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归未归》 第1页 [古装迷情] 《君归未归》作者:朝露此生【完结+番外】 文案 十岁之前,君至是沈归的君哥哥。 十岁之后,便渐渐不是了。 内容标籤: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归,君至 ┃ 配角: ┃ 其它: 第一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 沈夫人怀孕多时,恰有一日,分外想念城东那家万福楼的桂花酥。沈老爷看着自家夫人大如罗的肚子,耐不住娇妻苦求,急匆匆赶过去,又急匆匆赶回来。刚一踏入家门,就听到一声嘹亮的啼哭,接着就有婆子笑着恭喜,言道万福,夫人生了一位小千金!沈老爷大喜,拍板就定下了名字,恰逢归时一声啼,便叫沈归。 婴儿时期的沈归,睁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饿了也不哭,只张了小嘴,咿咿呀呀地叫唤;困也不愿立时就睡了,巴巴地望着沈夫人,粉嘟嘟肉唿唿的小手拽着她衣袖不松开。沈夫人爱极了她这副模样,便常常从小摇篮里抱起她,一边轻摇,一边哼着江南的小调,轻轻柔柔的。 三四岁的沈归长得像观音座下的龙女,见谁都是一副笑模样,喜得那些夫人们见了就要搂过来亲一顿,顺便感嘆一下自家怎么就没这个命,能养个这么可爱的女娃儿。沈老爷听了,颇为自得,夜来搂过夫人,说要给沈归添个弟弟。 沈归五岁时,家中迎来了另一个新生命,便是沈襄。人人都道沈老爷好运道,儿女双全。沈归对弟弟这一生物很好奇,每日里都爱去逗逗他,可惜小婴儿总是翻身拿屁股对着她,一点都不给面子。 七八岁的沈归,正是猫嫌狗厌的年纪。她也着实是个爱玩闹的,水球里装了各色颜料,把个邻家小哥儿砸得五颜六色,累得沈夫人拧着她耳朵给人家登门道歉;前脚刚被罚不准出门,后脚就翻了自家墙头,伙着一群男孩儿,去草丛里捉蛐蛐儿,沈夫人看她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抓得最多,气得柳眉倒竖;当然也过家家酒,然而她却非要扮新郎,娶得便是邻家那个秀气得堪比女子的小哥儿......这样的事不胜枚举,沈夫人每每气不过,却被溺爱女儿的沈老爷劝了过去,也就没看见他们父女二人互相使眼色的样子。 邻居家小哥儿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君至,据说是君夫人取的。沈归见过她,秀气得宛如沈夫人养的兰花,可惜身子不好,几乎都不出门子。沈老爷与君老爷常年有生意上的来往,两人关系也不错,故而沈夫人也能常常去君家串个门,陪着君夫人唠唠嗑,这么些年下来,俩人倒是好得跟闺蜜似的。 君至比沈归大了两岁,沈归便喊他君哥哥。 沈归其实挺喜欢这个小哥哥的,斯斯文文,安安静静,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还总会给她带好吃的桂花酥。即使恶作剧,也不会生气,顶多说她几句,但一看她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巴巴的样子,就缴械投降,由她去了。 02. 君至十岁那年,君夫人终是没熬过去了。沈归跟着父母去弔唁的时候,看见君至瘦脱了形,红着眼眶一一感谢来客,想去跟他说些什么,却被沈夫人拉住了。 晚上,沈归又偷偷翻了墙头,偷偷摸摸到了君家,终是在灵堂找着了不知跪了多久的君至。 君哥哥。 沈归轻唤,君至没有动。 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沈归也跪了下去。 寂静在清冷的月色下蔓延。 你来干什么? 半响,君至嘶哑的声音才从耳畔传来。 我来看看君姨,也......来看看你。 沈归轻声答道,仿佛怕惊扰了安歇的魂灵。 看他的样子,必是几天水米未进。向来没心没肺的沈归,第一次觉得疼。她想,君姨那么疼爱君哥哥,必定捨不得他如此糟践自己。看他如此,便是在天上,也会难安。她这么想了,也这么说了。 一室默然,沈归却听到滴答滴答的水声,还有压抑的呜咽。 若君姨还在,该是会抱着君哥哥吧。沈归直起身子,伸手抱住了满身寒气的君至。像安抚受伤的小猫一样,沈归一下一下轻拍着君至瘦可见骨的背,轻哼起了沈夫人从前安抚幼弟时,那首平静安和的小调。 肩上的衣服湿了一层又一层,直至白夜将明。 谢谢。 君至哑着嗓子。沈归缓了缓跪麻了的身子,往他手里塞了一块万福楼的桂花酥。不仅沈归爱吃,君至也爱吃。 君哥哥,要保重。 沈归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却在看到他苍白的面孔时,咽了回去。 十岁以前的君至虽然安静,但身上还有孩童的稚气。十岁之后,君至一夜之间长大,再也不是沈归能拉着笑闹的君哥哥了。 君至日日努力读书,沈归也被沈夫人关在家里,开始了她大家闺秀的生活。 03. 听说君至要去京城赶考的时候,沈归一针扎在了自己的指头上,快要绣好的兰草也染了一点艷红,渐变成铁锈的颜色。 他要走了。以他的才华,必定能留在京城的,再不济,也该是个县丞,总之不会是这个小镇。这一走,也许终生,都不会再见了。 沈归忽然就慌了神。 她也不知,自己怎的,便对君至动了心思。 虽说算是青梅竹马,可那也是十岁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哪里懂得什么情情爱爱。十岁之后,她便更加不易见到他了。几乎都是年节下,君伯父派他到沈家来送贺仪,被闷在房里许久的沈归才能出来见见他。
第2页 与幼时相比,他依然安静,却少了秀气,渐渐变成了男子的沉稳。沈老爷与沈夫人都夸他一表人才,不骄不躁,沈归却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他,心里揪着难受。 经常听到沈老爷与沈夫人说起君至,说他聪慧又踏实,读书又努力,将来是做大官的料子。沈归听着,暗暗替他高兴。 却有一日,听到沈老爷与沈夫人说起自己的亲事。 沈夫人说原想着沈家与君家几十年邻里,君至又是好人品,君夫人在的时候说过好几次,想与沈家做亲家;可惜君夫人去了,两家现在也不若以往那么亲密,君至一看又是个做大事的人,到时候沈归若是嫁过去,保不定是个什么情形,故而这些年了,也没再提起。 沈老爷默了一会儿,也点头,说自家闺女娇惯得很,君至若发达了,自家这小门小户怕是入不了君家的眼。还是不提,免伤和气。 从那以后,沈归再听到他有出息这话,便再也不能单单高兴了。 沈归打听到了他要离开的日期,细细地绣了一只香囊,绣样便是镇子里最大的桂树,开满了金色的桂花。万福楼的桂花酥,便是用这些桂花,才能做出最好的桂花酥来。 君至走的那日,沈归偷偷熘出家门,在小镇外拦住了他。 君哥哥,听说你要走了,我身无长物,只有这个,勉强能拿出手。 沈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她知道无法挽留,也挽留不住。君至从来就是这样,决定了的事,再无更改。 怕他看出心事,沈归有些粗莽地递了过去。 君至突然就笑了,伸出手,接下了她的礼物。 她听见他说,谢谢沈妹妹。 04. 金榜题名,君至成了状元。 消息传到小镇,君老爷大乐,在万福楼定了筵席,满镇的人都来了,大家都知道,君家以后要发达了。 沈归跟着沈老爷与沈夫人,默默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夸着,夸君老爷会教儿子,也夸君至有出息。闹哄哄的,不知是谁突然提起君至的亲事,说镇里好几家女儿都正当年纪。君老爷笑笑没说话,便有人笑着岔开了话题。 入夜,沈归悄悄藏在书房门口,听沈老爷与沈夫人又谈起了她的亲事。两人都没有再提起君至。 沈归看着清冷的月色,不知为何就想起,十岁那年,也是这样的月色。 那该是她与君至最亲密的时候,以后,便再也不会了。 05. 两年后,君老爷也去了,君至差人回来,卖了那座宅子。 沈归想,他是要连根都断去,一心留在京城了吧......也是,他那般人才,合该去最好的地方。 又半年,沈归不知怎的,常常心绞痛,痛得厉害了,还会昏厥过去。看遍了镇里的郎中,也没看出个所以然,都说是思虑过重,积郁成疾。 沈夫人看着近年来越来越沉默的沈归,搂着她便泣不成声,都三年了,你这个丫头怎么就认了死理! 沈归还是不回话,只是默默抱着沈夫人,轻轻拍着她的背。 十四岁的沈襄,平日里与长姐最是亲密,此时更是急红了眼睛。 沈家退了原本与王家定的婚约,言说女儿这病怕是要拖累人家,王家老爷和夫人觉得沈家仁义,王家少爷却是不依,然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终究是屈服了。 之后,沈家言道给沈归治病,举家搬迁,再没有回到过这个小镇。 第二章 携手人间共白头 君至,是他阿娘给他取的名字。 红笺向壁字模煳,曲阑深处重相见,日日盼君至。 君老爷年轻的时候常常在外跑商路,经年不着家,夫妻二人聚少离多。君夫人怀着君至的时候,君老爷直到孩子出生,都没回来。君夫人日日盼着君老爷回来,便为他取名,君至。 君老爷知道后,长嘆一声,遂了她心意。 君至幼年的记忆里,便只有阿娘,两岁之后,多了一个沈归。 阿娘身子不好,生了他之后便更不好了。 邻家的沈伯母是个很和善的人,从不因阿娘身子不好就忌讳着少来往,反而常与阿娘聊天,劝阿娘想开些。 沈伯母家的饭菜很好吃,有家的温暖。沈家的小妹妹阿归,也很可爱。 君至生就一副安静的性子,与旁的小朋友玩不在一起。看着他们玩得开心肆意,他是羡慕的,却做不来。 沈归不同,玉雪可爱,又古灵精怪。她很快就能融入他们,玩得更肆意,笑声如银铃。沈归是个很善良的孩子,她从不会因为自己性格沉闷就嫌弃自己,反而会更积极地拉着他,融入他们的游戏里。 沈归七岁的时候,很喜欢捣鼓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为此闯了不少祸,君至也不知道,他跟在她屁股后头,为她收拾了多少烂摊子。他总是不忍心,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就会不忍心,万事随她。 沈归做了“水球”却苦于没有试验的人,最后骑在墙头,将水球都砸在了他身上。虽然回去以后他洗了很久的澡,也被阿娘罚自己洗衣服,但是想到沈归笑得开心的样子,他便也欢喜。 沈归捉蛐蛐儿的时候,君至正在温书。沈归道他没去真是好大可惜,末了送了他一只,说是自己亲手抓的里面,最大的一只。君至小心翼翼地养着,可惜不知哪日那蛐蛐儿自己跑了,便在没见踪影。
第3页 沈归拉着君至玩家家酒的时候,偏要自己当新郎,君至做新娘。一群小孩子,像模像样地採纳拜堂。夫妻对拜的时候,君至听到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他一向早熟,与这些懵懂孩童相比,早已知道“夫妻”的含义,忽而想到未来的妻子是沈归,当真脸便热了起来。 那段时日,大约是自己一生中最无忧最快乐的时候罢! 阿娘终是没有熬过那年的冬天,撒手人寰,临去前,没能见上心念之人。君老爷风尘僕僕地赶回来,所见唯有阿娘的棺椁。 君至冷眼看着他追悔莫及的模样,心里却没有一丝波澜。他看到沈归跟着沈伯母一起来弔唁,她好像想过来,却被沈伯母拉住了。这个场合,确实不合适。 沈伯母说逝者已逝,活着的人终究是要往前看的。 跪在阿娘的灵堂,君至没想到,沈归会在这时候来这里。 她是偷偷来的。声音很轻,唤他君哥哥。 他以为她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她默默跪了下来。 过了很久,也许只是一瞬,他问她为什么过来,声音一出口,嘶哑干涩。他忽然怕她会嫌弃现在这样的自己,也像阿娘一样,离他而去。 她说想来看看阿娘,还有......他。 她还说,阿娘若是看到他如此,在天之灵也难安息。 她的声音很轻,君至却还是能轻易听出里面的担忧、难过......与心疼。 阿娘去世的时候没哭,见到君老爷的时候没哭,听旁人弔唁安慰的时候也没有哭,却在听到她这句话的时候,眼泪就猝不及防地成串砸在了地上。 他听见她起身的声音,他想,自己这副软弱的样子,怕是惹她嫌了罢!身子蜷得更低,想要避过她。 背上蓦然一暖,她软软的小手,向阿娘一样,每每在他难过的时候,轻轻拍着。她哼着的小调,平和安宁,是幼时听过的,沈伯母哄她入睡的曲调。 就让他再软弱一次,这次过后,便再也不会了。君至埋首在她的颈侧,眼泪濡湿了她的肩膀。整整一夜,沈归便这样,抱着他,哼着那曲调,不曾停歇。 那夜的沈归,没有平日的古灵精怪,活泼开朗,却像他阿娘一样,柔柔地,将他裂开的伤口,一一抚平。 君老爷又外出了,阿娘去世不足三月,他便匆匆离去。人心凉薄,原来可至于此。 没了阿娘,便再没了来路。君至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明白,人生只能靠自己。他把自己关在屋里,没日没夜地读书,他没有过人的武力,也不愿和君老爷一样经商,便唯有一条路,科举入仕! 沈归也被拘在了家中,听说是沈伯母亲自教养,要让她在及笄前成为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 君至其实觉得,沈归原来那样就很好,率真又可爱。 他与沈归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阿娘去后的第一个中秋,君老爷没有回来。他挥去僕役,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望着一盘冷月,心里乱糟糟的。 听见有敲门声,开门却是沈归。她穿着鹅黄色的衣裳,手里还托着一盘糕点,在他愣怔地时候塞到他手里,与他讲有惊喜之后,便飞速跑开了。 他端着一盘糕点,精緻小巧的各色点心里,一眼注意到的却是一个形状有些奇怪的月饼。拈起来咬了一口,味道却像是阿娘的手艺!君至忽而想起,沈归是曾向阿娘讨教过怎么做点心的。 那个月饼,他没捨得吃完,好好地保存在了盒子里。 送年礼的时候,十三岁的她穿了一件大红的披风,在白皑皑的风雪里,美得惊心动魄。 花朝节的时候,君至坐在万福楼的雅间里,望着神采飞扬,顾盼生辉的沈归,十五岁的沈归,已经展露出她明媚至极的美,他忽然好怕这样的自己,配不上她。 他看见沈归看上了那个玉蝶簪子,却因囊中羞涩,万分不舍地离开,于是便买了来,想着哪日便送与她。她那么好看,这玉簪,合该是她的。 君至,要上京赶考了。这是他给自己预定的路,不能动摇。 走的那天,小镇外的那颗柳树,沈归,就站在树下。他远远看见沈归两手藏在宽大的衣袖里,便知她有东西要送他。 这是今年他与沈归的第一次见面,却是为了离别。 又长了一岁,沈归的个头似乎也高了不少,穿了一身绿衣,头上一只简单的玉钗,粉面红唇,在日光下,甚至能看到她脸上细小的绒毛。 他想,若是阿归让他留下,他该是会留下罢! 走到近前,沈归便说她身无长物,唯有绣工还能勉强,便送香囊一只与我。她虽极力保持平静,然而君至还是像幼时一样,轻易便读懂了她的情绪。 沈归,是想挽留他的。他,心底也是期盼的。 然而,沈归再没有说什么,只是见他没有立刻接下,有些急忙地,想将香囊塞给他。君至从这一个动作里,依稀看到了她幼年时的模样,和那年中秋时,不成形状的月饼。 他忽然想伸手,抱抱她。这么想着,便伸出了手。 小巧玲珑的香囊,落在了掌心。 君至看到沈归暗暗松了一口气的模样,终究是收回手,笑着说,谢谢沈妹妹。 你看,他连阿归,都不能再唤了。 考上状元,是他计划中的事情,他也不会允许出了差错。
第4页 京中人际关系错综复杂,他没甚么身份背景,只能小心翼翼,以防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復。这一蹉跎,便又是三年。 阿归的及笄礼,他原是想将那年花朝买的玉簪赠与她的,却在看到她头上的一整套红宝石头面的时候,终究是没有送出去。 这根玉簪,躺在他的袖囊里,一躺便是四年。 一年前,君老爷去了。君至匆匆办了丧礼,便又被皇帝召回。朝堂此时正是纷争不断,他便以自己的名义卖了宅子,又暗中用另外的身份,将宅子买了回来。 朝堂上的暗流越来越明显了,皇帝定他为钦差,下江南巡视,暗中还有其他的任务。下巡的地方里,恰有一个县城,下辖便有小镇。加快手脚完成了任务,他安排副手先行回京,自己则快马加鞭赶向那个熟悉的地方。 归心似箭。 他的阿归,算来应有十九了。这个年纪,该出阁了。 小镇依旧,安宁祥和。沈家的门前,却一片寂静。门口有一个门房,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半眯着眼。君至看着,眼生的很,忽然心中一阵慌乱。 “这里......不是沈家么?”君至迟疑地问出了声。 “沈家?你是说之前的那户人家吧!早半年前就搬走了!”门房眯着眼,依旧懒洋洋地。 “为......为什么?搬家、搬到哪里了?”晴天霹雳。 “听说——是沈家的女儿得了急病,这边不适宜养病。沈家为给她治病,就举家搬迁了。听说,是要去京城。嘿呀,我说小伙子,你打听这些做什么?”门房一脸狐疑。 “没什么,不过是想来拜会一下故人,既然已经不在这处,便不叨扰了。” 阿归,她生病了?生得什么病?严重吗?去了京城?那为什么不来找他?她会在京城哪里?一个个问题缠绕在脑海里。 浑浑噩噩回到京城,他的任务完成得十分漂亮,皇帝龙心大悦,便要嘉奖。恰逢三公主适龄,皇帝大笔一挥,便要赐婚。 君至吓了一跳,慌忙推辞,三公主为人傲气,自然十分气愤,认为君至是看不上她,故而推辞。皇帝正要发怒,却见君至小心翼翼地从袖中取出一只白玉簪,样式只是普通的飞蝶,却因为长久地被人摩挲而显得光滑异常。 “皇上,公主天人之姿,臣不敢冒犯。然而臣心中早已有了意中人,便不能移情。臣幼年丧母,便是她陪着臣捱了过去;臣父常年在外,自家母去后,便清冷异常,还是她央了伯母,对我时时照料,使我不至困于衣食。少年慕艾,日久弥深,臣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若皇上因臣冒犯天恩降罪与臣,臣,依然不悔。” 君至在朝堂上一直少言寡语,今日这般,皇帝也知,怕是逼得狠了。 这样一个肱股之臣,皇帝也不会轻易捨弃,正欲开口,却听三公主又问,那为何不见那女子在君至身边? 君至神色忽而黯然,缓缓道原想衣锦还乡便求娶她,可时不我待,她们一家举家搬迁,还是因为她身染恶疾。如今他也不知能否寻到她。 “若终生寻不到,你要如何?”三公主忽而又问。 “臣,终生不娶。”掷地有声,君至神色平静。 三公主终是服了,“既然如此,那你便去寻她吧,本公主才不要做那拆散鸳鸯的恶人!” 皇帝也就着台阶下来,直言道,若寻到了那女子,便给君至保媒。君至大喜,俯身谢恩。 恰是这日傍晚,沈家一家,风尘僕僕,终于赶到了京城。 因沈归是心病,故而郎中嘱咐,须让她放松心情。一路上一家人走走停停,权当是游歷山川,倒也确实于沈归病情有益,看着人也没那么瘦了,精神头也足了一些,话也渐渐比平日多了几句。 沈夫人看着眼神清亮的女儿,高兴得险些又落下泪来。 一家人找了家客栈,住了进去。 翌日。正准备出门询问哪里有良医的沈家夫妇,便被官差堵在了客栈门口。 战战兢兢的两人正思索着自己是犯了什么事,却被抬眼见到的人吓了一跳,虽然有些变化,这可不就是君至这小子! 一家人被客客气气请到了君至的府上,坐在大厅。 沈老爷还好,多年经商还沉得住气;沈夫人可就气不打一处来,想到自家女儿给这个小子折磨成那个样子,险些就去了,火气是噌噌噌往上冒。沈襄这时自然是与沈夫人一个战营的,朝着君至瞪眼运气。 唯有沈归,只看了他一眼,便低下头,再不肯看他。她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那儿,像一副仕女图,却搅得君至心慌意乱。 三年不见,她更美了。看着却比从前瘦好多,面色也很有些苍白。是因为还病着吗?君至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问候了沈家伯父伯母几句,便急急惶惶问起沈归的病情。 沈夫人自然是没好气,句句藏针。说起来,这事情其实也有沈归自己的问题,但没有哪家母亲会说自己女儿的不是。这话虽有偏颇,君至听了却并不生气,他自知有愧于沈归,越听越是心疼。 情之所至,他膝行到沈老爷与沈夫人跟前,求娶沈归。 “伯父伯母,君至自知有愧于阿归,甚至害她忧思成疾,但我发誓,求娶阿归是我真心所愿,我定会拼尽全力,护她余生平安喜乐!”
第5页 其实这也是沈家夫妇愿意看到的结果,君至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俩孩子青梅竹马,沈归又是一心一意的念着君至,为了他才落下这么一桩病。心病须得心药医,君至便是沈归的药。他愿意娶,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两月后,皇帝赐婚丞相君至,新娘是他的青梅竹马,沈氏阿归。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第三章 双线番外 a.(女主视角为主线) 君至派了很多人去找沈归。 然而记忆里顾盼生辉的女子,却恍如人间蒸发,遍寻不得。 君至三十岁时,倒在了案牍上。 形销骨立,终生未娶。 养子按他生前所愿,扶灵柩,回到小镇安葬。 陪葬的只有两样,一只玉蝶簪,一个小木盒。 玉蝶终究没有落在沈归的发间,被小心保存的月饼也早已霉烂。 安顿完之后,养子将离时,却在镇口被一青年拦下,风尘僕僕,问他姓甚名谁,是哪家的。 君归。 养父为他取名,君归。 那青年蓦然红了双眼,咬牙切齿地低喃,不值……不值。 含着复杂的恨意,与命运无常的沧桑。 青年转身走了,此后,君归再没见过他。 小镇郊外,有一座青冢,立着墓碑,十年风霜,字迹已模煳。 青年跪在墓前,默默擦拭着石碑,直到那字迹,渐渐清晰。 阿姐……君至,就葬在你身边。他来得这样迟,阿姐…… 沈襄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话,这大约是他这些年来,说得最多的一次。 沈归,在春寒料峭的一天,香消玉殒。 她灰败着脸色,气若游丝,断断续续地求沈老爷,把她葬在故土,立一座墓碑,碑上刻字,君氏沈归之墓。 好让她,在地下也能有个由头,等着他。 沈夫人哭得背过气去,沈老爷红了眼眶,终究还是答应了。 红笺向壁字模煳,曲阑深处重相见,日日盼君至。 b.(男主视角为主线) 失而復得,君至待沈归如至宝。 沈归说什么便是什么,要做什么便做什么,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都有君至巴巴地送来,这架势,看得沈夫人都觉得有些过火。 沈夫人暗地里,拉了沈归叮嘱,差不多就行了。沈归耳尖红了,却是笑得有些无奈,君至偏要如此,她拦也是拦他不住。 沈夫人便又去找君至,见他揣着一包桂花酥急匆匆往内室走,正欲开口,君至倒先问候,几句下来便要找沈归,说是刚出炉的桂花酥,最是美味,过了时候就不美了。 沈夫人看他额上细汗点点,脸上却泛着甜蜜的笑意,忽然觉得,儿孙自有儿孙福,由他们去罢! 沈归到底是因着病,身子弱了许多。君至又立了大功,便向皇帝请示,其余奖励皆可抛,唯求一名老太医,与内子医治。 皇帝笑他儿女情长,御赐一金科太医,常住相府,专给沈归调养。 沈归三年无所出,京中便有人劝君至纳妾,还有人直接送了他几位美婢。 君至冷着一张脸,转手便参了那人一本,说他贪图美色,不思进取。又将那几人,退了回去,直言一生得一妻足矣,且沈归身子弱,多调养几年再生养才不会亏损太过。 从此京中无人不知,丞相大人爱妻如命。 又两年,沈归诞下一子。君至头一次知道,女人生产,原是这样难熬的一件事。他的阿归躺在产床上,脸色苍白,闭着眼睛,凌乱的髮丝黏在脸上,君至颤着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虽微弱,却绵长。 沈归的那次生产吓坏了君至,说什么也不愿再要第二胎。 两人一生便只得一子,君至给他取名,君归。 君归渐渐长大,读书随了父亲的天赋,长相却像足了他的母亲,尤其是母子二人如出一辙的眉眼。每每君归闯了祸,便眼巴巴地瞅着父亲,父亲便会心软。 又一年中秋,父子二人在院中赏月吟诗。沈归拈了切成小块的月饼,慢慢吃着。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