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童话》 第1页 [gl百合] 《温柔童话》作者:孤海寸光【完结+番外】 文案: 裴家捡回了一个小姑娘,一双澄净的鹿眼,安静沉默,唯独扯着裴大小姐的衣袖,仰着头,小声叫:「裴姨。」 裴大小姐冷心冷性,不曾搭理。 往后无数深夜。 裴松溪拥她入怀,听她怯怯又压抑的叫『裴姨』时——她最喜欢。 …… 十九岁,郁绵对她说:「裴姨,我爱你。」 裴松溪揉揉她头髮:「乱说话。」 后来。 郁绵真的爱了她一辈子。 年少时遇见的那个人啊,你种下的玫瑰已经盛开了; 我还想等等你,想陪你从故事开场,走到人生落幕 你是我这一生等了半世未拆的礼物 ——《未拆的礼物》 林夕作词 1.年龄差文。成年后谈恋爱 2.冷清禁慾御姐*温暖阳光小太阳。he 内容标籤: 年下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郁绵,裴松溪 ┃ 配角:下本开《一眼万年》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年龄差文 第1章 01 八月,夏末。 天际晚霞绵延千里,晚风将树叶吹得绵绵作响。 一辆加长的黑色豪华轿车停在铁门外。 管家上前拉开车门,恭敬的低下头:「先生。」 男人不置可否的一点头:「都安排好了?」 「是的,您放心。」 裴天成淡淡嗯了一声,走到后门处,将车门拉开了,朝着车里的小孩伸出手:「爷爷抱你下来好不好?」 后座上坐着个五六岁的小孩,脸颊粉粉的,一双明亮的眼睛眨了眨,注视了他几秒,摇了摇头,小声说:「绵绵自己可以的。」 裴天成没说话,收回手,冷眼看着小姑娘有点笨拙的从车上爬下来。 他转身往里走。 管家跟在他后面。 小孩背着大大的书包,有点长的裤脚卷了起来,她踩着他们的影子,安静听话。 她悄悄握紧了小拳头,有点紧张的四处看,这里很陌生,她不记得以前有没有来过……或者准确的说,是整个世界都让她觉得陌生。 她在医院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后来警察叔叔来了,说她父母车祸去世,她已经没有别的亲人,而这位『裴爷爷』,是她父母生前最好的朋友,愿意收养她,叔叔摸着她的头,叫她不要怕。 郁绵不认识这位裴爷爷,可能是他的鹰钩鼻有点吓人,她有点怕他。 可是,警察叔叔不会骗人的。而且她没地方去,只能跟着他走。 她踏入裴家大院。 院子里有个小池塘,水面上倒映出天际的晚霞,几尾金鱼游来游去,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又立刻跟上去。 门一开,一个满脸笑容的中年女性走了出来,手里端着浇花的水壶:「先生回来啦……咦,这是哪家的小孩子?」 裴天成这才驻足,回过头看了郁绵一眼,语气很平淡:「朋友的孩子,父母去世了。」 张阿姨一怔,有点心疼:「哎……这么小的孩子……」 「嗯,你多照顾一下。」 张阿姨没摸清楚主人家的意思,只走过去,把水壶放下,递给她一只手:「来吧,小姑娘,跟阿姨一起进去。」 郁绵仰起头看她,没有伸出手,眼神里全是紧张和戒备。 她看懂了小孩的眼神,也没生气,温和的一笑:「那好,我们走吧。等下要开饭了。」 郁绵沉默的点点头,背着书包,跟在她后面进了屋。 裴天成将外套脱掉,坐在沙发上,他揉了揉眉心,连日的忙碌让他有些疲惫,不过一切都是值得。两个家族的合作已经奠定好基础,日后他也不怕对方翻脸后悔。 佣人上上下下忙碌,脚步声踢踢踏踏。 郁绵下意识的竖起耳朵,听见他们好像在说:「大小姐好像回来了,多摆一份餐具……不对,还有个小孩,要两份。」 大小姐。 郁绵坐在凳子上,双脚轻轻晃了晃,在心里默默念这三个字,忍不住想,这个大小姐,是跟她一样大的小女孩吗,那她……是不是就可以有朋友啦? 很快,她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楼梯上传来一阵节奏分明的脚步声,她顺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那双清透干净的眼也正好对上她的目光,不过一秒就移开:「这是谁家的小孩?」 裴天成半阖着眼睛:「朋友家的女儿,父母去世了。」 还是那一套说辞,平平淡淡的语气。 裴松溪站定,目光落在这小孩身上,看到她稚嫩的肩膀上背着大大的书包,看到她过长的裤脚挽起一半,清淡的眉眼微不可查的蹙了蹙,声线也是冷清的:「等她家人来接她回去?」 裴天成被她问的有些不耐:「不回去。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父母临终前把她託付给我,她没地方去。养在家里,也就加一双筷子的事情。」 裴松溪抿了抿唇,沉默的看着他,目光中是洞察一切的瞭然和淡讽。 裴天成避开她的目光,对郁绵招了招手:「绵绵,叫裴姨。」 小孩有些怯怯的看着她,乌黑的眼眸转了转,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嘴唇抿的很紧。
第2页 裴松溪冷淡的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佣人已经摆放好餐具和菜盘,管家上楼去叫众人下来吃饭,张阿姨在餐桌上加了一张椅子,对郁绵招招手:「过来,坐这里。」 郁绵从凳子上跳了下来,大书包也跟着剧烈晃动,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响的厉害,有点吵。 裴松溪揉了揉额角。 张阿姨有些紧张的走过去,将她包接了过来:「放阿姨这里,吃完饭了给你好不好?」 小孩点点头。 她慢慢走到餐桌旁,椅子对她来说有点高,她小心翼翼的爬上去,才发现旁边坐着的……就是刚才裴爷爷说的裴姨。 她偷偷的打量着她,她的眉目间似是笼着秋日的云烟,清淡又安静,有些疏冷,察觉到她的注视,也偏过头看了她一眼,目光也是冷淡的。 郁绵收回目光,不敢再看她了。 很快,裴林茂、丁玫夫妇也下楼。 裴林茂是裴家的长子,裴天成把他当作继承人培养,所有的事情也不会瞒着他。他早就知道家里会来个小孩,反应很平淡。至于丁玫,虽然丈夫已经跟她说过这件事,可她还是有点疑神疑鬼,怀疑这小孩其实是丈夫在外的私生女。 她坐下,给小孩倒了杯果汁,笑着问她:「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孩开口,嗓音稚嫩:「我叫郁绵。」 丁玫笑意更深:「名字挺好听,是家里人给你起的名字吗?」 郁绵的小脸一下垮下来:「我不记得了……」 丁玫一怔,想起丈夫说她父母都去世了,一时间有些怜悯,就摸了摸她的脑袋:「好了,喝果汁吧。」 郁绵轻轻点了点头,咬了咬吸管。 一顿饭吃的很安静。 裴松溪最先离席。 郁绵忍不住又看她一眼,正好遇见她回头,有些心虚的收回目光,就听见她跟张阿姨说:「天冷了,把桌上的果汁都撤了。」 丁玫怔了怔,看着小姑娘杯子里全然没有下降的果汁,看来是不喜欢喝。她有些不满的撇了撇嘴,这小姑,管的真宽。 裴松溪上楼去看奶奶。 周如云身体不好,一般用餐都是有专人送上去,她在四楼的房间里,很少出门。 她敲门进去时,老人刚刚摘下老花眼镜,放下手中的报纸,对她一招手,神情慈爱:「月月,家里来客人了?」 裴松溪神色稍缓,过去坐在床边:「父亲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小女孩,说是朋友的孩子,小孩父母已经离世。」 「是要借住在家里几天?」 「不是,听他的意思,说是就养在家里了。」 周如云听到这话也愣了愣:「小姑娘家里没人了?」 裴松溪淡淡点了点头。 老人长长的嘆息了一声:「造孽啊。」 儿子心狠手黑,她一直都知道,可这么小的孩子……他怎么都不放过呢。 裴松溪沉默着拍了拍她的手掌,从房间走出去,下楼叫住许忠:「许叔,她是哪家的小孩?」 管家赔了个笑,有几分油盐不进的意思:「小姐,这个我不太清楚,只知道郁绵小姐的父母是先生的朋友。」 裴松溪冷冷的看着他,从他身边走过,知道从他嘴里问不出实话。 客厅里,张阿姨正在给郁绵梳头髮,给她扎了个可爱的小丸子,笑着问她:「喜欢吗?」 小孩坐在高高的凳子上,轻轻晃着腿,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摸了摸头顶的髮捲,怯生生的点了点头,终于开口:「喜欢。」 她的愉悦只维持了一秒。 裴松溪缓步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声线清泠,对父亲说:「送她回去。」 郁绵从凳子上跳起来,悄悄握住书包落下来的肩带,小小的脑袋慢慢低了下去。 她默默想……她可能不太喜欢我。 第2章 02 裴天成被她几次质问惹的有点恼火,眉心蹙起,不悦的看着她:「松溪,你很闲吗?这么一点小事,你非要盯着不放?」 裴松溪神色平淡的与他对视,毫不避让,眼神中满是诘问之意。 裴天成不耐的摆了摆手,不愿再多说,负手走了出去。 裴松溪轻轻舒了一口气,她转过身,看着郁绵。 小姑娘在不远处,纤细的脖颈微微垂下,像一只柔美的白鸽,白皙脆弱,无枝可依。 她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一双冷清的眉眼慢慢对上她的眼眸:「你还记得家在哪里吗?」 郁绵没想到她会离自己这么近,有点紧张的后退一步,可大概是不用再仰视她的缘故,她没那么紧张了,说的很慢:「不记得了。」 裴松溪凝视着她片刻,才轻轻摇了摇头,站了起来,没再说话,走了。 郁绵看着她的背影发呆。 她可能不太喜欢她……但她似乎感觉得到,她不是坏人。 张阿姨过来摸了摸她的头髮:「走吧,郁小姐,你的房间在三楼。」 郁绵点点头,跟着她上楼,书包摇摇晃晃,她的脚步有点笨拙,可她没要大人来牵她。 周如云身体不好,住在四楼,裴天成和裴林茂一家住在二楼,因为裴松溪怕吵,她独自住在三楼。现在只有三楼还有空房,郁绵的房间就安排在这里。 张阿姨温声提醒郁绵:「大小姐喜欢安静,你在这里乖乖的,不要吵,好不好?」
第3页 郁绵仰起头看她,嗓音清澈稚嫩:「绵绵知道的。」 新的房间大而空旷,她站在门口,有点害怕,可又无人可说,只能鼓起勇气踏进去。 每走一步,都要对自己说一句:绵绵不是胆小鬼。 张阿姨看出小孩的胆怯,也在心底轻轻嘆了口气,可她事情多,也顾不上她:「你在房间玩,我要去忙了。大小姐不喜欢佣人上三楼,你自己洗澡睡觉可以吗?」 郁绵安静的点了点头。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洗澡。 可是……可是这里不是她的家,也没有她的亲人,他们好像都不太喜欢她。 张阿姨看她这么乖,也多了点怜惜,摸了摸她的头髮,又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 郁绵爬上床,把她揉乱的头髮理好,将书包里的东西倒出来,里面放着两本崭新的童话书、蓝色文具盒、电话手錶、水杯,还有一盒橙子味的水果糖。 警察叔叔说,这是在车祸现场找到的书包,应该是她的。 郁绵盘着腿,小脚丫在被子上蹬了蹬,把童话书翻开,里面很新,只有扉页上写着一行字『宝贝女儿,生日快乐!』 那是大人的字,字迹清隽优美。 是爸爸呢,还是妈妈呢? 可是她想不起他们什么样子了……她对他们唯一的印象,是一只粗糙的大手,牵着她走了好久很久。 她把书放回书包里,剥了一颗橙子糖,清新甘甜的味道在口腔内绽开。 她关了灯,掀开小被子躺下,很快就睡着了。 …… 郁绵在裴家留了下来。 她人小小的一只,很少说话,坐在饭桌上也只吃一点点,存在感弱极了。 可裴松溪却总能注意到她。 因为她一直坐在她身边,可能是因为张阿姨第一次加的椅子在她旁边,或者……或者更像是她本能的更靠近她,而不是别人。 周如云也见过这个小孩。 她一向温和慈爱,是喜欢郁绵的,可她常年身体不好,怕自己身上的病气染上小孩身上,也不敢跟她过于亲近。她既劝不动儿子,也只能叮嘱裴天成:「你既然把孩子带回家养,就要多点责任心。」 裴天成看着财经杂志,有点心不在焉的敷衍:「张阿姨在照顾她。」 这个话题就此跳过。 事实上,张阿姨是裴家的老人了,在家里忙上忙下,比管家还要忙上几分,实在没多少时间来照看郁绵。 丁玫也笑着说:「奶奶,之远不也是放养着长大的吗,您也别太担心。」 这么几天过去,她还是在怀疑,这小丫头是丈夫的私生女,心里觉得她可怜,只要长辈对这个小孩关心一点,她对她的态度就好不起来。 老人长长嘆了口气,摆了摆手,上楼了。 郁绵在楼梯口,听着他们的对话,又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立刻跑回自己的房间,将门轻轻的关上了。 她靠着房门,默默垂下了眼眸。 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张大床。 微风习习,窗帘摇动,光影摇曳。 她该去哪里呢。 从这里走出去,找到警察叔叔,说自己走丢了,这样可以吗? 郁绵坐在床边,认真的想了很久,没有想到答案。 八月的天空阴晴不定,窗外忽然传来轰隆一声,一个炸雷炸的她一惊,她扑到窗边,天际雷云滚滚,一片阴沉,她潜意识的感觉到很深的恐惧,轻轻的抖了抖。 空荡的房间里也变得阴沉,似乎每一处都藏着怪物。 雷声轰隆不断,她很害怕,不敢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她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就踉跄着跑出去,楼下客厅里还有人声,可她不想下去。 三楼走廊只开了一盏吊灯,光芒暗沉,走廊尽头窗户开着,隐约可见远处天空划过银色闪电,她立刻捂住耳朵,几秒后又听见一阵巨响。 小孩踮起脚尖,敲了敲门。 裴松溪在房间里看书,在雷电声中似乎听见有人敲门。 她将书放下,拿镇纸压住书页,才走过去,开了门,就对上一双干净澄澈的眼眸,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是那个小孩。 她仰着头,没穿鞋子,有点茫然无措的踩着脚,裤子似乎也长了一些,拖在地上,眼睛里是惊慌不定的恐惧。 裴松溪凝视她片刻,淡声说:「进来吧。」 郁绵有几秒没反应过来,等她想跟说句谢谢,那个人已经转过身,先进了房间。 她也悄悄走进去,踮起脚,把门关上。 裴松溪坐在窗边看书。 屋里只开着一盏小檯灯,光芒素净,她整个人被笼在淡淡的光晕下,比平时更显冷清,让人不敢靠近。 她让她进来,却不说一句话。 郁绵有点怕她,可这个家里,她却本能的只信赖她。 哪怕她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关心,也要求送她走。 她站在门口,也不敢动,不敢往里面走,不敢坐下,也不敢说话。 就连唿吸,也是小心翼翼的。 裴松溪把一个章节看完,发现她还赤着脚,站在门边。 她站起来,拿了羊绒毛毯,对她招招手:「过来。」 郁绵微微仰起头,看着她,紧张侷促。 她把小毛毯递给她,又指了指床边的拖鞋,惜字如金:「坐。」
第4页 郁绵顺着她素净修长的手指往上看,看到她手腕上有一串紫檀木的佛珠。 她听话的接过温暖柔软的小毯子,抱在怀里,坐在床边。 只坐了一小块地方。 裴松溪没有别的话,又在桌前坐下,打开电脑,戴着耳机,下属在给她汇报工作。 她的神情始终淡淡的,似乎很少有事情能引起她的情绪起伏。她偶尔提出一些问题,下属精心准备的方案总是被她问住,在对方尴尬沉默的间隙,裴松溪回过头,看见小孩很无聊,总是在偷偷看她。 她对她招招手。 郁绵从床上跳下来,小毛毯还抱在怀里,趿着有点过分大的拖鞋走过来,眼睛又大又亮,安静的看着她。 裴松溪递给她一个新鲜光亮的橙子。 她的房间里只有书籍、唱片,实在缺乏能安抚小孩的东西。 郁绵把散发着甘甜清香的果实抱在怀里,沖她一笑,笑容干净又柔软。 裴松溪淡淡挪开了眼,继续听下属汇报工作。 半个小时过去。她的耐心不算的好,声音也冷清:「今天到此为止。下周一。最后期限。」 电话挂断。 安静的小姑娘还坐在原先的地方,垂着眼睫,低着头看着怀里的水果,小小的指尖在果皮上戳了又戳,好像在玩某个不知名的游戏。 裴松溪不由多看了她几秒,看见她把光鲜清甜的大橙子递到嘴边,亲了一口。 她收回目光,垂下了眼睫。 窗外雷声已停,雨声淅沥,拍打着芭蕉,声声入耳。 郁绵好久没听见她说话的声音,抬起头看了看窗外,雨已渐渐停了。 她也没有再待着这里的理由了。 她想把怀里的小毛毯叠好,可是动作总有几分笨拙,只能放在床边,细声细气的说:「我先回去了。」 裴松溪抬起头,目光跟她对视,淡淡的一点头。 小姑娘有点怕她,低下了头,把鞋子也脱掉,放回原处,才赤着脚往外走,可怀里还抱着那个橙子。 紧紧的。没有松手。 第3章 03 第二天,郁绵又来敲她的门。 裴松溪将门开了,照旧不理她,将她放进房间,仍然专注于做自己的事情。 她端着一杯牛奶进来,大概是张阿姨看她胃口不好,饭吃的少,怕耽误她长身体,才特意给她沖的牛奶。 裴松溪淡淡的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她在练字。 郁绵小手捧着杯子,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小口,舔了舔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她忍不住看她写字的样子,柔顺垂下的脖颈,素白手腕线条优美,在纸上游走的笔尖……她不敢看太久,很快移开了目光,发现她桌前挂着一幅装裱精美的山水画,笔墨写意,最右写着一行字:月下松溪。 她偏过头想了想,这是她的名字吗? 裴姨……裴松溪? 裴松溪将笔放下,她喜静,练字的时候更不喜欢吵闹。小姑娘也安静,几乎从不主动跟她说话,有时候时间久了,她会以为她已经走了——她甚至把唿吸都放到跟她同样的节奏,小小年纪,聪明的让人难以察觉。 她回头看了一眼,小姑娘的牛奶还没喝完,还剩一大半,嘴角沾了一点奶沫,像长了一圈白鬍子。 郁绵被她看的有点紧张,握着杯子的手更紧了,她想了想,从床上跳下去。 她跑到书桌前,因为不够高,要踮起脚尖,才能把杯子放在桌上,嗓音清澈稚嫩:「你喝吗?」 裴松溪很多年没喝过热牛奶。 她看着杯子发愣。 郁绵一怔,旋即想起什么,说了句等我一下,又匆匆跑出去。 很快,她又跑回来,手上端着一杯还在腾腾冒热气的牛奶,她的指尖被烫的有点红:「这个我没有喝过。」 她可能以为她是嫌弃她。 裴松溪对上她纯真清澈的目光,干干净净没有杂质,没有小心翼翼的讨好,就只是真的想跟她分享而已。 她皱了皱眉头,还是喝了一杯。 味道真怪。 郁绵仰着头,看着裴松溪喝牛奶的样子,忍不住偷偷的笑。 裴松溪从没叫过她的名字,也不跟她多说一句话,冷清也冷淡。不知不觉,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 中午,张阿姨来叫她吃饭,看见郁绵从她房间里出来,也吓了一跳:「你怎么乱跑……来,跟我出来。」 裴松溪神情淡淡:「没事。」 郁绵听见这两个字,忍不住笑了笑,又像是怕被人发现一样,立刻低下头,跟在她后面。 真奇怪,这个家里谁都对她笑,可她偏偏只信任她,只想跟着她。 今天的餐桌上稍稍热闹几分,丁玫一直在跟裴林茂说话:「小远下午的航班,你要记得去接他。」 裴林茂嗯了一声:「我知道。儿子的外套你等下放在我车里,这几天降温了,有点冷。」 「知道知道,早就拿起来了,等下就放在你车里。对了,张阿姨,小远最喜欢的油焖大虾要记得做。」 张阿姨笑着点点头:「您放心,小少爷喜欢的菜,我们全都记着,早上就把菜全买好了。」 裴天成也想念孙子了:「下次给孩子报夏令营,不要报太久的。这都两个月了,孩子多想家。」 丁玫也嘆了口气,有些后悔:「可不是嘛,想死我的大宝贝了。」
第5页 郁绵安静的听他们说话,吃了一点米饭,她胃口小,每次只吃小半碗,只夹一点青菜,小口小口的吃着。 忽然有道阴影越过头顶,碗里多了几片牛肉,她惊讶的抬起头,对上裴松溪清淡的目光,又小心的看了看四周,大家都在说话,没有发现。 这是她们之间的小秘密。 她悄悄弯了弯唇角,把自己的椅子往那边挪了挪,想靠她更近一点。 裴松溪依然是最先离席的。 她一吃完,郁绵也放下筷子,从椅子上跳下去。 裴松溪一向不参与家人的谈话,上楼去看了看奶奶,就继续下楼,走了几步,发现郁绵在偷偷跟着她。 她在前面走路,她跟在后面踩她的影子。 走到三楼,她的房间门口,她才开口:「出来。」 小孩有点心虚的从拐角处走出来,双手有点紧张的握着衣角,怯生生的看着她,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出口。 裴松溪看了她一会,轻轻摇了摇头。 她的声音轻的像是自言自语:「算了。」 她这是默认她跟着她啦? 郁绵忍不住握了握小拳头,小心翼翼的笑了下,不过没敢再跟着她,她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中午的阳光透过玻璃落进来,在地板上轻轻跳动。 她踩着地板上的小格子,轻轻跳动了几步,又扑回床边,从枕头下面拿出那个橙子,眉眼弯了弯,吧唧一声,又亲了一口。 …… 裴家难得热闹起来。 佣人们忙上忙下,换洗床单,整理房间,到阳台上晒被子,一时间有些嘈杂,只有三楼还静悄悄的。 郁绵坐在地上看童话书,张阿姨敲门进来:「把你的小被子晒一晒,好不好?」 郁绵点了点头:「好,我喜欢香香的被子。」 「在看什么书啊?」 郁绵有点不好意思的把书往后一别,她还有很多字不认识,幸好有拼音和插图,她也看的不太懂。 张阿姨怜惜的看了她一眼:「要不要跟我一起上去,到阳台上晒晒太阳?不过大小姐也在上面,你不能吵。」 郁绵一听到她后半句话,眼睛就亮了起来:「好,上去。」 她在这里不爱说话,也不表达情绪和喜好,这还是张阿姨第一次看见她这么高兴,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髮:「我抱着被子,你跟着我。」 郁绵乖巧的点点头。 阳台上。 周如云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微微闭着眼睛。 裴松溪拿着木梳,动作很轻很轻的给老人梳着头髮,银丝如霜,一缕一缕都是时光的痕迹。 郁绵站在张阿姨旁边,目光却总是忍不住偷偷看她。 楼下一阵喧嚣,汽车剎车时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铁门打开时幽幽的声响,丁玫亲亲热热叫了一声宝贝——这是裴家的小小少爷,裴之远回来了。 郁绵趴在栏杆上,往下看了一眼,只看见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小男孩风一般的穿过院子,往楼上跑,一边跑还边叫:「姑姑!太奶奶!」 郁绵往后站了站。 裴之远冲上阳台,他一向最喜欢小姑姑和太奶奶,老人被他吵醒,也慈爱的对他招了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却无力抱他。 裴之远只好往裴松溪身上爬,可裴松溪神色淡淡,一拍他的手:「下来。」 他早习惯了她的冷淡,可还是会觉得委屈。 直到他的目光落到郁绵身上,也忘了委屈,他皱了皱眉:「这是谁啊?」 丁玫刚刚上来,跟儿子解释:「是你爷爷朋友家的小孩,她父母过世,以后就住在我们家了。」 郁绵低下头,踩着脚尖,慢慢往后退了一步。 小魔王愣了一下,忽然大哭起来:「她是我的妹妹吗?你们什么时候瞒着我生了个妹妹!怪不得要让我去夏令营!你们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丁玫被他哭的心疼,一把抱住他:「不是妹妹!爸爸妈妈我们都最喜欢小远了!你这孩子,瞎说什么!」 得了母亲的承诺,裴之远稍稍宽心,可还是如临大敌:「那叫她走!她凭什么留在我家?没有孤儿院吗,她……」 「裴之远。」 裴松溪凝视着他,眉眼冷肃:「不许吵。」 裴之远一向最怕她,被她凶的一怔:「……姑姑?」 裴松溪不再说话,朝郁绵伸出手。 郁绵仰起头看着她,往前走了两步,下意识的抬起手,却只敢握住她一点指尖。 裴松溪弯下腰,纤长的手臂环过她,将她抱了起来。 小孩低下头,乖顺安静,细嫩的脸颊埋在她肩膀上,轻轻的叫她一声:「……裴姨。」 裴松溪未曾回应,只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迳自朝楼下走去。 第4章 04 下午一场小小的风波,晚餐时客厅里却十分热闹。 裴之远是个混天混地的小魔王,是父母的独子,裴家的长孙,一向受尽了宠爱,在餐桌上也闹腾:「妈妈,给我剥虾!」 丁玫一向疼爱儿子:「好好好,剥剥剥。」 裴林茂摸了摸儿子的脑袋,一向阴沉的脸上也浮现笑意:「看你馋的,一个人都吃光了,爷爷都没吃上。」 裴天成笑着说:「小远,别听你爸的。爷爷不吃,你吃个够。」 裴之远骄傲的抬了抬下巴,夹起一只虾,故意在郁绵眼前晃了晃:「怎么样?想吃吧?」
第6页 郁绵眨了眨眼睛。 好幼稚的男孩子。 他用筷子夹着油焖大虾,故意在她面前晃了几圈,才收回去:「我才不给!这是我家,我的爸爸妈妈!我的姑姑!你知道了吧?」 郁绵垂下眼睫,沉默的点点头。 丁玫有些不忍心,拍了拍儿子的手:「哪来那么多废话?」 裴之远憋了憋嘴,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又夹起一只虾,站起来递到裴松溪碗里,有点讨好的说:「姑姑!你吃虾!」 裴松溪神色淡淡的,沖他一点头。 他忍不住笑了,真好,姑姑没生气了,他最怕姑姑生气了。以前一惹姑姑生气,她就好几天不理他啊! 郁绵抬起头,悄悄的看她一眼,又垂下眼。 她吃饭的动静很小,因为不太吃菜,很多时候只夹起一点米粒,很快就吃完。 饭后,裴之远缠着父母出去散步,裴天成也跟着一起出去。 裴之远不满意,回过头叫裴松溪:「姑姑姑姑!你也跟我们一起出去好不好?」 裴松溪拂开他的手:「我不出去。」 裴之远失望的憋憋嘴:「好吧。」 喧闹的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裴松溪在窗外浇花,郁绵坐在沙发上,有时低下头看自己的鞋尖,有时抬头看一看她。 她渴望着跟她说话,可是怕打扰她,就只能在旁边坐着。 她知道她不喜欢说话。 裴松溪在院子里待了挺久,直到天际隐约有雷鸣响起,她才进屋。 郁绵听见雷声,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一下子从沙发上蹦起来,再也顾不上别的,就亦步亦趋的跟着她。 她进厨房,她也进厨房。 她要上楼,她也跟着上。 可把张阿姨吓了一跳,拦住她,小声说:「大小姐性子冷,喜静,你别吵她。连小远的爸爸都有点怕她,你也惹大小姐生气。」 郁绵偏过头看着她,大眼睛又黑又亮,心想:她不可怕啊。她很好很好……她身上香香的,软软的,她昨天还抱了她呢。 张阿姨看她不说话,以为她听进去了,就松开了手:「自己去玩吧。」 郁绵点点头,等她进了厨房,又蹭蹭的跑上楼梯,敲开裴松溪的房门。 隔了片刻,裴松溪才开开门,她穿着月白色的丝绸睡衣,神色也冷清如月,看了她几秒,才开口:「去跟张阿姨说,再做一份油焖大虾,送到我房间来。」 郁绵:「啊……好。」 她又蹭蹭的往楼下跑,裴松溪往门外走了一步,看着她欢快的小背影,唇角微抿了抿。 张阿姨刚忙碌完,听到郁绵传的话,有点怀疑这小孩在胡说,大小姐一向冷清克己,不碰甜食、不吃夜宵、不喜油腻,怎么会……叫她送一份餐到她房间呢? 郁绵看她不信,有点着急了,眼睛很亮,额间上冒了一点细汗:「真的。绵绵从来不骗人。裴姨饿了会难受的!」 张阿姨被她着急的小样子逗笑了:「好好好,我让厨子去准备。」 郁绵才心满意足的点点头,立刻往回跑,上了三楼,还没敲门,门就开了。原来这门一直没锁,只是虚掩着。 房间里依旧只开了一盏小檯灯,裴松溪坐在窗边,柔顺的长髮垂落在肩头,月白色的睡衣上绣着两朵锦绣盘扣。 她比平日里看起来更冷清,也更温柔,她有一双平湖般的眼睛,倒映着一弯澄净的月,无声无息的照过山川河流。 郁绵傻傻的看了一会,只找出一个形容词:她真好看。 裴松溪看她傻站在门口,对她招招手,声线冷清:「过来。」 郁绵迈着小短腿跑过去,额间汗还没干:「裴姨,你是不是很饿啊?」 裴松溪摇摇头,指了指桌上的小毛毯和两本漫画:「自己玩。」 她的房间对小孩来说实在无趣,她不想每次一回头,都看见小孩在偷看她,勉强找了两本漫画,给她自己打发时间去了。 郁绵乖巧的点点头,没敢再吵她了。 窗外雷声不断,房间里很安静。她能闻到一点好闻的香味,说不出来的那种,她的心却奇妙的安静下来,一点也不怕。 小檯灯的光芒暗,将她小小的身体完全的罩了起来,她缩成小小的一团,在灯光下翻着书页,像只毛绒绒的小动物。 半个小时后,张阿姨来敲门。 郁绵一紧张,从凳子上跳下来。 裴松溪看了她一眼,越过她去开门。 郁绵竖起耳朵听她们说话。 门外传来张阿姨的声音:「厨房里本来有多买鲜虾的,新来的小佣人不知道冷藏,味道有点变了,刚又出去买了一份,耽误的久了。小姐饿了吧?」 「没事。」 还是熟悉的冷淡声线。 「我给小姐端进去吧。」 「不用。不早了,去休息吧。」 裴姨没让张阿姨进来。 郁绵忍不住笑了笑,自己藏在她的房间里,可没有别人知道。 这又是一个她们之间的小秘密。 她们之间的,只有她和她知道。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她很快把笑意收起来,抱着小毯子和漫画书走到一旁,自觉的把书桌让给她吃东西。 裴松溪把餐盘放下,冷淡的看了一眼,像是有些嫌弃似的皱皱眉:「我不想吃了。」
第7页 郁绵眨着眼睛看着她:「……啊?」 多浪费啊! 裴松溪把筷子递给她:「你吃。」 郁绵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脸红了。 她怎么知道的呀…… 吃饭的时候,她偷偷看她吃虾的样子……就那么明显吗,真是太丢人啦! 第5章 05 郁绵脸红的盯着盘子看。 好香啊。 餐盘里有筷子和一次性手套。她一副馋坏了的样子,却忍了住没有用手拿,没戴手套会把衣袖弄脏,可她不会戴,只能苦兮兮的看着餐盘。 裴松溪推开窗户,窗外雨正大,泥土的清新味道随风而来。 她感觉像是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小小的麻烦。 「给我吧。」 郁绵仰着头,鼻尖上沾了一点红色的小辣椒,有点滑稽的,眼睛亮亮的看着她。 裴松溪没再说话,直接拖了一张椅子过来,坐在她旁边,挽了挽睡衣的袖口,给她剥了几只虾。 郁绵眨了眨眼睛,也不敢说话,就看着她。 裴松溪中途停下动作,撞上她呆愣的眼神:「吃吧。」 小脑袋用力的点了点,拿起筷子夹起鲜嫩的虾肉来,没多久就把一盘虾全部消灭掉,餐盘旁边堆着高高的红色虾壳,她别过头,意犹未尽的舔了下嘴唇。 原来她平时吃的很少,不是不想吃。 裴松溪拉了拉摇铃,很快有佣人来收拾餐具。 房间里的鲜辣味道也散尽了,雨还没有要停的迹象。 郁绵渐渐也困了,她像只餮足的小猫,双手撑在桌上,拖着小下巴,努力让自己不要睡着。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窗外雨声绵绵不断,安谧沉静的秋夜。 …… 唰的一声,窗帘拉开,阳光照进来。 郁绵揉了揉眼睛,听见张阿姨的声音:「小傢伙,起床啦。」 她慢慢坐了起来。 这是她自己的房间。 张阿姨给她铺好床,看她抓住裤子努力穿上的样子,有点心疼,又有点好笑:「来,过来,阿姨给你穿。不是这样的。是这样,看到这两个洞洞了吗,先把脚放进去,再提起来。」 郁绵皱着眉头,有点严肃的认真:「好吧,我再学一下。」 张阿姨又忍不住想嘆气。 这么小的孩子,先生让她照看她……怎么就不安排一个人专门照顾呢,她还这么小啊。可能……可能是因为小姐不喜欢这个孩子吧。 郁绵拿着小鞋子开始往脚上套,动作不太熟练,但是秋天的鞋子单薄,也好穿。 张阿姨一教她,她就学会了。 郁绵扶着楼梯,慢慢走下楼的时候,客厅里已经开饭了。 裴之远坐在桌上,又在闹:「我不喜欢吃鸡蛋!」 「宝贝,」丁玫好声好气的哄着,「吃鸡蛋身体好,你看妈妈和姑姑都在吃鸡蛋,对不对?」 裴之远看了看大家,憋着嘴,固执的不肯吃。 丁玫没办法:「松溪,你说他一句。」 裴松溪被点到名,缓缓开口:「裴之远,你是大孩子了。不许闹。」 裴之远委屈兮兮的拖长声音:「姑姑……好吧。我听姑姑的。」 丁玫哭笑不得:「我看你以后给你姑姑做儿子算了。这么听你姑姑的话!」 裴松溪没接话,看见郁绵来了,倒了杯牛奶,放在边上。 她吃饭的时候慢条斯理,不爱说话,也不看人。裴之远想跟姑姑撒娇,可对她是敬多过于爱,看她神色冷淡也不敢闹,没吃多少就缠着丁玫出去了。 郁绵才走到桌边坐下。 张阿姨看她有点怕裴之远的样子,在心底哎了一声,将她抱上椅子:「你在这里吃,阿姨去忙了啊。别闹,要乖,知道吗?」 郁绵点点头:「当然啦。」 她抬起头,看了看桌上的牛奶,小声问裴松溪:「裴姨,我可以喝吗?」 裴松溪淡淡嗯了一声,手上剥鸡蛋的动作没停,动作慢条斯理,像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 可是下一秒,白白嫩嫩的鸡蛋从美好的画中跳到了她碗里。 郁绵抬起头,声音有点软糯,眼睛里是惊喜的笑:「给我的吗?」 「嗯。」 哇吼! 昨天的秘密是小龙虾味的,今天的秘密是鸡蛋味的! 早餐,她喝了一杯牛奶,吃了两个水煮蛋,小肚子都吃的圆鼓鼓的,她忍不住揉了揉。 一抬眼,裴松溪已经走了。 她就从桌上跳下来,匆匆忙忙去追她。 刚跑一下,右脚被凳子绊了,她往前摔了一跤,好像还磕了下牙。 裴松溪无奈,又折回了几步,递了根手指给她:「走吧。」 郁绵还是只敢握她一点点指尖,从地上爬起来,懵懂又怔怔的牵着她手指,却又全心全意的信赖着她。 像是一种奇怪的本能。 裴松溪到阳台上晒太阳,给花花草草浇水。 郁绵大着胆子跟她说话:「这是什么花呀?」 「栀子。」 「那这个呢?」 「红掌。」 她的声音真好听。 她喜欢跟她说话。 「裴姨?」 「嗯?」 郁绵又叫了一声:「裴姨?」 裴松溪将水壶放下,阳光给她镀上一层淡淡的光辉,冷清的神情有些缓和:「想下去了吗?」
第8页 「不想下去呀。」 小孩子的世界对大人来说是个秘密花园,说话总是奇奇怪怪,经常有了前一句,就没了后一句。 裴松溪没再问,给花浇完水,才说:「你回房间吧。」 郁绵眨了眨眼睛,看着她,没有动。 裴松溪没再管她,迳自往下走,到了三楼,走到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间外才停下:「不许进来。」 郁绵点点头。 她反手将门带上。 小孩子好奇心重,贪玩,坐不住,她在外面等不住了,自己就会走。 裴松溪进了小佛堂。 一尊镀金佛像,一盏香炉,小蒲团有些破旧发黄。青灰色帘布十分厚实,哪怕是正午时分的阳光,也无法穿透。这里总是幽深静寂的。 母亲信佛,这佛堂也是她留下来的,手上的紫檀木佛珠也是她留下的。 裴松溪原先不信佛,可是母亲去世,她长大以后,也时常会过来,站上一会,有时是十几分钟,有时是几个小时。 今天,她在里面待了很久。 等她推开门出来,果然没看见那个小孩了。如她所想。 裴松溪淡淡一垂眸,刚往前迈了一步,脚就被人抱住。 小姑娘坐在地上,睡眼朦胧,抱住她的裤脚不放:「裴姨……」 裴松溪一怔:「你怎么还在这?」 她声音低的像自言自语。郁绵没听清楚,小孩子睡意上头了,在哪里都能睡着。 她还抱着她裤脚,又要往地上倒,裴松溪赶紧扶住她的小肩膀。 她轻轻嘆了一口气,将她抱起来。 这么小小的一团。 她把她抱回房间,跟昨晚夜深后抱她回去一样,将被子掀开,给她盖好。 郁绵大概是有点热,在睡梦中踢了几脚被子,被裴松溪按住了:「不许动。盖好你的小被子。」 小孩乖巧的没再动,安静下来,甜甜的睡着了。 裴松溪走出去,关门时回过头看她一眼,轻轻将门带上了。 第6章 06 夏天的尾巴一闪而过。 裴之远在家里唉声嘆气:「我不想去上学。」 他读的私立学校,近乎贵族学校,提前半个多月开学,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简直是折磨。 丁玫耐心哄着他:「小远上学期在幼儿园还拿了奖状回来,当时不是很高兴吗?再说啦,上学还可以跟同学一起玩,多开心啊!」 裴之远想了想:「也是哦,不过……」 他指了指桌对面的小女孩:「为什么郁绵不用去上学?」 丁玫愣了愣,这个小姑娘可不归她管。 裴天成在看财经杂志,裴之远跑过去闹他:「爷爷爷爷,这不公平,为什么只有我要上学,她就不用?」 「这个问题啊,爷爷想一下,好不好?」 裴天成将报纸放下,把孙子抱到膝盖上,眼神却有点飘忽……虽说这个孩子啊,只是他为了确保合作生效才带回来的,可保不管那天会出变故呢。既然把她带回来了,就让她去上学,也不过是花几个钱的事情。 「爷爷,您想好了吗?」 「想好啦。小远上一年级。绵绵虽然小一岁,也跟着小远一起去学校吧,知道吗?」 郁绵看着他,没说话,一副有点天然呆的样子。 裴之远嘲笑她,跑过去扯了扯她的辫子:「绵咩咩,你这个大傻瓜!以后要跟我一起早起了!」 郁绵被他扯的头一歪,咬住嘴唇,等他一松手,立刻站起来,想上楼去。 裴松溪正好从楼上下来。 郁绵走到她面前,仰起头,扯了扯她的衣袖:「裴姨。」 「哈哈哈哈哈妈妈你听到没有,她叫姑姑『裴西』。」 郁绵有个不大不小的烦恼,那就是有天醒来掉了颗牙齿,说话有些漏风。 裴之远总逮住机会就取笑她……还是在裴姨面前,她脸一红,懊恼极了。 裴松溪淡淡说了句:「没事。」 裴之远是个话葫芦:「姑姑你不知道,她也要跟我一起上学了。有人跟我一起惨了哦!」 裴松溪的目光却微微一凝,落到裴天成身上:「爸,您同意了?」 小孩读书要解决很多问题,户口、年龄、先前接受过的教育…… 如果他对这些事情都一清二楚,要么是他跟郁绵的父母是挚友。可她再清楚不过,在他心中,只有利益,没有私人感情,绝不可能因为友情,给自己找麻烦;要么,就是郁绵还有亲人在世,他能毫不费力的得知这些消息。 裴天成淡然的翻阅着杂志,他身上有久居上位者的威势:「许忠去安排了。」 裴松溪眉目转冷,对郁绵挥挥手,叫她先回去。 郁绵很听话,立刻跑上去。 丁玫也察觉到气氛不对,对上她的目光,裴松溪微一点头,丁玫会意,也带着闹腾的裴之远离开。 客厅里只剩下父女两人。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裴松溪淡淡舒了一口气:「爸。送她回家吧。」 裴天成眉头一皱:「松溪,你怎么就要跟这件事过不去?」 裴松溪声音平淡,这次说的比先前更直白:「她为什么会到家里,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件事背后一定有缘由。可是利益争斗是成人世界的游戏,我不懂,您为什么非要将这么小的孩子也卷进来。她才六岁。」
第9页 「我不是说了,她父母去世了,家里没人教养,我才把她带回来的。松溪,你到底在想什么,就这么一点也不相信你的父亲?这件事你不用再提了,我不会答应。」 裴松溪知道无法再说服他。 作为商人,他有他的利益考量和行为动机,而那些隐秘的事情,父亲决心瞒着她,所以绝对不会跟她透露半句。而他现在是裴家的家主,他只会让她知道,他想让人知道的那些事情。 「那就让她去读书吧。」 裴松溪不再试图劝说,扔下这么一句,就离开了。 等她回到房间,郁绵来敲她的门,说话间牙齿漏风:「裴西(姨),我要去读书了。我可以去读书吗?」 她全心全意的信赖着她。 裴松溪垂着眼眸看她,眼眸里有淡淡的悲悯。 她摸了摸她额前的碎发:「嗯。去吧。好好学习……绵绵。」 她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声线是清冽的,似乎有些淡淡的愁绪,对小孩来说是捕捉不到的。 郁绵只为她叫自己『绵绵』而高兴,握了握自己的小拳头:「当然啦!我一定会好好读书的!」 她得到她近乎鼓励的一句话,激动的要睡不着。 第二天早上张阿姨来叫她,她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哎呀我要快点,今天是上学的第一天啦!」 张阿姨给她拿了一套蓝白相间的校服进来,又特意给她梳了个高高的小辫子,递给她一个粉蓝色的小书包:「文具盒里有铅笔和橡皮,还有两个本子和水杯。你……」 她说着说着眼睛一酸,大概是做母亲的人,就总见不惯小孩受罪:「你第一天去学校,不要怕,知不知道?学校的老师都很好,你不要怕。」 郁绵听她反覆说不要怕,笑容像三月清晨的日光:「我不怕呀。」 在最初的安静沉默之后,她天性里阳光开朗的特性偶尔显露出来,像一轮圆圆的小太阳。 她蹦蹦跳跳的走了几步,下了楼才安静起来,坐在裴松溪旁边,吃完早餐:「我走了哦。」 裴松溪看到她的快乐与雀跃,只一秒,又垂下眸子:「嗯。去吧。」 裴之远起晚了,正哭着鼻子从房间里出来:「我还想睡……呜呜,我还想睡。」 「好了好了,宝贝不哭啊。外婆昨晚生病了,妈妈现在要过去,就不送你了,司机高叔叔会送你到学校,拿个面包路上吃啊。下班让爸爸过去接你啊。」 他擦了擦眼泪,接过面包,不情愿的背上书包,又对郁绵一摆手:「走啦,上学啦。」 郁绵点点头,回过头看了看裴松溪,才转过身,跟着他出去。 司机将两个小孩送到校门口,有老师等着外面,裴之远从车上跳下来,响亮大声的说了句:「老师好!」 老师笑容可掬的看着他:「这是裴之远同学吧?」 「对!老师,我叫裴之远。」 「这是你妹妹?」 郁绵脸红的叫了一声老师好,往后退了一步,裴之远却一把抓住她书包:「对,老师,她叫郁绵。」 「好啦好啦,两位同学,跟着老师进去。」 老师走在前面,两个小孩走在后面。 郁绵没说话,就时不时的抬起头,看一看四周的建筑和来来往往的人。 裴之远却把话说个没完:「虽然你抢了我的姑姑……但是,但是你在我家里,我就是你哥哥。只有我能笑你,别人不能欺负你,懂不懂?」 郁绵怔怔的点头。 裴之远撅起嘴:「看你笨笨的样子也听不懂。要是有谁欺负你,你来找我。」 郁绵再次点头:「嗯。」 两个小孩分在同一个班,不同的座位。 郁绵的同桌是个安静的女孩,郁绵没有跟她说话。 上学的第一天。 她悄悄看了看四周,感觉好陌生……有点想哭。 裴姨要是在就好了。 …… 上学的第一天,发放教材、自我介绍、老师介绍、跟新同学聊天……也不用做什么,很快就过去了。 裴之远跟新同学聊的很开心。他们看着他手腕上的电话手錶,很羡慕: 「我爸爸不同意给我买这个。」 「裴之远我可以摸一下吗?」 「哎呀,是我先来的。裴之远,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小男孩喜欢这种被围绕的感觉,以至于放学后,他都一群人围着走到校门口,傻乐着上了父亲的车,撒娇耍赖,跟他把学校的一点一滴都说完,都忘了某件事。 等到了家,裴松溪正在浇花,动作一顿,看着哥哥只抱着侄子回来,往他身后看了看,声音冷了三分:「绵绵呢?」 裴之远呆住,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不知道……我把她忘了,她是不是还在学校?对不起……」 裴松溪沉默着,眉心慢慢蹙了起来,像覆了一层深秋的冷霜。 她拿起车钥匙,砰的一下,摔门出去。 第7章 07 裴松溪找到郁绵的时候,她就站在学校外面的路边,旁边站着一个戴红袖章的阿姨和一个穿着警衣的警察。 她靠边停车,按下车窗,听见小孩正在跟警察说话:「我叫郁绵。郁是郁郁葱葱的郁,绵是绵绵起伏的绵。放学以后,人家都往前走,我也往前走。到了学校外面,车……车一下就开走了。我就往前走了一会,迷路了。」
第10页 红袖章阿姨态度很亲切,她刚检查完街道卫生,被小姑娘从背后叫住了,问她能不能帮忙。她一口就答应了,只是也不知道是哪家小孩走丢了,干脆打了社区民警的电话。 警察弯下腰,看着她说话:「那你家住哪里,你知道吗?」 郁绵仰着头,神色迷茫:「我家……我不知道。」 红袖章阿姨很不满:「你父母实在太没有安全意识了。你上学了吧?怎么连家里的地址都不会背。电话知道吗?给你家人打个电话?」 郁绵怔怔:「我不知道……」 这下连民警也犯了难:「你上学了吗?是不是就在前面的小学,老师叫什么?」 郁绵脸红的低下头:「我今天第一天上学……对不起叔叔。」 像一朵在风中飘零的蒲公英,幼弱柔软,风一吹就散了。 「绵绵。」 郁绵一惊,抬起头往周围看了看,看到路边停了辆车,裴松溪正向她走来。 她眨了眨眼睛,又惊又喜的跑过去,一把抱住她腿:「裴姨!」 裴松溪弯腰,声音也放低了些:「乖,先松手。」 郁绵以为自己是让她不高兴了,怔怔的松开手,没想到她右手绕过她肩膀,将她抱了起来:「我来晚了。」 「啊……不晚呀。」 只要你来就好啦。 红袖章阿姨忍不住说教:「你是小朋友的家长啊?你们的意识也太差了点,这么小的小孩,放学后也不来接。」 民警也点头:「问她家里的地址和电话都不知道,现在坏人多,你们家长还是要多注意,提高警觉性。」 裴松溪垂下眼眸,微微颔首:「谢谢二位。我知道了。」 小孩趴在她肩头,很乖巧的朝他们挥了挥手,笑起来很甜:「谢谢叔叔,谢谢阿姨!」 裴松溪抱着她上车,把她放在后座上:「你睡一会。」 郁绵摇摇头:「我不困呀,裴姨。」 「嗯……刚才害怕吗?」 「不怕……」郁绵吸了吸鼻子,「有一点怕。但是我知道的,走丢了要找警察叔叔所以就不怕啦。」 裴松溪声音低低:「你很聪明。绵绵。」 要是她没这么聪明,她会穿过车流涌动的街口,她会被人哄骗,她会被车撞倒。 裴松溪没再往下想。 车子停下,她往后看了一眼,原来郁绵在后座上睡着了。 她打开车门,把她抱出来,小孩在梦中呓语,眼睫如蝶翼般轻轻的扑闪:「裴姨。」 裴松溪摸了摸她后背:「我在。」 裴之远就等在客厅里,一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就从沙发上跳起来,鞋子没穿就跑出去:「姑姑!」 他看到裴松溪怀里的郁绵,哇的一声又哭了:「她没事吧?」 裴松溪摸了下他脸颊:「算了。回去擦擦眼泪,不哭了。」 裴之远眼泪汪汪的点头:「姑姑不生我的气了吗?」 裴松溪有些淡淡的无奈:「嗯。回去吧。」 这么小的孩子,她不知道怎么怪他。 她抱着郁绵进客厅,裴林茂看见儿子脸上的泪,微微皱了眉:「小孩子不懂事,你何必骂他?」 裴松溪神色冷淡,似是没听见他说话一般,穿过客厅上楼。 她把郁绵放在床上的一瞬间,小孩醒了,睡眼惺忪的问她:「裴姨,这是在哪儿啊?」 「我的房间。」 「咦?」 裴松溪把她的小书包放在旁边:「今晚你在这里睡。」 郁绵的眼睛亮闪闪的:「真的吗?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真的吗!」 裴松溪看见她高兴的不得了的样子,抿出一点淡淡笑意:「真的。」 郁绵高兴的想在她的床上打滚,可实在又不敢放肆,眼眸笑成了弯弯的月亮:「我太幸福啦!」 她不知道为什么裴姨会对自己这么好。可是真的好幸福啊! 她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孩子。 这时,郁绵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她有点难为情的捂住肚子:「对……对不起。」 裴松溪没说话,拨通了床头的电话,让佣人送饭上来。 房间里蓝色窗帘只拉开一半,淡淡天光似暗非明,她的神情有一种冷淡的温柔,淡漠隽永的美感。 郁绵醒了,就不敢再待在她床上了,把小鞋子穿上,坐在床边:「裴姨……」 「嗯?」 「……我可以知道你的手机号码吗?」 裴松溪沉默,看着她没说话。 郁绵有点沮丧的低下头,细声细气的说:「我怕我以后走丢了。谁都找不到我了。」 裴松溪有些犹豫的点头:「我写下来。放在你的文具盒里。」 「真的啊!裴姨你太好啦!」 她是情绪热烈直白的孩子,哪怕有一颗纤细敏感的心,可她很喜欢笑,又真的很容易满足,甚至想扑过去亲她一下,一双干净澄澈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很快,佣人就送了餐盘进来,是让厨房单独做的菜,番茄炒蛋、虾仁蛋花汤、清炒菜心。 郁绵坐在椅子上晃着腿,把筷子递给裴松溪:「裴姨,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嗯。好。」 裴松溪没什么胃口,她给郁绵夹菜,她夹多少,郁绵就吃多少。 小孩吃起饭来很香,有时候咬着勺子,眼睛亮亮的看着她,对上她的眼神,又低下头,香香的吃上一大口米饭。
第11页 最后,饭菜消灭的干干净净。 郁绵快乐的要冒泡泡了,可是又不敢大笑,就只能忍着。 饭后,裴松溪有工作要处理。 郁绵很安静,回自己的房间拿了一本童话书就跑回来,坐在床边,认认真真的看起来。 工作间隙,裴松溪回过头看她。 她是一个快乐的孩子。 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笑的很开心,被她看见了又努力忍住,好像怕她看见她笑一样。 裴松溪转过头,装作没再看她的样子。可桌子上放了镜子,于是她也在镜子里偷偷看她。 郁绵看着她的背影,捂着嘴偷偷的笑。 清风明月良夜。 夏末的热度散尽了,只剩下一点淡淡的凉意。 关灯的时候,郁绵有点紧张的往她靠。 黑暗中像是藏着许多不知名的怪物,这么多天来,她一个人睡觉的时候,都是开着灯睡的。 裴松溪察觉到她的紧张,手掌慢慢落下来,摸了摸她后脑,顺着她后颈往下,动作很轻柔的抚摸了下她的后背,声音清醇:「睡吧,绵绵。」 郁绵轻轻嗯了一声,在黑暗中,又忍不住笑了。 她太幸福啦!要是能留在她身边一辈子就好啦! 紧张焦灼被抚平。 郁绵靠着她,唿吸渐渐放缓,拉长,她睡着了。 小孩的身体蜷成小虾米,出于本能的靠着她胳膊,想将脸颊也埋进去,离她很近很近。 小孩子的唿吸声绵长细密。 一夜好眠。 第8章 08 第二天一早,郁绵背着书包出门的时候,裴之远信誓旦旦的承诺:「这次我一定不会把你弄丢了!」 郁绵点点头:「嗯。我相信你。」 裴之远有点不好意思:「你不生我的气啊?」 他一想想,这件事要是发生在他身上,他看着车子开走,自己被丢下,一定怕死了! 郁绵好脾气的笑:「不生气呀。」 裴之远脸一红,抓了抓脑袋,一路上没再说话,等到教室之前才说:「妹妹,下课了等我。」 郁绵乖乖的:「嗯!」 到了放学的时候,裴之远抓着郁绵的衣袖出来,在学校门口却傻了眼:「姑姑!你怎么来啦?」 裴松溪神色淡淡:「顺路过来。」 裴之远高兴的往她身上爬,被她拍了拍小手:「下来,再不走要堵车了。」 她把车门打开,裴之远先把郁绵推进去,让她先上车,他才爬了进去,坐在后面小声说:「姑姑不喜欢抱小孩,知道吧?」 郁绵眼睛也不眨的看着他。 原来抱抱也是她们之间的小秘密呀。 车子发动,汇入车流。 裴松溪把裴之远送到市中心:「之远,你妈妈说你外婆想见你。」 裴之远已经看见丁玫:「我看到妈妈了!姑姑再见! 」 他着急的从车上下去,少了个话葫芦,车里安静下来。 郁绵站起来,趴在车窗边往外看:「裴姨,我们现在要回去了吗?」 裴松溪注意到,她说的是『回去』,而不是『回家』。 「去商场。」 「买东西吗?」 「嗯。」 商场里人来人往,郁绵紧紧牵着裴松溪的手,一刻也不敢放,眼睛里满是紧张和戒备。 裴松溪握了握她的小手,还是将她抱了起来:「不用担心。我不会弄丢你。」 郁绵看着她,清澈干净的眼眸里很快蓄满了眼泪——她昨天都没有哭,现在也很努力的忍住,她吸了吸气:「嗯。裴姨不会。」 裴松溪把她抱进一家童装店,导购一看到她的衣着气质,就很热情的迎上来:「是要给这位小朋友买衣服吗?」 裴松溪淡淡点头,抱着郁绵在几排货架上走了几圈,挑中几件:「都拿下来。」 她选的都是粉粉嫩嫩的颜色,粉蓝粉白,都是明亮温柔的颜色,很适合郁绵的颜色。 尤其是一件粉兔子外套,冰雕玉琢般的小脸埋在毛绒绒的领口,看的导购小姐母性澎湃,甚至想捏捏她的小脸,忍不住说:「小朋友太可爱啦!」 郁绵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套上新的衣服,裴松溪蹲下来给她理了理裤脚:「裤子太长了。」 「嗯……是有点。」 「换一条裤子。还有鞋子,也看一下。」 她给郁绵挑了几双鞋,尺码正好的小皮鞋两双,稍大一点的鞋子三双:「小孩子长得快。大一点之后穿。」 郁绵低着头,看着她,觉得很奇怪,嗓音清澈稚嫩:「那长大了再来买呀。」 裴松溪给她按下鞋扣,像是没听见她的问题。 离开商场的时候,郁绵忍不住一直看裴松溪手上提的袋子:「裴姨,是不是很重呀?」 「还好。」 「你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的。」 「没事。」 郁绵收回目光:「哦。」 她趴在裴松溪的肩头,往四周看着,商场对于小孩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奇妙世界,有香香的蛋糕,有甜甜的糖果,还有巧克力、玩具、糖果……咦还有可爱多! 她看着看着,不自觉的揪住裴松溪的衣领,目光都看直了,从那家冰淇淋店走过去,她还是身体往后,一动不动的看着。 裴松溪察觉到她的不对,停下脚步,顺着她的眼神往后看,又往回折返几步:「想吃这个吗?」
第12页 郁绵眼睛亮亮的,满是渴望,可她不敢说。 「天气冷了,只能吃一点点,好吗?」 「好!」 裴松溪付款买了一个,她抱着孩子,让店员直接递给郁绵。 郁绵拿着香甜的甜筒,甜甜的笑了一下,递到她唇边:「裴姨,你吃!」 「你自己吃吧。」 「你先吃好不好?你吃第一口!」 裴松溪已经走到车库,将她放下来,手提袋放到后座,才蹲下来问她:「都要融化了……为什么非要我吃第一口?」 郁绵弯了弯眼眸,笑容清甜:「因为,甜的东西要先跟喜欢的人分享呀!」 裴松溪一怔,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我真的不吃……我知道绵绵的意思了。乖。」 郁绵有点小小的失望,但没再缠着她:「好吧。」 回到家里,张阿姨迎出来,帮忙提袋子:「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叫老高去接一下好了。」 裴松溪牵着郁绵:「没事。开饭了吗?」 「没呢,就等您回来。先生出差去了。大少打电话回来,说丈母娘病的厉害,他们一家今晚也不回来了。」 裴松溪嗯了一声,低下头问郁绵:「有想吃的菜吗?」 家里难得就她们两个人在。 郁绵刚被投餵了甜筒,心满意足,这时候也不挑剔:「都可以的。」 张阿姨把手提袋放下,看见里面都是小孩的衣服鞋子,也怔住,大小姐还挺喜欢这个孩子的啊……这是件好事,不然这孩子啊,无父无母,也没人爱护。 郁绵吃饭的时候又乖又安静,胃口好的把张阿姨吓了一跳:「怎么回来吃这么多!吃多了小心晚上肚子疼。」 郁绵怔怔的,拿着筷子不敢动了。 「不多,」裴松溪给她夹了一块鱼,「让她吃吧。」 张阿姨哦了一声,一边往外走一边纳闷,大小姐什么时候跟小姑娘这么熟了。 饭后,裴松溪刚回到房间,门口又探出一个小脑袋:「裴姨?」 裴松溪对她招招手,桌上有佣人刚送来的果盘。 郁绵拿起一块哈密瓜,咯嘣一声,用力咬了一口:「好甜!」 「今天有作业吗?」 「写完啦!在学校下课的时候就写完啦!」 只有提前写完作业,回来才能找你呀! 裴松溪垂眸:「你去旁边玩吧。」 郁绵点点头,往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忽然说:「裴姨……我会很乖的。」 「嗯?」 裴松溪抬起头,对上她清澈干净的眼眸,微微怔住。 郁绵认真的看着她,语气笃定的重复一遍:「我会很乖的。」 我可以留在你身边吗? 裴松溪读出她未说出口的话,明知有的话过于残忍,可她还是要说出口:「抱歉。」 郁绵眨了眨眼睛,怔住了:「……裴姨。」 裴松溪轻轻嘆了一口气,走到她面前,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对不起。」 郁绵的眼圈慢慢红了,却很努力的沖她笑了一下:「没事。我……我知道啦!」 第9章 09 裴天成出国半个月,裴林茂又为了丈母娘的病数日不能回家,裴松溪知道这是送郁绵走的机会了。 她让魏意四处查询郁绵的家庭信息,但是很遗憾,跟先前一样,一无所获。 她的一切像是张白纸,所有的痕迹都被人擦干净了。 夜里,魏意给她打电话,声音里有淡淡的疲惫:「抱歉,裴总……我没有完成您交给我的任务。」 裴松溪有些失望,却在她意料之中:「我知道了。明天开始,你联繫一下收养人。中等收入,最好是教师家庭,性格温和,为人正派……还有……」 她说不下去,因为郁绵推开了房门,听到了她在说话。 「我现在有事,晚点回你电话。」 裴松溪把手机放下,走过门口:「绵绵。我联繫了人收养你。可以吗?」 郁绵怔怔的看着她,点头。 没有说话。但很乖。 她最后选中一户中学教师家庭。夫妻双方都是老师,为人清和正派,他们有一个儿子,一直想要一个女儿。 裴松溪去见过这对夫妻一面,跟他们聊天。 男主人风度翩翩,谈吐之间都是书生气。女主人优雅大方:「您放心。我们看过郁绵的照片,很喜欢小姑娘。家里的孩子也想要一个妹妹,我们会好好抚养她长大。」 裴松溪来之前已经看过这个家庭所有的信息,也知道他们的邻居、亲人、同事对他们的评价,现在再见面,对他们的感觉也尚可,于是决定,就选这家。 郁绵走的那天早晨,天上飘着绵绵细雨。 张阿姨愁着脸,把衣服和鞋子都放进她的书包里,来时的大书包里装的很满,后来的粉蓝小书包被她拿在手里,她穿着那件粉兔子外套,小脸埋在里面,看不清楚有没有哭。 裴松溪站在窗边。 魏意已经等在楼下,将车门打开,先把郁绵的大书包放到后座,再伸手去接她的小书包,被她让开了。 她把小书包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什么珍宝。 她一步一步往外走,没有回头。 裴松溪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才是开始。先把郁绵送走,再解决收养的手续问题,等父亲回去,一切尘埃落定……他大概不会为了这件事彻底跟她翻脸。
第13页 白色凌志开始发动,如一尾游鱼,很快消失在视线之中。 那个悄悄跟着她,扯着她衣袖,捂着嘴偷笑的小姑娘,也从此消失。 她没有办法始终陪着她。 哪怕能给她丰裕的物质环境,但她不是一个内心温暖、情绪健康的成年人。她不适合陪在她身边,不能看着她长大。 相遇的瞬间,也即是分别。 …… 半个月后。 裴天成到家,他刚谈成一笔大生意,心情很舒畅,给儿子打了个电话:「林茂,今晚回来吃饭,把小远也带回来。」 裴林茂先是忙着给岳母找国内国外的专家,几天抢救还是没救回来,这几天刚把丧事办完,到家时天都黑了,神色疲倦:「爸。你们吃,我上去休息了。」 丁玫还在娘家没回来,一时间家里有些冷清,裴之远迈着小短腿爬上桌子:「爷爷,姑姑。」 裴天成笑着一把抱过他:「怎么啦?把我们小远给累坏了吗?」 裴之远苦着小脸,点了点头:「妈妈一直在哭,小远看着她哭,也忍不住一直哭。」 「好啦好啦,不哭了。爷爷出国给你买礼物了,放你房间了,等会回去看看好不好?」 「哇!好!谢谢爷爷!」 裴之远没那么沮丧了,从他身上爬下来,忽然问:「咦,郁绵呢?」 裴天成眉心一蹙,目光隐隐透着厉色,问裴松溪:「怎么不叫孩子下来吃饭?」 裴松溪放下筷子,神色淡漠:「送走了。」 「啊?!」裴之远先大叫了一声:「姑姑!她都没有爸爸妈妈了,你把她送去哪里了啊?」 裴天成怒火渐燃:「张阿姨,抱之远上去。」 裴之远可怜巴巴的看着裴松溪:「姑姑……」 裴松溪摸了摸他的小肉手:「听话,上去吧。」 等客厅里只剩下父女两人,裴天成再不忍耐,一手拍桌:「裴松溪!反了你了!怎么了,我出国了,你就在家里搞小动作?那个孩子到底哪里招你惹你了,你就这么看她不顺眼?」 裴松溪垂下眼眸:「我不喜欢小孩。嫌吵。就像妈妈以前一样。」 「你……」 裴天成忽然噤声,像是触及到某个不能谈论的话题,他在客厅里来回踱了几圈,情绪才勉强平稳下来:「好好的提你妈妈做什么……算了。我知道你怕吵,可是她这么小的孩子,你把她扔出去,不是让她死吗?」 裴松溪拿着热毛巾,慢条斯理的擦手:「让魏意找了一对夫妻收养了。」 裴天成神色稍缓:「这样……也行。晚点我让许忠过去,帮你们办好收养手续。」 女儿性子冷清,不喜外人。他一向是知道的。把孩子送走也好……不就是户普通人家,找几个人一直盯着就好了,不管怎么样,始终在他眼皮子底下,也蹦跶不出什么花样来。 他再与她争论下去,倒因为一个外人坏了家里的安宁。 裴松溪依旧是一副冷淡的姿态,站起来离开客厅,对世事都不在意的样子:「嗯。知道了。」 秋雨渐寒。 她如常处理完工作事务,看了半本史书,才在床上躺上,就这么伴随着淅淅沥沥的秋雨声入睡。 却又总是在夜半时分醒来。 恍惚中总觉得有个小东西熘进她的房间,端了一杯热牛奶,非要让喝一口。因为……因为甜的东西要跟喜欢的人分享呀…… 窗外一个炸雷。 裴松溪瞬间惊醒,睡前点的diptyque蜡烛还在燃烧着,小小的橘色光芒在黑暗中跳动着,有一点淡淡的奶香味,大概这就是梦里牛奶的味道。 她趿着拖鞋走到窗边,看了看时间。 凌晨三点半。 最近似乎总是在这个时间醒来,哪怕睡前已经吃了安眠药,也依旧于事无补。 她轻轻揉了揉额角,下定决心,想给魏意发简讯,最后又删掉。 明天……她自己去看看好了。 第10章 10 初秋天空,湛蓝干净。 花园里金桂初开,芳香馥郁的金色小花朵从墨绿色的树叶间隙钻了出来,空气中浮动着清甜的香味。 房间的门开了,女主人牵着两个小孩出来,温声细语的说话微笑:「东东,你在这里和妹妹玩,妈妈去做早饭。乖,就在院子里,不要上马路。」 小男孩戴了一副黑框的眼睛,安静内向:「好的,妈妈。」 咔嚓一声,门关上了。 他慢慢转过头,朝女孩笑了笑:「来吧妹妹,我带你玩。」 小姑娘却慢慢往后退了一步,有些紧张的戒备。 男孩突然发难,一把将她推倒:「谁让你到我家来!」 他推倒她,还嫌不够,蹲下来抓起一把石子就往她身上砸:「这是我家!你凭什么来!你难道想抢走我的爸爸妈妈!」 他每天都在努力学习,想成为他们的骄傲,想得到父母所有的爱——可她又凭什么,凭什么一来就抢走他的父母? 郁绵用手挡住脸,紧紧咬着嘴唇。 「你说啊,你说不说,你说一句你错了,你是个没人要的小杂种,以后我就不打你了?」 女孩小脸绷的紧紧的,下巴抬起来,神情倔强,沉默不语。 「东东!宝贝,蛋糕好了,快过来跟妹妹一起吃。」
第14页 房间里传来女主人温柔甜美的声线,小男孩安静了一瞬,轻轻推了推眼镜,再说话时已经是愉快的声音:「好,我们来啦!」 他狠狠的瞪郁绵一眼:「进去吧。」 郁绵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粉色外套上沾了点土,她一边往前走,一边低下头把脏东西拍掉…… 「绵绵。」 「绵绵?」 小孩的脚步一顿,有些不可置信的回过头,眨了眨眼睛,隔着铁门,她看见了……裴姨。 可她这次没有向她跑过去,只是露出来一点甜美的笑容,朝她挥了挥手,然后又转过身,跟着小男孩往前走,进了房间。 她似乎看起来过的很好…… 如果她没在马路对面看见她被推倒,看见石子全都砸到她身上,看见她泛红的眼角 裴松溪深吸一口气,一边拨电话给魏意,一边用力按着门铃。 女主人戴着围裙,往外看了看,叫儿子去开门:「是裴小姐啊。东东,去给客人开门。」 小男孩听话的点了点头,过去开门,他看着陌生人冷沉的脸色,有点害怕的往后退了一步:「我妈妈在做早餐……请您稍等一下。」 裴松溪凝视着他,目光冷的像冰:「郁绵呢?」 「……她、她回房间了。」 裴松溪忍住对小孩动手的冲动,迳自往里面走,质问女主人:「房间在哪?」 「在二楼的小房间……怎么了,裴小姐?」 裴松溪冷笑,一把拉过小男孩,推到她怀里:「问问你儿子,就知道怎么了!」 她不再多说,迳自上楼去,走到小房间门口,才轻舒一口气,才慢慢握着门把手,将门推开。 吱呀一声,一寸阳光也顺着门缝漏了进去。 小房间温馨干净,粉色墙纸,白色书桌,床尾摆着两个毛绒绒的小熊玩偶。郁绵背对着门口,躺在床上,小小的身体蜷成虾米,小小的一团,似乎在轻轻抽泣。 这时,魏意和男主人也匆匆赶来。 女主人有些不满:「裴小姐来看孩子,我们也没有阻止过,刚才怎么非要推东东一下,孩子差点摔了。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裴松溪冷冷的睨她一眼。 男主人回来路上接到魏意电话,大概知道缘由,忙揽住妻子道歉:「对不起,裴小姐,是我们没有管教好孩子。对不起,对不起。您要不要先看看郁绵有没有受伤,我们以后一定……」 裴松溪淡声打断他:「没有以后。」 魏意会意,伸手拦住两人:「丁先生,丁太太,请出来聊。」 房间外终于安静。 小孩始终朝着墙壁,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 裴松溪轻轻嘆了口气,慢慢走到床边,伸手想碰碰郁绵肩膀,动作却顿在半空中……她看清楚,原来绵绵蜷成小小的小团,紧紧抱着的……是那只橙子。 原本光洁亮丽的甘甜果实,现在表皮枯萎皱缩,缩成小小的一只,可她抱着它,像是抱着她的全世界。 裴松溪垂下眼眸,浓密纤细的眼睫遮掩情绪。 她的手落下去,越过小孩后颈,将她抱了起来:「绵绵。」 小孩靠在她怀里,脸颊埋在她肩膀上,过了半晌才说话:「……裴姨。」 裴松溪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睡一会。」 裴松溪单手抱着她,环顾四周,揽起她的书包走出去。 走廊上,魏意正在跟丁先生夫妇说话:「丁先生,丁太太。我方保留一切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请二位知悉。」 丁太太看见裴松溪抱小姑娘出来,有些羞愧:「我们是真的不知道……真是抱歉,可是我们是真心喜欢绵绵,您能不能考虑……」 「不考虑。」 裴松溪声线淡漠,冷淡的目光从她身上一掠而过,落到那个名叫东东的小男孩身上:「你,过来。」 小孩后退一步,却被魏意带来的保镖一把提住衣服,扔了过来,他坐在地上哭:「你……你干嘛!爸爸!妈妈!打人是犯法!」 「我不打你。」裴松溪一向冷清的脸上露出浅浅笑意,微微弯下腰,「可是我有一千种办法叫你害怕,以后你什么时候上学都有人跟着你,你的作业会被撕掉,你的老师同学都讨厌你,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欺负人的坏孩子。」 「啊!我不是坏孩子!」 「裴小姐!他还是个孩子,请您……」 裴松溪抱着郁绵往外走,手掌覆着郁绵的耳朵,冷漠无情,耐心彻底告罄:「孩子的世界,也有孩子的惩罚。可以换一种方法,让他现在被保镖打断骨头。」 裴松溪抱了郁绵一路。 车上摇摇晃晃,小孩寻找到安心的怀抱,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沉沉的,握着她的衣角不放。 车停在一栋小别墅外。 裴松溪抱着她进客厅,轻声叫她:「绵绵,到家了。绵绵?」 小孩将脸颊在她肩头蹭了蹭,过了一会才揉着眼睛,趴在她肩膀上:「嗯……这是,这是你家吗?」 裴松溪笑:「我们的家。」 郁绵呀了一声,从她怀里跳下来,仰着头看着她,眼睛很亮,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真、真的吗?」 裴松溪点点头,牵她出去看房间外的门牌,红色底框,黑色的字,刚刚在路上叫人送来:「认识这上面的字吗?」
第15页 小姑娘认识的字不少,但第一个字却不认识:「什么……松、溪……是pei松溪吗?」 「嗯。」 「pei松溪……和绵绵的……家?」 裴松溪唇角牵起,蹲下来与她平视:「对。裴松溪和绵绵的家。」 「裴姨!!」 郁绵高兴的跳起来,一下子抱住她,在她脸颊上用力亲了一口,不敢置信的反覆确认:「裴姨!我们的家?」 「嗯!门牌都写了,现在认识了吗?」 郁绵像在梦里,晕乎乎的:「嗯……认识了。是裴松溪和绵绵的家呀。」 裴松溪凝视着她,声音冷清温柔,摸了摸她的额头:「欢迎回家,绵绵。」 第11章 11 郁绵把门牌上的一行字反反覆覆读了几遍,才回客厅:「裴姨,你可不可以把地址告诉我?」 裴松溪一怔,想起那次民警问她要家里的号码,问她家里的地址,她都一无所知的样子,好看的眉头微微蹙了蹙:「明川市安溪路第268号,可以记住吗?」 郁绵开心极了:「明川市安溪路268号,记住啦!」 她低下头自言自语,耳边是小孩子清澈稚嫩的奶音。 裴松溪轻轻舒了一口气,精神暂时放松下来,看了看邮箱里的信件。 这是她名下的房产,一直没有入住,之前简单装修过。非常简单素净的西欧风,米色沙发上躺着两个亚麻抱枕,浅咖色地板上铺着两块猫咪图案的羊毛圆毯。 安静恬淡的秋日时光。 阳光透过窗台照进来,郁绵赤着脚在地板上跳了两下,跳着跳着忽然停下:「裴姨,我的橙子呢?」 裴松溪刚挂掉电话,提起她的粉蓝色小书包:「在这。」 郁绵将橙子拿出来,捧着它,眼睛明亮:「我好想把它永远藏起来。」 裴松溪点了点她的鼻尖:「切开吃掉,我们一个人一半?」 「……可是它的皮都皱了。可以吃吗?」 「试试看。」 裴松溪拿水果刀把橙子切成两半,拿起来闻了闻,又切成八小瓣:「可以吃的。」 郁绵把眼睛笑弯成月牙,拿起一瓣咬了一口,脆生生的说了一句:「好甜!」 「嗯,是很甜。」 「你要多吃点哦!」 裴松溪拿了张纸巾,给她擦了擦脸上溅到的汁液:「很喜欢吃橙子吗?」 郁绵点头:「嗯!很喜欢。裴姨,我们不用回去吗?裴爷爷会不会生你的气?会不会骂你,打你?」 「不回去了。不会生气。我本来就是要搬出来住的。」 「哦……那我们就两个人住在这里哦。」 裴松溪嗯了一声,想了片刻,还是以商量的语气跟她说:「我有工作,以后不能天天陪你,可能要经常出差。我不习惯有人待在家里,所以会请钟点工阿姨过来收拾房间、做饭,会有司机接送你上学。有的时候家里会没有人,你……」 郁绵抱住她的手,笑容灿烂:「我会很乖的!」 想说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她一句很乖的给打断了。 两个人住的日子还没开始,往后或许会遇到一些问题,但是应该都没关系。 只要她像现在这样笑就可以了。 可是……裴松溪一想到今天早上的所见,笑容淡了一点,哪怕已经检查过她身上没有伤口,可还是不太放心:「绵绵……丁小东一直在欺负你吗?」 郁绵眨了眨眼睛,嗓音稚嫩:「前几天他不在啦。昨天才回来,他早上推我了,不过不疼啦。」 「还有哪里疼吗?疼的话,一定要说出来,知不知道?」 「真的不疼啦!」 郁绵笑着摇摇头,眼眸亮闪闪的,抛开最初的小心翼翼和拘谨之外,她是个热情明亮的孩子,像一轮温温暖暖的小太阳,能照散不愉快的阴翳。 裴松溪点了点头:「要去看看房间吗?」 郁绵高兴的跳起来:「哇吼!要!」 她也不要裴松溪牵,就直接往楼上跑,步子又快又急,几次差点摔倒。 裴松溪叫住她,把手指递给她:「慢点。」 郁绵从高两级的楼梯上跑下来,紧紧攥住她手指,又拉着她上去:「哎呀!裴姨你快点!」 空荡的房子里迴荡着她稚嫩的嗓音,她拉着她到主卧门口,仰起头问她:「这是你的房间吗?」 裴松溪有些歉意的看着她:「抱歉,还没来得及给你准备房间。这几天暂时睡在这里,可以吗?」 郁绵惊喜的啊了一声:「当然可以啦!」 房间里窗帘半拉着,被子叠成整齐的豆腐块,散发着温暖香甜的味道。 郁绵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忽然转过身,拉了拉裴松溪的手。 「嗯?怎么了?」 裴松溪弯腰将她抱了起来:「是不喜欢这个房间吗?」 郁绵摇摇头,沖她一笑,揽住她脖颈,用力的亲了一口,语调庄重的宣布:「裴姨!我想待在你身边。永远!」 她眼睛又黑又亮,有点紧张的样子,毕竟是第一次……亲她,裴姨该不会生气吧? 裴松溪失笑,想起她亲那颗大橙子时的样子,感觉画面惊人的一致,这一联想沖淡了原先与人亲近接触的不适,她只觉得有点别扭,但并没有怪她的意思。 她抱着她往外走,摸了摸她头髮:「小孩子,乱说话。好了,我们下去看看,要到吃午饭的时间了。」
第16页 郁绵靠在她肩膀上,乖顺的嗯了一声。 裴松溪当她童言无忌,没再跟她多说。 「中午想吃什么?」 「吃什么都可以呀。」 裴松溪嗯了一声,本来在想午饭的事情,想着想着思绪却慢慢飘远了些。 绵绵显然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她岁数这么小,就认识不少字,善良通透,却从不骄矜任性,也不知道……她是否还有家人在世。 郁绵被她抱在怀里,小眼睛不安分的四处看,叫她:「裴姨,那是什么呀?」 裴松溪回神,抱她走过去:「这个……这个似乎是照片墙,之前请的装修团队做的设计。说有的家庭会在这里挂上全家福。」 郁绵似懂非懂:「一家人才可以的吗?」 「嗯?」 「就是、就是以后我们每年都拍一张照片,贴在这里好不好?可以吗?」 裴松溪点头:「可以。」 原来她是想证明,她和她会永远是一家人。 郁绵笑弯了眼眸,像只柔软可爱的小狐狸,趴在她肩膀上,笑的轻轻颤抖。 裴松溪不知道她为何这么高兴,似乎被她的笑容感染,摸了摸她的耳朵,唇角也微微牵起。 小姑娘把脸颊埋到她肩膀上,沉溺于这柔软温暖的怀抱,以后啊,她们就是家人啦。 第12章 12 晚上,吃饭又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魏意还在联繫钟点工阿姨,裴松溪一向牴触生人,不喜欢别人说话音量太大,轻微洁癖,又不爱吃外食,实在是不好伺候。 冰箱里只有两袋速食汤圆,裴松溪有些为难:「绵绵。吃汤圆可以吗?」 郁绵往冰箱里看了看,里面有新鲜的肉和菜:「好的……你不会做饭吗,裴姨?」 裴松溪有些窘迫的摇摇头,耳尖微微泛红。 郁绵眨了眨眼睛,却感觉自己像发现了某个不大不小的秘密……原来裴姨她竟然不会做饭,就跟她一直不会自己穿裤子一样。 哎,那说明自己也不是很笨哦。 她笑嘻嘻的摇了摇她衣角,嗓音清甜:「我喜欢吃汤圆!」 裴松溪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 年少时母亲去世,她就不曾再与任何人亲近,淡漠冷清,这种小心翼翼又隐约愧疚的情绪已经很久没有再出现过了……因为她已经很久没这么跟人说过话了。 可绵绵明明就是个小孩子。 锅里的水很快沸腾,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郁绵站在小板凳上催她:「呀!水开了!快放快放!」 裴松溪立刻将汤圆倒进去,破天荒的有几分手忙脚乱的慌张感,久违的人世烟火气。 等汤圆煮熟的时候,一大一小两个人都盯着锅,看着圆鼓鼓的汤圆慢慢飘上水面。 「好啦好啦!可以出锅啦!哎呀裴姨你快点!」 裴松溪原本已经拿了勺子在手上,被她一催差点没把汤圆舀到地上,她忍不住笑了笑:「你还是出去吧,就在这里给我添乱。」 郁绵眨了眨眼睛,眼眸弯弯的看着她。 啊……裴姨她笑了呀,好像很少很少看到她笑,而且好像从来没看见她笑的这么开心的样子啊,太好看啦! 郁绵捂着嘴笑,从小板凳上跳下来,往外跑:「那我去桌子旁边坐着等你。」 可她根本闲不住,没坐到一分钟就跑回厨房:「要不要我来端呀?」 裴松溪刚从橱柜里拿出碗筷:「不用你端,把糖拿出去,好不好?」 「嗯!」 郁绵用力的点头,把一罐砂糖抱在怀里,蹦蹦跳跳的跑出去,像只活泼可爱的小狐狸。 裴松溪走在她后面,看着她的背影不由莞尔。 她在郁绵对面坐下,拿了小瓷碟:「要不要糖?」 这一袋汤圆就是纯糯米的,没有放芝麻馅,虽然锅里放了一点红糖,但是味道还是偏淡。 郁绵从对面跑过来,亲近的贴着她坐下,认真的想了想:「可以吃吗?」 她这一段时间正在换牙,不太能吃甜食。 「一点点,要试试吗?」 「好吧……就一点点哦。」 裴松溪给小瓷碟里倒了一点砂糖,递了筷子给她,郁绵拿筷子的姿势还有点不太对,勉勉强强的夹起一个汤圆,手一抖,就在砂糖里滚了了一圈,夹起来的时候小脸微皱。 「太多糖啦。」 「那就不吃了。」 「不行,老师说过,不能浪费食物。」 郁绵咬下一口,眼睛弯弯:「好甜!」 裴松溪递了张抽纸给她,也笑了。 两个人很快就把一盘汤圆解决干净了,时间还早,郁绵闲不住,拉着她的手:「裴姨,我们上去看看好不好?是不是楼上有阳台啊?」 裴松溪把她抱起来:「嗯。上去看看。」 空气中是秋天特有的清爽味道,连风也是清冷温柔的。 天才刚刚暗下去,像一块墨蓝色的干净幕布,很快,月亮一点一点爬上去,穿过云彩,透过树梢,柔柔的月光洒落下来。 郁绵从她怀里跳下来,看了看阳台上摆放的花花草草,小孩子好奇心重,对什么都感兴趣,伸手摸了摸花瓣,轻轻的,很快收回来。 等她转过身,想叫裴松溪下去的时候,才发现她抬起头,在看月亮。
第17页 月光清冷的光晕落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淡淡的冷感。 郁绵感觉她像是随时要飘到云彩里去,变成天上的仙女,就这么飞走了。 于是她扑过去抱住她:「裴姨……」 裴松溪侧过身,摸了摸她的脑袋,她乖巧在她旁边坐下,仰着小小的脑袋,奶声奶气的问:「你在看什么啊?」 「今晚是十六,月亮是不是很圆?」 「是很圆呀。你很喜欢月亮吗?」 「嗯。」 「啊……我记得太奶奶叫你月月,这也是你的名字吗?」 裴松溪摸了摸她脑袋:「嗯。小名。」 「那我可以叫吗?」 「你想叫我吗?」 郁绵摇摇头:「还是不了。」 裴姨就是裴姨,是长辈,是大人,她要乖乖的呢。 月光清冷的光辉落下来,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依靠在一起,夜渐渐深了。 裴松溪把郁绵抱起来:「回去睡觉了,绵绵。」 郁绵早就有点困了,靠在她肩膀上,晕乎乎的『嗯』了一声:「裴姨……我是在做梦吗?」 「嗯?」 「我每天晚上都在做梦……你来接我回家。」 裴松溪步子一顿,怀里抱着的小孩,全心全意的信赖和期待厚重到她难以想像——她去看她,接她回来,明明只在一念之间。 如果她没去呢? 她无法理解郁绵对自己的本能亲近,就像她也无法解释为什么要接她回家,她甚至都不能给自己一个理由,可偏偏又这么做了,且不准备回头。 房间的门被推开,她把郁绵放到床上:「绵绵,洗个澡才能睡觉。」 郁绵清醒了一点:「好哦,我学会自己洗澡啦!」 裴松溪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带孩子:「嗯……自己可以脱衣服吗,要我……帮忙吗?」 「不用啦!」 郁绵笑,拿手捂住眼睛:「绵绵是大孩子了,要裴姨脱衣服好羞羞呀!」 裴松溪摸了摸她头髮,明明还是个小不点啊。 「那你自己进去,有事叫我。」 「嗯!」 裴松溪把她衣服拿进浴室,花洒的温度调到正好,看着她白皙的小脚丫:「真的不用吗?」 「不用啦!」 郁绵站起来推她,却差点没摔一跤,裴松溪一把捞住她,看到她的裤脚又长了一点:「是丁阿姨给你买的吗?」 「嗯……」 「不要了,穿我上次给你买的衣服。」 郁绵甜甜的笑:「好呀。」 小姑娘在浴室里洗澡,水声阵阵,没多久就唱起了歌,小奶音还挺有穿透力:「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 等她洗完澡出来,裴松溪正背对着她喝水:「小毛驴洗完澡了?」 「裴姨!」 郁绵哇了一身,就扑过去抱住她,往她腿上爬,香香软软的一团,裴松溪忙伸手扶住她:「我还没洗澡呢。」 「这是什么?」 郁绵指着桌上的白色小瓶子:「你在吃药吗?」 裴松溪顿了顿,神色淡淡,有些冷清:「嗯,帮助睡眠的。」 她说完就把药瓶子放到小抽屉里,顺手锁上了,不愿意再说了。 郁绵怔怔的,忽然说:「我会很乖的。」 药很苦的,她要乖一点,这样裴姨会开心一点。 裴松溪不懂她为什么又这么说,神色缓和几分:「不用那么乖。绵绵,快乐一点就好了。」 郁绵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的问:「那你快乐吗?」 裴松溪很诚实的回答:「不。」 郁绵仰起头看着她,突然沖她一笑,明亮灿烂:「那我要好好的快乐!拥有双倍的快乐,然后分你一半!」 裴松溪凝视着她清澈稚嫩的眼睛,一时怔怔。 像下沉的石头,恍惚间看见了一块浮木。 她慢慢垂下眼睫,浓密纤长的睫毛掩住了沉沉心事,把郁绵抱在怀里,声音轻的像嘆息:「好。」 第13章 13 周末早上。 裴家客厅的氛围有些沉寂,裴天成锋利的目光直直的落在裴松溪身上,眉头紧锁:「胡闹!」 郁绵和裴之远在花园里玩,裴松溪说话也没有顾忌:「把她送过去寄养的那户人家不太好,就带回来了。」 她一向是冷漠专断的性格,想做的事从不与人商量。可裴天成拿她没办法,妻子早逝,他对女儿心中有愧疚,最初给了几家小公司交给她打理,没想到一两年的时间内,公司里已然全是她的人了。 这个孩子心思太深,有时候连他也看不透。 裴天成按捺住怒意:「松溪,你一个年轻姑娘,带着个小孩子在外边住,不太合适。」 裴松溪神情冷淡:「可我本来就要搬出来住的,离公司近,这件事奶奶也知道。家里人多,太吵,一吵就头疼。」 裴天成欲言又止:「你……」 丁玫见状劝和:「算了,爸,松溪她怕吵,您也知道的,就让她搬出去住吧。」 「那怎么行?她一个人带个小孩,别人会怎么想?」 「不会怎么想。亲戚朋友家的小孩寄养一阵子,哪是什么大事。」 丁玫一向嘴硬心软,她也觉得郁绵这个小丫头怪可怜的,还在家里待着就是没人管的野草,她没那份精力管她,但是也希望她有人照顾。
第18页 裴天成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裴林茂板着脸:「你也跟着瞎掺和?」 丁玫不满的挑眉:「你凶什么凶?你以为我们女人都跟你们男人一样铁石心肠啊?这么小的孩子,多可怜啊。」 裴松溪的眉心微拢了拢:「爸,我想给绵绵换个学校。您让忠叔帮忙安排一下。」 「那你呢?你也不去北美了?」 「嗯,不去了。」 裴林茂心头一动,原本他担心的就是妹妹要去北美,若是开拓了海外市场,以后家族企业由谁继承……那都两说,现在她留在国内,手上有几家小公司,也蹦不起多大的水花。 女人嘛……都是妇人之仁,没来由的善良,不足为患。 他朝父亲一点头:「您就同意吧,松溪想留在国内也好,她出国了奶奶还要想她。」 裴天成眉心舒展,锋利尖锐的目光渐渐收敛起来:「这件事就这样。松溪,只准你再任性这么一回,以后不能再自作主张了!」 裴松溪淡淡一点头,对院子里的郁绵一招手,小姑娘风一样的穿过客厅,跑到她面前:「裴姨!」 「上楼,跟太奶奶说几句话。」 「好!」 丁玫看着她们的背影,忍不住笑:「果然女人都喜欢乖乖软软的漂亮小萌妹,连松溪也是。」 裴林茂无语:「女人就是奇怪。」 裴天成也沉默着看了一眼,他没办法理解丁玫这种妇人之仁,可是为了个小姑娘,他也不想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也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 楼上,老旧留声机里传出咿咿呀呀的江南曲子。 周如云靠在摇椅上,老人鬓髮如雪,脸上每一寸皱纹都写满了岁月的痕迹。 裴松溪敲门进来,她笑了笑:「月月,昨天怎么没回家?」 「有点事耽误了……奶奶,我要搬出去住了。」 「嗯?定了?」 「是。绵绵也跟我一起过去住。」 老人闻言点了点头,摸了摸郁绵的发顶:「哦,是好事,你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小丫头。」 郁绵感受到头顶的热度……还以为太奶奶会不同意呢,没想到她竟然同意啦。 裴松溪抿唇笑了笑:「绵绵,先去我的房间等我,我在这里待一会。」 郁绵认真的点了点头:「好,我等你。」 等她走了,周如云才长长嘆息一声:「也不知道你父亲又在造什么孽,到头来都要你来还。」 裴松溪将她的毛毯压好:「跟父亲无关。是我自己决定的。」 周如云没再深问,只有些怅然的握了握她的手。 这孩子的性格太独了,一向也不与人亲近,现在学会照顾别人,其实也不是件坏事。 裴松溪回到房间时,郁绵就在床上坐着,膝盖上放着漫画,一动不动的,像尊小小的雕像。 直到听见她的脚步声,才抬起头:「裴姨,你回来啦!」 裴松溪的目光变得柔软,上次也是这样,她说叫她等,她就等在走廊上睡着,这次也是安安静静的在等她。 她简单收拾了一些衣物,让佣人提下楼,带着郁绵上车时,裴之远却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姑姑,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不是。」 「那为什么……」 她蹲下来,直视着他的眼睛:「因为我不喜欢这个家,长大以后你会懂。」 裴之远茫然的看着她,裴松溪给他擦干眼泪:「太奶奶还在家里,我会经常回来的。不许哭了,裴之远。」 「哦。」 郁绵趴在车窗上,小小的眉头蹙了起来,跟裴之远挥了挥手,第一次叫他『哥哥』。 裴之远挂着鼻涕泡,车子却渐渐驶远了。 郁绵往后看,看他还傻傻站在原地,又看了看裴松溪:「裴姨……」 「怎么了?」 「没怎么……」 郁绵扑到她怀里,自从裴松溪纵容了她的接近后,她就格外贪恋她的怀抱,好像是一种沉默的依靠。 回到家里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魏意等在院子里,看在郁绵笑了笑:「小不点儿,还记得我吗?」 郁绵当然记得她,是她接她走的……她害怕的往后退了一步,裴松溪牵住她:「没事,不怕的,绵绵。」 郁绵仰起头看她,紧紧握住她的手:「嗯!」 她要在裴姨身边待一辈子,谁都不能带走她! 魏意察觉到小姑娘有点敌意的目光,有点想笑,但还是尽职尽责的汇报工作:「裴总,司机安排好了,是我的叔叔,为人老实。钟点工阿姨,我联繫了之前护理过您家人的董阿姨,如果可以,明天就能上岗。」 裴松溪对那人有点印象,当年似乎是张阿姨介绍过来看护奶奶的,她点了点头:「她过来做饭,如果可以的话,就在家里陪陪孩子。」 魏意点头:「您放心,已经确认过了。」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魏意刚想说什么,大门外就有辆黑色玛莎拉蒂停下,车窗渐渐落下,露出一张冷致的脸:「松溪?」 来人是裴松溪的朋友,也是她的合作伙伴,明燃,也住在附近。 裴松溪朝她一点头:「你路过?」 明燃点点头:「你在哪里偷的小孩?」
第19页 魏意嗔她一眼,朝她走去:「明总,您说话注意一些。」 明燃冷着脸:「关你什么事。」 魏意沖她明媚一笑,毫不客气的打开车门,回头对裴松溪挥了挥手:「裴总,我坐明总的顺风车先回去了。」 裴松溪点头,抱着郁绵回去。 郁绵趴在她肩头上,看见明燃一脸嫌弃,叫魏意下车,魏意阿姨却好开心的笑,眼睛里都在发光一样,好像……好像还亲了那个陌生阿姨的额头哎。 「她们好像是好朋友……好像又不是哦,好奇怪。」 裴松溪笑:「不是朋友。算……情人吧。」 「什么是情人呢?」 「……有爱情的朋友,叫情人?」 裴松溪被她问的有点为难,可她不喜欢骗小孩,也不喜欢敷衍,还是给出了她的回答。 「哦。」 郁绵脆生生的应了:「你对我有爱情吗?」 裴松溪忍不住笑:「没有。」 小狐狸也趴在她肩头傻笑:「那我对你有爱情,这样我就是你的小情人啦!」 谁叫她这么喜欢裴姨的怀抱呢!香香的,软软的,好舒服啊。 「绵绵……」裴松溪有些无语,「你知道爱情是什么吗?」 「不知道呀。是什么?」 裴松溪抱着她进大门,砰的一声,将外界喧嚣隔绝了,她的声音淡淡的飘来,含了几分无奈的笑意:「其实我也不知道。」 第14章 14 傍晚,裴松溪带着郁绵出去散步。 金黄色的银杏叶坠落一地,踩起来吱呀作响。 郁绵牵着她的手,走走停停,偶尔捡起一枚金色的小扇子,捧到眼前仔细的看,对万物都有无尽的好奇心。 裴松溪平日很少出来,陪着她却没觉得无聊,两个人走到附近的小公园,树干上有松鼠跳过,郁绵惊唿一声:「是松鼠!」 「对呀,它每天都在这里。」 接话的是个绑着高高的马尾辫,脸颊有些婴儿肥的小姑娘:「我以前都没见过你,你是新搬来的吗,你叫什么名字呀?」 郁绵仰起头,看了看裴松溪,在徵询她的意见。 裴松溪唇角牵起,握了握她的手,轻轻点了点头,目光中是无声鼓励,让她认识新朋友。 郁绵一下子就懂了她的意思,笑眼弯弯:「我叫郁绵,你呢?」 「小妍?你在哪呢?」 一对夫妇沿着公园的小路走过来:「叫你不要跑这么快了。」 许小妍没理父母,只一把握住郁绵的手:「你听到啦,我叫许小妍。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小松树的窝?」 郁绵睁大了眼睛:「啊,真的吗?」 「当然啦!快走!」 郁绵回头看了看裴松溪,目光中满是雀跃和渴望,裴松溪朝她点头:「去玩吧。我在这里等你。」 郁绵点点头,跟着新认识的小伙伴手拉手,往前蹦蹦跳跳,可每走几步,就要回头,看看她是否还在原地。 裴松溪一怔。 那瞬间,感觉心尖最柔软的地方被一根针刺了一下,一股淡淡的涩意蔓延……魏意来接绵绵走那天,她记得她没有回头看过一眼。可现在……她每走一步,都要看看她。 她是怕再被丢下。 裴松溪在半空中挥挥手,又在身后的长凳上坐下,示意她会在这里等她回来。 那对年轻夫妇也坐下来,男主人叫许杨,也是一家公司的高管,裴松溪跟他有过一面之缘,两个人打了个招唿,不冷不淡的问好。 许太太看起来年记不太,人倒热情:「裴小姐,你家的小孩好可爱,是你……妹妹啊?」 裴松溪矜敛的摇头:「……不是。」 「哦,那是朋友的孩子啊?你这么年轻,还有耐心陪小孩玩。」 「……不是。是家人。」 许太太一怔,没问了:「那挺好,以后小妍有朋友了。对啦,你们家小孩在哪里上学啊?小妍刚从美国回来,到现在我们还没给她选好学校。」 裴松溪有点愣住……感觉这话题的方向有点不太对,她像是提前进入了为孩子操心的状态:「还没定,附近的一小联繫了,还没过去。」 「哎,我们想选的也是一小!这样更好,以后她们上下学也有个伴啦。」 许太太是个明媚热情的人,眼睛圆润柔和,心性纯善,丝毫没在意她的冷淡,笑语盈盈的说个不停。 裴松溪低低的嗯了一声。 她一向最不知道怎么接受别人释放的善意,也不知道如何跟这种单纯热情的人相处,于是选择了沉默。 不过很快,郁绵就回来了。 还是哭着跑回来的。 裴松溪眉心一拢,站起来走过去,一把接住扑过来的小孩,有些紧张的捧起她的脸:「绵绵,怎么了?」 她似乎从没见她哭过,在裴家无人照管,像根野草的时候没哭,被魏意送走的时候没哭,被欺负的人也没哭,现在是怎么了! 许太太也急了,忙问许小妍:「你们干嘛了?不是打架了吧?」 许小妍眨了眨眼睛:「没有啊,我们在说话,她突然就哭了。」 郁绵擦着眼泪,过了半天才说:「裴姨……我头髮是不是很少?」 裴松溪:「……啊?」 许小妍恍然大悟:「哦……因为这个啊。姐姐,我告诉你,是因为我说她头髮少,她就伤心啦。」
第20页 裴松溪蹲下来,指尖点去她的眼泪:「头髮少,就怎么啦?」 郁绵怔怔的:「头髮少,丑丑的。是不是要被送到山上当尼姑?」 裴松溪忍不住笑了出来:「绵绵!」 她摸了摸她头髮,把她抱了起来,有些无奈又好笑——大概是因为郁绵平日里太过懂事,总叫她忘记了她还是个六岁的小姑娘。 「好了,我们回家了好不好?跟你的朋友说再见。」 郁绵有点难为情的点点头:「小妍……我先走啦。」 许小妍从兜里摸出一根棒棒糖塞给她:「别生我气啦!给你吃糖!明天再来找你玩呀。」 郁绵鼓着脸颊,说话时有点哭过的奶音:「嗯。不生气。明天见。」 回去一路,她趴在裴松溪肩头上没说话。到了家,裴松溪把她放下来,看她鼓鼓的小脸,忍不住逗她,轻轻戳了戳:「怎么了?还在怕当尼姑啊?」 郁绵蹙着细眉,用力点头:「嗯!」 「不会当尼姑的……再说了,你的头髮不少的。」 郁绵还是可怜巴巴的看着:「裴姨,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裴松溪试图安抚她,却对上她极为固执的眼神,后来不得不无奈投降:「那……那我先想想办法。」 其实这实在是难为她,她哪里有办法,这种问题交给魏意去办也很奇怪,于是她只有上网去查,又专门打电话回老宅,问了问张阿姨,最后得出一些可行的办法:要多吃黑豆、芝麻;小孩的头髮多剪剪会长得更快;洗头之前要先梳开…… 这些奇奇怪怪的知识……增加了。 裴松溪摸了摸郁绵头髮:「明天开始,每天喝芝麻煳可以吗?」 郁绵点点头,也笑了:「可以呀……不过其实头髮少点不会被带走,能留在这里,我就没那么怕啦。」 裴松溪打趣她:「留在我身边,也做一辈子的尼姑吗?」 她只是玩笑话,郁绵却认真的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啦!」 留在裴姨身边一辈子啊,那做尼姑也挺好的! 第15章 15 周一。 学校外人流攘攘,大人和小孩都在往里走。 裴松溪牵着郁绵,走到学校大门前,她蹲下来,给她整理了下衣领:「绵绵,要上学了。害怕吗?」 郁绵笑着摇摇头:「不害怕啊!」 裴松溪摸了摸她的头:「那你进去吧,要上课了。」 郁绵小鸡啄米般的点点头,想了想,才问她:「裴姨。我还可以回家吗?」 裴松溪一怔,心里莫名涌上几分酸味。 她还记得魏意把她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就离开的事情。 她蹲下来,平湖般的眼睛澄澈坦荡,眸光温柔,平视她:「当然了。那是我们的家,不是我一个人的,知道吗?」 郁绵抿了抿唇,眼睛又黑又亮:「知道啦!」 裴松溪也牵起嘴角,忍不住叮嘱她:「我给你书包里放了橙子。中午在学校吃饭,吃完饭记得吃水果;有人欺负要告诉我……老师……」 她一向不喜欢说话,叮嘱起来却显得有些啰嗦,连自己都有点不习惯。 可是郁绵听得很认真,她每说一句,她就用力点点头,笑容慢慢绽开。 「郁绵!」 许小妍拉着她妈妈赵若的手跑过来:「哎呀,以后我就是同学啦!」 郁绵看到她也很高兴,这是她第一个朋友,两个小姑娘手拉手往里跑,没多远,郁绵又回过头挥挥手:「等我回家啊,裴姨。」 「嗯。等你。」 学校里的广播在放着《校园的早晨》:沿着校园熟悉的小路……初升的太阳照在脸上…… 歌声活泼欢快,晨光正好。 裴松溪站在原地,朝她挥手。 …… 开学的第一天,郁绵和许小妍分在了同一个班,甚至很幸运的成为同桌。 许小妍是个没心没肺的闹腾孩子,下课的时候拉着她叽叽喳喳说话,很快跟前排后排都打成一片。上课的时候还想闹,郁绵没有理她,坐的笔直端正。 第一节 课上到一半,窗外开始下大雨,小朋友们都闹腾起来,班主任秦老师是个年轻好看的女老师,见状也不生气,温温柔柔的笑:「外面有点吵,那我们就先不下课了。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再说一下自己的梦想好不好?「 小同学们都很高兴,叽叽喳喳:「好!」 「班长,你先开始。」 秦老师先点了坐在前面的班长,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立刻站起来,下巴高高的抬着:「我叫林雨瑶,我的梦想是做国家领导人。」 「哈哈哈哈哈哈!」 教室里忽然爆发出来一阵大笑,但是笑过之后,有不少人问: 「那我可以做财政大臣吗?」 「我要做教育部部长,我要把所有的课都改成体育课!」 许小妍拖着下巴:「她们好傻哦。」 郁绵眨了眨眼睛:「嗯?」 「班长后面的同学,」老师刚好点到她,「你介绍一下自己。」 许小妍大大方方的站起来:「我叫许小妍,许是言午的许,妍就是好看的那个妍。我的梦想是……长大以后不用上班,我要开开心心的玩。」 同学愣住了,连秦老师也愣住了:「……不用上班?」
第21页 好吧……这小姑娘真是太个性,这个年纪不该说成为科学家、成为太空人、成为老师吗? 她忙叫她坐下:「许小妍的同桌。」 郁绵被点到,蹭的一下站起来。 窗外是瓢泼大雨,窗内是气氛活跃的小课堂。 她听见自己在雨声中说:「我叫郁绵。郁是郁郁葱葱的郁,绵是绵绵起伏的绵。我的梦想是以后买大房子,给裴姨住!」 班上又是一阵大笑,连秦老师也忍不住笑,这届学生一个个的不走常规路,她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哦,那要加油啦,郁绵同学,大房子很贵的。」 郁绵用力的点点头。 一小的老师年轻开放,课程开设的很前卫,除了语文、数学、英语、美术等常规科目之外,还有专门开设的思维训练课程。 今天的思维训练课就放在最后一节,上课铃声一响,带着黑框眼镜的男老师负手走进来,姿态潇洒:「各位新同学,大家好啊。我姓周。」 「周老师,你怎么不带书?」 「是不是这节课跟体育课一样,不用带书啊?」 「哇吼!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放学回家啦?」 「好了,大家安静。」 周老师笑眯眯的拍了拍手:「不用书,但是不是体育课,也不能回家。」 「那我们做什么呀?」 周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字:「吵架。」 「啊?」 「注意,不是吵吵闹闹的那个吵,不是泼妇骂街那种吵,不是跟爷爷奶奶撒泼打滚那种吵。请指出我说话的漏洞,大家可以理解吗?」 「啊?老师?不懂啊!」 「好,那我们来举个例子。」 「这位同学。」 周老师走过去,敲了敲许小妍的书桌:「你喜欢黑巧克力吗?」 许小妍心虚的把桌上那块巧克力纸攥起来,大眼睛扑扑闪闪:「老师?」 周老师笑眯眯的:「你怎么能喜欢吃黑巧克力呢?黑巧克力这么难吃的东西,你也喜欢吃吗?」 许小妍呆住了,一脸茫然又有点愤慨。 黑巧克力多好吃啊,老师怎么能说它难吃呢,可是她真的喜欢啊。 郁绵在桌下拉了拉她的手:「老师,您说的不对。」 「哦?」 「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东西。」 「嗯。所以呢?」 「您可以说巧克力不好吃,但是您不能说小妍喜欢吃黑巧克力不对。您这是不尊重别人的喜欢,不尊重别人选择的自由和权利。」 许小妍:「……」 绵绵在说什么? 周老师也愣了一下,旋即拍掌大笑:「对对对,大家学会了吗,就是这么吵架的!」 「啊?」 「所谓思维训练课,有两种思维要训练,一种是理性思维,那些就靠自己做数学题,慢慢体会。另一种,就是今天举的范例啦。」 周老师在讲台上夸夸其谈,彻底把学生给整懵了,一节课下来,还丢了课后作业:「回家跟你父母吵一次架,并记录下来,请注意,是有理有据的吵架。」 放学之后,许小妍拉着郁绵往外跑:「绵绵!你也太厉害啦!坏老师凶我,还好有你。」 郁绵一说,她就觉得她说的好对好对,可是偏偏被为难的时候,又一句话说不出来。 郁绵有点不好意思的笑:「没有啦。」 其实她还怕自己太兇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跟别人『吵架』呢。 「走,到我家里去,我请你吃巧克力,我们一起看动画片。」 两人已经要到校门口,郁绵义正言辞的拒绝:「不行哦。我要回去写作业。」 「为什么啊?作业随便写写就好啦。」 「哎呀,作业不能随便写的。」 许小妍不解:「啊,开心不就好啦?」 郁绵很认真的看着她:「不对。我要好好学习,我以后是要买大房子给裴姨住的。」 许小妍哈哈大笑:「喂,你这个小傻瓜!」 郁绵哼了一声:「你才是小傻瓜……呀,裴姨来接我了!」 许小妍也看见母亲的车,上车之前不死心的问:「你真的不来我家玩吗?」 「周日来!」 郁绵朝她挥挥手,冲着裴松溪跑过去,一把抱住她的腿,顺势往上爬:「裴姨!」 裴松溪失笑,弯下腰捞起她:「绵绵,开学的第一天怎么样?」 「很好!老师好温柔,小妍跟我在同一个班,还是我的同桌,这真是太好啦。」 裴松溪垂下眼睫,瞳光温柔的凝视她:「嗯,这样真好。」 她昨天跟魏意叮嘱过,让她想了办法,让两个小朋友分成同桌,可她不会让她知道这些事情,让她感慨这是缘分就很好。 她希望郁绵能认识新的朋友,有安定成长的生活环境,有温柔善良的老师……这个孩子小时候就已经足够苦,却从不爱哭,明亮温暖的像是一轮小太阳。 裴松溪一向自认冷心冷性,却似乎总是悄无声息心底为她塌陷一角。 她会一步一步给她铺路,愿她一生笑容无尘,许她一生安稳自在。 第16章 16 晚上到家,新来的董阿姨刚刚做完饭,跟裴松溪打了个招唿,又蹲下来沖郁绵笑了笑:「这是郁小姐吧?」 郁绵摇摇头:「叫我绵绵就好啦!」
第22页 裴松溪也淡淡嗯了一声:「叫她名字就可以。」 董阿姨慈爱温厚:「好,那以后就叫你名字。绵绵喜欢吃什么菜,记得写下来,明天给你做。」 「哇!谢谢奶奶!」 「不谢,谢什么啊。裴小姐,那我今天先回去了。」 「嗯,辛苦,薪酬的事情,魏意会跟你谈。」 裴松溪对外人一向冷淡,董阿姨对她的态度却很恭敬,连忙摇头:「之前您借我们家的钱,我们都没还上。哪能还要您的钱。您也别客气!我这赶时间先走,你们吃饭。」 门咔哒一声关上了。 郁绵眨了眨眼睛,闻到客厅里飘荡的香味,开心坏了:「我太幸福啦!」 裴松溪牵着她的手过去:「你怎么这么容易觉得幸福啊,绵绵。」 小姑娘已经沉浸在美食的世界里,还不忘回答她:「就是很幸福呀!」 她真是全世界最容易满足的小孩了。 幸福这种情绪像是会传染,看着郁绵笑的样子,她的心底也一扫先前的阴霾,低头笑了笑。 饭后,裴松溪去书房处理工作上的事情,郁绵写作业。 工作间隙,裴松溪回来房间,悄悄看了看坐在书桌前的小姑娘。 她穿着纯棉家居服,露出一小截白嫩的小腿,在桌子下面轻轻的晃啊晃,坐姿却是极为端正的,握着笔的样子显得格外认真,小小的脸蛋神情格外严肃。 她轻轻将门掩上,冰箱里有新买的黑豆,她榨了一杯豆奶,送去她房间:「绵绵,作业写完了吗?」 郁绵头都不抬,小小年纪却一副不问世事的样子:「嗯,马上。」 裴松溪就站在旁边等,几分钟后,郁绵将本子阖上,抬起头沖她笑:「写完啦!」 裴松溪觉得有几分好笑:「作业很难吗?」 「嗯,不算难啦。」 「那你怎么这么严肃认真?」 郁绵小口小口的喝着豆奶,一边梦想着自己的头髮能一夜之间变多多,一边回答她:「因为认真写作业,才能取得好成绩,这样好好学习,就能上大学。上了大学之后就能挣钱,都给你花,还要买大房子给你住啊!」 裴松溪认真听完她长长的逻辑链,笑意温柔:「都给我花吗?」 郁绵仰起头,把豆奶喝的干干净净:「对呀!」 裴松溪摸了摸她发顶:「今天在学校里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不开心的事情?」 郁绵仰起头,在她掌心里蹭蹭:「没有呀,很开心。」 裴松溪嗯了一声,站了起来:「我先回去了,你写完作业早点睡。」 侧卧已经装修好了,墙壁上贴着淡粉色的壁纸,地板是粉蓝色的,整体色调清新活泼,可是郁绵看着大大的房间,看着她往外走,又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好想跟裴姨一起睡啊,她不想一个人睡……可是,可是她是大孩子了,可能不能再这么黏着裴姨了。 她做完作业,躺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忽然想起什么,蹭的一下从床上跳下来,跑了出去。 裴松溪刚从书房里出去,父亲将两家小公司交给她打理,一切都刚刚步入正轨,要做的工作很多。 她回房间拿文件,刚刚坐下,就听见敲门声,她走过去,将门开了:「绵绵?」 郁绵抱着枕头,脸颊靠在柔软的枕面上:「裴姨,我有个作业没做,要跟长辈一起完成哦。」 「嗯?」 「老师说啦,让我们回家,跟家长有理有据的吵一次架。」 「吵架?我不会吵架。」 郁绵抱着枕头往里钻,笑弯了眼睛:「对吧对吧,这道题好难的,你让我进来想。」 裴松溪看穿她的小心思:「……绵绵。」 郁绵抱着枕头,眼睛干净水灵:「裴姨……就一晚,好不好?」 裴松溪无奈点头:「可是我不会吵架,更不会跟你吵架。」 郁绵心满意足的把枕头往床上一放,踢掉小鞋子就爬上去:「那你骂我好啦!」 裴松溪看她白白的小脚丫在床上乱蹬,笑着给她拉上被子:「骂你什么?你这么乖。」 郁绵抱着她的手不放:「那你可以骂我……没头髮的小尼姑?」 裴松溪哭笑不得,揉了揉她头髮:「小孩子的头髮都是又细又软的,你怎么就是没头髮的小尼姑了。」 郁绵:「哎呀,不对,裴姨,你应该这样骂我,然后我们就能吵起架了!等你骂完我,我就可以……」 裴松溪凝视着她,瞳光干净温柔,声线也压低一些:「嗯,就可以骂我什么?」 郁绵彻底呆住了,过了会才笑:「我不会骂你啦。你说我小尼姑,我就是啦。」 「那你作业怎么办呢?」 「没事!我要去跟老师说,我的裴姨是全世界最好的人,我没办法跟她吵架。这个作业不合理。」 裴松溪笑着摸了摸她的脸:「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郁绵偏过头,掌心在她脸颊蹭蹭,像是在讨要爱抚:「有有有!」 裴松溪因她撒娇的样子,冷硬的心悄悄柔软了一些,看样子今晚是没办法继续工作了,不如也躺下,听她叽叽喳喳说些学校里的事情。 郁绵彻底没了睡意,趴在床上,手肘撑着身体,跟她聊天:「裴姨,你是不是每天都很忙?」
第23页 「也不算很忙,只是公司里有些事情要处理。」 「你是最厉害的那个人吗?」 「不算。」 「哦,」郁绵撇撇嘴,忽然指了指她眼睫,「这里有一颗泪痣哎!听说这样会很爱哭。」 「嗯?你怎么知道的?」 「今天有个同学也有,小妍跟我说的。」 「这样,」裴松溪淡淡笑了笑,许小妍那个小姑娘鬼马精灵的,知道这么多也不奇怪,「可我不爱哭。」 郁绵嗯了一声,甜甜的笑:「我也不爱哭!」 她是个爱笑的孩子,感情热烈纯粹,安静下来的时候又很乖。 她趴在枕头上,靠着她,指尖在她浓密纤长的眼睫上轻轻拨了一下:「哇……裴姨,你的睫毛好长哎,好像蝴蝶的翅膀。」 裴松溪还有些不太适应这么近的接触,可是靠近她的人是个小小的女孩,她无奈的笑了笑:「嗯?」 「那……你知道你有多少根睫毛吗?」 「不知道啊。绵绵知道吗?」 郁绵笑:「我也不知道!我给你数数!」 窗外夜空中悬着高高的一轮圆月,月光落进来,照着从家里带过来的那副画。风烟俱净,天山共色,题着月下松溪四个字。 窗内是眼睛比星辰还亮的小姑娘,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裴松溪拿她没办法。 宁静的夜,静静流淌的时光。 于是她下意识的纵容着她的幼稚和童真,声音里有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嗯,你数。」 第17章 17 秋渐渐深了。 开学以来,郁绵特别讨厌体育课。 她是个聪明的孩子,但是天生的,方向感很差很差,差到什么程度呢,就是体育课老师说向左转向右转的时候,她就成了个小迷煳。 她迷煳,许小妍也更迷煳,结果就是她转错,许小妍也跟着转错,引得全班哈哈大笑。 第一节 课就给郁绵留下了好大的心理阴影,那天回家也闷闷不乐,自己关在小房间里,蹲在角落里向左转向右转。 裴松溪下班后看见她蹲墙角的样子,还以为她受了欺负。 国庆假期的前一天,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小朋友们高兴坏了,只有郁绵如临大敌,拉着许小妍的手:「今天不要转错啦!」 许小妍一向心大,很不在乎:「没什么呀,你别紧张。」 等上课铃声响起,郁绵和许小妍站在第一排,就在老师眼皮子底下。 吹哨声响起,『稍息』、『立正』和『原地踏步走』之后,就到了令人恐惧的环节。 她悄悄的把右手握成拳头,又把左手做剪刀的形状,老师一喊『向右转』,她的脑子就开始转,右右右……是拳头,往这边转! 她紧张的不敢喘气,幸好幸好这次没错了。 右边是拳头,左边是剪刀……她碎碎念了一整节课,终于没再犯错。 哎,她好笨哦。 老师吹哨说解散的时候,班上的小男生一阵大笑,往教室里沖,拿起书包就往外跑。 郁绵也悄悄松了一口气,许小妍乐疯了,拉着她往外狂奔:「我家要去度假啦,晚上就坐大飞机走!」 郁绵连书包都没背好,就被她拉着往前沖,一路跑到大门前,下课铃声才刚刚响起。 许小妍看见爸爸妈妈,高兴的蹦起来:「绵绵!我先走啦!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 郁绵朝她笑:「记得写作业哦。」 许小妍捶她一下:「干嘛跟秦老师一个语气,我走啦!」 郁绵朝她挥挥手,背着粉蓝色小书包,站在校门边上,踮起脚尖,往外看。 咦,裴姨还没来。 北方的秋天有几分萧瑟的冷意,她在原地跺跺脚,踩了几片金黄色的梧桐叶,渐渐的人越来越多了,她只能往旁边站,可是,可是她没有看见裴姨。 有种恐惧难以控制的涌上来,她站在原地又等了好久,可是没有等到…… 郁绵想了想,决定自己坐公交车回去。 车站就在学校门口,往前直走100米,512路,到安溪路路口下车……再往前走两百米,右转…… 郁绵上了公交车。 她背着小书包,抓着栏杆,公交司机看她这么小,往后看了看,确定是没有大人跟着的,眉头皱了皱:「小朋友,来,你站过来,知道到哪站下车吗?」 郁绵沖他笑:「谢谢叔叔!我知道的!」 车上很挤,她就站在车门附近,紧紧抓着栏杆,有点戒备也有点紧张。中途有个男孩要给她让座,她没过去,始终站在司机旁边。 到了安溪路路口,车门一开,她从车上跳下去。 夕阳挂在天际,日光微醺。 郁绵背着书包,在人行道上,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前跳格子。 家里的备用钥匙放在盆栽下面,她摸着钥匙开门, 房子里很安静,偌大的客厅里就只剩她一个人。 原来裴姨不在的时候,家似乎也变得不太像家了。 郁绵垂下头,往前走了几步,脚步顿住。 茶几上放着一盘新鲜光亮的橙子,她眨了眨眼睛,笑着拿起一个橙子,抱着它亲了一口,才背着书包爬楼梯去了。 …… 山中刚下了一场大雨。 秋意渐浓,层林渐染。
第24页 近处地上落叶被雨水打湿,梧桐叶尖上还挂着几滴水珠,往远处看,重重山峦之中萦绕着茫茫雾气,透着一种与世隔绝的冷清淡远。 裴松溪迈过栏杆,往外走,穿着僧袍的僧人朗声说:「裴施主请放心,您母亲在这里,会找回心灵的宁静。」 「多谢。以后我不会再来,劳烦您多看顾。」 裴松溪垂下眼眸,淡淡笑了笑,她一向不信神佛,可奈何母亲信,一晃她过世已经十几年,她也便随她一起信了。 今天是母亲祭日。 以前在家的时候,她把母亲的遗像放在小佛堂里,今天回去跟裴天成吵了一架,她才临时决定换个地方。 空气中飘荡着雨后独有的清新味道,她踩着落叶下山,步履从容,只是在经过一树红枫时脚步一顿,指尖从叶尖上拂过,心想:或许绵绵会喜欢。 她站在山道上往下看,往昔的冷淡心绪不復,尘世中好像有一处地方,多了她一点牵挂。 裴松溪微抿了抿唇角,继续往下走。 山道上,魏意正气喘吁吁的跑上来:「裴总!司机没有接到郁小姐。」 裴松溪眉眼一沉:「说清楚。」 魏意站住了,不住的喘气,看着她冷沉的神色,下意识的紧绷起来:「裴总,是这样的……」 这段时间,因为不放心,都是裴松溪接的郁绵。今天如果不是临时要过来这边,如果不是因为这场大雨,她原本是来得及赶回去的。 魏意刚爬上山交代事情,又下山去打电话给秦老师,叫她跟郁绵说一声。 雨大路滑,山上又没信号,魏意跑了好多地方才找到一点信号,可时间还是耽误了。 司机有事在外,临时接到电话,赶过去要半个小时。魏意又打电话给秦老师,让她叫郁绵在办公室等司机来接。 可是没想到,最后一节是体育课,秦老师压根没找到郁绵人影,家里司机也接了个空。 可这么小的孩子,她能去哪呢? …… 郁绵听见窗边传来汽车轮胎摩擦的声音,踮起脚往外一看,很惊喜的冲下去:「裴姨!」 楼下,来人刚刚开门进屋,一向冷清的眉眼,鬓髮微湿,平湖般的眼眸里像浸了寒霜,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郁绵停下往她跑的步子,眼睛眨了眨:「……裴姨。」 「自己回来的?」 「是的。」 「怎么回来的?」 「坐公交。」 裴松溪轻舒一口气,转身站在落地窗前往外看。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过这么浓郁强烈的情绪,当魏意在山道上说她不见了,司机没有接到绵绵……她竟然那么失措,焦灼难安席捲而来,情绪让她觉得陌生。 郁绵站在原地,怔怔的不敢上前。 眼前人冷清如月,偶尔流泻出的淡漠温柔让她下意识的依赖她,却又不敢太亲近她。 「裴姨……」 「不用你接我。我自己可以的。那次车坏了,你带我坐过一次公交车……我都记得。」 裴松溪转身看着她,她不是跟她置气,只是心绪起伏难定。她这么小,根本不知道人世间有多少险恶。 郁绵说着说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他们说我这叫拖油瓶。」 「裴姨……」 裴松溪怔住,一股近乎心疼的陌生情绪席捲她的心脏。 半晌,她才对她招招手,清冷的嗓音里有微微的哑:「绵绵,过来。」 郁绵点点头,听话的走过去:「……裴姨。」 裴松溪蹲下来跟她说话,看到小姑娘忐忑难安的神情:「你很怕我不要你了,是吗?」 郁绵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只是迟疑着说:「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裴松溪点了点她额头:「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这是我们的家,你是我的家人。」 郁绵吸了吸鼻子:「嗯!」 「我从来不觉得你是负累。相反的,我来接你,是因为我不出门的时候,留在家里也会不开心。但是看见绵绵,我会开心。」 郁绵怔怔的看着她,眼睛睁的圆圆的:「真的吗!」 裴松溪唇角微弯:「当然。」 郁绵小声:「真的吗?「 她这么小心翼翼的求问,像是为了某种明证。 裴松溪语气平和笃定:「当然。」 郁绵扑过去,一把抱住她脖子:「我知道啦!」 裴松溪摸了摸她头髮:「今天是我不好,抱歉……我临时有事,在外面赶不回来,手机没有信号。你们秦老师说没找到你,司机也没接到你。以后不能再自己乱跑了,绵绵。」 郁绵靠在她肩上:「嗯!以后我哪里都不去,就在原地等你。」 裴松溪笑了笑,把她抱到椅子上:「饭菜都冷了,我用微波炉热一下,你等等。」 「好哦。」 郁绵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姿格外的端正。 吃过晚饭,郁绵的作业写完了,一个人在房间里待不住,又过去裴松溪的房间,敲了敲门。 裴松溪刚挂掉魏意的电话,就看见某个不安分的小傢伙又熘进房间。 她的长髮落在肩头,平湖般的眼睛里蓄着笑意:「怎么了,绵绵?」 郁绵爬上凳子,坐在她旁边:「裴姨,以后你让司机来接我就好了。」
第25页 「嗯?」 「对不起,今天让你担心了。」 裴松溪给她理了理衣领:「没关系。以后要相信我,好吗?」 郁绵低下头,趴在桌子上,左边脸颊压的扁扁的,却往上看着她笑:「嗯!我相信你。今天你……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吗?」 「……我母亲去世很多年了,很多年前的今天。」 郁绵一怔,立刻坐的端正:「啊……」 裴松溪神色淡淡:「很多年了……那时候我没长大,现在我都不记得她的长相了……只留给我这串佛珠。」 郁绵眨了眨眼睛。 淡淡檀香的紫檀木佛珠……她曾经想摸一下,被裴姨给拦住了。 「你很想她吗?」 「不想。」 只是觉得心里空空落落,没有一点羁绊,所以才会年年过去,去寻找某种渐渐消失在时间里的联繫。 但是,她想,或许现在她有了新的牵绊。 郁绵仰起头,有些不解:「如果你想她,不要偷偷哭哦。」 裴松溪弯了弯唇角:「不会。我说了,看见绵绵,我会开心。」 郁绵笑弯了眼眸:「看见裴姨,我也会开心哦。」 「晚安,裴姨。」 「晚安,绵绵。」 第18章 18 很快,冬天到了。 期末考试之后,秦老师通知说,按学校要求,先给同学们开班会,宣布成绩、发奖状,再让学生出去等,家长坐到自家小孩的座位上,要开家长会。 郁绵晚上跟裴松溪说这件事:「裴姨,你要是太忙的话……就叫魏意姐姐去好啦。」 裴松溪在给她梳头髮,吃了半年的芝麻和黑豆,好像有了一点作用,小孩细软的头髮变得乌黑,有了一点硬度:「嗯。」 郁绵皱了皱鼻子,哎,裴姨真的没空去…… 到了那天,她在客厅吃完早饭,从桌子上跳下来的时候,还在努力笑:「裴姨,我先走啦。」 魏意已经开车在外面等了,按了两下喇叭,提醒她时间到了。 裴松溪淡淡点头,也放了筷子,拿起米色大衣,里面套着一件白色高领毛衣和浅咖色半裙:「刚好,我顺路。」 郁绵哦了一声,乖乖的往外走。 坐上车,魏意问她:「绵绵考的很不错吧?」 最开始魏意叫她郁小姐,可是郁绵不喜欢这个称唿,她也跟着叫她绵绵。两个人的关系很好,郁绵很喜欢她,这几天怕裴松溪没空去家长会,还提前跟魏意约好。 郁绵点头,笑眯眯的:「还不错啦。」 住的地方离学校不远,很快就到了。 魏意先下车,绕过来开门,把郁绵从车上接下来,紧接着又上车,沖她挥了挥手:「绵绵,下次见喽。」 郁绵眨了眨眼睛:「啊……」 不是说好了,魏意姐姐来参加她的家长会吗。 「还不进去?」 「你跟我一起进去吗?」 裴松溪弯了弯唇角,平湖般的眼眸里笑意清浅,将她抱起来,往学校里走:「你不想让我参加你的家长会吗?」 明明看见她在语文书上写下这一行字,却一直没等到小姑娘亲口说。 郁绵趴在她肩头:「想啊!可是你最近好忙……都睡好晚。」 裴松溪心疼她的乖巧和早慧,拍拍她肩膀:「嗯,今天不忙。」 到了教室外面,郁绵从她怀里跳下来,踩着铃声跑进教室。她的座位在窗边,玻璃拉开了一条缝,她朝她挥手,笑容灿烂。 冬天的阳光温煦干净,校园小道上种着两排银杏,金黄色的叶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裴松溪微微仰起头,看着阳光穿透树叶,光影轻轻跃动。 碎金一般的阳光落下来,镀上一层温隽细腻的光晕,柔和干净的米色大衣很衬她,裙摆被微风轻轻吹动,她的面容是冷清淡漠的,却透着一种静水流深般的温柔。 郁绵一向是好学生,最听老师的话,可她今天总是忍不住往窗外看。 幸好,很快学生成绩就宣布完了。 郁绵很快冲出来,拉着裴松溪往教室走:「我坐这里哦,裴姨。」 裴松溪摸了摸她碎发:「知道了。出去等我。」 郁绵乖巧的点点头,被许小妍拉着手出去。 许小妍嘴里塞着棒棒糖,说话含煳不清:「明天要不要一起出去玩啊,绵绵?」 郁绵心不在焉的,想了想,干脆跑回教室外面的窗台上,因为不够高,干脆踮起脚。 窗户不知何时被关上了,她透过玻璃往里看,看到裴松溪微微低下头,在看她的成绩单。 裴松溪坐在教室里,小小的书桌前,看到成绩科目一栏又一栏的满分,唇角微微牵起一些,才抬起头,就看见玻璃上倒映出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眸,明亮灵动。 郁绵贴的太近,轻轻呵出一口气,玻璃上都是一层白雾。 她用手背擦掉,眼睛弯弯的像天上的月亮,看着她笑。 裴松溪也忍不住笑了笑,朝她挥挥手,叫她出去等,正好遇到老师点名,她没听见,直到许小妍的妈妈赵若敲敲她桌子:「老师叫你呢。」 裴松溪才站起来,声线清醇干净:「我是……郁绵的家长。」 老师也怔了一下,没想到郁绵同学的家长是个年轻的气质美人:「哦……是郁绵的妈……姐姐是吧?」
第26页 前桌的家长开玩笑:「怎么家长会,连姐姐都可以来……早知道叫我闺女来就好了,还让我浪费一天年假。」 裴松溪淡淡颔首,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听完老师说的一些话,有些忍不住笑,原来秦老师是觉得郁绵太认真太严格了,想叫家长注意让孩子放松。 对郁绵的学习,裴松溪一向没有提过要求,做个快乐的人比较重要。 等老师说完每个学生的情况,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家长会才结束。 随着一众家长走出教室,裴松溪看见郁绵站在银杏树下,跟许小妍一起在捡叶子,她笑着走过去:「绵绵。」 郁绵立刻抬起头,朝她跑过去:「裴姨!」 「结束了,想出去吃好吃的吗?」 「回家就好啦!对啦,我们来拍张照片哦!」 她从书包里摸出相机,那是前不久裴松溪给她买的小礼物,今天还是第一次用,她跑过去把相机递给赵若:「赵阿姨,可以帮我们拍张照吗?」 赵若接过来,却被许小妍抢过去,她自告奋勇:「我来我来我来。等我一下!妈妈,你教我怎么用相机好不好?」 裴松溪温和的点点头,两人站在银杏树下等许小妍摸索相机按钮。 她低下头,摸了摸郁绵的发顶:「寒假想不想去哪里?」 郁绵仰起头,举起一枚叶子给她,笑意盈盈:「在家就好啦。这个叶子好好看,给你好不好?」 暖煦澄澈的冬日阳光,灿烂漂亮的银杏树叶。 微风簌簌,她们的影子被日光拉长。 她垂下眼眸,含笑看着她:「好。」 咔嚓一声,快门按下。 画面定格在这一瞬间。 许小妍用相机把这一幕记录下来,赵若却不满:「哎呀!都没让她们摆动作!」 「不用啦!这样好好看,我拍得最好看了!绵绵,对不对?」 郁绵跑过去看相机,满意的不得了,等晚点照片洗出来,她也喜欢的不得了。 她在客厅里,趴在茶几上,用水彩笔在照片背后画画,一个小小的银杏树叶,还有一张卡通笑脸。 「好啦,裴姨!这是我们的第一张照片哦!」 裴松溪嗯了一声,帮她把照片在照片墙上贴好:「嗯,以后每年都拍一张。」 「哎呀,忘了写字了,以后会忘记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裴松溪将她抱起来,拿了张便签纸:「在旁边写。」 郁绵握着笔,字迹稚嫩可爱:第一次家长会。 这是静默流淌的,属于她们的时光。 第19章 19 夏天,体育课。 郁绵拉着许小妍在操场上转圈,许小妍咬着棒棒糖:「你作业做完没,给我抄抄。」 郁绵气鼓鼓的看着她:「不给!不是跟你说好了,要好好写作业吗?」 许小妍也不心虚,捏了捏她脸:「小古董。写作业干嘛,不写。你写完今天的作业就到我家来玩。」 「不来。我要回家做题,暑假我要去奥数特训班。」 许小妍故作老成的嘆了一口气:「哎,你要学傻了。」 郁绵哼哼:「没有!我才不傻呢!」 许小妍笑嘻嘻的说了一句,两个人往操场后面的小池塘走。 一小的校园很大,操场后的池塘里有很多金鱼,还养了两只黑天鹅,很多学生在体育课带着面包过去投餵。 两个小姑娘蹦蹦跳跳往前走,经过拐角的时候,刚好听见有人说: 「那个谁啊……郁绵好像没有爸爸哦。」 「啊……这种没人要的小孩啊……」 「听说她是……」 郁绵笑容一滞,拉住了许小妍的衣袖,愣住了。 许小妍一把将棒棒糖扔掉,推她往回走,走到教室外面,又撸起衣袖:「你在这里等我。」 「你干嘛?」 「不干嘛。你等我,我有点事情,很快就回来。」 郁绵点点头。 她站在教室外面的香樟树下……其实别人说的也是真的,她什么都不记得了,父母的姓名、长相……连自己的名字,也是裴爷爷告诉她的。 她坐在花坛上,等到许小妍回来:「小妍,你流血了!谁打你了?」 许小妍笑的洒脱,有几分大姐大的气质:「没事。我去揍人去了。」 「啊?我看看!」 「嘶……你别看啊……呜呜呜好疼。」 前一秒,刚还在故作任性嚣张的小姑娘眼泪往下直掉,又成了只知道吃糖看漫画的小迷煳:「我不会死吧?」 郁绵也慌了:「我们去找老师!」 「那老师不就知道我打人了?」 「哎呀,你去不去?」 「……去吧。」 最后这件事还是闹到了班主任秦老师那里。 许小妍先动的手,赵若来学校处理这件事,她是热情爽朗的性格,一向又喜欢郁绵,一听女儿动手的原因也炸了:「自己没教好孩子,家长先好好反省。」 「呸,我反省什么?你说我儿子背后说那些话,有证据吗?」 赵若长相温柔大方,性子却辣:「行啊,那打架的证据呢,瞧瞧你家儿子又高又壮,小妍这么瘦的小姑娘,到底是谁打谁啊?」 男生家长气的脸红:「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赵若飒然一笑,没把她放在心上,拉着许小妍出去:「走,小妍,我们去医院做个检查。这位家长,再会。」
第27页 许小妍跟妈妈一起出去,看到郁绵在外面等,没心没肺的朝她笑:「没事啦!」 郁绵在外面等的眼泪汪汪的:「真的没事吗……对不起,小妍。对不起……赵阿姨。」 赵若温善看着她笑:「没事啊。你又没做错什么。」 她话锋一转:「倒是你,许小妍!你不会讲道理的吗,还敢动手打人!」 许小妍乖乖立正,她知道刚才妈妈是在人前给她留面子,人后一顿骂还是逃不掉的:「妈,你不知道他们说的多难听……」 其实那会她过去只是想去吵架,可是他们越说越过分,什么『杂种』两个字都冒出来了,听得她火气上头,管他呢,先打再说! 结果嘛……结果就是她没打到别人,先被推倒了。 许小妍一边挨训,一边向郁绵吐舌头,把赵若气笑了:「算了,回家让你爸训你。绵绵也一起走吧?你给裴小姐打个电话。」 「不用啦阿姨,魏叔叔应该已经到啦。」 自从那次裴松溪临时有事没能来接她之后,司机叔叔就开始专程接送她上下学,魏明是魏意的远房表叔,工作认真,每天都提前半个小时在校门外等她。 郁绵上了车,还是有点沮丧的。 郁绵趴在车窗边往外看,到了公寓前,刚好看见裴松溪在外面等她。 裴松溪刚从国外出差半个月回来,乌黑秀丽的长髮顺帖的拢在耳后,肌肤冷白细腻,高挑冷致。她穿着无袖雪纺高腰长裙,腰线收的极紧,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线。 她站在盛夏的香樟树下,窈窕娉婷的姿态,冷清淡漠的温柔。 郁绵想她想坏了,一见到她在路边等她,等车一停,就打开车门跳下去,飞奔过去:「裴姨!你回来啦!」 裴松溪唇角牵起,一把抱起她,笑意如冰雪初融般温煦:「放学啦?」 郁绵忘了先前的不开心。在裴松溪身边近两年,最初的时候,裴姨很少出差,可是今年开始,她好像变得格外忙碌,她有半个月没见到她,实在太想她了。 裴松溪抱着她进屋:「给你带了礼物,要先去看看吗?」 郁绵摇头:「不用啦!你这么累,你快坐下,不对,你累了就躺下。」 裴松溪笑:「我不累。这几天在学校还好吗?」 郁绵嗯了一声:「……还不错啦。」 裴松溪神色中有淡淡的疲惫,一时没注意到小姑娘语气里的不自然。 她有三十个小时没睡了,本来是明早的飞机,可是想到离开家里这么久,还是想着早一点回来,临时改签了飞机。 吃过晚饭,郁绵在做奥数题。 裴松溪洗完澡,换上睡衣,本来准备睡了,想了想,还是下楼端了一杯黑豆奶。 门虚掩着,她走到门口,就听到房间里小孩在自言自语。 「哎……橙子橙子,你说我——是不是个没人要的小橙子?」 「他们说我没有爸爸妈妈,是个没人要的小朋友。」 裴松溪刚牵起嘴角,笑意就凝固了。 她带郁绵体检的时候也做过检查,医生说车祸的时候孩子还太小,车祸中撞到头,再加上一种自然的保护反应,有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郁绵父母的事情,这两年她私下让魏意查过很多次,可每次都无疾而终。家里的生意大权都握在父亲手上,人脉、资源……他刻意隐瞒的事情,她无从知晓。 她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她的家人,可是在找到之前,她不会告诉绵绵——她不想让她经受希望破灭的残忍。 她轻轻嘆了一口气,推开门:「绵绵。」 郁绵立刻坐的端正,把橙子一放:「裴姨,你来啦。」 裴松溪把杯子放下,坐在她旁边:「还有很多题没做完吗?」 郁绵喝着豆奶:「做完了哦。」 裴松溪摸了摸她头髮:「没人要的小橙子?」 郁绵脸红的笑:「哎呀!你怎么听到啦!」 裴松溪垂下眼眸,如果不是她听到的话,大概绵绵是不准备跟她说的。 她在心底悄悄嘆了一口气,看着郁绵的目光里有些心疼,却还是笑了笑:「我要小橙子啊。」 啊呀。 郁绵不好意思,用手捂住眼睛,却忍不住扑到她怀里,放肆的打了个滚。 对啊,管别人说什么呢! 她是裴姨的亲亲可爱小橙子就好啦! 第20章 20 六月的第一天,一小的学生要在市中心的大礼堂举办儿童节文艺汇演。 许小妍拉着郁绵报了集体舞节目,从五月中旬,每天放学都要在学校的音乐厅排练,理由美其名曰:怕她再学习要学傻了。 郁绵被她拉过去,最开始还有点不愿意,等看到漂亮的红色舞裙,她眼睛就亮了,太好看了,这节目她要参加! 裴松溪最近都忙,每天晚上回去的晚,有好几次她想找她说这件事,在她房间等她,可是总是不知不觉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就在自己的床上,床头柜子上有时放着一罐橙子味的硬糖,有时是用保温杯装好的豆奶,让她带去学校的。 到五月的最后一天,郁绵怕没机会了,放学之后就对魏明说:「魏叔叔,你知道裴姨的公司在哪吗?我要去找她!」 魏明笑容温厚:「要过去吗?要不要我给魏意打个电话,电话里跟裴总说一下?」
第28页 郁绵鼓着小脸,很认真:「不啦。我要当面跟裴姨说。」 「行,那我们过去。」 晚高峰的路上有些堵车,到了公司楼下,魏明给魏意打了电话,魏意踩着高跟鞋跑下来接:「绵绵大宝贝!你怎么来啦!」 郁绵被她捧的高高,笑着眨了眨眼睛:「我来找裴姨啦!她最近都好晚回家。」 魏意跟叔叔挥手告别,牵着她往里走:「可是裴总在开会哎,我们等等她,好不好?」 郁绵乖乖的点头:「好啊。我写作业等她。」 魏意是裴松溪的总助,说起来职位不高,但事实上是最有可能被提拔的人,在公司里人人都敬她三分,看她抱了个奶糰子似的小姑娘进来,都吸了一口气,魏助理竟然连孩子都敢往公司里带了,这是一点都不怕裴总吗? 魏意牵着郁绵,一手拿着她的小书包,没理别人注视的目光,刚准备腾出手按电梯,旁边伸出一截素白干净的手腕,按下按钮,明燃的语气清清淡淡:「你养孩子了?」 「明总,」魏意的笑意有些玩味,「你见过绵绵的,不记得了吗?」 明燃一怔,雪白的耳尖悄悄染上一点红:「哦,不记得了。」 她想起来了……之前见过这小孩,是松溪家里的小姑娘。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 魏意先走进去,明燃才进去:「到十二层?」 「对。」 电梯间里空气封闭,明燃能闻到一点好闻的花香味,微微皱了眉,往后退了一步。 魏意借着电梯门,看到她的小动作,唇角微微勾起,却没说话。 等电梯到了,她径直走出去,微微弯下腰,跟郁绵说话,姿态美好。 明燃对着空气轻轻呵了一声,有些自嘲的笑。 还以为是她私生女呢。 裴松溪在会议室开会,办公室里没人,魏意带她进去,给她倒了热水:「绵绵想吃东西吗?」 郁绵爬上椅子,把书包放在办公桌上:「不用啦,我在这里写作业!」 魏意的手机一直在响,也没空再陪她:「好那你在这里乖乖的,不要出去啊。」 「知道啦!」 郁绵拿出数学习题和文具盒,低下头,神色瞬间变得严肃认真。 裴松溪的办公室里放着两排书架,一盆绿植,桌子上放着地球仪,捲帘半拉着,再无其他装饰,如她人一般的冷清。 只是没想到,这么冷静严肃的地方,忽然冒出个奶糰子,却意外的不显得违和。 魏意忍不住笑,扣上门出去。 会议室内,一场工作汇报正在进行中。 裴松溪神色冷淡,看着屏幕,手指轻轻的在桌子上敲了敲:「就这些?」 汇报人开始冒冷汗:「裴总……这次要的时间比较紧,我们团队连夜做的初稿……」 他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坐在主座上的人神色越来越冷,目光淡漠锋利。 裴松溪声线很冷:「这是工作汇报,你拿初稿来汇报?赵向阳,你这是在浪费大家的时间!」 一时间,会议室里的氛围降到冰点,赵向阳和他团队的成员都低下头,心里后悔不已……明明知道女魔头严苛的不近人情,为什么一定要心存侥倖心理,偷偷的修改了数据,现在…… 裴松溪耐心告罄,本来想再说一句,可倒扣在桌上的手机轻轻震了震,她拿起手机扫了一眼,以为是谁的电话……没想到是前几天设置的备忘——明天儿童节,记得给绵绵买礼物。 她的神色无意识的柔和了一点,只一瞬,她就意识到了情绪的缓和,也知道员工可能也看到了,现在不好再继续批评,于是点名:「赵向阳,带你们团队的骨干人员一起到我办公室来。」 从会议室里出来,她往外看了看天色,准备好加快进度,远远的看见魏意在上一层楼梯上朝她挥手,她淡淡一点头,却没再看她了。 裴松溪走在前面,推开门,赵向阳等人跟在她后面,亦步亦趋的像鹌鹑,只是没想到,门一开,一个奶糰子似的小姑娘从椅子上跳下来,扑过来,嗓音很甜:「裴姨!」 裴松溪一怔,旋即笑了,一把将她抱过来,声线柔和:「绵绵,怎么过来了?」 赵向阳等人傻了眼:卧槽卧槽这还是女魔头吗? 他们愣在原地交换眼神: 「卧槽这是裴总的私生女吗?」 「瞎想什么!她肚子都没大过,生个鬼啊。」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我想捏捏奶糰子的脸……」 「我看你是想死。」 众人齐齐的往后退了一步,脚步声让裴松溪回过神,她背对着他们,有些无奈:「再给你们两天时间,后天汇报终稿。」 天啦! 太幸运了,这小姑娘是福星吧! 赵向阳忍住逃过一劫的冲动:「谢谢裴总,我们这次一定不会让您失望了!」 「嗯。出去吧。」 办公室里终于安静下来,裴松溪抱着郁绵走到办公桌前,看着电脑前放着几本奥数习题册、铅笔、橡皮和直尺,有点想笑:「绵绵,刚一直在这里写题吗?」 「嗯,在写题等你哦。」 裴松溪将她放在桌上坐下,帮她收拾本子:「我下班了,我们回去吧。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郁绵点点头,有点害羞:「裴姨……我们明天儿童节汇演,你会来看……看我吗?」
第29页 「你参加了什么节目吗?」 「对呀!有个集体舞!你可以来吗?」 裴松溪提起她的小书包,捏了捏她鼻尖:「当然。」 郁绵趴在她肩头,咯咯的笑。 随着时间过去,她还是很少会对裴松溪提要求,但是一年级家长会之后,她偶尔也会说,想她去看看她。 裴松溪抱着她出去,电梯间里挤满了人,她一进去,众人都往后退了一步,紧紧贴着,目光却忍不住在郁绵脸上转了又转——女魔头在哪里偷了这么个可爱的孩子啊! 郁绵一点也不害怕的回视过去,等上了车,她才说:「裴姨,他们看起来都好怕你哦。」 裴松溪点头:「对,都怕我。那绵绵怕我吗?」 郁绵仰着头笑:「我才不怕你。」 她才不怕裴姨呢。 裴姨她啊,就是个纸老虎! …… 儿童节那天晚上。 节目尚未开始,坐在喧嚣的人群中,裴松溪忍不住揉了揉额角……实在是有点吵,她坐在情绪激动的家长周围,好像有点格格不入,终究还是不喜欢人多的场合。 很快,主持人开始读节目单。 集体舞是第一个节目,礼堂内灯光骤暗,两束灯光在舞台上来回逡巡,暗红色幕布缓缓拉开,露出一张张稚嫩朝气的脸庞。 家长们用力鼓掌,掌声如浪潮,极为热烈。她也跟着鼓掌,唇角慢慢牵起。 女孩们穿着红色舞裙,在灯光下翩翩起舞,飞扬的裙摆,灵动的笑颜,和着音乐的节拍,不停的旋转,像初初绽放的花朵,沾满了黎明的晨露,单纯美好至极。 裴松溪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郁绵。 她从包里拿出相机,在一阵喧闹声中按下快门,记录下来这一刻。 穿着红色舞裙的小姑娘,笑容灿烂,眼神明亮,小荷渐露尖尖角般的舒展自在,眉眼间都是光明。 像一颗种子,在慢慢长大。 裴松溪在那一瞬感觉有些奇妙,她沉浸在音乐声中,思绪渐渐也放空,目光专注的看着台上的表演。 原先游离于万丈红尘之外的距离感消失,此刻切切实实的感受到某种真切的归属感。 像在海水不断涌来的深海之底,有天光洒落,照进漆黑冷硬的现实。 她好像……拾到了一颗星星。 第21章 21 进入三年级以后,郁绵开始抽条长个子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长起来像春天的柳枝,不知不觉间就冒出来一大截,裴松溪出差两周回来,看见她的时候有点恍惚:「怎么又长高了?」 郁绵却一脸惆怅的嘆气,将手掌捧到她面前:「裴姨。我有好多好多皱纹了。」 裴松溪一怔:「嗯?」 郁绵指着手掌心的脉络,小脸微微皱了起来:「我这是不是皱纹啊?我是不是要老了?」 裴松溪失笑,有点无语的摸了摸她脸颊,觉得她可爱:「不是呀。」 「真的吗?」 「真的。」 裴松溪将手掌摊开,放到她眼前:「你看,我的手心也有。」 郁绵迟疑的点点头:「好吧。」 裴松溪以为这个话题就这么结束了。 可是没想到,第二天傍晚,郁绵哭着从大门外跑回来,她不是个爱哭的孩子,可是现在哭的撕心裂肺,她心往下一沉,一把揽住她:「绵绵,怎么了?」 郁绵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半天没说话,裴松溪将她抱到膝头,拿纸巾给她擦眼泪,着急的掀开她的袖子:「被同学欺负了吗?还是哪里疼?绵绵?」 「我……」 郁绵哽咽着,坐在她膝头上,仰视她:「我会不会死?」 「啊?」 郁绵抽泣:「我会不会死,你会不会死……裴姨。我好害怕。我怕死。」 裴松溪先前提着一口气,到现在才慢慢放下心:「人都会死的。但是绵绵,你才这么小,怎么就怕死?」 郁绵含着眼泪看她:「我就是怕……就是怕。」 裴松溪伸手摸了摸她后背,给她顺顺气:「你怕什么啊,绵绵?太奶奶都快80岁了,她身体不好,但也没死呀。你才几岁,为什么会害怕呢?」 郁绵吸了吸气,从她膝盖上跳下来,拿出语文课本,翻到一篇课文,嗓音里有些哽咽的鼻音:「你看看这个。」 裴松溪接过她的小课本,课文的标题是《跟时间赛跑》。 她微微愣了一下……好像她以前也学过这篇课文。 隐约记得是说作者小时候外祖母去世,他无法接受这件事,后来却意识到时间流逝的不可抵挡…… 课本里一段话用红笔圈出来了,赫然写着: 「所有时间里的事物,都永远不会回来了。你的昨天过去了,它就永远变成昨天,你再也不能回到昨天了。」 「有一天你会长大,你也会像外祖母一样老,有一天你度过了你的所有时间,也会像外祖母永远不能回来了。」 「虽然明天还会有新的太阳,但永远不会有今天的太阳了。」[注] 裴松溪一怔。 原来这么小的孩子,也会接触这么冷硬的现实。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将郁绵抱在怀里:「绵绵。不要害怕了。」 郁绵眨了眨眼睛,眼睫上还挂着两颗晶莹的泪珠:「裴姨……」
第30页 裴松溪低下头,唇角弯出好看的弧度:「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长大。所以不要害怕,好吗?」 「那我长大了之后呢?」 「等你长大了,你就要陪我变老了。」 郁绵皱眉,扯着她的衣襟:「不行!你不许老!」 她一向活泼明亮又朝气,第一次有这么难得的小脾气和任性,认真的重复:「你不许老!」 裴松溪看着她,有些心疼,又有点心酸。 她过早的见识到人世的无常,所以从不会提要求,也不会以这种语气说话,于是她温和的点头:「好。我不会老。不哭了,好不好?」 郁绵点点头,却难得由着性子撒娇:「我今晚跟你睡,好不好?」 裴松溪待她亲近却不亲昵,也一向注重培养她性格独立,让她拥有独立的房间、小书房,也让她找到自己的爱好,漫画、绘本、植物…… 她捡回来一颗种子,却无意干预她成长的方向,只给她充足的阳光和肥沃的土壤,让她长成她天性里的样子,温暖的,明亮的。 她用指腹轻轻擦净郁绵脸上泪痕,点头应允:「好。」 郁绵破涕为笑,抱着她:「好哦!」 裴松溪的房间有些冷清,窗帘半拉着,光影浮动。 薄薄的雪纱披肩随意的搭在沙发上,床头蜡烛还余着一点清冷香味,旁边放着一本摊开的精装书,以及白色的小瓶子。 郁绵挣开她的手,跑过去,拿起小瓶子问她:「裴姨,这是什么药啊?」 以前她就问过这个问题,裴松溪跟她说是有助睡眠的,可是同样的一套理由说久了,郁绵似乎不太相信了,总是问她,大概是希望有一天能听到答案。 她这么小,心性却格外坚定。 裴松溪没再说以前说过的理由,只是将抽屉拉开,把所有的小瓶子都放进去,拿了一把小小的铜锁锁上,将钥匙递给她:「以后钥匙都放绵绵这里好不好?」 她把所有的药品都收了起来……安眠药,褪黑素……甚至那些稳定情绪的药。 或许能陪她更久一点。这是她答应她的。 郁绵握住小钥匙,立刻往后退了一步:「给我啦?给我的就是我的了!我不会再还给你啦!」 裴松溪笑:「好。」 其实她已经很久不需要藉助安眠药入眠了。 有时候工作太累,回到家去郁绵的房间看看她,看她睡的很香甜,心里总觉得宁和;有时候回来的早,她就去接她,郁绵喝豆奶,也给她端热牛奶,一杯浓醇馥郁的牛奶喝下去,她好像再未难眠。 第二天是周日,裴松溪醒的很早,就听见门外的敲门声。 门一开,郁绵穿着蓝色运动裤:「裴姨!我们去跑步好不好?」 裴松溪不知道她的小脑袋瓜里装了什么,可是纵容着她:「好。」 她们出去的时候路过客厅的照片墙,上面已经挂了不少照片,是第一次家长会,她们在银杏树下,捡起一枚小扇子;是秋天到了,种下的枇杷结了果,郁绵捧着甜美的果实要跟她分享;是儿童节晚会,相机记录下了一颗星星…… 郁绵看了看照片,握着裴松溪的手更加用力了:「裴姨,以后我们要天天跑步哦。老师说了,多运动可以长命百岁。」 原来是这样的。 裴松溪眼眸微垂,神情温和淡远:「好。我知道的,你不要担心我,好不好?」 郁绵仰起头看着她,乖巧的点了点头。 可她似乎比以前更努力一点了。 因为奥数杯拿奖,秦老师还问过她要不要跳级。裴松溪的意思是不要,她也不想。因为她想做的事情太多了,需要很多很多的时间。 看漫画是爱好……奥数是爱好,画画也是,她喜欢的东西多而凌乱,学起来耗费很多时间精力,学起来也很辛苦,可她就是喜欢。 像一株生命力格外旺盛热烈的绿植,蓬勃生长,永远向上,拥抱阳光。 时间像风一样捉摸不定。 她总有一种紧迫感,好像她不努力,花园里的花就都会凋谢了。 越紧迫,时间就过的更快。 时间啊,一眨眼就过去了。 第22章 22 初秋。 天高云淡,微风飒飒。 许小妍坐在操场的草坪上生气,指尖上绕着青草:「秦老师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换同桌!一看梁知行那个人,就不是好东西!」 初秋的阳光仍有几分炽热。 风中有花香,耳边有不远处男生打球的大喊声。 坐在她旁边的少女无奈的笑了笑,阳光照到她白皙的脸颊上,她穿着蓝白校服,纤细干净,声音清澈空灵:「小妍,秦老师说了,因为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有点分心,想跟我说话,所以给你换了座位,你别生气啦。」 许小妍哼哼了几声:「就是生气!」 可她神色却明显缓和了下来,刚才在秦老师办公室里已经问了原因,虽然很不情愿,可她不得不承认,秦老师的理由是对的,她现在的新同桌就是个木头桩子,她才不想跟他说话。可是跟郁绵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想叫她去玩——耽误自己学习不要紧,可是不能影响自己的好朋友啊。 她想通了,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沾的青草,伸手拉了郁绵一把:「好吧,快上课了。我们回去吧。」
第31页 郁绵笑着点点头,跟她一起往回走。 回到教室,许小妍憋着嘴搬书,郁绵劝她几句,又跟她约好了周末出去看电影,才终于让她展颜。 新同桌…… 她坐在座位上,往旁边看了一眼,恰好遇到男生的目光,她朝他笑了一下,男生却冷淡的看了她一眼,在上课铃声中,枕着胳膊趴下,去会周公了。 郁绵有点惊讶,却没说什么,拿出课本。 最后一节课,老师请假没来,她看了会书,临近下课的时候教室里有些小小的躁动,她也不想写作业了,拿出素描本,开始画学校里的那栋钟楼。 下课铃声响时,她还没画完,就在座位上多坐了一会,没想到有人忽然在后面拍了下她帽子,又迅速扯了下她辫子。 郁绵将笔放下,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小组同学站在后面,她摸了摸头髮:「周扬,你干嘛?」 周扬有点胖,笑起来的时候很憨厚,人却有点坏,朝她坏笑了一下,又很快跑开。 郁绵坐下,被打断后有些不太高兴:「真奇怪。」 她拿起笔,想把最后的一点画完,没想到没过多久,又被重重扯了下辫子,她回头,正好又看见周扬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多少有了一点火气。 少女清澈干净的眉眼间有淡淡的恼意,说话还是礼貌文雅的:「周扬同学,请问你有事吗?」 小男孩见她皱了眉头,似乎有点慌了,结结巴巴的说了句什么,又很快跑了。 郁绵摇摇头。 她想起最近在电视上看到的新闻,讲的是校园暴力,她总感觉最近班上似乎也有这种倾向,男孩子总喜欢欺负女孩子,掀她们的帽子,扯女孩的辫子,跳绳的时候故意捣乱……真是讨厌鬼! 她不想画画了,将素描本、作业、书本都装了起来。 校园里的大钟敲了五下,她动作一顿,忽然想起,裴姨说五点要来接她! 她差点给忘了! 先前的烦扰瞬间消散,她忍不住唇角上扬,背着书包往外走,才发现原来新同桌没走,还在趴着睡觉。 她压低声音,有点迟疑:「梁……梁知行,我要出去了。你站起来一下可以吗?」 男生从臂弯里抬起头,睡眼惺忪的样子,淡淡看她一眼才站起来,一言不发,有点吊儿郎当的反手拿着校服外套,拎起书包就往外走。 郁绵没把新同桌的孤僻放在心上,背着书包冲出去,一路跑到校门外,远远的看到一道高挑优美的身影,她笑出声:「裴姨!」 站在夕阳余晖中的女人穿着裁剪得益的高定衬衫,袖口虚挽,乌黑长髮束在耳后,眉目间似是笼着秋日的云烟,清淡又安静,看到她跑来,眉眼柔和了许多,笼着的云烟也散尽了。 她看着郁绵微笑。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六年就过去了。 第一次来学校,绵绵还是个说话细声细气的奶糰子,紧紧牵着她的手;现在,绵绵已经长成了纤细可爱的女孩,笑起来一尘不染,单纯明亮。 郁绵喘着气跑到她面前,长大以后也不能总在外面抱她,于是只扯了扯她的衣角,微微仰起头:「等我很久了吗?」 裴松溪摇摇头,接过她的书包,揽着她的肩往前走:「没有。」 她的车停在前面,钥匙按了两下,郁绵高兴的坐到副驾驶的座位上,裴松溪叫她:「绵绵?」 郁绵很快的扣上安全带,语气欢快:「我现在虚岁十三,周岁十二,这在唐诗里叫豆蔻!裴姨,我可以坐副驾驶啦!」 裴松溪一直不让她坐副驾驶,直到她前不久满十二周岁,才耐不住她磨,点头同意了。 她唇角弯了弯,发动车子,声线清醇宁和:「心情很好嘛?是在学校里有什么高兴的事情了?」 郁绵摇摇头,竖起两个手指头:「有两件不高兴的事情。心情很好是因为你来接我了呀。」 「嗯?为什么不高兴?」 「首先是因为小妍啊,我们当了六年的同桌,现在老师把我们分开了,其实我还好,可是小妍很不开心。第二件嘛……好烦!」 她说着说着握了握小拳头,有点像炸毛的小猫。 裴松溪在红灯间歇看着她,忍不住笑:「第二件是什么?」 郁绵愤愤:「就是有个同学……放学的时候来扯我头髮,好痛哦……」 「男生女生?」 「男生!」 「你们以前吵过架吗?」 「没有呀。我们是一个学习小组的,之前我还给他讲过奥数题……好怪哦,莫名其妙,我不明白。」 裴松溪怔了怔,旋即恍然般的笑了笑:「他……」 她说着开头,却停了下来,少女好奇的看着她:「他怎么了?」 「他……下次再欺负你,记得要告诉我。」 郁绵摇摇头:「也不算欺负啦。不是电视里放的校园暴力,可能就是闹着玩。裴姨,你放心啦。」 裴松溪淡淡点点头。 她明明懂了,想让绵绵也懂,可也不愿意让她懂。 大概是因为……绵绵还太小吧。 小插曲很快就被郁绵忘在脑后,到了家,她将书包一扔,跑到桌子前:「哇!今天有油焖大虾和可乐鸡翅!都是我喜欢的菜!」 裴松溪喜欢看她吃饭,小孩吃起饭来很香,她给郁绵夹菜:「绵绵,你最近好像饭量变大了。」
第32页 郁绵夹鸡翅的手顿了下,有点委屈的说:「我没胖……」 裴松溪笑着把鸡翅夹到她碗里:「我没说你胖了。你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我知道。」 郁绵用力的点点头:「对呀,我在长身体……」 可是说着说着,她脸红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 晚上,裴松溪刚洗完澡,靠坐在床边看书,就听见敲门声,她的房门根本就没锁,一推就开。 郁绵端了一杯牛奶进来,放在柜子上。 「绵绵,有事吗?」 「……没事。写完作业,想跟你说说话呀。」 她也刚刚洗完澡,穿着纯棉家居服,坐在床边,踢掉拖鞋,白皙的脚丫在半空中晃荡。 少女背对着她,半晌没说话。 裴松溪察觉到有几分不对,坐起来靠近她,将落在她纤细脖颈间的头髮拂下去:「怎么了?有什么小烦恼不可以对我说吗?」 郁绵耳尖悄悄红了一点,吸了吸气:「嗯……就是……就是我……好像长大了一点。」 裴松溪不解:「你是长大了呀,怎么了?」 郁绵没有回头看她,她天性容易羞赧,此刻也是,她低下头,手指在床单上跳小人:「就……就那里,好像……好像长大了。」 班上的女生从四五年级都开始穿内衣了,甚至有很坏很坏的男生开始讨论女孩内衣带子的痕迹。 体育课的时候,许小妍也拉着她讨论,有人穿的是纯棉的小吊带,有人穿着小背心,还有人已经换上大人用的那种系扣的……许小妍大大咧咧,有时候还想看,郁绵脸皮薄,每次都捂着脸拉她走。 她还是那种纯棉的吊带。 似乎有点不太够了……跑步的时候,她都会穿上校服外套,可还觉得自己怀里藏了对小兔子,蹦啊蹦的,藏都藏不住。 裴松溪察觉到自己的失职,一向冷清素净的脸颊也微微红了。 夏天的时候她在国外出差,一个夏天过去,小孩子罩住的身体慢慢发育出来,她甚至还没有注意到。 她感觉歉疚,轻轻揽了揽郁绵的肩,清润的声线有些哑:「……对不起绵绵……是我没注意到。这个……等周末,我们一起讨论一下,要换哪种,好吗?」 郁绵说出自己想说的话,在心底嘲笑了下自己的别扭,终于回过头,认真的点了点头:「好。没关系啦……你不用道歉。」 裴松溪眉梢微拢:「抱歉,绵绵。以后要是有类似的事情……你不用不好意思,直接告诉我。」 郁绵抿唇笑了一下:「嗯!都说了没事啦!」 她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忽然勾起了疑惑:「裴姨,你是哪种啊?」 裴松溪一怔:「我……哪种?」 她愣了下才懂她的问题,斟酌着回答:「就是大人那种……你知道吗?」 郁绵有些茫然的点点头,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挪开:「都会这么大吗……我也会吗?」 虽然生理课上已经学过了一些简单的知识,但是老师不会讲的那么细緻,再加上班上有男生起闹没听清楚,其实好多东西她还不那么懂。 裴松溪被她问的一怔,嗓音有些艰涩:「会的……会慢慢慢慢,一点一点变大的。」 郁绵点点头,她一向是个勤学好问的好学生:「哦,我知道啦!」 裴松溪沉默了几秒,仰起头将牛奶喝完了:「绵绵,我要睡了。你回去睡觉吧。」 实在是怕她再问一些她不知该如何回答的问题了。 她的小橙子……已经长成了小豆蔻啊。 郁绵疑惑她睡这么早,却还是乖巧点头:「哦。好。」 第23章 23 进入六年级以后,上省重点的名额有限,似乎每个同学都进入到了高度紧张的学习状态。 课间的时候,郁绵悄悄环顾四周,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但她的同桌梁知行例外。 梁知行大多时候在睡觉,留给别人的就只有半个后脑勺。 可是就这样,老师也不敢叫他退学,班上一直有人议论,说是他爸爸给学校捐了两百台电脑,所以老师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也有人说他是个花花公子,到处收女孩子的情书,今天勾搭这个,明天勾搭那个。说他家里似乎很有钱,说梁少爷以前成绩很好,转学过来之后却成了倒数。 这些小道消息还是许小妍跟她说的,就是怕她被梁知行那张有点帅的脸给骗了。 郁绵一向沉心于自己的世界,像古代的刀客只醉心于剑术,她从来不关注别人的是非,也不讨论别人的好坏,至于被骗,不会的——两个人连一句话都没说过,桌上像有一条看不见的隐性三八线,隔开距离。 上课铃声响了。 很快,数学老师到了教室,把上周周考的试捲髮下来。 一小的数学教学水平全国知名,试题一向出的很难,拿到试卷后,班上响起一阵嘆气和懊恼声,刚刚步入青春期的少年们一脸沮丧,试图拯救自己被数学虐到破碎的心。 郁绵拿到试卷,挑了下眉,97分,最后一道大题论证少了一步,扣了3分。 数学老师还在讲台上介绍这次考试的总体情况,前桌的高曼回过头,探过来看她的试卷:「变态!又考这么高!」 郁绵好脾气的笑了笑。 「你试卷给我看看!」
第33页 「要讲题了,下课好吗?」 高曼嘟了嘟嘴:「好吧……哎……我为什么每次都要给自己找虐。」 郁绵将试卷翻到最后一页,把少了的那步论证过程补上,才放下笔,把试卷翻回去。 数学老师开始讲题,同学们都安静下来,就连一直沉睡的『睡美人』梁知行,竟然也从桌上抬起头,目光有意无意的在她试卷上瞥了一眼。 郁绵眨了眨眼睛,认真的回视他。 梁知行却很快转过头,有些懒散的坐着,玩世不恭的转着笔,看着黑板发呆。 郁绵:「……」 好吧,看来她的同桌还是没打算学习。 数学课之后是体育课,被数学虐了一场之后,大家都坐不住了,要去操场上散心。 只是许小妍今天请假没来学校,郁绵想了想,没有出去,拿了本奥数习题册开始做题。 她之前参加了奥数比赛,也拿了奖项,不过随着学业压力加重,她对比赛和奖项的态度没有很在意,只在有空的时候做一些好玩的题,反而将更多时间放在了绘画课程上。 她一开始做事,就很快进入自己的世界,不注意外界的动静。 直到头髮被人从后面扯了一下,这次的力度有点重,她疼的嘶了一声,笔也扔掉了,眼圈也生理性的红了。 她的教养让她不要发脾气:「周扬?」 还是昨天来扯她头髮的那个男生,看到她眼圈红了,好像有点慌张的样子:「你要哭了?」 他话音一落,刚转着篮球进来的梁知行走进教室,清清楚楚把他那句话听进去,脸色瞬间变了,一把扯住小胖子的衣服:「你打人,还欺负女孩子?」 周扬原本是想道歉的,可被他当着郁绵的面一凶,火气也上来了,挣扎着推开他的手:「管你什么事?」 梁知行冷笑,一把拖着他往外走:「欺负女孩子,不是个男人!」 郁绵着急的追上去:「梁知行!」 周扬其实是个胆小内敛的孩子,被他一吓就慌了:「你……你要打我吗!我我我我!」 梁知行把他推到走廊墙上,嘴角勾起:「你什么你?」 周扬脸都憋红了:「不要打架!不要打架!我我我我……我就是喜欢她!」 刚跟着他们出来的郁绵愣住,神情懵懂,有点不自在的往后退了一步。 她有点不解……为什么会说喜欢她呢?他们就只是普通同学啊,她只给他讲过一道题,为什么会喜欢她……而且喜欢的话为什么要扯她头髮呢? 而且喜欢……到底是种怎么样的心情呢? 她不懂。 梁知行嗤笑一声,松开了手:「幼稚。」 他拍了拍手,回到教室,吊儿郎当的坐在座位上,等郁绵进来,站起来给她让路,而后又趴下了——留下那半个高贵冷艷的后脑勺。 郁绵坐下来平復了会心情,暂时把刚才的迷惑压下了,戳了戳他手肘:「谢谢你啊,梁知行。」 梁知行没说话,把胳膊往那边挪了挪。 郁绵却还在说话,嗓音清甜:「我请你喝杯草莓冰沙吧?好不好?」 裴姨跟她说过的,遇到别人的善意,一定要珍惜,要懂得感恩的。 梁知行有点不耐烦的抬起头,臭着脸:「别自作多情以为我是想帮你。我只是……只是不喜欢看男人打女人。」 郁绵看着他,眼睛清澈干净:「嗯。男人确实不该打女人。新闻上偶尔还会劝女人忍受,可是那是错的。」 梁知行怔怔的:「……真的吗?」 郁绵认真的点点头:「对啊。」 男孩烦躁的抓了抓头髮,声音却压低了:「我爸以前总打我妈……后来我妈趁他睡着给他下毒,我爸住院半年,她跳楼死了。我身边的人都说她狠辣,说她……活该。」 郁绵啊了一声:「……对不起,让你想起不开心的事情了。」 梁知行立刻趴下:「我说着玩的,你别当真。」 他是疯了吧,为什么要把家里的事情跟一个不太熟的同学说……他不知道……他可能真的是要疯了,他不知道跟谁可以说,身边的人都说他妈妈是错的。可是他觉得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郁绵没再说话,想了想他说的话,心里觉得有点说不出来的难受。 她想跟他说点什么,可是一直没找到机会,直到最后一节音乐课,被数学老师占用了讲题,梁知行再偷偷看她的试卷时,她似乎找到了突破点。 郁绵把试卷悄悄往旁边推了推:「你要看吗?」 梁知行板着脸不说话,强行维持高冷人设。 可是……可是他中间落下很多课程,数学老师默认班上都是优等生,讲题思维跳跃,他听不懂,而这位小同桌的试卷……字迹工整简洁,解题思路很清晰,他能看懂。 但他为什么要看懂,为什么要学习。反正爱他的人已经不在了。 直到下课,他也没正眼看她的试卷。 放学铃声响起时,郁绵没把试卷放回文件夹,反而大大方方的推到他面前:「你看吧。」 梁知行皱眉:「为什么?」 郁绵偏过头,眼眸一弯:「因为你想好好学习,我看出来了。」 梁知行一怔。 曾经属于他的骄傲和荣誉,曾经别人投来的歆羡目光……都没那么重要。可是他已经好久没有为了某个目标努力的感觉了,像一艘在茫茫大海里航行的船,看不清方向。
第34页 他低低的说:「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郁绵将试卷递给他,又在便利贴上写下今天的教学要点,贴在他的桌上:「那就做好手中的事就好啦!我先走了哦。」 男生看着便签纸发愣:「为什么帮我?」 少女在整理书包的肩带:「因为我遇见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她是我的幸运。我希望大家都能这么幸运呀。」 梁知行皱眉:「你好奇怪。」 班上已经没人了,郁绵笑着朝他挥挥手,笑容阳光灿烂:「拜拜,下周一见。」 梁知行慢慢握紧双拳,站起来叫她:「喂!以后爸爸我罩着你!」 郁绵无语,最近班上的男生都喜欢说『我是你爸爸』这一类的话,幼稚! 她顺手拿起讲台上数学老师落下的圆规,很兇的警告他:「不许乱说!再乱说我拿圆规扎你!」 她有模有样凶完人,才赶紧往外跑,今天啊要做一件大事! 就是之前裴姨说的……要带她去内衣店! 郁绵走在校园大道上,边走边笑。 司机把她送到裴松溪公司楼下,先前约好了,周五一放学她直接来公司找她,然后一起去逛商场,想想就好开心啊,她好久都没和裴姨一起出去逛街了! 魏意照例在前台等她,摸了摸她的小辫子:「哇!绵绵是不是最近又长高了啊?」 郁绵点点头,很开心的笑了:「对呀!魏意姐姐,你看出来了吗?」 魏意穿着修身的直筒裙,身段窈窕:「对啊。你啊,现在简直在疯长。」 郁绵满足的眯眯眼,跟她一起进电梯。 电梯里已经有不少人,都自觉主动的往后退,给她留出足够大的空间——这几年来,谁都知道裴总家里养了个小姑娘,既不是女儿也不是妹妹。小小一只奶糰子,连女魔头那种高冷冰山见到她都不会骂人了,所以员工都把她当福星,盼着她每天都来。 郁绵已经习惯了别人的目光,等到了十二楼,裴松溪办公室门外,门只是虚虚掩着,门里面……似乎有人再说话,她探了探头,原本只想悄悄看一眼,没想到正好撞上裴松溪的目光。 她朝她笑了笑,裴松溪原本是不想笑的,可是下意识的柔和了眉眼,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郁绵乖乖在外面等,等了十来分钟,办公室里人有人出来,还有个姐姐给她塞了块奶糖。 她蹦蹦跳跳的跑进办公室:「裴姨!」 裴松溪在整理文件,沖她笑了一下又低下头:「等我一下,很快就好。」 郁绵坐在旁边等她。 哎,现在不能跟小时候一样,随时随地爬上她膝头坐着了,她是个大孩子了。 她等待的时候一直看着她,眼睛也不眨的,裴松溪察觉到她的目光:「着急啦?」 郁绵摇摇头:「没有啦。」 「今天在学校过的怎么样?」 「跟我的新同桌成为朋友啦。就是很高冷的那个!」 「嗯?」 「因为他以为有人欺负我,就帮我了。我当然要感激他呀,所以把我的数学试卷借给他了。我们以后就是朋友啦。」 裴松溪动作一顿:「谁欺负你了?」 「哎呀这个……」 郁绵脸红了红,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不算欺负……就是那个男生……扯我头髮的那个,今天又扯了,还说……说喜欢我。」 裴松溪怔了数秒,有些不知道说什么,过了会才调整到轻快的语气:「这么早,我们绵绵就有男生喜欢了啊。你……」 郁绵呀了一声:「不不不不!我才不喜欢他呢!」 裴松溪笑着逗她:「那你喜欢谁呢?」 郁绵调皮的眨眨眼:「你猜!」 「好了,我们走吧。」 裴松溪没有猜她的答案,文件整理好了,她朝她伸出手,轻轻揽了揽她的肩头。小姑娘个子长得很快,她的手放的随意舒服。 郁绵不满意了,不自觉的撒娇:「你都不猜吗?」 裴松溪低下头,笑意缱绻温柔:「我就不猜。」 郁绵得意的弯了弯眼眸:「那你是猜不到喽!」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啊,喜欢啊……好像还太遥远啦。 裴松溪含笑点点头,她喜欢看她微微翘起的小尾巴:「嗯。算是吧。」 这小狐狸。 第24章 24 裴松溪在停车场碰见明燃。 明燃是个不言苟笑的冷美人,此刻却低下头,和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干瞪眼。 裴松溪按了按喇叭,降下车窗:「明燃,你怎么在这?」 明燃看见她,好像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我缺德的哥哥……为了跟我嫂子去度假,把孩子扔给我,还把我车开走了。你是怎么哄你家侄子的?我……」 她说着说着,小孩就开始一阵爆哭:「呜呜呜呜姑姑凶凶!」 裴松溪淡淡笑,看她手忙脚乱毫无经验:「你先上来吧,绵绵帮你哄哄。」 郁绵对小孩温柔有耐心,她自己还是个半大的小姑娘,已经会哄小孩了,从口袋里摸出那颗奶糖,又跟他做了个小游戏,没多久小孩就没哭了。 明燃揉着额角:「你们去哪?」 「去永泰,先吃饭,再买点东西。」 「我跟你们一起。」 裴松溪很少来逛商场,偶尔出来都是为了带郁绵吃饭,这里有一家高档粤式茶餐厅,有她喜欢的蛋挞。
第35页 餐厅里人不多,环境很好,还有专门的儿童玩耍区域。等上菜的间隙,郁绵带着明尧小朋友过去玩彩球。 明燃举起茶杯,跟裴松溪碰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你跟温家大少爷的事情定了?」 裴松溪抿了口茶,茶香裊裊上浮,她冷清精緻的面容上全是漠不关心:「没呢。」 明燃轻轻嘆气:「周阿姨去世那么久了。你不要再跟自己过不去,也不要和家里闹得太僵了。」 裴松溪点点头:「嗯。我知道。」 明燃也是冷淡内敛的性格,一时间也不知再劝什么。 她们算是从小就认识,关系还算不错,这么多年在一起工作,却始终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交情,彼此尊重,却不算亲近。 等服务员上菜,裴松溪朝着远处挥挥手,冷清淡漠的神情瞬间如冰雪初融,显得温柔宁和。 郁绵牵着明尧走过来,笑的阳光明媚,看见最喜欢的蛋挞时好高兴,拿起一个递给裴松溪:「这个最好吃了!」 她还像小时候一样,喜欢的东西一定要先让她吃第一口。 裴松溪其实不爱吃甜食,却接过金黄色的小蛋挞,咬了一口:「嗯,好吃。」 郁绵满足的弯了弯眉眼:「对呀,我超喜欢的!明燃姐姐,你也吃哦。」 明燃点点头:「……嗯,谢谢你。」 叫姐姐啊……都怪魏意,非要叫什么姐姐,辈分都乱了。 从餐厅出来,明燃要带着侄子下楼,小孩还想跟郁绵玩,在旁边缠着她不放,郁绵又哄了他一会。 明燃不由笑了:「松溪,看来我不必再劝你。有这么一个贴心的小宝贝,你多少也多了点人气。」 裴松溪也淡淡笑,朝她点点头,才转过身:「绵绵,走了。」 郁绵跑过来拉着她衣袖,对明燃挥挥手:「明燃姐姐再见,尧尧下次见哦!」 裴松溪看她很开心:「很喜欢跟小孩一起玩吗?」 郁绵想了想:「也不算啦。」 可是明燃姐姐是裴姨的朋友,她希望裴姨能多和朋友说话。裴姨她啊……性格太冷了一些,除了工作之外的时间都在陪她,很少跟朋友一起出去,她总是会觉得愧疚。 直到她们走到内衣店前,郁绵站住了,不好意思的拉了拉她手:「裴姨,真要进去啊?」 裴松溪其实也有点不太习惯。 她其实很少来内衣店,年少时在家里,一切都有张阿姨给她准备好,她没有考虑过这些事情,也从没想过会带一个小女孩来挑选衣服。 可是她是大人,豆蔻年华的少女大多心思细腻敏感,容易害羞。可她要告诉她这是很正常的,美好的事情。 她摸了摸郁绵的头髮,声音里透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我在这里,不用紧张。」 郁绵抬起头,看着她,点点头。 店里有着很多种类的内衣,适合刚发育女孩的吊带、纯棉背心和比较薄的少女文胸…… 郁绵又悄悄握上了裴松溪的衣角,看着她在给她挑选,时不时点点头,更多时候是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 选中款式之后,其实还是要试大小和尺码的。 可是裴松溪看出来小小少女的敏感和别扭,笑了笑,选定两种:「都打包起来好了。」 郁绵一愣:「啊?」 裴松溪说没事:「回家再试好了。我去结帐,你在这等我。」 郁绵感知到她细緻入微的照顾,眼眶有点发酸。 等裴松溪结完帐,跟着她出来,还紧紧牵着她衣角,像是没长大的小孩子,亲近信任又依赖。 一直到家里,裴松溪把购物袋放下,握了握她的指尖:「怎么了?」 郁绵摇摇头:「没事啦……就是有点不好意思。」 裴松溪把购物袋递给她:「不用不好意思的,绵绵。上去试试看,哪种合适。」 郁绵嗯了一声,接过袋子就往楼上跑,耳朵红红的,怪可爱的。 回到自己房间,郁绵提着袋子角往下倒了倒……真的好多啊,各种差不多的型号都买了。一种是纯棉的背心,一种是系扣的……那种少女文胸。 她抱着枕头往床上一倒,总感觉今天在内衣店的尴尬渐渐缓解了一些,又看着天花板发呆。 都很挺好的,裴姨给她买的,她都喜欢。 晚上,郁绵在房间里看书。 裴松溪过来看她,问她:「有试到合适的吗?」 郁绵点点头,有点难为情:「嗯……试好了。」 虽然长大了一点,但是好像暂时还不用那种文胸,就纯棉背心的……现在就够了。 窗户半开着,初秋的风徐徐而来。 她洗了澡,穿着睡衣,洗髮水是水蜜桃味的,甜甜的。 裴松溪在她书桌前坐下,看着她厚厚的稿纸和文件夹里的试卷:「最近学习压力很大的话,周末的绘画班可以考虑先不去了。」 「不用啦,」郁绵握了握拳头:「我不累的,裴姨,我喜欢画画。」 裴松溪点点头,她伸手摸了摸她半干的发尾:「怎么都没把头髮吹干?」 郁绵心虚的吐吐舌:「哎呀,举着吹风机好累哦,我不想吹了。」 裴松溪拍了拍她的脸颊:「小懒鬼。」 她骂她是小懒鬼,可还是纵容了她小小的懒惰,拿着吹风到沙发上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我给你吹吹头髮。」
第36页 郁绵蹭的一下站起来,把鞋子也踢掉了,爬上沙发,枕着她的腿躺下,沖她甜甜一笑:「啊呀,吹头髮也挺好的。」 裴松溪点了点她额头,将吹风打开了,指尖拂起少女乌黑顺滑的髮丝,想起她小时候的趣事:「以前还说自己要成尼姑了,记不记得?」 郁绵啊了一声,不好意思的捂住脸:「你说什么,吹风太吵,我听不见!」 裴松溪笑,也不揭穿她掩耳盗铃的小把戏。 想想这六年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黑豆和芝麻,指尖的髮丝坚韧顺滑,看来还是很有用的。 她开着中档的风,吹得很慢。 偶尔有些恍惚,原来这么快六年就过去了……其实她陪着绵绵的时间很少,白天她在工作,晚上会来看她,有时候就站在门外,看她很小的时候就撑着胳膊坐在桌上做题,神情严肃的可爱。 等她回过神,关掉吹风机后,才发现郁绵枕着她的腿,恬静的睡着了。 裴松溪把吹风机轻轻放下,像小时候无数次抱起她一样,却又一次真实的感觉到,绵绵长成了小小少女,纤细可爱。 她给郁绵盖好被角,才想起一件事,回房间去拿了一本书,放在了她床头。 …… 翌日一早。 郁绵是被闹钟的声音吵醒的,她坐起来后才想起今天是周六,不用上课,昨晚忘记关闹钟了。 她坐在床上伸了个懒腰,阳光越过玻璃,轻轻跃动。 咦,这里怎么有本书? 书的标题是:《那些女孩子需要知道的事》,是裴姨放在这里的吗? 郁绵从床上跳下来,去找裴松溪,还没走两步,就看到床头贴着的便签。 上面写着:周末出差。有事联繫魏意。 郁绵瘪瘪嘴。 好吧,她又出差了。 于是她又坐回床上,去看裴松溪留给她的书。 前半部分讲的是生理知识,后半部分写的是社会现象——拐卖、就业歧视、商业化代孕……这个世界对女性的恶意,有时候令人难以想像。 这本书……应该是裴姨细心挑选的,纸张有折页翻过的痕迹,在一些章节放了书籤,在很重要的问题下面用铅笔画了横线,在无声的提醒着她,如何爱惜自己。 有的地方还有批註,她的字迹飘逸灵秀,写着:女孩的成长像是一朵花,会在时光深处缓缓绽放——这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郁绵躺下,把书卡在脸上,有些出神。 裴松溪待她一向是细緻入微的关心,大概是因为前不久的小小疏漏,所以这次想全方面弥补她的失职。 只是她是冷清内敛的性格,不会轻易开口,所以才选择这种方式。 这是她特殊的陪伴。 郁绵一直都知道,她们之间不是家人,裴姨很忙很忙,所以她很少会撒娇,去主动寻求她的陪伴;可她们明明又像家人,裴松溪一直关注且尊重她的感受,对她很好很好。 只是她心里偶尔会有些失落,私心里渴望能获得更多的爱和关注。 可此刻,郁绵却忽然体会到她的隽永如水,温柔细腻。 第25章 25 周一。 许小妍知道郁绵跟梁知行说话之后担心坏了,坐在她前桌的座位上跟她咬耳朵:「不是吧?你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郁绵无语:「小妍,你的小脑袋瓜里在乱想什么?」 许小妍一脸苦大仇深:「不行,我总觉得他在图谋不轨。」 「图谋不轨?对你?」 刚跑步回来的男孩在凳子上坐下,长腿一伸,嫌弃的看了她一眼:「本少爷图你什么?」 许小妍:「喂!」 她瞬间暴走就要去打他:「梁知行你个臭东西。」 梁知行轻蔑的哼了一声,指了指郁绵:「看在我崽给我讲题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 许小妍惊呆:「什么?我家绵绵……是你崽?」 梁知行懒懒的一挑眉,少年眉眼锋利桀骜:「对啊。我是她老父亲,至于你——乖孙,以后我也罩着你好了。」 「啊啊啊啊梁知行你去死!抢我家绵绵!」 「许小妍你干嘛打人!」 两个人疯了似的闹成一团,许小妍一点不客气的去抓梁少爷那张精贵的脸皮,外冷内骚的梁同学也被她这泼辣劲整的够呛,一边叫她住手,一边骂她太兇。 郁绵拖着下巴,看着他们笑。 这两个幼稚鬼,分明才是崽崽好嘛。 她由着他们去闹,可两个人却像攀比上了一样,课间她给梁知行讲题,许小妍也非要拖凳子过来听,偶尔敲敲梁知行脑袋骂他笨蛋;体育课她陪小妍练八百米,梁知行负手轻松从她们身边跑过,顺便嫌弃的说上一句小短腿。 在鸡飞狗跳,满地鸡毛中,时间悄悄过去。 结果到期末的时候,梁知行成绩突飞勐进,考了班级第五;许小妍突破自我,体育拿了九十分,终于得了一张校三好学生的奖状。 到了领成绩单那天,许小妍高兴坏了,拉着郁绵的手原地转圈圈:「我太高兴啦!我妈说了我拿一张奖状,就给我买十袋棒棒糖!」 梁知行淡淡哼笑,不过这次再没出言挑衅:「我请你们吃饭吧?要不要去游乐园玩?」 许小妍抬了抬下巴:「看你态度好,本宫就赏光了。绵绵,走!」
第37页 郁绵点点头:「好啦,今天别吵啦。你们握手言和好啦,我是见证人。」 许小妍哼哼了一声不说话,梁知行往前走,留下个高贵冷艷的后脑勺。 家里的司机就等在校门外,梁知行让司机直接开车去餐厅。 郁绵靠着车窗,给裴松溪打电话,电话接通的时候,她忍不住微笑:「裴姨。」 电话那端传来清醇动人的声线:「绵绵,怎么了?」 郁绵认认真真的汇报:「今天我就不坐魏叔叔的车回家了。我跟小妍,还有我同桌,我们出去吃饭,晚点再回来哦。」 「我知道了,好好玩。不要太晚回家,不安全。」 「好的哦!你也别太辛苦!早点回家!」 自从小时候她一个人坐车回去,让裴松溪受了一场惊讶,以后不管去哪里,她都会跟她说一声,许小妍总说她实在是太听话了。可是她知道不是的。 她只是喜欢这种无声的牵绊。 在许小妍的强烈建议下,三个人去了一家川渝火锅店,辣子又红又亮,差点没把梁知行给辣死。 他捂着嘴控诉:「你这是谋杀亲爷!」 许小妍得意的瞪他一眼,把涮肉跟郁绵分掉:「绵绵,你想好读什么初中了吗?」 郁绵咬着吸管喝橙汁:「嗯,想好啦,就读省附。你呢?」 许小妍委委屈屈的嘆气:「我啊。我能说我不想读书吗?」 「小妍!」 「没志气!」 许小妍举手投降:「我错了我错了!我也考省附好了!」 少爷在旁边默默当了很久的涮肉工,还是一副欠打的语气:「那我也考省附好喽!」 郁绵举杯:「来,干杯!」 「干杯!」 「干杯!」 吃完火锅,许小妍又闹着要去熘冰。 三个人又到商场顶层的熘冰场玩了两个小时,出来时已经9点了。 秋天的风已经有了淡淡的凉意。 他们站在路边,捡了好多片梧桐叶,准备回去做书籤。 郁绵总感觉小肚子痛痛的,有些不太对劲的样子,不知道是火锅太辣,还是…… 她想起裴姨送给她的那本书,本来那点慌张淡下去,她侧过头,在看窗外的风景。 等司机将车停在家门外,她也顾不上再跟朋友说再见,就从车上跳下去,边朝他们挥手边往家里跑。 裴姨……应该已经回家了吧? 可她拿钥匙开门,才发现,客厅里的灯是黑的。 郁绵站在原地,深唿吸一下,跑回房间……很快就在床边柜子里翻到了一包…… ……裴姨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 或许每个女孩在面对身体流血的时候都会有种天生的恐惧,她也是……可是她一看到床边那本书,又觉得不用害怕了。 她开始长大了。 郁绵把脸埋在枕头里蹭了蹭,脸颊在微微发烫,她站起来倒了杯热水,喝了点热水,感觉舒服了一点点。 可还是觉得酸酸的,涩涩的。 裴姨要是在就好了。 她无法自控的开始想她。 可是裴姨工作很辛苦,她有时候半夜醒来喝水,都能看见书房的灯亮着……她却什么都做不了,还一直要花她的钱。 所以她不能总叫她陪她,那也太不懂事了。 少女轻轻嘆了一口气,在床上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睡着了。 直到感受到头髮被人轻轻撩起又放下,还有那阵似有若无的木质香味……她从浅浅的睡眠中醒来,一把握住了那人的手:「裴姨……」 窗外在下着小雨,裴松溪刚刚回来,她的额发被雨珠微微打湿,扑面而来的水汽。 她轻轻挣了挣:「绵绵,别拉着我,我手凉,你最好不要碰。」 郁绵揉了揉眼睛,彻底醒了,转过头看见床头拆开的那包,回头就跟裴松溪的目光撞上,有些后悔的懊恼一声,刚刚怎么就没把东西收好呢! 她用被子把脸盖住,声音闷闷的从下面传来:「我刚刚有点怕。」 裴松溪看她羞涩的样子,低声笑了笑,在床边坐下:「不用害怕。绵绵,你长大了。这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郁绵把被角往下拉了拉,露出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有些迷茫的样子:「是吗?」 裴松溪轻轻拢了拢她鬓边碎发:「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吗?」 郁绵摇摇头,终于坐起来,有些撒娇似的朝她伸开手:「其实有点疼,你抱下我。」 裴松溪笑着摇头:「我衣服湿了,你不能碰。」 郁绵很坚持:「因为我长大了吗,你都不能抱我了……我刚刚有点怕,可是家里没有人,你不在,我……」 她说着说着,眼眶微微红了。 裴松溪拿她没办法,轻轻嘆了一口气,揽了揽她的肩膀:「好了,绵绵。」 她右边肩头湿了一小块,左边衣服还是干燥清香的。 郁绵靠近她,额头靠在她左肩上,先前那点敏感的心思淡了:「对不起。裴姨。」 明明也不算拥抱,可是只要靠着她肩膀,她就会觉得安心。 裴松溪摸了摸她碎发:「是因为我很少陪着你,所以会觉得委屈吗?」 郁绵声音闷闷的:「……一点点。」 「那我……」
第38页 裴松溪顿住了,她从来就不是温柔体贴的性格,在别人眼里冷漠无情,手段狠辣,对绵绵……她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陪伴她,该如何与她相处,她尊重她的感受,让她按照天性生长,也是她能做到的。 可是再温情的东西……比如陪伴和怀抱、关心和爱意,她其实都不知道该如何给予,因为她本身就没有这些东西。或许就像明燃说的,她这人天生欠缺人气,冷冰冰的。 郁绵靠在她怀里撒了会娇,已经调整好情绪:「没事啦!我就有一点点心情不好。因为激素影响嘛,你别紧张。」 裴松溪看着她的眼睛,缓缓点了点头:「那你早点休息。」 郁绵嗯了一声:「我在这里睡觉,你陪我一会好吗?」 裴松溪给她压了压被角:「好。要听睡前故事吗?」 郁绵惊喜的睁圆眼睛:「还可以听睡前故事吗?」 裴松溪颳了刮她鼻子:「想听?」 郁绵想了会,摇摇头,抱着她手不放:「不用啦,你就陪我一会,一小会就可以了。我很快睡着,你要早点洗澡。」 她一向是懂事的,也心疼她,只把脸颊贴在她手心里,轻轻蹭了蹭:「我很快就睡着啦。」 裴松溪垂下眼眸,温柔的凝视:「嗯,睡吧。你的衣服……」 她想起这个来,语气有些迟疑。 郁绵拿她手心遮住眼睛,一举一动之间是少女的娇嗔和羞赧:「外面裤子是干净的……然后我自己拿热水洗了……我长大了哦,我可以自己动手做事情的。」 裴松溪垂眸看着她。 绵绵是真的长大了啊。 明明也会害怕,也会慌张,但已经在渐渐学着独立,不再完全依赖她……直到有一天,彻底不再需要她。 这种感觉,叫她有几分欣喜,却又有几分怅然的失落。 她笑着摇摇头。 真是……复杂的情绪。 第26章 26 时间一眨眼到了六月,蝈蝈鸣叫着夏天。 毕业典礼那天,郁绵拉着裴松溪的手,在校园里走路,在操场的红色跑道上,在学校小路的香樟树下,在养了黑天鹅的池塘面前,笑容灿烂,让裴松溪给她拍照。 她笑起来是阳光可爱的女孩,一路上偶尔会有男生对她吹口哨。 郁绵不想搭理的样子却把裴松溪逗笑:「一个都不喜欢吗?」 郁绵用力点头:「当然了,不喜欢……哎,裴姨,好像有人叫我?」 她转过身去看,看到不远处许小妍在叫她的名字,梁知行在朝她挥手,应该是要拍集体照了,她拉着裴松溪的手往那边走:「小妍和我同桌在叫我!」 裴松溪被她拉着穿过人潮,笑着问她:「小妍那次在家里说,你同桌是个很坏的帅哥,喜欢他吗?」 郁绵被她问的皱了皱眉:「裴姨!你干嘛!」 为什么总非要她去喜欢别的人呢! 裴松溪笑意淡了一点:「喜欢他也很好,早恋也很好……快乐就好了,绵绵。」 她一直都希望她能做个快乐的人。 这世上有很多种纯粹的快乐,她不曾体会,以后也不会遇上,所以她希望绵绵会有一个温暖的家,有单纯善良的朋友,有纯真青涩的校园爱恋……有她不会拥有的炽烈感情。 郁绵握紧了她的手,眸光比盛夏的阳光还炽热纯粹:「可我一直很快乐呀,在你身边,裴姨。」 裴松溪一怔:「绵绵?」 郁绵沖她笑,眼眸弯弯:「我才不要早恋。我是一个有追求的人,我小时候就说要买大房子给你住的!裴姨!」 裴松溪想起她那么小的时候,就握着拳头说要给她买房子的样子,目光变得柔和,笑着说:「大房子很贵的,绵绵要加油了。」 郁绵收到她的鼓励很开心,比了个耶的手势,才往操场上跑:「我去拍照啦!」 她的衣角被夏风吹起,笑容热烈纯粹。 裴松溪也走过去,在不远处用相机记录这一时刻。 …… 毕业之后是漫长的暑假。 裴松溪推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给自己放了个短假,正好也抽出一些时间来陪她。 这么长时间,她还没有带郁绵出去玩过。 放假的第一天,裴松溪带着她去附近的公园跑步,问她要不要出去玩,小姑娘想了一会,然后拒绝了:「不要,我要跟你在家里。」 裴松溪刻意放慢步伐,鬓角上挂着汗珠,一张未施粉黛的脸却透着空山新雨后的清灵雅致:「我看小妍都很想出去玩,绵绵,你真的不想吗?」 郁绵穿着白色运动服,马尾扎的高高的,脸颊粉粉的,有点气息不匀:「不想啦……你在家陪陪我,我就很开心了。就像现在这样,每天一起跑步,我就很高兴哦!」 裴松溪笑了笑:「是吗?」 她说完就加快步速,把郁绵甩在了身后。 郁绵假装生气的叫她:「裴姨!」 可她还是笑了出来。 这是一个属于她们两个的假期。 假期的时候,郁绵没再参加奥数培训班,只留下素描课。 她的选择一向是出于兴趣,比起数学来,她更喜欢画画,比起画画……她好像更喜欢待在家。 裴松溪教她茶艺,也跟她一起读《茶经》:「茶者,南方之嘉木也,一尺二尺,乃至数十尺……其树如瓜芦,叶如栀子,花如白蔷薇,实如栟榈,蒂如丁香,根如胡桃。」[注]
第39页 透着裊裊茶香,郁绵看着她素白手腕在水雾之中折起的动人弧度,总是不知不觉看很久。 有时她也会教她插花。院子里种着栀子、玫瑰、紫罗兰和茉莉,配上在花店买回来的满天星、银叶菊和散尾葵,隽永馥郁,美的恰到好处。 裴松溪也教她书法,她房间里挂着的那副水墨画是早年间别人送的,自己题的『月下松溪』这四个字,字迹飘逸灵秀。 郁绵第一次知道,原来她的小名是照月,太奶奶总叫她月月。 一瞬太短,原本漫长的暑假转眼就过去。 等到暑假的最后一个礼拜,裴松溪跟她一起给家里做了个大扫除,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一人抱着半个西瓜。 「绵绵,明天我们去个马场玩,好不好?」 「嗯?马场呀?去骑马吗?」 裴松溪压了压她头髮:「对。明燃前几天约我的,我们一起过去。「 郁绵高兴坏了,杏眸黑亮:「真的啊!」 可她想着想着又开始发愁:「我还没骑过马,你会吗?」 裴松溪笑着点点头:「嗯。我会,我教你。」 郁绵惊讶的看着她,眼眸里是全然的信赖和崇拜,抱着她的胳膊不放:「哇……我都没见过你骑马!你怎么什么都会,你是宝藏吧裴姨!」 裴松溪被她逗笑:「只是……无聊吧。」 练书法、茶艺、插花、骑马、滑雪,其实不过都是无聊时候打发时间的一点方式,她性子冷清,时常一人独处,总要找点打发时间的事情。 只是在把郁绵带回家之后,工作以外的时间全部归了她,这些活动很少再碰。 这次明燃邀请她过去,电话里都在控诉她,有好久没和朋友出来见面了;再说了,难道还要把家里的小姑娘藏一辈子吗? 虽然后半句是玩笑话,但裴松溪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也答应了邀约。 第二天,天气晴朗,秋风飒飒。 过去马场两百公里,有些远,早上六点出来,到的时候已经九点。 明燃就站在马场入口,正在和人说话。 裴松溪叫了魏意一起过来,路上太远,一人开来回双程,容易疲劳驾驶,不太安全。 魏意将车停下,一看见明燃,脸色微变了变:「裴总,明总也在啊。」 裴松溪挑了挑眉,淡淡嗯了一声,低下头:「绵绵,到了。」 来的路上,郁绵有点晕车,靠在她肩上迷迷煳煳的睡着了,此刻有些懵懂的睁开眼:「到了呀。」 心情复杂的魏意努力调整好情绪,绕过去开车门,小声跟裴松溪说:「裴总……我能不能留在车上?」 裴松溪淡淡瞥她一眼:「一起进来吧。」 魏意嘆气:「哎,好。」 郁绵听着,很不解的问:「魏意姐姐,你怎么了?」 魏意摇摇头,嘴角下垂:「小绵绵,你现在不懂。」 郁绵嘟了嘟嘴唇,她才不小。 大人们总这样,说小孩不懂。 不远处,明燃也注意到她们的到来,站在金灿灿的秋日阳光下,对她们挥了挥手。 郁绵边走边问:「这里好大啊……是有很多马吗?裴姨,我会不会不够高,等会真的可以骑马吗?」 裴松溪点头:「等会让驯马师给你牵一匹小马就可以了,不用担心。」 她们走到马场入口处,明燃沖郁绵笑笑了:「绵绵也来了啊。明尧那小傢伙有时候还说要找姐姐玩。」 郁绵笑眯眯的跟她打招唿:「明燃姐姐好。」 等她的目光挪到旁边,先前一直跟明燃说话的女人温柔清雅,气质如兰,沖她微笑:「是松溪家里的小姑娘吗?我是纪绣年,松溪的朋友。」 裴松溪也笑:「忘了介绍。绵绵,叫纪阿姨。」 郁绵很喜欢她的气质,有一种温润的书卷气:「纪阿姨好,以后多来我家找裴姨玩哦,她总是闷在家里。」 裴松溪摸摸她头髮:「好了,进去吧。对了,明燃,魏意也来了,她不会骑马,你多教教她。」 明燃神色冷清:「魏助理大忙人,怎么也过来了。」 魏意神色也有些不太好,但没理她,转过身跟纪琇年打招唿:「纪教授,好久不见。之前我妹妹去上您的舞蹈课,说您教的特别好。」 明燃被晾在一边,不轻不重的冷哼了一声。 裴松溪和纪绣年对视了一眼,深深笑了笑,默契的往前走,把两个互相置气的人扔在了后面。 郁绵的注意力早已被马房里的小马驹吸引:「好多马……我以前都没见过的!那个白色的好漂亮!」 纪绣年笑的清淡:「那匹啊,好像叫荔枝冰沙,性情温顺,你想骑吗?」 小姑娘惊讶的睁大眼睛:「我还以为它会叫踏雪这种武侠风的名字,没想到名字这么可爱。」 裴松溪看她喜欢这匹马驹,跟马工去了马房,将这匹白色的小马驹牵了回来。 明燃刚刚进来,脸上浮着浅浅笑意,也不知片刻前是发生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倒是魏意,一脸别扭的站在旁边,似是在负气。 荔枝冰沙血统纯正,皮毛光滑,性格也算温顺,适合年轻小姑娘。 纪绣年有些不太放心的叮嘱,怕她太小,又没经验,容易受惊吓。 郁绵认真的听着,在心里记着小笔记,直到有温热手指托起她手掌,给她戴上手套,动作是一贯的轻和细緻。
第40页 郁绵回神,还没来得及说话,裴松溪已经半蹲下来,解开护膝的带子,绕过她纤细的小腿,再给她繫上。 明燃和纪绣年原本在说话,此刻都噤了声。 她们跟裴松溪认识多年,知道她是多么冷清的性子,哪怕一直知道裴家捡回了一个小姑娘,可也没想到……她会这么上心。 郁绵怔怔的看着她。 她神情依旧冷淡疏远,从饱满额头到挺拔鼻樑,再到唇形优美深邃的红唇,浑然天成的冷致美感,可金黄色的阳光落到她秀挺的眉宇之上,那双平湖般的眼睛里也倒映出动人的光晕。 「哎呀……」 她回过神来,脸先红了。 怎么能让裴姨蹲下来给她系护膝呢…… 她又不是小孩子了! 她很不好意思的抿抿唇:「裴姨,你去玩你的就好了。」 裴松溪笑了笑,牵着她的马绳往前走。 秋日的阳光温煦中带着几分热意,郁绵手心也微微出了一点汗,还想劝她去玩,自己跟着教练学一学就可以了。 裴松溪没有同意,绕着马场慢慢走动。 她声音是一贯的清冽纯粹,在郁绵耳膜上轻轻敲了一下:「绵绵,把你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第27章 27 郁绵骑了一上午的马,到最后,裴松溪渐渐松开手,让荔枝冰沙带着她在马场上慢慢的踱步。 她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明燃等人刚刚骑马过来:「松溪,你也玩一玩。你的衣服都在,我们替你看一会。」 纪绣年笑容温尔:「明燃,你留在这里吧,我过去看着就行。」 裴松溪终于点点头。 她们以前常来这马场,骑马、打马球,她常用的手套、护膝、马裤和头盔都在这里,不过几分钟就换好,再出来的时候,明燃在手把手教魏意骑马,纪绣年在远处照看着郁绵。 她选了一匹常骑的纯血黑马,忽然骑着马往远处而去,动静不小,郁绵也看过去,快乐的朝她挥了挥手。 裴松溪换上黑色的马服外套,白色马裤,黑色的护膝,纵马奔驰,穿越过大半个马场向她而来,微风拂过她乌黑浓密的长髮,透着一种英姿飒爽的美感。 一直到她面前,裴松溪才停下。 她眉眼是一贯的淡漠沉越,她骑在高大的骏马上,微微低下头,看着她微笑。 郁绵看的呆住了……原来裴姨还可以是这样的。 ……真好看啊。 跟电视里的明星不一样……嗯,就是那种……哎,她怎么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呢。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答案,干脆也不想了,感嘆的说:「裴姨,你好厉害。」 纪绣年笑出声:「你裴姨是有法国马术协会颁发的galop等级证书的,当然厉害。」 裴松溪抿抿唇:「上学的时候无聊才学的。」 郁绵眼睛亮亮的:「那你再骑会好不好?我想看你骑马!」 裴松溪说好,却再不像刚才那般纵马飞驰,只是闲庭漫步般的在她前面慢慢前行。 郁绵偷偷趴下来,摸了摸荔枝冰沙的毛髮,小声问它:「我裴姨世界第一好看,对不对?」 小马驹自然听不懂她的问题,只发出一点淡淡的哼哧声音,郁绵却心满意足的笑:「对吧,你也这么想!」 她毕竟还小,没骑多久就累了,但不想耽误裴松溪她们玩,坚持自己在旁边等着就行了。 最后魏意下了马,牵着马绳走过去:「小绵绵,我陪你好了。」 郁绵点点头,说了声好,又问她:「你脸好红呀?」 魏意一怔,抬起手摸了摸脸颊,又很快放下:「是吗?」 「嗯!你是不是太热了啊?」 魏意想起明燃,轻轻嘆气:「……可能吧。」 - 白天玩尽兴了,晚上就在附近的一家私人酒庄吃饭。 郁绵长这么大还没喝过酒,看着色彩缤纷的果酒眼睛发光,裴松溪却很严格:「小孩子不能喝酒。」 酒庄的老闆是明燃的朋友,笑容爽朗,很热情的介绍:「这个没有度数的,很多女孩都会喝半杯,跟果汁一样。」 郁绵眨了眨眼睛,拉了拉裴松溪的衣袖:「就喝一点,可以吗?」 裴松溪拿她没办法,又是难得清闲自在的暑假,还是答应了她小小的要求:「只能喝一点,我来倒。」 明燃失笑:「松溪,你未免也太严苛。」 裴松溪不应,拿过酒瓶只倒了浅浅的一点,晶莹的酒液淹到杯子1/5的位置,就停了手,把杯子推过去:「下不为例。」 郁绵点点头:「我知道的!」 明燃跟纪绣年嘲笑她:「她对公司下属严苛,不近人情,现在对小姑娘也这样。你说这人是不是有些讨厌?」 纪绣年笑而不语,眼眸间覆着淡淡的愁绪,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低下头自斟自饮。 魏意喝了点酒,酒意微醺,公然呛她:「明总,裴总为人处事如何,您还是少点评。」 明燃冷着脸:「你管的挺宽。」 裴松溪淡声打断她们:「好了,吃饭吧。」 郁绵刚刚尝了点果酒,总感觉桌上的氛围有点怪怪的,但也说不出怪在哪里。 她低下头,安安静静的咬着吸管喝酒,跟果汁一样甜,有点葡萄的味道,混杂着水蜜桃的香气,入口是有些发涩的,最后又化为绵长的余味。
第41页 裴松溪一时无话,给她夹了几片胡萝蔔:「多吃一点,对眼睛好。」 郁绵其实不太爱吃胡萝蔔,但她夹什么,她就吃什么。 中间,魏意有事离席一次,回来又叫裴松溪出去,大概是为了公司的事情,两人站在露天阳台说了很久的话。 郁绵将小半杯果酒喝完了,还想再喝一点…… 她往外看了一眼,还是忍不住偷偷倒了一点到杯子里,被明燃看到了:「想喝就喝。何必跟你裴姨一样,时时约束自己,过于自律。」 郁绵得了她的支持,更大胆了,悄悄的喝了小半杯。 她今天实在是太高兴了……今天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骑马,认识了裴姨的好朋友……还有看到裴姨骑马的样子,全都是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啊。 裴松溪跟魏意聊完正事回来,一眼就看出郁绵有了几分醉意。 她眉梢微拢了拢,坐下来问她:「偷偷喝酒了?」 少女咯咯的笑,脸颊绯红:「对呀,就一点点,你别生气好不好?」 裴松溪没有生她的气,指尖试了试她脸颊的热度:「我不生气,你喝多了,晚上会难受的。」 郁绵笑着说不会,可是没多久,就晕乎乎的靠在她肩膀上,脸颊轻轻蹭了蹭:「……有点晕。」 裴松溪一边揽住郁绵,一边继续聊天:「明燃,是你说的?」 明燃大笑,她面容冷清,但性格里却有几分肆意和洒脱:「对啊,看她偷偷倒酒,我就说了几句。」 「看来要扣你工资。」 「裴总,你太兇了!」 纪绣年刚好坐在灯下,投落一片疏朗的光影,眉眼有些冷寂,淡笑着说:「明燃,你还是最好不要挑战松溪。」 明燃挑了挑眉:「我当然知道啦……别看松溪这淡然无争的样子,其实是个遇神杀神的主儿。她是不想跟她哥争家产,不然就裴林茂那两把刷子,都不够看的。」 裴松溪神色淡淡,对她的话不置与否。 纪绣年对裴林茂有些印象,微微皱了眉:「我记得……他好像跟温家有几分交情?」 明燃嗤笑:「那也没用。松溪和温家大少爷的事情也快定下来了。」 纪绣年一怔:「这么快?」 裴松溪摇了摇头,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家里催的太久了。其实都一样的,他不在意,我也不在意。」 无所谓的,只是一场游戏。 纪绣年眉头微蹙:「那你们……结婚之后,她去哪里呢?」 她用目光示意靠在裴松溪肩上的郁绵。 裴松溪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这是个意料之外的问题:「她去哪里?」 纪绣年轻轻点了点头:「你有考虑过吗?」 裴松溪淡哂:「当然要在我身边。」 纪绣年抿了抿唇,似是想说什么,最后又停住了,只举了举杯:「你仔细考虑。」 裴松溪似是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有些漠不关己的淡漠,垂着眼眸,有时看看正在熟睡的小姑娘。 回去的时候,天都黑了。 魏意和纪绣年都喝了酒,明燃送她们回去。裴松溪没喝酒,可以自己开车。 郁绵一直在睡,裴松溪把她放到车后座,拿出毛毯给她盖好,才绕回前门,坐上驾驶座。 车子发动之后,后座上的少女却在黑暗中轻轻侧过身,用掌心捂住了眼睛。 她觉得自己不该想太多的,可还是感到……难过。 在汽车喧嚣的发动声中,她有些怅然若失的想: ——属于她们的时光好像要过去了。 第28章 28 省附中是全国的顶尖中学之一, 进入初中部以后,成绩优秀的学生可以直升高中部, 基本都能考上重点大学。因此, 每年全省的学生都想往省附中里面挤。每年开学的时候,学校里都人山人海。 九月开学日, 学校的香樟大道下全是学生和家长, 都在看分班的通知,寻找自己的班级。 裴松溪抽出时间,跟郁绵一起报导。 附中按成绩分班, 郁绵很快就找到自己的名字, 在1班的第一列,她着急的去找好朋友的名字:梁知行考的不错,也分在一班……至于许小妍, 她才踩线进来了! 郁绵高兴的欢唿一声,和许小妍抱成一团:「小妍!太好了!我们还在一个班!」 许小妍也高兴:「哈哈哈哈梁知行我们打了赌,我考上附中, 跟你们一个班,以后你就要管我叫爸爸。」 梁知行冷哼:「乖孙。」 「你!说话不算话!你是猪!」 两个人绕着郁绵追追打打,闹了好久才停手,郁绵被他们闹的出汗,才跳出战圈,挽着裴松溪的手就走:「我走啦!你们慢慢玩!」 他们还有的闹, 她早习惯了。 上学的第一天, 领了教材就可以回家。 走在校园的香樟树下, 裴松溪问郁绵:「附中离家里有点远,绵绵,要不要换个地方住?」 郁绵怔怔的:「是要给我租房吗?让阿姨来陪我吗?」 「没有,」裴松溪笑着摸摸她头髮,「为什么要租房,一起搬过来不就好了。」 「哦……不用啦!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郁绵摇摇头:「以为……以为你会说让我住宿舍呢。」 「住家里就好了,也不算太远,住学校我不放心。」
第42页 郁绵低下头嗯了一声,似乎有点心事。 裴松溪有些不解:「你想住宿舍吗?绵绵?」 这个年纪的孩子,好像都喜欢跟同龄人在一起,都想远离长辈,更自由一点,也少些约束。 郁绵踩着树叶间隙投落的光影碎片,细声细气的说:「当然不是。」 「你先感受一下,如果觉得上下学通勤时间太久了,我们再考虑别的选择。」 郁绵有点着急了:「你说的,住家里就好了!我不要去别的地方!」 裴松溪笑:「你着急什么?一切看你的想法,我不会替你做决定。」 郁绵轻轻咬了下嘴唇,将不好的情绪压下去:「嗯……我知道啦。对啦裴姨,你说今天要回去看看太奶奶吗?」 裴松溪点点头:「你也好久没回去了,上次她还说要看看你长高没有,我就跟她说了,今天会带你回去。刚好我也有点事。」 郁绵听见她说自己有事,下意识的想问什么事,可又忍住了。 裴姨从来不干涉她的生活……那她也不能总问她,那是她的事情。 郁绵有些闷闷不乐,偏过头看窗外倒退的风景。 半个小时后,车停在裴家大门外。 周如云常年身体不好,但休养得当,这么多年来没有生大病,已经相当幸运。 除了回去看望老人,裴松溪带郁绵搬出来之后,就很少再回家。 她们每次回去,也是选的家中无人的时候,父亲和哥哥大多时候在公司,偶尔遇上丁玫和裴之远,说上几句话。 车刚停下,就遇到丁玫带着裴之远回来。 裴之远读的外国语中学,中学毕业就要出国,今天也是刚刚从学校出来,穿着蓝色校服,清爽干净。 丁玫对郁绵的态度不坏,她一向嘴硬心软,看着小姑娘一天天出落的水灵俊俏,也心生喜欢:「绵绵回来啦?」 郁绵甜甜的跟她打招唿,又对裴之远挥了挥手:「之远哥哥。」 裴之远长成干净俊拔的少年,昔日调皮任性的小男孩穿着白色衬衫,打了领结,对她招招手:「绵绵,我暑假出国玩给你带了礼物哦。」 他小时候曾经凶过她,可后来也是真心实意把她当妹妹看待。 郁绵哇了一声,推着他上楼:「我要看礼物礼物礼物!」 裴松溪神情也柔和几分:「之远是个很好的孩子。」 丁玫一脸自豪:「那可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你大哥天天就知道做生意赚钱,家里的事可没见他管过多少。」 裴松溪点点头:「他教孩子,肯定不如你。」 丁玫有点愣住:「松溪……你怎么好好这么说?我知道你跟你大哥之间有些不愉快,可是大家毕竟是一家人,你也不要总想着你大哥的不是。最近你们不愉快了?如果他做错了什么,跟我说,嫂子替你骂他。」 裴松溪笑了笑:「没有的。」 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丁玫也知道小姑和丈夫的关系不好,家里的事情吧……她其实隐约知道一点,也不想去评论谁对谁错。裴林茂在外为人如何她不知道,可她毕竟是她丈夫,对她和裴之远都不错,她不会去考虑太多。 裴松溪也无意再跟她说话,朝她一点头:「我去看看奶奶。」 「去吧,老太太这时候应该在阳台上晒太阳。」 裴松溪上楼,二楼房间里,郁绵和裴之远正在玩闹,笑成一团。 楼上张阿姨正在阳台上絮叨:「这盆花晒的太久了,都要萎了。哎,这群小年轻做事……哎,大小姐回来啦?」 她点点头,走到摇椅前坐下,给小憩中的老人拉了拉毛毯,周如云瞬间醒了,苍老的眼眸含着笑,看尽沧桑的通透:「月月回来啦。」 裴松溪神色转为柔和:「回来看看您。刚好有些事情,要跟父亲谈一谈。」 周如云握住她的手,老人掌心是粗糙干燥的:「什么事情?跟温家那个后生有关系?」 裴松溪点头:「一些小事,您不用操心。」 「哎,」老人嘆气,「胡闹,婚姻大事,怎么能说小事。你们又没有感情,你爸这是在胡闹,把你们硬生生绑在一起……我看他是掉钱堆里去了。你也是胡闹!」 裴松溪一向平静淡漠的脸上浮现淡淡嘲讽:「没关系。我不在意。」 「订婚安排在什么时候?」 「还没说,再看。」 「订婚了也不一定就要结婚,到时候要是不想结就悔婚。我看你带着绵小丫头在外面住就挺好的,现在脸色都比之前好,没那么白了,精神劲也好多了。」 裴松溪垂眸微笑:「是,都是绵绵的功劳。她假期早晨都要叫我去跑步的,经常锻鍊,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会变好。」 周如云笑眯眯的:「这丫头就是乖,也知道心疼人。你凡事不要委屈自己,也不要委屈她,你们两个好好的,奶奶就放心了。」 「嗯,我不会委屈她。」 裴松溪下意识的跳过了前面半句话,她站起来,看着远处的澄澈天空出神。 订婚,结婚……她自嘲的笑了笑,等会还要跟父亲谈一谈。 晚上,裴家客厅比平时都热闹。 裴天成近来心情不错,跟温家联姻的事情定下来了,他也舒心不少,饭后叫住裴松溪:「你留下,我们父女两好好聊聊。」
第43页 郁绵悄悄的往后退了一步,跟着裴之远上楼,却不肯再去玩了,一副情绪不高的样子。 裴之远刚才人模人样的,现在又没个正形:「你干嘛?爷爷又不会把姑姑怎么样。」 郁绵点点头:「我知道的……之远哥哥,我去房间里休息一会。」 裴之远看出她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子,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有些无奈:「好吧,果然拿了礼物就走,没良心的小东西。去吧。」 楼下。 裴松溪神色冷淡:「订婚的事情不用高调。这种事情,过于高调反而不好。」 裴天成也点点头:「你说的对。事成之前还是先不对外说了。你怕麻烦,爸爸知道。」 再说了,联姻的事,变数太多,先订婚后撕毁婚约的不在少数,日后温家如何还不可知……免得平白遭人笑话。 就说温治臻身体一直不好,在国外休养多年,有的事情能不能成……实在不好说。 裴松溪眼眸微垂:「您安排就好了。」 裴天成对她在这件事上的配合感到欣喜,甚至想起来问问郁绵的事情:「郁绵现在上初中了吧?」 裴松溪猝然抬眼,目光与他相对,眼底是一丝一毫不肯退让的坚定:「是。」 裴天成一怔:「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就这么随口一问。」 这几年过去,他其实根本没空想到那丫头,本来也只是一颗弃子。被女儿养在身边,在他眼里跟养只阿猫阿狗没什么区别,左不过是打发时间找点乐子罢了,都不是大事。 裴松溪抿了抿唇,露出一点冷淡笑意:「没紧张。」 「爸爸只是想问你,她都这么大了,等你结婚了,也可以住校了,没必要一直跟你住,也免得温治臻日后不满。」 裴松溪挑了挑眉,话只说一半:「温治臻不会在意这件事。」 再说了,他在意又如何,她也不会放在心上。 裴天成再无话说,只对她挥挥手:「算了,你去吧。但我跟你说的事情,你要仔细考虑。时间还长,听说温治臻前不久才动了一场大手术,年前不会回国。来日方长,不着急。」 裴松溪不置可否的一点头,他的长篇大论,她其实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去裴之远房间,敲了敲门,少年来开了门,神色有点别扭:「……姑姑,郁绵去你的房间休息了。」 裴松溪凝视着他,忽然轻轻笑了:「之远,这么多年,还在生我的气?」 裴之远别过头,不说话。 初初长大,面容俊朗的少年,仿佛还是当年追着她车跑的小孩,问她为什么非要走。 裴松溪拍了拍他肩膀:「你现在很好……你妈妈把你养得很好。等你有空,我们可以聊一聊。」 裴之远闷哼一声:「我当然很好了!」 他还记得姑姑走之前跟他说,她不喜欢这个家,以后他就知道了……他心里憋着口气,学习、读书、参加比赛和实践活动……老师和同学都很喜欢他,像是为了证明什么。 可是他现在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她不喜欢这个家。 裴松溪低下头,收回目光:「不要别扭,也不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我希望你长成优秀的大人。」 裴之远不说话,却想起姑姑前不久送他的书。 扉页上写着『要心怀光明,成为优秀的大人』。 裴松溪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好了,我要走了。下次见。」 裴之远沉默了一会,才在后面忽然叫住她:「我会的!」 裴松溪没转身,往后挥了挥手,径直往自己的房间里走。 裴之远小声嘀咕:「什么嘛……坏姑姑,又偏心了。哎……算了,谁叫她是妹妹呢。」 此刻,被偏爱的对象正趴在裴松溪的床上小憩,裴松溪推门进去,看见郁绵熟睡的样子,不由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在床边坐下。 少女抱着她的枕头,脸颊有些红,浓密纤长的眼睫微微弯曲,眼睑上洒落淡淡青影。 裴松溪看着她的睡颜,目光变得柔软。 她忽然想起来……她小时候来敲自己的门,踩着过长的裤脚;她抱着橙子亲了一口的样子;她偷偷跟着自己,踩着影子走的样子…… 一寸一寸的光阴。 …… 第二天正式上学,郁绵差点迟到了,踩点到了教室。许小妍站起来朝她挥挥手,笑的娇憨明媚:「绵绵!这里!」 郁绵在她身旁坐下:「老师还没来吗?」 许小妍偷偷往窗外看:「还没来!说是要来分一下座位,也不知道怎么分……哎,好想跟你当同桌。」 可惜的是,班主任老熊拿着花名册进来后,宣布的第一件事就是按成绩分座位。 许小妍欲哭无泪,她这种踩线进来的成绩,註定是跟郁绵无缘了。 分座位结束后,老熊很满意:「同学们,记得认识一下你们的同桌,也是你们的竞争对手。当你以后玩的时候,想一想,你的对手在学习哦。」 教室里爆发一阵哀嚎,老师好狠的心,这不是以后让他们玩的时候全都玩不踏实吗?太坏了! 郁绵看向她的同桌,扎着高高的马尾,侧脸很好看。 她朝她打了个招唿:「你好呀,我叫郁绵。很高兴认识你。」 同桌女生转过头,冷冷的看着她:「景知意。」
第44页 「你的名字吗?」 「是。」 郁绵笑了笑:「你的名字很好听。」 景知意冷冷的:「是吗。还行吧。不要对我笑了。」 郁绵怔住,眨了眨眼睛。 新同桌好兇哦。 进入中学以后的日子比以前更鸡飞狗跳。 从学习上来说,科目增加了,学习压力也难免变大;学习之外,似乎身边所有的小伙伴都一夕之间长大了,女孩子长成娉娉婷婷的姿态,每次体育课都会有女孩跟老师请假;男孩子也有人开始长出喉结,一口难听的公鸭嗓颳得人耳膜好疼。 连许小妍这种大大咧咧的姑娘,在面临月经初潮时都吓傻了,一边掉眼泪一边说害怕。 郁绵一边安慰她,一边有些庆幸的想……她那时候什么都知道,可以独立的面对……都是因为裴姨,因为她很早之前就送她的那本书。 空气中似乎都充满了青春期的躁动。 只是郁绵对这一切一无所查,很快一个月过去,第一次月考到了。 成绩公布那边,许小妍兴奋的拉着她的手去看公告栏,看到她的名字在第一栏,高兴的抱着她:「哇!绵宝,你也太棒了吧!第一哎!」 郁绵无奈的笑:「你先别激动,看看你跟梁知行排在哪里。」 许小妍讷讷:「找我干嘛啊。」 她是一贯的胸无大志,踩着线进了初中,也没有多少奋发图强的意思,对学习的态度一以贯之的敷衍,父母对她的期望也从来都是开心就好,没有提过太多要求。 梁知行从人堆里挤出来,脸色有点臭:「我在11。许小妍,你在38。」 许小妍不满的嘟了嘟嘴:「这个数字太难听了。」 梁知行快要被她气笑了:「许小妍!你长点心好不好!全班就39个人!」 许小妍拉着郁绵往回走,把他抛在身后:「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啊,讨厌鬼。」 郁绵也想过劝她,可是后来裴松溪跟她说,每个人有自己的生活态度,想要的东西不一样。 小妍可能也是这样。 快要走到教室门口,许小妍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梁知行远远的落在后面才笑了笑,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绵绵!那个臭脸怪!考的第三,你要小心哦,可别被她超过了。」 郁绵愣住:「谁?」 「哎呀!景知意!臭脸怪!大冰山!」 郁绵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身后有人凉凉的说:「找我有事?」 许小妍一哽,回过头,才看见景知意那张冷到极点的脸,跟郁绵说了一句救命,随后拔腿就跑。 妈妈啊,冷冰山要雪崩了! 郁绵有些啼笑不得的看着她冒冒失失的背影,对景知意道了个歉:「抱歉……小妍说话冒犯了你,对不起,景知意。」 景知意睨了她一眼:「关你屁事。关我屁事。」 郁绵:「……」 这新同桌的脾气好像有点火爆。 月考成绩出来后的第一节 班会课,老熊对着成绩单花名册,先重点表扬了成绩靠前的同学,又对入学成绩不错,月考下滑的同学进行了批评,最后才语重心长的提到了排名倒数的几位同学,期待他们更加努力。 郁绵不太关注别人的成绩,只听了一点就没再听,低下头画了一幅速写,笔尖在纸上刷刷游动。 班会课之后是体育课,解散之后许小妍拉着她满校园的逛,在下课前十分钟才回教室。 已经有大半同学回了教室,三三两两的说着话。 郁绵跟许小妍约好周末一起玩,才往自己的座位走。刚站在讲台上,就看见一群男生打打闹闹,正好碰到她和景知意的桌子……景知意的书包被他们从桌子里撞了出来——书包没拉好拉链,两片粉色的卫生巾掉了出来。 男生都愣了一下,旋即开始露出那种想笑又疯狂忍住的神情,甚至有个别人想上前看看,真的捡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景知意来了』,男生们不太相信的爆发出一阵大笑,下一秒却真的看到了景知意冰冷的脸。 可她再冷的性格,也毕竟是个进入青春期的小姑娘,敏感又骄傲,自尊心烧的一片焦灼,实在是……太丢脸了。 郁绵性格这么好的人,忽然感到很生气。 她冲过去,一把抢了过来,用力推开围观的人,拉着景知意就往外走。 郁绵拉着她衣袖,一直走到操场上:「你没事吧?」 景知意摇摇头说没事,她没想到笑容温温柔柔的小同桌还会有这么强硬的一天,想说句谢谢,可又哽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景知意还是很少会跟郁绵说话。 但是每当班上的小男生来烦郁绵的时候,景知意都一脚踹出去:「滚。」 她就看不下去了,不就是郁绵人美学习好又温柔吗,这些个癞□□一个个想吃天鹅肉的,做梦吧! 时间久了,连梁知行都看不下去了:「喂!我才是她爸爸!你干嘛?」 景知意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就你?数学考到满分再来跟我说话。」 梁知行:「……」 狂妄不死你! 许小妍还是那么咋咋唿唿:「你们别吵啦!一个是爸爸,一个是妈妈,不好吗?」 郁绵哭笑不得:「小妍!你乱说什么啊?」
第45页 梁知行却坏坏的笑了一下:「我看挺好的。孩子他妈,这学期你跟她过,挺好的。」 景知意瞬间暴走:「梁知行,你死了。」 她是练过空手道的,很快走廊外就爆发出一阵惊人的哀嚎,一向自诩风度翩翩的梁少爷被揍成了猪,可孩子他妈的称唿啊,他还是咬住了不肯松手了! 一学期晃眼过了大半,孩子他妈这称唿始终被强行按在了景知意头上。到了后来,她也不生气了,有时玩的开心了,也会叫梁知行一句孩子他爸,互相调侃一下。 元旦放假之前,体育课,梁知行已经在策划跨年活动:「孩子她妈,你有什么什么想法?」 景知意晒太阳晒得整个人都有些慵懒,冷冰刺人的稜角收起来,像只温顺的大猫:「想法?这不归我管,你是孩子他爸,你想办法养家餬口。」 梁知行坐正了:「那好吧,问一下孩子的意思,郁绵想玩什么?」 许小妍坐在一旁吃干脆面,动作一顿:「我还是个宝宝啊!怎么没人问我!」 梁知行拍拍她肩膀:「孙女,你先安分点,别打岔。」 许小妍气沖沖的朝他做鬼脸:「就不!话说,孩子她爸,孩子她妈,你们什么时候去领证啊?」 景知意瞬间暴走,大猫又成了老虎:「许小妍!我看你欠打!」 「啊啊啊啊绵绵救命!」 郁绵苦笑不得的护住许小妍……她知道他们今天为什么这么闹腾……不就是班上有人说了她没有父母,一直寄养在别人家里。他们怕她心情不好,所以才闹着想让她开心一点啊。 她按住景知意的胳膊:「好啦!我知道你们是怕我不开心。可我没有不开心。我有家人,我也有你们。我很幸运!」 她觉得自己不能更幸福了,裴姨对她很好,朋友也都是温暖真诚的人。年少时的辗转流离,现在已经不会叫她伤心了。 梁知行被她看穿了想法,讪讪的摸了摸鼻子:「行吧……原来你都知道。哪天小爷非要把那群碎嘴的混蛋揍一顿。」 景知意冷笑:「就你?我去还差不多。」 「你看不起我?景知意!想打架?」 「不是事实上?梁知行!打就打!」 两人说着说着又要吵起来,闹腾的厉害。 郁绵跟许小妍笑着对视一眼,决定作壁上观,拉过书包往后一垫,躺在了操场的草坪上。 天空是蓝的。 阳光是暖的。 时间静悄悄过去,就很好。 - 寒假很快到了。 许小妍咬着糖葫芦,含煳不清的说话:「你们寒假有什么打算啊?」 景知意:「看书。」 梁知行:「做题。」 郁绵:「看书、做题、画画。」 许小妍:「……」 她选择死亡! 为什么她一个学渣要和一群学霸做朋友! 「哎,你们就不能来点娱乐活动吗?」 景知意摇头:「我没空。我的学费都是我妈深夜在家缝衣服攒下来的,我没资格玩。」 梁知行:「我也没空。」 他要变得优秀一点,才能更早的离开这个他厌恶的家。 郁绵拉着许小妍的手:「好啦小妍,等我们做完作业再约时间好不好。」 许小妍委委屈屈的眨了眨眼睛:「那你呢?你写作业很快的,可以来找我玩吗?」 郁绵有些无奈的笑:「我也不行。」 她想好好陪着裴姨。 自从之前听到那件事之后……她总是有种难以压制的紧迫感,好像再不珍惜在她身边的时光,以后就不会再有了。 可平日里裴松溪上班,她上学,她们能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 她有时候很怕某一天醒来,裴姨会不在了……或者跟她说,她长大了,要学着独立了。 寒假第一天。 郁绵早上起的很早,天冷之后没再跑步。她跟着视频跳了会健身操,才听见窗外汽车停下的声音,是裴松溪回来了。 年底一向很忙,她在公司连轴转了几天,昨晚打电话跟她说了,要在公司过夜。 郁绵趿着拖鞋跑下去,正好遇见裴松溪进来。 裴松溪手上搭着大衣外套,繫着奶白色丝巾,搭着奶茶色针织长裙,看见她有些惊奇:「绵绵,不是放假吗?怎么起来这么早。」 郁绵沖她笑了下,匆匆跑进厨房,端了碗粥出来:「裴姨,喝点粥。」 她有时会跟着食谱做点东西,有时候做点甜品,在裴松溪工作忙碌的时候,她会提前定时煮红枣小米粥。 裴松溪将手包放下,眉眼间有淡淡疲惫,神情却是温和的,坐下来拿起勺子试了试温度:「怎么都不睡懒觉?」 郁绵坐在她对面,双手托着下巴:「睡不着,平时早起惯了。本来想叫你跑步的,走到你房间才发现你不在。最近你好辛苦。」 裴松溪尝了尝她做的粥:「没有很辛苦。嗯……这次的粥进步了。」 郁绵眉开眼笑:「是吗?我又找到了一个新的食谱,放了好多东西……」 裴松溪将一碗粥吃的干净:「你别天天想着学这些,有空跟朋友一起出去玩。」 郁绵说不要,又跑到她旁边:「要不要再喝一碗?」 裴松溪点点头,并不吝啬赞美:「好啊,很好喝。」
第46页 郁绵得到她的赞赏与认同,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你喜欢就好啦」 等裴松溪喝完粥,郁绵又推她回房间睡觉:「不要说什么不要紧……要爱惜身体知不知道?上学的时候我不能监督你,也不能叫你一起跑步。现在要乖乖的!听话好不好!」 裴松溪笑着摸摸她发顶:「没大没小。」 可她还是听了她的,将外套也脱掉,白色毛衣下的身形清瘦窈窕,唯独……那……是饱满动人的。 郁绵耳尖悄悄红了,这一年来她懂得多了一点,似乎知道自己曾经问过的问题有点傻……肯定都会变大的啊。 不过也不要紧吧? 裴姨也不会生她的气。 白天,裴松溪在房间补觉。郁绵回去做日程表,写寒假作业。 她的生活一直都只有简单的几块,学习、画画、吃饭睡觉……还有裴姨。 快到晚上饭点的时候,裴松溪过来敲门,她神情有些懊恼的样子:「绵绵,你中午吃了吗?」 郁绵点点头:「吃了呀。冰箱里有董阿姨留下的饭菜,微波炉加热一下就可以了。」 临近春节,裴松溪给司机和阿姨都放了假,只是董阿姨走的时候不放心,烧了饭菜,还包了好多饺子留下,就怕她饿着。 郁绵中午过去看裴松溪,那时候她睡的很香,小姑娘站在旁边看了她一会,就悄悄走了。 裴松溪揉了揉额角:「抱歉,我睡过头了。」 郁绵把作业阖上:「不要说抱歉,你就是太累了,说明你更要好好休息!」 裴松溪笑着点了点头:「晚餐想吃什么?」 郁绵一向不挑食:「番茄意面!」 这是除了煮汤圆水饺之外,裴松溪唯一擅长的就是煮意面。 两人简单吃了一顿,裴松溪觉得这样好像不太行:「明天起回老宅吧,你在长身体,这么吃下去不行。」 郁绵摇头:「不要……那边人多会吵,我想安心在家写作业!」 而且她只想和裴姨在家里,就只有她们。 裴松溪想了想,有些为难:「或许……我可以学一下怎么做饭。」 郁绵忍不住大笑:「你之前都把锅给烧煳了,还不如我来学。」 裴松溪有几分薄薄的羞恼,那是她们刚搬过来的时候,董阿姨家里有急事,她就下了厨……最后可差点没把厨房给烧了。 这也算她人生中罕见的滑铁卢,说出去可能会让明燃她们笑死。 郁绵为了证明意面很好吃,很快就吃完了,把空盘子抬起来给她看看:「我不挑食的!不用担心哦。」 裴松溪温柔的凝视她,她真是从小到大都没变过啊。 懂事又可爱。 饭后,她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郁绵小学只喜欢看英文动画片,学了一口醇正流利的发音。可现在她读中学了,看动画片似乎有点太过幼稚,她调了好久的频道,最后停在了一部青春偶像剧上。 裴松溪拿了杂志在翻,偶尔抬起头看一眼电视,看清楚是偶像剧,不由笑了笑。 郁绵抱着熊猫抱枕,看着有些熟悉的剧名,隐约想起这好像是小妍推荐给她的,说是男主很帅很帅,特别少女心。 许小妍没心没肺,却是个重度颜控,二次元、偶像剧都有涉猎,天天给她推荐电视剧和动漫。 郁绵对这些其实不太感兴趣,电视上的人都是陌生人嘛,明星再好看,跟她也没有什么关系。 可是她还是很好奇……很帅很帅,到底是有多帅呢? 于是她睁大眼睛,认真的看着电视。 故事发生在大学校园,女孩清纯可爱,男生好像很喜欢她,在楼下等她,牵她的手,最后在路灯下,两个人拥抱了好久。 郁绵偏过头,看着他们拥抱,想着等会要给小妍发简讯——这个男主角一点都不好看! 她眨了眨眼睛,拿起遥控器准备调台了,才看到……屏幕上男主抱起了女主,两个人站在路灯下亲吻起来。 郁绵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电视,内心有点震撼……她小学的时候只看英文动画片,好像没有看到过这种情节哎。 她怔怔呆住,偏着头没坐稳,差点摔在裴松溪身上。 裴松溪扶住她,下意识抬起头,看清屏幕后顿了一下,立刻把遥控器拿过来,把电视调开了,换到新闻频道:「不早了,绵绵,去睡觉吧。」 郁绵啊了一声:「才8点呀,裴姨。」 裴松溪才恍然的看了眼时钟,站了起来,耳尖有些烫:「嗯……我看错了。我去倒杯水。」 哎……怎么会感觉这么尴尬。 郁绵盘着腿,又把遥控器调了回来,电视里主角的亲吻刚刚结束,两个人还意犹未尽的拥抱在一起,男生亲了一下女孩的额头,女孩的脸都红透了。 她冷静的看完全程,发现没有让她很触动。 那小妍为什么会说很好看? 裴松溪端着一杯水回来,看她还目光定定的看着屏幕,忍不住叫她:「绵绵?」 郁绵抬起头:「怎么啦裴姨?」 裴松溪欲言又止:「……没事。」 电视上的画面已经结束了,已经开始播广告了。 郁绵哦了一声,还在思考没想清楚的疑惑,干脆问裴松溪:「裴姨,她们说……喜欢的人都会亲亲,是这样的吗?」
第47页 裴松溪被她问住,看着她清澈干净的眼眸,在心底轻轻嘆气。 绵绵这孩子做事专注,在人情世故这一块却好像天生少了什么,她之前还在想绵绵是不是喜欢同龄的小男孩,毕竟现在的小孩都早熟……可是现在看起来,绵绵好像活在象牙塔里太久,对外界的人和事都不关心。再加上她比别的小孩早读一年书,在感情方面似乎格外懵懂。 怎么好端端的……又开始问她这种问题。 这孩子…… 郁绵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一副势必要问出答案的样子。 裴松溪抿了下唇,无奈的点头:「嗯。是。」 「哦!那我们呢?」郁绵笑着问她,「我们是不是也可以……」 她喜欢裴姨,可是她很少亲裴姨啊。 「绵绵!」 裴松溪打断她:「你作业写完了吗?」 郁绵一怔:「啊?」 裴姨以前是不会问她作业的事情呀,她对她的学习是完全放养的态度,甚至有段时间作业太多,她写到十一点,裴姨还劝她别写了,说明天要去找老师,说她们的作业太多了,熬夜写作业对小孩的健康不好。 现在怎么忽然开始管她,要她去写作业了? 裴松溪轻咳了一声,怕她再问下去:「好了,回去写作业吧。」 以后是……不能再跟她一起看电视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对感情懵懂又好奇,问这些问题,其实也很正常吧。 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啊。 ……有的事情,还是不要问好了。 郁绵觉得她怪怪的,却还是很听话的:「嗯,好啦,我去写作业了。」 第29章 29 新年照旧是回家过的。 周如云坐在主座上, 给两个孩子发了厚厚的红包。 裴松溪也收到了大红包,有些哭笑不得想说自己长大了,可还是收下了。 年夜饭格外丰盛,美味佳肴,阖家团圆。 裴之远在学校里是广播站的主持人, 早就学会了怎么调动气氛, 说了几个笑话,把家人都逗的哈哈大笑。郁绵格外捧场的用力鼓掌,满足少年小小的自尊心。 张阿姨炸了年糕, 叮嘱两个孩子多吃:「要一年更比一年高哦!」 郁绵来了兴趣,一口气吃了好多块年糕,裴松溪拦住她:「少吃点,年糕吃多了不消化。」 「我想快快长大!」 郁绵偏过头朝她笑,偷偷跟她说话, 就像是小时候裴松溪给她夹菜, 从不让人察觉, 这都是属于她们之间的小秘密。 饭后一家人坐在客厅里聊天, 准备守岁。 周如云年纪大了,可在这一方面却很坚持,也要一起守岁。裴松溪不太放心的拿了药箱, 又来了毯子过来:「奶奶, 我帮您守就好了。」 「不要紧不要紧, 一年也就这么一次, 」周如云摆摆手, 「人岁数大了,活一天少一天,多活一天就赚了,不要紧的。我活到这个年纪,有时看着你啊,都会觉得奇怪。我家月月不是才这么点高的小丫头吗,怎么一眨眼就长这么高了?」 丁玫笑着打趣:「奶奶,可别说松溪是小丫头了。她马上要订婚结婚了,是大人了!」 裴林茂皱了皱眉:「事情还没定,不要挂在嘴边说。」 丁玫用手肘反击他:「老裴,你管太宽了,都是家里人有什么要紧?我出去也从来不乱说了。」 裴林茂被她打的倒吸一口气,一向阴沉的脸上也浮现笑意:「小玫,你这动不动就动手的脾气也改改。」 裴天成把玩着紫砂茶壶:「好了,这件事在家里说说也不要紧,林茂,你不用过于紧张。」 他刚准备说什么,管家进来对他点点头,靠在他耳边说了句话。裴天成笑意淡了,清了清嗓子:「老三过来了。」 裴林茂脸一沉:「好端端的,他怎么过来了?」 丁玫伸手拉了拉丈夫,怕他脸色太难看,等会公公脸上挂不住:「大过年的,一家人在一起才是对,林默也该过来看看奶奶。」 说话间,裴林默已经走了进来。 早年间裴天成在外面养了个小的……后来还给他生了个儿子,后来女的死的,儿子也没接回来,据说是按时给钱,供他读书。裴天成是大家长,这些事情没人敢问,只知道小儿子在国外一直没回来。 裴林默年前回国,没有选择进入裴氏的公司,他是自由画家,有钱时画画,出画展,没钱的时候就做美术设计,勉强能养活自己,也没再找裴天成要过一分钱。 他敞穿着及膝的藏蓝色风衣,头髮后梳,神色间有几分散漫不羁,毫无礼貌的沖他们点了点头,只对周如云打了个招唿:「奶奶!」 周如云温厚慈爱,对他一直不错,朝他招招手:「你这不听话的孩子,还知道回来。」 裴林茂在旁边低低的哼笑一声。他对这个弟弟敌意很大,说难听点就是个私生子,放荡肆意。明明就是花的裴家的钱,在国外学了五年艺术……现在还一幅我不稀罕你的臭钱的样子。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裴林默没理他,跟老人说完话,又转过头跟裴松溪说:「好久不见啊,姐姐。」 裴松溪对他态度冷淡,点点头:「嗯。」 裴林默没在意她的冷淡:「郁绵呢?上次她还发邮件问我画画的事情,我还没跟她说呢。」
第48页 「楼上,跟之远在看电视。」 「那我上去看看。」 裴林默一走,客厅里的氛围暂时恢復了正常。 丁玫有些好奇的问:「林默找绵绵做什么?教她画画啊?」 裴松溪耐着性子回答:「大概是指导一些细节问题。」 丁玫有些惊讶,小声说:「林默指导啊……你也放心吗……不是我说,他这个人啊有些叛逆,不太……」 裴天成干咳一声:「好了,林默愿意回家是好事,不要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 裴松溪不想讨论这些话题,无聊的看起春晚,有时候看到幽默的小品就低下头跟老人讨论几句,打发这慢慢长夜。 当时针指向了十一点,她站起来:「我去看看绵绵。」 楼上,裴之远的房间里爆出一阵大笑。 裴林默正在跟孩子们说他的趣事:「你们不知道,我以前一直觉得,夏天吹风扇的时候都要把风扇放在门口,对着门外吹,说是这样会形成空气对流。结果每天都把我室友热醒,他问我电风扇对外吹鬼呢!」 郁绵和裴之远笑成一团:「你是大傻子吗?小叔叔!」 裴松溪唇角微微牵起,敲开门:「绵绵?」 裴林默正在说着自己的光荣事迹,没想到她忽然进来,站起来整理了下衣服,还是那副恣意散漫的样子,有些拽拽的,似乎刚才回顾黑歷史的人不是他。 郁绵坐在地毯上,仰着头看着她:「裴姨?你也要一起来聊天吗?」 裴松溪一怔:「我?。」 裴之远眼睛发光:「姑姑!你来吧!小叔叔说话好搞笑,我们一起聊聊天好不好?」 裴松溪摇摇头:「不了。我只是来看看你们。」 郁绵和裴之远对视一眼,同时站起来跑过去,一人拉住她手臂一边:「你坐会!坐会吧!小叔叔也是大人!他都陪我们聊天,你也一起啊!」 裴松溪被两个小崽子扯得差点一个踉跄,忍不住笑了笑,还是答应了:「好吧。就……坐地上?」 「对呀对呀,裴姨,你坐这里,我和之远哥哥给你腾地方。」 原本三人围成一个小小的圈,现在郁绵和裴之远往后挪出位置,圆圈扩大了一些。裴松溪在他们中间坐下,不得不盘起双腿,有些不太适应。 散漫不羁的青年艺术家裴林默先生也装不下去了,笑出一口白灿灿的牙,往地上一坐,神色得意又张扬:「喂,裴松溪,你原来也有坐在地上的一天啊?」 这个姐姐啊,从他少年时见到她,就是一副冷静自持、波澜不惊的样子,他就一直不懂,怎么会有这么古板克制的人呢! 裴松溪淡淡给他扔了个眼刀。 郁绵和裴之远立刻动手,佯怒打他:「小叔叔!她是你姐,不许叫名字。」 再乱说话,把她气走了怎么办! 裴林默笑的更加放肆。 裴松溪也没真的生气,只是第一次感觉,这种淡淡的喧闹也没那么厌烦。 青年说他旅游的事情:「那时候我钱包丢了,手机也被偷了,只剩几块钱,后来我就找了家小酒吧,我跟酒保说了,我要靠我举世无双的美貌来给他们卖酒!后来啊……你们猜怎么样,我输了,他们叫我学印度舞娘跳肚脐舞!然后我就……」 裴松溪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这人的脑迴路真是一如既往的清奇,自大又肆意……可偏偏,好像很难让人讨厌起来啊。 郁绵和裴之远惊讶的睁大眼睛,他们都是认真听话的乖乖小孩,从不知道还可以这样,又兴奋又好气:「然后呢!然后呢!」 裴林默得意的看了裴松溪一眼,眼神里写满了看吧我多招孩子喜欢的意思,再笑眯眯的看着孩子:「然后啊……你们先告诉我,你们现在是比较喜欢我,还是她?我是不是全世界最好的人?说了让我开心的我就继续说哦。」 他笑着指了指裴松溪。 裴之远一脸怜悯的看着他:「小叔叔,你好傻哦。」 郁绵更是认真的鼓起小脸:「很遗憾的告诉你,你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裴林默:「……」 这些小屁孩!大过年的说点好听的,安慰他一下都不行吗! 裴松溪抿唇笑了一下,罕见的主动开口:「自取其辱啊。」 裴林默:「……你也欺负我?」 裴松溪点点头,一向冷清的脸上也浮现调侃般的笑意:「嗯,你说对了。」 她怎么才发现,这个很少见面的弟弟……是这么一个活宝啊。 裴林默倒地不起。 娘哎,心好累哦。 郁绵笑的好开心,靠着裴松溪撒娇:「裴姨,你就在这里陪我们聊天,别走好不好?」 「你们先聊,」裴松溪站起来,「我出去一下。」 郁绵有点失望,不过很快裴松溪就回来了,手上还拿着红包,她高兴的欢唿一声:「我还以为今年没有红包了!」 这其实是每年的传统项目,裴松溪很喜欢给孩子发红包,金额十分丰厚。郁绵和裴之远都有,接到红包之后他们就凑在一起,要数清楚到底有多少张钱。 裴林默眼巴巴的看着,语气有点酸:「给小孩这么多?」 裴松溪点头:「这叫不劳而获的快乐。人只有在还小的时候,才能感受到这种快乐。趁着现在他们年纪正好,当然要让他们多快乐一点。」
第49页 尤其是……绵绵。绵绵是非常认真努力的孩子,对拥有的东西非常珍惜爱重,对想要的东西则很少会提出要求。她希望绵绵能更快乐一点。 裴林默想了想:「很有道理。那我呢?」 「嗯?」 他毫不客气的一伸手:「姐,我亲爱的姐,我的红包呢?难道不让你幼稚可爱的弟弟享受一下不劳而获的快乐吗?」 裴松溪:「……」 这放荡不羁,孤僻冷傲的青年艺术家形象真是说崩就崩。 可她还是回房间拿了一个红包给他:「大龄儿童。」 裴林默意外的发现这冷心冷性的姐姐还有毒舌属性,他是天生自然熟,一旦放下架子就开始不要脸:「谢谢姐姐的爱,我收到了。」 裴松溪凉凉的看着他:「……我后悔了,还给我。」 「不还!」 裴林默把红包放到大衣里面的口袋里,收好了,想想啊……他已经好多年都没收到过红包了,从母亲去世之后就再没收过了,不劳而获的快乐可真好啊。 客厅里的时钟敲响那一瞬,远处天空上有绚丽烟花炸开。 裴松溪摸下了郁绵头髮:「好了,绵绵,很晚了,你该回去休息了。」 郁绵正在跟裴之远玩跳棋,有些不捨得走:「再玩一会,就一会!」 「那我下去跟奶奶说几句话,等我回来,你就要回去休息。」 郁绵点点头:「好!没问题。」 可等裴松溪上来,她一盘棋也还没下完,看了看时间还是决定不玩了:「之远哥哥,小叔叔,明天我们再玩吧!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清冷绚丽的烟花划过天际,点燃了旧岁的尾巴,时光走到新的一年。 裴松溪跟郁绵说声晚安后想关门,郁绵却站在她的房间不肯走:「裴姨,我想跟你一起睡。」 「绵绵,」裴松溪失笑,「你现在长大了,不能跟裴姨一起睡了。」 「为什么呢?」 「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从十岁开始,孩子都要学着自己一个人睡,这样性格会比较独立。你现在都上初中了,绵绵。」 「可是……哎。」 郁绵低下头,小声说了句晚安。 裴松溪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关上了门。 可没多久,门又被敲响了。 她趿着鞋过去开门,看见小姑娘抱着枕头站在门口,她微挑了挑眉:「绵绵?」 郁绵仰起头看着她,似是下定了决心:「在家里我可以一个人睡……但在这里,我……有点怕。」 她会想起小时候一个人在房间里睡觉的记忆。有时候窗户没管好,窗帘会被风吹着轻轻摆动,她那时候总感觉房间里藏着一只怪物,偷偷的在黑暗里看着她。 裴松溪一怔。 她想起绵绵小时候会来敲她的门,怯生生的看着她,站在房间里一句话也不敢说,生怕吵到她的拘谨模样。 于是她无法自控的心软,像以前无数次那样,将门打开:「只能这一次哦。」 「嗯!我偷偷来找你,这样谁都不知道了!」 裴松溪失笑:「不是……偷偷的问题。绵绵,你长大了,以后不能再跟裴姨一起睡了。」 郁绵眉开眼笑,用力点头:「好啦!我知道了!」 第30章 30 郁绵好久没来裴松溪的房间。 这里好像什么都没变,连裴姨以前递给她的羊绒毛毯也放在以前的位置, 她忍不住摸了一下, 还是柔柔的,暖暖的。 跟裴姨一样。 裴松溪叫她先去洗澡, 她再洗澡,等两个人都躺下,时针已经指向了两点。 灯关了, 外面灯很亮,房间里也不算太暗。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鞭炮味, 郁绵不喜欢这种味道, 于是往裴松溪身边靠了靠。直到闻到那种熟悉的冷冷的木质香味……像是雪松掺杂着冷杉,干净宁和。 她还很兴奋,不太睡得着:「裴姨,小妍说她要送我一瓶香水。你猜猜是什么味道的?」 裴松溪阖着眼睛:「什么味道的?」 「橙子味啊!」 裴松溪哦了一声:「看来小妍很了解你,从小就说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小橙子。」 郁绵不满的哼哼:「哪有。我有人要。」 「睡觉了, 绵绵。」 「哦。」 她嘴上答应了, 可行动上却一点也不听话,悄悄扯了扯裴松溪的衣角, 看她没反应,大胆的翻过身, 抱住了她:「裴姨,我要抱着你睡!」 裴松溪刚刚困意上涌, 被她一闹立刻清醒了, 有些无奈:「绵绵……很晚了, 别闹。你不是说明早我们还要去跑步吗?」 郁绵抱着她不放:「可是我想抱着你。你睡吧!我不干预你!」 长大以后,裴姨就很少再抱着她了,可能是嫌她没有小时候可爱吧。 裴松溪想推她,抬起手,半天才落下去,拍了拍少女的肩膀:「绵绵,你现在有点不讲理啊。」 她抱着她,叫她怎么睡呢? 「我就要不讲理一下,新年第一天,今年就这一次!」 郁绵越说越不肯松手,抱着她的胳膊轻轻蹭了蹭,等裴松溪转身想跟她说话,她不仅没松手,反而更近一步的往她怀里靠,像只小仓鼠在钻地洞:「别凶我好不好,就像我这只没人疼没人爱的小橙子快乐一会好啦!」
第50页 裴松溪被她逗笑了,发现她竟然玩心很盛,也没真的怪她,本来也想纵容她一会,可是她……在她怀里乱动……她不得不按住她的小脑袋:「绵绵!」 郁绵真没动了,她下意识的想抬起头跟裴松溪说话……可这时候才发现了……有些尴尬。 她离她……太近了。 裴姨跟自己不太一样哎…… 就……嗯,好大哦。 裴松溪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趁她不动,立刻翻身平躺下,揉了揉眉心:「我困了,绵绵。」 郁绵怔了一会,才眨眨眼,不敢再闹了:「好哦,你休息吧。」 她终于安安稳稳的躺下,今晚可能是太高兴了吧。 以前吃完年夜饭,裴姨回房间,她也只能写作业,偶尔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发呆。 可今年不是的。她喜欢之远哥哥,喜欢林默叔叔,喜欢裴姨……第一次新年过的这么热闹快乐,实在太开心了。 「裴姨,你有生气吗?」 「没有。」 「好吧,你生气要告诉我哦。」 「没有生气,不要紧。」 裴松溪调整着语气,她很少见到郁绵跟她闹腾的样子,心里是很珍惜的,但是……她只是觉得,绵绵长大了,不该再像以前那么亲近依赖她了。 郁绵平躺着,忍不住目光往下看了看,忽然感慨:「躺下来……真的是平平的哎……不过裴姨,你不一样哎。」 裴姨跟她真的不一样,就很明显…… 裴松溪在心底轻轻嘆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伸出手,指尖在她唇瓣上轻轻点了一下,一触即离的:「嘘,睡觉。晚安。」 郁绵眨了眨眼睛:「好哦。晚安。」 - 从这个晚上之后,裴松溪就再没让郁绵来她房间过夜。 哪怕是春节留在裴家的那几天,裴松溪也不再给她开门,只是陪在她房间,等着她睡着。 郁绵怪死自己了,真的是好后悔,肯定是那晚闹得太久了,所以裴姨多少有点生气。 她郁闷了好几天,直到初三那天裴松溪带着她回去,回到她们自己的家,她才重新高兴起来。 晚上赵阿姨请她去许家吃饭,她跟许小妍好几天没见,开开心心的在一起聊了几个小时的天。她给许小妍看她假期画的画稿,许小妍则非常狂热的继续给她安利电视剧。 「这个这个!男主帅惨了!你真的要看!」 郁绵看了看电视屏幕:「这个我看啦!我觉得不好看啊,那天我跟裴姨一起看的,她也不感兴趣,还要看新闻频道。」 许小妍呆住:「你和长辈一起看偶像剧啊?那个……你不会看到亲亲的场景了吧?」 郁绵点点头:「嗯,看到了。我真的觉得好奇怪啊,你说两个人抱在一起啃那么久干嘛呢?」 许小妍倒吸一口凉气:「……你跟你裴姨一起看的?」 「嗯,怎么了?」 许小妍:「……」 她可不敢跟爸妈一起看偶像剧好嘛! 天啦这傻闺蜜,这不得尴尬死啊!不过可能……郁绵她们的情况跟她也不一样吧,反正她是不敢跟爸妈一起看吻戏的! 可是郁绵一脸坦荡平静:「小妍,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许小妍敲了敲她脑袋:「完了,你的脑子里肯定都是智慧的结晶,是晃荡不起爱情的海洋了。」 郁绵不解的皱皱眉:「是嘛……我不懂什么是爱情,也不想要爱情。」 爱情…… 爱情是什么呢? 她不明白,也不想再想,继续和许小妍聊着假期里一些开心事,直到裴松溪来接她,还给许小妍带了一份新年礼物。 许小妍惊喜的说了几声谢谢,开心的想要当场就拆开礼品盒,被她爸爸拦住了。 许杨有些受宠若惊:「裴总……孩子之间玩玩就好了,你怎么带礼物上门,不用了。」 他跟裴氏的公司是有商务合作的,也自然知道眼前这才三十上下的年轻女人在职场上有着雷厉风行,不近人情的名声,没想到她会给小妍带礼物。 赵若嫌弃的拍了丈夫一下:「去去去,你瞎客气什么。」 她跟裴松溪见过不少次了,有时候是家长会,有时候谁家有事,都会麻烦另外一家顺利把孩子捎回来,两家算挺熟的,只是许杨不常在家,不太知道而已。 裴松溪笑意温尔:「许先生是太客气了,绵绵和小妍是很好的朋友。之前小妍总给绵绵带礼物,现在我回礼也是应该的。」 许小妍在旁边帮腔:「对!我和绵绵是很好的朋友!谢谢裴……哎,叫您阿姨还是姐姐好呢?」 绵绵说她裴姨有三十岁了,跟着绵绵的辈分叫是应该叫阿姨的,可是她们也有十几岁了,其实叫姐姐也可以吧! 再说了,她好好看啊,好像这么多年来从来都没变过。 赵若笑骂了一句:「没大没小。」 裴松溪揽着郁绵的肩:「没事,孩子说些玩笑话。许先生,许太太,小妍,我们先走了。」 郁绵朝许小妍挥挥手:「小妍,我走啦!」 「嗯!路上小心哦,绵绵!」 「知道啦!很近的,就几步路,晚安!」 从许家出来,郁绵才发现天都黑了,也难怪裴姨会来接她。 天空在飘着雪,她们走在路灯下,踩出几行深深浅浅的脚印。
第51页 裴松溪对她很少有要求,但会叮嘱她放学及时回家,和朋友出去玩之前一定要先跟她打招唿,天黑了之后不能独自在外面乱逛。她对安全问题格外在意,但郁绵从来不觉得她烦,或者像别的同学那样觉得是长辈控制欲太强……相反的,她知道这是裴姨在意她的表现。 虽然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在别人家里玩闹的时候看见他们一家人说笑时也会失落,但这种负面情绪是很短暂的,转瞬即逝的,从来没有真正影响过她。 因为有人会在意她。 郁绵这么想着,紧紧揽了揽裴松溪的胳膊,心里恬静满足。 裴松溪也有些出神。 她想起刚才许家欢乐融洽的氛围,总会觉得自己亏欠了绵绵什么……哎,可是有的东西,她给不了。 几分钟后到家,裴松溪推开门,打开客厅吊灯,温暖的橙色光芒瞬间照亮整个屋子,安静宁和的冬夜。 郁绵欢唿一声,往沙发上一扑:「裴松溪和绵绵的家,全世界最好的家!」 裴松溪不知她为何忽然有感而发,有些好奇的问她:「怎么这么说,小妍的父母人很好,她的家不好吗?」 郁绵笑眯眯的摇头:「她家当然好了。但是不是我的家呀,我就喜欢我们的家。好几天没回来了!今晚可以睡在自己的房间,我肯定会睡的特别香!」 她一直是个恋家的孩子,觉得哪里都不好,只有自己的家最好。 裴松溪一边脱下大衣,挂到衣帽架上,一边跟她说话:「可能是有点认床。不过你是该早点睡了,这几天你都睡的晚,我给你在浴室放了水,快去洗澡。」 郁绵嗯了一声,目光却在她身上凝住了。 裴松溪今天穿的白色大衣,内搭着黑色毛衣和祖母绿连衣裙,简单干净的配色,十分养眼。 她微微低下头,在拍打衣帽上的雪花,两缕微卷的髮丝从鬓边垂落,很衬她下颌的优美线条,侧影干净温柔。从纤细的脖颈再往下……是成熟女人的美好弧度和窈窕曲线,在暖橘色灯光下显得格外的美。 郁绵看着灯光下的女人,仿佛在看一个不属于她的美好世界。 她下意识想起新年夜……她看到的弧度,是优美的,动人的。 郁绵悄悄的脸红了。 ……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也变成这样呀。 第31章 31 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 郁绵把假期拍的所有照片都放在一起,一张一张的看。 她最近爱上了摄影, 裴林默之前把他的相机拿给她玩。她学习之余就抱着相机满世界的拍,屋檐落下的雨珠连成线、悄悄熘进家里的一只小狐狸、柳树枝条渐渐冒出的树芽……还有裴松溪。 郁绵有时候会拿着相机, 偷偷站在某个角落, 拍下裴松溪的某些瞬间。 她低下头,神情专注看书的样子、她站在阳光下, 眼睛微微眯起的样子……还有很多个侧面,能清楚的看出女性优美的曲线和弧度, 那是她无法窥探却又始终好奇的美好。 裴松溪刚好下楼:「绵绵,在看什么呢?」 郁绵莫名有点心虚的把照片往怀里一收:「没看什么呀。就是之前拍的几张照片。」 「照片墙上都要贴满了, 你拍太多,会没地方放的。」 郁绵在她走来之前把照片放进大衣口袋:「这是我自己要收藏的, 不会占地方的。」 而且啊,她要一个人偷偷的看! 裴松溪没看到照片拍的是什么,忍不住笑了笑:「我们绵绵也有秘密了吗?」 郁绵脸颊微微发烫:「……不是的!」 裴松溪想, 这个年纪的女孩, 开始有秘密是很正常的事情, 所以她不再追问:「开学这几天, 过的怎么样?」 郁绵下意识眉开眼笑, 跟她说着身边发生的事情,说开学这次考试, 景知意和梁知行都考的特别棒;说班上新换一个英语老师, 比先前那个老师哥哥风趣幽默;班主任老熊说等天气再暖一点, 就安排班级春游…… 裴松溪含笑听着她说,目光清透温柔。 虽然绵绵现在开始有自己的小秘密了,但她还跟以前一样,事无巨细,大大小小都会说给她听,还是那个全心全意信赖她的女孩。 - 等三月的春风染绿河堤,春天早早的到了。 老熊看着班级考试傲人的成绩,心里一乐,就安排了一场春游,地点在郊外的安阳山,山下有适合参观的植物园,山坡上也有专门给游人户外生火做饭的地方,炊具和食材都有现成的,简单方便。 到了春游那一天,梁知行背着两大包零食爬山,一边爬一边嫌弃许小妍:「许小妍,你是装了石头在里面吗?沉的要死,可把我累死了!」 许小妍吃着棉花糖,拉着郁绵和景知意走到前面,不回头的数落他:「是你太弱鸡了,梁知行,我就买了几袋薯片和糖好不好!」 等到了半山腰,参观完植物园,梁知行终于有空打开书包看看……他傻眼了,许小妍说的是不错,她是只买了几袋薯片和奶糖,可是……书包里什么时候多出了四只大橙子? ——不用想,肯定是他闺女郁绵干的好事! 梁·心累老父亲·知行朝郁绵招招手:「崽啊,你是想累死我吗?」 郁绵沖他笑:「辛苦辛苦辛苦!」 可分明是一点也不知错的样子。给许小妍和景知意分完橙子,最后才递了只给他。
第52页 老熊开始点名分配灶台,为了还原农家乐的感觉,这户外灶台是要放柴火烧的,差点把学生们搞傻眼了,可老熊还乐滋滋的:「怎么了?不就是烧柴才好玩吗,好了,快开始吧,等会我给你们的午饭评分哈。」 他举起手后认领了一个,带着孩子他妈、没良心崽崽和缺心眼外孙女开始做饭。 景知意都很会做饭,她负责掌勺;梁知行以前在农村待过,又是男生,负责找树枝和生火;郁绵负责洗菜,至于许小妍,就跟得了多动症一样,到处去看别人做的什么菜——许小妍在学习上没有胜负欲,在这种事情上却非常热切的想拿第一。 灶台里开始冒白烟,有点呛人。 郁绵很快就把菜洗好了,梁知行捡了一次树枝回来过又走了,顺便把许小妍这个没良心的给捎带着走了。她蹲下来尝试着往里面加树枝,根据人要实心火要空心的原则,灶台的火还真的越来越旺了。 旁边有同学还没生起来火,过来找他们借松毛,借火种,郁绵跟景知意商量了一下,就大大方方的同意了。 可是来借火种的两个男孩子冒冒失失,说说闹闹,从灶台里夹火种的时候不小心把里面的树枝都捅了出来,一下子把引火的松毛全都点着了! 郁绵那时正蹲着,低着头没注意,火苗瞬间窜起,把她发尾直接烧焦了。 两个男生知道自己闯了祸,赶紧拉她站起来。 郁绵懵了一下,直到闻到髮丝烧焦的味道,有些慌的伸手摸了摸,摸到一手卷卷的,烧焦的髮丝。她又生气又难过,眼眶一酸,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掉下来了。 景知意刚把炒好的菜放在远处餐桌上,才折返回来,一看她这样子就火了,冷着脸凶人:「你们是不是欺负她了?」 郁绵也好生气,气的浑身上下微微颤抖……她的头髮被烧了! 她反手擦了擦眼泪,紧紧抿着嘴唇,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对面的两个男生。 梁知行和许小妍很快回来,这下连梁知行都不敢跟她说话了,好像还没见过郁绵生气的样子哎。 许小妍紧张的绕着郁绵转了一圈:「你没事吧?没有别的地方被烧着吧?」 郁绵摇摇头:「头髮被烧了。」 许小妍:「啊?」 难怪会这个样子!小时候她开玩笑说了一句她头髮少,郁绵都会哭,后来天天看她喝豆奶,吃芝麻薄饼,爱惜的不得了,现在竟然被烧到了,可不得气死吗! 老熊闻声而来,看了看现场,先把两个男孩子数落了一顿,再看看郁绵,似乎没有受伤,松了一口气,叫两个男生道歉后才说:「好了,许小妍,你陪郁绵到旁边休息一会。」 山下有条小溪,许小妍拉着郁绵到溪边坐下。 郁绵借着水看自己烧焦的发尾,情绪始终高不起来,轻轻嘆气:「养了好久。」 许小妍想办法逗她开心,围着她说了好多话。可她还是一副很难过的样子,笑不出来。 最后,许小妍觉得不再劝她了,跑到老熊那里,想借他的手机给裴松溪打电话。 老熊没给她:「早就打了,你陪着她等等吧。」 他是一向很喜欢郁绵的,学习好、听话又可爱的女同学,一向都得老师喜欢。他看出来小姑娘不高兴,也怕她除了头髮还有哪里被火烧到了,刚刚已经给她家长打了电话。 裴松溪很快就到。 她站在原处,目光在一群学生中逡巡片刻,没能找到郁绵。 梁知行和景知意都认识她,看见她后跑过去:「裴阿姨好,郁绵在那边!我去叫她!」 裴松溪神色冷淡的点点头,没多久看见郁绵走过来,神色很沮丧的样子,看见她的时候小脸一皱,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看起来好像没有很大的问题。 裴松溪稍稍松了一口气,神色间的冷意略淡了一些,她对郁绵招招手:「绵绵,过来,我看看。」 郁绵低着头走过去,有些难为情:「裴姨,你怎么来了啊?」 「接到熊老师的电话,他简单说了一下情况,我不放心,过来看看你。」 郁绵原本已经不哭了,可是听到她这么说话,忽然又忍不住掉眼泪。可她不想让别人看见,实在太丢人了,始终低着头,眼泪一颗颗的掉到地上:「……我头髮被烧了,我……」 裴松溪看她哭的这么伤心的样子,轻轻揽住她的肩,声调很温柔:「没事,头髮不要紧。除了头髮,别的地方有被烧到吗?」 她是很少看见郁绵哭的,绵绵是外柔内韧的性格,看起来柔软,却从不软弱,轻易不会哭。可现在绵绵在这么多人面前掉眼泪,让她很担心。 郁绵摇摇头:「背后似乎落了一点火星,烧黑了一点衣服。我没有受伤,我就是……难过。」 裴松溪轻轻舒了一口气:「没受伤就好。我去跟熊老师找个招唿,跟我回家。」 她请许小妍再陪着郁绵一会,自己去找熊老师去了。 许小妍递给郁绵一块奶糖:「小美人儿,吃块糖开心一下,别难过啦。」 郁绵已经不难过了,就是有些难为情:「你说……这么一点小事,就让裴姨过来,我是不是太……」 景知意正在看她的发尾,语气凉凉的:「怎么能算是小事,女孩子的头髮被烧了,还能算小事吗?这还是你头髮长,烧的少,这要是被烧秃了该怎么办!」
第53页 「胡说!」 许小妍赶打断她,怕她哪壶不开提哪壶:「就一点点,说什么秃不秃的……不过我看裴阿姨刚才好像真的很生气哎,那个脸色,看起来好像不太好。」 梁知行认真点评:「那眼神凶的好像想把这里夷为平地,再把那两缺心眼的傻东西做成串串烤熟吃掉!」 景知意认可的点头:「看起来是挺凶的,绵绵,你们在家的时候她打你吗?」 郁绵破涕为笑:「瞎说!裴姨怎么可能这样!」 裴姨哪里凶啊,裴姨明明一点都不凶! 裴松溪很快跟熊老师说完话,回来后看她情绪已经平復下来,揽住她的肩膀:「绵绵,回去吧。」 郁绵嗯了一声,跟朋友们说了再见,就跟着她下山,回去。 裴松溪带着她先去了一家理髮店,把她烧焦的发尾全部剪掉,可是剪掉一点之后长度不太适合扎起来了。 郁绵看着镜子,有些不太开心的样子:「裴姨,你说我要不要剪个短头髮?」 裴松溪认真端详了一会:「试试看吧?以前都没剪过短头髮,刚好换一下髮型?」 理髮师在旁边点头:「对对对,我刚就想说,小姑娘你的脸型很适合剪短髮的!你放心,剪出来肯定很好看!」 郁绵抿了抿唇:「好吧,那试试看。」 半个小时之后,理髮师收起剪刀:「好啦,剪完了,我说很适合吧!真的不错!」 郁绵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短髮,刘海微微捲起来,干净简单,看起来还不错。 裴松溪走过来,把她鬓边的碎发拢起来,别在耳后。 她觉得绵绵这样挺好看的,显得特别乖,特别可爱。 等回到家,郁绵进浴室换掉衣服,看到衣服后面上被火星烧出了几个黑洞,有些紧张的看了看镜子……唔,还好,后背上没有被烫到。 裴松溪在门外等着,有些不太放心,敲了敲门:「绵绵?没事吧?你看得到吗,要不要……我进来看看?」 郁绵瞬间脸红,手忙脚乱的把家居服套上了:「不用不用不用,我在镜子里看到了,没事!」 裴松溪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就不进来了,你洗个澡,等下吃饭。」 郁绵嗯了一声,低声自言自语:「原来不进来啊……」 她一晚上都不太习惯短髮的感觉,时不时伸手摸一下,像只用爪子挠头顶的小仓鼠。 她忍不住问:「裴姨,这样真的不奇怪吗?」 裴松溪在看邮件,抬起头看着她:「不奇怪,挺好的。」 郁绵似乎不太满意她的答案,不再追问了,就靠在她肩上:「我今天真的不想哭的,可是……真的好伤心啊。」 「生气我懂,为什么要伤心呢?」 「因为你啊,」郁绵仰起头看她,刚好看到她线条优美的下颌,「你每天都要给我梳头,给我喝豆奶……这么多年……」 这些都是她给她的陪伴,所以她才会伤心。 裴松溪没想到她是因为这个原因伤心,把电脑放下了,摸了摸她发顶:「那也没什么。以后还有很多年的。」 郁绵嗯了一声,用力点点头:「嗯,我知道的。你抱我一下,我要汲取一点你的力量,以后可再不能哭鼻子了。我都这么大了,有点丢人。」 裴松溪想伸手抱抱她,安抚她一下……可是她想起除夕那晚,忽然觉得不太合适。 于是她只轻轻拍了拍郁绵的肩膀:「好了,我有点工作上的任务很着急,我先处理一下,好不好?」 郁绵没等来她的拥抱,有点失望,但还是让开了:「好吧。」 毕竟裴姨是临时从公司赶过去接她的,她不能再提要求了。 她今天没有什么心情学习,就拖了一个猫咪肉爪坐垫过来,放到地上,她坐上去,像小时候那样靠着裴松溪,头靠在她膝盖,坐在地上玩一个四阶魔方。 房间里能听到手指敲击键盘的清脆声音,偶尔郁绵抬起头看她一眼,也不跟她说话,又低下头去玩魔方。 等把魔方拼完了,她觉得有点无聊了,可是靠着她又不想动,于是拉了拉裴松溪的手,悄悄的去转那串紫檀木佛珠的珠子。 裴松溪低头看了看她,干脆把那串佛珠摘下来,随手递给她。 郁绵有些惊喜的接了过来,白皙的脸颊埋在柔顺乌黑的短髮里,格外乖巧可爱,瞳光清澈明亮。 裴松溪继续工作,偶尔会伸出手摸下郁绵的下巴,那里的肉软软的,很舒服。 郁绵像只好脾气的温顺小猫,被她摸的好享受,就差没有发出咕噜咕噜的愉快声音了。她靠着裴松溪,之前那点伤心全都没了,心情彻底好了起来。 偶尔她会看着裴松溪的手,她伸手摸她下巴的时候,指尖偶尔会从她脸颊划过,轻轻的,痒痒的。郁绵忍不住眨了眨眼睛,目光顺着她的指尖而动。 裴姨的手……真好看啊,修长、纤细、笔直,骨肉匀停。 郁绵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其实手型也挺好看的,就是好像跟裴姨的不太一样,有点肉肉的。 还是裴姨的手指好看。 第32章 32 郁绵顶着一头短髮去上学,许小妍先惊讶坏了:「我的天!绵绵你好萌!简直像是动漫里走出来的美少女!」 「哎呀!你小点声!」
第54页 郁绵有些不好意思的扯了扯许小妍衣袖:「小妍, 你说话怎么这么夸张, 都被人听到了。」 许小妍不管,一边说着她没夸张, 一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郁绵的脸:「呜呜呜呜绵宝, 你怎么抛弃我独自美丽了!你没良心啊!」 郁绵被她揉的话都说不清楚:「餵……泥(你)憋(别)虾(瞎)嗦(说)。」 梁知行看不下去了, 一把拍掉许小妍的手:「滚滚滚,不许这么折腾我闺女。」 许小妍叉腰:「你看你就是嫉妒!景知意, 你说对不对?」 景知意双手抱在胸前,凉凉的说:「我觉得我这护花使者的压力会有点重。」 梁知行深以为然:「孩子她妈,你不用紧张,我会帮你的。」 景知意嫌弃的白了他一眼, 最后也忍不住去揉了揉郁绵的脸,嘆气:「哎,是挺可爱的。郁绵,你是吃可爱多长大的吗?」 郁绵后退几步, 从好友们的魔掌中逃开, 小声嘟囔:「哪有那么夸张……裴姨就很少说我可爱。」 「那是她审美不太对!」 郁绵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于是换了个新话题:「好像要重新排座位了。」 老熊一直是按成绩分配座位的,之前她是第一, 景知意第二, 但这学期初新来里有个转学生, 前不久竞选成了班长, 学校广播站的主持人, 重点是……第一次月考的成绩超过了景知意,总分和郁绵并列第一了。 景知意抿了抿唇,她是很要强的性格:「那个陶让是吧?你放心,第二次月考我会超过他的。」 可惜了,到了第二次考试之后的换榜日,梁知行看了成绩回来,有些不太开心:「那个陶让这次比郁绵高0.5分,第一。郁绵第二,知意第三。」 景知意忍不住生自己的气,郁绵立刻劝她:「没事的知意,一次考试而已,你别想太多啦。」 许小妍作为一个资深学渣,在旁边默默围观学霸们的世界。太复杂了,她不懂,她只要不考最后一名,也不要考难听的第三十八名就好了。 月考之后的第一节 班会课,老熊开始重新分座位了。 陶让成为郁绵的新同桌。 少年穿着蓝白校服,俊秀挺拔,唇角挂着温和笑意,眼底却是疏离的。 郁绵照例跟新同桌打招唿,陶让也礼貌的回应,但神色十分冷漠。 毕竟每个人的脾气和性格都不一样。 郁绵这么想着,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和新同桌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两个人一学期下来都没说过几句话。可他和她的成绩就像较上劲一样,有时候是陶让比她高0.5分,有时候是她比陶让高0.5分,更多时候是两人分数一样——数学和英语满分,语文作文扣3分。 这让郁绵感觉很郁闷,从小到大,她似乎还没遇到过这么强劲的对手。 这种竞争的感觉激起了她好脾气下的竞争心,除了空出一些时间练习画画,保持着一周三次的频率,其他时间她都花在了学习上,电视剧、明星、杂志、动漫、小说……她都不敢兴趣,一心一意的开始学习。 陶让跟她不一样,他在学校里是很积极的学生干部,班长、广播站、学生会、篮球队……每一处学生团体中都能看到他的存在,是天之骄子般的耀眼人物。 于是渐渐的,班上有女生偷偷给他写情书,总是想让郁绵帮他转交。 体育课上,郁绵有些哭笑不得的又拒绝了一个女生:「哎,我又跟他不熟。我们上学期没说过三句话,这学期也只说过一次,是我跟他说他书包掉了。怎么都来找我……」 初秋的阳光很有热度,跑道也被晒得发烫。 景知意刚跑完步回来,脸颊红红的:「我看就是欺负你脾气太好。」 许小妍一心吃零食:「好了好了,别想这件小事啦。现在一周就一次体育课,我们聊点开心的事情不好吗?」 进入初二以后,体育课由先前的三节改为一节了,能放松的时间也变少了。 郁绵点点头:「好吧……哎?梁知行呢?」 「他!对!」景知意两眼放光,「他们男生在练引体向上,梁知行不太行,我们快去嘲笑一下他!」 她跟梁知行打打闹闹了好多年,嘲笑他的习惯总改不掉,拉着郁绵和许小妍就往操场另一边跑,结果到的时候梁知行刚刚做完,体育委员计数:「十个。」 这是勉强及格的成绩了。 梁知行平时不太爱运动,这次临时练了几天,今天很吃力的才踩到了及格线。 他有点丧气,景知意想了想还是没嫌弃他,声音平平的:「你再多练练。」 郁绵也安慰他:「挺不错的!以后每次体育课我们都来陪你一起练!」 梁知行情绪不太高,沉默着点了点头,往回走,景知意跟他说着话。 郁绵拉着许小妍跟上,可许小妍走着走着,却回头看了好几次,小声说:「奇怪。」 「小妍,怎么啦?」 许小妍压低声音,站住了,让郁绵也回头看:「你看哦……我好像看到陶让……衣服上有血哎。」 郁绵一怔,回过头看了看,现在刚好是陶让在做引体向上,少年把衣摆扎在校服裤子里,随着动作轻轻扯出一点……是红色的,好像确实是血。可是他为什么受伤了还不请假呢? 体育课下课,陶让回来,少年一坐下,郁绵就闻到一点淡淡的血腥味……
第55页 她有点怕他出事,虽然平时不说话,但毕竟是同学……郁绵给他写了张纸条,再慢慢推过去,目光真诚的看着他,有些担忧。 陶让淡淡的看了看她推过来的小纸条,眉心微微一跳,看清字迹后脸色一冷,礼貌的说了一句谢谢,态度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他是阳光优秀的少年,老师同学都对他印象不错,待人一向也温和大方,可是总感觉……怪怪的,像隔了层玻璃,不许任何人进入他的世界。 郁绵觉得这个同桌好奇怪,但她已经表示过了自己的关心。他不回应,她也不会再问。 最后一节课还是班会课,成绩排名没什么波动,她第一,比陶让高一分;许小妍还是吊车尾的排名;唯一有波动的就是梁知行,他从班级第十一前进到了班级第四,景知意第三,所以他们成了同桌。 放学后许小妍阴阳怪气:「哇吼吼,孩子她爸,孩子她妈终于成了同桌,你们什么时候去领证啊?」 景知意冷笑:「许小妍,再乱讲,看我不削死你。」 许小妍抓着郁绵的胳膊,躲在她旁边:「我不怕,你家崽崽在我手上,小心我撕票。」 郁绵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这几天总去我家蹭饭,还敢这么说我!」 梁知行因为成绩勉强找回了被体育伤害的自尊心,笑着插话:「啊!我都没去你家吃过饭!她怎么都去好几次了?不行!这不公平!」 郁绵看着他:「你真想去?」 「真想!景知意也没去过,对吧?」 景知意点头:「对哦,今天还是你生日,我们每年给你送礼物,你都不请我们吃饭!」 郁绵忍不住笑:「那就去吧,我给裴姨打电话说一声,再让董奶奶多烧几个菜。」 小妍也是邻居,两家住的近,一直有走动。所以这还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她说要带朋友回家,不知道裴姨会不会介意。 她是有点紧张的,但是电话接通之后,裴松溪一听到她的问题,立刻笑着答应了:「当然可以了。这是我们的家,你当然可以邀请你的朋友过去。我晚点回来带蛋糕和果汁。」 郁绵低下头,踩着地上的落叶笑:「那我等你。」 等郁绵带着他们走进自家的小院子时,梁少爷忽然感觉脸有点疼……忽然觉得他爸给学校捐的电脑根本不算啥,这也太有钱了吧……绵崽实在是太坏了,平时总是静静看他装……咳咳。 许小妍来的次数最多,对这里很熟悉,拉着景知意去玩院子里的鞦韆。 院子里才搭了葡萄架,绿油油的藤蔓上坠着葡萄。郁绵找到梯子,梁知行爬上去摘了两串刚刚成熟的葡萄,可把许小妍给馋坏了:「我要吃我要吃!」 郁绵拦着她:「还没洗,洗干净了饭也好了,晚点吃。」 她在生活习惯上是一向自律的,规律作息,到了饭点准时吃饭,不能吃零食和水果,像个严肃刻板的小大人。 其实这些习惯都是为了裴松溪养成的,她以前发现过裴姨吃饭作息都不规律,于是暗自决定自己要健康一点,这样裴姨为了她的健康,也会好好要求自己。 许小妍无奈屈服:「好吧。」 董阿姨已经做好了饭,在门口叫他们:「孩子们,开饭喽!刚刚蒸的大闸蟹,赶紧趁热吃!」 「啊啊啊啊大闸蟹,我来了!」 「慢点慢点。」 「吃货,又没人跟你抢。」 董阿姨做了一桌子的美味饭菜,给他们都盛上饭才走。 郁绵一边吃着螃蟹,一边有些分心的看时间。等了半个多小时才听见门外汽车停下的声音,她站起来:「裴姨回来了,我去看看,你们先吃。」 她出去迎接裴松溪,看她提着蛋糕和礼盒,跑过去接过来:「这是什么啊?」 裴松溪笑意温柔:「给你的朋友带了一点礼物。」 郁绵有点高兴,又有点不好意思:「哎呀……」 裴姨对她实在是太好了,对她的朋友也太好了! 裴松溪跟她一起走进屋,看出来小朋友们有些紧张,就笑了笑:「没事,你们吃吧,我回来之前吃过了,先上楼了。」 她把空间留给了他们,非常尊重他们的世界。 她走之后,许小妍继续放开了胃口吃,梁知行继续嘲她吃货,景知意也没那么拘谨了——她家境不太好,最初是有点无所适从的。郁绵察觉出她的情绪,就坐在她旁边,笑着跟她说话。 饭后,他们开始吃生日蛋糕。 郁绵是小寿星,戴上寿星专属的小小王冠,房间里的灯全都关了,她在跳跃的蜡烛烛光里双手合十,虔诚许愿。 等她吹灭蜡烛,许小妍八卦的问她许了什么愿望,郁绵笑嘻嘻的不说话:「不能说哦。」 裴松溪吃完一小块蛋糕,继续把空间留给他们,上楼去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喜欢折腾,梁知行和景知意把小茶几搬到院子里去,许小妍拉了几张藤椅过来,摆上一盘她觊觎已久的葡萄,高兴的傻乐。 清风明月良夜。 秋风飒飒,夜晚的风清凉舒适。他们坐在葡萄架下,头上是一轮圆月,地上是彼此依靠的影子。 他们笑着说了一会闲话,景知意忽然想起语文老师留下的作业:「对哦,老师不是让我们进行一个小讨论吗,说是选一本名着聊一聊,刚好,今晚是个好机会,不用之后再电话聊了。」
第56页 许小妍正在吃葡萄,一口一个,可把她美坏了,闻言简直要哭了:「天啊,你饶了我吧!」 梁知行选择性忽略她的哀嚎:「你想选什么书?」 「《哈姆雷特》、《唿啸山庄》、《月亮与六便士》,这三本里选一个?」 梁知行想了想:「我选2和3,绵崽来决定吧。」 郁绵正咬了一颗葡萄,甜的她眉开眼笑:「选3吧!」 「为什么呢?」 郁绵偏过头,她看了看二楼那间亮着灯的窗户,灯光亮着,莫名让人觉得很安心,她又抬头看了看天上的皎皎素月,给出她的理由:「因为名字好听。」 「噗。这么简单的理由吗?」 「嗯,我喜欢这个书名,而且……」郁绵弯了弯眼眸,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笑容清净甜美:「一抬头我就看见了月亮。」 第33章 33 秋天是美好却短暂的篇章,转瞬间, 冬至到了。 郁绵在镜子前面戴围巾, 这是前几天裴姨给她买的。她很喜欢,长长的流苏下面坠着白色的球球, 设计很可爱。 她的头髮又留了起来, 秋冬是适合留头髮的季节, 一个秋天过去,现在已经能扎起来了。 裴姨说她短髮好看, 可她还是喜欢长头髮,有时候靠在裴松溪旁边,郁绵会把自己的头髮跟她的绑在一起,打一个小小的活结, 仿佛这样又多了一种看不见的联繫。 真快啊…… 一眨眼初中都过了一半。 郁绵有时会想起……小学那个暑假,她听见裴姨要订婚的消息,那时候她每天都在做梦,梦里门牌上『裴松溪和绵绵的家』, 忽然变成了『裴松溪的家』。她被驱逐, 被捨弃了。 刚上初中的时候,她差点以为裴姨要让她住校或者租房住,也紧张了好久, 幸好后来并没有。现在过去了这么久, 也没有任何消息。或许……或许就只是她白担心了吧。 郁绵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忽然自言自语:「你还要再长大一点。」 说完她笑了笑,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脱口而出这句话。 她换好衣服, 穿上一件鹅黄色的羊绒外套,清新活泼,然后沖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这才出门。 裴松溪这几天出差了,只有她一个人在家。 在车上时接到裴松溪电话:「绵绵,起床了吗?」 郁绵看着窗外迅速后退的风景笑:「当然起来啦,还有半个小时就上课了。我在车上啦,你放心。」 怎么总把她当小孩子呢,现在还跟以前一样,只要她不在,就一定要电话确认她是否起床,没有迟到。 「你还挺早,真乖。好了,我先挂电话了,我提前到明天回来,一个人在家要好好的,知道吗?」 「你要回来啦?我等你回家!」 郁绵心情变得好愉快,在学校的一整天,课间都在傻笑,拿笔尖戳着橡皮发呆,发着发着自己又觉得好笑……好像以前裴姨走的时候也没这么想她,现在越长越大,反而越过越回去了。 她也不懂,可思念的情绪总是一日比一日的强烈。 冬天的窗户上结满了雾气,她看着窗外出神的时候,手指也在窗户上轻轻游走,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她写了一个『裴』字,莫名有点慌张,往旁边看了看,没人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于是她悄悄把那个字猜掉了,用指尖画了一个月亮。 她的月亮。 这几天因为裴松溪不在,路上雪厚路滑,郁绵中午就没有再回家,就在学校里吃饭,许小妍很义气的陪她一起,但是小馋鬼要求很多,每天都要拉她出去学校外面的美食街买饭吃。油炸香肠、土豆饼、铁板鸡柳……她热衷于小吃,每次要买好多份,郁绵只能在店外等她。 许小妍在排长队买波霸奶茶,郁绵有些无聊的站在台阶上等,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远处天空上的洁白飞机线。 可她看着看着……眉心忽然皱了一下。 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在美食街对面的小巷里,那个人穿着附中的蓝色校服……后背上有血迹。 许小妍前面还有十几个人,郁绵走过去跟她说:「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她往那边走,小巷里曲曲折折,迎面遇到不少人,她跟着跟着……似乎把人给跟丢了。 直到忽然有人拉住她衣角,压低声音:「帮我一下。」 郁绵一惊,下意识叫他的名字:「陶……」 「嘘!小点声!」 陶让把外套脱掉,递给她,里面的黑色毛衣看不到血色:「等下帮我带回去……帮我看一下,有没有两个成年男人在往这边看?」 郁绵接过他那件沾了血的外套,往四周看了看,小声说:「在前面,背对着你……你怎么了啊?」 陶让轻轻嗯了一声:「我走了,躲一会。谢谢。」 他就这么走了。 郁绵抱着他那件沾血的外套,有点反应不过来,可人群中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了,她这闲事管的其实也该差不多了。 可是……她总觉得有些紧张。 流血了哎……还被人追,他会死吗? 一直到教室,她都有些怔怔的,连课间梁知行问她数学题,她也有点出神。 「绵绵,你怎么啦?」 许小妍打量着她思考:「她从中午回来就这样,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第57页 景知意挑眉:「有谁欺负你了?」 郁绵摇摇头,犹豫着说:「不是……就是我看见了一个同学……他,他衣服上都是血。」 许小妍震惊的睁大眼睛:「陶让?!」 郁绵拉了拉她衣袖:「小点声!」 景知意和梁知行都围了过来:「小妍,你怎么也知道?」 许小妍难得严肃起来:「那次体育课啊……就是引体向上那一次,我和绵绵就看到了,他好像衣角是红的……」 郁绵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说完了,几个人都沉默了……遇到这种事情,找老师吧,陶让看起来不想让老师和同学知道;报警吧,似乎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可陶让今天确实没来上课,说明他真的有事了。 梁知行想了想,觉得自己作为小小男子汉,是要有担当的:「这样吧,晚上放学我一个人去那边看看。」 景知意嫌弃他:「你这么弱鸡,算了,我跟你一起。」 郁绵和许小妍对视一眼:「我们也去。」 景知意无奈答应:「行吧,真打架了你们就躲开,你们从头到尾可别掺和。」 于是最后一节课也变得有些漫长难捱,一到下课,郁绵快速收完书包,给司机打了个电话让他不要来接。 一行四人往郁绵先前说过的小巷走,美食街里有不少人,新鲜出炉的包子热气腾腾的,到处都是人头,根本看不到陶让的人影。 郁绵皱着眉头分析:「如果我是他,我肯定会躲起来。」 「这附近有可以躲的地方吗?」 「有!我想起来了,有个修自行车的棚子,老闆前几天走了,那里上了锁,但是钥匙就藏在花盆下面。这个我们班好多男生都知道,之前还有人想午休时候进去打牌。」 「天,打牌!梁知行,你们男孩子都在想什么?」 「别说这些废话了!快跟我过去看看!」 梁知行带着她们到小车篷附近,再三确认了附近没有人,才从花盆下面摸钥匙,果然摸了个空。 他站在门口,往里看了看,没看见人影,但是隐约能闻到空气中的淡淡血腥味:「我猜他应该就在这里了。我们要进去看吗?」 「来都来了,进去吧。」 景知意看了看这铁门,门现在是从里面用插销扣上的,可铁丝之间缝隙其实挺大的,她将手掌放进去,简单拨弄一下,门就开了。 她胆很大的一脚踏进去,梁知行赶紧去拉她,让她走慢点,郁绵拖着许小妍走在最后……里面黑漆漆的,也不知道灯在哪里。直到黑暗中闪过一丝亮光,郁绵脱口而出:「陶让!别动手!」 「咳咳……」 黑暗中传来一阵咳嗽,景知意后怕的往后退了一步,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亮光,说不定就是某个锋利的金属…… 梁知行想起自己带了手机,把手电筒打开,于是满身是血,脸色苍白的少年映入他们眼眸。 陶让冷笑:「来看我笑话?」 梁知行有些恼怒:「看你个屁的笑话!我们闲的慌吗?还不是郁绵说你受伤了,我们才没事干来找你。」 陶让愣住:「你们……走吧。与你们无关。」 郁绵摇摇头,走上前去,弯下腰看他,少女的脸颊在手电的光芒里模煳而美好:「可是你受伤了,陶让,你是我们的同学,我们关心你,你不要这么抗拒好不好?」 少年抿着唇不说话。 他不想看见他们……他知道他们四个人关系很好,人也很好。有时候他会悄悄观察他们,时常会想,为什么有的人生来就站在光明之中,而他每次想往上走一步,都要被冷硬残酷的现实拖着往下坠。他讨厌这么怨天尤人的自己,因此也讨厌看见他们。 景知意走上前,一把拉开郁绵:「你就是脾气太好,往后站。」 她上前踢了踢陶让的脚,语气欠揍而嚣张:「我告诉你,我们来都来了,你别废话。梁知行,你家司机是不是还在校门口等,打电话让叔叔过来搬人。」 陶让恼怒:「景知意?」 景知意呵呵:「你傻吗?你现在就死了,你爸妈白把你养这么大了!」 陶让沉默了,沉默的时间太久,直到许小妍小声问:「他该不会是没唿吸了吧?」 梁知行一慌,赶紧上前摸了一下,鼻息之间还是温热的:「晕了而已,还活着呢!你吓死我了!」 司机很快就到了,车就停在美食街外面,他和梁知行把昏迷的陶让合抬上车,送去了医院。 医院里到处都是消毒水的味道,有些刺鼻。 他们等了好久,才等到医生出来,说病人失血过多醒了,外伤并不严重,已经包扎好了。 景知意脸色臭臭的,先走进病房,嫌弃的看了看陶让:「你怎么样?」 陶让僵着脸:「我好了,我要回家了。」 梁知行脾气又上来了:「你傻吗?你现在回家!你现在在医院躺着,给家里打电话,让你家人来照顾你。」 陶让冷冷的看着他:「我妈病死了,我爸在外面赌,刚那两个人就是要债的,你让谁来照顾我?」 这下他们都愣住了,都是十几岁的孩子,面对这种情况不知该怎么办。 就连梁知行也是……虽然他爸以前会对他妈动手,可是对他还是不错的,在钱财方面也没少过他半分。所以他对父亲的感情才会那么复杂,又恨他,也无法不承认,父亲对他很好。
第58页 可是陶让……陶让跟他不一样。 郁绵在旁边听着,秀致的眉头也慢慢蹙了起来,想不出法子。 陶让见他们沉默,冷着脸慢慢掀开被子下床,手里似乎还紧紧握着一条链子。 窗外天色已经黑了,他们都还是十几岁的孩子,待在外面久了,家里会不放心。 现在看来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他们送陶让回家。车停在街口,他一瘸一拐的下车,背影是萧瑟落寞的。 「哎。」 在寒风之中,不知是谁悄无声息的嘆了一口气。 象牙塔里的世界简单美好,生活快乐无忧的孩子们,第一次直面了人世的残忍。 第二天,陶让继续来上学了,还是穿着校服外套,被老师点到名的时候上黑板解题,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还是那个优秀耀眼的少年。 昨天以前,他们会跟别人一样,以为他是家庭幸福,聪明俊秀的少年……可现在才知道,原来他每走一步,都是在负重前行。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大榕树下,郁绵和许小妍坐在花坛上,远远的看见梁知行和景知意拖了个人过来:「来了!」 少年冷着脸:「请问,你们又有什么事?」 郁绵沖他笑了笑,没在意他的不礼貌,将书包拉链打开,跟许小妍一起拿出四个零钱罐:「给你。」 陶让怔住,不敢置信的反问:「给我做什么?」 梁知行嘆气,一把搭住他肩膀:「喂,大兄弟,你不这么要强能死吗?大家都是同学,不是看不起你,是真的希望你好。」 许小妍从花坛上跳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奶糖强塞到他口袋:「对呀,陶让,你能不能别总刺人啊?生活这么苦,吃点糖不好吗?」 郁绵晃了晃零钱罐:「我的压岁钱都存在银行了,这里就一些零钱,给你午饭加鸡腿,病人要多吃有营养的东西!」 景知意也不太自在的点点头:「我家穷,我钱很少,你不要嫌弃。」 陶让不知该说什么,他第一眼羡慕的人,站在阳光下大声玩笑打闹的人,曾经他以为永远不会有交集的人……忽然向站在黑暗里的他伸出了手。 他沉默着,转身就走。 「哎?他怎么不说话就跑了?」 「嘘……我看他好像眼圈红了。」 陶让最终没要他们的钱。 - 晚上回家,郁绵惊喜的发现客厅的灯亮了起来,有人背对着她在脱外套,她欢唿一声,冲过去,一把抱住了裴松溪:「啊啊啊啊裴姨!你回来啦!」 裴松溪被她勾住脖子,无奈的弯下腰:「回来了,绵……」 ……绵绵长高了好多,已经只比她矮半个头了,她们靠的太近了,近的她忽然感受到少女胸前的微微隆起,不再是一马平川的感觉了……让她感觉很不适应,她不能再这么抱绵绵了。 郁绵已经松开手,围着她转了两圈,认真的点评:「出差半个月,好像瘦了一点,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裴松溪摸了摸她发顶:「没有,有认真吃饭,不是还给你拍照片了吗?」 「谁知道你吃没吃完呢,你有时可不听话了!」 裴松溪笑了笑,看了看她扎起来的辫子:「头髮又变长了。」 郁绵笑:「对呀,还是长头髮好看!对啦,你累不累,快坐下,我给你捶捶肩膀吧!」 她说不用,可还是被推坐在沙发上。郁绵踢掉鞋,站到后面去,双手按在她肩膀上,有模有样的开始按:「这是跟小妍一起看的视频。赵阿姨之前肩颈不好,她说就是看的这个,按摩很有用,很适合中老年人。」 裴松溪失笑:「绵绵,我在你心中已经是中老年人了吗?」 郁绵动作一顿:「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裴姨,你这么好看,怎么可能老了,我、我……」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跟你开个玩笑。」 「好吧……」郁绵低下头,继续给她按摩,「我不是紧张。」 她只是觉得『中老年人』这几个字不好听,她一点也不喜欢,裴姨跟这几个字根本沾不上关系的……这么多年来,裴姨好像一点也没变过……不对,也还是有变化的。她好像越来越好看了……可是她找不到词来形容那种感觉。 她在灯光侧影下悄悄的看着她。 时光对她很温柔。 裴松溪感觉到她动作停了,笑着拍了拍她手背:「绵绵?累了就不要再按了。」 郁绵摇摇头:「不累不累……我就是刚刚走神了一下。」 「是因为学校里的事情吗?」 「哎……刚才不是……不过在学校里确实遇到了一点事情。」 裴松溪拉了拉她手腕:「你坐下来说。」 郁绵就把昨天遇见陶让的事情跟她说了,末了还有些出神的想:「我原来都不知道,跟我们一样大的人,要承受这么多。裴姨……」 如果她没遇见她呢。 如果她去敲她的门,她没有给她开门呢。 如果裴姨不再去那户人家看她呢? 有好多好多个如果,都是她不敢想像的。 郁绵忍不住伸手抱住她,脸颊在她肩膀上轻轻蹭蹭:「裴姨……我一辈子都留在你身边就好了。」 裴松溪愣了一下,这是绵绵小时候常讲的话,她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又这么说,忍不住笑了笑:「又说孩子话。每个人都要长大,独立,进入社会。你以后会……拥有自己的家庭。」
第59页 她顿了顿,才说出后半句话。 这些年来,她一直在找郁绵的家人,可这简直像海底捞针。孩子那时候太小,车祸之后什么都记不起来,可她的家人似乎也没再发布过寻人的消息,像是……父亲没有骗她,绵绵的亲人都已过世了。 直到前不久,她才得到一点消息。魏意找到一个花匠,看见郁绵小时候的照片,说曾经见过她。可老花匠年逾古稀,几十年在不少人家都帮过工,一时半会根本想不起她是哪家的孩子。 裴松溪出完差直接飞到另一座城市,风尘僕僕,亲自去问,可惜依旧是希望破灭的一次经歷。 多少次怀着希望而去,就有多少次失望而归。 她是心性坚韧的人,也多少会有些失落。她只庆幸从没跟绵绵说过这件事,也免得她难过。 裴松溪这几天总在想,如果真的找不到她的家人……或许也就算了,绵绵已经长大,再过几年就会成年,她可以组建新的家庭,有爱人陪她一生,伴她终老。 她不会让她一个人孤单的。 可郁绵听到这句话,却很不满的皱了皱眉,抬起头问她:「还这么早……你就说我自己的家庭。我不要,我又不会跟别人结婚。」 不像你……你会跟别人结婚的。 裴松溪笑她孩子气,却不再跟她争辩:「好,现在说这个确实太早了。」 其实她不愿意去想这件事,可绵绵一天天的长大。上次她带朋友回家,几个年轻孩子坐在葡萄架下面看月亮,大声讨论着毛姆的那本书。 裴松溪听到了,在窗边站了好久,悄悄的看着她们,看着郁绵。 她在楼下看月亮,她在楼上看她。 她想起郁绵以前小小的一只,每年生日的时候都是她们两个在一起吃蛋糕,每次郁绵都会大声许愿,愿望始终一样,老套又可爱:「我想裴姨长命百岁!」 可是现在,绵绵长大了,会偷偷许下她的小愿望了。 她的朋友都很好,目光是温暖而真诚。裴松溪感觉很放心,当她不在她身边的时候,绵绵应该也是活在阳光里的。 她会跟她的朋友们并肩前行,越过时光的河流,穿过平原和森林,一步一步往高处走。 这一两年来,裴松溪有意的留出更多空间给郁绵,因为她知道,她只要在远处看着绵绵,看她一步一步走远就够了。 可是…… 她低头撞上少女清澈干净的目光,想到这里,总感觉心脏被轻轻捏了一下。 那种怅然的,失落的,无法言说的情绪又悄悄涌上来,悄无声息的,将她淹没了。 第34章 34 这个秋天,陶让经常在书桌抽屉里发现可口的小蛋糕、热的饭糰、酸奶, 还有吃不完的奶糖和方便面。 郁绵会带蛋糕和甜点过来, 许小妍则大方的把酸奶和奶糖分给他,梁知行在食堂打饭会打3个鸡腿, 给坐在角落里啃面包的陶让送去一个;景知意脾气最坏, 看见他那张臭脸就想打他, 所以直接买了整箱方便面,一次了事。 他发现自己对他们的善意毫无抵抗之力。哪怕他依旧沉默, 可是沉默就是一种纵容……他成了这个小团体中的一员,哪怕他从来都不说话,只沉默的走在最后,可是……他知道他拿他们没办法了。 像是一束光, 忽然照进了他的世界。 老熊一向讨厌恶性竞争, 惊讶的发现班上成绩最好的四个人成了朋友, 这是很好的竞争风气, 不仅表扬他们,还特意把他们四个人的座位排到一起。 只有成绩吊车尾的许小妍,可怜兮兮的跟他们隔开了,去找老熊哭去了。可惜后来还是没哭成功,可把她气坏了, 第一次生出了要好好学习的决心……当然, 决心只维持了三天。 临近期末考试的时候, 被戏称为『f4』的四人组还是稳占前四名, 外加上个拖油瓶许小妍, 在全年级都出了名。 以前还有人会找郁绵帮忙,转交情书给陶让,可是渐渐的,来找她的人少了。甚至有人在背后里说酸话,说学霸一号和二号在一起了,正以学习为名,偷偷摸摸的谈恋爱。 有几个女生组成的小团体天天说老熊偏心,之前班上有成绩一般的学生谈恋爱都被请家长,可是对好学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起……之前郁绵总是拒绝帮她们转交情书,肯定就是暗恋陶让,却偏偏要说什么跟他不熟。她们越想越不服气,班上谣言传的乱飞,到后来连老熊都知道了。 郁绵知道这件事,气坏了,直接冲去老熊的办公室:「老师,我没有早恋!」 老熊笑眯眯的看着她,神色是温善慈爱的:「不要紧。年轻孩子,彼此之间有朦胧的好感是正事。」 何况他们都是这么优秀的孩子,哪怕走的近一些,还常年稳居着第一第二的位置,只要正确引导,根本不要紧。 郁绵很无奈:「我真的不喜欢他啊……老师,您别想太多了。」 老熊笑着点点了头:「好了,你先回去。期末考试要到了,不要分心。」 郁绵满腔郁闷的走出办公室,许小妍等在外面,一把拉住她:「老师骂你了?」 郁绵摇摇头:「没有。」 「那你怎么看起来还这么生气啊?」 「……哎,算了,晚点再跟你说,我想自己静静,我去跑会步,小妍。」 -
第60页 裴松溪接到老熊的电话时,有些意外——郁绵一向是优秀听话的学生,根本就不需要找家长。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才按了接通:「熊老师,我是裴松溪。」 「哦你好你好,是这样的……」 门外,明燃拿着一份文件走过来,被魏意拦住了:「裴总在接电话。」 「谁的电话?她父亲的?」 「不是,听起来像是学校老师打来的。」 明燃往里看了一眼,手上文件急需签字,她干脆在门口等着,顺着跟魏意聊天:「松溪最近怎么样,看她情绪还不错。」 魏意点点头:「情绪比较稳定。」 「……那就好。」 明燃跟裴松溪认识很多年,也知道她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陷入低谷。她是很坚强的人,但有的人坚强的方式是向外,寻找他人倾诉,取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但松溪不是这样的性格,她是向内寻找答案的人,从不擅长跟自我和解。 魏意犹豫着说:「前几年有联繫医生,也在吃药,这几年好一点了。明总……你知不知道裴总是为什么……」 她跟着裴松溪已有几年,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是裴松溪拉了她一把,她才有今天。可是她并不知道裴松溪的很多事情,有时候会有些担心她。 明燃摇摇头:「我不能告诉你……再说了,告诉你也没用。你了解松溪的。她是个很孤独的人。她的世界藏在看不尽的千山万水后,没有人能进去。」 魏意笑了笑:「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觉得你说的可能不太对哦,明总。也许那后面藏着个小孩呢。」 明燃一怔:「嗯?」 魏意微挑了挑眼眸,笑容肆意明媚,斜斜倚着栏杆,一举一动之间都是动人的风情。 「或许你说的有道理,」明燃淡淡的点点头,将她风情模样映入眼底,「那你呢,魏意?」 魏意的目光下意识闪了闪,旋即很快恢復如常,趁着左右无人靠近明燃,悄悄掀起她鬓边一缕长发,态度暧昧的令人寻味:「今晚等你,给你留门……我先走了啊。」 明燃神情一瞬间冷下去。 也怪她自己煳涂……她们是清清白白的炮友关系,她怎么一时犯浑,想问了那句话呢。 真是可笑。 「明燃?」 「……哦,松溪,我有份文件找你签字。」 明燃回过神,将手上的文件递给她,裴松溪摆摆手:「我要去绵绵的学校一趟,她老师给我打电话了。你代签一下,或者明天来找我,我先走了。」 「绵绵怎么了?」 裴松溪想了想,露出一点无奈的笑意,语气是轻柔的:「好像是早恋了。这孩子。」 她很快就走远了,有些着急的样子。 明燃看着她的背影,想起魏意说的……看不尽的千山万水后面,或许真的藏了个小孩。 - 放学铃声响起后,郁绵背着书包离开教室,在学校门口意外的看见了裴松溪,她跟许小妍挥手告别,笑着跑过去:「裴姨?你怎么来啦?」 裴松溪朝她招招手,伸手将她书包接过来:「下周一考试?」 郁绵点点头,又重复一遍问题:「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来接我啦?」 裴松溪揽着她肩膀,顺着人流往外走,压低声音:「等会再说吧。我们先去吃饭吧?有没有什么很想吃的?」 「今天出去吃吗?」 「对啊,很久没带你出来吃饭了。」 郁绵眼睛一亮:「你今天有时间陪我啦?」 裴松溪看着她,神色很温柔:「很久没有陪你了吗?」 「……也不是。」 只是她平时工作很忙,郁绵不敢占用她太多时间。 裴松溪带她去了一家东南亚餐厅,点了郁绵最喜欢吃的咖喱牛腩、春卷鱼露檬粉和盐焗大虾。 果汁酸酸甜甜,郁绵特别喜欢,喝了两大杯,笑着问她:「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再来这里吃饭好不好?」 「这几天忙完就有空了,你想来的话,等你考完试我们就来。」 「啊,太好了!」 郁绵很开心,她是简单快乐的性格,容易满足。回家之后也情绪亢奋,坐在沙发上,跟裴松溪说着班上的事情,说小妍最近长胖了,说梁知行引体向上终于拿到满分,说……说她同桌陶让,总是咬着她的分数不放。 裴松溪听到男生的名字顿了一下,觉得这是个可以聊天的契机:「绵绵,今天是熊老师叫我去学校的。」 郁绵一怔,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睛:「为什么啊?」 裴松溪安抚似的拍了拍她肩膀:「就说起你和陶让,说你,你们……」 「裴姨!」 郁绵又好气又好笑:「我没有喜欢他!」 裴松溪还在斟酌着语句,郁绵自己先直白的说出来,她也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真的没有啊?其实你不用担心我,我的态度你是知道的。」 郁绵用力摇头:「我真的没有。我怎么可能喜欢他?都是班上的女生好无聊,天天说这些事情!」 裴松溪轻轻握了下她的手:「不用生气。我也没有怪你。」 郁绵负气的哼了一声:「我才不喜欢他!」 裴松溪的声音里含着笑意,像她小学时那样逗着问她:「那你喜欢谁呀?」
第61页 郁绵说不知道:「反正我不喜欢男孩子。男孩子都臭臭的!我……我喜欢漂亮姐姐好了!」 为什么要喜欢男孩子,女孩子香香软软的,才不要喜欢臭石头呢! 裴松溪失笑:「瞎说。」 不过,这几年……社会一直把同性可婚法案提上政策议程,随后就会开始投票……其实喜欢女孩子也没关系吧。只要绵绵喜欢,喜欢什么人都可以的。 但她也没把郁绵的话当真,十几岁的孩子,说话都太孩子气。 郁绵有些情绪不高的扯了扯她衣角,转着她手上的佛珠。裴松溪摸摸她头髮:「是觉得熊老师误会你了,所以很生气吗?」 「……嗯,有点。她们还说,都是因为我一直暗恋陶让,所以才一直不帮忙。我太冤了!」 「哦,那你们班上的同学确实有点无聊。我们家绵绵怎么会有时间和心情做这种事呢,对吧?」 郁绵认可的点点头:「对啊!我哪里有这么多时间做这些事情,我真有空……还不如待在家里。」 裴松溪拢了拢她碎发:「待家里干嘛?你还是多跟朋友一起出去玩玩。」 郁绵凝视着她,目光微微恍惚了一下:「哦。」 裴松溪还想再说些什么,电话突然响了,她站起来:「绵绵,我去接个电话,你看电视。」 「好的。」 郁绵看着她的背影发呆,她想起裴松溪刚才说的她的态度,忽然很想问问她…… 你的态度是什么呢……是把我推给别人吗? 她多希望裴姨能生气,甚至质问她为什么要早恋,只希望她能多在意自己一点点就好了。 可是裴姨从不这样,她待她亲近却不亲昵,是家人也似朋友,一向尊重她的想法,不干涉她的决定,因此也叫她感到有距离。 裴松溪拉开阳台的玻璃门,走出去之后又反手关上,大概是不想让她听到电话的内容。 郁绵看着她,能感受到她的若即若离。 自从她进入初中,学业变得更加繁忙,身边也有了更多朋友。渐渐的,裴姨陪着她的时间少了很多。她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能……可能裴姨也要有她自己的生活的,对吧? 裴姨不可能一直陪着她的。 她早就知道,可还是会觉得失落。 裴松溪站在阳台上,听见魏意说那位老花匠想起来一些事情,语气一凝:「老先生亲口说的?」 她回过头看了看客厅里的郁绵,秀致的眉梢缓缓蹙了起来:「你再安排一下时间,我亲自过去。就……推掉下周一的会议。下周一吧,在绵绵寒假之前,我不想让她知道。」 第35章 35 寒假很快又到了。 去学校领成绩单那天,裴松溪在学校外面等着, 很远的就看见郁绵。她跟几个同龄孩子走在一起, 脸上笑容稚气阳光,也不知道是在说什么事情, 笑的很开心。 裴松溪对许小妍最熟悉, 梁知行和景知意也见过几次, 唯独走在最后面的那个少年,高高瘦瘦, 沉默安静,五官俊秀,不参与他们的对话,却时不时抬起头往前看, 露出一点浅浅的笑容。 这就是熊老师说的那个男孩子吗? 「裴姨!」 郁绵跟裴松溪约好了, 今天她会来接她, 因此一路上都在寻找熟悉的身影, 等终于看见她了,高兴的扑过去:「你怎么来这么早?」 裴松溪一把接住她:「慢点,别跑太急。你朋友都还在后面呢。」 郁绵笑嘻嘻的说没事,等许小妍他们走过来,跟她打招唿, 最后郁绵给她介绍陶让:「这是我同桌, 陶让。跟你说过的那个同学。」 陶让待人处事从来不卑不亢, 朝她打了个招唿:「您好, 我是郁绵的同桌, 陶让。」 裴松溪的目光从他身上一掠而过,露出一点淡淡的笑意,朝他点了点头。 郁绵挽着裴松溪要走:「那我先跟裴姨一起回去啦!有学习问题咱们线上讨论吧!」 许小妍嘻嘻哈哈的取笑她:「看看看,又来了,刚说要跟我们去吃麻辣烫,现在又要回去了。绵绵,你这个裴姨控!我们走了!」 郁绵不由脸红:「什么裴姨控……就乱说话。我就是不想吃了!」 许小妍朝她做了个鬼脸,挽着景知意的手往前走,梁知行和陶让走在后面,四个人进了学校外面的一家麻辣烫店。 裴松溪收回目光问她:「绵绵,你跟朋友约好了吗?是不是我来的太早了,你要是有事,就先过去吧。」 郁绵拉着她的手往前走:「哎呀就是那么一说,裴姨,你别担心那么多啦。我没事,我要跟你一起回家!」 裴松溪没办法的笑了笑:「好吧,回家。」 一年到头,郁绵最喜欢的日子就是寒假,她放假在家,裴姨也会休假,有时候会带她出去玩,比如去泡温泉,去爬山,有时候会在家里陪着她一起看书,看电影。 偶尔还会有一些特殊的惊喜,比如临近春节前一周,裴林默回国,带着裴之远一起过来玩。 一大一小两个没正经的,教会郁绵打牌、教她打游戏,甚至还敢撺掇她喝酒。 裴松溪冷着脸拦下了:「裴林默,你再说一句,就马上出去。」 裴林默不满:「你怎么这么凶啊……真的是。我不要面子的吗?不就是开玩笑,对吧,小绵绵?」
第62页 郁绵这次没帮他说话,坚定的站在裴松溪这边:「不!裴姨说的都是对的!」 裴林默:「……」 没良心的小东西! 可是他虽然喜欢闹,但是在画画这件事上,对郁绵起到了很大的指导作用。 裴林默会挑一些阳光明媚的下午过来,一张一张看郁绵的画作,指导她如何构图,如何下笔,如何配色,指出她存在的一些小小毛病,再叫她如何改进。 郁绵学习绘画全然是出自兴趣,寒暑假会报一些班,其他时候都是自己练习居多,也从未参加过任何绘画比赛,只关注的把画画当作一件热爱的事情。 现在有了他的专业指导,进步的很快。 裴林默卯足了劲头,要把郁绵往专业化的方向发展,可现实总和预期背道而驰——郁绵似乎对把画画这件事当成事业没有兴趣,相反的,她在一个清晨郑重的宣布:「我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建筑师。」 裴林默傻了眼:「怎么了,小绵绵?你是不是傻了?」 郁绵摇摇头:「我没有!我是认真的!」 裴·青年艺术家·林默要气哭:「你好好的做什么建筑师?画画不好吗?你以前说要给你裴姨买房子,现在也不买了,干脆自己建房子了吗?」 「哎呀!」郁绵扑过去打他,「小叔叔!你太坏了!你取笑我!」 裴林默说不是:「姐,你评评理好不好?我教了她这么久的画,结果她跟我说要去学建筑?」 裴松溪笑容温雅:「学建筑要有绘画基础的,现在这样刚刚好。」 郁绵听到她的话,眉眼含笑的扑过去抱了抱她:「裴姨!你支持我吗?」 裴松溪摸了摸她头髮:「当然了。绵绵,做你想做的事情。」 郁绵用力点头:「嗯!我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建筑师。」 …… 多年以后,当郁绵站在台上,说着最新进展时,她的目光从台下的观众席中快速掠过,却意外撞上那张数年未见,却始终刻在她心底的素净脸庞。她瞬间泪湿眼睫,声音里藏着难以察觉的哽咽:「从很早很早以前,我就想成为一名优秀的建筑师。」 此时她还是是懵懂无知的少女,是命运棋盘上的洁白棋子,可是目光是坦诚且坚定的,像一把小小的火炬,悄悄点亮属于她的命运。 - 寒假快要结束的时候,学委在班里提醒了开学要交的作业,郁绵忽然发现自己差点把歷史作业给漏了。 歷史老师布置的寒假作业是让学生在家看一部歷史纪录片,她挑了很久,最后选定了《河西走廊》。 美丽、庄严、空无一人的宫殿,优美动听的配乐,镜头从广袤原野上划过,歷史的长河一瞬间倒退。 她和裴松溪一起看这部片子,从第一集 一口气看到第九集《苍生》。当镜头上出现西北苍凉、辽阔的自然风貌,当解说词上说到:「衣衫褴褛的男女老幼,有着被风沙雕琢过的面孔和身躯……茫茫苍生的盛衰枯荣……凝结成歷史瞬间的永恆影像……」[注] 郁绵被歷史的波澜壮阔和光阴的匆匆似水震惊到,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裴松溪递了一张纸巾给她,让她擦掉脸颊上的眼泪,温柔的问她:「怎么了,绵绵?」 郁绵吸了口气,带着点淡淡的鼻音:「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有点震撼。裴姨,我想去那里,我想去看看,等我长大以后。」 裴松溪没有问她为什么,她想起郁绵小时候会因那篇时间的课文大哭的样子。这孩子过早见过世事无常,对时间的流逝和人世的生死荣枯有种近乎天性的敏感和关注。 且她一直都知道,等绵绵长大以后,她会这样一步一步走向更遥远的,更广阔的世界。 她一时间有些恍惚,想起前几天,她再次去拜访那位花匠老先生,把郁绵小时候的照片都带给他看。 老先生头髮花白,牙齿也掉的干净,颤颤巍巍的说:「我真的见过她……他家是个大家庭啊,我不记得她住哪里了,可是我记得……她当时被她爷爷抱在腿上,我摔了,还跳下来叫人扶我。」 老人记忆衰退的厉害,再也回忆不起来别的东西了。 可就这么一句话,却佐证了一件足以叫裴松溪彻夜难眠的事实——她猜的没错,绵绵一定还有家人在世,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没来找这个迷路的小孩。 走出那栋小公寓后,裴松溪让魏意先回去,她沿着长街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思绪万千,等回到车上才发现原来外面下了小雨,她的大衣外套都被水汽染湿了。 她有一种夙愿得偿般的欣喜,于无数凌乱的蛛丝马迹中终于找到了一根有用的线头,像是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才终于看到了一点光亮,似乎终点在望。 如果一切顺利,老先生再能回忆起一星半点,或是重新找到新的线索,那么她一定能找到绵绵的家人。 等找到绵绵的家人……她会把绵绵送回去,让她回到她的家人身边。 毕竟当年留下她,也只是一时之念。直到现在,裴松溪都无法找到当时自己做出决定的理由——绵绵像是她冷静理智之外的一个特殊变量,毫无预兆的干预她的思维,扰动她的轨迹。 她一直很清楚,以她的性格,并不适合陪伴一个孩子长大,所以也时常担心,没有给绵绵一个很好的环境。幸好这孩子天性阳光向上,长成了现在的小小少女,明媚可爱。
第63页 等绵绵回家,她就会退出她的生命。 这是她早就决定的。 可是。 可是。 她一想到这里,却总感觉心脏像是被人久久的捏了一把,那种难受的气劲叫她心疼发闷……这是从未出现过的,是她无法理解的感受。 她陷入短暂的茫然,如果有一天,绵绵真的要走,她会因为自己这些难以理解的情绪而留下她吗? 裴松溪回过神,偏过头,郁绵已经擦干眼泪,继续看纪录片的最后一集,她小小的脸颊是认真肃穆的,目光中却隐含着对世界的期待和嚮往。 在这一瞬间,她得到答案——不会。 她静静的想:「我会让她离开的。」 第36章 36 从春天到夏天, 似乎只过了一个眨眼的瞬间。 初二的暑假要么被学校占用来上课, 要么就被数不清的补习班支配, 总之, 这个暑假的时间不会属于学生自己。 夏阳将校园里的小径烤的发烫,傍晚的时候蹭蹭往上冒着热气, 空气中的热度似乎积累到了某个极点, 连一丝风都无, 给人一种被放在高压锅里要煮熟的错觉。 许小妍今天有些神秘兮兮的,一手拉着郁绵, 一手拉着景知意:「你们到我家玩会吧?反正明天周末不用上课。」 郁绵一心想着那道没解出来的数学题,下意识嗯了一声;景知意则很果断的拒绝了她:「我不去,我要回去帮我妈做家务。」 许小妍沖景知意挤了挤眼睛,然后靠近她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 走在后面一点的梁知行看见了,很不满的问:「你干嘛啊,许小妍?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大家的面一起说?」 许小妍笑着抬了抬下巴:「就是不告诉你,臭男人。」 她说完拉着郁绵和景知意就跑, 把他们落在了后面。 梁知行无语:「餵。陶让, 你说女生怎么想的,我为什么是臭男人?而且凭什么我是你不是?」 陶让淡淡看他一眼:「那我也是就好了。都是臭男人。」 梁知行:「……」 这大兄弟可真行! 郁绵被许小妍拉着跑了好远, 等停下来后大口喘着气:「小妍,你跑什么啊?」 许小妍笑嘻嘻的:「我不说, 你问景知意喽。」 「知意?你也知道?」 景知意的神情也瞬间变得不太自在:「到她家再说吧。」 郁绵还想问什么, 许小妍已经扯着她衣袖上车, 一直到许小妍家,才知道她父母今天都不在,晚上都不会回来。 「你们在沙发上坐会,我来准备一下。」 「小妍?」 许小妍没说话,钻进厨房,抱出来一大堆零食、三听可乐和两盘切好的菠萝,才露出一点狡黠的笑容:「我们来看电影吧!」 郁绵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在家看电影吗?为什么不去电影院呢?」 许小妍拉上窗帘,放下投影布:「这你就不懂了吧!有的电影只能在家看的,对吧知意?」 景知意一向说话利落,这会脸也红了红:「……是吧。」 郁绵更迷惑了,还想再问什么,可电影已经开始了。她坐直了,集中注意力,准备看看小妍今天这么想看的,到底是什么片子。 片头之后很快进入正片。开篇是男人和女人,在一个小公园里认识,女人笑起来的时候很羞涩,风情楚楚,男人穿着修身得体的西装,勉强算得上帅气。 郁绵在心底把这电影界定为许小妍以前常看的偶像剧那一类的,除了主角从学生换成了工作的人,其他似乎也没什么变化。 直到下一秒,女人拽着男人的领带,将他带回自己的家,她才震惊了,这是……现在的进展怎么会这么快呢? 主角拥抱、亲吻、脱掉衣服。 郁绵开始感觉无聊,她对这种电影一向不感兴趣,后面不就是灯暗了,天亮了吗,没有意思。 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小妍,我先回……」 「你……」 许小妍拉住她的手,结果下一秒,两个人都震惊了,画面上的主角竟然把衣服都脱掉了,白条条的两个人滚在一起……紧接着景知意一声大叫:「天啦!这么噁心!」 许小妍也被吓到了,手忙脚乱的把投影关掉,她是个没心没肺的性格:「我听说男生都在看。我就想着为什么女生不能看啊,所以干脆买了一份资源喽。谁知道这么噁心!臭男人真是品味独特!」 景知意有些炸毛,跟她一起骂:「我也听过他们在看。呸,噁心。」 唯独郁绵有点被吓到的样子,怔住了,半天没说话。 她以前也看过电视里情侣的吻戏,还是跟裴姨一起看的,当时她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这次不一样,她第一次知道,原来电视剧里拉灯之后……还会做这种事情。 许小妍看她出神的样子,在她眼前挥了挥手:「绵绵,你怎么了?」 郁绵摇摇头:「……没事。就是有点吓到了。」 「就怪你,许小妍你个冲动鬼,我都想回家洗眼睛了。」 景知意骂完臭男生看这种片子之后又开始怼许小妍,许小妍一脸无辜:「我哪知道那么多!我平时除了睡觉,爱好就是吃糖,看动漫,看点校园偶像剧……我哪里知道……会这么吓人啊。」 郁绵不让她们再争论:「好啦,现在先『毁尸灭迹』好不好,要不然等许叔叔和赵阿姨回来,小妍你就完了。」
第64页 「妈呀!」 许小妍惊叫一声,她一向心大,要没郁绵提醒,是真的能把这件事给忘了。 郁绵将先前那种不适的感觉压下去,帮许小妍检查好没有痕迹,才跟景知意一起离开。 景知意要坐公交车回去,郁绵送她过去,要走之前忽然问她:「知意,你有喜欢过谁吗?」 「……你怎么这么问?」 郁绵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就这么问一下。」 景知意有些不太自然的低下头:「没有……好了,你快回去吧,不用陪我等车。」 「好吧,那我先走了,你到家在群里说声。」 「嗯,拜拜。」 郁绵背着书包往家里,傍晚的风终于慢悠悠的吹了起来,先前的躁意散了几分。她走到家门口,拿出钥匙开门,没想到客厅里的灯亮着,她手一抖,钥匙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裴松溪回过头:「绵绵,回来啦。」 郁绵快速的弯腰捡起钥匙,若无其事的放回口袋,虽然已经跟她打过电话说晚点回来,却莫名有些心虚:「裴姨,你今晚回来的早了一点。」 裴松溪应了一声,正低着头插花,栀子花绿叶青翠,洁白花束芳香馥郁,她浓密黑亮的髮丝柔顺的垂落下来,隐隐约约露出修长白皙的天鹅颈,弧度优美动人,肌肤似是比花瓣还要白净细腻几分。 郁绵不由的屏住了唿吸,为眼前的美景所摄,只遗憾手上并没有相机,不能记录下这一刻。 裴松溪很快将花插好,抬起头沖她一笑:「怎么了,都看傻了?」 「嗯……因为好看。」 裴松溪以为她说花好看:「之前教过你的,不过你现在太久没上手了,可能找不回感觉了,等明年暑假有空可以再试试。」 郁绵抿了抿唇,低下头。 裴松溪感觉她有点不对,走了过去,看到她耳尖有些红,伸手碰了碰:「绵绵?你耳朵怎么这么红?热坏了?」 她的指尖冰冰凉凉,似乎还染着一点淡淡花香味,郁绵被她碰的下意识往后一退,避开了她的手。 裴松溪的手停在半空,几瞬后才微微收拢指尖,有些看不出情绪的笑了笑:「你凉一会,等汗干了再洗澡。」 郁绵知道自己刚才的反应过激了,可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没来由的躁的慌……可能是这天气太热了,让她觉得难受,觉得心绪不定,所以刚才碰到裴姨凉凉的指尖,她才会下意识的有反应。 她低下头:「那我先上去啦!」 「嗯,去吧。」 裴松溪凝视着她消失在楼梯拐角处的背影,一时间情绪有些莫名……绵绵是真的长大了吗,竟然已经开始……牴触她的接触了。 好像不再是以前那个缠着她不放的小姑娘了。 郁绵回到房间,把书包放下,罕见的有些心烦意乱。 房间里空调的温度正好,她很快就凉快下来,耳尖的热度渐渐也退了下去。她开始有些后悔了——刚才她避开了裴姨的手,是不是会让她伤心? 这样很不好。她不想让裴姨伤心。 她想到这里,恨不得立刻出去找裴松溪,可是没走两步,又觉得自己身上全是汗,裴姨看起来像是已经洗过澡了,她还是先洗澡再下楼吧。 等她洗完澡了,裴松溪却并不在楼下,晚餐就放在微波炉旁边,看起来裴姨吃过了。 这顿饭郁绵吃的心不在焉,她破天荒的扒拉两口饭就将饭菜收拾起来,擦干净桌子,就冲上楼梯。 可她站在裴松溪房间的外面,抬起头想敲门,手臂却僵硬在了半空。 跟裴姨说什么呢? 说她刚才只是不小心,说她是太热了,说她…… 可是怎么说好像都没有办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刚才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郁绵在走廊上来来回迴绕了好几圈,都没想好说辞,她甚至都想熘回房间里,给裴松溪发简讯,可又觉得这种道歉的形式毫无诚意,她无法接受。 她还在左思右想,房间的门忽然开了,裴松溪的声音清淡如水,却听得她心里一惊:「怎么在这,绵绵?」 第37章 37 郁绵嘴唇动了动, 想说什么, 最后又停下了, 只小声的问:「裴姨, 你现在在忙吗?」 裴松溪摇摇头:「没有忙,在看书。有事吗?」 郁绵有些难为情的低下头:「我可以进去吗?」 裴松溪笑了笑, 往后退了一步, 给她让了路:「进来吧, 怎么突然这么客气的说话?」 郁绵咬了咬嘴唇,坐在她床边上,有些无措的抬起头:「我……」 房间里有橙子的清香味, 裴松溪将切好的一盘橙子递到她面前, 声线温柔干净:「本来准备送过去给你的, 谁知道你自己跑过来了。」 裴姨还是这么好……裴姨没有生她的气。 可是越这样,郁绵就越是觉得愧疚,她没有吃橙子, 把果盘放到旁边,仰起头看着她:「裴姨……我刚刚……」 「刚刚?」 「就是我……你, 你说我耳朵很红, 然后……对不起,我……」 郁绵罕见的有些结结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如何表达情绪, 心虚的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孩, 可那种焦灼却是她从未感受过的。
第65页 裴松溪笑意渐渐加深了些:「你说这件事啊……不要紧的, 绵绵。我知道,你现在长大了,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是不喜欢跟人有接触的。是我没有注意到。」 郁绵愣了一下,脸颊急的有些发红:「不是……」 她有些着急的想说不是这样的,她从来不会牴触跟她的接触,可是……可是她要怎么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裴松溪安抚般的沖她笑了笑:「都说了不要紧。没事的,一点小事,你怎么这么紧张。」 郁绵低下头,没说话。 想说的话没有说出来,她甚至都不知道怎么说出来,这种闷闷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她低下头不说话的时候,裴松溪也没有开口,只是长久的凝视着她。 那个会揪着她衣角,会爬上她大腿的小姑娘长大了……长成纤细窈窕,明亮美好的少女,一日一日的长大。她开始有了自己的小秘密,有了一群好朋友,现在……现在有一些不会再对她诉说的心事,甚至会不再接受她的触碰。 她难免会觉得有些失落,可又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这是她想要的。 她们之间是彼此独立的两颗星,有着自己的星轨,她会看着她转向无尽宇宙的深处。 裴松溪先打破这阵沉默:「好了,绵绵,我说了不要紧,我不会生你的气。你先回房间休息吧,最近学习很辛苦。」 郁绵猝然间抬起头,秀致的眉心紧紧蹙着,眼中有水光一闪而过:「你为什么从来都不生我的气?因为把我……当小孩吗?」 只有对小孩,大人才会无限的容忍和退让,因为在大人的心中,小孩是没办法讲道理的。 裴松溪一怔:「绵绵?」 郁绵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她怎么能用这种语气跟裴姨说话呢。 裴姨给了她家,送她上学,给她讲晚安故事……陪着她长大,她怎么能这么质问她呢? 她站起来,声音很低的说了一句『对不起』,而后很快的沖了出去。 裴松溪下意识的往外追了几步,只是郁绵已经跑回房间,走廊上传来砰的一声,是她关门的声音。 房间里那盘切好的橙子还在等着主人的品尝,她的目光在水果上停留了一会,才慢慢挪开。 算了,还是不过去问了。 都是少女心思总是诗,她之前没有察觉,直到现在才发现,绵绵似乎比以前要敏感一些了,可能她的青春期到来的比同龄孩子要晚一些吧。 看来,绵绵是长大了。 - 郁绵坐在操场的榕树树荫下,罕见的有些低沉。 景知意和梁知行去跑步了,许小妍没心没肺的靠在她身上唱歌,没多久就跑远了,拿树叶去逗地上的蚂蚁,只有陶让在旁边,看出来她心情不好。 少年在她旁边坐下:「你怎么了?」 陶让的声音骤然响起的时候,郁绵愣了一下,她其实很少听到陶让开口说话,她不是话多的人,没有许小妍话多,成天闹腾。 「……没事。」 陶让的声音清越干净:「可你脸上写满了不开心。有什么事情,不能说的吗?」 郁绵抿了抿唇:「我不知道怎么说……我跟家人,最近……」 「闹矛盾了?」 「……算吧。」 陶让闻言笑了笑,阳光透过树叶间隙落到他脸上,他笑容纯粹:「你还有家人可以闹矛盾。我没有了。」 郁绵愣了一下:「你……」 陶让点点头:「我爸喝醉酒,前不久被车撞死了。托他的福,对方赔了一笔钱给我,够我读到大学毕业了。」 郁绵彻底愣住了:「你都没有说过……梁知行知道吗?」 「不知道。没人知道。」 郁绵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她本来以为都是男生,陶让遇到这种事情或许不会告诉她们,但一定会告诉梁知行,可是现在他却说,谁都不知道。 她有点自责,好像是为了她,陶让才把这种伤心事挂在嘴边上说——不是有一句话这么说的吗,安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告诉她,你比她更惨。 她咬了下嘴唇,低声道歉:「陶让……对不起。」 陶让却不在意的摇了摇头:「没关系,你不用觉得我可怜,我也不会觉得我可怜。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他是目标清晰,行为果断的人,或许有过短暂的迷茫,却早已重回坚定,是温柔而有力量的人。 郁绵被他的话触动,有些出神,过了好久才笑了笑:「谢谢你,我知道了。」 陶让垂下眼眸,有些看不清情绪:「是和你那个裴姨吵架了吗?」 「不是吵架……就是有点别扭。」 「她……看起来对你很好。」 郁绵用力点头,想到她下意识的笑:「很好。很好。」 陶让淡淡的挪开目光,听她一连气说了两个『很好』,看来是真的非常好。 大概是过早的见识到了人世百态,少年有种异乎寻常的洞察力和敏锐度,但他只温和的微笑:「不要跟亲近的人生气,这样彼此都难受。」 郁绵嗯了一声,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校服裤子上的尘土:「我去找小妍啦!」 陶让点点头:「好。」 他凝视着她踏入盛夏的阳光中,背影又有了平常阳光快乐的样子,少年缓缓牵起唇角,淡淡笑了笑。
第66页 她这样……就很好。 - 放学后,郁绵坐上车,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给裴松溪打电话。 裴松溪很快就接了,清醇动听的声线从那端传了过来:「绵绵?」 「裴姨,你回去了吗?」 「还没有,还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怎么了?」 「没事啦……我就是想跟你一起吃饭。你还要多久啊?」 裴松溪笑了起来:「是有好几天没跟你一起吃饭了……我把文件带回来吧。你在家等我。」 昨天她提前回来,是想好好陪陪绵绵的,只是不知道小姑娘怎么了,跟她闹了会别扭。 郁绵惊喜的笑了下:「那我等你!」 等到了家,董阿姨做好的饭菜还在锅里热着,郁绵把饭菜从厨房里端出来。 她在客厅里站着环顾四周,一会过去把窗帘拉开,一会又给香薰里加了几滴橙花精油,把花瓶里的花枝修修剪剪,切好一盘西瓜,刚刚忙完这一切,门外传来钥匙碰撞的清脆声音。 郁绵冲过去,从里面把门打开,脆生生的叫她:「裴姨!」 裴松溪一手提着包,一手提着回来路上买的红森林蛋糕,顺手递给她:「等多久了?」 她下班早的时候,总会顺手给她带吃的东西,有时是一份蛋糕,有时是一罐橙子硬糖,有时是一包甘甜的糖炒板栗,似乎已经形成一种习惯了。 郁绵喜欢吃甜食,接过蛋糕开心的转了个圈:「没有等很久!你回来的好快。」 裴松溪看她笑,神情也变得柔和:「吃饭吧。」 郁绵跑过去给她拉开凳子:「我去给你盛饭。」 裴松溪失笑,这孩子,怎么今天这么高兴。 吃完饭,她先处理未完成的工作,郁绵则主动要给她放洗澡水,甚至还把手袖挽起,想给她拖地,待在她的房间不肯走。 裴松溪觉得她今天有几分不对,对她招招手:「怎么还想做小女僕了?」 郁绵朝她走过去,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裴姨……我……昨天对不起!」 她忽然郑重其事的道歉,裴松溪愣了一下,才拍了拍旁边的凳子,示意她也坐下:「那可以告诉我,为什么生气吗?」 郁绵摇摇头:「我也说不好……可能是生理期要到了,所以……嗯!」 哎呀她真的找不到理由了,就只能说这个了! 裴松溪想了想,点点头:「也有道理,激素分泌会影响情绪……只是,我记得你的生理期不是在月初吗?」 郁绵心里哎呀一声,知道自己没找到好的理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揪住她衣角,把脸颊埋在她肩膀处,来回蹭了蹭:「哎呀我错了!裴姨,全世界最好的小仙女,别问我了好不好?」 裴松溪有些无奈的笑:「乱说话……什么小仙女。」 她下意识的想伸手摸摸郁绵的头髮,可手刚抬起,就顿住了。 她想起绵绵昨天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样子,还是收回了手,只笑着说:「好了,这么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就撒娇。」 这话里话外满是她未曾察觉的温柔和纵容,郁绵却感受到了,感觉整颗心都软软的,只信誓旦旦的跟她承诺:「我以后都不会跟你生气。只要你生气,我一定先道歉。」 裴松溪因她的话而微微怔住:「绵绵,裴姨有那么不讲理吗?」 郁绵说没有,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第38章 38 暑假补课对临近升学的学生来说是一种非人的折磨。好不容易七月过去, 八月的日子却比之前更热。到了下午, 连树上的蝈蝈也累了, 不再叫嚣了。 幸好, 暑假补课的最后一天终于姗姗来到。 窗内,教室里书桌上都放着厚厚的习题册。学生们无精打采, 两眼无神的看着黑板, 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最后一节课是班主任老熊的讨论课。他是个很有情怀的语文老师, 经常想尽办法调动学生的积极性,给他们做摘抄,带他们看电影, 今天一看学生萎靡不振的样子, 他也有点心疼:「咱们班今天不上课,看会电影吧。」 学生们来了点劲,懒洋洋的说:「老师, 我们看什么啊?不是又看动画片吧?」 熊老师乐呵呵的反问:「不想看动画片?想看什么啊?」 「爱—情—故—事!」 老熊脸一板:「胡说八道!」 他不理学生, 低下头打开电脑浏览器, 刚准备搜索视频播放网址, 却不小心点到了一条弹出来的消息——最上面是跃满半个屏幕的彩虹, 标题字体还在跳动:「同性婚姻法案正式通过!」 似乎有学生关注到这件事:「哇!我之前还在网上投了票!竟然真的通过了?」 有人附和:「你投的贊成还是反对啊?」 最先发言的是个平时很活泼的女孩子,她向老熊投去目光, 发现老熊没有生气,只是微点了点头, 她才大着胆子继续说:」我当然投的贊成了, 这是我们生而为人的自由。」 老熊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是语文老师不假,可他其实是学西方哲学出身,对『自由』、『平等』、『爱』这一类的词彙向来关注,也欣赏现在年轻孩子的态度,肯定的点了点头:「陆晓书,站起来说一下你的观点。」 女孩子站起来,下巴抬的高高的,语气很轻快:「喜欢什么样的人,从本质上来说就是大脑多巴胺分泌的问题,爱是本能,可是谁能保证自己爱的就是异性啊?」
第67页 学委曹明宣皱眉:「可是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才能结婚,才能生小孩啊!」 有更多的声音冒出来:「谁说女人一定要生小孩了!」 「可是……没有小孩,这个社会怎么繁衍运转下去呢……再说了,这么长时间以来,异性结婚一直是社会共识,同性恋爱……其实也不是很多吧?」 「……我也这么想的。虽然我萌二次元动漫里的搞基,但是现实世界……我不喜欢。」 郁绵原本低下头在画窗外电线桿上的一只麻雀,笔尖却渐渐停了下来,她仍然低着头,却还在听同学们的激烈辩驳。因为刚才那句负面论调,课堂上一时间变得吵闹起来,有人支持有人反对。 她放下笔,秀致的眉梢微微拢了一点,听他们继续说。 「谁管你们喜不喜欢啊?这是人家自己的选择!」 「可是我觉得好噁心啊……不对,哎我不能这么说,可是这件事会让很多人觉得不适吧?」 老熊露出一点欣慰的笑容,他教课的时候从不循规蹈矩,觉得刺激学生关注社会问题、思考人的权利实在是一种很有趣的尝试。 他迅速做着记录,从头到尾没插话。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班上这场架还没吵完,老熊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好了,同学们,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我知道你们都不能说服彼此,但是不要紧。我相信时间会给你们答案,好了,下课。大家假期注意安全,不要去河里游泳,保持学习状态,规律作息,健康饮食。咱们开学见。」 他一句『假期』两个字唤醒了少年少女们沉寂的细胞,瞬间将刚才那场热烈的讨论抛之脑后:「亲娘啊!终于放假了!」 教室里充满了抱怨作业、约着唱歌和吃饭的声音,郁绵却有些恍惚出神,她不太了解这项法案,所以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发言。她只是下意识的觉得曹明宣他们说的不对,事实并不是那样的。 她忽然很想……了解的再多一点。 「绵崽?走啦!」 许小妍站在教室门口叫她,郁绵回过神,站起来收拾书包:「马上好,两分钟!」 从学校里出来,许小妍拉着郁绵冲进书店,兴沖沖的买了一堆漫画和小说,结果刚一出书店的门就遇到她妈。说时迟那时快,她顺手就把书塞到了郁绵怀里,才对着赵若挥挥手:「妈!」 赵若踩着高跟鞋走过来:「又买书了?天天看小说,眼睛近视度数长了多少,医生怎么说的,你不记得了吗?」 许家父母都很开明,对孩子从不提学习上的要求,但是在身体健康方面却一直要求严格,尤其是许小妍有遗传性近视,从小眼睛就不太好,所以赵若格外重视保护她的视力。 许小妍说起瞎话来都不眨眼睛:「妈妈!这是绵绵的书!「 郁绵顿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是的赵阿姨,这是我的书,有点重,刚刚小妍帮我抱了一下。」 赵若有些半信半疑的看了她一眼,直到司机来接,少女抱着厚厚的一摞书上车,她才勉强信了,拍了拍女儿的脸蛋:「好了,走了。」 郁绵坐在车上,看着窗外匆匆后退的风景发呆,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才的那场课堂讨论——同性可婚法案,是不是说女人和女人也可以结婚呢? 她不知为什么会想到这个问题,可是越想越有些入迷……为什么不可以呢,每个人都有喜欢别人的权利,为什么要关注这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呢? 「嘟——」 司机按下喇叭那一瞬,她恍惚一下回过神:「魏叔叔,到家了吗?」 魏明回过头笑:「还要一会,有点堵车,很着急吗?」 郁绵摇摇头:「没有很着急,慢点开不要紧。」 她只是想……回家用电脑查一查那条法案有关的信息而已。 路上堵了一会车,到家的时候比平时要晚一点。郁绵把许小妍塞给她的书抱下来,想起好友那时疯狂使的眼色。哎,这些书恐怕是要放在她这里一段时间了。 有时候,郁绵也会对许小妍异常丰富的爱好和闲暇生活感到震惊……动漫、同人、漫画、金属徽章、小说,小妍好像喜欢很多很多的东西,心里没有很多关于未来、关于人生的宏大目标,但她是郁绵见过的最快乐、也最知道享受生活的人。 到了家,裴松溪看起来还没回来。郁绵在沙发上坐下,把抱回来的书一本本排好,漫画杂志就有十几本、言情小说五本,又混进了两本纯爱小说——她愣住了,纯爱是什么? 她想翻着看看,可门外已经传来钥匙拧动的声音。 郁绵没来由的觉得慌张,快速将书收了起来,抱在怀里往楼上跑,可还是被裴松溪看见了:「绵绵,不吃饭吗,就上楼?」 「唔……我上去放下书。」 裴松溪把手包放下,站在空调处吹了一下凉风:「怎么这么多书,都是作业吗?」 郁绵从来没对她撒过谎,除了上次那个『生理期』的小小藉口,现在被她一问有点慌张,支支吾吾的:「不是……我、我先上去了!」 裴松溪叫她:「慢点,小心摔了。」 郁绵含煳的嗯了一声,跑回自己的房间里,关上门,摸了摸额头,才发现脸颊发烫,又出汗了。 很奇怪…… 其实她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告诉裴姨,这些是小妍的书,不是她买的。可是……可是她一看封面上主角拥吻在一起的画面,就下意识的觉得尴尬。
第68页 哎,都怪小妍带她们看的那部电影……现在她都没办法正视这些事了……其实亲一下也不算多大的事情啊,以前她小的时候,还总是要亲裴姨呢! 她找出收纳箱,把小妍的书整整齐齐的放进去,动作小心,连书角都没压皱,而后才推到床底下,放心的松了一口气。 郁绵把书收拾好,才下去吃饭。 她今天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连喜欢吃的红烧小排和清蒸鸡蛋都没吃上几口,裴松溪给她夹了一块排骨:「绵绵?」 「嗯?」 「你没胃口吗?」 郁绵嗯了一声,低下头:「可能……可能是天气有点热吧。」 裴松溪有些不放心的叮嘱:「最近外面太热了,明天不用再去学校了,就在家好好休息,小心中暑。 郁绵点头:「我知道的。今天老熊说了,让我们在家学习,规律作息,对了……裴姨,你知不知道……」 郁绵想起老熊,就想起今天的课堂讨论,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想着这件事,甚至忍不住问裴松溪:「那个……同性可婚法案啊?」 裴松溪微怔:「嗯,知道,怎么了?」 因为前几天见到纪绣年,她从她口中知道法案已经通过的消息,也听说了法案的一些内容,只是跟她没有太多关联,她没有关注。 「那你知道,」郁绵看着她,眼睛亮闪闪的,「现在女孩子在一起之后,已经可以结婚了吗?」 裴松溪笑:「知道的啊。」 说不定不久后就能去参加纪绣年和周琅的婚礼了,绣年还说要邀请绵绵一起过去的,但是现在事情还没定下来,她暂时没打算跟郁绵说。 郁绵哦了一声,听说她知道,不自觉的笑了下:「原来你知道的呀。你觉得这个法案怎么样?」 裴松溪不懂她为什么会这么问,刚想回答,又忽然想起……之前绵绵说她喜欢漂亮姐姐,当时她以为她说的是玩笑话,都没当真。现在看来,是这孩子真的喜欢上同性了吗? 所以在熊老师误以为她和陶让早恋之后,她才会那么生气,又那么委屈……只是不知道,她喜欢上的是谁,是班上的女同学吗? 现在,绵绵是在试探她的看法和态度吗? 这么在意她的回答,是因为怕她反对吗? 「说呀!裴姨!你怎么看这件事的?」 郁绵定定的看着她,追问她答案,目光中满是探寻的意味。 裴松溪斟酌着语句,关注着她的情绪:「这件事……我当然是支持的。喜欢同性还是异性,是人的自由。至于……跟女孩结婚,其实也很好的。」 「是吗,原来你这么想呀!」 郁绵下意识笑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开心。 她的眼尾因为笑意弯出好看的弧度,瞳孔里盛满了细碎的光亮:「我跟你一样!我也这么想的!」 裴松溪默默观察着她的神情,有些恍然般的想……原来是这样,难怪绵绵一直不喜欢男孩子,是因为她喜欢是女孩。 她不反对她跟同龄女孩在一起的。 只是不知道,她喜欢的是谁呢? 第39章 39 郁绵听到裴松溪的答案, 一整晚都很高兴。等晚点回到房间, 她打开电脑浏览器, 搜索这条法案的相关内容。 具体的规定有数十条, 她浏览之后,然后就点进一个论坛。原来也正在发生着跟课堂上一模一样的讨论, 有很多人在争辩, 在表述自己的意见。 她只记得最后一句总结, 说的是……敬爱情,敬自由。 爱情…… 爱情是什么呢? 郁绵其实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 可是每次都是短暂的想了一下,从没得到答案。 她很久以前就听小妍说过班上有人在偷偷早恋,在学校的小竹林那里拥抱,可是她只觉得浪费时间, 没有意思, 对这种事情一向是无感的。后来也就不再探究了。 可是……可是现在她忽然觉得很好奇,如果说两个人拥有爱情,就能永远在一起, 像她和裴姨一样吗? ……不对,不能这么类比。她和裴姨毕竟只是家人,家人可以拥抱,但不能太亲近的…… 而且, 她现在就跟裴姨住在一起啊。 她一直是个简单纯粹的人, 很少陷入这么长的时间的茫然, 坐在桌前发了会呆, 才把作业和书拿出来,开始刷题。 夜静悄悄的,夜空中有星辰闪耀。 当时针指向十一点的时候,郁绵有点困了,打了个哈欠把书阖上。 可等她躺在床上的时候,又觉得清醒了,来回翻了几个身,实在是睡不着,干脆坐了起来 最后,她从床底下拖出那个箱子,拿出两本杂志出来,趴在床上,手肘撑起身体,两只白嫩的脚掌在半空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晃悠着,像人鱼摆动着她的小尾巴。 这本杂志正在连载漫画,郁绵平时看的不多,她大多时候都在看裴松溪书房里的书,多是世界名着和推理小说,这类杂志对她来说还有点新奇。 一个又一个的故事镜头,主角是一对高中情侣,只是画着画着……最后结尾处文静女生的头髮被扯了下来,竟然是个假髮套,她竟然是个男生?! 等等!那『她』喜欢的人也是男生,所以,这是……两个男生的恋爱吗?! 郁绵很惊讶的往后翻了几页,却发现已经是下一个故事了,结尾处用小字写着『下期见』。
第69页 她一瞬间更清醒了,也睡不着了。反正小妍也跟她说了,这些书她随便看,那她干脆再看看……这些书和杂志里面有没有讲两个……女生是怎么谈恋爱的吧? 她……忽然很想很想知道。 可是很遗憾的,写到同性恋爱的就这一本漫画,主角还都是男生;书里面多是言情小说,只有两本写着『纯爱』的故事。一本主角是男生。 另一本……主角好像是公主和『女扮男装』的驸马……之所以说好像,是因为作者埋下了好多伏笔,她隐隐约约有猜测,却不能确定,可第一部 就已经结束了,结束在公主把驸马压在床上,要解『他』衣带,一边兇巴巴的说:「我要亲你!」 郁绵轻轻嘆了一口气,怎么都不让人看到呢……她想知道这个驸马是不是女人,也想知道……她会和公主在一起吗? 夜更深了,她回头看了看时间,快一点了。 今晚跟裴姨约好了,明天还要起来运动的! 郁绵坐起来,把一堆书重新收好,再躺下。 她闭着眼睛,眼皮沉沉的,可精神还是很清醒,这些未解的难题啊……网上能不能搜到她想看的内容呢。她也不知道,平时她不太喜欢上网的,最多就是去农场『偷菜』,可是…… 她渐渐陷入梦境。 梦一沉,整个世界都在飞快的变化。她不知道自己站在哪里,不认识身边的人,直到前方不久出现一个高挑身影。 她下意识的去追赶,去叫那个人的名字,可是……好像过了很久很久才追上,于是她生气的拉住那个人的手,踮起脚尖:「我要亲你!」 梦境到此为止。 郁绵翻过身,把枕头抱在怀里,在床上来回滚了几圈,彻底醒了。 她这是……还在自己的房间啊。 吵醒她的是闹钟,提醒着她该起床了。 郁绵揉了揉眼睛,昨晚也不知道是多晚才睡着的。她的眼睛有点酸痛,看着窗外阳光发了一会呆,恍惚间想起那个未完的梦,一时间觉得有些恍惚…… 那个人……是谁来着? 她有点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个人是女人,高挑纤瘦,回过头看她的时候神色很温柔。 她在梦里似乎是受了什么蛊惑,才踮起脚尖,想亲吻那个人的脸颊, 可是亲吻……是什么感觉呢? 郁绵想不出来,也回忆不到。 真是一个奇怪的梦,她满脑子想的都是那句,我想亲你。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她掀开被子下床,刚走两步,却发现……有点恍惚。 是因为那个梦吗? 她记得在那个梦里的感觉,她想要亲一下那个人。那时候的心情是焦急却愉悦的,期待万分。 少女的脸颊一瞬间烧红了,她跑进浴室,用冷水沖了沖脸。 等她从浴室出来,还在怔怔出神。 直到门外传来敲门声,裴松溪叫她:「绵绵?起床了吗?」 郁绵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从床上弹起来:「起、起来了!我马上就好!」 裴松溪说不急:「我先下去烤个面包,你洗漱完了下来吃早饭。」 郁绵含煳的应了一声,等门外没有声音了,她才往床上一倒,把脸颊埋在枕头里,轻轻嘆气:「哎……我这是怎么了啊。真是太奇怪了……」 等她下楼的时候,裴松溪刚刚烤完面包,在倒牛奶,抬起头沖她笑了笑:「起来晚了,睡过头了?」 「嗯,昨晚睡晚了一点。」 「那等会还有精力去跑步吗?」 郁绵有些恹恹的:「嗯,有的。」 裴松溪把杯子推到她那边,问她:「绵绵,你怎么了,看起来精神很不好?」 「我……」郁绵下意识的抬起头,对上她清亮温柔的瞳光,耳尖一烫,迅速低下头:「我没事……」 可她就是……不太敢看着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裴松溪有些不太放心:「真的没事吗?」 郁绵低低的嗯了一声,低下头咬面包,脸颊粉粉的,一副很乖的样子。 吃完早饭,缓了半个小时,她们去附近的小公园跑步。 夏天最热的时候,早上晨起锻鍊的人不算多,她们绕着公园的湖边小道跑了一圈,一路上都很安静。 原本两个人是并行的,可渐渐的,郁绵落在了裴松溪后面——是她有意的放缓了步调,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距离控制的刚刚好。 灰色的专业运动服其实很显身材,尤其是紧身运动裤……恰到好处的勾勒出长腿的形状与线条,优美而充满活力的……再往上,是纤细动人的腰身,看起来很有韧性,再往上……裴姨她,好美啊。 可是,郁绵又发呆了。 她想起那个梦。 她梦里那个背影,到底是谁啊? 梦境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她渐渐回忆起梦里的场景,似乎还能记得梦里的心情,像三月的风吹过河岸,青草一寸一寸的染绿,那种热烈的,愉快的感觉。 可是……还是…… 郁绵还是觉得这样不对……哪怕这个梦根本没有多少细节,可单就这么一点点回忆,都让她想找个地方钻起来,她觉得这样是很不对的。 她怎么可以梦到这些呢? 她怎么可以……梦到一个人呢? 郁绵渐渐停了下来,没再跑了,努力平息着翻滚的思绪,少女秀气的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
第70页 前方,裴松溪没听到她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下,回头看着她:「绵绵,是跑不动了吗?」 郁绵怔怔的看着她。 冬天的日光透过树干,稀稀疏疏的落了下来,澄明干净的光晕落在她冷清秀致的脸庞上,衬的她眉如远山,肤若芙蓉,美的好像……在发光啊。 「绵绵?」 裴松溪看她没说话,走回她面前,朝她伸出手:「走不动了吗?」 郁绵看她清瘦素净的手掌,没来由的心头狂跳,想伸出手,又很奇怪的感到心虚,手放下去,下意识的低头,避开她的目光:「嗯……我没事的。我们走吧。」 她越过她,走在了前面。 郁绵走了好几步,才发现裴松溪没跟上来,回过头朝她挥挥手,露出一点笑容:「裴姨!走啦!」 裴松溪看着她的身影,内心情绪一时间也有些复杂……那次,绵绵是不想她碰到她的耳朵,这次是不想她牵她手了。 是真的……真的长大了。 但她只笑了笑,微微点了点头,朝她走过去。 第40章 40 接下来的好多天, 郁绵都下意识的避着裴松溪。 只要一想到那天的梦境, 想到梦里的心情, 她就觉得自己实在是……怎么能想那种事情呢, 尤其是她还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她应该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不该想这些的。 如果这么早, 就想着这些事情, 她是在辜负裴姨对她的关心爱护。 她尽可能的掩饰好自己的情绪, 却不太敢看裴松溪的眼睛,不敢直视着她说话, 只能期望着裴姨不要发现才好…… 裴松溪跟以前一样,在她假期期间会尽可能的抽出时间来陪她,早上跑步,下午有时会跟着网上的教程学习做菜, 有时会带她出去吃饭, 带她到海边去玩……如果是在以前,郁绵会很开心,可是现在不是的。 她怀着甜蜜而苦恼的心情, 度过这短暂的半个月假期,有时候希望时间走的再慢一点,有时候却又想马上开学,回到学校, 就不用天天见到裴姨, 不用感到紧张, 不用怕她察觉, 也不用再……想起那个梦了。 幸好,假期很快就结束了。 他们的假期只有短短的半个月,两周的时间。 等再回到学校的时候,学生们鬼哭狼嗷:「我就感觉一闭眼,又一睁眼,就开学了!」 郁绵的感觉比别人的感觉更复杂几分,惆怅、欣喜和失落混杂在一起,搅的她心底有点乱……她把这件事放在心底半个月了,很想跟朋友倾诉。 许小妍跟着父母去夏威夷度假才回来,大概是日光浴晒多了,明显黑了一个度,可她一点也没在意,笑起来的时候露出白花花的两排牙齿,扑过去拥抱:「绵绵!好久不见!」 郁绵也抱抱她:「小妍!你慢点!」 「哎呀!人家想你啊!」 「噗,我收到你说想我的明信片了。你的暑假怎么样?」 许小妍笑的很开心:「过得很好!看到好多美女帅哥哦,穿着比基尼的那种,身材真是好到爆,好sexy哦!」 四周全是人,郁绵示意她小点声:「晚点再说!体育课见!」 到了初三,为了升学时体育考试的需要,体育课改成了一周三节。 等老师吹哨说解散,许小妍一手拉着郁绵,一手拉过景知意,往那棵大榕树下走:「我跟你们说,我偷偷把相机和手机都带来了,我给你们看看我拍的,真的身材都好棒!」 景知意嫌弃她,往旁边坐了坐,一副冷眼旁观的样子:「没羞没臊,瞧瞧你这饥渴的样子!我才不跟你同流合污。」 许小妍白了她一眼:「那你别看!绵绵看!」 郁绵脸红:「我也不看了。」 「啊?为什么啊?」 许小妍有些失落,却还是不放弃:「你们就看看,看看吧!真的有个超帅的,看的我晚上做梦都梦见他了!」 郁绵愣了一下:「你梦见他什么了?」 许小妍笑嘻嘻的:「梦见亲他呀!」 郁绵一怔,感觉耳尖都烫了起来,小心翼翼的问她:「你……咳咳,为什么会梦到亲他呢?」 许小妍拍了拍她脑袋,有些语重心长的说:「你傻呀!我喜欢他呗,想亲一个人,就是因为喜欢他啊!」 郁绵眨了眨眼睛,笑容凝住了:「喜欢?」 她好像……没有喜欢的人啊?在她心里,除了裴姨,学习永远是第一位的。她知道什么应该,什么不应该。 许小妍没心没肺惯了,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继续说:「你喜欢一个人,所以会梦到!」 郁绵怔怔:「我没有……那不是……」 「嗯?你说什么?」 郁绵摇摇头,垂下眼睫:「……我没说什么。」 她不会喜欢别人的。 她只想留在裴姨身边一辈子,裴姨陪着她长大,她会陪着她变老。 许小妍一向心大,没在意她的神态。反而是坐在一旁的景知意,最先察觉到她的不对,等许小妍跑去食堂小卖部买可乐,她才慢悠悠的开口:「这种事情,你问许小妍?」 郁绵一直在出神,听到她说话,有些茫然的抬起头:「嗯?」 景知意忍不住嘆气,挪到她旁边,挨着她坐:「许小妍心大的像长了个窟窿,你问她,肯定是问不出来什么的,这种事情你怎么能问她呢!」
第71页 郁绵抿了下唇:「我没有……很想问。我就是……」 景知意定定的看着她,一副看穿她的样子:「得了吧,你今天一整天看起来都不太对,说说看。」 郁绵低低的嘆了一口气:「我……我梦见了……跟小妍差不多的梦。」 景知意也愣了一下:「你……」 郁绵说了一句话,脸就红透了:「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是、就是忽然做了个梦。」 「梦到了什么?」 郁绵羞耻的拿手背遮住眼睛,声音闷闷的:「想亲一个人。」 景知意也嘆气:「你可能是喜欢上某个人了。」 虽然她很不想给出结论,可是这样的梦……梦到亲吻一个人,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 郁绵忧心忡忡,立刻否定:「我没有……我不能早恋!」 「你梦见谁了?」 「我不知道啊……就是个背影。」 景知意一时间也不知再说些什么,本来以为郁绵会说梦见了某个同学,谁知道……她自己也不知道梦到了谁,就紧张成这个样子。 她还一本正经的说,要好好学习,绝对不可以早恋。 景知意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你要笑死我吗?别一天到晚瞎紧张。」 可她多多少少知道,这件事是不能对别人说的,比如许小妍那个大大咧咧,嘴上没门的傢伙。 她拍了拍郁绵的肩膀:「你也别想太多了……郁绵,或许梦这种东西,是没有道理的。」 郁绵点点头,轻声说:「我知道的。」 她说她知道,可是放学以后,小妍再拉着她去书店看小说的时候,她还是下意识的去找那本书的第二部 。她想知道……两个女孩子是怎么谈恋爱的。 然而,不知道是书只出了上册还是书店卖光的原因,她没找到想看的书,难免有些失望。 许小妍却收穫满满,看上好几本杂志准备付钱,郁绵拉住她:「小妍,你之前买的书还在我家呢。」 「对哦!我都给忘了!」 「我就知道你忘了,好啦,等会到我家去,我把书拿给你。」 许小妍笑嘻嘻的点点头,过一会又问她:「小绵绵,你偷偷告诉我,你是不是也看言情小说啦?」 郁绵脸一红:「没有!」 她是没有看言情啊……那个写的又不是男女主的故事。 许小妍咯咯笑:「你没看你脸红什么,你肯定看了。快说快说,你喜欢哪个男主?」 郁绵别过脸:「我真的没看……我不喜欢看校园文,我喜欢……那种年纪比较大的主角。」 「啊?」 许小妍站在原地傻了一会,等郁绵走远了她又追上去:「你的口味好奇怪……不过我有个宝库,等我给你找找,说不定会有你喜欢看的。」 郁绵点点头,耳尖红红的:「嗯……好。」 许小妍捂着嘴偷偷笑:「今天好,今天秒!我家绵崽要开窍!」 郁绵佯做要打她:「你讨厌!」 说是这么说的,等许小妍晚点真给她送了几本书过来,郁绵还是接过了,她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细声细气的说:「小妍,我可能要晚点才能把书还给你。最近作业比较多,你着急要吗?」 许小妍无所谓的一挥手:「没事。你随便看,我房间里两箱书。不过我要跟你说哦……这里面除了言情还有……那什么,很多种类的小说。要是你不喜欢看,就不要看哈。我只是按你说的,选了一些主角年纪大一点的。」 许小妍一向没心没肺惯了,其实什么题材都看,可是她觉得郁绵才有了一点开窍的迹象,也不敢挑太重口味的小说,就怕吓到她。 郁绵愣了下,忽然明白她说的『那什么』指的是什么,可能跟小妍上次塞给她的书一样,主角可能……是同性的意思吧。 就是她想看的。 她后来搜过几次论坛,也发现虽然同性可婚的法案通过了,但是其实登记结婚率并不高,这一部分人还是少数群体,社会文化和价值观念根深蒂固,更不是一日可以改变的,很多人还是接受不了。 其实这道理想想也很简单,虽然新闻上说,女性群体登记结婚的比例是男性群体的四倍,但是事实上,这么久以来,她好像还没见过……两个女人谈恋爱的。 现实没有人给她观察,所以她很想看一看小说里是怎么写的……哪怕是虚构的故事,或许也能投射一点点现实吧。 「绵绵?」 「嗯……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没事啦!那书给你了,你要有还想看的,再告诉我吧。」 郁绵笑了笑:「要很久啦!作业很多,我每天只能抽半个小时看的,我……」 她正说着话,楼上传来一阵节奏分明的脚步声,她下意识的把书往怀里一抱:「周一见!」 裴松溪穿着一件黑色高腰的紧身连衣裙,踩着一双细细的高跟鞋,刚刚下楼:「小妍来啦?」 许小妍笑眯眯的跟她打招唿:「过来送……过来说会话!」 裴松溪淡淡点头,目光从郁绵怀前抱着的书上掠过,隐隐约约可见一点花哨的封面,她心里大概有猜测隐约成型:「坐一会吧,冰箱里有西瓜和百香果汁。」 郁绵有些慌张:「哦……我知道了!」 许小妍却向她投去一个默契的眼神:「不用啦!我先走喽!裴阿姨再见,绵绵再见!」
第72页 她是古灵精怪的女孩,说了再见之后也不等她们说话,迳自跑出去了。 郁绵紧紧抱着书,穿过客厅想上楼:「裴姨,我先回去了,你是要出去吗?」 裴松溪嗯了一声,站在镜子前拢了拢鬓边碎发,而后又拿起一根眉笔,细细描眉,素白的手腕折出好看的弧度:「要出去见个朋友。」 郁绵下意识的想问她去见什么朋友,要在傍晚的时候换上裙子,穿着高跟鞋,甚至还要画眉……是男性朋友吗? 可她没有问。 裴松溪从来不干预她的交友,甚至鼓励她多跟朋友出去玩,她又怎么能……干预裴姨的生活呢? 可她心里还是觉得闷闷的,有些难受。 郁绵站在楼梯口,低下头轻声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裴松溪刚刚放下眉笔,眉宇沉静,眼尾像是氤氲的一尾墨,冷清秀致:「很快就回来,有事吗绵绵?」 郁绵摇摇头:「没事……你去见朋友吧。我、我先上楼了。」 她的神情有些不太对,裴松溪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过了片刻才点点头:「我先出去了。」 这孩子…… 初一的时候还会跟着她一起看偶像剧,遇上亲吻的镜头也直勾勾的盯着电视看,现在却已经……已经开始偷偷看爱情小说,不敢告诉她,甚至想让她早点出去了。 果然是到了知慕少艾的年纪了。 其实她想告诉郁绵不必瞒着她,喜欢哪个人,也可以大大方方的去喜欢,可又怕触及到她的自尊心,还是将这句话压下了。 她能做的,或许就是有意识的、有选择性的留出更多空间给她吧。 郁绵往上走了几步,又停下了。 她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忍不住轻轻嘆了一口气。 裴姨她……她把她留在这里,去见别人了。 不知道会不会是……裴姨喜欢的人啊。 第41章 41 九月的夜风已经有了凉意。 远处的江面上倒映着两岸璀璨华灯与不夜喧嚣, 近处的路灯却是有些昏暗的, 倒映着路上模模煳煳的两道人影。 温治臻淡声笑了笑:「松溪, 这几年过的怎么样?」 裴松溪眺望着远处的江面, 声音平静如水:「还可以。你呢,不是在国外疗养吗, 怎么好好的回来了?」 「最近状态还不错, 很久没回来了, 我想回家看看。」 「你家里人没反对?」 「没有,」温治臻笑容清隽温和, 「他们也想让我回来,把婚约的事情定下来。」 裴松溪神色淡淡,一副与己无关的神情:「我猜到了。」 温治臻看她这般冷淡神情,有些无奈的笑:「松溪,你对这件事情, 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关心。」 裴松溪抿出一点笑意:「你不也是这样吗?你也并不在意。如果能通过某种形式, 就可以省掉很多麻烦, 我可以接受。你知道, 我不喜欢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困扰太久。」 他们是认识多年的朋友, 相对时平淡如水,性情相近。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哪个男人不让她讨厌, 大概就是温治臻了。结婚这件事是个麻烦, 她只想简单应付过去。 温治臻是很合适的人选, 性格沖淡平和, 宽厚善良, 奶奶也很喜欢他。而且……绵绵大概会喜欢他的。 温治臻摇摇头:「我跟你不一样。算了,等你想法变了,你及时告诉我。在那之前,如果你需要我,我会在这里。」 裴松溪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沿江小径快要走到头,温治臻停下脚步:「我送你回去,有点晚了。」 「不用了,你身体不好,早点回去休息。」 温治臻没答应:「这附近不好打车,我开车过来的,你放心,我不是纸片人,还没那么脆弱。」 裴松溪来时是叫的车,现在时间确实不早了,便没拒绝他的好意,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路过一家日式零食铺的时候,温治臻踩下剎车,有些歉意的跟她说:「抱歉,我想下车买点东西。等下再过来应该已经关门了。」 他下车,买好东西回来,裴松溪看到袋子里装着两袋榛子味的小饼干:「买给你妹妹的?」 温治臻重新发动车子,注视着前方,神色温柔:「嗯,南南喜欢的小饼干,回来时太匆忙,还没给她买。」 裴松溪点点头,没再说话。 车厢里放着民谣,歌手的嗓音沙哑低沉,他们一路沉默,氛围却并不尴尬,反而是宁静舒缓的。 - 郁绵本来只准备花半个小时看书的,却没想到,她没忍住,将许小妍带来的书都给翻了一遍,有的是只看了开头,看到主角戏份就停下的,有的则一路看了下去,将小半本都看完了。 她找到一些感兴趣的故事,有一本写的是仙侠师徒,一本主角是寄住在叔叔家的少女,还有一本……主角她没在意,配角似乎是两个女生,可惜篇幅和笔墨实在太少,她将一本书都翻遍了,也只看到寥寥几个场景。 她找不到很想看的故事。 其实她早就猜到了……小妍喜欢看言情偶像剧和耽美漫画,但是似乎只对男生感兴趣,这种……两个女生谈恋爱的故事,小妍大概都没看过,上次那本可能是个意外。 郁绵有点失望的摇摇头,将所有的书都收了起来,依旧放在床底下的收纳箱里,可是心里的疑惑和好奇却像野草,被春风颳过,某个念头肆意疯长。
第73页 她打开电脑,想上网搜一搜,可是又停下了,滑鼠停在了浏览器的图标上,却迟迟没有点下去。 她想,现实世界和网络世界应该是不一样的,虽然法案都已经通过了,可是现实世界中,她没有见过两个女孩谈恋爱的。像那次课堂讨论一样,大多数人对这件事还是反对的,甚至会觉得不适。 裴姨养她长大就会被人议论,她不能再……给她更大的压力了。 郁绵有些出神的看着窗外,刚好有两束汽车的灯光刺破黑暗,紧接着传来汽车剎车时轮胎与地方摩擦的声音——应该是裴姨回来了吧? 她走到窗边去看,有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灯下。可先下车的是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那人先下车,再绕行再另一侧,为副驾驶上坐着的人打开车门。 一双踩着极细高跟鞋的脚从车里踏出来,鞋面上镶了碎钻,在夜灯下熠熠生辉……是裴姨啊。 ……她在和那个男人说话。 大概是在道别。 郁绵不自觉的屏住了唿吸,目光专注的看着正在交谈中的两个人……隔得太远了,路灯的光芒昏黄模煳,她只能模模煳煳的感觉到,那个男人岁数不会太大,也不会太小,举止之间有着良好的教养和绅士风度。 远远看过去,男人清隽温和,女人静美淡远,像是充满诗意的工笔画,看起来格外相衬。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的心被狠狠的扎了一下。 郁绵转过身,不敢再看了。 她想到小学毕业那个暑假,在马场骑马的那天晚上,在酒庄里听到的谈话……这个人,就是裴姨的未婚夫吗? 她曾经惴惴难安过很长一段时间,可这三年来再没听过其他消息,于是她试着自欺欺人,可是现在才知道……一切并没有结束,或许只是刚刚开始。 她挪着步子,到床边坐下,看着地上收纳箱里的书,自嘲的笑了下。 她明明都知道……有的事情是不能开始的,也跟知意说了不可能,可是心底还是隐隐有期待吧? 郁绵轻轻呵出一口气。 她到底在期待着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笃笃。」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紧接着一道清醇动听的声线在门外响起:「绵绵,还没睡吗?」 郁绵跳下床,过去给她开门:「……裴姨。」 少女穿着豆绿色纯棉家居服,头髮披在肩上,一张雪白的小脸只露出了小半,下巴尖尖的,神色郁郁的,似乎不太开心。 裴松溪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会,才问:「我可以进去坐会吗?」 郁绵沉默着点点头,往后退了几步,让她进去。 裴松溪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过她房间,少女的房间里总是藏着一些欲语还休的小秘密,她不想让绵绵觉得不被尊重,所以尽可能的给她独立空间。 床头柜上放着甜橙味香薰,空气中浮动着温暖又活泼的柑橘香调。只是一向活泼明朗的少女此刻有些安静,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她发现,她们已经很久没聊天了。 裴松溪在她书桌前坐下,看着桌上一摞厚厚的复习资料:「这些都要写完的吗?」 郁绵坐在她旁边,点点头,努力压下那些负面情绪,尽可能让语气如常:「对啊,难道你们以前不用的吗?」 「不用的。我读书的时候其实并不辛苦,有一些作业,大多时候在学校就完成了。回家之后的时间是属于自己的,一般不会学习。」 郁绵第一次听她说起过去的事情,下意识多问一点:「那你回家之后做什么呢?」 裴松溪凝视着她,有温煦笑意静静流淌:「回家之后……好像也有些无聊。看书、插花、练字,跟朋友约着骑马、打马球、高尔夫。」 她生性是不爱热闹的人,年少时就独来独往,年岁渐长后性子更加冷清,有时候甚至会觉得跟人世间有些脱节,除了郁绵是她唯一牵绊,像给天上的风筝系了线。 郁绵认真的听着,忍不住问她:「那……以前是不是有很多人喜欢你,跟你告白?」 裴松溪被她问的失笑:「有一些吧,时间太久了,我记不清楚了。怎么了?绵绵,你是在学校里被很多人表白,所以觉得有些苦恼吗?」 郁绵脸颊红了红,立刻否认:「不是……喜欢我做什么,我又不好看。」 她学习的时候很专注,不太跟人说话,只偶尔跟陶让讨论一下数学题;学习之外的时间都跟几个朋友在一起,她跟班上同学的接触其实并不多。 裴松溪望着她,神色温柔:「我们绵绵哪里不好看了,明明很可爱啊。你们同学都这么没有眼光的吗,竟然不喜欢你?」 郁绵被她夸了可爱,耳尖有些发烫:「没有啊……而且你,你以前都没说过我可爱的!」 裴松溪深深的看着她,然后绽开笑意:「是很可爱的,相信自己,绵绵。」 绵绵这孩子……原来在心底这么想得到她的认可和赞美吗,她好像以前没有注意到这个方面的问题,有些疏忽了。 郁绵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耳朵,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动作是稚气的,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裴松溪看她情绪好了一些,才问她:「刚刚看你似乎有点不高兴?」 郁绵愣了一下,低下头:「……没有的。我……我刚刚就是有点困了。」
第74页 分明是一副不愿意说的样子。 裴松溪垂眸看着她……还是这样的,进入青春期的女孩,有了自己的小小世界,门好像……已经对她关上了。 她没再追问,站了起来:「我先回去了,绵绵,好好休息。」 郁绵低着头,轻轻点了点:「晚安。」 「晚安。」 「裴姨……」郁绵忽然抬起头叫住她,她心头有只小鹿在乱撞,眼睛里有隐秘的亮光,期待万分的看着她,她迫切想听到某个答案。 「我刚刚的问题还没问完,裴姨,你以前在学校里被表白的时候,有……有喜欢过谁吗?」 第42章 42 裴松溪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她顿了一会才开口:「学校是象牙塔, 如果你遇到某个喜欢的人, 可以尽情去喜欢, 绵绵。」 她没再说下去,因她一直不想让郁绵过早的接触到残酷冷硬的现实, 可是不得不承认的是, 当人成年进入社会之后, 很难再遇到那么真挚纯粹的感情,在做选择的时候, 感情很难再排在第一位了。 可郁绵却听懂了。 她低下头,轻声说:「我知道了。」 第二天,郁绵去找许小妍,把书还给了她。 许小妍一脸震惊:「你怎么看这么快?」 郁绵笑了笑:「看了一点,不感兴趣, 不看了。」 许小妍扁扁嘴:「好吧。」 可她还是觉得好友怪怪的, 总感觉她像在逃避着什么, 抗拒着什么。 郁绵朝她挥挥手:「我回去学习啦!学校见!」 「哎?你不玩一会吗?」 「不玩啦!」 从秋天到冬天, 郁绵把所有时间都放在了学习上, 甚至连很久没做的奥数,她也开始找了习题册来做, 第一次报名参加全省中学生的奥林匹克竞赛。学习之外的时间, 她都在画画, 以前画风景和人物居多, 现在已经尝试画一些建筑的轮廓图。 她把自己的时间切成无数个小块, 再用数不清的任务填满了,再也没有闲暇的时间,似乎这样……她就可以迴避某些她已经逐渐触碰到的东西。 她曾经站在那扇门外,想过推开大门,可她转身离开了,她还不想知道那么多。 初三上学期倏忽而过,短短的寒假到了。 放假的第一天,郁绵在房间里做假期规划,想做的事情太多,可时间似乎太少了。她一连在房间里闷了两天,裴松溪不太放心,第二天晚上敲开她的门:「绵绵?」 郁绵放下笔,跑过去给她开门,朝她微笑:「裴姨,怎么啦?」 她还跟以前一样,笑容清净甜美,可是裴松溪却真切的感受到一种距离感——绵绵再也不会看着她微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目光落在半空中某个角落。 这半年来,绵绵都是这样,很久没像以前那样靠在她肩头撒娇,因为晚上学习到太晚,周末早晨也不会再跟她一起跑步了。 她们之间的距离无声无息的拉远了。 这是裴松溪没有预料到的,虽然她一直都不干预郁绵的生活,可是现在……实在是有些冷淡到生疏了。 她是天生冷心冷性的人,不知道要如何处理这种距离感,更不知道怎么去亲近青春期的少女,有好多次想找郁绵聊一聊,最后站在她房间门口又悄悄走回去。 可是这次,她真的有些担心了。 裴松溪沉默了好一会才说:「绵绵,最近学习很忙吗?」 「嗯,要中考了,要认真写作业的。」 「你已经很优秀了,绵绵。」 郁绵抿了下唇:「可是除了学习……我好像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裴松溪一怔,以前绵绵会跟她一起散步,一起看纪录片,总是偷偷拍她的照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都不知道能做些什么了? 她想了想:「我马上也休假了。要不要出去玩一玩?」 郁绵下意识问她:「去哪里玩?」 哪怕她尽可能的克制情绪,可声音里的惊喜却根本藏不住:「去哪玩呀?」 「想去北海道滑雪,还是去海岛度假?」 郁绵眨了眨眼睛,明亮澄净的眼眸里盪开欣喜:「这么远吗?就我们两个人吗?」 裴松溪点点头,自责的情绪却慢慢涌上来……这么久以来,她好像还没带绵绵出国旅游过,原来绵绵会这么开心。 「去滑雪吧!我太想去了!想想我就好开心!」 裴松溪笑意促狭的问:「那作业呢?」 「作业不写了!老师也不会骂我的!」 她忍不住调侃她:「那是谁刚刚说了,要中考了,一定要认真做作业的,嗯?」 那个『嗯』字像个小钩子,声调是微微上扬的,异常的好听,把郁绵的心钩的有点乱了,她脸一红:「……裴姨!」 终于又有了几分平日里撒娇的意味了。 裴松溪笑了笑,想伸手摸下她发顶,郁绵似乎察觉到了,往前走了一步,微微仰起头看着她,目光中有些期待的样子。可裴松溪只是指尖微微动了一下,又慢慢拢起来:「你早点休息,绵绵,我让魏意安排一下,明天或者后天就出发。」 郁绵开心坏了:「好!」 裴松溪的目光变得柔软:「寒假去北海道,等中考完再去斯里兰卡或者威尼斯好了,不要一个人闷在房间里,绵绵。」 郁绵没想到她连暑假的旅游计划都想好了,简直想扑过去给她一个拥抱,可是……可是她还是忍住了,回到房间里,抱着枕头在床上打滚,笑到最后脸都酸了,她揉了揉脸,看着天花板发起了呆。
第75页 魏意做事一向效率很高,头天晚上裴松溪给她打的电话,第二天中午一切都安排好了,订的是晚上的机票。 郁绵把作业都扔在脑后,飞机起飞之前拍了一张照片,在社交软体上发布了一条最新的动态:「出来玩!」 底下一堆朋友纷纷留言: 知而能行:出去玩?崽你被夺舍了吗? 小小许爱吃棒棒糖:出去玩?崽你被夺舍了吗? 唯风知意:出去玩?崽你被夺舍了吗? 只有陶让比较正经:一路顺风,玩的开心。 郁绵握着手机笑成一团,一条一条的回覆:「裴姨带我去滑雪啦!」 语气是掩不住的骄傲与开心,笑容明亮干净。 裴松溪看了看飞机上的杂志,看到她的笑容,也低下头笑了笑,原来她跟朋友聊天的时候会这么高兴。 接下来是两个多小时的飞行,郁绵全程都很兴奋,裴松溪则往后靠,微微阖上了眼,年底连轴转了十几天,她还有点没缓过来。 郁绵放下手机,最初看了一会天空上的云海,而后觉得有点无聊了,刚回头想跟裴松溪说话,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她愣了一下……裴姨她,是很累吧。 可是她这么累了,还想要带她出来玩。 郁绵靠过去,悄悄看着她的睡颜。 她脸颊在灯光下白的好像要发光,皮肤纹理很细腻,眼睫毛也是长长的,弯弯的。郁绵轻轻吹了一口气,就看到这纤细浓密的眼睫如蝴蝶的翅膀,轻轻扑闪,让她的心也跟着轻轻颤动了一下。 走廊上有空姐推着车经过,礼貌问询:「小姐,请问您要什么饮料吗?」 郁绵心虚的立刻坐回去,沖她摇摇头。 裴松溪也醒了,眼神有些迷濛的看了看她,下意识的伸手摸了下她压乱的头髮,动作自然,神情温柔,很快,她又闭上眼睛继续睡着了。 郁绵却因为她这小小的动作而眼眶发酸……有好久了,裴姨都没有摸过她的头髮了。 第43章 43 飞机降落的时候, 窗外天都黑了。 魏意早就安排了司机来接, 订好了一家民宿, 环境优美开阔, 在寸土寸金的地方还有一个很大的阳台。郁绵站在阳台上往外看,能看到远处的万家灯火, 属于那些她不认识的陌生人。 郁绵回过头, 又看了看裴松溪, 她在给房间里的盆栽浇水,侧颜安静秀致,忍不住看着窗外的灯光微笑。 北海道有着全国第一的降雪量和干粉雪质, 她们去了由is, east,west三座大山组成的留寿都度假村滑雪场,既适合初级学习,也适合高手戏雪。 郁绵还是第一次来滑雪, 特意请了一对一的教练。 教练给她介绍这里的细节, 说的是还算流利的中文:「这里的粉雪, 是西伯利亚的冷空气吹过海面, 形成了含水量高的西北季风, 再形成降雪云团,从而降雪。你看, 我在这里划过的雪板印记, 很快就被被新的雪花遮盖填平。雪友们都叫粉雪「japow」。 郁绵认真的听她介绍这里的基本情况, 先穿戴雪具, 再尝试单脚固定在雪板上行走、上坡以及剎车停下。 练了一个多小时,郁绵已经能熟练的滑行一小段,教练带着她们坐缆车上山。 最先要练习z字行走,从山上一路练习到山下,郁绵算是学会了面谷和面山的横滑停止,等需要教练手拉着手教她单板转向的时候,裴松溪笑着说:「我来吧。」 郁绵眨了眨眼睛,等她走到面前,小声问:「裴姨?你教我啊?」 裴松溪点点头:「手给我。」 郁绵愣了一下,把手交给她,明明都戴了手套的,可是她还是在那一瞬间觉得不好意思,不敢直视她:「我有点怕摔跤……」 裴松溪给她检查了一下穿戴的雪具,又看了看她的雪板:「摔跤是不可避免的,以前我学的时候摔的整个膝盖都青了,会害怕吗?」 郁绵摇摇头:「不怕!你是什么时候来学的啊?」 裴松溪愣了一下:「好像很早了,很小的时候来学的,雪场里有亲子项目,当时是跟家人一起来的,长大以后跟明燃她们也来过。」 郁绵笑,语气轻快:「那以后你都要跟我来!」 裴松溪有些无奈和纵容的笑了笑:「好了,都跟你一起来。」 她牵着她学单板转向的时候,只要一到面山的横滑停止时,郁绵就会慌张的剎车,速度太快的时候她会很慌张:「太快了!裴姨!」 裴松溪的声线是一如既往的清淡平和:「不怕,我在这里。」 郁绵听到她声音,觉得很安心,瞬间没那么紧张了,注意力一放松后立刻跪在雪地里,由于惯性往前一趴,整张脸都埋到雪地里。 她扑腾着坐起来,眨了眨眼睛,声音里难得有几分骄纵的意味:「裴姨!因为你说话,我摔跤了!」 裴松溪走过来,朝她伸出手:「摔疼了吗?」 郁绵坐在地上不起来:「疼!」 「是哪里摔疼了?」 「你猜!」 郁绵仰着头看着她笑,滑雪帽里露出一双明亮澄净的眼睛,眼尾弯弯的,凝视着她。 裴松溪看出她刚是在撒娇,挥了挥手:「真不起来吗?不起来我就走了啊?」 郁绵紧张兮兮的看着她:「啊?你真要走了啊?」
第76页 裴松溪被她这样子逗笑了,声线里是掩不住的笑意,弯下腰去牵她的手,紧紧握着:「不走,逗你的,起来吧,继续学。」 郁绵喜欢她主动来牵自己手的动作,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继续学习。 等她能学会基本学习技能后,裴松溪让教练先陪着她,再做一些基本练习。 而她自己,则上到更高处滑下。她很明显有着极为丰富的经验,从高山上往下滑行的时候快的像一道闪电,倏忽一下从视线中滑过,姿态优雅,却又充满力量。 郁绵惊讶的睁圆了眼睛,目光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像是升中学那个暑假,她看到裴松溪纵马而来的时候,内心的感觉是很震撼的,这样的裴姨是她平日里很少见过的,像是利刃出鞘,英姿飒爽的美感。 裴松溪滑完两个来回,停了下来:「到时间了,绵绵。」 度假区里有雪场酒店,但是之前订房间时考虑到郁绵还没来过北海道,还是选了市区酒店,方便带她到市区里逛逛。 郁绵有些意犹未尽:「我才刚刚学会,明天还可以来吗?」 裴松溪点点头:「当然,回程票还没定。只要你的作业写得完,我们假期最后一天回去都行。」 裴姨又调侃她之前说写作业的事情! 郁绵装作听不见:「风太大了!我听不清!」 可她一双澄净的眼眸分明是狡黠明亮的,藏着些小小的得意与骄纵,是笃定了她拿自己没办法的。 她一整天都好快乐。跟裴姨出来玩,就不用见到别人,不用每次回去都看着空荡的客厅发呆,也不用再去考虑那些……被她触及到,却又最终刻意逃避的事情。 回程的路上,郁绵一直趴在车窗上看外面的夜景,嘴角往上扬起。 裴松溪选了一家路边的日式居酒屋,由一对夫妻经营的私人餐馆,装修风格质朴典雅,里面吃饭的人不多,放着温柔的轻音乐,灯光暖暖的。 裴松溪先进去,正好遇见温治臻朝她挥手,她带着郁绵走过去:「我有个朋友在这里,一起吃顿晚饭。」 郁绵走在她后面,笑意瞬间凝在了脸上……朋友……男性朋友。 是那个她晚上换上裙子和高跟鞋去见的人吗? 裴松溪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她没跟上,回过头叫她:「绵绵?不好意思了?」 郁绵摇摇头:「……不是。我就是……就是没怎么见过生人。」 裴松溪揽了下她的肩,带着她往里走:「没事,不用紧张,他性格很好,是我认识很多年的朋友。」 郁绵默默听着她对这个陌生男人的评价。是啊,他性格很好,所以……裴姨才会愿意跟他在一起吧。 温治臻刚到这里不久,只点了一壶茶,看见裴松溪带着小姑娘进来,站起来朝她笑:「这是郁绵吧?」 郁绵不想理他,不想看见他,可是出于礼貌,还是点点头:「您好。」 温治臻笑了笑,浅色的瞳孔里盛着光,那笑容也是极好看的:「不用太客气,我叫温治臻,是你裴姨的朋友。」 郁绵低着头,没再说话。 裴松溪察觉到郁绵隐隐抗拒的情绪,有些不解,转念一想,她大概是生气自己没先跟她说,就带她来见朋友的事情。点菜的时候,她轻轻拍了拍她手背:「绵绵?」 郁绵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很快低下头:「我饿了。」 温治臻把菜单推给她:「看看想吃什么。」 他是分寸感把握的极好的人,没有跟着裴松溪一起叫她小名,却时刻关注她的感受,让她先点菜,甚至在点饮料的时候,还特意问了哪一种比较适合年轻女孩喝。 他越是这么温和宽厚,郁绵心里就越难受……她不想承认,可又不得不承认,这个人从长相到性格、再到相处时的小细节,都让她挑不到一点错处。 所以……裴姨是很喜欢他的吧? 是不是没有她在会更好——异乡,风雪,故人,这样听起来就很美好。 郁绵一向是喜欢日料的,可这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裴松溪显然注意到她情绪不佳,一直轻声跟她说话,温治臻也照顾着她的情绪,偶尔才说几句话。 越是这样,郁绵就越是心里郁结……像是两个大人在静悄悄的看着小孩闹脾气,她对自己失望透了,可又实在笑不出来。 总算吃完这顿饭,她感受像是受了一场公开处刑,脸颊很烫。从居酒屋里出来,被冷风一吹,脸颊上的热度才降了一些。 温治臻站在路边问她们:「你们住在哪里?我送你们回去。」 裴松溪还没说话,郁绵就已经悄悄攥紧她的衣角,她感知到她的情绪,摇了摇头:「不用了,你先回去吧。」 「好,那往前走一段,这里不好叫车。」 温治臻很绅士的走在外面,路灯落到他脸上,眉目格外深邃,笑着跟她们介绍这附近有什么值得去的公园、地道的日料和风景美丽的景点,他似乎对这里很熟悉。 郁绵全程没说话,只紧紧的揽着裴松溪的手,隔在她和温治臻之间。 她讨厌别的男人靠近她。 温治臻有时会觉得这小姑娘很有趣,性格、教养都很好,可是一举一动间又有着一点小霸道,像是在宣示着某种主权。 奇妙的是,松溪似乎一点都没察觉到的样子。
第77页 他笑着把她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神情却始终是温润含笑的,一直送她们到路口,给她们叫车,站在路边挥了挥手:「路上小心。」 裴松溪摇下车窗:「治臻,你也早点回去。」 郁绵有些不情愿的也说了再见。等汽车发动,她一直从车窗往后看,能看见他始终站在街口,站在冬夜的小雪里,目视着她们离开。 等再也看不见他,郁绵一转身就撞上裴松溪的目光。 裴松溪问她:「绵绵,你今晚有点不高兴,对吗?」 郁绵说没有:「没有啦……这家店很好吃。」 裴松溪不相信她的说辞,直视着她:「是因为我没跟你说一下,就带你来见朋友吗?」 或许青春期的孩子都自尊心格外强烈,需要别人的尊重。 郁绵想说不是的,却又忍住了,沉默的点点头。 除了这个理由……她没办法把那些难过的、她不愿意表达的情绪说出口。 她不能那么自私,要求裴姨为了她,做出这种让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 只是……这半年来被她刻意压制的情绪,似乎在这一刻无声无息的涌上心头,明明知道不该,不能。 可是。 可是…… 第44章 44 从北海道回来, 就到了农历新年。 裴家客厅里,也不知道裴林默什么时候买的桌球机,在跟裴之远打桌球。 郁绵在旁边看着,注意力集中的盯着最后一个球, 等裴之远一球进洞,她握紧拳头, 嫌弃裴林默:「小叔叔!你笨死了!」 裴林默看了看骄傲得意的少年,又看了看气的脸红的小姑娘, 露出一点狡猾的笑容,一点也不要面子的说:「我老了, 人老了就要服老, 可不像有些人, 这么冷的天,还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西装。」 他说的正是刚刚从外面回来的裴松溪。 她的藏青色大衣外套搭在手上, 里面是一件很薄的银灰色西装, 肩上落了几片雪花——她刚因为有急事, 去了公司一趟。 郁绵凶他一眼:「你这个人说话怎么这么别扭!」 她跑过去, 帮裴松溪拿包, 挂外套, 然后拉过她的手:「裴姨,快来壁炉这里烤烤火。」 一向温软干净的手掌此刻是冰凉的,郁绵把她的手捧在手心里, 感觉半天都没热起来。 裴松溪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把手掌抽出来:「没事, 我不冷。」 郁绵哦了一声,低下头。 裴林默还在一旁跟裴之远说着小话,裴松溪已经走过去,拍了下裴之远的肩膀:「球桿给我。」 「啊?姑姑你要学吗?」 裴松溪淡淡笑了一下:「不是。裴林默,过来打一局。」 裴林默正吊儿郎当的撑着球桿,被她点到名下意识站直:「嗯?干嘛?打一局?」 裴松溪点点头:「开球。」 「不是吧?你认真的?那你等会输了可别怪我啊。」 「我不会让着你的!」 「我……真不行我等下给你放点水吧!」 裴松溪神色淡淡的,第一桿进了四个球:「是吗?」 裴林默:「……」 靠!脸好疼! 后来,一局打下来,裴林默像个落败的公鸡:「裴松溪!你就是故意的!」 裴松溪接过郁绵端给她的蜂蜜茶,抿了一口,声音平静:「是,我就是故意的。」 「……你过分!」 裴松溪唇角才勾起来一点:「谁叫你人老体弱呢,裴大画家。」 裴林默:「……」 他才发现这人焉儿坏,不就是他刚才自嘲老了,又把她给带上了,这人才非要给他一点好看吗! 过分!没见过这么欺负弟弟的! 他气的半死,想着如何扳回一局的时候,裴松溪早就没注意了,她低下头跟郁绵说话:「绵绵有打球吗?」 郁绵摇摇头:「没有!小叔叔和之远哥哥说我太矮了,不跟我打。」 裴松溪抿唇笑了下,笑声低低的,像在她心上敲了一下:「他们想自己玩,才这么瞎说。晚点我教你。」 郁绵欣喜的点点头:「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没有!」 郁绵眉开眼笑,可是一想到她今天那么早出来,外面还在下大雪,又开始心疼她:「还是不要了。你回房间休息一会!」 裴松溪点点头:「好,那我先上去了。」 「我也跟你一起。」 裴林默在一旁冷哼:「就知道收买人心,你看绵绵好好一个小姑娘,天天都在崇拜你,还不如崇拜一下我们这种青年艺术家。」 裴松溪淡淡挑挑眉:「哦,艺术家先生,据我所知你每天穿四条裤子还叫冷,把青年两个字去掉。」 裴林默:「……!!!」 郁绵和裴之远忍不住大笑,一个拉着裴松溪的手上楼,一个扑过去扒裴林默的裤子,惊讶的发现裴先生竟然是个穿两条秋裤的奇男子! 郁绵跟进裴松溪的房间,进浴室给她放水,拿毛巾和家居服。 裴松溪看她忙前忙后的样子,忍不住想……好像就是从北海道回来,绵绵好像又变回以前那样子了,会主动来牵她的手,有时候靠在她肩头撒娇,等她工作回家,她总会发现一点小惊喜——提前放好热水的浴缸、桌子上放着的一颗橙子硬糖、花瓶里新插的一束鲜花。
第78页 原先悄无声息产生的距离感,似乎又渐渐消失了。 郁绵从浴室出来:「好啦!快去洗澡,我给你放了玫瑰精油哦。」 裴松溪走过去,摸了下她发顶,笑容有些无奈:「说了多少次了,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怎么就不听呢。」 「就是一点小事啦!快进去,水要凉了哦。」 「好吧。」 郁绵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回头看了一眼,低声自言自语:「……因为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啊,裴姨。」 前几天见到裴姨的……那个朋友,她不想承认,可又不得不承认,她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吃的饭、穿的衣服、甚至连她的课本和作业,花的都是裴姨的钱。 而她好像从来没为她做过什么。 她低着头往前走,有些怀着心事的样子,刚刚准备回房间时,却被叫住了:「郁绵,你过来一下。」 郁绵抬起头,看到裴林茂站在楼梯口,神色阴晴不定的看着她,她没来由的有些心慌:「裴叔叔……有什么事吗?」 「有一点事跟你说一下,你到书房来一下。」 郁绵下意识想拒绝,可是想想……裴姨也在的,她没什么好害怕的,再说了,小叔叔他们都在下面,不会有事的。 她跟着裴林茂进书房,里面没开灯,窗户大开着,寒风吹得窗帘浮动。 他放低了声音:「你有想过回家吗?」 郁绵一怔:「回哪?」 她的家在安溪路268号,那是她和裴姨的家。 裴林茂露出一点意味深长的笑意:「你自己的家。」 郁绵彻底愣住了。 他说的是……自己原先那个的家吗? 她的目光扑闪起来,似乎想听到更多,可裴林茂却像个垂钓的隐者,扔出一个钩子,搅的她心绪不宁,才满意的笑了笑:「你会知道的。」 说完话,他打开电脑,叫她出去。 郁绵怔怔的,本能的顺着他说的话往下想……可是她确实记不起来了,那时候才几岁,时间久了,记忆都成了碎片,哪怕浮现一星半点,也无法拼凑出整张地图了。 她有些心事重重的往自己的房间走,没走几步就被裴林默从后面拍了拍肩膀:「绵绵?你没事吧?」 「嗯……小叔叔?」 「我刚看到他叫你过去,跟你说什么了,骂你了?」 郁绵摇摇头,笑意有点勉强:「没有说什么,没骂我……我、我先回去啦。」 她脑子现在有点乱。 裴林默注视着她走回房间,有些不太放心,想了想又去敲裴松溪的门,等了一会才等来她开门。 裴松溪穿着纯棉家居服,头髮湿漉漉的披在肩上,看起来像是刚洗完澡:「有事?」 裴林默可受够了她说话时冷冷的样子,除了跟郁绵说话时神色温柔一点,大多时候冷的像块冰,可现在他也没心情跟她计较这些细节了:「刚刚裴林茂跟郁绵说了会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裴松溪神色一冷:「绵绵呢?」 裴林默指了指对面房间:「回房间了,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样子。我问了一句,感觉她不想说。」 裴松溪往走廊外看去,秀致修长的眉宇慢慢紧蹙起来,眉目间像是覆了冰雪,不是平时那种淡漠出尘的冷意,而是看起来……好像被碰到绝不容许他人触碰的底线了。 裴林默看她这种神情去找大哥,很不放心的跟上:「哎……你也别激动,就说了几句话,大过年的,别闹得奶奶心情不好。」 裴松溪没理他,走到书房门外,说了一句与你无关,才用力将门摔上,把他彻底关在了门外。 门内,裴林茂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有些意外:「松溪?找我有事?」 裴松溪声音冷冷的:「我劝你不要有不该有的念头。」 裴林茂挑了挑眉,状似不解:「你说什么?」 「你跟绵绵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是问了她几句,现在过得怎么样,找不回家人了,这么多年来是不是已经习惯了。」 他说的坦白直接,就是笃定的知道,就算她去问郁绵,能问到的也无非是这几句话而已。 可裴松溪的目光却陡然变得锋利尖锐:「家人?」 裴林茂神情悄悄凝了一瞬,才顺着她的话点点头:「嗯,随便问了一下。」 裴松溪冷笑,眉眼间是从未有过的冷冰桀骜:「警告你,别碰不该碰的事情。」 她说完就走,裴林茂在背后有些愤怒叫了她数声,她也没停下,将门推开了,差点没把门摔正在偷听的裴林默脸上。 裴林默听了个大概,以前也知道裴松溪一直在找郁绵家人的事情,隐隐约约猜出裴林茂的用意,可还是被裴松溪此刻冷沉的脸色吓了一跳…… 怎么会这么生气,像是怕极了…怕极了有人把郁绵从她身边抢走的样子。 第45章 45 「笃笃。」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 郁绵正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发呆。 她愣了一下:「谁呀?」 「绵绵,是我。」 郁绵跳下床去给她开门:「裴姨,有事吗?」 裴松溪垂下眼眸, 笑意淡淡:「没事, 我过来看看你,怎么闷在房间里没下去?」 「哦……我刚刚觉得有点冷, 回房间换件衣服。」
第79页 裴松溪愣住了,果然是这样的。 绵绵并不想让她她知道刚才的事情……是因为她,很想回家吗? 她顿了一下,才说:「下来玩吧, 之远和林默想打麻将, 你要不要一起?」 「麻将?你也会吗?」 裴松溪诚实的摇头:「不会。」 郁绵忍不住笑了:「原来还有你不会的东西!我差点以为你要教我呢!那我一定要学会,等我来教你。」 裴松溪看她笑容如常, 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稍微淡了一些:「那快点换件衣服, 下去吧。」 「好!」 郁绵一转身, 脸色的笑意就黯淡下去……是裴姨找到了她的家人, 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所以裴叔叔才会问她吗? 是裴姨……不想要她了吗? 毕竟她已经订婚了,应该很快就会结婚了吧。 她有些神色恍惚的,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厚实的羊羔绒外套换上,走出去前又调整好表情:「我好啦。」 裴松溪点点头, 轻轻揽了下她肩, 带着她往前走, 却意外的愣住。 绵绵原来已经这么高了,就比她矮这么一点点了。 楼下,客厅里裴林默刚刚把麻将机打开,连一向只在三楼休息的周如云也在下面,笑骂着:「老三就是喜欢折腾这些有的没的,又是桌球机,又是麻将机,也是家里地方大,不然哪里够你折腾的。」 裴林默笑的一脸骄傲:「这叫给生活找乐子,不然多无聊啊,哎,好了!奶奶您上坐!」 家里有这么个大活宝,原本沉寂的氛围被沖淡了许多。 丁玫平时就喜欢跟邻家太太一起打麻将,此刻是观战指导,看见郁绵下来朝她招招手:「绵绵过来,我来教你,保证你大杀四方。」 裴之远扁扁嘴:「妈,您到底是谁亲妈啊?」 「谁叫你长得没绵绵可爱!边儿去!」 一个老人,两个小孩,外加一个活宝裴林默开始打麻将,郁绵一点没接触过,但她胜在聪明,一点就通,很快就上了手。 裴松溪在旁边看了一会,趁他们正在兴头上,转身往阳台外走,拉开玻璃门,又反手关上。 室内是和乐融融的温暖氛围,室外是冷冽刚劲的冬日寒风。 电话接通了,她的声线也是冷硬的:「去查一下裴林茂最近在做什么,跟谁接触、跟谁合作、跟哪家公司现在是竞争关系、手上有没有什么大项目,今晚给我回復。」 挂了电话,裴松溪在阳台上站了很久。 情绪起起伏伏,如同一片广袤的海洋,裹挟着她的一颗心,高低起落。 - 初三的假期格外的短暂,大年初六,郁绵开学了。 上学的第一天,教室里慌张又混乱,正在赶没写完的作业、抱怨假期太短、差点睡过头迟到的……开学的第一天,註定是鸡飞狗跳的。 郁绵也有些困困的,挂着黑眼圈,出去旅游挤占了一点时间,她后来也赶了几天作业,幸好在上学之前完成了。 她从书包里拿出寒假学着做的雪花酥,用精緻的小袋子装好了,全都分给朋友和前后座的同桌。 许小妍最喜欢吃甜的东西,一点不客气的霸占了陶让的座位:「绵绵,你寒假去玩的怎么样啊?」 郁绵想起这次出行经歷,心情酸涩而复杂:「嗯,挺好玩的。」 「好玩就好。我也出去玩了,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嗯?」 「我看上一个人了!」 「就是隔壁班的体育委员秦川喽,寒假的时候我去熘冰,刚好他也在,我不是手脚不太协调,平衡性不太好吗,然后他刚好也在,他就全程陪着我……」 许小妍说着说着,有点脸红:「我要追他,我决定了!」 「嘘……你呀,也太大胆了,小心被别人听见了!」 郁绵劝她克制一点,可又没来由的羡慕着她的大胆直接……她永远都没有跟小妍一样,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人,能肆无忌惮的大胆说出口,这么热烈纯粹。 开学的第一天始终是难熬的,好不容易捱到放学,郁绵在学校门口看见裴松溪,有些惊讶:「裴姨?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啊?」 裴松溪朝她招招手,还是先接过她的书包:「刚好有空,就过来了。晚上想出去吃吗?」 「不想出去,我想回家。」 「好。」 回去的路上,裴松溪都没说话,只是偶尔偏过头看郁绵一眼,又很快的收回目光,分明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郁绵心里一个咯噔……是裴姨想把她送走了吗? 等到了家,阿姨刚刚做完饭离开,饭菜还是滚烫的,热气滕滕的,她们却都没有吃饭的想法。 郁绵咬了下嘴唇,受不了这种无声的折磨,直接开口:「裴姨,你有什么事情想告诉我?」 裴松溪顿了一下,直视着她:「绵绵……」 郁绵悄悄握紧了双手,但还是尽可能的让神情保持平静:「你说吧,我可以接受的。」 裴松溪缓缓点了点头:「我有工作上的安排,要出国一段时间。这半年,你可能要一个人在家了,抱歉……」 郁绵愣住了,情绪在那一瞬间变得很复杂,先是庆幸她原来不是要送自己走,而后却又后知后觉的悲伤起来,一开口,声音就已经哽咽了:「半年吗?这么久?」
第80页 裴松溪听见她哽咽的声线,轻轻嘆了一口气:「是,半年。」 她根本不想在这个时间节点离开,可是她现在不是裴林茂的对手,资金、人力、关系网……她是天生淡漠的性格,对这些事情也从不放在心上,直到前不久,当她发现裴林茂开始打郁绵的主意,她就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她有一整套计划安排,裴林茂的事业重心在亚洲,而她将远赴北美开闢新的市场,她一直无心与裴林茂争权,可他触碰到了她的底线,她不能任人宰割,更不能让郁绵受到伤害。 可是这些,她无法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一一言说。 而且……她好像能大概确定,绵绵还有家人在世,只是她还没有完全确定对方的立场和态度。她不得不继续观望一段时间。 对绵绵……她更是犹豫不定,始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郁绵怔怔的看着她,眼眶一阵一阵的发酸。可是……可是她不能哭的,这是裴姨的工作任务,她应该理解她,支持她,可是眼泪根本不受她控制,一颗一颗往下掉:「……我知道了。你……你好好照顾自己。」 裴松溪看着她隐忍低泣的样子,甚至想说她不走了,可是理智告诉她不能。 她轻轻揽了下郁绵的肩膀,温声哄着她:「就半年,好不好,半年后我就回来了……或许不要半年,等你中考之前,我应该就回来了。」 郁绵抬起头看她,眼睫湿漉漉的,她吸着气:「真、真的?」 裴松溪点点头:「当然。魏意会留下来照顾你,林默那边我打了招唿,小妍的妈妈也说了,你要是一个人在家害怕,可以过去跟小妍一起睡。」 郁绵摇摇头:「我不要……我,我就在待在自己的家里,我哪里都不去!」 裴松溪抬起手,指尖轻轻拂去她脸颊上的泪:「好,你可以一个人在家,但是要好好的。每天都要打电话给我,知道吗?」 郁绵点点头,她一向是懂事的:「好。」 裴松溪坐的第二天早上的飞机。 她是雷厉风行的性格,做事一向追求效率,订的机票是第二天凌晨最早的航班,郁绵那时候还在睡觉,不会亲眼看着她走。 郁绵醒来的时候,就觉得家里静寂的可怕。 床边放着便利贴,她看到裴松溪留下的字条:「好好睡觉,好好吃饭,记得给我打电话,好吗?」 她深唿吸一下,将那阵酸意压下去,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轻声说了一句好。 最初的几天,她是全然不习惯的。 以前哪怕裴松溪加班晚归,她一个人在房间里做作业的时候,心里也还是踏实的,因为她知道裴姨会回家。可是现在……不管什么时候,每天一醒来,她就感觉家里很空,心里也很空。 有好多次,她都想打电话给裴松溪,说她想她了,可是还没拨通就挂掉了。 她想,她应该更成熟一点才对。 时间久了,她渐渐习惯了这样的节奏,每天晚上回到家,吃晚饭的时候给裴松溪打电话,那时她那边应该还是早晨。 裴松溪调整了早餐时间,跟她调整到完全一致的节奏,她听她说着学校里新发生的事情:竹林里的春笋被学生家长偷了,有同学体育课在池塘里钓上了龙虾,新来了一个復读生,考试分数排在了她前面……这些事情琐碎而又日常,可郁绵讲起来的时候,语气总是格外欢快的,于是裴松溪也总会笑着说上几句。 有时候电话连着,她们在做彼此的事情。 郁绵写作业到深夜,电话那端裴松溪在看最新的财经杂志,她们不说话,却能听见彼此的唿吸声。 郁绵的心情变得很复杂,从最初的疯狂想念之后,她偶尔又会觉得有些微妙的幸福感。在这之前,其实她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裴松溪,有时控制不好彼此之间的距离,可是现在,她看不到她,也不用刻意躲着她,紧绷的心情也轻松了一点。 更重要的是……她想到每天都要打上一两个小时的电话时,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 原来裴姨这么在意自己,在意到超出她的想像。 到了六月的第一天,中考临近了。 体育课下课之前,许小妍买了一大包棒棒糖、棉花糖和巧克力带到教室,捧了好多到郁绵桌上。 梁知行也被她塞了一口袋的糖:「你就是个糖精!」 许小妍白了她一眼,然后跟郁绵说:「绵!儿童节快乐!」 郁绵刚跑完八百米,拿湿巾擦着汗,少女的脸颊微粉,她笑起来:「儿童节快乐!」 她这几天心情很好,因为裴姨说,最近就要回来了。 她甚至偷偷把手机带到了教室,就是怕错过裴松溪的电话。 许小妍送完糖后不走了,神秘兮兮的贴近她:「秦川跟我表白了,我拒绝了。」 郁绵一怔:「什么时候?」 许小妍笑嘻嘻的:「之前我给秦川写过情书,他不是没理吗。我就没理他了呀,今天看见他,随手给他塞了根棒棒糖,他就一把拉住我,问我为什么要玩弄他的感情。然后我就说了呀,我曾经喜欢过你,可是你不喜欢我,我就不喜欢你了呀。」 郁绵被她一长串故事惊讶的目瞪口呆:「你直接这么说的?」 许小妍还是那么没心没肺:「对啊,喜欢的时候就大胆去追,追不到就算啦。我不喜欢死缠烂打,但我喜欢的东西,我一定会努力握住。如果那不属于我,我也不会有遗憾。」
第81页 郁绵想了想,笑着点点头:「你说的对,小妍。」 她想她也要再勇敢一点才对。 她想要的,她渴求的,她喜欢的,她想要抓住。 等许小妍走了,她再一次偷偷看书包里的手机,有一条新的简讯:「绵绵,儿童节快乐,给你的儿童节礼物应该在家了。」 郁绵有些欣喜,却又有些失落,本来以为会看到她的航班信息,会听到她回来了。 然而,然而。 从学校回家,路上她想给裴松溪打电话,可是一想到她那边可能是深夜,还是忍住了。 等她站在门口,拿出钥匙准备开门的时候,却突然愣住了。 家里好像有声音…… 一种隐秘的狂喜涌上心头,她拧钥匙的手也轻轻颤抖,等她推开门,一道熟悉的高挑身影映入眼帘,明明才四个月,可是感觉像是过了很多很多年。 裴松溪原先背对着她,听见开门声才转身,看她傻傻站在原地的样子,笑声清醇动听:「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吗?」 许久不见,她终于又在她眼前,亭亭而立,清雅大方。 郁绵这才大梦初醒般扑过去,扑到她怀里,低泣着问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到家,赶在今天回来。绵绵,儿童节快乐啊。「 郁绵靠在她怀里,有好久都没能说出话来。 她在心底默默的想:「原来我的儿童节礼物是你。」 第46章 46 中考的那天, 裴松溪送郁绵到考场。 在学校外面, 裴松溪给她检查中性笔、橡皮、尺子……又细緻的叮嘱了她几句,竟然没来由的有些紧张。 真奇怪,自己以前考试的时候都没紧张过, 此刻却因为她有点紧张。 郁绵很有耐心的听着她的叮嘱,眨了眨眼睛,俏皮的问她:「裴姨, 你是担心我考不好吗?」 裴松溪摇摇头:「不是。我是怕你不开心。」 她希望她成为一个快乐的人,一如既往。 郁绵点点头:「不会!我有信心!」 裴松溪笑着点点头:「我对你也有信心, 进去吧。」 中考之后是长达两个半月的暑假, 到六月底成绩公布, 裴松溪看着郁绵的成绩, 问询她的想法:「绵绵,有想过高中去哪里读吗?」 郁绵正坐在沙发上看电影,怀里抱着半个西瓜:「就在省附就好啦, 我不想去别的地方。」 「可是你的成绩可以去一些更好的学校,像之远在的外国语学校, 或者……」 「我不去!」 她还没说完,郁绵就把西瓜放下,往她身上一靠,跟她撒娇:「我哪里都不去!我就要在你身边!」 裴松溪笑她孩子气, 可还是尊重她的意见, 让她继续在附中读书。 「绵绵, 想去海边玩玩吗?」 「嗯……可以吗?」 放假之后, 郁绵却明显的感觉她比以前更忙了一点,虽然以前也会时常加班,可是周末不会天天过去,偶尔会休假带她一起出去玩,可是现在……现在好像一点时间都没有了。 有时候裴松溪会抽出一点时间来陪她,可在那之后,郁绵会看见她深夜还在灯下工作的样子,让她不想再占用她的时间了。 「当然可以。」 裴松溪摸了下她发顶,眼睛里似乎藏了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我的假期很短,不能出国,就在国内可以吗?」 郁绵仍然有些犹豫:「你真的有空吗?」 裴松溪欣然颔首:「真的。就两三天而已。」 她带着郁绵去到一座南方小城。 天空澄澈蔚蓝,海面上无风起浪,风中都是咸咸的海盐味道。 郁绵穿着蓝白条纹的泳衣,在岸边捡了一大盒彩色贝壳,然后用沙子和水搭建城堡,玩的不亦乐乎。 裴松溪在远处的树荫下,买了一只椰子,等她玩累了,朝她招招手,让她喝点椰汁解渴。 郁绵把吸管插好,把椰子碰到她面前:「你先喝!」 她的这些小习惯,这么多年来都没变过。 裴松溪笑了笑,先喝了一点,松开吸管的时候却发现,透明的塑料管上沾上了一点她的口红印,她有些不好意思,拿住纸巾来想擦擦。郁绵却往旁边退了一步:「不用啦!」 她说完就咬着她喝过的吸管,吸了一大口椰汁,一口气把剩下的都喝完了,松开的时候……那吸管上留下的口红印已经全部被吃掉了。 裴松溪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也怪她没想着多要一根吸管。 可郁绵却很开心的样子,拉着她的手晃了晃:「裴姨,我们晚点去哪里啊?」 裴松溪顿了一下,才说:「等下天要黑了,我们就在附近走走好不好?」 「好啊!」 郁绵很喜欢跟着她一起穿过大街小巷的感觉,有时候她去在她后面踩她的影子,有时候会偷偷牵着她一小块衣角,就会觉得很开心。 站在这座城市的过江大桥上,夜风清凉温柔,远处华灯璀璨。 郁绵拿相机拍照,裴松溪在看着她,状似不经意的问:「绵绵,有觉得这里熟悉吗?」 「没有啊,我都没来过这里。」 「……嗯。」 裴松溪在心底悄悄嘆息一声,不是这样的…… 这里是你的家,是你的城市。 她看着女孩纯净明亮的笑容,有好几次想开口,却又忍住了。
第82页 等回到酒店,郁绵睡着了,她出去阳台上接电话,是魏意打来的。 从年初裴松溪出国,魏意就安排人盯着裴林茂的一举一动,后来终于发现……跟他合作的上游公司,有一家医药研发企业,董事长和法人代表叫郁闻青,现在主要管事的人是他的小儿子,郁安舟。 裴氏集团的产业主要集中在两块,一块是建筑,一块则是医药和医疗器械。前者在她手上,至于后者,这么多年来都由裴林茂负责,具体盈利情况、合作关系、主要业务范围,她都不太清楚。 裴松溪有一瞬间的失神,等魏意在那边叫了她几声,她才回过神:「你说。」 魏意在汇报着最近的进展:「如果消息无误,那么郁氏集团新研发的药物,正在寻找新的下家。他们跟高校对接的多,在研发行列走在全国前列,先前也不知裴先生是怎么跟他们搭上线的,还签下了一份条件极为有利的合同。但是现在的风声是,他们已经不准备再跟裴氏合作。」 裴松溪淡哂:「难怪裴林茂狗急跳墙。」 「是的,裴先生这半年来动作频繁,都是在跟郁氏现在的主事人郁安舟接触。对方对他多有忍让,至今还未翻脸,看起来好像是有什么把柄威胁。」 「郁闻青家里有几个儿子?」 「两个儿子,郁安舟上面还有个哥哥,这几年没听到消息。还有个女儿,本来嫁人了,丈夫死了之后又回了娘家,似乎跟郁安舟有些冲突。」 裴松溪轻轻揉了揉额角:「情况似乎比想像中的还要复杂一些。」 魏意说是:「是的,当年车祸的档案也没查到,似乎是被人刻意销毁了。」 裴松溪说知道了:「你多关注,再看看吧。」 她只能选择再观望一段时间,还不清楚为什么郁家人从没找过绵绵,也不确定究竟是谁跟裴林茂有合作关系。 这半年来,她跟裴林茂之间的权力斗争越来越激烈,可是还没到最后一步,有太多的不确定性。 她是不愿意冒险的,尤其是拿郁绵冒险。 只是……现在看起来,绵绵有小时候的经歷,很大可能上是因为她父亲和大哥,让她那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家。 裴松溪陷入无法自控的愧疚,她曾说过要给她一个家……可现在看来,似乎欠她的,比给她的更多。 挂完电话,裴松溪在阳台上吹了很久的风,心绪平静后才走进去。 郁绵侧躺在床上,唇角是微微上扬的,说着含煳不清的梦话,唿吸香甜,神色恬静。 裴松溪看着她的睡颜,心里渐渐踏实下来。 她伸手摸了摸郁绵头髮,目光沉静温柔,对着睡梦中的女孩说:「不管怎么样,现在先留在我身边。我不会让别人伤害你。」 - 暑假过的很快,很快就到了八月的尾巴。 郁绵跟着裴松溪出去玩了一趟,剩下的时候还是待在家里居多,后来有天忽然想去学跳舞,就去问裴松溪的意见。 她总是想到哪里就是哪里,可裴松溪认真考虑了,也联繫了正在宁大艺院任教的纪绣年,让她推荐了老师和课程,最后给她报了宁大艺术学院里舞蹈班的课程。 课程安排有些紧凑,郁绵小时候没有学过跳舞,有时候会手忙脚乱,上课之后跟不上进度,回到家会跟着视频学习很久。 裴松溪看她这么辛苦,笑着问她:「绵绵,我好像忘了问你,你怎么突然想学跳舞了?」 郁绵正在练下马,艰难的拉着韧带:「我……我想变得好看一点。」 裴松溪打趣她:「谁敢说你不好看吗?」 「哎呀,不是的……」郁绵脸红,「就是不是我想要的那种好看!」 「嗯?你想要哪种好看?」 「跟你一样!」 郁绵简直不用思考,脱口而出答案。 裴松溪却愣了一下:「跟我一样?」 郁绵用力点头:「对呀,跟你一样。高挑、窈窕、很瘦但是……曲线又很好看,腰很细,还有……腿,腿很长很细!」 想到这里,她不由悄悄看了一眼裴松溪,目光落到她白皙精緻的脚踝上,像被烫了一下,又补充一句:「总之就是很好看!」 裴松溪被她说的有些哭笑不得,走过去捏了下她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哪里这么夸张。对了,绵绵,你生日快要到了,今年有想要的礼物吗?」 郁绵抬起头看着她,有个大胆的想法正在成型,可她不敢说:「我再想想……」 其实谁都不知道她生日到底在哪天,于是她们一起把那天——门口挂上『裴松溪和郁绵的家』的门牌那天作为郁绵的生日,在九月的一个周末。 等到她生日那天,郁绵放学回家,书包里全是朋友送她的礼物,小妍送了她一瓶奶香奶香的香水、梁知行送的钢笔、景知意送她一罐老家带来的蜂蜜,连一向沉默的陶让也送了她一盒彩铅。 裴松溪没来得及去学校接她,下班后去蛋糕店取了预定好的蛋糕,礼物早就提前买好,一只玫瑰金的cartier经典款手镯。 等回到家,郁绵正踩着拖鞋,在客厅里晃荡,一听见开门的声音,就过去迎接她:「裴姨!」 裴松溪笑着说:「生日快乐,绵绵。蛋糕,还有礼物。」 郁绵打开礼品盒一看,啊了一声:「不是说好了吗,我自己想想要什么礼物的。」
第83页 裴松溪摸了下她发顶:「那就要两份好了,也没人规定,生日只能收一份礼物。」 郁绵惊喜的欢唿一声:「裴姨!你也太好了吧!」 她越是这么单纯容易满足,裴松溪想起那些事情来就越觉得愧疚,于是更纵容她,笑着点了点头。 郁绵晚餐只吃了一点,一心都在香甜可口的蛋糕上。 裴松溪还是坚持要她许愿:「这次你的朋友都不在,大声说出来好不好?」 说出来……她知道了,她会帮她实现的。 郁绵笑嘻嘻的摇摇头:「不要。这是我的秘密。」 裴松溪无奈的点点头:「好吧,我尊重你的秘密。」 郁绵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唇角往上牵起,笑意深深。 客厅里灯都关了,烛光浅浅跳跃着,映照着她那张尚存稚气,却一日日变得更加清灵秀美的脸颊上,光影温柔。 她偷偷睁开眼睛,看了裴松溪一眼,又很快闭上,把愿望记在了心底。 裴松溪笑着把她的一举一动都收入眼底,却并不点破她的小心思。 她跟她一起切好蛋糕,两个人分食了一大块,郁绵嘴角都沾上了奶油,有几分滑稽的可爱。 裴松溪随手拿指尖沾了沾:「又吃成小花猫了。」 郁绵眨了眨眼睛,为那蜻蜓点水的一瞬触感而愣住,有些微凉的指尖从她唇角轻轻拂过……她闻到一点她手腕上清越沉静的木质香味,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藏在碎发里的白皙耳尖瞬间红透了。 她好像知道……想要什么礼物了。 等吃完蛋糕,她们上楼,站在各自房间门口说晚安时,郁绵小声问:「还没到十二点,我的生日礼物还可以兑换吗?」 裴松溪含笑看着她:「当然可以了。想要什么,告诉我吧。」 郁绵点了点头,有些紧张的攥了下衣角,深唿吸几次才开口,语速很快:「英语课老师说西方人会很注重仪式感,这样会提升幸福感!是这样的吗,我可不可以……」 裴松溪一怔:「绵绵?你说什么?太快了,我没听清。」 郁绵抿了下唇,没说话,指尖在自己唇瓣上轻轻触碰,才踮起脚,碰过嘴唇的手指在她脸颊上不轻不重的映了一下,有点像盖了她私人专属的印章:「晚安哦!」 她说完就跑,回到自己房间,走廊上传来『砰』的一声关门声,声音有点大。 裴松溪彻底愣住。 真是一个有仪式感的晚安…… 过了半晌,她抬起手,手指碰了下被女孩指尖碰过的脸颊,似乎……有点烫。 第47章 47 进入高中以后, 学业压力变大, 但周围的人似乎并没有发生很大的变化,大多都是初中时班上的同学,选择了直升高中。省附仍然是按学生成绩分班的, 所以很幸运的,熟悉的朋友都在身边。 连许小妍这个小拖油瓶,也硬生生被四个人围攻补习, 盯着她在最后一学期把成绩提了上来。 郁绵坐在座位上发呆,阳光透过窗台照进来, 她在阳光下看自己的手指, 似乎不像小时候那样, 有点婴儿肥了, 指节渐渐变纤细, 也变长了。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她唇角不自觉牵了起来,然后抬起头,指腹在脸上轻轻蹭了蹭, 感觉到脸上的热度。 「绵!」 许小妍跑过来找她,她心虚的把手一收:「怎么啦?」 「放学后想去吃火锅, 要不要一起, 反正明天周末不用上课!」 郁绵摇摇头:「我今天有舞蹈课,不能跟你去了, 改成周日好不好, 咱们看个电影再吃火锅?」 许小妍坐在她前桌的凳子上, 不情愿的扁扁嘴:「好吧。你刚在干嘛呢,就看见你发呆,有心事?」 「没有啦……就是想到了一点事情。」 一点令她快乐的事情。 「现在课程开始紧张了,你还要去多久啊?」 「第一期课程快要结束了,还有一两个月的课程,学完我就先不学了。」 「那挺好的,」许小妍偏过头打量她,毫不吝啬的赞美她,「你学跳舞之后变得更好看了,这是个正确的选择。」 郁绵听到『好看』这两个字笑弯了眉眼:「有一点点变化,我就很开心了!」 放学后,在车上,郁绵给裴松溪带电话,故意压低了声调:「猜猜我是谁。」 裴松溪配合着她的小游戏:「是上门讨债的债主吗?」 「对哦!」 「好吧!又被你发现了!裴西西全世界第一聪明了!」 裴松溪笑骂一声:「没大没小。」 她感觉,郁绵进入高中之后变得不太一样了。 初中的时候有些忽冷忽热,时近时远,到了高中却又跟以前一样黏人,不……跟以前还是会有些变化的,比如说,没大没小的说不想叫她裴姨,给她起了『西西』这个暱称。 郁绵听她这么说,也不敢放肆了,回到打电话的初衷:「裴姨,我们舞蹈课调课了,我今晚要晚点回家哦。」 「我去接你,下课前给我电话。」 「好!」 挂掉电话,郁绵捧着手机笑。 她就知道,裴姨不会放心她晚上一个人回家,一定会来接她的。 宁大艺术学院在全国知名度都很高,学校里的舞蹈班质量也很高,授课的都是艺术行业内的专业老师,报名的人很多,学费也很高。
第84页 郁绵在这里学了有两个月了,从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现在的从容应对,她私下里是下过不少功夫的,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 休息的间隙,她会悄悄的打量舞房里的陌生女孩,她们基本上岁数都比她大一点,也更成熟一点,曲线玲珑优美,是她……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是她渴望拥有却还没有拥有的。 跳完舞回去,郁绵换好衣服,感觉有点头晕,在包里翻找,也不知道是最近学习太晚了还是什么缘故,剧烈运动之后她有时会头晕。 「给你。」 一个相貌有些冷清的陌生女孩站在她身旁,两颗糖,躺在洁白干净的手心,递了过去。 郁绵抬起头,朝她笑了一下,声音温软:「谢谢你啊。我认得你哦。」 「嗯?」 郁绵将彩色的糖纸剥开,放到嘴里,神色纯真稚嫩:「就在去年的一场舞会啊。我偷偷过去待了一小会,没多久,我家人就来找我了。但我看到你了,那支白蔷薇很美啊。」 她提起那只白蔷薇,让年轻女孩想起了某个人,眉眼也变得温柔了:「谢谢。」 郁绵从凳子上跳下来,还有些稚气未脱的样子:「我叫郁绵,你叫什么?」 「纪以柔。」 少女看了看时间,有些匆忙的背着包出去了:「我要走了!以柔,明天请你吃糖!」 本来以为她只是随口一说,可周六的舞蹈课开始前,她真的带了两罐手工糖过来,笑的格外好看:「请你吃糖。这是我上次和家人一起做的糖。」 她笑容单纯明亮,眼眸干净纯粹,让人生不出戒备心。纪以柔没有拒绝,两个人盘腿在地板上坐下,靠着墙,一连吃了好几颗糖。 郁绵偏过头,看着她:「你是不是在想念一个人啊?」 纪以柔一怔:「为什么这么问?」 郁绵笑:「因为,当一个人时时刻刻想念另一个人的时候,她的神情就是你这样的。」 纪以柔轻轻舒了一口气,本来不该说的,还是忍不住说了:「像是天边的云,看起来很近,其实很远。」 郁绵将下巴放在膝盖上:「我的月亮也离我好远好远。有时候我很害怕,因为她已经订婚了。」 纪以柔愣住:「对不起。」 郁绵唇角弯了弯:「没事啊。」 神色冷清倔强的年轻女孩低下头笑了笑,有些落寞:「她是明艷动人的玫瑰,有很多人喜欢她,哪怕她现在在我身边,可我感觉……还是握不住。」 郁绵一怔:「她……也是女孩子吗?」 纪以柔偏过头看她:「你会觉得很奇怪吗?」 其实也可以理解吧,眼前的女孩看起来岁数不大,很多事情可能不曾了解,也难以接受。 郁绵摇摇头,一颗心开始狂跳:「没有。我中学的时候,老师就跟我们说过,同性可婚的法案已经通过了。」 可是她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遇见纪以柔这样的人,她下意识的想听她多说一点,也想知道……女孩之间是如何恋爱的。 「你们老师挺开放的。」 「嗯……他是个很好很好的老师。以柔姐姐,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下,你……跟你喜欢的人是怎么恋爱的啊?」 纪以柔愣住了,神色有些落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交换秘密,让两个女孩迅速成为了朋友。 对于郁绵来说……她好像有种发现了参照坐标系般的欣喜和激动,这么久以来……其实她都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她一向不是大胆肆意的人。 除了那个『指尖印章』。 那是她的生日礼物。 纪以柔比郁绵大四五岁,可却意外的跟她投缘,告别的时候两人交换了联繫方式,约好了去买新的舞鞋。 - 周末,吃完早饭,裴松溪拿起包:「绵绵,我今天有约,要出去一下。」 郁绵正咬着面包:「什么时候回来啊?」 「中午出去吃饭,晚上回来。」 「哦……那我也约朋友去逛街好了,之前那双舞鞋有点磨坏了,要买一双新的。对啦,晚上你回家吃饭吗?」 裴松溪笑着点点头:「嗯,回来吃饭。」 她一边说话,一边低下头,轻轻将衣袖挽了起来,白衬衫裁剪得益,乌黑长髮束在耳后,平添了几分清冷淡远的气质。 郁绵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直到窗外传来汽车喧嚣的声音……她收回目光,心里有了某种奇妙的预感。 等大门打开又关上,郁绵立刻跑到窗边去看。 原来门外停了一辆汽车,那个温和清隽的男人,站在车门旁,宁静温柔的眼神,颀长俊拔的身姿,正温柔的注视着朝他一步一步走去的人。 真的是他…… 郁绵感觉到深深的失落,调整了很久的情绪,才给纪以柔打电话,约好在商场见面。 她们逛了两个小时,终于选到心仪的舞鞋。 郁绵站在路口跟纪以柔道别,正说着话,纪以柔的脸色却突然变得苍白。 她眨眨眼睛:「你怎么了啊?」 她顺着纪以柔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一个温柔多情、摇曳生姿的女人,头顶上扣着一顶蓝色的帽子,正斜斜的搂住另一个女人出来……哎,穿着蓝色裙子的人好熟悉啊,好像是魏意姐姐?
第85页 她回过神,又问了一遍,纪以柔却生硬的转过身:「我没事。」 郁绵不太放心她,坚持送她回去。 告别之前,她想说些安慰的话,却没来由的想到今天早上的情景,眼眶一酸:「我……我今天早上看到她的未婚夫了。」 纪以柔把她当作邻家妹妹,有些无奈的,手环过去,拍了下她后背,她一向不太会安慰人:「别难过了啊。」 郁绵过了一会才缓过来:「对不起……本来该安慰你的,结果成了你安慰我。」 纪以柔说没事,给她叫了辆车。 郁绵摇下车窗跟她告别,目光却落到她身后的那辆红色敞篷法拉利上。车上的人眉深唇浓,正在凝视着她们,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她有些惊讶的发现……这车上的人,就是刚刚以柔姐姐目光追随的人,所以这是她喜欢的人吗? 可是如果她们彼此喜欢的话,为什么这个人抱着别人的时候,神态会那么亲昵呢? 郁绵想不明白。 一直到晚上在家吃饭,她还在发呆。 裴松溪给她夹了一片牛肉:「想什么呢?」 郁绵回过神:「没想什么。」 「逛街开心吗?跟朋友一起去买到喜欢的鞋了?」 「嗯,买到了……还算开心。」 她这么说着,可脸上分明写满了不开心。 裴松溪有点不放心的问:「是跟小妍一起去的吗?」 「不是。是在舞蹈班认识的新朋友,她叫纪以柔,比我大几岁。」 裴松溪愣住,原来是新朋友:「她……你很喜欢她吗?」 郁绵拿筷子戳着碗里的牛肉,顺口一答:「挺喜欢的。」 哎……她好想知道,以柔姐姐和她喜欢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可这话落在裴松溪耳中却似乎变了个意思。 她的笑意微微凝了一下,过了一会,才平和克制的说:「哦……绵绵长大了,也有自己的秘密了。」 郁绵抬起头,有些怔愣的看着她,总感觉她的语气有点不太对:「什么秘密?」 裴松溪却笑了笑:「没什么,开玩笑的,好了,吃饭吧,多吃一点。。」 郁绵沉默着点点头。 我是有个秘密。 可我不能告诉你。 第48章 48 到国庆假期的前一天, 郁绵去裴松溪的公司, 才惊讶的知道,原来纪以柔喜欢的那个人,不是别人, 就是那位温叔叔的妹妹,温怀钰。 她其实很少见到温治臻,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假期的时候,郁绵偷偷问过裴林默。可裴林默也不清楚, 只含煳不清的说两家好像一直有交情, 温治臻和裴松溪之间算是娃娃亲, 只是温治臻身体不好,这么多年来也没完婚。 再问别的,他也就不知道了。 郁绵很想知道更多的细节,可是她没有办法知道。 有的时候她甚至会想去问魏意,可是一旦她问了魏意, 那裴姨一定会知道的。 直到她那天去公司找裴松溪,看到明燃和魏意站在角落里说话, 本来想上去打个招唿, 还没走过去,就听见明燃冷冰冰的问:「魏意?你跟温大小姐什么关系?」 她冷艷精緻的五官中隐约可见压不住的怒意, 一手紧紧握着魏意的手腕, 将她半扣在怀里:「你说不说?」 魏意朝她明媚一笑:「你是不是管太宽了?床上关系床上了。明总, 放手吧。」 她永远是这样, 对别人热烈明媚, 可对明燃……却有藏不住的冷漠。 明燃还准备说些什么,魏意却神色一变:「绵绵,你怎么在这?」 明燃不得不松开手,神情有一瞬间的狼狈,只是控制的很好,转过身看到郁绵时神色已然平和下来:「松溪还在开会,你要等一会了,小姑娘。」 郁绵眨了眨眼睛,似乎还在为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感到震惊,往后退了一步:「你们有事吗,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魏意笑着朝她走过来,丝毫不见先前的刺人锋芒:「绵绵,来,姐姐带你去吃点水果,要等裴总一会哦。」 郁绵怔怔的点点头,跟着她往前走,走了几步才想起来没跟明燃道别,回过头看了一眼,却没想到……明燃一直看着她们,目光中似乎藏着一种压抑极深的眷恋,看见她回头,才仓促的低下头。 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神情? 这是郁绵看不懂的。 魏意却丝毫没注意到异常,带她进到裴松溪的办公室,给她拿了水果和零食:「好啦,你在这里等会吧,要乖哦。」 郁绵不好意思的笑了下:「我都高中了,你怎么还把我当小孩啊。」 魏意认可的点了点头:「对哦……没想到啊,一晃眼你是个美少女了啊。」 也没想到……十年了,她和明燃之间……还是个死局,寸步难进。她不是没想过放手,可是又捨不得,于是只能以炮友的名义……在夜晚拥抱着并不属于她的人。 郁绵被她调侃一下,脸红红的:「不许这么笑我!」 魏意笑着说好,刚准备说要出去了,郁绵却叫住她:「魏意姐姐,你们刚才说的温大小姐……是?」 「温治臻先生的妹妹。」 魏意淡淡回答了她的问题,只是言简意赅,答案却叫郁绵震惊:「竟然是……他妹妹?」
第86页 「嗯,温家和裴家两家是世交,只是关系一般,裴总和温少爷订了婚,但两家私底下的走动不算多,更像是商业合作伙伴,在某些重大项目上合作——不过,这种合作最近被打破了,因为裴总和温小姐一直彼此不太对付,互相看不顺眼。」 还没等郁绵再问,魏意就已经先把两家的关系说清楚了……等说完之后她才开始后悔,因为不想小姑娘问她和明燃之间的事情,她就下意识的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哎……」 她忍不住嘆了口气:「好啦小绵绵,就说这么多了,你也别问了。我出去忙了。」 郁绵还在消化她刚说的一连串信息,眨了眨眼睛,很乖的点点头:「好的,你去忙吧。」 真奇怪哎……那天刚好她看见了魏意,所以车里那个五官明艷的人就是明燃说的『温大小姐』,而那个人应该就是纪以柔喜欢的人……哎,她有点乱了。 等魏意走了,郁绵给纪以柔打了个电话,始终没打通,她没办法验证这则消息了。 近期课业压力太重,她的舞蹈班课程结束,当面见不到纪以柔,打过几次电话都是关机状态。郁绵忍不住有些担心她,总隐隐约约有种预感,以柔姐姐是不是跟那个温姐姐闹翻了。 她坐在那里发呆,裴松溪从外面进来:「绵绵,你怎么过来了?」 郁绵回过神:「明天放假啦,今天可以出去吃饭吗?」 裴松溪摇摇头:「抱歉,我答应了治臻,要去他家吃个饭。我先送你回家好不好?」 郁绵愣了下:「为什么要去吃饭啊,是……」 是已经定下了结婚的时间吗? 裴松溪看她怔愣模样有些可爱,摸了摸她头髮:「因为他妹妹要结婚了,叫我过去一下。我很快就回来,放心。」 郁绵惊讶:「结婚?和谁啊?」 「不清楚,她的事情我不关心。」 郁绵却紧张起来:「我想跟你一起过去!」 裴松溪愣了一下:「嗯?你要去吗,你不是一直不喜欢到别人家里吃饭的?」 郁绵挽着她的手臂不放:「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的新朋友?我记得……她好像喜欢的人就是……温叔叔的妹妹。」 裴松溪顿住,好看的眉梢微微蹙起来:「新朋友——你知道说的,叫……纪以柔?」 「对!就是她啦!」 「哦……是她。」 裴松溪有些后知后觉的发现曾经误会了什么,忍不住笑了笑:「你跟她最近没联繫吗?」 「没有,我猜她可能是遇到了一些事情,电话总是关机。裴姨,我跟你一起过去好不好?」 裴松溪有些犹豫,她很少带郁绵出席社交场合,更不要说带她到别人家里吃饭……绵绵还太小,人心险恶,她不放心。 郁绵却很坚持,竖起一根手指:「就这一次,就这一次好不好?」 她提出请求的样子也这么乖,裴松溪唇角微弯了弯,做出让步:「好吧,就这一次。不过不要跟别人说太多话,知道吗?」 「知道!没问题!」 等到了温家,众人才发现,裴松溪这次过来,还带了一个面容稚嫩的女孩子。 温怀钰似笑非笑的看了裴松溪一眼,裴松溪却没看她,只跟郁绵介绍,让她跟别人打招唿。 郁绵是懂事有礼貌的孩子,还穿着附中的蓝色校服,扎着高高的马尾,一看就很乖,笑着问完好,才对纪以柔眨了眨眼睛。 等没人注意的时候,她跟纪以柔说话:「以柔姐姐!好久不见!你的电话都打不通了,你也没给我打电话。」 纪以柔有些歉意:「之前遇到了一些事情……抱歉。」 郁绵说没事,她拉着她胳膊往旁边站了站,跟她聊天。两个人不知道说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对视了一眼,而后笑起来。 裴松溪看着这对视而笑的一幕,秀致的眉头微微拢了拢,半晌才挪开目光。 温怀钰正在站在窗台边喝酒,笑容明艷恣意,带着一点淡淡的挑衅:「裴小姐这是把小姑娘当宝贝养呢,长这么大,还第一次带出来见面。今天怎么捨得了?」 实在是有趣啊,平日里云淡风轻,淡漠矜敛的人,此刻眼眸里藏着情绪,紧抿着唇的样子……看起来让她心情很好。 她跟裴松溪是一向不对付的,所以话里话外都是刺。 裴松溪垂下眼眸,神色淡淡:「绵绵平时不想出来。这次是想见你太太。」 温怀钰轻轻的哦了一声,有些意味深长:「原来是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裴小姐不喜欢她出来见人呢。」 裴松溪无视她话里话外的机锋,神色间隐隐有不耐,刚想开口,身后传来温治臻极为温和的声音:「怀钰,去看看爷爷,请他下来。」 温怀钰语气极慢的说好,然后压低了声音,冷淡的说:「看好你家小姑娘,可别让她出去见别人。」 裴松溪对上她眼眸深处压制的情绪,有些恍然,淡声嘲讽:「可我看,纪小姐跟绵绵见面很开心。」 温怀钰冷哼一声,想起某个不太愉快的误会,却不愿再跟她说话了,叫着纪以柔一起上楼去看温爷爷。 等她走了,温治臻才走过来,笑容里有些无奈:「南南性格就是这样,可能说话有些刺人,但她本性不坏,你别生气。」
第87页 裴松溪说不会:「我从来不为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分心。」 温治臻无奈的笑了笑:「松溪,你说话还真是直接。」 裴松溪神色稍缓,跟他闲聊了起来:「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不太好,前不久做完一场手术,有一段时间才缓过来。」 「没事,不着急的,你好好养身体。」 「伯父之前联繫过我,问我最近身体状态怎么样?」 「哦,」裴松溪的脸上浮现淡淡嘲讽,「你不必理他的,大概想催促结婚的事情。」 温治臻点点头:「我想也是,所以没有给出明确的回覆。」 「嗯,再说吧。」 「松溪,」温治臻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落到站在院子里说话的女孩身上:「可我觉得你对结婚这件事的态度还是太过草率,这是对你自己不负责。我知道两家有太多利益牵扯,婚事也是早早就定了的,可如果你不想,其实也不是问题。」 裴松溪淡淡笑了笑:「会有一些麻烦的,我没空去关注这些事情。结婚不过是走个过程,你常年在英格兰休养,我们相隔千里,你能对我有什么影响吗?再说了,有你在,也免得我家里天天催婚。」 温治臻摇摇头,语气温和而克制:「我无法认可你的态度。我觉得你还要再谨慎考虑一下,对自己负责……还有,你问过郁绵的感受吗?」 裴松溪顿了一下:「她的感受……暂时没跟她谈过这件事。她应该知道一点,但是从来都没说过什么。」 「你看,在你心里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也许,在小姑娘心里就是件天塌下来的大事呢?」 裴松溪怔住:「……会吗?」 就只是商业联姻而已。 今天之前,绵绵只见过温治臻一次,还是因为那次跟他打电话,听他说起自己在北海道,她才想着带绵绵过去滑雪。到了那里,出于礼貌,她请他一起吃饭。 其他时候,她从不在绵绵面前提及他。她跟他很少见面——这一年来,她实在是太忙了,跟裴林茂之间的冲突一日比一日的激烈,再加上她和温怀钰一直有竞争关系,事业压力非常大。 在工作之外,她艰难的挤出时间来陪着郁绵,早已无暇他顾。 可是……上次在北海道的时候,绵绵那晚的情绪似乎是真的不太对。 她是理解错了什么? - 晚上,郁绵在房间里吹头髮。 门半开着,裴松溪敲了下门:「绵绵,我可以进来吗?」 郁绵把吹风机关掉:「可以啊。裴姨,你今晚不忙吗?」 「嗯,不忙。」 裴松溪在她身边坐下,想起温治臻说的话,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毕竟这么久以来,郁绵也从来没有直接表达过不满的情绪,如果她贸然开口,好像会有点奇怪,于是只跟郁绵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这话。 「见到朋友开心吗?」 「嗯!以柔姐姐她原来是个演员哎,难怪会那么漂亮,她跟我说了一些事情,挺有趣的。」 「说了什么?」 郁绵微微偏过头,乌黑柔软的头髮从肩膀一侧垂落下来,在灯光下闪着柔和的光晕, 她拿着干毛巾,轻轻擦拭还有些湿的发尾:「说了她拍戏的事情,还说到前几天去办结婚证了,她真的很喜欢那位温小姐,真好,她们现在结婚了,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裴松溪接过毛巾,帮她擦头髮,纤细修长的手指从她发梢中穿过,语气清淡平和:「温怀钰的婚事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简单,你朋友的家庭也不是一般家庭,不排除有联姻的可能性。」 郁绵一怔:「这样的吗……我以为是喜欢的人才会在一起。」 裴松溪淡笑着说不是:「很多时候,婚姻就是一种隐性的契约关系,给合作双方多一重安全性的保证。有的人结成伴侣之后互相厌恶,有的人会相敬如宾,不会所有人都会像你的朋友那样,深爱着她妻子。」 郁绵下意识的想反问她呢,她为什么要结婚……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忍住了。 就算知道……她有可能不喜欢温叔叔又怎么样呢。在感情之外,还有合作关系、商业利益……这么多因素,再加上……她看的出来,裴姨是欣赏温叔叔的,他们站在一起的时候,又那么的相衬……男人清隽俊拔,女人静雅淡远,像一幅笔触优美细腻的工笔画,赏心悦目。 她只能独自惴惴不安,却无法将她的忐忑说出口。 她怎么能……怎么敢把自己放在天平的两端,一端是她的亲人、她相识多年的朋友、她的事业,另一端只有……只有她自己而已。 她害怕一旦她说出口,就会听到某些不敢听的答案。 所以她只能把所有的心事藏在心底。 裴松溪看她发呆,叫她的名字:「绵绵?」 郁绵低下头,眼睫扑扑闪闪,轻声说:「我知道的,裴姨。我一直都知道的。」 裴松溪以为她懂了,才释然的笑了下:「不要考虑太多,绵绵。我跟你承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对你有影响。」 郁绵轻轻嗯了一声:「好的……不会的。你……不用担心。」 第49章 49 一寸一寸的秋深。 操场上堆满了梧桐树金黄色的树叶, 踩上去是发出叶脉断裂的清脆声响。郁绵跟许小妍走在前面, 回过头的时候,才发现景知意在发呆。
第88页 等小妍去买奶茶喝,郁绵忍不住问她:「知意, 你怎么了?」 景知意怔怔的, 盯着操场另一边看着,郁绵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穿着球衣的高大少年,英俊阳光, 正低着头, 接过女孩递给他的精緻盒子。 唉?那不是梁知行吗? 郁绵愣了下, 才反应过来,递给他的, 该不会是情书吧? 所以知意……这么不开心,是因为……他吗? 景知意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她是生性骄傲的女孩,抿了下唇, 拉着郁绵就走:「别看了。」 郁绵拉了下她衣袖,话只说了一半:「你是不是……」 景知意听懂了, 她只点了点头,神色冷淡倔强:「是又怎么样。让他去喜欢别人去吧, 这是我的秘密。」 「可是你为什么不跟他说呢?」 「我喜欢谁, 是我自己的事情, 为什么要跟他说?」 郁绵无奈的点点头:「好吧,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梁知行。」 可是……她却莫名觉得有些难过,因为她看出来,景知意很不开心。 陶让刚刚检查完卫生回来,进入高中以后,在紧张的学习生活之外,他是校学生会的成员,体育课和课间都有自己的安排,忙的很少跟郁绵说话。 今天却罕见的看见郁绵在发呆,敲了下她桌子:「遇到什么事了?」 郁绵看见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他招了招手:「陶让,我有个问题问你。」 陶让拉开椅子坐下:「什么事?」 「哎呀你再坐过来一点。」 陶让无奈的抿了下唇,靠近她一点,就感受一点甜橙般的果香味,再抬起头,一抬眼就能看见女孩细腻光洁的脸颊,柔软黑亮的头髮揽在耳后,露出小小的白皙耳垂。 他微皱了皱眉,往后退了回去,把草稿纸推给她:「你写纸上。」 郁绵点点头,然后在纸上写:「你知不知道,梁知行喜欢谁?」 陶让淡淡笑了笑:「我看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人缺心眼呢。你是发现啦?」 郁绵没想到他也看出来景知意的心思,惊讶的问:「你也知道?」 少年的唇角缓缓牵起:「我当然知道。这两个傻子……算了,你也不用管。这种事情,当事人之外,都不要插手。」 郁绵点点头:「好吧……你怎么会比我知道的还早啊,真奇怪。」 陶让笑意微凝。 你当然不知道。 因为你的眼睛里,只能看见一个人。 - 放学回家,郁绵跟裴松溪一起在公园里散步。 她想起知意当时失落却倔强的神色,总做不到像陶让那样冷静理智,想听听裴松溪的意见,于是把这件事跟她说了:「我该跟梁知行说吗?」 裴松溪摸了下她发梢,摇了摇头:「这是一个女孩的秘密,你怎么能告诉男生呢?」 郁绵轻轻嘆气:「可是知意这一段时间心情都不好,我在旁边看着都着急了。」 裴松溪捡起落到她肩头上的松叶:「你着急什么啊,绵绵。感情上的事情,别人是急不来的。再说了,谁都有秘密,不是吗。」 郁绵抬起头问她:「那你有秘密吗?」 裴松溪想了想:「好像暂时还没有。你呢,要把你的秘密告诉我吗?」 郁绵低下头:「我的秘密……不能告诉你。」 因为,我的秘密是你。 裴松溪笑着说好:「没关系,等你想告诉我了,你再告诉我。周六我要去看望温爷爷,明天我就不送你去上素描课了。」 郁绵瞬间紧张起来:「是那个……温叔叔的爷爷吗?」 「嗯,对。他生病了,我去看望他一下。」 「我也想去!可以吗?」 裴松溪下意识拒绝:「你现在学业压力太重,明早多睡一会。」 「可我……我好久没看见小纪姐姐了!我想跟她聊天!」 裴松溪微怔了一下,心底轻轻嘆了一口气……绵绵长大以后,已经很少再跟她聊天了,可是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跟那个清冷沉默的女孩聊天呢? 「求你了裴姨!我真的很想去! 「……好吧,绵绵。」 裴松溪罕见的听到她以这种口吻提出要求,还是硬不下心,无奈的答应了:「明天下午过去,你早上多睡会。」 郁绵高兴的抱住她胳膊:「好!我今晚早点休息!」 有的时候,理智告诉了她要如何做,感性上却做不到。譬如此刻,她一听到温家的事情就会紧张。 周六,裴松溪带着郁绵过去医院。 她穿着米色束腰风衣,身材高挑,腰肢纤细,原本就冷清的容貌,在深秋里显得更为清冷。 温治臻在楼下等她,朝她一点头,目光往后一落:「绵绵也来了啊。」 郁绵缠了裴松溪好久,才能跟她一起过来,就是不想看见温治臻跟裴松溪说话时的样子。她对上他温煦的笑,又凶不出来,只是低低的说了句:「嗯。」 裴松溪回过头,伸手牵着小姑娘出来,拨了拨她刘海,冷清却温柔:「没大没小。好好打招唿。」 郁绵憋了一口气:「叫什么?」 管家在一旁说:「裴小姐是大少爷未婚妻。郁小姐你叫裴小姐姑姑还是姨姨呢?按辈分叫就可以了。」 郁绵咬了咬嘴唇,过了半天才叫了一声:「温大少爷。」
第89页 温治臻并不在意她的疏远和抗拒,微微颔首:「你好。」 温怀钰将这场景收入眼底,有些玩味的笑,走过去:「裴总,好久不见。」 裴松溪拢了拢眉,神色淡淡的:「久等了。」 「进去吧。爷爷在等你们。」 裴松溪说了声好,跟着温怀钰往里走,察觉郁绵又拉着她衣角的时候,忍不住轻轻嘆气,回头说:「绵绵,这是在外面。再说了,我不会去哪里的。」 上次被温治臻提过之后,她就能感受到,绵绵对治臻总有淡淡敌意,只要跟温家有关的事情,就会非常容易紧张。 郁绵沉默着低下头,松开手。 几人推开病房大门进去,温严见到裴松溪,笑的很和蔼:「小裴,来啦。」 他是很喜欢裴松溪的,所以当时裴家提出联姻,他问了温治臻的意见,答应的爽快,唯一令人发愁的就是两人迟迟不完婚:温治臻说身体不好,不想结婚;裴家大概也担心裴松溪刚嫁过去就丧夫,也没有催促。 裴松溪微抿了抿唇,冷清如月:「温爷爷,您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不要紧了。劳烦你们费心了。我没事。你也不用在这里一直陪着。去和治臻说说话。」 裴松溪点点头,却并未走开,只温声跟老人说着家常话。 温怀钰在病房里陪了一小会,大概是觉得无趣:「我出去一会,大哥,你照顾好爷爷。」 温严在背后笑骂了一句:「没良心的小东西,估计是去找小柔去了。」 郁绵眨了眨眼睛:「她也在吗?那我去找纪姐姐聊天……哎,等会我再去好了。」 她还是在这里待着吧……她走了,裴姨和温叔叔就会单独相处的。 裴松溪看她鼓起脸颊的样子,想揉揉她的头髮,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无奈的笑了笑。 郁绵待了挺久,有点无聊又不敢说的样子,想出去转转。可她一看到温治臻还在病房里,她又不敢出去了。 温治臻像是知道她在看他,抬起头,温和的笑:「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他出去了,郁绵不由松了口气……他们今天没有单独说话,那就不会有时间讨论结婚的事情。 她也坐不住了,眼睛眨呀眨的,看着门外,让温严都看不下去了:「小裴,让你家小丫头出去转转吧,陪着我这个老头子说话多无趣。」 裴松溪抿唇笑了下:「绵绵,很无聊吗?」 郁绵有点不好意思的点头:「想去找小纪姐姐聊天。」 「去吧。不要走远了,我晚点去找你。」 郁绵用力点头,脆生生的说:「好!我等你回家。」 裴松溪唇角微抿了下,温煦笑意不自觉的流淌出来,注视着小姑娘出门,才收回目光。 温严宽厚的笑:「这个小丫头在你身边长大,对她来说,真是幸事。你很喜欢她。」 裴松溪垂下眼眸:「您说笑了。」 …… 郁绵在医院里找了一圈,正好碰到温怀钰的助理周然,周然见过她一次,给她引路:「是要找纪小姐吗?她刚刚太累,在旁边的一间空病房里休息。要我带你过去吗?」 「不用啦!我自己过去就可以,谢谢你。」 郁绵笑眯眯的道谢,想起能看见许久没见的朋友,很想问她一些始终不解的问他,走到空病房门外,刚准备敲门,就听见裴松溪在后面叫她:「绵绵,还没找到人?」 郁绵回头,见她就笑:「没呢,你怎么出来了啊?」 「温爷爷说了一会话,累了,他休息了。我来找你。」 「小纪姐姐好像在里面休息,我在想要不要进去。」 她还在犹豫着,手碰上了门把手,那门只是虚掩的,一碰就开了,映入眼帘的却是……两人拥吻的样子。 一向清冷出尘的年轻女孩微微仰起头,而那位前不久才见到的温大小姐勾着她肩颈,明艷动人如热烈玫瑰,正温柔亲吻着爱人的嘴唇……房间里一时静寂,只有唇瓣相触的声音。 郁绵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茫然无措的后退一步,她轻轻啊了一声:「对、对不起!」 她往后退,正好退到了一个人的怀里。裴松溪迅速抬起手,掌心离她眼眸几厘米,正好遮住了她目光:「别看。」 温怀钰已经松开了手,眼睛水亮而明媚,眉梢却微微拧着,有些被打断的不悦:「裴总,您有事?」 裴松溪神色间隐约有怒意,只深深的看她一眼,牵着郁绵的手走了出去。 纪以柔靠近温怀钰,轻声哄了哄:「算了,只是无意,我们也出去吧。」 郁绵在病房外面,脸颊红透了,眼睛也亮亮的。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根本不敢说话,甚至连抬头看裴松溪一眼,都不太敢。 可是这个人就在她身边坐着。她能感知到她的存在,她手腕上清越沉静的木质香味,还有她伸手挡在她眼前时,哪怕隔着一点距离,也能隐约感知到的灼灼热度。 郁绵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裴松溪:「裴姨,那个……两个女孩子之间也可以亲吻的吗?」 裴松溪先因她的称唿愣住。近来郁绵很喜欢没大没小的叫她西西,现在这么认真叫她裴姨,可偏偏问出来的又是这么一个问题…… 她清冷的脸颊红透了,斟酌着开口:「绵绵,这个问题……」
第90页 「当然可以。」 温怀钰抢先一步,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她下颌微抬,笑意很深:「只要你想,你喜欢,就可以。」 郁绵轻轻的啊了一声,红意从脸颊蔓延到耳根,再到白皙小巧的耳垂:「这……真的吗?」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虽然中学的时候看过小说,也在论坛里看过帖子,可是现实生活中……这是第一次见到啊,看起来像是……很美好的事情啊。 温怀钰偏过头,在纪以柔脸上亲了一下:「你看,就这样。」 裴松溪忽然站了起来,一向清冷沖淡的神色里多了点怒意:「温大小姐!」 她往前走了几步,压低了声音:「请你庄重一些,检点一点。」 温怀钰很少见到裴松溪这么大的情绪波动,这人哪怕拿下几千万的项目,也不过是淡淡一笑,如今情绪却如此强烈而直接,她觉得很有趣。她挑衅似的笑了一下:「我怎么了啊?这是我太太,裴总,你管得着吗?」 她说笑着,眼眸轻挑:「喜欢她啊?」 裴松溪听清她的话:「荒谬。」 实在是胡说八道。 温怀钰轻轻哦了一声:「原来这样,不喜欢啊。」 她的声音偏低,站在后面郁绵听到只言片语,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们在说什么呀?」 裴松溪神色冷冷,深深的看了温怀钰一眼,转身拉过郁绵就走:「没说什么。绵绵,我们回家了。」 温怀钰捂唇,娇娇俏俏的笑了一下。 有生以来,第一次能这么气到裴松溪,可真是让她太得意,也太舒心了。 裴松溪极度生气,拉着郁绵走的极快,小姑娘不知所以的,时不时回过头来看一眼。 她察觉到了,伸手将郁绵揽住,罕见的格外强势,不许她再回头。 第50章 50 一路开车回家,郁绵都感觉到, 裴松溪的情绪不太好。 她忍不住偷偷看她, 心里却在想着,裴姨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是因为把她当小孩子, 所以当她看到不该看的画面时,所以才会这么生气吗? 可她其实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了。 只是天性纯真,再加上裴松溪这么多年来很少让她接触外界的纷繁复杂,身边好友都是单纯明朗的人, 所以很多事情都不曾关注,心境也单独。可是……有的事情她隐隐约约知道的。 不同于初中时期的懵懵懂懂, 此刻……她能联想到的东西似乎变多了,对未知的世界有着极其旺盛的好奇心和探索欲, 只是裴姨还没察觉……还当她没长大啊。 郁绵偏过头, 借着车窗玻璃,看到自己红红的耳尖, 忍不住揽了揽头髮,将耳朵遮住了。 等到了家, 裴松溪神色才和缓一些……看起来绵绵似乎没有再追问的意思, 看来以后让她多跟同学玩就好。 吃过晚饭,裴松溪洗了澡,穿着睡衣在客厅里浏览网页, 郁绵在旁边听英语听力。 时针指向十点, 郁绵轻轻打了个哈欠, 裴松溪把电脑放下:「困了?早点回去睡吧。」 郁绵却拉了拉她袖口:「你再陪我会吧,要不给我讲个睡前故事吧?现在还早啊。」 裴松溪忍不住笑了下,怎么还像个小孩子,她捏了下她脸颊:「好吧,答应你了。」 房间里有三层高的红木书架,上面整整齐齐的堆放着欧美名着、日本推理小说和诗歌散文,只有最下面一层放着童话书。裴松溪站在那里挑了挑,很无奈:「好像没有适合你的了。」 郁绵眨了眨眼睛:「不用选啦。就读《小王子》就可以了。我要听小王子和他的玫瑰花那段。」 「好吧,怎么忽然想听这个?」 郁绵悄悄弯起唇角:「就是想听。」 房间里的灯关了,只留着床头一盏小灯。 空调冷气很足,裴松溪给她压了压空调被的被角,低下头时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青草奶香味:「什么味道?」 郁绵笑了笑:「小妍送我的那瓶生日礼物啊,我前几天才拆开,喷了一点到枕头上,甜甜的,我会睡的很好。」 裴松溪偏过头,看到床头柜子上放着一瓶diptyque philosykos,清新前调之后是清甜的奶香味,她点头:「很适合你。」 「好啦好啦!就读这里,就这一页。」 裴松溪接过书一看,原来是小王子和小狐狸的对话,她轻声读了出来,本来就是清醇动听声调,在夜色中更显温柔。 「小王子说:「我好像被一朵花驯养了。」 」 …… 「「对我来说,她比你们加在一起还重要 ,因为她我是亲手浇灌的,我放她在玻璃罩中,还用屏风保护她,我倾听过她絮絮叨叨和沉默无语,都是因为,她是我的玫瑰花!」 」[注] 还没读几句,裴松溪就发现,少女已经困了,浓密纤细的睫毛扑扑闪闪,像蝴蝶蹁跹的翅膀,眼神也渐渐变得有些迷茫和懵懂,只是唇边始终浮着笑意,神情专注的看着她。 「绵绵,就读到这里了,你该睡了。」 想想也知道她会困,平时本来睡的就少,今天去医院一天,中午也没休息。 郁绵用力的眨了眨眼睛,似乎终于清醒一点,可眼眸像是沾了水一样,雾蒙蒙的,声音也染了三月春风般的温软:「我想要一个有仪式感的晚安。」 「嗯?」
第91页 「就是……那个呀。」 裴松溪一怔,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清冷脸颊染上浅浅绯意。 她抬起手,指尖在唇瓣上映了一下,却又很快蜷缩起来:「……有仪式感的行为很多,等我想想……好了,你快睡吧。」 「……好吧。晚安。」 哎……明明已经都抬起手了呀。 裴松溪站起来,给她关掉最后一盏灯,声音很轻:「晚安,小玫瑰。」 - 周一上学的时候,早上做操的大课间,许小妍拉着郁绵去食堂小卖部买吃的,又跟她聊起来正在追的漫画。 郁绵一直是个很好的听众,可这一次,她却打断了她:「小妍,你一般在哪里看啊?」 许小妍听她问,来了劲:「你终于想看啦!亏我给你安利这么久!快入坑快入坑!动漫和漫画我都看了,书和各大网站的会员vip我都有,你想看什么类型的?」 郁绵隐隐期待的看着她:「有什么类型的?」 「有很多啊……乙女性、修罗场、少女漫……还有bl漫和百合漫喽。」 「……bl漫和百合漫?」 「对啊,就是那个……男男和女女的呗,你是不是被吓到啦?」 郁绵低下头:「没有……我、我很好奇。」 许小妍惊讶的吸气:「你竟然会好奇!之前你找我借小说,看了一点就还给我,害我这么多年无人与我一起磕cp。你现在要入坑陪我了?」 郁绵有点无奈的弯了弯唇角:「我还没看呢……我又不知道什么好看。」 「你想看什么?」 「嗯……百合漫,可以吗?」 郁绵有些犹豫着说出了她的答案,可许小妍作为杂食主义者,反应很平淡,根本没问她为什么:「好啊好啊,我最近才磕到一对年上年下的cp!甜死我了!我要分享给你!拜託拜託,吃我安利吧!」 「啊!好……」 那么多想说的话,那么多不够完美的藉口,根本就用不上。 许小妍家庭氛围很自由,她像是一棵跟随天性成长的小树,思维一直很简单,想做什么,那就去做;喜欢什么,那就喜欢好了。 等到这周的周五,放学之后,她跟着郁绵一起回家,把家里的纸质版漫画和杂志都搬了过来,又把所有的网站会员分享给她,尤其是强推了几本正在追的漫画,语重心长的劝说:「绵绵,这次你听我的。这本不甜我就不叫许小妍!入股不亏,吃我安利啊。」 郁绵红着脸点点头。 区别于初中那时的懵懂,她现在好像……知道的更多一点了。毕竟……毕竟在现实生活中见到了,于是感觉故事里的人物和情感多了一点真实。 她想推开那扇大门,探索她渴望了解的新世界。 周五晚上是自由支配的时间,郁绵早早洗完澡,在床上躺下,第一个看的,就是许小妍强烈安利的年上年下故事……是一部百合漫,还在连载,主角是初入职场的管培生与她的部门主管。 管培生许之洛大学毕业,年轻活泼健气,喜欢打网球和长跑,初入职场闯了不少祸,被部门主管谢澄书逮到不少错处,严厉批评,甚至面临无法通过实习期的风险。 许之洛一边心里扎小人骂着谢澄书,可遇到同期实习生故意说她坏话,愤懑难平时,一向冷肃严苛的谢澄书却出面帮她说话,赶走了恶意的竞争对手。 年轻女孩就这么不可自拔的被她吸引。 每天早上给她送花,随手带上一只玫瑰捧到她面前;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故意挤走别人,坐在谢澄书对面,看着她笑;谢澄书生病在家,许之洛在冬日暴雪的凌晨,站在她家门口,就为了给她送一份热乎的早餐。 郁绵看到漫画里,高挑冷清的女人把活泼健气的女孩扣在墙角时,心脏也重重跳了一下。 那是谢澄书在逼问许之洛:「你是惦记上我的钱了,还是惦记上我的权了?」 可许之洛只笑嘻嘻的看着她,踮起脚来飞快的在她唇瓣上啄吻一下,语气调皮欢快:「看上你人了呀。」 谢澄书没想到她会忽然亲她,一向严苛冷淡的女人,却往后退了一步,摸了下嘴唇,而后转身就走。 但是,许之洛根本不在意她的冷淡和拒绝,就这么缠上她了。 在寂静无人的会议室索要拥抱,在下班后空空的办公室偷袭亲吻,缠着谢澄书……问她什么时候能去她家,能……睡她的床。 郁绵脸慢慢的红了,像是有一把小小的火苗,从某个角落渐渐点燃了,一寸一寸的烧上去……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将这种陌生的感觉压下去,去看了看评论,大多是在赞美画手太太是个神仙,或者是在磕主角cp的颜值和互动。 原来有些着迷的人不止她一个。 时针不知不觉间指向了一点,已经很晚了……不过明天不用上学,郁绵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继续看下去。 看到许之洛和谢澄书在一起了,她不知不觉露出微笑;看到她们吵架,她也开始担心起来;看到……看到许之洛终于来到谢澄书的家,她却有种莫名的紧张,紧紧攥着手机,心跳开始疯狂加速。 许之洛还是那么的放肆和不乖,总是肆无忌惮的挑战着谢澄书的底线,没穿内衣,就穿着谢澄书的衬衫从浴室走出来,还恶意去撩拨她:「好看吗?」
第92页 谢澄书平日里有些疏懒,工作压力太大,大多时候她纵容着许之洛的大胆撩拨,这次却被她激怒了,一把锁住她手:「看来要让你知道一点我的厉害了啊。」 郁绵轻轻咬了下嘴唇,手机继续往后滑页,看到……看到谢澄书酒后微醺,到底是没计较,第一次让许之洛主动。可是没想到,一向活泼爱撩的小狼狗许之洛什么都不会,直接被踹下床,谢澄书笑的风情万种,嘲笑她一会,后来……后来还是……手把手教她了。 画面到此为止,再没后续了。 郁绵翻看了一下更新进度,很遗憾的,这是最新更新的一期内容,下期要到下个月了! 简直是噩耗! 像是一口气吊在胸口,七上八下的出不来,难受极了。 再看一看评论区,一堆人嗷嗷待哺的要看后续: 「我疯了我疯了我疯了!今夜难眠!」 「姐妹你不是一个人!」 「洛书cp鲨我啊啊啊啊!风情冷御和阳光爱撩小狼狗的cp谁不爱啊!」 「一人血书,想看拉灯内容!」 「加身份证号!」 郁绵默默的看完评论,然后把手机退出来了。 再一看时间,都凌晨四点了。 唉……她竟然第一次熬夜到这么晚都没睡,竟然是因为……咳咳,看动漫,还有磕cp。 手机早就没电了,连在床头充了几次电,现在电池都很烫。 她放下手机,关了灯,可是还是睡不着。 还是拿起手机,把印象深刻的画面又看了好几遍,最后给那条『风情冷御和阳光爱撩小狼狗』的评论点了个贊,才放下手机,终于睡着了。 第51章 51 周末,裴松溪从公司回来, 发现郁绵在厨房里忙碌时很惊讶:「绵绵, 你在厨房……做饭?」 郁绵穿着一件蓝白格子的小围裙,朝她笑了笑, 笑意明亮:「我在网上看到一个教程, 就想自己做啦。」 裴松溪有点不贊同的看着她:「可是你不是说作业很多,怎么还有空学做饭?」 郁绵举起一根白白嫩嫩的手指:「就一次、就一次好不好?」 许之洛就经常会做饭啊,她也想学会…… 裴松溪还是让步了:「好吧,就这一次。」 郁绵眼眸弯弯:「那你出去等我吧!很快就好啦!」 可事实上她在厨房里忙的手忙脚乱, 虽然以前也煮过粥,可是只放合适比例的米和水, 再按一下按钮就好了。但这一次,她在网上找的教程, 排骨莲藕汤、蘑菇烧鸡、白灼菜心……看起来都是家常的菜, 可是做起来却很困难…… 厨房里时不时传来砰咚落地的金属声,伴随着油刚下锅时的刺啦音调, 裴松溪在客厅里等不住,过去看她, 才发现锅里正冒着白烟, 一锅青菜全都烧煳了。 她失笑:「以前是我把厨房给烧了,现在轮到你了。」 郁绵皱着小脸,白皙干净的脸庞上沾了点灰:「你嘲笑我……」 裴松溪走过去, 指尖在她脸上蹭蹭, 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笑意:「好了, 没有嘲笑你。让我们来看看,今天吃什么吧。」 最后的晚餐是两碗番茄鸡蛋面,清汤寡慾的很,不过看起来卖相还不错。 郁绵拿筷子戳了戳面条:「还嘲笑我……你的厨艺也没进步多少。」 裴松溪刚准备说什么,目光就落到她手背上:「绵绵?你手怎么了?」 「啊?」 郁绵低下头,才发现手背上被烫出小小的红点,可能是刚刚不经意间烫到的……她摸了一下,发现有点疼。 裴松溪已经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牵过她手掌:「我看看。」 「……哦,好。」 女人低下头,鬓髮轻轻的垂落下来,尾梢打了个温柔的卷,她端着她手掌,秀致窈窕的远山眉轻轻拢了起来,长长的眼睫又黑又密,在灯光下认真的凝视:「疼吗?」 其实原本是没那么疼的,可她一问,郁绵就下意识的点点头:「疼!」 ……裴姨的手真的好好看,像……像是玉石一样的白皙细腻,手背上像刷了一层淡淡的薄釉,好像是在发着光。 「再看一会,看看会不会起泡。」 「……可我现在手好疼,面不吃的话就凉了!」 「嗯?」 郁绵眨了眨眼睛:「你餵我一下啦,不要浪费。」 「绵绵……」 这下轮到裴松溪愣住了:「餵你吗?」 在吃饭这方面,郁绵从小就很乖。她跟同龄孩子不一样,从不吵闹,给她什么就吃什么,也从来没有要大人餵过。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自己端着小碗,拿着筷子,遇到喜欢吃的东西就两眼放光,遇到不喜欢吃的,则一种严肃认真又可爱的神态认真端详着食物,然后鼓着脸颊,全都吃掉。 这……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寻求投喂,像一只柔软的小动物。 郁绵看着她,纯真和清澈的眼眸里有某种灼灼的期待,软声催促她:「就这一次,好不好?」 片刻,裴松溪有些为难的说:「可以是可以……只是我没有做过这种事情,也不知道要怎么做?」 郁绵笑了笑:「没事!看着我就好啦!」 裴松溪缓缓点了点头,用筷子挑起一点面,递到她唇边,动作是有些迟疑的。 郁绵却笑眯眯的把面吃下去,眼睛亮亮的,含着笑意。
第93页 吃完饭,裴松溪发现,郁绵手背被烫伤的地方,真的起泡了……难怪刚才她会说很疼。 她严肃起来:「就不该听你打岔,早点擦药膏就好了。」 郁绵乖乖坐正了:「哦,好。」 可她唇角还是悄悄牵了起来。 - 从冬天到夏天,整整半年,连载的漫画还没完结。 每个周五,都是郁绵的快乐时间。直到期末考试的前一周,她才努力忍住了。 放暑假前一天,郁绵跟许小妍在一家甜品店里坐了一个小时,一起把最新一话看完了,感觉牙齿都要被甜掉了。 许小妍喝着草莓芝士茶,骄傲的问:「怎么样?吃我安利没有错吧?」 郁绵点了杯橙汁,眉开眼笑:「嗯,很好看。」 而且有好多好多……她以前不懂的、困惑的,现在终于渐渐懂了,有一种无法描述的隐秘快乐。 「可是……看完这个,好像也没其他好看的了。」 许小妍伸手一只手指摇了摇:「no!我可是个宝藏,只有你不想看的,没有你找不到的。说,接下来想看什么?」 郁绵咬着吸管,顺从本心的说:「还是想看这种……年龄差距比较大的,嗯……因为……」 「我懂我懂我懂!反正人均恋姐,不用解释哈哈哈哈。养成谁不爱呢,我也喜欢看,等我找到合适的漫,再安利给你!」 「……人均恋姐?」 「对啊,你不知道?」 「嗯……我不知道。」 许小妍完完全全一副老司机的样子:「崽崽,你还是太天真。本人初中开始就混迹各大动漫网站、贴吧论坛……」 她说起自己的过往经歷能说上好久好句,郁绵还跟平时一样,很认真的听着,可是听着听着,心绪就有点飘忽,她忍不住想:「……不知道有没有关系更亲密一点的、年龄差距更大一点的……」 从甜品店出来,许小妍又开始疯狂安利最后沉迷的一部乙女漫,郁绵拉着她,站在路边看车准备过马路。她今天让司机叔叔早点回去了,说了要跟同学玩一会再回家。 公交车站在马路对面,红灯转绿,她拉着许小妍走过去,还没走到站台前,有一辆黑色轿车在她面前停下,车窗缓缓摇了下来,露出裴林茂的脸:「哦……郁绵啊,挺巧的,你怎么在这里?」 「……裴叔叔。」 「嗯,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谢谢您……但是我朋友在这里,不用了,您……」 裴林茂有些不耐的皱了皱眉:「叫你上车。」 许小妍本来还在东张西望,听他这么凶瞬间炸了起来:「大叔,你怎么这么凶?」 裴林茂冷冷的看她一眼,也不知道是哪来的野丫头:「她是花我家的钱长大的,我对她说句话怎么了?」 四周都是人,他一句话就轻松刺中少女的自尊心。 郁绵抿紧嘴唇,想反驳他,可是……可是他说的好像没错,这么多年以来,裴姨把她养大,可她没有为裴姨做过什么。 两人在车前僵持不下,裴林茂不耐,已经准备开门下车,可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明朗的女声:「小妍?绵绵?原来你们在这里,让我找了很久。」 许小妍回头一看,多了一点底气:「妈!」 裴林茂冷笑一下,缓缓摇上车窗,让司机开车走了。 赵若走过来:「看你还不回家,就过来接你了。刚才那个是?」 郁绵低下头:「是……家里的叔叔。」 赵若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也没再多问她,顺路捎她回家,把她放下后往家里走,路上正好遇到裴松溪。 许小妍一向话多,看见她就过去告状:「裴阿姨!今天有个叔叔很兇很兇,想要让绵绵上车,也不知道要带她去哪里!」 裴松溪神色有些冷:「绵绵也认识的吗?」 「对呀,绵绵叫他裴叔叔。」 「我知道了……谢谢你,小妍。」 她声音平静温和,修长眉宇间却冷清淡漠,跟她们告别后,就往家里走,走的又快又急,似是隐约有怒意。 去敲郁绵房间门之前,裴松溪在走廊上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她不知道今天裴林茂跟绵绵说了什么……上一次裴林茂有小动作,被她发现了,顺藤摸瓜查出他到底在跟谁合作,可是这一年多以来,哪怕夺了他的权,可她终究还是留有余地的。 可是现在,裴林茂是在一步一步试探她的底线吗? 她想起上次郁绵的隐忍不沟通,心里又开始担心……如果绵绵不告诉她,她无法知道裴林茂说了什么,到底想做什么这还是次要问题,最重要的是,她担心郁绵会胡思乱想,会钻牛角尖。 她在走廊上踱步,房间的门却突然开了:「裴姨?」 裴松溪步子一顿,调整好情绪才转过身:「绵绵,你在房间啊。」 「对呀,放学有一会了,跟小妍一起喝了果汁,刚回来不久。」 「嗯……我刚也碰到小妍和她妈妈了。」 郁绵眨了眨眼睛:「嗯?」 「裴……我大哥跟你说什么了吗?」 郁绵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裴松溪认真的凝视着她:「真的吗?」 郁绵笑了笑:「真的。他没说什么,而且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都不会听的。我只听你的话。」
第94页 裴松溪莫名松了一口气,过了会才说:「你也不用听我的,你长大了,谁的话都不要轻易听信。」 郁绵点点头:「我知道啦!我长大了,不是小孩子,只会相信我信任的人!」 她现在长大了,已经不会轻易为某件事慌张了。不像那一次,裴叔叔问她要不要回家,她忧心了好多天,以为裴姨不要她了,可事实上呢,时间又过去了那么久,一点事情都没有。 这里是她的家,除了裴姨亲口要她走,否则她哪里都不会去的。 裴松溪情绪渐渐平復下来,摸了下她发顶,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嗯,我知道了。先吃晚饭,再学习吧。」 饭后郁绵回去写作业,她却在家里想了很久,最后拿着钥匙出门,驱车离开。 裴林茂正在客厅里看报纸,就听见一阵清脆有力的高跟鞋声,他以为是妻子回来了,一抬头却看见裴松溪冷冰至极的脸,淡淡笑了笑:「松溪?怎么这么晚回来了?」 裴松溪不跟他废话,开门见山的问他:「你今天去找绵绵,想做什么? 裴林茂微挑了挑眉:「刚好经过附中,看到她在等公交,就过去问了一下,想顺路载她一段而已。这么点小事,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裴松溪淡哂:「不必装了。裴林茂,我记得我警告过你,我对你手上的钱和权暂时没兴趣,你最好不要惹怒我。」 裴林茂没想到她会直接撕破脸,也冷笑:「裴松溪,你说这些废话有用吗?」 这一年来,裴松溪成为集团内不少公司的实质大股东,裴林茂措手不及,甚至连裴天成都拿她没办法。明面上没说,可事实上,谁都知道,裴大小姐早就以雷霆手段夺了裴家太子爷的权。可是毕竟是兄妹,又有家人在中调和,所以才勉强维持了一点面子上的和谐。 可裴林茂早就恨不得掐死这个妹妹了,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下手罢了。 裴松溪神色一肃,忍了又忍,还是没提郁氏的事情,只淡淡的说:「我自认从没对任何人赶尽杀绝。只有一条,你我之间的事,和别人无关,你记住了。」 裴林茂抬了抬下巴,语气有些轻慢:「是吗?」 他当然不是故意去触她逆鳞,可是郁家那小丫头从来都不会局外人,从开局时就已经是棋子,现在想把她摘出去,简直是痴人说梦。 裴松溪唇角紧抿:「劝你不要尝试。」 - 两束汽车大灯的光束穿透黑暗,汽车声在寂静夜晚显得格外喧嚣。 郁绵正站在窗边喝水,好奇的往外看了一眼,怎么是裴姨? 她不是在家吗,什么时候出去了,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 她踢着拖鞋下楼,走到客厅里。裴松溪正在玄关处换鞋,看到她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绵绵,还没睡吗?」 「没睡,你怎么回来这么晚啊。」 「有点工作上的事情,临时出去了。」 「我给你倒杯水。」 她跑进厨房,裴松溪看着她的背影出神:「嗯,好。」 等回到房间,她开了一盏壁灯,推开阳台的门,走了出去。 远处的橘色路灯光晕低调温柔,不知名的小虫子在半空中飞舞,偶尔撞到灯罩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夏夜的晚风沾着些水汽,吹的树叶窸窸窣窣,也吹乱她鬓边碎发。 一如她起伏沉落的心。 是夜难眠。 - 翌日。 郁绵去小区附近的早餐店买了豆浆和包子回来,刚刚坐下,就听见裴松溪下楼的声音,对她笑了笑:「裴姨,早上好啊。」 裴松溪也笑了笑:「早上好。起来的这么早?」 「起来早一点,一天的时间可以长一点,早点做完作业,晚上就能跟你一起散步啊。这个这个,这个是你喜欢的香菇包!」 裴松溪低下头:「谢谢。」 她连她喜欢什么口味记得一清二楚。眼前的包子热气腾腾,皮薄馅大,她垂着眼眸,没有动筷。 过了几秒,她才开口:「绵绵,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 郁绵抬起头:「什么事啊?」 「我看你学习的状态很辛苦,要不要考虑一下,到国外去读书?」 「……是大学,还是……现在?」 「是,高一刚刚结束,现在过去接着读高二,国内的竞争压力太大,如果你以后想在国外读本科,高中就出国是最正确的选择。你……」 她忽然间有些说不下去,因为……郁绵的神情,让她不得不停下来,这好像是……她没有预料到的反应。 郁绵唇角微微弯了一下,好像是在笑的,可是看起来又像是在哭。 她比她想像中的更平静,可是……似乎也更悲伤一些。 裴松溪叫她的名字:「绵绵?」 她推开椅子站起来,轻声问她:「裴姨,你真的想我走吗?」 ——是……你要结婚了吗? 第52章 52 裴松溪不忍心看到她这般神情, 走到她身边,想伸手揽下她头髮:「对不起, 我知……」 郁绵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手落到半空。 「绵绵?」 郁绵却摇摇头:「我知道了……不用解释, 不用解释。我要休息一会。」 她说完就转身, 往前走了几步,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好像身后有着某个可怕的怪兽在追赶她, 而她只有逃避。
第95页 裴松溪想追上去跟她说话, 可是没走几步就停下……很快, 她听见楼上传来『砰』的一声, 门关上了。 她能理解郁绵的情绪,可是并不能完全理解…… 刚刚说话时,也只是商量的语气,这是她想了一夜之后, 目前能想出来的最好办法。裴林茂的手暂时还伸不到那么长,更不用说北美分公司是她一手创建的, 所以郁绵在那里会很安全……可是…… 裴松溪想起郁绵刚才的神情,她明明不想去的, 可为什么要点头说知道了?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裴松溪去敲她的门, 郁绵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我现在不想吃……」 她在走廊上站了很久, 有时静下来听郁绵房间里的声音。 静悄悄的, 什么声音都没有,好像没有哭,也没有打电话跟朋友聊天。 郁绵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天,都没出来。 有好多次,裴松溪站在她房间门口,抬起手,却没有敲下去。 或许……或许缓几天,等绵绵冷静下来就好了。 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暑假伊始,郁绵在素描课程之外又选了水彩课,之前只上了初阶的舞蹈课又再次学了起来,她把自己变得格外忙碌,有时候裴松溪到家,她还没回来。 可是一旦裴松溪叫她的名字,开口想跟她说话的时候,郁绵都会低下头,沉默无声的抗拒。 裴松溪对着她,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的手段根本拿不出来,她甚至从来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她感觉到郁绵极为强烈的抵抗和排斥情绪,这是前所未有的,十分陌生。 可时间越拖越久,裴林茂按捺不住,小动作越来越多。 直到有天,裴松溪下班回来,敏锐的感觉到附近有人在窥探她,她就知道……有的事情或许不能再拖了。 她要跟绵绵好好谈谈。 七月底的阳光火热滚烫,郁绵背着画夹回来,却意外的发现,裴松溪就坐在客厅里,目光沉静,凝视着她:「绵绵,坐下来,我们谈一谈。」 郁绵不想谈,她知道逃避是没有用的,可是她……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 她知道这样是很不勇敢的……可是只要一想到要离开她了,她就难过的不知道要说什么是好。 就连不想走,不想离开的理由……她都没办法说,那是她不能说的秘密。 她提着画夹从她身边走过:「我……我先回去一下房间。」 「站住。」 裴松溪缓缓开口,声调低而压抑,却有着强势的压迫力,透着冷冰无情。 郁绵因她的声音愣住了,她回过头看着她……第一次看到裴松溪冷冰严厉的神情,眼眶下意识就红了:「谈什么?」 裴松溪看见她发红的眼圈,却顿住了……这些日子以来,她焦虑难安,每一日都担心着可能会发生的变故,却又始终面对着郁绵的牴触和不肯沟通,刚刚……是她没控制好语气。 ……好像越说越错了。 郁绵没等到她的下一句,背着画夹匆匆上楼,背对着她,反手擦了擦发红的眼角。 裴松溪轻轻嘆了一口气:「绵绵……我该拿你怎么办。」 随后的一个月是漫长的冷战。 除了上素描和水彩的课程外,其他时间,郁绵约了景知意在市图书馆学习刷题,早上走得很早,晚上才回家,以此避免跟她碰面。 可是,裴松溪早上走的比她还早,晚上比她回来的还晚。 有时郁绵半夜醒来,会听到楼下走动的声音。她甚至偷偷去看过书房里的灯,总是亮到夜里两三点,她透着门缝往里看,会看见裴松溪坐在窗边,电脑屏幕的冷光映照着她的样子。 脸颊消瘦,神情淡漠。 郁绵想劝她不要太辛苦,可是她忽然发现……她跟裴姨已经很久没说话了。 在这一瞬,她忽然开始后悔了。 为什么要跟裴姨生气呢……她早就说过了,她听她的,什么都听她的。 后来,裴松溪越来越忙了,甚至开始时不时的不回家。 魏意会提前给郁绵打电话,语气里似乎也透着焦虑和疲惫,却尽可能的维持平稳:「裴总今晚要连夜开会,小绵绵,你自己在家里,要乖乖的啊。」 「她……」 郁绵都来不及问一句,电话就挂断了。 她想给裴松溪打电话……可是,从假期开始到现在,她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跟裴姨说过话了。 她不敢给她打电话。 裴姨会对她生气吧? 想到这里,郁绵就感到难过,一颗心像是被泡在海水里,酸涩发皱。 裴姨肯定是生气了,所以她不再跟她说话了,就连现在……裴姨不回家了,是不是也是因为她呢? 郁绵忍不住对自己生气。 明明……明明已经长大了,可为什么还要…任性呢。 裴姨想她出国……她就出国好了,她为什么……就不听她的话呢。 她似乎走进了一个死胡同,绕来绕去都没有出路,每天都在等着手机上的一通来电,等着裴松溪拿钥匙开门的声音,等着她回来,她就去向她道歉认错。 可是……一直到八月底,裴松溪一直都没有回家。 景知意要回老家一趟,明天开始不来市图了,从图书馆出来,她们站在路边道别。 景知意看着她出神的样子,忍不住嘆气:「郁绵,你还没跟家里说好吗,是真的要出国吗?」
第96页 郁绵在夕阳余晖中低下头:「我不知道,我好多天没见到裴姨了。」 「啊?马上就九月了,假期要结束了,如果真的要去,要提前联繫学校,安排宿舍,还有你还没报名语言考试,是要让你过去读语言班吗?」 郁绵摇摇头,勉强挤出一点笑意:「还没说。我……我听她的。」 景知意忧心忡忡的看着她,可也不知道该劝什么:「明天我不来了,你一个人也别来了,来的话问一下陶让或者梁知行,别一个人在这里待一天,叫个人陪你。我总觉得,最近有人在……看着我们。」 郁绵没听清她在说什么,下意识点点头。 回到家,家里冷冷清清的,阳光从阳台玻璃照进来,空气中有细小的尘埃飞舞。 客厅里加湿器的水都干了,玄关处那双细跟高跟鞋放了一个多月,原本镶满碎钻的鞋面都已落了灰,昭示着主人从未回来过。 桌上是早就做好的饭菜,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一个人的分量,原来阿姨都知道裴姨不回来了。 晚上,一个人在房间,郁绵看着桌上堆着的厚厚一摞作业发呆。 怎么她把这么多作业都写完了,还没等到裴姨回来呢。 她趴在桌子上轻轻嘆气,手指摆弄着一个橙子,难过的发现……她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郁绵想了很久,决定明天去找她。 是她先拒绝跟裴姨沟通的,因为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因为她那些……无法言说的隐秘情绪。 她还不知道想要怎么跟裴姨说这件事,但是她太想她了,她想见她,也想告诉她,工作不要太辛苦。 郁绵枕着胳膊,不知不觉间睡着了,就这么在桌子上趴着睡了一夜。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站起来活动一下发麻的手脚,感觉头也有点晕沉沉的,在窗边站了一会,才感觉精神好点了,看了看时间,竟然已经中午十一点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睡得太晚。 裴姨这个时间点……应该会在公司吧? 郁绵在等地铁的时候,给裴松溪打了个电话,没有接通。她又给魏意打了一个过去,电话被挂断了,很快一条信息发进来:「小绵绵,在家玩哈,现在姐姐没空。」 她有点无奈的舒了一口气,但是既然出来了,她还是决定过去。 只是出地铁的时候,天上意外下起了暴雨。 郁绵站在地铁口想了一会,都到这里了,她见不到裴松溪,似乎会有点不甘心。 等雨小了,她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了雨里。 只是没跑几步,雨就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落下来,砸的很疼。她的衣服很快就被雨水打湿了,等站到裴氏公司的屋檐下,被风一吹,郁绵轻轻打了个寒颤。 她再打裴松溪和魏意的电话,都没人接通了。 她太久没来,前台似乎换了个人,不认识她,只说要打内线电话问问,但是问出来的答案是裴松溪不在,今天在别的地方开会。 郁绵低下头,她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湿透了,显得有些单薄,分外失落。 她出去之后,在路边站了很大一会,多多少少有点茫然……原来这么久没跟裴姨说话了,她想找她的时候,就已经找不到她了。 她打了辆的士,回程的路上因为大雨有些堵车,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她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可是一摸额头似乎又烫的厉害——她好像生病了。 等司机把她送回小区,她下了车,站在路边想了想,打开手机,翻到通讯录,看到『my moon』那一行,犹豫了一下,却又很快滑了过去。 她……不敢再打给她了。 第53章 53 社区医院。 郁绵挂了号, 坐在外面等了一会, 她感觉自己的额头更烫了……本来穿着湿衣服是觉得冷的,可是现在又觉得一阵冷一阵热的, 让她觉得难受极了。 终于等来护士, 给她测了体温:「你在高烧,要在医院输液。」 郁绵怔了一下, 点点头:「……好的。」 她从小就很少来医院, 对打针、输液都有种先天的心理恐惧, 不过来都来了,她都这么大了,似乎也不能说回去了。 护士低下头记录, 跟她叮嘱着一些注意事项,等输液瓶到特定位置就要按铃叫人来了。 郁绵点点头,笑着说:「谢谢。」 护士刚说了句不客气,突然看着她就愣住了:「小姑娘, 你还没成年吧?你家里人呢?」 郁绵的笑意凝了一瞬:「她不在家。」 护士愣了一下:「在工作啊?哎……那你家人也真是太忙了, 把你一个人丢在家。而且你看起来很小啊,让你一个人来医院。」 「嗯……她很忙。所以我……不想打扰她。麻烦您了。」 护士无奈的点头:「行吧。你现在还不严重, 如果再严重一点, 一定要记得叫家人来啊。」 郁绵顿了一下:「……她可能太忙了,不知道有没有时间。我没事的,就发烧而已。」 护士摇摇头, 不再说话了, 拿了输液瓶进来, 在她手背上擦了擦酒精,就要给她把枕头扎进去。 郁绵长这么大,好像还是第一次输液,看到那么粗的针头,下意识的往后一让,针头扎歪了,少女白皙干净的手背上多了青紫的针眼。她愣了一下,才忍住痛感说:「抱歉……我现在不动了。」
第97页 护士看她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多多少少也有点怜悯,目光落到她湿漉漉的头髮上:「算了……你的衣服也是湿的吗?」 郁绵点点头:「刚刚淋了雨。我以为来开个药就可以了,还没来得及回家换。」 护士轻轻嘆气,拿了一件病服给她:「你先换一下吧,小姑娘……你也真是,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心疼自己呢。」 郁绵笑了笑,把衣服换上了,有些沉默。 护士看她年纪小,又是一个人过来的,还单独给她找了间没人的病房,病床上被子铺的干净整齐:「你坐床上吧,在这里输液好了。」 郁绵轻声说了句谢谢,这次她没再往后退了,把手伸出去,偏过头看着窗外乌云密布的漆黑天空,等到冰凉刺痛的感觉传过来,她才回头看了看,很好,这次枕头扎进去了。只是看起来多多少少有些可怖。 她坐在床头,往后一靠,后脑勺抵着冰冰凉凉的瓷砖上,目光有些空洞的看着雪白的墙壁,心里放的很空很空。 手机群里一直有消息,是许小妍在夏威夷海滩上,分享了很多的照片……景知意刚回老家,发的一张江南乡间的小道。梁知行好像刚跟家里吵完架,在群里疯狂吐槽着他父亲带他去了他后妈的娘家,他气的要爆炸。 而陶让没有回覆。 她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着,只回復了一个软萌可爱的表情包,又把手机放下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她很少发烧……第一次知道,原来发烧的感觉是这么难受的,全身无力,人也烧的晕晕的。护士好心给她安排的病房很僻静,静到她能听到走廊外别人走路的声音,听到窗外有雨声哗哗,树叶被风雨拍打着绵延作响。 岑寂安静的雨夜。 偶尔有小虫子扑扇着翅膀,从窗户的缝隙里飞进来,砰的一下撞到了白炽灯上,嗡嗡数声,最后掉落下来,四仰八翻了一会,然后悄悄没了动静。 郁绵渐渐闭上眼睛,看不见那渐渐失去生病的昆虫,可鼻尖药水混杂着消毒水的味道却更加浓郁了,刺激的她眼眶发酸,非常想哭。 裴姨她……现在在哪里啊? 是不是真的不要她了。 她好像昏昏沉沉睡过去,睡梦中还在家里,房间的门忽然开了,那个很久很久没回家的人终于回家了。她在梦里直接抱住了她,跟她说她不想出国,她不想看着她跟别人结婚,她…… 她的话好像还没说完,就被人叫醒了,她迷迷煳煳睁开眼睛,才发现护士满脸担心的看着她:「小姑娘,小姑娘?」 「嗯……怎么了?」 护士皱着眉看着她:「你现在还没退烧,我看你刚刚好像都要烧晕过去了,你不能再一个人了。你家人电话呢?」 郁绵愣了一下:「好像有点晚了,她……她比较忙。」 护士不同意:「不行。你这孩子,出了事怎么能瞒着家里大人呢?现在能说话吗,我去问问她。」 郁绵的手机就放在旁边,她偏过头看了一下:「现在吗?」 护士拿过她的手机,在通讯录里翻了一下,就发现置顶的人,备註是『my moon』。 她愣了一下,指着备註问她:「这是你的监护人吗?」 郁绵犹豫着点点头:「是的。」 护士没有再徵求她的意见,直接拨通了电话,那边嘈杂的不像深夜,可对方的声音却冷冽如泉:「绵绵?」 护士激动的说了一大堆,说清楚医院地址和病房号,问她作为监护人,怎么能让孩子单独来医院,过了一会才气愤的把电话挂了:「她说知道了,很快就来。」 郁绵轻轻嗯了一声。 护士怕她再睡着,叫她看会手机,再难受了一定要叫她,她点点头,拿起手机看了看,发现有一条新的未读消息,是陶让发来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我昨天才听景知意说你最近情绪不好。」 郁绵说没事:「有点发烧,在社区医院打点滴。」 「一个人?」 「嗯。一点小事,就自己来了。」 陶让很快回覆:「我来看看你。」 郁绵抬起头看了看窗外,天黑的厉害,她下意识拒绝:「你别来了,雨天不安全。 对方再没回復了。 郁绵等着等着,又把手机放下了。 病房里安静的能听见她自己的唿吸声。 窗外雨渐渐停了,夜色浓沉如墨,云幕后不知何时出现清凌凌的一弯月,月光柔柔的落进来。哪怕灯关了,可房间里还是有亮度的,她在黑暗中看着天上的月亮发呆,有时又看一看墙上的时钟……十二点半了。 - 电话响起的时候,一辆加长的轿车正在高速上快速行驶。 裴松溪刚结束一场会议,会后看到来自郁绵的未接来电,她拨回去,无人接听,可能是已经休息了。 她精神疲惫,没再多想,往后仰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闭目养神。 手机忽然震动,她拿起手机,直到看清来电姓名:「绵绵?」 电话挂断,车往回开。 等她到医院,在病房外,刚好凌晨一点。 她的鬓髮染了夏夜的雨露,有些湿漉漉的,一向冷清淡漠的人,眉宇间却透着藏不住的焦灼难安。 她在门前站住,隐约看见里面漆黑一片,绵绵是……睡着了吗?
第98页 可是下一秒,她愣住了。 她听见房间里传来一阵低低的呜咽,继而转为一阵压抑的哭泣声。 她听到生病的女孩在漆黑的病房里边哭边说:「我听你的……我出国读书好了。」 绵绵…… 裴松溪感觉自己心脏某处被击中了。 她转过身,背靠着冰冷坚硬的瓷砖墙壁,手包悄无声息的滑下去,落到地上。 她听见哭声渐渐低了,可女孩的话语声近乎哽咽:「你、你结婚吧,我不会再不开心了。我会努力开心的,只要还能在你身边。」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她一直认为这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将它视为合作契约,所以态度淡漠敷衍,也不曾把它当成一件大事,和绵绵好好聊过。 唯一那一次沟通,是她误解了郁绵的意思,把商业联姻解释为冷冰的规则和复杂的利益关系,却唯独没有考虑过,联姻毕竟也是婚姻关系的一种,一旦开始,她们就再也不是她们了。 裴松溪不知道郁绵为了这件事难过了多久,却终于理解谈及出国这件事,她那么强烈的抵抗情绪——是怕她送她走了,就再也不要她了吧。 她不曾理解郁绵的情绪,不知要怎么跟她沟通,后来下定决心,一劳永逸的解决掉裴林茂带来的麻烦,于是开始日夜不歇的工作,同时让人时刻关注郁绵的动态,唯有深夜看着手机时会觉得恍惚,原来已经这么久没回家了。 她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 她让她一个人来到医院。 房间里的哭泣声渐渐停了下来,彻彻底底的安静了。 裴松溪看着窗外浓郁的夜色,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是我错了。抱歉,绵绵。」 - 翌日,阳光越过窗帘照进来的时候,郁绵醒了。 她眨了眨眼睛,昨晚睡得太晚,现在眼皮还沉沉的,有点睁不开。 直到床边有人坐下,一阵清冷出尘的木质香味唤醒她的感官,她愣了愣,揉了下眼睛:「……裴姨?」 裴松溪看着她,瞳光清浅温柔,凝视着她:「醒啦?睡的还好吗,头还晕吗?」 郁绵摇摇头:「不疼了。你……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有一会了。昨晚在外地,赶回来要一会。」 「哦……在外地啊。」 那就不会听见她……偷偷哭吧。 裴松溪摸了下她脸颊,笑意温柔:「想吃点什么吗?医生说你要吃点东西。」 「想喝点粥。」 「那你等我一会。」 「裴姨——」 郁绵下意识叫住她,好多天没见她了,她很想她:「我先不吃了,你坐会好不好?」 裴松溪说没事:「魏意在外面,我跟她说一下就进来。」 「哦,好。」 郁绵看着她清瘦高挑的背影,心里渐渐安心下来。原本近两个月的冷战似乎没有留下什么影响,她们说话的时候还跟以前一样,有时候一个眼神,就能懂彼此在想什么。 裴松溪很快就回来,从果篮里拿出两只新鲜的橙子:「魏意去买了,还要等会。」 她坐在床边给她剥橙子,刚剥完一个,魏意已经买了一份清粥回来,配了两碗清淡的小菜,卖相很不错。 郁绵有点没胃口,就吃了半碗,坚持要她要吃一点。 裴松溪没有拒绝,把她剩下的半碗吃完了,想把剥好的橙子,却又收回了:「还是先不吃了,晚点我问一下医生。」 郁绵点点头,伸手拿起床边那还没剥好的橙子,果实饱满清甜。她拿起来,看了一会,然后捧到唇边认真的亲了一下,才朝她笑了下,笑容虚弱又明媚。 像极了六岁刚来她身边,给她一个橙子就能安静坐下半天的小孩,在自以为没人注意的时候,捧起橙子,悄悄的亲上一口,那么简单地快乐和满足。 心脏被悄悄攥住,又悄悄松开。 裴松溪抿了下唇,眼眶发酸,可她还是弯了下唇角,看着她微笑。 第54章 54 有惊无险的是, 郁绵第二天就退烧了。 只是裴松溪不太放心, 给她做了全身检查,医生说她肠胃不太好, 最近有些营养不良的情况, 让她回家多休息几天。 回家那一天,附中已经开学了, 她的朋友们发了好多消息, 问她现在的状况。 郁绵觉得一切都很好, 回家之前,在医院门口,她让裴林默给她们拍照片, 语气欢快的说:「纪念一下啊。」 裴松溪摸了摸她头髮,目光澄净温柔:「纪念什么,乱说。」 可她还是站在她身旁,伸手揽了揽少女单薄的肩膀, 在秋日澄澈明朗的阳光下拍下一张照片。 等回到家, 按照医嘱,郁绵还要再居家休养几天。 裴松溪陪了她一会:「我去你学校, 跟老师说明一下情况, 你过几天再去上课。我很快就回来。」 她不用……出国读书了吗? 郁绵眨了下眼睛,乌黑澄澈的眼眸里倒映出她的影子:「很快吗?」 「嗯,你睡一会, 睡醒我就回来了。」 郁绵点点头:「好。」 裴松溪先去了一趟附中, 跟郁绵的班主任说明了一下情况, 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遇到许小妍,许小妍急切的问她:「您是在给郁绵办转学手续吗?」 「不是的,」她摇头,「还要在家休养几天,请几天假。」
第99页 许小妍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吓死我了!」 裴松溪朝她笑了一下:「谢谢你,小妍。我现在有事,先走了。」 她还有事要做。 到了温氏公司,魏意也刚刚到楼下等她,已经联繫了温怀钰的助理,说要跟她见面。 温怀钰的妻子也在,她有些不耐的走进会议室:「裴总,有话直说。」 裴松溪神色淡漠:「合作。」 「哪方面?」 「你二哥有小动作了。我会告诉你,他想做什么。」 「……这消息的代价呢?」 「我要解除婚约,影响很大,我要你跟我一起压下。」 温怀钰一怔:「因为郁……」 她还没说完,裴松溪已经站了起来:「不是。你想多了。」 她冷寂的眉眼悄无声息的松动了一下,但她话里还是淡漠的:「跟她没有关系。」 只是她一想到,绵绵生了病在医院里,夜里一个人埋在被子里偷偷的哭,她就觉得,这桩可有可无的婚约,一分一秒都不能再容忍了。 她神色淡漠,如常清冷的眉眼,但眼神干净坚定,让助理留下:「魏意,你留下来,跟温总交接。我先走了。」 - 回到家,裴松溪看了下时间,刚刚过去两个小时。 房间的门虚掩着,没有完全关上,她推开门进去,才发现郁绵睡着了,睡容香甜,唿吸很轻,长长的眼睫上捲曲出好看的弧度。 那张纪念『第一次来医院』的照片就放在她枕边,被她轻轻握住一角。 裴松溪给她压了压被角,刚发出了一点轻微的响动,郁绵就醒了,睡眼朦胧的看着她:「你回来啦?」 「嗯,时间还早,你再睡会。」 郁绵说不要,她在很费力的睁开眼睛,抱着她的手不放:「我睡着了,你就走了。」 裴松溪在床边坐下:「我不走,在这里陪着你。」 「好啊……裴姨,你知道你的睫毛有多少根吗?」 「嗯?怎么突然又问这个?」 郁绵神秘的笑了笑:「看来你不知道,那我也不告诉你了。」 「不告诉我就不告诉我吧。我又不会生气。」 「嗯……你刚刚去学校,老师怎么说呀?」 「没说什么,让你注意安心养病。回来的时候遇到小妍,她让我问候你。还问我,你是不是要办转学手续了?」 郁绵原本还有些犯困,听到她这么说,彻底清醒了:「我……」 裴松溪拨了拨她额前的刘海,温凉的指尖从她额头上触过:「我不会送你走的,我向你保证。等你成年了,上大学了,你能根据自己的理性做出选择的时候,可以自己决定要去哪里读书,要不要出国。」 郁绵忍不住笑了下,眼眸里有星河荡漾:「真的吗?我现在可以不走吗?」 「嗯,真的。」 「那我不要走!我还有很长很长很长的人生,出去读书、游歷世界都有很多机会。现在只有两年了,我想留在国内,不着急的,对吧?」 「嗯,」裴松溪看着她微笑,「你想怎么样都好。」 她们似乎又回到了曾经的日子,郁绵在家里待了一周,裴松溪就陪了她一周。 她恢復的很好,又是以前那个阳光爱笑的女孩了。 郁绵刻意忘记了婚约这件事,也没有去问她。直到那天,温治臻来到家里,跟裴松溪坐在院子里聊天。 她忍不住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就趴在客厅里的窗台上听着。可是还没听到几句,大门外面就传来一阵汽车勐烈剎车的声音,紧接着,裴天成一脸怒意的走进来:「裴松溪!你干的什么好事?!」 温治臻有些无奈的看了裴松溪一眼,她却神色很平静:「没做什么,退婚而已。」 裴天成气到脸红:「退婚退婚,你直接在报纸上公开宣布解除婚约?我看你是要上天!」 裴家一直与温家并列为商界之首,多年来积累了无数的财富,两家联姻,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一场彼此互惠,以达到利益最大化的选择。如今一则退婚声明,可谓是将两家多年来缔结的纽带彻底撕碎了。 「不想结婚,所以退婚,有问题吗?」 裴天成冷笑:「你还这么理直气壮?你知不知道我刚去温家道歉,治臻,你在这里也好,你是不是也来问她为什么如何任性妄为的!」 温治臻笑容温润,缓缓摇了摇头:「不是。她想退婚,那就退吧。伯父也知道,我身体不好,其实我也不想耽误她的。」 裴天成气结:「你!你们一个两个都要气死我!裴松溪,我要跟你解除父女关系!」 裴松溪淡淡点头:「您随意。」 断绝关系又如何,她早已是集团内多家公司的大股东,哪怕没了裴天成的支持,谁也不敢将她从位子上赶下去。 等裴天成气急败坏的离开,温治臻才笑了下:「松溪,你这又是何必,其实把责任全推到我身上来就行了,也不至于跟裴叔叔闹得这么僵。」 裴松溪摇摇头:「我不在意。」 温治臻无奈的笑了下,朝窗台那边看了看:「我看,你家的小姑娘也都听到了。」 裴松溪也往那边看了一眼,只看见一小片衣角,她忍不住笑了下。 这只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小猫。
第100页 温治臻看到她瞬间变得柔和的眉眼,笑意深了些:「我不日就要走了,今天来是跟你道别的。你好好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爱自己想爱的人。」 裴松溪愣了一下,才笑了笑:「我没有什么想爱的人,想做的事……暂时没有,等绵绵上大学再吧。」 温治臻凝视着她,但笑不语。 院子的香樟树有一方石桌,他们坐在树下聊天。 裴松溪问他:「我记得你一向喜欢喝茶。想喝碧螺春还是铁观音?」 「都行,你看着办吧。」 裴松溪点了点头,往家里走。 温治臻注视着她走远,还未收回目光,就撞上一双澄净干净的眼眸。 他朝她招招手:「过来说会话吗,小姑娘。」 郁绵没想到就这么被他发现,有些不太好意思的走过去,低下头跟他打招唿:「温叔叔。」 温治臻嗯了一声,一开口却说:「我喜欢的人很久之前就去世了。因为我身体不好,不敢回应她。我错过她了。」 郁绵抬起头,怔怔的看着他:「……你别太难过了。」 温治臻笑了笑:「不难过,好几年了。有时候我会想,以我的身体也活不到几年了,我就可以去见她了。」 郁绵想安慰他,不知道可以说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会说这些话。 「松溪也知道这件事,我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嗯?」 温治臻微笑着,目光温柔却睿智,凝视着她,像是看透了什么一样:「快点长大吧,小姑娘。」 郁绵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他的意思是……什么? 可温治臻已经站起来,朝她挥挥手,往外走去。 裴松溪端着一壶茶出来时,意外的没看见温治臻:「绵绵?你看见温叔叔了吗?」 郁绵坐在石凳上看书,抬起头朝她笑了笑:「他走了。」 裴松溪无奈的摇摇头,朝她走过去:「他这个人,总是这样。悄悄的来,又悄悄的走,不给人道别的机会。」 郁绵笑眯眯的,看着她端来的茶:「我可以喝吗?」 裴松溪倒了两杯,推了一杯到她面前:「当然。」 秋日的阳光透过树叶间隙落下来,天空澄澈干净,阳光明媚的正好,耳边有清风拂过,香樟树叶簌簌作响,清香怡人。 郁绵有很多很多的话想问她,可是最后都没有问。 「在看什么书?」 「一本随笔。」 裴松溪拿起她放到桌上的书籤,银白色纸面,字迹纤细优美,写着:「惟愿无事常相见」 起风的时候,多了点秋天的萧瑟凉意。 她回客厅给郁绵拿外套,经过照片墙的时候却站住,看到最新的那张照片刚刚被贴上去了。 这一两年来,她们之间始终没有很好的相处状态,合照也拍的很少了。 裴松溪站定了,照片上的女孩在阳光下,笑容明媚。她的指尖从照片上拂过,突然发现,背后好像是写了字的。 她把照片取下来,看清楚后面真的写了两行字: 「第一次生病,疼的时候很怕很怕,可裴姨不在。」 「我好想她。」 她在照片墙前站了很久。 - 再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九月中旬了。 郁绵回去上课那天,许小妍特别开心,特别激动。她有很多事情要跟她分享,有很多漫画要跟她安利,每个课间都要拉她出去转,简直有说不完的话,安利不完的cp。 今天刚好有节体育课,她们在操场上散步。 许小妍原本在说着笑话,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笑嘻嘻的:「绵,我发现……你现在好像又变大了哦。」 年轻女孩之间似乎总爱开这种玩笑,像许小妍这种没心没肺的性格,谈起这些问题来脸不红心不跳。可郁绵不是这样的,她总是会脸红,想去捂她的嘴,有些羞赧:「不许说!」 操场跑道上有很多人在跑步,时不时会有男生从她们旁边跑去,这么大声的谈论这种问题,会被别人听见的! 郁绵有点紧张,不许她再说了:「小妍,你怎么总关注这些问题,我们聊点别的吧。」 许小妍没所谓的挥挥手:「这是正常现象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对啦,你是不是换内衣了?钢圈的吗?」 郁绵红着脸:「还没有。我不喜欢厚的。」 许小妍语重心长的摇摇头:「你这样是不行的。你要知道啊,要是太大了,又没有支撑的话,会下垂的!」 郁绵被她说的无法反驳,挣开她的手往教室跑:「我不跟你说话了!我回去写作业!」 许小妍咯咯直笑:「你是笨蛋吗哈哈哈哈哈,真是个容易害羞的小绵羊。叫你咩咩没错了。」 她很快追上她,根本不需要用别的办法,只是在后面吼了一句:「之前追的漫新出了一个福利番外,你看不看?」 郁绵瞬间就站住了:「什么番外?」 许小妍坏坏的笑了一下:「就是你想的那种喽。」 郁绵:「……我、我想的那种?我什么都没想!」 许小妍眯了眯眼睛,摊手:「瞧我什么都没说,你就开始激动了,说明你就是想了,而且还想偏了。」 郁绵故作生气的拉下脸:「我没有,我走啦!」
第101页 许小妍上去拉住她衣袖:「哈哈哈哈你今天好不经逗,开玩笑的啦。画手太太悄悄给的小福利,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停车场。晚上我分享给你。」 「停车场?」 「驾照不好考,停车场难找。这是个暗号啦,嘻嘻嘻你要多接触一下就知道了!」 郁绵忍不住笑了笑:「嗯,好。」 她这一笑又把许小妍给逗乐了:「我看你就是口嫌体直!你这个假正经的坏蛋哈哈哈哈,可被我发现了。」 这次郁绵没再反驳,她低下头,笑意更深了。 等到放学,梁知行说要请大家吃饭,被景知意一顿胖揍:「郁绵才刚刚生完病,能吃外面的地沟油吗,笨蛋!」 梁知行被她打的到处跑,许小妍跑去买果汁,只有陶让跟着郁绵一起等在校门口,问她:「最近还好吗?」 「嗯?挺好的!」 郁绵看着他,眼眸弯弯的:「上次你说你要来看我,吓我一跳,那时候好晚了,外面还下着雨,我真怕你过来。」 陶让低下头:「嗯。太晚了,没过来。你……你跟你家人还好吗?」 郁绵点点头:「很好很好!」 陶让淡淡笑了笑,她每次说起这件事来,似乎都是这种语气。 那天他就在她病房对面的房间,听到……她在哭,也想过去看看她,可……那时有个高挑清瘦的女人站在门外,很久很久都没进去。 他知道这是她唯一想见到的那个人,在她心底很好很好的那个人。 许小妍从奶茶店里跑出来,捧着五杯饮料,给他们每个人都塞了一杯,轮到郁绵的时候却顿住了:「不对,你还是不要喝凉的了。我替你喝好了!」 「许小妍,你想喝两杯你就直说好了。」 「哼,才不是呢!」 许小妍拉着郁绵的手往前走:「绵绵才不会这么想呢,我很爱分享的,尤其是……嘿嘿,对吧!」 郁绵红着脸笑了笑:「嗯,对。」 等回到家,郁绵把书包放下,拿到书和作业。今天的作业不算多,但也不算少,可是老师看她刚刚做完手术,特意叮嘱过的,说作业写不完也没关系。 作业还是要写的……可是她想先看看,小妍分享给她的东西。 因为某些问题,这部分的内容网站上并没有同步,打开首页,郁绵的心跳不自觉的乱了一下。 ……原来真的是这种啊,她、她要不要看啊? 「绵绵?我能进来吗?」 「……能!」 在裴松溪进来之前,郁绵快速的把手机放到了抽屉里,拉过一本习题册,忍不住摸了下有些发烫的耳垂。 幸好,幸好裴姨来她房间,每次都会敲门……要不然被裴姨发现了,那她要怎么解释啊。 裴松溪走进来,看她坐的笔直端正,眼前堆着高高一摞作业:「作业写不完就少写点。」 「……哦,好。」 裴松溪给她新买了两套睡衣,放在床边:「你洗完澡试一下,看看大小合不合适。」 其实郁绵最近也没太长个子了,只是就她生病这几天,她在家穿着睡衣,胸脯总显得……紧绷绷的,一点也没有睡衣那种宽松的感觉了。 还有一件事,裴松溪想起来,光换睡衣似乎是不够了……好像要给绵绵换更大size的内衣了。 真奇怪……小时候明明不大的,现在怎么忽然…… 郁绵看到她发呆,也有些不自在的摸了下耳朵,坐在桌边晃荡着腿,有些苦恼的说:「大了……好像会显得很胖。」 裴松溪原本是有些发怔的,被她说的忍不住笑了一下:「你哪里胖了,明明一点都不胖,别瞎想。」 郁绵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以前是平平的,现在好像不是的了,绵绵起伏的…… 她轻轻嘆气:「可是穿一些衣服的时候,总会紧绷绷的。有时候我可以穿s号的,但是因为这个原因,只能买m号的了。」 裴松溪也下意识的看了看她,她忽然发现,年轻纤细的女孩,似乎逐渐有了成熟女性独有的优美曲线,美好的,像一朵正在盛开的花。 「裴姨?你真的不觉得我胖吗?」 「嗯,不胖。」 裴松溪垂下眼眸,她一直都很少跟她当面讨论这些话题。她是温和隽永,内敛如水的性格,会问她学校里发生的事情……但是这些事情,她不会问,也很少评价。 「水放好了,去洗澡吧。记得避开伤口,千万不要碰到水。」 「嗯,好。」 「我先出去了。」 「裴姨,」郁绵叫住她,凝视着她,眼眸澄澈干净,认真的提问:「你觉得是大一点好,还是小一点好?」 裴松溪一怔。 这个问题……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大一点……或者小一点,其实都差不多的吧,似乎也不会影响什么。买衣服的时候穿s或者m码,这也不是个很大的问题啊。 她有时实在不懂年轻女孩子在想些什么,也不知该如何什么,只匆匆将门带上了:「咳……都挺好的。你快去洗澡吧,水要凉了。」 郁绵看着她的背影,捂着嘴唇笑了一下。 第55章 55 洗完澡, 郁绵在房间里静静坐了一会。 理智终究还是占据了上风, 她打开习题册,开始写今天的作业。 等完成学习任务, 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
第102页 她拉开抽屉, 手机还静悄悄的躺着,里面却藏了一个不可言说的秘密。 刚刚匆匆一瞥, 她只看到一眼, 是女人成熟性感的曲线, 玲珑精緻的清晰锁骨,盈盈一握的纤细身段,微微勾起的白嫩脚尖……在那一瞬间冲击到她的视线, 她有点……不敢看了。 郁绵轻轻舒了一口气,感觉热度从耳垂烧向整个耳廓,心跳开始不受控制的疯狂加速,似乎连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催促着, 让她走向某个未知的世界。 可是……可是明天还要上课啊。 而且……到底可不可以看啊, 她们这个年纪,真的可以看这个吗? 她把手机拿起, 又放下, 来回几次,躺在床上,有些郁闷的拉过被子, 在床上来来回回翻了好几次身, 哪怕理智再怎么劝阻, 她也克制不住了。 她下床把白炽灯关了,因为怕门缝里漏出灯光,只开了一盏小檯灯,亮度调到最暗。她端了一杯水到桌边,想了想又回去把门反锁上,才开始新奇的旅程。 是连载期网站上没有画出来的内容,是许之洛勾住谢澄书亲吻的细节,是……她第一次到谢澄书家里,突然从床上被踹下去时的动人情态,是……谢澄书手把手教她,如何取悦她,如何取悦自己的……每一帧画面。 原来是这样的…… 郁绵在画手的笔下看到一个全新未知的世界,她生性羞赧,很少观察自己,可现在才知道,原来……原来女性的身体是这样的,美好的、柔软的、惹人爱怜的。 她不知不觉有点渴,伸手拿起桌上放的那杯水,一饮而尽。 这个隐秘福利其实并不长,除了连载期没能放上的内容,画手单独加了一个恋爱后的小小日常,是谢澄书说,许之洛看起来单薄,但是软软的……很舒服。 画面就这么戛然而止。 郁绵有些不可置信的往后翻了几页,确实滑不动了,就这么没了? 像是有口气吊在喉咙里,不让不下的,让人憋屈又难受。 哎……她好郁闷,不能再多一点吗,多一点点就好了。 她还没看够呢! 于是她又翻到第一页,从头再看起来,把刚才怀着急切心情看过的地方又重新看了一遍,把第一遍没能完全注意到的细节细细回味,用小妍的话那大概就是细节里扣糖,反反覆覆看了好多次。 等最后一次刷完,郁绵揉了下酸涩的眼睛,一看时间,再一看窗外天空隐隐约约的蟹壳青,心里一凉,赶紧拉过被子,能眯一会是一会。 可这一眯就眯出事来了,她晕乎乎的睡了好久,直到门外传来一阵清晰有力的敲门声,手机也在疯狂震动,她一看时间,糟糕,离上课只有十五分钟了! 门外是裴松溪有些焦急的声音:「绵绵?绵绵?」 郁绵跳下床,没穿鞋子就去给她开门,有些不好意思:「……裴姨,我、我睡过头了。」 裴松溪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算了,睡过头没事,快一点,我送你过去。」 郁绵注意到她的瞬间放松:「你还以为我生病了吗?」 裴松溪皱了皱眉:「不许把生病挂在嘴边。快点收拾书包。我去车库开车,在楼下等你。」 可她确实是怕她再生病了。她到现在都会后悔……怎么会让她一个人在家里生病,想到这里永远会觉得无法原谅自己,也绝对不会容忍这件事再发生了。 郁绵很快背着书包出来,简单洗漱一下,脸上沾着水珠,清灵干净的脸颊,刘海俏皮的弯曲着,坐上副驾驶:「还有八分钟!」 裴松溪叫她系好安全带,一路疾驰过去,踩在最后两分钟的时候到了学校大门口。 郁绵连句告别都来不及跟她说,从车上跳下去,就往教学楼狂奔,书包上上下下的颠簸着,最终踩点到了教室。 她一向是提前很早到教室的,这一次在铃声响起时,意外的跟许小妍相遇了……同时还有化学老师,拿着教案就走在她们后边两米,真是世纪级别的尴尬踩点。 课间休息的时候,许小妍拉着她出去转转,看着她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捂着嘴笑:「怎么啦?昨晚看上头了,熬夜没睡?」 郁绵摇摇头:「睡了一会。」 「睡了一会?那你还是熬夜看了,对不对!」 郁绵红着脸点点头:「嗯,看了。」 许小妍抚掌大笑:「啊哈哈哈哈你怎么也有这天!」 她沉迷小说和漫画,从很早就开始了,那时候郁绵每次都像个严肃的老师,语气一本正经,叫她不要总熬夜,让她一定先做完作业。可是现在,现在她自己也开始『误入歧途』了。 她笑的大声而肆意,可这件事毕竟是事实,郁绵没法反驳她,就盯着自己的鞋尖发呆,等着她笑到累,才终于停了。 许小妍调侃完了,才坏坏的笑了一下:「放学后送你个东西。」 「嗯?什么啊?」 「嘻嘻,放学后你就知道了。」 到了放学,许小妍笑着递给她一叠彩纸,郁绵有些疑惑的掀开看了看……一看就脸红了:「这是什么?」 「列印出来的啊,我问过画手太太,说是自己列印来看是可以的。给你收藏啦。我还是喜欢纸质版的多一点,电子版的看起来不方便。」 郁绵没想到她会这么大胆,都不知道她在哪里列印的这些东西……她把这一摞『珍贵秘密』放进书包,夹在了数学课本里。
第103页 等回到家,一开门,郁绵看见裴松溪也在,有些心虚的低下头:「裴姨,你回来的好早啊。」 裴松溪走过来,低下头,打量着她的黑眼圈,笑着调侃她:「不走近来看,我还以为家里来了只大熊猫。」 郁绵惊讶:「真的有这么夸张吗?」 「假的。但你昨晚怎么回事,睡那么晚,早上叫了你好久,还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听到吗?」 郁绵低下头:「嗯……昨晚有点困,早上睡得比较沉。」 「以后不要做作业到太晚,你做完手术还没多久,这样对身体不好。」 郁绵如小鸡啄米般的点头:「嗯嗯嗯,知道了。」 幸好裴姨她先入为主的认为她是学习到太晚,否则她没办法做到跟她撒谎。 「好了,吃饭吧,明天周末,今晚别学习了,早点睡。」 「哦,好。」 吃过晚饭,回到房间。 郁绵把书包里的书和作业都拿了出来,才小心翼翼的翻开数学书,小妍给她的东西还完好的放在里面,挺好的。 她看到床边放了新的内衣,比之前的看起来更大一点,她现在可能要换更大……更成熟的了。 或许……或许她想,大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就像漫画里谢澄书说的,软软的,很舒服啊。 想到这里,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绪又开始轻轻躁动。 她把彩印出来的漫画从数学书里拿出来,开始一张一张的看,果然……小妍说的对,纸质版和电子版的阅读体验是不一样的。只是……只是那种心悸的、令人颤慄的感觉是相同的,令人嚮往的。 可看着看着,她就感觉有点困了。 昨晚实在是睡的太少了,两个小时不到,今天在学校一整天的高强度学习,她完全都是硬撑着。此刻坐在桌边,郁绵慢慢趴下了,枕在胳膊上翻着纸张,一页页的,她看的时候满脸微笑。 她不知不觉的闭上眼睛,眼睫轻轻颤了颤,她还想看完的,可她实在是困了……困意如海涌来,四肢百骸都浸在海水里,昏昏欲睡,往下坠落。 直到耳边传来一阵轻柔的声音,有人在叫她:「绵绵?绵绵?」 这声音实在是好听,她在睡梦中也下意识的弯起唇角,温温软软的回话:「怎么啦?」 「别在桌子上睡,起来洗个澡,去床上躺着。」 「……嗯?」 理智回归,郁绵瞬间清醒,全身上下好像被电了一下。她醒过来,想起桌上散落的一堆纸张,下意识的伸手去揽,可是偏偏适得其反,纸页被窗边的晚风吹起,落到地上,落到裴松溪脚边…… 裴松溪笑了笑,弯腰捡起:「冒冒失失的,你这个……」 她的声音在这一瞬顿住…… 郁绵的笑容也在这一瞬凝住,那一页……那一页正好画的什么她看不清楚,可那台词,台词是……谢澄书笑着说,大一点比较好。 翻……翻车了。 第56章 56 裴松溪握着纸张的手顿住了, 她本来以为是试卷、草稿纸一类的学习资料,可是……夹在数学书里的,原来是漫画, 而且看起来好像还是……还是那种不太适合高中生看的那种。 所以,今早绵绵睡过头,难道是昨晚就在看这些东西吗? 她……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该说什么。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尴尬。 还是郁绵先反应过来, 从她手上夺过纸张, 连着桌上那些一起整理好,迅速放进抽屉里, 紧张、心虚又羞赧的看着她,也是半晌都没说话。 这种情况实在出乎意料,裴松溪感到头疼。 这种感觉……比在公司的大型年会上说错台词,叫错别人的名字更尴尬。 裴松溪在心底轻轻嘆了一口气。 以前,她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绵绵逐渐进入了青春期, 所以她会给她留出独立的空间、尊重她的自由、给她买女孩子要看的书,可是现在……看这些漫画,还是有一些问题的。 虽然绵绵已经高二,很快就会成年,可毕竟还到那一天……现在学习压力紧张,不该为了这种事情而熬夜不睡的。 她不能教育她, 也不能过于严苛, 可是有问题了, 也不能避而不谈。 只是……她有些忧心忡忡的想,难怪绵绵上次问她是大一点好还是小一点好……原来是因为看了这些东西。 郁绵也恨不得原地隐身,或者瞬移到房间外,或者时光倒流就好了……脸上一阵一阵的发烫,她真是要后悔死了。 她们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沉默了一会。 郁绵决定打破这阵沉默,她一抬头,刚好撞上裴松溪的眼神,她莫名觉得心慌,又低下头:「我……」 唉……说什么啊,尴尬的她想死了。 裴松溪看到她泛红的耳廓,躲闪的神情,终于开口:「绵绵,有几件事我要告诉你。」 郁绵乖乖点头,细声细气的说:「好的,我听着。」 裴松溪斟酌着语句:「第一,女孩子要保护好自己,轻易不能尝试……不管和男生还是女生,不能仅仅是因为好奇就冒险。」 「……我知道的。」 「第二,」她声音顿了一下,「你还在高中,还有一段时间才成年。不管你以前看了多少,以后少看一点,影响身体,影响学习。」
第104页 「嗯,我知道的。」 「第三……」 她这次停顿了好久,郁绵忍不住抬起头看着她:「第三是?」 「算了。」 裴松溪站起来:「你早点休息。晚安。」 郁绵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来得及解释,这是第一次啊……就是第一次,她以前从没看过的,在裴姨发现之前,也就昨晚 ……她看了电子版的而已。 可她没办法解释,有的事情根本说不清楚…… 完了,在裴姨心中她好像成了这样的人了……她绝望的往床上一趟,把脸埋在枕头里:「我真没有啊。」 - 第二天早上,吃早餐的时候,经过一晚上的思考,郁绵平静了一点,准备洗刷一下莫名背上的冤屈。 她把筷子放下:「裴姨……我有件事想跟你说一下。」 裴松溪也停下动作:「你说。」 「昨晚那件事啊……」她说着说着就脸红了,「我很少这样的,就是出于好奇,就尝试着……我以后再也不……」 裴松溪点点头:「我没有干预你的意思,你不用紧张,绵绵。我只是……只是怕你被别人欺骗,受到伤害。」 「我……」 「没事的,不用解释。我明白的。」 郁绵:「……」 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啊,你明白什么了! 裴松溪看她又羞又恼的样子,催促她赶紧出门:「你不是说今天有水彩课吗,赶紧走吧。司机在外面等你了,别让人家等太久。」 郁绵:「……哦。」 她嘟了下嘴,拿起画夹和包准备往外走,裴松溪叫住她:「等一下。」 「嗯?」 「衣领没翻好。」 「哦。」 郁绵下意识的走到她旁边,等她帮她翻好。 「左边一点,你摸一下就知道了。」 郁绵摸了摸肩膀:「没找到啊,你帮我一下吧。」 裴松溪没有动,只继续说:「手再往后一点,一点就好了。」 郁绵终于碰到折起来的地方,都快靠近后颈了,手伸的好别扭:「可以了吗?」 真是奇怪……以前衣服哪里皱了,或者是头髮翘了,裴姨都会给她帮忙的。怎么这次怎么说都不动,像不想碰到她一样。 「嗯,好了。」 「那我先出门啦,今天老师说要提前一点上课,有安排好多内容。」 少女背着画夹,往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朝她挥挥手,笑容明媚:「晚上见。」 裴松溪点点头:「晚上见。」 等门咔哒一声关上,她才轻轻嘆了一口气。 昨晚回到房间,她认真想了很久,担心刚才的处理方式有欠妥的地方,仔细想了很久,确认没有太大问题,才稍稍放下心。 裴松溪回想这些年的时光。 她对郁绵一向是尊重多于教导,关心多于亲近的。不仅是有意如此,也是因为天性使然,所以她关心她、尊重她、引导她,会有意的为她营造出简单明朗的环境,让她自由的长大,不会干预她的选择。 抛开前不久那件小小意外不说,她们之间是非常坦诚的。 有时候像家人,有时候又像朋友。 所以现在……她想了又想,决定还是不要干预太多。 只是……只是她发现,郁绵对同性的好奇远远超过对异性的好奇,无论是在情感层面,还是在身体层面。 她记得郁绵说过更喜欢女孩子多一点。 性别这个问题……裴松溪从来没考虑过,准确来说,是她从来没有考虑过感情问题。 感情对她来说不是必需品,她年少时看偶像剧的时候就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主角会彼此喜欢,甚至一见钟情;为什么一个人可以为另一人放弃前途、未来、价值观,甚至生命;为什么一对夫妻吵吵闹闹四十余年都不分手——她只觉得太吵。 因为她的从不考虑和无法理解,以至于对郁绵现在的心理状态感到很陌生,有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裴松溪轻声笑了笑,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算了。」 以后她再注意一点就好了,只要绵绵不被别人欺骗,不被别人伤害,她不会干预太多的。 早前找不到郁绵家人的时候,裴松溪也想过她以后会遇上一个合适的人,组建属于她的家庭……现在,现在她家那边的情况似乎渐渐更清楚了一点,或许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送她回去了。 明明找了这么多年来,可是现在真的要到那时候,她心里的情绪……是有些复杂的。 好像希望她长大一点,却又希望她不要那么快长大。 可是,绵绵总归是要离开的。无论是喜欢上别人,还是回到原来的家庭里,都会要离开的。 想到这里,裴松溪第一次认真思考一个问题——绵绵长大了,她该做点什么呢? 对于金钱、权势、地位,她其实兴致淡淡。 这么多年来,除了工作之外,她的时间好像都是与她一起度过的。 要给自己发展一点新的兴趣吧。 或许该提前做好准备了。 - 周一,放学路上。 许小妍听到郁绵说她被抓包的事情,简直笑到眼泪都出来了:「哈哈哈哈你也太惨了吧,对不起对不起,我该安慰你的,可我还是好想笑。真的吗?你真的不是在逗我吗?」
第105页 郁绵满脸生无可恋:「真的。谁要编造这么尴尬的故事来逗你。」 「咳咳……」许小妍用力咳嗽了两下,才终于止住笑:「所以,裴阿姨有说你什么吗?」 郁绵摇摇头:「没说什么,就是叫我不要因为看了这些内容就……想要试试。还有就是不要看太多,熬夜对身体不好。」 「啊?就这样?就没了?她没削死你?」 「没有啊。」 许小妍皱了皱眉:「好奇怪。我家人要是知道我这样,肯定会骂死我的。」 郁绵垂下眼眸:「可能是因为……我们不一样吧。」 许小妍也愣了一下,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小时候不懂事,懵懂无知,可这么多年过去,她知道郁绵父母早逝,被裴阿姨的父亲带回来,在某种意义上只是寄住关系。 她见到裴松溪与郁绵相处时的场景,是温和隽永的,却始终缺少几分亲昵……像是一对年龄差距比较大的朋友,裴松溪尊重郁绵的意见,很好的控制着距离。 「哎……别想那么多啦!马上要上课了,我们回去吧……对哦,我又找到了新的漫画,你看不看?」 郁绵的注意力被带偏:「啊?又有什么……」 许小妍眨了下眼睛:「你要看吗?」 「我……我不看了!」 郁绵义正言辞的拒绝了:「现在学习是第一位的,作业这么多,一看漫画就要熬夜,熬夜第二天就会困,困了学习效率就会降低,然后……」 许小妍手指顶着手掌:「停停停停!你敲敲你自己说了多长的逻辑链,这明显就是心虚,掩饰!」 郁绵摸了摸发红的耳朵:「我不看,我真的不看了。」 她反反覆覆说了几遍,与其说是拒绝许小妍,倒不如说是努力在给自己一些心理暗示——抵制诱惑的心理暗示。 许小妍嘆气:「好吧,那等高考之后你再看,等我们都成年了,就随意磕cp吧,谁都管不了。」 郁绵点点头:「好啦,我们回家了。」 「哎?别走,那里新开了一家书店,我们去买几本书吧!」 郁绵刚好有一本学习资料没买到:「那过去看看,我也有书要买。」 一进书店,许小妍就往那堆言情杂志、漫画里扎;郁绵在看学习资料,物理课讲到的磁场和电场的内容,她有点不太理解,想找几本合适的资料看看。 许小妍找到喜欢的杂志,就跑过来给她看:「你看你看你看!这个主角,好欲!我死了!」 郁绵顺手接过杂志,刚低下头,就听见有人叫她:「绵绵?」 她一怔,抬起头一看,裴松溪就站在书店外,黑色毛衣,藏青色半裙,米色长风衣搭在手上。她朝她走来:「刚好下班来接你,来的晚了一点,在旁边停车的时候没叫住你,看你往这边走……」 她越走越近,郁绵下意识把手上的杂志往怀里一扣:「哦……哦,我买本资料就回去,已经准备走了!」 裴松溪却看到杂志背面有些花哨的图片,一时间神色有些复杂,眼神也有点奇怪:「……行,那我先到车上等你。」 郁绵看清她的神情,清楚她又误会了,尴尬的想死:「……我真的没想看了。不是那个啊。」 第57章 57 新年的前一天, 外面下着大雪。 郁绵坐在房间里的飘窗上,背着英语单词,目光却看着纷纷落下的雪花。 手机叮了一下, 一条新的消息,是裴松溪给她发的:「准备好了吗?等下就出发了。」 郁绵回復她:「好了,马上下来。」 她从飘窗上跳下来, 看着手机有些哭笑不得。 自从『漫画事件』之后, 裴松溪就很少再来她的房间了。有时候明明她们都在家里, 却还是要以这种信息或者电话的形式来沟通,非常严苛的控制好界限和距离, 避免再发生上次类似的事件,让彼此都尴尬了。 有时候,郁绵觉得裴松溪简直是个老古董,虽然……虽然她自己也会不好意思,可是裴姨对待这种问题,甚至会比她更紧张一些, 过分慎重了。 可是有的事情实在是没办法解释了,她也只有放弃。 她无奈的摇摇头,换了超厚的羽绒服才下去。 裴松溪站在客厅绿植前等她,羊绒大衣里叠穿着银色西装外套,修长清瘦。她刚从外面回来不久,髮丝上落了几片碎雪, 清冽干净。 郁绵跑过去, 抬起头摸了下她头髮, 裴松溪后退一点:「怎么了?」 「别动……你头髮上沾了雪花哎,都融化成水珠了,一碰就化了。」 少女微微泛粉的指尖上沾了几滴晶莹的水珠,笑眼弯弯:「你看,以后要注意点,头髮湿了不好,会感冒的。」 裴松溪点点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你说你,年纪也不大,现在管的越来越宽了,有时候好像有点唠叨。」 郁绵愤怒的跺了下脚:「我哪里唠叨!」 裴松溪抿唇笑了一下:「好啦,走吧。」 回到裴家,是裴之远来开的门,少年看见裴松溪的时候愣了一下,低下头:「姑姑。」 裴松溪点点头,朝客厅里走。 丁玫正坐在客厅里,陪周如云说话,见她进来也没个好脸色,冷哼了一声:「回来的还挺早。」 裴松溪一点也没觉得意外,毕竟前不久,因为她的原因,裴天成把裴林茂调去了非洲的分公司。裴之远看着她神情别扭,丁玫直接甩脸子给她看,都在意料之中,毕竟是他们的父亲和丈夫,新年团圆时见不到亲人,心情不好也很正常。
第106页 郁绵在一旁,也感知到氛围有些奇怪。 到了饭桌上,幸好有裴林默活跃氛围,一时间气氛不至于太僵,可丁玫看到丈夫最爱吃的一道白切鸡,又开始掉眼泪:「大过年的,林茂一个人在非洲……穷乡僻壤的鬼地方,也不知道……」 「好了。」 裴天成声音淡淡的打断她,他是大家长,不管是裴林茂还是裴松溪,都是他的儿女。虽然说之前登报说要解除父女关系,可他根本没当回事,那不过是要给温家一个面子上的交代罢了。 至于这一次……他是诚心要给裴林茂一点教训的,实在是不成器。不就是为了郁绵那件事情,可惜实在是跳的太早了,才引起松溪的紧张和戒备。 想到这里,他沉着脸看了裴松溪一眼,心里多少也有点意见……这几年,她的野心越来越大,连他也拿她有些没办法了。不过之远很快就长大了,他比他父亲聪明,或许不用担心那么多。 饭后,一家人在客厅里守岁的时候,郁绵拉了拉裴松溪的衣袖,示意她有话要说。 裴松溪跟她一起到楼上房间,郁绵不放心的问他:「你跟裴叔叔是怎么了吗?」 「没什么,他不安分,给他一点小教训而已。」 「哦……可是,今晚的氛围很怪。」 裴松溪摸了下她头髮:「没事,不用担心。」 郁绵点点头:「你还要下去吗?我想回房间睡觉了。」 「去吧,我还有点事要做,先不睡。」 郁绵却站着不走:「我有新年礼物吗?」 裴松溪说当然:「给你新买了一副耳机、一只……」 「不是这个,不是这个。」 「那你想要什么?」 「你欠我的,一个有仪式感的晚安?」 「……这个不行。你长大了,不能再跟小时候一样了。不仅是跟我,还有别的,朋友、同学、老师,都不可以这样,知道吗?」 裴松溪的脸上有一丝淡淡的绯红,她想起秋天那时候在郁绵房间里的尴尬情况……以前她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跟人接近、触碰,会下意识的觉得不适应,但也算不上排斥,可是现在……她还是希望更注意一点,毕竟十六七岁,是需要合理引导的年纪。 郁绵不满的嘟了嘟嘴:「哎……不行就算了。」 她转过身往房间走的时候还在自言自语,好像是在说……只对你这样啊。 裴松溪愣了一下,过了几秒才笑了笑,大概是听错了。 楼下,丁玫看着春节晚会,又莫名悲从中来,裴之远陪着她上楼休息去了;周如云身体一年比一年不好,也回去房间了。 裴天成听见裴松溪下楼的声音,轻咳了一声:「松溪,过来,爸爸有话要跟你说。」 裴松溪坐下:「您说吧。」 - 窗外天空上有烟花绽开。 郁绵抱着手机,跟好朋友们一起群聊天,发了好多条新年祝福和爱的红包,不不小心聊到了很晚。 等挂掉视频,她有点渴了,下楼去倒水喝。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她顿住了……客厅里似乎正在爆发一场压低的争吵,像是怕吵醒他们,所以刻意的控制了音量,可她听得很清楚……下意识的站定,屏住了唿吸。 裴天成压抑了怒意,在质问她:「你到底想怎么样,非要把这个家搞得不像家,你就开心了?」 裴松溪的声线低而冷冽:「我不想。」 「那以后对你大哥客气一点。夏天我把他调回来,你少跟他起冲突。现在他还没有你占的股份多,你就让让他。」 「半年太快了。他不会改,只会变本加厉。」 「难道就为了这么一个捡来的小姑娘?松溪!我知道你大哥当时找人监视你们,让你很不满,可是他也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动作,不是吗?」 裴松溪冷笑:「如果不是我察觉到的早,您能真的确定他没有动作吗,自欺欺人。」 她渐渐接触到某个她不想承认的事实,虽然这几年来是裴林茂小动作不断,可她保证,这件事里父亲绝对有很大一部分牵扯,只是不想露面而已。 裴天成用力一拍桌,怒意上头:「要是你故去的母亲知道你们兄妹闹得这么僵,你让她怎么安心?」 「不许提她,」裴松溪声线里多了一种出奇的冷静,「你们不配。」 「我不配?当年她为什么死,还不是你带着她出去,她才买到那些药的。我不过是把她关在家里,你呢?你这是直接把刀子递到了她手上!」 郁绵愣住了。 她原本只想听听……是不是因为她,所以裴姨才会跟裴叔叔闹僵,可是没想到会听到后面这半句……她想起裴松溪偶尔提及母亲时的情态,轻描淡写的语气,波澜不惊的神情,可……眼神分明是冷寂的。 她的心里掀起一场海啸,不敢再听下去。 回到房间的时候,她坐在床上发呆,再无困意。 直到听到走廊外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开门的声音,她趿着鞋出去,站在裴松溪门外,前前后后想了很久,才敲了敲门:「裴姨?你睡了吗?」 门外传来清淡如常的声音:「没睡。门没锁,进来吧。」 郁绵推开门进去,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檯灯,裴松溪坐在床头,长发披散着,容色清淡:「不是说要睡了吗?」
第107页 「睡不着,来看看你。」 裴松溪给她挪了一点位置,拍了拍床:「坐吧。」 郁绵踢掉鞋,爬上床,她已经很久没跟她这么亲近的坐在一起过了。 她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眼睛:「你心情不好吧?」 裴松溪犹豫了一下,才点了点头:「有点。」 郁绵想说出刚才听到的话,可是又怕让她更难过了,肩膀抵着她肩膀,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裴松溪却轻轻嘆了一口气:「你都听到了?」 「……你知道啊?」 「听到声音了。只有你走路的声音那么轻,像只小猫。」 郁绵没有否认了,换了个正对着她的坐姿,有些忧虑的看着她:「是听到了。所以很担心你,我不想睡,不想让你一个人难过。」 裴松溪缓缓的笑了一下,声线清醇温柔:「过来,给裴姨抱一下。」 郁绵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小心翼翼的挪过去,还不知道说什么,就感觉到有些滚烫的额头抵在了她肩膀上,纤细修长的手臂环过她后背,清冽干净的冷木香味将她围绕。 像某种悲伤低郁的情绪,悄悄在空气中蔓延。 裴松溪轻轻嘆气:「抱一下就好。」 一向冷清坚强的、无坚不摧的人,罕见的暴露出了某种隐秘的脆弱,把层层盔甲都脱掉了,才露出来□□凡胎。 郁绵感觉心尖上最嫩的地方被悄悄掐了一把,她心疼坏了,却有点手足无措,想抚下她后背,可抬到半空中又落下,指尖轻轻的蜷缩起来。 她想安慰她,可不知道该如何说。 她能做的,就是一直陪在她身边而已。 不过……她的额头怎么会这么烫呢? 郁绵想起她与平常不同的脸色,往后退了一点:「你生病了吗?」 裴松溪点点头:「有些低烧。」 郁绵一怔:「你知道?」 裴松溪笑了一下,神色从容:「我当然知道。」 方才的脆弱仿佛只是昙花一现,转瞬即逝,她重归平日里淡然沉静的神情:「好了,回去休息吧。我没事了。」 郁绵却不肯走。 她短暂的窥见了她的脆弱和悲伤,哪怕现在语气是这么平静的,可是……她分明是很难过的,也是很……寂寞的。 对,就是这个词。 寂寞。 有多少次,郁绵看着她,就仿佛看着天上悬挂着的那轮月亮,清清明明的照着人世间,光华素净,皎洁明亮,却是离万丈红尘很遥远的寂寞和冷清。 她不想让她一个人。 「绵绵?我真没事了,回去吧。」 郁绵摇摇头:「我去给你找退烧药。」 家里是有药箱的,只是现在阿姨都睡了,大家应该也都睡了,她不能惊动别人,就只能自己去找。好不容易在楼下找到退烧药,端着热水上去,进了房间,才发现裴松溪竟然睡着了。 郁绵放低了脚步声,走到床边,轻轻把杯子放下了,也没叫她,就这么安静的看着她的睡颜。 没过多久,她一个翻身就醒了,看到正趴在床边的郁绵,笑了笑:「等了你一会,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很晚了吧?」 「没有,你就睡了一小会。我找到药了,你吃点退烧药。」 裴松溪点点头,把药片吃了下去:「……这好像还是我这几年来第一次吃药。」 「说明你不听话,总是不喜欢吃药。裴西西,以后要乖一点,知道吗?」 「又没大没小。今天我吃药了,你放心了就回去吧。」 郁绵摇摇头,趴在她床边看她:「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当你生病的时候,当你难过的时候,怎么可以让你一个人。 裴松溪摸了下她发顶,无奈的笑了一下:「那等我睡着了,你就回去休息,好不好?」 郁绵也做出让步:「嗯,好。」 裴松溪凝视着她,眼神里多了一点浓郁的、近乎眷恋的情绪,只是这情绪一瞬即逝,她很快闭上眼:「我要睡了。」 原来,有人陪在床边,等着她睡着的感觉是这样的。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第58章 58 越临近高三, 学习压力就越大。 尤其是在高考之后,高二年级正式成为『准高三』以后,几乎所有的老师都会在课堂上念叨, 提醒大家要收收心,准备最后阶段的加速。 班主任为了激励大家,让大家周末回去想好理想院校, 写在明信片上, 下周来就贴在教室后面的黑板上。 奶茶店里, 许小妍喝着果汁,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在国内是上不了好的重点了, 所以我要出国读书,你们呢?」 梁知行伸着大长腿,悄悄看了景知意一眼:「看她们喽,她们想考什么学校,我就去什么学校。」 景知意拿吸管戳着杯子里的冰块:「我就在宁大,奖学金比较高。」 陶让低下头笑了笑:「我的目标也是宁大。」 梁知行有些不满的瞪了他一眼:「抢我台词!我先说, 我要考宁大。」 「绵绵,你呢?」 郁绵一直有些心思飘忽,忽然被点到名,愣了一下:「我啊……我还没想好。」 许小妍无情的鄙视她:「你想个鬼,全国那么多好学校都随你挑。还是说,你捨不得我, 想跟我一起出国啊?」
第108页 郁绵摇摇头:「不是。」 许小妍:「……你好无情一女的。」 郁绵弯了弯眼眸:「我啊, 我还没跟裴姨讨论这件事。我只想好了以后要学建筑, 但是在哪里读书还没想好。」 她私心里是想在国内读大学的,可是……必须承认的是,国内的高等教育水平跟不上国外的水平,如果她想有更广阔的发展空间,她必须要早点做规划,从理智上选择一条更合理的路径。 她要有高高的工资,全都存起来给裴姨的。 梁知行嗤笑她的答案:「你都这么大了,怎么总是顾及着别人的想法?」 郁绵在桌下踢他一脚:「胡说,她不是别人。」 许小妍咯咯笑:「我知道我知道了,那她是你的自变量,时时刻刻影响着你这个因变量,对不对?」 郁绵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耳尖有点发烧:「别乱说。」 许小妍笑嘻嘻的,她知道郁绵容易害羞,开玩笑也是点到而止。她很快又说起社交软体上的搞笑新闻,看着看着又问郁绵:「你的背景封面现在是谁啊?好好看哦!」 郁绵笑了下:「就……在网上随便找的,很好看吗?」 景知意凑过来:「我也看看。咦,是蛮好看的。」 一张有些模煳的侧颜,是个高挑纤细的女人,逆着光在浇花,光线晕染的正好,虽然看不清五官,但是隐约可见清致动人的侧脸,素白纤细的手腕,馥郁沉静如兰,那一瞬的时光似乎都打了柔光,美极了。 郁绵低下头笑了笑:「我也觉得很喜欢。」 梁知行无聊的打了个哈欠:「女孩子聚在一起就喜欢讨论这个……好了,我回家了啊,走不走你们?」 「走吧走吧,我也回家了。」 高中以后,郁绵就很少再让司机来接了,大多时候都是跟许小妍一起坐公交,这样还能聊聊天。 不过出了奶茶店,许小妍忽然捂住了肚子:「糟糕,我生理期好像要到了,好疼啊。」 「那我们往前走一点,站在路口那里打车。」 「嗯,扶我一下。」 因为在奶茶店里耽误了一会,路上也没多少学生。她们走到学校前面的路口,郁绵看着路灯,等红灯转绿,伸手拉许小妍过马路。 「小心!」 许小妍刚踏了一步,立刻反手把她往回一拉,就在那一瞬,一辆黑色汽车风一般的从她们面前疾驰而过,很快就消失在路的尽头。 许小妍很生气:「神经病!还闯红灯,差点撞到人不知道吗?」 郁绵也心有余悸,刚刚一瞬心跳加速,到现在还没平復下来,她微微皱了皱眉:「我……怎么感觉这个人像是故意的……」 许小妍惊讶的愣住:「不是吧,我的天,你这么一说简直细思极恐。」 郁绵摇摇头:「应该是我想多了。」 - 周末,裴松溪难得没上班,郁绵跟她聊起了要上什么学校的事情。 她坐在高脚凳上,一双嫩白的脚丫轻轻晃荡:「小妍她们都问我要出国,还是要去哪里呢。我说我没决定,要回来问问你的意见。」 裴松溪正在给窗台上的吊兰浇水,整个人都落在夏日阳光澄澈的光晕里:「你的想法呢?」 「我的想法啊,我还没想好。」 裴松溪浇水的手顿住,看着窗外,轻轻舒了一口气。 前不久……她基本已经可以确定,为什么郁老爷子隐忍不发,也确定了她家人在等她回去。可是……可是她也发现自己的猜测没有错,绵绵那么小的岁数就离开家人,失去父母,跟裴天成有脱不开的关系。 她要怎么告诉她……这件事,告诉她,令你年幼时无枝可依,寄人篱下的……是我父亲。 她一向是理性淡漠的,很少会因为一件事感到烦心,犹豫不定。 可事情一旦跟郁绵有了关系,焦灼不安的情绪就无法自控的蔓延。 「裴姨?」 「……嗯?」 「你怎么不说话啊?」 「没事……想到一点工作上的事情。你继续说。」 「没什么好说的啦。我现在还不是很想出国,应该大概率会选国内的学校吧。只是他们都想考宁大,宁大的建筑学排名不够靠前,我想看看其他学校。」 裴松溪放下水壶,走到她身边,目光温和沉定:「你慢慢想……等你想好了,再觉得也不晚。」 再等等吧……绵绵马上要升高三,在这么紧张的时间点,她告诉她这些事情,大概会让她情绪崩溃吧。 郁绵拿脚尖踩踩她脚尖:「我等下要去上素描课了,你晚点去接我好不好?」 「几点?我下午先去公司开个短会。」 「四点半吧!」 「好,那你在画室等我。」 建筑专业对素描等绘画技能要求很高,涉及到空间想像力、结构感等多方面的要求,有很多高校都要求提前一周进行美术加试。所以这么多年来,出于兴趣上的奥数班早就停了,只有美术课,她坚持上了好多年。 裴松溪在公司开完会,会后刚准备走,魏意追了上来:「裴总,有一点特殊情况跟您汇报一下。」 「现在吗……你上车吧,路上说。」 等汽车发动,魏意才说:「您哥哥这几天回来了。」 「才半年就回来了。可真是耐不住性子。」
第109页 「是的,而且……上周五他似乎在附中出现过。」 裴松溪神色一凝:「他想做什么?」 「暂时还没做什么……目前只知道这一点信息了。我是有点担心,才跟您汇报一下。」 裴松溪冷笑了一声,揉了揉额角:「我给他留了后路了,可他偏偏不死心。」 魏意没有接话,把车开到画室楼下停下:「绵绵在这里上课吗?」 裴松溪点头:「时间还早,进来等吧,晚点一起吃个饭。」 离约定好的四点半还有半个小时,裴松溪最近太忙,很少来接她,找了一会才找到,站在窗外往里看了看。 画室外面有人在轻声说着话,大概有十几个学生,看起来有不少都是专业的美术生,剩下的就类似于郁绵这种专业要求美术加考的学生。 她很快就看到郁绵的侧影。 少女在窗边坐着,柔软乌黑的头髮扎了两个可爱的小揪揪,脸颊粉粉的,很认真的拿着画笔在画画。 裴松溪弯了弯唇角,站在窗边凝视着她,看到她画画时认真到有些可爱的样子,看到……有个穿着蓝色海军领裙子的女孩走到她旁边,弯下腰跟她说着,指着她的画纸,似乎是画室里的老师。 她愣了一下,隐约记得郁绵之前跟她说过……老师这几天有点忙,有时会让她的学生过来,是宁大艺术学院的硕士,水平不错,人也很好,指导起来比年长的老师更温和细緻。 画室里其他人都低着头,专心画画,唯有窗边的两个人低声说着话。 阳光从窗边落进来,璀璨温柔的光晕落下来,将她们都笼罩进去。 少女偶尔抬起头,看着五官明朗的年轻老师微笑,目光干净而柔软,眼神里盛满了信任,脸颊是很好看的粉色,小巧的下巴微微上扬,分明是仰视的姿态。 年轻老师神色亲切,笑意很深,非常有耐心解答着她的问题,偶尔会牵着她的画笔在纸页上游走,指点一二,动作小心克制,并没有碰到少女的身体,却似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揽到怀里。 裴松溪缓缓皱起了眉。 以前绵绵说过喜欢女孩子。 是她吗? 她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往外走。 魏意有点惊讶,跟着她出去:「裴总?不是很快四点半了吗?」 裴松溪抿了下唇,声线冷冽:「附近有一家蛋糕店做的不错,去买个蛋糕。」 「……好。」 魏意开着车,找到她说的那家网红蛋糕店,毫不意外的,门前排了一条小小的长队。 她踩下剎车:「裴总,现在时间也不早了,这么多人,还要买吗?」 裴松溪往后靠在车椅上,夏日傍晚的阳光也仍然是刺眼的,她下意识的眯了下眼:「算了,不等了。」 魏意有些疑惑的多看了她几眼,总觉得她有点不对。 「魏意,关窗。」 「……啊?可是车的制冷设备似乎有点问题,关窗会闷的。 「没事,关吧。」 「裴总,您是不是心情不好?」 裴松溪微仰着头,饱满下巴,挺翘鼻樑,再到线条清晰的下颌连成一道干净冷淡的直线:「没有。阳光刺眼。」 就跟刚才那一幕一样,实在刺眼。 第59章 59 四点半一到, 郁绵把笔和画纸收起来:「宋老师,我先走啦。」 宋心瑶弯了弯唇:「这么着急吗?你的画还有一点没改完。」 「我不想让她等我,我先走了!」 一句『请你吃饭』还没说出口, 少女就已经站了起来,满是期待的往外走。 宋心瑶摇摇头:「是哪个ta呢……」 郁绵走出去,刚好看见裴松溪的车在路边停下, 她跑过去:「裴姨!你来的好准时!咦, 魏意姐姐, 你也来啦。」 裴松溪坐在副驾上,看着她笑了笑:「刚到。上车吧, 一起去吃个饭。」 「哦,好。」 郁绵点点头,可是她好失望,裴姨为什么要坐副驾驶,这样她都没法坐她身边了。 就连吃饭……她其实也不是不喜欢魏意姐姐,可是她们好久没有出来吃过饭了, 她想单独跟她待着。 一顿晚饭吃的有些索然无味,郁绵提不起精神,裴松溪似是也有些心情不好,没怎么说话。魏意感觉氛围不太对,早早的就熘了。 回家的路上,车窗开着, 夏夜的晚风涌进来, 将先前那种近乎低沉的氛围吹散了。 郁绵终于如愿以偿坐在副驾驶上, 坐在她旁边,本来是想跟她说几句话的,可实在是太困了,眼睛有点撑不住的合了起来。 直到一道冷冽干净的声音响起来,裴松溪忽然问她:「绵绵……你以前说喜欢女孩子,是喜欢同辈的,还是……年长一点的吗?」 郁绵瞬间就清醒了,心跳加速,满心紧张,有什么答案唿之欲出。可她还留着几分理智,控制着语气说:「我……喜欢年长一点的。」 裴松溪轻轻皱了皱眉。 她缓缓舒了一口气,语气是温和克制的:「最好不要。不要喜欢年纪比你大很多的。」 郁绵眨了眨眼睛,偏过头看着她,很认真的提问:「为什么?」 「年龄差距,可能会让你们之间处于一种不对等的状况,生活经歷、知识、金钱、地位……有太多的不对等,绵绵,别被岁数大的女人给骗了。她……可能就只是借着阅歷的丰富来骗骗你。」
第110页 郁绵听了她列举完的一堆,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她忍不住笑,语气轻快的上扬:「她不可能骗我。」 裴松溪眉心紧蹙,那个人是对绵绵说了什么,所以绵绵才会以这么满心信任又欢快的语气说出这种话?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有多久了,她怎么一如所察? 她偏过头,看了看车窗外匆匆流逝的风景,尽可能的平復情绪,避免不要以太过强硬的语气跟郁绵说话。 可是……只要一想到下午看到的那一幕,她就满心不悦,甚至觉得那画面刺眼。 她不喜欢郁绵仰视着别人的样子……绵绵平时也是这么看着她的,现在却以同样的姿态和神情看着别人……光是这一点,就让她怀疑那个人动机不纯,不可信任。 郁绵看她半晌没说话,有些疑惑:「裴姨,怎么啦?」 裴松溪回过神,看到她清灵干净的脸颊:「……没事。」 郁绵没能等到她的下一句话,心里有紧张过后的释然,也有期待落空后的失落。 她不懂裴松溪今晚为什么会忽然问这个问题,甚至第一反应是紧张担心的,可是现在……现在好像看来又不是的。 她似乎……只是想这么单纯的问问而已。 - 期末考试临近的时候,郁绵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画画。等一考完,她赶紧拿起画笔,怕时间太久,记忆和感觉都变得生疏。 冬天的时候,她们都不喜欢暖气的感觉,所以很少开。 家里有点冷,郁绵搬着画架到阳台上去画画。 裴松溪靠在沙发上看着新闻,偶尔看着时钟滴滴答答走动,有些恍惚。 都说人成年以后,时间是加倍流逝的。 如果说二十岁的时间是加倍逝去的话,那步入三十岁之后,时间的流淌像指间沙,握也握不住了。 这两年来,她尤其有这种感觉,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年轻的时候会觉得青衫薄、岁月长,可如今开始感慨春光短,忧何为。 她低下头,笑着摇了摇头。 真是奇怪的心绪。 裴松溪看了看在阳台上画画的女孩,忽然感觉时间的流逝有了具象化的体验——曾经种下的那一颗种子,现在已经成为一朵纤细美好的花朵。 郁绵画画的样子总是很专注的,她从小就是这样,不管是学习还是画画,认真的时候总是鼓着脸颊,眼神专注,自动屏蔽外界所有的噪音和干扰。 阳光落在白色羊羔绒外套上,照的她脸颊肌肤干净通透,白皙如雪,饱满圆润的额头上有几缕刘海微微翘着,满满的青春感,温暖又有活力。 裴松溪忽然想过去晒晒太阳。 她把膝盖上盖着的那块羊绒毛毯拿掉,怕打扰她的创作,走路的声音也放的很轻。 阳台的玻璃门也没关,她往前走了几步,冬天的阳光照在脸颊上,激盪起温暖的热度,相比于室内温暖舒服很多。 日光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忽如其来的阴影罩下来,正握着笔画画的郁绵下意识的抬起头,一看到她,神情就变的有些奇怪。她反手拿起一堆画纸,想夹在正在画的那张前面,手忙脚乱间反而把画架都碰倒了。 这动作来的太过突然,又莫名其妙,动静也有点大了。 裴松溪有些疑惑,低头看着她:「怎么了,绵绵,吵到你了吗?」 郁绵的耳尖悄悄红了:「没、没有。」 裴松溪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你紧张什么?怕我看到你的画吗?」 在某种意义上,郁绵是个理想主义者,她对自己的要求很高,高的近乎苛刻。她一直认为自己画的画不好看,所以一般不会拿给别人看。哪怕裴松溪从来都是说她画的很好看,可她还是羞于把自己的画作给最亲近的人看。 郁绵心虚的摇摇头:「不是啊!就一副画而已,也没画……什么见不得人的。」 如果她还跟平时的表现一样,脸红着拒绝,裴松溪不会觉得奇怪,可她今天这么反常,才让人觉得奇怪。 于是她难得的坚持:「既然你不介意,画纸给我,我要看一下。」 「啊?我……」 郁绵双手紧紧按着画纸,一副不让她看的动作,跟她刚才说的话是完全矛盾的,让人不能不起疑。 裴松溪眉梢微拢了拢,罕见的有些强势,走到她身边,看着她紧紧按住的画纸,目光渐渐的下移,却落到她刚刚画完的一堆废稿上…… 是……是一副人体画像的素描。 女性的脸颊轮廓线条有些模煳,长而浓密的头髮,发梢微微捲曲着,落在不着寸缕的身体上,刚好盖住了某些……起伏有致的地方,腰肢十分纤细,再往下……笔触开始变得凌乱,最后也没成型,似乎昭示着创作者凌乱的心绪。 郁绵从她看到那副画的时候脑子就停止转动了,她欲哭无泪……这是那次她看漫画被她抓到之后,下定决心不再看了。可有时候她想起看过的画面,总是期待,偶尔会偷偷画上一两张,画给……自己看的。 裴松溪眉头紧蹙,目光落到旁边的一行小字上,脸色更难看了,这行字是用铅笔写的,分明是郁绵的字迹,写的是『大一点的比较好握』。 这都些什么?! 一把怒火将她的理智烧了个干净,裴松溪已经好多年没这么生气过,她沉着脸:「你是去学静物素描的,我要去找你们老师谈谈,这教的你什么东西!」
第111页 第60章 60 郁绵吓坏了, 跑过去从后面抱住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老师教的!」 裴松溪被她一拦,怒意稍微淡了一些, 拂掉她的手,转过身,目光严肃的审视着她:「那是谁, 你画的是谁?」 这画像上分明是个成熟女人, 精緻动人的锁骨线条, 被头髮盖住的丰腴饱满,线条分明的纤细腰肢……她不相信这是郁绵凭空想像出来的图景。 郁绵被她问的脸一红:「是……是……」 「你脸红了?真的是那个老师?」 郁绵急了:「不不不, 不是不是。我没有看过真人。就只有……以前看过一次漫画,就是那次……后来就没看过了。」 裴松溪也愣住,她想起那次漫画事件,隐约记得有讨论过『大小问题』,难怪是觉得那句话这么眼熟,原来…… 郁绵看她沉着脸不说话, 怕她不信她,慌张的解释:「我不太会画……人体。所以就只是乱画,这些都是废稿,我没有成天画这些的……我就是随便画的一点点。」 她画过少女的身体,画她自己就好了。可是……可是成熟女人的身体是她没有办法想像的,是一个隐秘的、未知的陌生世界。 「这跟你的老师完全无关?」 「嗯!我只是问过她人体比例问题, 然后她说这个也不太好说, 让我找人体模特看看。」 「不行!」裴松溪否定的斩钉截铁, 「看什么人体模特……不可能。」 郁绵总感觉她现在情绪有点过分激动,小心翼翼的问:「可是……可是人体画像也是素描课的一部分啊。我还是要学习的,我又看不到别人,真的不知道怎么画。」 裴松溪神色稍缓,意识到刚才的语气过于强硬,放缓了声调:「那也不行。最起码现在不行,你还没成年……怎么可以看陌生人的身体……」 郁绵点点头:「那你呢?」 裴松溪愣住:「我?」 郁绵看着她,眨了眨眼睛,目光纯真的笑了一下:「你给我模仿学习一下可以吗?」 不看陌生人啊,看她……是不是就可以了。 裴松溪忍不住轻咳了两声,耳廓有些泛红:「你说什么……当然不行。」 「为什么呢?比起别人,你是最好的模特啊。」 「为……总之就是不行!」 「那我只能去看模特了?」 裴松溪有些异常的强势:「你敢!」 郁绵忍住了笑意,把问题抛给她,语气轻快又活泼:「哦,那怎么办啊?」 裴松溪抿了下唇:「你……让我想想。」 这场谈话最终没有达成一致。 裴松溪没想到郁绵会提出这么一个奇怪的请求,她实在是觉得很为难。 一方面,绵绵还没成年,她担心她真的要去看别人的身体;可另一方面,她也不可能真的给她看自己的……身体。 这种事情过于亲密,她一向不喜欢跟别人接触,尤其是意识到绵绵进入青春期,对同性的好奇心和探索欲很强之后,她就有意识的控制着她们之间的距离。她怎么可能答应…… 可是一想到她要跟着那个年轻老师去看所谓的『人体模特』,她就觉得无法容忍,不能接受。 她躺在床上,两个念头反反覆覆,在脑海里碰撞了好久,可是还是没有答案。 不过……不太对啊,她好像被绵绵把话题给带偏了。 原本是想问她,她最近在学静物素描,怎么好好的开始画人体……到底是因为什么,是有人引导吗,还是她自己单纯好奇才感兴趣呢? 可是现在想这些,似乎已经太晚了。 她错过了先机,也没有真正的证据证明就是那个老师教的绵绵,现在反而落入一个更加奇怪的两难困境里。 哎……这好像是这么多年来,她遇到的最大难题了。 - 翌日一早。 裴松溪刚刚在房间里做完一段瑜伽,郁绵来敲她的门:「裴姨,我有件事要跟你说一下。」 她愣了一下。有件事,难道是昨天那件事……怎么这么快,绵绵就要来问她答案,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她的。 「裴姨?」 「……来了。」 裴松溪过去给她开门,神色有些不自在:「怎么这么早来敲门?」 郁绵双手合十,捧在胸前,像只乖巧作揖的小猫:「裴姨,我有个请求,可不可以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请求?」 「以柔姐姐给我打电话了……她说现在温姐姐公司资金周转不了,听起来问题好像很严重。她让我帮忙问一下,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裴松溪摇摇头:「这件事你先不要管,现在情况比较复杂,要再观察一段时间。」 原来是这个,她还以为…… 郁绵抬起手,顺手揪住她衣带,轻轻摇了摇:「裴姨,如果你能顺手帮个忙,就帮一下好不好?电话里我听着以柔姐姐的声音,很难过的感觉,她应该很着急吧,她那么喜欢的人,她肯定担心坏了。」 裴松溪立刻按住睡衣的衣带,有些无奈的说:「……别拉我衣服,绵绵。」 郁绵愣了几秒,才意识到她睡衣带子系的很松,有些不好意思的松开手:「我不是故意的。那你可以帮忙吗?」 裴松溪抿了下唇:「这件事我有考虑过,没有做出决定。治臻也打过电话给我,我要再想想。」
第112页 郁绵点点头:「好吧。」 「你不是跟朋友约了图书馆见?快去吧,别迟到了。」 「那你再考虑一下好不好?」 「嗯,去吧。」 郁绵往外走,有一点点失望,又觉得无奈。 裴姨对别人的冷淡疏远,她一直是知道的,尤其是对那个温大小姐,她感觉得到裴松溪不喜欢那个人,现在让她帮忙其实很难吧。 但是,她不能再劝她怎么样了,毕竟裴姨工作那么辛苦,还要挣钱养她,帮别人会更累的,她不想让她那么累。 只是……要跟以柔姐姐说抱歉了。 郁绵心情有点不太好,白天在图书馆学习的时候还会忍不住想到这件事。等晚上回到家,裴松溪在沙发上坐着看杂志。她过去跟她打了个招唿,准备上楼。 裴松溪叫住她。 「绵绵,昨天说的……那件事,我想了一下……」 她不喜欢拖泥带水,纠结太久。有问题是一定要解决的,虽然她还没想好解决方法,但是她想先跟郁绵聊一下,或许在两个选项之外,还有别的解决方案。 郁绵看她眉梢紧紧拧着,神色认真又严肃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嗯?你想了什么?」 裴松溪欲言又止:「我……」 她眼下覆着淡淡青黑,一副没休息好的样子。 郁绵问她:「因为这件事,你昨晚不会是失眠了吧?」 「……有一点。」 郁绵有点惊讶……看来昨天的问题实在是让裴姨为难了,虽然偷偷看她纠结的样子会觉得很可爱,但她还是不忍心让她失眠啊。 「你别想啦。」 「嗯?」 郁绵眨了眨眼睛,有些俏皮的笑了笑:「不用啦。我不会去看人体模特的,你放心。至于看你的……都不用啦,以后应该会有别的办法吧。」 以后……以后我可以看到的吧? 如果……如果。 仅仅是如果,她有点脸红了。 裴松溪没想到她会直接说不用了,有些意外,愣了一下,才反反覆覆确认:「真的不用了吗?」 郁绵点点头,笑着拖长腔调:「怎么啦?裴西西,你还想当我的专属人体模特吗?」 裴松溪有些羞恼,点了点她额头:「胡说。」 郁绵笑容明媚:「我回去睡觉了。我明早要去上最后一次课程了,下学期就去方老师那里了,我明天想早点过去,跟一起学画的同学告别一下。」 最后一学期的学习时间太紧张,裴松溪特意给她找了宁大美院的老师方回。他性格冷傲,有点恃才傲物,因为跟纪绣年有几分交情,才答应给郁绵进行两个月的一对一单独辅导。 想起那次不太愉快的经歷,裴松溪眉梢微拢了拢:「还是上次那个老师?」 郁绵点头:「嗯,她一直在画室帮忙的。」 裴松溪缓缓点了点头:「我明天去接你。」 她说要去接她,郁绵当然很开心,可是看她这么紧张的样子还是很想笑:「裴姨……那件事真的跟她没关系啦,就是我自己好奇,你别担心。」 裴松溪垂下眼眸,语气很认真:「绵绵,我那天跟你说过的。不可以喜欢年长太多的人……我不放心。」 郁绵抿了下唇,悄悄笑了笑:「那如果是个你会放心的人呢?」 裴松溪神色淡淡,很不情愿的说:「这个人还没出现。」 第61章 61 郁绵画完最后一幅画, 画的很简单,就是一串朴素大方的紫檀木佛珠,戴在素白的手腕上, 画面整体显得有些空旷。 宋心瑶走过去看她的画,点评着说:「布局上面有些问题,这里可以考虑再加点什么。」 郁绵拦住她要落下的笔, 笑着拒绝了:「不要。我喜欢这张, 不想改。」 「……哦。好。对了, 你明天开始就不来了吗?」 郁绵已经开始收画笔:「嗯,对的。谢谢你啊, 宋老师,谢谢你这段时间来的指导。以后再见啦。」 宋心瑶话还没说完,就看她往外走,本来要追上去,却被旁边一个学生拦住问问题,不得不停下脚步, 看着少女走出去。 裴松溪就等在画室外面,她刚刚到,手上还拿着手机在讲电话,似乎有点匆忙的样子。 郁绵朝她跑过去,到她面前时电话刚好挂断,她自然的挽过她手腕:「我都说啦, 你太忙的话, 可以不用来接我的。对我放心一点, 不好吗?」 裴松溪笑了笑,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音,有人在后面说话。 「郁绵,等一下。」 她们站定了,宋心瑶追过来,递了一杯奶茶给她:「刚给大家都订了一杯,你的忘拿了。」 郁绵笑着对这个年轻女孩说不,她晃了晃手里的杯子:「我不喝奶茶,只喝水的。宋老师,还有别的事情吗?」 「啊……对了,那个,」宋心瑶犹豫了一下,「上次跟你说的模特,我已经联繫好了,你什么时候有空?」 郁绵怔了一下,没想到上次只是提了一下,她就真的找了人体模特。 她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现在暂时不需要了。」 宋心瑶一怔:「嗯?为什么呢,你不是对人体速写很感兴趣吗,可是你现在对人体结构比例没有概念,画出来的人物也很奇怪,只要你学习一次,以后就不会太难了。」
第113页 郁绵知道她说的是对的,可还是要拒绝:「真的谢谢你,但是很抱歉,让你麻烦了一场。这件事我以后再考虑,目前我还是要专心在静物速写上。」 宋心瑶仍然不放弃的追问:「可是你错过这一次,下一次……」 「谢谢你,」裴松溪淡声打断她,「模特的话,以后会有更好的。」 郁绵抬起头看她,抿唇笑了一下,明明之前开玩笑的时候她还不好意思,现在跟别人说话的时候又这么冠冕堂皇。 她知道裴松溪是故意这么说的,可是听到这句话,心情不由自主的变得很愉快。 宋心瑶彻底噤声。 她刚才选择性忽略了郁绵旁边的这个女孩,现在才看到她,下意识的屏住了唿吸……刀刻斧凿般的深邃五官,眉目清冷出尘,一双平湖般的眼眸淡漠冷冽,藏青色大衣内叠穿着浅色连衣裙,勾勒出高挑窈窕的身段,全身上下,简直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所以她……就是刚刚说的更好的模特吗? 那她……确实是的。 甚至从美学的角度来看,简直是完美的……她完全没办法反驳她。 裴松溪低下头,看着郁绵笑了一下:「好了,跟老师说再见。」 郁绵笑着点点头,朝宋心瑶挥挥手:「老师拜拜。」 宋心瑶勉强挤出一点笑意,朝她挥手:「再见。」 她看到女孩眼中满心满眼的纯粹依赖,她也终于懂了被她看着时那种心动从何而来,是因为她仰起头看着你的时候,眼底心底都是你。可她现在才知道,这可能是个错觉,她应该这么看着这个女人很久了。 坦诚、信任、眷恋,其实只给了这一个人而已。 可笑的是,她曾经理解错了。 …… 晚上回到家,郁绵给纪以柔打电话。 因为不忍心让她失望,昨天她犹豫了一天,可是不能让别人一直等下去,总要给出答覆的。 电话接通后,她有些愧疚的说:「以柔姐姐,对不起……我跟裴姨说了,可是她……」 「不答应?」 郁绵嘆了一口气,为自己不能帮她而难过:「她说……她和温姐姐关系不好,她不喜欢她,现在不趁火打劫就很不错了。她完全没理由帮她,还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电话那端,纪以柔忍不住笑了:「她刚才给周然打电话了,说愿意帮忙。」 「啊!」 郁绵惊唿一声,声音很活泼:「真的吗!」 纪以柔很认真的说:「是的。她很宠你。」 少女噗嗤一下笑了,声音很愉悦:「她总是这样,你不知道,她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冷着脸,让管家送我走,后来她还是让我留下了。」 纪以柔也跟着笑:「谢谢你。绵绵……我都没想到……」 没想到小姑娘会这么认真的把自己的请求放在心上,更是低估了她对裴松溪的影响力……实在是很难想像,那个冷清淡漠,在商场上理智无匹的女人,会为了她做到这一步。 郁绵握着手机在床上打了个滚:「我也没想到,她这个人好闷的性格。好啦,不说了,我去找她了!」 裴松溪在书房里看文件,她端着牛奶进去,敲了敲门:「我进来喽。」 「怎么了,这么晚还没睡?」 她朝郁绵笑了一下,顺手把桌上散落的文件都收了起来。 郁绵没注意到她的动作,笑着走过去,把牛奶递给她:「刚刚小纪姐姐打电话给我了,你答应帮忙啦,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裴松溪微挑了下眉:「那现在你知道了,想说什么呢?」 郁绵抬起下巴,娇娇俏俏的笑了一下:「我很开心。」 裴松溪低头笑了笑:「你很容易开心。绵绵。」 她笑着片刻,神色淡了一些:「离高考只有半个学期了,想好没有,是出国读书还是在国内读呢?」 「还没想好……最近没想这个问题呢。怎么了?」 「没事。」 她抬起手压了压她头髮:「好了,回去休息吧。」 郁绵感觉她今天有点不对,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没法开口的样子。 她没再往下想:「那我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书房里再度安静下来。 窗外是浓沉如墨的夜色,有几颗星星挂在夜幕之上,有低低的嘆息声在寂静中响起。 错过上一次,又错过这一次。 还要多少次……她才能把那件事告诉绵绵。 - 时间进入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学习压力以几何级的程度成倍增加。 连郁绵、陶让这种成绩很好的尖子生,也被作业压的喘不过气来,每天回家刷题要刷到凌晨两点;景知意和梁知行的学习压力更大,进入高中之后,他们要跟来自全省初中的尖子生竞争,几乎很难挤进年级前十;唯有许小妍没心没肺,早早准备好要出国,没有升学的压力。 开学第一次大考安排在清明假期之前,高三学生被作业折腾的一脸苦相,背着书包从考场出来,脸上丝毫没有即将放假的欣喜。 郁绵心里想着物理力学和磁场综合的一道大题,两辆小车相互碰撞,然后…… 有汽车鸣笛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路。 她回过神,往旁边走了几步。 许小妍请假没来上课,景知意和梁知行去参加数学培训,陶让在做学生会检查。今天她难得落单,准备一个人搭公交车回家。
第114页 可她往里走了,那辆车还是始终跟着她,偶尔按一下喇叭,直到她完全停下脚步,站定了。 车门终于开了,先下车的是一个头髮后梳的青年男人,他绕行至另一边开门,从车里踩下来一双踩着银色高跟鞋的脚,随后主人才缓缓踏出车厢,终于露面。 她穿着一套浅紫色的优雅套裙,黑色皮质手套,目光落到郁绵身上时唇角缓缓勾起,才摘下那副黑色墨镜,露出一张优雅知性的脸庞,隐约可见岁月痕迹,气质高雅,从容大气。 那一瞬,郁绵愣住了,她看着这个陌生女人朝她走来,熟悉感却一寸一寸涌上来。 直到来人走到她面前,面含微笑的站定,她才轻声问:「请问,你认识我吗?」 陌生女人点点头:「我来找你。现在有空跟我说话吗?」 郁绵低下头,认真的想了想:「按照常理来说,我不应该跟一个陌生人走。但是,我想我见过你。」 「你竟然还记得,」陌生人忍不住笑了下,目光中有些恍惚和惆怅,笑意温柔的看着她:「你跟着父母离开家的时候,才那么小,还能记得吗?」 郁绵的语气十分笃定:「你认识我。」 「是的。所以,你愿意跟我谈一谈吗?」 郁绵偏过头,看了看天际迟迟未落的夕阳,晚霞绵延千里,像极了她到裴家的第一天。 错落的时光似乎开始倒流。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如水:「当然。」 第62章 62 郁绵回到家, 天都黑了。 温暖干燥的春夜。客厅里灯光大开,白炽灯光芒亮的刺眼,偶尔会有小虫子砰的一声撞上去, 很快又落到地板上,嗡嗡作响。 裴松溪站在窗边,通着电话, 听到声音把手机往里扣了扣, 低声说了两句话, 很快就把电话挂断了。 她看了看时间,语气清和:「绵绵,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郁绵朝她笑了一下,一如既往的清静甜美:「放学后跟同学讨论作业了,在外面吃过饭回来的,就晚了一点。」 裴松溪凝视着她,似乎要从她平静的神情上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可是郁绵的情绪很平稳,她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跟平时一模一样。 ——如果她刚才没有知道郁安清来找过她的话。 郁绵往里走:「好晚了,我作业还没写完,先回房间学习啦。」 裴松溪缓缓点头:「好。」 回到房间,郁绵坐在窗边发呆。 她想起傍晚,在街角咖啡馆里发生的一场谈话。 那个陌生女人介绍自己:「我叫郁安清,是你的姑姑。」 「你父亲当年跟家里闹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矛盾, 带着你母亲和你离开, 后来却意外在一场车祸中丧生。」 「当时现场发生了二次爆炸, 警方找到他们的尸体,还有一具血肉模煳的小孩尸体。你爷爷岁数大了,当场晕厥过去。」 「你才六岁,几乎不可能生还……后来要做dna鑑定,检测结果显示那就是你。可是你爷爷不肯相信,也不敢相信那是你,坚信你还活着,找了你很多年。」 「小绵,你是我们郁家的孩子,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他们很想你,如果可以出门,他们现在也会在这里。」 郁绵冷静的听她说完。 很奇怪,故事曲折复杂,而她似乎没有很大的情绪波动,平静的问她:「那现在呢,现在怎么会突然找到我?」 郁安清低头笑了笑:「其实不该我来找你的。裴林茂找到你小叔叔,想把你交给他。不巧的是,你小叔叔身边有我的人,我抢先一步,见到你了。」 「小叔叔是……我爸爸的弟弟?」 「嗯,现在家里的公司是他主管。」 事件轮廓已经成型,细节部分尚且缺失,却更耐人寻味。 譬如裴林茂和她小叔叔,到底是什么关系;又譬如当年那场车祸,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她轻声说:「我知道了。」 郁安清对她的回答有些意外,却又不那么意外:「听说,你是跟在裴林茂妹妹身边长大的?」 郁绵垂下眼睫,轻轻点头:「嗯。她对我很好。」 「哦……」郁安清的语气有几分复杂,「这样吗。」 郁绵站起来,拿起书包:「时间不早了,谢谢您今天过来见我。我要回家了。」 郁安清有些始料不及,在后面叫住她:「小绵,你想回家的话,为什么不回你自己的家?」 郁绵沖她笑了笑:「我回的就是我的家。」 门牌上写着『裴松溪和绵绵的家』,挂了那么多年,那就是她的家。 她后来对着门牌拍过一张照片,偷偷的贴在桌上,平时拿书本遮住了,可是她每晚睡前都要看上一次的。 夜色渐渐深了,窗外也静悄悄的。 一弯下弦月挂在天空上,被云朵遮盖掉大半,只落了一小半出来。 郁绵看着月亮发呆,她知道裴姨知道这件事了,但是她还不想直接面对这件事。 她根本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平静。 小的时候,她不是没有幻想过,有朝一日家人会出现在她面前,哭着说不该把她弄丢了,要接她回家——她以前做过很多很多次梦,梦里都是这种场景,醒来之后她只觉得深深的失落,但从未告诉过别人,尤其是裴松溪,她不想让裴姨担心。
第115页 可是随着时间流逝,她渐渐不会再做这种梦了。 她知道……那是因为她的心被填满了。 因为她遇到了全世界最好的那个人。 所以到了现在,她隐约可以触及到事情的真相,心里有急切和期待,却有另外一种声音在劝阻着她,让她冷静下来,审视着自己的心。 ……以后是要离开这里,也离开她了吗? - 天幕上浓墨一般的夜色渐渐褪去,远处天际浮现一点淡淡的蟹壳青。 裴松溪一夜未眠。 她在第一时间接到魏意的电话,说监控到郁家的人出现在明川市内,就立刻让人在郁绵的学校外面等着了。 可是来的人不是郁家现在的主事人郁安舟,是那个丧夫后回到郁家的女儿,郁绵的姑姑,郁安清。 她知道郁安清对郁绵说了一些话,具体谈话内容不得而知,可是大概能猜到的。绵绵从小就是心性通透聪明的孩子,她肯定知道了什么。 但她不告诉她。 她只是若无其事的对她微笑,说跟同学一起讨论作业。 是她犹豫太久,错过了最好的时间点……她早在半年前就隐隐窥见事情的真相,却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错过多少次,都没能告诉郁绵。 她想等她高考结束,等她成年……现在来看,似乎是某种藉口,或许是她在逃避着什么。 裴松溪轻轻揉了下眉骨,自嘲般的淡哂。 走廊外传来关门的声音,继而是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裴松溪敛尽心绪,下去到客厅里,正好看见郁绵站在玄关处换鞋,叫住她:「绵绵,你要出门了吗?」 郁绵点点头:「上午要去方老师那里画画,下午就回来。」 「早点回来,我有件事要对你说。」 「嗯,好。」 等大门关上,裴松溪站在玄关处出神。 郁绵的态度是她没有想像到的。她想过她哭,她闹,她生气,她恼怒的样子,却唯独没有想到她会这么的平静。 她们之间似乎有了某种隔阂和障碍,静默如水,却又真真实实的存在。 临近中午,她接到裴林茂的电话:「松溪,有空吗?」 裴松溪声音冷冷:「什么事?」 裴林茂笑的有些嚣张:「郁安舟和郁安清过来了,中午见个面吧。」 裴松溪一眼就看穿他的念头,无非是因为这几年被她打压的无法翻身,所以现在才想借着郁家的手来对付她。当年父亲把郁绵带回来的时候,分明说她没有家人了……可是现在他这么有恃无恐,大概是笃定了只要他跟裴天成统一口风,指鹿为马,有的故事可以轻易说成另一种走向。 他赌她无法反驳,毕竟当年把郁绵带回家的是她的父亲。 她就算再讨厌裴天成,但也不至于会亲手害他。 裴松溪不知道裴林茂和谁达成了什么协议,她还没跟郁家的人有过正面的接触,对他们想做什么都不清楚,所以她必须去。 饭局约在明川市一家有名的私房菜餐厅。 裴松溪到的时候稍稍有些晚。 简约优雅的中式装修格调,两扇山水屏风相对而立,冰裂纹窗外有竹叶被风吹动,影影绰绰。 裴林茂站起来,朝她招招手:「松溪,这边。」 裴松溪神色冷淡的看了一眼,走了过去,随手拉开一张椅子坐下。 桌上坐着两个陌生人,一个戴着银框眼睛,五官俊朗,神态谦和的中年人,另一个是她在照片里见过的,气度优雅,笑起来有深深眼纹的中年女人,她声音也好听:「裴小姐,久闻大名。我是郁安清。」 裴松溪朝她点点头,刚准备说什么,才看见桌上还有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的纤细少女,刚好坐在屏风交错的死角里。 郁绵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头来看她一眼,很快又垂下了眼睫。 裴松溪缓缓蹙了蹙眉,她都不知道郁绵会过来。她甚至都没跟她说一下……怎么就突然出现在这里,毫无徵兆,在这一瞬间就干扰了她的理智,让她措手不及。 郁安舟轻轻推了下眼镜,笑容温文尔雅:「非常抱歉,因为我临时有事,晚点要赶飞机回去,所以约了今天见面。我的时间不多,也不多说废话。今天来这里,是要感谢一下裴家收留了我们小绵这么久。但是现在……」 裴松溪听不下去他说的场面话,她只知道,郁家的意思是,要接绵绵回去了。 可是太快,太仓促了,也太突然了……本来她怀疑裴林茂和郁安舟是共谋,可是现在看起来似乎又不太像……她暂时无法判断谁是敌人,所以无法放心。 她不能让绵绵在这个时间点离开。 裴松溪不由蹙起眉头,看着郁绵,看她会不会点头。 ——只要她说一个不字,她就不会让任何人把她从她身边夺走。 决不。 第63章 63 裴松溪看着郁绵, 可少女始终低着头,她不得不收回目光。 郁安舟轻咳了一声,在转为正题之前刻意加大了音量:「当年我兄嫂出行, 遇到车祸逝世。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有安排人在寻找小绵的下落,可惜人海茫茫, 如同大海捞针。幸好在前不久的行业峰会, 跟裴先生聊天, 他偶然说起裴董在明川市外捡到一个小孩,我们才终于有了一点线索。家里的老人很想她, 她离家这么多年来,应该也很想家。」
第116页 裴林茂笑着给他斟了一杯茶:「安舟兄客气了。之前把郁绵带回去,只是我父亲心善,不忍心看个小孩在高速上饿死,只当随手之劳而已。现在你们找回了孩子,带她回去也是应该的, 不知道你具体有什么安排?」 裴松溪神色冷冷的,没有拆穿他的谎言。 一方面如裴林茂料想的,她不能指摘裴天成,他毕竟是她父亲,而且,虽然现在裴林茂的说辞与事实并不一致, 可她没有实际证据;另一方面, 她还摸不透郁安舟和郁安清的情况, 在无法做出判断之前,她保持缄默。 郁安舟摆摆手:「我没有什么安排,我想听一下小绵的意见。」 三道目光齐刷刷落到了角落里的少女身上,郁绵轻轻点了点头,唇角扯出一点笑意:「爷爷奶奶在等着我,我该回去的。」 她答应了。 她竟然答应了。 裴松溪看着她。 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此刻眉心皱成紧紧的一团,似乎有些不太相信的叫她名字:「绵绵?」 裴林茂轻轻拍了下她肩膀:「好了松溪。我知道郁绵从小在你身边长大,你们感情很深,你不舍她走也很正常。但是她总要回她的家去的。」 裴松溪沉默着不说话。 郁安舟显然也没想到郁绵会这么直接的点头……之前听说她跟裴大小姐关系很亲近,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的。 郁安清笑了笑,主动缓和僵硬的气氛:「小绵和裴小姐一起生活了很多年,我们也没有立刻让孩子回家的意思,再说了,她学籍也还在这边。只是家里老人想孩子了,不管如何,先回去一趟好了,之后的事情慢慢商量。」 郁安舟是行动派,立刻拍板:「今天就回去吧,刚好是清明假期,也不耽误上课。」 裴松溪全程冷着脸。 从包厢里出来,郁绵一个人走在最前面,她想上去跟她说话,却被郁安清从后叫住:「裴小姐。」 裴松溪缓下步子,拉开距离:「郁女士。」 郁安清朝她笑了笑:「我看得出来你有疑惑,但请你相信我,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我只是单纯的想要郁绵先回去。因为我父母很想念她。」 裴松溪抿了下唇,没有回应。 回到家,郁安舟和郁安清在楼下等待,裴松溪没有陪他们说话的意思,上楼去了。 郁绵在房间收拾衣服和书本,今天她从方老师家里出来,就遇到了等待她的车,是那天见过的,扎着小辫子的青年,郁安清的司机。 她没有犹豫,但是她不知道裴松溪也会去。 「笃笃。」 敲门声响起时,郁绵动作顿了一下,很快又调整过来,过去开门。 裴松溪的手还抬在半空,看见她才慢慢把手放下来:「绵绵,我有话要跟你说。」 郁绵点点头:「我听着。」 裴松溪梳理了一下思路,以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第一,你家里的事情我前不久已经知道,但我没有想好怎么告诉你,我很犹豫;第二,我大哥说你是被捡回来的,可是我猜测,他和我父亲早就知道你是谁家的小孩;第三,你的小叔叔和小姑姑未必能信任,在利益面前,亲情只能让步。」 说出来的,都是事实,不掺杂任何主观情绪;未曾开口的,是我不放心你。 郁绵听她说完了,认真的点了点头,目光中有些担忧,却很平静的说:「我知道的。」 未完的话,裴松溪忽然说不出口。 她发现……她好像不能容忍别人把绵绵从她身边夺走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自己都愣了一下。这样是错的,她要尊重她的自由和选择。 只要绵绵想回家,那她就会让她走。 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裴松溪有很多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慢慢蹙起了眉头。 郁绵对她笑了一下:「不要紧的。你放心。」 她怎么放心…… 裴松溪愣住了,有很多叮嘱未能说出口,可来人已经走近了,声音温和儒雅:「小绵,准备好了吗?」 郁绵应了一声:「马上就好。」 郁安舟走过来,朝裴松溪笑了笑:「抱歉,航班时间很近了,有点来不及了。」 郁绵已经背着包出来:「可以出发了。」 她真的选择跟他们走了。 还是心甘情愿的。 事情来得猝不及防,留给她们的时间太短了,裴松溪甚至来不及跟她多说话。 她静静看着郁绵坐上那辆黑色凯迪拉克,郁安舟和郁安清礼貌的跟他们挥手告别,约定好电话再联繫的时候,她始终保持沉默。 连裴林茂都过去跟郁绵说了几句话,可她没有。 直到汽车发动,驶出一段距离,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车窗慢慢下降,一直沉默不言的少女往外看,撞上她淡然深沉的目光,眼眸微微弯了一下,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只橙子,隔着车窗递给了她。 少女清澈干净的瞳光里倒映出她的样子,眼尾微微弯了一下,似乎是在示意她安心。 裴松溪愣了一下,下意识接住饱满圆润的清香果实,还来不及说话,车窗就已经摇上,隔绝了她的视线。 很快,汽车消失在长街尽头。 裴林茂唇角勾起,笑的轻快而畅意:「松溪,我先回去了。」
第117页 呵……这一局终究还是她输了啊。女人啊,都是容易心慈手软,当年一时怜悯捡了个小姑娘回去,硬生生的养成了自己的软肋。反观是他,因为笃定了裴松溪不会对丁玫和之远做什么,所以才肆无忌惮。 郁家那老头子,始终不肯在股份转让合同上签字,这几年才终于松口,什么时候找到郁绵再谈这件事。这个筹码握在手上这么多年,现在终于派上用场,实在是太畅快。 裴松溪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薄薄的嘴唇紧紧抿成一线,手里握着那只鲜活明朗的橙子,指尖慢慢收紧了。 她始终在想刚才,车窗关上那一瞬,郁绵看向她的目光,是她从未见过的。 风平浪静之下似乎藏着很多很多……她以前没有看到过的东西。 她不懂的东西。 第64章 64 「裴总?裴总?」 魏意拿着一摞文件, 弯下腰低声叫她,眼神里藏着忧心。 裴松溪回过神:「嗯,什么事?」 「下午有个和君悦集团的商务合作要谈, 我跟您确认一下您的日程安排。」 「知道了,把资料发到我邮箱里。」 「这个……裴总,前天已经发到您邮箱了。」 「是吗。我看一下。」 魏意点点头, 在心底悄悄嘆了一口气。 裴总今天不对劲, 很不对劲……从昨天开始, 她就时不时会看着窗外的天空,一看就看很久, 有时又低下头看了桌上放着的那只橙子,目光深深的,看不出在想什么。 再比如邮件资料这种事情,裴总对工作一向认真到严苛,会议之前会提前一天以上的时间来熟悉合同资料,像这种, 临近下午开会还没查阅邮箱的情况……似乎还是第一次。 郁绵的事情,她知道一点,但是那天发生的事情,她是不知情的。 裴林茂明显就是故意的,故意靠着这极短的时间差,在大家都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 忽然安排一次见面, 让人措手不及。 魏意心底再好奇, 也清楚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裴松溪很快查阅邮箱:「好了,我看到了,你先出去吧。」 「好的裴总。」 「……等下。魏意,我有件事想问你。」 「您说。」 「绵绵家里这件事,我是不是……算了,你出去吧。」 魏意无奈的点点头。 办公室的门关上了,静悄悄的。 裴松溪凝视着掌心里这颗饱满纯粹的大橙子,轻声喃喃:「我是不是……做错了。」 今天已经是清明假期的最后一天了。 郁绵没有打电话过来。 裴松溪莫名升起了一点紧迫和恐慌感——绵绵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 甚至于……她是不是会恨她? 恨她的父亲和兄长,早年将她带回,似是刻意隐瞒了她亲人消息;恨她也与他们一样,瞒着她这么久。 负面情绪如水涌来,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裴松溪自认从不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和评价如何,可是现在……她感觉到自己的情绪状态并不太对,是很陌生的,近十年来都没有过的焦灼深刻。 下午的会议开的很短,明燃随同参加,看出裴松溪状态不好,在她不说话的间隙发表了不少观点,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 裴松溪始终神色淡漠矜敛,偶尔点点头,阴差阳错,反而让对方觉得她太有底气,慌张之下乱了阵脚,在利益博弈中输了一招。 会后,明燃很不放心:「松溪,你今天状态很不好,脸色很难看,精神也不集中。」 「哦,」裴松溪神色淡淡的,「昨晚没休息好。」 「听魏意说,是郁绵家里人找过来了?」 「嗯,她跟他们回去了。」 「那你怎么这个样子?她回家不是一件好事吗,你这么多年来都没放弃寻找她的家人,现在夙愿得偿,怎么很不开心?」 裴松溪摇摇头:「因为我不放心。」 明燃审视着她,目光澄明:「除了不放心之外,还有呢?」 「你想说什么?」 「你已经不仅仅是在担心郁绵了,你不知道你现在看起来状态有多差。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送她回去?」 「我……我不能。」 「这不是你能不能的问题,而是你想不想的问题,人的理智无法战胜感情的,松溪。我觉得你现在很不好,你最好回家休息一下,再想清楚你在忧心什么。」 裴松溪抿出一点很浅的笑意:「我没事。」 「我知道你不想跟我谈这件事。那你去跟周清圆聊一聊吧。我很担心你。」 「她?我好久没跟她聊天了。」 周清圆是一家私人心理诊所的医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裴松溪都会去找她聊天,在某种意义上,两人算是朋友。 裴松溪摇摇头:「再说吧。我最近没有时间见她。」 - 清明假期的最后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周一,裴松溪接到郁绵老师的电话,跟她确认郁绵说有事回老家,这周先不来上课这件事是否属实。 裴松溪愣了一下,才轻声说:「是的,是这样的。」 挂掉老师的电话,她拨通郁安清留给她的一串号码,声音里有控制不住的怒意:「绵绵呢?你们怎么没让她去上课?」
第118页 电话那端有些嘈杂,郁安清的声音很温柔:「是这样的,裴小姐,我父亲昨晚突发脑溢血住院了,我们现在没时间送小绵回去,而且我父亲在病中也不放心她,总是在念着她的名字。我刚在手术室外等了一夜,抱歉还没来得及提前跟你说。我们想让小绵多待一周的时间,她学校那边已经请过假了。」 裴松溪默了片刻,把电话挂断了。 一种陌生的失控感开始蔓延。 原本说好,郁绵先回去一下,在清明假期结束之前就回来,这样不会耽误郁绵的课程学习,可是现在……这几天郁绵一直没有打电话给她,她这周可能都无法回来,几种可能汇聚在一起,将她的理智切割成碎片。 是夜,终难成眠。 - 周末,早晨。 周清圆的电话打过来,语气轻快活泼:「hi,松溪,最近过的怎么样?」 春风徐徐,细雨如织。 裴松溪站在窗边远眺,声音是控制很好的平和:「还可以。」 周清圆轻轻笑了一下:「见面聊会天吧,你在哪,约个地方见面?」 裴松溪没有拒绝她的邀约:「湖心公园见。」 她到的时候,周清圆已经撑着伞在公园里散步了。她是欢脱活泼的性格,童心未泯,正低下头跟地上的一只青蛙大眼对小眼,如出一辙的鼓着脸颊,让人怀疑她下一秒也要『哌哌』叫上两声。 「hi,松溪,我在这!」 周清圆站起身,刚好看见她:「这里有只青蛙,我多看了一会。」 裴松溪早就习惯了她的童心未泯,抿出一点淡淡笑意:「是明燃让你约我的。」 周清圆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对啊,不然谁来陪你聊天,这么大的雨,我应该在被窝里躺着,跟我的床相亲相爱。」 「那你也可以现在回去。」 「哈哈,我才不要,明燃才给我付了定金,尾款要等之后再转给我呢。来吧,我陪你聊两千块钱的天。」 别人谈钱可能会有点俗气,可是这话从她嘴里冒出来,一点也没有违和感,反而很亲切。 裴松溪甚至还笑了一下:「你还是这样。」 周清圆也笑了:「是啊,我们两有好多年没见面了吧,说明你这些年过的很好。说一说,你最近遇到什么事了。」 裴松溪的笑意淡了一些:「之前我父亲捡回来一个小孩,这些年来,她在我身边长大。前不久,我找到她的家人了,没有告诉她,我想再等等,等到她高考之后的暑假,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跟她说。但是她家人现在找过来了,她回家了。」 她的语气清淡而克制,短短几句话,就把这件事说完了。 周清圆偏过头听着:「事实之外呢,你情绪的矛盾点在哪里?」 她们在湖心小道上散步,雨珠落到湖面、大树和伞尖上,噼里啪啦,与外界喧嚣隔绝开来。 裴松溪目光微凝,语气里罕见的有些迷茫:「我不知道我做的对不对。」 「嗯?」 「在这件事上,我想保护她,但我似乎过于犹豫了,我担心我的一句话、一个决定会伤害到她,可是现在看来我的犹豫才是错的。就像当时我母亲抑郁晚期,是我一时起念,答应陪着她出去走走,她才会……」 「松溪,」周清圆打断她,「不要再提以前的事了。我们之前聊过很多次,你不要总把别人的选择归咎到你自己身上,事情未曾按照预期发展,并不一定是你做错了。你过于紧张了。」 裴松溪愣了一下:「是吗。」 周清圆点点头:「你别想太多。你一直有很强的过度归因的倾向,把外界的、别人的选择归咎成自己的过失,这会给你造成很大的心理压力。」 裴松溪摇头:「我还好,没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你最近是不是休息的不太好,看起来很疲惫。」 裴松溪说是:「失眠几天了。」 「如果这种情况很严重,我建议你先吃一段时间的褪黑素,如果你夜里失眠,白天的精神状态也会很坏,这是一个恶性循环。你先调整好作息。」 裴松溪轻轻笑了笑:「褪黑素么……好多年没有碰过了。」 以前她答应郁绵的,轻易不会去碰这些东西。 「平时很少失眠吗?」 「嗯,很少。偶尔有一次两次,熬一熬就过去了。可是这几天……你不知道,家里静悄悄的,有时候我屏住唿吸,就能清楚的感觉到楼上楼下都只有我一个人,空空落落。夜也变得漫长。」 她失眠的时候会想。 没有绵绵的话,这些年要如何度过……可是这么一种假设,她甚至都无法想像,她想不出来。 听不到轻快活泼的脚步声,闻不到那阵青草混杂的清新奶香,冰箱里的橙子放到发皱也没人再碰。 哪怕阳光照进来,家里也是空的。 她的心底好像也少了点什么。 空落落的。 第65章 65 从湖心公园回去的路上, 雨渐渐小了。 裴松溪把车停在路边。 玻璃窗降下来,湿漉而清新的雨水味道涌进来,多了一点春天的鲜活气息。 魏意的电话在这时打进来:「裴总, 您要我查的内容,都查清楚了。」 裴松溪看着挡风玻璃上滚落的水珠,轻声说:「知道了。」
第119页 「您今天还过来公司吗?」 「不来了。有件事你去办一下, 给我买两盒褪黑素和安眠药。」 电话掐断, 她静静的坐了很久, 才重新发动车子。 轮胎溅起了一路的雨水,往远处而去。 - 周日。 裴松溪翻阅着魏意递给她的资料:「挪用公款、变卖公司股权、贿赂官员……再加上违禁药品这一条, 裴林茂原来沾了这么多不干净的事情。」 魏意点点头:「裴先生大概以为自己做得很好,其实有的资料我们早就掌握了,只是您……一直没说要看,所以这些资料都放在档案里了。」 裴松溪,淡淡哂笑:「很好。」 她绝非是坐以待毙的人,一再忍让, 却并非没有底线。 被别人说她冷血无情也好,被家人指责谩骂也罢,她好像也不是那么很在意,下起手来也绝对不会手软。 「郁家那边呢?」 「郁安舟和裴先生似乎一直有私交,不过他做事稳妥干净很多,暂时没查到他的问题;郁安清女士的丈夫前两年去世, 她没有生育孩子, 新寡后回家很少外出, 郁老先生似乎很信任她,甚至有种要把家里生意交给她的苗头。」 「哦,」裴松溪得出结论,「都不干净。」 但凡是利益相关者,就无法从好的方面揣测对方的立场。 「是的,其他信息我们还没掌握,可能要再过两天。」 「查一查,裴林茂销售的违禁药物是从哪里来的。」 魏意眼睛一亮:「对……我差点给忘了。您提醒我了!」 裴松溪点点头:「郁安舟做医药研发,伦理问题、专利问题、法律问题,太干净了绝对不可能;还有,去查一查他的竞争对手,想让他死的人肯定不少。我们不用动手,就有人送他去坐牢,懂我的意思了吗?」 魏意在本子上记下来:「好的,明白,我这就去办,您等我两三天。」 裴松溪顿了一下:「出去吧。」 两三天……真是太久了。 手机在桌上轻轻震动。 裴松溪目光一凝,拿过手机,看清来电人之后却觉得失望:「有事吗,清圆。」 周清圆语调欢快:「没事啊。就想问下你,你还好吗?」 裴松溪说还好:「吃了褪黑素,睡眠好了一点。」 周清圆听到她这边空旷的回音:「你又回公司了?」 「嗯,有一些事要处理。」 「心情也好了一点?」 「我没有心情不好。我只是……清圆,我觉得我的情绪状态不太对。以前你跟我说过一个词叫过度依恋,我想过了,我可能有一点。不过昨晚没有失眠,我现在调整回来了。」 她的语气平铺直叙,仿佛还是平日那个冷心冷性、理智无匹的人。 周清圆有些不太相信,但是觉得电话里聊天太难:「你这几天抽个时间,我们再聊一下吧。」 「好。先挂了。」 「哎,你又开始了,怎么这么没有耐心?你还说小姑娘是在你身边长大的,你就没把她给凶死?」 「她,」裴松溪不由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语气也变得柔和,「我应该没有凶过她的……不对,有一次,她跟我闹别扭,我说了一句站住,她就红了眼眶。」 电话那端,周清圆顿住了,过了几秒,才幽幽的说:「好吧,松溪。你记得要空出时间给我,我们聊一聊。」 「好,再见。」 挂了电话,裴松溪想起周清圆刚才顿住的那几秒。 她是多么敏锐的人,以前跟周清圆打过多少交道,知道她是个有话藏不住的人,她的犹豫就说明了她感知到某个有些严重的问题,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问题。 是刚才说到的『过度依恋』吗? 可是这好像不是太大的问题。 手机又震了几下,一些琐碎的电话。 裴松溪低下头,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叩动了数下,想了片刻,设置了一个新的来电提醒。 - 周一。 魏意的办事效率很快,她的眼眶里全是红血丝,彻夜未眠后并不疲惫,反而透着亢奋:「裴总!您猜对了,裴先生的药就是从郁安舟先生手上拿的,走的是一条隐秘的线路。如果不往这个方向想,找出这条关系还挺难的。」 裴松溪神色淡淡的:「意料之中。有什么特殊的收穫吗?」 魏意压低了声音:「还有个消息。裴先生最近私下里接触了很多股东……」 「我知道。他想做什么一目了然,先不管。他那些违法药物放在哪里,仓库找到了吗?」 「找到了,不过不是明川,在邻市的小渔村里,我们的人已经过去了。」 裴松溪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了一下:「先等等。下午在茂秀的会定在几点?」 「对的,我们可以准备出发了。」 魏意叫上两个助理,正在跟他们叮嘱一些事情,明燃追上来,也不知道跟她说了什么。 裴松溪看了看天空上飘着的雨丝,乍暖还寒时候,下雨后就降温,外面有点冷。 她把搭在手臂上的米色长风衣套上,才伸手接了一点雨丝,就看见路边有一辆计程车停下。 她愣住:「……绵绵?」 穿着白色卫衣和板鞋的年轻女孩站在雾茫茫的春雨里,很快就看见她,眼眸瞬间就亮了起来,连伞都顾不上撑开,冒着雨朝她跑来。
第120页 她也顾不上附近还有人,就径直的扑向她怀里,扑到她还来不及系上扣子的风衣里,语气急促欢快:「我回来了,裴姨……我回来了!」 裴松溪下意识的伸手搂了下她,几乎把她整个人都搂在了风衣里,过了好几秒才松开手,语气是克制很好的平静:「你怎么就穿的这件衣服?」 郁绵在她怀里抬起头,手下意识的揽住她的腰,语气是埋怨和嗔怪的:「看见我回来,你不高兴吗,怎么还有心情管我穿什么衣服……」 裴松溪这才笑了下,把风衣脱下来披在她肩上,动作很自然的轻揽了下,把她往怀里带了带,低下头,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膜上轻轻敲了一下:「好了,等我一下,我跟魏意说几句话。」 郁绵被冷风吹得冰冷的脸颊忽然间有些发烫:「哦……好,我等你。」 肩上的衣服似乎还残余着一点不属于她的热度,她低下头,像只小猫一样轻轻嗅了嗅,能闻到一点熟悉的好闻味道,冷冽绵长,是她想念的。 魏意和明燃在后面沉默了好一会,悄悄交换了数次眼神。 从少女扑到裴松溪怀里的那一瞬,她们就停下了交谈,无论是裴松溪脱下外套的动作,还是揽住郁绵肩膀的动作,都感觉……有点怪怪的。 不仅是她们,就连身后两个拿着备忘录,提着电脑的助理也惊到了……这裴总据说追求者甚众,却从没见过她跟哪个男人约会,原来是因为……喜欢的人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啊。 「魏意,下午的会给我推掉,」裴松溪已经走回去,「明燃,你想去的话也行,这个项目全权授权给你了。」 明燃愣了一下:「什么?」 魏意先反应过来:「好的,裴总,具体工作内容晚点跟您汇报。」 裴松溪点头:「有事联繫。」 她简单交代一句就往外走,明燃欲言又止,被魏意悄悄拉了下衣角:「嘘……别问了。」 公司大门外,郁绵披着她的长风衣,低着头借着地上的水坑,嗯……这件卫衣确实不太好看,看起来好像有点太宽松了,肥肥的,实在是太臃肿了。 唉……是不是很丑啊? 裴松溪走近时正好听到她轻轻嘆息的一声,一把伞悄无声息的在她头顶上撑开:「嘆什么气?还在下雨,都不知道打伞。」 郁绵回过头,看到她时惊喜的笑了下:「你好啦?」 裴松溪揽着她往前走,继续问刚才的问题:「刚刚在嘆什么气?」 郁绵抿了下唇:「因为你嫌弃我穿的丑啊。」 裴松溪无奈的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有些湿的刘海,语气却是很严肃的:「你穿的太少了,才多少度,就穿一件卫衣和板鞋,手是不是都凉了。」 郁绵说没有,还要把她的风衣脱下来还给她:「我不冷!」 裴松溪按住她的手:「不许动。不许脱。站在这里等,我去取车。」 「好吧……哎,我真不冷嘛。」 她很快就把车从车库里开出来,郁绵高高兴兴的坐上副驾驶。 等车里暖气开了,她把手放到出风口,轻轻打了个哆嗦:「还是有点冷的。出来的太着急了,我都没想到,你不知道……」 裴松溪声线很轻:「还没跟我交代呢,怎么忽然回来了,也没告诉我,还有怎么都没有……」 怎么都没有……给我打过电话。 这一周多的时间……她把一向出于静音状态的手机调到响铃,最开始几天总为一些无关紧要的社交软体消息干扰,后来给所有人都开了『静音免打扰』,可她没有等到她的消息。电话也是……她给她设置的铃声,从未响起过。 郁绵终于等到她问这个问题,沖她眨了眨眼睛:「你不会以为,我真的走了就不回来了吧?」 「我……当然没有。」 其实有那么一瞬,只有那么一小会而已。 郁绵眉眼弯弯的,偏过头看着她:「你没这么想就好了。」 「好了,现在该告诉我了。」 郁绵点点头:「那天我从方老师家里出来,就遇到姑姑身边的那个司机在等我,他说要请我去个地方。我想了想,我跟着他去也是去,不去也是被他给绑去,所以就去了。」 裴松溪目光看着前方,专注的听她说话:「嗯,然后呢……」 「然后……」 郁绵说着说着就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回家再说好吗……」 裴松溪听到她说『回家』,唇角悄无声息的牵起:「好。」 厨房里没有新鲜食材了,郁绵在车上用生鲜软体点了外送,到家时正好取到新鲜的肉和蔬菜。 冰箱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放,她把刚买的肉和蔬菜放进去,才填满了一小半。 她皱起眉头,有点凶的样子:「裴西西!你这几天是不是都没有好好吃饭?」 裴松溪刚找了干净的床单和被套,准备上楼,抿唇笑了一下:「……还好,都吃的工作餐。」 郁绵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在家里来来回迴转了几圈,打开窗户通了会风,看到发皱的橙子很可惜:「这个都放坏了,你怎么都不吃啊?「 「嗯……忘了。」 裴松溪低头笑了一下。 她岁数不大,管起事情来还是一套一套的。 可是……她一回来啊,她活泼欢快的语气,她在楼上跑来跑去的脚步声,她眉眼间掩不住的鲜活气息,好像悄悄把这房子里空掉的东西又填满了。
第121页 等郁绵上楼巡查,裴松溪进厨房,还是做了最简单的西红柿鸡蛋面。 没办法,这么多年过去,她好像只会这个。 等两碗面端上桌,郁绵在家里上上下下巡视完一圈,刚刚下来,有模有样的提了一堆问题:「裴西西同学,我觉得你需要好好反省一下。」 裴松溪点点头:「可以。但是在我反省之前,你是不是要先说一下,那天为什么答应要走,现在看起来是一个人偷偷跑回来的?」 「咳……」郁绵咬着面条,顿住了,脸颊红了一点,「那我们边吃边说啦,你别这么严肃好不好?」 裴松溪抿了下唇,也不知道是谁刚刚这么严肃的。 郁绵拿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鸡蛋:「其实在那天之前,姑姑就来学校门口找我了。」 「嗯,跟你说了会话。」 「对的,跟我说了一会。我感觉她很熟悉,也很亲切,就知道她不是骗我的。可是……我当时心里很乱。哎……你知道这件事的吗?」 裴松溪把碗里的鸡蛋都夹给她:「我知道。」 郁绵啊了一声,脸都红了,声音也低下来:「……你怎么都知道。我那天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就是……就是有点乱,想跟你说这件事,但是又怕你直接说要送我回去。」 裴松溪愣了一下,才轻轻嗯了一声。 原来……绵绵这么怕她送她走的吗。 「第二天我就去方老师那里上课了,我都想好了回来就跟你说的。可是一出来就看到了姑姑的司机,他说他们在等着我。那时候附近都没人,我主动跟他走是走,看他的意思是不走也要走,我就偷偷把车牌号记下了,上了车。」 「那天我该送你的……」裴松溪低下头,「是我没想好。」 郁绵把鸡蛋吃完了,在碗底下又找到一枚藏起来的荷包蛋:「也没有啦,这件事太突然了。我继续说,然后到了那里我才发现裴叔叔也在,见过面的姑姑在,还有那个说是我小叔的人也在啊。我知道裴叔叔跟你这么多年来关系都不好,所以就偷偷听他们说话了。」 「听到什么了?」 郁绵有些懊恼的揉了揉耳朵:「没太听清楚,可是我猜他们是要对你做些什么。我不太放心。后来见到你了,我……我很纠结。这次我可以拒绝跟他们回去,但我不可能一直不回去,这样你会很为难吧。所以我答应了,而且我想知道他们想做什么……」 她或许有过短暂的迷茫,可是想清楚了这一点,做出选择时也没那么困难。虽然不舍,但她还是想知道裴林茂和郁安舟想做什么,她不可能永远逃避,更不可能看着别人想要伤害她最重要的人。 她不清楚陌生的亲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但是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们不会对她做什么的,否则完全不用来接她回去,找人把她绑走就好了。 可是现在想起这些来,她声音更低了:「后来留给我的时间好短,我都没时间跟你说话,就跟着他们走了。姑姑看出来我很紧张,她一直在跟我说话,可是我也不敢相信她。回到家以后,爷爷好像是很想我的,但是……我总感觉有人在偷偷看着我。我不敢给你打电话。」 那时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自己的冲动,也会紧张害怕。 幸好郁安清说的没错,郁老爷子对她很好,很重视她,后来专门给她配了保镖。 她说着说着,忽然紧张起来:「对了裴姨,我偷偷听过一次,后来裴叔叔跟我小叔打了电话,好像在说什么药的问题。然后……」 裴松溪凝视着她的目光稍微深了一些:「你偷听了?」 「你的关注点……他们是在说什么药,你知道吗,你要不要让魏意姐姐去关注一下这件事?」 裴松溪深深笑了一下,凝视着她的目光明显多了几分暖意:「嗯。好。我们绵绵现在这么厉害了吗?」 郁绵被她看的更不好意思了,想把脸埋到碗里:「呜呜呜你别这么这么看着我了。我知道错了,太冒险了,一点也不安全。可是我……」 裴松溪偏过头:「可是什么?」 郁绵轻轻嘆了一口气,抬起头,拿手掌捂住脸,耳尖还粉粉的,只露出一双清澈又羞涩的眼睛,神情紧张,语气认真:「可是我想保护你。」 还有好多好多的话没说出口,哎……她这几天其实每天每天都睡不着,会想她,会担心她,会怕她生气,会怕她真的不要她了。 裴松溪对上这双清亮无尘的眼眸,读出她所有未曾开口的话语,读出她一颗忐忑难安的心。 紧张,焦灼的,不安的,却始终是全心全意信任,依恋,相信她的。 郁绵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过了好几秒都没听到她的回应,再也坐不下去了,推开椅子就往楼上跑:「我、我回房间休息一下,我太困了!」 裴松溪才回过神,轻轻的笑了一下……她好像还没来得及问她,是怎么一个人回来的。 她有一会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绵绵是个还没长大的女孩子,如果在职场上遇到这种人,裴松溪只会笑她天真幼稚,可是……可是她是她看着长大的姑娘,是她亲手种下的小玫瑰,热烈美好,简单纯粹,她还没见过世界的幽微黑暗,可是全心全意的只想她好。 她总是好像能轻轻松松在她心尖最嫩的地上掐上一下,那么精准……叫她整颗心都轻而易举的为她塌陷下去。
第122页 她好像……被这颗清净的、滚烫的、炽热的心给烫了一下。 第66章 66 傍晚, 大门外面传来汽车停下的声音。 郁绵正在数冰箱里的橙子,听到门铃声过去开门,裴松溪也跟着走过去。 来的是给她送东西的人, 她之前回来的太急,把书包和衣服都落下了。 来人是那个扎着辫子的青年,他面带微笑的自我介绍:「您好, 我叫周尧, 这些是郁先生让我送过来的, 他老人家身体不太好,说过一段时间再来看望郁小姐。」 裴松溪朝他点了点头, 接过书包,声音淡淡:「谢谢。」 她的神色冷淡而戒备,周尧感知到了,笑意不减:「不客气。」 送走了他,裴松溪问郁绵:「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非要你上车的人吗?」 郁绵点头:「他好像又听我姑姑的, 又听我小叔的,像是墙头草,我觉得他不太可信。可我爷爷很信任他。」 裴松溪沉默了片刻,才想起之前忘了问的问题:「你这次回来,你家人同意了吗?」 郁绵坐在沙发上,低下头检查书包里的衣服和书:「当然啦, 不然我也走不掉。爷爷做完手术之后, 看到我不太开心, 就让人送我走了。当时小叔不同意,但是我毕竟还要上学的,所以还是让我走了。」 裴松溪在她旁边坐下,郁绵偏过头,长发垂落下来,发尾在她手背上轻轻拂过,痒痒的。 她笑了笑,指尖捲起她柔软的发梢,原来绵绵的头髮已经这么长了。 「自己坐车回来的?」 「高铁。我不想他们送,就说自己晕车,想坐高铁。」 「明天要去上学了,有不少天没上学了,会落下学习进度吗?」 「不会啊,十天很短的,讲不完多少内容。」 「原来才十天吗……」 原来才十天……可她有好几夜彻夜难眠,看着窗外的天空一点一点亮起来,第一次感觉到时间这么缓慢而漫长。 「放心,」郁绵检查完没有遗漏,抬起头,沖她笑了下:「我又……哎……头髮扯住了,好痛。」 裴松溪愣了一下,才慌张的松开手指:「抱歉,我……压到了你头髮。」 郁绵揉了下脑袋,忽然躺下了,趴在她大腿上撒娇:「你弄痛我了,你要怎么补偿我呢?」 裴松溪还在为先前的小动作而耳廓发烫,顺着她的话问:「唔……你想要什么补偿?」 郁绵仰起头笑:「等我再想想。」 「好,你想想。」 郁绵枕在她腿上不肯起来,她一向很少这么任性又放肆,可是这次离开家里,不能看见她,也不能打电话,她很想她。现在能靠着她,她就不想动了。 裴松溪轻轻抚摸她发顶,温声说着话:「晚点我跟你们老师打个电话,问一下你们最近的学习进度。」 郁绵忽然有点困了,她打了个哈欠:「嗯……说了不要紧啦,对我这么不放心吗?」 「……确实有点不放心。最近发生这些事情,你的心情有受影响吗?」 「有一点。最开始的时候有点乱,但是很快就想清楚了。不管怎么样,相信你就好了,你又不可能骗我,也不会对我不好。」 裴松溪的动作顿了一下:「可是,我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你。你……就不怨我吗?」 那么久以前,她就带绵绵去过南方那座城市,却从未告诉过她,她已经快要找到她的家人了。 「不,」郁绵抱着她的手掌,脸颊在她掌心轻轻蹭了一下:「你是最好的,全世界最好的。」 掌心里传来温暖柔弹的触感,是年轻女孩专属的青春活力,裴松溪低头笑了一下:「我可能没你说的那么好。」 「我说你是你就是……哎,不要纠结这个问题了。我跟你说的,你不要不重视啊。他们好像在说什么药,还说到几个仓库,说……说,什么……」 她说着说着,眼皮变得沉甸甸的,几乎要阖上了,声音也变得很轻,似乎还在努力回忆着偷听的细节。可是困意如潮涌来时,句子到了嘴边,都破碎成了字词。 直到有温凉的指尖落下来,落到她轻微阖动的粉嫩唇瓣上,蜻蜓点水般的点了点。那人的声线温柔似水,细腻隽永:「晚安。睡吧,乖。」 于是她好像受到了蛊惑,捧着那人的手掌不放,在彻底沉入梦乡之前想……她喜欢这个有仪式感的晚安。 - 翌日,郁绵差点睡过头了。 还是裴松溪送她去学校的,路上差点就闯了红灯,送她到的时候还剩三分钟上课。郁绵从车上跳下来,匆匆忙忙的跟她挥手说再见,才背着书包往学校里跑。 裴松溪凝视着她的背影,唇角无声的弯了弯。 好像一切都回归了正轨,真好。 郁绵说的没错,她虽然比别人少上了十天的课,月底考试的时候还是稳居在榜单前列。只是她自己对成绩不太满意,回来之后很不开心,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刷了好几天的题。 裴松溪有数次接到郁安清的电话,对方问她郁绵最近的学习和生活情况,言辞温和,关切却并不咄咄逼人。她感知到她并无恶意,也会把郁绵近况告知于她。 春光短暂,转眼间就到了五月,快入夏了。 五一假期的第一天,裴松溪醒的很早,跟郁安清通过电话之后,才去叫醒郁绵:「绵绵,你爷爷他们很快就要到了。」
第123页 郁绵昨晚学习到太晚,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才爬起来,看了眼时间,立刻清醒了,她过去给她开门:「怎么这个点了,我很快就好!」 裴松溪原本想订一家餐厅或者茶馆的包厢,被拒绝了,对方说过来家里坐坐就好。这个要求让她感觉很有压力,在楼上楼下转了两圈,确定了家里干净整洁之后,又去院子里剪了几只花,放在客厅茶几的花瓶里。 她刚忙碌完,郁绵刚洗漱完下楼,扑过去抱了下她手臂:「你怎么有点紧张啊?」 裴松溪愣了一下:「……还好。」 郁绵笑了笑:「我去煮点粥,我们先吃早饭吧。」 「可是吃到一半他们来了呢?」 「那就问他们吃过没有,没有的话就一起吃点啊?」 她的想法简单纯粹,裴松溪摸了下她发顶:「好,去煮吧。」 小米粥煮起来很快,半个多小时就好了。 郁绵去盛第二碗的时候,才发现她只吃了半碗不到:「你怎么就吃这么一点啊?」 裴松溪摇摇头,刚准备说什么,听到门外有汽车剎车的声音,立刻站了起来:「碗给我,收一下。」 郁绵偷偷笑了笑,还说不紧张,明明是很紧张啊。 真奇怪。 一开门,远远的就看见郁安清扶着一个头髮花白的老先生下车,他们朝这边看了过来。 裴松溪带着郁绵走过去,对郁安清点点头,才微微弯下腰,跟老先生说话:「请问是郁先生吗?」 郁闻青头髮花白,精神矍铄,一双干枯却饱经沧桑的眼眸从她身上扫过,才朗声笑了笑:「是啊,你好啊,小裴。」 裴松溪还没被人这么称唿过,有点不太自在的点点头:「您请进。」 郁绵笑眯眯跟爷爷和姑姑打招唿,亲亲热热的说着话:「爷爷,你坐车来会觉得累吗?手术还没多久,你不用这么着急过来的。」 郁闻青轻轻拍了下她手掌:「谁叫你这个小没良心的,都不回家看爷爷,爷爷只好来看你啦。」 郁绵脸一红:「我……我要上课的!」 郁闻青摇着头笑,一副瞭然的神情:「好了,爷爷也没怪你。」 裴松溪先给他们倒了茶,原本空旷整洁的客厅这会让她感觉很狭小。 她坐在郁绵旁边,听她和家人说话,有些出神。绵绵是个温暖活泼的女孩子,实在是很招长辈喜欢的,不管是郁老先生还是郁安清,始终是在笑的。 她的家人也比她想像中更好,抛开上一次临时见面给她留下的不好印象来说,她的家人温和清润,风度翩翩,说起话来也风趣幽默。 等初见面的问候说完了,郁闻青轻咳几声,郁绵关切的问他怎了。老先生微微一笑:「好像有点咳嗽,我的药放在车里了,你去帮我拿来吧。」 郁绵点点头,往外走了几步,又有些不太放心的回头,犹豫了一下才出去。 等她走了,老先生问裴松溪:「小裴,今天有事要忙吗?」 裴松溪静静微笑:「不忙的,只是还来不及问您,中午想请厨师上门来做饭,还不知道您的口味。」 郁闻青摇摇头:「不用请厨子,我们等会就走了,她奶奶在家里,身体不好,我早点回去,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 老人话里话外都是对妻子的温厚情意,他的眼睛里闪着慈爱的光芒:「还是让小绵在你身边待一段时间吧。她这次非要一个人回来,我们都很担心,看得出来,她很依赖你。」 这个小孙女啊……那几天他悄悄观察着她,跟家人说话的时候,她在很努力的笑,可是一个人的时候,神情总是落寞的,就连晚上睡着了,说梦话都在叫着一个人的名字。 裴松溪愣了片刻,抬起头看着他,千万思绪如游云掠过。 可她是情绪内敛克制的人,最后,只轻声说:「谢谢。」 压在心底的,某些惴惴难安,却又难以言说的情绪,悄悄被风吹散了。 - 六月到来的时候,天气开始一天比一天热了。 高考前的前一天,她们坐在葡萄架上乘凉。 晚风清幽,葡萄细藤被风吹得晃晃悠悠,空气中有干净温柔的花香。 郁绵第一百零一次问裴松溪那个相同的问题:「裴姨,那天我爷爷来,你跟他说了什么啊?」 说了什么,他才会答应让她留下来,没有要求她回家呢。 裴松溪的答案始终如一:「我什么都没说。他自己说的,我只说了谢谢。」 郁绵不相信的皱了皱眉头:「你骗我。」 裴松溪把切好的芒果递给她:「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郁绵哼哼了两声,很容易就被甜滋滋的水果给收买了:「好吧,暂时相信你了。」 「我在想,高考之后先回家一下,然后我们再去哪里玩呢,你可以陪我吗?」 「可以。但是你想过你要回家待多久吗?」 「没有啊。其实我不是很想回去,爷爷奶奶姑姑都很好,可我不喜欢小叔,他总是在笑的,可是你不知道……他的脸上似乎戴着面具,看起来怪吓人的。」 「嗯,我知道。」 裴松溪想起之前跟郁家前前后后通过的几次电话。她渐渐意识到,或许知道这件事的不仅是她,连郁老先生也是知道的。只是她还不清楚他的态度,所以迟迟没有对郁安舟出手。毕竟是郁绵的家人,她终究有所顾忌。
第124页 「今天之远哥哥给我打电话了,叫我明天考试不要紧张。他还问我,没有早点出国后不后悔。」 「你呢,后悔吗?」 「当然不啦。你也别想赶我走哦,我还不想走。」 裴松溪轻轻嗯了一声,忽然想起前几个月,就在郁绵家人找来之前,她还特意去找过温怀钰,让她帮忙安排郁绵出国的事情……可是后来,一切发生的太快,现在看来似乎没有必要了。 「裴姨?裴西西?你有听到我说什么吗?」 「……嗯,听到了。我知道的。」 郁绵吃了半个芒果,还想再吃,被她拦下了:「不要吃太多,明早要考试,回去休息吧。」 「考试就考试啦,我又不紧张。你很紧张吗?」 「有点,这场考试很重要,」裴松溪点点头,「等你考完试,夏天过去,秋天来了,你会去到一个新的城市,一个全新的学校,在那里你会认识很多人,见识到更广阔的世界,会知道这个世界有很多不一样的美好,还有……」 「知道啦,」郁绵笑着打断她,「可我还会回家啊。」 裴松溪抿了下唇,笑容里多了一些她未曾察觉的释然:「好,回去休息吧。」 第二天,盛夏的阳光灼热刺眼,裴松溪推掉了工作的事情,在附中外面等了郁绵两天。 郁绵一边笑她太过紧张,一边又为她的关心和在意而感到快乐。 等考完最后一科英语,她站在她面前,笑容骄傲又明亮:「我考的很好哦。」 裴松溪摸了下她发顶,揽着她,穿过人潮回家:「考的很好是多好啊?」 「就是,想去国内哪个学校都可以的那种好吧。」 「成绩还没出来,就这么自信了,是不是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郁绵抱着她的手臂,很不满:「哪有!我认真的,而且我没有跟别人说过这种话啊,你还不表扬我。」 远处蝉鸣阵阵,连晚风都是愉快的。 裴松溪笑了笑:「好,夸你。」 这个夏天的记忆是阳光而明媚的。 等待成绩出来的日子,郁绵多多少少有点紧张,裴松溪就带着她去遍了市里所有大大小小的博物馆和艺术馆,随后把周边城市都逛了个遍,十几天的时间一晃眼就过去。 等成绩出来那天,郁绵拿着滑鼠,却迟迟没有按下确定的按钮,犹豫了很久。最终页面上出现一个她满意的数字,她才笑了:「685,我没有骄傲哦,比我估的分还要高5分!」 她往床上一躺,虽然是意料之外的好成绩,可她还是高兴的在床上滚了好几圈:「我要上大学啦,我长大啦,我要成为一名很好很好的建筑师!」 裴松溪含笑看着她,轻声打趣:「长大以后,还可以认识很多优秀又可爱的人,绵绵会有很多人追求吧?」 郁绵拉下枕头,露出一双明亮又羞恼的眼睛:「我已经见过最可爱的人了,才不要去看别人呢!」 裴松溪愣了一下,想起她那个同桌,又想起画室里那位年轻的老师,不能确定她说的是谁……不过,都不要紧的。年轻人心性不定,或许以后就会变的。 郁绵从床上坐起来:「我考的这么好,我要奖励。」 裴松溪微微弯腰,语气也是愉快的:「嗯,想要什么奖励,说说看? 郁绵盯着她嫣红饱满的嘴唇挪不开眼睛,脸颊烫烫的:「我……我想要你教我游泳!」 裴松溪笑着点头:「好。」 郁绵从小就有些怕水,以前也想过去学游泳,最后却一次次的不了了之。这次下定决心,是因为郁家就在海边城市,海边长大的孩子都会游泳,她就有点想学了……而且她想让裴姨教她啊。 第二天,裴松溪带她去买泳衣。 在店里的时候,她给郁绵挑选尺码,想拿下来让她试试,却被店员拦住了:「这个有点小了,来试试这个吧。」 裴松溪愣了一下,好看的眉梢微微皱了起来:「她不需要这么大的。」 店员无奈的摇摇头:「女士,您相信我的判断,她真的需要的。」 「……是吗?」 裴松溪有些迟疑的看了看远处站着的女孩,好像是真的……真的需要这么大的了…… 郁绵选了一顶合适的泳帽过来,看她耳尖有点红,有些好奇:「怎么啦,你是有点热吗?」 裴松溪摇摇头,指尖轻轻蜷缩一下,把泳衣递给她:「这个怎么样?」 郁绵接过来,红了脸:「嗯,好。」 ……真的有点大哎。 哎,她好『胖』哦。 裴松溪带着她去了一家高档的私人游泳馆,环境不错,人也很少。 郁绵说让她教,可她感觉自己毕竟不是专业的游泳教练,还是请了教练过来指导基础动作。 游泳的基础动作是不难的,难的是要克服对水的恐惧。等教练演示完基本动作,想下水教她的时候,郁绵拒绝了:「裴姨,你说好教我的。」 裴松溪无奈的笑了笑,从岸边走过去:「真的要我教吗?」 「对!」 「那好吧,下水。」 郁绵在岸边,白嫩的脚尖在水面上轻轻点了点,有点犹豫,对水的恐惧是天生的,似乎藏在了基因里。 裴松溪笑她胆小,从岸边跳下水去,朝她张开手:「下来,别怕,我在这里。」
第125页 郁绵抿唇笑了一下,忽然间放松下来,也学着她的动作往水里一跳……结果呛了好几口水:「咳咳……咳咳,你骗我。」 裴松溪的语气也难得欢快起来:「我可没骗你,是你要自己我教的。」 「……好吧,那我先学什么?」 「先练换气,再尝试在水里静静漂浮一段时间,感知水的力量。」 这些知识点教练也说过一次,换气练起来还好,没多久郁绵就学会了。 可是当她在水中央,裴松溪渐渐松开手的时候,她就开始慌了,脚在水里乱踩,又想叫她的名字,不小心喝了好几口水。 裴松溪赶紧去捞她,一只手攥住她手掌,另一只手托住她大腿,叫她的名字:「绵绵,绵绵,别怕,我在这里,没事的!」 可是郁绵就是很紧张,一感知到她的手,整个人就缠上来了。天生怕水的人总是格外慌张,她牢牢的搂住她的脖子不放,在她耳边轻轻喘气,声音软糯,夹了一点哭腔:「吓死我了……我以为我要淹死了。」 「胡说。」 裴松溪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背,后知后觉的发现……泳衣湿透了,她们紧紧抱在一起,实在是太近了,近到她已经能感知到女性天生的窈窕曲线,水蜜桃般丰盈饱满的…… 有水流在她们中间轻轻流淌着。 郁绵抱着她,大概是因为后怕,时不时收紧一下手臂,那水流似乎也沾了一点人的体温,在她们的间隙之间轻轻涌动着。 裴松溪有些不自在的往后靠了靠,声音喑哑:「好了,今天先到此为止,我们先回家了。」 郁绵趴在她肩头,半晌才缓过来:「……嗯,好。」 到了家,裴松溪回房间一件雾霾蓝的细吊带睡裙,在镜子前站了一会,又拿起一件薄纱披肩穿上。 楼下,郁绵正躺在沙发上跟许小妍打电话:「你不知道,真的吓死我了。整个人都在水里面,脚也踩不到池底,感觉下一秒就要死了。后来裴姨来捞我啊,她越拉住我,我就紧张,我感觉我肯定踢到她了……」 裴松溪下楼,她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了一眼,脸颊有点烫:「好了,不说了,太丢脸了,晚点跟你聊天。」 她把手机扔在旁边,看着裴松溪:「好吧,我迎接你的嘲笑。」 裴松溪给她端了杯蜂蜜水:「我又没说要嘲笑你,紧张什么?」 郁绵轻轻嘆气:「可我觉得好丢人。」 裴松溪笑着在她额头点了点:「没事,只有我知道。」 郁绵顺着她指尖看去:「你头髮还没干哎,有点滴水。」 「嗯,刚又洗了个澡,顺便沖了一下。」 郁绵哦了一声,想说什么,目光却凝住了。 两滴水珠顺着她微卷的发梢往下滴落,落到她薄纱般的披肩上,染湿了一小块,勾勒出极细极细的细吊带……隐隐约约可见精緻好看的锁骨。 她脸颊烫了,语气尽可能的保持着平静:「你换睡衣了吗,很好看,我可以看下吗?」 裴松溪愣了一下,拒绝的话说到嘴边,可是又停住了:「……好。」 她有些不太自在的把披肩脱下来一点,语气平和:「前不久在网上订的,」 郁绵却为眼前突如其来的景象惊住了。如雪般白皙细緻的肌肤,在灯下仿佛是发光的,细肩带落在消瘦干净的肩膀上,明明是清冷的雾霾蓝色,却在暖橘色的灯光上染了几分暖调。 可是就只是短短一瞬的,裴松溪拉上衣领,语气平平:「好了,你喜欢的话,我明天给你买两件,有很适合年轻女孩的颜色。」 她轻轻揽了下半湿的长髮,染着红晕的雪嫩耳廓露出来几秒,很快又藏进了长发里:「现在不早了,快去休息了。晚安。」 郁绵怔住了,轻轻咬了下嘴唇才回过神:「嗯……好,晚安。」 裴松溪没去看她的神情,先上楼了,回到房间里,才伸手摸了摸发烫的耳垂。 可能是因为绵绵曾经离开过,现在好像又回来她身边了。 她对她一日比一日的纵容。 今天好像……是纵容过头了。 第67章 67 高铁穿过广袤平坦的原野, 田地水稻青翠,随风成浪。 郁绵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的天空发呆, 偶尔会回过头,看一眼旁边的人。 裴松溪笑了笑:「怎么了?」 这是她长大以后第三次回到她出生的城市。 这座南方小城对她而言是相对陌生的,随着列车离市区越来越近, 郁绵悄悄皱了皱眉, 有些紧张的舒了一口气:「可能是因为上次来这里的感觉不太好。」 裴松溪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该坐飞机来的, 不然早就到了,也让你少胡思乱想一会。」 「我没胡思乱想了, 我就是……哎,没事啦!」 她抿了下唇,沖她笑了笑,跳过了这个话题。 裴松溪还想再说点什么,列车提示音响起了:「前方到站,清宁南站, 请需要下车的旅客朋友提前做好准备……」 郁绵戴上棒球帽,站了起来:「好啦,走吧。」 在成绩出来之后,她给郁闻青打了电话,跟老先生说过志愿填报的事情。最后综合了各方面因素考虑,她填报了北方一所高校的建筑学专业, 2 2学制, 前两年在国内, 后两年在国外,双学位。
第126页 郁闻青笑着听她说完选择的理由,一句话没评价,只乐呵呵的问:「小裴也知道吧?」 郁绵听到他这么称唿裴松溪,总是忍不住笑,学着他的腔调:「那是,小裴也知道。」 裴松溪在一旁听着,看她没大没小的样子,轻轻拧了下她柔软的耳垂:「问一下你爷爷,最近过去看他方便吗?」 郁绵被她碰了一下,耳尖发烫,背过身去,唇角悄悄弯出好看的弧度:「爷爷,我们最近来看您,您在家吗?」 郁闻青朗声笑了笑:「当然有空,一直在家等你呢,还有小裴,你叫她一起来。」 挂了电话,郁绵就跟裴松溪软磨硬泡,生怕她不想过去,可裴松溪答应的格外爽快,看起来像是早就准备好跟她一起过去。 出了车站,郁家的车已经在外面等了。 见过数次的周尧站在车门外,恭敬的低下头:「裴总,郁小姐。」 郁绵对他印象不好,上车后有些恹恹的,不愿意再说话,只无聊的看着窗外发呆。 等车停下来,裴松溪先下车,才伸手拉郁绵下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栋三层独栋大别墅,简约大方的欧式设计。郁安清就站在门口朝她们挥手,朝着她们走过去,笑容是一贯的温雅,跟她们打招唿:「路上辛苦了,进屋坐坐吧。」 郁绵往前迈了一步,又站住,回头看了一眼,正好撞上裴松溪的目光。 她轻声问:「怎么了?」 「……没事。」 郁绵继续往前走,确定了她一直在这里,她终于安下心。 客厅里,郁闻青正在跟妻子方锦棠下棋,听到脚步声,微微一笑:「你看,叫你不要着急,一盘棋下完了,她们也就到了。」 带着老花眼镜的老太太没他淡然从容,看见郁绵进来就朝她一招手:「小绵哦,奶奶好久没见你,快过来给奶奶看看!」 郁老先生跟裴松溪打招唿:「你好啊,小裴,见笑了。」 方锦棠一手搂住好久不见的孙女,一边擦了擦眼角:「就你话多!」 她抬起头,看着裴松溪笑了笑:「这是小裴啊?」 裴松溪被两位老人亲切的称唿叫的有些不太自在,点了点头:「您好,我是裴松溪。」 方锦棠朝她笑:「来来来,坐下坐下,不要太客气。这么多年来啊,还多亏了你照顾我们家小绵。」 裴松溪的笑意微微凝了一瞬,在她身旁坐下了:「您太客气了。」 郁绵被方锦棠揽的太紧了,轻轻推了推:「奶奶,您不是前不久才做好手术吗,别太激动了,我就在这里,也跑不掉。」 她还是不习惯跟人太过亲近的,哪怕是跟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毕竟这么多年没见过面了,总是陌生的。 方锦棠意识到这一点,慢慢松开手:「哦……好,好,就是,你跑不掉。」 方锦棠跟郁绵聊了一会,就转向跟裴松溪说话,问及她一些有关郁绵的琐事。 「小绵小时候是不是不听话啊?她以前在家里可喜欢拆家了!」 裴松溪偏过头,微微笑了一下,她坐姿极为端正,肩背挺直,手也自然的搭在膝盖上。 她一向是话少的,被问一句,便答一句,态度不卑不亢,声线温润清和:「绵绵很乖,从来没有不听话的。」 方锦棠笑容顿了一下,多了几分怅然:「哦……也是。」 毕竟年少时遭此巨变,寄人篱下,再皮再闹的性格,也终究是要收敛一点的。 郁闻青悄悄握了下妻子的手:「好了,晚点吃过饭再聊,她们坐了好久的车,让她们回房间休息一下。管家,给裴小姐安排好客房。」 郁绵站起来,语气是自然而然的亲昵:「不用啦。裴姨在我房间里休息一会就好了,晚饭的时候叫我们哦。」 裴松溪有些许的不自在,但并未说话,也站了起来。 郁闻青笑意微深了一些,挥挥手:「好,去吧。」 等回到她的房间,郁绵关上门,才轻轻舒了一口气:「好喽,自由了。」 裴松溪点点她额头:「胡说。」 郁绵笑了笑,往床上一躺,被子软软的,才晒过,闻起来很香。 裴松溪在她房间里转了一圈,最终在墙上挂着的那副全家福照片前停下,大概是十几年前的照片了,照片的边页有些泛黄。她的目光从照片正中的两位老人掠过,认出郁安清和郁安舟,最后落在照片右边,那里站着三个人。 一个样貌干净文雅,气质温润的男人,穿白色衬衫,黑色西装马甲,单手揽着旁边的高挑女人,而他们前面站着的,则是一个扎着羊角辫,穿着粉色公主裙,笑起来阳光灿烂的女孩。 这应该就是郁绵的父母了。 裴松溪静静的想。 她跟她父亲长得很像,长相偏干净秀气,可是笑容更像她看起来明媚开朗的母亲,性情里的活泼天真像是遗传自她。 郁绵在床上滚了几圈,发现她还站在那里发呆,跳下床走过去:「你怎么看这么久啊?是不是觉得我小时候很可爱?」 裴松溪点点头,轻声说:「嗯。」 郁绵对她的回答不太满意,拉着她的衣袖不放:「是怎么可爱的,你说说看?」 裴松溪低下头看她,午后的阳光透过蓝色的窗帘落进来,落到少女有些稚气却不失美丽的青涩脸庞上,有那么一瞬,她似乎看到了刚来到裴家,握着她手的小姑娘。但这景象只是一瞬,很快又与眼前纤细可爱的年轻女孩重叠。
第127页 她回过神:「嗯,可爱。」 郁绵不满的嘟了下唇:「敷衍。好了,不问你了,你要不要睡一会?我好睏,想睡一下。」 「我不困,你睡吧。」 郁绵拉着她往床边坐下,犹豫的片刻,有些大胆的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睡?」 裴松溪摇摇头,拒绝了:「你睡。我在你房间里看看书。」 「那你不许走哦?」 「嗯,不走。」 她房间的书柜上放着两排书,裴松溪一进屋就看到了,然而……她没想到的是,书柜上摆着的都是童话故事和拼音图册,最上面则堆着一摞小学教材,看起来像是早就准备好,却迟迟没等来它的主人。 裴松溪抬起手,指尖从书嵴上掠过,半晌,才无奈的取了一本童话书出来。 郁绵已经睡着了,大概是得到她不会走的承诺,睡的很沉,睡颜恬静香甜。 裴松溪轻轻走过去,看她睡的正好,才在床边坐下,翻起郁绵小时候看过的书,扉页上有题字:「送给亲爱的女儿」。 落款是『郁安礼&周凝』,应该是她的父母。 她动作微顿了一下,才轻轻翻动了几页,偶尔能看到书页上用铅笔歪歪斜斜的写了几个字,渐渐变得工整,但字迹还是可爱稚气的。 窗外静悄悄的,阳光正好。 - 到了吃晚饭的时间,管家上来敲门。 郁绵揉了揉眼睛醒来,一睁眼看见裴松溪站在窗边,夕阳余晖洒落进来,全都落在她身上,像一幅笔触细腻的工笔画,美的令人忘记唿吸。 裴松溪感觉到她的注视,回过头,朝她笑了笑:「醒了?」 「嗯,醒了。我睡好久啊,都两个多小时了,你怎么都不叫我?」 「看你睡得很香。」 「唔……前几天睡得有点晚。」 因为她熬夜看了两部新的漫画,不过她不敢告诉她。 她的衣服都被睡皱了,裴松溪给她牵了牵衣领:「好了,下去吧,不要让别人等。」 客厅里大家都在,郁家的人基本都聚齐了,郁安舟在外地出差没回来,他妻子陈舒刚刚接儿子放学回来,看到郁绵时笑容有些古怪:「我说今天晚餐怎么这么丰盛,原来是小绵回来了啊。」 郁绵跟她打了个招唿,陈舒凑上来上说什么,裴松溪往前站了半步,逼的她不得不问:「这位是……」 「裴松溪。」 陈舒恍然似的哦了一声,想起丈夫对这个陌生女人的评价,目光也变得警惕了一些:「我是陈舒,郁绵的小婶婶,你好。」 裴松溪淡淡点了点头,却并无跟她攀谈的意思,神色冷淡,不加掩饰。 饭桌上氛围不错,郁闻青一口一声小裴的叫着,郁安清和方锦棠就一口气给郁绵跟她夹菜,说话间热热闹闹的。先前有些阴阳怪气的陈舒还算安静,给儿子夹菜,没多说话。 饭后,郁闻青找裴松溪聊天。 老先生不找她,她也是要主动去找他聊一聊的。等郁安清带郁绵去看院子里养的花花草草,裴松溪去了郁家的书房。 这三个月,她没对郁安舟和裴林茂出手,并不是因为她宽容,不计较,只是因为郁老先生似乎也知情的样子,她便等着,想看看他的态度。 郁闻青往紫砂茶杯里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到她面前:「坐吧,小裴。」 裴松溪却没有跟他过多寒暄的意思,开门见山的问:「当年车祸那件事,您知道多少?」 郁闻青喝茶的动作一顿,随后缓缓将茶杯放了下来,目光也有些幽深:「知道一些,不是全部。当时安礼那孩子因为一点小事,跟我大吵了一架,带着他妻子和小绵出去旅游散心,就这么在路上出了事。说是意外,我是不信的。可是又没有证据。当时在现场,我突发脑溢血,等我再出院时,事故的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 「您有怀疑过谁吗?」 「你……」郁闻青的笑容变得有些苦涩,「你这孩子说话也真是直接啊。实不相瞒,我怀疑过安舟,也怀疑过安清,毕竟当时我的公司是要交给安礼的,在利益面前没有亲人,这一点想必你也知道。」 裴松溪低下头,声线压低了些:「那您现在,知道是谁做的了吗?」 郁闻青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悽怆:「是……他大哥当年车祸,是不是……安舟做的?」 裴松溪点头:「是他。他和我大哥联手安排的车祸。我父亲也知情,只是他老人家聪明,没有真的掺和进去,手还是干净的。」 她话里话外都是嘲讽之意,郁闻青神色黯然:「那你想过怎么办?你哥哥毕竟是你的亲人……」 「他……」裴松溪淡淡笑了一下,「他做错的,当然要付出代价。」 郁闻青往外靠了靠,手掌在雕花扶手上摩挲了片刻,才轻声说:「那……安舟的事情,你也顺便处理一下吧。」 裴松溪目光深深:「我不会手下留情,您想好了吗?」 她最开始就怕郁老先生要护着郁安舟,毕竟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了,现在她出手,就不会再给郁安舟留活路。 郁闻青低下头,白髮苍苍的老人像是忽然变老了十岁:「你这个女娃娃……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是个遇神杀神的狠角色。放心,我既然要你这么做了,就不会怪你。虽然我也不想……可是我一想到安礼和小凝,他们死的时候汽车爆炸,你不知道那场面有多悽惨……还有小绵,这么多年了,要不是遇到你,现在真不知道这孩子会怎么样……」
第128页 裴松溪站起身,一如既往的冷淡从容:「好,我知道了。您放心。」 「你出去吧。」 裴松溪点点头,给他关上了门。 只是没走几步,就在走廊上被人叫住。 「裴小姐。」 裴松溪回过头,看见郁安清,淡淡笑了笑:「绵绵呢?」 郁安清朝她走过去:「绵绵在陪着我母亲看电视。」 裴松溪淡淡颔首,知道她有话要说,步子也停下了。 - 时间指向晚上九点的时候,郁绵有些不太放心的往楼上看了看。 刚刚姑姑说,爷爷找裴姨聊一点生意上的事情,让她放心。可是现在,都两个小时了,聊什么需要聊这么久呢? 她有些心不在焉的,连方锦棠都看出来了:「怎么了,困啦,想休息吗?」 陈舒在旁边看着手机,抬起头轻轻柔柔的笑,开口却是阴阳怪气的:「看起来是在担心你那个裴姨吧,担心她做什么,她那么厉害。不过你们感情是真的好啊,毕竟……」 「绵绵。」 声线偏低的清冷声线打断她的话,裴松溪从楼梯上走下来,看着陈舒微变的脸色,淡淡哂笑一下:「陈女士似乎对我有意见?」 陈舒:「我……我对你能有什么意见?」 这女人也真是邪……说起话里明明在笑,可是看起来似乎让人瘆得慌。 裴松溪点了点头:「哦,那就好,我还以为是因为我前几日才拒绝郁安舟先生的合作请求,让你对我有意见了。」 陈舒脸色一变:「你……」 裴松溪唇角抿了抿,笑意淡去了,眼底是深沉至极的淡漠:「看来陈女士不知道这件事啊,那就劝你少管一些不该管的事情,多把心思放在一些该管的事情上。最起码,绵绵的任何事,都轮不到你来点头论足。」 气氛眼见着变得僵硬了,方锦棠轻轻咳嗽一声:「小绵,你们回去休息吧。」 郁绵很少见到裴松溪怼人的样子,不小心看的久了,这才回过神,笑着拉了拉裴松溪的衣袖:「裴姨,我们上楼吧。」 裴松溪微微颔首,再跟方锦棠道晚安时,依旧是白日里那副清淡礼貌的样子:「您早点休息,我们就先回去了。」 方锦棠点点头:「好,早点睡。你的客房就在小绵房间的对面。」 等她们上楼,陈舒脸色一沉:「妈!你就看着这个女人这么打我的脸?」 方锦棠冷淡的看她一眼:「那你对小绵阴阳怪气说话,又是什么意思?」 「我……」 客厅里终究还是安静下来。 - 她们在郁家待了三天,准备走了。 裴松溪有工作上的事情要做,而郁绵则是要回去参加一个夏令营,那是郁安清给她报的,能参观西欧的顶尖高校,还能听一些通识类的讲座。 临行前夜,郁绵悄悄把裴松溪带到自己的房间。 裴松溪被她拉着进去,有些奇怪的别扭:「绵绵……我的房间就在对面,被别人看到了……」 她说着说着顿住了,被别人看到……又怎么样呢? 奇怪,她在想些什么…… 郁绵没听清她说什么,正从柜子里抱出一个很大的盒子:「给你看点东西,快来!」 她盘腿在地毯上坐着,裴松溪无奈,也走过去,看她揭开的盒子里零零碎碎放着很多东西……有璀璨精緻的蝴蝶发卡,有字迹幼稚的手写贺卡,还有一本厚厚的相册。 郁绵把相册拿出来,一页一页的翻开:「看,这是我小的时候,给你看看!」 裴松溪愣了一下:「你小时候?」 「对啊,就是比遇见你时更小的时候。你看这张,啊,一百天!好小啊!」 裴松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照片是个白白嫩嫩的小婴儿,对着镜头笑的很开心……郁绵往后翻,时不时惊嘆几句,她也跟着她一起看,可惜相册里的照片并不多,很快就看完了。 郁绵又继续去看盒子里的发卡、贺卡、毛衣织成的小手套:「哇,这些都是我以前的东西,竟然保管的这么好。好可爱啊,这么小。」 裴松溪抿唇笑了一下,轻声问她:「这些……你还记得吗?」 郁绵捧起一个水晶发卡,举高了,在灯光下看它璀璨干净的光芒,神情纯真:「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你啊。」 裴松溪愣住,过了片刻才轻轻嗯了一声。 第二天一早,郁闻青和方锦棠也起身送她们。车站外,老人不由抹了抹眼泪,叮嘱郁绵:「小绵要好好的啊,出国去玩也不要乱跑,每天都要给家……给你裴姨打电话,知不知道?」 郁绵用力点头,心里充满了要回到明川的快乐,笑容灿烂:「我知道的!」 郁安清温声安抚父母几句,又走过去,拍了拍郁绵的肩膀:「好好照顾自己,记得回来看看爷爷奶奶。路上小心。」 郁绵朝她挥挥手:「我知道的!姑姑再见。」 郁安清点点头,又看着裴松溪笑了笑:「裴小姐,再见。」 裴松溪对上她含笑的一双眼,神情微微凝固了一瞬:「再见。」 - 回到明川市,郁绵看着门牌上写着的那行字,高兴的扑到沙发上滚了几圈:「还是家里舒服!回家最开心了!」 裴松溪看着她笑的样子,微微有些出神,把手包放下了,看了看日历:「按你姑姑说的,你后天早上就要到明川国际机场集合,今天累吗,不累的话早点收拾一下行李吧。」
第129页 郁绵滚到一半停了下来:「后天?我的天,原来这么快,我都没注意好时间!」 「嗯,后天。要看一下欧洲的天气情况,你决定好带什么衣服,还有哪些生活用品,还有……」 郁绵从沙发上弹起来,着着急急的往楼上跑:「太多了!我现在就回去收拾!」 因为要去的时候太长,一个多月的时间,要带的东西很多。 等她收拾完,再去商场买了一些长途旅行必备的东西,时间不知不觉到了第二天晚上8点,离出发只有10个小时了。 郁绵一想到明天就要走,忽然就不想去,去找裴松溪。 房门轻掩着,一推就开了。 裴松溪刚刚洗澡出来,穿着那件很好看的雾霾蓝细吊带睡裙,看见她的时候愣了一下,拿起床上的披肩搭上了:「绵绵,你怎么来了?」 郁绵却怔怔的,直勾勾的看着她床边柜子上放着的白色小瓶子,秀致的眉头微微拧了起来:「你……什么时候开始吃药了,你怎么了?」 裴松溪避开她的目光,快步走过去,把药瓶收了收,语气还是平和的:「我没事,就只是褪黑素和安眠药,前一段时间压力太大了,有点失眠。」 郁绵有些不太相信的看着她:「我记得你以前也吃过,可是这么多年来不是没有失眠了吗,现在怎么又……你是不是偷偷吃药很久了?」 裴松溪抿了下唇,像是为了让她放心似的,抬了抬抽屉上的小银锁:「你看,当时钥匙给你了,我没再开过。」 郁绵看见那上了锁的抽屉,才稍微放下心来:「你没骗我?」 裴松溪唇角微微牵起:「当然没有。」 郁绵点点头:「那这些也不许吃了,知道吗,工作压力不要太大了,不着急的事情就慢慢处理,好吗?」 裴松溪在床边坐下,拿毛巾擦头髮,不去看她:「嗯,好。」 郁绵也挨着她坐下,犹豫了一会才开口:「我来找你,本来是想说……我不想去夏令营了。」 裴松溪动作一顿,放下毛巾,看着她:「为什么呢?」 「我……我不想离开你。我想在家待着。」 裴松溪凝视着她,目光稍深了些,过了几秒才偏过头,声音温和平静:「可是世界这么大,你不想去看看吗?」 「想,可是……」 「那就出去看看,好吗?绵绵,你长大了,不能……」 不能再这么依赖我了。 郁绵低下头,看着鞋尖发呆:「其实我也很想去的,就是有点捨不得你。」 裴松溪摸了摸她发顶,声音是一贯的令人安心:「去吧,去看看更广阔的、更精彩的世界,或许会遇到很多可爱的人,也遇到很多好玩的事情。再说了,你不是一直都对欧式建筑很感兴趣,去看一看,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收穫。」 郁绵点点头:「嗯,那我还是去吧。毕竟是姑姑给我报的,我不去她可能会失望。那我先回去睡觉啦。」 「好,早点休息,明天我送你。」 翌日一早,裴松溪开车送郁绵到机场。 夏天的早晨亮的早,才五点多,天光就已经大亮了。 郁绵戴着棒球帽,背着书包,坚持不让她拉行李箱:「我自己来就可以啦。」 裴松溪笑了笑,没说话。 等找到领队老师,她给郁绵检查护照、签证、身份证和其他证件,细细的叮嘱她:「欧元给你换了一些,放在书包夹层里了。手机绑了我的卡,看到喜欢的东西就买。」 「你喜欢什么,我给你买……哎还是算了,等我自己挣钱吧,以后我给你买。」 裴松溪给她检查好要带的东西,抬起头,看着她明媚阳光的笑容,也笑了笑:「路上小心,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郁绵点点头,笑着笑着又皱了皱鼻子,扑向她:「我要走了,给我抱抱。」 裴松溪难得没拒绝她,由着她扑入怀里,能闻到她髮丝上一点淡淡的柑橘香味,清新自在又充满活力。 可她的手停在半空,没落下去,很快就后退一步,提醒她:「好了,要准备安检了。」 郁绵有些不满这短暂的拥抱,可是提示音已经响起,她只能点点头:「那我走啦,你在家要好好的哦。」 裴松溪笑着点点头:「去吧。」 夏令营的领队老师在叫她的名字,郁绵背着包跑过去,跑了几步又转过身,逆着光线朝她挥了挥手,笑容纯粹美好:「在家乖乖的哦!」 裴松溪笑着点点头。 她在不远处站着,看郁绵跟新认识的同学说话,大笑,悄悄拿起相机,给她拍了一张照片。 等长长的小队都走了进去,裴松溪转身往外走。 她想起那天郁安清跟她说的话,虽然不想承认,可她说的是对的。 郁安清说:「谢谢你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好好照顾她,可是你们……相依为命太久了,她太依赖你了。」 她无法反驳她的话。 郁安清笑了笑:「我没有说你做的不对的意思,只是……裴小姐,你知道吗,对小绵来说,你是她的一切。」 她彻底愣住:「我……」 她知道。 从那次绵绵离开,又一个人跑回来,她就知道了。 她能感觉到郁绵不是说说而已,她是真心实意的把她当成最重要的人。
第130页 可是不该这样的。 一直以来,她都希望她能拥抱更广阔的天地,更美好的世界。 郁安清说着说着,眼泪滚落:「你知道吗,她小时候的事情都不记得了,除了你。疼爱她的爷爷奶奶,她跟他们不亲近。安礼和阿凝,她的亲生父母,也不记得。你成了她的唯一,这样的情况,你觉得好吗?」 裴松溪沉默的笑了笑。 郁安清说的是对的。 那些无意忽略的凝视,逐渐越界的试探,无限亲昵的目光…… 在那一刻,忽然在她眼前浮现,一帧一帧回放。 她知道她做错了。 本不该如此的。 绵绵还太小了。 她不认为绵绵有什么错处,只是她还见过世界的广阔,也分不清什么是信任,什么是依恋,什么是……还没能知道什么喜欢,什么是爱慕,就早早许下永远在她身边的承诺。 她比她长了这么多年岁,应该更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世界广阔,宇宙浩瀚。 她不该,也不可能成为她的唯一。 可是。 可是…… 裴松溪回到家,在照片墙前站了很久。 她看着今天新拍出来的这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眼睛明亮,笑容美好。她静静的想,我的绵绵长大了。她这么好看,这么好……这么阳光。 她想起这么多年来的时光。 裴松溪抬起头,看了看眼前的照片墙。 小学第一次家长会,在银杏树下,她温柔的凝视着她;后来绵绵参加文艺汇演,穿着红色裙子,像一颗发光的星星,她记录下她耀眼的瞬间……第一次生病,出院那天,少女脸色苍白,笑容却灿烂,她回到家,偷偷写下『第一次生病。我好想她』。 无数个光阴的碎片。 原来这些年过去,不知不觉间,这些照片已经贴满了一整面墙。 这颗种子在她身边,静静发芽,长大。 她看着这朵花越开越美,这是十二年的时光。 裴松溪把今天拍的照片贴上去,看着年轻女孩稚嫩阳光的笑脸,忽然泪流满面。 从今天起,就结束了。 绵绵。 她目睹一朵花是如何缓缓绽放的。 这是她的时光。 第68章 68 裴林茂被警察带走那天, 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裴松溪站在窗边,拿相机对准着窗台上新冒出来的爬山虎,记录下它们绿意盎然又充满活力的样子, 唇角不知不觉弯起了一点好看的弧度。 丁玫也在家,听闻警察要把丈夫带走,她再也维持不了平日里雍容大气的贵妇气度, 哭着扯住了裴林茂的衣袖:「不, 不能跟他们走。」 裴林茂比她冷静很多, 最初的慌乱过去之后,他的目光落在站在窗边的人身上, 那人背对着他们,并没有隔岸观火的得意和雀跃,只依旧是那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他忽然发现……是他错了。 松溪从小成绩就好,相貌也好,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师长、亲戚都只会称赞她, 在她的耀眼背后,他原本还算优秀的履歷,就变得平平无奇,光芒黯淡。 直到母亲得上抑郁症,被父亲关在家里,松溪再也不出门, 也不参加任何社交晚会, 从众人的眼中淡去之后, 他终于找到了一点人群中央的耀眼位置,游走于众人之间,是受人吹捧的裴大少爷。就连母亲去世,妹妹情绪崩溃,也不能让他从那种被簇拥、被围绕的感觉中醒来。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他做错了。 松溪从来就没想过跟他去争抢什么……如果不是他步步紧逼,她根本不会夺了他的权,如果不是他非要去动郁家那个小丫头,她大概也不会做到这一步。 她应该早就知道的吧,只是按捺到现在。 裴林茂低下头,轻声笑了一下,拂开丁玫的手,在她肩膀上轻轻按了按,一开口嗓音就哑了:「阿玫,你在家好好的,爸回来了你别跟他闹。暂时别跟小远说了,也别跟奶奶说了。我走了。」 一阵清脆手铐碰撞的声音响起,混杂着踢踏的脚步声和女人压抑的低泣,在客厅里盘桓不下。过了很久,随着大门砰的一声关上的声音,终于重归平静。 站在窗边那人终于放下相机,转过身,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也往外走。 丁玫坐在沙发上,哭的不能自抑:「是不是你做的,松溪?」 裴松溪抿了下唇,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阳光刺眼又炽热,魏意已经等在路上,车窗缓缓摇下来:「裴总,现在过去吗?」 裴松溪微微颔首:「走吧。」 车开到郁家的一家仓库。 在警察到来之前,她还有些问题,想亲口问一问郁安舟。 郁安舟这些年来得罪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不过是放出一些有关他的把柄,就有各方利益来找他的麻烦。他被逼无奈,藏到了一家小仓库里,据说还受了轻伤。 站在仓库生锈的大门外,魏意拦住裴松溪,让随行来的保镖推开大门。 有个穿着灰色工作服的中年男子跛着腿就跑,保镖很快就追上他,高大健壮的汉子轻而易举就压制住他,笑出一口白牙:「别跑,兄弟,聊聊天而已。」 两个保镖负责清场,周围很快就空了。
第131页 郁安舟微眯了眯眼,逆着光而来的女人走的很慢,他看了很久,才低下头笑了笑:「果然是你。我就说……」 裴松溪眉眼冷淡:「我来只是想问你,当年那起车祸,是你做的吧?」 那件事情已经太过遥远,证据更在爆炸现场消失的一干二净。虽然她以研发、生产和销售违禁药品为理由,将裴林茂和郁安舟送进牢里。可是只要一想到郁绵,想到她过早失去的父母,想到她那么小就背着书包来到裴家……裴松溪的心里总有无端的恼意,一定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郁安舟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也不着急,只幽幽的笑了一下:「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还有我父亲,他也知道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吧。看,他总是这样,明明以前我学习也很好,可他眼里就只看得到我哥。」 「所以你就害死了他。」 「是啊,」郁安舟舔了舔嘴唇,「那就怎么样,我要得到我想要的,当然要解决拦我路的人。要怪只怪……」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空荡寂静的仓库里就响起『砰』的一声,一向冷清淡漠的人眉头紧蹙,将他踹到了地上。 郁安舟大笑起来,又挣扎着坐起来:「我说的有错吗?要怪只怪他自己,他何必那么善良呢?他早就知道我想做什么,却没有先下手为强,甚至把自己妻子的命也赔上了,还有他那个小丫头……咳咳,她没死,可真是我错了,要不是裴林茂……」 「闭嘴。」 冷冰无情的声音打断他的话,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闷闷的碰撞声。 裴松溪动起手来,快、准、狠,她是练过跆拳道和巴西柔术的人,对付一个身体健康的壮汉都不在话下,更不用说是打这个受了伤的人渣。 干净利落的几下,郁安舟被彻底打趴下,脸贴在地上,咳嗽着说:「……你、你竟然敢打我。」 裴松溪接过魏意递来的湿巾,动作轻慢的将指尖染上的血擦掉,把纸巾扔到地上,转身往外走。 还没走出大门,她的电话响了,是一首轻柔舒缓的钢琴曲。 她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 像是利刃没入了刀鞘。 裴松溪一边往外走,一边拿出手机,递到耳边接了,声音是控制着很好的温和:「绵绵,怎么了?」 留下清场的两名保镖不明所以,彼此对视一眼,一起摇了摇头。 嘶,刚才出手狠辣无情的女人,原来一转身又可以这么温和。看来之前魏总助说老闆脾气不好,不要惹她,那是真的。 走出偏僻老旧的小仓库,裴松溪示意魏意晚点再开车。 她往树荫下站了站:「最近很忙吗?」 少女欢快活泼的声音混着一点电流声传过来:「对哦,日常安排的好满,今天刚刚去参观了大英博物馆。我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时间跟你打电话,加上时差的原因,今天室友生日,高兴的还没睡,我才能出来一下。你呢,你现在在忙吗?」 裴松溪想了想,轻轻嗯了声:「最近很忙。」 「那你不要太累,你工作起来总是没日没夜,作息也不规律。」 裴松溪说好:「我知道的。你也早点睡,不能打电话的话,发信息吧。」 郁绵在那边嘆了一口气:「好吧。那你看到我给你拍的照片了吗?今天的天空好蓝,像一块干净的蓝玻璃。」 「看到了。我……我刚拍了一张爬山虎的照片,还没来得及发给你。」 少女笑起来,声音里满是愉悦:「好,记得把照片发给我哦!我要回去睡觉了。」 「嗯。晚安。」 电话挂断,裴松溪站在原地,轻轻舒了一口气。 半晌,她把那张绿意旺盛的照片发过去,很久都没等到回復,看起来对方像是已经睡了。 - 郁绵参加完夏令营回家,已经到了八月底。 这个夏令营原本的日程安排只有一个月,后来活动变多了,几乎把整个西欧大陆加上英国都逛遍了,花了快一个暑假的时间。幸好活动很有意思,参加的学员都收穫很大。 郁绵出了机场,看见魏意在等她,多多少少有点失望:「魏意姐姐,裴姨今天有事吗?」 魏意沖她笑了笑,递给她一杯刚买的奶茶:「裴总最近有个很重要的项目在谈,可能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郁绵愣了一下:「可是我马上就要开学了,她……」 魏意偏过头微笑:「嗯?」 想说的话收回去,郁绵低下头笑了笑:「没事。」 她都这么大了,不能再要求裴姨始终陪着她的。 魏意送她到家。 她收到裴松溪的信息:「冰箱里有榨好的橙汁和西瓜汁,你的录取通知书在茶几下面的小抽屉里。」 郁绵看着手机笑了笑,为自己刚才的幼稚心理感觉不好意思。 看吧,虽然裴姨很忙,但是她还是会时时记得她的。 她倒了一杯冰橙汁,降了降躁意,又跑过去找出她的录取通知书——大红色的封面,金灿灿的字体,写着她的名字和永州大学的校训。 她看着看着,忽然弯了弯唇角笑起来。 假期的最后几天总是忙的,她在家休息了一天,就出去跟朋友们见面。 景知意、梁知行和陶让都如愿以偿,上了宁大,许小妍按照原定计划,准备出国读书。只有她一个人北上求学,这么多年来陪伴在身边的朋友,忽然都要分开了。
第132页 坐在热气腾腾的火锅面前,许小妍忽然大哭:「呜呜呜呜我要一个人走了,你们一个都不在,以后我要是害怕该怎么办?」 她一哭,两个男生都慌了。 景知意和郁绵倒是见怪不怪,给她倒了杯果汁,递了一包纸巾,给她哭了个够。 等她自己哭到不好意思了,梁知意才嘲笑她:「哭的像个傻子一样。你出国,绵绵去永州,你们不都是一个人,她都没哭,你哭什么?」 许小妍眼泪汪汪的问郁绵:「绵啊,你都不怕的吗?」 郁绵笑起来:「我吗,我还好吧……有点怕,但是也很期待。」 期待着长大,期待着变得更好,期待着或许有一天,能……能站在那个人身边。 这顿饭算是送行宴了,几个人从早到晚的在外浪了一天,等天黑了,都该回家了。 许小妍非要喝酒,已经醉了,她父亲开车过来接她。 景知意和梁知行回去顺路,坐了一班公交先走。 郁绵跟他们挥手告别,梁知行坐在靠窗的位置,笑着笑着忽然偏过头,在景知意脸颊上亲了一口,被恼怒的景知意一爪子拍偏了脸。 这是……在一起了啊! 「哎,陶让,你说他们两个像不像闹别扭的小学生?」 郁绵忍不住笑起来,为他们感到好笑,两个人闹了这么多年,彼此喜欢又那么别扭,现在终于在一起了。 陶让也笑了:「是,很像。」 他还是这么惜字如金的样子,却跟他们一群闹腾的人相处了这么多年。 郁绵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你会觉得我们吵吗?」 夜风清凉温柔。 少女脸颊白皙干净如春日梨花,眼睛里闪烁着好看的光 她偏过头,看着他微笑。 陶让低下头:「没有。」 从来没有。 郁绵还想说什么,她要坐的班次已经到了。车门打开,她从包里拿出公交车走过去:「我先走了啊。」 陶让点点头,等她走了几步又叫她:「郁绵。」 少女回过头:「嗯?」 俊拔干净的少年朝她微笑,比三月的春光还要明媚:「祝你早日得到你想要的。要加油啊。」 郁绵用力点点头:「也祝你早日得到你想要的,实现你的梦想,加油啦!」 司机已经在按喇叭催促,她跳上公交车,在车门关闭的那一瞬对他挥手。 车子驶离站台,在夜风中微笑的少年渐渐低下头,声音在风里渐渐消融。 「其实我,也要坐这一班车的。」 「我想要的……这辈子都得不到的。」 「你得到,就好了。」 - 假期的最后一天,郁绵接到郁老先生的电话。 她盘腿坐在沙发上,正在吃西瓜,听到老先生说要送她上学时,惊讶的差点没把西瓜给摔了:「您要来送我上学?」 老先生乐呵呵的:「对啊,当年你爸爸就是我送的,他那时是个大小伙子了,死要面子,非要自己去,最后又是体检又是报到,忙的手忙脚乱,还不是我给他收拾的烂摊子。」 郁绵欲言又止:「可是,可是您现在岁数大了,身体也不好。我长大了,也要学会独立的。再说了……裴姨会送我过去的,您不用担心。」 「小裴啊,小裴那边我早就问过了。她说她太忙了,没有办法送你,只能送你到机场了。」 郁绵怔住:「什么?」 郁闻青笑了笑:「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先挂了啊,你奶奶在叫我呢。」 郁绵握着手机,轻声说了句再见。 电话挂断了,她坐在沙发上发呆。 裴姨真的都不送她过去的吗? 她刚刚说了自己长大了,可以独立了,可是……可是为什么一知道她不过去,她还是会这么在意呢? 门外传来钥匙响动的声音。 一直在外出差的人终于回来。 裴松溪在玄关处换好鞋,提着包走进来,看见她在沙发上坐着,一言不发的样子愣了一下:「绵绵?」 郁绵抿了下唇,终究是感情战胜了理智。 她跳下沙发,朝她扑过去,声音里满是委屈:「你不送我去学校吗?」 裴松溪被她扑的往后退了几步,提着包的手就僵在半空。 她沉默,过了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嗯。最近工作上的事情比较忙,在谈的项目很重要,我走不开。」 少女埋在她怀里的脑袋缓缓抬起:「就……两三天,不,就一天也不行吗?」 迎着她满是期待和渴望的眼神,裴松溪缓缓摇了摇头,声音很轻:「抱歉……」 郁绵用力咬了下唇,差点要哭出来,可是又觉得自己这样哭不仅很没面子,也很幼稚……就是不能陪她去学校而已,她为什么要这么难过呢。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的觉得委屈,眼眶发酸……她还没过十八岁的生日啊,是不是还能当个小孩,任性一下呢。 裴松溪将她失落的神情全都收入眼中,可她只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有些无力的安抚着她:「好了,吃过晚饭了吗?」 郁绵花了很大力气才整理好情绪,抬起头,勉强挤出一点笑:「还没吃。」 「点个外卖吧。」 「我不想吃外卖。你煮面吧,西红柿鸡蛋面就好了,我最喜欢吃了。」
第133页 裴松溪点点头,放下包,往厨房里走。 站在客厅里的少女迅速用手背抹了下眼睛,鼓着脸颊,深唿吸几次,调整好语气:「你这次出差好久哦,我差点以为,我走之前你都不回来了。」 裴松溪背对着她,站在客厅里,声音如常温和平静,只是轻轻停顿了一下:「当然……不会。」 郁绵倚着厨房的门框,有些贪婪的看着她的背影。毕竟已经有两个月不曾见到她了,尤其是一想到明天她不会送她去学校,眼泪似乎又要掉下来。 她仓促转身:「我上去一下,早上晒了被子。」 「嗯,去吧。」 等楼梯上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裴松溪打开冰箱门的动作顿住,她回过头,悄悄看了一眼郁绵刚刚站着的地方。 夕阳透过玻璃,光线温暖澄澈。 她能想像出她站在阳光下的样子。 两碗西红柿鸡蛋面端到餐桌上,最后一顿晚餐显得过于简陋。 毕竟……毕竟明天她就要走了。 裴松溪放下筷子:「点个外卖,你来选。」 郁绵拿筷子在翻碗底藏着的荷包蛋,果然又翻到了。 她露出一点孩童般天真愉悦的笑容:「不要,我就要吃这个,最好吃最好吃最好吃了。」 裴松溪被她笑容晃了下眼,有一会没说话,过了半天才拿起筷子,挑了一点面,却有些吃不下去。 吃完晚饭,她站起来:「我们去检查一下,我给你收拾的行李有没有漏装什么。」 郁绵把碗一堆,把她没吃完的半碗面也吃完了,跟着她往上走,还不忘教育她:「你啊,每次都吃那么一点点,这样对身体不好。」 裴松溪笑了笑,没再说话,站在楼梯上对她招招手,目光却落到照片墙,落到那次在机场给她拍的那张照片上。 郁绵也停下脚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有些好奇的问:「这是你什么时候拍的?」 「上次送你的时候。」 「哇,你偷拍我!」 她站在那里看照片,看了很久很久,从第一张看到了最新这张。她喜欢这张,笑起来的时候很阳光。 裴松溪低下头笑了笑,她听见自己问:「你要把这张带走吗?」 郁绵回过头,有些疑惑:「当然不。这是我们的啊。」 这是她和她的,共同的记忆。 裴松溪点点头:「好了,去看看你的行李吧,检查一下。」 在郁绵回来之前,她就把她常穿的衣服、书和一些小东西都装了起来,打包好了,堆放在杂物间里。 郁绵还没看过自己的行李,一开门吓了一跳:「这么多?」 「夏天的衣服和冬天的衣服都装了……你离得远,而且北方冷的早,就都带上了。」 郁绵拢了拢眉梢,觉得有点奇怪:「可是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啊。很快就国庆了,国庆回来再带也可以的。」 裴松溪笑了笑:「现在都带过去,以后你就不用再带东西了,比较轻松。」 「嗯,也是。」 郁绵被她说服了,蹲下来检查行李,发现她分类的很好,该带的东西都带了,很多她自己都想不到的东西,也全都装上了。 她的画纸、她的彩铅、小妍送她的那瓶橘子汽水味的香水、她买的无花果香薰……这些小东西都被装在盒子里,整齐排列着,还很周到细緻的塞了减震泡沫。 她站起来,关上门前跟她开玩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要搬家呢。」 裴松溪低下头,笑意微凝了一瞬:「好了,早点休息吧,晚安了。」 郁绵却拉着她的袖子不让她走。 裴松溪低下头,就撞见她一双干净澄澈的眼眸。 她的声线干净澄澈如初雪,却藏着几分压抑不住的委屈:「我明天就要走了,你……你不陪陪我吗?」 裴松溪看着地板,看着自己的脚尖:「嗯……陪你说话吗?」 郁绵想了又想,才大胆的说:「我今晚跟你一起睡,可以吗!」 「不行。」 她的拒绝是在意料之内的,可还是叫她非常失望。 郁绵的眼眶控制不住的红了起来:「我两个月没见到你……我回来了你在出差。你……说好的要送我去学校的,你现在说不去了。就陪我一下,真的不可以吗?」 裴松溪看见她的眼泪,心尖上好像被针刺了一下。 她抬起头,眼睛被白炽灯的灯光晃了一下,眼底有水光一闪而过:「抱……抱歉,绵绵。我最近……有点失眠,可能需要一个比较安静的休息环境。」 郁绵愣了一下,过了片刻才点点头,硬生生的把眼泪压了回去:「原来你又失眠了吗……对不起,我都不知道。那你早点休息吧,晚安。」 她说完就匆匆往房间里跑,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裴松溪站在走廊上,指尖微微拢起,最后又松开。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轻声说,抱歉。 - 郁闻青坐的夜班飞机过来,到的时候就在机场附近休息了,约定好在机场见面。 第二天一早,郁绵看到老人身后站着的一排壮汉,惊讶到了:「这是……」 郁老先生笑眯眯的摸了把鬍子:「给你搬行李的。」 郁绵脸红:「爷爷!我哪有那么多行李啊!」
第134页 实在是太丢人了吧,她这是去上学,有这么多人跟着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要去抢银行的吧! 可是羞恼之余,她又觉得有点亲切。当年爸爸去上学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爷爷是不是也夸张的叫了这么多人过来,所以才让他觉得丢脸吧? 郁闻青乐呵呵的笑,越过她,对裴松溪打招唿:「你好啊,小裴,又见面了。」 裴松溪微微低下头:「您好。您最近身体还好吗?」 「还算不错的,之前动了个小手术,现在好多了。」 郁安清刚买了两份报纸回来,跟裴松溪打招唿:「裴小姐。」 裴松溪朝她一点头:「麻烦了。我这次……就不过去了。」 郁安清愣了一下,她原先还不知道她不过去,片刻后才轻声说:「放心吧。」 裴松溪点点头。 郁绵跟郁老先生怄了一会气,最终才说服老人家,把六个保镖缩减到三个,可还是无奈又好笑。 机场广播播报的声音响起。 她愣了一下,再也顾不上跟老先生说话,走到裴松溪面前,默了片刻才说:「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放心。」 裴松溪朝她笑了笑,给她整理好衣领:「嗯。你记得……按时吃饭,规律作息,太晚了不要出去玩,走夜路的时候要找同学一起,作业太多的话就不要做了,遇到……遇到喜欢的人,要把握住机会,好好珍惜。」 郁绵被她最后一句话说的有点羞恼:「好端端的,怎么又说这个!」 郁安清在叫她:「小绵,要走了。」 郁绵也顾不上生气了,又把裴松溪说的话叮嘱回去:「你记得,按时吃饭,规律作息,太晚了不要出去玩,不要走夜路,工作太多的话就不要做了。」 但是请你不要遇到喜欢的人,再……再等等我吧。 裴松溪笑着说好:「你该走了,绵绵。」 郁绵抿了下嘴唇,深吸了一口气:「那我走啦!」 裴松溪后退一步,笑着朝她挥挥手:「去吧。」 郁绵用力点点头,往前走了好几步,又忽然转过身,看着她。 裴松溪站在原地微笑,拿起相机,给她拍了一张照片。 她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往前走。 可郁绵却突然往回跑,扑过来用力抱了她一下,声音闷闷的,像是要哭了:「我……我会想你的。」 裴松溪垂下眼眸,看着少女的发顶发呆:「嗯。再……再见。」 等不到她的一句,我也想你。 机场广播响了又响。 郁绵终于松开手,转过身就往前跑,不敢再回头。 裴松溪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远。 明明上次……也来送过她的。 原来那次只能算是预习。 一种提前演练。 等真的到了这一时刻,还是会感觉……绵绵好像真的要从她的世界里渐渐走远。 可是,会习惯的。 手机在包里震了震。 裴松溪按了接通,在嘈杂的机场,她的声线沉越干净:「魏意,我的机票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下午两点的班机。」 「好,我知道了。」 不远处,有飞机起飞,沖向云霄。 很快,这巨大的机器变成浩渺天穹上的小小一点。蔚蓝天空上只留下一行洁白的飞机线,蔓延到目光难以触及的远方,消失不见。 第69章 69 北方的九月秋意很深了, 风中有秋天独有的飒爽凉意。 永州大学里的道路笔直开阔,两旁种满了高大的梧桐树。 郁绵仰起头看着古树繁茂硕大的树冠,这是她喜欢的, 令她感觉熟悉的存在。这座校园歷史悠久,质朴典雅,底蕴深厚, 一走进来就让人觉得很惬意。 在学校大门处设有新生接待处, 一路走来有高年级的学长主动帮提行李, 意图搭讪,被郁老先生白了一眼, 哪里来的小崽子,敢肖想他家的小白菜。 郁绵也有种来到新环境后不可避免的紧张和亢奋,她方向感不算好,看着偌大的校园,有些迷煳的记着走过的每一条路。偶尔会看到一些令她惊喜的事物,比如宿舍楼下那条路上种满了银杏树, 叶子金黄璀璨,她忽然很想拍给裴松溪看看。 刚入学的第一天是有些混乱的,幸好郁老先生不仅带了人搬行李,还带了先前那个令人讨厌的周尧。他忙上忙下,入住宿舍、报到、体检、拿军训的衣服……到了下午四点,这些事总算是忙完了。 郁绵很快见到她的室友, 两个南方人, 还有一个竟然跟她一样也是明川市过来的学生, 只是冷冷的,不太搭理人。 忙完这一切,郁安清催促郁老先生回家,他岁数大了,其实不太能这么奔波了。只是老先生不太放心似的,开车带郁绵在学校外面吃了顿晚饭,临走的时候在夜风里哽咽了:「怎么一眨眼,我们小绵都长这么大了。」 郁绵有些手足无措起来:「……爷爷,您……您怎么了啊,我很好啊。」 郁闻青看着眼前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女孩,又想起她早就在车祸中去世的父母,他觉得亏欠她太多,可她似乎全然没有这么觉得。她的心好像被什么给填满了,是这么安宁平和。 他无奈的笑了笑,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人老多情,你不用管我。去吧,回学校去吧。爷爷要走了,你在学校要好好的。」
第135页 郁绵愣了一下,才上前去轻轻抱了抱他,有些犹豫的说:「我知道您关心我的,我会好好照顾自己。您放心。」 她对家人还没完全熟悉起来,所以动作是有些僵硬的,但她是温柔通透的性格,懂了老人家在难过什么,只能试着去安抚他的情绪。 郁闻青抹了下眼睛:「哎,爷爷知道了。去吧,我们送你回去了。」 站在学校大门外,郁绵看着那辆黑色轿车渐渐开远,消失在无边的夜色里,忽然轻声呢喃:「只剩我一个人了啊……」 晚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她走在昏黄路灯下,给裴松溪打电话。 过了好久,电话才接通了,清雅干净的声线传来:「绵绵,一切都忙完了吗?」 郁绵轻轻嗯了一声,有点负气的说:「忙完了。你、你都不打电话给我的。」 「我……我有点忙。」 那端似乎也隐约有风声,跟她耳边的风声连成一线。 「好吧……那我好像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你一直都比较忙。」 「嗯,郁老先生呢?」 「他们回去了。」 「这么快就走了吗?」 「走了。我现在在回宿舍的路上……哎,这算不算你说的,一个人走夜路呢?」 裴松溪笑了笑:「不算,我在……」 「嗯?」 「……没什么。我在工作,先挂了,好不好?」 郁绵有些失望:「再多说一会可以吗,在我走到宿舍以后吧。我……我想多跟你说一会话,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这样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才会觉得安心。 「好。宿舍环境怎么样,见到室友了吗?」 她没挂电话,郁绵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宿舍环境挺好的。室友也见到了,两个南方妹子,还有个也是明川的学生,不过不是省附的学生,好像是一中的状元。」 「这样不错,以后或许可以一起坐车。」 「她有点冷淡,不太爱说话的样子。」 「是,毕竟不是每个人性格都像你这么好。」 「好端端的……」郁绵红着脸微笑,「夸我做什么啊。」 裴松溪也笑,声线清醇动听,在夜风中听起来是格外温暖的。 郁绵走到宿舍楼下,却不想上去。她不捨得挂电话,在一楼来来回迴转了几圈,看着宿舍楼下的公示栏发呆,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上面的图钉。 裴松溪却好像能看见她在做什么一样,问她:「你到了?」 「我……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没有风声了。」 「噗,好吧,这边风好大。明川都没有那么大的风,这里的风吹的脸好疼。」 「北方就是这样的。好了,快进去吧,回去整理一下,早点休息。」 郁绵再不舍,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低下头踩着地上的瓷砖往里走:「好,我回去了。晚安。」 那边传来压低的声线:「晚安。」 - 开学的日子又忙又乱。 宿舍里的年轻女孩夜里关灯后聊天,两个南方妹子,一个叫苏玉,一个叫冉林,都是活泼热闹的人,很快就和郁绵聊起来;明川来的女孩叫沈灯轻,性格冷淡内敛,很少说话。 大学宿舍有两个外向的人,整个宿舍都会热闹起来。第二天一早,苏玉和冉林就拉着郁绵和沈灯轻去吃学校外面一家网红店的早点,每个人顶着黑眼圈打着呵欠坐在早餐店里,一瞬间感觉距离都被拉近了。 等回学校的路上,郁绵有点不太自在的回头看了一眼,苏玉问她:「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感觉好像有人在看着我。」 冉林大笑:「看你什么呀,看你是哪个院的小美女,准备拐走你呢!」 郁绵抿唇笑了笑:「又开我玩笑,走了走了,院里的开学典礼要开始了。」 大学生活就这么开始了,最先到来的是军训、英语分班考试、校和院系学生组织的招新工作、各大社团的宣传大战……日子悄悄过去,毫无声息。 教官很严格,每天早上比别的方阵集合的更早,训练也更严苛,白天训练阶段几乎没有时间看手机。每天晚上回到宿舍,躺在床上,都会觉得腰酸背痛。郁绵还没看几分钟手机,就不知不觉睡过去,一醒来又是第二天。 郁绵一边准备分班考试,又报名参加了校辩论队和一个动漫社团,很难找到时间跟裴松溪打电话,只能给她发消息。 可是她们似乎永远不在一个频道上,消息发出后要等很久才能看到她的回覆,等她在军训训练的间隙再回过去,往往一天就过去了。 等兵荒马乱的开学生活过去,考试、社团的面试都定下来,郁绵终于找到时间,给裴松溪打了第一个电话。 电波里传来那道熟悉的声线时 ,她眼泪几乎要掉下来,一边偷偷嫌弃自己的不争气,一边用更欢快的语气说话:「好久不见啦,裴西西!」 裴松溪轻声笑了笑:「好久不见,绵绵。」 郁绵从她的声音里听出疲惫,犹豫着问她:「你最近是很忙吗?」 裴松溪嗯了一声:「有点。你怎么样,还适应吗?」 郁绵躺在床上,戴着耳机。她的声音轻轻敲击着她的耳膜,一下又一下的,她忽然感觉到了想念:「我……还好,但我想回家了。军训要到25号结束,很快就国庆了,我……」
第136页 我很想你。 裴松溪轻声说:「国庆我不在家。」 郁绵愣了一下,才说:「没事啦……我本来也在犹豫国庆要不要回家,才过来二十几天,现在回去似乎隔得太短了。而且室友问我要不要一起参加一个比赛,是我们院里面向大一新生的,我……」 她一口气说了很长很长的一串,说到最后忽然哽了一下:「你最近很忙吗,总不在家?」 裴松溪沉默片刻:「抱歉,绵绵。」 「你别说抱歉了,我就这么问问……而已。」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总是对我说抱歉了呢。 这个电话没聊多久,很快就挂了,因为郁绵听到她那边有人说话的声音,说的还是英语,看起来是有工作上的事情在忙。于是她不捨得再占用她的时间,只说了一句让她早点休息,就先按了挂断。 - 军训结束了,建筑学的课程很多,任务又重,学生才休息一天,就开始上课了。不过临近国庆,老师和学生似乎都有点不在状态,就连坐在第一排的郁绵,也看着窗上随风轻动的梧桐树叶发呆。 从早到晚的课程,等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伸了个懒腰,收拾好书包,三三两两的往外走。 教学楼外,苏玉和冉林对视一眼,偷偷笑了笑,然后拍了拍沈灯轻的肩膀,沖她挤了挤眼:「你跟郁绵先回去,我们晚点就回。」 沈灯轻点了点头:「好。」 郁绵丝毫没注意到室友在说什么,从教学楼走回宿舍的路上下起了小雨。 她撑着伞,听到雨滴轻轻落在伞面、落到树叶、落到泥土里的声音。 她听到自己轻轻嘆了一口气。 今天是她的生日。 裴姨没打电话给她。 其实生日……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可是今年生日不仅吃不上她买的蛋糕,不能在烛光中许愿,甚至连……一句祝福都听不见了,她无法自控的感到失落。 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雨越下越大,沈灯轻拿伞戳了戳她的伞:「郁绵?你的书包都要湿了。」 郁绵回过神,才把伞打好了,似乎有点晚了。等走到宿舍,她衣服也湿了。她把雨伞放下,挂好,去浴室洗澡,出来坐在擦头髮,听到沈灯轻说:「你手机刚刚响了。」 她愣了两秒,把毛巾扔下,拿起手机,指尖上沾了水没办法解锁,她有点慌乱的拿纸巾擦了擦,点亮屏幕,有一个未接来电。 是她打来的! 原来她记得,她都记得! 郁绵戴上耳机,回拨回去,在等待接通的间隙,她听见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大概过了几秒,对方才接了,一如既往的温和声线:「绵绵,生日快乐啊。」 原先空缺的地方瞬间被填满了。 她唇角微微弯了起来,站在窗边跟她打电话:「裴姨,你在家吗,还是在哪里啊?」 「嗯……在家。」 窗外雨越下越大,郁绵把窗户拉上了:「哦,听到你那边好大的雨声。我刚回到宿舍,今天下了好大的雨,幸好回来的早。」 「下雨天就不要出去了。给你的礼物应该明天到,这次估计错时间了。」 郁绵低下头笑了笑,窗户玻璃水雾朦胧,她的指尖在玻璃上移动着,下意识的写出几个字,很快又模煳掉:「礼物这个不要紧啦,我什么都不缺,不要总给我买东西了。」 裴松溪也笑:「毕竟是你的生日。」 郁绵顿了一下,才轻声说:「我以为你忘记了。」 「绵绵……」 郁绵咬了下嘴唇,忍不住跟她撒娇:「我不缺什么东西的。只是……只是,你有空的时候,能来看看我吗?」 比如今天,她实在是……太想念她了。 裴松溪声音很轻:「……抱歉,我不能。」 电话那端忽然陷入了沉默。 很快又响起一阵喧闹的声音,有人开门回来,似乎还大声说了一句生日快乐,听起来像是她的室友,很热情的给她带回了生日蛋糕。 过了好几秒,郁绵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好……我知道了,你好好、好好照顾自己。我先挂了。」 楼上靠窗那个房间热热闹闹,玻璃上透着隐隐约约的暖色灯光。窗台上夹着一个粉色发卡,那是她的房间。 楼下雨越下越大,有行人一直撑着伞站在雨幕里。 许久,梧桐树下那人走了。 第70章 70 进入大学以后的学习生活是比想像中更为忙碌的。 建筑学院那栋专属的大楼被全校的学生们戏称为『两点半楼』, 就是因为这栋楼通宵亮着,在夜里两三点,也总有学生结束了一天的学习, 三三两两的往外走。 除了一系列的专业课程和公共基础课,设计课从大一就开始了,一学期要做两个设计, 经常要泡在模型室里。 郁绵跟到一个非常nice的设计课老师, 上手非常快, 第一学期初始就接触到rhino,后来开始学习grasshopper电池图。她不太喜欢熬夜, 大多时候都是早上5点起床,跑步,再来完成一天的上课和作业,因为时间规划的比较好,也很少通宵达旦的赶图。 除了学习,学生社团也占据掉她相当一部分的时间。她看起来是温柔秀静的性格, 却在校辩论队跟队友一起斩获新生杯的冠军,她更是一路拿下最佳辩手到决赛。聚餐时学长学姐总调侃她,说她看着软绵绵,赛场上言辞犀利如钢刀,逻辑缜密,句句见血, 实在厉害。
第137页 每当说起这个, 郁绵就会想起小学时的逻辑课, 想起风趣幽默的老师和迷煳同桌许小妍,想起学校教室外的两棵银杏树,而后无法自拔的想到裴松溪。 她敏锐的察觉到有的事情似乎变了。 距离似乎在无声无息间拉远了。 有时候裴松溪会在傍晚给她打一个电话,更多时候是没有的,她很少主动联繫她。 郁绵忙的转不过来时,只能在下课路上给她打电话,但那时往往已经很晚了,她们说不到几句,就会挂掉。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切都变了,她感到难过,可是她分辨不清这是不是她自己的原因。 郁绵观察过一段时间,宿舍同学其实也不爱跟家人打电话。苏玉和冉林性格活泼外向,很快就恋爱了,在宿舍有时会跟男友连麦打游戏。沈灯轻还是内敛安静的性格,日常沉迷学习,偶尔会叫她一起去图书馆看书,似乎也没见她给家里打过电话。 长大以后都是这样的吗? ——要渐渐学会独立,要渐渐学会一个人走路、吃饭、看书,要学会……学会不再跟想念的人打电话了。 她的课业压力很重,加上学校社团和校队的繁忙任务,偶尔会思考这个问题,但更多时候都只能放在心底,她渐渐感觉到了迷茫。她想起在来学校之前,裴松溪给她把所有要用到的东西都打包起来了,现在想想……好像就是希望她更独立一点的意思。 有个念头冒了出来:裴姨是不是嫌她是个麻烦,所以现在好不容易她长大了,她希望她独立一点,别再打扰她了? 深夜,郁绵躺在床上看着手机里的通话记录,从最开始的两周一次,到后来的一个月一次电话,现在甚至一个月一次都没有了。 她知道自己已经成年了。 是她不够成熟吧,明明都已经长大了,却还会时时想见到她,想给她打电话,想听到她的声音……会在下雨的时候,颳风的时候想起她,想念她。 原来成年以后是这样的。 小时候她希望自己能长大,长大以后她却希望自己还是那个孩子。 她不敢再给裴松溪打电话,有时会给她发消息,譬如问问她明川的天气怎么样,问问她最近工作是不是很忙。可裴松溪的回覆是令她惊讶的。她说她现在不在国内,在欧洲准备开闢新的市场。 这么一算,她们之间原来早就有了时差,难怪她每次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听到她的声音都是那么疲惫的。 郁绵一边怪自己不细心,不够体贴,可能之前在不恰当的时间吵醒过她;可是心里又是酸涩的——她不在明川,她出国,她有自己的职业规划和事业发展生涯,这些她都不会告诉她。 她感觉到了她们两个人之间的联繫在逐渐变弱。 今年年初的时候,郁安清找到她,郁绵有担心过裴松溪不要她了,会送她回去。后来她回去看了爷爷奶奶,又回到她身边,那天看得出来裴松溪很高兴,她心里也有一种隐秘的欢喜——原来裴姨也不想她走。 可是现在看来,似乎是她理解错了。 可能是因为那时候她高三,临近高考,正是学习压力最大的时候。裴松溪一向是细緻周到的,不会为了这件事影响她的学习。 或许她早就计划好了,等她上大学了,就渐渐放开手,不会再管她了。 毕竟她为她耽误了这么多年,可谁都要有自己的生活的。 她想到这一点,就渐渐不再主动给裴松溪打电话,只是每晚睡前都要看一眼通讯录,又看一看聊天软体里置顶的对话框,数一数她们到底有多少天没有通过电话,又有多少天没有发过消息,然后……然后眼泪总是不受控制的滚落下来。 直到元旦前夕,郁绵终于鼓起勇气,她在操场上散步,戴着耳机,拨通了电话。 这次,裴松溪接的很快,语气似乎还有些讶异:「绵绵?」 郁绵笑了笑:「hi,裴姨。」 裴松溪也笑:「最近过的还好吗?」 郁绵无声的抿了下唇角。 多么客套疏远的开场白。 「嗯,还好,你呢?」 「我一切都好,你不用挂心。」 郁绵犹豫着不知道说什么,她们之间的感觉似乎一下子都变了,不再是以前那种朝夕相对的时候了。她们之间隔着辽阔的大陆和深邃的海洋,隔了几千几万公里的距离……不,不仅仅是距离的问题,就连她们的心……也早就已经悄悄离的远了。 「我……我们很快就要期末考试了。」 「嗯,那你认真准备,尽力就好,对成绩不必有执念。」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清淡温和,却似乎没有往下聊天的意思。 郁绵意识到了,也不再说话,沉默了好一会才问:「我前几天看到魏意姐姐发朋友圈,是在明川的机场,你们回来了吗?」 裴松溪顿了一下,才说:「回去过一次,她还在明川,但是我又走了。」 郁绵不相信,低低的笑了一下:「这个时候工作已经结束了吧,你是在骗我吗?」 「不是的……我在国外,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今天刚好顺路来见朋友。」 郁绵追问:「是谁呢,我认识吗?」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很快有一道温和醇厚的男性声线切进来:「你好啊,小姑娘。我是温治臻。」
第138页 她感觉自己的心被击中了。 为什么会是他呢? 那时候裴松溪解除婚约,她是过了几天才知道的,裴松溪更是从来没有跟她说过为什么会解除婚约,她也没有问。 她不敢问,但她珍惜着每分每秒,就感觉自己像是偷来了某个绝世珍宝,小心翼翼的捧在怀里,怕被人夺走了。 现在想想,她却感觉到一种难言的酸涩,某个念头冒出来: ——是为了给我一个家,她是为了我解除婚约的吗? 她是不是还喜欢着温治臻? 所以现在,现在她离开了,她也去找他了。 郁绵知道温治臻一直在英格兰疗养,也听闻他身体不好。前几年她也听到过裴松溪跟他通电话,听到她问候他的身体状况,语气温和,偶尔含着一点笑意。这是非常罕见的,因为裴松溪待人冷淡,这种主动问候的情况太少了,几乎从没发生过。 她知道裴松溪和温治臻从小认识,放在偶像剧里就是青梅竹马,更不要说,他们本身实在是很相衬的,现在没了她这个麻烦了,他们是不是……是不是要结婚了? 郁绵仰起头看了看天空,平静的心湖被这个想法炸起了惊涛骇浪。 电话那端復又传来裴松溪的声音:「绵绵,你还在吗?」 郁绵轻轻嗯了一声,克制着喉头哽咽:「……在。」 「好久没听到你说话,以为你挂了,刚刚治臻跟你打了个招唿,我没有骗你。我最近在英国。」 「嗯,我知道了。」 可是想问的话再也问不出口了。 原本她想问她,元旦很快就要到了,有三天的假期,她想回家,想见见她,可以吗。 裴松溪还在轻声说着话:「生活费够花吗?天气冷了,记得买几件新的羽绒服,太旧的衣服不暖和。」 「够的,很够的。」 银行卡里,裴松溪每年都给她存上很大一笔钱,更不要说家里爷爷奶奶姑姑都会给她打钱,可是……可是她忽然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没有家了。 原来长大是这种感觉吗? 她觉得自己无家可归了。 裴松溪听出她情绪不太好,顿了几秒,才很克制的说:「绵绵,你已经十八岁了。答应裴姨,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郁绵无声的抿了下唇角,轻声说:「好。」 然后她把电话挂断了。 第71章 71 北欧的冬天难得有了太阳, 那种湿冷的感觉减淡不少。 夕阳日暮西垂,光线瑰丽动人。 开阔宽敞的马场上有骏马狂奔,裴松溪回头问:「治臻, 你的身体状况,现在恢復到可以骑马了吗?」 温治臻点点头:「之前做的手术很成功,现在可以骑上一小段了。不过大多时候都只是来这里, 然后坐在这里喝茶, 看别人骑。」 裴松溪笑着摇摇头:「你何必来呢, 来到这里眼馋别人,还不如在家里待着……也不对, 你现在就不该在这里,你应该去澳洲度假,这里太冷了。」 温治臻给她倒了一杯茶:「那你呢,你最近在这里,是在做工作上的事情吗?」 「是,有一笔很大的融资项目在谈。」 「这半年你似乎一直在国外, 你家里那个小姑娘呢,她不想你吗?」 裴松溪笑意微凝了一瞬,才悄悄垂下眼睫,看着茶杯上盘旋而起的热气:「她上大学了。永州大学,离家很远,课业压力很大。应该……应该不会太想我。」 温治臻观察着她的神色, 刚想说什么, 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响了。 他看出她接电话的动作微微有些急促。 裴松溪站起来, 走到旁边说了几句话,声音低低的,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很快就走回来,无奈的笑着说:「绵绵不相信我在国外,你跟她说句话吧?」 温治臻接过她的手机,温声跟她打招唿:「你好啊,小姑娘。我是温治臻。」 他没有听到她的回答,只听到她瞬间凝固的唿吸声。 他把手机还给裴松溪,她似乎又说了几句,但很快就挂断了,回去坐下,茶都凉了。 温治臻给她重新倒了一杯茶,笑着说:「松溪,看起来,你现在跟小姑娘的相处状态不是很好。」 裴松溪接过新茶,低声说了一句谢谢,清冷干净的眉眼上像是笼罩着淡淡的云烟,她的声线很平静:「在调整。可能有一些小问题。」 「说说看,在调整什么呢?」 他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亲切,裴松溪笑了笑,回答了他的问题:「你知道吗,有种情绪问题叫做过度依恋。简单来说,你经常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人……因为一天一天的接触,这种依恋感会逐渐加深。毕竟,人的习惯是很可怕的东西啊。」 「嗯?所以你认为,这是不好的,是吗?」 「当然,不管是对人还是对物,这种情绪都不好。」 「说的再具体一点吧。」 裴松溪缓缓点了点头,斟酌着语句:「绵绵对我,似乎……有一种过于强烈的依恋了。她很小的时候,就说过想一辈子留在我身边,现在偶尔也会流露出这种想法。我看过一些心理学方面的书,思考过这个问题,大概是因为她小时候遭遇巨变,失去亲人,无依无靠,所以会下意识的对身边人有格外的依恋。」 温治臻将一杯茶饮尽,语气还是轻松自然的:「你认为这属于过度依恋吗……或许我想,也有可能是一种介于喜欢和依恋之间的,比较复杂的感情?」
第139页 裴松溪眉心微蹙了蹙:「我没有认为那是喜欢或是什么……总之是一种不恰当的情绪。我和她的家人聊过,绵绵她和同龄的孩子不一样,小时候意外失去父母,她没有什么安全感……你可能无法想像,她小时候会因为一篇讲到时间和死亡的课文,回家趴在我的膝头上大哭。所以我……」 她说着说着停下来,沉默了半晌才笑了笑:「所以我只能尽可能的待她更好一点。可能是我做的不够好,没有让她觉得安心。」 就像那次……那次她在医院,站在走廊上听到绵绵在病房里压抑哭泣的时候,她就觉得她做错了。 温治臻认真听着,微微点了点头:「可我看来,你做的已经不错。」 裴松溪轻轻舒了一口气:「不是。最开始我就仔细考虑过,以我的性格,其实不适合跟小孩相处。我给不了她成长过程中需要的关心和疼爱,给不了细緻周到的陪伴,这些我都知道。」 她不是个宽容温和,情绪稳定的成年人,性子太冷,也不爱与人亲近,对绵绵一向关心尊重多于爱护,尤其是在她步入青春期以后,她给她空出了很多空间。 可能是因为她没有把握好这个边界,太过冷淡,所以郁绵才会更主动的寻求她的关注,希望得到更多的关爱,例如索要拥抱、想跟她一起睡……还有那个有仪式感的晚安。 温治臻有些不太认可的摇头:「那你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裴松溪低头笑了笑:「距离和时间可以淡化一切。她的家人对她很好,她会慢慢回到她的家庭。在学校里,她会见到很多的人。或许她很快就会在大学校园里遇到喜欢的人。她现在还太小了,等她再长大一点吧,应该就过去了。」 温治臻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那你呢?」 「我?」 「你现在看起来并不好。你的情绪状态似乎并没有你说的那么稳定,有见心理医生吗?」 裴松溪犹豫着点点头:「有跟周清圆通过电话。」 她不是不想念郁绵的。 她是她的家人,是她亲手种下的玫瑰花,更何况她再没见过比她更温暖可爱的女孩子了。 「她怎么说?」 「没有说太多,她最近和沈素商在纠结要孩子的事情,没有太多时间。有的问题只有当事人才清楚的,我没事的,我是成年人了,会用理智管理情绪。绵绵才……才刚刚十八岁,她太小了。」 温治臻很不认同:「不,松溪,你可能没你想像中那么坚强。」 裴松溪无所谓的笑了一下:「都行吧。现在我暂时没想太多。我大哥的医药销售公司现在在我手上,郁家那边郁安清在管事,她人还不错,承诺以后会把一半以上的股份和收益给绵绵。我刚跟她达成合作协议,最近工作上的事情太多了,我没时间想这些。」 温治臻想起她最近半年拼命工作的状态,又听到她后半句话,有些瞭然的笑了笑:「你啊,永远这样。」 原来还是为了那个小姑娘。 裴松溪不再回话。 夕阳即将落下,她站起来,往外走了两步,伸出手掌,感受到光落到掌心的温度。 她蓦然想起了永州大学的雨夜,想起了窗台上的那盏灯光,明明已经过去了三个月,此刻却又明晃晃的照到她心上。 - 永州大学的寒假很短,荣获全国大学假期长度排行榜上的倒数第一,真正开始放假的时候已经到了一月底。 郁闻青早早给郁绵打过电话,开着辆凯迪拉克在学校门口等她。 郁绵拖着行李箱,看到他身后跟着的两个黑衣保镖,还是无奈又好笑:「爷爷,您怎么又带这么多人?」 郁老先生摸了摸她的脑袋:「你不懂,小孩子家家的,别关心太多。好了,我们上车。」 郁绵坐上车,有点困,刚眯上眼睛就听见郁闻青嘆气:「这十几年,我经常一想到你爸要走的那天。司机说要送他,我不让。如果当时我答应了,或者挽留他了……一切可能就不会发生了。」 「爷爷……」 「我现在一看到电视上说的女大学生放假回家路上被拐卖,我就担心啊。你说你,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找回来,可不敢再把你弄丢了,要不然死了以后也没脸见你爸爸啊。」 郁绵被他说的一怔,眼眶红了。她第一次感受到有种近乎亲情的情绪在胸腔里激盪,温暖而真诚。她轻轻握住了老人的手,笑了笑:「我长大啦,不会再走丢了。」 郁闻青摸了摸她的脑袋:「哎……好,小绵长大了。爷爷也放心了,你奶奶还念叨着你呢,你今年去哪过年啊?」 郁绵被他问的愣住,她下意识的想说回明川,可是她想起裴松溪,眼眸黯淡了下去:「我……我去清宁可以吗?」 郁闻青一喜,紧紧握住她的手:「你也想回家过年吗?小裴那里说过了吗?」 郁绵低下头:「还没有。我……我打个电话给她。」 郁闻青很期待的看着她:「哎,你打,你打,说话要注意一点啊,毕竟小裴养了你这么多年,她对你肯定也有感情,一下子知道你不回去,应该会很难过的。」 郁绵笑的有些勉强:「可能吧。」 她拨下裴松溪的电话。 距离上次跟她说话刚好一个月。 电话接通的那一瞬,还没等她开口,郁绵就抢先说:「裴姨,我放假了。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第140页 裴松溪顿了一下:「你说。」 「爷爷来接我了,我想跟着他回……回家过年,今年就不回明川了。」 「确定……不回了吗?」 「嗯,」郁绵偏过头,看着车窗外匆匆倒退的建筑:「不回了。你……你工作再忙,也不要在国外过年,记得回家。」 我去清宁。 你回来吧。 不要因为我,就一直留在国外,过年这种时候会觉得孤单吧。 第72章 72 等车开回郁家, 郁绵从车上踏下来,有一瞬间的茫然。 第一次仓促,第二次有裴松溪在, 第三次……是她自己选择的。 郁闻青将她茫然神色收入眼底,慈爱的笑了笑:「进去吧,你奶奶在家等你。」 郁绵点点头, 走入这个对她而言还算是陌生的家。 不过这一次, 大概是因为上次回来过, 她比之前要更自在一点,更不要说方锦棠慈爱可亲, 郁安清待她也一向很好,她很快就放松下来。 只是上次见到的小婶婶陈舒,这次却不在家里,郁安舟也不在。 郁绵疑惑的问出这个问题时,两位老人的神色明显黯淡了几分,还是郁安清低声告诉她:「安舟在服刑。陈舒带着两个孩子回娘家了。」 再多的, 她就不再往下说了,似乎不太愿意她知道。 郁绵点点头,也很乖觉的没问下去。 方锦棠让厨子烧了很多菜,她一边给郁绵夹菜一边说:「听说你喜欢吃牛肉和虾,来来来,多吃点多吃点。」 郁绵低声说:「谢谢奶奶。」 听说啊, 是听谁说的呢。 郁闻青看她情绪不佳, 悄悄握了握妻子的手, 示意她不再说下去。老先生偶尔说几句以前的事情,说她以前小小年纪就很体贴,看到一个老花匠摔了都会跑过去扶他起来。 郁绵听着以前的事情,总感觉陌生又亲切,一切似乎太过久远了,可是好像又被光阴中渐渐浮现。她微微笑了起来:「那我以前乖不乖?」 郁闻青捋了把鬍子:「你啊,你多喜欢拆家你知道吗?还有楼上阳台你看看,那时候放了半桶红油漆,你才那么点小,就拿起油漆把整个阳台涂了个遍,那里可都是你的『杰作』,怪不得现在在学建筑呢,小时候就想着搞设计了。」 郁绵被他说的脸颊发烫,难得有了一点这个年纪女孩的脾气:「我才不信,肯定不是我做的!我明天要上去看看,没有证据的话我才不承认呢!」 老人哈哈大笑起来:「瞧瞧这副不讲理的样子,就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郁绵咬了下嘴唇,神情骄傲又明亮:「才没有呢。」 家里的氛围终于转好起来,似乎只要不去触碰到某个人,她就只是那个温暖阳光的小姑娘,像新生的露水,干净又明亮。 她今晚有些食欲不振,可能是坐车太久。晚餐只吃了小半碗饭,就先回了房间。 推开房门,里面的一切还跟她上次走的时候一样,刚晒过的被子松松软软,床单干净整洁,那副全家福还挂在原来的位置。 月光透过玻璃落进来,却不再有人坐在床边,看着她睡着了。 她脱掉外套,迅速的进浴室洗了个澡,准备睡觉的时候却意外的发现自己饿了。 嗯……她好像一直都挺会吃的,这些年来被餵的太多了。 楼下客厅里静悄悄的,看起来大家都休息了。 她趿着拖鞋下去,到厨房里找了找食材,正好有面条、西红柿和鸡蛋,她没惊动人,自己煮了了碗面条。 一碗西红柿鸡蛋面很快就做好了,她又找了一瓶开过封的红酒,偷偷倒了小半杯,一个人在餐桌前坐下了。 她先喝了一口酒,像是在跟某个不存在的人碰杯,轻声说话:「庆祝你度过一个不一样的寒假,不一样的新年。」 她不需要有人回应,把酒杯放下了,开始吃面条,拿筷子挑起细细的一根,看着看着却愣住了……她从明川走的前一天晚上,吃的也是一碗西红柿鸡蛋面吧……不对,吃了一碗半呢,还有裴姨没吃完的那半碗。 清凌凌的月光透过窗台落进来,皎皎如霜。 郁绵对着空气轻轻嘆了一口气,过了会才想起了什么,忽然拿起筷子在碗里戳了戳,很快就找到了碗里藏着的鸡蛋——明明是自己埋进去的,可是现在找出来又好高兴。 这像个自娱自乐的小游戏。她开心的笑了。 可笑着笑着,眼泪又掉到了碗里。 - 新年假期很短,过的很快,到了腊月三十那天,郁绵从早到晚都在收信息和回信息。群里一直热热闹闹,吵的厉害。 知而能行:崽你今年真的不回明川过年了吗? 唯风知意:我和梁知行还说要去找你玩。 小小许爱吃棒棒糖:对啊对啊虽然我不在,但是,你不回来喝你父皇和母上大人的喜酒吗? 唯风知意:许小妍你滚! 陶让:新年快乐。 还是熟悉的人,熟悉的腔调,给了郁绵一种错觉,似乎一切还没变的样子。 吃完一顿丰盛的年夜饭,她坐在沙发上,唇角微微牵起,在群里聊天:「今年不回了。找我玩的话,可以来永州找我啦。」 群里又是一堆表情包,说着些无聊却亲切的废话。 过了一会,她退出群聊的窗口,才看见许小妍私聊她:「你不回来,是不是跟你裴姨闹别扭了啊?」
第141页 郁绵回:「没有。」 许小妍:「也是哦……毕竟现在清宁才是你的家,你回去也正常。好吧,我就是觉得裴阿姨一个人在家过年也好可怜哦,看她好像跟家里关系不好,也没有很多朋友。」 郁绵垂下眼眸,没有再回復她的消息。 她忍不住去想她,去想她现在在做什么,现在应该是在裴家吧……是不是在陪太奶奶看电视,还是在给裴之远发红包,或者是又在损林默小叔叔了……还是,在跟温叔叔打电话聊天吗? 她会想起她吗? 「小绵,吃点水果。」 郁安清端着果盘从厨房里出来,叫了她一声,把果盘放到茶几上:「怎么在发呆?」 郁绵摇摇头:「没有,在跟同学聊天。」 郁安清看向她的目光里隐隐约约有担忧,刚好两位老人不在,她说话也自在一些:「是不是想回明川了?」 「我……」 「我看得出来你想。如果真想回去,明天让司机送你过去好了。」 郁绵抿了下嘴唇:「还是不了。」 「是……是因为裴小姐吗?」 「……不。跟她没有关系。她很好。」 郁安清是跟裴松溪聊过的,这个人比她想像中的更要理智淡漠,她本以为裴松溪无法处理好这件事,以为她会不舍会挽留,没想到那天聊过之后,裴松溪对她的观点似乎并无异议——郁绵现在还太小了,有的事情还没开始,就不要让它开始。 但是现在,她看着郁绵凝视着空气发呆的样子,心里又觉得难过了,斟酌着语气:「小绵,或许你会觉得我们大人不了解你们年轻人的想法。可是……可是……」 郁绵偏过头,笑着打断她:「我知道的,姑姑,你不用担心。」 她的眼神里或许还有茫然,但是清澈而坚定,且分明透露出一种极强的决心,不允许别人干预她的选择。 郁安清看着她,忽然想起她父亲,真的是一模一样啊……看起来温和文秀,但骨子里又是如出一辙的坚韧,对于自己所爱、所珍惜的一切,都有着极强的信念和决心。 她不再劝她,只温和的拍了拍她肩膀:「好了,早点休息。」 郁绵轻轻嗯了一声:「我回房间了。」 房间里换上了大红色的床单被套,格外的喜气,就是红的有些刺眼。 时间还早,她打开电脑看了会文献,等到窗外有鞭炮和烟花的声音时,才关电脑,准备睡觉。 她摘下手套,关掉檯灯,准备睡觉之前又拿起起来。 很快就要十二点了…… 她开始紧张起来。 她点到最上方置顶的对话框,光标停在输入框里,忽然发现最上方开始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她的心开始狂跳起来,像海水潮汐,起起落落。 在新年刚过一秒时,屏幕上弹出消息——转帐消息。 很大很大的数额,就跟以前拿到的很厚很厚的红包一样。 这次,她没有去点了。 很快,一条新的消息发过来:「新年快乐。」 郁绵把手机贴在胸口的位置,过了片刻,也回復她:「新年快乐。」 - 寒假假期太短,很快就开学了。 进入大一的第二个学期,生活节奏变得更快了。比上学期更多的专业课,设计课要做的东西也越来越难;通识教育课有学分要求,郁绵跟室友一起坐在电脑面前,打开浏览器一次又一次的抢着课;社团里的活动变多,校辩论队那边开始组织跟外校的比赛,往往在单周组织模辩,双周打正式比赛,最忙的时候她几乎每天都在跟队友讨论辩题。 时间的齿轮疯狂的转动着。 在这个春天,郁绵见到很多北方独有的花,感受到北方春天的大风,认识了很多新朋友,上了很多有意思的课程,也开始渐渐习惯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习惯了一个人去上通选课程,一个人在院楼熬夜画图,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路了。 尤其是……习惯了没有那个人的生活。 她在清明假期的时候回过明川一次,那是因为许小妍回国,她们很久没见了。 可是安溪路268号的房子里空空荡荡,她在那里待了三天,家里始终只有她一个人。于是她在五一假期的时候也没有回去,留在学校里加了一个老师的课题组。 五月以后就是紧张的考试月,大学考试的战线拉得很长,等考完试已经7月中旬了,宁大也已经放假,许小妍在国外,极力邀请他们去找她玩。 景知意和梁知行立刻答应,可是答应完了又开始担心陶让,毕竟他父母早已去世,这么多年他都是一个人过来的,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钱去玩……梁知行当然不介意帮他买机票订酒店,可是他怕伤害到陶让的自尊心。 郁绵也犹豫了很久,没有回覆,直到许小妍打电话过来痛哭,她不得不答应,还顺带把问陶让的活给揽下了。 陶让答应的比她想像中的更为爽快:「我这个暑假没有安排,随时可以,你们定吧。」 郁绵有些惊奇:「你……真的可以吗?」 陶让懂她为什么疑惑,他的声音清润明朗:「放心,我入学拿的最高等级新生奖学金,大一做了两个比赛、三个项目,奖金丰厚,现在在联繫一个社区和一个公司对接,负责残疾人的日常生活保障问题,有薪酬的。」
第142页 郁绵听着听着就笑起来,由衷的称赞他:「陶让,你行动力很棒,很优秀。」 陶让低声笑了起来:「谢谢。你也一直很优秀。」 电话挂断,郁绵在群里汇报消息。 梁知行和景知意负责选定路线,从东北出发,坐火车穿过亚欧大陆桥到俄罗斯,再换乘火车穿过欧洲大陆,一路上的行程安排紧凑丰富。 郁绵在永州等到他们汇合,带着朋友逛遍这座清雅质朴的校园,踩着地上的梧桐叶,吃过当地的特色小吃,而后再一起从永州出发,前往东北,搭乘火车。 因为旅途很长,梁知行订了四张软卧票,刚好在一个包厢,门一拉就成了他们专属的小小空间。阔别已久的朋友终于见面,有说不完的话题。尤其是两个女孩子,会从一场画展谈到最新出的枫叶红色号的口红,有时候坐在火车过道旁的位置,看着火车穿过辽阔无边的平原,也能惊嘆连连。 他们在车厢里打牌、玩游戏,有时请求乘务员帮他们拍合照,笑容阳光灿烂,没有半分阴霾。 郁绵的心情也变得很轻松,大学的第一学期她是茫然且无所适从的,有时会偷偷观察别人,看看是不是只有她这样想回家,想念一个人。后来她不再刻意去关注这个问题,学业和业余的其他活动把她填满了。 她只在忙碌间隙想起那个人,心里有模模煳煳的念头在成型,可她不会刻意去想那是什么。 她的心却一日一日的更为坚定。 等火车穿过俄罗斯,进入西欧之后,她却开始犹豫了,经常在睡前看着手机发呆,思考着要不要发消息。 在出发之前,她跟郁闻青通过电话,说了要跟朋友出去玩。老人家有点不太放心,可还是尊重着她的选择,多番叮嘱之后就同意了。至于裴松溪……郁绵没有跟她说。 这半年来,她们之间的交流是寥寥无几的。 裴松溪会定期给她打电话,问她学习和生活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在学校里要注意安全,钱还够不够花……如此云云。 郁绵慢慢总结出一个规律——她会在每个月2号的早上7点35分打来电话,聊天时间大概是8分钟,问的问题也差不多,语气也是温和宁静的。 她不再奢望她来看她,也不会再给她打电话,发消息,好像忽然间长大了一样,不再跟她撒娇,也不会再对她提请求。 在接到她的电话时,她的声音也是平和的,会跟她说一下学校的小事,大多是一点简单的日常,却从没说过遇到的任何烦恼和不愉快。 就连这次,她来欧洲玩,也没有告诉她。 郁绵看了看天空上明亮皎洁的那轮月,在黑暗中悄悄翻过身,伸手掬了一把寂静冷清的月光,慢慢捧到了怀里。 - 七月的欧洲不算热,早晚都比较凉爽,中午气温偏高一些,但总体来说还算舒适。 裴松溪穿着祖母绿开衫,站在花圃前,跟管家聊着天。 最近半年在国外待的时间越来越多,她不喜欢酒店的味道,于是买了栋小别墅,请了管家,打理着她身后的这栋欧式小别墅。 管家姓韩,是个五十岁的华裔女人,打理起房子来很有一套,除了请钟点工来打扫卫生之外,做饭由她负责,就连院子里的小小花圃,也被她种上了成片的玫瑰。 此刻,她正在松土,把几株新买的玫瑰栽种,浇水,脸上是平和快乐的笑容:「裴小姐,你看看这花,开得多好啊。」 裴松溪低低的嗯了一声,指尖从花瓣上拂过,垂下眼睫,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手机轻轻震动一下,她拿出来看了一眼,是魏意发来的信息。 她说,郁绵找她聊过天,问她欧洲哪里好玩。她似乎来欧洲了。 裴松溪愣怔了一下,轻轻皱起了眉头,绵绵这是……来找她的吗? 她很快点开和郁绵的对话框,屏幕干干净净,她们最近一次对话是在四月,是郁绵问她,是不是在国外。 裴松溪点开郁绵的头像,才发现一条五分钟之间的社交动态,发了九张照片,巍峨壮丽的欧式教堂、穿着洁白婚纱的新人、广场上的喷泉和白鸽…… 她的心脏仿佛被悄悄捏了一下,又很快松开。 ……原来不是来见她的。 她的手指已经滑向最后几张图,原来是来看她的朋友的,那个爱吃棒棒糖的许家小姑娘,她像个树袋熊似的抱着郁绵胳膊……再往后,似乎是在火车上的拍的。 清瘦俊秀的男孩与短髮姑娘十指相扣,他们旁边站着一个清润温和的男孩,目光含笑,看着身旁长发乌黑,眼神干净明亮的秀致女孩。 年轻孩子们坐在车上。 扑面而来的生命力。 管家也好奇的看了一眼,笑着说:「这是你说过的小姑娘吧?长得真好看。不过啊,裴小姐,你比我想像中的更开放啊,竟然同意这种情侣旅游。」 裴松溪的指尖顿住,声音有些不太自然:「你说……什么?」 管家已经转过身去继续浇水:「情侣旅游啊。现在小年轻们都喜欢成双成对的出来玩。我这个人思想比较传统吧,其实不太能接受,尤其是女孩子嘛,要保护好自己,谁知道旅途中会发生什么。」 裴松溪的眉心缓缓蹙了起来,她沉默了好几秒,才走到花圃边,看着明艷热烈的鲜花,忽然开口问:「如果有一天,你种下的玫瑰,被别人摘走了,你会快乐吗?」
第143页 管家感觉她的语气很怪:「什么?别人摘走了我的玫瑰,我当时要生气啊,我怎么会快乐。」 裴松溪淡淡笑了一下,捡起一枚掉落在泥土上的花瓣,唇角勾起的弧度是偏冷的,她的声音也变得飘忽,轻的像是自言自语:「是啊,当然是要生气了。只会想……夺回来啊。」 「你说什么,裴小姐?」 裴松溪抿了下唇,将指尖上的那枚花瓣吹落,声音平平的:「没说什么。」 她忽然转身往回走,回到房间里,站在窗边看楼下院子里花圃里盛开的花朵,又想起那张照片……轻轻舒了一口气,过了很久,心绪重归平静。 这一晚,她在床上辗转很久,始终无法入睡,不得不吃了两片安眠药。 只是一睡着就开始做梦,梦到郁绵高三去画室,那个穿着蓝色水军领裙子的年轻老师,梦到郁家人忽然找来,郁绵点起来要跟着他们走…… 她在梦中惊醒。 梦里那种紧张、愤怒、裹挟着……从未有过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交织成极其复杂的情绪,似乎还在她的心里激盪,是十分陌生的,从未有过的。 她再也睡不着,趿着鞋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夜风吹进来,风中有花香。 裴松溪抬起手,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眉宇,想起白天跟管家的对话,低低的笑了笑。 但凡用心爱护过的,失去的时候总会难过的。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情绪。 她种下的玫瑰如今热烈璀璨,却似乎不再是为她绽放的了。 - 翌日,清晨。 管家刚给玫瑰浇完水,进了客厅看见她,笑着问:「裴小姐,早上好,昨晚睡得还好吗?」 裴松溪喜欢她亲切开朗的性格,也笑着回话:「睡得不错。」 「哦……可是我看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记得保持心情愉快啊。」 「嗯,谢谢。」 管家在房间里忙碌的转了一会,她剪了几株玫瑰,插在客厅的花瓶里。 裴松溪看着那热烈明媚的花朵,微微有些失神,很快又调整回来。 今天还有场很重要的商务会议,她不能迟到。 她推开门出去,夏天的阳光清澈干净,气温也是令人舒适的,只是她一整天的情绪状态都有些不对,连陪同她参会的魏意也发现了,在会议间隙小声问她:「裴总,您需要咖啡吗?」 裴松溪说不用,沉默了片刻才问她:「魏意,这一年你几乎都跟着我在国外。有想过回去吗?」 魏意低下头笑了笑,她跟着她很多年了,说话也没有遮掩:「想过,但是不是很想。您说的啊,等这次谈完生意,回去之后提拔我做大中华片区的副负责人,我当然要好好工作了。」 裴松溪静静听着,忽然问她:「那明燃呢?」 魏意的笑容一瞬间凝固了:「她……她好像要结婚了吧。」 裴松溪没再往下问,因为会议又继续开始了。 这一天的工作结束的很早,她开车回去,经过花店的时候临时兴起,买了一束素馨茉莉,准备回去把客厅里的玫瑰花换掉。等到了家,她捧着花下车,却意外的看见管家就站在铁门里,似乎在说着话,神色很为难。 门外是个高挑纤细的年轻女孩。白色棉布裙子,束腰设计,款式简单,勾勒出年轻女孩的好看腰线,清丽动人。 手里的花束握的更紧了,她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 正在说话的两个人都被惊动了,站在门外的女孩很快转过身,因为逆着光线,裴松溪看不清她的样子,可是只一眼,她就认出了她,认出了……好久不见的人。 郁绵用力的咬了下嘴唇,朝她走过去,她是用尽了所有勇气才来找她的。她很怕她质问她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没有提前跟她说一句,为什么会…… 可是她没有。 裴松溪只看着她,看着眼前一年不见的人。 原来她变了这么多了,脸颊的婴儿肥渐渐褪去之后,五官轮廓线条变得更加清晰,眼睛似乎变的细长了一些,眼尾微微往上勾出一点动人的弧度。 这是一种介于女孩和女人之间的朦胧美丽,青涩又纯情,对她而言是有些陌生的。 裴松溪终于开口,声音在晚风里低沉温柔,无限绵长:「吃饭了吗?」 郁绵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她没问她为什么来找她,也没有叫她回去,只是问她吃饭了吗。 好像她们不是一年未见,好像她们之间所有的冷淡都不存在,好像还是以往那无数个平淡却快乐的傍晚,她只是出去玩了一趟,回到家,随意说着话。 郁绵找回自己的声音:「还没吃。」 「好,那我们出去吃个饭。」 第73章 73 车子从小城里的道路上穿过, 郁绵偏过头去看周边的建筑,开口问她:「这一年都在这里吗,你在这里住了很久?」 裴松溪目视前方, 声音清清淡淡:「没有。才住几个月,工作需要,下半年应该就走了。」 「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嗯。看工作情况。你呢, 在学校怎么样?有认识新朋友吗?」 「已经很适应了, 跟室友关系不错, 上选修课认识了两个新朋友,她们人很好。」 裴松溪点点头, 没再说话。 车里很快就安静下来,氛围闷闷的。她们之间是很熟悉的,哪怕一年没见,说话的时候也并不觉得尴尬,可是终究没有那种亲近的感觉了。
第144页 郁绵看着窗外的天空出神。 直到裴松溪轻声笑了笑:「谁教你的,都不叫人了?」 她才回过神, 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抿了下唇:「裴姨……」 裴松溪微微偏过头,那双平湖似的眼睛弯出一点好看的弧度,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嗯。」 郁绵感觉自己的脸被她的目光烫了一下,赶紧说话:「我们吃什么?」 车已经在减速了,裴松溪找到地方停车:「一家中国菜餐厅, 做得还可以。」 进了餐厅, 桌子一边是软沙发, 一边是长木条椅,裴松溪让她坐进去,把菜单递给她:「点菜吧。」 「我不知道什么好吃,你点?」 「好。」 裴松溪接过菜单,勾了几下,递给服务员。 餐厅里人不少,上菜的速度却很快,土豆牛腩、番茄炒蛋、清炒西兰花。很家常的味道,谈不上多好吃,但是都是郁绵喜欢的菜。 郁绵低下头笑了笑,她不太饿,有点吃不下去,拿筷子在碗里轻轻戳着,夹起一点点米粒就送到嘴里。 裴松溪刚好看到这一幕,就想到她刚到家里的时候。那时候她还那么小,每次吃饭的时候就只吃那么一点点……现在一晃眼都这么大了。 她看到她打耳洞了,戴着一颗碎钻耳钉,简单低调的,在灯光下偶尔会折射出好看的弧度。可她低下头的时候,柔美白皙的脖颈折出脆弱的弧度,又总是乖软柔和的,令人怜惜的。 有那么一瞬,裴松溪感到几分恍惚,绵绵是个已经长大的年轻女孩了。 ……会、会有很多人喜欢的吧。 郁绵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头来看着她笑了下:「怎么了?」 裴松溪抿了下唇,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的朋友呢?」 「我自己过来的,他们现在在威尼斯。」 她的朋友在四处游玩。 而她来看她。 有的事情,郁绵其实隐隐约约懂得一点了,但她不愿意去想那么多。 她在等自己在长大一点,再来跟她说话。 这次来见她,只是因为太想她了。 隔壁桌似乎在喝酒,酒味隐隐约约传来,郁绵偏过头看了一眼,提出了今天的第一个请求:「我想点杯酒。」 裴松溪下意识拒绝:「不行,你还太小。」 郁绵朝她笑了笑:「我成年了。像你说的,我已经长大了,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 裴松溪一怔,没想到她会拿她说过的话当理由,让她无法反驳。 郁绵对服务员招手,要了一杯果酒,她很少会有这么坚持的时候,裴松溪没再说什么。 醇香浓郁的液体在酒杯里轻轻晃荡,郁绵喝了一点,感觉喉咙有点辣,她其实不太能喝酒。可是现在她很想喝酒,喝酒以后就可以装醉了,装醉就可以假装没有长大了。 这样是不是就可以趴在她的膝头,跟她小声说着话,吐槽同学和老师;这样是不是就可以把脸颊埋在她的掌心里大哭,问她你为什么都不来看我。 裴松溪看着她把一杯低度数的果酒喝完,修长眉宇慢慢蹙了起来,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女孩脸颊有点红了,但吐字清楚,口齿清晰:「我开学就大二了。」 奇怪啊……这样算是装醉了吗,可是现在……怎么感觉头真的有点晕了。 「嗯?」 「一年了。」 裴松溪给她夹菜的动作一顿,淡淡笑了笑:「嗯,一年了。」 一顿晚饭吃完,出去时外面的天都黑了。 晚风凉凉的,从车窗里吹进来,有点冷。 回去的路上,郁绵没说话,裴松溪专心开车,只在红绿灯间隙,她看到她在偷偷的看着她。 于是她嘆气。 一年了……为什么一年过去了,还是这样的,绵绵对她似乎还是格外依恋……而她也还是这样,只要一见到绵绵就总会不忍心。 所以她不敢见她。 裴松溪把车停在车库里,下车的时候才发现郁绵睡着了。她站在车门外,弯下腰想叫她,就看见月光清凌凌的落下来,落在女孩的脸上……她的眼睫似乎湿漉漉的。 管家被她停车的声音惊动,走到院子,看到她扶着那个年轻女孩下车,赶紧上去帮忙搭手:「这是喝了酒啊?」 裴松溪淡淡嗯了一声,避开了她的手:「我来就可以了。你去收拾一个房间。」 管家住在一楼,二楼只有她的卧室和书房,其他房间都是空的。她下意识的挑选了一间正对着她卧室的客房,让管家送了碗解酒汤上来,然后就把门关上了。 门一关,原先睡着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柔软乌黑的长髮有些凌乱的落在肩头上,眼神有些茫然:「这是……」 裴松溪走过去,推开窗户,清凉的晚风裹挟着花香吹进来:「我家。你休息一下。」 郁绵怔怔的:「哦,你家。」 不是她和她的家了。 裴松溪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微微偏过头:「头还晕吗?我给你放了水,可以洗澡吗?」 「嗯,好。」 裴松溪叮嘱她几句,才想起来她似乎只背了个帆布包,里面有个不知道装了什么的盒子,连换洗衣服都没带:「浴室里有干净的浴袍……其他的,你等等,我去给找一下。」
第145页 郁绵点点头,声音很轻:「好。」 裴松溪唿吸一凝,她知道刚才的话伤到她了,可是她似乎没有办法去弥补什么,只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就关上门出去。 她下楼准备开车,管家有些疑惑的叫住她:「裴小姐,你晚上还出去吗?」 「嗯,去给绵绵买几件衣服。你多注意一下,她喝了点酒。」 「要不我去吧?」 「不用了。」 裴松溪拒绝了她的请求,她开车到附近的商场,先选了两条裙子,结帐的时候有些犹豫了……也不知道现在绵绵喜欢什么样的衣服了。以前她的衣服都是她给她买的,可是现在不是了——她今天穿着的裙子她没见过。 买完外面穿的衣服,她又去给她买内衣。她自己常选的是月白色的……可是给郁绵选的时候总是在挑颜色粉嫩的,十分可爱。 售货员有些耿直的建议她选成熟一点的款式。 裴松溪红了脸,说不是她的,是给别人买的。 售货员很快笑起来:「wow!your little girl friend will like it!」 裴松溪皱了皱眉,没有去纠正她说的『小女朋友』的说法,很快就从商场出去。 可是回家路上,她一低头,就看见副驾驶上粉嫩可爱的包装袋发呆……尺码应该合适的吧,比她常穿的还大一码的…… 回到家,管家刚从楼上下来,笑着说:「刚刚敲了郁小姐的门,她似乎刚洗完澡,只是没有衣服穿,问我你在哪里,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衣服。」 裴松溪抿了下唇:「嗯,我上去就好了。」 她快步走上楼梯,很快就停下来:「对了,明早煮点粥吧。」 「好的,就白粥吗?」 「对。」 裴松溪没再多说什么,上楼的步子有些急促。直到走到客房门外,她才停了一下,抬起手敲门:「绵绵?我给你拿衣服了,可以进来吗?」 门内传来女孩有些犹豫的声音:「……等我一下。」 很快,郁绵过来开门,她双手握着睡袍的系带,这衣服对她来说似乎有点太大了。 她的脸颊还染着一点酡红,不知道是因为晚上喝过酒,还是在浴室里泡了太久,头髮湿漉漉的,眼神也湿漉漉的,光着脚踩在地板上,脚掌雪白干净。 裴松溪低下头看了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怎么不穿鞋?」 郁绵有些无措的低下头,白皙小巧的脚趾微微蜷缩起来,她往后退了一步,让她进来:「哦。」 看起来好像还是因为喝了酒而有点傻气了。 裴松溪没说什么,把她的衣服放在床上,拿了湿毛巾出来,让她坐下:「擦擦脚。」 郁绵顺从的在床边坐下了,抬起脚的姿势是有些缓慢的,宽松的浴袍顺着她纤细小腿慢慢下滑,年轻女孩的肌肤光滑如绸缎,在灯光下白皙如瓷,像是刷了一层淡淡的薄釉,光泽极美,也极为动人。 浴袍顺着光滑的小腿滑的很快,要褪到膝弯的时候被裴松溪一把按住,她低下头,拿毛巾快速的擦了一下:「好了,可以了。」 她差点要忘了她里面什么都没穿了…… 裴松溪把衣服拿出来:「给你买了几件新裙子,你明天看看喜欢哪件……下面是内衣,不同尺码的都买了,你看看合不合适。」 郁绵这才有点清醒,她刚在浴室里泡的太久了,再加上酒量一向不好,她头有点晕,看着床上的衣服发呆,指尖轻轻挑起一件淡粉色的内衣:「这个颜色……也太可爱了吧?」 年轻女孩的指尖青葱细嫩,只挑起一块薄而粉嫩的布料,明明就是跟她脸颊一样的粉嫩,可是她说这个太可爱了,不适合她。 裴松溪有点不太自在的挪开目光:「你先将就一下,我只买了这个……不喜欢的话,明天再去买吧。」 郁绵忽然低声笑了笑:「明天啊……明天我就要走了。」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裴松溪抿了下唇,过去把她的衣服收起来,给她牵好被子:「你先睡,衣服明天再看。」 郁绵乖乖的哦了一声,躺下了,手上却握着她的衣角不放,睁着眼睛,直直的看着天花板:「你要走了吗?」 裴松溪给她掖好被角:「嗯,你早点休息。」 郁绵眨了眨眼睛,语气平平的:「你亲我一下,我就睡觉了。」 裴松溪愣住,一时间分不清她到底是清醒的还是懵懂的,也有一瞬间的恍惚,看着女孩微微泛粉的嘴唇,恍恍惚惚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她心上撩过。 可是下一秒她又陡然清醒,她靠近她耳边,揽了揽她的碎发:「不行啊绵绵……你长大了。」 郁绵轻轻哽咽了一下,眼泪在那一瞬间涌出来:「因为长大了,你就要离开我了吗?」 她都分不清自己是在装醉,还是真的醉了,可是……真的不可以假装没长大吗? 裴松溪被她的眼泪击中了。 那一瞬间,负罪感悄无声息的将她包围。 绵绵原来会这么难过的吗,是她做错了吧。 是她让她这么难过了。 她喉头轻轻动了一下,将所有情绪都压下去,只轻轻抚摸了一下女孩的碎发,声音清醇温柔。她无法回答她的问题,只能温声安抚她:「好了,乖,睡觉吧。」 灯光暗了,房间也安静下来-
第146页 翌日一早,管家从花房里回来,手上握着一束新摘下来的花,看见裴松溪站在落地窗前,有些惊奇:「裴小姐,早啊。」 裴松溪回过头朝她笑了下,她才看清她在打电话,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粥煮好了吗?」 「好了好了,我给郁小姐送上去。」 裴松溪点点头,转过身继续跟周清圆说话:「大概就是这样,她今天就要走了。」 电话那端,周清圆打了个哈欠:「松溪。你也清楚,孩子现在还很依赖你,像你这么描述的话,她还有很多近乎孩童寻求大人关注的行为,如果你想减少这种现象,那你就只能继续疏远她。但是我有件事想告诉你,你……」 「好,」裴松溪声音平静的打断她,「我知道了。」 她站在窗外远眺,初生的太阳低低的挂在天上,光晕缓缓洒满大地,就像十几岁的年轻女孩,光芒温和柔美,充满希望。 楼梯上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她回过头,看见郁绵穿着她昨天给她买的新裙子,粉粉嫩嫩的裙摆,修长窈窕的腰线,跟她的目光撞上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好像有点太可爱了。」 裴松溪轻轻舒了一口气。 看来她昨晚是真的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郁绵已经走到她面前,有点脸红的问:「我昨晚没做什么吧?」 她记得自己昨晚非要喝酒的时候,裴松溪是劝过她的,可是她心里有小小的贪念,可是没想到好像真的醉了,记忆就这么断了片…… 她似乎记得她在车里看着她温柔秀美的侧脸,记得鼻尖有清冷干净的雪松香味,记得……记得她似乎给她牵好被子,叫她乖乖睡觉。 可是再多的事,她都不记得了。 裴松溪欣然颔首:「嗯。你很乖。」 郁绵低下头嗯了一声,抬起手摸了摸发烫的耳廓:「我……我等下要走了。」 裴松溪垂着眼睫:「几点,是飞机吗?」 「十点,火车,他们在等我回合,然后我们一起送小妍回她学校,在她的城市待两天,就要回国了。」 「嗯,我开车送你。」 郁绵无声的弯了下唇角。 是啊……她不会挽留她的。 到了车站,时间刚刚九点,裴松溪让她等着,她给她买了一块蛋糕和两瓶水,装在小袋子里递给她:「放包里,小心路上饿了。」 周围人潮涌动,电子播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郁绵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却没有动。 裴松溪轻轻笑了下,尽可能让语气轻松一些:「在外面要小心,跟朋友在一起玩,也不要一个人出去。回到学校也是,多注意安全。喜欢上……喜欢上谁的话,记得告诉裴姨,我帮你看看,免得我们绵绵被坏人给骗走了。」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刺到了她,郁绵忽然抬起头,眼眶很红,声音是在轻轻颤抖的:「我不喜欢他们。我不会喜欢别人的。」 我只打算偷偷的喜欢你。 偷偷的。偷偷的。 「绵绵?」 郁绵忽然笑起来:「我没有时间去喜欢人的。我是要成为建筑师的人,我会好好学习的!」 裴松溪缓缓点头:「好吧,你有自己的梦想,这也很好。我尊重你的选择。」 列车进站的提醒音响起,郁绵看了下时间:「我该走了。」 裴松溪凝视着她:「嗯,路上小心。」 郁绵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犹豫了下,又很快做出决定。她低下头从包里找出一个长木盒,打开了之后,裴松溪才看到里面放了一张繫着淡蓝色丝带的画卷。 她勉强笑了笑:「这是给你的礼物。我……我知道你不缺什么,就画了张画。」 她的钱除了爷爷奶奶给的,就都是她给的了。她不想花她的钱给她买东西,可是好像也没什么别的东西送给她了。想来想去,似乎只有她的画了。 是她珍爱的一副。 裴松溪沉默片刻,才缓缓接过她的画卷,展开一看,是灯光下的有些模煳的侧影。 高挑纤细的女人,隐约可见清致动人的侧脸。光线晕染的极美,她穿着雾霾蓝的吊带裙,水珠顺着她微卷的发梢往下滴落,落到薄纱般的披肩上,勾勒出极细极细的吊带。 她逆着光在浇花,素白纤细的手腕上戴着一串朴素大方的紫檀木佛珠,馥郁沉静如兰。 那一瞬的画面被笔尖记录下来,在时光中静止,打上了柔柔的光晕,美极了。 可……笔触之间的温情隽永,似乎是她没办法忽略的。 郁绵看着她的神情,慢慢紧张起来,轻声问她:「好看吗?」 裴松溪唇瓣微动了动,过了几秒才开口:「嗯……但是我这里,似乎没地方放了。我很快就要搬家,然后……」 女孩眼睛的光瞬间暗下去,她往后退了一步,脸颊显得有些苍白:「好,我知道了。扔掉好了。」 还没等裴松溪说什么,郁绵就从她手上夺回画卷,动作很快的扔到车站的垃圾桶里,又往后退了几步,眼底分明是有水光的:「……我走了。」 「绵绵!」 裴松溪刚叫她一声,就见到年轻女孩背着包往前跑了几步,瞬间就融入到来来往往的人流里,很快消失不见。 第74章 74
第147页 从欧洲回来后, 郁绵回了一趟清宁,只待了几天,就回了学校。她跟沈灯轻一起报名参加了uia大学生建筑设计竞赛, 忙到连轴转。 不知不觉间夏天过去,秋天到了。 开学以后,专业课的压力比上学期更大。校辩论队和学生社团都开始招募新人, 站在宿舍窗边, 郁绵看着来来往往的年轻面孔, 不由笑了笑,想起一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的她……也是这么紧张而充满期待的吧, 眼睛里闪着光,走过校园里的每一条路,憧憬着即将开始的大学生活。 她回想起那时的时光,印象最深的,却是独自走回宿舍的那条小路,是那晚耳边的绵延风声, 以及那个人在晚风里沉醉的声音。 她抿了下唇,不再往下想了。 从欧洲回来,她还没联繫过裴松溪。有时候她做梦,会梦到那天在车站,梦到那副画。 「郁绵,你国庆回家吗?」 室友苏玉在叫她的名字:「我们不回去, 想去邻市玩, 你去不去?」 「我还没决定, 大概是不回的。」 「那你赶紧想,我跟冉林要订票了。」 「嗯,好。」 郁绵低下头,拿起手机看了看……离国庆还有几天。她今年的生日……在国庆假期啊。 她记得去年生日,那个雨夜她给裴松溪打电话,请求她来看看她,可是得到的答案是不能。 现在,一年过去,她的心比已经更沉静了,也不会再提这样的请求了。 她关掉日历,刚好有条新的未读消息在屏幕上划过,她点开了。是裴林默给她发的,说周如云病了,很严重,问她假期要不要回去看看。 室友又在后面催她:「郁绵,你决定好了没有呀,到底去不去,我们真的要买票啦!」 「我不去了,」郁绵回过头朝她笑了笑,又扬了扬手机,「家里有事,我要回家。」 这是她上大学后,第二次回明川。 上次是在今年四月,清明假期,她回去见许小妍。 景知意和梁知行知道她要回来,高兴坏了,很早就在车站等她,看见她提着行李箱下来,一个人显得孤零零的,景知意眼眶都红了,扑过去抱抱她:「欢迎回家啊,绵绵。」 郁绵愣了一下,感觉她好像多多少少都知道了。 她笑了笑:「没事的。」 梁知行过来帮她提行李箱:「要吃什么啊崽,今天爸爸我请客,想吃什么吃什么。」 他一开口就自称爸爸,郁绵噗嗤一声笑出来,时间好像一瞬间被拉回到中学。她跳起来扯他的头髮,把梁知行疼到跳脚,想打她脑袋,最后没下得去手。 梁知行开了车过来,直接带她们去吃饭,饭吃到一半时陶让打电话过来,说他在社区做志愿者,赶不过来。 郁绵说不要紧,让他先忙。可是挂了电话,看到景知意和梁知行正在打打闹闹,忍不住笑了笑,心里是温暖的。 这么多年来过去,在走廊上打打闹闹,说说笑笑的人都没走散,都还在这里。 等吃完饭,梁知行送她到家,下车的时候,景知意拉着她说:「你在家里待着无聊的话,就来找我,跟我住好了。」 看来她知道了,知道郁绵上次回家,一个人孤零零在家待了三天。 郁绵低头笑了下:「不用了,我还要去医院的。等我走之前,我再去找你们,记得带我逛逛宁大啊。」 景知意犹豫着点了点头,跟她挥手告别。 郁绵提着行李箱往家走,拿出钥匙开门的时候,还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她在想着给林默小叔叔打电话,问他有没有空来接她……不,还是问下他病房在哪,她直接过去就好了。 门开了,她往前走了一步,却突然顿住……客厅里有人,就站在落地窗前,听到声音慢慢转过身,那双平湖般的眼睛正好对上她的,目光凝了一下,才微微弯了唇角:「绵绵?」 郁绵愣了几秒,才低下头,错开她的目光:「……裴姨。」 是啊……她都忘了,太奶奶生病的话,裴姨肯定会回来的。 裴松溪走过来,帮她提箱子:「怎么突然回来了?」 郁绵把箱子给她,站在玄关处换鞋:「林默小叔叔说,太奶奶病了,问我要不要回来看看她。」 裴松溪轻轻笑了下:「裴林默真的是……」 「嗯?」 「算了……没事。你坐飞机回来的吗?」 「不是。高铁,刚跟知意他们吃了饭。」 裴松溪嗯了一声,提着她的箱子上楼,一路走到她房间门外,把箱子放下:「你在家先休息一会,我要去医院了。」 郁绵把箱子推到房间里:「我也跟你一起去。」 裴松溪凝视着她,她的头髮好像比暑假时要长一些了,整个人好像也更瘦了一点。数秒后,她收回目光:「嗯。走吧。」 周如云是病了,这次病的比以前更重了。 她的身体一直不好,只是常年将养着,硬生生的养到了九十岁,也算是高龄了。这次生病,倒不是有癌症之类的大病,而是肝硬化引发的一系列器官病变。好像是人老了,日子也该到头了。 郁绵走进病房,看到病床上形容枯藁的老人,眼眶一酸,险些要掉下眼泪。 周如云温和慈爱,虽然与她相处的不多,但每次见到她,要么是偷偷塞给她一块糖,要么是给她打一副自己织好的手套,她不多说话,但对她很好。
第148页 裴松溪似乎永远冷静理智,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对裴林默说:「你跟绵绵出去待一会,这里有我就行了。」 裴林默点头,拉着郁绵出去,站在走廊上问她:「你跟你裴姨怎么了?」 郁绵没看他:「没事。挺好的。」 裴林默抱着胳膊:「你还说没事,连我都察觉到了,你还说没事?」 他一向是随性自在的,对什么都不敢兴趣,只一心在自己的艺术世界里,难得会关心这种事情。他都知道了,说明不是一天两天了……说起来,上次过年郁绵没回来,他就觉得很奇怪了。 郁绵摇摇头:「真的没事。不说了,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以后再说吧。」 裴林默很无语的拍了下她的脑袋:「怎么了,小丫头长大了,还神神秘秘的。」 郁绵牵了牵唇角:「对了,小叔叔,太奶奶这次病的很严重吗?」 裴林默敛起笑意:「很严重。你知道的,人到了这么大岁数,有的事情……也没办法。」 「嗯。那裴姨,她心情怎么样,你知道吗?」 裴林默摊手:「她?成天到晚冷着张脸,我说一句,她看心情搭理一下。心情怎么样我是不知道了,但我估计不太好吧。」 「我感觉她很累,」郁绵的声音放轻了些,「你多帮帮忙吧,别让她太累了。」 裴林默嗯了声:「行,你放心吧。我会多看着的,你出去转转吧。医院里闷的慌,这里也不用这么多人陪着。」 郁绵不想走,可是看起来他们都不想她留在这里。她出了医院,还不知道去哪,手机在这时震了震,是许久未见的纪以柔给她发来的消息:「回家了?」 她喜欢这个说法,于是笑着回消息:「嗯,回来了。」 纪以柔跟她一向投缘,约她出去:「出来聊聊吗?」 郁绵想了一会,回復了一个『ok』过去。 今天她不想一个人待着……太孤单了。 下午跟纪以柔逛完街,告别后,她站在公交站台上,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正在想要不要去医院,电话响了。 她接了,有些疑惑的问:「你好?」 电话那端响起女人的声音:「郁绵,我是温怀钰,有空出来聊聊吗?」 「好吧,你定地方。」 最后,她们约在一家清吧。 温怀钰到的早,先点了两杯酒,郁绵晚些时候到,温怀钰偏过头看到她,淡淡的打招唿:「来啦,回去别跟裴松溪说,我叫你来这里。」 要是让裴松溪知道,肯定是要骂她的。 郁绵低下头,笑了一下:「她早就不管我了。」 几年过去,少女脸上若隐若现的婴儿肥消失了,声线还是温软的:「小温姐姐,找我什么事?」 「喏,就问你纪以柔的事情。你们最近见面了吗?」 「见了啊,今天下午见的。」 「哦。她有跟你说什么吗,比如,比如——她最近和我感情不好。」 「没有啊。」 郁绵本来想早点回去,听到她这么说话,反而笑着坐下来,也点了一杯酒。 温怀钰微挑了挑眉,也没再劝她走了,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怎么了?跟你裴姨闹别扭了?」 「不算,」郁绵抿唇笑了一下:「那你呢,你和小纪姐姐闹别扭了?」 「唔……说不清楚。算了,喝酒吧。」 「嗯,喝酒。」 郁绵低下头微笑,笑着笑着又开始自言自语:「但是她不让我喝酒的。我……我不太会喝酒。」 温怀钰晃了晃酒杯:「她不让你喝,你就不喝了吗,太乖了吧?」 郁绵抿了下唇:「不。我不乖的。」 如果她很乖的话,现在一切就不会这样了。 郁绵仰起头,把一杯酒都喝尽了,明明又酸又涩,一点也不好喝。可她又点了一杯,笑着喝了一口,眼底似乎满是水光。 温怀钰眨了眨眼睛,伸手拦住她,话里已经多了几分酒味:「不不不,你不能这么喝。你……」 她还没说完,酒杯就被人夺走了,她不满的回过头,正撞上纪以柔微沉的脸色:「你怎么在这啊……对了,郁绵……」 温怀钰转过身去找郁绵,一转身看见裴松溪冷到极点的神色,小姑娘被她抱在怀里,醉醺醺的嘟囔着。她眼神里像淬了冰一样:「温总,你欠我一个解释。」 她一向冷清淡漠,缺少情绪波动的脸上隐含怒意,冷冰冰的看着她。 可温怀钰一点都没道歉的意思,只是笑了一下:「我欠你什么解释?她为什么喝醉,你不知道?裴松溪,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吧。」 裴松溪愣了一下,怀里的女孩还在轻声呓语着,她深深看了温怀钰一眼,没再说什么,抱着郁绵出去了。 郁绵是真的喝醉了,如果说暑假那次是介于醉与不醉的微醺状态,偶尔还能清醒的说话,这次却是彻彻底底的醉了。 她窝在裴松溪怀里,一点也不乖,一蹦一跳:「月亮!我要去!摘月亮!」 不仅这样,她对来来往往遇到的陌生人打招唿,语气轻快又活泼:「你好啊,我爱你。」 如果不是有裴松溪冷着脸拉着她,早就有不少青年想上前搭讪。 她不得不揽住郁绵的腰,伸手在路边拦了车,把郁绵放到后座,自己才坐进去:「师傅,去安溪路。」
第149页 女孩倒在她怀里咯咯直笑:「太阳,我爱你……星星,我爱你……」 下车的时候,她还趴在窗口,对司机师傅说:「你好啊,陌生人。」 裴松溪把她牢牢的牵住,不许她乱走:「好了,绵绵,我们到家了。」 郁绵笑了笑,忽然靠在她肩头,不肯再走了:「嗯……我也爱你。别生气啊,我也爱你啊……小月亮。」 裴松溪无奈的笑了,揉了揉她发顶:「小孩子,乱说话。」 她送她回房间,看她醉的厉害也就没再叫她,拿湿毛巾给她擦了脸,把她的外套和鞋子都脱掉,才发现她在被子里已经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睡着了。 裴松溪给她掖好被角,转身往外走,很快又回来,在她桌上放个东西,才关上门离开。 - 翌日。 郁绵揉着太阳穴醒来,感觉脑袋晕乎乎的沉。她坐在床上发呆,慢慢记起来昨晚的事情……她心情不好,她喝酒了,她不乖了……她喝醉了之后想上天去摘月亮,对着好多人说……我爱你。 最后是她……她对着裴松溪说我爱你。 她当时怎么回復的来着,她说她是小孩子,叫她别乱说话。 郁绵低下头,轻轻笑了一下:「果然是这样的。」 跟她预想过的回答一模一样。 她掀开被子,拉开窗帘往外看,天气正好,阳光暖融融的。 只是桌子上放了一个红丝绒礼盒,看起来……像是给她的。 她的心开始狂跳起来,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只jaeger-lecoultre的女士腕錶,还有一对chanel的新款耳钉,碎钻在阳光上显得很美。 小卡片上是她熟悉的字迹,清隽飘逸——绵绵,十九岁生日快乐。 她愣住了,电话在这时响起,是室友打来的:「绵啊,你不会回家了吗?昨天我们去植物园回来,看到有快递小哥在楼下等你,说东西比较贵重,不能放快递箱。当时已经很晚了,小哥急着回去,我就帮你签收了哈,给你放桌上了。」 郁绵轻声问:「寄件人……是谁啊?」 「哦我看看,」电话那端停了几秒,「没写名字,就写了『裴』。」 郁绵笑了笑:「谢谢你,玉玉,我知道了。」 她过的是阴历生日,每年的日期都在变。 昨天是她的生日,她以为裴姨忘了……所以她昨晚好难过,可她不能说。 原来……礼物寄到了永州大学,甚至连时间都计算的那么好……只是她不知道她会回来,所以临时给她补了礼物。 她以为她忘了,可是她还是记得。 她始终记得。 好像心脏被悄悄捏了一把,那种酸涩又混杂着甜蜜的感觉,让她难过的无以復加。她下楼去找裴松溪,但家里没有人……再一看时间,九点了,裴姨应该在医院吧。 她是不是昨晚回来找到她,就又回去医院了? 郁绵叫了个车过去,到的时候,丁玫和裴天成也在病房外。 她很久没见到他们,过去打了个招唿,裴天成这两年似乎憔悴苍老了很多,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又顾忌着病房里的人,终究没说话。丁玫却凉凉的笑了一下:「郁小姐,好久不见啊。」 郁绵微怔,从她奇怪的语气中感知到某些特殊的情绪,再联想到裴天成的骤然苍老,她总感觉裴家曾经出过什么事情。只是她不知道。 病房的门开了,裴松溪从里面走出来,她神色间有些疲惫,冷清的目光碰到郁绵时稍微柔和了一些:「绵绵,吃早餐了吗?」 郁绵点点头:「吃了。你呢,要不要休息一会?」 「没事。我去找下医生。你进去跟奶奶说会话,她刚醒了。」 郁绵嗯了一声,推开房门进去,周如云确实是醒的,裴林默陪着她说话,裴之远站在窗边削水果,看见她的时候神色有些不自然,只微微点了下头。 周如云看见她,笑着朝她招了招手:「绵小丫头来啦?」 郁绵快步走过去,一把握住她的手:「来了,昨天来的时候您睡着了,现在感觉还好吗?」 周如云抬起手,颤颤巍巍的摸了摸她头髮:「还好,还好。来,过来近一点,我有话要跟你讲。」 「嗯?什么啊?」 老人眯起眼笑了笑:「再靠近一点,不想让旁边这两个小崽子听到。」 「……哦。」 郁绵凑到她面前,在病床前蹲了下来。 周如云笑意更深,压低的声音是有些粗糙的,从她耳膜上刮过去,却让她微微愣住:「帮我多看着点月月,好不好?」 郁绵一偏头,就对上她饱经沧桑的温暖目光:「我?」 周如云含笑点点头。 月月这孩子啊,性子太冷清了,生性就内敛克制,向来是把所有情绪都埋在心底。更不要说十来岁的时候,亲眼看到母亲去世,这孩子沉郁了那么久……她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放心不下。幸好,幸好她还有牵绊。 郁绵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她不一定会听我的。」 周如云握了握她的手:「不,她会的。」 郁绵红了脸:「我……我尽力。」 周如云很满意的笑了,摸了摸她的脸颊:「好了,你们都出去吧,我困了,要眯一会。」 裴林默被赶到一旁,还在不满的嘀咕着:「悄悄话说完了?现在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第150页 周如云嫌弃他:「去去去,都给我出去,我睡了。」 裴林默才无奈的摊摊手:「好吧,走吧。」 裴之远才削完一个苹果,顺手递给了郁绵,神情还是有些别扭的:「你吃吧。」 郁绵接过来:「……哦。「 那种急切想知道某件事的感觉更强烈了。 但她没有去问裴之远,也没有问裴林默。或许问了,他们也不会对她说的。 等晚上回到家,郁绵给温怀钰打电话。 她猜她一定知道,而且她一定会告诉她。 过了好久,温怀钰才接了电话,声音是含着笑的:「小姑娘,这个时间来打扰我……你最好有正事啊,没正事我要凶你的。」 电话那端传来纪以柔的清冷声线,尾音揉着一点罕见的妩媚:「你别凶她。」 郁绵看了眼时间,很快意识到了……她选错时间了。 她没说废话,直接问:「裴林茂叔叔去哪里了……丁阿姨今天看到我的时候神情很不好看,裴爷爷似乎也苍老了很多。温姐姐,你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吗?」 温怀钰轻笑一声:「看来她什么都没告诉你。」 「嗯?」 「你都来问我了,我也不会帮她瞒着。裴林茂入狱了,是她亲手送他进去的,谁叫他心狠手黑,害你父母,又打你的主意呢。至于裴天成啊,他失了权势,自然老的快一点了。我也找过他好多次麻烦,谁叫他以前算计过我呢……哎,真可惜,没有够硬的证据,不然他也可以去监狱里安享晚年了。」 郁绵被她这忽如其来的一长串话说的呆住,过了好半天才消化掉:「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废话…当然是真的了。良辰美夜,谁有空说假话骗你啊。好啦,我要休息了,再见。」 还没等她说话,对方就已经砰的一声把电话挂断了。 郁绵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床上。 她忽然想起去年年底回清宁,问到小叔的时候,老人黯然的神色……当时姑姑是怎么说的来着,说小叔在服刑吧。 所以这件事,也是……也是裴姨做的吗? 郁绵其实也隐约知道,她父母当年车祸去世绝非意外,也猜得到跟裴林茂他们绝对脱不了干系,或许跟裴爷爷也有关系。可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裴松溪,她相信她不会伤害她。 现在看来……是这样的。 她为了她……到底做了多少她不知道的事情? 白炽灯光芒有些刺眼,她眼眶酸涩,神色茫然,坐了很久。 她终于拿起手机,想给裴松溪打电话,可是电话一接通,她却敏锐的感觉到了不对:「裴姨,你怎么了?」 裴松溪声线很轻:「奶奶走了。」 郁绵的心往下一沉:「我现在过来,你等我。」 可她到的时候还是晚了。 葬礼就安排在三天后。 墓地是早就选好的,跟早已故去的裴老先生在一起。两位老人的墓碑并排着,这是他们在世时就约定好的。 郁绵站在中间靠后的位置,看着站在最前面的那道清瘦背影,想上前去抱抱她,却又不敢。 裴姨有好多天都没睡觉了吧? 那天在医院太平间里,是她守了一整晚,而后好几天,所有的事几乎都由她一个人来办。她像是个没有感情,也不会累的机器,似乎没有掉过眼泪,连情绪也是始终平稳的。 可是越是这样,郁绵就越是无法自抑的心疼她。 等到别人都走了,裴松溪还在墓碑前站着,郁绵留下来,陪着她。 「你看,时间就是这么奇妙的东西,」她忽然开口,声音是沙哑的,「就是这样的神奇。时间……是很无情的。」 这是小学时在语文书就学到的。现在再听到,郁绵不会再哭了,可她还是会难过。 她知道裴松溪在难过,可她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抚她。 她应该要更乖一点吧,更乖一点,让她别为她分心了。 天空中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 裴松溪轻声说完话,似乎不打算听到她的回覆,转身往回走:「走吧。」 郁绵跟上她,魏意还在墓园外等着,这几天多亏有她忙上忙下。她开车送她们到家,下车之后有些犹豫:「裴总……有些文件还等着您处理。」 她说着说着都有些不忍心,可是裴松溪身上的担子实在是太重了……拖了三天,有的事务早已堆积如山,实在不能再等了。 裴松溪点点头:「你进来吧,到我书房来。」 郁绵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闷闷的,很难受。 等回到房间,待了一会,她冷静下来,终于做出了决定。 她去敲书房的门,魏意还没走,她走进去,言简意赅:「裴姨,我、我要走了。」 裴松溪写字的手一顿:「你要去哪?」 郁绵垂下眼眸:「我……陶让他们来找我了,我去下宁大,然后坐晚上的车回永州。」 她该走了。她在这里,除了会让她烦心,似乎也没有别的作用了…… 或许你已经知道,或许你察觉了。 可是没关系的。 我不会不听话了,你……你不用再躲着我了。 裴松溪签字的力度忽然加大,笔尖把纸页都划破了,她的声音还是平平淡淡的:「哦,你去吧。」
第151页 郁绵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就往外走。 魏意刚刚整理完一份文件,抬起头想说什么,就看见裴松溪站起来,走到窗边,掀开了一块幕布,那下面是一幅画,一副女人的画像。 她见过的。那次裴松溪找到她,跟她说画卷上沾了一些污渍,她让她想尽一切办法把那上面的脏东西去干净。可是,不干净就是不干净了。她也没办法。 她记得……那时裴松溪眼底通红,理智全失,固执又沉默,反反覆覆,一定要把那副画像擦干净。 魏意在心底嘆了一口气,那好像是十几年来……见过她最失控的时刻了。 她悄悄关上门。 裴松溪还站在窗边看那副画。 她听见走廊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伴随着行李箱滚轮的声音;她听见大门外有汽车剎车时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她听到女孩在跟她的同伴打招唿,低声说着什么。 她听见,她走了。 第75章 75 这年秋天, 郁绵偷偷回过几次明川。 有好多次,她站在安溪路268号房子的外面,站在门外, 却不敢进去。 有时候她仰起头,能看到二楼窗外亮着一盏灯。那是裴松溪的房间。 她知道她在,这样就很好。 元旦假期, 她再次回去, 谁都没告诉, 家人朋友都不知晓。 天气已经很冷了,郁绵穿着厚厚的黑色羽绒服, 戴着一顶同色的毛呢帽子,长发披落下来,带着黑色加绒的口罩。 她从街头走到街尾,晃荡好几次,确定了268号的主人不在家,她才敢走进院子, 非常小心。 她在楼下的草地里拾到一只白玉耳环,心里一动,悄悄环顾四周很久,才弯下腰捡起来,冰冰凉凉的玉石,贴在因紧张而发烫的手心里, 让她心跳加速。 她把它偷偷的藏了起来, 放在了口袋里。 那瞬间她心虚脸红, 感觉自己像个……小变态,甚至想把耳环放回去,可是终究还是没捨得放下,悄悄带走了。 回去学校之后,她看着那只耳环发呆,在檯灯下面轻声问它:「你的主人还好吗?」 可是小小的玉石不会说话,在檯灯上闪着微弱的光。 于是她笑了笑,笑自己有点傻。 寒假很快就到了。 这一年冬天,过年的时候她没有回家。 对郁闻青那边,她说的是要回明川,老人嘆着气同意了。对裴松溪……她说自己要回郁家。裴松溪没说什么,只轻声说了个好。 其实郁绵哪里都没去,她住在一家酒店,就在离安溪路很近的地方,步行过去只要十分钟,她渐渐摸清楚那个人出门的规律,就在不远处,每天等着她出来。 只需要看她一眼,她的心就会平静,回到酒店,继续做着建筑设计,专心画图。 郁绵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她放心,于是更新了很多社交动态,有的是在网上存的别人的图片,丰富可口的年夜饭、窗外天空绽开的璀璨烟花、一叠丰厚喜庆的红包……她有点心虚的把图片抱走了,加个滤镜,然后发布——只有裴家和郁家两家人可见。 她第一次一个人过年,一点也没觉得孤单,反而有种隐秘的快乐。她去楼下便利店买了两罐啤酒,奇怪的是只喝了一口,根本就不想喝下去。她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她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除夕夜,郁绵在酒店房间里画图到深夜,一看手机已经过了十二点。 有爷爷奶奶姑姑发来的问候,有……裴松溪发来的『新年快乐』和一则转帐信息。 和去年一模一样。 郁绵看着和她的对话框,也回她一句『新年快乐』,没过几秒就看到最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她屏住唿吸,静静等了几秒,过了很久,没有新的消息。 这个新年以一种特殊的形式过去了,临到开学回学校前一天,她又全副武装的在安溪路逛了一整圈,准备回去的时候却被人叫住了:「……郁绵?」 郁绵瞬间紧张,把口罩往上一拉,整个人缩成一团,闷着声音说:「你认错人了。」 陶让轻笑出声:「你这是演戏吗?我是陶让。」 郁绵才松了一口气,回过头,帽子和口罩把她的脸遮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清秀灵动的眼睛。她小声问:「陶让?你怎么会在这里?」 陶让看着她这副模样,一向温和沉默的人却大笑出声:「路过,看你的背影很熟悉。吃饭了吗?」 郁绵摇摇头:「没吃,准备去便利店买个面包。」 陶让皱眉:「你家不是就在这附近吗?」 郁绵摇摇头,沉默不语,一双漂亮的眼睛似乎会说话。 陶让像是懂了什么,低下头笑了笑:「好吧,我请你吃个饭,走吧。」 郁绵第一反应是想拒绝的,毕竟这里离家太近了,可是她……她这一个月来都很少跟人说话,都是一个人对着电脑吃外卖。她忽然很想坐在热闹的店里,点一份热气腾腾的食物,跟朋友聊会天。 陶让看出她的担心,笑了笑:「走吧。去附中那里吃。」 他伸手拦了辆车,郁绵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附中外面的牛肉面馆、馄饨摊、火锅店、烤肉店……一家家的,在许小妍的带领下,他们都吃过,非常熟悉。 陶让问她:「想吃什么?」
第152页 郁绵毫不犹豫:「火锅!想吃滚烫的火锅。」 陶让点点头:「好,看你这样好像是个饿了好多年的灾民。」 郁绵抿唇笑了一下,佯怒要去打他肩膀,可是伸出手去,才想到这不是平时闹惯了的梁知行。她攥了攥手指,脚步轻快的跑到他前面:「快点快点,我饿了!」 陶让站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这么孤单的背影。 他很快追上去。 他们吃的正宗的川味火锅,又香又麻又辣。郁绵吃辣的能力还好,陶让却不太行的样子,吃到后面,他白皙俊秀的脸颊呛的通红。郁绵赶忙给他递水,叫他别吃了,被他拒绝了:「没事,陪你吃一点。」 郁绵笑起来:「好吧,那你别太勉强了。」 陶让喝了点水,平復下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女孩脸颊红红的,被火锅的热气熏着,眼睛干净明亮:「我啊,我当时填的志愿就是2 2学制的,后两年我在美国。开学过去就是最后一个学期了,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要退社团、考英语、还有我以前做的设计图……总之挺多事的。」 陶让点头:「听起来,你会很辛苦。」 「还好啦,你呢,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申请了一个交换项目,暂时还没确定下来。你知道的,公费出国的名额竞争很大。」 郁绵举起杯子,跟他碰了碰:「我相信你可以,祝你好运!」 陶让也抬起杯子:「祝你好运。」 吃完火锅,站在附中大门外,正好是下晚课的时间,郁绵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轻声说:「忽然很想念那时候了。」 陶让也往学校里看,声线低低的:「是啊。」 郁绵看了几秒就收回目光:「好了,我走啦。我要回去了,明天我要回学校了,早点回去收拾行李。」 陶让点头:「我送你。」 郁绵拒绝了:「不用,我坐公交回去。」 她不想让他知道她住在哪里。 如果不是偶遇他,她是不打算告诉家人和朋友的。 陶让没有坚持,陪她在公交站台上等车。 少年清瘦的肩膀渐渐多了成年人的坚实宽阔,他站在路灯下看公交车牌,路灯冷冷的灯光把他的影子拖的很长。 车很快就来了。 郁绵先跳上车,跟他说了再见。 他看着她离开,在夜色中朝她挥手。 等回到酒店,时间已经很晚,她把衣服、书、鞋子都装进箱子,收拾到凌晨两点。第二天早上六点出门时,外面还很安静。她回过头看了看熟悉的安溪路,沉默了几秒,转身就走。 在回永州的高铁上,她看着她的社交空间里全是网上的图,那是别人的新年,配上她很努力才想出来的文字,鼻尖忽然一酸。 她赶紧偏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过了几秒,情绪才缓和下来。 郁绵在手机相册里找了很久,最后才找到一张和陶让在火锅店里的合照……是这整个假期,唯一真实的一张了。 于是她发了条朋友圈:「吃火锅[激动][干杯]」 配图是他们的合照。 列车往前开,穿过隧道时骤然黑下来,郁绵把眼罩拉下,开始补觉。 - 一般老人新丧后的第二年,都会有亲戚上门拜访。 裴松溪一向不喜欢管这些事情,把裴林默抓回来,把这些应付人的破事都交给他,难得有了半天的空闲。 她站在窗边,看着窗外下起的小雨……忽然间有些恍惚。 她想起郁绵发的那些动态。 这是……她不在她身边的第二年。 第一年的时候,她记得郁绵什么都没发,让她很担心她,就连大年初一零点她给她发的消息,她也是秒回的,让她怀疑她是不是守着手机,在等她的消息。 可是今年不一样了,她看到她发了很多照片,美好的食物、绚丽的烟火、纸牌、壁炉……虽然没有拍到人,但是能感觉到,拍照的人正在度过一个幸福的新年。 这样就很好。 绵绵她,总归是要回到她的家里去的。 裴松溪看着窗外的小雨,怔怔的出神了好一会,蓦然想起……今天好像是郁绵回学校的日子。 她在假期之初给她打过一次电话,说了回校的时间,后来……就再没跟她说过话了。 那个喜欢趴在她膝头的小姑娘似乎终于长大了,对她的依恋终究淡了——这是她想要的,可是真真切切发生的时候,她却感觉心里某个地方被握住了,让她喘不过气来。 裴松溪拿起手机看日历,确定了今天就是郁绵返校的日子。 她点开对话框,想说些什么,譬如问她生活费够不够,问她开学的打算……可是又觉得这些问题生硬而突兀,最后点了退出。 手机上出现一个小小红点,她点进去,看到一条新的社交动态。 她看到女孩脸颊很红,眼睛很亮,似乎在一家火锅店里,看起来很开心。 她看到那个男孩站在女孩身后,目光永远看着她。 裴松溪想,这是对的。 绵绵是春天的辰光,而她是黄昏时的日光,在路灯下看书,字也渐渐变得模煳。 她们之间……这么近,那么远。 她将手机放下了,在客厅里来来回回踱步。
第153页 某种情绪牵扯着,结成了丝丝密密的大网,将她捕获了。 裴林默刚刚处理完一堆破事出来,看到她来回走路的样子就头晕:「姐……我的亲姐,你都把事情推给我了,你现在还在焦虑什么啊?」 她愣了一下,步子顿住:「我……我没有。」 裴林默大喇喇的在沙发上坐下:「求求你,看看你自己的神情再来说话吧。你心情不好,压力太大,就去睡会。」 「嗯……我去休息。」 裴松溪往楼上走,走了几步又停下,站在楼梯上没有回头,轻声问他:「林默,我看起来很糟糕吗?」 裴林默被她严肃的语气吓到了,他一惊,站了起来:「不不不,我就那么随口一说,你应该是太累了。回去睡会吧。」 裴松溪低声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她推开门,没开灯,房间里冷清干净。 她在床边坐下来,褪黑素吃了一半,最近没什么用处了,她照旧失眠,有很久没吃了。 她轻轻拉了拉床边的抽屉,小银锁轻轻晃了晃,在黑暗中有亮光一闪而过。 裴松溪轻轻舒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宇,给周清圆打电话:「清圆,你有空吗,我现在过来。」 周清圆说她在诊所,等她过去。 - 周清圆正踩着凳子,在擦书架上的灰,门吱呀一声开了,差点把她吓到。 她跳下来,拉开椅子坐下,看见裴松溪的时候愣了一下:「松溪?你这是有几天没睡觉了?」 裴松溪声音清清淡淡,还是如常冷静模样,在她对面坐着:「不记得了,有几天了,失眠的厉害。」 周清圆蹙了蹙眉:「你这是怎么了?」 裴松溪抿了下唇:「我……我不知道。」 周清圆站起来,把门反锁上了,调整语气跟她聊天:「最近是有什么让你烦恼的事情吗?」 裴松溪摇摇头:「没有,谈不上烦恼。我只是……只是感觉自己现在情绪很不对。」 「嗯……说说看。」 周清圆给她倒了杯清茶,递过去:「慢慢说,时间还早。」 她接过来喝了,声音清冷,语调平稳:「今年过年,绵绵没有回来。家里……我奶奶去年秋天去世,家里忽然变冷清了很多。我……我好像有点不太适应。」 周清圆知道她跟周如云感情深,骤然间失去亲人,心情肯定很差,但她有些疑惑:「那你为什么不叫郁绵回家呢?有个人陪在你身边,会很好多。」 「……她放假之前打电话给我,说要回清宁。」 「你可以问问她,愿不愿意过来。」 「不,」裴松溪果断的拒绝了,「我不能。」 周清圆似乎隐约触碰到问题的癥结所在:「松溪?你是不是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谁都有情绪脆弱的时候,我知道你在跟你家的小姑娘调整相处模式,可是这种时候,你或许可以软弱一下的。」 裴松溪淡淡笑了下:「不。不可以。」 周清圆凝视着她,缓缓说出结论:「你的理智告诉你不能,但是事实上,你很想她。」 裴松溪的笑意僵了一瞬,她垂下眼眸,长长的眼睫如鸦羽轻垂:「我……我是想她。」 她渐渐察觉到自己的不对。 从去年在欧洲开始,那个夏天,她看着花圃里的玫瑰花,忽然就感受到心底那种不同寻常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不,甚至可能比那更早,早在她看到年轻画室老师的时候,种子似乎就已经埋下了。 她明明是想把她推远,可是一想到自己种下的玫瑰,如今成了别人眼眸里的热烈璀璨,她就感觉情绪在喧嚣。 当她看到火车上她和朋友的照片,当她听到她和同伴说话,当她看见……看见那个男孩子目光永远都看着她的时候,种子开始疯长,长出密集的藤蔓,将她的心侵占。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久了,很快就要两年了。在绵绵看起来似乎已经逐渐不需要她的时候,她又会这么疯狂的想她,想念她。 可是…… 可是。 她……是她跟这人世间唯一的羁绊了。 周清圆轻声叫她的名字:「松溪,松溪,你还好吗?」 裴松溪抬起头:「我还好。」 周清圆注视着她的目光隐隐有担忧:「我开始担心你了。」 裴松溪勉强挤出一点笑意:「你给我开点药吧。」 周清圆彻底愣住:「你说什么?」 「我说,你开药。」 「你很久没吃药了。这都多少年了,十几年了,这么多年来你情绪一直很稳定,怎么突然又要开药?不行,你不要冲动。」 「我没有冲动。已经很久了,光靠褪黑素和安眠药,我已经没办法睡着。」 周清圆的眉心渐渐蹙紧了,她偏过头,深唿吸几次,才把出于朋友的关心和震惊压下去,换上跟患者聊天时的平和语气:「那我们聊聊好吗,你是不是还觉得,你在这件事上,做错了什么?」 裴松溪沉默了一会,才开口:「以前那些,我跟你说过……是我没处理好跟绵绵的相处模式,才带来如今的困扰。」 「那此刻呢,你更关心的不是这个,是因为你很想她,你觉得这是错的,对吗?」 裴松溪缓缓点头:「是。」 这么多年了,她私下为郁绵寻找家人的时候就想过要送她走,也想过找不到她的家人,也可以看着她与心爱的人组建新的家庭。
第154页 可现在呢……现在仅仅是因为她的私心。因为她想她,因为那莫名其妙的占有欲,因为她一看到那个男孩就变坏的心情……她甚至想把她夺回来,想让她一辈子留在她身边。 幸好理智尚存。 她错了,不该这样的。 周清圆因为她的回答愣住了,心里有隐隐约约的猜测成型——她似乎触碰到了某些不可触碰的感情,为之痛苦自责。 可是感情这种事情,真的是理智就能控制的呢? 她在心底轻轻嘆了一口气:「松溪,你现在在死胡同里。有的事情我不能评价。但我能说的是,你不能再把所有的事情都归因到自己身上了,你知道吗,就……就跟当年一样,你对自己宽容一点,好吗?」 周清圆的岁数比裴松溪还小几岁。 裴松溪第一次来心理谘询诊所时还很小,才十几岁,跟她聊天的还是周清圆的叔叔,那时她们就认识了。后来周清圆上大学,也学的心理学专业,跟裴松溪聊天的人就变成了她。 裴家的事情,她听叔叔说过。 当时裴松溪母亲抑郁,被她父亲关在家里,关了太久太久,骗了她带她出去。可是一出去,她母亲就找到机会买了安眠药,又买了一把刀——据说死的时候是在下雨天,现场很惨烈,而她原本想办法支开的女儿,却不知为什么跑回来,正好看见了她死的那一幕。 周清圆想到这里,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她还记得刚认识裴松溪的样子,她看起来只比她大那么一点点,可是眼神冷淡防备。 她知道她因为过于自责,有两年的时间从不开口说话。 不过,裴松溪似乎吃药吃的不多,非常克制,没有很强的依赖性。 尤其在她成年以后,她是个意志很坚强的人,对自己要求很严格,一般半年到一年才来诊所一次,吃药的量也是严格算计好的,看起来像是快要好了。 可是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内,聊天的时候,周清圆发现她还是在怪自己。 她的心还活在十几岁的雨夜,从没走出来。 后来,她的药量减少下去,她来诊所的次数也减少,再之后她就不再来了,偶尔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她会打电话过来,聊一会似乎就好了。 为此,周清圆还疑惑过很久,疑惑她为什么突然走了出来。 周清圆知道她家里多了个小孩,已经在几年后。 那时她看着裴松溪发的照片,看到她牵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忽然间明白了她被什么治癒了。她还笑着跟沈素商说,想要一个属于她们的孩子。 可能别人不会懂,但周清圆最懂——郁绵对她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周清圆看她不说话,忍不住嘆气:「松溪,出于一个心理医生的角度,我不能再多说了。可是作为朋友,我不想看见你这么难过。」 裴松溪抬起头,笑了笑:「我没事,你语气这么紧张做什么?」 周清圆知道劝不动她……之前也是,她是太有主见,又自成逻辑的人。 十几岁的时候她跟很多心理医生聊过,她也没走不出那段记忆。直到她成年之后,自己为自己设置界限和原则,似乎才暂时将以前的事情放下了。 越是意志坚定,逻辑强大,理智无匹的人,就越是难以说服。 这种人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很无奈:「好吧,我给你开一点药,但你必须控制剂量……不仅是为你自己,郁绵知道了,也会难过的。」 她特意加上后半句话,就是怕她对自己太狠。 裴松溪点头,还是很平静:「嗯,我知道的。」 她从诊所离开的时候,周清圆忧心忡忡的看着她:「松溪,想她的话,就去看看她。有什么话,或许你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 裴松溪摇头:「……不。」 她是在她身边长大的女孩。只要她开口,只要她开口,绵绵就一定会留下来。 可越是这样,她越不能说。 她看着她长大,她比她大了接近二十岁……更不要说,她知道自己的心是多么的冷硬而狼狈,怎么能自私的要求她,为她停留。 「好了,我走了。」 她一脚踏进小雨里,背影清瘦而孤独。 等回到家时,衣服都湿透了。 裴松溪把药放下,她从书架上找出一把钥匙,放了有十几年了吧,幸好她没记错,还在原来的那个位置。 这是抽屉的备用钥匙,一直就放在她的房间里,只是郁绵不知道,因为答应过她,也从来没有用过。 可是现在……现在她不在她身边,潘多拉的盒子似乎又被打开了。 明明冬天已经要过去了,可此刻,她却感觉到了一种淡淡的岑寂。 她的世界里曾经有过阳光和风照进来,可是现在,似乎……又严丝合缝的关上了。 第76章 76 郁绵再一次回明川, 是在春天。 三四月的天乍暖还寒,她穿着一件白色羊羔绒的外套,在安溪路上反反覆覆走了好几次, 最后停下了。还是想回去看看,或许会碰到裴姨吧,或许碰不到。碰到的话……就再找理由好了。 她开了铁门, 进到院子里, 走到门前忽然停下, 仰起头看门牌上的字。 她记得小时候裴松溪教她背地址。 明川市安溪路268号。
第155页 红色门牌经歷风雨,木漆已经褪落, 但上面的字迹依旧十分清晰,裴松溪和绵绵的家。 那时候裴松溪多知道她心里缺什么,她是那么淡漠疏冷的性格,却时时刻刻把她的感受放在心上。 郁绵低下头笑了笑,在门外站了半天,没有进去。 她在院子里转了转。去年清明回来的时候, 院子里似乎多栽了山茶,今年一看,竟然还新种了玫瑰,不过花还没有开。只有樱花开了,这棵樱树好像是她中学时期栽下了,这么多年来都没开过, 没想到今年终于开了。 郁绵站在樱花树下, 春风从耳畔拂过, 吹得花枝窸窸窣窣,粉嫩柔软的花瓣也随风落下。她抬起手,一片樱花花瓣正好落在她指尖上,很快从她指尖,落入泥土。 她在春风花雨里静默伫立,微微仰起头看着半空中的花瓣,心里忽然多了一点伤感。 或许该走了。 她往外走,只是才走几步,就与不远处那人的目光对上了。 裴松溪就站在不远处,也不知道她站了多久,看了多久。 那双平湖般的眼睛里倒映出她的样子。 春日樱花树下的女孩。 美好的像梦一样。 裴松溪听见自己叫她的名字,嗓音哑的厉害:「绵绵……」 ……是半年多没见到的人。 郁绵本来想好了一连串理由,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突然会回来。可是一听到她声音,她就控制不住的往她那边走:「……裴姨,你怎么了?」 裴松溪看着她,又叫她的名字,声音里有克制很深的痛苦:「绵绵……」 郁绵看到她眼底覆着的红血丝,看清她近乎憔悴的神色,一把握住她的手,才发现她手很烫:「你生病了吗?」 裴松溪凝视着她,有很久没说话,直到她倒在她怀里,滚烫的额头贴在她颈窝——她在发烧。 郁绵慌了,一把揽住她,扶着她上楼。 她心慌意乱的叫她,每叫一声,裴松溪都轻轻应了,但是她似乎烧的不太清醒了,也不知道到底烧了多久,怎么会晕成现在这样。 扶着她上楼的时候,郁绵经过照片墙,在那瞬间愣住。 已经两年了……没有新照片了,没有她们的照片了。 最近一张是她上大学之前,裴松溪在机场给她拍的,她回过头笑,如清晨枝头最干净的露水,朝气而充满希望。 她们之间像是断了线、脱了节。 可是现在她也没心情去想那么多了。 郁绵打开裴松溪房间的门,把她放到床上,盖好被子,下楼去客厅找家庭药箱,幸好家里还有没过期的退烧药。只是厨房里连壶热水都没有,饮水机也是空的,她着急的用灶台煮了水,又匆匆往楼上跑。 裴松溪头晕的厉害,但还是清醒的,把药吃了,那双平湖般的眼睛里还是澄澈的:「你……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郁绵抿了下唇,沉默片刻,神情有些倔强。 她偏过头,刚想说些什么,就看到床头柜子上放了很多药。白色的小药罐,整整齐齐的排列在一起,抽屉是半开着的,看起来像是主人忘了拉上。 如果不是她突然回来,如果不是裴松溪发烧,那她根本不会看见。 她微微哽咽一下,眼泪终于控制不住的掉落下来:「裴姨,你怎么了?」 裴松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犹豫了片刻,抬起手去擦她的眼泪:「我没事。我就是睡眠不好,你知道的,你知道的。不要紧。」 郁绵轻轻嗯了一声,似乎对她的答案不太相信,只看着那些白色小药瓶,无声的掉眼泪。 裴松溪侧过身看着她,摸了摸她头髮:「不哭了,绵绵。」 郁绵很努力的把情绪压下去,声音还是在颤抖的:「对不起。是我没有好好照顾你。」 裴松溪的声音轻的像呢喃:「关你什么事呢……绵绵。」 郁绵沉默着不去看她,有好一会都没说话。 她不愿意她再看她哭了,于是伸手把灯关掉了,窗帘本来就是拉着的,整个房间忽然黑了。 她在黑暗中轻声说:「你睡吧,我在这里陪你一会。」 裴松溪轻轻嗯了一声。 好像一恍惚,又回到数年前的那个冬天夜晚。那时候她也是发烧了,绵绵就这么陪在她床边,说不会让她一个人……时间过得太快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可明明什么都变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她的唿吸也渐渐放轻了,轻的像是窗外的樱花花瓣,在半空中静静的降落。 郁绵靠在床边,看着她在黑暗中模煳的轮廓。 虽然看不清她的样子,可是在一片寂静中,她似乎能感知到她的唿吸和心跳。 她靠在床边,也渐渐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郁绵才发现床头的檯灯开了,应该是裴松溪中途醒来开的,但是现在,她似乎又睡着了,唿吸格外的平稳绵长。 郁绵看着檯灯的灯光发愣。 像无数个深夜,她在楼下,看着楼上的这盏灯。她不敢进来。 裴松溪侧对着她,似乎睡的很沉很沉,浓密纤细的眼睫覆下去,在眼睑上洒落淡淡阴影。偶尔,她的眼睫轻轻颤动一下,似乎连雪花都要融化了,脆弱而唯美。 郁绵看着她鸦羽般的眼睫,蓦然想起小时候问她的问题。
第156页 她的目光有些痴恋的落在她脸颊上,轻声自言自语:「裴姨,你知道你的睫毛有多少根吗?」 郁绵微微弯起了唇角,俯下身,慢慢靠近了,那股酸涩又甜蜜的感觉侵占了她每个细胞。她无法自控的靠的更近一点,她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很近了,近到她能看清楚她根根分明的纤细眼睫。 她控制不住的,想偷偷亲吻她。 她抿了下唇,然后慢慢低下头,花瓣般的嘴唇在裴松溪眼睫上轻轻拂过。 她那么虔诚的亲吻她的眼睫:「你不知道你的睫毛有多少根。就像你一直不知道,我爱你。」 灯下的睡美人,睡颜恬静安详,优美如画,从她的视角看,美的令人心颤。清醒时的冷清淡漠褪去之后,似乎看清她的孤寂脆弱,是令人怜惜的。 郁绵趴在床边看她,很久很久,忽然轻声说:「你知道的,对吧。」 静寂安稳的气氛就这么被打破了。 童话中的睡美人回归尘世,纤细如蝶翼般的眼睫轻轻颤动两下,她的眼睫轻轻阖动着,声音是有些颤抖的:「你出去吧。」 她是清醒的。 郁绵一开始就知道她是醒的。 早在她俯下身,看到她眼睫轻轻颤动的弧度时,就知道了。 她是有多大胆。 明明都想好了等自己再长大一点,再来告诉裴姨这一切,最起码,等到她能与她比肩。可是她偷偷回来,她看见她,她发现裴松溪生病,她猜测她在吃药……她心疼的要疯了。 她甚至更大胆的靠近她,只在突然之间,看着她因为低烧而枯干的绯色唇瓣,轻声问:「裴姨,如果我刚才更大胆一点,直接亲你呢?」 裴松溪侧过身,背对着她,她太久没说话了,声音似乎都有些不受她控制,只重复着说:「……你出去吧。」 郁绵站起来,有的问题放在心底太久了,她终于决定问出来:「我在你身边,不可以,对吗?」 或许她藏得不那么好,或许她早就知道了。 在车站她送她那副画的时候,她的神情就透露出她心底的情绪。她分明看到她眼底的水光,藏着压抑很深很深的感情……只是她还不敢确定。 裴松溪的声音轻的像嘆息:「对不起……」 郁绵微微弯了下唇角,笑着笑着,眼底有水光闪过:「不要跟我说对不起。裴姨。你对我……真的,真的一点喜欢都没有吗?」 她不是完全感知不到的。 她不相信……她明明…… 裴松溪慢慢闭上了眼睛,嗓音哑的厉害,声音似要在晚风中消散,却是冷冰而残忍的审判:「……没有。」 第77章 77 「松溪, 你喝点水。」 周清圆有些忧心忡忡的看着她:「你的脸怎么这么红?你在生病吗?」 裴松溪坐在她对面,慢慢伸手握住了茶杯。以前她来这里,神情都很平淡。可这一次, 她低烧还没退,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睛却很亮:「绵绵昨天回来了。」 周清圆愣住:「回来了, 你跟她……」 裴松溪抿了下唇, 搭在茶杯上的手指慢慢收紧了, 清瘦的指节因过于用力而发白:「我给了她错误的引导。是我不对。」 绵绵对她,是孺慕, 是敬重,是亲人之爱,却唯独不该是喜欢。 而且,昨晚的事,她觉得自己不可原谅。 明明……明明在郁绵靠过来那一刻,她就已经醒了, 可她装作未醒的样子,只是那么一瞬间的私心,下一秒……就感觉柔美温软如花瓣般的唇瓣落下来,落在她眼睫上。 那是她看着她一点点长大的女孩,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她的唿吸那么清甜,她的亲吻那么虔诚, 真诚而滚烫, 让她的心为她失控的疯狂跳动。 像是在风雪里走了整路的夜归人, 在无尽寥落岑寂的雪原上,看到了一盏孤光。于是她贪恋着,也渴慕着,甚至想握着这一束微光,藏入怀里。 不必想,她都知道,肯定是那一刻的悸动,泄露了她的秘密。 周清圆听到她简简单单的三言两语,凝视着她捏在杯沿上而近乎青白的指节,站起来把她手中的水杯夺走了:「你冷静一点,松溪。」 她好像还没见过裴松溪这么失控的样子。 似乎十几岁的时候,这个人就已经理智淡漠,心计无匹。可是现在,她看着她陷入这么矛盾又感性的状态,着实是吃了一惊——那个叫郁绵的小姑娘,对她的影响和干扰原来有这么大。 裴松溪垂着眼眸,过了许久才开口:「我和她之间有太多问题。她太小了,因为我没有把握好我们的相处方式,让她分不清亲情、依恋、孺慕和……和喜欢。我……我不会再见她。」 她说着说着,忽然就说不下去。 从小在她身边长大的小姑娘,她是这么美好的年轻女孩,而她……她比她大十八岁,更不要说,她的心陷在十几岁的雨夜里走不出来。她这么失控的心理状态,她怎么能…… 周清圆看出她深受困扰:「松溪,不要再把所有的事情都归咎成你的错误,好吗?就像你母亲当年去世,那也是以为你父亲把她关在家里,不让她出来。你带她出来,也是因为她骗你,是她自己买的药和刀子,是别人做错的事情,不是你的错误,好吗?」 裴松溪不说话,薄唇紧紧抿成一线,眼睛却越发的亮。
第157页 周清圆十分担忧的看着她,察觉到她现在似乎在情绪崩溃的边缘,尽可能的让语气柔和下来:「就像现在,你觉得郁绵还小,可是这不是她自己的选择吗?我观察过你们的相处模式,我认为你待她没什么问题,对她温和包容,也很尊重。但是感情这种东西,是很奇妙的。像是被点燃的一根火柴,你永远不会知道,光什么时候会亮起来。」 裴松溪突然推开椅子站起来,椅子被碰倒,撞到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她的声音也是冷硬的:「不……不是的。我妈妈当年去世,就是我陪她去的药店和超市,绵绵这么痛苦,也是因为我……这根火柴是我点亮的。」 「松溪!」 裴松溪往回退了几步,好像渐渐找回了一点理智。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过了几秒才说:「我先走了……我先走了。」 - 郁绵一早醒来,睁开眼睛的那一瞬,总感觉昨晚发生的那一切都是梦。 昨天夜里,她从裴松溪的房间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间,就颓然的坐下了。 裴姨说她不喜欢她。 一点也没有。 所以,她自以为曾经捕捉到的,点点滴滴的,似有若无的偏爱……可能都是她的幻觉。 她靠着门滑坐下来,在黑暗中坐了很久很久。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哭,只是一遍一遍的回想着裴松溪说的话。 她叫她出去,她说对不起,她说……没有喜欢。 郁绵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扶着门把手站起来,感觉腿又酸又麻,像有无数只蚂蚁爬过。过了好一会,她缓过来,挪着步子走到床边。 手机早就没电了,她给手机充电,开机。 收件箱里有铁路系统发来的信息,提醒她今天回永州的车次和时间……只剩几个小时了,她就要走了。 她站起来,决定去找裴松溪。 可是她去敲裴松溪的房间,门一推就开了,本来该安心养病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被子铺的整整齐齐,床单牵的一丝褶皱也无,房间如她人一般的清冷干净。 楼上楼下找遍,郁绵都看见她。 她想了很久,给她打电话。 电话没人接通。 但是很快,一条消息回了过来——她在墓园。 郁绵走到墓园外的时候,天上又飘起了小雨。 这一座墓园位置很偏,环境不错,非常僻静。当然每一块墓地的价格都相当惊人,有人开玩笑说,死人住的地方比活人住的地方还贵。 郁绵是第二次来这里,上一次来还是去年国庆。今年新年的时候,她一个人窝在小小的酒店房间里,没能来祭拜周如云。 隔着远远的,她就看清墓碑前那道冷清纤瘦的身影,微微弯下腰,放下一束花。 她没想到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因为心情不好,却又无人可说,所以来到这里,在雨中没有撑伞,只为和她故去的亲人说话吗? 郁绵被这种岑寂寥落的感觉狠狠刺了一下。 她站在原地,看了她很久很久,等情绪平復下来,才撑着伞走过去,低低的叫她:「……裴姨。」 裴松溪似是早就知道她来了,没有转身,只轻声问:「等很久了吗?」 郁绵摇摇头:「没有。」 天上小雨淅淅沥沥,落到她的伞面上,落到松软的土地里。 她还是上前一步,伞面覆盖住她的身体,终于留出一小块干燥的空间。 她的声音也被春天细雨打湿了:「你在发烧……别淋雨了。」 裴松溪很轻的笑了一下:「没事的。」 墓地四周栽种了高大的松树和柏树,挺拔苍翠。墓地旁边竟然有花朵稀落开放,鹅黄色的迎春开的正好,紫色小雏菊娉娉婷婷,还有些已经开败的野花,花瓣残破,叫不出名字。 郁绵看着她的背影,决心先开口,可是裴松溪却突然问她:「你还记得……去年在这里,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嗯,记得。」 裴松溪重复那天的话,声音有些微微的哑:「时间就是这么奇妙的东西。时间……是很无情的。绵绵,你想过吗,我比你大十八岁。」 郁绵怔住,她有些紧张起来:「你说这个做什么?」 裴松溪声音平平,继续往下说:「时间和死亡,无解的问题。这些道理你小的时候就知道了。时间每天在流逝,死亡也是不可避免的。所以我也会的。我会先老去,先死去。你不害怕吗,绵绵。」 郁绵的唿吸乱了,她的声音在颤抖:「你不要说这个……裴姨,你别这么说,好不好?」 小的时候她说她一辈子都不会走,可她现在说,她会先老去,先死去。 她明明知道她怕什么。 裴松溪听出她话语里的惊慌恐惧,知道她最害怕人世生死和时间无常,毕竟她那么小的时候,就会为一篇语文课文而大哭,在得到她永远在她身边的承诺之后才安心……或许她可以用其他的方式叫她听话,可是只有这种最有用。 她想起别人对她的评价,说她冷血无情……本来她觉得或许不是的,可是现在她不得不认同了,她是这么的……冷酷残忍。 她竟然对绵绵,用这么冷静的语气,讨论这个问题。 可她还是很平静的往下说,指尖从墓碑旁盛开的花朵上拂过:「你是这朵正在盛开的花。我可能是这朵,即将凋零的花朵了。」
第158页 「裴姨……」 郁绵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她哽咽着打断她:「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裴松溪抿出一点淡淡的笑意,她拂过花瓣的指尖在轻轻颤抖着,可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你要拥有一个完整而美好的人,而不是我——一个比你大了近二十岁的、破碎且不美好的我。」 她回过头,直视着她:「你知道吗?」 年轻女孩无声无息的流着泪,倔强的摇着头,说不出话来。 裴松溪看到她流泪,感觉自己的心也要碎掉了。 可是她还是继续往下说,语气温和:「绵绵。世界很大,你要多看看。好吗?」 郁绵终于忍住不哭:「好,我、我去看……看。你说的这个问题,我会给你答案。」 她说完转身就走,纤细柔弱的肩膀轻轻抖动着,却是那么的坚韧而倔强。 她边走边哭,哭着哭着又在心底告诉自己忍住。 可是下一秒……怎么又开始哭了啊。 裴松溪在原地看着她走远,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她感觉自己心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割下了,疼的厉害。 她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她在心底轻声说。 再见了……绵绵。 第78章 78 在永州的最后半年, 郁绵将学习和生活安排的非常忙碌,一直到六月底,才有空回顾这两年的大学时光。 英语水平考试已经通过、各科课程成绩接近满绩、跟同学一起参加的建筑设计比赛入围了全国赛, 虽然因为经验太少只拿了三等奖,但是对本科生来说已经有很高的含金量。更不要说在各大辩论赛事中斩获的奖牌,金灿灿, 沉甸甸, 塞满了她的抽屉。 郁绵坐在檯灯下慢慢整理的时候, 室友总会过来调笑她,问她是不是要把这些珍贵的奖状和奖牌都带走。 她笑着说不会, 她把这些不是必须带走的物品放到箱子里,去快递点寄快递时却觉得犹豫,她下意识想填明川的地址,最后还是寄回了清宁。 这一学年结束,七月,盛夏。 郁老先生还是开车来接她, 问她要不要回明川,毕竟很快……很快就见不到裴松溪了。 风吹得叶片哗哗作响,她在夏日晚风中低下头,笑了笑:「不用。」 她想她,但是此刻不想见她。 郁闻青感受到她的情绪沉淀下来,之前几次来接她, 问她要不要回明川, 小姑娘都多多少少有些犹豫, 可是现在目光平静而坚定,似乎很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事情。 她走的前一天,接到魏意的电话,说给她寄了快递,让她现在出去签收一下。 快递小哥就等在外面,寄了她之前放在明川还没带走的书和衣服,一袋新鲜光亮的甜橙,还有单独的一个盒子,看起来像是装了项鍊之类的首饰。 郁绵没挂电话,戴着耳机,忍不住笑了笑:「魏意姐姐,给我寄这些做什么?」 魏意顿了一下:「你……你到了之后自己再看吧。要乖啊,小绵绵。」 郁绵说好,耐心听着她的叮嘱。 在挂断电话前,她轻声说:「你告诉裴姨,我会找到答案。」 第二天,她走的时候,没有让人送。 在机场里,她背着书包,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提着帆布包,里面装着两只新鲜的橙子和一瓶矿泉水。 坐在机场大厅,空调的风吹得有点冷,她在等待登机的间隙,忽然想起昨晚那盒子还没打开,就放在她的书包里。 她有点好奇那是什么,以前裴松溪送过她很多手鍊之类的东西,她很少戴,都放在了明川的家里。 只是这个盒子看起来似乎跟别的盒子不太一样。 黑色丝绒外壳,很有重量,极具质感。 她轻轻揭开,只看了一眼,却被震撼到……里面放着的是那串佛珠。 从她第一次见到裴松溪时,就戴在她素白手腕上的那串紫檀木佛珠。 年少时她靠在她膝头玩耍,有时裴松溪过于忙碌顾不上她时,她总是不安分的去转动着,后来裴松溪把佛珠摘下来给她转着玩,顺便会摸下她的下巴,叫她乖一点。那时候她贪恋裴松溪的温和纵容,总会偏过头,偷偷笑出来。 她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十几年了,每天都戴在她的腕上,莲花祥云图案已经被磨的有些看不清楚。 郁绵轻轻拿起它,指尖都有些颤抖……有些微凉的温润质感,清清冷冷的木质香味,但似乎已经沾染了主人的温度,贴在她手腕上,有如烙铁,烫的她眼泪掉落下来。 登机提示响起时,她把这串佛珠慢慢的戴到了自己的手腕上,盒子放回包里,往前走,没回头。 飞机上人不多,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很快就睡着了。 只是没睡多久就被空姐叫醒,穿着职业装的年轻女人弯下腰问她:「这位小姐,你没事吧?」 郁绵愣了几秒,感觉到脸上湿了湿,抬起手摸了满手的泪,才有些尴尬的朝她笑了笑:「没事。」 她看着窗边很久,夕阳瑰丽的光线越过玻璃,轻轻跃动。 她想起了那张照片,打开书包看了看,此刻正安安稳稳的放在书包夹层里。 那是第一次,裴松溪去她的家长会,她先是在外面跟小妍说话,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跑到窗边,踮起脚尖看她,对着她微笑。等到家长会结束,她们在银杏树下拍下那张照片。
第159页 冬日阳光温柔明朗,年轻女人冷清却温柔,正低着头,青葱般的手指,从仰起头看着她的女孩头顶上捡起一枚金黄灿烂的银杏叶子。 那么美好的时光。 十几年了……照片的边角已经发黄,似乎打了一层淡淡的柔焦。 这是她上次离开明川时,偷偷带走的。 照片旁边零星放着一些旧物,还有小小的白玉耳环,剔透干净,她曾在灯光下问候过她的主人……本该还给裴松溪的,可是她还是留下了。 她小小的私心。 郁绵把那张照片拿出来,轻轻的亲了一下,放在贴近胸口的位置,抱着它进入睡梦之中,哪怕即将到达陌生的国度,心里也充满了勇气。 - 大三这一年,郁绵二十岁,在国外,没有回家。 新环境的生活是需要适应的,但是幸运的是,永大建筑系填报2 2学制的学生不少,所以新的班级里也有十几个本科同学,以前是不熟悉的,来到陌生的城市之后,大家很快熟悉起来。 大学的前两年,郁绵很少跟人说话,可是从这一年开始,她变得比以前更喜欢交朋友。但是大多时候,她仍然一个人宅在图书馆画图,往往可以画上一天,到了深夜才回到租的公寓,心里是平静而踏实的。 有时候会有异国男孩跟她讨要联繫方式,甚至包括班里的同学,可是她只朝着他们微笑,然后礼貌的拒绝掉。 在她来到新城市的第三个月,许小妍飞过来看她,还带了她的现任男友,是个金髮碧眼的阳光男孩,看着她的时候,目光中满是宠溺。 郁绵带着他们逛遍大学校园,走过这座城市,最后送他们到车站。 分别之前,许小妍握着她的手嘆气:「你啊,你就是太较真了。」 郁绵忍不住笑了笑:「那你呢,换个不停的。你之前说的男朋友,似乎是个华裔,现在怎么成了外国小哥哥?」 许小妍不满的撇撇嘴:「那个人出轨喽,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她对人生的态度近乎游戏,年少时对学业成绩没有太高的要求,中学时喜欢上一个男生,后来早恋过一段时间,高中毕业后出国,临近毕业之前,想好了以后要跟男友开一家花店。 郁绵曾经歆羡过她的肆意潇洒,可是随着年岁渐长,却知道那不会是她的道路:「我们不一样啊,小妍,不过我喜欢我的选择。」 许小妍咬了下嘴唇,没忍住:「你啊……你就是太一根筋。你喜欢你裴姨,对吧。」 郁绵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许小妍白了她一眼:「我当然知道,我们都知道。」 「……是吗?」 「嗯,对啊。我又不会骗你。」 郁绵抬起手,揉了揉有些发红的耳尖:「……原来我藏得这么不好。」 原来身边的朋友都知道,所以裴姨应该很早就知道了,才会疏远她的吧? 她有过一瞬间的懊恼,可是转念后只觉得释然。她天性如此,对待感情热烈纯粹,决无保留。 她做不到欺骗自己的心。 许小妍看着她有些恍惚的神情,终于收敛起笑意:「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呢?」 郁绵低下头微笑:「我还没想好具体的方向,但是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成为优秀而独立的大人,认识更多更多的人,走遍这么宽广的世界……然后或许有一天,可以走回她身边。 许小妍也朝她微笑起来,站起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分别时又忽然问她:「陶让也出国了,跟你说了吗?」 郁绵微怔:「出国了?没有啊。但是他之前跟我说过,在争取公派出国的机会。」 许小妍点点头,目光中多了点狡黠:「对,我也是意外知道的。他跟你不是一个学校啦,不过他来的比你早,暑假好像就过来了。喏,这是他新的联繫方式。你记得跟他联繫。」 郁绵没看懂她的目光,缓缓点了点头:「好,我知道啦。」 送许小妍走的时候,郁绵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出神。 她想起之前,在机场,裴松溪送她走的时候。 原来留在原地等待的人,会是这种……被丢下的感觉吗? 她好像有点知道了。 在回学校的路上,她给陶让打电话。 电话响起的那一瞬,青年温润干净的嗓音响起,问她是谁。 郁绵噗嗤一声笑出来:「陶让啊?你好坏啊,都不跟我联繫的,我都不知道你出国了。」 陶让也低声笑出来:「抱歉。我太忙了。」 郁绵踩着路边的树叶,听到清脆的声响:「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陶让很有条理的跟她介绍:「在做三件事情,第一件事当然是学习,现在能有这样的学习资源和氛围,必须要加以利用;第二件事就是在做社区志愿者,目前组织了一个学生团体,在帮助学校周边社区的未婚妈妈、单亲家庭、酗酒的流浪汉……」 他的声音温和清润,一如既往,褪去了少年时期的茫然青涩,静水流深。就如他的人生选择,始终明朗。 他是实干主义者,社团中的青年领袖,现实的理想主义者,每走一步,都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郁绵从他的讲述中得到更多勇气,由衷的称赞他:「你很优秀,陶让。」
第160页 陶让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说了很久,停下来问她:「那你,你的人生选择是什么?」 郁绵弯腰捡起了一片叶子,在阳光下抬起头,看到阳光下被照的格外剔透的叶脉,她的声音也更加坚定:「我有一个暂时无法回答的问题。但是,我会找到答案。」 第79章 79 在农历新年的这一天, 郁绵跟班上的同学一起去超市买食材、煮火锅、玩游戏,很晚才回到自己的公寓。 同学都喝了酒,只有她, 坚持只喝了一杯果汁,走回去的路上非常清醒。 窗外灯火璀璨,对无数异乡华人而言终究是个孤独的不眠夜。 她当然也不例外。 这即将是新的一年了。 有过之前独自睡在酒店的经歷, 她已经不那么在意一个人生活了。 她以前, 从小到大, 甚至在大学的前两年,其实都是很依赖裴松溪的。哪怕后来她不敢打电话给她, 可是还是盼望着每个月初,裴松溪给她打来电话,哪怕只有短短几分钟的聊天。 可能那时她被迫着学会独立,所以多多少少会觉得难受的。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她自己想要独立,想要长大,也终于可以渐渐学会一个人生活了。 新的一年, 她才联繫好导师,约好了跟他见面。 圣诞节前后,她开始进入社区做志愿者,那是陶让帮她联繫的机会,她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在放学之后的时间给单亲家庭的孩子辅导功课。她跟两个初三的小姑娘约定好了, 会一直陪她们到考上高中, 所以这件事会持续很久。 郁绵站在窗边, 站了很久,看着国内时间,其实离十二点还有很久,她想给裴松溪打个电话。 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们之间什么时候无话可说。 前两年,第一年去清宁,第二年她偷偷住在酒店,那时候她都在等待着裴松溪的信息。 新的一年,她决定主动给她发消息,说新年快乐。 她不再等着她给她发消息了。 - 大年三十这天晚上,裴林默非要拉着裴松溪打麻将。裴天成自从被夺了权,精神状态就一日比一日的萎靡,家里现在冷冷清清的。裴之远跑回房间,好不容易才把丁玫给拉了出来,四个人凑在了一起。 裴松溪以前会嫌弃太吵,可是自从她开始回到一个人生活的日子,总是觉得耳边太安静,现在热热闹闹一点,似乎也成了某种隐秘的奢侈。 她还不会麻将,裴林默难得有打压她的机会:「连麻将都不会,啧啧。我教你三局,之后就不教了啊。输了可别哭。」 裴松溪平撩起眼皮,淡淡看他一眼,听他说着规则,第一局第二局没开,第三局直接槓上开花,赢了一把:「好了,你输了,给钱。」 裴林默欲哭无泪:「你还是人吗裴松溪!我哪天非要把你的脑子切开看看。」 裴松溪罕见的抿出一点清淡笑意:「有什么可看的。」 丁玫正拿手托着下巴,看着他们掐架,忽然有感而发:「松溪是聪明,就跟绵绵一样啊。当时她没学多久,小丫头就直接赢了我们的钱哎。」 客厅里瞬间寂静下来。 裴林默偷偷瞥了一眼裴松溪陡然凝固的笑意,一边对着裴之远使眼色,裴之远反应快,赶紧拉住丁玫:「妈,您喝水吗,我去倒杯水。」 丁玫还有些不明所以,愣了一会才说:「松溪,我以前是因为你大哥的事情怪过她,但是后来我知道了,原来他害死了郁绵父母,我的心情就变了……你啊,不用太顾忌我的感受。」 裴松溪眉心微拢,沉默不言,一片冷凝的岑寂。 丁玫仍然不解,一把拍掉了裴之远拉着她衣角的爪子:「小兔崽子,你干嘛。」 她继续说:「松溪,我说我不怪她了,就是不怪她了。你别不相信啊。大过年的,你给她打个电话吧。」 裴松溪微微仰起头,薄唇拉成长长的一条线:「你们打吧。我上楼了。」 她说完,就推开椅子站了起来,连刚刚上手的麻将都被晾在一旁。 等她走了,裴林默捶胸顿足:「哎呀,我的好嫂子哎,我好不容易组个麻将局容易吗我,现在又没得玩了,生气。哎,算了算了,之远,我们一起看球赛吧。」 丁玫一脸莫名其妙:「你说的都是些什么……算了,她不打就不打,之远给她打一个吧,看看她说什么。」 裴之远耐不住母上大人的催促,还是打了一个,刚说几句话,就看到楼梯拐角处投落的淡淡阴影。 他知道有人在听着,于是故意打开外放。 可是下一秒,站在阴影处的那人挪动脚步,这次是真的走了。 - 裴松溪回到房间里,看着窗边墙上挂着的那副画出神,指尖自上而下,一点一点的拂过,唇角缓缓牵起,绽开一点温柔笑意。 她刚刚听到了郁绵的声音,哪怕就一两句,也能感知的到,她心情还不错。 她在新的城市、新的环境,拥有了很多新的朋友和东西。 这是她想看到的。 前两年在永州大学,她们打电话,裴松溪能感觉到郁绵不开心。 现在好像不是了。她看到她抱怨着去上课的路上总是下雨,鞋子湿漉漉的;看到她新书包上的海绵宝宝挂件;看到她跟同学一起逛超市、做菜、煮饭;看到她在圣诞树下,假扮圣诞老人,给社区的小朋友送去礼物……
第161页 她的绵绵长大了。 这是她想要的,对吧。 她的指尖慢慢往下,忽然在画卷下方一处早已暗沉的黑点上停了下来。 她记得那个夏天,在闷热躁动的车站,眉眼干净,神色温柔的年轻女孩怀着期待和紧张,把她的画递给她,澄净清澈的眼眸全是小心翼翼到卑微的希冀、那些不可言说的热烈情愫和……那颗清湛而炽热的心,都藏在她眼底,熠熠生辉。 她自以为藏的很好,可是裴松溪看的那么清楚。 她不能要那副画。 她眼睁睁的看着她眼底的光芒暗下去。 她看着她愣住几秒,抢过画卷,有些倔强到决绝的把画扔到垃圾桶里。 哪怕后来她立刻伸手去捡,可还是沾了某些脏东西,无论如何也擦不干净。 她只觉得要疯了。 裴松溪慢慢将画卷收了起来。 她一看时间,离零点还早。 只是手机上多了一条新的简讯。 那已经是数个小时前,郁绵给她发的了。 她说她最近很忙,学业压力很重,在国外读书,要求非常大的阅读量,除此之外的时间她在图书馆画图;她说最近新联繫了导师,她不日要去跟他面谈;她说社区志愿者的工作还会做下去,原来被人需要的感觉是这么好的。 她说,新年快乐。 裴松溪看着手机屏幕,目光渐渐凝住了,过了很久很久,才抿唇一点笑意来。 她的绵绵长大了,不会再等着她的消息了。 这样就很好。 她看得出来,郁绵渐渐有了自己的人生规划,在对学业孜孜不倦的同时,她渐渐与身边的人保持着一种很好的积极联繫,她顺应了天性里的温暖、阳光和真诚,那是很珍贵的品质。 裴松溪将手机放下了,低下头出神了好久。直到明燃的电话打进来,她接了:「明燃,你该不会是打电话来说新年祝福的吧?」 明燃在电话那边笑了笑:「新年祝福很奇怪吗?你这个人,也真是,自己性子冷就算了,还不许别人关心你吗?」 裴松溪的语气比平时轻快一些:「别人说给我说新年祝福我信,你的话,我不太信。说吧,什么事。」 明燃嘆了一口气:「还真是被你猜中了。之前我跟进的那个项目,今晚对方给了我回復,拿下啦!裴总,你是不是要给我加薪啊?」 裴松溪也缓缓笑起来:「好啊,给明总加薪。不过你也不缺钱,不如给你放假吧?你有这个时间,去跟魏意好好聊聊吧。」 电话那端的人却陡然噤声,过了半晌才说:「我啊。我们不是一条路的人。你知道吗,我们之间……隔了太远太远了。我跟你不一样,我做不到跟你一样,只为那个人好,从不问自己会不会被忘掉。松溪,你比你想像中的温柔长情。不是所有人都能跟你一样,耐心养大一个小姑娘,却能狠下心把她送走的。」 对自己是极致的无情,对爱的人却极致的温柔。 裴松溪笑意微敛:「不。我没有你说的这么好。好了,不谈这个事情了,谈谈你说的项目吧,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在公司碰个面。」 明燃无奈:「裴总啊,你压榨人的本事还是这么强大。我知道这两年来,裴家和郁家合作变多,利益相关。可你也不需要……」 裴松溪轻声打断她:「跟她没有关系的。是我自己。你知道的,人的时间不能空太久,总要用什么东西填满的。」 明燃顿了几秒:「好,你说的对。后天公司见吧。新年快乐。」 裴松溪垂下眼眸:「新年快乐。」 - 新年那一天,郁绵给裴松溪发去消息,而后就选择了关机。 第二天还要去社区做志愿者,又有课程任务没有完成,不能再抱着手机等她的消息了。 第二天,阳光越过玻璃,在脸颊上轻轻跃动几下,她就醒了。 醒来的第一件事是去看手机。 裴松溪回復她了,在国内时间接近零点的时候。 还是简简单单的一句:「新年快乐。」 郁绵看着手机发了一会呆,才从床上爬起来,跳下床来换了新的衣服,从冰箱里拿出面包,边啃边往外走。 屋外阳光璀璨明朗,树叶被风吹得绵延作响,她在阳光下踩自己的影子。 等她来到学校周边的社区,给初二的两个小姑娘讲题时,心里是那么笃定宁静。 新的一年,她想认识更多的人,想出去走走,想出去看看。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关心自我的成长。 她把那个人暂时封印在了心底。 第80章 80 大四这一年, 郁绵二十一岁。 她第一次知道了以脚步丈量世界的感受。 先前联繫的导师有一支研究团队,专心于古建筑研究,正在招募有意向的原生, 将要走遍世界各地。社区里的两个小朋友终究还是没辅导成,陶让找了人接替她的工作,郁绵心有愧疚, 只每周给两个女孩打电话, 电话里鼓励她们学习。 学校里的课程早已结束, 她决心加入研究队伍,就此踏入深山老林, 一同探寻世界各地的古建筑。 初夏的天气一日比一日的热,整个研究团队最先着力于亚洲区域,分为了三组支队,一组前往南亚的孔雀之国,一组前往珠峰附近的高山之国,最后一组……则回到国境之内。
第162页 郁绵再一次踏入故土时, 距离离家已有两年。 她站在机场大厅里,看见滚动屏幕上的两个字,在心上烙了一瞬,却又很快淡下去。 第一站是北方的佛教寺庙建筑,目的地离永州很近。 在大家整顿休息的时候,郁绵回永州大学看过一次。 还是那么明晃晃的天, 绿澄澄的叶子, 那些高大挺拔的梧桐树依旧伫立在校园大道的两旁, 无声的凝视着如水般流逝的光阴。 随后,整个研究小组下沉,除了那些歷史上赫赫有名的佛教寺庙,他们更关注山林村落之间残余的破败建筑,一边用现代科学方法进行科学测绘,一边记录古建筑的风格特点。 这一段时间是繁忙而充实的。 白天,她跟着团队成员做实地考察,晚上休息之前,她在灯下看书。《蓟县独乐寺观音阁山门考》、《宝坻县广济寺三大士殿》、《正定古建筑调查纪略》,里面谈到转轮藏、说到没有地板的梯台和斗拱,讲到很多精美独特的构造,都是令她感兴趣的存在。[注1] 郁绵有时候不知不觉看到深夜,总为前辈学者已经做过的研究而着迷,甚至有几次,灯都没关,书也没收,她就靠在床头睡过去,每每醒过来,就又是新的一天了。 日子也一日过的比一日快,很快就到了年底。 这次的最后一站定在大同境内的一座寺庙,始建于辽金时期,寺名取「慈悲之华,必结庄严之果」的佛教教义而命名。大雄宝殿内保存原貌,殿内有一尊巨大佛像,佛祖慈悲看着世人,令人震撼。[注2] 郁绵站在那边做笔记,低下头,很专心。 等她写完笔记,同行的伙伴却笑着走过来,给她看了看刚才拍的照片。年轻女孩在佛像之下,神情专注的握笔疾书,而佛像无声无言,于寂静虚空之中,神色悲悯。 郁绵很喜欢这张照片,等工作忙完,跟同伴打招唿:「我出去一下,晚点见了。」 同伴在后面开她玩笑。 「又去啊,她好像每到一个地方就要去找一次邮局。」 「好像每次都要寄明信片。真奇怪,想说话的话,打电话或者视频不就好了。真是个正经严肃的小古董。」 「是很奇怪……也不知道心里有着怎么样的牵挂。」 「是啊,不知道是家人还是爱人啊。」 郁绵听到同伴善意的玩笑话,不过并没有回头看。她在地图上找到最近的邮局,不过没进去,反而先去了路边的一家列印店,把那张照片列印出来,在昏黄的路灯下看了又看,才觉得满意。 附近也有家小书店,她进去挑明信片,选了很久,看到有一盒背景极简单的,名字也极好听的,一下子戳中她心窝。 她拿了两个信封,几只签字笔,一起付了款。 小书店里人很少,她跟老闆打了招唿,就在书店里坐下了,想了很久,却还是不知道可以写些什么。于是就跟以前无数次一样,她还是一字未写,只填了地址。 这次她把明信片和照片一起放到信封里,站在绿色邮筒前很久,最后顺着那小小的缝隙轻轻一推,听到里面传来的咚的一声响,才心满意足往回走。 路边的小店热热闹闹,正是年关将至的时候,家家户户似乎都已经开始迎接着团圆的节日。 郁绵站在街头寒风里,伫立了好久,才无声的笑了笑,把手插到厚实温暖的大衣口袋里,踩着满城的灯光往回走。 - 裴松溪第一次收到郁绵寄来的信件。 以前都是明信片。来自世界各地,没有一句话,往往只有地址和邮戳,看起来她似乎并不在学校,好像在全世界乱跑,她不知道她在做些什么——她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她把信件拆开,本以为会看到信纸,没想到里面直接掉下来一张照片和一张明信片。 明信片掉在上面,素色背景上印着一句话:教我如何不想她; 照片在下面,她掀开看了一下,只看到朦胧天光里的一点亮。 她淡淡瞥了一眼,又很快抬起头。 有人刚刚敲开她的门。 她把信封里的东西原封不动的装回去,问魏意:「什么事?」 魏意往后退了一步:「有人找您。」 片刻后,茶餐厅。 裴松溪看着周清圆生气的样子,有点好笑:「你跟沈素商中学时就认识,结婚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事闹别扭,竟然还要我来帮忙?」 周清圆沉着脸不说话:「别提她,提她我就烦得慌。我就是顺路过来看看你,你别当说客。」 裴松溪淡淡颔首:「行。那我不劝,也不问。你知道的,我对这些事情,都不感兴趣。」 周清圆被她一说,差点气笑了:「你没兴趣就没兴趣,非要把话说出来吗,真是冷漠又直接。跟你说话迟早要被你气死!」 裴松溪笑了下,笑意是很淡的,白皙如玉的指尖在素瓷茶杯的边缘轻轻叩动着,她目光落在裊裊而起的茶烟上,落到半空中,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周清圆敛了笑意,严肃问她:「你最近……怎么样?」 她问的委婉,裴松溪一瞬明了,声音里有点漫不经心:「还好。上次开的药还没吃完。你不用紧张,我会克制。」 周清圆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第163页 她不喜欢裴松溪这种冷淡随意的态度,对她自己太不认真,可又不得不承认,她是她见过的意志最坚强的人,以理智和冷静定下了原则和界限,从不逾越一步。她总怕她会药物依赖,可事实上并没有。裴松溪每隔两月去一趟诊所,跟她一起喝喝茶,至于药物……她只找过她开过两次药,每次分量都极少。 周清圆想到这里,稍稍放心一些。 她还是她认识的那个人,理智淡漠,从不会打破自己的原则。好像唯一一次失控是那次……那时候她还在发着烧,眼神滚烫明亮,说是她做错了,说她不会再见那个人。 裴松溪将一杯茶喝尽了,满上一杯:「你不用太紧张,清圆。」 周清圆无奈的笑了笑:「我可真是个失败的心理医生啊。松溪,你让我觉得很挫败。你心上有个洞,长了一株花。你为什么不把她拔i出来?」 裴松溪笑意淡去几分,她缓缓垂下眼眸:「我不愿……也做不到。」 是啊。 她做不到。 她跟周清圆说完再见,回到家,站在照片墙前,拿出信封里的那张照片时,又轻声自言自语:「我做不到。」 哪怕因为心上种了那株花,所以有时想起就会心痛。 这张照片应该刚拍不久。 在天光晦暗不明的佛教寺庙里,一尊庄严肃穆的高大佛像无声垂眸看着世人,而佛像之下,年轻女孩正低头执笔,神色专注认真,细嫩纤细的柔皙脖颈折出好看的弧度,沉静秀美。 半暗不明的天光落在她身上,只落在她身上,像是暗夜里的一点光。 距离上一张照片……已经四年了。 裴松溪把照片贴上去。 她回到房间,把最新这张明信片放到书桌的抽屉里,只需要拉开一点,就能看到这两年来新收到的明信片,整整齐齐的排在一起。 她很快把抽屉拉上。 夜里,裴松溪关了灯,躺在床上,却始终难以成眠。 今夜不仅仅是失眠,就连那些帮助稳定情绪的药物,似乎也很难让她平静下来。 她只要一闭眼,似乎就能看到楼下照片墙上渐渐空落的地方,如今孤零零的放着女孩长大后的照片,在机场的一张,还有今天新贴上去的一张,少了太多太多了。 她感觉情绪有些失控,于是不再逼迫自己躺下,反而站起来,开了檯灯,在窗边站了很久,才自嘲的笑了下。 她其实根本没有跟周清圆说的那么平静,那么云淡风轻。 裴松溪走到书桌前坐下,拉开抽屉,把这两年来收到的明信片都拿了出来,在灯光下一张一张看下去。等看完一遍,她拿起笔,在没有落款的地方写字……就如以往无数个难以入眠的深夜,她拿起笔,想给她回信。 只有两句话的明信片。 绵绵,你要照顾好自己。 绵绵,你什么时候回家。 她如常把这两句话写完,深唿吸一口气,才把它们放到另一边的抽屉里,那里面是堆着满满的、却从未寄出去的纸张。 是她难以破解的心障。 良久,裴松溪轻轻舒了一口气,先前激盪的情绪终于重新落下去,可是她看着桌面上散落的明信片,却慢慢垂下眼眸,轻声自言自语:「绵绵,这是惩罚吗?」 明明科技的方式能让两个人的距离拉近到咫尺,可是她不,她偏偏不。 这个倔强的孩子,她给她寄明信片,给她寄没有字的信件,有时两周,有时隔了一个月才能收到。 每次的邮戳地址都在变。 她甚至无法给她回信。 可是……其实只要她想,或许她立刻就能知道她在哪里。 但她不能。 她只能停在原地,等待她的信件。 而后在下雨了,起风了的时候,不受控制的开始想念她,然后等风停雨歇,她只会遥祝她,余生平安喜乐。 第81章 81 大四这一年过去, 郁绵以优异的成绩毕业,论文受到教授的认可和欣赏。 她已经申请了英国的硕士。但在那之前,她选择先进入一年期的间隔年。在过去的一年里, 她走过很多地方,可是总觉得还不够,所以在继续学业之前, 她仍旧跟随先前的研究团队, 四处考察世界各地的古建筑。 这一年, 她二十一岁。 年底的最后一站,在河西走廊。 史书记载, 佛教从印度孔雀王朝起源,到达西域再经过河西走廊,最终东传,因此,这条道路上的众多石窑,成为了文化史上的瑰宝, 在时间的河流中熠熠生辉。 郁绵踏上这一片土地时,想到的却是中学时候,她在家看纪录片,那时候被时间的波澜壮阔所震撼,因而泪流满面。她还清楚的记得,那时候她跟裴松溪说, 她想来这里看看。 没想到多年前的一句话, 如今真的实现。 只是……那个人, 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见过了。 考虑到团队内的亚裔学生很多,这一次行程安排的非常紧凑,从天梯山石窟下来,第二天就要安排返程了。 在这里的最后半天,时间相对宽松,年轻人都是爱玩的性子,下午自驾出去转了转,最后找到一个求姻缘的小寺庙,闹着要进去看看。 小寺庙里灯光黯淡,地上的蒲团沾了污渍,并不干净,寺内供养着许多盏长明灯,烛光在半暗不明的光线里轻轻跳动着。半空中挂着的许愿符垂落下来,是情人写下的名字,祈求天长地久,此情不渝。
第164页 同来的朋友纷纷求起了脱单。郁绵在旁边看着,凝视着灯盏里跳动的光焰,偶尔抬起头,看了看陌生人许愿的心愿,不准备参与。 但同伴们看她单独站在旁边,都来劝她,把笔递到她手里,非要让她写下自己和喜欢的人的名字。 郁绵低头笑了笑,想了很久,最后只写下了一个人的名字。 同伴有些不解,问她为什么不写她的名字,她只笑了笑,没有说话。 从求姻缘的小寺庙里出来,时间已经不早了。 同行的人大多掌握了野外生活的技巧,一群人晚上围在篝火旁吃饭,火光温温柔柔的映照在每个人脸上,就连唿啸而过的朔风似乎也少了一点寒意。 他们一直在聊天,有人说到前不久在南美的经歷,郁绵没太注意听。她在看一份阅读报告,看到了一句话,说的是,生亦时时在即,死亦时时在即。[注1] 她在这一瞬间被触动。 她忽然想起那一日在雨中,裴松溪跟她说,她会比她先老去,先死去,问她是否会害怕。 那时她当然是怕的,也是抗拒的,甚至哽咽着求她不要再说下去。 可是那个人神情依旧是冷清淡漠的,极为理智的角度往下说,说的都是她所害怕的,说世事无常,时间流逝,凡人难抗生死。 说她是正在绽放的那一朵,而她即将败落。 那一刻,她无法勇敢的跟她说她不怕,说她不曾畏惧,可是现在……两年多的时间过去,她见过很多很多的人,走过很多很多的地方。有时候在经歷了千年时光的古建筑里,似乎能看到光阴似水般匆匆流逝,当年的人不在了,昔日的物似乎还在,文字里记载的情也依旧。 有的困惑渐渐有了答案。 人这一生,譬如蜉蝣,本来就没有天长地久,生亦在即,死亦在即。 她要的,从来都是此刻当下而已。 她从书包里拿出明信片,借着火光,慢慢写下她的答案,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坦然宁静。 同伴们聊了很久,聊到三三两两聚坐成团,悄悄分享着彼此的小秘密。只有她有些不合群的坐在旁边,仰起头看天上的月亮。 明亮素净的光晕,皎皎如霜的月华。 仰起头看月亮的女孩侧影清瘦干净,从饱满的额头,到挺翘的鼻樑,再到线条弧度优美的下颌,正好连成一条直线。清清冷冷的月光落在她脸上,半隐半明之间近乎一尊沉默优美的雕像,眼中只有天上那轮皎皎素月而已。 『咔嚓』一声,同伴中最爱拍照的那个人又偷偷给她拍了一张,笑着嘲讽她:「这傻姑娘,又在看月亮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月亮上住着她的情人呢。」 郁绵笑着扑过去:「你又偷拍我,照片给我,我要删了。」 她说要删照片,可是看到的时候却又分外不舍了。 一望无垠的广袤戈壁上,天空上那轮圆月空灵澄净,而她在月下的剪影清远疏朗。光线和构图都无可指摘,美极了。 最后,她没有删除照片,反而把这张照片发到了自己的手机上。 她拿那张照片发了一条朋友圈。 至于配什么字……她想了很久很久,在手机屏幕上打下又删掉,如此反覆几次。 那个人会看到的吗? 她会看到的吧。 - 每个月的月底,是裴松溪例行来找周清圆聊天的时间。 这一次,她们没有约在诊所,在市里的湖心公园,以前就来过这里几次,环境优美,僻静人少,很适合朋友相约着散步聊天。 她们绕着湖走了一圈,周清圆说什么都不肯走了,在凉亭里坐下来休息:「不行不行,我不跟你走了。素商每天拉着我跑步就算了,我现在还陪你走了这么远,累死我了。你都不累吗?」 裴松溪摇头:「不累。可能是习惯了。」 大概在一年前,她又重新捡起了晨起锻鍊的习惯。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以前会有小姑娘来敲她的门,催促着她赶紧出发……现在她自己给自己定下计划,尽力使生活重新进入正轨。 周清圆趴在石桌上,彻底投降:「行行行。我服了,反正以后我是不走了,我们还是诊所见吧。」 裴松溪不置可否的笑了下,看她累的要趴下,也知道她没有力气再聊天,也不再跟她说话。 事实上,这半年来她的情绪状态已经渐渐调整回来一些了,她比别人更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心境变化,比先前更平和安稳了,也不会再……因为想起郁绵,就心绪失控了。 手机上一直弹出消息,一些工作群里的通知,还有魏意发来的日程提醒。 她回復了几条,退出时却看见旁边一个小小的红点,愣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点了进去。 是郁绵发的新动态。 因为她把除她在外的所有人都屏蔽了。 「火车穿过很黑很长的隧道,直到尽头多了一点光亮;我在看天上的月亮,是我遥不可及的梦想」 文字下面是一张图片。 年轻女孩坐在旷野之下,在月光下的剪影清瘦干净。 她在仰着头看月亮。 周清圆休息好了,刚好凑过来看,愣了一下:「这是……郁绵吗?」 裴松溪缓缓点头,声音忽然多了一点奇妙的喑哑:「……嗯。是她。好像长高了一点,好像瘦了。」
第165页 周清圆轻声叫她:「松溪,你……」 裴松溪抬起头,一向冷清出尘的人,眼圈微微红了,那双清冽疏冷的眼眸里有如平湖起浪。 她站起来:「今天就到这里,我回去了。」 周清圆也跟着站起来,在后面叫她:「松溪,你确定不要再跟我聊聊吗?」 裴松溪走得很快,她紧紧握着手机,声音里藏着很深很深的情绪,依旧是很坚决的:「不,不用。」 她回家之前,先把那张照片列印了出来。 到了家,她把这张照片贴在稍显空落的照片墙一角,才对着半空,轻声笑了笑:「绵绵……」 她回到房间里,把书桌里的信件拿出来,那上面是郁绵最新给她寄来的一张明信片。 与以往不同了,这一次,她写了一行字。说的是,生亦时时在即,死亦时时在即。 她说,这是她的答案。 裴松溪把这张明信片放下,她再一次拿起笔,可是写的并非以前写过的问候,而是新的一句。 她写,still your moon 就这么一句,她把这张明信片放回了旁边,放在那一摞未曾寄出的信件里,下一瞬就把抽屉拉上,似乎这样就能把涌动的情绪也压制回去。 她把那张照片反反覆覆看了无数次,想了很久,才点亮屏幕,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敲动着,终于打下一行字。 可是如潮思绪如潮水般汹涌起落,她如一尾小船在海之中央,在浪潮之中,随波逐流。 她看着那照片,在一片寂静之中,忍不住抬起头,喉头微微哽咽了一下。 她曾经用心种下的玫瑰,在外面吹风了吗,淋雨了吗? 她还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注1]:露丝·本尼迪克特《文化模式》 第82章 82 这一年新年, 郁绵在野外度过。 研究团队分为三组,其中两组有很多亚裔学生,已经提前返校回家。郁绵本来也该走了, 可她没有回去,申请留在最后一组,继续研究工作。 她已经独自度过了很多个新年, 早已渐渐习惯了。 但是团队里的伙伴都非常贴心, 因为知道她是华人, 也知道新年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这一日,他们早早的结束了工作, 在营地里煮了水饺,买了啤酒,围在一起祝她新年快乐。 郁绵有好久好久都没有喝过酒了,因为她知道自己酒品不好,一喝醉就总会乱说话,让身边人不得不照顾她。 这么久过去, 那个一直照顾她的人早就不在了,所以她轻易不会喝酒。 她长大了。 只是这一次,她没能忍住,跟着同伴一起喝了两瓶啤酒,喝完就开始发呆,坐了很久很久, 忽然往外跑。 同伴不放心的追出去, 才发现她没有跑远, 只站在月光下,拿起了手机,看样子是在给家人打电话。于是他叮嘱她几句,就走远了。 郁绵没听清楚别人在说什么,她已经按下了电话本里置顶的那串数字……多少个日日夜夜,她看着这串数字发愣,却从来没有拨出去过一次。 这是她近三年来第一次给裴松溪打电话。 她的耳边传来电话的嘟嘟声,渐渐与她的心跳脉搏连成一拍。 咚咚,咚咚。 她的心在疯狂的跳动着。 终于,电话通了。 电流里隐隐约约传来对方的唿吸声。 她们谁都没开口,却又清楚的知道,那就是彼此。 有很久很久,谁都没说话。 郁绵只听着那个人的唿吸声,近乎贪婪的,似乎知道那个人就在电话的那一端,她的心就已经可以满足了。 直到她感觉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才把手机扣下,挂掉了这个电话。 她在夜风中吹了很久,先前微醺的酒意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渐渐往上涌,烧的她一颗心也炽热滚烫。她没回去,就站在原地,看着刚刚那通电话发愣。 她忽然想起……上次她发了一条朋友圈,裴松溪还是那样,既没有给她点赞,更没有给她评论。 只是第二天,她点开她的头像,看到她有了新的签名。以前裴松溪是没有签名的。这次写的是:桥都坚固,隧道都光明。[注1] 是为她改的吗? 就在这时,新的电话打进来。 是裴松溪拨过来的。 这一次,电话接通那一瞬。她先开口了:「绵绵。」 郁绵在夜风中轻轻笑了,声音也似融化在晚风里:「……裴姨。」 一旦开了口,似乎接下来的话也变得容易往下说了。 她抬起头,看着天空中弯弯的下弦月,伸出手轻轻比划了一下,似乎就能把月亮握在手心里。 她的声音渐渐变的平静下来,非常流畅的说:「裴姨,前几天我在一间寺庙,大殿里有很多的雕像,据说已经有千年的歷史了。」 「……嗯?」 「我问他们,时间是什么。他们说不知道,说让我慢慢感受。」 她在寂静无人的寺庙里,仰起头看着高大静默的雕像,轻声自言自语:「我喜欢一个人,你们知道吗?」 无人回应她,雕像也不知道。 电话那端忽然陷入了长久的静默。 郁绵还在微笑,笑着笑着,喉头轻轻哽咽了一下,她的眼泪掉下来,在轻声问她:「裴姨,我可以回家了吗?」
第166页 对方只是沉默。 风声依旧潇潇。 郁绵没有等她回復,很快把电话挂断了。 - 新年之后的两周,原先离校的同学陆续返校,而春节期间依旧留守的第三组则进入为期两周的假期。 郁绵也开始放假了。 许小妍知道她放假,叫她过去玩。郁绵没有其他的安排,于是答应飞过去看她。 许小妍刚刚毕业半年,她没能如愿以偿开一家花店,因为她的现任男友是一名兽医,于是她开了一家宠物店,大多时候帮忙照看社区周边的宠物,有时则去她的兽医男友那里帮忙救助小动物。 郁绵见到她的新男友时,早已见怪不怪,只觉得有点好笑:「你自己说说,这么多年来,你换了多少个了?」 许小妍还是年少时大大咧咧的样子:「合适就在一起,不合适就分手呗。我这辈子也不打算结婚的,不想用一张纸捆住自己。我一不出轨,二不乱搞,三不噼腿。合则聚不合则散,我喜欢这种自由。」 郁绵笑着点点头:「这当然是你的自由。你很幸运,比别人更自由。许叔叔赵阿姨从来都不会约束你什么,你可以跟随自己的心,做出你想要的选择。」 她们坐在地板上喝酒,许小妍已经有点醉了,笑盈盈的说:「对啊,我爸妈从来不对我提要求。我很幸运。但是绵绵,你知道吗,其实你的家人也没有对你提过什么要求吧,是你自己,关住了你自己的心。这么多年了,天南地北,上下无边,你走了这么多的地方,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郁绵仰起头,把手中一罐啤酒喝完了,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我啊……我也不知道啊。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我还不知道要在哪里停留。我会好好考虑的。」 许小妍没再说话了,只再递了一罐啤酒给她,心里忽然有几分伤感。 她宁愿她喝醉了,大哭大闹,也不愿意她这么清醒冷静的说她不知道,说她要好好考虑。 是不是只有把她灌醉,才能让她大声哭出来呢? - 按照惯例,裴松溪新年只休息了几天,就回到公司继续工作。 魏意已经调任大中华片区的副总,但在会议间隙,仍旧如往昔一般,给她端上一杯咖啡:「裴总。」 裴松溪偏过头,一向冷清出尘的脸上隐约透着倦意,她轻声说:「谢谢。」 魏意有些不太放心的看着她:「刚才王经理汇报工作的时候,我看您……有点出神。如果太累的话,您是否要考虑下先回去休息一下,这场也不是很重要的会议。」 裴松溪摇摇头:「不必,我没事。」 被魏意这么一提醒,她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确实有些走神……可是这几天,她几乎没有一夜好梦,精神状态有些欠佳。 她深吸一口气,暂时压下了翻滚的情绪,翻阅着桌上的文件,听着下属的汇报。 放在桌上的手机悄无声息的亮了一下。 她本来没打算看,只目光轻轻瞥了一眼,等看清发消息的人,眉心却慢慢拢了起来。 竟然是……是许小妍那个小姑娘给她发的消息。 是很多年前加的好友了,那时候绵绵还在附中读书,有一天不太舒服,她让许小妍帮忙照看着她。在那之后的这么多年,这个id只静悄悄的躺在她的列表里。 怎么会突然给她发消息…… 是因为绵绵吗? 裴松溪目光微凝,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击解锁,进入对话框,就看见对方发来的视频。 她的指尖轻轻蜷缩起来,喉头微动,理智尚在提醒着她此刻还是工作时间。可是下一瞬,她看到对方发来的消息,整个人恍惚的站了起来,椅子被踢倒了,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而她置若罔闻,只步履匆匆往外走去,留下一室的人面面相觑,汇报人更是吓傻了眼,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恼了她……竟然把一向冷沉持重的裴总气的摔椅而去。 可裴松溪顾不上这些了。 对方说,郁绵在她那里,她说,这是她的视频。 她回到办公室。一向波澜不惊,淡漠如水的人,此刻也有一丝狼狈,她的唿吸剧烈的起伏着,指尖颤抖着点开那个视频。 照片的光线是有些昏暗的,大概是国外的晚上,镜头先从地板上堆满的空酒瓶上掠过,裴松溪不满的皱了皱眉。可下一秒,她看到了……郁绵,看到她两年多没见到的人。 女孩握着一瓶啤酒,手腕上那串紫檀木佛珠那么晃眼。她正仰着头灌下一瓶酒,好像是在笑的,笑着笑着就停下来,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忽然开始紧张焦躁,拿过旁边的书包开始找,找了不久,似乎从包里拿出一张纸,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她又笑了,把那张纸亲了又亲,那么虔诚又专注的姿态。 裴松溪似乎有所感般的盯着那张纸,眼角眉梢都在轻轻颤抖着,直到女孩终于醉了,往后靠着墙,她的手慢慢垂落到地板上,那张纸也飘落下来……裴松溪终于看清,那是那张失落的老照片,是她去郁绵的家长会,是所有照片的第一张。 在最初的最初,在开始的开始。 先前,她就发现少了一张照片,一连在家里找了好多天,上上下下都找遍了,都不曾找到……她在焦灼难安中也想过,是不是被郁绵带走了。
第167页 现在看来,是这样的。 画面中静止了好一会,又渐渐的动了。 酒醉中的女孩有那么一瞬清醒过来,下意识握紧手掌,却意外握了个空。她有些慌张的四处看了看,直到看到那张照片在不远处,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她小心的把照片捡起来,贴到怀里,靠近胸口的位置,才又靠了回去,慢慢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视频到此,结束了。 裴松溪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她后退一步,靠着门,再也站立不住,慢慢滑坐下去。 她捂着嘴唇,不受控制的开始哽咽:「绵绵……」 她曾在心底千千万万次叫她的名字。 她将那个视频看了几遍,保存下来,才点了退出。 裴松溪想起新年夜那个电话,想起女孩在夜风中轻声问她,裴姨,我可以回家了吗。 她沉默了很久,终于想好要如何回答她,可是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眼底压抑的水光最终落成了泪珠,她的声音是颤抖的:「绵绵……我从来没有不让你回家。」 那话简直是在拿刀子剜她的心。 第83章 83 年后, 郁绵跟许小妍告别。 两周的假期还没结束,她提前返回了研究小组,有新的任务安排。导师跟当地社区合作在做一个项目, 主要解决老旧社区居民建筑的改造问题,跟科研无关,只是一项纯粹的公益项目。 郁绵回到阔别已久的小公寓, 才发现这半年都没回来过, 窗台上都落了灰。这一两年来, 她去了很多地方。有时候今天在这里,明天在那里。现在生活短暂的回归到常态, 就像大三那年一样,她帮着老师做项目,其他时间内都在图书馆看书。 只是这一次也没能停留太久。课题组里同学有意于参加国际大学生建筑大赛,去年就已经开始报名参赛,她当时也一起参加了。很巧的是,这次的决赛地点就在永州大学。 郁绵接到通知, 看到永州大学这四个字,忍不住笑了笑。 她暂停了这边的工作,提前飞了回去。 离比赛的时间还有一个多月,团队里有个研究小组最近正在考察西南的佛教寺庙,在去永州之前,她先前往西南, 跟同伴汇合。 这次的任务是相对轻松的。比起寒风唿啸的西北沙漠, 西南地区气候温暖宜人, 年轻人们钻到大山深处,有时候去找破落的老建筑,有时候去找寻名家遗蹟的故址,工作内容比先前更为丰富有趣。 郁绵也喜欢这种生活状态,她享受把时间填满的感觉,于是也跟着同伴一同探寻建筑遗址。直到比赛将近了,她该前往永州时,却出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意外,左腿被倒下的石碑砸伤了,流了不少血。 同伴中有女孩子,一看到那么多血,吓得脸色发白,甚至流泪。郁绵忍着痛意,叫她们不用紧张,说她很好。 研究小组的组长是博三的师姐,性情沉稳不少,一边安排人联繫医院,一边低声说:「郁绵,你不要逞强啊,难受就哭。」 郁绵笑了笑,嘴唇也有点苍白,没有这个年纪女孩子应有的娇气:「我没有逞强。」 组长有些不太相信的看着她:「你真的不是强忍着不哭?」 郁绵摇摇头,神情平静而坦荡:「不想哭。」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哭过了。 年少的时候裴松溪待她好,她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安全感,有时会为了一点小事儿哭泣。可是现在,她要给自己答案,也要给裴松溪答案,她当然不能哭。 她说不逞强,就是真的不逞强。 村子里的赤脚医生赶来帮她消毒包扎的时候,她也一滴眼泪都没掉,只笑着安慰同伴说没事,她不疼。 组长有些诧异的看着她,感觉到这个年轻女孩内里有一种很强的韧性。 原本以为她是一朵纤弱的玫瑰花,可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她长在荆棘之上,沾满了清晨的每一滴露水,风霜不侵,严寒难减,在温柔美好之下有一颗非常坚韧的心。 所幸的是,她的伤口并不严重,郁绵休息了两天,就坐上了去永州的飞机。 到永州时,她从机场走出来,站在无人的长街上,天空忽然下起了大雪。 像极了她曾在这里度过的冬天。 郁绵先跟团队成员汇合,把行李放下,就打了车,在路上发了一条社交动态:「隔了这么久,又回到这里了」 站在熟悉的校园里,她感觉到亲切又熟悉。 雪花簌簌的往下落,校园里很安静。她沿着湖滨小道慢慢走了半圈,忽然感到一丝淡淡的遗憾——裴松溪从没陪她来过她的学校。 她很想带她走学校的湖滨小路,很想带她去看宿舍楼下的百年梧桐,很想告诉她北方的风很大很大,每次颳风的时候她都会想她。 她会看到她刚刚发的那条朋友圈吗? 或许会看到的吧。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她还要一点时间。等间隔年结束,她要去英国读一年期的硕士,然后开始工作。 离经济自由、个体独立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路程要走。 只是这一刻,她站在北方的春雪里,忽然又开始想她,想念她。 - 开春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的温暖了。 裴松溪站在窗边,看着日光一寸一寸的从窗台绿植上掠过。她轻轻舒了一口气,给纪绣年打了电话:「绣年,你在哪,有空聊聊天吗?」
第168页 电话那端有点吵:「我在商场,在给小琅挑礼物,你过来吗?」 「好,我现在过来。」 裴松溪挂了电话,提前从公司离开,到了约定地点,站在那里等纪绣年。 很快,纪绣年从一家店出来,她穿着黛兰色的长风衣,妆容清淡大方,笑容温和,朝她走过来:「松溪,等很久了吗?」 「刚到不久。你选好礼物了?」 「还没有,刚刚买了一对腕錶。我想再买两只香薰。你时间不紧张吧?」 裴松溪点点头:「今天没事了。」 纪绣年微微一笑,眼角浮现细细的纹路,有一种被时光酿造过的浓醇美感:「嗯,走吧。」 她在以古龙水和香薰蜡烛闻名的柜檯前细细挑选,一边跟裴松溪说话:「你最近很忙吗?上次约你出来,你也说没空。」 「不算太忙,只是不工作的话,会不知道怎么让时间过去,时间久了,有时候不想出来了。」 纪绣年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温柔通透:「你有困惑。」 裴松溪抿唇,不置可否的笑了下。 商场里人多嘈杂,她们没有继续往下聊。裴松溪陪着她选香薰蜡烛,偶尔也看一看香水,她看到郁绵以前常用的那瓶,拿起试香纸闻了一下,却觉得很失望。 难怪说香水是很私人的东西,会沾上人的体温,在不同的人身上也有不同的味道。试香纸上的味道,跟她记忆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旁边有两个年轻女孩在挑选香水,笑容明亮欢快,声音正好传来:「哎这是不是那瓶?我记得它的香语很美好——玫瑰生长在土壤中,我的爱就藏在你的影子里。我想买这个![注1]」 柜姐热情的介绍:「您说的没错呢,这是我们家的经典之一哦,来,您试下香。」 裴松溪在一旁静静听着,等她们走了,才迈步过去,看着刚才那瓶香水,眉梢微微蹙了起来。 这只香的前调偏冷清,后调是醇美温柔的玫瑰味。香味似乎没有让她觉得惊喜,只是香语……忽然让她感到触动。 她指了指它,跟柜姐说:「我要这个,谢谢。」 纪绣年刚刚选好香薰蜡烛过来,笑着问:「你怎么也买上了?」 裴松溪接过手提袋,跟她一起往外走:「随便买的。」 纪绣年已经买好了礼物,两人走出商场,在长长的步行街上散步:「好了,现在说说你的困惑吧。」 裴松溪轻轻嗯了一声,却慢慢别过头,看着路边橱窗里的影子问:「你……你是怎么喜欢你妻子的,她比你小好几岁吧?」 纪绣年愣住了:「你问小琅?」 「对。你介意我问你这个问题吗?」 纪绣年笑意加深,目光通透的看着她:「没事的。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再说了,我和小琅的事情你也知道一些的。我跟她算不上一见钟情,是她先追求我的。」 裴松溪点点头:「她……她仰着头,眼睛亮亮的看着你吗,你看着她,难道不会……」 纪绣年轻声打断她:「不,感情这种事情不是这样的。有句话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说的就是有的喜欢,开始的很突然,但是却很难忘。」 裴松溪不太认可的摇头:「不……不是这样的。」 早就有所起了。早就有了。 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她踩着她的影子偷偷跟着她的时候,她在橙子上亲了一口的时候,在她抱着她说要双倍快乐,分她一半的时候,在……无数个相处的日日夜夜,在每分每秒流逝的时光里。 纪绣年有些疑惑的叫她的名字:「松溪?」 裴松溪笑了下,笑意里有一点压抑的绝望:「像是在黑暗里走了很久很久。她是那块浮木,是那束阳光。我明知自己不该……不该靠近她,我会拉着她下沉的。可我……情难自抑。」 在这场对话之初,纪绣年就知道她在困惑什么,她忍不住嘆气,轻声问她:「那你能放得了手吗?」 「我……我不知道。」 裴松溪喃喃自语,像是一场艰难的自我说服。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已经要到忍耐的极限了。 从四五年前,她就察觉到自己异常的占有欲,那是不对的。所以她克制,她后退。 她明明知道,只要她说一句话,绵绵一辈子都会守在她身边。 可正因为如此,她才偏偏一句话都不能说。 可是,裴松溪只要一想起郁绵,一想起那个新年夜看到的视频,就感觉心脏被捏住了,让她喘不过气来。 郁绵年少时无家可归,失去亲人,那是苦;待她长大以后爱上她,却因为她远走不归,更是苦。 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弥补她。 唯一能做的就是颠倒日夜的工作。因为现在裴家和郁家早已利益相关,只要裴氏集团一日比一日壮大,那么郁氏也会振兴,会更好……可是这不够,这远远不够。 纪绣年轻轻握了下她的手:「松溪,我不能说你一定要做什么。我只能说,不要让自己后悔。我和小琅昔年分别,一晃就是十余年的光阴,直到半生不惑的年纪,才找回失落已久的爱人。近来我时常在想,我为什么不早点去找她。我想起那些错落的时光,都觉得遗憾极了。」 裴松溪抿了下唇:「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第169页 她何尝不知道,这些年时光如水般匆匆流逝。她在失眠的深夜沉思,却发现每一日似乎都在重复前一日,她握不住光阴的碎片。 只是……她不能。 不是不爱, 而是不能。 我的爱……就藏在你的影子里。 第84章 84 这一次回永州大学, 郁绵见到以前的很多同学。 大学室友冉林和苏玉都在永州一家国企工作,学霸室友沈灯轻留校读研。郁绵这次来参加比赛要待上数日,时间相对来说很充裕。她们在学校重聚, 把学校外的小吃街都逛了个遍。 跟昔日朋友道别后,郁绵慢慢往回走。 晚风清清凉凉,先前那场雪融化之后, 天气就一天一天的转暖了。 她脚上的伤其实好的差不多了, 平时走路慢一点也不会有感觉, 只是还不太能穿高跟鞋,可是明天比赛她要上台发言, 高跟鞋和正装是必须的,总之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参赛队伍被安排在校内酒店,离的很近,她回到酒店,队友正在找她:「郁绵!这边,我们来排练一下。」 她笑着说好, 在决赛前夜,也难免开始紧张起来。 比赛的地点安排在建筑学院的三楼大报告厅,以前在这里读书的时候,郁绵就经常过来听讲座,对这里很熟悉,就连主持人她也认识, 是以前校辩论队的直系师兄, 很亲切的跟她打招唿。 站在熟悉的地方, 见到熟悉的人,原先那种紧张的感觉瞬间被沖淡了。 这次决赛分为两轮,第一轮是视频介绍和专家提问环节,此外由于建筑实体模型的特殊性,会单独安排半天的现场展示环节。 支持人介绍完嘉宾和比赛背背景之后,决赛开始了。 这次参赛的主题是城市水岸艺术空间设计,选择任一城市滨水区,设计场地包含水域及水岸景观、建筑物,对整体性和协调性要求很高。 郁绵是团队的副队长,队长有事赶不过来,加上她本身形象气质好,专业知识扎实,这次上台展示环节由她来负责讲解。 在场五十六支队伍,上午半场,下午半场。团队要按照顺序上台展示,按照抽籤到的顺序,她要在第十三个上台。 不前不后的顺序,在现场展示中非常不占优势,专家评委没有开场时精神放松,也没有结束时那么专注。因此她上台发言时的语气是活泼轻快的,从生活中的建筑设计谈起,再说到本次团队的作品,总体效果很不错。 专家提问环节,正好遇上以前给她上城市空间设计的老师,是个很有情怀的中年教授,他对她温和的笑了笑:「谈谈为什么要以家为主题,来做你们的城市建筑设计吧?」 郁绵朝他点头示意:「谢谢老师的提问。选择这个主题,其实源于我们团队成员和我个人对生活的直观感受。建筑和每个人的生活都是息息相关的。就拿我自己来说,我很小的时候,说过要为我的家人建很大的房子,到中学时想成为一名建筑师,就是……」 她的声音轻缓温和,节奏正好,听起来很舒服,台下老师对着她微笑,示意她说的不错,继续往下说。 郁绵也笑了笑,目光坦然自信的从台下诸多观众上掠过,刚想收回目光,却陡然间撞上那张数年未见,却始终刻在她心底的素净脸庞。 她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先前已经酝酿好的话一时间全忘干净了。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可是远远的看到那个人微微弯起唇角,看着她微笑,她才知道……不是的。 这不是梦…… 她真的来找她了。 她的眼睫瞬间被泪水打湿了,声音里藏着难以察觉的哽咽,在主持人焦急的眼神示意中继续往下说:「那时候……我想成为一名优秀的建筑师,或许只是年少的一时热血和冲动。等岁数越来越大,才意识到建筑不仅仅是房屋,而是每个人的家。所以我们这次的作品,在对城市水岸进行设计时,也是基于这一想法,要提升居住者对这座城市的归属感……」 再后来,她似乎渐渐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台下那个人始终含笑看着她,给她鼓掌,她走到一处,她的目光便跟到一处,盛满了温煦的笑意。 提问的老师给她鼓了鼓掌,她才笑着鞠躬:「谢谢老师。我很荣幸,也很幸运,今天能站在这里。」 她年少无知时说想做建筑师,那个人跟她说,让她做她想做的事情。 她多么幸运,此生得以遇见她。 台下观众鼓掌,郁绵迎着掌声下台,就要去找她。 裴松溪一直注视着她,看见她想往这边走,抬起手,手掌轻轻往下压了压,隔空示意她坐下。 郁绵愣了一瞬,被她提醒,才想起现在还没到结束的时间,还有其他队伍要上台展示,她现在不能去找她。 她给她发消息。 她们的对话框还在最上方 上次她给裴松溪发消息,还是她出国后的第一个新年,她在零点之前,先给她发的新年快乐。后来……她再没发过,裴松溪也不再跟她联繫。 郁绵看着两年前的消息发愣,发出一句:「你……」 她忽然就不知道跟她说什么了。 等她按了发送后两秒,安静的会场里有铃声响起来,在这种场合其实是不适合的。可她听到那声音,似乎是在她心上响起一样……那是裴松溪的铃声,是她中学时候给她换的,那时她好霸道,让她一辈子都不许换。
第170页 屏幕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郁绵的心开始狂跳起来,紧张、期待,却又开始害怕。 直到新的消息发过来。 「我来看你。」 「乖。」 郁绵被这句话击中了,她有些坐立难安,似乎不太相信的回过头去看。 隔着人群,她隐隐约约能看见裴松溪的脸颊,看到她穿着米色的风衣外套,偶尔能撞上那双清冽温柔的眼睛,仍旧含着笑意看着她,让她脸颊一下子烫了起来。 总算等到剩下的队伍全部讲完,主持人请所有参赛的队伍派代表上去跟评委一起合照,她不想上去,刚要跟同伴开口,手机里弹出新的消息:「去吧。我想看你上台。」 她想看她发光的样子。 郁绵就这么改变主意,笑着站起来:「我上去就好了。」 拍照的时候,台下有不少闪光灯亮起,摄像在喊着看镜头,可她根本做不到,只在台下去找那个人的目光……是这样的,她始终在看着她,就像她的世界只有她一样。 好不容易捱到结束,报告厅里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她跟同伴说了一句她还有事,看着座椅上零落坐着几个人,她有点紧张,目光慢慢搜寻起来。 幸好,下一秒,她就撞上一双温润含笑的眉眼,眼眸里盛着她的影子。 她走过去,快要走到的时候步子却放慢了,裴松溪缓缓站起来,看着她微笑,也朝她走去。 等她们终于站在彼此的身边,郁绵抿了下唇:「你……」 裴松溪抬起头,轻轻压了压她的发顶,那双平湖般的眼睛微微上撩:「都不叫人吗?」 郁绵笑了笑:「裴姨。」 裴松溪轻轻揽了下她的肩:「嗯,走吧。」 还是这么亲切熟悉的姿态,似乎曾经分隔的数千个日夜从未存在过。 「中午想吃什么?」 「吃食堂可以吗?」 「好,要学生卡吗?」 「……哎,对哦,我都忘了,是要刷卡的。我们有餐券,是学校酒店里的自助餐,去吃那个可以吗?」 「嗯,过去看看。」 下午还有半场比赛,时间很短,餐厅里人很多,几乎没有座位。 裴松溪去前台点餐,开了房间:「回去休息一下,等会有人送餐过来。」 郁绵说了声好,跟着她往电梯里走。此刻别人都在吃饭,冷冰的金属空间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她们靠的很近,近到郁绵能闻到一点玫瑰香味:「你换香水了吗?」 裴松溪摸了下她发顶:「嗯。」 她还是这么冷静缄默的,可又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出电梯的时候按住按钮,让郁绵先出去。 郁绵拿着房卡,推开门的一瞬愣了下:「这肯定是学校接待高级领导用的房间。太浪费了……」 裴松溪把门关上,脱掉风衣外套,里面穿着一件驼色毛衫,搭着长裙,温温柔柔的颜色。 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阳光在那瞬间照进来,房间里很安静。 下一瞬,酒店服务员按响门铃,送餐来了。 裴松溪对她笑了下,快步走过去,把门开了。 服务员推着餐车进来,食物非常丰盛,清蒸排骨、肉末茄子、盐酥鸡、清炒芹菜……一共六七个菜端上桌,郁绵抬起眼,有些惊讶:「这么多菜啊。」 裴松溪拉开凳子,让她坐下,声音里含着淡淡的笑意:「你一向都很会吃。」 郁绵脸红起来,低下头吃饭:「哪有。」 房间里暖融融的,安安静静的春日午后。 她们都没说话,没有打破这沉默。 郁绵好久没跟她一起吃饭了,可能是心情好的缘故,胃口也格外的好。她吃饭时一向专心,过了很久,她才发现裴松溪早就吃完了,正含笑看着她。 她有点不好意思再吃下去了,把碗轻轻推开,刚想站起来说不吃了,却意外扯到了伤口,疼的嘶了一口气。 裴松溪眉梢一蹙:「怎么了?」 郁绵摇摇头:「没事。可能是穿高跟鞋久了,脚有点疼。」 裴松溪去拿了一双拖鞋过来,她想弯腰换鞋,却被裴松溪拦住了:「我来吧。」 郁绵还想说什么,裴松溪已经蹲了下来,轻轻捉住她的脚腕,将绕过脚踝的纤细鞋带解开,动作细緻小心。 原来那个纤细可爱的少女,现在已经穿上高跟鞋,渐渐长大了……长成了这么好看的女孩。 她的手掌托着她脚掌,慢慢把鞋子脱掉了,并没有立刻放手,把她的脚掌放在了温暖干燥的掌心里。 郁绵耳尖发烫,感觉现在这种动作有些羞耻了,她想把脚往回收一收:「好了,我自己……」 可是裴松溪却一把握住她脚踝,问她:「你这里怎么了?」 郁绵也低下头看了看,原来是袜子边缘有些血迹。她往后退了退,试图挣开她的手:「之前在外面受了点伤,被石头压了一下,已经要好了。没事的,你不用管。」 裴松溪抬起头,眼神幽深的睨了她一眼,温柔又强势的把她按住了:「别动,我看看。」 她没等她说话,就慢慢将她的丝袜脱掉了。 年轻女孩的脚踝纤细精緻,肌理细腻,在阳光下似乎白的会发光,隐隐可见一层动人的光泽。她的指尖从上面轻轻拂过去,都不敢用力,像是在触碰柔软的奶油。
第171页 只是脚腕处隐约可见一道刚刚裂开的伤口,血迹已经凝固了,看起来问题不是太严重。 裴松溪神色稍霁,手掌慢慢往上探了探,在她小腿上面轻轻揉了下,帮她按摩起来:「穿高跟鞋脚酸吗?」 郁绵没想到她会突然这样……她掌心的热度一阵阵传来,纤长手指十分有力,把她烫了一下,小巧粉嫩的脚尖不自觉蜷缩起来:「嗯,不太习惯,平时很少穿。」 裴松溪没再说话,给她按摩的手却渐渐加重了力度。 骨肉匀停的一双小腿,线条都是这么的美……早已不是年少时那种单薄的纤细,而是渐渐有了成熟女性的美好弧度。被握在掌心的时候是温软滑腻的,叫人忍不住多用上几分力度,却被不敢太用力,怕把她弄坏了。 裴松溪在心底轻轻嘆了一口气。 绵绵她,长大了啊。 郁绵从小就有点怕痒,此刻感受到她指尖在轻轻游走着,不受控制的脸红了,轻轻呜咽了一下:「裴姨……痒。」 裴松溪微微抬起头看着她,动作顿了一下,有些犹豫的抿了下唇:「听话,绵绵,你这样晚上会腿疼的。」 郁绵被她的眼神摄住了。 她好像从没见过这样的她,明明还是温柔,依旧是关怀备至的,可是似乎又多了一点……什么,对她来说是有些陌生的。 窗外有鸟雀啼叫,阳光明媚。 郁绵很不好意思的偏过头,耳尖都红透了。 等到裴松溪终于松开手,郁绵才立刻把小腿往桌下一藏:「我……我好多了。」 裴松溪也笑了下,藏在髮丝下的耳廓也有一点可疑的红:「嗯,我去洗下手。」 她很快就出来,扶着郁绵站起来:「现在走慢一点,左脚不要再着力了。」 「我没事的。这都很久了,快要好了。」 「嗯,你先休息一会。」 裴松溪把她牵到床边,让她坐下,给她掀开了被子。 郁绵却伸手去拉她,没有拉她手掌,只去牵她手腕,在她转身之前只拉到她一小片衣角,仰起头看她:「你去哪?」 裴松溪回握了下她指尖:「你睡会,我去给你买鞋。下午不能再穿高跟鞋了。」 「我行李箱里有的,不用买。」 「是受伤后专门买的鞋吗?」 「不是,一双英伦风软底皮鞋。」 「那个不行。」 裴松溪按住她肩膀,让她躺下:「你睡会。乖。」 郁绵抓着被角,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我醒来的时候,你还在吗?」 裴松溪伸手颳了下她圆润的鼻尖,笑意深深:「当然。」 郁绵也忍不住笑了。 她实在是太想她了。 她们之间的氛围是有些奇妙而独特的,有一会她想跟她说很多话,问她一些问题,可是现在又不想问了。 她闭上眼睛:「那我等你回来。」 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可是一闭上眼睛,困意如海涌来,她感觉自己也像躺在温软的海水里,无限下坠,直到坠入最深处,却忽然醒了,一看时间,快两点了。 郁绵轻轻舒了一口气,刚刚侧过身,就看到窗边站着人,正在眺望着窗外,阳光落在她肩上,背影高挑纤细,有种与世隔绝的冷清出尘。像极了高三那个暑假,裴松溪陪着她去清宁,她醒来就见到她逆光而立的样子。 郁绵慢慢坐起来,指尖慢慢收拢了,在床单上勾起淡淡的褶皱。 只是她还没下床,站在窗边的人已经转过身来,对她笑:「醒了啊,不早了,要出门了。」 裴松溪将窗帘拉上了,也把一点翻涌的心绪压下了。 ……她刚刚,是不是吓到绵绵了? 不过现在没有多少说话的时间了,因为裴松溪不忍心叫她,结果就是郁绵睡过时间了,队友已经先去了会场。 裴松溪把刚买的鞋子拿过来,她一共选了三双:「试试看,哪双更舒服一点。」 郁绵看到她蹲下来要给她换鞋,不好意思往后退了一点:「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裴松溪没再坚持,目光从她白皙细嫩的小腿上一掠而过,转身去给她的杯子里倒了水。 下午的比赛,郁绵不用上台,踩着点到会场的时候,报告厅里已经坐满了人,只有角落里的两个位置还是空旷的。她拉着裴松溪过去,找到地方坐下,轻轻喘着气,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的手指紧紧扣着她的手指。 郁绵有些出神,看了看她白皙干净的手掌,紧密贴合的掌心里似乎渐渐渗出细细密密的汗。她的指尖不太自在的轻轻拢了拢,只是身旁人并未察觉的样子,若有所思的看着台上展示的视频,神情专注。 台上有人高声说话,台下观众掌声雷霆。 在满场喧闹之中,她的手就这么放在她膝盖上,那么亲近自然的姿态。 下午比赛大概要到六点才能结束,裴松溪看了看时间,靠近她耳边:「四点了,绵绵,我明天有很重要的事情,今天要先回去了。」 她来这里……完全只是一瞬间的决定。那一日跟纪绣年聊完回家,她看到郁绵刚刚发布的动态,地点在永州大学,她说她来参加比赛。 这是三年来,她第一次清楚的知道她在哪。 在这所她曾经偷偷来过数次,却始终站在郁绵宿舍楼下,只能看着她灯光的校园。
第172页 她想见她。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肆意生长的藤蔓,把她心底每一寸角落都绕满了。 裴松溪第三次来到这座城市,原本只想在人群中远远的看她一眼……可是在见到她的一瞬,她没能离开了。 她在台下看着她,看着郁绵在台上耀眼的样子,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孩,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郁绵没想到她的日程会这么匆忙,像是一时冲动做出来的决定,根本就不像是她一向的行事风格。 她莫名感受一点酸酸的甜味,连她即将要走的伤心也被沖淡了,给队友发了消息,在比赛尚未结束的中场,拉着她从后门偷偷熘走,送她去机场。 到了机场,离起飞时间已经很近了,幸好裴松溪这次来的很急,只提着手包,不用办託运,多空出了一点时间。 她们站在安检之外说话。 郁绵很想问她,能不能接受她的答案,可是想了很久,都没有问。 她们还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可是今天时间不够了。 她的目光落到半空,缓缓开口:「我们明天还有半场比赛,我走不掉。导师明天要过去,我们最近有个研究计划在推进……我暂时没有时间……」 裴松溪点点头:「嗯,没事的,你先做你的事情。」 郁绵点头,她用力抿了下唇,才迅速的抬起手,指尖在自己唇瓣上用力压了两下,才抬起手,柔软细嫩的手指印在她饱满嫣红的唇瓣上:「……给你一个有仪式感的告别。」 她给她盖上印章了。 她是她的。 郁绵说完就往后退了一步:「我走了……你……」 裴松溪没等她说完,却捉住了她指尖,往怀里轻轻拉了一下。 她有点好笑,这丫头……怎么还这么喜欢撩了就跑呢。 她的眼眸里倒映出她的影子:「一个特殊的告别?」 郁绵抬起头,眼眸里是羞涩却坚定的情意:「嗯。我的私人印章。」 裴松溪不由笑了笑,她低下头,清醇动听的声线敲击着她的耳膜:「绵绵,我来接你回家的。可惜你不能走……」 那时候她问她,可以回家了吗。 她沉默很久,终于下定决心,想叫她回来的时候,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郁绵仰起头看着她,似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裴松溪摸了摸她发顶,指尖也顺着郁绵的耳廓拂下来,激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痒。 她声线放轻,有如春风撩过:「我等你回家。」 第85章 85 下午比赛后, 团队成员出去吃饭,到晚上十点,郁绵回到酒店, 到阳台上给裴松溪发消息:「到家了吗?」 很快,裴松溪回了信息:「嗯,刚到家。」 郁绵站在栏杆边吹风, 夜风清凉温柔:「你发语音好不好?」 她想听见她的声音。 她等了几秒, 没等到语音, 下一秒,电话打了过来, 那人的声线一如既往的好听:「绵绵,忙完了吗?」 郁绵听到她的声音,感觉心脏被用力握了一下,眼泪一瞬间掉了下来。 她把电话挂了。 后知后觉的开始大哭。 原来真不是一场梦。 原来她……真的在等她回家了。 她在晚风中轻轻呜咽,哭着哭着又开始笑,笑着把眼泪擦掉, 才看见一条未读消息。 「怎么了,是不方便接电话吗?」 「嗯,室友睡了。」 她给自己找了个好心虚的藉口,可是裴松溪没打电话过来了,只继续给她发信息: 「好好休息。」 「[橙子][橙子]」 郁绵看着那橙子的表情微笑,回復了一个说晚安的小熊。 裴松溪看着屏幕上摇摇摆摆的小熊笑了笑。 她刚刚到家不久, 正站在那照片墙前, 手里拿着的是今天刚刚拍下的照片, 她在台下拍的,耀眼的人。 她已经没有她的照片好久了。 上上张是郁绵寄给她的那张,上张是郁绵看月亮的模煳剪影,她悄悄保存了,列印下来,贴了上去。 裴松溪仰起头,目光从一张张照片上逡巡而过。 她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笑了笑,拇指指腹从唇瓣上缓缓擦过,食指又反向擦了回来,有些意犹未尽般的,似乎在回味那一点滋味。 - 那之后很多天,郁绵每天都在固定的时间给她发来消息。 她轻易不给她打电话,忙是一方面的原因……更多的,可能是这么多年来习惯了,她也不知道电话是否会打扰她。 明明满怀期待,恨不得立刻飞回她身边,可又小心翼翼,只珍惜此刻当下的温情。 因为时差的原因,她特意起的很早,赶在国内还不算太晚的时候,给裴松溪发消息,有时候问她今天忙不忙,有时候说一说自己的安排。裴松溪每次回復的都很快,像是在等待着她的问候一样。 天气渐渐的暖了起来,郁绵看到好看的香樟树叶,捡起来放在书里拍给她看。 这次她回復的变慢了,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才回了信息过来,也是一张照片,一枚形状秀美的绿叶。 郁绵慢慢捂住胸口,感觉心头有一只小鹿在砰砰乱撞。 晚上,她拍下自己书桌的一角,书本堆放的整整齐齐,桌上放着檯历。 裴松溪也给她拍她的办公桌,其实是她很熟悉的样子,除了电脑和文件之外,桌上多了一盆小小的绿色多肉,却是某种遥远的唿应。
第173页 就连第二日,外面下着雨,她站在屋檐下躲雨,给她拍下雨珠滴落的檐角,裴松溪也给她回復了对应的一张——明川那边没有下雨,她竟然在浴室里拿喷头喷了好久的墙壁,把滚落的水珠拍了下来。 这么……这么有点稚气的行为,简直让郁绵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可是不是的,就是这样的。 这是某种隐晦却直白的暗示,让她知道,就如她思念她一样,那个人也在深深思念着她。 她迫不及待,再也等不及了。 她想回家。 这一年春天,郁绵回到明川。 距离她上一次回来,已有三年。 她这次回来,没有提前告诉裴松溪,到家的时候是下午三点,这个时间裴松溪还在工作,家里没有人。 重新踏入安溪路268号,郁绵站在大门外,仰起头看那块红色门牌……又是三年过去,红漆已经掉的干净,但那行字还在,写着她和她的家。 她回家了。 开了门,客厅里还是以往简约干净的风格,只是比她走的时候要更显空旷一些了。沙发上没有放她以前最喜欢抱的毛绒小熊,花瓶里没有插花,就连冰箱,也是空空的,只摆了两排纯净水。 就好像,房间是空的,主人的心也是空的。 郁绵把包扔到沙发上,在客厅里大叫了几声,才提起行李箱上楼,只是没走几步,路过照片墙的时候,整个人却愣住了。 那贴满照片的墙壁,此刻罩上了一层白色幕布,看起来像是那段时光也被选择性的遗忘了。 她感觉心头被刺了一下。 想伸手把那层幕布揭开,可是手停在半空,又慢慢收了回来。 她提着行李箱往回走,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比以往空旷了很多,衣橱里只有她中学时期的衣服了,附中的蓝色校服就挂在最显眼的地方。床上被子还在,枕边放着那次她走之前换下的睡裙,洗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叠放在那里。 窗户开了一半,神奇的是房间里家具也没积灰。暖融融的阳光照进来,她往床上一躺,看了看时间,刚刚四点了,睡一会吧,等睡醒了,那个人就回来了。 这一觉睡的很沉。 为了这次归程,郁绵一连通宵几天,把一份重要的设计图做完,才匆匆往机场赶。更不要说现在本来就是国外的晚上,她一阖上眼,就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隐约听见一点声响,像是楼下有汽车停下的声音,可她睁不开眼睛,下一瞬就陷入深眠。直到她感觉床榻轻轻往下塌陷一角,有髮丝从她脸上撩过,痒痒的。 她醒了。 她眼睛还紧闭着,却慢慢弯起唇角,轻轻抓住那发尾,声音温软:「抓住你了。」 裴松溪也笑了笑,她刚俯身给她掖好被角:「抱歉,吵醒你了。」 郁绵闭着眼睛微笑:「对啊,你吵醒我了。给我一个亲亲,我就原谅你。」 对方沉默了一会,她耐着性子等了片刻,直到快等不下去想睁开眼睛了,才感受到一阵阴影落下,携着一阵淡淡的清香,那人的吻落在她眉心,轻轻柔柔如柳絮拂过:「……绵绵。」 郁绵这才笑出声来,她一把勾住她肩颈,借着她的力度坐了起来,有些不满:「什么嘛……就这么亲。」 真的是……太正经了,一点都不知道撩人的。 虽然她还是很不争气的,因为这个落在眉心的吻而脸红了。 裴松溪伸手虚虚揽了她一下:「吃饭了吗?」 「没有,回来就睡着了,我好睏。」 「要出去吃吗?」 「不用了,在家吃吧。」 「家里……」裴松溪轻轻咳了一下,「家里好像什么都没有。」 郁绵仰起头看着她,眼神里都是控诉:「我想吃番茄鸡蛋面,有吗?」 裴松溪微怔,才笑了笑:「有。」 她让郁绵松手:「你再躺会,我等下叫你。」 郁绵摇摇头,掀开被子跳下床:「不要,我跟你一起下去就好了。」 她们开车去了附近的超市,买了新鲜食材回来。回来的路上郁绵在喝酸奶,红灯间隙她侧过身,把吸管递到她唇边:「你喝。」 裴松溪偏过头看着她,看到她亮晶晶的眼神,红唇才慢慢的启开,只咬住吸管喝了一点,松开时就看见吸管上留下她的口红印。 她想拿纸巾擦掉,可郁绵已经收回手,就着她喝过的地方,把她的唇印都吃掉了。 像极了……那时候她带她在海边玩,喝椰汁那次,她也是那么把她的口红印吃掉的。 一时间脸颊有点发烫。 等回到家,裴松溪在厨房里煮面。 还是简简单单的番茄鸡蛋面,清汤寡水,热气腾腾。 裴松溪在桌边坐下,夹起一点番茄,咬了下筷子,忽然轻声说:「……我之后去学下做饭吧。」 郁绵噗的一声笑出来:「不用啊,我就喜欢这个。而且我这几年已经学会做饭了,明天做给你尝尝。」 裴松溪闻言愣了下,笑容淡了几分:「嗯,好。」 郁绵正低着头,看着碗上堆着的荷包蛋发愣……以前明明是藏在碗底的,现在怎么就放在最上面了呢。 她有些心不在焉的将面吃掉半碗,终于能拿筷子戳一戳,竟然又找到了一个荷包蛋。
第174页 原来是双倍的。 裴松溪将她骤然弯起的眉眼收入眼底,耳尖有些微微的发烫……以前都没这样过的,不知道绵绵会不会不喜欢。 吃完饭,郁绵抢着要去洗碗。 裴松溪坐在客厅里等她出来,顺手拿起一本杂志在看,只是今夜有些静不下心。她看着标题发了会愣。 直到郁绵从厨房里出来,她把杂志放到一旁,看着郁绵抱上她常坐的小猫坐垫过来,才笑了笑:「不回去休息吗?」 「不休息,想跟你说话。」 郁绵在地上盘腿坐下了,下巴自然的抵在她膝盖上,仰起头看她,仿佛还是十几岁时的那个小小少女。 客厅里的大灯关了,只留着一盏壁灯,灯光暖融缱绻,把她们的影子映照到墙上,温温柔柔的剪影。 郁绵靠在她膝头上,轻声说着话。 裴松溪听见她说到最近在帮当地社区做的建筑设计,说楼下房东养了一只超级可爱的橘猫,说她之后的时间安排,才轻声说:「你的目标很清楚,这样很好。」 郁绵抬起头看她:「我去英国读书,一年时间不能回来。」 裴松溪点点头,沖她笑了笑:「一年而已,很快的。」 郁绵忽然有些负气的别过脸,柔软的脸颊抵在她膝盖上,她的眼睛却看着半空:「你是不是……」 是不是根本不在意她会不会回来。 所以这一两个月,从来不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裴松溪感知到她小小的情绪,轻轻摸了下她发顶:「当然不是。」 这一段时间,有多少次,她想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可是她不能。 她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少丰富有趣的诱惑,这三年来,郁绵几乎跟她没有发过信息,打过电话。如果不是每隔一段时间就能收到她的明信片,她会以为自己已经被她忘掉。 她知道她不能留她,或许绵绵在外面会遇见更好的人了,可是她又忍不住想她…… 所以她只能在这里等着她回来。 她手心温热干燥的热度顺着髮丝传来,是温暖而熨帖的。 郁绵在心里嘲笑了下自己的小脾气,她过了十几岁的年纪,又独自在外过了这么久,不再像年少时会闹别扭了。她轻声说:「我开玩笑的。」 裴松溪轻轻嗯了一声,指尖顺着她的鬓髮滑下去,揽了揽她耳边细碎柔软的头髮:「我知道。」 郁绵靠着她,能闻到她指尖一点温柔的花香味,精神放松下来,她轻声说着话,说着说着就困了,她还在说她沿途见过的风景,在南美,在西欧,在国境之内的河西走廊和西南山区…… 裴松溪听她说完,才轻轻笑了笑:「你走了很远,去了很多地方。」 郁绵几乎要陷入梦乡了,在彻底睡着的前一秒,她闭着眼睛,缓缓弯起唇角,声音也温柔到极点了:「是啊……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可是,不管我走多远,我都会回来。」 万水千山走遍,我最想停留的地方,还是你身边。 宁静的夜。 女孩靠在她膝头,渐渐睡着了。 裴松溪抚摸她髮丝的手顿住,停在半空中。 她低下头看她。明明已经睡着了,唇边还是染着笑意,手腕上那串佛珠安安静静的在那里。裴松溪想起上次没看到,可能是因为那时郁绵穿的长袖衬衫。 落在半空中的手终于落下去,轻轻的,柔柔的抚摸着女孩的发顶,片刻后,她手指微微蜷曲了一下,想碰一下女孩的脸颊,却又收拢回去。 裴松溪抿了下唇,清冽的眉眼里有一丝克制的痛苦,不敢触碰她,不敢触碰别的地方。 如果这世间有神明的话,她很想问问它。 我喜欢她,真的是错吗,是一场……无法挽救的原罪吗。 可她在我身边了,我不想再推开她了。 我不想再让她走了。 第86章 86 这次回明川, 郁绵跟朋友们约了见面。 这三年来,除了跟陶让见过两次,她几乎都没回来看过他们, 被痛骂了好多次,说她没良心。 照旧是约在附中附近那家火锅店,约在学生放学的时间。店里都是穿着校服的中学生, 让郁绵也有点恍惚, 想起青葱岁月里的美好时光。 梁知行一坐下来, 就对郁绵进行严肃的批评教育:「你说说你,一言不合就跑出去, 是想做什么,是玩离家出走那一套吗?亏我这个老父亲给你操碎了心,你倒好,心那么大的满世界蹦跶。」 郁绵给他倒了杯果汁:「好好好,您消消气。」 景知意也难得跟他一条战线:「就是,人生有几个三年啊, 下一次三年……」 郁绵把那杯果汁端到她面前,努力岔开话题:「下一次三年,你们的娃可以打酱油了?」 景知意脸一红:「去你的。」 郁绵微微笑了起来,看了看旁边的陶让,还好,他没批评教育她的意思。 陶让早已回国, 他本科毕业之后没有再读硕士, 选择进入了民间志愿组织。他穿着一件天青色衬衫, 温润清淡,依旧是坐在一旁不说话,只微微笑着,似乎还是当年那个沉默安静的少年。 郁绵最后给他倒果汁:「谢谢你,陶让。敬你一杯。」 当时她刚刚出国,曾经陷入短暂的茫然,直到她听到陶让也在国外,听到他的安排和规划,心里慢慢有了一点方向。
第175页 人世如此广阔,她想知道的,想看到的,会在时光中逐渐浮现。 与其停在原地,不如做个走在路上的人。 陶让偏过头笑了笑:「谢我什么?谢你当时放我鸽子,跑的没人影了吗?」 郁绵不好意思的抿唇笑:「是是是,当时是我没计划好,谢谢你给我兜底。」 陶让拿起杯子,轻轻跟她碰了下,声音如碎冰般清冽:「不谢。」 景知意刚跟梁知行在桌下打闹完,敛了玩闹的意思,正经的问她:「绵,你这次回来要待多久?」 郁绵偏过头想了想:「其实还没想好,这次是一时起意就回来了。其实那边还有些任务没完成。大概到7月做完事情了,会回来待长一点时间。8月底再去英国。」 景知意点点头,刚想问什么,可是想到旁边还有两个男生,又停住了:「我们去江滩走走吧。」 郁绵看了下时间:「还早,去吧。」 天气一天比一天的暖,江滩上有不少人在散步,三三两两说着话。 景知意拉着郁绵走在前面,小声问她:「你跟你裴姨,怎么样了?」 郁绵脸一红:「你怎么也知道……」 「说呀!」 「……没怎么样。」 她们谁也没有多说什么,多问什么。就像她不是出去了三年,而是仅仅出去了一天,回到家她们照常说着话,只有时光静悄悄的流淌着,什么都没有变过。 就连那个落在眉心的吻……也是温和克制,不含半丝情·欲的。 景知意有点无奈的嘆气:「你啊,不中用,我要是你我就下点药,干柴烈火的滚一次床单不就行了。我跟你保证,她肯定会追着你负责,估计都不想让你走了。」 郁绵睁大眼睛看她:「知意!」 景知意偏过头:「咳咳,开玩笑的。」 虽然她当年就是这么把某个别扭傲娇的笨蛋骗到手的。 郁绵耳尖也烫烫的,甚至下意识的顺着她说的话往下想了想,忽然觉得喉头有点发干。但这个念头也只持续了几秒,就被她从脑海里赶走了……想什么呢,这是陪着她长大的裴姨,她怎么能对她…… 她若有所思的看着江面发呆,直到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她停下来一看,是裴松溪的电话。 「绵绵,回家了吗?」 「没。在江滩这里,等会准备回去了。」 「有点晚了,我过来接你?」 「好,我等你。」 挂断电话,郁绵拉着景知意往回走,两个男孩走的比她们慢一点,落在不远处:「要回去了?」 郁绵点点头:「我要回家了。」 「行,那一起回去吧。」 等上了马路,郁绵才发现裴松溪的车就在马路对面,看起来像是已经等了一会。她手上还拿着梁知行刚买的奶油甜筒,一口还没吃,为了跑过去,顺手塞给了陶让:「拜託啦,帮我解决一下。」 陶让微怔,过了片刻才点点头。 郁绵跟朋友告别完,就往马路对面跑,上车之前又朝他们挥挥手,才拉开车门坐进去。 裴松溪那边的车窗也是半开的,这群小朋友她都见过,也认识。她朝他们微微点了下头,目光从陶让手中的甜筒上一掠而过,很快摇上车窗,发动车子,离开了。 梁知行正在路口打车,景知意往后退了一步,轻声问陶让:「你就准备……站在原地一辈子吗?」 陶让愣了下,才垂下眼眸,看着手中开始融化的甜筒:「是。我曾经想……成为她的退路,那时候她一个人在国外。可是现在,她已经不再需要我,我就这么静静看着就好了。」 景知意微微皱了眉:「可是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陶让轻轻笑了笑,声音像是要消融在夜风里:「她不必知道。」 未曾启口,静水流深。 他知道就可以了。 - 开车回去的路上,红灯间隙,郁绵偏过头悄悄打量着裴松溪,反反覆覆看了她好久,才轻声说:「今天不小心玩的晚了……」 裴松溪还在想刚才那只奶油甜筒,听到她说话才回过神:「嗯,没事。」 郁绵却不太相信的看着她,看着她下颌线紧紧绷着,唇线优美的嘴唇也抿成薄薄的一条线,好像是在想着什么,情绪不太高的样子。 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轻轻冒出来,可是又被她否决掉,应该不会。 裴姨知道她和陶让他们是多年的好朋友,经常在一起玩的,不会误会的吧。 可是她又说没有为她回家太晚而生气,那是为什么呢? 郁绵想了一路都没想到答案。等回到家,裴松溪让她先上去洗澡,她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握住她的手,干脆大大方方的问出来:「你不开心了?是因为我今晚在外面玩到太晚,容易不安全吗?」 裴松溪愣了下,才意识到原来她的情绪没有藏得很好,她轻轻把手从她掌心里抽了出来,声音压低了几分:「……对不起,绵绵。」 郁绵眨了眨眼睛:「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不开心了,就该我哄你才对。」 裴松溪缓缓笑了笑:「好了,没有不开心。刚刚是觉得有点晚了。去洗澡吧,不早了。」 郁绵抓着她的衣角摇了摇:「好,我去洗澡。不过你今晚不开心了,我等下要来哄你。」
第176页 裴松溪被她说的一怔,哄她…… 她慢慢脸红了,在灯光下不自在的低下头:「嗯,去吧。」 郁绵回房间洗澡,她也回到房间,快速的沖了个澡之后,换上睡袍。 她把窗户推开,远处路灯光影摇晃,清凉温柔的晚风卷携着花香吹进来,是楼下的玫瑰开了,热烈馥郁。 「笃笃。」 郁绵在外面敲了敲门:「裴姨?」 裴松溪莫名有点紧张:「进来吧,绵绵。」 郁绵拿手肘推开门,手里还端着两杯牛奶,放到桌上,看着她笑:「我刚洗完澡就来了,等我很久了?」 裴松溪摇摇头:「我也刚洗完澡……也没有一直等你。」 郁绵微微挑了下眉,把杯子递到她唇边:「喝杯牛奶。」 裴松溪笑了笑,将一杯温热的牛奶一饮而尽,空空的杯子反扣给她看:「喝完了。」 郁绵点了点头:「很乖。」 裴松溪被她说的脸颊一烫,指尖点了点她额头:「没大没……」 她说着说着却忽然愣住,以前郁绵调皮的时候,她总这么说她,可是现在好像不能这么说了。虽然她年纪比她大一些,但是现在的关系里……她不能再说这么了。 郁绵仰起头看着她,反握住她指尖,拉着她往榻榻米旁边走:「什么时候新买的?」 裴松溪有些无奈的笑:「不是我买的。林默买的,是他前两年送我的礼物。」 这个弟弟想法跳脱,经常想到什么就是什么,总是能被她气到跳脚,可是转头又买些奇奇怪怪的礼物送给她。她不想收,他就撒泼打滚,赖在这里不走。 郁绵忍不住笑了下,可是笑着笑着又轻声说:「两年了吗……我都不知道。」 裴松溪一怔:「绵绵……」 郁绵已经在榻榻米上坐了下来,正好离窗户不远,她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花香味,把刚才那点伤感压了下去:「没事啦,我只是想起好久没见林默叔叔了。你也过来坐啊。」 裴松溪也坐过去,本来想坐在她对面,可是一转念,就坐在她同一边,离她很近,很近。 郁绵感知到身后那人的体温,热度似乎透过空气传过来,激起一层浅浅的战慄。她瞬间就坐直了:「裴姨……」 「嗯?」 裴松溪的声音从她耳畔传过来,音调有些偏低,极为醇美温柔。 郁绵顿了一下,忽然开口问:「那些照片呢?」 她一回家就想问了,只是有些犹豫,刚刚心念一转,想到这件事了,干脆问了出来。 裴松溪笑了笑:「之前边角被氧化的发黄了,我拿去请人帮忙镀膜,放在抽屉里,还没来得及放回去。」 「那……现在我想看看,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过某个小贼偷走了一张照片,准备什么时候放回来?」 郁绵耳尖一烫,轻声嘟囔:「你怎么知道……难道不可能是掉到家里某个地方了吗?」 裴松溪侧过身去拉抽屉:「不去拿的话,这些也不给你看了。」 郁绵从榻榻米上跳下去:「裴西西,你变坏了,还威胁我。」 裴松溪已经拿出照片,厚厚的一摞握在手上。她眼尾微挑,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眉眼间流淌着一点宠溺的笑意:「嗯,威胁你了。」 「……我去拿!」 郁绵被她的笑意晃了下眼睛,心脏砰砰直跳,踩着鞋就往外跑。 裴松溪抿唇笑了笑:「小东西。」 她很快回来,手里握着一张照片,还有个小小的盒子,也不知道放着什么。 裴松溪没再逗她,往前坐了坐,下巴似是要落在她肩头:「你来翻。」 她们靠在一起,很近很近,近到郁绵能感受到她说话时的气流从她耳廓上轻轻撩过,又酥又痒。 郁绵不自觉的瑟缩一下,小巧粉嫩的耳垂都红透了,连脸颊上细嫩的绒毛,似乎也轻轻战慄起来,不受控制的往身后那人的方向倾斜而去。 这副画面,落在裴松溪眼里,是一种别样的动人。 她手指微微蜷缩一瞬,才下定决心,慢慢把她圈住了。她把她圈在怀里,是近乎恋人的姿态,声线在她耳边轻轻敲了敲:「翻啊。」 郁绵被她环过来的手揽住,那一瞬像是踩在了飘飘软软的云朵里,过了片刻才找回理智:「……嗯。」 银杏树下她们的合影,她穿着红裙子跳舞的瞬间,她中学时候给裴松溪偷偷拍的照片,第一次生病时在医院外的合照,她在机场笑容灿烂的时刻……还有,还有她寄给她的在寺庙佛像下的那张,她在旷野下看月亮,她在台上微笑着说话…… 无数个光阴的碎片,一帧帧时光的剪影。 有那么一会,她们谁都没说话。 直到郁绵把照片放下,她在一片寂静中轻声说:「裴姨,我很想你。」 裴松溪也靠近她耳边:「我知道。我都知道。」 她彻彻底底的将她圈揽在怀里,下巴轻轻抵在她肩头,声音也变的低沉:「我都知道的,绵绵。」 郁绵微微仰起头,她清雅好闻的气息就落在她脸颊上,她迷醉了。 ……好想抱抱她,好想亲亲她啊。 她轻声叫她,声音里不自觉揉上了一点撒娇的意味:「裴姨。裴姨。我都以为……你不要我了。」
第177页 裴松溪被女孩温软轻柔的声线挠了一下,声音放的更温柔:「我没有,绵绵……」 她怎么会不要她呢。 她怎么捨得不要她呢。 郁绵被她从后圈住,几乎整个人都要依偎进她怀里,她闻着她身上的好闻气味,感知着她的体温热度,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她嫣红饱满的唇瓣,她盯着那处出神,最后却只说:「那你抱抱我吧。」 裴松溪轻轻嗯了声,揽着她的手渐渐收紧了:「嗯……我在这里。」 她们的关系在临界线上下试探,却都不敢往前走一步。 郁绵不敢,她也不敢。 可是这么难得的珍贵,她都已经很满足了。 只是她的目光渐渐落到女孩那白皙鲜嫩如梨花般的纤细脖颈上,眸色却缓缓加深了几分,真是像极了那只奶油甜筒……让人很想含在嘴里,舔上一口啊。 第87章 87 裴松溪站在窗边, 凝视着花园路灯下的樱花树,手里端着一杯龙舌兰,慢慢饮尽了, 浓醇微涩的酒液从舌尖漫过,留下久久迴旋的余味。 她站了很久,直到路灯下出现一道纤细身影, 唇角才不自觉的微微牵起。女孩大概心情很好, 到家的时候蹦跳了几步, 乌黑柔软的头髮扎成高高的马尾,也在半空中轻轻甩动着。 裴松溪看得出来, 她今天出去玩的很开心。想想也是,毕竟跟朋友几年没见面了,都是从小认识的朋友,该有说不完的话才对。 是她忘了她早上说过要出门,提前下班回了家,却发现家里没人, 才想起郁绵说过今天要回去看中学老师。其实今晚也不是没有工作要做,可她静不下心,只能站在窗边等她。 她听见她开门,进客厅,似乎还在哼着歌,紧接着是她上楼梯时咚咚的脚步声。 她来敲门了:「裴姨, 你睡了吗?」 裴松溪转过身:「没有睡, 进来吧。」 郁绵推开门进来, 她看见窗台上的空酒杯,皱了皱鼻子:「你偷偷喝酒了?」 裴松溪笑了笑:「光明正大的喝,怎么在你说来就成了偷偷喝呢。」 郁绵在她房间衣柜前照镜子,把扎着的头髮散下来,皱着鼻子闻了闻:「还好,酒味不重。」 裴松溪点点头,又倒了一杯,慢慢啜饮着:「嗯,不过你还是不要喝了,一喝酒就醉了。」 郁绵回过头,嗔嗔的瞪她一眼:「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裴松溪但笑不语,凝视她的目光却渐渐加深了。 郁绵今晚穿着一字肩的白色泡泡袖上衣,非常可爱,这衣服很衬她,正好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腕,圆润白嫩的肩头在灯光上像是刷了淡淡的薄釉,白的快要发光。衣服腰线收的很紧,隐约可见盈盈一握的细腰,前胸也是收紧的设计,恰好显出如水蜜桃般的饱满圆润。 纯真的诱惑,天然的妩媚。 绵绵长大了…… 这还是这几天来,她第一次有机会,这么长时间的静静看着她。 如果说那次在欧洲见到她,还是那种少女般的朝气居多,那么现在……似乎还没怎么变,却又变了很多,好像那种纯真里揉进去了很多不自知的妩媚动人。 裴松溪不由想起上次握在她掌心里的,优美流畅的小腿弧度,想起那温软如奶油般的质感,耳尖悄悄红了。 她收回目光,晃了晃杯子里的酒……怎么会想这个呢,她肯定是醉了。 郁绵解开头髮,又把耳钉取下来,没注意到她凝视着的目光,笑着朝她走过去,拉她在榻榻米上坐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丝绒的盒子:「这个,还给你。」 「这是什么?」 「是……你打开看看就好了。」 裴松溪微怔,在她的目光中将盒子打开了,里面躺着一只干干净净的白玉耳坠,有些熟悉……似乎是她少了一只的那对。她曾经找过一次,以为是丢在某个角落了,没想到会在郁绵这里。 「我的?」 「嗯。」 郁绵有点不好意思的点下头。 其实昨晚就拿过来了,可是她没好意思开口,就又拿回去了。想了又想,还是觉得要还给她的,毕竟这是她的东西。 只是今晚特意给她,郁绵总觉得有点心虚。 裴松溪将小巧玲珑的耳坠握在手里,玉石的边缘被抚摸的温润平滑,她心头一动,也不知道……绵绵是什么时候拿到它的,可是她似乎能想像到,想像到她把它随身带着,偶尔摩挲时的情况。 就只是她的一只耳坠而已。 也不知她珍藏了多久。 裴松溪沉默片刻,去梳妆檯前取了剩下的那只过来,一对白玉耳坠,静悄悄的躺在盒子里,终于找回了失落的那一半,重归完整。 她喜欢这个寓意,把盒子递给她:「给你。」 郁绵微微仰起头看她,乌黑的瞳孔在灯光下闪着光:「给我了吗?」 「嗯,给你。」 郁绵噗嗤一声笑出来,把盒子放进口袋里,轻轻压好,又仰起头看她,目光中是藏不住的温隽情意:「那这是我的了。」 就跟你一样,也是我的。 裴松溪垂下眼眸,与她那清清亮亮的一双眼对视着,目光中有说不出的温柔怜惜,心里陷入无限的酸软。 郁绵似乎有些不太相信似的,手撑在茶几上,双手托着下巴,眼尾眉梢都是笑意,眼睛亮的熠熠生辉,一直看着她。
第178页 裴松溪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渐渐红了,大概是酒意上涌吧。 她的眼神也慢慢融成一弯暖暖的清泉,与郁绵长久的对视着,她捕捉到女孩粉嫩脸颊上的细细绒毛,再往下是樱花般动人的唇瓣,微微张开着,露出一点嫣红的颜色。 她有些克制不住的抬起手,指尖顺着女孩温软的耳垂抚过,缓缓遮住她的眼,声音也哑了几分:「绵绵,不要再看着我了,再看……裴姨就要亲你了。」 郁绵轻轻啊了一声,脸颊一寸一寸的红了,原本清亮干净的眼眸里渐渐氤氲起淡淡的水汽,完完整整的印着她的影子。 裴松溪盯着女孩粉嫩的唇瓣移不开眼。她心里也在剧烈的起伏着,理智和感性缠斗很久。她眼睫轻轻颤动,似是想起了什么。 过了半晌,她低声说:「对不起……吓到你了吧。」 郁绵微微偏过头,似是有些疑惑,她为什么忽然道歉。 裴松溪抿了下唇,指尖缓缓覆下,指腹在女孩纤长浓密的眼睫上轻轻拂了过去:「对不起。」 她在为三年前那次落在眼睫上的亲吻道歉。 郁绵听懂了。 那时候她明明醒了,却因为一瞬间的犹豫装作未醒的样子……直到女孩清甜柔软的吻落在她眼睫上,她的唿吸为之凝滞。 后来郁绵跟她说话,问她是否有一点喜欢,她的回答是……是没有。 一点喜欢也没有。 郁绵微微偏过头,眼泪不受控制的掉落下来。 裴松溪伸出手去,却僵在半空:「……对不起,绵绵。」 郁绵背过身去擦眼泪,可是泪珠不受她控制般的往下掉,越掉越凶,怎么也止不住。 她轻轻哽咽着:「对不起,对不起裴姨……」 或许最初就是她的错,是她不该有那些幻想的。是她打破了她们的生活,打扰了她的平静。明明最初只是想一直陪着她,看着她就好了。不该叫她知道的。 她自己知道,天地知道,山川草木知道就好了。 何必叫她知道呢。 裴松溪停在半空中的手终于落下来,她将她转过来,指腹擦去她眼上的泪珠,看见她泛红的眉眼和鼻尖,心里满是爱怜。她的手指在她脸颊上轻轻摩挲着,泪珠已经擦干,她该收手了,可是想收回来却又收不回来。 喜欢她就真是个错吗? 不喜欢她,一切会更好吗……大概也不会吧。只会让她如此刻这么伤心。 她不想让她伤心了。 如果喜欢她真的是罪过,是错的,就让她一个人承担就好了。 裴松溪左手环过她肩膀,将她揽入怀里:「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不要伤心了,好吗?」 这不是她第一次这么抱着她,却是第一次,近乎情人之间的拥抱。 郁绵被她揽在怀里,先前的三分委屈渐渐淡成了一分,她轻声说:「……我刚刚不是在生你的气。」 裴松溪抬手抚摸着她如缎的柔软长发,声线缱绻温柔:「我知道……我都知道。」 郁绵轻轻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了。 裴松溪抱着她的手臂是微微用力的,似是要将她禁锢在怀里的姿势。 她们的曲线是完美契合的,紧紧的贴在一起。就连……就连那绵绵起伏的温软丰盈……感觉也是紧紧相抵的。 那是一种全然陌生的感觉,她手臂更收紧一些,似乎是想要更多。可是理智告诉她这是不对的,毕竟……绵绵也没有类似的意思。 除了那次,说要亲亲才起来,可那分明是一副孩子气的口吻,跟以前一模一样。就连昨晚,昨晚她们靠的那么近,她只要一低头就能亲吻到她,可是绵绵只说要她抱抱她就可以了。 她心底其实有些期盼着郁绵更主动一点,给她一点暗示……或者直接打破这种状态。 毕竟她的理智时时刻刻告诉她这是错的,这是不对的。 就像昨晚看照片的时候,她很想……想揽着她白皙的细颈,温柔啄吻。可是……可是她们才刚刚一起把那些照片看完,一张一张翻过去。 她看到绵绵是怎么从一个温软的小姑娘长成现在的动人模样。那么清晰的成长轨迹,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提醒她不该如此,不能如此。 又教她如何能……能主动去亲吻她呢。 裴松溪轻轻咬了一下嘴唇,轻轻舒了一口气。 她终究还是没有亲吻她,只将她紧紧拥在了怀里。 难道……难道只有她会想吗,会有那些无法迴避的欲望,绵绵对她……到底在亲近依赖之外,有没有一点情人之间的爱慕呢? 她不知道,她渴望能得到更多的印证,再多一点点就可以了。 第88章 88 郁绵跟着裴松溪走进裴家客厅的时候, 丁玫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一看见郁绵就站了起来:「这……绵绵回来了啊?」 这惊讶里分明是有几分欣喜,郁绵朝她笑了笑:「丁阿姨。」 丁玫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这孩子, 怎么好多年都不回来啊!可别不是还记仇吧?」 郁绵弯了弯唇角:「没有的,您放心。」 丁玫当年似乎是语气不善的对她说过话,那时她还不懂是为什么, 后来她知道了裴林茂的事情, 觉得人之常情, 也谈不上记恨了。 丁玫笑眯眯的看着她,忍不住说裴松溪:「松溪, 这事说起来还是你的错,我听林默说,这孩子有三年都没回来过。你说你,怎么就能由着她的性子满世界跑呢!」
第179页 裴松溪怔了一下,才低下头:「嗯,我的错。」 郁绵笑着岔开话题:「林默叔叔在家吗?」 「在在, 在楼上,你去叫他吧,他可惦记你了。」 「嗯,好。」 郁绵偏过头朝裴松溪笑了下,才咚咚的跑上去,背影轻盈欢快。 裴松溪看着她的背影, 有些出神。 丁玫进厨房端了一盘水果出来, 还在说教:「你啊, 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跟个比你小这么多的孩子置气,忍心把她留在外面三年啊。我听说,她跟她家里人也不亲,也很少回去。一想想,她一个人在外面……哎,松溪,你也真是。」 裴松溪垂眼眼眸,浓密乌黑的眼睫在眼睑上投落淡淡的阴影:「是……我的错,是我待她不够好。」 丁玫还欲说些什么,裴林默已经跟着郁绵一起下楼,一边大声念叨:「我的天,当年那个小豆芽怎么长这么好看了!你说,现在是不是有很多男孩子在追你啊,你喜欢哪个,小叔叔帮你看看!」 他话音才落,就感觉到客厅里有一束锋利尖锐如箭的目光投过来。他看过去,正好对上那双黑亮沉静的眼,吓了一跳:「裴松溪裴女士!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裴松溪微抿唇角,声线冷淡:「嫌你吵。」 「绵小丫头回来,我开心不成啊?」 「不成,跟你没关系,再吵就把你扔出去。」 裴林默:「……」 好好的,他怎么忽然就被针对了?到底是哪句话说错了吗! 冷漠无情的女人! 他在心底吐槽她千千万万次,奈何人怂胆小,在沙发上坐下了,摸了摸鼻子:「就知道欺负我。」 裴松溪没搭理他,往边上挪了挪,让郁绵坐她旁边,看到她牵起的唇角和憋不住的笑,忽然很想再欺负欺负这缺心眼弟弟。 自从裴天成也去世后,家里的佣人就被丁玫辞去了大半。她是个知道享受生活的人,除了一心培养裴之远,剩下的心思就在给裴林默介绍对象这件事上。 在饭桌上,丁玫继续催促他:「林默,我上次给你介绍的姑娘怎么样?」 裴林默嘆气,把碗放下了:「大嫂,这件事我说过的,我们搞艺术的,放荡不羁爱自由。婚姻是牢笼,我现在没有这个想法。」 「什么没有这个想法,你都多大了?」 「我我我……我比她还小三岁呢!」裴林默指了指裴松溪,低下头嘟囔,「你怎么就盯着我不放啊,柿子就挑软的捏。」 丁玫被他说的语结:「你……」 裴松溪淡声:「你怎么知道没有。」 这一言既出,四道视线都落到她身上,连持重内敛的裴之远也惊掉了筷子:「姑姑,你谈恋爱了?」 天知道,这么多年,他真的担心自己姑姑清心寡欲的要出家了! 裴松溪垂下眼眸,把碗里郁绵给她夹的鱼肉剔掉刺,又夹回她碗里,才轻描淡写的说:「你慢慢猜。」 众人:「……」 这什么玩意,见到吊人胃口的,没见到这么吊人胃口的。 唯有郁绵低下头,耳尖红红的,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绵丫头,你笑什么?」 「你不会早就知道吧?难不成你见过她对象?」 「说说看,长得怎么样?我就好奇啊,到底是什么人才能制住你裴姨这么一个女魔……呸呸呸女神仙!」 他们狂轰滥炸,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郁绵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今天看起来不是一个适合谈这种问题的时间。 她和裴姨……她们之间似乎还没到那一步,现在就说这些似乎太早了。 裴松溪自然看出了她的为难,轻而易举将火力分走,沉静冷淡的目光一掠而过,眼底藏着隐隐的威胁:「你们对我的事情,原来这么好奇?」 丁玫先低下头去:「咳咳……没有没有。」 她还等着裴松溪帮她订那只全球限量的包包呢!她不好奇,一点也不好奇! 眼见着拥有发言权的领头人已经沉默,两个大男人也默契的保持了安静,不敢再挑衅她了。 郁绵忍着笑,简直要忍不住了,等吃完饭,她拉着裴松溪到院子里,大声笑出来:「你好兇哦!」 裴松溪在暮色中摘了支海棠递给她,眼眸里是温煦似水的笑意:「吓到你了吗?」 郁绵得意的抬起下巴:「当然没有!你就是个纸老虎!」 裴松溪低下头笑:「只有你敢这么说。」 郁绵低下头去闻海棠花香,眉眼沉醉,恬静温柔。 裴松溪始终含笑看着她。 没多久,裴林默在窗边叫她们:「进来进来,打麻将了!大晚上的在院子里说什么悄悄话呢!这两个人还真是,总搞些小秘密!」 裴松溪淡淡一挑眉:「你今晚钱包不想要了。」 「谁怕谁啊!来战!」 「幼稚。」 等坐下来,郁绵才好奇的偏过头:「裴姨,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裴松溪没说话,裴林默先把话接了过去:「就有一年过年呗。大家都很无聊,打麻将三缺一,就把她也教会了。她也是坏,叫她给你打电话,死都不打……裴之远你拉我做什么!」 裴之远朝他使眼色,裴林默顺着他目光看过去,下一秒就看见裴松溪低沉如水的脸色,暗叫一声不好,今晚怕是彻底惹恼女魔头了。
第180页 他赶紧闭嘴,可是已经晚了,单方面的虐杀开始了。 开局之后,裴松溪连赢三把,随后开始进入观战状态,自己也不开牌,疯狂给坐在她下家的郁绵餵牌。两个小时打下来,除了丁玫开了一牌,剩下的全是郁绵一人开了。 裴林默输的血本无归,他苦着脸:「姐,姐,我错了。您能高抬贵手,好好玩吗?」 裴松溪淡淡睨他一眼:「不能。继续。」 郁绵忍不住笑出声,想为他说句话,却她又喜欢看裴松溪欺负人的样子,就偏过头看着她笑,眉眼间是融融的暖意,眼眸里藏着深深的情意。 她刚收回目光,就感觉到桌下有只手伸过来,轻轻抓住了她的手,随后握了握她左手指尖,这是……裴姨吗? 裴松溪目光仍然看着桌面,却悄无声息把她的手牵过去,放在她膝盖上。 就像那次在永州大学的报告厅里,她也这么把她的手放在她膝头一样。 郁绵的脸颊倏忽变红了,她低下头,装作一副认真看牌的样子,可是心思却全然不在牌面上了,关注点只在桌上那只纤长有力的手上——要出牌的时候会松开手,可是下一秒又落回来,带着薄茧的指腹在她手背上反反覆覆摩挲着,又酥又痒。 她快要无法思考了……她没想到,裴松溪怎么会这么大胆,就在桌下这么牵着她的手。 他们都在旁边啊,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啊…… 她越这么想,脸颊越发烫,连耳尖都红透了。 丁玫注意到了她的异样,站了起来:「热坏了吧?我说怎么这么闷,窗户都没开。」 郁绵立刻心虚的收回手,因为动作太急把麻将都碰掉了,还没走几步的丁玫停下脚步,有些狐疑的问:「怎么了?」 「没……没事。」 她有些微微的恼怒,偏过头去看裴松溪,那人还是冷清淡漠的样子,对上她的目光才笑了三分:「就到这里吧,今晚不打了。」 裴林默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哀嚎着去数他输了多少钱,丁玫在跟裴之远说些有的没的,好像是给裴林默介绍对象不成,转而想给儿子安排上了。 裴松溪拉着郁绵悄悄上楼:「今晚就不回去了,太晚了。」 郁绵脸颊还红红的,在灯光下嗔嗔的瞪她一眼,等到了楼上,站在裴松溪房间门外,才轻声说:「你刚才……」 裴松溪伸出手点了下她鼻尖:「吓到你了?」 「……也不是。就是你……」 「好了,对不起,是我错了,抱歉,别生气。」 是她没忍住……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她越想克制,就越难克制。尤其是绵绵含笑看着她的时候,她就会想牵她的手,将她揽入怀里,甚至…… 她似乎总是情难自禁。 裴松溪在心底轻轻舒了一口气,对自己的状态感到很陌生,这是一种近乎失控的感觉,以前从未有过。可是今晚是她做错了,还没跟家人摊牌的情况下,她不能这么对她的,她要把控好两个人间的距离。 幸好还只是牵手……她还没做出别的事情来,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了。 郁绵被她道歉的话逗笑了:「你这么严肃做什么啊?怕我生气的话就哄哄我。我……我今晚想跟你一起睡,可以吗?」 裴松溪愣了一下,旋即低下头,错开她的目光,嗓音有些干涩:「……不行的,绵绵。这是在家里,我们……」 而且,她到底知不知道,现在她要跟她一起睡,这意味着什么? 郁绵皱了皱眉,小声问:「为什么不行呀……他们都在楼下呢,我偷偷的,好不好,明天早早就出来?」 裴松溪轻咳了一声,迅速往门后退了一步:「我……我年纪大了,睡眠不好,要一个人睡。晚……晚安!」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郁绵站在走廊上,又好气又好笑:「裴西西!」 真是年纪大了……刚刚在客厅里还敢偷偷牵她的手,那么大胆的样子。现在她一问她能不能一起睡,就紧张的关上门,好像生怕会发生点什么。 真的是,叫她不知道说她什么好! - 第二天早上,在裴家吃完早餐,裴松溪开车回去。 路上,郁绵始终偏过头,看着她微笑,目光是有些戏嚯的。 裴松溪正襟危坐,全然一副专心开车的样子,刚好一路绿灯,她只目视前方,装作没意识到她的打量。 等到了家,郁绵刚刚下车时,就接到导师的电话。 她低声说着些什么,裴松溪静静听了片刻,隐隐约约听到她问截止日期是什么时候,具体要做什么。 不多久,郁绵挂了电话,看着她的时候,分明是有些犹豫的:「……导师那边有任务要做,是个很着急的项目。我是负责人,现在对方忽然决定提前结项验收,我要回去了。」 裴松溪也愣了下,先前隐隐的猜想成了真。过了几秒,她才问:「什么时候走?」 「今天就要过去,我现在来买机票。」 「嗯……我送你去机场。」 郁绵原本计划在明川待上一周,没想到才回来三四天,就有了新的工作安排。她回房间收拾行李,很多东西还放在行李箱里没有拿出来,现在又原模原样的带回去。 她很快就把行李收拾好了,查了查机票,订了最近的一班,离登机还有几个小时。她坐在房间里出神,想起裴松溪片刻前的神情,好像也是有些失落的,但是一闪而过,很快就消散了。
第181页 她说她要送她。 如此而已,没有一句挽留的话。 她为什么不留她呢,她会想她留下来吗? 郁绵有些失落。 这一次她回家,多多少少是感觉到一些变化的。裴松溪待她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在桌子下偷偷牵她的手,不加掩饰的亲昵,还有那晚……她声音喑哑的说,再看就要亲她了…… 可是终究还是没有亲的,只是一个拥抱罢了。 这让她感到有些茫然。 毕竟那次在永州,裴松溪只说了来接她,来等她回家。除此之外似乎再没什么了。 她有时都怕是她想错了。她们之间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比以往更亲近些了。但她不敢打破这种平衡,总希望从她那里获得更多的印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郁绵轻轻舒了一口气,将凌乱的心绪压下去,提着箱子下楼。 裴松溪在客厅里等她,看她下楼,过去帮她提箱子,低声问:「没有东西落下的吧?」 郁绵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却追随着她的背影。 有东西落下了…… 把你落下了,我的心也落下了。 裴松溪开车送她去机场,站在大厅里,忽然觉得这场景很有些熟悉……像极了以前她下定决心,要让郁绵不再依赖她的时候。 她让她参加夏令营,她决定不陪着她去永州大学。 那两次,她都是这么站在原地,看着她走远的。 画面惊人的一致,时光渐渐的重合。 郁绵刚取完登机牌,看了看航班时间,也不早了……可是她很不想走。 裴松溪温声跟她叮嘱:「到了之后给我打电话。」 郁绵点头,等她说完了,才问她:「你会想我吗?」 裴松溪顿了一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注意身体,按时吃饭,做事情不要太拼命。有问题的话联繫我,我让人安排一下……你安心忙自己的事情。」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她不能给她束缚,也不敢成为她的牵绊。哪怕心底有种声音在疯狂叫嚣,叫她挽留她,或者不管不顾的跟她一起过去,可是……可是这是不对的。 郁绵沉默了一会没说话。 在分别之前……她为什么还要这么冷静理智呢? 她抿了下唇:「那我还可以回家吗?」 「回家?」 「回你身边。」 裴松溪摸了摸她的脸颊,低声说:「你安心做你想做的事情……等你闲暇,我去看你。」 郁绵缓缓点了下头:「那说好了。」 裴松溪嗯了一声:「好了,时间不早了,走吧。」 郁绵低着头,忽然把手上戴着的那串佛珠还给她了,轻声问:「有句话说,佛度世人,我度你。你听过吗?」 裴松溪一怔:「绵绵?」 郁绵朝她笑了笑,把那串佛珠戴到她手上:「这个还给你,你的心跟我走就行了。」 裴松溪垂下眼睫,手腕上那串原本属于她,却又数年不见的紫檀木佛珠,现在又回到她身边。 她心念如潮涌动,看着女孩澄净眼眸里不加掩饰的炽热情愫,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下一瞬,郁绵踮起脚尖,温暖柔软的嘴唇从她眼睫上轻轻拂过,一触即过,如风一般。 她的声音也是那么低柔的,近乎情人呓语般的喃喃。 可是她听见了。 她听见她问她:「你种下的玫瑰已经盛开了,你什么时候来摘她呢?」 心脏在那一瞬间被击中。 回忆汹涌而来,光阴倏忽而至。 原来十余年的时光, 只是等待一朵花开的时间。 第89章 89 每个月底, 都是例行的月度工作汇报会议。 先前每次开会,众人都战战兢兢的,担心会突然被质问, 只是这次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一向严苛到不近人情的裴总竟然没有提出问题,始终若有所思的低着头, 盯着自己的手腕, 像是在看着什么。 秘书察觉到大家投来的目光, 在旁边小声提醒她:「裴总?」 裴松溪回过神,秀致的眉梢微微蹙了蹙, 似是因为被打断沉思而有所不满,她抿了抿唇,轻轻点了下头。 等会议结束,会议室里的人都走完了,她还坐在原先的位置上。 日暮晚照洒落进来,光晕优美, 将她落在地上的影子也拉的格外长。 秘书整理完会议稿,一抬头看见她还在,愣了下:「裴总?您还不下班回家吗?」 裴松溪怔了一下……回家,前几天绵绵在家的时候,她都是提前回去,只要一想到回家就能见到她, 总感觉有一种神奇的吸引力。可是今天绵绵已经走了。 她没有挽留她。 她不敢, 也不能。 秘书看她恍惚出神, 又轻声问了一句:「不好意思……裴总,请问你这边还有别的安排吗?我女朋友来看我了,我……我想早点回去。」 裴松溪愣了下,忽然站起来:「好,你可以下班了。回去之前先帮我订张机票。明天……不,今天的。」 秘书没反应过来:「您最近有工作行程安排的吗?」 裴松溪低头笑了下,指尖轻轻转动着手腕上的佛珠:「去见一个人。」 秘书被她笑容晃了下眼,她跟着她当秘书已经有好几年了,还是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过这么美好的笑容,在夕阳余光里显得格外温柔。
第182页 她忍住好奇八卦的念头,给她订票:「裴总,没有今天的航班了,只有明天的了。」 「那订最早那班。」 「可是那班在凌晨,您夜里十一二点就要过去。」 裴松溪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天空上洁白的飞机线:「嗯,就那个。」 秘书有些讶异,但没多问,很快就把票订好。 裴松溪轻轻舒了一口气:「这几天有签字的事情找魏总。我会跟她说一下。」 「您最近几天都不回来吗?」 裴松溪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再看吧。」 - 郁绵刚刚做完项目结项工作,她飞回来当天就通了个宵,将以前做的建筑设计图和分析报告整理好了,也幸好同伴们已经提前开展工作,所有的材料在两天不到的时间内就准备完成,交给了老师。 她跟两个同门同学住在同一个社区,正好同路回去,每个人手上都抱着厚厚的一摞资料,眼下是重重的黑眼圈,但神情雀跃,在聊着刚刚结项的项目。那是个为当地贫穷社区设计的住宅房,收留了很多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和老人。 郁绵也有些困了,迎着日光轻轻打了个呵欠,眼眶酸酸的,涨涨的,太阳穴也有点疼。 直到她的目光无意中撞到站在夕阳余晖下的一道人影,整个人都愣住不动了,原本就发涨的眼睛更酸了,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这么看着她。 两个同学还在说着话,见她停下来,问她怎么了。郁绵没说话,直接把手上那摞资料放到男生手上,就朝着不远处那个人飞跑过去……直到走到她面前,离她有三米的距离时,却多少多了几分近乡情怯的情绪,她停了下来,只定定的看着她,似乎怀疑这是她的错觉。 ……她明明在机场的时候,都没有挽留她的。 裴松溪对她招招手,唇角弯弯:「不认识我了?」 郁绵抿了下唇,站在原地没动,等她走了过来,才轻声问:「裴姨……你怎么过来了啊?」 其实她刚刚就在想要不要再飞回去看她,因为她没等到她的答案呢。可是又感觉这样来回太匆忙,她才回去又回来,好像逼她太紧了。 只是没想到她过来了,没想到她就在这里。 她也跟她一样,这么想念她的吗? 裴松溪抬起手压了压她发顶:「想来,所以就来了。」 抱着资料走过来的男生说会帮她放好资料,女生则惊讶的看着裴松溪:「哇,郁绵,你姐姐好漂亮。」 郁绵怔了下,刚想说不是姐姐,就被人轻轻牵住了指尖。 下一秒,她听见裴松溪温柔含笑的声音:「不是姐姐。是追求者。」 咚咚,咚咚。 那一瞬间,她感觉心里有只小鹿要跳出来了。 同学看着她们的神情里明显多了些暧昧,再往下落到她们交缠的指尖上,走之前对郁绵眨了眨眼睛,示意她厉害。 郁绵耳尖发烫,脸颊也红了,站在夕阳光影里,渐渐感觉掌心有些出汗:「你……你说什么追求者啊。不要开玩笑了。」 裴松溪凝视着她泛红的耳尖,一向冷清白皙的脸颊上也晕染着浅浅绯色:「我……我刚刚这么说,你会生气吗?」 郁绵抬起头看着她,有些惊讶的睁大眼睛:「怎么会!」 裴松溪唇角慢慢牵起:「不会就好。」 「那你为什么要说……是追求者啊?」 为什么不说是女朋友呢,她喜欢女朋友这个称唿,想起来心里就会觉得甜蜜。 「因为这样,主动权在你啊。」 女孩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睛:「为什么?」 裴松溪也顿了下,有些不好意思的别开眼:「你可以接受我的追求,当然……也可以拒绝。被追求的,被喜欢的,是被捧在掌心里的人。」 郁绵盯着她嫣红饱满的唇瓣,每听她说一句,心跳就加快几分,她没想到她说是追求者,原来是因为这个理由。 她按住胸口那只小鹿:「那我可以现在就答应你吗?」 裴松溪看出她有些茫然又呆愣的样子,感觉可爱透了,轻轻捏了下她脸颊,失笑着说:「你不要这么快答应我,绵绵。」 在机场候机的时候,她总想起郁绵以前离开家,离开她身边的场景。她想起她孤身在外求学的三年……不,或许加上在永州大学那两年,原来五年时光都过去了。 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弥补她才好。 她想让她被追求,被偏爱,被捧在掌心里认真对待。 郁绵过了一会才低下头:「嗯,那好吧。其实我想现在就答应你的。」 裴松溪笑她的傻气,也爱她的纯情坦诚,这种一眼就能看的到底的纯真,在感情里热烈纯粹,绝无一丝保留,恨不得将自己的一颗心都捧给爱人。 她牵她的掌心里也有些冒汗,忽然发现自己来之前很匆忙,还没想到要做什么,比如带她去哪里吃饭……她可真不是一个称职的追求者。 郁绵好不容易收敛心绪,看到她有些出神的样子,忍不住笑出来:「追求者一号,我今晚有空,你有什么安排?」 裴松溪想了下:「绣年和她太太出国度假,就在附近,我们去找她吃个饭吧。」 郁绵听到『太太』两个字,心头一跳:「嗯,好。」 她叫车的时候,裴松溪正在给纪绣年打电话,她近乎下意识的去听她在说什么……隐隐约约听到她的名字,又听到她说……在一起了。
第183页 郁绵忍不住笑……这岁数大了的人,明明刚刚说的是追求者,现在又说在一起了。 纪绣年和周琅就住在不远的度假公寓,她们每年夏天都会过来度假,因此买了一栋三层的别墅,风格大气,配有网球场和游泳池,花圃里种满了花。 纪绣年就站在花圃边浇水,听见脚步声就往外看:「松溪,还有好久不见的小郁,你们好啊。」 郁绵好久没见她,有一点拘谨的跟她打招唿,忽然有些为难,叫纪阿姨还是……纪姐姐好呢。 哎……现在都好乱啊,她以前就叫魏意她们姐姐,毕竟她那时才大学毕业不久,也比裴松溪年纪小。可是眼前的人似乎比裴姨岁数大,但是叫阿姨的话,似乎又降了个辈分——她现在是裴姨……不不不,是追求者一号的未来女朋友了啊。 裴松溪看着她笑:「不叫人吗?」 郁绵:「我……」 纪绣年过去给她们开门,笑着接过话:「等以后再看看叫什么好了。」 郁绵脸一红,看了裴松溪一眼,又很快低下头。 ……怎么感觉她的朋友早就知道了呢。 裴松溪轻轻牵住她指尖,跟纪绣年一起往里走:「周琅呢?」 说及这个名字,纪绣年抿唇笑了笑,眉眼更温和:「中午闹了会,说累了,下午在补觉。你们在客厅里坐会,我去叫她。」 至于是闹了什么,她就没再说了。 郁绵坐在这里,有些好奇,却不好意思到处看,就垂着眼眸看自己的脚尖。 裴松溪笑她:「紧张什么?」 郁绵抿了下唇:「……你都没跟我说,就带我过来这里。来见你的朋友,我都没有准备的。」 裴松溪点点头:「嗯,是我考虑不周到。」 她只是想来看看,爱人之间是如何相处的。她……虽然比郁绵年长这么多,可是在感情一事上毫无经验,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她。怕不尊重她,怕冷落她,怕言行不当冒犯她。 她在想着要不要等会直接带郁绵回去,楼梯上已经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 纪绣年走在前面,身后那人牵着她的手,极为明丽动人的样貌,哪怕有了岁月流逝的痕迹,也仍然艷光四射,眉眼飞扬。 她笑着跟裴松溪打招唿:「裴总,金屋藏娇这么多年,可算捨得带出来给我们看看了?」 裴松溪跟她不熟,但也商场合作的交情,只笑而不语。 纪绣年轻轻握了握周琅指尖:「别吓着人家小姑娘。」 周琅似笑非笑的看回去:「好,听你的。」 郁绵偷偷看着她们紧紧牵在一起的手,她知道她们结婚很多年了,可是现在看起来还像热恋期的情侣,目光中是热烈的情愫,明晃晃的,不加掩藏的。 饭后,时间还早,周琅建议说打两局桌球。 郁绵还不会打桌球,上次见到别人打桌球,那还是很多年前在裴家,裴林默非要折腾的。她还记得那时候他被裴松溪收拾的好惨,也记得自己是说过想学的。可是这么多年来学业太忙,她没有机会学了。 裴松溪看出她的犹豫,轻声问她:「不喜欢?」 郁绵摇摇头:「也不是不喜欢,可是我不会。」 裴松溪在她额头点了点:「我在呢。我教你,怕什么。」 郁绵眨了眨眼睛:「那我要是学会了,又打的很棒的话,可不可以要奖励?」 裴松溪迎着她亮亮的瞳光,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当然可以。」 郁绵弯了弯唇角,笑意有些狡黠:「好哦,那我们一言为定。」 她们打的美式9球,分为两组,轮流击球。规则也简单,击球顺序从1号到9号,最后击中9号球落袋的一组胜利。 纪绣年先开始,动作优美,第一击就入袋。 裴松溪在低声跟郁绵讲解动作,可是讲是一回事,上手又是另外一回事,最先两次轮到她们一组时,她总是击了个空球,一双秀气的眉轻轻蹙了起来,盯着桌上的球,一言不发,认真到有些倔强。 周琅笑她:「小姑娘,你不要太急,也不要生自己的气。别把自己给气坏了。」 郁绵正专注的看着裴松溪的动作,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她做事的时候总有一种痴劲,对学业如此,对今晚……她心心念念的奖励也如此。 裴松溪击球的动作非常随意,但拿球桿瞄准球的时候眼神却陡然变得锋利尖锐,冷静淡漠。她抿紧唇瓣,只轻轻一敲,一连将两球击中入袋。 郁绵原本是在看球的,可看着看着又忍不住看她……原来她是这样的吗,打球的时候是这样,跟别人谈项目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可她从来没对她这样。 裴松溪放下球桿,看她有些出神的样子,笑着问她:「怎么了?」 郁绵收回目光:「没事……我就是看愣住了。」 裴松溪轻轻笑了笑,看出她一心惦念着要奖励的事情,于是等再轮到她们这一组的时候,干脆从后面圈住她,左手按着她左手,右手按着她的手在球桿上:「别担心。我们会赢的。」 郁绵没想到她会当着别人的面,就这么虚虚将她圈住了,带着她打球,脑子里嗡的一声差点乱掉了,要不是这几年满世界乱跑让她心智成熟不少,这一刻怕是要不好意思的钻到桌下了。 可即便如此,她的耳尖也红透了,隐隐约约感觉到她温柔轻缓的鼻息落在她后颈上,激起一阵浅浅的战慄,随着那唿吸舒起缓下,她的心也跟着提起又放下……也不知道多久,球进袋了。
第184页 裴松溪笑着在她耳边说:「好了,你赢了。」 不是我们赢了,而是你赢了。 原来她记得的,她说赢了要有奖励的。 纪绣年和周琅早就站在一边,眉眼间是戏嚯的笑意:「好了,我们三个都输给新入门的小菜鸟了。」 郁绵脸红,装作没听懂她们的调侃,还是裴松溪笑着接过话:「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今晚就不玩了。」 「你们要回去吗?」 「我看看住哪儿。绵绵是跟人合租的公寓,我过去不太方便。」 「那就不要住酒店了,家里有好几间客房都空着,就住这里吧。」 裴松溪看郁绵:「不回去可以吗?」 郁绵点点头:「我都可以。」 纪绣年去找管家安排房间,周琅也自觉主动的让出空间:「你们可以再学一会,我先走了。」 房间里忽然就只剩她们两个人,瞬间安静下来,连唿吸声似乎也变得清晰可闻。 郁绵的耳尖还在烫着,明明今晚是作弊了,可是她决定还是要兑现奖励:「我赢了,我可以说我的条件吗?」 「嗯,什么条件?」 「你靠近点,我要小声告诉你。这接下来的一分钟,你要听我的。」 裴松溪靠过去,微微低下头,她今天踩着一双十厘米的细跟高跟鞋,而郁绵只穿着白色帆布鞋,比她矮上好多。 她不得不仰起头,看着那唇线优美的嫣红唇瓣,忽然踮起脚尖,声音也压的很低:「我、我要亲你。」 「绵……唔……」 那一瞬,女孩温暖柔软如花瓣般的嘴唇就轻轻覆了上来,她下意识闭上眼睛,在裴松溪唇瓣上小心翼翼的啄吻了一下,又一下,似乎在玩某个极为有趣的游戏。 动作是那么轻,那么温柔的,又是小心翼翼,令人怜爱的。 裴松溪也渐渐闭上了眼睛,她没有说话,只轻轻揽住了她,不敢用力。她没有动,静静感受着唇瓣上传来的温度……明明是那么温柔的,却好像能烫到她心底。 可是三十秒还没到,郁绵就踮不住脚了,往后退了一步,提前结束了这个轻柔的吻。 她又气又难过:「你太高了……还没到三十秒呢,我……」 裴松溪也愣了一下,过了几秒才轻轻笑出声来,她神情依旧温和沉静,唯有耳尖那点绯红泄露了她的情绪。她低下头,轻轻吻了下她额头:「需要我教你吗?」 「……嗯?」 「你刚刚应该扯着我的衣服,或者说,让我低下头来,或者说……」 她的话还没说完,下一秒就揽住了郁绵的腰,把她抱上了撞球桌上,未完的话淹没的含煳不清:「……像这样把你抱到桌上,然后让我亲亲你。」 她的回吻来的太快,郁绵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她渴念已久的嫣红唇瓣落下来,碰到她的那一瞬,她整个人都要晕厥过去。 原来……原来被裴姨主动亲是这样的……感觉吗? 明明还是刚才那样,唇瓣贴着唇瓣的动作,可是那一会她只是紧张又雀跃,这会却感觉胸口揣了只小兔子,在她心头乱撞,撞的她不知如何是好,只紧紧扯着她的衣角。 裴松溪只亲了她一瞬,就往后退了一步,有些艰难的开口:「我……在这之前,绵绵,你要更了解我一点,我不是个好人。你知道的,我不温柔,很多人觉得我淡漠无情。」 郁绵伸手抱住她,脸颊很红,声音却笃定:「不!你才不是!」 她的瞳孔里盛满了信任的亮光,唇瓣还隐隐泛着一点被她亲过的水光感,诱惑着她再次亲下去。 她是热烈直白的火焰,是春风明媚的三月,从她漫无边际的冰原上席捲而过。 又像是枝头青果,每一滴露水都是清澈动人的,多么青涩纯情的诱惑。 裴松溪忽然说不话来,只盯着她粉嫩的唇瓣,理智早已藏匿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她低声喃喃:「那,让我亲亲你,让我亲亲你……绵绵。」 她的唇瓣再一次覆上时,不再是刚才那两次浅浅的触碰了。 这个吻开始渐渐失控,她的舌尖攫取到一点格外绵软香甜的滋味。那一处温软小巧的触感,触碰到的那一瞬,她的唿吸都凝滞了,只轻轻的,轻轻的覆上去。 如蜜似糖,诱人深陷。 她们的唿吸渐渐乱在一起。 郁绵忍不住颤抖起来,明明是个很温柔的亲吻,她却感觉每个神经末梢都触了电似的,她下意识把自己交给她,彻彻底底的。 她偷偷睁开眼睛看她,能看见裴松溪也正无限温柔的凝视着她。 她的眼睛里有旋涡,吸引着她无限下坠。 裴松溪察觉到她的凝视,轻轻松开了她,郁绵有些不解的看着她,眼神里是满满的控诉。 裴松溪沖她笑了笑,把手腕上的佛珠摘下,她靠近她耳边说话,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情愫:「绵绵……我不想让神明看见我亲你。」 下一瞬,她的唇瓣再一次覆上去。 有如烈火燎原。 第90章 90 是夜, 纪绣年安排了两间客房。 大概是顾忌到小姑娘面子薄,她跟周琅都对两人绯红的脸颊视若未见,说了几句话就道了晚安。 郁绵站在房间门口, 看着对面的裴松溪,原本是想说跟她一起睡的,可是这是在别人家, 她只轻声说:「晚安了, 裴姨。」
第185页 裴松溪笑了笑, 耳尖还沾了点绯意,目光温柔似水:「明天有事忙吗?」 郁绵摇摇头, 乌黑澄亮的眼眸光芒熠熠,微微仰起头看她:「不忙,那个项目没有意外的话可以结项了。」 而且你在这里……就算有事忙我也要请假的。 裴松溪轻轻点了下头:「那,晚安,绵绵。」 说完她往后退了一步,将房门关上了。 ……真的是, 都跟她说过不许再这么看着她了,她会……失控的。 郁绵看着紧闭的房门,抿唇笑了:「什么嘛……刚还那么撩人,现在又……现在又这么冷淡。」 她一想起刚才……刚才裴姨一把将她抱到桌上,靠过来亲吻她的样子,就感觉脸红的发烫。 撩人的声线, 好闻的香味, 还有那柔软饱满的嘴唇, 那么温柔的轻吻着她,含住她的舌尖……而后那个吻变得馥郁浓烈。直到她们唿吸都乱了,靠在彼此的肩头,静静的喘息好久…… 郁绵抬起头,揉了下脸,不敢再往下想了。 再想她要睡不着了。 她看着那紧闭的房门,无声的牵起唇角,也把门关上了。 - 翌日。 郁绵醒的很早,梳洗之后开门,才发现对面的房门已经开了,裴松溪就站在窗边,似乎就在等着她。 郁绵还没走过去,她就已经转过身来,笑着问她:「今天去骑马好不好?」 「骑马吗?」 「嗯,还记得那时候暑假去过的吗?」 裴松溪朝她走过去,摸了下她微微翘起的发梢:「你当时骑了一匹小马,叫荔枝冰沙,还记得吗?」 郁绵揽住她指尖,轻轻晃了晃:「当然记得。」 那是十几岁的暑假,她还记得裴松溪穿越过大半个马场向她而来的样子,当时想不出来形容词,就觉得英姿飒爽……现在想想,或者可以说御气满满,撩的人脸红呢。 「那去不去?」 「去,不过好久没骑了,希望我还会,昨天桌球都不会,都是你让我赢的。」 裴松溪牵着她往前走。 那是因为,我想让你赢啊。 楼下,纪绣年和周琅正在喝咖啡。 纪绣年笑着问:「休息的还好吗?」 裴松溪点点头:「挺好的。绣年,今天你们有安排吗,要不要一起去骑马?」 周琅眼睛一亮:「好好好,去,我想去。」 纪绣年含笑看着她:「好,去。」 马场稍有些远,到的时候已经接近十点。 裴松溪带着郁绵挑马,仍旧是挑了一只性情温驯的小马驹,非常适合初学者。 等工作人员拿了马具过来,裴松溪照旧要蹲下来,被郁绵一把按住肩膀:「……裴姨!」 裴松溪抬起头朝她笑了笑:「没事。」 她解开护膝的带子,绕过纤细优美的小腿,再给她繫上了。 跟暑假那时候一模一样。 郁绵脸红:「……我那时候还小,现在长大了。」 裴松溪已经站起来,靠近她耳边笑:「可是现在,我是你的追求者啊……绵绵。要是不努力一点,你被别人骗走了怎么办呢。」 郁绵抿了下唇:「我才不会被骗走的。」 裴松溪撩了撩她的长髮:「我知道。」 可她就是想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 纪绣年和周琅也已经穿好马具,周琅原来也是个新手,其实不太会骑马,西班牙教练正在跟她讲解姿势和动作要领,她偏过头听着,神情认真。 郁绵也过去听,这次没要裴松溪陪着:「裴姨,你去玩你的好了,我跟着教练学。」 裴松溪和纪绣年对视一眼,都笑了:「那你们慢慢学,注意安全。」 郁绵竖起手臂,比了个努力的手势:「我今天肯定学会!」 裴松溪点点头,翻身上马后便牵动缰绳,马蹄哒哒的往远处奔去。 郁绵看了会她的背影,又很快收回心思来听教练的讲解,重新上马的时候感觉是很陌生的,不过来来回回练了几圈,总算能自己骑上一段距离了,看来以后要常过来玩才对。 周琅也渐渐入门,骑在马上,眺望着远处日光下那道人影:「一眨眼……都这么多年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只知道工作,做到最好,做到极致,然后回头找到那个人,让她知道,她错了,她不该放弃我的。」 郁绵愣了一下,轻声问:「你说的是……纪阿姨吗?」 周琅也笑:「不用紧张。我跟她和好很久了。就是曾经,我把她弄丢了十六年……我知道,你比我勇敢,你走了很远很远的路,依旧选择了回来。」 郁绵怔怔,片刻后才笑了:「或许我比你幸运一点点。」 两人说着话,裴松溪和纪绣年已经绕回来,问她们学的怎么样。 郁绵点点头,笑容骄傲明亮:「教练说我学的很不错!」 裴松溪下了马,凝视着她,眼眸里是温柔的旋涡,吸引着她,朝她伸出手:「要不要跟我骑同一匹?」 「……可以的嘛?」 「当然。让你感受一下风从耳边吹过的感觉。」 明明四周都是人,郁绵知道她不该答应的,可是实在抵抗不住诱惑,她握住了她的手。 裴松溪让她先上马,才踩了马镫上去,她选的高大健壮的纯血欧洲马,马背宽阔有力,承担两个人也绰绰有余。只是她一上马,往前捉住缰绳的时候,就分明是将她圈在怀里的姿态,亲近极了。
第186页 郁绵轻轻屏住了唿吸,能感觉她温热的鼻息落在她后颈上,明明不是第一次了,可还是……控制不住的紧张起来。 裴松溪在她耳边笑了笑:「坐好了。」 郁绵轻轻嗯了一声,还未说话,下一秒,身下的骏马便陡然发力,往前奔驰而去。 原本拂在耳边的微风陡然变得迅疾,把髮丝都吹乱。 她们在宽阔无人的大马场上肆意奔腾,所有的人和物迅速的被抛在身后,这世界光影倒换,不变的唯有她和她。 等马停下来的时候,郁绵轻轻喘着气,有些嗔意的回过头看着她:「好快……有点吓人。」 可是她很喜欢,烦恼都被风给吹走了。 裴松溪帮她挽好髮丝,顿了一下:「吓到你了吗?是不喜欢吗,我看网上说……」 她说着说着忽然顿下来,郁绵却抓住了重点:「你在网上看的?」 裴松溪脸一红,不去看她:「咳咳……昨晚学的。刚好看到了,又想起以前带你来骑过马,就过来了。」 郁绵噗嗤一声笑出来,原来裴姨也什么都不会啊,还装的一副那么会的样子! 她们坐在马上,慢慢往回走。 裴松溪看着她乌黑柔软的发顶,忽然问:「对了,还有滑雪,还想再去吗?」 「滑雪,你有空吗?」 「有。等今年冬天我们就过去。」 以前她实在是太忙了,总是抽不出时间来陪她,有好多好多事情或许陪她做过一次,或许没陪她过去。 以后她会空出时间,不会再这样了。 郁绵往后靠了靠,整个人都靠在她怀里:「我之前看了一个小说片段,男孩带着女孩开车上山,取下一箱的雪,堆在海滩上让她玩。」 裴松溪静静听着,认真的问:「你想要吗?」 郁绵顿了下:「我开玩笑的!」 裴松溪也笑:「我还以为你也喜欢,刚刚在想附近哪里有雪山。」 郁绵笑起来:「你别当真,我就随口说一下。」 她感受到了,感受到她想陪着她,想带她去很多地方……虽然她们之间还未说过喜欢,也未说过爱。有时像亲人,有时像恋人。 等从马场回来,郁绵接到新的任务安排,要回学校了。 周琅看起来很喜欢她的样子:「下次记得过来玩,跟你裴姨一起过来。」 裴松溪笑着点点头,跟她们说再见。 - 回到学校,郁绵先回公寓,随后去见导师。 她打开门的时候,心里忽然开始紧张起来:「……好像昨天没怎么整理,前几天通宵的时候查了好多资料,乱乱的。」 裴松溪无奈的笑了下:「怕什么,怕我骂你吗?」 郁绵也忍不住笑:「你才不会。」 房间里是有点乱的,别的地方还好,就是桌上、地上都放了成摞的资料,一张又一张的设计图草稿铺在桌上,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东西了。窗边放着小音箱,还有盆绿植。 郁绵有些匆忙的简单收拾了下,才发现到处都放了书和建筑图,只能让她坐在床上:「你坐这里好了。」 裴松溪始终是含着笑意的,看她满是工作痕迹的房间,看她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像只勤劳的小松鼠,收拾东西到一半又跑过来给她端了一杯水:「你喝水。我都忘了给你倒水了。」 「没事的,你去见老师吧,我在这里等你。」 她把那杯水喝完了,看了看绵软的床铺,手掌轻轻按了按:「我可以在这里睡一会吗?」 郁绵怔了下:「当然可以了!」 不过她说完又开始忍不住笑起来,裴姨要睡她的床吗……天啦,她以后每天晚上睡在这里,想到她睡过自己的床,会幸福的疯掉吧! 裴松溪将她可爱的小表情都收入眼底,唇角微微牵起:「好了,你去忙吧。我刚好休息一会……年纪大了,要多休息了。」 郁绵又听到她说自己年纪大,很无奈的瞪了她一眼,给她拉上被子:「晚安!祝裴老太太早日进入梦乡。」 原本轻阖双眼的人却突然睁开眼睛,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下一拉。 郁绵没站稳,被她拉的往下一倒,正好趴在她身上,就差一点……她就要碰到那里了,那一处绵绵起伏的优美弧度,她的脸颊险些埋进去。 她脸红的别开眼,不敢再调侃了:「……你干嘛呀?」 裴松溪抿了下唇,黑漆漆的眼眸沉沉的看着她:「你刚叫我什么?」 郁绵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因为这句话啊:「我……你自己先说的。」 裴松溪握着她的手轻轻松开了,她声音平平的说:「不许这么说我。」 郁绵失笑:「那你自己说自己都可以吗?」 「嗯,只能我自己说。」 郁绵简直要被她的理直气壮都逗笑了,却不忍心再调侃她了。 她笑着笑着开始心疼她。 她当然知道她在意什么。 郁绵低下头,在她唇瓣上轻轻啄吻一下,然后跳起来:「我走了!好好休息!」 裴松溪愣了下,她反应过来时,就已经听到走廊上欢快的脚步声。 她摸了摸唇瓣上柔软的触感,美好短暂而又一触即逝的,笑着嘆了口气:「明明又胆小,却还是这么喜欢……撩了就跑。」
第187页 第91章 91 这场见面註定是短暂的。 在回程的飞机上, 裴松溪靠着窗, 浅浅的睡着了。 只是没睡多久,她就开始做梦。有时候是在明川,她站在机场送郁绵走;有时候是在清宁, 她看着在她身边长大的女孩, 终于回到家人身边……有时候是在永州,在雨夜的梧桐树下, 她看着那盏灯。 直到空姐播报提醒前方将遇气流,她才醒了。 这次过来, 她是抽出足够的时间的,可是郁绵却临时接到紧急的任务, 先前做的社区老旧房屋改造出了问题,不少流浪汉无家可归,必须连夜过去现场, 归期未定。 裴松溪自觉自己干扰了郁绵的学习和工作,毕竟这次过来之前都没告诉她, 本不该如此的, 所以她决定先离开。 这是场很短暂的分别,她会等她回来。 走出机场的那一剎那, 她看着日光下的熟悉城市,拍下温柔光影下的一张照片,发给了郁绵:「我到家了。」 郁绵很快回了一个哭哭的表情。 「我也想回家。」 「我要很快把事情做完就回来了。」 「等我!」 裴松溪抿唇笑了笑:「乖。」 秘书的电话打过来, 跟她汇报最近的工作进展, 暂时没有紧急事项等待处理。 裴松溪叮嘱她几句, 挂了电话,站在路边想了想,又拨通新的号码:「清圆,现在还在诊所吗?」 她很快到达周清圆的心理诊所。 站在门外,裴松溪有一瞬的恍惚出神。 她心里有种隐隐的预感,这是她最后一次过来了。 周清圆正提着洒水壶在浇花,听见声音回头朝她笑:「最近还好吗,松溪,好久没见了。」 裴松溪点点头:「很好,很好。」 周清圆将水壶放下了,认真打量着她的神情,总感觉她眉眼间多了一点鲜活的质感:「你……你最近有什么很开心的事情吗?」 裴松溪垂下眼眸,长长的眼睫轻轻颤动着:「我去见她了。」 周清圆愣了下,她还记得前几年裴松溪来找她,一日比一日的痛苦压抑。尤其是那一次,裴松溪还发着烧,眼睛却很亮很亮,固执的说不会再见她了。 她轻声问:「那你们现在……你还有困惑吗?」 裴松溪轻轻点了下头:「有困惑。但是没关系了。」 周清圆心情复杂的笑了笑:「我可真是个失职的心理医生,遇到你这种情况,真是太挫败了。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个很难说服的人,除非你自己下定决心,我似乎什么都没做。」 裴松溪微微蜷起指尖,指背在桌面上轻叩一下,声音也难得多了一点笑意:「不,清圆,你是一个很好的心理医生,也是一个很好的朋友。要相信你自己,大概是我比较特殊。不过,以后我不会再过来了。」 周清圆有些惊讶的抬起头:「那药呢?」 裴松溪站起来,朝她笑了下:「你忘了,当时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来找过你了。以后当然也不需要。我走了,下次顺路来这里的话,我再请你吃饭。」 周清圆低低笑了起来,为她的状态而高兴:「你就是个固执鬼,以后别来我的诊所,也别请我吃饭了。」 她啊,看着年少时认识的朋友,似乎终于有了心安之处,从心底里为她高兴。 从诊所里出来,时间还早。 裴松溪在路边站了一会,打了辆的士。 她来到十余年没来过的山间佛寺。 僧人还认识她,沖她温和一笑:「裴施主,你好多年没来了。」 裴松溪也笑着朝他一点头:「过来看看。现在方便吗?」 「可以的,现在佛堂里没有几个人,你跟我来吧。」 裴松溪已经太久没来过这里,空气中是温厚沉重的檀香味,佛堂里光线幽暗,磨烂的蒲团放在地上,写满了凡人求愿时特有的虔诚。 但她无愿可求。 等僧人出去,小小的佛堂里只有她一个人。 这么多年来,她仍旧时不时会想起当年母亲去世的那一幕。她在雨夜冲进她房间,只看到满地的血。那个会朝着她温柔微笑的人浑身冰冷,旁边放着一罐倒出的药片和一把锐利的刀。 那是她此生难忘的雨夜。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觉得是她错了,就只是因为她的一句话,她的一个念头,她的一个小小的决定,就让她最亲的亲人离世了。 于是她也会害怕,害怕因为自己某个想法,某一句话,某一个选择,会再一次,彻彻底底的伤害身边的人。 可是现在,她终究释然了,或许那是母亲自己的选择吧。 就像她现在终于做出选择。 她看着灵堂上的牌位,忽然轻声问:「您会觉得我错了吗?」 绵绵她……是在她身边长大的孩子,她看着她从那么小小软软的一只软糰子,长成这么明亮可爱的女孩。 她不能喜欢她的。 过去这几年,她不止一次想过去找她,可是却又怕伤害她,就像当年那样,因为她的决定,带来某些难以挽回的伤害。 裴松溪凝视半空许久,寂静之中无人可给她答案。 她低下头,转了转手上的佛珠:「或许我是错的。可是我喜欢绵绵,我不会放手了。」 她……是她和这个世界唯一岌岌可危的连接。
第188页 原以为此生孤寂,没想到半生不惑,却在这个年纪,终于等来了小她许多岁的恋人。 她不会再放手了。 裴松溪一个人待了很久,等她从佛堂里出来,天上乌云密布,黑沉沉的,看起来像是不久后要变天了。 她却觉得压在心底的阴霾渐渐散了去,感知到一种难言的自由。 - 郁绵在忙碌的间隙,总是想起裴松溪。 想她在做什么,想她今天穿了什么衣服,想……她是不是也一样在想念着她。 大概是怕打扰她吧,一切还是那样。裴松溪很少给她发消息,但是只要她一发过去,她就一定会立刻回復,随时如此。 郁绵已经跟导师说明情况,提出了要六月回国,回程的机票已经订好,可她没告诉裴松溪,只每天晚上睡前躺在床上看日历,一个人在倒计时。早晨醒来时第一件事就是把日历上昨天那个数字划掉,然后看着日历上渐渐临近的日子笑起来。 她还是那么喜欢以照片的形式,跟裴松溪分享她的生活。分享回来路上看到的彩虹,分享意外吃到的双黄蛋,分享每一个清晨日暮。 裴松溪依旧发回对应的照片。 在这段感情中,彼此都是青涩的,认真记录下生活的每刻,让对方知道,似乎这样会感觉就在彼此身旁。 有一天工作到深夜,郁绵在檯灯下画着设计图,想到她的时候却忍不住停了下来,在纸上写了一句话,拍下来,发给了她。 她写的是杜甫的一句诗,只愿无事常相见。 裴松溪很快就回復了:「还没睡?」 「没睡,在忙。你刚起床吗?」 「嗯,刚起床。」 「我想看看你……裴姨,拍一张你的照片给我看看好不好?」 对方有很长一会没有回应,郁绵放下铅笔,轻轻唿了一口气,把脸颊贴在凉凉的桌面上,心里莫名开始紧张起来……她可以找她要照片吗,会显得很猥琐吗? ……她是真的只想看看她而已,没有别的意思的。 郁绵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幸好手机屏幕亮了,有几条未读消息。 「想我了?」 「这张可以吗?」 照片发过来的最晚,过了几秒才弹出来。 郁绵愣了一下,指尖轻轻点上屏幕。 点开照片那一瞬,她的唿吸凝滞了。 照片上没有露出脸颊,但她却一眼就认出来,裴松溪穿的是那件雾霾蓝的吊带睡裙,细细的肩带落在玉瓷般白皙的肩膀上,再往下是大片白净的肌肤,衬着线条精緻、深浅适度的精緻锁骨……那么诱人的弧度,又美又欲。 「怎么不说话?」 「!!!」 郁绵实在不知道回復什么了,只发了三个感嘆号,然后往床上一扑,裹着被子开始土拨鼠尖叫,实在是太好看了……啊啊啊啊她简直要疯了! 她把照片保存下来,然后换成了自己的屏保了。 裴松溪的电话却在这时打了过来,郁绵按了接通:「裴姨?」 对方低低的笑了笑:「想我了?」 那是她刚刚没得到答案的问题。 她的声线是这么撩人的温雅低沉,郁绵本来想说话的,被她一句话问的说不出来,只在床上疯狂打滚,过了好半天才按捺住疯狂跳动的心:「那你想我吗?」 裴松溪笑而不应,好像是在故意磨她的耐心,有点逗着她的意思。 郁绵罕见了有了较真的想法,她把电话挂了,想了一会,去浴室换了衣服,也拍了一张照片过去。 「今天看到一句诗很喜欢,想发给你。」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裴松溪准备给她再拨回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她的新消息,明明现在不是春天了。她有些好奇她会发什么照片过来,于是先没打电话,只是将照片点开了,下一瞬愣住了。 照片是年轻女孩白皙纤细的脖颈,再往下也是稍显纤瘦的小巧锁骨,大片细腻的玉色之中,微微沾了一点粉的指尖轻轻搭在锁骨的边缘,再往下……还有隐约可见的,若隐若现的微微起伏,像是……没穿内衣的样子,诱惑着人的视线往下一点,再往下一点。 裴松溪脸颊一红,有些不敢看似的,将手机放下了,可是放下两秒,又拿起来看了看,唇角缓缓牵起来,将照片保存了。 原来她聊赠的是这枝春。 春·色撩人的春。 她笑着再打电话回去,郁绵接了,似乎是很紧张的。毕竟是她先要裴松溪发的照片,应该是刚刚起床,所以穿的睡衣。可她明明是在熬夜做事,却发了这样一张照片过去……而且发过去之后,她才想起来自己没穿内衣的。 裴松溪轻轻笑了笑:「绵绵,你在引诱我。」 郁绵听到她这句,紧张的心奇妙的安静了片刻,随后又开始疯狂跳动起来,她听见自己在问:「那,引诱到了吗?」 电话里是那人清醇温和的笑声。 过了数秒,她终于给出答案:「嗯……我上钩了。」 第92章 92 时间来到六月。 飞机在明川降落, 出机场之后,郁绵才给裴松溪打电话。 过了片刻,电话接通。 那人声线清冷温柔:「绵绵?这个时间没睡觉吗?」 郁绵抿唇笑了下, 踩着路边树荫下的光影碎片, 语气轻快:「你在做什么呀?」
第189页 裴松溪刚想回復她,却顿了一下, 很敏锐的问:「你回家了?」 郁绵轻轻啊了一声:「你怎么知道的?」 裴松溪低低的笑了起来,声音里满是愉悦:「猜的。一听你的语气就猜到了。你都不提前告诉我……还跟我说要下周。没良心的小骗子,还在机场吗, 我现在过来接你。」 「不用啦,」郁绵在等计程车,「你公司过来太远了,我打个车回去就行,你在家等我。」 这是她此生中最为愉悦的一次归途。 如果说上次回来的时候, 心里是有七分忐忑三分不安的,现在却不是了。 这一个多月, 她终于渐渐确定了某些事实。 譬如在她想念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也同样想念着她。 郁绵坐上车后,一直在跟裴松溪发消息。 她说她现在去超市,问她想吃什么。 她提醒她坐车要记录车牌号。 她说她已经到家了, 她在等她。 路上的每一秒似乎都变成双倍的了, 时间流逝的好慢。她一会看看手机, 一会又看看外面的风景, 看到路边的建筑物渐渐变得熟悉, 常逛的超市、放学时路过的便利店……到最后,她远远的看到熟悉的房子,她和她的家。 大门没有关。 为了避免发出声响,郁绵把行李箱放在了院子里,放轻脚步往里走,连里面的门都没关,似是在为它的主人敞开怀抱。 那人正站在窗边,似乎在看着手机上的消息,微微皱着眉头,尚未察觉她的出现。 直到有纤细手臂从后抱住她,熟悉的体温和热度从嵴背后传来,安静的客厅里响起那道欢快声线:「裴松溪女士!你被逮捕了!」 裴松溪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转过身,有些惊喜:「绵绵?我还在给你打电话,准备去接你……」 两人面对面了,郁绵发现自己揽着她的姿势显得有些亲昵,她脸颊不争气的红了红:「是不是很想立刻见到我?」 裴松溪笑而不语,拿指尖颳了刮她鼻尖:「晚饭时间了,饿不饿?」 「饿了,这次吃什么,还是番茄鸡蛋面吗?」 「……我学了怎么做菜,要不要试试?」 郁绵有些惊讶的睁圆眼睛,认真的看了她半天:「……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做饭了。」 随后的事实也证明,她是对的。这一顿晚餐卖相很好,但是吃起来的感觉……那就另说了。 裴松溪自小就满身光环,几乎没有不会的东西,可是在烹饪做饭这一条路似乎存在一个天然的bug,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滑铁卢。 郁绵看着她微微发红的耳尖,忍不住笑,又在彻底把她惹恼之前逃离了厨房。 饭后,她们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茶几上放着一盘切好的橙肉。 郁绵有点想笑:「我回来了,你拿橙子追我啊?」 裴松溪微微弯了眼眸:「你想我怎么追你?」 郁绵想了又想:「你这样就很好了。」 她低下头去看:「我最喜欢吃橙子了。」 「嗯,买了好多种,尝尝哪种味道最好。」 郁绵在果盘里拿了一块最大的,想了想又放下,眼睛亮亮的看着她:「餵我吃好不好?」 眼底是明晃晃的情意,笑意里是不加掩饰的撒娇。 裴松溪脸颊微红,轻轻点了点,拿起一块橙肉递到她唇边。 年轻女孩粉嫩精緻的唇瓣微微开阖,洁白的贝齿启开,将橙子咽了下去,流出的汁液染的她唇瓣水光潋滟,在灯光下亮晶晶的。 裴松溪眸色渐渐加深了几分,倒没说什么,只继续餵她。 只是偶尔指尖会碰到她唇瓣,轻轻掠过。 郁绵被她餵食,幸福的要冒泡泡,甚至更得寸进尺的坐在她腿上,要求她也吃:「不用只餵我,你也吃,一人一口就好了!」 那一份重量陡然压下来,随后而来的是密切真实的体温和触碰…… 这是夏天了,郁绵回家后换了家居短裤,一双腿又细又长,在灯光下白的反光,此刻就这么靠着她,脚趾从她膝盖上轻轻摩挲而过,有点痒。 裴松溪凝视着她,嫣红的唇瓣微抿了抿,眼眸聚起的深色渐渐积累成风暴,只继续给她餵食了一块橙肉,下一刻左手却轻轻按住女孩的后颈,轻轻吻了上去。 「裴姨……唔……」 郁绵刚刚启开牙关,却没想到下一瞬,温暖柔软的唇瓣覆上了她的唇瓣,那么精准的将那瓣橙肉夺了过去,浓郁甘甜的橙香甜味在唇腔内炸裂开来。 丝丝入骨的甜。 她唔唔了几声,似是因为被夺走了心爱的橙子而有些不满,可是没能维持多久,就彻彻底底的靠在了裴松溪怀里,任她予求。 只不过掠夺之后是温柔的细吻,舌尖抵着上颚,细细的描摹形状。 直到郁绵的唿吸乱了,失去节奏了,裴松溪才努力调整着失控的唿吸,将她放开了一点,唇瓣在她唇瓣上啄了一下,声音压低:「很甜。」 她怎么……越来越忍不住了呢。 郁绵轻舒着气,耳廓都红了:「你……你为什么要抢我的?」 她们的额头轻轻抵在一起,裴松溪低声笑,气息落在她脸颊上:「是你常说的,甜的东西要跟喜欢的人一起分享的。」 郁绵弯了弯唇角:「你又不喜欢吃橙子。」
第190页 「就是想吃了。没人要的小橙子……」 郁绵噗嗤一声笑出来,轻轻勾住她的后颈,轻声叫她裴姨,几乎是下意识的撒娇。 随后,女孩温温软软的嘴唇贴住她的嘴唇,一点一点小心试探的动作,却让裴松溪为之轻轻战慄。 这是她的绵绵,是她的,只是她的。 不同于那个尚未维持到三十秒的吻,也不同于片刻前的温柔掠夺,这个吻虔诚而认真。 郁绵只是下意识的去亲她,亲自己爱的人,是没有技巧的,可只是这么亲近温柔的触碰,那一刻裴松溪抱着她的手就陡然收紧了。 这是个绵密而温柔的吻,像花朵在寂静中绽放。 安静的客厅里响起渐渐乱掉的唿吸声,亲近的交织在一起。 她们交换着彼此的体温和心跳,直到一切完全失控前,裴松溪往后退了退,压了压郁绵的头髮:「好了……绵绵。」 郁绵轻轻靠在她肩头,脸颊埋在她的长髮间,细细的舒着气,轻轻嗯了声。 那一次在撞球桌上,还有今晚,哪怕最初裴松溪表现出一点强势,但还是那么温柔的。 她们都还是羞涩的,似乎有点不知道彼此该到哪一步。 裴松溪轻轻抚摸着她的长髮,脸颊上的热度却并没有降下来,等语气重归平静了,才跟郁绵说话:「这次回来,先不走了吗?」 郁绵靠在她,下巴抵在她肩膀上:「先不走了,那边的事情做完了,下次过去就是等开学了。」 她靠近她耳边,轻声说:「……我们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裴松溪轻轻笑了笑,似是想起了什么,笑声渐低了:「等你休息好了,哪天有空,去公司看看,他们都很怕我。」 郁绵还是很久以前去公司找过她,算一算已经有多年没去过了:「怕你什么?」 「我会骂人,你知道吗?」 「我才不介意呢。」 郁绵靠过去,细嫩柔软的脸颊在她脸颊上轻轻蹭了蹭:「一点也不介意。」 裴松溪不由牵起嘴角:「为什么?」 「因为你对所有的人都很兇,对我很好啊。我才不怕你。」 她的语气是这么理所当然,因为这本身就是个不需考虑的问题。 抱着她的人啊,把所有的风霜刀剑都抗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怎么可能会怕她呢? 裴松溪抿了下唇,偏过头在她鬓角落下轻轻一吻:「……我说过,我不是好人。我会很兇的,或许你该更了解我一点。我想让你知道真实的我。」 郁绵微微偏过头,跟她目光对视着:「那,你会骂我吗?」 裴松溪对上她满是眷恋的目光,神情也变得暖融,她低声笑出来:「不会。」 郁绵噗的一声笑出来:「那你还说这么多,好啦好啦,明天我跟你一起过去,记得骂人给我看。」 裴松溪轻轻拍了拍她发顶:「嗯,骂给你看。」 真是个奇奇怪怪的约定,可是她这么坚持,郁绵没有再拒绝。 她知道她考虑的问题很多,譬如年龄差距,譬如她自以为性格很不好……可是在她看来,她是这世界上,只此一个,最好的那个人。 - 翌日踏入裴氏公司,郁绵有点新奇的到处看了看,她想起上次过来,好像还是初中的时候。那时她跟裴松溪闹别扭,过来找她,却只找了个空,后来还淋雨生病了。 裴松溪回过头看她一眼,下意识的想弯起唇角,可是想起这是在公司,神色稍稍敛起,如常的疏冷淡漠:「我等下有个会要开,你在我办公室里等我一会,想吃什么让秘书去买,办公室里有休息间。」 郁绵忍不住笑:「不是来看你骂人的吗,怎么看起来像是来玩的?」 裴松溪轻轻咳了一声:「……嗯,那你等会可以去看,我在会议室开会,一般门不关的。」 郁绵眼睛亮亮的看着她,乖乖点头:「好。」 裴松溪一见到她这么可爱的神情,下意识想抬起头摸下她头髮,第二次想起这是在公司,于是忍住了,手指微微蜷缩起来:「我先过去了。」 真的是……叫她不许再这么看着她了。 她在会议室里开会,郁绵跟着秘书到她办公室,看到桌上那盆曾在照片里入镜的绿植,走过去看了看,指尖在叶尖上轻轻点了点,看着叶片轻轻颤动着,唇角弯起来。 秘书也不知道这是谁,只知道这是裴总带来的人,叫她陪着她,看起来像是亲戚家的小姑娘,可是如果只是亲戚家的孩子,为什么要放任她在办公室里乱跑呢? 幸好郁绵只对那盆绿植感兴趣,没有去看桌上的文件,不然可要把她为难死了。 一眨眼过了半个小时,郁绵想起什么:「请问一下,会议室在哪呢?」 「在走廊尽头那间,裴总她还在开……」 「那我去看看!」 郁绵沖她笑了一下,没等她说完就往外走,把秘书吓了一跳,匆匆追出去:「裴总很严厉的,开会期间不允许人进去,你这么过去,会被骂的!」 女孩已经停住脚步,就站在半敞开门的会议室门外,听到室内传来清冷干净的女声…… 裴松溪说的没错,她是在骂人。不对,也不能算骂,逻辑清晰,思维缜密,只是声音偏冷,指出问题来的时候一针见血,不留半分情面。
第191页 秘书伸手想去拉她,刚走了半步,就恰好遇到裴松溪看过来。 她以为要看到裴总皱眉凝视的样子了,没想到……下一瞬,有温和笑意从那冷清素净的脸颊上绽开,就连先前列举问题的声音也停了下来,一向疏冷又不近人情的人,此刻看着门外的女孩,眼底分明是藏不住的笑意。 秘书怀疑自己看错了,却不敢伸手去拉郁绵了。 可是下一瞬,会议室里分明响起的是明显有些愉悦的声音:「好了,本来问题有四点,但是先这样,集中解决前面两个问题。」 像是利刃没入刀鞘,曾经一往无前的锋芒,只是为一人披荆斩棘而已。 郁绵也有些想笑,沖她眨了眨眼睛,真的是……说好的很兇,可是看起来一点也不凶的啊。 她等到她开完会,从会议室里出来,本来站在旁边不准备过去,可裴松溪走过去牵她的手:「等很久了吗?」 周围的视线瞬间都投落过来,这么长时间,公司里早已换了几波血,现在来的都是新人,几乎没人认识她。这些年轻人顶着被责骂的担心,却还是忍不住偷偷看着她。 刚才裴总忽然笑,也是因为这个女孩吗? 郁绵感知到别人的目光,脸颊有些发烫,但还是回握住了她的手,低下头笑:「没有等很久。」 她们在一起了……真的在一起了。 裴姨在这么多人面前牵她的手了,她在告诉整个世界。 裴松溪看到她在笑,眼眸也弯了弯,牵着她到办公室,将门关上了,也将别人探寻的八卦目光隔绝了。 她一关上门,郁绵就抱住她,情意绵绵在她唇角上印下一吻:「说好的很兇呢?」 这么小心,这么谨慎,非要叫她多了解她一点。 可她怎么会不了解她呢? 裴松溪没想到她会这么大胆的在办公室里亲她,毕竟这里随时都会有人进来。可她没有推开她,只似笑非笑的说:「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你,就凶不起来了。」 郁绵被她一句话说的心潮涌动,抿了下唇,终于问出想问的问题:「现在我已经见到你对别人的样子了,我一点也不怕。所以……」 「嗯?」 「所以,」郁绵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藏着羞涩的情意,轻声问,「今晚还……吃橙子吗?」 第93章 93 从公司到家, 郁绵全程没敢去看裴松溪。 那会她问出那么大胆的问题, 只听见裴松溪轻轻笑了一声, 而后只轻轻拍了拍她头髮, 跟她说先回家。 她别过头, 耳廓红红的。 ……哎, 裴姨会不会觉得她太那什么了吧? 郁绵小小的犹豫了会,可是等到了晚上,还是果断的抱着枕头去敲门了:「裴姨?」 裴松溪出来开门,她穿着祖母绿的真丝睡裙,看见郁绵穿着蓝白色的吊带裙, 眼光轻轻转向一边,有些无奈的笑:「绵绵……」 她终究还是往后退了一步,让她进来。 床边放着一本史记,她正在看书。 郁绵沖她笑了下:「你看书好了,我有几张设计图要看。」 裴松溪轻轻嗯了一声, 掀开被子, 挪到了床里,给她让出了位置。 郁绵趴在她床头, 指尖在平板上轻轻滑动着,一张一张图纸看过去,偶尔做几页笔记。她很少发出声音,只有一双洁白的脚在半空中轻轻晃动着, 全然自在的姿态。 房间里非常安静, 彼此的唿吸声淡淡的交织在一起。 像极了无数个过往的夜晚, 平和安宁。 裴松溪在看书的间隙,偶尔抬起头看她……却又不得不挪开目光。 绵绵她知不知道,腿这么翘起来的时候,睡裙会褪落下去,然后露出……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侧过身往床里沿坐了坐,将思绪止住了。 可是郁绵听到她小小的动静,回过头问她:「裴姨?我是不是挤到你了?」 裴松溪摇头:「没有,你忙你的。」 郁绵点点头,却把平板放下了,她直起身,膝盖跪在床上,小猫似的往前爬了两步,动作中是纯真的可爱:「我不忙了,好晚了,我们睡觉吧。」 裴松溪有些犹豫的点下头:「那你回去吧,晚安。」 郁绵却靠过来,飞快的在她唇瓣上啄吻一下:「说好的吃……吃橙子呢?」 裴松溪摸了下她发顶:「……嗯,甜食不能吃太多,过两天……过两天。」 郁绵凝视着她,嘴唇轻轻抿了下。 为什么她对裴姨,就这么没有吸引力的吗? 是因为……其实她没有那么喜欢她吗? 裴松溪看到她神情,知道她可能误会了些什么,指尖微微蜷缩一下,终究还是揽住她,在她后背上轻轻拍了拍:「好了……绵绵,别想多了。现在一切还早。恋爱……应该是循序渐进的,比如先牵手,再去电影院看电影,聊天,拥抱……」 郁绵低声打断她,声音闷闷的:「可是……可是我们已经亲过了。你说的那些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早就做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裴松溪也愣了下。 是这样的,她们与别的恋人是不一样的,所以天然的更亲近。 过了几秒,她低下头,唇瓣在郁绵唇瓣上轻轻触过,而后稍稍拉开一点距离,鼻尖抵着鼻尖,她轻声说:「好,亲亲,亲一下就好了……」
第192页 可是空气中似乎有某种无形的引力,诱惑着她再次亲了下去。 年轻女孩的嘴唇,温暖柔软似棉花糖般的触感,只要一触碰到,就似有蜜糖在唇齿间轻轻绽开……每次她触碰到一处,她都能感受的到郁绵热情的回应,似是有无穷旋涡,勾着她往里坠落。 尤其是郁绵在她亲上来的那一瞬,就主动的勾住了她的脖颈。 喉间逸出一点低低的感嘆,裴松溪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绵绵对她而说是多么纯真的诱惑,令她无法自抑的心动。 她以前从不知道,接吻……就只是接吻,就能让人的心持久颤慄着,连唿吸和心跳都乱了。 从第一次,到现在……每次的亲吻都是这么温柔绵长,时间总是超过她用理智设定的时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裴松溪稍稍偏过头,下巴在女孩的鬓髮里,轻轻调整着唿吸。 郁绵被她亲的眼眸里含了雾气般的湿漉,嘴唇也水光潋滟的,这么点到即止的触碰……似是已经不能安抚她了。 可是裴松溪只吻了吻她的鬓髮,声音缱绻温柔:「还太早了……绵绵,我们不能……你家人要先知道。我不能对你不负责。」 裴家这边,她其实从来都没有视作顾虑,只是郁绵的家人……她想想就会觉得有些头疼。毕竟郁老先生是放心把绵绵交给她照顾的,可是现在……现在她们躺在床上,她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郁绵靠着她肩头,脸颊埋在她温软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传来:「那我明天就打电话给爷爷。」 裴松溪无奈的笑了下:「绵绵!」 靠在她怀里的人没说话,直到数秒后,有一点很弱的痛感从锁骨上传来,随后又是温热的触感……她愣了下,有些哭笑不得的,意识到郁绵先咬了她一口,而后又嘟起嘴唇,亲了两下。 郁绵才低低的笑出来,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问她:「疼吗?」 裴松溪轻轻点了下头:「嗯,疼。」 郁绵啊了一声:「对不起!我只是闹着玩的,我给你吹吹。」 她说完就低下头,温温软软的气息拂过来,夹着一点少女般的甜香,酥酥痒痒。 裴松溪一把按住她:「我开玩笑的……」 她知道今晚是没办法让她走了,于是伸手把檯灯关了:「睡觉吧。」 郁绵欢快的应了一声好,躺下来之后却亲昵的环住她,靠在她怀里,抬起头亲了亲她下巴:「晚安。」 可是说了晚安,似乎又没能真的进入梦乡。 她们裹在一床薄薄的空调被里,大概是空调的温度太低了,郁绵有点冷,紧紧靠着她,纤细的手臂抱着她,轻声说着话。 「知意说,她跟梁知行今年年底要结婚了,裴姨,你说我送他们什么新婚礼物好呢?」 「我回来的时候,同门都在开我的玩笑,说我是赶回来结婚的。」 「我们回来之前,其实还是有个项目没做完的,就那个流浪汉居住项目,希望他们都有地方住……」 她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像是进入梦境之前的呢喃细语,而她身边的人只轻轻嗯了一声,掌心抚着她后背,舒适轻缓的节奏。 直到女孩的唿吸声变得清甜绵长,裴松溪才在漆黑的房间里轻轻舒了一口气,在她眉心落下浅浅一吻:「晚安,绵绵。」 - 郁闻青一知道郁绵要回来的消息,高兴坏了。 这几年来,没良心的小东西在国外读书,忙的要死,每次都是他去看她,她连过年也都在外面。可是毕竟郁绵从小不在他身边长大,他也不好太强硬的干预什么,只是打电话问过裴松溪几次,得到的回覆都是淡淡的,说她不会干预郁绵的选择。 郁闻青也猜测两人可能是闹了矛盾,这次一看见裴松溪,也算放心了。 他亲近热情的跟她找招唿:「小裴,你来的正好,给我好好管教管教这没良心的,成天在外面乱逛,连家都不知道回了。」 裴松溪听到管教两个字,神色有些许不自在,顿了一会才说:「绵绵很乖的。」 她手上还提着数份礼盒,隐隐有了一种见家长的意思。 郁闻青也不过是随口一说,他心疼孙女还来不及,哪里捨得狠下心去管教,只拉着郁绵的手左看右看:「爷爷算算,我上次去看你,都有四个月了吧。你也真是偏心,一回来就先去看你裴姨,就是比较喜欢她多一点。」 郁绵明明知道他没那个意思,脸颊却一红:「爷爷……」 郁闻青拍了拍她的手:「好了好了,爷爷开玩笑的,你奶奶和姑姑出去了,今晚不知道能不能到家,你们先休息一会。」 郁绵点点头,几次想开口说话,却又被他打断。 老先生问她学习和生活上的事情,之后话锋一转,就谈及她的年龄:「现在二十一了,对吧,爷爷记得,你没有男朋友的?」 郁绵一怔:「什么?男朋友,我没有。」 郁闻青一乐:「没有就好!爷爷给你物色了几个合适的人选,照片都要来了,给你看……算了算了,小裴先来看看,你帮小绵掌掌眼。」 裴松溪愣了一瞬,秀致的眉梢慢慢拢了起来。 她想拒绝,却又耐不住老先生的热情要求,目光落到他递来的一沓照片上,无奈的翻完了,语气很淡的评价:「都不怎么样。」
第193页 郁闻青有点意外,好像还是第一次听到她这么严苛的说话:「不是啊,这里面有的小伙子条件很不错的,你看看,你再看看。」 那照片上却像有什么可恨的东西似的,裴松溪嘴唇紧紧抿成直线,不肯再评价了。 郁绵先忍不下去了,轻声打断他们:「爷爷,我不喜欢男人。」 郁闻青怔了几秒:「你不喜欢男人的意思是,你喜欢女人?就跟电视上放的那样,叫什么…同性结婚?」 「对。」 「那不行!」 郁闻青激动的一下子站起来,在客厅里来来回回踱了几圈步:「你说你怎么能……」 可他踱了一会,又想通了:「算了算了,你喜欢女人也行,我这边有合适的人选。我有个老兄弟,他家的小丫头啊,长得那叫一个水灵漂亮,我给他打电话,照片发给你看看。」 郁绵有些哭笑不得:「爷爷!您能不能现在别操心这件事了?」 郁老先生动作一顿,他无奈的跟她对视了一会,最后点点头:「好吧。」 这顿晚饭也吃的不是滋味。 饭桌上,郁闻青跟裴松溪聊天,基本上说的都是郁绵的事情,一会怪她到处乱跑不安全,一会说她心不定,在哪都扎不了根,最后得出的结论还是那个——要给她安排个对象,最好早点扯证那种。 裴松溪沉默的听着,不做任何回应,只是唇瓣微微抿着,神情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冷淡。 老先生情绪高涨,没注意到这些细节,等跟她说完了,又继续跟郁绵推销他那老朋友家水灵的小孙女,说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漂亮,到最后郁绵实在是听不下去,拉着裴松溪落荒而逃。 等上了楼,耳边总算暂时寻得了清净。 郁绵去拉了拉裴松溪的手:「裴姨,你生气了吗?」 裴松溪抿了下唇,对她笑了笑,声音是控制的很好的温和:「没有。」 郁绵愣了下,原来没生气啊……那刚才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难道仅仅是觉得爷爷今晚有些聒噪吗? 她刚想说什么,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一连弹出好几条新消息,她猜可能是郁闻青给她发的。 郁绵点开手机看了下,很无奈的笑出来,把照片点开,手机递到裴松溪面前:「爷爷还真的给我发了……真的是,劝不动。」 照片里是个年轻高挑的女孩,看起来年龄跟郁绵差不多,的确有着这个年纪天然的水灵干净,面相也很温和,五官明媚,不得不承认,是个好看的姑娘。 消息还一条一条的弹出来: 「怎么样?」 「好看吧?」 「喜欢吗?」 郁绵想回復他,好看,但不喜欢。 只是好看这两个字刚刚打出来,她的手机就被夺走了。 郁绵抬起头,还没说什么,下一瞬就有阴影覆下来,将她未完的话咽了进去:「……唔,裴姨……」 裴松溪把她抵在走廊的墙上亲吻。 她比她稍高一些,有着身高优势带来的自然压迫感。唇舌在她唇腔里一寸一寸碾压而过,这一次不是浅尝辄止的,像是在给自己的专属王国打上印记一般。 温柔的逡巡,强势的亲吻。 只在调整气息的间隙,她轻声问郁绵:「很好看吗?」 郁绵眨了眨眼睛,眼眸亮亮的看着她:「……唔,好看,但是好看的人那么多,我喜欢的人只能是一个人。」 裴松溪轻轻舒了一口气,在她唇瓣上啄吻片刻,终于找回理智,意识到这里不是可以亲近的地方,是她不该…… 只是在她松开手的前一刻,走廊上却传来一道莫名发涩的苍老声音,伴随着某个砸过来的不明物体:「你欺负我孙女……我、我一拖鞋砸死你!」 第94章 94 郁闻青板着脸, 坐在沙发上, 一言不发。 方锦棠和郁安清一大早赶回来, 简单听了个始末, 都觉得有些尴尬, 有好一会没说话。 郁绵被要求坐在这边, 裴松溪坐在对面。 这一家人坐在一起,隐隐让她有种被围判的感觉。 郁绵有点坐不太住,悄悄的挪了一下位置,被老先生一个眼刀飞过来:「动什么动?沙发上长刀子了?」 怒意一旦有了发泄的第一个点,就再也压抑不住了。 郁闻青抬起手, 在郁绵肩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下:「你说你,你满世界乱跑,爷爷不催你回家,反而出国看你;你说你不喜欢男人,好嘛, 爷爷给你介绍对象, 我那老兄弟的孙女不水灵,不好看啊, 不比这个裴……」 他说着说着就卡了……他娘的那姑娘还真没这姓裴的好看! 郁绵眨了眨眼睛,知道现在他正出于炸毛状态,话里话外都顺着他:「爷爷对我好,我知道的。」 郁闻青哼了一声:「你知道, 你知道个屁!你要是知道, 之前还忍心不回来啊;你要是知道, 你们就不该……瞧瞧你们昨晚,咳咳!」 说到这里,老人不自在的咳了一下。 郁绵耳尖一红,却往对面看,忍不住笑了下。 裴松溪对上她的目光,眼皮平平的往下一压,示意她别笑了。 郁闻青说着说着就站起来,爱踱步的老毛病又犯了,双手叉腰在客厅里走了好几圈,反反覆覆就是那几句:「你说说你,你怎么能喜欢她呢?你喜欢同性这件事我也不说了,单说你们两差这么大岁数,你还是在她身边养大的,你……你们!」
第194页 他最初是忍着没对裴松溪说教的,可是他一向是打心底里疼孙女,说郁绵几句话也下不了重口,最后一个没忍住,还是指着裴松溪说起来:「你!你说你这个岁数了,怎么还跟个小女孩一起胡闹呢?你们开始多久了,难道是她上高中的时候?」 以前他是想过要怎么感谢裴松溪的,于是让女儿跟她合作,利益分成上可以给裴氏让利,甚至连给她介绍对象都想过了,可是万万没想过要把自家孙女赔给她啊! 裴松溪抬起头,苦笑一下:「您先消消气。当然不可能是那时候……是最近,就这一两个月。」 郁闻青气的跺脚:「最近?最近她都三年没回来了,你说就这一两个月,你少骗我!」 裴松溪神色清淡的垂下眼眸:「绝对没骗您,4月16号,我坐飞机去永州大学,您可以查证的。」 老先生深深看了她几眼,还是选择了相信她人品。 当时她连自己亲哥哥都狠得下心送到牢里,还有安舟那件事……她处理的那么好,一点舆论的水花都没有,她更没有趁机拿捏过他什么,只说不要告诉郁绵就好。 他越想越到这里,就越是为难。 这裴家的姑娘从人品、长相,到性情、心计,没有一点不出挑的,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她呢,小绵是在她身边长大的啊,她们两个差了十八岁啊! 他现在满心都是小白菜被猪拱的心情,可是闹是不敢闹了。 以前大儿子出车祸,就是因为跟他闹别扭吵架后离家后出的事故。现在他是气的心肝都疼,气的昨晚一夜没睡,也不敢过于强势…… 他要拿这两个糟心傢伙怎么办呢! 郁闻青平復了一会心情,復又在沙发上坐下了:「你也知道,你们这样其实不对吧?」 裴松溪知道这个问题是在问她,拦住了郁绵要说话的意思:「对与不对,取决于判定者的认知。您认为不对,但我不这么认为。」 她认定的事情,绝不会再改。 郁闻青又气起来,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她:「老裴!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裴松溪眉心一凝:「……老裴?」 以前哪次见面,老先生都是温温和和叫她小裴的,现在怎么忽然开始叫老裴了?! 郁闻青捕捉到她神情中的错愕,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上砸了一块石头。 他忽然满意极了,甚至缓缓笑了起来:「对啊,老裴,你说说你,一大把年纪了,怎么不学好,非要做个偷小白菜的老贼呢?」 裴松溪微微抿了抿唇,神情陡然收紧了,字字用力的说:「请不要这么称唿我。」 「那什么,大裴?」 「爷爷!」 郁绵听不下去了,她多多少少也看出了老人气消了,可是现在又像个孩子似的乱调侃了。 裴松溪凝视着她半晌,默默垂下眼眸:「那您随意叫吧。」 郁闻青哼了一声,暂时歇火:「你们两个,什么意见。」 方锦棠其实没什么意见,老太太这几年身体愈发不好,精神状态也不佳,刚才听着听着差点要睡着了。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有气无力的说:「安清说吧,我没意见,中立。」 老先生给女儿使了使眼色,郁安清朝他微微一笑,却没听从他的示意。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堆起细细褶皱,有风霜流逝的痕迹,但依旧是优雅从容的:「我不反对她们在一起。」 郁闻青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郁安清微微一笑,却并未改口。 数年前那次聊天,那时候她觉得郁绵太小,对裴松溪有些过度依恋,甚至不愿意回到自己的家庭中,于是跟裴松溪聊了很久。 在聊之前她还担心裴松溪的态度,可是一旦开口,对方是那么冷静而理智的,分析什么对郁绵好,什么不好,最后很快做出决定。 郁安清还记得,送郁绵上学那天,她从永州走的时候,在夜色中的校园里看见裴松溪了,那背影分明是伶仃寥落的,可见她对自己当真是狠得下心。 后来郁绵的状态,她也是多多少少知道的,也曾经不忍心劝过,可郁绵根本听不进去,那么倔强的摇头。 也不知道她们现在是怎么又走到一起的。 可是她想……在这么长的时间流逝之后,郁绵是真的长大了,能分辨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依恋。 至于裴松溪……她跟她合作这么多年,当然知道她在商场上是多么冷心冷性、理智无匹的人,却一次次为了郁绵让步…… 她似乎没有反对的理由了。 郁安清看向裴松溪,笑着沖她一点头:「我是认真想过的,我不反对她们在一起,甚至我觉得,这样很好。」 她这话说完,可把老先生气的要死,他又站起来转了几圈,安静的客厅里时不时响起几句愤怒的质问。 「你说说你啊,都说老牛吃嫩草,兔子不吃窝边草,我说你是吃窝边嫩草的老牛!」 「这事我告诉你,必须冷静,别一时冲动。亲人易做,再往前那一步就退不回来了!」 「 是吧,老裴?」 裴松溪原本还算是冷静的听着,只听到最后一个称唿,又忍不住抬起头:「您……」 郁绵也彻底被这个称唿惹恼了,从沙发上跳起来:「爷爷!不许叫老裴!太难听了,您怎么可以这么说呢!」
第195页 郁闻青没想到孙女为这事还敢跟他生气,也恼了:「你个小没良心的,爷爷就说一句怎么了。我还没强横的直接叫你们分开呢,叫你这辈子都不许见她呢,你就开始凶我了!」 郁绵下巴一抬,神情坚定,目光倔强,脸颊因为生气而变得粉扑扑的,乌黑瞳孔更加明亮:「我不管,分开是不会分开的。她已经是我的人了!」 「小绵?!」 裴松溪脸一红:「绵绵!」 郁老先生一时语结:「你你你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郁绵耳尖也泛起一点绯红,只不过藏在碎发里,她抿了下唇,又重复一遍:「她已经是我的人了!」 郁闻青被郁绵一句话气的简直想抄起傢伙打她……瞧瞧她说的这叫什么话,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一开口就是这么……这么虎的一句话。 哎!他连复述都不想复述了,实在是开不了口。 郁绵看他那一副欲言又止,差点把脸都被憋红的神情,又忍不住偷偷笑了下,只是这次没笑几秒,就被当场抓获了。 「笑笑笑,笑什么笑。瞧瞧你这个不干人事的样子!你怎么对她……下得了手!」 郁绵脸颊一红,原本她那么说,就已经很……很直接了,可是爷爷这么一说,她感觉自己好像更禽兽了……像是她非要把裴姨推上床的一样。 ……不对不对,明明一切还没发生呢,她被带偏了。 郁闻青盯着她脸上的绯意,心里一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可是再看着裴松溪,想说的话也说不出口了……说她什么好呢,说谢谢她看着郁绵长大,费心费力还不够,最后甚至自己给赔进去了? 这么一想,他气是气不起来了,甚至开始有点同情裴松溪了。 这场谈话再难继续下去了。 他无奈的拿手拍了拍额头:「算了算了,让我冷静一下……我这血压都被你气高了,回你房间去,别在我眼前蹦跶,晃的我心烦。」 郁绵有些惊讶,愣了几秒后才朝裴松溪眨了眨眼睛,拉着她一起走。 只是她们刚刚上楼,就听到客厅里一声怒吼:「管好你的小爪子!」 本来以为是小白菜被偷了,现在看起来是她没出息的偷老白菜去了。 他娘的,没用的小东西! 第95章 95 她们在郁家待了三天, 等到了第四天早上, 郁绵忍不住了, 提出要回明川。 郁闻青气的吹鬍子瞪眼:「才回来待几天,你怎么就要走了?」 郁绵幽幽的看着他:「爷爷……再这么下去,我睡眠不足要猝死了。您这几天总是半夜来找我, 您看看我的黑眼圈。」 也不知道老先生抽的什么疯,总是半夜三更来敲门,或者打电话非要把她从睡梦中打醒,好像是怕她去做什么……坏事一样。其实想想也知道, 就算她想,也不可能在这里的。 那天在走廊上的亲吻完全是个意外。 老先生深深的看她一眼, 有些心虚:「咳咳……爷爷知道了, 以后不会了。」 他又淡淡的瞥了一眼裴松溪, 只见她还是那副清冷沖淡的神情, 目光却温和的落在女孩身上, 似是永远只看着她的模样。 郁闻青在心底悄悄嘆了一口气。 他其实也不能做什么吧……这么多年来, 他在孙女的成长中都是缺席的,而裴家这丫头啊,心性偏冷, 但对小绵似乎没得说的, 关心爱护无微不至,一直以来, 他对她的人品很放心。 他这几天夜夜失眠, 有时候去敲郁绵的门, 有时候给她打电话,是想跟她聊聊,问她真的想好了吗,她现在还这么小,喜欢一个比自己大十八岁的人,如果以后出现什么变数呢? 可是话到嘴边又停了下来。 如果说孙女年少时期的缺憾无法弥补的话,那现在……他能做的,就是给她自由,让她追寻她想要的,拥抱她所爱的。 再说了,就算她哪天走弯路了、摔跤了、大哭了,她也可以回来,这里永远是她的家,是她的退路。 因为怕她受伤,就折断她的翅膀。那这么说起来的话,他也太没用了,这个家也太没用了吧。 「爷爷?」 郁绵被他看久了,有些不自在了,轻声叫他。 郁闻青哎了一声,老人浑浊的眼底有泪光一闪而过,他很快调整好心情:「行吧,那你们回去吧。对了,老裴——」 裴松溪陡然看过来,目光亮如利箭,雪亮干净,甚至隐约有些锐利,似是再说一句就要变脸的意思。 老先生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年轻人啊,果然还是经不起逗。好了好了,小裴,你带小绵回去。你们好好的,好好的。」 裴松溪愣了一瞬,过了数秒才轻声说:「谢谢。」 她是情绪内敛沉静的人,从不轻易流露感情,也绝不随意许下重诺,千言万语,也只有一句谢谢,却无端叫人安心。 郁绵差点惊喜的跳起来,可顾忌着还在家里,硬生生忍不住了,只是手指背到后面,悄悄握住裴松溪的手,指尖在她掌心里轻轻挠了挠,被她反手握住,示意她别闹。 她低下头,安分下来,唇角却悄悄的牵起。 郁老先生将她的小动作收入眼底,忍不住嗤笑:「别藏了别藏了,都是我跟你奶奶年轻时候玩剩下的,还想瞒着我。想当年我追女朋友的时候……」
第196页 他话音才落,坐他旁边的老妻伸手就来拧他耳朵:「你个死老头子,什么话都在小辈面前说,要不要脸。」 「哎哎哎哎哎别揪别揪,锦棠,老婆,快放手,我不要面子的啊!」 郁绵咳咳两声,拉着裴松溪转过去:「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过了好半天,郁闻青才把自己的耳朵从老婆大人的毒手之下解救出来,一脸吃了瘪的样子:「行了行了,你们赶紧走吧,等会到明川得晚上了。」 真的是,一个个在这里看他丢人的样子……太没面子了。 他松了口,郁绵也终于松了口气。 她偏过头沖裴松溪笑了下,目光中是不加掩饰的灼灼情意。 藏在她眼底太久的情愫,如今终于能见日光。 裴松溪摸了下她头髮,动作是她自己都没察觉的亲近温柔,隽永绵长。 老先生捂着发红的耳朵,给她们叫了司机,订了车票。只在她们上车之前几秒,又莫名扯了扯郁绵的衣袖,小声说:「你啊……悠着点啊,可不能由着自己性子就虎着来。多照顾照顾人家,毕竟岁数比你大这么多。」 前面半句说的郁绵一怔,等听到后半句才懂了。 她脸一红,把耳朵一捂:「爷爷,我走了。」 她说走就走,再也不回头了,惹得老先生在后面骂了几句没良心的小东西,可是骂着骂着,老先生又笑了。 他偏过头,看着霜发如雪的妻子,在日光下他能看到她鬓角的皱纹,那是光阴的刻痕。 老先生微微一笑:「锦棠,我看她们这样,也挺好的。」 「是啊,」老太太颤颤巍巍的握住他的手,「跟我们年轻时啊,一模一样。以后啊,也要走一辈子的。」 - 回到明川,来接机的是裴之远。 他靠在车门边,远远的朝她们招手。 裴之远中学时跳级,比同龄人毕业的更早,年纪很轻就进入裴氏公司,在做海外项目部的经理。 他穿着黑色西装外套,肩宽腰窄腿长,五官深邃立体,远远的看过去英俊帅气,笑起来时又有温润公子的贵气,这张脸配上衣架子般的身材总是很唬人。 可是郁绵见过他小时候那副不讲理不起床甚至大哭的小霸王模样,对他这副相貌敬谢不敏:「裴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猜肯定没有好事。」 裴之远被她一句话说的破了功,在她脑袋上敲了敲,刚想调侃两句,就察觉到旁边投来的两道淡淡目光,他收回手:「姑姑。」 裴松溪淡淡一点头:「有事?」 「是家里的事,我妈叫我来的,说给林默叔叔介绍了一个女朋友。今天他们在家吃饭,让你也过去看看呢。」 裴松溪怔了下,看向郁绵:「女朋友……想去看吗?」 郁绵眨了眨眼睛:「想!我想看看林默叔叔到底能被谁收拾掉,我太好奇了!」 裴松溪也笑了下:「那走吧。」 裴之远在无形中逃过一劫,主动去帮她们提行李,把后备箱关上,才发现裴松溪就站在旁边:「少对她动手动脚。」 裴之远:「……」 姑姑我冤啊,我就不就敲下了郁绵脑袋,你就护短成这个样子!小时候偏心就算了,现在更是偏心偏到南极去了。 再说了,什么叫动手动脚,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他脑补了十万字的陈冤录,可是一对上裴松溪清清淡淡的目光,就立刻恭恭敬敬的向大佬低头:「好的,姑姑,我知道了。」 裴松溪淡淡嗯了声,没再多说。 等到了裴家,客厅里很热闹。 丁玫正拉着个小姑娘在说话,对方年纪不大,像是才大学毕业的样子,穿着白色碎花裙子,瘦弱干净,有些拘谨。 裴林默在旁边坐着,有些焦躁的样子,可是他连大声说句话都不敢,只要他稍微声音大点,那姑娘就跟受了惊的绵羊似的,颤颤巍巍的看他一眼。他只能朝她温和一笑,在心里骂娘声中尽可能去安抚她。 裴松溪到家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她竟忍不住笑了下,忽然觉得今天回来一趟也不错。 饭桌上,丁玫给她们介绍这位陌生姑娘。 原来这不是丁玫给裴林默找的对象,是他自己认识的,具体怎么认识的,裴画家不肯说。但是小姑娘身体不好,天生胆小,所以他连句重话都不敢说,只能像捧个菩萨似的捧着她,时时刻刻得用心护着。 其他的,裴松溪没再往下听了,她不是特别感兴趣,本来今天回来是想跟家里说一下她和绵绵的事情。只是今天似乎场合不对,那就权当回来看热闹了。 郁绵却比她八卦一点,只时不时跟裴之远说些小话,有时也一起调侃裴林默,时不时笑出声来。 裴松溪看着女孩在灯光下璀璨明亮的笑靥,专心给她夹菜。等郁绵说完话,总能在碗里找到惊喜,她咬着嘴唇,偏过头看着她,眼睛是那么的亮。 郁绵想起以前刚来裴家,她偷偷给自己夹鸡蛋的样子,那是她们的秘密。 明目张胆,又理所当然。 偏偏她欢唿雀跃,高兴的要命。 时间久了,丁玫注意到了,有些好奇的问:「绵丫头现在可以吃这么多了?我记得她小时候很不会吃的?」 裴松溪正在慢条斯理的剥虾,放到她碗里,语气平淡的说:「没事,我养得起。」
第197页 郁绵正咬着吸管喝果汁,听见这句话,脸颊一红,飞快的瞥一眼桌上众人,都没什么反应,似乎没把这句话往多了想。 她收回目光,又偷偷瞥了眼裴松溪,正好撞上她温润含笑的目光,心底一软。 这还是她们的秘密。 哪怕现在这秘密似乎变了。 她想起一首歌的歌词。[注] 我们曾在满座喧嚣中,将隐晦爱意说到最尽兴, 可我只看向ta眼底,而千万人欢唿什么,我不关心。 她脸颊更烫,在饭桌下去寻裴松溪的手,慢慢的将她十指松开,长长久久的紧扣在一起。 她还记得那首歌的尾句歌词。 少年一瞬动心就永远动心。 - 从裴家出来,天都要黑了。 裴松溪却接到秘书的电话,临时有点事情要去处理一下。 郁绵有点不捨得让她走,前几天在郁家,因为总有顾忌,所以她几乎找不到跟她亲近的时候。可是不让她过去公司,又实在是不讲理极了,她不可以像个小孩子那么任性。 裴松溪当然看出来她有小情绪,笑着哄她:「我先送你回家,去公司处理完事情我就回来,你在家好好休息。」 郁绵想了想:「那我要在你房间里等你回来。」 裴松溪抿了下唇:「……嗯,那你先睡。」 郁绵得了她的允诺,脸颊有绯意悄悄蔓延。 她在口袋里摸出来两颗橙子味的硬糖,问裴松溪:「吃糖吗,橙子味的哦?」 裴松溪摇摇头:「不爱吃甜食,你吃吧。」 郁绵嗯了声,剥开色彩斑斓的水晶糖纸,吃下这颗硬糖,等到了安溪路的路口,刚好是红灯。她说要提前下车:「就到这里就好了,你等会掉头很麻烦,又容易堵车,我走回去就行了。」 裴松溪不同意:「晚上不安全,不能一个人走夜路。」 郁绵悄悄理了理衣服,偏过头拿指尖在她唇瓣上印了下,又快速在自己唇瓣上印了下,很快就把安全带解开:「好啦,很近的。我自己回去……唔……裴姨……姨。」 她被裴松溪扣在车座上深吻。 一颗糖也分成了两半,被咬碎了,融化在温暖柔软的唇舌之间。 郁绵对她一向没有抵抗力,只乖乖的把自己献出去。 交给她,彻彻底底的。 直到后面有人按喇叭,裴松溪才松开她,掌心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慢慢调整着失控的唿吸。 郁绵趴在她肩头上呜呜喘气:「裴姨……你、你说好了主动权在我手里的,怎么可以总是突然亲我。」 每次都这样,每次都在她没有防备的时候,总是靠过来亲她。 可是这种温柔冷静的压迫感……却又总叫她万分痴迷。 裴松溪有些不自在的抿了下唇,她当然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可是现在……她确实很难做到了。 她轻轻咳了一声,一向清冷白皙的脸颊红透了,缓缓开口:「绵绵……是你问我要不要吃糖的。」 郁绵还靠在她肩头,声音很低的问:「……那你不是说不喜欢吃糖吗?」 裴松溪吻了吻她鬓髮,唇瓣贴着她耳廓,声线清醇缱绻:「可是……跟橙子有关的一切,我都会喜欢。」 郁绵耳尖发烫,很不争气的被她撩到了。 第96章 96 裴松溪到公司时, 时针指向九点。 她看到郁绵发来的消息。 「我洗完澡了。」 「在等你。」 「我喜欢你枕头上的味道, 很舒服。」 她耳尖一烫, 轻轻舒了一口气。 ……真是,绵绵到底知不知道,这话里话外会引人遐想, 想她说的是洗干净躺在了她的床上……等她。 秘书拿着文件进来:「裴总,您看一下,这是前几天在谈的那个项目,对方忽然毁约了, 项目部的同事才连夜回来加班。」 裴松溪嗯了声,才抬起头, 唇角笑意却仍留存着, 如春风般暖煦:「辛苦了, 这么晚过来。」 秘书罕见她温声关切的样子, 愣了下, 才不好意思的笑笑:「倒不辛苦, 就是被女朋友骂了一顿,从床上踢下来了……咳咳,不好意思裴总, 我没有抱怨的意思。」 裴松溪将文件签好, 递给她的时候看了她一眼,那分明是沉浸在恋爱中的人才有的甜蜜神色。她淡淡笑了下:「没事, 这个月去找财务多拿一份加班费。」 秘书被这意外之喜乐疯了, 走之前大着胆子说:「我很快确认一下信息就回来。裴总您也早点回家, 别让人久等。」 裴松溪愣了下,偏过头看落地窗,玻璃上倒映出她的样子,分明是跟秘书一样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似乎藏也藏不住。 她也不是很想藏。 她笑意更深了些:「好了,你去吧。」 门关上,办公室里重归静谧。 可是那句别让人久等,就这么萦绕在她脑海里,有些盘旋不下。 等处理完突发问题,从公司一路开车回去的路上,裴松溪再次感知到那种紧张而甜蜜的心情。 那么真切,无需确认。 等到了家,客厅里还给她留着一盏壁灯。 裴松溪上了楼梯,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第一次有了踌躇不前的感觉,过了一会,才轻轻推开门进去。 房间里还有亮光,她常常坐在床头看书时用的檯灯正开着,白色的灯光,清清冷冷的,只照亮床头那一小片区域,四周渐渐融在黑暗里。唯有那一小片光亮。
第198页 女孩的脸颊就落在那光亮之下,柔和白皙的脸颊,熟睡时轻轻颤动的眼睫,时不时发出两句轻柔的呓语。 裴松溪屏住唿吸,放低脚步,走到床边,微微弯下腰看她。 绵绵在……她的床上。 得出这个认知后,她脸不受控制的红了。 她想起刚刚在车上,郁绵趴在她肩头,呜呜着说她骗人,没有让她占据主动权……后来她给她理好头髮,放她下车,那一瞬间看着她粉粉嫩嫩的脸颊,有那么一瞬差点没办法放她走。 她似乎总不知道她对她有多大的诱惑,总是这么肆意的撩动她…… 裴松溪别过眼,长舒一口气,拿起睡衣到楼下洗澡。 等她洗完澡上来,郁绵还是那副熟睡的样子,连姿势都没变,唯有微微弯起的唇角,似乎在透露着主人美好的梦境。 裴松溪掀开被子躺下,只是没躺几秒,郁绵就一个翻身,抱住了她,脸颊在她颈窝里轻轻蹭了蹭,柔软香甜的气息浸润而来:「才回来啊……」 「你醒了?」 回答她的却只是绵长安稳的唿吸声。 裴松溪不由笑了下。 原来没有醒。绵绵从小就睡的沉,再加上在清宁那几日,郁老先生总是半夜三更来敲门,让她休息的很不好,应该是困极了。 耳畔是清甜均匀的气息,她却渐渐有几分失了睡意。 空调被是很薄的,几乎只隔绝了房间里的冷空气,越是这样,被子下相触的感觉就更清晰。 她能感觉到,郁绵的脚趾就压在她的小腿上,那……丰盈绵软的感觉紧紧抵着她手臂,还有她的唿吸,总落在她的颈窝,激起一阵密密麻麻的战慄。 连她都开始佩服自己的自制力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等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见郁绵那张明媚含笑的脸。她眼眸弯了弯,抬起头捏她的脸颊,声音里有些刚睡醒的干涩:「起来很久了?」 郁绵偏过头,脸颊在她掌心里蹭了蹭:「有一会了。早餐做好了,去吃吗?」 裴松溪点点头,从床上坐起来。 那一瞬郁绵的目光变得有些奇怪。 她也低下头,正好看见睡裙的细吊带滑落,露出半边如雪的丰盈玉脂。 裴松溪愣了数秒,脸颊也发烫,立刻将吊带拉上了:「……我,我起床了。」 郁绵低下头嗯了声:「我先下去看看早餐。」 她转身就往外走,脑子里却满是刚才那副冲击性的画面,热度从脸颊蔓延到耳尖,明明告诉自己不要想了,可还是总在想着。 可是为什么不能想? 裴姨现在……已经是她的了。 她要她是她的。 郁绵在客厅里转了好几圈,看似忙碌,可实则并没有忙什么,等到裴松溪下来,她才对着窗户玻璃看了看自己的脸颊……还好,没有很红了。 裴松溪穿着抹茶绿的丝绸衬衫,极其清淡温柔的颜色,只是耳尖还残余着一点可疑的红意,那么明显。 郁绵给她倒牛奶,在烤好的面包片加上炼乳,把煎好的鸡蛋放在碟子里推过去:「不许说不好吃哦。」 裴松溪笑了下,拿起面包片,递到嘴边咬了一口:「嗯,好吃。」 郁绵才笑起来:「我就说嘛,以前我早上不出门的时候,都是自己做早餐的。虽然我的厨艺谈不上很好,但是当时同学过来玩,都说我做的不错。」 裴松溪怔了几秒,才低下头:「嗯……」 她好像情绪稍低了几分,郁绵察觉到了,她嘴里还叼着面包片,就绕到她身边坐下,含煳不清的问:「裴姨,你怎么啦?」 裴松溪偏过头,看见她那双明亮眼眸里不加掩饰的关切,抬起手捏了下她脸颊,唇角微弯了弯:「想起你以前总一个人。」 郁绵三下两下把面包片解决掉了,又喝了她的半杯牛奶才咽下去,嘴角还沾着点奶沫,却着急的开口:「没关系的。我也想长大一点,独立一点,学会照顾自己,照顾身边的人。」 哪怕在最初的日子里,她还很不适应,甚至感觉无家可归。 裴松溪凝视着她,轻轻点了下头。 郁绵沖她笑了笑,眼眸干净明亮。 裴松溪也笑,目光却落在她沾了奶沫的嘴角,终究还是忍不住,抬起头把她嘴角的奶沫擦掉,在郁绵的目光注视下,把指尖递到唇边轻轻吃掉,语气平常:「小花猫。」 郁绵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脸颊不争气的红成一片,有些置气的背过身。 干嘛……总是这么无缘无故的撩她吗,可是昨晚她都洗白白在她床上等她了,偏偏又毫无动作,简直算得上是坐怀不乱了。 ……哎,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裴松溪轻笑一声,看了看她发烫的耳尖,也后知后觉的在想自己的举动有些欠妥:「生气了?」 郁绵回过头,嗔嗔的瞪她一眼:「不生气……现在没有时间生气了。我跟知意他们约了见面呢,她和梁知行的婚期提前定了,约好了今天要去给熊老师送请帖。」 「嗯……要出去吗,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晚点可能一起吃饭。」 裴松溪抿了下唇:「要我去接你吗?」 郁绵已经站起来,站在镜子前梳头:「不用啦,晚点我打了个车回来就行。你在公司还有事吧,前几天陪着我回去,有好几天没工作了。你先忙自己的事情。」
第199页 裴松溪嗯了声:「今天是要过去。」 郁绵已经把头髮扎好了,一个高高的丸子头,她好像还没这么扎过,脸颊饱满干净,又分明是可爱的:「好看吗?」 裴松溪看着她朝气活力的笑容:「很好看。」 郁绵满意的眯了下眼,手机在桌上震动起来。她一看时间,有些着急的拎着包出去了:「呀,时间到了,我先走了我先走了。」 裴松溪被落在家里,有些低的笑了下。 走这么急,都没有……早安吻的啊。 - 郁绵跟朋友们约在附中见面。 景知意和梁知行就等在学校旁边的公交站那里,有模有样的穿起了校服,还真有几分学生气。 郁绵到的时候,正好看见两人在吵吵闹闹,似乎是在比谁跳格子跳的更多。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一如既往的幼稚。 她忍不住笑,笑声惊动了两个幼稚鬼,都停下了动作,回头看着她,假装无事发生的样子。 「还装呢,我都看见了!」 梁知行梗着脖子不承认:「看见什么了,看见你老父亲我英俊潇洒的样子了吧,这你不用说,我都知道。」 郁绵噗嗤一声笑出来,嫌弃的看着他,挽着景知意的手就往前走:「老熊知道你要来吧?」 景知意回过头看了梁知行一眼,才收回目光:「知道知道,他上周就跟老师说了,不过当时老师说刚好前几天还有同学说要去看他,就叫我们今天一起过去。对了……还有那个谁也在,以前总扯你头髮那个。」 郁绵一怔:「哪个谁啊?」 景知意刚想说话,迎面有人跟她们打招唿:「是景知意和郁绵吗?」 郁绵愣了下,看向来人,一时间愣住了:「……嗯。」 男孩笑了下,面容俊朗:「我是周扬,不记得了啊?」 郁绵努力搜寻了一下记忆……周扬,她好像想起来了,他小时候总爱扯她的头髮! 那个讨厌鬼哦。 周扬抬起手,在半空中轻轻做了个扯的动作:「想起来啦?」 郁绵弯了弯眼眸,朝他一点头:「嗯,好久不见。」 梁知行慢悠悠的从后面追上去,给周扬肩膀一拳:「喂,警告你啊,不许欺负我闺女。」 周扬也笑着回他一拳:「瞎说什么呢。还有几个同学已经到了,进去吧。」 到了熊老师家里,客厅里已经坐了四五个旧日同学,听见婚期将近的喜事难免调侃起这对小情侣。 就连老熊也笑着说:「我就说你们那时候不对劲啊,成天待在一起。还有那个谁,郁绵,你谈恋爱了吗?」 郁绵脸一红,还没说话,众人就闹笑起来。 「脸红了脸红了,所以是谁啊?」 「我想知道是哪个帅哥能追走我们班心如止水的班花呢!」 「该不会是陶让吧?」 郁绵摇了摇头:「胡说什么呢。我谈恋爱了,是、是女朋友!」 「是女朋友吗?」 「那肯定很漂亮,不然你不会喜欢吧?」 「说女朋友,我就更想看了!两个大美人,我可以!」 连梁知行都惊呆了:「卧槽我家的白菜被谁给拱了,我都不知道,杀千刀的,告诉我是谁,你爸爸我要去揍人了!」 景知意白了他们一眼,过去拉郁绵的手:「不理他们,一个个跟看戏似的。」 唯有老熊乐呵呵的坐在旁边听着,他还记得那时候给同学们做的那场辩论啊。 当时大家似乎还有争议,可是现在看来,这些孩子们都长大了,能接纳这个世界上少数的、并不属于主流的、却依旧值得尊重的多样化存在了。 这是他那时就想看到的啊。 等从老师家里出来,同学们多年不见,决定在附中外面的大排档吃顿小龙虾,就当是小聚了。 男生在喝啤酒,女生中也有喝的,尤其是婚期将至的景知意和梁知行,更是被灌酒的主要角色,幸好喝的都是啤酒,没什么度数。 郁绵跟旁边女生说了几句话,有些心不在焉的看了下手机。 裴松溪问她,要回去了吗。 她打字:「还早,就在附中这里吃饭。」 回完信息,有人过来给她敬酒,她站起来看了下,才发现那是周扬。 男孩的笑容是有些腼腆青涩的,不敢看她的眼睛:「郁、郁绵,我敬你一杯。」 郁绵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端起一杯茶:「以茶代酒,你见谅啦。」 周扬轻轻咳了一声:「那什么……我为小时候的事情跟你道个歉啊,那时候不懂事,我……」 郁绵笑着打断他:「没事,那时候还小,我都忘了。」 周扬有瞬间的神情僵硬。 原来她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不想知道。 他举起杯子,跟她轻轻碰了下,声音里也有些苦涩:「我……我也忘了,忘了挺好,别记仇啊。」 郁绵刚想说什么,看到桌上手机亮了,整个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 有人来电。 my moon 她朝男孩歉意的笑了下,拿起电话按了接通:「裴姨?」 电话一接通,她似乎隐约听到了自己说话的声音。 郁绵有些好奇的往外看,就在一家书店门前看见了裴松溪,那人正背对着她,那件颜色温柔的抹茶绿衬衫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好看。
第200页 她就站在杂志架前面,低声问她:「还在吃饭吗?」 「嗯,还在吃。晚点我打给你好不好?」 「……行,先挂吧。」 她笑了笑,跟知意说了先走,又跟同学告别,才快步走到书店外面,从后面一把抱住她:「想我了吧!」 裴松溪被人从后陡然抱住,身体僵硬了一瞬,直到那熟悉的体温和热度传来,她才笑了:「不是说还要一会吗?」 郁绵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可是你也没说你已经到了啊。什么时候到的?」 「有一会了。」 裴松溪把车停在不远处,拉开车门让她坐进去,掉头往回开。 她准备跳过这个话题,郁绵却没放过她的意思:「你到了,就一直在旁边等吗,为什么不叫我?」 等待红绿灯的间隙,裴松溪偏过头看她:「本来不打算叫你的,然后看见那个男……」 她说着说着,瞬间顿住了,不再往下说。 郁绵却敏锐的捕捉到她没说完的话:「那个男生,来给我敬酒的那个男生?」 因为她看到了,她在意,她吃醋,所以才会打电话给她吗? 裴松溪垂下眼眸,避开她的目光,跟她道歉:「对不起绵绵……如果我的行为让你觉得不舒服了,如果我……请你告诉我。」 她怕自己伤害她。 她不知道是从何而来的占有欲,简直强到爆炸。 小心翼翼克制了多年的情绪,她有时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可是这样是不对的。 郁绵摇摇头,认真的看着她:「我没有觉得生气。你是在……吃醋吗?」 吃醋,却不说。 裴松溪抿了下唇,不回答她的问题。 可是她没办法欺骗自己。 经常吃醋,时时吃醋。 她不该说的,不能说的。 郁绵追问了她一路,都没问到答案。 一直到了家,裴松溪站在玄关那里换鞋的时候,郁绵却从后面抱住她,去亲她的耳垂和颈侧,她的喉间逸出一声模煳的吟声,往后一步背抵上了墙。 下一瞬,温暖柔软的嘴唇覆上来。 是极致温柔的亲吻。 郁绵在她唇瓣上轻轻啄了啄,温柔且爱怜,却一点一点探寻而入,也学着用舌尖描摹她的形状,偶尔轻拂,偶尔含住。 裴松溪垂下眼眸,这次完完全全的将主动权交给她,将自己的唿吸和心跳都交给她……手臂却渐渐收紧了,女性专属的动人曲线也是那么契合的,仿佛生来就是如此。 在平復唿吸的间隙,郁绵靠在她耳边,轻声说:「裴姨……你吃醋的话,告诉我好不好啊?」 「……绵绵?」 郁绵轻轻笑了笑:「这样让我感觉……我是真的被你喜欢的。」 裴松溪有些犹豫:「你不烦我吗?」 郁绵吻了下她脸颊:「我什么时候烦过你啊,裴姨。我不知道有多高兴……高兴的控制不住自己。我……裴姨,我……」 她有点语无伦次了。 裴松溪却笑了:「就这么高兴吗?话都不会说了。」 郁绵有些脸红,却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你知道以前小妍怎么说的吗……她说你是我的自变量,我是你的因变量。」 所以每时每刻,我的心都只为你而动。 她未说出口的话,裴松溪显然听懂了,低低的笑,脸颊在她清香的髮丝里蹭了蹭:「嗯,我知道……我都知道。」 郁绵有些不满的嗔怪:「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我对你来说……是什么呢?」 裴松溪靠近她耳边:「嗯……绵绵。你是我的失控变量。」 郁绵啊了一声:「你是在嫌我烦吗?」 「当然不是……」 郁绵有点气鼓鼓的:「那是什么?」 裴松溪笑:「为你扰动,为你失控。」 她的人生理智平静,无风无浪,原本以为是一眼就能看得到头的光阴,却因为她的到来,由风起浪,余波不止,却也平添欢喜,多了牵挂。 她为她,总能轻易放弃所有的冷静和理智。 她是她的失控变量。 郁绵也静了好几秒,而后又去亲她的脸颊:「……裴姨。」 裴松溪下意识回应着她。 这个吻彻彻底底失控了。 第97章 97 清风明月良夜。 天上悬着一轮皎皎圆月, 遥遥俯瞰着人世的悲观离合。 素净的月光透过玻璃落下来,正好落在寂静的房间里, 也印亮那一片如月色般皎洁的玉色,偶尔轻轻颤动两下,纤细肩胛有如翩翩起飞的蝶翼, 美好精緻。 那件抹茶绿的衬衫原本是清淡温柔的颜色, 却沾了某些不知名的水汽, 颜色加深了许多,原本整齐熨帖的衣角也被揉皱,推上去,似是有些太碍事了。 天际不知何时漫过一层乌云,那碎银般的月光也被遮掩起来,房间里也似拉上了一层深暮的帘布,将原本清晰可见的面容都遮盖了去,唯有轻如风语般的轻轻呢喃, 声声入耳。 裴松溪轻轻咬着嘴唇, 小声叫她的名字, 捉住了她手腕:「绵……绵绵。」 而那人正沉迷着,也贪恋着, 只在月华散落那一瞬,虔诚膜拜着这明晃晃照在她心头的月光。 天际乌云不知何时被吹散了。 可那皎洁般的素月光辉, 却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绯色的红, 原本是多清冷克制, 此刻就有多撩人放肆。
第201页 夜色渐深。 月亮拉过云朵为被, 渐渐成眠。 - 翌日。 郁绵醒来,房间里安安静静的。 窗帘拉开一半,清晨的日光落下来,昨夜那动人月色早就散尽了,日光落在脸上,照的她有些恍惚,险些以为那是一场梦。 她从床上坐起来,摸了摸枕边,早就没了热度。 郁绵叫了裴松溪几次,都没有回应,心里总感觉空落落的,趿着鞋下楼,直到听到客厅里的轻轻响动,才觉得找回了什么,心也放了下来。 她从背后抱住她。 裴松溪正站在镜子前系丝巾,被她抱住那一瞬,她轻轻吸了口气:「……嘶。」 郁绵有些紧张的松开手:「怎么了?」 裴松溪抿了下唇:「……没事。起来啦?」 「嗯,醒来没见你,下来看看你。」 郁绵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裴松溪穿了一件月白裙子,非常衬她,恰到好处的勾勒出饱满动人的线条,腰线收的极紧,原本是纤细高挑的身段显得更为窈窕动人,连那衣领也是别致的绣了一圈刺绣,不过就显得那丝巾有些不太合适了。 她有些无奈,想放弃那丝巾了。 郁绵看了她很久,忽然从后靠近她耳边:「还是系吧,后面也……有。」 她的手指从她后颈拂过,有一小块绯色,在白瓷如瓷的那处显得分外引目。 裴松溪愣了下,轻轻点了下头:「嗯。」 郁绵也有些不太自在的别过眼,想着昨晚的事情,过了一会才想起来问:「裴姨,要出去吗?」 裴松溪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将一对素玉耳坠戴上,才转过身看着她,摸了摸她微微翘起的刘海:「要出去一下。本来是不打算过去的,但是你姑姑也来了,很重要的项目,我要过去一趟。」 郁绵乖巧的点了点,却反手握住她的手,目光落在半空中:「刚刚,是因为那……疼吗?」 裴松溪脸颊一红,犹豫着点了下头。 其实本来不会的,还是因为这裙子的设计,上半身实在收的太紧了,平时就会勒的她有些喘不过气,再加上含过……所以偶尔触碰摩挲到的时候,就一阵隐隐的痛。 可是除了这件裙子,似乎也找不到衣领更高的了。 郁绵耳尖发烫,握着她的指尖不自觉紧了紧:「咳咳……我,我……」 她不知道说什么……昨晚裴姨明明叫她的名字了,可是她……哎。 裴松溪微微别过眼,声线有些哑:「没事。我先出门了,晚点回来。」 郁绵松开手:「哦……好,我等你。」 裴松溪轻轻嗯了一声,摸了下她发顶:「我走了。」 那种有些撩人心弦的尴尬氛围暂时散了,郁绵站在房间里来来回迴转了好几圈……昨晚从玄关处,一直到楼上,到她房间,其实……也并没有多放肆。 裴松溪还是那么克制自持,温和纵容,只放任着她的自由,默许着她的一切。 不过是她自己……暂时没有选择到那一步,她既渴望她,也怕冒犯她,于是最终停了下来。 - 裴松溪在会场见到郁安清的时候,目光下意识的稍稍错开:「郁总。」 郁安清朝她温温和和一笑:「又见面了,小绵还在家吗?」 听到这两个字,裴松溪心里轻轻跳了一下:「嗯,她在家。」 「晚点让她出来吃个饭吧,好吗?」 裴松溪点了下头:「只是见面吗?」 郁安清轻轻牵起唇角,摇了摇头:「我想收养一个小孩,问问小绵的意见。你放心,我不会对家产有任何不该有的念头,在收养之前也一定会把所有的程序走完。」 「那孩子也带过来了吗?」 「来了,所以想让她们见一面。」 裴松溪淡声说好:「我让司机接她过来。」 等会议结束,裴松溪看到郁绵发来的消息:「我在楼下啦,你结束了吗?」 她回復她结束了,一边提起包往外走,经过玻璃门的时候忍不住看了看自己,很好……这丝巾看起来还在原来的位置,并不曾偏移,遮掩的刚刚好。 郁绵就站在大楼外面等她。 女孩背着一个蓝色的小小单肩包,穿着白色短t,牛仔裤,在阴影处踩着格子线,一个人自得其乐的在跳格子,背影是轻松欢快的。 裴松溪站在那里,静静的看了她一会,直到郁绵跳到尽头,转身往回跳的时候看见她,惊喜的笑了,就跑着往她扑过来,抬起手臂抱住了她,却不敢抱紧了:「裴姨!」 裴松溪有些下意识的拢了拢眉,陡然被挤压到……现在疼倒不疼,只是奇妙的有些痒。 她轻轻咳了一声,稍稍拉开两人间的距离:「等很久了?」 「没有,刚到,」郁绵也松开手,左顾右盼,「姑姑呢?」 「她去酒店接那个小孩去了,走吧,我们开车过去。」 郁安清提前定了一家私房菜餐厅,往前开两个路口就到。 服务员引她们进一间包厢,刚推开门,郁绵就看见一个半大不大的奶糰子在郁安清腿上爬,跳上跳下的,嗓音稚嫩的叫她:「妈妈,姐姐什么时候来?」 郁绵惊喜的叫了一声:「姑姑,这就是你说的小孩吗?」 原来还这么小,这么可爱软糯的一只!
第202页 郁安清也朝她笑了笑:「嗯,是我认识的一个小朋友的孩子。她……她出了一点意外,孩子也没人照顾,就养在我这里了。」 她自丧偶之后就一直没有再嫁,这么多年来也是有些寂寞的,如今多了个可可爱爱的小姑娘,眉眼间似乎也多了一点笑意。 郁绵坐下来,逗这小孩玩:「认识我吗?猜猜我是谁?」 小奶糰子看着她,眨了眨眼睛,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瞳可爱极了:「姐姐!」 郁绵噗嗤一声笑了,拉着裴松溪也坐下来:「这个是……」 「姐夫!」 小孩脆生生的打断她,抢在她之前叫人。 郁绵脸一红,轻轻瞥了裴松溪一眼,才摸了摸小孩的脸颊:「你叫什么呀?」 「宝宝叫澈澈,或者叫宝宝。」 郁绵忍不住笑出声:「哪有宝宝自称宝宝的……好吧,宝宝,就这么叫你好了。」 小孩咯咯笑了几声,有些不好意思往郁安清怀里一趴:「妈妈!姐姐喜欢我!」 郁安清也摸了摸她的脑袋,对郁绵微笑:「来的路上,澈澈就怕你不喜欢她,可念叨了一路。」 郁绵给小孩倒饮料,给她剥鸡蛋,分明是喜欢的不得了。 「澈澈今年几岁了?」 「四岁了,还没过生日。」 「爷爷奶奶见过她了吗,带回家了吗?」 「没见。先问问你的意见。」 郁绵愣了下:「我的意见?我没什么意见的,姑姑,你……」 她从郁安清的眼神中似乎读懂了什么,大概是怕她失落吧,郁家原本是她的家,可她不曾在家中长大,也未享受过亲人的爱护。现在这个四岁的小姑娘却似乎会占据了某些原本属于她的东西了。 郁安清抿唇笑了下:「我会带澈澈出去住。其他的,我会找律师签文件……」 郁绵打断她:「姑姑,不用啦,你们就住家里好了。我不在意的,来,澈澈到姐姐这边来。」 郁安清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无奈的摇了下头,只看向裴松溪。 裴松溪朝她轻轻点了下头,也是一副云淡风轻模样。 等吃完饭,她们送郁安清到机场。 澈澈还黏着郁绵不放:「姐姐跟我们一起走吧。」 郁绵颳了刮小孩的鼻子:「我不能走哦。宝宝要听话,好不好?过一段时间我们回去看你。」 小孩趴在大人肩膀上,奶声奶气的说:「好吧。」 从机场出来,她们开车回家。 郁绵还在看手机上的照片,那是郁安清刚刚给她发过来的。她边看边笑,一张一张翻过去:「啊……好可爱,怎么这么可爱,简直宇宙无敌世界第一可爱。你说是不是啊,裴姨?」 裴松溪把车停在车库里,打开车门下车,声线淡淡的:「不是。」 郁绵不服气的拉住她的手:「那你说,还有谁比澈澈更可爱,我不相信!」 裴松溪深深凝视着她,唇角缓缓牵起:「有的。」 郁绵被她看的有些发愣,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脸颊一烫,偏过头去……真是别扭死了,就不能直接说她最可爱吗。 可她耳尖还是红了。 晚上,她们坐在床上看电影。 没看多久,郁绵接到郁安清的电话,说她们已经到家了。 她就枕在裴松溪的腿上,轻声说着话,时不时笑一下,最后还单独跟澈澈说话:「嗯,宝宝很乖,早点睡觉觉哦,晚安!」 挂了电话,郁绵抱着裴松溪的手,在脸颊上轻轻蹭了蹭:「裴姨,我小时候……跟澈澈哪个更可爱?」 裴松溪淡淡挑了挑眉:「不记得了。」 郁绵一怔,几秒后坐起来,有点生气的样子:「不记得了?」 裴松溪点点头:「嗯,反正你不会自称宝宝就是了。」 郁绵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个称唿不是很正常吗?」 裴松溪微微拧了眉:「很正常吗……你是不是很喜欢叫人宝宝?」 郁绵眨了眨眼睛,认真的想了想:「也不算,不过现在年轻人都喜欢这么叫,就是朋友之间也会的……哎,不对啊。你是不是在吃醋?」 裴松溪脸颊微红:「……我没有。」 郁绵牵着她的手晃了晃,温温柔柔的撒娇,语气里分明是嗔意的控诉:「那你以前也没叫过我宝宝。」 「……嗯?」 「你肯定是吃醋了。可是我小时候你都没这么叫过我,还跟我吃醋……」 裴松溪轻轻咳了一下,轻声打断她:「绵绵……」 郁绵把她的指尖递到唇边,印了一下:「就叫一声?」 裴松溪抿了下唇,她是情感内敛克制的人,骤然间叫她开口,多多少少有些为难。 可她迎着郁绵莹亮干净的眼瞳,根本不忍心拒绝她。只反反覆覆的抿唇,最后轻轻开口,嗓音清醇:「宝宝。」 话才说完,一向冷清温柔的人,脸颊蔓起一阵落日晚霞般的绯意,有些不太自在的别过眼,不再看郁绵。 过了数秒,她没等到郁绵的回应,才低下头去看……只是看着看着,又不由笑了出来。 郁绵原来比她还害羞,她钻到被子里,在床上来来回回滚了好几次,最后才滚回来,把被子掀开一角。 女孩眼睛亮亮的,耳尖红红的:「再、再叫一声好不好?」
第203页 裴松溪笑意更深,低下头去亲她:「嗯……宝宝。」 第98章 98 房间里渐渐有两道薄薄的唿吸声缠绕在一起。 只不过数秒又分开。 郁绵往后挪了一点:「我还没洗澡。」 裴松溪哦了一声, 别过眼:「我也还没……」 郁绵凑过去, 在她下巴那偷了口香:「好啦,我回去房间洗个澡, 等下再过来。」 裴松溪拉住她:「你在这里洗, 我去客房。」 郁绵愣了下, 才轻轻嗯了声。 裴松溪去客房里,很快就回来。 她听到浴室里传来一阵轻轻的哼唱,女孩的嗓音甜美干净, 在唱着某首不知名的歌谣, 听起来似乎心情很好。 她把窗户打开, 晚风裹挟着花香吹进来。 郁绵回来之后,每天清晨她都要去浇花,楼下花圃里的花开的愈加旺盛热烈,香味馥郁。 裴松溪站在窗边,看着远处昏黄的路灯出神,直到有双纤细手臂从后揽住她,夹杂着一阵清香的水汽:「裴姨,你在看什么啊?」 女孩刚洗完澡,穿着薄薄的睡衣, 从后面拥过来时,一阵热度透过衣服传了过来。 那么亲近自然的姿态。 裴松溪转过身,摸了下她发顶, 眉眼温柔:「没看什么, 发了会呆。」 她轻轻把郁绵睡衣的领口往上拉了一些, 动作随意,神态自然,却被郁绵反手握住指尖:「反正也不要穿了。」 裴松溪怔了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郁绵就踮起脚尖:「我是你的。」 「绵绵……」 房间的大灯被关掉了,只有床前一盏小灯,光芒白净。 床上笼着两道依偎而近的身影,在唿吸剧烈起伏的间隙,裴松溪轻轻避开她:「绵绵……我说过的,主动权在你手上。我不能……」 女孩的唿吸追着她不放,额头抵着她额头轻轻蹭了蹭:「我不管。我是你的。」 她是没有安全感的,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让裴松溪一辈子都不放手。 她是她的。 彻彻底底的。 裴松溪有些艰难的偏过头,却还是能看到郁绵的样子,像那朵在晚风中轻摇花叶的馥郁玫瑰,却只为她一人盛放着。 她的唿吸也变得不畅:「绵绵……你怎么能逼我呢。」 郁绵靠近她,清甜的唿吸落在她脸颊上,耳尖因羞赧而发烫:「可我就是……就是想逼你。」 原本分开的唿吸又缠绕在一起。 夜很短,也很长。 …… 藏在乌云后的月亮不知何时露出踪影,只是一弯下弦月,光芒清亮。 远处路灯下有树叶被风吹得绵延作响,白日里喧闹了一日的虫鸣声渐渐低了。 唯有风声,裹挟着细碎的呢喃,往远方而去。 白日的喧嚣一旦远去,夜晚的静谧就成了不可多得的珍贵,静到连每缕唿吸都细若可闻。 在这一片静寂中,心跳声也会被放大。 房间了放了一盘饱满鲜嫩的橙子,似乎放久了,就成了某种习惯。 裴松溪其实不爱吃橙,这些橙子原本就是为郁绵备上的,前几天魏意跟她说,她在南方的朋友给她寄来了两箱橙子,一箱她自留了,一箱就送了过来。连她也知道,郁绵从小就爱吃橙子。 想想也是奇怪……似乎就是最开始,她递给她一只橙子而已,绵绵就那么喜欢,那么欣喜的捧在怀里。 甚至连那时候送她去了别人家里,裴松溪后来去看她,小孩背对着门,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怀里却还抱着那颗橙子。 那是第一次,叫她知道,心尖上最嫩的地方被人掐了一把,是什么滋味。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裴松溪始终不太懂,郁绵为何会这么爱吃橙,除了甘甜之外似乎也没别的滋味,最多也就多了酸甜的味道。 而她呢,因为剥橙的时候会溅上一手的汁液,黏黏腻腻,让人心烦,所以一概是不碰的。 可唯有今晚,她却发现了某些不太一样的滋味。 哪怕最初并非是自愿,可是当她把一层一层的橙皮和橙衣剥落之后,空气中就多了一阵清香甘甜的味道,她下意识的轻轻舔了舔唇瓣,忽然觉得有点渴。 她极少剥橙,动作是有点生涩的。 两片微微阖动的橙肉,似乎被她的手被碰到了,因剥落过程的不小心而溢出了甘甜清嫩的汁液,确实是有些发黏的,但却奇妙的不叫人心烦,反而生出了更多兴味。 郁绵似乎有些无措的,咬着嘴唇:「……裴姨。」 她非要逼着她吃……橙子,她会不会真的不想呢。 裴松溪轻轻嗯了一声,凝视半瞬,终于低下头,将那两瓣橙肉含住了,含煳不清的嗯了一声:「绵绵……」 夜晚依旧是平静的,唯有克制的指尖,轻轻颤动着。 窗外月华越来越亮,晚风的声音更大了,似是在暴雨前夕的宁静,风中不仅有花香,又多了一点泥土的清香味,从窗户吹进来,与房间里原本就有的独特气味混合在一起。 令人沉醉的夏夜。 郁绵想说什么,可是似乎又不用问了。 裴松溪似是极喜欢的,那么小心细緻的将橙肉汁液都吸入喝掉咽下,一丝也不肯浪费似的,丝丝密密的寻遍了每个角落。偶尔有一丝滑落唇角,也被她轻轻勾了回去。
第204页 幸而这橙子足够鲜嫩,也足够可口,单供她一人品尝,那是完完全全足够的。 她似是有些入痴了,就反反覆覆的含着不放,只过了许久,便觉得不够似的,又开始细细探寻起来。 是陌生的滋味,却令她欣喜悸动,甚至恨不得将这颗鲜嫩饱满的新橙榨干才好。 只不过,凡事都讲究克制。 裴松溪一向是冷静理智的,哪怕尝到了新的滋味也不肯再多放肆。 似是为了停下来,她伸手把灯关掉了,动作却不小心的很,把床头装着橙子的果盘碰掉了,黑暗中响起了橙子扑通落地的声音,伴随着女孩轻轻的笑声。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不多久,雨声渐渐大了起来。 夏夜的雨总是来得很快,伴随着雷电,偶尔在天际划过一道亮光,与窗内如瓷玉色相互印照着,只一瞬又熄灭下去。紧接着轰隆雷声从窗外传来,连雨声,混杂着那种令人心跳紊乱的水泽声,都暂时被压下去,听不见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的雨终于停了。 黑暗中隐隐有微光,还有髮丝轻轻拂过的声音,很快就重归静寂,彻彻底底的迎来了这个安静的夏日夜晚。 - 阳光透过窗台落进来。 空气中是雨后专有的新鲜味道,清新怡人。 裴松溪在厨房里转了几圈,最终决定去买早餐。 前两天没注意,冰箱里有点空,早就没有新鲜的蔬菜和肉食了,就连茶几下面放着的那箱橙子也剩的不多了,看来是她不在家的时候,郁绵吃掉了不少。 她看着那橙子发愣,陡然想起自己昨晚尝到的滋味,耳尖一烫,站了起来……嗯,再买两箱就好了。 她开车到最近的超市,买好了新鲜的食材,又拿了两袋速食食品,在结帐之前接到郁绵的电话。 女孩的声音里还有着含煳的睡意,有些撒娇似的问:「裴姨,你去哪啦?」 裴松溪抿了下唇,脑海里似乎能浮现出她睡醒的样子,下意识笑了:「来超市了。早上想吃什么,我买早餐带回去。」 郁绵唔了一声:「家里之前还有半袋馒头,加热下就好了。你不用买什么了,我煮点粥。」 「那我先结帐了。」 「好呀,我等你。」 伴随着一声欢快的好呀,电话被挂断了。 裴松溪低下头笑了笑,似是想到了什么,有些下意识的抿了下唇瓣,回味起来。 直到收银员提醒她,她才敛起笑意。 唯有藏在髮丝里的耳廓,还是泛着红意的。 裴松溪回到家,厨房里正传来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那是灶台上正在煮着的粥,看起来已经煮好了。 她故意加重脚步声,正在忙碌的人被惊动了,回过头看见她的时候,眉眼笑成月牙:「回来啦!你先坐,等我一下,粥很快就好。」 裴松溪嗯了一声,在餐桌旁坐下了,时不时看她一眼。 桌上放着两盘小菜,还有蒸熟的馒头,有无馅和奶黄两种。 郁绵偏爱甜食,裴松溪把奶黄馅的留给她,先拿起无馅的那个馒头,才递到唇边咬了一口,郁绵就已经出来了,把粥端到她面前:「今早吃绿豆粥。」 裴松溪轻轻嗯了声,指尖被那又大又热的馒头烫到了,准备放下的时候却有些发愣……是真的大,比她要大,怎么会这么大呢,一手都握不住。 她脸颊悄悄红了红,又咬了一口。 塞了满嘴的柔软滑腻。 像极了…… 咳。 郁绵给她倒了一杯水:「外面很热吧,你都流汗了。」 裴松溪抿了下唇:「还好,不算很热。」 她喝了一杯温水,目光却落在郁绵身上。 奇怪……明明这么瘦,为什么那里会那么…… 她收回心思,被自己给惊到了,觉得这想法实在是奇怪,不能再想了。 这种事情……本来就没原因可说的。 郁绵喝了半碗粥,把奶黄馒头吃完了,看见她那个很大的白馒头还没吃完:「是不是太大了,吃不掉啊?你要是不喜欢这么大的,那我以后都买奶黄包好了。」 裴松溪抬起头看她一眼,却又很快垂下眼眸:「没事,也挺好……我刚好有点饿了,正、正好。」 郁绵愣了一瞬,才想起来昨晚她问她的话,原来是那么惊人的一致。 她还记得裴松溪的回答,也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说的。 裴松溪没再说话,很快把那馒头吃掉了,很慢的说:「嗯,刚好吃饱。」 郁绵没抬头看她,耳尖发烫。 有那么一会儿,客厅里安安静静的,谁也没说话。 幸好裴松溪的电话响了,是秘书打来的,提醒她今天有个会议要开,问她要不要开车过来接她。 裴松溪挂了电话,跟郁绵说:「差点忘了,原来今天还有工作安排,有个推不掉的重要会议。」 郁绵在喝牛奶,咬着勺子,含煳不清的说:「总不能说是因为我忘了吧……我对你又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本来都可以……可偏偏也没有那么完全的。就只是安抚她,让她有了那种……新奇的体验,却还是不够彻底,不够完全…她越想越生气,怎么会有这么多顾虑呢,这么犹豫呢。 让她吃橙子,也不肯彻彻底底呢。
第205页 裴松溪抿唇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她站起来,到镜子前整理衣服:「我要出去了,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郁绵也靠过来,将她衬衫边角抚平:「对哦,林默叔叔叫我今天过去,他说想让我看他最近画的风景画,我跟他约好时间啦。」 裴松溪嗯了声,摸了下她头髮:「那我开完会过去。」 郁绵笑了笑,指了指脸颊,索要早安吻。 裴松溪忍不住笑,靠近她脸颊,唇瓣轻轻抿了抿……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犹豫的,她还是不太习惯这么直白的表达感情。 可是一想到眼前的女孩不是别人,是她爱惜这么多年的女孩,她慢慢靠过去。 却没想到郁绵在那一瞬间转过头,唇瓣与唇瓣碰上,她才狡黠的弯了弯眼眸:「好吧,我收到喽!你去忙吧。」 裴松溪怔了一瞬,唇角缓缓牵起来:「晚点见。」 这份甜蜜是这么小心谨慎,却赤忱热烈,无需确认。 郁绵被她看的有点不好意思,坐回桌边,拿起最后一个剩下的馒头,红着脸问她:「是……大一点比较好,对吧?」 裴松溪抿着唇,轻声笑:「嗯,大一点比较好。」 第99章 99 等裴松溪走了, 郁绵打了个车出门。 裴林默就在家中等她, 等她来了就嘆气:「你可快来救救我吧。」 郁绵有些疑惑的挑了下眉:「怎么啦?」 裴林默唉声嘆气:「还不是那天你见过的那个姑娘……我……哎,算了算了, 你坐在这里, 我给你拍个视频, 跟她说我没骗她,我在指导你画画。」 郁绵想了会,拒绝了:「你这样不对, 小叔叔。你不喜欢她, 就直接告诉她;喜欢她, 就要握紧她。现在这么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算什么。」 裴林默愣住了,有一会儿没吭声:「……喜欢,但是我们不合适。」 「没有什么合适不合适,你心里想什么,那就是什么。听听自己的心。」 裴林默忍不住笑:「小东西,瞧你也没谈过恋爱的样子,说起来还真有一套。」 郁绵被他话里善意的嘲讽刺激到了,脸颊一红, 下意识反驳:「谁说我没恋爱过……」 恰巧丁玫端着一盘西瓜过来,愣住了:「谁?你谈恋爱了,长什么样子, 哪里人, 快给我看看!」 郁绵:「……」 她笑了笑, 试图跳过这个话题:「这西瓜好红,看起来很好吃啊。」 丁玫一把拍掉她的手:「不许岔开话题。说吧,给我们看看,是哪家的男孩子?」 郁绵轻咳一声,脸上蔓起一阵绯意:「是……是女人。」 丁玫睁大眼睛:「女人?」 裴林默也忘了给对象回消息:「你不会是被骗了吧?对方是不是跟你说她很有钱,开公司的,长得又高又漂亮,又没什么感情经歷?」 郁绵:「……」 虽然但是,他说的怎么跟裴姨这么符合呢。 裴林默把她的神情视为默认,气恼的一拍大腿:「哎呀!你这样百分百是被骗了!我告诉你,不可能真的有这么好的女人。再说了,就算有这么好的,怎么就偏偏让你遇上了! 郁绵抿了下唇:「可是我就是遇上了呀……」 「你肯定被骗了!」 丁玫花了好长时间才消化掉这个消息:「不是……你喜欢女人,好像也不是不行。就是她是谁啊,靠谱吗,多大年纪,在哪住,做什么的?你裴姨知道吗,她见过吗?」 瞧瞧松溪那宝贝样子,要是知道郁绵被别人骗走了,那可不得又气又心疼坏了啊! 郁绵被这一连串问题给问晕了。 其实这几天她也想过,裴家这边还是她来开口比较好,毕竟裴姨比她年长那么多,如果是她先开口,听起来似乎有点……不太道德。可是自己先说就不一样了。 而且本来也就是她先喜欢她的。 她在窗边站着,静了一会,才轻声说:「她很好,人品端方,年纪……比我大十几岁。你们会知道的,我晚点再说。」 郁绵说完就往外跑,把还在发愣的两人扔在客厅里,站在院子里笑:「裴姨要下班了,我去接她。」 裴林默无奈的撇了下嘴:「这什么意思?以为我姐回来了,她就可以无法无天为所欲为了?我看女魔头不把她屁股打开花,那都算对得起她的!」 丁玫也忧心忡忡的:「是啊,十几岁呢……这得跟松溪差不多大了吧。她知道了,估计要心疼的气坏了。」 - 郁绵在扔下重磅信息后就熘了,等坐上计程车,还在轻轻的唿着气,给裴松溪发消息。 「裴姨,你忙完了吗?」 「我刚刚……跟他们说到我恋爱了。」 「丁阿姨和小叔叔都非要问我喜欢谁呢。」 等她下车,到了裴氏公司楼下的时候,手机才亮起来:「我在十一楼的会议室。」 前台这次终于认识郁绵了,没人拦她。 电梯到十一层,停下。 会议室的门虚掩着,门内有两个人在谈话。 百叶窗已经被放下来,穿着黑色西装却掩不住婀娜身段的人被抵在墙上,唇角挂着一丝淡嘲的笑:「明总,好久不见,你这是在做什么?」 这些年,明燃离开裴氏,回归家族企业,堪堪坐上高层的位置,这次过来是要谈合作的。可是会议一结束,她却把眼前人扣在了怀里。
第206页 她轻轻勾起唇角,声音却冷酷淡漠:「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喜欢撩人啊。瞧瞧刚才,有多少人在看你呢。」 魏意神情一冷:「别人看我,我有什么办法,我把人的眼珠子扣下来吗?明总说的对,我就是狐狸精,要不然现在你怎么会抱着我不放呢?」 明燃没说话,只是靠近她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手却往下探:「湿了。」 像极了无数次,她因为看见别人觊觎魏意的目光而吃醋,在会议结束之后把她抵在门上,怪她妩媚撩人的样子,却又情不自禁的为她撩动,在无人的会议室里为她痴狂着。 魏意眼眶一红。 那些年的纠缠,这些年的错落。 她们对彼此的身体再熟悉不过,可是她断然想不到她会拿这种事情来羞辱她。 她一时间狼狈极了,狠狠推开她:「你滚。」 明燃有些猝不及防的,大概也没想到她会突然生气,这么用力的推开她,一连往后退了数步,直到撞上身后的会议桌,腰背都撞的极痛,才堪堪止下步子:「……魏意!」 魏意只凉凉的看她一眼,转身开门出去,没走几步,才发现站在门口不远处,神情有些尴尬的女孩。 她愣了几秒,才笑了笑:「绵绵过来了?」 郁绵点头,体贴的没问她怎么了,虽然来得并不巧,多多少少听到一点不该听的。可是她按捺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只笑着说:「魏意姐姐,上次你送给我的橙子味道很甜。」 明燃这才整理好衣领,从会议室里走出来,神色淡淡的挑眉:「送人了啊,挺好。」 魏意眉心一沉:「明燃!」 明燃才缓缓勾起唇角,笑意里多了一点苦涩:「我没说什么,你别紧张。这里是什么场合,我知道的,不会影响你的工作和前途。」 她说完,才踩着高跟鞋往前走,只是姿态有些别扭,似是在忍着某种痛苦。 魏意看着她的背影出神。 这些年分分合合……她实在是倦了,也累了。 原本准备彻彻底底放手的,可是……可是为什么看到她这样,心里还是会难过呢? 她有些恍惚,过了一会才回过神,勉强扯了扯唇角:「来找裴总吗?」 郁绵说是:「那会发消息,裴姨跟我说在会议室,我就过来了。」 魏意指了指走廊尽头:「十一层有两间会议室。一般指的都是那间。会议加长了,他们还没结束,你在这里等会。要喝什么吗?」 「有咖啡吗?」 魏意点头:「当然。」 她去茶水间接了两杯卡布奇诺,递了一杯给她:「听裴总说,你之后还要去英国读一年书?」 「嗯,之前申请的硕士。」 魏意凝视着她,眼瞳里是藏不住的笑意:「幸好只有一年,要是三年,那也太久了。她等你这么多年。」 郁绵一怔,偏过头看着她,指尖被热咖啡烫的有些发红,连耳尖也渐渐红了:「你……你说……」 魏意忍不住笑:「你还以为,你那点小心思能瞒得过我?」 她是比谁都察觉的更早的。可是她跟裴松溪更多是上下级的关系,不可能关心她的感情生活,至于郁绵……后来她几乎没怎么见过她,有的话也不能说。 郁绵低下头,眼睫轻轻颤动着:「那裴姨什么时候知道的?你为什么说……她等我这么多年?」 魏意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裴总的心思一向藏得很深。」 可她能看出来她在等一个人。 有时候加班,她在窗边看路灯,偶尔看到一道人影时,目光中总有期待,似乎在等待着有人出现,有人回来。 郁绵静了一会,才平復心绪:「我……我知道了。」 过了片刻,她轻声问:「那你呢,你为什么不握紧自己想要的呢?」 魏意笑意一敛:「我跟你不一样。」 她背负着很多无法捨弃的存在……至于明燃,她也如此,她有她的责任和牵绊。 这些年分分合合,无疑是因为她追寻着她想要的,她专心事业,一心往上走。明燃也如此,她有她的骄傲和追求。 过于清醒冷静,她们都不是为了感情而孤注一掷的人。 郁绵皱了皱眉头,不太理解似的:「有什么不一样呢?我……我记得很久以前,明燃姐姐就很喜欢你,她走到哪里,目光中都只看着你。」 魏意一怔:「你说什么?」 郁绵有些无奈看着她:「你看,你都不知道。」 魏意被这句话刺的脸颊发白,神情有些恍惚:「……我。」 那时候她们才二十来岁,一晃十余年过去了。 她抬起手,在半空中虚虚的摇了下:「我先走了……你在这里等,乖乖的别乱跑啊。」 郁绵有些想叫住她,可是又忍住了。 可是心里总是觉得有点难过。 直到走廊尽头那间会议室的门开了,最先走出来的那个人,就是她在等的人。 郁绵站在那里,看着她低声跟秘书说话,给文件签字,交代工作……一举一动都是那么好看的,那是被岁月打磨出来的淡雅光华,笃定从容。 等裴松溪签好文件,抬起头看过来,就正好看见不远处朝她笑的女孩,看起来像是等了有一会了。 她走过去,揽着她肩膀往外走:「等很久了?」
第207页 「有一会了,刚刚遇上魏意姐姐了,跟她聊天了。」 裴松溪淡淡嗯了声,她一向对别人的事情很少评价:「不敢在家待了,所以来找我?」 郁绵脸颊悄悄红了红:「有点……我先说了,你会生气吗?」 裴松溪笑了笑:「不生气。」 其实家里那边,她是准备说的,可是好像一时半会还没想好怎么说。最开始想的是通知他们一下也就算了,可是又觉得这么平静的方式,似乎显得对郁绵不太重视。 郁绵还有点发愁的样子,裴松溪忍不住捏了下她白皙柔嫩的脸颊:「不用紧张。」 她们开车回家。 门一开,坐在沙发上的丁玫把电视关掉,在逗鸟的裴林默也停了下来,都默契的看向她们。 刚好碰上裴之远下班回来,他手上提着礼盒,朝郁绵晃了晃,还悄悄对她眨了下眼:「给你带礼物了,要不要看?」 郁绵想起之前让他帮的忙,接收到他的信号:「哦,是那……看,我想上去看。」 裴之远点点头,双手插在西裤里,把礼物递给她:「你先回房间看,我喝点水,等下来找你。」 裴松溪没多问,只等郁绵抱着礼盒上楼,才在沙发上坐下了:「你们想说什么,直接说吧。」 丁玫先开口:「松溪啊,你生气归生气,可别动手啊。」 裴林默也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对啊,姐,你平时对我凶就算了,绵丫头还是个小姑娘呢,你可别太兇了。」 裴松溪轻轻拢了下眉,有些似笑非笑的:「你们想的太多了。」 客厅里安静了几秒。 「你都知道?」 「一个女骗子!把自己吹的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裴松溪轻轻揉了下额角:「小点声,别吵。」 「你也太平静了吧?」 「你觉得郁绵说的那种人真的不是骗子吗,你放心吗?」 裴松溪无奈的笑了下:「别吵了。我对自己很放心。」 裴林默&丁玫:「……」 没听错吧?!!! 裴之远差点呛到,被这巨大的信息量整的有点懵。 可他就是觉得姑姑这语气怪怪的,他又想起上次拍了下郁绵的脑袋,就飞来两把雪亮的眼刀,告诉他不许动手动脚…… 裴松溪轻轻舒了一口气。 现在跟那次在郁家的情况还是不同的,家里现在只有同辈人,多多少少也少了一些压力。 她特意避开郁绵在的场合,就是想多给他们一点缓冲的时间。 她不想有人对郁绵说些什么。 丁玫:「禽兽。」 裴林默:「人渣。」 裴之远:「……佩服!」 丁玫一把抓住裴之远的头髮:「你个臭东西,你佩服什么呢,你还想跟你姑姑学习不成?」 裴松溪这么不爱笑的人,却被逗笑了,冷清神情如冰雪消融:「你们这一个个的,什么意思?」 丁玫只以那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她,有好一会没说话;裴之远不敢说话,揉着被亲妈揪乱的头髮;唯有裴林默,胆子大的上天:「你实话实说,从一开始,你是不是就计划给自己养个老婆?」 裴松溪慢慢皱了眉,耳垂却有点红:「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裴松溪啊裴松溪,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怎么就对这么点大的小姑娘下手了呢?」 丁玫也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裴之远想说话,又不敢说。 他好像也没在意太多……他只是忽然在想,以前郁绵都叫他哥哥的,这以后他该叫她什么呢,难不成要叫小姑父?! 裴松溪微微抿了下唇。 这种反应却比她想像中来的更好。 他们认为这是她的错,是她逾越界限,是她的责任……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她不在意这些责任与压力。 其实她何尝不曾考虑他们担心的这些问题……就连绵绵昨晚那么逼着她,她也真的……做不下去。 她有时会想自己是不是有罪的,就是有错的。 可这是个无解的问题。 丁玫看着她的神情,轻轻嘆了一口气:「好像也不能劝你什么。现在家里的事也都是你说了算的。」 裴林默还是一副看人渣禽兽的表情看着她:「你什么时候下手的?大学?还是更早?」 裴松溪凉凉的看他一眼:「你成天在想什么?她大学毕业以后,最近。」 「可是你们这个年纪差距啊……不是我说,」裴林默笑起来贱兮兮的,「你以后还那啥的了吗?」 裴松溪随手抓起桌边的抹布,兜头盖到他脸上:「你滚吧。」 裴林默陡然被蒙了头,哇哇怪叫了两声,被裴之远拖着带走。 丁玫嫌弃:「呸呸呸,现在家里男人没有发言权,你们出去吧。」 等客厅里安静了,她神情陡然严肃起来:「松溪,你和郁绵的事情,是认真的吗?」 裴松溪也敛了笑意,缓缓点头:「当然。大嫂,我怎么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我跟绵绵,不会分开了。」 丁玫有些忧虑的看着她:「可是你们确实之间有着太大的年龄差距,而且她……她在你身边长大,以后……」 裴松溪垂下眼眸,唇角弧度却温柔:「我知道,我都知道。」
第208页 这么多年,她都知道。 也不是没想过结束,可是五年过去了,越想忘的,越想放的,越铭刻心上。 丁玫轻轻嘆了口气,静了一会才说:「我说了,现在家里是你说了算。再说了,你的感情,还是要你自己做主。但你要想好了,郁绵才二十余岁,她本身条件这么好,再加上她家长辈也很疼爱她,她有千千万万条路可走。可你就只有这一条了,松溪,这么多年,你都是一个人。」 裴松溪笑着摇摇头:「不,大嫂,你说错了。我不是因为她才一个人。我以前从没想过要跟某个人共度余生。」 直到那个踩着她的影子跟在她后面,抱着橙子偷偷亲一口,趴在她旁边数她睫毛的女孩出现。 她眉眼间依旧是淡漠疏远的,却渐渐多了一些暖意。 丁玫点点头:「你想好了就行。林默和之远两个臭男人不敢说什么,我没意见……咳咳,其实我听说那什么,女人之间似乎更合拍一点。」 裴松溪:「……」 这话题的跳跃度似乎太大了一点。 自从裴林茂入狱,丁玫陷入一段时间的消沉怨憎,调整好心态之后反而比以前更加爽朗热情,一改以前的嘴硬心软,死要面子。 她现在说话有些毫无顾忌:「我有个闺蜜就是啊……咳咳,她跟她老公的小三搞一起去了。后来跟我们说起经过,就说那女的太会了,撩的她不行。但毕竟是这么私密的事情,人家没多说,我也没多问,我就好奇啊,这个……」 裴松溪轻咳一声,别过眼:「……大嫂,这个话题还是不要聊了。我上楼了。」 丁玫没得到答案,很有些不满:「你还瞒着我?松溪!」 裴松溪难得有这么心虚的时候,只扔给她一个匆匆忙忙的背影。 丁玫哼笑一声:「还藏私,谁怕谁,反正现在儿子也大了,死鬼老公也没了。老娘改天去包个年轻女大学生试试!」 - 楼上,房间里传来一阵大笑。 裴松溪推门进去,只见郁绵心虚的把盒子推到裴林默手里:「这、这个你自己决定吧。」 裴林默看着手里的钻戒图纸,跟裴之远交换眼神,无奈的撇了撇嘴:「行吧,自己决定。」 裴松溪走过来:「在看什么?」 「小、小叔叔在给他女朋友挑钻戒!」 「嗯……对。」 裴松溪淡淡看了一眼,好像是钻戒的设计图纸,还是草图。 她没太注意,只是把两个人赶走:「下去吧。」 裴林默忍不住翻了个高贵冷艷的白眼,把图纸塞到裴之远的怀里,又坏兮兮的笑了笑,在彻底惹恼裴松溪之前,蹭的一下沖了出去。 郁绵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们,等房间的门关上了,才有些疑惑的问:「裴姨,怎么感觉他们有点不太对劲呢?」 裴松溪在她旁边坐下:「我跟他们说了。」 「嗯?」 「说了这件事。」 裴松溪轻轻握住她指尖,朝她笑了笑。 郁绵怔了几秒,才慢慢眨了眨眼睛:「我都不在,你自己说的吗?」 她说完,有些生气似的抿了下唇角。 为什么上次在清宁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所有的压力都在裴姨肩上呢。 她实在太生自己的气了。 郁绵有些负气的转过头,抓起枕头蒙住脸,声音闷闷的:「应该我说的。」 说是她先痴心妄想的,是她而已。 裴松溪看着她幼稚的小动作,忍不住笑:「上次本来决定让你说的,只是因为多了一个意外…这次当然由我来说了,没关系的,绵绵。」 郁绵偏过头,转过来,乌黑清亮的眼眸对上她的,那么温柔而坚定:「因为你总喜欢站在我前面,可是我长大了,我希望我能保护你。好吗,裴姨?」 裴松溪慢慢弯起唇角:「好。」 她们长久的凝视着彼此,眼眸里倒映着对方的影子。 夕阳暮光透过玻璃落进来,金色阳光璀璨温柔,给她们镀上一层淡淡光晕。 郁绵忽然笑了笑,语气轻快的问:「裴姨,你知道你有多少根睫毛吗?」 裴松溪微挑了挑眉:「不知道,你要数吗?」 郁绵摇头,语气正经的说:「科学数据显示,正常人有150—225根眼睫毛。好了,现在,现在你知道你的睫毛有多少根啦,这么多年了……就像你现在终于知道——我爱你。」 她靠近她,虔诚的亲吻她的眼睫:「裴姨,我爱你。」 那轻如雪花的触感从眼睑上一拂而过,裴松溪下意识的闭上眼睛,等那清甜的唿吸移开,她缓缓睁开眼,才看见郁绵往后挪了很远,正有些紧张的看着她,眼眸里有期待,也分明是有忧惧的。 裴松溪想起那时候郁绵问她的问题。 那次她让绵绵伤心了。 是她欠她的。 「坐那么远做什么?」 「我……」 郁绵看着她,眼睛亮亮的,在等待着她的答案,她的审判。 裴松溪笑了笑,牵起她指尖,轻轻揽住她肩头,声线也压低:「过来,裴姨亲亲。」 第100章 100 暮色渐沉。 房间里两道身影被夕阳余晖映照到墙上, 温柔缠绕。 郁绵微微仰着头,感受到后颈处被带着薄茧的指尖轻轻摩挲着。
第209页 她睁开眼,正好对上裴松溪那双含了水雾的潋滟眼眸, 眼尾也泛着一点红,禁慾冷清中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妩媚。 她直觉这次与先前那次不一样。 可是……衣服被推上去, 最后又被拉了下来。 裴松溪轻轻舒着气:「……绵绵,要下去吃饭了。」 郁绵拿手心遮住眼睛,过了一会才开口,可声音里依旧带着颤颤的尾音:「我生气了。你又……我对你都没有吸引力。」 裴松溪笑了笑,伸手把她抱起来, 将她的髮丝挽到耳后, 再将她的衣角抚平,轻声说:「不是你的原因……是我, 我真的不行。」 刚才……想起很久以前, 绵绵在走廊上等她等到睡着, 她抱她回这个房间, 把她放在床上,听着她安稳绵长的唿吸声, 才起身离去。 那个时候她是那么小小的,软软的一团。 于是有道声音告诉她不能这样, 不能这样。 郁绵抿了下唇, 下巴在她肩头上轻轻蹭了蹭, 有一会没说话。 直到裴林默来敲门:「吃饭啊……咳咳, 不是我要来打扰的啊, 是大嫂非要叫我上来的。我说你们啊……」 他还在滔滔不绝,门忽然开了。 裴松溪淡淡的看着他:「说什么?」 裴林默:「……说,不说什么!」 郁绵噗嗤一声笑出来,等下楼的时候又有点紧张,深唿吸几次,才慢慢走下去。不过一切比她想像中的好,他们甚至没问她一句。 丁玫正在给裴之远盛汤,无疑还是那些老生常谈的话,劝他赶紧找对象。 裴之远听得烦了:「妈,您要是希望家里多点人,您就自己找个不就行了。男女老少,我都不问,您开心就好,行了吧?」 丁玫语结,似是想到了什么,伸手给了他一巴掌:「怎么说话的……什么叫男女老少……」 瞧瞧她就是那种惦记年轻小姑娘的人嘛! 郁绵拉开椅子坐下,就坐在裴之远的对面。 裴之远悄悄瞥她一眼,又看向裴松溪,没多久,跟裴林默隔空点了点头,得出一致的结论:禽兽。 丁玫也有点牙酸。 瞧瞧这还是在家里,看起来好像是在楼上刚亲过,也真是……老房子着火越烧越旺,在家里也不知道收敛一点。 裴松溪对上她的目光:「大嫂?」 丁玫轻咳一声,下意识找话题:「咳……没事没事。我就想问你,明天是奶奶的生日,早上几点出门过去?」 裴松溪想了想:「九点吧。」 郁绵原本在吃着饭,筷子戳在碗里,却渐渐停了下来。 她有点恍惚,想起了三年前的那场雨,想起裴松溪在雨中跟她说的那些话。 没多久,她听见裴松溪偏过头轻声问:「怎么了?」 郁绵回过头,朝她笑了笑:「没事。」 - 翌日。 天空晴朗,阳光热烈。 私人墓园有专人打扫清理,安安静静。 道路两旁的松柏笔直高耸,苍翠依旧。 夏日草木葱茏,叶尖上还悬着几颗清澈的露珠,轻轻颤动着坠入泥土。 丁玫等人知道裴松溪和老人感情最深,悼念完先行离开,只让郁绵在这里等着她。 裴松溪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都三年了,不用再这么紧张了。」 郁绵也看着她,轻轻握住她的指尖:「裴姨……你,你还记得你在这里问过我的问题吗?」 裴松溪静静凝视着她:「以后我会枯萎会败落。这样的我,你真的会喜欢吗?」 郁绵点头:「当然!」 裴松溪摸了下她脸颊,唇角微微弯着,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郁绵抿了下唇,严肃又认真的说:「我不知道时间是什么。我只知道我的心。」 我要一辈子好好的爱你。 凡人是很难谈论天长地久的,有多少激情燃烧过的爱恋,最后却只有一瞬间的光华。 可是她不会。 她要做一个会发光的人。 她想好好爱着她。 裴松溪被她鼓着脸颊的严肃模样逗笑了,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这么柔软舒适的触感。 她的声音里也多了一点笑意:「别紧张。我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只是刚好聊到这个话题。」 郁绵却扑进她怀里,紧紧抱着她:「我还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让你信我。我……」 裴松溪低头吻了下她发顶:「好了,我没有不信你。」 或许她从始至终不相信的,就只是无常的时间吧。 可是她现在逐渐找到了平静。 再说了,绵绵早就告诉她答案了。 - 在回去的路上,裴松溪接到周清圆的电话。 周清圆语气轻快的说:「松溪,你最近过的怎么样?」 裴松溪笑了下:「没事,挺好的,怎么了?」 「今年年初的时候给你开的药,最近爆出来生产商的原料出了问题。你吃了吗?」 裴松溪把手机往里压了压:「没有。你放心。我在开车,马上到家了,晚点再说。」 她很快就把电话挂断了。 郁绵偏过头:「谁啊?」 她似乎听见对方在说什么药…… 「一个朋友,改天带你见见。」 「是认识很多年的那种吗?」
第210页 裴松溪笑着点点头:「算是。中学就认识了。」 郁绵的眼睛一亮:「我要见她。我要知道中学时候的裴小西是什么样的!」 裴松溪刚好把车停进车库,揉了下她头髮:「……什么裴小西。」 郁绵才不把她假严肃的样子当真,勾着她手指,反覆的问: 「你中学时的照片还在吗?」 「穿校服的是不是?」 「应该是人群中最好看的那个吧!」 「求你了裴姨!我要看看裴小西的样子!」 裴松溪被她磨的没办法,却始终不肯松口:「不了……绵绵,没什么好看的,就不看了。」 郁绵有点失望,难得起了小脾气,也不肯待在客厅陪她:「我要一个人待会,我生气气了。」 她鼓着脸颊,一本正经的说自己生气的样子还是那么可爱的。 裴松溪看着她,目光里满是暖意:「那你先上去,我煮点茶。」 郁绵转身上楼,为了做出生气的样子,故意把脚步声放的很响,在楼梯上发出砰砰的声音。 可是那个人还是不为所动的,就是不肯给她看中学时期的照片。 她直接进了裴松溪的房间。 自从……自从她开始睡在这里之后,她就很少回自己房间了,就总是待在这里。 房间里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床头还放着一件黑色内衣。 她耳尖一红,别过眼去,伸手去拨弄床边柜子上的小小银锁,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跑回房间拿了一把银闪闪的小钥匙。 那是以前裴松溪给她的,她在哪里,这钥匙就带到哪里。 楼下客厅里传来茶壶煮开的声音。 郁绵知道自己还有一点时间,她想了一会,才轻轻拧动了钥匙。 她不该这么做的。 可是她知道,如果她不这么做,有的事情,可能一辈子她都不会知道。 她伸出手,把锁拨掉,轻轻拉开抽屉。 抽屉里整整齐齐排列着两排白色药瓶,盖子上面贴了标籤,应该是记录着开封日期。 是它严谨的主人,一贯的做事风格。 这些药瓶被分成了两组,靠里面的那组瓶盖有些发黄,看起来时间有些久远了。 郁绵拿起一瓶,看了看标籤上的日期,竟然已经有十多年了。瓶子里还有药,在手上轻轻晃动一下,就能听见药丸撞击瓶壁的清脆声音。 外面那组药瓶上的日期近很多,最早的一瓶大概在三四年以前,最近的日期……在半年前。 郁绵轻轻屏住了唿吸。 她好像发现了某个秘密。 她拿出手机,把药瓶上贴着的药物名称一一搜索,越往下看,就越感觉心脏被人捏住了,有很长一会都喘不过气来。 直到她逼迫自己挪开视线,目光落在半空中,却渐渐失了焦。 原来是这样。 竟然是这样…… - 裴松溪煮好茶,又榨了一杯新鲜橙汁端上去,刚走到房间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轻轻的吸气声。 她轻轻拢了拢眉,推门进去,就看见郁绵坐在床边地板上,天鹅般白皙柔美的脖颈低垂着,掌心里的手机屏幕是暗的。 她将杯子放下,快步走过去:「绵绵?」 听着她的声音,郁绵抬起头。 映入她眼帘的却是一张满是泪光的脸:「你都不告诉我。」 裴松溪愣了下,却下意识的看向床边……果然,抽屉打开了,贴满标籤的药瓶挪了位置,不那么整齐了。 郁绵轻声问她:「那一次我看到的时候,你说没事,就只是因为失眠。」 裴松溪轻轻揽了下她肩,轻声安抚:「没事……没事的绵绵,都过去了,我很好。」 郁绵凝视着她,眼底的水光再次积聚,她的声音也是哽咽的:「为什么要说没事……不要说没事。我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裴松溪抿了下唇,有一会没说话,只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郁绵的眼泪却越掉越凶,根本止不住,她紧紧攥着那把钥匙:「你说你把钥匙给我了,以后就不会再吃药了,那时候你答应我的。这么多年,我去哪里都带着它,我想着不能让你拿回去,只要我带走它,你就会好好的。」 裴松溪被她的眼泪击中了。 她没想到那么久以前的事情,那时候绵绵还那么小,她随口说的话都一直记着,她递给她的钥匙……竟然还是随身带着。 她靠过去,把她脸颊上的眼泪亲掉,低低的嘆了一口气:「是我不好……我手上是一直有两把钥匙的。但我也没想到,我也没想到会再打开它。不用太担心,好吗。我答应你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记得这件事,所以没有去碰。直到几年前……」 郁绵低声哽咽:「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在几年前,是在她们之间的关系彻底走向冰点的时间吗? 裴松溪没办法回答她的问题。 房间里陷入长久的安静。 过了很久,郁绵才勉强整理好情绪,低声跟她道歉:「对不起。裴姨,是我不好。」 裴松溪温柔的看着她:「跟你有什么关系呢,绵绵。」 郁绵咬了咬嘴唇,没说话。 她的眼睫上还沾着几颗泪珠,轻颤颤的,雾濛濛的。 她的目光继续转向那抽屉,看向那旁边放着的日历本,在裴松溪说话之前先拿了出来:「这是什么?」
第211页 裴松溪想说些什么,可郁绵已经看到首页上写着的几个字,这是她记录吃药时间的本子。 扉页上写着一句话:我可能什么都想要,那每回无限旋落的黑暗以及每一个步伐升盈令人战慄的光辉[注]。 郁绵看着她,乌黑的眼眸清澈见底,十分坚定:「我想看。」 裴松溪没办法拒绝她,轻轻点了下头:「……你看吧。」 郁绵长舒一口气,才慢慢把那日历本打开了,上面有用黑笔和红笔圈出来的时间。 最开始只是用笔圈出来而已,后来却在旁边写了很多字。 「这天给绵绵开过家长会。」 「去看绵绵跳舞了。」 「答应她以后还来滑雪。」 「很久没带她骑马了。」 「答应她要教她打桌球。」 「绵绵被一篇课文吓到了。答应她我会一直在的。」 「绵绵生日。不许吃药。」 「记得发新年快乐给她;要控制好情绪。」 所有这些用黑色签字笔圈出来的日期,旁边都用红笔写着一行小字,都是跟她有关系的。 被圈出来的日子,都是写着这行字的人,在自我提醒,时时刻刻警惕着药物依赖。 她像是那根拉住她往下坠落的线。 最开始的圈注是比较少的,她看到裴松溪记录下自己吃药的日期,通过记录来规避这些时间点,控制服用药物的频率;到了后来,渐渐变少了,直到半年前,所有的字迹都消失。 郁绵唿吸为之凝住。 她给自己划定的时间节点原来是这样的。 她不知道她是花费了多少意志力,才走到这一步。 她以她们共同度过的时光为经纬,重新建构起她的宇宙,一步一步,将自己从情绪的泥潭里拉了出来。 她是自己从黑暗里走出来,走到永州大学去看她的。 郁绵还记得她在台下温柔含笑的目光,却不知道……原来她是一步一步从无限旋落的黑暗中走出来的。 郁绵忽然很恨自己。 她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度过那么漫长的时光? 那时候的她呢? 她在天南海北,四处行走,却唯独……唯独不在她身边。 第101章 101 那之后的两日, 郁绵的情绪都有些低落。 裴松溪临时出差几天,在忙碌间隙也会给她发来消息,亲昵的叫她小橙子, 问她在家做什么,睡前把闹钟截图给她看, 证明自己作息很规律健康,让她放心。 郁绵在奶茶店看到她发来的消息,咬着吸管发呆,回復她:「在跟知意一起逛街。」 「好好逛,玩的开心。」 「我知道啦, 你好好工作。」 景知意看着她柔和的眉眼, 调侃她:「瞧瞧你这神情……这恋爱的酸臭味。」 郁绵脸红:「你还说我,你跟梁知行都要结婚了。」 景知意眉眼飞扬:「可是我们在一起很多年啦, 跟你不一样。瞧瞧你这纯情的样子, 让我猜猜, 该不会还——」 郁绵:「嘘!」 景知意哈哈大笑:「看来我猜对了。你怎么回事啊, 年纪轻轻的,这不就是一抱二推三睡倒的事情吗, 到现在还没做呢?」 郁绵示意她小声,有点挫败的:「……就是, 我感觉我对裴姨没有什么吸引力。」 这让她很没有安全感……她有时候在想, 恋人之间会是这样的吗? 景知意嫌弃她:「没出息。那你不能主动吗?」 郁绵抿了下唇:「我当然可以主动, 裴姨不会拒绝的。但是我更想……」 景知意无奈的摇头, 给出评价:「受里受气。」 郁绵:「……我不是!」 「噗, 最起码现在你是。」 景知意沉思了一会,拉着她起来:「走吧。你得採取行动了,诱受也要先诱再受哦,你都不诱怎么受。「 郁绵揉了揉耳朵:「知意……你怎么很懂的样子。」 景知意认真思考:「毕竟大家都是被许小妍荼毒过的,等她回国了,看你没出息这样子,怕不是要给你下药。」 郁绵被她说的一愣,仔细想了想……忽然觉得好像真的会这样。 景知意拉着她进了一家情·趣内·衣店。 郁绵耳尖一红,下意识想拒绝,可是景知意凉凉的瞥了她一眼,未完的话还是没再说了。 她一口气给郁绵选了五六件,满满一包:「你回家去慢慢挑吧。」 郁绵提着手提袋,感觉手心被烫了一下,坐计程车回去的路上把袋子紧紧的抱在怀里,像是怕被别人看到了一样。 等到了家,她先把衣服送上楼,再到厨房里做饭。 她的厨艺其实算不上好,一直都只是勉强能吃的水准。不过她不挑食,裴松溪也不挑食,两个人吃饭吃的一向很简单。 前几天丁玫拿过来几份滷牛肉,说是简单热一下就能吃。郁绵有些心不在焉的,拿锅铲随意炒了几下,有好几次听到门外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她跑出去看,才发现不过是路过的车辆而已。 她把第一锅牛肉炒煳掉了,没敢再出去了,不得不再炒了一份。 她看着食谱,念念有词: 「醋放一点。」 「加点葱。」 「盐半勺。」 「还有……」 这次的成果还不错,勉强可以看。
第212页 起锅的时候她自言自语:「裴姨应该不会太嫌弃吧。」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轻的笑声:「我什么时候嫌弃过?」 郁绵一怔,转过头看着她,连身上的猫咪小围裙都来不及解开,就往她那边跑,手上还拿着锅铲就亲昵的抱住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我都没听见!」 裴松溪低下头,轻轻闻着她髮丝的清香……自从绵绵这次回来,她们好像基本都没分开过,这次她甚至有些不习惯。不过是短短几天而已,却像是过了很久。 「没多久,就站了一会儿。」 站在这里看她专心炒菜,还一直念念有词的样子,挺可爱。 郁绵抱了她一下,听到锅里刺啦刺啦的声音又往回跑:「啊,可别再煳了!」 这顿饭吃的很愉快。 很平淡的家常味道,可是郁绵吃着吃着,就会停下来看着她笑,咬着勺子的样子很傻气。可是裴松溪却忍不住笑着看向她,伸手颳了下她鼻尖:「吃饭。」 郁绵乖乖的点了下头,眉眼间是藏不住的融融情意,还是看着她笑,笑着笑着却想起来一件事:「裴姨,我明天有事,要去一下永大。」 裴松溪动作一顿:「明天?」 「嗯,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做的那个城市水岸设计?建院有老师在做类似的课题,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做,他们在给一座海滨城市做城市设计。我问了同学,他们都很有兴趣,以前我们做的都是社区项目,第一次有机会接触到大型项目。我想过去跟那个老师聊聊。」 「要我陪你一起过去吗?」 郁绵一直很想跟她在永州大学的梧桐大道上散步,可是一想到她才出差回来,不忍心让她这么奔波:「不用啦,我自己过去就好了,你在家休息。」 裴松溪缓缓点了下头。 晚上,裴松溪去楼上把先前镀膜的照片都拿下来,叫郁绵过来,把照片墙上的幕布揭掉,让她把照片贴回去。 所有的照片。 郁绵在中学时期偷偷给她拍的照片,还有裴松溪在机场给她拍下的,一张一张都挂回去。 郁绵抬起手,指尖从照片的边缘慢慢拂过。 她们之间错过了好多好多年。 可是……这五年的时光,她长大了。 只是她前几天才知道那件事,知道裴松溪曾经有多大的心理压力。 她要心疼死了。 裴松溪看见她出神,轻声叫她:「怎么了?」 郁绵回过头,指着一张生日蛋糕的照片说:「裴姨,以前我每次的生日愿望是什么,你知道吗?」 「嗯?」 「我的愿望是你的愿望都实现。」 话音未落,郁绵踮起脚尖,在她唇瓣上轻轻的啄吻。 裴松溪为她一句话扰动情愫,也回吻着她……一寸一寸,蔓延而过。 寂静的房间里传来衣物摩挲的声音,逐一委地。 只是那人还是那么冷清克制的,连一向清明澄净的眼底都已被浓郁情愫所笼罩,可她依旧如风般轻柔拂过,连多一点力度都不肯多施加的。 郁绵心绪涌动,靠近她耳边:「我今天去跟知意逛街……我买了新的内衣。」 裴松溪怔了片刻,才意识到她在说什么,指尖轻轻拢了拢:「你……」 「那种。回来就穿了。」 裴松溪唿吸轻轻颤了颤:「绵绵……」 郁绵只勾着她的脖子,眼睛水亮亮的,有点委屈的:「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为什么始终不肯呢…… 裴松溪凝视着她,目光渐渐加深了,缓缓下移一瞬,似乎隐约可见绣满精緻蕾丝的面料……绵绵没有骗她。 怎么这么傻气呢。 她忽然有些心疼,又有些爱怜的亲了亲她额头,声线无限缱绻:「说什么傻话……怎么会不喜欢呢。」 她像是她多年来的心魔。 克制、约束、自律,似乎早已刻进骨髓。 她尚未尝过放肆的滋味。 她不该再迴避自己的心。 一旦生出了一点念头,整颗心瞬间被烈焰灼烧。 指尖在夜色中摩挲而过,露出皎洁雪色,令人唿吸凝滞。 她手腕上还戴着那串紫檀木佛珠,摩挲而过时有些痒。 郁绵下意识去抓她手腕,却被她反手扣住。 裴松溪靠在她颈边,声音有些哑:「不许摘。」 「我要让天上的神明都看到我们在一起了。」 她在郁绵耳边呢喃,声音是分明是情动的喑哑:「你是我的。」 - 窗外有阳光斜斜照进来。 夏日的清晨来的很早,伴随着几声婉转的鸟鸣,连风吹拂叶尖的声音也是那么清晰可闻的。 裴松溪轻轻翻了个身,下意识的伸手去揽旁边的人,却抱了个空。 枕边的温度早已凉下去,像是有一会了。 她慢慢从床上坐起来,一看时间,九点了。 昨晚也不知道到底是几点睡的……应该很晚了。 她难得有睡过头的时候。 放在床上的手机还在疯狂震动着,是秘书打来的电话。 她按了接通,声线微哑:「今天有事,先不来公司了。」 秘书有一会没反应过来,她跟着裴松溪数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因为某件私人事宜推掉工作安排,而且还没有提前通知,实在是有些突然。
第213页 她有点为难:「可是汇真公司的总监在等了。」 裴松溪揉了揉眉心:「晚点我来联繫对方,你先不用管了。」 「……好的裴总,那今天有工作上的事情,还联繫您吗?」 「今天不工作。」 她把电话挂断了,轻声叫:「绵绵?」 房间里静悄悄的,无人回应。 裴松溪眉心一拢,掀开被子下床,还没走几步,就坐回来,拿起桌上的便签。 那是郁绵留给她的。 「我去永州啦,很早的飞机,昨晚忘了告诉你。」 「裴姨,在家要乖乖吃饭哦。」 「那……那个床单我放洗衣机里,还来不及洗。你有空的话看一下……」 裴松溪怔了下,她忘了绵绵昨晚说要去永州大学。 握着便签纸的指尖微微紧了紧,捏出一点淡淡的摺痕。 昨晚……昨晚真到睡前,她临时拿了新床单换上,先前那床单实在没法睡,被随手扔到地上,没去收拾。 床上柜子上还放着一盘新鲜饱满的橙子,那是给郁绵留的。 裴松溪难得有点情绪放空,有一会儿心里什么都没想,只握着一只橙子,在手心里轻轻转动着,清香味隐隐约约传来。 她盯着自己的指尖发呆。 想起昨日被剖开揉碎的橙子,橙肉香馥,汁水缓流,落了满手。 她抿了唇,拿起手机给郁绵打电话。 估计时间,可能飞机已经落地了。 果然,电话没多久就接通了。 郁绵的声音是有些低的:「裴姨?」 「下飞机了?」 「下啦,刚刚下计程车,只是还要走好远,好累哦。」 裴松溪嗯了声,静了几秒才问:「嗯……疼吗?」 电话那端也静了一会,过了好久才传来女孩的声音:「我……咳,我没事,很好的,很好的……」 她一连说了两句很好,好像有点慌张又难为情的样子。 裴松溪听到她的声音,慢慢握紧了手中的橙子,抿了抿唇:「绵绵,等你到了,把酒店地址发给我。」 第102章 102 郁绵终于走到学校里的酒店,建院老师特意给她订好房间,在六楼,窗外是高大繁茂的梧桐树。 她想起裴松溪刚刚打来的电话,脸颊有些发烫,站在窗边舒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脸颊。 她跟老师约在了学校里的一家咖啡厅,中午十二点。 永州大学有四个校区,校区与校区之间间隔很远,她坐校车过去。 现在学生还没下课,校车上没有多少人。她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刚好看到手机上新的来电。 郁绵戴上耳机,嗓音清灵:「裴姨?」 从电话那边传来唿唿风声,夹杂着汽车喇叭的声音,裴松溪嗯了声:「出门了?」 郁绵往后靠在座椅上,校车在梧桐大道上穿梭而过,阳光从树叶间隙透落光影。 她想起以前,每个月月初她们通电话,她怕打扰室友,总会从宿舍走到这里,踩着梧桐叶,轻声跟她说着话。 「绵绵?」 「嗯……我刚走神了。我在车上。」 郁绵收回目光,刚刚裴松溪在问她地址,她第一反应是她要过来,可是后来裴松溪没再说什么,她想大概是她想错了,应该只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外面,所以才问她住址。 「今天的时间安排是什么?」 「嗯,中午跟老师约在咖啡厅见面,应该先聊一下大概情况。如果可以的话,之后可能要去看一下这个课题目前的实践进展。」 「听起来会忙到很晚?」 「至少要半天呢,所以我可能明天回来,也可能后天回来。」 裴松溪清咳一声,默了一会才问:「真的不疼吗?」 她的语气似乎有点不太相信的样子。 郁绵不由併拢双腿。 她往窗外看,阳光更加热烈,烧的人耳尖发烫。 她看到路上有学生捧着甜筒,一口一口,吃的很高兴的样子。 她想起那人低头吸吮的样子。 那么温柔的舔舐。 司机按响喇叭,剎车,停车。 很快,下一站就是她的目的地。 她要准备下车了。 郁绵收回心思,有点羞赧的咬了咬嘴唇,声音温软似撒娇:「……裴姨。」 她确实被……七晕八素了,可是真叫她说出口,还是很难的。 裴松溪轻轻笑了声:「好了,我不问了,你去忙吧。」 「嗯,我要到约定的地方啦,等我忙完给你打电话!」 郁绵跳下车,摘掉耳机,把手机放回了包里。 - 从中午12点到下午4点半,该谈的事情都谈完了。 末了,温和儒雅的老师还让他的学生送郁绵回酒店。 郁绵想说不用,可耐不住他们态度坚持,碰巧这个人还是她本科就认识的学长,留在永州大学读博,刚刚博一,也很热情的说顺路送她。 两人走在学校梧桐树下的小径里,说着以前的事情。 郁绵在看学校池塘里的鱼,自言自语的感慨:「我还记得以前学校里鱼太多了,抓出来给所有师生,一人一条哎……」 高大俊朗男生在旁边一笑:「师妹还记得吗,当时你们宿舍的鱼,就是我送过去的。」
第214页 郁绵愣了下,笑着问:「啊,我不记得了哎。赵师兄,你不是一心学术吗,怎么还有空去送鱼啊?」 男生笑而不语:「就是想送了。刚听你说,要在英国读完硕士再回来,之后还有继续深造的打算吗?」 郁绵摇摇头:「没有了,先不读了。」 「哦……」男生有些失望,先前说要帮她分析研究方向,选导师的话都只能收回去。 等到了酒店大门外,郁绵沖他笑了笑:「我到啦,谢谢你送我。」 男生看着她,微微偏过头,语气温和的调侃:「请我吃个饭吧,好几年没见了,你那时候还来请教过我课题呢?」 她被他说的愣了两秒,刚准备说什么,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温和声线:「绵绵。」 郁绵下意识顺着声线来源去看,就看见酒店大堂里的沙发旁,站着一个高挑清雅的女人,正笑着朝她走过来。 她很惊喜:「裴……」 裴松溪朝她笑了笑,打断她的话:「等你有一会了。」 她轻轻揽住郁绵肩膀,亲切熟稔的姿态:「这位是你的同学吗?」 男生看见她的时候,一时间有些愣神,有些难以分辨眼前人的年纪……分明是那种被岁月打磨过的温润清雅气质,可是五官精緻,白皙秀净,似乎看起来不过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实在是个被上帝格外优待的人。 郁绵终于想起来介绍:「哦,这是我以前认识的学长,刚刚跟老师聊天,他也在,很好心的送我回来了。」 她跟男生介绍裴松溪的时候,却顿了一下:「我……我女朋友。」 男生终于回过神:「你、你好。」 裴松溪含笑看着他,目光却隐隐有雪亮锋芒:「你好。」 先前那顿晚饭的邀约就这么无疾而终。 等男生走了,郁绵才松了一口气:「幸好你来了,不然还要请人吃饭,我最不喜欢和不熟的人吃饭了。哎对哦,裴姨,你怎么来了?」 电梯刚好叮的一声,门开了。 裴松溪牵着她的手往外走:「……你第一次。我不放心。」 郁绵唔了一声,耳尖都烧了起来,被她握着手的指尖都出了汗,心也跳的好快。 门开了,房间里窗帘拉了一半,夏日的阳光炽热明亮,空气中有尘埃静静飞舞。 郁绵来的时候只背了一个小包,带了换洗的衣物,正放在床上,还没动过,收拾起来也简单。 她坐在床上,仰着头:「要不我们今晚就回去?现在时间还早,看看还有没有机票。你这次来的这么突然,工作上的事情还没解决好吧?」 裴松溪把手包放下,提着的橙子也放下,拿出一只递给她:「不急着回去,太折腾了,明天回吧。吃个橙。」 郁绵接过她递来的橙,脸颊隐隐发烫:「嗯……吃橙。」 不过她还没吃完呢,裴松溪就走过来,目光深深的看着她:「给我看看。」 「嗯?看什么?」 「疼不疼。」 「没事,真的没事,不用了……」 裴松溪有些罕见的强势:「如果我非要看呢?」 郁绵站起来,靠过去咬了下她耳朵,轻轻唿着气,有点羞恼的样子:「餵……裴西西,你怎么这样啊。」 裴松溪原本掌心里还捧着橙子,被她一碰,手腕一翻就掉下去。 连身后的手提袋也被碰倒,里面装的橙子一个接一个的滚落下来,在地板上发出砰砰的声响,都滚落到了地板上。 - 窗外天空,格外明净。 这个时间点,学生大多还没下课,学校里非常安静。 高楼临湖,有风从水面上吹来,暂时吹散了几缕暑意。 梧桐树在阳光下轻轻舒展着,巴掌大的树叶被风吹得绵绵作响,发出簌簌的声音。 裴松溪剥橙是一向有耐心的。 更不要说,白天比晚上的光线清楚明白,动作也更直接一点。 两瓣香馥的橙肉阖在一起,微微分开一点缝隙,甜丝丝的。 指尖一压,就有甜汁流出来。 不过看起来似乎还好,确实没有什么问题。 毕竟她一向是温柔轻缓的。 不过只是看看的,她觉得渴了。 本来不想吃的,可此刻又很想把这鲜嫩多汁的水果吃掉,好解一解这渴意。 梧桐树上有云雀停留着,啾啾鸣啼着,一声比一声婉转动人。 等太阳在西边的天空一点一点落下去,阳光也由金黄转向橙红,给天际的云彩勾勒出颜色瑰丽的边际,层层渐变,一直没入最亮的光晕边缘。 郁绵也才刚刚从那亮光里缓过来。 裴松溪正低下头,把地上的橙子都捡起来,才过来拉她起来,将她有些凌乱的头髮揽到耳后:「饿了吗?」 郁绵嗔嗔的看了她一眼:「早就饿了。」 裴松溪摸了下她发顶:「唔……抱歉。」 郁绵忍不住笑了:「去吃饭吧,就吃学校外面的小吃,可以吗?」 裴松溪点点头,不由有些犹豫:「那……还有力气走路吗?」 郁绵把脸颊埋在她的髮丝里,声线软软的撒娇:「那我走不动的话,你背我过去啊?」 她的气息轻轻落在她耳畔。 裴松溪无意识的收紧了手指。 总是这样,她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绵绵总能让她心里升起无限的怜爱,不管是她微软的撒娇声,还是她清甜干净的气息,甚至……让人想要欺负她。
第215页 郁绵原本就是开玩笑的,也没等她回应,就站起来:「好啦,我们出发吧。」 不过出发之前,她将马尾解开了,将后颈遮住,还戴上口罩,往下拉了一半,露出下巴,却刚刚好遮住……那些印记。 她的长髮就披在肩膀,乌黑柔软,发量很多。 从中隐隐约约露出一小段雪白纤细的颈,奶油似的,含在嘴里都怕融化了,叫人难以挪开目光。 裴松溪站在她身后,将她的发尾慢慢抚平,压顺。 她很喜欢……所以没控制好力度。 永州大学外有一条很长的小吃街,学生刚刚下课,纷纷涌了过来,三五成伴的说着话,也有情侣共享着一杯奶茶,边走边说话,温柔甜蜜。 郁绵带着裴松溪,找了一家最地道的本地小吃,简单吃了一点,离开的时候也买了奶茶,拆开吸管之后先让她喝,然后又接回来。 刚好把吸管上的口红印一点一点吃掉。 她一直都喜欢这么做。 天已经黑了。 校园里的路灯亮起,她们在永州大学的梧桐大道上散步。 郁绵说起以前的事情,说东湖里的鱼太多,总是分给学生;说有一年学校里的竹笋被挖了,校长气急败坏的说偷挖竹笋的学生早晚要挂科;说北方的风很大,她在这里待了两年,换了五把伞。 裴松溪就静静听着。 她想起以前被她严格控制的通话时间。每个月只有一次,几分钟的短短通话。那时候绵绵会跟她说一些生活琐事,本来以为那都够了。可是现在看来远远不够,她错过了她这么多年的时光。 郁绵喝完奶茶,扔到垃圾桶里,扑过来抱着她:「今天怎么回事啊,忽然觉得好累哦。以前都不累的,每次跟你打电话,我都在这里来来回回的走,要走好几圈。我一直都想着,什么时候能跟你一起在这里散步。现在一圈还没走完,我竟然就累了……」 裴松溪轻揽着她:「嗯……是腿酸吗?」 郁绵怔了一下,才偏过头,耳尖在夜色中泛着红:「……我也不知道,有一点。」 裴松溪有些许后悔。 一时间解了禁制,有了难以自控了。 刚刚她分明都红了眼角说够了。 她抿了下唇:「你不喜欢的话,以后不会了。」 郁绵回过头,飞快的瞥了她一眼,眼睛亮亮的:「这个……唔。不过……你以后不能抛弃我,不能不要我了。」 裴松溪笑,指尖从她鼻尖上轻轻刮过:「我什么时候抛弃你了?」 郁绵幽幽的看着她:「或许……你觉得没有吧。」 裴松溪轻轻嘆了一口气,站定脚步,捧起她的脸颊,在这座古朴素雅的校园里,在树荫光影下亲她。 情人的影子在路灯下紧紧缠绕在一起。 绵长隽永的吻。 等远处传来别人的脚步声,裴松溪才微微往后退了一步,啄了啄她嘴唇:「以前是我不好,以后绝对不会让你伤心了。」 郁绵笑了笑:「那你不许骗人哦。」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也是……好像没有。」 「回去了吗?」 「我想想……哎,去看我宿舍吗,就在附近。你以前不肯过来,都没见过我宿舍。虽然我都不住这里了,但我还是想让你看看。」 「好,过去吧。只要你还走得动。」 郁绵别过头,小声说:「……我当然走得动。」 她宿舍离的不远。 她们走到那里,站在楼下。 郁绵指了指三楼的窗户:「看,就那里,以前我就住那儿。」 不过那里现在换了别人在住,窗边放着一盏小灯,光芒温柔。 裴松溪笑着问:「这么多间,到底是哪间呢?」 其实她都知道,一直都知道。 郁绵有点着急的指了指:「那玻璃上贴着一个粉色小猪的,是我贴的,看到了吗?」 裴松溪点了点头:「看到了,是你的房间?」 郁绵满意的笑了:「对,是我的房间。有时候会有点怀念大学了,看着别人的灯光,好像以前的时光已经走到远了。」 裴松溪牵着她的手,将她揽入怀里:「很怀念吗?」 郁绵弯起唇角,她实在太喜欢她的怀抱了:「也不是很怀念,我喜欢现在多一点。」 在宿舍楼下,在梧桐树下。 她们长长久久的拥抱着。 裴松溪轻轻抚着她的髮丝,就如以前那秋日雨夜,她站在这里,凝视着那盏灯。 那窗户暗下去,大概是别人走了。 不过不要紧了。 此间自有一盏灯 她心上有光亮起。 第103章 103 七月的天气一天比一天燥热。 车在裴家大门外停下。 裴松溪和郁绵在永州待了两天,刚刚从机场回来,路上接到裴林默的电话,说他在是否要结婚这件事上纠结,想听听家人的意见。 不过此刻客厅里没有人,静悄悄的。 郁绵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才往沙发上一坐:「这小叔叔,叫我们回来,自己却不在。」 她去冰箱里拿了一盒冰淇淋,拆开盒子舀了一勺,先递到裴松溪唇边:「吃一点。」 裴松溪凝视着她,红唇微启,将勺尖那点奶油咽了下去,唇角不小心沾了一点奶沫。
第216页 她的嘴唇形状非常好看,唇线深邃到有些性感,饱满红润。 郁绵不自觉的抿了下唇,有点脸红的厉害。 ……说起来那次,她还没尝够那滋味。 裴松溪被她看的也脸颊发烫,低声提醒她:「绵绵……在这里不可以亲我的。」 郁绵凑过去在她唇角印下一吻,忍不住笑:「我当然知道。」 等她把那盒冰淇淋吃完了,裴林默也还没回来,楼上却传来砰的一声,似乎是关门的声音。 郁绵皱了皱眉:「不对呀……家里不是没人吗,不会是进小偷了吧,我们上去看看?」 裴松溪摇头:「不能去,万一真的是小偷,很不安全。我们先走。」 她拉起郁绵往外走,不过还没走几步,就听到楼梯上传来两人咚咚的脚步声,伴随着丁玫压低的叮嘱声:「安笙,自己回去可以吗?我给你叫个车,路上小心一点……」 紧接着,一个年轻纤细的女孩出现在楼梯拐角,丁玫也随后才出现,她穿着睡衣,脸颊有些憔悴,唇色却红润:「你晚点到宿舍了,给我打个电话吧。你……松溪?你怎么回来了!」 裴松溪抿了下唇,不由笑了笑:「大嫂,我们刚回来。」 那女孩也没想到会碰上别人,有点受惊似的抬起头,飞快的瞥了一眼,就低下头去,没再往前走了。 裴松溪有点似笑非笑的看着丁玫:「这是?」 丁玫不自在的别开眼:「我朋友。她要回去了,我、我送她一下。」 裴松溪没再往下问,淡淡点了下头:「林默叫我们回来的,只是都没见到他人影,我们也先走了。」 丁玫哦了一声,有些怔怔的,原本以为她还要往下问的,没想到就这么结束了。 裴松溪牵住郁绵的指尖往外走,郁绵还有些好奇的,回过头沖她笑了笑。 丁玫脸一红。 她们没多问,看来还是没瞒住,只是怕她尴尬而已。 - 到了家,吃过晚饭,裴林默的电话终于打了过来。 他的声音有些沮丧,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楚。 他是喜欢那个姑娘的,只是搞艺术的都追寻自由,更不要说他单身这么多年,实在是很怕束缚。可偏偏那个女孩天性缺乏安全感,希望他给出承诺。他纠结不定,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才发现那姑娘说不等他了,直接把他拉黑了事。 裴松溪静静听着,郁绵就枕在她腿上看书,她的手掌落在她黑漆柔顺如绸缎的长髮上,轻轻抚过,又捲起一缕在指尖缠绕:「你活该。」 电话那边传来哇哇大叫声,痛斥她是个没心没肺的女魔头。 裴松溪特意开了外音,给郁绵听听。 郁绵把书放下了,等电话里的魔音消失,才笑着说:「小叔叔真是笨啊,喜欢就去追呗。对了……裴姨,你说丁阿姨和那个女孩,是什么关系啊?」 「你怎么这么八卦,天天对别人的事情感兴趣?」 「哎呀,我就是好奇嘛,你就不好奇,一点点都不好奇?」 「我对别人的事情不敢兴趣。」 「那你对谁的事情感兴趣?」 裴松溪捏了下她的脸颊,声音低低的,含着笑意:「你。」 郁绵噗嗤一声笑了,脸颊却渐渐红了,就脉脉含情的凝视着她,笑意直抵眼底。 裴松溪的手指从她脸颊往下,碰了碰那几处还未消失完结的印记:「看起来还要过两天才能好……」 郁绵一把握住她的手,亲了亲她指尖,眼睛很亮:「裴姨……」 裴松溪被她的眼神烫到了,很快就知道了她的意思,轻轻嗯了一声:「怎么?」 郁绵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含笑看着她。 裴松溪慢慢低下头,长发落下来,那股清冷温柔的香味落下来,柔软饱满的红唇也慢慢压下来。 旁人的事情,再多再精彩,与她们又有什么干系呢。 她眼中能看到的,其实也就一个人而已。 - 是夜星辰璀璨。 青翠茂密的葡萄藤被晚风吹得轻轻摇动,枝蔓轻摇,在地上投落一片淡淡的阴影。 远处路灯光芒昏黄温柔。 有不少飞虫嗡嗡作响,在路灯旁盘旋而飞,绕舞许久后不管不顾的朝那光源飞过去,却先撞击到灯罩上,发出砰砰的轻响,不过数下就坠了地。 院落里也有低微虫鸣,千千万万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多多少少有些聒噪……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就这么静了下去,似乎静的像是密语呢喃,温柔低沉。 月亮是弯弯的一轮,在云层之间半隐半露,直到晚风把游云吹散,那光线才柔柔的落进来,仿佛落了一地的碎银。 明月低照,清泉缓流。 幽林秀美,似沾了薄暮时分朦胧春雨,枝叶温润;清泉幽甜,从深静峡谷涓涓而来,令人沉醉。 郁绵抿了下唇。 分花拂柳,时时惊嘆。 轻饮甘霖,啧啧有声。 只是那孤旷已久的无人幽谷,才入一步,就有清泉奔涌,将她髮丝染湿。 而后越往深处,就越是水流湍急。 裴松溪拉住她:「等一下,先别…」 郁绵不同意,坚持要往里走:「不用,我喜欢的很。」 风吹光动,那落了满地的碎银也轻轻摇动着,与那明明灭灭的水光交错印照着,最后又被无尽的黑暗所淹没。
第217页 远处的虫鸣声渐渐低了。 夜已深,万物陷入沉寂。 唯有那月下清溪,在夜色中绵绵不绝的奔流而去。 - 清晨的阳光照进来。 院子里的葡萄藤架上已经结了青涩果实,青青绿绿的一串,坠在绿叶之中,大概再等上一段时间,就会彻底成熟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隐约可闻一点清甜的唿吸声。 阳台上的洗衣机正在转动着,发动机发出嗡嗡的响声,正在往机筒内灌水。 水龙头也开着,盆里泡着枕头。 裴松溪对着镜子,看着镜中人发愣,下意识抬起指尖,从脸颊上拂过,最后落到唇上……真是有点陌生,似乎都不像她了。 她摸了下自己的耳垂,还是有些发烫的。 实在是……实在是太丢人了。 她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毕竟这么多年过去,说是一点都没想过,那当然是假的。且她虽然清心寡欲,可毕竟还是凡人,当然有不可迴避,也难以迴避的渴求。 她对这些事情的态度也是平静冷静的,有欲求是再正常不过的,只是……只是那也夸张了。 裴松溪抿了下唇,轻轻舒了口气,回过神,才发现盆里的水都要溢出来了。 真是…太多水了。 洗衣机在不久后停了下来。 她走过去,把机筒里的床单被套都拿出来。现在时间还早,今天天气又好,在楼顶晒一天也就干了。 不过枕头还没洗,还在盆里泡着。 本来是不用洗的,只是后来拿过来垫在下面,垫高一些会舒服点,也就这么脏了。 她挤了一点洗衣液进去,轻轻揉搓着,只是没多久,指尖就泛了红,动作也停了下来。 那…一下又一下的温柔戳弄。 房间里响起一点声音,她愣了下,侧耳听了听,只是一瞬,就安静下来。 裴松溪又看着水面发愣。 数次抵达顶点,她总忍不住回想。 这一走神,水龙头的水又放多了,从盆里溢了出来。 那一泻千里的场面……令她耳尖发烫。 裴松溪摇摇头,将盆里的水倒掉,再重新接了一盆水,反反覆覆数次,才把枕头洗好。 等她上楼晒完床单,回到房间,正好对上郁绵那双隐约含笑的眼睛,看起来像是刚醒的样子。 女孩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指尖,朝她张开手:「抱抱。」 裴松溪走过去,将她从床上抱起来,语气亲昵:「瞧瞧几点了。」 郁绵趴在她肩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闻着她髮丝的清香,满足的弯了弯眼眸:「可我睡的好嘛,就是睡的很香很香,然后被子里都是你的味道,我中间醒了一下,还想继续睡。」 裴松溪脸颊微红。 她的味道……什么味道。 郁绵偏过头亲了亲她脸颊,才有些不舍的离开她的怀抱:「我昨晚订了牛奶,我去看一下。」 她喜欢喝新鲜的甜牛奶,夏天也不需要加热,再烤几片面包,涂上果酱,就是一顿简单的早餐。 她先给面包涂上果酱,倒好牛奶,自己先不吃,都推到裴松溪面前:「你多吃点啦,裴姨,每次都吃这么少。我要餵饱你。」 裴松溪低头嗯了声,在心底轻轻舒气。 ……好像昨晚她也是这么说的吧。 不过郁绵吃着吃着,就有些犯困了。 她一直有睡午觉的喜好,吃完早餐,拉着裴松溪的手晃了晃:「睡午觉吗?裴姨。」 裴松溪别过眼,觉得她话里似乎有深意:「不睡了,我去看会书。」 那种事情,她快有些不知如何克制为好。 郁绵点点头,没想那么多:「好吧,那我去洗衣服啦?」 裴松溪轻咳一声:「洗好了。」 郁绵哦了一声,脸也慢慢的红了。 其实她心底也忐忑呢,不知道该怎么样行动,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够不够好,可是看她的样子,似乎还不错的吧,否则也不会那样…… 而且她也不用不好意思,这种事情,有来有往……当然是要还回来的。 她低下头,唇角慢慢牵起来。 裴松溪不睡午觉,她也就不睡了。 她在书房里用电脑,看了看最近漏看的文件。魏意给她打过数个电话,有个项目要收尾了。 郁绵看她在忙碌,也不打扰她,换了短t和热裤去锻鍊,到四五点才过来找她,看起来刚洗过澡,穿着睡裙,一双腿又细又白又长。 郁绵的曲线是极为好看的,耐力也不错,毕竟是走过那么多地方的核心力量也很好,就连手也比想像中的有力,温柔而坚韧……让她几度招架不住。 裴松溪的目光不由落在她身上。 郁绵朝她一笑,绕过去,从背后抱住她:「裴姨……」 裴松溪笑着把她拉到怀里,抱她到腿上,环住她:「怎么了?」 郁绵靠在她颈畔:「想你了。」 「我不是一直在这里吗?」 「可我就是想你了。」 她身上还有刚洗完澡的好闻水汽,混着一点葡萄柚沐浴露的味道,非常清新的感觉,酸酸甜甜。 令她无法自抑的心动。 裴松溪亲了亲她的额头:「我也想你。」 这么多年,郁绵是出自本能的,对她亲近依恋。
第218页 而她又何尝不是出自本能的靠近她,才将这颗空荡荡的心填满。 作者有话要说:裴西西:似虎本虎.jpg 第104章 104 暑假假期临近尾声。 郁绵要去英国读书了。 临走前两天,裴松溪在收拾行李。 这次要带的行李很多,不仅是郁绵的,还有她的,她会跟她一起过去。 郁绵有些情绪失落,就在旁边看着,没怎么说话。 窗外云雀声声悠长。 天光伴着云影轻轻晃荡,风中也渐渐有了初秋的凉意。 裴松溪刚给她装好衣服,回过头问她:「要带围巾吗?」 郁绵没说话,只幽幽的看着她:「那时候你也是这么给我收拾行李的吗?」 在她还没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把她所有行李收好。 等她一回来,就把她送走。 裴松溪怔了一瞬,才懂了她此刻的情绪,走过去抱着她,轻声哄着:「小橙子生气了吗?」 郁绵靠过去,把脸颊靠在她肩头,低声喃喃:「也不是生气……就是,感觉不太好。」 裴松溪嗯了声,抚着她柔顺如缎的漆黑长髮,亲了亲她耳垂,声音轻柔:「这次跟以前不一样。我跟你一起过去,又不是你一个人。我会陪在你身边,在你需要我的时候。」 郁绵噗嗤一声笑出来,情绪也好了一点:「不用一直陪着我的。我长大了,你以你自己的事情为主就好了。」 裴松溪低下头亲她,声线缱绻:「可我就是想陪你啊。」 她似乎不知道。 她待她的心,绝不比她爱她少半分呢。 过了许久,郁绵的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她才轻轻推开她。 她回復了一则邮件,则轻轻抿着唇:「我先出去,回个电话。」 真的是不能跟她待在一起了。 只要她们在同一个房间里,彼此靠近一些,往往……就会失控。 郁绵在客厅里回了电话,又去花圃里剪了满满一束的玫瑰,修剪好之后再放到花瓶里,兀自欣赏了好久,才回过头看着裴松溪笑:「裴姨,好看吗?」 裴松溪刚刚洗完澡,吹完头髮,她笑着点点头:「好看。」 郁绵折了一朵盛开的玫瑰,簪在她髮丝上,认真的欣赏:「这朵才是最好看的。」 灯下看美人,总是美的令人心惊。 雪肤乌髮,原本是极致冷清的色调,却与这鲜妍热烈的颜色相互映照,极冷极热的色彩冲击,令人心惊的好看。 裴松溪笑着握住她的手,拉她到怀里:「这么喜欢花吗,那我以后要去找个花店订……」 「也不用啦。」 「嗯?」 郁绵笑着摇头,神情却认真:「女孩子长大以后,有长辈买花戴是幸运。可是自己摘花戴也很开心。」 裴松溪怔了数秒,心里有些感慨。 她慢慢收紧手臂,将郁绵紧紧抱在怀里,声音里有几分低低的怅然:「绵绵,我想你永远长不大,永远幸运。可我又想你能做个开心的人,独立的人。就像,就像曾经我……我不在你身边,你也依旧在发光的你。」 郁绵低低笑了起来:「可我永远是你的小玫瑰呀。」 窗户半开着,夜风卷着花香,轻轻吹起窗帘的一角,发出窸窣的声响。 花圃里种的玫瑰全都开了。 娉婷窈窕,热烈馥郁。 是她种了十几年的玫瑰啊。 每一寸柔美如瓷的花瓣,每一滴甘甜清香的蜜酿,那都是她的。 裴松溪低头含住。 这花蜜都是她的。 那在时光中缓缓绽放的花朵,曾经只是娉婷瘦弱的一支,青涩孤独,却无依无靠,始终是紧闭的。直到指尖触及花蕊那一刻,这朵玫瑰完完全全打开了,彻彻底底的绽放了,只为她明艷动人。 枝畔露珠轻轻落下,随着夜风轻拂,层层舒展,随着微风细细摆动着。 玫瑰花瓣被揉皱了,汁液晕染出浅浅的轮廓。 花叶被风吹得应声而动,最后化作温柔细语的呢喃。 - 夜深了,郁绵却忽然伸手,将床头那盏壁灯开了。 裴松溪尚未睡着,轻声问她:「怎么了?」 郁绵没说话,只从她身上爬过去,把床边抽屉拉开了,看到那些药瓶还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严肃而认真的问:「裴姨,你不会还有第三把钥匙吧?」 裴松溪看着她:「就只有两把。我不会骗你。」 郁绵还有些不太放心:「不行,在这个问题上,你在我这里失去信誉了。明天走之前我要把这些药都扔掉……不过扔掉好像也没办法,你可以继续买,也可以继续瞒着我偷偷吃,你……」 裴松溪失笑,拉住她纤细手臂,让她重新躺下:「不吃药。有别的东西可以吃,为什么要吃药。」 郁绵眨了眨眼睛,有些发怔:「那吃什么?」 裴松溪笑着靠近她耳边,声音低低的,十分温柔:「你啊。」 她的气息就落在她耳畔,郁绵耳尖发烫,却骤然间翻身在上:「不许你这么说了……你躺着不许动。我来。」 裴松溪轻咳一声。 「你……你不累吗?」 「当然不累。」 裴松溪抓住她手腕:「不能太多了,绵绵,凡事都讲究适可而止。」
第219页 郁绵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凑到她耳边,咬了咬嘴唇才大胆说:「你受着就好了……而且你,分明就是想的。」 裴松溪唔了一声,拿手掌缓缓遮住眼睛,不去看她:「绵绵……」 ……怎么好像骗不过自己,也骗不过她了啊。 - 临行的最后一夜。 郁绵从浴室出来……一晚上不得不洗了几次澡,她一点睡意都没了。 裴松溪也刚去客房洗完澡出来,看着她笑:「幸好明天是下午4点的飞机,上午可以多睡会。」 今晚实在是……太闹腾了。 郁绵也抿着唇笑,坐在沙发那吹了吹有些半湿的发尾,只是吹个头髮她都能发愣。 她抬起手,食指触碰到嘴唇,有些意犹未尽似的轻轻摩挲着。 裴松溪没了睡意,也站起来检查行李,忽然想起有件重要的东西没收好。 郁绵送她的那副画,原本悬在窗边,后来收了回去。现在既然要有长期在英国定居的打算,那她要带上这幅画。 她有给物品做标记的习惯,拿了张便签纸,想写下物品名称,提笔的时候却愣住,想了又想,迟迟未能落笔。 直到郁绵走过去,她的语气里有些微小的波动:「裴姨,这个是?」 裴松溪有些心虚的别过眼:「一幅画。」 「我看看。」 裴松溪想拦她,却没拦她:「嗯。」 郁绵把那画卷接过去,展开了。 那份熟悉感一点一点的加深,原来不是她的错觉,就是那副,在车站外裴松溪拒绝收下的,转眼就被她扔到垃圾桶里的画。 那下面的边角还沾了些许污渍,只是时间久了,颜色也淡了,不仔细看也是不明显的。 郁绵抿了下唇:「原来它在你这里。」 裴松溪靠近她,亲亲她额头:「一直都在。」 郁绵心里酸酸的,涩涩的,有一会没说话。 裴松溪从后揽着她,抱着她,下巴搁在她肩头上,轻声叫她的名字:「绵绵。」 郁绵从那份怅惘的情绪中迴转过来,沖她嫣然一笑:「这个晚点再跟你算帐,小本本记下了。我现在有正事要做,剪一束头髮给我,好不好啊?」 裴松溪怔了下,没问她要做什么:「好。」 锋利的剪刀落下,一小段乌黑柔顺的发尾安静躺在雪白的掌心里。 郁绵笑了笑,也没告诉她要做什么,转身往外走。 裴松溪看着她的背影片刻,又低下头,将那画卷收了起来,便签纸上终究没写上名字标记。 她想,她会认得这幅画,不会弄混的。 书桌上还放着先前未收的笔墨和宣纸。 这几年,她比以前更爱练字一些,不仅是为了打发时间,也能感觉心更静几分。 郁绵很快回到房间,跳到她面前,眉眼弯弯的,把身后藏着的东西递到她眼前:「裴姨!」 裴松溪的目光落在她手上。 红丝带束了两束髮丝,乌黑髮丝在灯光下折射出柔软的光泽,温柔的缠绕着一起,难分彼此。 青丝三千,情丝万千。 她忍不住笑:「不是最爱惜你的头髮吗,现在捨得剪了?还总是嚷嚷着要成尼姑了。」 郁绵小声嘀咕:「那是小时候了……再说要真是成了尼姑,那你就是跟佛祖抢人。」 裴松溪摸了摸她发顶,笑意更深:「那我就抢了吧。」 郁绵有些得意的抬了抬下巴,对她的答案很满意:「我去找个盒子装一下。」 裴松溪嗯了声,低下头继续写字。 等郁绵找好盒子回来,看见她还在写字,对她的反应有些不太满意,从后面扑过去,环住她:「餵……裴西西,良夜苦短,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裴松溪刚好停笔,把她牵到桌前:「纸短情长,慢慢看。」 郁绵眨眨眼,有些不解的看着她,在她坚持的目光下看向那宣纸上的字迹,行云流水,清雅隽永。 她开始读,读着读着声音就低了:「从兹缔结良缘,订成佳偶,赤绳早系,白首永偕,花好月圆,欣燕尔之,将泳海枯石烂,指鸳侣而先盟,谨订……谨订此约。」[注] 她脸颊一红:「裴姨!」 这分明是民国时期的婚书。 裴松溪含着笑意,将她脸上的绯意都收入眼底,耳尖也有些泛红,但目光却始终是温柔隽永的,深深的看着她。 郁绵嗔嗔的瞪她一眼。 她不过是剪了两束头髮,捆在一起,喜欢这永不离分的寓意……裴松溪就直接写了婚书给她。 郁绵被她撩的耳尖都发烫。 这么好看的字迹,这么古典的韵味。 字里行间藏着化不开的情愫,一字一字,都落在她心上。 第105章 105 一年后的夏天。 郁绵硕士毕业,站在台上作为毕业生代表发言,年轻优秀的女孩,在众人的注视下笑容明亮,落落大方。 裴松溪就在台下,笑着给她鼓掌。 她曾经错过郁绵的本科毕业典礼,这一次,她不想再错过了。 郁绵今天化了淡妆,西柚色的唇膏很适合她,粉粉嫩嫩的少女感,很衬她白皙素净的肤色。 那是裴松溪给她挑的。 裴松溪早上醒的早,给她夹弯睫毛,点上眼睛,给她上了底妆,再涂上口红,把她柔软乌黑的发梢捲起,卷出好看的弧度。
第220页 女孩清灵干净的五官上略加点缀,便多了一点温柔秀美的韵味,楚楚动人。 刚见到绵绵的时候啊,她还只是那么小小的一只,现在真的长大了。 这么美,这么好看,始终眼神明亮,笑容温暖。 是她养大的女孩。 裴松溪的目光追随着她,一时间心绪万千。 她看着她结束髮言,下台后跟同学说话,跟老师合照。 她拿起相机拍了很多照片,记录下很多零碎的瞬间。 郁绵一有间隙,就偏过头去看她,在人群中寻找她的身影。 只不过几秒,她就能看见她。 裴松溪始终站在那里,含笑看着她。 郁绵跟老师和同学拍完照,就飞奔过去找她。 许小妍也特意过来参加她的毕业典礼,带着她的兽医男友一起过来,在郁绵左顾右盼想找人帮忙的时候,她主动接过相机:「我来拍照,我来拍照,信我的技术啊。说起来那次家长会我给你们拍的照片啊,那张就很绝。后来你喝酒了,还捧在怀里……」 郁绵脸一红,拉着她衣袖:「小妍。」 许小妍的男友还一脸茫然,好奇的问:「什么家长会?大学也有家长会吗?」 裴松溪忍不住笑了下,轻轻揽过郁绵的肩,跳过这个话题:「拍照吧。」 许小妍抿唇笑,对郁绵眨了下眼睛,拿起相机,看着镜头:「准备啦准备啦,快点调整一下,要美美的哦。」 可站在一起的两人却没有动,只不过相视一笑,而后很自然的站在一起,却是旁人无法理解的亲近契合。 许小妍嘟嘟囔囔了一句,拿着摄像头摆拍很久,久到她们误以为已经拍好了,裴松溪抬起手,给郁绵牵了牵衣领,又拨了拨帽子边缘垂下来的黄色流苏,动作自然温柔。 咔嚓一声。 许小妍抓拍到这个瞬间。 她跳起来,把相机还给她们:「好看到爆!我可真是个摄影小天才!」 郁绵看着相机里的照片,是有些熟悉的,像极了那时候她们站在银杏树下的姿态。 她抬起头看了裴松溪一眼,在对方眼里也捕捉到同样愉快的欣赏,眼眶慢慢的有些发酸。 原来已经这么多年。 她用力抿了下唇,朝她笑了笑。 许小妍嘚瑟极了,又抱着郁绵一连拍了数张照片,拍完又捂着脸撞到男友怀里:「哎……我就不该跟她一起拍照。脸太小了,太欺负人了。」 男孩拍了拍她的脑袋,大概是习惯了她的欢快跳脱,宠溺的笑:「那以后还是跟我一起拍照好了。」 毕业典礼结束,郁绵请许小妍和她男友一起吃饭。 不过许小妍来的匆忙,走的也匆忙,订的当天的回程机票。」 郁绵送他们到车站,跟她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 许小妍捂着唇笑:「下次叫我,请直接叫我参加婚礼,否则我不回来的哦。」 郁绵耳尖一红,往回看了一眼,幸好裴松溪去路边饮品店买饮料去了,还没回来。 「嘘嘘嘘,小点声。」 许小妍拍了下她肩膀:「你啊!以前我听知意说她替你着急的想给你下药,哎……算了算了,我走了,要不然被你急死。」 她扑过去抱住男友的手臂,站在不远处朝她挥挥手,再大步流星的往车站里走去。 许小妍总有这样的魔力,不管是多么伤心难过的事情,在她哪里都只是吃饭喝水一样的小事。 就算是在分别的伤感时刻,她也总能叫人开心。 郁绵看着她的背影,等她走进车站,才转身往外走。 裴松溪刚刚回来,递给她一杯橙汁:「他们走了?」 郁绵咬着吸管,眼眸弯弯的,亮亮的:「嗯,走了。现在我们有空了,裴姨,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裴松溪垂下手,指尖搭在包沿上,隐约可以触到那方方正正的盒子,其实她也有计划,可她不想拒绝郁绵。顿了几秒,她才点头:「好,去哪?」 郁绵有些神秘兮兮的眨了眨眼睛:「等下你就知道了。」 裴松溪笑了笑:「好吧,那我就等等看。」 半个多小时后,的士停在城郊。 三层楼的独栋别墅,雪白墙壁,蓝色琉璃瓦铺就的屋顶在阳光下光芒熠熠,整栋建筑开阔敞亮,典雅大气,一看就价值不菲。 裴松溪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开阔风光:「这是你买的?」 郁绵脸红:「算是吧,不过找爷爷借了钱,之后会分期还给他的。」 她现在还没能攒多少钱,大学后两年勉强做到经济独立,读硕士之后却很忙碌,没有时间去做兼职,做的项目也是社区公益项目,一直没多少收入。 当时郁闻青听说孙女才一毕业,就要借钱买房,可是气了半天,大骂裴松溪骗人骗心骗钱骗房,可是挨不过郁绵乖乖站在一旁,有点可怜兮兮的目光。再说了,郁绵已经拿到当地一家知名建筑设计所的offer,短期内不会回国,当然要有住的地方。这么一想,买房子还是要比租房子好。 最后,老先生大手一挥,买了城郊一栋正在建造中的别墅,也方便郁绵操刀改造。 这一年来,只要裴松溪一回国,她就偷偷熘过来,把平时积攒的细节灵感添加进去,一点一滴的做起。本来她专注的是建筑设计,现在跟室内设计师交流多了,很多细节也是自己来做的。
第221页 裴松溪颳了下她的鼻尖,笑着调侃她:「你这算什么,超前消费第一人?」 郁绵抓住她的手,故作兇巴巴的咬了一口,却不捨得真的用力:「好了,我们进去看看好不好啊。你别说我了……」 她的声音里多了点委屈的意味,听得裴松溪心底一片温软。 裴松溪靠近郁绵,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我没有说你的意思。你呀,刷我的卡不就好了。」 郁绵才笑了笑,抿着唇的样子有些倔强:「我不要。」 金屋藏娇,哪有花娇的钱来买房的道理。 裴松溪笑着点了点头:「好吧,大建筑师,带我进去看看。」 郁绵被她冠上这个暱称,耳尖红红的,牵着她指尖往里走。 别墅外面围着一圈白色栅栏,花圃修剪的很工整,种了不少品类的花,热烈的盛开着,空气中漂浮着好闻的花香味。 大门上挂着一块红色门牌,崭新的,字迹清晰分明。 那是郁绵刻上的字。 裴松溪和绵绵的家。 裴松溪一抬眼就看见那门牌,愣了一下,才认出这是新的门牌,不是安溪路家里的那块。 这是郁绵的字迹,少了几分行云流水,多了一点认真端方,一笔一划都写的极为认真。 从院子里走进去,推开大门,客厅干净整洁。装修风格依旧是清新淡雅的,十分简约大方的西式设计。 郁绵知道裴松溪性子偏静,不喜欢太吵的地方,也不喜欢太亮眼的颜色,跟室内设计师讨论后,决定以米色为主,选取蓝绿等冷色调的颜色作为点缀,整体风格落落大方,淡雅温柔。 楼上卧室有两间,一间主卧,一间次卧。 书房也有两个,稍大的那间是为裴松溪准备的,郁绵的书房比较小,桌上还放着未来得及收好的设计图。 裴松溪跟着她走遍所有的房间,总能在细节处发现小小的惊喜。 她在午休的时候会坐在椅子上闭目小憩,不喜欢光线过于明亮,于是窗帘都是极为遮光的材质;她睡眠不好,在雨夜很容易醒,所以窗户之外又另加了雨蓬;她喜欢在阳台上吹风,那里专门设计了座椅和遮阳棚。 就连厨房里的茶杯,也是合她心意的,杯沿上印着鲜亮饱满的橙子图案,可爱的让人心生欢喜。 似乎每一处都是为她准备的。 如郁绵所说,这是她给她的家。 有一会儿,裴松溪没说话,想说什么,可又忍住了。 最后,她们来到主卧。 裴松溪看到卧室里的桌子,比一般的书桌要低,又比茶几要高,似乎是能坐在上面,背靠着后面,可是都有椅子了,为什么还要多安置一个靠桌呢,似乎有点占空间。 她有些疑惑的问:「绵绵,这是什么?」 郁绵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轻声说:「你之前不是说腰……会酸的吗。我就想着,设计一个……你坐在上面的话,后面靠着,腿也不用抬太高,然后……」 裴松溪耳尖一烫,指尖在她唇瓣上轻轻压下去,不让她再说了:「……绵绵。」 郁绵抿唇笑了一下,忍住没去亲她,捉住她的指尖下楼:「不要好奇这个啦,晚点试试就好了……我们先下去,后面有车库和花园。」 裴松溪被她一句『晚点试试』说的面红心跳,还没缓过来,满园盛开的鲜妍玫瑰就映入眼帘。 原来满屋的馥郁芬芳,是因为这小花园里种满了花。 不远处有车经过,放着华语歌,声调低哑温柔,一句比一句的缱绻。 郁绵拉着她到花丛旁边,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掌心里黑丝绒盒子展开,一枚优雅大方的钻戒躺在其中,在阳光下折射出动人的璀璨光芒。 她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裴松溪,这是我给你建造的家,给你种了一个花园的玫瑰,都是送给你的。」 裴松溪看向郁绵的眼睛:「嗯?」 郁绵直视着她,一字一字说的缓慢坚定:「你愿意,嫁给我吗?」 裴松溪怔住了。 过了几秒,她从包里拿出那准备已久的盒子,在郁绵惊讶的目光中打开盒子,那丝绒盒子里躺着一枚极为设计风格极为相似的戒指:「你是让之远帮你找的设计师?」 郁绵忍不住笑:「所以你也是啊?我很早之前就拜託他帮忙啦,你不知道吗?」 裴松溪点了点头,眼瞳含笑,想起之前偶然看到的钻戒设计图:「看来之远故意没说,他没有告诉我。」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谁收下谁的戒指呢?」 郁绵目光熠熠的看着她,没有说话,神情却极为坚定。 你种下的玫瑰已经盛开了。 你愿意,嫁给我吗? 裴松溪也笑着看向她。 想起她刚刚说,我给你种了一个花园的玫瑰。 她要送她满园的花。 可是她不知道啊,满园芬芳,她才是最美的那朵。 有那么一会,她们没有说话。 就在彼此的眼波里固执的对峙着,谁都没有让步。 远处的歌声逐渐变得清晰了,裴松溪听到了,这是她熟悉的一首歌。[注] 「你是我这一生等了半世未拆的礼物 这份爱太贵重捧在掌心再没有假如 不怕把你背在我的肩上走一辈子路」
第222页 裴松溪看着郁绵,看清她眼底真诚浓郁的热忱情愫,那么明晃晃的情意, 是她这一生等了半世未拆的礼物。 「好吧,」裴松溪轻声说,「我让步了。」 在还未落下的歌声中,在满园馥郁的玫瑰里。 她轻轻握住她指尖。 「我嫁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注]《未拆的礼物》林夕作词 第106章 106 这是一个特殊的新年。 郁绵毕业半年,在设计所里一连接了三个项目,忙到多少天通宵,终于赶在传统春节之前把任务做完,在老闆那里要来两周的休假。 郁闻青早就知道她向裴松溪求婚的消息,一边骂着那偷自家小白菜的老贼,一边心不甘情不愿的从清宁赶了过来。两家人约好了,今年就在一起过年,再谈谈婚事。 直到现在,郁老先生有时看裴松溪还是不那么顺眼,见面第一件事,就是质问她明明那么有钱,结果还让孙女找他借钱买房,一点都不大气。 裴松溪只笑着没说话,郁绵先替她辩解了:「爷爷!是我自己想买房的。」 老先生转念一想,记起郁绵说过是她求婚的,心里一乐呵,果然还是他赚了。说起来还算是裴松溪嫁入郁家呢,他不算亏。 他心里这么想着,只是还故作严肃的板着脸:「那她也由着你胡闹。」 裴松溪算是摸透了老爷子的性子。 本来都是商场上的人精,要想做场面功夫,绝对不是难事。他这么不加掩饰的真性情对人,才说明他对她并无太大意见,分明只是嘴上死犟而已。 不管他说什么,她都含笑听着。 除了……除了他拿她没办法,总气急败坏的故意叫她『老裴』的时候。 不过这种时候是很少的,而且老先生也有顾忌——只要一被郁绵听到,那她是要拉着老爷子严肃认真做思想工作的,少则半个小时,多则两个小时,可把他耳朵都听出茧子了,真没想到郁绵年纪不大,却这么较真,真是护短的很。 裴家已经有好多年没这么热闹了。 丁玫是个热闹性格,喜欢家里热热闹闹的感觉,抛开老先生有时候故意挑剔的幼稚举止,家里的氛围好极了。 年夜饭吃完,两家人坐在沙发上聊天。 裴家这边已经没有大人,郁家那边毕竟还有长辈,所以一切事宜由郁闻青先开口。 老先生轻咳一声:「你们两个,什么打算,说说看。」 裴松溪垂下眼眸,神情清淡温柔,只牵起郁绵的手放在膝盖上:「看绵绵的时间安排。」 毕竟郁绵年纪还小,工作也才刚刚步入正轨,她不想打乱她的节奏。 郁闻青对她的答案还算满意,又问郁绵:「小绵啊,你什么想法?」 郁绵忍不住笑:「我听她的。」 郁闻青:「……」 没用的东西!瞧瞧这不是被拿捏的死死的吗! 裴林默毫不给面子的大笑起来,被裴松溪淡淡瞥了一眼。 他肃然噤声,不敢笑了。 郁闻青原本板着脸,最后又微微笑了,他看着她们紧扣在一起的手,长长的嘆了一口气:「算了算了,你们自己折腾去吧,我不管了。一个个的,不让人省心啊。锦棠,我们去休息吧,我困了。哎,管别人的事做什么,哪有抱着自己老婆睡觉好。」 他话音才落,坐在他身旁的老妻就提起他的耳朵:「郁闻青,你这说话没大没小,肆无忌惮的坏毛病能不能改改?这还是在别人家做客呢!」 「哎吆哎吆疼疼疼!那你这一言不合就拧我耳朵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你也还知道,这是在裴家呢! 裴林默再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不过这次裴松溪没拦他,似乎还微微点了下头。于是他会意了,毫不收敛的嘲讽:「哈哈哈哈哈,老爷子您别着急,我给您倒杯茶。」 他这么一副大胆看戏的样子,把老先生笑到不好意思,气哼哼的回到客房,把门关了起来。 客厅里安静下来。 丁玫刚准备说什么,手机响了。 她低头看了一下,下意识牵起唇角,又意识到场合不对,把唇畔弧度压下去,拿起手机就往外走:「我接个电话。」 裴松溪下意识多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笑了笑。 丁玫对上她的视线,有些不太自在的别开眼,走到更快了。 裴之远一脸莫名的看着她:「姑姑,你在笑什么……是不是最近也发现我妈不太对劲啊?」 裴松溪抿了下唇:「你说的是哪方面?」 裴之远理了理衬衫衣袖,正襟危坐:「就整个人的状态不对,像是春天到了一样……她跟我爸离婚这么多年,我当时不是反对她再嫁的,但是……你也知道,这个社会上好男人不多。我妈这人其实性子很单纯,我总担心她被人骗了。」 两人正说着话,丁玫已经回来,拿起衣帽架上的帽子和围巾:「我先出去一下,带钥匙了,不用给我留门。」 裴之远一怔:「妈?这么晚了,你去哪?」 丁玫站在玄关处换鞋,眼睛里燃着好看的亮光,她似乎都没意识到自己正在笑:「有点事情,很快就回来。」 「这么晚了,你开车过去?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就行,你别操心。」
第223页 裴之远还想说什么,砰的一声,门已经关上了。 他慢慢蹙起眉:「她这个样子,我真的有点担心。」 裴松溪笑了笑:「不用担心。有事我会告诉你。」 第一次撞见之后,她也好巧不巧的见过那个女孩两次,但是丁玫说的她们只是契约关系,没有多余的牵扯。只是据她观察,似乎并不是的。 别人的私事,她是一概不过问不评价的,更不会未经允许就告诉裴之远。只是据她观察,丁玫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裴之远稍稍放松一些:「那就好,她有事不会告诉我,但肯定会告诉你。」 裴松溪嗯了一声,结束这个话题:「之远,刚好有事要跟你说。公司的事情,先交给你了。我的秘书过几天会联繫你,以后我不会干预你的决策。如果还有不清楚的地方,去问魏意。」 他一怔:「啊?姑姑你干嘛?」 虽然说这一年多来,裴松溪有大半时间待在英国,可是重要会议她都会参加,有大型项目也会回来参与讨论,至今拍板做决策的人也还是她。现在怎么忽然说不干预他的决策啊? 裴林默嗤笑一声,在旁边插话:「你傻了,当然去陪老婆啊!」 裴松溪不置可否的笑了下:「暂时还没想好,但是想多一点属于自己的时间。绵绵现在工作了,很难空出时间来。我要调整我的节奏。」 她想了很久,能给她什么。 可是最好的,最珍贵的,就是陪伴。 绵绵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必改变什么;她来改变,来迁就她就好。 裴之远:「……不是,那整个集团以后都归我管?」 虽然这两年,他在公司大大小小各个部门都工作过一段时间,对业务流程很熟悉了。但是真的什么事都压在他肩上,这要累死的吧。 裴松溪笑着点了下头:「不好吗?」 裴之远:「我不同意!」 裴林默:「单身狗没有话语权。你有老婆再说。」 裴松溪神色淡淡的,思索片刻:「这样吧,打麻将打桌球骑马滑雪……你随便选吧,你会哪个,我们比一下,输了你就答应。赢了另说。」 裴之远:「……」 打扰了,他输了。 他有充分理由怀疑裴松溪就是在故意报復他……毕竟当时她找他联繫婚戒设计师,他明明知道郁绵早就选好了图纸,却起了一点看热闹的坏心思,没把这件事告诉她,后来被狠狠的批了一顿。 裴林默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笑。 他瞪回去:「小叔叔,你笑什么笑!大龄单身,你没资格笑。你不是现在也还没结婚!」 「你、你个小崽子,你说的什么话!那她还比我大三岁呢,不是也才正式结束大龄单身生活?凭什么这么说我!」 两束雪亮锋利的目光投过来。 裴松溪的声线淡淡:「别吵了。」 裴林默接受到这王之蔑视,乖乖的闭嘴。 裴松溪没说什么,只拍了下裴之远的肩:「好了,你有个心理准备,等秘书联繫你。」 等她走了,裴之远长嘆连连:「我好惨啊,小叔叔,你说姑姑她谈了恋爱,现在就来专业坑侄子了。」 裴林默认可的点头:「可不是。幸好坑的是你不是我。」 「……我迟早要被你气死!」 「哈哈哈哈哈。」 「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吧。这么多年,所有的事情都压在她的肩头上。我长大了,也有我的责任要承担。」 「是啊,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这么冷冷清清的一个人,现在终于多了点人味,其实是件很好的事情啊……」 两人谈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客厅里传来酒杯相碰时的清脆声响。 壁炉里的火烧的很旺,暖洋洋的,偶尔发出霹雳一声的响动,炸出几粒璀璨的火星,点缀着这个安静祥和的冬夜。 - 楼上。 裴松溪刚刚上楼,在楼梯口看见郁闻青:「您……还没休息?」 「老裴。」 「……?」 郁闻青看到她的神情,忍不住笑:「哈哈哈哈你还是这个样。小裴啊小裴,你跟我们老头子比起来,还是性子不够稳重啊。」 裴松溪笑着朝他走过去:「这么晚了,您有事吗?是不是睡不习惯?」 郁闻青也笑的收敛一些:「不是。我在等你说件事。」 裴松溪轻轻点头:「您说。」 老先生挥了挥手:「你别紧张。没什么正事啊。就是以前小绵离开永州的时候,行李都寄回了清宁。我这次都带了过来,就放在车上。我寻思着应该也没很多太重要的东西,除了一些奖牌和奖状,这些还是很有纪念意义的……我怕我忘了,先跟你交代一下,你记得让人去我车上搬下来。」 裴松溪怔了一下:「您……」 郁闻青注视着她,微微一笑:「其实我们在小绵的生命中早就缺席了。我以前不想承认,但是这是事实,不可迴避。你才是她此生最重要的人,我知道的。所以我把她的东西都交给你。」 老先生顿了下,喉头微不可查的哽了下,声音也颤了颤:「我们这辈子,註定只是她人生的旁观者了。所以我把她也交给你。你们要好好的。」 裴松溪静了一瞬,才轻声说:「一定。」
第224页 她不是轻易开口允诺的人,很多时候都是做多于说,可是一旦开口,就叫人觉得很安心。 郁闻青满意的笑了笑:「去吧,去吧,我也要休息了。」 裴松溪跟老人道了晚安,转身往回走。 房间的门开着。 郁绵正盘腿坐在飘窗上,往后靠在墙上,她跟朋友打着电话,互道新年快乐,眉眼飞舞,低低的笑着。 窗台上放着两罐啤酒,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偷偷喝酒了。 裴松溪没叫她。 房间里放了两箱刚到的橙子,是明燃送过来的。她认出来这箱橙子跟魏意那次送来的一模一样……这两人情路实在坎坷。 她拿剪刀剪开胶带,拿了两个出来,准备明天榨汁。结果郁绵已经听见她走路的声音,飞快的抬起头看她一眼,跟电话那端说了什么,很快就把电话挂断了。 裴松溪走过去,把手里的橙子递给她:「怎么这么快就挂了?」 郁绵拉着她的手,让她也坐上来:「已经打了很久了,大家都困啦。而且零点要到了,我想跟你说说话。」 裴松溪嗯了声,轻轻揽住她肩膀,亲了亲她鬓髮。 「我还以为你一个人躲在这里,是不想理我呢。」 「哪有。就是刚刚小妍她们非要说远程喝酒庆祝一下,我就回来了,」 「喝酒了?」 「没喝多少,就一点点,一点点。」 郁绵转着手心里的橙子:「这个好圆啊?」 裴松溪嗯了声,笑着调侃她:「跟你的脸一样圆。」 「裴姨!」 郁绵气鼓鼓的:「我的脸哪里圆了?」 裴松溪忍不住笑出声,捏了捏她的脸颊:「挺圆的,不信你比一下。」 郁绵把橙子捧到脸颊旁边,认真的问她:「真的吗?」 裴松溪瞬间想起她以前亲橙子时的傻样子,笑意更深,不再逗她:「假的。」 郁绵不生气了,笑意盈盈的靠过去,这次没亲橙子,而是用力的亲了下她脸颊:「新年快乐。」 那五年,她只能对着月亮轻声说新年快乐。 现在终于能停留在她身边。 裴松溪抬起手,指尖在她唇瓣上按了按:「还早呢,等零点的钟声响起,才能说新年快乐。」 郁绵眼眸弯弯的笑:「好吧,那就再等等。反正也不着急。」 月亮原本半藏在云朵中,等晚风将游云吹散,才露出皎皎玉盘。 郁绵让她看:「今晚的月亮好圆啊。真好看。」 裴松溪笑:「就这么喜欢月亮?」 郁绵偏过头看着她,眉眼间是暖融情意:「嗯,因为你。」 裴松溪凝视着她,神色温柔。 「那我要想想办法,怎么才能给你上天摘月亮啊?」 「不用摘……就在我怀里啊。」 曾几何时,她是挂在天上的月亮,是她遥不可及的梦想。 可是现在,月亮早就掉到她怀里了。 纵有相思深似海, 终揽明月入我怀。 时钟在整点敲响。 她们在一起,又度过新的一年,一如过去那彼此陪伴度过的许多年。 就连那彼此分隔的年月,再回首时,也都化作温润的怀念。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明月当空,素辉皎皎, 月圆人圆,圆满的圆。 (正文完) 第107章 107 【时间线在郁绵硕士期间的第一个寒假】 窗外下着雪。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枝头上积了雪,偶尔簌簌落下几片, 静悄悄的。 裴松溪接到温怀钰的电话时,声线淡淡的:「没空。」 温怀钰嗤笑一声,提高了声音:「裴松溪, 你真有意思啊。我请的是你吗, 是我太太生日, 我来请你们家郁绵来做客好不好?」 裴松溪垂着眼眸, 过了数秒才嗯了声:「我知道了。」 温怀钰忍不住说她:「你过分了啊。我告诉你啊裴总, 对太太不能跟对下属一样,是要哄着宠着放在手心里疼的,你怎么还这么强的控制欲……」 裴松溪忍不住抿了下唇,没听她说完话, 就把电话挂断了。 没多久,郁绵从外面回来。 外面还在下着雪, 她肩头上都是雪花, 髮丝上有水珠, 缓缓融化。 裴松溪走过去, 把她身上的雪花都拍掉了:「怎么都不打伞?」 郁绵朝她笑,从口袋里拿出两只刚刚出炉的奶油泡芙:「想买这个, 多排了一会队。「 她实在是喜欢吃甜食, 不仅自己喜欢吃, 还总是叫裴松溪一起吃。 裴松溪是想拒绝的, 可是每次一想到她说的, 甜的东西要跟喜欢的人一起分享,就总是狠不下心来拒绝。只是每次吃完,她都要去运动一会,毕竟热量太高了。 今天也不例外。 她们坐在沙发上。 那只奶油泡芙被吃掉,郁绵唇上的口红也被她吃掉…… 裴松溪想起刚才温怀钰打来的电话,才用尽意志,往后退了一点:「我去锻鍊一下。你看看要不要换件衣服。刚才温怀钰打电话过来,说她太太生日,请你也过去。去不去?」 郁绵惊喜的弯了弯眼眸:「去呀!听说她家里多了个宝宝。我想去看看。」 裴松溪笑着站起来:「那是温怀钰姑姑的小孩,又不是她们的。好了,要去的话你准备一下,我先去做一组核心。等下就出门。」
第225页 郁绵注视着她出去,轻声嘟囔一句。 怎么……又做核心。 可是昨晚…… 非要挤到她腿间的是自己,那个很舒服…但确实很要耐力。 她飞快的偏过头,看了看窗外的皑皑白雪,脸颊有些发烫,过了一会才降了温,心才平静下来。 - 裴松溪在一楼的健身室刚做了两组平板支撑,一组burpees。 晶莹的汗珠顺着她鬓角往下,顺着脸部清晰立体的线条下滑,到形状好看的下颌,再没入衣领里,沿着紧緻好看的马甲线缓缓滑落。 以前是郁绵喜欢早上叫她一起去跑步,现在似乎反过来了。她更加热衷锻鍊一些,且在慢跑和游泳之外,加了打网球这一项。 后来,裴松溪还是觉得不太够,就在家里一楼新加了一间健身室,买了跑步机和力量训练的器材,每天雷打不动的来运动,有氧和力量训练并重。 数组训练做完,她轻轻舒着气,调整着自己的唿吸。 这么冷的天气,她却出了满身的汗。 她想起温怀钰刚刚的电话,不由笑了下。 那种事情,哪里轮得到她教。 等运动完,她站在窗边,喝了一瓶能量饮料,却感觉到腿有点不太舒服。 嘶……昨天还是磨过头了。 有些事情,竟如食髓知味一般。 一旦开始,就总是停不下来。 这实在是超出她的预料,却总也不受她的理智控制。 早前,她跟郁绵在一起的时候,就只是有来有往的,也还算克制……可是渐渐的,事情就变了。 一切的开始是有次在浴室的盥洗台上,不高不低的,正正好的高度。那晚她把郁绵抱上去坐在那里,实在不知道折腾了多久……从那之后,一切就变了,彻彻底底失去了本来的禁制。 裴松溪想起这里,脸颊有些隐隐约约的发烫。 不能再往下想了。 她抬起手,指尖在冰凉的玻璃上滑过,几乎是下意识的写出了『绵』字,等写完才愣住了。她忍不住笑了下,再看一下时钟,也差不多该出门了。 在出门之前,她得洗个澡,把运动衣换掉。 ……还有小裤,也还是换掉才好。 毕竟衣服都…湿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浴室里水声潺潺。 她在楼下洗澡,刚刚洗完,还没出来,对着镜子,拿浴巾擦干身体的水。刚刚放下浴巾,就听见郁绵敲了敲浴室的门:「裴姨?你在洗澡了吗,刚刚小纪姐姐打电话来了,说我们可以准备出发了哦,我们……唔。」 浴室的门忽然开了,从朦胧水汽中伸出来一双纤细雪白的手臂,将女孩拉了进去,抵在满是水珠的瓷砖上。 那声线隐忍克制,却含了几分情动的喑哑:「让她们等。」 - 温怀钰站在窗边,一连给裴松溪打了数个电话,都没有接通,难免有点恼意:「裴松溪这端的是什么架子,说好了要过来,现在没到就不说了,连电话都不接。」 纪以柔走过去,握了握她的手,温声说:「再等等看,可能是雪天路滑,堵车了吧。别生气。」 温怀钰忍不住笑:「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不生气了。只是真的太讨厌了,裴松溪可真是个讨厌鬼!」 「哦?」她话音才落,门外就传来一道清清淡淡的声线,「那温总也实在是令人生厌呢。」 管家拼命憋着笑,掀开门帘:「小姐,裴总她们来了。」 温怀钰丝毫没有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的难堪,只挑了下眉:「裴大小姐可真是姗姗来迟啊。」 裴松溪语气淡淡的,云淡风轻的说:「有点事情耽误了。」 她牵着郁绵的手,才一说完就感觉到掌心的手轻轻动了动,有些羞赧的嗔怪。 裴松溪偏过头,正好对上女孩那双翦水秋瞳,轻轻抿了下唇。 温怀钰没说话,只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她们,目光落在郁绵的高领毛衣和厚实的围巾上,有些瞭然般的笑:「哦,还是正事重要。」 裴松溪淡淡瞥了她一眼,目光隐约有些警告的意思,先迈过她,朝纪以柔一点头,再对客厅里的人打了声招唿:「治臻,好久不见。」 温治臻正在窗边下棋,自己跟自己下了好久,朝她一笑:「松溪,好久不见。有空来下盘棋吗……不对,得先问下小郁啊,介不介意把她借给我一小会啊?」 郁绵听出他话里的善意调侃,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下头:「裴姨,你去下棋吧。我跟小纪姐姐聊会天。」 她给纪以柔准备了生日礼物。 一双崭新的舞鞋,手写的贺卡,还有自己在家里做的雪花酥,装在了精緻的小袋子里,她待人一向都这么用心。 纪以柔前不久跟她说过,最近工作不忙,重新在学跳舞,没想到她就送了舞鞋给她。 她朝郁绵眨了下眼睛,低声提醒:「你的围巾往下拉一点点,没关系的。」 郁绵哦了一声,脸有点红:「嗯……好。」 她有点心虚的把围巾稍稍往下拉了一下,露出尖尖的下巴,看起来没那么奇怪了,只不过耳尖还红红的。 纪以柔忍不住笑,还是年纪太小了,这么容易就不好意思。 温家的长辈们都不在,只有几个小辈在家。
第226页 临近吃饭的时候,却有人回来了。 温怀钰惊喜的跑过去,从温言深怀里抱过一只没多大的奶糰子:「悦悦回来啦!想姐姐了没?」 小姑娘才三四岁,扎着两个羊角小辫,脆生生的说:「想!姐姐香香!」 徐放冷哼一声:「你抱我女儿做什么,给我。」 温怀钰不理她,抱着小孩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嫌弃的说:「姑姑,你管管你太太好不好啊,真的是……」 温言深抿唇笑了下,轻轻握了下徐放的手,才看清客厅里有客人过来。 她跟裴松溪早先有过数面之缘,后来在纪绣年和周琅的婚礼上说过话,也算是认识。 她朝她点头问好。 裴松溪也回之一笑。 郁绵早就跑过去看温怀钰抱着的小孩了,她一向都喜欢小孩子,握着小孩软软的小手,哄着叫她一声姐姐,拿雪花酥逗的小孩咯咯的笑。 等热气腾腾的饭菜摆上桌,气氛热热闹闹。 裴松溪话少,不太爱说话,只偶尔问温治臻一点事情,大多时候都在给郁绵剥虾。 连温怀钰这会也没功夫跟她说话,她跟徐放两人见面就掐架,这会正为争夺悦悦小朋友的爱而大肆表现。一个倒果汁,一个说太凉不能喝;一个要餵菜,一个说不消化不许吃。 裴松溪无奈的揉了下额角。 真的是太吵了。 温言深坐的离她还算近,温声说:「见笑了。」 可是她分明是享受这种吵闹的,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眸,眼尾有浅浅的纹路,始终看着灯光下的爱人和女儿。 裴松溪摇了下头,似笑非笑。 可这句话偏偏被温怀钰听见了,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她轻咳一声,岔开了话题:「你们有定婚期吗?」 裴松溪顿了一下,慢条斯理的说:「绵绵还在读书。再看吧。」 温怀钰挑了挑眉,笑着调侃:「那你等的够久了吧,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算算啊,我跟小柔结婚也有快十年了。说起来那时候就喜欢的话,你…」 裴松溪耳尖一红,打断她:「胡说什么。哪有那么早。」 温怀钰笑意更深,有些戏嚯的问:「不是吗?不然那时候你为什么要跟我大哥解除婚约,连个理由都没有,就直接让我帮忙?」 郁绵也愣住了,偏过头看着她:「裴姨?」 这么早的吗? 裴松溪抿了下唇:「没有……别听她说,绵绵。」 这样的话那算什么…… 也太禽兽了。 温怀钰很少见到她尬然的样子,有些激动的想再说一句,被温治臻打断了:「好了,南南,别说了。」 「哦,行吧。」 可是郁绵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就连纪以柔切蛋糕的时候,她也还在偷偷问裴松溪:「真的不是吗?」 裴松溪别过眼:「没有的。」 郁绵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 裴松溪没给她再追问的机会,接过一份蛋糕,舀起奶油餵她吃了一勺。 郁绵还惦记着这件事,等裴松溪跟温怀钰在谈公司的事情,她悄悄跑过去问温治臻:「温、温叔叔,我想问一下,那时候裴姨要跟你解除婚约,到底是为什么呢?」 温治臻凝视着她,笑意温煦:「其实我早就劝她要解除婚约了,只是她不听。她以前对什么都不在意,对谁都冷淡,对自己最淡漠,什么都不在意。或许她那时知道了,值得她珍惜的人已经出现。」 郁绵怔了一下,过了好一会,才慢慢明白他的意思:「原来……」 原来是这样的。 原来还有很多很多,她不知道的事。 这些年,温治臻年岁渐长,四处旅居,见识到的人更多,目光也更通透睿智:「那时你还很小。好多年不见,小姑娘,你长大了。」 郁绵耳尖红红的:「嗯……还要再努力一点才行。」 裴松溪刚跟温怀钰谈完事过来,看她有些发怔的神情,走过来问:「绵绵,困了吗?」 郁绵抬起头,沖她一笑:「有点点,裴姨,我们回家吧?」 裴松溪牵起她指尖,跟众人告别,离开。 - 是夜。 睡觉之前,郁绵靠在裴松溪肩畔,拿脸颊蹭蹭她脸颊:「告诉我啊,裴姨,真的像温姐姐说的那样吗?」 裴松溪不说话,只握着她的手往怀里带了带,伸手把灯关掉了:「别相信她的话。没有那么早。」 「那是很晚?」 「也没有很晚。」 「那是什么时候?」 「我……」 「你说呀。」 「不说了,绵绵。」 郁绵有点负气的背过身:「你欺负我。」 在黑暗中,裴松溪低声笑了笑,从身后抱住她:「那我真的要欺负你了。」 比如昨晚那种,她就很喜欢。 郁绵啊了一声,笑着闭上眼睛:「那你欺负吧。」 或许有的事情,也不需要答案。 需要自己去体会,而非去寻求别人的确认。 窗外白雪皑皑,静寂皎洁。 窗内情意绵绵,缱绻温柔。 第108章 108 【时间点在郁绵读硕士的第二个学期,三月】 樱花盛开的季节。 裴林默追了对象近一年后, 终于成功追回了心上人的心。再一次, 他再也不敢犹豫纠结了, 直接把人娶回了家。
第227页 郁绵请了假,跟裴松溪一起飞回国,参加裴林默的婚礼。 她平时学业太忙, 再加上已经拿到offer, 提前进入公司跟着前辈一共做小项目, 这近一年的时间才回来过两次。这是第二次, 于是她请了一周的长假,参加完婚礼之后,也安心在明川多待了几天。 因为家里多了个新成员, 事情也忙, 那几天她和裴松溪经常回裴家老宅, 嘲笑裴林默这匹自诩自由的野马, 现在终于被扯住了缰绳。 - 一周的时间过得很快, 在离开的前一天,景知意打来电话,叫郁绵过去。 郁绵挂了电话, 回头和裴松溪说:「知意叫我去她家玩,我晚点回来。」 裴松溪正坐在桌边看文件, 低低的嗯一声, 没多说什么。 郁绵打车过去, 刚刚下车, 就有一辆银色汽车停下。 车窗摇下,梁知行长眉一挑:「崽啊,你踩点踩的还真好。」 他们刚从梁知行的老家回来,刚下高速,景知意就给她打了电话。 郁绵没理他,从后座上帮忙把他们的小孩抱下来:「崽崽,还认识我吗?」 景知意也从后座上下来,她还是一副干净利落的装扮,衬衣西裤,笑容爽朗:「还不会说话呢,不过有时候我们给他看你的照片,看到的时候就会笑,还拿手去抓呢!」 郁绵很高兴:「是嘛!真不亏我疼你,崽崽太可爱了!」 梁知行在旁边嘆气:「哎,一个个的。对我都没那么上心。」 景知意白他一眼:「去你的。」 郁绵也没说话,靠过去在小孩脸上亲一口,才问:「对了,陶让最近有跟你们联繫吗?我上次见他,还是在你们的婚礼上。他是不是还在非洲啊?真是奇怪,怎么他就像消失了一样呢。」 景知意愣了几秒。 其实前不久陶让还回来过,也到她家来看过崽崽。 他不是消失。 他只是从你的世界里消失。 她无声的轻嘆一声,声音里却丝毫听不出来起伏:「是啊,他这几年都在非洲援教,挺忙的。」 「他还是这么理想主义的行动者……可是忙归忙,怎么都不跟朋友见面了。」 「是啊……对了,中午在这里吃饭吧?」 景知意快速结束了这个话题:「崽崽喜欢你,你要多待一会。」 郁绵笑着答应了:「好。」 - 到了下午四五点,梁知行要开车送郁绵回家。 郁绵没让他送,叫他回去好好陪孩子,在路边打了车。 她顺路买了一篮草莓回去。 回到家的时候,时针指向五点。 夕阳余晖柔柔的落下来,光线温暖柔和。 车没开进去,就停在路口。 郁绵从车上下来,提着袋子才走几步,就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两个人并肩行走着,高挑纤细的背影分明是熟悉的,而她旁边那个有些陌生,只从背影看,分明透着一种知性的美。 郁绵差点要叫裴松溪了,却硬生生忍住了,只紧紧握着那果篮的提绳,心忽然被捏紧了,有点喘不过气来。 那两人还在说话,站在夕阳光影里,光线温柔。 晚风吹过她们的鬓髮,有点乱了。 那人抬起手,想把裴松溪耳边鬓髮揽回去。可裴松溪很快往后退了一步,堪堪避开她的手,目光不经意的往后一瞥,正好看见郁绵:「绵绵?」 郁绵慢慢的走过去,提了提果篮:「买了你喜欢的草莓。」 她都没叫她裴姨,她才不想被误会。 那个穿着藏蓝色长裙的优雅女人一笑:「松溪,这是你家的小辈吗?」 郁绵被她一句话问的心堵。 她认出了这个人了,是裴松溪老师的女儿,也是昔日同学。裴松溪跟人不亲近,但跟她关系还算不错,新年时还发过新年祝福。 裴松溪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从郁绵手里接过果篮:「不是。我……我女友。」 她想说我太太,可毕竟现在她跟郁绵没有结婚;也想过说我家人,可这似乎又默认了小辈的意思。于是想了片刻,才给出这个答案。 可这份犹豫,落在郁绵耳中,似乎又变了一种意思。 裴松溪简单的介绍来人:「周瑶,我同学。」 郁绵轻轻点了下头:「你好。」 周瑶也有点怔怔的,不过她情绪收敛的很好,朝她温雅一笑:「你好。」 裴松溪轻轻揽住郁绵的肩:「我家已经到了,改天再聊。」 周瑶似是有些遗憾,想说什么又顿住了。 她低下头,轻轻揽了揽被晚风吹乱的鬓髮,神情中有种失落的温柔:「松溪……有空到家里玩,我爸还时不时会念叨你。」 裴松溪浅浅一笑,没有回应她的邀约:「替我问候周老师。再会。」 「……再会。」 郁绵也礼貌的朝周瑶笑了笑,从她身边走过,直到进家门的那一刻,还依旧能感受到身后那道注视的目光,情意绵绵,却又有些黯然失神。 裴松溪去厨房里把草莓洗干净,出来一看,客厅里也没人,郁绵这是没声没响的就上楼了。 她有些不解,但也没想那么多,端着果盘上去,推开房间的门,郁绵也不在里面。 她去敲郁绵房间的门,数秒后,里面传来一声闷闷的声音:「我在忙。」
第228页 裴松溪愣了下。 这么久以来,自从她们在一起后,郁绵都是在她房间里待着,很少回自己的房间。 这是生气了? 她又敲了下门:「绵绵,吃草莓吗?」 「不吃。」 「我想进来,你开门。」 「不开。」 裴松溪无奈的低笑:「那我就站在这里等你?」 好像除了青春期的一点小别扭,她还没见过郁绵跟她置气的样子,见到她生气的样子,有一点点想笑。 没过几秒,门忽然开了。 郁绵垂着眼眸不看她:「我在画图,你去忙吧。」 裴松溪罕见她这么负气的样子,指尖轻轻挑起她的下巴,笑着说:「这就生气啦,原来小橙子还……」 她话说到一半,就看见郁绵有些发红的眼圈,笑意敛去了:「怎么了?」 郁绵往后退了一步,就要关门。 裴松溪没让她关,伸手拦住。 郁绵没再跟她硬抗,转身就往里走。 裴松溪把果盘放下,从后一把抱住她,心疼坏了:「怎么哭了?」 郁绵轻轻哽了一下:「没哭。」 最初只是心里难受。可是难受到后来,她就开始讨厌自己,为什么要因为这点小事生气。 可她就是做不到不在意。 裴松溪环着她,偏过头吻着她的鬓髮,秀挺的鼻尖在她脸颊上轻轻蹭过:「还说没哭。」 郁绵不说话,始终抿着唇,有些倔强的意味。 裴松溪只能想方设法去哄她。 她以前就觉得郁绵好哄,也容易满足。可真到这时候才知道,那是以前绵绵从未真的生过气,也没真的跟她闹过别扭。到了现在,她还是会手忙脚乱的,毕竟哄女友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 「她是我老师的女儿。」 「我要送一副画给她父亲,就约了见面,就在街角那家咖啡厅。离家里不远的,出来后她说要顺路走一段,我也不好拒绝。」 「真的就走了一小段的路,说了几句话。」 裴松溪一反常态的说了好多话,以她向来惜字如金的性子,平日里是绝对不会跟人解释这么多的。可怀里这人不是别人,是她心心念念呵护了这么多年的绵绵,是她放在心尖上的女孩子。 郁绵听她说完,过了好一会才幽幽的说:「她替你挽头髮。」 裴松溪怔了下,忍不住笑出声:「可是我没让她碰到啊。我不是往后退了一步,你也看到了。」 郁绵抿了下唇,轻轻推开她的手,在床边坐下了,还是情绪不高的样子。 她当然相信,裴松溪不会骗她。 可是她一想起那副画面……就觉得难过。 哪怕她不想承认,可是那个女人高挑优雅,就连怅然失落的神情也是极美的,那种被岁月打磨出来的温润气质……她并不陌生,因为裴松溪也是这样的,那是她这个年纪的女孩所没有的。 那么契合的感觉。 她想到这里,心里就发酸。 裴松溪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哄她了,看到她鼓着脸颊,眼圈微红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她在郁绵旁边,指尖抬起女孩的下巴,靠过去亲吻她:「不气了,乖啊……」 那饱满嫣红的唇瓣映下来,捲起一阵淡淡的花香,郁绵唔了一声,抗议的声音也被咽了下去。 过了许久,她趴在裴松溪肩头轻轻舒着气:「你干嘛呢……我还在生气。」 裴松溪捧住她的脸颊,再次亲过去,声音低醇温柔:「不气了……裴姨亲亲就好了,亲亲就好了。」 郁绵没说话了。 可她不得不承认,在裴松溪轻轻解开衬衫纽扣的时候,她就被她勾到了。 这可怜的意志力。 - 第二天早上,郁绵下去的稍晚。 丁玫刚从厨房里出来,她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对做饭,尤其是煲汤很敢兴趣,每次都煮上满满一锅,还是变着花样的煲汤,味道也是一天比一天的好。 裴林默站起来,给每个人盛了一碗,抱怨着:「大嫂,再这么下去,我们都得长胖了。」 丁玫有些高兴:「味道很不错啊?」 他的新婚妻子嘉言竖起大拇指:「何止是不错,简直可以碾压酒店大厨了。」 裴林默第一次见到妻子主动开口说话,高兴极了:「对对,何止是不错,简直棒极了。言言,你再多喝一碗。」 丁玫心情也好极了,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裴之远疑惑的看她一眼:「妈,你怎么这么高兴啊?」 丁玫没说话,对郁绵说:「你得补补,瞧瞧你这黑眼圈,可不能成天在房间里画图啊,事业重要,但是身体也重要。」 郁绵脸颊微红,把碗接了过来:「谢谢丁阿姨。」 她右手拿起勺子,轻轻吹着热气,吹凉了后站起来:「我上去了。」 裴松溪还没起床,只是丁玫他们不知道,以为她已经出门去了。 郁绵端着热汤上楼,开门的时候很小心,没有弄出一点声响。 房间里的人侧卧而眠,长而浓密的眼睫垂落下来,在眼睑上洒落淡淡阴影。 她的唇线很深,微微抿着,脸颊靠在纤细雪白的手臂旁,耳边的头髮滑落下去,睡颜温柔。 郁绵坐在床边看了她一会。
第229页 想起她昨晚叫她不要生气。 吮弄着她的时候,一遍又一遍的哄着。 最开始她还有点情绪,可是再到后面,哪里顾得上许多呢。 她趴在床边,指尖从裴松溪的眼睫上轻轻拂过,蜻蜓点水般的触感。 可那人已经醒来,轻轻捉住她的手腕,声音有些哑:「绵绵……」 「醒啦?」 「几点了?」 「八点多了哦,大家都在下面吃早餐了。丁阿姨煮了汤,我给你端了一碗上来。」 「嗯……」 裴松溪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被子顺着她肩头往下滑落,很快就被一把捞了起来,她脸红的有些不自在,拿起衬衫和内衣,窸窸窣窣的穿上了。 郁绵也抿了下唇,想挪开目光,却又忍不住偷偷瞥她。 昨晚好像是放纵过头了。 最开始是裴松溪在哄她,可是那是郁绵的房间,床头还放着她中学时期的一套校服……最后还是没能做下去。 所以后来还是回了裴松溪的房间。 她穿好衬衣,动作却停了下来。 那个……丢在郁绵房间了。 现在她们基本不在这边住,所以早就没有衣物放在这边了,偶尔会带一套换洗的过来。可是昨晚那是洗完澡又闹了一场,现在是没有多余的衣服了。 郁绵也愣了一下,想了起来:「我去拿,你等会。」 裴松溪轻轻嗯了声。 她的视线落到半空之中。 想起昨晚绵绵说,还在生气。 想她不生气,就主动坐在桌上。 窗外有鸟雀鸣啼,一声比一声的婉转。 昨晚她…被反反覆覆摆弄了大半夜。 一时间,裴松溪脸颊有些发烫。 郁绵很快就回来,有些心虚似的,从口袋里那小小布料拿了出来:「你、你穿吧。」 她比她还要不好意思。 毕竟这还是第一次在这里这么放肆。 且比以前每次都更要疯狂。 裴松溪终于将衣服换好,在下楼之前握住她手,低声说:「以后是不敢让你生气了……」 郁绵噗嗤一声,先前那种羞赧散去了,她靠过去亲亲她,末了还狡黠一笑:「我知道错了……不过我不改。」 裴松溪目光深深的看着她,看着看着,也忍不住笑了:「没良心的小东西。」 - 裴林默在跟妻子说话,看到裴松溪的时候愣了下:「不是吧,你竟然还有睡懒觉的时候?」 丁玫打断他:「怎么了,你管这么多。松溪平时这么辛苦,睡一会怎么了,去去去,你去花园里把花浇了。」 等她把裴林默赶出去,就得意的朝裴松溪扬了扬眉,眨了下眼睛。 裴松溪:「……」 怎么感觉她跟大嫂现在有点狼狈为奸的意思。 她们定的明天的航班,今天是留在明川的最后一天。 为此,丁玫叫了米其林餐厅的大厨上门来做饭,要给她们好好送行。满桌都是郁绵爱吃的菜,其实丁玫也考虑过准备裴松溪喜欢吃的菜,结果想了半天都没想到她喜欢吃什么,干脆算了。反正郁绵喜欢的,裴松溪都不会讨厌。 饭后一家人坐在沙发上聊天,茶几上放着新鲜的樱桃和桔子。 裴松溪剥掉桔子的皮,再把白色的丝缕扯干净了,放到郁绵手心。 她一直这样,安静着为她做很多事情。 郁绵正在跟裴林默夫妻说到她在国外留学的经歷,把裴林默的小妻子说的眼睛发亮,眼看着都有抛夫而去的意思,被裴林默打住了:「不许再说了,再说我就……」 裴松溪抬起眼,淡淡的看他一眼:「你就怎么?」 她语气是淡的,神情也是淡的,可是瞳光雪亮锐利,分明有他敢说一句不好的,就把他赶出去的意思。 裴林默:「……我就求求你!」 郁绵大笑出声,整个人倒在裴松溪怀里。 得意极了,也嚣张极了。 末了,等无人注意的时候,她偷偷亲了裴松溪一下:「裴姨,你怎么这么好。我今天真的好爱你。」 裴松溪捏了下她脸颊:「感情以前都是假的?」 郁绵偏过头,脸颊在她掌心蹭了蹭:「当然不是。是一天比一天爱你。」 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能跟她在一起。 对她而言,裴松溪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恋人。 抛开她出众的相貌和才华不论,温柔专情,随时随地的护短,细緻隽永的体贴陪伴……这些当然都是吸引她的,令她沉醉的。可最重要的——她就是她,对她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人,陪伴她这么多年的人。 裴松溪揉了下她脸颊。 有的话只放在暖融的眼波里,并未开口。 裴之远刚刚下班,从公司里回来,一看见两人靠在一起,就有点牙齿发酸:「我在公司累死累活,回家也没个人嘘寒问暖。」 他话音才落,丁玫就端着一盘坚果出来:「那你倒是去结婚啊。」 裴之远一发现母上大人也在,干咳一声,岔开话题:「吃了晚饭,大家来玩游戏吧。」 裴林默从楼梯上跳下来,一听这个就来劲了,指了指裴松溪:「我们得玩个,她赢不了我们的。」 「不能打麻将不能下棋不能打球不能玩狼人杀……那干脆真心话大冒险好了,简单粗暴。」
第230页 裴松溪眉心稍皱了皱:「你们这么幼稚?」 裴之远故意露出一点坏笑:「姑姑你怕啦?」 裴松溪挑了挑眉,回过头问郁绵:「想玩吗?」 郁绵弯着眼眸:「想。」 「那就玩吧。」 「哇吼!我去叫嘉言下来!」 「妈,你也来吧!」 饭后,连丁玫也被拉上了,一共六个人,围在客厅的沙发上,开始游戏。 一开局,空酒瓶就指向了裴林默。 裴之远朝他笑了一下:「选什么?」 裴林默憋屈的要死:「大冒险。」 裴之远跟郁绵讨论要让他冒什么险,最后想了半天,得出一致条件:靠墙倒立学狗叫。 裴松溪这么少笑的人,也微微弯了唇角:「叫他学狗叫还差不多,靠墙倒立……他也会吗?」 裴林默原本都准备耍赖了,被她这么一激,劲就上来了:「叫叫叫,今天爷非得表现给你们看。」 等他废了好大力气倒立起来,旺旺般的吠了数声,大家开始爆笑,就连裴松溪也在笑着,满是戏嚯的看着他。 他才意识到自己被裴松溪给激了,于是后面想方设法要找她麻烦。 不过,必须要说的是裴松溪运气好。 旁人都中了好多次,唯独她不中,连郁绵也不中,就连丁玫也被酒瓶指到了。 裴之远不敢对太后大人放肆,于是把主场交给了裴林默。 裴林默跃跃欲试:「大嫂啊,你选什么?」 丁玫想起他刚刚倒立学狗叫的丑样子,犹豫一下:「真心话吧。」 「好,那我问啦,那次晚上你出去见了谁?」 这个问题一落,连裴之远都来劲了,目光炯炯的看着她。 丁玫轻咳一声:「要说名字?」 「这样吧,说一下性别和关系。」 「……女生。合作者。」 裴林默挠了挠脑袋,这真是什么答案……难道要说她大晚上去见客户了吗,可是大嫂不管家里的生意啊。 「好了好了,我都说了。结束吧结束吧,松溪她们等会还得回去。」 裴林默急了:「不行不行,再来几局。」 他还没来得及报仇呢。 这一次,依旧不如他所愿。 酒瓶指向的是郁绵。 郁绵捂着唇笑,刚想说选真心话,就看见裴松溪抬起手,指尖在瓶口轻轻压了压,那酒瓶在光滑的桌面上转动一寸——指向了她。 她收回手,笑了笑:「好了,这次轮到我了。」 众人:「……」 这清奇的餵狗粮的姿势。 光明正大明目张胆的耍赖! 郁绵脸颊一红,偏过头看着她:「……裴姨。」 裴松溪用力握了下她指尖,朝她一笑。 「傻了?不问就结束吧。」 裴林默回过神:「问问问!你选什么?」 「真心话。」 「行……我想想哈。那就问,你最近瞒着恋人的秘密是什么?」 这个问题一问,丁玫就给了他一巴掌。 瞧瞧这问的都是什么问题,这种瞒着彼此的事情也能问吗,一个不好是要吵架的! 裴松溪似也怔了一下,想了好久,才伸手拿过包,从包里拿出一个微型保险箱,类似书本的形状。 她把它递给郁绵:「给你的。」 裴林默疯了:「就这?你还没说你瞒着她什么呢?」 裴之远拦住他,酸酸的说:「这种我见过,放户口本、银行卡和房产证。」 裴林默不相信:「是吗?」 裴松溪嗯了声。 郁绵陡然间被塞了一个金属盒子,冰冰凉凉的,可她指尖被烫到了,心也狂跳起来,从钱包里找出一张银行卡:「我、我的工资卡,本来就准备给你的,一直在等。密码是你生日。」 今年她开始实习,拿到了数笔实习工资,只不过钱不多,她还没好意思给她。 众人:「……」 这他娘的柠檬味的秘密! 裴松溪也笑,悄悄牵住郁绵的指尖,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着,将她的手圈到掌心。 郁绵忍不住小声问她:「密码是什么?」 她已经试了好多个,这是个英文密码锁,试了彼此名字的缩写,都没打开。 裴松溪抿了下唇:「先不告诉你。」 裴林默怪笑起来:「完了完了,连密码都不告诉你。她肯定是在外面有狗了!绵啊,你好好收拾她!」 裴松溪淡淡扫了他一眼,拉着郁绵站起来:「走吧,我们回家吧。」 郁绵也有些不太甘心,回家的时候问了她一路,到了家里把她压在玄关处亲吻,失了唿吸,乱了心跳:「你告不告诉我?」 裴松溪低低的笑着:「你真的猜不到吗?」 郁绵被她这么一问,反而有点生气的傲娇情绪:「你别笑,我肯定会猜得到!等我猜到的那一天,我就……」 她的额头抵着她额头,鼻尖是彼此温暖的清香。 裴松溪轻声问:「你就怎么样?」 郁绵想了一会:「我就……我就更爱你一点好了。」 裴松溪怔了下。 下意识想说,怎么这么傻。 可偏偏就是绵绵这么温暖阳光的性子,永远热烈纯粹,从不吝啬付出,也不计较所得,才这么能将她的心填满。
第231页 她似乎……都很少对她提过要求。 她对她说我爱你,却从不要求她也这么对她说。 就连生气的示威,也只是说,多爱你一点就好了。 她缓缓将她揽入怀里。 她多幸运,得以捡到这么一颗纯粹发光的星星。 她大概还不知道,她对她来说究竟有多重要。 郁绵还想说什么的,被她紧紧一抱,忍不住笑了:「裴姨,你这样还叫我怎么生气啊?」 裴松溪在她耳畔笑了笑,慢慢亲吻她,还是昨晚那种诱哄的语气:「不气了……裴姨亲亲就好了,亲亲就好了。」 郁绵按住她手腕,不轻不重的压住她:「不行……我来。」 没有什么是攻一次不能解决的。 如果不行的话,那就攻两次吧。 怎么办呢。 她好像太好哄了一点啊。 第109章 109 上一页←返回列表→下一页 【时间点在郁绵毕业之前的, 毕业旅行】 清晨。 裴松溪醒来时, 整座小城仍处在静谧之中, 黎明的阳光缓缓洒落,给渐渐甦醒的世间添了几分暖融的光晕。 枕畔的女孩还在熟睡,睫毛轻轻颤动着, 如初雪般静谧美好。 裴松溪靠过去, 静静看了她一会,发现郁绵没有醒来的迹象,才轻轻下了床。 时间还早, 刚刚六点。 裴松溪简单洗漱一下,换了一身运动衣,沿着公园的绿化道跑了两圈, 才慢慢往回走。 走到一家书店门口,她停住, 走了进去。 书店刚开门, 老闆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 带着一副细框眼镜, 安静文秀,朝她一笑:「新到的书,可以看看。」 裴松溪微一点头, 看向书架上的书。 最近她和郁绵会坐火车到处熘达,在车上时间长, 她们会在一起看书。 她选中两本小说, 又拿了一本木心的诗集, 准备付款之前,又愣住了,往回走了几步,拿起一本书。 那是一本博尔赫斯的诗集。 吸引她的是封面。 深夜,小镇,月亮。 还有看月亮的人。 旁边写着:月亮是时间的镜子。[注] 她把手上那几本书都放下了,拿起这本塑封还未拆的诗集,认真看着封面上的画,紧接着看清下方的数行小字。[注]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贫穷的街道、绝望的日落、破败郊区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她想起郁绵发给她的那张照片。 年轻女孩在旷野之下,久久凝望着天边的月亮,背影清瘦孤独。 明明可以拥抱尘世的喧嚣热闹,却只固执的凝望着那一轮冷清的月。 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那一刻给她的震撼,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 她从未想过有人会给她这么虔诚笃定的爱。 大概是在那一刻,她的心开始动摇。 所以有声音时时刻刻在她心底喧嚣——去找她,向她投降。 裴松溪低下头,抿了下唇,轻轻笑了下,才拿着书到收银台,对老闆说:「再加一本。」 - 郁绵被闹钟闹醒的时候,刚刚七点。 枕边已经没人了。 她从床上跳下来,趿着鞋到窗边拉开窗帘。 整座小城都沐浴在黎明的晨辉之中,夜的静谧渐渐被打破,白日的喧嚣渐渐甦醒。 这是她们在这里的第三天。 在开始毕业旅行之前,裴松溪问过她想去哪里,其实她没有很想去的地方,毕竟曾经走遍世界各地。最后地点是裴松溪定下来的,就顺着西北线路一路而行。 郁绵对这条线路很熟悉,因为曾经走过,一路的行程都是由她规划,从中部平原到西北荒漠,最后一站在河西走廊——这个她中学时在纪录片看过,后来又曾来过的地方。 她低下头,在看手机备忘录里的行程安排,发现今天是最后一天,明天该回去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房卡滴的一声。 郁绵悄悄走到门后,等门一开,那人走进来,她才从后面一把抱住她:「抓住你了!」 裴松溪左手拿着书,右手提着早餐,被她紧紧抱住,笑着问:「什么时候醒的?」 郁绵转过去,帮她放东西,看到她买的馄饨很高兴:「刚醒!我饿了,我喜欢吃馄饨。」 裴松溪捏了下她脸颊:「快去洗漱。」 郁绵笑盈盈的嗯了声。 吃早饭前,裴松溪拦住她,帮她吹了吹:「烫。」 郁绵笑着看了她一眼:「裴姨……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可是心里却总为她细緻入微的温柔而颤动着。 很快,郁绵就把早餐给解决了。 裴松溪买的两份馄饨,一份是大碗,一份是小碗,她自己拿了小的那碗,等郁绵吃完了,还问她:「够不够,要不要吃我的?」 郁绵挪过去抱住她,脸颊埋在她起伏的丰盈里:「你真的会把我餵胖的……」 裴松溪摸了摸她发顶,笑声很低:「那就胖吧。肉肉的捏起来会舒服一点。」 郁绵坐起来,在她嘴唇上飞快的亲了一下,才慢慢笑了起来:「今天休息还是出去啊?」 「出去吧,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第232页 「附近也没什么好玩的了,有几座姻缘庙,以前我们还进去过,同学都求了姻缘。」 「嗯?那你求了吗?」 郁绵的脸颊慢慢变红了:「不告诉你。」 「那就去那里。我想看看。」 裴松溪坚持要过去,郁绵只能答应。 到了那座小小寺庙外面,裴松溪再问这个问题,她还是不太好意思的别过眼:「不告诉你。」 裴松溪目光深深的看着她:「那让我找找看好了。」 她们一进去,就有小沙弥迎过来:「请问两位是来求姻缘的吗?」 裴松溪摇摇头,指了指郁绵:「以前在这里写过的符,现在还可以找到吗?」 小沙弥笑眼弯弯的:「可以找,不过殿里这么多,你们得自己找了。」 裴松溪也笑了笑:「谢谢,我们自己找就好了。」 空气中漂浮着浓郁醇厚的檀香味,隐约有敲击木鱼的声音,殿里供奉着不少盏长明灯,灯光轻轻跳动着,那灯下压着人的名字,成双成对,那是来祈愿的人留下的。 裴松溪低头看过去,低低的嘆了一口气:「真的有点多。」 郁绵抿了下唇,犹豫着说:「那我给你一个提示……就只有一个人的名字。」 裴松溪怔了下,看了她数秒,没有说话。 郁绵受不住她的凝视,往前走了走:「那我们分开找好了。」 裴松溪没上前去拉她,而是一盏一盏的看过去。 灯下所有的名字都是成双成对,要么是恋人同来,许下天长地久的心愿;要么是心有牵绊,许下能结姻缘的愿望。 直到她走到大殿尽头,目光触及到墙上雕画的图案,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已经看完一半了,却还是没有找到。 裴松溪低下头,刚准备转身,目光却触及到最靠里的一盏灯。 那灯下只有一个人的名字——裴松溪。 别人求的都是姻缘符,只有她那枚是平安符。 就只有她一个人的名字。 绵绵那时候……连求姻缘都不敢求,只能求她平安。 她爱她的那些年,小心翼翼到低入尘埃里。 她的心尖被刺了一下。 唿吸也轻轻凝住。 正巧郁绵也走过去:「我都说了不找啦,也找不……你找到啦?」 裴松溪点点头,对不远处的小沙弥招招手:「我们找到了,请问可以再加名字吗?」 郁绵脸红的问她:「还加什么啊?」 裴松溪没回答她的问题,接过笔之后却慢慢写下两个字——郁绵。 她的字迹是一如既往的行云流水,非常好看的,笔锋很顺畅,一气写完之后才笑着说:「麻烦你帮我们挂回去。」 原本孤孤单单的一个名字,现在旁边终于多了另一个名字。 郁绵有些怔怔的看着那灯。 她想起那时与同伴而来,别人热热闹闹,写下心上人的名字和自己的名字,祈求长长久久。她也写了,写她喜欢的人的名字,可她不敢写她自己的。仿佛那样也是一种逾矩和亵渎。 她只能遥祝她平安喜乐而已。 裴松溪轻轻揽住她的肩,靠近她耳边说:「绵绵,我们出去吧。」 郁绵啊了一声,有些诧异的看着她:「这么着急的吗?」 裴松溪牵她的手走出去,坐回车里,才把她扣在车座上,一下又一下的深吻,怜惜的喃喃:「绵绵……绵绵……」 郁绵还没从刚才的震撼中缓过去,被她亲着叫名字,整个人都溺在她的温柔里。 经年埋在心底的小小委屈似乎也放大了似的,她开口叫她,声音里却含了颤音:「……裴姨。」 紧接着而来的是那人更温柔的亲吻,那清雅好闻的花香味将她完完全全的笼罩起来,饱满嫣红的唇瓣似乎有种神奇的魔力,将她心底每一寸隐秘的褶皱都抚平了。 「我在,我在。」 这次旅行之前,她决定来河西走廊。 这么久了,她还是时时会想到,郁绵那时候在外面问她,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她看月亮的背影都那么孤单。 裴松溪想沿着她走过的轨迹,走完全程,让这段彼此相伴的记忆,把她独自度过的时光掩盖。 我在这里,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直到过路车辆传来滴滴的喇叭声,裴松溪才松开手,轻轻吻着郁绵的髮丝,手却绕到后面给她系上扣子,小心翼翼的避开奶油般细腻光滑的后背。 郁绵靠在她颈窝里,小声控诉着:「这是在外面呢。」 「……嗯,抱歉。」 裴松溪渐渐收回手,如果不是刚才那车声……可是她一想到绵绵以前来过这里,那么孤单的样子,就总是忍不住,想用力抱住她,想狠狠疼爱她。 从恋爱伊始,她就察觉到了自己的理智日益薄弱,原以为时间长了会好一点。可是没想到,一年多过去了……她比以前更难控制住自己,一日比一日的沉迷。 郁绵低低的笑了,凑到她耳边轻轻说:「我又没有怪你的意思。」 其实恰恰相反,她喜欢裴松溪对她情难自禁,为她失控的样子……总给她一种隐秘的欢喜,甜蜜的确认。 沉浸在这段感情里的,不再仅仅是她。 裴松溪嗯了声,靠在她颈畔,鼻尖是女孩身上那种淡淡的青草奶香,熟悉而好闻的无花果味道。
第233页 过了一会,她慢慢抬起头,将她有些凌乱的长髮理好了:「回去吧?」 郁绵也才从那余韵中缓过来,心底也有渴念,于是红着耳尖,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车经过超市。 郁绵偏过头:「我们进去逛逛吧。我想喝酸奶,还想吃水果了。」 裴松溪嗯了声,慢慢把车靠边停下了。 郁绵很喜欢拉着她一起逛超市,有时候推着很大的推车,买上满满一车的东西,有时候什么都不买,就这么牵着彼此的手,在超市里转上半个小时。 郁绵挑了几瓶酸奶,捧在怀里,又去生鲜水果区买橙子和一盒切好的西瓜,捧了满满当当的一怀,还坚持不用裴松溪帮忙。 只是在最后结帐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手机早就没电了。 前面还有三个人在排队,郁绵摇了摇自己的手机:「我的没电了。用你的吧?」 裴松溪刚想点头,却顿了一下:「你的包里不是有放那个小保险箱吗,里面有现金。」 郁绵睁大眼睛:「可是你没告诉我密码呀。」 自从裴松溪说那里面放了银行卡房产证……还有户口本,郁绵就总想着把盒子打开,就连出来玩也带上了,坐在车上无聊的时候总在试密码。早上从酒店走的时候已经退房,行李寄存在前台,那微型保险箱就放在她包里。可是这么久了,她还是没猜出来。 她有些负气的抿了下唇:「你都不告诉我……也没有提示的吗?」 裴松溪靠近她耳边笑:「难道你没发现,我有给你提示吗?」 「啊?什么啊?」 眼前着就要排到她了,郁绵开始着急:「要不你回去再说吧,现在先把手机拿出来付款,要到我们了。」 裴松溪笑着将那保险箱接过去,指了指最上面的贴着的一个心形图案,那下面写着英文字母的love you,再下面是一行小小的字:woaini 郁绵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一边读着那字母一边试着打开:「我爱……」 她一怔,有些不敢置信般的,回过头看着她。 裴松溪也看着她,清亮的瞳光里倒映出她的样子。 那么深邃,那么温柔。 这么多年,绵绵从不问她是否爱她。 她待她的心,始终温柔坚定,从不计较这爱的深与浅,亦不计较感情的多与少。 可是,裴松溪不是察觉不到她刻意压制的情绪。这个年纪的女孩,敏感细腻,有时候会为那种遇见昔日同学的小事红了眼圈,却倔强的不肯说,有时甚至会为自己失控的情绪而自责。 她不知道。 她这么深深的爱着她,就如她也深深爱着她一样。 郁绵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白沖晕了理智。 裴松溪是多么冷静内敛的性格,她一直都知道,所以心里的期冀从未说出口。 她只告诉自己,再多爱她一点。 可她没想到,这么理智淡然的人,却总能给她难忘的刻骨浪漫。 郁绵渐渐回过神,咬了下嘴唇,想笑又想哭似的,眼睛里慢慢积蓄起水光。 四周时时有路人经过,头顶传来超市广播找人的声音,收银台前偶尔传来滴的一声。 此刻那些喧嚣似乎渐渐都远去了。 在人声鼎沸的超市里,裴松溪靠近她耳边。 郁绵听见她轻声说:「记住了吗?」 「我爱你。」 —全文完—