士,欲要逐步加强中州皇族对地方各州的控制力。 其人心机深沉、手腕强硬,天牢中冤死无数地方大族,剥皮抽筋。经查证,不少修真小族在其授意下被举族夷灭,穷搜珍宝、功法、灵石,但也有不少子弟出逃在外,因此其人仇家甚广。根据前期刺杀的情报,其身边常伴两位筑基中后期修士,以为幕僚。其中一位是博阳岭孙家修士,擅长…… 看着招魂榜中巨细无遗的情报,李慕玄不由为这位皇叔捏了一把汗,却也十分不喜其夷宗灭族的做派,且看日后局势演化罢了。若真是罪大恶极之辈,仗剑诛戮,亦无不可。 见识过招魂榜,李慕玄又到了纳魄榜前,神识探入,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因为自己尚未完成任何任务,自然也交不出任务完成的凭证,更加不可能领取到报酬。 最后,李慕玄才来到了最为关心的鬼听榜前。 鬼听榜与招魂榜不同,并非将所有信息按照报酬高低排列划分,而是要以神识之力描述出想要知道的信息,鬼听榜便能据此筛选出相关的情报,其中有些是开放的,有些还要付出一定代价后才能得到,但无论是哪种信息,鬼面楼保证是经过核实,基本可信的才会放在鬼听榜上。 充分了解了鬼听榜的运转机制,李慕玄神识微动,想要探听刘慧生的消息,结果一无所得。这也不出李慕玄的意料,毕竟刘慧生在门中都能瞒天过海,鬼面楼的确不可能留有什么消息。 李慕玄思量半晌,往鬼池中投下了三百颗中品灵石、三十颗上品灵石,托付鬼面楼为其探听刘慧生和火舞娇的下落,并将他们的基本情况做了描述,留下了神识映像和法力气息。 收到李慕玄的要求和报酬以后,鬼面楼就会充分运作起来,发动其本身势力和所有鬼面的能力,为李慕玄探听消息。以后在任何一处据点,李慕玄都可以在鬼听榜上得知最新的消息,而这些消息只向他一人展示。 李慕玄有些惊叹于鬼面楼的精密高效,对寻到刘慧生和火舞娇多了几分信心,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便缓缓回转,走出了鬼池。 鬼池边,原先等候的青衣小厮不见踪影,另一位身穿红袍、头戴红色猛鬼面具的身影悄然站在原地。 见李慕玄回转,红衣猛鬼的身影呼唤出阵法的隔音效果,才开口道:“这位道友请了,由于道友方才委托给我楼的任务报酬超过了五十颗上灵,自动成为我鬼面楼的贵宾。” 李慕玄诧异的问道:“贵宾?却不知这贵宾有何不同?” 红衣回答:“凡我楼贵宾,都可选择将鬼听榜中一人的所有信息抹去,以后我鬼面楼不会收集,或是发布那人一丝半点的消息。” 说着,红衣又取出一只符箓,继续说道:“还有,这是一张鬼面遁迹符,是我鬼面楼专门聘请元婴修士炼制而成,可在任意一处鬼面楼据点的六百里之内激发,急速遁行至最近的据点中。即使敌人认出此符跟脚,追杀而来,我楼还会有后续的小型传送阵、隐匿法阵相助,可谓保命的至宝!” 这下子却轮到李慕玄惊讶了,如此珍贵有效的保命之物,怎么从前未曾听闻呢?刚想将疑惑说出,却听红衣解释道: “由于道友初次成为我楼贵宾,这只符箓算是赠给道友了,若是这只用完,还有需要的话,便是十颗上灵一只了!” 李慕玄这才恍然,原来是太贵了,一般修士哪里用得起! 伸手接过了符箓,正在观看时,听见红衣继续说着:“道友使用此符时还须注意,此符必须和我楼的令牌一起激发使用,否则不会生效,切记切记!” 李慕玄思虑片刻,反问道:“如此说来,贵楼的令牌一定是有定位之效喽?” 红衣声音平静的答道:“确实如此!但试问哪个大势力的令牌没有辨认和定位之效呢。若是道友不愿被知晓行踪,准备一只具有遮掩之力的储物袋就是了!” “我有魔心,遮掩之能不知超出那些储物袋多少!”李慕玄心中这样想着,将鬼面遁迹符立刻收入魔心,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红衣见李慕玄不动声色的收起符箓,声调里难得的多了一丝情绪,说道:“道友刚刚发布了探听消息的任务,又具备贵宾的身份,若是我楼有了确实的消息,道友便可接到这万里同心贝的留言,请问道友是否需要这万里同心贝?” 李慕玄心想这红衣气量真是狭窄,口中却说着:“拿来吧!”便再次接过万里同心贝,放入了魔心之中。 红衣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微微躬身,对李慕玄说道:“这位贵宾,若无其他吩咐,便恕我失陪了。” 李慕玄心中有些好笑,看着红衣人慢慢的退至钟乳石投下的阴影中,倏忽不见了踪影。 环顾四周,数十个红色身影依旧围绕着三根黑色石柱,静默无声;鬼池里的黑水依旧翻滚不休,仿若沸腾。此时此刻,李慕玄忽然觉得这鬼面楼看起来舒服了不少。 他笑着摇了摇头,昂首阔步,循着来路走去…… 二六、因缘聚散有别时,论剑纯钧火灵嘶(上 李慕玄走出鬼面楼,来到一处小小的观景台上,俯身望去,山谷中无数桃花盛放,万树争妍、粉色缤纷、洒然而下,煞是美丽。 李慕玄看着不远处的清清溪水,几只小鱼儿围绕着漂浮的花瓣打转、嘻戏,不由想起了火舞娇明媚的笑靥,心中一痛。 “舞娇姐姐,是我连累了你呀……”李慕玄喃喃低语:“我一定会寻到你的!” 仔细的品味着难言的心绪,半晌之后,将他们纳入心底。转过身来,大步流星的回返南中谷洞府…… 回到洞府,只见云老端容正坐,旁边趴着小火狐云意澜。 李慕玄好奇的问道:“舞魅呢?难道一个人溜出去玩了?” 云老笑道:“小友来得正好,我正有事情要与小友分说。” 示意李慕玄坐下,云老才开口道:“不瞒小友,昨日我已将舞魅托付给一位友人,他是明空寺的外围弟子,会在返回明空寺时将舞魅一并带着。” 闻言,李慕玄也是欣喜,却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问道:“此去离明空寺还有很远的路程,不知那人是否可靠?” 云老笑道:“小友尽管放心,那位友人起码有着金丹中期的修为,一条八百斤黑龙禅杖使得出神入化,宵小之辈哪敢招惹于他?” 李慕玄立刻想到在鬼面楼中碰见的头陀,也正是金丹修为,用的黑色禅杖,有心再多问几句,却听云老接着说道: “小友不必忧心,那位友人与我族渊源甚深,只不过明空寺经教所限,无法太多插手纷争,其身份也有些不便透露……” “慕玄小友,这两天里,我已将族中带来的珍宝,尽数换为家族发展所需的灵丹、法器,还收罗到一部适合妖族修炼的功法,这便要返程了,如今还有一事需要劳烦小友。” 李慕玄惊问道:“云老,如今南中小会尚未正式开始,为何您就要离去?” 云老捻须笑道:“南中小会最难得的一点,便是汇集了无数人族、妖族散修,以及修真家族。会前的这段时间,正是我们这样的小家族收获最大的时候,真到了小会正式开始时,场间皆是巨鳄,纵横捭阖间,又哪有我等施展的余地呢?” 李慕玄听罢,有些恍然,云老接着说道:“若是往常,我还想着让孩子们搏一搏机缘,加入南中谷也行,如今却是不用如此了,就想着快些回族中,以免节外生枝。” 李慕玄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挽留您了。您之前所言,有何事慕玄能够帮得上忙的?” 云老回道:“正是想与贵门弟子一同返程,还望小友带领我们前往贵门驻地,帮忙说说话……” 李慕玄自然满口答应。云老抱起云意澜,跟上李慕玄,一同出门去了。 便在此时,李慕玄怀中的吱吱突然钻了出来,死死的盯着云老抱在手中的云意澜,而云意澜刚一对上这只“金毛吼”的眼睛,便眸光黯淡,全身发抖起来…… “吱吱!不要胡闹!这是朋友!”李慕玄发觉不对,连忙将吱吱提了起来,摇晃两下,塞到了袖子里。 云意澜这才回过神来,全身还是有些瑟瑟发抖,云老问他有没有事,却见云意澜猛的摇了摇头,就别过脸去。 李慕玄连忙解释道:“这只小兽名叫吱吱,是我的朋友送与我的灵兽,调皮了些,还请云老、云道友谅解!” 云老摇摇头表示没有关系,还待看看吱吱究竟是何种妖兽,不料这回吱吱却缩在了李慕玄的袖袍里,怎么说也不愿出来。李慕玄只好作罢,同云老一起前往玉清门的驻地所在。 玉清门的驻地名叫聚宝楼,坐落在第二圈隧道之中,在外面看来十分不起眼,只是一家较大的店铺,旁边分布着几个小型洞府而已。 李慕玄变幻出核心弟子道袍,刚刚踏入店铺中,便有一位炼气十层的外门弟子迎了上来,稍稍感应,便沉静的行礼道:“欢迎师叔!请问师叔有何吩咐?” 李慕将全身法力完全放开,普通修士乍看之下,确实会误认做筑基修为。 只见李慕玄躬身回礼,回道:“不敢当!在下李慕玄,给师兄见礼了!在下只是炼气圆满修为,当不得师叔的尊号!” 那位弟子闻言一惊,仔细的以神识感应后,敬佩的说着:“慕玄兄弟好高深的法力!我再三查探,只觉兄弟身上的法力比起刚筑基的师叔们还要浑厚!真不愧是云水老祖门下!” 李慕玄微笑道:“师兄太夸奖了!不瞒师兄,慕玄此来,却是有事相求,还不知师兄名讳?” “慕玄兄弟,我叫齐长歌。兄弟有何事,尽管道来。” “长歌兄弟,我这位忘年好友云老,欲要前往玉灵城,因是妖族,且旧伤未愈,长途跋涉多有不便,可否跟随宗门一起回返?”李慕玄直截了当的问道。 齐长歌略作沉吟,说道:“一般来说是不行的,但慕玄你是门中的核心弟子,有些优待也未尝不可,只是还需陈师叔点头,毕竟他才是此地的主事。” 李慕玄拱手谢道:“还请师兄带路,容我拜见陈师叔。” 说话间,齐长歌便带着李慕玄前往外面的小型洞府。云老和云意澜自然是不方便同去的,于是便留在了店铺之中,立刻有小厮送上茶水。 路上,齐长歌小声的对李慕玄介绍道:“咱们将要拜见的陈宗道师叔,修行五十载春秋,已至筑基后期修为,乃是门中一位金丹师祖的关门弟子,天资高绝……” “师叔人很好,只是喜好斗法争胜,曾经将修为压制在炼气期,与我切磋斗法,让我苦不堪言。慕玄你也要小心哪!” 李慕玄点头表示明白,心中倒有些想见识一番。 片刻之后,两人来到聚宝楼旁边的一座洞府前,齐长歌取出宗门令牌,打入法决,登时开启了洞府,示意李慕玄同他一起进去。 见李慕玄有些诧异,齐长歌笑道:“陈师叔一心向道,不耐俗务,这洞府一直都是我在打理,师叔也吩咐过,有事可直接入内寻他。” “难道这陈师叔就不怕闭关时被打扰吗?”李慕玄心中暗想,随着齐长歌入了洞府。 甫一进入,就见齐长歌高声道:“陈师叔,外门弟子齐长歌,偕核心弟子李慕玄有事求见!” 洞府右侧廊道的一扇石门缓缓打开,李慕玄与齐长歌缓步走入,只见一位身穿水合袍、头戴碧玉冠、腰束紫丝绦的青年修士微笑着望过来。 “见过师叔!”李慕玄与齐长歌上前一步,躬身行礼。 “大家份属同门,何必拘谨。慕玄,你是云水老祖的嫡传弟子,我可不敢做你的师叔。”陈宗道语调亲切的说道: “有什么难事,长歌你还做不了主吗?” “回禀陈师叔,慕玄有一位妖族朋友,想要和宗门的队伍一起回返玉灵城。师侄自觉此事无法做主,因此来询问师叔。”齐长歌恭敬的回道。 “妖族?慕玄你交游甚广啊,出山不久,就结交妖族的朋友了。我不是食古不化的人,可如今两族关系微妙,我还是要劝一句,慕玄你要心中有数!不过,这次就允了罢!”陈宗道语气关切的提点着。 李慕玄拜谢,却听这位陈师叔再度开口,语气振奋的说道:“早听闻慕玄你天资过人、福缘深厚,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哪!看你的法力气息,尚未筑基,但浑厚已不在筑基之下,可畏可叹!” 李慕玄自然不敢当如此评价,正欲谦逊一番,又听陈师叔自顾说着: “师叔我困居南中谷,散修盟的软蛋们被我打得高挂免战牌,甚是无趣!慕玄你必定不会让我失望的,来来来,我也把法力降到炼气绝顶,咱们练练手!” 说罢,不待李慕玄拒绝,陈宗道便带头向着静室旁走去,来到了一处宽敞平整的石室中,看来是他平常演练道法的所在。 在石室中站定,陈道宗的眼睛似乎开始发光,炯炯有神的望着李慕玄。 事已至此,李慕玄也不再推辞,他也正想试试自己如今的实力:下山经历了这样多事,他自觉脱胎换骨,却未与同门再切磋斗法,须知同门间的斗法,往往更能了解到自身的进步与欠缺。 见李慕玄没有推辞,而是沉静的取出水火双剑,陈道宗称赞道:“好!这才是修道人的风采!” 说罢,他取出一柄青铜宝剑,缓缓抚过剑身,介绍道:“我曾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一本先贤所遗的铸剑残卷,只得一道铸剑之法,呕心沥血十余年,终于亲手铸成这柄‘纯钧’法剑!” “此剑以玉中火,金中火,空中火分别锻炼一十六日,淬以天雷之水、眉心精血,最后还是师父亲自出手,方才全功!功成之日,自生灵性,便是高阶法宝!” “此剑是我成道依凭,与我神气交融、心意相通,我曾仗之与散修盟金丹长老大战数个时辰,未分胜负……” “慕玄,拿出全部实力吧!虽然我在炼气绝顶时法力比你多有不如,但是纯钧在手,你胜算渺茫啊!” 李慕玄虽未答话,闻此也是战意勃发:与天下英豪争胜,人生一大快事也! 二六、因缘聚散有别时,论剑纯钧火灵嘶(下 宽敞的石室之中,李慕玄与陈宗道默然对峙,气氛凝厚。 李慕玄突然感到袖袍中动了动,不由将手伸进去,将吱吱抓在手中,没好气的说道: “你呀,贪生怕死的小东西,到了这时,又想溜了!” “吱吱!”被抓在手中的吱吱四肢不断划动,“激烈”的抗辩着。 李慕玄好像完全能听懂他说什么,笑道:“不用为我担心,我这是和同门斗法,明白吗?没事的!你去一边玩吧。”说着,便将小吱吱轻轻的抛至墙边。 这回吱吱变得乖巧起来,静静的缩在墙边,抬头看着李慕玄,肉乎乎的小模样十分可爱。 见两人终要斗法,齐长歌自觉的退出石室,掩上石门:即使是同门间的斗法,从旁观看者也有诸多讲究,否则不可随意观摩。 石门在隆隆声中缓缓关闭,齐长歌自石门的最后一丝缝隙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火光! 火光大炽,晃过李慕玄的双目! 一瞬之间,陈宗道似乎化作一线火光,猛然杀到,纯钧法剑变为纯紫色泽,剑身之上,道道光华如珠玉流转,凶猛的热力将四周的空气炙烤的噼啪作响,一剑刺来,模糊了天地! 李慕玄临危不乱,这种速度尚在他反应之内。只见他从容使出一招静水火莲——水剑形于外,火剑藏于内。 顿时,场间一枝蓝色莲花虚影徐徐盛开,似在春风中微微摇动,形神皆妙。 纯紫剑光刺入蓝色水莲之中,悄然无声,却发出了强烈的紫红色闪光,莲花虚影登时破碎! 浓郁的水汽却自破碎的莲花中弥漫开来,干扰了陈宗道的视线与神识感应…… 就在这迷蒙水雾中,李慕玄火剑斜挑,如毒龙出海般,直取陈宗道握剑的右手腕! 陈宗道右手转动,手中纯钧剑化为一轮紫月,双足微顿,似有一片小小的火花闪过,身形暴退,极是迅捷。 “嗖!”李慕玄顺势直刺,火剑脱手飞出,狂猛的法力轰然爆开,带起音爆之声,以迅雷之势直插陈宗道的胸膛! 陈宗道舞起一片剑光,在身前形成一片火红色云霞,自成法阵,正是一式残阳映霞剑! 火剑刚一刺入云霞,李慕玄便觉剑中附加的神识被极大的干扰,在“火烧云”中不辨东西,自然难以建功。 “喝!”陈宗道轻喝一声,一大片火烧云竟然脱离了纯钧剑的剑光,自顾自的飘然飞起,连带着李慕玄的火剑也失去了感应,跟随者灿灿云霞飘浮在空中。 李慕玄虽惊不乱,他暂时失去了对火剑的掌控,但趁机夺得先手,身形转动间,一道清冽的剑光直取陈宗道后颈,剑势沉凝,有山雨欲来之感。 眼看身体不及反应,陈道宗只好松开右手,御剑抵挡…… 一般来说,以神识御器斗法,都会出现法器灵性不足,神识控制又不够微妙灵通的弊端,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一失足便是千古之恨。尤其是斗法双方非常贴近的情况下,贸然让法器脱手,并非明智之举。 方才李慕玄御使火剑攻敌,就是想着自己有着双剑,即使出现意外也能补救,果然便被陈宗道施展妙法困住了火剑;而此时陈宗道敢御剑抵挡,理由却很简单,纯钧剑乃是法宝! 法宝相比于法器,自然有着材质、锻造手法上的极大提升,但最本质的区别就是法宝自有灵性:如同精擅战斗、印入本能的修士一般,能够自行判断和寻找敌人的破绽,通过玄妙难言的气机感应克敌制胜。 当然,一般来说,只有金丹修士能够沟通和掌控法宝,发挥出最大的威能。但是纯钧法剑乃是陈宗道一手锻造,甚至掺入了自身的眉间精血,故而能够如臂指使,威能莫测! 脱手飞出的纯钧剑似游鱼般灵动,一息之间便与李慕玄手中的水剑交击十二次,将水剑带偏之后,更是凌空一拉,如空中彩练般挂向慕玄肩颈! 李慕玄侧身避让,纯钧剑得势不饶人,在空中游动无方,巧妙的攻击着李慕玄难以顾及的角度。毕竟李慕玄以手持剑,限制颇多,哪能像纯钧这般随心所欲呢! 纯钧剑端是不凡:崩、点、刺、撩、劈、挂、绞、挑八字剑诀尽得神髓,便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又似神龙探爪、势不可当! 只见纯钧剑不时交织出片片云霞,衍化阵法,渐成铜墙铁壁,困龙之网! 这边厢,陈宗道跳出战团,专心以神御剑,随着纯钧剑的剑势慢慢高昂威猛,李慕玄疲于招架,身形游走间汗如雨下,连困于云霞间的火剑都无法维持,自空中掉落了下来。 “慕玄,认输吧!我的《火云剑法》已臻大成,再加上法宝威能,灵性十足,你抵挡不住的!”陈宗道见李慕玄一直苦苦支撑,身上的汗水蒸腾出片片薄雾,不由开口劝道。 李慕玄咬紧牙关、沉默不语,手中的剑反而越发快捷。 渐渐的,李慕玄开始无法抵挡,身上的星辰法衣不时发出濛濛星雾,抵消了一部分剑光,但还是被几缕剑气突破了防御,在他的身上留下道道伤口。 纯钧剑留下的伤口滴血不流,只是一道道黑色的疤痕,冒出缕缕青烟:这是被温度极高的剑气、火气侵体,即使以李慕玄如今的体质,伤口附近的血液皮肉也要化为焦炭! 败北之局,就在眼前! 墙边的吱吱焦急的上前两步,口中发出了低沉的吼声,第一次露出了四根雪亮的獠牙,其双眸紧紧的盯着陈宗道的背影,淡褐色的眼眸泛出几缕血色,右前爪不安的刨动着地面…… 陈宗道上前几步,想要更精确的操控飞剑,以免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看到李慕玄身上的惨状,心中不忍,刚开口说道:“慕玄,你这又是……” 突然,场中红蓝光华一闪,一道红蓝两色气柱自李慕玄天灵之中冲出,将纯钧剑定在当场,动弹不得! “噗!” 李慕玄与陈宗道同时喷出一口鲜血: 陈宗道只觉附在纯钧剑中的法力和神识被瞬间抹去,恰如瞬时被抽干了全身所有血液一般难受,心神失守之下法力反噬,一口逆血喷出! 李慕玄也觉灵台一热,其中沉眠已久的阴阳道火,在受到体内侵入的纯阳火力刺激后,猛然爆发出来,在他的灵台里发出一阵高亢的嘶鸣,使他神魂震荡鸣颤,不由吐出一大口鲜血! 喷出一口鲜血后,李慕玄顿时好受了许多,似乎将体内的火气都释放出去,灵台也慢慢停止震荡,回复了清明。 与此同时,场间的红蓝色气柱悄然崩碎,纯钧剑光芒不减,热力依旧,只是失去控制,“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吱吱作势欲扑的身影停了下来,四根凸起的獠牙收了回去,消失不见,淡红色的双眸重新变回了褐色,再度变得人畜无害起来,只是疑惑的看向场中。 陈宗道神情委顿,慢慢走上前去,将纯钧法剑拾了起来,随后又看向李慕玄,哑声问道:“这是……慕玄你领悟的神通?纯钧剑上的法力犹在,神识却完全散去了,法剑本身的灵性也受到了损伤……” 李慕玄沉吟半晌,有些歉疚的说道:“这应该是我修习《日月同辉诀》至三层而得到的神通罢?说实话,我也是莫名其妙的激发出这道气柱,不能掌控,以致损伤了师叔的法剑。” 陈宗道苦笑道:“这日月同辉诀果然厉害!想当年我也修习过,却连第二层都摸不着门路,于是便放弃了,真是有眼无珠啊。” “这纯钧剑与我性命交修,这点损伤还不被我放在眼里。倒是慕玄你这神通非同小可啊!竟能抹灭神识,在御器斗法之中,太厉害了!” 李慕玄有些疑惑的说道:“这神通我尚未完全掌握,还不能收发由心。究竟有没有这么强的威能,尚是未知……” “也罢,这场斗法我俩真是两败俱伤,索性就在这洞府之中养好伤势吧!至于你的朋友,让长歌安排,随着今日傍晚的回返弟子一道回玉灵城就是了。”陈宗道对李慕玄说道。 “师叔安排,极是妥当。慕玄打扰了!”李慕玄拱手谢道。 陈宗道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说道:“你我兄弟,说话文绉绉的做什么!你又不是门里那些老师叔,专门要把抽添进退、坎离龙虎、玉液金丹挂在嘴边,颠三倒四的,说话也不说明白,玄乎乎的让人讨厌!” 李慕玄会心一笑,当年他在师父坐下听讲,也没少受这些罪,往往几个时辰听下来,如坠雾中,如在云端,总之头脑不在原地,只是飘着…… 见陈宗道走出石室,向齐长歌吩咐起来,李慕玄便走到墙边,捧起小吱吱来。 “吱吱!” “什么?你说下一次你也要帮我御敌?” “吱吱吱!” “哈哈,我可没有小瞧你!我家吱吱当然是最厉害的灵兽啦!” “吱吱!” “多吃东西才能变得更厉害嘛?有道理!等出去之后我就给你买好吃的!” ………… 陈宗道安排妥当,刚回身准备问问李慕玄要不要服几粒丹药,祛除火毒,便看见李慕玄和吱吱聊得手舞足蹈、不亦乐乎的场景,不由嘴角微翘,心中感叹道:终究还是个孩子啊! 二七、涵璃相伴广见闻,辨材有获观龙门(上 “呜……”悠远的号角声响起,传遍了南中谷的每一个角落,南中小会开始了。 于定坐中涵养身心的李慕玄缓缓睁开双眼,身上的黑色伤疤已然消失不见,显得神完气足,带着慑人的华光。 昨夜,李慕玄探究着灵台中的阴阳道火,发觉他们还是处于半休眠的状态,只是被纯钧剑的火力引动,苏醒了小部分本能,再加上日月同辉诀的妙用,才能施放出昨日那惊艳的气柱神通。 既然这神通能够抹灭神识,便叫“灭神光”吧!李慕玄心中想到。 如今,他发觉灵台中的灭神光印记只是若隐若现,尚未凝成实质,不但威力要打上折扣,而且每十日才能施展一次神通,让他心中遗憾,也有些振奋: 说遗憾,自然是因为十日一次的间隔太长,只能作为关键时刻的底牌,无法用于平常的斗法争杀;心中振奋,自然是因为此神通只是雏形,待到神通印记完全显现之后,威力必定更大。 李慕玄长身而起,来到了外间的静室。陈宗道也刚刚从坐中起身,见是李慕玄,笑问:“慕玄出定了?之前的伤势都好了吗?” 李慕玄知晓他的脾气,同样笑答道:“好了,完全没问题。不过这是我回复力强,可不是师叔的剑气不利哪!” 陈宗道摸了摸鼻子,有些歉疚的说道:“是我一时兴起,就没了分寸。慕玄你无事便好,怎么样,今天咱俩一起去小会上逛逛吧?虽然我在此已经十余年,但这小会还是没经历过几次呢!” 李慕玄为难的说道:“不瞒师叔,之前我已经和一位师姐约好,要一起游览这南中小会的盛景,大概不能陪师叔了。” 陈宗道哈哈大笑道:“有师姐相伴,师叔确实得靠边站了!那你便去吧,不要让人家久等啦!” 李慕玄谢过陈师叔,便径自走出洞府,前往钟灵会馆寻龙涵璃去了。 还没到钟灵会馆门口,吱吱便从李慕玄怀里钻了出来,迅速爬到李慕玄的肩上,吸着鼻子左顾右盼起来。 “吱吱!”小吱吱突然从李慕玄的肩头跳下,跑到会馆的大门前,扑进一个玄金色身影的怀抱中,正是龙涵璃款款走来。 今天的龙涵璃身着玄金色的流苏袍服,一改昨日水蓝色纱衣的清丽脱俗,看上去庄重古雅,带着高贵神秘的气质。 “龙师姐真是漂亮!二师兄可是很喜欢玄金色哦!”李慕玄仔细的打量一眼,真诚的称赞道。 龙涵璃白了李慕玄一眼,螓首微抬,说道:“我原本不喜欢玄金色的,觉得有些死气沉沉,但是看了王卓穿着玄金衮服的样子,才不得不承认,这颜色也有其独到之处呢!” 龙涵璃抱着吱吱,对他说道:“慕玄,今日咱们姐弟俩便去见识见识这南中小会,你师出名门,一定纵览秘典,现在可有了用武之地了!” 李慕玄哈哈一笑,说道:“不瞒师姐,师弟我如今囊中羞涩……” 龙涵璃斜了他一眼,教训道:“囊中羞涩?那正好帮师姐掌掌眼,我还想淘几件好东西呢!” 李慕玄碰了一鼻子灰,讪讪点头,把吱吱乐的捧腹大笑,动作很是夸张。 李慕玄怒道:“笑什么,今天不给你买吃的啦!” 吱吱一个激灵,从龙涵璃的臂弯里,凌空窜到李慕玄怀中,谄媚的用头磨蹭着,表示自己很乖。 龙涵璃震惊莫名,开口道:“慕玄,你已经和吱吱心意相通了吗?” 这下轮到李慕玄挠头了,“我也不知道,就是能够听懂吱吱的话,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心情,可能是我们天生有缘吧。” 闻此,龙涵璃也就不再追问,和李慕玄肩并肩,向着山谷的中央盆地走去…… 今日的南中谷可谓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原因便在于涌入的无数凡人,他们或摆摊叫卖、或兜售介绍、或滔滔不绝、或战战兢兢,但是无论如何,在这南中小会上,他们会受到散修盟的绝对保护,任何修士都必须和他们公平交易,绝不能强取豪夺。 不过修士与凡人还是很好区分的,世俗凡人就算大富大贵,到底没有修士身上的那股出尘之意。至于炼气三层以下,基本上还是归为凡人之中,原因也很简单,未经突破四层时的天地灵气洗礼,微薄的法力连最基本的道法都不能施放。 但是在今日,无论你是凡人、修士、妖族,都可以自由交易,不虞被强者欺凌,所以才成就了南中小会的偌大声名。 “各位仙长,请看小老儿的这颗北海骊珠!”一声高亢的吆喝,吸引了李慕玄的目光,转头看去,一位老者将手里的珠子高高举起,卖力的夸耀着: “这颗北海骊珠,可了不得!三年前小老儿的商队出海时,看见一只蚌妖和另一只奇形怪状的水妖生死搏斗,海浪滔天,将我的大船都掀翻了……最后这两只海妖同归于尽,血染十里大海,才被小老儿侥幸捡到了这颗珠子!小老儿虽然不知这珠子有何妙用,但各位仙长万万不要错过啊!” 龙涵璃轻笑一声,低声说道:“这人连珠子是什么都不清楚,就敢喊北海骊珠?可知北海骊珠是何等样宝贝?” 李慕玄也笑道:“北海骊珠,传闻乃是北海骊龙颌下的宝珠,其大如颅,或如圆龟。稍经炼制便是顶阶法器,一旦得之,千里之内,历历在目,如在眼前;且佩之可汲引清灵之气洗练身体,祛除体内杂质……但是这颗珠子,嘿嘿!” 龙涵璃奇道:“这颗珠子怎么了,我看只是一颗大些的珍珠啊,难道还有什么玄机不成?” 李慕玄低声说着:“师姐,你没有学过辨材之术,而我四师兄最擅长此术,我也略得皮毛。这颗珍珠看似寻常,其实吸收了死去妖兽的少许血液,修士得了还没什么,要是体质普通的凡人长期佩戴,必然体质转虚、百病丛生!” 龙涵璃点点头。周围的修士也觉得此珠只是普通珍珠,即使个头大些,也没有任何要买的意思,这老者顿时急了,无奈之下,又开始推介起带来的其他宝贝,大多是海货。 李慕玄扫了一眼,没发现有什么宝物,只是对龙涵璃说道:“这老人家的东西虽然不出奇,但都是海上难得一见的东西,看来刚才所说的常年出海,并非虚言。” 龙涵璃点点头,说道:“大海广袤无垠,机会无数,不谈可能遇见的奇缘,便是老老实实的做海运生意,也能赚的盆满钵满。” 李慕玄摸了摸下巴,向往的说道:“我还从未见过大海呢!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见识一番,踏波而行,与那滔天巨浪争上一争!” 龙涵璃笑道:“慕玄倒是越发英气勃勃了!只是大海深处危险无数,即使是海外散修,也不敢深入的。听闻其中化形妖兽多有,十分危险!” 李慕玄微微点头,心中还是无比向往。 两人继续游逛着,还看见不少凡人叫卖着各色吃食,做的精致无比,色香味俱全,看的李慕玄都有食指大动的意思。 龙涵璃噗哧一声轻笑,劝道:“慕玄要是想吃,尽管去吃吧!这些都是南中谷特意找来的世俗大厨,所提供的饭食、小吃都是免费的哦!” 李慕玄疑惑的问道:“那他们为何千里迢迢的赶来?” 龙涵璃笑道:“你呀,对凡人的生活还是了解的太少!散修盟黄金、珠宝所在多有,对我们来说与泥沙无异,可对凡人们来说,只消来这么一趟,得些回去,便一生富贵无忧了,自然趋之若鹜!” 闻听此语,李慕玄突然想起先贤《悟真篇》中的一首诗: 不求大道出迷途,纵负贤才岂丈夫? 百岁光阴石火烁,一生身世水泡浮。 只贪名利求显荣,不觉形容暗憔枯。 试问堆金等山岳,无常买得不来无? 他想的入神,不觉间便将其低声吟唱出来,龙涵璃静静的听着,而后长叹一声,意兴阑珊的说道:“光阴弹指,身世沉浮,就算我等修行之人,又何尝不是身在迷途呢?到头来,徒留枯骨罢了!” 李慕玄只恍惚了一瞬,便回过神来,向龙涵璃传音道:“当年师父曾经教导我,修道之人,攒簇五行、和合四象,以身求证,自能拾级而上,以精化为气,以气化为神,以神化为虚……终可求得无上大道!师姐切勿心生退转啊!” 龙涵璃仔细品味着这段话,许久之后,向着李慕玄行了一个弟子之礼。李慕玄安然受礼,自古传法为师,这一礼,是代云水道人受的。 修行人皆有识障,一旦智慧知见不足,修为便要停滞不前,即使用外力强行提升,也极易走火入魔。 因此,出身名门大派、时有境界高妙的师门前辈指点的修士,不需要什么机缘奇遇,就比大多数所谓机缘不断、屡得奇遇的散修要强上无数了,因为传法、得法,才是最大的机缘和奇遇! 见龙涵璃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李慕玄首先坐到一处凡人摊贩前,自顾取用起精致的糕点和小食,东吃一口、西咬一块,不亦乐乎…… 二七、涵璃相伴广见闻,辨材有获观龙门(下 李慕玄坐在小摊上,一边慢条斯理的吃着各色小点心,一边和胖胖的店主交谈着,夸赞他的手艺。 胖店主老张面皮涨得通红:有一位飘然出尘的仙人赞扬过咱的手艺,以后回到家,可有的吹了!看街口的张员外还怎么在咱面前显摆! 半晌之后,终于回过神来的龙涵璃,好笑的看着大快朵颐的慕玄,坐到了他的身边。 老张见一位仙女似的人儿坐在了自己的摊前,只是飞快瞥过一眼,便觉得有些眩晕,连忙把最好的点心摆上去,希望仙女能吃上一口。 龙涵璃一点儿也没有想吃的意思,只是饶有趣味的看着李慕玄。 见李慕玄殷勤的将点心喂给吱吱,结果吱吱一脸不屑的样子,再度躲在李慕玄的衣袍中,不想搭理他。 龙涵璃看着李慕玄吃瘪的样子,觉得十分好笑。 李慕玄“孤独的”欣赏着手里这一片薄如蝉翼的“赤明香”,不由赞叹: “好手艺!能将肉脯做到这般轻薄甘香、殷红浮脆、爽口悠远,老师傅必有秘传!” 老张将嘴咧的老大,无比高兴的说道:“仙长明鉴,这‘赤明香’乃是家传的手艺,本是取牛腿肉,细细片好,加入秘料,放入小坛中腌制,之后取出曝晒,间或涂抹香料、盐巴,自然甘香回味!” “而老张我只取老牛牛尾和筋腱,放入大臼中捶捣,取其上品炮制,于日头最足时曝晒两个时辰,立马放置冰窖中一个时辰,如此半月。最后在阴凉处风干,其间涂抹以不同的十六种配料,才得此肉脯。县老爷尝过之后,惊为绝味,特赐‘赤明香’,作为本县的贡品……” 李慕玄听着老张吹嘘自家的手艺,感慨的说道:“古人云:‘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今日闻听此语,方知其妙处啊!” 龙涵璃微笑道:“慕玄久在宗门,今日见到这俗世繁华之景,难不成动了凡心?” 李慕玄细细的品尝着赤明香,说道:“师姐不尝尝吗?味道还是很好的。” 龙涵璃摇摇头。“我一般不吃肉食的。” 李慕玄吃完手中的美味,丢给老张一块下品灵石,算是谢过了他详细讲述自家手艺的这份心意。 老张眼睛睁得溜圆,打躬作揖的感谢着。 他之前虽然是一窍不通的凡人,但一路上多多少少也听说了一些仙人的事情,知道这灵石的珍贵,心里打定主意:俺老张才不用灵石换黄金呢,要去换一些仙家之物,带回家当做传家之宝! 离了小摊,两人继续游逛在南中谷中,遍布的摊贩与临时商铺,无穷无尽的灵材奇珍让李慕玄大开眼界,许多只在玉简中见过的宝物让他在此一一印证,自觉受益良多,连带着自身的辨材术也精进不少。 “咦!” 李慕玄惊咦一声,在眼前的柜台旁停下了脚步,看着柜台里的一块青色石头。 旁边的小厮见李慕玄仔细打量着青石,笑道:“这位仙长好眼力!这是一块上品天青石,能够用作上品灵器的材料,难得是这块天青石已经初步打磨,您买回去只需稍微炼化便可炼器了!” 李慕玄沉默不语,只是将石头拿在掌中,仔细的探究着: 石质苍青,分量较轻,质地坚硬,抚摸时有种润泽之感。迎着光线看去,微微透亮,内里还有几许淡淡的深青色纹路,随着石头的转动发出流转不定的光彩…… 所有这些表征都是上品天青石才有的特性,李慕玄微微一笑,将手中的天青石递给了龙涵璃。“师姐请看此石。” 龙涵璃接过石头,仔细的观看许久,说道:“这就是一块上品天青石啊。师弟难道看出什么特殊的地方了?” 李慕玄笑而不答,问着小厮:“这石头作价几何?” 小厮想都不想,回答道:“二百下灵。” 作为一块天青石材料,这价格已经有些高了,但也并不离谱。 李慕玄点点头,笑着对龙涵璃说:“师姐,这块石头便是师弟的心意,还请师姐付账吧?” 龙涵璃俏脸一板,随后又笑道:“你这小猴儿,说是心意,又要师姐我买下,不是什么好人!” 说笑归说笑,龙涵璃还是立刻取出了两大块灵石,丢给了小厮。 小厮见是整块的大灵石,心中乐开了花:一般市面上流通的灵石均是以聚灵阵法汇灵而产生的标准灵石,颗颗分明;这次龙涵璃付给的大块灵石却是自灵石矿脉中开采出的成块下品灵石,其中的灵气虽然比之普通中品灵石多有不如,但比标准下品灵石中的灵气还是要多出一些的,价值也稍高一筹。 小厮点头哈腰的送走了“豪客”,心中却在暗暗鄙夷着李慕玄,作为男性修士,陪着如此高贵美艳的女修来买东西,竟然让对方付账,可见是个软脊梁的! 出了店铺,龙涵璃掂着手里的天青石,笑道:“这小二还以为碰见了雏鸟,卖得好价钱,眼中有鄙夷之色,我想慕玄大概是不愿做傻瓜吧?” 李慕玄丝毫不以为意,解释道:“这块石头确实是天青石,还是最上品的那种!” 龙涵璃疑惑道:“那慕玄你为何?一块天青石,还不入你眼。” 李慕玄接着说道:“其实这天青石只是里面的那件真正宝物凝成的石壳而已。天青石轻灵坚硬,需要数万年方可慢慢成形,而这颗石头的外表甚至有些松散,内里却无比致密,观其迹痕,成形不过千年……” 李慕玄又从龙涵璃的手中接过天青石,说明道:“一般人看来只会以为是表层形成时间过短的缘故,但郑师兄传给我的辩材术十分精细,才能看出其中蹊跷。这天青石的内部,必有钟灵毓秀之宝,可以汇聚天地间轻灵之气,以致同化岩层,形成这块天青石。师姐回去之后,大可慢慢磨去外层,便知端倪。” 龙涵璃拍手笑道:“慕玄果然不凡!这宝物如何倒在其次,慕玄你这手辨材技艺才是令我佩服呢!” “哈哈哈!师姐过奖啦!”李慕玄也是高兴,随后装出一副不经意的样子说道:“师姐既然见识了我的技艺,这块石头我就不客气啦?” “嗖”的一声,李慕玄手中的青石便消失不见,进了龙涵璃的储物袋。 “慕玄,看来你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嘛!师姐掏钱买的东西,就这样给你,可能吗?”龙涵璃装作气呼呼的说道。 就在两人笑闹间,李慕玄听见不远处鼓声阵阵,不由转头望去: 数百丈外,搭起了一座高台,布置成擂台状,上面缠红挂翠,好不喜庆;擂台的南边,一面红色大鼓正被力士猛然敲响,鼓点极有韵律,激昂的鼓声让人热血沸腾。 李慕玄奇道:“这里还有擂台比斗?” 龙涵璃解说道:“这是每次南中小会都要举行的‘龙门大赛’,旨在为散修盟筛选出一批战力较高的散修好手,也会给予不少指点,通过的散修便如鲤鱼跃龙门一般,所以被称作龙门大赛。” 李慕玄点点头,又奇怪的问道:“这龙门大赛只能筛选好手,但是弟子不是应该从小收纳吗?” 龙涵璃白了李慕玄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这里虽然离玉清门已经很远,但还是在其势力范围内,又怎么会允许散修盟大规模招收弟子呢?最多是招收一些慕名而来的散修,和少数被玉清门淘汰的弟子罢了……” “确实,弟子是宗门立足的根本,再如何严谨都不为过的。”李慕玄听罢,虽然有些感慨自家对招收弟子的控制之严,却也心中认同。 龙涵璃叹了一口气,说道:“所以喽,我师父一直都在叹息散修盟后继无人呢!” 说着,两人走向了擂台的所在。只见这座擂台高有丈许,极其宽阔,虽然是以木石临时搭建,但是其中可见阵法光华流转,十分坚固。 擂台近处五六丈的范围内已然围得水泄不通,无数修士围在擂台旁,指指点点,跃跃欲试。 擂台边也有小半是各色妖兽,大都已开基本的灵智,虽然数目较少,但李慕玄粗粗一看,平均修为反倒要比修士高出不少。 擂台之上,一位绿袍修士站在中央,身形魁梧。大风吹拂之下,长袍猎猎作响,再配上其人金丹修士的气息,显得极是威风。正是李慕玄等人之前入谷时所见之人。 “诸位同道!老夫乃是南中谷散修盟长老,凡百草。此次龙门大赛由我主持,无论人族妖族,只要能够在此擂台上战胜九人,或者比斗中展现出某方面的过人之处,都会考虑吸纳为我散修盟弟子,一视同仁,传授功法。” “擂台之中已然遍布阵法,老夫也会在一旁随时干预,斗法时尽可放手施为,不虞有失手害命之祸……注意,密谋串联、身有血契、透支三宝、太过倚助外物、自身根基已坏等修士,我盟是决然不会收归门下的。现在便开始吧!” 凡百草话音刚落,鼓声更加高扬的敲响了七声,随后归于沉寂。 场间的议论声一下子消失不见,众位修士和妖兽环顾四周,无人开口,一时竟然沉寂了下来,擂台附近只闻远处商贩的叫卖之声。 李慕玄饶有兴味的看着,感受着有些凝滞的氛围,心中好笑:现在第一个上去,固然万众瞩目,但更可能铩羽而归,这‘跃龙门’的机会每个人也只有一次呢! 终于,一位黑衣大汉按捺不住,跳上台去。 咚!一声干脆利落的定音鼓敲响,宣告了龙门大赛正式开始…… 二八、鱼跃龙门忽惊变,剑域生灵诉奇谈(上 南中谷内,龙门擂台。 一位黑衣大汉正和一位锦袍青年战作一团: 大汉炼气七层修为,使的是一柄金环大刀,观其刀法,狠辣异常,不像是修士所用刀法,倒更像是武者刀法,杀伐酷烈。 反观这锦袍青年,虽是炼气八层修为,剑法也绵密有度,但在这搏命打法之下,显得有些缩手缩脚。 大汉一刀劈来,光影团团,形成明晃晃的光轮,碾了上去。 李慕玄在台下一看,心中不由一乐: 这大汉的法器上应是附着了一道幻术,别无其他用处,只是在激发时给刀光增添数分光影威势,显得气势惊人,其实并无实效,只是十分唬人! 锦袍青年本就处在下风,又被这闪亮的刀光所慑,抬手便是一道火光,劈面打去,同时身形暴退,想要暂避锋芒。 “哧哧!”火光被瞬时劈散!大汉自飞散的火焰中冲出,长刀斜指、面目狰狞,冲向锦袍青年! 话说无论何种层次的斗法,都是修士精气神的较量,信心与气势至关重要,直接影响到自身实力的发挥,若是信心气势全无,基本就是败局已定了。 场中,锦袍青年奋起余勇,勉力的格挡了大汉的三下劈砍,只觉右手酸软无力,刚想着再次避敌锋芒,却被金环大刀挑开银剑,重重一拳打在右肩! 青年受此重击,顿时身形不稳;黑衣大汉得势不饶人,快赶数步,在青年踉跄着后退时,再次高高举起大刀,作势欲劈! “我认输!”青年高声叫道。 黑衣大汉蓦然顿住,轻快的挽了数个刀花,带起了青年额前的几丝乱发。大汉在锦袍青年面前一呲牙,笑道:“承让!承让!” 锦袍青年又羞又恼,瞪了黑衣大汉一眼,匆匆下台去了。 至此,黑衣大汉已然连胜五人。敢于第一个跳上擂台的,果然有其过人之处。 场边的凡百草一言不发,显然这大汉几轮表现,并未赢得直接吸纳进入散修盟的机会。 黑衣大汉面容微微抽了抽,如今只是第五战,就已经有八层修士出手。虽说对方是家族出身,法器功法皆是不凡,但是因为斗法经验浅薄,被他轻松击败。然而,他的实力已经基本展现在了方才的斗法之中,再想击败四人,实在太过困难! 黑衣大汉凝神静气,在台上端坐了半炷香时间,方才站起身来,示意可以开始了。 龙门大赛只有三日,虽然昼夜不息,但由于每位胜者都可以在台上恢复最多一炷香时间,再加上可能出现的拉锯战,都有耗时极长的可能。 因此,对渴望跃过龙门的两族修者而言,如何在稍显紧凑的三天时间里抓住机会,展现自己的实力与特点,顺利进入散修盟,才是头等大事。 连胜五场的黑衣大汉威风凛凛的站在台上,一时间无人再上,显然已经有了一定的震慑力。 正在大汉心中微微得意时,一只金毛狮子跳上了擂台,只见它晃了晃头,金色的鬃毛如水波般荡起,以奇怪的声调含混不清的说道: “不想被我一口吃了,就下去!” 李慕玄看着口吐人言的金毛狮子,把吱吱从怀里抓出来,对他笑道: “吱吱,你看!人家是不是比你更像金毛吼呀?” 吱吱闻言,仔细的抽动了几下鼻子,勃然大怒!怎么能把本大王和这种毫无血脉气息的妖兽相提并论呢!上蹿下跳的表示着心中的怒气。 此时,黑衣大汉心中也是大怒,这狮子虽然不知是如何炼化喉骨,可以口吐人言,但是看修为也只有炼气七层罢了,你有妖兽原身,我也有精锐法器,竟敢大放厥词! 话不投机,大汉也不答话,长刀一挥,便飞身上前,猛然砍去! 金毛狮子后腿发力,如同一道金光闪过,大汉正待劈砍,已是不及,只见金毛狮子的血本大口长到极限,一口吞去,便如整个上身都是巨口一般,煞是骇人! 擂台上的阵法发出濛濛光亮,不远处的凡百草也发觉了异常,断喝一声:“住手!”一道神念波纹便扩散了出去。 金毛狮子的身上黑光大作,不仅挡住了阵法的清光,连凡百草的神识冲击也一并抵挡住。 “啊!” 黑衣大汉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被咬去半截身子! 金毛狮子一扑、一咬、一撕,大汉的下半截身子便在漫天血雨中被抛至台下! 场下众人一时骇然,几个呆住的修士甚至被飞溅的鲜血浇了一身,状极惨烈! “孽畜!尔敢!”凡百草气极而啸,滚滚声浪将擂台最外面的人群轰然推开! 只见凡百草左手探出,便如蛟龙出海一般抓向狮子! 靠近此方向的修士,都有种两股战战、大祸临头之感,有些特别不济的甚至软倒在地,可见金丹一怒,究竟是何威势! 首当其冲的金毛狮子竟然不为所动,眼中闪过戏谑的光芒,将口中的半截身子猛的咽下,身形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整个南中谷猛然阴暗下来…… 李慕玄心中一惊,转头望去! 谷中盆地的上空中突然出现一只身形巨硕、漆黑如墨、头颅极大,头上长有两对弯角的奇异巨兽! “呼!呼!呼!” 巨兽发出响彻天地的震鸣声,还伴随着奇怪的呼吸声。 在这巨兽出现的一瞬间,龙涵璃的脸色变得煞白,立马拉住李慕玄,打出了一道如水波般透明的符箓,吱吱也发出惶急的叫声,钻进李慕玄的衣衫之中。 “呜呜呜!” 巨兽张开巨口,一道黝黑色的漩涡凌空显现,天地间一片昏黑! 南中谷各处闪耀起无数的阵法灵光,继而齐齐发出崩坏之声,无尽灵光汇成光云,被拉扯着飞向漩涡! 地面上的修士、妖兽、建筑、杂物等等,都被一股庞然巨力扯向空中,一时间所有物事俱都凌空飞起,恍若天地翻转! 龙门擂台旁一片狼藉,地面上只余凡百草一人,抵挡着可怕的吸力;整个擂台的木石都飞向了空中,周围的无数低阶修士、妖兽都无可抵御的投向了漩涡! 此时此刻,李慕玄与龙涵璃正身处一方狭小的独立空间之中,由于空间异常狭小,两人甚至贴在了一起。 这处独立空间自外面看毫无痕迹,但是里面的两人却能看见外面的景象,只是寂无声息。 “慕玄!这是饕餮!饕餮啊!”龙涵璃焦急的声音在李慕玄的神魂中响起,只听龙涵璃以神识传音飞快的解释道: “上古有四大凶兽,饕餮便在其中。有传闻说它是真龙的后裔,但更有可能是天地化生的大凶之物!这只饕餮我听说过,在六万年前便造下无边杀孽,被数位大能前辈联手镇压在南海的原初海眼之中,以无量水压、绝世大阵压迫,要将它生生镇死!不想竟然被它逃了出来!” “饕餮的天赋神通便是吞噬,巨口一张,无物不噬,极其可怕!现在我俩只能在这独立空间中躲避,等待师父和其他元婴前辈出手了……” 李慕玄听到龙涵璃的解说,心中也不禁后怕:在饕餮的天赋神通之下,普通的遁符和遁行是没有作用的,想要逃脱,要么修为高深,要么便如现在这般遁入另一处独立空间之中。 外界的吸力还在渐渐增大,甚至有些不可抵御:李慕玄看着凡百草渐渐腾空而起,丝丝缕缕的光亮从他的身上飘出,再飞向空中。 整个南中谷的土地、山岩都开始裂解为更细碎的颗粒,继而飞向空中,举目望去,昏天黑地,一片末日般的景象! 随后,一道微不可查的剑光刺向空中的漩涡,一位灰衣老道突然出现,无穷无尽的剑气纵横飞舞,刺向饕餮! “孽畜!” 老道那浩然博大的声音,轰然炸响在谷中所有修士的耳边,听起来有些刺耳,但此时此刻却如同天籁! 漩涡受此剑光一击,微微发亮颤抖起来,天地间的吸力突然消散了不少,许多筑基修士缓过气来,拼命的挣扎着,向反方向御器飞遁,大多可与吸力相持,仿佛扭动着身子定在了半空。 炼气修士依然在投向漩涡,只是速度减缓些许,不少炼气期的人妖两族已经落在了漩涡之中,凄厉的惨叫声在临近漩涡时便会消失不见,无数人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发出无声的呼喊,其中的绝望意味令人胆寒不已…… 嗡嗡嗡! 整个南中谷蓦然震颤起来,似有一柄绝世凶剑缓缓觉醒: 下一刻,锋锐的庚金之气冲天而起,纵横全谷!让李慕玄二人身处的空间吱呀作响,继而布满裂纹! 铃铃铃…… 一阵琉璃碎裂般的声音响起,小空间慢慢碎裂开来,消失不见,李慕玄也重新听到了天地间的各种声响。 此时,漩涡的庞然吸力已经被南中谷中遍布的剑气所割裂,无数修士、妖兽、土石、建筑失去吸力,陡然从空中掉落下来,场间一片茫茫、蔚为壮观! 自小空间跌出、悬空而立的李慕玄和龙涵璃面面相觑,正待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藏起来,却见原本擂台的所在闪过一道白光:方才消失不见的金毛狮子再次出现。 或许是李慕玄二人刚从另一片空间跌出的缘故,此时的金毛狮子竟然没有发觉头顶上还有两人,自顾自的吐出一枚金色指骨,发出低沉的嘶吼。 紧接着,虚空中突兀的展开了一道人形大小的光门,金毛狮子纵身一跃,于光门中消失不见…… 二八、鱼跃龙门忽惊变,剑域生灵诉奇谈(下 凌空而立的李慕玄与龙涵璃,定定的看着金毛狮子消失在光门中,而后光门闪动不已,仿佛随时会关闭的样子。 龙涵璃猛然向光门飞去,传音道:“慕玄,我感觉到有一样对我很重要的东西就在这光门里面,我一定要进去。你快去我的琅玕小亭中躲避,那里也是自成空间,开启法决是……” 还没等龙涵璃说完,李慕玄也飞了过来,微笑道:“这么难得的机会,师弟又怎能不去见识一番呢!” 说罢,两人相对一笑,前后穿入了光门之中,再无声息…… 穿过光门,李慕玄只觉天旋地转,回过神来,入目所见: 红日映远山,大河抱平原。好一片壮阔景象! 这里应该就是散修盟的福地洞天吧?只是周围都不见涵璃师姐的踪迹,想来方才的光门是随机传送? 李慕玄一边心中想着,一边落回地面。先前进来的金毛狮子处处透着诡异,不可不防;而滞留空中会直接暴露自身的位置,在斗法中丧失先机,显然不智。 李慕玄脚踏实地,只觉脚底一阵刺疼,连忙浮空,同时神识扫过,探明究竟。 神识稍稍一扫,李慕玄不由惊奇万分:平原上随处是锋锐无匹的剑意和剑气,刚刚敛而不发,可一旦触动便是铺天盖地、腾腾而起!将李慕玄探出的神识瞬间粉碎! 李慕玄刚刚踏在了“土地”上,便触发了此地的剑意波动,因此脚底会有刺痛之感,这刺痛不是剑气划破脚掌,而是被剑意刺激,自然生出的感受。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连土地上都浸满了剑意,真是可怕!” 神识受创,李慕玄不由招出了蛰藏宝剑。 突然间,整片“土地”一下子活了过来,无数剑意和剑气仿佛同时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向着李慕玄冲来,一霎间便身处剑林地狱! 叮叮叮叮叮…… 眨眼间,李慕玄便将蛰藏舞成一只寒光闪烁的圆球,与四面八方、无孔不入的剑气交击无数次,发出密集无比的脆鸣声。 就在李慕玄苦苦抵御剑气的同时,无数道或浩大、或霸道、或阴诡、或炽烈的剑意不断肆虐着他的心神,手上略略一松,周身便被遗漏的剑气开出三道血口,喷涌的鲜血转眼便洇湿了法袍。 无穷无尽的剑意冲刷着他的心神,像是无数道庞然海浪拍击下的礁石,虽则坚硬无比,但也不由变得慢慢松动起来…… 一旦心神失守,定是万剑穿心之局! 李慕玄将玉清诀运转到了极致,心神化作庞然大湖,汹涌而来的无穷剑意在他的心湖之中荡起无尽涟漪,却是随生随灭、了无痕迹! 随着这些截然不同的剑意投进心湖,李慕玄慢慢生出了微妙的感受:似乎对身处的整片“剑域”,产生了奇异的共鸣,一声声有如呼唤般的感召,从若有若无、变得清晰可辨起来。 轰! 李慕玄缓过劲来,一股庞然剑意从他的身上迸发而出,横扫四周!犹如煌煌王者,势不可当! 身边环绕冲击的剑气剑意受此对冲,立刻七零八落,随后偃旗息鼓,不再出现;李慕玄也对这片空间产生了莫名的亲近之感,周围的剑意不再让他觉得锋锐刺痛,反倒有些温和可亲起来。 李慕玄不禁摇了摇头,将这个奇怪的想法驱出心头。原地思虑片刻,试探性的走出几步,见周围不再有剑气剑意攻击于他,便凌空浮起一寸距离,御剑向着“感召”的方向飞去…… 御剑飞行的速度自然极快,而蛰藏剑在此地更显得灵性十足,速度较平日里又快三分。李慕玄可以感受到,蛰藏剑内蕴的灵性正在欢快的鸣响着,不断吸收着这片空间里弥漫的某种气息。 这到底是什么气息?李慕玄若有所思,凭借着与蛰藏的心灵联系,仔细的分辨着: 这气息淡薄非常,几乎难以分辨,却对蛰藏剑的灵性有助益之用。须知法宝灵性,是关系到法宝威能与品阶的最重要因素,其增长可谓困难至极,如今这遍布空间的神秘气息却能助益法宝灵性,传至外界,必能引起轩然大波! 右前方,一柄宝剑斜斜插在石块之中,离得近了,还可以清晰的看到剑柄上活灵活现的夔龙纹饰,剑身上光华流转、纹路繁复。 李慕玄闪身而过,甚至没有仔细查看这柄宝剑:一路上,他已经见过数十柄宝剑,均是高阶法器,且其中孕育着庞大的灵性,若是能够得到,再经炼化和提升,都可以提高到法宝的程度。 虽然看起来诱人,但这些剑器没有一柄是可以轻易拿到的,因为他们都和附近的环境融为一体,想取宝剑,就必须与附近的所有剑意剑气斗争,并战而胜之。 若是平日里,李慕玄倒也有兴趣取走几柄,最不济也要停下来品评感受一二,可是经历了方才的剑意洗礼,李慕玄总觉得心头沉重,再说至今没有遇见涵璃师姐,想到方才的凶险,让他很是忧虑,实在没有这份心思。 随着李慕玄的渐渐深入,沿路的散落的宝剑越来越强大,释放的剑意和剑气也越发凛冽,恍如闯进剑气渊海之中,令人汗毛挺立、尾闾震颤…… 正在这时,吱吱探出头来,眯起小眼睛,探头探脑的叫了一声。 “你是说,龙师姐和那只狮子都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李慕玄又惊又喜的确认道。 吱吱点点头,又将小脑袋缩了回去,这里剑气纵横,小家伙有些害怕。 李慕玄收敛全部气息,落下飞剑,刚想运转魔心的隐匿之能,却发现魔心不曾响应,再联想到之前星辰法袍对刺来的剑气毫不防御,心中有些明了:在这片空间里,所有剑器以外的法器法宝都失去了功效。 越过一处高高的山丘,李慕玄看着下方: 平坦的河谷地带中央,矗立着一片高耸而密集的石林,石林很是壮阔,每一根石柱都极其粗大、高耸,但给李慕玄的感觉却是一片沉哀:孤傲清冷的墓群,万剑埋葬之所…… “这里是,剑冢?” 李慕玄喃喃低语,慢慢的走了下去,心情沉重的一步步走到石林前。 轻轻抚摸着眼前这根冰冷的石柱,感受着其上粗粝的划痕,脑海中莫名浮现出数万年的悠悠岁月,其中承载的不安、希望、坚定、孤寂…… 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充塞心头,李慕玄抚石而跪,潸然泪下! 良久之后…… 李慕玄回过神来,想到龙涵璃可能就在这剑冢石林之中,才收拾了心情,站起身来,继续向里面走去。 说来奇怪,当李慕玄从慨叹中醒来时,发觉这石林中无所不在的磅礴剑气居然对他表现出明显的善意:道道剑气不再给他蓄势待发、稍触即至的感觉,而是如同亲人般拂过他的面颊,欢迎着他的到来。 身处利刃剑林之中,犹是闲庭信步之姿。 这就是龙涵璃看到李慕玄的一瞬间,心中冒出的想法。 两人终于在石林中碰面,李慕玄看着面色苍白的龙涵璃,惊问道:“龙师姐,你受伤了?” 龙涵璃神色复杂的摇摇头,说道:“不要紧,只是被此处的庞然剑意波及而已。我一路跟着心中的直觉走到这里,这石林,不,应该说是剑林里,有一样对我来说万分重要的东西!我想,那金毛狮子的目标也是他!” 李慕玄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们便一起走吧!师姐,这石林其实是一片剑冢,无数顶阶剑器在此地迎接自身的万年天劫,却都渡劫失败,化作石柱长眠于此。无数年间,前赴后继,才形成了这片茫茫石林……” 李慕玄悠悠道来,漫漫时光自他的口中汇成渊海。龙涵璃也被他描述的苍凉意境感染,一时默立无言…… “唉……化灵灾劫,阴阳俱灭;渺渺生机,何处可寻?” 剑冢中回荡着沧桑的低语,随后李慕玄二人便被一道柔和的力量包住,挪移而去。 倏忽之间,二人来到了一片新的天地: 这里是一片小小的草地,看起来平平常常,唯一不平常的便是这片草地上随意站着的六位男女。 李慕玄神识一扫,只觉灵台剧痛,似要劈成两半! 这六位或魁梧、或儒雅、或冰冷、或小巧、或淡然、或稚嫩的男女,身上都有着锋锐庞然的气息,六位剑修元婴! 场间,还有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被他们簇拥着,气息法力全无,便如同凡间的慈祥老者。 如今,这位老者正饶有兴趣的看着李慕玄,眼中带着无尽喜悦之意。 李慕玄与龙涵璃对视一眼,还是李慕玄首先开口道:“几位前辈安好!小子李慕玄,与师姐本在南中谷游览,因为追踪一只金毛狮子误闯宝地,还请几位前辈原谅!” 六位元婴修士岿然不动,仿佛没有听见,还是中间的老者笑道:“小友不必多礼,既然来此,便是缘分。这六个小家伙在此待得久了,把湛然常寂之心硬是变做一潭死水,少了礼数,小友不要见怪……” 李慕玄自然连道不敢。 老者继续说道:“其实你们刚进来时,老朽便知晓了,一直以神识查看。其他两位倒还罢了,目的分明。小友来此,又有何求呢?” 李慕玄恭敬的回道:“小子最初是想陪师姐来此,然而究其本心,还是想历经世事、体察万物,这是家师的教诲,也是我的历练。” “好!好一个历经世事,好一个体察万物!你们听听,这位小友二十不到,就有此真知灼见,这才是求道之心啊!你们还不醒悟吗?” 说着,老者恨铁不成钢的对着周围默立的六人说道。 这时,一位清秀书生状的男子躬身说道:“老祖宗说的是,以后我在此侍候您就是了,他们几个便出去磨练一番?” 老者严肃的说道:“这次你们六个都走!以前要送走一个,都要辗转腾挪万余年,元气大伤;这次饕餮作乱,以第二元神持太古信物打开了秘门,这是十万载难遇的机会!它以为自己能神不知鬼不觉!待会儿我将它骗回去,你们趁他退走时一起跟着出去罢!” 六人面面相觑,有心反对,却又不敢反驳老者,只好沉闷的点了点头。 老者看着李慕玄有些好奇的神情,和蔼说着:“小友可是有什么不解?尽管问来!” 李慕玄躬身谢过,才问道:“敢问几位前辈,此地应是剑冢,您几位?” 老者微笑道:“这六人便是六把剑,确切的说,是六个剑灵。而老朽我,乃是塑灵草启灵化生,现如今是地君修为,这片‘养灵福地’之主。” “塑灵草!”龙涵璃一声惊呼,不可思议的看着老者。 老者不以为意,笑道:“看来女娃子知道老朽,塑灵草是妖族的称呼,修士一般叫通慧草,其实老朽更喜欢这个名字。” 塑灵草乃是太古鼎鼎有名的灵草,甚至可称仙草,其功效便是启发万物灵性,无论是人族妖族,法器法宝,甚至草木山石,都可借助塑灵草启发灵性,具有不可思议的神效。 由于法宝自身开启灵性的过程极其缓慢,所以塑灵草对法宝的助益堪称逆天神物,从眼前这六位化成人形的剑灵身上可见一斑!六位堪比元婴修士的剑灵,还是战力超群的剑修,何其可怕!须知玉清门如今也只有四位元婴呢! 而妖兽大多灵性杂驳不纯,塑灵草可以帮助妖族纯化灵性,极大的提升其成长潜力和速度,因此对于妖兽来说也是珍惜万分的神物! 默然片刻,老者缓缓打出一道蓝光灼灼的光团,对着李慕玄说道:“小友若是有意,不如看看老朽的心印,便会对这养灵福地和剑冢有所了解。” 李慕玄对着龙涵璃点了点头,便以神识探入蓝色光团,旋即便沉浸在另一片世界中,无数画面与讲述浮上心头,悠远宏阔…… 二九、六剑横空诛饕餮,玉液启灵茧化蝶 上 养灵福地,李慕玄沉浸在心印之中,无数片段在灵台中闪过: 一位身姿俊秀,看不清面目的白袍修士捧着一株蓝色小草,口中喃喃着:通慧草(大道纪年29章)!此乃天赐道统,怎可毁去…… 青年修士右手持剑,辗转腾挪,顽强的对抗着迎面而来的剑气剑意,自言自语着:“再撑住这一轮,定要得心剑宗嫡传!” “代天行罚!灭!灭!灭!灭!灭!”响彻天地的轰鸣声传来,高空中一枝莲花光影瞬间湮灭!紧接着,一道炽烈无比的白色光柱猛然轰下,模糊了整片天地……高高凸起的剑形山峰瞬间化作深谷!熔岩滚滚,三年不绝! 数个身着破烂灰袍的修士来到谷中,对着面目全非的山谷失声痛哭,他们跪在谷口的熔岩池边,立下重誓:重建宗门,报仇雪恨! 荒无人烟的大地,一柄金紫色宝剑颤颤巍巍的浮空而起,飞到一株碧蓝色的小草旁,斜斜的插入了土地中,微微摇摆着…… “大哥(大道纪年29章)!”一位红衣女子绝望的大喊,天空中的金色雷柱淹没了一位男子的身影,炽光闪过,男子的身影消失不见,一柄宝剑无力的掉落在天蓝色的草丛边,再无声息…… 金发男子傲立半空,一十六柄神剑结成剑阵,环绕在他身边,这男子豪气冲天,仰天长啸道:“老祖宗且看!今日我便同诸位兄弟杀出一条大道来!” 高耸的石林越来越密,深蓝色的小草随风摇曳,一位中年人挨个抚摸着每一根石柱,久久徘徊在石林之中…… 一根石柱轰鸣着碎裂开来,一个小孩儿从中出现,好奇的看着眼前的紫衣老者,奇怪的问道:“老爷爷,你是谁?这是在哪?” ………… 无数画面闪过,越来越快,越来越多,李慕玄看到无数次老人,虽然形貌几番变化,但是那份刻在骨子里的、永恒不变的孤独与寂寥,清晰可辨! “唉……”李慕玄一声长叹,从心印中回过神来,万分崇敬的看着眼前这位平平无奇的老者,却总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伤叹与怜悯。 老者似乎看到了他眼中的怜悯,却只是微微一笑,对李慕玄说道:“小友都看到了?不过这些都是往事,不必放在心上。小友今日既然来此,老朽忝为地主,也不能毫无表示,这两份启灵玉液,便送于小友。” 说着,虚空之中出现了两块白玉,李慕玄躬身接过,立刻递给了龙涵璃一块,龙涵璃犹豫了瞬间,轻咬下唇,还是伸手接过。 吱吱在李慕玄得到白玉时动了动,还是不敢露头。李慕玄笑道:“吱吱,这份启灵玉液本来就是给你的,还不快快出来,谢过前辈!” 闻言,吱吱小心的探出头来,跳到李慕玄左肩上,先是垂涎欲滴的看了白玉一眼,才人立而起,学着李慕玄的样子打躬作揖的行礼,煞是可爱,引得场间的青衣女子低声一笑。 老者也是开怀大笑,说道:“小友好福缘!这小家伙有些上古血脉,如今用了这启灵玉液,正是飞腾变化之时。只是,小友自己难道不用吗?我这里还有一份。” 李慕玄摆了摆手,向老者告罪道:“慕玄觉得,大道渺渺,却需步步追寻。这启灵玉液虽好,但慕玄不愿意沾染一丝一毫外来的神思,还请前辈恕罪!” 老者仿佛听到了一件最好笑的事情,指着李慕玄,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好一阵子过后,老者方才平复下来,在李慕玄等人莫名其妙的眼神中,整了整衣冠,郑重说道:“好!好!好!好孩子!我祝愿你!” 老者又接着说:“出去后找一间静室,启灵须三月静修,方能完满。” 李慕玄苦笑:“前辈,您也知道外面饕餮肆虐,出去之后我们……” 老者摆摆手,很有些豪迈的说道:“这只饕餮不知死活!敢来招惹我心剑宗,死期就在眼前,何必担忧?哦,好了,他的第二元神已经打开了秘门,你们这便去吧!” 话音刚落,眼前便有蓝光闪过,下一刻,李慕玄只觉穿过一道紫红色光门,传送了出去…… 脚踏实地的金毛狮子有些疑惑: 它在循着气息到达石林之后,费尽周折的破开一道剑阵之后,竟然“捡到”了一株塑灵草,就这么平平常常的从地下拔出来,丝毫意外也没有发生。 金毛狮子用各种手段反复确认过,此草便是传说中的塑灵草,形貌气息甚至功效,一毫不差!便悄然将其含在嘴中,传出了福地。 此时此刻,金毛狮子惋惜的看着眼前碎裂的金色指骨,小心翼翼的收好,却立刻惊恐的发现,自己一动也不能动! 紧接着,金毛狮子的身后出现了一道强大异常的气息! 白光连连闪动,场间迅速显出八道身影,气息中包含的锋锐与浩大,让它心头狂跳、身形颤抖。 “唉……老祖宗……”一位身着奇异兽皮,魁梧阳刚的大汉刚刚现出身形,便呼喊一声,声音极是不舍。 金毛狮子心中的警兆大作,心念转动间,正要拼死挣扎,整个身体便被一剖两段,整齐异常,继而分成四段、八段、一十六段,乃至无穷无尽! 李慕玄、龙涵璃和吱吱俱都震撼无比的看着:金毛狮子在他们的眼前化作无数微尘,在一息不到的时间里碎成肉眼不可见的粉末,纷纷扬扬的卷向空中…… “三妹!你吓到几位贵客了!”一位身着儒衫的清秀书生皱皱眉头,有些不喜的说道。 他身边那位剑眉星目、姿容英武的黑衣女子扬了扬眉毛,反驳道:“二哥,你没听老祖宗说嘛,饕餮必须得死!老祖宗现在正在看着我们呢!你说怎么办?” 魁梧的兽皮汉子右足顿地,大声说道:“三妹做得对!我们这便一同诛灭饕餮,让老祖宗看看我等风姿!” 凝立虚空的饕餮在南中谷的阵法和灰衣老道的飞剑夹攻下,苦苦支撑,漩涡已然被它用作对抗谷中阵法,再也不能凭空摄人取物,饶是如此,其神通法力亦是不容小觑。 在金毛狮子被灭杀的一瞬,空中的饕餮猛然发出一声惊雷般的惨叫: 只见它身上浮现出一只狰狞大口的虚影,接着大片黑光猛烈爆发出来,漆黑的漩涡也陡然扩大,一时间逼退了阵法与飞剑! “是谁!胆敢灭杀我的元神!”饕餮仰天嘶吼,发出奇怪的吼声,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懂他的意思。 “孽畜!心剑宗六大嫡传,今日取你性命!”为首的大汉一声怒吼,如九天狂雷般盖过了饕餮的嘶吼! 六道剑光陡然飞起,直刺空中的饕餮!一霎间,平地里升起一座虹桥,横跨南中谷,便要搭在饕餮的身上! 饕餮立刻感受到了生死危机,只见它原本就十分巨大的头颅再次变大,甚至发出了咯吱咯吱的脆响! 半空中的黑色漩涡被它一口吞下,将其整个身体涨大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似要塞满整个南中谷的天空! “轰!” 巨兽黝黑的身躯上陡然亮无数条血线,继而发出猛烈的喷吐声,一团黑红色的光柱自他硕大无朋的巨口中喷薄而出,狠狠打向虹桥! 斗法的威力瞬时扭曲了空间,再也看不清空中的情况,南中谷的阵法和灰袍老道都不再攻击饕餮,而是竭尽全力的抵挡着斗法的余波,保护整个山谷和地面的修士,否则余波横扫而来,金丹之下,绝无幸免! 半空之中,虹桥飞快的旋转起来,继而形成一道白色光柱,缓慢而坚定的抵住黑光,逆冲而上,将黑光消弭融化、不见声息…… 随着黑色光柱的消弭,半空中的饕餮身躯也在慢慢变小、变红,短短几个呼吸之后,原本身形巨硕、漆黑如墨的凶兽变得身子“娇小”、全身赤红起来。 “嗷吼!” 饕餮一声嘶吼,头上的两对弯角突然缩回,身上更是发出濛濛白光,仿佛获得了新的力量,继续对抗着白色光柱。 身在地面,再也看不清空中斗法情形的李慕玄,突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龙气”,比当初在水晶宫敖广身上感受到的要浓郁无数倍! 即便如此,白色光柱还是坚定的冲向饕餮,近了、更近了…… 无可阻挡、无可违逆! “啊!吼!” 饕餮发出了凄婉的悲鸣,红白交加的身体上骤然裂出道道血口,却没有丝毫鲜血喷出,而是飘散出团团黑雾:黑雾中仿佛有一条条破碎的灵魂、一张张扭曲的面庞,在哀嚎着、粉碎着! “哧!” 白色光柱完全罩住饕餮,这时,空间的扭曲感消失了,谷中幸存的所有修士与妖兽,抬头仰望,见证了他们终身难忘的一幕: 凶焰滔天、不可一世的巨兽被白色光柱中笼罩,显得弱小而无助,但见其身躯寸寸崩解、缕缕析出;下一瞬,狰狞的大口虚影再也无法隐藏在肉身中,同样暴露在纯白的光柱之下,在极度的痛苦与扭曲中支离破碎;饕餮巨硕的头颅变为可憎的黑红色,缓慢而坚定的消失不见;最后,白光中仅剩一块巴掌大小的暗金色符文,完好无损,在煌煌白光的映衬下愈发高贵与圣洁! “呼!”一阵春风吹拂全谷…… 一霎间,整个谷内的天地灵气剧增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半空中开始落下淅淅沥沥的小雨,不是雨滴,都是最珍贵的灵液! 在场的每位修士、妖兽都感到全身毛孔慢慢舒张开来,仿佛生平第一次体会到,每一缕呼吸都是那么的美妙,那么的令人陶醉! 南中谷内,漫天雨丝飞舞:面目全非的地面、山石甚至一片狼藉的砖木之上,都开始生出细嫩的绿芽,在这濛濛细雨中微微摇摆,迎接新生…… 二九、六剑横空诛饕餮,玉液启灵茧化蝶 下 滴答……滴答…… 静谧的地下洞穴中:蓝色华光时时流转,轻薄水雾丝丝缭绕,李慕玄盘膝而坐,神气安然(大道纪年29章)。 不远处,龙涵璃静静的躺在万年玄冰床上,闭目侧卧、剑眉紧蹙,表情有些痛苦和茫然;在她的身旁,小吱吱一动不动的趴着,同样双眼紧闭,痛苦的皱起了小鼻子…… 李慕玄静坐在石台之上,脑海中还在回想着五天之前的那一幕:六剑横空,白虹贯日,饕餮伏诛,灵雨迷蒙…… 这次惨烈的大战之后,南中谷宣布封谷,但拿出大量丹药、灵材,帮助谷内幸存的修士养伤,只是要求他们暂时不要出谷,所有传信的手段也被禁绝。 一般情况下,这样的变相软禁会招致所有修炼者的抵制,但是这次却执行的十分顺利: 一来所有人刚刚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凡人和炼气三层以下的修士无一幸免,炼气期修士和妖兽十去其四,筑基期修士死亡数百,便是金丹修士也死伤了数十人。这样的凶威盘旋在所有人的脑海中,久久不散,待在南中谷的大阵里还是给人许多安全感的。 二来此时谷中灵气异常浓郁,灵雨虽然停了,但灵气已然充裕的不可思议。这样的宝地就是在高门大派里也是最顶级的,对于缺乏资源的散修来说几乎无法拒绝。幸存的散修几乎都借助这丰沛的灵气或是突破瓶颈,或是修为大进,哪里舍得立刻离开呢? 三来散修盟放出消息,大发神威的六位剑修正是谷中潜心修炼的前辈高人,是散修盟的“底蕴”所在,本来都在闭关苦修,这次雷霆出手,诛灭了饕餮凶兽。这次散修盟虽然受创,但是内谷成为宝地,且盟中急需补充弟子,会在这段时间专门考察并吸收大量弟子,这也让无数修士、妖兽不愿离开。 当然,这些都是散修盟的高层需要考虑的问题,李慕玄便见到了那位元婴期的灰衣老道,原来便是龙涵璃的师父,战后第一时间便找到龙涵璃,确认她没有出事。 龙涵璃见了老道,以传音之法将之前的所见所闻诉说了一番,特别强调了养灵福地的主人——塑灵草,对李慕玄青眼有加,毫不犹豫的赋予心印解说,并赠予启灵玉液的事迹。 听罢,老道奇异的看了李慕玄一眼,向他真诚道谢之后,便匆匆离去。看来是要与六位媲美元婴期的剑灵好好沟通一番,处理善后事宜。 将这些事情处理完之后,龙涵璃便带着李慕玄回到了钟灵会馆。 浩劫之后的钟灵会馆,看上去竟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只是原本仰天长啸、气势惊人的兽首不见了踪影,只余光秃秃的半截身子。好在会馆的主体部分没有毁坏,看来是其中的法阵发挥了作用。 龙涵璃与李慕玄进入馆中,立刻便有一位身穿黑袍的金丹修士迎了上来,又是欣喜、又是担忧的问道:“少主!你没有受伤吧?” 龙涵璃摇了摇头,凝重的问着:“荒古兽灵阵有没有受损?这饕餮的神通有没有对大阵的整体造成伤害?” 这名金丹修士瞥了李慕玄一眼,神识传音回答了龙涵璃。 龙涵璃皱了皱眉头,说道:“杨长老,李慕玄算是我的师弟,我把他当作亲弟弟看待,以后什么事情都不用避讳于他,你把这话传出去!” “是,少主!”黑袍修士应承道,又对着李慕玄略微躬身道:“请贤侄原谅!” 李慕玄连称不敢,龙涵璃对着黑袍修士交待一番,便带着李慕玄径直走向了会馆深处。 会馆中的“荒古兽灵阵”还在运转,李慕玄瞥见了无数荒兽、凶兽、奇兽的虚影,在整个大阵中若隐若现,令人心神不安。 龙涵璃毫不停留,带着李慕玄一路穿过甬道,再次来到了琅玕亭台旁,这亭台受到会馆的大阵保护,毫发无伤。 亭台景致如昔,小池塘边的洒金梅,更是在飘飞的灵雨之中,抽出数丝新芽,嫣红描金的梅瓣,悄然送上阵阵隽永的香气,在这浩劫之后,令人心中稍稍沉静下来…… 这次龙涵璃却没有去小亭中坐下,而是带着李慕玄,穿过池塘,来到了山崖前的飞瀑旁,对李慕玄说道: “慕玄,这里的飞瀑其实是化水灵而生的阵法,可以将人传送到一处隐秘的石洞之中,既是修炼的静室,也是危机时的庇护所。这次承蒙慕玄的启灵玉液相赠,我便打算在那处石洞中炼化玉液,还要拜托慕玄你在旁护法。” 李慕玄点头答道:“这是自然。不瞒师姐,我也正需要一处静室,好好的消化之前接受的心印,否则灵台总不能完全清净下来。再说,吱吱也可以趁此机会,一并启灵!” 龙涵璃点了点头,吱吱也探出头来,叫了两声表示赞同。接下来,龙涵璃自然而然的拉起李慕玄,一同走入了瀑布。 说来奇怪,进入瀑布的李慕玄虽然感受到了真实不虚的水流冲击,却在这瀑布中不沉不浮,被龙涵璃拉着,在这外面看来“小小的”瀑布里,一直向深处游去…… 片刻之后,龙涵璃左手打出一道灵光,在黯淡的水底映出一片光团。李慕玄环顾四周,光团似乎在水中不断转动,点亮了其它地方的许多处符文。 一时间,水底数十只符文闪烁明亮,沉沉浮浮,接着蓝光一闪,便将两人传送了出去…… 现身之时,已在一处地下洞穴之中:洞穴极是宽阔,内壁光滑平整,镶嵌着许多发光的宝石,将整个的山洞映照的蓝光幽幽。 这处洞穴并不是完全封闭的,虽然别无岔道,前方却静静流淌着一条宽大的地下暗河,只是水流极为平缓。 若不是暗河之水幽幽反射着洞穴的蓝光,将粼粼水波投在内壁之上、光纹闪闪,简直难以确定这是暗河还是地下湖…… 李慕玄环顾四周:洞中只有一张宽阔的冰床和一处平整的石台,十分简单。他好奇的问着:“涵璃师姐,这就是你闭关的静室吗?似乎有些空旷清冷了?” 龙涵璃轻笑道:“修炼之人,哪还有这样多讲究!我倒是觉得待在这里挺自在的。你看,这石台是周边的灵脉交汇之处,坐在上面打坐炼气,有事半功倍之效;冰床是万年玄冰砌成,奇寒无比,在上面修炼可以消除一切心魔心火,是突破境界时的最好助益,这次我和吱吱也要在这冰床上服用启灵玉液,防止启灵时神智意识出现错乱、疯狂等意外情形。” 李慕玄点点头,说道:“这万年玄冰乃是法宝的炼材,如今师姐却把它作为床铺,真是好大手笔!这样一来,炼化灵液的危险确实能大大减低……” 龙涵璃神色坚毅的继续说道:“确实如此,但是炼化启灵的时间可能会更长。待会儿我和吱吱服用炼化启灵玉液之后,会沉睡在万年玄冰床之上,借助其清心定神的妙用,这一过程可能需要半年甚至更久,慕玄你要有心理准备!” 见李慕玄郑重的点点头,龙涵璃最后叮嘱道:“我和吱吱在炼化灵液时形体可能会发生变化,你无须惊讶,只要我俩没有出现神智错乱、疯狂,你都不要出手打断,以免启灵失败,不得圆满……” 李慕玄取出自己身上的启灵玉液,喂给了吱吱。 吱吱大口的服食着灵液,却只勉强服下三分之二的分量,随后便闭上嘴巴,飞快窜到了冰床之上。 龙涵璃见此,轻声说道:“吱吱身具金毛吼血脉,自有传承,这个量对他来说应是最佳……下面还要拜托师弟了!” 说着,龙涵璃也将灵液服下,眉头微皱,在冰床上缓缓侧卧,闭上了双目。 李慕玄安坐在洞中的石台上,垂帘定坐,只余心头一丝灵光,于惺惺寂寂间照应着不远处的冰床…… 洞穴中慢慢沉静下来,只有远处传来的滴答、滴答的水滴声,将整个洞穴映衬得更加静谧…… 三十、印心启灵异变生,惜别南中侠气增 上 石台上的李慕玄缓缓睁开双眼(大道纪年30章)。 历经百日有余,他才将养灵福地中接受的心印完全消化,数十万年的片段和感受,让他数度沉沦其中,难以自拔;但最终还是凭借着超绝的心性撑了过来,获益匪浅。 首先,是使李慕玄的剑道修为突飞猛进。观摩了无数剑灵在对抗万载天劫时的玄奥剑法、精妙剑阵,即使没有具体的御使法门,光是这份见识和感悟就足以让他剑道大进。 以后,这分见识感悟还将随着他修为、剑法的提升而继续加深,毕竟是心剑宗无数年来的剑道精华,岂是等闲! 其次,便是对李慕玄心性的磨砺。作为一位旁观者,见证了这段数十万年的漫漫时光,白云苍狗、沧海桑田,也不禁发出“逝者如斯,不舍昼夜”的感慨…… 最后,他还收获了一份莫名的觉悟,好似卸下了身上的一个重担,多出了一份释然和感动,这种奇怪的感受一度让他万分迷茫,却又真实不虚(大道纪年30章)。 回过神来,李慕玄看着冰床上的龙涵璃与吱吱,如今他们脸上的痛苦之色消散了许多,神情变得恬淡不少,身上的气息也更加强大。 “看来启灵的过程十分顺利!”李慕玄心中想到。 接着,他取出蛰藏宝剑,打入少许神识法力,让他静静的立在空中。随后取出仅剩的小半份启灵玉液,右手掐诀,一点灵光没入玉液之中,将其化作濛濛光雾,引导着光雾将蛰藏包裹起来,不时打入各色符文。 这是李慕玄自心印中学会的启灵之法,专门用于法宝的启灵,可以加速孕育法宝灵性。如今,蛰藏宝剑已是中阶法宝中的精品,再经过这次启灵,并以自身的精气神多加孕养,成为高阶法宝指日可待。 这一日,李慕玄刚刚对着蛰藏剑打出一道符文,便惊讶的看向了冰床: 冰床上的吱吱全身散发出剧烈的波动,骨节噼啪作响,小小的身子竟然迅速的涨大一半有余,同时发出了尖锐的鸣叫声! 李慕玄大惊,快走几步,正要上前查看,却见吱吱猛然睁开双眼,一对纯金色的眸子正对上李慕玄的黑眸! “轰!” 李慕玄只觉脑海中炸响无数道狂雷,整个灵台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横扫而过! 一团庞然威势出现在李慕玄的心神之中,而后飞速膨胀,似乎要将他的心神撑爆! “呼!呼!”一瞬间面临身死之局,李慕玄却是心静如水: 灵台中华光大放,在一瞬间变得坚硬无比;沉睡的阴阳道火也放出道道火线,将所有虚空牢牢锁住! “凝!”无数光华交织闪烁,虚空凝为壁障,将欲要爆发的庞然威势死死压制,再慢慢压缩,最后竟在灵台中形成一只小小的异兽形象: 身形如狮,长鬃浓密,却偏偏长着人面、大嘴阔鼻,头上是一根长长的尖角,全身如同金刚铸成,每一根毛发都玲珑剔透、坚不可摧! 这异兽在李慕玄的灵台中耀武扬威、顾盼生辉,一眼看去,便给人威严肃穆、雍容自在之感…… 半晌之后,异兽化作一个透明的印记,静静的漂浮在李慕玄的灵台之中。李慕玄立刻便知晓了印记的功用:正是吱吱的认主印记。 原来,吱吱在启灵过程中,借助着玉液的强大效能,血脉发生了返祖,身上不再是金毛吼的血脉,而是向着其始祖——震天吼的方向进化。 传闻震天吼乃是太古神兽,狮身人面、体如巨象,更是以龙为食。只消飞至大海上空,一声怒吼,海中诸龙就会活活震死,浮出海面被其吞食,可谓神威盖世! 传闻震天吼因为捕龙过多,最终引来八大龙王率领无数龙族群起而攻,血战十年,最后力竭而死。在那一战中,无数龙族血洒长空,天空中出现血色长虹,横贯一界,百年不绝! 经此一战,震天吼成就神兽之名,自此成为绝响…… 震天吼威能如此强大,而吱吱太过年幼,进化又是倚靠外物,因而立刻驾驭不住这一丝血脉,产生了极其严重的血脉反噬,眼看便要爆体而亡! 在吱吱的心中,李慕玄是他的主人,也是世间“最厉害”的存在,便不假思索的通过认主印记,将超出自身承受范围的力量全部注入了印记之中,传递给李慕玄,形成了这样一道万分危险的认主印记,险些就要破碎李慕玄的灵台,让他神魂碎灭…… 明白过来的李慕玄苦笑不已,倒也没有怪罪懵懵懂懂的吱吱。 好在,李慕玄最终撑过了危机,压制住了这枚认主印记:不仅真正成为了吱吱的主人,更是获得了震天吼的些微传承,将来有可能凭借这枚印记,领悟到震天吼的神通与威能。 当然,这些都是以后的机缘,眼下,李慕玄必须时刻将绝大多数神识注入灵台之中,将这枚印记时刻压制,徐徐炼化。只有将它完全炼化之后,才能真正得到印记的承认、真正得到震天吼的传承。 将多余的血脉之力传递给李慕玄之后,吱吱好受了许多,身形也不再膨胀,只是长大了一圈,全身毛色变为金黄,褐色的眼眸也完全转变为金黄之色,头上露出一段嫩嫩的小角,身后的尾巴几乎完全消失,好似猿猴的面庞线条更加柔和,看上去灵性十足…… 小吱吱摇晃着身子,颤抖着站了起来,感受着自身的变化。 “慕玄……大哥?”李慕玄的心神中突然响起一道稚嫩的童音。 李慕玄不禁睁大了双眼,从灵台中的印记中,他能清晰的感应到:这是吱吱在对他说话! “吱吱,你能神识传音了?”李慕玄连忙在心神中问道。 “吱吱!”小吱吱高兴的叫一声,却没有童音传来。 “到底能不能呀?吱吱?”李慕玄再次以神识问道。 “能!能!刚才忘了说怎么话了……不不,我还是说不对……”吱吱的神识传音有些混乱。 “别急,吱吱,慢慢来,练练就好了,不要着急……”李慕玄循循善诱的说着,不断和吱吱通过神识传音交流着。 “大哥,吱吱现在不能开口说话了,我感觉的到,一旦要是开口就会元气大伤!所以我现在不能说话,呜呜呜……”吱吱很伤心。 李慕玄笑着安慰道:“咱家的吱吱现在可是神兽震天吼呀!以后一声怒吼,天地色变!现在不能说话算什么,再说,只要咱俩可以心神传音不就行了?” 闻言,吱吱立刻就不伤心了,凌空跳起,足下竟然生出四朵金色的云雾,将他凌空托起,飞向李慕玄。 “哇!”李慕玄抑制不住的惊叹出声:这类云雾乃是天地间轻灵之气所凝,飞行急速、十分隐蔽,只有元婴修士才能信手拈来,用来长途跋涉最是潇洒不过,没想到竟然成为吱吱的天赋! 吱吱足驾“祥云”,带着浓浓水雾之气扑在了李慕玄的怀里,心里委屈的不行,一个劲儿的往李慕玄道袍里钻去…… 吱吱自记事以来,还没有受过这样大的苦呢,刚刚启灵的过程中,痛死宝宝了! 李慕玄哭笑不得,在神识中不断地安慰着吱吱,看着道袍前鼓起的一小块“山包”,心中不由忧愁的想着:要是给吱吱养成了这个习惯,以后再长大些可怎么得了!怕不是要把道袍给撑坏了?唉…… 转眼间又过了数月,洞穴中不断回荡着细密的破空风声:半空中,吱吱足下腾云,死命的追逐着蛰藏剑,而蛰藏剑也是灵活无比的躲藏着,辗转腾挪间灵动精妙,时而挥洒出几道细细的剑光,阻挡着吱吱。 实际上,李慕玄只在蛰藏剑中打入一道符文种子,附着了微薄的法力与神识;但蛰藏剑如今灵性强大至极,已是高阶法宝的程度,其内已经诞生了模糊的自主意识,像懵懂的婴儿般。 一柄婴儿般的宝剑,一只幼儿般的妖兽,在半空中玩的不亦乐乎,这种简单的追逐游戏,他们能玩上好几天,从没个消停,让李慕玄很是无奈…… 如今,吱吱的飞行速度已经不下于蛰藏这样的高阶法宝,甚至犹有过之,若不是吱吱的飞遁技巧尚不纯熟,再加上飞剑屡屡以剑气阻挡,这种追逐游戏应该早就没有悬念了。 不过目前,他们俩还没有玩腻的感觉,让李慕玄有些头大,只好专心炼化着灵台中的震天吼印记,每多炼化一丝,他的神识也可以多腾出一丝。 “嗡嗡嗡……” 一阵奇异的鸣响回荡在洞穴之中,使整个山洞微微颤抖起来。 冰床之上,龙涵璃的身形浮空而起,发出淡淡的白光。吱吱与蛰藏剑停止了追逐,乖乖的落在李慕玄身边,一起“看着”悬浮半空的光影: 龙涵璃初时表情淡然,渐渐的,白光越发炽烈,她的脸上也开始浮现出痛苦之意。白光越来越耀眼,李慕玄不得不闭上双目,以为数不多的神识之力勉强感应着。 “嘶!” 白光陡然爆发出来,李慕玄只觉放出的神识被驱散,尽数缩回了体内,吱吱也连连后退,躲在了李慕玄的身后。 一道破空声响起,李慕玄只听“嗵”的一声,似乎有东西投入了水中,不由心中大急,勉力睁开双眼、放出神识,模糊中见到龙涵璃发光的身躯消失在了暗河之中,河面上只余一道光尾! “师姐!”李慕玄大声呼喊,便要追着光团跳入暗河,却在神识中听到了龙涵璃的声音:“慕玄,我没事!你去小亭中等我!” 空阔的山洞中再无声息,只余暗河上纷扰的水波,犹自荡漾不休…… 三十、印心启灵异变生,惜别南中侠气增 下 琅玕亭中,洒金梅畔(大道纪年30章)。 李慕玄身着青色道袍,满脸喜色的恭贺一袭白衣的龙涵璃:“恭喜师姐修为大进!没想到启灵玉液功效如此强大,师姐如今神息纯然,犹同渊海,让我有种面对金丹修士的错觉!” 龙涵璃洒然一笑,白衣红梅、玉洁冰清,便如九天仙子,落下凡尘! 李慕玄一时呆住,随即便反应过来,笑道:“想不到这灵液还有美容之效!如今师姐冰肌玉骨,恍若天人,想必二师兄见了也要倾倒啊!” 龙涵璃听到李慕玄如此不加掩饰的赞美,两腮微微晕红,嗔道:“你这小猴儿,知道什么天人!不要胡说!” 玩笑开过,李慕玄收敛笑意,说着:“慕玄能在南中谷得遇师姐,何其幸运!只是筑基未成、游历未完,还需继续前往河洛城,于河洛汇流之所寻求筑基机缘,这便与师姐道别了!” 龙涵璃听了,微微伤怀,犹豫了片刻,却自怀中取出一枚鸽蛋大小的紫色圆珠,说道: “慕玄你是一心求道之人,但有一息尚存,便永不止步。你既然想去河洛灵眼悟道,师姐有此物相送,你在灵眼之地随身佩戴,可能会有所帮助。” 李慕玄收起圆珠,温声回道:“多谢师姐相赠,师姐也要多多保重身体!启灵玉液虽好,终究是外物,不可倚重。望师姐能借灵液之助,洞明本心……” “慕玄,你天赋异禀,身具惊世之才,但自古天人相争,都留一线之机,还望你筑基时莫要一味求全,反遭不测啊!” “师姐勿忧!此去山高水远、前路茫茫,然我等修道之人,持心正念,自然百无禁忌!” 说着,李慕玄向龙涵璃躬身道别,起身时顺手摘取一枝金梅,俏皮的在龙涵璃眼前晃了晃,转身离去。 “你也去吧,小吱吱(大道纪年30章)!”龙涵璃抚摸着吱吱的小脑袋,轻声说道。 吱吱点点头,最后看了龙涵璃一眼,足下腾云,追上李慕玄,落在了他的肩头。 南中谷口,虚空之中: 一位身着儒衫的清秀书生对着身旁的魁梧大汉问道:“大哥,你就这么让他走了?你不是说要让他学会我们六人的全部剑法吗?” 顿了一顿,书生接着说道:“他可是老祖宗所说的希望啊!虽然我不太明白……” 身披兽皮、面容英武的大汉摆了摆手:“二弟,这种事情不是我们能够插手的。之前我想要传他剑法,只不过是想留一份香火情分,如今感受他身上的气息,才知道老祖宗都已经安排好了,不用我等多事……” “原来如此……那你说他真的是……” “二弟慎言!这事以后不要再说了!这次我们兄妹六人能够出来,就是天大的机缘。一定要多加磨砺,证得剑道!” “是!” ………… 开阔的官道上,李慕玄一身黑色劲装,腰佩蛰藏宝剑,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纵横驰骋,好一位少年游侠儿! 数日前,李慕玄走出南中谷,突然心中一动,想起了二师兄的叮嘱:要以散修甚至凡人的身份、心情游历世间,才能见识到截然不同的世界。 想着师兄的教诲,李慕玄将星辰法袍变化为黑色劲装,取下头上的玉冠和玉簪,将玉簪把玩了一会儿,见上面铭刻的《蝶恋花》词依然清新如昔,微微一笑,收在了魔心之中。 片刻之间,李慕玄收拾整齐,翩翩游侠真可赞: 弱冠青丝绾,奔马疾如燕。腰佩明光剑,足下登云履! 这一身游侠打扮,还是李慕玄在一位宗门前辈的游记中看到。当年的他对那本“江湖”游记喜爱万分,先贤有云: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何其洒然! 那时的李慕玄倒不是喜爱这份洒脱,他更羡慕前辈游记之中描述的,江湖儿女四海为家、鲜衣怒马、快意恩仇的生活,没想到这次亲身体验了一把,纵横驱策间好不快意! 话说李慕玄坐下的大黑马,还是他在南中谷附近的平原上捕获的,由于常年生活在灵气浓郁之地,这匹大黑马身形高大雄壮、毛色顺滑如锦,乃是马群中的首领。 这匹黑马刚被捕获时还很抗拒,不防吱吱跳上马头,略略放出气息,黑马便四蹄软倒、伏在尘埃,半晌之后才挣扎着起身,变得乖巧听话起来。 吱吱十分高兴,认为这是他头一个驯服的小弟,得意的坐在黑马头上,不愿下来。 李慕玄也乐的由他,借助魔心将全身法力收敛起来,再运起和光同尘决加以掩饰,即使金丹修士,也丝毫看不出破绽,只会把他当做凡人。 李慕玄下定决心,这一路上就以凡人身份行至河洛城,如此一路纵马急行,也要有数月时光才能到达。 这一日,李慕玄驾驭黑马,奔行在大道上,心里犹自揣摩着玄奥道法。 突然,前方凭空升起一道绊马索!路边的草丛中也传出一阵鼓噪之声。 李慕玄眼疾手快,以心神驭使黑马,凌空腾起,越过了绊索。就在黑马再次落地、向前奔去时,前后又是三四根绊马索出现,而小黑收势不及,眼看就要被精光闪闪的细铁索绊倒…… “刷刷!” 一道清亮的剑光腾起。李慕玄沉腰下马,左手抓住马儿的长鬃,右手挥剑,一道剑光瞬时挑断了前方的两根铁索! 黑马奋起四蹄,继续飞奔。李慕玄回身上马,看见几个精壮的汉子已然围了上来,便索性挽住马儿,略冲几步,立在了原地。 “你小子倒也识趣!是从仙谷的方向来的吧?”一位灰衣蒙面的高瘦汉子凝重的发问道。 这群劫匪难道是专门打劫从南中谷里出来的凡人? 李慕玄心绪低沉,不由想到饕餮巨口一张,便在南中谷造下无边杀孽的场景! 见李慕玄不说话,高瘦汉子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中细长的雁翎刀,又是走近几步,出言恫吓道:“快!交出身上的所有东西!不然兄弟们并肩子上,你这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儿,尸首都保不全!” 李慕玄心中杀意涌动:这帮匪类,为了一己私欲,专门在此杀人越货,手中不知有几多冤魂!其作恶之心与饕餮有何区别! 主意已定,李慕玄微笑道:“你们就这么有信心吃定了我?” 高瘦汉子戏谑的说道:“你小子,就算世家出生,打娘胎里学武,不过一二十年!大爷我日夕苦练、寒暑不绝三十载,你说是不是吃定了你!看你刚才的剑法是有几分样子,但是想跟我动手,差得远呢!” 旁边一个手持朴刀的壮汉狞笑道:“何用大哥出马,看我黑虎结果了他!” 高瘦汉子嘿嘿一笑,说着:“本来这小子可以纵马脱身,却偏偏停了下来,一看就是心高气傲、会点剑法的大族公子,易装打扮想游荡江湖?今天就让你明白,江湖不是那么好闯的!要拿命来填!一起上!” 高瘦汉子见兄弟们都慢慢靠近了黑马,也不再废话,直接招呼所有人一拥而上:劫匪还讲什么单打独斗?乱刀分尸才是他们最喜欢干的事情! 骑在马上的李慕玄将劫匪们慢慢靠近的动作尽收眼底,心里想着:正好用二师兄所传的《金阳剑法》吧,既做凡人,就当用凡间剑法! 李慕玄紧紧握住蛰藏宝剑,剑灵感受着李慕玄心中的杀意,变得蠢蠢欲动起来,眼看便要飞起刺杀! 慕玄心中微笑,却将这灵性稍稍安抚,飞身下马,迎战众匪。 一枚符文种子虽然在蛰藏剑中潜藏着,却没有激发出一丝威能,李慕玄也未动用半分法力神识,只凭肉身之力使出金阳剑法: 一片淡淡的金光升腾而起,洒向众劫匪,便如春日午后的细碎阳光,暖洋洋、细密密。 这金阳剑法,虽然只是世俗剑法,但由凡技而窥金系之道,隐隐然已有剑道雏形,再加上蛰藏渐渐臻至高阶法宝,即使威能不显,单凭本身气质,便已让这一剑脱出世俗樊笼,显出有如实质的光华来。 眼看着几道“阳光”洒然飘落,为首的高瘦汉子如见鬼神,双目圆睁,大叫道:“剑气!这……”话音未落,额头上便绽开了一朵血花,倒伏而死! 靠近李慕玄的六人尽数毙命,稍远些的三人大惊失色,转身便要逃命,李慕玄冷冷的看着他们,却也未作追击;这三人如蒙大赦,奔入旁边的小树林中,跨上三匹快马,却是分成三个方向逃跑。 果然是经年老贼!如此绝境,逃跑仍然有章法!李慕玄心中想到:今日放这三人离开,他日会不会有更多凡人丧生在他们手中呢?佛门说因果,道家求自在。罢了,这次本心不想再杀,便住手吧。 李慕玄心中这样想着,将光洁如昔的蛰藏剑收起,拍了拍黑马的侧脸,这才翻身上马,再次赶路。整个过程中,吱吱都缩在黑马柔顺的鬃毛中呼呼大睡,可谓万事不理。 大黑马身强力壮,疾驰中虎啸生风,越发显得神骏不凡。 这却是吱吱以神念传授给它一道修炼法门,引导其掌控身体,渐开灵窍,再配合李慕玄的灵气疏导,让这匹强健的黑马渐渐摸到了妖兽的门槛,再过不久应该就能踏足练气一层,正式成为妖兽。 这一日,马背上的吱吱在神念中和李慕玄闲聊着:“大哥,我传授的修炼法门不错吧?这才一个月,大黑已经快要成为妖兽了。要不是它灵智未开,修炼还要更快!” 李慕玄也传音道:“吱吱,这震天吼传承非同小可,自古法不可轻授,你也不要随意传法,当心所传非宜,反遭天谴啊!” 吱吱不在意的说着:“这只是最粗浅的法决,和咱们震天吼的传承搭不上边,我只是看大黑跑的那么辛苦,鬃毛又软,让我路上睡得很舒服,给他一些甜头罢了。” 李慕玄哭笑不得,这吱吱真是小孩子心性,不过说起年龄,他也的确是妖兽中的幼崽,虽然据他自己说,已然诞生八十余年,不算小了。 李慕玄与吱吱沿路看些风景,有吱吱这个好奇宝宝不断的问东问西,旅途倒也不显乏味。 由于黑马还不是妖兽,每天奔行四个时辰已经到了它的极限,能够坚持下来,还要多亏李慕玄每晚帮它梳理身体、补充灵气。如今一个月下来,大黑马已经瘦了许多,但是棱角分明的肌肉和炯炯有神的双眼都让它看起来愈发神骏,乃是名副其实的千里马。 眼看天色已近黄昏,李慕玄牵着筋疲力尽的黑马,向着路边一处破旧庙宇慢慢走去,准备那里过夜:一路上多是露宿荒野,如今能有小庙容身,已经算运气不错了。 三一、古庙星夜来客众,散煞惊起怪影凶(上 破败的古庙里,木石倾颓、神像碎裂,再也看不出昔日面目。西边的墙壁坍塌了一半,屋顶处处破洞,显出阴沉的暮色来…… 李慕玄有些为难的看着庙里厚厚的灰尘,本是随手招来一阵大风便可全部吹走的事情,如今不想动用法力,便只好老老实实的动手清洁。 好在李慕玄有星辰法袍,虽然如今变化成黑色劲装模样,但是本质未变,随即用衣袖慢慢拂走灰尘,清出一片立足之地。 一般来说,修士即使露宿在外,也应该布置好临时法阵用以警戒。这是因为修炼界奇功密艺所在多有,休息打坐之时五感难免要打上折扣,单凭入定的灵觉容易遭到暗算。 李慕玄的魔心中倒是有几个合用的阵盘,拿出来便能使用,只是之前既然决心不动用法力,以凡人身份游历,这时自然不能布阵;况且李慕玄与小吱吱都是灵觉超凡之辈,加上此时易装打扮为凡人侠客,也就不再布下阵法。 李慕玄看着黑马吃完了草,便上前为它疏通经络。自从吱吱传授给黑马入门修炼之法以后,黑马在懵懵懂懂间持续的运气修行,竟然效果极好。 大黑马日常所食的草料渐渐减少,对饮水的需求大幅度减少,全身毛孔日渐张开,有如呼吸一般,各种感官也更加的敏锐,灵智有所提高……简直是脱胎换骨,让李慕玄啧啧称奇。 这段时间,李慕玄在帮助黑马疏通经络的同时,也在不断探究着妖兽和人的脉络差异: 各门各派的修炼功法把人体十二正经、奇经八脉、前中后三脉、八轮脉等等气脉经络阐发的极为繁复,这些形态各异的主脉,再加上无穷无尽的细微经脉,可谓玄奥莫测、浩如烟海。 正因人体经脉复杂,即使同一道统也往往有许多不同的修炼方法,凭依不同经脉显化道行。据星君传承所言,最佳的方法便是天地人三才共鸣,一举筑基,借助无量伟力,瞬间通达全部气脉经络,方能真正圆融无碍、净无瑕秽、气质纯一…… 随着李慕玄这些时日的探知,这黑马体内却只有主要经络七条,呈片带状相互连结,贯通全身,算是简单至极。而吱吱体内却有无数大大小小的漩涡状脉络,一直衍生到最细微处,何止千万!这又比人体脉络要繁复无数倍。 李慕玄一时有些茫然,众生体质相差如此之大,有时却能修炼同样的功法,人与妖兽甚至野兽似乎并无高下之分,这是何故呢? 李慕玄即使绞尽脑计,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他也敏锐的意识到,这其中可能包含着修炼的精微诀要,一旦明悟,可能便是天大的机缘。 以精纯灵气梳理完黑马的经脉,大黑马舒服的走几步,便懒洋洋的闭上眼睛,站在庙门口睡着了。 李慕玄回到庙中,将一块破旧的木板放平,抱剑仰卧。吱吱缩在他的衣袍中,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心念中闲聊着…… 李慕玄修行将近十一载春秋,从不懈怠,行住坐卧间莫不契合修炼意境,念念不忘、念念不滞,可称天生道体,因而才能有如今成就。 这一个月来,他却不再动用任何法力,日常也不再运转法力,连每日子午时分从未断绝的吐纳炼气都停下了,每晚黄昏时分便会入睡。 但是沉寂下来的全身法力不但没有变的滞涩,反倒越发活泼灵动起来,即使不显于外,也让李慕玄显得神采飞扬,和光同尘决都难以掩盖这几分英华之色! 漫天繁星之下,小吱吱已是熟睡,李慕玄透过屋顶的破洞,怔怔看着夜空。 他自小便喜爱星空,同时又有些恐惧:说是喜爱,自然是喜欢星空的宁静深邃、神秘莫测,有些恐惧,是因为无数万年来,无数星辰都如这般漠然俯视,让他有种渺若微尘、朝生夕死之感。 此时此刻,李慕玄以凡人游侠般的心态仰望星空,看着屋顶破洞中洒下的、仿佛永恒不变的的清亮星辉,反而变了种感触:只觉心若冰清,无有恐怖。 凡人百年身世,朝露日曦。既然世间变幻不定,无从把握,倒不如骑宝马、持名剑、饮醇酒、拥美人!这大概便是江湖游侠的洒脱之处吧? 先贤有言: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份洒然淡泊的情怀当真高明!由此观之,快意恩仇的游侠豪客倒比穷守皮囊的修行中人更加洒脱哩! 正在李慕玄纷念潮涌、昏昏欲睡之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之声,怀里的吱吱动了动,在心念中说了一句:“没有修士妖兽的气息。”便再次睡去了。 片刻之后,密集的马蹄声响起,连沉睡中的黑马也惊醒过来,打了个响鼻,前蹄刨动了几下。李慕玄从它紧绷的体态中,察觉到来人可能有些敌意,让它本能感觉到不安。 “克!” 一道干脆利落的口令响起,庙门口直冲而来的两匹栗色大马猛然停下,动作整齐划一,显示出了无比精良的素质。 两位一看便是军人的精干汉子从马上翻身跃下,一前一后的向庙中走来,观其步伐与节奏,韵律俨然,隐含某种合击之法,前后间相互照应、互为表里,显然是军中百里挑一的精兵! 两位军汉大步流星踏入破庙,凶神恶煞般看向躺在木板上的李慕玄,似乎有一种血勇之气扑面而来! 李慕玄还是仰头望天,看也未看进来的两人,仿佛对丝毫没有察觉似的。 这两个汉子同时皱了皱眉,为首的大汉刚想呵斥,却没来由的想起庙门口那匹黑色大马,神骏非凡、鞍鞯全无,再仔细打量一番眼前的少年游侠,只觉英气勃勃,令人心折。 为首的军汉顿时不敢托大,抱了抱拳,高声说道:“我们是路过的府兵,途径此地。敢问少侠是何身份?因何夜间露宿在此?” 李慕玄看了他一眼,半坐起身子,有些懒散的回道:“我自是五陵游侠儿,行游至此,有什么好问。” 军汉听了他随口一言,竟然认真的点头道:“少侠一开口,我便知确是玉京人士,官话说得圆正!我等赶路晚了,也在此歇一宿,可否?” 李慕玄见他说话直率,便答道:“夜中赶路甚是不便,这庙子也不是我的,自然可以。” 这军汉道了声谢,对着旁边的汉子命令道:“常三,点起火把,将庙里好好照一遍!我去禀报少主!” 说着,便匆匆走出,跨上马儿,疾驰而去。 剩下的那位常三也立刻回到马旁,自侧袋中取出一只火把,将其点燃后,打着火把将寺庙里每一处角落都查看了一遍,仔细的观察摸索着墙边、地下有无暗器暗门,手段极为老练。 片刻之后,马蹄疾响,李慕玄稍稍一听,约有六骑。 检查完毕的常三快步走了出去。稍后,六个手持火把的军人簇拥着一位锦衣玉冠的贵族公子走进庙中。 李慕玄见这公子头戴玉冠,便知其人应是贵族:皇朝律令,除修炼之人、天潢贵胄、爵位加身三类,不得着玉冠、服玉佩,违者杖八十、徙六千里。 这位公子年纪不过二十许,不是修炼之人,便只能是贵族了。 走过来的锦衣公子好奇的打量着四处漏风的破庙,接着看到随意坐在木板上的李慕玄,见他神态自若、怀抱宝剑,不由眼前一亮,快走几步,和声说道: “这位少兄请了!在下李维恩,玉京人士,因为贪着赶路,错过了宿处,打扰之处,还请少兄见谅!” 李慕玄见他神情诚恳,便也起身回道:“却是巧了,在下也姓李,唤名慕玄便是。大家同是行游之人,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倒是谈不上什么打扰。” 这李维恩听说是同宗,更兼乡音亲切,愈加心喜几分,吩咐拿过两只坐垫,邀李慕玄一同坐下,攀谈起来。 李维恩自小在玉京城长大,由于先天体弱,有些不足之症,一直生活在内宅之中。他今年才至及冠之年,却不愿再困居玉京,便向家里提出四处游学,第一站便想去大名鼎鼎的河洛汇流之处。 这确实太凑巧了,此处距离河洛城还有月余路程,两人竟然有着相同的目的地,也是缘法。 李慕玄心中这样想到,便将自己也正要去观摩河洛汇流的事情说了出来,李维恩自然欣喜万分,只觉这位刚刚结识的朋友好生有缘;他身后侍立的那位军汉却神色不善的打量李慕玄一眼,身上散发出阴冷的气息。 这是将我当成了歹人?李慕玄敏锐的觉察到这股敌意,也不以为意。六位精兵护卫着一位贵公子,谨慎些也是正常,大不了明天各走各路罢了。 在一众军汉收拾破庙,安排休息的当口,李维恩不住向李慕玄询问着旅途中的见闻,希望增长见闻。 李慕玄便将一路上经历的留翠雪山、镜湖花海、地下溶洞、南中谷等各具特色的美妙景致向他描述了一番,着实让少经世事的李维恩激动万分,眼中露出万分向往的神色;连一旁贴身保护的军官也有些沉浸其中,敌意冲淡了许多。 收拾完的几人提醒着公子早些安寝,李维恩才察觉到夜已深了,不好再打扰李慕玄休息,向他道声谢,走到为他准备好的避风角落,拥着厚厚的毛皮,沉沉睡去。 三一、古庙星夜来客众,散煞惊起怪影凶(下 破庙之中,李慕玄听着不远处火堆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四位巡夜军汉细碎的脚步声、熟睡的另外三人稍显急促的呼吸声,丝毫睡意也无。 修炼者最是敏锐,有时甚至可称敏感。在生死一线之际,李慕玄能够心平如水;在大瀑布边,李慕玄能安然入定;但是在这稍显狭小的破庙中,被七个神气扰动不休的凡人围绕,李慕玄却着实难以入睡,只好闭目养神…… 转眼已是子时,夜阑人静。李慕玄心有所感,蓦然睁开双眼,看向李维恩: 此时的李维恩再不复方才熟睡的安详模样,身上腾起一阵肉眼可见的灰黑之气!同时身体不住颤抖,从喉咙中挤出抽泣般的嘶哑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中格外诡异! 李慕玄一个翻身,正要上前,却被巡夜的军汉首领拦住,语调凝重的说道:“李少侠切勿上前,这是我家少主的先天病症。此时上前,不但没有帮助,还会发生误伤!一个时辰之后就好了!” 李慕开口问道:“这是何种病症?”一边探出神识,扫过李维恩全身。 军汉回答着:“这我等倒是不知,不过自府中出来时主人便有吩咐,每月月初要格外注意,定要歇息在避风温暖之地,不要上前,静待少主病症退去便可。” 神识之中,李慕玄已然感应出,这灰黑色烟气乃是煞气所化,秉性阴冷,带有灰败污秽的意味。 这倒罢了,最奇怪是这股煞气中包含着淡淡的“龙气”,只是这股龙气显得格外死寂,丝毫没有高贵或霸道的气质,反而有种垂死挣扎般的绝望之感,让李慕玄心中大疑。 眼前的这位军人统领执意不肯让李慕玄上前,几位醒来的大汉也一骨碌爬起,围绕守护在李维恩的身旁,显得极为戒备。 罢了,明日再找机会帮他看看吧!李慕玄心中想到,退回了原地。 众人见李慕玄退后,明显的松了一口气,但还是目光炯炯的护持着李维恩。 一刻钟之后,李维恩的“病症”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显得更严重了:原本灰黑色的烟气完全转为黑色,范围也在不断的扩大,抽泣般的声响变成了阴沉暴戾的嘶吼,只见他白净俊秀的面容开始不断扭曲,转为暗青之色! 几位侍立在旁的军士不知所措:以前少主发病后症状都越来越轻,不知这一次为何越发严重了?但是主人临行前的叮嘱让他们丝毫不敢上前,只好稍稍站远一些,万分忧急的看着。 李慕玄倒是觉得这样更好:但凡煞气积存于普通人体内,无论是以何种形式,都会对身体产生巨大的伤害,像今夜这般猛烈的散发出去,只会减少李维恩体内积余的煞气,对他应该是有益处的。 纯黑色烟气不断升腾而起,恍若燃起了一只巨大的黑色火炬。这些烟气甚至透过庙顶的破洞发散出去,黑烟滚滚,要是有人在白天看到,定会以为这庙宇着火了。 又过了盏茶功夫,升腾的烟气渐渐转弱,军士们都松了一口气,只有李慕玄有些遗憾的想着:这样猛烈的煞气散发,每多一刻,李维恩体内郁积的煞气便会消磨一分,若是多来几次,这病症也许就能不药而愈了。 正在这时,庙外传来一阵沉重的奔跑之声,庙门口的黑马和其他马匹都哕哕的叫唤起来,似乎十分惊恐! 李慕玄和为首的军汉正要上前查看,只听庙门口的几棵老树嘎吱作响,风声大作! 接着便有一股腥臭的恶风迎面撞来,一团弓腰缩背的黑影自庙口猛地跳将进来! 这黑影鬼面人身,体型庞大,比场间最魁梧的军汉更大上数分,几乎塞满了庙门口。黑影的面孔上布满了褶皱,丑陋扭曲,两只眼睛带着寸许长的白芒,幽幽明明间甚是骇人! 冲进来的黑影发出尖利的鸣叫,一股嗜血之意席卷而来,而后便认准了角落处的李维恩,直扑过去! 这怪物难道是山魈?李慕玄心中疑惑,却也毫不迟疑的拔剑相迎。 吱吱也好奇的钻出来,看着眼前的怪物:似人非人,似妖非妖,又不像是鬼物,到底是何怪物? 蛰藏剑一声清啸,当面刺来,阵阵波光涌动,同时引动夜空中的漫天星辉,投下濛濛华光! 如今的李慕玄已将所学法门融会贯通,就如现在这般,不动用任何法力修为,出剑便能与星辰交感,这是将心剑宗传承的剑道与星君传承的法门相结合的成果。 怪物本能的感到危险,不由气势大盛,周身散发出浓郁的黑气,瞬间遮蔽了大部分身形,自迷蒙黑气中飞起一爪,欲要夺走宝剑! 李慕玄怎会让它得逞,轻快的转过半边,蛰藏改刺为挑,袭向怪物胁下:有神识辅助,环绕怪物周身的黑气丝毫无用。 另一边,众军汉分出两人,提刀扑来,虽然这怪物面目可憎,他们却丝毫不惧,这便是久经沙场的血勇之气。 怪物双爪连舞,才堪堪架住李慕玄剑光,李慕玄几次击中他的手腕与手臂,却只留下浅浅的伤痕,并未见血。 看来怪物的肉身十分坚韧!李慕玄心中想到,看见两位扑上来的军汉,提醒道:“两位小心!这怪物身体坚硬,力大无穷!” 两军汉恍若未闻:当年他们曾加入大名鼎鼎的“平妖金吾”,见识过不少妖物鬼物,手上长刀铭刻着驱邪破妖的法文,因此夷然不惧,唰唰两刀,势大力沉! “咳!” 怪物吐气开声,眼中白芒大作,直喷出丈余,猛烈的白芒一下子罩住为首的军汉! 这位精悍的统领如遭雷殛,上身衣物炸开,毛发竖立,直直的跌了出去,长刀脱手,不省人事! 与此同时,另一位军汉长刀横斩,狠狠劈在了怪物的上身,长刀上的纹路蓦然亮起,一团金色火焰腾起,附着在怪物身上,猛烈的燃烧起来! 怪物吃痛狂啸,黑光之中窜出第三只手臂,趁着这位军汉空门大开的时机,便要一爪穿心! 场间众人只有李慕玄来得及反应,只见他飞身而起,一剑扫向怪物面门,攻敌必救!同时轻出一脚,点在军汉的左肩,将他斜斜踢飞出去,避过了致命一击! 余下的侍卫都是大惊,只分出一人照看着李维恩,其余人各持兵器,冲上前救援:一个照面,两位百战精锐转眼就灭!和这样可怕的怪物对敌,只能游斗,一旦腾空,失去了辗转腾挪的空间,几乎是必死之局! 此时,怪物也看出来场间谁对它威胁最大,一只手护住面门,另外两臂呈托天之势,便要擒住半空中的李慕玄,生撕了他! “叮!” 蛰藏刺中怪物手背,钻出一道深深的血洞。怪物的手背上飙起一道青色血剑,喷出老高,不由发出痛苦的悲鸣声! 李慕玄趁着这一击的力道,灵巧的再次拔高身形,躲过怪物的大手,伸出左手攀住庙顶破洞,如轻叶般贴在了庙顶,俯视场间: 三名军汉结成阵势,都将自身鲜血涂抹在刀剑上,让手中的兵刃发出金红色光芒。此时,这三把刀剑就像炼气五六层的修士注满法力的法器一般,带着破邪之力,齐齐砍向怪物! 之前怪物身上的金色火焰已经熄灭,但它也吃尽了灼烧之苦,如今看到三人手持燃着金焰的兵器扑上前来,头顶上还有大敌虎视眈眈,终于心生退意,不甘的嘶吼一声,就要退走。 这怪物来时气势汹汹,走时亦是疾如清风,只见浓浓黑气缩回它的体内,一个纵身,便轻快的退到庙门口,转身就逃! “铃!”一道清越的剑鸣声奏起! 李慕玄飞射而下,身剑合一,厉光追魂! 怪物感受到后颈间锋锐至极的气息,不得不回转身子,仓促应战。 李慕玄居高临下、蓄势已久,一剑而出,快!利!险! 蛰藏宝剑倏忽穿过怪物两只手臂的间隙,径直刺在它被金焰灼伤的焦痕上! “嗥!” 怪物发出震天的嚎叫声! 蛰藏剑干脆利落的将它刺了个对穿,接着便有道道剑气透入它的体内,疯狂破坏着它的身体机能,让它轰然倒地,连垂死挣扎都无法做到,眼中的白光慢慢黯淡下去…… 三位军汉堪堪冲上前来,三把带着金红之光的刀剑毫不犹豫的砍上怪物周身,使怪物的肉身燃起熊熊大火,一时间黑烟滚滚! 李慕玄和一众军汉散开几步,默然围在大火旁,看着怪物的残骸一点点化作灰烬。半响之后,怪物残骸完全化作细细的黑灰,在夜风中吹散开来,渐渐杳无痕迹…… 众军汉这时才松了口气,只有李慕玄心中有些可惜,他原本还想着留下怪物的尸身,看一看究竟是何种妖兽?竟然人身鬼面,目放白光,生有三臂? 众人返回庙中,那位被李慕玄踢开而挽回性命的军士伏在地上,神色悲伤的看着先前被白光击中、声息全无的统领。 其他众人也是悲戚万分。 李慕玄走上前去,搭在他的手腕上,铺开神识仔细查看,发觉此人并未身亡,只是脏腑受伤、五感封闭,才导致气息全无。 悄然渡去一丝精纯法力,滋养他的心脉,唤起他的五感,片刻功夫,这位统领便悠悠醒转,茫然的看向四周。 场间众人都是大喜,既敬且佩的看向李慕玄:这位游侠不但年纪轻轻、剑法超绝,竟然还精通医术,真是人中俊杰啊! 李慕玄向着众人微微颌首,便回到一旁坐下。 另一边的角落里,李维恩的病症似乎也减轻许多,黑烟和嘶吼都已消失,只有他不时颤抖的身体还昭示着这次病发尚未完全过去。 唯有星空如昔,李慕玄抱剑侧卧,彻夜无眠…… 三二、问药慕玄施妙手,心火难融鬼冰囚(上 卯时二刻,东方的天空曙光微露。 李维恩悠悠醒转,感受着冰冷无力的身体、痛入骨髓的脏腑,不由发出无声的慨叹: 他出生于皇宫大内,自幼便是锦衣玉食、享不尽富贵荣华,唯有这一身奇症,让他受尽折磨。即使遍寻御医国手、奇人异士,都是无可奈何。只有靠皇家内库借出的一块纯阳暖玉护住心脉,才得以苟延残喘至今。 这二十年来,每逢月初,对他而言都如地狱般难熬。今年及冠之时,他毅然恳请皇帝哥哥准许他外出游学,甚至不惜违背礼制、放弃爵位,就是要寻一条生路。 近些年,身上病症发作的愈加痛苦,李维恩想得明白,若是几年之内还不能找到好办法,必定命不久矣,要那富贵爵位又有何用? 虽然全身痛楚,李维恩还是勉强的坐起来,艰难的盘成定坐姿态,头颅微微仰起,面向将明的东方天宇呼吸吐纳起来…… 一旁的李慕玄见状,心中微微摇头: 早晨行功最宜在卯时二刻,这没有错,但那是修行者较易得定的情况下。如李慕玄小时候刚刚修行,云水道人便让其在卯时初刻定坐,留出了充分的时间,这样在卯时二刻前后身心都会较为安定,即使不能真正入定,也可细致感受到地气升涌、阴阳消长的妙处,从而助益修行。 如今李维恩只是尚未入门的凡人,且体质含煞、身心疲弱,即使每天坚持于卯时二刻定坐,也难以调伏身心,感受天地造化之妙用。 再加上卯时寒露深重,他偏偏体质阴寒,这般毫无实效的定坐不但无益,反而会加重他的阴虚病症。 果不其然,卯时二刻尚未完全过去,初生的朝阳刚刚露头,李维恩便瑟瑟发抖起来,几乎连定坐的姿势都无法维持。不过他也是意志坚定之人,硬生生的挺住,不断调整着身体,勉力维持坐态。 见此,李慕玄不由心生悲悯:修行须品性坚毅不错,但更须身心如一,光是身体达到没有丝毫作用,更何况李维恩病弱之身,连坐姿都尚未全正,想要凭此来祛病养身,岂不是蒸沙成饭、缘木求鱼? 李慕玄心中暗想:这般煞气入体的病症确实太过痛苦,待会儿还是出手帮他查看一番,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吧! 侍卫统领忠心耿耿的守护在李维恩身旁,见李慕玄直勾勾的看着李维恩“修炼”,有心出言警告,以防自家王爷的功法被偷学,又想想昨晚这位少年游侠大发神威的事迹,可以说是力挽狂澜于既倒,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卯时二刻转眼就过,李维恩艰难的熬过了定坐的时间,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放松了身体,孰料刚睁开眼睛,便看见李慕玄随意的坐在木板上,一双清亮的眼眸正盯着自己。 李维恩苦涩的笑笑,拱手说道:“在下不幸身罹奇症,昨夜打扰少兄了!还请少兄包涵。” 李慕玄摇摇头,示意没有关系,接着站起身来。 这时,统领走上前来,也将李维恩慢慢扶起,低声向他介绍了昨夜发生的事情,包括他的病症加重和李慕玄除妖的壮举。 李维恩无比认真的听着,最后听到李慕玄医术过人,将毫无声息的统领立刻救醒时,不由眼前一亮,连忙问道:“当时你有什么感觉?” 侍卫统领有些迷惑的说道:“当时属下只感到一阵暖流散布全身,便醒了过来,随后暖流就消失不见了……” 李维恩大喜,快走几步,对着李慕玄便要拜倒。 李慕玄伸出右手,稳稳的扶住他,让他无法真正拜下,出言道:“公子这是何故?” 李维恩直起身子,神情恳切的说着:“鄙人昨夜发病,少兄也看在眼中。不瞒少兄,这些年我也曾延请名医,都对此束手无策;既然少兄身具妙手回春之能,还请仁心搭救!” 扶住李维恩的同时,李慕玄就放出神识,检视他体内的状况: 筋肉皮膜之中煞气很少,血液中有些污秽阴暗之气,全身骨节气脉都有不同程度的变形萎缩,骨髓和脏腑中煞气浓重,下丹田处的阴煞之气更是郁积极多,几乎要化作乌云! 李慕玄心中一片凝重,他之前也想不到李维恩体内的情况已经如此糟糕:先天阴煞极其浓重,后天调养很是不当,长期服用阳躁药石,已使其体内阴阳失衡;胸前虽有暖玉镇压,驱走部分阴煞,却渐渐让阴煞之气渐渐转入深层,缠绵郁积于骨骼脏腑之内,更加难以祛除…… 李慕玄沉吟半响,才说道:“公子的病症,我也只有温和将养之法,若是依我所言,坚持三年五载,或能彻底拔去公子体内的先天阴煞!” 李维恩听到李慕玄说起先天阴煞,顿时喜出望外,紧紧抓住李慕玄的手,有些激动的喊道: “正是!正是啊!之前有数位修士异人都说我这是打娘胎里带来的先天阴煞,丝毫没有办法可想,强力祛除只会速死。只有一位说起纯阳暖玉可以护住心脉,才能让我这些年保住性命、减轻痛苦。您竟有根治之法!还请恩公救我性命哪!” 李慕玄见他激动至此,仪态全无,便知晓他二十年来所受苦楚是何等深重,想到他昨夜发病的惨状,悲悯的说着: “这病症也没有什么快捷的法子,唯有慢慢将养才能治本。首先,便是将房事断除,公子体质本就阴虚,阴阳和合时血气波动剧烈、心神耗损甚大,加之精血流失,会使阴气煞气不断郁积下丹田,为害甚大!” “其次,便是废除卯时打坐的习惯,改为午时初刻至二刻打坐,那时天地间阳气将要升至最旺,却又未到阳极而阴生之时,公子即使不能入定,也可以潜移默化的汲引烈阳精华,反哺心身,对化解阴煞最是有益。” “再次,便是每当月初病发之前,取出贴身佩戴的暖玉,让阴煞之气能够毫无阻碍的发散出去,减少体内的煞气积余。不过,这个办法要等到前面两步有了一定成效之后再施行,以免猝然使用身体承受不住。” “最后,便是每隔三五日,以艾灸之法调理督脉,汇聚体内阳气,再辅以药膳,配伍黄芪、附子、鹿肉、大枣、干姜等温和升阳之物,兼能正骨通脉。不过这条只是辅助,若是搭配不当,反而可能有害,具体的方子还要请教名医才是。还有,平日里稍做活动,微有汗意时便停止,尽量避免心神郁结……” 李慕玄娓娓道来,让李维恩与旁边的一众军士听的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位少年游侠如此了得,条分缕析之下将如何化解阴煞之气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每一步自有医理、各有效验,让人不得不信服。 李维恩听的眉飞色舞,连连点头,看着李慕玄的眼神越发奇异,直把他当作天人一般。 李慕玄心中也是稍有自得:自古修士便通医理,因为修行的过程便是不断探究修炼身心两物的过程,因此对人体的把握越是透彻,对修行的认知也越是高妙。 李慕玄自小在云水道人耳提面命下成长,又博览宗门典藏,底子本就厚实,一朝得到星君传承,便鱼化为龙。这些日子的游历磨炼,如同春风化雨,让他渐渐将一身所学融会贯通,雄厚的底蕴慢慢转化为眼界与实力,这才有今日的治病之举。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李慕玄接着说道:“昨夜公子发病之时,发散的阴煞之气将那怪物吸引而来,这才有了昨夜的惊险,以后公子还是应该找一处人烟密集之所,防止有妖怪甚至邪修图谋不轨。” 李维恩听着,有些惶然的说道:“恩公说的大是有理!孤王这便回玉京,最为安全!” 顿了顿,李维恩接着问道:“不知恩公可否同孤王结伴回京,恩公剑法精绝,必能护佑孤王安然回京。届时孤王向皇兄进言,封官进爵,岂不是两全其美之事?” 李慕玄皱了皱眉头,说道:“原来公子还是王爷,失敬了!不过在下立志游历四方,还要去河洛汇流之处观摩一番,增广见闻,怕是不能与王爷同行了!” 一旁的侍卫统领见机,也是开口劝道:“少侠,看你身手,应该是家传的剑术,即使少侠志不在红尘,难道也不为家族、后人打算?须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还请少侠三思啊!” “要你多事!此事全凭恩公心愿,还不退下!”李维恩声色俱厉的斥退统领,转过头来,目光殷切的看向李慕玄。 李慕玄只是摇摇头:“王爷,言尽于此。我这便去了!” 说罢,李慕玄头也不回的走出庙门,飞身跨马,扬长而去…… 刚走上大路,吱吱便从李慕玄怀里钻出,心念传音道:“大哥,刚才那个什么王爷对你心生恶念了!” 李慕玄也是心中烦闷,闻言好奇的问道:“咦?小吱吱你怎么知道?你会他心通?” “没有。我只能大概感受到周围人的心绪,比他心通差远了。不过刚才的王爷真是坏透了!大哥你救他性命,他不知恩图报就算了,反而心生歹意,这……” “世事难料啊!这李维恩初见时还有几分气度,没想到如此自私自利,稍有不如愿,就心生怨怼、百般恶念,实在可悲!可叹!” “大哥,咱们还是别管他们了!这些人,我现在就能把他们全灭了!” “哈哈!上次和陈宗道师叔斗法时,你可是害怕的很哪;现在见到一群凡人,又逞英雄!欺软怕硬可不好哦。” “大哥!你怎么揭我的短哪!我现在不是还小么,以后……” 李慕玄一边同吱吱逗趣,一边纵横驰骋,这小小的不快,转瞬便被他抛诸脑后…… 三二、问药慕玄施妙手,心火难融鬼冰囚(下 破庙之中,李维恩眼睁睁的看着李慕玄绝尘而去,不由脸色铁青,双手捏得死紧,隐约渗出血迹来。 方才他不惜报出自己王爷的名号,没想到还是被李慕玄弃如敝履! 身边保护他的一众侍卫也丝毫不敢多言,就这么让他离开了。虽然他心里明知对方剑术高绝,但关键之时众人一语未发,还是让他心头火起,难以自抑! “哼!” 李维恩抬手一甩,扬起一阵风声,便将侍卫统领狠狠的打翻在地:他虽然身体羸弱,但是身为李氏皇族,一身武艺竟然颇为不弱! 侍卫统领自然武艺更高,但是丝毫不敢躲避,被一耳光抽倒在地,半边脸颊肿的老高,嘴角更是渗出血来。 “王爷息怒!保重身体!”统领不顾伤势,伏在地上请求着。 “真是乱臣贼子!仗着有几分异术,不将我白玉皇朝放在眼里!不将我李氏皇族放在眼里!”李维恩几乎要愤怒的吼叫起来。 一众侍卫都拜在地上,向李维恩请罪。 “呼……都起来吧!我知道,不能怪你们!此獠武艺高强,言行间毫无顾忌,你们要是和他起了冲突,只怕孤王的安全都无法保证!” 李维恩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沉声说着:“孤尝闻‘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原本不以为然,如今想来,倒真有几分道理!这等游侠,仗着手中有剑,目无法纪,一言不合便要血溅五步,端是可恨!” 侍卫统领肃容劝慰道:“王爷不必心忧!我朝不比历代各朝,有圣祖坐镇玉清仙门,这江山社稷坚不可摧!这里荒郊野外,王爷是有力无处使,要是在通州大郡之中,有玉清门各位仙长驻守,这等狂徒,不过是仙法下的蝼蚁罢了!” 李维恩沉吟了半晌,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说着:“你说的很好!回去之后你便着手打探这人的家世!有这样剑术和医术,必然不是小家族出生!还是要以招揽为主!” “是,王爷!” “虽说这贼子目中无人,但提出的几条治病方略,孤以为还是精当的。待孤王向御医印证之后,再依法施为,祛除这先天病症!之后孤王当效仿圣祖,求仙问道,逍遥长生!” 侍卫首领刚要奉承几句应景,破庙中却突然涌起一阵阴冷之气,寒意森森,让所有人打了个冷噤! “锵锵锵!” 一众侍卫立马拔出兵器,将李维恩护在当中,严阵以待:事出反常必有妖,众侍卫都是精锐,第一时间警戒了起来! “桀桀桀!小公子好志向!可惜,天生阴煞,修不得仙!不若让老鬼我沾些便宜,用了你这躯壳吧?” 一阵阴测测的话语声回荡在破庙之中,似是从四面八方传来,难以分辨究竟来自何方! “何方妖人!藏头露尾不敢见人!”侍卫统领大声呵斥,口中却呼出濛濛白雾来。 “妖人?以前我倒确实是个妖人,现在嘛,顶多算是个孤魂野鬼罢了!”阴森的话语继续回荡在破庙之中。 只是片刻功夫,庙中的寒意便越发深重了,众人的须发上都凝结出细碎的冰珠来! 一众侍卫均都割破手腕,涂抹在兵器之上,让手中的兵器发出金红光芒,只是亮度比之昨夜大有不如。 “嘿嘿!不愧是平妖金吾历练出来的将士,血气浓烈、带着阳刚之气!但是昨夜击杀山魈时你们才激发了法剑,短时间再用,还余几分威力呢?” 阴森的话语声再度响起,刚刚因众人激发血气而驱散的寒气,更加密集的涌了上来,将众人团团围裹,遮掩了视线,以致肩并肩的两人都不能看见面目! “阁下神通广大,我等凡人自然不能对抗!既然如此,阁下为何还不现身呢?让我等死个明白吧!”侍卫统领茫然的张着眼睛,大声叫道。 “嘿嘿嘿!老鬼我就在你们眼前啊!你等凡人,未开灵眼,莫非还想见到鬼身不成?再者说,平妖金吾的统领都有霹雳子护身,正大阳刚,无坚不摧,专破妖物肉身,你当老鬼不知道吗?” “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对我平妖金吾如此了解!”统领愤怒的质问着,藏在衣袖里的霹雳子随时准备投出! “什么人?我说了,我原本就是妖人啊!被你们平妖金吾追杀百年,最终不还是逃到了这处荒村之地,借此庙容身,吸收了神像里残余香火,转成了鬼修?” 阴森的声音透露出浓浓的快意:“一百八十年了!我小心翼翼的盘踞在此,前后共杀死三百余人,取其血肉怨气修炼鬼道,终于到了能够夺舍重生的地步了!今天,你们这些血气充沛的金吾卫,都是我的祭品!而这位身怀阴煞之气的小王爷,就是我新的庐舍!” “真是天助我也!夺舍本就艰难,这小王爷身怀阴煞,不正是上天送给我的肉身吗?即使夺舍之后阴气泄露,别人也只会以为是病症之故!可怜,可怜!三百年东躲西藏!不见天日!如今,终于一飞冲天了!哈哈哈哈哈!” 到了后来,阴森的声音变得癫狂起来,语无伦次,状极疯狂! 侍卫统领全身僵硬,忍无可忍,突然丢出一只黑乎乎的圆球,直冲进寒雾深处! “轰!” 巨大的爆炸声撕开寒雾,气浪席卷而来,将破庙本就脆弱的四壁、房梁冲垮,纷纷而下! 但众人还是被围裹在略显稀薄的寒雾中,除了听到若有若无的倒塌声外,竟然都毫发无伤! “哈哈哈!困居神像百余年,今日才得自由身!真要感谢你们呀!过会儿便留你等全尸,以报大恩!” 一阵狂笑声响起,阴冷无比的气息轰然扑来,如潮水般将众人瞬时淹没! “咯吱咯吱!” 一阵结冰之声响起,六位各持兵器的侍卫转瞬凝成冰人,细碎的冰屑爬满他们的全身,夺去了他们的身上温度,眼中的神采…… 片刻之后,寒雾中只余六柄微微泛光的兵器,被冻成冰尸的六大侍卫紧紧握着,映照出李维恩绝望的面容! 寒雾迅速的收敛起来,冰晶结成一道人像:身形高大、阔眉方脸,显得英武不凡。 “前……前辈!还请放……放小王,一条生路!必有……厚报!”李维恩声线颤抖的恳求着,他的须发竟然没有结冰,还能抖抖索索的把话说完。 冰晶人像上前几步,散发着浓烈寒气的冰脸贴了过来,不见动口,便有声音传来: “小王爷!你这天生阴煞,品质真是不凡!这寒气乃是老鬼我不断收集血气、怨气、尸气、秽气所化,最是阴冷邪祟!虽然我刻意没有对你用,但是你能挺过来,没有冰冻或疯狂,可见体内阴煞极其纯粹?” “前辈!我若是死在这里,皇家定会追查,到时候……”李维恩见恳求无用,又想着以皇族身份做救命稻草。 “桀桀桀!没用的,王爷!我只想着夺舍你,又不是要你的性命!占据你的身体之后,我会慢慢磨灭你的意识,到时候,咱两就是一体了,我也是王爷了!哈哈哈!” “我皇朝圣祖乃是玉清门元婴老祖,仙法通天,你敢……” “我知道!玉清老祖、皇朝圣祖,大名鼎鼎啊!可是千百年来,你们皇族繁衍无数代,他就算是元婴修士,有通天彻地之能,又怎么样呢?以你的身份,连他的面都见不到,我至多只要瞒过玉清门驻守在玉京城的金丹修士就好了!甚至连这都不必,只要瞒过你身边的人就好了!你说,你还有生路吗?” 阴森的声音如猫戏老鼠,句句攻心,说的李维恩面如死灰,心中绝望: 难道我李维恩,今日便要葬身于此吗?可怜我刚刚得到根治奇症的对策!等等!那个人!都是那个人!我好恨啊! 看到李维恩渐渐灰败的眼神,阴森的声音变得有些振奋起来,但语调还是阴冷无比:“小王爷终于想明白了?这便上路吧!” 说完,冰晶人像轰然碎裂,将李维恩层层覆盖,打断他喉咙中最后的话语,只是发出无意义的呜咽声…… 许多冰晶碎成细末,自李维恩的七窍中慢慢钻入,完全的包裹住他的身形,沉入地底之中;连同着冻僵的六具侍卫尸体,统统消失不见…… 数个时辰之后,场间的寒雾慢慢散去,原本破庙的所在,只余一地废墟、残垣木石…… 三三、燧阳岭上论周天,毒火洞中效前贤(上 且言李慕玄晓行夜住、非只一日,迤逦来到一片绵延山岭之下。 现如今,李慕玄坐下黑马的修行已是初窥门径,不需要李慕玄的定时导引,也能够自发运转一丝微弱法力,游走脉络,算是踏入妖兽之属。 以黑马妖兽之身,横山越岭不过等闲,只是它毕竟修炼时日尚短,见到这样的险峻山形,还是自发的停下了脚步。 李慕玄见它停步,也不以为意:骑马攀山何其颠簸,高低起伏之下若有闪失、折了黑马,就真是追悔莫及了。当下调转马头,绕山而行。 驾驭着黑马,才转过一处山岩,李慕玄便听到前方似有人声传来,再行几步,见到前方的谷口处,竟有两队江湖侠客打扮的人分开两边,彼此对峙着。 李慕玄不由好奇,这荒山野岭,为何聚集了二十余位江湖人士?于是慢慢策马上前。 豪侠中自有耳聪目明之人,立刻就发现了李慕玄,两边的侠客们彼此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的瞪向李慕玄,似有“杀气”弥漫。 李慕玄心中好笑,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待得黑马走近,翻身下马,拱手说着: “众位,后学小子途经此地,敢问此处是什么地方?众位聚集在此,又有何要事?” 一位领头的壮年汉子阔步上前,恶形恶状的说道:“你这后生,好不晓事,没见我们商量事情吗?不该打听的就别打听!快滚!” 这壮年汉子一开口便骂骂咧咧,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 李慕玄也不答话,箭步上前,一道寒光闪现! 众人都立刻拔出兵器,发话的壮汉更是舞起金背大环刀,纵身便要扑上: 寒光乍现即收,转眼之间,李慕玄便回到了原地,脸上带着笑意,仿佛一动未动。 刺啦!一阵裂帛之声响起。 为首的壮汉刚刚举起大刀,便惊恐的感到头顶传来异声,接着,头上的发带裂为寸寸碎片,他因为前冲的力道而披头散发,犹如疯子。 一众江湖好汉都是骇然:这年轻侠客身形如电、剑法高超,竟然在众人来不及反应的瞬间,便碎裂了‘金刀’王虎的发带,从容退回原地!这样的武功,真是深不可测! 李慕玄方才露这么一手,让所有人心中发寒:能挑碎发带,自然能一剑封喉;有这样速度,自然能辗转腾挪,杀尽在场的所有人! 众侠客一时噤若寒蝉,方才出言不逊的壮汉更是忧惧交加,定在当场。 少顷,看上去像是另一方势力首领的中年人率先开口道: “少侠的剑术身法,我们都是领教了。王老二出言不逊,被少侠教训也是应当,不知少侠来此何事?在下‘玉笔书生’萧让,在江湖上也有些薄名,愿为少侠解惑。” 李慕玄点点头,这位玉笔书生的话就入耳多了,当然,大抵还是展现出实力的缘故。江湖侠客大多桀骜不驯,不见硬手段,哪有这么和颜悦色呢? 李慕玄直接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众位聚在这里何事?” 众人面面相觑,萧让稍作沉吟,便朗声说道: “不瞒少侠,这里名叫燧阳岭,是一处出产‘燧阳石’的所在。方才我们两队人在谷口对峙,便是因为王老二不守约定,说好每三月轮流进谷,他们的三月已过,却还不想离开,这便坏了规矩,因此才有争执!” 呐呐站在一旁的“金刀”王虎将头发收拢,撕下一条布带绑住披散的头发,闻言小声抗辩着: “萧老头不要乱说,我的兄弟们之所以没走,是因为这三个月都没有找到一块燧阳石,空手而归,回去怎么跟东家交待?” “王老二!你这话有如放屁!找不到燧阳石就不走了吗?咱们之前定好的,三月为期,各凭本事,谁知道你有没有找到?赖着不走自然不行!” ………… 眼看他们又要起争执,李慕玄轻咳一声,继续问着:“这燧阳石究竟是何物?诸位一定要取得?” 王虎看了看萧让,意思是让他说。这萧让人称玉笔书生,虽然不是真正的书生,没有功名,但确实识文断字、计略颇多,论及机变功夫,他自问远远不及。 萧让开口解释道:“少侠听口音像是玉京人士,难怪不知燧阳石。这燧阳石乃是我们揭阳一带的特产,仙家之物,可谓价值连城,常常诞生在火气浓郁的地方。” “这附近就有一处毒火洞,常人入内即死,我等却能借助屏息功夫,短暂的冲入洞中,搜寻燧阳石,再带出去发卖;这也是我等的营生……” 李慕玄心中称奇:他自幼通读道藏,却是从未听闻燧阳石的名字,心神中的东洲堪舆图也未标记此处,当下也对这燧阳石、毒火洞很感兴趣,不由说道: “原来如此!倒是我见识浅薄了。不知这毒火岩洞在何处?倒想见识见识。” 听了这话,众人心中都是一紧:燧阳石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每一块都价值数百两黄金,自然不能轻易泄露毒火岩洞的所在。但眼前这个“强人”武艺高强,又反抗不得…… 所有人心中都是叫苦,王虎更是在心里大骂箫让,竟然把所有事和盘托出,现下真是进退两难! 不料萧让微微一笑,毫不犹豫的说道:“自然可以!少侠武艺深不可测,在那毒火岩洞中必有收获!我这就带少侠前往!王老二,这次你们也跟来吧,这笔账咱们以后再算!” 在王虎惊诧万分的眼神中,萧让侧身让开道路,径自领着李慕玄向山谷内走去。王虎只好按捺住心中的惊异和不满,招呼着跟随他的弟兄们一起前往。 “少侠年纪轻轻,怕是已至地级修为了吧?敢问师承何处啊?”萧让一边领路,一边和李慕玄攀谈着,想要打听他的来历。 周围的侠客们听到萧让如此说,心中又是一颤:地级修为已经算是江湖中数得上名号的大侠了,难怪萧让毕恭毕敬,不敢违逆。 李慕玄笑道:“地级修为?我刚刚才出门历练,这些倒真是不知,还请萧大侠解惑。” 萧让看着李慕玄和煦的笑脸,心中暗骂:你会不知道?年轻轻轻,就有这样的武功,难道都是自学不成?还不是那些世家子弟,从小泡在药罐子里,辅助着天材地宝、外用内服、名师指点才有此成就,出来时家里大人没有交待?把我萧让当成傻子哄弄! 但是萧让面上还是不露异色,十分耐心的回答道:“少侠有所不知,江湖上惯常把武功层级分成天地玄黄四级,这境界其实是用大小周天的境界来划分的。” “哦?天地玄黄?大小周天?还请萧大侠教我!”李慕玄心中一动: 大小周天本是指星象运转,一昼夜为小周天,一春秋为大周天,后来被道家先贤引申为脉络修行次第。 法力于体内沿任、督二脉游走一周,自下丹田出发,经会阴,沿督脉通尾闾、夹脊、玉枕三关,到头顶泥宫丸,再由两耳颊分道而下,会至鹊桥。其后与任脉相接,沿胸腹返还下丹田,此为小周天通透也。 法力浑融全身,达到神与气合、相抱相交,再也不必依赖身体经络,与天地精神相往来,与自然造化产生玄秘的联系,做到天人合一的地步,此为大周天圆满也。 一般来说,完成小周天便是练气绝顶的修为,一旦触摸到大周天的边缘,就可以凭此筑基无虞。 一路行来,李慕玄早已体会到大周天的初步境界,随时可以筑基,但他谨守本心,决意遵循星君教诲,踏足三才之道再行筑基。此时听闻眼前的江湖豪侠竟然说起大小周天之道,可谓见猎心喜。 萧让见李慕玄不复“高傲”之态,头一次神色诚恳的问着,不由心中得意,有几分卖弄的说着: “这还是鄙人有幸听到一位仙师的讲法,才明悟此理。武者经过长期滋补、锻炼,体内精力充满,若能练出一丝真气,灌注在拳脚皮肉中,便能增强不少威力,这就是黄级武者。” “这丝真气在武者体内不断壮大,便能逐渐沟通少部分经脉,从而让武者气力大增,拥有远超常人的实力,这一阶段便是玄级。我和王虎之所以成为领头的,就是因为我俩都是玄级武者,开拓了部分经脉。” “地级武者,以真气打通任督二脉,完成小周天循环,就能耳聪目明、身轻如燕、力道雄浑,拥有不可思议的能力!我揭阳城中‘通臂猿’周一成前辈,就是附近有名的地级武者,一身通臂拳法出神入化!少侠方才一剑而出,在瞬间挑碎王虎发带,又回到原地,整个过程让我等根本来不及反应,这必定是地级实力!” “至于天级武者,完成大周天循环,那就不再是凡人了,可称武神!都是我白玉皇朝的大将军,或者武学圣地的掌门人,听闻可以飞腾变化、开山裂石,这就不是我能想象的了!但肯定是完成了大周天的人物,这我能肯定,那位仙师曾说……” 李慕玄静静听完萧让的解释,有些哭笑不得,这武者划分是以真气的数量和发挥的威力为依据,强行牵扯到大小周天,更像是萧让的附会之言,把那位讲法修士的只言片语强加在武者层次上。 虽然如此,李慕玄看着萧让眉飞色舞的神情,还是拱了拱手,说道:“萧大侠所言甚是精深,佩服佩服!” 闻言,萧让更加得意,连着走路都轻快了几分,很快便将李慕玄领至毒火洞前。 三三、燧阳岭上论周天,毒火洞中效前贤(下 玉笔书生萧让领着李慕玄,在一处黝黑的山洞前站定,解释道: “少侠请看,此处便是毒火洞!莫看此时平淡无奇,短则数个时辰、长则数天之内,这洞中就会喷出毒火,尤为厉害!我等就算是提前往外退、再加上闭息功夫,有时也要被毒火燎伤,甚至死在里面!” 话音未落,毒火洞立刻为萧让的话做了注解: 只见一道灰黑色烟尘猛然冲出,洞中亮起隐隐红光,一股强大的热浪带着炽烈的气息迎面冲来,窜出的烟火甚至将在场的许多人逼退数步。 “就是此火!如今我们身在洞外,感受还不明显,如果在毒火爆发时未能及时退出或躲避,就会身受重伤,甚至一去不回!” 萧让身形挺拔的站在原地,声音沉凝的向李慕玄解说着: 十数年来,他们都是这般在毒火洞中苦苦挣扎,洞中的每一寸土地,都凝结着无数揭阳侠客的生命和希望,是他们命运的缩影。 每一次站在洞口,萧让都能感受到身体中流淌不休的力量!这股力量让他格外强大,也让他无数次闯过生死难关…… 李慕玄立刻便觉察到场间气氛的变化:站在毒火洞口,眼前这几位侠客的精、气、神便明显拔高数层,几乎给他以喷薄而出之感。为首的萧让和王虎更是明显,其身上的气息已然表现出特殊质地:一者沉重如山、一者燥烈如火! 李慕玄不由心中称奇,年复一年的“火中取栗”,让眼前的豪侠们锻炼出强大而敏锐的感官、坚定而专一的心志,这难道也算是“天人合一”? 李慕玄心中沉吟,还是问道:“既然这毒火洞如此危险,以萧、王两位玄级武者的实力,去哪里谋生不行呢?定要来此冒险?” 这一次王虎却是大声答道:“我王虎资质不行,能有今天的实力,都是因为在这毒火洞中几经生死的缘故,我还想着突破地级实力,走武举做大将军,不来这里怎么行!” 一旁的萧让闻言,豪情万丈的放声大笑,随后说道:“王虎说的不错!公子世家出生,养尊处优,哪里知道我等习武的艰难!揭阳土地贫瘠,物产不丰,全靠燧阳石和地级武者扬名,这两者其实是一体,都是我等拿命拼出来的!” “毒火洞的位置,其实不少外乡人都知道,但有几个敢来此搏一搏身家性命?一定要有生死不顾的狠劲,才能在毒火洞里挣扎着活下来,想着捞一票就走的,早成了洞中冤魂!” 说罢,场间众人的眼中似乎燃起了火光,在这片火光中,他们依稀看见了亲人、好友、师父、徒弟等无数熊熊燃烧的身影……也仿佛听见了自己在烈焰中浴火狂笑的声音…… 蹈火人,是一部前赴后继、百死不悔的血泪史。正是这些血泪,铸成了揭阳小城两位地级、九位玄级的神话,成就了县中豪侠为尊、官府退避的局面,成就了蹈火人的荣耀与威名! “好!好!好!”李慕玄鼓掌大笑:“天下岂无英雄?草莽多是龙蛇!古人诚不欺我也!” 言罢,李慕玄对着一众侠客躬了躬身,谢道: “义之所向,不计生死!众位悲歌慷慨、古侠遗风,真正给慕玄上了一课!如今在下也想效法蹈火前贤,入得洞中一探!” 说罢,李慕玄径自闪入洞中,消失了身影。 场间沉默了半晌,王虎沉声说道:“萧让,这位慕玄少侠,即使心高气傲一些,但也算真性情的好汉,你把他带到这处死地,我不能心服!” 萧让目光一闪,才回道:“这处毒火洞不是死地,只是因为常年没有收获,又比其他洞口更加危险,咱们才不来这里。我听周一成前辈说起过,这里乃是最早发现的主脉,曾经出产了无数燧阳石,品质极佳。” “但是历经无数岁月之后,燧阳石被前辈们尽数取走,极难寻到。而一旦深入,在这主脉火洞爆发之时,绝无幸理!因此,我等蹈火人便放弃了此处,使这火洞废弃……” 王虎听罢,还是有些不情愿的说着:“这里面没有燧阳石,你还让他进去,跟让他送死有什么区别?这事儿做的不地道!” 萧让闻言大怒,说着:“王虎!按你的意思,咱们就该把前辈们用命换来的入口和路线拱手送给一个陌生人!你今天是不是傻了?” 王虎面沉如水,高声回道:“我王虎蛮横霸道,但从来不耍阴招!有什么就当面来!咱们蹈火人的威名,不是靠阴谋手段夺来的,而是用性命拼来的!” “这慕玄少侠一看就是世家出生的高手,你不带他来就罢了,既然带他过来,又偏偏送进死路里,要是他这次没死,事后回过味来,地级高手的报复,你承受的住吗?要是他死在里面,他的家族定会追究,发现是咱们坑害了,一旦报复起来,又待如何?” 萧让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的说道:“王老二!你不要不识抬举!我萧让如何做事,还不用你教!方才在谷口,你怎么缩卵了?现在在这指手画脚,好大的威风啊!” 王虎冷哼一声,不再答话,而是转头说道:“弟兄们,我们走!这三个月本就是他们的,咱们都是粗豪的汉子,火里来水里去都不怕,就怕有人在背后使阴招!” 萧让怒极而笑,说着:“好!就你王老二是好汉子!我萧让一心为揭阳、为蹈火人着想,倒成了卑鄙小人!既然你王虎瞧不起我,不屑与我为伍,那还不快滚!” 王虎干脆利落的一招手,带着一帮弟兄们愤然离去,原地只余萧让一帮人,有些面面相觑。 “萧大哥,现在我们怎么办?”有人上前问道。 “你带两人在此留守,轮值等候三天,如果他能逃出来,便救他一命;如果三天后还没有动静,你们就归队吧!” 说罢,萧让带着手下的十数位豪侠,转过这处山头,前往更加安全、收获更多的另一处火洞去了。 虽然每次轮流,有三个月的时间,但是除去安排营地、调整状态、疗伤祛火等等,真正进洞的时间还是较为紧迫。 目送着人群远去,留守的三人不约而同的望向毒火洞口,心里都觉得刚刚进去的慕玄少侠怕是凶多吉少了。 此时的李慕玄走在毒火洞中,洞壁的隐隐红光让他可以清楚的看见身周的情况: 毒火洞内温度极高,炙热的气息蛮横的盘踞在每一个角落,火洞内壁龟裂透明、岔道幽深繁多、脚下黑红色灰烬布满……无一处不昭示着此地的酷烈凶险。 即使环境如此恶劣,李慕玄却没有闭住呼吸,而是肆意的吞吐着洞内的炽烈烟火:灵台中的震天吼印记微微发热,阴阳道火也变得活泼跳动起来,有这两物镇压,再加上李慕玄自身的火系灵根,因此在此丝毫不觉炎热,反而像是浸泡在热水中一般,舒适异常。 吱吱也站在李慕玄的身边,东张西望。如今的它学会了变换身形大小,平日藏在李慕玄的袖袍里丝毫不虞被发现,可谓神出鬼没。 李慕玄信步而行,很快便直入火洞深处,这里的温度越发骇人,所有岩壁都化作琉璃模样,散发出惊人的热力。 李慕玄不得不脱下衣袍,收在魔心之中,再运转阴阳道火覆满全身,隔绝热力。 吱吱却是如鱼得水,向李慕玄传音道:“大哥,我就是出生在地底,从记事起就漂浮在熔浆之中,可暖和了!刚出来的时候总觉得外面冷!” 李慕玄有些惊奇的问道:“难道金毛吼、震天吼都是诞生在地火之中吗?” 吱吱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的回答道:“我觉得自己是在天地火元中化生而出的,熔浆中沉沉浮浮许多年,虽然懵懂,但是从未遇见过任何活物呢!直到龙姐姐的长辈把我带出地底……” “龙师姐的长辈?” “嗯!龙姐姐的长辈。我已经不记得他的相貌气息了,只知道他很老很老了,难以想象的老。对了!大概和之前在南中谷遇到的那个人一样老!这两个人都非常的可怕,咱们还是别招惹了……” 说着说着,吱吱就有些沉默下来,它能够大体感受到地火热力的核心,因此需要不时的静下心来感应,而后指引李慕玄向着炎力最盛处行去。 一路上,李慕玄也见到了不少灵物,大多是火灵石、火焰晶、赤铜石、炎精玉等灵材,有些镶嵌在岩壁上,有些直接散落在地上。 李慕玄拾取了不少随手可得的灵材,都是他能够分辨的,反倒是之前闻所未闻、最想见识一番的“燧阳石”,从未得见…… “我已深入地底,以修士之身,靠着阴阳道火、震天吼印记才能到此,蹈火人只是武者,不可能比我更加深入,可这一路所见,还是不知‘燧阳石’为何物?” 李慕玄心中疑惑,脚下却是不停,向着闪烁红光的地下更深处走去…… 三四、一朝浴火炼神形,百日筑基天地惊(上 “呲呲呲!” 炽热幽深的毒火洞中似乎传来一阵异声。 李慕玄蓦然停下了脚步,仔细的倾听着:这异声用耳朵无法听见,却在他的灵台中激起阵阵涟漪。 吱吱略显焦急的传音道:“慕玄大哥,你听见了吗?地底火脉就要爆发了!” 李慕玄回答道:“我在心神中有所觉察,耳朵却又听不见!” 吱吱回道:“震天吼就是以声音为神通,一切声音都逃不过我的……” 话音未落,洞中红光大作! 一道庞然热浪猛烈爆出,挟卷着炽烈的火气,撞在李慕玄身上,将他抛飞出去,死死摁在红热的岩壁上! “滋滋滋!” 转瞬之间,李慕玄全身毛发卷曲烤焦,化作飞灰!贴在洞壁的后背立刻被狂猛热力灼烧的滋滋作响,剧痛无比! 李慕玄早已紧闭双眼,但无处不在的强烈红光穿透一切,霸道的覆盖了他全部的视野,所见一片茫茫! 此刻,李慕玄恍如身处熊熊燃烧的火海,道道热浪无休无止的炙烤着他,甚至在他的胸前刻下放射状的燎痕! 与此同时,李慕玄护身的阴阳道火被击溃小半,贴墙的后背在狂猛的热力下光泽黯淡、灰黑之色弥漫开来,似要化作焦炭! 嗡…… 一阵低沉的鸣响自李慕玄灵台之中传来。 在这危急时刻,李慕玄灵台中的震天吼印记竟然发生了异变:在这颤鸣声中飞速旋转,再次化作狮身人面的震天吼虚影! 这只小小的震天吼摇头摆尾,趁着李慕玄集中全部神识与道火威能来抵御地火爆发的时机,瞬间挣脱了灵台对它的压制,仰天长啸,发出无声的嘶吼,将灵台中所有的波动一体镇压! 李慕玄心神为之一空,紧接着,震天吼虚影抖一抖身躯,便化作无数流光,自灵台中簌簌飞出,溶入慕玄全身…… 啊! 李慕玄放声大叫,只觉体内窜进无数熔浆,肆意流淌!不由痛苦的蜷曲起来! 此时此刻,慕玄体内所有骨骼、脉络、皮肉都传递着崩塌般的剧痛,这剧痛感中混杂着血腥炎热的气息,直冲他的心神,让他混乱不堪,痛苦欲狂! 在吱吱眼中,李慕玄的全身陡然爆出强烈金光,甚至盖过了洞中炽烈无比的红光,将熊熊热力一扫而空! 在这耀眼的闪光中,李慕玄整个身体凌空漂浮起来,肉身由外而内的渐次透明: 先是表层皮肤变得通透,无数细微血管和内里的肌肉经膜清晰可见!整个人如琉璃玉器般熠熠生辉! 其后全身血肉变得透明起来,繁复无比的身体脉络显现出来,其中不断流淌、闪动着灿烂金光,勾连全身,呈现出璀璨炫目的五脏六腑和气脉节点! 接下来,所有脉络脏腑尽数消失,只余一具金色骨骼,在半空中沉沉浮浮…… 最后,连这具金色骨骼都开始寸寸消失。吱吱惊恐的看着半空中仅剩的金色头骨,头颅内显现出一簇红蓝两色的奇特火苗,不断的跳动着、流转着…… 与此同时,李慕玄先前消失的心脏部位,突然现出一只暗金色心房,其上符文密布、光华闪耀,沐浴在金光之中,急促的跳动起来,发出低沉有力的搏动声,似在呼应着慕玄体内的变化。 在这身体剧变之中,无数波难以形容的痛楚和眩晕几乎让慕玄心神失守!幸赖他心性超绝,再加上玉清诀最能护念持正,因此死死守住了灵台中最后一线清明,没有昏迷过去,却也只能随波追流、苦苦煎熬! ………… 不知过了多久,李慕玄才睁开双眼,入目便对上了吱吱毛茸茸的小脸。 “慕玄大哥!你终于醒了!刚才吓死我了!”吱吱带着哭腔说道。 李慕玄环顾四周,热浪已然退去,只有依然红热的琉璃内壁还在昭示着方才地火爆发的凶险。 “呼!我没事了,吱吱。想不到这地火如此猛烈!不过,没有死在地火爆发中,反倒差点死在了震天吼的传承印记上。” 李慕玄心有余悸的低语道。 审视体内,李慕玄发觉整个身体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肉身澄澈无暇、恍若黄玉,全身的皮肉、经膜、骨骼微微透明、杂质全无,蕴藏着恐怖的力量与坚韧;哗然流淌的血液强劲而炽热;头脑清明,灵台再次巩固扩大,其内的虚空中隐约闪过火焰纹路、明灭不定;阴阳道火在全新的灵台中跳动欢呼,极为畅快! 李慕玄以手撑地,便要站起身来。 咯吱! 一声沉闷的声响传来,李慕玄支起的右臂轻而易举的打碎了地面,留下一道清晰可辨的掌印! “这?”李慕玄站起身来,惊疑不定的看着地上留下的掌印。 稍作沉吟,李慕玄一拳挥出,重重打在身旁的石壁上。 轰! 不出所料,重拳恍若无物般击穿坚硬无比的琉璃石壁,在这面石壁上留下深深的凹痕和无数放射形裂纹! “纯以肉身的力量,竟然能到这个程度!这种力量,不亚于大多妖兽了吧?难道方才震天吼印记消融全身,险些身死,最后反倒大大的加强了我的肉身力量?真是恐怖的巨力啊!” 李慕玄心中不由感慨: “不过,如今肉身强度暴涨,身体却变得难以掌控起来,无法身与意合、身心如一,还需要花费时间,不断磨合才行啊……” 看着沉思不语的李慕玄,吱吱无比羡慕的传音道:“大哥,这种力量,难道是因为震天吼的传承吗?方才我感受到了传承的气息呢!” 李慕玄点点头,说道:“确实如此。先前在地火爆发之中,我体内的阴阳道火无法抵御,不得不调用全部神识法力抵挡,没想到,之前镇压在灵台中的震天吼印记突然异变,紧接着溶化在我体内!” 李慕玄把印记消融的身体感受毫无遮掩的向吱吱诉说着,因为吱吱同样身负震天吼传承,也同样十分勉强,说不定哪一天血脉勃发,就会面临今日李慕玄的险境。 “原来如此!那之前大哥身上放出的金光,就是在接受传承吧?” 说着,吱吱将先前所见的景象通过心神传递给李慕玄,接着说道:“大哥,这难道就是震天吼传承对身体的锻炼?太可怕了!” 李慕玄看着自己身体渐渐透明消失的过程,也是震撼不已,想不到震天吼传承如此霸道: 这样强横的炼体,传人一旦心神失守,神魂无法主持锻体的过程,立刻便是爆体身亡;即使心神坚毅,如果身体资质承受不住这炼体的过程,也要肉身崩溃,难逃经脉断绝、身死道消的下场,可谓酷烈! 尤其是在最后关头,李慕玄看到显现而出的阴阳道火和魔心,不由暗道侥幸: 若不是有这两物护持,说不定肉身便承受不住,被传承印记所化,消散在天地之间。况且,自从得到魔心后,这魔心便一直潜移默化的增强他的肉身强度,在这次危机这可谓最大的功臣啊! 良久之后,慕玄收拾心情,对吱吱说道:“刚才真是凶险啊!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如今我再也不惧地火威能了。而吱吱你生来便在地火熔浆之中,既然如此,咱们便继续探索这毒火洞,难得有此机会深入地核,不去见识一番怎么行呢?” 吱吱急忙传音道:“大哥,咱们还是找个安静的地方闭关吧!你的气息波动不稳,实在需要闭关调整哪!况且地核中说不定更加危险,这时我们就不要冒险了!” 李慕玄摇摇头,看着前方红光隐然的通道,幽幽说着:“经过震天吼传承炼体,我再也压制不住自身境界!如今身心都在向着筑基境界衍变,我执意下去,也是想寻觅一处宝地,一举筑基,求得圆满!” “我身具火属灵根、阴阳道火,又得震天吼传承,这次机缘巧合来此地火肆虐之处,恰恰遭逢破境之时,这便是我的机缘!” “既然晋升筑基就在眼下,自然要勇猛精进!合天命、承地运、立人道,筑基无悔!” 李慕玄开口便是清脆铮然,金石之声! 随后,一人一兽转身而去,伴着一道浅浅的足迹直入地底,一往无前! 三四、一朝浴火炼神形,百日筑基天地惊(下 狭长蜿蜒的地底洞穴,千百年来无人涉足的毒火肆虐之地,传来沙沙的脚步声。 李慕玄带着吱吱,向着地核最深处进发,如今已有三日光阴。由于这一人一兽都不畏地火酷热,在这三日里行进十分快速。 只是越近地核,通道越发狭小曲折,好几次甚至需要李慕玄拓宽通路,才能继续深入,此时此刻,距离地脉核心已然不远。 “大哥,我能感觉得到,地火最浓烈处已经不远了!”吱吱有些鼓舞的传音。 原本在熔浆中沉浮数百年也不知寂寞为何物的吱吱,如今只在千篇一律、复杂死寂的地穴中辗转三日,就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李慕玄看着周围“润泽”的岩壁,点了点头。行至此处,地火热力已经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周围略显湿润的石壁不是因为水汽弥漫,而是琉璃状石壁融化后迟迟不得凝固,反而给人“湿润”的错觉。 艰难的钻出最后一条通道,眼前豁然开通! 抬头望去,辽阔旷达的洞穴,高不见穹顶、远不见边陲,恰似天地熔炉,在红光耀目中熔锻一切! 俯瞰脚下,一望无涯的岩浆大海翻滚怒吼,狠狠拍打在红热的岸崖上,冲出数百丈高的火柱,翻腾着落回火海,生出片片红云、阵阵火雨…… 数条汹涌澎湃的岩浆长河奔腾其间:或如天河倒悬,激荡熔岩巨瀑;或如涡流卷涌,飞转深不可测;或如异兽奔驰,佼佼腾跃龙躯;或如狂龙探爪,石破便要开天! 身旁不远处:一条熔岩巨瀑轰然作响,溅起无数紫红色岩浆,打在前方突伸的巉岩上,将密密麻麻的坑洞填满,再腾起青紫色的火焰,如同漆黑石树上陡然绽开的绚丽花朵,唯其短暂危险,更显珍贵美艳…… 李慕玄敞开胸怀,尽情饱览这地底风华。即使在这炼狱般的酷热中,天地造化也毫不偏私,同样孕育出如此惊心动魄的自然奇景! 身处此番境地,李慕玄心有所感,周身陡然腾起一道火光,将他笼罩起来,就似熊熊燃烧的火人一般! 包裹在火光中的李慕玄,与这地脉核心更加契合,他清晰的感应到地脉核心的所在,伴随着阵阵呼唤传入他的心中…… 苦涩、胆怯、喜悦……种种复杂心绪一齐涌上李慕玄心头,恰似归家游子近乡情怯,又像历经沧桑物是人非。 “为何我心笙摇动至此?”李慕玄自问: “可能是即将破境,身心剧烈波动的缘故吧?” 洞穴中无所不在的炎力尽数化为迎接游子的热情,李慕玄稍作犹豫,在心中对吱吱说道:“吱吱,我的机缘到了!你留在洞口等我,这次定能成功破境,脱胎换骨!” 吱吱回答着:“大哥放心!我就待在这里。” 李慕玄点点头,凌空浮起,向着下方的火海飞去。 在这地脉核心附近,无比强烈的元磁之力笼罩一切,五行法术和法器法宝都会受到巨大的干扰,十成威能发挥不出一成;神识一旦放出,也会飞快的被元磁之力磨灭,操控法器法宝几乎得不偿失。 李慕玄能够凌空飞腾,是因为他的肉身经过锻体之后,与地脉火焰无比契合的缘故。因而在此地如鱼得水,神、气、精三宝相融相通,时刻呼应着地脉的气息,隐约有天人合一的妙境。 随着李慕玄临近火海,整个地下火脉慢慢躁动起来:火海之上现出大大小小的无数漩涡,一起喷吐出庞然热力,甚至形成了肉眼可见的紫红色丝线,迎向李慕玄。 这紫红色丝线不是别的,正是地火热力中蕴藏的精纯火系灵气。 这里本不是灵气汇集之所,但此时此刻,涓滴火灵尽数飘出,满溢整个地下洞穴,火海上更是出现一道狂猛的漩涡,形成巨大的漏斗形状,最中心处凹陷数百丈,升起一道纯红色的光柱,一直抵达洞顶。 李慕玄立刻感应到,这处巨大漩涡的中心处便是地脉的核心所在,便立刻飞入红光中,朝下方落去。 无穷无尽的火系灵线从四面八方汇入红色光柱中,远远望去,就像从飞落的李慕玄身上延伸出两只光彩炫目的火焰翅膀,越到外围,翼展越是宽阔、色彩越是红艳华丽! 随着灵线的不断汇集,纯红色光柱渐渐变为深红、紫红、纯紫,光色也由清亮透明变得厚重隔绝,再也看不见其中慕玄的身形…… 漩涡变得更加庞大急速,涡心已然凹陷千丈之深;与涡心处贯通“天地”的细长光柱对比,更显宏伟壮阔! 若是此时有人在漩涡底部向上望去,只见高不可及的烈烈地火,卷成无比陡峭光滑的岩浆内壁,火雨肆虐之下,当有天地倾危、覆灭一切的蝼蚁之感! 轰轰轰轰! 无数声巨响传来,上达洞顶、下及涡心的纯紫光柱飞速回缩,与此同时,漩涡也渐渐变小,失去力量的漩涡再也无法维持这样深广的漏斗形状,在无数声巨响中轰然倒塌! 冲天而起的岩浆甚至触及洞顶,在略显黯淡的洞顶击出种种凹痕! 有些飞溅的岩浆打在吱吱的身上,吱吱本能的抖动几下皮毛,浑然不理。 此时的他前爪攀住岩石,探出头来,直勾勾的看着下方塌陷的漩涡,心中不住祈祷着:慕玄大哥,你这次可一定要平安破境啊!吱吱不能失去你啊! ………… 李慕玄随着光柱的指引,来到地脉核心: 经过千万年的积累,此处的火元已经强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化作一只透明无色的球体,在这片火海中流转不休。 若不是李慕玄契合地脉,与之共鸣而直入核心,想要在数千丈深的岩浆火海、强烈无比的地心元磁中找到这里,无异于盲龟穿木、瀚海捞针! 身处地脉核心,李慕玄不由恍惚了一瞬:暖融融的地核火元包裹着他,就像回到了孕育胚胎的母体中,给他以返本溯源、混沌空无之感。 这地脉核心是由无量火元浓缩形成,数以万年才能多出分毫,但是这不仅仅是火元成形,更包含着大地脉络千万年孕养而出的地气精粹。 唯有厚重之土,混溶极致之火,再经历无穷岁月熏染,方能有此地核,可谓夺天地造化、成于方寸之间…… 许久之后,李慕玄才回过神来,打量着地核的全貌。 丈许方圆的透明空间一览无余,唯有一块半人高的椭圆形黑石,旁边静静躺着一只巴掌大小、玲珑剔透的头盖骨。 看着这只晶莹的头盖骨,李慕玄突然悲从中来,莫名涌出的热泪瞬间蒸干,却化作一只小小的蓝色蝴蝶,在这地核空间翩翩飞舞…… 李慕玄走上前去,捧起这小小的头盖骨,正中的一道伤痕几乎击穿骨质、触目惊心,伤痕中还留有一抹淡淡的血色,成为点缀透明头骨的唯一亮色! “看来这位前辈也是被地脉意志接引至此,只是身负重伤,来此后伤重不治,最终坐化在此!有此机缘,奈何天不假年,身死道消,真乃千古遗恨!” 李慕玄喃喃自语,虽然还是不明白刚才自己那一阵强烈的悲伤从何而来,但是见前行者尸骨宛然,李慕玄还是心中凄切、感同身受。 收拾心情,李慕玄将头盖骨恭敬的放在一边,又查看起黑石来: 这黑石毫不起眼,就像地上随处可见的黑色石头而已。但在这熔金烁石的无量火元中,黑石通身温凉,可见其不凡! 任凭李慕玄如何探究,这黑石依然毫无动静,就像千万年来一样,静静矗立在这里,岿然不动。 李慕玄只得放弃,就在这黑石旁盘膝而坐,寻求破境机缘。 身处烈火,心如止水。 有生以来经历的无数事物一一流过心底: 幼年王府生活的富贵繁华,懵懂时修行炼气的举步维艰,成长中与良师益友相伴的充实满足,沉溺于浩浩典籍中的欣喜万分,修行一日千里的感动畅快,下山以来的无数机缘、屡屡困惑、几许无奈、滔天戾气…… 什么是天? 什么是地? 什么是人? 我是谁?何以立足?何以超脱? 无穷无尽的疑问涌上心头,李慕玄盘膝定坐,头一次在深沉无比的定境之中,经历着无边无沿的问诘! ………… 什么是道? 这是李慕玄心底最深沉的疑问,也是茫茫天地、无量众生自混沌中醒来,便要开口寻问的大疑! 究竟,什么是道? 道是终极的存在,是一切的缘起,是遁去的一! 那么,凡人以蝼蚁之身、弹指之瞬,何以寻求证悟这永恒不灭的存在呢? 道为何物,丝毫不知! 一心求道,岂不可笑! 究竟,何以求道? 是凭借微薄的法力?还是苍白的肉身?还是渺小的精神? ………… 此时此刻,李慕玄凭借天人合一之境,全然与地脉相合,才能在定境中超然物外:我心便是天心,我身便是天地,我思便是至理! 某一刻,李慕玄心神一空,纷乱不休的无穷疑惑全数湮灭! 李慕玄只觉置身于无量无尽无边的白光之中,仿佛神魂被瞬间冻结,生不起一丝念头,失去了全部身心,恍惚中只觉神魂向上逸散、法力迅速流失、血肉崩坏下坠! 此乃神、气、精三宝分离之象,常人经此一步,只有魂飞魄散、万劫不复!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这一瞬,正是欲生不得、将死未至的生死分际,犹如黑与白之间的灰色,牢牢的攫住李慕玄,充斥天地、宇宙、万事万物! 这一瞬,时空静止!物我皆亡! 这一瞬,李慕玄的精神意念无限拔高,无休无止的扩散开来! 这一瞬,李慕玄似乎超脱了一切,站在遥不可知的时空边缘处,漠然俯视! 无喜无悲!身心两忘! 大死大生,死生不存! 下一刻,定境打破,李慕玄所有的精神意念寸寸裂解! 一轮光华耀目的圆月,陡然生出无数裂痕,轰然崩碎! 就在此时! 天生异象! 地火爆发! 筑基大成! 三五、地火冲霄暝日月,自承因果降天劫(上 毒火洞前,萧让恭敬的侍立在一位老者身旁。 这位老者黑衣黑发,精神矍铄,两只手臂随意的垂下,便超过了膝盖,显得十分奇异。 老者皱着眉头一言不发,而萧让面色惶恐的解释着什么。 “你是说,那个年轻的地级高手一定死在了里面?”老者问道。 “定然如此。周前辈,你是咱们的老前辈,一定深知这处废弃火洞的危险,其中绝少有遮挡避火之处。况且,当日他进去那天,正是我和王虎交接的时候,如今已过百日,绝无生理!” 萧让语气甚是笃定,面色却十分恭敬。 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揭阳城中大名鼎鼎的地级高手,“通臂猿”周一成,萧让再是自负,对他也是心服口服。 周一成摸了摸花白的胡须,问道:“可我听你之前说的,只留了三人在这值守三天,怎么知道人家后来有没有出来呢?” 萧让闻言,老脸一红,还是硬着头皮回答道:“当时的确如此,但我后来想想觉得不妥,就安排六人轮换在此守候,从未间断,也从未见他出来……” 周一成不以为意,沉吟了半晌,才说道:“萧让,你向来心思缜密,做事情我还是放心的。不过,那位地级高手也不一定死在里面,这处废洞是咱们最早发现的火洞,里面繁复幽深,无数代蹈火人都没能完全探明,说不定就有其他的隐秘出口。地级武者感觉敏锐,早就从其他出口出去了,也说不定。” 扫了萧让一眼,见他还是恭敬的听着,周一成继续说道: “他能逃走也罢,死在里面了也罢,反正咱们没有直接动手,就算以后他或者他的家族找上来,咱们也有退路……我们蹈火人世代以此为生,不是软柿子!不过,听说你这次趟火,折了七八人?怎会如此?” 周一成语气有些沉重:每一名蹈火人都很珍贵,因为必须有黄级实力,身具真气才能来此冒险,就算揭阳武者实力强大,七八人的损失也同样巨大。 萧让回道:“周前辈,这次我们队死了三人,有一个是当场烧死,两个烧伤太重,救不回来。还有四个是重伤,估计要修养几年才能恢复。” 顿了一顿,萧让语气有些振奋的说道:“这是因为兄弟们刚进洞的那几天,数次毒火爆发太快太猛,毫无征兆,所以折了这样多人!但是从那以后,毒火至今都没有爆发过!” “接近一百天了,一次小的爆发都没有!我一直在地下,带着兄弟们把能到的地方都搜遍了,找到了大量燧阳石!除了太热的地方,几乎被我们全部犁了一遍!收获惊人!” “还有以前那些牢牢卡在岩壁上,无法顾及的燧阳石,都被我们慢慢凿下来许多!我正要向您建议,把所有兄弟们都叫来,把几处火洞一起寻个遍,一定能赚的盆满钵满!” 萧让红光满面,这三月的收获实在太惊人了,若不是蹈火人早有反制措施,他的实力又不够,真想带着这笔收获逃跑啊!有这样多燧阳石,要是送上玉京城,搏一个传代世爵不成问题! 周一成闻言,脸上也是欣喜,他是蹈火人的首领,所有收获自然他拿大头。 但是脸上的喜色尚未散去,周一成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什么,面沉如水的问道:“萧让!真的百日没有地火爆发?” 萧让有些愣怔,这明明是天大的喜事,为什么这老头儿脸色阴沉,难道他想杀人灭口? 萧让的心里转过无数念头,喉咙动了动,还是压下心中的隐惧,语气如常的回道:“不到一百天,但是也差不多了。” 周一成面色苍白,喃喃自语道:“咱们蹈火人代代相传,十日无火,金银遍地;百日无火,灾劫难逃;千日无火,天崩地裂!这不是好事,是大难啊!” 萧让见周一成这幅情态,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周前辈,那只不过是先人口口相传的一句话罢了。” 周一成说道:“不!每代蹈火人都有记录,至今最长也只有四十天没有爆发地火,现在竟然百日无火,必有大灾!” 萧让心中嗤笑:这位周一成前辈大概是老了,安逸了太久,蹈火人本就是随时可能丧命的营生,怕这怕那,不如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好了,做什么蹈火人呢? 不过他的面上却不露声色,反倒做出一副焦急的颜色来,问道:“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周一成咬牙道:“立刻回去!召集所有蹈火人,带上家眷,出去避一避,留下两成人手,轮流在此采取燧阳石!百日无火,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两成人手也够了!” 萧让心中不愿,但周一成的做法也没有什么问题,非要说起来,就是胆子太小,为了一句虚无缥缈的话就大动干戈。 只是如今周一成才是首领,自然一呼百应,他萧让就算再是英雄胆略,也不得不听从。于是萧让开口道: “周前辈,我这就……” 轰! 脚下的大地发出低沉的咆哮,并且剧烈抖动起来! 这股震动不但打断了萧让的话,还让他立足不稳,险些摔倒;反倒是周一成双脚牢牢立住,虎目圆睁,本能的摆开架势,双手握拳,护住周身,一派高手风范。 然而,天地之威降临,一切都是蝼蚁罢了! 原本万里无云、一片晴朗的天空,转瞬间布满鱼鳞状彤云,无比细密的“鳞片”和鲜红欲滴的诡异颜色,让人心中惊疑! 脚下的震动越发剧烈,仿佛大地变做大海,腾起巨浪! 轰!轰!轰! 无数声巨响在萧让耳边炸开,让他双耳嗡鸣,七窍流血! 他只觉体内的五脏六腑搅成一团,不由张口吐出一片鲜血! 接着他便惊恐的看见,周一成同样七窍流血,和他同时喷出一道血箭来! 接着,他眼前一黑,便沉入了最深的黑暗中…… 周一成在喷出血箭的同时,捂住胸口,立刻双腿一撑,急速后退。 单看他双腿弹动,就知此人一定擅长轻身之术,这一退潇洒之极,抓住自身在空中的间隙灵动转身,这份灵动不仅仅是逃走时所用,对敌时大概另有杀招吧? 就因他这份灵动,所以比萧让多活了数息,在他的眼中,最后的世界一片火红: 毒火洞口陡然炸开,一阵红光猛烈的喷出,形成一道巨大的扇形光影,瞬间扫过洞口的一切,扫过飞身而退的周一成! 半空之中,周一成惊骇欲绝的神情永远定格,死亡的瞬间似乎格外漫长,但实际上极其短暂: 一息不到,沐浴在红光中的周一成,便化作黑红色焦炭、化作飘零的骨骼与碎块、化作烟尘…… 喷薄而出的扇形光影毫不停留,带着无比强大的冲击力,如灭世神光般一扫而过,洞前的绿草、树木、甚至山石,都被红光吹飞出去,接着便扭曲、消融在红光之中! 方圆百里的大地震颤着裂开,一道、两道、三道……无穷无尽的红光,带着毁灭一切的冲力和温度向四面八方射去! 朗朗乾坤,顿成修罗地狱! 无尽巨响还轰鸣不休,裂纹无数的大地剧烈的抖动、隆起,就像有一只绝世凶兽将要重见天日! 轰! 隆起百丈的大地猛然炸开,一道耀眼的紫红色光柱直冲天际,驱散漫天彤云! 那是紫红色的岩浆,此时化作天柱,地火冲天! 剧烈的喷发还在继续,直通天地的岩浆柱在方圆数百里内洒下火雨,整片天地似乎都熊熊燃烧起来,触目所见,尽是红光! 拔地而起的火山在无尽红光中永无休止的抬升起来:一百丈、两百丈、三百丈…… 数百里内,原本高矮不一的丘陵、山岭,尽数抬升,化作口吐烈焰的恐怖巨人,咆哮着将他的怒火倾泻四周,焚尽万物! 无量烟尘伴着无尽火雨,肆虐大地之上! ………… 揭阳城。 这本是一个安静的午后,慵懒的阳光照射在青石板铺就的城中大道上,莫名显出几分安逸凉爽来。 大街上人流如织,附近的商贩、旅人都爱来揭阳,因为这里店家多、秩序好,连地里种出的庄稼都比别处饱满,当然,这里出产的璀璨夺目的燧阳石,才是揭阳城最大的宝贝。 城中的广场上矗立着一座三丈高的石像,一位中年人右手持镐,左手握着一枚鲜红的石头,正是蹈火人的形象。 揭阳城中的居民指着雕像,津津乐道的向不了解情况的外乡人介绍着蹈火人,末了,往往都会满脸自豪的说一句,我家的某某亲戚正是蹈火人中的一员啊!然后等待着对方的羡慕和惊讶。 揭阳城中的居民是骄傲和满足的,因为他们生活富足、充满希望:他们种地,也做些小生意,家里的小伙子都能拜城中的蹈火人为师,顿顿管饱、有菜有肉,然后希望着自家能出一位蹈火人,光宗耀祖。 揭阳虽然不大,但是出过好多位大将军,都是蹈火人里闯出去的英雄好汉,连带着家乡的乡亲父老们从来不用看官府脸色,都是缴最低的税、服最短的劳役,还有工钱可拿,这在十里八乡可是独一份! 城中广场,摆摊卖些刀剑的老张有些百无聊赖:他曾经是蹈火人,只是受了伤,再也不能去趟火了,就被安排在家养老,年年都有钱拿,衣食无忧。 老张却不想这样,他今年才四十多岁,身上的伤只是让他不能再干蹈火人这行,别的却不影响,于是向老兄弟们讨个人情,出来卖些刀剑。 今天生意不好,虽然他也不是很在乎生意的好坏:家里的老大天赋很好,已经练出真气,约莫再过年许,就能进洞趟火了。 老张一直盘算着,再帮儿子找一个更好的师父带着,能够多多长进,以后或者还能封侯拜将?这样我老张家就发达了! 沉浸在希望中的老张得意的扬了扬头,却瞥见了天边的一抹红光! 这不就是毒火洞的方向吗?老张微微一愣,心中下意识的想着。 作为曾经的蹈火人,老张立刻警觉起来,一下子窜上旁边的高台,再爬上一处大宅的屋顶,极力想看得更清楚些。 嗡…… 阵阵波动从脚下传来,老张只觉立足的屋顶不住颤抖起来,毒火洞的方向已经是一片红光,还能隐约看见一根红色光柱冲出。 老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一股大祸临头的感觉袭上他的心头。脚下传来的抖动让他万分焦躁:作为蹈火人,这样的颤动就是毒火爆发的先兆! 他连忙跳下屋顶,连震伤也不管不顾,飞快向着家里跑去。 此时,他只想带着家人离开这里,他感到万分危险! 来不及了! 不过十数次呼吸的功夫,整个揭阳城上空已经布满了火烧云! 片刻之后,无情的火雨轰然而下,带着茫茫烟尘,肆虐城中一切! 木质房屋立刻燃起熊熊大火,一片炼狱火海! 广场上,以上等石质堆砌而成的雕像也未能幸免,在红光和火雨中变得坑坑洼洼、支离破碎! 比火焰更可怕的,是高温的烟尘和致命的毒气,只要吸入口中,便会脏腑溃烂、痛苦而死! 一霎间,城中便充满了震天的惨叫,无数着火的、窒息的、砸伤的人们,无助的一边惨叫,一边到处乱跑,仿佛这样就能逃过死亡的笼罩! 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 江左郡志有载:是日,地火冲天,六千里天地失色,不见日月。火毒尘屑,覆压千二百里。揭阳、宛里、相北、阳上四县,共村寨无数,深埋灰烬之下,八十七万众,无一幸免! 三五、地火冲霄暝日月,自承因果降天劫(下 此时,外界早已地火冲天、哀鸿遍野,但是身处地核的李慕玄却是安然定坐、丝毫不知。 此时,他正经历筑基蜕变,身心俱都发生着微妙的转化…… 最初,他置身于地脉核心之中,与地脉相合,再加上筑基时天人交感的悟道状态,可谓天、地、人三才俱备。 即使如此,李慕玄的问道之举也只坚持了须臾时间:神游天地而问道,正是触摸大道之理的绝妙时机。然而,当他执意在天地间寻问,道为何物,何以求道时,立刻被打回原形,不复天人合一的妙境。 随后,李慕玄并未跌出定境,而是将自身的神、气、精三宝混溶于地脉之中,以我心化地心,以有形有质之身,化做无形无质之体,想要再次借助地脉之力问道。 这一次,地脉却是失去了冥通天地万物的能力,只有地脉本身如斯响应,慢慢与他合而为一。 若然成功,他就会像留翠山证道的雪月地君那般,成就神灵之体;此处地脉甚是强大,也能将他一举推至地君修为,长生久视、媲美元婴!若然失败,他就会三宝分离泯灭,身死道消! 这一次,慕玄却是未成未败:未成,自然是因为他并未转化神灵之体,更没有大幅度跃升修为;未败,是因为他也没有身死道消,而是将地脉中的九股灵性点化为九位神灵! 真要论起来,李慕玄的三宝于混溶地脉之时,能够保持本心不动,未被地脉无数年来的庞然意识侵染,如果他选择融合,就可以一举封神、一飞冲天! 面对这样的诱惑,李慕玄不为所动。只因他心中明白,一旦如此,只是自毁道途:借助地脉强行封神,就算成功,也只能困守此地,再也不得寸进。 所以在最后关头,他把凝聚而出的地脉之心分作九份,点化出地脉里潜藏的九股灵性,造就出九位神灵,俱是灵王强者! 及至此时,李慕玄终于心力不逮,再也维持不住定境,轰然碎开。 筑基的过程至此方终,李慕玄凭借这一番不可思议的感悟、福缘,立足天、地、人三才,完美筑基! 耗费如此机缘,仅仅是完成了筑基,这样的“浪费”即使放在大能辈出的上古时代,恐怕也是罕见至极!当然,以此筑下的修炼根基也同样堪称可怕: 如今,李慕玄灵台宏远,犹如熊熊燃起的火海,原本寄托在其中的阴阳道火完全消融于身体之中,运使由心。虽然神识暂时不能离体,但以其惊人的强度,扫过十里方圆不在话下。 全身法力凝如铅汞,粒粒圆明,在他的体内纵横流转,无处不在、无所不至,比之前强大凝厚了何止十倍! 不过,最大的变化还是慕玄的肉身。经过震天吼传承洗练后,李慕玄的肉身已然隐隐达到了炼气期的某种极致。 内视全身,皮肉、筋膜、血液、脉络、骨骼汇融一体,形成同质的金红色肌体,隐有光华流转,仔细分辨,内里仿佛有容纳无穷虚空的韵味,神秘万分。 这样的韵味,李慕玄曾在魔心上见过,当时觉得极是玄奥,如今反观自身,也有几许相似,难道这就是肉身成就的境界和方向吗? “佛家有言,须弥纳芥子,芥子化须弥,果然有其玄理。把肉身修炼到极致,也许就能化方寸为无穷吧?” 李慕玄如是想着,心中微微一动,体内竟然慢慢凝出一只火红色符文,这符文刚在体内出现,就一呼百应般铭刻在金红色肌体的每一处,流转着淡红色华光。 神通——火遁! 火光一闪,李慕玄消失在地核之中,又瞬间出现在火海深处…… 此乃火遁神通,完全不同于五行遁符借五行之力遁行的小手段。火遁神通可让李慕玄完全容身于浓郁火元之中,杳无痕迹,且遁速疾如电光,方才一息之内,李慕玄已然遁走三百余里,可谓惊人! “有此手段,元婴真人恐怕也不能在火元浓郁处追到我吧?”李慕玄心中暗道:“不过有法有破,天下间奇功秘技层出不穷,这火遁也只是其中的一个罢了。” 就在李慕玄感受着筑基后的身心变化时,外界的天象又是大变! 原本被地火爆发驱开的鱼鳞状彤云,顽强的汇聚起来,将犹自喷发不止的火山口团团围裹。 此时若有眼通已开的佛门修士,站在火山口上空极目环视,便能看见: 方圆千里之内,无穷无尽的黑红色“烟雾”,从火焰之中、灰烬之下升腾而起,形成条条丝线、朵朵乌云,不断投入火山口凝聚的彤云中,源源不绝…… 尤其是其中的四处地方,升腾而起的黑雾就地融合,隐隐化作四只巨大而扭曲的人脸模样,一边发出无声的惨叫,一边依依不舍的注视着身下的厚厚灰烬…… 四只人脸的所在,正是揭阳、宛里、相北、阳上四县!这四只人脸,便是无辜死伤的几十万人怨气所凝,其中盈满而溢的怨毒、悲愤、眷恋、难以置信……无数情绪,令人扼腕叹息,却也心中惊惧! 久久徘徊、依依不舍的四只人脸,连带着无数不成形的烟雾,被冥冥中的牵引拉向火山口,汇入无边无沿的黑红色彤云中,翻滚着消失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不再飘出烟雾,几乎全数汇集到火山口的云雾中。 此时,方圆数十里的厚重云雾不再是黑红的颜色,而是化作了纯黑,只有其中不时隐现的鲜艳“血丝”,如妖瞳般闪动着诡异嗜血的光彩。 无尽黑云缓缓旋转起来,围绕着通天接地的岩浆柱,旋转着向下落去…… 远远看去,冲天而起、百千丈高的赤红火柱,正被一条漆黑巨蟒牢牢缠住! 漆黑巨蟒不住蜿蜒扭曲着,顺着火柱,时快时慢的向下爬去,偶尔停顿下来,也像是伸出毒信,发出渗人的嘶嘶声…… 这幅壮阔而奇诡的景象,正是修炼界大名鼎鼎的“血云天劫”,渊源甚深。 常有修士,修行时急于求成、不修德业,又或是欲念深重、心境偏激,更甚者不择手段、残害生灵,晋升时都会与天地感应,生出劫数: 小者常化心魔,阴诡邪祟、无孔不入、败坏根基、防不胜防。 中者栩栩如生、有如实质,或作天女修罗、或作至亲好友、或作无边幻境,凡此种种,总之要诱人心境失常、疯狂而死。 大者天怒人怨,可谓获罪于天,此时便会凝成涛涛血云,肉眼可见!这血云循着冥冥中的联系,定会找到修士,降下灾劫。血云一旦出现,便是杀戮滔天、血染星河的大凶、大妖、大魔现世,每每引起修炼界轩然大波! 虽然晋升时各随缘法,劫数大小不一,但是有劫数,自然就有应劫之法: 道家清虚无为,少染外缘;佛家明心见性,种善因、解恶果;妖兽遵循本性,争杀求存,暗合天道;魔修藐视天地,以我为尊,劫数也要掠夺来,补益自身…… 原本,地火爆发乃是天灾,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又云“天生天杀,道之理也”,说的就是天地无情、无亲,只是自然而然的运转着,孕育和毁灭都无关仁慈与残忍,无关善行和罪孽,自然不会有劫数出现。 然而,李慕玄此次混溶地心而问道,点染地灵而封神,凭倚地脉而筑基,直接导致了地火爆发:千里之内生灵绝灭,所杀何止百万! 以人心代天心,以人身行天罚,这如何可以! 于是这无边杀孽、滔天怨气,循着天地间的冥冥因果,立时凝为血云天劫,便要降临! 浩大奇诡的漆黑巨蟒游动而下,裹挟天地之威、无边罪孽、无穷业力,便要降临在李慕玄身上! 煌煌天威,势不可当! 三六、血云劫数无穷煞,天吼祈禳削雷罚(上 血云天劫,变作漆黑巨蟒,直扑而下。 及至此时,李慕玄终于心生感应,自茫茫火海中闪现而出,抬头仰望! 原本烘炉般的巨大洞穴完全消失,周围的环境可谓改天换地:横亘天地的火柱、阴沉血红的天空、满溢而出的熔岩火海……当然,还有那凶猛扑下的狞恶巨蟒! 就在李慕玄看见天劫的刹那,劫数临身! 一股庞然天威,骤然发动,将李慕玄身周的岩浆尽数排开,将他与火海隔绝,便要生杀予夺! “血云天劫?怎么可能!”李慕玄惊呼出声! 话音未落,巨蟒微微抖动身体,无数道黑红色煞气便飞射而下,漫天箭雨! 与此同时,李慕玄只觉心神迟钝,每一个念头的转动都显得艰难万分,神思似乎要被慢慢冻结,成为木偶。 在煌煌天威的强横镇压下,任你千般手段,都要饮恨收场! 李慕玄心神被慑,明明瞳孔中映照着呼啸而下的无穷煞箭,脑海中却一直定格在刚见天劫的刹那,仿佛整个世界突然风平浪静、水波不兴,无有声音、无有想法、连身体的感应都完全失去…… 笃笃笃! 根根煞箭打在慕玄全身,便如骤雨打芭蕉,沉闷的声响中竟然带着几分韵律和节奏! 只见李慕玄肉身微微亮起金红之光,使煞箭纷纷弹开,一时难以突破。虽然如此,在没有意念主持的情况下,肉身的防御还是有限,顷刻之间,慕玄的肉身上已然出现了细密的红点,隐隐血色开始洇染…… 终于,一缕尖锐的煞气钻入了慕玄体内,如同浓墨滴入清水,眼看着便要扩散开来,破坏肉身! 这些煞气乃是地火爆发、万物绝灭之下,死意、怨愤、种种情绪所凝,比一般的煞气厉害了无数倍,虽然不够精纯,但混杂无比的秉性让它极难清除。 虽然这缕煞气转眼就被慕玄体内的金光湮灭,但它只是开始,接下来便要有无数煞箭破开肉身防御,若是被这样多煞气蜂拥而入,不消片刻,慕玄千锤百炼、臻于完美的肉身便要朽坏! 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李慕玄的神魂深处亮起一线微光:那是沉寂已久的“秽神血印”,被入体煞气所激,微微跳动起来! 呼呼呼! 涌入慕玄体内的纷然煞气被一股奇异吸力瞬间吸走,凭空灌注在秽神血印之中,使血印光色转浓,渐渐殷红如血! 血云天劫所凝煞气,自然带着天地之威,加之杂驳非常、源源不绝,正是滋补秽神血印的最佳煞气。 不过片刻时间,秽神血印便红光耀目,亮起道道光影,拂过慕玄神魂,将笼罩在他心神之上的阴影驱散不少。 得此臂助,李慕玄被天劫牢牢镇压、动弹不得的心神终于打开了一丝间隙,玉清诀迅速运转,终使他挣脱了心神枷锁,不复木偶模样。 就在慕玄的心神回复如常、仰天而望时,映入眼帘的便是无边劫云,距他头顶已然不足三尺! 其后,漆黑巨蟒蛇吻大开,喷出“毒液”,将李慕玄团团淹没…… 李慕玄瞬间淹没在无边无沿的黑云之中,五感迷失、东西难辨,无穷无尽的煞气自他的口鼻、耳目、毛孔、皮肤中狠狠戳入! 不消片刻,腥臭狞恶的气息便侵染了慕玄全身,肉身中闪耀的金红光辉节节败退起来。 虽然秽神血印犹自红光连闪,持续吸纳煞气、净化慕玄肉身,然而对比阴煞涌入的速度,还是远远不及;如此下去,再过一时三刻,李慕玄便会在这劫云阴煞中化作脓水,神形俱灭! 此时此刻,李慕玄搜尽平生所学,都无法应对这可怕的血云天劫:一身道法,其中多是抵御心魔幻境、持心正念的法门,对于这有形有质、同时绝灭肉身神魂的血云天劫毫无用处。 这也是应有之义:作为道门正宗,若门下弟子天怒人怨、甚至到了引发血云天劫的地步,还谈什么应对,直接让他死在劫数中罢了! 一念之间,万千道法、无量神通,都敌不过这百万生灵的怨愤,哀嚎! 怨煞之气灌体,李慕玄仿佛在恍惚之中,变做山间草木、欣欣向荣,变做飞禽走兽、自由自在,变做蛇虫鼠蚁、懵懵懂懂,变做普通凡人、幸福充实…… 无数片段闪过慕玄脑海,其中的感触、情绪、意识,是李慕玄没有经历过,甚至是无法体会的东西,下一刻,凡此种种,尽数化为耀目的红色、剧烈的痛楚、炼狱的煎熬、破灭的无情! “啊!” 李慕玄嘶声大吼,体内的“灭神光”神通猛然发动,以惨烈无比的姿态,不分敌我、横扫全身,强力灭杀了体内混杂的无数情绪、心念、意识,让李慕玄回归本心,不致疯狂而死! 在这最后一刻清明中,李慕玄体内的魔心光芒大作,一篇玄奥至极的经文流淌在他的心中,如油浮水、历历分明!正是魔道功法对于血云天劫的应对之策! 此时,魔心竟然打出一道心念法印,为李慕玄带来一线生机! 若在平日,李慕玄绝不会接受这道魔门心印:对于魔道功法,触类旁通尚可,像这般全盘接受、印心融神,就是在心神中打上深刻烙印,必然会使自身道基杂驳,后患无穷! 然而,值此生死存亡之际,形神俱灭、万劫不复就在眼前! 李慕玄心念电转,瞬间洞彻本心: 因我筑基,酿成大祸!生灵涂炭,无可挽回! 此生此心,唯存道念。纵遭天劫,无怨无悔! 虽千万人,吾往矣! 念定,入魔! 原本浮动在心神表面的魔功文字融于心神,转瞬心领神会。无视天赋才情、修行磨练,直接将功法的全部内容、感悟、运用传输在受印者心神之中,这便是传法心印的霸道之处。 虽然此法后患无穷,但是顾不得了! 转瞬之间,李慕玄就将这法门完全掌握,正是《天煞注身法》。 此法乃是魔道化神强者——天煞道君一脉传承,可以汲引天地煞气入体,容纳于肉身之中。此法最危险、最速成的办法,便是吸纳天劫中蕴藏的无量煞气,灌注己身,直到修炼成功,便可一举成就天煞之体! 以李慕玄如今的修为境界,原本无力吸纳足够煞气,一蹴而就。但此时遭遇了天劫中最可怕的血云天劫,将无量煞气强行灌注在慕玄体内,便是想不吸纳都不可能了! 所幸慕玄的肉身成就,勉强摸到须弥纳芥子的边缘,一身金红肌体,已然内蕴虚空,奥妙初显;再被这入体煞气所逼、《天煞注身法》所引,终于爆发出全部潜力,化作无尽深渊,吞纳炼化着无量煞气! 被劫云笼罩、化作黑色海洋的火山口,终于出现了另一番情景:汹涌澎湃的煞气之海,突然现出一方深不可测的巨大“海眼”,茫茫煞气飞速转动着,缓慢而坚定的没入海眼中,消失不见…… 三六、血云劫数无穷煞,天吼祈禳削雷罚(下 三个时辰过去了,剧烈喷发的火山慢慢平复,只余些许余波、烟尘滚滚。 火山口上,凶焰滔天的煞海变得稀薄异常,透过残余的朦胧黑雾,隐约可以分辨出伫立其中的身影,正是李慕玄。 现下,李慕玄的《天煞注身法》已然大成,十分顺利的成就了“天煞之体”,这过程得来如此轻易,甚至让慕玄难以置信。 说起来,魔道功法的特点之一便是速成,许多魔修在数十百年间便能达到佛道两宗修士几百年才能达到的修为,进境堪称神速。 如此急功近利,弊端自然很多。纵横二三百年的魔修在修炼界便堪称积年老魔,谈之色变。然而,之前成就的那些魔修呢?道门金丹五百寿,元婴修士更能逍遥千载,而活过七八百年的魔修,几乎未曾听闻。 这当然有正道昌盛,大肆追杀魔修的缘故,但更多的还是魔修自身根基不稳,往往未到大限,就在修炼中出了岔子,一朝横死。 传下《天煞注身法》的天煞道君,在自己活跃的年代里可谓魔功傲世,隐约有开宗立派的气象,即使如此,也不过肆虐五六百年,就在一处偏僻洞府中坐化,被后人得到传承。 这位传人自称恨天真人,也是惊才绝艳之人,仅仅三百余年就触及化神边缘,但还是被星君所灭,凝成魔心,最后辗转落在李慕玄手中,才有了如今《天煞注身法》一脉相承,算起来,李慕玄当是第三代传人。 放在以前,李慕玄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会修习魔道功法,甚至将其修炼大成,如今功法浑融于神、气、精三宝之中,再难分离。 运用天煞注身法虽然让李慕玄将无量煞气纳入身体,但是容纳这样多煞气对于刚筑基的他来说实在太过艰难和勉强。 现如今,李慕玄散发的气息与之前判若两人:昔日宁定淡然的气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煞气,甚至从他的体表不断冒出缕缕黑气,扭曲变形,远远望去,倒像是妖魔一般。 不仅如此,李慕玄的形貌也是大变:身高拔起尺余,筋肉鼓起、肤色暗红,面部轮廓变得尖锐无比,一双瞳仁呈现出令人心颤的黑紫之色,不时闪过妖异血丝,甚是骇人! 过量吸纳天劫煞气还导致李慕玄的神魂、法力,不能稍离肉身,必须时时刻刻运转法决、统御肉身,否则体内巨量煞气一旦暴走,只有爆体身亡的下场。 “唉……” 李慕玄一声长叹,为自己如今的境况而感叹不已,但心里更多感叹的却是地火爆发中被毁灭的无数生灵。 若是时光可以回转,我已知突破筑基会引发地火爆发,又会如何选择呢? 李慕玄拷问本心,试图回答这个艰难的问题。 “大哥!你果然没事!” 就在李慕玄低头沉思的时候,心神中响起吱吱欢喜万分的声音。 转身一看,小吱吱脚踏火云,从通红的石缝中钻出,飞扑向他。 李慕玄不由会心一笑,虽然此时面容改变,使他原本和煦的笑容看上去显得戏谑,但是他与吱吱心意相通,这就足够了。 轰隆! 一道惊雷划破天际! 李慕玄未能听到这道雷声,只从吱吱淡金色的眸子中,看见了映照其上的、连通天地的雷光! 吼! 李慕玄昏迷前的最后一幕,便是吱吱惊骇欲绝的眼神,和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吼! “真响啊!”李慕玄的心神中闪过这个念头,便失去了意识,陷入无边黑暗…… 在吱吱眼中,已然放晴的天空中突然劈下一道白炽雷光,直击慕玄天灵!这雷光如此突兀、强大,甚至显得悄无声息、貌不惊人。 吱吱的灵觉中像是炸开一般沸腾起来,震天吼传承下来的本能促使着它远远逃离这道雷光,但是它在看见雷光的刹那,心神中再也感受不到与慕玄大哥的联系,而李慕玄虽然笑意犹在,却气息全无! 吱吱再也忍耐不住,一声怒吼! 雷光的后半段仿佛被无形的屏障截断,光尾轰然炸开,又被无形屏障所阻,化作银色雷球,电光四射! 继而雷球猛烈的爆发、湮灭着,却都被局限在小小的无形空间中,不能再对李慕玄造成伤害。 雷球爆开的巨大声响,甚至将附近山石尽数震裂,可见其威! 怒吼之后的吱吱神情委顿,身体都缩小了一号。但它还是勉力上前,查看着李慕玄的身体。 李慕玄和吱吱都以为劫难已过,没想到竟然还有一道霸道如斯的雷罚! 劫雷之后,李慕玄全身皮肤寸寸崩裂,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口,露出内里的血肉来。更可怕的是,仅仅半道天雷,就几乎完全打散了李慕玄的神魂,散落在肉体之中,真正是“魂飞魄散”。 如此下去,李慕玄不但神魂散开、不得复原,犹如行尸走肉;而且在肉身无人主持的情况下,天煞注身法难以为继,体内的煞气慢慢有失控的迹象,这不但会侵蚀慕玄体内的神魂碎片,更会在煞气爆发时将他完全毁灭…… 吱吱拖住李慕玄右手,径直没入火海之中。他的心中已经有了办法,便不再犹豫,带着李慕玄一直沉入岩浆深处,寻觅一处安静隐蔽的地方,放手施为。 凭借着震天吼的天赋,吱吱很快接近了原本地脉核心所在的地方,只是地脉自生灵性,悄然挪走些许距离,倒没有让吱吱真的找到地核。 由于接近地核,此处火元浓郁、安静非常,吱吱便在此停下,望着身前昏迷不醒的李慕玄,在心中自语道: “慕玄大哥!吱吱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很亲切!妖兽们都有父母亲人,吱吱没有!但是现在吱吱有慕玄大哥你,所以一点都不羡慕他们!” “我在地底一个人生活几百年,每天都是一样的生活,石头、岩浆、红色,一直都是那样,现在想想,那几百年就像只过了一天似的……” “烛九阴把我从地火中直接带走,他心里非常厌憎我,想要杀我!只是顾忌着什么,才始终没有动手!龙姐姐虽然对我很好,但是心里总对我防备、警惕,我能感觉的到!” “现在我才明白,我是金毛吼的后裔,体内自然流淌着震天吼的血脉!这是我的骄傲,也是我的宿命……” “我感谢烛九阴和龙姐姐,没有他们,我就不会遇见慕玄大哥你!慕玄大哥,你是真正的对我好,不是因为我能帮你什么,只是喜爱我、把我当作亲人!更何况,你还救过我的命!” “现在,轮到吱吱救你了!这样才是父母亲人啊!或者,是慕玄大哥你口中的道侣啊!不管我最后能不能活下来,我都不后悔!” “因为,如果吱吱还是独自活在地火熔岩中,没有遇见你,即使百千万年,又和弹指一瞬有什么区别呢?” “再见了,慕玄大哥!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下一刻,吱吱茫然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他静静蜷缩在李慕玄的胸口,轻轻哼唱起来…… 实在难以想象,传说中一声怒吼、威震三界的神兽震天吼,竟然能够发出如此轻柔婉转的歌声! 这阵歌声只在附近的一片小小岩浆中传播,未激起一丝涟漪、一丝威能,就这样恬淡温和的抚过李慕玄全身:抚过支离破碎的神魂、千疮百孔的肉身、杂驳混乱的法力,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在这歌声之中,吱吱蜷缩的身体越发瘦小,身上的金光却越发耀目,似乎从他每一处身体、每一根毛发中喷薄而出、源源不绝。 慢慢的,金光彻照吱吱全身,淹没了他的身形。 地火深处,只有美妙的歌声、耀眼的金光,久久不散…… 三七、洞天蕴灵生机烁,执骨敲石彻因果 无尽的黑暗中,一线光明闪耀。初时像是夏日萤火,明灭不定,随后渐渐变强,如初升的红日般驱散了黑暗。 李慕玄感觉到一丝丝温暖渗透心底,十分舒畅。这阵温暖之感持续了好久,甚至让慕玄生出懒洋洋的困倦之感…… 下一刻,温暖化作剧烈无比的痛苦,遍布慕玄全身,让他骤然清醒过来:他的意识终于回归,掌握了身体,这痛苦便是如今身心所处的状态,极其糟糕! 所幸,之前的温暖并未消散,而是顽强的、艰涩的流淌在慕玄身体每一处。温暖每多持续一刻,李慕玄的意识也更加清醒一分…… 不知过了多久,温暖完全消散,只有胸口处尚有余温,丝丝不绝。 仰面躺着的李慕玄刚刚睁开双眼,就立马向胸口处看去:一只巴掌大小、灰白颜色的石像,面容安详的蜷缩在那里,仿佛找到了一个永远的家园,宁静而满足…… 李慕玄的泪水夺眶而出,带着淡淡的红色,模糊了视线:他立刻明白过来,这只生机全无的石像,便是吱吱!把他从无边黑暗中拯救出来的温暖,就是震天吼的绝世神通,还有吱吱自身的庞然生机! 一命换一命啊! 李慕玄痛苦的大叫起来,心中头一次,对自己的追求产生了怀疑和后悔: 难道修行路上不断前行的后果,便是让自己深爱、也深爱自己的朋友、道侣如此牺牲吗? 李慕玄啊李慕玄,你一心求道、自问无悔,就是死在天劫之下,也算求仁得仁!可是吱吱为了救你,身死神灭,究竟是何道理啊! 现如今,你还能理直气壮的说,筑基无悔吗? 静谧的空间之中,回荡着李慕玄的啜泣声。记事以来,他从未像今天这样满溢悲伤,仿佛陷入悲伤的海洋中,情难自持! 滴落的泪水,化作舞动的蓝蝶。一只只蝴蝶扑闪着蓝底红边的翅翼,围住慕玄胸口的石像,翩然纷飞,久久不散。正是: 昔日光耀金灵体,变作苍苍顽石身。 言笑晏晏宛如昨,一朝断绝更无期!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莫若无情…… 此恨何及?藐五湖四海,寸断肝肠,莫!莫!莫! ………… 良久之后,李慕玄才止住了哭泣,无比轻柔的握住吱吱所化石像,艰难起身,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心神之中的感应告诉他,这里还是原本的地核所在,只是眼前的地核形貌大变,让他不由多看了两眼。 之前的地核只是一只丈许大小的透明圆球,简单之极;如今,地核却是化作一方高有数十丈,阔达几百丈的巨大空间。 空间之中依然充满着无尽火元,只比之前略微淡薄一两分,但是地气精粹却浓厚了好几倍。如今的地核,地系和火系相互依存,交相达到了某种平衡,不复之前的纯然火意,多出了厚实稳固之感。 “这是,自成洞天?地火洞天?”李慕玄喃喃自语,有些不可思议。 天地造化,无数玄奇,其中一种便是洞天福地。一般来说,小者为洞天、大者为福地。 不过,李慕玄曾听云水道人解释过,洞天凭依天地而生,虽然有独立的特征,但是本质上不能脱离本源,只是大世界的附属;而福地则化生出了相对完整的运转规则,可以脱离天地,自成一界。 传闻上古有大神通者,以绝顶手段,于世间开辟洞天福地,化作道场、洞府、秘地,很是玄奇。更有甚者,炼化福地、归于一身,举手投足间自有世界元力呼应,通天蹈海不过等闲。 因此,历史悠久的大宗门往往底蕴深厚,就是因为这些宗门中都有前人发现的、创造的洞天福地,对于修士的修行往往有不可思议的妙用,境界越高的修士,感悟洞天福地的收获就越大。 玉清门三大福地、十二洞天中,多有门中前辈遗泽:李慕玄曾经去过的踏空、定星两大福地,都是前辈创造,可谓玄奥莫测。 如今这地核竟然化作一方洞天,虽然是洞天中规模最小的那种,也是非同小可。更重要的是,这方洞天因慕玄筑基悟道而生,又承慕玄抵挡天劫才幸存,如今已认李慕玄为主,不可变离。 身为地火洞天之主,李慕玄瞬间明彻前因后果,毫不费力的掌控了洞天的一切。 李慕玄筑基时混溶地脉,点化而出的九位神灵,此时也在洞天之中。这九股灵性的本体,正是原本活跃在地核附近的九条岩浆河流,因其流动不休且靠近地脉核心,天长日久中慢慢生出灵性,才能被点化成神。 原本,这九股灵性就是再过万年也不见得能成就神灵;如今被李慕玄一朝点化,再有数十年,大概就可以完整的从岩浆河流中化生出形体,真正成就神灵之身。 最让李慕玄心中激动的,是这方洞天的独特妙用:蕴灵。 所谓蕴灵,就是这方洞天可以蕴养身在洞天中的万物灵性,无中的化生万灵。这可能跟李慕玄筑基时点化地灵有关,使一同成就的洞天也带上了这种特质,可以点化蕴养灵性。 身处洞天之内,李慕玄就是一方世界之主。借助着洞天妙用,李慕玄明白了怀中吱吱的状况,可谓生机消散、灵性全无。 但是天道不绝,常留一线:在灰白石质的最深处,尚且保留着最后一丝生机灵性,让李慕玄欣喜若狂: 有了这丝生机灵性,再配合洞天的蕴灵妙用,就能唤醒化作石像的吱吱,将他复活! 虽然这个过程需要很长时间,毕竟这处洞天还十分弱小,蕴灵之力不足,但是这一线希望也让李慕玄陷入狂喜之中。若没有洞天这般自成世界、自有妙用的加持,想要救回吱吱,元婴强者也不可能! 在这一点上,天地造化之力,要远远超出个人修行得来的神通! 李慕玄心念转动,洞天立即响应,将一股玄奥莫测的威能加持在吱吱身上,为他灰白的“身体”镀上一层润泽的光影,甚至让石像的表面微微透明,产生些许通透之感。 “哈哈哈!真的有用!” 此刻,李慕玄放声大笑,畅快的笑声回荡在洞天之中,显得清脆悦耳。洞天也伴着笑声微微颤动起来,似乎在呼应着他。 笑声未绝,李慕玄又得到了洞天传来的模糊意念:可以用五行之灵物,加快洞天成长,增强其蕴灵威能。 这处洞天秉承地脉、火元而生,其中的土、火二系尤为强盛,但是木、水、金三系相对薄弱的多,难以形成五行生克、圆满世界。 李慕玄思虑良久,从魔心中取出一枚碧绿灵果、两把煌煌剑器: 碧绿灵果,正是雪月道人所赠的冥灵之果。传闻冥灵神树,与天地同寿,遇劫不坏,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千年才结一枚果实,最是珍惜不过。因此,冥灵果可谓木性极致,是补足洞天中木性的绝佳灵物。 水火双剑中的水剑,乃金器混溶水元所成,其中既有金系元能,也有水系意境,虽然金水两性比较薄弱,但也能稍微弥补。 蛰藏剑,是水火两系凝于木质之中,身具水、火、木三属,作为高阶法宝,三种属性相依相存,灵性强大,也可助益不少。 李慕玄将这三物分开一段距离,摆放在洞天的特殊方位,将吱吱轻轻的放在洞天中心。 又投下数千枚各系灵石,调动洞天之力,将三物蕴含的五行之力,特别是木、水、金三系元力,与洞天中的地、火二性相与为一,渐成五行循环,蕴养着吱吱的石像。 至此,洞天五行齐备、相生相克,由此而生的奇妙元可以让洞天慢慢成长。随着洞天的不断成长,具备的蕴灵之能也会不断增强,从而让吱吱恢复的更快些。 李慕玄静静感受着洞天中小小的五行循环:金、水二系最显薄弱,制约着整个五行体系的运转。 看来,以后的修行游历,一定要多留心金、水二系的灵物,才能真正调理阴阳五行,让洞天完满、小吱吱尽快复原! 李慕玄心中想到,满怀希望的看着吱吱,紧紧攥住双手,将无尽悲伤埋入心底…… 三八、涵养神形出地脉,高岭盘龙赴寿斋(上 “滴答!” 一滴晶莹的水珠,自洞顶滴落,发出清脆的声响,将入定的李慕玄唤醒。 如今的地火洞天,五行渐生,却是再也不复原本的燥热死寂景象,变得温和润泽起来。 种下的冥灵果已然冒出一丝嫩芽,长到了寸许高:若在外界,天地自有法则,像冥灵树这般神树,极难成活。 但是在地火洞天之中,一来地脉元力丰沛,土能生木,促进了木系生发;二来地火洞天作为新生的洞天,五行体系都未健全,此时对一切缺少的系属都极为渴求,洞天法则也对这等神木额外关照,呵护它茁壮成长。 水剑和蛰藏剑在提供金、木、水三系元能的同时,也得到了洞天的反哺,变得英华更甚,灵性渐长,假以时日,定能更上一层楼。 一年以来,李慕玄都在地火洞天中修炼和照料着。现如今,洞天中五行循环步入正轨,吱吱体内的生机灵性也增长了微不可查的一丝,照此趋势,想要完全恢复,大概要数以千年计。 对此,李慕玄反倒心中淡然:随着地火洞天慢慢增强,再加上自己以后不断寻来五行灵物相助益,至多数百年后,吱吱一定能够完全恢复,苏醒过来。 数百年虽然漫长,但是金丹修士便有五百寿,何况慕玄自信未来成就,绝不会止步金丹,数百年时光,他等得起! 这一年中,李慕玄借助着洞天的种种妙用,不断调理着身体,治疗自身在天劫中所受的种种伤损,如今也基本恢复。 眼下,若是除开洞天之力的加持,李慕玄能够正常运用的法力有三成左右,神识有八成上下,肉身中的煞气尽数敛没,看不出半点痕迹。 虽然如此,李慕玄出现变化的形貌还是没有完全恢复,看上去更显高大魁梧些。 不能运用的那部分法力神识,是因为需要他们来持续运转天煞注身法,时刻镇压体内的无量煞气。 李慕玄身为洞天之主,若是狠下心来,将体内煞气注入洞天之中,立刻就能化解大半,再无负担,只是如此一来,这处洞天便会毁灭。 洞天本就是无价之宝,何况是认主的洞天呢?再加上这处洞天可以让吱吱复活,李慕玄就更不会如此做了,于是下定决心,靠自己慢慢镇压和化解体内的煞气,徐徐图之。 一年中,李慕玄感应到十数波修士曾经深入火海,想要查探究竟:如此大规模的地火爆发、死伤无数,造成的动静定然无法隐瞒,也定会有修士前来查探,想查明缘由,或是寻些机缘。 好在李慕玄已经提前预料到这些,不但启动了锁龙石,将地脉再次锁住,还发起洞天妙用,抹去一切痕迹,让整座洞天消失在茫茫火海中,无可寻觅。 深入火海的修士中,就有数次是玉清门修士,俱是金丹修为,甚至连掌门一清子都曾进入地火深处,要查个究竟: 在玉清门地界灭绝百万生灵,其中还有天劫发动的气息,很可能是妖魔所为,怎可轻忽! 然而,任凭一清子金丹绝顶,又是见闻广博、玲珑机巧之辈,也终究无法比拟洞天法则。他将火脉里里外外翻个遍,也查不到一丝端倪,所有气息都消失的干干净净。 没有查到任何线索,一清子神色更加凝重,却也无可奈何。 随后,他悄然布下六处阵法,将整个火脉团团围住,一旦进出火脉,就会被阵法打上隐秘的追踪印记,可谓算无遗策。 以李慕玄如今的筑基境界,是不可能发现他布下的阵法,但是李慕玄在此悟道,又炼化了地脉化生的地火洞天,可谓此处火脉的“无冕之神”,立刻将他的作为感知的清清楚楚。 李慕玄心中也闪过现身相见的念头,随即便否定了:这次惹下滔天大祸,一旦被宗门所知,定然会给师父带来无数麻烦;何况他天劫已受、因果已明,实在不觉得宗门有惩处自己的资格,以后单独禀明师父也就是了。 此次既已筑基,养好伤之后,也该去玉京城看看自己的父母家人。玲珑头骨的讲述让他心有戚戚,也让他想起了幼时的父亲、母亲、哥哥,还有王府院落、玉京风貌…… “俗语云: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谁知之者?虽然我未得富贵,但筑下道基,也该回家探望一番,了却尘缘,以后专精道业才是!” 拿定主意,李慕玄便不再理会那些前来查探的修士,安然定坐在洞天之中,自成天地、默运玄功。 这一刻,水珠滴落。 这一刻,功行圆满。 抚今追昔,李慕玄一声清啸、长身而起,身心圆明,更无他疑! 洞天之中,李慕玄静静伫立,最后看一眼吱吱安然宁静的样子,心中闪过一丝释然,随后红光闪耀,火遁而去…… 依循地火脉络,李慕玄朝着玉京方向,一路飞遁四千余里,才从一处较浅的地脉中脱离,收了火遁。 幽暗的地穴中,火光大炽,原本隐隐红热的一处岩壁急剧升温,将附近水汽炙烤的滋滋作响,随后便突然现出李慕玄的身形。 “不愧是火遁神通,横跨四千余里,不过盏茶功夫!这还要多赖附近的火元浓郁,不过,也到此为止了,地脉火力延伸到这里,却是难以为继。” 李慕玄心中想着,不断体悟着火遁神通的妙用:“这次运用火遁长途遁行,还是不够熟练,绕了许多弯路,火脉中的许多扰动也影响了火遁的效果,要是以后对火遁更加熟练,这飞遁速度还能更快!” 思量片刻,李慕玄取出星辰法袍,将其变化成带有兜帽的黑袍样式,严严实实的裹住身体,向地表走去。 也许是身在地底久了,也许是修炼魔功后下意识的不想再作玉清弟子打扮,李慕玄穿成最常见的散修打扮,一袭黑袍罩体,显得有些神秘,有些鬼祟…… 洞穴中非常潮湿,地上长满了湿滑的苔藓,弥漫着腐臭和陈旧的气息。 李慕玄稍稍放出神识,探明了整个洞穴的地形,正好有一个不大的洞口直通外界,便向着出口处走去。 不多时,李慕玄来到洞口,外界的阳光正好照亮洞内的半边,明暗分际之下,有些奇妙的美感。 然而此时,洞中令人作呕的气味、堆积如山的尸骨,却破坏了这种美感,让慕玄微微皱眉。 洞中尸骨大多是各类走兽,也有少数几具人骨,被啃食的面目全非,随意堆在一起。 李慕玄神识扫过,敏锐的发觉,这堆尸骨中酝酿的死气、怨气已然初具规模。再如此下去,不消数年,就会诞生恶灵,对所有活着的生灵充满怨愤、不死不休。 屈指一弹,一簇小小的火焰落在这堆尸骨上,直接燃起了熊熊大火,裹住所有尸骨,片刻间将他们尽数烧化,不留痕迹。 李慕玄微微动念,余下的火焰直直钻入地下,就此消失。 如今的李慕玄,身具地火道体,又完全炼化了阴阳道火,对火系一道、地系一道都有极高的领悟,这一番手段轻描淡写、恰到好处,显示出极其高明的掌控手段。 走出山洞,正午的阳光直射在李慕玄身上,让年许不见天日的他有种轻松愉悦之感。 自打筑基之后,身心相宜,常常能在普通无比的事物中,体会到超乎寻常的乐趣和欣喜。 到此境界,修士才会真正感受到修炼本身带来的愉悦和美妙,时时刻刻处在快乐之中,整个身、心自然生发妙乐,对世间一切景象、境遇产生新的感受和理解。 这种自然生发的愉悦、乐感,超出凡人饮食、男女之乐远矣。因此,到了筑基境界,便极少有修士留恋红尘,即使有,也多是功法特性所致,与红尘繁华无关。 就在李慕玄静静体悟筑基后种种变化时,一阵恶风袭来! 常言道:云从龙,风从虎,果然不假。 只见一只斑斓猛虎,突然从尺余深的草稞子里扑出,亮出爪牙、择人而噬! 李慕玄早已发现这条大虫,想必刚刚走出的洞穴就是它的老巢,里面堆积如山的尸骨也是它的作为。 这只猛虎比一般老虎更加雄壮,额头的王字纹路隐隐流转光华,惑人心智:它已经踏入妖兽的范畴,有二三层修为在身。 虽然这猛虎来势汹汹,李慕玄却看也没看,一道黑血红色印记便向着猛虎劈头打去,正是秽神血印! 身在半空的猛虎立刻发现不对,想要躲开。可惜这印记轻快无比,直接印在了它的额头上,不容它闪躲! “嚎!” 猛虎惨叫一声,委顿在地,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黑红之光消失在猛虎体内,在一息不到的时间里,猛虎全身溃烂,皮毛皱缩、脱落,整个身体化作一滩脓血! 这道秽神血印,李慕玄只放出不到半成的威能,竟然霸道至此,瞬间抹灭了猛虎神魂,腐坏了它的肉身。与此同时,慕玄体内的煞气也消散一缕,却是方才被秽神血印带出,作用在猛虎身上。 “这神通变得如此可怕!明明白白的魔道手段!”李慕玄心想: “也对,这神通本就得自地底魔物,只是没想到血印和我体内的天煞之气结合,有这样可怕的效果!以后在人前不可轻易动用,否则就成邪魔外道,人人喊打!” 心中如此想着,李慕玄取出火剑,化作一线火光,如天外流星般飞遁而去…… 三八、涵养神形出地脉,高岭盘龙赴寿斋(下 晴空如碧,白云万朵。 李慕玄御剑飞遁于高天之上,心中一动。 自筑基之后,四师兄所赠的《东洲堪舆图》已然渐渐融于心神,随时为他指明位置、传递信息。 此时,堪舆图点明,此地距离盘龙岭已然不远,而盘龙岭的特产“盘龙果”,功能补益肉身、行气净血,极是不凡。而这盘龙岭也是因此果得名。 看见盘龙岭的字眼,李慕玄的脑海中突然翻开了尘封的册页,一位明眸皓齿、清丽活泼的少女满脸期待的说道: “等师姐到了炼气瓶颈,大概也会出外游历,到时会先回族中盘桓数月,若是师弟有暇,可来盘龙岭游历……” 青青师姐的话回荡在耳边,松鹤楼上,两人依依惜别的场景仿佛还在昨日…… 转瞬之间,已是三年光阴;回首过往,只觉恍如隔世。 “既然这里离盘龙岭很近了,便去看看吧。如果能见到青青师姐,自是欣喜,就算不能,这盘龙果也有可能助益我的肉身,帮我化解一部分煞气罢。” 思量既定,空中火光划过小小的弧度,向着盘龙岭飞去。 两日之后,飞遁空中的李慕玄皱皱眉头,按落了剑光。 此处距离盘龙岭尚有三千里路程,李慕玄却已经感受到阵法的力量: 这是埋设于大地之下的禁空法阵,可以对高空的法力波动产生干扰,达到禁空的目的,算是常见的一类阵法,通常越接近某个势力的核心部分,禁空强度越大。 李慕玄之所以皱眉,是因为此法阵笼罩的范围实在太广了。须知,玉清门的禁空法阵也不过覆压宗门方圆两千里,两千里外只有警戒法阵,不会禁空。 盘龙岭灵气充足,也有几个修炼世家盘踞在此,但即便有几位金丹修士,也算不上大势力,甚至连南中谷也多有不如。 如今这盘龙岭,竟敢在玉清门势力范围内,布下三千里禁空大阵,其行事霸道、肆无忌惮,可见一斑。 李慕玄按下剑光,再行十数里,就看见一座宽阔的平台,建着几处亭台楼阁,台上正有好些修士聚集,谈论着什么。 李慕玄飞身上前,便有一位白衣修士迎上来,发觉李慕玄乃是筑基修士,拱手说道:“这位道友请了!” 李慕玄见他只有炼气五层修为,且气息虚浮,显是药石堆积的结果,见到筑基修士竟然面有傲色,礼节轻佻,不由心中不喜。 于是李慕玄也不回礼,只是放下兜帽、露出面容,淡淡的说着:“道友何人?这里是盘龙岭吧?” 白衣修士剑眉一挑,似乎就要发怒,但眼前修士如渊如海的气息、冰冷无情的话语让他清醒过来,明白这不是在族里,人家也丝毫不用看他王家嫡系的脸面。 他这才挤出一丝笑脸,说道:“在下王文齐,见过前辈!前辈此时来我盘龙岭做客,想来也是为了清轩爷爷的寿辰,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这王文齐寥寥几句,虽然表面恭敬,实则暗中讽刺李慕玄假做清高,顺便点明了自己的嫡系身份,显得有恃无恐。 李慕玄闻言,一眼望去,双瞳中似有红光流转。 一脸得色的王文齐对上这双眼眸,仿佛坠入无边炼狱,四处都是烈焰火山、修罗血海! 顷刻之间,王文齐竟然呜咽有声、七窍流血! “大胆狂徒!” 一声断喝传来,一双大手凭空出现,捂住王文齐双眼,立刻安抚住他,将他拉出幻境,又喂了一颗丹药。 随后,大手的主人、一位筑基后期的中年人转过头来,恶狠狠的看向李慕玄,似乎就要动手! 天可怜见!李慕玄方才只是流露出一丝天劫煞气,凌空看了王文齐一眼,想要给他个教训。万万没想到这王文齐竟然如此脓包,只是这一丝气息,就让他陷入幻境、七窍流血!真是白瞎这炼气五层的修为了! “就算是世俗间意志坚定的凡人,大概也不会如此脆弱吧?这王文齐心性如此浅薄,到底是怎么渡过修炼中时时出现的幻境、魔障呢?” 李慕玄一时不解。 中年修士见眼前这个“刚入筑基中期”的黑袍修士眼神淡漠,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也是怒意勃发。 不过他到底阅历丰富,还是强忍怒意,沉声问道:“我乃盘龙岭王博宇!道友何方神圣?我王家子弟有何招待不周之处,道友提出来便是,为何出手伤人,不留余地?” 李慕玄回道:“我名慕玄,途径宝地,却被禁空阵法所阻,于是猜想这处应是盘龙岭,过来看看罢了。” 顿了一顿,李慕玄接着说道:“至于方才的事,我只是想给这位道友一个教训,谁知他如此不济,却不是我的本意了!” 王博宇怒极而笑,大声说道:“今日之事,在场的众位都是见证!这位木玄道友视我王家为无物,动辄教训,还出手伤人!这却不是我王博宇霸道,实在不得不出手维护家族颜面!” 此言一出,周围的十数位修士顿时议论纷纷。 其中一位筑基中期修士对同伴传音道:“这木玄何许人也?敢这样撩拨王家?不说王家众位金丹,就是眼前这个王博宇,筑基百余年,法力深厚、手段高强,我俩就算联手都输面居多,他敢如此行事?” 同伴回道:“我也未曾听闻木玄其人。但是看他有恃无恐,定然有些手段!只要他公开打败王博宇,碍于颜面,王家金丹不会出手的。但是暗中嘛……” “所以说,不论输赢,都没有好果子吃啊!何必呢?” “看这木玄如此年轻,就已筑基,心高气傲也是难免。我俩当年相伴筑基,何尝不是如此呢?以后慢慢历练,也就消去了火燥嘛!” “你说的对,且看这木玄如何应对眼前这一劫吧!” ………… 场间,王博宇不再管周围的议论,而是转头望着李慕玄,全身腾起筑基后期的强大法力,一字一顿的说道: “怜你修行不易!今日,如果跪下向我王家道歉,再为奴百年,以赎其罪,便就此作罢!否则,就你是道消之日!” 李慕玄泠然默立,身上也同样显露出筑基中期的法力强度。针锋相对,态度不言自明。 “好!好!好!自打老夫晋升后期修为以来,未尝一败!你竟敢对老夫张牙舞爪,真是后生可畏啊!” 王博宇仰天长笑,取出一柄混元锤,让它浮在身前,朗声说道:“让你先出手吧!” 李慕玄取出火剑,更不答话,四四一十六道符文种子瞬间融入火剑之中,华光大放! 火光转瞬即逝,火剑已至王博宇身前,如一道红线缠裹! 王博宇乃是身经百战之人,只是看火剑一眼,就心中暗想:这柄火属剑器很是不凡,起码也是法宝雏形的级别,与自己的混元锤等同。原以为这木玄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散修,现在看来,可能有师承门派? 修士斗法本不容分心,但王博宇自问道法高强,就是同样的筑基后期,也不如自己法力深厚、精纯,因此才御使混元锤,走的便是以力破巧、势大力沉的路子。 火剑瞬间接近了王博宇,一道红光笼罩,无数红线洒下,可谓灵动万变! “叮!” 一声清脆的鸣响传来,在场的众位修士聚精会神,观察着场间的斗法,尤其是两柄法器的第一次交锋。 虽然只有一声鸣响,但实际上火剑已经与混元锤交击数十次,因为速度快捷无比,听来只像是一声脆响,带着颤鸣的回声! 王博宇心中震动,几乎难以置信:这火剑竟然如此快速,以致自己的反应几乎跟不上,若不是混元锤的锤面相对宽阔,这一击便要让他负伤! “喝!”王博宇吐气开声,身旁的混元锤乌光大作,发出强劲的吸力,欲要吸住火剑! 原来,这柄混元锤在炼制时便掺入了不少元磁精铁,具有元磁之力,一旦发动,便能吸住金系飞剑,可谓阴狠毒辣! 火剑猛然停滞,一时被元磁之力干扰,附在其内的神识、法力顿时操控不灵,被混元锤乘势狠狠的磕飞出去! 王博宇心中狂喜:被元磁干扰,法器立刻就会削弱许多,再被自己暗中蓄势的一击打飞,这柄飞剑即使不毁,其中附着的神识法力也会轰然消散,反噬修士! 这一招虽然阴险,但是颇具奇效,不知根底的修士大多因此一败涂地: 就算法器磕飞后这木玄还能取出另外的法器再战,可是反噬之下,又剩几分实力呢?还不是任我鱼肉! 刚刚击飞火剑的混元锤顺着舞动的轨迹,又飞向了李慕玄。 乌黑锤身闪耀着冰冷的光泽,带着令人心悸的风声,汹汹而来!似要将李慕玄压做肉饼! 李慕玄抬起眉头,倒是对这元磁之力有些意外。随后便看到王博宇胜券在握般的笑容,戏谑的看着他,仿佛看到他血肉横飞的场景。 王博宇热切的想在李慕玄脸上找到惊恐万分的神情,又或是垂死挣扎的绝望,可是他只看到一抹无奈的笑容。 此刻,李慕玄确实感到很无奈,心中想着:“这样的修士,也敢自称筑基无敌?陈宗道师兄败他,大约只需一剑吧?即使门中任何筑基后期修士来此,也不至于如此不济?他这筑基无敌的名头,到底从何而来?” 混元锤势若风雷,轰然而至! 面对着气势磅礴的锤身,李慕玄只是稍稍侧一侧身子,就想躲过这致命一击。 在场的所有修士俱是一声惊呼,觉得这木玄道人陨落无疑: 法器可不是世俗间投掷的暗器啊!斗法间都有修士的神识、法力灌注,运使由心。你想侧身躲闪,哪里能快的过修士的心念和法器飞遁的速度呢?这样应对,岂不是送死! 王博宇也是不解,但他毫不犹豫的心念转动,便要运使混元锤,锤扁李慕玄! “哧!” 王博宇眼前红光大放! 一道红线绕过他的颈间,瞬间破灭了他的所有念头! 混元锤陡然失控,贴着李慕玄的黑袍,重重打在远处的空地上,一声巨响! 观战的修士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纷纷转头看向王博宇:难道这老儿转了性子,得饶人处且饶人? 却见: 王博宇满脸难以置信的神色,软软倒下,右手无力的捂住脖颈,指缝间红光闪耀…… 三九、遭逢离鬼休刀兵,心意难平寻魔影(上 “四叔!” 场间一位青衣汉子飞扑上前,抱住软倒在地的王博宇,悲愤的大喊! 众修士面面相觑,一时不明白这木玄究竟如何反败为胜,而且神态自若、游刃有余似的。 方才,混元锤内蕴的元磁之力发动,确实扰乱了火剑中附着的神识与法力。但是玉清门御器法诀玄妙莫测,四四一十六道符文种子,瞬间结成阵势,受混元锤一击后只是抛飞出去,内里的符文种子丝毫未损。 随后,火剑急速射回,直取王博宇颈间,飞遁时隐隐带着火遁神通的部分奥妙,无形无质,灵动迅捷! 若是王博宇全神贯注,本也能发觉到火剑的异动,早作应对;却不想他自高自大,一心想着操控混元锤将李慕玄锤死,这才轻易落败。 不过,李慕玄也未下杀手。此时,王博宇只是脖颈划破、火毒侵体,若是炼气修士,自然有死无生,但是对于筑基修士而言,只是重伤罢了。 人群中,王文齐脸色苍白,眼中带着怨毒和惊恐,悄悄捏碎了手中的玉佩,发出一阵微不可查的波动…… 不过片刻,两道强大的气息急速飞来,人未至,强大无比的神识就笼罩而下,将场间所有修士镇住,不敢轻举妄动。 两位修士立在半空,一位皂袍方巾、虬髯横生,一位面容枯槁、身如死木。 此刻,两人都居高而下的望过来,仿佛在众人心中投下了一片阴影。 “四爷爷!” 缩在人群中一言不发的王文齐,见家族长辈降临,立刻高喊着,就要告状。 枯槁老者看见重伤垂死的王博宇,立刻一惊,飞落到他的身边,查看伤势,直到发现伤势不致命,才松了一口气,但随后就生出汹涌怒气来: 脖颈乃生死之地,上连六阳魁首、下连周身血脉,至关重要;如今王博宇的脖颈被拉断半边,伤口焦黑、火毒冲脑,以后就算痊愈,也不可能恢复筑基修为了,甚至还会影响神智,成为废人! 枯槁老者运转法力,为王博宇祛除火毒,却发现这股火力变化无常、自成循环,一时间耗费了许多神识、法力,才最终驱走。 枯槁老者吩咐一旁的青衣汉子将王博宇带回去,让族中精擅岐黄的修士好生医治。 等到这些都处理完,他才回过头来,面无表情的看着李慕玄。 这时,枯槁老者身边的王文齐终于抓住机会,狠狠哭诉了一番,黑白颠倒之下,把李慕玄描述成穷凶极恶、杀人无数的大魔头。 老者最初只是面无表情的听着,只是王文齐越说越离谱,在听到这“木玄魔修”使出“魔法”,迷惑所有人的心智,同时偷袭暗害了四叔时,旁边的皂袍修士不由哈哈一笑,拿眼睛一直看着老者,像是在看笑话一般。 王文齐却是不知,早有筑基修士在神识中将方才的情景传给了两位金丹前辈,历历在目,如今听着王文齐一通胡言乱语,倒也有趣! “咳咳,齐儿不要说了!爷爷知晓了。这邪修出手毒辣,屡屡伤人,罪在不赦,你退下,看爷爷如何为你报仇!” 枯槁老者也是面厚心黑之人,一屁股歪到了天边,不仅要坐实李慕玄的邪修身份,还要不顾境界差距对小辈出手,简直毫不顾忌金丹修士的脸面! 场间众修噤若寒蝉,虽然心中都有些不齿,但也不敢表现出分毫,这就是修炼界,强者为尊! 听着枯槁老者的话语,李慕玄就知此事已然无法善了。 若是身体无恙,神、气、精都是巅峰,李慕玄倒也有信心和这金丹前期的老者较量一番,最不济,也可从容退走。 但是,如今的李慕玄神识只余八成,法力更是只能动用三成,就算加上天煞之体威能不凡,也不足以抗衡金丹修士。 心念转动间,李慕玄右手握剑,背至身后的左手中出现了两物:鬼面遁迹符和求离鬼令牌。若是事有不谐,就要立时遁走。 就在枯槁老者威势勃发、李慕玄寻机脱身的当口,皂袍修士哈哈一笑,朗声说道: “智玄贤侄!原来是你啊!你何时改名叫木玄了?木槿菱师叔一向可好?” 场间众人闻言,都是一惊:这木槿菱乃是玉清门中的一位元婴老祖,最擅木属,传闻对王家族长——王清轩有半师之谊,对盘龙岭的另一家势力何家也有恩惠,因此声望甚隆。 这位自称木玄的修士难道是玉清门弟子,而且还是木槿菱亲传? 枯槁老者露出了意外的神色,随后对皂袍修士说道:“何师弟,你可不要信口开河。我怎么从未听说,木老祖还有这样一位弟子?” 皂袍修士笑道:“原本我还没有发觉,直到看见智玄贤侄的飞剑,再结合方才博宇贤侄的伤口,这才认出来。” “王师兄,你细看这柄火系飞剑,看似法宝雏形,实乃玉清门灵煅之宝,可随修士孕养不断提升品质,除了木老祖、王老祖,谁可为之?再加上这身火系功法……” 枯槁老者沉吟半晌,想起了之前博宇侄儿身上的火毒,如此棘手,而木老祖最擅长木系功法,木能生火;这木玄、又或是智玄的修士年纪轻轻,就能击败博宇,并且面对王家有恃无恐…… 老者越想越多,越看越像,心里就越发没有底气。玉清门元婴修士,还不是王家现在能招惹的。再加上皂袍修士的佐证和传音求情,也就缓和了表情,淡淡的说道: “就算你是木老祖高徒,也不能在我盘龙岭屡屡伤人吧?” 李慕玄还未答话,何姓修士就接道:“智玄贤侄毕竟年轻,这次又是受我请托,参加升龙会,态度傲慢些,故意试探一下你们王家筑基层次的实力,也是人之常情嘛!” 枯槁老者闻言,竟然咧嘴一笑,说道:“还是何师弟心思巧妙,攀上了木老祖。既然这位智玄小友要参加升龙会,今日就权且作罢,等到清轩大兄寿辰过后,咱们升龙会上再作计较。” 说罢,枯槁老者带上王文齐,飞遁而去。 待到两人不见踪影,皂袍修士对李慕玄使一个眼色,也是飞遁离开,李慕玄御剑跟上,以较慢的速度飞行着,和他一前一后消失在天边。 飞遁在空中的李慕玄俯瞰盘龙岭全貌,只见: 蜿蜒绵密的山脉丘陵间,无数巨大的藤蔓生长繁衍,其中点缀着亭台楼阁、殿堂广场。这些奇异的藤蔓,有的高扬数十丈、超过了山头,有的低垂几百丈、探入了谷底。一眼看去,恍如一条庞然绿龙盘踞在山岭之中,张牙舞爪,雄浑壮阔。 李慕玄心念一动,堪舆图自生感应,浮现出一段注解: 盘龙岭上,生长着无数“虬龙藤”。虬龙藤体量巨大、生长快速,再加上根系复杂,相互联结之下,有固化地脉、梳理地气的功效,也可稍稍增加灵气浓度。每过十年,盘龙岭的六株“母藤”上都会结出千余枚盘龙果。 虬龙藤虽然灵效多有,但最初生长时太耗地力,往往百十年后才能反哺、数千年后才会受益。大规模种植成活后,更会导致一片区域的木系元力过于活泼,影响了五行平衡,所以大宗门不取。东洲大地,就数盘龙岭上规模最大,因此,王、何二家的修士,也多以修习木系为主。 盘龙果对修士肉身助益很大。但是难以长期保存,服食新鲜盘龙果时,需祛除此果中潜藏的木系意识,否则会使神魂沾染、有些后患;若是阴晾月余,木系意识自灭,但此果灵效便要减半不止,可谓两难…… 许多信息浮上心神,巨细无遗。李慕玄不由微微一笑,有这堪舆图相助,东洲的大小信息,尽在心中,不愧是我云水一脉的至宝。 一路靠近盘龙岭中心,有许多波何家修士欲要上前查问,都被皂袍人传音屏退。 行至此处,一片形制古雅的建筑群已然在望,迤逦连绵不下百处;禁空的力道已然极为强大,李慕玄御使的火剑摇摇欲坠,速度也慢的可怜。 这时,皂袍修士终于不再飞遁,向着一处精致小院落去。李慕玄紧随其后,落在他身前不远处,等着他的解释:毕竟两人都心知肚明,李慕玄不叫智玄,也不可能是木槿菱的弟子。 皂袍修士放出神识,扫过整片院落,确定此处无人监视,又开启了院子中隔绝神识、声音的阵法,才望着李慕玄,开口说道: “你一定不明白,我俩素不相识,我为什么要帮你。” 李慕玄看着他,并不答话,做好了随时遁走的准备。 皂袍修士取出一面令牌,在慕玄眼前一晃,正是鬼面楼的怨离鬼令牌! 李慕玄不为所动,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只是说着:“难道怨离鬼可以洞察其他人的身份?即使如此,你也不必帮我。” 皂袍修士把玩着手中的令牌,光影流转,手中似乎现出一只活灵活现的恶鬼,只见他微微一笑,开口说道: “单凭这点,我自然不会帮你。但是鬼听榜上,还有三十余枚上灵要着落在你身上,我又怎能不取呢?” 三九、遭逢离鬼休刀兵,心意难平寻魔影(下 小院中,李慕玄闻听此语,全身一震,立刻问道:“前辈所言当真?您有刘慧生的消息?” 皂袍修士轻笑着点头,李慕玄调整心情,又追问道:“那火舞娇的下落呢?” 这次,皂袍修士却摇了摇头,让李慕玄心中猛的一沉。 只见皂袍修士凝重的说道:“不瞒你说,我是这盘龙岭何家的长老何冥,同时也是鬼面楼的怨离鬼。你发布的任务涉及到玉清门,报酬又很丰厚,我很快就领取下来,发动一部分力量追寻这刘慧生的下落。” “其后,在一次偶然的场合中,我发现这刘慧生就潜伏在王家,改头换面,自称孙不语,以筑基散修的身份做着王家的客卿。因为我与玉清门有些渊源,又对魔功特别敏感,所以才觑破刘慧生的伪装,确定了他的身份……” 说话间,何冥将如今刘慧生的相貌、身份等以神识传给了李慕玄,却是一位矮胖的中年人模样。只听何冥接着说道: “我立刻上报了鬼面楼,楼中结合多方消息,锁定了他的身份;又把你的令牌讯息发给我,好让你前来确认消息时我能知晓,配合你完成任务。你方才取出令牌的时候,我立刻有所感应,帮你掩饰了过去……” 李慕玄手中的令牌发出波动,确认了何冥的身份。他不由暗道侥幸:在地底火脉中一待就是年许,鬼面楼的令牌和万里同心贝都被他放在了魔心之中,消息断绝。此次能够脱身,还能得到刘慧生的行踪,真是侥天之幸。 “如今,你有两次机会抓住刘慧生,一是在王清轩的寿辰上,当场揭破他的身份,无论王家是否知情,这时都只能擒住刘慧生,把他送回玉清门发落;第二就是在升龙会上,他很可能会代表王家出战,那时你就与他斗法,直接擒住他,再揭破他的身份,我来作证。” 李慕玄沉吟片刻,说着:“依前辈所言,都只能当众捉住刘慧生,还要送回玉清门,却不能审问出火舞娇的下落。” 何冥笑道:“你不就是玉清门修士吗?方才见你御器之法,就已经确定了,太乙分光决,东洲还有哪个宗门有传承?唯玉清门而已!” 李慕玄也不反驳,只是神色坚定的说道:“此贼与我仇深似海,几乎成为我的心魔!我不想再等下去,若是他见机遁走,下回就再难寻觅了!” 何冥皱了皱眉头,规劝道:“王家法禁森严,又有五位金丹坐镇,你怎么可能得手?况且王清轩的寿辰就在明日,你今夜好好休养,明日我带你一同贺寿,到时再做打算吧!” 李慕玄低头沉思,没有答话。 何冥面色不愉的说道:“你身为玉清弟子,却被仇恨蒙蔽了心智,连进退分寸都不顾,是何道理?你去送死我管不着,但是你死了,这任务我就完不成,岂不是白费心血?” 李慕玄对着何冥鞠了一躬,谢道:“何前辈回护之情,慕玄铭记于心。前辈这番作为,也绝不是单纯为那三十上灵的悬赏,想来与我门渊源甚深才是。” “然,刘慧生此贼,习魔功而叛宗门,伪友朋而绝恩义,行杀伐而丧恻隐,可谓罪大恶极!慕玄并非一意孤行,前辈所想的两种做法都是极好,但慕玄不能只依赖前辈、等待时机,更要主动出手,斩杀此贼,救回朋友!” 何冥一言不发,望着李慕玄。见他神色坚定,眼中火光隐隐,终究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目送何冥走远,李慕玄稍稍平复心情,谋划着潜入王家,擒住刘慧生,逼问出火舞娇的下落。 李慕玄想要潜入王家,自然有一定的把握,这把握就在于修炼大成的天煞之体。 天煞之体作为天煞道君一脉传承的核心成就,妙用非凡。其中的一项运用便是煞隐之法:以煞体融入各类煞气之中,潜隐匿形,了无迹痕。 煞隐之法只能在煞气属性相近、浓度达到一定程度的地方运用,煞体成就越高,对外界环境的要求越低;李慕玄身具天煞之体,更是只需少量煞气就能做到隐匿无形,对煞气的属性也没有要求。 照常理来说,像王、何两族这样的修行大族,族中都有阵法不断运转、过滤,将煞气消弭到微不可查的程度。 然而,盘龙岭上处处都是虬龙藤,无比活跃的木系灵气充斥全岭,甚至形成了天然“木煞”。这种木煞对于族中子弟来说并无害处,甚至能够助益木属修行。不过,这点木煞之气已经足够让李慕玄隐匿潜藏了。 李慕玄运转天煞之体,不过十余息之间,整个身形淡化、消失,肉眼与神识扫过,均是无法觉察。 处在煞隐状态的李慕玄,只能在木煞之气中移动,速度不快,也不能放出神识,但是可以借煞气穿过大多数阵法、躲过大多数探查手段。单凭这一点,就可看出此法极其不凡。 李慕玄融身于木煞之中,飘飘荡荡的向着王家方向荡去:堪舆图中竟然有王、何两家的建筑布局,让李慕玄省却无数功夫。 眼前的一切仿佛蒙上淡淡的绿色,耳中传来的声响也有些扭曲变形,这也是煞隐之法的小弊端:会对施术者的五感造成轻微的影响。 何家的修士不多,李慕玄又在外围,因此很快就飘出了何家的范围。其间,李慕玄试着贴近巡查的何家筑基修士,甚至围绕他转了几圈,他都毫无所觉。 等李慕玄来到王家附近时,天色已然见暗,但李慕玄的视线却未受影响,直入王家宅院。 在煞隐状态下,李慕玄能够很清楚的看到:无数重大大小小的阵法笼罩了整个王家,虽然这些阵法大多都未完全开启,但也是铜墙铁壁一般。 然而,这些阵法都没有完全隔绝煞气,对煞隐之术来说都等于不存在,充其量就像是迈过一道道门槛罢了。 接连通过十二道阵法,饶是煞隐术了得,李慕玄也感到有些疲惫,同时心生疑窦: 这王家究竟有何隐秘事,需要布设如此多的阵法?看这些阵法的形制,不仅是对外,也有许多同时监视隔离着内部,这是何故? 王家的宅院深阔宏大,比何家大了十倍不止,简直如同宫殿一般,极尽奢华。不少亭台楼阁的外壁、边角处,都镂刻着精美繁复的装饰花纹,其上缕金错银,富贵荣华之气充满。 不远处,六位炼气一二层不等的侍女手持宫灯,款款而行。宫装云鬓、蜂腰玉面,行止间风情万种,让人忍不住垂怜之意。 “此地阵法森严,还有筑基修士以作暗哨,王家弄出这一队修为甚低的侍女又有何用?”李慕玄大是不解。 不过,很快就有人为他解惑了: 一个脚步虚浮的公子哥儿,满身酒意的晃荡上去,口吐污言秽语,形貌猥琐的拦腰抱住一位侍女,就要拖走。 一众侍女的脸上都露出嫌恶的神色,被公子哥抱住的侍女面露无奈之色,只好半推半就的跟着少年公子,走向一处楼阁。 “青蝶姐姐真是可怜!被这晋松少爷痴缠,拒绝了不行,侍寝又要被文林老爷斥骂,说她是狐媚子,掏空了晋松少爷的身体……” “小蝶妹妹不要说了,咱们受王家大恩,自小培养,就是用在这处。家里的公子少爷们是不用想了,要是咱们能被哪位客卿老爷看上,结成连理,也就有了好下处。否则,二十年后,容颜衰老,只怕……” “舞蝶姐姐说的是,但是我们资质修为不行,又做着低三下四的事情,那些客卿老爷能看上我们吗?” 一片低声细语后,侍女们沉默下来,仿若无事的继续走着,但心中的凄苦和祈望,不言而明:王家虽好,却不是她们的家啊…… 李慕玄心中不满:王家乃是修炼世家,又不是尘世间富贵豪门,竟然专门豢养侍女以作子弟门客的玩物,实在是堕落不堪! 压下心中的不满,李慕玄朝着客卿们的所在飘去。客卿们的洞府被集中安置在王家宅院的东南角,都是筑基以上的修士,单人独院、相互隔开,自有法阵庇护。从这点上看,王家倒算得上礼贤下士、广纳人才。 李慕玄不知道刘慧生到底在哪一处院落,只好挨个去找,好在客卿不过十数人,也不费太多功夫。 找过四处洞府,都不是刘慧生的所在,李慕玄飘然直入第五处小院,立刻听到了阵阵丝竹之声。 自后院而入前堂,李慕玄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矮胖修士,正是刘慧生! 他如今化名孙不语,笑容可掬的和客座上的青年修士交谈着。 刘慧生身着锦绣华服、金光耀目,世俗富贵之气满眼,就像是世俗豪门的大族长一般。任谁也不会想到,他竟然是玉清门叛徒,还是修习血魔功法的魔修! 青年修士大约有炼气十层的修为,金冠玉带、袍服雪白,显得气度不凡。此时,这位公子手摇折扇,眼中露出热切的神色,说道: “晚辈自上回在孙前辈处,品评了‘火浣月舞’之后,只觉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观?如今坐立难安、心焦似火,还请孙前辈出手搭救!” “孙不语”摸了摸硕大的肚子,嬉笑着回道:“这有何难?文元公子感到心焦难安,只是因为一样东西丢在我这罢了!” “哦?不知孙前辈所说何物啊?” “正是公子这颗风流多情之心!” “哈哈哈!”王文元哈哈大笑起来。 孙不语也是大笑,拍一拍手掌,堂后的屏风处便转出一道黑纱裹身、赤足蒙面的婀娜倩影,来到堂前,翩翩起舞! 李慕玄望着这道似是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倩影,百千思绪纷乱,一时木立当场…… 四十、怨怒化血诛首恶,历战艰险红颜恻(上 清清月光下,柔柔美人前。 伴着哀怨婉转的歌声,堂下的身影曼妙而舞。轻薄的黑纱仿佛活了过来,若隐若现的引人遐思;一双嫩白玉足似是融入了月光之中,旋转跃动间牵动着心尖儿。 乐声渐渐变得激烈高昂起来,那一抹动人身姿也随之直达天际,凌空舞动。 有道是媚眼如丝,而此时堂下美人凄婉惆怅的眼神,仿佛化作了蜜丝,沁甜中带着苦涩,令人悲喜交织,分不清心中究竟是何滋味,只是随着她的一颦一笑而或喜或悲…… 在李慕玄眼中,倩影的身上正发出一道道红粉煞气,围住那位魂飞天外的文元公子;与此同时,矮胖憨态的“孙不语”也悄然释放出血红色煞气,丝丝缕缕的缠上王文元。 粉红与血红两色煞气交相融合,竟然慢慢剥离出王文元的精气、神气、法力,三宝渐渐流散,循着煞气通道飞向“孙不语”,被他吸入体内…… 剧烈的舞蹈中,面纱滑落,一张美的令人心醉的脸庞映入所有人心底:王文元表情迷离、极其不堪;孙不语眯起眼睛,闪过复杂的神色;李慕玄却蓦然一痛! 火舞娇! 舞娇姐姐,虽然丽色不减,甚至更加美艳夺目,却再不复之前清新纯净的气息,在这激烈高亢的声乐中、在这惑人心智的舞蹈中、在这无数道红粉煞气的围绕中,让李慕玄觉得陌生而哀痛! 这股哀痛涌上心头,化作滔天怒气! 李慕玄飞身扑向孙不语,体内的无边煞气喷薄而出,将整个大堂化作炼狱火海! 剑光似电,神威如狱! “孙不语”悚然而惊,在剑光及体的刹那,血遁脱走,移到了尚且恍惚的王文元身后! 仓促血遁后的他再也维持不住身形的变幻,再次变回李慕玄念念难忘的刘慧生模样:却是身形瘦小、残发灰白。 火舞娇见场中惊变,原本想立刻逃走,却瞥见了李慕玄的身影,如遭雷殛,定在当场:慕玄愈加英武不凡了!而我,却…… “李慕玄!”刘慧生发出尖锐的嘶叫,充满着怨恨和恐惧! 李慕玄更不答话,剑光急转,当头刺下! 王文元刚刚回过神来,才要张嘴说话,却被刘慧生在背后连点四下,一掌推出! 王文元被推向李慕玄,身体猛然涨大,就在李慕玄想要越过他的时候,嘭的一声炸裂开来,血肉飞溅! “慕玄小心!这是血爆术!血肉毒煞!”火舞娇大叫起来,害怕李慕玄中了阴招。 “呸!贱人!”刘慧生大骂,随即看到李慕玄的身影被淹没在血肉之中,眼中不由闪过得色: 他之前已经在王文元身上做过手脚,现在轻轻一推,就能将王文元的血肉化作血爆之术,最是阴毒可怕,等闲筑基修士,也要手忙脚乱! “可惜!我伤势未复,李慕玄又已筑基,我一定敌不过他!还是快走,让他和王家纠缠去吧!” 心念转动,刘慧生再不看李慕玄,而是扑向了火舞娇,心中下定决心:如果这贱人肯和自己一起逃走就罢了,但有一丝反抗,就将她力毙当场! 刘慧生如同饿虎扑食般抢来,火舞娇却浑然不觉,看也不看他,只是痴痴的看着李慕玄的方向,千言万绪,无语凝噎! 刘慧生怒火万丈,双手血光大作,心中狂吼:我要毁了她!一定要毁了她!我得不到的,李慕玄你也休想得到! 被怒火冲昏头脑的刘慧生,并未觉察: 李慕玄在被血爆术笼罩的瞬间,煞隐之术再次发动,融入这团血肉煞气中,毫发无伤!随后更是借着这股强大至极的血煞,无声无息、急速遁行至刘慧生身后,挟无量天煞之力,一掌拍出! 待到掌击身上,刘慧生才堪堪发觉,惊恐万分的想要扭转身形! 迟了! 煞掌击实,刘慧生身上松垮贵气的华服金光大放,片片崩碎! 与此同时,刘慧生颈间戴着的一块黑色玉石也碎裂开来,乌光罩体,将刘慧生裹在黑壳之中。 “咔咔咔!” 黑壳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迅速崩解,但是它到底为刘慧生争得一丝喘息之机。 只见刘慧生全力运转血魔魔功,全身肌肤萎缩、褶皱,须发皆枯,自身的气息却节节攀高:自筑基后期飞涨而上,隐隐触摸到金丹威能的边缘! 刘慧生身上腾起血色乌云,不再光华耀目,而是变得暗红黏稠,浓的化不开。 他在间不容发之际回转身来,一双眼瞳如同凶兽,血红欲滴,看向李慕玄。同时挥出双拳,直直打向慕玄胸腹! 李慕玄对上刘慧生的血瞳,仿佛福灵心至般,一道血芒射出,打向刘慧生头颅! 刘慧生心中警兆大作:他从这道血芒中,感受到湮灭、杀戮、抹除一切的滔天威能! 然而,他无可躲避,仿佛整个人陷入了泥沼中,艰涩无比,只能徒劳的将头颅偏了偏,眼中却露出疯狂之色,双拳更快、更狠,似要与李慕玄同归于尽,带着垂死挣扎的绝望! 血芒后发而先至,在刘慧生惊惧万分的眼神中,轰然打在他的侧脸上! 刘慧生全身笼罩的血云涣然冰释,丝毫不能阻挡,这道血芒瞬时没入了他的头颅,刹那间,刘慧生的世界停滞了,无数回忆止不住的涌上心头: 他自小是家族偏支子弟,资质平平,不受重视。十余岁时,忽然被玉清门的一位前辈相中,特招入门,整个家族陷入狂喜之中,父母亲人也一跃成为家族嫡脉,风光无限…… 但是好景不长,十几年过去了,他的修为举步维艰,看着一位位同门突飞猛进,他几乎沦为垫底。原本看好他的前辈不再关注他,家族中也传来风言风语,说他资质低劣,不堪造就。 他心急如火,终于在一次游历中偶然得到一本血魔功法,辗转反侧十几个日夜,终究还是修习了魔功。没料想,他的资质修炼起魔功来却是顺风顺水,高歌猛进,在力量和杀戮中,他迷失了。 后来,在一次屠村血祭中,他碰见了血魔宗的血阴长老。血阴很看重他的资质,不仅帮他处理了手尾,还传他更多魔功,当然,代价就是让他潜伏在玉清门中,传递消息。 再后来呢?再后来怎么样了?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刘慧生的回忆戛然而止,他惊恐愤怒,大叫大嚷,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丝声音,他直直的看着眼前的人,看起来好熟悉啊!他是谁?我一定知道!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这是在哪?我又是谁? 刘慧生“眼中”的神采消失了,和他的回忆一起,永远的消失了…… 在李慕玄眼中,血芒入体的刘慧生在一息不到的时间里,便肉身坏死、分散、朽灭! 更可怕的是,刘慧生的神魂直接自体内剥离而出,浮在身体之外,其上光影闪耀,一幕幕情景飞快的转动着,正是他的记忆片段! 再过一两息功夫,光影变幻的神魂便被染上厚厚的血污之色,光影模糊不清,渐渐凝滞、消失……至此,刘慧生神形俱灭,再无一丝痕迹,更无转世托胎之望,被完全抹除! 这道血芒的威力,让李慕玄汗下涔涔,这样霸道刻毒,将另一人的神魂记忆完全抹去,可谓万劫不复! 何况刘慧生的神魂在消散时,还有记忆片段浮现,这就是搜魂炼魄之法的雏形啊!天下正道明令禁止,决不可对人使用搜魂之法,一旦捉住,必经魂火煅烧百年,受尽人间极苦而死! 这血芒乃是李慕玄在机缘巧合之中,将秽神血印、灭神光两大神通,混以无量煞气,相与为一,猛然自体内发出,没想到恐怖至此,简直有干天和! 血芒在灭杀刘慧生之后,便寸寸碎裂,回到了李慕玄体内,再次化为两种不同的神通,只是其中的煞气又少了一丝…… 面目全非的厅堂里,无量煞气涓滴不剩的汇入李慕玄体内,让视线再次变得清明起来。 李慕玄万分艰难的抬起头来,对上火舞娇痴痴的、仿佛万年不变的眼眸,无数思绪、无尽愧疚、无边悔恨,尽数沉入心底,涌上喉咙的,只是一句: “舞娇!对不起!” 火舞娇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飞身扑进李慕玄怀中,疯癫不顾的大喊: “慕玄!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早来!慕玄!为什么不早来!呜呜呜!现在一切都晚了!都晚了!我再也配不上你了!慕玄!我成了妖怪!****!魔鬼!太晚了!呜呜呜!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李慕玄紧紧搂住嚎啕大哭、颤抖不止的火舞娇,感受着她此刻的惶急、喜悦、悔恨、恐惧……无限的悲悯涌上心头,他轻轻吟诵着: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 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微妙揭语,字字清圆。出慕玄之口,入舞娇之耳。仿佛恋人间的呢喃,却在火舞娇心中敲响了洪钟大吕,震心撼神! 李慕玄见她平静下来,神魂并未在癫狂中受损,反而经此洗礼,变得通透不少,身上的狐媚煞气也消散了许多。 李慕玄抱住舞娇,正待说话,却感受到不远处升起的几道庞然气息,这里的异动被王家金丹们发觉了! 李慕玄捧起火舞娇泪痕斑驳的美丽脸庞,快速的说道: “舞娇,稍后我激活遁符,它会把你带到附近的鬼面楼据点,你到了那里,持我令牌,让鬼面楼安排立刻转移,最好是回族里。现在你们火云族已经纳入我云水一脉的庇护下,极是安全!” 火舞娇泪眼朦胧,却是笑着摇摇头:“慕玄,我能在死前见到你,已经够了。你快走,不要管我!” 李慕玄见她身上传出死意,悚然而惊,再次拥她入怀,急切的在她耳边说道:“舞娇,你听着!我自有办法脱身,你快走,我们俩还有未来呢!我绝不会死的,你也决不能死!” “我们?的未来?”火舞娇全身一震,喃喃道,眼中放出动人的神采! 李慕玄见她死意已去,再不耽搁,激活了令牌和鬼面遁迹符,将令牌轻轻放在她的手心,让她两手握住。再将鬼面遁迹符的威能完全激发,最后吻在她的眉心,温声说道: “舞娇,你脱身后千万不要停留,直接回玉清门、回族里,我也会回去找你!你知道吗?” 火舞娇点点头,遁符化作鬼面黑光,将她团团裹住,闪过一线光焰,就此消失! 李慕玄见此符飞遁如此迅速,金丹修士必然追之不及,满意的点了点头。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拖住这几个赶来的金丹修士,让他们来不及去鬼面楼追索,如此,火舞娇才能从容脱身。 “来吧!”李慕玄坚定的说道。 火剑在手,直指苍穹! 四十、怨怒化血诛首恶,历战艰险红颜恻(下 清亮的月光遍洒大地,将王家大宅院披上一层白纱。 今夜本该是一个静谧的夜晚,却因为渐次升腾而起的四道庞然气息变得躁动起来: 大多数有修为在身的王家修士都第一时间警觉,自居所中涌出,探查情况。 一片狼藉的厅堂中,李慕玄以星辰法袍幻化遮掩了外貌,飞身来到屋顶,面朝北面。那里正有一道气息急速飞来,另外三道气息却还未动弹,想来是在交流询问着情况。 此时此刻,御剑疾驰的王清友心中怒火中烧:就在刚才,他最疼爱的嫡孙王文元魂牌碎裂,身死道消! 这是他天赋最高、最是喜爱的孙子,今年只有二十四岁,天赋极高,如今已是炼气十层圆满的修为,修炼速度丝毫不逊于大宗门的精英弟子,即使心性浅薄了些,也是常年修炼、未经世事的缘故,以后可以慢慢磨炼成就,被他寄予厚望! 突然之间,二十四年苦心培养,付诸东流,还是在族中被人灭杀!这让王清友如何不惊、如何不怒!他立刻放出全部气息,冲天而起! 这既是他怒气难抑的缘故,同时也是意在提醒王家所有修士戒备:能够避过层层叠叠的警戒法阵,杀死王家嫡脉子弟的,绝非等闲之辈! 循着魂牌指引的方向,他立刻飞至宅院的东南角,客卿们所在之处。 还未到达,他便看到一抹鬼面乌光裹着一道人影,飞遁而走! “好贼子!”王清友立刻认出了这是鬼面楼的鬼面遁迹符,不由咬牙切齿,就欲架起遁光追赶,心中却在思量: 盘龙岭五百里外就有一处鬼面楼据点,如今这遁符正是飞向那里!那处据点他知道,规模很小,也没有远距传送的手段,他虽然追不上遁符,但是只要在贼人转移之前堵住所有逃出的通道,定能将凶手碎尸万段! 李慕玄立刻看到了半空中羽衣星冠、长髯飘飘的王清友,连他切齿痛恨的神情也尽收眼底,心中暗道:这位王道长却是认识的,不过无论如何,也要把你拖住片刻! 心念转动间,李慕玄再次释放出体内的巨量煞气,放开全部威能,将附近笼罩在一片阴霾中。 此举果然吸引了王清友的目光,只见他鹰视而下,金丹威压降临! 李慕玄夷然不惧,朗声说道:“王文元勾结魔修、堕落不堪,如今反被魔修所杀。堂堂王家,自诩正道,竟然是藏污纳垢之地!” 空中的王清友听罢,神色大变,身上腾起墨绿色焰光,一声断喝: “竖子焉敢欺我!” 随即便是一团绿光打下,凌空化作虎豹之形,磨牙吮血! 李慕玄脸色微变:这团绿光威能绝大,不可力敌! 没想到这王清友杀伐果断,出手就是全力!显然是想以雷霆之势扫灭他,再去追击遁走的火舞娇。 绿光未至,逸散的威能就将小院中开启的外围阵法轰碎,游离的尖锐木气化作金针,刺得李慕玄脸颊生疼! 李慕玄傲然而立,一身黑色长袍在凭空生起的旋风中猎猎作响,豪迈洒然。 他身处的屋顶上,青红色琉璃瓦寸寸粉碎、飘飞出去!整个屋顶,以慕玄为中心,变做放射状图纹,随后轰然破碎! 绿光临体,光华一闪!李慕玄遁走六十余丈,避过锋芒! 呼! 李慕玄刚在一处花丛旁现身,眼前便清光一绕! “不好!”心中警兆大作,刚刚现身的李慕玄再次化作一团火光影消失,却有一道明晃晃的飞剑直直刺过尚未完全消散的火光,将整个花丛分作两截,同时在地上划出一道浅浅的印痕! 只差一瞬,李慕玄便要被飞剑斩断! “看你能遁逃几次!”见李慕玄两度脱身,王清友心中惊讶,却是冷笑着说道。 这种瞬间遁行的手段,往往只有修习上等法决的修士才有可能掌握,王清友身为金丹修士,都不得其门而入。 但是他也清楚,这种瞬移遁形的手段玄奥非凡,却消耗极大,难以频繁施展。因此王清友更加坚定决心,先把这个来历不明、手段高强、又一口咬定王家勾结魔道的修士杀死,再作计较! 李慕玄惊出一身冷汗,他原本以为,自己身在浓郁的天煞之气中,得天独厚、遁行无碍,躲闪应付王清友不成问题。不料王清友虽未掌握瞬移手段,一柄飞剑却又急又快,短距离内不比瞬移慢出多少。 当下,李慕玄收起轻慢之心,在这数百丈方圆内遁移不休,绝不停留一瞬,让王清友无从下手! “哼!” 一声冷哼传来,蕴藏着阴毒的神识攻击手段,巧妙的抓住一瞬之机,袭向现形而出的李慕玄,想要打断他的遁行! 李慕玄体内的秽神血印一动,自然反击,挟带无量煞气与这道神识撞在了一起! 受此一击,李慕玄身形略微踉跄,却毫不犹豫,立马低头扑下! 清光闪过,将慕玄后颈带出一片血光! 好险!若不是秽神血印抵挡住了神识冲击,让李慕玄迅速反映过来,天煞之体又响应极快,在间不容发中低下头颅,避过一击,方才他便要身首分家! 剑光中附带的木系法力自伤口涌入,想要破灭李慕玄的肉身,却被天煞之体立刻镇压、驱除,伤口也立即愈合起来。 半空之中,王家族长——王清轩现出身形,和王清友并立,正惊疑不定的俯视场中,喃喃自语道:“阴煞之体?回春之体?血魔化身?究竟是何体质?如此厉害!” 方才他悄然传音,与王清友配合,以金丹后期的庞然神识暗算这区区筑基修士,本以为立刻拿下,还要留这筑基修士一条性命,拷问来历。 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神识攻击非但收效甚微,发出的那部分神识还被诡异的煞气所玷污,让他本能的生出恐惧,立刻割裂了染污的部分神识。如今灵台微微震荡,已然负伤! “此子不能留!”王清轩心中狂呼: “筑基便有如此手段,很可能掌握了不止一种神通,这样的人一旦结怨,让他成长起来,就是王家生死大敌!更何况,此人全身煞气隐隐,定是邪魔修士、睚眦必报,今夜不能让他脱走!” 王清轩双手掐诀,整个王家的阵法被他完全激发,变作天罗地网,隔绝五行遁法,防止此人以遁符脱身! 李慕玄只觉整个世界变成了泥沼,处处黏滞着他,让他举步维艰! 王清轩再不留手,挥手洒下一道清光,随即化出龙头、青鳞、巨爪、长尾,在一片呼啸声中直扑慕玄! 与此同时,李慕玄审时度势,暗想道:“不能再拖延下去了!要是再不发动煞隐,就要被困死在这里了!何况这王清轩乃是金丹后期的修为,自有无穷手段对付我!” 心中定计,李慕玄仰头望天:青龙微微摆动身体,竟也瞬移而下,来到他的面前,张开巨口,喷出茫茫青气! 轰! 一声巨响,青气直贯而下,巨大的冲击力将地面击出深深的凹陷! 其中却丝毫不见李慕玄的身影…… 青龙巨大的身形盘旋在凹痕上方,灵性十足的摇摆头颅、抖动长须,感应着李慕玄的踪迹! 半空之中,王家四位金丹齐聚,却在同一时间失去了敌人的影踪,再找不到一丝痕迹! “一寸寸的搜!大宅阵法已然全开,此贼就算神通了得,也飞不出大宅的‘万象森罗阵’,定然隐匿在大宅范围内!清友,你立刻带上二十筑基族人,前往鬼面楼要人!清松、清柏,你二人配合我,将神识浑融一体,助我穷搜天地,定要找到贼人!” 王清轩心中狂怒,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众金丹都从他低沉无比的音调中,听出这位大兄已经处在暴怒的边缘了。 当下,其他三人丝毫不敢违逆,依言照办。 此时此刻,李慕玄却已堪堪飘出了王宅范围。 万象森罗阵虽然严密,奈何此阵以木系灵气作为根基,而此地木灵皆带木煞,所以被李慕玄轻松渗透,一路飘荡着出了大宅,向着鬼面楼据点的方向行去。 方才王清轩大声布置,仿佛故意让他听见似的,这很可能是引蛇出洞的手段,想要乱他分寸。然而,李慕玄终究心系火舞娇安危,听到王清友要去鬼面楼要人,还是放不下心。 他拿定主意,前去查看,观形势演化再决行止。 濛濛月华投下,抚慰万物…… 李慕玄蓦然想起月光下翩然跃动的舞娇,想起她梨花带雨的倾世容颜,想起两人分别时佳人眼眸中的柔情、不舍和决然,心中一沉,不由加快了速度,飞遁前行! 四一、料得年年肠断处,碧海青天忆灵狐(上 一线黑光划过天际,直直坠入黢黑的幽谷中,消失不见。 身上的鬼面遁光渐渐消散,火舞娇自急速飞遁的眩晕中恢复过来,发现自己倚靠在了一间静室的墙壁上。 静室的石门已然打开,一位青衣鬼面、炼气六层的修士站在门口,直勾勾的望着她,好像魂飞天外一般。 火舞娇心中有些凄然:自己的惊人魅力,并不值得骄傲或是欣喜,这是魅惑魔功结合自己的火狐体质生成,是真真切切、由无数鲜血和性命浇灌而生的毒花啊! 这份凄然一闪而过,她莫名想起了慕玄的最后一吻,那份刻骨铭心的触动依然回荡在她的心底,让她眉心跳动、微微发涨…… 她不由伸手捂住了眉心,两片红云飞上脸颊,娇羞低头的模样直接将门口的青衣小厮带入了更深的幻境中,无可自拔! 随后,火舞娇回过神来,捋了捋额前的乱发,温声问道:“这位道友,这里是鬼面楼的据点吗?妾身遭恶人追杀,要赶快逃出这里,还请道友垂怜,帮忙安排!” 火舞娇的话具有神奇的魔力,一下子将青衣小厮拉回了现实。他语调高昂,连忙回道:“当然!当然!这里的据点本来就是周转货物、散播消息,同时为盘龙岭修士提供方便的!你快跟我来!” 小厮转身就跑,似乎是他自己被人追杀似的,显得无比惶急!火舞娇连忙跟上,在青衣小厮的带领下三转两转,迅速跑过几处偏僻无人的厅堂、甬道,最后来到一处暗门前。 小厮掐动法决,迅速将暗门旁的地下暗格打开,从最里面取出一件黑色披风,殷勤讨好的说道: “这位仙子!这是我们这儿最好的隐匿法衣,你穿上之后,从这处暗门走,先经过十余里长的地下通道,再趟过一条地下暗河,最后的出口在一片森林里,星宏大城就在出口正南方八百四十里处。” 火舞娇接过披风,青衣小厮又是说道:“仙子放心!这地下通道自有隔绝法禁,阻断探查,出口又很隐蔽,拉开几百里距离之后,任谁也追不到您了!” 火舞娇对他道一声谢,软糯的声音让小厮酥了半边,忙不迭的打开暗门,目送佳人离去。 曼妙的身影终于隐没在通道之中,可青衣小厮依然恋恋不舍的紧盯着,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无数美好的事物…… 火舞娇裹紧披风,发动了其中铭刻好的隐匿法印:这些隐匿法印事先已经灌注了法力,可以维持五天左右,其后便会完全失效。正因为这种隐匿法印只需隐匿,且难以持久,所以才会相对廉价却效果不凡。 在这狭小而平整的地下通道中,火舞娇化作火狐原身,急速跳动奔行,很快便穿过长长的通道,潜游过地下暗河,来到一片茂密的森林中。 现下已是寅时,月光黯淡、夜色深沉,火舞娇再次化作人形,御剑低空飞遁:三年时光,她已达炼气十层修为,相比出山时的三层修为,可谓霄壤之别! 由于尚未筑基,舞娇飞遁的速度并不快,却也比原身奔跑的速度快上不少。此刻,她的心中另有想法,但是慕玄为掩护她逃走,不惜以身做饵,她实在不想辜负慕玄的拳拳心意,虽然她已经不配拥有这些了! 想起李慕玄,火舞娇的眼睛再次湿润起来,她重重的咬着嘴唇,以致渗出殷红的血迹来! 飞遁中的她浑然不觉,一颗晶莹的泪珠自侧脸滑落,在深夜里犹然盛放的月兰花上,点染出凄婉和绝美的风姿…… 高空之上,王清友以庞然法力操纵着飞舟,其上还有二十名筑基中后期的王家子弟,将法力不断灌注在飞舟中,急速飞遁! 隐匿在旁的李慕玄心中大急:这飞舟定然是专门用作飞遁的大型法器,合众人之力,飞行速度不亚于大多金丹后期修士,连他也远远追不上! 李慕玄能在心神中模糊的感应到火舞娇的位置,这是因为他的求离鬼令牌还在火舞娇手中,大约七八百里之内,都有心念感应,离得越近,感应越是清晰。 这种感应不但不能带给李慕玄任何安慰,反倒让他更加焦急起来: 他还能感应到令牌的存在,就说明舞娇并未离开太远;他还能通过令牌确定舞娇的方位,就说明如今她的藏形隐匿之法并不高明! 王家的飞舟已然消失在天边,再无踪影。 李慕玄终于忍耐不住,脱离了煞隐状态,全力运转起魔心和星辰法袍的隐匿之能,悄无声光的御剑飞行,感应着令牌的方向,却是与飞舟飞过的方向稍稍偏离,他微微松了一口气,飞遁而去…… 梭木飞舟之中,王清友一边灌注法力,使这飞行法器朝着鬼面楼方向疾飞;一边取出一只小小的阵盘,不断打入法决,感应着什么。 通过万里同心符,王清友能够不断收到族里发来的信息: 他的孙儿王文元是死在孙不语的院落洞府中,而这孙不语是筑基后期修为,自称小族修士,投靠王家只有大半年,连身份来历都不是特别清楚,只是见他功法修为颇有可观,遂收为客卿。 王清友对孙不语有些印象,他直觉的肯定,那个大闹王家、至今尚未找到的筑基修士绝不是孙不语,那样“神通广大”的筑基修士,在任何势力中都是珍宝,不可能做什么卧底、内应!倒是现在要追杀的那人,很可能正是孙不语! 找到了! 王清友心中一振:通过手中的阵盘感应了许久,他终于捕捉到远处反馈而来的一丝波动。 他手中的阵盘与王家的主阵自有玄妙联系,可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追查到进出王宅的修士踪迹,在王家待得时间越长,身上潜藏的主阵气息就越浓,也就越容易借此阵盘定位、追踪! 这样的结果让王清友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身上的气息如此浓郁,这个正在逃跑的人,定是孙不语无疑! 可惜,这阵盘无论如何也追踪不到那个筑基修士的行踪,不然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以泄心头之恨! 王清友心中暗想,接着根据阵盘中反馈的方位,调整了飞舟的飞行方向,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急速追赶! ………… 另一边,持续的飞遁让火舞娇疲惫不堪,经历大喜大悲之后,她本就心神隐伤,如今又御器飞遁了许久,法力快要见底了! 火舞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只玉瓶,打开瓶口,将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液体透明无色,却散发出诡异的腥甜气味,既像是芬芳清新的香气,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饮下“灵液”的火舞娇,脸色变得通红,身上竟然施放出阵阵热力,全身的法力气息也迅速回复着、甚至慢慢膨胀起来,更胜往昔! 得此灵液相助,火舞娇不顾心神耗损,再次提高了遁速;但她没有料到的是,王清友已然锁定了她的位置,正以她难以企及的速度,追赶上来! 转眼间,一刻钟过去了。 飞舟之上,王清友眯起眼睛,看向下方低空飞遁的人影:阵盘再次确认,就是眼下这道身影,带着浓郁的王家主阵气息! 以神念对周围的王家子弟吩咐几句,王清友便将飞舟的操控权交出,独自御剑飞落,直指火舞娇! 犹自飞遁的火舞娇心中一动,仰天而望,看见了月影下的一朵“乌云”,正是王家的梭木飞舟! 一个小小的黑影自“乌云”中脱出,带起青色的焰尾,朝她直扑而来,威势惊人! “终究还是逃不过么?”火舞娇心中想着,对于这飞扑而来的死亡阴影毫不畏惧,显得过于平静了。 此时,她只是有些不舍,非是不舍自己的性命,只是不舍与慕玄相会短短时光,便要就此永诀…… 她索性立在原地,檀口朱唇,浅吟低唱: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火舞娇自失一笑,轻声说着:“小时候听爷爷说,‘天道无亲,常与善人’,一直以为是劝人向善,行善事、得善果,自然有如神助。如今方才明白,天道自成天心,不偏不倚、无情无亲,善合天道之人,方有成道之机啊!慕玄,你的领悟越发高深了!我真的为你高兴!真的!” 言罢,两道泪痕自她脸颊浮现,喃喃道:“慕玄,你从来都是一心向道的人,离别时能对我说出那番话,我死也甘心了……” “多想和你在一起啊!那些黑暗的日子里,我只有想起你,才能苦苦坚持!现在我既然见过了你,就算立刻身死,也没有遗憾了!” “多想和你在一起啊!但是,我不能那么自私,阻了你的道途。况且,我罪孽深重,犯下滔天罪行,天理族规,没一样容得下我!我也无颜再苟活于世了……” 说着,火舞娇泪如泉涌,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在最后一丝泪光中,她似乎瞥见了慕玄的身影,不由嘴角轻扬,满心愉悦的坠向终结,了无挂碍…… 四一、料得年年肠断处,碧海青天忆灵狐(下 追随着令牌,李慕玄终于寻到了火舞娇,遥遥在望。 然而下一刻,他便看见一团青色光焰自高空坠落,威势惊人! 几乎是同一时间,火舞娇也发现了汹汹袭来的光焰,只是让李慕玄心中狂跳的是:舞娇竟然停止了飞遁,低下头来,立在原地! 高天上的青色光焰如陨星一般,拖出数十丈长的熊熊光尾,呈现出诡异的扭曲感,沛然难当;地面上的娇俏佳人却如风中弱柳,在飘摇中随波追流,岌岌可危! 李慕玄再次加速,不惜将整个身形完全暴露在陨星之下,也要赶在之前救走火舞娇! 近了,更近了! 李慕玄终于赶到火舞娇身边,一下子将紧闭双目的她搂入怀中,随后毫不停留的疾飞而走! 濛濛青光已然距李慕玄不足十丈,闪烁的光华照在他的侧脸上,映出严峻无比的神色! 御剑飞行的王清友直接拂出一团耀眼白光,击向慕玄后心。 李慕玄本有许多方法躲避此光,然而怀中犹自抱着毫无声息的火舞娇,让他别无选择,只得腾出右手,火剑横拦! “汀!” 出乎意料慕玄意料的是,这道白光在接触到火剑前的刹那,便猛然收缩、碎裂开来,爆出一团冰冷的白光,将数百丈方照的圆纤毫毕现! 虽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是在白光及体的瞬间,李慕玄心中一沉,涌起了浓烈的不祥之感! “哈哈哈哈!好贼子,现在便教你上天入地、无所遁形!”王清友恨恨的说道,语调中信心十足。 说话间,高空的飞舟上又坠下两人,毫不掩饰的放出全部气息,正是王清松、王清柏! 一时间,除了王清轩之外,王家三位金丹齐聚,虎视眈眈! 王清友取出一面精致的圆镜,晃了一晃,圆镜中便出现了李慕玄和火舞娇的朦胧身影,与镜外的两人产生了玄妙的联系,竟是极其罕见的定身法器! 王清轩感受到头顶两位金丹的到来,冰冷的说着:“贼子!‘定影圆光镜’下,看你如何逃脱!” 这“定影圆光镜”,乃是王家世代传承的顶阶法器,妙用非凡。所谓定影圆光,就是在此镜白光照耀下的数百丈方圆,无可遁形、无法脱离,如同画地成牢、自成界域一般。 想要在此镜下逃离,要么法力神通远超御使此镜的修士,以强力破开圆光,脱身而走;要么所掌握的飞遁神通已然超越了空间拘束,自然百无禁忌。 这两点李慕玄都不具备,只能被困在百丈圆光之中,无可奈何。 这一次,王清友无比谨慎,手持小镜站在圆光之外,嘴上不断说话,脚下却如立地生根一般、动也不动,全力运转着法器,等待清松、清柏的到来,不给李慕玄一丝可趁之机。 怀中,火舞娇嘴角含笑、一动不动,仿佛陷入了宁静的长眠:柔若无骨的娇躯馨香沁人,带着奇妙的波动,引人入胜…… “这难道是?筑基?”李慕玄心中暗惊,旋即又低落下来:“即使舞娇下一刻便筑基,合我两人筑基之力,也不太可能脱离这所谓定影圆光镜的威能啊!” 李慕玄抱着火舞娇缓缓后退,触及了光壁。感受着光壁的坚实触感,反复以神识查探,李慕玄终究灰心的发现:以自己目前的实力,绝不可能破开这自成空间的光壁,更别提带着火舞娇遁走了。 形容枯槁的王青松跃入镜光之中,看着犹在努力查探的李慕玄,戏谑的笑道:“小辈,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功夫了!被这定影圆光镜一照,金丹之下,绝不可能破除!清轩族长曾手持此镜,将一位元婴修士圈在其中,数天不得脱身,只是顾忌着两败俱伤,才握手言和。你这小辈何德何能,还想着出去不成?” 看着场间:王清轩全力运转圆镜、王青松气息不断升腾、王清柏从旁旁戒备保护,三人配合默契、滴水不漏! 一时间,李慕玄只觉局势败坏到了极点,让他毫无办法! 背水一战,只能拼了! 下定决心,李慕玄反倒轻松下来,将火舞娇小心的平放在地,起身面对王青松,眼中闪过慑人神光! 猝然遭此“目击”之术,王青松升腾的气势微微一滞! 就是现在! 李慕玄飞身扑上,体内的天煞之气喷薄而出,让他快的不可思议! 若比御器斗法,李慕玄怎能胜的过金丹修士?只有在这相对狭小的圆光中,以天煞之体的强悍肉身,近身搏杀,才有一线生机! 眼下已是生死存亡之间,李慕玄完全运转起全身的神识、法力,放开了对体内煞气的镇压,任由它们肆虐体内,甚至主动催发煞气,不惜自残身体,也要将天煞之体的威能发挥到最大! 刹那间,王青松措手不及!但他毕竟是金丹修士,心念圆明、不假外求,当下便自体内飞射出一柄木剑,正是他的本命法宝——松文古定剑! 此剑以千年雷击松木为材,造化剑形、灵性十足。其上自然生成雷罡符文,出有雷鸣,过则电闪! 松文剑雷光大作、紫电青霞,直取李慕玄头颅! 天煞之体的无穷妙用涌上心头,李慕玄直直向着剑尖冲去,仿佛送死一般! 呼! 电光火石之间,松文剑穿过慕玄身体! 王青松瞳孔一缩:他实在无法相信,这个神通不凡的年轻修士竟然就这般死了?还是自己找死一般? 随后,他的心中警兆大作! 不对!穿身而过的飞剑太顺畅了!根本不像是刺过身体,倒像是穿破虚空一般! 一念迟疑,李慕玄已然杀到王青松面前! 王青松难以置信的看着慕玄口鼻上的醒目红线,正渗出第一丝血迹,红的刺眼! 这是什么魔功?王青松心中大吼,只来得及挥出右臂,带起一片青光,欲要阻住李慕玄,同时心念急转,便要召回飞剑! 直直飞来的李慕玄伸出双手,猛然抓住王青松右臂,毫不顾惜掌间传来的剧烈痛楚,以天煞之体的强悍,硬是搬开王青松横拦胸前的手臂,仿佛要冲进他的怀里! 王青松被巨力一推,身体失衡、向后倾倒,又立刻发现了李慕玄的用意,骇的亡魂大冒,却也灵动机变: 只见他抬起左脚,以膝盖上顶慕玄小腹,同时被抓住的右臂反手旋绕,紧紧扣住李慕玄手腕,想要将他制住,一膝顶死! 李慕玄不惜元气大伤,才得以躲过飞剑、贴住王青松,此时哪会退缩? 一个拧身,李慕玄整个人“飘”到了王青松右侧:这一拧迅若光电、妙入毫巅,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曲着身体,仿佛全身上下都是云雾、流水一般,全无定形! 飞剑远去、右臂被制、身体失衡、膝顶落空,王青松终于失去了所有翻盘的机会,任人鱼肉! 但是,如果李慕玄不能在半息之内抓住这个机会,将王青松一举重创甚至杀死,待到松文剑刺回,便是攻守易势,反杀之局! 就是此刻! 李慕玄眼中燃起熊熊烈火,抽出血淋淋的左手,并指成刀,直刺王青松的太阳穴! “不!” 王青松惊恐的大吼,头颅上腾起耀目光华,想要阻止李慕玄! 李慕玄覆满鲜血的左手燃起血焰,瞬间突破了王清友太阳穴附近的薄薄光华,击在实处! “啪!” 一声干脆利落的清响!在王青松听来却如世界崩碎一般! 庞然巨力混杂着血焰、天煞、秽神血印、灭神光……无数手段尽数使出,直接击破了王青松的太阳穴,血光迸溅! “啊!”王青松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惨叫,头颅爆碎! 王清柏、王清友满脸惊恐:他二人在李慕玄不知以何方法躲过了松文剑时,便心觉不妙;王清柏立刻跳入圆光,王清友也勉强打出法宝,想要相助! 没想到,一息不到、电光火石之间,场间两人立判生死! 王青松的头颅刚刚爆开:王清柏近在咫尺、飞扑而上;王清友飞剑杀到、白光晃眼;最可怕的是,王青松的中丹田处,一股可怕的威能闪动,直接将李慕玄定在半空,动弹不得!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阵怨毒无比的神识波动传来,强大威能甚至立刻排开了王清柏的身形和王清友的飞剑! 金丹修士最强大的时候便是碎丹之时! 如今,李慕玄手段全出,打爆了王青松头颅,灭杀了他的绝大多数神魂,可以说是杀死了王青松。 但是,金丹修士的金丹,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他们的第二生命,其中包含着他们神、气、精三宝最精粹、最凝练的部分,故而威能绝大、自成圆满。 头颅爆碎,对于王青松来说,必死无疑!只是金丹中的部分神魂,在头颅爆碎前便发动了碎丹,爆发出无边威势,想要力挽狂澜! 迟了! 王青松碎丹威势刚起,已然身死!金丹中的神魂,怀着无尽怨念,将李慕玄生生定住,欲要把他挤成肉泥! 王清友、王清柏面如死灰:眼睁睁看着相处几百年的老兄弟,因为一时疏忽,竟然死在了区区筑基修士的手上,这让他们心乱如麻,呆立当场! 李慕玄大口吐血:全身上下,特别是五脏六腑,正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濒临破碎! “也罢!我已尽力了!大道未得身先死,一缕孤魂绕灵山!惜乎!” 念定,神清。李慕玄心湖平静,明明朗朗,肉身、神魂所受的痛苦似乎离他而去了…… “铃!” 一声清脆悦耳、如同金铃鸣响般的声音传来:一直平躺在地、悄无声息的火舞娇,凌空浮起,身上闪过深青色光华,立刻便化作无穷流光,冲出圆镜范围,消失在大地、天空…… 刹那间,天地变幻! 原本,天宇只是隐约泛起一抹鱼肚白,昏暝清冷;而今,天空大地尽数化作碧海青天,入目所见,仿佛身在一块笼统天地、无边无沿的碧玉之中! 众人皆被这奇景震住,茫茫然不知所措! “天地异象,碧海青天!”王清友惊呼出声! 李慕玄潸然落泪! 下一刻,他被定在半空的身影,直接消失在充塞天地的青碧颜色中,杳然无迹! 四二、深情款款倾心语,行道迟迟寄踌躇(上 转瞬之间,李慕玄横跨三千余里,落在一方小小的池塘边。 一缕缕青光凭空浮现,在他的面前汇聚,慢慢凝成了火舞娇的身躯,只是光色淡薄,仿佛随时就要消在这蒙蒙晨雾中…… “舞娇!你……”李慕玄定定望着眼前的佳人,泣不成声! 故老相传,世间忠贞相爱之人,若为所爱倾尽一切、九死不悔,便可与天地交感,现出“碧海青天”之象,以证此爱。有名句赞曰: 金风依云玉露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绝知身在情长在,碧海青天夜夜心。 方才,火舞娇筑基之时,与天地相感应,竟然生出碧海青天异象,可见她用情至专、至深、至纯。 随后她更是借天地异象,趁此天人合一之机,献出自身的神、气、精三宝,化作青色流光,带着李慕玄瞬移三千余里,救他性命,彻底脱离了王家的追捕。 然而,这样做的代价便是舞娇神形俱灭,自此消散在天地之间。 李慕玄在异象显现的瞬间,就隐约觉察到火舞娇的想法,因为他也曾经历过筑基时与天地冥合的过程,知晓天人合一之时,心中所想便是天地所钟,心有祈愿就会响应如斯! 感受到舞娇身化流光,三宝离散,李慕玄不由痛哭失声,却是无可挽回! “慕玄。筑基虽然短暂,但是对我来说就像活过一生那样。你不是说过,持心而行,虽死不悔吗?如今我明澈本心,凭着自己的心意作出选择,你该为我高兴才是。” 火舞娇轻轻的靠在慕玄肩头,低声说道。 感受着肩上若有若无的重量,李慕玄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排山倒海般的悲伤和悔恨,跪坐在地上,哽咽难言: “舞娇,是我害了你呀!你因我堕入魔手、历尽极苦,又为了救我而身死魂灭,都是我害了你!” 火舞娇也蹲下身来,将哭得像个孩子的李慕玄抱住,爱怜的看着他,摩挲着他涕泪横流的脸颊,倾诉衷肠、娓娓道来: “慕玄,你知道吗?如果我没有遇见你,大概就要在族里找一个同伴,繁衍族裔,族中世代都是如此。那样的生活很安逸,却像死水一样,平静的令人绝望。” “当我听到有一位玉清门弟子答应保护我们,前往南中谷时,慕玄,你知道当时我有多么欣喜和憧憬吗?所以我才从天语姨娘那里讨来了送饭的活,和舞魅一起,想看一看到底是哪位恩人。” “慕玄,你知道吗?我刚见你时觉得你很稚嫩,几乎像一个孩子,但是身上又透出沉静坚定、纯洁无暇的气质,让我很佩服、很喜欢,当时心里想着,这就是名门大派的风姿吗?” “后来在客栈外,你为了保护我们,舍命搏杀,面对筑基修士也毫不退缩,那时我就对自己说,这才是一诺千金、有情有义的好男子!甚至让我第一次产生托付终身的想法来,只觉得一颗心都为你融化了……你不许笑我哦!” “我天生媚骨,身边的人常常在不知不觉间为我倾倒,甚至生出阴暗的心思,但是你却一点儿也没有。照顾你的时候,我和你贴的那么近,有意无意的接近你,你却一点儿都不动心,这让我又沮丧、又高兴……” “一路上,你和小灵儿越来越亲密,甚至能气息交融、同游物外,这让我心中黯然的厉害,甚至产生了嫉妒之心,想要小灵儿离你远远的,只许我一个人接近你才好!所以后来小灵儿被前辈收归门下,我心中窃喜,哈哈,看来我一直是个自私的人呢!” 李慕玄猛地摇头,又抬起头来,透过朦胧的泪眼看向火舞娇,似乎要把她牢牢记在心底。 “后来呀,刘慧生偷偷潜入我的帐篷,突然出手把我和舞魅制住,又把我掳走,等我醒来后才发现他竟然是魔修,有筑基后期修为,而且身负重伤。” “慕玄,虽然刘慧生对我做了可怕的事,逼着我修炼魔功,但他其实是个可怜虫。他怀疑任何人,失去了所有被爱和爱人的能力,只会躲在自己编织的阴影中,慢慢腐烂!” “只是因为之前的一路上,我的天生媚骨和对他的一些关怀,就让他想要占有我、舍不得杀我,甚至慢慢离不开我了。他和我双修魔功,但是完全被我牵着鼻子走,在他疗伤恢复的三年时间里,心性修为不进反退,真是可笑啊。” “慕玄,你知道吗?修炼了魔功之后,我不断的用它来害人!一开始确实是被刘慧生逼迫,但是慢慢的,我就迷失在杀戮的快感中、报复般的发泄中、修为无限膨胀的错觉中,成了真正的魔修!” “慕玄,我好后怕!如果不是族中的美好回忆,如果不是对你的深深爱慕,如果不是对未来微薄的憧憬,我大概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那些鲜血、放纵、杀戮之后,伴随的就是无边无际的空虚,这种巨大的反差会让人发疯的!你如果再不来,我大概也坚持不了太久,火舞娇就永远的死了!在我腐烂的身体中,一定会孕育出另一只面目可憎的怪物!” 四二、深情款款倾心语,行道迟迟寄踌躇(下 盘龙岭。 往日趾高气昂的王家变得愁云惨淡,就在众多散修、修炼世家齐聚盘龙岭,为王家老祖、金丹巅峰修士王清轩贺寿的前夜,有一位魔修大闹王家,搅起惊天风雨: 这魔修凶威盖世,先是以残忍手段杀死王家的筑基后期客卿孙不语、嫡脉子弟王文元,将他们撕成碎屑、尸骨无存! 其后,他大闹王家主宅,放出滔天魔煞,引来王家四位金丹围攻,却以诡异方法逃走,毫发无伤。 最后,王家三位金丹愤然追捕魔修同伙,不料这魔修坐看同伴被杀,还趁机出手偷袭暗算,将金丹前期的王青松老祖肉身破灭后,再次潜逃! 一时间,盘龙岭汇聚的无数修士都被这凶焰滔天的魔修震住了,纷纷猜测这魔修究竟是何人? 有修士言之凿凿的说魔修只是筑基修为,却被所有人嗤笑:筑基修为在三四位金丹的包围下脱身?还能反杀一人?给你筑基巅峰、假丹修为,你去试试?简直可笑! 有修士猜测这魔修根本不是人族,而是地底妖魔!不然怎么可能有此凶威呢?须知,地底魔族一向以肉身强悍、功法诡异著称,可谓魔修始祖,极有可能做到这些! 这种猜测让见闻广博、修为高深的少部分修士极其认可,限于约定,只在小范围内传播,却已引起深度恐慌,让许多修炼世家的家主提前离开,回去加强自家的防卫阵法,如临大敌! 还有修士猜测说,这魔修的目的是来王家偷取宝物,首当其冲的就是王家的传承之宝——定影圆光镜,也不知此镜是否已然失窃?要不然,当夜怎么不见众金丹祭出此宝,一举拿下这魔修? 王家的偌大威名,倒有一半是因为这件顶阶法器,王清轩老祖一旦手持此宝,元婴之下几无敌手,因此修炼界才对王家敬重三分。这次魔修能够杀死王清松,是不是因为魔修已经偷走并炼化了此宝?再用这定影圆光镜偷袭众金丹,杀死清松老祖?这也就说得通了! 无数流言蜚语、议论揣测,搅得盘龙岭动荡不休、暗流阵阵。 王家向来横行霸道,把何家及附近的修炼家族压制的很是凄惨,这次遭遇了如此大的波折,五位金丹直接折去一人、家族至宝可能失窃,这就让有心人蠢蠢欲动,这些动荡和流言,背后一定有人煽风点火、推波助澜…… 王家自从发布了整件事的“全貌”后,就一直沉寂无言,既不出面辟谣,也不采取其他手段控制,甚至约束着族中子弟不许外出,仿佛一夜之间就低调软弱起来,让人摸不着头脑。 王清轩老祖亲自出面,向所有前来贺寿的宾客致歉,说明了家族突遭惊变、兄弟身亡,实在不宜庆寿,将所有贺礼逐一退还,并奉上赔礼。 期间,清轩老祖亲口对众宾客承诺,不久后的升龙会照常举行,欢迎大家继续留在盘龙岭,观礼升龙会。 有些修士虽然惋惜着清轩老祖不再做寿,失去了拉拢关系的大好时机,但也对旬日之后的升龙会更加期待:王家遭此重创,声望大跌,在升龙会上定会做出一些惊人之举,提振士气,届时又是一番龙争虎斗! 因着盘龙岭上局势复杂、暗流涌动,何家在近几日也是戒备森严,族中阵法全开,明暗哨卡不断。 这一日,何延龙作为族中巡查,正在主家外警戒。 他是筑基中期修为,却只有六十余岁,在何家算是天赋惊人、重点培养的子弟,如果他能在百岁前成功结丹,不说以后的进步,单凭寿元也能再庇护何家四百余年,可谓希望之星。 何延龙使用着家族发放的制式法器,向其中注入法力来增强神识,不断逡巡、扫视着附近的区域,十分尽职。 听闻王家的惊天变故,他在讶然的同时,也感到一阵快意:何家长期被王家压制,提起盘龙岭,外界修士只知王家,不知何家。许多附近的资源也都被王家人占据,若不是家中还有几处商铺经营的非常好,源源不断的提供着各类资源,恐怕我何家早就衰落不堪了吧? 王家,竟然还想将家中女子许给我?哼!当年势力不小的秦家被一伙魔修、妖修攻破主阵,屠戮殆尽,一定就是你王家嫁入的女修从中捣鬼!要不然,秦家的颠倒五行阵怎么会如此脆弱? 听族长说,当年秦家主阵被破,你王家明明有四位金丹,却一个也没有派出救援,我何家派出两位金丹相救,结果一死一伤!原本的三家盟约,你王家视如废纸,落井下石,现在正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现在你王家金丹只余四人,还有一位长老大限将至,数十年后,可战者不过三人。我何家也有三位金丹,可谓势均力敌,这时候要是能抓住机会,未必不能盖过王家…… 就在何延龙绞尽脑计,为家族未来忧心时,怀中的传音符一动,自有其他巡查子弟禀报:有一个筑基前期修为、遮掩面貌、散修打扮的修士直接向着主家行来。 何延龙心中一动:何家向来低调,这是被王家压制的无奈之举,但是如此一来,也就导致散修们很少投靠何家,外来修士要么是平日里交好的其他世家修士、要么是家族子弟游历时结识的修士。 难道是哪位兄弟姐妹在外结识的好友?虽然王清轩的寿辰已经过去五日,但不久后便是升龙会,有交好的散修前来碰一碰机缘太正常了。 不过,我还是去迎一下吧!如今多事之秋,小心点没有坏处,再说还可能结识一位朋友,何乐而不为呢? 对着传音符吩咐几句,何延龙大步流星的向山坡下走去,想要迎接这位筑基同道。 不多时,何延龙便看见了这位修士,他刚刚露出一抹笑容,便戒备无比的取出了飞剑,凝重的望向来人! 此人既不高大、也不瘦弱,身形只是普通。但是信步走来,周身却带着森然寒意,隐在兜帽中的眼睛只是看他一眼,就让他全身战栗,似乎面对一头绝世凶兽般,心中警兆大起! 何延龙一边向族里发出警讯,一边强自镇定的面向来人,语调低沉的问道:“这位道友从何而来?如是拜山访友,这一身煞气却不合时宜了!” 来人停下脚步,自兜帽里传出沙哑的嗓音:“道友过虑了。我来寻何冥前辈,自有要事向他请益,烦劳道友通传一声。我身上的气息,却是受伤所致,不是针对道友或何家。” 说着,来人轻咳数声,似乎在佐证自己的话。 听这人说的坦然,何延龙虽然还是戒备,心里已经相信了几分。他正是何冥一脉的子弟,平日里何冥老祖对他多有关照,甚至留给他传音飞符,可以随时求见释疑的那种,算是亲近之人。 于是何延龙的语气缓和了不少,说着:“既然如此,我这就回禀冥祖宗,敢问道友是何名号呢?想必你也听闻了我盘龙岭剧变,现在正是戒备森严的时候,还请道友谅解!” 来人说道:“你就对何冥前辈说,三十枚上灵来了,他就知道了。” 何延龙心中疑惑,这算什么名号呢?但还是启动了传音飞符,把基本情况向何冥老祖说明。 传音既毕,气氛就变得有些凝重了,来人头颅微低、不言不语,让何延龙莫名的感到压力,也不好主动开口,只是站在一旁。 片刻之后,隐隐“对峙”的场间,无形的压力越来越重,何延龙觉得周围充满了看不见的“冰墙”,缓缓向他盖压下来,让他全身寒冷,心脏似乎被紧紧攥住一般! 何延龙咬牙硬顶,这时如果退缩一步,就太丢何家的脸面了!同样是筑基修为,眼前这人似乎修为还不如自己,怎么面对着他比面对金丹老祖更让自己心头惴惴? 一股气息扫来,将场间的阴寒驱散。何延龙稍稍松了一口气,便看见何冥老祖站在自己身前,同样面色凝重的看向来人。 来人的衣袖动了动,似乎自储物袋中取出了一件东西,放在了手上。 何冥目光一闪,开口道:“是你啊!跟我来吧!” 说着,何冥以神识向周围警戒的何家子弟传音,让何延龙继续巡查,便带着来人飞入了自己的洞府。 何冥的洞府不大,内部也十分简陋,看上去丝毫不像金丹修士的洞府,只是其中的浓郁灵气还是昭示着洞府的不凡,由此可见,何冥是一心苦修之人,对外物不甚在意。 转过身来,何冥开口道:“真是想不到啊!都是你做的?”这一问突兀至极,乍一听让人摸不着头脑。 “是我。此事一言难尽,演化到如今局面,实非我的本意……”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何冥有些难以置信,沉吟片刻,说着:“你既然还敢来此,想必是对我有些信任的,还要藏头露尾吗?” 闻言,来人取下兜帽,正是李慕玄!但是如今,慕玄的口鼻间横着一道狰狞的伤口,让他看起来凶恶不少,再配合着身上的寒意,直如凶神恶煞一般! 何冥瞳孔一缩:这样的伤势,横切口鼻、贯穿头颅,很可能就是王家金丹所为!但是受了金丹修士这样的一击,为何还能不死?他又如何在几位金丹的围攻下反杀一人呢? 一时间,何冥的脑海中转过许多念头,却已经把李慕玄看做同等地位的修士了:能够杀死一位结丹多年的王家修士,虽然只是金丹前期,但也非同小可! 就算是金丹中后期修士,也未必能在三位金丹的围攻下讨到什么好处,何况眼前这人只是筑基呢?实在匪夷所思啊!难道,他真的偷走了王家的定影圆光镜?又或者,王老祖给了他更厉害的异宝? 无数念头随起随灭,想到玉清门、王老祖,还有传说中的大师兄,何冥终究熄了所有心思,说道:“你这次去而复返,还有什么事呢?莫不是找王家的麻烦吧?我听说你的同伴被杀了?” 此言一出,洞府中温度陡降!青色的洞壁上凭空凝出一道道冰霜,随后便被洞府中的法阵化去…… “好重的煞气、杀气、怨气!竟能凝为实质!”何冥心中暗惊。 李慕玄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这次来,只是想感谢前辈的指点之恩。之前答应前辈参加升龙会的,还想去见识一番,仅此而已!” 何冥点点头,心里却想道:“信你才怪!看看你这伤口、语气,还有浑身的煞气,哪一样是感谢我的意思?又有哪一样不是要报复王家?不过,正合我意!” 于是何冥开口道:“既然道友如此信诺,我也不矫情了!七日之后就是升龙会,请道友暂时就住在我的洞府旁,稍后我会让族中弟子送来疗伤、涵神的丹药,还望道友不弃。” 李慕玄点点头,向着何冥微微躬身,转身离去。 洞府中,何冥独自一人,默立良久,喃喃自语道: “如此气势!如此杀意!好一个李慕玄!好一个云水老祖!真是可畏、可怖!看来我这些年安逸太久,失去当年的锐气了!秦冥啊秦冥,你身负血海深仇,心魔孽障,又怎么能放松片刻,坐看他人专美于前呢?” 说罢,他松开紧握的双手,掌中一片殷红! 四三、兰芷春涧升龙会,古藤密境再显威(上 斗室之中,李慕玄盘坐于一方蒲团之上,涵养形神。 这处小房间就连在何冥的主洞府旁,虽然空间狭小、装饰全无,但其中蕴含着精纯无比的灵气,甚至特意布置阵法过滤了盘龙岭过多的木系灵气,五行平衡。 从一些细微的痕迹上,李慕玄判断出这可能是何冥日常修炼的静室,如今招呼李慕玄在此养伤,可谓优容有加。当然,这也是因为李慕玄有越境杀死金丹修士的战绩,若是传扬出去,定会震动修炼界,何冥岂会轻慢于他。 此时,李慕玄垂帘安坐,脑海中回想着与王清松的最后一战:松文古定剑直接穿过他的头颅、身体,自他后背穿出,他看似毫发无伤,还借此取得了先机,才能贴身绝杀王清友。 实际上,这是他全力运转天煞之体的结果,能提前在松文剑刺来时先行排开附近肌体,形成局部的“空无”状态,诡异无比的躲过飞剑、保护身体。 但是这种方法对肉身负担很重,留下了许多暗伤,再加上慕玄为了将天煞之体的威能发挥到最大,完全催发出了体内的煞气,这对于他的肉身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如今,仗着天煞之体恢复力惊人,肉身的伤势恢复差不多了,但是爆发天煞的后遗症却让他必须运使九成法力、五成神识运转天煞注身法,时刻镇压体内煞气。 “不过,我在运用神通、天煞杀死王清松时,不但体内煞气消磨不少,秽神血印、灭神光也有增进、纯化之感,难道这两大神通都是靠抹灭他人神魂而进益的吗?” 李慕玄心中暗想:“以这种消磨速度来看,想要将天煞减弱到能够承受的地步,还要击杀数十位金丹才行,这怎么可能……” “舞娇临行前让我不要报复王家,将恩怨因果一笔勾销,但是我不甘心哪!王家行事霸道、不择手段,难道没有祸根?如今升龙会就要开始,我倒要看看,在王家实力大减、身处漩涡之际,会不会被群起而攻之?” 就在李慕玄细细思量时,门前传来一阵波动,李慕玄的心神中立刻浮现出何冥立在门外的情景:衣袂飘飘、纤尘不染。 李慕玄起身推门,想着自己的五感倒是越发敏锐了,能够凭着神识传音的些微波动觉察出周围环境,用在恰当时候又是一记杀手锏。 何冥看着走出门外的李慕玄,发现他脸上的伤痕已然消去,身上的凶戾之气也完全消散,似乎平和了许多,但却多出一种百折不挠、浩如太山的气质,令人唏嘘。 “难道这几天里,他又有所领悟?”何冥心中暗想:“这样的天赋,这样的心性,对宗门还不知是福是祸啊!” 何冥心中转过许多念头,面上却不露分毫,只见他略走两步,笑道:“道友修为又有精进!真是可喜可贺!” 李慕玄勉强笑着,说道:“谈不上精进,只是把之前的伤势养好了而已。何冥前辈的任务报酬收到了吗?” 他声音还是黯哑,却比之前好了不少。 何冥有些不好意思的摆摆手:“道友大发神威,于我、于何家颇为有利,是我何冥欠你一份情才是,必有后报!” “前辈言重了!这段时日多赖前辈帮助,慕玄铭感于心。这次的升龙会,晚辈一定会出一份力的。” 何冥微微一笑,似乎对升龙会并不怎么在乎,但是这十年一度的盛会,关系到千余枚盘龙果的归属、王何两家的势力消长,他又怎么会真不在乎呢?只不过是对李慕玄有信心罢了。 谈话间,何冥与李慕玄并肩而行,走向盘龙岭的一处密地。那里正是六株虬龙藤的母藤所在,平日里隐藏无踪,只有十年一度的升龙会上才会开放,让来客们游览一番。 密地就处在王何两家之间的一条山涧中,炼气七层及以上的修士可以进入,其他人只能在两旁观望,涧外平地上还竖立着三面水镜,现出山涧里的场景,供人观看。 何冥带着李慕玄,直入山涧,引得不少修士议论纷纷: 这种场合,带着后辈就等于是大力提携,这修士不是何家子弟,却被何家最年轻、最神秘的金丹老祖带着参加升龙会,怎能不让一众何家子弟以及观礼的散修们又惊又妒? 就在何冥与李慕玄刚刚走入山涧时,一位身穿褐色葛衣的老者迎上来,笑呵呵的说道:“何冥道友一向可好?怎么数年没有去我陷空山做客?让老哥哥甚是挂念啊!” 何冥见这老者,露出真诚的笑容,回道:“妙翁这话,倒让我无地自容了!这几年忙于家族俗事,常感叹凡心渐起、尘羁日厚,恨不能相伴妙翁,于陷空山结庐隐修,清风明月、抚琴长啸,岂不快哉?” 葛衣老者闻言,有些惋惜的说道:“你我一见投缘,知道你也是个洒然的性子,只是出身世家,牵绊确实重了。这小友是你的后辈吗?不错,不错!” 何冥见老者拈须微笑,一副欣赏之色的看着李慕玄,连忙说道:“妙翁有所不知,这位道友并非我的后辈,乃是玉清门下、元婴老祖的弟子,这次是我特意延请来,助我何家在升龙会上占些上风。” 说着,何冥又对李慕玄介绍道:“这是陷空山万妙洞的万妙仙翁,以丹青而入道,挥毫泼墨,无不自成其妙,故被修界尊为万妙仙翁……” 李慕玄口称仙翁,拱手拜礼。 妙翁托起李慕玄,笑道:“什么丹青入道,老翁我只不过是对丹青比较喜爱而已。小友系出名门、前途无量,以后若有闲暇,可来我陷空山游玩,也让老翁长些颜面。只不过要小心苦毒道人那厮!” 何冥皱眉道:“苦毒道人还在招摇?不是听说他被明空寺追杀,生死不知吗?” 妙翁摆摆手:“那厮不知怎么,却和明空寺达成了和解,如今不但继续逍遥,甚至聚拢了一批散修,把陷空山搞得乌烟瘴气。我实在看不过眼,却又敌他不过,只好来这儿凑凑热闹……” 何冥凝重的说道:“苦毒道人的毒功确实厉害,阴狠诡异、防不胜防!甚至毒死了明空寺一位金丹中期的弟子!这才被明空寺追杀。不过听说这弟子是并未出家,又犯下戒律,而且还是在作恶时被苦毒道人所击杀的?” 妙翁颌首道:“正是如此!否则明空寺怎会放过苦毒!说实话,这苦毒道人不是恶徒,但更不是良善,行事有些随心所欲的意思,与我们不是一路人。” 何冥微微一笑,说着:“他这次被明空寺追杀,恐怕是尝到势单力孤的滋味了吧?不过想收拢散修以作羽翼,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份器量和实力,否则只是自取灭亡罢了!” 顿了一顿,何冥接着说道:“且不去管他!妙翁这次来我盘龙岭,正是贵客,我作为主人,还要稍稍介绍一番才是!” 谈论间,三人继续向里走去。 “这二十六里‘兰芷春涧’,正是我‘盘龙三奇’之一。涧中四季如春,芷花自然四时不谢,明媚脱俗。” 说着,何冥信手指向眼前的潺潺流水,只见溪岸、滩边都生长着各色各样的兰花芷草,大的有尺余、迎风招展,小的只有手指大小、玲珑可人。涧边兰芷开着五颜六色的小花,望之令人心旷神怡、通体畅快。 “由于这处山涧乃是虬龙母藤发源之所,溪水澄澈。每当这十年之期,水中就会蕴含活跃木气,修炼木系的低阶修士饮之,可增进修为。当然,到了炼气五层以上,这增益就几乎没有,即使如此,溪水还是珍物……” “再看这些芷草,虽然千姿百态、大小悬殊,但这时都会齐齐盛放,不但明丽动人,更会飘出奇异香气,闻之有增进肉身的功用,倒与盘龙果相类,只是功效远远不及罢了……” 在这水雾濛濛中游览春涧,惠风送爽、兰芷葱郁、山溪叮咚,倒是别有一番意境在内。 单看这山涧中游逛的许多修士,一副兴奋莫名、喜意满满的神色,就知他们极为欣悦。光是现在这些见识、受益就会让他们觉得不虚此行了,何况马上就要开始的升龙会,还有升龙会之后竞卖盘龙果的交易大会呢? 何冥、妙翁、李慕玄三人溯流而上,沿路观赏,渐渐来到了山涧的源头,一处飞瀑平台附近。 这里事先已经被王、何两家子弟布设好阵法、场地,只有筑基以上的修士,或参加升龙会的两家修士才准进入。李慕玄三人自然不成问题,被立刻放行,来到平台上站定。 由于筑基期修士数量不多,王、何两家的高阶修士大多又没有到场,所以这处平台显得较为空旷,只有数十丈高的瀑布轰然而下,烘托出一些热闹的气氛来。 “再等等吧!”何冥开口说道:“再过一刻,两家族长就会齐齐现身,所有身在岭中的两家修士,除了留出必要的人手保卫本家,都会至此参加升龙会的。” “嘿嘿!你们两家不愧是修炼大族,这升龙会好大气势啊!”妙翁呵呵笑着。 一旁的李慕玄沉默不语。 山涧之中,水雾渐渐消散,风中飘散的香气却越发浓郁起来…… 四四、以身作饵施辣手,追寻灵果陷木囚(上 古藤密境之中,李慕玄小心翼翼的走着,打量起身周的环境。 密境中光线昏暗,四处长满了虬龙藤。单看这些纵横交错的巨大藤条、暗青色的藤蔓表皮,就知晓此处的虬龙藤已然经历了无数岁月,满目沧桑。 脚下的“土地”,在松散中带着奇特的韧性,李慕玄抓起一把,用力搓动,发现它们其实是无数年来枯死、朽坏的藤身,化成泥土模样,搓动时还散发着草木的气味。 “这里真是虬龙藤的世界啊!历经无数岁月,此处有没有产生灵性的虬龙藤呢?” 李慕玄转念一想:“即使曾经有过草木成灵的妖修或是神灵,在修士发现此处之后,也会将他们扼杀的吧?” 心里这样想着,李慕玄慢慢走进了密境深处,轻巧无比的穿行在古藤枝蔓中,似乎完全融入了环境之中。 这密境极大,六十几位修士散入其中,就好像水滴落入了大海。除了刚开始的两刻钟,李慕玄进入密境已满三个时辰,竟然没有再遇到一位修士。 “看来其他修士都觅地隐匿了。这古藤密境之中,五行灵气中的木系已然浓郁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甚至对其他几种属系产生了强大的压制。精通木属的两家修士,不但在斗法时大占优势,就连隐匿起来,也是无影无踪啊!” 明知如此,李慕玄却毫不停留,不住的奔行移动,一方面是想寻到龙王果,另一方面也是以自身为饵,吸引可能隐匿在附近的王家修士出手对付他。 虽然试炼没有太多的限制,但是进入的两家修士都不会大规模的抱团,顶多组成两三人的小队伍,更多的却还是独自行动。 此时的王博新便是独自一人,蹲伏在一片茂密的藤叶下,伺机待发。 他有筑基后期的修为,一身木属功法使他完美的隐匿起来,就像毫不起眼的枯藤。谁能在虬龙藤的世界里注意到一段枯藤呢? 就算其他人以神识扫过,只要不是近距离的、全神贯注的扫视,便不可能发现他,这就是王博新的自信! 他已然参加过三次升龙会,经验丰富、信心满满。他很清楚,每次升龙会都有不少沉不住气的两家修士、自视甚高的外来修士,在一开始就四处游走,想要找到龙王果,一步登天。 “密境这样大,只有区区几枚龙王果,而且龙王果只能靠肉眼分辨,想要找到它们,真是大海捞针。也只有新人和外来修士有这样的心思,以为自己机缘来了?像他这种经验丰富的老人,都会先划定一片区域作为‘领地’,慢慢寻找龙王果,伺机狩猎其他人。” “艰难的时刻还在后面呢!”王博新心中想着,把身体藏匿的更加彻底。 突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有一位何家客卿,正是大会前跟在何家老祖身边的那个修士,从不远处掠过;看这行进的趋势,正好会经过他的上方! “这么大张旗鼓的穿行,真是不知死活!就算你有无穷手段,也教你饮恨当场!” 王博新将体内法力运转到极限,表面上却不露一丝一毫,就等着那人经过他正上方的一刹那,暴起发难! 近了,又近了…… 王博新的心中渐渐荡开一片喜意,仿佛看见了自己偷袭得手,此人被一击必杀的场景。 “我要让你连认输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身死!”王博新下定决心,只等这人再向前两步,就是他的死期! “哧!” 火光大放! 就在王博新准备发动的前一霎,一线火光飞射! “不可能!”王博新心中大叫,却不得招出一柄青色飞剑应对。 火剑矫若惊龙,瞬间缠裹住青气濛濛的木属飞剑,一十六道符文种子纵横变幻,舞动间灵活无比,威猛无俦! 王博新捏动剑诀,但是他平日里还算上乘的剑法,此时却有些左支右绌起来,在这场斗法中显得笨重粗拙,不堪大用。 王博新御使的,正是王家的“制式法器”,均是取材于虬龙藤,这些不同部位、年限不等的灵藤,经过反复的浸泡、硬化、混合、注灵,最终以秘法成形,炼成各式法器,均为木属。 这些法器并不以威力强大著称,但胜在成本低廉、源源不断、可塑性强,基本成为了低阶木系修士的不二选择,为王、何两家带来了巨量的财富,也为盘龙岭带来了巨大的声望。 但是这种批量产出的木系法剑,又怎能敌得过云水道人精心炼制的灵煅之宝呢?王家名不见经传的御剑法门,又如何对抗玉清门传承无数年的太乙分光决? “叮叮叮……” 一连六道清响,空中的火剑抓住机会,巧妙的六次连击,将青色飞剑生生击飞、僵直,打散大半法力,随后火花窜动,直取王博新! 王博新心中大惊,只得再取一只头颅大小的木盾,随手一抛,迎风便涨,抵住火剑。 王博新同时运转两件法器,俱是全力施为,即使以他筑基后期的修为,也感觉有些吃力,额头微微见汗。 “看眼前这人的修为,也不过是筑基前期!我就算不敌,严防死守之下,坚持一段时间也不成问题,就看一会儿到底是我家的兄弟前来,还是他何家的修士先到了!” 王博新心中想着,连他也没有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不认为自己能够取胜了,虽然他是筑基后期,而对手是筑基前期…… 李慕玄静立场间,看着严防死守的王博新,一片清冷。 他站在一根半枯半荣的藤蔓末端,微微动念,火剑便游刃有余的与木剑、木盾交战着,虽以一敌二,却丝毫不在下风,反将两件法器牢牢压制! 剑眉一挑,李慕玄迈出右足,瞬间消失! 原地,一只青色毒蛇自藤蔓中化生而出,一口咬空! 旋即,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掌自虚空中显现,直接捏住毒蛇七寸,猛然发力! “砰!” 干脆利落的爆鸣声传出,青蛇自七寸处猝然崩碎,炸作一片血雾! 李慕玄微微动念,炸开的血雾中闪过一道诡异符文,正是秽神血印发动的标志! “啊!” 伴随着痛呼之声,数十步外的巨藤后,突兀现出一道人影,抱头哀嚎! 李慕玄闪身而上,却见这位筑基中期修士犹自神魂受创,毫无反抗之力。 心神中似有一片血光蔓延,李慕玄的天煞之体蠢蠢欲动,脸颊上的伤口也微微发痒起来: “呲!” 一声沉闷的轻响:慕玄并指成刀,轻轻划过,抱头惨呼的修士连头带手,一分四段! “不,莲妹!”不远处的王博新发出一阵困兽似的嗥叫,猛然爆发出全部法力,不惜肉身受创,以剑盾死死困住火剑,飞身扑向李慕玄! 直到此刻,李慕玄方才发现,飞起的头颅竟是一位女子面容。此刻,她清秀的脸庞上,写满了痛苦和惊惧,扭曲而丑陋! 飞在半空的王博新,口鼻渗血,面如恶鬼,正不顾一切的向李慕玄扑来,一副要拉他同归于尽的架势。 李慕玄心中清冷、无喜无悲,被困在原地的火剑瞬间消失,直接遁行至王博新后背不远处,蓄势待发! 王博新悲愤欲绝,丝毫不顾身后传来的锋锐与热力,瞪着血红的双眼,死死看着李慕玄,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你再怎么不甘,又有何用呢?我也曾绝望、不甘,向整个世界追问缘由,然而天道无情,人道更是残酷,又能如何?” 李慕玄心中转过此念,不再犹疑,火剑应声疾刺,带起一道金光! “死!” 此时的王博新距离李慕玄已然不足五丈,只听他一声狂吼,胸口炸开!却自胸中射出一根血色长钉,一闪而逝! 李慕玄心中警兆大起,天煞之体灵动如电: 只见他猛然向后折身,铁桥横江!同时两手合掌,于毫厘之间夹住血钉尾端,顺势后捋,将掌中两寸余长的血钉贯入身后的粗壮藤条中! 一击未中,王博新面如死灰,但还是鼓起最后一丝希望,不顾胸中喷涌的血雨,继续向仰面朝天的李慕玄扑来,全身涌动着最后的法力,欲要奋死相争! 李慕玄心中动念,反手拔起去势已尽的血钉,一个鲤跃弹跳起来,右臂飞速画个半弧,手腕拧动,中指、食指、拇指搓起血钉,猛然掷出! 有天煞之体的巨力加持,仅余寸许的血钉直接洞穿了王博新挡在脸前的右手,去势不减的钉入王博新面颊,一声闷响,血光迸溅! 李慕玄侧身闪过,看着王博新一头栽在身前的藤蔓上,生机断绝。他的眉间现出一道深深孔洞,眉骨碎裂、双眼流淌汨汨血泉…… 贯入体内、消失不见的血钉,威能还不止于此: 只见王博新的尸身上腾起一片暗黑色幽光,片刻之间,将他整个尸体化作一滩黑红色脓水,甚至把藤条侵蚀的嗤嗤作响! 这时,一片青光闪过,将脓水中和、净化,再也不具备腐蚀之力。 青光只持续了几个呼吸,便消失不见了。虽然这片青光没有丝毫攻击李慕玄的意思,李慕玄还是敏感的从中觉察到了深深的寒意。 “这青光一定是监看全场的王清轩所发。碍于何家家主在旁,又当着无数观礼修士的面,他不能对我出手,但是心里一定恨极了我?” 李慕玄心中想到:“一位身具异能的筑基后期、一位精擅隐匿、豢养灵蛇的筑基中期,在王家也是佼佼者吧?现在知道心痛了?还有四日半的时间呢!” 心中一片淡漠,李慕玄又在原地待了盏茶时间,再无修士出现。 最后看一眼狼藉的战场,李慕玄甩甩衣袖,似乎想要拂去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随后转身离去,消失在茫茫藤海中…… 四四、以身作饵施辣手,追寻灵果陷木囚(下 飞瀑平台,众修士通过水镜,亲眼目睹了仅仅是筑基前期修为的李慕玄,以一敌二,从容杀死两人的场景,一片哗然! 由于李慕玄在参与筑基试炼之前,就一直跟随在何冥的身侧,还与两位金丹谈笑从容,可谓场间焦点,出尽了风头。 因此,许多人怀着各式各样的心思,都对他投以极高的关注;再加上如今试炼刚刚开始,众人大都处于隐匿身形、熟悉环境的阶段,各个水镜上都没有显现出交战。 不料这块唯一显现斗法场景的水镜,就向众修士展现了如此惊心动魄的大战来,更有两位王家修士惨死当场! 王博新与王博莲,都是王家修士中的名人。特别是王博莲,豢养的灵蛇“青树青”威名赫赫,是罕见的剧毒之物,虽然只相当于炼气六七层的妖兽,但是能够在树木藤蔓中潜行无踪,一旦被咬,就算筑基后期修士也会立刻毒发,半个时辰内即告身死。 在上届升龙会上,王博莲就是凭借此灵蛇,偷袭何家三位修士,造成了一死两伤,凶名大炽!没想到这次试炼才刚刚开始,她便横死当场,甚至被斩落头颅! 李慕玄杀得二人,一者枭首、一者化作脓水,手段之狠辣、心性之冷酷,让王、何两家的年轻修士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这些成长在温室里的少爷,终于想起了家族前辈们平日里的教诲,再也不认为自己出山游历后就能大放光彩,很可能就如这般死无全尸? “遁术!火系功法?”王清轩深深的皱起眉头,心里闪过一抹阴影,眼前这个玉清门修士给他一种很不妙的预感,让他想起了当日大闹王家的魔修:“虽然身形、气息、法力波动都不相同,但是这厌恶和棘手的感觉真是如出一辙!再说,玉清门……” 王清轩不由看了何醉卧一眼,发现他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场下,何冥也是嘴角微翘,一脸戏谑的看着自己。 “哼!难道区区一个筑基前期,就让我心神不宁了吗?”王清轩暗暗想道: “这么多家族子弟,不可能敌不过区区筑基前期!再说,这次已经安排好了后手,绝不会被这小小变数所破坏!” 王清轩冷冷的瞥一眼何冥,眼神中包含的庞然神识将何冥刺得眼角一痛,几乎落下泪来! “好个老贼!待会儿,李慕玄就会将你王家的小狗们逐一捏死!到时候,我看你能不能沉得住气,要不要出手!” 何冥收回目光,心头大恨,却又快意非常! 密境外的种种反应表过不提,再看如今的李慕玄,依然只是稍微掩藏了气息和形迹,朝着更深处行去。 又过了五个时辰,游走的慕玄共发现两拨修士: 头一拨是两位组队的何家修士,相互拉开一段距离,暗中呼应,想要狩猎经过的王家修士。李慕玄靠近时,其中一位微微动了动念头,杀意一触即收,这才被慕玄觉察。 李慕玄发现是何家修士,就未作理会,径直掠了过去。 第二拨遇见的修士却是李慕玄认识的,正是他再回何家时遇见的何延龙,有着筑基中期修为,老老实实的藏在树藤下,一动不动。 何延龙的隐匿功法不算好,起码李慕玄隔着老远,就直接发现了他。虽然心中摇头,李慕玄却也不打算出言提醒,想着就这样过去罢了。 两人离的很近时,何延龙方才发现李慕玄。他想也不想,立刻现出身形来,朗声说道: “原来是‘三十枚上灵’的道友!这位道友,你这样穿梭在密境中,太危险啦!” 李慕玄真是没想到何延龙竟然直接从隐匿处跳将出来,“万分诚恳”的劝告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何延龙见他面露惊色,继续解释着:“道友第一次参加升龙会,不了解情况太正常了!这试炼比的就是隐匿、偷袭和反偷袭的本事,道友这样暴露形迹,实在太危险了!能够闯到这里真是侥幸啊!快随我一起隐藏起来,也好相互照应!” 李慕玄哭笑不得,看着何延龙恳切的神情,还是开口道:“多谢道友提点,但是我这样做,正是想引蛇出洞,将王家修士逐一击破。” 何延龙闻言,正色道:“我知晓道友法力高强,但是毕竟刚刚筑基,在这密境之中,要是被两三人偷袭夹击,就有天大的本事,也只能惨然落败,说不定还会性命不保,实在不智啊……” 李慕玄面露异色:修士的性情相对淡漠,除非是师徒道侣、至亲好友,否则对待其他人都是淡淡,怎么这何延龙反而苦口婆心,有些关照过份的意思?难道出生修炼世家的修士都这样?还是眼前这位何延龙性格特异? 李慕玄正待回话,远处却传来一阵波动,是浓郁至极的木系波动,即使在这古藤密境之中也显得格外清晰。 “有人摘取了龙王果!”何延龙几乎跳起来,有些激动的说道:“有人摘取了龙王果!不知道是我家还是王家得手?” 李慕玄心中一动,却听何延龙接着说道:“不管是谁摘得了,都会第一时间逃跑,出了密境之后,才有机会吞服炼化!快!咱们一起去看看!” 听着何延龙毫不勉强的“咱们”,李慕玄无奈的笑笑,只得跟上,一起向着波动传来的方向飞遁而去。 何延龙全速飞行,却发现身边的李慕玄比他丝毫不慢,甚至一副轻松的样子。 何延龙立刻开口道:“道友要是还能提速,就先过去吧!这波动只会持续一小会儿,之后就没有了!快上片刻,就很可能发现那人,夺得龙王果!” 李慕玄闻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划出一道火光,便将他甩在身后,十余个呼吸之后,消失不见! “这么快!这……”何延龙哑口无言,只好循着李慕玄留下的、醒目无比的火系气息,向前追去。 李慕玄全力御剑,恍如空中一闪而过的流星,疾电般坠向远方。 半刻之后,波动几乎消失殆尽,李慕玄堪堪追到,神识扫过,传来波动的地方只是一片藤蔓横生之地,没有丝毫法力气息。 李慕玄心中起疑,天煞之体悄然发动,表面却是不露分毫,还是直直落向交错的藤蔓间,声势惊人! 就在李慕玄落在暗青色藤蔓上的瞬间,脚下的无数古藤绿光大放,化作条条巨龙,交缠绞杀! “嘭!” 李慕玄的身影轰然破碎,散成团团雾气! 半空之中,李慕玄泠然看向地面:一道木系大阵轰然运转,濛濛青光笼罩着方圆百丈的空间,隐隐可见五道人影,在大阵中排成“之”字,运转着阵法。 方才,李慕玄飞遁至附近时,并未察觉到一丝法力气息,更不见修士的踪迹。 但是之前的木系波动指向此处;再加上慕玄身负天煞之体,对各种煞气十分敏感,下面空无一物,却散发出淡淡的怨煞之气,明显是有修士刚刚在此死亡,临死前散发的强烈煞气甚至还未消散! “看来已经有一位何家修士死在了阵中!五人成阵,又是这样强大的木系法阵,若是进入前没有安排,绝不可能如此!” 看着身周笼罩的厚实青光,李慕玄心中想道: “如今我正处在阵法边缘,大阵威力不能全部发挥,但是想要脱身也颇为不易!毕竟阵中有五位筑基,消耗下去肯定对我不利,看来要抓住机会,绝杀一人,伺机脱身才行!” 李慕玄的心中涌起数条应对之策,与此同时,整座大阵飞速运转起来: 藤蔓化生的数十头巨龙,齐齐仰天,对着李慕玄喷出无数蓬暗青色丝线,相互纠缠着、铺天盖地的打将过来! 面对着这些木系灵气变化的丝线,李慕玄夷然不惧,火剑环舞,烈阳当空! 慕玄全力施为,体内散发出熊熊炎力:他借地火而筑基,自成地火道体;若不是后来纳无量煞气而成的天煞之体太过霸道,牢牢压制住地火道体的特性,他在举手投足间,都会自然而然的带起炽烈火意才是! 如今,李慕玄将地火道体的威能引导出来,空中立刻亮起一轮烈日,在这浓郁的木气中腾跃冲天,爆出阵阵火雨,与青色丝线撞在一起! 丝线中蕴藏的坚韧木气,湮灭了许多火焰,然而更多的木气却被火焰点燃,反倒助长了火属法术,火雨变做火墙,轰然压下! 主阵的五位修士又惊又怒!没想到此人被“五方巨木阵”困住,依然如此生猛,竟然凭借一人之力,反攻他们五人! 阵法再变,数十头巨龙相互缠绕,青光大作,现出一头狞恶怪兽: 此兽体长三十余丈,披鳞带甲、生有九头,与恶蟒相类,却又长着粗壮臃肿的兽身,一条长尾尖刺锐突,九只巨口仰天张开,发出凄厉的长嗥,凶威无俦! 火墙猛然轰在刚刚成形的怪兽身上,只见它身上的鳞甲上放出浓浓乌光,将火墙瞬间湮灭! “九婴!”李慕玄一声惊呼! 看这怪兽形貌:蛇首九头、兽身刺尾、声如婴啼,正是古籍中描述的九婴形象! 五方巨木阵中,李慕玄单人只剑、脱身不得,又遇阵法化生的九婴凶兽,一时间变得岌岌可危! 四五、 (今天的初稿,时间上来不及了,稍后会修改完善的,有看到这章的读者可以等明天完善后再看。) 九婴乃是上古鼎鼎有名的凶兽,凶名不在饕餮之下。 这凶兽最大的特点便是生有九头:三只喷出恶火、三只倾吐凶水、三只散布毒烟。这九只头颅只要有一只存活,九婴便可借此复活,可谓难缠至极。 如今,王家的五位筑基,凭借着五只成套的高阶阵旗,俱是高阶法器的巅峰作品,再辅以同源功法、日常习练,才得以组成眼下的“五方巨木阵”,演化出“九婴变”阵法,欲要将李慕玄生生炼死! 场外,观礼修士见这奇特阵法凶猛至此,俱是心惊。王家众修更是士气大振,一扫两位子弟被杀的阴云,大声叫好起来,恨不能以身代之,手刃残杀自家修士的恶徒! 何醉卧与何冥见到这五方巨木阵,也自心惊,何醉卧更是直接对王清轩传音道: “王家主此举何意?筑基试炼比的是个人能力,目的是激励家族后辈奋进,王家主这样做,难道是想比拼财力吗?还是想把我何家一网打尽?” 王清轩微微一笑,不紧不慢的说着: “醉卧兄稍安勿躁!我这次之所以如此安排,一是想吾儿博思在筑基巅峰时取得一二枚龙王果洗体,你我都明白,这龙王果对修士结丹是有大用的,这是我一点私心;” “二来,最近我家遭到魔修暗算,甚至导致了清松长老的陨落,这对人心是个巨大挫折,我便想着这次升龙会上挽回一些,避免很多麻烦,何家损失的我会私下弥补,这便是家族利益;” “这第三嘛,我总觉得有些别有用心之人会混进升龙会,策划着什么阴谋,我提前布下这手,再公布自己的假婴境界,便是要以力破巧,粉碎一切鬼蜮伎俩!” 何醉卧脸色一变,沉声道:“王家主的意思,就是我何家在耍手段吗?” “并无此意!但是这个玉清门修士,来历不明、目的不明,又手段狠辣,对我王家有明显的恶意,这你总得承认吧!难道只许他虐杀我家血脉,不许我家子弟反抗不成?笑话!” 王清轩回道,语调冰冷,其中的杀意不加掩饰! 何醉卧似乎想起了什么,传音道:“你王家蒸蒸日上,有些心思也是正常。但是玉清门何等底蕴,你当真要惹?别说什么抗衡元婴的大话,玉清门随便来一位元婴,就能将整个盘龙岭连根拔起!你可不要连累我家!” 王清轩面色不渝的回道:“玉清门不是一向自诩清虚冲淡吗?你难道没有发现,他们对下面的控制越来越强了?不论是修炼界还是世俗界,都是这般!他们想做什么?” 何醉卧闻言,沉默片刻,还是说道:“不论如何,他还是代表我何家参与试炼的,我不能放任他死在里面!” “嘿嘿,我不会让他死的!我不但不会让他死,还要在他重伤垂死时亲自把他救回来!这样的天之骄子,不知道能不能保持道心呢?”王清轩嘿然一笑,很是愉悦。 就在两位家主断言生死时,李慕玄正和九婴凶兽进行第一次碰撞! “嘤!” 凶兽九头齐鸣,却只发出一声厉啸!九张巨口喷出九道光柱,正是水、火、毒三种,交相融合,声势惊人! 五方巨木阵本是木系阵法,但此时却衍化九婴,喷出木中火、木中水、木中毒,可见玄妙。 九道光柱汇成斑斓光幕,汹汹打来;与此同时,阵法生出强大吸力,要将边缘处的慕玄吸住、拉近,避无可避! 此刻的慕玄只能动用一成法力、五成神识,若想正面对抗五人合力的阵法,无异于痴人说梦。 “嗡……” 一阵颤鸣声响起,光幕击在阵法内壁上,发出低沉的嗡鸣声,却不见慕玄踪迹。 九婴九首齐扬,十八双青色眼睛涌出阵阵波纹,这些波纹交相重叠,在阵法中央的虚空中扫出一道身影,正是李慕玄! “若我一开始便全力运使煞隐之术,定可脱出法阵范围!但是这样做很可能被王清轩发觉,引来他的追杀。而如今这般结合火遁、玉清诀、煞隐术的折中的遁法虽可掩人耳目,却不能避开九婴的查探!” 李慕玄心念电转,却不能改变他遁行中断、被拉入阵法中央的劣局。 九婴发觉李慕玄据它已然不远,于是四足一顿,冲天而起,九只头颅结成阵势,势如闪电、当头咬来! 九头交错,再成阵势!李慕玄只觉浑身一紧,仿佛身上又被捆上一层锁链,行动艰难。 李慕玄再次掣出火剑,爆出闪耀火花,火剑剑身浮出一片片神秘符文,地火道体威能全开,直直刺向咬来的毒烟巨口! 毒烟滚滚,却立刻被浓郁的火力炼化、驱散,但是喷吐毒烟的蛇首夷然不惧:它只消迟滞慕玄一瞬,后面袭来的其他巨口就会将此人撕成碎片! “叮!” 一击击实,却发出清脆的爆鸣声,蛇首表面的细密鳞片被劈碎大半,却消减了火剑的八九成威势,剩余的一二成还不足以对它造成致命伤。 稍后,火剑剑身符文一闪,散发着熊熊热力的符印稍纵即逝,却顺是着碎裂的鳞片,径直没入了蟒首,将翻卷的“皮肉”烙的嘶嘶作响! 与此同时,另一只火焰巨口已然咬至,炽烈热力烘烤着慕玄周身,却只让他体内涌起阵阵暖流。 时间仿佛迟滞了,这一个呼吸的画面被无限放慢:没入蟒首的神秘符文崩碎,化作一条条细长无比的金红色线条,顺着九婴长长的脖颈,迅速延伸到下方的兽身中;当面咬来的火焰蟒首,带着无边火意吞没李慕玄身影,仿佛要将他直接烧融一般,却没有咬中些微实体! 四六、老藤融灵商大计,白驹一跃音信希(上 转眼之间,平整空阔的峰顶圆台变做枯藤囚笼,急速延伸的藤枝甚至穿过了隐身在旁的李慕玄“身体”,肆意舒展。 李慕玄听着“众人”的对话,其中透露的许多秘闻都令他震撼不已: 这些“人”已经不能算是修士了,他们和虬龙藤融合,更像是妖灵或怨灵,依附着虬龙藤的生命力存活至今,许多灵体都意识模糊、性格泯灭。 三百年前,盘龙岭秦家的灭门惨案,应该就是眼前这些“藤灵”做的,它们虽然神志不清,却有金丹实力,为首的王图南甚至达到了元婴层次,只是限于虬龙藤的制约,不能随意离开洞天而已。 这些藤灵还能通过其他手段,辅助无法结丹的王家修士结丹,失败者还会被它们杀死,再结成盘龙果? 想到这里,李慕玄不由一阵后怕:这些盘龙果竟然以修士血肉做养料,幸亏自己没有服用过,否则即使能炼化掉其中的阴暗之气,岂不是等同于吃人? 强忍着心中的不适,李慕玄纹丝不动,藏身虚空之中,等待着王清轩的出现。 这处龙藤洞天极为封闭,没有出口通道,以慕玄如今的实力,还无法以强力手段破开洞天,只能另找机会。 “筑基试炼已经过去了一日有余,整个升龙会还要四五日才结束,我只好慢慢等了……” 李慕玄心中暗想:“好在这里木煞冲天,煞隐之术消耗很小,坚持数月都不成问题。现在我只能继续隐藏,暴露出来就是必死!这里有一个元婴修为的妖灵,只要用心查探,又怎么可能找不到我呢?” 拿定了主意,李慕玄沉下心来,一边继续隐匿着,一边揣摩起煞隐之术、天煞之体的种种奥妙;眼下生死悬于一线,稍有不慎,就要身死,这些保命之法自然多多益善。 李慕玄的大部分心神沉浸在领悟中,慢慢忘我起来…… 某刻,慕玄心中一动,从领悟中警醒,望向圆台: 纠缠的枯藤缓缓伸展、散开,空出中间位置,微微颤动着。 少顷,圆台的中央亮起一团白光,最初只是拳头大小的光点,接着不断旋转、扩大,形成一道白炽光圈,五块符文在光圈中起伏不定,发出滋滋声响。 待到光圈颜色黯淡时,内里现出了三道人影,却是王清轩、王博宇还有另外一个不认识的筑基巅峰修士。 李慕玄刚到盘龙岭的第一次斗法,就与眼前这个王博宇做过了一场。慕玄以火剑将他的脖颈划破半边,火毒入体,将其重创,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恢复了伤势,而且又有精进? 李慕玄慢慢接近了光圈所在,却发觉这光圈只是单向传送,很难借此脱走,只得继续隐匿着,观察形势演化。 一枝枝枯藤化作人形,圆台上陆续现出十三道身影,为首的还是王图南。只听他开口问道:“清轩家主,升龙会还圆满吗?” 王清轩对场中的身影躬了躬身,随他一同到来的两人更是目光激动,望着眼前的数十位先祖,就要跪拜下去。 “我等都是残朽之人,苟延残喘而已。你们才是王家的希望所在,不必行大礼!” 王图南摆摆手,一股力量便将三人托了起来,柔和却不容置疑。 这时,王清轩才开口回道:“图南老祖,这次升龙会,炼气比斗我们略有胜出,但是筑基试炼却损失颇重,甚至逼得我不得不出手,提前结束了试炼!” “为何?” “老祖容禀,这次的筑基试炼,何家不知何意,突兀的请来一名玉清门弟子,看似只有筑基前期修为,但是出手狠辣、遁术玄妙,竟然在短短一日中,杀死我家两名子弟,并且破开五方巨木阵,重创五人!” 王图南眸光一闪,问道:“他有没有发现埋设的阵眼节点?” 王清轩摇摇头,解释道:“因他破开阵法,导致化生的九婴爆炸,他应该在爆炸中形神俱灭了!” “嗯。”王图南舒展眉头,淡淡说道:“玉清门屹立东洲无数年,底蕴浑厚、深不可测,培养出来的精英弟子绝不是我家可比!如今在这龙藤洞天之中,我有信心战胜玉清门元婴前期,大概能拖住元婴中期,至于更往上的,我也力有不逮了……” 王图南低语着,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只是他刚刚低头,身后的人影就开始鼓噪起来,把他从沉思中拽出。 断了思绪,王图南面现无奈之色,继续说着:“近千年来,我王家趁着每届的升龙会,不断布置融界大阵,至今已然埋下一百六十二处牵引阵眼!等你结婴之后,我们就迅速灭掉何家,独占盘龙岭。” “之后,我俩合力启动融界大阵,将外面的古藤密境、大半盘龙岭地界整个纳入洞天之中,混溶地脉以图自保,让玉清门不敢轻举妄动!” “这是大计,也是关系我家生死存亡的转折点,若然成功,就能跻身一流势力之列,之后便韬光养晦、开宗立派;若然失败,就万劫不复!清轩,你应该知晓其中厉害!” 王清轩面色凝重的回道:“当然!只是我凝聚假婴已经有些时日,却始终摸不到元婴的边缘,结婴绝非短期可成哪。” 王图南闻听此言,似乎很是感慨,枯涩不变的声音中竟然多出一丝惆怅之意: “结婴当然很难!自我与母藤相融,时光漫漫、不知春秋,屈指算来,千六百载矣!这一千六百年的时光,我一丝一毫的积累法力、神识,才在实力上达至元婴境界,并不算真正的元婴!” “所以我才不出洞天半步!到了外面,我就失去了母藤的法力支持,敌不过真正的元婴真人。想要成为一流势力,还必须有一位货真价实的元婴才行,这点清轩你要切记,不要走任何捷径!” 王清轩应道:“对我而言这可能是近百年内的大计了,我不会急躁的,但是各类修行资源还在持续收集之中,这也是为以后独立出去时,和玉清门对抗时准备的资源,至少要足够三百年的用度……” 王图南和王清轩谈论完家族大计,又将注意力放在进入的两位小辈上,尤其是检视到王博宇身上的流露的气息,说道: “好大的机缘,这是木行转做了火元?有这样奇妙的体质,为何来此呢?清轩,你有什么理由吗?” “老祖,他是博字辈的子孙,不是先天具有这样的体质,而是受到火系法剑的重创,这才引发了体内潜藏的火元,以木生火,倒变成这般特异的体质。即便如此,肉身受创太重,若不来此,结丹是难上加难!” “既然如此,你便在一旁护法吧!不过,你二人可要知道,我等虽有秘法助你们结丹,但是这方法也很危险,稍有不慎就是身死的下场,你二人真的想好了?”王图南轻声问道。 王博宇和另外一位修士俱是神色坚定的点点头。 随后,两人在王图南的指引下,相互隔开尺许距离,面对面的盘膝而坐,冲击结丹。 场间的十三位妖灵对视一眼,化作藤条,尽数钻入了王图南体内;随后,王图南身形模糊,化成一片暗绿色浆液,把场间冲击金丹的两人团团裹住,凝成一只漆黑的圆球,闪烁着乌青色光芒…… 四七、死生一念系毫毛,搬山倒海道行高(下 枯藤形成的“短矛”当头刺来,矛尖上闪耀着湮灭般的气息,这股力量已然达到了金丹修为的巅峰,同时破灭敌人肉身与神魂,如李慕玄这般筑基修士,挨上一击,必死无疑! 此时此刻,李慕玄刚从血遁术中现形,神、气、精三宝亏空,肉身和精血更是透支的厉害,施法无力;而飞射面门的矛尖却是威力惊人,隐隐扰乱了空间,使得所有遁法都难以凑效,似乎只能正面抵挡。 “真的无可挽回了吗?” 在这生死分际的时刻,一切外物都消失不见:李慕玄的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和那不断旋转着、波动着、靠近着的矛尖,仿佛整个人从世界中剥离出来,独自面对着毁灭! “咚咚!咚咚” 一阵强力的心脏搏动声响起,李慕玄以为是自己剧烈的心跳,但那是魔心的跳动! 这一霎,魔心发出闪耀夺目的金光,有力的跳动数次,将百余道细微无比的金色元能注入李慕玄体内,瞬间便被慕玄的肉身吸收,体内无数气脉经络金芒乍现! “呼!” 仿佛春风拂过大地,枯藤短矛毫无阻碍穿过了李慕玄的头颅,矛尖上浓浓的湮灭气息淡化不少,毁灭一切的决然犹在,却无法再对慕玄造成伤害了: 何冥满面惊容,却还是打出数道法力,顺势将短矛拨到一旁,同时分出许多法力、神识,将李慕玄保护起来,避免青色人影再出奇招。 这时,被落英缤纷阵困住的王博宇再也无法脱出了。何家扎根盘龙岭数千年岁月,主家的本阵岂是凡品?等闲元婴修士深陷其中,也要大费周折,何况眼前这看似金丹后期修为的王博宇? 方才由于事发突然,王博宇又是手段尽出,甚至不顾自己安危也要灭杀李慕玄,才让他险些得手。如今,被完全激怒的何醉卧已然使出全部手段,将王博宇牢牢困住,再不得脱! “王博宇?怎么可能!” 何醉卧出手打散了青色人影身上的笼罩的浓郁法力,露出了王博宇狰狞的面孔,让许多何家修士惊呼出声,就连何醉卧、何冥也是不可思议: 这王博宇他们都认识,不久前还是筑基后期修士,如今不但结丹,甚至已经是金丹后期修为,这如何可能?难道他之前隐匿了修为?但是一百三十余年修炼到金丹后期,这等天赋,完全无需隐瞒,任何大门派都不会打压这样的天才修士,反而会大力扶持! 何醉卧的心中转过无数念头,正待问话时,被困住的王博宇却疯狂的大笑起来,指着李慕玄,无比悲怆的喊道: “遁术神通!是你!是你杀了清松!我全明白了!玉清门!玉清门真是好算计啊!我王家和你们鱼死网破!” 说罢,王博宇面色呆滞,身体一阵扭曲,轰然炸开! “噗!” 操控法阵的何醉卧突然面色酡红,仿佛常人醉酒一般:阵中,裹住王博宇的纷然花瓣开合不定,最终还是消弭了王博宇自爆产生的巨大威能,只发出了一声闷响。 何醉卧与何冥同时看向李慕玄,仿佛在等他解释一般,何冥隔空向慕玄渡入一道精纯法力,帮助他压制伤势、调理身体。 李慕玄也十分干脆,将之前龙藤洞天中发生的几段关键过程以神识形式传给了两位金丹,向他们说明事情原委。 数息之后,两位金丹便完全消化了神识留影的内容,何醉卧面色大变、何冥双目通红,哑声说道: “果然是王家!竟然与虬龙藤融合,真真是魔道手段!王家!我要你满、门、尽、灭!” 无比冰冷的话语从何冥牙缝中一字一字的挤出来,一段话说完,何冥已是目眦俱裂,两道血线从他的眼角滑落,状极骇人! 何醉卧反复思略着神识留影,心中已是信了七八分,眼前的玉清门修士对盘龙岭不太熟悉,不可能伪造出如此惟妙惟肖的影像,再加上之前“王博宇”的誓死追杀、修为大进、爆体身亡,都印证了他的话! 虽然如此,何醉卧见何冥情状恐怖、仿若恶鬼,就待开口,想要说出先冷静下来、从长计议的话,远处便传来一股令人心悸的波动! 这波动强度不大,在场的大约只有两位金丹、李慕玄、筑基后期的几位何家修士能够觉察,但这种波动十分惊人,足有元婴层级的伟力,威压扫过,让尚未结丹的所有人胸间沉闷、生出无比渺小之感! “不好!”何醉卧脱口而出:“王家要提前发动了!” 既知古藤密境别有洞天,洞天中还有个活过一千五百年的元婴老怪,如今计划败露,王家提前发动融界大阵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决不能让他们成功!否则地脉贯连、洞天隐没之下,再要强行破开洞天,就会将这数千、数万里地脉完全毁掉,大伤天和!”李慕玄急忙说道。 李慕玄对地脉有着深刻的认识:因为自己在筑基时引发的地火之灾,让他至今心有魔障;若是再让王家成功,灾难的范围会比上次更大,因为盘龙岭本就是灵脉汇聚之地,堪称整片区域的核心,若是这里的地脉被破坏,不但生灵涂炭、更会使此地成为灵气断绝、煞气汇聚的死灭之地! 何冥似乎也知晓这种做法的可怕之处,一下子清醒过来,对何醉卧说道:“家主!我能越距传讯给师父,让她出手干涉,但是起码要过大半日功夫!现在王家孤注一掷,我何家也是存亡系于毫发,有进无退了!” 何醉卧闻言,叹息一声,凝重的点了点头,说道:“你传讯吧!我这便拔起家族本阵,带领所有筑基子弟,会一会王家的千年谋算!” 商议既毕,何醉卧以神识传讯,将整个何家动员起来,所有筑基以上的修士立刻前来结阵,其余修士、后辈统一聚集到避难之所躲避。 在这样的形势下,凡人甚至修为低下的修士毫无自保之力,更无法逃离盘龙岭,只能集中起来以阵法庇护。 何家修士令行禁止、有条不紊,显是经过了演练,虽然有轻微的骚动,但立刻平息下来,按照事先安排好的做法各司其职。 四十二位筑基修士迅速集中起来,以何醉卧为中心,手持各色旗帜、按方位站好,何醉卧取出一面五彩阵旗,掐动法决,打出一道道磅礴法力,十数息之后,整个何家主阵——落英缤纷大阵嗡鸣震颤,凭空现形! 成形的大阵仿佛一片五彩祥云、宽达百丈,将何醉卧、何冥、李慕玄,还有四十二位结阵修士全部托起,徐徐升空,朝着王家的方向飘去…… 待到大阵升空之后,何冥方才开口说道:“师父已经知晓了这里的危急,她会立即赶来,让我们务必拖住一段时间,不能让王家得逞!” 何醉卧苦笑一声,对何冥、李慕玄传音道:“即使想要拖住,恐怕也没那么容易了!你们仔细看!” 此刻,落英缤纷大阵已然临近王家,却发现原本连绵数里、气势磅礴的王家建筑群面貌大变、一片狼藉! 四八、藤灵融界酿凶灾,九龙锁脉焚山海(上 濛濛青气形成了汪洋大海,覆压天地、漫无际涯…… 方才何醉卧出手,可谓切中要害,直接破开了龙藤洞天与古藤密境的连结点,暴露出正在运转的融界大阵和一百六十二根阵法节点,使龙藤洞天中的海量木系灵气渗漏出来,形成灵气海洋。 若是平日,灵气再怎么浓郁,也不可能形成大海的模样,除非是传说中的仙家圣境。此刻之所以出现如此宏伟的场景,倒与灵气的浓郁程度无关,更多是由于两方世界融合而产生的奇异变化。 王清轩见到这片青色海洋,也自震惊,但随后便反应过来:这是龙藤洞天想要吞噬外面大世界的地脉,却被大世界强烈抵制,才有此异象。 “醉卧兄!我们何必因为玉清门挑拨而拼的两败俱伤?这样下去,我们两家都是覆灭无疑啊!醉卧兄三思!”王清轩大声疾呼着。 何醉卧更不答话,大阵中落下纷然花雨,朝着下方的百余处阵眼节点落去,想要进一步破坏融界大阵,阻断两界相融! “哧哧哧!” 青色海洋汹涌澎湃,自茫茫波涛中伸出数百道粗大无比的藤蔓,缠绕着海洋中的一百六十二根阵法节点,其余的藤蔓势如闪电般抽向洒落的纷然花雨,将其全部湮灭! “确实是元婴级别的伟力!”阵中的何冥心中大呼:“李慕玄没有说谎,王家真的隐藏着一位元婴老怪!” 藤蔓现形,大海中恶浪翻卷、沸反盈天,自滚滚洋流的中心处,蓦然伸出一根百十丈宽、通身青紫的巨大藤柱,挟天地之威,急速捣向空中的五色祥云! 何醉卧面色大变,连连催动法诀,整座落英缤纷大阵华光流转,发出耀眼的蓝色光芒! 藤柱毫不留情的击破蓝色光幕,就如碾碎蛋壳般轻而易举;蓝芒乍现即收,大阵在五百丈外的一处高空中现出形体。方才却是瞬移遁走,避过这致命一击! 就在五色祥云在空中化形现身时,下方的巨硕藤柱猛然伸长,几乎化作模糊不清的光影,流星赶月般捞向蓝光未消的法阵,势若天倾! 何醉卧眼见此景,想要操控大阵继续往高空退走,奈何藤柱速度太快,仅仅数息之间便来到近前,带着抹除一切的庞然气息席卷而来! 在这万分危急之时,何冥以掌击胸、迫出一大片精血:这些精血轰然散开,粒粒圆明,像是无数颗闪烁金光的血珠,瞬间融入了整座大阵! 大阵受此补益,红光大放、血线流转,在虚空中飞速勾勒出一朵血月兰花之形,三十六片鲜红花瓣开合不定、玄奥莫测,在次第的发光、闭合、碎裂中浑不受力,被藤柱推向了更深远的高空! 待到血月兰花仅剩最后一层的六片花瓣时,藤柱冲势已尽、不再延伸,直直的坠落下去…… 此时,这根巨大的藤柱已然突伸七百余丈,如一根通天柱石,横亘高空,让整个盘龙岭的修士、凡人惊呼出声,心中震恐! 巨藤徐徐坠落,祥云中的众人眼睁睁看着巨藤坠下,一时间也未追击: 方才的狂猛轰击,逼的何冥不得不燃烧大量精血,配合引导落英缤纷阵使出血兰变化,方才逃过一劫;即便如此,这次急速躲避也让阵中五六名法力薄弱的筑基修士抽空了法力,面色苍白。 一动不动,仿佛死物般坠落三四百丈的藤柱忽然如灵蛇般轻轻抖动,凌空盘成一座层结分明的塔庙之形,轰然落回青色大海中,镇压在中心位置。 这座藤塔底座呈六方之形、约莫百丈之宽,六条棱边汇成尖顶,塔高也是百丈上下,就这样平平常常的镇在大海中心,便让汹涌起伏的大海偃旗息鼓、波澜不兴…… 平静下来的大海正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变得淡薄起来,高空中的何冥出言道:“家主,不能这样继续下去!王家一定是在吞噬地脉,这片气海下的古藤密境正一点一点被洞天拉进去!” 何醉卧颌首道:“的确如此!没想到王家隐藏的元婴老怪如此厉害!王图南吗?不知道是多少辈之前的王家人了!要不是他无法远离洞天,刚刚那雷霆一击,我们绝无幸理!” 此时,一直在旁观察沉思的李慕玄插言说道:“王图南身融巨藤,根须还在洞天之中,难以远离。虽然我们结阵抵挡,但还是无法正面对抗;不过此处地脉对融合过程万分抵制,我们何不在附近扰动地脉、顺势而为,就可以大大拖慢他们的速度,危险也小!” 何醉卧与何冥眼前一亮,都以为此法可行,何醉卧接着传音道:“小友言之有理!但是地脉错综复杂,难以把握,若不能切中要害,恐怕难以见效啊!” 李慕玄却是问着:“何家主之前的攻击正中要害,甚至破开了洞天壁障,是如何定位的呢?” 何醉卧飞快的答道:“本家大阵精擅查探,但是想在厚重土石下探明这千百里地脉,实在是力有不逮啊!” 李慕玄当仁不让的说道:“我体质特异,对地脉波动有些心得,如果何家主信得过我,可将我纳入大阵之中,以阵法助我细细感受,再告知于您,依法施为。” 何醉卧闻言大喜,连忙说道:“小友系出名门,我怎么会信不过?这就开始吧!” 说着,何醉卧向慕玄放开一部分法阵操控权,让他能够借助大阵的探查之力,感受到更细微的波动。 高空之上的祥云绕了一个大弯,落在大裂谷边缘,离巨藤盘成的高塔足有千丈之远,可谓小心翼翼。 融入法阵的慕玄只觉心中豁然开朗,高空中、地面下的无数讯息涓滴不漏的汇入心神、尽在掌握,仿佛于旧世界中重新辟出另一方新世界般,神奇无比。 虽然这种感觉十分奇妙,但形势危急,李慕玄也不敢过多感悟,摒弃了杂乱庞杂的部分,专门感受着地底剧变: 此时,周围的地脉正发生着剧烈波动,无数黑黄色、暗青色的地脉灵力正被裂谷底部的洞天开口慢慢吸收、吞没,连地底深处的火元地脉也被吸引上来,有上冲地表的趋势。 “盘龙岭不愧是灵气浓郁之地,特别是这处兰芷春涧,地下竟然有如此丰沛的地脉汇聚,这些可都是灵脉啊!”李慕玄心中想道: “仅仅吞噬树藤土石都是无用,都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转眼就散。最关键还是这些潜藏的地脉,都是大地千万年来一丝一毫积累的精华,就像人的血脉精华一般,珍贵非凡!王家这是要从大世界抽血补益小洞天啊,难怪被大世界如此抵制!” 慕玄心中转过无数念头:错综交连的地脉仿佛变做无数细密纠缠、形态各异的蛛丝,每一次颤动都会牵动他无比敏感的心灵…… “这里有机会!攻击此处,阻断洞天的牵引之力!” 于裂谷边缘游走几十息之后,李慕玄终于发现了一次机会,这里汇聚的三条地脉强烈振动起来,抵制着龙藤洞天的吸引。 由于彼此被阵法相连,因此李慕玄一念发出,何醉卧立刻便知晓了具体方位,自五彩祥云中飞出一道尖锐无比的法力,穿过十余丈的土层,直击要害! 攻击未至,洞天的吸力就变作一根虬龙藤,蜷缩起来以作抵挡。然而此处距离藤塔极远,洞天中操纵的王图南又将庞大法力分散到数十里方圆的地脉之中,一时难以支援。 “轰啪!” 这根化形的藤蔓被干脆利落的击碎、消弭,对附近地脉的吸引之力大减,原本振动不已的三条地脉立刻缩回、脱开,连带着拉起相连的数十条脉络,一齐抵制洞天吸力,甚至又扯断了六股吸力,有回归原位的趋势! 黯淡许多的青气海洋中蓦然腾起一道巨浪,使藤蔓巨塔狠狠的抖动了数下,镇压之力稍减。 就在众人心中振奋、想要继续照此施为时,藤塔中冲出一团紫青色光焰,如风火般打来。 李慕玄微微一扫,却发现紫青光焰中包裹着六道人影,却是王清轩、王清友、王清柏还有三个之前见过的藤灵,竟然结成六瓣莲花阵形,向他们汹汹袭来! 方才落英缤纷阵之所以能够建功,就是欺王图南顾惜全局,不如五彩祥云灵动,再加上位置距离中心很远,王图南的反应、调动都是滞后,才会达成如此显著的效果。 没想到王家立刻想出了应对之策,派出六位金丹接战,不求击溃法阵,只要拖住他们,保护融界大阵,同样能将他们的影响降到最小。 何醉卧给众人鼓气道:“王家六位金丹相阻,定然会拖慢融合两界的速度,只要拖过今日,王家就必死无疑了!” 话虽如此,王家的莲花法阵还是顽强的拖住了众人,就算李慕玄可以觉察到地脉波动,五色祥云的攻击也被其抵消或是带偏,再也无法对裂谷中央的融合过程施加影响…… 不知不觉间,五六个时辰过去了…… 场中,王家六位金丹法力憔枯,法阵变得松散起来,但是慕玄等人结成的落英缤纷大阵情况更糟: 由于长时间运转法力、与六大金丹激烈对抗,先后已有二十余位何家筑基法力枯竭,不得不轮流休息,更有五人出现了法力透支、失控的情形,无力再战。此时的落英缤纷阵只有二十七人继续维持,五色祥云缩小到二十丈大小,威能大减。 与此同时,方圆数百里内的地脉被王图南渐渐理顺,身在龙藤洞天之中的他甚至主动放出更多的木系灵气,有效减少了地脉对融界大阵的抵制,加速了融合过程。 如今,凝厚的深青大海完全覆盖住了百余里方圆的一切,地脉的抵抗力越来越小,似乎认可了洞天的存在,渐渐向着裂谷底部、“海流”深处的洞天入口汇聚,缓慢而坚定的消失着…… “照此下去,两界融合的过程会越来越快!最多还有三五个时辰,王图南就能牢牢控制方圆百里的地脉,再借此撬动整片地域!到时候大劫降临,任谁也无力回天了!” 李慕玄飞快推演出整个过程,向何醉卧、何冥警告道。 何冥闭上眼睛,恨恨说着:“如此规模的融界大阵!王家恐怕谋算了数千年!师父才接到传讯不足六个时辰,还要等十数个时辰之后才可能到此,难道我们毫无办法了吗?” 何醉卧摇摇头。如今他双目通红、布满血丝,身上的气息也低落下来,波动不稳。只见他沉声说道:“想不到啊!王家竟然隐藏着如此强大的实力!六位金丹啊,只怕还不是全部!怪不得王清轩一心想自立门户,若不是顾忌着玉清门,我何家早灭了!如今,唯有尽人事,听天命……” 就在众人一片低落时,李慕玄心中狂跳,心神中传来强烈至极的警兆! “走!”李慕玄大声狂呼,何醉卧便将祥云瞬间拔高,拖出耀眼的光尾,冲入高天之中! “出了何事?”何冥连忙问道。 但此时的李慕玄已然无暇答话,在他的心神中,方圆数千里的地脉俱都沸腾起来,熊熊燃起,火焰冲天! 浓郁无比的火元直冲心神,让身具地火道体的李慕玄万分亲切,却又被同源同质的强大气息死死压制、动弹不得! 数息之后,何家众人也发现了异常: 自千丈高空放眼望去,数十道若隐若现的金红色光芒透出大地,将所有方向的地平线映成赤红颜色,仿佛四面八方同时升起数十轮烈阳一般! 紧接着,恐怖至极的热力凭空出现,无论何等修为的修士,都感到身体中突然燃起一团烈火,强烈的炙烤感让人精神狂躁、几欲疯狂! “这难道是,天罚降临?”李慕玄喃喃道:“王家终究还是完成了融界之举,获罪于天?” 精纯灵粹的火焰跳动在他的身体中,让他本能的感到温暖、放松,然而此刻,他的神魂却如坠冰窟,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永远冻结起来…… 四八、藤灵融界酿凶灾,九龙锁脉焚山海(下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今晚有事,回来的很晚,正准备通宵写文,现在的是才写的小部分初稿。看到这里的读者朋友可以明天早上再看,那时候就是完整的一章了。最近事情多,断了好几次更,实在是不好意思,枯枝在这里向大家稽首致歉!) 龙藤洞天之中,王图南立在藤山最高峰的顶端,下半身化作巨藤,连接着洞天中无边无沿的藤蔓,双手合拢、高举过头,小臂以上的部分同样化作巨大的虬龙藤模样,延伸至洞天外的虚空中。 不成人形的王图南表情沉凝,心中却是狂喜:自从分出六位金丹拦截何家大阵后,融合地脉的过程就变得非常顺利,六个时辰过去,他已然将附近十余里地脉吞噬、方圆百里的地脉牢牢控制! “再给我三个时辰,百里之内的地脉都要消失!再花费一些时间炼化之后,龙藤洞天就会与数千数万里地脉整体相合,到时候,玉清门也不敢强攻,否则就是毁灭万里地脉,这罪孽他们敢承担吗?” 王图南不断的谋划着,一切顺利的话,再有四五个时辰,王家的千年图谋便会成功,届时任何大势力都不能对王家予取予求,王家就能成为数万里地域的真正主宰! 随着附近地脉的不断融入,龙藤洞天开始慢慢的扩大,“天地”之间变得遥不可及,其中的土地更是飞速扩展,吞入的地脉经炼化后,渐渐沉入洞天的地底,各种属性的地脉为整片洞天带来异样生机。【ㄨ】 此时此刻,虽然洞天的剧变让整体的灵气波荡不休,融合的过程也损失了海量木元,但是洞天的品质正在迅速提升,灵气正朝着五行生克的方向衍化,洞天中具备的法则之力正变得越发完善、玄奥,甚至给人以完整世界的错觉。 纯粹的木系洞天虽然强大,却太过单一,不利于洞天本身的成长。 四九、决死相搏龙灵焰,洞天化作槿菱弦(上 此时此刻,盘龙岭变作火焰山,熊熊而起火焰轰响着冲出千万丈,仿佛要将天穹烧穿一般! 这方炼狱火海颜色有些淡薄透明,带着虚幻的光影,并不完全是实体火焰,更多还是无量木元被九龙神火罩点燃的结果。饶是如此,何醉卧也不得不分出大部分法力,照顾着一众何家筑基免受火焰灼伤。 半空之中,何冥与王清轩浑身浴火,在茫茫火海中忘我厮杀: 铺天盖地的火元让何冥法力强盛、越战越勇,同时猛烈灼烧着王清轩,瓦解他身上浓郁的青色灵光! 何冥原本是修炼的木系功法,但此刻却使出了火属攻击,法剑上火舌喷吐,凭空化生出一棵烈火炽燃的奇树来,仿佛通天蜡炬,直直朝王清轩打去。 反观王清轩,倒真不愧是假婴境界的强横修士,硬是顶着体内心火、体外明火,将一柄青木法剑使得出神入化,刷出道道厉芒,如疾风骤雨般劈面而来,将何冥压在下风! 何冥夷然不惧,与王清轩猛打硬拼,毫不顾忌自身飞速消耗的法力,仿佛杀红了眼,要和王清轩同归于尽一般。 此刻的王清轩已然碎丹,可谓有进无退,这样的搏命打法正中下怀。只见他掐动法决,青木法剑化成灵蛇,猝然缠住何冥的火焰剑器,两者绞成一团。 就在此刻,王清轩从法袍袖口中飞射出一道金芒,转眼即逝,直透何冥丹田! 金芒只有黍米大小,几不可见,却遁速快极,方才飞出王清轩袖口,就已然抵至何冥脐下三指之地,欲要透穿丹田! 何冥心念转动,通身被烈焰吞没,倏忽遁到王清轩的身后,手持一把尺许短剑,直刺王清轩腰肋! 王清轩遭逢剧变,却镇定无比的向后一挥,一根银白色拂尘已然被其握在手中,只见其洒然挥舞,数千根银色尘尾便化作银白光幕,将短剑牢牢抵住、不得寸进! 何冥眉头紧皱,刚要变招,却惊觉后背一凉,一只小小异物竟然瞬间穿透了他的法袍、护罩,自他后背钻入!这一刻,何冥才大惊失色起来,身上火焰闪动,就要再次遁走! “来不及了!”王清轩疯狂大笑道:“临死前能拉着何家最年轻的金丹修士共死,也不枉了!” 就在此时,何冥身上腾起的火焰气息狂涨,在一瞬间便逼出了入体金芒,熊熊燃烧的火焰化成人形,以两根火指捏住金芒,仿佛在仔细端详一般,随后以一片清亮的声音开口说道: “透骨金蝗!又是一件顶阶法器,啧啧,王家真是底蕴雄厚啊!” 火焰敛没,露出一位年轻男子的面容来,这男子身着黑色道袍,一头红色长发根根挺立,仿若烈火! “你就是王家家主王清轩吧?假婴修为倒也不错!可惜!可惜!”红发男子平静的望向王清轩,惋惜之意溢于言表。 此时的王清轩却丝毫不怒,无他,只因眼前这红发男子正散发出不下元婴中期的庞然威能,将他牢牢摁在原地,体内的心火轰然大炽,化作坚不可摧的牢笼,竟然将他碎丹的威能全数裹住,动弹不得! 虽然被限制了大半法力,王清轩还是面无惧色,沉着的问道:“阁下究竟何人?如今我王家穷途末路,但也想死得明白,知道是输在谁手中!” 红发男子言简意赅的答道:“玉清门。” 王清轩自嘲一笑,说着:“枉我王家先辈自以为滴水不漏,其实早就被你玉清门觉察了吧?甚至还派了一位筑基修士来敲山震虎、引蛇出洞,才好名正言顺的动手,将我等连根拔起!好高的手段,好毒的计策!” 红发男子只顾看着手中的一点金光,淡淡说着:“这倒真不是门中谋算,你以为我一路带人火遁过来很轻松吗?要不是这里有无量木元补益,我就伤了元气啦。” 转手将金光收起,红发男子看一眼身后的何冥,说道:“原本想让你亲自报仇的,这是你师父关照下来的。但是这透骨金蝗厉害无比,传闻是一件通天法宝——‘神蝗幡’中发出的金蝗,足有一元之数,十二万九千六百枚,铺天盖地,无人可脱!” 顿了一顿,他才接着说道:“当然,这只是传闻了。神蝗幡已经遗失在漫漫时光之中,再未出现过。要是谁能凑齐这一元之数的透骨金蝗,没准就能重新执掌神蝗幡?” 红发男子侃侃而谈,似乎完全没有将身周的几位金丹放在眼中,自顾自的说起上古秘闻来…… 不过他做为九龙神火罩中的主阵龙灵,元婴真人,倒也确实没将区区金丹放在心上,嘴里随意说着,大半心神却都放在了身下的无边火海中: 那里,八条火龙游掠盘绕,已然完全掌控外界局面,将伸出洞天的虬龙藤尽数焚灭、消化,再分出六条龙灵,钻入了洞天之中! 此刻,王图南身为龙藤洞天之主,只能眼睁睁看着条条火龙喷出无边炎力,将他伸出的藤蔓尽数焚毁,甚至顺着藤身,要攻击他的本体! 王图南当机立断,切除了延伸出去的所有分支,致使外界三名金丹藤灵应声毁灭!三只藤灵毁灭前的剧烈痛苦,清晰无比的传进了王图南的心中,让他同时发出痛楚的嘶鸣声。 但是王图南丝毫不为所动,想要立刻关闭并封锁龙藤洞天的所有入口,将九条火龙拒之门外! 只是洞天世界的开合没有那般容易,需要一段时间,再加上九龙神火罩锁住了方圆百里的全部地脉,也顺带着锁住了与地脉初步相连的洞天世界,让王图南急切间难以锁闭! 六条火龙纵横飞舞,都有百余丈长,争先恐后、张牙舞爪的涌入洞天之中,龙吟震吼、呼啸不绝! 火龙在冲入洞天之后,便飞快的分作数组,各司其职: 两条火龙游走吟啸在苍穹之间,洒下无数火焰符文,悬浮虚空、闪闪发光; 另外两条径直钻入大地,瞬间点染了洞天中刚刚成形的地底脉络,将地表炙烤的通红,想要夺取整片地脉的控制权; 剩下的火龙交相缠裹,互为表里,飞速冲向最高处的藤峰,二龙戏珠般朝着化身巨藤的王图南汹汹撞来,要将他一举镇压! 四九、决死相搏龙灵焰,洞天化作槿菱弦(下 “呜呜呜……” 龙藤洞天中回荡起烈风吹拂般的低沉鸣响,自六条火龙一拥而入后,无穷无尽的奇异火元侵入,让整座洞天有些不堪重负,其内的世界规则隐隐出现崩解之象,这是洞天毁灭的前兆。 整整九条元婴中期的火龙啊!王图南立刻明白王家大势已去、无可挽回了!放眼东洲,也只有玉清门才有如此恐怖的实力! 王家千年谋算,他和历代长老们已经尽可能的高估玉清门,列出完备的计划和无数应对之策,却万万没想到这计划刚刚发动,便告夭折! 王图南悲愤欲绝,疯狂聚拢着虬龙母藤中的木元和生机,要做殊死一搏,但是脑海中却止不住的涌起无数往事,在整个灵体意识中缠杂不清: 一千五百年前,他是王家最耀眼的天才,身具木灵之体,可以沟通、驾驭所有木植灵性,以这样得天独厚的资质修炼家传功法,可谓突飞猛进,终于二十岁那年成功筑基,成为盘龙岭最年轻的筑基修士。 在他参加升龙会的前夜,祖父向他交待了一项无比艰巨的任务:让他在试炼中诈死脱身,自隐秘入口进入一片洞天世界,收服洞天中的虬龙藤灵性,让其为王家所用! 他顺利的进入了洞天,震撼于这株如山如海的巨大母藤,发现其中的灵性庞然无边、纯净无暇,却是懵懵懂懂,仿若婴孩。初见之时,他就很喜欢这股灵性,由于自身的体质,他能清晰感受到这股灵性对他的善意,还有十分模糊的好奇、探究、迷惑等等心绪…… 转眼间二十年过去,他再未踏出洞天半步,一直以藤灵为伴,在连绵不绝的巨藤山脉中游玩、体悟,其中有数之不尽的风景故事、地貌变迁,藤灵成了他的至交好友,甚至道侣亲人。 从它身上,他感受到了浩浩时光的洗礼,尝试着用草木的眼光看待世界、人生。由于时时受到无量木元的滋养,他飞速成为了假丹修士;而藤灵也因他而变得更加成熟,仿佛从婴儿成长为孩童,有了类似人的想法和情绪…… 那是一段多么美好的岁月啊!他永远记得那次,藤灵带着他来到了山脉的最高峰,峰顶平整无比,上面有两座藤蔓编成的人像,栩栩如生。一座是他,另一座是和他有七八分相像的它;两座人像相对而立,都是面带微笑、神情愉悦。 “你说人人都要有名字,你叫王图南,那我的名字也叫王图南!我们以后会永远永远在一起!”藤灵坚定的对他说:“我不明白你所说的死亡是什么,你不会死,我们会一直这样,不再分开!” 藤灵的话听起来有些幼稚,但其中刻骨铭心的孺慕、相守之情让他万分动容,就在那一刻,他才下定决心陪伴着藤灵,直到他寿尽坐化的一刻! ………… 然而,不久后他便接到了祖父的命令:抹灭藤灵所有灵性,创造条件让祖父的神魂融入母藤,借此延寿! 他心中震恐,向祖父说明再过数百年,藤灵一定能成长起来,修炼到元婴甚至更高的境界,那时候它就能庇护和帮助王家,将家族推至不可思议的巅峰! 闻听此语,平日里从善如流的祖父却是摇头,说自己命不久矣,一旦自己身故,家族不知要沦落到什么地步。 族中的几位长老也不肯听他的话,比起数百年后才有可能成长起来的藤灵,他们更愿意相信雄才大略的族长,期待他融入母藤后寿元大增,将王家发扬光大! 一边是白发苍苍的祖父、久别重逢的父母,二十年耳提面命、生身养育的恩情,让他难以割舍…… 另一边是灵智初开、心心相印的懵懂藤灵,二十年朝夕相处,毫无保留的依赖,让他无法决断…… 他迟迟没有答应,祖父却没有怪他,而是斥退了暴怒的长老们、劝住了他哀求不止的父母,对他说着: “南儿,你是族中最有天分的孩子,家族希望终究要落在你的身上!爷爷不是贪生怕死,一切都是为了家族长盛,你既然有自己的想法,就好好想明白,爷爷一年后再来,不管你作何选择,我都支持。家族的未来就由你决定!” 祖父带着所有人走了,只留下他,和它…… “我该何去何从?”他反复想着,无穷无尽的念头、想法涌动在他的心底,尽数爆发出来…… 数千年前艰难抉择的时刻仿佛再次呈现在“王图南”的面前,使他陷入了悲伤与狂乱,无数次截然不同的选择、演化、结局一闪而过,大喜大悲、大忧大惧纷至沓来,让他再也分辨不出虚幻与真实,沉浸在浩浩汤汤的迷思中,彷徨无措! “王图南?他究竟作何决定?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这是他最后的念头…… 洞天世界中,两条烈焰纷飞的火龙嘶鸣探爪,直冲峰顶! “王图南”面目狰狞,聚起强大无比的木系法力,还将母藤的庞杂灵性全数收拢,散发出元婴后期的可怖气息,甚至镇压住洞天内的肆虐火意,将散发极致气息的木元凝成团块,要与火龙相斗! 突然间,纯凝如水的木气中现出一只纤纤玉手,光洁温润的手掌径直覆在了王图南的前额,如恋人般轻轻摩挲起来: 王图南面容一滞,随后,无数道人形虚影从他的头顶钻出,显现在虚空之中,飞快闪烁出无穷无尽的记忆、思绪、片段…… “唉……”一声长长的叹息传来,洞天中莫名回响着一道轻柔婉转的女声: “灵性混杂、神融藤身,非人非妖、似魔似怪,纵有元婴修为、寿元漫漫,又能如何?不过是时时煎熬、刻刻惘然罢了,走到如今这般境地,你们能问心无愧吗?何苦来哉!” 话音刚落,便有淡泊清明的灵光澈照洞天,带着抚慰万物的悲悯洒落在整座洞天中: 数之不尽的人形虚影沐浴在灵光之中,各式各样的情绪渐渐平复,飞速闪烁的片段和图像也开始减慢、停滞下来,凝为团块的木元缓缓松散。 片刻之后,虚空中现出一位凤冠霞帔、青气濛濛的女子身影,看不清面貌。 这位女子盈盈跪坐在虚空之中,取出一张枯木似的古琴来,玉指葱茏、弹拨勾按间行云流水、雅乐空灵。 只听她轻声唱着: 魂兮归来,何为四方? 彷徉无依,不可久悬。 系命于危,恐自遗灾。 天地邃宇,静定其中。 虚极物复,归根常明。 魂兮归来,宁有所爱? ………… 在这轻声吟哦中,无数人形虚影渐渐淡化,散成微不可见的清光。 这些清光复又凝聚,重重叠叠,化成一根青色透明的长弦,缓缓落在犹自颤鸣的古琴上,依依缠绕起来…… 五十、历数罪状行夷灭,盘龙恩怨终了结(上 龙藤洞天中,横亘天地的巨大母藤荧光闪烁,大部分藤蔓山脉变得枯萎、硬化,从整片连绵山脉上脱落下来,仿佛变成了真正的山石。 与此同时,藤山中散出的气息减弱了许多,却清新活泼起来。摆脱了意识杂乱、疯狂的外来灵识,这株母藤才能够自然的成长,而不是硬生生的扩大形体、掌控洞天。 火龙依然肆虐在整座洞天之中,虚空大地处处布满了符文,将整座洞天渐渐炼化、掌控,虽说玉清门已有三大福地、十二洞天,但是如龙藤洞天这般广阔无垠、木元浓郁的洞天世界依旧珍贵无比。 炼化洞天大约需要十数天,主导炼化过程的正是那位抚琴女子——木槿菱。 如今,她以八条火龙协助着炼化洞天,只留下那头主龙灵在外,处理着此次浩劫的善后事宜…… 见大势已定,凝立虚空的红发男子洒然一笑,转头对着何醉卧说道:“何家主,如今王家首恶俱灭,我想向何家主讨个人情,将王家交由我玉清门处置,可否?” 虽然他说得客气,但是不下元婴中期的可怕实力摆在那里,何醉卧哪能说半个不字?只好勉强说道:“既然前辈代表玉清门开口,何家不敢违逆。” 红发男子接着说道:“不用称我前辈,叫我龙甲便是,我们九兄弟正是以天干次第为名。何家主放心,王家唯有覆灭之局!” 说罢,龙甲挥手成环,现出一道圆圈状火光,将王清轩、王清友、王清柏三人拉在一起,提到面前的虚空中。 此刻,王家三位金丹都被心火捆缚,神魂更是完全被龙甲掌握,全身流转着淡淡火光,甚至连碎丹都无法做到。 三人中已然碎丹、却被龙甲强力镇压的王清轩更是气息萎靡、三宝枯竭,跌落金丹境界为时不远。 “玉清法旨!”龙甲看着被定在虚空的三位金丹,朗声开口,沉若钟鼎的声音远远传出,让整片盘龙岭地界的修士、凡人清晰听闻: “查明,盘龙岭王氏一族,以灵识混融虬龙巨藤,苟延天寿,泯灭魂灵,沦为邪魔之流。此罪一!” “以妖藤掌控洞天世界,布设大阵、吞纳现世,妄图融入千里地脉,掠取破坏地脉精华,置亿万生灵于险境,化一方灵地为绝域。此罪二!” “私行血祭,以修士血肉神魂滋养妖藤、根植影响,前后共致一千六百七十二名筑基修士惨死血祭之中,牺牲者多为散修,亦不乏左近的家族修士,其中更有三十四位玉清弟子罹难。清修道门变做修罗地狱,冤魂嚎哭十地、鲜血淋漓九天。此罪三!” “藤灵化作藤妖,非人非妖、似魔似鬼,自恃金丹修为,大肆戕害同道,至今已屠灭大小家族九十有三,夺其珍宝、戮其性命、祭其血肉,三百年前盘龙岭秦家灭门,便是王氏所为!斯心斯行,人神共愤,与魔族何异?此罪四!” “勾结蛮荒大妖,私下将无数盘龙果、妖灵法器流入十万大山、凶蛮之所,换取蛮荒珍奇,置大局而不顾,损公利以自肥,背弃人族,其心可诛!此罪五!” 听到这里,王家的所有修士、凡人已是惊惶至极,捆在虚空的三位金丹面色死灰:这五条罪状中,有些连他们也不完全知晓,却被玉清门尽数捅了出来! 龙甲顿了一顿,才再次开口,语调中充斥着金铁之声: “以上五条罪状,条条属实、件件极恶,非处极刑不可以明正天规、诫告来者!现判王氏一族,所有凡人、炼气修士就地枭首!筑基以上烈火焚烧、神形俱灭!金丹以上肉身炼作尸兵,神魂抽出,以魂火煅烧五百年,受尽极苦而死!” 此言而出,虚空中凭空响起一声惊雷,恍如天威,将王家众人震倒在地! 一片狼藉的王家主山上空,开始浮现出漫天彤云,强烈至极的威压让所有修士、凡人瘫倒在地,只能发出绝望的哀嚎! 三位王家金丹俱都闭上双眼、封住双耳,虽然他们对图谋失败的下场早有预料,但是真正到了家族全灭的关头,还是苦痛难当,无边无际的悔恨浮上心头,肝肠寸断! 何家众人听到了龙甲对王家的裁决,虽也深恨王家的种种罪状,但想到王家上下万余人都要诛绝,还是面容戚戚,许多人露出了不忍之色。 虚空中的何冥也是阴晴不定,百味交杂:若论仇恨,他恨不得王家一门死绝;但是目睹地上那些挣扎嚎哭的王家妇孺,他的心中却抑制不住的浮现出缠绕一生的梦魇。 当年,他只有十岁大,是秦家主脉的幼子,唤名秦雨曦。那一夜藤灵混入邪魔修士中,在秦家大宅中势不可挡、随意虐杀:他亲眼看到自己的族人们惨叫着纷纷倒地,母亲为了让他从密道中逃脱,以身为饵诱走邪魔,被魔修凌虐至死! 十岁的他藏身密道,见证了秦家覆灭、喋血无数的惨状,昏倒在密道之中,最后被当年的何家家主,也是他的外公救走,对外宣称是自己的孙子,取名何冥。 三百年岁月!恐怖至极的梦魇没有放过他片刻,这是他无法逃避的心魔,却万分诡异的助益着他修行,未有丝毫障道之处,让他在三百年间顺风顺水的成就了金丹修为。 何冥把这看做所有秦家死去族人的意志,即使在结丹之时,也没有将心魔化去,反而让这份执念越发深重,彻底变成自身的一部分,再难分割! 今日,何冥,不,是秦冥听着龙甲杀意凝滞的裁决,想到下一刻王家所有修士、凡人、一门老幼都要尽数诛灭,不由神魂沸腾,竟然僵在半空,全身法力有失控之象…… 李慕玄不由伸手将他扶住,感受着他的畅快、哀悼、痛苦、解脱、难以置信……无数情绪毫不掩饰的涌上他的面容,让慕玄唏嘘不已。 李慕玄复又低头看向下方不断挣扎嚎哭的王家族人、和鲜红如血的漫天彤云,蓦然想起了自己在筑基时的漫天血云、无边怨煞,火舞娇离去时的碧海青天、款款心语…… 难言的心绪涌上慕玄心头,不是同情、不是伤悲、更不是快意,而像是饱含无奈的悲天悯人、感同身受…… “祖师!弟子李慕玄,求祖师大发慈悲,网开一面!” 李慕玄跪倒虚空,行宗门大礼! 五十、历数罪状行夷灭,盘龙恩怨终了结(下 场间众人俱都不可思议的看着李慕玄,不明白他为何要为王家求情。 从种种迹象来看,李慕玄都与王家有着大仇,否则不会在参加升龙会时狠下杀手,不会冒死见证、揭发王家的惊天阴谋,更不会在王家气焰滔天时相助何家、同他们誓死周旋…… 为何此时眼看着尘埃落定,他又跳出来为王家求情?更遑论行此大礼,非授业恩师、生身父母难以承当。 龙甲有些意外,不过也没有拒绝,只是低头躬身,算是还了半礼。 众人见龙甲以元婴真人之尊,竟然对李慕玄还礼,又是吃惊:这说明龙甲虽视李慕玄为亲近晚辈,受了他的礼,但又认为自身不足以承受全礼,其中透露的含义可谓耐人寻味…… 被捆缚虚空的王清轩目光微亮,仿佛看到了最后一线希望! 躬身回礼之后,龙甲露出诡异的笑容来,打出一股柔和的力量将慕玄扶起,转头问道: “秦冥!慕玄恳请对王家网开一面,只是在场的所有人中,你受王家荼毒最深,不如就由你来决定吧,是网开一面,还是一体诛绝?” 此言而出,何家众人不由惊呼出声:大家都是筑基修士,心思通透,龙甲称何冥长老为秦冥,又说他受王家荼毒,难道他竟是被王家灭门的秦家余脉不成? 何醉卧沉默不语,他早知秦冥身世,秦冥还是他的表弟。若非秦家剧变,将秦冥一直留在何家多有不妥,否则如秦冥这么好的资质,又怎么可能送上玉清门呢?家族修士和宗门出生的家族修士,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龙甲的发问带着一股奇异力量,直接印入了秦冥心中,让他自一片混沌中回过神来,直勾勾看着地面上哀哭不已的王家众人: 地面上,一位凡人母亲正用双手拼命扒拉着泥土,已经在身下刨出了浅浅的坑洼,她的身边放着一只襁褓,里面的婴孩只有数月大小。 作为凡人,她并不了解高高在上的仙人神通,但是一朝祸从天降,当身边的族人都在慌乱嚎哭时,她却迅速回过神来,半趴着身子,艰难抵抗着空中的烈烈威压,只顾用双手刨挖泥土,希图将孩子藏匿起来,躲过一劫。 看得出来,这位母亲也是平日里也是养尊处优的,双手白嫩、十指蔻丹,此时却指甲断裂、鲜血淋漓。她浑然不觉,只是皱着眉头,血肉模糊的双手一次又一次的刨挖着地面,甚至将染血的泥土专门堆在一起,防止被人察觉…… 秦冥定定看着她,仿佛魔怔一般。 此刻,他双目血红,眼前浮现出母亲和他诀别时的眼神,是那样的严厉、肃穆,甚至带着祈求,却最终走出密道,毅然迎接自身的悲惨命运! 看着秦冥滴血的双眼,王家金丹的面目一片灰白,其中以王清轩尤甚: 实在想不到啊!何家天赋最高的金丹修士原来是秦家遗脉! 当年的王清轩已然筑基,作为那夜救援秦家的筑基修士之一,他亲眼见证了当年的秦家惨状,甚至比年幼的秦冥更加清楚,让当时尚不知情的他心惊胆战,生怕这人间地狱般的情景有朝一日落在自家的头上。 难道真是天理循环,因果效验?当年对自家对秦家做下的孽,又如数如数的报应在自家身上? 昔时昔日,王家暗中煽动、帮助邪魔修士攻破秦家,将秦家八千余人屠戮殆尽,甚至血祭炼魂! 今时今日,王家的一万二千余性命竟然全数系在秦家当年逃脱的小儿之口,这让王清轩心中绝望,环绕周身的死寂气息更加浓郁数分! “师叔……”秦冥艰难万分的开口说着,像是在恳求着什么…… 龙甲面色沉凝,一言不发,紧紧盯着秦冥! 见龙甲不为所动,秦冥神情狰狞,几次开口都是声音嘶哑,没有清晰的吐出一个字! 半晌之后,何冥才挣扎着开口说话,每一个字都仿佛是在惊心动魄的天人交战中慢慢挤出,字字啼血: “如今弟子五内俱焚,情难自已!秦家先祖英魂不远,孩儿今日就要报此血仇,列祖列宗,俱是见证!” 说到此处,秦冥凌空跪下,却是面朝西南方向,秦家祖地! “先祖自有家训——三家本为同门师兄弟,世代交好,通婚不绝,定当戮力同心、守望相助!孩儿的血脉之中亦是流淌着三家血脉,混融一体。先祖母便出自王家,慈爱和蔼,孩儿怀念至今,不敢稍忘……” “如今,王家背弃盟约,倒行逆施!可谓罪不容诛!然而,凡人妇孺何辜,只因血脉,就要遭此劫难?其中亦有无数人身具秦家血脉啊!我……” “不肖子孙何冥,修行三百余年,数十万日日夜夜,心魔缠身、不得片刻安宁,幸赖先祖庇佑,苟活至今,不就是为了见证今日王家覆灭吗?” 说到这里,秦冥嘶声大哭、捶胸顿足,断断续续的哭诉着: “先祖!孩儿终究狠不下心哪!妈妈,儿子多想给您报仇雪恨!但是王家上下一万余口,难道都该赶尽杀绝吗?妈妈,告诉我该怎么办?妈妈……” 看着堂堂金丹宗师毫不遮掩,哭的昏天黑地、血泪纵横,场中所有人都是悲戚非常、感同身受。 在场的何家众修士更是沉默深思。秦冥说的不错,三家原本团结如一、休戚与共,才能立足于偌大的盘龙岭宝地,传下数千年基业。 没想到造化弄人,如今三家相互攻伐,秦家灰飞烟灭、王家大难临头,只剩何家,以后也是独木难支了! 听了秦冥的哭诉,李慕玄心头沉重、眼角湿润,无比悲悯的看着秦冥,心中却是悄然松了一口气:王家大概不用诛绝了罢。 果不其然,只听龙甲轻叹一声,对着王家的三位金丹说道:“既有慕玄师侄求情在先,又有秦冥师侄于心不忍,老道也只好放你王家一条生路!令,王家黜为‘镇魔罪族’,须立下六十万大功方可脱罪!” 闻言,王清友、王清柏尚自迷茫,不知“镇魔罪族”为何物,王清轩却是浑身一震,喃喃道:“镇魔罪族!六十万大功?” 龙甲见他犹疑,淡淡问道:“怎么?王家不愿意?” 王清轩似乎这时才想到了镇魔罪族的来由,面色苍白的应道:“愿意!我王家愿永世镇守魔界,攻杀地底魔物,以赎其罪!” 龙甲见在场的大多数人对镇魔罪族迷茫不知,不由传念解释了一番: 所谓镇魔罪族,就是对人族、妖族中犯下大错的家族、宗门的一种严厉处罚,这些人(或妖)会被贬为罪族,打上神魂烙印,随后流放到主世界与地底魔界的节点处,或者干脆流放至魔界,时刻遭受地底妖魔的袭扰。 这些罪族只会被提供最基础的修炼资源,每杀死一名妖魔,都能得到相应的功勋,可以用这些功勋与各大宗门换取资源,但只有全族积累够足够的功勋之后,才能赎完罪业,举族解脱…… 每一名进入的罪族修士都会被打上强大的神魂烙印,据说有着大世界法则的认可,即使到了元婴境界也极难拔除,一旦罪族想要投靠魔域,神魂烙印就会立刻发动,将此人直接抹杀! 因此,一旦成为了罪族,就只有不断灭杀妖魔、积累功勋这一条路可走。 但是两界节点处法则混乱、灵力贫瘠,魔界妖魔又穷凶极恶,无论是修炼还是存活都极为艰难,一百支罪族进去,都不见得能有一支积累到足够的功勋、全身而退,举族尽灭的所在多有…… 得知镇魔罪族大略情形,众人面面相觑,却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好办法,既可以惩戒罪人,也给了他们渺茫的赎罪机会。 秦冥听到龙甲的最终裁决,也慢慢抑止住悲伤,浮现阵阵解脱之感: 他曾在筑基后期境界时去过地底魔界,在其中游历十数年,与数不清的魔物交过手,几度挣扎于生死之间,深知镇魔罪族的艰辛困苦,却也是居功至伟。 暂时压住情绪,秦冥简单的整理仪容,向着龙甲、何醉卧等人行了一礼,便扭头回转洞府,不愿再多待片刻。 龙甲眼见他消失,才对着何醉卧说道:“何家主,此间的善后事宜还需劳烦贵家协助。先将王家所有炼气五层以上修士清点、编号、集中,稍后我门修士就会前来,押送所有王家修士前往魔界……” 龙甲毫不客气的将许多事情交待给何家,见何醉卧丝毫没有推脱,才微笑着说道:“王家的所有财富还需贵家清点,宗门只拿一半,但是这座洞天世界还是要带走的,望何家主谅解!” 事已至此,何醉卧难道还能拒绝吗?只好满口答应。 平心而论,虽然王家的数千年积累让何醉卧眼红,但是最珍贵的还是那方洞天世界无疑!那才是开宗立派的万世根基,王家得了,就滋生出无比可怕的实力和野心,继而惹下滔天大祸,由此也可以明白洞天世界的无上价值了…… 听完龙甲的所有交待,何家众修也自离开,忙碌去了。 李慕玄凝立虚空、沉思良久,待到回过神来,空中却只剩他和龙甲。慕玄见龙甲双目微敛,似乎也在沉思着什么,便向他拱一拱手,欲要离去: 当日临时起意,来这盘龙岭的场景仿佛只在昨日;现如今,看着脚下尚未完全散去的嫣红云霞,却已亲身经历过无数是非恩怨、红尘烦恼,只觉物是人非、世事无常,不由涌起兴味索然之感…… “慕玄且慢!” 未行数步,神念中便传来了龙甲的声音,李慕玄面带疑惑、转身望去。 五一、出言惊心龙服教,洞天筹谋冥灵耀(上 空中,龙甲见李慕玄回过身来,满面疑惑的看着他,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以神识传音问道: “今日慕玄师侄为王家满门求告,不惜大礼屈膝,莫不是想起年许前,地火冲霄、千里灭绝的惨事?” 此言而出,慕玄心中轰然响起一道霹雳,不由怔在当场! 龙甲见他陷入魔怔,厉声说道:“李慕玄!若你今日见王家满门灭绝却漠然无情,我就会立刻将你拿下,门规处置!” 李慕玄满面痛苦,却又带着解脱之色,轻轻问着:“宗门都知道了?” 龙甲摇摇头,放出一只火焰光球裹住两人,才开口说道:“宗门尚不知情,目前这事只有我们九兄弟知道,但我们九兄弟心念如一,也只等于一人。” 李慕玄长叹一声,说着:“当日我突破在即,寻到地脉核心后未及深思,便借助地脉之力筑基,最终酿成大劫!地火爆发之下,无量无数众生毁灭,都是我的过错!” 龙甲略带疑惑的说道:“如此说来,那道血云天劫也是冲着你去的?以你堪堪筑基的手段,如何渡过血云天劫呢?” 李慕玄面沉似水,答道:“祖师明鉴,我曾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魔道的炼体之法,能够吸纳血云天劫中的天煞入体,以肉身镇压煞气,才能苟延残喘至今……” 说着,李慕玄将天煞注身法稍微解释一番,也如实道出了满身煞气的现状。 听罢,龙甲目光一闪:“演道密境中的魔心就是被你所得?” 闻听此语,李慕玄真的是大惊失色:怎么这位龙甲前辈仿佛无事不知、无事不晓?自己在演道密境的经历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连师父云水道人也不知情,怎么龙甲如此清楚? 见李慕玄仿佛惊讶的说不出话来,龙甲微笑道: “你不必奇怪,我们九兄弟正是门中的监察使,因为九龙同心、又具火遁神通的缘故,专门负责监督、查探宗门乃至整个东洲的异动……” 说到这里,龙甲顿了一顿,才意味深长的说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道理人人都明白,魔道的炼体之法确实冠绝当世。但是,魔道功法不是那么好驾驭的!堕入魔道的宗门修士,刘慧生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李慕玄,你好自为之啊!” 李慕玄反问道:“祖师,慕玄犯此大错,生灵涂炭,其害比刘慧生更甚,难道不该押回宗门,以门规处置吗?” 龙甲解释道:“宗门论心也论行,要是老道回报宗门,为了维护门规,你难逃炼魂之厄!但是,道者持心而行,当百无禁忌!老道是看心不看行啊,如今你既然未堕魔道,甚至有悲天悯人的情怀,帮你瞒一瞒又何妨?说实话,你小子还挺对老道胃口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慕玄还能说什么呢?只好再次向龙甲行大礼致谢,光是这份爱护和期许,就让慕玄感动不已。 这次龙甲却没有受礼,直接将他托起,口中说道: “无需多礼!当日玉清子百般查探,没有丝毫收获,兹事体大,只好请老道来看看,老道与其他八位兄弟就是火脉点化成灵,对火脉最是熟悉不过!” “慕玄,你的作为着实让我大吃一惊啊!融身火脉、开辟洞天、点化九灵……这是造化伟力啊!说实话,老道活了数万年,从未得见!如今你和盘托出,犹自令我惊奇!” 龙甲感慨不已:“我在洞天外徘徊许久,几次犹疑,终于没有强行破入洞天,而是守在外面,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有这般手段?直到你火遁而出时,我才知道是你!当时真令我又惊又喜啊!” 闻言,李慕玄有些难为情的说道:“师侄自知闯下大祸、罪孽深重,但是友人为我牺牲了自己,让我从血云天劫中捡回性命,我实在不甘心死于门规之下,只想着悄悄回禀师父便罢,于是隐身洞天不出……” 龙甲哈哈大笑,指着李慕玄说道:“好个狡猾的小子!你要是被玉清子抓个现行,就只能被绑在天雷柱上啦!凡惊才绝艳之辈,必有惊世骇俗之行!你大师兄杀伐决断、百无禁忌,至今也不知触犯了多少门规,不照样纵横天下?” “何况你这次发现了王家阴谋,及时回报宗门,才使得数万里生灵逃脱劫难,可见因果有序、福祸相依,你也不必因此而心生魔障!” “若是事事遵守门规,处处依照教条,首先就是自缚手脚,还修什么道?得什么大自在?非要有重辟天地、唯我独尊的信念,才有望大道在手,生死由心哪!” 一番话说的李慕玄瞠目结舌,却也深思良久。 龙甲接着说道:“老道是器灵成就,活了万余年,看法跟大多修士都不相同。深知修行之艰,千万庸才比不过一个道种!你可知道,自上古大破灭后,我玉清门再未出过一位化神道君!” “如今,门中正是天才辈出之时,令人振奋啊!老道细细数来,竟有四五位真种子,其中就有你大师兄、二师兄,还有你!所以在整个宗门里,我对玄一师弟的教化之功最为佩服……” “慕玄,你还只是筑基修为,但有一步行差踏错,便是自毁道途啊!好自为之……” 龙甲的谆谆教诲,让李慕玄受用非常,甚至化解了他的一部分心结。两人的修为相差巨大,见识阅历更是云壤之别,竟也聊得津津有味,仿佛忘年好友一般,李慕玄更是对龙甲以师相称。 “这么说,想要加快地火洞天成长、救回你的灵宠,就要不断收集木、金、水三系灵物?”交谈中,龙甲开口问道。 “正是如此!但是对这三系灵物的品质要求很高,我将师父赠予的水剑置入洞天,收效甚微……” “嘿嘿,你以为洞天的成长那么容易?你看龙藤洞天,经过天地化育无数年,再加上王家的数千年培育,无穷灵物投了进去,甚至不惜拿自家子弟血祭,才有这般规模,你的地火洞天土、火二系丰沛,还自然认主、不可更易,这是天大机缘啊,你知足吧!” 说着,龙甲翻手拿出一道金芒:“正巧,这是刚刚在王家的缴获——顶阶法器透骨金蝗,内里凝聚着金系极致,天地孕育的至宝啊!你就拿去涵养洞天吧!” 李慕玄说道:“顶阶法器可遇而不可求,晚辈愧领了!” “定影圆光镜正是水系灵物,现在只差木系了?待到木槿菱炼化洞天完毕,我再问她讨要些木系灵物就齐全了!”龙甲说着。 李慕玄自忖洞天中已有冥灵果,再加上蛰藏宝剑,木力已是较强,制约洞天成长的是五行灵力中的短板,却不是越强越好,于是答道: “地火洞天中的木系灵物已是难得神木,眼下已是足够,就不必劳烦木老祖了!如今得甲师相赠,金、水二系灵物在手,这便火遁回返洞天!” 龙甲略作沉吟,才说道:“慕玄,你刚才提到前往玉京城探亲,我却有一事相托。” “甲师但说无妨!” “玉京城中环绕着无比浓郁的人道龙气,我身为龙灵,气息与之相冲,无法监察。之前金丹修为的监察使诡异失踪,我怀疑玉京城中有针对宗门的大阴谋。我欲授你玉京监察使一职,职责便是监察玉京城的种种不法事,还要暗中调查上任监察使的下落。你敢接下此职吗?” “既然是宗门大计,我义不容辞!” “好!”龙甲猛一拍手,高声说着:“你既然身为监察使,又身具火遁神通,宗门布设的火行密道就能告知于你!” “火行密道?” “宗门在东洲数地设置了火行密道,就潜藏于地底火脉之中,得了开启、驾驭之法后,即使不具备火遁神通,也能用特制的符箓急速遁行。慕玄你身具火遁神通,只要对照着火行密道,就可精确定位、遁行无碍,若非如此,我怎能在收到宗门传讯后飞速赶到这里呢?” “慕玄,地火洞天认你为主,其中的无量火元就是天然的火行密道,你赶回地火洞天之后,只要对照地火密道的方位,就能在数个时辰内赶到玉京城,但是要当心法力消耗!” 说着,龙甲便将玉清门布在玉清山和玉京城之间的火行密道、开启和使用之法,以神念传给了李慕玄,郑重的叮嘱道: “密道干系重大,我也只能给你这两处,千万不要泄露!” “你去吧!慕玄,近来宗门暗流汹涌,你师父似乎发现了什么,独自出游在外,你也尽量不要回归宗门,就在外面多多历练。修道之人,未结金丹,终究不算登堂入室啊!” 龙甲最后的叮嘱显得有些不详,语气显得异常凝重。 李慕玄点头应是,向祖师躬身行礼,告辞离去…… 五一、出言惊心龙服教,洞天筹谋冥灵耀(下 辞别龙甲的李慕玄御剑而行,向着地火洞天的方向急速飞驰。 再过四个时辰,李慕玄就能回到自己出来时的幽深地穴,再借助火遁神通直接回返地火洞天。 李慕玄一边飞遁,一边分出心神领悟着龙甲所传的火行之法。 宗门设置火行密道的方法,让他大开眼界、心中敬服。拥有火遁神通的修士,在这火行密道中飞遁,比御剑快了何止千百倍? 这些隐秘布设的密道就像是一条条无形锁链,将玉清门范围乃至整片东洲大地控制在自身的影响下,如有变故,宗门的强大实力便会立刻赶到,荡平一切阴谋。 经盘龙岭一战,九龙神火罩威名远播,东洲之上的任何势力,在面对玉清门时都要考虑这九大元婴火龙的恐怖战力,这是一股焚山煮海、毁天灭地的力量!更何况,焉知玉清门没有其他高妙手段呢? 自荒莽太古就一脉相承的玉清门,已然数千年没有在人前显露天威,以至于新兴的家族、小门派俱都忘却了他的盛名。 便如猛虎酣睡,鸟雀都可随意驻足啾鸣,可一旦发威,傲啸群山之时,万兽就只能奔走窜动、惶惶不可终日…… 当盘龙岭发生的剧变经由观礼修士传播四方时,玉清门声威鼎盛、如日中天: 所有大小家族、门派慑于神器威能,都小心翼翼的收起爪牙,生怕在玉清门下狠手立威的当口一头撞上去,如王家一般灰飞烟灭。 镇魔罪族是那样好当的?古往今来有无数家族、门派被放逐进去,在魔界边缘苦苦挣扎,几乎从未听过有整支出来的,就是零星几个人积满功劳脱出,也对魔界种种讳莫如深,就算流露出只言片语,也令知情者心中战栗,那是真正的无间地狱啊! 此时此刻,玉清山的峰顶洞天中,也正有两人讨论着王家和镇魔罪族的事情。 这是一片广阔的洞天世界,虽然比不上龙藤洞天那样辽阔,但胜在阳光明媚、万物生发,其中无比活泼的五行灵气几乎凝为实质,平原、山丘、盆地、大泽应有尽有,就这一点上,王家苦心经营的龙藤洞天可谓远远不及。 “李兄,这次事发仓促,龙甲等人和槿菱师妹施展雷霆手段,一举将王家镇压,发配至魔界作为镇魔罪族,可谓出尽风头哇!” 一位身形枯瘦的老道,轻轻捻动着两撇半黑半白的奇异胡须,语调轻松的说着。 在他身前立着一道魁梧人影,身着明黄色道袍,只是随意的站在那里,就仿佛安忍不动的厚重坤土,给人以巍峨雄壮之感。 两人置身于陡峭倾危的鹰嘴崖上,黄袍修士沉静的望着崖下的茫茫平原、腾跃江河,半晌后才悠悠开口: “方师兄有什么想法?龙甲几人向来和槿菱师妹亲近,还听从玉清子的调动安排,对我们从不在意,我们也不必管他!” “李兄,王家数千年积累,非同小可啊!不知道槿菱师妹这次能得到什么奇珍异宝?” “任何奇珍异宝都比不上那方成熟的洞天世界。槿菱师妹只要炼化了洞天,把它上交给宗门,就是大功劳了。其他所谓宝物,还不放在我们眼中,王家立足只有三千余年吧?从未出过元婴修士,不过小族罢了。” 枯瘦老道闻言,嘿然一笑,说道: “我只是老毛病犯了,听不得宝物的消息啊……不过无论如何,王家算是彻底完了!镇魔罪族,一旦进入魔界,就不算修士了!这些年还好,若是放在八百年前,估计他们宁可被尽数诛灭,也不愿成为罪族了!” “此言有理。那些小门小族鄙薄不堪,说到底不过藓疥之疾,地底妖魔才是我们的心腹大患!最近这五十年轮到王师弟坐镇‘悲灵节点’,防备魔族了吧?” “正是如此!王师弟身负大衍神算的神通,有他坐镇节点,万无一失。我们的许多事情也可以着手去做了!” “王师弟对宗门贡献甚大,我一向钦佩。只是宗门已经无数年未出化神道君,眼见着衰落下来,许多前辈留下的衣钵、神通业已失传。方师兄,宗门传承,就是我们最大的责任!” 枯瘦老道连连转动眼珠,连带着身上的黑白色道袍也是流转不止,让人眼花缭乱。只听他忽然转了话题,说道: “李兄的厚土洞天,越发神妙不凡!观其中五行流转,隐隐以土行为核心,却一反常态的更加圆融,隐藏着莫大威能。这是又有精进啊!莫非李兄摸到了门槛?” “近来确实有些领悟,可是离那道屏障还是遥不可及啊!方师兄,借助外力非我所愿,但如今大道断绝,门中无数前辈都卡在瓶颈、生生耗尽了寿元,我才不得不以身试法,想要为后辈探出一条路来,还请方师兄助我!” 说着,通身明黄的魁梧修士转过身来,英武威严的脸庞上写满了诚恳,直直望向枯瘦老道。 枯瘦老道也是神色凝重的点头道:“李兄此言,倒让我愧煞了。我天资愚钝,一路靠着外物侥幸化婴,能有如今的中期修为,还是靠着李兄相助。现在李兄要成前人未成之壮举,我自然鼎力相助,如今就是大好时机,不如……” 两位大能在厚土洞天中的谋划自然无人知晓;此时此刻,李慕玄却是返回了属于自己的地火洞天之中,如鱼得水: 身为洞天之主,李慕玄刚回洞天,便感受到洞天传来的模糊意念,对他表示着欢迎和亲近。 如果说草木成灵极为困难,动辄需要数百上千年培育的话,一方洞天的本我意识想要成灵,简直如重开天地般不可思议。地火洞天的这股模糊意识,就是再过一元之数,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也是难得寸进…… 李慕玄取出定影圆光镜、透骨金蝗,洞天之力立刻帮助他洞晓了两物威能、来历。 定影圆光镜的本体是一团灵明之水,机缘巧合下凝作冰镜之形,又汲引、储存了无数年的天地精华,被修士得到后稍经炼化,就成了顶阶法器,具备追踪、束缚、画地为牢等妙用,甚至能帮助修士越境对敌,极为珍贵。 透骨金蝗的来历更是惊人,传闻乃是至宝神蝗幡发出的漫天神蝗之一。金系的锋锐意境被这只小小金蝗发挥到了极致,甚至可以穿梭空间、刺破一切;之前若不是龙甲出手,秦冥的丹田就要被它击破,若是击碎了其中的金丹,秦冥只有饮恨陨落的下场,可见透骨金蝗的厉害之处。 如今,这两件蕴含着水、金极致的顶阶法器被李慕玄纳入地火洞天的五行循环中,替代了原本的水剑和蛰藏法剑。 地火洞天只是雏形,一时难以容纳过多的灵物,有了更好的二系灵物,自然就可以将水剑与蛰藏剑取下。 李慕玄几番调整,配合着洞天灵性,终于将五行生克调节到平衡状态,下一刻,洞天中异变再生: 在低沉的嗡鸣声中,金、木、水三系终于达到了基本相当的程度,被洞天中浓郁无比的火、土二系围裹,光芒大作! 只见透骨金蝗悄然变大了一圈,翅翼张开、触须抖动,仿佛活过来一般;冥灵神树躯干摇动,再次抽出数枝嫩芽、几许绿叶;定影圆光镜慢慢融化开来,变回灵液本体,在半空中哗然流淌、汨汨有声…… 三系精华被强烈的火、土光影围裹着,于洞天核心处流转不休,最终以冥灵树为核心,五系元能尽数融入冥灵树中,让一尺高的小树苗蹭蹭窜到了三尺余。 如今的冥灵树宝光流转、五行俱全,仿佛是真正的神树般,在枝叶摇动间霞光隐隐,成为了地火洞天的核心。它是五行元能中唯一的“生灵”,灵性最强、成长最易,自然被洞天百般呵护,全力助其成长。 吱吱静静的躺在冥灵树下,仿佛只是蜷缩在小树下打着盹儿,下一刻便会惊喜的窜入李慕玄怀中,指责大哥怎么出去玩不带上吱吱呢…… 李慕玄神情安定的看着吱吱:此刻的洞天五行充实,成长壮大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七八倍不止,依照这样的速度,再过一两百年就能完全唤醒吱吱,让他再次活蹦乱跳起来! “经过百年积累,吱吱你一旦苏醒,定能完全掌握震天吼传承,再次成就先祖的赫赫神威!”李慕玄心中这样想着,喃喃说道: “小吱吱,你不要心急,安心在这里接受洞天蕴养,大哥等得起!百年之后,我俩都会突飞猛进,到时候,再也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了!” 说罢,李慕玄抚摸着吱吱温润的石质,感受到石质传来的柔软和暖意,满意的点了点头。 九道火灵依然在洞天中孕育着灵性,尚未完全成形。李慕玄答应了龙甲祖师,等这九道龙灵真正化育而出时,就让他们拜龙甲九人为师,成为玉清门的护法神灵…… 李慕玄静静感受着洞天中欣欣向荣的气息,多日以来的疲惫感一扫而空。 寂然静坐三日,慕玄徐徐睁开双目。但见洞天中红光一闪,杳然无踪…… 五二、火遁玉京观秫米,归返王宅慈母泣(上 深沉的黑暗中亮起一线微光,随即连成一片灵纹: 青蓝色纹路闪烁明灭,映出了四周的深沉石壁。石壁一旦被光华照耀,便如呼应般现出相互勾连的白色灵光,将周围的环境彻底照亮,现出一方宽敞石洞的形状。 这石洞约莫有二十丈长、十余丈高,显得四四方方,其内壁光滑无比、棱角分明。此时,石洞的穹顶正如水波般粼粼闪烁,四壁更是白光灼目,形成了转动不休、分合嵌套的圆环状符文。 下一刻,玄黑色的地面红光大作,道道金红色裂纹凭空绽开,密密麻麻的爬满了地面,炽烈无比的气息自地缝中冲出,红光的中心处亮起一圈紫金色圆环,蓦然喷出一道红色人影! “咚!” 红色身影结结实实的撞在了石洞穹顶上,被上方的青蓝色水波接住,只发出轻微的声响来。红色身影的后背牢牢贴着穹顶,被水蓝色华光吸收了无量热力,这才露出一道精赤人形来,正是李慕玄! 此时,李慕玄有些晕头转向:长距离的火遁让他神识萎靡、倦怠不堪,所幸他身具地火道体,火遁所耗的法力微乎其微,否则以他所能动用的三成法力,连十分之一路程都无法横跨。 强忍着眩晕之感,李慕玄自魔心中取出一枚黑色石头,打入道道法决。 黑石发出奇异的嗡鸣声,让四壁的耀眼白光黯淡下去,不再发出锋锐慑人的气息。 这些白光是宗门预先布设的“明光绝杀阵”所化,乃是至阳至刚的金系阵法,专门克制邪魔外道,锐不可当! 刚才,若非慕玄及时取出了龙甲师祖所赠玉京监察使信物,再配合着特定的法决将大阵威能消弭,就要被这杀伐大阵撕作粉碎…… “论及攻杀伐戮,金系果然无可匹敌啊!”李慕玄这样想着,自穹顶徐徐落下,穿好了衣袍。 值得一提的是,李慕玄如今的星辰法衣左袖缺损,露出了小半截手臂,破坏了青色道袍的整体美感,显得有些滑稽,对道袍本身的功用有些影响。 “到了玉京城中,还要寻一处店铺修理法衣,暂时就如此吧。” 盘膝定坐了两个时辰,将耗损过大的心神恢复如常,一袭青袍的李慕玄方才起身,慢慢走到了石室一角,向墙角处打出法决、注入法力,借着传送阵法直接离开了石室。 再次现身,李慕玄已在数百丈的高空之中,极目而望,只见: 开阔的平原上葱茏一片,无数农家园舍星宿列张,将平原分割为大大小小的方块,农人、耕牛芝麻般散落在田垄上,忙忙碌碌……好一副春耕劳作的尘世画卷! 李慕玄一边好奇观望着耕作场景,一边将心神探入东洲堪舆图,才恍然发觉此地距离玉京城只有三百余里距离,算来已是京郊了。 农人辛勤耕作的场景,慕玄只在宗门典籍中见到只言片语的描述,如今乍一见到,只觉甚是有趣,悄然落在地面上,边走边看,如凡人般向着玉京方向慢慢走去。 仲春二月,风光明媚。 此时于农家而言正是春耕之际,早年播下的秫米已经普遍抽出了青翠欲滴的嫩叶,但高高的秫米行列间还要播下新一茬的紫豆来,才能让金贵的秫米长势更好,秋时有一番好收成。 李慕玄通读经典,却知这秫米在某种程度上甚至算是灵植,来历非凡。其原身乃是五色灵蒲,经过修士一代又一代的引导培育,才成为如今可以规模种植的作物。 秫米的外形与蒲草相似,通身翠绿,上端生着粗长的淡黄色米茎,其生长以六年为周期,第一年种下时只是长高,却不结籽米;第二年完全成熟,株高五尺有余,结出少量米粒;第三、四、五年相对鼎盛,可结出大量籽米;第六年濒临衰亡,收获甚少。 秫米的生长条件要求较高,只有在具备一定灵力的田地、环境中才能存活,且需要精心照料。在秫米播种时,必须有通晓灵植之道的修士施展法术,才能保证其成活率,并在成长过程中一路照料,除灭病害,才能获得丰收。据宗门的灵植典籍所言,五百亩地域就要专门配以一位灵植修士照料,才能达到最佳的效果。 虽然秫米成长存活过程中都要有修士参与,但是收获的籽米可以直接作为灵米食用,清灵精粹,蕴含着淡淡灵气,是豪门贵胄、低阶修士热烈追捧的灵物。 秫米种植在浅水洼中,呈列状隔开分布着,中间被一条条潮湿的泥梗隔开。如今,农人们正牵着耕牛,将中间的泥梗慢慢犁开,再配合着秫米的生长周期配种紫豆、木薯等一年期植物,以帮助秫米生长,可谓精耕细作、关照备至了。 李慕玄身着道袍、漫步田间,劳作的农人和玩耍的孩童,都会在他经过时放下手中活计,向他躬身行礼,倒让李慕玄有些局促,不知如何是好。 看得出来,这里的人们经常接触修士,对他的到来不会感到惊奇,却也不会上前搭话,只是远远的鞠躬行礼,表示尊敬。 再行片刻,李慕玄来到了一小片与众不同的田地旁,这片田地上种着五色灵蒲、寸剑草、安魂草、小黄花等灵植,显得姹紫嫣红,在一大片秫米田中极为醒目。 田间,有一位两鬓斑白的老农正在培土,神情无比专注,连额上沁出的细密汗珠也不管不顾。 “炼气六层,修为不算高,尤其是在他年届花甲的情况下。”李慕玄心中暗想:“但观其气息,凝实沉静,倒真有几分筑基修士的定坐意韵,奇怪!” 李慕玄驻足观看,揣摩体悟着这位老修士的意境,似有所得。 许久之后,老农的培土过程方才结束。只听他长吁一声,站起身来,无比自然的撩起衣诀,如真正的老农般擦拭额上汗珠。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驻足田间的李慕玄,见他周身气息深不可测,连忙拱手说道: “前辈法驾光临,方才真是失礼了!还请前辈包涵!” 此言一出,这修士身上缭绕的意韵便告消失,连带着他的神、气、精三宝悄然降低,跌落到炼气六七层的水平。 慕玄心中称奇,却也笑着拱手回礼,口中说着:“道友请了。方才途径此地,观道友灵植之术非凡,看了一会儿,是我的失礼才对。” 老修士见慕玄说的和蔼,眉眼深处的一抹不安化解了些许,状似热情的回道: “微末小技,不入前辈法眼。敢问前辈来此翠柳庄有何要事?晚辈正是此地庄主,是否有需要晚辈效劳的地方?” 见这老修士一口一个晚辈,态度谦恭无比,眼神中还带着敬畏讨好之色,李慕玄心中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说道: “道友无需多礼!不瞒道友,我对灵植之道有些兴趣,一路行至此处,十分好奇,还有些不明之处要向道友请教……” 谈话间,老修士将李慕玄迎入不远处的“农庄”中,欲要详细解说。 此地称为农庄并不确切,其实也算是修士洞府,只是看起来像是农庄一般,而且与普通的洞府形制不同,更像是世俗庄院的布局。 农庄宽敞整洁,大门、前厅、跨院、中堂应有尽有,还有六位侍女穿梭其间,端茶倒水,像是世俗员外的宅院。 只是以神识细细扫过,就能发现院落的围墙里埋藏着警戒、抗拒的零碎阵法,小跨院中的两棵矮树、墙上攀援的绿色藤蔓都蕴藏着丝丝煞气,应该也是布置好的攻伐手段,不知效用几何? 老修士将慕玄请在中堂上首落座,自己回转后堂,亲自取来一壶灵茶,注入玉制茶盏中,面色放松的说道:“荒僻之所无以待客,还请前辈品评这杯‘灵雾’,却是晚辈自种的,恰逢二月新雨,尚有些可观之处……” 经过一路的交谈,老修士基本确定李慕玄只是恰巧路过的筑基修士,年纪轻轻、修为高绝,不会对他有什么图谋,也就放下心来,生出结交的心思。 李慕玄轻轻捻起玉制茶盏,玉盏透凉、茶汤青碧,却犹自飘出淡淡的白雾,蒸腾间飘出冷冽清香,可见不凡。 李慕玄稍稍晃动着手中玉盏,见茶汤纯凝无滞,不会在杯内留下水痕,不由微微点头,将手中茶汤一饮而尽。 认真说来,李慕玄平常并不饮茶,也不懂茶道。印象最深的一次,还是在玉灵城的忘尘轩中,相遇了忘尘叟、黄芽儿,饮下一杯洗练身心的玄览灵茶,痛的死去活来,却也受益匪浅…… 李慕玄思忆往事,再将灵雾茶的滋味与印象中神意而凝的玄览灵茶对比,越发觉得口中馨香沁凉的茶水寡淡起来,不由眉头舒展,一饮而尽。 在老修士略带期望的眼神中,李慕玄微微笑道:“道友的灵雾茶果是不凡,清冽中见淡泊,令人饮而忘俗!” 老修士自得一笑,刚要谦逊几句,就听李慕玄开口问道: “道友,观京郊秫米连片,着实令我心喜!既然秫米能够成片种植,为何在我之前行游的地方没有见到呢?只要此物遍地铺开,定能大大增强我族实力,无论修士凡人,皆可受益,何不行之?” 五二、火遁玉京观秫米,归返王宅慈母泣(下 敞亮的中堂里,老修士听李慕玄如此问,不由面色讶然的看着他,见他一副认真求教的样子,沉吟了片刻,才解释道: “前辈难道不知,只有在这玉京郊外,龙脉与灵脉汇聚之所,秫米才能正常生长?就算如此,十株也不过成活七八株,算上中途夭折的还要更少,在其他地方种植是得不偿失啊!” 李慕玄眉头微皱,龙脉之说他从未在宗门典籍中见过,原以为是世俗间以讹传讹,没想到从眼前这位精通灵植的修士口中说出,让他有些奇怪的问着: “道友相信龙脉之说吗?据我所知,并没有确凿证据证明龙脉的存在啊……” “呵呵,前辈说的没错,但不过我等修习灵植的修士都相信有龙脉存在。这玉京城郊外还能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呢?灵气、土质都是平平,为何秫米等好几种灵植都能在此处大规模种植存活?唯有龙脉能够解释了。” 停顿了一下,老修士接着说道:“玉京城作为帝都十数万年,素有‘白玉仙京’之美誉,历经朝代更迭,屹立不倒。既然祭祀、香火都可成就神灵,白玉京承天下万民之望,产生一些玄妙的变化也未可知!” 李慕玄听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便点了点头,继续与他攀谈着: “道友是翠柳庄庄主,莫非附近的几百亩田地都是道友所有?这份产业着实令人羡慕!” 老修士摆摆手,苦笑道:“前辈说笑了!真正归我所有的不过五十亩而已,都在我这绿柳庄附近。不过这里的三百亩良田都是我来看顾,收获的秫米我可以取得一成半,日常照料、劳作的农人可得半成,其余的都要上缴皇族。” 这番话倒让李慕玄大吃一惊,京郊的秫米田几乎无边无沿,若是李氏皇族独得八成,这是何等可怕的力量? 见李慕玄挑眉,老修士捻须笑道:“前辈不必惊奇,据我所知,皇族每年也要将大半所得上缴玉清门。不过由于皇族中出了一位元婴老祖,近些年倒是越发兴旺起来了,皇宫大内中供养的修士甚多……” 李慕玄接着说道:“我大略看下,京郊周边土地甚多,恐怕不下五百万亩?每户人家照料五亩秫米田,想必能善养全家了,如此一来,光是京郊岂不就可容纳百万户?” 老修士点头应和,回道:“前辈说的是,玉京城约莫千万人,是东洲的第一大城!城中和郊外的人口差不多各半吧!听说留半成收益于民的规矩是玉清门定下,现在也废弛的差不多了。许多田亩都被世俗权贵把持,就为了得这半成秫米啊!” “如今,京郊灵田大多属于权贵、士子和军属等等,平民百姓想也别想!以至于每年都要从玉京徙出大批青壮,由官家安排着远赴外地安家落户,称为玉京奇景——‘万民出京’!” 慕玄听到这里,皱起了眉头:从这“万民出京”四个字中,便能读出深深民怨。一言而可以决兴废者,玉清门也!李氏皇族是代表玉清门牧守万民的,如今有此民怨,难道是皇族失道? 李慕玄不由想起了自己身负的玉京监察使之职,心中想道:再看看吧!我才到玉京,平素对世俗界所知甚少,不可凭管窥蠡测而妄下论断…… 慕玄与老修士继续谈论一会儿,其间自然谈到了修行心得,见老修士诚心请教,李慕玄便针对性的点拨几句,让老修士面色激动、眸光发亮。 “道友如今寿数几何?”交谈之中,李慕玄突然问道。 “晚辈已虚度六十四载光阴!” “道友年届花甲,擅长灵植之道,能得木属滋养,日常也有些保养之法,精气尚算充实。然闺阁中物,今后还是断除为好!虽得画眉鱼水之妙,终亏精神相守之要也!” 一番话将老修士说的满面通红、讷讷不语,半晌之后才点头应是,语调恭敬的应承着,说自己日后定会断除,谢过前辈传法之恩云云。 但筑基之后的李慕玄何等敏锐,将老修士眉间浮起的阴云、脖颈后侧微微隆起的皮肤尽收眼底,便知他不但不领情,甚至还生出怨愤之心! “罢了罢了!似乎我每次出言指点他人,不但不会得到感激,反而屡屡结下恶缘!刘慧生如此,偶遇的李维恩王爷如此,眼前的这人又是如此……” 想到这里,李慕玄有些意兴阑珊,便要告辞离开。 老修士似被他突然提出的告辞吓了一跳,堆笑着挽留几句,最后说道: “前辈今日传法,如拨云雾而见天日,敢问前辈尊讳?”说着,就要跪倒在地,大礼拜谢。 李慕玄凌空打出一道法力,将他稳稳托住,最后说一句:“修道人,不困于名、不拘于身、不滞于物。” 说罢,足尖一点,飘然而去…… 循着堪舆图指引,李慕玄自高空飞向玉京城。片刻之后,玉京遥遥在望,但见: 二十丈高的白色城墙拔地而起,如一道拱形玉带横卧大地之上,望不到边际;渐行渐近,宽阔无比的大路纵横交织,数条春水蜿蜒围抱,无量无数的宅第、弄堂鳞次栉比,城中行人如织、摩肩接踵,好一片繁华景象! 再往前看,便是一片耀目金光,雍容华贵的金色高墙正在烈阳照射下熠熠生辉!金色高墙要比白玉城墙更加雄伟、高耸,怕是有五十丈高下,墙内多是深宅大院、亭台楼阁、园林水榭,显得错落有致、典雅不凡! 转眼间,李慕玄已然飞过白玉城墙,极目而望,却见玉京城最中心处一片紫气汪洋,任是如何接近也看不真切,那片紫气笼罩之地便是皇城大内,自然有大阵遮掩。 所谓三里之城、七里之郭,如玉京这般规模的超级大城,白玉墙内自是外城,金色高墙便为内城,紫气氤氲之地贵为皇城。三城相互隔开、节节抬高,宛然自成天地,展现出白玉仙京的宏伟威严。 看着那片煌煌金色,李慕玄不由拾起了些许儿时记忆,对小时候的他来说,看见这片金色就要回返,任他如何耍赖,仆人、家将也不会让他出到外城,仿佛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李慕玄径直飞向了内城,记忆中的王府大院就在城南,靠近内城的南面主门——午门。 原本说来,李慕玄虽然出身皇族,父亲有王爷之名,但在内城中只能算是普通人家。 李氏皇族执政数千载,王子皇孙不计其数,他父亲的王爷称号还是靠着战功得封的虚衔,没有封地、封臣,只有数十位家将追随罢了,在内城中算不得显贵,甚至比不上大多封位子爵的实地贵族。 内城中设有禁空法阵,这道法阵可不像王家法阵那般慢慢加大禁空力度,而是在大阵虚空中酝酿着无比可怕的力量,敢越雷池一步,就将你轰杀当场! 李慕玄自然不想对抗大阵伟力,虽然他的玉清门弟子身份、监察使信物都可以让他在内城中飞行无阻,但是他家就在午门边上,落下去就是了。 李慕玄老老实实的落在午门口,三十丈长、三十丈高的巨大城门让他心中想着:这样大的城门,难道是给大妖巨兽通过的吗?就是五十驾马车也能在这里并排行走了! 巨大的城门口人流湍湍,但是和这道巨门相比还是显得空旷。李慕玄信步走进大门,却被一道柔柔的屏障阻住,阵法在他的身上投下蓝光,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正在李慕玄疑惑不解时,两位筑基修士快速跃来,其中一人对他拱手说道:“道友请了!道友是第一次来玉京城吧?进出内城须以腰牌为凭,临时腰牌只需抵押五十下灵,离开玉京时退还,永久通行的腰牌须二百下灵,一次付清。道友是要哪种?” 李慕玄闻言一笑,自魔心中取出玉清门弟子的身份令牌,对着午门阵法微微晃动,阵法立刻呼应,再次打下一道金色光柱,笼罩慕玄全身,数息之后,屏障自解。 两位筑基见此,略带恭敬之意的说道:“原来道友是玉清门弟子!凭身份令牌自然畅通无阻!”说着,两人退到一旁。 李慕玄向他们点头致谢,略走几步,便通过了午门,消失在内城之中。 慕玄自六龄懵懂时便上山修道,如今却已是二十二岁、及冠少年。 看着眼前依稀熟悉的街口、宅院,当年在此玩耍的幼童笑声犹然,却已经十六载光阴飞逝,物是人非…… 静静站在昔日的王宅门口,苍松青翠、冠盖浓荫,石狮威武、贵气俨然。 李慕玄驻足良久,一时间思绪翻涌,十六年前的种种往事仿佛被时光细细擦拭了一遍,幕幕闪过、历历分明…… 就在李慕玄沉思往事时,王宅的一处偏院中: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轻轻抽泣着。 女子面容姣好,看上去年纪还不大,但眼角的几许皱纹却随着哭泣更加醒目起来,淡淡妆容掩饰不住她略显松弛的皮肤。 只听她低声呜咽道:“玄儿!你今年二十二岁了,正是冠礼之时!你一走就是十六年,为什么从没有回来看为娘?娘只能看着别人的聪儿、希儿纷纷成家……想你啊……玄儿……” 五三、江月映泪入王府,阔别聚首离情抒(上 王宅主院的厅堂中,一位身姿妖娆、身披红纱的女子正跨坐在魁梧雄壮的锦袍大汉身上,两人耳鬓厮磨、好不缠绵,眼看就要擦出些真火来。 便在这时,侧门里走出一位绿裳云鬓、丫鬟打扮的可人儿,见到堂中春色,两颊飘起片片红云,却还是低头上前,以细如蚊呐的声音说着: “小王爷,云妃娘娘在江月院侧房中哀哭不止,还请小王爷前去问候,多多宽慰娘娘。” 锦袍大汉恍若未闻,见眼前小丫鬟怯生生的娇俏模样,不由双目放光,伸手一拉,便将她拥入怀中。 大汉紧紧环住受惊小兔般的丫鬟,调笑道:“绿云,以后你便跟了我吧!一直跟着娘多可惜呀,虚度年华!我等会儿就跟娘说,把你讨了来!” 绿云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无法脱出“魔爪”,便认命般低下头来,口中轻轻说着:“云妃娘娘待绿云极好,又是一心向道,绿云很愿意跟着娘娘。” 红纱女子闻言,伏在大汉胸前咯咯的笑着,声音酥绵入骨,让锦袍大汉浓眉抖动,右手开始变得不安分起来。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红纱女子款款说着: “绿云妹妹,你自小跟随云妃娘娘,和她情同母子。但你现在正值二八芳龄,花一般的年纪,若不趁现在托付良人,再蹉跎四五年,还能嫁于何人呢?莫非要委身小民?” 说着,红纱女子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绿云柔白的肩脖,笑道:“可怜的,生身十六载,可曾尝过极乐滋味?姐姐都为你可惜呢……” 绿云推开红纱女子游动的右手,头垂的更低…… 锦袍大汉得意的笑着,红粉绿翠,好不快意! 然而他这份快意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被进来的老管家打断了。 老管家身穿黑袍,看上去年纪不小了,但腰板挺得笔直,满头银发梳的一丝不苟,显出几分威严和气势来。 锦袍大汉放开了怀中佳人,正襟危坐的问道:“程伯有什么事吗?” 老管家远远的站着,声音洪亮而干脆:“少爷,正门口来了一位青衣道人,已经在门口站了两刻钟,一动也不动。老奴特来请示少爷如何处置?” 大汉见两位佳人退到了后堂屏风之中,眼中闪过惋惜的神色,口中还是说道:“程伯如此说就折煞我了!您跟随父王三十余载,对我家忠心耿耿,又是我的长辈,您拿个章程就是了!” 管家眉头微皱,沉声说道:“这道人衣着平平,不似富贵人家的门客,但是看上去风姿不凡,像是有道之士。老奴以为,少爷应该亲自出门询问,看看有没有我家能帮的上忙的。一来是礼敬道长,二来可以替王爷探听讯息,看看能不能招揽到我家来。” 老管家顿了一顿,直视着锦袍大汉,目光炯炯的说着:“王府数十年来日渐兴旺,但是终究底蕴浅薄,家里招揽的几位门客依我看都是草包!少爷今年二十八岁,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当为王爷分忧啊!” 大汉闻言,点了点头,回道:“程伯安排很妥当,我这就出门看看!绿云,你随我来!” 屏风后转出衣衫整齐的绿云,大汉对她说道:“绿云,你随二娘修行已久,现在也有三层修为了吧?跟我一起去门口看看,那青衣道者是何什么修为,值不值得我家招揽。” 绿云点头应承,落在大公子、老管家之后,一起向着前门走去。 这处王宅规模不大,里面的仆人也少,原本只是男爵规制的府邸,还是袭爵所得。在府邸主人李维方受封亲王后,一直作为别院使用,如今更是被大少爷李新聪用来相会情人。 出得府门,李新聪定睛一看:王宅门口的古松下,站着一位青年道者,此人道袍青青,袖口还缺损了一处,以木簪随意的挽着头发,静静望着王宅门口,一言不发。 李新聪着实没有看出这道人有什么不凡之处,只觉得寒酸的紧,他之前在王叔们宅邸中所见的那些道长们,都是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眼前这位年轻人倒像是穿错衣裳的小厮,难不成是来招摇撞骗的? 李大少回头看向程伯,却见程伯面色凝重的扶住绿云,低声说道:“绿云,你怎么了?绿云!” 此刻的绿云却是无法答话,双眼紧闭、瑟瑟发抖: 方才她走近几步,以微薄的神识探出,想要感应树下的道人修为,没想到立刻被一股冷冽的气息反袭,只觉心神被夺、陷入无穷无尽的杀戮幻境中,不可自拔。 程老管家见绿云神色惊恐,仿佛陷入梦魇之中,不由面色大变,立刻抢在李新聪身前,对着青衣道人大声喝道: “道长究竟何人?竟敢对我‘方亲王府’的人动手!就不怕城中的灭乱金吾出手?” 李慕玄这才从思忆中回过神来,打出一道安抚法印,将绿云从幻境中解救而出,扫视场间:小姑娘惊魂未定、锦袍大汉色厉内荏、老管家气势勃发,还有围上来的其他三位家丁,表情是又惧又怒…… 李慕玄不动声色,语调柔和的问道:“敢问此处便是李维方王爷的府邸吗?” 锦袍大汉张了张口,没有发出声音,还是程管家应道:“此处正是当今圣上御封方亲王的别院!道长有何贵干?” 李慕玄拱手说道:“方才却是在下失礼了,一时间神思不属,气息外溢。这位姑娘贸然查探他人修为、气息,被反击之力所伤,却不是在下的本意。” 满心警惕的程管家见慕玄言辞古雅、态度谦和,稍稍放下心,有看着犹有惧色的大少爷,心中暗叹,还是说着:“既然道长无心,只是小意外而已……” “你是魔修!魔修!”一旁的绿云终于还魂,状若疯狂的大喊大叫! 李慕玄眉头一皱,绿云立马吓得后退几步、噤若寒蝉! “之前肆意窥探高阶修士法力气息,就是主动挑衅,我饶你一命也就算了;现在竟敢口出狂言,还污蔑我是魔修?罢罢罢,她是王府中人,又只有四层修为,算不得修士……” 程管家这时也高声喝道:“绿云!住口!”然后立刻向李慕玄躬身赔罪。 李慕玄摆摆手,对眼前的黑衣老者说道:“这里是李维方王爷的别院?那我也算来对了。不瞒老伯,我名李慕玄,正是王爷三子,自小离家修道,今日方回。” 李慕玄语调平淡,但是此言一出,立刻将场中几人骇的不轻。 只有老管家最为镇定,却还是不可思议的看着李慕玄:“你说你是玄少爷?这实在……” 李慕玄微笑道:“老伯便是当年府中的侍卫统领吧?每当您喝醉了之后,一百三十六路追魂索命枪便是您的看家本领吧?” 听得此言,程管家老脸一红,接着便欣喜的说道:“老程当年虽然嗜酒,但从来不在府外喝醉!你既然知道老程的醉后胡言,看来真是玄少爷没错了!” 说话间,他万分激动的上前两步,想要拍一拍“玄少爷”肩膀,随即反应过来不对,就转身对着众人,有些语无伦次的说着:“真是玄少爷回来了!真是玄少爷回来了!” 似乎想起了什么,程管家又回过头来,对李慕玄说道:“玄少爷回来的正巧!云妃娘娘就在江月院中,母子团聚啊!” 李慕玄闻言,脑海中温婉娴静的母亲形貌,复又变得清晰了几分,不由脱口而出:“江月院?那不正是小时候娘和我所住的小院吗?快带我去见她!” 老管家闻言更是欣然,甩开犹自不敢相信的李新聪、石化当场的绿云,径直领着慕玄跨入府门…… 绿云回过神来,看也不看李新聪,小跑着追上前去,只余李新聪失魂落魄的站着,口中喃喃道:“他回来了?他真的是李慕玄?那我怎么办……” 李慕玄跟着脚步匆匆的管家,一路向着江月院走去。 慕玄环顾四周,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府邸,不断印证着儿时的记忆: 进门的照壁已然换过了图案,依稀记得小时候上面浮刻着山河图,现如今却是淡金色夔龙云纹,更显辉煌。 王宅西南边的第三重院墙被打开了。原本这里有一堵高高的红墙,将幕僚、家将的居所与后宅隔开,现如今被整个打通,种上了草木,化作青青园林、曲径通幽。 循着园林间的花砖小路,便来到一方池塘边。李慕玄神识扫过池塘对岸、小亭背面的苍苍石刻,上书“憩亭”二字,没错,就是憩亭。 池塘比以前更大、更深了,上面搭起了弯弯曲曲的木桥,是上好的沉香木所建,散发着恬淡的香气。小时候可没这个,只是一座普通的小木桥罢了。 走过木桥,穿过长长的回廊,就来到一扇月亮门前。月亮门圆圆满满,两边伸出绿藤,藤上开满红黄两色的小花,煞是喜人。门上有“江月”字样牌匾,正是江月院! 老管家迫不及待的跨进门中,直接走向左边的耳房,敲响了房门。 “江月院真是丝毫未变啊!那不正是我小时候的房间吗?娘就在这里?”李慕玄站在台阶下,心中想着,微微动容。 这时,落在后面的绿云追了上来,轻声说道:“玄少爷,自你走后,娘娘万分挂念,一月常有半旬在这江月院中,也不住正房,每每待在少爷小时候的房间,哀哭不止……” 片刻之后,一位白衣女子打开了房门,素净的脸上丝毫不见泪痕,只余眼角的些许波光,依稀可辨。 这一刻,李慕玄定定站着:心中温婉娴静的母亲形象,与眼前闪动的泪光瞬间重合,变得鲜活动人! 这一刻,李慕玄默然无语:脑海中不断浮现着与母亲相处的每一幕画面,突如其来的,让他感到温暖、充实…… 五三、江月映泪入王府,阔别聚首离情抒(下 云妃疑惑看着眼前满脸喜色的程管家,实在想不明白是何事让向来稳重的管家火急火燎,正要开口询问,就听老管家急忙说道: “娘娘,玄公子回来了!您看!” 云妃只觉脑海中轰然一震,目光越过管家,直接看向了台阶下站着的青衣道人,无数个曾经设想的少年形象俱都湮灭,只余眼前这英姿勃勃少年,一时看的痴了…… 李慕玄到底心境非凡,很快就冷静下来,上前数步,看着泪流满面的母亲,轻声说道:“娘,玄儿回来了!” 云妃哇的一声哭出来,紧紧搂着李慕玄,哽咽的说道:“玄儿,真的是你吗?娘不是在做梦吧?玄儿你终于回来了!” 李慕玄被母亲抱住,一时有些失措,只好宽慰道:“娘,孩儿回来了。如今修行有成,总算没有愧对娘的教诲!” 闻言,云妃哭的更厉害了,断断续续的诉说着:“十六年了,玄儿……娘当年不该对你说那些啊……不论修行成不成,你都是娘的好孩子……” 云妃抱着李慕玄恸哭半晌,才慢慢止住了眼泪,捧着慕玄仔仔细细的看着,复又破涕为笑道:“玄儿果真长大了,让娘好好看看!” 李慕玄也是微笑着说道:“儿子如今已然二十二岁,自然长大了!十六年修行,滋味难明,冷暖自知。修行之路当是如此,只是苦了母亲,日夜挂念!” 云妃噗哧一笑,抱着慕玄手臂说道:“你呀!在山上待久了,连说话都变了!跟娘还说的文绉绉,娘又不考教你的道法!” 一旁默立着、面露羡慕之色的绿云这时才开口道:“娘娘,玄公子如今修为高深,光是气息就差点让我受伤呢!” 听绿云如此说了,云妃神识微动,才发觉眼前的儿子确实气息沉凝,让她有种深如渊海之感,不由万分惊讶的睁大眼睛,难以置信。 她本身就是炼气六层修为,只差一步便是炼气高阶,算是颇为不弱了,但此刻竟然无法看出李慕玄的修为深浅,放出神识探查,却如面对滔滔大海一般,望不见边际。 “娘,孩儿一年多前堪堪筑基,筑基后便想着回来看你!”李慕玄说道。 云妃犹自难以置信,修行的艰难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修行了三十五载,才炼气六层修为,儿子才上山修行十六年,竟然已经筑基了?玉清门这样厉害吗? “好孩子!好孩子!”云妃显得更加激动,目光迷离了一瞬,喃喃说着:“难道天可怜见,我……大仇……” “娘,你说什么仇?”李慕玄奇怪的问着。 “没什么!没什么!娘是见你修行有成,欢喜的糊涂了!随娘到正房去,咱们母子好好聊聊!” 说着,云妃挽起李慕玄,向着正房走去,走到一半,又急忙问道: “玄儿,你来时吃过了吗?现在一定饿了吧?娘这就吩咐厨房准备饭菜!” 旁边的老程刚要点头应和,李慕玄便笑着说道:“娘怎么忘记了?筑基之后孩儿就已经辟谷,再也用不着吃饭了!” 云妃恍然大悟般连连点头,拉着李慕玄向正房走去,绿云和程管家也是巴巴的跟在后面,仿佛要一直旁听他们母子俩叙话似的,好生有趣。 江月院的位置相对偏僻,空间也不大,却胜在精致巧妙。一丛竹林、两方苔石、三座假山,就将整片小院点缀的错落有致、妙趣盎然。 李慕玄扫视一眼,不由回忆起儿时在小院中留下的几多欢笑,便也笑着说道: “孩儿小时候心神不定、顽劣不堪,却觉得小院中自有无数妙趣,玩上一整天也不枯燥,没想到却是因为阵法的缘故啊!娘不惜消耗法力、心神,启动阵法供我玩耍,倒让孩儿汗颜了!” 听闻小院中竟有阵法,程管家大吃一惊,倒是绿云毫无所觉,看来早就知道了。 云妃似嗔似喜的看了他一眼,笑道:“就知道瞒不过你这筑基期的大高手!可是玄儿你小时候着实太顽皮了,爬上爬下、东奔西跑,把跟着你的家将都甩开数次,娘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啦……” 谈话间,几人来到正房堂间坐下,云妃和李慕玄并排坐在上首,绿云站在云妃身侧,老管家却是恭恭敬敬的侍立在李慕玄身边不远处,坚持不肯坐下来。 云妃拉着李慕玄坐下,说着:“刚才娘太高兴了,都忘了给你介绍。程管家你还记得吧?老程曾是内卫虎贲营的勇士,在你小时候就是王府的侍卫统领了,近些年作为这处别院的大管家,是家里最亲信的老人……” 慕玄虽然不知道虎贲营的名号,但是内卫总是知道的,作为皇家侍卫,自然是最精锐的勇士,却不知比起四大金吾卫又如何? 这样想着,李慕玄向程管家拱手致意。老程连称不敢,只是见他红光满面的兴奋样子,李慕玄又多称赞了几句,好让老人家更加高兴几分。 “这是我的养女绿云,自小被我收养,跟在我身边也有十四年了,你要将她做妹妹看待。” 闻言,李慕玄正要问礼,却见绿云蹲身下拜,对云妃请道:“娘娘于我恩同再造,绿云只是府中的丫鬟罢了,当不得玄公子的妹妹……” 云妃扶她起来,拢了拢她额前的乱发,爱怜的说着:“傻丫头,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就像我女儿一般,有什么当不得?你今年也有十六岁了,娘还要为你筹谋一个好人家呢!” 绿云立刻羞红了脸,挽着云妃左手,轻轻说道:“娘娘,绿云不想嫁人!绿云要一直陪着您!” “傻孩子,哪有一辈子陪着母亲的闺女呢?” 正说着,门外走进一道魁梧身影,却是李新聪。 云妃看见一身锦袍的李新聪,笑道:“正准备叫你,你就来了。”回头对着李慕玄介绍道:“玄儿,这是你大哥——李新聪。聪儿,这是你修道刚回来的弟弟,李慕玄。以后你们两兄弟要多多亲近才是!” 李新聪心中一紧:依照礼法,应该先介绍地位较低的,再介绍尊贵者;或是先介绍客人、再介绍主人。自己既是大哥,又是常住于此的“主人”,竟然被后介绍,莫非“娘”如此偏心…… 李新聪的内心深处阴云笼罩,可面上还是笑容不减,走上前亲切的问候着李慕玄。 慕玄也是笑脸相迎,却已然觉察到李新聪身上散发的寒意,暗自感叹着:才刚刚相见的兄弟,即使不是亲兄弟,也用不着如此敌视吧? 至此,王府别院中地位较高的几人汇聚一齐,自有家仆送上茶水、点心,云妃开口说着: “玄儿,当年皇族挑选有资质的子弟,因为娘是修士,才破格让你参选。没想到测出你天资极高,所以被送上了玉清门,后来还被一位元婴老祖收为弟子,圣上特意颁旨封赏我家,当时家中是庆祝了三日啊!唯有娘十分担忧……” “娘,孩儿的师父正是云水真人。师父对我很好,我的师兄师姐也对我很好!我在门中修行十分顺利,娘不必忧心!” “玄儿,你这是在哄娘呢!修行岂是易事?自古就有‘求道者几如牛毛,成道者希如麟角’之说,再加上修士间争杀不断,杀伐之惨烈、残酷,比世俗更甚百倍!越是一路求道、前行的人,就越是危机重重,稍有不慎就是倾覆之祸啊,玄儿……” 李慕玄拍拍母亲的手,笑道:“娘方才还说我文绉绉,怎么眼下娘也开始说古了?娘也是修士,一定知道‘三难’吧,所谓人身难得、名师难遇、大道难求,但这却是孩儿平生之愿!” 云妃见李慕玄说的坚定,一时间沉默下去,定定看着李慕玄。慕玄丝毫不让,也是直视母亲,两人都是一言不发。 剩余的李新聪、程管家和绿云三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场间便随之沉寂下来。 莫名的情绪不断滋长,所有人似乎都心潮起伏,在这片刻的静默中潮起潮落、沉沉浮浮…… 半晌之后,还是程管家打破了沉默,对着云妃说道:“娘娘,玄公子回来的消息王爷还不知道呢!娘娘是不是领着玄公子回王府面见王爷,这才是真正的一家团聚啊!” 闻言,云妃动了动,似乎有些话就要脱口而出,随即又强自忍耐,略显疲惫的说道: “玄儿,若求道真是你的宏愿大志,娘一定支持你!” 李慕玄嬉笑着回道:“玄儿再是求道,也不敢怠慢了娘啊!无情可不是道……” 此言一出,云妃面色微松,直接站起身来,对堂中众人说着:“程管家说的对,王爷还不知道玄儿你回来的消息呢。我们这便回王府,让这位‘高高在上’的方王爷见识见识筑基道长!” 场间众人都是莞尔,唯有李新聪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心中恶念瞬间破灭,又一下子冲起万丈之高! 五四、亲王会武各显威,酣战烈烈钟鼓催(上 敕造方亲王府。 王府教场中人声鼎沸,叫好声、鼓噪声不断传出,在深广宏阔的王府外都可隐隐听闻。 今日正是每年一度的“亲王会武”,恰巧轮到方亲王举办,所以王府教场才这般热闹。 在玉京城中,亲王的称谓可不是随意而来,必有大功大德才会加封,所有亲王都有一大片封地和威严宏大的王府,实力很强。 即使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除太子外,都不可加亲王封号,最多是“勋王”,拥有微不足道的一小块封地而已。 方亲王作为近十年来慢慢崛起的实地亲王,一直被亲王的圈子暗中排斥,认为李维方不过是生了一个好儿子,被玉清门的元婴老祖收归弟子,这才得了亲王封号,慢慢壮大起来。这使其他亲王们多有鄙夷的心思。 今年轮到方亲王举办会武,不少底蕴雄厚的老牌亲王都没有出席,或是只派几个小辈前来参会,使这届亲王会武冷清不少。 虽然如此,看到教场中捉对厮杀的青年高手、旁边围观喝彩的一众王公贵族,还是显得英才济济、气氛热烈。 教场中央,两位小将各骑宝马、挥舞兵器,战作一团。 其中一位:身披灿银甲、头戴红缨盔、腰系青玉带、脚蹬金鳞靴,真是好生威武、器宇不凡! 只见他身骑雄魁雪龙马,手横丈八点钢矛,马鞍后正挂一张弓、一壶箭。 其人面貌尚且青稚,约莫只有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生的龙眉凤目、阔面长须,倒与教场主台上的方亲王李维方有四五分相似,正是方亲王府的世子——李新希。 李新希纵横捭阖,一条钢矛使得出神入化,进若怒浪翻天、退如银蛇吐信,直把对面的持锏高手杀得汗如雨下、岌岌可危。 “方亲王好福气啊!幼子晋入上门,成仙得道;世子又武艺高强、凛然风姿。有子如此,贵家何愁不兴?” 教场上,一位身穿紫袍的中年人对李维方说着,眼中依然关注着下方战局,目不转睛。 李维方生得方脸长髯,浓眉如剑,自有股杀伐凛凛的大将风范。若不是左脸上的一道醒目伤疤,应是一位美髯公才是。 如今,李维方眉间刻出一道锋利的悬针纹,沉声说着: “宁老哥谬赞了!新希的矛法看似凶猛,实则多有纰漏、未得神髓,即使能赢下这一场,也定然不敌新纶贤侄啊!我听说新纶已至地级武者的巅峰?还要向宁老哥求证。” 只听宁亲王哈哈一笑,有些得意的说道: “纶儿生性好动,去年非要进灭乱金吾,为国效力。孤王只好把他弄进去当伍长,没想到一年多历练下来,已经成了队正,统领五十人,修为也只差一步就是天级。上次皇族家宴,圣上都私下夸赞……” 高台上的两位亲王从容叙话,教场中的战局却已是无比激烈: 持锏高手眼看不敌,心中一沉,便要使出压箱底的绝技来。只见他将左手铜锏一丢,趁着回马转身的旋力,便是一记撒手锏! 铜锏势大力沉,带着汹汹风声,向李新希当面打来。李新希不慌不忙,手腕一抹,挑开铜锏。 不防对面那人忽然跳起,双手持锏,势若疯虎的一锤而下,欲要对着李新希天灵狂猛一击! “他疯了吗?”李新希心中不解:“马上交战,竟敢腾空而起?我只消临头点刺,你还没伤到我,就教你头颅爆碎而死!” 与此同时,教场边围观的皇子龙孙们也是一阵惊呼,都觉得场上挥锏的李新灵是在找死。他这招看似凶猛,但他自己在击实之前就要被李新希挺矛刺死! 当然,场中有一位道长庇护,性命是无碍的。可李新灵出此昏招,丢人可丢大了!亏他还出生恭亲王府,算是老牌王府,这次惨然落败,恐怕以后日子不好过啊……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时,李新希已然斜刺而上,直戳李新灵头颅。 教场的东北角,一位鹤发童颜的皇室供奉静静站着,随时可以出手援救。只见这位老修士嘴角微动,场中再生变化: 李新灵双手握锏,锏身直劈而下,却突然发出濛濛金光,“铜锏”的顶端竟然在一片金光中不断延伸,抢在长矛临身之前,打向李新希头顶! 李新希遭逢剧变,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却一边将头向右偏转,一边继续挺矛而刺,似乎想和李新灵同归于尽? “没用的!”李新灵心中狂喜:“你就是再快,也快不过我的金锏!这场比试我赢定了!” 场间形势也确实如此,眼看不断伸长的金锏就要打在李新希右肩,而银矛距李新灵面门尚有尺余,李新希可谓必败! 教场中照看的筑基修士仿佛对此无动于衷:按理说胜负已分,李新希更面临着身受重伤的危局,此时该轮到他出手,中止比斗了,可他却依然面带微笑的静立着,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 高台上观礼的王侯们纷纷站起身来,望向教场,仿佛下一刻便要见证李新希骨断筋折、血肉纷飞的下场! 宁亲王没有起身,因为他身边的方亲王面色淡然,让他心中不解:难道李新希还有后手,足以应对恭亲王府的宝器之威? 金锏临身,却见李新希的灿灿银甲上波光腾起,化成一片水幕,在李新希身上周流涌动,煞是奇异! “啵!” 金锏击在水幕上,只发出低沉水声,仿佛是在深潭中投入一枚小石子般,只激起些微涟漪,便告消失。 李新灵面露惊色,但是身在半空,全力一击又不能凑效,眼看着飞刺而来的闪闪矛尖急速放大,干脆利落的捅向他的面门,似乎只有闭目等死而已! 一道青光闪过,在钢矛穿身的前一刻,电光火石间裹住了身在半空的李新灵,将他远远丢在教场外围。 李新灵挺身站起,不由伸手摸了摸眉心:一道浅浅的血痕刺痛无比,手上还沾着一点血迹,让他微微发寒…… 这便是场中皇家供奉的高明之处了,就要在险死还生的刹那间救人,既保住了他们的性命,又可以让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龙子龙孙们感受到生死一线的危机,促其奋进。 “是宝器!两件宝器!” 直到此时,教场边的众人才反应过来,惊呼阵阵! 所谓宝器,是指凡人也能运用的一类特殊法器,若论威能甚至比不上大多的低阶法器,但是制作起来比等闲中阶法器还要麻烦,所以相对稀少。 宝器不需要法力、神识就能生效,有些是以武者修炼出的真气驱动,有些是以事先注入的温和法力激发,有些更需要燃烧血液等才能发威。 像是李慕玄之前在古庙中遇见的几位“平妖金吾”,手中便有克制妖邪的宝器,可以同时用真气和鲜血激发,完全激发时不亚于炼气五六层修士的法器威能! 恭亲王作为老牌亲王,府中招揽的奇人异士颇多,李新灵又是恭亲王宠爱的嫡子,有件宝器护身并不奇怪。 但是方亲王乃是近些年才崛起的新贵,没听说招揽到什么厉害的修士门客,竟然不声不响的拿出一件防御宝器给李新希,就让众人十分惊讶了。 需知,防御类的宝器比攻击类更加珍惜,因为防御类宝器的材料、炼制技艺等更加复杂,又是设计来专门保护凡人的,所以更是难得。 “方贤弟家中竟然有如此高人?能够制作这样一件顶尖宝器的修士,定然修为高绝!不知孤王可否有缘一见?” 宁亲王若有所思,复又低声问道。 李维方哈哈一笑,说道:“宁老哥哪里话!我家怎么会有如此大才?这件‘碧波沉银甲’是老夫重金购得的,准备让希儿日后在沙场上建功立业用啊!” 宁亲王恍然大悟般点点头,表面上回道:“贤弟好福缘!” 此时,他的心里却早已骂开了锅:老匹夫,不想说就别说!买来的?我呸!这样的宝贝你从哪买?就算真有,早入了皇家内库,你看都看不到,买个屁! 教场中,李新希于电光火石间逆转胜负,险些爆碎了李新灵头颅,让在场的贵族青年们惊叹不已、大呼过瘾,一时成了场中焦点。 却见一位头戴束发紫金冠、身披耀目黄金甲的青年贵胄越众而出,四面拱手、朗声说道: “希贤弟大发神威,倒让愚兄心痒难当了!还请众位兄弟担待,让我前去战一场如何?不能让希弟专美于前啊!” 众人都是鼓噪,连称新纶兄弟不讲规矩,还没到他就跳将出来,要使车轮战法,很是卑鄙。这番不论输赢,先要欠大伙儿一顿酒饭才是! 李新纶哈哈大笑道:“不瞒众位兄弟,小弟最近却是发现一处好地方,百花盛放、煞是撩人,只是小弟力不从心,正要请众位兄弟一同品鉴!” 闻言,众人又是轰然叫好,让新希“勉为其难”的试试李新纶成色,同时还能让大家伙在会武后潇洒一番,实在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李新希笑着应承了,纵马来至教场西侧,让出东侧来,等候李新纶上场。 场边自有仆从牵出李新纶的战马,却是一匹枣红大马,马上正挂着一杆方天画戟! 李新纶翻身上马,慢慢来到了教场东边,与李新希一东一西,隔开六十余丈,静静对峙着。 此时,原本教场上比试的其他四人也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退到边缘处,一心一意的观看着两人即将到来的比斗。 李新纶二十六岁,传闻已是地级巅峰的修为,更在一年前加入了灭乱金吾,算是王子间的佼佼者。 而李新希年方二十四,是方亲王府的世子,原本名头不显;但方才将威望颇高的恭亲王嫡子李新灵从容击败,声名大振! 如今,这两人同场较艺,定是一场龙争虎斗! 五四、亲王会武各显威,酣战烈烈钟鼓催(下 教场之上,李新希与李新纶遥遥对峙,便有蟒皮大鼓咚咚敲响,一声紧似一声,让场上的所有人热血沸腾:这是沙场之上的进军鼓。 李新纶一把抄起身侧的画杆方天戟,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温柔无比的轻抚着描金绘彩的戟杆,状态很是奇异…… 他手中的方天画戟长有丈二,相比李新希的丈八点钢矛稍短些许,但戟头寒光闪闪、戟杆乌沉凝实,散发着惊人的杀意,令人心惊。 高台上的李维方站起身来,几步走到了高台围栏边,细细看着台下手持画戟的李新纶,回头对宁亲王感慨的说着: “唉!真是英雄出少年!新纶贤侄气沉神凝,与手中画戟神气相应,已然踏足天级武者了!想当年老夫还是在三十岁后,沙场上数经生死才得突破,新纶贤侄如此年轻就已是天级武者,前途不可限量!” 宁亲王听李维方如此说,也是惊讶的站起身来,说着: “方亲王!我家纶儿真是天级武者?” 李维方笑道:“正是如此!我不会看错的!新纶如今可能境界尚不稳固,但以状态来看,已是天级武者的风姿无疑……” 李维宁喜形于色,拱手谢道:“多谢贤弟了!纶儿有所突破,都是今日会武之功!” 言罢,两人都是来到围栏边,看着下面一触即发的大战。其余亲王、贵族们也稍显激动的纷纷站起,看向台下: 天级武者的战斗,即使在人才辈出的玉京城也不多见;因为天级武者大都是统兵一方的大将军,谁会在人前比武?何况是李新纶这样年轻的天级武者呢?实在不可错过! “咚!” 一锤定音! 李新希猛磕马肚,率先发起了冲锋。 对面的李新纶状态奇异、气度深沉,跟刚才相比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让他隐隐感到不安,只好催动白马率先冲锋,想要占据先机。 听闻鼓声,李新纶也是回过神来,只觉神完气足,全身上下涌动着阵阵暖流,于是催动坐下火炭似的宝马,单手握紧手中的方天画戟,就这般平平举着,向前直冲! 两人坐下都是宝马,六十丈距离转眼就到! 李新希骑术精湛,在马匹的腾跃起伏间不断积蓄着力量,在两骑相接前的刹那,更是低伏身体,仿佛自马背上消失一般! 随后,一道银蛇飞射,无比刁钻的直刺火红马首! “叮!” 银蛇吐信,却是正中半月光弧! 李新纶长戟一摆,以戟尖月牙利刃格住矛锋,可谓妙到毫巅,若是差上一分一毫,李新纶就是狼狈坠马的下场! 见矛锋被阻,李新希双手持矛、狠狠一蹬,猛然立起身形,让坐下白马一声哀鸣,几乎软倒在地! 乘着这股庞然力道,李新希自下而上的挑动银矛,弯弯的矛尖在雪亮月牙上擦出火树银花,带着炫目光彩撩向李新纶的右臂! 见此,李新纶握戟的右手一阵卷动,小小月牙再次准确无比的别住矛尖,顺势一带一收,将长矛中传来的庞然力道导向半空,想要破坏李新希的身体重心。 李新希心中微沉,手底一股余力悄然发动,抬臂一抽,蛇矛便灵巧万分的自月牙中脱出,随着交错而行的马力斜拉李新纶胸腹! 李新纶心中赞叹,手上却是更快:只见他一夹马腹,坐下奔马仰首嘶鸣,忽的腾跃而起、一飞冲天! 李新纶似乎也在这一刻飞腾起来,在马上侧转身子,第一次伸出左手,持在画戟尾端,借助着这股扭力,两手相较,手中的大戟便以天崩之势猛劈而下,丝毫不顾斜刺而来的矛尖,抡出一道圆光,直劈李新希! 方天画戟居高临下、势若陨星,却是后发而先至,眼看就会在蛇矛临身前将李新希劈做两截! 李新希死死咬着嘴唇:他身穿宝甲,不畏凡兵劈砍,但是此时较量的是武艺,不是比谁宝物更多,这次比武他已经算是输了! 刚想认输,李新希却抬头瞥见了李新纶居高临下的眼神:那是一种胜券在握的淡漠和自信! 李新希心中猛然腾起一股怒火:就算我武艺比不上你又如何?我有护身宝甲,你之前也看到了,怎敢如此小瞧我!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李新希长身而起,自马上站立着,继续挺矛刺向李新纶前胸,丝毫不顾临头劈下的无双铁戟,只想着击败李新纶,一吐胸中恶气! “噼啪!” 画戟势若千钧、横劈而下,却被李新希身上腾起的水波相阻,发出深沉的低鸣声! 李新纶不慌不忙,手中长戟一亮,乌黑戟身上的龙纹金线仿佛活过来一般,发出低鸣之声,让整杆画戟放出濛濛金光! 此时此刻,画戟的尖端流转着乌金色光芒,只见李新纶面色凝重,双手握戟,将整枝画戟舞成一片光幕,不但将飞射而来的蛇矛弹出,更将马上的李新希挑起,抛在半空! 李新希猝不及防,站起的身体直接被画戟挑飞,长矛脱手、宝马奔走,真真是一败涂地! “叮叮叮……” 一阵急促无比的金铁交击声传来,乌光闪耀的戟尖化作怒龙,刺、劈、冲、斩、挑、钩…… 这一刻,李新纶肆意舒展平生所学,无数战技被他通通使出,如疾风骤雨般打在空中的“水人”身上,却是发出了铮铮不断的金铁交击声,令人头皮发麻! 李新希身上的水幕在这狂猛无比、源源不绝的打击下波荡不休,眼看着光芒黯淡下去……一旦这件护体宝器威能用尽,李新希必定横死当场! 这一战荡气回肠、一波三折,让场间的贵胄们目不暇接、大呼过瘾! 教场的看台上,李维方面色铁青,却也一言未发: 方亲王世子被人挑在半空,肆意攻击,这是奇耻大辱!但是眼下属于比武较技,李新希身穿宝甲,被对方挑在空中、慢慢破防也是顺理成章之举,饶是以他的亲王之尊,也不能贸然阻止! 李维方只好看着场中的筑基道人,希望他可以出手结束比斗。到了此时,李新希已然落败,完全可以结束这场比斗了! 然而,这位筑基供奉只是饶有兴味的看着场间,左手微动,仿佛在掐指算着空中宝甲究竟能撑到几时? “希儿!” 便在此时,云妃带着李慕玄几人来到教场,正看到李新希被人挑在半空的一幕,而自己亲手制作的碧波沉银甲正苦苦抵挡着方天画戟的攻击…… 云妃见场中情势如此危急,不由惊呼出声! 云妃只育一子,便是李慕玄。她在王府中地位超然,比正妃更加尊荣,只因她本身是修士,而且她的孩子也拜入了玉清门,光耀门楣。 十六年来,她的亲生儿子杳无音讯,她便把李新聪、李新希当成自己的孩子一般,情深爱重。 如今看到李新希这般惨状,哪里还忍受得住?就欲上前解救。 见云妃飞身而上,李慕玄自然紧随其后,眼看着就要进入教场中。 “哼!哪里来的妇人,好不晓事!” 场中静立的皇家供奉一声冷哼,神识一扫,发现只是一个炼气六层的女修,语调严厉的出言呵斥! 方才来时,李慕玄却被云妃吩咐着隐匿了修为,想要给李维方王爷一个惊喜。以李慕玄的匿气之法,自然隐匿的干干净净,因此这位皇家供奉只当他是凡人,毫无顾忌的呵斥出声。 云妃心系孩儿,何况身边又有修为极高的儿子在,也就不管不顾的想要冲进教场,先救下李新希再说话。 “大胆!” 鹤发童颜的皇室供奉,见这炼气小修对他视若无睹,径直冲入教场救人,不由怒火万丈,袖袍一挥,打出一道旋风,便要卷住二人,打定主意要将他们丢出王府之外! 这下子李维方才是真正的面色大变! 李新希充其量是被羞辱一番,性命无碍,至于今日之耻,以后再刻苦磨砺,找回场子就是了;但是现在自己的夫人上前,要是与皇室供奉起了冲突,被这些眼高于顶的修士打伤可就是大事了! 就在李维方面色大变,就欲跳进场间解释的时候,局势又生变化: 眼前这筑基前期修士竟敢对母亲出手,李慕玄自然出手还击! 只见他取出蛰藏法剑,信手一挥: 如今的蛰藏法剑,已经真正晋入了高阶法宝的行列。在地火洞天中的蕴养,让蛰藏剑中的木、水、火三系充沛无比,甚至隐隐带有五行循环的法则意境! 许久未曾发威,蛰藏法剑中的灵性蠢蠢欲动,如今一旦出手,便是山呼海啸、莫可拦当! 蛰藏轰然一震,自剑身中飞出一条火龙,见风狂涨,在眼前的小小旋风中就势一滚,立刻膨胀到数十丈高下,带着毁灭一切的狂猛声势,就要吞没眼前的筑基修士! 火龙成形,李慕玄也是暗惊:他方才虽然含怒出手,但是并不想使出这样声势惊人的一击,只想着击退眼前的修士而已。 感受着手中蛰藏剑灵性的欢呼,李慕玄莞尔一笑,蛰藏剑的灵性越发惊人了,或许在他有生之年,蛰藏法剑能够晋入顶阶法器? 李慕玄心情放松,可面对汹涌火龙的马成观却是惊骇欲绝: 炼气女修身旁的“凡人小子”只是挥一挥剑,便放出这样恐怖的化形剑意、狰狞火龙!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对一个修为无比深厚的筑基修士出手,而自己在仓促间甚至无法调动起全身法力对敌! 身为皇家供奉的马成观心中追悔,却也不得不掏出一方白玉编钟,竭尽全力的掐诀掷出: 大钟见风而长,变做三四丈大小,发出清脆悠扬的响声,就要迎击火龙! 五五、火龙盘舞思经卷,人道浮沉品玉銮(上 教场中,就在李慕玄出手反击时,云妃已然飞身来到场间,放出一片幽蓝水幕裹住画戟,将半空中濒临昏迷的李新希救下,施展法术为他疗伤。 李新纶面色不渝,似乎还有话说,但是看到云妃身旁的李慕玄竟然凭空取出一柄剑器,招出狰狞无比的火龙,不由惊呼出声! 自火龙成形之后,无形的燥烈火意便将李新纶罩住,让他有种身在烘炉的错觉,坐下的火红色骏马嘶叫着连连后退,甚至有抽搐发狂的迹象,让他不由胆寒,艰难无比的调转马头、狼狈离开…… 教场边缘,恐怖火龙化形而出,每一片龙鳞都是纤毫毕现,散发着真实不虚的凛然龙气! 自盘龙岭一役后,李慕玄深深震撼于九龙神火罩威能,反复揣摩着那股九阳横空、覆压天地的恐怖意境,大有收获。 此刻,他在不经意间便将这些感悟融入了剑意化形的火龙之中,使火龙更加真实灵动,甚至带着煌然正大的神龙威严! 栩栩如生的火龙直接撞在了白玉编钟上,一声巨响,让场中所有人惊叫着连连退后! 庞然音波卷起尘土,就要向着四面八方冲去,却被李慕玄动念阻下,防止这股蕴含攻击威能的音波伤到附近凡人。 滚滚气浪裹着灰尘,被李慕玄猛然压下,一时间尘屑迸射,打在慕玄放出的屏障上,呲呲作响! 饶是如此,剩余的些许余波也让场间众人双耳嗡鸣、暂时失聪,少数武道修为不到家的甚至痛苦的捂住双耳,指缝间隐有血色…… 一时哀鸿遍地!修士斗法,即使是少许余波,也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 教场边缘,十余丈长的红色巨龙将玉钟团团裹住,龙身盘绕在玉钟外围,龙首喷吐烈火,不断炙烤着玉钟。 李慕玄本可操控火龙直接甩开玉钟,冲向眼前的筑基修士,将他如此绞住;但感应到其人面色惊惶、气息紊乱,如此做可能就直接将他灭杀了,却不是慕玄的意图。 李慕玄一边与眼前修士斗法,一边以神识扫过李新希,发现其并无大碍,便放下心,专心致志的看着对面的马成观。 此刻的马成观面色蜡黄、苦苦支撑: 他作为皇家供奉已有上百年,虽然只是筑基前期修为,但也颇有身家。空中的白玉编钟算是高阶法器中的精品,构思巧妙、功用繁多,不仅可以放出音波攻敌,更有困锁、镇压等种种妙用。 当然,此刻的玉钟却是连半点妙用也无,只能在惊人热力下苦苦支撑,甚至连钟体表面的玉质都开始渐渐融化起来…… 李慕玄虽然不想取他性命,但是想着此人之前开口辱骂娘亲,欲要给他一个难忘的教训,将他这件法器生生融化! 此时,李维方终于来到教场之中,感受着场间的滚滚热力,有些敬畏的看一眼盘绕钟上的红色火龙。 作为此次亲王会武的东道,他有心开口劝解,又生怕惹怒了眼前这位年纪轻轻、道行高深的仙长,彷徨两难…… 云妃使出了好几种水系法术,调理着李新希的身体,见他慢慢苏醒过来,才长吁一口气,放下心来。 她转头看着场间斗法,又看到李维方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开口说道: “玄儿,住手吧!把你二哥救下来便罢了!” 闻言,李慕玄冷冷看一眼马成观,心念微动,火龙便摇头摆尾,将缠绕的玉钟猛然甩出,朝马成观劈头打去! 马成观只觉自己的玉钟被庞然大力围裹,向自己轰轰打来。他双手掐诀,配合着玉钟里灌注的法力、神识,无比艰难的想要停下玉钟,却收效甚微……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法器朝自己劈面打来,马成观心中苦涩,万分无奈之下只好让开身子,避开这只“火焰编钟”。 “轰!” 一声巨响,熊熊燃烧的钟体猛然贯入教场边缘的大地中,把坚硬的青石地面砸出两丈深、五丈宽的大坑来! 所幸周围的贵胄们在斗法刚开始时就已经远远退走,大坑周围空无一人,只有十数位离得稍近、武功较浅的青年被这股冲击波及,踉跄着摔倒在地,面如土色! 随后,白玉编钟晃晃悠悠的从大坑中飞出,慢慢缩小体形,最终变做常人的手臂大小,盘绕在马成观身前。 此时再看,原本晶莹润泽的钟体黯淡无光,不少地方的花纹模糊不清,显然这件法器已经元气大伤,连本体都损坏很多。 “道友究竟是何方神圣?在下马成观,乃是皇族供奉。道友虽然修为高绝,也要给在下一个交待吧?否则,皇族中自有金丹前辈前来,为在下讨回公道!” 马成观见玉钟惨状,心中滴血,厉声责问着李慕玄。 虽然说得硬气,但他的语气中还是留着余地,显然不想彻底激怒眼前这位高手,否则小命不保啊! 从方才的斗法中,马成观心中有数:要是眼前这位面容年轻的修士执意杀自己,自己估计连逃跑都不可能! 李慕玄见母亲有和解的心思,也就不再强求,回道: “我是李慕玄,玉清门修士,方亲王三子,你知道这些就行了。你刚刚对我母亲出言不逊,我没有重伤于你,已是看在皇族颜面上了,还不快走!” 听说李慕玄是玉清门修士,马成观先是一惊,随即却又了然:这么年轻的筑基修士,也只可能是出自玉清门了! “他自称李慕玄,又是玉清门修士、皇族中人,跟那几位金丹宗师恐怕比我还熟,都是他的师门长辈啊!我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唉,这次真是无妄之灾!” 马成观心中苦涩到了极点,行礼说着:“既然如此,老道便告辞了!方才老道也是职责所在,还请道友包涵!” 李慕玄却只是看着他,一言不发。 此时此刻,一旁的李维方心中腾起惊涛骇浪:眼前这个大发神威的青年道长,竟然是自己上山学道的幼子? 心中想着,李维方不由看向了云妃,见她点头,方才放下心来,一阵狂喜刚刚涌上心头,就听到了皇室供奉马成观道长服软的话,而自己的儿子李慕玄冷冷盯着他…… 李维方到底曾是将军,机变很快,心念一转便接过话头,对马成观郑重回礼,语气热络的说道: “马道长言重了!家中幼子自小上山,如今不过二十二岁,有些不通世故,还请马道长多包涵才是!” 原本,如果一介凡人对自己这样说话,马成观丝毫不会理睬。但是眼前这李维方既然是玉清门筑基修士的父亲,而这李慕玄甚至只有二十二岁,就容不得他不在意了。 当下,马成观也是挤出笑脸,说道:“方亲王不必如此!令郎天资过人,小小年纪就是筑基修士,方才确实是老道鲁莽了!这便告辞!” “马道长哪里的话!这次会武尚未结束,维方还要多多仰仗马道长呢……” “方亲王,既然令郎求道归来,就是贵府的大事!相比贵府一家团聚,这次会武都是小事了,便到此为止吧!我会向内府说明原因,想来很快就有圣上嘉奖发出!” 这马成观也是圆滑之人,与李维方一起,三两句就把场面兜了回来,使气氛不再像之前那般凝重,甚至透出些喜意来。 于是,周围哗然的王公贵族们也纷纷围上来,好奇的看着已然回到云妃身旁的李慕玄,大多透着不可思议的神色: 当初李慕玄被玉清门元婴老祖破格收为弟子时,就是一件轰动贵族圈子的大事,如今正主出现,怎么不让他们心中好奇呢? 说起来,皇族虽然每十年都零星几个子弟入得玉清门,但是一直没有听说过特别出色的修士,而眼前的李慕玄年纪比在场的许多人都小,却已是高不可攀的筑基修士,着实让他们难以置信! “逆子!还不向方亲王叩头赔罪!” 一道怒意勃发的声音传来,宁亲王怒气冲冲的对着李新纶喝道,勒令他对方亲王和刚刚清醒过来的李新希赔罪! 李新纶面色通红,梗着脖子不愿低头,让李维宁暴跳如雷,狠狠揪住他的衣襟,恨不得把他按在地上! 教场间: 马成观面带春风,李维宁又惊又怒,李新纶羞恼交加,李维方似谦实喜,云妃欣慰中带着担忧……而其他李氏贵族们则面色各异、情绪纷杂,不一而足…… 李慕玄静静站着,强大的神识让他将场间所有人的表情、动作、语言尽收心底,甚至通过玄妙无比的心神感应,将每个人的情绪、想法模模糊糊的投在心湖之上,激起阵阵波澜…… “一切众生,妄想纷乱;心如瀑流,念念不定。” 一段经文浮上慕玄心间,此情此景,让他忽然想起了多年前所看的这段经文来。 李慕玄当年只是匆匆看过,然而此刻回想起来,却让他对意识、心念、静定等等修行诀要产生了新的感触,当下便闭上了双眼,在这人声熙攘、气息混杂的教场中,沉入定境…… 五五、火龙盘舞思经卷,人道浮沉品玉銮(下 此时的教场中,李慕玄自然是众人焦点,见他竟然缓缓闭上了双眼,一副宁定的情态,众贵族都是噤若寒蝉,场面迅速的沉寂下来。 见此,李维方便向众人高声致歉,宣布此次会武到此为止。众贵族虽然还有许多其他想法,却也不敢继续流连,三五成群的离开了方亲王府。 李维方送客回来,李慕玄恰好睁开眼睛,而云妃等人还围绕在他的身边,很有些好奇的看着慕玄。 李维方摇头苦笑,示意几人一同去往正厅。 到了主院的正厅中,李维方端坐在高高的王座上,沉思不语: 今日变化迭出,即使以他的才智,也理不出个头绪来,幼子竟然成了筑基期的仙长,这对整个家族的发展有何影响?家族的种种布局是否需要调整? ………… 一时间,这位杀伐果断的方亲王也是左思右想、心如乱麻。 在他的身旁,云妃安然坐在华贵的绣椅上,她倒是没多少想法,只是满足的看着台阶下站成一排的三个年轻人,都是她的好儿子。 李慕玄一副云淡风轻的神色,自然站在最左边。 李新希面色苍白,被李新聪扶在中间,有些羞愧的低着头,一言不发。 李新聪扶着弟弟,自己站在最右边。 李维方向来治家如治军,要的便是法度森严、令行禁止,除了对云妃敬爱非常以外,家里的其他人都对这位行伍拼杀出来的王爷敬畏有加。 “李新希!把头低着做什么!” 半晌之后,李维方严厉的开口说道:“这次输了,下次赢回来就是!小小失败就这副熊样,以后还想着征战沙场、建功立业?” 闻言,李新希将头抬起,眼中却是充满了不甘之意。 “你不服?不服就对了!李新纶确实厉害,但我李维方的儿子也不是软蛋!李新纶不就是从灭乱金吾历练出来的吗?你在家修养一阵,我也把你送进金吾卫锻炼!” “王爷!”云妃有些不乐意,低声劝道:“金吾卫多危险啊,面对的都是妖魔邪修、亡命之徒……” 李维方紧皱眉头,说着:“云妃,不要说了。好男儿征战沙场,死了就是命该如此,若是百战生还,自然荣耀满身。我皇族子孙,都没有退路的!” “请父亲成全!” 李新希轰然下拜,语气中充满斩钉截铁之意,显是心意已绝。 李维方微微点头,又对着李新聪缓缓说道: “新聪,今日你又去别院胡闹了?听闻前段时间你在春水楼,与一众纨绔争风吃醋,还把歌姬带回了别院,可有此事?” 李新聪再也站不住,立刻伏地跪下,向李维方请罪。 “新聪,你肆意妄为,依家法要当众杖责三十!不过这次你兄弟回来,打你棍子脸面上不好看,改为禁足三月,现在立刻去把那歌姬遣走!” “是,父亲。” 处置完两个儿子的事情,李维方让他们站起身来,又看着眼前面色淡然的三子,放缓了语调,和声说道: “慕玄,你六岁离家,如今已经过去十六年了吧?孤身在外,修行不易啊!” 李慕玄看着王座上长髯阔面的方亲王:小时候的自己,对“父亲”毫无印象,甚至连面目也不记得。自他记事起,父亲就一直在外征战,从未归家…… 闻言,李慕玄平静的回道:“儿子在门中修行顺利,这次特意回来见过父母。” 李维方心中暗暗失落:多年未见,最出色的儿子与他形同陌路,而自己却毫无办法…… 但是李维方在表面上还是一副威严的样子,闻言点点头,又问着:“我儿真的已经筑基?在我印象中,皇家的那些筑基修士大多垂垂老矣,甚至还有活了几百岁的老人!而慕玄你才二十二岁,就已经筑基了?这实在匪夷所思……” 云妃也是附和道:“别说王爷了,我身为修行之人,也是难以相信!但玄儿周身气息如渊海,方才还让趾高气昂的供奉低声下气,除了筑基修为,还能有什么原因呢?玉清门真不愧是上门啊!” 李慕玄回道:“门中修士十有七八都能筑基,这还要算上意外陨落的同门。至于二十以前筑基的天才修士,门中也出过不少,不值得惊讶……” 当下又略略谈论几句,李维方发现自己几乎是无话可说,因为自己对修行所知甚少,而慕玄又是自小修道的人,对修行以外的事情所知甚少,父子俩说不到一起,场面便显得有些冷清。 “云妃,你这便安排慕玄住下吧!你们母子十数年未见,当有许多话说才是……” 云妃听王爷如此说,心中已是暗笑不已,多年夫妻,怎么会不知道李维方此时的尴尬?难得自己修为高深的儿子回来,便是强如王爷这样的人,也有些不知所措了吧? 谈话既毕,众人便各自散去,云妃吩咐李新聪再去前院陆伯那里领一些药材服用,便领着李慕玄去往“琼华院”,正是云妃自己所住的庭院。 琼华院深广而精致,恐怕是整座王府中除主院外最大的院落,云妃将李慕玄安排在侧院中,轻轻说着: “玄儿,娘见你方才似有感悟,便在这间春蕊院住下,里面有静室、聚灵法阵,想来你也不需要丫鬟服侍,自去揣摩吧!” 李慕玄入得厅堂,才发现房中陈设简单,多以檀木、瓷器、书画等点缀装饰,不过中堂、书房、卧室、静室一应俱全,看起来十分的整洁清爽。 李慕玄别无所需,径直去到静室之中,闭锁门户,盘膝入定…… 数日后,慕玄才从定中回转,出了春蕊院,来到琼华院主院之中,却见大哥李新聪也在,和母亲在精致的凉亭中言谈甚欢,凉亭中间的石桌上摆着几样水果,绿云侍立一旁。 云妃见李慕玄走来,不由笑道:“玄儿出关了?这几日可有收获?” 李慕玄也是笑着回道:“娘,孩儿这几天只是整理了一下修行思路,算不上闭关……” 云妃好奇的问着:“我儿有什么感悟没有?若是不妨碍的话,也说给娘听听?” 此言一出,云妃身旁的李新聪、绿云都是张大了耳朵,想要听些“修行秘闻”。 李慕玄依然微笑的说着:“孩儿之前在经卷上看到‘心如瀑流,念念不定’这句话,一直不怎么理解,直到前几日在教场之中,人声鼎沸、反照于心,方才多了些感悟。” “人心如瀑,自然无始无终、绵绵不断,每一刻转过了多少念头连自己也不知道,这便是普通人念念不能得定、时时不可安然的根本原因,总是有所求、求不满……” “即使修行人静定日久,相对凡人减少了杂念,但往往无法保持,更难以降服心中的细微杂念!须知,入定时每多一丝牵扯、攀援,便多一分瀑流,瀑流散作水花、水花散作雾气……这样越染越深、越细越乱,终究会失去定境!” “这也是许多修行人,随着经历的事情越来越多,虽然修为不断进步,但心性却是不进反退、甚至走火入魔的道理!这是生死攸关之地,不可不慎、不可不察啊……” 听李慕玄如此解说,云妃一时沉默下来: 仔细想想,自己多长时间没有入定了?玄儿想清楚一个修行道理都花了四五日,而自己就是想闭关专修四五日都很难心平气和,总是无法入定。看来,自己这些年心性修为倒退的厉害,甚至与凡人无异了…… 云妃陷入了思索之中,而旁边的李新聪、绿云还是一头雾水,完全不能理解。 李慕玄说的虽然浅显,但是只有真正修行、定坐过的修士,才能切身体悟到这些道理,继而在以后的修行中再做证悟。 未经修行的凡人,反而不会觉得念头繁杂、不得安定,甚至认为自己心志坚定、念头纯一。 半晌之后,云妃方才长叹一声,回过神来。她有些低落,又有些欣慰的看着李慕玄,说道: “玄儿境界高妙,就这短短几句话,就让娘产生了豁然开通之感!看来真是明师难遇、大道难求啊!” 李慕玄见母亲情绪低落,又想着开口劝说,却听云妃转开了话题,说着: “玄儿,你自小离家,对玉京城比较陌生。玉京素有白玉仙京之称,多多游览一番也是好的,也许对你的修行又有启发呢!” “聪儿,你自诩风流,算是是京城中出了名的浪荡子。这次就带着你弟弟多走走、看看,但是那些风尘之所就不要去了!娘倒不是怕慕玄沾染,但是潞国公可对王爷说了,再看到你出没勾栏画舫、夜夜笙歌,就把你腿打折!要是潞国公真的打上门来,娘可不救你!” 李新聪倒是不怕云妃,嬉皮笑脸的应承了,向云妃行礼道别后,迫不及待的领着李慕玄出了院门:三个月的禁足令,早让他火烧火燎,现在有这样好的理由出门,父亲也说不上什么话吧? “玄弟,这第一站,大哥就要带你去玉銮宫!玉銮宫你知道吧?” 刚出府门,李新聪便兴冲冲的问道;李慕玄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啊!那玄弟你就更要好好观摩一番啦!玉銮宫便是通天白玉京啊!” 说着,李新聪的语调变得高扬而奇异,仿佛在吟唱一般: 曾经意气逍遥游,愿上玉京十二楼。 挥剑破云引星落,醉卧天河懒回眸。 黄粱蝶梦解千愁,生死轮转无止休。 万古真常谁人知?长揖世间旧温柔。 五六、皇城摘星悟真言,玉阙天宫玄中玄(上 李慕玄静静听着李新聪吟哦,在心中品味、思忖许久,方才开口问道: “此诗何名?满纸仙风道骨,不似人间文字。” “此诗名曰‘逍遥游’,传闻乃是一位邋遢道人在玉銮宫的宫顶所作,诗成之后,便洒然飞升,得道而成仙矣……” 攀谈间,两人乘坐着轻便马车,沿着白石道路来到了皇城。 内城中遍地铺设着白石堆砌的道路,都是纵横交错、宽阔无比。李慕玄竟然在道路中发现了灵气汇聚的现象。连道路都有如此妙用,由此推断,整座玉京城恐怕都是惊世大阵。 自玉京城外的高空看时,皇城雄踞中心、俯瞰全城,本身还被一片氤氲紫气笼罩,虽然看不真切,但其辉煌宏大的气势却已展露无疑。 此时,李慕玄二人乘坐着马车来到了皇城边,只见高耸的宫墙屹立如崖、莹白如玉,整片墙面上升起若有若无的薄雾,有若仙气一般。 由此观之,皇城倒真不愧白玉仙京之名! 李慕玄自马车中站起,一股神识冲顶而出,凌空虚览,但见: 白玉宫墙延伸无尽,隐约可见绵绵宫阙、重檐高阁,其中雕栏画角、帘幕缤纷;宫中园林水榭、烟光融翠,长虹横卧水波、飞星高举天路……好一派天家气象! 不过,李慕玄再想看的更远时,便被阵法所阻,眼界再向里就是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 李慕玄坐下身子,看到李新聪似笑非笑的神情,问道: “方才小弟极目而望,为何只能看见一小片宫殿林园,更里面就看不见了?” 这下子轮到李新聪惊诧不已:“玄弟能够看到里面?皇城被白雾笼罩,在外面应该是什么都看不见的!当年我还是在二十一岁冠礼之时,入皇城‘毓秀殿’加冠,才近距离的看见宫中奇景,玄弟在外面就能看见吗?” 李慕玄点点头,还把所见的场景向李新聪描述一番,让李新聪好生羡慕。 其后,李慕玄又问着:“听兄长所吟道诗,玉銮宫应该是高绝倾危、醒目万分才是,为何慕玄极目而望都看不见呢?” 李新聪听见慕玄称他为兄长,心中得意,面上笑着回道: “玄弟莫要心急!这玉銮宫虽然高绝,但是只有离的很近很近才能看见。这也是他的神秘之处啊……” 说着,马车便贴着白玉宫墙行驶,又过了约莫两刻钟,才在一处小门前停下。 小门方方正正,一张宽、一丈高,门前已经整整齐齐的停放着数十辆华贵马车,看来都是富贵人家所有。【ㄨ】 李慕玄下了马车,便听李新聪解说道: “这里就是‘摘星门’了,走进去就到了玉銮宫。此处已是玉京名景之一,有个‘玉銮揽胜’的名堂,这里先卖个关子,待到玉銮宫顶,大哥再跟你细说!” 李慕玄微微点头,见此处小小的门楼上赫然写着:“摘星”二字。 细观字形,属于上古篆文,十分古老。李慕玄只能大略分辨字意,并不精通。而这些古篆文都是字、符、阵、道混融一体,涵义深广…… 李新聪没有在门口驻留,直接走进门后。 在他身后,李慕玄驻足不前:他觉察到门后有一座庞然阵法,边界恰恰笼在摘星门前,让他忌惮万分。 这阵法十分隐蔽,以他的神识本不会觉察,但阵法中蕴藏着浓郁的星辰之力,让身具星君传承的他立刻感知到,不由在摘星门前徘徊不定。 “师侄修为精进若此,可喜可贺!” 清亮的声音突然响起,一位蓝衣道人突兀的出现在李慕玄身侧三四步远的地方,让慕玄心中大惊,全身法力运转到了极致! “师侄何必惊讶?上次在玉灵城的八风阁中,老道就觉得师侄与我甚是投缘,此时在万里之外重逢,师侄应当喜悦才是啊!” 蓝衣老道笑吟吟的说着。 李慕玄定睛一看,再听老道如此说,就立马反映过来,这道人便是他在八风阁中遇见的、精通上古真言之道的门中前辈。 “原来是师叔啊!”李慕玄对着老道低头行礼,随后又问着: “师叔,上次师侄见您时,您还是筑基后期修为;怎么今番师侄筑基了,您又成了金丹后期修为?莫非是在逗弄师侄不成?” 老道哈哈大笑,抚须说道: “这有什么办法呢?修炼界惯以修为衡量道法,不如此,师侄你又怎么能心甘情愿的跟老道学东西呢?这修为差距嘛,太多太少都不好,相差一个境界就是刚刚好!” 老道说得俏皮,但李慕玄却是神色郑重,当着门前门后数十人的面,大礼参拜老道,诚恳的说着: “师叔境界高妙,所传上古真言必定艰涩精深!慕玄不才,能得师叔传授,何其幸也!请受慕玄一拜!” 老道没有推辞,端容受了李慕玄一拜,礼全之后才传音道: “好!能如你之前那般对真言有所领悟的,门中许多天才弟子都可以。但是当日你能够量力而行,说筑基后再学,这就十分难得了!不过,说这些都是虚的,能不能得到上古真言传承,还要看你自己……” “此处便是‘摘星楼’,共有十二重楼,每重高有百丈,共一千二百丈。楼中处处布满了上古真言,算是先贤授道之所,能参悟多少都是你的!不过,老道至今都不能完全悟透呢!” “老道受你一拜,自然有法传授,这便传你九大真言——天、地、阴、阳、金、木、水、火、土。这九大真言便是老道的根本领悟,你以此为基础,自去慢慢揣摩楼中真言吧!” 说着,老道就以心印之法将九大真言传给了慕玄,让他立在当场,沉入了领悟中…… “玄弟?” 这时,一旁的李新聪声音微弱的开口问着。此时的他心头惴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为何玄弟转眼间就呆在了门前? 见李新聪面色惶惶,蓝衣道人笑眯眯的踱在他的身前,轻笑道: “小伙子,你玄弟没事,只是在想事情而已,一会儿就能清醒过来。倒是你,元阳流散、印堂发黑,依老道看来,近期将有血光之灾啊!” “这……”李新聪不由更加惊慌了。xh:.254.201.1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